SOGO論壇

標題: [東方玉] [引劍珠][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48:43     標題: [東方玉] [引劍珠][全書完]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武林瑰寶——鏤文犀、引劍珠一出江湖,便引來群雄爭鬥,眾人窺伺。十幾年前,引劍珠導出白衣劍客的一場生死之爭;鏤文犀招致南海門的一場空前殺劫。如今,擁有這兩件珍寶的主人翁韋宗方將會面臨什麼呢……
  本書場面宏大,內容廣搏。作者沒有著力描繪人類之間的血腥殘殺,把筆下的武林豪傑神化,而是賦於人物靈性與情感,把主人翁在親情與仇敵,正義和邪惡面前的內心世界展示無遺。更兼美女之麗質柔情,兼魔頭之鬼氣驚人。尤其是三位紅粉佳人對主人翁用情的專一,追求的執著。更是引人入勝,使人遐想聯翩。人物的描寫更顯細膩入化,惟妙惟肖,躍然紙上。使讀者有一睹為快之感。




第01章 生死之爭        第02章 嗜酒毒蟒        第03章 怪劍招
第04章 群英會        第05章 飛刀逞兇        第06章 鐵令退敵
第07章 爾虞我詐        第08章 保釋外出        第09章 綠衣之戀
第10章 聽者有心        第11章 橫山逸士        第12章 樑上君子
第13章 醜女多情        第14章 舍利為餌        第15章 妍丑之爭
第16章 抱劍書生        第17章 移交鐵筆        第18章 奇峰突起
第19章 泌姆山窟        第20章 各不相讓        第21章 死門
第22章 陷阱        第23章 少長咸集        第24章 土地開口
第25章 犀辯        第26章 情仇        第27章 有珠引劍
第28章 霹靂三劍        第29章 七里奇毒        第30章 李代桃僵
第31章 唬住禿尾        第32章 談笑問供        第33章 撲朔迷離
第34章 再中奇毒        第35章 指揮若定        第36章 計中計
第37章 山頂奇遇        第38章 一著失算        第39章 兒女情長
第40章 老龍化身        第41章 往事如繪        第42章 故園易主
第43章 真偽莫辯        第44章 多事之秋        第45章 玲瓏山館
第46章 是非莫辨        第47章 乘虛而入        第48章 真像大白
第49章 將錯就錯        第50章 誤打誤撞        第51章 毒雲出峽
第52章 白沙枯井        第53章 尼庵隱秘        第54章 以真易假
第55章 毒女深情        第56章 禁地探秘        第57章 真假莫辨
第58章 進出自如        第59章 各展其毒        第60章 數語退敵
第61章 分頭搜索        第62章 請君入甕        第63章 詭異伎倆
第64章 不可思議        第65章 雙重迷魂        第66章 山鼠解圍
第67章 鳩磐老妖        第68章 武林一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0:01

第01章 生死之爭
    浦江有名的仙華山,俗名仙姑山,山頂上有一塊寬廣的平地。向下望去,但見群巒
糾結,林壑微茫,浦陽江像一條白練,長蛇似的在山腳下蜿蜒著。
    月到中秋分外明,這是中秋晚上,明月當空,清光如水。仙華山頂,那片平台上,
這時正有一個白衣人,臨風悄立。
    此人身材頎長,修眉朗目,年約三十出頭,腰間懸一柄白穗長劍,瀟灑之中,另有
一股凜然英氣!
    中秋佳節,登臨名山,應該是賞月來的了,但他一雙炯炯精眸,只是凝注著遠處,
好像是在等候什麼人,並不是賞月來的?沙!他身後樹林中響起極其輕微的風吹落葉之
聲!
    白衣人似有所覺,迅速轉身,目光電射,沉聲喝道:「什麼人?」
    他喝聲出口,只聽林中一聲朗笑,緩步走出一個人來!這人也是一身白衣,身形頎
長,修眉朗目年約三十出頭,腰懸白穗長劍,神態飄逸。
    無論從面貌、身材、服飾、神態和兵刃上瞧去,這人莫不和先到的白衣人完全相同。
    就像你照著一面大鏡子,所看的自己一樣!
    先到的白衣人微微一怔,立即面容一肅,問道:「朋友是誰?」
    後來的白衣人劍眉一軒,朗笑道:「兄弟是誰?朋友既能扮得惟妙惟肖,何用再問?
只是今晚此地兄弟和一位朋友有約在先,朋友依兄弟相勸,還是盡速離去的好。」
    先到的白衣人雙目精芒閃動,沉聲笑道:「朋友可知今晚和兄弟在此相約的是何等
人物?」
    後來的白衣人神態從容不迫,也自沉聲一笑,道:「兄弟既然應約而來,豈會不知
對方是誰?所以兄弟勸你盡速離開此地。」
    這兩人,不但相貌、衣著、神態、舉動、一模一樣,甚至連說話的聲調,竟也完全
相同!
    先到的白衣人劍眉微微一皺突然虎的向前跨上一步,目往後來的白衣人沉聲問道:
「朋友到底是誰?」
    後來到的白衣人大笑道:「問得好,這句話,也正是兄弟急於向朋友請教的。」
    先到的白衣人仰臉發出一陣清越長笑,笑聲鏗然!
    後到的白衣人怔道:「朋友有何笑之處?」
    先來的白衣人笑聲一歇,忽然拱拱手正容道:「朋友倣傚兄弟果然惟妙惟肖,想來
當是熟人無疑,只是今晚這場約會,對方凶名久著,來者不善,兄弟自問毫無勝算,不
願牽累朋友,兄台何苦假扮兄弟趕來此地……」
    後來的白衣人沒待對方說完,同樣拱手作揖道:「是了,兄台心急友難,這份高誼
兄弟永銘不忘,正如兄台所說,今晚之事,兄弟為形勢所迫,不得不來,見台友誼已盡,
還是聽兄弟相勸,及早離開的好。」
    說到這裡,連連拱手,意似道謝。
    先來的白衣人靜聆對方說話,兩道目光,不住的向後來的白衣人身上打量,敢情是
在竭力搜索對方破綻。
    突然他身形平直放進,一下掠到了後來的白衣人的面前。兩人面對面一比之下,後
來的白衣人顯然比他低了半個肩頭!
    先到的白衣人恍然若有所悟,激動的道:「你……是……」
    驀聽山腳下傳來一聲淒厲刺耳的劃空長笑,只震得群山鳴響……先來的白衣人神情
更是激動,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立即沉喝道:「你還不快走?」
    後來的白衣人神情更是激動,急急說道:「要走的應該是你……」
    話聲未落,只聽有人接口陰笑道:「你們誰也別想走了!」聲音陰森,聽來刺耳已
極!
    兩個白衣人心頭雖然各自一震,暗暗驚詫,對方來的好快,但身子依然卓立如故,
夜風中,兩襲白衣隨風飄拂,顯得頗為安詳瀟灑!
    一團黑影,人隨聲到,在兩人身前飛落,現出一個五十開外身穿綠袍的老人!
    他那張黑瘦詭譎的臉上,隱露獰笑,目光瞥過兩人,微哂道:「老朽沒想到江湖上
大名鼎鼎的白衣劍客,居然會找替身,哈哈,老朽如果遲到一步,說不定兩位之中,准
有一個會悄然溜走……」
    先來的白衣人雙目精芒陡射,凜然道:「尊駕把在下看作何等樣人?」
    後來的白衣人朗笑道:「在下既敢前來踐約,不見真章,未必會走。」
    綠袍老人分別打量了他們一會,似也分不出兩人孰真孰偽,口中陰嘿一聲,點點頭
道:「高明,兩位果然裝扮的惟妙惟肖,但老朽不在乎你們誰真誰假,既然赴約而來,
老朽只想請問一句,東西帶來了嗎?」
    先到的白衣人凜然道:「師門之物,不容邪魔覬視,尊駕勝了我手中長劍,再問不
遲。
    後來的白衣人搶著道:「東西就在我身上,只要你勝了我手中長劍,自當奉上。」
    綠袍老人獰笑道:「很好,你們人有真假兩個,東西自然也準備了真假兩份,哈哈,
老朽自然照單全收,要動手,你們就一起上吧!」
    話聲一落,振腕間,從大袖中飛出一支通體烏光閃閃的細長蛇頭軟鞭,左手輕輕在
鞭身上一掄,眼中綠光暴射,沉喝道:「來吧,老朽不耐久等。」
    「嗆」!「嗆」!兩個白衣人幾乎是同時掣出長劍,但後來的白衣人突然雙肩一晃,
搶在先來的白衣人前面,橫劍喝道:「在下領教!」
    「嘶」!一道耀國銀虹,快逾閃電倏然由他身邊飛起,劍身劃過,泛起層層寒氣!
    先來的白衣人劍到人到,一下攔在後來的白衣人身前,雙目神光電射,沉叱道:
「你退下去!」
    他喝聲不響,但洋溢著一份令人不敢逼視的凜然氣質。
    後來的白衣人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先來的白衣人不再理他,目光抬處,朝綠袍老人道:「尊駕請賜招吧!」
    綠袍老人濃嘿一聲:「好!」
    振腕一揮,細長蛇鞭盤空一旋,嘯如龍吟,蛇頭連擺,直向先來的白衣人當胸點去,
分點胸前三處大穴!
    這老魔頭暴怒之下,當真出手如電,又快又狠!
    先來的白衣人看他第一招上就有這等威勢,心頭甚感驚駭,暗道:「無怪這魔頭名
震武林,武功確有過人之處!」
    左手劍訣斜揚,右手長劍一招「三星當戶」,迎著封出!後來的白衣人眼看兩人已
經動上了手,不禁暗暗歎息一聲,只好退後幾步。
    瞬息之間,雙方已走了七八個照面。
    綠袍老人在幾招拚搏之中,已看出對方劍法,綿密無間,已臻上乘,平日縱然自視
甚高,這回卻也不敢小覷對方!
    先到的白衣人更是深知綠袍老人的來厲,自己就是豁出命去,能否是他對手,還很
難說,是以一上場,就以守代攻,先求自保。
    兩人心中想著,手底招式,卻隱隱漸轉凌厲,五十招過後,兩丈方圓,已全在重重
鞭影和嘶嘶劍風之中!
    綠袍老人久戰無功,不由被激得怒火迸發,雙目綠光磷磷,猛地抽身後退兩步,怪
笑道:「白衣劍客果然名不虛傳,再接老朽幾鞭試試!」
    一襲綠袍,鼓蕩得獵獵作響,身後如風,細長蛇鞭一圈之間,鞭勢倏變。
    剎那間,腥風四起,鞭影大盛,宛如一片洶湧波濤,滾滾捲來!
    先來的白衣人劍法造詣雖深,也難以封架得住這排山倒海一般的鞭勢,立時被逼得
手忙腳亂,連連後退,心頭大生驚駭,暗想:「自己要是再像這般打下去,勢必傷在他
鞭下不可,不如趁現下尚有反擊之力,和他冒險一拚!」
    心念轉動,立即暗運真力,口中朗笑道:「好鞭法,你也接我三劍!」
    劍隨聲發,突然施出師門絕學「霹靂三震」,借勢反擊,手腕伸縮之間,接連攻出
三劍!三劍迴環出手,果然不同凡響,但見劍尖連顫,接連劃出一片銀虹,猛向鞭影中
衝去;精芒冷電,宛如迅雷迸發,狂颶掠空,隱隱挾著動人心魄的風雷之聲!劍鞭交接,
響起一陣「鏘」「鏘」輕震,劍光鞭影,同時倏然斂去!
    綠袍老人臉色獰厲,直被震得蛇鞭脫手,腳下連退三步!先來的白衣人也在此時,
突覺執劍右腕,微微一疼,生似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傷口奇癢,自腕至肘,半條右臂,
立感麻木。
    「噹」的一聲,長劍墜地!
    後來的白衣人見狀大驚,急叫一聲「快快閉住右肘曲池穴,別讓蛇毒蔓延!」
    手中長劍一挺,身如風發,直向綠袍老人欺去,口中大喝道:「老賊,解藥呢?」
    綠袍老人身形後退之際,右手一招,被震脫手的細長蛇菱,在空中打了一個轉折,
呼的一聲,朝他手中投去。蛇鞭入手,一抖手,朝後來的白衣人劍上揮去,厲笑道:
「不錯,還有你也放過不得!」
    後來的白衣人心裡暗暗冷笑:「焉知我手上這柄不帶光芒的鐵劍,乃是新金切玉的
寶刃。」
    劍光一挑,不避不讓,迎著削去!
    雙方勢道極快,劍鞭一接,「嗤」的一聲,綠袍老人只覺手上一輕,自己仗以成名,
週身不受刀劍的一條鐵鱗竹節蛇,已被對方長劍削斷,掌中只握了半截蛇尾。心頭狂怒,
暴喝一聲,高大身軀,快擬閃電,直欺而上,左手一掌,閃電朝白衣人當胸直劈過去。
    這一掌他暴怒之下擊出,凌厲強猛的潛力,隨掌而出,罡風激盪,帶起呼嘯之聲,
有如排山倒海般撞去,威勢嚇人!
    後來的白衣人,一劍削斷了對方蛇鞭,但鐵鱗竹節蛇乃是柔軟之物,被他劍鋒削過,
蛇身截斷,勢道未竭,尤其那蛇一痛之後,上半截身子,凌空急撲,依然像箭一般射來!
    後來的白衣人沒防到有此一著,腥風撲面,幾乎被蛇咬上,心頭大驚,匆忙之中,
把頭一偏,揮劍護面。劍尖朝上一圈,湛堪把蛇挑開,綠袍老人的掌風,也撞到身前,
心頭暗暗一凜,這老魔頭功夫還真深厚!一提丹田真氣,身子飄空而起,橫向左側飛去。
    綠袍老人此刻恨不得把白衣人立劈掌下,那還容他躲閃。一擊未中,向前疾衝而來
的身子停也沒停,一個轉身左手一招,帶轉擊出的力道,右手同時拍出,隨著追擊過來。
排山狂飆,頓時由直擊變為橫掃,而且這一擊,經他中途加力,威勢較剛才尤為猛惡!
    後來的白衣人突然站停身子,右手長劍,迅疾交到左手,右掌當胸直豎,神情肅然,
沉喝道:「老匹夫,你當在下怕你不成?」
    豎胸右掌,忽然朝前直送而出!
    「嗤」!一聲極其輕微細長的聲音響處,綠袍老人籠罩了四五尺方圓的強猛掌風,
登時好像被白衣人這一掌對半剖了開來!
    「修羅刀……」
    綠袍老人驚駭聲中,好像受創不輕,夾著淒厲長嘯,漸漸遠去。
    後來的白衣人臉色蒼白,不住的喘息,但他連運功調息都來不及,收劍入匣,立即
回身抱起先到的白衣人,如飛朝山下奔去。
    又是丹桂飄香的八月了!
    白玉盤似的月亮,高懸中天,你已經看不出它有什麼地方不圓?但它還只是十四!
    懷玉山麓,一所簡樸的茅屋前面,月光下,正有一個英俊少年,身形遊走,一掌接
連一掌的悠然施出!看他掌勢,似是並不用力,雙手劃著圓圈,若斷若續,但每一掌出
手之際,都帶著絲絲微風。
    明眼人一望而知,這少年使的正是武當內家正宗的「太極掌!」
    半個時辰過去,少年人練的一套掌法,已快近尾聲。忽然他拗步旋身,右臂內彎,
右手劃了一個圓圈,手掌直豎,閃電向前切去!
    「嘶」……一股內勁,由掌緣透出,喀喇一聲,六尺外一株碗口粗毛竹,應手斷為
兩截!
    少年人似乎吃了一驚,他只是一時興起,真想不到自己這輕輕一掌,竟會有這樣大
的力道。
    過去一瞧,毛竹折斷之處,竟然如同利刃刀削過一般。他不知是驚是喜,怔在那裡,
過了半晌,口中才低低呼了一聲:「不對!」
    他想起父親教自己這套掌法的時候,一再解釋,「太極掌」並不在猛攻狠擊,全在
能以先天運行之理,以心使意,以意運力,所以用意不用力,運勁如抽絲,這是以柔克
剛,以靜控動的功夫。但自己這一招「指雲手」,就應該像輕雲舒展一般,去勢飄飄,
內勁怎會鋒利如刀,透掌而出?似乎和父親平日講的道理不合,那麼準是自己練的不對,
出掌使勁,發出了偏差?剎那之間,他臉上由驚喜變為疑慮?他知道一個練武的人,如
果功夫練偏了路子,等於趕路的人把路走岔,越去越遠,必須轉回頭去,重新上路。
    那麼自己這三年功夫,豈不是完全白費了嗎?父親還嚴格規定,這套掌法,必須在
今年中秋前練成的。
    他抬頭望望月色,口中喃喃說道:「十四了,父親明天就會回來,第一件事,自己
必須先問問他老人家才好!」
    於是,他不再練掌,回身進屋,掩上木門,上床睡覺。
    天亮了,天又黑了!
    少年人不知在屋前眺望了多少次。
    平日父親下山去,這時候早已回來了,今天爹怎麼還沒有回來呢?他老人家莫要在
路上出了什麼事?」
    念頭才一升起,又立即自我解釋,不會的,憑爹的一身武功,決不會出事。
    何況他老人家平日待人接物,甚是謙和,從不肯炫露自己的武功,准許是有什麼事
絆住了,來不及趕回來。
    「哦!」他突然想起爹這次下山的那一天,曾經交待過自己,說萬一中秋佳節趕不
回來,有一件事要自己去辦。
    他老人家把它鎖在木箱裡面,曾說;自己一看就知,但嚴囑不到時候,不准偷瞧。
    爹這時候還沒回來,該是不算偷瞧了。
    一念及此,立即返身入房,在枕底翻出一枚小小鋼鑰,這是父親臨行時交給自己的。
俯身從床下捧出一隻長形木箱,小心翼翼地開啟銅鎖,打開箱蓋!這一剎那,少年突然
心如鹿撞!
    箱內平放著一柄鐵銹斑剝的長劍,一面小小鐵牌,和一封緘了口的信,信封上赫然
寫著「宗方賢侄親拆」幾個字樣。
    這是爹爹的筆跡!自己一眼就可以認得出來!
    「賢侄」?他老人家該稱「吾兒」才對!
    他呆得一呆,立即以顫抖的手,取起信封,撕開封口,抽出信箋,迫不及待地朝下
看去:「宗方賢侄:你看到我這樣稱呼你,一定會感到無比驚詫。
    十五年來,你一直把我當作你的父親,我也一直把你當作親兒;但其實我是你父親
的兄弟,算起來你應該叫我叔叔。」
    少年雙手顫抖,眼睛一陣模糊,淚水奪眶而出,幾乎要狂叫出聲:「不,爹爹,你
在騙我,你明明是我父親,孩兒從小就跟著你,你老人家的聲音笑貌,從小就是那麼熟
悉,你老人家怎麼突然不認孩兒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繼續看下去:「孩子,你先別哭,這件事,我原該早告訴你
的,因為你的武功還沒練成,說了怕你分心。好在今天告訴你,也並不算晚,你已經十
八歲了。
    十八歲,可說已長大成人,最重要的,你的武功,已經練成,這是我最感到欣慰的
事。你並不姓韋,但在目前,必須仍然用韋宗方這三個字,來作你的名字。」
    韋宗方看到這裡,忍不住熱淚又洞腮而下,這是多麼驚奇的事!
    自己從小沒有離開過的父親,會不是自己父親。
    自己從小叫慣了的姓名,會不是自己的真姓,那麼自己又是誰呢?「孩子,你看到
這裡,一定急於想知道你的姓名來歷,父母身世,但是,我只有四個字好說,那是「日
後自知」,這不是我不肯說,因為……也是不到時候。」好像「因為」兩字下面,原本
是想解釋什麼,後來覺得不妥,才用墨塗去,他在燈光下仔細審視,也莫想看得清楚。
    只好繼續朝下看去:「孩子,叔叔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點,你父親十五年前死在仇
家之手,你母親仍然健在。日後,你母子重逢之日,也就是你身世大白!洗刷血仇之
時……」
    底下又用墨塗去了十幾個字。
    「從明天起,你應該下山去了,這是因為我另有別的事要辦,不會再回到這裡來了,
你也應該到江湖上去歷練歷練。不過有一點,你必須記住,有人問你師承宗派之時,你
可以說是武當天元子門下。江湖險惡,交友宜慎,叔叔的易容術,你已經學會了,行走
江湖,最好不以真面目示人,憑你所學只要不露鋒芒,也足可應付了。」
    「箱中鐵劍,別看它外表鐵銹斑剝,劍鋒極利,是我昔年隨身之物,留贈給你,作
為紀念。叔叔如果不死的話,自會找你。箱中另有鐵牌一塊,慎藏勿失。看完此信,可
用火焚去。好了,善自珍攝。你不知名的叔叔留條」
    韋宗方一口氣看完此信,不禁失魂落魄的呆在床前!
    父仇、身世、母親、和這位不知名的叔叔,心頭一片空白,不覺熱淚盈眶,簌簌而
下!
    他重新把信箋仔細的又讀了一遍,才遵照叔叔指示,用火焚化。然後從木箱中取出
長劍,也取起那塊鐵牌,就著燈光,仔細一瞧。
    除了鐵牌正面繡著一個猙獰鬼臉,一個字也沒有,不知有何用處,但叔叔既有「慎
藏勿失」之言,也就揣入懷中。
    一面手按銹劍吞口,抽出劍來,只覺劍身雖無鐵銹,但看去只是一柄毫無鋒芒的鈍
劍。隨手朝地上一插,那知堅厚山石,竟毫不費力地插了進去,心頭不禁暗暗吃驚,這
劍鋒當真鋒利無比!
    拔劍在手,仰臉含淚喃喃說道:「我要以此劍報雪父仇,我要找我娘去!」
    說到這裡,心頭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天高氣爽,金風送秋。
    八月的天氣,正是已涼天氣未寒時,但走在驕陽底下,還會令你熱得流汗!
    快要午牌時光了,通往上饒的驛路上,正有不少人揮汗趕路。他們敢情都要在中午
趕進城去。這些人,有的是布販,有的是山貨客。
    在他們後面,有一個身穿青布夾袍的少年,肩頭背著一個小小包裹,和一個青布的
長形布囊,也跟著大家一起趕路。
    他,正是那位不知名的叔叔要他到江湖上來歷練的韋宗方!
    他離開懷玉山,心中有如一片白紙,茫無目的地只是照著大路走著。
    高大的城門,已在眼前,許多人像流水似的朝城中湧入,也有許多人像流水似的從
城裡出來。
    韋宗方孤伶伶的走著,他從沒進過城市,這時瞧到行人熙來攘往,目光不覺跟著張
望,好像在找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找。
    驀地他發現城牆腳跟,坐著一個白髮老框和一個土布衣衫少女。老嫗形容枯槁,雙
腳從膝蓋以下,全已斷去,顫巍巍坐在地上,翻著兩顆白果眼,抬頭望著路人。少女看
去約摸十六七歲,蓬著一頭黃髮,面上還長了許多麻子,又黃又黑,奇醜無比。
    兩人身前,圍著一大堆看熱鬧的小孩,地上也有過路的人丟的二三十文制錢,散滿
一地。
    韋宗方心頭起了一陣憐惜,想起不知名叔叔留了六十兩銀子給自己,何不分一半給
她們?免得這位殘廢老婆婆,終日坐在城牆邊,餐風宿雨,也難得一飽。
    心念一動,立即從肩上租下包裹,取出銀子,分了一半,然後提著包裹,擠到裡面,
俯身下去,把三十兩銀子,放到白髮婆婆身邊,低低說道:「老婆婆請收下了。」
    白髮婆婆顫巍巍的雙手,摸到銀子,口中「噢」了一聲!韋宗方已經紅著臉站起身
來,抬目之間,瞥見奇醜少女也正好朝自己瞧來。這一四目相對,逐覺那少女面貌雖然
奇醜無比,但兩隻眼睛,卻是深澈如水,亮晶晶的含著異采!
    韋宗方心頭一慌,好像做了什麼虛心事一般,挽著包裹,從人叢中一溜煙逃了出來。
    轉過一條大街,才算定下心神,不覺順步走去。
    忽然鼻孔中聞到一股香味,他已有大半天沒吃東西,腹中早已十分飢餓,這一聞到
酒肉香氣,不禁饞涎欲滴,抬頭瞧去,只見前面不遠,正好是老大一座酒樓,招牌上寫
著「會賓樓」三個金字。
    那招牌年深月久,已被薰得發黑,但三個金字還依然金黃如故,陣陣刀勺之聲和跑
堂的尖聲吆喝,響成一片。
    韋宗方上得樓來,早有堂倌過來招呼,問他要些什麼。
    韋宗方不知叫什麼好,舉目一瞧,只見臨近一張桌上,坐著一個漢子,面前放著一
盤熱牛肉,和一大碗酒,喝酒吃肉,十分自在。這就用手一指,道:「和他一樣,切盤
滷牛肉,再來一壺酒就好。」
    臨桌那漢子聞聲忽然轉過頭來,兩道眼神,在他臉上掠過,落到他放在身邊的長形
布囊上,轉了兩轉。
    韋宗方也瞧清此人年約三十出頭,身穿一件青布長袍,生得濃眉大眼,一張四方同
字臉略呈紫黑,相貌端正,另有一股颯颯英氣。心中不禁暗暗喝彩,這人定是豪邁之士!
    那漢子向他瞧了兩眼,便自轉過頭去,自行吃喝。
    恰好堂倌送上酒來,韋宗方斟了一碗酒,猛喝了一口,那裡知道他從沒喝過酒,這
一口喝了下去,頓時咳嗆起來。
    那漢子不禁又回頭瞧來,臉上似乎飛過一絲詫異之色。
    韋宗方臉上一紅,連忙夾起一塊牛肉,塞到口中,一陣咀嚼,然後舉起大碗酒,又
喝了一口。
    一大碗酒,只喝三兩口,便自喝完,接著又倒了一碗,他邊吃邊喝,一會工夫,兩
大碗酒,全喝下肚去!
    驀地裡只覺一股淒涼之感,隨著酒意,襲上心頭!
    父親、母親、仇人、身世……第三碗堪堪喝了一口,不自覺猛然朝桌上重重一頓,
口中幾乎要大喊出聲:「我到底是誰?」
    但他並沒喊出,因為這重重一頓,桌上響起「砰」的一聲,使他立時驚覺,自己喝
酒失態,心頭一窘,臉色更紅,但面前一隻酒碗,已生生陷入桌面有數分之多!
    那漢子再次回頭瞧來,他瞧到嵌入桌面的酒碗,也瞧到韋宗方眼中隱含的眼光,忽
然呵呵一笑,說道:「這位小哥,可有什麼心事,請過來同飲一杯如何?」
    韋宗方對他原有幾分好感,紅著臉抱拳道:「小弟一時失態,兄台幸勿見怪。」一
面取起酒碗,走到大漢桌上坐下,酒保跟著把桌上的東西,移了過去。
    韋宗方道:「平水相逢,還沒請教兄台貴姓?」
    那大漢笑了笑道:「在下丁之江,小哥你呢?」
    韋宗方道:「小弟韋宗方,初走江湖,還望了兄多多指教。」丁之江報出姓名,見
他好像沒聽到過自己名字一般,連「久仰」也不說一聲,心想:「瞧他倒真是個初出道
的人?」
    舉起酒碗,喝了一口,抹抹嘴道:「韋兄弟大概不善喝酒,來、來,少喝一點。」
    韋宗方因他甚是豪邁,不覺更增了幾分好感,忙也舉碗喝了一口,才道:「小弟能
夠結交丁兄這樣的英雄人物,深感榮幸。」
    兩人邊吃邊談,竟然談得十分投機,大有相見恨晚。
    丁之江忽然目注韋宗方問道:「我看韋兄弟雖是初出江湖,似乎有什麼心事?」
    韋宗方經他兩次問起,不禁神色一黯,道:「不瞞丁兄,小弟身懷大仇,至今連身
世都一無所悉,方才一時感觸,才驚動了丁兄。」
    丁之江聽得甚是驚異,點點頭道:「這就難怪,韋兄弟酒人愁腸,發為悲憤了!」
    說到這裡,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支鐵筆,遞到韋宗方手上,鄭重的道:「你我一見如
故,此刻在下還有事去,不克多談,過了明午,韋兄弟持此筆到東橫街安遠鏢局找我。」
    一面招呼酒保,結算酒賬。
    兩人相偕下樓,走出酒店,丁之江又道:「韋兄弟不要忘記,過了明午,在下在安
遠鏢局等你。」
    說完,拱拱手匆匆別去。
    韋宗方見他殷殷相囑,詞意甚是懇切,心想:「這位丁兄為人豪邁,看去武功大非
弱手,能夠交上這樣一個朋友,也是好事。瞧他走得這般匆促,敢情有著急事,自己既
無一定去處,不如就在這裡耽上一天,過了明午,再去找他。
    心中想著,就在大街上找到一家高昇客棧走了進去,店伙一直把他領到後進上房落
腳。剛盥洗完畢,只聽店伙又領著兩位客人進來。
    聽稱呼,好像是兄妹兩人,男的很少說話,聲音冷傲,女子聲音卻似銀鈴一般,甚
是嬌脆。
    他們兩個房間,就在自己隔壁。
    韋宗方為人拘謹,自己隔壁住了一位姑娘,不便張望,這就輕輕掩上房門,倒了一
盅茶,坐在窗下慢慢喝著。
    過了一會,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近右房,只聽店伙陪笑問道:「爺台可
是武當張大俠,外面有人送拜貼來了。」
    韋宗方聽到「武當」兩字,不由站起身來。只聽右房那個冷傲聲音說道:「不錯,
我就是張君愷,你叫送貼的朋友進來好了。」
    那店伙連聲應是,匆匆朝外走去。
    隔壁房門砰然開處,女子聲音急急問道:「二哥,是誰送貼來了?」
    張君愷微嘿一聲道:「只怕就是那姓丁的,他耳目倒真是靈通!」
    韋宗方心中一動,急忙找了一個窗縫,朝外瞧去。只見石階上站著一個面貌白皙,
年約三十以上的青袍漢子,目光奕奕,狀極倨傲。
    他左首是一個二十一二歲的紅衣女郎,長得極美,櫻唇上翹,美麗之中,掩不住她
那份驕氣。
    韋宗方暗暗尋思,這兩兄妹兩人,不知是武當何人門下?心中想著,只見店伙已領
著一個布衣漢子進來。
    那人才一走到張君愷面前,便作了一揖,呈上兩張大紅貼子,一面說道:「敝幫主
知道張大俠賢兄妹今天會到,也特地從敝幫趕來,本要親來走訪,只怕會引起誤會,所
以命在下持貼拜候,明日中午務請兩位駕蒞安遠鏢局一敘。」
    紅衣女郎寒著一張粉臉,冷冷問道:「你是鐵筆幫的人?」那漢子躬身應了聲
「是」。
    張君愷目光瞥過兩張貼子,冷笑道:「安遠鏢局的孟堅和幾時也和你們鐵筆幫有了
勾結?」
    那漢子聽他出言無禮,但仍然恭謹笑道:「敝幫主因此事純出誤會,所以挽請孟總
鏢頭出面調解,免得傷了兩家和氣。」
    張君愷喝道:「住口,你們鐵筆幫劫鏢殺人,挽個少林派的人出面調節,就成了
麼?」
    那漢子躬身道:「張大俠歇怒,貴派邵大俠和敝幫盧護法,同時身死,委實離奇難
測,因此敝幫主要親來查明真相……」
    紅衣女郎突然尖叫道:「話倒說得漂亮,鐵筆幫劫鏢傷人,他還要查個什麼?」
    那漢子臉上一紅,依然忍氣道:「女俠怎好誣蔑敝幫紅衣女郎柳眉倒豎,厲叱道:
「鐵筆幫江湖匪徒,劫鏢殺人,人證俱在,姑娘幾時誣蔑了你們?回去告訴你們頭子,
萬里鏢局十八條人命,以一抵十,你們鐵筆幫匪徙,一個也別想漏網……。
    「嗆」!長劍出鞘,銀虹一閃,那漢子悶哼一聲,一條右臂,立被削了下來,血流
如注;這下直嚇得店伙驚叫一聲,忙不迭朝後連退。
    那漢子臉色慘白,居然站著不動,左手撕下衣襟,纏住創口,俯身從地上拾起斷臂,
大踏步走了出去。
    紅衣女朗拭去劍上血跡,返劍入匣,冷笑道:「二哥,你瞧這匪徙多麼凶悍?他們
頭子,一定更加凶頑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1:00

第02章 嗜酒毒蟒
    張君愷傲然道:「不要緊,靜字輩的師兄們,明天上午也可以趕來了。」
    兩人說話之間,早已走進屋去。
    韋宗方悄悄退下,回到椅上,心中不禁有些明白。
    自己新給交的丁之江,想必正是武當門下兄妹口中的欽筆幫幫主無疑,他不是給了
自己一支鐵筆,要自己過了明午再去找他?敢情就是因為明天中午,已和武當派的人約
好了,不願自己捲入他們的是非之中,但以自己看來,丁之江為人正派,不像是劫鏢殺
人的人。
    何況方才聽張君愷的口氣,好像安遠鏢局的總鏢頭孟堅和,出面替兩家調停。自己
雖然不識得孟堅和,但少林派領袖武林,清規素嚴,孟堅和既是少林派的人,他肯替欽
筆幫出面調解,就可證明鐵筆幫在江湖上並不是為非作歹的幫會。
    隔壁這兩兄妹,眉宇之間,一臉傲色,尤其紅衣女郎更是驕橫,出手也歹毒已極,
如果不是事先已經聽到他們是武當門下,自己真想出手教訓教訓他們。
    啊……叔叔曾在信上說過,如果有人問起自己師承宗派,可說武當天元子門下,想
來天元子定和叔叔淵源極深。
    明天武當派還有人趕來,自己只當不知其事,何不就在午前找上安遠鏢局去,瞧個
熱鬧?萬一雙方鬧僵的時候,也好多個調停的人,他既沒江湖經驗,但自己覺得想的甚
是有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店伙送上燈盞,韋宗方吩咐他替自己送來晚餐,在房中吃了,
就熄燈上床,做著吐納工夫。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當他正在忘我的空靈境界之中,突然如有所感!就在警兆乍生
的一剎那,依稀發覺有人及窗而止。
    韋宗方心頭不禁一驚,自己這種警兆只是在運功之時,靈台空明,高出視聽,有人
潛入十丈以內,心靈上所起的一種感應,其實自己並沒聽見什麼?這人居然能在行動之
際,不帶絲毫聲息,這份輕功,無疑已高出自己之上!
    這人會是誰呢,他為什麼要覷伺自己?心念轉動,忍不住抬眼望去,那是一對燦若
明星的眸子,正在朝自己凝視。
    突然窗外那時眸子,一閃既隱,韋宗方正感奇怪!
    只聽隔壁房的張君愷大聲喝道:「什麼人?」
    接著聽到隔壁窗戶輕啟之聲,敢情他已經越窗而出。
    韋宗方這才知道,此人倏然隱去,原來是為了發現隔壁的張君愷還沒睡覺。
    就在張君愷喝聲出口,又聽到有人開啟房門聲音。和那紅衣女郎長劍出鞘的嗆然輕
響,嬌聲問道:「二哥,是什麼人?」
    張君愷冷嘿道:「沒有什麼,愚兄方才明明看到窗前似有人影閃動,這人逃得好
快!」
    紅衣女郎問道:「二哥沒瞧清楚是誰?會不會是鐵筆幫的賊人?」
    張君愷道:「區區鐵筆幫,諒他們還沒有這等高明的身法。」
    紅衣女郎憤然道:「那準是他們約來助拳的人,哼,明天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還當咱們武當派是好欺的呢!」
    韋宗方聽到兩人的話聲,心想:「也許那人當真是覷探他們動靜來的,與自己無
關。」
    當下也就不以為意,依然緩緩盍上眼皮,自顧自運起功來。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韋宗方才一起床,忽然發現窗前一張橫桌上,多了一張狹
長字條。取起一瞧,只見上面寫著:「天亮出城,幸勿耽擱。」
    字跡娟秀,似是出之女子手筆!
    韋宗方瞧得一怔,這字條,極可能是昨夜偷窺自己的那人,從窗縫中塞進來的無疑。
    自己第一次出門,除了昨天新結交的丁之江,江湖上並無一個熟人,他約自己午後
前去找他,決不會再暗中留條,叫自己天亮出城。尤其昨晚那雙眸子,晶瑩有光,也不
像是丁之江,那麼這人是誰?他為什麼要自己「天亮出城」?莫非他投錯了房間,這字
條是留給隔壁房張君愷的?收起字條,開出門去,正好店伙端著臉水進來,放到桌上,
一面滔笑道:「相公怎不多睡一會?時光還早著呢!」
    韋宗方道:「我和朋友約好了,還有事去。」
    店伙一清早忙著招呼客人,很快退出房去。
    韋宗方洗了把臉,就到櫃上會過店帳,走出房門,在街旁攤子上,吃了一頓早餐。
    時光當真還早,大街上許多店舖,才開門板,有的還在掃地。
    韋宗方從小在山上長大,習慣了黎明既起,不知道城裡人起來的遲。他原想就到安
遠鏢局找丁大哥去,但此刻看到大街上這般情形,不覺有點躊躇起來。深悔方才沒在客
店裡多耽上一會。
    這就信步朝街上走去,剛到十字街口,只見路邊上圍著一圈路人,像是瞧熱鬧一般!
心中覺和奇怪,也自走了過去。
    原來牆腳邊上一張草蓆上,坐著一個花子,只穿了一條犢鼻褲,上身赤著膊,這時
正仰著脖子,舉起酒葫蘆喝酒。
    花子身邊放了一個四尺多長,比碗口還粗的竹筒,竹筒身上縛著一根又黑又粗的布
繩。敢情他一直背在身上,不知有好多年了,筒身已經紅得發亮。
    韋宗方不知大家圍著花子瞧什麼,正想走開,忽聽花子身邊「呱」的一聲,似有什
麼東西在叫?不禁又停了下來,想瞧個明白。
    那花子放下酒葫蘆,咂咂舌頭,回頭道:「你方纔已經喝了一口啦,還叫什麼:這
酒是昨晚剩下來的,我一個人喝,還嫌不過痛呢!」
    瞧那花子大約四十歲左右年紀,生的滿臉鬍子,兩條臂膀上點點斑斑,全是傷疤,
右邊頸上長著饅頭大一個肉瘤,胸口毛茸茸的滿是黑毛。
    韋宗方聽了這幾句話,不知他是在和誰說話?但圍著瞧熱鬧的人,已「哄」的笑了
起來!
    這會韋宗方才聽清楚了,那叫聲是從筒中發出來的,心中更覺奇怪。
    那花子皺皺濃眉,湊著竹筒,用商量的口吻說道:「老三,你一定要喝,那只能再
喝一口,多了可不成!」
    「呱」!竹筒中又叫了一聲,花子笑笑道:「好,那你出來吧!」
    原來那個竹簡口上,塞著一大團破棉絮,花子一邊說話,一邊把塞著的棉絮拉了出
來。
    這一拉不打緊,只見從竹筒中緩緩探出一顆五色斑斕的蛇頭,火紅加叉的蛇舌,一
伸一縮,足有四五寸長,形狀極為可怖。
    韋宗方不由嚇了一跳,他曾聽不知名的叔叔說過,凡是蛇頭作三角形的,都是毒蛇。
這條蛇全身斑斕五色,粗如兒臂,一顆頭幾乎有拳頭大小,活像耕田的犁,想來必是奇
毒無比!
    那蛇頭伸出筒口,兩顆眼珠就緊盯著花子,兩腮鼓動,又「呱」的叫了一聲。
    花子伸手拍拍蛇頭,右手拿起酒葫蘆,大拇指按住葫蘆口,湊著蛇嘴,緩緩倒去。
他生似捨不得多倒,酒從大拇指中涓涓流出。
    那蛇像是喝慣了酒一般,蛇舌連捲,咕嘟咕嘟的喝著,居然一滴也沒流到嘴外。
    花子只讓它喝了兩口,便自按住,說道:「好了,快沒有了,這點該留給我喝了。」
    花子左手輕輕拍著蛇頭,右手移開酒葫蘆,他也不管手指上已經沾了不少蛇涎,就
湊著嘴唇,一口氣把酒喝乾。
    韋宗方瞧的直犯噁心,但旁觀的人,卻又哄的笑了起來。花子拍著蛇頭,倒轉葫蘆,
朝蛇道:「你瞧,這會真的沒有了,你快回進去,咱們該找個朋友,討些酒錢,沽酒去,
才是正經!」
    那五彩斑斕蛇真還聽話,身子一縮,果然回進筒去,花子拿起棉絮,把筒口塞好,
伸了個腰,站將起來。
    瞧熱鬧的人聽出花子快要伸手要錢,就紛紛走散。
    花子目光一掄,忽然瞧到韋宗方身上,張口道:「你這位相公,替咱們出些酒資如
何?」
    韋宗方聽他談吐不俗,知他不是尋常乞丐,立時從身邊取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遞
了過去。
    邊上幾個瞧熱鬧的人,眼看一個布衣少年,出手就是一大錠銀子,大家不覺眼睛一
直。
    要知那個年頭,一文銅兒,就可買上一兩個饅頭,三文錢,就夠買半斤高粱,打發
花子,給他一文兩文,也就差不多了。
    那知花子接到手上,掂掂份量,咧嘴道:「這裡只有四兩七錢,五兩還不到,難道
憑這四兩七錢銀子,就能交得到朋友?你相公身上少說也有二十八九兩,咱們對分,也
該再添上十兩八兩,施捨給我,可跟施捨給別的花子不同,準有你的好處!」
    他掌心推著那錠銀子,不肯縮回手去。
    這當真是獅子大開口,施捨花子,那有要人家把身上銀子對分的道理?韋宗方已知
他不是尋常乞丐,微微一笑,道:「在下並不想得到什麼好處,大家交個朋友,倒是可
以。」
    他果然又從懷中,取出一錠十兩來重的銀子,放到花子手上。
    旁邊的人,瞧得嘖嘖稱奇,沒有一個人心中不在暗罵:「這小子簡直是冤大頭!」
    花子面有喜色,接過銀子,點點頭道:「你這位相公,倒是慷慨的很,讀書人有這
樣胸襟,實在難得!」
    說到這裡,捲起破席,夾到脅下,一手背起竹筒,回頭道:「老三,咱們沽酒去。」
    他再也沒有向韋宗方道謝,就揚長而去。
    邊上瞧熱鬧的人,有人忍不住道:「小哥,你上當了,這種耍蛇的花子,值不得救
濟的,瞧他騙到錢就走,連謝也沒謝一聲。
    一個人開了口,第二個就接口道:「是呀,這種跑馬頭的人,平日就是強討硬要慣
了,專門找老實人要錢,這位小哥,大概沒出過門,上一回當,以後就學一回乖。」
    韋宗方被他們說得臉上一紅,笑笑轉過身,朝街上走去,依稀還聽到身後有人指指
點點的笑他是大傻瓜,有錢沒處花。
    東橫街到了!
    安遠鏢局是一座石門的大院落,門口蹲著一對石獅子。左首門上掛著一方上綴紅綢
的白銅招牌,直書「安遠鏢局」四個大字,擦得光可鑒人,十分氣派。
    門內放著一條長凳,坐著兩個短靠大漢。
    韋宗方逡巡了一下,便朝石階上走去。
    那兩個漢子瞧到韋宗方,便有一人站了起來,點頭招呼道:「小哥哥你找誰?」韋
宗方抱抱拳道:「在下是找丁之江大哥來的。」
    那大漢朝韋宗方上下打量了一眼,最後瞧著他身邊那口生了鐵銹的長劍,冷冷問道:
「你找他有什麼事麼?」
    韋宗方初入江湖,可不知人情勢利。尤其是這些鏢局趟子手,那會把一個穿著青布
長袍,掛了一柄鐵劍的小伙子瞧在眼裡?聞言答道:「在下是丁大哥約我來的,不知他
在不在,麻煩老哥們替我通報一聲。」
    那大漢聽說韋宗方是鐵筆幫主約來的朋友,心中似乎有點不信,又上下打量了他一
眼,才道:「小哥貴姓?」
    韋宗方從懷中掏出那支鐵筆,遞了過去,一面答道:「在下韋宗方,丁大哥和我昨
天約好了的。」
    那漢子瞧到鐵筆,不禁怔的一怔,立即肅然起敬,另外一個漢子也站起來陪笑道:
「丁大俠就在裡面,少俠請到裡面坐,張老五,你快去通報一聲。」
    先前那漢子,答應一聲,急步朝裡奔去。
    韋宗方跟在他身後堪堪走近階前。
    只見丁之江已大踏步從左廂迎出,洪聲笑道:「韋兄弟,你到來得早!」
    韋宗方只叫了一聲:「丁大哥。」
    丁之江已經一把挽住他的臂胳,一面說:「快到裡面請坐,我替你引見幾個朋友。」
    跨進左廂,再往裡走,是一間精緻的小客室。這時已有三個坐在那裡談天,瞧到兩
人進來,便自起立讓坐。
    丁之江笑道:「這就是我新結交的小兄弟韋宗方。」
    一面指著坐在上首椅上,一位身穿圍花藍袍的紅臉老者,就是安遠鏢局總鏢頭勝字
旗孟堅和。
    面貌白哲,中等身材的是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
    五短身材,瘦削精幹的是鐵筆幫護法過天星羅亮。
    韋宗方連連朝三人拱手作揖,說了些久仰的話,丁之江拉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孟堅和目光瞧著韋宗方,含笑問道:「韋少俠少年英俊,精華內斂,足見高明,不
知是那一門派高弟?」
    韋宗方細看這位少林出生的總鏢頭,年約五旬,一張棗紅臉,精神奕奕,兩邊太陽
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位外家高手,但他能一眼瞧出自己「精華內斂」,這份眼光,
就不同尋常,聞言連忙抱拳道:「總鏢頭過獎,小可授業恩師,上天下元。」
    孟堅和一手捏著額下花白鬍子,目光有意無意的朝丁之江瞧了一眼,點頭笑道:
「韋少俠原來是武當天元道長的高弟,老朽失敬之至。」
    要知天元子是武當派掌門人天衍子的師兄,武當三老的第一位,在武當派中輩份極
尊。
    據江湖上的傳說,天元子年輕的對候,原是旁門出身,後來不知怎的改投在武當前
代掌教紫提真人門下。因他身兼正邪兩家之長,武功之高也為武當三老之冠,只是這位
道長,生性澹泊,長年雲遊在外,從不過問派中之事。
    只有三十年前,武當門下不知怎的誤傷了長白黑白雙魔門下弟子,黑白雙魔一怒之
下,找上武當,正巧碰上天元子,他只使了一招劍法,就把雙魔兵刃震飛。江湖上才知
武當天元子神功入化,但也有人說,他使的那一招劍法,並不是武當派的武功。
    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因為武當派的拳掌劍法,都著重在以柔克剛,內寓反震之
力的。
    卻說丁之江聽說韋宗方乃是天元子門下,不由洪聲笑道:「韋兄弟,你是武當門下,
那倒是來的正好!」
    韋宗方原是極頂聰明之人,聽出了之江的口氣,似有不擇,連忙問道:「丁大哥誤
會了,小弟是蒙恩師授藝,並非武當門下。
    過天星羅亮冷冷的道:「韋少俠想已知道敝幫和武當派的梁子?」
    丁之江笑道:「韋兄弟,這位羅兄,是敝幫護法。」
    韋宗方朝羅亮拱拱手,才道:「小弟昨天和大哥分手之後,才聽到貴幫和武當派引
起誤會之事,小弟和大哥一見如故,才不揣冒昧,提前趕來,就是……為了……」
    他說到這裡,想起自己初入江湖,人微言輕,哪有力量替人家排難解紛?一時不禁
臉上一紅,再也說不下去。
    過天星羅亮聞言笑道:「這麼說來,韋少俠是替敝幫主助拳來的了?」
    韋宗方脹紅著臉,道:「這個……」
    丁之江怕他受窘,立即大笑道:「韋兄弟來意,兄弟甚是感激,只是武當門下,蓄
意尋仇,此事只怕決非一言兩語,所能解釋。」
    韋宗方道:「此事真相如何,小弟聞而不詳,丁大哥可否說得詳細一點?」
    丁之江搖搖頭,苦笑道:「誰知道?這件事簡直成了無頭公案,死無對證,小兄連
日調查所得,也只知衙州萬里鏢局乾坤手邵明山一行十八個人,在石人殿附近,遭人殺
害。其中有一具屍體,竟然是本幫護法鐵爪螳螂盧兆駿。這些人據說全是傷中要害,極
似鐵筆所傷,但在江南地方,使用鐵筆的,實在只有兄弟一人。乾坤手邵明山是武當天
寄予座下的大弟子,武當派就一口咬定是兄弟做的案子,所幸此事有孟老哥可以證
明……」
    剛說到這裡,只見一名漢子,匆匆拿著一張名貼進來,通報道:「武當門下梅花劍
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兄妹來拜。」
    孟堅和霍地站起身來,擺手道:「有請。」
    丁之江同時起身和孟堅和並肩朝大廳走去,穿雲弩李元同,過天星羅亮和韋宗方跟
在兩人身後,相繼走出。
    只見梅花劍張君愷依然穿著一襲青羅長衫,腰懸長劍,兩眼微微上翻,一股傲氣凌
人模樣。
    他身後跟著辣手雲英張曼,穿著一身青色緊身襖褲,背負長劍,瓜子臉上好像罩著
一層寒霜,款款走來。
    孟堅和、丁之江站在階前相迎,孟堅和首先拱拱手道:「張大俠賢兄妹兩位惠然光
臨,兄弟深感榮幸。」一面替三人介紹道:「丁老弟,這兩位就是武當三英中的梅花劍
張大俠和張女俠,這位是兄弟好友江南鐵筆幫幫主丁之江丁老弟。」
    丁之江含笑朝兩人拱拱手道:「久仰武當三英威名,兄弟真是幸會!」
    梅花劍張君愷朝丁之江打量了一眼,傲然冷笑道:「原來閣下就是鐵筆幫的丁幫主,
武當派要是還在你丁幫主眼裡,也不會把萬里鏢局的人,宰盡殺絕了!」
    他一見面就和丁之江搶白起來。
    丁之江臉色平靜,哈哈一笑,道:「張大俠賢兄妹既肯惠臨,丁某不才,自然總有
一交代,兩位快請裡面奉茶。」
    韋宗方瞧得不由地在心中暗暗佩服,想道:「丁大哥真不愧是一幫之主,無論氣度
說話,都是十分得體。」
    梅花劍張君愷冷冷一笑,昂然朝大廳上走入。
    勝字旗孟堅和接著又替穿雲腎李元同,過天星羅亮、韋宗方三人引見了,大家分賓
主落坐,局中夥計端上茶來。
    孟堅和見客人到齊,便吩咐開席。剎那間、酒菜齊上,當真精緻異常。
    孟堅和肅客入座,讓梅花劍兄妹坐了首坐,其次是韋宗方、丁之江、羅亮三人,孟
堅和,和穿雲弩李元同身為地主,慇勤勸酒。
    酒過三巡,梅花劍張君愷忍不住起身朝孟堅和拱拱手,道:「在下兄妹,辱承總鏢
頭寵邀,叨優盛撰,極為心感,只是在下兄妹,原為查訊殺害敝師兄的兇手下落而來,
總鏢頭有何見教,但請明說?」
    孟堅和起身抱拳,說道:「令師兄乾坤手邵大俠在世之日,和兄弟有過數面之雅,
萬里鏢局此次失事,同行一十八人悉數罹難。在平靜已久的江南,確是一件駭人聽聞之
事,武林同道,聞訊莫不深致驚悼……說到這裡,回頭望了丁之江一眼,續道:「丁老
弟也因鐵筆幫護法鐵爪螳螂盧兆駿盧師傅同在石人殿遇害,特地趕來調查真相,不料貴
派誤會此事,是鐵筆幫所為,聲言要找丁老弟尋仇……」
    辣手雲英柳眉一挑,冷笑道:「欠債還錢,殺人賞命,難道萬里鏢局一十八條人命
慘遭殺害,連尋仇都不可以?」
    孟堅和道:「女俠說得極是,殺人抵命,自然該找仇家算帳,只是其中怕有誤會,
兄弟邀請兩位前來,大家從長計議,免傷了兩家和氣。」
    梅花劍張君愷目光冷厲,微微一嘿道:「孟總鏢頭恕在下說句難聽的話,鐵筆幫在
江湖上區區一個小幫會,還談不上和武當派說什麼兩家和氣?劫鏢殺人,事實俱在,孟
總鏢頭在江湖上頗負盛譽,依在下相勸,此事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鐵筆幫護法過天星羅亮眼看梅花劍當面貌視鐵筆幫,不禁臉泛怒容。
    丁之江卻是依然神色自若,含笑道:「張大俠說的事實俱在,兄弟願聞其詳。」
    辣手雲英張曼冷哼道:「丁幫主心頭最是清楚不過,何用明知故問?」
    丁之江道:「姑娘說的,大概是指遇害的人,全是傷中要害,而且傷口不大,極其
似以鐵筆點穴,這一點,正是兄弟深感不解之處,如論江南地方,使用鐵筆兵刃的,實
在只有兄弟一人,但江湖之上也許……」
    辣手雲英張曼不待他說完,嬌叱道:「姓丁的,虧你還是一幫之主,自己做的事,
光憑抵賴就成了嗎?」
    丁之江大笑道:「兄弟作事,從不抵賴。」
    辣手雲英狠狠的道:「很好!二哥,那東西呢,拿出來給他瞧瞧,看他還有何說?」
    張君愷冷哼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布包,朝孟堅和遞去,一面說道:「孟總鏢
頭先請過目。」
    孟堅和接過布包,展了開來,那是一支五寸長的鐵筆,筆管上刻了一個圓圈,圈中
一個篆文的「江」字。
    了之江目光銳利,一瞥之下,已認出那支鐵筆確是自己之物,尤其如果筆管上刻的
是「丁」字,那是鐵筆幫幫主的信物,但刻著「江」的只是自己作為兵刃暗器之用。
    鐵筆外型雖同,其中卻有區別,這一點幫外之人,決難弄得清楚,他看到欽筆,心
中先是一愣,接著想道:「這分明有人盜我鐵筆,嫁禍於我,這等事可難不倒姓丁的。」
心中想著,就朝梅花劍兄弟,點點頭道:「這支鐵筆確是我的。」
    梅花劍張君愷突然大笑,道:「丁幫主承認就好,這支鐵筆,正是在石人股當場許
多屍體邊上發現的。」
    丁之江也爽朗的笑道:「丁某光明磊落,是丁某人的東西,丁某自然承認,萬里鏢
局令師兄等人,究竟是誰殺害的,丁某相信也一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丁某可以奉
告,憑丁某的身手,是否能一舉把令師兄等人,全數撲殺?如果丁某確能做到,那麼憑
我的江湖經驗,殺人滅跡總還知道,諒來不至於把鐵筆留在當場。」
    韋方宗聽到這裡,暗暗吁了口氣,梅花劍兄妹也聽的不期一怔。
    孟堅和依然把鐵筆包好,交還給張君愷,一面呵呵笑道:「兄弟方才說的誤會,也
就在這裡了,邵大俠一行,在石人殿遇害,算來該是中秋前三天的事。哈哈,兄弟奉邀
賢兄妹前來,就是要說明此中經過。中秋前幾天,兄弟因事赴杭,回程途經天目,承蒙
丁老弟再三挽留,招待遊覽名勝,那天晚上,丁老弟和我同宿在山上開元寺中,而且和
兄弟同行的還有十住師兄。因此,兄弟敢向賢兄妹擔保,殺害令師兄邵大俠等人的,另
有其人,決不是丁老弟。」
    他口中的「十住師兄」,正是少林寺羅漢堂住持十住大師,就憑這一點,他說的自
然不會有假了。
    辣手雲英瞧著梅花劍道:「二哥,你看怎樣?」
    張君愷冷做的臉上,劍眉微軒,沉吟了下道:「孟總鏢頭既然一力承擔,說的自然
可信,此事且等靜字輩師兄來了再說。」
    孟堅和緊眼看一場誤會,已經消解,甚感快慰,取過酒壺,親自替張君愷、丁之江,
和自己面前,斟滿了酒,哈哈一笑道:「張大俠、丁老弟,古人杯酒釋嫌,兄弟敬以一
杯水酒,替兩位作個調人,誤會解釋清楚了,大家勿再心存芥蒂才好,來,來,兄弟先
干為敬。」
    說完舉起酒杯,正欲就唇飲去!丁之江突然出手握住孟堅和手腕,口中說道:「孟
老哥且慢……」話聲未落梅花劍張君愷同時劍眉陡豎,當卿一聲,把酒杯摔到地上,虎
地站起身來,厲聲喝道:「姓盂的你好卑鄙的手段!」
    酒杯自然摔破了,酒潑到地上,色黑如墨,發出滋滋輕響,分明酒中下了劇毒!
    孟堅和心頭一凜,急忙低頭瞧去,自己手中,竟然也是一杯其色如墨的毒酒!酒壺
放在桌上,並沒動過,方纔還是好好的,大家都喝過了,怎會無緣無故變成一壺毒酒?
勝字旗孟堅和縱然江湖經驗老到,這下也不禁張口結舌,瞠目道:「這……」
    辣手雲英同時嗆的一聲,撤出劍來,挑著柳眉,喝道:「孟堅和,你勾結鐵筆幫,
劫鏢殺人,坐地分贓,虧你還打著安遠鏢局的招牌?有本領,咱們明刀明槍的來比拚,
暗使下五門毒藥酒,算得什麼人物?」
    孟堅和臉色發白,手上還拿著酒杯,道:「這話從何說起?」梅花劍張君愷目中寒
芒連閃,大笑道:「事實俱在,你還想賴嗎?由此可見你方纔那一番話,全是一派胡
言。」
    孟堅和說道:「這壺酒,方才大家也喝過了,放在桌上,誰也沒動過,如說孟某存
心不良,暗施手腳。那麼方才兄弟已舉杯就唇,若非丁兄弟阻攔得快,孟某該是第一個
喝下毒酒之人。」
    這話說得不錯,天下那有自己下毒,自己第一個喝的?但張君愷那裡肯信,冷哼道:
「說得好聽,你預先吃了解藥,就是先喝下去,也死不了的。」
    丁之江起身道:「兩位暫請歇怒,此事發生得大有蹊蹺……」
    辣手雲英怒叱道:「鐵筆幫江湖匪類,姓丁的,姑娘今日饒你不得!」
    劍尖青光閃閃,猛向丁之江迎面刺去。
    丁之江身子後退半步,並不還招,一面搖手道:「張女俠,就是不放過兄弟,也該
查明真相……」
    辣手雲英冷叱道:「你縱然舌燦蓮花,姑娘也要殺了你再說。」
    她劍術已得武當真傳,一劍刺空,劍尖抖動,劃起一圈酒杯大的銀虹,又朝丁之江
左胸刺來。
    這一劍又快又狠,劍風嘶然!但她劍到中途,突然被人家挾住了!
    那是坐在丁之江左首的韋宗方,大家都沒看到他如何出手,卻被他中食兩指輕輕挾
住,起身勸道:「姑娘有話好說,不可動武。」
    辣手雲英抽了一下,並沒抽得回,方自一怔,抬目瞧去,挾住自己劍尖的是一個二
十來歲眉清目秀的少年,心中不禁大怒。
    韋宗方說完話,手指一鬆,已經放開劍尖。
    辣手雲英叱道:「小賊,你大概也是鐵筆幫的匪徒了,姑娘先宰了你,也是一樣。」
    劍走弧形,寒鋒在他眼前一晃,劍尖已經點上韋宗方咽喉。
    韋宗方自幼練的就是「兩儀劍法」,自然識得這一劍正是劍中的精華,叫做「擲米
成珠」,心想:「「自己和你無恨無仇,你一上來就下毒手,實在狠辣太過了!」
    上身微仰,右手一抬,食中兩指,又輕輕的把劍尖挾個正著,目光抬處,道:「在
下不是鐵筆幫的人,姑娘莫要誤會。」
    他從沒和姑娘家說過話,臉也脹紅了。
    可是辣手姑娘更氣,她性子又極暴躁,兩次出劍,都被這少年手指挾住,禁不住眉
兒挑眼兒瞪,一臉殺氣。猛力抽回寶劍,劍尖一指,冷笑道:「小賊,姑娘不管你是誰,
快些亮出劍來,姑娘要瞧瞧你有多少本領?」
    丁之江拉住韋宗方手臂,輕聲道:「小兄弟,這裡沒有你的事。」
    孟堅和也大聲道:「兩位住手,聽兄弟一言。」
    辣手雲英叱道:「姓孟的,不用你多說,姑娘殺了他,再和你們算帳。」倏地回頭
喝道:「小賊,你退後有什麼用?再不亮劍,姑娘也非取你性命不可!」
    丁之江雙目神光暴射,朗笑道:「這小兄弟,是我姓丁的朋友,賢兄妹要找的是我
丁之江,方才酒中有毒之事,分明另有蹊蹺。咱們全在這裡,應該先把事情弄清楚,姑
娘有興致,只管劃下道來,丁某決不含糊。」
    辣手雲英氣惱之下,那會理會,望也沒望他半眼,鐵青著臉,氣呼呼的道:「姑娘
不管,小賊,你敢不敢亮劍?」
    她一口一聲「小賊」,就是泥人,也會被她叫出氣來!
    韋宗方俊臉通紅,大聲道:「亮劍就亮劍,誰還怕你不成?」辣手雲英接口道:
「不怕就滾出來!」
    丁之江急道:「韋兄弟,這不關你的事。」
    韋宗方倔強的道:「不,她指名要和我動手,小弟今天就領教領教她……」人已隨
著話聲,大踏步迎了過去,嗆的一聲,抽出一柄毫無鋒芒的鈍劍,抬頭道:「你要如何
比法?」
    辣手雲英臉上一片殺氣,切齒道:「姑娘要你的命!」
    她辣手出名,話聲出口,舉手一劍,疾刺過來!
    韋宗方從沒和人動過手,他只知道和人動手過招,必須亮開門戶。
    「兩儀劍法」的第一招,是「玉藥朝天」,劍尖朝上,左手抱胸,原是和對方客氣
之意,然後劍訣外引,劍尖前指,才算展開劍法。
    這起手第一招,自然是個虛招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1:40

第03章 怪劍招
    韋宗方亮開門戶,也是兩儀劍法的起手式,就已說明是武當一派,雙方顯系同門,
照說,辣手雲英就該停劍問問來歷才對,怎奈辣手雲英是個性情暴躁的人,此刻恨不得
一劍把對方刺個大窟窿,那還管得許多?韋宗方剛一亮出門戶,她一劍已經刺過去!
    韋宗方並不怠慢,左手劍訣一引,長劍疾落,朝她劍上點去!
    怪事出來了!
    辣手雲英刺出的長劍,才到中途突然劍尖一歪,執劍右腕不由自主的跟著韋宗方左
手劍訣,朝外漾開!
    這下豈不是門戶大開,把胸膛整個賣給了人家?正好韋宗方直落的劍尖,點到她胸
口!
    韋宗方沒想到她會在動手之際,突然撤招,存心讓自己長劍在她鼓騰騰的胸口上戳
個窟窿?
    雙方出手,何等快速,這下如果真個「撲嗤」一聲,一劍穿心,世上少了一個「辣
手雲英」,但「辣手摧花」的美號,保證立時落到韋宗方頭上。
    大家幾乎全沒看清,等到看清,韋宗方手上毫無鋒芒的鈍劍,已經指到姑娘酥胸之
上!
    梅花劍張君愷大驚失色!
    孟堅和、丁之江同樣猛吃一驚,但誰也來不及出手阻止,出聲阻止!
    其實韋宗方自己何嘗弄的清楚?長劍堪堪點到,對方門戶忽然大開,心頭也同樣大
吃一驚,急忙沉腕撤招,硬生生把點出的長劍,收了回來。
    辣手雲英只當他有意當眾折辱,使她難堪,怎不氣炸了心?驚魂甫定,不由嬌叱一
聲道:「姑娘和你拼了!」
    她連聲音都氣得有些嘶哽,身形暴長,刷、刷、刷,劍光連閃,一個人連撲帶攻,
瘋狂進擊。
    韋宗方那敢大意,急忙運劍封解,但他知道自己手上長劍,看去不帶鋒芒,其實卻
是一柄斬金削鐵的利器,自己和她沒仇沒怨,怎好削她寶劍,是以只好用劍脊封架。
    他劍法雖純,終究還是第一次和人動手,對敵經驗不足,加上顧忌到不小心會削斷
她的長劍,只能用劍脊封拆來招,無形之中,受了許多束縛,七八招下來,就有些忙亂。
    當然忙亂並不是說他武功不及辣手雲英,一個人初次出手,難免怯場。
    辣手雲英一支劍左飛右舞,煞是凌厲,急攻中,只聽她冷哼道:「小賊,原來你也
只有這點能耐,撒手!」
    劍法忽然一緊,刷,刷,刷,連劈三劍!
    韋宗方果然被那三劍凌厲的攻勢,迫得向後疾退了兩步!
    「嗆」……在她嬌喝聲中,突然響起一聲金鐵交嗚,有人長劍脫手,斜飛出三丈開
外,噹啷墜地!
    人影倏分,「只有這點能耐」的韋宗方,手上依然握著那柄看不起眼的鈍劍。辣手
雲英張曼姑娘卻兩手空空,長劍被人震飛出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辣手雲英只呆得一呆,猛地雙腳一頓,朝韋宗方急撲而來,拳
腳交加,像雨點般攻到。
    韋宗方看她惱羞成怒,簡直和自己拼上命了,不願再和她動手,一面遊走閃避,一
面喝道:「姑娘還不停手?」
    梅花劍張君愷平日眼高於頂,傲氣凌人,但終究是成了名的人物。眼看自己妹子受
挫,同時他瞧出韋宗方使的也是一套,『兩儀劍法」,尤其方才一招「玉笏朝天」,十
分怪異。
    這回的一招「一元復始」劍花旋空,明明只是守衛頭臉的招法,不可能把妹子長劍
震飛,他心頭起了懷疑,急忙低聲喝道:「妹子,你不是他對手,快退下來。」
    辣手雲英越是打不到韋宗方,越加氣惱,尖叫道:「不,我今天和他沒個完了。」
    梅花劍張君愷劍眉軒動,大聲喝道:「你住手,我有話問他!」
    辣手雲英給哥哥一喝,只好幸幸退下,拾起自己寶劍,她從沒丟過這大的臉,早已
氣得臉色發黃,眼圈紅紅的,只是沒哭出來而已、
    梅花劍張君愷瞧著韋宗方,冷冷的道:「你使的兩儀劍法,從那裡學來的?」
    韋宗方對他兄妹兩人,那股子目中無人的傲氣,原無半點好感,此刻對方又問得語
氣冷漠。好像自己是偷學來的一般,心中更覺有氣,抬目道:「總不會是偷學來的吧?」
    這語氣也不見得好!
    梅花劍臉色一寒,道:「我問你是那裡學來的?」
    韋宗方反問道:「我那裡學來的,也和你有關?」
    梅花劍怒道:「我是武當門下,自然有權查問你劍法的來路。」
    韋宗方道:「抱歉,我不是武當派的人。」
    這話可不對了,不是武當門下,怎會使武當劍法,
    辣手雲英尖哼道:「二哥,他明明是偷學來的!」
    韋宗方橫目道:「偷學,我幹麼要偷學?」
    辣手雲英披披嘴,罵道:「呸,不識羞,偷學了我們劍法還想賴?」
    韋宗方道:「我不是武當門下,但教我劍法的,卻是武當派的人。」
    梅花劍厲聲道:「你說,教你的是什麼人?」
    韋宗方道:「這位老人家,雖然不是我師傅,但對我有授藝之恩,他的道號上天下
元。」
    梅花劍張君愷神色一凜,道:「會是大師伯?」
    話聲未落,突然間,大廳上刮起一陣旋風:這旋風起自從人頭頂,來得好怪。
    廳上的人,除了韋宗方,全是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發覺旋風來得蹊蹺,紛紛舉目
朝上瞧去。但就在大家抬頭之際,四周地上,又起了一陣「滋」「滋」輕響,冒起一陣
裊裊黃煙!
    這和方才毒酒潑到地上的情形、極相近似!
    大家心頭一凜,目光又不期而然的朝地上望去!
    哈!巧就巧在這裡!
    你們舉目朝上望的時候,地上有了聲音,等你們一齊朝下看的時候,上面又有了聲
音。
    那是一聲極其輕微的哼聲!
    勝宇旗孟堅和濃眉一剔,驀地抬頭喝道:「什麼人?」
    大家隨著他喝聲,自然又朝上望去!
    「拍達」!地面上又響起聲音來!
    這會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團黑影,由承塵上垂直摔落地面。是人,一個瘦小的
黑衣人!
    摔得真也不輕,四腳朝天,背脊落地,才會發出這般沉重的「拍達」之聲。
    勝字旗孟堅和真沒想到大白天裡,在自己鏢局大廳上宴客,還有人躲在承塵上偷聽,
只此一點,傳出江湖,安遠鏢局已經栽到家啦!
    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一個箭步,竄到那人近前,這才發現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大孩
子。面目漆黑,身穿一套衣褲相連的緊身黑衣,雙目圓睜,坐在地上,看上去個性倔強,
似乎強按著憤怒。
    穿雲弩李元同瞧得一怔,喝道:「你是什麼人,到這裡幹什麼來的,還不起來?」
    那黑衣童子冷笑一聲道:「小爺愛來就來,我是什麼人。告訴你,諒你也不會知
道。」
    穿雲弩李元同臉色一沉,大喝道,「小子,這是什麼地方,容你撒野?」
    黑衣童子依然坐在地上,抬目哼道:「這是什麼地方官區區安遠鏢局,小爺還沒放
在眼裡呢!」
    李元同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舉手一掌,正待拍下!
    黑衣童子臉露不屑,不躲不閃,連正眼也沒瞧他一下。
    孟堅和業已看出這黑衣童子不同尋常,急忙搖手低喝一聲:「李老弟,且慢!」
    丁之江同時閃出身去,躬下腰,拍拍黑衣童子肩膀,道:「小兄弟,有話請起來再
說。」
    他在躬腰拍他肩膀之時,很快從黑衣童子胛和腿彎上,起下兩支纖細銀針。
    黑衣童子突然一躍而起,目光投到丁之江身上,點點頭道:「你就是鐵筆幫主丁之
江了?」
    他人小,口氣可真不小!
    丁之江毫不介意,笑道:「不錯,我就是丁之江,兄弟,你呢?如何稱呼?」
    黑衣童子瞧了他一眼道:「我叫毒孩兒,你可曾聽人說過?」
    這下倒真把丁之江給問住了,毒孩兒這個名字,他還是今天第一次聽到。
    孟堅和適時大笑道:「小兄弟既然叫做毒孩兒,想來酒中下毒,和方才一把毒砂,
都是小兄弟的傑作了?」
    毒孩兒格格笑道:「不錯,就是我下的手。」
    孟堅和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平復,注目道:「咱們和小兄弟無怨無仇,何故下
毒?」
    毒孩兒道:「這要什麼怨仇,你們可以從乾坤手邵明山身上把東西奪來,難道我不
能從你們身上取走?」
    辣手雲英迅速瞧了梅花劍張君愷一眼。
    孟堅和作色道:「小兄弟怎能亂說?誰奪了邵大俠的東西?」
    毒孩兒大笑道:「江湖上都是這樣傳說,難道是我捏造的?」
    說到這裡,突然轉身朝丁之江道:「難為你替我起下兩支銀針,我也不找你了,但
只怕要找你的人不在少數!」
    丁之江仰天大笑道:「萬里鏢局失鏢之事,也許有人故意移禍江東,鐵筆幫既沒劫
他的鏢,丁某問心無愧,也不怕人家找上門來。」
    辣手雲英冷冷的:「哼」了一聲。
    毒孩兒笑道:「邵明山被人奪走的並不是鏢。」
    這話聽得勝字旗孟堅和、梅花劍張君愷等人,莫不一怔!
    丁之江奇道:「萬里鏢局被人奪走的不是鏢,那是什麼?」
    毒孩兒似是自知說溜了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保的鏢就是了。」目
光一溜,道:「我要失陪了!」
    他說走就走,當真十分滑溜,雙足一頓,人像箭射一般朝廳外竄去!
    梅花劍張君愷大喝一聲道:「站住!」
    要待追出,已是不及,毒孩兒早已飛掠出門,一閃不見,但他目光瞥處,卻瞧到安
遠鏢局大門前,適時出現了兩個背負長劍藍袍的道人、飄然行來,不覺大喜,連忙回頭
朝妹子低聲道:「靜字輩的師兄趕來了!」
    辣手雲英方「啊」了一聲,一名鏢局夥計匆匆進來通報:「武當門下靜玄、靜仁兩
位道長到了。」
    盂堅和急忙迎了出去,一會工夫,陪著兩名藍袍道長進來。
    前面一個黑髯飄胸的正是武當門人天衍子的首徒靜玄道人,稍後一個年在三十以上,
面貌白晰的是師弟靜仁道人。
    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連忙上前行禮。
    靜玄道人含笑道:「張師弟、師妹、果然已經先來了。」
    孟堅和接著替丁之江,過天星羅亮和韋宗方等人,相互介紹。
    靜玄道人只當過天星羅亮和韋宗方兩人,都是鐵筆幫的人,含笑答禮之後,就朝丁
之江稽首道:「丁幫主大名,貧道久仰了。」
    丁之江連說不敢。
    梅花劍張君愷在旁道:「大師兄,這位韋少俠,據說是大師伯門下。」
    靜玄道人聽得一怔,目光立即朝韋宗方投去,一面含笑說道:「原來小施主還是大
師伯門下,咱們正是一家人。」
    韋宗方臉上一紅,抱拳笑道:「道長好說,在下只是蒙天元道長傳授了一些防身武
功,他老人家在授藝之前再三聲明,不肯居師徒名份,在下算不得是武當門下。」
    這幾句話,原是他自己早已籌思好了的,是以說來極是自然。他雖是自己編造之言,
但可給他說對了!
    天元於是武當掌門人的大師兄,在派中輩份極尊,但他因自己昔年出身旁門,武功
極雜,是以始終不肯收一個門人。
    靜玄道人聽了韋宗方的話,自然深信不疑,心想:「大師伯傳他的,也許只是些雜
學。」一面卻呵呵大笑道:「小施主和大師伯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小施主縱
然沒有正式列入武當門下,也和武當派有極深淵源,咱們還是有同門之誼。」
    辣手雲英眼看大師兄一句也沒有盤問對方,就承認了他同門,心中大是不服,正待
開口!
    靜玄道人已向孟堅和打了個稽首道:「貧道兄弟,原是奉家師之命,調查萬里鏢局
失鏢之事而來,本來不想打擾孟總鏢頭。不想鏢頭如此客氣,派人迎接,堅邀貧道兄弟
前來貴局,這份盛情,貧道謹此致謝。
    孟堅和聽得一怔,心想:「這又奇了,自己根本不知靜玄靜仁兩個道士也會趕來,
幾時派人去迎接了?」但這話又不能直說,略一沉吟,笑道:兄弟因為萬里鏢局邵大俠
失事之事,貴派和了老弟之間容或稍有誤會,昨日得知張大俠賢兄妹前來敝地,就束邀
張大俠兩位和丁老弟一敘,就便解釋誤會,如今兩位道兄來了,自然更好不過。」
    丁之江身為鐵筆幫主,平日見聞極廣,他因方才毒孩兒的出現,已知萬里鏢局乾坤
手邵明山失鏢之事,可能牽涉極大。
    此時聽孟堅和說的含蓄,只怕靜玄道人初來,聽不出他的言中之意,乃起身拱拱手
道:「孟老哥兩位道兄初來,只怕還不知方才發生之事,你老哥事前既不知兩位道兄也
會趕來,自然並未派人前去迎接!因此,兄弟覺得這迎接兩位道兄的人,就大有疑問,
不知道兄可否把當時情形,說得詳細一點?」
    孟堅和點頭道:「丁老弟說得不錯,此事果然大有可疑!」
    靜玄道人怔了一怔,從袖中取出一份大紅名柬,遞到孟堅和手上,說道:「那人自
稱是安遠鏢局的人,奉孟總鏢頭之命,前來迎候貧道,曾說敝師弟張君愷兄妹,已在貴
局等候,隨即送上這份柬貼,請孟總鏢頭過目。」
    孟堅和接過請柬,只見貼上寫著:「本日中午,謹備素齋,恭候鶴駕光臨,孟堅和
頓首拜」。
    上面還寫有靜玄、靜仁兩人的道號。
    不由瞧得臉色一變,沉吟道:「這到底是什麼人弄的玄虛?」
    丁之江大笑道:「說不定就是毒孩兒一夥的人!」
    靜仁道人皺皺眉,朝梅花劍問道:「張師弟,方纔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故?」
    張君愷就把剛才由孟堅和出面調停,以及毒孩兒暗中下毒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靜玄道人道:「此事既由孟總鏢頭出面,而且,當日還有少林十住大師為證,自然
可信。」說到這裡,起身朝孟堅和、丁之江兩人打了個稽首道:「盂總鏢頭此舉,不但
冰釋兩家誤會,而且也使貧道奉命調查萬里鏢局之事,減少了許多麻煩,貧道多謝,真
相已明,丁幫主也幸勿介意才好。」
    丁之江連忙還禮,道:「道兄好說,萬里鏢局邵大俠遇害之事,既然牽涉到丁某身
上,雖蒙孟老哥仗義作證,替丁某洗刷嫌疑,但此人劫鏢殺人,故意留下丁某鐵筆,顯
系嫁禍於我,在真兇未獲之前頭,了某決不逃避責任。少則三月,多則一年,丁某誓必
查出此人,對貴派,對孟老哥有個交待。」
    梅花劍看了兩位師兄一眼,接口道:「邵師兄遇害之事,既然事出誤會,和丁幫主
無關,任他兇手如何狡猾,武當派決不會放過了他,不勞丁幫主費心。」
    孟堅和見雙方誤會已清,怕再在語言上引起事端,不由地哈哈一笑道:「方纔酒席
初開,就被毒孩兒暗中下毒,以致諸位未能興盡,如今兩位道兄鶴駕光臨,兄弟命廚下
備了一席素齋,大家請重新入席吧!」
    說完,連連抬手肅客,請靜玄、靜仁道人首坐,靜玄道人那裡肯坐,大家正在互相
謙讓之際!
    突見一條人影,踉蹌從門外奔來!此人雖然步法踉跑,但奔來的身法,卻甚是快速,
眨眼之間,早已越過天井,奔上大廳!
    那是毒孩兒,他右肩、左腿上,各有一處刀傷,鮮血還在不停的滲出,似是經過了
一番激戰,面有倦容!他奔入大廳,也不言語,逞自席地坐下,探手入懷摸出個小瓶,
傾出藥粉,自行敷在傷口之處。
    辣手雲英一眼瞧到毒孩兒,就大聲叫道:「大師兄,三師兄,就是他,他就是毒孩
兒!」
    毒孩兒年紀雖小,生性似極剽悍,他此刻人已極倦,聞言突然橫目道:「是我又怎
麼樣?」
    孟堅和皺皺眉道:「小兄弟怎麼又回來了?」
    毒孩兒冷哼了一聲,愛理不理的道:「踏進你們安遠鏢局大門的人,就一個也別想
再出去了。」
    說完,緩緩閉上雙目,自顧運氣調息。他雖生得倔強,總因流血過多,體力不支。
    大家被他沒頭沒腦的說出這句話。全都聽的怔了一怔!
    就在此時,安遠鏢局大門口,又有人進來了!
    第一個、麻冠黃衣老道,手執拂塵,一股陰森樣子。
    第二個、身材矮胖灰袖僧人。
    第三個、禿頭、紅臉、頦留山羊鬍子的老者。
    第四個、黑衣佩刀漢子,第五名身材高大。
    第六個、四十左右,面貌白皙,青衫儒生。
    這六個人來得好不突然?
    勝字旗孟堅和瞧得不由一楞,這六位不速之客,除了走在最後的青衫儒生之外,自
己全部認識。
    就是這幾個人,已是代表了大江南北的一流高手!
    第一個麻冠老道,是出名心狠手辣的黃山麻冠道人。
    第二個灰衲僧人是甘泉山鐵佛寺鐵羅漢廣明。
    第三個禿頂老者是都陽禿尾老龍屠三省。
    第四、第五名是江北雙傑,追風刀夏侯年,馬王神顧大通。
    只有最後那一位青衫儒生,不知是誰,但和這些人走在一起,當非無名之輩。
    孟堅和一怔之後,立即迎了出去,拱手道:「諸位光臨……」
    麻冠道人沒待他開口,已打了一個稽首,陰笑道:「孟總鏢頭寵召,貧道打擾了!」
    「阿彌陀佛!」鐵羅漢廣明雙手合十,口喧佛號接道:「孟老施主不愧是南五省鏢
局中領袖人物,消息靈通,貧袖左腳跨進上饒城,右手就接到老施主的請柬,老施主大
宴賓客,可是有什麼喜慶?」
    孟堅和怔住了!敢情這些人全是接到自己的請柬來的,這在暗中冒用自己的名義大
發請柬的,又是誰呢?用意何在?但他此時已無暇多想,連連拱手道:「諸位惠然光臨,
兄弟至感光寵,快快請坐。」
    揖讓而升,進入大廳,大家自有一番寒暄。
    丁之江眼看這些人無巧不巧全會趕來上饒,覺得決非偶然。不期想起方才毒孩兒曾
說過「要找自己的人,不在少數」之言,莫非他們都是衝著自己來的?不知萬里鏢局究
竟被人劫去了什麼貴重之物,會引起江湖上這許多人的覬視?
    這一陣工夫,大廳上又加了一桌酒席,勝字旗孟堅和肅客人席。
    右首一席仍由武當靜玄、靜仁居首,接著是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韋宗
方、丁之江、過天星羅亮,由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作陪。
    左首一席,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江北雙傑追風刀夏侯年、馬
王神顧大通、青衫儒生,由孟堅和作陪。
    席地而坐的毒孩兒正在閉著雙目,運氣調息,聽得大家互相讓坐,突然睜開雙目,
大聲笑道:「好啊!送死的人,果然一個個自己送上門來了!」
    也不待大家招呼,逕自入席。
    這時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正在謙讓之際,鐵羅漢方自落坐,禿尾才老龍還
沒坐下,毒孩兒卻一屁股坐了下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只好坐在他下首,大家依次入席。
    屠三省回頭問道:「小兄弟,你方才說的什麼?」
    其實毒孩兒說的很響,大家方才都聽到了禿尾老龍自然是故意問的。
    毒孩兒也不客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伸筷夾了一塊火腿吃了,才笑道:「我說,
送死的人,果然會一個個的尋上門來。」
    禿尾老龍又道:「小兄弟,你說誰是送死的人?」
    毒孩兒右手筷子夾起一條雞腿,咬了一口,目光朝大廳上一掃,縱聲笑道,「我說
的自然是所有的在場的人。」
    鐵羅漢廣明濃眉一揚,洪聲道:「小娃兒,你是何人門下?」
    毒孩兒偏頭冷嗤道:「我總不至於沒出息到好好的頭頂上燒幾個香洞。」
    他當真人小鬼大,口鋒犀利,也沒想想鐵羅漢廣明,真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嗎?
    廣明和尚白胖的臉上飛起一絲怒色,但他終究礙著勝字旗孟堅和面子,尤其憑他的
名頭,也不好和一個小孩子家生氣,只是把手中筷子,輕輕往桌上一放。
    他這一放不打緊,毒孩兒面前的酒杯,突然飛了起來,升高到一尺光景,但杯中的
酒,卻是點滴不溢。只見他按著筷子的手,緩緩放開,酒杯也重又輕落原位。
    這一手工夫,已使東西兩席群豪,瞧的面泛驚愕,各自暗暗想道:「這位出了名的
凶僧,果然功力精湛,有他的絕活!」
    毒孩兒卻臉色不變,冷笑道:「可惜你空有一身功夫,也難逃一死!」
    鐵羅漢雙目凶光暴射,怒喝道:「小娃兒,你是找死……」
    他和毒孩兒並肩而坐,倏地轉過身來,右掌徐徐舉起!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開口了,只聽他陰惻惻說道大師且慢!」
    鐵羅漢一怔,道:「這娃兒和道兄……」
    麻道人笑道:「非也,貧道想聽他說說咱們這些人如何送死來的?」
    他這話也正是大家心中想問的事。」
    毒孩兒忽然放聲大笑道:「這還有什麼好問的,你們這些人難道不是為萬里鏢局邵
明山身上那件東西來的?」
    這話當真語驚四座,大家的臉色為之一變!
    孟堅和不禁恍然大悟,難怪這些人會不約而齊的趕來上饒,但他心頭還是有些不明
白,那個暗中假冒自己名義,代發請柬,把他們約到安遠鏢局來,究竟為了什麼?
    麻冠道人陰聲道:「貧道問的是咱們這些人,怎會送死來的?」
    毒孩兒道:「你們進了安遠鏢局的大門,還想活著離開?」
    禿尾老龍屠三省大笑道:「如此說來,孟老哥束邀咱們前來,是想一網打盡了?」
    勝字旗孟堅和拱拱手,惶恐的道:「屠老哥誤會了,諸位大駕光臨,兄弟感到無比
榮幸,但說實在的,邀約諸位前來的請柬,兄弟並不知情。」
    鐵羅漢寒電般目光,迅速掃了丁之江一眼,洪聲道:「那是什麼人代孟者施主出的
主意?」
    孟堅和苦笑道:「直到目前為止,兄弟還不知道這暗中假冒兄弟名義的是誰?」
    毒孩兒不屑的道:「你自然不知道。」
    梅花劍張君愷起身指著毒孩兒,喝道:「你方才兩次使毒,到底是什麼人指使你
的?」
    毒孩兒一笑道:「我心裡想到怎麼做,就怎麼做,何用別人指使?哼,你道江湖上
還配有人指使我麼?」
    張君愷大喝道:「小子,我把你拿下,看你說是不說?」
    毒孩兒冷笑道:「憑你還拿不下我,我不是又回來了麼?告訴你們,連我都衝不出
來,你們這些人也休想出得去!」
    這話越說越奇!
    不錯,他方才明明走了,但回來之時,身上果然負了傷進來!
    丁之江覺得事出蹊蹺,忍不住問道:「小兄弟方才不是出去了麼,怎會又回來的?」
    毒孩兒道:「我方才不是說過,進了安遠鏢局大門,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丁之江道:「那是有人守在門外了?」
    毒孩兒道:「這還用說?」
    孟堅和沉聲道:「那是什麼人?」
    毒孩兒搖搖頭道:「不知道,厲害得很,連我都打不過他!」
    他口氣極大,意下自是沒把在座的人,放在眼裡。
    麻冠道人陰笑道:「有趣,那人是何形狀,你可以說出來聽聽嗎?」
    毒孩兒道:「我沒瞧到他。」
    麻冠道人注意的問道:「你沒瞧到他人,怎會和他打了起來?」
    毒孩兒似乎不願提起負傷之事,頓了頓道:「我是聽他們說,這是天殺娘的意思,
進入安遠鏢局的人,一個也不能活著出去。」
    「天殺娘?」麻冠道人口中低低念著,似乎有些相信!
    廳上的人,除了韋宗方初出江湖,其餘都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但誰也沒有聽到過
江湖上還有什麼「天殺娘」這號人物?
    江北雙傑追風刀夏侯年突然大笑道:「天下那有這等事?」
    毒孩兒道:「怎麼沒有,不信你去試試,保管你比我還不如。」
    追風刀夏侯年道:「如何比你還不如?」
    毒孩兒道:「我還能回到這裡來,你出去了,就回不來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2:20

第04章 群英會
    迫風刀夏侯年大怒道:「小子你敢瞧不起我?」毒孩兒道:「你可想在我手底下試
試?」
    追風刀夏侯年虎的站起身來,喝道:「小子,你站出來,夏候年倒要伸量伸量你有
多少本領?」
    毒孩兒忽然夾了筷子菜,邊吃邊道:「不用比了,我懶得和你動手,你真要不服,
不會衝出大門去試試?」
    迫風刀夏侯年怒不可遏,哼道:「夏侯年縱橫江湖,還有什麼地方不敢去的?」
    他當真轉過身子,大踏步朝廳外走去!
    孟堅和連忙攔著道:「夏侯老哥遠來是客,且請寬飲幾杯,兄弟吞為主人,還是讓
兄弟先去瞧瞧,究竟是什麼人明目張膽的和兄弟過不去?」
    穿雲弩李元同眼看總鏢頭站起身來,也連忙起身攔道:「師兄在這裡陪客,還是先
由小弟出去瞧瞧吧!」
    原來穿雲弩李元同也是少林俗家弟子,和孟堅和是同門師兄弟一孟堅和點點頭道:
「師弟小心。」
    穿雲弩李元同答應一聲,立即轉身朝外走去。
    丁之江同時起身道:「李兄慢行,兄弟和你一同出去瞧瞧。」
    兩人走後,大廳上登時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幾乎全都跟著兩人身形,朝門外投
去。
    毒孩兒放下筷子,朝追風刀夏侯年道:「你不出去,可還想和我比劃比劃嗎?」
    追風刀夏侯年濃眉一剔,厲笑道:「很好。」
    毒孩兒目光掠過廳上諸人,說道:「我想你們如果能勝過我,也許還有一線逃命的
機會。」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只是注意著毒孩兒一舉一動,此時突然問道:「小施主你叫
什麼名字?」
    毒孩兒冷做的道:「毒孩兒。」
    麻冠道人也不以為侮,他只是推想著這黑小子的來歷!
    追風刀夏侯年已經站了起來,走到大廳下首寬敞之處,撤下雁翎刀,隨手一擺,喝
道:「小子,要動手,就快些亮出兵刃來!」
    毒孩兒年紀雖小,功架卻大,慢斯條理的走了過去,雙手一叉,笑道:「來吧!」
    追風刀夏侯年在江北道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看他如此托大,早已是氣炸了心肺,
但對方終究是個小孩,心中雖然恨不得一刀研他個兩截,卻又不能不顧自己身份,這就
怒笑道:「你兵刃呢?」
    毒孩兒厭煩的道:「真嚕嗦,別管我,你手上不是已經亮出刀來了麼,斫過來就是
了!」
    這話不錯,有刀不斫,盡說不動手,豈不是浪費時間?廳上眾人,逼覺得這黑小子
太狂,但都想瞧瞧他出手來歷!
    夏侯年兩眼瞪著他,幾乎冒出火來,狂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
    毒孩兒冷冷道:「劈殺了,怨我學藝不精。」
    「好……」夏侯年大喝一聲,掄動雁翎刀,橫裡斫去!
    此人天生膂力過人,揮刀一擊,帶起這一片嘯風之聲!
    毒孩兒沒亮兵刃,也沒硬接,只是縱身一躍,輕輕避開。夏侯年又是一聲大喝,第
二刀接著劈出。
    毒孩兒看他刀勢沉重,刀法也著實精奇,雖是平平常常的一招,但卻隱含著甚多變
化一般,不覺心頭吃了一驚。依然沒接沒架,又向旁邊避了開去。
    夏侯年連劈兩刀,看他既沒撤出兵刃,只是一味躲閃,不由停下手來,喝道:「你
怎麼搞的,還不動手?」
    毒孩兒毫不在意的道:「我要先瞧瞧你刀法如何,才能決定我用不用的著使兵器?」
    追風刀這會再也忍不住,獰笑道:「只怕你永遠使不出來了。」
    突然欺身急進唰唰唰連劈三刀。他真火已動,這三刀招招相連,一氣呵成,刀法精
純,暗蘊奇妙。
    毒孩兒被他這三招直壁橫斬的快攻,迫的向後連退了三四步遠。
    追風刀夏侯年絲毫沒停,三刀才出,身形如風,又是一連三刀。這三刀,比剛才三
刀,更是凌厲,一片刀光,快若閃電,果然不愧為迫風刀之名。
    毒孩兒被他連環三刀,逼的險象環生,幾乎傷在刀下!但就在此時,只聽他冷笑一
聲,道:「好刀法!」
    突然雙腕一振,呼的一聲飛起一道烏光,疾掃而出,追風刀夏侯年一個高大身子,
已被他摔了一個觔斗。
    夏侯年雖被摔了一個觔斗,但根本沒看清毒孩兒這一招是如何出手的,甚至連對方
使的是什麼兵刃都未瞧清,心頭大為驚駭,從地上躍起,一張臉老羞成怒,色若豬肝,
一挺手上鋼刀,正待撲去!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突然站起,低喝一聲道:「夏侯施主且慢……」
    追風刀聞聲收勢。麻冠道人側臉朝毒孩兒道:「小施主是毒沙峽來的?」
    東西兩席的人聽到「毒沙峽」三字,不禁全都心頭一震,這也難怪,毒沙峽的人,
已有多年沒有在江湖出現了,經人提起,難免使人感到驚奇。
    毒孩兒突然臉色大變,搖搖頭道:「不是,我不是……」他口中說著,一面很快的
收起兵器。
    大家只見毒孩幾手上原來是一條六七尺長,全身烏光閃閃,粗如拇指,似索非索,
似鞭非鞭的柔軟兵器。轉眼間,已被他圈了幾圈,塞入懷中。
    毒孩兒收起軟索,迫風刀夏侯年也同樣收起鋼刀,兩人重又回到原位坐下。
    韋宗方初出江湖,自然不知毒沙峽的來歷,此時眼看那麻冠道人說出「毒沙峽」三
字之後,廳上的人,好像全都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噤口不言,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辣手雲英張曼附著她哥哥梅花劍張君愷的耳朵,低聲說話,可能詢問的也是有關毒
沙峽的事。
    平日狂傲不可一世的梅花劍,這回卻也凝重的微微搖頭,似乎不願多說。
    大門外兩條人影,並肩急步而來,那是鐵筆幫主丁之江,和安遠鏢局的副總鏢頭穿
雲弩李元同回來了!
    勝字旗孟堅和急急站起身來,迎著問道:「丁老弟,你們可曾遇到什麼人?」
    丁之江搖搖頭,笑道:「沒有,小弟和李兄在附近一帶,搜索遍了,什麼也沒有。」
    毒孩兒大聲道:「難道是我捏造出來的不成?」
    這話不錯要是沒有人攔截他,他肩,腿上的刀傷,又從那裡來的?丁之江微笑道:
「你碰上的人,也許已經走了。」
    毒孩兒冷哼道:「走?哼……」
    話聲未落,只聽一陣歌聲,從遠處傳來!
    那是一個女子聲音和一個男子聲音的互相唱和,女的先唱一句,男的跟著相和:
「大白現西方……」(女)「太白現西方……」(男)「江湖多殺傷……」(女)「江
湖多殺傷……」(男)「借問誰主宰……」(女)「借問誰主宰……」(男)「老太天
殺娘……」(女)「老太天殺娘……」(男)女的清脆甜美,聲震屋瓦!
    男的高亢雄壯,聲震屋瓦!
    歌聲既像來自遠處,又好像在眼前,飄忽嘹亮,不可捉摸。
    聲音並不陰森,但奇怪的聽到耳中,卻使人有一種不祥之感,心靈上油生怖意,好
像立刻就有大禍臨頭一般!
    果然是天殺娘,廳上群雄不禁全都臉色大變!
    毒孩兒不安的舉起杯子,大口喝了一口,哼道:「聽到沒有,天殺娘已經來了!」
    禿尾老龍屠三省皺皺眉問道:「你說的天殺娘,究竟是誰?」
    毒孩兒道:「你問我,我又問誰?」
    鐵羅漢廣明回頭瞧了麻冠道人一眼,道:「道長望重東南,可曾聽說過天殺娘其
人?」
    麻冠道人生性陰沉,只是微微一笑道:「大師都沒聽到過,貧道怎會知道?」
    要知廳上諸人,就算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資格最高,
名氣也最大。如今連這三人都不知天殺娘來歷,旁人自然更不知道了!
    鐵羅漢廣明洪聲笑道:「這倒好,咱們今天就見識見識這位主宰江湖的人物!」
    屠三省舉杯一乾而盡,目中精芒閃動,接口道:「大師說得不錯,老朽活了這大一
把年紀,從沒聽說過江湖殺傷之事,還有什麼人主宰的?」
    驀地一聲淒厲而又陰惻的冷笑聲,如幽靈鬼贓般從大廳上響起!
    這聲音來的異常奇特,緊扣心弦!
    廳上群雄不覺一陣心悸,剎那間,廳上一片靜寂,每個人,均以一種驚凜而詫異的
眼神,向四周搜索!
    然而這是大白天,正當午未未初,陽光普照,大廳上除了東西兩席,那有什麼人影?
可是方纔這聲陰森冷笑,明明起自廳上,誰也不會聽錯!勝宇旗孟堅和在江湖上數十年
來,什麼陣仗沒有見過?但像今天這般情形,真還是第一次遇上。他身為主人,又在自
己鏢局中宴客,臉上自然掛不住,凜然站在廳上,虎目環顧,大聲向空喝道:「何方朋
友,如果是衝著孟某來的,就請現身相見讓孟某見識見識?」
    他這一聲大喝,回音嗡嗡,聲震屋宇,顯見他心頭已極氣憤。
    但喝聲出口,過了一會,依然沒人回答。生似方纔那一聲冷笑,根本沒有這一會事。
    麻冠道人搖搖手,冷哼一聲道:「孟總鏢頭且請坐下來再說,此人少說也在一里之
外,方才冷笑只不過是千里傳音之術。」
    要知一個人內功到了登峰造極,能夠把所發聲音,用真氣練成一縷細絲,出我之口,
入彼之耳,即使同在身邊之人,也難以聽到,即是「傳音入密」,但必須面對,相隔不
遠,才能施展。
    至若再進一步,練到所發音絲凝而不散,能夠傳出一二里外,依然清晰可聞,如同
對面說話一般,那就叫「千里傳音」,江湖上會「傳音入密」的人,已是不多,會「千
裡傳音」的人,自然更少之又少。
    大家聽麻冠道人一說,正在驚愕之際:「呷、呷、呷、呷……」
    大廳上又響起懾人心神的一陣呷呷怪笑,聲若夜梟,刺耳已極!
    這回大家都聽清楚了。這怪笑聲卻是從大廳上發來的,不、聲音在大廳上迴旋,飄
飄忽忽,使人捉摸不定!
    麻冠道人臉色為之一變,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也變了色。
    憑他們三人在座,此人還敢如此賣弄,豈非意存輕視?勝字旗孟堅和縱然心知對方
不是好惹的人,也感到心頭氣結,忍不住又霍地起身,抱拳問道:「尊駕可就是天殺
娘?」
    只聽一個破竹似的老婆子聲音,冷冷笑道:「這還用問?」答的又冷又硬,如在眼
前,但大家還是聽不出來自何方?勝子旗孟堅和突然縱聲笑道:「尊駕代孟某邀約了許
多平日難得一見的高朋,惠臨敝局,孟某極感榮寵,如今高朋全已在座,尊駕既然代盂
某邀客,姑且不論敵友,自該和大家一見,孟某以主人身份,在此恭候。」
    他果然不愧是南五省鏢行中的領袖人物,雖在極度氣憤之下,說來依然不卑不亢,
極為得體!
    破竹聲音冷冷的道:「不用了!」
    「無量壽佛!」
    一聲清朗鏗鏘的道號,起自右桌首席。自從入席之後,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武當靜玄
道人,此刻緩緩起身,向空打了個稽首,抬頭問道:「老施主代孟大俠邀約貧道師兄弟
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這話也正是大家心裡都有的問號,他話聲出口,大家不禁全都屏息凝神,仰首傾聽!
    但那天殺娘破竹般聲音,並沒回答,只聽另一個粗大聲音,洪聲笑道:「你們這些
人,不是都為了萬里鏢局失落的那件東西來的?讓你們碰碰頭,死在一起,豈不是好?」
    這人聲音粗壯,一聽就可辨認出正是方才高聲唱和的那個男子聲音!
    此人內功,居然也極精湛,話聲不但震人耳鼓,同樣不可捉摸。
    坐在靜玄道人下首的靜仁道人勃然變色,朗笑道:「施主這般說來,邵師弟就是你
殺害的了?」
    這句話更是大家急於想知道的事,左首席上諸人,無不凜然動容!
    一點也沒錯,這些人全是為萬里鏢局失落的那件東西而來!
    只聽粗大聲音大笑道:「哈哈,死上一百個邵明山,也和咱們無關。」
    梅花劍張君愷怒喝道:「不是你們,是誰幹的?」
    粗大聲音冷嘿道道:「憑我夭殺門下甘瘤子,殺了人,還用抵賴?」
    「天殺門下甘瘤子」這自然是他自報的名號了!但廳上許多成名了幾十年的人,誰
也沒聽到過江湖上還有什麼「天殺門」?自然更不知甘瘤子是何許人物?梅花劍還想開
口,靜玄道人向師弟擺了擺頭,然後向空稽首道:「聽施主的口氣,自是知道邵師弟這
次出事的原因,不知邵師弟保的究是何物,施主能否賜告?」
    甘瘤子的聲音道:「天衍子派你們出來,不是替邵明山打接應來的麼?你們也許不
知道,你們師父心裡可清楚得很。
    靜玄道人聽得一怔,心想:「自己兩人果然是奉命接應邵師弟來的,在半途上得到
邵師弟噩耗才兼程趕來,此事他如何會知道的?」
    靜仁道人接口道:「邵師弟一行既非施主殺害,你們企圖何在?」
    甘瘤子冷冷的道:「那件東西,天殺門志在必得!」
    靜仁道人追問道:「那麼天殺門已經知道是誰下手的了?」甘瘤子冷冷道:「這就
是你們這些人致死之由。」
    麻冠道人生情陰沉,這些時候,一直凝注全神,默察對方聲音所自來?但傾聽了許
久,依然無法確定,心中不禁暗暗凜駭暗付,「看來光是這個天殺門下,武功之高,就
不在自己之下!」這時突然目光一抬從他雙眼之中,射出兩道陰森寒芒,厲聲道:「你
說是誰下的手?」
    黃山麻冠,凶名久著,他方才坐在首席上,除了略顯得陰沉,倒也不失伊然道貌,
可是這句話問出口,頓時面露猙獰,殺機隱現。
    甘瘤子冷冷道:「問得好!下手的是誰,總不外乎你們廳上諸位吧?」
    這是驚人之言!
    廳上眾人心頭立時起了一陣猜疑,大家的目光,不期而然互相觀望!
    右首席上,勝宇旗孟堅和是安遠鏢局的主人,他只是為了鐵筆幫主丁之江和武當派
的誤會,身為調人,自然不會是嫌疑人物。
    武當派靜玄、靜仁、和梅花劍兄妹是追查此事而來的。
    鐵筆幫主丁之江有孟堅和挺身作證,萬里鏢局出事前後,他在天目山,也不可能是
兇手。
    韋宗方初出江湖,又是武當天元子的門人,當然更不用說了。
    那麼右首這一席上幾乎全無嫌疑,但左首的那一席,可不同了。
    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鄱陽禿尾老龍,可說都是江南首屈一指的黑道人物,凶名
久著。就是江北雙傑,也是出了名的劇盜,毒孩兒已經兩次暗中下毒。
    此外還有一個青衫儒生,自從進入大廳,只有孟堅和請教他貴姓時,自稱姓畢之外,
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當然他是有為而來。
    在右席諸人看來,他們當然全是可疑人物,但左首席上的人,除了也互相猜忌之外,
對右首席上的丁之江、韋宗方等人,當然也是值得懷疑的人物。
    廳上互相觀察,自然沉默下來。
    鐵羅漢廣明和尚目光一轉,突然哈哈笑道:「施主是否意存挑撥?就憑施主輕輕一
言,天殺門豈能就脫干係是?」
    禿尾老龍屠三省一拍巴掌,接口道:「不錯,假借孟總鏢頭名義,把咱們這些人引
來,顯見預有陰謀!」
    甘瘤子的聲音冷笑道:「反正你們也活不過今天!」
    江北雙傑追風刀夏侯年性情暴躁,沉聲喝道:「你待怎的?」
    話聲方落,只聽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說道:「甘大哥,時間到了呢,你盡和他們說
什麼廢話?」
    這聲音、清若銀鈴,正是方才唱歌的女子!她的話聲,也好像就在廳上說的,聽來
就在眼前。
    甘瘤子大笑道:「我只是把話說清楚了,好讓他們死的明白,好!三師妹,還是你
來宣佈吧!」
    宣佈什麼,也許就是宣佈劫鏢殺人的兇手!大廳上的人,又立時聚精會神的仰面靜
聆。
    只聽那女子聲音果然接著說道:「你們趕來上饒,多少總和邵明山身上那件東西有
關,我師傅不欲妄殺無辜,訂了下列四條:一、已經得手的人,殺無赦。
    二、妄圖染指的人,殺無赦。
    三、知道內情的人,殺無赦。
    四、和此事有關的人,殺無赦……她一連說了四句「殺無赦」,對這種兇殺之事,
從她口中說來,好像稀鬆平常!
    這銀玲般聲音,聽來何等美妙悅耳?但她宣佈的卻是大廳上所有的人的死刑!
    禿尾老龍屠三省怒嘿一聲,狂笑道:「好狂妄的口氣,老夫從不信邪!」
    麻冠道人陰惻惻笑道:「天殺門縱然有意赦了貧道,貧道也未必肯要她赦。」
    女子聲音並沒理他,銀鈴般聲音繼續說道:「你們中間有沒有和上面四條,絲毫不
相干的人?如果有,就趕快出來,免得玉石俱焚!」
    真好心,也真好聽!但過了半晌,大家誰也沒有作聲!
    銀鈴般聲音又響了:「韋宗方,這裡與你無干,你出來!」
    韋宗方聽得心頭暮然一楞,這人居然叫得出自己名字?居然要自己出去?天殺娘當
真事理分明,不妄殺無辜?除了自己,這些人都是在劫之人了?韋宗方並沒有應聲站起,
他初入江湖,根本沒有一點閱歷,這時,他已經不知該不該出去?要如何才好?大廳上
有許多人,還不知韋宗方是誰?目光交投,深感詫異。
    毒孩兒哼了一聲,道:「天殺娘還有不殺的人?」
    禿尾老龍屠三省深執的目光一轉,問道:「韋宗方是誰?」丁之江緩緩走近韋宗方
身邊,低聲道:「韋兄弟,這裡的事,原本與你無干,你還是離開的好。」
    韋宗方臉上一紅,囁嚅道:「大哥,我不出去。」
    丁之江沉吟了下,壓低聲音道:「今日之事,看來十分凶險,直到此時,咱們連對
方來歷都摸不清楚,你原本用不著捲入這場是非之中。只是對方意圖不明,你一個人出
去,我也不放心,這樣吧,你留在這裡也好,但待會不論發生什麼事故,你都不要過
問。」
    韋宗方點點頭,還沒說話。
    那嬌脆聲又道:「韋宗方,你聽到沒有,還不趕快出來?」
    禿尾老龍屠三省蟹著兩道濃眉、大聲道:「到底誰是韋宗方?」
    韋宗方應聲道:「在下就是。」
    在邊席上的人,所有目光,不期全都朝韋宗方投來。
    鐵羅漢廣明大嘴一列,呵呵笑道:「阿彌陀佛,天殺娘要小施主出去,小施主怎還
不走?」
    韋宗方道:「在下不知道。」
    禿尾老龍道:「你不認識天殺娘,她會叫你出去?」
    韋宗方被他間得當場一楞,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了。」
    禿尾老龍突然哈哈一笑道:「老夫走了一輩子江湖,豈會被你一個小娃兒瞞騙得過
的?」
    韋宗方道:「在下不知騙你什麼?」
    禿尾老龍雙目精芒電射,厲聲道:「你極可能就是天殺娘派來的!」
    大家雖都早已猜想到禿尾老龍言中之意。他這一大聲喝了出來,所有的人,不覺全
都有此懷疑,目光不期而然投注到韋宗方身上。
    韋宗方初出江湖被人當場喝責,不覺臉一紅,揚眉道:「你怎能亂說?」
    禿尾老龍怒嘿道:「難道老夫說錯了?」
    追風刀夏侯年大聲道:「「這小子放他不得!」
    丁之江抱拳道:「屠老哥誤會了,這位韋兄弟,初出江湖,是在下新結交的朋友。」
    禿尾老龍大笑道:「那是更不能走了!」
    他言下之意,自是說韋宗方既是和丁之江一黨,說不定天殺娘也是你們勾結來的。
    丁之江身為鐵筆幫主,在江湖上混久了,禿尾老龍言外之意,那會聽不出來?臉色
一沉道:「屠老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韋宗方道:「在下早已說過不走了。」
    禿尾老龍嘿道:「你不走就好。」
    追風刀夏侯年道:「屠老哥說得不錯,這小子來歷不明,要不要拿下來拷問?」
    丁之江滿面怒容,大笑道:「在下早已說過,韋兄弟是我丁某約來的朋友,夏侯老
哥這般說法,倒像是衝著丁某來的。」
    「無量壽佛!」右首席上的靜玄道人起立稽首道:「這位韋小施主,是貧道師怕的
傳人,諸位不可誤會。」
    他身為武當首徒,說的話自有份量。
    在場的人,聽得一愣,原來這青衫少年,竟是天元子門下!
    韋宗方被禿尾老龍和追風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心中早生怒意,只因心知
座上的人,無一不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勉強壓著心中怒火。此時眼看為了自己,
即將引起丁大哥和他們之間的衝突,一時再也忍耐不住,雙拳一抱,朝丁之江道:「丁
大哥小弟本來是不想走的,既然有人見疑,小弟就此別過。」說完,轉身就走。
    禿尾老龍突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站住!」
    韋宗方道:「你還有什麼見教?」
    禿尾老龍冷然一笑,道:「你雖是武當門下,此時此地你也得留下。」
    韋宗方怒道:「在下不是武當門下,我要走就走,誰也管不著。」
    追風刀夏侯年霍地站起,嘿道:「屠老哥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
    迫風刀這一站起,江北雙傑的老二馬王神顧大通也霍然站將起來。
    勝字旗孟堅和怕雙方鬧僵,連忙跟著起身,搖搖手,還沒開口!
    「噓……」一聲尖銳的嘯聲,由遠而近,起自天際!
    那好像是狂風吹到竹梢上發出來的聲音,銳尖的嘯風之聲,如同哨子般,由遠而近!
大家不知是什麼聲音?急忙舉頭瞧去,只見一道白光,挾著尖銳嘯聲,從簷前飛射而來!
    那是一柄七寸來長雪亮的柳葉飛刀。飛入大廳之後,居然並不落下,在眾人頭上盤
空一匝,「呼」的一聲,又向廳外飛去!
    這柄飛刀,來去如電,當真快得無以復加!
    廳上眾人雖然全是江湖上的一流沆手,但因飛刀射入之時,大家不知它會落到何處?
並未出手攔擊,等飛刀盤空一匝,又朝廳外射出,再要出手,已嫌不及。
    鐵羅漢廣明冷嘿一聲。屈指彈去,只聽嗤的一聲,一縷勁風,凌空擊去,但還是遲
了一步,沒有擊中銀刀。
    「錚……」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打出的一支甩手箭,同時被飛刀震了回來,落到
地上,箭身已成兩截!
    這一手,當然是天殺娘的示威行動無疑。
    廳上群雄誰也沒有見過射進來的飛刀,居然還會自動飛回去的,大家不禁瞧的面面
相覷,作聲不得。
    鐵羅漢廣明一擊不中,他那張白胖的臉上,飛過一線青氣,仰面遠矚,雙目暴睜,
似欲飛身撲起!
    麻冠道人忽然陰陰一笑,旋即嘴皮微動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的功夫,低聲叫道:
「大師……」
    鐵羅漢廣明悚然一驚,立即回頭瞧去。
    只聽麻冠道人重又在耳邊說道:「天殺娘這一手法,極似傳聞中的回風力,對方尚
未現身,大師似乎不宜輕動。」
    鐵羅漢廣明心頭暗暗一震,於是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麻冠道人以「傳音入密」和鐵羅漢廣明說的話,大家自然無法聽到。
    韋宗方也由丁之江勸了下來,在雙方未見陣仗之前,不宜蹈險。
    追風刀夏侯年生性暴躁,早已大著嗓子喝道:「天殺娘有本領就現出身來,和咱們
見高低,光是裝神作鬼,耍上一口飛刀,江湖賣解的遠比你使得好,別在咱們面前現眼
了。」
    「咦!」丁之江回過頭去,突然輕「咦」了聲。他雖然聲音小,但大家正在驚凜之
際,聽來就如長針刺耳一般,震動心神!
    只聽穿雲弩李元同喝道:「那是什麼人?」
    這一聲,更來得兀突!
    大家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從頭到腳,一身黑衣,僅露雙眼的怪人,手托銀盤,緩緩
從門外走入!
    此人雖是頭戴面具,身上穿著一襲垂地黑衣,但托著銀盤的左手,卻纖白如玉,款
款行來,也隱約可以看出身材苗條!無疑是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年紀極輕的女子!
    天殺娘,她就是天殺娘了!
    從大門到廳上,少說也有十餘丈距離,那黑衣女子托銀盤,走得極慢,這一瞬間,
所有目光,全都投注到她的身上了。但因相距尚遠,誰也瞧不到銀盤中放的究竟是什麼
東西?廳上群雄方才被天殺娘先聲奪人,誰都感到心頭沉重。但此刻瞧到現身的只是一
個蒙面黑衣女子,看去年紀不大,縱然裝扮奇詭,故作神秘,各人心頭,不覺鬆了口氣。
    勝字旗孟堅和突然站起身來,舉手一拱,洪聲道朋友大概就是天殺娘了。」
    黑衣女子恍若不聞,只是慢吞吞的朝裡走來。
    穿雲弩李元同瞧得勃然大怒,大踏步迎了出去,喝道:「朋友這般弄神作鬼,不通
個姓名,就莫怪安遠鏢局失禮。」
    丁之江和勝字旗孟堅和,穿雲弩李元同兩人交誼極深,一時怕他有失,回頭朝過天
星羅亮使了一個眼色,過天星立即跟著穿雲弩李元同身後,朝廳外走去。
    黑衣女子對穿雲弩的喝聲,依然恍如未聞。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2:57

第05章 飛刀逞兇
    穿雲弩李元同濃眉一軒,翻腕拔出長劍,隨手一掄,劃起一道銀虹,喝道:「站住,
在下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黑衣女子對她身前劃起的森森寒鋒,依然視若無睹,舉步緩緩行來。
    穿雲弩李元同行走江湖,卻從未遇到這等鎮靜的人,連劍鋒快要劃到面前,她依然
會迎著走來,不覺呆了一呆,又大聲喝道:「你再前進一步,可別怪李某劍上不長眼
睛。」
    黑衣女子根本連望也不望李元同一眼,仍然若無其事的緩步而進。
    這下可把穿雲弩激怒了,冷笑一聲,暗運功力;手腕一抬,驀地撒出一片劍影,疾
向黑衣女子身前灑去。
    穿雲弩李元同雖以「三箭穿雲」馳名江湖,他一手「達摩劍法」,卻也造詣極深,
這一劍出手,但見旋飛的寒光,籠罩了數尺方圓。除非黑衣女子立即停住身形否則近在
咫尺,要想閃開這等流動的劍影,卻也並非易事。
    忽然一聲清冷的哼聲,從黑衣女子蒙面黑布中傳出,她竟然視若等閒,右手衣袖輕
輕揮起。這一揮,絲毫不見風聲,但立時有一股陰柔暗勁,隨袖而出,把穿雲弩的劍勢
逼住!不!穿雲弩李元同但覺手上一震,有如被一股無形吸力吸住了一般,突然引向一
旁。
    這一下別說刺入,就是想立即撤招,都嫌不及,身不由主的跟著劍勢朝左側衝了出
去。總算他武功不弱,及時沉氣站樁,只沖了兩步,便已站住。
    和他同時走出廳來的過天星羅亮,瞧得大吃一驚,冷哼一聲,揚手拍出一記「小天
星掌」,直向黑衣女子擊了過去。要知「小天星掌」,乃是屬於內家重手法的一種,過
天星羅亮,身為鐵筆幫四大護法之一,內功造詣極深。雖然只是隨手一掌,但勁風颯然,
勢道極猛!
    黑衣女子手托銀盤,緩緩前行,這回她連哼也不哼,依然只是衣袖輕揚,朝前拂了
一拂。
    過天星羅亮劈空拍來的強勁掌力,和她衣袖一觸之下,頓覺胸中血氣翻騰,被逼得
連退了數步。
    黑衣女子不理不睬,還是緩緩的朝前走來,對兩人的襲擊,生似根本並沒這回事一
般!
    穿雲弩李元同一劍被她向旁引開,和過天星羅亮的被震後退,雖有先後,卻也只是
一瞬間的事。
    穿雲弩衝出的身子才一站停,回身如風,正待舉劍撲去!也正是過天星羅亮後退了
三步,冷嘿一聲,右手迅速解開腰間扣把,抖出一條鏈子鞭,作勢待發!
    只聽勝字旗孟堅和大聲叫道:「你們快回來!」
    穿雲弩也已覺出這黑衣女子武功詭異,強過自己甚多,如和過天星羅亮兩人聯手或
可不敗,但勝算也不大,聽師兄一叫,立時長劍一收,和過天星一起退下。
    這時那黑衣女子已走到廳前五六丈遠處,便自停下步來。
    勝字旗孟堅和身為主人,臉色凝重,凜然站在廳前,只當對方站住身子,或許有什
麼話說。
    那知等了半晌,黑衣女子依然手托銀盤,既不向前,也不開口,只是靜靜的站在那
裡,一動不動。
    黑衣女子還是沒有開口。
    「無量壽佛!」靜玄道人突然起座,朝孟堅和單掌一禮,道:「天殺娘既是為敝師
弟萬里鏢局失鏢之事而來,還是由貧道問問她吧!」
    他這一站起,靜仁道人、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也跟著起身。
    這麼一來,左首席上的人,已經全站起來了。
    右首席上也只有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和那個青衫儒生四人依
然端坐如故。
    就在靜玄道人起身的同時,追風刀夏候年怪笑一聲道:「什麼天殺娘,這丫頭敢在
咱們面前裝模作樣,老子從來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廢了你再說!」
    喝聲出口,一閃身搶在靜玄道人面前,朝廳外奔去。
    黑衣女子依然靜立不勸,她黑布蒙面,誰也瞧不到她的臉孔,但在追風刀夏候年奔
出大廳的剎那,只聽她冷哼一聲!
    這聲冷哼,冷得出奇,簡直不像是從人的鼻孔哼出來的,使人聽了有機伶伶的感覺。
倏地她右臂一抬,從寬大的黑衣袖中,伸出一隻白嫩的玉手。
    她這雙手可真美極了,細膩白嫩,膚光如玉,纖纖玉指,又尖又細,生得像青蔥一
般,指甲上還塗著嬌紅的鳳仙花汁!
    光憑這雙王手,就可知道黑衣女子,年紀極輕,說不定還是一個美若天仙的人?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女子,纖纖玉手,迅速無比從銀盤中取出一柄七寸來長的柳
葉銀刀,隨手朝空中丟去。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她銀盤中放著的是刀,就是方才飛進大廳來的柳葉飛刀!
    她朝上丟起,這是幹啥,但奇事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黑衣女子手法熟練,丟起飛刀的時候,筆直朝上,可沒帶半點聲息,但銀刀在半空
中不知怎麼轉了一下,朝下飛來,登時挾著銳利刺耳的嘯聲!
    「噓聿聿……」
    一道銀虹,迅若掣電,猛向追風刀夏侯年當胸激射而來!
    江北雙傑在大江以北,也是響噹噹的黑道巨掌,追風刀夏侯年縱橫江湖,自然反應
靈敏。瞧到黑衣女子取過銀刀,向空中丟起,早已暗暗留神,此時眼看那柄銀刀,急射
而來!不禁大笑一聲:「原來你只有這些伎倆……」
    手腕一抬,雁翎刀疾翻而起,朝銀刀磕去,喝聲未落,只聽一陣「當、當」金鐵輕
震,緊接著響起一聲淒厲慘曝……
    銀光一閃而沒,柳葉飛刀快若閃電,已從追風刀夏侯年身上穿胸而過,劃了半個弧
形,又是「噹」的一聲,自動落到黑衣女子手托著的銀盤之中!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這邊銀刀「咱」的落入盤中,追風刀夏侯年才「噗」的一聲,
仰面跌倒,鮮血四濺!
    大家方才看到追風刀和毒孩兒動手,他那一手連環刀法,使得快疾如風,純熟無比,
變化精妙,誰也想不到他會這麼快就喪在飛刀之下。
    馬王神顧大通一見他盟兄遇害,雙目通紅,厲喝一聲:「丫頭拿命來!」
    雙腳頓處,向黑衣女子撲去,人到刀到,一刀猛然朝黑衣女子前胸刺去。
    這回大家連黑衣女子如何出手都沒看清,但聽那尖銳刺耳的飛刀嘯風之聲,重又響
起。銀光乍閃,慘曝相繼,又是「噹」的一聲,銀刀回到盤中。
    馬王神顧大通一個高大身軀,早已仆倒在地上,一股血箭,從背心冒出!
    這是觸目驚心的一幕,大廳上的人。全都瞧得凜然變色!
    黑衣女子兩道晶瑩有光的眸子,從覆面布孔中透出,冷冷的瞥了地上兩具屍體一眼,
哼道:「躲得過千刀,躲不過天殺娘一刀。
    語色冷漠已極,好像是從寒冰地窖吹出來的一般,每個字都會凝結成冰,使人聽了
直冒寒氣。
    毒孩兒面無人色,躲到大廳角落上,嘶聲叫道:「屠殺開始了!」
    「善哉,善哉!」
    靜玄道人單掌當胸,向空打了稽首,突然修眉一軒,翻手從背上撤下長劍,朗朗說
道:「姑娘何人,如此心狠手辣,貧道說不得要試試你飛刀究有如何鋒利?」
    他這一撤出長劍,但聽「嗆」「嗆」連響,靜仁道人,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
曼,全都一下撤出劍來!
    大廳上頓時拔弩張,聲勢為之一壯!
    麻冠道人自雙目微益,神色漠然,此時突然目光一抬,冷冷地瞧了眾人一眼,才徐
聲喝道:「武當道友,且慢……」
    靜玄道人聽得一怔,稽首道:「道長有何高見?」
    麻冠道人陰森一笑,道:「此女身後,只怕另有能人,指揮著飛刀。」
    禿尾老龍屠三省大笑一聲,道:「老夫就不信邪。」
    身形一晃,人如大鵬凌空,電閃雲飄般,猛向黑衣女子撲去。
    靜玄道人剛走到廳前,眼看禿尾老龍搶先縱出,只好留了下來。
    「蓬……」大家連人影都沒看清,廳前已經響起一聲巨震,狂風四卷。
    禿尾老龍屠三省身形墜地,暴喝一聲:「什麼人偷襲老夫?」
    原來這一瞬之間,他面前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來!又是一個混身黑衣,僅露雙目的
怪人!
    禿尾老龍剛才和他凌空對了一掌,發覺此人功力奇高,心頭暗暗一怔,目光暴射,
口中咯咯笑道:「很好!」
    欺身直進,掄手一掌,直擊過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威震鄱陽,武功果然不同凡響。但見他身形一晃,霍地移近了丈餘,
手掌一探,恰好夠到黑衣怪人前胸。右手五指勾屈,似掌非掌,朝黑衣怪人抓去,疾快
無侍,詭異無比,功力之深,端的武林少見!
    黑衣怪人見他一下欺近,旋身發掌,疾劈而出!
    兩人這一動上了手,當真快捷得使人眼花繚亂。舉手投足,無不殺機隱伏,就是每
一片衣角袍帶,俱都潛蓄著無比力道,只要對方沾上一點頓時便有殺身之危!
    這一場搏鬥,不禁吸引了廳上所有人的目光,看到精彩之處,一個個屏息凝神,暗
暗點頭。看到危機一發,又露出凜然驚駭,張口欲呼。
    正當兩人打得捨生忘死,觀戰的人,目怵心驚之際!
    「噓聿聿……」尖嘯起處,一聲慘曝,同時響起,大廳上「噗通」有人倒了下去!
    「噹」!那是柳葉飛刀落到銀盤上的聲音!
    大家心頭一沉,急忙回頭看去,安遠鏢局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已經倒臥在血泊之
中。不用看,是柳葉飛刀穿胸而過,又是那黑衣女子逞的凶!
    勝字旗孟堅和目睹師弟慘死,狂吼一聲:「好丫頭,老夫和你拼了!」
    雙掌一掄,頓足飛撲出去!
    丁之江心頭一驚,他知道孟堅和身為主人,身上自然不會攜帶兵刃,對方那個黑衣
女子武功詭異,怕他有失,那還遲疑,探手取出一支金光燦爛的文昌筆,縱身跟了出去,
口中叫道,「孟老哥,這丫頭,還是交給小弟吧!」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勝字旗孟堅和堪堪撲出,耳中突然聽到有人嬌喝一聲:「回
去!」
    一團白影,疾然從簷前飛墜,連人影還沒有看清,只覺勁風颯然,呼的橫掃而來,
他人在半空,連閃避都來不及。不覺大怒,雙掌疾推,掌先人後,猛力向前撞去!
    這一下是孟堅和在急怒攻心之下,奮不顧身的全力一擊,威勢之強,足可裂石開山。
那知掌力才發,好像撞上了一道柔韌無比的東西,躍起的身子,吃對方輕輕一震,登時
由半空躍落實地。
    心頭驀地一怔,定睛瞧去,那從簷前飛落,襲擊自己的白影,原來是一個面蒙白布,
只留兩個眼孔的瘦小的白衣人。手上掄著一條十丈餘長的綵帶,宛如一道匹練,盤空匝
地,呼呼有聲,已和丁之江打在一起。
    孟堅和終究是成了名的人,不願兩打一,雙肩晃動,正待朝黑衣女子搶去!那知身
形才動,白衣人清叱一聲:「替我留下!」
    飄飄綵帶,忽然「呼的一聲輕嘯,掉頭朝孟堅和捲來!
    丁之江大喝一聲,金筆疾點,一招「鳳凰點頭」,金筆幻起了數點光影,直向白衣
人點擊過去。
    孟堅和疾發一記掌力,挾著嘯風,同時朝白衣人劈去。
    白衣人左手斜斜一掄,綵帶的另一頭,飛捲而出,封住了丁之江點來鐵筆,左手隨
著抖動,綵帶橫捲,迫退了孟堅和撲來的身軀。
    丁之江揮筆側攻,鐵筆化為點點寒芒,快得有如急風驟雨。
    孟堅和也雙掌交替,倏忽之間,連發了五掌。
    白衣人雙手掄動,一條丈餘的綵帶,使得忽長忽短,匹練絛繞,運用自如,變化多
端,應付兩人的聯手猛攻,似乎還綽有餘裕。
    靜玄道人為武當首徒,為人持重,他因方才禿尾老龍搶先掠出,還沒撲到黑衣女子
身前,中途就被另一個黑衣女人把他接住。
    孟堅和、丁之江才一出廳,同樣又被白衣人攔住。
    好像大廳上的人,只要出廳,就會受到阻攔,他們出字阻攔的目的,似是不讓有人
衝出廳去。
    自己這邊,已經有三個人喪命在飛刀之下,面對大廳的那個黑衣女子,依然手托銀
盤,靜靜的站在那裡。
    難道真是屠殺開始?不讓廳上的人,活著出去了?由此看來,廳前站著的黑衣女子,
就是主持屠殺的人,她、莫非就是天殺娘?
    靜玄道人臉色凝重,手仗長劍,緩緩舉步朝階下走去,他腳下一動,靜仁道人和梅
花劍兄妹,也跟著下去。靜玄道人志在察看對方動靜,是以走得極緩,他知道身後三人
是他師弟妹,自然不敢超過他面前,他凝聚全身功力,目視四方,緩緩跨下第一級石階。
果然對面的黑衣女子,就在此時,突然伸手從銀盤中抓起一柄銀刀丟起。
    靜玄道人方才聽麻冠道人說過,此女身後,另有能人指揮著飛刀。此時眼看對方飛
刀脫手,立即凝注目力,隨著她丟起的銀刀,迅速抬目瞧去。
    晴空萬里,只有一抹淡淡的白雲,天空當然不可能有人,他看到的只是那柄柳葉飛
刀,直飛而上,到了三丈來高,就回頭垂直而下。
    但怪事就出在這裡,銀刀落到一丈高處,突然刀走弧形,半空中劃了半個圓圈,就
「噓聿聿」的起了銳厲尖嘯,刀光大盛,寒風如電,勢道奇快,直向自己當胸急射而來!
光聽那刺耳嘯聲,就知銳不可當!靜玄道人心頭陡然一震,暗暗忖道:「看這情形,真
是有人在暗中指揮!」
    他此刻早已長劍當胸,把全身功力,悉注劍尖,目光一瞬不瞬,緊緊凝注著飛來的
銀刀。直等刀尖射到胸口三尺光景,手腕一震,劍尖猛向刀尖上擊去。
    「噹」,一聲金鐵交鳴,柳葉銀刀居然一下被他震退回去,但靜玄道人也被震的後
退了一步,一條右臂,隱隱酸麻!
    黑衣女子冷哼一聲,玉手揮處,第二柄柳葉銀刀,又已向空丟起!
    不!他敢情看到武當門下一共有四個人,纖纖玉手,隨取隨丟,接連丟起三柄銀刀。
    這當真快如電掣,剎那之間,銀光盤空,尖嘯震耳,四柄銀刀,閃電般分向四人射
到!
    靜玄道人這一瞧,不禁大感凜駭,方才被自己震退回去的飛刀,在半空中劃了個弧
形,重又朝自己刺來,急忙喝道:「師弟們小心……」
    百忙中長劍急揮,一招「金針飛渡」,劍光乍閃,迎著飛刀擊出。
    「噹」、「噹」、「噹」、「噹」!接連響起四聲金鐵大震,靜玄道人和梅花劍張
君愷、辣手雲英張曼,終算全都接下了一刀。
    但在這陣急驟的金鐵狂嗚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尖叫,和慘曝之聲!
    「當……」其中有一柄銀刀,敢情達成了屠殺任務,落到銀盤中去了。
    大廳上血雨飛灑,緊接著有人「咕咚」倒地,大家心頭也跟著那聲慘叫,感到驟然
一緊,急忙回頭瞧去。
    發出尖叫的是辣手雲英張曼,她雖然揮劍接住了一刀,但因飛刀上的震力奇強,她
自然要被震得朝後連退。
    但她跟著師兄們下來,剛剛跨下石階,她終究經驗不足,接下一刀,就忘了身後還
有三級石階,腳下一絆,身子往後跌了下去,口中不期發出一聲驚叫。
    慘叫的卻是鐵筆幫護法過天星羅亮,他是驟不及防之下,被飛刀貫胸而過,橫屍廳
上。
    大廳前的天井右首,勝字旗孟堅和連聲叱喝,掌掌如同開山巨斧,丁之江則是鐵筆
揮灑,幻出點點金星。
    他們一位是少林俗家高手,一位是手創鐵筆幫,名動大江南北,鐵筆幫老幫主鐵筆
定乾坤的得意傳人,但兩人聯手之下,依然沾不到白衣人半點衣角,差幸還無敗象。
    天井左首,可不對了!
    禿尾老龍屠三省、獨鬥黑衣人,此刻已經漸漸落了下風,被逼的幾乎已無還手之力。
    廳上群雄之中,原要數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名頭最響,
武功最高。
    如今勝字旗孟堅和、丁之江雙戰白衣人,討不到半點便宜,武當門下也出場,看來
連黑衣女子的飛刀都還招架不住,江北雙傑,穿雲弩李元同,過天星羅亮四人,已喪在
對方飛刀之下,如果禿尾老龍再傷在黑衣人掌下,廳上實力,就更形單薄。
    鐵羅漢廣明望了麻冠道人一眼,倏然起身道:「道兄,看來咱們若不及時出手,老
施主萬一傷在對方手下,待會對付天殺娘就少了一個有力的幫手。」
    麻冠道人陰沉瘦削的臉上,微微動容,點點頭道:「大師說得極是,這黑衣人功力
極高,禿尾老兒情勢已急,據貧道觀察,只怕天殺娘尚未露面,眼下局勢,咱們確有合
力把此人除去的必要。」
    鐵羅漢道:「事不宜遲,貧衲先去助他一臂之力!」
    話聲出口,肥胖身軀輕輕一晃,人已疾快無匹的掠出廳去,一下就欺到黑衣人身後,
口中喝道:「屠老施主,貧衲助你一掌!」
    出掌如風,突向黑衣人背心擊到!
    黑衣人身形未轉,已知偷襲過來的是鐵羅漢廣明,微嘿一聲,雙足一錯,施展九成
功力,猛地回身一掌擊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正感處處受制,被逼險象環生,眼看鐵羅漢加入戰團,精神突然大
振,喝叱連聲,招式一變,雙掌開合之間,呼呼反擊出去。
    黑衣人縱聲大笑道:「你們再加幾個,也不在我甘瘤子心上!」
    原來他就是天殺門下的甘瘤子!
    喝聲中,果然一掌狠似一掌,掌掌凝聚真力,記記找兩個硬拚,戰況愈來愈見慘烈!
要知鐵羅漢廣明,與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皆是名動江湖的人物。甘瘤子只不過是天殺
門下,以一敵二,居然勇猛如故,絲毫不敗,當真是震駭武林的事!
    激戰中,甘瘤子驀地掄手一掌,禿尾老龍屠三省避無可避,迫得雀掌一揮,硬接一
記,雙掌交接,只聽「啪」的一聲,禿尾老龍雙足移動,登登登連退了五步,胸腹之間,
震得血氣翻湧,口中發甜,滿口都是血腥氣味。
    甘瘤子功力雖厚,也震得一身黑衣獵獵作響,大退一步。人未立穩,鐵羅漢廣明已
掌如雷奔,猛擊過來。
    甘瘤子哈哈一笑,凝足八成功力,回身一掌,直對鐵羅漢廣明的手掌迎去。又是
「砰」的一聲暴響,兩人腳步同時移動,朝後直退,每踏一步,青石地上使是一個腳印。
    甘瘤子退了兩步,猛地一個轉身,身若風輪直往禿尾老龍欺去,喝道:「你給我回
到廳上去吧!」
    禿尾老龍方才和甘瘤子硬對一掌,正在閉目調理體內真氣,瞥見他朝自己撲來,雙
足猛蹬,急往一側暴閃。
    甘瘤子豈肯容他緩手,舉手一揮,口中鄙夷不屑的道:「不肯回去,就給我躺下!」
    說話聲中,陡覺身後無聲無息的有人欺近過來,旋身一顧,原來竟是麻冠道人!只
見他面露橘笑,陰惻惻說道:「朋友好像狂了一些吧?」
    甘瘤子大笑道:「一點也不狂,你可要試試?」
    麻冠道人陰笑道:「你有多少道行,敢對貧道發狂?」大袖一拂,疾封而出。
    禿尾老龍屠三省正在怒火迸頂,眼看麻冠道人也已飛落場中,機不可失,那還管得
內腑已被對方震傷?大喝一聲,掄掌便向甘瘤子襲去,鐵羅漢廣明雙腳一頓,掌先人後,
同時撲到。
    甘瘤子嘿然道:「不讓你們見識見識天殺門的武學,你們想來也死不瞑目!」
    一言未了,三股強猛掌風,早已同時襲近身前。
    甘瘤子狂笑一聲,左掌一揮,化解麻冠道人拂來的衣袖,左掌一招「春雷驚蟄」,
直擊鐵羅漢,飛起一腳,猛向禿尾老龍踢去。
    他一招三式絕學,身形在原地一轉之際,已將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三
人同時逼退了一步。
    麻冠道人冷冷一哼,隨著後退,忽然左手捏了一個訣印,右手微揚,凌空劈去!他
身子凝立不動,振腕之間,大袖中露出一隻枯瘦無肉的手掌,掌心一片灰白,沒有絲毫
血色。拍出一掌也只是虛飄飄的,不帶絲毫風聲。鐵羅漢廣明目光一瞥,也同時停身不
攻,左掌緩緩舉起,剎那間,他那只白胖左手突然脹大,變成烏黑有光,恰好和麻冠道
人的灰白手掌,成了強烈對比,怵目之極!
    禿尾老龍卻雙爪當胸,凝注著甘瘤子,口中不住的吸著真氣,他目光獰厲,似乎也
存了趁機突發,準備一舉撲殺甘瘤子。
    甘瘤子落在三人鼎足包圍之中,冷冷一曬道:「老道士,你白骨掌,最多也不過五
成火候,和尚的黑煞手更差,只有三成光景,連禿尾老龍的毒龍爪一起算上,又能奈我
何?」
    麻冠道人陰笑道:「貧道原無殺你之心,怎奈你口齒傷人,貧道也說不得了……」
    喝叱乍起,人影連閃,四條人影倏然一合,打在一起。
    轉眼之間,各自搶制先機,窮極變化,又成了捨死忘生之戰!但見四條人影,交錯
盤旋,遊走不定。雙方掌勢爪式,一發即收,快速如電,一陣陣的掌風勁氣刮得砂飛石
走,四外飛捲!四人這一番惡鬥,當真是奇招迭出,只要誰的手上,略慢絲毫,就得橫
屍當地,除非四人一齊停手,否則便是一個欲罷不能之局。
    然而這三位江南武林中的黑道高手,圍攻的僅是天殺娘門下一名弟子而已!
    再說大廳上,韋宗方就站在過天星羅亮身旁,眼睜睜看著飛刀飛來,都來不及拔劍,
被濺了一身鮮血,心中不覺大怒。「嗆」的一聲,撤出他的那柄毫無鋒芒的鈍劍,簷前
銀光盤空,尖嘯刺耳。方才被武當門下擋回去的柳葉飛刀,又激射而來,五道銀刀,來
勢如電!
    靜玄道人連身後尖叫慘呼之聲,都無暇顧及,只是全神注視著擋回去又射回來的飛
刀。他感覺到飛刀來勢,一次重過一次,也一次快過一次,自己擋回去有多少力道,射
回來的時候,力道和速度,全都加倍了。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他拚命提吸真氣,運集
全力,一劍猛向飛刀磕去!
    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張君愷,同樣屏息持劍,急劈而出!
    只有辣手雲英張曼,腳下一絆,一跤跌坐在石階上,還沒來得及站起,耀眼寒虹,
已直奔前胸,眼看銀光一沒,就得透胸而過!平日心狠手辣的張姑娘,方纔已被震得玉
腕發麻,那裡還有舉劍之力?就是連近在咫尺的三位師兄,此刻都自顧不暇,誰也無力
搶救,辣手雲英真也夠狠,她索性銀牙一咬,闔上眼皮。不管啦,讓它在臉口扎個窟窿
嗎!
    一陣劍刀相接,發出連串金鐵狂震。有人驚呼,也有人大喝。碎劍如雨,銀刀倏落!
    靜玄道人滿臉汗水,連退了三步,手中只剩下半截斷劍。靜仁道人臉色灰敗,氣喘
如牛的一跤跌坐階上,連半截半劍都已脫手。
    梅花劍張君愷更慘,跌跌撞撞的後退了七八步,長劍脫手,虎日流血,一條右臂,
再也舉不起來。
    那麼辣手雲英張姑娘,是不是已經銀刀穿胸,羅襦濺血?也沒有,她方才跌坐下來,
此刻還是好好的坐在階上,只是粉臉嚇黃了,本來閉緊的眼睛,此刻已經睜開,睜得大
大的,流露出無比驚奇之色!
    刺耳尖嘯,倏然沉寂,耀眼銀芒,也已不見,階前青石地上,多了四柄已被削斷的
銀刀!階前青石地上,多了一個長劍橫胸的青衫少年!
    他正是一舉搶救了武當四條性命,一舉擊落了四柄柳葉銀刀的韋宗方!
    他的及時出手,原只出於一時氣憤,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居然會把四柄矯若神龍的飛
刀,一舉破去。
    大廳上已經沒有人了,連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青衫儒生,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
背負雙手,站在韋宗方身後,好像在瞧熱鬧,狀極悠閒!
    辣手雲英張曼從地上撿起長劍,站將起來,她是個性情倔強的人,方纔曾和人家動
過手,這回人家卻救了她性命,她粉臉酡紅,只望了韋宗方一眼,心裡縱然想說句道謝
的話,但嘴裡可不好意思說出來,只是舉手掠著散亂的鬢髮。
    靜玄道人眼看自己出劍奮力一擊,沒有擋得住飛刀;但四柄飛刀,卻被韋宗方輕而
易舉的破去,心頭自然感到無比驚詫。
    看來大師伯的武功,當真是高不可測,這位小兄弟連武當山大門,都沒進過,卻有
如此驚人之藝!這且不去管他,不論如何,他總算是武當派的人,也總算替武當派掙回
了顏面。他略一調息,立即迎著韋宗方走去,含笑稽首道:「韋小師弟……」
    他居然改口以「小師弟」相稱!
    武當派流傳數百年,江湖上會武當拳掌的人,比比皆是;但不是武當嫡傳弟子,武
當派是不承認的,靜玄道人這聲「小師弟」,可著實難得!
    但在他話聲還沒出口,廳前半空突然傳來一陣「呷」「呷」怪笑!
    這怪笑難聽刺耳,誰都聽得出正是天殺娘的聲音!笑聲一停,只聽一個破竹似的聲
音喝道:「大家都給我住手!」
    喝聲滿含怒意,震得激戰中的諸人,莫不心神一凜,各自停下手來。
    孟堅和、丁之江兩人,依然和白衣人面對面站著,嚴神戒備。
    麻冠道人臉色陰沉,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迅速退到了一起。
    靜仁道人,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也悄悄移近,緊挨著他們大師兄靜玄道人
身邊站立。
    剎那間,廳前沉靜得幾乎令人窒息!彷彿大禍即將臨頭一般!
    只聽天殺娘破竹似的聲音,厲喝道,「姓韋的小子,老娘念爾無辜,才免你一死,
叫你離開此地,你居然敢膽大妄為,破了老娘的飛刀。」
    韋宗方返劍入鞘,抬頭抗聲說道:「天殺娘,你仗著幾柄飛刀,殘殺無辜,在下破
你飛刀,雖是出於無心,但這等凶物,縱然破了,你又待怎樣?」
    他終究初出江湖,嘴上說得雖極硬,其實口氣還是嫩透!
    天殺娘呷呷怪道:「好小子,你還敢頂撞老娘?」
    韋宗方道:「有何不敢?」
    天殺娘冷哼道:「你倒真是憨不畏死!」
    韋宗方道:「不怕死又是如何?」
    天殺娘的聲音道:「很好,你既然不怕死,就到門外來見我。」
    韋宗方道:「出去就出去,誰還怕你不成?」
    說完,果然大步朝外走去。
    丁之江手握鐵筆,迎著韋宗方道:「小兄和你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3:38

第06章 鐵令退敵
    靜玄道人迅速從辣手雲英手上接過長劍,朗笑道:「韋小師弟且慢,貧道也和你一
同出去。」
    他才一舉步,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兄妹也自跟了過來。
    天殺娘的聲音冷冷道:「你們這些人,也配見我?姓韋的小子不怕死,就一個人出
來。」
    韋宗方只覺一股豪壯之氣由心底直衝而上,胸脯一挺,大聲道:「一個人出來,就
一個人出來。」一面迅速回身,朝靜玄道人和丁之江拱拱手,道:「道長、了大哥,請
留步,天殺娘既然只要我一人出去,我就出去會會她!」
    丁之江瞧著韋宗方,一時只覺這位新結交的韋兄弟,使人感到高深莫測!他自稱是
武當天元子的傳人,又是初出江湖,自然和天殺娘毫無關連,何以方才天殺娘指名要他
離開此地?
    這回他破了天殺娘飛刀,天殺娘仍是要他一個人出去,不知到底是惡意,還是另有
用意?他想到憑自己幾人,縱然陪同韋宗方出去,如論武功,也遠非天殺娘敵手,去不
去實在都是一樣,心念迅速一轉,腳下不覺停了下來,遲疑了下,點頭道:「韋兄弟既
要一個人出去,一切須要小心。」
    辣手雲英張曼心頭一急,瞧了韋宗方一瞧,忍不住道:「你怎好一個人去涉險?」
    她忽然間,對韋宗方關心起來,話聲出口,粉頰上不覺升起兩圈紅暈!
    靜玄道人和丁之江心意相同,略一沉吟說道:「丁大俠說得極是,韋小師弟不可任
性,一切小心應付,咱們就留在這裡吧!」
    辣手雲英睜大眼睛急道:「這怎麼成,他一……」
    話還沒完,天殺娘的聲音冷厲的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韋宗方不再說話,轉身朝門外走去,就在此時,忽然聽到自己耳邊,響起一個極細
的聲音,說道:「你身邊不是有一塊鐵牌嗎?還不快取出來?等走出大門,就攤在掌心,
記著,必須是左手掌心,不可開口!」
    聲音細得只像一縷游絲,飄過耳邊,韋宗方分辨不出這是誰的聲音?他心頭不覺一
怔。
    「鐵牌」?這人指的自然是不知名叔叔叫自己「慎藏勿失」的那塊鐵牌了!
    他記得那塊鐵牌,除了正面銹著一個猙獰鬼臉,什麼字也沒有,自己弄不清它有何
用處,因為不知名叔叔既有「慎藏勿失」之言,就一直把它藏在身邊。這人不知是誰,
怎會知道自己身有這麼一塊鐵牌的?既然他說得這麼鄭重,想必有用!
    思忖之間,人已走近大門,這就迅速從懷中摸出鐵牌交到左手,心中暗想:「鐵牌
上只有正面銹著一個鬼臉,自然該把鬼臉放到上面了。」
    他暗中用手指摸了一摸,把有鬼臉的一面,翻到上面,然後緊握著拳,昂頭挺胸,
走出大門,舉目一瞧,大門前空蕩蕩的,連鬼影子都瞧不到一個,那有什麼天殺娘,天
殺娘可能就隱身在附近,她當然已經瞧到自己了,腳下一停,正身肅立,緊握著的左手,
立時攤了開來。
    只聽天殺娘的聲音,輕笑一聲,道:「好小子,有你的,快收起來,你可以回去
了。」
    聲音就在面前,但韋宗方依然瞧不到天殺娘究竟人在那裡?
    韋宗方聽得好生奇怪,暗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她叫自己出來,就是
要瞧瞧這面鐵牌?」
    他緊記著那人叫自己不可開口,自然不敢多問。
    天殺娘叫自己快收起來,自是指鐵牌而言,他依言收起鐵牌,一聲不作回身朝大門
進去。就在他回身的同時,只聽天殺娘破竹似聲音,呷呷笑道:「衝著姓韋的娃兒,今
天就放過你們吧,孩子們,咱們走!」
    「嘶」、「嘶」、「嘶」!大天井上天殺娘三個門人,聽到天殺娘的命令,身形一
晃,宛如三縷輕煙,劃空飛起,一閃而逝!
    韋宗方瞧得不由暗暗讚道:「他們好快的身法!」
    大廳上的人自然不知就裡,大家眼睜睜看著韋宗方走出大門,正在替他暗暗耽心。
對天殺娘的忽然間撤走,全都大感意外,誰也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負手站在階前的那位青衫儒生,飄然朝門外行去。正固為大家目光集中在韋宗
方一人身上,沒人去注意他,不,同時還有丁之江、孟堅和、靜玄、靜仁和梅花劍兄妹
等人,也正好迎著韋宗方走過去。
    韋宗方朝裡走來,青衫儒生朝外行去,兩人迎面擦身而過,但就在這一瞬間,韋宗
方耳邊,又飄過一絲極細的聲音,說道:「孩子,行走江湖,遇上毒沙峽的人,不可接
近。」
    聲音入耳,韋宗方驀然一震,迅疾無儔的轉過身去,口中大聲叫道:「叔叔……叔
叔……」喊聲出口,人已飛也似朝門外衝去,口中繼續喊道:「叔叔,你老人家請留
步……」
    追到門外,那裡還有青衫儒生的影子?
    韋宗方木然站在門口,眼睛一陣模糊,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口中喃喃的道:「叔叔,
你老人家為什麼不肯和方兒見面,你老人家為什麼要走得這麼快呢?」
    他沒有聽錯,最後這幾句話的聲音,那麼親切,那麼熟悉!正是十五年來,一直和
他相依為命的慈父——不知名的叔叔的聲音,也就是那位青衫儒生!
    大家被韋宗方突如其來哭喊狂奔,弄得不覺齊齊一怔。
    丁之江迅速跟了出去,掠到韋宗方身邊,低聲問道:「韋兄弟,誰是你叔叔?」
    韋宗方拭淚,說道:「我叔叔就是那個穿青衫的人,小弟是他一手撫養長大的,真
沒想到會是他老人家……」
    說話之時,孟堅和、靜玄道人等人也相繼跟了出來,韋宗方也就住口不言。
    丁之江行走江湖,心中已經猜測到韋兄弟必有難言之隱,連忙替他遮掩道:「兄弟
雖是找尋令叔來的,但令叔既已遠去,韋兄弟也不必急在一時,不如先回到裡面去,休
息一會再說」。
    孟堅和忙道:「不錯,小兄弟快請到裡面待茶。」
    他聽天殺娘臨行時的口氣,今天這場兇殺,完全是衝著韋宗方才能化險為夷,自然
不肯讓他就走。
    靜玄道人朝孟堅和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為了敝師弟之事,幾乎替貴局招來
一場無邊殺劫,尤其李副總鏢頭和羅大俠等人慘遭毒手,貧道深感不安,如今天殺娘早
已遠揚,貧道也急於回山覆命,特向總鏢頭告辭。」
    孟堅和還想挽留,心知靜玄道人因天殺娘的出現江湖,也許急於回山請示,這就拱
拱手道:「道長好說,今日之事,孟某身為主人,深感慚愧,道兄既然有事,兄弟不好
強留,未能稍盡地主之誼,只好請諸位多多包涵。」
    靜玄道人連說「不敢」,一面回身朝韋宗方道:「韋小師弟藝出大師伯門下,雖未
正式列為武當門牆,但終究和武當有極深淵源,小師弟行走江湖,有暇不妨武當一行。」
    韋宗方連忙拱手還禮道:「道長寵邀,在下如有機緣,自當上山叩謁。」
    靜玄道人和梅花劍張君愷跟著也向眾人辭別,只有辣手雲英張曼低著頭,一雙盈盈
妙目,只是偷偷的朝韋宗方直瞧,她方才進門之時,還一口一聲的叫他「小賊」,但這
回不知怎的,竟然起了依依惜別情緒。
    梅花劍張君愷自然看得出來。
    韋宗方不但少年英俊,而且又是大師伯的傳人,今天要不是他出劍疾快,自己兄妹
兩條命,早就喪在天殺娘飛刀之下,妹子平日眼高於頂,對什麼人都是冷冰冰的,自己
還是第一次看到她脈脈含情的模樣。心念轉動,立即拱手笑道:「寒舍就在武當山下青
峰鎮,韋師弟有暇,請到寒舍一敘,愚兄妹竭誠歡迎。」
    韋宗方道:「在下有便自當趨訪。」
    靜玄道人別過眾人,率同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兄妹飄然朝外走去。
    辣手雲英臨行回過頭來,朝韋宗方道:「你說了要算數。」
    武當四人走後,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也自走出向盂堅和
告辭。
    麻冠道人朝韋宗方惻惻笑道:「今日之事,全仗小施主金面,貧道感激不盡。」
    鐵羅漢廣明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這廂有禮。」
    韋宗方慌忙還禮不迭道:「道長、大師過獎,在下愧不敢當。」
    禿尾老龍屠三省伸手拍拍韋宗方肩膀,呵呵大笑道:「小兄弟,咱們後會有期。」
說著飄然出門而去。
    丁之江瞧得臉色一變,連忙低聲說道:「韋兄弟,快運氣試試,可有什麼地方不
對?」
    韋宗方依言略一運氣,覺得並無異樣,不覺奇道:「沒有啊,丁大哥可是看出有何
不對嗎?」
    丁之江吁了口道:「禿尾老龍昔年出身排教,精擅「陰手」,傷人無形,我聽他口
氣不善,還當向你暗下毒手哩!」
    韋宗方愕然道:「小弟和他無怨無仇,他怎會無故向小弟下手?」
    丁之江道:「江湖上人心難測,你當他們三人,臨行時說的話,真是向你感激道謝
嗎?」
    韋宗方道:「難道他們還是惡意?」
    丁之江歎了口氣道:「韋兄弟說得不錯,這三個魔頭,似乎已把天殺娘的這場過節,
記到你韋兄弟頭上了,日後如在江湖上遇到,你真該小心才好。」
    韋宗方憤然道:「這簡直和小弟風馬牛不相關的事,哼,縱使他們把今日之事,記
到小弟頭上,小弟也不怕他們。」
    說話之時,早已回人大廳。這一陣功夫,那毒孩兒也不知何時,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鏢局中人,已把穿雲弩李元同、過天星羅亮和江北雙等傑人的屍體收殮了,趟子手正在
打掃廳前血跡。
    勝字旗孟堅和沉痛的道:「我孟堅和一生之中,不知經歷過多少凶險,也遇上過無
數次挫敗,但卻從未心餒氣敗過,這一次,唉,孟某真是裁定了,丁之江接口道孟老哥
也不用灰心,天殺娘來勢雖凶,但並不是衝著老哥哥來的,李大哥慘遭毒手,實叫小弟
無以自容。」
    孟堅和歎了口氣道:「丁老弟說的雖是不錯,從萬里鏢局邵明山引出天殺娘,也許
正是江湖大風暴的開端。試想邵明山的萬里鏢局,江湖上誰不知道是武當派撐的腰,這
和我老哥哥安遠鏢局,憑藉少林寺一點淵源,大家都肯賣個交情,可說並無二致。但這
次萬里鏢局出事之後,像黃山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老龍等人,居然還敢紛紛趕來。
雖說他們垂涎紅貨,終究沒把武當派瞧在眼裡,老哥哥的安遠鏢局又何賞會在他們眼裡?
尤其來人之中,還有毒沙峽的人,縱使沒有天殺娘出現,事情也牽連已廣,天下本來就
是治久必亂,亂久必治,莽莽江湖,又何能例外?」
    丁之江道:「聽孟老哥的口氣,似乎已有退出江湖之意?」
    孟堅和道:「江湖亂像已萌,老哥哥再不急流勇退,萬里鏢局就是前車之鑒。」
    丁之江點點頭道:「小弟也覺得毒沙峽和天殺門的突然出現,江湖上確實有山雨欲
來之感,老哥哥說的也是有理,只不知老哥哥心理如何打算?」
    孟堅和道:「老哥哥收歇鏢局,想上嵩山一行,也許寺裡還不知道目前發生之事,
尤其李師弟身遭慘死,老哥哥也該親自向掌門人報告經過。」
    說到這裡,抬目道:「丁老弟,你呢?據老哥哥看來,萬里鏢局這件無頭公案,不
但沒有平息,而且還在繼續發展之中,老弟行走江湖,該以謹慎為是。」
    丁之江苦笑道:「小弟多蒙老哥哥挺身作證,洗刷嫌疑,武當派的人,雖對小弟已
有諒解。但在小弟而言,誤會雖解,懸案未結,小弟責任仍在,小弟已答應武當派,誓
必把它弄個水落石出。」
    孟堅和瞧了他一眼,才道:「老弟豪氣如雲,一諾千金,老哥哥自然知道,只
是……」話到此處,稍微一頓,才道:「只是此事牽連極廣,其中只怕另有隱秘,和一
般劫鏢不同。老弟能查出眉目,固然是好,否則也宜量力而行。」
    丁之江道:「老哥哥教誨,小弟自當謹記。」
    孟堅和接著問道:「老弟對此事,準備如何著手呢?」
    丁之江吟道:「邵明山一行,似為鐵筆所傷,而當場又留有小弟的鐵筆,此事決非
偶然,因此小弟明日想再去一趟石人殿,仔細勘察一次,也許可發現一些蜘絲馬跡,也
未可知。」
    孟堅和點點頭,欲言又止。
    丁之江回頭朝韋宗方問道:「韋兄弟,你要上那裡去?」
    韋宗方道:「小弟並沒有一定行止,丁大哥要到石人殿去,小弟附驥同行,路上作
個伴兒,不知丁大哥意下如何?」
    丁之江喜道:「韋兄弟願意同去,固所願也。」
    說話之時,鏢局中人已經開上晚筵,孟堅和、丁之江心中有事,大家只是勿勿用過,
便由丁之江領著韋宗方到客房安寢。
    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晨,丁之江、韋宗方別過孟堅和,便自上路。
    這時正當早晨,紅日初升!
    許多趕集的人,紛紛從四鄉進城,也有許多趕路的人,紛紛出城,狹窄的城門,行
人馬匹,熙攘往來,擁擠不堪。城門口,還有衣衫襤褸的乞丐,伸手向路人要錢。
    丁之江、韋宗方兩人,從北門出城,韋宗方就覺得有人擠了自己一下,回頭瞧去,
依稀看到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叫化,當時也並未在意。
    石人殿,地當懷玉山肌尾部,離上饒不過幾十里路。兩人腳下快速,不過一個時辰
便已到達地頭。
    石人殿只是山腳下一間無人小廟,說它是廟,其實連廟還不夠格,殿上供奉著一對
石人,既無香火,也沒有人看管,大概有些像涼亭,可供經過山下路人歇歇腳而已。
    丁之江趕來此地,原因是這裡乃是萬里鏢局邵明山一行人失事之處,附近也許可以
勘察一些蛛絲馬跡。
    到達地頭,就開始仔細搜索,他甚至連一草一木,都不肯輕易放過,但事隔多日,
當時縱或留下什麼痕跡,經過這許多天,也早已毀滅了。
    兩人找了半天,依然一無所獲,但了之江還是不肯死心,他以石人殿為中心,逐漸
向四外尋去。
    一個時辰過去,還是找不到半點可疑之處。
    丁之江直起腰來,吁了口氣,歎道:「看來劫鏢之人,當真是經過嚴密計劃的……」
    話聲出口,忽然口中輕「咦」一聲,迅速又俯下身去。灌叢中,本來草長及腰,他
這一蹲下身去登時遮沒身子。
    韋宗江耳目靈敏,聽到他的輕「咦」之聲,立即趕了過來,問道:「丁大哥,你發
現了什麼嗎?」
    目光一轉,只見丁之江兩道炯炯眼神,瞧著草堆,一聲不作,心中方覺奇怪。
    丁之江忽然從地上取起一些連泥碎草,湊近鼻孔,聞了一聞,自言自語的道:「淡
巴苑,這人吸的是淡巴菰……」
    韋宗方仔細瞧去,果然發現草叢中隱約有著一些燒焦痕跡,忍不住道:「吸淡巴菰
的人多的是,又有什麼可疑之處?
    丁之江抬目道:「吸淡巴菰的人,自然不少,只是此地既非大路兩旁,不是必經之
路,何況灌木又矮又密,草長過腰,此人何以要躲在草叢之中吸煙?即此一端、自是大
有可疑。」
    韋宗方道:「是啊,此人吸食淡巴菰,自然是個年老之人了。」
    丁之江點點頭,起身道:「縱然知道此人是個吸食淡巴菰的人,年紀當在五十左右,
但僅憑這一點也無異大海撈針……」
    他瞧瞧日頭,接著說道:「時間已快近午,韋兄弟大概餓了,這裡附近只有山腳下
一家農家,兩老口子,要他們做些飯食,歇歇腳再說。」
    說完,引著韋宗方走出矮林,朝右首山腳行去。走了不過里許光景,果然瞧到一片
竹林前面,疊土為垣,蓋著一間茅屋,茅屋左近,還種了一些蔬菜。
    兩人才一走近,只見從茅簷下顫巍巍走出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嫗,了之江上前一步,
拱拱手道:「老婆婆請了。」
    那白髮老嫗連連點頭,口中「噢」了兩聲,道:「客官請到裡面坐。」
    丁之江湊上一步,大聲一字一字的道:「我們又來打擾你了,想請老婆婆給我們隨
便做些吃的。」
    白髮老嫗敢情耳朵聾了,歪著頭聽了半天,才點頭道:「只是山裡沒有什麼吃的,
待慢客官。」
    丁之江道:「謝謝老婆婆。」
    兩人跟著白髮者嫗身後走進茅屋。只見中間一張竹榻上,仰面躺著一個白髮老翁,
身上蓋一條破棉絮,好像正在患著重病。
    白髮老嫗招呼兩人在一張木桌旁落坐,倒了兩碗茶水,過意不去的道:「兩位客官
趕路辛苦,想是口乾了,山野地方,沒有茶葉,喝碗白開水吧。」
    丁之江連忙起身接過,道:「多謝老婆婆,這位老人家前天還好好的,可是發生了
什麼病嗎?」
    白髮老嫗躬著腰,捶了幾下背,嘮叨的道:「沒什麼,老頭是老毛病發了,唉,上
了年紀的人,像是風中殘燭,只要天氣變了,病痛就會跟著上身,昨晚整整咳了一個晚
上,直到這時候才安靜下來?想是睡熟了。」
    韋宗方端著茶碗,喝了一口道:「丁大哥,你和他們認識?」
    丁之江想是口乾了,一口氣把一碗茶水喝了,放到桌上,然後說道:「三天前,我
到這裡來調查敝幫盧護法死困,也是中午時分,附近找不到人家,就在這裡吃的午飯,
兩位老人家待人真是不錯。」
    白髮老嫗耳朵聾了,聽不到兩人說些什麼,只是望著兩人笑笑,一面巴結的道:
「兩位客官,請寬坐一會,老婆子這就做飯去。」說著顫巍巍的朝廚下走去。
    丁之江站起身子,從桌上取過茶壺,又倒了一碗開水,大口喝著。
    忽然目光一瞥,瞧到竹榻邊上,掛著一支紅得發黑的竹根旱煙管,煙管上系一個煙
荷包!不用瞧煙荷包裹裝的準是淡色菰,那自然是老頭平日裡吸的,心中不期而然暗暗
叫了一聲:淡巴苑!
    但他可絲毫沒有疑念,因為這個老人家只是普通的山中居民而已!
    「咦……」但就在此時,韋宗方忽然輕咦了聲。
    丁之江迅速回過頭去,瞧到韋宗方手上,拿著一個紙團,此刻已經隨手打了開來,
那是一張狹長的紙條,上面似有字跡!
    韋宗方瞧了一眼,抬頭喊道:「丁大哥,你快來瞧瞧!」
    丁之江接過紙條,只見上面寫:「勿與姓丁的同行。」字跡娟秀,似是出於女子手
筆。心中不覺大奇,問道,「韋兄弟這紙條,從那裡來的?」
    韋宗方道:「不知道,小弟方才無意之間,在懷中摸到的。」
    丁之江道:「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放在你懷中的?」
    韋宗方道:「奇就奇在這裡,這人把紙團塞到小弟懷中,小弟竟會一點也不知道。」
    丁之江道:「會不會是昨晚……」
    韋宗方沒待他說完,搖了搖頭道:「不是,這不可能,今天早晨,小弟還在懷中摸
過,並沒什麼紙團。」
    丁之江仔細瞧著手中字條,徐徐說道:「這張字條,字跡娟秀,似是出於女子手筆,
而且從她筆跡看來,年紀應該不大,韋兄弟,你可會認識這麼一個年輕女子?」
    韋宗方臉上一紅,立即搖頭道:「沒有,小弟初出江湖第一個認識的人就是你丁大
哥,昨天……武當門下那個辣手雲英姑娘,算來還是小弟第一個認識的女子,再就沒有
了。」
    他說起辣手雲英,不期想起那副驕橫的模樣,雖然後來她紅著臉含笑約自己到他們
青峰鎮去,自己對她,可說沒有半點好感。
    丁之江心知韋宗方說的是實,只是這張字條,明明出之女子手筆,怎會……突然,
他想起天殺門下那個唱歌的女子,她曾兩兩次催韋兄弟快走,免得玉石俱焚,會不會是
她,韋兄弟雖然初出江湖,但他的身世來歷,似乎甚多隱秘,天殺娘對他也似乎處處曲
予優容……他從這張字條聯想到韋宗方身世,又聯想到天殺娘那天的舉動,只是沉吟不
語。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白髮老嫗顫巍巍端著飯菜出來,一盤盤的放到桌上,一邊含笑
說道:「兩位客官,山裡頭除了一些現成蔬菜,實在簡慢得很,兩位將就著吃吧!」
    丁之江眼看桌上已經放下四五盤菜餚,除了蔬菜竹筍,還有一碟鹹菜魚,和一碟炒
蛋,在山居人家來說,當真已是十分豐盛。連忙大聲謝道:「老婆婆太客氣了,這樣已
經很好。」
    白髮老嫗乾癟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日頭早已過午了,兩位快請隨便吃吧,
老婆子再替你們去燒些開水。」
    說著便自躬著腰朝裡走去。
    丁之江、韋宗方腹中早已飢餓,謝過白髮老嫗,也就不再客氣,各自裝了碗飯,吃
喝起來。
    丁之江很快的吃了兩碗飯,正在裝飯。
    韋宗方忽然停筷道:「丁大哥,前天晚上,小弟住在高昇客棧,也曾發現過一張字
條……」
    丁之江「哦」了一聲,注目道:「也是女子筆跡?」
    韋宗方點點頭,丁之江又道:「不知字條上寫的什麼?」
    韋宗方道:「那是「天亮出城,幸勿耽擱」。
    「天亮出城,幸勿耽擱……」丁之江口中念著,抬目問道:「你沒瞧到是誰送來
的?」
    韋宗方道:「那是昨天早晨,小弟起身之後,才發現的。」
    一面就把前晚自己曾發現窗外有人偷覷,第二天早晨桌上留有字條之事,說了一遍。
    丁之江聽他說完,覺得自己推想也許不錯,沉吟了下,忽然問道:「韋兄弟,今天
咱們出城之時,可有什麼人從你身邊擦過,或者有意無意的撞到你身上?」
    韋宗方想了想,哦道:「小弟想起來了,就在城門口,果然有人擠了我一下。」
    丁之江輕笑道:「你可看清那是怎樣一個人?」
    韋宗方道:「小弟回過頭,那人已經去遠,只看到他的背影,好像是一個衣衫襤褸
的小叫化。」
    「小叫化?」丁之江略感驚奇,又道:「可是女的?」
    韋宗方搖搖頭道:「這個小弟就沒看清楚。」
    丁之江道:「可能是個女的,因為女子身材瘦小,從後影看去……」話沒說完,忽
然濃眉一軒,「拍」的一掌,擊在桌上,霍然站起,怒聲道:「不對……」
    話猶未了,身子竟然軟軟的倒了下去。
    韋宗方大吃一驚,忙道:「丁大哥,你怎麼了?」
    丁之江倒在地上,口中低沉的道:「萊中……。」
    韋宗方手足無措,急急問道:「菜中怎……」
    菜中怎麼樣?韋宗方也沒問出口,因為他也跟著丁之江,軟軟的朝地上躺了下去。
    茅屋中,頓時靜下來了!躺在地上的兩個人,已經昏睡過去。
    白髮老嫗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嚇得沒有人色,弓著腰,戰戰兢兢的走出茅屋,
朝左側一片林中搖了搖手。林中響起一聲大笑,三條人影破空瀉落,那是一個麻冠黃衣
老道,一個白胖灰衲和尚,和一個禿頂紅臉老者!
    他們正是一路暗中尾隨著丁之江、韋宗方而來的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尚、和禿
尾者龍屠三省三人。
    白髮老嫗可從沒見過會飛的人,一時驚慌失措,顫巍巍的朝後連退。
    三人才一落地,禿尾老龍揮揮手沉聲道:「老婆子,你莫要害怕,快去準備酒菜,
老夫會替你老伴解開穴道,不會傷了他一根毫髮。
    鐵羅漢廣明合掌道:「阿彌陀佛,屠者哥這一著,真是高明之極!」
    禿尾老龍得意笑道:「大師過獎,這石人殿附近幾里之內,就只住了這麼一對老夫
妻,丁之江三天之前,就在這裡落的腳,今天自然也會找來,只是這對老夫妻,上次得
過丁之江好處,若非兄弟點了那老頭兒穴道,老婆子還不肯在菜中下毒呢。」
    說話之間,三人魚貫進入茅屋,眼看丁之江、韋宗方兩人昏睡在地上,一動不動。
    鐵羅漢廣明忍不住道:「丁之江自幼跟隨鐵筆幫者狐狸陶百里長大,江湖門檻,該
是極精,還會著了迷藥的道。」
    禿尾老龍笑道:「菜中下的迷藥,乃是兄弟獨門練制的「入口迷」,無色無臭,縱
使江湖門檻最精也不易察覺得出來,等到覺出不對,藥性也發作了。」
    說著蹲下身去,探手在丁之江身上摸索起來。鐵羅漢廣明也不甘落的後,幫著搜索
韋宗方身上。
    麻冠道人只是雙手籠袖,臉上似笑非笑的瞧著兩人,好像他們在丁韋兩人身上搜索
寶物,他卻漠然無動於衷。其實他籠袖雙手,早已凝聚了十成「白骨掌」力,只要誰取
出寶物,他就可以閃電出手。
    禿尾老龍屠三省只從丁之江身上,搜出一支鐵筆,直起腰來,道:「這小子身上也
沒有。」
    麻冠道人暗暗鬆開雙手,陰笑一聲,道:「貧道早就想到,東西不可能在兩人身
上。」
    禿尾老龍愕然道:「道兄高見?」
    麻冠道人淡淡一笑道:「丁之江如果已經取到那件東西,方才也不會在草叢中亂找
了。」
    禿尾老龍心中暗暗罵了聲:「好狡猾的老雜毛!」一面卻失望的道:「這麼說來,
兄弟這番手腳,算是白費了。」
    麻冠道人道:「那也不然,這件寶物,和鐵筆幫大有關連,何況萬里鏢局邵明山等
一十八人遇害之日,鐵筆幫四大護法的鐵爪螳螂盧兆駿也陳屍其中。而且,這些人又全
是喪在鐵筆之下,從種種跡象看,這件事顯然是鐵筆幫所為……」
    禿尾老龍道:「道兄不是說丁之江還沒找到麼?」
    麻冠道人陰笑道:「不錯,他殺人滅口之後,可能發現得到的是件贗品。」
    禿尾老龍驚奇道:「道兄如何知道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4:12

第07章 爾虞我詐
    麻冠道人陰森一笑道:「貧道也只是就事論事,加以推斷罷了,鐵筆幫的人,攔襲
邵明山,一擊成功,又起了內鬨,於是殺了盧兆駿,但真的寶物,卻被盧兆駿藏了起來,
盧兆駿並未離開石人殿,這東西自然藏在附近,丁之江從上饒趕來此地,顯然寶物尚未
取走。」
    鐵羅漢廣明道:「道兄推斷極是,只是他如何又發現得到的是贗品呢?」
    麻冠道人道:「這東西共有三件,兩偽一真,完全一模一樣……」
    他說到這裡,忽然住口。
    鐵羅漢道:「道兄可知此物,究竟有何妙用,值得江湖這許多人群起覬視?」
    麻冠道人乾咳一聲道:「這個貧道就不清楚了。」
    禿尾老龍道:「江湖上傳說,得到此物,即可無敵於天下,咱們只要找到了,還怕
研究不出它的妙用來?」
    正說之間,那白髮老嫗已戰兢兢的替三人送上酒菜。
    那當然也只有蔬菜、竹筍、炒雞蛋和鹹魚,只是多了一壺酒。
    白髮老嫗乾癟的臉上,流露出畏懼和不安之色,結結巴巴的道:「三位多多原諒,
咱們窮苦人家,住在山裡頭,實在弄不出吃的東西,這壺酒還是老頭前天從市鎮上買回
來的,三位將就點兒……」
    禿尾老龍從身邊摸出一錠銀子,隨手遞了過去,道:「麻煩你了,這綻銀子,你且
收下。」
    白髮老嫗瞧到銀子,目光不禁一直,貪婪的望了一眼,卻又不敢去接,搖搖手,陪
笑道:「家常便飯,老婆子怎好收老爺的銀子,只求老爺高抬貴手,放了我那老伴……」
    禿尾老龍道:「銀子你只管收下,等咱們走的時候,老夫自會釋放於他。」
    白髮老嫗聽他答應釋放自己老伴,果然依言接過銀子,偷偷瞧了躺在地上丁之江、
韋宗方兩人一眼,千恩萬謝的退了下來。
    禿尾老龍替麻冠道人、鐵羅漢兩人面前,斟了碗酒,然後自己也倒了一碗,笑道:
「道兄、大師請吧,咱們酒醉飯飽,就得開始訊問寶物下落了。」
    說著端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
    麻冠道人臉色陰沉,只是端坐不動。
    鐵羅漢廣明較為爽直,此時腹中早已飢餓,但眼看麻冠道人並沒有舉筷,也遲疑不
敢下筷。
    禿尾老龍屠三省自然瞧得出來,不覺呵呵一笑道:「兩位可是懷疑兄弟這酒菜之中,
也暗下了「入口迷」麼?」
    麻冠道人陰惻惻笑道:「鏤文犀只有一件,三個人分,不嫌太少了麼?」
    鐵羅漢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
    禿尾老龍屠三省怔得一怔,惶恐的道:「道兄、大師如此見疑,兄弟何以自明?」
說著,舉起竹筷,在每盤萊餚上,各自夾了一筷,先行吃了,一面抬頭說道:「兩位現
在總可相信了?」
    麻冠道人點點頭道:「貧道自然信得過屠兄,不知屠兄能否取出「入口迷」,讓貧
道見識見識?」
    禿尾老龍知道麻冠過人生性多疑,聞言立即從懷中掏出兩個白玉小瓶,隨手遞過,
含笑道:「道兄請看。」
    麻冠道人接過玉瓶,仔細一瞧,只見裝著淡青色粉未的瓶上,銹有「入口迷」三個
蠅頭細字。另一個玉瓶中,卻是梧桐子大小的紅丸,瓶上也銹有「入口迷解藥」等字樣。
這就抬目笑道:「屠兄果然豪爽,不知這瓶中解藥,可肯見賜幾粒?」
    禿尾老龍大笑道:「道兄只管自取,這解藥每次只須一粒就夠。」
    麻冠道人陰笑道:「如此,貧道就領拜三粒。」
    打開瓶塞,取了三粒。
    鐵羅漢廣明忙道:「貧僧也要乞取三粒了。」
    禿尾老龍道:「大師好說,咱們既然精誠合作,這解藥自應奉贈。」
    鐵羅漢廣明也取了三粒解藥,才把兩個玉瓶,一起還給禿尾老龍。
    麻冠道人手上拈了一粒解藥,徐徐起身,朝丁之江走去。
    鐵羅漢道:「道兄還沒吃飯,就要詢問丁之江?」
    麻冠道人回頭陰笑道:「先把姓丁的弄醒,再吃飯不遲。」
    說話之時,已把那粒解藥,迅速塞入丁之江口中。
    禿尾老龍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麻冠道人此舉無非是要證明解藥是否可靠?心中
不禁暗暗冷哼:「這老雜毛當真狡猾如狐!」
    這解藥說也真靈,不過盞茶光景,丁之江果然倏地睜開眼來。
    麻冠道人出手比電還快,屈指輕彈,便點了丁之江兩處穴道。
    丁之江目光轉動,已然知道自己和韋兄弟兩人著了人家的道,不覺冷冷一哼道:
「三位成名多年,這般在酒菜中暗下迷藥,不怕有失身份麼?」
    麻冠道人陰笑道:「這只能怪懷壁其罪了!」
    丁之江道:「道長此話怎說?」
    麻冠道人道:「目下江湖上,盛傳鏤文犀落在你們鐵筆幫的手裡,覬視之人不知凡
幾,咱們不取,別人也要取的,丁幫主何用抵賴?」
    丁之江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麻冠道人陰聲道:「知不知道都是一樣,丁幫主方纔已經吃飽了,貧道三人折騰了
一個上午,還空著肚子,丁幫主且請稍待,等貧道吃過飯,再作長談。」
    禿尾老龍聽他說出吃過飯再說的話來,心知他試過解藥疑念已除,暗暗哼了一聲,
一面拱手笑道:「丁兄暫時委屈,只要了兄肯和咱們合作,自有你的好處。」
    丁之江大笑道:「丁某既然落在你們手裡,也用著說什麼好處壞處,只是丁某這位
韋兄弟,和丁某結交不久,對三位來說,安遠鏢局也有過解圍之德,自該把他放了。」
    禿尾老龍好笑道:「丁兄誤會了,咱們對丁兄並無惡意,等咱們吃過飯,自會替這
位小兄弟解去迷藥的。」
    麻冠道人證實禿尾老龍的解藥無誤,便自吞服了一粒,把剩下的一粒收入懷中,回
到桌上,便自放心吃喝起來。鐵羅漢廣明自然也依祥葫蘆,暗自吞了一粒解藥。禿尾老
龍瞧在眼裡,只作不見,心中卻止不住暗暗冷笑。
    頃刻之間,三人已把一壺酒喝完,禿尾老龍拿著飯碗起身裝飯。
    麻冠道人突然臉色一變,目射凶光,陰哼一聲道:「屠三省,你好大的膽子!」
    口中喝著,分子霍地站起,向禿尾老龍走了過去。
    鐵羅漢也及時警覺,閃身從旁竄出,喝道:「禿尾老龍,咱們吃的酒菜中,你也下
了入口迷?」
    禿尾老龍連退了幾步,獰笑道:「方纔麻冠道兄說得極是,鏤文犀只有一件,三個
人分,不嫌太少了麼?」
    鐵羅漢廣明白胖的臉上,登時氣得通紅,喝道:「原來你解藥是假的!」
    禿尾老龍好笑道:「解藥一點也不假,不然,丁兄怎會很快就醒過來了?不過兄弟
交給老婆子的迷藥一共有兩種,下在丁兄他們菜中的是「入口迷」,下在咱們酒裡的,
卻是另一種毒藥,叫做……」
    麻冠道人臉色陰森,冷笑道:「屠三省,你可知貧道和廣明大師縱然誤服劇毒,但
憑咱們的內功修為,未必就會發作,如果拼著毒發,第一個倒下的,只怕不是咱們兩
人!」
    說話之間,右掌畜勢,一步步朝禿尾老龍逼去。
    鐵羅漢廣明匡!然知道此時只有制住禿尾老龍,才能逼出解藥,早已配合麻冠道人,
一左一右,逼近過去。
    禿尾老龍就站在屋角上,一手摸著山羊鬍子,動也不動,好笑道:「兄弟早已知道
兩位功力深厚,兄弟可以奉告的,是兄弟這種毒藥叫做「七步散」,只要走動七步,功
力全散,哈、哈,兩位……一、二、三、四、五……」
    麻冠道人聽得心頭一凜,走到第五步便自停住,眼看雙方只有六尺距離,他腳下一
停,枯瘦無肉的手掌,已經直劈過去。
    禿尾老龍還是神色不變的站在那裡,身子一動不動,根本不架不接,視若無見。
    麻冠道人一掌劈出,不知怎的,身子突然搖了兩搖,一屁股朝地上坐去,雙目圓睜,
口吐白沫。他本來就生得瘦骨嶙峋,臉上無肉,此刻更是陰森可怕。
    鐵羅漢廣明瞧得大驚,怒吼一聲,飛撲而起,但他臃腫的身子,方自撲到空中,便
「拍達」一聲,跌了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丁之江眼看他們這場狗咬狗的把戲,心頭也大感凜駭。
    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兩人的武功,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縱然服下毒藥,也
足可運氣逼毒,支持個一時半刻。沒想到禿尾老龍的「七步散」真會有這般厲害,發作
得好快!
    禿尾老龍眼看兩人一齊倒下,不由得仰天大笑!
    「哈哈……」但他只笑了兩聲,便自剎住,緊接著,面色也變了!
    右手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連打開瓶塞都嫌不及,用力一咬,忙不迭倒轉玉瓶,
一口氣吞下四五顆紅丸,他身子也開始搖晃了,額角上的冷汗,像黃豆般一粒粒綻將出
來,目光亂轉,已露出驚恐疑懼之色!終於也一屁股坐了下去,顫聲道:「這……這是
怎麼回事?」
    這一變故,來得大以兀突,瞧得丁之江也大出意外,心中暗想:「難道他的獨門解
藥失靈了?」
    躲在廚下的白髮老嫗,敢情聽到聲音弓著腰探出頭來,吃驚的道:「咦,屠老爺,
你怎麼了?你老方才吩咐,我放在酒裡的一包藥粉,不是叫什麼「七步散」?老婆子因
咱們山裡,黃鼠狼時常來咬我養的母雞,什麼毒藥,只要用上一次,它就再也不肯上當,
老婆子聽說你的「七步散」,無色無臭,黃鼠狼一定聞不出來,所以我偷偷的換了一包,
老婆子放在酒裡的,是前天咱們老伴剛從市鎮裡買回來毒黃鼠狼的毒藥,聽說這種毒藥,
只有人糞可解,要不要我替你老到糞缸裡去舀一碗來?」
    說是不錯,古老傳說,人糞確是可以解毒的。
    禿尾老龍方才一連吞下四五粒獨門練制的解毒藥丸,雖然藥不對症,未必有效,但
總算把毒性托住了,不像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那樣發作得快。
    此時他直瞪瞪的兩隻眼睛,還瞧得見,耳朵也聽得到,只有四肢麻木,不能動彈,
臉上肌肉也麻麻的,連想張口說話,卻辨不到;但他心中卻是明白,白髮老嫗說得全是
鬼話。
    毒黃鼠狼的藥,豈能瞞得過自己三人,她在酒中下的毒藥,分明比自己練制的「七
步散」,還要厲害得多!
    丁之江穴道受制,躺在地上,也暗自驚奇不止,他自然聽得出來,只是這兩老夫婦,
三天前,自己也曾在這裡歇過腳,分明是不會武功的人……心中想著,突然聽到躺在竹
床上的老頭,低聲笑道:「好娘子,小老兒可以起來了吧?」
    丁之江心頭又是一怔,暗想:「他不是被禿尾老龍點了穴道?」
    白髮老嫗突然直起腰來,笑著罵道:「殺千刀的死老頭,你舒舒服服的睡著裝死,
姑奶奶又燒菜、又做飯,直忙了大半天,你嘴上再敢不千不淨的討我便宜,看我饒了你
才怪?」
    奇怪她連蒼老發顫的聲音,全都變了,忽然間聲音變得又嬌又脆!
    不!就在她說話之時,連人也變啦!只見她伸手一扯,滿頭白髮隨手扯了下來,再
朝臉上一抹,揭下一張又醜又老的人皮面具。一個雞皮鶴髮顫巍巍的醜老太婆,轉眼變
成了一頭青絲,眉眼盈盈,花信年華的妖艷少婦!
    竹榻上躺著裝死的老頭,也在此時一躍而起,順手拿過旱煙管,朝花信少婦連連拱
手,呵呵笑道:「卓姑娘,恕小老兒失言。」
    花信少婦格格嬌笑道:「好啦,這裡沒我的事了,這些人都交給你了!」
    說完,身形扭動,翩然朝門外出去。好快的身手,一閃就不見了!
    丁之江瞧到這裡,不由暗「哦」了一聲:「敢情又是天殺門的人!」
    瘦小老頭敲去煙筒裡的煙灰,裝了一筒煙,「擦」「擦」兩聲,打著火絨,猛吸了
兩口,腳下迎著丁之江走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丁朋友方才蹲在草堆裡,想是找著
老朽的煙絲了,但奇怪的老朽明明把煙管掛在竹榻旁,丁朋友卻會想不起老朽來,嘿嘿,
不但是丁朋友,連黃山麻冠、部陽老龍,都會瞎了眼睛……」
    丁之江睜大眼睛,沉思片刻,臉上突然泛現出驚愕神情,問道:「尊駕莫非是昔年
號稱……」
    話聲未落,瘦小老頭口中哼了一聲,早煙管輕輕一敲,丁之江昏穴被點,底下的話,
再也說不出來了。
    韋宗方醒來,只覺眼前景物已是大變。自己好像靠壁坐在地上,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睜眼望去,但見一片黑暗,如在深夜,心中暗暗感到驚奇!
    他竭立思索,也只是記起自己和丁大哥離開上饒,趕來石人殿……中午時分,在山
下農家歇腳,那人家只有兩老夫妻,男的臥病在床,由那位弓腰的老嫗替自己兩人張羅
午餐,以後……
    以後就想不起來了!
    總之,自己兩人好像沒有離開那間茅屋……這是什麼地方呢?自己怎會到這裡來了?
    他暗自提氣一試,只覺真氣難以運行,似乎被人閉了幾處經穴,如不強行運氣,卻
又毫無感覺。試一伸展手腳,卻仍可活動,心中不覺疑慮叢生,這人不知是誰?他何以
要閉住自已經穴?
    啊,丁大哥呢?
    韋宗方閉了閉眼睛,凝足目力,朝四週一陣打量!這回已可隱約看到四周景物,但
這一瞧,頓叫他看得驚疑不止!暗暗忖道:「這是牢房,自己竟然被關在牢房之中!」
    他雖然從沒見過關囚犯的牢房,但這裡卻明明就是一間牢房!
    方圓不足六尺,除了自己靠背坐的地方,是一堵牆壁之外,其它三面都是鐵柵,正
面是一扇鐵柵門,門閂上有一把大鐵鎖鎖著。鐵柵牢房,還不止一間,這一排,少說也
有七人間之多,每間都關有囚犯。這倒底是什麼地方,自己究竟犯了什麼法?
    他倏地站起身來,幾乎要大聲嚷叫,但目光一轉之際,忽然瞧到囚在自己右首的那
人,正是安遠鏢局見過的毒孩兒,他敢情傷得不輕,神色萎頓,正在閉目調息。
    「會是毒孩兒?他也被囚在這裡?
    韋宗方心裡有些明白,這麼看來,這裡不會是官府的囚房,自己可能是被天殺娘擒
來的。他無暇多想,奔近鐵柵,雙手拉著鐵柱,湊頭叫道:「丁大哥……」
    他這一奔近,發現丁之江閉目坐在那裡,敢情也和自己一樣,被閉了幾處經穴!此
刻正在努力運氣衝穴,臉上一顆顆汗水,直往下滾。
    丁之江聽到韋宗方的喊聲,緩緩睜開眼來,就道:「韋兄弟,你醒過來了麼?」
    韋宗方大聲道:「丁大哥,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怎會……」
    話聲未落,突然聽到有人喝道:「安靜些,這裡不准大聲說話。」
    韋宗方抗聲道:「你是什麼人,這裡又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把我們關在這裡?」
    他說話之時,循聲瞧去,原來這一排鐵柵囚房,還有一個管理囚犯的禁子。那是一
個黑衣人,坐在盡頭處,因相隔極遠,瞧不清那人面貌衣著。
    只聽黑衣人濃哼一聲道:「小子,你這般大叫大嚷,想是不要命了?」
    韋宗方還待再說,丁之江隔著鐵柵,輕輕拉了他一下衣角,低聲道:「韋兄弟,你
問他沒用,只有暫時忍耐,靜以觀變,好在關在這裡的人,不止我們兩個。」
    韋宗方對丁之江極為信服,忍著氣,輕聲道:「丁大哥,你知道關在我右首的那人
是誰?就是那個毒孩兒!」
    丁之江點點頭道:「不止毒孩兒一個,連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者龍他們,也全
在這裡。」
    韋宗方聽得一驚,他昨天目睹他們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已可算是一流高手,居然
也會囚在這裡!由此更可證明,果然是被天殺娘擒來的了。想到這裡,忍不住問道:
「丁大哥,我們是被天殺娘擒來的了?」
    丁之江沉吟著低聲道:「也有可能,只是目前還弄不清楚……」
    話聲未落,瞥見走廊盡頭,火光一閃,那裡好像有一道門戶,一個人手上提著一盞
油紙燈籠,及門而止,低低和黑衣人說了幾句。固相隔過遠,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
    那黑衣人應了聲「是」,轉身就朝裡面走來。
    丁之江暗暗囑咐韋宗方坐下。
    黑衣人走到丁之江那間鐵柵前面,便自停步,從身邊摸出一大把鎖匙,打開鐵鎖,
開啟柵門,沉聲道:「咱們秦總管請丁朋友前去談話。」
    丁之江起身走到鐵柵門口,問道:「你們秦總管是誰?」
    黑衣人冷冷的道:「在下恕難奉告。」
    丁之江道:「他既要丁某前去,丁某怎能不問問他是誰?」
    黑衣人臉上肌肉僵硬,臉上毫無半點表情,依然冷漠的說道:「我只知道替你們打
開鐵門,旁的一概不知。」
    丁之江大笑道:「你不肯說,我也知道,你們秦總管就是昔年人稱搜魂鬼手的秦大
成……」
    黑衣人臉上微微一變。
    只聽走廊盡頭傳來一個嬌脆的聲音,不耐的道:「姜老四,你怎麼啦,還不快叫丁
之江出來,秦總管等著呢!」
    黑衣人連聲應「是」,一面催促著道:「丁朋友快請吧,秦總管正在等著你老……」
    這當真是前倨後恭,他竟然連話聲都起了顫抖!
    丁之江傲然一笑,回過頭來,以傳音入密,朝韋宗方說道:「韋兄弟,咱們眼下處
境,十分複雜,在我沒有回來之前,什麼事都宜暫時忍耐。」
    韋宗方點了點頭,丁之江已大步朝走廊上走去,等他們跨出門戶,盡頭處燈火一滅,
重又回復了黑暗,敢情那道門戶,又關起來。
    韋宗方目送大哥走後,正待回身坐下,忽聽有人輕輕「噓」了一聲,回頭瞧去,只
見毒孩兒蹲在鐵柵旁邊,向自己招了招手。
    韋宗方走了過去,隔著鐵柵問道:「你叫我麼?」
    毒孩兒伸出一個指頭,豎在嘴唇上,噓道:「你說得輕一些!」
    韋宗方聽他說話聲音,低沉之中略帶沙啞,果然內傷不輕,這就問道:「可有什麼
事麼?」
    毒孩兒點點頭道:「我想托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韋宗方道:「你托我什麼事?」
    毒孩兒低聲道:「我傷得很重,決難逃走,如果你能夠逃得出去,就請你給我捎個
口信。」
    韋宗方道:「我連怎麼被人關在這裡的,都弄不清楚,想逃出去,只怕很難。」
    毒孩兒喘息道:「我相信你逃得出去的,你一定會比我先出去,我才托你。」
    韋宗方道:「好吧,我如果比你先出去,就給你捎口信去,只不知道口信要捎到哪
裡?」
    毒孩兒閉目吸了口氣,臉色鄭重,聲音放得更低,緩緩說道:「你伸過手來,我寫
信給你看。」
    韋宗方從鐵柵中伸過手去,毒孩兒在他掌心寫道:「上饒南門外報恩方丈。」
    韋宗方問道:「不知要告訴他什麼?」
    毒孩兒寫道:「劍門階下,穴上入木。」
    韋宗方道:「就是這八個字了?」
    毒孩兒口中起了一陣喘息,點點頭,又在他手上寫道:「此事關係著一個人的性命,
你務必在十日之內,替我捎到口信。」
    韋宗方道:「萬一我十日之內,還逃不出去呢?」
    毒孩兒想了想,低聲道:「真是如此,那就只好到時再說了。」
    他重傷之後,敢情多說了幾句話,真氣有些不繼,緩緩合上眼皮,不再說話。
    韋宗方也因丁大哥去了一會,還不見回來,出現的依然是一盞油紙燈籠,有人低低
和看守囚房的黑衣人說了幾句。
    那黑衣人弓腰應「是」,接著就朝走廊來上。這情形和方才完全一樣,韋宗方心中
暗想:「丁大哥敢情已經說完了,現在又不知要叫誰去談話了?」
    心中想著,那黑衣人已經走到韋宗方的鐵柵前面,忽然停了下來。
    韋宗方心頭一陣緊張,忖道:「原來是叫我去談話了,丁大哥沒有回來,想是等著
自己前去。」
    黑衣人伸手掏出鐵匙,開啟鐵鎖,隨手拉開鐵門,問道:「你是韋宗方麼?」
    韋宗方道:「不錯,就是在下。」
    黑衣人道:「你跟我出去。」
    韋宗方道:「可是你們秦總管請我去談話麼?」
    黑衣人冷冷的道:「不知道。」
    韋宗方道:「不是你們秦總管來請我前去,還有什麼人?」
    黑衣人不耐道:「出去就知道了,你問我,我去問誰?」
    韋宗方聽他口氣冷漠,心中不禁有火,正待發作,想起了丁大哥要自己遇事忍耐的
話來,只好隱忍下去,跨出鐵柵門,就大步朝走廊行去。
    黑衣人也不再說話,關上鐵門,隨著韋宗方身後走來。走廊盡頭,一座門戶外面,
站著一個手提油紙燈籠的青衣女婢。
    瞧到韋宗方出來,立即高舉起手上燈籠,朝韋宗方臉上照了照,問道:「他就是韋
宗方麼?」
    韋宗方藉著燈光朝青衣女婢看去,這一瞧,心頭不禁一怔。
    原來此女說話的聲音,甚是嬌脆,但她一張臉,卻又生得又冷又醜,塌鼻子,厚嘴
唇,惟有兩隻眼睛,卻是盈盈如水!
    他正在打量之際,只聽身後的黑衣人連聲應「是」道:「是,是,他就是韋宗方。」
    青衣女婢又道:「不會錯了吧?」
    黑衣人陪笑道:「錯不了,小的管理這幾個人,那會弄錯?」
    青衣女婢目光一轉,移注到韋宗方臉上,只看了一眼,冷冷說道:「你叫韋宗方?」
    韋宗方見她一再詢問,心頭感到不耐,也冷冷的答道:「除了在下,沒有第二個韋
宗方了。」
    青衣女婢哼了一聲,道:「我自然要問問清楚。」
    韋宗方道:「姑娘現在問清楚了吧?」
    黑衣人怒嘿道:「小子,你膽敢頂撞起紅姑娘來了?」
    韋宗方道:「有何不敢?」
    青衣女婢朝黑衣人叱道:「不用你多嘴。」一面朝韋宗方冷冷道:「你可以出來
了。」
    韋宗方覺得這青農女婢,雖是一名使女,但身份似乎高過黑衣人,這就依言跨出門
去。
    黑衣人躬身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麼?」
    青衣女婢道:「沒有你的事了。」
    黑衣人應了聲「是」,砰然關上室門。
    韋宗方從他關門的聲音聽來,這道門竟然還是鐵板做成的,心中怔得一怔,目光轉
動,發覺門外是一條黝黑的甬道,燈光只能照射到五六尺遠,看不清遠處,只覺這條甬
道,看去極長。
    青衣女婢停身不動,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布,冷聲道:「你要跟我出去必須蒙上雙目,
你站著別動,我替你縛上了再走。」
    韋宗方道:「這是什麼規矩?」
    青衣女婢厚嘴唇一列,卻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笑道:「你好像不願出去呢!」
    韋宗方道:「姑娘可是領我見秦總管去的?」
    青衣女婢搖搖頭道:「你不用再去見秦總管了。」
    韋宗方奇道:「那麼姑娘領我到那裡去?」
    青衣女婢道:「你真嚕嗦,快縛上眼睛,我帶你出去,不就知道了麼?我沒時間和
你多說。」
    韋宗方略一沉吟,想起丁之江一再叮囑要自己暫時忍耐,這就點點頭道:「好,姑
娘請縛吧!」
    青衣女婢替他在眼睛上縛好黑布,嬌聲笑道:「好啦,你跟我走吧!」
    說著牽了韋宗方衣袖,往前走去。
    韋宗方任她牽著,走了一陣,忍不住問道:「姑娘到底把在下領到那裡去?」
    青衣女婢嗤的笑道:「煩死啦,不告訴你,好像會把你吃了似的,有人把你保出去
了。」
    「有人把我保出去了?」韋宗方越聽越奇,追問道:「姑娘是說你們釋放在下了?」
    青衣女婢邊走邊道:「你問得好不奇怪?有人保你出去,不是釋放,還是什麼?」
    韋宗方道:「那人不知是誰?」
    青衣女婢道:「那自然是你朋友了。」
    「是我朋友?」韋宗方心中暗暗稱奇,自己那有什麼朋友?一面又道:「不知那人
現在那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4:52

第08章 保釋外出
    說話之間,韋宗方發覺自己腳下好像踏在石級上,正在一步步往上走去。
    韋宗方心中卻在想,這保釋自己的人,可能是丁大哥的朋友,丁大哥想來必定已經
在上面了?心念轉動,忍不住又道:「在下還有一事,請教姑娘,在下丁大哥,不知出
去了沒有?」
    青衣女婢冷哼道:「你是說丁之江?這人真是該死!」
    韋宗方道:「丁大哥怎麼了?」
    青衣女婢道:「沒什麼,他還有事。」
    這石階少說也有百級之多,前面的青衣女婢忽然停步,她好像掀開了一塊石頭,然
後又上三級,說道:「好了,你可以跨出來了。」
    韋宗方跟著跨出,才算踏上了平地,他雖然被蒙著雙眼,但迎面吹來的涼風,已是
十分清新。
    青衣女婢還是拉著他衣袖,東轉西轉的又走了盞茶光景,才行停下步來。
    她飛快的轉到韋宗方身後,解去蒙面黑布,隨手一掌,擊上韋宗方背脊!
    韋宗方只覺身子猛然一震,被封經穴,立告暢通,同時眼前一亮,看清自己站在一
處樹林之間。
    耳中聽到青衣女婢說道:「你朋友就在樹林外等你,快去吧!」
    青影一閃而逝,飛快的朝林中投去,瞬即不見!
    韋宗方瞧著她後形,暗暗一怔,忖道:「此女不過是一個女婢身份,但這份輕功身
法已是大非尋常,想來她的主人,自然更厲害了。天殺娘,這除了天殺娘,還有什麼人?
心念轉動,人已大踏步朝林外走去!
    這時已是傍晚時光,夕陽銜山,照得山野間一片金黃色彩!就在松林外面,站著一
個人,那人頭戴紅珊瑚頂的瓜皮帽,身穿團花天青長袍,足登粉靴,負手望著遠處,狀
極悠閒!
    韋宗方瞧得一呆,此人一派紳士模樣,自己和他從不相識,怎會知道盲已被天殺娘
捉來,趕來保釋自己?
    那人耳朵好靈,韋宗方才一走出松林,他就好像背後長著眼睛一般,很快轉過身,
含笑點頭道,「韋兄弟來了?咱們就走吧!」
    他倒像是老朋友了,一見面就打招呼!
    韋宗方這才看清這人紫膛臉,濃眉大眼,約摸三十出頭,自己真是第一次見面,不
過看去似乎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在那裡見過?略一遲疑,就朝前走上兩步,拱拱手道:
「這位兄台……」
    那人敢情看出韋宗方臉露遲疑,不待他說完,呵呵大笑道:「韋兄弟想是記不起我
來了?哈哈,三天前早晨,你還破費請我和老三喝過酒呢!」
    韋宗方經他一提,突然想起來!難怪看來十分面熟,原來他竟是三天前那個弄蛇的
化子,口中不覺「哦」了一聲,連忙抱拳道:「兄台原來是……」
    原來是「弄蛇的化子」,這話總說不出口!
    差幸那人沒待韋宗方說下去,就打了哈哈,接著笑道:「你想起來了?沒錯,兄弟
正是甘瘤子。」
    這三個字鑽進韋宗方耳朵,不禁又是一怔!甘瘤子不就是天殺娘門下嗎,那天獨鬥
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老龍三大高手,功力奇高的黑衣人?
    心念閃電掠過,愕然抬目道:「兄台原來是天殺門下,在下失敬。」
    甘瘤子道:「不錯,兄弟正是天殺門下,今天早晨,兄弟才知道你落到萬劍會的人
手裡,特地趕來討個交情,他們沒欺負你吧?」
    韋宗方奇道:「萬劍會,在下不是被天殺娘擒來的?」
    甘瘤子微笑道:「師傅早就走了,她老人家那天就是衝著你韋兄弟,才放過了他們,
怎會再把你擒來?」
    韋宗方想起人家趕來搭救自己,還沒向他道謝,這就作了個長揖道:「多蒙兄台趕
來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甘瘤子大笑道:「咱們既是朋友,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韋宗方道:「在下有一不明之處,不知甘兄能否賜告,萬劍會的人,無緣無故把許
多人都囚禁起來不知為了什麼?」
    甘瘤子曬道:「還不是為了一支鏤文犀是什麼?」
    韋宗方好奇的道:「鏤文犀是什麼?」
    甘瘤子瞧了他一眼,才道:「韋兄弟,這擋事你不知道最好,目前江湖上已經鬧開
了,說不定會引起許多糾紛,這原本和你無關,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韋宗方見他不肯多說,自己也不便再問。
    甘瘤子目光一轉,道:「韋兄弟,此地多凶險,咱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韋宗方忽然發覺自己那柄純劍,被萬劍會的人解下了沒還給自己,這就「啊」了一
聲,道:「在下一柄寶劍,被他們解下還沒還我。」
    甘瘤子大笑道:「一柄寶劍,算得了什麼?幾時我送你一口上好的,也就是了。」
    韋宗方道:「不成,那劍是我叔叔昔年之物,也是唯一留給我作紀念的,我不能丟,
兄台請稍等,我向他們去討還寶劍。」
    說完,轉向朝林中走去。
    甘瘤子道:「韋兄弟,你去了也找不到的,這時候天快黑了,咱們找個歇腳的地方,
我去給你要回來就是了。」
    韋宗方心中一動,忙道:「在下還有一事請教?」
    甘瘤子道:「什麼事?」
    韋宗方道:「家師曾和萬劍會的人很熟麼?」
    甘瘤子道:「家師曾和他們上一代的劍主相識,只是談不上什麼交情。」
    韋宗方道:「在下承蒙甘兄保釋,只是在下還有一個同伴……」
    甘瘤子道:「你是說鐵筆幫的丁之江?」
    韋宗方忙道:「正是丁大哥。」
    甘瘤子問道:「你們相交甚熟?」
    韋宗方道:「在下和他雖是初交,但丁大哥為人豪爽,是個血性朋友,在下和他結
伴而來,我蒙甘兄出面保釋出來了,丁大哥仍留在萬劍會的人手裡。」
    甘瘤子道:「你想救他脫險?」
    韋宗方道:「在下自知無此能耐,因此想懇請甘兄,能否把丁大哥保釋出來?」
    甘瘤子面有難色,道:「丁之江和你不同,萬劍會只怕不肯輕易釋放於他呢!」
    韋宗方聽他口氣,似有允意,忙道:「一切全仗甘兄大力。
    甘瘤子沉吟道:「此事大難……」他望了韋宗方一眼,忽然哈哈一笑道:「韋兄弟,
我忘了你身邊帶著修羅律令?」
    韋宗方膛目道:「修羅律令?修羅律令是……」
    甘瘤子認真的道:「你認為保釋丁之江是件小事情嗎?如果不出示修羅律令,萬劍
會只怕不肯放人呢!」
    韋宗方道:「在下不知甘兄說的修羅律令,究系何物?」
    甘瘤子怔道:「修羅律令不是就在你身邊?」
    韋宗方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甘瘤子道:「說就奇了,那天你不是向家師出示了修羅律令?」
    韋宗方突然想起那面鐵牌來,急忙問道:「甘兄說的是那塊鐵牌了?」
    甘瘤子道:「不錯,不錯,修羅律令正是一面鐵牌,那是昔年修羅真君的令符,持
符之人,即是奉真君差遣,萬劍會主這個賬是非賣不可。」
    韋宗方真沒想到不知名叔叔放在木箱裡的這塊爛鐵牌,競會有這麼大的用處,難怪
他老人家要自己「慎藏勿失」!
    這就對了,那天天殺娘也是看了這塊鐵牌,才離去的,心中想著,急忙伸手入懷,
一陣掏摸,取了出來,道:「甘兄說的修羅律令,就是此物了?」
    他因把鐵牌放在貼身之處,才沒被鐵羅漢搜到。
    甘瘤子目光一瞥,連忙點頭道:「就是這個,好,咱們這就去!」
    說完,轉身朝山腳走去。
    韋宗方道:「甘兄,在下方才是從林中出來的,他們不是就在這裡嗎?」
    甘瘤子頭也不回,大笑道:「這是他們故弄玄虛,叫我在樟樹嶺下等你,其實他們
一夥人,還在前面呢!」
    韋宗方想起方纔那青衣女婢牽著自己,果然高高低低的走了許多路,這就跟在甘瘤
子後面,沿山腳奔去。不消一會工夫,便已奔到一座石山腳下,山勢不算太高,卻是巖
石峻拔,當前一片雜林,橫攔去路。
    甘瘤子才一停步,只聽林中有人喝道:「什麼人?」
    一名面目冷做的黑衣佩劍漢子,從林中大步走出,目光瞥了兩人一眼,凝立不動。
    甘瘤子抱拳道:「朋友請通報一聲,天殺門下甘瘤子,要見你們秦總管。」
    那黑衣漢子一聲不作,轉身一躍,直向林中掠去。
    甘瘤子目送黑衣人閃入林去,低哼一聲道:「萬劍會這些黑穗劍士,武功已是大為
可觀!」
    他自言自語的說著,既似讚歎,又似略帶不屑。
    韋宗方不好答話,站在他身側,只是打量著山上景色。
    兩人等了一會,還不見有人出來,甘瘤子已是等的不耐。
    韋宗方問道:「甘兄,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甘瘤子隨口道:「姨姆山。」他一面說話,一面目注林中,回頭道:「咱們進去!」
    話聲一落,大步朝林中走去。
    韋宗方此行,自然以甘瘤子的馬首是瞻,瞧他朝林中走去,也緊隨他身後而行。
    兩人剛一入林,瞥見人影一閃,又是一個黑衣佩劍漢子擋住去路,冷聲道:「兩位
止步。」
    甘瘤子哼道:「我是找你們秦總管來的。」
    那黑衣漢子冷冷道:「已經有人通報進去了,在總管還沒允許兩位進去之前,兩位
最好到林外去等著。」
    甘瘤子濃眉一軒,雙目紫稜暴射,正待發作。
    只見先前那名黑衣漢子已飛馳而來,口中說道:「秦總管請兩位進去。」
    攔在前面的黑衣漢子不再說話,立時朝一株大樹後閃去。
    甘瘤子冷哼了聲道:「你們秦總管架子倒是不小!」
    林中小徑一直通到一所茅屋前面,這時只聽茅屋中傳出一個洪亮聲音,笑道:「甘
大俠去而復返,必有見教,老朽正巧有點瑣事,不克迎迓。」
    人隨聲出,只見一個瘦小的黑衣老頭,手上提著一根旱煙管,快步從茅屋中走了出
來。
    韋宗方心中暗想:「此人敢情就是萬劍會的秦總管,當真人不可貌相,要不是在這
裡遇上,不把他當作鄉巴佬才怪!」
    甘瘤子大笑道:「秦老哥好說,兄弟確實還有些小事,要煩讀老哥。」
    那秦總管瞧了韋宗方一眼,就把兩人讓進屋去,抬手道:「甘大俠請坐。」
    甘瘤子拱拱手道:「承蒙秦老哥賞了兄弟一個薄面,釋放韋老弟,兄弟這裡謝了。」
    秦總管呵呵笑道:「憑甘大俠的金面,些許小事,老朽敢不從命?」說得真好聽!」
    甘瘤子又道:「只是這位韋兄弟,據說還有一柄隨身長劍,留在貴處,未蒙發
還……」
    秦總管沒待他說完,就接口道:「小事情,小事情,也許他們臨時忘了,老朽這就
查問一下。」
    說完,雙掌一拍,立時從後屋走出一個黑衣童子,垂手肅立。
    秦總管吩咐道:「你去查問一下紅姑娘,韋宗方韋少俠還有一柄長劍,留在這裡,
趕快取來。」
    那黑衣童子應了聲「是」,返身退下。不多一會,手上捧著一柄長劍出來,恭敬呈
上。
    秦總管朝韋宗方一指,道:「快送給韋少俠。」一面朝韋宗方道:「韋少俠瞧瞧,
可是這口?」
    韋宗方從黑衣童子手上接過長劍,說道:「正是在下之物,多謝秦總管了。」
    秦總管沒加理會,卻轉過臉朝甘瘤子拱拱手道:「真是抱歉,底下人一時疏忽,倒
叫甘大俠親勞玉趾,老朽實感歉疚。」
    甘瘤子大笑道:「秦老哥好說,兄弟還有一件事,想和秦老哥商量。」
    秦總管微微一怔,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知甘大俠還有什麼見教?」
    甘瘤子抬目道:「韋兄弟還有一位同伴,仍被留在貴處……」
    他故意拖長語氣,不說下去。
    秦總管吸著旱煙,仰天噴了口煙霧,目注甘瘤子,徐徐說道甘大俠只管請說。」
    他已明知甘瘤子說的是丁之江,卻故作不解。
    甘瘤子笑了笑,續道:「兄弟說的是鐵筆幫的丁之江。」
    秦總管臉上一無表情,點點頭道:「甘大俠的意思……」
    甘瘤子打了個哈哈,道:「我們來意,是請秦老哥放了丁之江。」
    秦總管淡淡一笑,道:「甘大俠吩咐,兄弟本該遵命……」
    甘瘤子拱手道:「兄弟蒙秦老哥瞧得起,已經賣了一次交情,這次可不敢再向秦老
哥說項了。」
    秦總管微怔道:「不知這是誰的意思了?」
    甘瘤子朝韋宗方一指,道:「這位韋兄弟,是武當天元子道長門下,他想請秦老哥
賣個交情。」
    秦總管瞥了韋宗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干嘿了兩聲,才道:「韋少俠的交情,老朽
自然要賣,只是這位丁朋友和韋少俠不同,嘿嘿,說得明白一點,韋少俠只是因和丁朋
友同行,才被請到敝處來的,所以憑甘大俠一句話,老朽作得了主的,就立時釋放了。
至於丁之江,乃是敝上交待的人,恕老朽難以應命。」
    甘瘤子道:「這麼說來,秦老哥是不肯賣韋兄弟的面子了。」
    語氣咄咄逼人!
    秦總管道:「這個老朽實在難以作主,還望甘大俠多多原諒。」
    他不向韋宗方說出乞諒的話,顯然除了甘瘤子,根本沒把韋宗方瞧到眼裡。
    甘瘤子聳聳肩道:「這倒和兄弟無關,兄弟方才早已聲明過,這次不敢再向起老哥
說項了,只不知韋兄弟答應不答應了?」
    秦總管多年老江湖了,那會聽不出甘瘤子話中之意,
    只是心頭暗暗奇怪,這姓韋的少年,原是自己礙著天殺門,才釋放他的,自己並未
把他放在眼裡;但聽甘瘤子的口氣,好像他還大有來歷?
    不,甘瘤子方才也曾說過,他只是武當天元子門下,萬劍會不會把武當派放在心上,
這一點,甘瘤子自然清楚,何以他此刻要把事情全推到姓韋的少年身上?
    秦總管已經老得成精,但這會聽了的話,也弄不清他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了,心頭
一陣狐疑,轉頭朝韋宗方乾笑道:「不知韋少俠有何見教?」
    甘瘤子暗暗遞了一個眼色,笑道:「韋兄弟,秦老哥說得不錯,鐵筆幫丁之江,是
他們劍主交待之事,秦老哥自然不便作主……」
    秦總管越聽越奇。
    甘瘤子微微一笑,續道:「你還是把令符請出來,讓秦老哥瞧瞧,對劍主也好有個
交待。
    韋宗方早有準備,答應一聲,迅速從懷中摸出鐵牌,身子起立,左手掌心一推,露
出一面黑黝黝的鐵牌。
    秦總管見多識廣,目光和鐵牌一接,不禁臉色大變,勉強拱手道:「韋少俠持有修
羅律令,老朽失敬之至!」
    甘瘤子以傳音入密說道:「韋兄弟可以收起來了。」
    韋宗方依言收回鐵牌,只聽秦總管續道:「修羅律令,已有二十年沒在江湖出現,
韋少俠既以律令相示,敝上自當遵命,只不知韋少俠可否寬限一日,容老朽馳報敝上之
後,再行釋放?」
    韋宗方道:「秦總管要幾時才放人?」
    秦總管道:「明日午後,只要韋少俠留下住址,丁朋友自會找你去的。」
    韋宗方想了想道:「好,在下就在上饒城中高昇客棧等候好了。」
    秦總管道:「一言為定」甘瘤子道:「韋兄弟,時光不少了,咱們走吧!哈哈,秦
老哥,多多打擾了。」
    韋宗方也自拱了拱手,緊跟著甘瘤子,跨出茅屋。
    秦總管嘴角上隱隱飛起一絲陰笑,但卻跟在兩人身後,送出茅屋,才高聲道:「兩
位慢走,恕老朽不送了。」
    片刻之間,兩人已走出林外,甘瘤子邊走邊道:「韋兄弟,方纔你既然取出令符來
了,怎不要他當場放人?」
    韋宗方楞道:「甘兄怎不早說?」
    甘瘤子道:「你手持令符,自然該由你說,修羅律令,符到令到,除非他拒不接受
又當別論,否則豈容他故意拖延?」
    韋宗方道:「不知他明天會不會放人?」
    甘瘤子道:「這倒不必耽心,秦大成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他既然答應
你明日午後放人,說出的話,自可算數,我的原意是要他先放人,再馳報他們劍主,如
今不過是他先馳報劍主,後放人而已!」
    韋宗方吁了口氣,道:「只要他說話算數,放了丁大哥,遲上一天,也就算了。」
    甘瘤子微微一笑,道:「江湖上人心險惡,就是轉眼之間,都會發生變故,行走江
湖,相信別人,不如相信自己。」說到這裡,瞧瞧天色,道:「天色已黑,韋兄弟要趕
去上饒,就得快走了。」
    韋宗方道:「甘兄不去上饒了?」
    甘瘤子道:「我另有要事,不克耽擱,咱們萍水論交,我有一句逆耳良言,分別在
即,不得不說,韋兄弟初出江湖,不宜置身這場是非之中,明日事了,及早離開上饒才
好。」
    韋宗方肅然道:「甘兄臨別贈言,小弟自當謹記,多蒙相救,小弟不敢言謝,不知
今日一別,何日再能和甘兄見面?」
    甘瘤子大笑道:「行走江湖,隨時都有見面的機會,韋兄弟前途珍重!」
    轉身一躍,直向大路奔去,一眨眼間,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韋宗方目送他遠去,不禁暗暗忖道:「自己當日原是無心邂遁,交了他這個朋友,
其實連交朋友都談不上,只是被他訛去了十幾兩銀子,沒想到他會在危難之時,趕來保
釋自己,尤其難得的是他為人豪爽,頗夠義氣,也是一位性情中人!
    一時之間,他只覺江湖上善善惡惡,弄不清天殺門到底是好是壞?不,他弄不清的
事情大多了,包括自己身世,不知名的叔叔,和最近遇上的一連串的事故。
    天色已經黑了一會,韋宗方也無暇多想,就灑開大步,朝上饒城趕去。
    正在奔行之間,瞥見前面路上,依稀似有條人影,縱躍如飛,朝前趕路,敢情也是
到上饒去的。
    韋宗方沒防到他會突然停步,擋住去路,心下一怔,連忙剎住去勢,已經到了那人
面前,相距不足一丈。
    惜著星月微望去,那是一個藍衫少年,右手拿著一柄摺扇,最多不過二十左右,劍
眉朗目,生得十分俊雅。
    只見那藍衫少年眉宇之間隱泛怒容,冷然說道:「你這般跟蹤方法,不覺太愚蠢了
麼?」
    韋宗方怔得一怔,拱手道:「兄台誤會了,在上只是趕路,並非……」
    藍衫少年劍眉一揚,喝道:「住口,誰和你稱兄道弟?」
    韋宗方聽得又是一怔,暗想:「此人好不冷做?自己以兄台相稱,原是客氣。」
    藍衫少年冷冷的道:「你一路跟蹤,自然是受人指使,只要你老實說出,我還可從
輕發落。」
    韋宗方聽他出言不遜,心頭不覺有氣,他冷冷的回道:「朋友這話……」
    藍衫少年沒待他再說下去,叱道:「誰和你朋友?我只是問你,是什麼人叫你跟蹤
我的?」
    韋宗方被他兩次叱喝,再也忍耐不住,目注對方,問道:「你是到那裡去?」
    藍衫少年哼道,「你也配問我到那裡去?」
    韋宗方俊目放光,朗笑道:「這就是了,我不配問你,你可知道你也不配問我嗎?」
    藍衫少年似是聽得一怔,目光不禁重又打量了韋宗方一眼,不屑的道:「閣下膽子
倒是不小!」
    韋宗方道:「閣下口氣也是不小。」
    藍衫少年傲然道:「你大概不屑知道我是誰?」
    韋宗方冷然道:「官道大路,你可以走,我也可以走,我用不著知道你是誰?你也
用不著知道我是誰。」
    藍衫少年一雙星目之中,隱含殺氣,冷笑道:「看來不讓你吃些苦頭,你是不肯說
的了?」
    韋宗方笑道:「如果是我這般攔著,無中生有,硬說你一路跟蹤了我,你肯不肯
說?」
    藍衫少年仰天哈哈一笑,道:「不見棺材不流淚,你不肯實說,那是自行討死了。」
    韋宗方心中暗想:「怎這江湖上會了一點武功的人,都有這般狂傲自大,動不動就
要和人動手?」一面笑道:「聽你口氣,好像是要和我動手了?」
    藍衫少年嘿然一哂,道:「憑你也配和我動手?」
    韋宗方少年氣盛,對方這句話,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不覺大聲道:「有何不配?」
    藍衫少年下巴一抬,仰首望天,冷冷道:「藍衫銀扇,手下無活口,如你要和我動
手,你就死得極慘,你想通了麼?」
    韋宗方道:「想通什麼?」
    藍衫少年道:「你想自己死呢?還是要我動手?」
    韋宗方聽他口氣越說越大,好像只要他一動手,自己就必死無疑,不覺心中火起,
暗想:「縱然你武功再高,今天也非和你較量不可!」心念一轉,朗笑道:「就算在下
找死吧,閣下何不露一手讓我瞧瞧?」
    「很好!」藍衫少年「好」字出口,突然欺身過來,右腕一抬,手中銀扇疾快無倫
向韋宗方胸口點到,喝道:「躺下去?」
    韋宗方因他口氣托大,心中早有準備。一眼瞧到他雙肩一晃,直欺而來,人已跟著
向左閃出,右手「青龍探爪」,豎掌朝他扇上拍去!口中應道:「未必見得!」
    話聲出口,突覺「嘶」的一聲,一縷勁風,從自己胸前擦過。
    差幸躲閃得快,不然對方這出手一擊,如被他打中穴道,當真就非躺下不可!
    韋宗方心頭不禁大感凜駭,暗道:「此人年紀不大,隨手一招,就能從扇上發出如
此強勁暗勁,難怪他口氣這般狂法!」
    藍衫少年一擊未中,似乎也微微一楞,冷嘿道:「你能躲開我銀扇一擊,倒是難得
的很!」
    韋宗方大笑道:「閣下現在相信了吧?」
    藍衫少年道:「你說什麼?」
    韋宗方道:「我未必是自己找死。」
    藍衫少年冷笑一聲,銀扇點動,連攻三招他雖然只攻了三招,但扇頭點動之間,竟
然幻出一片銀光好像有無數柄銀扇,朝向身前飄灑而來。
    韋宗方被他幻起的一片扇影,逼的朝後退,雙手連圈,連環劈出五掌,才算把藍衫
少年一輪急攻擋開。
    藍衫少年哼道:「原來你是武當門下。」
    韋宗方心頭暗暗想:「此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見識也是極廣,居然一眼就認出自
己使的掌法來歷來了。」他腳下連退,一面說道:「在下不是武當門下。」
    藍衫少年冷哼道:「就是武當派也未必唬得住人!」
    口中說著,人卻跟蹤而上,手中銀扇,刷刷劃出,他出手奇快,快的韋宗方幾乎沒
有還手之力!剎那間,已被藍衫少年圈入在一片呼嘯如山的扇影之中。
    韋宗方初出江湖,沒有和人動手的經驗,但覺對方扇頭所指,無一不是身前大穴,
自己一套「兩儀掌」,大有抵擋不住對方凌厲攻勢之感。
    眼看重重扇帶,從四面八方襲到,心頭一急。右手迅速劃了一個圓圈,一記「氣肇
一元」,手掌直豎,暗含「裁雲手」,緩緩朝前切出!
    他根本連對方扇影都沒有看清,這一招只不過想掩護後退,那知掌勢才出,陡覺體
內一股內勁,緣臂直上,突然透掌而出,「拍」的一聲,無巧不巧砍斫在藍衫少年的銀
扇之上!
    漫天扇影,倏然而沒,對方點來的銀扇,居然一被自己一掌震開,朝左側歪去!
    要知藍衫少年劃出的一片扇影,虛實相生,但銀扇終究只有一柄,因他出手快速,
才使入覺得有無數扇影,漫天揮灑,如今被韋宗方一掌撞了開去,所有的幻影,自然消
失了。
    韋宗方不覺一怔,他記得自己那天練習掌法之時,也是在這「裁雲手」上,有過這
等情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5:31

第09章 綠衣之戀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韋宗方雖然缺乏和人動手的經驗,雖自幼得他不知名叔叔的
傾囊傳授,練武之人,講究眼快手快,他一掌撞歪藍衫少年的扇頭,眼看幻影倏沒,對
方一柄銀扇,朝自己左首盪開。好不容易有了這個破綻,那肯輕易放過?左手五指輕輕
朝外一翻,一把抓住了扇頭。
    藍衫少年做夢也想不到對方一掌,會有這般威勢,居然把自己這招「百鳥朝王」一
齊撞歪,居然一把抓住了自己招扇!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要知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反應自然極快,他手上銀扇堪堪被韋宗方抓住,口中沉哼
一聲,左掌如刀,已決逾電閃,順著銀扇削出。
    韋宗方見他一掌削來,右掌一立,迎掌出去。
    兩掌接實,但聽「啪」的一聲脆響,兩人各自被震處血氣浮動,身不由己的後退了
半步,但兩人另一隻手,卻依然緊握著銀扇,誰也不肯放手。這一掌可說是半斤八兩,
銖兩悉稱!兩人心頭各自明白,對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藍衫少年一張俊臉,白中泛青,望了韋宗方一眼,暗中運氣,立時把全身功力貫注
右腕,一股強烈的暗勁,直向銀扇上衝去。
    韋宗方發覺緊握著的扇頭,微微一震,對方勁力突然增強,那肯鬆手?暗運內勁,
五指也同時更加握緊。彼此互運內力,一較暗勁,依然是平分秋色,誰也勝不了誰。
    藍衫少年鐵青著臉,冷冷說道:「閣下武功果然高強的很!」
    韋宗方道:「閣下過獎!」
    藍衫少年面含怒色,喝道:「你還不鬆手?」
    韋宗方被他一喝,不覺依言鬆手。
    藍衫少年疾退了三步,目光冷厲,說道:「閣下如何稱呼?」
    韋宗方心中暗想:「此人這般冷傲,他突然問我姓名,這場梁子想是結定了!」
    一面昂然答道:「在下韋宗方。」
    「很好!」藍衫少年冷笑一聲,突然轉身,一連幾掠,如飛而去。
    韋宗方暗暗搖頭,自己無緣無故和他打了一架,還平白結上嫌怨,想來真是不划算,
心中想著,正待舉步,突聽一聲輕微的冷笑,隨著夜風飄入耳際!這笑聲雖然極輕,但
可以分辨的出那發聲之人,定然是個女子,只是聲音顯得有些冷峻!」
    韋宗方聽的不期一怔,忍不住回頭瞧去。星月朦朧之下,只見一個苗條人影,款款
從一棵樹後面,走了出來!
    苗條人影漸漸走近,那是一個長髮披肩的綠衣少女,她有一雙剪水般的眼睛,眼角
上膘,瞧人的時候,天生的存有鄙夷之色。
    她有一張紅菱似的嘴唇,但嘴角下撇,好像遇上了一件不愜意的事兒。容貌姣美,
雖非絕色,但也楚楚動人!
    那綠衣少女柳腰輕擺,蓮步款款的直走過來,右手攏了攏被夜風吹亂的秀髮,抬眼
問道:「你就想走了麼?」
    她話聲清脆,神情也並不冷做,但聽到耳中,卻有一種冷淡和輕蔑之感!
    韋宗方暗暗皺了下眉,心想:「今晚怎麼搞的,老是碰到這些說話冷冰冰的人?在
這荒涼的野,昏黑的夜晚,這口氣冷漠的綠衣少女,看來也決非常人!」
    綠衣少女看他只是望著自己,沒有作聲,冷冷道:「我問你的話聽到了麼?」
    韋宗方「哦」了一聲,「姑娘可是和在下說話嗎?」
    綠衣少女惡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不和你說話在,難道是和鬼說話?」
    韋宗方心中暗想:「這位姑娘容貌美好,怎麼說話如此粗野?」但卻只好答道:
「在下是趕往上饒城去的。」
    綠衣少女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這條路自然是到上饒城去的。」
    韋宗方忖道:「你既然知道,還問我幹麼?」
    綠衣少女見他沒有答話,接著道:「我是說,你這樣就走,難道不要命了?」
    韋宗方聽得一怔,心想「這倒好,看來這位姑娘,和藍衫少年一樣,敢情也想和我
打一架了?」心中想著,不由目注對方,問道:「姑娘之意……?」
    綠衣少女泛著一雙亮晶的眼睛,她此刻才瞧清楚對面這個少年,竟然生得甚是英俊,
尤其他那雙朗若晨星的眼睛,正瞪在自己臉上,好像從他眼中方有一絲暖氣透過來,自
己臉頰上有些暖烘烘的感覺。
    她輕輕的淬了一聲,忽然覺到自己的頭不自主的低了下去,這是自己從來未有過的,
於是她又抬起頭來,聲音故意說得冷冷的道:「你方才不是和他對了一掌麼?」
    韋宗方道:「姑娘原來也看到了?」
    綠衣少女輕哼道:「我自然看到了,只怕你自己還沒看到呢!」這話怎麼說法?
    韋宗方張口結舌,幾乎答不上話去,自己和藍衫少年對的掌,自己怎會還沒看到?
    綠衣少女道:「你以為我說的不對?」
    韋宗方覺得肚中一陣飢餓,心想:「自己一天沒吃東西了,還是趕路要緊,別再和
她纏夾不休,順著她口氣敷衍上兩句,也就是了。」這就點點頭道:「姑娘說得是,旁
觀者清……」
    綠農少女道:「不用旁觀,我也知道。」
    這話越說越奇!
    韋宗方心急趕路,連忙拱拱手道:「是,是,在下……」
    綠衣少女沒待他說下去,披披嘴道:「你知道什麼?」
    韋宗方當真不知雲。
    綠衣少女道:「我說你自己還沒看到,你難道看到了?」
    韋宗方不知她說自己還沒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綠衣少女瞧他一直沒有作聲,哼道:「聰明面孔笨肚腸,我說得這麼清楚了,不看
不知道,活像一隻呆頭鵝!」
    她忽然笑了,臉上冷淡神情,宛如春風解凍,笑得極甜!但她只笑得一笑,馬上又
板下臉孔,冷聲道:「你不會瞧瞧你的手掌?」
    韋宗方被她說得滿腹狐疑,果然舉起左手,低頭瞧去。
    綠衣少女哼道:「真是笨得變不轉的,你和他對了一掌的,是這隻手麼?」
    韋宗方連忙換了一隻手掌。
    綠衣少女道:「你掌心有沒有針尖大小的一點血痕,此時血已經凝住了,只有很小
一點黑血。」
    韋宗方經她一說,果然發現自己掌心有這麼一點極小的血痕,不知是什麼時候刺破
了皮?
    綠衣少女道:「這就是你和他對掌之時,被他「藍家毒針」刺傷的。」
    韋宗方心中登時明白過來,心想:「難怪藍衫少年和自己對了一掌,就冷笑而去,
原來他掌心暗藏毒針。」心念一動,立即問道:「他針上想是淬過劇毒的了?」
    綠衣少女道:「這還用問,他使的「藍家毒針」,雖然不像見血封喉,發作得快,
但毒性可比見血封喉還要厲害,子不見午,除了他獨門解藥,天下只有……」
    韋宗方怒形於色道:「在下和他無怨無仇,他居然暗中施毒!」
    綠衣少女道:「施毒還要告訴人嗎?」
    韋宗方聽她口氣,這「藍家毒針」好像毒性甚烈,而且經她一說果然覺得一條右臂
隱隱發麻!心想:「趁目前尚未發作,不如趕去上饒,找個治療毒的大夫及早醫治才
好!」
    他初出江湖,那裡知道這種獨門練制的毒藥暗器,豈是尋常大夫所能治療的?當下
朝綠衣少女拱拱手道:「在下承蒙姑娘賜告,在下告辭了。」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且慢,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韋宗方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
    綠衣少女嘴角泛起一絲笑道:「我看不慣他那種目中無人的狂態,你教訓的很好。」
    韋宗方道:「姑娘如果別無見教……」
    綠衣少女道:「你要走了,是麼?」
    韋宗方道:「在下既蒙姑娘賜告,想趁毒性未發,趕去上饒就醫。」
    綠衣少女目光一閃,道:「你認識橫山逸士?」
    韋宗方道:「不認識。」
    綠衣少女冷笑道:「藍家毒針劇毒無比,豈是普通醫生都能解救得的?你今天差幸
遇上了我……」
    她從衣袖中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手上托著一個扁形的白玉小瓶,遞了過去,冷冷道:
「這瓶中有三粒解藥,每隔一個時辰一粒,一半內服,一半外敷,三個時辰之後,你這
條命,就算保住了,在三個時辰之內,不得妄運真氣,好,你現在可以走了。」
    韋宗方接過玉瓶,拱手道:「姑娘賜藥之德,在下感激不盡,不知姑娘……」
    他想說「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但話到嘴邊,覺得在這荒郊黑夜,孤男寡女,怎好
再問人家姑娘姓名?不禁臉上一熱,底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綠衣少女淡淡的道:「你不用謝我,我也不是有心救你的,我只是要讓他知道,
「藍家毒針」並不值得狂傲。」
    她邊說邊走,夜風吹著她羅襦,體態輕盈,飄飄欲仙!
    韋宗方手上拿著玉瓶,直到她身形在夜色中消失,陡然想起這位綠衣少女姑娘口中
似乎對那藍衫少年深感不滿,又好像他們之間,甚是熟悉。
    自己縱然不好意思問她的姓名,但總可以問問她藍衫少年到底是何來歷?
    時光已是不早,他把玉瓶塞入懷中,就放腿朝上饒城奔去。趕到城下,城門自然早
已關上,他找了一個僻靜之處,縱上城牆。
    陡然他發現了七八丈外,也有一條人影,越過城牆,宛如流星一般,疾向正東方向
投落。
    夜行人身法竟然奇快無比,眨眼之間,已去得無影無蹤。
    韋宗方心頭暗暗讚歎:「此人去得好快,光是這份輕功,自己就不如人家遠甚!」
    躍落城垣,勿勿朝大街走去。
    這時華燈初上,街道上還是相當熱鬧,趕到高昇,剛一跨進大門,就看到那個熟識
的店伙含笑迎了過來,說過:「客官才到?你老那天住的房間,今天趕巧還空著,你老
快請。」
    他巴結著領了韋宗方直上上房,打開房門,一面又道:「你老想是在街上用過飯了,
小的替你沏壺茶來。」
    韋宗方道:「且慢,我還沒吃飯,你叫廚下弄一份吃的送來。
    店伙唯唯應是,迅速退出。
    韋宗方經過一陣奔跑,一條右臂已是沉重得提不起來,頭腦也昏脹欲睡,心知毒傷
已漸漸發作。
    這就取出綠衣少女所贈玉瓶,傾出一顆梧桐子大小的黑色藥丸,分作兩半,半粒投
入口中,另外半粒用水調開,敷在傷口。正待把玉瓶收起,目光一瞥,只見玉瓶中間,
刻著一個方形印章,好像是「束氏練制」四個古篆。
    再看玉瓶的下角,還有一個正楷「蕙」字,筆畫細如髮絲,心中暗忖:「這名字刻
得筆畫極嫩,似是女子手筆,敢情就是那綠衣少女的名字了。」
    想到這裡,眼前不覺浮現出綠衣少女苗條的傅影,和她嬌美的臉孔上那種天生的冷
淡神情,一時不覺對這個羊脂玉瓶,摩挲不釋。
    房門外,一陣腳步聲,才把韋宗方從沉思中驚覺過來,迅速收起玉瓶。
    晚飯之後,他依照綠衣少女所說,把兩顆紅丸,按時敷服,才收起玉瓶。熄燈就寢。
    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醒來之時,天色已經大亮。試一活動手臂,果然伸縮自如,
已無麻木之感,再運氣一試,也絲毫不覺有異,心知劇毒已去。
    這就在床上盤膝坐好,調息行去,他連日都沒有做個功夫,這一行動,但覺身氣升
騰,直上十二重樓,漸漸進入了物我兩忘之境,待得醒轉,已然日影瀟窗,著衣起床,
打開房門。
    店伙打著臉水進來,陪笑道:「你老睡得真好,小的已經來過幾次,看你老沒開房
門,不敢驚動,這時候近響午啦!」
    韋宗方一面盥洗,一面說道:「夥計,待會有位丁爺前來找我……」
    話還沒說完,只聽外面響起一個清朗聲音說道:「夥計,這上房可有一個韋爺……」
    這真是說起曹操,曹操就到!
    韋宗方聽出那說話的聲音,正是丁之江,不覺大喜,放下面中,一個箭步,掠到門
口,迎著叫道:「丁大哥,小弟就住在這裡。」
    丁之江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一腳跨了進來,笑道:「韋兄弟,真難為你了。」
    韋宗方道:「丁大哥,快請坐下來休息。」
    店伙不待吩咐,沏了一壺熱茶送來,替兩人面前倒了盅茶,才行退去。
    韋宗方道:「丁大哥這時候才來,把小弟急壞了!」
    丁之江道:「那倒沒有什麼,小兄弟聽他口氣,好像兄弟持了修羅律令,硬把小弟
保出來的,修羅律令,乃昔年修羅真君的令符,可是天殺門甘瘤子借給你的?」
    韋宗方道:「不是,那是小弟一位不知名的叔叔,留給小弟的東西,小弟先也不知
它竟會有這麼大的權力,還是甘瘤子說的,那天天殺娘,也就看到了修羅律令,才肯退
去。
    丁之江似乎十分注意韋宗方口中的「不知名的叔叔」,隨口問道:「你不知名的叔
叔是誰?」
    韋宗方抬目道:「那天小弟不是告訴過大哥了?小弟就是他老人家一手扶養長大,
小弟一直把他當作是我的生身父親,後來才知他是叔叔,只是他老人家不肯告訴小弟姓
名……」
    丁之江目光一閃,口中連「哦」了兩聲,道:「是了,小兄想起來了,那天兄弟果
然說過。」說到這裡,口氣微微一頓,又道:「韋兄弟,夭殺門下的甘瘤子,你如何認
識的?」
    韋宗方笑道:「說來也算是巧遇,小弟當時也不知道他會是天殺門下的甘瘤子,更
沒想到他會來保釋於我……」
    接著就把那天自己一早起來,準備前去安遠鏢局,在路上瞧到一大圈人圍著看熱鬧,
自己因時光還早,也擠了進去,原來是一個赤膊化子,在喂蛇喝酒,後來那化子要自己
出些酒資,訛去了十幾兩銀子,說是交個朋友,詳細說了一遍。
    丁之江聽得臉上神色釋然一鬆,接著呵呵大笑道:「這樣交的朋友,倒真是難得,
也只有你韋兄弟會上他的當。」
    韋宗方道:「小弟覺得甘瘤子雖是天殺門下,但他為人豪爽,不失是個夠義氣的朋
友。」
    丁之江點點頭道:「兄弟說的不錯,我只是說江湖上訛騙財物的人多,像甘瘤子這
樣,能在你危難之時,趕來救你,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韋宗方道:「丁大哥,那萬劍會究竟是什麼組織?」
    丁之江神色微微有異,淡淡的道:「這個小兄也弄不清楚。」
    韋宗方道:「我聽甘瘤子說,好像他們也是為鏤文犀來的。」
    丁之江舉起茶碗,正待就唇呷去,聞言不由注目問道:「他還說了些什麼?」
    韋宗方自然不會去注意丁之江的神色,只是搖了搖頭道:「沒有,我間他鏤文犀是
什麼?他都不肯說。」
    丁之江哼一聲道:「天殺門就是在打鏤文犀的主意,你問他,自然不肯說的了?」
    韋宗方好奇的道:「丁大哥,你可知道那鏤文犀到底是什麼東西?」
    丁之江臉上飛過一絲微笑,說道:「小兄聽人傳說,雖然知道一點,但也並不十分
詳細,韋兄弟你總該記得,前天你我同去石人殿,就是為了尋找此物!」
    韋宗方驚奇的道:「大哥不是查究萬里鏢局一行人遇害之事去的麼?」
    丁之江道:「那當然也是其中線索之一,但主要徽結還是在鏤文犀的下落之上。」
他說到這裡,忽然目注韋宗方,問道:「韋兄弟,你還記得那天我說過什麼話嗎?」
    韋宗方里被問得一怔,膛目道:「沒有啊,丁大哥你說過了什麼?」
    丁之江微笑道:「你再想想看?」
    韋宗方想了想,道:「啊……小弟想起來了……」
    丁之江目光一亮,道:「你倒說說,我告訴你什麼?」
    韋宗方道:「大哥那天蹲在草叢中,發現……」
    丁之江不待他說完,急急問道:「不錯,草叢中怎樣?」
    韋宗方道:「大哥在草叢發現了一小堆淡巴菰煙灰,大哥曾說,這人年紀當在五十
左右,他躲在草叢裡,必然已經有了一會,可能和萬里鏢局命案有關。」
    丁之江吁了口氣,道:「兄弟只說了這句話麼?」
    韋宗方道:「以後我們不是就離開那裡,到那農家去了?」
    丁之江點點頭道:「那也許是我真的沒說什麼了,唉,其實我心裡千頭萬緒,也說
不出所以然來。」
    韋宗方心知大哥因找不到絲毫線索,心頭極煩,這就勸道:「大哥雖然答應了武當
派,但也不用急在一時,遲早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口中說著,但心裡卻始終沒忘了鏤文犀之事,忍不住問道:「丁大哥,你還沒說出
鏤文犀,究竟是什麼呢?」
    丁之江淡淡一笑道:「那鏤文犀據說是一支玉筆。」
    「玉筆?韋宗方道:「那有什麼希奇?」
    丁之江望了他一眼,笑道:「光是一支王筆,那也算不得是寶物了。」
    韋宗方道:「可是另有什麼妙用麼?」
    丁之江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個自然是江湖上傳說,得到這支玉筆,即可無敵於天
下。」
    韋宗方不覺聽出興趣來了,睜目道:「有這等事?」
    丁之江續道:「那鏤文犀也曾掀起了一場風波,形成你爭我奪的局面。」
    他目光朝上,似在回憶著當年往事,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我義父憤於當時正邪
各派,群起覬視,終於當眾把那支玉筆砸成粉碎,大家才知那鏤文犀原來只是一支贗
品……」
    韋宗方道:「那真的呢?」
    丁之江道:「據說鏤文犀共有三件,兩偽一真,義父得到的只是一件贗品。」
    韋宗方道:「後來呢?」
    丁之江道:「義父在氣憤之下,就創立了鐵筆幫,他老人家所以要手創鐵筆幫,就
是告訴大家,他就憑一支鐵筆,照樣可以縱橫江湖,用不著什麼鏤文犀。」
    韋宗方肅然道:「大哥這位義父,當真豪氣凌雲,不愧是英雄人物!」
    丁之江道:「韋兄弟好說,我義父手創鐵筆幫,並還立下了一條禁條。」
    韋宗方道:「那是什麼禁條?」
    丁之江道:「鐵筆幫的人,永遠不准再覬視鏤文犀。」
    韋宗方道:「大哥義父立下這條禁條,自然是為了避免後人再捲入爭奪玉筆的是非
之中。」
    丁之江目光一閃,大笑道:「但在三十年之後,鐵筆幫依然免不了捲入在這場是非
之中。」
    韋宗方道:「那麼萬里鏢局這趟保的鏢,就是鏤文犀了?」
    丁之江冷笑道:「萬里鏢局原是武當派開的,不過由乾坤手邵明山出個面罷了,你
真當他這次保的是鏢貨?江湖上的傳說,他不知從那裡得來了鏤文犀,兼程趕返武當山
去,靜玄、靜仁就是奉命接應他師弟來的。」
    韋宗方道:「那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老龍,不是也落在萬劍會手裡麼?他們自
然也是為鏤文犀來的了,真想不到區區一支玉筆,竟會有這許多人看了眼紅?」
    丁之江漫不經意的「唔」了一聲,起身道:「韋兄弟,時光已近正午,咱們出去吃
點酒飯,小兄還有事和你商量。」
    韋宗方道:「丁大哥還有什麼事麼?」
    丁之江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咱們邊吃邊說好了。」
    兩人出了客店,並肩朝大街上走去。
    丁之江目光流動,不時注意著街上行人。
    一會工夫,便已走近會賓樓,一陣刀構之聲,和堂棺的尖聲吃喝,老遠就可聽到。
    丁之江道:「上饒城中,要算這家會賓樓最是出名,食客也最多,我們就上這家去
吧!」
    韋宗方道:「小弟得能和丁大哥結交,就在這會賓樓上,今天自然非到這裡來不
可。」
    丁之江「哦」了一聲,笑道:「不錯,不錯,舊地重遊,咱們兄弟應該多喝一點才
是。」
    兩人走上樓梯,果然已是食客滿座,早有堂棺過來招呼,把兩人領到一張空桌邊上。
    丁之江目光徐徐瞥過全堂食客,才行坐下,要過酒菜,等堂棺退去,才悄悄朝韋宗
方道:「這幾天上饒城中,隨時都可能遇上武林人物,你說話須得留神。」
    韋宗方道:「丁大哥可是發現了什麼人麼?」
    丁之江道:「茶樓酒肆龍蛇雜處,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罷了。」
    韋宗方道:「小弟記住了。」話聲出口,忽然「哦」道:「小弟方才忘了告訴大哥,
昨晚差點中了人家暗算!」
    丁之江注目問道:「那是什麼人暗算於你?」
    韋宗方就把昨晚遇上藍衫少年,大概說了一遍。
    丁之江濃眉一皺,冷聲道:「雲南藍家的人,也趕來了……」接著目光一抬又道:
「藍家毒針,歹毒無比,中了暗算的人,不出一個時辰,就週身麻木形同癱瘓,而且子
不見午,天殺門也未必能解,韋兄弟怎會平安無事?」
    韋宗方心中暗道:「原來藍家毒針,真有這般厲害,那綠衣少女果然沒騙自己。」
想到這裡,忽然臉上一紅,答道:「那藍衫少年走後不久,隨後又趕來了一個綠衣姑娘,
她送了小弟三粒藥丸,曾說三個時辰之後,小弟的性命就算保住。」
    他因那玉瓶之上,刻有綠衣少女的名字,他年輕臉嫩,不好意思拿出來給丁大哥瞧。
    丁之江對他口中的綠衣少女,似極注意,問道:「你當時可曾看清她有多大年紀了,
是何模樣?」
    韋宗方臉上一紅,道:「那姑娘一身綠衣,看去只有十七、八歲,長得……很
美……」
    丁之江瞧他面紅耳赤的神情,不覺笑了一笑道:「她還和你說了些什麼?」
    韋宗方被他這一笑,笑得更是尷尬,那還說得出話來,連連搖頭道:「沒有,那姑
娘給了我三顆藥丸,掉頭就走。」
    丁之江面露驚奇,沉吟道:「這綠衣女子又是什麼人呢?藍家毒針,除了他們獨門
解藥,還有誰能解?」
    說話之時,堂倌送上酒菜,兩人也就不再多說。
    韋宗方拿過酒壺,替丁之江斟了一盅,舉杯讓道:「丁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丁之江大笑道:「今天該是敬小兄弟的。」
    兩人相互於了一杯。
    韋宗方問道:「丁大哥,你方才不是說有話要和小弟說嗎?」
    丁之江道:「那也沒有什麼,小兄想回去料理一些幫中瑣事,意欲邀請兄弟到敝幫
盤桓幾日,唉,今後小兄還要借重你兄弟協助呢!」
    韋宗方想起甘瘤子臨別叮囑自己,不宜置身這場是非之中,但丁大哥乃是自己在江
湖上第一個結交的朋友,為人又極正派,他既然說出要自己協助話來,自己怎好推辭?
想到這裡,就抬頭說道:「丁大哥說那裡話來,小弟初出江湖,和你大哥一見如故,只
要用得著小弟之處,大哥只管吩咐。」
    丁之江臉露感激之色道:「丁某交了你這樣一位兄弟,真是難得。」說著舉杯一飲
而盡,又道:「韋兄弟,我已經出來多日,急於回去,咱們飯後就走如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6:06

第10章 聽者有心
    韋宗方忽然想起毒孩兒托自己帶的口信,忙道:「丁大哥,我們明天再走可好?」
    丁之江道:「你還有事?」
    韋宗方道:「小弟還要替人捎一個口信去。」
    丁之江奇道:「捎一個口信,那是什麼人托你的?」
    韋宗方放低聲音道:「毒孩兒。」
    「毒孩兒?」丁之江身軀微微一震,目光眨也不眨的盯著韋宗方,問道:「他要你
捎口信給誰?」
    韋宗方道:「南門外報恩寺方丈。」
    丁之江臉現詫異,沉吟道:「報恩寺方丈乃是少林弟子,毒孩兒會托你捎口信給少
林寺的人?」接著問道:「他對你怎麼說的?」
    韋宗方道:「他要我傳遞的只有八個字。」
    「八個字?」丁之江正待追問。
    韋宗方手指已經點著杯中水酒,在桌上寫了「劍門階下,穴上入木」八字。
    丁之江目光凝注,口中低低念了一遍,皺皺眉道:「就是這八個字?這是一種暗
號?」
    韋宗方道:「大概是的,小弟也猜詳不出他言中之意。」
    丁之江笑道:「如果什麼人都猜詳得出,那就不算是暗號了。唔……這句「劍門階
下」,自然是說他身為萬劍會階下之囚……那麼下面的「穴土入木」呢,這該作何解
釋?」
    他只是沉吟不語,韋宗方見他停杯思索,也沒有作聲。
    沉默有頃,丁之江忽然抬起頭來,望著韋宗方道:「韋兄弟是一定要替他把口信捎
去的了?」
    韋宗方道:「這個自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弟答應了他,自然要替他捎到。」
    丁之江道:「毒沙峽的人,無一不毒……」他似是要說什麼,但忽然改口道:「兄
弟說得也對,既然答應了他,這口信自然要給他捎到……最使人不解的是那悟明法師,
明明是少林出身,怎會和毒沙峽的人沆瀣一氣?」
    最後這幾句話,只是自言自語的說著。
    韋宗方一時也答不上話去。
    丁之江目光一轉問道:「韋兄弟,你打算什麼時候到報恩寺去?」
    韋宗方道:「毒孩兒曾說此事十分重要,關係一個人的性命,托小弟務必在十日之
內,替他捎到口信,小弟想飯後就去,不知丁大哥是否和小弟同去。」
    丁之江冷笑道:「他作了階下囚,托你捎信求援,自然和性命有關,這句暗號,我
雖想不出其中道理,也許另有隱秘,江湖上有許多事情,不願外人知道,毒孩兒只托你
代捎口信,小兄自是不便同去,韋兄弟不妨先行一步,待會我在寺外等你,免得啟人疑
竇。」
    韋宗方道:「大哥說得極是,這一點,小弟倒是沒有想到。」
    兩人吃過了飯,韋宗方先行起身,朝樓下走去。
    丁之江望著他後影,微微一笑,目光有意無意的朝右側一張桌上瞥了一眼,站起身
子,緩緩向樓梯的賬櫃走去,掏銀會賬。
    那右側桌上是一個商賣模樣的漢子,他酒還沒喝完,忽然間好像心血來潮,忙不迭
地一推酒杯,跟著起身,勿勿朝賬櫃走了過去。
    兩人幾乎同時走近櫃台。
    丁之江沒有開口,但卻轉過臉去,和那商賣打扮的漢子打了個照面,便自付賬下樓。
    那商賣漢子會了酒資,也自揚長而去。
    在茶館酒肆上,幾個人同時會賬,也是常有之事,並不值得注意;但卻有人注意了!
    那是臨近窗口的一張桌上,正在吃喝的兄妹兩人,這兩兄妹兩人,好像是進城探親
來的,哥哥臉色焦黃,穿一件藍布長衫,像個不第秀才,妹子也臉有菜色,一身布衣荊
釵,這時低著頭吃麵的妹子,忽然眨眨眼睛,放低聲音道:「大哥,你看到沒有?」
    不第秀才喝了口酒,停杯道:「看到什麼?」
    那妹子輕聲道:「看情形,萬劍會對他還不肯放過呢!」
    不第秀才漫不經意的道:「自然不肯放過。」
    那妹子道:「那你……」
    不第秀才笑道:「咱們開了鏢行?」
    那妹子道:「大哥不管了?」
    不第秀才皺皺眉道:「咱們已經勸過他,及早離開上饒,別捲入這場是非之中。」
    那妹子道:「他們說的話,你都聽到麼?」
    不第秀才笑道:「這點距離,還聽不到,除非天耳通修到石頭人身上去了。」
    那妹子問道:「大哥你快說咯,他們是到那裡去的?」
    不第秀才道:「城南報恩寺。」
    那妹子道:「我想去瞧瞧!」
    不第秀才道:「好,好,你要去就去,我可沒時間奉陪。」
    那妹子道:「我去就我去。」
    不第秀才聳聳肩笑道:「三妹,我看你對人從沒這樣熱心過。」
    那妹子臉上沒紅,但耳根卻紅了,輕啤一口,不依道:「大哥我不來了!」
    不第秀才道:「要去,快去吧:事情只怕複雜呢!」
    那妹子已經站起身來了,忽然停住,扭頭道:「你究竟還聽到了什麼?」
    不第秀才斟了一杯酒,一口喝乾,砸砸嘴唇道:「讓我想想,回頭再說吧!」
    那妹子一跺腳,嘴上沒說,肚裡可暗暗罵了聲:「酒鬼!」
    再說韋宗方離開會賓樓,出了南門,但見山嶺重重,樹木藉郁,溪流淙淙,景物幽
絕!在山陵谷道上走了不到里許光景,報恩寺一簇黃牆,業已在望。
    參天松柏之間,一座古剎,依山而起,遠遠望去,就有莊嚴之概!
    韋宗方腳下加緊,越過一片平台,迎面就看到「敕建報恩禪寺」六個黑黝黝的金字
匾額,心想:「看來這報恩寺規模真還不小,聽丁大哥的口氣,這裡方丈悟明法師,還
是少林寺出身,毒孩兒要自己捎口信給這裡方丈,當真事有蹊蹺。」
    心中想著,人已進入山門,轉過彌勒殿,是一片青石鋪成的大天井,跨上石階,迎
面一座高敞寬廣的大雄寶殿,香煙績繞,寶相莊嚴。
    正在流目四顧之際,只聽一聲低沉的佛號,起自身側:「阿彌陀佛,旋主進香還是
隨喜?」
    韋宗方聽到有人招呼,立即轉過頭去,只見一個中年灰袍憎人,雙手合十,緩緩朝
自己走來,這灰衲僧人雖是臉含微笑,但眼神閃爍,生得一臉浮猾。
    韋宗方拱拱手答道:「不是,在下是找貴寺方丈來的。」
    中年僧人目光有意無意的掠過韋宗方身邊那柄鐵銹斑剝的長劍,臉上笑容一收,冷
冷的道:「旋主找方丈有什麼事麼?」
    好個勢利和尚,他因韋宗方身上只穿了一件青布長衫,連一柄隨身寶劍都已經快爛
成麼鐵了,臉色也就立即冷淡下來。
    韋宗方倒並沒感覺,依然含笑答道:「在下受人之托,要面見貴寺方丈。」
    中年偕人目光一閃,忙道:「方丈很少見客,旋主有話和貧僧說也是一樣。」
    韋宗方略現遲疑。
    那中年僧人道:「貧僧悟通,方丈乃是貧僧師兄,旋主總該相信了吧?旋主請隨貧
僧到客室奉茶。」
    韋宗方心頭不覺起了疑念,腳下不動,淡淡一笑道:「在下自然相信得過大師父,
只是在下受人之托,必須面見貴寺方丈,才能說出。」
    中年僧人目光轉動,面露詭笑道:「旋主既然堅持要見方丈,也望賜告究系受了何
人之托,貧僧好替施主進去通報。」
    韋宗方心中暗暗想道:「此話不錯,他進去通報,自然該告訴他自己受了何人之托
而來才對!」
    思忖之間,只見從殿後人影一閃,走出一個眉目清秀,年約十五、六歲的小沙彌來,
合掌說道:「這位施主,可是要見家師麼?小偕替你帶路。」
    中年僧人臉上微現怒意,但瞬即消失,隨著笑道:「師兄醒來了麼?旋主要見方丈,
就請隨他進去吧!」
    韋宗方雖然無絲毫江湖經驗,但敢情瞧得暗暗奇怪,感到這報恩寺似乎暗中有著一
種說不出的氣氛。當下就拱拱手道:「如此有勞小師父帶路了。」
    小沙彌沒有作聲,轉身領著韋宗方朝後院走去。
    穿過兩重院落,跨出圓洞門,小沙彌忽然回頭問道:「方纔師叔和施主說了什麼?」
    韋宗方道:「沒有,那位大師父只是問在下何事要見方丈?」
    小沙彌哼了一聲,道:「他就是沒安著好心!」
    韋宗方不便直答,那小沙彌道:「施主解藥帶來了麼?」
    韋宗方楞得一楞道:「在下受人之托,有事要見貴寺方丈,小師父也許認錯了人?」
    小沙彌也微微一怔,回身望了韋宗方一眼,道:「你不是姓沙的道士叫你來的?」
    韋宗方道:「不是。」
    小沙彌似乎感到失望,自言自語的道:「十天之內,他說會有人來的,那不是你
了?」
    韋宗方聽他說出「十天之內」的話,想起毒孩兒也有十天之內務必帶到口信之言,
似是不謀而合,但因自己不明內情,不好多說。
    這一陣工夫,已經到了一座幽靜的跨院之中。
    小沙彌問道:「施主上姓貴名如何稱呼?小僧好進去通報家師。」
    韋宗方道:「在下韋宗方。」
    小沙彌道:「施主請稍等。」
    說罷;身形一閃,很快朝精舍中掠入。
    一會工夫,只見靜室垂簾掀起,小沙彌躬身說道:「家師請韋施主人內相見。」
    韋宗方跨人靜室,只見一張木塌上,盤膝坐著一個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老和尚,
雙目微闔,狀似入定。聽到韋宗方的腳步聲,啟動雙目,打量了韋宗方一眼,雙手合十,
徐徐說道:「韋施主請恕老衲行動不便未能迎迂。」
    韋宗方連忙抱拳道:「老師父請了,在下冒昧干擾。」
    老和尚伸手指指榻邊一張木椅,道:「施主請坐。」
    韋宗方依言坐下,小沙彌倒了一杯茶送上。
    老和尚道:「韋施主請喝茶,老衲聽小徒說了,施主受人之托,要見老衲,不知有
何見教?」
    韋宗方道:「在下受人之托,捎來一個口信……」
    話聲未落,老和尚突然抬頭,雙目精光一閃,沉喝道:「外面是什麼人。」
    韋宗方不由一怔,暗想:「這老和尚形容枯槁,內功倒是已有相當火候!」
    只聽門外答道:「小弟悟通,師兄病體好些了麼?」
    老和尚臉色瞬即恢復,徐徐道:「是師弟麼?愚兄稍微好了一些,師弟可有事麼?」
    只聽門外答道:「沒有,小弟只是問候師兄來的。」
    一陣輕微的步履聲,漸漸遠去。
    韋宗方心中暗想:「那悟通明明是竊聽自己說話來的了。」
    老和尚道:「韋施主捎的口信,自然是給老衲的了,不知那人是誰?」
    韋宗方道:「他叫毒孩兒。」
    老和尚沉吟道:「毒孩兒?老衲認識的人中,並無毒孩兒其人……」
    韋宗方不覺一怔,毒孩兒明明托自己帶口信給報恩寺方丈,那會有錯?
    小沙彌接口道:「師傅,毒孩兒也許和姓沙的道士是一路的?」
    老和尚頷首道:「也許是的,他曾說過十天之內,會著人前來……」說到這裡,抬
目道:「韋施主請說,他托你捎的口信,不知說些什麼?」
    韋宗方瞧了小沙彌一眼道:「他是寫在在下手上的,據說此事關係重大,除了老師
父,不能讓人知道。」
    老和尚口中「唔」了一聲,回頭朝小沙彌,吩咐道:「你守在門外,不准有人偷
聽。」
    小沙彌怒目瞪了韋宗方一眼,悻悻退出。
    老和尚道:「韋施主請說吧。」
    韋宗方用手點著茶水,寫道:「劍門階下,穴土入木。」
    老和尚道:「只有這八個字麼?」
    韋宗方點頭道:「就是這八個字。」
    老和尚抬目道:「他沒告訴施主,要老衲轉告什麼人嗎?」
    韋宗方道:「沒有。」
    老和尚又道:「韋施主可記得他還說什麼嗎?」
    韋宗方道:「他要在下務必在十日之內,把口信捎到。」
    老和尚點點頭道:「不錯了,是姓沙的道士要聽的回信了!唉,老衲正不知道他要
聽的回信,究是什麼——
    韋宗方不知他口中說的姓沙的道士是誰,自己信已捎到,正待起身告辭!
    老和尚突然目注韋宗方,問道:「施主和毒孩兒可是素識?」
    韋宗方道:「在下和他只見過一面,並非素識。」
    老和尚沉吟道:「那麼他怎會托施主替他代捎口信呢?」
    韋宗方道:「兩天之前,在下被人劫持,恰巧和毒孩兒囚在一處,後來在下幸獲釋
放,他就托我代捎口信給老師父的。」
    老和尚皺皺眉道:「他當真在你手掌上寫了字麼?」
    韋宗方聽得暗暗稱奇,方才自己告訴你毒孩兒在我手上寫的字,這難道還有假不成?
口中應道:「正是。」
    老和尚又道:「他可曾告訴你要是十天之內,施主沒把口信捎到,該是如何?」
    韋宗方忖道:「這是他托我的事,就是沒捎到口信,又會如何?」
    心中想著,一面說道:「這個倒沒有說。」
    「阿彌陀佛!」老和尚低誦佛號,道:「此人心思入毒,當真比沙道士還要毒辣!」
接著抬目道:「韋施主可曾覺得身上有什麼不對麼?」
    韋宗方奇道:「在下並無感覺。」
    老和尚歎了口氣,說道:「不錯,最少也要過了五日,才會稍微覺得有異,目前韋
施主只有一日時光,自然還覺不出來。」
    韋宗方道:「老師父此話怎說?」
    老和尚道:「毒孩兒在施主掌心寫字之際,定然已下了劇毒,他們這種毒藥,名為
「十日散」,無色無臭,使人無所覺,十日毒發,無藥可救。」
    韋宗方聽得疑信參半,問道:「老師父如何會知道的呢?」
    老和尚輕輕歎息一聲,道:「五日之前,有一位自稱姓沙的道士,指名求見老衲,
他也是說有一件十分機密之事,要托付老衲,而且不能讓第三個人聽到。老衲深信不疑,
他要老衲伸出手去,他就在老衲掌心寫了八個字,那就是「十日之內,來聽回音」。臨
行才說出他在老衲手上,下了「十日散,」劇毒無比,十日之後,就無藥可救;但他自
會在十日之內,把解藥送到,只是要聽個回音。」
    韋宗方心中暗想:「那姓沙的道士,想是利用報恩寺方丈替他傳遞消息了!」
    老和尚續道:「當時老衲不知他說的回音,究竟是指什麼?如今經施主一說,才知
就是施主捎來口信。而且毒孩兒也在施主掌心寫了字,因此,推想施主也被毒孩兒下了
「十日散」無疑了。」
    韋宗方道:「有這等事?」
    老和尚道:「江湖上人心叵測,險詐難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老衲殘病之
軀,即使他不把解藥送來,也是來日無多,施主正當英年有為,真要中了他們「十日
散」,倒是辣手之毒……」
    韋宗方道:「在下怎會一無感覺?」
    老和尚道:「等到劇毒發作,那是已經遲了!」說到這裡,閉目沉思有頃,徐徐說
道:「據老衲所知,出上饒北門,隱居著一位奇人,此人不僅精擅歧黃之術,而且善解
天下奇毒,施主能聽老衲相勸,不論是否中毒,最好趁毒性未發之前,請他瞧瞧才是妥
當。」
    韋宗方聽他說得如此鄭重,不禁想起昨晚誤中「藍家毒針」之事,一經發作當真厲
害,這就問道:「老師父說的這位奇人,不知姓甚名誰?如何找法?」
    老和尚道:「這位奇人誰也不知他的名字,因為他住在橫山腳下,自號橫山逸士,
門前修竹千竿,草屋三檻,十分好找。」
    韋宗方聽他說出橫山逸士之名,頓時想起昨晚那綠衣少女,好像也曾說過,看來這
橫山逸士,果然是個大大有名的人!想到這裡,就起身說道:「多蒙老師父指點,在下
告辭了。」
    老和尚道:「施主遠道替老衲捎信而來,老衲至深感謝」五日之後,韋施主務請在
駕敝寺一行,老衲恭候俠駕。」
    韋宗方自然聽得出老和尚口中之意,他是因自己替他捎信中毒,萬一橫山逸士對
「十日散」無法治療,他本佛家捨已救人的宏旨,要把解藥轉贈自己無疑。心中不覺對
這位和尚肅然起敬,抱拳道:「老師父可還有事見教麼?」
    老和尚道:「韋施主屆時如能趕來,老衲確有一事奉托。」
    韋宗方道:「老師父既然如此說法,在下自當準時趕來。」
    老和尚道:「老衲行動不便恕不送了。」
    韋宗方拱手道:「不敢有勞。」
    轉身走出精舍,直向寺前奔去。
    他因丁大哥約在寺外相候,出了報恩寺,舉目四顧,不見丁大哥的蹤影,看來他還
沒趕來。心中想著老和尚適才之言,一路低頭疾走,腳下不覺漸漸放慢。
    正走之間,忽聽一聲:「阿彌陀佛。」前面一棵大樹之後,轉出一個灰袖憎人,合
掌迎立,說道:「韋施主請留步。」
    韋宗方抬頭瞧去,正是報恩寺的那個知客僧悟通,腳下一停,拱手問道:「大師父
有什麼事嗎?」
    悟通緩緩走近,陰笑道:「貧道想知道的,就是施主和我師兄密談之事。」
    韋宗方後退一步,冷冷道:「大師父何不回去問問貴師兄?」
    悟通跟著跨前一步,陰笑道:「既然在這裡和施主遇上了,問問施主也是一樣。」
    韋宗方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你分明是故意在寺外等候著我的。」這就
昂首哼道:「大師父只怕是有意在此等候在下的?」
    悟通笑道:「韋施主不愧是個明白人。」
    韋宗方道:「在下不明白。」
    悟通陰惻惻說道:「不明白也沒關係,韋施主只要實言相告,不就沒事了嗎?」
    韋宗方道:「聽大師的口氣,好像在下不告訴大師父,就會有事?」
    悟通雙手合十,聳聳肩道:「施主知道就好。」說到這裡,伸手朝左側一指,又道:
「施主可還隨貧憎到谷中去一談。」
    韋宗方隨著他手指處瞧去,那是一道蜿蜒深入群山的幽谷,兩邊雜林深密,地勢幽
僻,正待說出:「在下不去。」
    瞥見悟通面露詭笑,右手朝左一指之際,突然化指為抓,迅速無倫朝自己肩頭抓來!
    韋宗方終究是身負絕學之人,眼快手快,左手起處,朝前格出,口中喝道:「你這
幹什麼?」
    悟通沒想到韋宗方小小年紀,內功極深,雙方手臂一格之勢。他不由自主的上身傾
頌,朝右跨出了一步。回過頭來,雙目凝注著韋宗方,冷笑道:「施主身手不凡,貧僧
倒是看走眼了!」
    突然欺身而進,一掌劈來。
    韋宗方上身微微一側避過掌勢,手臂一圈,同時攻出一掌,人卻向後躍退,劍眉陡
豎,大聲喝道:「大師父再不住手,莫怪在下無禮。」
    悟通早已激起殺機,獰笑道:「施主有多少能耐,儘管使來!」
    話聲中,身形疾撲,拳掌交錯,連攻了七八招。
    韋宗方雙掌揮舞,拆解開悟通一輪快攻之後,悟通攻勢稍緩,韋宗方趁機還擊,劈
出三掌,攻出四拳,把悟通迫的向後連退兩步。
    韋宗方迫退悟通,並沒追擊過去,雙掌一收,站在當地,冷冷的道:「大師父別無
見教,在下要失陪了。」
    悟通真沒想到韋宗方武功會有如此高強,不禁呆得一呆!心中暗自忖道:「這小子
極似武當門下,身手不凡,憑自己一人,只怕真還截不住他。」
    就在此時,山徑上一條人影,疾馳而來,轉眼之間,已到兩人面前!
    悟通瞧到來人,心頭不期一震。
    韋宗方卻是心中一喜,急忙叫道:「丁大哥。」
    來人正是鐵筆幫主丁之江,他目光一瞥,問道:「韋兄弟,你和這位大師父怎麼動
起手來了?」
    說話之時,兩道炯炯眼神,朝悟通投去,右手有意無意朝後揮了一下。
    悟通已經瞧清他右手一揮之際,掌心捏著一個劍訣,心中更是驚奇。不禁後退一步,
雙手合十,放下臉,陪笑道:「貧道只是想請教這位韋施主一件事,不料韋施主對貧僧
動了懷疑,實在是場誤會,貧僧這裡謝罪。」
    丁之江道:「既是誤會,大師父請吧!」
    悟通連連應是道:「是,是、貧僧這就告退。」
    說完,又朝兩人躬身合十,轉身飛馳而去。
    丁之江道:「韋兄弟,到底為了什麼事和他打起來的?」
    韋宗方就把自己此行經過,述說了一遍。
    丁之江冷哼一聲,道:「他們果然想利用報恩寺方丈,傳遞消息,這麼看來,那姓
沙的道士,定是毒沙峽的無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6:43

第11章 橫山逸士
    韋宗方曾聽不知名叔叔說過「行走江湖,同毒沙峽的人不可接近」之言,如今又聽
丁大哥提到「毒沙峽」,不禁問道:「丁大哥,毒沙峽到底是什麼地方?」
    丁之江道:「毒沙峽麼,他們裡面的人,個個都擅於用毒,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行動,
小兄也不太詳細。」
    韋宗方心中起了一種感覺,丁大哥原是個性豪爽的人,怎麼今天好像換了一個人似
的。方才問他萬劍會,他推說不知道,這會問他毒沙峽,他又說不詳細,但自己從他口
氣中聽來,他分明知道得很多,只是不肯說而已!
    丁之江見他沒有作聲,忽然間流露出十分關切之色,認真說地道:「悟明法師說得
不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毒沙峽的人,險詐難防,毒孩兒極可能在你兄弟身上,
暗施「十日散」,走,咱們這就到橫山去。」
    韋宗方道:「丁大哥認識橫山逸士麼?」
    丁之江道:「不認識,聽人傳說,橫山逸士在江湖上名氣極響,不但醫道極精,對
解救各種劇毒,也有獨到之處,大家因他不問黑白兩道,不論善惡之分,只要上門求他,
無不悉心治療,江湖上就以賽華佗相稱。」
    兩人邊說邊走,腳下極快,一會工夫,由南門穿越北門,直向橫山奔去。
    橫山,顧名思義,自然是山如橫置,這一帶山勢不高,山嶺相連,確有「橫看成嶺
側成峰」之趣!
    兩人趕到橫山腳下,老和尚說的不假,橫山逸士的住處,修篁千竿,茅屋三楹,果
然並不難找。
    板橋流水,清溪瀑緩,一條黃泥小徑,直通竹籬木門前面,沿路飛鳥啁啾,愈顯得
景物清幽,凡慮盡滌!
    韋宗方不禁想起自幼長大的故居懷玉山那間茅屋,也正是這般光影!自幼相依為命
的慈父,一下變成不知名的叔叔,身世成謎,前途茫茫,這種恬淡無爭的山居生活,從
此只餘回憶,他心頭起了無限感觸,眼眶也有些濕潤。
    丁之江發覺他腳步突然慢了下來,不禁回過頭來,望了韋宗方一眼,吃驚的道:
「韋兄弟,你神色不對,身子可有什麼不適嗎?」
    韋宗方搖搖頭道:「沒有,小弟看到這裡景物,不覺想起從前住的地方。」
    丁之江道,「韋兄弟是想家了?」
    韋宗方道:「我……我……沒有家。」
    丁之江大笑道:「你兄弟到底年紀還輕,哈哈,大丈夫志在四方,豈能老守田園?
有沒有家,何足索懷?」
    韋宗方被他一說,不覺心胸一寬,點頭道:「大哥說得極是。
    幾句話的工夫,便已走到籬前,丁之江舉手敲了兩下,不見有人答應。
    竹籬裡面,是一塊小小的藥圃,中間起了三間茅屋,但茅屋的兩扇木門,此刻也關
得緊緊的,是以瞧不到裡面有人在?
    丁之江又重重的敲了兩下,大聲問道:「裡面有人嗎?」
    只聽一個粗大喉嚨在裡面問道:「什麼人?」
    這答話人的口氣,大有不耐煩之感!
    丁之江皺皺眉,心想:「此人口氣粗魯,自然不會是橫山逸士本人,莫非橫山逸士
不在家?」一面答道:「在下丁之江,求見逸士來的?」
    茅屋裡面起了一陣竊竊私語,接著那個粗大聲音又道:「尊駕莫非是鐵筆幫主丁大
俠嗎?」
    丁之江道:「不敢,正是區區在下。」
    那粗大聲音道:「請丁大俠稍等,我就來開門。」過了一會,茅屋木門開處,一個
黑衣漢子大步走出,隨手打開柴扉,拱拱手道:「兩位請進。」
    丁之江打量黑衣漢子一眼,覺得此人步履矯捷,看去身手不弱,心中不覺暗暗動疑,
一面連忙抱拳問道:「逸土在家嗎?」
    黑衣漢子道:「我家主人正在練藥,兩位請到裡面坐。」
    丁之江聽他稱呼,心中疑念不覺消了許多。試想橫山逸士在江湖上頗負盛名,自然
精通武功,那麼替他看門的人,身懷武功,就並不值得驚奇,就是方纔的竊竊細語,想
來也是他向橫山逸士請示,要不要開門了。
    心念轉動之際,已和韋宗方兩人,隨著黑衣漢子進入茅屋。這中間一間,就是客室
了,陳設十分簡單,除了桌椅之外,別無他物,但卻打掃得點塵不染,另有一種山居隱
逸古樸之風!
    他把茶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
    過了一會,才聽左首廂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接著房門開處,從裡面閃出一個頭髮
花白,頦留山羊鬍子的老者!此人當然就是賽華佗之名的橫山逸士了!
    只見他身上穿著一件極不合身的藍布長袍,連下擺扭扣都沒扣上,一腳跨出廂房,
就很快的掩上房門,生似怕人瞧到他房中秘密一般。這也難怪,他精擅醫道,房中自然
放著不能讓外人偷覷的家傳秘方和秘製丹藥。
    他掩上了門,才慢條斯理的抬了抬下巴,一手捻著山羊鬍子,緩步行來,目光略微
朝兩人一轉,瘦削臉上綻出一絲笑容,拱了拱手,笑道:「老朽正在練制一些藥丸,有
勞兩位久候了,不知那一位是丁大俠?」
    兩人同時站起,丁之江還禮道:「在下丁之江,這是義弟韋宗方,慕名而來,打擾
老丈清修,實在冒昧得很。」
    橫山逸士忙道:「好說,好說,兩位快快請坐。」他自己也在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下,
接著說道:「丁大俠難得到上饒來,寵臨寒舍,必有賜教。」
    丁之江道:「老丈岐黃之術,名滿武林,在下兄弟正有一事請教。」
    橫山逸士目光在兩人臉上打了個轉,道:「不敢,老朽只略通醫道,丁大俠有什麼
疑難,老朽知無不言。」
    丁之江指指韋宗方道:「在下這位兄弟,極可能被人暗下了劇毒,想請老丈瞧瞧。」
    橫山逸士吃驚道:「不知是什麼劇毒?」
    丁之江道:「老丈可曾聽過江湖上有一種「十日散」的毒藥麼?」
    橫山逸士身軀微微一震,詫異的道:「十日散,老朽從沒聽到過這個名稱?哦,哦,
韋少俠身上,不知有何感覺?」
    丁之江代答道:「據說「十日散」無色無臭,中毒之人一無感覺,但十日之後,就
無藥可救了。」
    橫山逸士目光閃動問道:「有這等事?韋少俠如何會中毒的,可不可說給老朽聽
聽?」
    韋宗方道:「在下兩日前,受人之托,代捎一個口信,那人曾在在下掌心寫了幾個
字……」
    橫山逸士道:「這人是誰?」
    韋宗方道:「他叫毒孩兒。」
    橫山逸士搖搖頭道:「毒孩兒,老朽沒聽說過。」
    丁之江道:「這毒孩兒似是毒沙峽的人。」
    橫山逸士又是一震,忙道:「韋少俠這就中了毒麼?」
    韋宗方道:「他托在下捎口信給報恩寺方丈,在下是聽老方丈說的。」
    橫山逸士張目道:「老方丈說了什麼?」
    韋宗方道:「據老方丈說,五日之前,也有人托他一件事,曾在他掌心寫了幾個字,
後來那人臨走時告訴他已中了「十日散」之毒,因此推想在下也極可能被毒孩兒暗中下
了毒藥,才囑在下前來,請教老丈。」
    橫山逸士笑了笑,道:「這真是聞所未聞之事!」說到這裡,一手捻著山羊鬍子,
口中「唔」了一聲,點點頭道:「照這情形說來,韋少俠是可能中毒,也可能沒有中毒
了?」
    丁之江接口道:「正是如此。」
    橫山逸士又「哈」了一聲,道:「韋少俠先讓老朽切切脈再說。」
    韋宗方伸過手去,橫山逸士右手三個手指頭落在他腕脈之上,緩緩地閉上雙目,過
了有一盞熱茶時光,才微微睜目道:「換過手腕。」
    韋宗方依言換了一隻手。
    橫山逸士又閉起眼睛,專心一意的切起脈來,但他瘦削的臉上,卻漸漸露出一片嚴
肅。又過了一盞熱茶時光,突然睜目道:「張口,讓老朽瞧瞧舌苔。」
    韋宗方依言張大了口,橫山逸士右手伸出一個食指,輕輕壓著韋宗方舌頭,凝目瞧
了一會。又翻起韋宗方的眼皮,瞧了瞧,放下右手,閉目向天,一聲不作。
    丁之江問道:「老丈,韋兄弟可曾中了毒麼?」
    橫山逸士長長吁了口氣,目光緩緩轉向丁之江道:「老朽細查韋少俠脈象,果然中
了奇毒,只是此種奇毒,似是潛伏內腑,在毒性未發之前,老朽也說不出來……」
    韋宗方道:「在下曾聽老方丈說過,這種毒藥,最少也要過了五日,才會稍微覺得
有異。」
    橫山逸士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那你最好過了五日再來。」
    丁之江道:「老丈是說目前還無法用藥麼?」
    橫山逸士道:「老朽醫道,雖然不敢自詡高明,但也治療過不少疑難雜症,但這等
既已中毒,似又潛伏不發,深藏內腑的奇毒,老朽卻還是第一次是遇上,用藥之道,貴
在對症,老朽還不知毒性如何,自然無法用藥了。」
    他話聲一落,朝丁之江瞧一眼,似乎張口欲言,但卻沒有說出。
    丁之江道:「老丈有話但請明說。」
    橫山逸士道:「老朽覺得丁大俠一身武功大非尋常,眼中神光,似乎不應昏而不清,
而且準頭也略帶灰黯,照說是中毒之象,丁大俠可有什麼感覺嗎?」
    這真是驚人之言,丁之江自問並沒和人接觸過,再試一運氣,也絲毫不覺得有異;
但橫山逸士精幹療傷治毒,江湖上素負盛名,說出來的話,自然必有所本。心中微微一
怔,抬目道:「在下並無感覺,老丈……」
    橫山逸士一手摸著山羊鬍子,徐徐說道:「老朽如果沒有看走眼的話,丁大俠所中
的毒,毒性發作的較快……。」
    他一邊說話,一邊伸過手去,翻動了一下丁之江的眼眶,續道:「不錯。」
    毒性已經滲入血液,不出六位個時辰,就會發作,這種劇毒,倒是江湖上常見
的……」
    話聲未落,一個女子嬌脆的聲音傳了進來,道:「先生在家麼?」
    橫山逸士皺皺眉,自言自語的道:「又有人找我來了。」提高聲音道:「什麼人,
進來吧!」
    竹籬木門被人砰然推開,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女很快衝了進來,目光朝三人一轉,
急急問道:「那一位是先生?快給我看病。」
    這少女蓬著一頭黃髮,面色焦黃,還長著一臉麻子,奇醜無比,但她身材,卻生得
十分苗條,說話聲音,也嬌脆悅耳,和她這付尊容,簡直是大不相稱!
    韋宗方一瞥之下,只覺那奇醜少女,自己好像在那裡見過?
    橫山逸士兩道目光緩緩朝奇醜少女投去,口中徐聲道:「老朽就是,姑娘是什麼
病?」
    那奇醜少女道:「我……是中了人家劇毒。」
    丁之江因橫山逸士說自己中毒之象,如今聽奇醜少女說出她也是中了人家劇毒,不
禁暗暗一怔,忖道:「不知她又是怎樣中的毒?」
    橫山逸士道:「姑娘坐下來,老朽替你切切脈看。」
    那奇醜少女依言在一張木桌邊上坐下,一手靠著桌子,仰起手腕,等待橫山逸士切
脈。
    橫山逸士緩緩伸出三個指頭,朝她脈上按去!
    那奇醜少女仰著的手腕,突然翻起,一記「赤手縛龍」,朝橫山逸士右腕抓去!
    兩人相距不過數尺,橫山逸士怎麼也未料到奇醜少女會突施襲擊,反腕抓來,要想
閃避都嫌不及,右腕脈穴一緊,已被奇醜少女扣住。
    這一下,當真事起倉猝,連坐在邊上的丁之江和韋宗方也不及搶救,但兩人卻不約
而同霍地站起身來。
    奇醜少女動作奇快,左手一把扣住橫山逸士右腕,右手揚起,已然點上了橫山逸士
的「期門」穴,目光一抬,朝兩人冷笑道:「你們真當他是橫山逸士嗎?」
    丁之江、韋宗方聽得方自一怔。
    那奇醜少女更不打話,右手一拉,卻把橫山逸士的一把山羊鬍子扯了下來,再往他
臉上輕輕一掀,隨手揭下了一張人皮面具。
    韋宗方舉目瞧去,只見這假冒橫山逸士的人,看去不過三十出頭,生得面型瘦削,
此刻瞪著一雙鼠目,已是面無人色。
    「嘶……」突然三縷疾勁的藍影,從屋後射出,朝奇醜少女身後襲來!
    那是三支淬過劇毒的細小暗器,來勢如電,輕微的嘶風之聲,才一入耳,已然品字
形射到奇醜少女身後,一取「鳳眼」,左右各取「鳳尾」,不但勢勁力急,而且認穴奇
准!
    丁之江敢情不願多事,明明看到了,卻依然袖手旁觀,視若無見。
    韋宗方瞧得一驚,不由脫口叫道:「姑娘小心!」
    其實不用他喊,奇醜少女早察覺了。只聽她口中輕哼一聲,連頭也沒回,舉起手上
的人皮面具,朝後揮去,同時還側過臉來,朝韋宗方笑了笑!
    莫看她面貌生得奇醜無比,但這一笑,厚厚嘴唇皮裡卻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貝齒。
射到她身後的三支淬毒暗器,經她輕輕一拂,突然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
    丁之江臉色似乎微微一變。
    韋宗方也呆得一呆,暗暗忖道:「這是什麼手法?既不見她伸手去接,三枚暗器不
知消失到那裡去?」
    奇醜少女冷冷一笑,道:「你們既是找橫山逸士來的,還不快去把他放了,呆在這
裡作甚?」
    丁之江道:「姑娘不是也找橫山逸士來的麼?」
    奇醜少女回眼哼道:「我已經擒住了一個,叫你們……」
    「呃……」就在她回頭說話略一分神之際,只聽那假冒橫山逸士的漢子,突然「呃」
了一聲,身軀往後倒去!
    這自然是那個偷襲奇醜少女的人,怕同伴洩漏了機密,才暗中出手,殺以滅口。
    「奸賊子!」奇醜少女嬌叱一聲,雙腳一頓,身形朝屋後掠去。在她撲起之時,回
頭怒聲道:「你們再不去救人,只怕連橫山逸士都要遭人暗算了……」
    丁之江敢情也突然想到了這一著,不待奇醜少女說完,雙肩一晃,迅速朝左廂撲去。
    韋宗方急忙跟著進去。
    這左廂房想是橫山逸士的臥室了,靠壁處放著一張木床,四面壁架上,儘是大大小
小的各式藥瓶。
    丁之江已經接近床前,舉手掀開棉被,果見躺歐著一個山羊鬍子的老者。
    此人當然是如假包換的橫山逸士了。瞧他清懼瘦削的臉型,和額下一把花白山羊鬍
子,和假扮他的人,倒也卻有幾分相似!
    韋宗方輕聲問道:「丁大哥,他怎麼了?」
    丁之江道:「他只是被人點了穴道。」
    說著,伸出手拍開橫山逸士被掣穴道。
    橫山逸士雙目一睜,舒展了一下手足,才緩緩從床上坐起。
    韋宗方瞧他身上只穿著一件對襟裌衣,和一條紮腳夾褲,不由想起假冒他的人,穿
的那件極不合身的長袍,正是從他身上剝下來的,難怪連下擺鈕扣,都沒扣好。
    丁之江也不覺一怔,暗想:「原來名滿江湖的橫山逸士,竟然是個不會武功的人!」
    橫山逸士跨下木床,朝兩人拱拱手道:「老朽多蒙援手,兩位想來就是丁大俠、韋
少俠了?」
    丁之江抱拳還禮道:「原來老丈都聽到了?」
    橫山逸士道:「老朽穴道受掣,口不能言,身不能動,諸位方才說的話,卻是都聽
到了。」
    丁之江道:「老丈可知這人是何來歷?」
    橫山逸士道:「他們說是奉命而來,要老朽跟他們去,老朽不肯答應,正好丁大俠
趕來了,他們怕老朽出聲,出手點了穴道,老朽也不知他們是何來歷?」
    丁之江聽他口氣,似是不願多說,這就拱手道:「我們還是到外面坐吧!」
    三人退出廂房,這幾句話的工夫,那奇醜少女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倒在地上的那具屍體,業已渾身發黑,他身上好像已經被人搜過了,連射在肩頭的
暗器,也已被人起下取走,只剩一個小小創口,還在淌著黑血。
    丁之江暗暗哼了一聲,忖道:「這醜丫頭,好快的手腳,不知又是什麼路數?」
    橫山逸士俯下身去,仔細察看著屍體傷口,吃驚道:「見血封喉,好烈性的毒藥暗
器!」
    韋宗方目光一瞥,忽然瞧到桌上多了一個小小磁瓶,過去一瞧,桌面上還有字跡,
寫著:「瓶中解藥,留贈兩位。」
    字跡纖秀,極似「金剛指」一類功夫寫的,入木三分,指間宛然,筆劃極勻,敢情
就是奇醜少女所留。
    橫山逸士取起磁瓶,瞧了瞧道:「這是那位姑娘留下的了?兩位莫非被人做了手
腳?」
    丁之江想起方纔那假冒橫山逸士的人,曾用指頭探看韋宗方的舌苔,又翻著自己眼
眶,不由暗叫了聲:「慚愧,自己在是在江湖上闖蕩多年,連人家暗做手腳,還一無所
覺。」這就說道:「韋兄弟,你先請老丈看看,是否中了「十日散」之毒?」
    橫山逸土道:「老朽從沒聽說過「十日散」之名,是否中毒,要切過脈才會知道。」
    於是他又替韋宗方切了左右兩手腕脈,這情形,倒和方才假冒的人一模一樣,也是
閉著雙目凝神不語,過了約有盞茶光景,睜開眼睛,口中低低說道:「奇怪呀!奇怪!」
    韋宗方聽他連說兩聲「奇怪」,心中也覺奇怪,正待訊問。
    橫山逸士突然目光炯炯,盯在韋宗方臉上,百露驚奇,說道:「韋少俠方才確是無
意之中吞服了一種毒藥,但卻被你體內另一種極強的解毒藥力,化解無遺……」
    韋宗方張了張口,又想問話。
    橫山逸士又道:「據老朽從脈象上察看,韋少俠兩日之間,已經中過兩次罕見奇毒,
第一次當在兩日前,由左掌心手厥陰「勞宮」穴滲入心包絡,這是一種性道極緩,奇毒
無比的毒藥……」
    丁之江道:「那是「十日散」無疑了。」
    橫山逸士又道:「另一種奇毒,卻是由右掌手少陰「神門」穴循臂而上……」
    丁之江聽到這裡,不由大笑道:「老丈脈理精通,在下佩服已極,韋兄弟昨晚確實
被「藍家毒針」刺中右掌。」
    「藍家毒針?」橫山逸士聽到「藍家毒針」也似乎吃了一驚,但立即點點頭道:
「不錯,除了「藍家毒針」,確實找不出再毒的東西了。」
    語氣一頓,接著又對韋宗方道:「韋少俠所中的這兩種奇毒,只要遇上一種,也是
必死無疑,但韋少俠卻服了令人難以直信的解毒奇藥。唉!老朽也素以精通醫理,善解
劇毒自負,想不到臨老之際,竟會遇上這等配合神奇的解毒藥物。不但把韋少俠體內劇
毒,悉數化解,而且這種解毒藥性留在血液之中,至少可保持一個短時期,不受毒物侵
襲。哈哈,韋少俠,誤服下去的毒藥要和前面兩種奇毒相較,那簡直是微不足道了,不
知這解毒奇藥,韋少俠從那裡得來的?」
    丁之江朝韋宗方微微一笑道:「老丈說的,想來是那位綠衣姑娘相贈之藥了。」
    橫山逸士追問道:「綠衣姑娘,那綠衣姑娘是誰?」
    韋宗方臉上一紅,接道:「在下也不知道,昨晚在下中了藍家毒針,幸蒙那位綠衣
姑娘賜了三粒藥丸。」
    橫山逸士臉露惋惜道:「可惜,可惜,不知這位姑娘,究是什麼人?」
    正說之間,丁之江突然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
    韋宗方慌忙把他扶住,吃驚道:「丁大哥,你怎麼了?」
    丁之江道:「只是有些頭昏。」
    橫山逸士「唔」了一聲,道:「丁大俠果然被人做了手腳,毒性發作,老朽只顧說
話,此事早該想到了。一說著抓起了丁之江左腕,切了切脈,道:「還好,毒性才發,
還並不嚴重。」伸手取過桌上磁瓶,拔開瓶塞,湊著鼻孔聞了聞,點頭道:「不錯,正
是解藥。」
    倒出少許,吹入了丁之江鼻孔。
    丁之江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果然立時覺得精神一爽。
    橫山逸士把磁瓶遞到了丁之江手上,笑道:「這瓶解藥,似是一種專解以指甲彈入
口鼻毒藥的解藥,丁大俠行走江湖,大是有用。」
    丁之江伸手接過,揣入懷中,一面拱手道:「多謝老丈,在下兄弟告辭了。」
    橫山逸士歉然道:「老朽也有些瑣事,急待料理,不送兩位了。」
    丁之江、韋宗方別過橫山逸士,趕到城中,已是上燈時分。
    匆匆回轉客店,丁之江走在前面,經過東廊,瞥見一間房門邊上,插著一朵黑紙剪
成的玫瑰花,微微一怔之際,臉不由微露笑意。
    兩人進入房中,店伙送上臉水,伺候著道:「兩位客官可要些什麼嗎?」
    丁之江洗了把臉,回頭道:「我們還沒吃飯,你要廚下替我們做兩份飯菜送來。」
    店伙退出之後,丁之江道:「韋兄弟,你在房中休息一下,我去去就來。」
    韋宗方不知他有什麼事,正待訊問,丁之江已經很快閃出身去。
    接著店伙送茶進來,陪笑道:「小的方才忘記告訴兩位了」
    韋宗方道:「什麼事?」
    店伙道:「下午有位女客人問起丁客官?小的想到你老早晨吩咐過,這位客官正是
姓丁,小的問她找丁客官可有什麼事?那女客官說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
    韋宗方道:「那女客人是何模樣?後來就走了麼?」
    店伙回了頭,壓低聲音才道:「沒有,她就住在東廂五號房裡,啊,那女客人模樣
可真不錯,穿著一身玄色衣裙,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瓜子臉,彎彎的眉毛,亮亮的眼睛,
小小的嘴巴,還有身材也很苗條……」
    他還想再說,只聽隔壁房中有人叫著夥計,只好匆匆出去。
    韋宗方暗想那女客也許是丁大哥的熟人,也未便追問,起身倒了杯茶,回到椅上,
慢慢喝著。
    過了一會,店伙送上酒菜,恰好丁之江也及時回來。
    店伙朝韋宗方笑了笑,隨手掩上房門。
    兩人就在房中吃喝起來。韋宗方抬頭道:「大丁哥,方才店伙說,下午有人找你。」
    丁之江急急問道:「他可曾說是什麼人?」
    韋宗方道:「是一位女客人,住在東廂五號房裡。」
    丁之江身子微微一震,臉露詫異,接著淡淡笑道:「女客人?小兄那有女客人找我?
客店中五方雜處,姓丁的不止我一個,也許是找錯了人。」
    韋宗方看他言詞閃爍,心中雖覺可疑,但也不好多說。
    吃過晚餐,丁之江忽然低聲道:「韋兄弟,咱們先休息一會,今晚還有事呢!」
    韋宗方奇道:「什麼事?」
    丁之江道:「時候還早,過了二更,咱們到安遠鏢局去。」
    韋宗方吃驚道:「可是安遠鏢局出了什麼事嗎?」
    丁之江道:「不是,孟老哥的安遠鏢局,早已收歇,他那房子,也已換了主人!」
    韋宗方愈聽愈奇,問道:「那我們還幹什麼去?」
    丁之江道:「我方才出去也就是為了此事,只是目前還弄不清楚,咱們到了那裡看
情形再說。」
    韋宗方不知他要去看什麼情形?心中總覺了大哥好像已經知道了一些什麼,只是不
肯和自己明說,暗想:「自己跟你同去,你就是不說,我也會知道的。」一面點點頭道:
「既然如此,小弟跟大哥去瞧瞧也好。」
    丁之江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舉手熄去燈火,各自在床上運功調息。
    時間快近二鼓!丁之江一躍下慶,輕聲道:「韋兄弟,是時候了!」
    韋宗方應了一陣,也自床上躍下。
    丁之江悄悄推開後窗,手掌一按窗沿,人已穿窗而出,等韋宗方縱出窗外,才輕輕
掩上窗戶,長身縱起,一路朝東掠去。
    此時二更不到,大街上華燈高挑,夜市未散,兩人翻越過幾重屋面就悄悄躍落,穿
行了幾條街道,東橫街已在前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7:16

第12章 樑上君子
    這一帶距大街鬧市已遠,地勢僻靜,附近人家,只是蔬蔬落落有些燈火射出。
    兩人走近安遠鏢局門首,韋宗方舉目瞧去,只見門前那對石獅子還靜靜的蹲在那裡,
但安遠鏢局的白銅招牌,果然已經不見。
    兩扇黑漆大門,緊緊的閉著,瞧不見一絲燈光,偌大一座院落,望去黑沉沉的,敢
情院中的人,早已熄燈就寢,心中不覺暗暗起疑,不知丁大哥究竟是為什麼來的?
    丁之江突然輕輕拉了他一下衣袖,捨了大門,繞到圍牆右側,隱入暗處,伸手入懷,
取出兩方黑色絹帕,把一方遞到韋宗方手上,壓低聲音道:「韋兄弟,把臉蒙起來。」
    說話之時,已迅速包了半個臉孔,只露雙目在外。
    韋宗方因丁大哥平日為人,本極正派,但今晚行徑,似乎大有溪蹺,自己既已同來,
也只好接過絹帕,依樣葫蘆的蒙上了臉。
    丁之江目光向四周迅速一掃,低聲道:「韋兄弟隨我來。」
    雙腳一點,人已隨聲拔起,宛如夜鳥凌空,輕輕落到牆頭,一閃而沒。
    韋宗方略為遲疑了一下,也一提真氣,跟蹤躍起,越過圍牆,飛落天井。
    舉目瞧去,只見丁之江已停在階前,朝自己招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息,
這就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跟在丁之江身後,進入大廳,但覺空蕩蕩的只是一座空廳,連什麼擺設也沒有。
心中暗想:「敢情這裡主人,還沒搬來。」
    正想之間,丁之江俯在身邊低低的道:「韋兄弟,時間還早,咱們先找個地方藏起
來,待會不論見到什麼,如非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出聲。」
    韋宗方奇道:「待會還有什麼人來麼?」
    丁之江道:「我想可能會有人來,因此咱們必須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才好。」韋宗方
凝聚目力朝四下打量一眼,覺得大廳上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藏身,忽然目光一
抬,望著離地二丈來高的朱漆大梁,低聲道:「丁大哥,我們躲到樑上去可好?」
    丁之江笑了笑道:「只是你想得到的地方,別人自然也想得到。」
    韋宗方心中暗暗忖道:「是啊,那天毒孩兒就是躲在樑上。」心念轉動,不覺怔道:
「那就沒有地方可躲了。」
    丁之江道:「好吧,咱們就躲到樑上去,只是上面地方狹厭,尤其一般夜行人,如
果隱身大梁,必在中間,咱們應躲到東西兩側,靠牆之處,才不易被人發覺。」
    韋宗方聽得暗暗佩服,點頭道:「小弟記住了。」
    丁之江微微一笑,道:「我到西首去,咱們快上去吧!」
    韋宗方不再說話,一提真氣,雙臂一劃,騰身躍起兩丈來高,一手攀住大梁,身形
一弓,便已翻了上去。
    依言靠著牆壁,蹲坐下去,堪堪坐定!
    只聽丁之江的聲音以傳音入密從對面傳來:「韋兄弟,你坐好了吧!咱們現在可以
休息了,哦,你會不會傳音入密,否則就不可出聲了。」
    韋宗方沒有作聲,只是靜靜的蹲在樑上,過了一會,突然聽到廳外走廊靠牆之處,
隱隱起了一陣極其輕微腳步聲。聽聲音,少說有七八個人,心中不覺暗暗驚奇,果然有
人來了!光以這些人的腳步聲聽來,分明武功全非弱手;但再一細聽,這一陣輕微的腳
步聲,已經突然隱去,好像這些人到了廳外,便自停住。
    他身在樑上,自然看不到廳外動靜,足足等了一盞熱茶工夫,依然沒有半點聲息,
忍不住以傳音入密,朝丁之江說道:「丁大哥,廳外來了人呢!」
    丁之江聽得一驚,立即以傳音入密問道:「你瞧見了?」
    韋宗方道:「不是,小弟方才聽到外邊走廊上,好像有人走動,而且人數至少也有
七八個人,只是一下就聽不到了,好像就在廊上。」
    丁之江心頭大感驚凜,大廳和走廊之間,隔著一重厚牆,韋兄弟如何會聽到的?耳
目靈異,內功必然已極深厚。但論他年齡,比自己要小得多,不知何以竟有這等越超武
學常規的成就?同時想起他身上的「修羅律令」,此人來歷,實在叫人弄不清楚,只是
從他言行舉動,卻又十足是個初出茅廬的人!心念電轉,只是微微笑道:「也許韋兄弟
聽錯了。」
    韋宗方道:「錯不了,小弟聽的十分清楚,只怕他們就埋伏在走廊之上,要不是隔
著這堵厚牆,幾丈之內,就是他們的呼吸也可以聽到了。」
    丁之江不禁對他提高了幾分警覺之心,一面驚歡道:「韋兄弟耳目敏異,小兄十分
佩服。」
    兩人說到這裡,又停下來。
    韋宗方只是凝神諦聽著走廊上的動靜,但除了方才一陣腳步聲之外,不再有絲毫聲
音。
    夜風吹來,廳上門窗,不時發出細碎的聲響,但整座院落之中,卻是一片幽暗,沉
寂如死。
    這樣足足過了一個更次之久,時光已是三更天氣,仍然不見有何動靜?
    韋宗方蹲坐在樑上,正自等的不耐,突然聽到「嘶」「嘶」幾聲細微破空之聲。
    人影倏現,階前登時多了四個瘦小黑影!
    韋宗方頭一凜,暗想:「好快的身法!」
    丁之江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韋兄弟,有人來了!」
    韋宗方在這一瞬之間,藉著陵隴星月,業已看清這四個瘦小黑影,竟是四個一般年
齡,一般高矮的黑衣童子。
    看去眉目清秀,最多不過十四五歲,這就朝丁之江答道:「不錯,來的是四個十四
五歲的童子。」
    丁之江吃了一驚,問道:「這麼黑暗,韋兄弟你還能看清他們面目麼?」
    韋宗方道:「小弟叨星月之光,大致還可以看到,只是不如白天清楚罷了!」
    丁之江聽得心頭大感驚凜,一面忙道:「他們已經進來了,你看他們有何舉動?」
    四個黑衣童子敢情因偌大一座庭院,像死了一般,不見有人阻攔,也不聞一點聲息,
略為躊躇了一下,終於舉步進入大廳。
    四人身形閃電一旋,已迅速散開,兩左兩右,站在四方形的位置,各自凝立不動。
    韋宗方凝目瞧了一陣,才道:「他們就在下面站了四方形的位置,沒有動過。
    「四方形的位置?」丁之江敢情因大廳上太黑了,看不真切,聞言沉吟了一下,說
道:「他們也許在等人!」
    「嘶……」一道淡煙般影子,挾著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疾然在四人中間瀉落!
    這人實在來的太快了,快得幾乎一閃而至!
    韋宗方還沒來得及瞧清他的形狀,黑暗中已經響起一個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問
道:「沒遇上人麼?」
    四個黑衣童子一齊躬身應「是」。
    丁之江急急的問道:「韋兄弟,可看清這人是誰?」
    韋宗方凝目瞧去,落在四重中間的似是一個瘦小的老道人,居高臨下,瞧不清對方
面貌,抬頭道:「好像是個瘦小道人……」
    語聲未落,只聽好瘦小道人突然喝道:「什麼人?」
    丁之江心頭大駭,暗想:自己和韋宗方以傳音入密交談,決不可能被對方聽到,那
麼他聽到的可能是自己兩人的呼吸,心念一動,立即傳音說道:「韋兄弟快閉住呼吸,
不可說話了。」
    四個黑衣童子躬身道:「弟子進來之時,已經搜索過了,大廳上並沒有人。」
    好不厲害,他方才入廳之時,閃電旋了一轉,已把大廳搜遍了!
    瘦小道人冷哼一聲道:「老夫明明聽到有人在黑暗之中換氣,唔,聲音好像出自西
首!」
    丁之江暗暗叫了聲慚愧,方才吸氣的正是自己。
    瘦小道人負手卓立,黑暗之中,只見他目中精光閃動,緩緩掠過大廳,抬目喝道:
「進去,搜!」
    話聲方落,廳後忽然有人沉聲發問道:「什麼人,深更半夜,在此大呼大叫?」
    這是個蒼老聲音,說話聲中,還夾著幾聲咳嗆。
    瘦小道人冷哼了道:「尊駕何人?還不替老夫出來?」
    廳後那個蒼老聲音「哦」道:「你們是找安遠鏢局來的?鏢局早在幾天前收歇了,
這裡已經換了主人,咱們是安份良民,從不與武林人物來往,你們找錯了。」
    瘦小道人道:「安遠鏢局業已收歇,老夫還用你說?」
    廳後蒼老聲音奇道:「那麼你是找誰來的?」
    瘦小道人怒哼道:「找誰?老夫來不得麼?」
    廳後蒼老聲音道:「咱們主人還沒搬來,你沒瞧屋子都還空著?」
    瘦小道人目光緊注廳後,問道:「尊駕是誰?」
    廳後蒼老聲音咳嗆著道:「你怎麼又找我了?」
    瘦小道人怒聲道:「老夫沒工夫和你扯談。」
    廳後蒼老聲音輕笑道:「我可沒有請你們來,是你在和我扯談……」
    瘦小道人陰嘿一聲,突然黑暗中寒光一閃,直向廳後發話處,電射而去!
    「叮……」廳後響起一聲極輕的金屬激撞之音,從這聲音聽去,瘦小道人打出的暗
器定是細小之物無疑。
    韋宗方暗暗一怔,心想:「原來躲在廳後的,也是一位好手,自己真還把他當作看
屋子的人呢!」
    那蒼老聲音吃驚的道:「好傢伙,小老兒差點在你手下送了老命!」
    瘦小道人突然大笑道:「朋友有這份能耐,自非等閒之輩,不用躲在暗處了,何不
現身來,讓老夫瞧瞧?」
    那蒼老聲音道:「我是這裡的管家,你一定要我出來,看來是非出來不行了?」
    語聲甫畢,廳後突然亮起燈光,一個頭盤小辮,身穿一套藍布衫褲的老人,一手棠
著燭台,由屏後緩步而出。
    韋宗方凝目瞧去,只見那老者臉上,從眼睛以下蒙著一塊黑布,想起自己臉上也包
著黑帕,心中不禁一動。
    再朝瘦小道人看去,這會有燭光映照,也看清楚了。
    這老道人面目陰沉,瘦狹臉,長眉,細目,雙顴聳突,目光陰騖,額留蒼須,身穿
一襲深灰道袍,腰間插著一柄拂塵。
    此刻他一雙陰騖目光,緊緊地望著藍布衫老頭,冷嘿道:「朋友既然出來?那也不
用再遮掩本來面目了。」
    藍布衫老頭笑道:「我是怕不小心中了毒。」
    瘦小道人道:「你認識老夫?」
    藍衫者頭大笑道:「我雖沒見過當年的四毒天王,總也聽人說過,沙朋友就是換上
了道裝,聲音面貌可不會變的,天下有誰不識?」
    這道人姓沙,韋宗方心頭又是一動,那報恩寺老方丈說的姓沙的道士,莫非就是他?
    心念方轉,只聽瘦小道人仰天打了個沙啞的哈哈道:「秦兄過獎了,萬劍會黑穗總
管,兄弟久仰的很!」
    韋宗方聽得心頭猛凜,原來這藍布衫老頭,就是萬劍會的秦總管!
    秦總管拱拱手道:「好說,好說,兄弟濫竿充數,和沙兄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他因對方武功極高,又善於用毒,心中不無顧忌,話聲一落,接著又道:「沙兄夤
夜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沙道士目光一轉,緩緩說道:「兄弟據報,小徒毒孩兒不知何事,冒犯了貴會,為
貴會所擒,特地趕來上饒,準備找秦兄陪罪。正好安遠鏢局已成空宅,打算在此歇腳,
不想倒和秦兄遇上了。」
    韋宗方聽到這裡,暗暗「哦」了一聲:「他原來是毒孩兒的師傅,聽口氣自己帶的
口信,他已經接到了。」
    秦總管故作恍然大悟,連忙抱拳道:「兄弟不知毒孩兒會是沙兄門下,多多失禮,
這點小事,沙兄只須關照一聲,兄弟敢不立即釋放?哈哈,沙兄遠來,兄弟自該稍盡地
主之誼,這裡一無所有,歉難招待,兄弟就陪沙兄到客店安歇,一切都由兄弟東道。」
    他好像是遇上了老朋友,江湖上人就是這麼豪爽,一見如故!
    沙道士說道:「這倒不勞秦兄費心,兄弟一向隨便慣了,在這裹住就好,秦兄答應
釋放小徒,兄弟已是十分感激,秦兄請便吧!」
    秦總管聽得一呆,千咳了兩聲,抱拳道:「令徒之事,原出誤會,兄弟自然立時釋
放,只是沙兄要住在這裡,實有未便……」。
    沙道士臉色一沉道:「這是一所空屋,兄弟住上一晚,有何不便?」
    秦總管道:「沙兄有所未知,安遠鏢局收歇之後,這所房屋,已由敝會買下來了。」
    沙道士陰笑道:「我當為了什麼,安遠鏢局的房子,原來由貴會買下來了,這就更
好,秦兄方才不是說要招待兄弟略盡地主之誼麼?哈哈!兄弟在這裹住上一晚,秦兄的
地主之誼,不就盡到了嗎?」
    秦總管總是多年老江湖,但一時也為之語塞!
    就在此時,但聽一聲冷冰冰的嬌笑,傳了過來,道:「那不成,咱們今晚就要搬進
來了。」
    隨著話聲,從屏後悄生生走出一個黑衣女子來!
    韋宗方低頭瞧去,那女子一身玄色衣裙,年約二十三四,瓜子臉,彎彎的眉毛,亮
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身材苗條……」
    不由心中猛然一動,不禁想起晚飯前店伙說過,那探問丁大哥的女客人,就是這般
模樣!
    沙道士臉色一變,冷冷問道:「這姑娘是誰?恕沙某眼拙。」
    秦總管忙道:「這位是敝會會主駕前四侍之一,黑文君卓九妹卓姑娘。
    沙道士冷漠的道:「好是萬劍會主的侍姬了!兄弟從沒聽人說過。」
    黑文君卓九妹道:「你現在不是聽到了麼?」說到此處,忽然抬目朝秦總管道:
「秦總管,你可以叫他走了。」
    秦總管還沒開口,沙道士臉現怒色,冷笑道:「老夫為何要走?」
    黑文君卓九妹冷冷說道:「江湖一幫一會各有秘密,咱們今晚就要搬來了,不能有
外人混雜其中。」
    沙道士仰天大笑道:「哈哈,你們並非本宅主人,兄弟有權先住進來。」
    秦總管道:「沙兄此話怎說?」
    沙道士摸著他額下一小把蒼髯,笑道:「兄弟聽說,安遠鏢局只是把此宅退還給房
主,並未聽說賣給了你們萬劍會。」
    卓九妹道:「我們就是向原來屋主買下來的?」
    沙道士詭笑道:「你知道這屋主是誰?哈哈,東城董百萬,半個上饒城都是他的產
業,屋宇毗連。豈會獨獨把這所房子賣給你們?老夫不妨實言相告,老夫已從董家賬房
手裡,把此宅租下來了?應該退出去的,總不是老夫吧?」
    韋宗方聽他們只是爭論著此屋主權,心中暗暗覺得可笑!
    只聽黑文君卓九妹冷冷的道:「那你是不走了?」
    沙道士目光閃爍,嘿然道:「老夫已經租下來的房子,總不至於讓人吧?」
    黑文君卓九妹格的笑出聲來,柳眉一揚,帶笑道:「很好,那你們就留在這裡好
了!」忽然回頭朝秦總管道:「秦總管,你叫他們出來吧!」
    秦總管乾笑一聲,舉掌擊了三下。
    突然間,但見火光連閃,黝黑的大廳之外,登時亮起數十支火把,照得廳上廳外一
片通明!
    四周廊上,同時現出一二十名一式黑色勁裝,半個臉孔蒙著黑布,腰懸黑色劍穗的
漢子。
    這下瞧得韋宗方暗暗一凜,心想:「原來四周廊上,果然早已埋伏了人!」
    沙道士好像絲毫不感意外,他陰森森的面上露出一絲詭笑,點點頭道:「十八名黑
穗劍士,就是這點陣仗麼?」
    舉手朝黑文君一指,那四個黑衣童子,同時從腰間抽出一柄拂塵,身形閃動,奇快
無比朝黑文君圍了上去。
    秦總管高聲道:「卓姑娘小心他們佛塵上有毒!」
    黑文君卓九妹這一瞬間,已經取出一塊黑布,蒙在口鼻之上,嬌笑道:「我還會上
他們的當嗎?」
    這位卓姑娘當真不愧為萬劍會主的駕前四侍,她動作極快,從她取出黑布,蒙上嘴
臉,然後唰的一聲,再從身邊抽出一柄淡黃色劍穗的長劍,也恰好是四個黑衣童子圍住
她身子揮拂攻上。
    卓九妹長劍一揮,銀虹如電,繞身一匝,登時幻起一片晶光,飛灑而出,分向攻來
的四個黑衣童子潑去,
    這一著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
    那四個黑衣童子本是分四個方向朝她攻去,但卻被卓九妹一招反擊之勢,迫的棄攻
為守,向後連退。
    沙道士朝她長劍上的淡黃色劍穗看了一眼,心中暗暗一驚。
    要知萬劍會素以劍法奇詭惡毒著稱,他們這一派的人,劍術高下,即以劍穗的顏色
分等。
    一般劍士,分為青、紅、白、黑四色,各設總管一人,而以金黃色為最高。據說只
有會主一人的劍穗是金黃色的,但江湖上很少有人見過萬劍會主。
    眼前這黑文君卓九妹的劍穗,居然色呈淡黃,足見她在萬劍會的身份,僅次於會主,
劍術造詣自然極深!
    心念一轉動,立即大喝一聲:「退下!」
    四個黑衣童子聞言後退,沙道士手上拂塵一揮。嘿然笑道:「老夫聽說萬劍會主是
唯一使用金黃劍穗的人,姑娘能使用淡黃劍穗,想來劍上必有獨到之處?」
    卓九妹手腕微震,劍身蕩起了一絲嗡然輕響,她目光瞧著劍鋒,左手在劍脊上輕拭,
柳眉挑動,冷聲道:「你是否要想試試?」
    沙道士瞧她神色倔傲,手上長劍似極輕柔,功力確實不弱,不由狂笑道:「老夫正
有此意。」
    卓九妹冷哼一聲,道:「你仔細了!」
    話聲出口,既無起手式,也不亮開門戶,皓腕輕輕一送,一劍直向沙道士刺來!
    出手一劍,居然使得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厲驚人!
    沙道士右手拂塵陡然翻起,幻起一片玄光,封住了黑文君的劍勢,同時嘶的一聲,
一縷拂尖卻向對方執劍右掌纏去。
    卓九妹身形輕巧一側,長劍如靈蛇出穴,連變三招,巧快絕倫,連取沙道士三處大
穴。
    沙道士縱聲笑道:「果然好劍法!」
    拂塵一圈,一招「風雲四合」把三劍一齊封開。
    卓九妹冷哼一聲,劍勢一緊,突然間,冷芒電旋,幻起了重重劍影,兩丈方圓,盡
都是森林劍氣。
    躲在樑上的韋宗方瞧得吃了一驚,暗道:「這是什麼劍招,如此凌厲惡毒……」
    再看沙道士全身宛如裡上了一片玄霧,但聞嘶嘶細響,拂塵上的招法,同樣快得使
人看不清楚。
    韋宗方不覺瞧得出神,雙手支持著身子,半俯半跪,凝神提氣,只是注視著兩人手
上寶劍和拂塵的變化。
    正當他全神貫注,俯首凝視之際,忽然覺得自己左手指尖,好像按在一件涼冰冰的
東西上面!
    此刻底下兩人,已力搏了二三十回合,正在各顯神通,搶掣先機,奇招突出,變化
萬千!
    他瞧得目不稍睫,心無旁騖,自然不會注意這冰涼的東西,但他的手指,卻下意識
地朝這件涼冰冰的東西,摸著、挖著!
    這東西好像嵌在樑上,入木三分,摸上去光滑滑的休想挖得起來。
    激戰之中,突聽卓九妹嬌叱一聲,點點寒芒,錯落劍花、陡然化作一縷勁急銀箭,
疾向一片玄影中投去!
    這一擊,不但變化莫測,而且勁急無儔,銳不可擋。
    沙道士及時警覺,要待封解,已是不及,匆匆忙間,猛然一吸丹田真氣,硬把心胸
向後縮退一尺。寒鋒直落,但聽嘶的一聲,沙道士身上一襲道袍,由胸前垂直而下,已
被劍鋒劃開,只要他稍微慢上一步,就得剖胸開腹,屍橫當場。
    韋宗方瞧得大吃一驚,他左手原在漫不經心的挖著那件涼冰的東西,此刻驀然一驚
之下,手指不覺微一用力,竟然硬把那件東西挖了起來,但他還不知道這是什麼?
    因為此刻底下兩人,已經有了極大變化!
    沙道士驚出一身冷汗,疾忙向後飄退了兩步,沙著喉嚨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姑
娘劍法,老夫領教了。」目光迅速一掃,接著喝道:「哈哈,孩子們走吧!」
    卓九妹一劍劃破了沙道士胸前道袍之後,忽然晃了兩晃,腳下一軟,身子往後倒去!
    沙道士喝聲出口,人已隨聲飛起,四個黑衣童子也絲毫不慢,刷、刷、刷、刷四點
黑影,同時緊隨著師傅身後,朝廳外掠去!
    這當真是電光石火般事,連那位萬劍會的黑穗總管搜魂鬼手秦大成都有措手不及之
感!眼看著黑文君卓九妹昏倒地上,沙道士和四個黑衣道童縱身朝廳外衝去,不覺又驚
又怒,大喝一聲:「截住他!」
    雙手揚處,呼呼兩掌,疾劈而出,同時腳尖一點,迫縱撲起!
    「哈哈!」沙道士剛到廳外,突然轉身,大笑道:「秦兄,不用送了!」
    左手一揚,一篷尺許見方的灰色煙霧,直向秦總管灑了過來。
    秦總管自然識得厲害,他追出之時,原也早已有備,見狀立時身向後仰,摒住呼吸,
藉著雙足腳跟之力,一個鯉魚翻身,閃電橫移八尺。
    這一耽擱,沙道士早已衝出大廳去了。
    廳外火炬照耀,十八名黑穗劍士,劍光閃閃,早已等候多時,此刻那容沙道士突圍,
但聽喝吃乍起,一片交叉劍光迎著五條黑影,像網署般張開。
    但劍網只像曇花一現,就倏然盡沒。
    十八名黑穗劍士,武功劍術全非庸手,就在迎截敵人,才打了一個照面,前面幾人
已經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其餘的人,怔得一怔,還沒來得及出手攔截,沙道士早已帶
著他四個門人,像一陣風似朝牆外投去。
    韋宗方瞧得又是一驚,暗想:「這沙道士不知使的什麼毒藥,竟有這麼厲害?」
    心中想著,忽然發覺自己手上,好像多了一件東西,不覺低頭瞧去。這一瞧,他幾
乎驚叫出聲,原來自己手,握著的竟是一支五寸來長,晶瑩如玉,色呈紫碧的玉筆!
    鏤文犀!難道這就是鏤文犀?它怎會嵌在樑上的?
    哦!自己此刻存身之處,就是那天毒孩兒隱伏的地方,那麼是他藏在這裡的了!不
錯,他要自己捎的口信,不是有「穴土入木」之言!
    心念閃電轉動,一時不敢招呼丁之江,迅速把玉筆揣入懷裡。
    這不過是一瞬工夫,只聽遠遠傳來沙道士沙啞的聲音,道:「秦兄放心,兄弟手下,
極有分寸,只要秦兄等人退出此屋,釋放小徒,兄弟自會派人奉上解藥……」
    話聲漸漸遠去,自然業已去遠。
    等搜魂鬼手秦大成追到廳口,對方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這下可真把這位黑穗總管氣得發瘋,雙目寒芒暴射,腳下一蹬,地上的清水方磚,
被他蹬得碎屑四飛,回身朝樑上望了一眼,抱起卓九妹,沉喝一聲:「走!」
    廳外劍士,也各自抱起中毒之人,火光乍滅,十來條人影,剎那間,走得一個不剩。
    韋宗方眼看所有的人,全都走了,急忙叫道:「丁大哥……」
    丁之江一下躍落,勿忙的道:「韋兄弟,咱們快走。」
    韋宗方跟縱飛落,興奮的道:「丁大哥,我……」
    正待伸手人懷,取出玉筆來。
    丁之江神色凝重,一擺手,道,「有話回去再說不遲,咱們立時得離開此地。」
    話聲一落,人已當先朝廳外掠去。
    韋宗方無暇多說,跟在他身後,匆匆縱起,兩條人影,一路疾奔,趕回客店,依然
從後窗相繼飛落房中。
    韋宗方已經迫不及待,低聲道:「丁大哥,你快點燈好不,小弟有話和你說。」
    丁之江一面點燃油燈,一面舒了口氣,問道:「韋兄弟有什麼事麼?」
    韋宗方已從懷中摸出那支玉筆,興奮的道:「丁大哥你瞧,這是不是鏤文犀?」
    「鏤文犀?」丁之江突然目射奇光,很快的從韋宗方手上接了過去,問道:「你從
那裡得來的?」
    韋宗方道:「小弟無意中,在樑上摸來的,它就嵌在樑上……」
    丁之江自言自語的道:「果然在安遠鏢局……」
    韋宗方抬頭問道:「丁大哥,這果然是鏤文犀?」
    了之江目光一閃,突然詭笑道:「不錯!」
    揚手一指,朝韋宗方「中庭」穴點來!
    這真是太突然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7:54

第13章 醜女多情
    韋宗方做夢也沒想到丁大哥會向自己下手,但覺兩眼一黑,應指朝地上跌坐下去,
顫聲道:「丁大哥你……怎麼……向小弟下手……」
    丁之江迅速收起玉筆,目光陰森,臉露獰笑,緩緩舉起手掌,正待朝韋宗方當頭擊
落!
    就在此時,只聽窗外有人脆聲笑道:「這叫做懷壁其罪!」
    「嘶……」一縷指風,破窗而入,閃電般朝丁之江舉起的右手襲到,房門砰然大開,
一條人影一閃而入!
    丁之江只覺右掌和對方指風一接之下,奇痛徹骨,心頭大駭,連人影都沒瞧清,雙
足一頓,身如箭射,已向後窗穿出。
    閃入房來的那人,似乎無暇追趕,一下掠到韋宗方身邊。
    這一瞬工夫,韋宗方已是面色慘白,睜著雙目,呆呆的跌坐地上,一語不發!
    那人低頭一瞧,不禁怒哼道:「好歹毒的手法,我只要遲來一步,你就是不死在他
掌下,也要落個終身殘廢了!」
    舉手輕輕在韋宗方背心上拍了一掌。
    韋宗方眼珠轉動了兩下,長長吁了一口氣,突然張口噴出一口黑血,神智頓時清醒
過來,但覺胸口隱隱作痛,正待掙扎著站起。
    突然身後響起一個清脆聲音道:「你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即使救治得法,也需三五
日才能夠復元,我幫你先行運氣調息,快坐著別動。」
    韋宗方聽出說話的是個女子聲音,舉目一瞧,房中已不見丁之江的蹤影,心下大奇,
不覺問道:「姑娘是誰?丁大哥呢?」
    要知他被丁之江點中的「中庭」穴,乃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如不及時急救,可
得不治血症,他方才話聲出口,以已昏厥過去,是以還不知道丁之江穿窗逃走。
    背後那個女子聲音哼了一聲,道:「你還口口聲聲叫他丁大哥?人家點了你死穴,
早已走了,哼,他跑不了的,你快別說話了!」
    韋宗方只覺一隻手掌,在說話之時,已經緩緩按上了自己後心「靈台」穴,阿時有
一股暖氣,透穴而入,就依言凝神澄塵,運氣行功。
    約摸過了頓飯時光,行功一周,背後那隻手掌便自收了回去,說道:「好了,你再
靜養三五日,就可復元了,我替你把東西追回來吧!」
    話聲方落,一條嬌小的人影,掠過身邊,朝後窗飛去!
    韋宗方急忙一躍而起,口中叫道:「姑娘請留步。」
    那嬌小人影已到窗口,倏然停步,回頭道:「我迫丁之江去咯!」
    她這一回頭,韋宗方才瞧清楚了,這位救自己性命的姑娘,正是上次在橫山逸士那
裡見過的奇醜少女。
    心中不覺一怔,連忙抱拳道:「在下蒙姑娘兩次相救,感激不盡,只是姑娘不用去
迫。」
    奇醜少女道:「那為什麼,你讓他把東西搶走,就算了不成?」
    韋宗方只覺自己初出江湖,結識了丁大哥,只當他是個肝膽相照的朋友,誰料為了
一支玉筆,就向自己驟下殺手,由此看來,江湖上當真人心叵測,知人知面不知心!
    想到這裡,不禁一陣感慨,搖搖頭黯然道:「那支玉筆只是在下無意撿來之物,就
是追回來,對在下也一無用處,他既然取去,讓他取走吧,在下交錯朋友,總算換來一
次經驗,也是值得。」
    奇醜少女聽得嗤的笑出聲來,說道:「你到很大方,鏤文犀江湖上人把它視為奇珍,
你真的不要了。」
    韋宗方道:「鏤文犀縱然是奇珍異寶,也只是身外之物,但在下卻覺得人生在世,
最珍貴的應該是友情,古人曾說,得一知已,可以死而無憾……」
    他原是因為自己把丁之江當作大哥看待,但了之江卻見利忘義,才有感而發!那知
這一番話聽到奇醜少女耳裡,她臉倒是不紅,但耳根即驟然紅了起來!
    奇醜少女的披披嘴道:「這個姓丁的,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你還不知道他暗中
和萬劍會勾結了呢,哼,誰叫你不肯聽我相勸,早日離開上饒……」
    她似是說漏了嘴,再想收口,已是不及。
    韋宗方聽她說出勸自己早日離開上饒之言,不禁陡然想起那晚客店中留的字條,在
城門口有人碰了自己一下,在懷中發現的紙團,當時回頭瞧到後形,正是一個瘦小影子,
那麼都是她了?」
    不覺目光一抬,望著奇醜少女,道:「原來兩次留了示警,都是姑娘?」
    奇醜少女兩道清澈如水的目光,和韋宗方一對,忽然避了開去,厚嘴唇一咧,嫣然
笑道:「你知道就好。」
    聲音嬌婉,還帶著三分嬌稚情態,只是她這付尊容生得大醜了,說她笑得嫣然,實
在不稱!
    韋宗方作了個揖道:「姑娘一再暗中示警,在下衷心感激不盡。」
    他因對方生得醜陋,心中倒是毫無拘束。
    奇醜少女噗啼一笑道:「又是感激不盡,我就是為了要你感激,才一再示警麼?」
    韋宗方被問得一呆,奇醜少女又道:「其實我只是看你像個初出江湖的人,才勸你
及早離開,免得惹上是非。」說道這裡,窗外已經傳來雞聲,忙道:「天快亮了,你傷
勢還未大好,趕快運功吧,我也要走了。」
    韋宗方聽她說出要走,想起人家一再相救,理該問問人家姓氏才對,這就抬目道:
「在下蒙姑娘一再相救,不揣冒昧,想請教姑娘貴姓芳名,如何稱呼?」
    他話是說出來了,她縱然生得醜陋,終究是姑娘家,於是他臉紅了。
    奇醜少女也從耳根直紅到頭頸,羞澀的道:「明天再告訴你,我要走啦!」
    雙腳一跺,很快的閃出房去。
    韋宗方送她走後,只覺這奇醜少女人雖生得極醜,心地卻是十分純潔。
    他呆呆的出了會神,才上床坐好,繼續運氣行功,療治傷勢,他雖然想盡力排除心
中雜念,但近日所見所遇,一幕幕的索繞腦際!
    尤其自己好心替毒孩兒代捎口信,他卻暗中下毒,要把自己置之死地。
    那藍衫少年自己和他陌不相識,無怨無仇,他在掌中暗藏毒針。
    自己把丁之江看作大哥,他最後也露出了猙獰面目,驟下辣手,點了自己死穴,難
道這就是江湖,江湖上難道個個都是人心險惡之輩!
    不,是他眼前又浮起那個送自己解藥的綠衣少女的情影,浮起奇醜少女列著厚嘴唇
的丑笑,使他再也無法靜得下心來。
    好不容易才澄清心中雜念,天色已然大亮!
    他得了奇醜少女度入的真氣之助,內傷已然好了許多,這一次行功運氣,心頭雜念
一清,便自氣聚丹田,緩緩分佈百狐,暢疏四肢,不到一會工夫,已入渾然忘我之境。
    待他行功醒來,天色已是中午時分,睜開眼來,只見奇醜少女一手支頤,坐在靠窗
一把椅子上,兩道清澈眼神,脈脈含情的望著自己,流露出一片關注之色!
    當她一眼瞧到韋宗方醒轉,立即盈盈站起,走到床前,笑道:「你醒過來啦,這一
次調息,時間不少,現在快午時了,我已經叫店伙替你準備好午餐,快起來吃吧!」
    說來深情款款,神態無限溫柔。
    韋宗方舉目瞧去,只見桌上果然擺著四五盤菜餚,和一大桶白飯,不覺呆了一呆,
問道:「姑娘早就來了麼?」
    奇醜少女聲道:「眼下上饒城裡,趕來了不少武林人物,高手雲集,這些人大都是
為了鏤文犀來的,丁之江又和萬劍會勾結了,你一個人在店中運功療傷,沒有人替你護
法,難保不被敵人所乘。我昨晚就一直站在你房門口,直到天色大亮,才從店門進來,
看你還沒醒轉,方纔我叫店伙送來飯菜,你都毫無所覺。」
    她這番話,直聽得韋宗方十分感動!
    他從小到大,從未有一個女孩子對他這般關心過,只覺眼前這個奇醜少女雖然面貌
醜陋,但她對待自己實在太好了。
    他本是情感極易衝動的人,不覺衝口說道:「姑娘這般對待於我,實叫在下感恩難
忘……」
    奇醜少女婉然一笑道:「別說啦!我又沒有照顧你什麼?豈能算對你有恩?你這人
就喜歡胡思亂想,所以昨晚我看你一直定不下心去……」
    忽然想到自己說的太以露骨,倏而住口,眨眨眼道:「好了,快吃飯吧!別餓壞了
身體,你傷勢縱已好轉,還是療傷運功要緊。」
    話至此處,轉身走到桌邊,替他裝好了飯。
    韋宗方一躍下床,感激的道:「怎好有勞姑娘?」
    奇醜少女列著嘴唇,對他笑了笑,忽然低聲道:「方纔我對店伙說,你……是我
的……表哥,待會你別忘了,就叫我表妹好啦!」
    這幾句話,說得她脖子耳根又紅了起來。
    韋宗方暗暗忖道:「這倒好,自己連她姓甚名誰都還不知道,就變了表妹!」但他
想到孤男寡女,守在一起,縱然她相貌醜陋,終究是個姑娘家,確實會引起店伙注意,
這就點點頭道:「是,是,在下記得了。」
    奇醜少女嗅道:「又是在下,人家一聽,咱們就是外人。」
    原來已經不是外人了!
    韋宗方瞧她人醜雖陋,卻掩不住少女的天真嬌稚神態,不覺笑道:「表妹說的極
是。」
    他就是因她醜,在心理上才減少不少男女之間的拘束。
    奇醜少女聽他果然叫自己表妹,心中甜甜的,低聲道:「表哥……飯快涼了,你快
吃吧!」
    她初次對人這般親熱稱呼,表哥兩個字出口,忽然覺得臉上一陣熱辣辣的,連心頭
小鹿,都跳了起來。
    韋宗方平白撿了個表妹,心中也自高興,說實在,他一點也不嫌她醜,一個人只要
心地好,丑有麼關係?他含笑坐下,端起飯碗,忽然抬頭問道:「你呢?也沒吃飯吧?」
    奇醜少女道:「我早就吃過了,這是給你準備的。」
    韋宗方一邊吃飯,一邊說道:「表妹,你現在可以……」
    奇醜少女沒待他說出,伸出手掠著她一頭黃髮,嗤的笑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了?
你別急,我先問你一句話,你要老實說。」
    韋宗方道:「不知你要間我什麼?」
    奇醜少女站在他面前,一本正經的道:「你一定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韋宗方點點頭道:「你只管請說,只要我知道的,自然老實答覆你。」
    奇醜少女逼視著韋宗方臉上道:「好,我問你,我是不是生得很醜?」
    這還用問?黃頭毛,滿臉麻子,再加上焦黃的臉色,不會去自己照照鏡子?
    韋宗方沒防到她會有如此一問,不由微微一怔,心中覺得為難。
    奇醜少女瞧著他,催道:「你怎麼不說,可是嫌我生得醜,不好意思說:?」說到
這裡,忽然哼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有許多人看到我,就好像遇上鬼怪似的。」
    韋宗方知道一個人生得醜陋的人,必然有著極重的自尊,她看自己沒回答他,自然
生氣了!這就點點頭道:「不,人生美醜不齊,相貌只是一個人的外表,姑娘生性純潔,
心地善良,豈可以貌論人?」
    「又是姑娘的來了。」奇醜少女披著厚嘴唇,輕哼一聲,恨恨的道:「說來說去,
還不是說我生的丑!」
    韋宗方對她早已存下容讓之心,是以對她嗔怒刁蠻之態,也不放在心上,聞言正容
道:「在下並無此意,說實在,我舉目世間,沒有一個親人,能把你認作表妹,我心裡
高興的很。」
    奇醜少女目光一閃,喜道:「你說的可是真心話麼?」
    韋宗方道:「我說的句句是實。」
    奇醜少女輕聲道:「看來你說的果然不像假話,哼,其實現在還不知道呢!」
    她心中充滿了喜悅,但也有些差澀,說話之間,很快的別過身去。
    韋宗方瞧得暗暗好笑,可見女孩子家,都喜歡有人讚美的,自己說她好,她果然高
興了。
    心中想著,便自低頭吃飯。
    奇醜少女忽然格的嬌笑一聲,很快轉過身來,叫道:「表哥,你再瞧瞧,我是不是
生得很醜?」
    韋宗方目光一抬,驟覺眼前一亮,一時不由得愣住了!原來奇醜少女一張醜陋無比
的臉孔,在剎那之間,登時換上一副柳眉、秀目、瑤鼻、櫻唇宜嗔的面貌!
    只見她伸手從頭上迅速扯下一個亂蓬蓬的黃發,同時揚了揚手中人皮面具,展顏一
笑,說道:「表哥,你現在看到的,是我真面目的,我在江湖上走動,這勞什子從沒取
下來過,其實這面具既可防毒,又不畏刀劍,丑又有什麼要緊,我又不給人看的?」
    韋宗方並不感到驚奇,因為自己曾跟不知名的叔叔也學過易容之術只是奇醜少女忽
然變了一個絕色少女,笑盈盈站在面前,感到手觸無措,一時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望著
她,張口結舌的說不話來。
    絕色少女瞧他楞楞的看著自己,粉頰忽然飛起兩朵紅雲,嬌嗔道:「你怎麼不說話,
老瞧著我幹什麼?早知道你也不老實,我就不取下來了。」
    說話之時,又把人皮面具,朝臉上蒙好,很快覆上假髮,她雙手動作迅疾熟練,眨
眼之間,又由美變醜,站在面前的依然是奇醜少女:
    韋宗方啊了一聲,如夢初醒,一張俊臉,脹得通紅,道:「姑娘……」叫了半天,
慌忙改口道:「表妹你美極了。」
    奇醜少女白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快吃吧,別姑娘、表妹的亂喊了,我叫做陸
綺。」
    韋宗方笑道:「果然人如其名,風華絕俗……」
    陸綺站在韋宗方身邊,眉角眼梢之間,嬌羞盈盈,似喜非喜,嗤笑道:「看不出你
還有替人家戴高帽子的本領呢!」
    韋宗方心頭微微一凜,吃了兩碗飯,便自停筷,恰好店伙進來,在壺中沏了開水。
    韋宗方忽然想起昨晚見到黑文君卓九妹,和那個找了之江的女客十分相似,不覺問
道:「夥計,東廂五號房那女客走了沒有?」
    店伙哦了一聲,笑道:「那位女客人麼,昨晚天黑沒多一會,就會賬走了。」
    韋宗方點點頭,沒再多說,店伙走後,陸綺睜大眼睛道:「你說的女客是誰?」
    韋宗方道:「這人準是萬劍會的黑文君。」
    當下就把昨天有人問起丁之江的事,說了出來。
    陸締哼道:「我早就說過,丁之江已經和萬劍會勾結上了。啊,那支鏤文犀,你到
底在安遠鏢局那裡找到的?」
    韋宗方道:「樑上。」
    接著又把昨晚無意觸到玉筆,以及自己隱身之處,正好就是那天毒孩兒藏身之處,
大略說了一遍。樑上的,你替他捎的口信,也沒錯!」
    韋宗方聽得大奇,心想:「毒孩兒托自己捎的口信,自己只曾告訴過丁之江和報恩
寺老方丈兩人,當時因毒孩兒曾說此事關係重大,自己為了怕人聽到,兩次都是用手指
沾水寫的,不知她是如何也會知道?」心中想著,這就問道:「你怎會知道的?」
    陸綺笑道:「前天你在酒樓上和丁之江說的話,我大哥都聽到了,你在桌上沾酒寫
的字,自然也瞞不過我大哥。」
    韋宗方奇道:「你大哥是誰?」
    陸績笑了笑道:「看到了,你就會認識。」接著又道:「那天,我大哥還和我抬槓
呢?我說,毒孩兒這兩句話,第一句「劍門階下」是說他被萬劍會捉去了,成了階下囚,
第二句「穴土入木」,穴土,是安遠兩字的頭,入木,極可能是把東西放在木箱或者什
麼木器裡面,我大哥硬說他被萬劍會擒去,東西就埋在萬劍會階下土穴之中。因為師傅
對這件事,已經放棄,我和大哥說過也就算了。哼,照你這麼說來,東西是你得到的,
該是歸你所有,等你傷勢好了,我陪你找丁之江去,非向他要回來不可。」
    突聽身後有人問道:「你們說的丁之江,可是萬劍會的人?」
    陸綺吃了一驚,回身叱道:「什麼人?」
    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材矮胖的老人,當門而立這人寬袍大袖,面露笑容,看去十
分和藹。
    陸綺不覺心頭大凜,這矮胖老人不知何時進入房中,自己竟會一無所覺?這就冷哼
一聲,道:「我們不認識你,你快出去!」
    身形一動,快速無倫的欺到門口,左手向老人推去。
    她這一掌,看去只是伸手一揮,其實掌影疏動,籠罩數尺見方,在這等狹窄的房間
中,來人除了立即退出房門,極難閃避得開。
    矮胖老人輕咳一聲,身子微微一側,不退反進,滑溜無比的從掌影中閃入,而這一
側的身法,竟然奇奧絕倫,一下就讓開了陸綺的掌勢,撚鬚笑道:「你們兩個娃兒,自
然不會認識老夫是誰?老夫只要問你們說的丁之江可是萬劍會的人?」
    說來雖是老氣橫秋,但卻充滿著和藹之色。
    陸綺一掌出手,沒有沾到對方衣角,腳下不禁後退了一步,兩隻眼睛睜得滾圓,哼
道:「不知道,你練成護身罡氣,我們就怕你了吧?」
    話聲出口,還待朝他撲去!
    矮胖老人臉色微微一沉,道:「你們不肯說,老夫也找得到他!」突然一長身,疾
如電光石火,一閃而逝!
    韋宗方望著他後影,怔怔說道:「好快的身法!」
    陸綺道:「這老頭的護身罡氣已有六七成火候,方纔我推了他一掌,就被他用罡氣
震開來的,哼,我早要防到,也不會被他震回來了。」
    韋宗方道:「我聽叔叔說過,當今之世,會護身罡氣人,已是不多,而且大都已經
息隱甚久了,這人不知是誰?」
    陸綺道:「這還不容易,他生得又矮又胖,還留了一把山羊鬍子,就是特微,我去
問問大哥,就知道了。」
    話聲才落,人已閃身朝門外奔去。
    韋宗方見她說走就走,去得極快,不知她大哥是誰?心中也不禁暗暗起疑,但仔細
想來,人家不但暗中示警,還兩次現身相救,自然不會有什麼惡意。
    過不一會,只見門口人影一閃,陸綺翩然進來,噘著嘴道:「大哥已經走了,只留
下一張字條,他說原是為了不放心我,才留在上饒的,萬劍會的人昨晚夤夜走了,毒沙
峽的人今天也全走了,所以他也走了。」
    韋宗方問道:「你大哥到底是誰?」
    陸綺道:「大哥,就是我大哥咯,你將來自會認識的。」接著,婉然一笑,又道:
「我已經叫店伙在隔壁開了一個房間,有我在這裡替你護法,你可安心運功療傷啦!」
    一連三天,匆匆而過,韋宗方經過三日來運氣行功,內傷很快痊癒。
    這三日工夫,果然平靜無事,陸綺除了替他護法之外,當真照顧得無微不至。
    第四天早晨,韋宗方運息醒來,已覺真氣凝固,百穴暢通,已達運行自如之境,起
身下床,開出門去,只聽隔房陸綺嬌聲叫道:「表哥,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房門開處,陸綺早已盥洗完畢,走將出來。
    韋宗方含笑道:「我已經完全好了,這三日夜來,承蒙表妹照顧……」
    陸綺沒待他說完,盈盈一笑,接道:「叫人感激不盡,哼,你說來說去,就是這句
話。」
    韋宗方被她搶先說了出來,只得朝她笑笑。
    陸綺忽然眨眨眼睛,又道:「表哥傷勢真的好了,我們今天就可以動身了。」
    韋宗方道:「動身,我們到那裡去?」
    陸綺道:「找丁之江去呀,他對你絕情絕義,驟下毒手,難道任由他把東西搶走就
算了不成。」
    韋宗方道:「算了,鏤文犀對我也並無用處,我交友不慎,得到了一次經驗,不用
去找他了。」
    陸綺道:「你不去,我去,這種人我非教訓教訓他不可,他縱然勾結了萬劍會,看
他從我手裡逃得出去不?」
    韋宗方和她相處幾天,知她十分任性此刻勸她不但不會聽從,反將弄巧成拙。心頭
正感為難,突然想到那天報恩寺老方丈約自己五天之後再去,曾說有事相托,今天正好
已是第五天了,自己答應了他,自然非去不可,這就朝陸綺道:「今天我還有些事去。」
    陸綺聽得一怔,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韋宗方道:「那天報恩寺老丈約我五天之後再去,算來正好是今天,我答應了他,
自然非不可了。」
    陸綺道:「報恩寺老方丈悟明禪師?他是少林派的人,約你有什麼事?」
    韋宗方道:「不知道,他說有一件事情要托我。」
    陸綺詫異的道:「他有事情托你,哼,你就是喜歡多管閒事!」說到這裡,忽然仰
頭問道:「你要不要我一起去?」
    韋宗方道:「你想去,就一起去,那邊風景很好。」
    陸綺喜得咧開厚嘴唇,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笑道:「表哥,你真好,我大哥
就是把我當作小孩看待,東也不讓我跟去,西也不讓我跟去,其實我不怕誰?」
    她說來天真嬌稚,可以想見得到,在她那張人皮面具後面,一定泛起了十分歡愉的
笑容。
    韋宗方心中不禁想起那晚送自己解毒靈藥的綠衣少女,嬌柔婉約之中,使人有一種
冷淡之感,和陸綺的熱情嬌憨,又自不同……
    陸綺看他瞧著自己怔怔出神,不覺面上一熱,扭頭道:「你還不認識我?這勞什子
罩在臉上,醜死啦!」雙手輕輕一推,憨笑道:「表哥,你快去洗臉吧,吃了早飯,我
們就好去了。」
    韋宗方回到房中,洗了把臉,兩人吃過早餐,就會賬出門,直向南門奔去。
    兩人腳下都快,不消片刻,便已到達報恩寺。
    陸綺突然放緩腳步,低聲道:「表哥,老和尚有事托你,他看我和你同去,會不會
不肯說?」
    韋宗方心中原也想到老方丈約自己前來,必有事故,自己和陸綺同去,可能他不願
當著她的面說,正想說出,待會到了寺中,叫她在殿上等候自己,此刻聽她提了起來,
這就沉吟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萬一老丈……」
    陸綺沒待他說出,哼道:「我是有心試試你的,看你是不是真心把我當表妹?其實
這有什麼關係,是他托你的事,又不是你來求他的,你不會告訴他,我是你的表妹,有
話但說無妨。」
    韋宗方瞧她說得認真,不覺暗暗好笑,她倒一本正經把自己當作表哥了,一面含笑
道:「你也大多心了,待會老方丈如果覺得當著你不便說的時候,我自然會說。」
    陸綺眨動清澈的大眼,嫣然笑道:「我還當你在人面前,嫌我這樣太醜陋了,沒有
面子,不肯承認我是你的表妹,這幾天,我一直想把它揭下來,不要戴了。」
    韋宗方忙道:「你快別揭下來,還是這樣好。」
    陸綺幽幽的道:「是啊,這是師傅要我戴的,她老人家說,我年紀還小,江湖上人
心好惡,壞的人多,如果有人不嫌我醜陋,真心對我好……」
    小姑娘情竇初開,一顆芳心早屬情郎,她年齡還小,對男女間事,知道的不多,何
況又是自幼跟隨她師傅長大,凡俗之禮,羞泥之感,也較一般少女來的淡漠,但她說到
這裡,卻也感到一陣礙口,羞的再也說不下去。
    韋宗方聽得心頭微微一凜,趕忙道:「有人出來了,我們過去吧!」
    廟門前站著一個雙手合十的灰衲僧人,瞧到兩人走近,立即躬身合十道:「兩位施
主可是進香來的麼?」
    韋宗方看到這個知客僧人不是悟通,就拱拱手道:「在下是找貴寺方丈來的。」
    那僧人打量了兩人一眼,道:「兩位施主找敝寺方丈,不知有何貴幹?」
    韋宗方道:「在下五日之前,曾見過貴寺方丈,約在下今天再來,煩請大師父入內
通報一聲。」
    那僧人哦了一聲,眼珠一轉重又瞥了兩人一眼,堆笑道:「施主高姓大名,如何稱
呼?」
    韋宗方道:「在下韋宗方,這是我表妹。」
    那僧人合十道:「原來是韋施主,兩位請到殿上稍候,貧僧立時進去通報。」
    說著連連肅客,引著兩人進入大殿,匆匆朝後進走去。
    陸綺走到神龕前面,盈盈跪拜下去,口中好像還在低低祝禱著什麼,女孩兒家,就
是喜歡在佛前許願。
    韋宗方只是雙手背著,站在拜台前面。
    陸綺站起身子,瞧著韋宗方羞喜的道:「表哥,你也來拜拜咯!」
    話聲方落,殿後已經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灰衲僧人回到殿上,朝兩人合十道:
「方丈請兩位施主,入內相見。」
    說完,轉身在前領路。
    韋宗方、陸綺跟在他身後,進入後院靜室。
    灰衲僧人停步道:「方丈就在裡面恭候了,兩位施主請進。」
    韋宗方朝他道謝一聲,就帶著陸綺跨入靜室。
    但覺這間方丈室中,陳設和五天前已大不相同,一堂嶄新的紫檀椅幾,披著大紅繡
金椅披,佈置得十分考究。
    此時從一把交椅上站起一個黃衣僧人,合掌當胸,迎了出來,呵呵笑道:「韋施主
寵臨,貧僧失迎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8:31

第14章 舍利為餌
    這黃衣偕人並非老方丈,竟然是悟通和尚!
    韋宗方不由瞧得一怔,還沒開口,悟通和尚含笑招呼道:「兩位施主請坐。」
    韋宗方心裡有些明白,拱拱手道:「大師父請了,五天前老方丈約在下今日前來,
不知……」
    悟通和尚沒待他說完,連連合十道:「大師兄既然約韋施主前來,兩位快請坐了好
說話。」
    一面回頭喝道:「倒茶」!
    一名沙彌應聲端上茶來。
    韋宗方回頭一瞧,果然也不是從前那小沙彌了。
    悟通和尚抬手道:「兩位請用茶,大師兄已在兩天之前圓寂了,韋施主有何見教,
和貧僧說也是一樣。」
    韋宗方看情形早就料到了,想起那天小和尚說的話,他們師兄弟之間,似有隱情,
心中雖覺可疑,但這是他們寺內之事,和自己無關,這就拱拱手道:「在下原是應老方
丈之約而來,老方丈即已西登極樂,在下並無他事,這就告辭了。」
    悟通和尚微微一怔,立即笑道:「五天之前貧僧容有冒犯之處,韋施主幸勿介意,
兩位既然來了,縱不吃了素齋再走,也該喝杯茶水,聊盡貧僧敬意。」
    韋宗方道:「大師父不用客氣了。」說到這裡一面回頭道:「妹子,我們走吧!」
    悟通和尚臉上閃過一絲陰笑,又道:「韋施主急於要走,貧僧也不好挽留,只是韋
施主既是應大師兄之約而來,可算是大師兄生前方外故友,大師兄捏盤西歸,韋施主似
乎該到大師兄藏骨之所,一瞻舍利佛骨,也算盡了此來心意,不知韋施主以為如何?」
    韋宗方道:「老方丈佛骨放在何處?」
    悟通和尚詭笑道:「就在敝寺後方,貧僧這就帶韋施主前去。」
    韋宗方點點頭道:「有勞大師父帶路。」
    悟通和尚合十道:「施主言重,兩位請隨貧僧來。」
    轉身向靜室外走去。
    韋宗方、陸綺緊隨在悟通和尚身後,離開方丈室,直向後山走去。
    一會工夫,業已到了報恩寺後山,但見一片石崖之間,有一道寬闊石級,走了二十
來級,使已登上平台。
    迎面又是一座殿字,上面橫匾上寫著「祖師堂」三字,兩扇朱紅殿門,鎖著一把大
鐵鎖。
    悟通和尚開啟鐵鎖,雙手推開殿門,舉手肅客道:「兩位施主請。」
    韋宗方因悟通和尚把自己引來此地,心中早已暗暗生疑,此時一見這座祖師堂竟然
建造在石壁之內更覺可疑,正待開口。
    陸綺突然伸手一攔,說道:「表哥,請大師父先走咯!」
    悟通和尚目光一閃,笑道:「貧僧自當先行,兩位請進。」
    合十一禮,果然當先走了進去。
    這座祖師殿地勢較高,三間大殿足有十丈來寬,雖建在山腹之中,卻也十分光亮。
    正中供著一人來高一座鐵佛,方面大耳,貌相雄偉,塑得栩栩如生!
    悟通和尚神色恭敬,走近鐵佛面前,合掌禮拜了幾拜,才道:「兩位施主,這是先
師一燈大師,肉身成佛,所以供在正殿,大師兄的佛骨,就在左首配殿。」
    說話之間,人已朝左首一座神龕走去。
    韋宗方目光一抬,看到神龕中,放著一個瓦缸,那自然是老方丈悟明禪師的骨灰子,
這就跟著走了過去。
    悟通和尚行到龕前,點了三支香插到爐中,合十道:「大師兄,韋施主應約而來,
可惜遲來兩天,只能贍仰你的舍利佛骨了。」接著伸手朝案上一指道:「韋施主請看,
這玉盤之中,放著就是大師兄的舍利子了。」
    說完,退到邊上。
    韋宗方隨著他手指看去,果見案上一個玉盤之中,放著大大小小數十粒不同顏色的
舍利子,晶瑩有光,不覺對這位西去的老禪師肅然起敬!
    陸綺走到韋宗方身邊,低聲問道:「表哥,什麼叫舍利子?」
    就在此時,那悟通和尚陰笑一聲,身形突起,閃電朝殿外掠去!
    陸綺應變也不算慢,嬌叱一聲:「那裡走?」
    身形凌空飛起,如影隨形,急追過去,右手一探,飛攫悟通和尚後領!
    但終究遲了一步,悟通和尚身子一僕,箭般竄出殿外,兩扇殿門就砰然合攏來!
    陸綺一抓落空,凌空飛掠而來的身子,幾乎撞上殿門,慌忙剎住身形,落到地上,
雙掌一抖,朝殿門上擊去,但聽「啪」一聲,雙腕震得隱隱作痛,兩扇殿門,卻是紋風
不動。
    韋宗方也適時掠到,舉手一掌劈了過去,又是砰的一聲,殿門還是絲毫無損,不覺
臉色一變,猛吸一口真氣,功運雙掌,奮力擊出。
    陸綺伸手一攔,搖搖頭道:「不用多費力氣了,這兩扇石門,堅厚得很。」
    韋宗方氣憤的道:「這個和尚果然不懷好意!」
    陸綺道:「我方才看他一再要留我們,後來又拿話激你,早就猜他居心不良,所以
才要他先進來,唉,結果還是遲了一步,被他逃了出去,表哥,你知不知道他到底為什
麼要對我們不利嗎?」
    韋宗方道:「我想他一定有什麼秘密,怕人知道,啊!對了,那老方丈八成是他害
死的,怕我知道內情,才想殺我滅口。」
    陸綺道:「你就是喜歡多管閒事,現在好了,被他關在這裡,豈不要活活餓死?」
    韋宗方道:「我們想法子破門出去!」
    陸綺搖搖頭道:「不可能,這石門堅厚得很,他把我們引來,一定早已計算好了,
那有這麼容易,讓我們破門出去?」
    韋宗方呆得一呆,道:「那麼難道我們就坐以待斃?」
    陸綺想了想道:「我看兩扇石門,既有這麼堅厚,一定也十分沉重,凡是沉重的東
西,關起來自然不會很快,但他方才逃出去的時候,這兩扇石門很快的合了起來,可見
這石門另有啟閉的機關,他計算好時光,故意引我們去看舍利子,他就按上了機關,等
兩扇石門快要關閉,他才縱身竄了出去,我們遲了他一步,追到門口,石門也剛好合
上。」
    韋宗方道:「是了,這兩扇石門,準是有機關操縱。」
    陸綺笑了笑道:「我們只要找到開閉石門的機關就好。」
    韋宗方道:「那麼我們就快找……哦,不對,這機關不可能會在這裡。」
    陸綺道:「為什麼?」
    韋宗方道:「開閉石門的機關,要是就在裡面,他把我們關在這裡面,豈不是白關
了?」
    陸綺笑道:「我說,它一定在裡面。」
    韋宗方道:「你說出來聽聽?」
    陸綺低笑道:「我自然有理由,你沒看到,悟通賊禿進來的時候,是用少林派大力
金剛掌力推動兩扇殿門,但他出去,並沒有用力去推,而殿門自動合起來的,由此可以
證明啟閉石門的機關在裡面,不在外面。」
    韋宗方聽得暗暗佩服,她雖然是稚氣未脫,但心思細密,江湖經驗比自己要多得多,
自己方才只看悟通和尚,雙掌推門,十分吃力,並看不出他使的是「大力金剛掌」,原
來她卻早已看出來了。心中想著,不覺連連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們快找吧!」
    陸綺見他立即放棄自己的意見,稱讚著自己,嫣然一笑,道:「我聽大哥說過,江
湖上所有機關消息,都是裝的十分隱秘,不知內情的人,決難發現,我們縱然知道它在
殿上,要找起來,只怕也不容易找!」
    說話之間,兩人已分頭在殿上找尋起來。
    半個時辰過去,偌大一座寬敞大殿,已經被兩人找遍了,但依然找不到啟閉殿門的
機關。
    陸綺忽然直起腰,掠掠她一頭黃髮,嬌聲叫道:「表哥,快不用找了。」
    韋宗方道:「你找到了?」
    陸綺道:「沒有,我現在才想起來,就是找到開關,也沒有用。」
    韋宗方道:「那為什麼?」
    陸綺道:「你方才沒看到殿門外面還有一把大鐵鎖麼?」
    這話不錯,外面鎖上了,就是找到開關,又有何用?
    韋宋方哦了一聲,默然不語。
    陸綺緩緩走了過來,柔聲道:「看來我們真要在這裡活活餓死了。」韋宗方堅決的
道:「不,我非破門出去不可,我不能餓死在這裡。」
    陸綺星目一睜,道:「你一定還有很重大的事,是麼?」
    韋宗方仰臉望著殿頂上,漆得金碧輝煌的鐵梁,點點頭喃喃的道:「不錯我父親十
五年前,死在仇人手裡,父仇未報,我母親雖還健在,但我找不到她老人家,甚至連我
身世姓名,至今未明。」
    陸綺輕輕歎息一聲,眼中流疏露出無比溫柔之色,緩緩伸出手,握住韋宗方的手,
焦的的道:「那怎麼好呢,我實在想不出怎樣才能破門出去。」她眨眨眼睛,問道:
「哦,韋哥哥,一個人不知餓上幾天,就是餓死了?」
    韋宗方道:「只怕兩三天下來,就是不餓死,也沒有力氣了」
    陸綺忽然伸手揭下面具,扯下假髮,一齊丟到地上,把嬌軀緩緩向韋宗方身上偎了
過去,仰臉道:「方哥哥,如果過了兩三天,還出不去,你就把我吃了吧!」她說來認
真,情意綿綿!
    韋宗方聽得不期一怔,本想推開她偎上來的嬌軀,但瞧到她臉上嬌羞盈盈,睜著兩
只大眼睛,瞧著自己,緩緩偎來,神態自然,好像自己決不會把她推開一般。心頭一動,
暗想:「她嬌稚天真,胸中無邪,我若把她推開,只怕會大傷她的自尊!」心念轉動,
只好輕輕張開雙臂,抱著她偎來的嬌軀,微笑道:「天下那有人吃人的?」
    陸綺仰臉笑道:「我們兩個人,都潔生生的餓死,倒不如我讓你吃了,也許那禿賊
過了二三天,啟殿門,進來瞧瞧,那時你就可以衝出去了。」
    韋宗方被她說得大為感動,抱著她的手臂,不自覺的一緊,說道:「快別說這些話
了,我們總可以想出辦法來的。」
    陸綺幽幽的道:「所有的辦法,我都想過了……」
    她回過頭去,瞥見正中蓮座上跌坐著的那尊鐵佛,好像正在對著她微笑!
    她先前也並沒注意,這座大殿,建在山壁裡面,殿門關上了,應該是一片漆黑,那
裡還有光亮?
    原來穹窿似的殿頂上,嵌著不少徑寸明珠,珠光輝映之下,竟然把這不見天日的山
腹,照得祥氣隱隱,不帶半點陰森之氣!心中暗暗覺得奇怪,這座大殿上,光是這些明
珠就價值連城,和尚廟裡,那有如此考究?不覺理理散亂的秀髮,說道:「方哥哥,這
地方有些奇怪!」
    韋宗方鬆開抱著她的手臂,問道:「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陸綺道:「我想,這地方平日連悟通禿賊都很少進來的,你看光是殿頂上這些明珠,
就價值不貨,普通和尚廟裡,那會有這般豪華?」
    韋宗方抬目望道:「不錯,這座大殿建造十分華麗,和前面的殿宇不同,好像後來
改成祖師殿的。」
    陸綺道:「就是咯,如果建造的時候,就是租師殿,開啟殿門的機關就該裝在外面,
但開關明明裝在裡面。那就是說這裡原先有人居住,平時就不准什麼人進來,後來雖然
改了祖師殿,依然殿門常鎖著,所以連悟通賊禿都不大清楚。」
    韋宗方點點頭道:「說的有理,這人不知是誰?」
    陸綺道:「這座報恩寺,已經有幾百年了,這人能在寺後山腹中,建造美輪美矣的
殿宇,那自然是寺裡極具威權的人,除了方丈,還有誰?」
    「哦……」她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口中哦了一聲,又道:「方哥哥,我時常聽大
哥說,江湖上有許多寺院,表面上是出家修行的和尚,暗地裡就是江洋大盜。他們在寺
院裡建造了機關密室,到外面去搶擄良家婦女,關在室裡尋歡作樂,有時候連進香拜佛
的婦女,只要稍具姿色,也會無緣無故失蹤。我看這裡就是不好的寺院咯!」
    她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是以說來毫無顧忌。
    韋宗方終究比她大一、二歲,聽她言詞直率,但又不好阻攔,等她說完,微微搖頭
道:「江湖上,這種寺院,自然也有,但這報恩寺,乃是少林寺的分院,少林寺清規素
嚴,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陸綺披披嘴哼道:「照你說,少林寺就沒有壞人了?那悟通賊禿呢?他要是不是壞
人,會把我們關到這裡來?」
    韋宗方沉吟道:「我想悟通和尚早已和毒沙峽的人有了勾結,害死老方丈,可能是
陰謀。」
    陸綺道:「誰管這些?嗯,方哥哥,你猜這座毆宇,是誰建造的?」
    韋宗方問道:「你說是誰?」
    陸綺用手一指,道:「就是這尊鐵佛!」
    韋宗方回頭瞧了室相莊嚴的鐵佛一眼,道:「一燈大師?我以前曾聽叔叔說過,一
燈大師是少林有道高憎。據說,數十年前,少林上代方丈,原要把衣缽傳授給他,命他
繼承少林掌門,他卻薄掌門面不為,甘願讓與師弟,後來就到這裡當了住持。」
    陸綺接口道:「後來就在這裡建了這宮麗堂皇的山腹密室。」
    韋宗方道:「你如何知道的?」
    陸綺道:「這還不簡單,不是他生前往的地方,怎麼替他鑄造一座鐵像?」
    韋宗方笑道:「一燈大師是肉身成佛的,所以替他澆上了鐵去,才能保持千百年不
壞。」
    陸綺問道:「什麼叫肉身成佛?」
    韋宗方道:「那就是他道行高深,死了之後,屍骨不腐,依然像平時人定一樣,他
門人弟子,就替他在肉身外面,鑄上了鐵。」
    陸綺聽得好奇,口中啊了一聲道:「難怪塑得栩栩如生,方哥哥,我們快去瞧瞧
咯!」
    說著,轉身就朝鐵佛走去。
    韋宗方瞧她這一陣工夫,似是已把被困在山腹之事,全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但也不
忍佛逆,只好跟著她走了過去。
    陸綺童心未渦,覺得一燈大師「肉身成佛」,甚是好奇,不覺用指叩著佛像,側耳
細聽。忽然目光一轉,發現這座鐵佛,全身黝黑,只有右手握著一串十六粒念珠,大如
龍眼,色若亮銀,寶光閃閃,不由叫道:「方哥哥你瞧,這串念珠還是白金的呢?咦,
念珠該有十八顆,他這裡只有十七顆呢?方哥哥,你猜怎麼少了一顆。」
    韋宗方道:「也許這是一燈大師昔年的暗器,其中一顆,打出去了,沒收回來,」
    陸綺嫣然笑道:「是啊,我也這樣想。」
    說話之時,不禁伸出手去,摸著念珠,輕輕拉了一下!
    原來白金念珠,竟然是活動的,這一拉,經由鐵佛掌心拉過了一粒,只聽「篤落」
一聲輕響,好像有一顆石子從鐵佛肚中,落入蓮座!
    陸綺吃了一驚,接著喜道:「方哥哥,這大概是殿門的開關了?」
    急忙回頭瞧去,兩扇毆門,依然是好好的,一動沒動。
    「難道不是麼?」陸綺口中說著,手上又輕輕拉了一下,只聽又是「篤落」一聲,
從鐵佛肚中落了下去!
    陸綺愈覺奇怪,手上不由一下一下的拉去,白金念珠一顆顆從鐵佛掌心掄過,每拉
一顆,就發出「篤落」一聲,朝下落了下去。
    她一口氣連拉了十六記,也同時響了十六聲「篤落」,等他拉到十八記的時候,鐵
佛肚中「篤落」之聲,已不再響了,但兩扇毆門還是緊合如故。再拉了幾下,也不再聽
到聲音,不由失望的道:「我還當找到了機關,原來不是的。」
    韋宗方道:「妹子,別拉了,你說的不錯,縱然找到了開關,殿門外面還鎖著一把
大鐵鎖,也是打不開的。」
    陸綺氣憤的重重拉了一下,才行放手。一面卻伸手向鐵佛邊上掛著一支粗逾鵝卵的
精鋼禪仗摸去,口中說道:「方哥哥,這敢情是一燈大師昔年的兵器了,光瞧這禪仗,
可見他臂力驚人,只怕有百斤以上呢?」
    手握杖身,輕輕朝上提了一下,那知這禪杖,竟像生了根似的,動也沒動。
    陸綺原是生性好強的人,當著方哥哥面前,連人家一支禪杖都提不起來,不禁粉臉
一紅,氣道:「我提不起你才怪呢!」
    韋宗方呂待勸阻,她已經吸了一口真氣,功運右腕,嬌喝一聲「起!」
    猛力朝上一提,這下,她用出全身力氣,提是給她提出來了,但只提起一尺來高,
好修地下有著一股極大吸力,一起即落,發出「砰」然巨震!
    這一聲巨震,居然震得整座殿宇,都起了震憾,隱隱發出隆隆之聲!
    陸綺也吃了一驚,但她只提起一尺來高,就提不動落了下去,自然心有未甘,冷笑
一聲,握著禪杖待用力再提!
    那知就在這一陣隆隆震撼之中,一燈大師的一座鐵佛像,竟然緩緩地側過身來,朝
左移去!
    陸綺不防鐵佛會轉過身來,心頭猛然一驚,「啊喲」一聲,嬌軀疾向後退,一下撲
入韋宗方懷中。
    韋宗方也吃了一驚,慌忙伸手抱住陸綺撲來的嬌軀,腳下連退了幾步,道:「你……
怎麼了?」
    陸綺偎在他懷中,羞泥的道:「嚇死我了……」
    韋宗方這回把她抱了一個滿懷,胸脯上感到軟綿綿的,兩顆心,隔著衣衫,都在劇
烈的跳動。
    他有些迷迷糊糊,她也有,於是兩個人緊緊地互相擁抱著,誰也不想分開。
    隆隆之聲,停下來了。
    兩人偎依著定神瞧去,那尊鐵佛已經移到左邊坐著,正面石壁上,卻開了一個圓洞
門,遠望進去,但見裡面金碧輝煌,又是一座殿宇!
    陸綺緩緩的離開韋宗方懷抱,迅速的探手入懷,取出一個銀色圓球,錚的一聲,一
道銀光,掙得筆直,原來是一柄狹長緬刀,順手一掂,說道:「方哥哥,我們進去!」
    她現在「方哥哥」已經叫順口了,不再覺得忸怩。
    韋宗方也聽慣了,不再感到拘謹,此時聽她一叫,立即跟著朝裡走去。
    這是一條南道,兩旁壁上光滑如鏡,每隔一丈來遠,都嵌有一粒徑寸大小的明珠,
珠光柔和。
    甬道並不太長,兩人並肩而行,人還未到,迎面一座殿宇中,已有一片輝煌祥光,
灑了過來。
    這是一間宮殿式的石室,約有數丈來寬,看去像是客廳,佈置窮極奢侈,豪華得幾
如王侯宅第,但卻靜寂如死!
    韋宗方、陸綺兩人,幾曾見過這般華麗的陳設,不禁瞧得呆了,再看客廳左右兩邊
各有兩道圓門,竟然是白玉為門,門上雕刻著許多佛像,雕工精細。
    韋宗方驚疑的道:「這到底是什麼人住的?」
    陸綺收起面刀,笑了笑道:「自然是和尚住的了,嗯,我說那悟通禿賊,都沒有進
來過,不然他就住在這裡了。」
    韋宗方點點頭,沉思道:「我想他也許知道一點,唔,對了,那老方丈一定知道,
不然悟通和尚就不會勾結外人,謀害他師兄了。」
    陸綺道:「別想東想西了,我們再進去瞧瞧才是正經,這兩間屋子裡,也許會發現
什麼?」
    她當先朝左首一個洞門走去,伸手一推,那圓形玉門,隨手而啟!
    這間石室,地方不大,敢情是一間臥室,佈置得甚是華麗,中間放著一張紫檀雕花
臥榻。
    臥榻左側靠壁處,還有一具高大木櫥,櫥上銜著一把小小金鎖,並沒有鎖上,陸綺
覺得好奇,取下金鎖,打開櫥門。
    這一開,不禁把兩人瞧得一呆!
    原來櫥內分為上下四層,每層上,都擺著一二十件奇珍異寶,珍珠、瑪瑙、珊瑚,
燦爛奪目,每一件珍寶都是價值連城的罕見之物!
    陸綺瞧得目不暇接,驚喜道:「方哥哥,這一燈大師不知從那裡弄來了這許多珍
寶?」
    韋宗方道:「想來他是個有收藏癖的人。」
    陸綺嗤的笑道:「收藏癖,你倒說的好聽,這些東西分明來路不明……」
    她說話之時,眼光瞧著架上一個小小錦盒中,放著的一對翡翠玉塊這對玉塊不但翡
色奇佳,隱隱泛著碧綠光華,一龍一鳳雕刻精細,上面刻著四個繩頭細篆,那是「鸞鳳
和鳴」四字。陸綺忽然取了起來,說道:「我們既然來了,入寶山,總不能空手而返,
就取他一件,留作紀念也好。」
    她自己留了一件,把另一件迅速塞到韋宗方手上。
    韋宗方原想說:「你既然喜歡,就收起來吧!」
    但這一回頭,發現陸綺粉臉發紅,垂下眼簾,似乎不勝嬌羞,心中不禁恍然大悟,
一張俊臉也登時紅了起來。
    陸綺早已轉身,朝外走去,一面說道:「這裡沒什麼了?我們到對面那間去瞧瞧。」
    韋宗方低頭瞧了手中玉塊一眼,隨手收入懷中,跟著陸騎退出石室,朝右首圓洞走
去。
    這間石室,大小和左首一問相同,敢情這是一間書室,書架上放著許多佛經典籍,
桌上擺有文房四寶等物,中間還有一個紅木扁盒。
    陸綺目光一轉,就直向書桌走去,一手打開木盒,嬌聲叫道:「方哥哥,你快來
瞧!」
    韋宗方不知她發現了什麼,立即跟著過去,只見木盒裡面放了一張寫滿字的箋紙,
字跡端正,紙張已呈黃色,想見年代甚久!
    陸綺輕聲道:「這時一燈大師的筆跡了?」
    韋宗方點點頭,兩人並肩看去,大意是說:「他自幼在少林寺出家,深得師尊愛護,
二十年勤修若練,未曾踏出寺門一步。因為他是少林「一」字輩的首席大弟子,該是未
來掌門的繼承人,按寺規矩必須下了山歷練,托缽行腳三年,始准回寺……」
    陸綺道,「這口氣果然是一燈大師了。」
    韋宗方沒有說話,依然只點了點頭,繼續朝下看去。
    「他從沒出過門,自然不知江湖險詐,終因交友不慎,被人引誘投入一個秘密幫會,
萬劍會——」
    韋宗方看到這裡,不禁哦了一聲,奇道:「萬劍會?原來那時候已經有萬劍會了?」
    陸綺道:「我聽師傅說,萬劍會早在百年前就有了,據說:他們上代劍主,武功高
得出奇,尤其在劍術上,武林罕有敵手。」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繼續朝下看去。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萬劍會的人,早就注意到他,他們籠絡、結納,主要是為
了少林寺歷代相傳,只有繼承掌門人的大弟子,才能蒙師尊傳授的一套劍法——達摩慧
劍。
    萬劍會主精擅劍術,廣搜天下各派劍法,少林「達摩慧劍」創自達摩祖師,為少林
七十二藝之冠,他自然志在必得。
    「自己在對方威力利誘之下,終於獻出了少林不傳之秘,同時也當上了萬劍會八大
護法之一。
    「他因自己投入了萬劍會之故,心存內疚,同時生怕一旦當上少林掌門,會對師門
不利,才堅決不接受掌門人職務,情願到這報恩寺當住持。
    「左首石室中的許多珍寶,就是這數十年聚斂之物。
    「萬劍會的崛起江湖,使四大劍派都凜然失色,崑崙、武當、峨嵋、華山四派掌門,
先後都敗在一個蒙面劍客手下。此人是誰?正是手創萬劍會的劍主,但誰也沒見過萬劍
會主的真面目,就是身為八大護法的自己,也不例外。」
    陸綺看到這裡,不禁口頭說道:「方哥哥,你猜得出他說的八大護法是誰麼?」
    韋宗方搖搖頭道:「不知道。」
    陸綺輕笑道:「我想這八個人,一定都是當時很有名頭的人,不然,憑萬劍會主的
武功,那會請他們當護法。」
    韋宗方點點頭道:「妹子說的極是,我想這八個人,恐怕都是各大門派的高手了。」
    陸綺扭扭頭:「就是咯,我也這麼想!」
    兩人靠得極近,她這一轉過頭來說話,吹氣如闌,幽香微度,韋宗方不覺心神一蕩,
急忙低頭往下看去。
    「萬劍會主以劍術縱橫江湖,所向無敵,但他不知從那裡得到的消息,聽得南海門
有一顆寶珠,叫做引劍珠,是天下唯一克制他的東西……」
    「引劍珠?」陸綺看出興趣來了,好奇的道:「方哥哥,不知引劍珠是什麼東西?」
    韋宗方道:「你別打岔,快看下去就知道了。」
    「引劍珠出於南海銅椰島,該島山石,均為磁鐵,據雲磁石落入海中,為巨蚌所吞,
孵而成珠,能避兵刃……」
    陸綺道:「有這等事,嗯,我如果得到了引劍珠,就把它鑲成戒指,戴在手上,什
麼兵器都傷不了我,這該多好?」
    她說話之時,伸出纖纖玉手,在面前輕輕擺動了一下,忽然目光一轉,瞧到韋宗方
兩隻手上,無名指都套著一枚黑黝黝的指環,不覺奇道:「方哥哥,你手上戴的是什麼
指環?」
    韋宗方瞧了自己手上一眼,答道:「這是烏金做的兩儀環,原是防身暗器。」
    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不知名的叔叔,曾經一再告誡自己,這兩枚「兩儀環」,不到
危急不准使用,而且只准使用右手的一枚,左手的一枚,戴上了,就不准脫下來的。
    陸綺喜道:「對了,指環當暗器,這該多好,幾時我也去打上幾個,戴在手上,啊,
方哥哥,我想起來了,你是武當天元子門下,我曾聽師傅說過,天元子從前是修羅門出
身,他有沒有教你修羅門的武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9:06

第15章 妍丑之爭
    韋宗方連天元子的影子都沒見過,聞言連忙話鋒一轉,說道:「我們快看下去,一
燈大師後來如何了?」
    陸綺果然不再說話,看完了第一頁,再看第二頁……
    「南海門素以武功奇詭著稱,門下弟子很少涉足江湖,武林中人,也只聞其名,從
沒去過南海。
    「萬劍會主既然知道引劍珠是他唯一克制之物,那肯輕易放過,不久就挑選了百名
劍士,親率八大護法,遠去南海。
    「這一仗,雙方死傷慘重,萬劍會主帶去的人,幾乎全軍覆沒,只有三數人,負傷
回來,萬劍會主也中了對方「天雷掌」,不久傷重致死。
    「真正能夠幸得不死的,屈指算來,僅除自己和陶百里,姜南山三人而已,但自己
也在這一次中,傷了左腿,行動成殘……」
    陸綺看到這裡,不覺抬頭道:「方哥哥,陶百里不就是手創鐵筆幫的鐵筆定乾坤?
他是丁之江的義父,原來他也是萬劍會的護法,這姜南山又不知又是什麼人?」
    「經過這一役之後,他已大徹大悟,痛覺前非,貪嗔一除,靈台空明,他把這座石
窟,加以封閉。
    「他之所以留下這一段自身經過,就是讓後人看看,縱然聚斂了無數珍寶,依然撒
手西歸,正是給本門弟子,心存貪嗔者,最好的殷鑒。」
    下面具名果然是「釋一燈手書」等字樣。
    陸綺隨手閻上盒蓋,側臉說道:「一燈大師在江湖上名氣很好,大家都說他是少林
高僧,沒有一人知道他加入萬劍會的事,幹麼他要寫下這段經過,讓人家知道?」
    韋宗方想了想道:「大概他在解脫之前,內疚神明,不把它寫出來,不能表示他的
仟侮吧?」
    陸綺突然哦道:「方哥哥,這就對了,那老方丈一定知道這裡的秘密,悟通禿賊要
謀奪方丈位置,只怕就是為了這些藏寶呢!」
    韋宗方劍眉一軒,沉聲道:「不錯,悟通禿賊勾結毒沙峽,老方丈準是他害死的!」
    陸綺輕笑道:「瞧你,他們師兄弟自相殘殺,管你什麼事?也值得生這大的氣?」
忽然秀眉一皺,低聲道:「方哥哥,這時候只怕已經天黑了呢,我肚子餓得很,你餓不
餓?」
    她不說,韋宗方倒也忘了,此時經她這一提起,果然覺得腹中飢餓,不由望了陸綺
一眼,歉然道:「我們還是出去,想想辦法吧!
    陸綺緩緩偎了過去,仰著臉,柔順的道:「方哥哥,我從小到大,直到今天,才知
道飢餓是最難忍受的了,我想如果餓到明天,一定比今天更難受,你用劍殺了我,然後
把我吃了,我們兩人,就合成一個人了,我不會恨你的……」
    「哈哈……」韋宗方突然一把推開陸綺嬌軀,朗聲大笑道:「我真是遲鈍愚笨極
了……」
    陸綺驟不及防,被他推得踉蹌後退了兩步,愕然道:「方哥哥,你不喜歡我了麼?」
    韋宗方把她推開之後,才發覺自己喜極忘形,不覺臉上一紅,忙道:「妹子,對不
起,我想到高興幾乎把你推了一跤!」
    陸綺睜大雙目,問道:「方哥哥,什麼事令你這樣高興?」
    韋宗方大笑道:「不是你提起劍來,我竟然忘了我身邊這柄寶劍!」
    右手「嗆」的一聲;抽出一柄毫無鋒芒的鈍劍,隨手朝地上插,光滑如鏡,堅硬無
比的山石,果然毫無聲息的應手刺入!
    韋宗方目注陸綺,朗笑道:「你瞧到了吧?我這柄劍,看去極鈍,其實鋒利無比,
試問石門雖厚,它能擋得住這柄寶劍嗎?」
    陸綺喜形於色道:「是啊,我也忘了,那天你就是用這柄劍,破了師……回……回
風刀。」
    她無意漏出一個「師」字,那該是「師傅的回風刀」,但很快就改了過來。
    原來陸綺正是天殺娘門下,她還不想讓韋宗方知道自己來歷,其實韋宗方這時候心
頭一高興,那會去注意她的口氣?
    他拔出長劍,立即說道:「妹子,我們快出去吧!」
    兩人離開後殿,剛一走出南道,只聽一陣軋軋輕震,一燈大師的那尊鐵佛,又已緩
緩移動,恢復了原來位置,這機關果然極盡巧思,只要進去的人,退回大毆,鐵佛就會
自動復原!
    韋宗方早已手仗長劍,朝殿門奔去!
    陸綺俯身從地上拾起假髮,和人皮面具,一面急叫道:「方哥哥,你等一等,讓我
戴好了,再去斫門咯!」
    她一邊說話,一邊迅速戴上面具,覆好假髮,款款朝韋宗方走去。
    但就在此時,殿門外隱隱傳入一陣開啟鐵閂的聲音!
    陸綺忙道:「方哥哥,且慢,好像有人開門呢?」
    這聲音,韋宗方自然也聽到了,他朝後退了兩步,點點頭道:「不錯,這是拔啟鐵
閂的聲音!」
    陸綺回頭笑道:「悟通禿賊,總不會給我們送飯來吧?」
    兩扇石門,砰然大開,當門站著一個藍衫漢子,擄著袖管冷哼道:「我當裡面按著
什麼機關,原來只是兩扇笨重的石門……」
    他大袖一拂,目光落到韋宗方身上,似是呆得一呆,接著冷峻的道:「你還沒有
死?」
    韋宗方這一瞬之間,也已看清來人,正是那晚在上饒城外遇上的藍衫少年——自稱
藍衫銀扇的那個人!心中不覺有氣,冷哼一聲道:「藍家毒針……」他原想說:「藍家
毒針,能奈我何?」
    但才說了一半,瞥見藍衫少年身後不遠,俏生生站著一人,那正是送自己解毒靈藥
的綠衣女郎。不由怔得一怔,自己要是沒有她適時贈藥,早就毒發身死,這句「能奈我
何」,當著她的面,怎好意思出口,語聲略微一頓,接著道:「在下沒中你暗算,你是
否覺得意外?」
    藍衫少年昂首道:「那天沒死,今天再補你一針,也就是了」
    陸綺身形一閃,問道:「那天用藍家毒針暗算方哥哥的,就是你麼?」
    藍衫少年瞧到忽然閃出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子,不覺微微一楞,問道:「你是什麼
人?」
    陸綺哼道:「你管我是誰?我是他表妹。」
    藍衫少年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陸綺怒哼道:「你笑什麼?」
    藍衫少年笑聲一落,星目含光,朝綠衣少女叫道:「表妹……」
    綠衣少女神情冷淡,站在那裡,連理也沒有理他,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陸綺打
量了幾眼,閃電朝韋宗方投了一眼,轉身朝外就走。
    藍衫少年慌忙轉過身去,咦道:「表妹……你……」
    陸綺嬌聲喝道:「你給我站住!」
    藍衫少年道:「你要怎的?」
    陸綺道:「你方才笑些什麼?不說說清楚,你就想走?」
    藍衫少年朗笑道:「我笑什麼,你也管得著?」
    陸綺哼道:「你有一個漂亮表妹,就笑我生得醜麼?你這油頭粉臉的輕薄浪子,姑
娘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還當江湖上都怕你們雲南藍家了?」
    話聲出口,突然揚手一掌,朝藍衫少年臉上摑去!
    那綠衣少女走出了幾步,聽到陸綺的話,腳下不由停了下來。
    藍衫少年沒防到陸綺說動手,就動手,來勢會有這麼快法,身形向側出,避開陸綺
一掌,劍眉一剔,怒嘿道:「丫頭,你是……」
    他「找死」兩字,還沒出口!
    陸綺身如電轉,反手又是一記耳光,摑了過去,口中輕笑道:「你躲不開的!」
    「啪」的一聲脆響,摑個正著!
    藍衫少年做夢也沒有想到對方這個奇醜少女,身法快得出奇,身不由己的朝左跨出
半步。
    這下,不由激起殺機,大喝一聲,從袖中撤出銀扇,正待撲去!
    綠衣少女叫道:「表哥且慢!」
    藍衫少年愕然停步,回頭問道:「什麼事?」
    綠衣少女道:「我有話問她。」
    藍衫少年道:「愚兄把她拿下了,你再間她不遲。」
    陸綺早已回到韋宗方身邊,聞言冷笑道:「憑你這點能耐,也想把我拿下?」
    綠衣少女恨聲道:「我就要問她,不用你管。」
    一邊說話,一邊款款的朝陸綺走來。
    陸綺眨眨眼睛,冷聲道:「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的?」
    綠衣少女目光盯在陸綺臉上,問道:「你是不是戴了面具?」
    陸綺扭頭道:「我天生成的,幹麼要戴面具?」
    綠衣少女瞧瞧韋宗方,又瞧瞧陸綺,她不信一個玉面朱唇的美少年,會有這麼一個
醜八怪的表妹?不覺哼道:「我不相信。」
    陸綺也哼道:「誰要你相信?」
    綠衣少女道:「我要看看你的本來面目。」
    陸綺道:「就算我戴了面具,管你什麼事?」
    綠衣少女冷聲道:「我說過要看,就是要看。」
    陸綺道:「你如何看法?」
    綠衣少女不屑的道:「你當我不會揭下你的面具來麼?」
    陸綺厚嘴唇一披,指指自己臉上,哼道:「你來試試看?」
    綠衣少女道:「你當我不敢?」
    猛然一挫柳腰,隨著話聲,疾向陸綺欺來,身法怪異,疾逾飄風,綠影一閃,人已
欺以,右手閃電般朝陸綺臉上抓去。
    陸綺哼道:「你是不要命了!」
    右掌如刀,直向綠衣少女當臉擊去!
    兩位姑娘出手都快,綠衣少女的手指,快要觸到陸綺面上,陸綺的手掌,也同時快
要劃上綠衣少女的前胸。
    這下可把韋宗方瞧得吃了一驚,慌忙伸手拉了陸綺一把,急急叫道:「妹子不可傷
她……」
    其實不用他拉,綠衣少女欺近陸綺身前的一剎那間,右手直抓未變,左手奇快無比,
早已輕輕格開了陸綺右掌。
    陸綺也同時左手一翻,疾向綠衣少女抓來的右腕抓去,但被韋宗方一拉之勢,兩人
的手勢,都落了空。
    綠衣少女一抓落空,兩道清澈眼神,不由自主的瞟了韋宗方一眼,嬌軀晃動,接著
朝陸綺欺去,右手一揮,幻起一片指影,分襲陸綺身前要穴。
    韋宗方看得暗暗皺眉,心中不由讚道:「這位姑娘,身手大是不凡!」
    陸綺這回沒再出手,只是縱身一躍,閃避了開去。
    綠衣少女似是極為氣惱,冷笑一聲,雙手齊出,飛起重重掌影,有如天女散花一般,
飄灑而出!
    但見陸綺雙肩一晃,身軀連閃兩閃,竟又把綠衣少女的重重掌影避開。
    綠衣少女眨眼間,連攻了三招,一招比一招凌厲,但都被對方避過,心知遇上了對
手,不覺停下手來,口中冷冷說道:「你為何不肯還手?」
    陸綺道:「你沒聽到我表哥叫我不可傷你?」
    綠衣少女哼道:「你倒很聽他的話?」
    陸綺笑道:「難道你不聽你表哥的?」
    綠衣少女臉上一紅,一雙明亮的雙目中,浮出忿怒的光芒,跺跺小蠻靴,冷聲道:
「我非把你臉皮揭下來不可!」
    飛身而起,一掌拍了過來。
    陸綺也怒聲道:「不識好歹,你當我怕了你。」
    右手揚起,迎著擊出。
    兩隻纖纖玉掌,一下接實,但聽「啪」的一聲脆響,裙據飄飛,香風輕揚,兩人各
自震的後退了一步。這一掌硬接,兩人竟是都變了臉色,顯然兩人的內力,也在伯仲之
間。
    韋宗方眼看兩人都是犯了小性,誰也不肯退讓,心中正感為難,目光一瞥,急忙叫
道:「表妹快住手,有人來了!」
    陸綺和綠衣少女聽說「有人來了」,果然一齊回頭朝門外望去。
    藍衫少年手中握著一柄銀扇,原是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兩女,此刻也迅速轉過身去。
    殿外正有兩個人朝階上走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身穿青羅夾衫的中年文士,約有三
十來歲,修眉朗目,白面無鬚,看去溫文灑脫。跟在後面的,堆著一臉好笑,狀極恭敬,
正是本寺新任方丈悟通和尚!
    陸綺一眼瞧到悟通,不由氣道:「好啊,這禿賊自己送死來了,我去把他抓來。」
    說完,正待衝去!
    韋宗方連忙攔道:「妹子,且慢!」
    陸綺道:「那為什麼?」
    韋宗方低聲道:「等他們進來了再說。」
    兩句話的工夫,殿前兩人已經越過平台,跨進殿門,走在前面的青衫文士目光一掃,
回頭問道:「就是這四個人?」
    悟通和尚連忙躬下身去,朝藍衫少年、綠衣少女指了指,低聲下氣的道:「是他們
兩個。」
    藍衫少年劍眉一揚,朗聲應道:「不錯,找上門來的就是區區在下、又待如何?」
    青衫文士只望了他一眼,並沒理會,又向悟通問道:「那兩個呢?」
    他這句話間的自然是韋宗方和陸綺兩人了。
    悟通和尚道:「他們找敝師兄來的,是小僧把他們關在裡面……」
    青衫文士沒待悟通說完,目光又投到藍衫少年身上,問道:「你連傷寺中多人,是
從那裡來的?」
    藍衫少年傲然冷笑道:「區區也正想請教,尊駕是從那裡來的?」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道:「你找一燈大師埋骨之處,自然是有為而來。」
    韋宗方暗暗哦了一聲,目光不期朝陸綺望去,意思是說:「對不,他們果然另有事
端,這和咱們無關。」
    藍衫少年哼道:「有為無為,尊駕似乎還管不到!」這話不錯,你是報恩寺什麼人?
    青衫文士依然微笑道:「其實我也用不著問你。」
    這話意思又何在?陸綺聽得不耐,扭頭道:「表哥,他們說他們的,我把這禿賊打
發了,咱們吃飯去。」
    韋宗方要待阻止,已見她晃肩作勢,直向悟通和尚撲去。
    陸綺這一躍起飛撲之勢,迅速如雷奔電射一般,一掠之下,已到悟通面前,腳下沒
有落地,探手朝他肩頭抓去!
    青衫文士連看也沒看,右手衣袖撲拂,沉聲道:「女娃兒稍安毋躁!」
    陸綺一身武功出於天殺娘親傳,自非庸手,撲到臨近,雖已發覺青衫文士舉袖拂來,
但因勢道極緩自然不肯閃避?那知就在此時,陡覺一股無形潛力,悄無聲息的撞上身來!
不無形潛力一卷之勢,托起身子,呼的朝後倒退回去,依然落到了自己原來站立之處!
    這一著,當真神妙無比,外人看來,好像是陸綺自己中途退回去的。
    陸綺猛然一驚,立停身子,急忙暗自運氣,略一檢查,幸好並沒受傷,心頭不禁暗
暗凜駭:「這人是誰?一身功力,竟有這般高深,看來不在大師哥之下!」
    她心中儘管凜駭,但一時那肯服氣?鼻孔中哼了一聲,道:「我找禿賊算賬,關你
什麼?你想擋橫,姑娘先領教領教你的高招,也是一樣。」
    青衫文士沉聲道:「你們兩個,替我站在邊上,等我問完他們,自然也要問問你
們。」
    他年紀不老,說起話來,卻是老氣橫秋,口氣極大!
    藍衫少年嘿了一聲,屈指輕彈,三縷細若髮絲的藍線,應手飛出,閃電朝青衫文士
胸前射去!
    青衫文士好像一無所覺,三支藍汪汪的飛針,品字形射他胸前「璇璣」和左右「將
台」三處穴道,只是刺在他青衫上面,並沒有打得進去。
    但見他胸前長衫,起了輕微的波動,三枚毒針,便自震落地上。
    青衫文士微微一哂,目光電射,冷笑道:「你們兩個是藍莘夫的什麼人?就憑你幾
支藍家毒針,如何能傷得了我?」
    綠衣少女冷哼道:「你不過仗著身上穿了一件皮衣罷了,這有什麼值得希罕的?」
    藍衫少年手上銀扇倏然一展,朗笑道:「區區雲南藍君壁,尊駕口氣不小,不知手
底下如何?」
    青衫文士雙目精芒一閃,指著他們兩人,微笑道:「你們如能接下我三招,今晚就
放過你們。」
    綠衣少女道:「你先接我三招再說!」
    嬌軀一扭,直欺而上,左手一揮,人還未到,纖纖玉指舒展如闌,襲向青衫文士三
處大穴。
    青衫文士臉色一變,右肩微微一側,足不跨步,膝不打彎,便已經讓開了綠衣少女
閃電一擊,目光一注,沉喝道:「突穴斬脈鎖龍手,你是南海門下了?」
    陸綺聽他喝出綠衣少女是南海門下,心中不期怔得一怔,暗想:「難怪她方才和自
己動手之時,手法十分怪異,自己要不是仗著師門的玄陰九轉身法,真還躲閃不開!」
    心思轉動,不由回眼朝韋宗方望去,只見韋宗方兩隻眼睛,只是盯著綠衣少女出神,
心中不覺有氣,暗哼道:「你瞧她美是不是?哼,小狐狸精!」
    綠衣少女一擊不中,縱身直欺而上,口中冷冷說道:「你管我是誰門下?」
    雙手漾處,幻起了一片指影,波翻浪湧般直罩過去,她手法奇詭,掌指運轉之間,
著著指向青衫文士穴道,輕快靈巧,世所罕見!
    青衫文士右手輕輕一劃,發出一股股暗勁,逼得綠衣少女向後退出了一步,大笑道:
「你們兩人真要是南海門下,今晚倒是放過不得了!」
    綠衣少女自幼嬌生慣養,從未受過半點委曲,這下被人家一招震退,真還是破題兒
第一遭,不禁眼圈一紅,突然一聲不發,縱身撲起,雙手齊發,急攻過去。
    藍衫少年藍君壁看出青衫文士武功奇高,怕表妹有失,也自朗笑一聲:「你就是放
過我們,只怕我們也放不過呢!」
    銀扇一指,欺身直上,右手疾揮一圈,但見一圈銀虹,電掣飛射而出,攻勢猛惡絕
倫!
    綠衣少女也因有她表哥加入助戰,精神一振,掌指翻飛,施展出奇奧招數,突穴斬
脈,極盡詭異!
    再看青衫文士卻是面露冷笑,出手封解,手法平實,偶而隨意一揮,使的也是普通
招數,但在他手上使來,卻是威力驚人,不論兩人聯手猛攻,變化如何奇奧,都被他輕
描淡寫的化解開去。
    眨眼工夫,綠衣少女和藍衫少年已經搶攻了二十餘招,但青衫文士卻只使了四五招
平凡手法。
    韋宗方瞧三人動手相搏情形,發覺青衫文士始終沒有揮手反擊,似是存心誘使兩人
盡量施展手法,不覺回頭朝陸綺低聲道:「妹子,你看出來了沒有,他……」
    陸綺氣他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綠衣少女,不待他說完,冷冷的道:「這有什麼好看
的?你要看就留在這裡,盡情的看個飽,我可要走了!」
    說完,一扭頭,轉身朝毆外走去!
    韋宗方聽得一楞,他原因綠衣少女對自己有贈藥之惠,心中暗自打算,萬一他們不
是青衫文士對手的時候,就準備出手相助,此時陸綺這麼一說,正待叫住她說明原委,
口中剛叫出:「妹子,你等一等……」
    縱身朝陸綺迫去。
    陸綺理也沒有理他,只是低著頭,急急朝前走去,剛到大殿門口,猛聽青衫文士朗
笑道:「我叫你稍安毋躁,你急什麼?」
    左掌虛空一揮,隨手擊出一股潛力,直向陸綺撞擊過來。
    陸綺雖然為人機警,但因青衫文士正在和兩人動手之時,自然沒防到他還會向自己
出手,喝聲入耳只覺一股潛力,已經逼到身前,她方才吃過暗虧,如何再肯硬接他擊來
之勢?
    身軀疾快的向旁一轉,飄讓開去!
    但韋宗方跟著陸綺身後追來,陸綺這一向側閃開,青衫文士拍來的一股暗勁,自然
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陸綺心頭一急,急忙叫道:「方哥哥小心……」
    韋宗方堪堪縱落,突覺一股無形潛力,直逼過來,心頭不禁吃了一驚,百忙之中,
無暇多想,右臂一橫,右掌直豎,使了一記「裁雲手」,向前硬格出去。
    但覺對方勁力,撞擊在自己掌上,勢道強猛無比,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一步。
    青衫文士這一掌,雖沒用上全力,但在他想來,兩人決不敢出手硬接,因為自己發
出潛力,只要不出手硬接,最多只不過被震飛回去,尚不致負傷,但若要逞強硬接,震
力反彈,必然會震昏倒地。
    那知雙方掌力一接,韋宗方雖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但卻硬把這一掌接了下來。
    這一下不禁把青衫文士瞧得大為驚凜,心中暗想:「這幾個少年男女,武功竟然一
個強似一個,他這一手,極似武當「裁雲手」,又像「修羅刀」……。心念一動,不由
朗笑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紀,內力倒是不弱,再接我一掌試試!」
    他在藍衫少年和綠衣少女搶攻之下,左手使了一招「排風蕩雲」,逼住兩人攻勢,
右手隔著一丈來遠,一掌向韋宗方劈空擊來!
    韋宗方但覺對方一掌出手,絲毫不帶風聲,只是一股無形潛力逼人而來,他少年氣
盛,哼了聲道:「當得奉陪!」
    右臂一圈,立掌迎擊出去。
    陸綺知道這青衫文士武功極高,急忙喊道:「方哥哥,不可和他硬對。」
    韋宗方使的仍是一記「裁雲手」,和對方乍然一接,陡覺青衫文士的無形潛力,一
震之下,陡然大壯,暗勁洶湧,擴及尋丈,重如山嶽,震得自己血氣翻騰,幾乎承受不
住!
    不,自己奮掌而出的內勁,嘶的一聲,當真像「裁雲」一般,把對方逼來的雄渾內
力,齊中剖開,分作兩股洪流,一左一右,從身邊兩旁湧去!
    青衫文士口中「咦」了一聲,向後疾退半步,舉手一招,收回掌力,目光電射,驚
奇的道:「果然是修羅刀!」
    韋宗方接是接下來了,身子晃了兩晃,向後連退幾步,噴出一口鮮血!
    就在這一瞬工夫,綠衣少女和藍衫少年也隨著停了下來,綠衣少女驚啊出聲,道:
「他……負了傷……」
    陸綺更是芳心一震,顧不得男女之嫌,口中叫了聲:「方哥哥……」疾撲過去,玉
腕一伸,扶住了韋宗方身軀,低聲問道:「你受了傷麼?」
    韋宗方舒了口氣,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我只是硬接他強勁內力,自己用力過
度,等一會就好了。」
    陸綺看他說話神情,似無大礙,心中略覺放心,不由埋怨道:「我叫你不可和他硬
對,誰叫你要在人前逞強?」
    話聲一落,突然右腕一探,「錚」的一聲,從掌心射出一柄雪亮狹長緬刀,隨手一
揮,恨恨的道:「你在這裡站著,我去會會他……」
    正待朝青衫文士撲去。
    但聞一聲怪嘯,劃空而來,一條人影疾如流星,從殿門外飛入,落到青衫文士面前!
    綠衣少女和藍衫少年各自後退了兩步。
    陸綺也不覺停住身形,橫著緬刀,擋在韋宗方身前。
    大家都不知來的是敵是友,全都全神戒備,凝目瞧去,只見來人一身黑衣,面如淡
金,除了炯炯雙目,臉上木無表情,僵直挺立,一語不發!
    他不但裝束神情,顯得古怪,而且來的迅速絕倫!
    此時此地,驟然闖進來這麼一位怪客,連青衫文士也暗暗吃驚,微一怔神,立時鎮
靜下來,雙拳一抱,朗笑道:「朋友何方高人,兄弟幸會。」
    那怪人站立在面前,恍如不聞,緊閉嘴唇,一語不發,但從他立身的位置看去,身
後留出一大片空地,分明是有意擋住了青衫文士,好讓大家退出殿門去。
    但殿上的這四個少年男女,可說都是初生之犢,此刻雖然不知此人是誰?也自然瞧
得出對方有心相助,至少是青衫文士的一個勁敵,四個人抱著同樣想法,都想瞧個究竟,
還有誰肯走?
    青衫文士眼看對方只是木立不動,對自己問話,不理不睬,不覺仰夭打了個哈哈,
道:「兄弟浪跡江湖,各式各樣的人物,也看得多了,朋友似乎用不著在兄弟面前裝神
扮鬼?」
    那怪人依然靜立如故,不言不動。
    青衫文士劍眉一揚,冷笑道:「朋友再不作聲,莫怪兄弟無禮了!」
    兩人距離不到五尺,青衫文士這一掌出手極快,眼看掌勢快及怪人前胸,怪人卻依
然視若無見,不閃不避,凝立不支。這下不禁瞧的青衫文士暗暗一愕,心中也不覺起了
莫測高深之感,掌勢突然加快,掌心一吐,猛向對方心膛按去!
    在場四人,同時瞧得心頭一凜,他們都知道青衫文士功力極高,這一掌如被擊中,
武功再高,也非傷在他掌下不可。
    藍衫少年手上扣了三支毒針,正待打出!
    陸綺手上緬刀,也不自禁的動了一動。
    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忽聽怪人口中嘿的一聲,右手一抬,已和青衫文士接個正
著!
    此人出手之快,簡直令人看都看不清楚,但聽「啪」的一聲,雙掌接著,兩人身軀,
各自晃動了一下,竟然功力悉敵!
    青衫文士和怪人對了一掌,心知遇上生平勁敵,不覺滿腹狐疑,自動後退了兩退,
皺皺眉,喝道:「尊駕到底是誰?」
    那知那怪人和他硬對了一掌之後,依然凝目相對,既不答話,也不出手,只是木立
不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0:59:36

第16章 抱劍書生
    青衫文士瞧他相應不理,不覺大怒,朗笑一聲,道:「慕容修會過多少高人,還未
必把閣下放在眼裡?」
    陡然跨前一步,雙掌倏揚,連續劈出三掌!
    他這一含怒出手,果然非同小可,不但出手極快,而且每一掌,都是含蘊內力,發
如奔雷,威勢極猛!
    在場四人誰都沒聽說過慕容修三字,大家心中暗暗奇怪,照說憑他的武功,該是江
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何以亮出萬兒來,會名不見經傳?
    大家心中想著,但目光卻盯著兩人,絲毫不肯錯過。
    青衫文士這三掌凌厲攻勢,堪堪出手,那怪人不退不讓,口中又是一聲冷嘿,突然
跨步迎上,雙掌合擊,硬接過去。
    但聽「砰」「砰」「砰」接連三聲巨震,青衫文士攻來的三掌,又被怪人同時接了
下去!
    這兩人功力悉敵,一出手就連續硬打硬拚,只看得殿上四人個個心頭大震,江湖上
動手過招,要像這般蠻打硬接,實是少見!
    那悟通和尚站在青衫文士身後,他本來仗著青衫文士作靠山,面有喜容,這回憑空
來了一個怪人,武功不在青衫文士之下,他忖並雙方情勢,不禁流露出不安之色。
    這連續三招硬拚硬接,使得青衫文士和怪人都顯然有點真氣浮動,衣袂獵獵狂飛,
各自都後退了三步。
    就在此時,那怪人突然回過頭來,瞪目沉喝道:「你們有什麼好瞧的?」
    這話明明是催大家快走,再不走,老子不管了!
    青衫文士退後三步,正在暗自凝神調息,聞言不禁雙目一睜,大笑道:「朋友是南
海高人?還是修羅奇士?」
    他從綠衣少女的突穴斬脈手法,認出是南海門的「鎖龍手」。
    後來又發現韋宗方的「裁雲手」中,暗藏「修羅刀」,認為這怪人必和這兩門有關,
姓藍的少年則是雲南藍家後人,只是他還不知道陸綺是天殺門下!
    那怪人嘿然曬道:「你瞧不出來?」
    突然疾衝過去,左手一探,迅如雷光石火,向青衫文士左肩抓去!
    這是一記變化奇奧的擒拿手法,青衫文士暗暗一凜,側身微閃,喝道:「少林大摔
碑手:「
    隨手一記「驚濤拍岸」,向怪人抓來左腕拍出。
    怪人抓去之勢,異常迅速,變化更是詭異。
    青衫文士一掌後出,他已化抓為拂,一圈之勢反推而來,左手突然駢指如戟,朝青
衫文士「天突穴點去!」
    青衫文士一仰身,退後了三步,喝道:「武當太極掌,峨嵋穿雲指,哈哈,閣下果
然技藝精博!」
    喝聲出口,右手幄住劍柄,從身邊抽出一柄青穩長劍,雙目湛然,緩緩投注到怪人
身上,含笑道:「慕容修難得遇上高人,想在兵刃上討教。」
    他舉止灑脫,雖已抽出長劍,但看來依然文質彬彬,神情安詳。
    那怪人見他掣出劍來,也立即後退一步,右手探入懷中摸出一柄還不到兩尺長的短
劍,當胸直豎回頭沉喝道:「你們請出去,別礙了我手腳。」
    韋宗方看出兩人手上的寶劍都非凡品,青衫文士的一柄青光湛然,宛如一激秋水,
怪人的短劍也光華流動,劍身上七顆金星,燦然奪目!
    青衫本上雖然臉含微笑,但他投注在怪人身上的雙目,神光已漸見強烈,直似兩道
冷電,左手暗掏劍訣,也緩緩舉了起來。
    怪人喝聲出口,當胸直豎的短劍,劍尖也漸漸指向對方。
    韋宗方瞧得暗暗吃驚,心想:這兩個人似是都在凝蓄真氣,這等上乘劍術,一發之
勢,必然凌厲無比,看來怪人說得不錯,自己等人站在這裡,確實礙了他手腳。
    心念方動,陸綺輕輕扭了他一下衣袖,說道:「方哥哥,我們走吧!」
    韋宗方點點頭,兩人相皆走出毆門,藍衫少年和綠衣少女也不再停留,跟著走出。
    就在四人堪堪離開祖師殿的當兒,身後突然響起一聲龍吟般長嘯,緊接著就是一陣
急驟的金鐵交震,「鏘」「鏘」不絕!
    韋宗方不由自主的腳下一停,正待轉過身去,看看這場搏鬥,勝負誰矚?
    陸綺拉著他衣袖急道:「方哥哥,不用看啦,我們快走咯!」腳下不停,朝前奔去。
    韋宗方和她相處幾日,知道這位妹子武功高出自己甚多,而且是個不肯服輸的人,
這回何以一味的催自己快走?
    心中雖覺奇怪,人卻跟著陸綺,急步飛掠而去」
    只聽遠處傳來青衫文士的朗聲長笑:「哈哈,閣下原來是修羅侍者……」
    縱出圍牆,韋宗方回頭瞧去,已不見藍衫少年、綠衣少女跟來,暗想:「也許他們
不和自己同路。」
    陸綺沒說話,只是低頭趕路。
    韋宗方看她依然朝上饒城奔去,不由問道:「妹子,我們仍然回上饒去?」
    陸綺回頭道:「時間這麼晚了,不回城裡去,找得到吃的住的?」
    這話不錯,這一帶地勢荒涼,連人家都沒有?自然找不宿頭,姑娘一天沒吃東西此
刻敢情餓急了!
    兩人翻越城牆,依然回到了高昇客棧。
    這時差不多已有初便。店伙瞧到兩人早晨已經結賬出門,這時候又回來了,連忙堆
笑迎了上來,說道:「韋爺這時候才回來,小的還當兩位已經走了。」
    那店伙道:「房間是有,只是韋爺住的那間,已經有人住了,後院還有一排廂房,
不知……」
    陸綺不耐的道:「快領我們去,別嚕嗦了。」
    店伙連連應是,領著兩人進入後院廂房,那是一明兩暗,兩邊為臥室,中間是一間
小客室。
    韋宗方跨進客室,立即吩咐道:「夥計,你快去給我們弄點吃的來,越快越好。」
    店伙道:「兩位要些什麼,小的好吩咐下去?」
    陸綺揮揮手道:「什麼都好,要快。」
    店伙答應一聲,退了出去,一會工夫,端著兩碗麵和一籠包子走進來,又替兩人沖
上茶水,才行退去。
    陸綺朝韋宗方低笑道:「方哥哥,再餓上一會,只怕我連路都走不動了呢!」
    韋宗方起身掩上門,回頭道:「那你快吃吧!」
    兩人匆匆吃畢,各自洗了把臉。
    韋宗方忍不住問道:「妹子,你方才只顧催我快走,可是發現了什麼?」
    陸綺低笑道:「你就是不問,我也要告訴你了,你知道那個慕容修是誰?」
    韋宗方道:「他是誰?」
    陸綺道:「萬劍會的青穗總管抱劍書生,我以前聽大哥說過,據說江湖上能夠在他
劍下,走得出十招的人,已是不多……」
    韋宗方道:「抱劍書生,我好像也聽叔叔說過。」
    陸綺道:「我先前聽他自報姓名,不知道他就是抱劍書生,你猜,我後來怎麼會知
道的?」
    韋宗方搖搖頭道:「猜不著。」
    陸綺嘟嘴道:「還沒有猜,當然猜不著,你得猜呀!」
    韋宗方道:「可是你後來想起來了?」
    陸綺道:「不錯,我只聽大哥說過抱劍書生,不知道他的姓名,你呢,你不是也聽
你叔叔說過,怎麼也不知道?」
    韋宗方道:「是啊!我也只聽叔叔說過抱劍書生的名字。」
    陸綺笑了笑才道:「我是聽那怪人說的。」
    韋宗方深感意外,張目道:「就是和抱劍書生動手的那個怪人說的?」
    陸綺道:「不是他,還有第二個怪人?」
    韋宗方道:「他說了什麼?」
    陸綺道:「他初次現身的時候,我還當他是我大哥呢,那時我肚子早餓了,因為把
他當作大哥,才留了下來。他和抱劍書生接連硬對了幾掌,我越發相信除了我大哥,別
人那有這麼深厚的功力?」
    韋宗方道:「他是你大哥?」
    陸綺白了他一眼,嗤的笑道:「你這人怎麼連話都聽不出來?他是我大哥,我還會
走?」
    韋宗方道:「那是什麼人?」
    陸綺續道:「一直等到他亮出那柄七星短劍,要我們出來,別礙他手腳,我才知道
他不是大哥了,也就在那個時候,他用傳音入密要我和你趕快離開,現在想來,他可能
是衝著你來的。」
    「衝著我來的?」韋宗聽得奇道:「他和你說了什麼?」
    陸綺道:「他說『姑娘還不叫他快走?萬劍會青穗管抱劍書生劍上造詣,非同小可,
只要一動上手,我就無法照顧你們了「這不是衝著你嗎,我又不認識他?」
    韋宗方道:「我也不認識他。」
    「哦……」陸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口中哦了一聲,凝眸盯著韋宗方問道:「方
哥哥,剛才那綠衣少女,你好像認識她?」
    韋宗方沒想到他會突然有此一問,怔了一怔才道:「她對我有過救命之恩,上次我
中了藍家毒針,就是她贈的解藥。」
    陸綺眨眨眼睛,問道:「她為什麼要送你解藥呢?」
    韋宗方又被她問得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答覆,囁嚅的道:「這
個……我就不知道……」
    陸綺搶著道:「你不知道,我知道。」她沒待韋宗方開口,接著說道:「她不喜歡
她表哥。」
    韋宗方想起綠衣少女那晚贈藥之時,確實說過看不慣藍衫少年那種狂態,不由暗暗
覺得自己這位「表妹」,心細如髮,觀察入微。
    陸綺看他低頭不語,忽然嬌笑了一聲,目光朝韋宗方一溜,又道:「你知道不?她
喜歡的就是我表哥!」
    韋宗方臉上一紅,尷尬的道:「你別亂說。」
    陸綺哼道:「難道我說錯了?方纔她就一直脈脈含情的朝你望來。」
    韋宗方沒有作答,陸綺更氣,扭扭頭道:「你也別裝傻,哼,你自然也有意思咯,
不然,為什麼叫我不可傷她?」
    她一句緊逼一句,女孩兒家,就是在這件事上,不肯放鬆。
    韋宗方臉上更紅,正容道:「那是為了她對我有救命之恩。」
    陸綺忽然眨動星目,滾下兩滴淚水,披嘴道:「她狠狠的向我出手,你為什麼不叫
她住手?你明明就是偏心!」
    韋宗方著慌道:「妹子,這是你大多心了,我和她不熟,怎好出聲叫她住手?」
    陸綺倏地轉過身去,道:「一朝生,兩朝熱,你還怕和她不熟?」
    說完,急足朝房裡奔去,「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這簡直是莫須有的罪名,韋宗方手足無措,慌忙低聲叫道:「妹子……妹子……。」
    陸綺只是不理,韋宗方在她房門口站了一會,再也聽不到什麼聲息,敢情姑娘家賭
氣睡了,只好搖搖頭,回房睡覺。
    陸綺匆匆衝進房去,只是一時賭氣,女孩兒家犯了小性,彎上個扭,原也是常有之
事。
    越是鬧一次誤會,越容易增進雙方的情感,只要韋宗方賠上個小心,也就沒事啦,
她還不照樣的開出門來了?但就在陸綺衝進房門,盡力關上房門的剎那之間,驀地瞧到
正有一個人坐在床沿上。那是一個臉蒙黑紗的黑衣女子,此刻俏生生的站起身來!
    黑衣女子緩緩從頭上取下黑紗,露出一張秀麗的臉孔,噓道:「三妹,輕聲些!」
    陸綺道:「二師姐幾時來的,差點嚇我一跳。」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大師哥說三妹有了心上人,我還有些不信,想不到確有其
事,姊姊向你恭喜啦!」
    陸綺臉上一紅,不依道:「二師姐不來啦,你是笑我……」
    黑衣女子低笑道:「這有什麼害羞的,不但姊姊替你高興,連師傅她老人家也是替
你高興,大師哥稱讚他人品好,果然不錯。」
    陸綺掩著耳朵,把頭搖得博浪鼓似的道:「二師姐,你盡說這些,我不要聽。」
    其實她心裡可暗暗喜不自勝。
    黑衣女子輕笑道:「咱們師姐妹情同骨肉,你幹麼還瞞著我?好,不說,就不說。」
    陸綺抬頭問道:「二師姐突然在這裡出現,有什麼事嗎?」
    黑衣女子道:「自然有,師傅聽說鏤文犀被萬劍會奪走,氣得痛罵了大師哥一頓,
師傅說,咱們縱然放棄了,但也不能落到萬劍會手裡,所以要責令你去討回來。」
    陸綺身子一震,吃驚道:「要小妹去討回來?」
    黑衣女子淡淡一笑道:「是啊,目前只有你可以去討。」
    陸綺張口欲言,黑衣女子笑道:「三師妹,你也糊塗了,他身邊不是有修羅律令?」
    陸綺疑慮的道:「師傅的意思……」
    黑衣女子柔聲道:「別怕,師傅要大師哥和我暗中在路上保護,不論討得回,討不
回,都沒關係,只要走上一趟就好。」
    陸綺道:「那為什麼呢?」
    黑衣女子微笑道:「你日後自知。」說到這裡,格的輕笑道:「我要走啦,最好明
天就動身,啊,師傅還說,你的事,她老人家也同意……」
    人隨聲起,去得像一縷輕煙,朝窗外飄逝!
    第二天一早,韋宗方還在睡夢之中,就被拍門的聲音驚醒,翻身坐起,正想問話。
    只聽陸綺嬌聲叫道:「方哥哥,快起來啦!」
    韋宗方一躍下床,說道:「妹子,可有什麼事嗎?」
    陸綺道:「還有什麼事,我們該上路啦!」
    韋宗方怔道:「我們上那裡去?」
    陸綺道:「劍門山。」
    韋宗方越聽越奇,問道:「到劍門山去千什麼?」
    陸綺不耐道:「你不去就算,那我一個人去好了。」
    說著轉身欲走。
    韋宗方忙道:「妹子,你還在生我的氣?要去,我們自然一起去,我只是問問罷
了。」
    陸綺厚嘴唇一列,露出兩排雪白的貝齒,嗤的笑道:「我還當你要去找人家南海來
的姑娘,不願和我同行呢!」
    韋宗方臉上一紅,正容道:「妹子,咱說正經的,到劍門山究竟去做什麼?」
    陸綺道:「找萬劍會去呀!」
    韋宗方吃驚道:「那是為了什麼?」
    陸綺道:「丁之江投入萬劍會,你知不知道?」
    韋宗方搖頭道:「不知道。」
    陸綺哼了一聲,道:「你和丁之江一同被萬劍會的人擄去,後來大哥把你保出來,
你又用修羅律令要萬劍會釋放丁之江,是不是?」
    違示方聽她說「大哥把你保出來了」,不覺猛地跳了起來,道:「甘兄是你大哥,
你怎不早說?」
    陸綺笑了笑道:「你現在知道也是一樣,他是我大師哥,嗯,我問你的話,你還沒
回答?」
    韋宗方聽說她是夭殺娘門下,心中一時說不出有何感想。
    甘瘤子對自己有恩,陸綺也一再救過自己,天殺娘該是江湖上人不眨眼的邪惡魔頭,
但對自己卻並不壞,他只顧想著心事,一面點了點頭。
    陸綺又道:「其實了之江那天和萬劍會黑穗總管秦大成談過話之後,早就投入萬劍
會,你用修羅律令保他出來,就中了他們的計。」
    韋宗方愕然道:「這不可能。」
    陸綺哼道:「就是你不知道罷了,這是他們早就安排好的,那天丁之江釋放出來之
後,你們不是在會賓樓吃酒,我和大哥就在你們不遠。」
    韋宗方奇道:「我怎麼沒看到你們?」
    陸綺沒有理他,接著說道:「後來你不是要替毒孩兒捎口信先走了,丁之江起身會
賬的時候,就把消息遞了出去,那人扮作商賣模樣,其實就是萬劍會的人,」
    韋宗方奇道:「他有什麼消息,在遞給萬劍會的人?」
    陸綺道:「就是毒孩兒要你捎的口信咯,這兩句話,後面的一句,就關係著鏤文犀
的下落,所以丁之江從你手上奪去鏤文犀,正是萬劍會的主使,咱們自然有理由向萬劍
會討回來。」
    韋宗方道:「討得回來?」
    陸綺道:「你身邊不是有修羅律令?萬劍會縱然厲害,應該他們也不敢違拗修羅真
君的信符。」
    韋宗方不知修羅律令在江湖上究有多大威力?但想起那天天殺娘看到律令,立即退
走,和甘瘤子要自己持符向秦總管要人,可見這面鐵牌,確實非同小可。
    但他還是搖搖頭道:「我早已說過,鏤文犀只是我無意中撿來的,就是追回來,對
我也一無用處,算了,讓他們取去吧!」
    陸綺氣道:「不成,就是鏤文犀一無用處,也非討回來不可,如果只是丁之江見寶
起意,從你手上奪走,那麼你和他總算相交一場,認識了一個人,也還說得過去。但劫
走你鏤文犀的明明是萬劍會,他們早有陰謀,設計劫奪,而且明知你身上有修羅律令,
明知我大哥是你朋友,還要對你不利,這不是瞧不起人?咱們縱然不要,寧可討回來了,
當場摔個稀爛,也不能讓萬劍會撿了便宜去。」
    韋宗方知她脾氣,只是沉吟道:「這個……」
    陸綺道:「別這個那個了,人家搶了你東西,討總可以去討吧?你要是怕了萬劍會,
那就算了。」
    韋宗方經她一激,不覺豪氣頓生,大笑道:「誰怕了萬劍會?」
    陸綺「咭」的笑道:「不怕就好。」
    伸手推了韋宗方一把,道:「快去洗臉,咱們這就走!」
    韋宗方拗不過她,洗了把臉,兩人匆匆吃過早餐,就會賬出門。
    那店伙瞧著兩人又要出門,連忙跟了出來,陪笑道:「韋爺兩位的房間,可要留著
麼?」
    韋宗方笑道:「不用了,我們還有事去。」
    兩人離開高昇客棧,剛走了兩條大街
    突聞身後有人叫道:「韋少俠……
    韋宗方怔了一怔,回頭看去,只見兩個藍衣大漢,一路奔了過來。
    韋宗方並不認識兩人,只見他們跑得滿頭大汗,似有什麼急事,追趕自己來的,心
中覺得奇怪,緩緩問說:「兩位有何見教?」
    兩個藍衣大漢齊齊躬身作禮,道:「小的是鐵筆幫門下,曾在安遠鏢局見過韋少俠,
方才高昇客棧的人說韋少俠已經離開,小的分頭急趕,總算找到韋少俠了。」
    陸綺側臉問道:「方哥哥,你可認識他們?」
    韋宗方搖搖頭,朝兩人道:「兩位找我何事?」
    左首一個答道:「小的奉命請韋少俠來的。」
    韋宗方道:「你們奉了何人之命?」
    左首一個道:「敝幫單、顧兩位護法,有十分重大之事,奉請韋少俠。」
    韋宗方心中暗道:「他們單、顧兩位護法,和我素不相識,找我作甚?」一面說道:
「在下和貴幫單、顧兩位,並不相識。」
    右首一個忙道:「單護法人稱鐵判單世嘩,顧護法人稱角獸顧長順,一直坐鎮幫中,
很少在江湖走動。」
    韋宗方道:「他們找我有什麼事?」
    左首一個躬身道:「小的不知道,只聽單護法說,此事十分重要,務請韋少俠屈駕
一行。」
    陸綺道:「十分重要,也是你們的事,與咱們何干?方哥哥咱們走!」
    左首一個聽得大急,忙道:「韋少俠看和幫主結交的情份,萬望……」
    陸綺冷哼道:「丁之江這種朋友,還有……」
    她底下的話自然是「還有什麼交情可言」,但還沒說出。
    韋宗方因兩個藍衣大漢一臉都是惶急之色,心知其中必有緣故,這就攔道:「妹子,
也許確有重大之事,等問問清楚再說。」一面抬目道:「你們兩位護法,現在那裡?」
    左首一個答道:「顧護法還留在石人殿,單護法親自趕來,現在高昇客棧恭候韋少
俠大駕。」
    韋宗方道:「妹子,我們回去看看如何?」
    陸綺披披嘴唇道:「你又愛多管閒事!」話聲出口,忽然心中一動,暗想:「這事
也許和鏤文犀有關!」接著低聲道:「方哥哥,那就走咯!』』
    兩人跟著兩名藍衣漢子,重又回轉高昇客棧。
    那店伙瞧到韋宗方和陸綺兩人,才行出門,又回店來了,不覺笑逐顏開的迎著說道:
「韋爺,你老才出門,就有人找來了,現在就在後院。」
    韋宗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兩名藍衣漢子領著兩人,直入後院,在廂房門口停下來,齊齊躬身道:「單護法就
在裡面候駕,兩位請進。」
    這三間廂房,正是自己兩人住過的房間,韋宗方點點頭,就和陸綺舉步朝裡走去。
    只見客廳上坐著一個白哲無須身穿青衫的漢子,雙眉緊蹙,似有極大心事一般,瞧
到兩人,立即站起身來,趨前拱手道:「這位想是韋大俠了,兄弟單世驊。」
    韋宗方連忙抱拳還禮,道:「在下正是韋宗方,這是捨表妹陸綺,單兄見召,不知
有何見教?」
    鐵判單世驊又向陸綺抱抱拳道:「原來是陸女俠,兩位請坐。」
    說話之時,隨手把客堂兩扇雕花長門關了起來。
    韋宗方眼看門外已有兩名藍衣大漢守著,鐵判又把長門掩上,心中暗想:方才兩名
藍衣大漢曾說有十分重大之事,如今瞧他這般慎重,生似怕人偷聽一般,不知他要和自
己說些什麼?
    這就和陸綺兩人,在椅上坐下。
    鐵判單世嘩轉過身來,忽然神色恭敬朝韋宗方躬下身去,口中說道:「屬下單世嘩
參見幫主?」
    參見幫主,這話來得太以突兀!韋宗方聽得一怔,陸綺也同樣聽得一怔!
    兩人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鍺了,但眼前這位掌管鐵筆幫紀律的執法護法鐵判單世
驛卻躬著身子,還沒直起腰來。
    韋宗方慌忙閃身側避開,目注單世驊驚疑的道:「單兄你是認錯了人?」
    鐵判單世驛依然躬著身道:「從現在起,韋大俠已是鐵筆幫的幫主了。」
    這事當真使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
    韋宗方道:「單兄快不可如此,你約我來此,到底有什麼事?」
    鐵判單世驊直起身來,恭敬的道:「本幫前任幫主留下遺命,本幫幫主一職,由韋
大俠繼任,屬下奉命前來迎駕。」
    韋宗方越聽越奇,心頭不禁疑雲重重,不知究是怎麼一回事?
    陸綺也自狐疑不止,冷聲問道:「丁之江死啦?」
    鐵判單世驛面有淒色,答道:「女俠說得是,丁幫主已經遇害……」
    韋宗方聽得一呆,問道:「他幾時遇害的?」
    鐵判單世驛道:「可能在三天之前,只是無法確定。」
    韋宗方生性忠厚,丁之江和他兄弟論交,雖然他為了一支鏤文犀驟下殺手,總覺相
交一場,如今聽到他的死訊,不禁心頭一黯,問道:「丁大哥被什麼人害死的?」
    鐵判單世驢道:「丁幫主頭部中人毒掌,陳屍石人殿,屬下和顧護法得訊趕來,丁
幫主少說已經死了兩天,兇手是誰,目前還查不出來。」
    「又在石人股,石人殿一再出事,這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的安排?」韋宗方心中
想著,還沒有開口!
    鐵判單世驛又道:「丁幫主在遇害之前,似已早知將遭不測,在他衣襟上面留下了
遺言。」
    韋宗方道:「有這等事?」
    鐵判單世驊神色黯然低頭道:「丁幫主寫的血書,說他萬一遇害,鐵筆令交由韋大
俠保管。」
    韋宗方問道:「丁大哥要我保管的鐵筆令,是什麼?」
    鐵判單世驛道:「鐵筆令就是本幫幫主的信物,丁幫主遺命,就是要韋大俠充任本
幫幫主。」
    韋宗方道:「就是照丁大哥的血書遺命,也只是要我保管鐵筆令,並非要我充當貴
幫幫主。」
    鐵判單世嘩道:「韋大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幫掌管鐵筆令的,就是幫主,丁
幫主要韋大俠保管,自是接任幫主了。」
    陸綺冷笑一聲,側臉道:「丁之江點了你死穴,沒把你害死,臨死卻又想到你啦?
誰希罕他什麼幫主不幫主,方哥哥,咱們走吧!」
    鐵判單世嘩聽陸綺出言不遜,但礙著韋宗方,又不好頂撞於她,望著韋宗方道:
「顧護法還在石人殿候駕,屬下特地趕來恭迓,韋大俠就是對鐵筆幫不屑一顧,也看在
和丁幫主相交一場份上,前往石人殿一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18:08

第17章 移交鐵筆
    陸綺哼道:「我表哥和丁之江並無交誼可言。」
    鐵判單世驊這可作難了!
    丁幫主的遺命,指定義弟韋宗方接任鐵筆幫幫主,但從陸綺的口氣聽來,好像韋宗
方卻和丁幫主有著極深的誤會。
    他輕輕咳了一聲,又道:「韋大俠也許和丁幫主小有誤會,但丁幫主已經遇害……」
    陸綺哼道:「誤會,那可不是誤會,我表哥差點把性命送在丁之江手上,哼,你知
道丁之江為什麼遇害的?」
    鐵判單世驊身子一震,張目道:「女俠知道?」
    陸綺道:「我自然知道,告訴你也無妨,四夭前,我表哥無意之中,得到鏤文犀,
滿懷高興的告訴丁之江,就在這客店裡,那知丁之江見寶起意,驟下毒手,點了我表哥
死穴,匆匆從後窗逃走,想來被人發覺,才在石人殿遇害。」
    鐵判單世驊道:「兄弟迫隨幫主甚久,丁幫主為人,義重如山,見寶起意,兄弟死
也不敢相信。」
    陸綺哼道:「難道還是我捏造的不成,告訴你,我表哥把他從萬劍會保釋出來,其
實乃是上了他的當,丁之江早就投入萬劍會了。」
    鐵判單世驊道:「丁幫主錚錚鐵漢,威武不屈,決不會投入萬劍會去!」
    陸綺披披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和咱們無關。」
    韋宗方和丁之江結認雖然不久,但丁之江給他的印象極深,總覺他是個性格豪爽,
道義為重的人,當日曾向自己驟然下毒手,實在意外。此時聽兩人爭辯,心中不禁引起
重重疑雲!
    想到丁大哥從萬劍會釋放出來之後,自己心裡早就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總覺丁
大哥在舉止言行上,有許多地方,和自己跟他初識之時,有些不一樣,當時也並不在意,
但如今想來,卻是大有可疑!心念一轉,就朝陸綺說道:「妹子,我們到石人殿。」
    陸綺聽他口氣堅決,不由望了他一眼,道:「你想去看看丁之江是什麼毒掌傷的,
要替他報仇?」
    韋宗方道:「我想到了一件事,要去證實一下。」
    陸綺道:「你想到了什麼?」
    韋宗方道:「目前我也只是假想,要到了那裡才能知道。」
    陸綺想到師傅因鏤文犀落在萬劍會手裡,要自己和他上劍門山討取,但如今丁之江
已在半途遇害,鏤文犀當然已被劫走,劍門山就用不著去了,方哥哥要到石人殿去,也
許可以查出鏤文犀的下落,想到這裡也就不再多說。
    鐵判單世驊聽韋宗方答應同去,立時吩咐備馬,三人離開客店,縱馬急馳,半個時
辰之後,便已趕到石人殿。
    但見這間平日無人的小廟前面,站著數十名一式藍色勁裝,腰跨單刀的漢子,一望
而知是鐵筆幫的人。
    他們每人腰間都圍了一條白布腰帶,自然是替幫主帶的孝了。
    三匹馬才一馳近,這些人立時紛紛躬身施禮,狀極恭敬。
    馬匹在殿前停下,韋宗方還沒下馬。只見從廟中急步迎出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搶
到馬前,一躬到地,口中說道:「屬下顧長順參見幫主。」
    單世驊忙道:「韋大俠,這位就是顧護法。」
    韋宗方慌忙跳下馬背,抱拳道:「顧兄不可多禮,兄弟奉召而來,有話到裡面再
說。」
    說話之間,舉目略一打量,只見他生得濃眉大眼,生相威猛,果然不愧獨角獸之號!
    鐵判單世驊接著又替陸綺引見,顧長順連說「久仰」,然後陪同韋宗方、陸綺兩人
進入廟門。
    這石人殿,原是山腳下一間小廟,此刻正中停放著一口黑漆棺材,前面設起了香案
靈幛。
    韋宗方想起自己和丁之江結交一場,目睹棺木,忍不住心頭一黯,雙目含淚,走到
幛前,恭恭敬敬的拜了幾拜。陸綺站在他身後,只作不見。
    獨角獸顧長順等韋宗方拜完站起,立即躬身道:「幫主先請休息,屬下有事奉陳。」
說罷,朝殿左擺了擺手。原來那裡放了幾把木椅,小几上也沏了茶。
    韋宗方聽他口口聲聲的叫自己「幫主」,不禁皺皺眉,抱拳道:「顧兄千萬不要再
以幫主相稱,兄弟愧不敢當。」
    獨角獸顧長順愕然道:「這是丁幫主的遺命,本幫兄弟一體擁戴,幫主推辭不得!」
    韋宗方苦笑道:「兄弟初出江湖,怎能擔當重任,而且兄弟此來,只是為了想證實
幾點胸中疑竇,顧兄再要這般稱呼,兄弟只好告辭了。」
    鐵判單世驊暗暗向獨角獸顧長順遞了一個眼色,道:「顧兄,你把丁幫主遺書,取
出來讓韋大俠過目,一切再從長計議。」說完引著兩人到殿左椅上坐下,親自倒了兩盅
茶水,放到兩人面前。韋宗方連忙起身道謝。
    獨角獸顧長順轉身從案上取過一個黃綾包袱,臉色鄭重,走到韋宗方右首,打開黃
績,取出一隻檀木錦盒,雙手遞給了鐵判單世驊。
    單世驊接過之後,伸手揭開盒蓋,然後送到韋宗方面前,神色恭敬的道:「韋大俠,
這就是丁幫主親筆血書和托大俠代為保管的鐵筆令,請大俠過目。」
    韋宗方眼看兩人站在自己一左一右,神色鄭重,慌忙站起身來,正待伸手去接!
    只聽陸綺哼了一聲,叫道:「方哥哥接不得,他們這是移交幫主的信符了!」
    韋宗方聽得一怔,抬目道:「單兄、顧兄,貴幫幫主職務,兄弟萬萬不能接受。」
    獨角獸顧長順望望單世驊,說道:「這是本幫已故幫主的遺命,韋大俠再要推辭,
那只有立時解散本幫了。」
    鐵判單世驊接口道:「韋大俠縱然不顧屈就,但丁幫主臨危之時,以本幫相托,韋
大俠總不能眼看本幫……」
    韋宗方沒待他說完,堅決的道:「此事兄弟斷難從命。」
    獨角獸顧長順為難的道:「單兄……」
    鐵判單世驊捧著木盒,輕輕咳了一聲,道:「韋大俠既然堅決不肯接受,兄弟倒有
一個變通辦法,不知韋大俠意下如何?」
    韋宗方道:「單兄請說。」
    鐵判單世驊望望獨角獸,才道:「韋大俠不肯接受的,自是本幫幫主一職了?」
    韋宗方道:「不錯,兄弟初出江湖,不克擔當貴幫重任,而且兄弟本身也有許多事
待辦,兩位多多原諒。」
    鐵判單世驊又道:「方纔兄弟聽陸女俠說出,韋大俠和丁幫主之間,似有誤會,如
今丁幫主已經故世,韋大俠英雄肝膽,想來縱有誤會,也已過去,韋大俠認為兄弟說得
可對?」
    韋宗方點點頭道:「單兄說得不錯,兄弟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獨角顧長順忍不住問道:「單兄,丁幫主和韋大俠究有什麼誤會?」
    鐵判單世驊向他眨眨眼睛,又道:「這就是了,丁幫主和韋大俠終究兄弟論交,江
湖上道義為先,丁幫主臨危以本幫鐵筆令托韋大俠保管,韋大俠縱然不肯接受本幫幫主,
但保管之責,韋大俠總不能再推辭了吧?」
    韋宗方道:「這個……」
    鐵判單世驊不待他說出,接口笑道:「因此兄弟之意,就照丁幫主遺書行事,請韋
大俠暫時收下鐵筆令,算是替本幫代為保管,不知韋大俠以為如何?」獨角獸聽到這裡,
已知單世驊心意,也就不再插口。韋宗方遲疑了一下,終於慨然點頭道:「好,兄弟答
應暫時保管。」
    陸綺道:「方哥哥,鐵筆令是他們幫主信物,怎好由你保管?」
    韋宗方道:「我只是替他們暫時保管,等他們決定了新幫主人選,我的保管責任也
就終止了。」
    陸綺披披嘴道:「你就愛多管閒事!」
    鐵判單世驊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兄弟正是此意。」說到這裡,接著又道:
「韋大俠既已答應,那就請接過去吧!」一面就把木盒,遞到韋宗方手上。
    韋宗方因話已說明,也就坦然接了下來,一面說道:「單兄,顧兄請坐下來好談。」
    單世驊朝顧長順微微一笑,兩人各自在下首坐下。
    韋宗方把木盒放到几上,只見盒中端端正正放著一支八寸來長,比拇指還粗的鐵筆,
筆管上端,刻有「鐵筆令尹」四個恭楷。
    韋宗方瞧得奇怪,心想:「鐵筆令,怎麼底下還加上一個尹字?」
    鐵判單驊笑道:「這鐵筆令原是本幫老幫主昔年仗以成名的兵器,老幫主當年曾做
過一任潼關令尹,所以有鐵筆令尹之稱,老幫主過世之後,本幫就以此筆,作為幫主信
符,稱做鐵筆令了。」
    韋宗方道:「原來如此。」伸手取過鐵筆,一面說道:「兄弟就暫時替貴幫保管,
但望貴幫幫主人選,早日決定才好。」
    說著,就把鐵筆收入懷中,但覺這支鐵筆,份量極重,比起一般同樣大小的鐵器,
幾乎重了一倍。
    心中暗想:此筆既是鐵筆鎮乾坤陶百里昔年的兵器,可能是百練精鋼鑄制而成,當
下也並不在意。
    鐵筆下面,是一塊招疊整齊的青綢,上面血跡斑斑,自然是從丁之江穿的夾衫上截
下來的衣襟了,當下伸手取過,打了開來。
    只見下面寫著:「余如遇害,鐵筆令可由義弟韋宗方保管,之江。
    這敢情是用手指寫的,字體潦劃,血跡濃淡不勻,但卻不脫豪邁之氣,正如丁之江
的為人一般!
    韋宗方看了這幾個字,眼前不覺浮現起丁之江的豪邁本色,同時也想起那晚他一指
朝自己點來時的那種詭誘笑容,不覺仰首忖道:「難道不是他?」
    鐵判單世驊,獨角獸顧長順見他手中拿著血書,仰首出神,只當他見物思人,懷念
故友,一時未便驚動。過了半晌,韋宗方突然叫道:「單兄、顧兄……」兩人齊聲道:
「韋大俠有何吩咐?」
    韋宗方道:「這衣襟上的血字,兩位認得出真是丁大哥的筆跡?」
    鐵判單世驊愕了一愕,道:「錯不了,丁幫主的筆跡,兄弟一眼就可以認得出來。」
    獨角獸顧長順也自點頭道:「丁幫主的字雖然不能說好,但卻另有一種豪放之氣,
這是別人無法摹仿得像的。」
    韋宗方又道:「這血書既然不錯,那麼他的屍體呢?兩位看清楚確是丁大哥本人
麼?」
    鐵判單世驊和獨角獸顧長順聽得同時一震,呆了半晌,鐵判單世驊道:「韋大俠懷
疑死的不是丁幫主嗎?」
    獨角獸顧長順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丁幫主的身材面貌,如何能瞞得咱們兄弟?」
    鐵判單世驊沉吟道:「顧兄,這事確實有些蹊蹺!」
    獨角獸顧長順吃驚道:「單兄是說丁幫主面目浮腫……」
    鐵判單世驊點了點頭道:「就是面目浮腫,使人難辨真假,韋大俠不間,兄弟自然
不會想到這上面去,韋大俠這一問,兄弟才感到其中不無可疑。」
    獨角獸顧長順道:「丁幫主傷在後腦,頭顱依然完好,只是毒發身死,面目浮腫;
但輪廓猶在,面貌身材,都是一模一樣,如說不是丁幫主,那會生得如此相像。
    鐵判單世驊道:「兄弟感到不解的,也就在此……」他說到這裡,忽然轉臉朝韋宗
方問道:「韋大俠心有所疑,才有此問,不知有何高見?」
    韋宗方道:「兄弟和丁大哥論交,為時不久,但仔細想來,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
好像……」
    鐵判單世驊神情激動,說道:「韋大俠只管明說。」
    韋宗方道:「這只是可能,兄弟回憶當時情形,似乎是他在無意之間露出了幾點令
人動疑的破綻,要不是方才看到了丁大哥遺留血書,也不致引起兄弟的懷疑了。」
    獨角獸顧長順道:「不知韋大俠懷疑的究是什麼?」
    韋宗方道:「兄弟感覺到好像遇上了兩個人一般!」
    這句話宛如鐵錘下擊,聽得鐵判單世驊、獨角獸顧長順神情一震,異口同聲道:
「有這等事?」
    陸綺也睜大眼睛問道:「方哥哥,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韋宗方道:「我從前也沒想到,方才聽單兄、顧兄都說丁大哥是個肝膽相照的英豪,
我仔細回憶當初和丁大哥相識的時候,他確是豪邁重義,和後來幾乎判若兩人,才發現
了幾點疑竇。這話該從萬劍會釋放丁大哥說起,我自幼由一位叔叔扶養長大,至今身世
成謎,甚至連這位叔叔是誰,都不知道,這事丁大哥早已知道的,但是那天他就間起我
叔叔是誰?修羅律令是叔叔留給我的,他同樣也問我律令的來歷。」
    鐵判目中閃過一絲異芒,道:「韋大俠,還有麼?」
    韋宗方道:「還有一點,我和丁大哥初次相識,就在上饒會賓樓上,那天我們經過
會賓樓,他向我說:「會賓樓是城中最有名的酒樓,酒菜很好,我們就上這家去吧。
「短短兩三天時光,他不可能忘了會賓樓是咱們萍水相交之地……」
    獨角獸道:「果然不對!」
    鐵判單世驊道:「韋大俠當時沒有想到?」
    韋宗方搖搖頭道:「沒有。」接著又道:「還有一點,就是我和丁大哥一同到石人
殿來,那是因為了大哥答應武當派,萬里鏢局一行人在石人殿遇害,發現了丁大哥的一
支鐵筆,丁大哥一力承擔,少則三月,多則一年,定當查出此人,對武當派作個交待。
所以丁大哥到石人殿是查勘來的,並不是為找尋鏤文犀而來,但後來他卻一再盤問,他
和我說過什麼話?他自己說過的話,怎會問我?而且他口氣之間,似乎特別關心到鏤文
犀上面。」
    鐵判單世驊不住的點頭,問道:「還有麼?」
    韋宗方道:「兄弟所說的這幾點,如今想來,都成了破綻,尤其在那天晚上,我無
意之中得到鏤文犀,他向我驟下毒手,臉上不但流露得意之色,而且那種陰陰笑容,也
決不會出於一個生性豪邁的人的臉上……」
    獨角獸顧長順望著鐵判單世驊道:「這麼說來,確實有人假冒丁幫主了?」
    韋宗方道:「兄弟看到這份血書,好像就看到了丁大哥一般,覺得每一個字,都有
丁大哥的豪邁氣概,而且他在臨死之前,依然把我看作他的義弟……」
    他聲音有些咽哽,接著說道:「假如他就是劫奪鏤文犀的人,出手點我死穴,自然
早已沒有兄弟之義,那會再稱我義弟,那會再托我保管鐵筆令,因此兄弟就想到其中可
能有假。」
    獨角獸顧長順道:「那麼死的確實不是丁幫主?」
    鐵判單世驊沉吟道:「也許死的不是丁幫主,此人從韋大俠手上奪得鏤文犀,怕有
人找他,才假托丁幫主遭了毒手,藉此脫身。」
    獨角獸道:「不對,此人和丁幫主生得一模一樣,可能是奪了鏤文犀之後,被人一
路跟蹤,真的遭了毒手,也不對,那麼丁幫主呢?」
    陸綺忍不住接道:「如果有人假冒丁之江,那麼這人準是萬劍會手下,萬劍會根本
就沒有釋放丁之江,也許早就被萬劍會害死了,他們交不出人來,只好派人假冒,然後
又殺了假冒之人滅口。」
    觸角獸顧長順雙目圓睜,精芒閃動,望著鐵判道:「卑兄,陸女俠這話不錯!」
    鐵判單世驊道:「丁幫主屍體面目浮腫,實在難以使人辨認真假!」說到這裡,突
然目注獨角獸,問道:「顧兄,記得本幫主身上,可有什麼記號麼?」
    獨角獸顧長順吃驚道:「單兄是想啟棺查看?」
    鐵判單世驊道:「目前除了啟棺查看,別無善策,咱們先得確定此人到底是不是丁
幫主,然後再作計議。」
    獨角獸顧長順道:「單兄說得也對,兄弟記得那年地頭上出了一件採花殺人的無頭
公案……」
    鐵判單世驊連連點頭道:「兄弟記得,那是鄱陽幫的人幹的,丁幫主親自追到江西
邊界,才把那人制服,左肩還中了那廝一枚子千釘,傷及筋骨,還留下了一個傷疤……」
    他說話之時,人已轉身朝那口棺木走去。
    獨角獸顧長順道:「單兄且慢!」
    一個箭步,掠到門口,沉聲向殿外喝道:「不論何人,不得本座允許,不准入內。」
    門外鐵筆幫弟兄轟應了聲。獨角獸顧長順已經掩上了兩扇木門。韋宗方、陸綺也起
身走了過去。
    鐵判單世驊不再說話,走到棺木前面,伸出右手,運力向上一抬,只聽「喀」的一
聲,棺蓋陡然錯開。
    韋宗方低頭瞧去,只見棺中靜靜躺著的人,不是丁之江還有誰來?
    不但身形一模一樣,十分眼熟,就是他臉上,雖因中了毒掌,略呈浮腫,色現青紫,
但眉目輪廓,仍可看得出正是丁之江的面貌,不會有錯。
    不覺低低的向陸綺問道:「妹子,你看是不是他本人?」
    陸綺挑著雙眉,輕聲答道:「這很難說,我聽大哥說,江湖上有一種易容之術,和
天生一般,不用特製藥物,根本洗都洗不掉……」
    就在她說話之間,鐵判單世驊已經嗤的一扭,撕開了丁之江左肩衣衫,但見肩頭上
赫然露出一個疤斑!
    獨角獸顧長順臉色一黯,失聲道:「丁幫主,遇害的果然是丁幫主……」
    韋宗方證實死的果然是丁大哥,不覺心頭一酸,俊目之中,忍不住熱淚盈眶!
    鐵判單世驊瞧到了丁之江肩頭傷疤,也自怔得一怔,口中冷笑一聲,很快退下一步,
伸手抓起丁之江右腳,脫下薄底快靴,撕去布襪。這一撕,他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韋宗
方方自一怔。
    獨角獸顧長順瞠目道:「單兄可是發現了什麼?」
    鐵判單世驊怒容滿面,目光凌凌,大聲道:「這廝不是丁幫主!」
    獨角獸身軀一顫,急急問道:「那會是誰?」
    鐵判單世驊道:「不是丁幫主,自然是奪取韋大俠的鏤文犀之人了?」
    獨角獸顧長順道:「單兄從那裡看出不是丁幫主?」
    鐵判單世驊冷嘿道:「這廝既要假扮,自然不會不注意這種真假之分的小地方,丁
幫主肩頭傷疤,本幫之中就有許多人知道,算不得秘密。但兄弟曾親眼看到過丁幫主右
足心有顆黑痣,如果不脫鞋襪,誰也不會想到,正好留下破綻。」
    獨角獸顧長順駭異的道:「他不是丁幫主,但鐵筆令在他身上,血書筆跡不假。」
    鐵判單世驊道:「陸女俠方才說的不錯,丁幫主可能遇害,也可能仍在萬劍會手
裡!」
    突然只聽一聲清亮的笑聲響處,有人說道:「總算證實了!」
    殿上四人不覺大吃一驚,急忙舉目瞧去。
    只見人影一閃,從兩座石人身後,飛落一個寬袍大袖的矮胖人!
    獨角獸顧長順大喝道:「你是什麼人?」
    鐵判單世驊身形倏退,一下守住了殿門,右手同時取出一對判管筆,大喝道:「顧
兄,今日不能放過此人!」矮胖老人微笑道:「老夫只想證實死的是不是丁之江?如今
既已證實,老夫不願和你等為敵,還不快快讓開。」
    鐵判單世驊冷笑道:「尊駕如是江湖上人,總該知道竊聽人家隱秘,該如何了斷的
了?」
    矮胖老人依然微笑道:「老夫一向來去自如,有什麼了斷不了斷的?」
    鐵判單世驊嘿然道:「尊駕有本領就闖出去。」
    矮胖老人淡淡一笑道:「江湖上還沒有人留得住老夫!」隨著話聲,舉步直走過來。
韋宗方認出這老人正是那天在客店中出現,問自己「丁之江是不是萬劍會的人」的那個
老頭!
    那天曾目睹他身法奇奧,武功極高,記得陸綺還說他已練成了護身罡氣,一時怕鐵
判單世驊不是他的對手,腳下不由緩緩走了過去。
    陸綺也因那天被老人震退了一步,心有未甘,暗想:「今天好歹也要鬥你一鬥!」
    眼看這座小廟,除了大門,別無出路,方哥哥朝鐵判走去,也自跟了過去。
    那矮胖老人一手撫著山羊鬍子,臉含微笑,緩緩朝鐵判走近!
    鐵判單世驊右臂一抬,判官筆劃起森森寒鋒,喝道:「尊駕再過來一步。可別怪單
某兵刃無眼」!
    矮胖老人視若無睹,仍然緩步朝門口走去,根本理也不理。鐵判單世驊冷笑一聲,
暗運功力,手腕一振,撒出一片筆影,疾向矮胖老人身前灑去。這招辛辣無比,錯落寒
星,籠罩了數尺見方一片。
    雙方相距極近,鐵判一發之勢,迅疾如電,如想閃避這等長短不齊的流動筆影,實
非易事。
    但矮胖老人竟然視若無睹,臉含微笑,撫鬚右手,輕輕一抬,立時有一股強勁潛力,
隨著湧出,把鐵判單世驊的筆勢逼住!
    鐵判單世驊但覺手中判官筆有如被一股強大吸力吸住了一般,別說傷人,就是要想
移動一下,也不大容易,心頭不期大感震驚:
    陸綺冷哼道:「你就是賣弄護身罡氣,這也算不得什麼驚人之藝!」
    舉手一掌,直向那老人推去。
    矮胖老人瞧了她一眼,嘿然笑道:「小女娃,你戴著人皮面罩?」
    身形微微一側,讓開陸綺的掌勢,人從鐵判單世驊身邊,滑溜無比的擦了過去。
    這一側的身法,當真奇奧絕倫,但見他身子輕晃,人已到了門口,伸手去拉大門。
    韋宗方見他意圖奪門而出,立時一個箭步,掠了過去。
    陸綺一掌落空,回身如風,搶在韋宗方前面,朝老人疾撲過去,纖纖左掌,閃電揮
出,右手同時探懷取一個銀球,嗆的一聲,一道銀虹,掙得筆直,人到刀到,一刀斜削
而出。
    矮胖老人身子朝右一傾,讓開刀鋒,右手一探,突然向陸綺左腕抓去。
    這一抓,出手神速,逼的陸綺不得不橫移兩尺,閃避開去。
    矮胖老人趁機跨進一步,欺近韋宗方身邊。
    韋宗方早已看出此人身負上乘武功,此時見他突然向自己欺來,正待舉掌劈出。
    但就在矮胖老人掠近身邊之時,只聽他輕輕說道:「小娃兒,快住手,老夫告訴你
一個秘密。」
    韋宗方方自一怔之際,陸綺冷哼一聲,嬌軀一轉,手中緬刀,奇招突出,一片錯落
刀影,像急風驟雨般襲到,點點寒芒,籠罩住矮胖老人背後一十八處大穴!
    矮胖老人朝前一鑽,一下躲到韋宗方身後,急急喝道:「小娃兒,還不快叫你表妹
停手?」
    韋宵方不知他要和自己說什麼秘密,只好叫道:「妹子住手!」
    陸綺怔得一怔,果然收住刀勢,抬眼問道:「方哥哥,什麼事?」
    矮胖老人躲在韋宗方身後,低聲道:「小娃兒,你叫他們退開些,我要說的秘密,
可不能讓他們知道。」
    韋宗方點點頭,才朝陸綺說道:「妹子,你退後幾步。」
    陸綺心頭大爭,問道:「方哥哥,你被賊老頭制住了?」
    矮胖老人從韋宗方身側探出頭來,口中「咄」了一聲,道:「女娃兒,沒大沒小,
賊老頭也是你叫的?」
    韋宗方朝陸綺道:「沒有,他只是有話和我說,叫你退後幾步。」
    陸綺將信將疑的退了幾步。
    矮胖老人又道:「你叫那姓單、姓顧的也退後些。」
    韋宗方回頭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矮胖老人低聲道:「老夫要說的,事關機密,愛不愛聽隨你。」
    韋宗方只好抬臉道:「單兄、顧兄,也請後退幾步如何?」
    鐵判單世驊,獨角獸顧長順因鐵筆令已由韋宗方接下,早已把他視作幫主,聞言也
自向後退。
    韋宗方轉身道:「老丈有話可以說了。」
    矮胖老人朝他微微一笑,問道:「鐵筆幫的鐵筆令,不是在你身上麼?」
    韋宗方道:「不錯,鐵筆令就在在下身上。」
    矮胖老人點頭道:「很好,你去打開大門,恭送老夫出去。」
    韋宗方冷笑道:「老丈要說的就是這句話麼?」
    矮胖老人臉上,始終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他目光瞧了韋宗方一眼,微露不悅,道:
「你當老夫騙你?其實老夫要走,你們幾個人,誰也攔不住我,這點,你相信不?」
    韋宗方想到他身法奇詭,武功極高,不覺點點頭道:「也許是。」
    矮胖老人輕嘿了一聲道:「也許是,也許不是了?小娃兒,你認為攔得住老夫?嘿
嘿,老夫也無暇和你多說,快去打開大門,恭送老夫出門,老夫只有一句話,說完就走,
要是不信,那麼老夫就不說了,但老夫一樣立時要走,看你們是否攔得住我?」
    韋宗方道:「老丈既然認為我們攔不住,何用要在下開門相送?」
    矮胖老人撫鬚微笑道:「問得好,第一,以老夫的身份,既然來了,出去總該有人
恭送,鐵筆令在你手上,至少也是鐵筆幫代理幫主的身份,由你恭送老夫出去,原來只
是想自抬身價!」
    矮胖老人續道:「第二、你恭送老夫出去,到了門口,老夫這句話,一經說出,你
轉過身子,就得發號施令,在你來說,能夠擋住大門,自然更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21:11

第18章 奇峰突起
    韋宗方越聽越奇,正待開口。
    矮胖老人又道:「老夫話已說完,你可以去開大門了。」
    韋宗方望著他,終於點頭道:「好,在下相信老丈。」
    矮胖老人喜道:「你娃兒有點眼光!」
    韋宗方轉身去,伸手拔開門閂。
    矮胖老人大搖大擺的跟在韋宗方身後,走了過去。
    陸綺叫道:「方哥哥,究竟他和你說了什麼,你要放他了?」
    矮胖老人咄道:「老夫豈要他放,這是恭送老夫出去。」
    陸綺身形一閃,搶了過來,說道:「方哥哥,別上他的當!」
    韋宗方道:「妹子,不可無禮。」
    一面打開大門,說道:「老夫請吧!」
    矮胖老人回頭一笑,沒說話,一腳跨出大門,但剛一出門,忽然轉過頭來,在韋宗
方耳邊,低聲說話道:「石人後面,還藏著一個人!」
    韋宗方心頭一震,矮胖老人已經飄然走去!不,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
「別忘了,關上大門,取出鐵筆令,吩咐姓單的把人提出來,以後的事,你看著辦吧!」
    陸綺眼睜睜瞧著矮胖老人遠去,忍不住氣道:「方哥哥,他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麼?」
    鐵判單世驊、獨角獸顧長順雖沒開口,心中同樣覺得奇怪,這時也跟了出來。
    顧長順突然啊一聲,道:「單兄,你陪韋大俠坐一會,兄弟去去就來。」
    說完,舉步朝外就走。
    韋宗方心頭閃過矮胖老人說的「別忘了關上大門」之言,眼看獨角獸顧長順匆匆走
去,心中不覺一動,忙道:「顧兄請留步。」
    獨角獸已經走出七八步外,聞聲停步,問道:「韋大俠可有什麼事麼?」
    韋宗方江湖經驗雖然不足,但武功一道,可並不含糊,目光一瞥之間,發現顧長順
雙手停在面前,分明對自己懷了戒心,心中更是有數,連忙微微一笑,拱手道:「兄弟
另有要事,立刻要走,只是還有幾句話,想和單兄、顧兄說明。」
    這話,獨角獸聽了,自然非回來不可。
    於是大家重又回進石人殿去,韋宗方返身關上大門。
    獨角獸顧長順忍不住問道:「韋大俠有話請說。」
    鐵判單世驊道:「顧兄,咱們讓韋大俠坐了再說。」
    韋宗方轉過身,背門而立,說道:「不用了,這樣說,也是一樣。」
    陸綺瞧著方哥哥神情有異,心中覺得奇怪,問道:「那老頭究竟和你說了什麼?」
    韋宗方漢有回答,抬目朝單世驊道:「單兄,你去把石人後面藏著的人提出來!」
    這話來得兀突,原來石人後面,還藏著一個人!
    獨角獸顧長順聽得臉色大變!
    鐵判單世驊身軀一震!
    陸綺也睜大了眼睛!單世驊答應一聲,立即轉身朝裡奔去。
    顧長順目光閃動,一臉驚奇,大聲喝道:「那是什麼人?敢躲到後面!」
    話聲中身形一旋,三縷藍芒,一襲韋宗方前胸,一襲陸綺太陽穴,(陸綺站在側
面),一襲單世驊背心!
    這三縷藍芒,無聲無息,出如電射,已經夠快。卻不料韋宗方早已留上了心,藍芒
才現,他朗笑一聲,呼的一掌,凌空拍出,把三枚毒蒺藜一起擊落!
    陸綺更快,不見她身形晃動,一下欺到顧長順面前,冷哼道:「原來你沒安著好
心!」
    纖纖玉指,突然向他身上點去。
    她出手奇快,獨角獸顧長順但覺眼前人影一晃,根本來不及閃避,「肩井」穴上驟
然一麻,全身力道頓時失去,一屁股朝地上跌坐下去。
    陸綺回過頭來,氣道:「方哥哥,這人饒不得。」
    韋宗方道:「等單兄出來了再說。」
    話聲方落,只見單世驊手上提著一個人,從神龕上躍下,一眼瞧到顧長順神情木然
的坐在地上,不由吃驚道:「顧兄怎麼了?」
    陸綺搶著道:「他用淬毒暗器偷襲我們三人,被我點了穴道。」
    鐵判單世驊幾乎不敢相信,瞧瞧顧長順,又瞧瞧地上被擊落的三枚毒蒺藜,口中說
道:「顧兄怎會如此?」
    韋宗方想到顧長順的偷襲自己三人,似乎是為了石人後面藏著的人被自己揭破,才
驟下殺手,那麼此人准和他有關?心念一動,不由抬目問道:「單兄,你可認識此人?」
    鐵判單世驊把手中提著的人放到地上,打量了一眼,搖頭道:「兄弟不識。」
    韋宗方朝地上望去,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面色黝黑,雙目緊閉,心想:「敢
情他也是覷探虛實來的,躲在石人後面,不料又來了矮胖老人,把他點了穴道。」
    陸綺問道:「方哥哥,石人後面,藏著這人,就是那老頭告訴你的了?」
    韋宗方點點頭,一面朝單世驊道:「方纔兄弟要單兄到龕後去提人,顧兄就向咱們
突下毒手,兄弟想來,這人定和顧兄有關。」
    鐵判點頭道:「顧兄此舉,實在太出人意外了,據兄弟所知,顧兄好像從沒有用過
暗器……」
    陸綺道:「你們顧護法說不定暗中已和萬劍會有了勾結,那人準是萬劍會派來的奸
細。」
    鐵判單世驊望了地上漢子一眼,才道:「此人穴道受制,我們問問他,就可知道
了。」
    說完,回身抓起躺在地上的漢子,輕輕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那漢子緩緩睜開雙目,望了幾人一眼,突然一躍而起!
    鐵判單世驊早有準備,冷笑一聲,出手如電,一把扣住那人右手脈腕,沉聲道:
「朋友看清楚了你眼下的處境麼?」
    那漢子被鐵判一下扣住手腕,不覺楞了一楞,大聲道:「老單,快放手,你怎麼
了?」
    這句話,聽到鐵判單世驊身軀陡然一震。
    這聲音他最熟悉也沒有了,不明明就是獨角獸顧長順,但顧長順明明已被陸綺點了
穴道,坐在上。
    他不禁瞧瞧顧長順,再瞧瞧這聲音和顧長順相似的漢子,只覺他像貌輪廓,依稀和
顧長順相似,只是面色不同,眉目之間,稍微有異。心頭不禁大奇,膛目問道:「尊駕
到底是誰?」
    那漢子怒笑道:「這狗娘養的假扮兄弟,單兄就是認不出來,難道兄弟的聲音你也
會聽不出來?」
    這下可把足智多謀的單世驊弄糊塗了!
    被制住的顧長順不僅面貌是顧長順,連口音也是顧長順,自然不會有假,眼前這位
仁兄,至多只有口音相似。一時那肯放手,一面皺皺眉道:「尊駕叫兄弟如何能信?」
    鐵判單世驊都分不出來,韋宗方和陸綺,自然更分不清。
    那漢子急得跳腳道:「老單,你真是糊塗蟲,你放開手,兄弟有法子,叫他說出實
話來。」
    鐵判單世驊道:「要兄弟放手不難,你先該說說明白。」
    那漢子道:「你到上饒去迎接韋幫主,兄弟冷不防被那廝從背後點了穴道,拖到石
人後面,換了我的衣服,還在我臉上塗抹了一陣,後來兄弟就不知道了。」
    「他一面說話,一面舉起左手,拚命的擦著臉孔,臉都擦紅了,還是那付模樣。
    單世驊瞧瞧他臉上,根本看不出什麼破綻,一面問道:「就算你是顧兄吧!你倒說
話,咱們接到了幫主噩耗的時候,是何情形?」
    那漢子道:「你還不相信?」
    單世驊道:「你說對了,我自然相信。」
    那漢子道:「咱們得到了丁幫主噩耗的時候,是在晚上戌未亥初,你光著腳板沖了
出來,右手還在扣著衣襟,第一句話,對我說的:「顧兄,這消息未必可靠吧?」兄弟
說:「消息是咱們幫裡兄弟的緊急傳書,不會有假。」你說:「這怎麼得了!」對不
對?」
    單世驊似乎有些相信?抬目道:「我放開你之前,先有一句話警告,就是在真偽未
判之前,你不能向那個假冒你的出手。」
    那漢子道:「這個自然,咱們不妨對對質,這狗娘養的,多半是毒沙峽的人!」
    單世驊聽他日氣,已經有幾分相信,尤其這句「狗娘養的」,正是獨角獸平日的口
頭禪。
    而那個坐在地上的顧長順,今天就沒有衝口而出說過,卻此一點,已足使人可疑,
心中想著,正待放手。
    陸綺忽然閃了過來,道:「在真假未分之前,你也坐下來休息休息吧!」
    說著,一下點了他的穴道,那漢子應指朝地上坐了下去。
    韋宗方道:「妹子,你幹什麼?讓他們當面對質不好嗎?」
    陸綺嬌笑道:「這樣你說你是,他說他是,誰弄得清?我已經有了法子了,先把他
們真假弄清了,再問話不好嗎?」
    韋宗方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陸綺道:「方纔他不是說被那個假扮顧護法的人在臉上塗抹麼?但他自己用衣袖擦
了一陣,並沒擦去,可見這種易容藥物,非用他們的特製的藥,不易洗去,他身邊既有
易容藥,自然也有洗臉藥了,單護法到那人身上去搜一搜,就可分曉。」
    鐵判單世驊一拍腦袋,大笑道:「不是陸女俠提醒,兄弟也想不起來!」
    說著,就走到獨角獸顧長順身邊,伸過手去,在他懷中摸出一隻精緻小木盒,和兩
個小磁瓶來。
    陸綺一見磁瓶,和那天從假冒橫山逸士的人身上搜出來的磁瓶,式樣大小完全一樣,
不由哼一聲,道:「這人果然是毒沙峽來的!」
    鐵判打開木盒,只見盒中放著十來顆顏色不同的藥丸,每顆都有龍眼般大小心知就
是易容藥物,無疑,只是自己不知用法,這就抬目道:「陸女俠可知用法麼?」
    陸綺搖搖頭:「我雖聽大哥說過,卻沒見過這種藥丸」
    韋宗方道:「江湖上易容之術,各門不同,有的用藥水,有的用藥丸,也有用顏料
先畫在人皮面具上的,其法雖異,其理則一,洗臉藥劑,當是這顆蜜色的了,單兄一試
就知。」
    伸手在木盒取出一顆蜜色藥丸,遞到單世驊手上。
    陸綺聽韋宗方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把易容之道概括說出,不由眨眨眼睛,奇道:
「方哥哥,你會易容術?」
    韋宗方道:「我叔叔精擅此道,我從小聽他老人家說過。」
    陸綺喜道:「我師傅,我大哥都會,他們都不肯教我,說學了沒有多大用處,你幾
時教我好嗎?」
    韋宗方笑道:「我也沒有學過,只是聽叔叔說了些皮毛而已!」
    單世驊拿著那顆藥丸,問道:「韋大俠可知用法嗎?」
    韋宗方道:「兄弟曾聽家叔說過,凡是易容藥丸,必須先塗在掌心,再用另一隻手
的食指,敷到臉上,洗臉劑,大概也是如此了!」
    單世驊點著道:「兄弟這就試試。」
    單世驊當下就把藥丸,塗在掌心,然後用食指點了少許,朝獨角獸臉頰上抹去,這
一抹,果然立時見效。
    顧長順的棗紅臉上,頓被抹去了一層。
    單世驊怒嘿一聲,道:「這廝果然是假冒之人。」
    手指一陣抹試,顧長順的濃眉、粗目、棗紅臉,全走了樣,露出來的是他的本來面
目,斷眉、三角眼、臉色黃中透白。
    他穴道受制,動彈不得,人卻仍然清醒,此時睜著眼,任由單世驊在臉上抹來抹去,
一雙凶睛,幾乎冒出火來。
    單世驊接著又替那個自稱是顧長順的漢子,洗去臉上易容藥劑。
    這一洗,同樣洗去黝黑的一層,露出濃眉、粗目、棗紅臉,那不是獨角獸顧長順,
又是誰來?
    單世驊大笑一聲道:「果然是顧兄!」
    急忙伸手替他拍開穴道,一面連連拱手道:「方纔兄弟開罪之處,顧兄多多原諒!」
    顧長順一躍而起,呵呵大笑道:「兄弟被那廝抹了易容藥物,改頭換面,怎能怪得
單兄?」
    一面朝韋宗方兩人一指問道:「這兩位是誰?」
    單世驊道:「這就是丁幫主的結義兄弟韋大俠。」
    顧長順連忙躬身道:「原來是韋幫主,恕屬下不知不罪。」
    韋宗方連忙還禮:「顧兄不可如此稱呼,兄弟只是遵奉丁幫主遺書,暫代貴幫保管
鐵筆令罷了。」
    顧長順朝單世驊道:「老單,這怎麼成,丁幫主的意思,就是……咦,老單,丁幫
主的棺木,怎會開啟了的?」
    鐵判單世驊就把才纔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顧長順聽得驚喜道:「原來這不是丁幫主的屍體,那麼丁幫主沒有死了……」他突
然雙目一瞪,道:「不錯,這狗娘養的,既能扮得像兄弟,自然也可以扮得像丁幫主,
咱們去問問他!」
    大踏步走到斷眉漢子身邊,伸出毛茸茸的手掌,猛力擊了一掌。
    斷眉漢子雙目一翻,冷冷的望了顧長順一眼,閉目不語。
    獨角獸顧長順洪聲笑道:「狗娘養的,你落在咱們手裡,想裝蒜,可沒這麼簡單。」
    斷眉漢子冷笑一聲,仍不言語。
    獨角獸顧長順沉聲喝道:「你可是毒沙峽派來的?為何要假冒我姓顧的?」
    斷眉漢子轉過頭去,一臉據傲不馴之色。
    顧長順勃然大怒道:「朋友真要不識好歹,那可怪不得顧某……」
    那斷眉漢子只是冷笑,對獨角獸顧長順說的話,恍如未聞。
    顧長順一張紫膛臉,氣得色呈豬肝,回頭道:「老單,這狗娘養的,我不信他是鐵
打金剛,不讓他吃點苦頭,他還當咱們都是吃素念佛的人呢!」
    這話,聽得陸綺忍不住掩口笑出聲來。
    鐵判單世驊也因對方只是不肯開口,也已忍耐不住,點點頭道:「不錯,丁幫主生
死未卜,他們既然不擇手段,自然也怪不得咱們手下不留情了!」說到這裡,沉聲道:
「朋友依單某相勸,只要你肯回答我等相詢之言,單某保證決不傷你一根毫髮。」
    斷眉漢子冷笑一聲,雙目倏睜道:「你當我是怕死的人麼?」
    顧長順冷冷的道:「放心,你雖然不怕死,咱們可不會讓你痛痛快快的死的!」
    斷眉漢子突然大笑道:「這個我倒不怕,但在下此行,確實知道了很多隱秘。」
    單世驊道:「朋友如肯坦誠相告,回答了兄弟的問話,咱們自可立刻釋放於你。」
    斷眉漢子冷冷的道:「在下並無求你們釋放之意。」
    顧長順提著手掌,嘿然道:「那你是不肯說了?」
    斷眉漢子臉露詭笑道:「自然要說,我胸中知道的內情,確實不吐不快!」
    顧長順道:「你胸中知道些什麼內情?」
    斷眉漢子倔傲道:「那要看你們想不想知道了?」
    單世驊道:「只要朋友肯說就行。」
    斷眉漢子目注單世驊,道:「問吧!」
    單世驊道:「朋友先說說你的身份。」
    斷眉漢子道:「在下身份,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顧長順道:「你是毒沙峽的人?」
    斷眉漢子道:「不錯,毒時遷孫敖就是區區!」
    毒時遷孫敖,大家全沒聽說過!
    單世驊道:「原來是孫兄,第一件兄弟想知道的,是敝幫丁幫主可是落在你們手
中。」
    毒時遷道:「這個在下不知道。」
    顧長順怒笑道:「老單,我就知道這狗娘養的,不讓他吃點苦頭,他不肯實話實說
的。」
    單世驊攔道:「顧兄勿急,兄弟相信這位孫兄也許真是不知道了。」
    毒時遷冷笑道:「在下此來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貴幫主是真死,還是假死?這一點,
方纔還是閣下開啟棺木,從他腳心沒有黑痣,才獲證實,貴幫主要是落在咱們手裡,在
下何用再來?」
    單世驊聽得一怔,但瞧他神色,卻又不像有假,不禁沉吟道:「那當真是落在萬劍
會手上了?」
    陸綺道:「我早就說過,萬劍會根本就沒有釋放他。」
    單世驊問道:「孫兄此來,就是為了探聽丁幫主的生死?還有別的任務麼?」
    毒時遷道:「江湖傳言,鏤文犀已經落在你們丁幫主手裡,事隔不久,卻又傳出丁
幫主的死訊,貴幫幫主的生死,原和咱們無關,但因關係到鏤文犀的下落,咱們就非要
查個水落石出不可,難道這還不夠麼?」
    單世驊道:「孫兄文方纔曾說知道很多隱秘,不知那是指的什麼?」
    斷眉漢子仰天道:「在下已經是快要死的人了,這隱秘說出來讓你們聽聽也好。」
    顧長順冷笑道:「你想自絕,可沒這般容易!」
    單世驊忙道:「孫兄幸勿誤會,敝幫和毒沙峽並無過節可言,也無害你孫兄之意。」
    毒時遷淡淡一笑道:「毒沙峽的人,只要失手被擒,那就沒有再回去的機會了。」
說到這裡,忽然抬目道:「你們可知最先得到鏤文犀的是誰嗎?」
    韋宗方心中一動,接口道:「那是毒孩兒了。」
    毒時遷大笑接道:「在下和毒孩兒,也是從別人手上得來的,最先得到鏤文犀的,
該說是鐵筆幫的人!」
    這話聽得韋宗方大出意外。
    顧長順怒叱道:「你胡說!」
    毒時遷冷冷一笑,又道:「當時在下也深感奇怪,鐵筆幫的人,怎會替萬劍會賣力,
可惜那人遲了一步,終於被咱們截獲,直到如今,才知道原來鐵筆幫出了內奸……」
    顧長順身軀陡然一震,瞪目道:「你說盧護法?」
    毒時遷冷笑道:「死無對證,就算是鐵爪螳螂盧兆駿吧,他原是撿的便宜,趁萬里
鏢局的人,一個個躺下去之後,取走鏤文犀……」
    韋宗方心中又是一動,暗想:「萬里鏢局的人,怎會一個個倒下去的?莫非……」
這就抬頭道:「邵明山一行人可是中了你們的毒?」
    毒時遷道:「他們全是踩了撒在地上的無形之毒,哈哈,就是鐵爪螳螂,也不例
外……」
    顧長順大怒道:「原來盧護法是你們害死的!」
    毒時遷冷冷的道:「他自己甘願受萬劍會利用,那又怪得誰來?嘿嘿,在下是說有
人瞧到鐵爪螳螂忽然倒地死去,就匆匆逸去,向黑穗總管秦大成去報信的人……」
    顧長順雙目圓瞪,怒喝道:「這廝滿口胡說!」
    呼的一掌,直向毒時遷當頭劈去!
    單世驊要待阻攔,已是不及。
    毒時遷早有準備,口中冷笑一聲,身形輕閃,避開了顧長順的掌風,伸手從靴統中
掏出一塊銅牌,厲喝道:「此人是誰,你心裡明白,這是在下從朋友身上摸來的,總不
會有……」
    他「假」字還沒說出,因為身子一移動,陡然一個觔斗,跌了下去,手中的銅牌也
叮的一聲落到地上。
    這一下,事情來得太以兒突。
    韋宗方很快目光一瞥,已看清那塊銅牌上,銹著一支長劍,劍下是一個黑色圓圈,
中間有「十六」兩字。
    一望而知是萬劍會的信物無疑,不禁拿眼朝陸綺望去,陸綺點點頭,裂嘴一笑。
    鐵判單世驊急急伸手把毒時遷扶住,口中叫道:「孫兄,你說的究是怎麼回事?」
    毒時遷眼皮緩緩垂下,嘴角間也已經流出黑血,業已毒發身死!
    單世驊放下屍體,輕輕一歎,道:「好歹毒的藥物,對待自己人尚且如此……」
    獨角獸顧長順一下搶起那塊銅牌,口中大喝一聲道:「狗娘養的黑穗十六號!」
    奮力把銅牌朝地上摔去!
    銅牌經他全力一擲,叮的一聲,竟然硬生生的插入地上,足有三分來深。
    鐵判單世驊呆了一呆,目光不期朝獨角獸投去,還沒開口。
    顧長順雙手掩面,厲叫道:「我顧長順對不起鐵筆幫……」
    一手朝天靈蓋上擊去!
    單世驊其實也早已聽出毒時遷的口氣,見狀大驚,急急喝道:「顧兄……」
    陸綺比他的喝聲還快,早已一閃而至,伸手點了顧長順「臂儒穴」,冷冷的道:
「現在該聽聽你的了。」
    顧長順還沒擊上頭顱,手臂一麻,動彈不得,但他突然大吼一聲,口中血如泉湧,
雙眼翻了幾翻,一個高大身子,砰的往後倒去!
    陸綺已經點了他臂上穴道,不防他還會嚼舌自絕,方自一驚。
    單世驊也已掠到面前,顧長順滿地翻滾了幾下,就昏死過去。
    單世驊撥開他牙關,但見鮮血從口中汨汨湧出,舌根已斷,再也無法救治,不覺黯
然道:「顧兄,你這是何苦?」
    一指點了他心經穴道,免得死前痛苦。
    這一瞬之間,連死了兩個人,單世驊心頭自然十分沉重。
    韋宗方眼看自己已經沒事,這就朝陸綺道:「妹子,我們也該走了。」
    陸綺隨手取過毒時遷的那盒易容藥丸,揣入懷中,一面道:「是啊,單護法,我們
要走了。」
    鐵判單世驊忙道:「韋大俠,陸女俠請坐,兄弟要他們把屍體埋了,還有一事奉
告。」
    說完,轉身先把棺木蓋好,開門出去吩咐幫丁把殿上顧長順、毒時遷兩人屍體,抬
了出去。然後從供案上取過一個小小立軸,神色鄭重,說道:「咱們目前雖知死的不是
丁幫主,但丁幫主落在萬劍會的手中,生死未卜,韋大俠受丁幫主血書重托,保管鐵筆
令,自然是本幫代理幫主身份……」
    鐵判革世驊道:「目前敝幫丁幫主下落未明,生死未卜,四位護法已剩下兄弟一個,
韋大俠英雄肝膽,又是丁幫主的義弟,總不能眼看鐵筆幫就此解體,就算幫個忙吧,暫
代幫主,以安本幫人心,韋大俠不可再推辭了。」
    韋宗方為難的道:「兄弟實在一點都不懂,怎好……」
    鐵判單世驊笑道:「韋大俠以丁幫主義弟的身份,暫代幫主,讓幫中弟兄,不致人
心瘓散,至於幫中瑣事,自有兄弟料理,不勞韋大俠費心。」
    韋宗方道:「兄弟之意,還是救人要緊,丁大哥定然仍在萬劍會手中。」
    單世驊道:「萬劍會聲勢浩大,高手如雲,丁幫主就是未死,要想從他們手上救出,
只怕也難如登天……」
    韋宗方道:「救人之事,由兄弟負責,至於代理幫主一節,兄弟實在不敢應命,但
如為了安定貴幫人心,兄弟暫時掛名,自無不可。」
    單世驊大喜道:「如此甚好……」
    話才說到一半,只見一名幫了,氣急敗壞的從殿外跑了進來,向單世驊行禮道:
「報告護法,那個屍首突然逃跑了。」
    單世驊聽他說得沒頭沒腦,不覺問道:「是那一個屍首?」
    那幫了道:「就是那個黃臉漢子,屬下兩人把他抬到林邊,他忽然坐了起來,跑得
比飛還快,屬下幾個人追不上他,只好來向護法領罪。」
    陸綺道:「那是毒時遷了!」
    單世驊道:「這廝原來只是假死,這是兄弟疏忽,只當他真的中毒死了……」一面
朝幫了揮揮手道:「沒你們的事,下去好了。」
    那幫丁行了一禮,匆匆退出。
    單世驊手上拿著立軸,又道:「韋大俠英雄肝膽,一諾千金,兄弟代表本幫謹此致
謝,從現在起,韋大俠已是本幫代替幫主了,本幫幫主,相傳有一招暗號,招式雖極普
通,卻是老幫主手訂的規則,而且也是老幫主親手繪製的,還請韋大俠過目。」
    說完,緩緩打開立軸,一手提著,豎掛起來,好讓韋宗方觀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21:50

第19章 泌姆山窟
    韋宗方舉目瞧去,但見畫上畫著一個人像,身形略向前俯,左手微揚,捏了一個印
訣,右臂半豎,金筆作點擊狀。
    上首題著四句詩,那是:
    「鳳凰三點頭,
    鋒斂神自收;
    揮灑存心意;
    毫端自可求。」
    下題「鐵筆令尹手書。」
    那是一招極平常的「鳳凰三點頭」。
    題的詩句,也是解釋這式招法,必須斂神守氣,以意使氣,這也是練任何武功的基
本要求,並無新奇可言。
    韋宗方默默念了一遍,倒覺得鐵筆幫老幫鐵筆定乾坤陶百里這手字,筆勢蒼勁,當
真鐵畫銀鉤,不愧「鐵筆」,不由多看了兩眼。
    單世驊收起立軸,幫丁們已送上飯菜來。
    三人就在殿上匆匆吃了。
    韋宗方起身道:
    「單兄如別無見教,兄弟要告辭了。」
    單世驊同時站起,問道:
    「韋大俠要到那裡去麼?」
    韋宗方道:
    「丁大哥既然是有人假冒,自然還在萬劍會手裡,兄弟這就向他們要人去。」
    「他仗著自己身邊有一枚「修羅律令」,萬劍會自然非放人不可。
    陸綺也想到丁之江既是萬劍會的人頂名代死,那麼鏤文犀自然仍在他們手中,師傅
要自己陪同方哥哥前去索討,不覺喜道:
    「對了,我們這就找萬劍會主去!」
    單世驊感激的道:
    「韋大俠義薄雲天,為了丁幫主之事,要上萬劍會去,兌弟願意追隨兩位,以供驅
策,蹈湯赴火……」
    韋宗方搖手道:
    「兄弟此去,只是找他們論理,人去多了,反而不便,目前丁大哥生死未明,貴幫
全仗單兄主持,咱們分頭行事才好。」
    單世驊還待再說,韋宗方拱拱手道:
    「事不宜遲,兄弟要先走。」
    說罷,便皆同陸綺起身作別,雙雙走出殿門。
    單世驊吩咐幫丁牽過馬匹,恭送兩人上馬,直到人影漸遠,才吩咐把棺木埋葬,率
同幫丁趕回幫去。
    再說韋宗方、陸綺兩人,離開石人殿,縱馬急馳,奔了一段路,韋宗方忽然一勒韁
繩,帶轉馬頭,朝東首一條小徑上馳去。
    陸綺問道:
    「方哥哥,你到那裡去?」
    韋宗方道:
    「泌姆山。」
    陸綺奇道:
    「泌姆山,那是什麼地方?」
    韋宗方道:
    「泌姆山是萬劍會黑穗總管的巢穴,上次我和丁大哥、毒孩兒等人,就是被他們關
在那裡。」
    陸綺「啊」了一聲道:
    「我知道了,那次我要跟大哥來,大哥不讓我跟來,說什麼他也不大清楚秦總管住
在那裡,還要找起來才知道,你就是找姓秦的去?」
    韋宗方道:
    「我們要問丁大哥的下落,自然找秦總管去。」
    陸綺道:
    「那麼我們不去劍門山了麼?」
    韋宗方道:
    「這裡如果得不到眉目,再上劍門山去不遲。」
    陸綺想了想,道:
    「也好。」
    兩人策馬疾行,奔了半個時辰,韋宗方不時舉目四望,但覺前面一片松林,正是當
日甘瘤子等候自己的地方——樟樹嶺,心知離泌姆山已是不遠。
    他近來經歷過不少事故,江湖經驗,也增長了許多,奔到林前,便自停身下馬。
    陸綺跟著躍下馬背,低聲問道:
    「到了麼?」
    韋宗方道:
    「還有一段路,我們先把馬匹藏到松林裡去,免得引人注意。」
    陸綺點點頭,兩人牽了馬匹,在松林中拴好,然後沿著山腳奔去。
    韋宗方心知已到地頭,那天和甘瘤子同來,就在這裡,遇上黑穗劍士,攔路盤問,
自己此來,既是以禮求見秦總管,自然不能亂闖,腳下不覺一停。
    陸綺跟在他身後,問道:
    「方哥哥,就在這裡麼?」
    韋宗方道:
    「我們找人通報,免得引起誤會。」
    陸綺朝四下瞥了一眼,問道:
    「他們人呢?」
    韋宗方在林外等了一陣,果然不見有人喝問,心想:
    「也許黑穗劍士還在裡面。」這就回頭道:
    「我們進去瞧瞧。」
    說完,大步朝林中走去,依然不見有人阻攔,心中不禁漸漸起疑。
    朝著林中徑,一路尋去,又走了一段路,記得上次和甘瘤子同來,這裡已該到茅屋
前面,但眼前卻連茅屋的影子也沒有。
    陸綺瞧他只是打量,沒有作聲,忍不住問道:
    「你可是記不得路了?」
    韋宗方道:
    「沒有,就是這條路,一點沒錯,那所茅屋明明就在這裡,怎會不見了呢?」
    陸綺道:
    「也許這裡只是他們臨時落腳的地方,早就不在這裡了。」
    韋宗方道:
    「那麼茅屋呢?」
    陸綺嗤的笑道:
    「他們走的時候,把茅屋拆了。」
    韋宗方聽得微微一怔,這一路上,都沒遇到黑穗劍士,看來當真不在此地了!心念
方動,忽然搖頭道:
    「不對,這裡決不是他們臨時落腳的地方。」
    陸綺道:
    「何以見得?」
    韋宗方道:
    「我們被關的地方,好像是在山腹之中,裡面地方極大,不可能是臨時落腳之處。」
    陸綺道:
    「那你還說是一所茅屋?」
    韋宗方道:
    「那天我和甘大哥同來,秦總管就住在茅屋裡。」
    陸綺道:
    「他們地底下既然有很大的地方,還要住在茅屋裡幹麼?那是故意掩人耳目的罷
了!」
    他們鏤文犀到手,又故意假扮丁之江,陳屍石人殿,讓大家懷疑丁之江奪到的鏤文
犀,又被人中途奪走。這消息傳出江湖之後,自然有許多人會趕到石人殿來查勘真相,
這裡離石人殿不遠,假如萬劍會黑穗劍士巢穴,就在這裡,豈不是不打自招,就是他們
干的了?所以連茅屋都拆了,好像他們早已撤走,讓大家不再疑心到他們。」
    韋宗方連連點頭,一面為難的道:
    「那麼我們又到那裡找他們去呢?」
    陸綺冷哼道:
    「黑穗劍士縱然做了縮頭烏龜,難道我們就找不到了?茅屋既在這裡,出入的門戶,
也不會離得太遠,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尋。」
    韋宗方心中暗想:
    「那天秦總管雙掌一拍,立時從後屋走出一個童子,秦總管吩咐他去向紅姑娘查問
自己的寶劍,那童子去了不多一會,就捧著寶劍出來,如果出入門戶,不在附近,那有
這般快去?」
    這片雜林,就在山腳一帶,山是石山,到了雜林盡頭,樹木稀少,到處都是零亂成
堆的石塊,石縫中長滿了荒草。
    韋宗方瞧來瞧去,確不定那所茅屋究竟蓋在那裡?照說茅屋縱然拆去了,多少也會
留下些痕跡。
    但怪就怪在這裡,兩人找遍了所有的石堆草叢,竟然連半點影子都沒找到,還想找
人家什麼進出的門戶?
    陸綺越找越覺氣憤,冷冷的哼道:
    「一所爛茅屋,又有什麼了不起?哼,連一燈大師設計得那樣精巧的機關,都被我
打開了!」
    這倒不是吹的,一燈大師的鐵佛蓮座,確是姑娘觸動機關打開來的;「但那是碰巧,
碰巧的事兒,可一而不可再,那裡算得上真本領?
    陸姑娘是犯了小性,說話的當兒,猛地蓮足一蹴,把一塊碎石,踢出老遠!也幸巧
她這一腳,賊起了一塊碎石,「篤落」一聲,把正在低著頭在地上找尋的韋宗方,嚇了
一跳。
    抬起頭來,瞥見遠處正有兩條人影,朝林中奔來,急忙低喝一聲道:
    「妹子,有人來了!」
    陸綺咭的笑道:
    「那就不用我們費心了!」
    目光朝四下一掠,拉了韋宗方道:
    「決來!」
    身形閃動,一下躲到一塊大石後面,蹲下身去。
    韋宗方跟著躲到石後,兩人擠著身子,蹲在一起,堪堪藏好,只聽一陣輕快的腳步
聲,已經到了四五丈外!
    陸綺從草堆中偷偷的探頭出去,只見前面是一個瘦小的黑衣童子,正是毒孩兒。
    另外一個是瘦削臉,身上穿著一件寬大藍布長衫,陸綺一眼認出那件藍布長衫,正
時毒時遷假冒顧長順,從顧長順身上剝下來的,穿在身上,細看起來,就可能看出有些
不大合身。
    這就慌忙縮回頭去,在韋宗方身邊,輕輕的道:
    「方哥哥,快瞧,和毒孩兒同來的那人,是不是裝死的毒時遷?」
    韋宗方被她湊著耳朵說話,只覺耳孔中癢癢的,連忙避開了些,側臉朝外看了一眼,
搖頭道:
    「不像,毒時遷是斷眉毛,三角眼,臉型略圓,身材高大,此人是個瘦削臉。」
    陸綺道:
    「他身上穿的那件藍布長衫,明明就是顧長順的,你再瞧瞧,多不合身?」
    韋宗方道:
    「決別說話,他們過來了。」
    陸綺哼道:
    「憑這兩個人,咱們根本用不著躲躲藏藏。」
    韋宗方道:
    「不,我們且聽他們說些什麼,也許他們知道秘徑。」
    這時兩人已在兩丈來遠停了下來,只聽那瘦削臉開口道:
    「就在這裡了麼?」
    他這一開口,陸綺不禁暗暗扯了韋宗方一下,意思是說:
    「你聽,他不是毒時遷是誰,連口音都一模一樣的!」
    毒孩兒道:
    「泌姆山,就是這麼一點地方,難道還會走錯?」
    毒時遷的聲音說道:
    「你說那天是從一所茅屋裡走出來的,這裡那有什麼茅屋?」
    原來他們也是找茅屋來的!陸綺暗暗撞了韋宗方一下。
    韋宗主點點頭,心中暗想:
    「由此看來,毒時遷說的倒不是假話,他證實死的不是丁之江,那自然是萬劍會使
的手法,鏤文犀當然仍在萬劍會手上,敢情他趕回去通報之後,才和毒孩兒找上這裡來
的。」
    毒孩兒似乎怔了一怔,才道:
    「是啊,這所勞什子的茅屋呢?會到那裡去了?」
    毒時遷笑道:
    「自然是他們拆了。」
    毒孩兒怒哼道:
    「拆了茅屋,有什麼用?哼,除非他們把泌姆山一起搬走。」
    毒時遷道:
    「不錯,他們拆了茅屋,就可證明他們的人,仍在這裡。」
    毒孩兒道:
    「我們快找,我記得那天走了許多石級,他們巢穴縱然隱秘,總有個進出的地方。」
    毒時遷道:
    「讓你隨便就找得到,那還算得什麼學問?這裡一眼看去,到處都是一堆堆的亂石,
咱們總不能把亂石都搬開來。」
    毒孩兒道:
    「你也不懂?」
    不錯,毒時遷,既號時遷,自然是位妙手空空,當偷兒的人,多少總懂得一點機關
消息。
    毒時遷赫的笑道:
    「普通的,我自然懂一點,遇到稍微深奧的,那只好乾瞪眼了。」
    毒孩兒不服氣道:
    「你把他們看的如此高明?」
    毒時遷道:
    「這還用說,我聽師傅說,萬劍會的機關埋伏,許多圖樣,原是從南海門得來的,
其中道理,可著實深奧呢,咱們不如坐下來休息休息,等魯師哥來了,他自會找得出
來。」
    毒孩兒道:
    「等魯師哥?那要什麼時候才能來?」
    毒時遷道:
    「你沒聽沙師叔說,魯師哥今天準可趕到,再說咱們不過是奉命監視他們行動來的,
魯師哥到了,自會找來。」
    毒孩兒氣憤的道:
    「好,等就等吧,咱們捉到了秦大成,我先要他嘗嘗毒螫嚙骨的滋味。」
    韋宗方心中暗想:
    「毒孩兒說的毒螫嚙骨,不知又是什麼,他們毒沙峽的人,手段歹毒,想來不會是
好東西。」
    只聽毒時遷低笑道:
    「捉到了人,還不聽任咱們擺佈?」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朝西走去,接著就沒聽到聲音,敢情兩人已經找了塊石坐下來
了。
    陸綺輕聲道:
    「方哥哥,他們說的魯師哥,不知是誰?聽口氣,好像是精通土木的人,這樣就好,
等他開啟門戶,咱們正好跟著進去。」
    韋宗方道:
    「你倒說得好,毒沙峽的人,開啟了門戶,會讓我們跟進去?再說這麼一來,咱們
豈不要應付兩方面的人?」
    陸綺嗤的笑道:
    「我們要應付兩方面的人,他們不是也同樣要應付兩方面的人?」
    說話之間,韋宗方只覺陸綺緊緊的捱著自己,接近得幾乎臉碰著臉,連呼吸都在一
起。
    她那吹氣如闌的氣息,和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幽香,都隱約可聞,他感到心
中有些飄蕩!身上一陣熱烘烘的,額上已經綻出汗珠來。
    陸綺聽他呼吸忽然粗了起來,不禁回頭望去,問道:
    「方哥哥,你可是很熱嗎?」
    這一轉臉,她那奇醜無比、滿臉麻子的人皮面具,正好碰在韋宗主的臉頰上。
    韋宗方但覺撞著了一件又厚又粗的東西。
    幾乎擦得自己臉皮隱隱生痛。
    陸綺眨眨眼道:
    「對不住,你擦痛了沒有,我這面具,連刀劍都刺不透的。」
    說著,突然伸手揭了下來。
    韋宗方驚道:
    「你揭下來幹麼?」
    陸綺臉上紅馥馥的,嫣然笑道:
    「等一等再戴,也是一樣,這樣你碰到了就不會再擦痛啦!」
    她說來情意綿綿,當真把一張吹彈得破的臉頰,緩緩貼了過來。
    韋宗方心頭大窘,但又不好推拒,只得讓她很著自己。
    正當兩人意亂情迷的當兒,只聽「浙瀝」一聲細響,一粒細小的砂子,從兩人頭上
落了下來。
    韋宗方猛然一驚,回目四顧,不見有人,心中方自奇怪!
    陸綺迅速戴好人皮面具,掠掠鬢髮,輕聲問道:
    「方哥哥,可是有人發現了咱們?」
    韋宗方搖搖頭道:
    「奇怪,這數丈之內,並沒有人……」
    話聲未落,只聽毒時遷低聲喝道:
    「老四,有人來了!快躲起來。」
    素孩兒哼了一聲,道:
    「來的三人,像是萬劍會的人!」
    一陣悉嗦之聲響處,兩人敢情也躲到石堆草叢中去了。
    陸綺忽然輕啐了聲,道:
    「我知道啦,這投砂示警的人,準是我二師姐了,促狹鬼!」
    韋宗方聽得奇道:
    「你二師姐?她人在那裡?」
    陸綺不依道:
    「誰知道,都是你,給二師姐瞧了去,多不好意思?」
    一會工夫,山坡下果然有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好像還在邊走邊說。
    陸綺忍不住探出頭去瞧了一眼,問道:
    「方哥哥,你道來的是誰:不能偷瞧,我要你猜猜看。」
    韋宗方側耳一聽,幾人的腳步聲,已經到了七八丈外。
    只聽一個陰沉的聲音冷曬道:
    「他們自然料不到釋放了貧道,貧道還會再來,那秦大成就住在林中一所茅屋裡
面。」
    另一個人洪聲笑道:
    「道兄果然高明,說來慚愧,貧僧當時被他們蒙著眼睛,心中只是默默計算著步數,
那知算來算去,只是在前面樟樹嶺下一片松樹之中,和這裡少說差上了一二里路。」
    他們說話得不響,但清晰可聞。
    韋宗方想起那天青衣女婢牽著自己走了大半天的情形,正和這人說的一樣,心中不
禁暗暗好笑。一面朝陸綺道:
    「這是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和尚。」
    陸綺道:
    「你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自然知道了,這不算,唔,還有一個呢?」
    韋宗方笑道:
    「兩個猜對了,還有一個,不用說是禿尾老龍屠三省了。」
    話聲方落,只聽禿尾老龍屠三省接口道:
    「兄弟早就說過,這是他們故佈疑陣,其實進出的道路,只有一條,廣明大師數的
石級,三折九十六級,和兄弟默記的數目,完全相同,即可證明了。」
    廣明和尚道:
    「屠兄要是再進入地道,可還記得清楚麼?」
    禿尾老龍嘿然笑道:
    「兄弟旁的不敢說,凡是兄弟走過的地方,都曾留下了記號。」
    韋宗方聽得暗暗點頭忖道:
    「姜終究是老的辣,他們被囚在裡面,還沒釋放,走過的地方,就已經暗暗留下記
號。」
    廣明和尚道:
    「這樣就好!」
    麻冠道人道:
    「咱們找到人口,就由屠老哥領路,只要制住秦大成,他手下的黑穗劍士縱然厲害,
也就不足為慮了。」
    廣明和尚道:
    「黑文君卓九妹不在此地,光是對付秦大成,有道兄和貧僧兩人,也足夠對付了。」
    禿尾老龍屠三省道:
    「得到東西,歸咱們三人共有,只要練成那東西上的武功,萬劍之主也奈何咱們不
得了。」
    廣明和尚道「豈止萬劍之主,就是毒沙峽、天殺娘又算得什麼?」
    說到這裡,兩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陸綺披披嘴哼道:
    「他們居然對鏤文犀還沒死心,真是不知死活!」
    麻冠道人陰聲道:
    「兩位且慢得意,如果貧道料得不錯,只怕找上泌姆山來的,還大有人在。」
    禿尾老龍屠三省道:
    「大家聽說那東西落到了萬劍會手裡,不少人已經知難而退,有的也趕上劍門山去
了,這裡會有誰來?」
    麻冠道人陰惻惻笑道:
    「咱們想得到的,別人自然也想得到,咱們能來,別人自然也能來了。」說到這裡,
忽然抬頭道:
    「黃山麻冠和鐵佛寺廣明大師、郡陽老龍在此,朋友也不用隱藏了。」
    陸綺低聲道:
    「方哥哥咱們出去,誰還怕了他們?」
    韋宗方慌忙拉了她一把道:
    「且慢……」
    話聲未落只聽毒孩兒哼道:
    「就憑你們三位的金字招牌,還唬不倒人,誰隱藏了?」
    「刷」「刷」!兩條人影已從石後掠了出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一眼瞧到毒孩兒,不禁身軀移動,站到了上風頭,手捋短鬚,呵呵
笑道:
    「原來你找來了。」
    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跟著走了過去,同樣佔到上風,那是
怕毒孩兒施毒。
    毒孩兒冷冷一哼:
    「方纔老道士不是說過,你們能來,別人自然也能來。」
    麻冠道人走前一步,稽首道:
    「善哉,善哉,小施主來了,不知沙道兄是否也會趕來?」
    毒孩兒冷做的道:
    「你問這個幹麼?」
    麻冠道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貧道昔年和沙道兄有過數面之緣,已有多年不見,貧道想念故人,頗思一晤為
快。」
    黃山麻冠,在江頗上頗負盛名,說出和沙天祐相識,自然不會有假。
    毒孩兒聽到倒也有些相信,目光一抬正待開口,瞥見麻冠道人面露橘笑,他人小鬼
大,為人機警,心頭一動,立時飄身後退,口中喝道:
    「你待……」
    麻冠道人沒待他躍退,雙肩一晃,早已跟著欺近,陰惻惻道:
    「沙道兄沒有來,你先留下來也是一樣。」
    大袖忽展,一隻枯瘦無肉,色呈灰白的手掌,已經閃電般拍去!
    原來他在和毒兒說話之時,早已凝聚「白骨掌」功,目的在於一擊斃敵。
    毒孩兒論武功自然不如麻冠道人遠甚,何況一個早已蓄意,一個臨時警覺,時間上
也湊手不及,眼看毒孩兒就要傷在「白骨掌」下,只見他身形一滾。他自然想竭力讓開,
但仍在麻冠道人白骨掌的籠罩之下,毒孩兒忽然大笑一聲,左手揚起,輕輕彈了幾下。
    這屈指輕彈,既沒半點風聲,也不見彈出什麼來?
    麻冠道人正待劈落的手掌,突然一收,忙不迭的閃了開去。
    毒孩兒身形一滾,讓出去了七八尺遠,等他一躍而起,手上多了一條烏黑有光,似
索非索,似鞭非鞭的兵器,口中大笑道:
    「老道士,我手上其實什麼也沒有,你何用怕成這個樣子?怕中毒,就別惹毒沙峽
的人,惹上了,管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原來他方才情急生智,根本只是空彈了幾下手指。
    麻冠道人因對毒沙峽的人心存顧忌,才上了他大當,一時不禁又氣又怒,陰笑一聲:
    「小子,你敢在黃山麻冠面前賣狂葉
    突然飛掠過去,雙掌倏揚,急攻而出。
    毒孩兒哼道:
    「老賊毛,你當我真的怕你?」
    軟索一掄,飛灑出一片索影,像急風驟雨般施展開來。
    就在麻冠道人出手的同時,鐵羅漢廣明肥胖身軀,輕輕一晃,疾快無匹的一下欺到
毒時遷身後,喝道:
    「施主也該留下!」
    出掌如風,突向毒時遷背心擊去。
    毒時遷江湖經驗比毒孩兒老到得多,他眼看對方三人先行佔了上風,自然沒安著好
心。
    麻冠道人又藉著說話朝毒孩兒走去,正待出聲喝破,麻冠道人已經突然出手,同時
身後風聲颯然,廣明和尚的黑煞手,也橫腰斫到。
    毒時遷雙腳不動,一彎腰,上身突然朝下俯去。
    鐵羅漢廣明身軀欺近,掌勢極快,沒防他會上身下俯,勁急掌風,呼的一聲,從毒
時遷身上劃過,打了個空。
    心中方自一驚,急忙住足,低頭看去,只見毒時遷兩手攀腳,一顆頭從他褲襠底下
翻了過來,仰臉望著自己,微微一笑!
    這倒像在戲台上表演軟功夫,臨陣對敵,那有這副模樣?
    鐵羅漢廣明會過了多少高手,瞧到毒時遷彎腰俯身的怪樣,心頭不由一怔!
    鐵羅漢廣明和尚又不是千嬌百媚的美姣娘,人家無聲無息的欺來,一記「黑煞掌」
要取你性命,毒時遷當然不會對他微笑。
    這笑就大有文章!
    原來就在鐵羅漢掌橫掃落空,低頭瞧去的一瞬之間,說時遲,那地快,毒時遷列口
一笑,從他嘴中,突然飛出一縷極細的藍芒,閃電般朝鐵羅漢咽喉射來!
    那是淬了劇毒的飛針,一縷當然不止一支,從他口中連續飛出,少說也有十七、八
支!
    鐵羅漢看得真切,心頭大驚,雙袖一揮,急急向後倒躍出去。
    「哈哈!」毒時遷大笑一聲,雙掌在地上一拍,一個觔斗,飛躍而起,身子一挺,
砰的一聲,雙腳蹬在鐵羅漢廣明凸出的大肚皮之上,人像箭一般平射出去。
    鐵羅漢廣明不料對方還會出此怪招,自然被他蹬個正著!
    這下要是換了旁人,少說也得身負重傷,好在他是出了名的鐵羅漢,一身橫練工夫,
已有十二成火候,蹬上一腳倒也不在乎。
    但他一個肥胖身軀,正當朝後躍退之際,驀地被人重重蹬了一腳,一時身不由己,
真像肉球般,被蹬得飛震出去一丈來遠。
    這段話,說來較長,其實有如電光石火,倏合乍分,在旁人看來,兩人好像是同時
飛起,一個朝前竄出,一個仰後飛退而已。
    鐵羅漢廣明凶名久著,在江湖上也算得一號人物,沒想到只遇上毒沙峽一個門人,
就連遭挫折。
    不禁凶心大發,彈出去的身子,一個肉球,快若飄風般呼的飛了回來,嗆嘟嘟一聲
響,從一雙大袖中,抽出兩柄尺許長的戒刀,獰笑道:
    「小子,佛爺就超渡了你吧!」
    霍霍刀光,一閃而至,朝毒時遷砍了過去。
    毒時遷身子靈活,一下躲了開去,笑道:
    「原來你也用刀,這倒正好!」
    他一面施展小巧功夫,左右閃避,右手翻起衣襟從腰間摸出一把兩尺來長的綠鞘刀,
左手握刀鞘唰的一聲,抽出刀來。
    刀一出鞘,登時露出了藍光耀目的刀鋒。一看就知那是一柄經過劇毒淬煉之物!
    毒時遷左手刀鞘,居然也當作了兵刃使用,輕輕一撥,右手毒刀,劃起了一道藍芒,
大笑道:
    「大和尚小心了,我這柄化血刀,可不是玩的,劃破了皮,半個時辰,就會化成一
灘膿血,我佛如來都救你不得了!」
    鐵羅漢廣明久聞毒沙峽之名,當真被他這兩句話唬住了,心下暗自警惕:
    「這傢伙功力顯然不如自己,但方纔兩手怪招,招術奇詭,如今加上了這柄毒刀,
倒是不可不防。」
    他武功原比毒時遷要高,一雙戒刀,本來使的十分凌厲,但這麼一來,只是注意對
方毒刀,分去了不少心神。
    毒進遷受到的攻擊,也減輕了許多,左鞘右刀,加上他的小巧功夫,卻也和鐵羅漢
打成了平手。
    韋宗方和陸綺兩人,從草叢中瞧著四人捉對廝殺。
    毒孩兒自然不是麻冠道人的對手,但他每到危急的時候,就揚揚左手,有時也從他
手上,飛出些黃煙,黑煙之類的東西,有時卻只是空手作勢。
    麻冠道人生性多疑,每逢毒孩兒揚手作勢,他都急急引退,因此毒孩兒也可勉強支
持。
    陸綺低笑道:
    「方哥哥,這毒孩兒當真刁鑽極了,麻冠道人要是換了我,就把他一掌劈了再說。」
    韋宗方道:
    「那就中了毒。」
    陸綺「咕」的笑道:
    「我這面具不怕毒的咯!」
    她這聲輕笑,聲音稍微大了一些!
    禿尾老龍屠三省突然大喝一聲:
    「什麼人?」
    「老子!」呼的一聲,一條人影,從樹上飛撲而下,手上一條黑黝黝的兵器,好像
是一支鐵尺,朝禿尾老龍當頭砸下!
    這人來勢極快,敢情大家只注意著地上,他是踏著林梢來的,光是這份輕功,就已
不同尋常。
    陸綺朝韋宗方伸伸舌頭,輕笑道:
    「這倒好,還不用我們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22:29

第20章 各不相讓
    禿尾老龍吃了一驚,他幾乎連人影都沒看清,疾風壓頂,鐵尺臨頭,已不到三尺。
    只見他沉嘿一聲,右手大袖朝上一揚,手上已多了一柄似爪非爪的兵刃,朝上迎去!
    「當……」一聲金鐵大震,雙方各自凝立不動。
    禿尾老龍一架之勢,發覺對方鐵尺沉重,內力不在自己之下。
    正待收爪再發,不料手臂一縮,自己的成名兵器精鋼黑龍爪竟給對方鐵尺牢牢吸住,
收不回來。
    禿尾老龍不禁大驚,運勁一奪,這才硬把黑龍爪和鐵尺分開,冷喝道:
    「原來你鐵尺是磁鐵做的。」
    那人道:
    「我尺上有毒,你小心了!」
    又是毒沙峽的人,他們倒是個個都會以毒唬人!
    毒孩兒大笑道:
    「魯師哥來了,你快放無形之毒,把這三個人放倒了再說!」
    麻冠道人陰聲道:
    「屠兄,快截住他。」
    禿尾老龍也怕對方真個放毒,沉聲應聲道:
    「放心,兄弟不會讓他有施毒的機會的。」
    揮爪如風,朝那人疾攻過去,他一支黑爪,越打越快,幻起了漫天爪影,只是不敢
再和對方鐵尺相碰。
    毒孩兒這一陣工夫早已落盡下風,鬧得手忙腳亂,一支軟索給麻冠道人的掌風,震
的不成章法。
    他左手已經不知揚了多少次,也揚不出名堂來了,顯然他身上毒粉,已經撒完,黔
驢技窮。
    麻冠道人面帶獰笑,早已存了殺機,掌勢也一記比一記沉重。
    毒孩兒汗流滿面,左手突然一揚,大喝道:
    「老道士,倒下去!」
    又是一記空手,什麼也沒有
    麻冠道人陰笑道:
    「小鬼頭,你還有什麼花樣?」
    呼呼兩掌,排山而出!
    毒孩兒身子朝地上一滾,大叫道:
    「師叔快來救我!」
    避過了掌風,軟索一收,縱身躍起,臉露笑容,朝麻冠道人身後望去。
    麻冠道人心頭一驚,很快轉頭瞧去。
    毒孩兒大笑道:
    「老道士,你上當了!」
    右手倏揚,一篷尺許見方的灰色煙霧,直向麻冠道人灑了過去。
    麻冠道人只當他幾次都是空手虛揚,毒藥已盡,驟見一篷灰煙,向自己迎面灑來,
不禁大驚,急忙身向後仰,摒住呼吸,朝後倒飛出去。
    那知就在此時,只聽毒孩兒大喝道:
    「老道士,躺下!」
    麻冠道人堪堪飛起,喝聲人耳,陡覺腳下一絆,被毒孩兒軟索摔了一個觔斗,此刻
那敢耽擱,摒緊呼吸,腳尖就地一點,閃電向橫裡射出。
    毒孩兒大笑道:
    「老道士,慢一點不要緊!?
    麻冠道人縱橫江湖數十年,會在乳臭未乾的毒孩兒手下,栽上一個觔斗,真應了八
十歲老娘倒崩孩兒,站停身子,他平日原已夠陰沉的臉上,早已氣得更加慘白森寒,正
待朝毒孩兒逼去!
    那知就在抬目之際,瞥見一條人影有如閃電流星般疾奔而來!來人身法之快,迅捷
已極,眨眼間,已到兩人面前。
    那是一個空著雙手,身穿一套褐色短衫褲的老頭,顎下留著半尺長花白鬍子,腰背
微駝。
    毒孩兒一手圈著軟索,忽然後退了兩步。
    他這一舉動,顯然是把麻冠道人讓給來人打發的意思。
    麻冠道人方纔曾聽毒孩兒叫過師叔,這時眼看來人身手極高,但江湖上又從沒見過,
想來定是毒沙峽的人無疑。
    他成名多年,自無退縮之理,臉上神色不動,其實早已暗暗凝聚功力,朝毒孩兒陰
沉笑道:
    「他就是你師叔了?」
    毒孩兒道:
    「他才是你的師叔呢!」
    那褐衣老者奔到近前,一眼之下,便看到毒孩兒退了開去,只有麻冠道人依然擋在
面前,不由喝了聲:
    「滾開。」
    左手反手就是一掌,向麻冠道人推了過去。
    麻冠道人真沒想到他連江湖過節都毫不理會,說打就打,一掌朝自己推來。
    他唯一顧忌的就是毒沙峽的人,渾身都是劇毒,那肯硬接?身軀向旁一閃,避開掌
勢。
    不料褐衣老者左手一掌,並沒使老,才到中途,突然化推為抓,手法奇突,一把抓
住了麻冠道人後領,說道:
    「叫你滾開!」
    一抖手,把麻冠道人隨手丟了出去。
    陸綺瞧到褐衣老者一招之間,就把麻冠道人制住,丟了開去,心中不由一驚,低聲
道:
    「方哥哥這人手法古怪,不知是誰?」
    韋宗方自然更不知道,搖搖頭,還沒開口。
    毒孩兒拍手笑道:
    「老道士,碰上你師叔,怎麼連半點勁也沒有了?」
    褐衣老者朝毒孩兒望了一眼,突然回頭向右首亂石堆間還在纏鬥的四人大聲喝道:
    「你們還不給我住手?」
    鐵羅漢廣明、禿尾者龍屠三省、毒時遷和使鐵尺的漢子,被他一喝,果然全都停下
手來。
    褐衣老者的目光忽然又轉到了韋宗方、陸綺兩人藏身之處,喝道:
    「你們也給我出來。」
    這老兒當真厲害得緊,居然誰也瞞不過他。
    場中所有的人,不期全向這邊看來。
    陸綺冷笑一聲,道:
    「方哥哥,出去就出去,誰還怕了他不成?」
    兩人雙雙從石後一躍而出。
    大家不知褐衣老者的來歷,自然更不知他的來意?此刻動手的已經停手,出來的也
出來了。
    一片亂石堆上,三三兩兩的站著,大家全沒說話。
    所有的目光,又從韋宗方,陸綺身上,轉到了褐衣老者身上。
    褐衣老者徐徐瞥過眾人,問道。
    「你們這些人,大概已經來了一回了,可曾瞧到咱們大小姐來過沒有?」
    毒孩兒反問道:
    「你們大小姐是誰?」
    褐衣老者瞪目道:
    「咱們大小姐,自然是束大小姐。」
    「束大小姐!」韋宗方突然心中一動,想起那綠衣少女送自己解毒藥丸的玉瓶,不
是刻有「束氏練制」的印章,那麼此人口中的束大小姐,敢情就是綠衣少女了!
    陸綺厚嘴一披,冷笑道:
    「你問我們,我們又去問誰?」
    褐衣老者似是專為找尋束大小姐來的,對陸綺的出言頂撞,卻也並不在意,只是皺
皺眉,獨自沉吟道:
    「大小姐那是沒朝這裡來了?」
    麻冠道人被他一招之間,受制於人,心中滿不是滋味,憑自己黃山麻冠在江湖上的
威名,竟然如此不濟,傳了出去,今後還能見人?
    這時陰沉一笑,緩步迎了過去,稽首道:
    「老施主身手非凡,貧道斗膽,想請教施主的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說話之時,暗暗凝聚全力,藉著稽首,逼出一股暗勁,直向對方身上撞去。
    這一擊,可說是盡他數十年修為的功力全力一擊,雖然無聲無形,聽不到半點風聲;
但力道之強,足可裂石開磚,傷人無形。
    褐衣老者望了他一眼,道:
    「你還不甘心麼?」
    說了這句話,就不再理他,突然仰臉向天,發出一聲清嘯。
    嘯聲宛若龍吟,直衝雲霄,劃破長空,向四外傳播開去,裊裊不絕!
    麻冠道人原以為這一擊,對方縱然功力深厚,在毫無戒備之下,至少也得震退出一
兩步。
    然後藉機下台,就是賠上個罪,也總算挽回了顏面,那知對方只說了一句話,就不
再理會。
    不,自己撞出去的暗勁,既沒遇上抗力,也不見有任何阻擋,竟爾突然消失,心頭
不覺大驚,急忙縱身躍退。
    褐衣老者渾如未覺,根本沒有把這當一回事,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就在此時,但聽四下裡長嘯應和,此起彼落,遙遙傳來!
    顯然這褐衣老者方纔那一聲長嘯,是在召集高手!
    麻冠道人聽得不禁大感凜駭,心頭驚疑不定,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也是神
色大變。
    三人互望了一眼,便自退到一起。
    毒時遷、毒孩兒和那個使鐵尺的漢子自然也覺出情勢不利,各自全神戒備。
    陸綺早已取出球狀面刀,握在掌心,人卻緊依著韋宗方悄悄的道:
    「方哥哥,我們好像落在人家包圍之中了呢!」
    韋宗方點點頭道:
    「他們像是南海門的人。」
    說話之間,只聽四周嘯聲,愈來愈近,四條灰影像浮矢劃空而來,轉眼落到褐衣老
者的身前。
    那是四名身穿褐衣的勁裝大漢,背上各負奇形兵刃,在距褐衣老者丈餘左右,使一
字排開,垂手肅立,神色極是恭敬。
    褐衣老者朝他們略微點了點頭,道:
    「大小姐不在此地,咱們走!」
    話聲一落,揮揮手,五道人影,同時縱身掠起,去勢奇快。
    在場諸人,沒想到他會突然撤走,大家都空自緊張了一陣。
    麻冠道人今天連番受挫,褐衣老者一走,一股怒氣,全落在毒孩兒頭上,目光閃動,
撇著嘴唇,綻出一絲冷峻的笑容,陰聲道:
    「你師叔怎麼就走了?」
    人已隨著話聲,緩緩朝毒孩兒走去。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也不約而同的跟了過去。
    毒孩兒橫目哼道:
    「怎樣?你是不是還想再打上一場?」
    麻冠道人獰笑道:
    「貧道要是再讓你走出十招,就不叫黃山麻冠。」
    毒孩兒大笑道:
    「放心,這回我也不會讓你走出三招了。」
    使鐵尺的漢子皺皺眉向毒時遷道:
    「咱們沒工夫和他們多纏,這三人究是什麼路數?」
    毒時遷指點道:
    「他是黃山麻冠道人,他是鐵和尚廣明,他是鄱陽禿尾老龍屠三省。」
    使鐵尺的漢子問道:
    「算不算有名的人物?」
    毒時遷道:
    「當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使鐵尺的漢子點點頭道:「那是也為鏤文犀來的了?」
    毒孩兒道:
    「這還用說。」
    使鐵尺的漢子道:
    「既然如此,倒真是放過他們不得!」
    毒孩兒笑道:
    「自然放過不得!」
    麻冠道人生性多疑,聽他們一問一答,好像根本就沒把自己三人放在眼裡,不覺停
下步來,道:
    「你們知道咱們就放得過你們嗎?」
    使鐵尺的漢子點點頭,冷笑道:
    「很好,那就大家試試吧,三招之內,三位自問能把咱們殺死,那也不用說了,如
果三招之內,殺不死咱們,嘿嘿,那麼三位可能連逃走的機會都錯過了!」
    禿尾老龍屠三省突然濃眉一掀,大喝道:
    「老夫從不信邪!」
    麻冠道人陰笑道:
    「不錯,他們也不過仗著使些毒粉罷了!」
    鐵羅漢廣明洪聲道:
    「於就干,多說無益。」
    右手握著兩柄小巧戒刀,身軀驟然欺近,左手一掌,朝對面使鐵尺的漢子劈了過去。
    鐵羅漢的掌力何等雄渾?一掌出手,但聞「呼」的一聲,一團勁風,排空呼嘯迅如
奔雷!
    使鐵尺的漢子不敢硬接,身子一側,避開掌勢,鐵尺驟揚,隨手向鐵羅漢手肘敲擊
過來。
    兩人這一動手,麻冠道人、禿尾老龍也立即發動,各各劈出一掌,身隨掌進,分向
毒時遷,毒孩兒兩人飛撲過去。
    六條人影,一散即合,鞭影、刀光同時漾起!
    雙方為了爭取時間,這第一招上,便自發揮了威力。
    陸綺冷哼一聲,偏頭道:
    「他們好像沒把我們放在眼裡呢!」
    韋宗方笑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們又沒來惹上我們,難道還不好?」
    陸綺披披嘴道:「你當他們都是好人?哼?他們急於解決對方,大半就是為了我
們。」
    韋宗方道:
    「這話怎說?」
    陸綺道:
    「你連這點都沒想到?他們不管那一方,只要解決了對方,就好全力對付我們了。」
    韋宗方忍不住搖頭道:
    「這些人連鏤文犀的影子都沒見到,就先拚個你死我活,真是愚不可及!」
    陸綺道:
    「他們兩方的人,其實對我們都有用,我去叫他們先停下手來。」
    韋宗方奇道:「你說他們對我們有用?」
    「陸綺道:
    「自然有用。」說到這裡,立即仰臉喊道:
    「喂,你們都給我住手!」
    這一聲喊的聲音嬌脆,場中六人自然都聽到了;但他們此刻,正想速戰速決,先解
決了對方,有誰肯聽她的?
    陸綺喊了一聲,眼看他們並沒停下來,不覺氣道:
    「你們真沒把我放在眼裡了!方哥哥,你在這裡等著!」
    雙足一頓,一條人影隨聲縱起,直向捉對廝拼的六人投去!
    人還未到,「嗆」的一聲,半空中亮起一道耀目銀虹,當真是身劍合一,去勢奇快。
    但聽一陣「嗆」「嗆」輕震,她已快若閃電,從六人中間,橫掠而過!
    韋宗方雖知陸綺武功極高,但從沒看到過她真正出手,不禁瞧得一呆,暗暗讚道:
    「天殺娘門下果然不同凡俗!」
    銀虹倏然斂去,陸綺面刀一收,悄生生的落到地上,一手叉腰,冷哼道:
    「我叫你們停手,你們聽到了沒有?」
    場中六人原是分作三處拚鬥,正當他們激戰方殷,但覺眼前銀光大亮,被人搶攻一
招了。
    一時只當對方來了幫手,忙不迭的向後躍退。
    六個人各自被逼的後退了一步,霎那之間,全都停下手來。
    當他們定睛瞧清來人,不覺又是齊齊一怔!
    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老龍三人,曾在安遠鏢局親眼看到過韋宗方一舉破去天殺
娘飛刀,身手不弱,沒想到韋宗方身邊這個瞧不起眼的醜陋女子,武功竟然也如此高明!
    使鐵尺的漢子微微一怔,低聲問道:
    「這兩人是誰?」
    毒孩兒道:
    「那男的就是韋宗方,女的不知道是誰?」
    毒時遷假扮獨角獸顧長順,自然認識兩人,連忙接口道:
    「那韋宗方就是鐵筆幫的代理幫主,女的是他表妹,叫做陸綺。」
    麻冠道人打了個稽首道:
    「女施主身手不凡,要咱們停手必有見教,貧道洗耳恭聽。」
    陸綺依然叉著手道:
    「我要問問你們,我和表哥站在這裡,你們都看到了沒有?」
    口氣自負已極!
    麻冠道人被她問得一呆,但立時呵呵一笑,又打了個稽首,才道:
    「韋少俠和女施主同時現身,貧道等人,自然都看到了,只是大敵當前,沒向兩位
招呼,貧道當真失禮得很!」
    禿尾老龍接口笑道:
    「韋老弟前在安遠鏢局,對老朽等人有解圍之德……」
    陸綺沒待他說完,冷笑道:
    「憑你禿尾老龍,也配和我表哥稱兄道弟?」
    禿尾老龍屠三省臉色微微一變,但卻忍了下去。
    毒孩兒大笑道:
    「罵得好,你姓屠的算得什麼東西?」
    禿尾老龍目射精芒,正待發作!
    陸綺回頭朝毒孩兒哼道:
    「你也不是好東西!」
    毒孩兒道:
    「你要不要和我單獨比劃比劃?」
    陸綺不屑的道:
    「我可不怕你使毒,我也沒工夫和你動手,老實說,你也不配和我動手。」
    使鐵尺的漢子道:
    「姑娘口氣不小,不知你叫住咱們,究有何事?」
    陸綺望了他一眼道:「你可是姓魯?」
    使鐵尺的漢子大笑道:
    「在下並不姓魯,但外號倒是姓魯。」
    陸綺道:
    「我不管你外號內號,只要姓魯就好。」
    使鐵尺的漢子道:
    「區區毒魯班,姑娘找我有事?」
    陸綺暗暗「哦」了一聲,哼道:
    「誰找你?我是要問問你們,拚死拚活的那是為了什麼?」
    毒魯班怔道:
    「姑娘這話問得奇怪,難道兩位不是找萬劍會來的?」
    陸綺笑道:
    「自然是,你們找到萬劍會了?」
    毒魯班道:
    「在下剛來,還沒仔細勘測。」
    陸綺哼道:
    「你們要找萬劍會,不問可知,都是為鏤文犀來的,你們鏤文犀到手了嗎?哼,連
影子還沒看到,就拼上了命?」
    麻冠道人道:
    「依姑娘高見,該當如何?」
    陸綺道:
    「你們三個,方才找了半天,連人家燈戶開在那裡?都不知道,對不對?」
    麻冠道人道:
    「貧道等人方才說的話,姑娘都聽到了?」
    陸綺道:
    「這還用說?」一面回頭朝毒魯班道:
    「你叫毒魯班,想來是找得到門戶了?」
    毒魯班道:
    「這個在下還不敢說,大概總可以找得到吧!」
    陸綺哼道:
    「萬劍會的機關佈置,圖樣雖然出於南海,但經過這多年來,其中不無改進之處,
你縱能找出門戶,也未必能通行無阻?」
    毒魯班星然道:
    「姑娘說得極是,在下原無十分把握。」
    陸綺掃了他們一眼,冷笑道:
    「這就是了,你們門戶還沒有找到,進入裡面又沒把握通行,還沒和萬劍會的人交
手,沒把握制得住黑穗總管要他們交出鏤文犀來,就先拚個你死我活,當真可笑已極!」
    麻冠道人目光閃動,和禿尾老龍互望一眼,大笑道:
    「姑娘之意,是要咱們通力合作了?」
    陸綺冷冷道:
    「總比你們拚個兩敗俱傷,要好得多。」
    鐵羅漢廣明笑道:
    「這辦法不錯,等找到鏤文犀,咱們三批人,再公平決勝,以定寶物誰屬?」
    韋宗方拱拱手道:
    「諸位誤會了,在下和表妹兩人並非為鏤文犀來的。」
    毒孩兒睜大眼睛不信道:
    「那麼你們是為什麼來的?」
    韋宗方正容道:
    「在下找萬劍會黑穗總管,只是要他釋放丁之江大哥。」
    鐵羅漢廣明大笑道:
    「這個容易,咱們制住了秦總管,還怕他不放人?」
    禿尾老龍連連點頭道:
    「只要找出他們出人門戶,兄弟曾留下許多記號,自信可以通行無阻。」
    陸綺瞧著毒魯班道:
    「你們呢?」
    毒魯班道:
    「這個在下一人不能作主,咱們要商量商量,才能答覆。」
    當下毒魯班就和毒時遷、毒孩兒兩人,走到一邊,交頭接耳,低低說了一陣,才由
毒魯班說道:
    「咱們同意了。」
    禿尾老龍冷笑道:
    「是不是想暗中下毒?」
    毒魯班怫然道:
    「咱們既然答應合作,在合作之中,還不至於言而無信。」
    陸綺道:
    「就是言而無信,也不要緊,我有解藥。」
    說著從身邊掏出兩個小瓶,隨手揚了一揚。
    毒時遷道:
    「你們盡可放心,陸女俠的解藥,正是區區之物。」
    麻冠道人道:
    「咱們自然信得過女施主。」
    陸綺道:
    「好啦,咱們都談好了,現在該瞧你毒魯班的了!」
    毒魯班點點頭,手執鐵尺一連後退了幾步,只見他四下打量了一陣,突然一縱身,
躍上一株大樹,一手攀著樹枝,只是凝眸四顧。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光景,才搖搖頭,跳了下來。
    毒孩兒忍不住問道:
    「魯師哥,瞧出來了沒有?」
    毒魯班沒有作聲,一步一步的朝東數去,走了百來步,又回身向南,向南是一片雜
林,他走沒多遠又搖搖頭,走了回來。
    略一凝思,筆直朝韋宗方兩人隱身的大石走去,一言不發的用鐵尺在大石周圍,量
了又量,接著又向那大樹走去。
    韋宗方瞧他只是不停的數著步數,心中暗暗奇怪,想道:
    「機關門戶,開在那裡,就憑你這麼數數腳步,就會數得出來?」
    毒孩兒不耐道:
    「魯師哥,到底怎麼了?」
    毒時遷攔道:
    「他正在計算,別擾他心思。」
    毒魯班又從大樹走了回頭,鐵尺朝一堆亂石指了指道:
    「你們誰把這堆亂石搬開來瞧瞧,底下可有鐵環?」
    鐵羅漢廣明道:
    「貧僧來試試!」
    說著擄起大袖,蹲下身去,雙掌離地不遠,緩緩朝前推去!
    他掌上功力,果然大是驚人,只見一大堆大小不同的亂石,隨著他手勢,緩緩移動,
推了出去,地上頓時露出一大片岩石。
    大家目光全都注在這片岩石之上,這是整塊的山巖,那有什麼鐵環?
    毒魯班自言自語道:
    「難道不對?明明該在這裡。」
    他用鐵尺在岩石四周,仔細量了一陣,搖搖頭走開,到了那棵大樹邊上,鐵尺敲著
樹身,又道:
    「你們誰把這樹拔起來瞧瞧?」
    禿尾老龍道:
    「樹下可是有鐵環麼?」
    毒魯班道:
    「那要看了才知。」
    禿尾老龍道:
    「好,老夫拔起來瞧瞧!」
    這株大樹,樹身足有尺許見方,他雙手捧著樹身,連搖兩搖,口中喝了聲「起」,
偌大一株大樹,竟被他連根拔了起來。
    毒魯班立即用鐵尺朝土穴中探了一探,直起身來,搖頭道:
    「他們出入門戶,並不在此。」
    毒孩兒失望的道:
    「那就不對了,我那天明明是從他們茅屋裡走出來的。」
    毒魯班瞪目道:
    「茅屋?這裡原先有一所茅屋?」
    毒孩兒道:
    「茅屋就在這裡附近,只是被他們拆了,找不出痕跡來了。」
    毒魯班道:
    「你怎不早說?」
    毒孩兒道:
    「茅屋早已拆得乾乾淨淨,說了又有屁用?」
    毒魯班道:
    「自然有用。」
    話聲一落一路量了過去,口中默默數著數目,一直量到雜林之中,才行停住,伸手
從懷是取出一個羅盤,擺在地上,仔細瞧了半天,突然大笑道:
    「茅屋該在這裡了!你們快一齊動手,把後面的兩排樹都拔起來試試!」
    他說的後面兩排樹,足有二三十棵之多。
    毒孩兒說道:
    「魯師哥,這回你不會算錯了吧?」
    毒魯班道:
    「不信你去拔一株試試!」
    毒孩兒搖搖頭道:
    「我可沒有這麼大的牛力。」
    毒魯班道:
    「你試試就知道了。」
    毒孩兒道:
    「好吧,我去試試看。」
    說完,走近左首一株大樹,雙手運起功力,猛力朝上一拔。
    那知這株大樹,根本不需用力,就拔了起來,他這一用力過猛,幾乎朝後仰跌出去!
    慌忙沉氣站椿,低頭瞧去,原來這株大樹,根部連著一大塊泥土,分明是從別處移
植來的。心下不禁大奇,抬頭問道:
    「魯師哥,這樹才種了不久?」
    毒魯班冷笑道:
    「我差點就上了他們的當,這兩排二十七株樹,都是最近才移來的,你說的茅屋,
也就在這裡了。」
    毒孩兒恍然道:
    「難怪找不到茅屋所在,原來都種了樹,唉,這到底和他們出入的門戶,有什麼關
連呢?」
    毒魯班不再理他,抬目朝眾人道:
    「時光不早,諸位最好快些動手,把這兩排樹一起拔起,在下方能算得了茅屋的位
置來。」
    大家聽他這般說法,立刻紛紛動手,把兩排樹都拔了起來。
    毒魯班一手拿了羅盤,不住的對著方向,一面用鐵尺從這個坑,量到那個坑,足足
忙了頓飯時光。
    在地上畫了一座茅屋圖樣,問道:
    「你們瞧瞧,茅屋可是這個樣子麼?」
    韋宗方瞧他畫的茅屋不論位置大小,都和自己看到的一模一樣,心中不禁暗暗欽佩,
連忙點頭道:
    「兄弟看到的茅屋,就是這樣,一點沒錯!」
    麻冠道人也臉露驚奇,接口道:
    「不錯,貧道那晚回來查勘,就在這裡。」
    毒魯班大笑道:
    「那就是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23:37

第21章 死門
    毒魯班大步走到一個土坑邊上,伸手往下摸去,那知手才伸下,突然驚叫一聲,慌
忙縮了回來。
    大家目光注處,但見毒魯班左手食指上,帶了一件東西出來!
    那是一隻土褐色的小烏龜,緊緊咬住了他手指,頭尾四肢,全已縮入殼內。
    毒時遷驚叫道:
    「赤練毒龜!」
    毒魯班痛得臉上變色,迅速一腳踏住龜殼,左手用力朝外拉出。那小烏龜狠命的咬
住手指,雖已被他拉了出來,兩顆發紅的小眼珠,瞪得滾圓,依然死也不肯放口。
    毒魯班動作迅速,左手忍痛朝外拉出龜頭,右手鐵尺閃電朝拉得長長的龜頸上所落,
鮮血四濺,龜頭被硬生生切斷,但咬住毒魯班手指的一顆龜頭,依然抵死不放。
    毒魯班從身上取出一把小刀,才把它咬著的利齒撥開,這一瞬工夫,他傷口已呈一
片烏黑,手指也漸漸粗大起來。
    毒魯班連說話都來不及,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瓶,一口咬開瓶塞,把一瓶藥粉,
全數吞下去,才冷哼了聲道:
    「好歹毒的心機,他們是早已算定了我會找到此處,才把赤練毒龜,放在樹底洞穴
中,嘿,區區赤練毒龜,又能奈我何?」
    毒沙峽出來的人,當然不怕毒物,但瞧得麻冠道人和韋宗方等人,無不凜然變色。
    毒孩兒道:
    「魯師哥,到底下面有沒有鐵環?」
    毒魯班道:
    「你想,還會有麼?」
    毒孩兒道:
    「那是找不到他們出入的門戶了?」
    毒魯班沒有作聲,他只是沉思不語。
    忽聽身後有人冷冷的道:
    「左跨七步,後退十三,上縱丸尺,可得鐵環。」
    聲音雖冷,聽來卻是十分嬌脆,分明出於女子之口!
    大家都在瞧著毒魯班,誰也沒去注意身後,此刻突聞有人發話,急忙旋身瞧去,但
見兩丈外一株樹下,裙據輕飄,俏立著一個綠衣少女!
    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三人全都心頭一凜。
    毒魯班睜大眼睛,盯著對方直瞧。
    陸綺卻低哼一聲,別過頭去。
    綠衣少女的出現,使人並不驚奇,因為鏤文犀落在萬劍會主手裡的消息,傳出江湖,
自然會有人找到此地來。
    但使人驚奇的是綠衣少女到了身後兩丈內,竟然沒有一個人發覺,這份輕功委實非
同小可!
    毒孩兒道:
    「你說的可是開啟門戶的鐵環?」
    綠衣少女哼道:
    「你們難道不是在找鐵環?」
    毒孩兒道:
    「魯師哥,我去找找看,瞧她說的對不對?」
    毒魯班沒有出聲,一手拿著羅盤,對了一陣方向,駭然道:
    「鐵環如在那裡,該是死門了!」
    綠衣少女冷冷說道:
    「你當留給你們走的,還會是生門?」
    毒孩兒早已按著綠衣少女所說,左跨七步,後退十三,正好退到一株合抱大樹之下,
大聲問道:
    「你說鐵環是在樹上?」
    綠衣少冷冷的道:
    「這還用問?」
    毒孩兒縱身一躍,那九尺高處,正是大樹枝權,枝幹極密。
    毒孩兒低頭鑽了進去,立時大聲叫了起來,道:
    「魯師哥,這裡果然有個鐵環!」
    毒魯班仰頭道:
    「右三轉,景驚開,左五轉,休生傷杜死。」
    毒孩兒道:
    「魯師哥你說什麼?」
    毒魯班道:
    「你朝右轉三轉,再朝左轉五轉。」「好!」毒孩兒應了一聲,立時依言轉動,突
然間,只聽西北角七八丈外,發出了軋軋之聲!
    這軋軋之聲,甚是輕微,好像起自地底。
    但麻冠道人,毒魯班等人的耳力,何等靈異,一聞異聲,眼光同時就朝發聲之處投
去!
    只見那聲音來處,是雜草叢生,高低不等的亂石堆,這時中間一堆亂石,竟然緩緩
的向後移動,露出一塊大石板來!
    韋宗方瞧得暗暗驚佩,心中忖道:
    「這個山腹入口,當真巧妙已極,如果沒有綠衣少女喝破,只怕毒魯班也不易找
到……哦,自己那天被人家蒙著眼睛,從地穴中走出,莫非就是此處?」
    禿尾老龍屠三省大笑道:
    「對了,對了,兄弟記憶不錯,那晚該就是從此處出來的了?」
    說著,舉步走了過去。
    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也跟著過去,但他們走到離石板還有兩丈來遠,便自停步。
    毒孩兒躍下大樹,生怕落後,雙肩一晃,搶在禿尾老龍前面,正待朝前奔去!
    毒魯班喝道:
    「快站住!」
    毒孩兒一愕之下,毒魯班跟蹤掠到,一把拉開,然後從地上捧起一塊磨盤大的山石,
對準石板,輕輕滾了過去。
    大石滾動,發出轆轆輕響,毒魯班計算得極準,堪堪滾到石板前面,力道已竭,便
自停了下來。
    毒孩兒只當他魯師哥要用大石撞門,眼看大石及門而止,不由叫道:
    「魯師哥,我來……」
    話聲未落,只聽又是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過去,那大石板忽然縮了進去,露出一個
洞穴!
    說時遲,那時快,洞穴才露,但聽嗤嗤連響,一大逢勁急毒弩,從洞口連珠般激射
而出,足有一丈五六尺遠。如若有人魯莽奔近,這篷毒箭,又快又多,決難倖免。
    毒孩兒驚得跳後了幾步,口中驚道:
    「他奶奶的,難怪這是死門!」
    陸綺眼看麻冠道人等三人走到離石板兩丈來遠,便自停步,生似早知洞穴中會有毒
箭射出一般。
    心中不禁動疑,低低的道:
    「方哥哥,那老雜毛等人,好像早就知道機關埋伏呢!」
    韋宗方道:
    「也許他們看到石板還沒開啟,不敢妄動。」
    毒魯班當先走去,一路用鐵尺撥開地上毒箭,在洞穴左右仔細量了一回,才直起腰
來,回頭說道:
    「現在可以進去了,你們那一位方才不是說沿路都留有記號嗎?」
    禿尾老龍屠三省接口道:
    「不錯,兄弟出來之時,暗中做了記號,兄弟替諸位帶路。」
    說完朝麻冠道人、鐵羅漢望了一眼,毫不猶豫的舉步朝洞穴走去。
    麻冠道人和鐵羅漢立即跟在他身後,魚貫入洞。
    毒孩兒臉上,忽然飛過一絲笑容,毒魯班瞪了他一眼,跟著拾級而下。
    陸綺眼看大家都進去了,急忙道:
    「方哥哥,我們快走。」
    韋宗方還沒舉步,只聽綠衣少女忽然叫道:
    「慢著!」
    韋宗方不覺停住,問道:
    「姑娘有什麼見教麼?」
    綠衣少女脈脈含情的望著韋宗方展齒一笑,道:
    「讓他們先走好了,稍待我也要進去,我替你們領路。」
    陸綺厚嘴唇一披,哼道:
    「方哥哥,人家叫你留著陪她,我可要先走了。」
    說完,一陣風也似的朝洞窟奔去。
    韋宗方心知綠衣少女叫住自己,必有緣故,急忙叫道:
    「妹子,你等一等。」
    陸綺奔到洞口,眼看韋宗方遲疑著沒有跟來,心中更氣,恨恨的道:
    「我走開,才合你們的心意,我……我不用你管……」
    隨著話聲,很快朝洞窟中閃入。
    韋宗方朝綠衣少女歉然道:
    「捨表妹是個任性的人,姑娘多多原諒。」
    說完,正待轉身追去。
    綠衣少女雙頰飛紅,冷冷喝道:
    「慢點!」
    韋宗方眼看陸綺已進去,心下甚急,但綠衣少女一喝,不得不停下步來,道:
    「姑娘……」
    綠衣少女款款行來,沒待他說話,嫣然一笑,抬眼道:
    「我知道你心裡很急,是麼?」
    韋宗方道:
    「捨表妹涉險深入,在下自非跟去不可。」
    綠衣少女笑容一斂,幽幽的道:
    「你這表哥不錯啊!」語氣一頓,臉上忽然一片冷峻,綠影輕晃,翩若驚鴻,從韋
宗方身邊閃過,掠到洞窟前面,冷聲道:
    「隨我來。」
    一手輕輕撩起據裙,很快朝洞窟中拾級而下。
    韋宗方瞧她一會兒果然情笑,一會兒又冷若冰霜,暗暗搖頭,心想:
    「這位姑娘性情善變,看來難惹得緊!」
    這一怔神,綠衣少女已經走下了十來級,從洞口傳出她冷漠的聲音,道:
    「你怎麼不下來了?」
    韋宗方慌忙俯身跨入,只見綠衣少女像一朵雲絮,輕盈的下降。
    如果說她像一朵輕雲,那該是香雪了,她飛過之處,就留下一陣香噴噴的味兒,淡
淡的,幽幽的。
    越淡,越幽,越使人聞得陶醉!
    綠衣少女邊走邊問,冷聲道:
    「你表妹叫什麼名字?」
    韋宗方道:
    「陸綺,水陸的陸,綺年的綺。」
    綠衣少女依然冷漠的道:
    「你知道我叫什麼?」
    韋宗方道:
    「在下還沒請教?」
    綠衣少女道:
    「束小蕙……嗯,我給你的那個藥瓶上,就有我的名字,你有沒有看到?」
    冷漠的語聲,隨著這聲輕「嗯」,忽然變得十分柔和,軟軟的,幽幽的!
    韋宗方沒想到她會問起玉瓶,問起瓶上刻著的字兒,不覺臉上一紅,道:
    「在下看是看到了。」
    束小蕙道:「不知道是我的名字是麼?但你該知道我姓束了……哼……」
    正在幽幽說話的當兒,突然冷哼一聲,道:「該死!」
    韋宗方聽她說得好好的,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冷哼,心頭不覺一怔!
    束小蕙一手托著明珠,朝石壁上一指,說道:
    「你瞧,這不是姓屠的老頭留的記號麼?」
    韋宗方隨著他手指瞧去,果然看到石壁上劃著一條極細的指甲痕,隨手彎曲了幾下,
但仔細瞧去,恰似一條飛龍,伸屈作勢,十分神似。
    屠三省外號禿尾老龍,自然是他的記號無疑!
    只聽束小蕙又道:「如果不是他故意把大家引入陷阱入伏,那是別人有意讓他留下
了記號,自投羅網……」
    韋宗方吃了一驚,道:「這是陷阱,那麼毒魯班也上當了?」
    束小蕙冷哼道:「你說那個拿著鐵尺東量西量的人?哼,他焉知其中變化?」
    韋宗方想起毒時遷曾說萬劍會的機關佈置,圖樣出自南海門之言,那麼她自然懂得
機關佈置之學。
    束小蕙又道:「我方才不是說過,這是死門?他按照死門的走法,從這裡去,自然
不錯,但機關佈置,正反相乘,互有虛實,豈可拘泥圖樣,人家有意引你入伏,就是要
你朝明知走不通的地方走去,才會進入他們圈套。」
    韋宗方急道:「我們是否還迫得上他們?」
    束小蕙哼了一聲,道:「隨我來。」
    這是一條寬僅數尺的夾道,曲折前行,束小惠托著明珠走得極快,韋宗方跟在她身
後,運足目力,向前看去也只能見到兩丈左右。
    夾道中幽寂得像一條死巷,並沒岔道。
    兩人腳下極快,奔行了一回,依然不見前面一行人的蹤影,韋宗方心頭禁不住暗暗
焦急:
    正在奔行之間,束小惠突然停下來。
    韋宗方一個收勢不住,幾乎撞到她身上。
    束小蕙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低聲道:「快往這邊來。」
    閃身一側,業已從一處壁縫中閃入。
    韋宗方怔得一怔,急忙跟蹤閃入,原來夾道轉彎處有一條極為狹厭的歧道,若非柬
小蕙當先閃入,真還瞧不出來。
    就在此時,只聽前面不遠,傳出來一聲厲喝:
    「什麼人?」
    一條人影,攔在路中,黑暗中劃起一點劍芒,已急疾奔到束小惠胸前。
    韋宗方急忙叫道:「姑娘小心!」
    束小意回頭輕笑道:「不要緊,我早就料到這裡會有人攔路……」
    話聲未落,左手輕輕一彈,「錚」的一聲,敢情正好彈在那人劍脊之上,劍尖一歪,
被她彈開了尺許。
    韋宗方瞧的暗暗驚凜,心道:
    「這是什麼手法,她在回頭和自己說話之際,這一彈居然又快又準,看來南海門的
武學,果然奇詭莫測!」
    攔在夾道上的是個身軀短小的黑衣人,他被束小蕙屈指輕彈,便將他刺出的劍尖撞
歪,微一怔神,嘿的冷笑一聲,手腕一振,第二劍又已快速刺出。三點寒芒,一閃而至!
    此人出手之快,在江湖上,已可算得是一流高手!
    束小蕙不屑的道:「原來只是一名黑穗劍手。」
    左手舒展,迎著他劍勢拂去!這一著,連韋宗方都沒看清,探手之間,已經把黑衣
人的長劍奪了下來!不,她劍柄一送,閃電擊中了對方穴道,只聽那人悶哼一聲,朝地
上坐去。
    束小惠笑道:「快走。」
    話落,人已款款朝夾道中走去。
    韋宗方道:「姑娘身手非凡,在下無比欽佩!」
    束小蕙嬌哼了聲,回眸笑道:
    「你表妹的武功,也不錯呀,欽佩不欽佩她?」
    韋宗方被她問得一呆,這話叫他如何回答?
    束小蕙忽然好似想起什麼來了,口中輕嗯一聲,回過身來,問道:
    「我問你,你表妹是不是戴著人皮面具?」
    她敢情對陸綺是否戴著面具,十分關心!
    韋宗方略微遲疑,道:「姑娘見詢,在下也不好隱瞞,捨表妹確是戴著面具。」
    束小惠嫣然一笑,說道:「你倒回答得老實,我早就猜到她一定戴著面具了!」說
到這裡,眼珠一轉,幽幽的道:「她生得很美是麼?」
    韋宗方懾懦的道:「這個……」
    束小蕙冷冷道:「美就是美,你不說我也知道!」
    轉身朝前奔去,她行動之間,宛如行雲流水,十分輕快,一個轉彎,便已不見。
    韋宗方急步跟去,只聽又有一個冷峻的聲音傳了過來,問道:
    「什麼人?」
    束小蕙道:「是我!」
    那人驚道:「來的是紅姑娘麼?」
    束小蕙冷冷的道:「我就是我。」
    「你是……」
    等韋宗方轉過彎去,那人已經「咕咚」朝地上跌坐下去。
    束小蕙冷哼道:「就憑這些黑穩劍手,也想攔得住我?」
    韋宗方跟在她身後,心中暗暗驚凜:此女出手好快。一面忍不住問道:「束姑娘,
他們也是從這條路來的麼?」束小惠搖頭道:「不是,他們走的是死門,我們快轉到休
門了。」
    韋宗方道:「我們不和他們走一條路,還追得上他們?」
    柬小蕙突然冷冷的道:「我知道你一心只是惦記著表妹!」語氣一頓,哼道:「從
死門進去,還想迫得上他們?」
    說話之間,這條狹窄岔道,已到盡頭,側身閃出壁縫,頓覺眼前一亮,前面又是一
條寬敞的夾道。
    而且夾道兩邊,點著壁燈,照得如同白晝。
    如果進來時的那條夾道是直路,那麼方纔的岔道該是橫的,眼前這條夾道,又是直
路了。
    兩人剛閃出轉角,只見兩個勁裝漢子,手仗長劍,急奔而來,口中喝道:
    「你們是什麼人,還不站住?」
    束小蕙口中輕咦一聲,口頭道:「來的會是青穗劍士,你可要小心!」
    韋宗方聽說過萬劍會主的劍士,共分青、紅、白、黑四等,來的既是青穗劍士,自
然不同尋常,右手不自禁地暗暗摸了摸劍柄。
    束小蕙臉上一片冷漠,緩步迎了過去,冷聲道:
    「我要見秦大成。」
    左邊一個劍士揮手叱道:「秦總管不在此地,你們退出去。」
    束小蕙道:「你凶什麼,我偏要從這裡走。」
    那劍士喝道:「找死!」
    劍光一閃,映著壁燈,閃起一道青芒,斜斜向束小蕙身前劃來卜
    韋宗方早有準備,立時搶前一步,健腕一抬。鈍劍出匣,迅疾間灑出三朵劍花,朝
對方劍上迎去,口中說道:「姑娘請退,讓在下來對付他。」
    青芒劍花,一接而錯,彼此都各自後退了一步。
    束小蕙看他擋在自己前面,春花般臉上,飛起一抹甜笑,果然持劍後退。
    那劍土和韋宗方一招交接,冷哼道:「好劍法!」
    疾然一劍,急刺而出!
    此人果然不愧是萬劍會的一流劍士,一劍甫出,立時幻作無數星花,灑將開來。
    這無數星花,當然全是劍尖,幾乎籠罩了韋宗方身前所有大穴。
    韋宗方心頭一凜,長劍疾變,連出三招,但聽「叮」「叮」「叮」三聲輕震,兩人
各自震得後退了兩步。
    韋宗方和他一招硬接,被震的右腕酸麻,尤其自己手上長劍,看去雖鈍,其實卻是
一柄斷金切玉,削鐵如泥的寶劍,居然沒把對方長劍削斷,可見對方手上也是一把名劍。
    那青穗劍士退出兩步,疾忙低頭瞧去,只見自己劍鋒,已被韋宗方磕了三個缺口。
心頭不期一驚,臉上神色大變,厲喝道:
    「小子就憑你仙霞門下三招『乾三震」還沒放在老子眼裡!看劍!」
    「劍」字出口,劍如匹練,一片清光中,青芒流動,席捲而上!
    韋宗方但覺電光石火之間,自己左右前面三方,已盡為對方劍光所籠罩。
    一時連對方如何出手,都沒瞧清,就是要想封架。也無從封架起,心頭不禁大駭!
    突然間,他想到方才誇口說由自己來對付他,叫束小蕙退後,她笑盈盈的依言後退,
對自己似乎十分信賴,足可對付得了。
    如今自己只接了對方二劍,第三招上,就接不下來,豈不被她恥笑?
    一念及此,陡覺雄心勃發,大喝一聲,左手劍訣揚起,右手長劍一圈,也不管封得
開,封不開,一招「浮雲出蛐」奮力迎擊出去!
    女人的魔力,當真大得出奇!
    韋宗方明明無從封解對方劍勢,就是為了束小蕙退下去時那麼甜甜一笑,引起他強
烈的逞強之念,也爆出了武林中從未有過的奇跡!
    但見隨著他長劍一圈之間,青穗劍士席湧而來的點點寒芒,剎那盡斂,一支毫無光
芒的劍影,已排閥直入,直刺過去。
    那劍士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凌厲一擊,會被韋宗方突然破去,身前門戶大開,心頭猛
凜,再想閃避已是不及。
    但他終究是精擅劍術的高手,眼看韋宗方的劍影直刺而來,自知難以避過這一劍之
危。
    匆忙間,上身硬向右扭左手一翻,突然反臂疾劈而出。
    一聲輕微的悶哼,血雨飛濺、那劍士朝右躍出,向夾道中疾奔而去,但他一條左臂
已被韋宗方齊時削斷,跌落地上。
    另一個劍士,眼看同伴受創,立時橫劍後退,從懷中摸出一枚銀哨,正待吹去。
    束小蕙嬌笑一聲,腰肢一扭,翩然欺去,說道:「你也帶點記號回去!」
    纖手輕揚,向他當胸拂去。
    那劍士見她徒手進招,不禁冷嘿一聲,不避不讓,長劍斜削玉腕。
    束小蕙拂去的手掌才到中途,忽然縮了回去,冷笑道:「丟下長劍,你替我乖乖的
坐在這裡吧!」
    說來奇怪,那劍士真也聽話,長劍一丟,當真乖乖的坐了下去。
    韋宗方瞧得大奇,仔細一看,原來他左右「肩井穴」上,不知何時,已各刺了一枚
寸許長的銀針,跌坐地上,朝自己兩人怒目而視。
    束小蕙美目流轉,嫣然笑道:「我們走吧!」
    脈脈含情的挑著雙眉,口氣親切已極!
    這條夾道,不僅寬有丈許,而且並無彎曲,簡直是康莊大道。
    兩邊石壁上,又有壁燈照耀,平坦無阻,自然走得極快,不消一會,便已到了盡頭。
    迎面已有一堵石壁擋住去路,再也無路可通!
    束小蕙本來笑上眉梢的粉臉,至此漸漸變色,道:
    「咦,這明明是休門,怎會變成杜門呢?」
    韋宗方聽出她口氣不對,敢情地道佈置有了變化,連她也走錯了路,不覺問道:
    「姑娘,有什麼地方不對了麼?」
    束小蕙冷冷哼道:「我就不信,他們顛倒奇門,就能困得住我?」
    她口裡雖是不肯服輸,人卻站在石壁前面,顯出躊躇模樣!
    韋宗方瞧她只是攢著柳眉,苦苦思索,腳尖不住的在地上劃著,一時不敢驚動於她。
    只是站在一旁,望著她出神。
    要知韋宗方雖和束小蕙見過幾次,但他始終沒有仔細的瞧過她,腦際之中,也只留
著一個模糊的情影,只知她長得極美,也極冷漠;,但究竟美到如何?因為他不敢對她
多看,自然也不大清楚。
    這時束小蕙正在苦苦思索,韋宗方急於想知道夾道如何通行,抬目朝她望去,這是
極自然的舉動。
    兩人近在咫尺,這一望,臉對著臉,瞧得夠清楚。
    他幾乎被她冷艷嬌柔的容色,吸引了心神,楞楞的望著她發呆。
    束小蕙似有所覺,粉臉微暈,輕輕呻了一口,舉手在石壁上一陣摸索,但聽一陣軋
軋輕震,石壁間緩緩移動,露出了一道門戶。
    束小蕙喜道:「果然給我找到門戶了,還不和我一起進去?」
    兩人並肩跨進石門,但聞一陣脂粉幽香,迎面撲襲而來!
    那好像是一間寬敞的起居室,四壁間,各嵌著四顆龍眼大小的明珠,屋頂掛一盞琉
璃燈,燈光明亮。四壁明珠,吃那燈光一照,映射出一片乳白的柔和光輝,錦墩玉案,
金丕翠盞,陳設更是富麗堂皇,豪華已極!
    室中纖塵不染,纖聲不聞,但兩人卻凜然一驚,愕然止步!
    原來室中一張紫檀雕花的繡披錦椅上,靜靜的斜倚著一個錦袍漢子!
    此人臉如淡金,生得劍眉鳳眼,年約二十四五,一手端著一隻羊脂白玉的茶盅,斜
倚在靠椅上,朝兩人微微一笑,神態甚是安詳!
    韋宗方瞧得心頭一凜,暗想:「這是什麼人?」
    就在這一瞬之間,但聽兩聲清叱,復壁中人影一閃,香風拂面,兩道銀虹,一左一
右,像交剪般電掣射到,森森寒氣,砭人肌膚!這兩支交叉攻到的長劍,來得奇快無比,
韋示方當真連拔劍都來不及。
    柬小蕙也似乎吃了一驚,匆忙間,一手挽住韋宗方臂膀,疾退出門外。
    只聽坐在椅上的金面人低沉喝道:「不要傷了他們!」
    劍光倏然斂去,同時嗆嗆兩聲輕響,敢情兩支長劍,已經返劍入匣,劍收的好快!
    不,這兩人的身法同樣快極,等韋宗方定睛瞧去,只見兩名宮裝佩劍女子已經站在
金面人身後垂手待立兩側。
    束小惠依然挽著韋宗方臂胳,並沒放開,冷冷的道:
    「你當她們傷得了我?」
    金面人湛湛目光,瞧著兩人親密模樣,微微一笑,道:
    「兩位能闖入此地,就是我的佳賓,裡面請坐。」
    束小蕙冷哼道:「進來就進來,誰還怕了不成?」
    她一手挽著韋宗方,當真親密的像一對情侶,款款朝裡走去。
    韋宗方被她挽著手臂,她既不曾放開,自己又不好把她推開,一時只覺十分尷尬,
一張俊臉已熱烘烘的紅了起來。
    金面人朝他望了一眼,抬手道:「兩位請坐。」
    韋宗方目光一轉,看到他身後待立的兩名宮裝女子,佩劍上垂著一色淡黃劍穗,不
覺心頭一驚,想起黑文君卓九妹,佩的也是淡黃劍穗,當時曾聽秦總管介紹,說她是萬
劍會主駕前四侍之一,心念閃電一轉,不覺抬目問道:
    「尊駕可是萬劍會主麼?」
    「萬劍會主」這四個字聽得束小蕙也悚然一震,放開了挽著韋宗方的手腕,偏頭問
道:
    「你認識他嗎?」
    韋宗方道:
    「不認識,在下聽說萬劍會以劍穗分等,只有萬劍會主駕前四侍,用的是淡黃色劍
穗,從這兩位姑娘的劍穗顏色看來,這位尊兄想是萬劍會主無疑。
    束小蕙輕哈了聲,道:
    「這就難怪,方才出手一劍,果然頗有可觀!
    頗有可觀,就是說還未臻盡善,存有輕視之意!
    金面人身後站著的兩名宮裝女子,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金面人只是淡淡一笑,道:
    「這位兄台說得不錯,兄弟正是萬劍之主。」
    束小蕙冷冷哼道:「萬劍會主,也差不多了,萬劍之主,不嫌太狂了些麼?」
    萬劍會主目光流動,輕笑一聲,道:「萬劍之主,就是萬劍會主,難道這也有分
別?」
    束小蕙道:「自然大有區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24:49

第22章 陷阱
    萬劍會主道:「兄弟願聞高論,哈哈,兩位怎不坐下來再談?」
    伸手朝對面兩把錦椅一指,憊似肅客。
    韋宗方瞧他手指纖細,瑩白如玉簡直和女子差不多。
    束小蕙大大方方的在椅上坐下,說道:「萬劍會主,是萬劍會的一會之主,姑不論
你是不是統率著一萬名劍手,既稱萬劍會,自然該有個會主,所以你稱為萬劍會主,別
人也無可厚非。至於萬劍之主,那就不同了,因為萬劍兩字,已是泛指江湖武林所有使
劍之人,萬劍之主,那就成了武林中所有使劍的人,數你第一了。」
    萬劍會主聽得軒眉笑道:「姑娘說的一點不錯,萬劍之主,正是這個意思!」
    束小蕙曬道:「你不覺得狂麼?」
    萬劍會主大笑道:「一點也不狂,放眼武林,在劍術上,還有誰能勝得過萬劍之主
的?」
    束小蕙道:「我就想領教領教你的劍術。」
    萬劍會主笑道:「姑娘能在兄弟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自非常人,只是今日趕來
泌姆山的高人為數不少,兄弟也是剛到的,稍待到前廳再說如何?」
    說到這裡,又爽朗笑道:「今日趕來泌姆山的高人雖多,但能進入我此室的,卻只
有兩位,今日兩位就是我萬劍會的佳賓……」
    話聲未落,只聽有人重重哼了一聲!
    萬劍會主神色一變,抬頭問道:「還有那一位高人?」
    那人只哼了一聲,便趨寂然!
    萬劍會主朝身後吩咐道:「你們去看看,那是什麼人?」
    身後兩個宮裝女侍,答應一聲,身形一晃,便自閃了出去。
    一會工夫,那兩個侍女,已經裊裊進來,朝萬劍會主躬身道:「婢子奉命出去,四
下並無人影?
    萬劍會主冷冷一哼,道:「此人不僅身法極快,居然還熟諸此中路徑,你們自然迫
不上他了。」
    說完,揮了揮手,兩個侍女一齊退了出去。
    萬劍會主笑盈盈的瞧著兩人拱手道:「兄弟還沒請教兩位尊姓大名?」
    韋宗方道:「在下韋宗方。」
    萬劍會主微微一怔,清澈眼神睜大了些,盯著韋宗方瞧了幾眼,點點頭,道:「原
來是韋兄,這位想是陸姑娘了?」
    他居然會知道韋宗方的名字,還知道陸綺;但卻把束小蕙當作了陸綺!
    束小蕙面色一寒,冷冷的道:「我才不是他表妹,我叫束小蕙。」
    萬劍會主道:「束姑娘是南海來的了?」
    束小蕙道:「不錯,我是南海來的,又怎麼樣?」
    萬劍會主淡淡一笑道:「目前兩位是我佳賓,上代的恩怨,暫時不用說了。」話鋒
一頓,接著道:「兩位前來泌姆山,自然是為鏤文犀來的了,兄弟也是為了此事,特地
趕來……」
    韋宗方只覺這位萬劍會主,為人甚是爽直,早已對他存了幾分好感,沒待他說完,
搖頭道:「在下並非為鏤文犀而來。」
    束小蕙接口道:「我也不是,哼,鏤文犀縱然是我家之物,我也並不稀罕。」
    萬劍會主這回也感到意外,望著兩人奇道:「那麼兩位是為什麼來的?」
    柬小蕙粉臉驟然一紅,敢情有些說不出口?
    韋宗方抱抱拳,接口道:「在下正有一事,想請會主賞個薄面。」
    萬劍會主爽朗的道:「只要兄弟能夠辨到的,無不遵命。」
    萬劍會在江湖上,大家一直視為神秘幫會,沒想到他們會主,卻竟然爽直過人,大
有英雄氣概!
    韋宗方感激的道:「如此在下先行謝了。」
    萬劍會主瞧著韋宗方道:「韋兄究有何事,只管請說。」
    韋宗方道:「在下義兄鐵筆幫主丁之江,月前為貴會所擒,當時在下曾以修羅律令,
請秦總管放人,不想秦總管諉稱要報陳會主之後,才能釋放,第二天放出來的,只是個
假扮丁大哥的人,並從在下手裡奪去鏤文犀,此事在下始終不知真偽,直到今日,因丁
大哥被人所害,陳屍石人毆,經他們幫中護法證明,死的並不是丁大哥,因此丁大哥想
必仍在貴會手中,在下斗膽,想請會主賜允,放了丁大哥。」
    萬劍會主兩道清澈目光,只是盯著韋宗方直瞧,等他說完,才道:「不瞞韋兄說,
敝會之事,向由五位總管作主,兄弟很少過問……」
    韋宗方聽得暗暗哼了一聲,心想:「好啊,我當你真的答應放人,原來只是隨口敷
衍!」
    萬劍會主口氣微微一頓,續道:「這次秦總管派人送呈『鏤文犀』,同時因此已引
起各方高人注目,鐵筆幫主丁之江,如在敝會,兄弟自當命他釋放,韋兄幸勿介意。」
    韋宗方見他語氣誠懇,似是不像有假,心中暗自納罕:「萬劍會主,自然是一會之
主了,不知他說的奉命趕來,又是奉誰之命?」
    「啊,陸綺……」他剛想到陸綺,只見左道門簾一動,走進一個身穿玄色勁裝的女
子,她一眼瞧到屋中還有韋宗方,束小蕙兩人在座,似乎怔得一怔!
    韋宗方認出這玄衣女子,正是黑文君卓九妹!
    萬劍會主抬目問道:「你查得如何了。」黑文君躬身道:「婢子奉命……」
    她拖長語氣,目光似向萬劍會主請示那自然是因有外人的緣故。」
    萬劍會主微笑道:「沒關係,你說好了。」
    黑文君道:「婢子在前山發現了幾批敵蹤,其中有毒沙峽的沙天祐、武當派天寄子、
少林羅漢堂住持十住和尚,好像南海門也有人來了。」
    萬劍會主含笑朝柬小蕙望了一眼,道:「這位束姑娘,就是南海來的。」接著點頭
道:「咱們趕來此地的目的,原是為了會會各方高人,你要他們去打開前山正門,由慕
容總管代我迎客。」
    黑文君躬身領命,堪堪退出。
    只見又是一名宮裝侍女,閃身而入,躬身說道:「秦總管晉見。」
    萬劍會主道:「好,我馬上出去。」站起身,朝韋宗方兩人拱拱手道:「兩位請在
此稍待,兄弟去去就來。」
    原來這間石室,是萬劍會主臨時的休息室,他接見屬下,還在外面一間,由此看來
這裡除了駕前四侍之外,就是總管,也不能隨便進來的。
    韋宗方跟著站起,道:「在下還有一事……」
    萬劍會主亮晶的眸子一轉,笑道:「韋兄還有什麼事?」
    韋宗方道:「捨表妹從死門進入,此刻可能已經入伏……」
    萬劍會主沒待他說完,輕笑道:「韋兄放心,方才兄弟已經關照過他們,今日到泌
姆山來的人,一例都以客禮相待,我會叫秦總管把她請到這裡來的。」說話之時,人已
緩緩踱了出去。
    卻說陸綺負氣進入石窟,拾級而下,走了一半,只覺洞中一片黝黑,從身後透進來
的天光,跨下一級,就微弱一級,越是黑暗!
    她終究是個女孩子,心頭不禁起了一絲寒意,深悔不該和方哥哥賭氣,一個人進來!
不,他明明被那個南海來的妖女迷住了,不然他早就跟著下來了。
    她是個生性倔強的人,這時心中雖覺害怕,但對韋宗方又氣又恨,不覺朝洞中放腿
疾奔,好在這條夾道有數人來寬,地下極為平坦,雖有轉折之處,但還並不難行,奔了
一段路,忽然發覺身後一條人影,同樣疾奔而來!
    陸綺只當來的是韋宗方,心頭雖然氣惱,卻也暗暗高興,腳下不禁稍微一停,等他
快到身後,冷笑一聲道:「你還來作甚?」
    那人似乎吃了一驚,刷地往後躍退,喝道:「你是什麼人?」
    他不是方哥哥,聲音不對,他是那個姓藍的臭男人!
    陸綺又氣又惱,聽聲辯位,突然雙肩一晃,直欺過去,揚手一掌,朝那人臉頰上就
摑,她一身武功已得天殺娘真傳,這一掌又準又快,石洞中又黝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藍
君壁等到發覺有人欺近,再要閃避,已是不及。
    「拍」的一聲,臉上熱辣辣的被人摑了一掌,心頭不覺大怒,口中厲喝一聲,揚手
打出了兩支「藍家毒針」。
    陸綺已經知道他是誰,自然早有準備,藍君壁一揚左手,已是警覺,右手同時一揮,
錚的一聲,寒光疾閃,把兩支毒針一齊擊落,扭頭朝洞中奔去。
    藍君壁平白被人摑了一掌,這時發現對方回身逃去,如何肯捨?朗聲喝道:「往那
裡逃?」縱身掠起,急急追撲而來。
    陸綺只是為了要追上前面的人,可並不是怕了藍君壁,這一陣走得極快,夾道朝右
彎去,她剛轉過彎,突然見前面火光一閃,亮起了一支火招子,幽暗的山腹石洞,驟見
火光,更覺明亮。
    陸綺舉目望去,只見前面幾人,距自己已不過四五丈遠。
    走在最前面的是禿尾老龍屠三省,其次是鐵羅漢廣明、黃山麻冠道人、毒魯班緊跟
在三人身後,手中一支鐵尺,不住的東量西量,接著是毒孩兒、毒時遷。
    他們立身之處,夾道已經一分為二,一左一右,朝黑暗中通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亮起火招子,沙著喉嚨說道:「如果兄弟記意不錯,這裡是第二十
四折七百二十步,該有個記號了。」
    毒魯班接口道:「咱們已入死門腹地,眼下處境,凶險異常,隨時隨地,都有遇伏
可能,老哥既然一路都留下記號,快快查看,免蹈危機。」
    禿尾老龍大笑道:「咱們方才經過二十四個轉折,每一轉折,都有兄弟的記號,那
會有錯?」
    他高舉火摺子,照著石基,指點這:「諸位請看兄弟的記號就在這裡,那天兄弟是
姓秦的問明我來歷,便自釋放,所以從這條路前去,正是直通姓秦的住的那間石室……」
    毒魯班在兩條分歧的夾道上量了量,道:「死、休分歧,左首該是休門,那姓秦的
該住在杜門方位上。」
    禿尾老龍驚喜的道:「一點不錯,咱們就是該朝左首去了,這段路並沒轉折拐彎,
共有二百二十一步,兄弟又該媳火了。」
    敢情眾人身上,火招帶的不多,是以要珍惜使用。
    就在這時,那藍君壁也已趕來,他瘦削臉上,滿含殺機,目注陸綺,冷哼道:「方
才出手偷襲本公子的,就是你這個醜丫頭麼?」
    陸綺本來已憋著一肚子氣,這「醜丫頭」三個字,聽到她耳裡,無異火上加油,冷
哼道:「姑娘只打了你一個耳光,還是最客氣的,哼,你可是還不服氣?」
    藍君壁少年英俊,平日原極自負,當著這許多人面前,被一個醜陋的女子說出打了
自己一記耳光,是可忍,孰不可忍?臉色鐵青,怒喝道:「醜丫頭,本公子今日饒你不
得!」
    右手一揮,銀扇倏張,映著火光,劃起一片銀影,斜向陸綺迎面潑來。
    陸綺冷哼道:「不錯,今日饒你不得。」
    「錚」!掌心刀光突射,手中登時多了一柄鋒利軟刀,刀身一振,蕩起一朵刀花,
直朝藍君壁扇影中點去!但聽「叮」的一聲輕震,兩人各自後退了半步。
    禿尾老龍屠三省手上火摺子一閃而滅,夾道上立時變得黑漆一團,伸手不見五指。
    只聽禿尾老龍大聲道:「快別動手了,時光寶貴,大家請隨兄弟來。」
    隨著話聲,一陣步履之聲,朝前走去。
    這夾道中幽寂如死,禿尾老龍落足雖輕,仍可聽到他的腳步聲,於是鐵羅漢廣明,
黃山麻冠和毒魯班等三人也相繼跟了過去。
    陸綺哼道:「姓藍的小賊,姑娘暫且饒你一命。」
    說完,身形一扭,急忙跟了下去。
    藍君壁為人城府極深,先前只當陸綺和自己一樣,單身犯險,此刻,眼看還有六七
個人走在一起,而且前面有人領路,自然不願放過機會,也自悄悄跟在眾人身後,往裡
走去。
    黝黑的甬道上,但聽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向前疾走,大家誰也沒有開口!但每個人
心頭,都止不住暗暗奇怪,自己一行人已經深入腹地,這裡既是萬劍會黑穗劍士的巢穴
所在,何以始終不見有人攔阻?又行了數十丈!
    只聽毒魯班突然喝道:「大家快停步!」
    大家正在黑暗之中行進,突然聽到他這聲大喝,果然全都停了下來。
    麻冠道人陰惻惻問道:「魯施主可是有什麼驚人發現了麼?」
    毒魯班道:「孫師弟,快亮火種!」
    毒時遷立即從懷中摸出千里火筒,隨手晃亮,他手上火筒,似是特製之物,式樣小
巧,火光極亮,照得數丈之內,清晰明亮。
    禿尾老龍嘿然笑道:「原來你們也帶著火筒!」
    毒時遷道:「自然帶了,方才一路上你已經先亮了火摺子,就用不著我的,再說咱
們進入萬劍巢穴,敵暗我明,能不點燃火筒,最好還是不點。」
    他外號毒時遷,身上那會不帶千里火筒,
    這話自是經驗之談,身入虎穴,如果一路用火筒照路,豈不目標明顯,引人注意?
    大家以他火筒一照,只見立身之處,已由尺寬的夾道,突呈開闊,成了四五丈寬的
一片平地。
    毒魯班迅速從毒時遷手上,接過火筒,一聲不作的數著步數。
    禿尾老龍屠三省和鐵漢廣明、麻冠道人三人方才一路領先,走在前面,這時停身在
這片平地的盡頭處。
    敢情是在火筒亮起之時,散開了身形,三人相距各有七八尺遠,品字形成為犄角之
勢。
    毒時遷握著一柄藍汪汪的化血刀,毒孩兒手上也圈著那條軟索,兩人目光,緊盯著
對方三人,顯然這兩撥人雖是在一路,還各懷戒心,互不信任。
    麻冠道人臉上陰睛不定,瞧著毒魯班只是一聲不作的數著腳步,陰聲說道:「咱們
身入虎穴,此刻的處境,是生死與共,禍福同當的局面,魯施主如果發現有什麼不對,
理該及早說出來才是!」
    毒魯班臉色沉重,吸了口氣,抬頭道:「咱們從開啟石門,進入石窟,算來此刻已
進入他們腹地之中,照說石門一經開啟,對方自應立時發覺,但這一路上,竟會不見有
人攔擊,任由咱們如人無人境,已是大悻常情……。」
    毒時遷臉色一變,凜然道:「對了,除非這是他們預先佈置好的陷阱,才不用阻攔,
讓咱們自投羅網。
    毒魯班續道:「我方才計算,咱們從左首岔道進來,該是休門,豈知咱們走的,卻
是真正的死門,此刻存身之地,只怕已在陷阱之中了……」
    毒孩兒變色道:「魯師哥,那麼咱們趕快退出去!」
    他曾被萬劍會的黑總管擒來,囚禁石室,若非他師傅毒倒了黑文君卓九妹,以解藥
換入,此刻還囚在裡面,是以聽到陷阱兩字,自然談虎色變。
    禿尾老龍道:「不可能,這一路都有兄弟留下的記號,那會走錯?」
    他口中說著,左手捧著一支精鋼黑龍爪,卻不期而然的動了動,雖沒立時交到右手,
但這情形,分明已有隨時動手之意!
    陸綺陡然想起那南海門的綠衣少女,方纔曾叫自己和方哥哥不要跟他們進來,還說
過她也要進來,替自己領路之言。
    莫非真是萬劍會布好的陷阱?
    她自幼跟天殺娘長大,縱然缺乏江湖經驗,聽也聽得多了,心念一動,不覺深悔自
己不該負氣,獨自衝了進來!不,我偏不要她領路,就算是死門,瞧他們能奈我何?姑
娘家犯了小心眼,那管什麼陷阱,不陷阱,口中冷哼一聲,道:「我偏不信邪,你們不
去,就留在這裡好了!」
    話聲出口,雙肩一晃,當先朝甬道入口掠去!
    禿尾老龍突然橫身一擋,喝道:「姑娘不可魯莽!」
    嘴上說的好聽,右手一樣,呼的一掌,一股強勁暗勁,卻向陸綺直逼過來。
    陸綺沒想到他會出手阻攔,身形一停,含怒道:「你待怎的?」
    毒魯班大笑道:「我早懷疑這廝不懷好意,果然是他……」
    陸綺聽得一楞,回頭問道:「他怎麼了?」
    毒魯班鐵尺一指,道:「沒有他的記號,咱們還不至於輕易入伏……快截住他!」
    毒時遷、毒孩兒經毒魯班一喝,雙雙急撲而起!
    禿尾老龍大笑道:「你在稱毒魯班,可惜發覺得遲了,此刻已成瓦中之鱉……」
    突然身子一仰,朝甬道中隱去!
    陸綺聽得大怒,嬌叱一聲:「該死的東西!」
    她身發如風,比毒時遷、毒孩兒還快,人隨聲到,右手一揚,錚的一聲,一支軟刀
從掌心激射而出!但是終究遲了一步,只聽「喀」的一聲,甬道入口,石壁頓閻,陸綺
的利刀尖,劃上石壁,飛出一串火花!
    那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原和禿尾老龍品字形站在一起,只是他們兩人一左一右,
背朝石壁而立。此刻禿尾老龍突然搶入上甬道,閻起石門,把兩人關在門外。
    這一著,似乎大出兩人意外,同時對望了一眼,依然靜立不動。
    另外一個是藍衫銀扇藍君壁,他弄不清這些人來歷,雖然目觀甬道入口,闔上了石
門,但因眼前還有不少人在場,是以只是手握銀扇,靜以觀變。
    陸綺頓足道:「這老賊狡陰已極,可惜被他逃去了!」
    毒魯班道:「在下竟然忘了他這一著,其實他擋住了甬道入口,我早該想到了……」
    毒孩兒道:「咱們迫……」
    毒魯班搖搖頭道:「死門之中,機關重重,咱們迫不到的。」說到這裡,突然大笑
起來!
    麻冠道人生性陰沉,一手摸著長髯,皮笑肉不笑的問道:「魯施主可是已想出辦法
來了?」
    毒魯班道:「這裡佈置的機關,虛實變化,正反互易,不懂機關佈置的人,反而比
懂的人好,在下算是栽了。」
    麻冠道人道:「那麼魯施主何故大笑?」
    毒魯班道:「兄弟進入石窟之前,早已在門口撤了一把毒粉,那廝休想逃得過一個
時辰……」
    鐵羅漢雙目乍睜,喝道:「你在咱們身上,下了毒?」
    毒魯班微笑道:「不錯,在下此種毒粉,飄浮空中,肉眼不易看到,吸入鼻孔,一
個時辰,毒發無救,因此。在下想請兩位帶路……」
    陸綺聽他口氣,頓時暗哦一聲:「敢情毒魯班已經看出黃山麻冠和鐵羅漢也是萬劍
會一黨!」
    麻冠道人陰笑道:「魯施主怎的懷疑起貧道來了?」
    毒魯班冷笑道:「難道在下說錯了。」
    鐵羅漢雙目精光電射,怒喝道:「你解藥呢?」
    麻冠道人搖搖手陰笑道:「大師毋須性急,只要魯施主這句話就夠了,咱們不妨殺
雞取卵。」
    說到這裡,大袖一揮,劈空一掌,朝毒魯班近面擊來。
    鐵羅漢廣明大笑道:「道兄說得不錯!」同時劈出一掌。
    這兩人功力深厚,這一聯手發掌,兩團強猛絕倫的勁氣,呼嘯有聲,匯成一道狂飆,
直向眾人洶湧撞來!
    毒魯班自然不敢硬接,一吸真氣,身子朝後倒飛出去。
    毒時遷、毒孩兒也跟著身形一閃,向兩旁躍退。
    陸綺聽麻冠道人口氣,說出「殺雞取卵」,自然是為了奪取解藥,招呼鐵羅漢同時
向毒魯班下手,以期一擊成功,一時不覺感到猶豫不決,自己該不該出手?
    這在她這一猶豫之際,轉臉望去,發覺情形不對!









第23章 少長咸集
    照說麻冠道人為了奪取解藥,出手一掌,勢道雖猛,被毒魯班倒飛避開,此際殺機
已動,自然是閃電欺進,發若奔雷,不容對方還手。
    這一點,憑麻冠道人和鐵羅漢的身手,自可辦到。但麻冠道人卻並沒如此,他劈出
一掌,逼退毒魯班之後,身子忽然往石壁上靠去!
    陸綺突然心中一動,嬌喝道:「老雜毛你想怎麼?」劍先人後,一道銀虹,疾劈過
去!
    麻冠道人朝石壁上這一靠,只聽「喀」的一聲,石壁頓開,但陸綺的一道劍光,也
及時掣電劈到!
    麻冠道人陰笑道:「女娃兒,回去!」
    大袖翻飛,拂出一股凌厲罡風,身子乘勢後躍,朝石壁中倒飛進去。這一掌,是他
畢生功力所聚,比起方才逼退毒孩兒的一掌,還要凌厲的多。
    陸綺早已料到自己這一追去,麻冠道人定會突起發難,全力一擊,她那會把麻冠道
人放在眼裡。雙肩連搖,使出師門「玄陰九轉身法」迎著掌風,宛如逆水游魚一般直欺
過去!劍光直落,「嘶」的一聲,削落了麻冠道人一片衣袖!
    這真合了說時遲,那時快。陸綺發覺並不慢,只是為了要破解麻冠道人劈來的掌風,
施展「九轉身法」,身子連閃,卸去對方勢道,等到欺近,石門雖沒完全閻攏,也只剩
了一條僅容側身而過的窄縫。
    石壁還在迅速闔來,如想側身閃人,若稍微慢上半步,勢非被它夾在石壁縫中不可。
陸綺只好及時剎住身形,眼睜睜的看著它闔起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1 11:27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26:33

右首麻冠道人閃入石壁的同時,左首的鐵羅漢廣明同樣身子朝壁上一靠;以快速身
法閃了進去。
    毒魯班等三人被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合力一掌,遙退了出去,再待搶來,自是不及!
    毒孩兒憤然道:「這三個老傢伙,果然沒安著好心!」
    毒魯班急急說道:「大家注意,他們這一逃走,只怕埋伏就要發動了……」
    喝聲未落,只聽地底起了一陣「軋軋」輕震,大家只覺兩腳向下一沉,身子直往下
面落去!
    陸綺暗叫一聲:「不好!」
    百忙之中,立即一提真氣,朝上騰躍而起,她這一提氣上躍,幾乎用出了全身力氣,
身子懸空上升。
    耳中只聽毒孩兒等人驚呼叱喝,朝下疾落,下面好像是一間間的鐵籠,這幾個人就
朝鐵籠中落去。
    陸綺拚命的提吸真氣,不讓身子下墜,自己果然在半空中停頓住了!
    這是奇跡!不可能的奇跡。
    一個人提氣上躍,就譬如跳高,可以往上跳起;但不可能跳上去之後、懸空停在那
裡,縱使他提吸真氣,也不可能。
    因為提吸真氣,只能使人減輕重量,輕如鴻毛,但就是輕得像鴻毛一樣,也會落下
來,不可能一直停在空中。
    但陸綺停住了!她先前只顧提氣,並沒去想它,自然也並沒發覺有異。此刻眼看毒
魯班,藍君壁等人,自然也提氣上躍,但都一個個的往下落去,只有自己還懸空停著,
並沒下墜!
    心中不覺大感驚奇,難道這是師傅的獨門功夫,只要提吸真氣,就可以在半空中停
身?不!她很快就發覺自己不提吸真氣,身子一樣沒落下去。那是自己背上,好像有一
根極細的繩子,把自己懸空吊起來了!
    她驚疑的掙扎了一下,覺得背上那根繩子依然鉤得緊緊的,人在半空絲毫用不上力,
心中暗想:「他們都一齊墜了下去,敢情自己騰身躍起之時,縱得太高了,才觸動機關,
被懸空吊起來了。哼,區區機關埋伏,還困不住姑娘。」驀地吸氣扭腰,半空中一側身,
右手緬刀,反手朝背後削去!
    這一刀,正好所上了繩子。只聽「繃」的一聲,緬刀一震,右手震得微微一麻,身
子懸空起了一陣蕩動,那想所得斷它?
    陸綺不覺吃了一驚,自己這柄緬刀乃是百煉緬鐵鑄制,就算普通刀劍,也經不起它
一削,這繩似乎極細,怎會如此堅韌?
    就在此時,只聽自己頭上,有人「咄」了一聲,說道:「女娃兒,快別亂動,我……
老夫拉不住你,咱們全得跌下牢籠裡去!」
    陸綺聽得大吃一驚,喝道:「你是什麼人?」
    頭上那人又道:「老夫就是老夫,還會是誰?」
    陸綺聽他口音極熟,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來?不覺扭頭朝上瞧去,這一扭頭,身子
又蕩動起來,只是她頭臉朝下,背上被人鉤住,雖想扭頭,依然看不到上面。
    只聽頭上那人急道:「女娃兒,老夫叫你別動,你就安靜一點,老夫無處著力,你
再晃動起來,會把老夫一起拉下去,那就落到鐵籠裡去了,以老夫的身份,要是被他們
關了起來,叫老夫這張老臉,往那裡放?」
    陸綺問道:「你不是萬劍會的人。」
    頭上那人又「咄」了一聲道:「老夫是萬劍會的人,還會救你?」
    陸綺問道:「那你到底是誰?」
    頭上那人喜道:「好了,底下石板合攏來了,唔,再等一等,咱們就可以下去了。
唔,女娃兒,你知道你那表哥,現在在什麼地方?」
    陸綺聽他提起韋宗方,不覺氣道:「我才不管他呢!」口中說著,其實心裡何嘗不
想知道方哥哥現在那裡?一面問道:「你知道他在那裡?」
    頭上那人呵呵笑道:「老夫自然知道,告訴你,只管放心,那娃兒此刻正在萬劍會
主那裡作客。」說到這裡,一面又道:「好了,這死門也不過如此!」
    陸綺只覺身子緩緩上升,好像有人在上面收著繩子,轉眼升到了洞頂,離地已有兩
丈來高。
    只聽那人在耳邊又道:「女娃兒,你可以下去了!」
    陸綺往下一瞧,果然地上已經恢復原狀,這就雙臂一劃,輕輕飄落地面,忙抬頭瞧
去!
    原來洞頂石壁上,平平穩穩貼往了一個人,他正是在石人殿要方哥哥開啟殿門,恭
送他出門的矮胖老頭。此刻他一手拿了一支七尺來長的釣竿,一手正在收著一根又細又
亮的鉤絲。
    敢情他方才就是用鈞絲,粑自己當作大魚,釣在空中。
    陸綺瞧得暗暗吃驚,這老頭明明是用壁虎功,吸住身子,貼在上面,居然還能把自
己提了上去,此人一身武功,當真非同小可!
    矮胖老人一面收著鉤絲,一面笑嘻嘻的道:「老夫方才就是從萬劍會主那裡來的,
咳,女娃兒,你可知道和你表哥一起在萬劍會主那裡作客的是誰?」
    陸綺心想:「那自然是南海來的那個妖女了!」想到妖女不禁冷冷一哼扭頭道:
「我不知道。」
    矮胖老人身子一挺,落到地上,兩顆眼珠瞧著陸綺,忽然若有所悟,呵呵笑道:
「不錯,不錯,老夫說漏了嘴,難怪你娃兒生氣。」
    陸綺道:「我才不氣呢!」
    矮胖老頭收好鈞絲,再把一支七尺來長的釣竿,一節一節的招了攏來,一起收入袖
中,才拍拍長衫下擺,笑道:「好啦,女娃兒,老夫陪你去,哈,這顆夜光珠,老夫是
從萬劍會主那裡順手取來的,你拿著照路,」
    說著,掌心一攤,遞過一顆瑩瑩發光的寶珠。
    陸綺這才想起,難怪黝黑的洞窟窟中,會有光亮,原來是老頭手上拿著一顆明珠,
當下伸手接過,一面眨動眼睛,問道:「老伯伯,你如何稱呼呢?」
    矮胖老頭捻著山羊鬍子,笑道,「你叫我老伯怕就好,還要什麼稱呼?」
    陸綺道:「不,我是問你姓名,我看你武功很高,一定是有來歷的人!」
    矮胖老人呵呵大笑道:「來歷,唔、唔,老夫果然有些來歷,女娃兒,你想不想拜
我做師傅?」
    陸綺披嘴道:「我師傅武功可高呢!」
    矮胖老人目中精光一閃,問道:「你師傅是誰,說給老夫聽聽?」
    陸綺念道:「大自現西方,江湖多殺傷,借問誰主宰?老太天殺娘。」
    矮胖老人道:「天殺娘?老夫從沒聽到過這個名字,咳,天殺娘,這名字多難聽?」
    陸綺氣道:「哼,你好聽,憑你的武功,只配給我師傅提鞋子!」
    她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咕」的笑了出來。
    矮胖老人咄道:「女娃兒,沒大沒小,老夫是何等身份的人?」
    陸綺道:「你有什麼身份?」
    矮胖老人道:「你當老夫是誰?」
    陸綺暗暗好笑,一面問道:「你是什麼人?你不說,我怎會知道?」
    矮胖老人道:「女娃兒,你聽到過天山上面,有個天池麼?」
    陸綺「啊」的一聲,道:「我聽大哥說過,我知道了,你就是天山遁叟!」
    矮胖老人「咄」道:「鹿建時?他是老夫師侄!」
    天山派掌門人天山遁更鹿建時,是他師侄?
    陸綺聽得吃了一驚,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矮胖老人道:「你自然不知道,固去問問你師傅,就會知道老夫是誰?好了,咱們
可以走了,前面還有一場盛會,再遲就趕不上啦!」
    陸綺腳下不動,說道:「我叫你老怕伯,你得先告訴我是誰?」
    矮胖老人搖搖頭,道:「老夫方才不是用釣鉤把你釣了起來,你猜猜老夫是誰!」
    陸綺偏頭想了想道:「你有一根釣竿,方才問我知道不知道天池,你是在天池鈞魚
的,對不對?」
    矮胖老人連連點頭道:「對極,對極,老夫就是釣魚釣出了名,哈哈,女娃兒,有
意思,你現在知道老夫的來歷了,可願意拜老夫為師?」
    陸綺心中暗忖道,「鬼才知道你來歷?」一面說道:「我又沒看到過你的武功,哦,
你比萬劍會的秦總管如何?」
    矮胖老人咄道:「秦大成?他在老夫眼裡,只是一尾小魚。」
    陸綺聽得好笑,他把秦大成比成了小魚,又道:「那未青穗總管抱劍書生呢?」
    她親眼看到抱劍書生慕容修的武功,不在甘師哥之下,看他如何回答?
    矮胖老人依然不屑的道:「這些後生小輩。老夫一鈞竿就把他丟出老遠。」
    陸綺道:「我才不信!」
    矮胖老人生氣道:「不信,隨老夫走,老夫就鉤給你看。」
    陸綺瞧他一大把年紀,還是十分好強,經不起自己一激,他就氣得老臉脹紅了,不
由暗暗好笑,覺得這老頭十分好玩,這就笑道:「你鈞給我看,我自然相信了。」
    矮胖老人認真的道:「老夫說出來的,自然有本領辦得到,老夫要是把他們像鈞魚
般釣了起來!你如何說法?」
    陸綺笑道:「那你就把釣魚的那套本領,教給我咯。」
    矮胖老人雙目一睜道:「你就拜老夫為師?」
    陸綺道:「你肯不肯教我?」
    矮胖老人喜形於色,道:「一言為定。」
    陸綺暗好笑道:「我只是學你的本領,誰拜你做師傅?」但口中卻連忙接著說道:
「自然一言為定,老伯怕,你說的話可要算數,咱們來擊個掌。」
    矮胖老人道,「要擊掌幹什麼?」
    陸綺道:「擊了掌,就不賴了。」
    矮胖老人點頭道:「對,擊掌,擊掌!」
    陸綺伸出手去,和矮胖老人互擊了一掌。
    矮胖老人興沖沖的領著陸綺朝夾道中走去。
    陸綺奇道:「老伯伯你好像對這裡的路徑很熟?」
    矮胖老人道:「老夫自然極熟。」
    陸綺道:「你來過?」
    矮胖老人赫然笑道:「豈止來過?」
    陸綺道:「豈止來過,那是來了不止一次,對不?」
    矮胖老人道:「對,對,自然不止一次,唔,女娃兒,你不知道這裡原是萬劍會的
發祥之地?」
    陸綺道:「他們巢穴不是在劍門山?」
    矮胖老人笑道:「老夫說的是幾十年以前的事,當初萬劍會就設在這裡,後來因為
找到了劍門山,那裡當然比這裡大得多,而且劍門兩字,也和萬劍會的名稱相合,就搬
到劍門山去了。把這裡撥給黑穗劍上居住,萬劍會只有黑穗劍士在外面走動,這裡地方
適中,自然最適合也沒有了。」
    陸綺心頭漸漸起疑,停步道:「老怕伯,你對萬劍會好像知道得很多?」
    矮胖老人笑了笑道:「老夫自然知道得很多,嘿,就是萬劍會主,只怕也沒我知道
的多呢!咳,女娃兒,別盡說話,快走!」
    泌姆山北麓,有一座泌姆宮,俗呼土地公廟。
    這廟不知建於何年?建於何人?把的是何方尊神?只怕誰也說不上來。
    這倒並不是年代久遠,無從查考,而是這泌姆山北麓,實在大荒僻了,除了樵子,
很少有人經過。
    這座廟宇,共有前後兩進,前進一排三間,中間是觀音殿,左邊是文武殿,右邊三
官殿。
    後進卻是三問打通,成了一座寬敞大殿,殿上供奉的只是一尊皓首黃衣神像。大家
都把他當作了土地公,因此也就以土地公廟呼之,反而是沒有人叫它泌姆宮。
    這天上地公廟後進大殿上,那座本來緊靠牆壁,供奉土地公廟的神龕,忽然往前移
開了三尺光景。
    這座大殿,甚是寬敞,神龕移前三尺,誰也不會去注意這些,所以要特別表明的原
因,是它比平時不一樣了,也就是說,這座土地公的神龕,是可以移動的。
    話可不是這樣,神龕儘管可以移動:但你不得要領,就是上來百名孔武有力的大漢,
也休想移動得開分毫,那麼這座土地公神龕,是有機關操縱的了?這且不去說它。
    卻說這天土地公的神龕,雖然前移了三尺,但如果在外人看來,神龕應該在這個地
方,絲毫看不出前移的跡象,這時神龕前面,寬敞的大殿上,擺了許多座位,好像是要
開什麼會議一般。
    正中是一把黃縷繡披的高背大師椅,椅前放一張覆有黃縷的矮几,幾上一隻古銅的
香爐,瑞獸吐煙,香煙氖氫,氣氛顯得寧靜而莊嚴。
    香案兩側,一左一右,也是兩把太師椅,但不同的是沒有高背,而且椅子也稍微偏
了一些,椅上披的是大紅繡披,這是上首正面。左右兩邊,也各自放了八把椅幾,一色
的大紅繡披。
    土地公廟,大門敞開,門前分兩排站著八名身穿黑色勁裝,腰懸黑穗長劍的武士,
每個人神態肅穆,目不斜視!
    從每人高高隆起的太陽穴,和神光湛然的眼神看去,他們八個人分明已是江湖上一
流高手,但他們只夠資格站在大門外邊,他們是誰?自然是萬劍會的黑穩劍士!
    土地公廟,不知開的什麼會議?竟有如此重要?那麼與會的究竟是些什麼人呢?君
不見山前小徑上已經陸續有人來了麼?所有來人,分明都趕到前山去了,著非有人接引,
只怕誰也找不到此地來。接引賓客的人,卻是一式身穿青色長杉,腰懸青穗長劍的人。
    他們步履安詳,走在山林之間,當真輕快得有如行雲流水,光憑這份身手,已使來
賓怵日心驚,自愧勿如,但他們也僅僅是萬劍會的青穗劍士而已!
    最先抵達廟前的,是武當天寄子,青袍椎譬,背負寶劍,胸前飄著三絡花白長髯,
貌相清賜,望之如圖畫中人。稍後,是武當首徒黑髯藍袍的靜玄道人。第三個面貌白晰
的中年漢子,神態略帶居做,是梅花劍張君愷。最後一名是位紅衣姑娘,長得很美,瓜
子臉,丹鳳眼,黛眉微挑,櫻唇微翹,她是武當唯一的女弟子辣手雲英張曼!
    張家姑娘在江猢是出了名的玫瑰花兒,又香又美,可惜是朵有刺的花,誰也不敢碰
她。奇怪,張姑娘平日裡挑眉瞪眼,一股驕氣,今天跟在她哥哥身後,卻是柳眉輕掣,
驕氣沒有了,還帶點兒嬌怯怯的模樣,好像懷著極大心事一般,連人也消瘦了許多。
    姑娘家究竟有著什麼心事呢?只有她自己知道,當然做哥哥的梅花劍張君愷,大概
也知道一點。
    一行人由青穗劍士領路,堪堪行近土地公廟。
    只見廟門內快步迎出一名身穿青羅夾衫的中年文士,連連拱手,朗笑道:「道長仙
駕光臨,兄弟恭近來遲,還望恕罪。」
    天寄子身為武當三子之一,平日對武林中的人物縱然沒有見過,多少也有個耳聞;
但萬劍會的人,很少在江湖走動,江湖上可說十分隔閡。
    這時眼看對方這個青衫文士生得修眉朗目,年紀不大,氣字非凡,尤其兩道眼神湛
如寒星,分明身懷上乘武學,心頭不覺微微一怔,一時不知對方身份,只好打了個稽首
道:「貧道一行,來得冒昧,承蒙寵召,施主想來就是萬劍會主了?」
    青衫文士溫文一笑,忙道:「兄弟慕容修,敝會會主此刻尚有要事,不克分身,特
命兄弟代近高賓,道長請到裡面奉茶。」
    天寄子那裡聽到過慕容修其人?只得連連稽首道:「原來是慕容施主,貧道久仰
了。」
    慕容修舉手肅客,進入後殿,把天寄予讓到左首一排椅子上落坐,靜玄道人和張氏
兄妹三人,自然只有站的份兒,侍立在天寄子身後。
    天寄子坐定之後,目光一瞥,眼見殿上放著不少椅子,想來還有不少人應約而來。
自己一行,算是到的最早的一批,心頭不覺暗暗懷疑,不知萬劍會主要把自己等人引來,
究竟有何企圖?這就含笑問道:「貧道蒙貴會會主寵召,不知有何見教?慕容施主能否
賜告一二?」
    慕容修微微一笑道:「敝會會主風聞有不少高人蒞臨泌姆山,因此特地在此間略備
茶水,供諸位來賓歇足,同時敝會主也想趁這一機會,和諸位一敘,並無他意。」
    這諸顯然是言不由衷,萬劍會主如是別無花樣,怎會在大殿上如此隆重擺下許多坐
位,形似會議一般?
    就在他話聲方落,只見一名黑穗劍士匆匆進來,向慕容修躬身道:「啟稟總管,少
林十住大師和勝字旗孟大俠駕到。」
    慕容修起身拱手道:「道長請坐,兄弟去去就來。」
    說完不待天寄子回答,轉身往外走去,一會工夫,陪著十住大師、勝字旗孟堅和、
和一個小沙彌,走了進來。
    十住大師一眼瞧到天寄子,連忙合十道:「阿彌陀佛,道長仙駕,原來已經先到
了。」
    天寄子起身還禮,笑道:「大師、孟大俠請了。」
    孟堅和朝天寄子拱拱手,一面又向靜玄道人,張君愷兄妹招呼。大家相繼落坐,便
有兩名黑衣漢子,端上茶水,放在茶几上。
    慕容修略為周旋,又起身朝外走去。
    十住大師目光一瞥,眼看除了殿外簷下站著四名青衫佩青穗的劍士之外,殿上只有
自己等人在座,不覺低聲問道:「道長可知今日此會,究是何事?」
    天寄子微一怔神,道:「大師也不知道?」
    十住大師低喧佛號道:「阿彌陀佛,道長原來也不知情?」
    天寄子手捻長髯,沉吟了一下才道:「不瞞大師說,貧道一行,原是前來石人殿有
事,方才遇上萬劍會的人,在途中相迎,說是奉他們會主之命,堅邀貧道等來此,貧道
剛到不久,大師和孟大俠也進來了。」
    十住大師望了孟堅和一眼,點頭道:「這就是了,貧衲和孟師弟在報恩寺聽到鐵筆
幫丁幫主又在石人殿遇害方才趕去,就遇上萬劍會的人邀約來此,和道長說的一般無二,
只是臨時見邀,但照這裡的情形看來,萬劍會分明早有安排……」
    天寄子目光左右一掠,低聲道:「大師說得不錯,據貧道所知,萬劍會已有數十年
不在江湖走動,他們老巢似在劍門山中,此次萬劍會主突然在此出現,自是不同尋常!,
    十住大師聲音更低,說道:「此地據說是萬劍會老巢,目前是黑穗劍士的大本營,
據貧衲所知,萬劍會雖有多年不在江湖出現,但他們的黑穗劍士,卻始終在江湖上暗中
活動,而且各大門派,也有少數不肖弟子,參與其間……」
    天寄子猛然一震,瞠目道:「有這等事?」
    正說之間,只見慕容修又領著一個身材瘦小身穿深灰道袍的者道,朝殿上走來。那
道人身後,緊隨著四名黑衣道童,每人腰間,都插了一柄馬尾拂壁,敢情是他們兵器!
    黑衣道人生成的瘦狹臉,雙顴聳突,臉色陰沉。此刻由慕容修陪同,大模大樣的跨
上大殿,目光一轉,突然大笑道:「高朋滿座,少林、武當的人都到了,兄弟倒是遲來
了一步。」
    說話之時,朝天寄子、十住大師等人,拱了拱手。
    天寄子,十住大師齊齊一怔。此人聲音宏亮,眼神如電,內功修為,顯然已致上乘,
只是不識其人,但人家既已出聲招呼,也就同時起身相迎。
    慕容修微微一笑,道:「這位沙兄,已有數十年未曾露面,如今換了道裝,只怕諸
位認不出來了,他是……」
    黑衣道人沒待他說完,拱手笑道:「兄弟沙無佑……」
    「沙天祐」這三個字,聽得天寄子,十住大師全都暗暗一震,原來他是當年四毒天
王的黑星君,天寄子和十住大師,連說久仰!
    沙夭佑目光一轉,朝中間神龕望了一眼,大模大樣的在椅上落坐,抬目笑道:「不
知貴會會主還邀約了些什麼高人?」
    在他眼中少林、武當敢情算不了什麼。
    慕容修道:「兄弟只是奉命迎賓,還有些什麼人,兄弟也不大清楚。」
    沙天祐嘿然笑道:「慕容兄是貴會首席總管,慕容兄不清楚,兄弟有些不敢置信。」
    慕容修朗笑道:「沙兄不信,兄弟就難以回答了。」
    沙天祐接道:「兄弟才到前山,就有慕容兄貴屬青穗劍士出面相邀,即此一點,顯
見慕容兄早有成竹。」
    慕容修淡淡一笑道:「這是沙兄誤會,今日適值敝會主在此,凡是趕來泌姆山的各
方高人,全在邀請之列,兄弟也只知來的高人不在少數,究竟是些什麼人,那只有到了
才會知道。」
    沙天祐摸著蒼須,陰笑道:「這麼說,倒是兄弟錯怪了慕容總管。」伸手取茶碗,
喝了一口,又道:「兄弟還有一事,要向慕容兄請教。」
    慕容修道:「沙兄請說。」
    抄天祐皮笑肉不笑的道:「兄弟方才有些事耽擱,遲來了一步,在兄弟未來之前,
原要小徒們在前山等候,貴屬青穗劍士,四出迎賓,哈哈,想來小徒們全是被慕容兄手
下請來了?」
    這哈哈打得更妙極,尤其是「請」字,說得更妙!
    慕容修聽得一怔,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沙兄高足如被邀請,自然會引來此
地。」
    沙天祐陰笑道:「慕容兄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推托?小徒們如果不是被貴屬請了
進去,怎會平空失蹤?」
    慕容修這回聽出來了,口中哦了一聲,笑道:「這事容兄弟問問秦總管……」
    沙天祐雙目精光一閃,道:「秦大成人呢?」
    天寄子和十住大師聽沙天祐喝出秦大成三字,不禁又是一怔!
    搜魂鬼手秦大成早在二十年前,已是黑道上的頂尖人物,這二十年,久已沒有此人
消息,原來當上了萬劍會總管。
    就在此時,只聽神龕後面有人咳了一聲,應聲笑道:「沙兄來了,兄弟失迎得很!」
    一個頭盤小辮,身穿藍布衫襯的老人,一手提著旱煙管,從神龕後面,閃了出來。
此人正是萬劍會的黑穗總管搜魂鬼手秦大成,他臉上滿堆笑容,朝大家連連抱拳。
    沙天祐陰嘿一聲,道:「小徒們可是又落在你秦兄手裡?」
    秦大成道:「沙兄請坐,方才確實有幾撥人硬從死門闖了進去,其中有三位是貴峽
的人……」
    沙天祐臉色一沉,問道:「他們人呢?」
    秦大成依然陪笑道:「沙兄放心,兄弟方才奉敝會主吩咐,今天凡是到泌姆山來的
人,全是敝會的客人,兄弟已著人去請,立時可以出來,只是兄弟有一不情之請……」
    沙天祐道:「什麼事?」
    秦大成陪笑道:「兄弟手下有不少人中毒,據說那是浮塵毒沙,兄弟想向沙兄討些
解藥。」
    沙天祐道:「秦兄既無敵意,已經著人把他們領來,小徒身上都有解藥。」
    秦大成道:「沙兄還不知道,令高徒誤蹈機關,跌入陷阱,就把身上的解藥,一齊
吞下肚去。」
    沙天祐哈哈大笑道:「吞得好,浮塵毒沙,一經吸入,一個時辰,毒發無救,秦兄
手下劍士,從各門各派,物色不易,兄弟可吝解藥,等小徒們出來,自當奉贈。」
    神龕後面,適時傳出一陣輕微的腳步之聲,接著由一名黑穗劍士領著一個神情居傲,
面含怒容的藍衫少年,緩步走了出來。
    黑穗劍士停步抬手道:「朋友請到殿上奉茶。」
    說完,返身退去。
    藍衫少年冷哼一聲,星目含光,朝殿上一瞥,落到慕容修身上,手中銀扇一指,道:
「尊駕就是黑稷總管秦大成麼?」
    秦大成千笑道:「老朽秦大成,這位是敝會育穗總管慕容先生。」
    慕容修微笑道:「藍朋友請坐。」
    藍君壁冷冷的道:「很好!」
    舉步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天寄子和十住大師對望了一眼,似在互詢:「這少年人是誰?好大的架子!」
    辣手雲英在師傅身後,也低低的朝她哥哥訊問,梅花劍張君愷微微搖了搖頭。
    神龕後面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只聽一個童子聲音不耐的道:「咱們走都走出來了,
還東量西量,有個屁用?」
    另一個聲音道:「都是你,說什麼門戶准在前面,結果放著開門不定,弄個死門走
走,才上了人家大當……」
    那童子聲音大笑道:「小弟可沒學過勞什子的機關埋伏……」
    又是一個人低聲道:「兩位請小聲一些,前面大毆上,已經來了不少賓客。」
    此人敢情是領路的。
    那童子聲音更大,喝道:「什麼賓客不賓客,我管他龜兒子是誰?」
    嗖的一聲,從龕後跳了出來!這一縱出,毒孩兒可傻了,臉色一黃,慌忙垂下手去,
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師傅。」
    毒魯班、毒時遷瞧到沙天祐,也趕緊躬身叫著「師叔」。
    沙天祐雙目一瞪,朝毒孩兒喝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口沒遮攔,成事不足,敗
事有餘。」
    毒孩兒不敢多說,脹紅了臉,跟在毒魯班,毒時遷身後,走到沙天祐身側站定。
    秦大成低笑道:「沙兄,現在該可以賜些解藥了吧?」
    沙天祐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磁瓶,遞了過去,說道:「中毒之人,只須鼻孔裡抹上
一些就好。」
    秦大成道:「多謝沙兄。」
    接過解藥,舉掌擊了兩下,神龕後面奔出一個童子,秦大成遞過磁瓶,一面說了用
法,童子匆匆退走。
    過了盞茶光景,沙天祐忍不住道:「該來的只怕已經來了,怎麼?老叫客人坐等,
貴會會主呢?」
    秦大成朝慕容修望了一眼,道:「時光差不多了,只怕沒人來了,慕容兄是否可以
請劍主了?」
    慕容修略為沉吟了下,點點頭,朝大家拱手道:「諸位務請寬坐,兄弟這就去請敝
會會主出來。」
    原來萬劍會主還要人去請,架子當真搭得十足!
    慕容修話聲一落,再向在座諸人連連拱手,才轉身快步朝龕後走去,秦大成緊跟著
慕容修身後,相繼閃入。
    沙天祐目送兩人入內,陰笑一聲,朝十住大師和孟堅和說道:「大師和孟老哥兩位,
自然是為了貴派記名弟子鐵筆幫主丁之江的死訊來了?兩位可知死的不是丁之江麼?」
    十住大師和孟堅和聽得一怔,丁之江是少林記名弟子,江湖上從無人知,居然被沙
天祐一口說了出來。尤其是後面一句死的不是丁之江,更是驚人之言。
    十住大師連忙合十道:「阿彌陀佛,沙施主這消息從何處得來的?」
    沙天祐乾笑道:「兄弟已經查清楚,死在石人殿的丁之江,其實是萬劍會黑穗副總
管朱文蔚。」
    勝字旗孟堅和與了之江交情深厚,聞言張目道:「那麼丁老弟呢?」
    沙天祐目光閃動,呶呶嘴,陰聲道:「只怕還在他們手裡……」
    十往大師怔道:「落在萬劍會手裡?」
    證之方才毒沙峽的人,尚且落在萬劍會手裡,丁之江被他們擒住,實是可信。
    沙天祐陰笑道:「大概是不會錯了……」
    話聲未落,神龕底下,起了一陣軋軋輕震,神龕緩緩向左移開!
    龕後幔以黃綾,當然就是入口了,但此刻左右兩邊,各站一名紅衣使女,分左右撩
起黃綾。
    那是一個圓形洞門,裡面是一條寬闊的甬道,洞頂懸掛著一排宮燈,照得十分光亮,
遠望進去,深迭無比!此刻,寬闊的甭道上,正有一族人影,由遠而近!
    走在最前面的,是黑穗總管秦大成,青穗總管慕容修,他們兩人身後,是一個青衫
少年和一個綠衣少女!
    綠衣少女雖然生得嬌美動人,還沒人認識:但廳上的人,瞧到青衫少年,不禁全都
凜然失色,暗暗忖道:「他投到萬劍會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0:42

第24章 土地開口
    靜玄道人躬身朝天寄子低聲說道:「師叔,那青衫少年就是大師伯門下的韋宗方。」
    勝字旗孟堅和皺皺濃眉,心想:「這姓韋的原來是萬劍會的人,難怪丁老弟會落在
他們手裡。」
    辣手雲英張曼姑娘不管這些,她一雙俏目只是盯著跟在韋宗方身後的綠衣少女身上,
直是打量!
    綠衣少女太美了,使她感到不自在,也放不下心。
    正當廳上諸人瞧到韋宗方的出現,紛紛猜測之際,這謎立時解開了!
    只見青穗總管慕容修微微抬手,含笑說道:「韋少俠、束姑娘、請到來賓席坐。」
    原來他們是來賓,大家心頭暗暗「哦」了一聲。但張曼姑娘的臉色可變了,他們果
然是一路的,她嬌軀起了一陣顫動,幾乎站立不住!
    韋宗方、束小蕙雙雙走了下來。
    韋宗方和勝字旗孟堅和、靜玄道人等人、拱手為禮,剛打了個招呼,圓洞中已經陸
續有人走出。
    這時慕容修、秦大成兩人,已在上首分左右站定。接著緩步走出四名宮裝女子,風
目蛾眉,冷艷逼人,腰間一式懸著淡黃劍穗的長劍。
    萬劍會雖然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但萬劍會以青、紅、白、黑四色穗分等,只有
會主一人的劍是金黃色的,江湖上誰都知道。
    如今這四個宮裝女子,一式淡黃劍穗,不禁使在座之人,齊齊一楞!
    沙夭佑瞧得暗暗嘀咕:「萬劍會主這四名侍姬,居然個個年輕貌美!」
    當然大殿上也只有他知道,她們是萬劍會主的駕前四侍。
    四名官裝女子,走到中間那把高背太師椅後面,便一字排開,垂手肅立。
    這時又從圓洞門中出現了一個淡金臉的錦袍漢子,只見他龍行虎步,大模大樣的朝
中間走來!
    這錦袍漢子年約三十四五,生得劍眉風目,英俊瀟灑,只要看他腰間懸著一柄金黃
色劍穗的長劍,已可知道此人就是萬劍會主了!
    這下可把殿上所有的人,全都瞧得一怔,誰也沒想到名震武林的萬劍會主,竟有這
般年輕!
    韋宗方走近左首一排來賓席,在勝字旗孟堅和下首坐下。
    來賓席共分左右兩排,左首八把交椅上,坐著的是武當天寄子,少林十住大師和勝
字旗孟堅和等三位。
    右首八把交椅上,坐的是沙天祐、藍君壁兩人。
    藍君壁瞧到束小蕙跟著韋宗方身後走來,連忙叫道,「表妹。」
    「嗯!」束小蕙神情落漠,回頭應了他一聲,卻在韋宗方身傍位於上坐了下來。
    藍君壁一張俊臉,剎那之間由紅變白,由慘白變得鐵青,雙目盡赤,直冒妒火!
    束小蕙坐下之後,也沒再望他一眼,此刻正當萬劍會主出場,殿上的人自然也不會
去注意到他的臉色。有,那是一直盯著韋宗方的辣手雲英張曼姑娘,只有她瞧出端倪來
了!
    萬劍會主一直走到中間那把高背黃披的太師椅前面,才行站定。
    青穗總管慕容修、黑穗總管秦大成也跟著各自站到左右兩側兩把紅披交椅前。
    看情形,這兩把紅披交椅,就是為這兩位總管所設!
    萬劍會當真自大得很,沒把天下武林放在眼裡了,不然那有主人高高上坐,來賓反
而屈居下首之理?
    青穗總管慕容修雙手抱拳,向大家拱了拱,朗聲道:「諸位來賓,敝會會主久仰高
賢,無緣識荊,今日正好諸位蒞臨泌姆山,特地奉邀諸位來此一敘,兄弟現在先替諸位
介紹。」
    說到這裡,左手一擺,面向萬劍會主續道:「這位是武當三子天寄子道長、這位是
少林羅漢堂住持十住大師、這位是上饒安遠鏢局勝字旗孟堅和孟大俠,這兩位劍主已經
認識,一位是江南鐵筆幫代理幫主韋宗方韋大俠,一位是南海門的束姑娘……」
    韋宗方聽他一口叫出自己代理鐵筆幫幫主,心頭不禁怔得一怔,暗想:「自己答應
暫代幫主,他如何會知道的?」
    殿上群賢畢集,聽慕容修介紹到韋宗方、束小蕙兩人,也不禁同時一怔,尤其這位
綠衣姑娘,大家都不知道她的來歷,原來是南海來的!
    只見慕容修右手一擺,繼續說道:「這位是毒沙峽四毒天王黑煞君沙天祐沙道長,
這位是雲南藍君壁藍大俠。」
    左右兩排來賓,這時全部站了起來。
    萬劍會主臉含微笑,清澈目光,隨著緩緩朝眾人面上掠過,雙手抱拳,連連說道:
「久仰,久仰,諸位請坐……」
    話聲未落,只聽殿外傳來一聲宏亮敞笑:「哈哈,兄弟到得還算時候……」
    大家急忙回頭瞧去,只見隨著笑聲,走進兩個人來!前面一個是濃眉大眼,紫膛臉
的漢子,頭上戴著紅珊瑚頂瓜皮帽,身穿團花天青緞長袍,足登粉靴,既像商賈人打扮,
也帶些紳士模樣,一邊說話,一邊朝殿上連連拱手。
    此人身後跟著一個一身玄色衣裙的女子,臉上罩一層薄薄黑紗,身材苗條,從她蒙
面黑紗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張秀麗的瓜子臉,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這一男一女,突如其來、除了韋宗方,大家誰都沒有見過。
    青穗總管慕容修微微一怔,拱手笑道:「兩位光臨,慕容修深感失迎,不知……」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
    站在右首的黑穗總管秦大成千咳一聲,接道:「諸位想是沒見過甘大俠,這位就是
名滿天下,最近在江湖上出現的天殺門下甘大俠甘瘤子……」
    好說,名滿天下,捧得好,但底下的「最近在江湖出現」,卻不無輕視之意。敢情
他認識的,只是甘瘤子,對那位玄衣女子也說不出來!
    天殺門這三個字,無疑是個焦雷,聽得在座之人,心頭又是暗暗一震!看來今日此
會,雖是萬劍會主臨時邀約;但來的當真個個都是大有來歷的人!不是嗎?除了少林、
武當之外,南海門、毒沙峽、雲南藍家、天殺門,全到場了!
    大殿上靜得墜針可聞,大家還是站著沒有坐下。
    萬劍會主拱手一笑,道:「歡迎,歡迎,甘兄駕臨,使得今日之會增光不少,這位
姑娘不知如何稱呼?」
    甘瘤子洪聲笑道:「會主好說,這是二師妹柳凌波,」
    萬劍會主拱拱手道:「原來是柳姑娘,兄弟失敬,只是兄弟有一不情之請,既蒙柳
姑娘勞趾寵臨,能否除下面紗,讓與會來賓,一瞻玉容?」
    他舉止溫文,說來極為婉轉。
    勝字旗孟堅和、靜玄道人等人,曾在安遠鏢局目睹天殺門下一位黑衣蒙面女子,手
托銀盤,遙擲飛刀,想來就是此女,自然也想看看她的真面目。
    玄衣羅剎柳凌波冷冷一笑,道:「會主自己呢?何不也讓與會來賓,一睹丰采?」
    原來萬劍會主也不是真面目,這倒真是一語驚人!
    萬劍會主不期而然的伸手摸摸臉頰,清聲朗笑道:「抱歉,兄弟天生如此,面對高
人,怎敢有假,哈哈,姑娘既然不願除下面紗,那就算了!」一面又向大家連連拱手道:
「諸位來賓,快請坐下,兄弟奉邀諸位,正有一事,要向大家奉陳。」
    話聲一落,當先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慕容修,秦大成也自落坐,大家相繼坐下,甘瘤子師兄妹在藍君壁下首的空位上坐
下。
    甘瘤子目光一抬,朝韋宗方微笑點頭,然後又道:「甘某也有一不情之請。」
    萬劍會主道:「甘兄請說。」
    甘瘤子道:「甘某三師妹,方纔曾由寶山死門入內,想是冒犯了會主,甘某深致歉
意……」
    萬劍會主面露詫異問道:「甘兄令師妹是誰?」
    韋宗方臉上一紅,正想開口!
    甘瘤子道:「她叫陸綺……」
    萬劍會主輕哦一聲,目光溜過韋宗方,笑道:「方纔韋兄也曾問及,兄弟查訊秦總
管,進入死門的諸位,已經全在殿上,只是令師妹芳蹤,始終不見,據秦總管推測,可
能已經退出去了。」
    黑穗總管秦大成連忙站起道:「正是如此,兄弟命人找遍敝處所有通路,並無陸姑
娘芳蹤,想來已由原路退出去了。」
    玄衣羅剎柳凌波冷哼一聲道:「這話有誰能相信?」
    秦大成拱手道:「兄弟說的,全是實情,甘大俠兩位要是不信,兄弟也莫可如何?」
    玄衣羅剎冷冷的道:「秦大成,你少在姑娘面前耍什麼花樣,上次韋少俠傳下修羅
律令,你尚且敢叫人假冒丁之江,這回又把三師妹怎樣了?告訴你,得罪天殺門,姑娘
就叫你橫屍當場,你信不信?」
    語氣咄咄逼人!
    搜魂鬼手秦大成臉色微微一變,但依然忍了下去,道:「柳姑娘,這是誤會……」
    玄衣羅剎截著他的話頭,哼道:「泌姆山前前後後,都有你手下黑穗劍士的暗椿,
三師妹要是退出去了,你會不知道?」
    這話可把秦大成問住了。
    她說得不錯,泌姆山方圓十里,都在自己手下黑穗劍士監視之下,自己並沒聽到報
告,有人從死門逃了出去;但整座山腹,找不到陸綺的影子,也確是事實。
    萬劍會主皺皺眉,道:「柳姑娘歇怒,秦總管說的確是實情,兄弟也在奇怪……」
    話聲未落,突然有人接口道:「這有什麼奇怪?老夫看看時光還早,帶她遊歷全洞,
只怪你手下都是些瞎了眼的蠢材……」
    這是個蒼老聲音!
    大家全聽清楚了,話聲竟然是從神龕中坐著的土地公口中發出來的!
    萬劍會主聽得一怔!青穗總管,黑穗總管也給怔住了!
    這座土地公神像,可不是真正的土地公,是手創萬劍會的第一代劍主!
    神像是鐵鑄的,自然不會說話?那是有什麼高人隱身龕中?也不是,話聲明明從神
像口中說出來的!
    萬劍會主陡然想起方才韋宗方、束小蕙進入自己密室之時,也曾聽到過有人重重的
冷哼了一聲。自己吩咐駕前四侍搜索的結果,連一點影子也沒有。由此看來,確有一位
絕頂高人,隱身暗處無疑!心念一動,立即拱拱手道:「尊駕是誰,何不請出一見?」
    那蒼老聲音笑道:「你知道老夫現在何處?哈哈,你們一個也不知道?喂,女娃兒,
你也來說上幾句!」
    一點沒錯,聲音確是從神像口中說出來的!
    神像口中,傳出「咕」的一聲輕笑,接著一個少女聲音說道:「甘師哥、二師姐,
你們沒看到我,我可看到你們了呢,真好玩!」
    是陸綺的聲音,一點沒錯!
    韋宗方聽到陸綺的聲音,總算放下了心,甘瘤子、玄衣羅剎,面上也有了笑容,萬
劍會主和兩位總管卻是凜然變色!這分明另有機關,但這機關,萬劍會的人,竟然一無
所知!
    蒼老聲音又道:「喂,女娃兒,咱們可以出去了。」
    陸綺的聲音道:「等一等,我再看看!」
    蒼老聲音「咄」道:「多看還不是一樣,你不走,老夫可要走了!」
    殿上靜靜的,只是聽著神像口中,老少兩人在說話。
    就在他們話聲方落,只聽一陣囊囊履聲,已由甬道中傳了出來!這時圓洞口的黃綾,
早已放了下來,是以大家只聞其聲,看不出裡面。
    囊囊履聲,及門而止,只聽蒼老聲音喝道:「丫頭,還不替老夫打起布幔?」
    這是舉手之勞,他居然搭著架子!
    兩名紅衣待女只好替他打起黃綾,這下大家都看到了!那是一個寬袍大袖矮胖老人,
臉露笑容,緩步走了出來,他身後跟著的正是陸綺!
    韋宗方一眼瞧到矮胖老人不由暗暗哦了一聲:「原來又是他!」
    萬劍會主霍然起立,抱拳道:「尊駕何方高人?在下失敬之至。」
    矮胖老人笑嘻嘻的道:「你不認識老夫,不妨回去問問你家大人。」
    青穗總管慕容修劍眉一剔,朗笑道,「尊駕好狂的口氣?」
    矮胖老人道:「這也算狂?」
    陸綺眨眨眼睛,道:「老伯怕,咱們不是要釣魚麼?」
    矮胖老人連連點頭道:「不錯,咱們約好了來鈞魚的,自然要釣!」
    大家聽得奇怪,釣魚,這裡釣什麼魚?
    矮胖老人話聲一落,從懷中取出一根七八尺長的細竹竿,一節一節接了起來,又從
懷中摸出一圈絲線,隨手按上釣竿頂端。
    說實在毆上所有的人,包括少林、武當、南海、天殺門、毒沙峽,以及萬劍會,沒
有一個人知道矮胖老人的來歷;但在座的全是江湖上人,自然看得出矮胖老人接著的釣
竿,可能就是他的武器!
    青穗總管慕容修冷冷說道:「尊駕雅興不淺!」
    矮胖老人朝他嘻的笑道:「你看出老夫興致很好?」
    慕容修何等人物,早已瞧出此人來意不善,冷冷一笑,道:「尊駕要釣魚,該到外
面去釣。」
    矮胖老人道:「不,老夫今天興致很好,就在這裡釣,也是一樣。」
    慕容修劍眉一軒,道:「明人眼裡……」
    矮胖老人沒待他說完,笑嘻嘻搖頭道:「沒什麼明人,嘻嘻,你當老夫要釣的是誰?
老夫和女娃兒早已商量好了,第一個要釣的,就是慕容修,你可叫慕容修?,』
    慕容修敞笑道:「在下就是……」
    矮胖老人點點頭道:「那很好/
    話聲出口,右手釣竿忽然一揚,竿上絲線,帶著一枚魚鉤,「嘶」的一聲,朝慕容
修丟來!
    他手法完全和漁翁一樣,絲毫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但奇特的事情,畢竟出現了!萬
劍會青穗總管抱劍書生慕容修何等身手,但卻居然會躲閃不開,魚鉤不知如何,一下就
鉤上了他的後領,一個人憑空被人家釣了起來!
    矮胖老人回頭笑道:「老夫不是說過,這小子該丟出老遠?」
    釣竿一揮,慕容修一個身子,「呼」的一聲,憑空向毆外飛去!
    這可連陸綺也大吃一驚,她親眼看到過慕容修的武功,當今武林已是罕有對手,居
然真會被他一下釣起,丟了出去,而且會半點掙扎都沒有!
    矮胖老人連瞧也沒瞧,邁起大步,一屁股朝慕容修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抱劍書生慕容修確實不愧是萬劍會的青穗總管,武功奇高,雖然一時被制,丟出去
三丈開外。但身子還沒落到地上,雙臂懸空一劃,身形斜落,嗆然一聲,長劍出鞘,腳
尖迅速一點,口中一聲大笑,身化一道青虹,閃電朝矮胖老人當頭射落!
    矮胖老人揮揮手,叱道:「老夫坐了,那有你小子坐的地方?退開去/
    說也奇怪?慕容修劍先人後,這一擊,何等凌厲,但矮胖老人這輕輕揮了揮手,耀
眼劍光,竟然好像撞上了一堵無形氣牆,倏然落到一丈開外,再也衝不過來!
    這下直把在場之人,全都瞧得凜駭無比,「這老人原來練成了無形罡氣!」
    矮胖老人回頭朝陸綺笑了笑道:「可以了吧/
    陸綺舉手伸出一個小指,勾了勾道:「老伯怕,還有一尾小魚呢?」
    矮胖老人哈道:「不錯,不錯,果然還有一尾小魚,老夫坐下來了,你是老夫的徒
弟,也該有個坐位,老夫把那尾小魚釣起來,你也去坐著!」
    大家不知他們說的小魚是誰?但大家心裡明白,矮胖老人又要出手!
    陸綺急道:「誰是你徒弟?」
    矮胖老人笑笑道:「現在還不是,等老夫釣了小魚就是了。」抬頭朝黑穗總管秦大
成道:「喂,老夫說的小魚,就是你這小子,願者上鉤!」
    搜魂鬼手秦大成已經五十多了,還被他叫做小子,還要把他當做小魚釣是可忍孰不
可忍,口中怒嘿一聲,手上旱煙管一緊,霍地站起身來!
    這當真是願者上鉤,他這一站起,好像真是自己湊上去的一般,大家連看也沒看清
楚,只見他站起的身子,就筆直朝上被鉤絲提了起來。
    這也許是太快了,搜魂鬼手秦大成直被提到半空,才怒吼一聲,雙腳一翻,身子一
個斜鬥,朝上翻起,右手旱煙管迅疾向又細又亮的鈞絲上敲去!
    只聽「繃」的一聲弦響,被拉得筆直的釣絲,只輕輕彈動了一下,那想掙得斷它,
釣絲彈動,秦大成一個身子,就在空中蕩漾,真像一尾上了釣的小魚,在潑刺刺掙扎。
    矮胖老人微微一笑道:「小魚兒,夠了,夠了,你可以下來了!」說到這裡回頭朝
陸綺道:「女娃兒,你坐到他位子上去,這兩把椅子請咱們師徒坐,已經委屈了呢!」
    高舉著的釣竿輕輕一抖,釣著秦大成後領的魚釣一鬆,秦大成平空摔了下來!
    陸綺答應一聲,笑孜孜的朝師哥甘瘤子,師姊柳凌波扮了個鬼臉,轉過臉去,衝著
束小蕙披披嘴,走到秦大成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黑穗總管秦大成被他當著眾人如此戲侮,一張老臉色若豬肝,雙目盡赤,厲吼一聲,
縱身撲起,旱煙管劃出一片玄影,朝矮胖老人急襲而至!
    矮胖老人踞坐在左側一把太師椅上,把秦大成當小魚般釣了起來的同時,抱劍書生
慕容修連續發劍搶攻,並沒停過,只是大家注意到秦大成,就沒人注意到他。
    慕容修俊臉通紅,這一陣工夫,已經連續攻出了十餘劍之多,但他每發一劍,都被
矮胖老人虛抬左手發出的無形罡氣攔住,兀自無法逼進,當然秦大成的搶攻急撲,也同
樣被矮胖老人攔在右側,沖不到他身邊。
    萬劍會這兩位總管,在武林中已是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此刻兩人左右夾攻,依然
被人家阻在五尺之外,無法欺近,直瞧得在場群雄,莫不凜駭不止!
    矮胖老人儘管踞坐在椅上,臉上雖然還掛著笑,但在兩大高手夾攻之下,其實也並
不輕鬆!只要看他左手虛空一抬,逼退了左側的慕容修,但右側的秦大成就乘機逼進,
等他的右手再抬,逼退秦大成,左側的慕容修也同樣乘機逼進,左右兩人,都已動了殺
機,也同樣拼上了命,兩人一言下發,一柄長劍和一支旱煙管,猶如風雷交擊,進進退
退,各出絕招。
    這一段話,說來較長,其實慕容修的被丟出去和秦大成被釣起來,前後也不過僅是
盞茶光景之事。
    矮胖老人忽然呵呵一笑,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你們兩個後生怎麼搞的,再不住
手,真要惹我老夫生氣,可沒這般便宜了!」
    這倒不假,在場眾人誰都瞧得出來,矮胖老人並沒真的動手,否則慕容修、秦大成
兩人那能是他的對手?
    萬劍會主身後四名宮裝女子,早已一手按著劍柄,凝神戒備。
    萬劍會主巍然坐在中間,自始至終,既沒出聲阻攔,也沒任何表示,一張淡金臉上,
誰也瞧不出他的神色,但他一雙清澈有光的眼神,只是一瞬不瞬的緊盯著矮胖老人,似
乎正在思索著什麼?
    矮胖老人喝聲出口,慕容修和秦大成自然誰也不肯停手,適時萬劍會主也開口了,
只聽他淡淡輕喝了聲:「兩位總管請住手!」
    抱劍書生慕容修、搜魂鬼手秦大成聽到劍主的喝聲,立時收式後退。
    矮胖老人聳聳肩,依然大模大樣的坐了下去。
    萬劍會主卻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朝矮胖老人恭恭敬敬作了個揖道:「老前輩法駕
蒞臨,請恕晚輩不知不罪!」
    矮胖老人踞坐不動,迷著細長雙目,嘻的笑道:「小娃兒,你想起老夫是誰來了?」
    當今之世把萬劍會主稱做小娃兒的,只怕已是絕無僅有!不,他把慕容修、秦大成
都視若後生小輩,稱萬劍會主小娃兒,那也並不稀奇了!
    萬劍會主果然絲毫不以為忤,恭敬的答道:「晚輩雖然想到一位前輩,只是不知對
也不對?」
    矮胖老人點點頭,摸著山羊鬍子,笑道:「你不妨說出來聽聽,哈,只怕在座之人,
沒一個人會知道老夫是誰了?」
    他這話說得一點沒惜!少林十住大師、武當天寄子不識其人,就是連昔年號稱四毒
天王的黑煞星沙天祐,和見多識廣的甘瘤子都說不出他的來歷,逞論其他的人?
    青穗總管慕容修、黑穗總管秦大成眼看劍主對他執禮甚恭,不覺飛快的互望了一眼,
深感驚奇!
    只見萬劍會主躬身道:「晚輩如果猜想不錯,老前輩當是昔年天字堂八大供奉之
一。」
    天字堂八大供奉,外人知道的雖是不多;但聽到萬劍會的人耳中,不覺全都凜然震
驚。
    天字堂八大供奉,就是當年萬劍會全盛時代的八大護法!
    當今少林方丈的大師怕一燈大師,和手創鐵筆幫的鐵筆定乾坤陶百里,都是當年萬
劍會八大護法之一,如論年歲,少說也在百齡以上。
    矮胖老人突然呵呵大笑,道:「小娃兒,算你有點眼光,哈哈,其實要不是老夫釣
了兩尾小魚,老夫的天山鐵竹九節釣竿,被你認了出來,誰還想得到天池釣叟居然還老
而不死?」
    「天池釣叟」他自己報出名號來,在座之人,還是沒有聽說過;但大家已可猜測得
到,此老准和天山派有關,而且還是萬劍會前一輩的人物!
    天池釣叟目光一轉,朝慕容修、秦大成列嘴笑道:「怎麼樣,老夫師徒佔你們兩個
位於坐坐,不算冤枉吧?八十年前,老夫堂而皇之坐在太師椅上的時候,你們還沒投胎
呢!」
    慕容修、秦大成既知對方來歷,不由地一齊躬身道:「屬下該死,不知是老護法的
法駕,請老護法恕罪。」
    天池釣臾笑嘻嘻的道:「沒你們的事,老夫只是說著玩的。」一面回過頭去,朝萬
劍會主道:「言歸正傳,你娃兒召了他們這些人來,有事請說,老夫坐坐就走。」
    萬劍會主依然恭恭敬敬的站著,說道:「今日之會,晚輩原有一件重大之事,要向
與會來賓宣佈,老前輩年高德劭,適時蒞臨,那是再好不過,因此晚輩之意,擬請由老
前輩主持,以昭鄭重。」
    萬劍會主果然有一件重大之事,要當眾宣佈!
    天池釣叟連連搖搖手道:「不成,老夫除了釣釣魚,早已不問江湖之事,如今連魚
都懶得釣了,只想找個人,把釣竿一起送走,還管什麼事兒,你只管說你的正經,就當
老犬沒在這裡好了。」
    萬劍會主躬身道:「老前輩既然如此吩咐,晚輩恭敬不如從命。」說到這裡,回頭
道:「你們把東西取來。」
    他身後一名宮裝侍女,立即捧上一隻錦盒,放到萬劍會主面前几上。與會群雄不知
那錦盒,放的究系何物,大家目光不期而然的全朝錦盒投去。
    萬劍會主抬頭卓立,朝群雄抱抱拳,說道:「諸位來賓,駕臨泌姆山,毋庸諱言,
當系風聞江湖傳言,鏤文犀已為敝會所得,才趕來此地……」
    陸綺沒待他說下去,起身道:「這話不對,這是事實,不是風聞,鏤文犀明明是你
手下人喬裝丁之江從韋大哥手上奪去的。」
    萬劍會主道:「陸女俠請聽在下說完了再說不遲。」一面接著說道:「在下並不諱
言,鏤文犀是敝會志在必得之物,此次為了鏤文犀,敝會容有得罪韋大俠之處,在下敬
向韋大俠深致歉意……」
    陸綺朝韋宗方狠狠的盯了一眼,披嘴哼道:「說得好聽,差點沒把人害死,光致歉
有什麼用?」
    萬劍會主並沒理她,續道:「敝會追查鏤文犀下落,已非一日,鏤文犀既在江湖上
出現,秦總管自然要全力以赴,至於秦總管如何得來的,在下今日趕到此地,才聽秦總
管報告,在下向韋大俠要致歉的也在於此。」
    那青穗總管慕容修,黑穗總管秦大成兩個坐位,被天池釣叟和陸綺坐了,兩人已經
退到萬劍會主兩側。
    秦大成聽會主一再提起自己,臉上大有得意之色。
    只聽萬劍會主又道:「秦總管在三天以前,派人護送鏤文犀,回轉敝會,敝會劍門
山附近,就發現有不少高人,在暗中窺伺。消息之快,幾乎轟傳江湖,其中自然是敝會
對頭,派人四出宣揚所致,這就是方才說的,諸位當系風聞江湖傳言而來,風聞和傳言,
是指此而言。在下接到秦總管送來的鏤文犀之後,因不願有人擾及家父清修,才特地趕
來此地,謀和武林同道一敘……」
    原來萬劍會主還有一位父親,聽他口氣,敢情他尊翁潛心靜修,久已不問俗事。這
就是了,今日這裡只有青穗、黑穗兩位總管在此,還有紅穗總管,白穗總管沒有隨駕而
來,自然是在劍門山留守了。
    「無量壽佛!」武當天寄子忽然口宣道號,站起身來稽首道:「會主可容貧道插口,
聲明貧道來意麼?」
    萬劍會主目光一動,頷首道:「道長請說。」
    天寄子稽首道:「多謝會主,貧道必須聲明,敝派並無覬覦鏤文犀之意,眾所周知,
鏤文犀在江南出現,最初為貧道門下邵明山所得,邵明山深知此物久為武林中人目為奇
珍,群相攘奪,他不敢息秘,意欲送返師門。不料一行十八人全在石人殿遇害,敝派對
鏤文犀縱無覬覦之心;但敝派門下,多人遇害,就不得不問,貧道來意在此,既奉會主
寵召,貧道還請會主有以教之。」
    這是武當派向萬劍會正式問罪了!
    萬劍會主回首道:「秦總管,你向天寄道長說明經過,免傷兩家和氣。」
    黑穗總管秦大成躬身領命,朝天寄子拱了拱手道:「兄弟不敢相瞞,當時最先得到
消息的是鐵筆幫護法鐵爪螳螂盧兆駿、獨角獸顧長順,這兩人均是敝會黑穗堂門下。據
說鏤文犀落在萬里鏢局邵明山手中,邵明山盡出萬里鏢局高手,護送前去武當,兄弟就
命他們而人就近監視。不料邵明山一行,經過石人殿,就突然倒斃,鐵爪螳螂盧兆駿和
他們距離較近,也同時倒地死去,至於死因如何,那就非兄弟所知,但兄弟鄭重聲明,
絕非敝會所殺。」
    韋宗方聽他說的,和自己聽到的情形相同,這就起身道:「秦總管說的不錯,晚輩
聽到的,也是如此,萬里鏢局一行,實是中了毒沙峽撤在地上的無形劇毒致死。」
    沙天祐雙目精光一閃,呵呵大笑道:「爭奪鏤文犀,江湖上大家都不擇手段,毒沙
峽也不伯得罪了那一門派,自然也不用賴帳。不錯,萬里鏢局的人,正是中毒致死,但
咱們到手的鏤文犀,卻又落到萬劍會手裡。」
    四毒天王黑煞星君,原以出手歹毒著名,毒殺幾個武當門人,那會在他心上?一口
承認,正如他說的毒沙峽不怕得罪那一門派。
    天寄子沒想到沙天祐會一口承認,而且語氣之間、根本沒把武當派瞧在眼裡,不禁
微微一怔,口誦道號,打了個稽首道:「善哉,善哉,此事既有道兄出面,咱們日後再
說不遲。」
    他這幾句話,說的不卑不亢,甚為得體。
    因為此刻在萬劍會作客,以他的身份,自是不能和沙天祐翻臉成仇,同時也表示武
當派決不放棄追究門下弟子被殺之事。
    沙天祐當然聽得出天寄子的口氣,淡淡一笑道:「道兄說的極是,兄弟悉聽尊便。」
    悉聽尊便,就是隨時候教的意思。
    聽得站在天寄子身後的三位武當門人,莫不臉色大變;但天寄子卻是毫不動氣,含
笑坐下。
    武當的天寄子堪堪坐下,少林十住大師卻站了起來,合十道:「阿彌陀佛,貧衲也
必須向會主聲明一點,出家人首戒貪嗔,鏤文犀縱被武林中人,視為奇珍異寶,貧衲也
不敢稍存覬覦之心。貧衲和孟師弟只是為了鐵筆幫丁幫主在石人殿殺害,才行趕來。但
據貧衲在途中聽到的消息,死的並不是丁幫主本人,僅系一名頂替之人。丁幫主和敝寺
頗有淵源,此事又發生在貴會黑穗堂附近,貧衲斗膽,頗想聽聽會主的高見。」
    這下是少林寺的人,替丁之江出面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1:26

第25章 犀辯
    萬劍會主臉上微露不耐之色,似是因武當、少林的人,相繼責難,感到不快,目視
黑穗總管,微一點頭。
    黑穗總管秦大成連忙抱拳道:「關於鐵筆幫主丁大俠一事,方才韋大俠亦曾詢及,
當日韋大俠傳下修羅律令,命兄弟釋放丁大俠,兄弟當時懷疑鏤文犀已落在鐵筆幫手中,
自然不能輕易放人。只好要敝堂副總管朱文蔚暫飾丁大俠,當初兄弟之意,原是只要查
詢出鏤文犀下落,即可釋放,這一點,方纔已獲得韋大俠諒解。」
    天池釣皇不耐的道:「該,該,老夫就是為了聽這件消息來的,早該談談正文了!」
    萬劍會主不再說話,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條金練,練中串著一枚小小金鑰,輕輕開啟
了錦盒上鎖著的小金鎖,隨手打開盒蓋。
    殿上群雄雖不知這錦盒放的什麼?但只要瞧萬劍會主從懷中取出的一條金練上,只
有一小枚金鑰,而金鑰又正是開啟盒上金鎖之用,就可想見錦盒中放的東西,定是極為
貴重之物!
    每個人不期而然都生出了一股好奇之心,雖仍坐著不動,但兩道目光,都已投到了
錦盒之上!
    萬劍會主微微一笑,伸出白皙細長的手指,從錦盒中取起一支六寸來長,色呈紫碧
的玉筆!
    這剎那之間,所有的人全都目光一亮,心中暗暗喊著:「鏤文犀!」
    不錯,萬劍會主手上拿著的,正是武林中幾次引起爭端,群相覬覦的「鏤文犀」!
    萬劍會主笑吟吟的擎著「鏤文犀」,朝大家揚了一揚,說道:「這支玉筆,在座諸
位,想必誰都知道,它是鏤文犀話聲未落,突然間,只聽「嘶」的一聲,一道灰影疾逾
閃電,從殿外掠人,飛過眾人頭頂,朝萬劍會主身前撲落!
    這當真來得奇快無比,殿上這許多高手,但覺風聲颯然,連人家影子部沒瞧清!
    「慢來!」那是天池釣叟的聲音!
    緊接著只聽空中響起了「蓬」然輕震,勁氣四卷,潛力逼人!
    一個蒼老聲音沉哼一聲,道:「好傢伙!」
    「嗆!」四道亮銀劍光,同時在萬劍會主身前劃起!
    萬劍會主身後四名侍女發劍不能說她們不快,但已經成了馬後炮,至少比人家慢了
一步!
    不,何止一步?人家和天池釣叟懸空對了一掌,此刻已經落到一丈開外去了!
    人影倏落,現出一個腰背微彎的褐衣老頭,雙目精光四射,望著天池釣叟嘿然笑道:
「想不到中原武林,還有你老兒這樣的人物!」
    天池鈞要「咄」了一聲,道:「有老夫在座,豈容你出手搶掠?」
    這話說得不錯,萬劍會主在是稱雄武林,劍術第一!殿上枉自坐著少林、武當一代
高手,和天殺門下甘瘤子師兄妹,四毒天王之一的沙天祐,也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今天要不是天池釣叟在座,「鏤文犀」早已到了人家手上,大家縱然立時警覺,是
不是截得住他?褐衣老頭道:「這是咱們老主人的東西,怎能說是搶掠?」「刷」、
「刷」、「刷」!又是四條人影,飛落殿前,現出四名褐衣勁裝漢子!
    但因有褐衣老頭飛身搶奪「鏤文犀」在前,站在殿前的四名青穗劍士立時以極快手
法,拔出長劍阻截來人。
    就在此時,坐在韋宗方下首的束小蕙突然站了起來,叫道:「欲伯伯,快別和他們
吵了。」
    褐衣老頭走近束小蕙身邊,笑道:「大小姐,你怎的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害得老
奴到處亂找。」
    束小蕙退下身子,拍拍身邊椅子,道:「歐怕怕,你也坐下來。」
    褐衣老頭依聲道:「大小姐在坐,那有老奴坐的地方。」他目光一抬,瞧到了對面
椅上坐著的藍君壁,連忙躬身道:「原來表少爺也在這裡。」
    別看藍君壁居傲成性,看到這位褐衣老頭,卻也連忙拱手還禮,道:「歐老人家
好。」
    束小蕙抬臉朝萬劍會主笑了笑道:「沒事啦,會主請不要見怪!」
    大殿上靜了下來,殿前四名青穗劍士也自收起長劍,退回原位。
    四名褐衣漢子魚貫走上大殿,垂手站到褐衣老頭身後。
    萬劍會主朝束小意含笑點頭,道:「久聞南海門武功卓絕,在下今日總算開了眼
界!」
    褐衣老頭站在束小宮身邊,一手摸著頰下花白鬍子,老氣橫秋的道:「論你出手,
也自不慢,那一記指風,已有三四分劍氣火候,換了個人,也自禁受不起!」
    大家只當天池釣叟和他對了一掌,原來萬劍會主也出了手!
    束小蕙輕聲道:「歐伯伯,快別說話了,我是萬劍會主的來賓,聽萬劍會主說吧!」
    大家目光重又向萬劍會主投去。
    青穗總管慕容修一張俊臉之上,似有愧色,黑穗總管秦大成卻是一片陰沉。
    萬劍會主重又取過「鏤文犀」清聲說道:「這支鏤文犀,是三天之前,秦總管專人
送呈敝會,在下呈請家父過目之後,就鎖在錦盒之中,沒有第三個人看過,現在在下想
請兩位證人,前來檢驗,以便證明它確是原物……」
    大家不知他說的兩位證人是誰?因此誰也沒有出聲。
    萬劍會主語氣一頓,抬目又道:「據在下所知,此筆最先是武當門下邵明山在江南
發現的,但因邵明山業已身死,究竟他從何處得來,只怕已經無人知道了。」
    他說話之時,目光有意無意的朝天寄子投來,話聲也隨著停了一停,這意思自然是
想天寄子開口。
    當然,邵明山得到「鏤文犀」,親自護送回山,同時武當門下的靜玄、靜仁也在此
時下山,一路迎了上來,這不能說是巧合,可能邵明山早已暗中派人回山報信,那麼天
寄子不會不知邵明山從何處得來的,但天寄子只是瞑目而坐,沒有作聲,他是不願說!
    萬劍會主續道:「邵明山一行在石人殿遇害,因為地上撒有無形之毒,中人立斃,
誰也不敢接近,於是這支『鏤文犀』就到了沙道長門下的毒孩兒手上,但毒孩兒堪堪到
手,就被兩名武功奇高的蒙面人追逐,哈哈,如今想來,這兩位蒙面人,當是天殺門下
的甘大俠和柳姑娘了。」
    甘瘤子大笑道:「會主果然高明!」
    萬劍會主續道:「毒孩兒躲入上饒城安遠鏢局,在甘大俠監視之下,他也不敢露面,
就把它留在樑上……」
    勝字旗孟堅和暗暗「哦」了一下,心想:「原來如此!」
    萬劍會主又道:「後來被韋大俠無意所得;但韋大俠胸襟磊落,立時告訴他盟兄丁
之江,在下方纔已經向大俠深致歉意,毋庸諱言,這丁之江正是敝會朱副總管喬裝的。
因此這支玉筆,就落到敝會手中。以上是這支『摟文犀』輾轉過手的大概情形,在座諸
位,不是親自經歷,想來全都早有耳聞。
    在下述說這段話的目的,就是想請毒孩兒和韋大俠加以鑒定,現在就請兩位上來,
先看看這支玉筆是否就是兩位所得到的東西?」
    韋宗方聞言,果然站起身來。
    毒孩兒因有師傅在座,不敢貿然上去,沙天祐朝他點點頭,於是毒孩兒也跟著上去。
    萬劍會主先把「鏤文犀」遞給韋宗方,說道:「韋大俠請過目。」
    韋宗方接到手上,看了看,抬頭道:「在下據聞,此物共有三件,兩偽一真……」
    萬劍會主輕笑道:「韋大俠說的不錯,鏤文犀確有兩偽一真,形狀完全相同,誰也
難分真假,在下並沒要韋大俠證明它是真是假,只是請韋大俠瞧瞧,那天你得到的,是
不是它?」
    韋宗方又低頭瞧了瞧,實在瞧不出什麼來,就道:「在下也無法確定,如論形狀,
倒是不錯!」
    萬劍會主道:「好,韋大俠請回座。」
    韋宗方交還王筆,返身退下。
    萬劍會主又把玉筆交到了毒孩兒手上,說道:「韋大俠,不能確定,現在該你看
了。」
    毒孩兒接到手上,只瞧了一眼,便道:「不錯了,確是此筆!」
    沙夭佑道:「你看仔細了?」
    毒孩兒得意的笑道:「弟子看清楚了,那天弟子在這筆身刻著的『天下第一』四個
字的『一』字上面,抹了些泥土,如今還有些泥巴沾在裡面,不會看錯。」
    萬劍會主爽朗一笑,點點頭道:「你能證實確是此筆,那是再好不過,在下至表感
謝。」
    毒孩兒道:「謝有什麼用?」放下玉筆,依然退到沙天祐身後。
    萬劍會主一手舉起「鏤文犀」,說道:「方纔經沙道長門下毒孩兒證實,說他得到
的確是此筆,那麼就證明後來由韋大俠手上,再落到敝會的也是此筆,並不是敝會仿造
的贗品……」
    沙天祐道:「莫非這是一件贗品?」
    萬劍會主搖頭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
    沙天祐望了束小蕙一眼,道:「這位姑娘,既是南海來的,想必知道此筆真偽?」
    束小蕙冷冷的道:「方纔韋少俠不是說過了,『鏤文犀』共有三件,兩偽一真,我
又沒見過,又沒試,怎會知道?」
    沙天祐碰了她一個釘子,乾笑兩聲,沒加理會。
    韋宗方道:「據在下所知,鐵筆幫陶老幫主在三十年前,曾經得到過一支,當時也
曾掀起了一場風波,形成你爭我奪的局面,陶老幫主憤於當時正邪各派群起覬覦,就當
場把那支玉筆砸成粉碎,大家才知那是一支贗品,如今剩下的,應該只有一真一偽了。」
    沙天祐冷嘿了兩聲,陰笑道:「江湖上傳說,當年萬劍會突襲南海,三支『鏤文
犀』,全被陶老頭一人所得……」
    他似乎存心挑撥南海門和萬劍會的仇恨,陰森目光瞧了束小蕙一眼,又道:「據說
萬劍會那次突襲南海,雙方死傷慘重,萬劍會主帶去的高手,能夠全身而退的不過三數
人。這三數人知道陶老頭順手牽羊得了『鏤文犀』,自然不肯讓他獨吞,好在三支『鏤
文犀』形式相同,誰也分不出真假來,終於各人分得了一支。此事自然十分隱秘,直到
三十年前,江湖上傳出『鏤文犀』的消息,有許多人找上他去,他才不得不把那支玉筆
砸碎,其實他早該知道那支是贗品了。」
    天池釣叟道:「這話有些出入,老夫和陶老兒論交幾十年,最是清楚不過,陶老兒
確實從南海得來一支『鏤文犀』,可並沒得到三支,也沒人要他分,因為這支『鏤文
犀』,根本是支贗品。依陶老兒的脾氣,早就丟棄了,他之留在身邊,還是老夫勸的,
因為『鏤文犀』玉質卻是上佳精品,這就是後來砸碎的一支,但直到三十年後才把它砸
碎,那就是你說的有人聽信傳言,覬覦他這支贗品。」
    沙天祐淡淡一笑道:「兄弟只是聽人傳說。」
    天池釣叟口中「咄」了一聲,瞪目道:「你也和老夫稱兄道弟?你老子還差不多!」
    陸綺聽得「咕」的笑出聲來。
    沙天祐目睹對方武功奇高,怕惹上了他,當著大家也把自己當作魚釣,一手摸著蒼
髯,別過頭去,連嘿都不敢嘿上一聲。
    萬劍會主道:「在下奉邀諸位來此,第一件事,是想鑒定此筆真偽,第二件事,是
想揭開此筆流傳江湖,近乎玄妙的傳說。」
    沙天祐陰笑道:「會主只怕言不由衷吧?」
    萬劍會主淡淡一笑道:「鏤文犀就放在諸位面前,而且已經令高徒證明確是原物,
在下有何言不由衷?沙道長蒞止泌姆山,自然衝著鏤文犀來的,那麼就請沙道長寬坐片
刻,但等鑒定此筆真偽,揭開其中奧秘,咱們再商討用什麼方法,在公平競賽之下,決
定此筆誰屬?沙道長認為如何?」
    沙天祐大笑道:「好!好!咱們就這麼辦。」
    「無量壽佛!」
    天寄於低喧一聲道號,道:「會主此意甚善,百年來武林中盛傳著鏤文犀種種傳說,
大家以訛傳訛,說得到此筆的人,即可無敵於天下。因此武林同道,莫不想把此筆據為
已有,也因此引起你爭我奪的局面,會主如能揭開此筆隱秘,消敉爭端,善莫大焉!」
    萬劍會主笑道:「道長好說,江湖上有兩處傳說,一是鏤文犀筆身上刻著一套奇異
武學,學會了就是夭下第一,這一點,諸位現已看清,這筆身上除了『天下第一』四個
字,什麼也沒有,所以第一種傳說已是不攻自破。二是鏤文犀中,藏有一頁武功,這一
點,倒是難說,不過此筆渾成天生,縱然裡面藏有秘密,不得其法,也休想取得出來。」
    沙天祐陰笑了聲,道:「兄弟聽說,此筆中空,藏的一頁武學,其實只有一招劍法,
這招劍法,博奧精深,集天下劍術之大成,貴會號稱劍法第一,因此怕這招劍法,落到
外人手裡,會主怎的不附加說明?」
    萬劍會主哂道:「江湖上確也有此一說,只是以訛傳訛,未必可信,不過在下也聽
說鏤文犀能解天下劇毒,是你們毒沙峽惟一剋星,所以你們也志在必得了!」
    大家聽兩人針鋒相對的一說,才明白難怪他們雙方,謀奪鏤文犀,都勢在必得,原
來與他們本身利害有關。
    沙天祐哈哈大笑道:「會主也大小視毒沙峽了,鏤文犀縱能解毒,也未必就是毒沙
峽的剋星。」
    萬劍會主道:「所以咱們不必多費無謂的爭執,在下之意,咱們如何才能先證實此
筆真偽,然後再探討筆中妙用,才是正經……」
    束小蕙冷冷說道:「能試出真偽,也就知道此筆妙用了。」萬劍會主突然啊了一聲,
抱拳笑道:「在下忘了束姑娘是南海來的,自然知道鏤文犀的隱秘,不知束姑娘能否賜
教?」
    束小蕙道:「我自然知道。」
    站在他身邊的褐衣老人低聲道:「大小姐,鏤文犀原是咱們的東西,何用告訴他
們?」
    束小蕙道:「不,這也算不得是什麼秘密,告訴了他們,也好試試此筆真偽。」她
說到這裡,抬眼朝萬劍會主問道:「你想不想試?」
    萬劍會主道:「姑娘如肯賜告,自然要當眾試驗,以辨真偽。」
    束小蕙道:「據書上所載,鏤文犀堅逾精鋼,可以斷金截玉,辟火法毒,所在半里
之內,毒蛇毒蟲盡皆斂跡。」
    萬劍會主道:「原來有這許多妙用!」
    陸綺披嘴道:「所以大家要爾虞我詐,不擇手段,非攘為己有不可了。」
    萬劍會主目光掠過群雄,徐徐說道:「鏤文犀能斷金截玉,辟火法毒,咱們是否要
一一加以試驗?在下想請諸位來賓之中,推選兩位代表,主持試驗,不知大家意見如
何?」
    勝字旗孟堅和道:「老朽之意,就請韋老弟和束姑娘兩位,代表咱們興會之人,試
驗鏤文犀。」
    他話聲一落,立時獲得大家支持。
    剎那之間,大家的目光,不期而然,都朝束小蕙投去!
    萬劍會主含笑拱手道:「大家既推舉了兩位,現在就請兩位到上面來。」
    韋宗方和束小蕙雙雙站了起來,朝上面走去。
    陸綺披披嘴,鐵青著臉,別過頭去。
    韋宗方拱拱手道:「不知會主要如何試驗?」
    萬劍會主輕笑道:「這個還是由束姑娘作主吧!」
    束小蕙和韋宗方在一起,就會感到心情愉快,她本來落寞的臉上,也一直含著甜甜
的笑容,聞言膘了韋宗方一眼,含笑道:「鏤文犀斷金截玉,就是百練精鋼的刀劍,都
經不住它輕輕一劃,咱們就拿刀劍試試,也是一樣。」
    青穗總管慕容修一招手,立時有一名青穗劍士送上一柄長劍。
    束小惠指指韋宗方道:「送給他!」
    陸綺聽她口氣親密,氣得臉色發黃,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聲。
    韋宗方從青穗劍士手上,接過長劍,抬目道:「姑娘要怎樣試法?」
    束小蕙輕盈一笑,取過鏤文犀,然後遞到韋宗方手上,嬌聲道:「你只要用它在劍
身上輕輕劃一下就知道了。」
    韋宗方依言用鏤文犀往劍身上輕輕劃了一下。
    所有的目光,此刻全已凝注在劍身之上,大家都急於想知道這支玉筆的真偽,但筆
尖劃上劍身,一滑而過,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異樣?韋宗方抬頭望望束小蕙,正想開口。
    沙天祐已忍不住問道:「束姑娘試出來了麼?」
    束小蕙道:「自然試出來了?」
    萬劍會主道:「是真是假?」
    束小蕙望了他一眼,道:「自然是真的。」
    萬劍會主神情一震,道:「是真的?」
    束小蕙冷冷一笑,道:「鏤文犀真假,會主早該知道了!」萬劍會主道:「在下如
果知道,也不敢有勞兩位了。」
    束小蕙冷哼道:「會主應該說有勞大家才對!」說到這裡,瞧著韋宗方道:「韋少
俠,咱們該下去了。」
    韋宗方聽她口氣,這鏤文犀不像是真的,心中方感疑惑。
    眼看束小蕙話聲一落,就轉身朝下走去,當下也就把長劍和鏤文犀放到几上,隨著
退下。
    沙天祐乾笑道:「那是假的了,嘿嘿,兄弟早就想到萬劍會弄到手的東西,那會這
麼大方?」
    束小蕙道:「咱們今天總算幫了萬劍會一個大忙。」
    甘瘤子哈哈大笑道:「不錯,江湖上盛傳著鏤文犀已落到萬劍會手裡,萬劍會主鄭
重其事的把咱們邀來,是要咱們興會之人,替萬劍會闢謠了。」
    事實當然如此,但萬劍會主此刻那肯承認,拱拱手道:「諸位要如此說法,在下真
是有口莫辯。」
    天池釣叟哈哈一笑,道:「三十年前,老夫應陶老兒之邀,明知他得到的是一支贗
品,還是參加了他的鏤文犀大會,三十年後又上了一次惡當,遇上另一支贗品,老夫其
實又沒有攘奪之心,只是為了好奇,要瞧瞧鏤文犀到底是什麼罷了!來、來、這假東西
拿給老夫瞧瞧!」
    伸手一招,說也奇怪,放在几上的一支玉筆,突然凌空飛起,朝他手中飛去。
    天池釣皇接到手,仔細摩掌了一陣,搖搖頭道:「真是和三十年前陶老兒那支一模
一樣,這東西真害人不淺,老夫把它毀了吧!」
    他敢情還不相信鏤文犀是假的,想親手試試,話聲一落,兩個指頭一彈,只聽「拍」
的一聲,一支色呈紫碧的玉筆,登時被震成粉碎。
    天池釣叟歎了口氣道:「果然假的,這樣也好,兩支贗品全毀了,下次江湖上再有
發現,那準是真的了!唉,老夫只怕是無緣再睹了!」說完,站了起來,朝陸綺招招手
道:「徒兒,咱們可以走了。」
    陸綺道:「誰是你徒兒,哦,你這時候不能走,先得教我釣魚的本領。」
    天池鈞曼雙目一瞪,道:「女娃兒,你說什麼?你還不是我老夫的徒兒?」
    陸綺道言「自然不是。」
    天池釣畏道:「你說了不算,咱們擊過掌。」
    陸綺道:「你才說了不算,是啊,擊掌還是我說的呢,當時我就為了怕你耍賴,現
在你果然賴了,哼,不要鼻子。」
    天池釣叟臉上笑容不見了,口中「咄」了一聲,生氣的說道:「誰耍賴?女娃兒,
當時咱們怎麼說的?」
    陸綺咕的笑道:「你說呢,我們怎麼說的?」
    天池釣叟道:「不許賴皮,讓老夫想想、唔,老夫說,把他們兩個後生小輩像釣魚
般釣了起來,你如何說法……」
    陸綺搶著道:「我說『那你就把釣魚的本領傳給我,對不?」天池釣臾點頭道:
「老夫就說:『那你就拜我為師,?」
    陸綺道:「那是你自己說的,我又沒有承認?」
    天池釣叟弓著腰,瞪道:「你還說沒承認?」
    陸綺瞧著他好玩,笑道:「自然咯我當時只說了句:『你肯不肯教?,你就說:
『一言為定。』我說:『老伯伯你說的話,可要算數,咱們來擊個掌。』你說:『擊掌
幹嗎?』我說:『擊了掌就不賴了。』你說:『對,對,擊,擊?』我沒少說一句吧?」
    天池釣更道:「這樣還不夠?」
    陸綺笑道:「你再想想,咱們說好擊掌為憑的,只是由你傳我釣魚的本領,幾時提
到過拜師了?」
    天池鈞叟細細的念了一遍,突然臉色一變,怒嘿道:「好,小丫頭,你這是存心欺
騙老夫!」
    陸綺道:「你自己同意了才擊的掌,誰欺騙了你?你一大把白鬍子,又不是三歲小
孩?」
    天池釣叟怒嘿道:「老夫不管,你非拜老夫為師不可。」
    陸綺道:「賴了就算,誰稀罕你什麼釣魚手法?哼,要我拜你為師,憑你這點本領,
給我師傅提鞋子還不夠。」
    天池釣更怒形於色,咄道:「小丫頭,你敢對老夫無禮……」
    話聲未落,但聽殿上突然響起一陣呷呷怪笑,一個蒼老婦人的聲音尖聲道:「綺兒,
不許放肆,張老前輩瞧得上你,是你天大的福緣。」
    陸綺驚喜的叫道:「啊!師傅……」
    坐在來賓席上的甘瘤子、柳凌波,也迅即站了起來。
    天池釣叟身子一震,張目道:「她就是天殺娘?你……如何知道老夫姓名?」
    只聽天殺娘的聲音呷呷笑道:「老身自然知道,你張老兒想搶老身的徒兒,老身索
性賣個人情,把綺兒讓給你就是了。」
    陸綺急叫道:「師傅,不,不,徒兒不要拜他做師傅。」
    天殺娘的聲音道:「乖孩子,張老兒本領可大著呢,他肯收你做徒兒,這是你的造
化,聽老身的話,還不快去叩頭。」
    天池釣叟「咄」了一聲,道:「好哇!你們師徒兩個這不是串通好了騙人嗎?老夫
可不上你們的當。」
    陸綺哼道:「咱們擊掌為憑,早已講好了,就是不拜你為師,你也一樣要傳我本領,
我師傅只是給你面子罷了,不然,你叫我師傅,我還不答應呢,你要不要我拜你師傅?」
    天殺娘的聲音喝道:「綺兒,不得無禮,還不快去叩頭?」陸綺咂著嘴,走了過去,
說道:「叩頭就叩頭,你坐好了!」說著,果然拜了下去。
    天池釣叟喜得跳了起來,一把捉住陸綺手臂,迷著一雙細目,問道:「你真的拜老
夫做師傅了?」
    陸綺道:「這回自然是真的了。」
    天池釣叟目光朝大家一瞥,呵呵大笑道:「你們大家都聽到了,這娃兒從現在起,
就是老夫的徒兒了。」
    萬劍會主道:「恭喜老前輩收了一位衣缽傳人。」
    天池釣叟雙拳一抱,向空拱手道:「天殺娘,承讓,承讓。」天殺娘呷呷笑道:
「張老兒,你話可要說清楚,老身讓的是徒兒,武功上,老身可從不讓人的。」
    天池釣臾道:「正是,正是,哈哈,徒兒,跟老夫走吧!」陸綺道:「慢著,我拜
你做師傅,學會了釣魚的本領,是不是也能把他們釣起來?」
    她說話之時,朝黑穗總管和青穗總管呶呶嘴。
    天池釣要赫的笑道:「你學了老夫的本領,保證你要釣誰,都可以釣得起來,釣不
起來,那還是老夫的徒兒?只是要鈞起來並不難,難在你不會處理罷了!」
    陸綺唁的笑道:「你知道我第一個要釣的是誰?」
    天池釣臾道:「這個老夫不管,咱們快走。」
    說完,大踏步朝毆外走去。
    陸綺跟在他身後,走到甘瘤子、柳凌波面前,福了福道:「大師哥,二師姊,小妹
走了。」
    甘瘤子道:「師妹得蒙這位老前輩垂青,福緣不淺,只是不可太頑皮了。」
    天池釣叟回過頭來,咄了一聲,道:「老夫就是因為她頑皮,才對胃口,不然,老
夫還不要呢!」
    陸綺朝大師哥笑了笑,忽然嘴唇一撇,望著韋宗方道:「你已經另外有了表妹,我
可不稀罕做你表妹。」
    說完低著頭,飛快的朝殿外奔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1:57

第26章 情仇
    她這兩句話,說得雖不甚響,但在座的人,誰都聽到了。
    韋宗方被她說的臉上一紅,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已經奔了出去。
    藍君壁臉色鐵青,突然站了起來,手中銀扇一指,揚眉喝道:「韋宗方,你給我站
出來!」
    韋宗方愕了一愕,起身抱拳道,「藍兄有何指教?」
    藍君壁切齒道:「本公子和你勢不兩立,當著天下英雄,咱們好好比劃比劃。」
    韋宗方皺皺眉道:「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這是什麼意思?」
    藍君壁目射殺機,口中獰笑道:「沒什麼,咱們兩人之中,今天反正只許有一個人
走出門去,你懂了麼?」
    說話之時,手握銀扇,舉步朝韋宗方逼來。
    韋宗方不自主的向旁退了一步,道:「你這是幹什麼?」
    藍君壁逼前一步,喝道:「站住,姓韋的,你有本領,就和本公子拚個死生存亡!」
    韋宗方臉有忿色,但依然退後了一步,正容道:「咱們學武的人,志在行俠仗義,
鋤暴安良,像閣下這樣好勇鬥狠,逞一時意氣,恕韋某沒興趣奉陪。」
    藍君壁目光閃動,大笑一聲,銀扇朝他鼻尖上一指,冷冷說道:「懦夫,憑你這幾
句話,本公子就會放過你麼?再不亮劍,莫怪本公子扇下無情。」
    韋宗方給他這聲「懦夫」,叫得心頭冒火,劍眉一軒,朗聲道:「姓藍的,你當韋
某怕了你嗎?」
    藍君壁冷哼道:「不怕最好,咱們各憑本領,以定勝負,誰先倒下去,只怪誰學藝
不精!」
    韋宗方只覺藍君壁句句逼人,狂傲已極,他終究少年氣盛,當著這許多人,如何忍
得下去,不由朗笑一聲道:「很好,韋某一定奉陪就是,只是尊駕總該說出和韋某捨命
一拼的緣由何在?」
    藍君壁瘦削臉上,肌肉一陣痙攣,厲笑道:「本公子就是瞧著你不順眼……」手上
銀扇,倏地一劃,直欺到韋宗方身前三四尺處,喝道:「你現在就知道了麼?」
    束小蕙面情冷落,鼻孔裡輕哼了一聲。
    站在天寄子身後的辣手雲英張曼衝口叫道:「韋大哥,快拔劍呀!」
    韋宗方被對方一再相逼,只覺一般憤怒之氣直衝上來,嗆的一聲,抽出一柄毫無鋒
芒的鈍劍,正待揮劍出手,但在這一瞬之間,忽然回過頭去,朝大家問道:「在場那一
位,請賜借寶劍一用。」
    辣手雲英張曼很快抽出背上長劍,遞了過去,口中說道:「韋大哥,用我這柄好
了!」
    藍君壁瞧了張曼一眼,冷笑道:「不錯,咱們是一場生死搏鬥,自然要換一柄利劍
才行!」
    韋宗方接過長劍微笑道:「姓藍的,你看走眼了!」
    藍君壁道:「我什麼地方說錯了?」
    韋宗方沒有理他,把長劍送還給張曼道:「姑娘請把此劍收
    張曼妙目凝注,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韋宗方道:「此劍是姑娘隨身之物,在下不好把它毀了,所以要找一把無用的長
劍!」
    張曼道:「一把劍值得了什麼?毀就毀了,有什麼要緊?」
    韋宗方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先向姑娘謝了。」
    辣手雲英臉上一紅,輕聲道:「這還用謝?」
    藍君壁不耐的道:「你們說完了麼?」
    韋宗方劍眉揚動,左手執著張曼的長劍,右手提著自己那柄鈍劍,霍地轉過身來!
    大家看他雙手握劍,只當他要使雙劍。
    藍君壁神色居做冷冷的道:「你縱是雙劍同使,又能在本公子扇下,走得出幾招?」
    韋宗方星目放光,喝:「你瞧清楚了!」
    右手鈍劍忽然朝張曼那柄寒光閃閃的百練精鋼長劍劍尖上削去!但聽「刷」的一聲,
手起劍落,左手那柄長劍,劍尖立被削下了一片!
    這下瞧得大家全都一怔,原來他手上這柄瞧不起眼的鈍劍,竟然會是削鐵如泥的寶
刃!
    韋宗方大笑一聲,道:「你現在看清楚了,在下因不願在兵刃上佔你便宜,才要換
上一柄長劍!」他說到這裡,「嗆」的一聲,鈍劍回匣,左手長劍,交到右手,卓然而
立,目注藍君壁喝道:「你現在可以進招了!」
    藍君壁被他氣勢所懾,微微一楞,突然臉露殺氣,舉手一扇直點過去,口中喝道:
「你不要口出狂言,先接本公子三十招試試再說!」
    他武功本極高強,此刻殺機已動,點出的一扇,更是強烈,一縷銀光,帶起輕嘯之
聲!
    韋宗方曾在上饒城外,和他動過手,知道對方武功極高,不願和他硬砸,長劍一豎,
一招「天道中和」,劃出一圈銀虹,身隨劍走,巧妙絕倫地避開了藍君壁一擊,以守為
攻,渾樸自然!
    這一劍使的正是武當「兩儀劍法」,天寄子早已聽靜玄道人說過,韋宗方是大師兄
的門下,因此也特別注意!
    藍君壁冷冷一「哼,銀扇上挑,猛削韋宗方的腕脈,他出手奇快,明明扇頭上挑,
斜削韋宗方脈門;但一到中途,突然幻化出三朵銀花,一閃而至,改襲肋骨間三處大穴,
當真狠辣已極,橘詭已極!
    韋宗方身隨劍走,連換了三個方位,震腕發劍,使了一招「一元復始」,劍尖朝上
一振,漾起金錢大一個小小圓圈,急疾朝藍君壁銀扇撞去,這一劍,他在閃避對方襲擊
之下使出,看去就顯得快速無比。
    但聽「嗆」的一聲,劍扇交擊,藍君壁似乎驟不及防,震得他一個身子突然跳了起
來,飛快的後躍了一步。
    天寄子目光一霎不霎盯著韋宗方,長眉微微皺了一下,心想:「這一式『一元復
始』,如論身法步法,原也不錯,但在劍勢上和原式就大大的走了樣,大師兄怎會把好
好一招包羅萬象的『一元復始』,改得如此火辣辣凌厲驚人!」
    要知這招「一元復始」原是武當「兩儀劍法」的精髓,劍發如畫太極,一個圓圈應
該劍在身外,但如今韋宗方劃的圓圈,只有金錢大小,而且震力奇強,難怪天寄子瞧得
暗暗皺眉了。
    藍君壁在第二招上,就被韋宗方震得身不由主的跳起三尺來高,手中摺扇幾乎把持
不住,心頭不期一驚,急忙後躍「一步,心想:「這小子,手底下果然不弱!」輕敵之
念,登時消滅了不少,口中冷冷喝道:「好劍法!」
    人隨聲發,長身抖腕,直欺而上,手中摺扇銀光亂閃,暴出滿天扇影,朝韋宗方飛
灑過來。
    韋宗方一劍把對方震退,不覺精神大振,眼看藍君壁扇影錯落,急攻過來,同樣大
喝一聲:「來得好!」
    長劍盤空一旋,嘯如龍吟,一振腕,劍尖連擺,直向藍君壁扇影迎去!
    但見一片清光銀影,頓時交織在一處!片刻間,韋宗方和藍君壁搶制先機,力搏了
二十餘回合。
    韋宗方使的是一套武當「兩儀劍法」,劍走弧形,大開大闔,確有正宗劍法的氣概!
藍君壁一柄銀扇狠辣詭異,專走偏鋒,卻是奇招迭出,霸道絕倫!
    幾輪疾攻之下,韋宗方就大有防不勝防,顧此失彼之感!
    三十招過後,藍君壁心頭已是不耐,陡然大喝一聲,扇勢陡變,剎那間只見他愈打
愈快,手不停揮,一柄招扇,銀光如輪,人扇幾乎連成一體,排空扇影,有如洶湧波濤,
綿綿攻上,凌厲無匹。
    韋宗方原已落了下風,此刻更是相形見絀,他斜退了半步,卻一反剛才以快打快之
勢,長劍在胸前劃了一個圓圈,去勢極緩,一劍連一劍的悠悠推出。
    說也奇快,他這種劍勢,看去出劍緩慢,有氣無力,毫無驚人之處,但藍君壁的凌
厲攻勢,卻被他劍劍截住,勢道反而穩了下來!
    武當天寄子手捻長髯,清懼的臉上開始有了微笑,他自然看得出韋宗方在這突然間,
已由浮躁中冷靜了下來,聚氣凝神,抱中守一,正是武當「兩儀劍法」的精奧之處!
    藍君壁突感眼前一花,耳中只聽「噹」的一聲,右腕劇震,身子隨著飛來之勢,被
人挑起,「呼」的斜飛而起,筆直衝了出去!等到他發覺不對,急忙深吸了一口長氣,
已經直飛出兩三丈遠,直向東首一堵牆壁撞去!
    要知雲南藍家的「雲裡斜斗」,和崑崙派的「雲龍八式」,都是以騰空撲擊為主,
藍君壁武功造詣,已臻上乘,此時眼看自己快要撞上牆壁,收勢已是不及,不覺急中生
智,陡然倒轉身子,雙腳在牆上一頓,身如電射,像一支離弦之箭,招扇倏張,帶著數
尺長一片銀光,三度向韋宗方平射擊來!
    這一著,當真來勢如電,快到無以復加!
    韋宗方堪堪把他震出,連長劍也是才行收回,藍君壁已挾著凌厲風聲,撲到面前,
一時無暇多想,長劍疾揮,飛起三朵銀花,同樣以迅雷手法,迎擊出去!
    「三花現頂」,又是一記「兩儀劍法」變了質的招數!
    天寄子直是皺眉,他雖然親眼目睹韋宗方兩次把藍君壁震出,好像其中含有極大震
力;但只是想不出其中道理。
    「噹」,「噹」,「噹」!
    接連三聲金鐵大震,發如連珠!藍君壁被震得朝上連跳了三跳,銀扇脫手飛出,化
作一道銀光,「奪」的一聲,釘在石牆之上,他人也同時踉蹌後退出七八步,才行站停,
臉色慘白,緊閉著嘴唇,一聲不作,似在調息運功!
    韋宗方並沒追擊,只是橫劍而立,他敢情也沒把握取勝,因此對藍君壁的銀扇脫手,
人被震傷也深感意外!
    武當派的門人一個個喜形於色,天寄予也聳然動容!
    坐在上首的萬劍會主,口中輕「咦」了聲,低低的道:「乾三震,他會是仙霞劍客
的傳人?」
    仙霞劍客姜南山,正是武當出身,昔年萬劍會的八大護法之一,也是南海之役,能
夠保住性命回來的三人之一。
    (這三人,就是一燈大師,手創鐵筆幫的陶百里、和仙霞劍客姜南山,但現在又多
出一個矮胖老人天池釣叟,那麼當年從南海逃回來的該有四人了。)
    藍君壁閉目調息,過了半晌,突然雙目一睜,目光之中,滿是怨毒之色,狠狠的注
視著韋宗方,點頭道:「姓韋的,你真以為勝過本公子麼?」
    他並沒返身去取下銀扇,雙手箕張,一步步朝韋宗方逼來。
    韋宗方瞧他臉色獰厲,大有和自己拚命之意。不覺怒哼道:「咱們勝負已分,難道
你不承認?」
    藍君壁目射凶光,獰笑道:「本公子早已說過,咱們兩人之中,今天只許有一個人
活著出去!」
    張曼冷哼道:「什麼公子,不要臉!」
    藍君壁理也沒理,依然雙手當胸,一步步的朝韋宗方身前逼來!
    雙方相距,越來越近,韋宗方手橫長劍,喝道:「站住,你是要和我在拳掌上分個
高低了?」
    藍君壁厲聲道:「我是要你的命!」
    喝聲出口,右手倏揚,一道藍光,從他袖中飛射而出,那是一柄尺許長的短劍,劍
鋒一片暗藍,分明淬過劇毒,直向韋宗方當胸射到!
    韋宗方舉劍一格,只聽「嗒」的一聲,手上長劍,立被對方毒劍削斷了三寸來長一
截,心頭一驚,趕快一吸真氣,身子向後疾退一步。
    藍君壁大笑一聲,一招手,收回短劍,身形突發,振腕一劍,疾向韋宗方猛刺過去!
    原來他這柄淬毒短劍,劍柄上繫著一條極細銀練,才能把發出去的劍招手收回,但
因這一著實在太快了,大家誰也沒有看得清楚,藍君壁已經連劍帶人,撲了過去!
    韋宗方一劍未能封開對方劍勢,自己手上的劍尖,反被削去了一截,已知不對,雖
然向後疾退了一步,但疾欺而來的藍君壁,卻如影隨形,緊隨而上,手中淬毒短劍,遙
遙持向韋宗方前胸。
    韋宗方一面疾退,一面身軀不停的轉動,似想閃讓藍君壁的劍勢,那知藍君壁雙目
發赤,覷定了韋宗方,緊緊相隨不捨,一柄短劍,始終不離他前胸要害。
    韋宗方又驚又怒,大喝一聲,右手一揮,又是一記「一元復始」,疾向藍君壁劍上
撞去!
    他原是試出自己這招「一元復始」,劍上震力極強,此刻發招,自然希望在這一撞
之下,如能僥倖震飛對方短劍,自己才能扳回劣勢,不然,今天勢必非傷在對方劍下不
可!
    一劍出手,韋宗方立即向左邊閃出!「嗒」,藍芒一閃,韋宗方但覺手上一輕,自
己一柄長劍,又被對方削去了三寸來長一截,落足未穩,藍君壁的淬毒短劍,又已逼到
前胸。
    韋宗方大駭之下,右手長劍當胸,左手一揮,「呼」的劈出一掌,身軀又向左邊急
閃而出。
    藍君壁身形一側,輕巧避開韋宗方劈出掌力的正面,手中短劍卻絲毫不肯放鬆,依
然指著韋宗方前胸。
    韋宗方目光緊緊的覷定對方劍尖,左掌連續劈出,身軀隨著劈出的掌勢,不住左右
挪移,倏忽之間,他已劈出一十二掌,腳下同時閃移了八個位置。
    藍君壁一身藍衣,在韋宗方凌厲的掌風中,飄飄飛動,他身法奇詭,每次都能巧妙
的閃開韋宗方掌勢,但手中短劍,卻始終在對方前胸,有如附骨之蛆,隨形之影,任你
韋宗方如何躲閃,揮之不去。
    這是武林間極為罕見的拚鬥場面,兩人都以上乘輕功,互相追逐,閃來閃去,有如
捉迷藏一般。
    藍君壁一柄短劍,雖然一直維持在韋宗方前胸,但始終和韋宗方有著兩尺距離,再
難逼近一步,因此也始終無法把劍勢遞出。
    韋宗方在對方淬毒短劍緊緊持逼之下,只要移閃之勢稍微慢上一步,被對方逼進就
得濺血劍下。
    雙方已成了無法罷手之局,尤其兩人的輕功造詣,也是半斤八兩,這一陣互相閃避
追逐,始終保持著這點距離。
    韋宗方連劈了十幾掌,仍然無法把藍君壁逼退開去,此刻已不再輕易出手,右手長
劍,當胸直豎,雙目凝注對方短劍,似有乘機反擊之勢。
    藍君壁也在這一陣閃動之際,業已發覺韋宗方掌風如刀,銳利無比,自己雖佔上風,
但只要稍微大意,也同樣會傷在對方掌力之下。
    廳上眾人,瞧的只是暗暗替兩人捏著冷汗。
    萬劍會主兩道冷電般眼神,只是注視著藍君壁的短劍,在兩人之間,他顯然是偏向
於韋宗方的。
    甘瘤子,柳凌波如此,武當天寄子、勝字旗孟堅和也是如此,最緊張的當然是束小
蕙和辣手雲英張曼,兩位姑娘的粉臉上,都已有了汗水。
    兩條人影還在一進一退,閃避遊走,但已有許久不見雙方出手互攻!
    韋宗方身邊縱有不怕被對方短劍削斷的長劍,但沒有可以丟去手中斷劍再掣長劍的
時間,甚至連分心去想一想的時間都沒有,一張冠玉似的臉上,汗水滾滾而下,當然沒
有拭汗的工夫了。
    藍君壁同樣汗水直淌,鐵青著臉,滿佈殺機!
    「姓韋的你拿命來吧!」突然藍君壁喝聲出口,猛吸一口真氣,腳下運勁,身似離
弦之箭,右腕一挺,藍芒一閃而至,疾向韋宗方心窩刺去!
    韋宗方無法再閃避對方劍勢,不覺心頭大怒,沉哼一聲,左手劍訣一引,當胸直豎
的半截斷劍,同樣以極快手法,朝藍君壁劍上點去!
    這一下瞧得在場之人,無不凜然失色,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眼看兩人就得同時傷
在對方劍下!
    辣手雲英張曼忍不住驚叫一聲,以手掩面!
    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時,場中突然起了變化!這可並不是有人出手攔阻,而是出現
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怪招!
    韋宗方在情急之下,左手一引,右手點出一劍,這是「兩儀劍法」的第一招起手式,
「玉笏朝天」!照說並非厲害殺著!這是情勢所逼,一時使不出旁的劍招來,只好用當
胸直豎的長劍,點擊對方劍勢。
    但怪招也就在此,他左手一引,藍君壁挺刺來的短劍,突然間似被一份奇大無比的
吸力,向右引開,執劍右腕不由自主的跟著韋宗方左手劍訣,朝外漾了開去!
    出劍制敵,卻反而變成了門戶大開,雙方來勢都急,韋宗方一柄斷劍,已迅疾點出,
一下刺上了藍君壁左肩!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韋宗方沒想到對方會在此時忽然撤招,心頭一怔,急忙沉腕
收劍,但是已經慢了一步,斷劍劍頭,一劃而過,藍君壁左肩,登時血流如注!
    這一突然的變化,誰也沒有瞧清,等到瞧清,藍君壁已是負創後退,左手衣袖被鮮
血染紅了一大片!
    藍君壁臉色由青發白,突然轉身,一手起下釘在牆上的銀扇,目光狠毒,冷冷道:
「姓韋的,藍某承你劍下留情,他日相遇,藍某也饒你一次不死!」
    說完,掉頭朝外就走,臂上鮮血還在一滴一滴的直流,他也毫不一顧。
    韋宗方連自己也弄不清險中取勝的道理,聽藍君壁的口氣,好像還是自己劍下留情,
心中不由暗暗叫了聲:慚愧!
    他瞧著藍君壁說完就走,一時竟答不上話去,只是怔怔的望著他,身形一閃而逝!
    辣手雲英張曼披披嘴道:「虧他還口出大言!」
    韋宗方丟下手上斷劍,朝張曼拱拱手道:「在下毀了姑娘寶劍,心實不安。」
    張曼妙目凝注,嫣然道:「一柄長劍能值多少?還說它作甚?」
    沙天祐目中精芒一閃,沙聲笑道:「韋少俠好一招『當門拂柳』,暗寓『導陰接陽
神功』,兄弟總算開了眼界!
    天寄子正因韋宗方使出一招「兩儀劍法」的起手式「玉笛朝天」,居然能引開藍君
壁刺來的短劍,心頭感到無比驚異,此刻經沙天祐一言喝破,不禁暗暗「哦」了一聲,
自己怎麼忘了大師兄出身修羅門,這「導陰接陽神功」。正是修羅門不傳之秘,想到這
裡,心中疑竇立感釋然!
    韋宗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導陰接陽神功」,給沙天祐當面稱譽,不覺臉上一紅,
抱抱拳道:「沙道長謬讚,在下愧不敢當。」
    束小蕙臉上微有訝容,轉過頭去,朝她身後的歐伯伯低低說了兩句,那歐伯伯只是
點點頭,並沒說話。
    甘瘤子臉露微笑,坐在那裡,沒有作聲。
    青穗總管慕容修,卻在此時,有意無意的抬頭望了萬劍會主一眼,萬劍會主微微頷
首。
    慕容修突然朗聲一笑,朝韋宗方拱手道:「韋少俠劍術非凡,兄弟不揣愚劣,頗想
討教幾招。」
    韋宗方聽得一怔,連忙抱拳道:「慕容總管休得取笑,在下微未之技,怎是總管對
手?」
    他說的原是實情,慕容修外號抱劍書生,劍上造詣,非同小可,江湖上能夠在他劍
下,走得出十招的人,已是不多。
    韋宗方只學了一套「兩儀劍法」,說什麼也不是人家對手。
    慕容修瀟灑一笑,說道:「韋少俠何須太謙?方纔這一場比試,有目共睹,兄弟存
心討教,韋少俠再要推辭,豈不顯得矯情了?」
    韋宗方尷尬的道:「在下實非慕容總管之敵。」
    端坐在上首的萬劍會主開口了,他目飛寒星,微笑道:「慕容總管既然提出來了,
韋兄就隨意和他走上幾招,武林中以武會友,原也是常有之事。」
    甘瘤子皺皺眉,朝柳凌波望了一眼,柳凌波面上垂著黑紗,似乎微微撇了下嘴唇。
    抱劍書生慕容修朗朗一笑,道:「會主說得極是,兄弟請韋少俠隨意賜正幾招,大
家旨在印證,點到為止,這樣韋少俠總可俯允了吧?」
    韋宗方聽他這般說法,已經無法再推,少年人那肯過份示弱?這就不假思索點點頭
道:「慕容總管既然這麼說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在下微未之技,只怕在慕容總
管劍下難以走得出十招,總管手下留情才好。」
    這倒不是謙虛,如論武功,韋宗方想在慕容修劍下走出十招,確也不易!
    慕容修雙目神光湛湛,豁然大笑道:「韋少俠虛懷若谷,兄弟何以克當,請亮劍
吧!」
    韋宗方遲疑了下,道:「在下此劍,外表雖鈍,其實……」
    他為了表明自己佩著的是柄寶刃,方才和藍君壁動手,都不願取用,此刻只是印證,
自然更不好取用。
    那知慕容修沒待他說完,點點頭:「韋少俠身邊佩帶的七修劍,乃是修羅門三柄名
劍之一,外形似鈍,實為神物,兄弟不才,還認得出來,韋少俠心地光明,兄弟尤所欽
遲,咱們這一場,印證武學,點到為止,著重在招式變化,和力拼猛搏有異,韋少俠只
管取用,不必顧慮。」
    說到這裡,右手握住劍柄,輕輕從身邊抽出一柄青穗長劍,萬劍會青穗總管用的長
劍,自然也非凡品,這一抽出劍身,宛如一泓秋水,青光晶瑩!
    韋宗方連自己這柄外形極鈍,鋒利切玉的寶劍,究竟是何來歷,都一無所知,如今
聽慕容修一口道了出來,此劍名為七修,還是修羅門三柄名劍之一!
    修羅門,這三個字,不禁引起他許多懷疑!
    不知名叔叔交給自己的一塊鐵牌,是武林中極具威力的「修羅律令」,這柄劍又是
修羅門三柄名劍中的七修劍,還有自己兩次施展」裁雲手」,都被人看成「修羅刀」。
    自己身世,至今未明,不知名的叔叔,又一別無蹤,看來不找到叔叔,就無法揭開
身世之謎:但由種種跡象推測,這位從小扶養自己的不知名叔叔,定然和修羅門有關。
    不知修羅門在什麼地方,自己要找叔叔,看來只有找上修羅門去……
    慕容修已經抽出長劍來了,但韋宗方卻只是一手握著劍柄,一語不發的站在那裡,
好像在想著什麼心事,怔怔出神!
    這情形瞧得大家深感奇怪,這少年人不知想到什麼地方去了,竟有這般神不守舍的
模樣!
    慕容修湛然目光,微微一抬,注著韋宗方,道:「韋少俠請亮劍。」
    韋宗方從沉思中驚覺,臉上不禁一紅,拱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遵命。」
    一按吞口,嗆的一聲,抽出一柄毫無鋒芒的鈍劍來!這回大家都聽到慕容修說過,
這柄看不起眼的鈍劍,乃是修羅門三柄名劍之一的七修劍,因此所有目光,不期全都朝
韋宗方手上投來。
    韋宗方長劍一抱,亮開門戶,右手劍身直豎,左手劍訣當胸,正身直立,道:「慕
容總管請。」
    這是「兩儀劍法」的第一式「玉笛朝天」!
    「玉笏朝天」原是向對方抱劍行禮,存有揖讓之意,必須等對方同樣亮開劍式,然
後劍訣外引,劍尖前指,才算展開劍法,這是禮數,江湖各大門派的起手式,莫不如此。
    慕容修同樣一抱長劍,含笑道:「賓主有別,韋少俠不必客氣。」
    韋宗方微微躬身道:「那麼在下有僭了!」
    左腳前跨半步,左字劍訣方引,右手長劍斜指,還沒發招……
    慕容修輕咳一聲道:「韋少俠小心了!」
    長劍一送,一點寒星,挾著輕嘯之聲,已向韋宗方當胸點來!
    他口中還說什麼「賓主有別」,讓韋宗方先發,其實他這一招,出手雖然稍後,但
劍勢奇快,無異搶在韋宗方前面!
    韋宗方眼看對方劍勢來得如此快法,那敢怠慢,左手劍訣一引,斜豎長劍,立即使
了一招「急風偃草」,迅用劍脊,朝右拍下。
    韋宗方這一劍,也使的相當迅速,但他劍脊還沒拍上對方劍尖,慕容修的長劍突然
一歪,朝右撇了開去!
    慕容修的長劍直點而來,決不會無緣無故的在中途撇了開去,這不但不成招法,也
好像並不是他自己的本意!
    當然在場之人,都是武林中的大行家,一眼就可以看的出來,這情形和方才藍君壁
一樣,同是被韋宗方這式「玉笏朝天」中,左手劍訣,暗藏「導陰接陽」所引開的。
    慕容修不愧是劍術名家,身法輕靈已極,劍勢才被韋宗方引開,他身若輕絮,同時
飄浮而起,身隨劍走,跟著飄到了韋宗方左首,微微一笑劍尖一偏,斜削而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2:31

第27章 有珠引劍
    韋宗方根本想也役想到自己第一招上,就會把慕容修長劍引開,心中微微一怔,此
時眼看對方長劍忽然斜削而來,也立時身形差旋,劍走弧形,朝左封出。
    慕容修劍若游龍,瞬倏之間,一柄長劍,由一而二,由二而四,漾起了七八條光影,
迎面灑來,韋宗方那敢大意,也立即全神貫注,專心運劍。
    兩人電光石火的交手了六七招,竟然是誰也未能佔到便宜。
    慕容修高聲讚道:「韋少俠兩儀劍法,果然純熟無比!」
    劍法倏變,剎那間,寒芒飛旋,劍氣漫天,直把韋宗方圈在一片劍光之中。
    韋宗方但覺四周有無數劍影一齊攻來,劍風森森,壓力奇重,逼得自己一柄長劍,
幾乎施展不開!不!他根本不知如何封解才好?心頭一急,不覺奮起全力,左手劍訣連
揚,長劍圈動,繞身一匝,急揮而出,這一招「閉戶誦經」,原是護身劍式,他因四周
劍影壓力奇重,才奮力朝外推出!
    照說劍光綴繞身外,向外擴張,就該和對方劍影接觸,發生一陣綿密的劍劍相擊,
才能擋開急驟攻來的無數劍影,那知就在他劍訣連揚之際,一片耀眼劍影倏然盡沒,只
有一支雪亮的劍光,劍頭一昂,隨著自己劍訣,朝左上方揚起!
    這一著,韋宗方也體會出來了,對方的劍勢,果然是被自己左手劍訣引開的!顯而
易見,自己果然在不知不覺之間,使出了「導陰接陽神功」,這和自己幾次劈空發出的
「裁雲手」中,暗含「修羅力」一樣,完全出於自動,並不是自己有意施為。
    因為這一次,自己在劍訣連揚之際,就發覺慕容修攻來的無數支劍影,每一支上都
含蘊了奇重力道,但劍訣才一揚起,這無數支重大力道,就被劍訣吸引,匯成一股洪流,
跟著自己左手奔來,勢道洶湧,自己一條左臂,幾乎被震得發麻,但覺心神震動,難以
承受。
    這原是電光石火,一閃而過,就在自己劍訣朝左上方揚起的一剎那,這股力道也跟
著激射而起,像排山倒海般一湧而上,射向天空,這就是許多劍影,倏合為一,自己看
到的一支劍光,劍頭昂起,隨著自己左手,劈向上空的道理。
    韋宗方這一證實自己確實具有「導陰接陽神功」的能耐,心頭這份驚喜,當真不可
言宣!
    慕容修一輪急驟攻勢,悉被韋宗方引開,他臉上絲毫沒有驚奇之容,好像這一著,
早在他意料之中一般,含著微笑,點點頭,意似讚賞,身形斜斜飄退了一步,劍術名家,
果然風度不凡,要是換了一個人,自己劍法,被人破去,豈不早就惱羞成怒了?
    慕容修青衫飄忽,身隨劍走,長劍左右搖揮,一片青光,宛如風起雲湧,轉瞬之間,
已把兩人身形一齊掩去!
    兩條人影,被一片青光瑩幕所包,能看到的只是兩個遊走中的模糊影子。在場的人,
都發黨慕容修出手的劍勢,似是比方才更加凌厲了許多!
    辣手雲英張曼直看得雙目圓睜,緊張無比,向她哥哥張君愷問道:「二哥,這是什
麼劍法?」
    梅花劍張君愷搖搖頭,低聲道:「慕容修出劍奇快,才會有此幻景。」
    張曼道:「你看他有沒有危險?」
    這「他」,自然是指的韋宗方。
    張君愷道:「他們說好了點到為止,想來不至於有什麼危險。」
    正說之間,突聽慕容修的聲音說道:「韋少俠小心了!」
    劍光青影突然斂去,慕容修一條人影,已隨聲飛出一丈之外,手中長劍一揮,登時
暴長起一道尋丈青光,直向韋宗方身前射去!
    這一下連甘瘤子也突地站了起來,吃驚道:「馭劍術……」
    韋宗方僅憑一套「兩儀劍法」,和劍術已臻上乘的抱劍書生慕容修交手,那簡直是
小巫見大巫,差得不可以道里計;但慕容修果然言而有信,嚴守印證武功,點到為止的
規定,劍勢出手,只要一遇上韋宗方稍有封架不及之時,立即撤招,自行收劍。
    韋宗方心頭既是感佩,又是驚奇,暗想:「你既要相讓,又何必堅要和我比試?」
    此刻慕容修繚繞身外的劍光,突然撤去,雙肩一晃,人已飛射出一丈開外,韋宗方
見他無緣無故的退了出去,心中方覺奇怪。
    就在這微微一怔神之間,只見一道青濛濛的劍光,宛如匹練橫空,直向自己投射而
來!劍光未到,一股森森寒氣,已直逼而來,凜烈得砭人肌膚!
    耳中也同時聽到慕容修「傳音入密」的聲音,說道:「韋少俠快用左手劍訣接引!」
    這真比電光石火還炔,聲音入耳,青濛濛的光華已到眼前,強烈的劍氣,已籠罩了
韋宗方前後一丈方圓,韋宗方根本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只好一揚左手,捏了個劍
訣,迎著匹練般劍光,向左引出。說也奇怪,本來擴及一丈方圓的森森劍氣,在韋宗方
劍訣一引之下,倏然消失!連那道青濛濛的光華,也在此時,突然斂去,恢復原狀,依
然只是一柄青光湛然的長劍。
    青光一斂,原來慕容修不知何時,已到了韋宗方身前三尺左右,但他手上的一柄長
劍,已被韋宗方引開,劍尖隨著他左手的劍訣,朝左首上方歪去。
    這一歪不打緊,但聽「嘶」的一聲,一股勁急劍鋒,經過遏制引導,隨著劍尖所指,
突然衝劍而出,向左上方射去,但聽一陣嘩啦啦巨響,三支殿椽,劍光一掃,立被削斷,
大片簷瓦,紛紛瀉落!這份聲勢,瞧得在場之人,無不暗暗凜駭。
    慕容修果然不愧是萬劍會的首席總管,光是這一劍,武林中已很少有人能擋!當然
大家更凜駭的還是韋宗方,他小小年紀,竟然練成了絕世神功,連劍術中最難抵擋的馭
劍術,都被他引導開去了!
    慕容修忽然長劍一收,飄退數尺迅疾回過頭去,目光朝上首萬劍會主掠去,微微點
頭,接著朗朗笑道:「韋少俠果然高明,兄弟認輸!」
    這話從萬劍會青穗總管抱劍書生口中說出來,當真令人吃驚!
    一個成名多年的劍術大家,肯當著各派高手面前,自承落敗!
    輸、他當然是輸了。在座的都是高手誰都看的出來,他使出了三種不同劍術,都被
韋宗方以「導陰接陽」手法所引開,這是韋宗方的「導陰接陽神功」使他技無所使,但
如論劍術上的成就,韋宗方是難望他項背的。
    武當天寄子、少林十住大師,都感到大出意外。
    尤其是武當的門人,靜玄道人,張君愷、張曼三人,臉上不期都綻出了笑容,因為
韋宗方是以武當派的劍法,連勝了藍君壁、慕容修兩人。
    這對武當派來說,該是一件十分光榮之事!
    在座的人中,只有甘瘤子一個人看到了慕容修向萬劍會主使的眼色,和微微點頭,
他兩道濃眉,不禁微微一皺,心中暗自思索:「青穗總管慕容修此舉,必有深意。」
    韋宗方依照慕容修「傳音入密」的指點才引開他匹練般劍光,此刻突然聽到慕容修
公開宣佈認輸,不覺愕然抬頭,臉上一紅,連忙返劍入鞘抱拳道:「在下多蒙慕容修總
管一再相讓,才能勉強支持,不然在下早就抵擋不住了,輸的應該是在下才對。」
    慕容修雙目神光湛湛,掠過在座群雄,哈哈大笑道:「韋少俠勝而不驕,虛懷若谷,
這份胸襟,兄弟至表欽忱,韋少俠說的原也不錯,如論劍術,兄弟練劍多年,在招式變
化,和對敵經驗上,兄弟自是略佔優勢,但韋少俠精擅『導陰接陽』神功,兄弟的凌厲
劍勢,悉被引開,無法傷到韋少俠,也是事實,因此這場印證,勝方自然是韋少俠了。」
    韋宗方不安的道:「慕容總管謬譽,在下實在汗顏無地,愧不敢當……」
    萬劍會主起身道:「慕容總管說的,確是實情,韋兄也無須太謙……」他說到這裡,
緩緩離座走出,含笑道:「兄弟久聞。導陰接陽神功,乃是修羅門不傳之秘,方才韋兄
引開慕容總管馭劍之術,使兄弟大開眼界,蔚為奇觀……」
    口氣一頓,目光緩緩掃了眾人一眼,又道:「敝會以萬劍為名,劍術一道,不敢自
詡天下第一,但和武林各大門派,敢說也並無多讓……
    萬劍會主這還算說的十分客氣,但在座的少林十住大師和武當天子臉上,已經有了
異容!
    那是因為少林「達摩劍法」和武當「兩儀劍法」,都是武林中的正宗劍術,萬劍會
主口裡這句「並無多讓」,已經隱然有凌駕兩派劍術之上之意。
    十住大師和天寄子雖是有道之人,但這話聽到耳裡,終究有些不是滋味。
    萬劍會主可沒去理會他們,也許根本沒把少林、武當放在眼裡,只聽他繼續說道:
「因此也引起了兄弟好奇之心,頗想跟韋兄討教幾招,不知韋兄意下如何?」
    韋宗方神色一凜,暗暗忖道:「萬劍會主自號萬劍之主,劍術上的成就,自然又高
過青穗總管甚多,自己『導陰接陽』之術,雖然屢試屢驗,能夠引導開敵人長劍,但對
方終究是一門之主,自己如果敗在他劍下,還不要緊,萬一勝了他,豈不使他難堪?」
心念閃電一轉,立即惶恐的道:「會主劍術,豈是在下能企及?這個在下萬萬不敢。」
    萬劍會主傲然說道:「韋兄何須太謙。」
    話聲一落,右手握住劍柄,緩緩抽出長劍來,長劍出匣,大家才瞧清原來萬劍會主
這柄長劍,竟然是黃金鑄成,金光爍然,耀日生霞!
    萬劍會主似乎十分珍視他這柄金劍,長劍出匣,伸出他白嫩的左手,輕輕拂拭著劍
脊,緩緩抬起頭來,說道:「韋兄請亮劍!」
    韋宗方後退一步,連連抱拳道:「會主原諒,在下實在不敢應命。」
    萬劍會主冷冷一哼,手中金劍,輕輕一漾,嗡然有聲,抬目道:「兄弟劍已經拔出
來了,怎能收得回去?印證武功,志在切磋,韋兄再要堅拒,就是瞧不起兄弟了!」
    韋宗方面有難色,囁嚅道:「會主這般說法,豈非強人所難?在下微未之技,怎好
和會主相較?這個在下……」
    萬劍會主晶瑩雙目,神光閃動,輕笑道:「韋兄不必推辭,你不亮劍,兄弟要發招
了!」
    韋宗方給他一再相逼,心中暗想:「自己只是試出『導陰接陽』之術,能夠引開敵
人劍勢,一再推辭,只是為了勝了你,怕你萬劍會主面子上不好看而已,難道是我怕你
會成?」年輕人誰不好強,心念轉動,不覺劍眉一軒,朗笑道:「會主既然堅欲賜教,
在下再要推辭,倒是顯得小氣了!」
    萬劍會主淡金臉微微一動,笑道:「韋兄答應了麼?」
    韋宗方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當得奉陪。」
    隨著話聲,右腕一抬,七修劍嗆然出鞘。
    萬劍會主讚道:「這才是英雄本色!」
    韋宗方正身卓立,左手緩緩舉起,暗掐劍訣,抬目道:「會主請賜招。」
    萬劍會主長劍斜橫,一雙清澈的眼睛,此時神光漸漸強烈,直似兩道冷電,投注在
韋宗方身上,徐徐說道:「也許兄弟這柄金劍,不受內功導引,韋兄可得小心!」
    說完右腕一舉,金劍平胸推出。
    甘瘤子聽了他這句話,突然想到先前青穗總管慕容修在出場之時,似是萬劍會主所
授意的,再證以方才慕容修向他暗暗點頭,心頭不覺恍然大悟,忖道:「原來他們果然
是存心試他的了!」
    韋宗方長劍抱胸,目注萬劍會主,靜候對方發劍,此時聽他說出金劍不受「導陰接
陽」神功吸引之言,心中立時生出反感!暗想:「藍君壁的淬毒短劍,和慕容修的長劍,
都被自己毫不費力的吸引開去,難道你的金劍,就會吸引不開?」
    他原先因對方身為萬劍會主,自己和他動手過招,不能大使對方難堪,打算不到萬
不得已,盡量避免左手引他的劍。但經他這麼一說,不由引起逞強之心,他說引不開,
我就偏要引給你看!
    他「兩儀劍法」的起手式「玉笏朝天」,原是劍訣先引,長劍後發,心念一動,就
故意把劍訣朝前一揚,徐徐向左引去,這真叫做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陰!
    韋宗方方才和藍君壁,慕容修兩人動手之際,無意使來,幾乎一引就開,百發百中,
這回存心要想引開對方長劍,「導陰接陽」神功,就突然失靈了!
    萬劍會主的劍勢,去得雖緩,但韋宗方劍訣一引,沒有引開他的金劍,劍勢縱然不
快,一點金影也快已接近胸前要穴!
    韋宗方心頭一驚,臉上登時脹得通紅,不待對方劍勢刺到,右腕一振,七修劍疾翻
而起,向萬劍會主金劍上砸去!
    萬劍會主手腕一縮,金劍突然收了回去,輕笑一聲道:「我說如何?」
    韋宗方聽他出言相笑,不覺心頭火發,長劍同時很快一收,在胸前劃了一個圓圈,
疾推而出。
    萬劍會主喝了聲:「好……」
    手腕振處,幻起朵朵金花,劍光閃動中,身子忽然輕輕一轉,撥開韋宗方刺去的劍
鋒,立時還手追擊。他由緩緩刺出的劍勢,剎那間變的快速絕倫,一下連出五劍,劍風
嘶嘶,凌厲無匹。
    韋宗方沒想到他在第二劍上,出手就變得如此快速,心頭一凜,不由自主的被逼後
退了兩步,長劍急圈,一記「一元復始」急急朝前推出!
    「當……」雙劍交擊,韋宗方被震得腳下浮動,後退了半步。
    萬劍會主不退反進,倏地逼進一步,劍勢略低問道:「韋兄尊師是誰?」
    韋宗方見他忽然停劍問起自己師傅來,自己是不知名叔叔傳的武功,那有師傅?一
面不暇思索答道:「在下蒙武當天元道長賜傳劍法,只是並無師徒之名。」
    萬劍會主冷哂道:「只怕不是吧!」
    韋宗方怒聲道:「會主不信,何用垂詢?」
    萬劍會主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金劍一送,人劍俱到,連綿攻出。
    韋宗方再度動手,更是不敢大意,七修劍一擺,暗吐內勁,直迎上去,他只會一套
「兩儀劍法」,對方劍勢,綿綿攻來,他只是身隨劍走,一劍又一劍的劃著圓圈。
    萬劍會主的劍勢愈攻愈快,韋宗方單憑一套「兩儀劍法」,實在已難封架對方接二
連三的劍影!舉劍封架之中,但覺對方滾滾劍影之中,隱挾動人心魄的風雷之聲,但從
外表看去,卻又不甚剛猛,只是綿密無間,使人無從封架。心中不覺暗暗驚駭,忖道:
「這樣綿密的劍光,時間一長,自己決難支持,不如冒險和他硬拚幾招試試……」
    心念一轉,立即暗運真力,振腕之間,劍尖向空連劃了兩個圓圈,口中大喝一聲,
直向萬劍會主綿密劍光中撞去!這是「兩儀劍法」中的一招「抱陰負陽!」
    「當,當……」一片劍幕中,登時響起急驟的兩聲金鐵大震!
    韋宗方被震的後退了兩步,這下萬劍會主也被震退了一步。
    但他還是一退倏進,欺到了韋宗方身前,笑道:「韋兄明明是仙霞劍客的門下,何
以不肯承認?」
    韋宗方道:「仙霞劍客?在下根本沒聽到過仙霞劍客的名字。」
    萬劍會主道:「你使的『乾三震』,還有一震沒使出來吧?」
    長身抖腕,劍光如閃,暴出滿天劍花,直向韋宗方當頭罩落!
    韋宗方從沒聽說過什麼「乾三震」但從他口氣聽來,好像方才自己已經使出二震來
了?方才兩次和他以劍硬砸,第一次使的是「一元復始」,第二次使的是「抱陰負陽」。
還有一招「三花聚頂」,也是震人兵刃的劍招!心念電旋,那還怠慢,手腕一振,七修
劍劍尖上迎,向空連劃出三個圓圈!
    「當……」他劃到第三個圓圈上,猛覺一下巨震,耳中狂鳴,手腕驟麻,長劍脫手
飛出……心頭不覺大驚,急忙向後退!
    在他想來,這是印證武功,講好了點到為止,自己長劍被震脫手,萬劍會主總該停
手了?那知目光一抬,只見萬劍會主金劍向空連點,人隨劍進,直向自己欺來!他手上
金劍這一向空連點,就如百縷金線,劃空飛灑而來!
    韋宗方長劍被震脫手,只剩了一雙空手,沒料到萬劍會主依然會追襲而來,心頭既
凜又怒,眼看金線來勢,如此快速,腳下連續後退,左手不自覺的劍訣一領,向外引去,
右手在胸前劃了一個圓圈,呼的一聲,疾推出去!
    萬劍會主看他又用劍訣相引,不覺低笑道:「我這金龍劍,引劍珠是引不開的……」
    話聲出口,陡覺一股銳厲如刀的勁風,直劈過來,居然逼住自己劍勢,在中途突然
滯了一下,心頭不禁一凜,暗想:「此人出手一掌,竟能逼住自己劍勢,這是什麼掌
力?」
    暗中一提真氣,金劍連連向空急點,他這一提真氣,已把全身真力,貫注到劍尖之
上,但見千百縷勁道金線,突然發出嘶嘶強烈劍風,像離弦之箭,像風挾驟雨,急灑而
出!
    韋宗方身軀連連後退,奮力劈出兩掌,想阻攔對方的劍勢,人卻向後疾退!他那裡
知道萬劍會主就是因他掌風如刀,逼得住劍勢,已經盡力施為,劍劍都貫注上了萬劍獨
門的劍氣功夫,豈是掌力所能遏阻?
    但見千百縷金線,勁直如矢,直逼而來,心頭不覺大駭,左手一圈,又是一記「五
丁開山」直劈過去!掌勢才出,但覺絲絲寒鋒,幾乎碰上掌心,每縷金線都鋒利如劍,
劈出去的左掌,趕忙縮手收了回來!這一遲延。千百道金線,光芒刺目,業已湧到身前!
    韋宗方前後左右,已盡為劍光所籠罩!在場之人,都被萬劍會主這一招練劍成絲的
「萬劍凝輝」吸引住目光,凝神屏息,注視著千百縷金芒!
    韋宗方被逼得連連後退,心頭已是怒不可遏,眼前錯落金芒,迎面灑來,自己手無
寸鐵,不敢和劍芒接觸,驀地想起懷中還有一支鐵筆,(鐵筆幫幫主的信物鐵筆令)一
時無暇多想,迅速探手入懷,掏了出來!
    這不過是電光石火般事,他握筆在手,腦中登時浮起立軸上鐵筆幫老幫主手繪的一
招「鳳凰三點頭」,此刻根本沒有時間思索,左手作勢捏了一個印訣,上身前俯,右手
鐵筆起處,就迎著飛灑而來的金芒,凌空點擊出去!
    萬劍會主只是因韋宗方無意之中發出一記「修羅刀」力,逼得他劍勢中途停滯,在
驚凜之下,才催動真氣,全力發劍,原也並無傷他之意。
    此刻眼看韋宗方節節後退,正待收劍……陡見韋宗方右腕倏揚,手上多了一支鐵筆,
揮手飛出三點筆影!
    「叮」,「叮」!鏘……前面「叮」「叮」兩聲,敢情是筆尖砸上劍脊所發出的聲
音,但後面「鏘」的一聲,卻金鐵大震,一縷餘音,顫動不已……
    「噹啷」!又是一聲金鐵墜地之聲!劍氣金芒,剎那盡斂,萬劍會主疾退兩步,低
頭朝手上一瞧,口中不禁驚咦出聲!原來他手上一柄精金鑄制,鋒利無匹的寶刃——金
龍劍,此刻已被韋宗方鐵筆齊中截斷,只剩下了半支斷劍!
    這一下,不但萬劍會主驚駭失色,他對面的韋宗方也同樣驚楞得不知所云!在場之
人,莫不感到事出意外,險露驚詫!
    萬劍會主睜大雙目,一眨不眨的望著韋宗方手上,過了半晌才駭然道:「鏤文犀?
你手上會是鏤文犀?」
    韋宗方搖搖頭道:「不是,在下此筆,乃是鐵筆幫信物鐵筆令。」
    口中說著,不覺舉起手來,這一舉手,大家都看清楚了。
    韋宗方手上鐵筆,筆尖頭上,敢情是被金龍劍鋒削去了一截,另外露出一支色呈紂
碧的筆尖!
    沙天祐目光一轉,沙聲大笑道:「哈哈,果然是鏤文犀了!」
    韋宗方頭瞧著鐵筆,朝萬劍會主拱拱手道:「在下實在毫不知情,以致毀了會主寶
劍。」
    萬劍會主伸出一隻白嫩手掌,徐徐說道:「拿來讓我瞧瞧!」
    韋宗方心頭雖覺為難,但依然遞了過去。
    萬劍會主接到手,仔細瞧了瞧,冷哼道:「鐵筆令,偽裝得好,鏤文犀外面居然包
上了一層百煉精鋼的鐵皮……」
    說到這裡,突然舉起手中斷劍,朝鐵筆上削去!
    韋宗方吃驚道:「會主這幹什麼?」
    萬劍會主冷冷的道:「我要把這層鐵皮削去。」
    韋宗方道:「此筆乃是鐵筆幫歷代相傳之物,在下不過是替他們暫時保管……」
    萬劍會會主道:「鐵筆之中,既然藏著鏤文犀,自然要讓大家瞧瞧了?」
    他一邊說話,手上絲毫不停,別看他只是一支斷劍,確實削鐵如泥,一連幾劍,已
把包在外面的鐵皮削了下來,露出一支晶瑩如玉,色呈鉗碧的玉筆來!
    果然是鏤文犀,色澤形狀,和方纔那支假的完全一樣!
    萬劍會主一手丟下斷劍,三個手指擎著玉筆,說道:「今日之會,諸位總算並沒白
來,方才張老護法毀了一支假的,如今真的也出現了。由此可以證明鏤文犀二偽一真,
當年全被陶百里所得,他在三十年前當眾毀去了一支假的,卻把真的一支包上了鐵皮,
成為他幫中傳幫信物。然後又把另一支假的,故意流出江湖,一手造成三十年後江湖上
另一場風波……
    沙天祐陰沉目光,流露出貪婪之色,只是盯在鏤文犀之上,說道:「咱們蒙會主相
邀,原是為鏤文犀而來,此筆既然出世,可否讓兄弟賞鑒賞鑒!」
    萬劍會主冷冷說道:「此筆不是在下所有,礙難應命,諸位不是都已看清楚了,真
筆和假筆完全一樣,筆管上刻的也是『天下第一』四字,沙道長關心的只怕是筆中藏的
一頁武學了!」
    沙天祐一手持須,嘿然笑道:「江湖傳言,鏤文犀中藏有一招劍法博奧精深,集天
下劍術之大成,難道會主不想瞧瞧嗎?」
    萬劍會主冷笑一聲,忽然把玉筆倒了過來,說道:「筆管中間,昔年也許藏有一頁
武學,要是有,只怕也早已被人取出來了,如今只剩了一支空管,不信,諸位請瞧!」
    大家凝目瞧去,果然筆管中空,裡面已一無所有。
    韋宗方突然腦中靈光一動,暗想:「他們說的一招武學,莫非就是立軸上畫的那招
『鳳凰三點頭』不成?」
    試想方才萬劍會主從劍上發出來的千百縷金線,勁直如矢,劍氣急銳,何等凌厲:
普通招式,別說把它破去,就是封架也休想封架得住,但方纔他那式凌厲劍招,明明是
被自己在無意中破去的!
    就這一點,萬劍會主和所有的人敢情因金龍劍被自己截斷,大家都注意到鐵筆上去,
才忽略了自己使出的招法……
    心中想著,只見萬劍會主一手把鏤文犀遞了過來,說道:「鏤文犀武林瑰寶,韋兄
要好好保管它才好!」
    韋宗方接到手上,立即收入懷中,一面淡淡說道:「此筆原是鐵筆幫所有,在下不
過暫時代為保管罷了。」
    萬劍會主微微一笑,輕聲道:「韋兄身上,除了鏤文犀,還有一顆引劍珠,大家口
中雖沒說出來,但只怕瞞不過在場之人,韋兄如無要事,兄弟想邀你同往劍門山盤桓數
日,對韋兄也許小有幫助,不知韋兄意下如何?」
    他這話說得極輕,除了韋宗方,別人自然無法聽到。
    韋宗方微微一楞,除了鏤文犀,還有引劍珠?自己身上,幾時有什麼引劍珠?一面
抱拳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會主好意,在下心領。」
    大家和兩人相隔較遠,聽不到他們說的什麼,但韋宗方連連抱拳,大家可以看到,
那自然是因截斷了萬劍會主寶劍,說著抱歉的話了。
    萬劍會主兩道清撤目光,瞧著韋宗方,似有惋惜之色,徐徐說道:「韋兄既然身有
要事,兄弟就不好勉強挽留了。」
    這時只見一名使女,從地上拾起韋宗方的七修劍,雙手送上,韋宗方拱手稱謝,接
過長劍,返劍入鞘。
    沙天祐忽然站起身來,拱手道:「鏤文犀假的已毀,真的已出,今日之會,到此想
來已告結束了,會主如果別無見教,兄弟先要告辭了。」
    萬劍會主還了一禮,笑道:「多承沙道長賁臨指教,兄弟敬致謝忱。」
    沙天祐目光陰沉,瞥了眾人一眼,拱手道:「諸位道兄,請恕兄弟先走一步了。」
    話聲一落,率同門人,大踏步朝殿外而去。
    韋宗方因七修劍聯想到自己身世,急於去找修羅門探聽不知名叔叔的下落,一見沙
夭佑離去,立即也朝萬劍會主拱拱手道:「在下身有要事,也要先走一步了。」
    萬劍會主目光一轉,說道:「沙天祐走的匆忙,顯然不懷好意,韋兄路上,小心為
宜。」
    韋宗方道:「多謝會主關愛,在下還不是怕事的人!」
    束小蕙盈盈站起,凝目問道:「不知韋少俠要去那裡?」
    韋宗方給他攔著一問,在場都是熟人,不覺臉上一紅,道:「在下另有要事,急於
趕去……」
    那辣手雲英張曼瞧得心頭一急,連忙暗暗拉了他哥哥一下衣袖,張君愷知他妹妹的
心意,忙道:「韋兄,咱們一起走可好?」
    韋宗方還沒回答,站在束小蕙身邊的歐老頭突然沉哼一聲道:「懷壁其罪,憑你們
幾個人,能替他擋得了什麼強敵?」
    張君愷原是性情極做之人,看他目光掠著自己幾人說話,分明瞧不起武當派,不覺
怒哼道:「你是對誰說話?」
    歐老頭冷聲道:「老夫自然說你們了,這娃兒身上懷著武林中人人覬覦的引劍珠,
鏤文犀,除了和咱們大小姐一路,有老夫保護他,還有什麼人能保他無事呢?」
    甘瘤子狂笑一聲道:「老丈口氣大得也未免離譜了些呢?」
    歐老頭望了甘瘤子師兄妹兩人一眼,道:「你是天殺門下,哈哈,這句話從你師傅
嘴裡說出來還差不多。」
    柳凌波輕哼一聲,冰冷道:「你可想試試?」
    韋宗方眼看大家為了自己,立時會引起衝突,這就連連拱手道:「束姑娘、甘兄、
張兄、千萬不可因兄弟之事,生出誤會,不瞞諸位說,兄弟身世,至今未明,此刻急於
去找一手扶養兄弟成人的叔叔,因此要先走一步了。」說完,又朝天寄子、十住大師、
勝字旗孟堅和等人拱拱手,道:「請恕在下先走了……」
    話聲一落,轉身朝殿外奔去,他有意離開眾人,去勢極快,眨眼之間,人已到了七
八丈外,頭也不回的疾奔而去。
    卻說韋宗方出了土地廟,放腿疾奔,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路,前面到了一處十字路
口,不覺停下步來,分辨了一下方向,正待奔去!
    只見左側林中,忽然急步迎出三個人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青袍白髯老人,後面跟
著兩個灰衣老人,垂著雙手,似是青袍老人的隨從。
    為首的青袍老人臉堆微笑,一雙深沉目光,朝韋宗方上下一陣打量,拱拱手道:
「來的可是韋宗方韋少俠嗎?」
    韋宗方從沒見過這位青袍白髯老人,自然不識其人,微微一愕,抱拳道:「在下正
是韋宗方,老丈有何見教?」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3:10

第28章 霹靂三劍
    青袍老人道:「敝上頗想和你韋少俠見面一晤,特命老朽在此候駕。」
    韋宗方訝道:「貴上是誰,在下和他素不相識,怎會要老朽在此相候?」
    青袍老人道:「也許敝上知道韋少俠,不然就不會要老朽前來迎接了。」
    韋宗方心中暗想:「不知這青袍老人的主人,是何來歷,自己先得問問清楚才好。」
心念一轉,抬目問道:「貴上是誰,老丈能否賜告?」
    青袍老人道:「敝上沒有交代,老朽不便多說。」
    韋宗方冷笑道:「老丈連貴上是誰,都不肯見告,既然素昧生平,又有何事要見在
下?」
    青袍老人道:「敝上要見韋少俠,那自然是有事的了。」
    韋宗方道:「煩請老丈覆上貴上,在下身有要事,不克赴約。」
    說完抱抱拳,正待舉步。那站在青袍老人身後的兩個灰衣老人,突然身形一閃,擋
住了韋宗方的去路。
    韋宗方心中暗暗一怔,心想:「兩個老人身法極快,看來武功不弱!」不覺劍眉一
軒,道:「兩位待怎的?」
    青袍老人拱手笑道:「敝上就在前面恭候,韋少俠務請屈駕一行。」
    韋宗方冷笑道:「要見在下,是貴上的事,願不願和貴上相見,是在下的事,三位
豈能相強?」
    青袍老人道:「老朽奉命迎駕,並無相強之意。」
    韋宗方道,「那很好,要在下前去,除非先讓在下弄清楚貴上是誰,邀約在下,究
有何事,在下始可考慮……」
    左面灰袍老人冷冷的道:「令主,此人請酒不吃、想是要吃罰酒了?」
    右面一個接口道:「不錯,咱們沒有很多時間,把他拿去也就是了。」
    這兩個語氣冷漠,字字冰冷,托大已極!
    韋宗方聽他們稱青袍老人「令主」,不知是什麼「令主」,是何來路?
    青袍老人始終臉含微笑,看去還不類歹人,但這兩個隨從卻決非什麼好相與。
    青袍老人並沒理會兩人,皺皺眉道:「韋少俠原諒,敝上多年不在江湖走動,承詢
名號,老朽確有未便奉告之處,但老朽方才似聽敝上說起,少俠一身武功,極似敝上一
位故人之子,是以亟欲和少俠一見。」
    韋宗方正因身世不明,大感苦惱,聞言不覺精神一振,追問道:「貴上還說了些什
麼?」
    青袍老人道:「老朽只是聽敝上如此說,詳細情形,老朽也弄不清楚,少俠最好是
去問敝上了。」
    這話果然有效。
    韋宗方道:「貴上現在何處?」
    青袍老人用手一指道:「就在前面不遠。」
    韋宗方道:「在下願意一見貴上了。」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好,韋少俠請隨老朽來。」
    韋宗方抬手說了聲「請」,就跟在青袍老人身後走出,兩個灰衣老人則緊跟在韋宗
方身後。行約頓飯光景,到了一處山下小村。
    青袍老人引著韋宗方行近臨溪一座茅屋的前面,突然趨前了幾步,躬身道:「屬下
已把韋少俠請來了。」
    茅屋中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請他進來。」
    青袍老人應了聲「是」,回身道:「敝上請韋少俠進去。」
    韋宗方舉步跨入茅舍,這時已是黃昏時分,夏陽銜山,屋外還不覺黑暗,但屋中即
已甚是幽暗,只見左首靠壁處一把竹椅上,巍然坐著一個寬袍大袖,白髯飄胸的老人,
黑暗之中,那老人一雙精光炯炯的目光,像電一般直向韋宗方臉上射來,但並沒起身相
讓。
    韋宗方目能夜視,這一瞬間也已瞧清這老人身穿墨綠長袍,一張白慘慘的臉上,肌
肉僵硬,看去不像生人!
    他目前經歷過不少事情,江湖經驗,自然也增進了不少,只覺這老人分明戴了一付
人皮面具,看來透著幾分詭譎,不像是個正派人物,心頭暗暗起了警惕!
    那綠袍老人眼看韋宗方站在屋中,只當他由明到黑,看不清楚,這就沉聲笑道:
「小兄弟請坐,你身側右邊,就有一張竹椅。」
    韋宗方拱手道:「在下蒙老丈見召,不知老丈如何稱呼?有何見教?」
    綠袍老人陰沉目光,始終在韋宗方臉上,滾來滾去的打轉,一面呵呵笑道:「老夫
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動,小兄弟既以老丈相稱,那也一樣。」
    韋宗方道:「老丈有什麼事,還請明白見告。」
    綠袍老人道:「老夫相請,確有一事奉詢,小兄弟先請坐下來再談。」
    韋宗方依言在對面的竹椅上坐下。
    綠袍老人經過一陣打量,緩緩說道:「小兄弟就是韋宗方麼?」
    韋宗方道:「不錯,在下正是韋宗方。」
    「韋宗方……方?」綠袍老人意味深長的咯咯怪笑了兩聲,才道:「小兄弟只怕不
是姓韋吧?」
    韋宗方心頭驀然一震,迅速想起不知名叔叔當日留的信上,有一段話:「你並不姓
韋,但在目前,必須仍然用韋宗方這三個字,來作你的名字。」
    不知名叔叔信中每一句話,他都念得會背,這老人說的不錯,自己果然並不姓韋,
他怎麼會知道的呢?但韋宗方目前稍具江湖經驗,因對這老人有了先人之見,總覺對方
不類正派人物,因此微微一怔之後,立即拱手道:「老丈何所據而言?」
    綠袍老人眼中陡地射出兩道陰森森的寒光,迅速瞟了韋宗方一眼,呵呵笑道:「小
兄弟容貌,極像老夫一位故人……」
    韋宗方心頭不由地又是一動,淡淡說道:「天下容貌相似的人,也不止在下一個,
老丈也許是認錯了人?」
    綠袍老人平靜的道:「老夫當然不會把小兄弟認作了老夫故人,哈哈,老夫這位故
人,今年少說也有四十五六,老夫是說小兄弟也許就是者夫故人之子,因為……」
    他「因為」底下,忽然住口不言。
    韋宗方道:「老丈何故不說下去了?」
    綠袍老人道:「因為老夫這位故人,和他親生之子已有十五年不通音訊了!」
    「十五年」這三個字,鑽進韋宗方耳朵,幾乎直跳起來!不知名叔叔的信上,一開
始就說:「十五年來,你一直把我當作你的父親,但其實我不是你的父親,算起來,你
應叫我叔叔……」
    十五年,難道他——綠袍老人說的就是自己?不,不對,他說他那位故人已有十五
年沒和親生之子通訊了,那麼他的故人,顯然並沒有死,但自己父親,據不知名叔叔信
上說,十五年前已死在仇人手下了……
    他沉思之際,只覺綠袍老人的目光,正在注視著自己,這就抬臉道:「在下先父,
棄養已久。」
    綠袍老人聞言接道:「據老夫所知,老夫那位故人曾有一粒寶珠,而這粒寶珠,目
前就在小兄弟身上……」
    韋宗方心中暗暗忖道:「他說的寶珠,想來就是引劍珠了?自己曾聽萬劍會主說,
引劍珠在自己身上,後來那南海門的歐老頭也是如此說,鏤文犀確實在自己身上,但引
劍珠呢?心念轉動,冷冷一笑問道:「老丈說的,可是引劍珠?」
    綠袍老人被他這率直一問,似乎大感意外,微微一楞,陰笑道:「不錯,老夫說的,
正是此珠!」
    韋宗方恍然大悟,這老人雖沒在土地廟現身,但他很可能就隱身附近,聽了萬劍會
主和南海門歐老頭的話,只當自己身上,果然藏著引劍珠,才故意使人把自己引來。
    那麼他假冒自己父執,志在覬覷引劍珠而已!想到這裡,不禁朗笑一聲,道,「轟
傳武林的鏤文犀,倒是的確在在下身上,可惜在下身上並無引劍珠。」
    綠袍老人也大笑道:「小兄弟當老夫覬覷引劍珠嗎?」
    韋守方道:「難道不是?」
    綠袍老人陰睛閃爍,嘿然笑道:「錯了,老夫只想證實小兄弟是不是老夫故友方天
仁的兒子,別無他意。」
    「方天仁?」韋宗方沉吟了,道:「在下不識其人。」
    綠袍老人兩道目光,盯著韋宗方惻惻問道:「那麼小兄弟總聽人說過仙霞劍客姜南
山吧?」
    「仙霞劍客姜南山?」
    韋宗方想起萬劍會主也曾把自己認作是仙霞劍客門下,一面依然搖搖頭:「在下曾
聽萬劍會主提起過仙霞劍客之名,但在這以前,並沒聽人說過,老丈能否明白見示?」
    綠袍老人稜稜目光望著韋宗方,瞧他不像有假,心中似也感到詫異,緩緩說道:
「姜南山出身武當派,算起來還是當今武當掌門天衍子的師叔,但他後來投入萬劍門,
當上了八大護法之一。」
    韋宗方暗想:「昔年萬劍門的八大護法,自己目前知道的已有一燈大師、鐵筆幫主
陶晨裡、和天山釣叟,這些人個個都是傑出之士!」
    綠袍老人續道:「當年萬劍會主因傳聞南海門有一顆引劍珠,能破解劍招,是萬劍
門唯一剋星,於是盡出高手,襲擊南海,當然他是志在奪珠。但焉知南海門武功橘詭,
高手如雲,這一役,雙方死亡慘重,據說當時突圍而出的,除了萬劍會主,隨行高手,
也只不過寥寥數人。」
    韋宗方點頭道:「這個在下聽人說過。」
    綠袍老人並不理他,續道:「萬劍會主統率百名高手,結果全軍盡覆,引劍珠也並
沒到手,鎩羽而歸,萬劍門也從此消聲匿跡了幾十年……」
    他語氣微微一頓,又道:「當日的八大高手,突圍歸來,也各自星散,姜南山據說
在突襲南海門之時,搶到了一頁殘缺不全的劍法,就隱姓埋名,卜居仙霞嶺,大家也就
以仙霞劍客相稱,他的成名絕技『霹靂三震』,專震敵人兵刃,這就是那頁殘缺不全的
三招劍法!」
    韋宗方心頭不禁一動,暗想:「萬劍會主看了自己的『一元復始』、『抱陰負陽』
和『三花聚頂』,誤認為就是仙霞劍客的『乾三震』,大概也是他口中的『霹靂三震』
了?啊,仙霞劍客當初原來也是武當出身,那麼自己這三招劍法,究竟和他有沒有關係
呢?」
    只聽綠袍老人接著咯咯大笑,說道:「萬劍會主勞師動眾,結果沒有到手的引劍珠,
你道落在何人之手?」
    韋宗方不暇思索,問道:「聽老丈口氣,難道會是仙霞劍客?」
    綠袍老人陰惻惻點頭道:「不錯,這是隔了幾十年之後,江湖上才傳出引劍珠落在
仙霞劍客手裡,但那時仙霞劍客已經死了!」
    韋宗方只是靜靜的聽他說著,並未作聲。
    綠袍老人目光從韋宗方臉上溜過,陰笑道:「仙霞劍客死後,引劍珠自然落到他門
人方天仁手裡,事隔十五年,這引劍珠卻在小兄弟身上出現,而小兄弟的容貌卻又和方
天仁長得一般無二……」
    韋宗方聽他這一大段話,心中已漸漸感到可信,暗想:「莫非方天仁真是自己父親
不成?」心中想著,不覺抬目道:「在下身上確無引劍珠。」
    綠袍老人目光盯在他左手之上,陰惻惻笑道:「小兄弟左手中指,戴的是什麼?」
    韋宗方道:「這是兩儀環。」
    綠袍老人呵呵笑道:「兩儀環是武當派的暗器,原也不錯,小兄弟左手環上,何以
鑲嵌了一顆黃豆大小的鐵珠?」
    韋宗方道:「在下右手環上,也同樣鑲嵌了鐵珠。」
    綠袍老人怪笑道:「引劍珠就鑲在你左手的指環上,至於右手環上也同樣有一顆鐵
珠,那只是陪襯罷了,你懂得老夫的意思嗎?」
    韋宗方雖有幾分相信,只是沉吟不語。
    綠袍老人道:「小兄弟是否還不相信你是老夫故人之子?」
    韋宗方道:「這個在下……」
    綠袍老人陰笑道:「小兄弟不用為難,老夫還有一個可以證明之策。」
    韋宗方道:「願聞高見?」
    綠袍老人道:「老夫方才說過,仙霞劍客三招絕學『霹靂三震』,你自然會使了?」
    韋宗方道:「在下只會『兩儀劍法』,不知有『霹靂三震』,但在『兩儀劍法』中,
確有三招震人兵刃的劍法,是否暗寓『霹靂三震』,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綠袍老人陰沉目光,只是瞧著韋宗方,等他說完,微笑道:「這個容易,老夫和你
過上幾招,你只要施展出來,老夫就可認得。」說到這裡緩緩站了起來,道:「走,咱
們就到門外去試試。」
    話聲出口,沒待韋宗方回答,人影一晃,宛如一縷輕煙,微風不驚,擦過韋宗方身
邊,一閃而逝!
    韋宗方心中暗暗吃了一驚,忖想:「此人身法奇快,自己幾乎看不真切,即此一點,
可見內功已臻上乘……」
    急忙回頭瞧去,綠袍老人寬袍大袖,已站在門外三丈處,徐徐道:「小兄弟快出來
吧!」
    韋宗方跟著走出茅舍,但見暮色蒼茫之中,茅舍左右,鵠立著四個青袍白髯老人,
每一青袍老人身後,都有兩名灰衣老人,垂手而立。
    韋宗方瞧得奇怪,這四個青袍白髯老人,面貌形狀,幾乎完全相同,分不清方才引
自己前來的,究是那一個?
    這四個青袍白髯老人和八名灰衣老人,雖然神色恭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但韋宗
方心頭,不禁暗生警惕,到底綠袍老人對自己有何企圖?
    綠袍老人面露微笑,抬目道:「小兄弟請亮劍!」
    韋宗方遲疑的道:「老丈和在下過招,就是為了想證實在下使的,是否『霹靂三劍』
麼?」
    綠袍老人點頭道:「正是如此。」
    韋宗方道:「那麼何須老丈出手,只要在下演練一遍,請老丈過目,也就是了。」
    綠袍老人微微搖首道:「不同,『霹靂三震』,力量全在一個震字上,光看招式,
不親身體驗,極難看得出來?」
    韋宗方道:「原來如此,老丈要在下亮劍,不知老丈使不使兵刃」
    綠袍老人道:「老夫自然要使兵刃?」說完,右手一抖,從腰間解下一條腰帶,但
在他一抖之勢,那條腰帶,竟然掙得筆直,抬目道,「老夫就以這條腰帶,和小兄弟過
上幾招。」
    韋宗方自然知道,一條束腰絲絛,在他輕輕一抖,就像鋼鞭一般,掙得筆直,若非
內功已臻化境,決難辦到。當下也就不再多說,後退一步,從身邊抽出七修劍來。
    綠袍老人驟睹韋宗方掣出來的是一柄不帶鋒芒的鐵劍,陡然間目光森寒,直注在韋
宗方手上,仰天發出一聲淒厲狂笑,點頭道:「好劍!」
    韋宗方只覺他這聲狂笑,震懾心神,不由得胸臆之間,油生怖意!
    只聽綠袍老人陰聲道:「小兄弟,老夫要出手了!」
    喝聲出口,大踏步走了過來,手中腰帶,盤空一掄,帶起了呼嘯之聲,立時飛灑出
一片玄影,當頭罩來,他身軀高大,這揮帶一擊,來的雖緩,但威勢依然十分凌厲。
    韋宗方一看對方僅僅是一條束腰絲絛,就有這等威力,心頭甚感凜駭,左手劍訣斜
揚,人隨劍起,橫裡移步,人避鞭勢,劍訣上挑,一記「天道中和」,反擊過去。
    祿袍老人沉聲喝道:「這是,武當劍法!」
    右手圈動,鞭勢倏然一變,剎那間,帶如軟鞭,鞭勢大盛,但見滿天都是帶影,從
四方八面滾滾而來!鞭影中,響起綠袍老人陰沉的聲音喝道:「小兄弟,那三招劍法,
還不盡快施展?」
    韋宗方正感綠袍老人這一片鞭影難以封架,聽到喝聲,不覺精神一振,身形斜退半
步,長劍急圈,振腕發劍!他心頭也急於想證實自己所學「兩儀劍法」中三招能震敵人
的劍法,究竟是不是老人口中所說的「霹靂三震」,如果是,那麼自己的身世之謎,也
將立即揭曉!心念疾轉之間,「一元復始」,「抱陰負陽」,「三花聚頂」,三招劍法,
接連出手!
    這三招劍法,連環出手,但見一圈又一圈的劍影,從劍尖湧出,同時朝漫天鞭影中
投去!長劍和腰帶交接,應該沒有半點聲音,但韋宗方的長劍,砸上腰帶,卻發出了三
聲「鏘」「鏘」劍鳴!當然,腰帶是沒有聲音的,這是長劍受到震彈而發出來的聲音!
    三聲輕震,在韋宗方的感覺上,對方手上,已經不像腰帶了,像碰上了一條堅如精
鋼,彈力奇強的東西上面,被震的半身驟麻,執劍右腕,幾乎全廢,一個人不由自主的
連退了三步!
    奇怪,自己手上這柄削鐵如泥的修羅名劍——七修劍,竟然連一條束腰絲絛都削不
動它分毫!漫天鞭影,倏然收去!
    綠袍老人雙手一掄,又把絲絛叩上腰間,雙目綠光磷磷,望著韋宗方,一陣咯咯怪
笑道:「你小小年紀,有此成就,那也大非易事了!
    韋宗方慌忙長劍一收,問道:「老丈可曾看出在下使的,是不是『霹靂三劍』?」
    綠袍老人臉上笑容一斂,陰森的道:「難說的很……」
    韋宗方心頭微感失望,道:「那就是不是了!」
    綠袍老人皮笑肉不笑,陰聲道:「那也不一定,從小兄弟出手劍式看來,並非『霹
靂三震』,但內勁含蘊,震在劍身中央,又明明是『霹靂三震』的心法……」
    說到這裡,忽然頓住,沉靜地注視著韋宗方,似在等候他的反應。
    韋宗方聽綠袍老人也無法確定,自然信以為真。
    綠袍老人一頓之後,接著說道:「不過據老夫判斷,傳授小兄弟這三招劍法的人,
顯然精通武當劍術,經過他鎮密設想,有意掩去了本來面目,不知小兄弟劍法,出於何
人傳授?」
    韋宗方正待說出自己從小由不知名叔叔扶養長大,傳授武功,但突然心頭一動,想
起不知名叔叔曾在信上,再三告誡。有人問自己師承宗派,只能說是武當天元子門下,
江湖險惡,不可向人輕易透露來歷。對方這綠袍老人,神情詭橘,使他頓起戒心,話到
口邊不覺又忍了下去,一面答道:「在下恩師,上天下元,劍法自然是跟恩師學的了。」
    他這張口欲言,又忍了下去的情形,如何瞞得過綠袍老人的雙目,口中陰笑一聲,
自言自語的道:「仙霞劍客姜南山,當年原是武當門下,他的門人,自然也精通武當劍
術的了!」
    他這話,雖然只是自言自語,但已暗暗點明韋宗方說的,並非實話。
    忽然目光一閃,陰森眼神,又向韋宗方投來,平靜說道:「老夫只是懷念故友,並
無他意,小兄弟也許另有隱衷,這事待會等小兄弟明嚎了老夫的來歷,再作詳談不遲。」
    韋宗方被他一語道破,臉上不禁一紅。
    祿袍老人又道:「天元子出身修羅門,身兼正邪兩派之長,小兄弟既是天元子門下,
想必也會『修羅刀』了。」
    韋宗方暗暗哦道:「原來他不信自己是天元子門下,故意問我修羅門的武功!」一
面躬身答道:「在下功力有限,會而不精。」
    綠袍老人道:「無妨,你使出來讓老夫瞧瞧!」
    韋宗方道:「老丈要在下如何試法?」
    綠袍老人陰笑道:「老夫昔年和天元子有過數面之緣,聽說『修羅刀』練成,專破
內家罡風掌力,自然要老夫先發掌了。他右手緩緩舉起,喝道:「小兄弟準備好了麼?」
    韋宗方知道他說出口來,自己是非接他一掌不可,只好凝神運氣,右掌當胸直豎,
神情肅然,道:「在下恭敬不如遵命,準備好了。」
    綠袍老人沉聲道:「好……」
    舉起的手掌,輕輕朝韋宗方隔空拍來!
    韋宗方和他相距,少說也有一丈,對方這一拍,但覺一團掌風,脫掌而出,朝自己
身前湧來,內勁如山,籠罩所及,幾乎有七八尺方圓!
    韋宗方那敢怠慢,豎胸右掌,立即朝前直劈過去!
    綠袍老人內勁似已到了收發由心,緩速隨意之境。掌風出手,來勢極快,但將到韋
宗方身前,勢道忽然緩了下來,如山內勁,只是緩緩推進!
    韋宗方的掌勢,直劈而出,勢道自然極快,兩股掌風,在韋宗方身前四尺光景,就
接觸上了!這一接觸,登時發出了極其輕微的銳嘯,但聽「噓」的一聲,接著就變成了
「嘶……」一條細長音響。
    那綠袍老人籠罩了六七尺見方的掌風,好像裁紙一般,被韋宗方的銳利掌風,齊中
剖了開來!刀風筆直過入,終於「砰」的一聲,擊上了綠袍老人胸前!
    綠袍老人的一襲綠袍,無風飄動,突然仰天大笑道:「老夫三成掌力,還抵擋不住,
果然是『修羅刀』……」
    韋宗方眼看自己一掌,擊上對方胸口,不覺心頭一驚,紅著臉說道:「在下一時失
手,可曾傷了老丈?」
    綠袍老人臉上飛過一絲得意之色,笑道:「區區『修羅刀』,還傷不了老夫……」
說話之中,身形陡然欺近,雙目綠光暴射,陰笑道:「小兄弟,你是畢志明的傳人
了……」
    左手一探,迅疾朝韋宗方肩頭抓來!
    韋宗方瞧他突然欺來,目光一瞥,已發現綠袍老人神色獰厲,似乎不懷好意,不覺
吃了一驚,身形向後急退,耳中聽到「畢志明」三字,正和「不知明」聲音相同,心願
更是猛震,暗想:此人莫非和不知名叔叔有仇?避開了對方一抓之勢,一面大聲道:
「老丈這是幹什麼?」
    綠袍老人一抓未中,正待追擊,突然目光一動,似有發現,立時停下步來,呵呵笑
道:「老夫只是試試小兄弟應變如何罷了!」
    話聲未落,只聽有人接口哼道:「只怕未必!」
    一道人影,劃空而來,疾如流星,隨著話聲,在韋宗方身側瀉落!
    此人堪堪落到地上,左側又有兩條人影,連袂飛落,隨著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笑
道:「韋兄弟,甘瘤子來了!」
    先到的嘿然笑道:「你們兄妹兩個,來的倒是不慢!」
    後到的兩人中,一個又脆又冷的聲音哼道:「你也快不了多少!」
    韋宗方定睛瞧去,最先飛瀉而來的,乃是個褐衣老人,正是武功奇高的南海門歐老
頭,落在自己右側。
    後來的兩人,則是甘瘤子和柳凌波師兄妹,站在自己左側。
    顯然這三個人都是馳援自己來的。
    綠袍老人眼光何等厲害,一看瀉落場中的歐老頭、甘瘤子等人身手之高,不在自己
之下,心頭暗暗一凜,陰笑了兩聲,道:「小兄弟,這三位是誰?」
    歐老頭沒待韋宗方回答,嘿然笑道:「朋友最好先說說你自己的來歷!」
    綠袍老人陰惻惻道:「老夫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了,說出來只怕朋友也未必知
道。」
    歐老頭突然雙目精光電射,呵呵笑道:「那倒正好,老朽也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了,
朋友可曾聽說過南天門金臂神將嗎?老朽就是了。」
    南天門金臂神將歐桓,是南海門經過萬劍會襲擊之後,雙方高手傷亡殆盡,南海門
元氣大傷,又怕中原其他門派趁機偷襲,由他扼守通往南海之路,當時就有不少中原武
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敗在他雙掌之下,因此才有南天門金臂神將之號。
    綠袍老人聽到南天門金臂神將之名,不禁暗暗皺了下眉頭,但他陰森的臉上,卻是
絲毫不露,嘿然道:「原來是歐大俠,這兩位呢?」
    甘瘤子大笑道:「天殺門下甘瘤子、柳凌波,你聽到過嗎?」
    綠袍老人心中暗道:「天殺娘是當前江湖上號稱最難纏的人物,南海門的人和天殺
門下怎會同時現身呢?」心念一動,喉頭發出一陣咯咯怪笑,回頭朝韋宗方問道:「小
兄弟,他們都是為引劍珠,鏤文犀來的了?」
    「哼!你才是為引劍珠、鏤文犀來的!」
    一個嬌脆的聲音響處,左側一片柳林中,飄然走出一個明眸皓齒冷艷無雙的綠衣少
女,邊走邊道:「歐伯伯,這是什麼人,他攔著韋少俠,分明不懷好意,這種人還和他
多說什麼?」
    綠衣少女身後,緊跟著四個褐衣漢子,太陽穴鼓得高高的,分明也是身手極高之人。
    綠袍老人陰睛閃動,呵呵大笑道:「老夫是他父執,豈會謀奪他的東西,諸位既然
懷疑老夫不懷好意,老夫已有多年不問江湖之事,就此別過,諸位總可以放心了吧?」
    說完,不待大家回答,一揮手轉身飄然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5:23

第29章 七里奇毒
    就在他離去之時,韋宗方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兄弟,令尊尚
在人世,老夫自會派人通知與你。」
    韋宗方驀然一震,急忙抬頭道:「老丈請留步!」
    暮色蒼茫之中,那裡還有綠袍老人的蹤影?連方才站在茅舍左右的四個青袍白髯老
人和八個灰衣老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韋宗方聽他說出父親尚在人世之言,雖然不知真偽,心頭一急,正待縱身追去!
    甘瘤子一把拉往,道:「韋兄弟,你追他做甚?」
    韋宗方道:「他方才說家父尚在人世,我要問問清楚。」
    束小惠盈盈走了過來,問道:「韋少俠你認識他麼?」
    韋宗方道:「在下不認識。」
    甘瘤子大笑道:「韋兄弟既然不識其人,他的話自然不能相信的了。」
    束小惠道:「是啊,這人外貌陰險,決不是好人。」接著回頭道:「歐伯怕,你知
道不知道這人是什麼路數?」
    金臂神將歐桓搖搖頭道:「此人從沒在江湖上見過。」
    甘瘤子道:「不錯,在下也不曾見過此人。」
    柳凌波道:「據小妹推測,此人極可能是毒沙峽來的。」
    韋宗方沉吟道:「聽他方才說出來的話,也似有可信之處。」
    柳凌波冷哼道:「沙天祐自然已把你的情形,告訴了他,要編造一番話,還不容
易?」
    束小惠望著韋宗方道:「韋少俠到底要去那裡?」
    韋宗方給綠袍老人這一說,心頭更是急於要去找不知名叔叔,這就說道:「在下身
世未明,急於去找一位叔叔,多蒙束姑娘、歐老丈和甘兄諸位趕來相助,內心至為感激,
在下就此別過。」
    說完,向大家拱手作了個長揖,轉身急奔而去。
    束小惠望著他身形,一臉幽怨,跺跺腳道:「歐伯伯,我們也走吧!」
    說罷,緩緩朝柳林走去。
    夜風吹著她飄曳的衣裙,她只是低頭徐行,襲上她心頭的幽怨愁思,從她離去的神
態上,已經表露無遺。
    歐老頭彎著腰,跟在她身後,四名褐衣大漢,又跟在歐老頭身後,誰也沒有作聲。
    一行人漸漸遠去,柳凌波輕輕歎息了一聲,回目道:「三妹遇上了勁敵啦!」
    甘瘤子豁然笑道:「這種事,誰也幫不上她的忙。」
    柳凌波哼道:「師傅要三妹跟著天池釣叟去,根本就是失著!」
    韋宗方別過束小惠,甘瘤子等人,一路疾奔,一口氣奔出六七里路,突然覺得天旋
地轉,一跤跌在地上。
    就在韋宗方剛剛倒下,他身後不遠有十幾條黑影,疾如浮矢,飛掠而來!黑影瀉落
韋宗方身邊,一共是十六名身穿青色勁裝的佩劍漢子,他們落到地上立即分四面散佈開
去,各自按劍而立。
    其中一人卻蹲下身去,在韋宗方身上,仔細看了一陣,才輕吁口氣,直起身來,垂
手肅立,似在等候著什麼人。
    這時又有一名青衫儒中的佩劍文士,步履輕快,瀟灑的走了過來,此人非別,正是
萬劍會的青穗總管抱劍書生慕容修!十六名青穗劍士立時躬身施禮。
    慕容修目光一掠,問道:「韋少俠可是負了什麼傷麼?」
    站在韋宗方身邊的那名劍士躬身笑道:「韋少俠身上並沒有負傷,好像是中了毒,
神智昏迷,不省人事。」
    慕容修皺皺眉道:「會是中毒?」他目光一抬,揮手道:「你們把他抬到樹林中去
施救。」
    十六名劍士同聲應「是」,立時有人抬起韋宗方,退入路邊一片樹林之中。
    抱劍書生慕容修臉含微笑,在林前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但他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睛,
卻有意無意的向四外掃望了一眼。此時天色已黑,極目荒郊,遠山起伏,煙景迷濛!
    慕容修神態安詳,徐徐抬頭說道:「朋友身份已露,那也不用再隱藏了!」
    「哈哈……」三丈外一株大樹上,突然響起一聲略帶沙啞的長笑,一道黑影,隨著
笑聲,飛落地上!此人落到地上,接著又有四條瘦小黑影,跟著從另外兩株樹上,疾飛
而下!
    慕容修瀟灑的站起身來,拱拱手笑道:「兄弟還當是誰,原來沙兄一路綴著兄弟,
興致倒是不淺!」
    原來從大樹飛落下來的正是黑煞星君沙天祐,他身後一字站著四個手捧拂塵的黑衣
道童。
    沙天祐陰笑一聲,道:「慕容老哥這話不知從何說起?若說一路跟綴兄弟的,只怕
是慕容老哥吧?」
    慕容修微笑道:「兄弟明明坐在這裡,沙兄一來,就隱身上樹,能說是兄弟跟綴沙
兄麼?」
    沙天祐嘿嘿乾笑道:「青穗總管果然高明,兄弟居然會被你調虎離山,引了開去,
終於落後一步,即此一點,就不得不佩服你慕容老哥機智過人。」
    慕容修微微一怔道:「沙兄此語怎說?」
    沙天祐大笑道:「咱們光棍眼裡不揉砂子,慕容老哥要你手下劍士,假扮韋宗方,
把兄弟幾個蠢徒引入岔道,難道還是假的?」
    慕容修道:「沙兄誤會了,兄弟手下幾時假扮過韋少俠?」
    沙天祐目光深沉,陰笑道:「當然不是假扮,只是衣著相同,身材相似,天色昏黑
之下,就這樣也已夠了。」
    慕容修淡淡一笑,接著正容道:「沙兄把兄弟手下怎樣了?」
    沙天祐道:「萬劍會的青穗劍士,憑兄弟門下劣徒又能如何,他們發現追錯了人,
自然算了。」
    慕容修冷笑道:「沙兄終於承認迫蹤了吧?」
    沙天祐豁然笑道:「迫蹤韋宗方,兄弟何須抵賴?」說到這裡,問道:「難道慕容
老哥親率青穗劍士,不是迫蹤韋宗方來的?」
    慕容修道:「當然也是。」
    沙天祐目光閃動,問道:「慕容老哥略使小計,把兄弟引岔,你們自然追上他了?」
    慕容修點頭道:「自然追上了。」
    沙天祐急急問道:「他人呢?」
    慕容修微笑道:「不瞞沙兄說,他已被兄弟手下拿住了。」剛說到這裡,只見一青
穗劍士匆匆從林中走出,朝慕容修躬身行禮,說道:「稟報總管……」
    他目光一掠,敢情瞧到了沙天祐等人,忽然往口不說。
    慕容修安詳的道:「什麼事,但說無妨。」
    那青穗劍士低聲道:「東西不在他身上。」
    慕容修精神一怔,道:「有這等事,你搜過了?」
    那青穗劍士道:「屬下都搜過了。」
    慕容修沉吟道:「這就奇了!」
    說到這裡,右手輕輕一揮,青穗劍士躬身退下。
    沙天祐站在他一丈開外,雙目凝注,只是盯在那青穗劍士身上,他內功精湛,青穗
劍士說的聲音雖低,他自然仍可聽的清楚,心中暗暗冷哼一聲:「好小子,你又想在我
面前,故弄玄虛了!」
    但他卻是神色不動,故作沒有聽到一般,等青穗劍大退下,才抬目道:「慕容老哥
總該知道兄弟來意吧?」
    慕容修淡淡的道:「兄弟自然知道。」
    沙天祐道:「慕容老哥知道就好,兄弟奉命行事,志在必得。」
    慕容修仰天朗笑道:「這倒不錯,兄弟同樣也是奉命行事,志在必得。」
    沙天祐怒聲道:「慕容老哥總該知道姓韋的是中了咱們『七晨香』,否則那會輕易
被你們截獲?」
    慕容修道:「但他已落在兄弟手裡了。」
    沙天祐厲笑道:「慕容老哥這麼說法,顯然是不顧兩家和氣了?」
    慕容修道:「沙兄這麼說,兄弟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沙天祐道:「慕容老哥認為準能勝得了兄弟麼?」
    慕容修淡淡說道:「兄弟奉命行事,勝負那是另一回事,但沙兄要想從兄弟手中把
人奪走,只怕也並非易事。」
    沙天祐嘿然道:「很好,這叫騎驢看腳本,走著瞧了!」
    慕容修右手一抬,一道青光,嗆然出匣,大笑道:「走著瞧,不如現開銷,沙兄請
亮兵刃。」
    沙天祐拱拱手道:「慕容老哥劍法精奇,兄弟自知不是對手。」
    慕容修道:「那麼沙兄是要使毒了?」
    沙天祐依然拱拱手道:「兄弟真要使毒,只怕慕容兄……」
    慕容修劍眉陡軒,大笑道:「可是兄弟早就束手就縛了麼?哈哈,沙兄但請出手!」
    沙天祐搖手道:「慕容老哥歇怒,今日之事,另有主持大局的人,兄弟只是為了毒
沙峽和萬劍會兩家和氣,才來向慕容老哥進言。」
    慕容修道:「沙兄那是不用說了。」
    沙天祐再次拱拱手道:「兄弟暫且告退,請慕容老哥三思。」
    說完,忽然向後退去。
    慕容修大喝道:「沙天祐,你有何詭計,只管使來,慕容修自然接得下來。」
    沙天祐去的極快,一面大笑道:「慕容老哥,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慕容修是何等人物,四外暗影中,早已有人潛伏,如何瞞得過他耳目?聞言冷冷一
哼,也並不放在心上,但就在沙佑天率著四個童子,迅速退去的同時,只聽「嗤」的一
聲,一道藍色火焰,從十餘丈外沖夭而起!
    慕容修心中微微一哂,忖道:「這大概是他們圍攻的信號了!」
    心念方動,瞥見七八條灰影,疾奔而來!
    慕容修抬手出劍,大喝一聲道:「站住!」
    那七八條灰影來勢極快,瞬息之間,已掠到身前,那是八個身穿灰色長衫,手握鐵
尺的老人。他們在慕容修喝聲之中,四個在他面前停住,另外四人,倏然分開,搶到了
慕容修左右兩面。
    毒沙峽,江湖上只聞其名,實際情形,誰也弄不清楚。
    慕容修眼看這八個灰衣老人,身法奇快,眉眼之間,冷漠陰森,心中不期暗暗一怔,
暗想:「不知他們在毒沙峽是何等身份之人?」不覺修眉一軒,大笑道:「就憑你們八
個,想和慕容修動手?」
    那八個灰衣老人並不作答,其中一個突然口中發出一聲低嘯,八柄鐵尺陡然間一齊
發動,尺影縱橫,合圍而上!
    慕容修朗笑一聲,長劍疾起,一招「千軍辟易」,劍光飛捲,護住全身,只聞一陣
金欽交鳴,攻到他左右前後的點點尺影,盡數為長劍震盪開去。
    但慕容修也同時感到八柄鐵尺,竟然沉猛無比!不,八柄鐵尺竟然都有一股極強吸
引力,差幸是自己,要是換了個人,長劍非被他們吸住不可。心頭不期大吃一驚,暗想:
「這八人縱然內功精深,也不可能會在出手攻敵的招式上,暗含吸力,莫非他們鐵尺是
磁鐵做的?自己倒確實不可大意!」
    他終究見多識廣,一下就猜出他們手上是磁尺了。
    那八個灰衣老人第一招上,就被慕容修長劍震盪開手中鐵尺,各自微微一愕,但他
們似是極善合擊之術,手上鐵尺雖被慕容修盪開,但身形卻凝立不動,毫無退讓,鐵尺
一掄,在相互援救之下,不讓慕容修還擊,再次急攻而來。
    這一下,八人之枷乎已分出了四個人專門截擊長劍,和慕容修記記硬打硬砸,另外
四人卻專似主攻,分由左右前後下手。
    慕容修身為萬劍會青穗總管,劍上造詣縱然精湛,但在這八個灰衣老人分工合擊之
下,卻也感到大受威脅,劍勢變化,被他們中途截住,硬打硬砸,自然難以盡展所長。
    這一場激戰,當真凌厲已極,但聽劍尺交擊,「鏘」「鏘」之聲發出連珠般暴響!
就在慕容修獨鬥八個灰衣老人的同時,四周呼哨乍起,二三十條矯捷黑影,奇快絕倫,
紛向林中撲去。
    慕容修手下的青穗劍士個個都是千中挑一的劍術高手,一旦發現強敵來犯,紛紛揮
劍迎擊!剎那之間,偌大林中,登時響起了一片刀劍擊撞之聲。
    抱劍書生慕容修在八個灰衣老人磁尺環攻之中,劍勢不時受到攔截。他終究是久經
大敵之人,這一發現對方八人綿密無間的分工合擊,再加上他們手中鐵尺,又是特製磁
鐵所鑄,心頭登時明白過來!
    毒沙峽這些人,分明是針對萬劍會設計的,由此可見他們處心積慮,已非一日,那
是把萬劍會當作了他們稱雄武林的唯一強敵。
    「今晚自己縱有將計就計之心,但不給你們一個厲害,豈不弱了抱劍書生的威名?」
    慕容修在他們一味的反攻之下,自然止不住心頭冒火,但他心中早有安排的「將計
就計」,究是如何,誰也無法知道。他一面揮腕運劍,一面默察八個灰衣老人的輪番攻
勢,似有一定變化。
    四個和自己硬打硬砸的,雖是阻截自己劍勢變化,但主要還是配合四個向自己進攻
的人,因為自己劍勢受阻,才使他們有隙可乘,話雖如此,這八個灰衣老人武功之高,
確也非同小可!
    慕容修冷冷一哼,劍勢陡然一緊,一記「疏影斜橫」,攻向右側老人!另一個老人
一看慕容修揮劍攻來,立即橫尺攔出,右側老人尺頭一點,乘隙而入。
    慕容修這一劍是有意誘敵,眼看對方一攻一砸,同時襲到,不覺大喝一聲,劍勢直
出,暗運功力,突然加快,身形同時一偏,疾欺過去。他這一偏身欺進,右側老人攻來
的鐵尺自然落空,慕容修的身法又是何等快速,那還容他撤招,左手疾落,一把抓住尺
身,其他幾個老人睹狀大驚,急待掩護,已是不及!
    右側那個老人鐵尺被人抓住,眼看劍鋒如電,直刺而來,不得不放棄鐵尺,身向後
躍,但還是遲了一步,劍鋒劃過,肩頭頓被劃破,血流如注。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慕
容修左手鐵尺入手,立即猛向砸來的鐵尺砸去,但聽「噹」的一聲大震,那灰衣老人只
覺手腕一麻,鐵尺被直盪開去,身子也不禁斜過了半步。
    慕容修一劍得手,朗笑一聲,劍隨身轉,一記「倒撤天羅」,寒光暴長,疾灑而出,
左手鐵尺同時向身左兩支鐵尺揮去。他這一借勢反擊,劍光如輪,光芒大盛,逼的其餘
幾個灰衣老人,紛紛倒退,八個老人,有兩個兵刃脫手,六個老人也難挽頹勢,立時被
逼的次序大亂。
    他們敢情沒想到慕容修竟能如此快速,就解去了八人合擊之勢,不禁心頭駭然,連
連後退!就在此時,只聞遠處傳來了一陣尖銳的竹哨之聲,曠郊黑夜,這哨聲聽來份外
刺耳。
    哨聲處,八個灰衣老人突然身形後退,同時攻入林中的二三十名灰衣漢子,也紛紛
退出,如飛而去。
    慕容修不知他們突然退去,原因何在?同時更關心的是韋宗方是否已在這場激戰中,
被他們擄去?不覺大喝一聲:「還不給我站住?」
    八個灰衣老人似是有意掩護那些灰衣漢子退卻,是以雖在後退但退得較緩,其中一
個忽然陰聲道:「閣下劍術雖然厲害,但也莫想留得住老朽等人。」
    慕容修朗笑道:「慕容修縱然留不住你們八個,至少也可留下你們幾條命來。」
    那老人陰嘿道:「慕容總管是否還有再戰之力?」
    慕容修道:「不信你們再試試看!」
    那老人冷冷的道:「我看不用試了!」
    話聲方落,八條人影突然破空飛起,去勢如箭!
    慕容修才知他們只是怕自己追擊,故意拖延時光,不由瞧得哈哈大笑!
    這時他身後一片林中,陸續走出十三名青穗劍士,垂手肅立。
    慕容修回過身去,看到自己手下,只有少數幾人負了些輕傷,人數一個不少(來時
明明有十六名劍士)這就點點頭道:「韋少俠呢?可曾被他們擄走了?」
    一名領頭的劍士躬身道:「屬下未得總管命令……」
    慕容修目光一瞥之間,業已瞧到韋宗方躺在一株大樹之下,依然昏迷不醒,不禁微
微皺了下眉,沒待那劍士說完,揮手道:「沒被他們劫走就行了!」
    就在這一回顧,瞥見幾條人影,疾奔而來!慕容修劍眉一剔,冷冷哼了一聲,左手
微揚,暗向身後劍士示意。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只聽一個沙啞的大笑,傳了過來,道:「慕容老哥還沒走麼?」
    慕容修冷笑道:「毒沙峽高手還未必困得住我,沙兄去而復返,有什話說?」
    原來來人正是黑煞星君沙天祐,和他門下四個道重!
    沙天祐奔到相距一丈來遠,便自緩了下來,一面拱手笑道:「兄弟聽說咱們老大手
下八公,敗在慕容老哥劍下,連二十八宿,也全數敗在老哥領率的青穗劍士手下,負傷
纍纍,兄弟特來祝賀。」
    慕容修暗暗皺了下眉,忖道:「此人狡猾如狐,不知又想使什麼花樣了。」
    心念轉動,口中只是沉哼了聲。
    沙天祐在說話之間,人已走近,但就在此時,十三名青穗劍士突然疾快無比的把沙
天祐五人,圍了起來!十三柄長劍,劍尖顫動,寒鋒閃光,只要慕容修一聲令下,沙天
佑五人武功再高,也非傷在劍下不可。
    沙天祐神色自若,徐徐說道:「慕容老哥何用擺出這等陣仗來?」
    慕容修道:「沙兄方才不是也給兄弟看過陣仗了麼?」
    沙天祐大笑道:「兄弟久聞老哥麾下青穗劍士之名,看不看陣仗,都是一樣。」
    慕容修冷冷的道:「沙兄身歷其境,可要實地試試?」
    沙天祐道:「兄弟看是不用試了。」
    慕容修道:「那麼沙兄此來,究有何事?」
    沙天祐橘笑道:「明人面前,也毋須說假,兄弟還不是為了姓韋的,想和老哥商量
商量。」
    慕容修冷笑道:「姓韋的人已落在萬劍會手裡,沙兄那是對鏤文犀還沒死心?」
    沙天祐陰笑一聲道:「豈止是鏤文犀,還有一顆引劍珠,不瞞老哥說,兄弟奉命行
事,實在情非得已。」
    慕容修點頭道:「姓韋的就在這裡,沙兄有本領,只管把他帶走就是。」
    沙夭佑連連拱手道:「承情,承情,老哥既然答應,兄弟就不客氣了。」
    慕容修見他被自己手下劍士,圍在中間,居然說出這等話來,除非他是瘋了!不覺
微笑道:「沙兄有把握麼?」
    沙天祐陰笑道:「老哥麾下劍士,此刻已經沒有搏鬥之力,兄弟自可把人帶走了?」
    慕容修聽得一怔,問道:「沙兄可是暗中使了毒麼?」
    沙天祐聳肩笑道:「慕容老哥垂詢,兄弟不敢隱瞞,諸位早已中了一種慢性毒藥,
如果不運氣和人動手,要待三日之後才會發作,到時功力盡失,但諸位經過方纔這場激
戰,此時藥性已經行開……」
    慕容修暗中運氣一試,果然覺得腹中穩穩作痛,不覺怒聲道:「我早該防你這一著
了!」
    沙天祐道:「慕容老哥不可誤會,這毒藥不是兄弟下的,諸位來時,早已中毒了,
不過……」
    慕容修道:「不過什麼?」
    沙天祐陰笑一聲道:「不過這種慢性毒藥,縱然行開,目前只是不能運氣,三日之
內,決無性命之憂。」
    十三名青穗劍士此刻都已試出身中劇毒,一個個手仗長劍,肅立不動,但二十六道
目光,卻一齊朝他們總管投來,似是要等他下令。
    慕容修目光一掠,徐徐說道:「不錯,咱們都中了劇毒。」話聲一落,突然目射精
光,大笑道:「沙天祐,本座和所屬劍士,縱然中毒,但咱們拼著毒發,仍可搏殺於
你。」
    沙天祐詭笑道:「慕容修老哥可是要兄弟交出解藥來麼?」
    慕容修道:「兄弟正有此意。」
    沙天祐陰笑道:「慕容老哥請想,咱們易地相處,老哥會帶解藥來麼?」
    慕容修嗔目道:「沙兄那是逼兄弟動手了!」
    沙天祐道:「兄弟如無把握,那會涉險?」他語氣一轉,陰聲說道:「諸位已無再
戰之能,我不願有傷兩家和氣,只要把姓韋的帶走就好。」一面回頭朝四個黑衣童子喝
道:「咱們可以走了!」
    慕容修急怒交迸,大喝一聲,一掌朝沙天祐直劈過去!
    抱劍書生慕容修不但精擅劍術,就是內功修為,已臻上乘,這一掌含憤出手,該是
何等威力?
    沙天祐明知對方身中劇毒,卻也不敢硬接,身形一閃,輕巧的避了開去。那知慕容
修一掌出手,陡然臉色大變,「砰」的一聲朝地上坐下去!
    十三名劍士眼看總管出手,同時長劍一挺,朝沙天祐師徒攻來。
    沙天祐忌憚的只是抱劍書生一人,眼看抱劍書生已經跌坐了下去,不覺哈哈一笑,
右手疾揮,拂塵繞身一匝,但聽一陣「嗆」「嗆」連響,十三名青穗劍士的十三柄百煉
精鋼長劍,齊皆脫手墜地,悶哼不絕,一個個跌坐地上。
    沙天祐瞧了慕容修一眼,拱拱手笑道:「慕容老哥休息一回,就會好的,兄弟失陪
了!」
    一揮手,四名黑衣童子,立即有兩個向大樹底下昏迷不省人事的韋宗方奔了過去,
正待把韋宗方抬起。
    沙天祐道:「且慢,先把他身上的東西取出來。」
    一名黑衣童伸手朝韋宗方身上,一陣摸索,起身道:「他身上沒有東西。」
    沙天祐聽得一愕,回頭瞧去,果然躺在地上的韋宗方,連長劍都已不見,不覺陰哼
一聲道:「大概是被他們搜去了,你們快搜搜他們身上。」
    慕容修和十三名青穗劍士,方才一經運氣,但覺內腑欲裂,真氣頓散,此刻正在凝
神調息,無暇他顧。
    沙天祐親自動手,在慕容修身上一陣掏摸,四名黑衣童子也分別在十二名劍士身上
搜索了一遍,那有鏤文犀和引劍珠的下落?
    沙天祐暗忖道:「這小子方才只有和南海門及天殺門下的人會過面,莫非東西已被
這兩撥人取走?哼,南海門那小丫頭對這小子暗生情愫。天殺門的人也和這小子早有勾
結,那麼這兩撥人,決不會中途劫去他的東西,說不定是這小子自知引起江湖許多人的
覬覦,要他們代為攜走。」
    想到這裡,不禁一聲乾嘿,道:「好小子,就算你最狡猾,人落在咱們手裡,還怕
追不出東西來?」接著揮手道:「帶他回去。」
    話聲一落,身形當先縱起,四名黑衣童子抬起韋宗方,如飛而去。
    就在沙天祐離去不久,大路上鸞鈴齊鳴,一陣急驟而雜沓的蹄聲,由遠而近!這一
撥人馬,少說也有二十來騎,像風馳電卷,急馳而來!
    馬上人一式黑衣勁裝,腰懸黑穗長劍,援兵趕到了,那是萬劍會的黑穗劍士!
    當前一匹馬上是一個頭盤小辮,身穿藍布衫襯的瘦小老人,黑穗總管搜魂鬼手秦大
成。他右臂下垂,單手控綏,黑夜之中,雙目炯炯有神,此刻一馬當先,馳到近前,目
光一掃之下,口中突然「咦」了一聲,雙肩微晃,人已憑空從馬背飛起,一下落到慕容
修身前,吃驚的道:「會是慕容總管?啊,慕容兄可是負了傷麼?」
    他這一停馬,身後二十騎黑穗劍士紛紛勒住了馬頭,飛身下馬。第十三章千里求玉
    辛文想了想,道:「這話說來很長,先要從這座七星巖說起,據說崖上七個小穴,
以前原是七道極細的泉眼,師傅無意之中,發現泉下藏了一塊稀世奇珍萬年溫玉……」
    段珠兒見她一再提到萬年溫玉,好奇的道:「辛姐姐,什麼叫萬年溫玉?」
    辛文搖頭道:「我也沒見過這東西,聽師傅說,這是一塊稀世之寶,譽如練武之人,
如果一旦運岔真氣,走火入魔,只有萬年溫玉才能醫治,其他的好處也很多,只是我不
知道了。」
    段珠兒道:「後來呢?」
    辛文續道:「這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師傅得到萬年溫玉的消息,不知怎的,竟
會傳出江湖,因此引起不少黑道中人的覬覦。七星巖就不時有賊人尋人門來,但這些賊
人,武功都不及師傅,有的知難而退,有的狼狽而逃,從無一個得逞。」
    段珠兒不禁想到自己家裡,不是也因為有「辟邪犀」、「琅環匕」、「紫鮫衫」,
三件異寶,時常有武林中人前去滋事?自己祖父當年就是死在惡人手裡的,她想到這裡,
不由氣憤的道:「這種武林敗類,真是該死,要是換了我,一個也不讓他們逃出七星巖
了!」
    辛文黯然的道:「師傅時常告訴我,說他老人家出身旁門,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
殺孽很重,大家叫她辣手仙娘,後來為了一件不如意的事,才絕跡江湖,誓不再出,對
這些闖上七星巖的賊人,也只略予薄懲,讓他們自己知難而退,不願多開殺戒。」
    段珠兒見她說了半天,依然沒提到自己師傅之事,幾次要想開口,又不好意思打斷
她的話頭。
    辛文似乎看出段珠兒的心事,笑了笑,道:「這是十年前的一個晚上……哦!我應
該先說師傅每天在太陽下山的時候,都要到崖上去站上一會的,風雨無阻,一個人呆呆
的站在那裡,我有時問師傅,那是為了什麼,師傅老是說我小孩兒家,不要多問。這天
晚上,就是十年以前,師傅回到石室,臉色顯得異常難看,匆匆取下原掛在壁上的長劍
和這張玉琴,臨走之時,吩咐我如果她老人家當晚沒有回來,就要我離開這裡。我問她
那是為了什麼?她老人家不許我多問,就匆匆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5:49

段珠兒道:「辛姐姐,那天晚上,是不是來了強敵?」
    辛文瞧了瞧兩人,點點頭道:「那時我還只有十歲,不大懂事,師傅走了一會,我
就聽到崖上琴聲大作,那聲音響得十分可怕,一直到天亮之後,她老人家才挾著斷了弦
的玉琴回來。而且身上衣衫,也有幾處被劍尖劃破,流著鮮血。後來才知道那天有幾個
厲害的魔頭尋來,師傅獨力難支,多虧殷師叔路過,因聽到琴聲有異,一路尋來,幫著
師傅把仇家趕跑。」
    段珠兒喜道:「我知道啦,師傅就是那天才和天琴子老前輩認識的,啊,辛姐姐,
我師傅沒到裡面來坐上一會?」
    辛文搖搖頭,又道:「沒有,只是師傅時常說,那天要是沒有殷師叔趕來,師傅就
遭了惡人毒手,打這天起,師傅就加緊教我練武,這樣又過了兩年,有一天……」她忽
然聲音悲苦,流淚道:「師傅打坐醒來,替我鎖上了這條鏈子,說她老人家大限已屆,
要我和她老人家在日一樣,好好用功,不准離開此洞一步,一直要等到八年之後,殷師
叔來了,用盤珠劍砍斷鏈子,才能出去。那天晚上,師傅彈了最後一次琴,就吩咐我到
洞外去……」
    段珠兒偏頭問道:「她老前輩叫你到洞外去,又是為了什麼?」
    辛文一時悲從中來,咽聲道:「當時我也不知道,依著師傅吩咐,在洞外玩了一會,
等回到這裡,師傅已經不見了。」
    畢玉麟、段珠兒聽得大奇,同聲問道:「她老前輩去了那裡?」
    辛文流淚道:「她老人家已經死了,可憐她老人家扶養了我十二年,連最後一面,
都沒有瞧到!」
    段珠幾越聽越奇,問道:「辛姐姐,你沒瞧到老前輩的遺體?」
    辛文搖頭道:「沒有,我進來只瞧到石榻上放著一張字條,要我不可忘了她老人家
的吩咐。」
    畢玉麟目光向四下瞧了一瞧,道:「這後面可另有通路?」
    辛文搖頭道:「沒有,這裡只有一條出口,就是你們方才進來的地方,那夭我就站
在洞口,師傅決沒有走出這間石室去。」
    畢玉麟、段珠兒也想不出天琴子既說她大限已屆,而又突然失蹤的道理,但總覺得
這位出身旁門的天琴子,處處都透著詭秘!
    段珠兒雖覺自己奉師傅之命前來,向天琴子取回十年前所借之物,如今人家師傅已
經死了多年,臨終之時沒向辛文交待,自己又說不出師傅借給天琴子的究系何物,看來
也只好作罷,且等遇到師傅,問清楚了再說。但辛文頸上鎖著的那條鐵鏈,天琴子即說
非要等師傅親來,用盤珠劍砍斷不可,盤珠劍就在自己身邊,何不就替她削斷鐵鏈。自
己此行,雖未達成師傅之命,也總算幫了辛文的忙,免得身上拖著鏈子,連行動都沒有
自由。
    她和自己雖屬初識,但這陣工夫,對辛文卻大有好感,尤其辛文孤苦身世,更使她
生起了無限同情。當下伸手取出盤珠劍,正待向辛文開口!
    只見辛文忽然向自己兩人搖手示意,側耳細聽了一陣,輕聲道:「崖上有人來了!」
    畢玉麟聽得大感驚異,自己傾聽了半晌,絲毫聽不出有什麼聲響,她居然發覺崖上
有人?
    莫看辛文人生得醜,但心思卻極是靈活,她知道兩人感到驚奇,連忙低聲解釋道:
「小妹從小在這裡長大,崖上只要有人行走,總有細碎的石砂滾落,小妹聽慣了,才辨
別得出來。」
    畢玉麟用心諦聽,果然聽到崖上有極其輕微的砂石滾落之聲,但若非辛文說穿,可
真也不易發覺。
    即此一點,已可看出辛文的內功修為,大是不弱!
    那知辛文話聲一落,忽然又啊了一聲,眉頭微蹙道:「這人還是女的,恐怕就是前
天來的那個華山門下?」
    段珠兒剛才聽了半天,根本什麼也沒有聽到!聞言急忙站了起來,喜道:「辛姐姐,
我們去瞧瞧可好?」
    辛文瞧她一臉高興,不忍拂逆,只好點頭道:「瞧瞧原無不可,只是你不可出聲。」
    段珠兒喜道:「我知道,我不說話就是了,辛姐姐,我們快走!」說著拉了辛文,
匆匆往盤梯石級上跑去,一面又招手道:「畢大哥,你也來呀!」
    畢玉麟因自己一人,未便留下,也只好跟在兩人身後,往盤梯上走去。一陣工夫,
便已盤上洞口,辛文小心翼翼的打開橫門,然後取下那方堵洞青石。
    這方小洞,足有兩尺來寬,三人站在洞下,正好像窗戶一般,往外瞧去,崖前情形,
盡收眼底,但外面卻掛著一盤籐曼,即使有人走到近前,也決難發現。
    此時差不多正當亥正,滿月當頭,崖前清光如水,分外明亮!
    月光下面,站著一個年約十七八歲,清麗絕俗的少女,頭包青絹,身穿青色勁裝,
背上插著一口長劍,臉朝山崖而立!
    不!瞧她俏麗如花的臉上,黛眉含愁,一雙亮晶晶的大眼,只是在石崖上下不住的
打量,接著躬身道:「天琴老前輩,晚輩華山派門下韓傅雲,奉家師半邊大師之命,有
事幹謁,求求老前輩,容晚輩入洞面稟吧!」
    她聲音帶顫,惶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段珠兒平日裡雖是嬌縱慣了,但心腸卻是極軟,這時瞧著她一臉惶急淒苦之色,心
頭極是不忍!
    畢玉麟自幼聽母親時常提及五大門派,是江湖上的名門正派。尤其是華山派的半邊
老尼,武功輩份,都是五大門派之首,平日眼高於頂,從不和異派中人往來,這會怎會
派她門下弟子,前來求見天琴子?這青衣少女伺以又顯得如此惶急焦的?
    心頭正想之際,忽然聽到頭頂上,響起一絲輕微的衣帶掠風之聲,從崖上飛落一條
人影!
    畢玉麟急忙舉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見那人身穿一襲天藍長袍,腰懸長劍,生得玉
面劍唇,劍眉朗目,正是自己和珠兒兩人,在路上碰到的那個騎紅馬的英俊少年。
    段珠兒不禁輕「噫」了聲!
    那藍袍少年飛落崖上,一顆心全在青衣少女身上,是以並未發覺!
    畢玉麟慌忙用手輕輕碰了她一下,叫她不可出聲。
    段珠兒扭頭朝他吐了吐舌頭,依然回頭往洞外瞧去。
    青衣少女——韓清雲身手相當俐落,聽風辨位,嬌軀一扭,向旁閃開數尺,皓腕翻
動,嗆的從肩頭掣出長劍,目光就跟著劍尖瞧去,這一瞧,她好像微微一楞,粉頰上登
時飛起兩朵紅雲。長劍不覺微往後撤,恨聲的道:「你一路跟著我作甚?」
    藍袍少年俊臉上滿含笑容,不慌不忙的向韓倩雲兜頭作了個揖,道:「小生丁好禮,
年方二十,自從在路上和姑娘相遇,驚為天人,因見姑娘單身一人,獨自往九嶺山而
來……」
    韓倩雲柳眉一挑,嬌叱道:「你當姑娘是好欺的嗎?」
    丁好禮惶恐的道:「姑娘天人,小生豈敢褻瀆,小生因姑娘單身一人,涉險荒山,
才暗暗跟了下來!」
    韓倩雲瑤鼻輕哼一聲!
    丁好禮繼續陪笑道:「後來才知姑娘原來還是華山半邊大師門下……」
    韓倩雲右手提劍,左手一驚鬢髮,冷哼道:「你既然知道姑娘師傅的威名,還敢找
死?」
    「哈哈!」丁好禮俊目放光,仰天朗笑道:「半邊大師聲望威名在五大門派中,固
然首屈一指,小生自極欽佩,但如論真實功夫,小生不敢誇口,普天之下,值得小生欽
佩的,怕也寥寥無幾!,』
    段珠兒輕哼道:「畢大哥,這人好狂的口氣!」
    畢玉麟連忙搖搖頭,叫她噤聲!
    果然,那丁好禮話聲才落,韓情雲臉露怒容,嬌叱道:「姓丁的,你敢小覷我師
傅?」
    丁好禮搖手道:「姑娘不可誤會,小生不是這個意思,小生不是說對令師極表欽佩
嗎?咳,姑娘請聽小生說下去!」
    韓情雲瞟了他一眼,沒有作聲,丁好禮續道:「前晚小生見姑娘獨自往七星巖下來,
心頭暗暗吃驚……」
    韓情雲道:「要你吃驚作甚?」
    丁好禮瞧到姑娘臉色稍霽,心頭暗暗高興,忙道:「小生因七星巖天琴子,乃是出
名的辣手仙娘,姑娘擅自進入她禁地,萬一言語失和,姑娘武功雖高,恐怕也不是這女
魔頭的對手,才一直跟了下來,不想姑娘卻把小生視作輕薄之人,一怒離去。小生既已
知道尊師走火入魔,沒有天琴子的萬年溫玉,難以恢復玄功,姑娘必然還會回來,是以
一連兩天,就在附近恭候,意欲替姑娘稍盡棉薄……」
    韓情雲蓮足輕頓,冷冷的道:「姑娘奉師傅之命,遠來七星巖,以禮求見,向天琴
子老前輩求借萬年溫玉,用不著什麼人幫忙。」
    「哈哈!」丁好禮又是一聲朗笑,搖手道:「姑娘已經見不到天琴子了!」
    韓情雲吃驚道:「你此話怎說?」
    丁好禮輕笑道:「據說天琴子已經死了。」
    韓情雲聽得一急,睜著一雙妙目,急急問道:「你是聽誰說的?此話當真?」
    丁好禮安慰道:「姑娘別急,天琴子雖死,萬年溫玉可能成了她殉葬之物,仍然留
在此問。因此巖深在壑底,上面二三十丈之處,已經陰寒刺骨,但此巖四周,即嫩草叢
生,由此可見萬年溫玉並未被人取走……」
    韓情雲向四周略一打量,除了自己站立之處,是一座光滑懸崖,但崖旁四周,時在
孟冬,果然還是嫩草如茵!心頭一陣將信將疑,撇咀道:「你既然知道天琴子老前輩已
經死了多年,前晚如何不說出來?」
    丁好禮正色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生也是方才才知道的,大約在今晚
天明之前,便會有人趕來,要盜取萬年溫玉的,恐怕還不止一個呢!」
    辛文隱身洞內,聽得全身一震,自己師傅敢情把萬年玉作了殉葬之物,今晚還有賊
人前來盜取,師傅遺體究竟葬在何處,連自己都一無所知!
    段珠兒附耳道:「辛姐姐,今晚有熱鬧了,我們幫你把賊人一個個打下崖去才好玩
呢!」
    那韓情雲嬌軀,也不期一震,抬頭問道:「你到底是聽誰說……」
    話聲未落,丁好禮突然仰頭傾聽了一下,急急說道:「有人來了,姑娘快請躲上一
躲,待會無論何種情況,千萬不可露出行藏!」
    他話剛說完,韓情雲也似發覺崖頂有人下來,嬌軀閃動,一下掠入懸崖右側一處亂
石嶙峋的灌木叢中,大家只注意了韓清雲,再一回頭,那裡還有丁好禮的人影?
    畢玉麟心下一驚,暗想,難怪他口氣極大,看來身手真還不凡!
    正當兩人身形堪堪隱起!撲!撲:撲!一共躍起三個身形高大的黑衣大漢。
    三人中間,一個手執一柄開山巨斧,兩個手執濱鐵鏟,全都擄著袖管,胳膊上露出
壘壘虯筋,敢情全是練有一身外門功夫!
    他們躍落崖上,連正眼也沒向四周打量一下,便自站到一邊,好像還在等候什麼人
似的!
    段珠幾悄悄湊近畢玉麟耳邊,低聲道:「畢大哥,你瞧他們是什麼路數?」
    畢玉麟對江湖上的情形,可說一竅不通,比段珠兒懂得還少,那會瞧得出人家什麼
路數?聞言搖了搖頭。
    段珠兒小嘴一翹,不高興的道:「畢大哥,你怎麼啦,老是搖頭!」
    就在她話聲方落,崖上又同時飛落兩人!一個生得鷹鼻鷲目,長髯飄胸,身穿一襲
寬大黃衫,腰束絲絛,年約五旬開外,另一個身材又高又瘦,生得一頭黃髮,身穿黑袍,
肩上背著一個太極牌,右手衣袖,揣在懷裡,敢情臂膀已缺!
    這兩人才一現身,先前三個大漢,立時躬身肅立,極為恭敬!那黃衫老人略一回顧,
掀鬢笑道:「九嶺山七星巖,兄弟聞名已久,不想竟在壑底懸崖的半中腰上,天琴子躲
在這般隱僻所在,要不是馬老哥來過,真還不容易找到哩!唔,怎的這裡並無洞穴?」
    那個被叫做馬老哥的獨臂老頭,用手向崖前一指,呵呵笑道:「這七星巖七個洞穴,
就在前面,以前原是七條泉眼,自從天琴賤婢從泉底挖出萬年溫玉,山川靈氣一洩,泉
水就枯竭了。存玉的地方,就在這七個洞穴之下,據說她深諳苗人鑒穴之術,兄弟八年
前來過兩次,這賤婢是突然出現,使人難以瞧清她從何上下?」
    黃衫老人點頭道:「馬老哥所以要遠走苗疆,收上三位高徒,準備一舉破穴,報雪
前仇?獨臂老頭臉上一紅,目光射凶光,獰笑道:「兄弟斷臂之恨,耿耿未忘,想不到
天琴賤婢,死得這般快法!」
    黃衫老人沉吟道:「兄弟此來原是為了任氏三傑,昔年喪在賤婢手下,找她要還公
道,不想馬老哥卻說她已經身故,倒是兄弟始料所不及。唔,江湖上不少人為了避仇,
常有故意傳出死訊之舉,天琴賤婢昔年號稱辣手仙娘,仇家不在少數,她鬼計多端,說
不定故傳死訊,另有圈套,我們雖然不怕,卻也大意不得。」
    獨臂老頭聽得一怔,搖頭道:「據兄弟調查所得,這賤婢只有一名弟子,年約不大,
七星巖每日雖有琴聲傳出,但功力和賤婢相差甚遠,賤婢的死訊,倒是不會有假。」他
說到這裡,忽然仰天狂笑道:「怕者不來;來者不怕,天琴賤婢真要不死,我兄弟也要
把她挫骨揚灰,方雪我心頭之恨!」
    兩人這一陣對話,直把隱身洞中的辛文,聽得鋼牙暗咬,雙目噴火,一張醜臉上淚
水涔涔,身軀不住的顫抖,如非畢玉麟和段珠兒再三勸阻,早就一頭衝了出去!黃衣老
人手掰長鬢,臉上飛過一絲陰笑,點頭道:「事不宜遲,那麼馬老哥就吩咐他們動手
吧!」
    獨臂老頭一聲不作,往崖外走出幾步,略一打量,用手指點著地上,沉聲道:「姚
開泰,你們替為師從這裡下手!」
    為首那個黑衣大漢,手握開山斧,應了聲「是」,立即率同兩個持鏟大漢,往獨臂
老頭指點之處,奔了過去!
    隱身洞中的三人,跟看他們就要動手,雖然崖頂距離地穴,少說也有十來丈深,任
憑對方三人,手中持著巨斧巨鏟,也斷難立時破洞而入,但大家都感到十分緊張。
    辛文一聲不作,從懷中掏出她師傅留傳給她的唯一法寶,仿造而成威力極強的「五
殃針筒」,緊緊扣在手上,她因雙方距離較遠,不易發揮威力,正待衝出洞去,把他們
一舉殲滅!
    但就在此時,崖頂上突然傳來一聲狼叫般懾人心魂的厲笑!
    夜色既深,在這陰森死寂的壑底,聽來份外顯得刺耳!
    黃衫老人,獨臂老頭全都悚然一驚,同聲喝道:「崖上是何方朋友?」
    他們這一聲叱喝,聲音不響,但全是用內家真氣逼出,聽來鏗鏘有力,震人耳鼓!
    「嘶!」就在兩人喝聲出口,崖前業已多出一個人來,同時只聽他口發出狼曝般聲
音,笑道:「難得!難得!十多年不見的通天教主郝當家,長臂天王馬九公竟然比老夫
先到一步!」
    這人不但聲若狼嗥,陰森刺耳,難聽已極,長相尤其古怪!一張滿佈皺紋的鳩面,
兩顆眼睛隱呈碧綠,開閻之間,碧芒如電!身形不高,手上卻握著一支粗逾鵝卵,比他
身子高過三尺有奇的鳩頭杖,卓然而立!
    原來那黃衫老人,正是威震北五省的通天教主郝壽臣,獨臂老頭是橫行湖廣的長臂
天王馬九公!
    兩人瞧清來人,不由齊齊一怔!
    通天教主郝壽臣拱手笑道:「哈哈,什麼風把鳩面神翁戚老哥也吹來了?」
    長臂天王馬九公更是連連拱手,口中說道:「久違!久違!戚神翁一向可好?」
    他們這一互相稱呼,畢玉麟,辛文,從沒聽過這些人名字,倒也並不覺得什麼?
    段珠兒的師傅,陰山殷仙子,目空四海,任何人都不在她眼裡,當然不會向自己門
人破費口舌,細說這些不在她眼裡的江湖人物。
    但珠兒的母親、姑姑、叔叔們,卻時常不厭其煩的給她講解江湖人物,雖然他們用
不著替段珠兒耽心,還有誰吃了豹子膽,敢碰陰山門下一根毫髮,但總究讓她多知道一
點的好。是以段珠兒聽三人互相稱呼,心頭也不禁微微一怔,這些凶人,今晚怎會碰在
一起來了?
    她趁崖上三人寒宣之際,也壓低聲音,給畢大哥辛姐姐介紹著三人來歷。
    那鳩面神翁戚南山又在狼曝似的大笑了:「有志一同!有志一同!兩位當家想必也
是為了『萬年溫玉』而來,嘿嘿嘿嘿!」
    說到最後,帶上一陣嘿嘿冷笑,一雙碧熒熒的眼珠,漸漸綻出凶光!
    長臂天王馬九公對這位凶殘狠惡出名的鳩面神翁,似乎深具戒心,含笑說道:「兄
弟和夭琴賤婢,有斷臂之恨,此來原是找她算算舊賬,不想賤婢已經死了多年!」
    鳩面神翁點頭道:「這就難怪,馬當家赫赫有名的長臂天王,如今變成獨臂天王,
這仇當然非報不可。」他自恃武功,倚老買老慣了,說著,緩緩轉過頭去,朝通天教主
問道:「唔,郝當家呢?」
    通天教主郝壽臣雖覺鳩面神翁來意不善,但雙方素無怨嫌,不願輕易招惹上一個強
敵,這就淡淡笑道:「咱們北方同道中,有任氏三傑。全喪在天琴賤婢手下,兄弟吞為
北五省武林同道主盟,自然要向她討個公道!」
    鳩面神翁戚南山聽得仰夭一陣大笑,連連點頭道:「好極,好極!兩位當家既然志
在向天琴子討還公道,咱們之間,倒並無衝突之處,嘿嘿兩位當家面前,老夫也毋庸隱
瞞,老夫是為萬年溫玉而來!」
    他這一開門見山,坦率說出志在萬年溫玉,通天教主郝壽臣和長臂天王馬九公兩人,
不禁全都臉色一變!
    兩人對看了一眼,長臂天王馬九公心中暗暗盤算,單打獨鬥,自己也許不是敵手。
但合自己和通天教主兩人之力,你戚南山武功最高,也討不了便宜,心頭一壯,不由呵
呵笑道:「戚神翁可知兄弟這條右臂當年就為了萬年溫玉,傷在賤婢手下,所以兄弟說
的討還舊賬,自然也包括萬年溫玉在內。」
    鳩面神翁發出一聲狼曝般長笑,森森目光,瞥了長臂天王一眼,不屑的道:「馬九
公,你就是雙臂齊全,還不在老夫眼裡,何況又斷了一臂,老夫面前,你敢出言放肆,
無非仗著那郝壽臣替你壯膽,嘿嘿,你們要是不服,不妨聯手試試!」
    通天教主郝壽臣陰笑一聲,道:「戚老哥這般說法,豈不有傷和氣,依兄弟之見,
咱們大可各行其是。
    鳩面神翁閃著綠陰陰的目光,問道:「如何行法?」
    通天教主笑道:「誰能先破洞進去,誰先到手,萬年溫玉就屬於誰?」
    鳩面神翁目光瞥過長臂天王門下三人手中所持巨鏟,笑道:「好,好,郝當家無非
認為你們持有開山利器,擅於攻堅,嘿嘿,者夫決不固人成事。」
    長臂天王趁機道:「兄弟素知戚神翁言出必踐!」
    鳩面神翁厲聲道:「馬九公,你們三個寶貝徒弟,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攻入七星
巖?」
    長臂天王沉吟道:「此刻動手,約需黎明左右,便可攻破七星巖。」
    鳩面神翁點頭道:「好,要是老夫在黎明之前,破巖而入,兩位當家該無話說吧?」
    長臂天王暗想七星巖地穴,少說也有十來丈深,鳩面神翁要在黎明之前破巖而入,
武功再高,也決無可能,他疑信參半的向通天教主瞧去。」
    通天教主和長臂天王同樣心意,朗笑道:「這就是兄弟各行其是,分頭進行之意,
只要戚老哥能夠在黎明之前,破巖而入,兄弟和馬老哥決無異議。」
    「嘿嘿!」鳩面神翁一張鳩形醜臉,流露出得意之色,大笑道:「一言為定,咱們
就一言為定!」
    三個魔頭在崖前協議分頭攻洞,隱身洞口的段珠兒,早已等得不耐,低聲說道:
「畢大哥,辛姐姐,我們現在可以現身出去,和他們動手了呢!」
    辛文方才匆匆上來,除了一筒「五殃針」,手上並沒攜帶兵器,聞言急道:「你們
等一等,我去拿了兵器就來。」
    說著轉身往盤梯下奔去,段珠兒瞥見她身後還拖著鐵鏈,不禁哦了一聲道:「畢大
哥,你瞧辛姐姐這樣鎖著鏈子,如何跟人家動手?我們快去替她把鏈子削了再說!」
    說完,一扭身子,跟在辛文身後,跟了下去。
    畢玉麟急忙輕輕掩上石穴,跟著回下石室,只見辛文腰間插著短劍,手上挾著一張
玉琴,正待往梯上走來,一眼瞧到兩人也同時回轉,不由奇道:「噫,你們怎麼下來
了?」
    段珠兒笑道:「外面這三個老賊,都是極負盛名的高手,你拖著鐵鏈如何動手,我
們先替你削斷了鏈子,再出不遲!」
    辛文一想不錯,不由笑道:「不是你說,我還沒想到呢。啊!段妹妹,我記得師傅
說過,這條鏈子,是百鏈精鋼鑄成,你替我在頸上削落鐵鎖之後,還要在石榻底下鐵鏈
盡根之處,再斫上一劍,收起來,收來可以鑄制兵刃暗器之用。」
    段珠兒笑道:「得啦,得啦,目前強敵臨行,我先替你削落了鎖,鐵鏈留著以後再
斫不遲!」說著,取出盤珠劍,錚的一聲,銀光閃爍,手上握著一支亮銀細劍,急急問
道:「辛姐姐,你鎖在那裡?快取出來。」
    辛文一張醜臉,豈時被她問得一紅,瞧了畢玉麟一眼,露出忸怩為難之色!
    原來她這條鐵鏈,緊圈在頸上,鐵鎖卻掛在胸口之間,如果動手削鎖,就得解開胸
前衣扣,畢玉麟站在邊上,她如何說得出來?
    畢玉麟見她這般神色,再一瞧她鐵鏈,通在衣內,心中已料到幾分,忙道:「珠妹,
你替辛姑娘削鎖,我試試屠龍劍,能不能把鏈子切斷?」
    段珠幾喜道:「啊,我忘了你身邊也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呢?」
    畢玉麟不再多說,轉身走近石榻,背著兩人,慢吞吞的解開布囊,取出屠龍劍,然
後輕按吞口,緩緩抽出長劍,他故意動作緩慢,好讓珠兒替辛文削斷貼身鎖鏈,果然一
會工夫,只聽「嗆」的一聲,珠兒接著嬌聲叫道:「好啦,好啦!畢大哥,我已經把鎖
削斷了,你還不快斫,我們就得出去了呢!」
    畢玉麟聽到珠兒的喊聲,那還怠慢,右腕一揮,屠龍劍照定石榻底下的鐵鏈盡根之
處研去!「嗆」!鐵鏈應手而斷!段珠兒瞧得大喜,一躍上前,扭頭笑道:「辛姐姐,
畢大哥,我們快出……」
    她心中急著要去崖上打架,但她「去」字還沒出口,石榻底下,忽然響起一陣軋軋
之聲,石榻緩緩沉下去!
    畢玉麟和珠兒同時嚇了一跳,趕緊往後躍退幾步!
    這情形連辛文都大吃一驚,三人站在一起,六隻眼睛,霎都不霎緊盯住石榻,看著
它逐漸下沉!
    轉眼之間,一張石榻,已完全沉入地面,但就在石榻沉到和地面相平之時,便自行
停住。同時正面一堵石壁,又跟著向旁移動,漸漸露出一個一人來高的洞門!
    段珠兒喜得直跳起來,嚷道:「辛姐姐,原來你這條鐵鏈,就是開啟石洞的樞扭,
這就對了,天琴子老前輩所以要你等師傅來了,才能用盤珠劍切斷鐵鏈,可能天琴子老
前輩就在洞裡等著師傅。」
    辛文目光只是直直的瞧著洞中,喃喃說道:「不錯!師傅一定就在裡面!」
    她話聲未落,拔腳就往洞中奔去!
    畢玉麟因石洞中間,望去是一條空曠曠的甬道,幽深黝黑,看不清楚裡面情形,令
人感到神秘陰森!
    此時一見辛文急匆匆往石洞奔去,立時想起自己進入朝真洞石室的情形,這種藏有
機關的石洞,如果不在事先小心瞧清,萬一觸動機關,可能又和上次一樣,被關在裡面,
無法出來。心念轉動,急忙喝道:「辛姑娘快請止步!」
    辛文奔到洞口,被畢玉麟大聲一喝,果然立即剎住,回頭道:「畢少俠,我師傅一
定就在裡面!」
    她這一停步,忽見洞口垂下一條細繩,一端繫著一塊手掌大的木牌!木牌上面,還
有字跡,那是用劍尖寫的:敬迎殷仙子芳駕,請摘下此牌,左三右五中十二,攜小徒入
內。
    天琴子沐手再拜
    辛文看到師傅的筆跡,不禁喜的流下淚水,一面忙道:「畢少俠,段妹妹,你們快
來瞧,這是師傅的筆跡。」
    畢玉麟、段珠兒一起走近,瞧過木牌,畢玉麟道:「辛姑娘,令師天琴子老前輩,
留下這塊木牌,顯然這座石洞,還隱藏埋伏,如果不知底細的人,一下闖了進去,就會
觸動機關。
    段珠兒好奇問道:「觸動機關不知會怎樣?」
    畢玉麟道:「就會被關在裡面。」
    段珠兒咋舌道:「這不是活活被餓死了?」
    畢玉麟笑道:「我以前就被關過,一直弄不開石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6:27

第30章 李代桃僵
    慕容修和十三名青穗劍士,經過一陣坐息,內腑劇痛已止,只是不能運氣,聞言緩
緩睜目,道:「是秦兄趕來了?」
    秦大成道:「兄弟奉劍主之命,馳援而來,慕容兄傷勢怎樣了?」
    慕容修站起身來,只覺不運氣,內腑就並不疼痛,一面搖搖頭道:「兄弟和他們都
是中了劇毒。」
    「中毒?」秦大成吃驚道:「慕容兄可是遇上了毒沙峽的人?」
    慕容修道:「要是對面施毒,兄弟豈會無備?這極可能是咱們飯菜中,被人做了手
腳……」
    秦大成暗暗一震,道:「有這等事?」他目光一轉,又道:「慕容兄帶出來的十六
名劍士,可是有了傷亡?」
    慕容修道:「不錯,方才激戰之時,曾有三名弟兄重傷不治。」
    秦大成道:「慕容兄可曾迫上韋少俠麼?」
    慕容修道:「兄弟趕到此地,韋少俠中毒不支,已是昏迷不省人事,奇怪的他身上
的引劍珠、鏤文犀都已不見。」
    秦大成哦了一聲道:「他人呢?可是被毒沙峽的人劫走了?」
    慕容修道:「說來慚愧,兄弟和他們一場激戰,堪堪把他們擊退,終於毒發不支,
以致韋少俠被那沙天祐劫走。」
    秦大成臉上飛過一絲橘笑,怒嘿道:「兄弟遲來一步,至有此失,哦,慕容兄不知
還能上馬麼?」
    慕容修道:「兄弟所中劇毒,只要不運氣,還無大礙,大概騎馬還不妨事。」
    秦大成道:「那麼慕容兄就請上馬,韋少俠既已落在毒沙峽人手中,此事還得立刻
稟報劍主,謀求善策才好。」
    說話之時,已有一名黑穗劍士牽過馬匹,扶著慕容修上馬,牽馬而行。
    十三名青穗劍士,也由黑穗劍士扶持,兩人一騎,急急向泌姆山趕去。
    初更時分。
    泌姆山山腹一間佈置華麗的石室中,四周石門緊閉,每一道門外,都有兩名手仗長
劍的黑穗劍士把守,氣氛顯得異常嚴肅,簡直如臨大敵!
    石室中萬劍會的幾位重要人物,正在緊急秘密議事,室頂那盞琉璃燈,燈光明亮,
四周石壁,嵌著的明珠,依然吐著柔和的光輝!
    但室中的每一個人,莫不心頭沉重!
    萬劍會主端坐在正中一張紫檀錦椅上,一張淡金臉還看不出有何表情,可是他身後
侍立著三個腰佩淡黃穗劍的女子,臉上都有激憤之色。
    萬劍會主對面兩把椅上,左首坐的是青穗劍總管抱劍書生慕容修,右首椅上則是黑
穗總管搜魂鬼手秦大成這兩位總管,同樣面色凝重,似是遇上了極大難題。
    石室中的空氣,使人感到異常沉悶,沉寂得墜針可聞!
    平日萬劍會主遇上重大困難的時候,都是如此,這是習慣,他需要思考,靜靜的坐
在椅上沒有開口,在座的人,誰敢多說?
    過了半晌,萬劍會主目光微微抬動,問道:「快初更了吧?"黑穗總管秦大成慌忙
答道:「只怕初更已過了。」
    萬劍會主吁了口氣道:「卓九妹這時候還不回來,只怕也出事了!」
    秦大成乘機問道:「劍主要卓姑娘去了那裡?」
    萬劍會主有意無意的瞧了他一眼,徐徐說道:「本座因韋少俠身懷重寶,一經傳出,
只怕覬覦的人不在少數,慕容總管走後,本座要卓九妹暗中跟蹤南海門的人,看看他們
有何舉動?」
    秦大成嘿然陰笑道:「南海門那丫頭,似是對韋少俠暗生情愫,想來還不致對韋少
俠下手,只是卓姑娘如被那姓歐的老頭發現,這就難說了。」
    萬劍會主道:「本座耽心的倒並不在此,如論卓九妹武功,縱非那姓歐的對手,要
想全身而退,也不是難事,試想慕容總管和毒沙峽的人,曾有一場激戰,著了人家的道,
還情有可說,但本座和所有的人,也會被人家暗施手腳,全體中毒,卓九妹自然也不例
外了。」
    原來萬劍會主和所有萬劍會的人,全都中了毒!
    慕容修道:「此事確實溪蹺,咱們在泌姆山的人,竟會全數中毒,屬下想來,只有
兩種可能,一定是被人混人,在飯菜之中,做下了手腳,另一個,就是咱們這裡,出了
內奸……」
    站在萬劍會主身後三名女侍,左首一個接口道:「不錯,咱們這裡,準是出了內奸,
秦總管,你手下的劍士中,可有什麼來歷不明的人麼?」
    黑穗總管秦大成拭拭汗道:「任姑娘下問,兄弟實在難以作答,兄弟手下七十二名
劍士,投效萬劍會,都在十年以上,兄弟縱然不敢說沒有問題,但一時也不易查得出
來。」
    萬劍會主冷冷說道:「縱有內奸,咱們也不怕他飛上天去。」
    秦大成垂首道:「屬下該死,這等意外之事,會在屬下轄下發生,唉,屬下連何時
中的毒,都會一無所知……」
    慕容修暗暗哼道:「看你幾時像中了毒?」
    秦大成續道:「屬下之意、劍主中毒之事、目前似乎不宜聲張。」
    萬劍會主哼道:「假如咱們這裡,確有內奸,咱們縱然不聲張開去,他既在菜飯之
中,下了劇毒,難道不會把消息傳遞出去?」
    秦大成囁嚅說道:「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萬劍會主目光一抬,冷冷的道:「本座倒要聽聽秦總管的高見。」
    秦大成道:「屬下之意,咱們這裡連劍主在內,一共只有六人,當然不可能會有奸
細……」
    萬劍會主身後一個侍女冷聲道:「這很難說。」
    秦大成老臉一紅,尷尬的道:「咱們全都中了毒,泌姆山是黑穗堂所在,許姑娘要
這麼說,那麼這奸細只有兄弟了。」
    許姑娘道:「難道我說錯了麼?」
    萬劍會主道:「飛妹不准亂說,聽秦總管說下去。」
    原來萬劍會主駕前四侍,除了黑文君卓九妹之外,目前侍立在萬劍會主身後的三人,
是任劍妹、許飛妹、林天妹。
    這四人各擅「飛龍九式」,每人名字中,合為「九劍飛天」,乃是萬劍會僅次於劍
主的高手,只是在名義上,乃是萬劍會主的侍女。
    黑穗總管秦大成經劍主一說,連忙躬身道:「屬下之意,方才慕容總管曾聽沙天祐
說過,三日之內只要不動真氣,中毒之人,尚不致發生危險。目前唯一急務,劍主立即
飛鴿傳書,命樊、宮、陸三位總管火速來援,必須在三日之內,趕來此地。」
    萬劍會主口中「唔」了一聲。
    秦大成又道:「至於咱們這裡,只要封閉出口,縱有強敵來襲,一二日內,也莫想
攻得進來……」
    萬劍會主微微點頭,依然沒有作聲。
    秦大成目光一轉,又道:「只要咱們這幾個人不聲張出去,自然無人得知劍主中毒
之事,何況劍主戴有面具,別人也不易瞧得出來……」
    原來萬劍會主這張淡金臉,果然戴著面具!
    秦大成眼看萬劍會主沒有作聲,頓了一頓,續道:「屬下認為劍主如能再接見幾名
劍士,使他們傳出劍主並無中毒之象,不但可安人心,假如咱們這裡,真有內奸,也可
使敵人莫測高深,不知劍主認為是否可行?」
    萬劍會主淡淡問道:「秦總管要本座召見什麼人?」
    秦大成道:「屬下之意,那黃山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鄱陽禿尾老龍屠三省三
人,在江湖上都是久負盛名之士,投效本會,尚未見過劍主……」
    萬劍會主道:「你要本座召見他們三人麼?」
    秦大成道:「屬下尚有下情奉陳。」
    萬劍會主道:「秦總管還有什麼事?」
    秦大成道:「屬下黑穗堂名下,副總管柏文蔚身故之後,尚無適當人選遞補,這三
人不論武功,機智和在江湖上的名氣,都是合適人選,屬下想請劍主見過三人之後,就
中決定一人,擔任黑穗堂副總管之職。」
    萬劍會主點點頭道:「本座都同意了,秦總管速即傳下令去,要樊總管他們在三日
之內,趕來馳援,至於麻冠道人等三人,可在明晨帶來見我。」
    秦大成連忙起身道:「屬下遵命。」
    萬劍會主道:「本座需要休息了,兩位總管請吧!」
    慕容修也同時站起身子,和秦大成兩人,退出屋去。
    韋宗方醒來時,他不知自己在什麼地方?
    這是一間陳設簡陋的臥房,自己躺臥在一張木床上,身上蓋了一條布棉被,床邊一
張木桌上,放一盞燈檠,燈芯結了一個如意似的燈花,燈光並不明亮。
    茅屋、板窗,四周蛙鳴,國國如潮,並且還隱隱可以聽到犬吠。
    夠了,就憑眼前這些物事,韋宗方已可猜想的到這是農村人家的一間臥房,自己怎
會睡在這裡呢?竭力思索,也想不起來。
    韋宗方長長吁了口氣,準備挺身坐起,那知一挺之間,忽然頭腦昏脹,四肢乏力,
無法坐起,心頭驀的一怔,立時警覺到自己的頭腦昏脹和四肢乏力,並不是一回事情!
    這是近來在江湖上多走了幾天,經驗告訴他的頭腦昏脹,是自已被人下了蒙汗藥之
類的東西,醒來之後必有的現象,至於四肢乏力,則是被人點了穴道,四股不能動彈!
    於是使他想起在途中遇上自稱是自己父執的綠袍老人,後來甘瘤子,和束小惠等人
趕到,綠袍老人走了,自己急於找尋不知名的叔叔,別過眾人,一路疾奔……
    後來,再也想不起來了。那麼,自己的躺在這裡,是著了人家的道?就算中人暗算,
自己怎會一無所知……
    正在忖思之間,突然門聲呀然,一個身材苗條的玄衣女子緩步而入,直向床前行來!
    韋宗方睜大雙目,側臉瞧去,那女子一身玄色衣裙,年約二十三四,瓜子臉,彎彎
的眉毛,亮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還有,她腰間懸著的一柄長劍,垂著淡黃劍穗,
她臉上含著笑容,兩道秋水般的眼神,正望著自己!韋宗方認識,她正是萬劍會主駕前
四侍之一的黑文君卓九妹!
    於是韋宗方恍然大悟,自己落在萬劍會的手裡了!無怪會不知不覺的中了蒙汗藥,
那是自己喝過他們的茶水。
    無怪被人點了四肢的穴道,那是他們早已派人守在路中,等自己昏過去了才擄來此
地。匹夫無罪,懷壁甚罪,引劍珠、鏤文犀,兩者之間,只要有一件,就足以引人覬覦,
何況兩件東西都在自己身上,更何況這兩件寶物,都是克制萬劍會的東西,他們自然不
肯放過的了。
    卓九妹款款行近,兩道秋波凝注在韋宗方的臉上,輕聲問道:「你醒過來了麼?」
    話聲溫柔,不像她平日那樣冷冰冰的聲音,從這輕柔的聲音中,可以聽出她對韋宗
方十分關注!
    韋宗方心中暗暗一哼,冷聲道:「剛剛醒來。」他沒好氣的回答了一句,語聲一頓,
接著又道:「卓姑娘奉命行事,這件功勞,倒是不小!」
    卓九妹睜大雙目,奇道:「你認識我?啊,你說什麼?」
    韋宗方道:「難道你不是奉萬劍會主命來的?」
    卓九妹笑道:「自然是了。」
    韋宗方道:「卓姑娘擒住了在下,自然是件大大的功勞,在下說錯了麼?」
    卓九妹嗤的笑道:「是我擒住了你?」
    韋宗方道:「難道不是?」
    卓九妹笑著問道:「我為什麼要擒住你呢?」
    韋宗方冷哼道:「這還用在下說麼?」
    卓九妹眨動眼睛道:「你自然要說,不說我怎會知道?」
    韋宗方道:「那你是幹什麼來的?」
    卓九妹咕的輕笑了聲,道:「我就要聽你說說,我是幹什麼來的?」
    韋宗方心頭火起,冷笑道:「在下醒來之後,頭腦昏脹,四肢不能動彈,自是你們
暗施陰謀鬼計,使用迷藥,再點我穴道,才把我擒來,目的當然在於引劍珠、鏤文犀
了。」
    卓九妹嬌笑道:「你真聰明,全給你猜對了。」
    韋宗方怒聲道:「用陰謀詭計,擒住了我,也非英雄行徑。」
    卓九妹眼珠一轉,又道:「你是說我奉劍主之命,暗算於你了?」
    韋宗方道:「難道不對?」
    卓九妹道:「很對,嗯,韋少俠對我們劍主的看法如何呢?」
    韋宗方道:「貴會主瀟灑不群,為人豪邁,原是可交之友,可惜……」
    卓九妹目光一亮,凝注著韋宗方問道:「可惜什麼?」
    韋宗方道:「可惜當了萬劍會主。」
    卓九妹柔聲道:「你說得明白一點好麼?」
    韋宗方道:「當了萬劍會主,自然是以貴會利益為重。」
    卓九妹道:「你是說,本來你們可以做個很好的朋友,就是因為劍主是萬劍會主,
為了本會利益,才謀奪你的引劍珠、鏤文犀,不能顧全朋友,對不對?」
    韋宗方道:「不錯。」。
    卓九妹道:「你真是咱們劍主的知己!」
    韋宗方道:「可惜現在已成了敵人。」
    卓九妹舉掌拍開韋宗方左臂穴道,笑道:「韋少俠瞧瞧引劍珠還在不在你手上?」
    她只解開了韋宗方左臂穴道,韋宗方舉手一瞧,鑲嵌引劍珠的戒指,依然戴在自己
手上。
    卓九妹又從桌上取起鏤文犀,朝韋宗方面前晃了晃道:「鏤文犀也在這裡,韋少俠
看清楚了吧?這就證明咱們並沒有劫奪你的寶物了。」
    韋宗方冷哼道:「在下落在你們手裡,此刻雖沒取去,遲早都是你們囊中之物。」
    卓九妹道:「你這人怎麼老是往壞處想,哼,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咱們劍
主,為了你,一路派人接應,才把你救來此地,你卻一口咬定咱們是覬覦你的寶物來的,
要不是看在你還有良心,說咱們劍主『是可交之友』,我才不理你呢!」
    韋宗方聽得不由一怔,疑信參半的道:「姑娘既將在下救來,何以要點我四肢穴
道?」
    卓九妹瞧著他笑道:「現在還不能替你解開。」
    韋宗方道:「那為什麼?」
    卓九妹輕笑道:「這樣你可以老實些!」
    這話就是說,解開了韋宗方四肢穴道,韋宗方就會不老實了。
    卓九妹話聲出口,突然覺得這話有了語病,不禁臉上一紅,接著說道:「因為你中
毒極深,需要好好的趟著,不能動彈,我才點了你的穴道。」
    韋宗方臉上一紅,歉然道:「姑娘怎不早說,在下多多開罪了。」
    卓九妹白了他一眼,披披嘴道:「你現在明白了?」
    韋宗方道:「在下還有許多未明之處,不知姑娘可否賜告?」
    卓九妹舉手掠掠鬢髮,道:「不用問,還是我告訴你吧!你走後不久,劍主料定毒
沙峽的人決不會輕易放過於你,就要慕容總管率同十六名青穗劍士,暗中跟在你後
面……」
    韋宗方聽的暗暗慚愧,人家一片好心,自己卻誤會他覬覦寶物。
    只聽卓九妹續道:「但暗中跟蹤你的,還有南海門和天殺門的人,慕容總管看他們
行徑,似乎對你並無惡意,也就不露行跡。後來你別過他們,一路疾奔,南海門和天殺
門的人敢情跟了你幾十里路,認為已可無事,便自回去,但你卻在奔出不到十里之處,
突然中毒昏倒地上。」
    韋宗方忍不住道:「是慕容總管救了在下?」
    卓九妹道:「慕容總管早已發現沙天祐一路跟了下來,他就叫一名和你身材相似的
劍士,故意把他引開,但就在把沙天祐引開之時,就發現你昏倒路上,慕容總管吩咐兩
名劍士,偷偷把你送來此地,又叫和你身材相似的那名劍士,扮成了你,假裝昏迷不醒,
任由毒沙峽的人擒去。」
    韋宗方道:「慕容總管救了在下,何用再叫人假扮在下,那假扮在下之人如被識破,
豈不因在下之故,送了性命?」
    卓九妹笑了笑道:「要人假扮你,其中自然另有緣故,這是咱們劍主授意的,你將
來自會知道,至於派去的人,不但身材和你極像,就是易容之術,也極高明,沙天祐縱
是老奸巨猾,只怕也難以辯識真偽,尤其他武功之高,在青穗劍士中,算得是一等一的
高手,此行決可勝任愉快。」
    韋宗方道:「在下身中劇毒,想是姑娘解救的了?」
    卓九妹低笑道:「說起來,應該是你救了我才對!」
    韋宗方道:「姑娘說笑了。」
    卓九妹道:「一點也沒有說笑,不但是你救了我,還救了兩名青穗劍士,而且萬劍
會還有很多人,要你去救呢!」
    韋宗方越聽越奇,問道:「姑娘此話怎說?」
    卓九妹道:「你中的劇毒,是鏤文犀治好的,只是你中毒極深,到這時候才醒過來,
我和兩名護送你來此的青穗劍士,同樣被人暗施手腳,中了慢性之毒,也幸虧你的鏤文
犀,才行解了,方才接到本會飛鴿傳書,才知泌姆山的人,全中了暗算,非鏤文犀不
解。」
    韋宗方道:「貴會主也中了毒麼?」
    卓九妹斜脫著他含笑道:「韋少俠好像很關心咱們劍主?」
    韋宗方道:「在下和貴會主雖是初次見面,但貴會主的風度秀異,談吐溫文,在下
至為心折。」
    卓九妹目中異彩一閃,低低的道:「這大概就是惺惺相惜吧,咱們劍主對韋少俠也
極表傾心。」
    韋宗方道:「既然貴會多人中毒,在下已經好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趕回泌姆山
去。」
    卓九妹微微搖頭道:「不成,咱們在這裡,最少也要住上兩天,等到後天才能動
身。」
    韋宗方道:「那是為了什麼?」
    卓九妹徐徐說道:「我要在這裡等幾個人。」
    韋宗方道:「貴會不是有很多人中了毒等待救治麼?」
    卓九妹道:「不要緊,他們中的慢性之毒,三日之內還不會發作,此時趕去也無補
大局……」她話聲一頓,接著「嗯」了一聲,道:「你中毒極深,此時體力未復,還是
早些睡吧!
    說完,舉手拍了韋宗方四肢穴道,轉身出去。
    韋宗方躺在床上,果然覺得手腳沉重,腦際間昏沉沉的,不覺睡熟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韋宗方緩緩醒來,只聽門外有人低聲說道:「姑娘,樊總管的
回書來了,兩日之內,可以趕來。」
    卓九妹道:「知道了。」
    那人又道:「屬下方才在咱們左近,發現有人徘徊不去,此人形跡十分可疑。」
    卓九妹道:「咱們都已經改了裝束,不會引人注意,別去理會他們也就是了。」
    那人應了聲「是」,聲音便趨寂然。
    又過了一回,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緩緩走近,房門開處,只見一個青布包頭,
身穿花布衫褲的女子,手中捧著一個木盤,走了進來。
    那女子雖是布衣荊欽,一身鄉村姑娘打扮,卻生得清麗絕塵,白嫩的臉上,透出一
層紅玉般的微暈,當真是宜喜宜嗔!
    韋宗方原當走進來的是黑文君卓九妹,此刻瞧到了這位布衣少女,不由微微一怔,
慌忙翻身坐起。
    那布衣少女睜著一對圓大的眼睛,含羞道:「是我把相公吵醒了吧?」
    聲音嬌婉,宛如出谷新駕,好聽已極!
    韋宗方跨下木床,含笑道:「姑娘好說,在下已經醒了一回,早該起來了。」
    那布衣少女道:「那是咱們這裡鄉村地方,一切因陋就簡,相公沒睡好了,卓姑娘
說,相公身子還沒復原,該多休息一回才好!」
    韋宗方見她談吐不俗,聽口氣敢情是此屋主人的兒女,一面拱了拱手道:「多謝姑
娘,在下已經好了。」
    那布衣少女把木盤放到桌上,嫣然笑道:「這是卓姑娘臨去時關照我替相公熬的粥,
相公將就著吃吧!」
    韋宗方道:「卓姑娘走了麼?」
    布衣少女抿嘴一笑,道:「卓姑娘和兩位大叔走了不多一回,她說出去有事,要相
公安心休息,在這裡等她。」
    韋宗方道:「她還說了什麼?」
    布衣少女歪著頭,想了想,才道:「卓姑娘還說,這裡離泌姆山只有幾十里,相公
在一兩日內,最好不動真氣,就是有人找來,只管在房中休息,不要出去。」
    她說到這裡,接著笑了笑道:「其實相公住在這裡,自然不會動氣的了,我就是怕
兩個哥哥,粗手粗腳的不會做事,才由我來伺候相公,相公總不會動我的氣吧?」
    韋宗方聽她把「不動真氣」,當作了生氣的動氣,心中暗暗好笑,一面忙道:「姑
娘言重,在下已經打擾了,怎會動姑娘的氣?」
    布衣少女柔順的道:「相公不動我的氣就好,哦,粥快涼了,相公趁熱吃吧,我還
有事去。」
    韋宗方道:「姑娘只管請便。」
    布衣少女粉臉一紅,低低的道:「我叫霜兒,相公叫我霜兒好了。」
    說完低著頭,很快的走出房去。
    韋宗方往桌上一瞧,木盤中放著一鍋白粥,和四碟小菜,他一晚沒吃東西,腹中早
已飢餓,也就不再客氣,一口氣吃了兩碗稀飯。
    想起卓九妹昨晚曾說要在這裡等幾個人,萬劍會的人,全體中了人家慢性劇毒,但
她卻說要等到明天,才能趕回去,想來其中必有重大事故。
    她既然留下了話,要自己在此等她,看來只有等她來了再說,心念轉動,當下就在
床下運功調息,那知這一運氣,韋宗方頓時覺察到自己體內氣機雖已暢通,但元氣確實
未復,心中不禁暗暗吃驚:「不知自己中的究是何種劇毒,竟然會有如此厲害?」
    他那裡知道昨天在不知不覺之間,中了人家最厲害的獨門奇毒功夫!要知對方暗下
毒手,原有兩種打算。一是志在手擒於他,那麼等你毒發之時,他自會適時趕到,餵你
解藥。二是萬一被人救去,沒有他的獨門解藥,救走了也是白饒。
    韋宗方毒發昏迷,正好遇上慕容修,再由兩名青穗劍士護送他走了二三十里路,未
能及時解救,中毒已深,縱有善解天下奇毒的鏤文犀,等到解去劇毒,內腑受毒物侵蝕,
耗損真元,一時自然無法復元了。
    卻說韋宗方正在運氣之時,只聽屋外忽然傳來一聲洪亮的佛號:「阿彌陀佛!」
    聲音震耳,恍若沉雷,韋宗方不覺一怔,這聲音聽來極熟!
    就在此時,只聽霜兒的聲音道:「老師父,你是幹什麼的?」
    那和尚道:「阿彌陀佛,貧衲化緣來的。」
    韋宗方驀然暗哦一聲:「這和尚是鐵羅漢廣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7:20

第31章 唬住禿尾
    只聽霜兒道:「你化緣也不能闖到人家家裡來呀!」
    鐵羅漢道:「女施主就是一個人在家麼?」
    霜兒道:「誰說只有我一個人?我兩個哥哥不是就在田裡種菜麼?」
    鐵羅漢道:「女施主家還有什麼人?」
    敢情他說話之時,還在東張西望,霜兒道:「你這老和尚怎麼啦,快快出去。」
    鐵羅漢道:「女施主不用害怕,貧衲自然會走。」
    霜兒道:「誰害怕了?一個化緣的老和尚,我才不怕呢!」
    鐵羅漢問道:「這屋裡有人麼?」
    霜兒氣鼓鼓的道:「自然有,那是我哥哥,有些不大舒服,別驚動了他。」
    韋宗方忖道:「鐵羅漢問的,敢情是自己這間房了。」
    鐵羅漢道:「不是女的?」
    霜兒咕的笑道:「我哥哥是男的還是女的?」
    鐵羅漢道:「女施主可以讓貧衲瞧瞧令兄麼?」
    霜兒道:「你好像是在找人?」
    鐵羅漢道:「女施主說對了,貧衲確實是找人來的。」
    霜兒道:「你要找我哥哥麼?」
    鐵羅漢道:「貧衲怎會找女施主的令兄?」
    霜兒道:「那你就不用看了。」
    鐵羅漢道:「屋裡如若真是令兄,貧衲立時就走,決不打擾女施主。」
    霜兒道:「好吧,你瞧了立時要走。」
    鐵羅漢道:「這個自然。」
    韋宗方聽得心頭大急,暗道:「鐵羅漢廣明,一身武功已致上乘,自己要是換了平
時,倒也並不懼憚,只是此刻體力未復,只拍不是他的對手……」
    只聽霜兒隔著門叫道:「哥哥,有個老和尚要瞧瞧你,你不用起來,只管睡著好
了。」
    韋宗方聽她這般說法,只得躺到床上,伸手一摸,自己一柄長劍,已不在身邊,不
知被卓九妹放在那裡去了?
    正在此時,只見房門呀然開啟,鐵羅漢廣明雙手合十,當門而立,但他只朝自己望
了一眼,竟似不認識一般,目光朝室中一轉,回了出去,口中說道:「阿彌陀佛,貧衲
驚擾了。」
    韋宗方瞧得大奇,他明明認識自己,怎會渾似不見?
    霜兒輕輕關上房門,問道:「老師父,你要我的究是什麼人?」
    鐵羅漢道:「貧衲找的是一位穿黑色衣服的姑娘。」
    韋宗方心中暗道:「鐵羅漢那是找卓九妹來的了!」
    心念方轉,只聽霜兒口中輕輕「哦」了一聲。
    鐵羅漢原已要走,給霜兒這輕輕一「哦」,不由又停了下來,問道:「女施主見到
過穿黑衣的姑娘麼?」
    霜兒只要說不知道也就是了,但她卻偏偏問道:「老師父找穿黑衣姑娘有什麼事
麼?」
    鐵羅漢道:「要找她的不止貧衲一個,女施主如果看到她朝那裡去的,就請明白見
告。」
    霜兒道:「老師父要找的黑衣姑娘,可是腰裡掛著一把寶劍,劍上還垂著鵝黃色絲
穗……」
    鐵羅漢道:「女施主說的一點不錯,貧衲要我的就是她了。」
    霜兒「咭」的笑道:「那是卓姑娘了!」
    鐵羅漢道:「她正是卓姑娘,女施主認識她?」
    霜兒輕笑道:「卓姑娘就住在我們這裡!」
    鐵羅漢喜道:「她人呢?」
    霜兒道:「她出去了,就要回來的,老師父請坐,在這裡等一回好了。」
    鐵羅漢沉哼一聲,敢情果然依言坐了下來。
    霜兒道:「老師父,不用客氣,請椅子上坐,咱們這是泥土地,潮氣很重,坐久了
會生病。」
    敢情她是一番好意:但鐵羅漢廣明已在地上盤膝打坐,理也沒理她,
    霜兒自言自語的說道:「這胖和尚可真也奇怪,放著好好的椅子不坐,卻要坐到門
角落裡的泥上上去。」
    敢情鐵羅漢不懷好意,坐在門角落裡,只要卓九妹跨進門來,他就好出其不意,突
起發難。
    韋宗方發現自己功力未復,只是在床上運功調息。
    茅屋中暫時又恢復了寧靜。
    只有廚房裡傳出來霜兒在淘米、洗菜的聲音,但寧靜了只有盞茶光景,屋外又響起
一陣步履之聲,及門而止!一個蒼勁的聲音問道:「裡面有人麼?」
    韋宗方心中一動,聽出那是禿尾老龍屠三省的聲音!
    霜兒放下米鑼,一雙水淋淋的手,都來不及揩抹,匆匆地跑了出去,問道:「老伯
怕,你有什麼事嗎?」
    禿尾老龍沉聲道:「這屋裡就是你一個人麼?」
    霜兒在布裙上抹抹手,道:「奇怪,你們都是這樣問我!嗯,老怕伯,還是我問你
吧,你是不是也是找一個穿黑衣的姑娘來的?」
    禿尾老龍聽得一怔,道:「小姑娘,你如何會知道的?」
    霜兒笑道:「我是聽那胖和尚說的。」
    禿尾老龍道:「廣明大師,他往那裡去了?」
    霜兒道:「他要找卓姑娘,我告訴他,卓姑娘就住在我們這裡,這時候出去了,就
會回來的,他說要在這裡等她。」
    禿尾老龍道:「大師人呢?」
    霜兒咕的笑出聲來,伸手一指,道:「你瞧,那胖師父不是好好的坐在那裡?」
    禿尾老龍跨進了一步,回頭瞧去,只見鐵羅漢閉目垂簾,盤膝坐在門角落裡,聽到
自己的聲音,依然一動不動,狀若入定,心頭驀然一動,走到鐵羅漢身邊,問道:「大
師如何了?」
    鐵羅漢恍如不聞,依然連眼也沒睜一下。
    禿尾老龍見多識廣,一看鐵羅漢的情形,分明是被人制住了穴道,這就立時舉手在
他身上拍了兩下。
    霜兒道:「啊,者伯伯,你別拍他呀,這胖師父好像是睡熟了呢!」
    禿尾老龍拍了兩下,眼看鐵羅漢仍然一動不動,心下大奇,手起掌落,接連又拍了
他幾處大穴,仍然無效,心知鐵羅漢遇上高人,被人家用特殊獨門手法點了穴道,口中
不覺嘿了一聲,突然轉過身去,目光凌厲,盯著霜兒,沉聲喝道:「廣明大師被誰制住
的?快說!」
    韋宗方聽出禿尾老龍聲音不對,霜兒不會武功,莫要吃了他的虧,心念一動,立即
一躍下床,掩到門口,湊著板縫瞧去,只見禿尾老龍揚著雙手,逼到霜兒面前。
    霜兒畏怯的後退了一步,回頭望望自己房中,道:「老怕怕,你幹麼這麼凶,我哥
哥身體不大好,需要靜養,你別驚動了他。」
    禿尾老龍道:「老夫問你,廣明大師被什麼人制住了?」
    霜兒睜大眼睛,搖了搖頭道:「沒有啊,他不是好好的坐在那裡?他是自己坐下去
的,誰也沒有動他。」
    禿尾老龍冷嘿一聲道:「老夫走了多年江湖,豈會被你女娃兒騙了?可是卓九妹躲
在暗處,點了他穴道?」
    說話之間,臉露獰笑,又逼前了一步。
    霜兒這回沒有後退,兩人相距,不過一尺,只見她理直氣壯的道:「真的沒有,方
才我告訴他,卓姑娘就要回來的,你要不要在這裡等她,我搬了一張椅子給他,胖和尚
只哼了一聲,就理也沒理,朝地上坐去,我說咱們這裡泥土地,潮氣重,坐久了會生
病……」
    禿尾老龍沒待她說完,突然仰天大笑。
    但就在他張口大笑之際,霜兒忽然素手一揚,一顆細小的黑影,朝他口中投了過去!
    「老夫真……咕……啊……」他話到一半,突然似有一顆藥丸,飛入口中,一下滑
下喉嚨,「咕」的一聲,嚥下肚去,口中同時「啊」了一聲,雙目精芒電射,右掌一舉,
似有朝面前站著的霜兒直劈下去之意!
    但他是個老好巨滑之人,自己吞下的不知是什麼藥丸,豈肯貿然下手?右掌作了個
勢,厲聲喝道:「小丫頭,你丟入老夫口中的是什麼東西!」
    霜兒拍手笑道:「你真的會笑,卓姑娘猜的真準!」
    她簡直不知厲害,禿尾老龍這一爪真要當頭抓下,霜兒這腦袋瓜,不被抓上五個大
窟窿才怪!
    禿尾老龍臉色獰厲,喝道:「老夫問你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霜兒道:「自然聽到了,我投到你嘴裡的是顆毒藥。」
    禿尾者龍大怒道:「小丫頭,你可知你的性命,就在老夫手裡麼?」
    霜兒毫無懼色,甜甜一笑道:「你劈死我也沒用,解藥不在我身上,啊,老伯伯,
你知不知道你的老命,在卓姑娘手裡麼?」
    禿尾老龍真恨不得一掌把她劈死,但對方說的不錯,自己這條老命,已經操在人家
手裡,這就忍氣問道:「小丫頭,這是什麼毒藥?」
    霜兒披披嘴道:「你一口一聲的叫我小丫頭,你想,我會告訴你麼?」
    禿尾老龍道:「你要老夫叫你什麼?」
    霜兒咕的笑道:「我又不要你叫老奶奶,但口頭上客氣些,叫我一聲姑娘總可以
吧?」
    韋宗方聽的暗暗好笑,心想:「禿尾老龍為了性命,就是要他叫老奶奶,也照叫不
誤!」
    只聽禿尾老龍道:「好,老夫就叫你姑娘好了。」
    霜兒又道:「看你可憐,我就告訴你吧,這毒藥是卓姑娘留下來的,她算準一個胖
和尚,一條禿尾者龍,還有一個陰陽怪氣的老道士,都會來找她,她要我在你張大嘴巴
大笑的時候,把藥丸丟到你嘴裡去……」
    禿尾老龍道:「老夫問你這是什麼毒藥?」
    霜兒道:「你急什麼,反正不會讓你馬上死的。」
    禿尾老龍心內雖是十分忿怒,但臉上卻飛過一絲奸笑,道:「卓姑娘可是有什麼差
遣麼?」
    此人當真老奸巨猾,聽出霜兒口氣,已知自己縱然服下毒藥,已是無礙。
    霜兒笑道:「你猜對了,卓姑娘說,她這顆毒藥,要過了十二個時辰,才會毒發身
死,那時渾身血肉腐爛,連骨頭都要化成一灘膿血……嗯,說來叫人噁心,我不說
了……」
    禿尾老龍不禁臉色微變,說道:「姑娘還沒說出卓姑娘要老夫辦什麼事?」
    霜兒道:「是了,我差點忘了,卓姑娘說,她要你做兩件事,第一件,要你把那個
陰陽怪氣的老道士引來……」
    禿尾老龍道:「第二件呢?」
    霜兒道:「第二件事,我就不知道了,她要你在這裡等她。」
    禿尾老龍道:「好,老夫遵辦。」
    霜兒變色道:「慢著,你等一等,我先把東西拿出來了。」
    說完,匆匆往屋裡奔去。
    韋宗方看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居然把禿尾老龍制得服服貼貼,心中暗暗稱奇!
    這時不知她一下奔入房去,究竟要拿什麼東西?
    一回工夫,只見霜兒匆匆從房中出來,雙手捧著六支鋒利短劍,走近木桌把短劍一
支支排在桌上,劍柄留在桌外。然後轉身朝門口板門作了個手勢,就裊裊停停的走了過
去,口中好像還在數著步數,回頭笑道:「這是卓姑娘臨走時教我的,我就耽心管不管
用?」
    禿尾老龍不知她在說些什麼,只是緊閉著嘴角,陰沉的望著她。
    霜兒回到木桌邊上,說道:「好了,你現在可以叫那個陰陽怪氣的老道士來了,只
是你要記住,務必要把者道士引到板門邊上。」
    這下韋宗方明白了!
    禿尾老龍也明白了!
    她這一舉動,就是說,禿老龍把黃山麻冠道人引進來,靠近那扇木板門,她要用六
柄短劍朝麻冠道人擲去!
    這簡直是開玩笑,試想麻冠道人的武功,已臻上乘,就是暗器名家,想在出其不意,
猝起發難,一手六劍齊發,也休想傷得了他,何況霜兒又站在木桌邊上,桌上又明明放
著六支短劍,來人就算比麻冠道人差得多,也不難從容躲閃,何況來的是盛名久著的黃
山麻冠?何況霜兒又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卓九妹臨時教了她擲劍的手法,又有何用?
    禿尾老龍看了六支短劍一眼,陰惻惻問道:「姑娘憑這六支劍,能傷得了道長麼?」
    霜兒扭頭道:「誰說要傷他?我只要嚇唬他就好了。」
    禿尾老龍嘿然冷笑道:「姑娘這六支劍,只怕只能嚇唬三歲孩子!」
    這話不錯,麻冠道人縱橫大江南北,見過多少陣仗,就憑這六支短劍,那會唬得住
他?
    霜兒粉腮一鼓道:「這個不用你管,你只要把他引來,讓他靠近這扇木板門,你的
第一件事,就算辦完了。」
    這話也不錯,你又不是存心幫她,只不過服了毒藥,替人辦事,唬不唬得往黃山麻
冠,關你屁事?
    禿尾老龍嘿然微哂,走出屋去,仰首向天發出一聲長嘯,他果然不愧老龍之名,這
聲長嘯,咳亮蒼勁,直衝霄漢,當真像老龍長吟!
    就在他嘯聲發出不多一會,只見南首一條小徑上,忽然現出四五條人影如飛而來!
    前面四個,一式黑色勁裝,背負黑穗長劍的武士。四人身後,則是一個麻冠黃衣的
老道,手執拂塵,飄然行來!
    這老道雙目如線,高顴閣嘴,緊閉著嘴唇,唇角微微下垂,一股陰沉樣子,正是新
任萬劍會黑穗堂副總管的黃山麻冠道人!
    他老遠看到禿尾老龍屠三省站在茅屋簷下,直等他飄然行近,才打了個稽首,陰沉
笑道:「屠兄可是有什麼發現了麼?」
    禿尾老龍呶呶嘴道:「卓姑娘就在這裡了。」
    他肚子裡吞了一粒毒藥,有苦難言,只好依照霜兒的話,把麻冠道人引進屋去,話
聲一落,沒待麻冠道人發問,就轉身朝屋中走去。
    麻冠道人等一行,就是奉命來找卓文君的,一聽卓九妹原來就在此地,不覺雙目一
睜,問道:「她人呢?」
    那知話聲出口,禿尾老龍已經轉身朝屋裡走去,不覺也舉步跟了進去。
    堪堪跨進木門,只聽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說道:「好了?就叫他停在那裡,別動!」
    麻冠道人原是生性多疑的人,他跟著禿尾者龍跨進茅屋,只覺禿尾老龍朝左側閃了
開去,心中已是起疑。此刻聲音入耳,果然停住身形,舉目瞧去!
    要知此刻已是快近午牌時光,屋外陽光強烈,茅屋中就顯得黝黑,麻冠道人從外面
進來,自然要停上一停,方能看得清楚。
    他目光一轉,只見左首靠壁一張木桌下首,站著一個青布包頭的少女,桌沿上一排
放了六柄短劍,劍柄留在桌外,此刻那少女兩手已經抓起兩柄短劍,朝自己比著作勢。
    麻冠道人那會把霜兒手上朝他比試的兩柄短劍,放在眼裡?但他卻對禿尾老龍的舉
動,感到奇特,不由皺皺眉道:「屠兄,這是怎麼一回事?」
    禿尾老龍苦笑道:「廣明大師受人暗算,咳、咳,兄弟也被這……位姑娘下了
毒……」
    他「這」了兩聲,差點又叫出「丫頭」來了。
    麻冠道人幾乎不敢相信,在江湖上闖了幾十年的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全會著了一
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的道?一雙細目,不禁朝霜兒望去,問道:「就是她……」
    霜兒叫道:「老道士,我要把你釘在門板上,看劍了!」
    她手中比試著的兩柄短劍,忽然揚手朝麻冠道人擲來。
    瞪著眼睛,在門縫中張望的韋宗方,瞧到霜兒雙手擲出的短劍,根本不成手法,暗
暗叫了聲:「要糟!」
    兩柄短劍飛出去的勢道,雖然還算勁急,但準頭根本不准,再看擲出去的短劍,到
了中途,忽然一柄左偏,一柄右偏,交叉著飛去。
    麻冠道人連瞧也沒瞧,口中陰陰一哂,左手大袖一揮,朝兩柄短劍上拂去,但就在
他一拂出手,久經大敵的黃山麻冠陡然感到不對!兩柄交叉而來的短劍,快要接近自己
身前,劍身上突然發生嗡然輕嘶,劍光也在這剎那之間,突轉強烈!
    生似那小姑娘是天下劍術中的第一高手,已能把兩柄短劍控制到收發由心,而且在
發劍之初,已經計算精確,等到短劍接近敵人之時,貫注在劍上的真力,才突然透劍而
出!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這一段話,原是麻冠道人電光石火般的感應,但他發覺得已經遲了!拂出去的衣袖,
真氣拂拂,何等強勁?但竟然拂不動霜兒擲來的雙劍,劍尖「嗤」的一聲,刺破了衣袖,
劍鋒同時也劃破了麻冠道人的手腕!
    麻冠道人心頭一驚,百忙中左手上揚,連身形都來不及躲避,但聽「奪」「奪」兩
聲,眼前寒光一閃,兩柄交叉飛來的短劍,一左一右,交叉釘上板門!
    不,交叉釘在麻冠道人頭頸兩側,離他咽喉不過幾分之差,麻冠道人伸長脖子,一
顆頭連轉動都不敢轉動一下。
    這下可把韋宗方和禿尾老龍瞧得目瞪口呆,心頭猛凜,黃山麻冠真會被她釘在板門
之上!
    麻冠道人成名幾十年,被人家擲出來的兩柄短劍,就釘在板門上,真還是有生以來
的第一遭,他頭頸不敢轉動,雙手迅速上舉,正待去拔短劍……
    霜兒咭的笑道:「老道士,就是這樣吧,別動了!」
    口中喊著,兩手已迅速從桌沿上抓起兩柄短劍擲了過去,兩柄擲出,又迅速抓起兩
柄,揮手擲出!這四柄短劍,同樣兩柄一組,交叉而去,只聽「奪」「奪」「奪」「奪」
四聲輕響,麻冠道人堪堪舉起要去拔劍的雙手,又被四柄短劍,交叉釘在木板門上。這
真是一瞬間的事,麻冠道人被劍鋒劃破的衣袖上,此時才緩緩滲出血來!
    禿尾老龍早已被震懾住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村姑娘打扮的小姑娘,會有這般近
乎神奇的手法,楞在邊上,一動不動。
    霜兒吁了口氣,拍拍手,輕笑道:「這手法真好,真的會把老道士釘在門上,動都
不能動了!」
    麻冠道人頭頸上交叉釘著兩柄短劍,雙手也被交叉釘住,不敢絲毫掙動,他原是心
機極深的人,不怒反笑,低沉的道:「屠兄,這是你們設好了的圈套吧,沒想到貧道會
上你的當。」
    禿尾老龍急忙說道:「道兄,這和兄弟無關。」
    霜兒接口道:「我只要他把你引來,他吞了我一顆毒藥,自然聽我的了。」
    麻冠道人陰惻惻說道:「小姑娘,你一手六支飛劍,能把貧道制住,倒是高明得
很!」
    霜兒挑著眉毛笑道:「這是卓姑娘教我的咯!」
    麻冠道人道:「卓姑娘人呢?貧道就是找她來的。」
    霜兒道:「你耐心等一會,她就會回來的。」
    麻冠道人道:「你要把貧道怎的?」
    霜兒道:「等卓姑娘來了,她自會放你。」
    卻說那守在屋外四周的四名黑穗劍士,眼看麻冠道人進入屋去,過了一回,依然不
見出來,忍不住探頭往裡瞧去。這一瞧,只見他們副總管赫然活生生的釘在板門之上,
不覺大吃一驚,四人打了一個手勢,嗆、嗆、嗆、嗆長劍出鞘,正待朝屋中撲來!
    霜兒一手叉腰,大聲叱道:「站住,不關你們的事,你們要幹什麼?」
    四名黑穗劍士但覺她一雙大眼睛中,閃著亮晶晶的光彩,竟然使人不敢逼視;四個
人不由自主的停下步來。
    其中一個劍士說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霜兒反問道:「我有什麼意思?」
    那劍士道:「姑娘可知被你釘在板門上的是什麼人?」
    霜兒道:「他是什麼人?」
    那劍士道:「這位道爺是咱們萬劍會黑穗副總管!」
    霜兒不信的道:「你們是萬劍會的人?」
    那劍士道:「咱們自然是萬劍會的人,」
    霜兒冷笑道:「你們還是萬劍會的人麼?」
    那劍士怒聲道:「怎麼不是?」
    霜兒道:「你們背叛萬劍會,暗向劍主下毒,還虧你們敢說是萬劍會的人?」
    四名劍士相顧愕然,那人道:「你胡說什麼?」
    霜兒輕哼了聲問道:「你們沒有中毒?」
    那劍士道:「沒有。」
    霜兒道:「你們黑穗劍士都沒有中毒是不是?」
    那劍士道:「自然都沒有。」
    霜兒道:「這就是了,你們黑穗劍士都沒中毒,何以青穗總管手下的青穗劍士全中
了毒,何以你們劍主和駕前四侍,也會中毒?」
    那劍士身軀一震,道:「你聽誰說的?」
    霜兒道:「你們會裡不是有一位黑文君卓九妹姑娘嗎,她昨晚就住在這裡,這話是
她親口說的,自然不會錯了。」
    那劍士聽得將信將疑,問道:「卓姑娘人呢?」
    霜兒道:「她出去了,馬上就會回來。」
    四名黑穗劍士相互望了一眼,仍由那人說道:「卓姑娘還說了什麼?」
    霜兒笑道:「卓姑娘說……」
    她故意拖長語氣,眼珠一轉,朝釘在板門上的麻冠道人溜了一眼,才道:「這次你
們劍主和青穗劍士,被人暗下劇毒,事出離奇,其中只怕有了奸細,但你們黑穗劍士,
投效萬劍會,都在十年以上了,平日忠心耿耿,不可能會有人背叛,勾結外人,那就是
只有黃山麻冠和鐵羅漢、禿尾老龍三人,是新近才加盟的……」
    麻冠道人雖被釘在門板上,絲毫不能動彈,但他卻在閉著眼睛養神,聞言不覺雙目
一睜,怒聲道:「卓九妹怎好如此武斷?」
    霜兒披嘴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哼,卓姐姐說,你們三個都是壞人,尤其是你最
壞,專門用鬼心思暗算別人,這次向劍主下手,就是你們三人。」
    三個人中只有禿尾老龍服下毒藥,不禁急道:「這真是夭大的冤枉,兄弟根本不知
其事。」
    霜兒道:「哼,你會不知道?你們三人當中,只有你會使迷藥,是不是?」
    禿尾老龍急道:「兄弟雖然會使迷藥,但他們中的是慢性毒藥,兄弟從不使毒。」
    霜兒咕的笑道:「聽到沒有,他連你們劍主中的是慢性毒藥都知道,鬼才相信你不
是參與陰謀的人,所以卓姐姐要讓你吞服天下最毒的毒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7:59

第32章 談笑問供
    四名黑穗劍士聽得有些相信了,各人都沒有作聲。
    禿尾老龍拭拭汗道:「你不是說卓姑娘要兄弟辦兩件事,辦完了就給解藥?」
    霜兒笑道:「是啊,第二件事,大概就是要你戴罪立功了。」
    禿尾老龍吁了口氣道:「兄弟能力所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霜兒道:「卓姑娘讓你服下毒藥,自然不會要你的命了,她要我釘往老道士就是要
親自處決他,因為他是罪魁禍首。」
    麻冠道人道:「她說誰是罪魁禍首?」
    霜兒道:「自然是你了,禿尾老龍,你說是不是他?」
    禿尾老龍抓抓他脫了頂的頭皮,道:「這個麼?兄弟就不知道了。」
    霜兒道:「你說不知道,那就是他了。」
    麻冠道人突然呵呵大笑,但他這一大笑,震動喉嚨,就碰上了交叉釘著的劍鋒,被
劍鋒剝破了些表皮,一絲鮮血隱隱滲出,他笑到一半,慌忙停住。
    霜兒道:「你笑什麼?」
    麻冠道人陰聲道:「貧道笑那卓九妹估計錯誤,萬劍會主少不更事……」
    霜兒睜大眼睛道:「你此話怎說?」
    麻冠道人冷嘿道:「黑穗劍士投效萬劍門都在十年以上,但可惜十年以上的人,全
都受了萬劍會已有二十年以上的人的脅迫,身不由主……」
    那四名黑穗劍士中,為首的一個突然一躍而起,喝道:「老雜毛,你敢血口噴人?」
    劍隨人進,一道寒光,疾向麻冠道人當胸刺到!
    黑穗劍士個個劍術高強,麻冠道人換在平時,也許可以對付得下,但他此刻身子釘
在門板上,絲毫動彈不得,那劍士猝起發難,劍光如電,眼看黃山麻冠,就要喪命劍下。
但就在那劍士堪堪縱身躍起,突然悶響一聲,「砰」的一聲,跌坐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這簡直是一窩風,門外三名黑穗劍士,好端端的同時也「砰」「砰」幾聲,跌了下
去,倒地不起!
    霜兒站在木桌邊上,睜大眼睛,奇道:「他想殺你滅口!哦,禿尾老龍,是你救了
老道士?」
    禿尾老龍搖搖頭道:「奇怪,兄弟簡直來不及出手!」
    麻冠道人依然迷著兩道眼縫,但眼縫中精芒閃動,陰沉的道:「屠兄,他被人打中
穴道,你拍開他問問受了何人指使?」
    禿尾老龍依言走了過去,仔細一瞧,只見那劍士胸口「玄機穴」上,嵌著一粒小石
子,心中暗暗一驚,失聲道:「米粒打穴!」伸手輕輕一拍,解開了他穴道,喝道:
「快說,你是受何人指使?」
    他伸出去的手才一離開,那劍士突然身子起了一陣顫動,口角流出黑血,身子一歪,
往地上倒去。
    禿尾老龍道:「他服毒自戕了。」
    麻冠道人陰聲道:「此人口中早已暗含了毒藥。」
    霜兒道:「他怕洩漏機密,才要殺你滅口,如今他自己服毒死了,你總可以痛痛快
快的說了吧?」
    麻冠道人陰笑道:「他們既對貧道下手,貧道自然要說,但黃山麻冠從不受人威脅,
要說也要等你起下了短劍再說。」
    霜兒披披嘴道,「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又不要你說,你還是留著等卓姐姐來了
再說吧,哼,卓姐姐說的不錯,你不是主謀,也是從犯,不然人家怎麼不殺禿尾老龍滅
口,會向你下手?」
    麻冠道人陰笑道:「可惜貧道不吃激將這一套,姑娘要問的話,不妨問肚裡有顆毒
藥的人,他知道的不會比貧道少。」
    霜兒回頭朝禿尾老龍問道:「你真的也知道?」
    禿尾老龍抓抓頭皮,道:「姑娘一定要問,老朽說就說吧,這完全是秦大成一個人
的事。」
    霜兒道:「秦大成不是黑穗總管麼,他怎會生了異心?」
    她好像對萬劍會,十分熟悉!
    禿尾老龍道:「秦大成當眾自廢右臂,對萬劍會主不無怨隙。」
    霜兒奇道:「這關萬劍會主什麼事?」
    禿尾老龍道:「以萬劍會的聲勢,足以稱霸江湖,何用再遵奉什麼修羅律令,他認
為這是萬劍會主無能。」
    霜兒道:「他對萬劍會主懷恨,所以勾結了毒沙峽的人?」
    禿尾老龍道:「是毒沙峽的人勾結了他,說毒沙峽有一種毒草。可以幫助他恢復被
廢右臂。」
    霜兒道:「他答應投效毒沙峽,才向他們劍主下毒。」
    禿尾老龍道:「不是,他先向黑穗劍士下毒。」
    霜兒奇道:「黑穗劍士不是都沒有中毒麼?」
    禿尾老龍道:「他向黑穗劍士下的毒,據說終身無藥可解,但每隔半月,必須向他
領取一粒解藥,就不會發作。」
    霜兒道:「這方法果然厲害,不然也控制不了所有黑穗劍士。」說到這裡,口中
「嗯」了一聲,又道:「他這種毒藥,自然出於毒沙峽的人相授,那他為什麼對萬劍會
主和青穗劍士不用這種毒藥,要用慢性的呢?」
    禿尾老龍道:「這個老朽就不知道了。」
    麻冠道人陰笑道:「這還不簡單,他在黑穗劍士身上下毒,志在收歸己用,萬劍會
主和青穗劍士,他自知無能控制。」
    霜兒道:「這話不錯,那麼他在萬劍會主等人身上,暗下慢性毒藥,又是為了什麼
呢?」
    麻冠道人微曬道:「慢性毒藥,三日之後才會發作,他是要萬劍會主知道所有的人
全已中毒,情勢危急,才會向龍門峽求援。」
    霜兒道:「這我聽不懂,他讓萬劍會主把龍門峽的高手調來,大援到了,對他只有
不利……」
    麻冠道人陰哼道:「萬劍會的精銳,除了青穗劍士,還有紅、白兩穗,武功人數,
全在黑穗之上,全數趕來,豈不正好一網打盡,一勞永逸?」
    霜兒身子陡然一震,變色道:「啊,這秦大成當真好生毒辣?」
    麻冠道人陰聲道:「無毒不丈夫,江湖上原是強者為勝,這又算得了什麼?」
    霜兒道:「難怪卓姐姐要把你們三人留下來了,原來你們果然知道這件陰謀的底
細……」她仰臉望望天色,忽然急道:「日頭都已經直過了,卓姐姐快口來啦,我還沒
做飯呢!」
    說完,轉身就朝廚房跑去。
    韋宗方聽的清楚,心中暗想:「霜兒問的這些話,想來都是卓九妹授意的了,那麼
卓九妹也許就隱身在附近,難怪方才四名黑穗劍士全然會被人制住。
    他想到卓九妹既在附近,而且麻冠道人等三人,和三名黑穗劍士全已受制,用不著
自己操心,也就回到床上,加緊運功。
    廚房裡的霜兒著實忙得不可開交,刀砧聲,下鍋聲,一陣又一陣的傳來。
    不多一回,房門開處,霜兒托著一個木盤,走了進來,含笑道:「相公,你肚子一
定餓了,快吃飯吧!」
    韋宗方一躍下榻,拱手道:「多謝姑娘。」
    霜兒臉上一紅,低低的道:「只怕我做的不好,不合你口味。」
    韋宗方道:「姑娘自己呢,還沒吃吧?」
    霜兒道:「不要緊,我還要替兩個哥哥送飯去,這裡要請相公替我照顧了。」
    韋宗方道:「姑娘只管前去,在下自會替你照顧的。」
    霜兒嫣然一笑道:「那我走啦!」
    說完,轉身朝外走去,這回她沒再掩上房門,好讓韋宗方看到外面,她回進廚房,
果然挽了一隻竹籃,戴上竹笠,悄生生的朝門外走去。
    禿尾老龍道:「姑娘要到那裡去?」
    他因肚裡有一顆毒藥,對霜兒的行動,不由他不注意。
    霜兒笑笑道:「我替在田裡的哥哥送飯去咯,卓姑娘快回來了,你安心在這裡等
吧!」
    口中說著,人已跨出門去。
    麻冠道人陰嘿道:「裝的真像,這丫頭武功分明不在你我之下!」
    禿尾老龍憬然道:「道兄說她是萬劍會的人喬裝的麼?」
    麻冠道人道:「不錯,貧道只是想不出她究竟是何人?」
    禿尾老龍道:「會不會是黑文君?」
    麻冠道人道:「不像,她臉上並未易容,唉,小小年紀,武功上會有如此造詣,實
是令人費解……唔,屠兄該替貧道效效勞吧?」
    禿尾老龍道:「道兄是要兄弟替你取下劍來?」
    麻冠道人道:「這在屠兄來說,該是舉手之勞。」
    禿尾老龍乾笑一聲道:「兄弟替你道兄取下六支短劍,固然只是舉手之勞,但誰替
兄弟解去腹中毒藥?」
    話聲方落,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接口道:「給你解藥不難,那要看你自己表現如何
了!」
    一條黑影,隨著笑聲,翩然走進屋來。
    禿尾老龍宛似遇上了救星,喜道:「好了,好了,卓姑娘來了!」說到這裡,突然
想起她說要看自己表現如何,口中忙不迭的「噢」了兩聲,連連躬身道:「姑娘吩咐之
事,屬下第一件已經遵照辦理,現在就請姑娘吩咐第二件事吧!」
    卓九妹格格一笑,道:「很好,你去放他下來。」
    她當然不怕黃山麻冠敢在她面前逃跑,禿尾老龍和她目光一對,忖道:「她不是也
中了秦大成暗下的慢性毒藥,功力已失,秦大成才要自己三人,追緝她而來,何以她竟
然絲毫沒有中毒現象?」
    如今他肚裡已經吞了一顆毒藥,就是沒有這點要命的顧忌,只要卓九妹功夫未失,
憑他們三人只怕也不是她的敵人。
    禿尾者龍聞言賭賭連聲,立時走近板門,伸手拔下六柄短劍,恭恭敬敬的放到木桌
之上。
    卓九妹早已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目光微抬,又道:「再去拍開鐵羅漢的穴
道。」
    禿尾老龍道:「屬下方纔已經試過,無法解開廣明大師受制的穴道。」
    卓九妹冷冷說道:「先拍靈台,再點玄機。」
    禿尾老龍依言在鐵羅漢廣明的「靈台穴」上拍了一掌,然後再點了他胸口「玄機
穴」,果然手指才落,鐵羅漢張口吐出一口濃痰,眼珠轉動了兩下,站了起來。
    卓九妹連眼睛也沒有看他一下,目光一招,冷冷的道:「麻冠道人,你知罪麼?」
    麻冠道人縱橫大江南北,素以陰毒出名,但他遇上了這位貌美如花,心狠手辣的劍
主駕前女侍,卻也不敢得罪!不,他是看出卓九妹一身功力猶在,自然不敢輕視,面容
一肅,淡淡的道:「屬下不知犯了什麼罪?」
    卓九妹冷哼道:「你們既然投效萬劍會,又蒙劍主不次拔擢,委你擔任副總管職務,
自該對本會忠心不二,秦大成暗向劍主下毒,你們既知內情,事前何以不向劍主告密?」
    鐵羅漢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屬下等人全被秦總管下了劇毒,身不由己。」
    卓九妹臉情冷漠,說道:「你們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秦大成背叛本會,諒他也
逃不出萬劍會之手……」
    話聲甫落,人已霍然站起,伸手抽出她淡黃劍穗的長劍,玉腕輕震,「嗡」的一聲,
她身前立時漾起了一層薄薄的銀虹。
    卓九妹目寒如電,突然五指一放,掌心朝前一送,但聽劍風嘶然,一道銀虹,脫手
飛出,劍光快到門口,只見纖纖玉手,忽然凌空一招,那飛出去七尺來遠的一柄長劍,
居然如斯相應,飛了回來,閃電般投入她手中。
    卓九妹接住長劍,朝地上一插,探懷取出兩顆黑黝黝的藥丸,放到桌上,冷笑道:
「你們既然服下了秦大成的毒藥,我奉劍主之命,這裡有兩顆毒藥,要你們自己吞服,
當然不吞也可以,只要接得下我九劍,你們也可以生離此屋。」
    她這一手脫手擲劍,收發自如,雖然火候尚淺,但終究是武林中罕見的馭劍之術。
    麻冠道人和鐵羅漢沒想到對方僅是萬劍會主手下一名侍女,竟然練成如此高明的劍
術,她說的只要能在她手下走出九招,自非徒托空言,自問合三人之力,也未必能有勝
算。
    麻冠道人原是城府極深之人,他衡量情勢,緩緩走近桌前,伸手取起藥丸托在掌心,
抬目問道:「姑娘能否賜告此藥毒性如何?」
    卓九妹冷冷的道:「十二個時辰之後,毒性始殘,血肉腐爛,毛髮無存。」
    鐵羅漢聽得悚然變色!
    麻冠道人一雙細縫似的眼睛,神光一閃,舉手把藥丸吞入口中,「咕」的嚥了下去,
躬身道:「屬下敬遵姑娘吩咐。」
    鐵羅漢不相信平日生性多疑的麻冠道人,真會把毒藥吞了下去,但看他表面上裝作
得極像,心頭不禁大急,一張又白又胖的臉上,黃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直綻出來。
    卓九妹也沒想到麻冠道人會吞得這樣快法,但她連正眼也沒往麻冠道人瞧上一眼,
兩道犀利的眼神一下轉到了鐵羅漢臉上,冷笑道:「大師不願吞服毒藥,那是有意賜教
了?」
    鐵羅漢急得雙手合十,連連躬身道:「屬……屬下不敢。」
    卓九妹道:「除了吞下毒藥,那就接我九劍,再無第二條路了。」
    鐵羅漢回頭道:「屠兄也服了麼?」
    禿尾老龍接道:「兄弟早就服了,咳,如是十二個時辰,毒發身死,兄弟就要比兩
位早死一個時辰了。」
    鐵羅漢又道:「道兄,你……你真的吞下去了?」
    麻冠道人陰笑道:「難道大師沒看清楚?」
    卓九妹格格一笑,道:「千古艱難惟一死,大師你決定了沒有?」
    鐵羅漢愁眉苦臉的伸出手去,那手指已經顫抖得幾乎僵了,口中連連說道:「兩位
都吞下了,只剩下貧……貧衲一個,自……然也……吞服了……」
    他鼓足勇氣,從桌上取起那顆毒藥,閉著眼睛,送入口中,直起喉嚨,咕的一聲,
吞了下去。
    這簡直比一場激烈拚鬥,還要費力,藥丸入口,已經臉如死灰,雙腳一軟,鐵羅漢
頓時成了一堆爛泥巴,朝地上癱了下去,口中有氣無力的道:「阿彌陀佛,貧衲這……
這下完了……」
    麻冠道人直等鐵羅漢服下毒丸,才朝卓九妹打了個稽首,道:「屬下兩人,都已遵
命服下毒藥,不知姑娘有何差遣?」
    這人果然城府極深,鐵羅漢沒有眼藥之前,他卻始終忍著沒有問出口來!
    鐵羅漢聽到這話,不禁精神為之一振,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卓九妹說道:「你們願意聽我差遣,自然有件事要你們去辦,不過我事前聲明,只
有毒藥,沒有解藥。」
    鐵羅漢一身肥肉,又委頓下去,哭喪著臉道:「那還不如等他毒發的好?」
    禿尾老龍也著起急來,斯聲道:「姑娘答應過屬下的,怎能說了不算?」
    麻冠道人皺皺眉道:「大師、屠兄怎麼了?咱們反正已被秦大成下了劇毒,遲早難
免毒發身死,既然投效了萬劍會,卓姑娘真有差遣,讓咱們預先服下了毒藥,倒可減少
畏死之心,姑娘有何吩咐,但請說吧!」
    說話之時,暗暗朝兩人使了一個眼色。
    禿尾老龍立時發覺,點點頭道:「道兄說的極是,除死無大事,但憑姑娘吩咐吧!」
    鐵羅漢道:「兩位都是如此說了,貧……衲還有什麼話說?」
    卓九妹哼了一聲,道:「我說過沒有解藥,那是真的沒有解藥,但只要事情辦得不
錯,我既要你們服下毒藥,自有解毒之能,你們且看看這是什麼?」
    她緩緩從身邊摸出一支色呈紺碧的玉筆,朝三人面前,晃了一晃!
    禿尾老龍雙目一亮,道:「是鏤文犀!」
    鐵羅漢一躍而起,連連合十道:「我佛慈悲,貧衲有救了!」
    卓九妹收起玉筆,道:「鏤文犀能解天下奇毒,等辦完正事,不僅你們剛才服下的
毒藥可以無恙,就是秦大成下在你們身下的奇毒,也可以一併解除了。」
    麻冠道人稽首道:「屬下早已說了,既然投效了萬劍會,自然永矢不二,姑娘有事,
就請吩咐。」
    卓九妹從懷中取出一封密柬,突然臉色一正,嚴肅的道:「此舉關係本會成敗,副
總管照我密柬行事,如有呈誤,決不輕貸!」
    麻冠道人雙手接過,道:「屬下如有呈誤,黃山麻冠當提頭來見。」
    卓九妹笑了笑道:「萬劍會如能轉危為安,副總管當居首功,我會向劍主力陳,那
時黑穗總管,自非副總管莫屬了。」
    麻冠道人道:「多謝姑娘關照。」
    鐵羅漢道:「貧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姑娘準備要貧衲去做什麼?」
    卓九妹道:「大師和副總管一路,我柬上已經詳細說了,你們可以走了。」
    麻冠道人收起束帖和鐵羅漢兩人,躬身領命,回身朝屋外走出,剛到門口,瞥見門
外一排站著四名黑穗劍士!
    不,邊上還站著一個禿頭紅臉,頦留山羊鬍子的者者,這人一眼瞧到麻冠道人和鐵
羅漢連袂從茅屋走出,立即迎上一步,臉含微笑,拱拱手道:「道兄、大師原來躲在屋
裡,倒叫兄弟久候了。」
    麻冠道人和鐵羅漢驟睹此人,不覺齊齊一驚!茅屋裡面有一個服下毒藥的禿尾老龍
屠三省,茅屋外面居然鑽出一個禿尾老龍屠三省來了!
    這下真把兩位經驗老到的老江湖給弄糊塗了。到底屋內屋外兩個禿尾老龍,孰真孰
偽呢?真偽且不去管他,此刻最主要的還是在於孰友孰敵?
    就在兩人一怔住步之際,那禿尾老龍跨上一步,神秘一笑道:「兩位是奉卓姑娘之
命行事,兄弟暫時撥歸副總管麾下,是聽兩位的了。」
    麻冠道人生性多疑,正待回進屋去,向卓九妹請示。
    只聽卓九妹的聲音已從屋中傳來,道:「副總管毋須多疑,只管帶他們去就是了。」
    麻冠道人走後,禿尾老龍屠三省忍不住道:「姑娘,屬下……」
    卓九妹笑道:「不用多問,你的任務,比他們更加重要的多,我這裡也有一封密束,
你依束行事就好。」
    說完,果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密封信柬,遞了過去。
    禿尾老龍接過密柬,躬身道:「屬下也要告辭了。」
    卓九妹道:「不,你這時不能走,先到右邊那間房裡去,把密柬看完了,立時就要
用火焚去。」
    禿尾老龍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依言朝右首房中走去。。
    韋宗方因房門開著,自然看的清楚,心中暗暗佩服,這位卓姑娘調兵遣將,指揮若
定,好像她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卓九妹吩咐完畢,伸手理理鬢髮,悄生生朝房中走來,目光一抬問道:「韋少俠,
你現在覺得如何了?」
    韋宗方道:「在下已經好了。」
    卓九妹嫣然一笑道:「這樣就好,今晚只怕還有事呢,少俠的寶劍,我給你藏在床
底下,趁這半天時光,你好好休息一會吧,我還有事去。
    韋宗方道:「姑娘只管請便。」
    卓九妹回眸一笑,轉身出去,就在這時候,只聽遠處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疾馳
而來!
    一會工夫,已到門前,只見一個身穿青衫,脅下挾著一隻描金箱子的瘦小老人。從
門外走了進來,朝卓九妹施禮道:「屬下奉命之後,兼程趕來,比劍……」
    卓九妹搶著道:「程先生能在這時候趕到,那是最好也沒有了。」
    那瘦小老頭口中「啊」了一聲,笑道:「總算比姑娘規定的時間,早了半個時辰,
姑娘究竟有什麼急事?」
    卓九妹道:「你不是見過黑煞星沙天祐麼?」
    瘦小老頭笑道:「屬下見過他何止一次?」
    卓九妹道:「還記得?」
    瘦小老頭聳聳肩道:「屬下只要見過一次,那會忘記?」
    卓九妹道:「很好,你隨我來。」
    說完,轉身朝右首房中走去。
    瘦小老頭連忙跟了進去,過了盞茶光景,卓九妹才從右房走出,又匆匆往門外而去。
    太陽快下山了,霜兒戴著竹笠挽著竹籃,叢田裡回來,她又在廚下忙著淘米煮飯。
    天色未黑,霜兒就端著木盤,替韋宗方送來了晚餐,一面說道:「方纔卓姑娘關照
的,天黑了也許會有事,相公早些吃吧!」
    她似乎很忙,放下木盤,就退了出去。
    韋宗方獨自吃了晚飯,俯身從床下取出長劍,只見劍柄上綴了紅色長穗,暗想:這
倒好,自己竟然成了他們的紅穗劍士了!」忽然心中一動,又想:「卓九妹決不會無緣
無故的替自己劍上,加上紅穗,其中必有道理。」
    當下就把長劍放到床上,倚床而坐,天色漸漸昏暗下來,田野之間,一片蒼茫暮靄!
    暮靄中,正有一條人影,以最快速的身法,一路朝茅屋奔來,此人身法極快,一口
氣奔到茅屋簷前,突然腳下一軟,咕咚仆倒地上。
    霜兒正在廚下洗碗,聽到「咕咚」之聲,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一眼瞧到那人撲臥
地上,不由大吃一驚,咦道:「這人怎麼啦,哥哥,你們快來啊!」
    韋宗方聽到聲音,開出門去,人還沒有走出。
    只聽霜兒壓低聲音焦急的道:「相公不可出來,你出來就壞事啦!」
    韋宗方聽她這麼說法,只好退了進去。
    茅屋右首的一條田塍上,正有兩個莊稼漢子荷鋤回來,他們聽到妹子的叫聲,腳下
加快,急急奔了過來。
    霜兒一手探著那人鼻息,抬頭道:「他還有氣,他沒有死。」
    兩個莊稼漢子奔到屋前,霜兒道:「哥哥,你們快把他抬進屋去,我去做一碗薑湯
來。」
    說完,急步朝屋中走出,當經過韋宗方房門,忽然低聲道:「相公快把房門掩上了,
我不叫你,千萬不要出來。」
    韋宗方知道此女甚是機警,依言掩上房門。兩個莊稼漢放下鋤頭,扛起那人,抬進
客堂,把他仰面平放在地上,屋中點起油燈,兩個人似乎有點手腳無措,一個揉他胸口,
一個替他揉著腿筋,但躺著的那人卻兀自昏迷不醒。
    韋宗方瞧得暗暗奇怪,不知霜兒叫自己不要出去,究是為了什麼?
    一回工夫,霜兒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出來。
    敢情她瞧著兩個哥哥手忙腳亂的情形,不覺「嗤」的笑出聲來,道:「這樣沒用,
先替他灌下薑湯看看,要是不對,還要到鎮上去請工大夫來才好。」說完,捧著菜湯蹲
下身去,口中喊道:「二哥,你快替我撥開他的牙齒呀!」
    她身旁的二哥,依言用手指挖了好一回,才算把那人咬緊的牙關,撥了開來。
    霜兒蹲著身子,用湯匙舀著菜湯,一匙一匙的朝那人口中灌去,一面說道:「真可
憐,這人連咽都嚥不下去了,大哥,你去拿一隻筷子來,壓住他的舌頭才行。」
    站在她邊上的大哥答應一聲,三腳兩步朝廚房裡走去。
    就在此時,屋中微風颯然,霜兒姑娘身邊,忽然多了一個黑衣瘦小道人,伸手輕輕
一攔,道:「你們走開!」
    霜兒還不知道身邊這人並不是她大哥,連頭也不回,左手一伸,道:「你把筷子拿
給我就好。」
    一把朝他手腕推去。
    黑衣瘦小道人嘿然道:「我叫你們走開!」
    霜兒聽的一驚,推出的手掌,忽的一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8:32

第33章 撲朔迷離
    這一縮,不是縮回手法,而是五個纖纖手指,順勢一把,抓住了黑衣瘦小道人的右
腕,倏然站起身來,回頭問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道人驟不及防,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心頭一怔,嘿的一聲冷笑,左手揚處,一
掌向霜兒劈落。
    霜兒緊緊抓住他右腕不放,身子一偏,右手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劈面朝黑衣道人潑
了過去,口中叫道:「咦,你是什麼人,你敢打人,大哥、二哥快把門關上了,別放他
出去!」
    韋宗方聽的心頭驀然一驚,暗道:「這人會是沙天祐!」
    但霜兒方纔曾有她不叫自己,千萬不要出去之言,心中覺得奇怪,卻也不好出去。
    霜兒的大哥、二哥給他妹子一嚷,果然搶著朝門口奔去,只聽二哥道:「妹子,門
外有四個小道童呢。」
    霜兒道:「那就守在門外,別讓他們進來。」
    大哥、二哥答應一聲,果然關上木門,守在門口。
    沙天祐劈出的一掌,被霜兒躲開,但霜兒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卻潑了沙天祐一身。
    沙天祐真沒想到一個鄉村姑娘,手把子會有如此緊,自己暗運功力,竟然休想掙得
動分毫,心頭暗暗吃驚,喝道:「你究竟是誰,再不放手,莫怪我掌下無情!」
    霜兒一手扣著他右腕,格格笑道:「沙天祐,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呢!」
    她笑著花枝亂顛,彎下腰去,但當她直起腰來……」
    沙天祐厲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黑文君卓姑娘!」
    原來霜兒這一彎腰之際,竟然變了黑文君卓九妹!
    黑文君卓九妹原來就是霜兒!
    卓九妹目若寒星,冷笑道:「可惜你知道的已經遲了!」
    沙天祐陰笑道:「卓姑娘莫要忘了你們萬劍會已有多少人中毒,包括你們會主在
內。」
    卓九妹笑道:「這個不勞你費心。」
    沙天祐道:「姑娘是想和兄弟拚個生死存亡了。」
    卓九妹嬌笑道:「你已沒有拼的機會了!」
    沙天祐右腕被執,自然吃虧甚多,聞言陰笑道:「沙某倒是不信卓姑娘能奈我何?」
    喝聲出口,左腕疾揚,駢指如戟,閃電朝卓九妹襲來!凌厲指風,一片指影,幾乎
籠罩了卓九妹側面所有大穴。
    卓九妹冷冷一笑,右手捏了一個劍訣,一招「寒梅迎春」,斜斜劃出,這一劃,劍
風嘶然,把沙天祐襲來的指影,悉數擊散!
    沙天祐心中驀然一驚,暗自忖道:「此女徒手發招,居然含蘊劍氣,足見她劍上造
詣極深,自己當真不可輕敵!」
    心念轉動,突然化指為掌,連接攻出了八掌。
    卓九妹右手迎敵,自然較為順手,劍訣掄動,封開他八掌,同時還擊了三招。
    沙天祐右腕被九卓妹緊緊扣住,各人只有一隻手掌,相互搶攻,出手之快,使人目
不暇接,瞬息間已經打了二十餘招!
    沙天祐成名多年,乃是毒沙峽四毒天王之一,武功自然極高,但他和卓九妹動手了
一陣,發覺卓九妹的武功,竟然愈打愈高,出手招術,也愈打愈奇,劍訣劃過,鋒利如
劍,寒氣森森,心頭不禁大感凜駭!
    卓九妹出手離奇,雖是徒手相搏,她一條右腕宛如一柄長劍,使的輕靈快捷,奇詭
莫測打到四十招之後,沙天祐已被逼的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卓九妹一面動手,一面嬌聲笑道:「沙天祐,你現在總該相信了吧,我說過你沒有
拼的機會,就是有……」說到這裡,回頭朝左右兩邊廂房叫道:「韋少俠、程先生、你
們都可以出來了!」
    韋宗方聽到她叫聲,立即開門出去,只見對面房中,也走出一個脅挾描金小箱的青
衫瘦小老人!
    就在此時,右廂房突然間衝出一條黑影,直向門外竄去,他敢情連開門都來不及,
人到腳到,「砰」的一聲,把木門踢得四分五裂,撞開了一個大窟窿身形一弓,嗖的穿
了出去。
    韋宗方只看到那人一身黑衣,身材瘦小,沒看清他面貌,人已逃了出去,一時不知
那逃走的是誰,正待縱身追去!
    只聽卓九妹格的笑道:「韋少俠,這人交給你了!」
    柳腰一扭,身形一下閃到韋宗主面前,左手一帶,把緊握著沙天祐的右腕,朝韋宗
方手上遞來。
    韋宗方見她突然把沙天祐手腕,朝自己遞來,不覺吃了一驚,慌忙伸出手去,一把
扣住了沙天祐脈腕。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卓九妹一手放開沙天祐,人已像箭一般,跟著朝板門窟窿中
追了出去,口中喝道:「沙天祐,你還往那裡跑?」
    韋宗方聽得一怔:「逃出去的是沙天祐,那麼她交給自己的是誰?」
    心念一轉,舉目一瞧,只見被自己執著右腕的人不是黑煞星君沙天祐還會是誰?只
是他左臂下垂,除了怒目瞪著自己,絲毫沒有掙扎,分明已被卓九妹點了穴道,心中還
覺不大放心,又伸手點了他兩處穴道,才行放開。
    這時他才看清楚那躺在地上之人,面貌、身材竟然和自己一般無二,心中不覺又是
一怔,想起昨晚卓九妹之言,頓時恍然大悟,此人敢情就是青穗總管慕容修手下假扮自
己,任由毒沙峽擒去的那名劍士了,他此刻昏迷不醒,想是中了他們的毒。
    只見那名脅下挾著描金箱的青衫老人一言不發,打開破板門,走了出去,只聽一陣
得得蹄聲,漸漸去遠,敢情他騎著馬走了。
    這時門外走進霜兒的大哥、二哥,兩個莊稼人打扮的漢子,很快挾起沙天祐,奔入
右廂。
    韋宗方心中暗想:「卓九妹假扮了霜兒,那麼這兩人,當是兩名青穗劍士改扮的無
疑。」
    卓九妹像一陣風似的飄了進來,兩個莊稼漢也從右廂退去,隨手掩上了房門。
    卓九妹抬目朝韋宗方問道:「程先生走了麼?」
    韋宗方知她問的就是那個青衫老人,就點點頭道:「走了,姑娘追上了沒有?」
    卓九妹淡淡一笑,道:「沒有,讓他去吧!」
    韋宗方道:「那逃走的到底是誰?」
    卓九妹笑道:「他已經逃走了,說也無用。」邊說邊走,朝那假扮韋宗方的青穗劍
士走了過去,一面回頭笑道:「我不是說過,他會自己回來的。」
    韋宗方道:「他中了毒?」
    卓九妹道:「這個容易。」說著朝兩個莊稼漢吩咐道:「你們去倒些水來。」
    那扮作三哥的人答應一聲,倒了半碗水送上。
    卓九妹接過水碗,仔細的把水灌人鏤文犀筆管之中,然後俯下身去,豎直鏤文犀,
筆尖懸空,對準了那昏迷不醒的青穗劍士口上。
    一回工夫,只見從筆尖中漸漸滲出一點淡青色的水珠,朝青穗劍士口中滴去,直等
滴了三滴,卓九妹站起身倒去筆桿中的水,把鏤文犀收入懷中,回頭朝韋宗方嫣然笑道:
「韋少俠只管放心,等過了明天,我自會還給你的。」
    韋宗方根本不知鏤文犀的用法,不覺問道:「三滴就夠了麼?」
    卓九妹道:「鏤文犀善解天下奇毒,有此三滴,已經足夠,而且三數日內,諸毒不
侵,多用了豈不暴殮天物?」
    韋宗方道:「姑娘把餘下的倒了,豈不更是可惜?」
    卓九妹格的笑出聲來,道:「原來你還不知道鏤文犀的妙用,我倒去的只是水罷了,
灌入筆管中的水,要從筆尖中滴出來,才有解毒功效。」
    韋宗方道:「原來如此。」
    說話之間,那青穗劍士忽然睜開眼來,翻身坐起,一眼瞧到卓九妹,正欲張口說話。
    卓九妹道:「你劇毒初解,快調息運功,不可說話。」
    那青穗劍士點點頭,果然闔上眼睛,盤膝運起功來。
    卓九妹輕輕舒了口氣,望著兩名莊稼漢子笑了笑,道:「咱們要辦的事,總算全辦
妥了。」
    兩名莊稼漢子一齊躬身道:「全仗姑娘妙算。」
    韋宗方道:「姑娘精擅易容,化身神妙,在下還當確有霜兒姑娘其人。」
    卓九妹笑道:「誰說沒有其人?你日後自會遇上。」
    韋宗方道:「那就是姑娘了。」
    卓九妹正容道:「不,我只是扮成她的模樣罷了,霜兒姑娘和卓九妹並不是一個
人。」說到這裡,回頭吩咐道:「時光不早,快去收拾收拾,我們該要走了。」
    兩名莊稼漢子躬身應命,立時朝右廂奔去。
    韋宗方道:「姑娘還有事去麼?」
    卓九妹道:「我們行蹤已露,此地不能久留。」
    說話之際,人已匆匆往裡走去。
    等她回出身來,已經換回了一身玄色衣裙,頭包黑紗,背上斜背一柄淡黃劍穗的長
劍,顯得黑中帶俏,風情撩人!
    那兩個莊稼漢子,也同樣換上了青穗劍士的裝束,兩人扛著一個大麻袋,從右廂出
來。
    韋宗方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那口大麻袋中,裝的敢情是黑煞星君沙天
佑了!」
    此時只聽跌坐運功的青穗劍士,吁了口氣,站將起來。
    卓九妹回頭問道:「你已經好了麼?」
    那青穗劍士躬身道:「屬下已經好了。」
    卓九妹道:「很好。」
    那青穗劍士道:「屬下聽到一項消息,毒沙峽谷主似已親來中原……」
    卓九妹哦了一聲,道:「知道了。」說完,朝韋宗方嫣然一笑,道:「韋少俠,我
們先走吧!」
    轉過身子,俏生生朝門外走去。
    韋宗方只覺這位卓姑娘,體態輕盈,炯娜之中,另有一股剛健之氣,但她在扮作霜
兒之時,卻又溫婉嬌稚,和目前的黑文君,竟然判若兩人!
    心中轉念,人卻隨著她身後,舉步跨出茅屋。
    卓九妹走在前面,步履漸漸加快,韋宗方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自然也加快了腳
步。卓九妹身形越來越快,腳尖輕觸那些荒草的尖端,玄裙飄曳,宛如御風而行。
    韋宗方也只好提足一口真氣、施展輕身之術,較之卓九妹也毫不遜色,始終和她保
持著數尺距離,相繼而行。
    這時已是初更時分,東方在際,冉冉升上一輪明月,月光之下,兩人一前一後,有
若兩點流星,貼地低飛!
    一回工夫,奔近一座高聳的山峰底下,卓九妹回頭嬌笑道:「你輕功不錯啊!」
    說完,腰肢一扭,直向山上奔去。
    韋宗方暗道:「好,我還當你有什麼急事,奔的這麼快法,原來你是有意在和我比
賽腳程!」
    他少年氣盛,豈肯落後,猛吸一口真氣,腳尖連點,騰身直上!
    這山並不太高,眨眼工夫,便已到達山頂,卓九妹身形堪堪站停,韋宗方也已落到
身邊。
    卓九妹胸脯起伏,似乎有些嬌喘,轉動著一雙清澈的眸子,盯在韋宗方臉上,抿抿
嘴,低聲道:「我們已經到啦!」
    韋宗方突然感覺到她眼中柔情如水,心頭暗暗一凜,連忙避開她目光,問道:「姑
娘趕來此地,想必有事來的了?」
    卓九妹舉手理了一下鬢髮,點頭道:「是啊,兩位總管今晚可以趕到,我和他們約
在這裡見面。」
    韋宗方道:「那是紅穗總管和白穗總管了。」
    卓九妹微笑道:「不是,來的是內府總管樊公樸,和白穗總管陸雲霖。」
    韋宗方道:「在下聽說貴會以劍穗顏色分為育、紅、白、黑四等,那內府總管,想
來就是率領紅穗劍士的總管了?」
    卓九妹道:「不是,內府總管是會中總理會務的總管,當年秦大成被西北武林同道,
聯手追緝,被逼的走投無路,就是由樊總管把他引到本會來的,所以樊總管非得趕來不
可。紅穗總管宮天仇,因為樊總管來了,他就走不開,所以我想請你韋少俠暫時改扮一
下宮總管。」
    韋宗方心中暗暗哦了一聲:「難怪她在自己劍柄上,安了紅色劍穗。」一面問道:
「在下像麼?」
    卓九妹格的笑道:「這山後面,有個水池,你不會下去照照看?」
    韋宗方道:「這麼說來,在下一定有幾分和宮總管相似了。」
    卓九妹笑道:「本來只有幾分,現在可說完全像了。」
    韋宗方問道:「姑娘可是替在下易了容麼?」
    伸手摸摸臉頰,覺得又並無異樣。
    卓九妹輕輕推了他一把,笑道:「你快到水池去照照看咯,像不像你了?」
    韋宗方聽的奇怪,果然依言朝後山下去,那口水池,就在半山腰上,此刻經月光照
射,清澈如鏡,韋宗方面對月光,朝池中望去。
    這一望,他發覺自己蒼老了許多,鬢髮花白,眼角眉稍,也滿是皺紋,粗看這付面
貌,確有幾分和自己相似,但仔細看來,卻又不像。
    韋宗方知道準是卓九妹早已計算好了,在自己尚未醒轉之時,就替自己易了容,不
然,自己怎會一無所覺?難怪方才鐵羅漢廣明和沙天祐,看到了自己,和不認識一樣。
    回到山頂,卓九妹已在一棵大樹底下閉目調息,聽到韋宗方的腳步聲,星目微睜,
低低的道:「時間還早,你也坐下來好好休息一會,天亮之後,我們就要上路,也許還
有一場廝殺。」
    言罷,便自閉上雙目,不再理會韋宗方。
    韋宗方見她臉色凝重,愁鎖眉頭,似有很重的心事一般,心知萬劍會主等人,全都
中了毒沙峽下的慢性毒藥,黑穗總管秦大成又心生離叛,她們會主,無異已落在叛徒手
裡,難怪她憂心如焚了!
    心中想著,也就在她不遠之處,坐了下來,運功調息,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間,
山頂上傳來兩聲細長的破空之聲,微風輕颯,似已有人掠上山頂!
    韋宗方及時警覺,只聽卓九妹的聲音問道:「來的是樊總管、陸總管兩位麼?」
    兩人同聲答道:「屬下樊公樸、陸雲霖參見劍主。」
    韋宗方急忙睜目瞧去,只見離卓九妹身前不遠,恭立著一個皓首長髯,面如重棗的
藍袍老者,和一個身穿白袍的中年人,此人面貌白哲,身體瘦弱,簡直不像是個練武之
人。
    卓九妹慌忙檢任道:「劍主沒來,兩位總管辛苦了。」
    藍袍老者口中「哦」了一聲,拱手笑道:「有姑娘在這裡,那也一樣了。」
    白衣人接口道:「屬下和樊兄接到劍主緊急傳令,兼程趕來,詳情如何,還請姑娘
明示。」
    韋宗方眼看兩人對卓九妹狀極恭敬,心頭暗暗覺得奇怪。
    記得那天萬劍會主會見群雄時,他端坐上首,左右兩把交椅,分坐了青穗總管慕容
修,和黑穗總管秦大成,四名侍女只有在會主身後站立的份兒。按說總管的身份自然要
高過侍女,黑文君卓九妹只是萬劍會主駕前的一名侍女,這兩位總管對她這般恭維,豈
不是有失身份?
    卓九妹淡然一笑,道:「樊總管、陸總管我先替兩位引見一位少俠……」她伸手指
指韋宗方,又道:「這位是韋宗方韋少俠,身兼修羅、武當兩派之長,是武當天元子道
長的得意高足。」接著又指了指藍袍老者和白衣人,說道:「這是敝會內府總管樊公樸,
人稱金手如來。這是白穗總管陸雲霖,人稱雲裡飛,江湖上輕功無出其右。」
    韋宗方拱拱手道:「在下久仰。」
    兩人連忙還禮,內府總管樊公樸手拂長髯,大笑道:「姑娘替老朽和陸兄大事吹噓,
豈不讓韋少俠見笑?」
    卓丸妹嬌笑道:「大家全非外人,我替你們介紹得詳細一點,不好麼?」
    樊公樸目光之中,飛過一絲異彩,望了韋宗方一眼,問道:「姑娘是要韋少俠權充
宮總管麼?」
    卓九妹道:「不錯,第一、韋少俠目前不宜露出身份,第二是劍主傳令,原要三位
總管一起來的,宮總管既然沒來,只好由韋少俠暫代,表示三位總管都趕來了。」說到
這裡,抬目問道:「兩位總管帶了多少人來?」
    樊公樸道:「屬下遵奉姑娘指示,只帶了八名武功較佳的內府劍士同來。」
    陸雲霖接口道:「白穗堂下三十六名劍士,已遵命全隨屬下來了。」
    卓九妹頷首道:「人數已經夠了。」
    樊公樸皺皺眉道:「姑娘,此事到底內情如何?」
    卓九妹徐徐道:「秦大成暗懷貳心,勾結毒沙峽……」
    樊公樸高大身軀陡然一震,膛目道:「會有這等事……」他說話之時,鬚髮根根直
豎,雙目精光暴射,洪聲笑道:「姑娘只管在這裡稍息,屬下只要隨帶八名內府劍士,
不出一個時辰,就可把這老匹夫擒來。」
    卓九妹接道:「樊總管歇怒,此事我已有安排,諒他也逃不上天去,且等天亮之後,
咱們一起去才好。」
    樊公樸怒形於色道:「姑娘可是認為屬下拿不下這老匹夫?」
    卓九妹含笑道:「憑樊總管的身手,十個秦大成,也是手到擒來,只是黑穗劍士人
數眾多,而且全已受了秦大成的控制,縱然拿下了秦大成,這上百名黑穗劍士,萬一處
理不當,可能就會投奔到毒沙峽去,何況咱們還有很多人,落在他的手上,因此只宜智
取,不可力敵。」
    樊公樸道:「依姑娘之見,該當如何?」
    卓九妹笑了笑,道:「劍主傳下緊急命令,要三位總管兼程趕赴泌姆山,當非劍主
本意。」
    白穗總管陸雲霖怔道:「難道會是秦大成假冒的?」
    卓九妹道:「雖非秦大成假冒,但一定是他的主意。」
    陸雲霖道:「這個屬下就不懂了,秦大成既已心懷貳志,而且劍主和青穗總管手下
劍士悉數中毒,正是他率眾叛變的大好機會,如果咱們一齊趕去,對他只有不利。」
    卓九妹笑道:「咱們會中,除了內府總管所屬,論人數要算黑穗劍士最多,如論武
功,當以青穗劍士最高,不過人數也是青穗劍士最少,目前十六名青穗劍士,只有三名
隨我在外,其餘的人都中了毒,已在他掌握之中,但除了青穗劍士,還有二十四名紅穗
劍士,三十六名白穗劍士,可說是萬劍會的精銳,也是他黑穗堂的最大勁敵,如果不把
你們一網打盡,秦大成寢食難安。」
    陸雲霖變色道:「就憑秦大成,也能把咱們一網打盡?」
    卓九妹道:「他叛跡未露,劍主又在他手上,這就是好機會,挾天子以令諸侯,才
傳令要把三位總管一起召去。」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道:「如果不是我在中途截
下了劍主飛鴿傳書,二位不用全數趕來,三位總管接到劍主火速馳援的傳令,自然會率
領所屬,趕去泌姆山,秦大成只要重施故技,咱們萬劍會的精銳,豈不全步了青穗劍士
的後塵?」
    樊公樸怒聲道:「這老匹夫處心積慮,果然惡毒!」
    陸雲霖道:「那麼咱們該如何呢?」
    卓九妹微笑道:「這就是我要韋少俠假扮宮總管的道理,咱們只當不知其事,是接
到了劍主急令,兼程馳援去的,大家不動聲色,看他如何?再作計較。」
    陸雲霖道:「屬下聽說毒沙峽有一種無形之毒……」
    卓九妹輕笑道:「這個不勞總管費心,我已經早有準備了!」
    陸雲霖道:「姑娘機智過人,只是屬下還有些不大明白。」
    卓九妹嬌笑道:「陸總管到時自會知道。」
    樊公樸老氣橫秋的撚鬚笑道:「姑娘從小就是這個脾氣,好,咱們全聽你調度就是
了。」
    卓九妹回眸一笑,道:「兩位總管連日趕路,快請坐下來休息一會,等天亮了,咱
們就要動身。」說完,就在石上坐了下來,一面朝韋宗方道:「你也坐下來咯,時光還
早呢!」
    韋宗方、樊公樸、陸雲霖三人,依言在山石上坐下。只見一名青穗劍士攜著茶具上
來,把茶壺茶碗,放到四人中間。
    卓九妹一手拿起茶壺,倒了兩碗茶,說道:「兩位總管一路辛苦,想已口渴了,請
喝碗茶水。」
    陸雲霖慌忙接過,說過:「屬下如何敢當?」
    樊公樸抬目朝青穗劍士,問道:「你們可曾給山下的人,準備了茶水麼?」
    青穗劍士躬身道:「屬下已奉姑娘吩咐,準備好了茶水,山下有屬下兩名同伴,在
那裡招呼。」
    樊公樸點了點頭道:「這樣就好。」舉起茶碗,一飲而乾,含笑問道:「姑娘從那
裡得來的防毒藥物?」
    卓九妹咕的笑道:「我早就料到瞞不過樊總管神目。」
    陸雲霖道:「這茶裡放了解毒藥物,怎的兄弟一點也吃不出來?」
    樊公樸笑道:「兄弟也只是推測罷了,第一,這壺茶水,既是給咱們四人休息時飲
用,最少也該有四碗,但姑娘只替兄弟和陸兄兩人各自倒了一碗,就沒有了。這碗茶水
雖然涼了,終究只是一碗茶水,但喝到口中,兄弟感到另有一股直沁心脾的涼氣,決非
普通冷茶所有,因此想到此茶只是姑娘替咱們兩人準備的預防劇毒之藥了。」
    陸雲霖也把一碗茶一口飲了下去,點點頭道:「不錯,這茶中果然有一縷涼氣,留
在腑臟之間,歷久不散,這是什麼藥物?」
    卓九妹笑了笑道:「我向韋少俠借來的鏤文犀,秦大成縱想在咱們身上暗下奇毒,
只怕也難以得逞了。」
    樊公樸瞧了韋宗方一眼,大笑道:「我早就知道姑娘必然胸有成竹。」
    第二天午牌時光,泌姆山前面的一條大路上,正有一大隊人馬,銜枚疾走,朝土地
公廟奔馳而來!這群人馬,少說也有五十來騎,奔馳雖快,但秩序井然,絲毫不亂!
    最前面三匹馬上,中間是一位皓首長髯面如重棗的藍袍老人。左邊是青衫中年人,
腰懸紅穗長劍。右邊是身穿白衣的瘦弱文士,腰懸白穗長劍。這三騎後面,一匹馬上,
則是身穿玄色玄裙的女子,柳眉風目,黑裡帶俏,腰間橫的可是一柄淡黃劍穗的長劍。
    黑衣女子身後,又是三騎,一式青色勁裝,背負青穗長劍,稍後是八騎一式天藍勁
裝,背負藍穗長劍,最後共有三十六騎,一式淺灰勁裝,白穗長劍。這一群人馬,宛如
一條灰白色的長龍,在山野間蜿蜒遊行,來勢極快。
    土地公廟前,站著的黑穗劍士,遠遠了望到這條灰白長龍,立即有人轉身疾奔進去。
    一會工夫,大隊人馬,堪堪奔到土地公廟前一片草坪上,停下馬來。
    土地公廟山門大開,黑穗總管搜魂鬼手秦大成,率同副總管麻冠道人、黑穗堂護法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迎了出來。
    秦大成一眼看到內府總管樊公樸,趕忙趨上幾步,一拱到地,笑道:「三位總管駕
蒞,屬弟迎近來遲,還望多多恕罪。」
    原來萬劍會的內府,總理會務,青、紅、白、黑四堂總管,在名義上,雖然同是總
管,職位相等,但事實上卻受內府總管的節制。
    樊公樸跳下馬背,目光如炬,頷首道:「兄弟接到劍主緊急傳令,兼程趕來,這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故?」
    秦大成道:「樊總管已有二十年沒到泌姆山來了,請到裡面再說。」
    樊公樸目光一轉,瞧到了麻冠道人等三人,一面問道:「秦總管,這三位就是報上
來新任黑穗堂副總管,和兩名護法了?」
    秦大成連連應是,陪笑道:「敝堂柏總管身故之後,迄無適當人選,最近才由劍主
決定,請麻冠道兄擔任,另外敝堂人數較多,管理上每感不足,才由劍主特准,增設兩
名護法。」
    樊公樸回頭朝紅穗總管陸雲霖望了一眼,掀須道:「秦兄的黑穗堂獨當一面,聲勢
浩大,咱們就相形見絀了!」
    說完一陣呵呵大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39:27

第34章 再中奇毒
    秦大成連說不敢,一面朝卓九妹拱拱手道:「卓姑娘也回來了,怎會和三位總管成
了一路?」
    卓九妹眼波流轉,笑道:「我是奉劍主之命,暗中綴著韋宗方去的……」
    秦大成一怔道:「韋宗方不是已經被毒沙峽的人從青穗劍士手中奪去了麼?」
    卓九妹格的笑出聲來,道:「那是假的!」
    秦大成不信的重複了一句道:「假的?」
    卓九妹嗯道:「他身上懷著鏤文犀、引劍珠兩件異寶,自然要防人覬覦,假扮他的
人往東走,他卻往西走,他自以為得計,但這種金蟬脫殼的老花樣,瞞得過旁人,如何
瞞得過我卓九妹?」
    韋宗方假扮了紅穗總管宮天仇,聽卓九妹信口胡謅,心中暗暗好笑。
    秦大成神色一緊,急急問道:「姑娘發現了他,可曾把他拿來?」
    他神色緊張的原故,是韋宗方身上有一支鏤文犀,可解天下百毒。
    卓九妹道:「拿他?連我和跟去的三名青穗劍士,還都是他救的呢!」
    「哪,……」秦大成故作吃驚。
    卓九妹道:「我們一直跟到湖北交界,突然毒發不支,是韋宗方用鏤文犀救了我
們。」
    秦大成又緊張起來,問道:「他人呢?」
    卓九妹道:「走啦!」
    秦大成鬆了口氣,故意歎道:「唉!要是卓姑娘能把韋宗方拿來就好,咱們全中了
毒!」
    卓九妹吃驚的道:「什麼,你們全中了毒!」
    秦大成苦笑道:「連劍主在內。」
    幾人說話之間,已經走入土地公廟。
    樊公樸突然停止,雙目圓睜,急急問道:「劍主中了毒,那是什麼毒,什麼人下的
毒!」
    秦大成道:「泌姆山所有的人,全被人暗中使了手腳,所幸是種慢性毒藥,只要不
運氣,還不至發作。劍主發現中毒,才要三位總管火急趕來馳援,以防敵人突來偷襲,
如今總算三位及時趕到了……」
    樊公樸怒聲道:「那是毒沙峽的人下的毒了,哼,他們真敢和咱們為敵,老夫就要
他們試試萬劍會的劍鋒,利也不利?」
    白穗總管陸雲霖道:「秦兄,劍主現在那裡?」
    秦大成道:「兄弟剛才據報,就匆匆出迎,劍主還不知三位總管,已經趕到了,兄
弟這就去請。」一面陪笑道:「樊總管三位,一路辛苦,先到後殿休息,大家想必尚未
用飯,兄弟立時吩咐他們準備酒食。」
    樊公樸點頭道:「咱們不知此地竟發生了什麼事故,一路兼程趕來,只顧趕路,倘
未進食,秦總管要廚下準備飯食就是了,菜餚隨便就好。」
    秦大成連聲應「是」,立即吩咐黑穗劍土傳下令去。後殿早已準備好了茶水,樊公
樸、韋宗方、陸雲霖相繼落坐。
    秦大成朝卓九妹笑道:「卓姑娘一路辛苦,快請坐下來慈息,喝盅茶水。」
    樊公樸道:「秦總管說的不錯,姑娘快請坐下來休息,劍主由秦總管去請,也是一
樣。」
    卓九妹乃是萬劍會主的駕前待女,回來了,自然該進去向劍主覆命,但她卻理理鬢
發,居然也坐了下來。
    秦大成接著匆匆朝裡走去,不多一會,殿上擺開六桌酒飯。
    麻冠道人朝樊公樸躬身道:「酒飯已上,樊總管卓姑娘請入席吧!」
    樊公樸目光一抬,朝站在邊上的三名青穗劍士吩咐道:「你們傳下令去,要前殿休
息的弟兄,除了在廟前佈崗人員之外,全部進來吃飯。」
    三名青穗劍士中立有一人領命出去。接著八名藍穗劍士,二十八名白穗劍士,相繼
進入大殿,坐了下來,大家都正襟危坐,肅靜無嘩。
    此時南道上傳出一陣步履之聲,秦大成走在最前面,跨出雨道,立即大聲道:「劍
主駕到。」
    樊公樸、韋宗方、陸雲霖、卓九妹立即站了起來,端坐四席的劍士們也迅速起立;
    秦大成後面是身穿青羅夾衫的青穗總管抱劍書生慕容修,他步履遲緩,顯然內腑中
了劇毒,但他依然神色從容,面含笑容,目光一轉,朝卓九妹、樊公樸等人拱手笑道:
「卓姑娘、樊兄、宮兄、陸兄全趕到了,恕兄弟失迎。」
    樊公樸等人,一齊拱手答禮。
    韋宗方隨著大家拱手,心中暗暗納罕,忖道:「樊總管身為萬劍會內府總管,身份
似在其他四位總管之上,黑文君卓九妹僅是他們會主四名侍女之一,何以大家都對她十
分恭敬?慕容修這聲招呼,居然把卓九妹放在樊總管前面,好像卓九妹的身份,還高過
內府總管似的!」
    心中想著,只見三名一身青綢勁裝,背插淡黃劍穗的女子,俏生生從南道走出。
    韋宗方已經知道萬劍會主駕前四侍,除了黑文君卓九妹,其餘三人,是任劍尋、許
飛妹、林天妹,武功劍術,全不在卓九妹之下。
    這時三個女子才一走出,樊公樸、陸雲霖等人立即躬下身去,口中說道:「屬下參
見劍主。」
    韋宗方因自己此時的身份是萬劍會紅穗總管宮天仇,自然也隨著躬身如儀。
    萬劍會主一身錦袍,昂首闊步,從甭道上出現,立時抬手道:「大家路上辛苦,快
不用多禮,就請入席吧!」
    說完,大模大樣的朝中間一席走去。
    敢情他內腑中了慢性劇毒之故,韋宗方覺得他語聲低沉,舉止也沒有從前那樣灑脫。
    萬劍會主在上首站定,卓九妹立即走了過去,站到萬劍會主左首,樊公樸、慕容修、
韋宗方、陸雲霖、秦大成也各自跟了過去,依次站停。
    只有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因自己職位較低,依然站在下
首。
    卓九妹目光一轉,輕笑道:「今天不是什麼正式大典,大家毋須客氣,劍主最是隨
和不過,三位一起坐下來吧!」
    萬劍會主點頭道:「不錯,秦總管請副總管和兩位護法,一起來好了。」
    秦大成似乎比平日拘謹了許多,連聲應「是」,一面說道:「劍主吩咐,麻冠道兄
三位快請一同入席。」
    麻冠道人躬身道:「多謝劍主。」
    三人同時走近席前,三名青穗劍土迅疾取起酒過來,替各人面前斟滿了酒。
    萬劍會主端起面前酒杯,目光掃過全場,緩緩說道:「本座和慕容總管秦總管、暨
所有在泌姆山的青穗、黑穗劍士,在三日之前,被好人暗做手腳,誤中奇毒。此種毒藥
性道雖慢,但中毒之人,不能運氣,等於武功全失,因此本座傳下急令,請樊總管、宮
總管、陸總管火速趕來馳援,以防萬一……」
    他語氣微微一頓,但大殿上所有的人,除了肅立恭聆,聽不到半點聲音。
    萬劍會主續道:「據說咱們所中之毒,要過了三日,才會發作,那麼今天應該是最
後一天了。當然江湖上以用毒出名的,自然以毒沙峽為首,毒沙峽主只要有稱雄江湖的
野心,目前江湖上五大門派已趨式微,真正是他們唯一勁敵的就是本會。
    他們要對本座下毒,也是有其理由,只是直到此刻,對方還一無動靜,當然他們既
已下毒,原可以一下就把本座和所有的人毒斃,但他們卻只是下了慢性毒藥,留了三天
時光,這就是說他們並不打算一次毒斃本座,那必然是另有陰謀,也許是有條件的逼咱
們就範……」
    大家依然沒有開口,萬劍會主目光一掃,又道:「因此本座認為今天既是三天毒發
的最後一天,他們也一定會來,如果本座料的不錯,他們必然先以解藥為餌,派人向本
座提出條件,再以武力為後盾。」
    樊公樸忍不住道:「劍主說的極是。」
    萬劍會主道:「如今三位總管及時趕到,咱們在實力上已可不懼,此刻午牌已過,
強敵也隨時會來,諸位遠來,還沒吃飯,應該趕快用飯才好,飯後本座另有分派,好了,
本座現在敬諸位水酒一杯。」
    下首四桌劍士同聲說道:「屬下禮該先敬劍主。」
    萬劍會主一口喝乾杯中的酒,說道:「本座已經吃過飯了,大家乾了此杯,就請坐
下吃飯吧!」
    駕前四侍,五大總管、和麻冠道人等三人,以及所有劍士,大家都舉起酒杯,一飲
而盡,然後紛紛坐下,開始吃飯。
    一會工夫,大家飯罷,樊公樸朝八名藍穗劍士吩咐道:「你們留在這裡。」
    白穗劍士吃畢了紛紛退出殿去,接著是十名佈崗人員,已由人替了下來,進來吃飯。
    就在此時,只見一名白穗劍士匆匆進來,躬身道:「啟稟劍主,毒沙峽派人送來一
封書信,呈請劍主過目。」
    卓九妹道:「拿過來。」
    白穗劍士雙手呈上信來。
    卓九妹伸手接過,問道:「送信的人呢?」
    白穗劍士道:「已經走了。」
    卓九妹揮手道:「好,你下去好了。」
    那白穗劍士一躬身,退了下去。
    卓丸妹正待打開書信,秦大成道:「卓姑娘當心他們信上有毒。」
    卓九妹冷哼一聲,笑道:「不要緊,我服過鏤文犀,這幾天什麼毒都沾不上我。」
說完,一手撕開信封,抽出信箋,只見上面寫道:
    「萬劍會主:你和你手下的青穗劍士、黑穗劍士,中的慢性奇毒,今天已是第三天
了,過了子夜,就毒發無救。你認為又趕來三個總管,大援已經到了嗎?告訴你,他們
喝的茶水中,早已下了毒,這種毒藥,只要半個時辰,就會發作,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
大概也差不多了,只要你肯答應和我們合作,自當派人面洽,並奉上解藥,沙天祐頓
首。」
    卓九妹臉色大變,拿著信箋的一雙手,突然起了輕微的顫動,喝道:「該死,這惡
賊……是誰在茶水中又做了手腳呢?」
    萬劍會主急急問道:「你說什麼,他信上怎麼說?」
    卓九妹道:「是沙天祐這惡賊,又派人在咱們茶水中下了劇毒,而且這種劇毒,發
作極快……」
    說話之間,把信箋遞給了萬劍會主。
    樊公樸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怒聲道:「咱們這裡,定然出了奸細!」
    他這下拍得桌子「砰」然有聲,秦大成身軀也陡然一震。
    萬劍會主道:「樊總管,你快運氣試試,有沒有中毒?」
    樊公樸、韋宗方、陸雲霖三人這一運功,頓時臉色大變。
    樊公樸雙目圓睜,額上汗水,涔涔直下,駭然道:「這毒發作的好快,屬下一口真
氣,無法提聚,強行運氣,但覺內臟劇痛欲裂……」
    韋宗方道:「屬下也是如此。」
    樊公樸朝八名藍穗劍士問道:「你們可曾中毒?」
    八名藍穗劍士躬身道:「屬下已經運氣試過,全都中了劇毒
    正在低頭吃飯的其餘十名白穗劍士,也有一人站了起來,躬身道:「凜告總管,屬
下等人也全中了毒。」
    陸雲霖坐在秦大成上首,切齒哼道:「這下毒之人,若要落在我陸某手裡,不把他
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萬劍會主歎了口氣,頹然道:「這麼一來,咱們萬劍會是完全栽啦!」
    卓九妹道:「那是只有我和三個青穗劍士,沒中毒了?」
    三名青穗劍士道:「姑娘說的極是,屬下並無中毒現象。」
    樊公樸道:「大勢已去,姑娘四人,縱然沒有中毒,那也獨木難支了。」
    卓九妹道:「我們沒有中毒,至少也可以保護劍主,離開此地,設法找解藥去。」
    青穗總管慕容修道:「卓姑娘說的不錯,事不宜遲,劍主還是趕快離開此地才好。」
    黑穗總管秦大成陰惻惻道:「只怕已經來不及了!」
    卓九妹道:「怎會來不及?」
    秦大成道:「姑娘和三名青穗劍士,縱然未中劇毒,只怕也難衝出重圍。」
    卓九妹道:「秦總管可是說咱們已被包圍了麼?」
    秦大成道:「正是如此!」
    卓九妹道:「秦總管怎會知道的呢?」
    秦大成陰笑道:「他們都是屬下手下的黑穗劍士,屬下豈會不知?」
    萬劍會主膛目道:「秦總管是說黑穗劍士全已叛變了?」
    秦大成霍然站起,舉杯往地上一擲,獰笑道:「劍主說對了!」
    秦大成這一摔杯而起,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也跟著站了起來!
    同時從甬道中,迅速湧出二十名手仗長劍的黑穗劍士!
    三名青穗劍士睹狀大驚,立時掣出長劍。
    卓九妹道:「你們不許妄動。」
    三名青穗劍士聞言果然站著不動。
    秦大成又道:「卓姑娘,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裡只有四位未中劇毒,就算武功再高,
那也無濟於事了。」
    樊公樸滿臉怒容,鬚髮戟張。「砰」的一掌,拍在桌上,大喝道:「秦大成,你這
是幹什麼?」
    秦大成拱拱手,好笑道:「樊總管歇怒,兄弟並無惡意,只想請劍主答應和毒沙峽
攜手合作……」
    萬劍會主氣得渾身顫動,喝道:「秦大成你是反了。」
    青穗總管慕容修道:「秦總管,解藥可在你身上?」
    秦大成道:「只要劍主答應了,他們立時會送來解藥。」
    卓九妹冷冷的道:「秦大成,你知道背叛本會,該當何罪?」
    秦大成大笑道:「兄弟敢作敢當,只是此時此地,萬劍會所有的人,已全在兄弟手
上,生殺予奪,還談什麼背叛兩字?」說到這裡,朝萬劍會主拱拱手道:「劍主英明果
斷,想必已有決定了。?」
    萬劍會主忽然格格笑了起來,道:「這個我可作不了主!」
    他這陣笑聲,又嬌又脆,忽然變成了女子聲音!
    韋宗方聽得大奇,暗想:「這萬劍會主,原來是個女子!」
    秦大成身子一顫,驚詫的道:「你……不是劍主!」
    萬劍會主道:「我自然不是劍主!」
    舉手一揭,從臉上摘下一張人皮面具。
    這一揭,萬劍會主登時換了一個人,那是一張黑裡帶俏的雞蛋臉,彎彎的眉毛、大
大的眼睛!這時櫻唇微撇,一股冷峻不屑的神氣——她竟然會是黑文君卓九妹!
    那麼她身邊的黑文君卓九妹又會是誰呢?
    秦大成急忙朝卓九妹問道:「姑娘究是何人?」
    卓九妹冷哼一聲,同樣舉手從臉上輕輕一揭,揭下了一張人皮面具!他這一揭,也
立時變了一個模樣,那是一張淡金臉,劍眉星目,神情嚴肅,另有一股懾人威儀!
    韋宗方瞧的暗暗一怔,和自己一路同來的卓九妹,原來竟是萬劍會主!
    秦大成神色大變,急急後退了兩步,驚惶的道:「你……是劍主?」
    萬劍會主一身武功,高不可測,他沒有中毒,憑眼前自己幾人,加上二十名黑穗劍
士,也不是他對手,難怪秦大成驚惶失措!
    萬劍會主兩道目光宛如利劍一般,盯在秦大成臉上,問道:「秦大成,你知罪麼?」
    秦大成後退了兩步,勉強鎮定下來,說道:「劍主縱然沒有中毒,但四位總管和所
有劍士全都中了劇毒,劍主還請三思!」
    樊公樸呼的站了起來,洪聲笑道:「秦大成,你真是鬼迷心竅,咱們誰中了毒!」
    一面朝八名藍穗劍士揮揮手道:「別讓他跑了!」
    八名藍穗劍士轟應一聲,有如像生龍活虎般,倏然躍開,圍在四周,十名白穗劍士,
同時飛躍出廳,在毆前天井上分兩排站開。
    這一突變,秦大成如遭雷碩,目光亂轉,嘶聲道:「你們明明都喝下了茶中劇
毒……」
    萬劍會主從懷中取出一支色呈紂碧的玉筆,朗笑道:「隨同本座同來的人,全已預
先服過鏤文犀,就是慕容總管等人,所中慢性劇毒,也已悉數解去了,萬劍會要是如此
容易上當,那也不用在江湖上自成一派了。」
    秦大成聽的魂飛魄散,雙腳一頓,急急朝甬道中奔去。
    萬劍會主沒有作聲,所有在座的人,誰也沒有出手攔阻!
    但站在甭道口的二十名黑穗劍士,不但沒有掩護他逃走,反而長劍一舉,二十支精
光雪亮的劍尖,全都對準了秦大成胸口,齊聲道:「總管請留步。」
    秦大成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手下的黑穗劍士會突然倒戈相向,駭然道:「你們怎麼
了?」
    麻冠道人跟了過來,陰惻惻他說道:「總管既然把他們撥歸屬下,他們自然聽屬下
的了,屬下方才告訴過他們,未得屬下命令,不准放過任何一人,總管要逃過去,也該
先告訴屬下一聲,再由屬下命他們退開。」
    秦大成道:「你現在可以叫他們退開了。」
    麻冠道人好整以暇的道:「總管可是在屬下等人身上,都下了毒藥麼?」
    秦大成道:「你快叫他們讓開,我答應給你們解藥。」
    麻冠道人笑了笑道:「現在解藥已經用不著了,總管方才不是也看到屬下三人,都
喝了一杯酒麼,那酒中就有解毒的鏤文犀。」
    秦大成急出滿頭大汗,顫聲道:「道兄三位,是兄弟在劍主面前力保,才當上了本
堂的副總管,道兄怎好恩將仇報?」
    麻冠道人道:「二十年前樊總管在劍主面前力保,你才當上了黑穗總管,你不是也
反了麼?何況劍主答應過貧道,只要除去奸細,論功行賞,貧道還有當總管的希望呢!」
    鐵羅漢廣明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真是我佛有靈,貧衲和屠兄這回也可升副
總管了!」
    秦大成身子起了一陣顫動,目光亂轉,但見座上所有的人,都臉露微笑,端坐不動,
瞧著自己!甬道口,一字排開了二十名黑穗劍士,殿前天井上,也已有十名白穗劍士把
守,遠的不說。就說自己四周吧,三名青穗劍士,八名藍穗劍士,雖然都按劍不動,但
卻目光炯炯,只待劍主下令!
    他臉若死灰,目露驚懼,戰慄得幾乎使他當場昏厥!突然奔到萬劍會主面前,跪了
下去,連連叩頭道:「劍主聖明,小的一時糊塗,但求劍主饒命。」
    萬劍會主冷笑道:「秦大成,你想本座饒你不死?」
    秦大成額角在地上磕得砰砰直響,顫聲道:「劍主聖明,小的冤枉,小的只是受人
脅逼,小的不是真的秦大成……」
    「不是真的秦大成」,這句話當真出人意外,語驚四座,聽的所有在場的人,莫不
一怔!
    萬劍會主劍眉微皺,問道:「你是什麼人?」
    假扮秦大成的人早已擦去臉上易容術,叩頭道:「小的是黑穗劍士周天年。」
    樊公樸問道:「秦大成幾時要你假扮他的?」
    周大年道:「今天早晨,他就要小的假扮好了,關在一間空室之中,方纔他匆匆進
來,教了小的一番話,就吩咐小的出來冒充,小的身中劇毒,受他脅迫,這和小的無
關。」
    樊公樸怒嘿道:「這麼說來,方才迎接咱們的,還是真的,咳,方才早就該把他拿
下了。」
    白穗總管陸雲霖道:「他可能還躲在裡面,咱們先把他抓出來了再說。」
    青穗劍總管慕容修道:「秦總管為人狡黠,他要人假扮於他,原是怕咱們已有準備,
他本人自然躲在後面,暗覷動靜,但此時好計敗露,只怕他早已聽到風聲,逃出去了。」
    樊公樸手掌一拍,說道:「不錯,這裡山前山後,一共有九道出口……」話聲未落,
瞥見一名白穗劍士急匆匆奔了進來,躬身道:「啟稟總管,方才據四首崗位上傳來的報
告,發現有二十幾名黑穗劍士,向西而去,特來請示。」
    白穗總管陸雲霖道:「慕容兄說的不錯,他果然逃出去了。」
    樊公樸呼的站起身來,喝道:「追……」
    萬劍會主搖搖手,平靜的道:「秦大成跑不了的。」話聲一頓,接著又道:「如果
本座料想不錯,強敵也快壓境了。」
    樊公樸道:「劍主是說毒沙峽的人?」
    萬劍會主頷首道:「不錯,這次他們也許是傾巢來犯……」
    樊公樸道:「兵來將擋,咱們難道還怕了毒沙峽不成?」
    萬劍會主目光徐徐掠過眾人,說道:「兩雄不並存,萬劍會和毒沙峽的衝突,遲早
總會爆發的,但今天咱們全都服過鏤文犀的解毒水,他們今天來犯,對咱們來說,那真
是最有利的一天。」他語氣微微一頓,接著又道:「只是今天既是最有利的一天,而且
咱們和毒沙峽的人,既已結下不解之仇,那麼咱們應該把握機會,予敵重創。」
    樊公樸道:「劍主說的極是,咱們不殺他個片甲不留,也不知道萬劍會的厲害!」
    慕容修微微一笑道:「劍主想必已有破敵之策了?」
    萬劍會主道:「本座原已想好了一個計劃,只是方才想到今天對方必然大舉來犯,
我原定的計劃,只怕已不盡適宜……」突然住口不說,回過頭去,朝那假扮秦大成的周
大年道:「你不是要我饒你一命麼?」
    周大年站在邊上的人,連忙又撲的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劍主開恩!」
    萬劍會主道:「很好,本座現在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只要辦好了,你自可將功贖
罪。」
    周大年道:「屬下但憑劍主吩咐。」
    萬劍會主道:「你仍去裝成秦大成模樣,率同二十名黑穗劍士,黃昏時分,到石人
殿去把秦大成和二十幾名叛徒擒來。」
    周大年聽的失色道:「秦總管武功高強,屬下那是他對手?」
    萬劍會主微微一笑,道:「這樣吧,本座要廣明大師和屠三省兩位護法,陪你同去
就是了。」
    周大年臉有難色,還想再說。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已經躬身道:「屬下遵命。」
    周大年只得躬身道:「有兩位護法同行,屬下自然聽由兩位護法差遣。」
    萬劍會主微微搖頭道:「不然,你既然扮了秦大成,仍是黑穗總管身份,兩位護法
只是去協助你擒人,一切仍以你為主。」
    周大年瞧了鐵羅漢和禿尾老龍一眼,惶恐的道:「屬下怎敢……」
    萬劍會主道:「這是本座的命令,你奉命行事就是了。」
    周大年唯唯應是,退到一旁。
    樊公樸、慕容修、陸雲霖三位總管,和假扮紅穗總管的韋宗方心頭都不禁暗暗奇怪。
    這裡放著不少高手,劍主何以偏偏要派周大年去追緝秦大成?
    萬劍會主臉含微笑,道:「本會黑穗堂總管秦大成叛離本會,黑穗總管一職,可由
麻冠道兄繼任,廣明大師和屠兄為副。」
    麻冠道人連忙稽首道:「劍主明察,屬下新投本會,只怕能力有限,不克擔當重
任。」
    萬劍會主笑了笑道:「三位在江湖上久負盛名,擔任本會黑穗堂正副總管,自然足
可勝任,道兄毋須推辭。」
    樊公樸呵呵大笑道:「恭喜道兄,劍主既然這麼說了,三位也不用再謙讓了。」
    慕容修等人紛紛拱手道賀。
    麻冠道人和鐵羅漢,禿尾老龍連忙還禮,口稱不敢。
    萬劍會主道:「今晚如有強敵來犯,麻冠道兄可率領所屬黑穗劍士,守護本堂,不
得有誤。」
    他說話之時,一手摸著下巴,回頭朝麻冠道人看去,嘴皮微微動了一動,敢情最後
一句話,十分機密,是以「傳音入密」說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40:37

第35章 指揮若定
    麻冠道人立即躬身道:「屬下遵命。」
    萬劍會主轉過頭,朝白穗總管陸雲霖道:「陸總管。」
    陸雲霖迅速起立,應了一聲「是」。
    萬劍會主道:「你可率領所屬白穗劍士,在黃昏前,趕去泌姆山東南板橋待命。」
    說話之時,同樣用嘴皮動了一動。
    陸雲霖趕緊躬身道:「屬下遵命。」
    萬劍會主又朝青穗總管慕容修道:「泌姆山西北,地名樟樹街,離此約有七八里路,
慕容總管可率領所屬青穗劍士,黃昏前趕去,在那裡待命。」
    說完,也同樣動著嘴皮。
    慕容修也躬身道:「屬下遵命。」
    萬劍會主又道:「如果本座料的不錯,咱們東北責邱,地勢最為偏僻,毒沙峽的人,
大舉來犯,受到挫折,極可能以責邱作為退路。」
    樊公樸道:「劍主說的極是,那裡原是一處墳場。」
    萬劍會主點點頭,朝樊公樸道:「樊總管可率領所屬,黃昏之後,前去埋伏,不准
放過一人。」
    當然他說完之後,同樣也動著嘴皮。
    樊公樸雙目精芒暴射,呵呵大笑道:「屬下如若讓他們逃脫一人,甘受劍主重罰。」
    萬劍會主道:「今晚一戰,關係重大,此刻雖只申牌時候,但大家都須早作準備。」
說到這裡,朝邊上三名青穗劍士吩咐道:「你們把那東西放在那裡?」
    其中一名青穗劍士躬身道:「留在前殿,有白穗劍士輪流守護。」
    萬劍會主道:「很好,現在你們可以把它抬進來了。」
    三名青穗劍士答應一聲,一齊往前殿而去。一會工夫,一個仗劍押護,另外兩人抬
著一隻大麻袋進來,大家都不知那麻袋中放的究是什麼東西?周大年站在邊上也只是偷
偷的打量著麻袋。
    萬劍會主沒待他們放下,便吩咐道:「把它送到本座休息室去。」
    三名青穗劍士果然直向甬道中走去。
    萬劍會主朝韋宗方道:「宮總管請隨本座進去。」
    說完,轉身朝甬道中走去。
    韋宗方躬身領命,跟在萬劍會主身後,駕前四侍,卻隨在韋宗方身後,穿越甬道,
進入萬劍會主那間佈置精雅的客室,三名青穗劍士已把那大麻袋放到地上。
    萬劍會主抬目吩咐道:「你們可以守在門外,不論何人,未經本座允許,不准擅
入。」
    青穗劍士躬身領命,立即退了出去。
    萬劍會主朝韋宗方拱拱手道:「韋兄且請稍坐,容兄弟換過衣服,再來奉陪。」
    黑文君卓九妹嬌笑道:「屬下穿了這身衣服,彆扭死了,也要去換下來才好。」
    韋宗方真不知道萬劍會主究竟是男是女,只覺他當真是一位神秘人物,他扮黑文君
卓九妹,就是卓九妹,連那份婀娜剛健之氣,也學得惟妙惟肖。他扮村姑霜兒,就嬌婉
得像個鄉村小姑娘。但他一旦恢復了萬劍會主,也立時有了嚴肅威儀,甚至指揮若定,
使群雄臣服,此刻以朋友之禮對待自己,卻又風度瀟灑,連笑聲也爽朗了!心中想著,
一時怔怔的瞧著萬劍會主,忘了回答。
    萬劍會主微微一笑,道:「韋兄請坐呀!」
    緩步朝房中走去,黑文君卓九妹也很快的跟了進去。
    韋宗方臉上一熱,在一把繡披椅上坐下。
    一名侍女替他倒了杯茶,送到面前,低聲說道:「韋少俠請用茶。」
    韋宗方慌忙站起,含笑道:「多謝任姑娘,在下如何敢當?」
    那任劍妹妙目凝注,詫異的道:「少俠認識我麼?」
    站在邊上的林天妹抿抿嘴道:「是啊,韋少俠早就認識你了。」
    任劍妹雙頰飛紅,輕啐了聲。
    韋宗方道:「萬劍會主駕前四侍,早已名滿江湖,在下那會不識?」
    說話之間,黑文君卓九妹業已換好了一身玄色衣裙,款款走來。
    林天妹問道:「大姐,你什麼時候認識韋少俠的?」
    卓九妹斜睨了韋宗方一眼,笑道:「我認識他可早呢!」
    她這一說,引得任劍妹、許飛妹、林天妹三人都撲啼笑出聲來。
    卓九妹臉上一紅,輕叱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萬劍會主換了一身錦袍,步履瀟灑,從房中走出,在中間一張錦披交椅上坐了下來,
抬手朝大麻袋一指,道:「你們去放他出來。」
    卓九妹道:「裡面是人!那是什麼人?」
    許飛妹、林天妹已經走了過去,打開袋口緊紮的麻繩,從袋中拉出一個人來。
    卓九妹瞠目道:「會是黑煞星沙天祐,劍主,你把沙天祐擒回來了?」
    韋宗方暗暗「哦」了一聲,自己早該猜到麻袋裡裝的是沙天祐,只是那個衝破板門,
逃出去的沙天祐會是誰呢?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莫非逃出去的沙天祐,是他改扮的?」
    萬劍會主取起茶碗,呷了一口,徐徐說道:「解開他穴道。」
    許飛妹依言解了沙天祐全身穴道,駕前四侍已迅速退到萬劍會主身邊兩側站定。
    黑煞星君沙天祐伸動了下四肢,睜開雙目,挺身坐起,目光四顧,突然打了個哈哈,
一躍而起。
    萬劍會主駕前四侍都知沙天祐是四毒天王之一,武功極高,早已暗作準備,只要他
一有反抗舉動,立可出手。
    沙天祐呵呵一笑,拱手道:「原來兄弟被貴會擒來了,這裡昏暗不見天日,想來定
是泌姆山山腹無疑。」
    韋宗方瞧他才一轉醒,就鎮定如恆談笑自若,心中暗暗點頭,這老傢伙果然厲害!
    萬劍會主起身拱手道:「沙道長請坐。」
    沙天祐也不客氣,在韋宗方對面一把椅上坐了下來,林夭妹替他倒了杯茶送上。
    沙天祐道:「萬劍會主駕前四侍,劍術精奇,艷名滿江湖,怎敢勞姑娘替兄弟倒
茶?」
    林天妹道:「沙道長到了這裡,便是劍主嘉賓了」。
    沙天祐大笑道:「貴會解開兄弟穴道,那是有諸位在此,不怕兄弟逃走,何況這室
外布有奇陣,埋伏重重,沙某縱有逃走之心,也自知沒有逃走之能,姑娘美其名為會主
嘉賓,其實沙某依然是貴會的階下囚而已。」說到這裡,回頭朝卓九妹拱拱手道:「卓
姑娘武功驚人,居然把兄弟擒來了,兄弟佩服得很。」
    卓九妹格格的笑出聲道:「沙道長這回可惜了,我在安遠鏢局領教過高招,憑我這
手功夫,那能赤手空拳把道長請來?」
    沙天祐奇道:「不是卓姑娘,還有什麼人?」
    卓九妹嬌笑道:「那是我們劍主!」
    沙天祐目露奇光,望了萬劍會主一眼,點點頭道:「不錯,江湖上赤手空拳,能把
兄弟擒下的人,錯非劍主,那也不多了。」
    萬劍會主微微一笑道:「沙兄過獎。」
    沙天祐道:「會主把兄弟擒來,又解開了兄弟穴道,是想逼問口供,還是另有見
教?」
    萬劍會主淡淡一笑道:「方纔毒沙峽派人下書,要兄弟和貴峽合作……」
    說到這裡,故意住口不言。
    卓九妹等人給會主一提,頓時想起方纔那封信來,就是沙天祐具名的,心中不覺大
奇,一齊拿目朝眼前這位沙天祐瞧去。
    只有韋宗方心頭明白,臉上微露笑容!
    沙天祐目光一閃,陰聲笑道:「會主若能和我們毒沙峽精誠合作,那是一件好事,
不知會主答應了沒有?」
    他言詞之間,已流露出得意之色!
    萬劍會主道:「沙兄說的不錯,合作原是好事,只是萬劍會豈能受人要挾?」
    沙天祐故意道:「會主手下,全是天下第一流劍客,怎會受人要挾?」
    萬劍會主徐徐說道:「貴峽派人暗中下毒,不但在泌姆山的青穗劍士全已中毒,就
是趕來馳援的紅白劍士,也悉數遭了暗算……」
    沙天祐聽到這裡,忍不住呵呵大笑,道:「會主之意,那是想把兄弟留作人質,交
換解藥,還是逼兄弟交出解藥來?」
    萬劍會主平靜的道:「都不是,兄弟懷疑擒錯了人,閣下也許並不是真正的沙天祐,
所以想問問清楚。」
    沙天祐身子一震,道:「會主何出此言?」
    萬劍會主從身邊取過信紙,隨手遞過,緩緩說道,「因為這封信上,具名的也是沙
天祐。」
    沙天祐接過信去,看了一遍,掩不住一臉狐疑,自言自語說道:「此人是誰?」
    萬劍會主微笑道:「兄弟倒不在乎貴峽要挾,因為敝會中毒的人,早已解了劇毒,
而且兄弟也清除了會中奸細。」
    他說話之間,目光朝沙天祐瞧去。
    沙天祐老好巨滑,心中暗暗想道:「你是分明在探我口氣,嘿,嘿,沙某豈會上你
的當?」
    萬劍會主沒待他開口,又道:「敝會不幸,黑穗總管秦大成暗懷貳志,偷下毒藥,
兄弟業已把他拿下,至於所中劇毒,那更不在兄弟心上了,沙兄不信,請看這是什麼?」
    他從懷中取出鏤文犀來,緩緩放到几上。
    沙天祐臉色微變,勉強笑道:「原來鏤文犀已經落在會主手中了。」
    萬劍會主道:「兄弟這是向沙兄說明敝會不但無人中毒,也清除了奸細,根本不受
毒沙峽要挾,兄弟所以請沙兄來,實是想和沙兄談談合作。」
    沙天祐不安也不信的道:「會主不受脅迫,那是真正想和敝峽合作了?」
    萬劍會主目中精芒閃動,朗朗一笑道:「毒沙峽傾巢而來,今晚一戰,保管他們片
甲不回,兄弟何須和他們侈談合作,兄弟只是想沙兄和咱們合作了。」
    沙天祐乾笑道:「會主這般瞧得起沙某,兄弟極感榮寵。」
    萬劍會主冷冷一笑,道:「沙兄如肯和敝會合作,兄弟自可替你解去內腑所中奇
毒。」
    沙夭佑突然臉色一變,凜然道:「會主何以知道兄弟內腑中毒?」
    萬劍會主道:「兄弟聽說貴峽中人,都被貴峽主在身上下了奇毒,雖然精幹用毒,
又善解多種劇毒如沙兄等昔日號稱四毒天王的人,都難以自解,不知此說確也不確?」
    沙天祐目光掠過鏤文犀,黯然一歎,默不作聲。
    萬劍會主道:「沙兄三十年前,就名滿武林,怎會甘心受制於人?」
    沙天祐神色微滄,苦笑道:「樹大招風,兄弟就是因為擅於用毒,才受毒名之
累……」
    他敢情被萬劍會主激起了積壓在心頭的憤懣,言詞之中,隱含滿腹牢愁!
    萬劍會主道:「是了,毒沙峽主,既以毒沙峽作為名號,自是精幹用毒,也自然要
羅致擅長用毒之人,沙兄可是被他強迫下了毒藥?」
    沙天祐大笑道:「如論真實武功,兄弟還不致被人強迫服下毒藥……」
    他忽然想到自已被萬劍會主擒住,如是要強迫他服下毒藥,也只是舉手之勞,是以
話到一半,便爾住口。」
    萬劍會主道:「那是他乘沙兄不備,暗下了毒藥!」
    沙天祐搖頭,接著說道:「兄弟師門,有一種無形之毒,十步之內、使人中毒於無
形之中,但中毒之後,必然會在一定時間之內發作。」
    萬劍會主道:「不錯,兄弟聽說過無形奇毒之名。」
    沙天祐突然臉現憤慨,說道:「毒沙峽主施於兄弟身上的奇毒,同樣中人無形,兄
弟當年明知已中奇毒,只是查不出毒在何處?而且十年來也從未發過。」
    萬劍會主道:「沙兄可是覺得奇毒永在身上?」
    沙天祐道:「不錯,普通劇毒,毒循血行,只要劇毒攻心,也就是毒發身死,兄弟
身上之毒,卻是和在血液之中,遍及全身,永不發作,但也永難消解……」
    卓九妹忍不住插口道:「既然永不發作,那中毒和沒有中毒就一樣了。」
    沙天祐臉現鬱怒,沉聲道:「自然不一樣,此人手段毒辣無比,而且能控制奇毒,
發與不發,隨心所欲。」
    萬劍會主道:「有這等事?」
    沙天祐道:「會主想必聽到過九毒仙童柳七步其人?」
    萬劍會主頷首道:「兄弟聽人說過,此人好像練成一種奇毒指功,七步之內,中指
必亡,才有柳七步之名。」
    沙天祐道:「他就是沙某同門師弟。」
    萬劍會主道:「原來他是沙兄同門,但江湖上久已沒有柳七步的消息,想來業已金
盆洗手了?」
    沙天祐切齒道:「柳師弟早在八年前身故,他就是因事觸忤了毒沙峽主,當時兄弟
親眼目睹,只聽他說了兩句話,柳師弟就毒發身死……」
    韋宗方一直沒有開口,聽到這裡忍不住道:「說兩句話,就能引發奇毒,那倒是聞
所未聞之事!」
    沙天祐目光一轉,瞧著韋宗方道:「你是韋少俠?」
    韋宗方聽他叫出自己名字,心下暗暗一怔!
    萬劍會主道:「沙兄說的不錯,他正是韋兄。」
    沙天祐點點頭道:「難怪鏤文犀會在這裡了。」
    卓九妹問道:「沙道長,那兩句究竟是什麼話?」
    沙天祐道:「這與引發奇毒無關,他當時因柳師弟激怒了他,而且也是有意在大家
面前示威,兄弟見他指著柳師弟道:『姓柳的,你觸怒者夫,老夫只要由一數到三,你
就會毒發身死』。」
    韋宗方道:「他數到三字,令師弟果然毒發身死了麼?」
    沙天祐道:「不錯,他數到二字,柳師弟還神色自若,三字出口,柳師弟突然狂叫
一聲,口噴黑血而死!」
    萬劍會主道:「那也許是他在你們身上,下了某種劇毒,必然另有一種劇毒相引,
才會毒發身死,而那種劇毒,可能就在他指點之時,暗中發出。」
    沙天祐道:「會主果然高明,兄弟當時也是如此想法,但始終想不出究竟是何種劇
毒,會有如此厲害?」
    萬劍會主道:「他羅致天下擅於用毒之人,難道大家都想不出解救之法?」
    沙天祐道:「此人心思毒辣,手段之高,比用毒更上一層,他公開承認,曾在咱們
身上下了奇毒。而且也公開宣佈,咱們可以互相研究,只要有人能解去身上之毒,他立
即解散毒沙峽。」
    韋宗方道:「那是說除他之外,就無藥可解了?」
    沙天祐道:「還有一個辦法可解。」
    韋宗方問道:「什麼辦法廣
    沙天祐道:「鏤文犀。」
    萬劍會主笑道:「這就是了,鏤文犀能解天下百毒,自可解去沙兄身上之毒……」
    沙天祐哈哈一笑道:「不是。」
    萬劍會主奇道:「沙兄不是說鏤文犀可解麼?」
    沙天祐道:「毒沙峽當眾宣稱,誰能取到鏤文犀,他就解去誰身上之毒。」
    萬劍會主道:「毒沙峽主對鏤文犀如此重視麼?」
    沙天祐道:「不錯,毒沙峽志在必得!」
    萬劍會主突然朗朗一笑,道:「如此說來,鏤文犀定可解除沙兄身上之毒了。」
    沙天祐道:「何以見得?」
    萬劍會主道:「毒沙峽主以毒馭人,才能稱霸江湖,鏤文犀能解天下奇毒,是他唯
一剋星,他才會千方百計,志在必得,如果鏤文犀對他並無威脅,他就不會如此重視
了。」
    沙天祐聽得一呆,點頭道:「會主說的,也是有理。」
    萬劍會主道:「沙兄不妨一試,就知道了。」
    沙天祐望了萬劍會主一眼,道:「會主對兄弟想必另有用心?」
    萬劍會主道:「兄弟方才說過,只想請沙兄和敝會合作。」
    沙夭佑凝神思索了一下,道:「會主之意,是想兄弟投效萬劍會了?」
    萬劍會主拱手道:「投效兩字,兄弟愧不敢當,沙兄如肯加盟本會,兄弟竭誠歡
迎。」說到這裡,口氣一轉,又道:「何況毒沙峽主久有爭雄武林,統治江湖的野心,
不是兄弟誇口,除了敝會,放眼江湖,可說再無其他門派,能和他抗衡,一旦讓他陰謀
得逞,流毒江湖,不知有多少人身受其害。」
    沙天祐長長歎了口氣道:「不錯,只要他一出毒沙峽,中原武林,只怕誰也逃不過
他的荼毒了!」
    卓九妹道:「沙道長既然深明大義,那到底肯不肯加盟本會呢?」
    沙天祐臉上神色變化不定,顯然他心中正有著極大波動,難以遽加決定。
    萬劍會主微微一笑道:「不管沙兄願不願加盟本會,請先服了鏤文犀的解毒液再
說。」
    說完,取過鏤文犀,用茶水注入筆管之中,滴在沙天祐面前一碗茶水之中,直等筆
管中的水,全數滴入,少說也有八九滴之多。才收過玉筆,說道:「一般劇毒,三滴已
夠,但沙兄所中奇毒,也許與眾不同,兄弟已加了二倍,沙兄請快飲了。」
    沙天祐臉露感激之色,一抱拳,毅然道:「鏤文犀如能解去兄弟身上之毒,那不用
說,兄弟自當追隨會主效命,就是鏤文犀不能解去兄弟身中奇毒,會主盛德可感,兄弟
也終身不與貴會為敵。」
    說完,舉起茶碗,一飲而盡。
    萬劍會主道:「沙兄請盤坐調息,再過盞茶光景,就可知道了。」
    沙夭佑果然不再作聲,依言坐下,運氣調息。
    室中諸人大家全聽沙天祐把那身中奇毒,說的如此厲害,不知他服下鏤文犀,到底
能不能解?因此大家目光,都盯著沙天祐直瞧,誰也沒有說話。一盞熱茶的時光,很快
的過去,沙天祐倏然睜開眼來!
    萬劍會主問道:「沙兄感覺如何了。」
    沙天祐長長吸了一口氣,搖頭道:「兄弟也說不出來,血液中的奇毒,既無消解跡
象,但卻有一股清涼之氣,隨血而行……唉,以兄弟看來,只怕鏤文犀也難以解除兄弟
身中奇毒了!」
    萬劍會主呆的一呆,道:「沙兄如此說來,鏤文犀果然也難解沙兄身上之毒了。」
    黑文星君卓九妹不信的道:「鏤文犀會解不了他內腑之毒,這個我可不信。」
    沙天祐道:「姑娘說的極是,此事不但姑娘不信,就是兄弟也難以相信,鏤文犀如
無解毒之功,峽主決不會如此重視鏤文犀,但兄弟血液中劇毒絲毫未除,也確是事實。」
    萬劍會主道:「沙兄但告隱秘,所說自是可信,也許鏤文犀另有用法,咱們用的不
得其法,亦未可知。」
    韋宗方突然想起束小惠來,鏤文犀出自南海,想來她知道的一定比旁人多!想到這
裡,忍不住道:「可惜束姑娘不在這裡,她可能會知道療治之法。」
    萬劍會主點點頭道:「韋兄說的不錯,外間只知鏤文犀中注入清水,可解百毒,但
也許另有法門,兄弟既然答應替沙兄解除所受奇毒,遲早必有報命。」
    沙天祐道:「會主盛意,兄弟內心感激不盡!」
    萬劍會主道:「兄弟還有一事,要想沙兄請教。」
    沙天祐道:「會主請說,只要沙某知道的,自無不言。」
    萬劍會主道:「兄弟想請教的是毒沙峽主不知究是何人?」
    沙天祐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問題來,聽得不禁一征,接著搖搖頭道:「說出來會主
也未必會信,十年來,兄弟不但不知他來歷姓名,甚至連他真正面貌,都沒有見過。」
    萬劍會主一皺眉頭,道:「嗯,此話若非從沙兄口中說出,實在難以令人置信。」
    沙天祐道:「豈止是兄弟?凡是毒沙峽的人,只怕誰也弄不清楚他真正身份。」
    韋宗方道:「難道連他親信之人,也不知道他是誰?」
    沙天祐搖搖頭道:「沒有,他獨居一室,行蹤詭秘,平日很難見得到他,見到他的
時候,就是一個身穿寬大黑衣,手持竹杖,面情冷酷的老人,十年來,一直是這付模
樣。」
    卓九妹道:「難道沒有人去暗中窺伺過他?」
    沙天祐道:「他以非常手段,羅致天下用毒之人,起初一二年間,自然有人想暗中
一窺究竟,但窺伺他的人,別說進去他屋中了,只要踏進他四周的竹林,就突然消失,
毛髮不存……」
    韋宗方道:「他在竹林中,一定佈置了什麼厲害埋伏?」
    沙天祐道:「這事起初也只是傳說,因為有兩位善於用毒的能手,忽然失蹤,照說
他們自知身中奇毒,自然不會無故離去,而且臥重中行裝俱在,那自然是遭人殺害無疑,
於是大家懷疑他們是偷窺峽主機密,為他所殺。」
    韋宗方道:「後來呢?」
    沙天右道:「這兩人原是雲貴一帶,極負盛名的用毒能手,有幾個同門師兄們,得
到他們遇害的消息,約在一年之後,他們約了七八個高手,尋上毒沙峽來。」
    室中的人,全都凝神聽他述說,誰也沒有插口。
    沙天祐續道:「那知峽主早已得到消息,傳下命令,要大家隱身竹林四周,只准放
走一人,一面卻居然親自把他們迎入峽中,說明當日原是久慕兩人用毒之能,才把他們
敦聘而來,共同研究,沒想兩人會誤蹈毒林,他搶救不及,以致屍骨無存。
    這些來人個個都是精擅用毒之人,誰也不信天下會有如此厲害的毒林,當下就由峽
主陪同他們進入竹林,當然大家進入竹林之時,誰都全神戒備,峽主領著他們一路邊談
邊走,誰也瞧不出有何異處,等到進入竹林深處,峽主忽然停住身形,回頭笑道:『諸
位現在可以退出去試試了,不過老夫只允許你們一個人生還。」
    韋宗方道:「他可是要你們隱身埋伏四周的人,就在此時突起發難麼?」
    沙天祐道:「沒有,咱們沒有得到他的命令,不准出手攔截,同時大家也想要瞧瞧
這片毒林,究竟有些什麼厲害埋伏?來人聽峽主這麼一說,其中一個不禁冷哼一聲,首
先發難,朝他撲了上去。那知才一移步,陡然慘呼一聲,一個人宛如陷入浮沙中一般,
雙腳突告化爛,但見他迅速矮了下去,由腹而胸,由胸而頭,不過睡眼之間,已化成了
一灘血水。再一眨眼,連血水也迅速被泥沙吸去,這個人就這樣沒了蹤影。
    其餘的人睹狀大驚,紛紛向後急退,峽主既不迫趕,也沒下令要咱們攔截,只是靜
靜的站在那裡,朝這幾個人,遙遙指點,口中說著:『你莫想逃得出去!』『你也莫想
逃得出去。』『只有你可以逃得出去。』這些人都是久經大敵,見多識廣,既知林中布
有劇毒,自然不敢亂闖,只是循著原路退出,那知同樣走一條路,經他指點著說逃不出
去的人,就一個個先後陷身沙中,化成血水,只有他指點過可以逃得出去的人,卻順利
逃出竹林。」
    萬劍會主微微變色,道:「這真是聞所未聞,神秘莫測之事!」
    沙天祐道:「會主可知逃出去的人是誰?」
    萬劍會主道:「他是什麼人?」
    沙天祐道:「藍莘夫!」
    韋宗方暗暗忖道:「藍芋夫是藍君壁的父親了。」
    萬劍會主「哦」了一聲道:「雲南藍家,果然也是用毒行家。」
    沙天祐又道:「大家這才知道他要咱們隱身四周,其實並非要咱們出手攔擊,而是
要咱們看看他竹林的厲害。據咱們事後推想,竹林中一片沙地,竟是天下最毒的毒中之
毒!」
    韋宗方問道:「什麼叫做毒中之毒?」
    沙天祐道:「毒中之毒,乃是我們用毒之人,對一種無藥可解,劇毒無比的毒藥的
一個代號,也就是誰都說不出那是什麼劇毒,只好以毒中毒來形容它了。」
    萬劍會主輕輕歎息一聲道:「毒沙峽之名,想是也因此而來,唉!這樣一個手段毒
辣的神秘人物,真要被他征服武林,流毒天下,那真是不可收拾了!」
    他說到這裡,心頭似覺十分沉重,雙目緊蹩,緩緩低下頭去。
    韋宗方道:「在下聽沙道長這番述說,心中想到了一點,不知對是不對?」
    沙天祐望了他一眼,道:「韋少俠有何高見?」
    韋宗方道:「道長方纔曾說令師弟九毒仙童柳七步就是被他指點著說了兩句,就毒
發身死,闖入竹林的人,也經過他指點,才二個個中毒而死。會主方才認為毒沙峽主在
諸位身上下了某種劇毒,而在他指點之時,又發出了另一種劇毒,這兩種劇毒,必須互
加起來,才會發作。不過據在下猜想,他在竹林中所佈的劇毒,可能和諸位身上的劇毒,
是同一種毒藥,此人指上,也許練成了某種毒功,兩毒相乘,就成了天下奇毒無比的毒
中之毒了。」
    沙天祐聳然動容道:「韋少俠高見,發人深省,兄弟佩服的很。」
    萬劍會主道:「沙兄身上劇毒未解,此刻不知有何打算?」
    沙天祐短喟一聲道:「沙某受制於人,身不由己,要想保命,自然非回去不可了。」
    萬劍會主點頭道:「既然如此,沙兄就請回去吧!」
    話聲方落,嘴皮微動,敢情又以「傳音入密」向他說話。
    沙天祐目光望著萬劍會主,臉上流露出愕然之色,微微點頭,接著起身拱手,道:
「沙某就要告辭了。」
    萬劍會主微笑道:「沙兄且慢。」
    一面朝卓九妹吩咐道:「決把長劍取來,時間不早了,沙兄也該走了。」
    卓九妹答應一聲,取出一柄黑穗長劍,遞給了沙天祐。
    沙天祐也沒多說,接過長劍,朝腰間一掛,抱拳道:「兄弟走了。」大步朝室外走
去。
    萬劍會主連忙起身拱手,道:「沙兄恕兄弟不送,九妹送沙道長出去,傳我命令,
放一名黑穗劍士下山。」
    卓九妹答應一聲,立即隨著沙天祐身後,一同朝外走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44:43

第36章 計中計
    時間快接近黃昏。
    泌姆山土地公廟內,第一個昂首闊步,走出大門的是假扮黑穗總管秦大成的周大年。
    跟在他身後走出的是一個肥胖和尚,一個禿髮者者,這兩人正是新任黑穗堂副總管
的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接著是二十名背負黑穗長劍的勁裝漢子——萬劍會的
黑穗劍士!
    這是第一撥人馬,目的地是石人殿,萬劍會主責令他們追緝秦大成去的。
    周大年敢情在萬劍會充當黑穗劍士,資格已經很老了,他方才雖是在萬劍會主面前
叩頭如搗蒜,一付求命的可憐相,但此刻一出土地公廟,居然昂首闊步不可一世,絲毫
沒把新任黑穗堂副總管的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放在眼裡!
    這也難怪,他扮的是黑穗總管秦大成,不能沒有總管的氣概。何況這次緝拿秦大成,
是以他為首,兩位副總管只是從旁協助。
    周大年一出廟門,立即巍然住足,等二十名黑穗劍士全數走出,才朝他們揮了揮手,
黑穗劍士久經訓練,立即以迅速身法,面對土地公廟大門,排成了兩排,肅立不動。
    周大年目光斜脫,望了鐵羅漢、禿尾老龍兩人一眼,嘿然陰笑道:「諸位弟兄,咱
們這次行動,是去石人毆緝拿叛會逃犯秦大成的,周某奉劍主之命,喬裝了秦大成,諸
位應該明白,並不是周某冒充秦大成,而是以黑穗總管的身份,統率諸位行事。這一點,
諸位想來已聽劍主說過,本來毋須周某再說,但周某再向諸位提上一提,就是咱們要緝
拿的要犯秦大成,武功高過周某甚多,因此劍主還特別派了兩位副總管從旁協助。咱們
此行,不但任務重大,而且也十分棘手,周某奉命以黑穗總管身份行事,職責所在,希
望諸位弟兄努力以赴,如有違抗命令,一律按本堂規律處罰,決不寬貸。」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相互對望了一眼,各自暗暗忖道:「這倒好,他居然
假戲真做,儼然以總管自命!」但這原是萬劍會主的意思,兩人自無話說。
    二十名黑穗劍士也果然一體躬身道:「但憑總管吩咐!」
    周大年顧盼得意,嘿然笑道:「這樣就好,我們可以走了!」說完,朝鐵羅漢,禿
尾老龍兩人,抬手道:「兩位副總管請!」
    口中說道:「人已當先朝山下行去。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只好跟在他身後,相繼走去,二十名黑穗劍士也立時
跟了下去。
    石人殿在泌姆山正西,相距不過三數十里路程,這一行人個個身手矯捷,步履輕快,
自然不消片刻,便已趕到,遠望過去,但見石人毆門前,戒備森嚴,二十幾名叛逃的黑
穗劍士全在那裡,一個個手仗長劍,布成了崗位。
    周大年腳下一停,嘿嘿乾笑了兩聲,道:「果然都在那裡了,大家跟我來!」
    說完大踏步直向殿前走了過去。
    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兩人只當他求功心切,腳下雖也跟著過去,心頭卻是暗暗皺
眉。
    周大年似乎沒把叛變的二十幾名黑穗劍士放在眼裡,昂首闊步,大模大樣的筆直走
到眾人面前,一手捋著他一把山羊鬍子,口中大聲喝道:「你們還認識本座嗎?」
    禿尾老龍直是搖頭,暗中只有歎道:「狂人,簡直是一個不知死活的狂人,劍主怎
會派這種人前來的?」
    那知事出意外,那些散佈殿前,如臨大敵的黑穗劍士一眼瞧到了周大年,居然一齊
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屬下參見總管。」
    這一下,當真把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瞧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周大年假扮秦大成,對方縱知內情,但這些叛變的黑穗劍士皆是秦大成心腹,隨著
秦大成逃出泌姆山來的,他們在石人股前,布下崗位,嚴密戒備,可見秦大成就在裡面
無疑,他們怎會認錯了人?
    周大年目光掃過,臉現得意之色,一手摸著他山羊鬍子,點頭道:「很好,很好!」
他說到這裡,回過頭來,說道:「你們隨本座進去。」
    他簡直是熱昏了頭,把自己當作真的黑穗總管!
    禿尾老龍屠三省忍不往跨前一步,低聲道:「周兄,他們只怕有詐。」
    周大年目光陰鷙,呵呵大笑道:「本座奉命追緝叛徒而來,何用怕他有詐?兩位副
總管只管隨本座進去,一切自有本座作主。」
    這話不錯,萬劍會主明明派他以總管身份而來,一切自然以他為首!
    周大年話聲一落,昂頭往石人殿走了進去。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被他說得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只好跟在他身後,走進
殿去。
    石人殿地方不大,三人相繼跨進大門,只見殿左一把椅子上,端坐著一個身穿深灰
道袍手持拂塵的瘦小老道!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自然認得,這老道正是四毒天王中的黑煞星君沙天祐!
在他身後,左右兩邊侍立著兩人一個是毒時遷,一個是毒孩兒。入門處,站著四個手持
拂塵的黑衣道童。
    禿尾老龍默察情勢,自己三人這一跨進大殿,已是進入了虎口!
    黑煞星君沙天祐卻在瞧到三人進入,立即站了起來,呵呵笑道:「秦兄果然來了,
兄弟已經恭候多時了。」
    周大年趨前一步,拱手大笑道:「兄弟遲來片刻,有勞沙兄久候。」
    兩人這兩句話,雖是客套,但聽得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大感驚詫。
    鐵羅漢廣明因禿尾老龍並不是真的屠三省,乃是萬劍會主派人喬裝的,因此不禁朝
禿尾老龍瞧去。
    眼前這位禿尾老龍屠三省,正是由白穗副總管余勝所喬裝,但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那會知道就裡?鐵羅漢朝他望來,他只是微微搖頭。
    黑煞星君沙天祐目光一轉,朝兩人拱拱手道:「廣明大師和屠老哥惠然而來,投入
本峽,兄弟代表峽主,至表歡迎。」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發覺情形愈來愈是不對,還沒答話。
    周大年陰笑道:「他們是萬劍主新派的兩位副總管,不到黃河心不死,因此兄弟特
地帶他們上黃河來的。」
    周大年這話已說的十分露骨,禿尾老龍屠三省濃眉一皺,沉喝道:「周大年,你這
是什麼意思?」
    周大年並沒有理睬,從袖中取出一張白紙,遞給了沙天祐,一面乾笑道:「萬劍會
主接到沙兄派人下書,料定今晚沙兄必然會大舉進襲,泌姆山的人,已有鏤文犀解去劇
毒,這是他今晚調兵遣將的佈置……」
    鐵羅漢聽得大驚,喝道:「周大年你是反了!」
    他人雖胖得像一團肉球,但出手奇快,身形一晃,閃電欺了過去,一把朝紙上抓去。
    鐵羅漢這一發動,禿尾老龍也以同樣速度,撲了過去。
    周大年早有準備,陰嘿一聲,反手一掌,朝鐵羅漢拍出。
    雙掌擊實,但聽「蓬」的一聲,周大年腳下橫移,站住身子,口中陰嘿道:「兩位
副總管當真是反了!」
    鐵羅漢廣明真沒想到周大年僅是一名黑穗劍士竟會有這等雄渾內力,被他一拳震得
連退兩步,連呼吸都有點重濁,深深吸了口氣,才算站穩!
    沙天祐在兩人對掌之時,早已迅速接過白紙,納入袖中,陰笑道:「大師何須這般
性急,其實交給兄弟,也是一樣。」
    禿尾老龍屠三省雙目圓睜,大喝道:「周大年,劍主貸爾一死,乃是要你將功贖罪,
你敢出賣萬劍會?」
    周大年喉間發出一陣咯咯好笑,緩緩轉過身來,冷嘿道:「屠三省,你當本座是
誰?」
    這就奇了,他被秦大成威脅,冒充秦大成,後來向萬劍會主叩頭求命,說出是假扮
的,當場拭去易容藥,明明就是周大年。萬劍會主命他將功贖罪,追緝秦大成,仍然要
他扮成秦大成模樣,率眾趕來石人殿。
    禿尾老龍目光逼視著他,沉聲喝道:「你不是周大年,是什麼人?」
    周大年敢情有黑煞星君沙天祐作他靠山,絲毫沒把禿尾老龍兩人放在眼裡,在臉上
輕輕拭去易容藥物,昂首道:「兩位副總管看清楚,本座是誰了吧?」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自然看清楚了,他拭去臉上易容藥物,也由秦大成變
成了周大年,他自然是周大年了!」
    禿尾老龍怒笑道:「你還不是周大年?」
    周大年仰臉一陣呵呵大笑,道:「萬劍會主黃口豎子,少不更事,本座略施小計,
居然把他蒙在鼓裡,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都是久在江湖打滾的人,也居然認
不出本座是誰來麼?」
    說話聲中,突然伸手從面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來,原來周大年面上,還
戴著面具,這真是大大出人意料之事!
    他這一揭下面具,鐵羅漢、禿尾老龍全都變了顏色!你當眼前的周大年是誰?周大
年赫然正是萬劍會主下令要緝拿的黑穗總管秦大成!
    原來他在面具上預先劃好了周大年的面貌,然後又用易容藥塗在外面,再假扮成秦
大龍。拭去易容藥,他是周大年,揭下面具,又是秦大成,這是真正的秦大成了!
    秦大成赫的陰笑一聲,說道:「你們現在知道本座是誰了吧,你們是自絕呢?還是
要本座親自動手?」
    鐵羅漢廣明突然從大袖中袖出兩柄尺許長的小巧戒刀,大笑道:「秦大成,你要貧
憎束手就縛,貧僧總得領教你的煙管打穴,才死而無怨!」
    禿尾老龍同時從身邊製出長劍,大笑道:「不錯,對付叛幫之徒,那也不用談什麼
江湖過節了。」
    秦大成瞧了禿尾老龍一眼,道:「屠兄以黑龍爪出名,幾時改用長劍了?」
    禿尾老龍乾笑道:「老屠愛用什麼兵器,就有什麼兵器,你的早煙管呢?快取出來
吧人咱們多說無益。」
    秦大成眼看沙天祐並無動手之意,自思鐵羅漢和禿尾老龍兩人,自己也足可應付得
了。探手從腰間取出旱煙管,仰天狂笑一聲,道:「兄弟早已說過,兩位是不到黃河心
不死的!」
    端坐在椅上的沙天祐臉含微笑,連連搖手道:「大家有話好說,用不著動刀動槍。」
說到這裡目光一轉,笑嘻嘻的望著鐵羅漢、禿尾老龍兩人,問道:「兩位和秦兄同來,
怎麼?不是一路的?」
    禿尾老龍道:「咱們是奉命追緝秦大成來的,誰和他一路。」
    沙天祐道:「人各有志,秦兄願投效敝峽,貴會會主何用這般認真?」
    鐵羅漢道:「幫有幫規,會有會章,沙道長也是江湖上人,這話說得好不輕鬆?」
    沙天祐哈哈大笑道:「就憑兩位在沙某面前拿人,那也未免太不自量了?但沙某是
何許人,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那種門檻,沒有見過?哈哈,萬劍會主想在沙某面前,
使上黃蓋苦肉計,那簡直太幼稚了!」
    黃蓋苦肉計,就是說秦大成詐降了!
    秦大成聽得一怔,瞪目道:「沙兄何出此言?」
    沙天祐拂塵一揮,拱拱手道:「秦兄這戲,不用再演下去了,試想秦兄身為萬劍會
黑穗總管,在萬劍會的地位,可說已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那會投到兄弟這裡來?」
    秦大成老臉一紅,道:「兄弟確是……」
    沙天祐不待他說下去,接著笑道:「再說泌姆山所有的人,一日之間,奇毒全解,
也是難以令人置信……秦兄又適時送來這張萬劍會主的調兵埋伏之圖,沙某真要聽信你
的話,豈不是自投羅網,弄個全軍盡覆?哈哈,秦兄三位還是快回去吧,替兄弟覆上劍
主,沙某比他癡長幾歲,那會上這個大當?」
    秦大成臉色連變,氣得全身發顫,含怒道:「當日也是你派人遊說……」
    沙天祐拂塵再揮,起身道:「兩位不是要把秦大成擒回去麼?還不快拖著他走?」
    秦大成原是老好巨滑之人,但沙天祐會在此時此地突然變卦,也使他大感意外,就
在這一楞之際,他突然感覺到昏昏欲睡,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呵欠!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一時之間也如墜入五里霧中,給弄糊塗了,到底是秦
大成真的背叛萬劍會?還是真如沙天祐所說,這是劍主要秦大成使的苦肉計?
    突然兩人同時聽到沙天祐的聲音,以「傳音入密」說道:「他已中了兄弟的『七步
迷魂散』,還不快把他扶著出去,更待何時?」
    秦大成腳下一個踉蹌,目光乍睜,朝沙天祐喝道:「你……」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聽得一怔,一時那還怠慢,急忙一左一右伸手把
秦大成扶住。
    禿尾老龍低聲道:「秦兄,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咱們還是回去吧!」
    秦大成睡眼惺忪,那裡還說得出話來,任由兩人挽扶著走出門去。
    只聽沙天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大聲笑道:「萬劍會主這條苦肉計,使到沙某面
前,那完全白費了,你們還不快走?」
    禿尾老龍跨出石人殿立即雙目一瞪,朝二十幾名叛變的黑穗劍士大喝道:「快扶住
你們總管。」一面低低的道:「咱們計謀已被毒沙峽的人識破,大家快回山再說。」
    鐵羅漢接口道:「屠兄護送秦總管,只管先行,貧衲替大家斷後。」
    那二十幾歲名叛變的黑穗劍士,原是秦大成的心腹,他們聽到沙天祐的話聲,再經
禿尾老龍和鐵羅漢一說,自然認為這次叛離泌姆山,是劍主指示秦總管的苦肉計,一時
那還猶豫,抱起秦大成,跟著禿尾老龍身後就走。
    鐵羅漢手捧雙刀,朝跟來的二十幾名黑穗劍士揮了揮手,押隊後行,大家一路朝泌
姆山疾奔而去。
    沙天祐目送三人走出石人殿大門,手捻蒼須,嘿然冷笑,回頭道:「若非為師識破
好謀,咱們今晚非墜入了萬劍會圈套不可?」
    毒孩兒道:「師傅既然識破秦大成的好計,為什麼還要放他們離去?」
    沙無佑瞪目道:「你有多大本領,秦大成作賊心虛,把黑穗堂名下百名黑穗劍士,
帶來了一半,這一半自然全是黑穗劍士中的精銳,再加上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
憑咱們師徒能接得下來?」
    毒孩兒給師傅這一瞪眼,那裡還敢多說?
    沙天祐倏然起身,道:「為師去瞧瞧他們,是否另有詭計?你們好生守在此地,不
准妄動。」
    毒時遷、毒孩兒躬身應「是」。
    沙天祐大步朝殿外走去,那站在門口的四名黑衣道童,立即跟著過來。
    沙天祐回身道「你們也留在此地,為師去去就來。」
    四名黑衣道童也躬身領命,果然停步。
    沙天祐大模大樣的走出石人股,仰臉向天,飛過一絲得意之色,立即身形一閃,施
展輕功,像一縷輕煙般,朝鐵羅漢等人身後,追了下去。
    正在奔行之際,忽然路旁林中,有人低聲叫道:「沙兄請留步。」
    沙夭佑聞聲一驚,急忙停住身形,舉目望去!
    只見一片樹林中,忽然閃出一個穿黑衣、腰懸長劍的瘦小漢子,朝自己拱拱手道:
「沙兄才來,兄弟已在林中恭候多時了。」
    沙天祐目光如炬,望了那黑衣人一眼,道:「尊駕何人?」
    那黑衣人低笑道:「兄弟自然是沙兄極熟的人了,不然怎會在此恭候大駕呢?」
    沙天祐身軀微微一震,打量了黑衣人一眼,才道:「尊駕身佩黑穗長劍,那是萬劍
會主的黑穗劍士了?」
    黑衣人道:「沙兄猜對了一半。」
    沙天祐道:「此話怎說?」
    黑衣人道:「兄弟其實並非萬劍會的人。」
    沙天祐道:「那你是誰?」
    黑衣人低聲道:「兄弟的身份麼,說起來該和沙兄一樣?」
    沙天祐心頭大疑,沉聲道:「尊駕找我何事?」
    黑衣人道:「兄弟奉劍主之命,是迎接沙兄來的,也是歡迎老哥回去。」
    沙天祐臉色微變,道:「尊駕說的清楚一點。」
    黑衣人笑道:「古人有句話,叫做新官上任,老官交印,兄弟是接印來的。」
    沙天祐倏地退後一步,雙目圓睜,喝道:「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跟上一步低聲道:「卓姑娘不是交待過你,拆穿苦肉計就該溜之乎也,當時
原沒叫人接替,如今特派兄弟來接你老哥,但上任的新官,對這幾天的事,一點也不清
楚,豈不要露出馬腳來,所以囑咐兄弟在此等候,先向你老哥請教一番,再去走馬上
任。」
    沙天祐笑了,點點頭道:「老哥原來……哈哈,你怎不早說?」
    黑衣人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咱們到小山頂上去再說。」
    沙天祐道:「老哥請!」
    黑衣人道:「沙兄請。」
    於是兩道人影,同時朝小山頂上飛掠而去。
    過了約有頓飯光景,小山山腳,出現了一個瘦小灰衣道士,手執拂塵,飄然朝石人
殿而去,此人不用說,就是黑煞星君沙天祐。
    同時小山東首的山腳下,也出現了一個瘦小老頭,這人禿頭紅臉,腰背微弓,嘴留
山羊鬍子,這付模樣,正是禿尾老龍屠三省,但他身邊卻多了一口黑穗長劍,一路朝泌
姆山疾奔而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不是和鐵羅漢廣明和尚,糊里糊塗的押解秦大成回泌姆山去了麼?
不對,那個禿尾老龍是白穗副總管余勝喬裝的,那麼這個禿尾老龍,該是真的屠三省了。
    本來寫到這裡,已經夠明白了,但作者不妨多交待上幾句。
    原來禿尾老龍在茅屋中奉卓九妹(其實是萬劍會主)之命,要他到右廂去看密柬,
一面派了萬劍會一位易容高手,(手捧描金箱子的老文士)替他改扮成沙夭佑。
    等到沙天祐被卓九妹(萬劍會主)扣住脈門,禿尾老龍就趁機衝破木門,突圍而出,
率領了四個黑衣道童,匆匆退去。
    直到此刻沙天祐扮了黑穗劍士從泌姆山出來,禿尾老龍才恢復了禿尾老龍,沙天祐
也恢復了沙天祐,各自回轉。
    天色早已黑了一會,山野間一片黝黑,泌姆山石人殿這一帶,正當懷玉山脈尾部,
群巒起伏,山影空濛,漸漸天空掛起一鈞新月,天空如洗月如鉤,這是初秋之夜,輕風
吹來,微有涼意!
    泌姆山西麓一片石崖,千竿修篁之間,正有兩個人清樽臨風,坐候明月。
    有這份閒情逸趣的人,當是乘興登臨的詩人墨客了,但是並不,他們都是一身勁裝,
而且還帶了兵器。你能說武人沒有雅興?他們一樣輕斟淺斟,談笑生風。
    這兩人,一個是淡金臉,身穿夭藍勁裝,腰佩金黃穗長劍的青年,光瞧他那份雋異
風度,一望而知不是常人,他正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萬劍會主!
    萬劍會主對面,也是一個青年,一身青色勁裝,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好不英
俊。身邊一支古色斑剝的長劍,配了古銅色劍穗,更顯得與眾不同,這正是初出江湖,
但已名動江湖的韋宗方。
    韋宗方原是假扮了紅穗總管宮天仇,但他目前任務已畢,當然還我本來面目了。
    萬劍主替他換上了古銅色劍穗,正是有別於萬劍會的青、紅、白、黑四色劍穗之外。
而且古銅色也和金黃色頗相接近,含有深厚友情之意。
    兩人身後,伺立著四名勁裝女子,各佩淡黃劍穗,衣香繽粉,另有一種婀娜矯健之
概!
    兩人身前,放著一張擅木小兒,四碟佳餚,一壺美酒,此情此景,當真合了「看劍
引杯長」!
    韋宗方目注遠山,只是停杯不語。
    萬劍會主目光流轉,含笑問道:「韋兄好像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麼?」
    韋宗方收回目光,抬頭道:「兄弟這次多蒙劍主相救……」
    萬劍會主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韋兄怎麼如此說法,萬劍會要是沒有韋兄的
鏤文犀,後果何堪設想,你我兄弟論交,我都沒說感謝的話,韋兄還說這些話則甚?」
    韋宗方道:「過了今晚,兄弟就要告辭。」
    萬劍會主急道:「過了今晚,兄弟就要回轉劍門山,想邀韋兄同去,少說也得盤桓
上十天半月,那能說走就走,你當我會放你走麼?」
    卓九妹此時也接口道:「是啊,劍主從小到大,沒有一個朋友,難得交上韋少俠,
你怎好負了劍主美意?」
    這話不錯,萬劍會主一生出來,就注定了是劍主繼承人,他只有屬下,沒有朋友,
一個人如果沒有朋友,那該是多孤獨?
    韋宗方感激的道:「劍主不恥下交,兄弟深感榮寵……」
    萬劍會主仰首望著韋宗方,低低的道:「你不要說這種話好麼?」
    韋宗方愕然一怔,他感到萬劍會主這句話聽來口氣有異,接著說道:「劍主盛情,
兄弟只好心領,兄弟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萬劍會主身軀一震,抬目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韋宗方臉上的神色一黯,道:「不瞞劍主說,兄弟父仇未復,身世未明,連我是不
是姓韋,都不知道……」
    萬劍會主奇道:「韋兄真的連身世都不知道?那麼怎會姓韋的呢?」
    韋宗方道:「兄弟從小由一位不知名叔叔扶養長大,韋宗方是他替我取的名字。」
    萬劍會主道:「你怎麼叫他不知名叔叔?」
    韋宗方已經忍不住流下淚來,說道:「我自幼只知道他是我父親,直到去年中秋,
他老人家一去不返,留了一封信,信中才說出他是我叔叔。我父親十六年前死在仇人之
手,我並不姓韋,要等日後母子重逢之日,身世才能大白,那時也就是洗刷血仇之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45:19

第37章 山頂奇遇
    萬劍會主道:「那麼令堂呢?你知道她在那裡?」
    韋宗方道:「不知道,所以我必須先找到叔叔。」
    萬劍會主沉吟道:「這就難了,你不知道令叔是誰?又到那裡去找呢?」
    韋宗方低頭道:「我總覺得叔叔一直沒有離開過我。」
    萬劍會主突然舉目四顧,道:「令叔是否一直跟在你身後?」
    韋宗方道:「我只是有此感覺,但又說不出來。」
    萬劍會主點點頭道:「也許令叔想讓你在江湖上歷練,但又不放心你,所以暗中跟
在你身後,也未可知。」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轉,又道:「兄弟倒有一個計劃,不知
韋兄肯不肯聽?」
    韋宗方道:「劍主有何高見?」
    萬劍會主笑了笑,道:「兄弟之意,韋兄明日還是先到劍門山去盤桓些時候,因為
兄弟想到了三件事,都和韋兄有益。」
    韋宗方道:「不知劍主說的是那三件事?」
    萬劍會主道:「據兄弟推想,令叔不肯告訴你身世,只有兩點可能,一是韋兄的仇
家,十分厲害,目前告訴了你,對韋兄有害無益,一是令叔也不知仇家到底是誰?這兩
點,自是先者的可能較大。」
    韋宗方動容道:「劍主說的極是。」
    萬劍會主接道:「兄弟說的第一件事,就是以韋兄的仇家武功十分厲害而言,你要
手刃親仇,就必須先有驚人的技藝,我們劍門山存有天下各家劍譜,對用劍一道上,可
以說集了大成,你如能化上些時間,不難練成劍術。」
    韋宗方沒有作聲。
    萬劍會主又續道:「第二件事,是關於你的身世了,你前幾天不是見到一個手捧描
金箱子的老文士麼?」
    韋宗方點點頭。
    萬劍會主笑道:「這人精擅奇門遁甲,易容之術,和鑄劍之術,自號三奇先生,其
實他博通今古,何止三奇?他還有一門擅長,那就是對自古迄今的武林人物,門派來歷,
無不如數家珍。令尊只要是武林中人,十六年前,江湖上發生過什麼事故,有何人被害?
三奇先生必可知道。」
    韋宗方似已被他說動。
    萬劍會主笑了笑又道:「至於第三件事,就是尋訪令堂下落,兄弟喬為萬劍會主,
手下劍士少說也有三百名左右,如論他們身手,在江湖上也足可當得高手之列。只要三
奇先生能夠指出韋兄身世來歷,兄弟立可派他們分路尋訪,不出三月,定可把韋兄令堂,
迎上劍門……」
    韋宗方感激的道:「兄弟之事,怎好如此麻煩劍主?」
    卓九妹接口道:「我們劍主和韋少俠一見如故,兄弟論交,韋少俠的事自然也就是
劍主的事了。」
    話聲方落,陡聽竹林外有人喝道:「什麼人?」
    敢情竹林四周,還布了崗位。
    接著只聽響起一聲洪亮佛號,道:「阿彌陀佛,貧衲廣明。」
    另一個人接道:「兄弟屠三省。」
    先前那人道:「原來是兩位副總管,劍主曾有交待,兩位來了,立時就請進去。」
    幾句話的工夫,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已大踏步走了過來,朝萬劍會主
施禮道:「屬下參見劍主。」
    萬劍會主含笑道:「兩位副總管辛苦了,秦大成抓回來了麼?」
    禿尾老龍屠三省躬身道:「秦大成業已收押。」
    萬劍會主微笑道:「所有叛徒,都抓回來了麼?」
    屠三省道:「都抓回來了。」
    鐵羅漢合十道:「阿彌陀佛,人都抓回來了,只是屬下實在弄不懂這是怎麼一回
事?」
    屠三省把經過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萬劍會主看看天色,微笑道:「你們馬上就會懂了!」
    正說之間,只聽林外又有劍士喝問著:「什麼人?」
    那人答道:「兄弟屠三省。」
    那劍士道:「劍主吩咐,第二位屠副總管來了,就請進來。」
    那屠三省呵呵大笑道:「劍主已經來了麼?」
    那劍士道:「劍主就在林中,副總管請進。」
    果然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又是一個禿尾者龍屠三省走將進來。
    萬劍會主笑道「屠副總管辛苦了。」
    屠三省躬身道:「屬下幸不辱命。」
    萬劍會主回頭指指先來的禿尾老龍屠三省道:「這位是白穗堂余副總管余勝。」接
著又向屠三省指了指笑道:「方纔你們見到的沙天祐,就是屠副總管,你們現在都明白
了吧?」
    余勝慌忙擦去臉上的易容藥物。
    鐵羅漢恍然大悟,連連合十道:「阿彌陀佛,劍主早有安排,只是屬下一個人糊
塗。」
    余勝道:「兄弟也不知道沙天祐,會是屠兄改扮的。」
    韋宗方坐在邊上,不禁對萬劍會主的安排,無限折心。
    萬劍會主道:「好了,現在大家都回來了,我們也可以走了!」
    屠三省道:「劍主還有什麼差遣?」
    萬劍會主道:「三位副總管的任務,已經圓滿達成,現在可隨本座登山觀戰。」
    余勝道:「劍主不要前去策應麼?」
    萬劍會主笑道:「本座已有安排,毋須我們出手了。」
    余勝又道:「劍主要登那一座山頭觀戰?」
    萬劍會主道:「附近數十里,要算這裡的泌姆山最高,我們自然要登上最高峰,才
能看得清周圍形勢。」接著冷冷一笑,昂首道:「今晚一戰,管教毒沙峽的人片甲不
回!」
    一面回頭朝韋宗方道:「韋兄我們可以走了。」
    韋宗方忙道:「劍主請。」
    一行人由萬劍會主為首,向峰上攀去。
    泌姆山雖是不算太高,但饞巖陡峭,到處都是懸崖,這幾人輕功造詣均深,不多工
夫,已然登上峰頂。這時萬里無雲,一鈞新月,斜掛中天,峰頂上一片靜寂!
    突然當先登上峰的萬劍會主向身後的人,輕輕擺了擺手,往後疾退。
    第二個是韋宗方,他瞧到萬劍會主手勢,心頭不期一楞,暗想:「此時此地忽然打
起手勢,分明山頂上發現了敵蹤!」
    急忙停住身形,舉目瞧去,這一瞧,他登時發現山頂一株高大的孤松下,正有一個
人靜靜的站在那裡!
    這人一身寬大黑袍,白髯垂胸,一手持著竹杖,一手撫鬚,狀極悠閒!
    韋宗方暗暗吃了一驚,此人這身裝束,正和沙天祐口中的毒沙峽主一般無二!心念
轉動,人已隨著萬劍會主退了下來,當然他身後諸人連山頂上發生了什麼情況,都沒瞧
到,同時紛紛後退。
    萬劍會主退到一片崖石之下,才行停住,低聲說道:「真沒想到毒沙峽主,會先我
們而至!」
    卓九妹吃驚道:「是毒沙峽主?」
    萬劍會主冷笑道:「他也沒想到我們會到山頂上來!」
    任劍妹問道:「只有他一個人?」
    萬劍會主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擒賊擒王,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說到這裡,目光朝駕前四侍一瞥,徐徐說道:「你們四人分由四個方向登峰,最好
不要驚動了他,沒有我命令不許輕易出手。」
    卓九妹等四人齊聲應道:「婢子遵命。」
    萬劍會主一擺手道:「快去吧!」
    駕前四侍躬身領命,立時像四道輕煙,如飛而去。
    禿尾老龍望了鐵羅漢一眼,道:「屬下呢,劍主有何差遣?」
    萬劍會主道:「等一會,你們隨我上去,」
    禿尾老龍、鐵羅漢、余勝三人自知劍主駕前四恃,武功高強,劍主既然這麼說了,
大家自無話說。過了一回,萬劍會主望望天色道:「她們大概都已上去了,咱們也該去
了!」
    說完,縱身一躍,飛上崖頂。韋宗方、禿尾老龍、鐵羅漢、余勝也相繼縱身而上。
    這回萬劍會主躍上崖頂,已不再隱蔽身形,大模大樣的朝山頂中間走去!
    這五個人縱然輕功全都不弱,但掠上崖頂,就算輕如落葉,多少也會帶起一些衣袂
飄風之聲!照說毒沙峽主不會毫不察覺,但他卻依然一手撫鬚,目視遠方,連頭也沒回,
做視武林,毒霸天下的毒沙峽主,果然有他不可一世的氣概!
    萬劍會主真也不敢小覷了他,緩緩走到相距三丈來遠,便自停步,這回走近了,毒
沙峽主總該回過頭來吧?誰知他依然連動也沒動,他會連五個人的腳步聲都沒聽到,那
當然不可能,他是沒把來人放在心上而已!
    毒沙峽主愈是沉靜,萬劍會主也愈自小心,他兩道目光,仔細朝四周打量了一下。
    只聽正南方一株大樹上「嘶」的一聲,一粒細砂,飛落身前,接著正西、正北、正
東,也各有一粒砂石,彈了過來!
    萬劍會主微微一笑,那是卓九妹她們已經全到峰上,傳來的暗號!
    毒沙峽主仰首吁了口氣,依然目視遠方,對身前來了強敵,根本視若無睹,敢情他
還不知道來的會是他逞雄江湖的唯一對手萬劍會主。
    萬劍會主再也忍不住了,口中輕咳一聲,抬問道:「尊賀就是毒沙峽主了!」
    毒沙峽主這回也無法再裝下去,緩緩收回目光,轉臉朝萬劍會主瞧來,口中低沉的
道:「你是什麼人?」
    他這一轉過臉來,大家才看清他面貌,果然深沉無比!
    韋宗方暗暗忖道:「此人臉上一無表情,只怕是帶著人皮面具!」
    萬劍會主手按著劍柄,突然朗笑一聲,道:「兄弟一眼認出峽主的身份來了,峽主
看不出兄弟是誰麼?」
    毒沙峽主朝萬劍會主按著的劍柄上望了一眼,陰沉的道:「身佩金黃劍穗,你是萬
劍會主了?」
    萬劍會主拱拱手道:「正是兄弟!」
    毒沙峽主一無表情的道:「幸會!」
    此人當真自大的很,不但手沒拱一下,連語氣都生硬已極!
    白穗副總管余勝瞧得大怒,冷笑道:「好個不識禮數之人,毒沙峽縱然沒把天下英
雄放在眼裡,須知萬劍會也沒把毒沙峽放在眼裡。」
    毒沙峽主冷峻目光,緩緩朝余勝望來,問道:「你此話怎說?」
    余勝道:「在下說你連江湖禮節都不懂,難道說惜了!」
    毒沙峽主嘿然道:「沒有說錯,老夫一生,從不和人拱人還禮,你知道為了什麼?」
    余勝大笑道:「這就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毒沙峽主徐徐說道:「老夫若是拱手還禮,你們萬劍會就會群龍無首……」
    萬劍會主道:「峽主善於用毒,兄弟久聞大名,但兄弟經不起峽主拱手,倒叫兄弟
難以置信,峽主何妨一試?」
    毒沙峽主道:「要試,老夫還不想對閣下下手。」
    余勝道:「在下從不信邪,你就拿在下試試看?」
    毒沙峽主目光一抬,朝萬劍會主問道:「閣下的意思呢?」
    萬劍會主見他說的這般認真,想起沙天祐之言,暗想萬一真如他所說,自己總不能
叫手下之人,平白送死,心頭不禁遲疑了一下,才道:「兄弟自當向峽主領教。」
    余勝道:「劍主何等身份,豈能以身試毒,有本領,你只管向我使來。」
    毒沙峽主冷嘿道:「你要老夫相試,總該讓老夫聽聽你的身份?」
    余勝道:「在下白穗堂副總管余勝,夠了吧?」
    毒沙峽主一無表情的道:「那是人稱貫日劍余勝了,久仰!」
    「久仰」兩字才一出口,雙手果然遙遙一拱。
    余勝也並不怠慢,對方雙手堪堪作狀拱起,他當胸雙掌,也同時疾推出去。
    要知余勝既然當上萬劍會白穗副總管,一身武功,自非等閒,雙手這一推勁,登時
內勁如山,潮湧而出,但也就在此時,他身子突然搖了幾搖,一聲不作,倒了下去!
    毒沙峽主這一手,當真把在當場之人全部瞧得大吃一驚。
    萬劍會主急忙俯下身去,問道:「余副總管怎麼了?」
    余勝雙目緊閉,那裡還能說話?
    韋宗方慌忙探手從懷中取出鏤文犀,山頂上沒有水,一時情急,就把鏤文犀筆尖,
朝余勝的口中插入。
    萬劍會主站起身,道:「峽主請賜解藥。」
    毒沙峽主冷冷地說道:「解藥雖有,可惜不在老夫身上,此人既是自願替你以身試
毒,那也不用救了。」
    萬劍會主劍眉一剔,冷笑道:「峽主縱然精幹用毒,如若真要惹怒兄弟,只怕你也
下不了此山!」
    毒沙峽主淡然道:「那倒未必。」
    萬劍會主道:「峽主可知四周已有兄弟的人守住了麼?」說到這裡。突然舉掌輕輕
擊了兩下!只聽四周同時響起「嗆」「嗆」輕響,四道銀虹似的劍光,映月生輝,分由
四株大樹上劃空而下,劍光斂處,現出四名身材苗條,手仗長劍的女子,正好每人各佔
一個方向,把毒沙峽主圍在中間。
    萬劍會主冷然笑道:「此時只要兄弟一聲令下,四劍同發想來普天之下,還沒人能
破萬劍會的連環九劍!」
    毒沙峽主道:「老夫聽人說過萬劍會主駕前四侍,精擅一套合搏劍法,名為『九劍
飛天,就是她們了?」
    說話之間,舉手朝四人指點了一下。
    禿尾老龍屠三省擅用迷藥,睹狀大驚,急忙喝道:「四位姑娘速向後退!」
    遲了!卓九妹等四人突然一聲不作,一齊往後就倒。
    毒沙峽主一指向屠三省點來,笑道:「你急什麼?」
    禿尾老龍身形左右閃動,急急後躍,他使的「游龍三折」身法,也正是趨避江湖上
迎面撤來毒煙、迷藥的一種身法,但他還是慢了,剛到第三折,一個觔斗,跌了下去。
    毒沙峽主居然在眨眼工夫,毒翻了五名高手,當真用毒如神!
    萬劍會主目中精芒電射,手腕一抬,嗆然龍吟,一支寒光逼人的長劍,驟然出匣,
大喝道:「今晚不是你喪命劍下,便是我中毒身亡!」
    喝聲出口,長劍平擊,目注劍尖,劍尖卻遙指著毒沙峽主,步履凝重,緩緩走了過
去。他這一舉劍之式,正是劍術中至高無上的以氣駁劍,真氣一經催動,劍光所至,無
堅不摧!他每一步都跨的極漫,眼中逐漸射出奇寒光芒,劍尖上也開始在黑夜中閃起銀
星似的光芒……
    但就在此時,一道人影急閃而出,口中說道:「劍主且慢,還是讓在下去會會他!」
    他正是韋宗方,他為了要搶在萬劍會主前面,右手還握著鏤文犀,連拔劍都來不及!
    毒沙峽主先前被萬劍會主凝重劍勢所懾,他毒指也不敢輕易就發,但此刻驟睹韋宗
方一下搶到了萬劍會主身前,這機會如何肯失?口中喝道:「你給老夫滾開!」
    舉手一指,朝韋宗方當麵點來!
    韋宗方沒想到他會突施襲擊,他搶著掠出去的身形,還未站穩,那想躲閃得開?不,
躲閃也不成,禿尾老龍的「游龍三折」一樣躲閃不了。
    一時不禁大怒,想也沒想,驀地舉起手中鏤文犀,對準毒沙峽主襲來的指風點去!
這一著,倒給他無意中撞對了,毒沙峽主指上毒功,最是厲害,碰上專解奇毒的鏤文犀,
自然毒無所使。
    韋宗方眼看他一指無功,不禁精神陡然一振,朗笑道:「毒沙峽主原來也是徒具虛
名!」
    人隨身進,猛向毒沙峽主撲了過去。
    毒沙峽主一指無功,心頭也自大駭,身形向後急退一步,手腕一振,連續發出兩指,
直取韋方宗身前兩處大穴。
    韋宗方突然想起了鐵筆幫主的那招記號「鳳凰三點頭」來,登時上身微撲,揚腕發
出三點筆影,朝前揮出,這三點筆影,兩點接住毒沙峽主的指風,另一點筆影,勁直如
矢,向毒沙峽主「心坎」飛射過去。
    毒沙峽主毒指失靈,真是從未有過之事,待到警覺,韋宗方的一點筆影已閃電般直
抵前胸,急急一偏身形,向橫裡躍開。
    韋宗方身子疾轉,腳下跟著欺進,左手一記「赤手縛龍」,疾向毒沙峽主執杖左腕
扣去。這一著動作迅速無比,毒沙峽主避開筆勢,還未來得及還手,韋宗方已欺到他身
側,左手疾出,一把抓住了他脅門。
    毒沙峽主身軀一顫,急急掙了兩下,但那想掙得脫韋宗方的手指,一時情急,叫道:
「你……你還不放手?」
    韋宗方一把握住毒沙峽主手腕,但覺他手腕細小,入手柔膩,心中方身一怔:尤其
對方這句「你還不放手」,竟然聲音嬌脆,宛如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復是那陰森冷冰的
口氣。
    他目前江湖經驗多了,心頭一楞,立即恍然大悟,暗暗忖道:「少峽主原來竟是一
個女子,哼,就是女子,我也不能放過你!」心念一動,手上故意用力一帶,冷笑道:
「要我放你不難,這許多人都被你毒指所傷,我先要搜搜你身上,有沒有解藥?」
    說著,伸手一探,裝出要朝他懷裡摸去的模樣!
    毒沙峽主觀狀大急,顫聲道:「你……你……不能……不能……」
    韋宗方道:「那麼最好是你自己交出解藥來。」
    毒沙峽主道:
    「解藥真的不在我身上,而且……」
    韋宗方道:「而且什麼?」
    毒沙峽主道:「而且這些人中了我天毒指,此刻只怕早已毒發身死。」
    韋宗方聽得大怒,手起指落,點了他雙臂穴道,一手拖著他胳膊,大步走到萬劍會
主面前說道:
    「劍主,此人該如何發落?」
    萬劍會主含笑道:「韋兄一舉擒下了毒沙峽主,今晚咱們可說大獲全勝了!」
    韋宗方以「傳音入密」說道:「此人可能不是毒沙峽主本人。」
    萬劍會主微微點頭,也以「傳音入密」說道:「此人雖非毒沙峽主,亦將是毒沙峽
主身邊極為重要的親信人物。」
    韋宗方聽的一怔,暗想:
    「原來他早已看出來了!」
    一面望春萬劍會主遲疑的道:
    「她好像是個女子。」
    萬劍會主雙目注視天空,隨口說道:「是麼?」
    韋宗方看的暗暗奇怪,心想:
    「他不知是想什麼事?」
    萬劍會主過了半晌,才緩緩的說道:「毒沙峽主妄圖稱霸江湖,處心積慮,籌劃了
幾十年,今晚該是他第一次行動
    說到這裡,忽然住口。
    韋宗方道:「劍主可是想到了什麼?」
    萬劍會主道:「他化裝而來,必有陰謀,我越想越覺可疑。」
    韋宗方道:「劍主說的,在下難以盡解。」
    萬劍會主忽然轉過頭去,朝鐵羅漢問道:「大師,他們中毒很深麼?」
    原來這一陣工夫,鐵羅漢已把中毒之人,搶救到一起,聞言連忙躬身道:「四位姑
娘和屠兄余兄都昏迷不醒,看來確是中了劇毒。」
    韋宗方道:「毒沙峽主曾說他們中了天毒指,很快就會毒發身死。」
    萬劍會主輕聲道:「他們都服過鏤文犀的解毒液,縱然中他毒指,暫時可保無慮。」
    韋宗方道:「此人身上,必有解藥。」
    萬劍會主搖搖頭道:「不會在他身上,唔,韋兄,你去揭下他人皮面具瞧瞧!」
    韋宗方已知毒沙峽主是女子所喬裝,聞言不覺遲疑了一下。
    萬劍會主輕笑道:「韋兄真是古之君子,你既然覺得男女有別,那就讓我來吧!」
    韋宗方道:「些許小事,何用勞動劍主?」
    伸手一扯,毒沙峽主一把垂胸白髯,果然應手扯了下來,再朝他臉上一摸,從髮際
揭下一張人皮面具,這一揭,月光之下,果然是一個面目姣好的少女。
    此刻她穴道受制,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但一雙俏目,瞪著韋宗方,滿是仇怒之色!
    韋宗方吁了口氣,道:「你果然是女的!」
    萬劍會主道:「一客不煩二主,韋兄請拍開他的啞穴,兄弟有話問她。」
    韋宗方只得依言拍開了她啞穴。
    那假扮毒沙峽主的女子,朝韋宗方憤憤的道:「你就是韋宗方?」
    韋宗方道:「正是在下。」
    那女子怒哼一聲道:「很好!總有一夭,你也會落到我手裡的。」說完,立時閉上
眼睛。
    韋宗方朗朗一笑道:「在下落到姑娘手裡,又是如何?」
    萬劍會主輕笑道:「那自然是毒沙峽主招駙馬了!」
    那女子只作不聞,理也沒理,倒是韋宗方覺得臉上一熱,未便開口。
    鐵羅漢合十道:「阿彌陀佛,毒沙峽主會是女的,傳出江湖,倒是一大奇聞。」
    萬劍會主道:「她不是毒沙峽主!」
    話聲方落,突聽耳後飄來一聲陰森冷笑,接口道:「她自然不是。」
    萬劍會主心頭猛然一驚,緩緩回過身去,問道:「尊駕何人?」
    他藉著緩緩回身之際,立即施展「傳音入密」,朝韋宗方道:「韋兄看住此女,咱
們可能已落入人家包圍之中,在任何情況下,沒有兄弟暗號,切不可輕易出手。」
    韋宗方聽他語氣凝重,心頭暗暗奇怪,這幾天來可說也發生了不少事故,但萬劍會
主都是從容應付,從沒此時這般鄭重!心中想著,立即把鏤文犀交到左手,右手緊握劍
柄,舉目四顧,山頂上月色雖然清淡,但那裡看得到潛伏有人?
    萬劍會主兩道寒電似的目光,注向對方發話之處,不見有人答話,心頭不禁一凜暗
道:「此人發言之後,縱然立時閃了開去,自己何以聽不到一絲聲音?」
    但他依然鎮定如恆,冷冷喝道:「尊駕怎不現出身來,和兄弟相見?」
    只聽那陰森聲音忽然從右側七八丈處傳了來,道:「在下就在這裡,你看不到在下,
那怪得誰來?」
    韋宗方和鐵羅漢廣明不禁全都凝目朝右側望去。
    萬劍會主凝立不動,冷笑道:「我們已經抓到了毒沙峽主,看不看到你,都已無關
重要了!」
    那陰森聲音大笑道:「你方纔還說她不是毒沙峽主,這回又把她視作毒沙峽主,豈
不可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45:50

第38章 一著失算
    此人聲音飄忽,竟又換了一個方向,從左首傳來,但卻始終看不到他人影!
    萬劍會主淡淡說道:「江湖上誰也沒見過毒沙峽主,焉知不是她喬裝的?兄弟既然
把她拿下,昭告天下武林,說萬劍會生擒了毒沙峽主,有誰不信?」
    那陰森聲音道:「這倒確是妙著,可惜明天昭告天下武林的,不是你萬劍會主了!」
    這幾句話,竟然從十餘丈外傳來,那十餘丈已是一片懸崖,壁立百切,他總不可能
會騰雲駕霧,站在空中說話!
    韋宗方,鐵羅漢已被他這一陣忽東忽西的話聲,聽得驚詫無比。
    萬劍會主依然凝立不動,冷笑道:「兄弟還當你精通魔教中的「木石遁形」之術,
原來只是從南海門偷學來的「百步繪聲」,尊駕何用在兄弟面前,故弄玄虛?」
    「哈哈!」那陰森聲音大笑一聲,道:「萬劍會主果然高明!」
    這一聲大笑,重又回到第一次發話之處。
    韋宗方轉臉望去,只見就在萬劍會主對面數丈遠一片嗟峨岩石後面,緩緩走出一個
人來!
    韋宗方不覺暗暗佩服萬劍會主始終凝立不動,果然大有見地!他仔細看去,只見那
人一身黑衣,臉上也戴著黑色面具,只露出兩隻眼眶,閃閃有光,黑夜之中,此人寬袍
大袖,看去詭奇無比。
    萬劍會主只望了他一眼,沉靜的道:「你大概就是毒沙峽主了?」
    那黑袍人又是一聲陰笑,道:「峽主武功通玄,用毒如神,在下何敢比擬?」
    萬劍會主道:「那麼尊駕是誰?既敢出面,怎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袍人道:「在下不過是毒沙峽一個無名小卒,就算取下面具,會主也未必認識。」
    萬劍會主心中暗暗忖道:「此人自稱無名小卒,看來倒是毒沙峽主持大局的重要人
物無疑!心念轉動,朗朗一笑,道:「尊駕既非毒沙峽主,見我何事?」
    這一句話,說來雖是平易,卻顯出他一門之主的氣概來!
    黑袍人乾笑了兩聲道:「在下想和會主商量一件事。」
    萬劍會主道:「商量什麼?」
    黑袍人朝昏迷不醒的卓九妹等五人,指了指道:「會主五位手下,為天毒指所傷,
不出半個時辰,就會毒發身死,那時就無藥可救了。」
    萬劍會主道:「那是說,現在還有藥可救?」
    黑袍人道:「會主說的極是。」
    萬劍會主伸手道:「解藥呢?拿來!」
    黑袍人陰笑道:「解藥就在在下身邊,只是在下奉上解藥之後,想請會主釋放了
她。」
    他隨著話聲。又朝假扮毒沙峽主的女子指了一指。
    萬劍會主心頭不禁一動,暗想:「此女莫非真是毒沙峽主?」目光盯著黑袍人,問
道:「解藥真在你身上麼?」
    黑袍人道:「在下既來以藥換人,解藥自然帶來了。」
    萬劍會主冷冷說道:「很好,不過本座不願以人換藥。」
    黑袍人道:「以貴會六條性命,換回敝峽一人,會主還覺得不划算麼?」
    萬劍會主問道:「此女在貴峽是何等身份之人?」
    黑袍人似乎不防萬劍會主會有此一問,呆得一呆,才道:「她是敝峽主的一名侍
婢。」
    萬劍會主冷笑道:「只怕不是吧?」
    黑袍人陰笑道:「會主把這丫頭看作了什麼身份之人?哈哈,會主若是為了留下一
個丫頭,不顧六人性命,等到毒性發作,那就來不及了!」
    萬劍會主道:「解藥不是在你身上麼?本座絲毫沒有來不及的感覺!」
    黑袍人嘿然笑道:「在下不解會主之意。」
    萬劍會主道:「你聽說過殺雞取卵麼?」
    黑袍人微曬道:「殺雞取卵,萬人愚事,智者所不取。」
    萬劍會主朗聲道:「本座既不想以人換藥,那只好殺了雞再取卵了!」
    黑袍人道:「會主是把解藥比作雞卵?」
    萬劍會主兩道眼神,射出了逼人寒光,「嗆」的一聲,掣劍在手,朝黑袍人一指,
朗笑道:「本座就是把你比作了雞?」
    黑袍人仰天發出一陣尖笑,道:「天下許多聰明人,偏要做出愚蠢的事來!」
    萬劍會主喝道:「本座無暇與爾多說,你取出兵器來吧!」
    黑袍人道:「會主以劍術冠冕武林,在下倒是不敢不亮兵刃了!」說完,大袖一展,
手上登時多了一柄黑黝黝的量天尺,躬身笑道:「會主志在殺雞,那就請賜招吧!」
    萬劍會主冷笑道:「本座豈會與毒沙峽一個無名小卒動劍過招?不錯,本座志在取
卵,取卵必先殺雞,咱們就以目前四丈距離為限,只要你能躲過本座三劍,就讓你把此
女帶走。」
    黑袍人大笑道:「在下久聞萬劍會主精擅馭劍之術,在下能以身試劍,深感榮幸之
至!」
    萬劍會主長劍一舉,目注黑袍人喝道:「小心了!」
    喝聲出手,一道銀虹脫手飛出,直向黑袍人貫胸射去!
    黑袍人那敢絲毫大意,兩支精芒畢露的眼睛,早已緊緊盯在萬劍會主劍上,此時只
見他吸了口氣,右手一舉,量天尺化作一道玄光,迅疾無侍對準了劍光投去。
    這當真是說時遲,那時快,萬劍會主的劍光才到中途,便被黑袍人量天尺截住,一
白一黑兩道光芒,倏然撞到了一起!但聽「噹」的一聲金鐵大震,兩件兵器,一齊朝地
上落去!
    萬劍會主精於劍術,他這一手脫手飛劍,並不是把長劍當作暗器,投擲出去了,就
一去不返。這是劍術中最上乘的馭劍之術,一口真氣,貫注劍身,收發由心,一擊不中,
招手之間,就可把飛射出去的長劍重行收回,自然不該朝地上落去。
    萬劍會主長劍出手,和對方量天尺一接之下,便覺自己劍光,被一股巨大吸力,緊
緊吸住,量天尺落了下去,長劍也跟著下墜,再也收不回來。心頭不覺一驚,忍不住朝
地上望去。
    劍、尺雖已落地,但兩件兵器依然緊緊的碰在一起,並沒因墜地而分開。
    萬劍會主心頭登時明白,對方使的磁鐵尺,看來毒沙峽的人,對萬劍會早有準備,
連兵器都以磁鐵鑄制,正好克制長劍。心念轉動,不覺怒哼一聲,但聽嗆然龍吟,他手
上又多了一柄三尺寒鋒,精光如雪的長劍,抖手投了出去!
    這一次長劍脫手,射飛出去還不到一丈,萬劍會主手掌輕揚斜斜拍了一下!他這一
揚一拍,原只遙遙作勢,但飛射出去的劍光,甫到一丈左右,突然盤空一翻,改直射為
橫掃!精光飛旋,匹練席捲,這份聲勢,端的非同小可!
    黑袍人身形疾轉,雙目凝注劍光,右手迅速一探,從左手大袖中抽出一柄鐵尺。這
回他並沒把鐵尺脫手打出,只是斜豎前胸,直等到湧來劍光,席捲而上,他猛地吐氣開
聲,迎著揮出!
    「當——」一聲震夭價的金鐵狂鳴,劍、尺乍接,兩件兵器,又緊緊吸在一起!
    黑袍人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鐵尺拚力朝前一推,趁著這一推之力,立即五指一鬆,
身形也快若飄風,棄尺橫閃而出!這一下,若非他功力深厚,而且拿捏得準,劍光掃過,
縱然躲閃開去,他非重創不可!
    黑袍人身法,真也快到無以復加,他閃出去八尺左右,才聽到「噹」的一聲響,一
劍一尺方始墮地!
    萬劍會主兩次脫手飛劍,和黑袍人的兩次擋住劍光,攻拒的手法,都是上乘武學,
真把韋宗方、鐵羅漢兩人,瞧得暗生凜駭。
    萬劍會主心頭也大是驚凜,他已經發覺黑袍人的武功,尚不止此,對方似是有意深
藏不露!
    「此人到底是何身份?」心念電轉,臉上卻是絲毫不露,朗笑一聲,灑脫地揮了揮
手,道:「尊駕果然高明,你把她帶走吧!」
    黑袍人陰笑道:「會主還有一劍,尚未出手。」
    萬劍會主道:「不用了,就憑尊駕方才露的兩手,兄弟已可推想得到尊駕是誰了。」
    黑袍人身形微震,雙拳一抱,大笑道:「會主過獎,在下只是毒沙峽一個無名小卒
而已!」
    萬劍會主微微一哂,轉臉朝韋宗方道:「有勞韋兄,拍開她穴道;放她去吧!」
    韋宗方依言拍開了那女子穴道,那女子穴道甫解,突然哼了一聲,玉掌揚處,朝韋
宗方臉上摑來。韋宗方想也沒想到,自然連躲閃也都來不及,「拍」的一聲,臉頰上清
清脆脆被她摑個正著!
    韋宗方方自一怔,那女子早已低著頭朝峰下疾奔而去。
    黑袍人拱拱手道:「韋少俠幸勿介意,在下替你陪禮了!」
    韋宗方摸摸臉頰,碰上了野丫頭,只好自認倒霉。
    黑袍人話聲一落,徐徐自袖中取出一個磁瓶,陰聲道:「會主劍下留情,三劍未滿,
便釋放了敝峽之人,這是天毒指解藥,服下少許,立可醒轉,只要在一個時辰之內,不
妄動真氣,自可無事,咱們在這一回合上,就兩不賒欠了!」
    萬劍會主遲疑道:「貴峽毒名滿江湖,這解藥靠得住?」
    黑袍人大笑道:「久聞會主雄才大略,怎的如此多疑,在下這解藥是奉送給萬劍會
主的,如果解藥不是解藥,毒沙峽今後在江湖上,還有誰敢相信?」
    萬劍會主點點頭道:「好,兄弟相信你就是。」
    說完,接過磁瓶,交給了鐵羅漢。
    鐵羅漢接過磁瓶,就和韋宗方兩人,分別替余勝、屠三省及駕前四侍,服下了解藥。
這解藥倒確實貨真價實,不到一盞熱茶工夫,昏迷中的六人,果然全都醒了過來。
    卓九妹雙目一睜,立即一躍而起,手按劍柄,朝黑袍人喝道:「方纔暗施毒指的就
是你麼?」
    萬劍會主擺擺手道:「你們劇毒初解,一個時辰之內,不可妄動真氣。」
    黑袍人尖笑道:「他們都醒過來了,會主現在總相信了吧?」
    萬劍會主道:「兄弟如果不相信尊駕,也不會讓他們服下解藥了,尊駕請吧!」
    黑袍人嘿嘿乾笑了兩聲道:「怎麼?會主下逐客令了。」
    萬劍會主目光一抬,看他依然站著不走,心中不覺生疑,問道:「尊賀還有什麼事
麼?」
    黑袍人聳聳肩道:「在下還有一事,想請會主高抬貴手。」
    萬劍會主道:「什麼事?」
    黑袍人朝山下一指,陰聲道:「敝峽百餘高手,悉數困在貴會奇門大陣之中,四周
又有貴總管率領劍士扼守,別說他們此刻已無突圍之力,就算他們能破陣而出,也無一
倖免之人,因此在下想請會主網開一面,免傷兩家和氣。」
    韋宗方、鐵羅漢、屠三省、余勝等人,只知萬劍會主調遣人馬,內府總管樊公樸去
了賁丘,白穗總管陸雲霖去了板橋鋪,青穗總管慕容修去了樟樹街,只有新任黑穗總管
麻冠道人留守泌姆山。那來什麼「奇門大陣」,各人心中都覺得奇怪,忍不住舉目朝下
望去!這一望,頓使大家驚疑不止。
    原來泌姆山土地公廟前面半里方圓,此刻竟然籠罩了一層灰濛濛的煙霧,煙霧之中
依稀似有幢幢人影,左衝右突,互相撲鬥,除了這一團低籠的煙霧之外,就可以看得十
分清楚!
    左邊路口的一族人,穿的是淺灰色衣服,每人都飄著白色劍穗,一望而知乃是陸雲
霖統率的白穗劍士。右邊路口也有一族人,一色青衣,飄著青色劍穗,那正是慕容修統
率的青穗劍士了。南首山徑狹窄,人數最少,守在那裡的敢情是內府總管樊公樸。土地
公廟前面,排列了數十名黑衣穗劍士,為首一人道裝打扮,正是麻冠道人!不用說,中
間半里方圓,煙霧籠罩的,準是什麼「奇門大陣」了。
    四位總管這一堵,真把所有通道,全扼住了,毒沙峽的人落在包圍之中,當真成了
甕中之鱉!只不知這座「奇門大陣」,是什麼時候布成的,何以大家全會一點也不知道?
    萬劍會主聽黑袍人一說,不覺朗聲笑道:「尊駕總該清楚,今晚之事,是貴峽盡出
高手,向敝會尋釁而來?」
    黑袍人道:「在下言出至誠,會主如果肯下令放人,我等立刻撤走,彼此互不侵
犯。」
    萬劍會主冷哼一聲,並未作答。
    黑袍人道:「會主是笑在下麼?」
    萬劍會主道:「不錯,我笑貴峽未免一廂情願!」
    黑袍人道:「會主那是不肯放人了?」
    萬劍會主道:「毒沙峽高手,盡入伏中,自該由你們峽主親來,和本座談判解決才
是。」
    黑袍人道:「如此說來,會主是嫌在下身份不夠了?」
    萬劍會主冷冷笑道:「尊駕身份也許夠了,但這等有關你我兩派,是敵是友存乎一
念,多少人的生命,決乎一言的大事,尊駕自稱無名小卒,如何能擔當大事?」
    黑袍人道:「可惜今晚來人,除了在下,和在下四個助手,八個隨從之外,全已被
困在貴會陣中。只有在下可以談判,會主如果堅持非敝峽峽主,不足以和會主談判,那
麼只好有勞會主,跟在下去一趟敝峽了。」
    萬劍會主心中一動,道:「尊駕能勉強本座去麼?」
    黑袍人陰笑道:「不敢,會主如果不肯放人,那只有跟在下到毒沙峽去了。」
    萬劍會主昂頭道:「不用說了,你有什麼陣仗,先讓本座瞧瞧?」
    黑袍人道:「在下方才說過,敝峽來人,除了在下,和四名助手,八個隨從之外,
全已陷在貴會奇門大陣之中,那有什麼陣仗可言?不過在下四名助手和八個隨從,此刻
全已到了峰頂,他們手上,都握有最霸道的凶器,倒是事實!
    萬劍會主冷嘿一聲,徐徐朝四周掠了一眼!這一瞧,不禁把萬劍會主瞧得暗暗吃了
一驚!原來就在這一瞬之間,但見四周岩石後面,忽然出現了四個黑袍白鬚老人。
    這四人面目陰森,嘴角下垂,面貌形狀,幾乎是一個模樣,每人手上托著一顆鵝卵
大小,黝黑有光的東西。就在四個青袍白鬚老人現身之後,他們每人身後,又出現了八
個灰衣老人。
    這八個灰衣老人也同樣的眉目冷森,手上各自拉著一張金色小弓,引弓搭箭,正好
對準了山頂上的幾人!
    四個青袍白鬚老人手上黝黑髮光的東西,想必定是什麼霸道暗器無疑,但八個灰袍
老人手上的金色小弓呢?難道這種小孩玩具般的小弓小箭,也能傷人?不,他們既在此
時此地擺了出來,自然也是厲害凶器了。
    萬劍會主冷冷一曬道:「就是這點陣仗了麼?」
    黑袍人聳聳肩,赫然笑道:「難道還不夠麼?」
    萬劍會主道:「本座瞧不出來。」
    黑袍人倒是有些相信,萬劍會主年事太輕,也許對這些東西,不曾見識過,聞言陰
惻惻笑道:「會主縱沒有見過,但在下提起一位老前輩,會主也許知道,六十年前九大
門派集會黃山,這位老前輩抖抖袍袖,就把少林寺擺在山腳下,阻擋異派人士前往的一
座小羅漢陣,燒得焦頭爛額……」
    萬劍會主道:「尊駕說的,是毒火神君了?」
    禿尾老龍屠三省見多識廣,陡然想起一件事來,不禁身軀一震,失聲道:「他四名
助手手上拿著的大概是毒火神君名震寰宇的九天十地毒火神彈了?」
    黑袍人陰笑道:「不錯,他們手上正是毒火神君揚言江湖,他只要九枚鵝卵,就可
把九大門派夷為平地的九天十地毒火神彈。」
    萬劍會主沒有作聲。
    黑袍人續道:「至於那八張金弓……」
    他話聲未落,鐵羅漢接著道:「可是昔年苗疆一霸金將軍的金汁毒弩?」
    據說昔年苗疆一霸,金將軍的獨門暗器金汁毒弩,箭斡中空,內藏金色毒粉,一經
射出,箭身受到風力鼓動,立即迎風灑出。不論人畜,只要被灑上一點,立即皮肉潰爛,
化成一灘黃水,可說歹毒無比,只是他遠處苗疆,從未到過中原,江湖上絕少人知。
    黑袍人得意的道:「大師父果然高明,說的一點不錯!」
    鐵羅漢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些東西,如何會被你們弄來的?」
    黑袍人大笑道:「咱們峽主搜羅天下奇毒,這些東西,自然是化重金覓來的了。」
說到這裡,喉間一陣咯咯陰笑,續道:「會主……」
    萬劍會主早已打量了四周敵勢,心中暗道:「這些人手上各有歹毒暗器,但如能把
黑袍人擒住,他們投鼠忌器,就可扭轉危局了。」
    心念一轉,沒待黑袍人話聲出口,突然雙肩一晃,快如電射,直向黑袍人欺去!
    黑袍人原也早有準備,眼看萬劍會主身形一動,趕快一吸真氣,身子立時向後疾退
五尺。
    萬劍會主這一著,蓄勢已久,豈容黑袍人後退?身子平飛,如影隨形一般緊隨而上。
他本來算準一下就可以掠到黑袍人面前,但因黑袍人的見機後退,兩人一退一進,就是
那五尺距離。
    黑袍人一面繼續疾退,一面身軀左右轉動,想把萬劍會主拋開,那知萬劍會主有如
形影相隨,緊追不捨。兩人只是在山頂一片平台上,各以上乘輕功,兜著圈子,一退一
進,一圈下來,依然保持了五尺距離。
    韋宗方一見萬劍會主出手,立時朝鐵羅漢使了一個眼色,手仗長劍,緩步向黑袍人
身後移去。
    鐵羅漢手捧兩柄小巧戒刀,一言不發跟著過去。
    余勝、禿尾老龍、卓九妹等六人,眼看形勢已迫,也各仗兵刃,紛紛圍了上來。
    萬劍會主叫道:「你們只要守住四周,別讓他逃了,本座今晚非親手把他擒下不
可!」
    八人聽到劍主這麼一說,只好停住,果然圍成了一個圓圈,把萬劍會主和黑袍人圍
在一丈之內。
    這一下,登時成了大圈圈中的小圈圈。三丈開外,四個青衣老人,八個灰衣老人,
圍成了一個大圓圈,一丈之外,韋宗方等八人又圍成了一個小圓圈。萬劍會主和黑袍人
就在這小圓圈中一退一進,互相追逐!
    黑袍人身形迅疾後退,口中說道:「會主不要忘了,只要在下一聲令下,立可把這
方圓十丈,夷為平地。」
    萬劍會主冷笑道:「本座從不受人威脅,尊駕如若不要命了,那就不妨下令試試!」
    黑袍人道:「在下縱被圍在一丈方圓之內,但會主若想生擒在下,那也未必見得?」
    萬劍會主道:「本座難道不會殺了你麼?」
    話聲出口,突然身子朝前一撲,右腕抬處,只聽嗆的一聲,又是一柄長劍,應手而
出,他這往前一撲,再探臂出劍,五尺距離,立時無形縮短,長劍劍尖,正好刺到黑袍
人前胸。
    黑袍人大笑一聲,右手大袖一揚,同時飛起一條細長軟鞭,一振腕直向萬劍會主迎
去!劍鞭相交,兩人腳下也無形之中退下了半步!鞭劍相交,居然聽不到絲毫金鐵交鳴
之聲!
    萬劍會主心頭方自一奇,瞥見對方細長軟鞭,竟然一下纏住了自己劍身!不,軟鞭
繞劍三匝,鞭頭一昂,沿著劍身,直向自己握劍右手點來!
    那不是點,是啄,那不是鞭軟,竟然是一條全身為黑有光的細長毒蛇!這一下,直
把萬劍會主嚇出了一聲冷汗,驚叫一聲,慌忙棄劍後躍!
    韋宗方只當萬劍會主負傷後退,不覺縱身一掠,攔在萬劍會主身前。
    萬劍會主急叫道:「韋兄小心,他手上是條毒蛇……鐵線蛇!」
    韋宗方手橫長劍,雙目如電,盯著黑袍人鐵線蛇上,朗笑道:「區區一條鐵線蛇,
還嚇不到人。」
    黑袍人站立不動,兩道眼神,同樣盯在韋宗方那柄毫無鋒芒的鈍劍之上,徐徐收回
毒蛇,抬目道:「老夫無意和你為敵。」
    韋宗方冷笑道:「在下早已認出老丈,是那天約我相見的人,」
    黑袍人陰聲道:「小兄弟知道就好,今晚之局,只有小兄弟是局外之人了。」
    韋宗方道:「局外之人,又當如何?」
    黑袍人道:「局外之人,正是調停山上、山下兩場大規模流血,甚至玉石俱焚最好
的調人。」
    韋宗方道:「萬劍會主方纔已經說過,他從不受人脅迫。」
    黑袍人道:「老夫實逼處此,小兄弟難道沒看到,敝峽已有許多人被困在奇門大陣
中麼?只要萬劍會主答應放人,老夫立時撤走,彼此互不侵犯。」
    韋宗方覺得這般互相包圍終非了局,今晚最好自然是各自收兵,但自己和萬劍會主
終究不是深交,不知他肯不肯答應?聞言不覺遲疑了一下,道:「這個在下也無法作
主。」
    萬劍會主接口道:「韋兄儘管替我作主,只是兄弟說過不受人脅逼,他先撤走山頂
上的人,我自會下令放人。」
    黑袍人大笑道:「會主先放人,在下自會撤走。」
    萬劍會主怒道:「你信不過本座,本座如何信得過你?」
    韋宗方暗暗忖道:「這倒真是難題,雙方都要對方先行撤退,也就是誰也不相信誰,
自己這調人如何當得成?」
    正在思忖之間,只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道:「姓龍的,我勸你,
還是先叫手下撤退的好!」
    大家仔細辨認,這話聲竟然來自山下!
    黑袍人神情微動,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低沉聲音道:「你別問我是誰,你依了萬劍會主,先把手下撤走,他自會下令放
人。」
    黑袍人大笑道:「朋友原來是萬劍會的人。」
    那人道:「在下只是提醒你一件事,被困奇門大陣中的人,此刻早已筋疲力竭,昏
頭轉向了,萬劍會定在三更下手捉人,那自然是甕中捉鱉,一個也不會漏網,此刻已經
快三更了!」
    黑袍人陰笑道:「有萬劍會主在此,何愁……」
    那人沒待說完,就道:「但是貴峽峽主也落在奇門大陣之中。」
    黑袍人大笑道:「峽主豈會……」
    那人接口道:「你不相信麼,貴峽峽主是在下親自把他送進去的。」
    黑袍人怒道:「胡說!」
    那人道:「在下一點也不胡說,我認識他,因為他的名字,有一個字和你相同,對
不對?」
    黑袍人神情陡震,厲喝道:「你……」
    那人沒等他話聲出口,又道:「你不用找了,在下和你們兩家,都沒絲毫關係,在
下也不會和你老哥作難,只是路過此地,不願看你們落個兩敗俱傷,如此而已,夠了吧?
老哥和你手下四令八公,先退下去,在下保證萬劍會主釋放被困在陣中之人。」
    黑袍人道:「朋友如何保證?」
    萬劍會主道:「本座答應了,豈會出爾反爾?」
    黑袍人目光一轉,掠過韋宗方道:「好吧,老夫先撤無妨,但韋少俠身是調人,可
隨老夫同行。」
    萬劍會主冷笑道:「你是要把韋兄留作人質了?」
    黑袍人陰笑道,「難道會主又不同意?」
    萬劍會主道:「不錯,韋兄是敝會佳賓,他和我同來,自該和我一同下山,豈能讓
人留為人質?」
    韋宗方道:「會主不用為在下耽心,我就跟他下去好了。」
    萬劍會主還待再說,只聽那低沉的聲音不耐道:「就這樣吧,姓韋的又不是三歲小
孩,怕人把他拐了,我在山下等他,再婆婆媽媽,在下可沒時間久等了。」
    萬劍會主聽他這麼一說,倒也不好堅持。
    黑袍人向四個青衣老人揮了揮手,那四個青衣老人和八名灰衣老人,同時退下峰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46:54

第39章 兒女情長
    黑袍人朝韋宗方道:「小兄弟請隨老夫下去吧!」
    說完,緩步朝山下行去。
    韋宗方收起長劍,跟在他身後,才一舉步,只聽萬劍會主的聲音傳了過來,道:
「此人老好巨滑、韋兄可得小心!」
    韋宗方走下山峰,只見黑袍人站在一株小松之下,陰聲笑道:「小兄弟,老夫有一
事奉告。」
    韋宗方道:「什麼事?」
    黑袍人道:「老夫上次曾和你提過,不知小兄弟可還記得?」
    韋宗方道:「你上次和在下說了什麼?」
    黑袍人陰笑了兩聲,才道:「老夫一位故人,和他的親生之子已有十五年不通音信,
他亟欲和你一見。」
    韋宗方道:「在下已經告訴過你,先父早已去世。」
    黑袍人道:「老夫從種種跡象推斷,你是方天仁的兒子,該是千真萬確之事,小兄
弟難道不想見見他麼?」
    韋宗方被他說得疑信參半,暗想:「不管此事真假如何,自己得趕緊找到不知名叔
叔才好!」心念轉動,一面問道:「他人在那裡?」
    黑袍人道:「十五年前,他傷在蛇鞭之下,身中奇毒……」
    說到這裡,突然住口。
    韋宗方突然想到黑袍人方才和萬劍會主曾以鐵線蛇當作兵刃,不禁怒聲道:「那是
傷在你手下的了?」
    黑袍人乾笑道:「假如方天仁就是傷在老夫蛇鞭之下,老夫會不會再親口告訴他兒
子?」
    這倒不假,天下那有自己傷了他父親,再告訴他兒子的道理?
    韋宗方道:「不是你是誰?」
    黑袍人道:「此事老夫一時也無法和你說得清楚,總之,他在毒發之後,趕巧遇上
老夫,小兄弟自可相信,老夫要救一個中毒之人,該是不算困難之事。」
    韋宗方道:「那是老丈救了他?」
    黑袍人道:「不錯,老夫替他療治蛇毒,實是冒了極大凶險。」
    韋宗方愈聽愈糊塗,問道:「那有什麼凶險?」
    黑袍人微微歎息一聲,道:「小兄弟見到令尊,自會知道。」
    韋宗方道:「老丈還沒有回答在下,他人在那裡?」
    黑袍人低聲道:「毒沙峽。」
    韋宗方身軀一震,道:「毒沙峽?」
    黑袍人點點頭道:「小兄弟如要去探望令尊,老夫自會在暗中相助。」
    剛說到這裡,只見兩條人影如飛而來,眨眼工夫,已到了兩丈開外。
    韋宗方看清來的正是黑文君卓九妹和任劍妹二人。
    只聽卓九妹高聲叫道:「韋少俠,劍主已經下令放了毒沙峽被困之人,特命賤妾二
人前來迎接大駕。」
    黑袍人呵呵笑道:「小兄弟緊記老夫之言,咱們後會有期!」說完,回頭朝卓九妹
二人陰笑一聲,說道:「兩位姑娘劇毒初解,一個時辰不宜妄動真氣,姑娘可得小心!」
    卓九妹冷哼道:「不勞費心,你可要試試咱們劍法?」
    黑袍人大袖一展,騰空躍起,瞬息之間,在夜色中消失。
    韋宗方目送黑袍人身形消失,心中只是回想著他方才和自己說的這段話,不知是否
可靠?
    卓九妹手仗長劍,俏生生走近,問道:「韋少俠怎麼了?」
    韋宗方忙道:「沒什麼,在下只是想著他方才說的話。」
    卓九妹道:「他和你說了些什麼?」
    任劍妹道:「江湖險詐,人心難測,這老賊說的話,那能相信?」
    韋宗方道:「兩位姑娘劇毒初解,一個時辰之內,不可運氣,兩位沒事吧?」
    卓九妹輕笑道:「咱們也許先前服過鏤文犀的解毒液,再服下解藥,其實早就好
啦!」纖手一舉,只聽「嗤」的一聲,一道火花沖天飛起,接著說道:「劍主怕老賊另
有陰謀,傳令慕容總管和陸總管各率劍士,從兩路包抄過來,韋少俠既然無事,那就快
回去吧!」
    三人腳下加快,片刻工夫,便已回到黑穗堂石室之中。
    萬劍會主一手支頤,怔怔的坐在繡披綿椅上,好像正在想著什麼心事,一眼瞧到韋
宗方跨了進來,起身道:「韋兄回來了。」
    韋宗方連忙抱拳道:「有勞劍主關心,在下回來了。」
    萬劍會主輕輕歎息一聲,道:「兄弟滿以為今晚之局,穩操勝算,那知一著失算,
鬧得滿盤皆輸,錯非令叔暗中相助,今晚真是不堪設想……」
    韋宗方聽得跳了起來,急急問道:「是我叔叔,劍主怎知我叔叔來了?他……老人
家現在那裡?」
    萬劍會主瞧他急不擇言,不覺笑了笑道:「你坐下來,我慢慢告訴你咯。」
    韋宗方急在心裡,但只得依言在他對面坐下。
    萬劍會主道:「咱們方才明明擒到了毒沙峽主,卻把他輕易放過……」
    韋宗方吃驚道:「毒沙峽主就是那個姑娘?這是我叔叔說的麼?」
    萬劍會主嗤的笑道:「這還用說?我們輕輕易易的放了她,幸虧令叔及時又把她截
住,送進了奇門大陣,才迫使那黑袍人就範。」
    韋宗方道:「劍主認為那在山下說話的人,就是我叔叔?」
    萬劍會主道:「我先前也猜不出那人是誰?剛才由一名青穗劍士送來了令叔的字條,
才知那人就是令叔。」
    他一邊說話,一邊從幾上取過一張字條,朝韋宗方遞了過來。
    韋宗方還沒接過字條,就急急問道:「我叔叔人呢?」
    萬劍會主道:「已經走了!」
    韋宗方連字條都來不及看,失望的道:「他老人家又走了?」
    萬劍會主輕笑道:「你看看字條,就知道了。」
    韋宗方被他一說,也覺得自己太以性急,這就低頭看去,只見字條上著:「會主既
擒毒沙峽主,奈何輕易放之?請轉告宗方賢侄,三日後,當在浦江橫溪相侯,不知名具」
    字跡雖然潦草,但韋宗方一眼就可以認得出正是自己叔叔筆跡。
    自己正苦幹找不到叔叔,叔叔卻要自己三天之後,到浦江橫溪去,只要看到叔叔,
自己身世之謎,和殺害父親的仇家,都可以大白!他心頭一陣激動,霍地站起身來,朝
萬劍會主作了個長揖,道:「劍主珍重,在下就要告辭了。」
    萬劍會主道:「韋兄知道這是什麼時候了?」
    韋宗方道:「大概三更已過,不要緊,天快亮了。」
    萬劍會主道:「令叔約你三天之後到浦江去,你早去了,令叔還沒趕去,也是沒用,
何況從這裡到浦江,最多也不過三百來里路,以你的腳程,一天也可以趕到了。」
    韋宗方道:「劍主說的極是,只是在下身世未明,父仇未復,如今一旦有了叔叔消
息,恨不得立時趕去。」
    萬出劍會主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也是人情之常,韋兄既然急於要走,我也不好
強留,只是今晚時光不早,你又一晚未睡,且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好麼?」
    韋宗方見他說的詞意懇切,只好點點頭道:「劍主這般厚愛,在下實是感激不盡。」
    萬劍會主望了他一眼,低低的道:「我們一見如故,兄弟論交,你這般說法,豈不
見外了?」
    韋宗方只覺萬劍會主目光中,好像含著無限惜別之情,心中不禁起了一股說不出的
滋味!
    只聽萬劍會主柔聲道:「時間不早,韋兄可以去休息了。」
    太陽漸漸高昇,山野間濃綠新黛,都好像抹上了一片嫩黃之色。
    泌姆山東首,通往玉山縣的嶺脊上,此刻正有兩條人影,並肩而行。一個青衫佩劍,
臉如冠玉,一個錦袍佩劍,臉如淡金!這兩人正是急於趕去浦江的韋宗方和依依惜別的
萬劍會主。
    兩人走了一段路,韋宗方腳下一停,回身拱手道:「劍主請回吧,古人說得好,送
君千里,終須一別,在下就此告辭了。」
    萬劍會主口中「嗯」了一聲,低聲道:「兄弟和韋兄多日相處,一朝賦別,叫我情
何以堪……」
    他的聲音竟然有些嘶啞,緩緩低下頭去。
    韋宗方呆的一呆,他真沒想到叱嗟江湖的萬劍會主,竟然對自己如此多情!心中一
陣感動,說道:「劍主和在下一見如故,兄弟論交,在下也一直把劍主視作兄長……
    話聲未落,萬劍會主突然抬起頭來,搶著說:「不,你比我年長,你是我哥哥,韋
哥哥,你……不會忘記我吧?」
    韋宗方和他目光一對,只覺他眼中隱有淚水,不覺一把握住了萬劍會主雙手,激動
的道:「人非草木,劍主盛情相待,在下如何敢忘?」
    萬劍會主低聲笑道:「你不忘記我就好,韋哥哥,我在劍門山等你,你浦江事了,
一定要到劍門山來。」
    韋宗方緊握著他雙手,點頭道:「在下一定去。」
    萬劍會主問道:「那你什麼時候來?」
    韋宗方被他問的一怔,一時答不上話來,停了一停,才道:「目前還很難說,在下
要見了叔叔,才能知道,也許另外有事。」
    萬劍會主道:「那就三個月好了,三個月之後,我在劍門山等你。」說到這裡,微
微一頓,又道:「最好請令叔也來,他幫了我們一次大忙,我也應該好好謝謝他。」
    韋宗方道:「我不知道叔叔肯不肯去?我是一定會去的。」
    萬劍會主道:「你去了,我爹一定會高興,哦,韋哥哥,我送你一件東西。」
    韋宗方道:「劍主這份友情,已彌足珍貴……」
    萬劍會主沒等他說完,已從懷中取出一個包得長方形的小紙包,很快塞到韋宗方手
裡,說道:「這是我祖父手著的一冊劍譜,對你報仇之事,不無裨益。」
    韋宗方道:「那是劍主獨門秘笈,在下如何能收?」
    萬劍會主輕輕一推,道:「我們既是兄弟,還有什麼秘笈不秘友?你只管收了,趁
這一月時光,多多練習,等一月之後,再還我好了。」
    韋宗方遲疑道:「這個……」
    萬劍會主急道:「別這個那個了,快收起來,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嗎?」
    韋宗方感激的道:「在下大仇未復,劍主厚賜,在下拜領了。」說完,正待打開紙
包!
    萬劍會主急忙用手掩住,說道:「這時候不許你看,你先收起來,待回再看不遲。」
    韋宗方只好把紙包揣入懷中,一面說道:「劍主現在可以回去了。」
    萬劍會主仰臉道:「韋哥哥,不要再叫我劍主。」
    韋宗方不覺一楞,萬劍會主幽幽道:「我叫薛飛霜!」
    韋宗方又是一楞,這名字竟然像女孩兒!
    萬劍會主睜著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望著韋宗方,笑道:「你怎麼不說話呢?」
    韋宗方哦了一聲,道:「是,是薛兄。」
    萬劍會主道:「爹只有我一個女兒,所以我從小就穿了男裝……」
    韋宗方心頭猛然一跳,道:「你是女的?」
    萬劍會主點點頭,低笑道:「我戴著面具,你又不是沒見過?」
    韋宗方奇道:「在下幾時……」
    萬劍會主睜大眼睛問道:「你真的忘記了一個人?」
    韋宗方道:「誰?」
    萬劍會主道:「霜兒。」
    韋宗方又是一震,恍然道:「你就是霜兒?」
    萬劍會主幽幽說道:「我爹爹說過,為了萬劍會,不許有人知道你是女子,若是有
人見到了……」
    韋宗方道:「有人見到了,又如何呢?」
    萬劍會主道:「爹說,你不殺死他,那就嫁他為妻。」
    韋宗方心頭大震,道:「這……」
    萬劍會主抬目道:「你就是世上第一個見到我面貌的男子,我自然……自然……」
    自然什麼,她臉上戴著面具,看不到她嬌羞欲滴模樣,但她已經羞得再也說不出口
來。
    韋宗方一張俊臉也熱烘烘的紅了起來,他感到手足無措,心中大感為難,這叫自己
如何說好?
    萬劍會主道:「好了,我都說給你聽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韋宗方紅著臉拱拱手道:「姑娘珍重,在下走了。」回身朝嶺下走去。
    只聽萬劍會主在身後叫道:「韋哥哥,不要忘了,三月之後,我在劍門山等你……」
    傍晚時分,韋宗方趕到江山,這裡已是浙江境界,進城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身後有
一個鄉村姑娘,挽扶著一個彎腰弓背的老頭同時進城。
    落店之後,韋宗方洗了把臉,看看時光還早,走出客店,在大街走了一轉,只覺這
座古老山城,僅有一條大街,行人也稀稀落落的不算大多,街上只有一兩家館子,生意
也並不太好。
    他信步跨進一家酒館,剛叫過酒菜,只見和自己一起進城的彎腰老頭,由那鄉村姑
娘扶著,也走了進來。酒館食客不多,還空著許多桌子,那姑娘抉了老頭,走到韋宗方
對面的一張空桌上坐了下來。
    夥計過去,問他們要吃些什麼,彎腰老頭斤斤計較的問著價錢,結果要了一壺酒,
兩碟小菜,和兩碗麵。一回工夫夥計替韋宗方送來酒菜。
    那老頭似乎嫌夥計只會巴結有錢相公,瞧不起他鄉下老,口中只是朝他女兒低聲嘀
咕。
    韋宗方和他們坐得不遠,自然全聽到了,心中暗暗好笑,忍不住朝父女倆瞧去,那
老頭盤著一條花白小辮,一張臉曬得又紅又黑,是個莊稼人。他女兒約莫二十來歲,皮
膚也黑黑的,但一雙大眼睛卻是黑白分明,又亮又俏,梳著兩條辮子,風致嫣然!
    韋宗方朝他們望去,那姑娘也正好朝他望來,還抿嘴笑了笑。
    韋宗方急忙避開眼光,自顧自的吃喝。
    夥計替他們送上酒菜,和兩碗熱騰騰的湯麵,那老頭倒好一杯酒,先沾唇嘗了嘗,
直是搖頭,說酒館太黑心,這酒摻了水,舉筷吃了一口菜,又嫌他們鹽巴放少了,不夠
味。他邊吃邊說,只是跟他女兒咦叨,說城裡人做生意,眼睛裡只有錢,不顧信用。
    韋宗方這一頓飯,聽到的幾乎都是老頭的話,會帳出門,回到客店,天色已經全黑,
夥計送了一壺茶來,便自退出。
    韋宗方閂上房門,從懷中取出早晨萬劍會主交給自己的那個紙包,打開一瞧,紙包
裹面,還有一個小小紙包,摸去十分柔軟,不知包著何物?小紙包下面是一冊手抄劍譜,
上面題著「萬劍歸宗」四個朱字。隨手翻了幾頁,但見有圖有文,每式註解,都極為詳
盡,而且還有許多朱書細字,似乎是後來加上去的。
    掩上劍譜,取過小紙包,小心翼翼的打了開來,紙包中赫然是一綹光滑柔細的頭髮,
香澤微聞,這自然是萬劍會主從頭上剪下來的了。古時候女孩子把頭髮看得十分鄭重,
剪下青絲送人,那就表示了委身相事之意!
    韋宗方手上拿著這絡青絲,心頭不知是喜是愁,正在怔怔出神!
    只聽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接著店伙的聲音道:「老客官,小店只有這間房了,你
老看看如何?」
    只聽一個蒼老聲音道:「好是好,只是太貴了,一個房間,那有要兩錢銀子的?我
們父女兩個只要有個鋪就好,又不要這麼大?」
    店伙道:「老客官,這是上房,上房要兩錢銀子,可不算貴。」
    那老頭道:「兩錢銀子,還不算貴?你知道我要種多少菜,才有兩錢銀子?」
    韋宗方一聽就知道正是酒館裡碰上的父女兩人。
    店伙道:「小店一共只有八九間房,今晚來了幾位客人,都住滿了,這間上房,客
人臨時搬到親戚家去,才空出來的,這裡又清靜,又清潔……」
    那老頭勉強道:「好吧,咱們難得到城裡來,吃虧上當,也只有一個晚上。」
    於是父女倆進去了,店伙替他們送了茶去。
    那老頭又在埋怨道:「咱們化了兩錢銀子,這茶葉老得比柴梗還粗。」
    韋宗方心中暗想:今晚看來非聽他嘮叨上一晚不可!事情倒出乎韋宗方意料之外,
那老頭只嘮叨了一陣,就熄燈就寢。
    韋宗方包好青絲,和劍譜一起收起,也自熄了燈火,準備床上做一會功夫,再行就
寢。那知他剛盤膝坐定,只聽房門起了一絲異響,接著被人輕輕推開,一條纖細人影,
很快的閃了進來!
    韋宗方藝高膽大,依然坐著不動,他目能夜視,雙目微睜,朝那人影望去!這一望,
不由使他怔得一怔,這撬開房門,閃進房來的,正是那位嘮叨老頭的女兒,梳著兩條辮
子的鄉下姑娘,她身法可輕靈已極,一下就閃到了韋宗方床前!
    韋宗方暗暗地一哼,雙掌早已凝聚了十成功力,但依然絲毫沒動,心想:「我倒要
瞧瞧你究竟有何企圖?」
    那鄉下姑娘一雙妙目,在黑夜裡居然亮晶晶的發光,她才一掠近床前,立即低聲笑
道:「韋少俠,快起來吧,別再裝了!」
    她這一開口,韋宗方心頭驀然一怔,這不是卓九妹的聲音?急忙問道:「你是卓姑
娘!」
    「噓……」卓九妹壓低聲音道:「快別作聲,隨我到隔壁房裡去。」
    韋宗方不知就裡,一躍下床,跟著她閃出房門,又閃進了隔壁房間。
    卓九妹道:「韋少俠,快把衣服給他。」
    韋宗方道:「卓姑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卓九妹催道:「沒有時間多說,你快和他對換了衣服,我再告訴你不遲。」
    韋宗方脫下長衫,和那老頭對換衣服,那老頭拉下假胡,從臉上輕輕揭下一層人皮
面具,遞到韋宗方手上。
    這一揭,那老頭那裡還是老頭?一變而為劍眉星目的美少年!這少年的面貌,韋宗
方再熟悉也沒有了。那正是自己?
    韋宗方方自一怔,那人已經很快閃出房去,當然他是到自己房裡去的。
    卓九妹掩上房門,嫣然笑道:「好了,你現在可以好好的睡一回了。」
    房間中雖然放著兩張床,但總究是孤男寡女,同居一室。
    韋宗方道:「在下還不想睡,姑娘……」
    卓九妹搖搖頭道:「不成,來人武功很高,咱們都得睡下來,才不會被人家發覺。」
    韋宗方無奈,只得和衣躺下。
    卓九妹也在他對面的床上睡下,順手拉過棉被,蓋到身上,才以傳音入密說道:
「現在,咱們可以說話了。」
    韋宗方因兩張床鋪,距離較遠,也以傳音入密問道:「今晚到底有什麼事麼?」
    卓九妹道:「自然有了。」
    韋宗方道:「姑娘如何會知道的呢?」
    卓九妹道:「劍主原是不放心你,才要我和禿尾老龍跟下來作個接應……」
    韋宗方道:「那人原來是屠副總管!」
    卓九妹道:「劍主因為他的江湖經驗較豐,才派他來的,果然,剛過玉山,就發現
有人暗中跟蹤著你。」
    韋宗方奇道:「在下怎會一點也沒有察覺?不知這跟蹤的是什麼人?」
    卓九妹道:「跟蹤你的,好像不止一人,他們身手極高,可能是毒沙峽的人。」
    韋宗方道:「屠副總管假扮了在下,又是如何呢?」
    卓九妹笑道:「那是我想出來的,讓他假扮了你去引開跟蹤的人,你假扮了他,就
可以安然上路。好了,現在都告訴你了,可以安心睡了。」
    說完,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韋宗方沒人說話,只得蓋上眼皮假寐,漸漸也真的睡熟了。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朦
朧中,突然聽到一聲輕響,那好像是有人撬開了隔房的窗子。
    韋宗方驀然驚覺,側耳細聽,果然隔壁房中,起了一陣輕微的聲息,這兩間房,中
間只隔了薄薄一層木板。
    韋宗方凝神傾聽,自然可以聽得出進入房中的賊人,似乎還不止一個,但他們卻迅
速就退了出去。
    韋宗方心頭暗暗一凜,賊人輕功極高,可見身手大非等閒,禿尾老龍冒充自己,一
點聲音也沒有,莫要著了他們的道,心念轉動,立即以「傳音入密」和卓九妹問道:
「姑娘聽到了麼?」
    卓九妹道:「自然聽到了。」
    韋宗方道:「屠副總管莫要中了賊人暗算?」
    卓九妹笑道:「放心,禿尾者龍是用途藥的者手,那會中人暗算?」
    韋宗方道:「上次他們三人在石人股,不是被姑娘用迷藥擒住的麼?」
    卓九妹道:「那是他太大意了,才被我施了手腳,今晚他留上了心決不會出事。」
    韋宗方道:「那麼怎會沒有聲音?」
    卓九妹道:「也許是被人家擄去了。」
    韋宗方道:「那我們……」
    卓九妹翻身下床,播搖手道:「不要緊,他自會脫身的,天快亮了,我們也該走
了。」
    韋宗方取過禿尾老龍留下來的面具,戴在臉上,然後又把假胡貼上,這一瞬間,他
已變成了一個老人。
    卓九妹笑盈盈的過來,挽扶著他開門去,一面低聲說道:「別忘了彎腰呀。」
    於是這父女兩人,會了店帳,出門而去。
    假扮韋宗方的禿尾老龍是假裝睡著了,被人在窗前「隔空點穴」制住了穴道。其實
他老好巨滑,那會著人家的道?那人一縷指風透窗而入,他早已功運百穴,暗暗把穴道
移開了一二分,指風雖然一擊未中,但也感到被擊之處,隱隱發麻,心中不禁大感凜駭,
此人功力之高,似乎遠在自己之上,一時那敢大意,閉著雙目,一動不動,假裝穴道受
制!
    過了半晌,只聽窗戶格的一聲,業已被人撬開,微風颯然,兩條人影,同時飄落床
前。
    禿尾老龍睜開一條眼縫,偷偷瞧去,只見飛落床前的兩人,赫然是兩個眉目冷森的
灰衣老人!這兩人禿尾者龍自然認識,正是昨晚手執金漆小弓的八個灰衣人之中的兩個,
心頭暗暗一哼!「果然是毒沙峽的人。」
    兩個灰衣老人瞧著躲在床上的禿尾者龍,各人對望了一眼,緊閉著嘴唇,誰也沒有
作聲,右邊一個忽然跨前一步,伸手抓起禿尾老龍,往肩上一搭,一個旋身,當先掠出
窗去。
    禿尾老龍吃了一驚,這傢伙身法好快!思忖之間,兩個老人業已掠上房屋,奔行如
飛,瞬倏越出城牆,一路飛馳而去,約摸奔了頓飯光景,禿尾老龍暗自估計,以兩人之
腳力,這陣功夫,少說也已奔出二三十里。
    禿尾老龍不知他們要把自己送到那裡去?暗想:「光憑這兩人的武功,自問斷非他
們敵手,看來要想中途脫身,也辦不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47:30

第40章 老龍化身
    山嶺起伏,地勢漸漸荒僻!
    兩個灰衣老人腳下絲毫沒停,一直奔上一座小山山頂,才倏然停步。
    禿尾老龍急忙舉目瞧去,山頂一塊大石上坐著一個人,月光之下,這人一身寬大黑
袍,白鬚垂胸,赫然正是毒沙峽主!
    只聽他冷冷問道:「人拿來了麼?」
    兩個灰衣老人一齊躬下身去,說道:「拿來了。」
    禿尾老龍慌忙閉上眼睛,只覺自己已被放到地上。只聽毒沙峽主冷哼道:「韋宗方,
你也會落到我手裡!」接著向灰衣老人吩咐道:「解開他身上穴道。」
    灰衣老人應聲跨上一步,輕輕一掌,拍開穴道。禿尾老龍依然緊閉雙目,一動不動。
    毒沙峽主目光緊盯在禿尾老龍身上,道:「還有穴道未解麼?」
    灰衣老人躬身道:「屬下只點了他左『將台』穴,已經解開了。」
    毒沙峽主道:「你再仔細瞧瞧!」
    禿尾老龍只覺那灰衣老人已經俯下身來,急忙把真氣凝結在背後『鳳眼』穴上。
    灰衣老人伸手在禿尾老龍身上摸索了一回,口中「咦」了一聲道:「他背後『鳳眼』
穴氣不暢,似是穴道受制,這是什麼人點了他穴道?」
    毒峽沙主道:「替他解開來再說。」
    灰衣老人又輕輕拍了一掌,解開受制穴道。
    禿尾老龍咯的一聲,張嘴吐出一口濃痰,手腳動了動從地上爬了起來,揉揉眼睛,
失聲道:「啊,這是什麼地方了,我好好的睡在床上,怎會到這裡來了?」
    聲音蒼老,還帶著濃濁的浙西土音!
    毒沙峽主聽的一怔,張口問道:「他是什麼人?」
    灰衣老人道:「他明明就是韋宗方,屬下兩人看他投店的,一點也不錯。」
    禿尾老龍一骨碌爬了起來,驚顫的叫道:「我女兒呢?花姑到那裡去了……」他一
眼望著三人,忽的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大……大王,小老兒是種田的,入城探親,
大王饒了小老兒出」
    毒沙峽主兩道森寒目光,射在禿尾老龍臉上,低沉的道:「他不是韋宗方,他臉上
被人易了容。」
    禿尾者龍抬著頭,伸手朝臉上一摸,突然驚叫道:「小老兒臉上怎麼了,這是什
麼?」他雙手朝臉上一陣亂摸,揭下一張豆腐皮似的東西,心下更慌,顫聲道:「小老
兒的臉皮……小老兒怎會把臉皮撕下來了。」
    他這一撕,登時露出一張又黑又老的臉孔,頦邊有一小撮山羊鬍子,根本就不是韋
宗方。
    毒沙峽主心頭明白,伸手道:「拿過來。」
    禿尾老頭滿臉驚惶,把軟軟的一張東西遞了上去,一面說道:「大主,小老兒只是
一個莊稼漢,可憐我女兒從小就沒了娘,我們父女相依為命,求求你大玉,放了我女兒
吧!」
    他簡直把毒沙峽主當作強盜,搶他女兒去做押寨夫人呢!
    毒沙峽主理也沒理他,隨手把那張人皮面具,遞給右首一個灰衣老人,說道:「你
戴起來,讓他瞧瞧。」
    右首灰衣老人依言戴上面具,毒沙峽主朝禿尾老龍問道:「你認識他麼?」
    禿尾老龍隨著毒沙峽主手指瞧去,這一瞧他嚇了一跳,驚怖的後退幾步,定目道:
「啊……這是妖精,會變臉的妖精……」
    毒沙峽主平靜的道:「你不用怕,這是人皮做的面具。」
    禿尾老龍聽得更驚,嘶聲道:「天哪,你們從那年輕人的臉上剝下來的人皮?」
    毒沙峽主道:「不是,這是假的,我問你,你見過這個人麼?」
    「假的?這明明就是真的……」禿尾老龍目光散亂,但點點頭道:「這年輕人,小
老兒認得。」
    毒沙峽主道:「你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禿尾老龍偷偷的瞧著毒沙峽主,看他似乎並無惡意,心下略微定了定神,才道:
「昨天小老兒和女兒一起進城,這年輕人就走在小老兒前面,後來咱們在一家麵館裡吃
面,他也在麵館裡,後來……就不知道他去了那裡?」
    毒沙峽主平靜道:「後來呢,你們去了那裡。」
    禿尾老龍道:「小老兒因投親不遇,在一家客店裹住了下來。」
    毒沙峽主道:「你們在客店裡有沒有再見那年輕人?」
    禿尾者龍道:「沒有啊,小老兒很早就睡了。」
    毒沙峽主回頭問道:「他們可是住在同一家客店?」
    左首的灰衣老人道:「不錯,韋宗方住在他們隔壁房間,」
    毒沙峽主冷冷哼道:「你們可是被韋宗方發現了?」
    左首灰衣老人急忙躬身道:「屬下兩人一路和他至少也保持了二三十丈,那小子從
沒回過頭,不可能……」
    毒沙峽主哼道:「沒用的東西,你們若非給他瞧破蹤跡,怎會臨時被他掉包?你們
若不疏於防範,怎會被做了手腳,還懵無所知?」
    兩個灰衣老人躬著身,連連應「是」。
    毒沙峽主又道:「他這時候,可能假扮了老頭,帶著他女兒從容離開,你們真是越
老越沒用了。」
    禿尾老龍吃驚道:「那年輕人拐了小老兒女兒逃了?這如何是好?啊,求求大王,
快饒了小老兒,可憐小老兒的女兒,還是黃花閨女……」
    毒沙峽主已經站起身來,喝道:「追……」
    右首灰衣老人舉起手掌道:「此人……」
    毒沙峽主道:「放了他吧!」
    三道人影劃空如電,朝山下投去。
    禿尾老龍雙手指甲縫中,早已暗藏了彈指迷藥,但他因為對方並沒懷疑自己、也不
敢貿然出手,此刻眼看三人匆匆離去,不覺舒了口氣,捶胸跌足,仰天號道:「這小子
拐跑了我女兒,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去迫回來。
    腳下跌跌撞撞的跟著朝山下奔去。
    韋宗方別過卓九妹一路奔行,他知道毒沙峽的人,雖然一時被自己擺脫,可能還會
暗中迫蹤下來。趕到衙州買了一身衣服,臉上也重新易了容。如今,他已經不是莊稼者
頭,而是一個紫膛臉的漢子,三十開外年紀,身上也換了一身藍布勁裝,背上背了一個
長形布囊。這身裝束,在江湖上可說是最普通不過,一般鏢局夥計,護莊院的,和普通
武師,差不多全是如此,只要在熱鬧一些的茶館酒肆,都可看到這類人物,翹著二郎腿,
天南地北的胡吹。尤其在路上,你跑快一點,也不會引人注意,因為你本來就是武師,
武師當然比一般人走得快。
    韋宗方一路沒停,趕到浦江,才是上燈時候,他不知道橫溪在什麼地方,好在不知
名叔叔和自己約在三天之後,自己第二天就趕來了。
    還有整整一天時間,他準備先落了店,明天一早再找到橫溪去。於是他在大街找了
一家叫聚興圓的客店落腳,這聚興圓的前進,是茶園兼賣酒菜,生意著實興隆。
    韋宗方在房內洗了把臉,就步出前進,找了個座頭坐下,要過酒菜,舉目瞧去,只
見整座樓廳,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座頭。
    食客當中,除了一些商賣行旅,竟然有許多人的裝束,和自己極相近似,因為江湖
上,這般裝束,極為普遍,當下也並不在意。酒菜來了,也就獨自吃喝起來。
    只聽左首桌上,有人壓低聲說道:「老王,你知道賀分舵主要咱們今晚這裡集合,
究竟有些什麼事兒?」
    那個被叫老王的道:「我也不大詳細,好像是幫主回來了,要召集咱們,另有重大
宣佈。」
    韋宗方心中暗暗忖道:「這又不知是什麼幫會?」
    思忖之間,只聽先前那人又道:「幫主?你說韋幫主召集咱們?」
    那老王道:「韋幫主只答應暫時兼代,人家堂堂武當派門卜,那肯來干咱們這一行?
我說的自然是丁幫主了。」
    韋宗方心中不禁一動,暗道:「他們是鐵筆幫的人,什麼?丁大哥口來了?」不覺
更傾心聽起來。
    只聽先前那人又道:「丁幫主?了幫主不是在石人殿被人害死了麼?」
    那老王道:「死的自然不是了幫主,丁幫主要是死了,還能回來麼?」
    韋宗方聽得不覺大喜,石人殿死的那人,是萬劍會黑穗副總管朱文蔚,自己早已知
道。當初還當丁大哥仍在萬劍會手裡,後來證明不是,猜想可能是被毒沙峽所劫持,如
今他安然回來,那也不是毒沙峽劫持的了!
    正在思忖之間,夥計收過碗筷,卻替他沏了一壺香茗上來,韋宗方因時光還早,也
就坐著不走。
    過了一回,只聽鄰桌那個叫老王的低聲說道:「賀分舵主來了!」
    韋宗方轉臉瞧去,只見樓梯口上來的是一個四十來歲,身穿藍緞大褂,紮腳褲,足
登薄底快靴的漢子。此人身後還跟著四五個漢子,一色青布緊靠。
    韋宗方正在打量之際,樓上許多人紛紛站了起來。
    那賀分舵主目光向四週一轉,抱抱拳含笑道:「兄弟們請坐。」
    他已經由四五個人族擁著朝中間一張空桌走去。
    韋宗方暗暗忖道:「一名分舵主,氣派倒是不小。」
    賀分舵主才一坐定,茶園中的夥計好像來了上賓,送茶水、送熱面中,忙個不停。
本來鬧烘烘的一座樓廳,此刻也立時靜了下來,許多食客,紛紛會帳下樓,只有韋宗方
一人,依然坐著沒走。
    賀分舵主呷了一口茶,目光緩緩掠過全廳,忽然落到韋宗方身上,一陣打量,問道:
「這位兄台,眼生得很,香頭不在敝舵吧?」
    韋宗方道:「在下只是路過貴地……」
    賀分舵主沒待他說完,冷冷的道:「咱們在這裡聚會,兄台也知道了?」
    韋宗方抱拳道:「在下事前既沒聽人說起,自然不知道了。」
    賀分舵主冷冷一笑,揮手道:「你現在知道了吧,趕快給我下去?」
    韋宗方見他這般無禮,心中甚是怒惱,劍眉一剔,要待發作,但想到自己此刻還是
鐵筆幫的代理幫主身份,不便和他正面衝突。
    聽方纔那老王的口氣,丁大哥已經回來,自己見過叔叔之後,自然也該趕去看看丁
大哥,順便把鏤文犀交還與他,同時也好先要單世驊查查這賀分舵主平日為人如何?然
後再作計較,想到這裡,不覺淡淡一笑道:「賀分舵主就是不說,在下也要走了,咱們
也許有機會,會在總舵再見。」
    賀分舵主一聽總舵再見的話,不禁目光一直,急急站起身抱拳道:「兄台留步,兄
台如何稱呼?」
    韋宗方會過店帳,回頭冷冷說道:「在下是誰,你不妨去問問單世驊,或者了哥,
就會知道的。」
    說完,頭也不回的朝樓下走去。
    只聽賀分舵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兄弟有眼無珠,兄台快請留步。」
    敢情他還急步迫了下來,但韋宗方的身法,何等快速,等賀分舵主趕下樓梯,那裡
還有韋宗方的影子?
    第二天,韋宗方趕到橫溪,這是一個山下小村落,只有十來戶人家。
    韋宗方因不知名叔叔只說「三日後,當在浦江橫溪相侯」,既沒說在橫溪什麼地方
等候自己,也沒說三日後的什麼時候?
    橫溪已經到了,就是要等叔叔,也不能老站在路口。於是他漫無目的地沿著西首山
腳走去,越過小澗,偶一抬頭,他呆住了!你道為什麼?他看到一棵古松前面,站著一
個人!
    古松前面,站著一個人,這也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他又怎麼會呆住了呢?因為他
一路行來,也曾不時的抬目四顧,創覽山色,並沒瞧到嶺下有人,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呢?舉目望去,但見這位悄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一身藍衣,修眉鳳目,目光如電,這時
正負手朝他微笑。
    韋宗方只覺此人一身儒生打扮,瀟灑出塵,另有一種溫文氣度。
    正在鍺愕之際,那藍衣文士微笑道:「小哥也是遊山來的麼?」
    這句話,已經說明他是遊山來的了!
    韋宗方細聽對方口音,實在不像是不知名叔叔,一面抱拳道:「在下偶然路過此地,
只是隨便看看山色。」
    藍衣文士微感失望,哦道:「偶然路過,那不是專程遊山來的了?」
    韋宗方心中一動,問道:「尊駕那是專程遊山來的了?」
    藍衣文士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位朋友,從前就住在嶺下,這次來,可說是舊地
重遊。」
    他說話之時,朝山右指了指。
    韋宗方順著他手指看去,果見嶺下不遠,一片竹林之間,有幾間瓦屋,心中暗想:
「原來他是找朋友來的,此人光看他眼神,就知他一身功力,非同尋常,那麼他的朋友,
想來也定非常人!」
    藍衣文士道:「小哥可知這裡叫什麼地名嗎?」
    韋宗方搖搖頭道:「在下不知道。」
    藍衣文士道:「井研嶺。」
    韋宗方心想:「井研嶺大概是很出名的地方?「
    藍衣文士見他沒有作聲,面上不由微露訝容,道:「小哥難道沒聽人說過井研嶺是
白衣大俠的故居麼?」
    韋宗方道:「在下沒聽人說過。」
    藍衣文士望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小哥年紀不大,也許沒聽人說過了,哈哈,小
哥願意隨我去瞧瞧麼?」
    韋宗方遲疑道:「在下要在這裡等一個人。」
    藍衣文士笑接道:「這個無妨,附近三數里內,只要有人來了,一眼就可以看到,
小哥還怕會失約麼?」
    韋宗方心想:「叔叔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來,這裡既然隱居著一位大俠,自己錯過機
會,豈不失之交臂?」想到這裡,一面抱拳道:「在下還沒請教尊姓大名?」
    那知這一抬頭,原來那藍衣文士早已飄然朝前走去,回頭笑道:「我是白衣大俠的
朋友,自然是藍衣大俠了!」
    韋宗方聽得好笑,大俠乃是別人對你的尊稱,那有自稱藍衣大俠的?心中想著,腳
下不由自主的跟了過去。
    從小澗到竹林,相距原是不遠,轉眼工夫,便已走近屋前。但見竹籬圍繞木門半掩,
一眼可以望到籬內,種著不少花木,花徑打掃得十分清潔,由此可見主人還是一位風雅
之士。
    藍衣文士走近籬笆,突然停往。
    韋宗方跟在他身後,依稀可以覺到這位藍衣文士在這剎那之間,步履忽然凝重起來,
一襲藍衫也在拂拂無風自動。
    這種凝重,韋宗方自然知道正是練武之人功凝百穴,氣布全身的徽候,心中不覺暗
暗奇怪,他不是說這是他朋友住的地方,既是朋友,何用如臨大敵?
    韋宗方如今已不是初出江湖,心中登時警覺,此人莫非和白衣大俠有仇,他邀自己
同來,顯然沒安著好心!「哼,自己豈會上你的當?」
    藍衣文士果然沒出他所料,沉嘿一聲,一手推開木門,大步走了進去,口中大聲喝
道:「裡面是什麼人?」
    就在他喝聲出口,兩扇黑漆大門呀然開啟,一個面蒙黑紗的黑衣人當門而立,冷冷
的問道:「你找誰?」
    這人聲音冷漠,尤其這一身黑衣,看去非男非女,甚是怪異。
    韋宗方見他青夭白日,臉上蒙著一塊黑紗,似乎是故作神秘。
    藍衣文士雙目精芒暴射,問道:「你是誰?」
    黑衣人冷聲道:「這不是怪事麼,我問你是來找誰的?」
    藍衣文士敞笑道:「你住在這裡,當知此屋主人是誰了?」
    黑衣人道:「此屋主人是誰?自然是我主人了。」
    藍衣文士道:「你主人是誰?」
    黑衣人不耐道:「廢話,我主人就是此屋主人。」
    這話可沒鍺,但也等於沒說,也是廢話。
    韋宗方站在一旁,聽兩人說來說去,誰也不肯先說,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忖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聽藍衣文士又道:「那你叫你們主人出來。」
    黑衣人冷冷道:「我主人不在此地。」
    藍衣文士目注黑衣人,凜然道:「朋友可否掀起臉上的黑紗?」
    黑衣人道:「我為什麼要掀?」
    藍衣文士道:「在下要瞧瞧你究是那一方的人物?」
    黑衣人冷冷一哂道:「量你瞧了也不認識。
    藍衣文士道:「說不定在下認得出你……」
    話聲未落,右手袍袖倏然揚起,一股潛力直向黑衣人面紗上拂去。
    韋宗方瞧的一凜,暗想:「兩人相距,少說也有五六尺距離,藍衣文士這一拂,內
勁潮湧,足見他內功如何精湛了!」
    黑衣人冷冷一嘿,左手斜斜拍出,呼的一聲,掌風颯然,正好把藍衣文士拂出的潛
力擋住。
    韋宗方又是一怔,這黑衣人的功力,居然也深厚無比!
    藍衣文士大笑道:「很好!」左手五指,凌空向黑衣人面紗抓去!
    韋宗方心中大駭:「這是隔空攜物!」
    黑衣人又是一聲冷笑,右手抬處,又是呼的一掌,迎著拍出。兩人這一接實,雖是
沒有半點聲響,但韋宗方已可覺得潛力迫人,兩人身軀也同時晃了一晃。
    藍衣文士雙目寒光如電,大喝道:「你再不自除面紗,莫怪在下出手傷人?」
    黑衣人道:「你傷得了我,再誇口不遲。」
    藍衣文士沉吟道:「你擅住此宅,在下就是殺了你,那也不算太過了!」他此話似
是心口相商,是以聲音不大。
    黑衣人道:「我要是隨便被人殺得死,就不敢在此替主人看屋了。」
    藍衣文士漸漸提起的右手,又緩緩放了下去,說道:「你既是替你主人看屋,那你
只要說出貴主人是誰,在下也不為已甚。」
    黑衣人嘿然道:「你勝了再說吧!」
    藍衣文士突然劍眉一軒,長笑道:「在下已經勸告過你了!」
    黑衣人道:「這不是廢話?」
    藍衣文士一襲長衫,拂拂自動,右手倏舉,手掌直豎,嗅目喝道:「只要你接下此
掌,在下立時走。」
    話聲一落,手掌直推而出,這一推不打緊,但聽「嘶」的一聲細響,宛如鋒利刀刃
裁紙一般,一股細長的聲響,筆直由空中裁了過去。
    韋宗方心頭猛然一驚,暗暗叫道:「修羅刀!」
    急忙舉目瞧去,那冷做不可一世的黑衣人,卻在此刻,突然一個倒縱,朝屋內閃入。
    藍衣文士低喝一聲:「快隨我來!」
    正待跟蹤而入,只聽裡面黑衣人的聲音喝了聲「打」,一篷藍芒,迎面灑來。
    藍衣文士早有準備,大袖一揮,發出一股罡風,把襲來暗器,悉數擊落,然後俯身
從地上拾起淬毒鋼針,看了幾眼,目中似有迷惘之色,隨手丟棄。驀地回頭來,眼看韋
宗方依然站著不動,口中輕輕一歎,道:「孩子,這是你父故居,還不隨我一起進去?」
    韋宗方悚然一驚,他聽出這幾句話,正是不知名叔叔的口音,急忙抬目道:「你果
然是叔叔……」
    藍衣文士早已在喝聲中,長身向屋中掠去,韋宗方這下那還怠慢,急急跟了進去。
    藍衣文士對屋中情形,十分熟悉,穿堂入室,由書房而臥室,而廚房,一間一間的
走去,顯然他心情沉重已極,除了全神貫注地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右掌當胸,隨時准
備應付突襲之外,任由韋宗方在他身後,始終默默不發一語。
    韋宗方即已知道這是父親的故居,心頭不免激動,但因叔叔沒有出聲,也不敢多問,
只覺每一間屋中,都打掃得十分乾淨,只是看去已很久無人居住,那黑衣人說他只是看
守屋子,倒也似乎不假。
    片刻工夫,他們已走遍了每一間屋子,依然看不到半個人影,連方纔的黑衣人也走
得不知去向?
    藍衣文士頓頓腳,歎息道:「可惜給他逃跑了!」
    韋宗方撲的跪了下去,叫道:「叔叔,方兒早該想到是你老人家了。」
    話聲未落,已經失聲哭泣起來。
    藍衣文士把他一把拉起,藹然笑道:「孩子,別哭了,這些時候,真難為了你,快
起來,叔叔有話跟你說?」
    韋宗方拭拭眼淚,問道:「叔叔,我爹到底是誰?」
    藍衣文士緩緩說道:「白衣大俠方天仁。」
    韋宗方身軀驀然一震,張目道:「爹真是姓方,那……黑袍人說的不假了!」
    藍衣文士點點頭道:「龍在天那晚告訴你的話,叔叔都聽到了,所以叔叔要你到這
裡來……」
    韋宗方沒待叔叔說完,急急問道:「爸真的沒有死麼?」
    藍衣文士神色一黯,雙目隱含淚光,道:「自然死了,十五年前,大師兄死在谷胤
老賊的鐵線毒蛇之下,是叔叔親手替他埋葬的。」
    韋宗方更是淚流滿面,激動的問道:「叔叔,谷胤老賊是誰?」
    藍衣文士道:「就是從前的毒沙峽主。」
    韋宗方目皆欲裂,切齒道:「果然是毒沙峽主!」
    藍衣文士道:「據叔叔所知,谷胤老賊也已死了多年了。」
    韋宗方忽然想起那晚黑袍人曾說,自己父親當年中了蛇毒之後,被他救活,現在毒
沙峽之言。不由生出一線希望,抬目道:「叔叔,那晚黑袍老人曾說,我爹中了鐵線蛇
毒,並沒死去,現在毒沙峽中,不知是真是假?」
    藍衣文士點點頭道:「這話叔叔自然也聽到了,此事其中只怕有詐,叔叔為了怕你
輕信人言,才引你來此,準備把十五年前的往事,全盤告訴了你,也好讓你知道身世來
歷。」
    說話之時,又回到書房之中,韋宗方緊隨入室。
    藍衣文士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師兄遇害一十五年,這間書房,卻是一切如舊,
這黑衣人何以要守在此屋,而且打掃得這般乾淨,實在令人費解!」一面回頭朝韋宗方
道:「孩子,你坐下來,叔叔從頭說起。」
    他自己也在一把木椅上坐了下來。
    韋宗方依言坐下,突然抬頭問道:「叔叔,那龍在天是什麼人?」
    藍衣文士道:「他就是青年四毒天王之首的毒手天王。」
    韋宗方沉吟道:「如果龍在天說的不假,侄兒身世,已約略聽他說過。」
    藍衣文士奇道:「你在那晚之前,已經見過他了?」
    韋宗方道:「這是萬劍會主邀約少林,武當,和天殺門,毒沙峽等人在泌姆山集會
之後,方兒因急於去找叔叔,別過眾人,在路上就遇到了他。」
    藍衣文士道:「是了,那天叔叔原先也在泌姆山,只是沒有現身罷了,後來天殺娘
也趕來了,叔叔一直懷疑天殺娘就是二師姐,才暗中跟了他一段路,那知叔叔竟是猜錯
了,唔、龍在天和你說了些什麼?」
    韋宗方就把當日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藍衣文士點點頭道:「他說的確也不錯,你師祖姜南山,當年的確是系出武當,也
是萬劍會八大護法之一,自從南海歸來,他老人家就隱居仙霞嶺,自號仙霞劍客。那時
正好江湖上出現了一個九毒神君,專和九大門派作對,後來雖被九大門派合力圍剿,消
滅了他的九毒教,但九大門派的許多傑出高手,也在這一戰中中毒而死,直到如今,元
氣依然未復,你師祖在那時候,雖沒自立門戶,但武林中人,只要提起仙霞劍客,莫不
肅然起敬。」
    韋宗方暗想:「原來師祖在江湖上這般受人崇敬!」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48:13

第41章 往事如繪
    藍衣文士頓了一頓道:「你師祖直到晚年,才收了兩個門人,大師兄就是你父親方
天仁,三師弟就是你不肖師叔了……」
    韋宗方道:「你老人家原來是侄兒的師叔,咦,你不是說師祖只收了兩個門人。」
    藍衣文士道:「不錯,是你師祖有個女兒,比大師兄小二歲,比叔叔大了一歲,也
就是你的生身之母。」
    韋宗方道:「是我娘,哦,叔叔,我娘呢?」
    藍衣文士平靜的接道:「你先聽叔叔說下去,大師兄生性敦厚,為人正直,他是叔
叔一生最敬佩的人……」他提到大師兄,不覺神色一黯,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師兄
出道江湖,大家因他平時喜穿白衣,就送了他一個美號,叫做白衣劍客,就在大師兄和
二師姐結婚那年,我這不肖師叔,卻因無心之故,被你師祖逐出了門牆。」
    韋宗方不知叔叔為什麼會被師祖逐出門牆,自然不好多問。
    藍衣文士見他沒有作聲,就接著說道:「那時叔叔只有十八歲,因見大師兄白衣劍
客得了名,叔叔就決定要做一個藍衣劍客……」
    韋宗方心想:「難怪方才自己問他如何稱呼,叔叔回答白衣劍客的朋友,自然是藍
衣劍客。」
    只聽藍衣文士續道:「毛病也出在一心想做藍衣劍客這上頭,有一次,叔叔經過雲
台山附近,遇上一個卸任官吏,被一群強盜攔劫,一家五口全遭殺戮,叔叔激於義憤,
追上去把十多個強盜,全都殺了,而且還在一株大樹上,削去樹皮,寫上了誅殺兇徒者
藍衣劍客等字樣。」
    韋宗方道:「這也沒錯。」
    藍衣文士道:「錯了,那不是強盜,是天地會的弟兄,卸任官吏是個旗人將軍,在
任上捕殺了天地會的一個首領,他們是替首領報仇,天地會是一個反清復明的幫會,在
江湖上深得各方同情和支持的組織,這個紕漏,你說大不大。」
    韋宗方道:「但叔叔當時不是不知他們來歷,只當是強盜,這也是無心之失。」
    藍衣文士笑道:「這是你在替叔叔說話,殺了十幾個人,還是無心之失?你師祖一
怒之下,就把叔叔逐出門牆,要知當時天地會勢力極大,師傅這一宣佈把我逐出門牆,
江湖上那裡還有叔叔立足餘地?差幸遇上武當天元子道兄,他同情叔叔遭遇,指引我投
到修羅門下,從此沒和大師兄見過面。」
    韋宗方道,「後來呢?」
    藍衣文士接道:「直到十五年前,叔叔無意中聽到谷胤為了凱覦引劍珠,和大師兄
約在仙華山頂見面……」
    韋宗方道:「谷胤就是毒沙峽主?」
    藍衣文士道:「毒劍谷胤,也是當年萬劍會的八大護法之一,當年南海一役,萬劍
會羅致的各派高手,逃回中原,就各自星散,誰也不知誰的生死,沒想到他卻當了毒沙
峽主,其實當時江湖上雖有毒沙峽之名,大家根本不知道毒沙峽究在那裡,據叔叔後來
多方調查,毒沙峽主並不是谷胤,而是谷老賊的女兒……」
    韋宗方想起那晚被自己擒住的女郎,原來竟是仇人之女!
    藍衣文土續道:「那谷胤老賊,不知如何會知道引劍珠落在你師祖手裡,也許師祖
在日,他縱有覬覦之心,也不敢貿然出面,因此等你師祖死後的第三年,找上了大師兄,
訂了中秋之約。這消息給叔叔無意聽來,不禁大吃一驚,大師兄的武功,叔叔是再清楚
不過,這多年縱然精進,只怕也不是谷老賊的對手,叔叔左思右想,想出一個計策?」
    韋宗方問道:「不知叔叔想了什麼計策?」
    藍衣文士道:「修羅門易容之術,在武林上可說無出其右,當時叔叔想到只有釜底
抽薪,喬扮大師兄,先趕到仙華山頂去,能把谷老賊打敗,那是最好不過,否則也和他
拚個兩敗俱傷……」
    韋宗方含淚道:「叔叔,你真好。」
    藍衣文士強忍心中悲痛,繼續說道:「那知大師兄是個守信的人,他竟然比叔叔到
的還早……」
    韋宗方驚啊一聲,急急問道:「後來呢?」
    藍衣文士道:「叔叔和大師兄見了面,叔叔勸大師兄離去,大師兄也勸叔叔及早離
開……」
    韋宗方問道:「爹知不知道你是叔叔?」
    藍衣文士道:「大師兄先前也不知道叔叔是誰,後來他突然欺了過來,叔叔比大師
兄要低上半個肩頭,他已經發現是叔叔喬裝的,但谷老賊這時也趕到了。」
    韋宗方忍不往「啊」了一聲。
    藍衣文士繼道:「當時叔叔既然喬裝了大師兄,自是要搶先和老賊動手,而且叔叔
自問,如果由叔叔先動手,也許可以勝了谷老賊……」
    韋宗方道:「結果是爹先和谷老賊動手麼?」
    藍衣文士黯然道:「這是叔叔至今追悔莫及的事,當叔叔搶在大師兄前面,正待和
谷老賊動手的時候,結果被大師已喝退下來,唉,這就是叔叔從小對大師兄心存敬畏的
緣故,大師兄喝了句『你退下去』之後,叔叔竟然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韋宗方道:「爹就和谷老賊動上了手?」
    藍衣文士道:「大師兄如論武功,雖和谷老賊要差上一籌,但大師兄的『乾三震』,
三劍迴環,威勢也非同小可,你師祖仗以成名的這招『乾三震』,震力極強,原是奪震
敵人手上兵刃的劍法,但谷老賊手中是一條活的鐵線竹節蛇,蛇被震脫手,卻一口咬住
了大師兄右腕……」
    韋宗方驚的跳了起來,含淚道:「叔叔後來呢?」
    藍衣文士道:「叔叔睹狀大驚,向谷老賊索取解藥,谷老賊不知我們兩人誰真誰假,
自然也不肯放過叔叔,他招手收回蛇鞭,就和叔叔打了起來,結果他被叔叔一劍削
斷……」
    韋宗方喜道:「叔叔使的就是七修劍?」
    藍衣文士點點頭,又道:「同時谷老賊也被叔叔的『修羅刀』擊中,那知谷老賊功
力深厚,竟然被他負創逃走……」
    韋宗方心頭狂跳,問道:「我爹呢?」
    藍衣文土歎了口氣道:「大師兄中毒甚深,此時已經支侍不住,昏倒地上,叔叔喂
了大師兄幾粒解毒藥丸,就抱起大師兄飛奔下山,還沒趕到這裡,大師兄就毒發身
死……」
    韋宗方哇的一聲,撲入叔叔懷裡,失聲大哭。
    藍衣文士也悲痛落淚,輕輕拍著韋宗方肩頭,道:「孩子,聽叔叔說下去,」
    韋宗方從他懷中抬起淚眼,問道:「叔叔,我爹真的沒有救了?」
    藍衣文士拭拭淚水,道:「叔叔突然想到大師兄和二師姐伉儷情深,如果此時把大
師兄突然送回家中,豈不讓二師姐悲痛欲絕?」
    韋宗方道:「那怎麼辦?」
    藍衣文士道:「因此叔叔沒向這裡來,就抱著大師兄向井研嶺上跑去,叔叔仔細檢
查了一遍,大師兄確實蛇毒攻心,不但四肢已冷,心臟也已停止,就是大羅天仙,也救
不活了……」
    「爹……」韋宗方沒等他說完,又失聲痛哭起來。
    藍衣文士續道:「叔叔眼看大師兄氣絕多時,只好把他屍體埋在嶺上,然後略為整
整衣衫,趕到此地。」
    韋宗方含淚問道:「我娘還不知道?」
    藍衣文士道:「叔叔和大師兄自小同門,大師兄的一舉一動,自然可以模仿得惟妙
惟肖,二師姐看到叔叔,也不疑有他,那時叔叔早已想好了一番話,詭稱今晚赴約,因
見谷老賊還約了幾個厲害高手,我自知不敵,才悄悄退去,對方如果發現我沒去赴約,
必然會趕來此地。二師姐聽了我的話,果然信以為真,問我如何辦好?我就說眼下時機
已迫,趕快收拾細軟,離開此地,同時為了避免賊人追蹤,我們應該分頭上路。二師姐
問我逃到那裡去,我說仙霞嶺是我們從小長大的地方,地頭較熟,我們不如先去仙霞嶺
暫避,於是議定由二師姐帶了細軟,單獨上路,叔叔帶你同行。」
    韋宗方道:「我娘還住在仙霞嶺麼?」
    藍衣文士沒有回答,續道:「但叔叔並沒有把你送到仙霞嶺去,因為叔叔知道谷老
賊一日沒死,他決不放過你母子兩人,你要報父仇,只有留在叔叔身邊,你原名叫做方
瑋,叔叔給你取了韋宗方,就是暗示你是方家的後代……」
    韋宗方道:「叔叔,你說了半天,你老人家究竟是誰?」
    藍衣文士笑了笑道:「叔叔信上不是已經告訴你了,不知名就是畢知明。」
    韋宗方道:「叔叔信上說過,日後母子重逢,也就是我身世大白,洗刷血仇之時,
現在方兒身世已白,我娘究竟在那裡?」
    畢知明皺皺眉頭:「你總記得去年中秋節前,叔叔不是下山去了麼?我就是趕到仙
霞嶺,找二師姐去的,那知二師姐並不在仙霞嶺……」
    韋宗方心頭一急,問道:「我娘去了那裡呢?哦,叔叔,我娘一直不知道爹遏害的
事麼?」
    畢知明道:「知道,我帶你離開井研嶺之後,就把你暫時寄在鐵筆幫,那時鐵筆幫
老幫主陶前輩還沒過世,叔叔一個人趕到仙霞嶺去,把大師兄遇害之事,但直告訴了二
師姐。」
    韋宗方眼睛濕潤,仰臉道,「我娘一定痛不欲生。」
    畢知明道:「二師姐當時沉痛的說:瑋兒那就完全拜託師弟了,等他到了二十歲,
你再帶他上仙霞嶺來,父仇不共戴天,我要親眼看珠兒手刃仇人。」說到這裡,日氣一
頓,又道:「叔叔當時原想讓你在江湖上歷練上二年,然後再帶你上仙霞嶺去……」
    韋宗方道:「你老人家不是說我娘不在仙霞嶺了麼?」
    畢知明沉吟道:「我想二師姐也許有事離開,你今年才十九歲,等到二十歲,二師
姐一定會在仙霞嶺等你。」
    韋宗方失望道:「那還要一年!啊,叔叔,你說谷老賊已經死了?」
    畢知明道:「毒沙峽是個詭秘的地方,毒沙峽主也是極端詭秘的人,他們行事不但
外人無法知道,就是毒沙峽的人,也未必清楚。叔叔探聽來的消息,也只是零零星星的
一些,經叔叔研判的結果,谷老賊該是死了多年了。」
    韋宗方道:「叔叔,你說的清楚點好麼?」
    畢知明道:「叔叔其實也不大清楚,直到目前連毒沙峽究在那裡,都還不知道,據
叔叔推想……最先的毒沙峽主,應該就是毒劍谷胤,他從南海逃回來,發現了毒沙峽,
就在毒沙峽居住下來,自號毒沙峽主,但他何以不以真面目示人,要把毒沙峽主扮成身
穿寬大黑袍,白鬚垂胸,手持竹仗的老人,這就使人費解。」
    韋宗方道:「也許是他故作神秘。」
    畢知明搖搖頭道:「不,其中必有緣故,而且後來據叔叔探聽到的一項秘密,原來
谷老賊當年並不是毒沙峽主,真正的毒沙峽主是他女兒谷天香,他自己卻只當了毒沙峽
的最高護法,這是十年前的事,如今他們總護法,換了四大天王中的毒手天玉龍在天,
谷老賊已有多年不曾露面,自然已經死了。」
    韋宗方道:「龍在天一再跟侄兒說,我爹沒死,還說爹就在毒沙峽中。」
    畢知明卻沒有立即開口,停了一會,才緩緩抬頭,說道:「龍在天此舉,叔叔也想
不出他究竟陰謀何在?」突然起身說:「孩子,走!」
    韋宗方跟著站起,問道:「叔叔,我們到那裡去?」
    畢知明道:「叔叔領你到大師兄埋骨的地方去,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了,叔叔要說
的話,也都告訴你了……」
    說到這裡,忽然住口,轉身朝門外走去。
    韋宗方雖然聽出叔叔似乎言有未盡,但眼看叔叔走了出去,也就緊跟在他身後,無
暇多間,兩人匆匆步出竹籬,就向嶺上行去。
    畢知明走在前面,袍角飛飄,步履從容自然,但速度卻是快疾無比。
    韋宗方從小由叔叔扶養長大,很少看到叔叔在自己面前展露輕身功夫,不覺腳下墊
勁,運步如飛,想試試自己能不能跑到叔叔前面去?可是任你如何提吸真氣,始終差了
一大截,總是追趕不上。
    畢知明一直悠然而行,連頭也沒口,片刻工夫;便已登上嶺頂。
    韋宗方忽聽叔叔輕喝一聲:「孩子,快來!」
    人隨聲起,藍影一閃,業已撲向三丈之外。
    韋宗方不禁一楞,急忙抬頭瞧去,只見叔叔遠遠的俯下身去,從地上拾起一張白紙。
    韋宗方急忙趕了過去,只見叔叔手上拿著一張白紙,一臉怒容,一襲藍衫,拂拂自
動,不由問道:「叔叔手上拿的是什麼?」
    畢知明隨手把白紙遞過來。
    韋宗方低頭一瞧,只見上面用木炭寫著:「汝父尚在人間。」
    韋宗方心頭「咚」的一跳,抬頭道:「叔叔,你怎會知道這裡留著這字條?」
    畢知明朝地上一指,道:「這裡就是大師兄埋骨之處,他們故意把字條留在墳前,
那是算準咱們會來的了。」說到這裡,接著道:「孩子,把劍給我。」
    韋宗方從身邊抽出長劍,雙手遞給叔叔。
    畢知明接過長劍,往地上一插,突然拜了下去,含淚道:「大師兄,小弟率同瑋兒,
謁墓而來,但為了證明你生死之謎,小弟只好發家一看究竟,伏望大師兄在天之靈,幸
加諒察。」
    韋宗方早已哭拜在地。
    畢知明祝畢,回頭道:「孩子,快起來,咱們情非得已,只好發家驗看了。」
    韋宗方含淚道:「但憑叔叔作主,」
    畢知明沒再說話,舉起長劍,審慎的朝地上挖掘下去,韋宗方幫著叔叔,用手扒開
石塊泥沙。一會工夫,已挖了三尺來深,畢知明更加小心,棄去長劍,和韋宗方兩人,
只是用手扒著。快到四尺光景,砂土中,赫然發現了一柄鐵銹斑剝的長劍。
    畢知明取到手上,看了一看,強忍悲痛,黯然道:「孩子,這柄銹蝕長劍,正是大
師兄昔年隨身之物……」
    韋宗方早已淚流滿臉,恭敬的接過長劍。兩人繼續向下挖去,照說長劍既已發現,
屍體也該就在附近,但一直挖到五尺來深,依然不見屍骨。
    畢知明站起身來,道:「孩子,不用挖了。」
    韋宗方拭拭眼淚,心中不覺生出一線希望,仰臉道:「叔叔,這麼看來,爹真的沒
有死了。」
    畢知明雙目盡赤,暗暗切齒,忖道:「大師兄當日蛇毒攻心,自己替他埋葬之時,
明明已氣絕多時,人死不能復生,這明明有人盜走大師兄屍體,故佈疑陣!」但這話,
此刻卻又不便和韋宗方明說,沉吟有頃,才道:「孩子,此事目前真假難分,叔叔一時
也說不出來,咱們先把土掩了再說。」
    說完,依然把那柄長劍,端端正正的放回坑中,兩人很快把土蓋上。
    畢知明神色莊重,一臉悲憤之色,對著土丘,作了個長揖,口中還在喃喃默禱。
    韋宗方看得出叔叔沒明言,心中卻認定自己父親早已死了,不覺也暗自垂淚。
    畢知明默禱了一陣,回身道:「孩子,我們回去吧!」
    兩人重又回到嶺下故宅,差不多已是未牌時候,畢知明取出乾糧,分著吃了,然後
把韋宗方叫到書房,問道:「孩子,你對大師兄的生死。看法如何?」
    韋宗方道:「侄兒覺得爹當時身中蛇毒,在叔叔看來,認為蛇毒攻心,已無藥可救,
但龍在天精幹用毒,他等叔叔離開之後,把爹救活了,也不無可能。」
    畢知明長長歎息一聲,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身為人子,自然心存萬一之想,
但孩子,這也就是你的弱點,江猢上牛鬼蛇神,人心險詐,叔叔有一句話,你必須牢記
在心,就是行走江湖,遇上任何事情,都要沉著冷靜,千萬不可衝動。」
    韋宗方點點頭。
    畢知明又道:「不論你父是生是死,在這一年之內,叔叔要你咬緊牙關,當作不知
自己身世一般,不准多問,也不准你輕信人言,輕易涉險。」
    他接連說出兩個「不准」,和兩句「輕易」,臉情嚴肅,口氣像斬釘截鐵一般,大
有不容韋宗方違拗之意。
    韋宗方從未見過叔叔這般疾言厲色,方自一愣。
    畢知明歎了口氣道:「孩子,叔叔知道你雖然不敢多說,但心中一定想問,這是為
了什麼?叔叔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點,你從明天起,依然回到懷玉山茅屋中去,一年
之內,好好用功,不准再在江湖上走動,明年今日,叔叔自會回來,帶你同去仙霞嶺,
要是叔叔沒趕回去,你可自己前去仙霞嶺,你母子重逢之日,大師兄生死之迷,大概也
可以揭開了。」
    韋宗方聽叔叔口氣堅決,而且言外十分蒼涼,心中不覺一動!
    畢知明沒等他開口,接著又道:「孩子,你過來,叔叔此刻就要傳你一套劍法,你
回到懷玉山,這一年之中,務必潛心練劍。這套劍法叫做,『修羅十三式』,練到最上
乘境界,可以在一招之中,十三劍同發,在目前武林中,還無人能解,算是最厲害的劍
法了,只是易學難精……」
    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
    韋宗方早已走到叔叔身邊,垂身而立。
    畢知明望了他一眼,續道:「修羅門的武學,照例不傳外人,你雖非修羅弟子,但
叔叔一生,沒有妻兒,你是叔叔一手扶養長大的,自然也算是叔叔的唯一親人,我傳你
劍法,那也算不得有違師門規法了!」
    韋宗方眼看叔叔擔「修羅十三式」說的這般鄭重,忽然想起萬劍會主送自己的那冊
「萬劍歸宗」,也是萬劍會不傳之密,當下說道:「叔叔,萬劍會主在臨行之時,也送
了方兒一冊劍譜。」
    說著,就從懷中取了出來,雙手遞過。
    畢知明只看了一眼,不禁動容的道:「萬劍歸宗!這是萬劍會只有他們會主才能練
習的秘學,他如何會送與你的?」
    韋宗方臉上一紅,道:「萬劍會主知道方兒身負血仇,身世未明,來日大難,臨行
之時,才把這冊劍譜借給方兒練習,三個月之後,再行還他。」
    畢知明點點頭道:「萬劍會主居然把他門中傲視武林的不傳之秘相贈,實是異數,
交友如此,委實難得!」
    他不知道萬劍會主是女兒之身,自然更不知道萬劍會主情有所鐘,接著說道:「叔
叔從前曾聽你師祖說過,者萬劍會主精幹劍術,一生之中,搜羅天下各門派的劍法,晚
年融會貫通,創了一套絕世之學,名為『萬劍歸宗』,可見他口氣之大,但他唯一遺憾,
就是普天之下,還有兩套劍法他未曾寓目,一套是南海門的『風雷劍法』,另一套就是
修羅門的『修羅十三式』,當年萬劍會主盡起高手,前往南海,雖是起因於南海門有一
顆引劍珠,是使劍的人最大剋星,但是南海門劍起風雷的一套『風雷劍法』,也未嘗不
是萬劍會主夢寐以求的主因之一。」
    韋宗方聽叔叔提起南海門,不禁想到了束小惠,心頭有著說不出的偶然之感,一面
問道:「南海門的『風雷劍法』,那一定也是十分厲害了?」
    畢知明微微一笑道:「據說當年突襲南海,你師祖得到了一頁殘缺不全的劍法,共
有三招,名稱叫做『霹靂三震』,你師租後來把它改稱『乾三震』、當然你師租本身在
劍術上原已有了極精深的造詣,但這三招劍法,更是他仗以成名的絕技,試想僅僅三招
劍法,就能名震中原,『風雷劍法』威力如何,已可想見了……」
    說到這裡,接著又道:「孩子,你師祖的『乾三震』,你早就學會了,不過當時叔
叔為了怕你一旦出手,被人瞧出來歷,才把這三招劍法,隱藏在『兩儀劍法,之中,今
後你把它聯貫起來,威力自可更強。」
    韋宗方道:「叔叔不說,方兒也試出來了,上次和萬劍會主比劍,就曾三劍聯貫著
使過。」
    畢知明點點笑道:「這樣就好,你學會了『乾三震』,等於已經學得了南海門『風
雷劍法』的一部份,再由叔叔傳你『修羅十三式』,如果你再練會『萬劍歸宗』,哈哈,
只要你潛心昔練,一年之後,在劍法一道,孩子,你已可說是舉世無匹了!」
    說到得意之處,不禁仰天大笑,聲淚俱下!
    韋宗方也被叔叔的喜極而位,對自己期望之殷,感動得忍不住流下淚來。
    畢知明以袖試淚,藹然笑道:「孩子,叔叔這就傳你口訣,你用心聽了。」
    當下就把「修羅十三式」的口訣,詳細說了一遍。
    韋宗方用心諦聽,默默背誦,畢知明直等韋宗方都記住了,才開始傳他劍法,十三
式劍法,經畢知明不厭其煩的解釋,和在旁點撥教導,也足足化了兩個時辰,韋宗方才
算勉強學會,許多精微之處還是不曾完全領悟。
    天色漸漸昏黑下來,畢知明到山下人家去買了些蔬菜柴米回來,兩人動手做飯。飯
後,畢知明仍舊捨促韋宗方在庭中練劍,自己站在一旁,不時加以指點,糾正他身法手
法,這樣直練到二更將盡,韋宗方已把十三式差不多都練熟了,才回轉書房,各自跌坐
運功。
    一晚易過,第二天一早。
    韋宗方運功醒來,睜眼一瞧,房中已不見叔叔的影子,急忙一躍而起。
    瞥見自己身邊地上,留著一張紙箋,心中不禁一急,慌忙俯身取起,只見紙上寫著
叔叔的筆跡:「緯兒,從今天起,你必須立刻回轉懷玉山去,埋首練劍,不准再在江湖
走動,明年今日,叔叔自會前去帶你同赴仙霞嶺,萬一叔叔趕不回來,你就單獨前往五
峰尖頂,切切勿忘。」
    叔叔又走了,韋宗方拿著紙條,忍不住流下淚來!
    「叔叔為什麼要走得這麼匆忙呢?」他仰首向天,心中不期浮起昨天叔叔說的許多
話來。
    驀地他有了一個預感,叔叔要自己回轉懷玉山去,閉門練劍,當作依然不知身世一
般,不准多問,不准輕信人言,不准再在江湖走動,而他——叔叔說不定趕去毒沙峽找
龍在天去了!
    自己該怎麼辦呢?身為人子豈能把父親生死之事,置之不問?但叔叔嚴詞告誡,叮
囑自己必須回轉懷玉山去……是了,叔叔一定知道毒沙峽在那裡,他老人家昨天不肯和
自己明說,就是怕自己前去涉險,憑叔叔的武功,當然不會有什麼意外,那麼自己應該
遵奉他老人家的囑咐,先回懷玉山去。
    好在「修羅十三式」自己已經學會了,只要把它練成,「萬劍歸宗」共有八十一式,
練習起來,需要較長的時間,但自問有三月時光,也可以練熟了,叔叔要自己回去練劍,
自己只要把劍練熟了,也算不得違拗他老人家之命。
    三月之後,自己和萬劍會主有約,至少該把這冊秘學去還給人家,自己曾聽萬劍會
主說過,萬劍會有一位三絕先生,博學多能,熟諳武林掌故,也許他會知道毒沙峽在什
麼地方?
    龍在天說爹在毒沙峽中,不論真假,自己總該去毒沙峽一探,明年見了母親,也有
個確實消息可稟告她老人家了,想到這裡,只覺自己想的十分周到,當下關好門戶,從
天井縱出圍牆,瞥見昨天那個面蒙黑紗的黑衣人,施施從山下迎面走來。
    韋宗方等他行近,突然攔住去路,冷冷的道:「朋友又來了麼?」
    黑衣人道:「在下奉命看守此屋,自然要來。」
    韋宗方道:「你知道此屋主人是誰?」
    黑衣人道:「難道你不知道?」
    韋宗方道:「在下自然知道,否則怎會問你?」
    黑衣人道:「你知道就好了。」
    韋宗方道:「那麼朋友知道在下是誰?」
    黑衣人道:「在下自然知道。」
    韋宗方敞笑一聲,道:「朋友知道就好。」
    黑衣冷嘿道:「知道了又怎麼樣?若非看在你是此屋小主人份上,在下奉命看屋,
昨天就不會讓你們進去了。」
    韋宗方聽得一奇,不覺問道:「朋友看守此屋,到底奉誰之命?你主人是誰?」
    黑衣人不耐道:「在下只知看屋,旁的一概不知。」
    韋宗方突然劍眉一挑,朗笑道:「朋友要不說說清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48:47

第42章 故園易主
    黑衣人沒待他說完,嘿嘿道:
    「你可是不放過我麼?」
    韋宗方道:
    「不錯,我方家宅園,不容外人佔住,除非你說出主人來歷。」
    黑衣人道:
    「在下要是不說呢?」
    韋宗方道:
    「在下自有使你說出來的辦法。」
    左手如鉤,迅疾朝黑衣人肩頭拿去。
    黑衣人冷嘿一聲,右肩倏沉,避開韋宗方手勢,右手揚處,呼的一聲,迎面劈來!
    韋宗方一抓落空,身形業已欺到黑衣人面前,對方劈來的一掌,勢到極快,只好一
揚右手,揮掌硬接,但聽「蓬」的一聲,雙掌接實,黑衣人只是上身晃了晃,韋宗方卻
被震的後退兩步。
    只聽黑衣人冷聲道:
    「看在你是此屋小主人的份上,我不下手傷你,嘿嘿,換了旁人,此刻早已被我毒
掌所傷。活不過一個時辰了。」
    「毒掌所傷」,這四個字鑽進韋宗方耳朵,心中驀地一動,嗔目喝道:
    「你是毒沙峽的人!」
    黑衣人冷哂道:
    「毒沙峽,那些人是什麼東西!」
    他黑紗蒙面,縱然看不到他神色,但語氣之間,似乎對毒沙峽十分輕蔑!
    韋宗方暗自一怔,忖道:
    「自己懷疑他是毒沙峽派來的人,但聽他口氣,竟又不像,那麼此人到底是什麼人
派來的呢!昨晚叔叔對他已經十分動疑,後來到處找不到他,今天給自己遇上了,倒不
可輕易放過了。」心念疾轉,不覺目射凌光,喝道:
    「昨日我爹墓前的紙條,也是你留的了?」
    黑衣人道:
    「你爹沒有死!」
    韋宗方不由心頭激動,大聲叫道:
    「你還說不是毒沙峽的人,在下不給你一點厲害,諒你也不肯承認……」
    「嗆」的一聲,隨手掣出劍來!
    黑衣人冷哼道:
    「你想和我動手麼?」
    韋宗方喝道:
    「不用多說,朋友亮出兵器來!」
    黑衣人雙手一揚道:
    「我不過瞧在你是此屋小主人份上,真要動手的話,可莫怪我出手傷人?在下從不
使用兵器,你只管進招就是了。」
    他已經三次提到「看到你是此屋小主人份上」了!
    韋宗方沉喝道:
    「既然如此,我要不客氣了!」
    話聲出口,右腕一圈,正待發劍!
    只聽有人在遠處叫道:
    「方公子快請住手……」
    韋宗方不覺停住劍勢,轉臉望去,只見又是一個身穿黑衣,面蒙黑紗的人,疾奔而
來,轉眼已到面前。
    韋宗方暗暗哼了一聲:
    「來的是他的同黨!」心念方動,只見後來的黑衣人朝先前那個黑衣人道:
    「沈大媽,你怎的和公子動起手來的?」
    韋宗方聽的一怔,暗想:
    「原來和自己動手的黑衣人,竟是女的!」
    先前那黑衣人冷冷的道:
    「他要和我動手、難道我就讓他宰了?」
    後來的黑衣人道:
    「現在你可以進去了。」
    先前那黑衣人果然不再作聲,正待轉身朝屋中走去。
    韋宗方大喝一聲道:
    「站住,在下已經說過,方家宅院不准外人佔住。」
    後來的黑衣人拱了拱手道:
    「方公子不可誤會,沈大媽只是奉家主人之命,來此看守房屋,打掃宅院,並非占
住。」
    韋宗方道:
    「你們主人是誰?」
    後來的黑衣人道:
    「家主人聽說公子來了,特命在下前來迎迓,務望公子屈駕一行。」
    韋宗方心裡充滿了疑惑,不知他們主人究是什麼路數?一面沉聲問道:
    「你們主人何在?」
    後來的黑衣人道:
    「離此不算太遠,山下已準備好了馬車。」
    韋宗方暗想:
    「不管他們主人是誰,自己自是非去瞧瞧不可。」這就朝後來的黑衣人點點頭道:
    「好,在下答應去了。」
    說話之際,回頭一瞧,先前那黑衣人,在這一瞬工夫,業已走得不見,敢情在自己
和後來的黑衣人說話之時,他就回身進屋去,心想:
    「他既是奉命看屋來的,那就讓他去吧!」
    後來的黑衣人躬身道:
    「方公子請吧!」
    韋宗方沒有說話,大步朝山下走去,黑衣人跟在他身後,也沒作聲。
    不消片刻,便已到了路口,黑衣人道:
    「方公子請留步。」
    韋宗方道:
    「什麼事?」
    黑衣人道:
    「在下已經替公子準備了馬車。」說話之時,招了招手。
    韋宗方舉目瞧去,果見林邊停著一輛黑漆馬車,那駕車漢子看到黑衣人招手,立時
一帶韁繩,把馬車馳了過來,在兩人身前停住,一躍下車,迅速捲起車簾。
    黑衣人道:
    「方公子請上車。」
    韋宗方也不客氣,跨入車廂,黑衣人跟著上車,駕車漢子不待吩咐,放下車簾,在
外面扣好。這一放下車簾,韋宗方才發覺車中遮得十分嚴密,竟然不透一絲天光。
    他現在事情經過得多了,閱歷自然也深了,一看就知對方此舉,無非不想讓自己認
出路徑!大凡行動詭秘的人多數都沒有安著好心!
    自己身上現有鏤文犀、引劍珠兩件武林中人垂涎的寶物,還有一冊萬劍會不傳之秘
的「萬劍歸宗」劍法。這三件東西,無論如何不能失去,也許他們主人早已打聽清楚,
心存覬覦,才故意使人把自己引去,看來此行倒是大意不得。
    馬車開始上路,車輪輾轉,發出轆轆巨響,韋宗方坐在車中,根本不辨南北東西,
不知他們究竟要把自己帶到那裡去?車廂中伸手不見五指,但韋宗方目能夜視,依然可
以清晰看到黑衣人默默的坐在左首橫頭,閉著眼睛打盹,他似乎不願和自己多說,當然
他是怕說多了,會洩露什麼秘密。
    韋宗方也沒說話,他知道即使問他,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反正就可以看見他們主人
了,又何必多費唇舌?
    車行極快,差不多已經馳了一個多時辰。現在車身開始顛,而且顛簸越來越厲害了,
顯然馬車已由大路折入小徑,走的路越來越是荒僻!
    韋宗方並不在乎,既然來了,就是龍潭虎穴,也得闖他一闖。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車子又漸漸平穩下來,這情形十分明顯,經過很長一段崎嶇不
平的道路,又趨平穩,那是快到地頭了!果然行不多久,車子就停了下來,黑衣人還當
韋宗方也在打吨,低聲叫道:
    「方公子,咱們到了。」
    韋宗方應道:
    「到了麼?」
    黑衣人道:
    「只是有一件事,要委屈公子。」
    韋宗方道:
    「什麼事?」
    黑衣人道:
    「家主人已有多年不在江湖出現,不欲人知,因此進出的人,都要面蒙黑布。」
    韋宗方道:
    「可是要在下也蒙上黑布麼?」
    黑衣人道:
    小這是暫時委屈。」
    韋宗方心想:他既然說出來了,除非自己不想進入他們巢穴,否則是非答應不可,
這就慨然道:
    「好吧!」
    黑衣人喜道:
    「難得公子如此爽朗,真不愧是白衣大俠的後人!」
    說話之時,探懷取出一塊黑布,替韋宗方蒙在臉上。駕車漢子很快解開篷上扣子,
掀起車篷。
    陽光迎面射來,韋宗方只覺眼前一亮,但因有黑布蒙住了眼睛,無法看到四周景物,
他讓黑衣人蒙上眼睛之時,早已氣凝百穴,右手暗暗蓄勢,對方如敢出手點自己穴道,
立可發出「修羅刀」,把他一掌劈死。
    只聽黑衣人道:
    「方公子可以下車了,在下扶你一把。」
    韋宗方道:
    「不用了。」
    說罷,一躍下車,竟然和沒有蒙住眼睛一般。
    黑衣人微微一怔,目光注視著韋宗方臉上,仔細瞧了一瞧,只覺蒙在他臉上的黑布,
依然包得好好的,並沒動過。
    韋宗方道:
    「朋友還不走麼?」
    黑衣人略一遲疑,道:
    「從這裡進去,還有一小段路,還是讓在下牽著公子的手吧!」
    韋宗方道:
    「你只管在前面領路好了。」
    黑衣人見他這般說法,只好走在前面,韋宗方立時舉步跟了過去。
    黑衣人故意加快腳步,眼看韋宗方依然如影隨形一般,跟在自己身後,絲毫不曾落
後,心中不覺暗暗佩服。
    兩人在樹林裡三轉兩轉,走到一座宅院前面,黑衣人停了下來,由衷的讚道:
    「方公子聽聲辨位,好高明的輕功!」
    韋宗方道:
    「已經到了麼?」
    黑衣人道:
    「待在下把公子領到裡面,自當替你解開黑布,還望再忍耐一下。他不待韋宗方回
答,上前扣了幾下門,大門開啟,黑衣人口身道:
    「方公子請隨我進內。」
    韋宗方一手緊按劍柄,昂然走了進去。
    越過一座天井,跨上石階,只聽黑衣人道:
    「好啦,在下可以替公子解開黑布了!」
    韋宗方沒待他說完,一手撕下黑布,舉目瞧去,只見自己站在廳上,隨手把黑布交
給黑衣人,一面問道:
    「你們主人呢?」
    黑衣人躬身道:
    「公子請在廳上稍坐,容在下進去通報。」
    說完,又躬了躬身,匆匆朝廳後走去。
    韋宗方略一打量,只覺這座宅院,屋宇不少,但人手似乎不多,靜悄悄的,聽不到
一點人聲,當下就走到一把椅子前面,坐了下來。
    只見另一名黑衣人端著茶盤從廳後走出,把一碗茗茶,放到身邊几上,說道:
    「方公子請用茶。」
    此人雖沒蒙上黑紗,但面目冷漠,分明戴著面具。
    韋宗方心中冷哼,心想:
    「這家人家處處顯得詭秘,看來決非什麼好路數!」
    望了几上的茶一眼,動也不動它一下。
    過了片刻,只見黑衣人回出廳來,躬身笑道:
    「方公子久候了,家主人請公子到後堂相見。」
    韋宗方緩緩站起身道:
    「朋友請帶路吧!」黑衣人再次躬身道:
    「方公子請隨我來。」
    韋宗方隨他身後行到了後堂,黑衣人閃身一側,招手道:
    「方公子請進。」
    韋宗方昂首跨進堂中,抬目望去,只見中間一張方桌上,擺了幾式佳餚,一壺美酒,
和一副杯筷,除此之外,不見一個人影,心中暗自納罕。
    黑衣人跟著韋宗方身後而入,但很快朝屏後走去,片刻之後,只見從屏風後面轉出
一個約二十四五歲的黑衣使女,朝韋宗方福了福道:
    「家主人因公子遠來,時已過午,想必腹中飢餓,特吩咐廚下做下兒色粗看,公子
將就用些酒食。」
    韋宗方聽她口音正是和自己同來的黑衣人,心中一怔,連忙抱拳道「原來方才就是
姑娘,在下失敬了。」
    那黑衣使女笑了笑:
    「方公子不可客氣,請自行用飯吧!」
    韋宗方暗暗忖道:
    「此間主人處處透著詭秘,自己別上了他們的當。」想到這裡,一面說到:
    「貴主人邀在下前來,必有見教,酒飯不敢打擾,姑娘還是請貴主人出來吧!」
    黑衣使女微微不悅道:
    「公子可是疑心這酒菜中放了毒藥麼?」
    韋宗方道:
    「在下和貴主人素昧平生,豈敢有此想法。」
    黑衣使女道:
    「公子心裡只怕不是這麼想吧?」
    話聲方落,只聽一陣囊囊履聲,傳了過來,一個身穿寬大黑袍,白髯垂胸的老人,
一手持著手杖,緩步從屏後走出。
    韋宗方暗暗哼聲:
    「果然是她!」
    白髯老人怔的一怔,兩道清澈目光,注視著韋宗方,淡淡笑道:
    「是了,方公子一定把我看作了毒沙峽主了?」
    韋宗方道:
    「你難道不是?」
    白髯老人幽幽吁了口氣道:
    「從前是。」
    從前是,難道現在不是?
    韋宗方暗暗哼道:
    「你分明就是毒沙峽主,何用故弄玄虛?」
    白髯老人見他沒有說話,又道:
    「公子見到毒沙峽主了麼?」
    韋宗方道:
    「不錯,在下和她見過一面,」
    白髯老人道:
    「他也是這身打扮是不是?」
    韋宗方冷冷的道:
    「正是如此。」
    白髯老人朝桌上望了一眼,道:
    「公子真不餓麼?」
    韋宗方半天沒吃東西,腹中其實早就餓了,但瞧到此間主人,竟是擅於用毒的毒沙
峽主,自然更不敢吃了,聞言冷冷道:
    「在下不餓,你有什麼事,就請說吧!」
    白髯老人點點道:
    「這也難怪,江湖上誰都知道毒沙峽擅於用毒,我縱是一片誠心,公子也未必見
信……」說到這裡,目光一抬,道:
    「公子請隨我來。」
    原來這後堂還有一間套房,他話聲一落,緩緩朝套房走去。
    韋宗方跟了進去,只見裡面佈置精雅,似是一間起居室,門內站著兩個黑衣佩劍使
女,瞧到白髯老人領著韋宗方進來,立時躬身為禮。
    白髯老人回頭:
    「這裡不用伺候,你們都出去。」
    兩個黑衣使女應了聲「是」,退出屋去。
    白髯老人自己在一把錦椅上坐下,一面指對面椅子,說道:
    「方公子請坐。」
    韋宗方也不客氣,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白髯老人目光一抬,柔聲問道:
    「公子知道我是誰麼?」
    韋宗方見她舉動,心頭暗暗感到有些奇怪,但細聽他聲音,分明是個女的。不覺沉
吟了下道:
    「尊駕如果不是在下見到的毒沙峽主,那是另外一個毒沙峽主了。」
    白髯老人道:
    「我當然不是你見到的毒沙峽主了。」
    韋宗方暗想:
    「那晚曾聽龍在天說過,毒沙峽主化身千萬,那麼她該是化身之一,哼,化來化去,
無非都是毒沙峽主一黨!」
    心中思忖,不覺抬頭望去。
    原來白髯老人果然是個化身,只是她緩緩舉起手來,揭去了面具,也拉下了垂胸白
髯,這一下看清楚了,她果然就是女的,但並不是那晚被自己拿住的女郎!
    她有一張白淨的臉孔,配著勻稱的五官,柳眉之間,隱含著一股幽鬱色,鳳目之中,
更帶著淡淡的哀怨,這女人另有一種動人風儀,她縱然生得極美,但眉梢眼底,卻掩不
住歲月的刻劃,最少也是三十以外的人了!
    韋宗方瞧她由白髯老人變成中年婦人,並不覺得驚奇,因為他早已瞧到毒沙峽主是
個女的,心中也早有了譜兒,毒沙峽主化身千萬,對方反正是化身之一。
    但中年婦人眼看韋宗方絲毫沒有驚奇之色,卻不覺臉上微露詫容,問道:
    「你早已知道我是個女的麼?」
    韋宗方淡淡回道:
    「毒沙峽主化身極多,那也並不足奇。」
    中年婦人道:
    「我不是說過,我現在不是毒沙峽主了。」
    韋宗方冷笑道:
    「夫人取下面具,當然不是毒沙峽主了。」
    中年婦人幽幽的道:
    「公子似乎還不相信我,唉我引你來此,實在有根重要的話要和你說。」
    韋宗方道:
    「在下洗耳恭聽。」
    中年夫人道:
    「我要和你說一段在事……」
    她眼中突然湧出滿眶淚水,臉上一片自苦之色!
    韋宗方不覺怔得一怔!
    中年婦人道:
    「在還沒和你說這段往事之前,我應該先說說我自己,你一再把我看作毒沙峽主,
不錯,十五年前,我正是毒沙峽主,但我為了一個人,逃出毒沙峽來……」
    韋宗方心頭凜然一凜,問道:
    「你知不知道毒劍谷胤。」
    中年婦人道:
    「那是先父……」
    韋宗方突然雙目一睜,憤怒的道:
    「你是谷胤的女兒。」
    中年婦人道:
    「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韋宗方道:
    「谷老賊是我殺父仇人,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惜他已經死了。」
    中年婦人面色微微一變,接著道:
    「方公子,這是誰告訴你的?先父怎會成了殺你父親的仇人呢?」
    韋宗方道:
    「你當我不知道?十五年前的中秋之夜,我爹爹就是死在谷老賊鐵線竹節蛇之下。」
    中年婦人幽幽一歎道:
    「你錯了,令尊當年遇上的根本不是先父,因為先父早已在中秋之前,中毒身死。」
    韋宗方頗感意外,方自一愕!
    中年婦人接著說道:
    「至於令尊當時雖中蛇毒,但並沒有死……」
    韋宗方曾聽龍在天說過自己父親並沒有死之言,如今又聽中年婦人也說自己父親沒
死,心中不禁也有些相信起來!不,她是毒沙峽的人,說的自然和龍在天一般無二的了。
    中年婦人瞧他聽到自己父親並沒有死,依然鎮定如恆,絲毫不見喜容,心中不禁暗
暗覺得奇怪,抬目問道:
    「公子可是不相信麼?」
    韋宗方道:
    「夫人說的,在下自然相信。」
    中年婦人笑了笑,道:
    「說的倒是好聽,只怕你心裡未必會信,這就是我要邀你前來,告訴你的往事。」
她抑眉輕顰,續道:
    「先父從南海回來,一直隱居毒沙峽,自號毒沙峽主,不知那一年,咱們毒沙峽突
然尋來許多武林人物,這些人都是江湖上擅於用毒之人……」
    韋宗方心中暗想:
    「自己正苦幹不知毒沙峽的底細,從她口中說出,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不覺問道:
    「毒沙峽究竟在什麼地方?」
    中年婦人道:
    「勾漏山。」話聲出口,好像突然警覺,注目道:
    「你問毒沙峽幹什麼,就是告訴你了,你也不容易找得到毒沙峽的所在。」
    韋宗方忖道:
    「看來她是無意說出來的,哼,既有地名,自己怎會找不到地方?」
    思忖之間,只聽中年婦人道:
    「先父為了不願有人認出他的來歷,平日就是這副打扮,當時發現谷中突然來了許
多外人,原想把他們趕出谷去也就算了。那知這些人個個都是武功高強,而且又是使毒
能手,結果不少人死在先父「天毒指」下,其餘沒有死的,也全被先父擒下,先父想到
谷中只有我們父女兩人,既然有人尋上門來,有了一批,自然會有第二批,於是就把擒
住的人,都留了下來,這就是毒沙峽出名的由來。」
    韋宗方暗想:
    「這就是了,難怪毒沙峽在江湖,只聞其名,沒有一個人說得出峽中的情形,敢情
進入毒沙峽的人,不是身死,就是被擒,哦,這些江湖中人,何以要找上毒沙峽呢?」
    他心中想著,但並沒開口。
    中年婦人續道:
    「後來毒沙峽的人數漸漸多了。先父忙得分不開身,只好當眾宣佈,請他一位老友,
前來擔任毒沙峽的最高護法,綜理峽中大小事物,其實先父這身打扮,要我穿了,充當
毒沙峽主,他老人家穿了一身綠袍,以最高護法的身份出現。」
    韋宗方暗暗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
    中年婦人道:
    「先父當時曾經說過:咱們毒沙峽十年之後,可以在江湖上獨樹一幟,和萬劍會一
爭長短,可惜唯一能夠克制萬劍會的引劍珠,不知下落。」
    她似乎思索了下,又道:
    「這是十五年前的秋天,先父在配製毒方之時,突然中毒身死,那時毒手天王龍在
天已經擔任了峽中副護法,自然順理成章的當上了最高護法。有一天,他對我說,引劍
珠的下落,他已經查到了,那是落在仙霞劍客的大弟子白衣劍客方天仁手上,他知道先
父和仙霞劍客昔年同為萬劍會八大護法之一,自是舊識。」
    韋宗方道:
    「夫人不是說你們來歷,從無人知道麼?」
    中年婦人道:
    「不錯,峽中之人很少知道我父女來歷,但毒手天王龍在天擔任了毒沙峽護法,先
父來歷,他自然知道的了。」她口氣微頓,接著道:
    「於是他帶著兩名親信,匆匆下山而去。」
    韋宗方滿腹疑雲,雖是聽她說著,心中那肯相信?冷淡的道:
    「據在下所知,十五年前中秋之夜,到九華山頂去的,明明就是令尊!」
    中年婦人點點頭道:
    「毒沙峽大小之事,都取決最高護法,峽主只是掛個名的,當時我只知道龍在天帶
著人出去,目的自然是為了引劍珠。」
    韋宗方道:
    「聽夫人口氣,當時你不知道,後來又知道了什麼?」
    中年婦人道:
    「直到龍在天帶了一個人回山……」
    中年婦人望了望韋宗方一眼,有氣無力的道:
    「令尊。」
    韋宗方一顆心幾乎直跳出來,口中想叫:
    「爹真的沒有死?」但他卻竭力忍耐,竭力的鎮定,暗自警惕:
    「她說的話未必可靠,自己不可上當。」
    中年婦人見他沒有作聲,繼續道:
    「當時令尊因蛇毒攻心,人已昏迷不醒,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就是臉如死
灰,緊閉著雙目,一動不動……」
    她話聲忽然中止,粉臉上飛起兩片紅雲,但鳳目之中,卻已隱含淚水。
    韋宗方雖然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便聽到父親身中蛇毒也禁不住心頭一酸,眼眶漸
漸濕潤,不對!爹中毒身死,是叔叔親手埋葬的,但自己和叔叔發墳察看,又不見爹的
屍體。
    他心頭充滿了悲憤,抬目道:
    「先父傷在令尊鐵線竹節蛇之下,早已氣絕,是在下一位叔叔親手埋葬的,那是你
們把先父屍體偷運到毒沙峽去了?」
    中年婦人正容道:
    「令尊確實並未死,公子聽我說下去,自會知道,但我必須聲明,令尊傷在鐵線竹
節蛇下,那是沒有錯,但不是傷在先父手下,那時先父已經故世了一個多月了。」
    韋宗方道:
    「在下如何能信?」
    中年婦人幽幽一歎道:
    「公子要是不信,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但先父外號毒劍,數十年來,從未使過別
的兵刃,這柄淬毒長劍,目前還在我手裡。第二是先父名列當時萬劍會八大護法之一,
第三,鐵線竹節蛇是毒手天王龍在天的成名兵器,直到現在,他使的兵器,還是一條蛇
鞭,就憑這三點,是不是先父,已經很明白了。」
    韋宗方想起第一次見到龍在天的時候,他以腰間一條絲滌,和自己過招,使的正是
鞭法,心中不覺有些相信,點點頭道:
    「夫人請繼續說下去吧!」
    中年婦人臉上又是一紅,幽幽歎道:
    「我已經快四十歲的人了,在公子面前,那也用不著羞恥,當時龍在天把令尊擒回
毒沙峽去,令尊雖已服過解藥,但因為時已遲,蛇毒深入臟腑,始終奄奄一息,我看他
雙目緊閉,臉色灰敗,依然不失他白衣劍客的翩翩風度,內心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愛慕之
憂……」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49:22

第43章 真偽莫辯
    她當著人家兒子面前,說出愛慕他父親的話來,總覺得有些礙口,於是說到中途,
不自覺又停了下來,淒涼一笑道:「我當時就吩咐他們,把令尊抬到我的屋裡去,給他
餵了許多解毒靈藥,照說令尊體內蛇毒,早該解了,但他一直沒有醒來。」
    韋宗方道:「難道鐵線竹節蛇毒,真的無藥可解?」
    中年婦人道:「自然有,龍在天身上就有解藥,而且我餵他的解藥,功效上又勝過
龍在天的解藥甚多,因此不禁引起我的懷疑……」
    韋宗方道:「究竟是什麼緣故呢?」
    中年婦人道:「是啊,我就為了要探求其中緣故,就把跟著龍在天下山的人,叫來
問話,先前我也只希望知道令尊中毒經過,但那人一入我住的禁宮之中,只道事機敗露,
嚇得直是叩頭。這就更引起我的懷疑,再三盤問之下,才知道龍在天已經練成了極厲害
的毒中之毒。」
    韋宗方曾聽沙天祐解說過「毒中之毒」,是以並沒再問。
    中年婦人續道:「這毒中之毒,乃是無藥可解,劇毒無比的一個名稱,這種劇毒,
雖說無藥可解,但仍有雪蓮子可以慢慢消解,只因中毒之人,根本一無所覺,等到毒發,
那就來不及了。」
    韋宗方道:「我爹可是中了他毒中之毒?」
    他口中已不稱「先父」自然對中年婦人一再聲稱「令尊並未死去」已經漸漸相信。
    中年婦人並沒直接回答,只是繼續說道:
    「那人供出龍在天練成了毒中之毒,而且也供出了另一件陰謀,那是先父也是龍在
天毒死的。」
    韋宗方聽到這裡,不禁暗暗感歎,善於用毒的人,死於劇毒,玩火的人,終於引火
自焚,是一個道理!
    中年婦人又道:「龍在天的謀害先父,卻有兩個原因,第一,當然是覬覦毒沙峽的
一片基業,他身為副護法,先父死了之後,」他自然順理成章的登上最高護法寶座,也
掌握了毒沙峽的一切。再進一步,他就要向我下手,那時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覺的以他女
兒龍香君代替我,當上毒沙峽主。」
    韋宗方只是靜靜的聽著,沒有作聲。
    中年婦人又道:「第二個原因,就是為了引劍珠,他那時已知引劍珠的下落,故意
秘而不宣,先父死後,他才假扮先父,去找令尊,因為他以先父的身份前去,總算是令
尊師傅的故友,開門見山,直接索取引劍珠,不料遭到令尊的峻拒,才約在中秋那天,
在九華山頂相見。」
    韋宗方暗想:「這段話,自己倒是沒聽叔叔說過。」
    中年婦人又道:
    「據說在九華山頂上,令尊一劍砍斷了龍在天的蛇鞭,但被蛇頭咬中手腕,其實龍
在天已在那時候,施出了毒中之毒……」
    韋宗方不禁劍眉直豎,切齒道。
    「這老賊我不會放過他。」
    中年婦人長長歎了口氣,道:當時據說還有一個扮成令尊模樣的人,在山頂上出現,
壞就壞在此人身上……」
    韋宗方暗暗哼一聲,忖道:「那是叔叔,你這就是胡說,如何會壞在叔叔身上?」
心中想著,不覺脫口問道:「怎會壞在叔叔身上的?」
    中年婦人歎了口氣道:「毒中之毒,乃是一種無形毒質,使用輕重,全在用毒之人,
龍在天志在得珠,用毒份量自然極輕,有三顆雪蓮子,足以解毒,一顆即可使人清醒,
就是鐵線竹節蛇,也有他獨門解藥,只要不延誤時間,更可無慮。」
    韋宗方怵然一驚,張目道:「我爹可是耽誤了醫治時間?」
    中年婦人黯然點頭道:「不錯,令尊雖中奇毒,有龍在天在旁自可無害,不料你那
叔叔情急拚命,一記「修羅刀」把龍在天擊成重傷。當時他若不見機,勢非死在你叔叔
劍下不可,但他這一逃走,自然就耽誤了令尊的醫治時間……」
    韋宗方忍不住點了點頭。
    中年婦人道:「你叔叔修羅門解毒藥丸,原也極具靈驗,只是你爸身中兩種奇毒,
自難收效,你叔叔也許驚慌失措,誤以為不治身死,才把他掘地掩埋。龍在天身負重傷,
等他眼了保命傷藥,帶著兩個手下,把你爸掘出之後,再喂解藥,為時已遲,龍在天志
在引劍珠上,他此行既沒得珠,自然不會死心,這就把你爹帶回毒沙峽去……」
    韋宗方聽她娓娓說來,有條不紊,似乎不假,忍不住問道:
    「我爹那是在毒沙峽了?」
    中年婦人道:「這又須回到原來的話題上去,當時我聽完龍在天手下的口供,心頭
不覺大是驚駭。試想一個二十二歲,從沒在江湖上走動的女孩子,如何能與老奸巨猾的
毒手天王龍在天相抗衡?縱然先父在日,曾在他身上下了劇毒,以便控制於他,但他既
心懷叵測,毒死先父,自然對他身上之毒,已經得到解藥,我雖有幾種毒門功夫,但他
練成了毒中之毒,就無異小巫見大巫了,差幸他回山不久,傷勢復發,一時無暇向我下
手。」
    她眼看韋宗方雖在諦聽,但卻毫不關心一般,不覺微微一哼,續道:
    「當時我和幾個心腹使女磋商的結果,就連夜帶了你爹逃出毒沙峽……
    說到這裡,故意倏然住口。
    這下韋宗方果然聳然動容,急急問道:
    「你什麼時候離開毒沙峽的?」
    中年婦人道:「那自然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韋宗方聽得心頭大疑,龍在天明明告訴自己說,爹在毒沙峽中,她卻說十五年前,
就帶著爹逃出毒沙峽來了?
    看來兩人說的,全都靠不住!
    一個用假話騙人的人對你縱無惡意,也不會有什麼好事。
    韋宗方冷冷問道:「我爹呢,現在那裡?」
    中年婦人臉上一紅,低低的道:「他……就在這房裡。」
    韋宗方暗暗哼了一聲,沒有什麼表示。
    中年婦人瞧他一眼,道:「所以我聽到公子來了,就著人把你請來,免得你輕信人
言,上了人家的當。」
    韋宗方心中想道:「你叫我不要上人家的當,那是要我上你的當!」一面答道:
    「在下從不輕信人言。」
    中年婦人道:「我知道,公子進入此屋,始終也沒有相信過我的話,是麼?」
    韋宗方道:「不錯,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何況江湖險詐,夫人說的,在下也自難
盡信。」
    中年婦人笑了笑道:「你倒誠實,也很世故啊!,』
    韋宗方道:「在下父仇未復,目前連仇人是誰,都真假難辯,這也是不得已之事。」
    中年婦人深表同情的點點頭道:「唉,這也怪不得你。」說到這裡,偏頭道:「我
約你到這裡來,原想讓你瞧瞧你爹,可憐你三歲就父子分離,十五年來,從沒見過你一
面……」
    她聲音柔和,說來宛如慈母跟孩子說話一般!
    韋宗方忍不住心頭一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但他立時警覺,心中暗暗說道:
    「方瑋啊,你千萬莫要相信她,一個人越是說的言詞動人,說謊的成份也越多,要
是謊話不能動人,天下還有誰因此上當?」
    中年婦人自然看得出他臉上神色,一會悲苦,一會又突然冷漠下來,心中暗暗一歎,
抬目道:
    「公子縱然不肯見信,但既然來了,不論你爹是真是假,你總該見上一面才對!」
    韋宗方瞿然一怔,暗道:「這話不錯啊!」這就拱拱手道:「夫人說的極是。」
    中年婦人站起身來,道:「他往在樓上,你隨我來!」
    韋宗方起身道:「夫人請吧!」
    中年婦人忽然淒涼一笑,回頭道:「公子不要叫我夫人。」
    韋宗方聽得一愕,中年婦人眼角間隱含淚珠,緩緩回過身去,低頭道:
    「十五年的歲月,青春已逝,但我仍是未嫁之身,公子稱我夫人,不是有欠妥當
麼?」
    韋宗方聽得心頭猛地一震,她雖未明說,但已經隱約的說出來了,如果她說的全是
事實……「啊,聽她口氣,莫非爹十五年來,還未康復?」一念及此,不覺問道:
    「我爹莫非……」
    中年婦人走在前面,邊走邊道:「是的,十五年來,他始終不能行動,不過,現在
已經好得多了!」
    她說到「好得多了」,口氣之中,隱含喜悅!韋宗方雖沒看到她的臉色,但可以聽
得出來,她臉上應該有了笑容。
    韋宗方心頭更是一緊,他證實了自己的料想不錯,於是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後,不
便作聲,也不好多問。
    寬闊樓梯,中間鋪著紅氈,走在上面,絲毫不聞聲息,才一登樓,只見兩名白衣少
女迎了出來,一齊躬身為禮。
    中年婦人悄聲問道:「方大俠醒了麼?」
    左邊一個使女回道:「早就醒來了,婢子扶他坐起,現在正在練劍呢!」
    中年婦人面上飛過一絲喜慰之色,點點頭,腳步放得輕,朝一間房門走去。
    兩名使女立即替她打起軟廉,中年婦人也不謙讓當先跨了進去。
    韋宗方跟在她身後,心頭不期而然起了一陣激動,房中住著的人,也許是假的,也
許真是自己十五年不見的慈父!
    自己從小由畢叔叔扶養長大,小時候的印象,已經模糊不清,縱然父子見面也不會
認識了,此刻叫自己如何去辯認呢?
    跨入房間,韋宗方只覺這間房佈置得相當雅潔,前面一排四扇落地雕花長門,門外
是一條迎廊,放著幾盆幽蘭。
    室中靠壁是一張錦榻,繡枕錦被,招疊甚是整齊,室左一張書案上,放著一張焦桐
古琴,和一個古銅香燭,正在散著縷縷清香!
    綿榻右側,放一把繡墊搖椅,椅上坐著一個身穿白緞夾衫,足登薄底粉靴的中年文
士。
    此人年紀四旬,一張白中透紅的四方臉,生得劍眉朗目,鼻正口方,看去相貌堂堂,
敢情是平曰很少活動,身軀稍嫌肥胖。此時他手上拿一把尺許長漆了銀粉的木劍,隨著
搖椅前後擺動,揮舞著木劍,極似小孩玩玩具一般,玩得十分起勁,連房中走進兩個人
來,都漠視無睹!
    顯然,這白衣人就是中年婦人口中自己的爹了!
    韋宗方從小失父,爹的印象,一點也記不清楚了,何況他對中年婦人的話,根本並
未置信,只覺此人臉型,倒確有幾分和自己相似之處!心中不禁暗暗冷哼:
    「不知她從那裡弄來的一個面貌和自己相似之人,假冒我爹,哼,我韋宗方要是有
這般容易上當,那就不用再在江湖上走動了。」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中年婦人已經輕盈無比的走了過去,一手扶住搖椅,低下頭去,
附著白衣人耳朵,柔聲說道:「方郎,你怎不多睡一回,就起來了?」
    白衣人搖椅被她扶住,身子無法搖動,不覺仰起臉來,兩眼怔怔望著中年婦人,但
他手中木劍,卻是絲毫未停,還在連續劃著,他雖是亂劃一通,毫無規律,但韋宗方卻
可看得出,白衣人隨手揮舞之間,竟然有一兩個圓圈,和「兩儀劍法」中的某些招式,
頗相近似!
    中年婦人含笑道:「你劍舞的真好,只是別太累了,現在該休息了吧!」
    她好像哄小孩似的稱讚著他。
    白衣人臉上有了一絲笑意,果然停手不舞。
    中年婦人柔順的從他手上,接過木劍,一面又道:
    「你不是很想念親人麼?」
    白衣人似乎被她提起心事,臉上神色立時黯淡下來,兩眼注視地板,木然不動。
    中年婦人眼中隱包淚水,依然附著他耳朵,勉強笑道:
    「快別難過,你的親人已經來了!」淚水已經流了下來,她別過頭去,輕輕拭了一
下。
    白衣人突然目光一抬,只是瞧著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連忙笑道:「你問我來的是誰麼?來的是你十五年不見的孩子,你高興不
高興?」
    白衣人依然目不轉睛的瞧著中年婦人,似乎有些不信。
    中年婦人柔聲道:「我幾時騙過你了,真的是你的孩子來看你了,你高興麼?那就
笑一笑。」
    白衣人真的笑了,他只是對著中年婦人笑,依然看也沒看韋宗方一眼。
    韋宗方暗暗皺眉,心想:「這人是個白癡,他假扮自己父親,何以要裝成這副模樣?
啊,莫非自己父親身中奇毒,真的變成了白癡?」
    想到這裡,只覺心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
    只見中年婦人招招手道:「方公子你過來。」
    韋宗方依言走了過去。
    中年婦人轉頭道:「你也許還不相信,他就是你生身之父,直到如今,我還不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你不妨說出兩個字,看他聽了,知不知道。」
    韋宗方心想:「你約我前來,自然早已打聽清楚了,這有什麼稀奇?」不覺抬目問
道:
    「他不會說話麼?」
    中年婦人點點頭道:
    「我不是和你說,他中毒之後,醫治得太遲了,劇毒入骨,影響到腦筋,七八年前,
一直躺在床上,什麼都不知道,這幾年已經好多了,我和他說的話,他都聽得懂,還學
會了笑和點頭,高興的時候,也會教人練劍。」
    韋宗方道:「在下進來了一會,他好像沒有看到一般。」
    中年婦人道:「他自然看到了,只是不願和生人談話。」
    正說之間,白衣人的搖椅突然動了一下。
    中年婦人急忙轉過臉去,輕聲道:
    「方郎,你有什麼事麼?」
    白衣人眼光望望韋宗方,又望望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回頭道:「他問你是誰?你快說呀,你叫什麼名字?」
    韋宗方道:「你真的不知道在下名字?」
    中年婦人道:「我知道你化名韋宗方,真名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韋宗方道:
    「韋宗方是我叔叔取的名字,你只要把這三個字倒過來就是了。」他故意不肯說出
真名,看看白衣人的反應。中年婦人哦了一聲,果然附著白衣人耳朵,說道:
    「她就是宗韋啊,你看,他不是長大成人了?」
    白衣只望了韋宗方一眼,就朝中年婦人轉動著眼睛,這情形連韋宗方也可以看得出
來,他眼中似乎有著懷疑的表示。
    中年婦人冷哼道:「公子名字說的不對吧?」
    韋宗方道:
    「在下並沒有說假,只是宗字是在下族中的排行,小時候家父也許只叫在下韋兒,
這個在下也弄不清了。」
    他這番話,早就想好了,說來自然和真的一般!
    中年婦人道:「原來如此。」接著又附耳說道:「他是韋兒啊,你怎的忘了?你再
看看,他不是和你長得一模一樣麼?」
    說話之時,伸手拉過韋宗方的手,送到白衣人的手中,一邊附耳道:
    「你想起來了吧,快拉拉韋兒的手。」
    韋宗方在這種情形之下,心中雖是並未全信,但也不好太以拒絕,任由中年婦人把
手送到白衣人手上,但覺白衣人厚厚的手掌,一把拉住自己,忽然之間,似乎起了一陣
顫動!
    這是無聲的表示,由內心過份悲喜而來!
    韋宗方心頭也同樣起了一陣莫可名狀的激動,雖然他還是不相信眼前的白衣人就是
父親。
    中年婦人已經附著白衣人耳朵,柔聲說道:
    「骨肉重逢,連我也替你高興,你怎麼不笑呢?」
    白衣人臉上果然綻開了笑容,但在笑容中,突然滾落兩行淚水!
    韋宗方呆得一呆,心頭也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淒楚,在他潛意識中,忽然間對白衣
人起了無比親切之感,幾乎想要撲到他懷裡,叫他「爹爹」了!
    他多麼需要父愛?他多麼想念著父親?但他竭力的忍耐,不讓感情流露出來,因為
他實在無法判斷眼前的白衣人,究竟是不是爹,他相信毒手天王龍在天說的不假,毒沙
峽一定也有一個白衣人,兩者之間,一定有一個是自己的爹。於是他下定決定,三個月
之後,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去一趟毒沙峽。
    中年婦人附在白衣人耳邊,說道:
    「方郎,你們父子重逢,該是高興的事,你練一趟劍給韋兒瞧瞧吧!」
    白衣人點了點頭,果然緩緩放開韋宗方的手。
    中年婦人把那柄木劍,遞到白衣人手上,輕聲說道:
    「你最近不是想起了幾招劍法麼,就使那幾招吧!」
    白衣人雙目盯在中年婦人臉上,流露出茫然之色,手中握著木劍,只是不動。
    中年婦人笑了笑道:「怎麼忘了,前幾天你不是還教了白梅,白蘭麼?」
    白衣人突然神色一動,右腕揮動,木劍連劃了幾劃,又舉目朝中年婦人望去。
    中年婦人連連點頭,輕笑道:
    「就是這幾招了!你快練給韋兒瞧瞧。」
    韋宗方臉色倏變,他已經看清楚了!
    白衣人木劍連揮,使出來的正是師祖仙霞劍客的名震武林的「乾三震」,他雖是隨
手揮舞,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劍上縱然沒有力道,手法卻是十分嫻熟,他心頭一陣驚愕,
暗暗忖道:
    「這是師祖的獨門劍法,外人不可能偷學得到,難道他真是我爹,啊,不,爹真要
沒死,落在他們手裡,那麼有人會這三招劍法,也就不算稀奇了。」想到這裡,忽然抬
目說道:
    「不用再練了,在下打擾已久,也該告辭了。」
    中年婦人微微一怔,道:「公子看出他不是令尊了麼?」
    韋宗方搖搖頭,苦笑道:
    「不瞞你說,在下自小由叔叔扶養長大,對家父一點印象也沒有,何能辯真偽?就
算他真是家父,在下此刻也無法相認。」
    中年婦人道:
    「你不想多坐一回,看看他的舉動,也許對你會有幫助。」
    敢情她還不知道白衣人使的劍法,乃是「乾三震」,而韋宗方已經認出來了。
    韋宗方臉色一黯,目含淚光,搖搖頭道:
    「不用了,試想在下身為人子,不論真偽,看了他這副模樣,實在徒亂心意。」
    中年婦人看他說的誠懇,不覺點點頭道:
    「這話不錯,公子要走,我也不便久留。」說到這裡,回過身去,湊著白衣人耳朵,
說道:
    「韋兒遠來,還沒吃飯,現在我領他吃飯去,你也要休息一會了。」
    白衣人這回目光卻朝韋宗方瞧來,一眨不眨的盯在他臉上,似有希望韋宗方多留一
會的神情。
    韋宗方和他目光一對,不知怎的,心頭一酸,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中年婦人連忙輕聲笑道:
    「他吃了飯,再來看你,你自己坐著養養神吧?」
    韋宗方看她像哄小孩一般哄著他,白衣人真要是爹,這十五年來,真是全仗她照顧
的了。
    中年婦人領著韋宗方回到樓下,關心的道:
    「公子真的不餓麼,可要我吩咐她們替你弄些好吃的東西來?」
    韋宗道:
    「不用了,在下就此告辭。」
    中年婦人微微歎道:
    「公子要如何才能證實他就是令尊呢?」
    韋宗方道:
    「在下也不知道,只有找到家母,她老人家自然認得出來。」
    中年婦人道:
    「令堂現在那裡?」
    韋宗方黯然道:
    「十五年來,在下還沒見過家母。」
    中年婦人道:
    「你也不知道她在那裡?」
    韋宗方道:
    「在下聽叔叔說過,家母要等到在下滿了二十歲,才肯相見。」
    中年婦人道:
    「你現在幾歲了?」
    韋宗方道:
    「十九,明年中秋,就可和家母見面了。」
    中年婦人道:
    「正好還有一年,嗯,也好,公子見了令堂,就請令堂同來,你們一家骨肉,也好
團聚了……」她淚水不自禁的流了下來,話聲一頓,接著又道:
    「方公子,你來了半天,當知對你並沒惡意吧!」
    韋宗方拱拱手道:
    「這個在下知道。」
    中年婦人道:
    「還有呢?你知不知道我請你來,還有別的事麼?」
    韋宗方一怔道:
    「在下不知夫人……」他又叫出「夫人」來,連忙改口道:
    「不知你還有什麼吩咐?」
    中年婦人笑笑道:
    「我請你前來,原也料到你不會貿然相信他就是你爹,但我總算盡了我的心意,你
知道你爹這幾年恢復了一些知覺,多麼想念家人……」她聲音有些哽咽,續道:
    「但最主要的,是我聽到了江湖傳言,最近有一個叫韋宗方的少年俠士,身邊有一
顆引劍珠。因此我想到極可能就是白衣大俠的後人,我怕你輕信人言,重蹈你爹昔年的
覆轍,我不能不把實情相告。」
    韋宗方聽他言中之意,似已知道毒沙峽有人假扮自己父親之事,心中不覺一動。
    中年婦人續道:
    「其次,是毒沙峽的人,江湖露面,可見他們羽毛已豐,我和龍老賊有不共戴天之
仇,必須親自前去找他,算算舊帳,我這一去,生死未卜,也許和龍老賊同歸於盡,你
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0:02

第44章 多事之秋
    中間那個漢子嘿然道:「朋友那是有意來混充的了,嘿嘿你昨晚是不是在東興棧投
宿,咱們一早就等著你了!」
    話聲一落,突然揮了揮手,他這一揮手,村中陸續走出了六七名僅子,同時韋宗方
身後,也出現了四五個人,剎那間,已把韋宗方圍在當中。
    韋宗方聽他說出東興客棧投宿,不覺恍然大悟,敢情是那名店伙報的訊,可見鐵筆
幫組織嚴密,外人休想混得進去一面含笑道:「這是誤會……」
    中間的那個漢子攔著喝道:「不用說了,你還是束手就絡還是要咱們動手?」
    顯然他是這些人中間為首之人!
    韋宗方三次開口,都被他劈面把話頭截斷,心中不覺大怒,劍眉一揚,喝道:「在
下是看丁幫主來的,你們給我通報進去,就知道我是誰了。」
    中間那個漢子冷笑道:「光棍眼裡不揉砂子,你還敢在咱們面前混充什麼字號?」
說到這裡,回頭喝道:「弟兄還不把他拿下?」
    十來名漢子,登時擄擄袖管,朝韋宗方逼來!
    其中一人拉著破竹般喉嚨,喝道:「小子,你還是乖乖的送上雙手就縛吧!」
    韋宗方已是怒極,但息到自己身為他們代理幫主,何況還礙著丁大哥的面子,自己
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和他們計較的了,想到這裡,不覺抬目望去,只見三丈開外,正好是
一排松林,靈機一動,登時仰首向天朗聲一笑!突然目射精光沉喝道:「你們都給我站
住,誰敢過來一步,有如此樹!」
    喝聲出口,右掌一立,揚手朝三丈外一棵松樹劈去。
    他這聲大喝,恍如春雷,震得十來個大漢耳朵嗡嗡直響!
    大家驀然一驚之際,突聽咯的一聲,一棵高大松樹,被這紫臉漢子懸空一掌,突然
齊中折斷,倒了下來!碗口粗的樹身,宛如利刃削過一般!這一下可把這些大漢全震住
了,大家面面相覷,有誰的身子,比樹還來得結實,
    正當此時,只聽一陣急驟的蹄聲,從村外馳來,瞬息已到面前,只聽有人歡呼道:
「好了,好了,單護法到了!」
    韋宗方舉目瞧去,來人正是鐵掌單世驊!
    他騎在馬上,瞧到十幾名幫中弟兄,圍聚一起,路旁又倒了一棵松樹,想來定是發
生了什麼事故,這才一勒馬頭,喝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麼?」
    韋宗方穿了一身藍布勁裝,臉上又易了容,他自然認不出來。
    十來名漢子同時躬下身去,由為首那名漢子答道:「屬下昨晚據報,有名形跡可疑
的人落腳東興客棧,打聽咱們總舵所在,今天一早,屬下就在入口嚴密檢查,果然發現
此人……」
    單世驊直到此時,才轉過頭,朝韋宗方望來。
    韋宗方拱拱手道:「單兄請了。」
    單世驊怔得一怔,問道:「尊駕是誰?恕單某眼拙。」
    那為首漢子初時聽韋宗方口稱單兄,倒是吃了一驚,此刻眼看單護法並不認識對方,
膽氣一壯,立時插口道:「這位朋友自稱是看幫主來的。」
    韋宗方哈哈一笑,道:「單兄怎麼連在下也不認識了……」
    單世驊這下聽出是韋宗方的口音,突然翻身下馬,驚喜的道:「你是韋大俠!」
    韋宗方含笑道:「在下正是韋宗方。」
    「韋宗方」這三個字鑽進為首那名漢子耳中,登時傻了,他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個
紫臉漢子,竟然會是丁幫主的至交好友,本幫的代理幫主韋宗方。一時脹紅著臉,惶恐
的躬下身去,口中說道:「小的該死,不知是代理幫主韋大俠俠駕,方才多有冒犯,還
望韋大俠恕罪。」
    鐵掌單世驊喜多於驚,回頭叱道:「沒長眼睛的東西,你們如何得罪了韋大俠?回
頭到堂中領罪去吧。」
    韋宗方搖手道:「他們不認識在下,不知不罪,說過也就算了,只是以後如有江湖
朋友找上天目山來,倒是應該問問清楚才好!」
    單世驊喝道:「聽到了沒有?以後再敢不問清楚,亂得罪人決不寬宥。」
    那為首漢子連連應「是。」
    單世驊沒有理他,回頭朝韋宗方拱手道:「韋大俠請上馬。」
    韋宗方躍上馬背,單世驊也跟著上馬,兩人並轡徐行,朝山道上走去。
    約摸走了一箭來路,單世驊目光一轉,眼看左右無人,開口說道:「韋大俠來的正
巧,兄弟十日前派了幫中五名心腹弟兄,四出找尋韋大俠行蹤,至今迄無消息,兄弟正
感彷徨無計,韋大俠總算及時趕來了。」
    說到這裡,不覺仰天鬆了口氣。
    韋宗方沒有聽出單世驊的口氣,說道:「在下日前無意之中,聽到丁大哥脫險回來
的消息,持地抽空趕來……」
    單世驊臉上飛過一絲陰玉,道:「原來韋大俠已經知道了?」
    韋宗方道:「在下是聽貴幫浦江分舵的弟兄說的,當時他們好像接到總舵通知,正
在一處茶館中集會……」
    單世驊微微歎息了一聲。
    韋宗方續道:「在下一來是和丁大哥已有多日不見,正好藉此一敘,二來是在下也
該把代為保管的鐵筆令,交還貴幫,只是深感遺憾的,是在下不慎,以致鐵筆令受了傷
損……」
    單世驊神色一黯,點了點頭道:「老幫主昔日曾有預言,鐵筆令受到傷損之日,也
就是敝幫覆沒之時,看來這句話,倒是應驗了!」
    韋宗方心頭一陣愧作,說道:「單兄可知鐵筆令裡面,藏著什麼嗎?」
    單世驊道:「兄弟從沒有聽人說過,不知裡面藏著什麼?」
    韋宗方道:「鏤文犀。」
    單世驊身軀一震,奇道:「會是鏤文犀?」
    韋宗方道:「鐵筆令外面僅是一層鐵皮,包在裡面的正是一支鏤文犀。」
    單世驊張目道:「是真的,還是贗品?」
    韋宗方笑道:「自然是真的了。」
    單世驊點了點頭,道:「無怪江湖上盛傳著兩件武林至寶——鏤文犀,引劍珠全都
落在你韋大俠手上……」突然目光一轉,問道:「韋大俠此來,是要把鏤文犀歸還敝幫
了?」
    韋宗方道:「這是貴幫之物,在下自然要交與丁大哥收藏。」
    單世驊低頭不語,過了半晌才道:「兄弟有一不情之請,不知韋大俠是否同意?」
    韋宗方見他言詞吞吐,心中覺得奇怪,忙道:「單兄請說。」
    單世驊遲疑著道:「兄弟知道韋大俠和丁幫主交誼極深,但為了敝幫,兄弟想請韋
大俠見到丁幫主之時,最好暫時不提此事。」
    韋宗方聽的一怔,道:「那是為什麼?」
    單世驊苦笑道:「兄弟曾聽江湖上傳說,鏤文犀善解奇毒,因此希望暫時仍由韋大
俠保存,也許可解敝幫千百弟兄一次大難……」
    韋宗方吃驚的道:「什麼,貴幫弟兄都中了毒?」
    單世驊道:「目前還不知道,兄弟只希望韋大俠暫時千萬不可交與丁幫主之手……」
    說到這裡,住口不言。
    韋宗方心頭大疑,他知道鐵判單世驊是鐵筆幫執法護法,在幫中地位極高,為人忠
心耿耿,對丁大哥極為敬重,不似奸詐之徒,不知他今日為何會和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抬頭望去,只見前面不遠正有一隊十來名身穿藍色勁裝的巡邏幫丁,敢情見到自己兩人,
肅立道左,躬身行禮。
    單世驊揚鞭一指道:「敝幫總舵,就在前面了,韋大俠請吧!」
    兩人一緊韁繩,潑刺刺朝前馳去。那一小隊幫丁,直等兩騎過去,才直起腰來,繼
續巡邏去了。馬行迅速,片刻工夫,已馳到山麓間一座大莊院前面。
    但見莊院前面,敞開著兩扇黑漆大門,兩邊站了四名藍衣跨刀大漢,大門中,不時
有三三兩兩的藍衣漢子,進進出出,看去極為忙碌,門前四名守衛,和許多進出的幫中
弟兄,一眼瞧到單世驊,紛紛躬下身去。
    單世驊趁著翻身下馬之際,突然以「傳音入密」朝韋宗方說道:「韋大俠切記弟兄
之言,一切詳情容夜晚再行奉告。」說完,一手把馬經交給了身邊一名幫丁,一面吩咐
道:「快進去通報幫主,韋大俠來了。」
    另一名幫了應了一聲是,拔腿往裡面跑去。
    單世驊等韋宗方下了馬,抬手肅客道:「韋大俠請進。」
    韋宗方略為謙讓,就由單世驊陪同,跨進大門。
    走沒多遠,只見丁之江匆匆從走廊前急步走出、口中呵呵大笑道:「什麼風把韋兄
弟……」
    他敢情一眼瞧到單世驊陪同進來的,是一個素未謀面的紫臉漢子,不覺怔得一怔,
突然住口。
    韋宗方急忙迎了上去,叫道:「丁大哥,小弟就是韋宗方。」
    丁之江一把握住韋宗方的手,道:「韋兄弟你易了容,差點叫小兄認不出來了,快
到花廳裡坐。一面回頭問道:「單兄在那裡遇到韋兄弟的?」
    單世驊跟在兩人之後,恭敬的答道:「屬下每日清晨,例行巡視,在下村遇上韋大
俠,幾乎認不出來,還是韋大俠先招呼了屬下……」
    丁之江沒待單世驊說完,已朝韋宗方含笑說道:「小兄回到幫中,聽到了兄弟不少
傳聞,哈哈,咱們兄弟數月不見,韋兄弟已是名動江湖的少年奇俠了。」
    說話之間,已繞過大廳口廊,進入一座花廳之中。
    丁之江和韋宗方,單世驊分賓主落坐。
    丁之江滿臉笑容說道:「小兄聽單兄說起,敝幫之所以能維持到小兄口來,全仗兄
弟維護,這份盛情,幫中弟兄莫不深為感激,小兄不敢言謝,只是代表全幫弟兄,向兄
弟致敬。」
    說完,拱手作了個長揖。
    韋宗方連忙還禮道:「丁大哥怎麼如此說法,咱們兄弟論交,義同生死,貴幫之事,
全仗單兄獨力承當,小弟只是掛了個代理的名,其實連一點微勞都沒有盡到。」
    說到這裡,一面抬目道:「大哥失蹤之後,小弟還當仍在萬劍會手裡,後來遇到萬
劍會主,和毒沙峽的沙道長,一直未曾查出一點頭緒,如今大哥脫險口來,小弟也放下
了心,只不知究竟被什麼人劫持去的?」
    丁之江搖搖頭道:「小兄際遇,一言難盡,簡單的說說,當日和兄弟一起在萬劍會
黑穗總管秦大成的手裡,秦大成硬說鏤文犀已為鐵筆幫所得,對小兄嚴刑逼供,非說出
下落不可,小兄自知必死,就在衣襟反面,寫下血書,指定由兄弟你繼承鐵筆幫主……」
    韋宗方怒聲道:「這姓秦的者賊背叛萬劍會,如今已被萬劍會主擒獲,諒來也沒有
好死的了。」
    丁之江奇道:「什麼秦大成背叛萬劍會?」
    要知秦大成背叛萬劍會之事,萬劍會秘而不宣,毒沙峽自然也不肯說,因此江湖上
仍無人知。
    丁之江繼續說道:「後來據說你兄弟以修羅律令向秦大成索人,才命他手下副總管
柏文蔚假冒小兄從你手中奪取了鏤文犀,回轉泌姆山,當時他們原想把小兄殺以滅口,
那麼此事就永遠沒人知道真相。那時小兄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由他們運去石人殿,准
備動手之際,幸蒙一位老前輩仗義出手,擊斃析文蔚,把小兄救走,直到傷勢復原,小
兄才行回來。」
    他說的並不十分詳細,那當然是因為韋宗方初來,先說個大概罷了。
    單世驊坐在一旁,忍不住望了韋宗方一眼。
    韋宗方聽得十分用心,直等丁之江說完,才長吁一口氣,問道:「不知這位救大哥
的老前輩又是誰?」
    丁之江笑了笑道:「這位前輩已應小兄敦請,移駕天目山卜居,只是他生性喜靜,
兄弟來了。先住幾天,小兄自當替你引見。」
    單世驊又向韋宗方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韋宗方自然沒去注意及此。
    說話之間,花廳上已經擺上午餐,三人邊談邊吃,午餐之後,單世驊起身出去,片
刻工夫,重又回入廳中。
    丁之江問道:「單兄,堂裡沒有什麼事吧?」
    單世驊道:「長興,吳興兩處分舵的弟兄,前來報到,屬下已把他們安頓下來了。」
    丁之江點頭道:「很好。」
    單世驊回到椅上坐下,丁之江含笑朝韋宗方說道:「一別數月,兄弟在江湖上已是
無人不知,我除了替你高興之外,聽到的只是些傳聞,經過如何,還是兄弟自己說吧!」
    韋宗方擇要說了一遍。
    丁之江喜道:「兄弟原來是白衣大俠哲嗣,無怪氣度襟懷,與眾不同,哈哈,如今
身世既白,只要伯父確實尚在人世,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兄弟毒沙峽之行,人單勢孤,
小兄左右無事,幫中有單兄照料,正好和你結伴同行,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韋宗方感激的道:「大哥盛情,小弟心領了。」
    他並沒有向丁之江說出萬劍會主借給自己的劍譜之事,略微一停接著說道:「小弟
蒙叔叔臨行之時,賜傳了一套劍法,要小弟回轉懷玉山閉門練劍,而且小弟目前也不知
道毒沙,峽究竟在那裡?正好三月之後,萬劍會主和小弟有約,也許他們會知道毒沙峽
所在,因此小弟擬先赴萬劍會,再上毒沙峽去。」
    丁之江沉吟不語,韋宗方目光一抬,續道:「小弟此來,一來是聽大哥脫險回來的
消息,急欲和大哥一晤……」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幫了掌上燈,又在廳上擺好酒席。
    單世驊乘機朝韋宗方使了個眼色,道:「韋大俠遠來,中午為時倉促,不克準備,
幫主特命廚下,晚間整治了一席酒菜,替韋大俠洗塵,就請入席吧!」
    丁之江原是個性豪邁的人,立時站起身來,大笑道:「對,對,韋兄弟遠來不易,
咱們痛痛快快喝上幾杯。」
    韋宗方話到口邊,被單世驊攔了過去,心中疑念更熾,想起他方才一再叮囑,語氣
之間似乎和丁大哥有甚隔閡,暗想:「反正自己初來,遲上一天把鏤文犀交還丁大哥,
也是無妨。」當下也就起身道:「小弟不是外人,大哥何用這般客氣?」
    丁之江大笑道:「兄弟還是第一次來,我這做大哥的稍盡地主之誼,也是應該的事,
來,來,別讓酒菜涼了。」說罷,拉著韋宗方入席,單世驊在下首相陪。
    這一席酒,菜餚羊盛,三人開懷暢飲,直吃到酒醉飯飽,才由幫丁們撤去殘席,重
又替三人沏上香茗。
    三人又談了片刻,丁之江看看天色,說道:「韋兄弟路上辛苦,也須早些休息了,
還是到小兄房中安歇,咱們兄弟,正好抵足長談。」
    單世驊道:「屬下已替韋大俠收拾了一間清靜客房,韋大俠長途跋涉,不論安歇或
是運功調息,一人一間,也方便得多,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丁之江點點頭笑道:「不錯,兄弟倒是沒想到這一點,那麼就煩單兄送韋兄弟去休
息吧。」
    單世驊答應一聲,含笑道:「韋大俠請隨兄弟來。」
    韋宗方跟著單世驊步出花廳,穿越迴廊,左彎右轉,行到一處跨院之中。只見庭院
中花木扶疏,從雕花紙窗中透出燈光。
    單世驊舉手推開房門,含笑道:「這間客房,就是韋大俠的住處,兄弟還有些事,
恕不進去了。
    韋宗方忙道:「單兄只管請便。」
    單世驊抱拳一禮,轉身退出,但在他轉身之際,突以「傳音入密」說道:「兄弟初
更之後再來,把詳情奉告。」
    韋宗方聽得一怔,抬頭望去,單世驊已經大步走出院去,心中暗想:「看來單世驊
是有意把自己安頓到這裡來的,他言詞吞吐,而且不讓自己向丁大哥說出交還鏤文犀之
事,實是令人費解,不知他初更之時要和自己說些什麼?」
    思忖之間,腳下已經跨進房中,但覺這間客房中,果然陳設雅致,靠壁處一張木床,
羅帳繡被,收拾得十分乾淨,左首窗下,一張案,案上除了文房四寶,還放著幾部古藉,
和一壺新沏的茗茶,一支純銀蠟台,燃了一支紅燭,正在透著光焰。
    韋宗方眼看時光還早,便在書案前坐下,一邊喝茶,一邊想著近日經過,但覺江湖
上的事情,複雜無比,一個人只要人江湖,就永無寧日!
    坐了一會,只感心頭思潮起伏,十分紊亂,這就緩緩站起。走近床邊,和衣躺下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門口出現了一條黑影,有人輕咳一聲。
    韋宗方驀然警覺,正待喝問。
    只聽那人低聲道:「韋大俠可曾睡熟了麼?」
    韋宗方聽出是單世驊的聲音,連忙一躍來起,道:「是單兄麼?請進來吧!」
    單世驊站在門口,依然低聲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韋大俠請隨兄弟來。」
    韋宗方見他行跡鬼崇,心中更是動疑,不覺問道:「單兄要兄弟到那裡去?」
    單世驊壓低聲音道:「此地耳目眾多,兄弟想請韋大俠到外面去,才能暢談。」
    韋宗方暗想:「自己和他雖然連這次不過兩面,但他為人不似奸詐之徒,何以今日
會有這般舉動,莫非真有什麼重要之事不成?」一面點頭道:「好吧!就清單兄在前面
引路。」
    單世驊不再多說,轉身朝外走去。韋宗方跟在他身後,穿越兩重屋宇,到了一座圍
牆之下。
    單世驊回身道:「兄弟有僭。」腳下一蹬,人已沖天而起,斜斜飛越出牆外。
    韋宗方也跟著騰身而起,翻出圍牆,牆外地勢略呈斜坡,已是山腳,單世驊當先朝
一條山徑上走了過去。
    韋宗方眼看單世驊行徑有異,不覺的摸了一下身邊長劍,依然隨在他身後,向上行
去。這山上到處都是岩石,山徑兩邊是疏朗朗的毛竹,單世驊只是一路疾行,一會工夫,
到了一塊突出的石崖之上。
    單世驊停步回身,朝韋宗方拱拱手道:「到了,韋大俠請隨便坐吧!」
    韋宗方道:「單兄有話請說吧!」
    單世驊笑了笑道:「韋大俠可是覺得兄弟行動奇突麼?」
    韋宗方道:「不錯,兄弟確有此感!」
    單世驊歎息一聲道:「此事關係鐵筆幫安危存亡,兄弟不得不倍加小心,這裡居高
臨下,不慮有人窺聽,兄弟可以暢言無忌了。」
    韋宗方見他說得這般鄭重,心頭更覺奇怪,忍不住道:「單兄說的這般嚴重,不知
究是何事?」
    單世驊道:「兄弟知道韋大俠心中定有很多懷疑,也許覺得兄弟行動反常,唉!這
十日來,兄弟每日都盼望韋大俠趕來,真可說是渡日如年,彷徨無策,差幸韋大俠果然
及時趕到,也許這是鐵筆幫平日奉行濟貧助困,不該沉淪……」
    韋宗方越聽越疑,也越聽越奇,皺皺眉道:「單兄好說,到底是什麼事,單兄請明
白見告。」
    單世驊道:「韋大俠今日和幫主傾談甚久,可曾發現他有甚可異之處麼?」
    韋宗方心頭一震,張目問道:「單兄此話怎說?」
    單世驊平靜的道:「兄弟之意,是請韋大俠仔細想想,幫主今日對韋大俠說的話是
否有什麼不實之處?」
    韋宗方道:「這個兄弟並無所覺,」
    單世驊道:「譬如幫主說的脫險經過,其中就有令人可疑之處。」
    韋宗方道:「單兄是說了大哥說的不夠詳盡了?」
    單世驊點了點頭道:「幫主失蹤,已逾三月,他只說了一句『直到傷勢復原,才行
口來』就輕輕帶過,對韋大俠如此,對兄弟說的也是如此。」
    韋宗方想起當日秦大成曾以他手下副總管柏文蔚假冒丁大哥之事,心頭猛然一驚,
脫口問道:「單兄可是說回來的不是丁大哥麼?」
    單世驊搖搖頭道:「他確是幫主,那倒不假。」
    韋宗方搔搔頭皮道:「丁大哥既然是真的,那麼單兄又懷疑什麼呢?」
    單世驊黯然一歎道:「難就難在這裡,丁幫主自幼由敝幫老幫主扶養長大,為人豪
邁重義,對幫中弟兄,親如手足,因此深受兄弟們愛戴。」他說話神情漸漸激動,語聲
微頓,道:「但幫主這次口來,竟然性格大變,幾乎是倒行逆施,存心要一手毀滅本幫
弟兄……」
    韋宗方皺皺眉道:「單兄可否說得清楚一點?」
    單世驊歎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幫主回來,到今天已經有十三天了,事情
發生在幫主回來的前三天,咱們幫裡突然有幾位弟兄患了疫病,上吐下瀉,幾個時辰就
不治身死,到了第二天,患病的人突然增多,死了十來名弟兄,第三天更糟,總舵一百
多名弟兄,幾乎全染上了疫症……」
    韋宗方突然雙眉一剔,問道:「莫非有人暗中施毒?」
    單世驊一拍大腿,道:「韋大俠說的極是,兄弟當時也是這般想法,咱們食水,就
是從山上引來的泉水,只要有人在源頭偷放毒藥,咱們弟兄就得全體中毒……」他說到
這裡,略微一頓,接著說道:「差幸第三天中午,幫主回來了,和幫主同來的,就是幫
主的救命恩人,一位道貌儼然的老人,和兩名道童。幫主聽說幫中弟兄全患了疫瘍,心
中大急,但那位老人卻微微一笑,說區區疫癘,叫幫主毋須耽心,當時就命道童取出一
個磁瓶,分與患病的人,眼了一粒藥丸,說也奇快,他這粒藥丸,小得幾同芥子,但卻
神效無比,片刻之間,病者霍然而愈,」
    韋宗方道:「單兄可曾服了?」
    單世驊道:「兄弟前兩天,正好外出有事,第三天早晨才行回來,當日只喝了一杯
茶水,卻也腹瀉不止,只是病況不重,自然也服了藥丸。」
    韋宗方道:「單兄可覺有異?」
    單世驊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當時也並沒懷疑,但事後想來,越想越覺可疑,
只是兄弟幾次運氣檢查,始終並無異狀,這就叫兄弟更是難信。」
    韋宗方道:「單兄既無異狀,那又有何難信之處?」
    單世驊歎了口氣道:「也許是兄弟多疑,但兄弟在江湖上多少也混了二十年來,總
覺那個老人並沒懷著好心。」
    韋宗方道:「單兄何所據而言?」
    單世驊道:「當日幫主脫險口來,大家又蒙他治癒了疫癘,幫中人人興奮,莫不把
他當作了活神仙看待,過了一天,他忽然告訴幫主,浙西一帶,不久將有疫癘流行,勸
幫主應未雨綢繆,早為之計。」
    韋宗方道:「疫瘍流行,乃是天災人禍,如何未雨綢繆?」
    單世驊道:「他勸幫主傳令所有分舵弟兄,按日前來領取他的避疫藥丸,每人一粒,
當場吞服,即可免疫。」
    韋宗方心頭暗想:「難怪那天浦江分舵的人,要在茶館中集合,原來是集體領藥來
的。」
    只聽單世驊續道:「當時兄弟已覺享有蹊蹺,但此話不能向幫主明說,只好傳下令
去,命各地分舵遵照辦理,這十天來,各地分舵弟兄,差不多十之八九,全已服過他的
避疫藥丸,而且都是由他指派兩名道童,按人分與,不准代領,今天韋大俠來時,瞧到
三三兩兩從大門中進出的弟兄,那是在指定日期不克前來的人趕來補領的。」他說到這
裡,仰首吁了口氣,道:「此事雖然已成尾聲,但兄弟心中疑竇,始終未能釋然,因此
曾幾次向幫主探問對方來歷,幫主只說這位老人不願人知,未肯吐露,就是連他負傷經
過,和這三個月中究在何處療傷,都含糊其詞,避不作答。」
    韋宗方道:「此事雖然可疑,但丁大哥素重然諾,也許答應過老人,不向任何人吐
露他的來歷,是以未便告訴單兄。」
    單世驊道:「兄弟也是這般想法,只是這位老人,據兄弟觀察,實非隱跡山林,不
問塵事的高人,相反的,他是另有圖謀而來,也許敝幫傾覆,已迫眉睫……」
    韋宗方一怔道:「單兄既然覺得有這等嚴重,可曾和丁大哥說過?」
    單世驊搖搖頭,苦笑道:「幫主只伯已被他們藥物所制,心神無法自主了!」
    韋宗方聽得呆了半晌,才道:「兄弟如何看不出來?」
    單世驊道:「兄弟癡長幫主十歲,也可以說看他長大的,幫主一舉一動,如何瞞得
過兄弟,但兄弟也只發現他神情稍微有異,韋大俠自然瞧不出來了。」
    韋宗方眼看單世驊面帶憂慮,說來中肯,不似虛言,心中也漸漸覺得享有可疑,問
道:「單兄又如何會知道對方師徒三人,另有圖謀而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3:26

第45章 玲瓏山館
    單世驊道:「就是因為兄弟心中,始終覺得那老人,行跡詭秘,使人不無可疑,就
派出幾名心腹弟兄,暗中監視,這一來,果然給兄弟發現了不少痕跡。」
    韋宗方道:「單兄發現了什麼?」
    單世驊道:「當時幫主因這位老人生性耽靜,不願有人打擾,特地把敝幫玲瓏山館,
作為他們師徒三人的住處。那玲瓏山半腰上,原是老幫主昔年養靜之所,後來老莊主過
世了,幫主就把他改為接待賓客之用。老人師徒住進去的時候,幫主曾派了幾名幫丁、
僕傭作為打掃庭院和炊事雜事,那知第二夭就被老人遣了回來,說他們用不著人伺候。
後來又藉口浙西將流行疫癘,為了濟人救世,需要煉製丹藥,不准任何人驚擾,這樣一
來,那玲瓏山館無形之中,成了他們師徒三人的禁地。」
    韋宗方心想:「這也算不得有什麼不對。」
    單世驊又道:「那老人若是隱居靜修,不願有人驚擾,原也並無不對,但據兄弟暗
中派去監視的弟兄回來報告,每夜二更之後,玲瓏山館都有人進出,而且進出頻繁,不
止一個,這些人個個身手極高,派去的弟兄,所能看到的,只是幾條黑影來去而已……」
    韋宗方動容道:「如此說來,倒果然不簡單了!」
    單世驊歎息一聲道:「更有一件使人難於置信的事,就是幫主何必在每晚初更之後,
要去玲瓏山館一次。」
    韋宗方怔得一怔,道:「有這等事?」
    單世驊道:「兄弟據報之後,也覺得難以相信,這是四天之前的晚上,兄弟暗中伺
候,果然親眼目睹,幫主在初更方過,就匆匆趕去,直到二更過後才行回來。幫主走後
不久,就有四五條人影,陸續飛馳而來,直到次日清晨,仍未離去,以兄弟的估計,這
幾人身手之高,遠在兄弟之上,那老人武功,自然更高了。」
    韋宗方只覺丁大哥是一位豪邁重義的英雄人物,決不可能去勾結外人,來傾覆自己
領導的鐵筆幫之理。何況他身為幫主,他說出來的話,就是命令,整個鐵筆幫,誰敢不
遵,也毋須使用什麼手段?這倒真是使人百思不解之事,一時但覺心中一片混亂,說不
出所以然來。
    單世驊又道:「兄弟這多天來,實感彷徨無計,惟有盼望韋大俠聽到幫主回來的消
息,能夠早日趕來……」
    韋宗方沉吟道:「單兄認為這老人究竟有何陰謀?」
    單世驊道:「這很難說,也許他覺得鐵筆幫在江南一帶,還有些實力,志在統治敝
幫。也許他另有圖謀,想利用敝幫現有基業,作為他們擴展勢力的基礎,也許是,他們
另有強仇大敵,意圖利用敝幫實力,去為他賣命。」
    韋宗方聽的暗暗佩服,對方這幫神秘人物,如果真有圖謀的話,單世驊說的三點,
確實已經全包括了。想到這裡,不覺點點頭道:「單兄說的,果然有理,丁大哥真要被
那老人下了什麼藥物,兄弟自然決不袖手……」話聲才落,驀地抬頭問道:「單兄,玲
瓏山館在仟麼地方?」
    單世驊道:「韋大俠可是想去瞧瞧?」
    韋宗方點頭道:「不錯,兄弟想去瞧瞧,此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單世驊沉吟道:「兄弟之意,韋大俠最好暫時住上幾天,幫主不是說過要替你引見
麼?」
    韋宗方想了一想,道:「兄弟另有要事,實在無法多耽,而且如果由丁大哥引見,
也決難看得出他的陰謀行動來,既然他們每晚都有進出,必有重大圖謀,兄弟決意前去
一探。」
    單世驊毅然道:「難得韋大俠如此熱心,好,兄弟這就替你帶路。」他抬頭望望天
色道:「此時二更未到,幫主只怕還在那裡。」
    兩人迅速下山,由單世驊領路,展開腳程,朝南奔去,行了約有十里路。
    韋宗方奇道:「還沒到麼?」
    單世驊朝前一指,道:「面前那座孤峰獨峙的,就是玲瓏山了,只是玲瓏山館還在
南首,咱們須由北面登山,才不致被人發現。」
    說話之間,兩人腳下加快,片刻工夫便已趕抵北首山麓。
    單世驊提吸真氣,領先朝一條羊腸小徑上飛縱直上,韋宗方腳尖在山石上連點,毫
不費力的跟在他身後,不到盞茶工夫,單世驊當先躍上山頂,身形堪堪落地,陡聽唰的
一聲,一條人影飛落面前!
    單世驊只當是韋宗方搶在自己的前面,躍上山頂,不覺含笑道:「韋大俠輕功造詣,
遠勝……」
    話聲未落,月光底下,只見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個蒙面漢子,兩道炯炯眼神,
盯著自己,冷聲道:「朋友是什麼人!」
    單世驊驀然一驚,正待伸手去取兵刃!
    那蒙面漢子冷哼道:「朋友最好別動兵刃。」
    一支長劍,已然抵住了單世驊的心口。
    就在此時,只聽韋宗方的聲音,在蒙面人身後,笑道:「朋友也別動兵刃,須知在
下只要掌力一吐,震碎朋友心脈,該是輕而易舉之事。」
    單世驊根本沒看到韋宗方是如何上來的,怎會一下閃到蒙面人身後?聞言不覺大喜
過望,說道:「韋大俠,好快的身法!」
    蒙面人被人一掌抵住後心,果然不敢再動,只是冷冷的道:「朋友要待如何?」
    韋宗方一手點了蒙面人穴道,一手奪下他手上的長劍,含笑道:「放心,在下不會
要你性命,只是想和你談談。」
    蒙面漢子冷冷道:「若要想從我口中訊問什麼,那是休相」
    韋宗方道:「朋友不說,只怕不成吧!」
    那蒙面漢子望了望韋宗方一眼,默不作聲。
    單世驊問道:「朋友可是那老人門下?」
    蒙面漢子冷笑一聲,依然沒有作聲。
    單世驊道:「朋友若是不肯回答,那是自我苦吃了。」
    蒙面漢子橫目冷笑道:「死在臨頭,還……」
    目光有意無意的朝山下望去。
    韋宗方沒待那蒙面漢子說完,突然一指,點了他啞穴,低聲喝道:「單兄,有人來
了,快來換他的衣服。」
    單世驊悚然一驚,依言很快的脫下蒙面漢子的長衫,穿到身上,又蒙上了眼,然後
把那漢子一把抓起,拖到一塊大石之後,匆匆藏好。
    只聽韋宗方以「傳音入密」說道:「單兄快來,站到兄弟前面……」
    單世驊一下掠到韋宗方面前,韋宗方向他使了個眼色,笑道:「朋友問我是誰,你
最好先說說你是什麼人?」
    單世驊久走江湖,立時會意,學著蒙面人的口氣,冷哼道:「朋友夜闖玲瓏山,自
然是有為而來的了。」
    「刷」!一道黑影飛掠而下,又是一個蒙面人落到韋宗方身側,道:「老五,你和
他嚕嗦什麼,闖上山來的,一律拿下,去見教主。」原來先前那人是叫老五!
    單世驊道:「他就是聲稱要見教主,所以要問問清楚。」
    那蒙面人回頭過去,打量了韋宗方一眼,問道:「你是什麼人,要見教主何事?」
    韋宗方心中暗暗忖道:「不知他們教主,又是何等人物?最好能從他口中,探出些
口風來。」
    心念疾轉,傲然仰首道:「你是什麼人,在下要見教主,自然有事。」
    那蒙面人見他言詞倨傲,不覺一怔,抱拳道:「在下玄字三號,朋友報個萬兒,在
下即須回宮,當替朋友通報。」
    韋宗方道:「在下韋宗方。」
    玄字三號吃驚道:「你就是韋宗方?」說著回頭道:「老五,你在這裡陪韋朋友稍
待,我這就報告教主去。」
    韋宗方含笑道:「且慢,你去通報教主,該帶我名刺去才對!」
    說完,果然探懷取出一張紙來,隨手遞去。玄字三號聽得一怔,武林中人很少有人
使用名刺。但因「韋宗方」這三個字,目前在江湖上可說名氣極大,連萬劍會主都敗在
他劍下,一個成名的人,身邊帶著名刺,那也算不得什麼,他想到教主幾次提到過韋宗
方的名字,自然是亟欲一見的人,一時倒也不敢怠慢,自然也不疑有他,伸手去接名刺。
    韋宗方出手如電,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脈門,輕笑道:「朋友原來資格也不老。」
    玄字三號驀然一驚,正待運力掙扎。
    單世驊已經一指點上他「志堂穴」,說道:「老三,你安靜一點。」
    玄字三號駭然道:「你不是老五?」
    單世驊道:「老五在那裡,我是你老子!」
    玄字三號突然仰著吸了口氣,韋宗方冷哼道:「你想引吭長嘯,那是辦不到的。」
抬手一指,點在他「天突穴」上,笑道:「在下想去看看你們教主,那是不假,只是想
借你這身衣服穿穿,朋友總不會拒絕吧?」
    說罷,立時動手,脫下玄字三號衣服,穿到自己身上,解下他蒙面黑中,在臉上蒙
好。
    這一動手,發現他身上還掛著一塊銅牌,上面刻著「玄三」兩字。
    韋宗方把自己的七修劍貼身藏好,佩上他的長劍,然後又掛上銅牌,一面抬頭問道:
「單兄,你快看看,身上銅牌是什麼字號?」
    單世驊取起銅牌,低頭瞧了一瞧道:「宇五,大概是字字五號了。」
    韋宗方問道:「單兄是否看出他們來歷來了?」
    單世驊搖搖頭道:「江湖上雖有許多秘密幫會,但還沒聽人說過有什麼教來?」
    說話之間,韋宗方已把玄字三號也拖到大石後面,笑道:「兩位將就一點,在這裡
過上一夜吧!」說罷,大步走出,朝單世驊笑了笑道:「單兄,現在可以下去了。」
    單世驊道:「咱們這樣下去,雖能混入裡面,但如何瞞得過他們教主?」
    韋宗方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只要隨機應變,看看他們究竟有何圖謀,
也就夠了,又不是真想一直混充下去。」
    單世驊道:「好,韋大俠要去,兄弟自然奉陪。」
    韋宗方道:「不到萬不得已,不得輕易出手,而且咱們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玲瓏
山館,把他們兩個人秘密帶回幫去。」
    單世驊點點頭道:「這個兄弟知道。」
    當下仍由單世驊領路,沿著山徑,朝山下走去,一回工夫,已下了山腰!
    韋宗方舉目瞧去,只見一片蒼松翠柏,環擁一座屋宇,此刻將近子夜,星光暗淡,
夜色深沉,山風勁烈,松濤如嘯,這座黑沉沉的玲瓏山館,充滿了詭秘陰森之氣。
    兩人還沒走近,瞥見前山飛起一道黑影,奔馳而來,身法輕快,眨眼已到玲瓏山館
前面,略一住足,立即縱身飛起,越牆而入。
    韋宗方在這一瞬之間,業已瞧清那人一身裝束,和自己兩人一般無二,臉上也同樣
著黑中,心中不覺怔得一怔,暗道:「此人只在館前停一停,就立即飛身入內,自己兩
人是不是也該飛身進去呢?」
    只聽單世驊低聲說道:「從此人飛入的方向看去,當在東首清心軒,莫非他們教主
就住在清心軒不成。」
    韋宗方身形朝後一縮,輕聲道:「又有人來了,我們看他是不是也朝同一方向進去
的?」
    話聲未落,果見又是一條黑影,連縱帶躍,一路疾奔而來,他也和方纔那人一樣,
接近館前,略微一停,就縱身朝屋館投去。
    單世驊道:「是了,他們都是到清心軒去的,韋大俠請緊隨兄弟身後,咱們也進去
吧!」
    說罷,縱身躍起,直向玲瓏山館掠去。韋宗方那還怠慢,立即跟了過去,一連幾個
起落,便已奔近館前。
    單世驊略一吸氣,雙足頓處,身形騰空飛起,越牆而入,韋宗方和他相差半步,兩
條人影先後投入院中。玲瓏山館,單世驊再熟悉也沒有了,他領著韋宗方直奔清心軒。
兩道目光,卻不住在四周打量,腳下雖然不慢,心頭可十分審慎,絲毫也不敢大意。
    兩人一路疾行,奔近清心軒,只見先前兩個蒙面人此刻面向軒中,垂手站在階前,
狀極恭敬,軒中簾幕低垂,看不清裡面情形。
    單世驊江湖經驗老道,瞧到兩個漢子比自己先到,肅立階前,自然是未奉召喚不敢
擅入,這就放輕腳步,站在兩人身後,同樣垂手肅立。
    韋宗方立即跨上了一步,站到了單世驊身後,凝神聽去。
    只聽裡面一個蒼老聲音道:「很好,你可以去了。」
    有人應了一聲「是」,接著響起一陣輕輕的步履聲,簾幕挑處,射出一絲燈光,一
個青衣蒙面人走了出來。
    他才行跨下石階,就長身掠起一條黑影,比箭還快,朝院外激射而去。
    韋宗方瞧得暗暗讚道:「此人身法之快,已可列入江湖一流身手了!」
    正想之間,只聽裡面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教主命天字一號人見。」
    站在最前面的蒙面人躬身應「是」走了進去,韋宗方因自己勢必要進去,因此更加
留神諦聽。
    只聽那天字一號恭聲道:「弟子叩見教主。」
    他這一開口,韋宗方心頭驀然一震,暗想:「這天字一號口音聽來極熟,不知是
誰?」
    那蒼老聲音問道:「你的事情如何了?」
    天字一號答道:「弟子家父業已完全同意了。」
    蒼老聲音道:「很好,第二件事呢?『辟毒金丹』,對本教關係甚矩,那女娃兒你
可是沒有機會下手?」
    「辟毒金丹」,韋宗方突然想起自己中了藍君壁的藍家毒針,幸蒙束小惠送自己一
顆「辟毒金丹」才保住性命!啊!這天字一號,口音極似藍君壁,莫非就是他?
    只聽天字一號道:「表妹此次遠來中原,有金臂神將歐桓隨行,弟子一時無法下手,
還請教主寬限日期……」
    韋宗方聽得吃了一驚,藍君壁居然要害她表妹,束姑娘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這件事
自己聽到了,倒是不能袖手!
    蒼老聲音道:「束老兒只此一女,視若掌珠,不把他女兒留作人質,他決不肯獻出
『辟毒金丹』原方,好,我給你一個月期限,你下去吧!」
    天字一號道:「弟子還有一事稟告教主。」
    蒼老聲音道:「還有什麼事?」
    天字一號道:「鏤文犀已被武當派門下一個記名弟子所得,此人姓韋名宗方……」
    蒼老聲音沒待他說完,笑道:「我已經知道,韋宗方今午趕來天目,現在鐵筆幫中,
我已要丁之江明天帶他前來見我,沒有旁的事,你回去吧!」
    韋宗方暗暗忖道:「聽他口氣,丁大哥不像有人假冒的了,哼,他要丁大哥明日帶
我前來,分明不懷好意,唉,丁大哥原是極精明的人,如何會相信他的呢?」
    天字一號掀簾走出,跨出三級石階,也立即長身掠起,唰的一聲,朝牆外飛去。
    裡面又傳出清脆聲音喊道:「教主命黃字四號入見。」
    站在單世驊前面的蒙面人躬身應「是」隨著進去,說道:「弟子叩見教主。」
    蒼老聲音道:「起來,你的事情如何?」
    黃字四號道:「弟子聽到的消息,幾日前毒沙峽的人,被萬劍會主困入一座奇陣中,
後來雙方各自撤退的原因,是萬劍會雖然困住了毒沙峽許多人,但萬劍會主本人也在山
頂上被龍在天困往。」
    蒼老聲音道:「龍在天如何困得住萬劍會主?」
    黃字四號道:「弟子得到的消息,是龍在天手上有四枚九天十地毒火神彈,和八張
金汁毒弩。」
    蒼老聲音停了半晌道:「這些東西,他從那裡來的?」
    黃字四號道:「據說龍在天在雲貴一帶化重金搜購來的。」
    蒼老聲音突然仰天發出一陣狂笑,那笑聲有如裂帛一般,尖銳刺耳還帶著些陰森之
氣。笑聲一落,又道:「很好,這消息太重要了,你先站到邊上去。」
    裡面又在喊了:「玄字三號進來。」
    這回沒按站立秩序,先叫「玄字三號」,那一定是玄字三號的任務,較宇字五號重
要了!
    韋宗方縱然藝高膽大,但喊到自己,心頭不覺一緊,急忙躬身應道「是」,大步走
上石階,一手掀開簾幕,跨了進去!
    那知這一跨入軒中,目光抬處,心頭禁不住猛然一震,這是一問寬敞的小花廳,四
面掛著黑色布饅,中間一盞琉璃燈,本來柔和的燈光,但照著四壁黑布,就顯得昏暗陰
森!
    上首一把大交椅上,端坐著一個身穿寬大黑袍,白鬚垂胸的老人,椅子邊上,還放
著一支竹杖。
    老人面前一張紫檀雕花小几上,放一支古銅香爐,此刻正冒著縷縷青煙,因為室中
下著重帷,是以有煙霧迷漫之感!
    這位老人韋宗方可說最熟悉也沒有了,他正是毒沙峽主!老人身後,侍立兩名垂髫
少女,左方下首,站著一個蒙面人,垂手肅立,敢情就是黃字四號。
    韋宗方瞧到毒沙峽主,心下反而定了下來,暗哼了一聲:「到鐵筆幫來興妖作怪的,
原來是你!」心中想著,一面朝上躬身道:「弟子叩見教主。」
    白鬚老人目光如炬,問道:「你的事情如何?」
    韋宗方早已想好了計較,立即低頭躬身道:「弟子請教主恕罪……」
    底下的話,故意停了下來。
    白髯老人手摸白髯點點頭道:「你可是遇上什麼困難,還沒有辦法麼?」
    韋宗方連忙躬身道:「正是。」
    站在老人身後的兩名少女,臉上不禁流露出驚詫之色,朝韋宗方看來。
    白髯老人擺擺手道:「很好,你先站到邊上去。」
    韋宗方暗暗吁了口氣,這一關總算給自己混過去了,當下依言站到那蒙面人下首。
    白髯老人抬了抬手,站在手後的一名少女,嬌聲喊道:「宇字五號進來。」
    單世驊掀簾進來,立即躬下身去,說道:「弟子叩見教主。」
    白髯老人望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你也來了,很好,先站到邊上去。」他居然不
問宇字五號你的事情如何。
    單世驊雖覺意外,躬身一禮,走到了韋宗方下首站停。
    白髯老人摸著鬍子,回過頭來,朝黃字四號嘴皮微動,好像在吩咐什麼。
    黃字四號躬身道:「弟子遵命。」
    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韋宗方瞧得心頭暗暗犯疑,他忽然以「傳音入密」派黃字四號出去,必有緣故。
    正想之間,白髯老人兩道森冷的目光,轉向韋宗方,單世驊兩人望來,緩緩他說道:
「你們膽子很大。」
    他說來雖十分平和,但兩人心頭不禁驀然一震,這話,分明已經瞧出自己破綻來了!
    白髯老人微微一笑,又道:「你們既敢混入老夫這裡,何以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韋宗方眼看自己兩人果然已彼看破行藏,不覺仰天長笑一聲,道:「你果然有些眼
光!」
    說話之時,很炔脫下身上長衫,伸手握住了七修劍柄,單世驊也在此時,迅速脫去
長衫,掏出兵刃。
    站在身後的兩名垂髫少女,瞧得面色微變。
    白髯老人搖搖手道:「老夫並無和兩位動手之意,你們毋須害怕。」
    韋宗方目中神光暴射,大笑道:「在下並未害怕。」
    白髯老人依然平靜的道:「兩位既然來了,怎不把蒙面布也一起取下來?」
    韋宗方道:「在下取下蒙面布,自無不可,但尊駕似乎也該取下面具才對。」
    白髯老人微微一怔,一手摸著白髯,緩緩說道:「老夫幾時戴了面具?」
    韋宗方大笑道:「在下屈指算來,尊駕已是第三個如此裝束的人了。」
    白髯老人目光閃動問道:「朋友到底是什麼人?」
    韋宗方道:「在下先想知道尊駕是誰?」
    白髯老人微一沉吟道:「老夫九毒教主。」
    韋宗方心中暗暗想:「他果然不是毒沙峽主。」
    伸手撕下蒙面黑布,道:「在下韋宗方。」
    單世驊也一下撕下了黑布。
    白髯老人身子微微一震,拱了拱手道:「原來是韋大俠,哈哈,老夫久仰……單護
法要來,何用喬裝?」
    單世驊嘿然笑道:「在下若非喬裝而來,如何能得知教主身份?」
    韋宗方道:「教主從何瞧出在下兩人喬裝而來?」
    九毒教主淡淡一笑,道:「老夫聽說你韋大俠出道不久,劍敗萬劍會主,手擒毒沙
峽主,江湖上千百年來,像你這點年紀,居然有此能耐,可說是前無古人……」
    他語氣平和,居然極力在誇讚韋宗方的武功!
    單世驊道:「教主可知韋大俠乃是敝幫丁幫主的結義兄弟,在丁幫主被賊人劫持期
間,韋大俠就是敝幫的代理幫主麼?」
    這話無異是向九毒教主示威,鐵筆幫並不好惹。
    九毒教主連看也沒有看單世驊一眼,繼續說道:「韋大俠縱然武功強絕一時,但今
晚進入老夫這清心軒中,那是無異自投羅網……」
    他態度鎮靜,說來竟那樣充滿自信,那麼他方才極力誇讚韋宗方的武功,只是用來
襯托他那句自投羅網。換句話說,就是你縱能劍敗萬劍會主,手擒毒沙峽主,但是遇上
他九毒教主,你這點能耐,未必能夠自保。
    韋宗方道:「在下瞧不出清心軒的厲害來?」
    九毒教主淡淡一笑,道:「老夫因韋大俠和單護法兩位自投羅網,老夫縱有秘密,
也不慮外洩,因此韋大俠問的話,老夫自可奉告,韋大俠假冒玄字三號,前來稟事,不
知玄字三號,只是奉老夫之命,前去餘杭,在河流中撒下避瘟藥物,此事輕而易舉,你
居然說出要老夫恕罪的話來,只此一點,即已證明你不知玄字三號的任務,自是假冒的
人了,至於宇字五號,乃是今晚值班的人,未到天明,怎會擅自回來,自然也是假冒無
疑了。」
    韋宗方暗暗哦了一聲,及聽說他派玄字三號餘杭河流中撒藥,心中猛然一凜,不覺
怒喝道:「你居然派門下弟子,到徐杭河流中撤放毒藥?」
    九毒教主怫然道:「胡說,老夫因看出這浙西一帶,即將疫癘流行,才命他一路投
撤解瘟藥物,縱使未能把疫病全部消除,也可釜底抽薪,防患未然。」
    韋宗方聽得將信將疑,還未開口。
    單世驊冷笑一聲,道:「如若浙西真有疫瘍流行,那只怕也是教主一手造成的了。」
    九毒教主道:「你怎知道疫癘是老夫一手造成的?」
    單世驊道:「鐵筆幫全體中毒,分明就是你預先下的毒手。」
    九毒教主道:「單護法未免大多心了,老夫既然下毒,何用又把他們治好?老夫如
要向鐵筆幫下手,何用再放丁之江回來?」
    單世驊厲聲喝道:「你用什麼藥物迷失了丁幫主神智?你到底意欲何為?」
    九毒教主望了韋宗方一眼,微微笑道:「韋大俠是否覺得了幫主已被藥物迷失了心
神呢?」
    韋宗方聽得一怔,暗想:「丁大哥果然不像神志神迷,但……」他心中雖覺可疑,
一時竟然說不出可疑之處。
    革世驊冷笑道:「至少你不會安什麼好心!」
    九毒教主微微一嘿道:「如此說來,老夫是不該從萬劍會秦大成手裡,把丁之江救
下來的了?」
    單世驊這下被他問住了!不錯,丁幫主要是沒有九毒教主出手相救,那麼陳屍石人
殿的,該不是黑穗副總管朱文尉,而是丁幫主了!
    他心頭不覺感到一陣為難,但九毒教主明明是有所圖謀而來,想到這裡,不覺抬目
道:「你雖救了幫主,但對鐵筆幫只怕是別有用心,單某要問的也就在此。」
    九毒教主平靜的道:「丁幫主當時身負重傷,老夫替他精心調治,足足化了三個月
時間始得復原,不錯,老夫和你們丁幫主有約,他傷癒之後,必須助老夫完成一件心願,
老夫保證事成之後,不傷你們鐵筆幫一草一木,至於此事內情,目前還恕難奉告。」
    單世驊道:「你要丁幫主助你為惡,丁幫主若非神志被迷,豈會輕易答應下來?」
九毒教主微笑道:「錯了,你說的恰巧相反,老夫要丁幫主贊助的,正是為江湖除惡,
並非為惡之事。」
    韋宗方為人原極聰明,進入玲瓏山館之後,始終心懷警惕,他想起方才九毒教主曾
有自己兩人自投羅網之言。心中暗忖:「這九毒教主若是武功足以勝過自己兩人,何以
始終坐在椅上,還不動手?如果說他對自己兩人並無動手之意,何以會說既已自投羅網,
就不慮機密外洩?」
    這兩點,細想起來,就耐人尋味!莫非他在等待什麼?
    第一,他方纔曾以「傳音入密」,派黃字四號出去,是在調集高手。
    第二,他自稱九毒教主,必然精幹用毒,或者已在自己兩人身上,下了手等待毒發?
想到這裡,立即暗自運氣行功,檢查全身,不檢查,倒也不覺得什麼,這一運氣,登時
感到不妙,自己頭腦之間,似乎有些昏沉沉的感覺,果然是中了他的暗算!
    韋宗方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一時間,只好運氣閉往幾處要穴,一面說道:「單
兄,教主說的也許是真,咱們回去問問丁大哥再說。」
    單世驊久走江湖,自然聽得出韋宗方言中之意,立即點頭道:「韋大俠說的極是,
只要幫主真的答應了他,兄弟自無話說。」
    韋宗方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走。
    單世驊毫不怠慢,正待轉身朝外走去!
    九毒教主陰聲笑道:「怎麼,兩位要想走了麼?」
    韋宗方手按劍柄回頭道:
    「教主還有什麼事麼?」
    九毒教主微微搖頭道:「沒有,只是門外有老夫三個門人守護,就是玄字三號,黃
字四號,和宇字五號,他們都回來了,如若沒有老夫傳令放行,只怕兩位不容易闖得出
去呢?」
    原來他在玲瓏山館的人手並不多,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兩名垂髫少女和玄字三號等
三個弟子。看他自己並無出手之意,那麼憑玄字三號等人,如何攔阻得住自己兩人?
    單世驊膽氣一壯,口中大笑道:「教主不傳令放行,咱們就闖不出去了麼?」
    九毒教主端坐如故,微哂道:「兩位試試就知道了。」
    單世驊喝聲出口,人已一下掠到門口,伸手掀開簾幕,果見一個蒙面漢子當門而立,
另外還有兩個蒙面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不遠,正好把出路擋住。
    單世驊腳下一停,大喝一聲:「還不讓開?」
    右手判官筆揚處,直向對方當胸點去。
    當門而立的蒙面漢子,正是玄字三號,他連長劍都沒出鞘,只是右掌一翻,迎著單
世驊筆上推來,口中說道:「回去?」
    單世驊外號鐵判,在一對判官筆上,造詣極深,這一招雖然只用右手一筆,但點出
去的力道何等凌厲,對方僅以單掌迎筆推來豈非不要右手了?
    可是怪就怪在這裡,單世驊一筆點出,陡然覺到不對,自己這一筆,竟會一點力道
也用不上!玄字三號推來的手掌,業已碰上筆身,輕輕一震之下,單世驊腳下踉蹌,連
退了四五步,一屁股朝地上坐去,圓睜雙目,緩緩閉起,已經昏了過去。
    掀開的簾幕,重又垂了下來,這原是電光石火之事,韋宗方原想讓單世驊走在前面,
自己斷後,衝出清心軒再作計較。那知單世驊才到門口,就會突然昏倒,心頭不覺大驚,
急忙一個箭步掠到單世驊身邊,俯身問道:「單兄怎麼了?」
    九毒教主呵呵一笑,搖手道:「不要緊,他是聞了老夫的安息香,睡熟了,你也想
睡麼?」
    韋宗方雙目精光暴射,大喝道:「老匹夫,你敢暗使狡猾?」
    九毒教主瞧他雙目神光如電,心中暗吃一驚,此人果然內功精純,硬把安息香的藥
力,壓制下去,嘿嘿,你內功再深,又能支持得了多久?他一手拈髯著白髯,陰聲笑道:
「老夫室中,一年四季,都點燃著安息香,又不是專為暗算兩位而設,只怪你們未經老
夫許可,擅自進來,如何怪得老夫?」
    韋宗方見他依然坐著不動,此刻時間寶貴,那能再和他多說?猛一抬頭,喝道:
「解藥呢?」右腕一抬之際,已迅快無倫的掣出劍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4:04

第46章 是非莫辨
    七修劍有如一柄頑鐵,絲毫不帶光芒,他手法極快,劍尖一顫,已閃電指向九毒教
主前胸。
    九毒教主雖然看出韋宗方出劍手法十分快速,但依然端坐不動,只聽他身側兩名垂
奢少女突然嬌叱一聲:「教主面前,你敢這般無禮……」
    寒光一閃,兩柄長劍,交叉飛起,向韋宗方劍上封來。嬌喝未落,劍光乍起,只聽
「嚓」「嚓」兩聲,兩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不但沒有攔住人家劍勢,反而被毫無鋒芒的
純劍,削成了兩截。
    韋宗方連動也沒有動,劍尖依然指著九毒教主胸口,這一下,兩個垂窘少女花容失
色。
    這下九毒教主也悚然震驚,匆忙之間,一手抓起竹杖橫擊韋宗方劍身,雙腳一彈連
人帶椅朝後縱退。
    韋宗方冷笑一聲,手上鈍劍一指,如影隨影,跟蹤踏上一步,凜然喝道:「教主用
不著躲閃,在下無意暗算於你,但也不甘心被人暗算,只要你交出解藥來,韋某也不為
己甚。」
    九毒教主退後一步,點頭道:「韋大俠要老夫交出解藥不難,但總得讓老夫輸得心
服口服才好。」
    韋宗方收回七修劍,冷然道:「教主可是有意和在下較量較量麼?」
    九毒教主道:「不,老夫要和你賭上一賭。」
    韋宗方道:「你要如何賭法?」
    九毒教主陰笑一聲道:「老夫輸了,自然奉上解藥,但老夫勝了呢,你奴問說法?」
    韋宗方道:「在下輸了,悉聽尊便,只是單兄中你暗算,解藥還是要的!」
    九毒教主呵呵一笑道:「這個韋大俠只管放心,老夫和了幫主有約,姓單的身是鐵
筆幫護法,老大自會給他解藥,不過韋大俠輸了,可不能抵賴。」
    韋宗方道:「你要我如何?」
    九毒教主又是呵呵一笑,道:「咱們講明了也好,老夫和韋大俠並無深仇大怨,是
以也沒有和你為敵之意,老夫風聞鏤文犀已為韋大俠所得。」
    韋宗方冷哼道:「你可是心生覬覦?」
    九毒教主陰笑道:「老夫並無覬覦之心,若是韋大俠輸了,老夫想借用三個月,三
個月之後,仍當原物奉還,不知……」
    韋宗方不待他說完,斷然道:「不成,鏤文犀並非在下之物,在下無法奉借。」
    九毒教主道:「韋大俠那是不肯和老夫合作了!」
    韋宗方道:「不是在下的東西,在下自然無法作主。」
    九毒教主冷冷的道:「老夫只問你鏤文犀在不在身上?」
    韋宗方朗笑一聲道:「就算在在下身上,教主也未必能勝得過在下?」
    九毒教主陰聲道:「只要在你身上就好。」
    韋宗方怒道:「你說來說去還是志在鏤文犀上,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教主準備
了!」
    九毒教主陰哼一聲,道:「鏤文犀老夫志在必得,你當老夫無法自取麼?」
    說話之時,已緩緩從竹杖中抽出一支玉尺。
    韋宗方看那玉尺,色呈淡青,心中暗想:「他這支玉尺,暗藏竹杖之中,想必另有
妙用,自己可得小心應付才好!」
    思忖之間,九毒教主已經緩緩走上了兩步,陰笑道:「老夫毋須準備,韋大俠只管
賜教就是了。」
    韋宗方手摸長劍,道:「教主接招!」
    七修劍斜劃而起,不徐不疾,朝前點去,人卻仍然肅立原位不動。
    九毒教主突然身軀微震,目光暴射,急急問道:「你是修羅教門下?」
    原來韋宗方這一劍,正是修羅十三劍的起手式,他因不知對方虛實,自己也只會一
套「兩儀劍法」,只怕不足應敵。
    這「修羅十三式」,雖是學會不久,劍勢變化,自然比「兩儀劍法」厲害得多,是
以一出手就使出「修羅劍」法來。
    此時聽九毒教主一口喝出自己劍式來歷,心中暗暗一驚,忖道:「這老魔頭果然見
多識廣,不易對付。」
    一面冷做道:「在下不是修羅門下。」
    九毒教主陰嘿道:「你縱是修羅門下,進入老夫室中,那也只好得罪了。」
    話聲出口,手中玉尺突然朝韋宗方劍上擊去。
    韋宗方暗暗冷笑:「你玉尺縱然堅硬,也難以和我手中斷金切玉的七修劍相較,你
既然自己撞上來了,就讓你試試我劍鋒也好!」
    念頭還未轉完,對方玉尺已和劍刃相接,但聽一聲清脆的金玉交鳴,兩人伺時覺得
右腕一震,各自錯開了一步!
    九毒教主似乎十分信任他手上玉尺,決不會受到傷損一般,連瞧也沒有低頭瞧上一
眼。一雙森寒目光,卻盯在韋宗方劍上,看他一柄鈍劍,依然完整無缺,連劍鋒也絲毫
不卷,不覺陰聲讚道:「好劍!」
    身形一晃急攻而上,玉尺起處幻出一片青濛濛的尺影,招招逼進,所取部位幾乎全
是致命要穴。
    韋宗方才和他一招相接,依稀之間,似乎從劍身上傳來一絲寒意,握劍掌心,感到
微微一涼,心頭怔得一怔,劍勢還沒展開,九毒教主的一陣快速攻勢,已連續而來,一
時不由被逼的連退了幾步。
    九毒教主搶得了先機,那容韋宗方有喘息的機會,手中玉尺縱擊橫劈,更是攻多守
少。
    韋宗方逼處劣勢,退了幾步,突然右腕一振,一圈劍影,飛灑而履臣藝一招『下津
風寒』,足見高明,你報上名來。」
    病容漢子喘一口大氣,道:「你不用追問我的姓名來歷,我是絕不會說的。」
    謝金印道:「尊駕適才一掌,極似武林中別樹一幟的南海秘傳心法,但如果你是南
海……」
    病容漢子輕咳一聲,打斷道:「姓謝的,你的劍法可稱得上當今無雙,眼力見識亦
屬非同凡俗,但如妄測我的來歷,定然要悔之莫及。」
    謝金印道:「噫,有這等事?」
    病容漢子道:「從方纔那扶風三劍起手式的氣勢法度看來,我已可確定你真是二十
年前的職業劍手謝金印,殆無疑問了。」
    謝金印道:「尊駕一再迫我用劍,難道只為要確定我是不是謝某其人麼?」
    病容漢子道:「那也未必盡然。」
    謝金印道:「然則你打算再碰碰扶風三劍的下面兩招麼?」
    病容漢子道:「據我所知,以往你除了受雇之外,一向懶得動手殺人,不審是否屬
實?」
    謝金印道:「正是,不為銀兩而動刀動劍,是多麼愚蠢的事。」
    病容漢子道:「足下此言,頗合吾意,那下面兩劍便不用再試了,咱們今日之戰,
就此作罷如何?」
    謝金印惑道:「但是你一路尾隨某家至此——」
    病容漢子用著一種奇異的神色望著謝金印,緩緩道:「這一條路乃是通往鬼鎮必經
之道,足下可是要到鬼鎮荒園去?」
    謝金印道:「是又怎樣?」
    病容漢子沉聲道:「是的話,奉勸你莫如不要前往了!」
    謝金印微微一怔,方待開口說話,病容漢子復道:「姓謝的,你一生結了不少仇家,
奇怪的是要殺你的人都非你的仇人,倒教我感到大惑不解了。」
    謝金印苦笑道:「這也許就叫做天網恢恢,報應不爽吧,以前死在某家劍下的,又
何嘗有一個是我的仇人?」
    病容漢子遲疑半晌,道:「問題在這裡,有一干人在鬼鎮荒園裡擺佈了一個陰謀陷
阱,正等著你前去蹈涉,這干人顯然都非你的仇人。」
    謝金印淡然道:「有這回事?」
    他乍聞這道消息,面上神情仍自十分淡漠索然,從他那毫無表情的面孔上看,似乎
即使長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會令他觸情動容了。病容漢子道:「你竟一點都不感到
訝異麼?」
    謝金印懶慵慵地搖搖頭,道:「某家對天底下之事都不在乎,更何況殺人的手段,
我早已司空見慣了。」
    病容漢子「哦」了一聲,凝目打量著眼前這個奇異的人物。
    謝金印冷冷道:「你也參與了這項陰謀,是吧?」
    病容漢子道:「自然我是有份的。」
    謝金印道:「那麼尊駕為何要在事先對我警告?」
    病容漢子道:「你也甭追問這些了,依你謝金印那種漫不在乎的性子,雖則明知前
路有險,你也是要去闖一闖的,我的話沒錯吧?」
    謝金印頷首道:「你是深知我心,某家既然決定到鬼鎮去,便再無任何事可使我回
頭了……」
    病容漢子抬起頭來,道:「好!好!不愧是劍手本色,咱們後會有期——」
    一轉身,邁步如飛而去。
    謝金印望著對方的背影逐漸遠去,心中若有所感,低聲自語道:「這不也是一個奇
特的人物麼?……他的行徑與某家當年倒有幾分相似……」
    這時,陽日西沉,黑夜似一張網幕似的撒了下來,謝金印愣愣仁立了好一忽,挾起
昏迷中的朝天尊者及洪江繼續前行,身影漸漸自黑夜的曠野上消逝……
    第三個夜晚,謝金印走進了鬼鎮。
    二十年來,這座經常鬧鬼的鎮集,經過一次祝融的破壞後,便形同一座廢墟,觸目
所見,儘是殘牆敗瓦,好一片荒涼景象。
    天上一線月色自雲層裡隱去,星光全無,黑沉沉的長空壓得人有一種窒悶的感覺,
更加添了週遭陰森詭異的氣氛。
    謝金印甫踏上這座空無人居的廢墟,便隱隱感到鎮上黑影幢幢,空氣裡透著一種異
樣肅殺的闃寂。
    他望著那些幢幢黑影,只是淡然一笑置之,這座鬼鎮,二十年來謝金印來來往往也
不知走過多少遭了,雖然不久之前它才遭到大火的浩劫,但形象並未改變多少,謝金印
走在鎮集路上,便如輕車駕熟,他能在黑暗裡僅憑直覺,找鎮上每一條道路和每一幢房
捨。
    忽然他視線落到右側被火燒得只剩一幢空殼的房屋上,立刻晃身掠到門邊,悄無聲
息隱入黑暗之中。
    一道模糊不清的粗啞聲音,傳人他的耳際:「……月已偏仄,點子也該到了……」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主上算定那人於今晚會來到鬼鎮,吩咐咱們在此望風,絕
不容許有任何疏忽大意,老李,你有什麼發現?」那老李道:「剛剛我似乎瞥見了街道
上有一條模糊的人影——」
    那低沉的嗓音道:「那你為何不早說?」
    那老李結結巴巴道:「那黑影一幌即逝,我以為是我看花眼了,老二你知道,整夜
全神貫注地瞪大眼睛望著街道,可不是一件玩的事兒,難保不會錯把樹枝當夜鬼,傳出
去可不要成為弟兄們的笑柄……」
    那低沉的聲音打斷道:「他媽的,你可是嫌腦袋長在脖子上礙事了?你竟不發暗號
聯絡,到時主上怪罪下來,可夠你受的。」
    那老李道:「放一百二十個心,我自會留意,先說說你去見那傢伙的情形吧。」
    那低沉的聲音道:「提起這個可真教人洩氣,這幾日咱奔波得也夠勞累了,走一趟
路數十里,又是過河又是爬山,馬不停蹄來回的跑,結果那廝竟擺出一付愛理不理的態
度,險些把我給氣炸了……」
    語聲微頓,復道:「最令人氣惱的是還得望著他的臉色行事,絲毫不能開罪於他,
說話又得畢恭畢敬的——」
    那老李道:「如此說來,你這一趟算白跑啦。」
    那低沉的聲音道:「後來還是主上親自出面,說好說歹總算把他請了出來,哼,那
傢伙好大的架子,我就不信他有多大的能耐,值得主上如此鄭重其事,請他出馬——」
    那老李道:「聽說他是南海什麼門派的,充其量也不過是旁門左道罷了。」
    謝金印聽到這裡,緩步從暗處走將出去,那對談中的兩人驟聞足步聲響齊地一驚,
長身立起。
    那老李破口喝道:「誰?」
    謝金印橫身立在兩人面前,那老李戟指期艾道:「你——謝……謝金印……」
    謝金印面色洋洋自若,道:「關外雙鞭李氏昆仲,亦是白山黑水間的有名人物,不
想居然越混越不爭氣,充當起他人的跑腿來——」
    那關外雙鞭彼此對望一眼,右首一個馬臉漢子伸手人懷掏出一件物事,屈指就要彈
出,謝金印情知對方欲發出暗訊告警,當下冷笑一聲,身形一欺而前,雙掌齊動,分擊
關外雙鞭胸前要穴。那關外雙鞭倉促之下,疾地蹬步後退。
    然而謝金印是何等人物,他內力收發由心,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只見他雙手原
式不變,掌心猛可向外一吐,一股真氣從他手心透出,「呼」「呼」二響過處,遙遙擊
中七步外敵手二人的穴道。
    謝金印悠悠道:「五個時辰後穴道自解,你等好生休息一下吧?」
    挾起朝天尊者及洪江,大步離去。
    月至中天,投下一線淒迷的銀暉,鬼鎮街道上絕無其他行人,謝金印疾行如風,忽
然之間,他發見前面街道拐角處出現一條人影
    謝金印心念微動,自然而然放緩足步,前面那人行路的速度亦甚為緩慢,雙方接近
時,謝金印看出那人是個身穿一襲黃色袈裟的僧人。
    這會子那黃衣僧人徐徐回過頭來,觸目見到謝金印脅下挾著二人,其中一人又和他
同樣是個和尚,不覺怔了怔。
    那黃衣僧人雙手合十,打個招呼道:「這位施主請了。」
    謝金印道:「大師請了,恕某家懷中有人不能執禮。」
    那黃衣僧人道:「不用客氣,施主黃夜趕路,想必有要事在身,但不知施主是不期
路過鬼鎮,抑或有意至此?」
    謝金印道:「彼此彼此,大師與某家同一時候走在相同的路上,某家心中疑惑未解,
正想請問大師同樣的問題——」
    黃衣僧人道:「貧僧是偶爾路過此處——」
    自然謝金印對這答覆不會感到滿意,這黃衣僧人於斯時斯地出現,令人生疑,但他
卻無心多談,正欲匆匆別過,那黃衣僧人目光已再度觸到他脅下所抱著的人,惑問道:
「施主懷中所抱何人?」
    謝金印道:「事不關己,大師還是不要問的好。」
    黃衣僧人道:「這兩人膚色紫黑,中焦阻塞,分明是身中巨毒的徵候,貧僧對歧黃
之術略有所長,未知可否容貧憎略盡棉薄之力?……」
    謝金印不料他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他冷冷打量了對方一眼,心中盤算這個形跡可疑
的和尚,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口中說道:「咱們素昧平生,可不敢無故勞動大師。」
    說著無意將脅下的朝天尊者挪動了一下位置,變成了頭部朝外,黃衣僧人電目一瞥,
為之聳然變色,道:「如果貧憎眼力不差,這位大師應該是朝天神廟的住持朝天尊者—
—」
    謝金印冷冷道:「大師與朝天尊者是舊識知交麼?」
    黃衣僧人道:「稱不上什麼知交,僅只有過數次香火之緣而已。」
    謝金印道:「原來如此,大師若無他事,某家這就告別了。」
    轉身便待走開,黃衣僧人在後面道:「施主慢行一步——」
    謝金印回頭道:「大師尚有何見教?」
    黃衣僧人悠悠道:「貧僧幼習相人之術,施主人目但覺印堂青氣凝而不散,天突微
凹,恕貧僧多言,施主爾來行動可得留神一二。」
    謝金印道:「依大師瞧便如何?」
    黃衣僧人逕道:「只怕今夜便有奇禍臨身!」
    謝金印沉吟一刻,道:「依此道來,大師是言之有心了!」
    黃衣僧人微笑道:「貧僧胡言,施主但比過耳秋風可也。」
    言罷,舉步走向左方小道,謝金印雖覺這和尚言語古怪,行徑可疑,但並未留難於
他。
    謝金印心中隱隱感覺到前路凶險正多,但他生性特有的那股不在乎勁兒,又使自己
不願費心去追究。
    他健步如飛,頃刻已走出鬼鎮,四周逐漸變得更為荒涼,展開在他眼前的是一大片
亂家堆,一幢茅舍座落其間。
    墳場上野草叢生,螢蟲四下飛舞鐐繞,和磷磷鬼火相交映,景像格外顯得陰森與淒
涼。
    謝金印逞自舉步走到茅舍前面,黑夜裡,那幢茅屋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沒有一點
火光透出,他沉吟了一會,神色逐漸凝重起來,他悄悄將脅下兩人放置地上,舉起右手
輕輕在木門上敲了敲。
    「篤」!「篤」!「篤」!
    茅屋內卻是了無聲息,這時外面天空濃雲密佈,謝金印無端之間覺得有一股不祥的
預兆自心底升起,他默默對自己呼道:「要是——要是二弟有什麼不測的話——」
    「吱」地一響,他一手撞開了木門。
    木門一開,謝金印立刻邁步跨人,忽然感到一陣殺氣襲身,對這等殺氣,他的反應
最是機靈,感應立生!
    他腳下寸步不移,右腕迅速一抖,寒氣電射,「嗆啷」一聲,長劍已在頃忽之間出
匣——
    但黑暗中那股殺氣仍然直逼而至,並沒有因他劍子掣出而稍有減弱,謝金印深知在
此等情況下,普天下只有一個人能夠辦得到。
    那便是他的同胞手足謝金章!
    謝金印手腕一沉,長劍頓住去勢,沉聲喝道:「二弟,是你麼?」
    一道火舌升起,黑暗中那人點著了燭火,昏黃色的光線撒了一地,將一個白髮蒼蒼
老人的臉相浮映出來——
    謝金印噓一口氣,收劍人匣道:「二弟,你太過緊張了,方纔我一劍幾乎在你的胸
膛穿個窟窿。」
    謝金章道:「我的一掌,也幾乎拍在你的背宮死穴上,咱們倆算是扯平了。」
    兄弟兩人對望一眼,謝金印唇角微動,想要擠出一絲笑容,但沒有微笑,只有苦澀
的沉默。
    終於,謝金章打破了沉寂:「大哥緣何直到此刻方始回來?」
    謝金印微歎一聲,道:「說來話長,為兄近些日子來在外間的遭遇,說來你也許不
會相信。」
    旋即自門外將昏迷不醒的一僧一俗抱進房裡,說道:「二弟,這兩人交給你了。」
    謝金章凝目一瞧,道:「中毒的麼?」
    謝金印點點頭,道:「諒你已看出來,中的是毒甲天下的馬蘭之毒——」
    謝金章聳然動容,衝口道:「馬蘭之毒,毒中之尊。……他們兩人已昏迷了多少時
候?」
    謝金印道:「三天。」
    謝金章道:「時日拖得太久,那怕是沒有指望了。」
    謝金印沉聲道:「二弟,你非要把他倆救活不可。」
    謝金章呆了一呆,道:「這一僧一俗……」謝金印接口道:「這一僧一俗與為兄昔
年那件公案有很深的關係,是以你必須將他倆救活,你對自己的醫術還有信心麼?」
    謝金章道:「也罷,我且勉為一試,成不成可得看他倆的造化了。」
    他迅速自壁櫥裡取出二十支金針,一支一支分別插在朝天尊者與洪江穴脈上,到了
二十根金針插完,業已過去半個時辰。
    謝金章道:「尚須經過二個時辰方能施功,這針灸之術本不可濫用,緣因針灸一旦
插入關節穴脈,其人體內便會油然生出一種抵抗之力,稍有差池即會導致血崩,但目下
只有出此下策……」
    謝金印對醫術是一竅不通,一聞施功尚待一段時間,遂移開話題,道:「二弟,剛
剛我進屋時,你正在全神戒備之下,莫非你事先已聞得什麼警兆?」
    謝金章面色突然變得十分嚴肅,道:「事情是這樣的,昨日我離開此地到鄰近鎮集
購買食物時,忽然發覺背後有人尾隨——」
    謝金印心念一動,脫口道:「那跟蹤你之人,可是一個面帶病容的漢子?」
    謝金章訝道:「是啊,大哥怎生知曉?」
    謝金章將他路上的遭遇說出,兄弟兩人都感到十分奇怪,不覺陷入沉思之中,猜測
那病容漢子的路數,半晌,謝金章道:「大哥,這事必有溪蹺——」
    謝金印道:「怎地?」
    謝金章道:「那病容漢子一上來便逼我動手,對我說的也是相同的幾句話,試想他
若站在敵人那一邊,為何事先又要向我們告警?」
    謝金印道:「這疑問以後不難揭破,目下最要緊的是猜出他的來歷路數,將來動手
時好有個準備……」
    謝金章沉吟道:「這個神秘人物武功別辟溪徑,與中州武學大相逕庭,無疑來自南
海,但問題又出在這裡,如果說他來自南海,那又大無可能了。」
    謝金印面色一凝,道:「你是指當今僅有幾個人知曉的秘聞麼?」
    謝金章道:「不錯,說起來已是五年以前的事,南海一門突然在一夜裡被人消滅殆
盡,一總有十二個高手遇害,那下手之人事先顯然計劃周詳,不可能有漏網之魚,眼下
這個病容漢子出現……」
    語聲戛然而止,兩人相互對望一眼,分別轉身過去,背對著背,仁立茅屋當中。
    他們兩人雖然只是默默的站立著,不見有任何動作,但卻恍如兩支上了弦的弓箭,
隨時都可能射將出去。
    黝黑的亂葬崗上,幢幢黑影朝茅屋這邊移動。
    謝金印冷冷注視著窗外荒塚上那幢幢人影,在他那如隼目光的掃射下,一點風吹草
動,他休想逃得過他的耳目。
    半晌,他沉著嗓子道:「他們來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4:39

第47章 乘虛而入
    韋宗方聽他說出勾漏毒君,不禁想起毒沙峽,就在勾漏山中,莫非九毒教主和毒沙
峽有關?但這又不對,毒沙峽是從南海逃回來的毒劍谷胤所手創,該和九毒神君無關。
這也不對,九毒教主一身服裝,甚至連手中也握一支竹杖,都和毒沙峽一模一樣,這真
使人愈想愈覺紊亂。
    只聽單世驊續道:「據說那勾漏毒君不但精幹用毒,而且還精幹易容之術,去向他
買藥的人,每人所見的形狀,都各不相同。」
    韋宗方道:「聽單兄所說,也只說明了九毒神君擅於煉毒,和精於易容,這九毒教
主就算是他門人,但對丁大哥的性情大變,舉動乖異,似無關連。」
    單世驊道:「自然有關,第一、如果九毒教主是昔年勾漏毒君傳人,那就證明咱們
見到的老人,決非他本來面目……」
    韋宗方點點頭。
    單世驊又道:「第二、只要證明他系勾漏毒君的傳人,那麼丁幫主就是被他藥物迷
失了本性。」
    韋宗方道:「何以見得?」
    單世驊道:「據江湖傳說,當時黑道中名噪一時的嶺南雙雄,原是同胞兄弟,武功
極高,老大早已娶了妻子,老二尚未成親,他垂涎嫂嫂貌美,就以言詞相挑,被他嫂嫂
峻拒。老二怕老大回來,嫂嫂說出內情,就跑到勾漏毒君那裡買了一包藥粉,暗中讓他
嫂嫂服了,這一下他嫂嫂忽然性情大變,甚至親手毒殺丈夫,和老二雙宿雙飛,成了夫
婦,直到十年之後,他嫂嫂已經有了四個孩子,不知怎的,她突然清醒過來,恢復了本
性……」
    韋宗方道:「她一定羞愧自盡了。」
    單世驊道:「結果她又毒殺了老二,也毒斃了四個無辜的孩子,才自盡而死,這件
事,引起中原武林的公憤,認為勾漏毒君不該以喪天害理的毒藥,貽害世人。當時就有
不少白道高手,找上勾漏山去,據說沒有找得到勾漏毒君,那知過了不久,這些人先後
毒發而死,自然都是被勾漏毒君在他們身上下了劇毒致死的,此後就沒人再找到勾漏山
去。」
    韋宗方道:「如此說來,九毒教主如果真是昔年勾漏毒君的門人,丁大哥忽然性情
大變,定然和他有關。」
    單世驊點頭道:「兄弟就懷疑是他弄的玄虛。」
    韋宗方沉吟道:「不知鏤文犀能不能解丁大哥所中之毒……」
    單世驊道:「如果兄弟猜得不錯,只怕此刻鏤文犀已經落在九毒教主手中了!」
    韋宗方突然想起九毒教主命藍君壁暗向束小蕙下手,逼取『避毒金丹』原方之事,
暗想:「莫非那『避毒金丹』是他所練劇毒的唯一解藥不成?束小蕙對自己有恩,自己
也不能坐視她落入歹人之手。那麼只有找到束小蕙,使她有所防範,同時也好要上一粒
『避毒金丹』,解救了丁大哥身上之毒。正是一舉兩得……」想到這裡,不覺眼睛一亮,
忙道:「單兄,目前唯一辦法,只有找到南海門的束姑娘,也許能解丁大哥中的邪毒。」
    單世驊道:「不知這位束姑娘現在何處?」
    韋宗方道:「不知道,可能她遠在江南一帶。」
    單世驊道:「只要束姑娘仍在江南,咱們總可找到她。」
    韋宗方想起那天和束小蕙分手,是在大陽附近,江西和廣東接壤,她如果尚未南返,
那麼要想找她,只有從江西一路南行,也許可以碰上,當下就和單世驊說了,兩人沿著
懷玉山脈,由浙西進入江西,一路向南行去;
    這是第三天下午,兩人正行之間,韋宗方忽然,「咦」了一聲,道:「不對!」
    單世驊聞聲停步,道:「韋大俠可是想到了什麼?」
    韋宗方道:「單兄,我們找個地方,歇歇腳再走。」
    單世驊知道韋宗方一身武功,遠在自己之上,他忽然提議歇腳,必有緣故,舉目一
瞧,只見前面不遠正有一片樹林,連接山巒,這就回頭道:「咱們到前面樹林底下!」
話聲未落,就在這一回頭之際,瞥見韋宗方嘴唇發黑,身軀搖搖欲倒,不覺大吃一驚,
失聲道:「韋大俠,你怎麼了?」
    慌忙伸手拉住了韋宗方的手腕,只覺他身子顫,入手冰冷,心頭更是大駭。
    韋宗方牙齒打戰,似在竭力忍耐,一邊說道:「兄弟冷……得很……」
    單世驊知道一個內功精深的人,平日寒暑不侵,韋宗方突然冷成這個樣子,實是少
有之事。連忙從身上脫下夾衫,披到韋宗方身上,一面說道:「兄弟扶你到林下避風之
處,坐下來休息,也許韋大俠路上受了風寒,運一回功,逼出風邪就會好的。」
    韋宗方只覺在剎那之間,奇冷難耐,自己全身血液,幾乎快要凝結,這情形,和三
天前中了九毒教主玉尺上的寒毒,完全一樣!心頭頓時明白,那天逼著九毒教主取出
『火毒金丹』,敢情藥量不夠,當時雖然好轉,其實寒毒依然留在體內,藥性消失,寒
毒復發,要想說話,但覺全身骨體,都在冒著寒氣,連舌頭都凍得發木,張了張口,那
想說得出話來?單世驊也已發覺韋宗方在這一瞬工夫,竟然越來越冷,連話都說不出來,
心中又駭又急,抱起他身子,大奔到林下避風之處,伸手一摸,除了胸口微溫,全身幾
已僵碎!這下當真把江湖經驗老到的單世驊,也急得手足無措。一時雙眉緊蹩,怔怔的
道:「這到底是得了什麼邪症,竟會有這般厲害?」
    夜涼露重,明月在天!
    幽寂的山林前面,正有一個苗條人影,款款的踏月而行!
    那是一個長髮披肩的綠衣少女,她只是低頭走著,走得很慢,忽然抬手攏攏被夜風
吹亂了的鬢髮,仰首向天,幽幽歎息了一聲!這聲歎息,充滿了幽怨,好像她心裡隱藏
著一件極不愜意的事!
    不是麼?她繼這聲幽幽歎息之後,口中還低吟著:「夜寒微透薄羅裳,無限思
量……」
    隨口吟來,聲音雖低,但淒惋欲絕,剪水雙瞳中,忽然流出兩行情淚,順腮而下!
    就在此時,那綠衣少女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褐老頭,低聲說道:「你這是何
苦?」
    綠衣少女裡然一驚,急忙以袖拭淚,笑了笑道:「歐伯伯,你差點把我嚇了一跳!」
    她雖然臉上綻出笑容,但笑的勉強。
    褐老頭輕輕歎息一聲,道:「姑娘,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去休息了。」
    綠衣少女搖搖頭道:「我睡不著。」
    褐衣老頭道:「你身體素來嬌弱,夜露漸重,還是回去的好。」
    綠衣少女淒涼一笑,搖搖頭道:「我要在這裡站上一回咯,歐伯伯,你先回去吧!」
    褐衣老頭道:「姑娘要到江南來玩,老主人就是放不下心,才要老奴跟著你來,姑
娘萬一受了風寒,叫老奴如何向老主人交代?」
    綠衣少女突然哼道:「爹,他幾時疼過我來?他要是疼我,也不會……不會逼我
了……」
    褐衣老頭陪笑道:「不是老奴多嘴,其實藍家表公子,人品武功,也還說得過去。」
    綠衣少女突然臉色一沉,轉過身去,冷冷的道:「不要說了,我不要聽,哼,爹逼
我,你也來逼我了。」
    褐衣老怔的一怔,道:「老奴怎敢多嘴,只是姑娘不可多心,……只是……」他搔
搔頭皮,道:「姑娘眼光是不錯,只是姓韋的……」
    綠衣少女沒待他說完,倏地轉過身來,急忙叫道:「歐伯伯,你不要說了。」
    褐衣老頭望著她道:「老奴不說就是,唉!老奴總覺得姑娘用情大專了……」
    綠衣少女一張美麗絕倫臉上,忽然泛起萬種幽情,熱淚如泉,從雙目中湧了出來!
    突然,褐衣老頭雙目精光迸射,回頭朝林中喝道:「什麼人?」
    林中那裡有人?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綠衣少女睜大眼睛,問道:「歐伯伯你聽到林裡有人麼?」
    褐衣者頭冷哼一聲,雙肩倏晃,一條淡淡的人影,比閃電還快,一下撲入林中。
    綠衣少女螓首微抬,望著歐伯伯撲向林中的身形,心中暗暗忖道:「我幾時也有歐
伯伯這般身手才好!」
    就在她思忖之間,只聽歐伯伯的聲音忽然「咦」了一聲,吃驚的道:「會是韋相
公?」
    「韋相公,』這三個字鑽進綠衣少女耳朵,聽得比什麼都清楚!她胸口驀地一震,
忍不住急急問道:「歐伯怕,你說是誰?」
    微風輕颯,褐老頭雙手抱著一個人,落在她面前說道:「韋相公中人暗算,咱們快
回去再說。」
    綠衣少女心情激動,嬌軀起了微微顫抖,吃驚道:「會是他?」
    褐衣老頭點點頭,抱著人朝山徑走去。
    綠衣少女跟著問道:「他傷得很重麼?」
    褐衣老頭健步如飛,一面回頭答道:「好像是中了毒。」
    綠衣少女道:「中毒!那一定是毒沙峽的人,哼,這些人真該死!」
    到了,那是一座很大的寺院,褐衣老頭雙手平托著人,連腿也沒彎,一下飛越圍牆,
進入西首院落。」
    綠衣少女也跟著飛掠而入,敢情他們就住在這寺院裡面,西院自成院落,佈置華麗,
原是寺院裡給進香的貴賓準備的。
    此刻一間陳設雅致的房間裡,燈火通明,靠壁一張錦榻上,靜靜的躺著一個身穿青
衫的俊秀少年,此人生得劍眉鳳目,但臉上卻是一片滲青,沒有一絲血色。
    榻前站著兩人,一個褐衣老頭,另一綠衣少女。褐衣老頭雙手在少年身上緩緩推動。
綠衣少女臉露焦的,一雙美目,緊緊地盯在少年那張英挺俊秀的臉上,呆呆出神!
    過了一回,綠衣少女忍不住問道:「歐伯伯,他服了咱們的避毒金丹,照說,再厲
害的毒,也該解了,怎麼還沒醒過來呢?」
    褐衣老頭雙掌一停,道:「老奴替他推氣過穴,也覺得他內腑之間,似乎並沒受傷
現象,、想來是中毒時間長了一些……」
    綠衣少女道:「歐伯怕,你怎麼也忘了,咱們的避毒金丹,只要一息尚存,人喉解
毒,如果只是中毒,沒有受傷,怎會……」
    話聲未落,床上那位青衫少年突然輕輕一動,口中舒了一口氣!
    綠衣少女嫩臉勻紅,綻出了笑容,輕輕叫了聲:「韋少俠。」
    青衫少年敢情聽到有人輕聲喊著,眼珠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來,當他瞧到站在榻前
的綠衣少女,四目交投,不覺怔得一怔,口中說道:「你……」
    綠衣少女沒待他出聲,就含笑問道:「你醒了?」
    青衫少年目光直盯著綠衣少女,奇道:「你是束姑娘?」
    綠衣少女被他瞧得臉上一紅,輕聲道:「是咯,你難道不認識我了?」
    青衫少年目光轉動,問道:「這是什麼地方?在下怎會到這裡來?」
    綠衣少女露出一口編貝般玉齒,笑了笑道:「你先別問,我問你,你是中了什麼人
的暗算?」
    「中人暗算?」青衫少年猛地一仰身,坐了起來,睜目道:「沒有啊,在下中了誰
的暗算?」
    綠衣少女嗤的笑道:「看你中了人家劇毒,卻連什麼人下的毒,都會不知道。」
    青衫少年道:「在下身中劇毒,想必是姑娘施救的了?」
    綠衣少女朝站在橫頭的褐衣老頭瞟了一眼,含笑道:「是歐伯伯發現的。」
    青衫少年根本沒有瞧到錦榻橫頭的褐衣老頭,聞言連忙轉過身去,拱手道:「多謝
老人家援手,在下……」
    褐衣老頭沒待他說完,笑了笑道:「韋相公莫要客氣,你劇毒初解,不宜多說話,
還是休息一會的好。」
    青衫少年活動了一下手腳,道:「在下覺得已經痊好了。」
    綠衣少女道:「是啊!你還是快躺下來吧,方才要不是歐伯伯以本身真氣,助你氣
機運行,那有好得這般快法?」
    褐衣老頭朝綠衣少女道:「韋少俠想必腹中飢餓,老奴替他去熬些粥來。」
    青衫少年道:「老人家不用忙著張羅,在下不餓!」
    褐衣老頭笑道:「傷毒初癒的人,肚子會餓得很快,粥熬好了,你就會想吃。」說
完,轉身朝外走去。
    綠衣少女心裡有數,歐伯伯熬粥只是藉口而已,其實是好讓自己和他談談。於是他
臉上驟然紅了起來,心頭也開始跳躍,又是喜悅,又是羞澀!
    她不用交代,讀者也早已知她是南海門的束小蕙了,青衫少年正是她芳心私慕的韋
宗方。
    歐伯伯走了,束小蕙紅著臉,還沒說話,韋宗方低頭之際,口中忽然驚咦出聲。
    束小蕙目光一抬,問道:「你怎麼了?」
    韋宗方匆忙的朝懷中一摸,臉上頓時流露出急怒之色,道:「奸賊子……」
    他這一舉動,顯然是丟了什麼東西。
    束小蕙道:「可是在你昏迷之際,被人偷走了什麼?」
    韋宗方目中飛過一絲凶芒,恨恨的道:「這賊人太可惡了,他把在下身邊的鏤文犀,
引劍珠,都取走了!」
    束小蕙道:「這人對你暗中下毒,自然是凱覦你身上兩件武林異寶,哦……你再檢
查,檢查,還丟了什麼?」
    韋宗方道:「在下懷中,除了鏤文犀,只有幾十兩碎銀子,引劍珠是戴在手中指上
的。」
    敢情他不願跟束小蕙提起萬劍會主借給他的劍譜之事,不知他劍譜丟了沒有?
    束小蕙道:「你的長劍呢?是不是也丟了?」
    韋宗方點點頭道:「不錯,劍也被解去了。」
    他似乎對失去寶劍,並不十分重視。
    束小蕙道:「你那柄劍不也是一件稀有寶物?那天我聽慕容修說過,才知道它叫做
七修劍,還是修羅門三件寶物之一。」
    韋宗方口中「唔」了兩聲,道:「不錯,七修劍,它外表雖鈍,卻是修羅三寶之
一。」
    束小蕙幽怨的瞥了他一眼,道:「你那天急著要去找你叔叔,不知找到了沒有?」
    「啊,哦……」韋宗方目光閃爍,微微搖了搖頭,道:「沒……沒有。」束小蕙關
心的問道:「那你這麼多夭去了那裡?」
    韋宗方道:「在下聽到了丁之江丁大哥已經回幫,趕上天目山去,在鐵筆幫住了幾
天。」
    束小蕙道:「你目前又是到那裡去的?」
    韋宗方兩隻眼睛只是在束小蕙臉上打轉,好像捨不得離開一般,輕佻一笑,道:
「就是為了找在下叔叔。」
    束小蕙被他瞧的有些不好意思,緩緩移開目光,幽怨的道:「你沒想到我們會在這
裡遇上吧?」
    韋宗方情不自禁,一把握住她纖手,輕輕撫摩著她手背,口中溫柔的道:「我確實
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你,你知道:「我多麼想你……」
    他拉著她的手,微微用力,把她輕輕拉了過去。
    束小蕙心頭起了一陣激烈的跳躍,臉上更紅,但她像柔順的綿羊,絲毫沒有掙扎,
一個嬌軀軟綿綿的投懷偎去,只是口中輕「嗯」了一聲,這一聲極其輕微,就好像沒有
嗯一樣!
    韋宗方一張俊臉也漸漸紅了起來,飛漾起得意之色,眼中也同時射出異彩,那是嫉
妒、貪婪和邪惡交織成的光芒,口中喃喃說道:「小蕙,你……真美……」
    隨著話聲,他漸漸俯下頭去,吻著她髮鬢、粉額、眼睛、臉頰……柬小蕙身子起了
一陣輕微的顫動,她不知是羞是喜,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裡直跳出來,緩緩的闔上眼睛,
他火熱而有力的嘴唇,正待朝她鮮紅的香唇上印去!
    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束小蕙突然從夢幻中驚黨,急忙從他懷中一掙而出,飛紅
著臉,掠了掠散亂的鬢髮。
    韋宗方暗暗罵了聲「老匹夫」,臉上卻是灑脫一笑,迅速恢復了常態。
    來的正是褐衣者頭——獨守南天門金臂神將歐桓,他手上端著一鍋熱粥和幾碟小菜,
進門就含笑道:「姑娘還在和韋相公親聊?韋相公傷毒初癒,實在不宜說話大多。」
    他說的是真話,束小蕙何當不知道?紅著臉,沒有作聲。
    韋宗方拱拱手道:「麻煩老人家了。」
    歐老頭把一小鍋粥放到桌上,笑道:「韋相公不用客氣,趁熱吃吧!」
    韋宗方確也覺得腹中飢餓,當下也就不再客氣,把一小鍋粥都吃了。
    束小蕙看看時光不早,說道:「時光不早,韋少俠也該休息了。」
    韋宗方目光轉動,忽然「哎呀」一聲,道:「在下想起來了,這裡是姑娘的……」
    束小蕙嫣然一笑,點點頭道:「不錯,這裡是我的臥房。」
    韋宗方急急說道:「這個如何使得?」
    束小蕙道:「不要緊,對面還有一間,這裡原是清涼寺的客舍,被褥都是現成的,
我到對面去睡就是了。」
    說完,又朝他笑了笑,便和歐老頭一起退了出去,隨手替他帶上了房門。
    韋宗方目送兩人走後,臉上不期飛起一絲冷酷的得意之色,望著房門微微的一笑,
就在床上躺了下來,心中只是盤算著第二個步驟。
    第二天,韋宗方靜靜的在房中耽了一天,他是在養傷,其實他的傷早就好了!有柬
小蕙陪伴著他,倒也並不感到寂寞。
    他從束小蕙口中,知道這裡只有束小蕙和金臂神將兩人,其餘的南海門家將都已回
去,心頭更覺寬慰了許多。
    夜色又降!漸漸快近二鼓,燈火已熄,一片安靜。
    驀地一條黑影,悄悄出現在韋宗方窗前,此人十分審慎的傾聽著院後,(金臂神將
住處)和右廂(束小蕙住處)的動靜,然後,突然一揚右臂,打出三點藍汪汪的寒星,
直向屋中射去,暗器脫手,身形跟著其快無比一閃而沒!
    「奪」,「奪」三聲輕響,透窗而入,全打到床上,這聲音雖然不算太響,但在萬
籟俱寂的深夜,卻是不算輕了!
    接著只聽韋宗方大喝一聲,一掌震開窗戶,人隨掌發,一下躍出窗外,腳尖一點,
一個鷂子翻身,人已躍上屋面。
    就在這一瞬工夫,左廂飛出一條嬌小的人影,一掠上屋,低聲問道:「你可曾見到
敵蹤了麼?」
    韋宗方急促的道:「你來得正好,我上來之時,發現有兩條人影,分頭逃逸……」
    柬小蕙道:「他們朝那裡去的?」
    韋宗方伸手一指,低聲道:「你朝南追,我朝東去。」
    束小蕙一點頭,立即縱身掠起,朝廟外追了出去。韋宗方同樣一撲,接連兩個起落,
飛射出五六丈外,隱入暗陬!
    此時西院屋上,又飛衝出一條黑影,韋宗方已在七八丈外,一個旋身,提吸真氣,
朦朧星月之下,宛如一道淡煙,迅疾朝北飛掠而去。
    躍登屋面的正是金臂神將歐老頭,他目光何等銳利,瞧到一點嬌小後影,朝寺外掠
去。
    只當束小蕙追著韋宗方奔了同一方向,此刻眼看正北方冒出一條黑影,向山後逃去,
口中不覺沉嘿一聲,雙臂一劃,凌空撲起,追了下去,口中低喝道:「朋友還不給我站
住?」
    他內功精湛,此刻夜色已深,怕驚動了寺內和尚,人在撲起之時,這聲低喝,是以
內功傳出,聲音橫越半空,只有前面的人可以聽到,但前面的黑影卻恍如不聞,只是像
箭矢一般,朝北面山上急射而去。
    金臂神將歐老頭在南海門中,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眼看對方一味急奔,他人老火
大,不覺嘿然怒笑道:「好小子,你能從我歐大佬眼底裡逃得出去,我還能叫做獨守南
天門的神將?」
    劃空追撲,簡直像天上流星一般,奇快無比!前面那條黑影,似是深知金臂神將的
底細,如論輕功決難比得過歐老頭,一上山腰立即朝一片樹林中投入!
    黑影堪堪隱人樹林,一陣急勁風聲,已掠頂而至,歐老頭就像一頭老鷹直撲而下。
他不管什麼江湖禁忌「遇林莫入」,身挾風聲,目光如炬,朝林中衝入,就是這一步之
差,前面的黑影,已經走得沒了影子!
    不,左首七八丈外,忽響起輕微的落葉之聲!
    金臂神將歐桓大喝一聲:「丟你老媽,小子,你往那裡去?」
    雙手一分,比碗口還粗的樹身,一陣「喀」「喀」連響,齊腰折斷,歐老頭身發如
電,已經身到人到,他堪堪撲到,又是一聲輕微的枝葉拂動之聲,從前面傳來。
    歐老頭人老火大,怒嘿一聲,右臂揚起,就是隔空一掌,朝三丈外劈了過去!
    此老怒火之中,這一掌的威力確實非同小可,但聽「呼」的一聲,一團勁疾掌風,
勢若雷奔!劈得數丈外樹枝斷折,發出「嘩啦啦」巨響,他隨掌撲到,端的迅疾無儔,
可是這一陣枝葉斷折,落葉蕭蕭之聲,無聲中反而幫了對方的忙,而人就趁機飛了出去。
    兩人在這片林中,好像在捉迷藏,一個遮遮掩掩的躲避,一個在後追逐,逐漸接近
山頂!
    不,歐老頭耳目並用,忽然發覺林中似有兩人,因為他依稀聽到有人叱喝!突然數
丈外響起「砰」的一聲,接著有人悶哼出聲!
    歐老頭耳朵何等靈敏,聽出這聲悶哼,發自山頂,立即一吸真氣,身形騰空躍起,
穿出樹林。腳尖沾著樹枝,凌虛站立,抬目望去,果見山頂上,正有一條黑影一閃而沒,
隱入石後。
    歐老頭這一發現,不覺暗暗嘿了一聲,腳尖微一用力,身形彈起三丈來高,雙臂凌
空一劃,頭先身後,獨向石後撲去,口中喝道:「小子……」
    巨靈般手掌,挾著強猛風聲,轟雷般直劈而下!
    石後那人機靈已極,沒待金臂神將掌風劈下,身子及時翻滾,就地滾出兩丈開外,
只聽「蓬」然巨震,石屑橫飛,硬生生把一方山石,震得粉碎。
    那人滾出兩丈,避開歐老頭轟雷一擊,身子突然一躍而起,沒待歐老頭站穩,大喝
一聲:「賊徒接掌!」
    陡然欺近,閃電一掌,朝歐老頭攔腰橫擊而來!
    歐老頭火氣迸頂,武功也確實厲害,撲擊而下的身形,眼看一掌落空,又被人家從
掌下逃了出去!
    不!對方居然欺身反擊過來,他這氣可就大了,身子還未站穩左掌翻起,吐氣開聲,
迎著擊來的掌風,拍擊出去。身形一沉,雙腳方始落地,口中沉喝道:「小子,來得
好……」
    那人欺身而來,全力發掌,快到歐老頭身前三尺,突然失聲叫道:「歐老人家,是
你!」
    糟糕,這發話的竟然是韋宗方的聲音!
    這下聽的老頭心頭猛凜,要知金臂神將歐桓的武功,已達爐火純青,收發隨心之境,
但因雙方距離過近,一時也感到收勢不及,但這一掌如不及時收轉,韋宗方萬難承受得
住,這原來是電光石火的一瞬,心念動作,間不容髮!歐老頭猛地一吸真氣,扭腰轉身,
硬把擊出的左掌盡力帶轉,他因收勢不及,只好改迎擊為橫掃,朝左後方斜劃而出!
    這一掌的聲勢,委實非同小可,但聽掌風呼嘯,掃在一丈外的山石上,沙的一聲,
宛如鐵帚橫掃而過,激起一道砂石麝土!
    歐老頭功力深湛,尚且難以收回已發的掌力,韋宗方的功力,自然比他要差得遠,
那能收剎得住?「砰」的一掌,擊在歐老頭竭力扭轉的右肩之上。
    歐老頭左掌硬行帶轉,一掌落空,身子已經穩不住,往左斜傾,此刻再經韋宗方一
掌擊中右肩,雖然他已經及時運氣,擋受一擊,但腳下卻是踉踉蹌蹌的被震得向左連沖
了幾步。
    韋宗方右手擊的一掌,力道已經不輕,但他腳下還是收剎不住,一個身子跟著又撞
了上去,左手又是一掌,連推帶拍,緊接著「砰」的擊在歐老頭後肩,
    這就不對,右手一掌,還可以說是收勢不及,左手這一掌,可不該再擊出來了!
    歐老頭武功再強,在他一掌落空,身形斜傾,又硬受了韋宗方一掌,腳下正在蹌蹌
衝出之時,心頭全無戒備,那裡還經得起韋宗方有意的撞了上去,和左手勢道極強的一
記重擊?
    只聽「砰」的一聲,威震天南的金臂神將一個身軀,被震得應掌飛起,一連翻了幾
個觔斗,直向山頂左側懸崖跌了下去。
    韋宗方似乎也不是有心的,他失手把歐老頭擊下了懸崖,口中失聲驚叫:「歐老人
家……歐老人家……」
    空山迴響,遠遠的也在喊著:「歐老人家,歐老人家……」
    但歐者頭已經從懸崖直跌了下去,他心頭還是十分清楚,暗暗叫了聲:「好小子,
這分明是『掌中針』……」
    鐵判單世驊眼看韋宗方全身僵冷,心頭又驚又急,自己雖然懂得一點跌打損傷的治
療方法,但此時面對韋宗方突發的重病,一時正在束手無策之際,瞥見遠處有兩條人影,
疾奔而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5:23

第48章 真像大白
    單世驊久闖江湖,見多識廣,一眼瞧出來人身手不弱,在敵友未判之前,豈敢留下
痕跡?」立時抱起韋宗方身子,一提真氣,躍上一棵大樹,藉著枝葉隱住身形。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他堪堪藏好身子,那兩條人影也已奔近林下!
    只聽前面一個道:「他們明明從這個方向來的,怎會不見蹤影?」
    此人這一開口,單世驊暮然一驚,這明明就是九毒教主門下玄字三號的口音,心念
方動,只聽稍後一個說道:「天色已黑,他們自然趕宿頭去了,那會呆在這裡?」
    這是黃字四號的聲音,果然是他們!
    單世驊心中一動,暗想:「聽他們的口氣,極似跟蹤自己兩人來的了!」
    只聽玄字三號又道:「教主算定那姓韋的小子,身中寒毒,武功再高,三日之後申
牌時光,必然發作,教主說出來的話,幾時不應驗過?」
    單世驊聽說韋宗方是中了九毒教主的寒毒,心頭不禁大怒;但因此刻韋宗方全身僵
冷,昏迷不醒,一時只好強自忍耐。
    只聽黃字四號道:「你說的雖是不錯,但這韋的小子,可非比尋常,試想教主的安
息香,何等厲害,若不預先口含解藥,武功再高,只要聞上一點都會昏睡過去,那天他
闖進清心軒,居然行若無事。還逼著教主取出解藥,把姓單的救醒,依小弟看來,只怕
區區寒毒,也奈何不了他。」
    玄字三號道:「安息香縱然厲害,怎能和寒玉尺相比?教主不是說過,就算大羅天
仙,只要被寒王尺擊中,也管教他凍得從雲端裡直跌下來,姓韋的小子究竟不是神仙。」
    黃字四號道:「但教主可沒有直接擊中姓韋的小子,哦,聽說教主的寒玉尺,還被
這小子鑿穿了幾個孔呢?」
    玄字三號冷笑一聲道:「你是聽荒字八號說的?這小丫頭什麼話都告訴你,總有一
天會犯了教主的忌諱!」
    黃字四號吃驚的道:「不……不是她說的。」
    玄字三號道:「不是她還有誰?你總該知道地字二號是如何死的了?」
    黃字四號聽得頭皮發炸,驚慌失措,央告道:「三師兄,求求你念在同門之誼,這
話千萬不可在教主面前說起。」
    玄字三號冷哼道:「只要你們以後別再聽天字一號的,我自然不會多說。」
    黃字四號連聲應道:「是,是,小弟以後一切聽憑三師兄吩咐。」
    玄字三號道:「其實我和天子一號,也並無什麼私怨可言,只是他太嬌橫了,平日
除了教主,誰也不在他眼裡,嘿!洪字七號這丫頭,聽了他花言巧言,居然信以為真,
一心只想去做雲南藍家的媳婦了,其實這小子那會有什麼真心?據說他早已和南海門的
表妹訂了親了。」
    黃字四號道:「這話從未聽荒字八號說過。」
    玄字三號道:「你回去不會把這話告訴你的心上人,再要她露些給洪字七號聽聽,
只是不要說是我說的。」
    黃字四號連聲應道:「小弟知道,小弟就說在江湖上聽到的傳言就是了。」
    玄字三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你別忘了。」
    黃字四號道:「這些小事,小弟一定辦到。」
    玄字三號道:「咱們快走吧,別誤了正事。」
    兩條人影,話聲一落,立即如飛而去,單世驊暗暗吁了口氣,暗想:「自己原想抱
著韋少俠到鎮上去找個大夫瞧瞧,但如今這玄字三號和黃字四號跟蹤而來,在這一帶找
不到自己兩人,想必也趕到鎮頭去了,萬一途中相遇,自己雙拳難敵四手……」
    想到這裡,立時解下腰間束帶,把韋宗方的身子,放到枝葉濃密的樹椏杈上,然後
用帶縛好,才躍下大樹;一路朝鎮上趕去,這時不到初更,他趕到一處市鎮,向人訊問,
才知鎮上住著一位名醫張濟萬,醫道極精,當下問明住處,敲門而入。
    那張濟萬已是六十開外的老人,瞧到單世驊一臉焦急的模樣,剛問了句:「尊客可
是看病來的?」
    單世驊道:「先生就是張濟萬麼?」
    張濟萬點點頭道:「正是老朽。」
    單世驊急忙抱拳道:「在下有個朋友,生了急病,特來請先生前去診治。」
    單世驊道:「就在前村,勞駕先生一行。」
    張濟萬問道:「尊客可曾備了轎來?」
    單世驊聽的一怔,連忙道:「就在外面了。」
    張濟萬點頭道:「好,那麼咱們就走。」
    單世驊走在前面,很快退出門中,等張濟萬一腳跨出門檻,單世驊一指點了他啞穴
低聲道:「委屈先生了!」
    一把挾起了張濟萬,立即展開腳程,飛奔而去,不消片刻,便已趕回原處,放下老
人一手拍開他穴道。
    張濟萬一陣喘息,眼看自已被人挾到效外來了,吃驚道:「好漢要把老朽如何了?」
    單世驊道:「先生放心,在下有一位朋友,要請先生救治。」
    說完,縱身一躍,飛上樹去。
    張濟萬見他飛身上樹,一躍兩丈來高,心頭暗暗吃驚,暗想:「今晚自己碰上了江
洋大盜!」
    但聽單世驊的口氣,只是替他朋友看病,似乎無惡意,稍定了定神,只見黑暗之中,
樹後倒臥著一個人影。
    只當就是要自己來看的病人,沒待單世驊開口,就走到樹底後蹲下身去,替那人把
了把脈。搖搖頭、抬頭道:「貴友身中劇毒,業已發作,非老朽之力,所能解救……」
    單世驊迅速解開束帶,抱著韋宗方縱落地面,說道:「先生看都沒看,怎知沒有救
了?」
    張濟萬道:「老朽已經切過脈了。」
    單驊道:「人在我手上,先生幾時切過脈了?」
    張濟萬奇道:「那麼不是他麼?」
    單世驊聞言瞧去,只見樹後果然躺著一個人,心中不由大奇,暗想不知此人是誰?
一面把韋宗方輕輕放到地上,說道:「先生快替他瞧瞧。」
    張濟萬盤膝坐下,取過韋宗方手腕,吃驚道:「好冷的手!」
    單世驊道:「敝友中了寒毒,先生仔細看看,可否有藥治?」
    張濟萬三個指頭,按上韋宗方脈腕,奇道:「奇怪!脈倒還在跳……」
    單世驊看他閉起眼睛,在替韋宗方切脈,一時不敢驚動,悄悄走到樹後,凝目瞧去!
只見躺在地上的是個白髮白鬚的老人,此刻雙目緊闔,業已昏死過去,想起方才張濟萬
說他身中劇毒,已經無救,凝足目力仔細察看,只覺得這白鬚老人,全身找不出什麼傷
痕,果然像是中毒模樣,不由伸手把他翻了過來,這一翻動,瞥見老人右肩,月光斜照,
依稀看到一點閃爍藍光,心頭一動,急忙低頭瞧去,老人肩後果然露出三支極細的針尾,
那是淬過劇毒的飛針!
    當下隨手撕下一片衣袖,裹著針尾,起了下來,這三支飛針,每支只有一寸許長,
通體發藍,心中暗暗忖道:「好歹毒的暗器,只是江湖上用淬毒飛針的人不多……」
    正待站起,瞥見白髮者人右手握拳,好像緊緊捏著一件東西,一時好奇,忍不住伸
手過去,輕輕扳了開來,只見老人掌心握著的竟是一個白磁小瓶,打開瓶塞,裡面只有
一顆綠豆大的藥丸。
    單世驊見多識廣,一看就知白髮老人這粒藥丸,準是解藥無疑,敢情他取出藥瓶,
來不及吞服,就毒性發作了。想到這裡,不管他有沒有救,隨手拔開老人牙關,把那粒
藥丸,納入口中,在他原是無心之舉,卻沒想到挽救了一位武林怪傑。
    就在此時,只聽張濟萬長長吁了口氣。
    單世驊急忙問道:「先生,我這位朋友還有救嗎?」
    張濟萬搖搖頭道:「難……難……。」
    單世驊道:「那是沒有救了?」
    張濟萬搔搔頭皮,道:「老朽行醫濟世,不是說貴友沒有救了,只是已非老朽之能,
可以解救。」
    單世驊道:「先生素負盛名,還望免為其難,但得治好我這位朋友的寒毒,自當重
重酬謝先生。」
    張濟萬道:「重謝倒是不敢,老朽可以醫治的自當盡我心力,只是貴友這種寒毒症,
老朽行醫幾十年,從未見過……」話未說完,樹後那個老人陡然坐了起來,張目問道:
「老朽一條命,就是這位先生救治的麼?」
    張濟萬方才按過這老人的脈,明明已是快死的人了,此刻突然坐將起來,開口說話,
怎不把他駭得失措,連連後退,腳下一絆,一個身子往後便倒。
    單世驊慌忙伸手把他扶住,道:「先生怎麼了?」
    張濟萬大著舌頭道:「他……他明明毒發無救了,怎……怎會坐將起來……來的?」
    單世驊心知自己方才餵他那粒藥丸,準是解毒靈藥,還沒說話。
    那老人已經站了起來,拍拍衣服,笑道:「不錯,老朽確是毒發將死之人,不知是
那一位餵了老朽解毒藥丸?
    單世驊抱拳道:「在下瞧到者丈手上握著藥瓶,想是來不及服食解藥,就毒性發作,
在下替老丈把藥丸餵了下去,如今老丈劇毒已解,還宜稍事調息……」
    那老人雙目精光如電,呵呵大笑道:「老朽誤中毒針,以致昏迷不醒,如今劇毒已
解,自然就痊好了。」說著一面朝單世驊拱拱手道:「多蒙老弟相救,還沒請教如何稱
呼?」
    單世驊還禮道:「在下單世驊。」
    他因韋宗方病勢沉重,那有心情和老人多說,立刻回過身去,朝張濟萬道:「先生
想想辦法?可有療治之策?」
    張濟萬道:「老朽不會武功,依脈理而言,貴友之病,和風邪中寒不同,老朽實在
說不出來,病情不明,就難以下藥。」
    那老人站在一旁,插口道:「單老弟,令友是什麼病,讓老朽瞧瞧!」
    單世驊久走江湖,見多識廣,早已看出這老人決非常人,這就說道:「敝友是中了
寒毒!」
    那老人道:「寒毒?如何會中寒毒的?」
    張濟萬插口道:「據老朽從脈象上看來,少說也有三四日了。」
    單世驊點點頭道:「已經三日了,只是今天才發。」
    張濟萬自詡精通脈理,得意的點了點頭。
    那老人道:「老朽是問他如何中的寒毒?」
    單世驊道:「不瞞老丈說,敝友中了寒玉尺的寒毒。」
    那老人奇道:「寒王尺?你們遇上勾漏毒君?奇怪,勾漏毒君已經有十幾年沒聽到
他的消息了。」說到這裡不覺哈哈笑道:「你們差幸遇了老朽……」
    單世驊聽他口氣,似是他懂得治療之法,忙道:「老丈如能賜救,在下感激不盡。」
    那老人道:「老朽一條命也是老弟救的,那也不用說什麼感激不感激了,只是令友
被寒玉尺所傷,已經過了三日,只怕寒毒業已入骨,那就麻煩了……晤,先讓老朽瞧瞧
再說。」一面俯下身去,朝韋宗方臉上仔細端詳了幾眼,道:「令友可是易過容麼?」
    單世驊心頭一驚,但此時救人心切,連忙點頭道:「敝友確實易了容?」那老人道:
「他身邊可有洗容藥物?」
    單世驊伸手從韋宗方懷中,取出一個小小木盒,遞了過去,那老人打開木盒,拈了
一顆密色藥丸,在手掌中輕輕滾動,然後朝韋宗方臉上抹去。
    張濟萬聽說這老人會治寒毒,自然觸動好奇,靜靜的站在一旁,用心細瞧,此刻看
他雙手抹動,月光之下,轉眼間,一個紫膛臉的中年漢子,忽然變成了一張清俊臉孔,
心頭不禁大感驚奇。
    那老人拭去韋宗方臉上易容之藥,突然身形一轉,探手扣住了單世驊的脈腕,雙目
精光電射,哈哈大笑道:「老朽差點受了朋友的騙,嘿嘿,你對韋相公如何了?老老實
實說出來吧!」
    單世驊被他一把扣住脈門,但覺手腕上了一道鐵箍,絲毫動彈不得,心頭一驚,忙
道:「老丈快請放手,這是誤會。」
    那老人嘿然笑道:「放開手,老朽也不怕你逃上天去,誤會,這有什麼誤會?」
    說話之時,果然鬆開五指,放了單世驊手腕。
    單世驊搓搓手道:「在下單世驊……」
    那老人道:「老朽早已知道你叫單世驊了,老朽問你究竟把韋相公怎麼了?」
    單世驊道:「在下方才說的,確是實情,在下和韋大俠同行,原是找人來的,不想
韋大俠在黃昏時分,突然寒毒發作,昏迷不醒,在下趕到前村,去請這位張老先生,前
來治病。」
    那老人道:「你和他同行已有幾天了?」
    單世驊道:「在下和韋大俠由鐵筆幫動身,今天已經三天了。」
    那老人自言自語的道:「這就奇了!……」
    他目光突然落到韋宗方左手無名指上,見他赫然套著一個鐵環,不覺伸手把韋宗方
左手取了起來,翻過一瞧!只見那鐵環戎指在靠近掌心這一面,果然鑲著一顆黃豆大的
黑珠,正是江湖矚目的引劍珠!再看韋宗方身邊,還懸著一口長劍,他放下韋宗方左手,
就伸手把長劍拔了下來,那老人抽出七修劍,只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猛一跺,怒
喝道:「好小子!」
    單世驊迅速從身邊取出判官筆,喝道:「老丈要待怎樣?」
    那老人沒待單世驊說完,業已返劍人鞘,急急說道:「單老兄弟,快抱起他跟我去,
韋相公的寒毒,只有溫玉能解。」
    單世驊瞧他舉動奇突,遲疑的道:「老丈……」
    那老人急道:「快跟我走,老朽萬年溫玉就在咱們姑娘身上。」
    獨守南天門金臂神將,單世驊自然聽人說過,不覺大喜過望,一面說道:「老丈原
來是歐老前輩,只是在下還要先送這位老先生回去。」
    歐老頭從韋宗方身上發現了引劍珠、和七修劍,證明確是真正的韋宗方,那麼昨晚
自己從林中救回去的,只是個冒充的韋宗方了,他前後一想,心頭頓時大急,頓足道:
「事迫眉捷,這點路他自己不會回去?你快跟我來。」
    張濟萬忙道:「單大俠救人要緊,老朽自己會回去的,不勞相送了。」
    束小蕙醒來時,但覺身子不住的顛簸,耳中聽到一陣又一陣的車輪轉動的轆轆之聲!
    她彷彿做了一個惡夢,還記得昨晚……自己迫出寺外,根本沒有賊人的影子,但在
回身之際,卻看到一條黑影,一路朝寺後山上飛掠而去,韋宗方要自己朝南追,他自己
是朝東去,那麼這黑影說不定準是賊人,於是自己就朝山上追去,趕到山頂,韋宗方竟
然先在那裡了,高聲叫著:「老人家。」
    自己覺得奇怪,問他:「歐伯伯人呢?」
    他神色似乎顯得不對,反問自己:「你看到歐伯伯了麼?」
    自己方覺他間的奇怪,他突然一指點了過來,自己穴道受制,心頭卻是清楚,他匆
匆忙忙的抱起自己,連夜趕路……
    如今果真已在車上了,他要把自己帶到那裡呢?她突然想起韋宗方明明告訴自己朝
東追去的,那麼不可能會在山頂現身。
    她又想到前晚韋宗方被人暗中下毒,昨晚又有人在窗外暗算於他,如果山頂上出現
的真是韋宗方,他何用匆匆忙忙的帶著自己連夜趕路?」
    她心頭驀地起了一陣顫慄,他莫非不是韋宗方?顯然,他是怕被韋宗方和歐伯伯趕
來,才劫持了自己連夜逃走。想到這裡,不覺轉眼望去,只見韋宗方赫然坐在自己身邊。
    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浮起親切笑容,溫柔地撫摸著柬小蕙的臉頰、低低說道:「姑
娘醒來了麼?」
    束小蕙一雙目光,只是盯在他臉上,她竭力想找出他的破綻來,但她卻是找不出來。
不過,她堅信他不是韋宗方,雖然他臉孔長得和韋宗方如此相像;但可從他眼神不正,
舉動輕佻,找到了結論。她只覺得他的手指像是毒蛇一般,要想把他推開,那知雙手軟
綿綿的連抬都抬不起來。
    束小蕙又驚又怒,要想大聲叱喝:「你莫要碰我……」那知嘴唇張了張,卻是一個
字也說不出來,自己竟還被點了啞穴!
    她只有從眼中閃出憤怒之色來表示她的憎惡,心中罵著:「惡賊,你究竟是誰?你
為何要劫持我?」你究竟要把我怎樣?」
    韋宗方還是那麼溫柔,他輕輕替她掠著散亂的鬢髮,柔聲道:「你還要再歇一回,
咱們還有兩天路程呢!」
    說著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束小蕙心頭發抖,她想嘶聲大叫:「惡賊莫要碰我,惡賊,我不要去。」
    一點沒有聲音,她急,她羞,她更怒憤欲狂,她不敢想落在這惡魔手裡,以後會有
什麼遭遇?她竭力的想堅強起來,不讓眼淚流起來,但終於急的流下淚來了。
    韋宗方又憐又愛,捧著她嬌軀,道:「好妹子,你是生我的氣,我幾時得罪了你?
好妹子,快別傷心,我一輩子都不會虧待你的。」
    還說一輩子,束小蕙簡直連一分時光都忍受不住!
    韋宗方在說話之際,竟然低下頭來,用他熾熱的嘴唇,吸著她臉頰上一顆顆淚珠,
好像黑熊在舔著她臉頰,她可以聽到咻咻犬息,她顫抖,竭力的扭動著身子,漫漫長途,
她只好閉上眼睛,不再看他,也不再看到一切。
    車輪不停的朝東北方向滾動,午牌時光趕到寧都,車子在一家飯館前面停了下來。
    束小蕙依然閉著眼睛,假裝困睡,她聽到韋宗方下車去了,吩咐趕車的好好守護:
一回工夫,飯店裡的夥計替趕車的送來了飯菜,那趕車的就在車上吃飯。
    又過了一回,韋宗方回來了,他敢情買了一大包饅頭,滷菜之類的東西,一面輕輕
撫著自己肩頭,柔聲道:「好妹子,你大概早已餓了吧,快睜開眼來,將就著吃一些
吧!」
    「惡賊,誰是你的妹子?」
    束小蕙心中暗自盤算;吃東西的時候,你總要替我解開手肘上的穴道,只要你一拍
開穴道,我就用「突穴斬脈鎖龍手」,先制你穴道再說。
    她心中忖著,但卻沒有睜開眼來望他一下。
    韋宗方溫柔的道:「好妹子,你快醒醒,瞧,我替你買來了滷菜、包子,還有饅頭,
來,快睜眼來,我餵你吃吧!」
    惡賊,好狡獪的惡賊!」
    束小蕙心都快氣炸了,暗想:「他喂自己,那是不肯解我穴道了,哼,誰要你喂?
我寧願餓死,也不要你餵我。」
    她緊閉著眼睛,死也不睜。
    韋宗方道:「好妹子,你還在生我的氣,好,現在不想吃,就等一回再吃吧!」
    車前,趕車的回過頭,低低問道:「老大,咱們可以上路了吧?」
    韋宗方接道:「也好,咱們趕到廣昌下店,路程不遠,這條路顛簸不平,走得漫一
點,車子就穩得多。」
    趕車的道:「咱們今晚可以趕到南豐。」
    韋宗方道:「不、到廣昌就好,大家也好早些落店休息。」
    趕車的輕笑著應了聲「好」,「早些落店休息」,這幾個字聽到束小蕙耳中恍如焦
雷,他為什麼要早些落店休息?顯然這惡賊沒安好心!
    她又氣又急,如今她只盼望歐伯伯和韋宗方早些趕來,照說,他們昨夜找不到自己,
就該一路迫下來了,以兩人的腳程,怎會趕不上馬車?莫非他們追到前面去了?真是糊
塗,路上發現馬車,總該瞧上一瞧才對!她不知前晚救回去的韋宗方,就是劫持她的人,
還在一心盼望韋宗方來救他。
    車輪又在滾動了,但行沒多久,只聽前面趕車的壓低聲音,叫道:「老大,好像有
人追上咱們了!」
    韋宗方急急問道:「老五,是什麼人?」
    原來趕車的是他同黨,一個叫老大,一個叫老五。
    那趕車的道:「是個老頭。」
    束小蕙心頭一喜,暗道:「是歐伯伯趕來了!」
    「老頭?」韋宗方聲音有點嘶啞,吃驚的道:「他……他是怎樣一個人?腰背駝不
駝?」
    趕車的道:「不駝,不過個子不矮!」
    韋宗方道:「穿的是什麼衣服?」
    趕車的道:「穿著一件灰布長袍。
    束小蕙感到失望,心想:「那不是歐伯伯了。」
    韋宗方吁了口氣,也在暗想:「自己真是庸人自擾,老匹夫中了自己三支掌中針,
那會有命?」
    只聽趕車的續道:「這老頭子方才就在飯館前面徘徊,小弟早就懷疑他路數不對,
咱們一動身,他就一路遠遠迫了下來。」
    韋宗方陰哼道:「只有一個人?」
    趕車的道:「只怕他還有同黨,啊!老大,要不要在路上給他留些香料聞聞?」
    韋宗方道:「也許是行路的。」
    趕車的道:「行路的人,幹麼一直要追著我們,不即不離的。」
    韋宗方道:「你趕快些看看他還跟不跟?」
    趕車的答應一聲,長鞭在空中發出「劈拍」聲響,抖抖經繩,馬匹帶著篷車,突然
加速往前衝去,轆聲輪聲,頓時大響,身子不停的左右搖擺,顛簸得更厲害了,顯然馳
行得極快!
    束小蕙心中暗想:「就算跟蹤的不是歐伯伯,但有人跟蹤,總是好的。」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加速飛馳,盞茶工夫,就馳奔出幾十里路,前面已是胡嶺嘴,
南邊山勢不高,但路可著實隘狹!
    突然一聲「希幸幸」的馬嘶,疾馳中的馬匹,陡地剎住,車身起了一陣急驟的搖擺。
車輪擦過沙石上,吶起尖銳拖曳之聲,驟然停住!
    韋宗方大聲問道:「老五,你怎麼了?」
    趕車的道:「前面有一方大石,阻擋了去路。」話聲方落,忽然低「啊」道:「這
老頭好快的腳程,坐在大石上面了!」
    束小蕙聽的心頭暗喜:「事情果然來了!」
    韋宗方掀開車簾跳了下去,果見山路上矗立著一方比人還高的巨石,正好擋住了去
路。這方巨石,少說也有幾千斤重,一個人決難搬得動它!
    石上踞坐了一個灰衣老人,面情森冷,不言不動。
    韋宗方劍眉一挑,正待開口!
    趕車的回過頭去,突然「咦」道:「老大,追著我們的也趕來了。」
    韋宗方奇道:「難道不是他?」
    趕車的道:「是後面一個。」
    韋宗方急忙轉過身去,只見後面果然又有一個灰衣老頭,急急趕來。
    這人和大石上的灰衣老人,身材有幾分相似,他奔到車後兩丈來遠,便自停了下來。
    韋宗方臉上閃起一絲冷峻的笑容,伸手朝前一指,回頭道:「老五,問問他阻擋咱
們去路,意欲何為?」
    趕車的答應了聲「是」,挺挺腰,大聲說道:「老朋友,你阻擋咱們去路,想幹什
麼?」
    踞在大石上的灰衣考人重重哼了一聲,冰冷的道:「誰擋了你們的去路?」
    趕車的道:「這方大石,不是你搬到路上的?」
    石上灰衣老人一無表情道:「你搬得動?」
    這話不錯,你年輕人還搬不動,一個老頭如何搬得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6:03

第49章 將錯就錯
    趕車的道:「你們若非有意擋路,他為什麼要一路跟蹤我們的車子?」車後老人同
樣冰冷的道:「這條路只有你們能走?」
    這話也沒錯,你們能走,他自然也能走,何謂跟蹤?
    趕車的火大了,臉色一沉,嘿然叱道:「光棍眼裡不揉砂子,兩位連衣服都是一樣,
難道還不是同黨?」
    車後老人冷冷的道:「你要我穿什麼衣服?」
    灰衣長袍,原是極普通的衣服,鄉村裡年老的人到了秋冬差不多都穿灰布長袍趕車
的一時被他問得說不出話來。
    石上灰衣老人聽得只是嘿嘿冷笑,接口道:「穿灰布長袍的又不是只有咱們兩個?」
    趕車的道:「但此地只有你們兩人。」
    石上灰衣老人不屑的道:「不長眼睛的東西。」
    趕車的怒喝道:「你罵誰?」
    目光一動,瞥見左首一棵大樹之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臉色冷漠身穿灰布長袍的
老人!心頭不覺一驚,忍不住再回頭瞧去,右首一塊崖石之下,果然靜靜的站著一個灰
衣老人,同樣嘴角下垂,一臉森冷。
    如今左右前後,一共有四個灰衣老人了!正好把自己一輛馬車,圍在中間。
    韋宗方眼中寒芒閃動,但人卻十分鎮靜,朗朗一笑道:「老五,你去把我的劍取出
來,人家既然衝著韋某而來,大概想試試韋某的寶劍利不利了?」
    趕車的答應一聲,匆匆轉身,從車廂裡取出兩柄長劍,把一柄鑲著寶石的長劍,遞
給了韋宗方。自己手上也握了一柄,退到韋宗方身後。
    韋宗方接過長劍,嗆的一聲,抽劍出鞘,劍眉一揚抬頭道:「四位一起上吧!」
    四個灰衣老人目光冷漠,臉上一無表情,望著他誰也沒動。
    韋宗方仰天長笑道:「四位還是等助拳的人?還是怕了?」
    四個灰衣老人依然一聲不作,一動不動。
    韋宗方冷笑道:「你們耳朵可是聾了麼,再不出手,韋某可要不客氣了!」
    話聲甫落,突然頭頂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韋宗方,你瞧瞧我是誰?」
    韋宗方手橫長劍,急忙舉頭瞧去,但見右首一座小山上,端坐著一個白髯垂胸,身
穿寬大黃袍手持竹杖的老人,心頭不覺猛然一怔!
    趕車的打了一個哆嗦,急急叫道:「老大,是教主金……」
    他底下「駕」字還沒出口,雙膝一屈,正待跪去!
    韋宗方突然回頭道:「老五,你怎麼了?」
    說話之時,趕忙朝趕車的使了個眼色。
    趕車的老五不知老大這是什麼意思?眼看教主現出身來,一時不知跪下去好,還是
聽老大的好?
    韋宗方雙目精光飛射,傲然道:「尊駕是誰?恕韋某眼生得很。」趕車的聽得大駭,
暗忖道:「老大瘋了,見了教主,還敢這般口氣!」
    小山上那黑袍白髯老人竹杖猛地一頓,冷笑道:「姓韋的,你敢這般對我說話?」
    趕車的老五顫聲叫道:「老大……」
    韋宗方回頭怒目瞪了他一眼,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喝道:「他不是教主,好好守
住車廂。」一面仰天朗笑一聲道:「尊駕口氣不小,可敢下來和韋某一搏?」
    他右手橫劍,劍眉挑動,這份氣概,倒也確實和韋宗方有幾分相似!
    黑袍白髯老人怒哼一聲道:「你有什麼了不起?哼!對付你姓韋的也不用老夫親自
動手?」
    他雖自稱「老夫」但語氣卻並不老到,似乎對韋宗方有著甚大氣憤,喝道:「快給
我拿下!」
    韋宗方目光一掄,大笑道:「韋某早已叫他們一起上了。」
    蹲在石上的灰衣老人應聲站起,一步朝前跨來!
    他蹲在那方巨石,足有一人來高,和韋宗方的距離,也一兩丈開外,但他一腳懸空
跨出,竟然如履平地,一步就跨到了韋宗方面前。
    韋宗方沒待他欺近,抬手就是一劍,突然朝灰衣老人左脅刺了過去!
    這出手一劍,奇怪、奇毒,大是出人不意,就憑這陰損一劍,就證明他不是韋宗方
了。其實明眼讀者早已知道他不是韋宗方了;但他既以韋宗方自居,暫時就把他當韋宗
方吧!
    灰衣老人也動作奇快,一下閃了開去,嘿然道:「小子,你出手倒是毒辣的很!」
    韋宗方一劍落空,冷冷說道:「動手過招,難道還講什麼客氣?」
    雙肩一晃,身形倏然去,又是一劍,斜削出去。
    灰衣老人冷森喝道:「小子,來得好!」
    腳下後退半步,左手一招,一把抓住了長劍鋒刃。
    韋宗方沒想到他會伸手抓住自己長劍,心頭驀然一驚,右腕翻動,用力一轉,希望
削斷對方手指。
    那知灰衣老人握住他劍刃的手掌,五指有如鐵條一般,堅硬無比,韋宗方用力一絞,
不但未能絞斷他手指,連劍鋒都不能掙動分毫。
    韋宗方目光一瞥,眼看灰衣老人握劍指掌,盡成一片紫色,心頭暗暗一驚,疾快的
忖道:「此人練成了刀劍不傷的紫砂手!」
    思忖之間,人卻欺身而進,揚手一掌,左手疾向對方胸口拍去。
    灰衣老人眼睛一橫,左手牢握劍鋒,右手抬起,硬接對方一掌。
    兩人手掌相接,但聽「拍」的一聲,韋宗方只覺如擊在鐵石上一般,震的他直退了
兩步,右手五指一鬆,不得不棄劍後躍。
    灰衣老人站在當地,並未迫擊,右掌一攤,冷冷笑道:「彫蟲小技,也敢賣狂!」
    原來他右手掌心,此刻多了一支藍光閃閃淬毒銅針。那自然是韋宗方藏在掌心隨掌
擊出的,但對方手掌,堅硬逾鐵,毒針無法傷得了他。
    灰衣老人話聲出口,左手倒提著韋宗方長劍,忽然雙腳一頓,身子倒飛而起,退回
到大石上去了。
    韋宗方長劍被人奪去,心頭不覺又驚又怒,正待縱身撲去,忽覺身後疾風颯然,有
人襲到!
    同時只聽趕車的老五叫道:「老大,當心身後……」
    韋宗方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回過身去,只見一路跟蹤自己的那個灰衣老人已然欺到
身邊。臉情冷漠,陰惻惻說道:「小子,現在該咱們動手。」
    韋宗方兩招之間,就被大石上的灰衣老人奪去兵刃,心知這四個灰衣老人個個扎手,
今天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強敵,心中早已起了戒心,劍眉挑動,喝道:「你們想車輪戰
麼?」
    揚手一掌,拍了過去。
    灰衣老人冷聲道:「老夫要把你拿下。」
    右手一揮,硬接了韋宗方一掌。
    韋宗方只覺一股極強的暗勁,硬把自己的掌力擋了口來,不禁心頭一震,暗道:
「這老匹夫功力果然深厚!」
    灰衣老人擋開韋宗方一掌之後,長臂一伸,五指如鉤,朝韋宗方當頭抓下。
    韋宗方心頭怒極,右手一抬,硬向他手上抓去,左手輕輕一彈,打出一支毒針。
    雙掌接實,韋宗方只覺對方手掌,有如冰塊一般,心頭不禁又是一怔,暗想:「他
手指怎這般寒冷?」但他卻在這閃電一接之際,反腕扣了灰衣老人的手腕。
    灰衣老人和韋宗方相接之時,忽然低下頭去,張口一咬,把射向他咽喉的一支毒什,
咬個正著,敢情他心神一分,才被韋宗方一把扣住了手腕。
    但他對自己手腕被擒,好像絲毫不放在心上?緩緩伸出左手,兩個指頭從嘴上取下
毒針,目光一抬,冷漠的臉上,忽然裂嘴一笑,道:「小子,你這針上倒是毒得很,連
老夫舌頭都有些麻兮兮!」
    韋宗方看他用牙咬住自己毒針,不覺暗暗冷哼了一聲:「老匹夫,你焉知本公子針
上的奇毒,只要手指沾上一點,就會中毒身死,你用牙去咬,那是自速其死……」
    心中方在暗暗高興,突覺對方腕脈上泛起一股強猛震力,自己緊扣著的五指,頓時
被震的一鬆。」
    灰衣老人突然哈哈一笑,踴身朝後躍退,雙手一擺,道:「現在該你們來拿人了!」
    韋宗方見他震開自己五指,突然無故後退,心頭不覺一動!
    就在此時,瞥見左右兩個老人,果然緩緩朝自己逼來,一時不覺大怒,回頭道:
「老五,快把你手上的長劍給我……」
    喝聲未落,人已縱到趕車的老五身邊。趕車的老五急忙把自己手上長劍,遞了過去。
    韋宗方堪堪接到手中,突然感覺一陣頭昏,眼前一黑,身子搖動,幾乎栽倒,急忙
提聚真氣,以劍支地,支撐著未倒下去。
    小山上的黑袍白髯老人瞧得大喜,喝道:「韋宗方,你還神氣不?哼!你連我手下
的人都打不過,你有什麼了不起?」
    他心頭一高興,忘了掩飾,聲音清脆,顯然是個女子!
    左邊那灰衣老人身如飄飛,一下掠到韋宗方身前,舉手一指,點了他穴道。
    右邊灰衣老人一步跨到趕車身後,冷冷喝道:「小子你是他同黨吧?」
    趕車的老五心頭大駭,一柄長劍遞給了韋宗方,此刻空著雙手,急忙向旁躍退,右
手一揚,屈指輕彈,飛出幾縷青煙!
    右邊的灰衣老人冷嘿一聲,道:「你這是班門弄斧!」
    大袖一揮,一股暗勁,直撞而出!
    趕車老五彈出的幾縷青煙,被他大袖一揮,倒向趕車的迎面飛散開去。趕車的回頭
一躍,連奔帶掠,接連幾縱,一頭朝樹林中竄了進去。
    右邊灰衣老人嘿道:「小子,你還想逃?」縱身而起,長袍鼓風,直向趕車的身後
迫去。
    小山上傳下黑袍白髯老人的聲音叫道:「隨他去吧,不用追了!」
    右邊灰衣老人堪堪掠到林下,聞聲停步,口中忽然咦道:「這小子居然會使毒,居
然是青……」
    話聲未落,身子搖了兩搖,一跤跌坐下去。
    蹲在大石山的灰衣老人雙肩一晃,飛躍而下,笑道:「老黃,你是陰溝翻船……」
    落到右邊灰衣老人身邊,目光一注,不禁脫口驚道:「這小子使的是『青霜散』!」
    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磁瓶,傾了一粒藥丸,迅速納入右邊灰衣老人嘴中。
    小山上黑袍白髯老人叫道:「他們馬車上不是還有個人麼,杜新,你快去瞧瞧,並
帶走,我們也該走了。」
    站在車前的灰衣老人敢情就叫杜新,答應一聲,一手掀開車簾,回頭道:「是個女
的,還被姓韋的點了穴道。」
    黑袍白髯老人道:「管她是女的是男的,叫你把她帶走,就一起帶走咯。」
    叫做杜新的灰衣老人應了聲「是」,雙手抄起束小蕙。
    左邊灰衣老人早已夾起韋宗方。其實他這時不在左邊了,作者仍然把他們四人,稱
為左邊,右邊,大石上,和車前,乃是繼承上文而來。
    這時右首那個灰衣老人既然躍起,怒聲道:「這小子(指趕車的)使的竟然會是
『青霜散』,咱們峽裡獨門練掣的東西,他從那裡來的?」
    黑袍白髯老人不耐的道:「我們練毒,人家自然也會,這有什麼稀奇的?」一扭身
子,朝小山掠去。
    就在此時,山腳下趕到了兩條人影,前面一條青影才一掠落,立即騰身躍起,朝左
邊灰衣老人撲去,口中喝道:「還不把韋大俠放下?」
    後面一條紅影,同樣踴身一掠,跟著朝左邊灰衣老人撲了過去。
    這兩人輕功大是不弱,左邊灰衣老人肋下挾著韋宗方,舉足朝前跨了一步,回頭朝
大石上的灰衣老人道:「老杜,這該是你的事了吧?」
    別看那條人影來得好不快速,別看他慢吞吞的只跨了一步,足足跨出去一丈來遠。
    兩條人影先後撲到,左邊的灰衣老人早已到了一丈外。
    這兩條人影,前面一個是面貌白晰的青袍漢子,後面是一個紅衣女郎!
    紅衣女朗落到地上,一眼到左邊灰衣老人肋下挾著韋宗方業已掠出一丈開外,心中
大急,叫道:「二哥,快截住他!」
    大石上的灰衣老人同樣一步跨到了兩人面前,冷聲道:「大驚小怪的作什麼?」
    三道灰衣人影,騰空飛起,朝小山上投去,一閃而逝,只剩下大石上的灰衣老人,
一臉冷漠,擋在兩人面前。
    青袍漢子勃然大怒,喝道:「你還不讓開?」舉手一掌,拍了過去。
    紅衣女郎敢情急了,雙腳一頓,縱身朝小山上撲去!
    灰衣老人(如今只有他一個灰衣老人)左手一托,把青袍漢子當胸擊來的一掌,朝
上托起,右手呼的一掌,從橫裡擊出,懸空朝紅衣女郎身前拍去。
    青袍漢子擊出的手掌,被對方托起,胸前門戶大開,心頭一驚,疾忙向後躍開。
    紅衣女郎堪堪縱身掠起,陡覺一股無形潛力,由橫裡湧來,擋在自己面前。她撲起
的身子,那裡收剎得住?一下撞了上去,嬌軀一震,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了四五步。
    青袍漢子劍眉一挑,翻腕抽出長劍,冷喝道:「朋友再不讓開,莫怪張君愷要得罪
了!」
    灰衣老人臉上一無表情,冷冷的道:「你早已得罪老夫了!」
    辣手雲英同時「嗆」的一聲,掣劍在手,叫道:「二哥,你還和他說什麼?」
    梅花劍張君愷回頭道:「妹子你追上去,此人由我來對付他。」
    灰衣老人冷哼道:「未必走得了!」
    張君愷目射寒光,怒喝道:「你小心了!」揚手一劍,倏然刺去!
    辣手雲英更不怠慢,雙腳一點,縱身朝山上就追。
    灰衣老人腳下不動,身子一側,避開張君愷劍鋒,抬手一掌,依然朝橫裡凌空劈去。
    張君愷一劍出手,右腕圈動,嗤的又是一劍,橫削而出。這一劍,他是為了掩護妹
子,劍尖上挑,斜削灰衣老人揚掌拍出的手腕,去勢極快!
    灰衣老人凌空拍出一掌,手掌一沉,拍的一聲,擊在張君愷劍身之上。張君愷但覺
劍上震力極強,右腕一震,腳下浮動,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辣手雲英有了上次的經驗,此刻早已有備,身形縱起,使了一招「穿雲射日」劍化
一圈銀虹,護住全身,朝前衝去。那知只沖七八尺遠,就被灰衣老人的一團掌風,從橫
裡湧到!依然和先前一樣,被震得後退了四五步!
    梅花劍張君愷原是生性極做的人,一連兩劍都被對方逼退,那還忍耐的住,朗笑一
聲,長身抖腕,劍光連閃,爆出滿天劍花,直向灰衣老人迎面灑去。
    他在盛怒之下,出手自是用上了全力。劍夾破空嘯風,暗含武當粘,引,點,削獨
有的絕學,當真剛柔並兼;氣勢極盛!
    辣手雲英張曼兩次被逼後退,更是恨得銀牙暗挫,猛地揮劍直上,一片銀芒,像雨
點般朝灰衣老人急攻猛刺,快速絕倫!
    兄妹兩人這一聯手,兩柄長劍愈攻愈快,但見一圈圈銀虹,左右繚繞,把灰衣老人
圍在中間,裡了個風雨不透!
    灰衣老人沒想到兩人劍勢竟有這般凌厲,他一雙空手掌劈指點,真也難以應付,十
幾招下來,兩隻衣袖,已被刺了幾個大洞,心頭不禁暗生驚駭,大喝一聲:「住手!」
    梅花劍張君愷終究出身名門,聞言果然一收劍勢,喝道:「你有何話說?」
    辣手雲英粉臉通紅,那肯住手,口中叫道:「二哥,先廢了他再說。」
    長劍連點,急刺過去。
    灰衣老人連退三步,伸手朝辣手雲英一指,冷冷的道:「她已中老夫彈指之毒,僕
臥地上,一個時辰可解。」
    張君愷聽得一怔,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辣手雲英大怒道:「二哥,別聽他胡說……」
    說話之時,鼻中突然聞到一絲淡淡的異香,趕忙閉住呼吸,已是不及,只覺頭腦一
昏,身子搖了兩搖,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雙腳頓起,一道灰影,朝山上疾掠而去!***
    鐵判單世驊抱著韋宗方,跟隨金臂神將歐桓,趕到住處,束小蕙自然沒有回來。
    這一下可把歐老頭急的滿頭青筋,直是跳腳,大聲罵道:「好小子,我不把你活劈
掌下,就不叫金臂神將。」
    單世驊道:「老前輩,束姑娘是否發生了什麼意外嗎?」
    歐老頭恨恨的道:「準是被喬裝韋大俠的賊人劫持去了。」
    單世驊聽得一怔,居然有人敢喬裝韋宗方,劫持南海門的掌上明珠。突然他想起那
晚在清心軒外聽到九毒教主要天字一號竅取南海門『辟毒金丹」的原方,當日天子一號
曾說:「表妹此次遠來中原,有金臂神將歐桓隨行,弟子一時無法下手,還望教支寬限
日期。」
    九毒教主說:「束老兒只此一女,視如掌珠,不把他女兒當人質,他決不肯獻出辟
毒金丹原方,好,我給你一個月期限……」
    單世驊想到這裡,不覺失聲道:「他是天字一號了!」
    歐老頭瞠目問道:「天字一號?那是什麼?」
    單世驊道:「據在下猜想,這假扮韋大俠的,可能是熟人。」
    歐老頭左肩中了三枚「掌中針」,心頭已經有數,聞言驚奇的道:「單老弟如何會
知道的?」
    單世驊久走江湖,看他臉色,好像也已知情喬裝韋宗方的是誰了,當下也不再隱瞞
把那晚潛入玲戲山館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歐老頭怒嘿道:「果然是他!這小子喪心病狂,膽敢計算起表妹來了!」說到這裡,
一面又道:「他劫持咱們姑娘,那是到天目山的了,咱們快追。」
    單世驊因韋宗方奄奄一息,此去天目山還有幾日路程,只怕中途病情轉壞,急干找
醫治療,聞言不覺遲疑了一下。
    歐老頭目光如炬,看出他的心意,笑道:「韋大俠既是被寒玉尺所傷,普天之下,
除了萬年溫玉,只有精擅九陽神功的人,才能替他逼出寒毒,別無解藥。咱們南海門的
『辟毒金丹善解天下奇毒,但對寒毒也無法治療,因為它名稱雖叫寒毒,其實並非是毒。
    咱們姑娘遭人劫持,差幸她隨身藥物,都留在這裡並未取去。咱們南海門有一種奇
藥,叫做『百日不算丹』,可使韋大俠病勢,在百日之內,維持目前情形,不再加重,
咱們就有足夠時間,追上姑娘,替他解去寒毒了。」
    單世驊心中暗想:「百日不算丹,這名字倒是古怪的很!」
    歐者頭返身從內室取出一顆龍眼大的蠟丸,捏碎外殼,打開棉紙,裡面是一粒金箔
為衣的藥丸。
    單世驊站在他對面,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香。
    歐老頭笑道:「單世驊可是覺得『百日不算丹』名稱古怪麼?哈哈,這是華倫留下
來的神方,不論你病勢如何沉重,只要服了此丹,百日之內,可以保持病勢不起變化,
也就是說,這一百天時間,在閻王簿上是不算的,所以叫做百日不算丹。」
    單世驊聽得笑道:「原來如此。」
    歐老頭兩個指頭,輕輕捏開韋宗方牙關,然後又捏碎藥丸,用水替他灌了下去。這
一陣折騰,天色已經大亮。歐老頭知道了姑娘是藍君壁劫持去的,心頭倒是放寬了不少。
他看藍君壁長大的,知道他自幼因父母寵愛,養成驕橫習性,容易受人引誘容易走入歧
途,人還並不算環,何況他對姑娘傾心已久,縱是落在他手裡,諒他也不敢對姑娘如何?
    他望望天色,雙手抄起韋宗方,說道:「單老弟,咱們快上路了。」
    單世驊道:「還是由在下抱吧!」
    歐老頭搖頭:「老弟不用和我客氣了,你空著雙手,只怕還趕不上我呢!」
    這是實話,金臂神將在武林中,已是有數頂尖高手,單世驊當然不能望他的項背。
    兩人一路朝北追趕,這條路正是韋宗方和單世驊來時的路線,也正是假冒韋宗方的
藍君壁劫持束小蕙駕車北去的路線,只是藍君壁的馬車比歐老頭單世驊兩人先了一步。
    午牌稍偏,他們也趕到寧都,在路旁一家飯館打尖。
    兩人剛一落坐,只見一個身穿藍褂的漢子,快步走了過來,朝單世驊行禮道:「單
護法光臨小店,真上蓬畢生輝。」
    單世驊還禮道:「掌櫃如何認識在下?」
    那掌櫃陪笑道:「小的從前於潛一家館子裡當夥計,自然認識護法的了。」說到這
裡,一面向夥計吩咐道:「告訴廚下,快做一桌好酒席,我要招待兩位貴賓。」
    單世驊連忙搖手道:「掌櫃不可客氣,在下和這位老人家打個尖就要趕路,沒時間
多耽。」
    那掌櫃陪笑道:「這怎麼成?平日小的想請也請不到,能蒙單護法光臨,小的多少
也得略盡地主之誼。」
    單世驊見他說的誠懇,不好推辭,這就說道:「掌櫃既然這麼說了,單某只好叨擾
你了,只是咱們實在有急事要辦,何況兩個人也吃不下一席酒萊,少做幾個菜,夠吃了
就好。」
    那掌櫃只是不肯,說道:「這樣太不成敬意了。」
    不多時,酒菜齊上,還是做了不少菜餚,十分豐盛,那掌櫃眼看酒菜已上,褐衣老
頭還抱著昏迷不醒的漢子,這就說道:「護法這朋友大概是負了重傷,兩位用酒飯的時
候,不如放到小的床上去。」
    歐老頭道:「不用了,這樣沒關係。」
    那掌櫃恭敬的替兩人斟上了酒,自己在下首相陪。
    吃了一會酒,那掌櫃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什麼事來,目光朝四下瞥了一下,壓低聲音
道:「單護法,小的想起一件事來了。」
    單世驊見他說的鄭重,問道:「掌櫃有什麼事?」那掌櫃道:「說來真是該死,小
的有限不識泰山,方才代理幫主韋大俠,就是在小店打的尖……」
    他說的韋大俠,當然是藍君壁了!
    單世驊沒待他說完,急急問道:「他什麼時候過去的?」
    那掌櫃道:「沒多少工夫,不過頓把飯的時光。」
    歐老頭目光一注,道:「可是一位姑娘和他同行麼?」
    那掌櫃想了想道:「韋大俠坐的是一輛馬車,就停在小店門首,只是放著車簾,小
的沒瞧清楚車上是不是還有一位姑娘,但韋大俠吃過酒飯,還買了包子、滷菜,帶到車
上去,想來車上自然有人了。」
    歐老頭點點頭。
    那掌櫃低聲說道:「單護法,小的要報告你老,小的在酒館裡當了二十多年夥計,
多少也懂得些江湖門檻,方才好像有兩批人跟蹤著韋大俠的車子下去。」
    單世驊道:「那是什麼樣的人?」
    那掌櫃道:「先是兩個穿灰衣的老頭,遠遠跟著馬車來的,小的坐在櫃上,看的最
清楚也沒有了。」韋大俠的馬車,在小店門首停下來之後,那兩個灰衣老人就有一個飛
快的走了,另一個卻在遠處徘徊不去,小的就起了疑心,那時還不知道這馬車是韋大俠
的……」
    他嚥了下口水,續道:「後來又有一男一女,前來打尖,問小的有沒有看到一輛馬
車打這門口經過?小的告訴他們馬車就在小店打的尖,那男的就問車上是什麼人?小的
據實說了。
    那女的喜道:「那準是韋大哥了。」他們匆匆忙忙的吃了碗麵就走。小的聽幫裡弟
兄說過代理幫主韋大俠的模樣,再聽他們一說,才知道方才在小店打尖的竟然就是韋大
俠。」
    單世驊、歐老頭沒再說話,吃畢酒飯,別過掌櫃,就匆匆上路,趕到胡嶺咀,正好
辣手雲英張曼被灰衣老人暗使毒藥,迷昏過去。
    梅花劍張君愷急得手足無措,只好依照灰衣老人說的辦法,把妹子仆臥地上,自己
守在她身邊。
    單世驊、歐老頭都是久在江湖走動之人,眼看前面路上擋著一方巨石,路旁停了一
輛空車。一個紅衣少女僕臥在地,一個青袍漢子愁眉不展的守在她身側,這情形顯然出
了岔子!
    歐老頭曾在泌姆山土地廟,見過梅花劍兄妹,一眼認了出來,開口道:「你是武當
門下的張大俠吧?令妹怎麼了?」
    梅花劍張君愷自然也認出來的是南海門的金臂神將歐桓,連忙拱手道:「原來歐老
人家趕來了,在下兄妹在寧都附近,發現有人跟蹤韋宗方韋兄的馬車,一時不知對方企
圖,就一路尾隨下來。不料這批人竟然是毒沙峽的高手,在下兄妹趕到之時,韋兄業已
失手被擒,貴門束姑娘和韋宗方同行,也被他們擄去,舍妹就是中了他們彈指之毒,昏
迷不醒。」
    歐老頭怒嘿一聲道:「他不是韋大俠,只是個假冒韋大俠的人。」他不願多說,望
了地上的辣手雲英一眼,接著道:「令妹中毒似不深,老朽身邊還有一槽解藥,張少俠
替令妹抹在鼻孔中,少時可甦醒。」
    一手抱著韋宗方,一手探懷取出一個小小磁瓶,遞了過去。
    張君愷因韋宗方臉上易了容,自然認不出來,口中謝一聲,接過藥樽。
    歐老頭問道:「少俠看清賊人是何等模樣,往那裡去的?」
    張君愷道:「他們是四個灰衣老人,朝西去的。」
    歐老頭聽他說的和那掌櫃相同,這就道:「老朽失陪。」
    說完,和單世驊兩人匆匆朝西追去。
    張君愷只聽老頭說了句「被擒的不是韋宗方,是個假冒之人」,連問都無暇多問,
兩人已經奔出老遠。他望著兩人身形,低下頭去,看看他妹子,笑道:「就憑這句話也
已經夠了,和南海門束姑娘走在一起的,並不是韋宗方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6:38

第50章 誤打誤撞
    卻說金臂神將歐桓和鐵判單世驊兩人,一路朝西奔行。因對方有四個灰衣老人走在
一起,目標較為顯著,沿途只要詢問客店夥計,或是沿大路的飯館,果然有人看到這四
個老人護送了一雙青年男女,向西而去!
    據說那一男一女,是他們少主人,路上得了急症,趕回家去的,兩人這一追,可追
遠了,由江西迫入湖南,由湖南追入了廣西!
    歐老頭只知毒沙峽在勾漏山中,單世驊卻連毒沙峽在勾漏山都不知道,兩人趕到勾
漏山就再也打聽不出前面四個灰衣老人的蹤跡,向山居人家詢問,也回說從沒聽過毒沙
峽的地名。
    歐老頭怒哼道:「咱們一個峰、一個山壑挨個踏過去,那怕找不到這鬼地方?」
    單世驊和他一路同行,已知這位金臂神將,上了年紀,火氣卻不減少年,聞言苦笑:
「老前輩,偌大山區,峰巒何止上干,真要挨個搜索,只怕不容易呢!」
    歐老頭雙目炯炯,問道:「依你老弟,該當如何?」
    單世驊道:「在下之意,毒沙峽既然叫峽,一定是個峽谷……」
    歐老頭道:「老弟說得不錯,兩山之間,謂之峽谷,咱們光找峽谷,就省了一半力
氣。」
    單世驊道:「峽谷而叫毒沙,定是人跡不到之境。」
    歐老頭大笑道:「對,對,咱們專找人跡不到的峽谷,又省了一半力氣。」
    單世驊說了兩句話,都被他攔了過去,只好接著說道:「老前輩別急,在下話還沒
說完,據在下想來那毒沙峽雖在人跡不到之處,但他們既在江湖出現,而且又有問鼎中
原之心,羽黨定然不在少數。一日之內,必有若干人進出,咱們只要選擇一處可以看清
四下情形的高峰,來個守株待兔,定可發現他們進出的人,毒沙峽也就找到了。」
    歐老頭大笑道:「老弟此計大妙,咱們就這麼辦。」
    兩人計議已定,就選擇了一座峻拔高峰,攀登而上,這座高峰,遠出諸峰之上,縱
目遠眺,數十里情形,盡收眼底。
    兩人找了一處避風的石崖坐定下來,歐老頭放下韋宗方,掄目四顧,笑道:「單老
弟,找到毒沙峽,你也只要在附近找一隱蔽所在,守護韋大俠等候老朽,不用冒險深入,
老朽一個人進去,就不易被人發覺,救人也較為容易。」
    單世驊知道他說的確是實情,毒沙峽高手如雲,他一個人進去,行動上自然方便得
多,這就點點頭道:「老前輩說的極是……」
    話聲未落,只見歐老頭霍地站起身目注東首,說道:「來了,單老弟快瞧,那不是
兩條人影?」
    單世驊順著他手指瞧去,那只是兩點極小的黑影,在山林之間,宛如星丸跳躍,飛
馳極速!心頭暗暗驚凜,忖道:「毒沙峽果然臥虎藏龍,就以這兩人的輕功來說,不知
要高出自己有多遠?」
    那兩點黑影一路疾掠,但奔到一處山坳,忽然隱去不見。
    歐老頭全神貫注,說道:「單老弟,那裡好像是一座峽谷!」
    兩條黑影投入之處,相距少說還在一二十里之外,單世驊那裡看得清楚?
    歐老頭瞧了一會,回頭道:「走,咱們過去瞧瞧!」
    單世驊道:「老前輩看清楚了?」
    歐老頭笑道:「自然看清楚了,那谷外左首是一道山澗,水勢極急,谷口似乎有許
多亂石……」
    單世驊聽的暗暗欽佩,自己遠遠望去,只能看到那座山峰,連峽谷都沒看出來,這
位老前輩卻連谷口的亂石都瞧到了,目力之強,委實非同尋常!
    兩人走下山峰,就由歐老頭領先,朝東首那座峽谷尋去。不過頓飯光景,便已奔近
峰下,果然是一座峽谷,左首一道寬闊的山澗,水勢奔騰極急。谷口亂石縱橫,雜樹叢
生,剛好把峽谷人口堵住,如若是從山勢看去,決難發現裡面是一座峽谷。
    歐老頭奔到谷口,駐足端詳了一回,嘿然笑道:「就憑這點陣法,也想擋得住人?
咱們南海雷嶺布的陣法,就不知比它高明了多少倍?」說到這裡,把韋宗方交到了單世
驊手上,一面說道:「單老弟,你跟在我身後,看我舉步,你也舉足,不可走錯一步。」
    單世驊道:「在下自當謹記。」
    歐老頭不再說話,當先朝亂石叢中走去。
    單世驊跟他身後,亦步亦趨走進去,原來在這雜樹叢生的亂石之間,果然有著曲折
迂迴的小徑。而人入谷之後,經過兩個轉折,但見眼前怪石嵯峨,縱橫林立,路險難行。
    歐老頭略一辨認,就領先步入石陣,那知走了一陣,忽然發現眼前陣法佈置,比自
己知道的繁複得多,不由回身瞧去,那知就在這片刻工夫,來時門戶,業已全失,心頭
不覺大驚!
    單世驊抱著韋宗方,跟在他身後,見他突然停下步來,滿臉都是驚愕神色,忍不住
問道:「老前輩莫非發現了什麼事嗎?」
    歐老頭搖搖頭道:「不瞞老弟說,這谷中石陣,外表看來和咱們雷嶺佈置相似,但
門戶變化,卻又不盡相同,唉!老朽平日從不注意這些,要是咱們姑娘在這裡就好了,
她博覽群書,對陣法機關,懂的可多著呢!」
    單世驊雖然不懂陣法,但江湖上走久了,聽的自然不少,這就說道:「老前輩覺得
門戶不同,咱們不如退出去再作計較的好。」
    歐老頭苦笑道:「老弟說的談何容易,咱們退路已迷,只有前進,真正到了迷失方
向,老朽拼著耗些氣力,索性把它一齊毀去,看看還困得住咱們不?」
    說話之時,人已繼續朝前行去,這一陣急走,居然給他走對了門戶,穿出山谷夾道,
前面出現了兩條叉路,一南一北,各自繞著峰腳而去。
    中間豎立著一方木牌,上為:「遊人誤入此峽,前行兇險,循原路退出,自可無
阻。」
    原來兩人身前只有兩三丈開闊的一小塊平地,再朝前去,一南一北兩條山徑上,依
然怪石嗟峨,縱橫林立,顯然這兩條山徑,各有陣法佈置。
    歐老頭回頭道:「果然是毒沙峽了!既已至此,老弟還是隨我進去的好。」
    單世驊點頭道:「老前輩只管請先。」
    歐老頭瞧瞧方向,舉步朝北首一條山徑上走去。此處山徑,幽逢盤曲,無疑較前面
谷口繁複了許多,兩人一路前行,那知走了頓飯光景,居然發現又復到了原處。
    歐老頭走的火趁,呼的一掌,朝身前一棵石筍上劈了過去!他含怒出手,這一掌的
鹹勢,果然非同小可,但聽蓬然巨震響處,石屑飛濺,一棵高與人齊的石筍,接著就是
「喀」的一聲,齊腰折斷!
    單世驊看的暗暗咋舌,就在此時,只聽南首那條山徑上,同樣響起蓬蓬兩聲巨震,
接著忽聽南首峰上飄來一個蒼老聲音,喝道:「什麼人敢毀我石陣?」
    話聲未落,只聽北首峰上,也同樣飄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什麼人敢毀我石
陣?」
    這兩句話,南首峰上飄下來的,聲音洪亮,北首峰上飄下來的,聲音較為低沉,單
世驊跟在歐老頭身後,只當是山谷的迥音,也並未在意。
    歐老頭大笑道:「你這些玩意,擋得住旁人,如何擋得住我歐大佬?」
    左手朝前一推,又是「呼」的一聲,一股勁急無侍的狂飆,朝前直捲過去,但聽一
陣嘩啦啦巨響,堆在山路上的一大堆亂石,被他掌風掃捲,飛滾出數丈之外!
    掌風掃過,亂石堆中,忽然走出一個矮小枯瘦的黑衣老人,面情橘詭,站在兩人面
前厲聲道:「你這老兒,什麼地方都可以去,闖到老夫峽裡來,毀我石陣,難道嫌命長
了?」
    歐老頭問道:「這裡是不是毒沙峽?」
    矮小老人道:「莫管這裡是不是毒沙峽,我只問你毀我石陣,該當如何?」
    歐老頭大笑道,「原來這裡果然是毒沙峽了,我嫌這些石頭礙路。」
    矮小老人怒聲道:「現在老夫礙不礙路?」
    歐老頭道:「自然礙路了。」
    矮小老人道:「很好,那你不妨也打一掌試試看?」
    歐老頭道:「正有此意。」
    矮小老人似是甚怒,嘿然道:「你先接我一掌。」
    他蓄勢已久,話聲出口,右手一揚,迎胸拍出一掌。此人掌力陰柔,絲毫不帶風聲,
但一股暗勁已先掌勢直逼而來。
    歐老頭右手一抬,硬接對方一掌!兩人所修內功,路數大異,金臂神將歐桓以陽剛
之力見長,發掌出掌,講求碎石裂碑的威勢。而對方這個矮小黑衣老人練的卻是陰柔勁
力,出手無聲無息,在外形上,很難看出他功力造詣的深淺。
    兩人一掌接實,歐老頭但覺自己掌力,和對方一接之際,忽然被一股陰柔之力,化
解了開去。心頭不覺吃了一驚,忖道:「此人究竟是什麼路數?內功造詣,大非易與。」
    矮小老人感到歐老頭內力強猛,竟然被震的心神動撼,口中嘿了一聲,腳下移動,
向後退出一步。其實他是被歐老頭掌力震退出去的,但歐老頭的掌風,已被他無聲無息
的化解開去,是以歐老頭一點也瞧不出來。
    兩人互以內力拼了一掌之後,彼此都知遇上了從未遇到過的勁敵,誰也不敢稍存大
意之心。
    歐老頭也後退了一步,回頭朝單世驊道:「單老弟,你退後些,老朽倒不信他能接
我幾掌?」
    單世驊抱著韋宗方,和歐老頭原也相隔有五六尺距離,聞言答應一聲,立時朝後躍
退,這一躍退,正好回到了兩條叉路中間。瞥見朝南去的那條山徑上,也有一個黑衣枯
瘦老人擋著去路。
    枯瘦老人對面,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藍袍漢子,兩人相距五尺,各自虎視眈眈的凝注
著對方。藍袍漢子身後,站了一個身材苗條的黑衣女子,一手按著劍柄,靜靜的瞧著兩
人。
    單世驊心中暗暗忖道:「看來這兩人也動上了手,似在拼內功?」
    心念方動,但見兩人身腿微屈,藍袍漢子右腳徐徐移動,換了一個方位。那枯瘦老
人同樣向左移出。一個向右,一個向左,同時徐徐移動腳步,他們移動雖極緩慢,但看
去卻是十分吃力。兩人炯炯目光,互相注視,誰也不敢絲毫分心。
    單世驊久走江湖,自然知道這兩人看去極是平靜,絲毫沒有驚險,但其實雙方此刻
正在各凝功力,不發則已,一發之下,就如石破天驚,勝負立判。
    就在此時,猛聽自己這邊,那矮小黑衣老人大喝一聲:「老兒,你再接我一掌!」
    單世驊急忙收口目光,朝自己這邊看去。
    敢情兩人已經拆了幾招,因為矮小黑衣老人出掌無聲,是以聽不到什麼聲息,但矮
小老人卻被歐老頭逼的連連後退。此刻已經從原先站立之處,退出七八尺遠。只見他黑
袍鼓動,表情更顯得獰厲,隨著喝聲,雙手在胸前一圈,全力推出。他這一招在出手之
際,吐氣開聲,定是用了十成真力,但掌風出手卻依然並不兇猛,看去輕飄飄的甚是柔
和!
    金臂神將歐桓功力入化,經驗何等廣博,在動手之初,就已看出此人武功路數,以
陰柔專長。哈哈一笑,身一穩,氣聚丹田,雙掌平胸,直等那股柔風拂近身前,雙掌突
然往前推去,但聽一陣狂嘯,掌風勢若狂飆,席捲而去!
    那矮小老人發出的一股柔和掌力,乃是他凝聚了九成以上功力,全力一擊,滿以為
這一招上,多少也可給歐老頭一個厲害!那知雙方掌風乍接,陡覺心神大震,自己一股
潛力,竟被對方剛陽勁的掌風震散,真氣反震,一股強大掌風,直逼過來,腳下浮動,
再也站不往,登登的朝後直退了五六步,血氣翻騰,幾乎跌坐下去。
    矮小老頭一臉橘笑,道:「老夫要向你說明一點,老夫掌風之中,含有奇毒,你我
硬拚五掌,中毒已深,若無老夫獨門解藥,一盞茶之內,毒性就要發作了!」
    歐老頭洪聲笑道:「你當老朽怕毒?」
    矮小老人望了他一眼道:「閣下功力深厚,不失為老夫數十年來僅遇的高手,但老
夫不信你內功已到了百毒不侵之境。」
    歐老頭仰天大笑道:「老朽生就不畏奇毒,你不信就算了。」
    矮小老頭怔得一怔,陰笑道:「天下雖大,沒有不畏奇毒之人。」
    歐老頭還未開口,突聞身後「蓬」的一聲,傳了過來,急忙回頭看去,只見單世驊
好端端摔倒在地上,不覺嘿然問道:「是你偷放劇毒,暗算了他?」
    矮小老人道:「此人在老夫第一掌出手之時,因相距較近,已吸入毒氣,老夫幾時
暗算他了?」
    歐老頭怒哼一聲,縱身後躍,掠到單世驊身旁,只見他雙目緊閉,果然是毒發昏迷,
這就抬目道:「你獨門解藥呢……」
    話聲未落,又是「蓬」「蓬」兩聲,從右首傳了過來!接著只聽一個洪大的聲音笑
道:「小子,你們也只有這點能耐?」
    歐老頭心頭大奇,回頭瞧去,只見往南去的山徑入口處,也有兩個人同時摔倒在地
上,亂石叢中,大步走出一個黑衣枯瘦老人!
    歐老頭目光何等銳利,這一瞥之下,立時認出摔倒地上的一男一女,自己在泌姆山
土地廟見過。是天殺娘門下的大弟子甘瘤子,和他師妹柳凌波!
    那枯瘦老人一臉詭笑,提著雙手,正待朝兩人抓去!歐老頭那能容他下手,一提真
氣,身形平直飛射過去,口中喝道:「滾開去!」
    人隨聲到,身還未落,左手一掌,懸空推了出去。
    雙方相隔,少說也有四五丈距離,那枯瘦老人雖已看到歐老頭從北首山徑上倒躍而
出,但沒想到他身法會有這般神速,聲到人到,懸空朝他發掌擊來,喝聲入耳,陡覺一
陣勁風,已襲到身前,心頭不覺暗暗一驚!
    但這個枯瘦老人武功亦自了得,倉猝之前,橫臂發掌,朝前封出,口中洪聲笑道:
「回去!」
    「蓬」……這一掌,兩人手掌,擊個正著,兩人身前頓時激起一陣狂飆!
    枯瘦老人口中驚「啊」一聲,身不由己的後退了兩步。
    歐老頭身子懸空,一陣狂風吹得他衣袂往後直飛,人卻筆直落到地上,身子紋風不
動。但他心頭也不禁暗暗一震,忖道:「此人隨手一掌,劈出的陽剛之勁,如論功力造
詣,少說也有自己七成左右,只怕武林中能勝得過他的人,已是不多,毒沙峽有這等高
手,倒是不可輕視。」
    那枯瘦老人被凌空飛來的歐老頭一掌震退後,心頭更是駭異,目注歐老頭,冷冷喝
道:「你自以為武功很高麼?」
    歐老頭笑道:「大概不會比你差吧?」
    枯瘦老人嘿然道:「可要再試上一掌?」
    歐老頭道:「自然可以。」
    枯瘦老人冷笑一聲,右手緩緩舉了起來,原來他在這幾句話的功大,已暗暗運集功
力,但見他那只枯瘦無肉的右掌,漸漸色呈暗紅!
    歐者頭目光一瞥,心中暗暗忖道:「原來此人練成了近似『三陽功』一類的外門毒
功!」
    要知「三陽功」乃是內家正宗上乘功夫,必須先以「三陽真氣」人手,沒有數十年
若修斷難練成;一旦練成,可說無人能擋。千百年來,只有練成「三陽真氣」的人,至
於「三陽功」這門功夫,卻從來未曾有人練成過。對方這位枯瘦老人的手掌,色呈暗紅,
自然是外門毒功了。
    卻說那枯瘦老人右掌緩緩舉起,正待發掌,忽然抬目問道:「老兒,你是從北首山
徑上退出來?」
    歐老頭道:「不錯。」
    枯瘦老人道:「你和我師兄動過手了?」
    歐老頭道:「不錯,對過五掌。」
    枯瘦老人點點頭,舉起的手掌,竟自收了回去,道:「那就用不著老夫動手了。」
    歐老頭道:「不動手也好,朋友只要把這兩人中毒的解藥留下就是了。」
    枯瘦老人突然面露橘容,洪聲大笑起來。
    歐老頭道:「朋友覺得如此好笑嗎?」
    枯瘦老人冷哼一聲,道:「老夫從不和將死之人,多說廢話。」
    說完轉身欲走。
    歐老頭怒喝道:「站住,你不留下解藥,要走只怕不容易呢?」
    枯瘦老人突然轉過身來,目光一閃,問道:「老兒,你知不知道老夫何以對你不肯
出手的道理?」
    歐者頭道:「這個我倒不知道,大概你有自知之明吧?」
    枯瘦老人臉現鬱怒,厲聲道:「老夫和師兄相約,入峽之人,只要他動過手的,老
夫就不再出手,同樣和老夫動過手的,他也不再出手。」
    歐老頭道:「那是為了什麼?」
    枯瘦老人道:「因為人只能死一次,沒有死兩次的。」
    歐老頭哈哈大笑道:「你們倒是自負得很!」
    枯瘦老人冷冷道:「不死於陰毒,則死於陽毒,數十年來,還從未有人逃得過都嶠
二老毒掌。」
    歐老頭道:「這麼說來,老朽倒是唯一不死的人了。」
    枯瘦老人似是不信,抬目問道:「師兄,這老兒……」
    歐老頭回頭瞧去,只見那矮小老人依然站在那裡,並未走開,聞言點點頭道:「他
確實和我對了五掌,他說他生來就不畏奇毒,但直到現在還不見他毒性發作,看來倒是
可信了。」
    枯瘦老人道:「小弟不信天下有不畏奇毒之人。」
    歐老頭道:「你何不親自試試?」
    枯瘦老人道:「老夫正有此意!」
    歐者頭道:「很好,我把他們放到一起,再動手不遲。」
    說完,一手一個把甘瘤子、柳凌波兩人提起,縱身而退,和單世驊放到一起。
    他一碰到兩人身上,但覺他們身上炙熱無比,心中不禁暗暗吃驚,突然想到韋宗方
身中寒毒,全身冰冷,自己何不把兩人放在韋宗方身邊,也許可以減少他們身上炙熱。
    那知伸過手去,但覺單世驊的身子,也遍體冰涼,只是比韋宗方稍好了一些,不覺
朝矮小老人問道:「我這朋友,中了你什麼毒,身子這般冷法。」
    矮小者人陰笑道:「他被老夫九陰毒掌風掃中,自然是寒毒了。」
    歐老頭聽他說出「寒毒」兩字,心頭不覺一動。
    枯瘦老人右掌又緩緩舉了起來,喝道:「老兒準備好了麼?」
    歐老頭笑道:「你只管發掌就是了。」
    口中說著,心裡未嘗不深具戒心對方這類似「三陽功」的門外毒功,自己能否接得
下來,還在未定之時,暗暗吸了口真氣,已把全身功力,運集雙掌。
    枯瘦老人冷冷一嘿,突然一掌迎面劈來。
    歐老頭雙目注視對方,但覺他劈來掌勢,堪堪揚起,就有一股炙熱掌風,透掌而出,
但因對方掌勢還未到身前,不好迎擊出去,只是凝立不動。
    枯瘦老人擊到半途,突然一招手收了回去,就在這一收之勢,跟著遙遙劈出第二掌。
這一掌出手,頓時有一陣刺耳嘯聲,應掌而生,一股奇熱的氣流,直向身前撞來。
    歐老頭大喝一聲:「來得好!」
    左掌斜托,朝外一引,右手五指直豎,遙劈過去,他功力深厚,一團罡風,勢若奔
雷,雙掌未接,已把枯瘦老人的炙熱掌風,抵消了大半!
    「蓬……」兩股掌風在空中爆出一聲奇響!雙方推出的掌勢,自然奇快無比,快要
接實之時,枯瘦老人已然覺出不對!
    歐老頭這一記掌風,竟然把他「九陽毒掌」悉數擋了回來,不禁大吃一驚,再待收
手,已是不及!「拍」的一聲,雙掌接實,枯瘦老人這一掌宛如拍在鐵石之上,震得他
一條右臂隱隱發麻!
    這原來雷光石火般事,他發覺不對,立即乘勢使了個身法,斜飛開去,但依然感到
心神一震,口中悶哼一聲,身形頓然落地,站不住腳,連退了四五步。
    歐老頭哈哈一笑,道:「你能十十足足接下老朽一掌,在武林中,已是罕有對手
了!」
    枯老頭雙目圓睜,駭異的道:「你到底是誰?」
    歐老頭道:「你只是要試試老朽是否不畏奇毒,何用問名道姓?」
    枯瘦老人臉現鬱怒,冷森的道:「老夫還是不信。」
    歐老頭道:「你不是已經試過了麼,老朽在你毒掌之下,不是安然無恙麼?」
    枯瘦老人道:「老夫兄弟的毒雖是含有奇毒,但如練成道家護身罡氣一類功夫的人,
自可無礙,那是因為毒氣無法侵入,不是不畏毒掌……」
    歐老頭笑道:「你是說我有罡氣護身?哈哈,老朽就是生來不畏劇毒之人。」
    枯瘦老人道:「你可敢和我賭上一賭?」
    歐老頭道:「如何賭法?」
    枯瘦老人目光一抬,指著地上受傷四人,道:「他們都是你朋友?」
    歐老頭道:「不錯。」
    枯瘦老人道:「咱們就以他們作賭注,要是老夫兄弟輸了,就替他們治好傷毒。」
    他只當韋宗方也是傷在他師兄「九陰毒掌」之下的,是以說出替四人療治好傷毒的
話來。
    歐老頭道:「就這麼辦,你們要如何個賭法,劃出道來,歐大佬一定奉陪就是。」
    枯瘦老人吃驚的道:「你是金臂神將歐桓?」
    歐老頭笑笑道:「差不多。」
    矮小老人道:「咱們兄弟和你南海門,河水不犯井水,你找到咱們頭上來,那是為
了什麼?」
    歐老頭道:「你們峽主把咱們姑娘劫來了,你想老朽是幹什麼來的?」
    矮小老人道:「胡說,都嶠山,流沙谷,只有老夫兄弟兩人,誰劫持你們姑娘?」
    歐老頭道:「這裡不是毒沙峽?」
    矮小老人道:「自然不是。」
    歐老頭怒道:「你方才怎不早說?」
    矮小老人冷聲道:「老夫為什麼要早說?你找毒沙峽的人,為什麼要找上咱們流沙
谷來?既然找上流沙谷,都嬌二老只有接待下來了。」
    枯瘦老人問道:「歐大俠現在還想不想賭?」他說到這裡,不容歐老頭回答,接著
冷冷的道:「不過以你歐大俠的名頭,既然說出來了,我想自然要賭一賭的。」
    歐老頭心中暗想:「此刻單世驊和甘瘤子師妹都已中毒昏迷,要他們取出解藥來,
自然得和他們賭上一賭。」心念轉動,不覺呵呵笑道:「歐大佬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兩位只管出題目,老朽無不奉陪。」
    枯瘦老人嘿然道:「老夫劃出道來,只怕你歐大俠不敢答應。」
    歐老頭目射奇光,仰首笑道:「普天之下,我歐大佬還沒有不敢打賭的事兒。」
    枯瘦老人臉露橘笑道:「歐大俠威震天南,老夫想和你打個武林中從未有過的打賭
之法。」
    歐老頭道:「朋友請說。」
    枯瘦老人道:「老夫兄弟,雖是同門學藝,但因各有所擅,取法互異,數十年來,
練成了性道極端不同的兩種毒藥,歐大俠自稱不畏奇毒,若能服下老夫兄弟兩顆毒藥,
經過一盞熱茶之後,仍然無事,咱們就承認眼輸。」
    歐老頭沒料到他會想出這樣一個打賭的辦法來,不禁呆了一呆,半晌沒有說話。
    枯瘦老人冷冷笑道:「老夫早就料到歐大俠不敢答應的了。」
    歐老頭道:「老朽從未聽說過打賭吃毒藥的。」
    枯瘦老人橘笑道:「就是從未有過,咱們才要打賭,歐大俠不是不畏毒的麼?」
    歐老頭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幾天之前,才服過一顆南海門的解毒聖藥『辟毒金
丹』,百日之內,可以諸毒不侵,但那是指無意之中沾染上毒物,可沒叫你吞服人家特
掣的毒藥,不但是特別練掣,而且還是兩種性道完全相反的毒藥。『辟毒金丹』善解劇
毒,如果在吞服了他們兩顆毒藥之後再服,也許不成問題,但『辟毒金丹』是早在幾天
之前服下去的,它已經替自己解去劇毒無比的『藍家毒針』之毒,體內餘留的藥效,不
知是否還能再解他們兩人的兩顆毒藥?」
    只聽枯瘦老人道:「歐大俠可是想翻悔了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7:10

第51章 毒雲出峽
    歐老頭道:「打賭的題目,要雙方同意,老朽答應過你麼?」
    枯瘦老人冷冷一笑道:「歐大俠自己說過的話,難道忘了?」
    歐老頭道:「我說過什麼?」
    枯瘦老人道:「歐大俠說過老夫劃出來的道,你無不奉陪,那就承認老夫無論出什
麼題目,你都是同意賭的了。」
    歐老頭老臉一紅,點點頭道:「算老朽同意你說的賭法吧!」
    枯瘦老人道:「其實你不打賭也沒關係。」
    歐老頭道:「此話怎說?」
    枯瘦老人道:「咱們的賭注是他們幾個身中傷毒之人,歐大俠若是取消打賭,老夫
兄弟自然不會替他們治療的了。」
    歐老頭怔了一怔,心想:「他這話說的有理,取消打賭,他們自然不肯替中毒的人
解毒了。」心念轉動,不由呵呵笑道:「老朽說過的話,自然算數,賭就賭吧!」
    矮小老人冷笑道:「歐大俠還是不要以身試毒的好,咱們兄弟的兩顆毒藥,性道相
反,同時服下,就無藥可解……」
    歐老頭是個倔強的人,經不得人家當面相激,不覺大聲道:「拿來,老朽就是毒死
了,也不會要你們抵命。」
    枯瘦老人一臉誘笑,探手人懷,摸出一個小小磁瓶,傾了一顆梧桐子大的朱紅藥丸,
徐徐說道:「這是老夫的南極丹。」
    矮小老人也從懷中摸出一個磁瓶,傾了一顆黑色藥丸,說道:「這是老夫的北極
丹。」
    歐老頭呵呵笑道:「老朽不信真能毒得死我。」
    伸手接過,把兩顆藥丸一下納入口中,吞了下去。
    枯瘦老人臉含橘笑,望了矮小老人一眼,兩人一語不發,各自後退了一步。
    歐老頭瞪目道:「你們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
    枯瘦老人詭笑道:「歐大俠服下老夫兄弟練掣各走極端,霸烈無比的毒藥,一盞熱
茶時間,即將發作……」話到此處,倏而住口不言。
    歐老頭道:「發作了如何?」
    枯瘦老人又後退了兩步,道:「藥性發作,勢必癲狂而死。」
    歐老頭仰天大笑道:「老朽不信……」
    話聲未落,突然臉色一變,席地坐下,緩緩闔上眼睛,運功調息。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歐老頭堪堪跌坐下去,正在運功之際,身子忽然起了一陣劇烈
的抖動,平空躍起三尺來高,又砰的跌了下去。
    枯瘦老人和矮小老人,不自禁的又後退了兩步。兩人四道目光只是注視著歐老頭,
只見他鬚髮戟張,汗出如注,敢情他仗著修為功深,正在竭力運功,抗拒體內兩種完全
相反而已經發作的毒性。
    枯瘦老人看了一陣,抬目道:「此人已經無救了!」
    矮小老人點點頭道:「兩極丹是咱們練習獨門毒功外用之藥,毒物何等霸道,不能
入口之物,只要一粒入口,就已無救,可笑這老兒一口吞了兩粒,那還有命?」
    枯瘦老人道:「咱們可以回去了。」
    矮小老人道:「不錯,咱們可以走了。」
    枯瘦老人躬身一禮,道:「師兄請。」
    矮小老人抬抬手道:「師弟請。」
    兩人轉過身子,一個往北.一個往南,各自朝山徑上行去。
    枯瘦老人走出幾步,突然住足,叫道:「師兄,咱們著了這老兒的道!」
    矮小老人聞聲停步,略一運氣,立時臉色大變,怒哼道:「這老兒原來也是用毒能
手,居然在咱們身上,不知不覺被他做了手腳!」
    枯瘦老人臉上肌肉痙攣了一下,道:「師兄可覺得毒性已經發作了麼?」
    矮小老人哼了一聲,道:「不錯,來得很快!」
    他正待舉步,突然一跤跌倒地上。
    枯瘦老人吃了一驚,只覺雙腳一軟,舉步艱難,也緩緩坐了下去,口中叫道:「師
兄,這是什麼毒藥?」
    只聽有人陰笑一聲,接口道:「你說對了!」
    隨著話聲,從一塊大石後面,閃出一個白髯老人,此人身穿一襲寬大黑袍,面含微
笑,手持竹杖,緩緩朝兩人走過來!
    枯瘦老人雙目直視,嘶聲道:「毒沙峽主!」
    矮小老人神色獰厲,喝道:「二十年來,咱們兄弟信守前言,始終未離開此谷一步,
峽主何以自毀諾言,乘機暗算咱們兄弟?」
    白髯老人橘笑道:「兩位認識老夫,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他緩緩走到兩人身邊,
接著說道:「現在老夫取消前言,要請兩位出山,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枯瘦老人等他走近,突然嘿一聲,揚手一掌,劈了過去,他練的是陽剛掌力,一掌
出手,足可裂石開碑,那知劈出去的掌力,竟然絲毫也沒有勁風,力道盡失。
    白髯老人冷冷一笑,道:「老夫對兩位並無惡意,但兩位若要激怒老夫,那是自討
苦吃了。」
    矮小老人目注白髯老人,厲聲道:「你……不是毒沙峽主。」
    白髯老人道:「老夫如何不是?」
    枯瘦老人大笑道:「你若是毒沙峽主,自然知道當年咱們如何約定的了?」
    白髯老人道:「當年是如何約定的?」
    矮小老人接道:「咱們兄弟昔年受峽主禮聘,擔任護法之職,因與副總護法毒手天
王龍在天意見不合,憤而離去,當日峽主以咱們兄弟既在峽中任事,就不能任意離去,
因此指定咱們兄弟居住在此谷。曾說他一天不死,咱們就一天不准出谷,但也嚴禁毒沙
峽的人擅人此谷,目前龍在天已然當上了總護法,咱們自無再返之理。」
    枯瘦老人接口道:「咱們既非被峽主囚禁於此,你取消前言這句話,就有了破綻,
何況朋友真要是毒沙峽主,也算是咱們舊日主人,進入此谷,就毋須隱身施毒,宜等咱
們毒性發作,再現身相見。」
    白髯老人點點頭笑道:「不錯,老夫確實不是毒沙峽主。」
    矮小老人道:「那麼朋友假冒毒沙峽主,究竟是何居心?」
    白髯老人陰笑一聲,道:「老夫此來,確實為了敦請兩位出山,並無惡意。」說到
這裡,哈哈一笑道:「毒沙峽主曾說他一天不死,你們就一天不准出谷,兩位這就上了
大當。」
    矮小老人道:「咱們兄弟如何上當?」
    白髯老人道:「毒沙峽主老的死了,新的繼任,永遠是這身裝束,你們一輩子也莫
想出谷去了。」
    矮小老人道:「咱們兄弟久居此谷,原有終老此谷之意,並不想再出去了。」
    白髯老人口氣一頓,又道:「兩位認為老夫這身打扮,是假冒毒沙峽主麼?」
    枯瘦老人道:「難道不是?」
    白髯老人哈哈一笑道:「你們可知當年毒沙峽主那身裝束,也是假冒別人的麼?」
    矮小老人道:「這老兄倒是聞所未聞。」
    白髯老人道:「兩位當時身為毒沙峽護法,知不知道毒沙峽主究是何人?」
    矮小老人道:「這個咱們也弄不清楚。」
    白髯老人得意一笑,道:「他就是毒劍谷胤。」
    枯瘦老人望了矮小老人一眼,疑信參半的道:「毒沙峽主會是毒劍谷胤?他當年在
江湖上已是極負盛名的人,何用再自稱毒沙峽主?」
    白髯老人目中閃過一絲厲色,道:「毒劍谷溉從南海逃出,流竄至此,無意中在毒
沙峽中遇上了九毒神君……」
    「九毒神君!」矮小老人吃驚道:「昔年九毒神君,就在毒沙峽?」
    白髯老人續道:「神君和他一見如故,延入峽中,不料谷老賊卻覬覦神君一部毒經,
又覬覦毒沙峽基業,終於下手殺害神君,以毒沙峽主自居,他那身裝束,就是假冒神君
的了。」
    矮小老人道:「毒劍谷胤假扮九毒神君,想是為了統率毒沙峽的人。」
    白髯老人道:「正是如此。」
    枯瘦老人道:「聽朋友的口氣,像是九毒神君一派的人。」
    白髯老人道:「神君就是老夫先師。」
    枯瘦老人暗暗一驚,問道:「朋友如何稱呼?」
    白髯老人道:「老夫九毒教主。」說到這裡,突然面容一肅道:「毒劍谷胤已死,
兩位不出此谷之約,業已解除,老夫意欲敦請兩位,擔任本教左右護法,不知尊意如
何?」
    矮小老人道:「教主這般敦請法子,老夫兄弟實在不敢領教。」
    枯瘦老人接口道:「不錯,這是脅逼,那裡還是敦請?」
    九毒教主道:「兩位是指責老夫不該使毒,但老夫如果不把兩位留下,如何能與兩
位唔談?老夫立時替兩位解毒就是了。」說完,大袖一抖,露出鳥爪般五指,屈指朝兩
人彈去。
    都嶠二老跌坐地上,但覺一縷異香,鑽入鼻孔,精神為之一爽。
    九毒教主拱拱手道:「老夫方才多有冒犯,現在劇毒已解,兩位運氣試試,內腑是
否還有徐毒?」
    兩人其實那裡要九毒教主交代,早已暗自試運真氣,覺得果然已無餘毒,這就點了
點頭道:「沒有了。」
    九毒教主道:「老夫恭迓兩位而來,那麼就請收拾收拾,可以出山去。」
    枯瘦老人怒嘿一聲道:「咱們幾時答應過了?」
    九毒教主聽的一呆,道:「兩位不是說毒劍谷胤一死,兩位就可解除當年誓約了
麼!」
    枯瘦老人洪聲笑道:「谷胤死後,咱們兄弟雖已解除出山之約,但咱們並不是非離
開此谷不可。」
    矮小老人道:「不錯,老夫方纔已經說過,咱們兄弟久居此谷,已有終老此谷之意,
不想再出山去了。」
    九毒教主厲聲笑道:「老夫已然說出來了,兩位不肯屈就,那也不成了。」
    枯瘦老人大聲道:「老夫就是不答應,你待如何?想和老夫動手?」
    九毒教主陰笑道:「老夫毋須動手。」
    矮小老人突然臉色一變,低哼道:「師弟,咱們身上之毒,並未解除。」
    枯瘦老人心中驚覺,嗔目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九毒教主仰天大笑道:「都嶠二老,豈是容易對付的人,老夫要是沒有防到這一手,
豈非縱虎歸山了?」
    枯瘦老人道:「現在你要怎麼樣了?」
    九毒教主陰笑道:「谷外車馬已備,現在就請兩位護法上路。」話聲一落,回過身
去,喝道:「你們可以進來了。」
    只見谷口人影姍姍,走進四個長髮披肩,年約十六七歲的玄衣少女,朝九毒教主躬
下身去。
    九毒教主一擺手,指著兩人道:「這兩位就是本教左右護法,你們還不上去叩見?」
    四名玄衣少女果然一齊朝都嶠二老躬身施禮,鶯聲嚦嚦的道:「教下叩見兩位護
法?」
    九毒教主又說道:「兩位護法,中了毒沙峽妖人之毒,身子不能轉動,你們可要小
心挽扶,送出谷去。」
    這倒好,他自己下了毒,推到毒沙峽主頭上去了。
    都嶠二老聽的又好氣又好笑。
    四個玄衣少女答應一聲,果然悄生生走了過去,挽扶著兩人,出谷而去。
    再說歐老頭原是仗著自己服過南海門解毒聖藥「辟毒金丹」,百日之內,可以諸毒
不侵,才敢接受兩人打賭,一口氣吞下了都嬌二老的「南極丹」和「北極丹」。要知這
兩顆藥丸,乃是兩人外用的練功之藥。
    矮小老人練的是寒毒無比的「九陰毒掌」,枯瘦老人練的則是陽剛火毒的「九陽毒
掌」。這兩種毒掌,顧名思義,就可知道:十足是左道旁門的外門毒功了。
    練功之時,需以劇毒藥物,塗在手掌上,再以內功吸入掌心。他們取出來的這兩顆
藥丸,就是外用練功之物,不但劇毒無比,而且還配了極霸道的藥草。「九陰毒掌」是
陰柔寒毒的功夫,配的當然是大冷大寒之藥。「九陽毒掌」則是陽剛火毒功夫,配的當
然是大火大熱之藥。
    這兩種大寒,大熱的烈性毒藥,只限於外用,自然斷斷不可入口,歐老頭卻把藥性
極端相反的兩顆藥丸,一口吞了下去,怎不倒翻了五臟廟?
    他只覺一股炙熱如火,燙澈心肺,另一股奇寒如冰,冷入骨髓。這兩股東西,按說
一熱一冷,一水一火,正好抵消。
    那知外用藥力,何等強烈,不僅絲毫沒有中和,卻反而冷者更冷,熱者更熱,在肚
內水火不容,冰炭異勢,起了激烈的衝突。
    於是歐者頭的身子也就起了激烈的顫抖,激烈得痙攣,甚至於不住的朝上蹦了起來。
這要是換了旁人,早就報消了,但歐老頭的內功精湛,體內又是服過「辟毒金丹」,諸
毒不侵。
    因此這兩股邪惡力道,儘管冰炭異勢,在肚內衝突,他依然瞑目跌坐,以意馭氣,
緊咬牙關,竭力忍受。這樣過了頓飯光景,一冷一熱兩股力道,越來越加厲害。他既無
法使它在體內化解,也無法把它們逼出體外,只是翻翻滾滾勢如油煎。
    以歐老的功力,也已實在難以忍耐了!忽然心中一動,想起方才自己接觸到甘瘤子
師兄妹兩人,覺得他們身上炙熱如火,單世驊的身體卻又觸手如冰。分明他們就是中了
火毒和寒毒。
    自己如能以無上內功把體內這一冷一熱兩股藥力分開,再以本身功力,度人他們體
內,豈不正好以毒攻毒,互相克制?也許可以治好。
    心念一動,立即凝神運功,緩緩把兩股力道,用真氣導引,分注兩手,雙目乍睜,
左右兩手分別按到甘瘤子和韋宗方的後心。
    催動真氣,把炙熱氣流貫注到韋宗方身上,寒冰氣流注入甘瘤子體內。像這般用本
身真氣,分別貫注到兩個人的身上,也只有歐老頭這等功力的人,才辦得到。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甘瘤子突然吁了口氣,睜開眼來,發覺歐老頭一手抵在自己後
心,一股涼爽無比的氣流,在自己體內循行。立即盤膝坐好,運氣相合,不消一回,已
把體內所中熱毒,悉數分解。
    此刻歐老頭也已感到自己注入韋宗方體內的一股炙熱真氣,在緩緩推動之下,寒冰
之氣,業已逐漸消解,他發現自己的想法,果然有效,心中不覺大喜,真氣源源朝韋宗
方後心輸去。
    甘瘤子熱毒一解,霍然而愈,歐老頭收回左掌,又抵上了柳凌波後心。又過了頓飯
時光,韋宗方和柳凌波也同時醒了過來。
    甘瘤子守在一旁,急忙說道:「韋兄弟、柳師妹,快運氣行功,和歐老前輩的真氣
會合。」
    兩人傷毒初解,不敢大意,依言坐好,各自運氣調息。
    這樣又過了一頓飯光景,歐老頭雙手一收,呵呵笑道:「好了,好了,老朽總算救
活了自己,也救活了你們。」
    說完,右手迅疾又朝單世驊後心按去。
    韋宗方不知自己身中寒毒,已經昏了多日,此時眼看身在一處山谷之中,而且好像
都負了傷,心中暗暗奇怪。只是全身經絡,甚覺酸麻,一時無暇多問,就繼續行氣運功,
直到單世驊醒來,韋宗方也功行一周,體力恢復了許多,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歐老頭功力深厚,連續救醒四人,耗損了不少真氣,此刻略經調息,便已恢復,睜
目笑道:「你們快運氣試試,體內餘毒,是不是都清爽了?」
    甘瘤子拱手道:「幸蒙老丈賜救,在下體內餘毒盡去了。」
    歐老頭朝韋宗方問道:「韋少俠呢,你中的是寒毒,較為厲害,現在如何了?」
    韋宗方道:「在下也沒事了。」
    歐老頭得意的道:「這樣就好,唉,算來真是僥倖得很!」
    韋宗方想了想,向單世驊問道:「單兄,記得我們一起趕路,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單世驊道:「這話可長呢,韋大俠寒毒突發,還是十幾天以前的事……」
    韋宗方吃驚道:「十幾天以前?兄弟好像只是昨天之事!」
    歐老頭笑道:「少俠毒發昏迷,是在江西古龍崗,如今已到了廣西勾漏山了!」
    韋宗方聽的更奇,還待追問,單世驊已把經過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甘瘤子接道:「咱們就是在路上聽說韋兄弟被毒沙峽的人劫持,才一路追尋至此,
原來那人竟是藍君壁!」
    柳凌波問道,「歐老人家,方纔那老賊呢,他可是逃進谷裡去了?」
    歐老頭笑笑道,「他被九毒教主『敦聘』去了!」
    當下就把自己和都嬌二老打賭之事,以及九毒教主把兩人請去之事,述說了一遍。
    單世驊道:「這倒真是因禍得福,不然韋大俠身中寒毒,只伯一時還不容易治好
呢。」
    歐老頭心急束小蕙安危,找毒沙峽找到都嶠山流沙谷來,空自耽誤了大半天時光,
不覺站起身道:「老朽原來因韋少俠身中寒毒,非咱們姑娘隨身所帶萬年溫玉,無法治
療,才和單老弟一路護送而來,如今少俠寒毒已解,老朽要先走了。」
    甘瘤子道:「束姑娘被毒沙峽所擄,咱們既然來了,救人之事,自然有咱們一份。」
    韋宗方道:「甘大哥說的極是,我們自然和老丈同去。」
    歐老頭搔了搔頭皮,道:「此去毒沙峽救人,人手不宜太多,何況老朽服過『辟毒
金丹多,不畏劇毒,你們……」
    韋宗方沒待他說完,接口道:「就是柬姑娘沒有被擄,在下也打算單獨前來毒沙峽
一探,何況束姑娘被人擄來,在下更是非去不可。」
    歐老頭道:「韋少俠有什麼事,要獨探毒沙峽?」
    韋宗方苦笑道:「在下家父可能就在毒沙峽中,只是目前還無法證實,且待救出柬
姑娘,再作道理。」
    歐老頭聽完,略一尋思,道:「既然如此,那麼待找到毒沙峽,大家再商量吧!」
    單世驊道:「事不宜遲,咱們還是快走,毒沙峽地勢隱僻,只怕一時不容易找得到
呢!」
    柳凌波道:「毒沙峽縱然隱秘,他們人數不少,總有進出的人,想來也並不難找。」
    歐老頭大笑道:「單老弟也是這麼說,咱們在山頂等了好一回,不料看到的兩條人
影,卻是你們兩位。」
    幾人說話之間,業已走出流沙谷,一路朝勾漏山中奔去。
    入山漸漸昏暗下來,大家找了許多峽谷,但毒沙峽還是一點影子也沒有,只好在一
處峰腰上,找了一個石窟歇腳。
    時當快近二更,只聽柳凌波低「噫」一聲,叫道:「大師兄快瞧,對面山腳下,忽
然冒出一個人來了!」
    她聲音雖低,但大家只是坐著調息,聞言立即睜開眼來,果然對面山腳下,正有一
個小黑影,機警的向四外張望。
    甘瘤子目光凝注,低聲道:「這人好像是毒孩兒,二師妹,你看他從那裡出來的?」
    柳凌道:「我醒來的時候,因月色甚好,不覺多望了一眼,那時對面山下,半個人
影也沒有,那知一眨眼,忽然就冒出一個人來!」
    話聲未落,突見那小黑影縱躍如飛,奔到一株大樹底下,縱身一躍,投入濃密的樹
葉之間,忽然不見。
    韋宗方站起身道:「我們過去瞧瞧。」
    甘瘤子道:「韋兄弟,且慢……」
    突然那棵大樹上,一陣撲撲輕響,一頭夜鳥被他驚的飛了起來,朝山下另一棵大樹
上飛去。
    柳凌波奇道:「他在這做什麼?」
    韋宗方道:「毒孩兒年紀雖小,心機極深,他不可能忽起童心,半夜裡偷偷的起來
探鳥寞吧?」
    只聽單世驊咦道:「歐老丈呢?」
    大家回頭瞧去,果然已不見歐老頭的影子,不知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就在此時,只見那小黑影忽然從樹上躍下,接連幾縱,剛回到原處,一閃不見。
    甘瘤子始終注視著對方,不覺奇道:「難道他們巢穴的出入口,就在對面山下?這
就奇了,樹林前面,就是通往山外的大路,左首還有一座廟宇,毒沙峽入口,怎會在人
跡常到之處,何況這裡也沒有山峽?」
    柳凌波道:「小黑影會不見了?他又不是土行孫,會遁地?」
    甘瘤子道:「咱們現在可以過去瞧瞧了……」
    話聲未落,瞥見對面山腳下,又有一條黑影,冒了出來!
    甘瘤子目光凝注著對面山腳,沉吟道:「他們出口,當真會在對面山下?」
    那黑影也和先前小黑點一樣,現身之後,鬼鬼祟祟向四下打量了一陣,突然拔腳飛
奔,一路敢情他跑得太匆忙了,右腳一絆,連布腳都脫了出來!他身子一俯,拔起後跟,
又匆匆朝前奔去,但奔出不遠,忽然回過身子,又奔了回來。
    他這一舉動,顯得十分奇特,不覺更引起大家注意,只見他奔回原來之處,突然雙
腳一頓,一個身子,沒入土中,忽然不見。
    甘瘤子道:「毒沙峽的出口,果然就在對面,咱們這座石窟,居高臨下,倒是監視
他們行動的好地方!」
    石窟前人影一閃,柳凌波一聲嬌叱,正待揚腕!
    甘瘤子喝道:「二師妹,來的是歐老丈。」
    韋宗方、單世驊連人影也沒有看清,只聽歐老頭的聲音笑道:「咱們總算找到地頭
了。」
    隨著話聲,已經走了進來。
    甘瘤子道:「他們出入口,就在對面麼?」
    歐老頭道:「不錯,對面就是有名的白沙洞,他們出口,是在一口枯井之中。」
    韋宗方奇道:「毒沙峽,會在枯井底下?」
    柳凌波瞧到歐老頭手上,好像握著什麼,這就問道:「老丈,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東西?」
    歐老頭雙手一攤,道:「這東西是老朽撿回來的,大家快瞧瞧,上面有些什麼花
樣?」
    原來他右手掌心是一塊拳頭大的山石,左手掌心卻是一個小小竹筒。
    甘瘤子從他手上接過竹筒,說道:「這好像是飛鴿傳書用的,老丈從那裡撿來的?」
    歐老頭道,「甘老弟說對了,這是毒孩兒放出去的飛鴿,被老朽截下來的。」
    柳凌波也取過石塊問道:「那麼這塊石頭泥?」
    歐老頭道:「就是方纔那人留在路邊上的,老朽瞧他形跡可疑,才一併帶回來。」
    甘瘤子小心翼翼的從竹筒中抽出一個小小紙卷,打了開來,就著月光瞧去,只見紙
條上寫著:「韋宗方被擒在峽。」
    韋宗方看的大奇,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甘瘤子沉吟道:「照這語氣看,是向人通風報信,但毒孩兒乃是沙天祐的嫡傳弟子,
不可能私通外人,那麼他是給沙天祐的報告了。」
    單世驊道:「黑煞星君沙夭佑在毒沙峽中,地位並不算低,他們擒到了韋宗方,也
用不著在半夜三更,以飛鴿秘密報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7:59

第52章 白沙枯井
    甘瘤子點點頭道:「單兄說的極是,這可能是毒沙峽內部,也各懷心機,甚至在四
大天王中,也互不信任,因此有人擒住了韋宗方,毒孩兒得到消息,就要連夜向他師傅
報告了。」
    韋宗方道:「在下既非大有名頭的人,他們何用如此?」
    甘瘤子笑道:「不說韋兄弟如今已在江湖上是無人不知的英雄人物,光是你身上的
鏤文犀,引劍珠兩件異寶,就足以使他們眼紅了。」
    柳凌波手上捧著一塊稜角不平的山石,瞧了半天,遞給甘瘤子道:「大師兄,你瞧
瞧吧!」
    甘瘤子接到手上,正待問話。
    歐老頭已開口問道:「姑娘沒瞧出來?」
    柳凌波笑道:「我自然瞧出來了,這賊人多壞?他在凹凹不平的地方,用鋼針劃著
髮絲細的小字,還東一個,西一個的,害得我看了半天,才算看懂。」
    歐老頭道:「石頭上有字?這就對了,老朽就是看到這小子假作拔鞋後跟模樣,從
懷中取出一塊石頭,放到地上,才轉身回去,覺得事有可疑,才把它帶回來。」
    剛說這裡,只聽甘瘤子捧著石塊,低低念道:「番僧智光,練成毒手印。」
    「噫!」甘瘤子口中喧了一聲,道:「奇怪,這明明是向外。傳遞的消息,由此看
來,毒沙峽好像有人臥底?」
    柳凌波道:「有人臥底,也並不稀奇呀,噢,我想最好把這石塊放回原處去,看看
到底是什麼人來把它取去?」
    甘瘤子道:「這話不錯,咱們該把它放回去才好。」
    歐老頭發現了毒沙峽入口,心頭已是極急,從甘瘤子手上取過石塊,說道:「老朽
這就把它放回原處去。」他抬頭望望天色,接道:「此刻已快近三更天了,你們四位就
在這裡息歇,老朽想進去瞧瞧。」
    韋宗方道:「在下和老丈同去。」
    甘瘤子道:「既然知道了他們入口,要去自然大家都去。」
    柳凌波道:「大師兄,我認為這還是歐老丈一個人去的好。」
    甘瘤子道:「二師妹有何高見?」
    柳凌波笑道:「今晚只能讓歐老丈一個人去。」說完,回頭朝歐老頭道:「不過老
丈只能探路,對裡面的路徑,越詳細越好,對你的行動,越隱密越好,縱然找到束姑娘,
縱然只要舉手之勞,就可以把她救出,也切莫救人。」
    甘瘤子笑道:「二師妹,你……」
    柳凌波沒待他說完,急道:「我自有道理。」
    歐老頭怔道:「姑娘有什麼計劃,說出來讓老朽聽聽。」
    柳凌波道:「咱們幾個人中,以老丈的武功最高,如果光去覷探裡面虛實,定可使
對方一無所覺,完成任務回來,歐老頭點點頭道:「這一點,老朽決可辦到。」
    柳凌波笑了笑道:「但是你如果把束姑娘救了出來,對方一經發覺,必然加強戒備,
那麼韋少俠要想進去,探聽他令尊消息,豈不就棘手了麼?」因此,我想了一條計策,
既要把束姑娘安然救出,而且韋少俠也可以探出他令尊的消息。同時也不驚動對方,使
他們有所警覺,但最緊要的就是老丈今晚只探虛實,暫時不採取行動。
    歐老頭道:「姑娘這條計策,真要有把握,老朽自然遵命辦理。」
    甘瘤子道:「我這位二師妹小有才氣,她既然這麼說了,也許不假。」
    柳凌波道:「還有一點,老丈要記住了,他們既以毒沙名峽,說不定裡面到處布有
劇毒,老丈服過『辟毒金丹』不畏奇毒,最好也能留心一二,看看那裡有毒,那裡無
毒?」
    歐老頭道:「這個容易,老朽身邊帶有試毒針,一探即知。」
    柳凌波道:「這樣就好,這條計全仗老丈此行,現在老丈可以走了。」
    歐老頭道:「姑娘還沒說出這條計來?」
    柳凌波抿抿嘴道:「天機不可洩漏,目前還不到說的時候,老丈可以去了。」
    歐老頭道:「好,老朽聽姑娘的就是了。」
    說完身形一閃,掠出洞去,月光之下只見一條淡淡影子,浮空虛掠,去勢極快,眨
眼之間,已是不見。
    甘瘤子讚歎的道:「歐老丈一身功力,只怕比師傅也相差無幾了呢!」
    柳凌波道:「那不見得,師傅真要施展身法,就是大白天裡,也只能看到一條淡淡
的影子,這時候月光之下,終究不是大白天。」
    單世驊坐在邊上,心中暗想:「他們師傅不知究竟是何來歷?聽他們口氣,好像武
功比金臂神將歐桓還要高得多!」
    韋宗方在上饒安遠鏢局,聽到過天殺娘的聲音,但沒有看到天殺娘的人,那正是在
大白天裡,因此聽了甘瘤子師兄妹的話,並不覺得驚奇。
    大家因歐老頭已經進入毒沙峽去了,各自全神貫注,望著對面山腳那口枯井。其實
相隔太遠,連枯井都看不到,大家目光只是瞧在那塊地方附近而已!
    約莫過了半個更次,依然不見歐老頭出來,大家都感到有些不耐。
    柳凌波道:「歐老丈此時還不出來,莫要不相信我的話,出手救人,那就破壞了我
整個計劃。」
    甘瘤子笑接道:「我想不會的,這位老人家為人直爽,去的時候,他既然一口答應,
不至於中途變卦。」
    單世驊道:「莫非被人發現了?」
    甘瘤子道:「那更不可能,以歐老丈的武功,只要留神一些,守衙的人大半是門人
弟子,決不會發現他。」
    對面山腳,忽然冒起一條人影!
    韋宗方道:「歐老丈出來了!」
    甘瘤子急忙搖手道:「不是!」
    話聲未落,只見又是一條黑影,躍了上來。
    這時前面那條黑影,業已灑開腳步,飛奔而去。後面那人也施展輕功,疾快朝山外
奔去。這兩人去的方向不同,但腳下都十分快速,似是急於趕路一般。
    四人之中,自然要數甘瘤子內功最深,目力最強,他凝足目光,注視了一會,低聲
道:「這兩人的身手,只比毒孩兒略高,似是毒沙峽的門人弟子。」
    柳凌波問道:「大師兄,你看清他們是誰?」
    甘瘤子道:「距離大遠了,看不清楚他們面貌,只是前面一個穿著一身藍緞長袍,
看去上了年紀,後面一個身穿黑衣,是他們毒沙峽的裝束……」
    山腳下,又有一條人影,飛騰而起!
    這人身法奇怪,才一現身,就箭一般朝山腰掠空飛來。
    甘瘤子笑道:「這是歐老丈了!」
    話聲甫落,只聽微風颯然,歐老頭已經彎腰跨進石窟,接口道,「你們等急了吧?」
    柳凌波忙道:「老丈快坐下來再說,裡面情形如何?」
    歐老頭笑道:「姑娘要老朽辦的,幸未辱命,此行收穫還著實不小。」
    柳凌波道:「老丈沒被他們發覺吧?」
    歐老頭大笑道:「老朽留上點神,當然只有發覺他們的了。唔,姑娘急於想知道些
什麼,你請先問吧。」
    柳凌波道:「我看還是老丈自己說的好,我們問的,未必都是你看到聽到的。」
    歐老頭點點頭道:「好,老朽先從人口路徑說起,他們似乎有兩條出入路徑,從枯
井下去,只能算是一條秘道,通到他們峽後……」
    柳凌波問道:「枯井下面真的會有座山峽麼?」
    歐老頭道:「自然有峽,而且裡面還相當寬廣,那另外一條路徑,大概直通前峽,
老朽時間不多,來不及去察看。」
    柳凌波問道:「從枯井下去的情形如何?」
    歐老頭道:「枯井下面是一條黝黑的地道,其中轉折極多,約有三里多長,在不知
不覺中,就到了地上。那是一個岩石剔透玲瓏的洞窟,好像假山一般,裡面有許多石鐘
乳,形成大小洞穴,都可以走的通,也最容易使人迷路。穿行洞窟,只要記住進去的時
候,每逢洞穴,走最左邊一個,出來的時候,走最右邊一個,那就不會錯了。嗅,還有
一點,就是石鐘乳上塗有毒粉,進去必須用布蒙住口鼻,而且不可沾上一點,才可無事
了。」
    柳凌波問道:「再進去呢?」
    大家都在凝神細聽,只有柳凌波一人發問。
    歐老頭道:「穿出這座石窟,是一條兩山夾峙的峽谷,不到半里來路,地上鋪著極
細的白沙……」
    柳凌波道:「這白沙可是有毒?」
    歐老頭一拍膝蓋,笑道:「姑娘說對了,這細沙就是極厲害的毒粉,不過老朽一路
行去,隨手攀下山石,每隔一丈,就置放了一塊,只要靠右邊崖壁下行去,就可通行無
阻。」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走出山谷,就是毒沙峽的後山,這裡是一片竹林,再下
去,就是毒沙峽主居住的毒宮。竹林四周有四五座石屋,那是峽中地位較高的人住的。
周圍還有許多較大的石屋,那就是手下人住處了。西首峽底,地勢偏僻,大概是囚人之
處……」
    他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在地上劃著峽中的形勢,解說十分清楚。
    正說之間,突然身形掠起,閃電朝石窟後面撲去,口中喝道:「什麼人?」
    甘瘤子敢情也已察覺,臉上神色一變,和歐老頭幾乎是同時站起,但歐老頭快了一
步,搶在前面撲去。
    只聽「吱」的一聲,歐老頭足尖蹴到了一隻老鼠,那老鼠受了驚,一下朝洞穴中鑽
了進去。
    歐老頭似乎呆了一呆,沒有作聲。
    甘瘤子臉上不期飛過一絲驚奇之色,抬目道:「老丈,沒有人吧?」
    歐老頭道,「是老鼠,那就沒有人了。」
    甘瘤子心中暗想:「自己明明聽到了人的鼻息,難道老鼠的呼吸也和人一樣?」
    這話他沒說出來,因為歐老頭既然說沒人,當然不會錯了。」
    柳凌波道:「老丈,你再說下去咯!」
    歐老頭回身坐上,說道:「藍君壁好像被他們強迫服下了某種藥物,這毒藥,說來
真是厲害,能使人把心中隱秘,全說出來……」
    柳凌波道:「你看到他了?」
    歐老頭道:「自然看到了,室中只有他和龍在天兩人,對面而坐,好像老朋友談家
常一般,龍在天主要目的,原是為了追問他引劍珠和鏤文犀的下落,沒想到藍君壁說出
來的,竟是他奉九毒教主之命,劫持咱們姑娘之事,老朽去的時候,他正好說到這裡。」
    柳凌波道:「這消息對龍在天也是非常重要。」
    歐老頭道:「沒錯,龍在天根本不知道江湖上有九毒教主其人,更不知道九毒教主
網羅高手,蓄意要奪回毒沙峽基業,尤其藍莘夫和九毒教主已有勾結,更使他吃驚不
小。」
    「哦……」歐老頭忽然「哦」了一聲,問道:「方纔你們可曾見到有兩個人從枯井
中出來?」
    柳凌波問道:「看到了,那是什麼人?」
    歐老頭赫的笑出聲來,道:「前面一個是藍莘夫,後面一個則是龍在天的門人。」
    甘瘤子奇道:「藍莘夫也趕來了?」
    歐老頭笑道:「當然不是真的,是龍在天手下一名姓劉的護法改扮的。」
    柳凌波道:「那是幹什麼?」
    歐老頭道:「這兩人自然是奉命之事,假扮藍莘夫的人是去九毒教臥底的。他門人
則是攜了龍在天親筆信,趕雲南見藍辜夫去的。」
    柳凌波道:「是了,他有藍君壁做人質,自可威脅藍莘夫了。」
    歐老頭道:「姑娘說對了,藍莘夫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自然非就範不可。」
    柳凌波道:「歐老人家,還有沒有?」
    歐老頭道:「老朽不是跟著兩人後面出來的?看到、聽到的都說來了,難道還不
夠?」
    柳凌波點了點頭道:「夠了,就是你說的這些,已經足夠咱們用了。」
    歐老頭道:「姑娘現在也該談談你的妙計了?」
    柳凌波含笑道:「這條計叫做移花接木,以真亂偽。」
    歐老頭笑道:「我老頭頭腦簡單,姑娘別打啞謎,還是直說的好。」
    柳凌波目光朝大家一轉,笑道:「我這條計,第一步先是救人,由韋少俠扮藍君壁,
我扮束姑娘,混進毒沙峽,把假韋宗方,真束姑娘先掉包出來。」
    甘瘤子道:「咱們把藍君壁救出來作甚?」
    柳凌波微然一笑道:「藍辜夫在雲南道上,是響噹噹的人物,又精於用毒,真要讓
他和毒沙峽勾結上了,對整個武林而言,也是一件大害,咱們把藍君壁弄出來之後,也
就是減少了毒沙峽一個強有力的幫手。
    甘瘤子道:「咱們把他弄出來了,安頓到那裡去?」
    柳凌波道:「這個以後再研究,反正對咱們是利多於害。」
    甘瘤子道:「好吧,依你的妙計,就把他弄出來再說!」
    柳凌波道:「大師兄假扮藍莘夫……」
    甘瘤子道:「這就不對,龍在天的信還沒有送到,藍莘夫怎會馬上趕來?」
    柳凌波道:「九毒教主已經在勾漏山出現,藍莘夫自然也得到消息了,他兒子被擄,
兼程趕來,有何不對?你還可以和龍在天討價還價,談談條件,最後透個消息給他,就
是九毒教主也來了,而且還收了都嶠二老。」
    甘瘤子道:「好吧,我就扮藍莘夫。」
    歐老頭道:「老朽呢,姑娘要我幹什麼?」
    柳凌波道:「你老不要扮了,救出束姑娘,就沒老丈的事了。」
    歐老頭怫然道:「這是什麼話?你們全在這裡面,還沒出來,老朽那能先走?」
    柳凌波道:「我設計的時候,就是這樣想法,第一個步驟是救人,救出束姑娘,由
老丈護送她返回南海,這第一步就是結束了。」
    甘瘤子聽的微微一笑,暗想:「二師妹這條計倒是不錯,束小蕙暗暗傾心韋兄弟,
正是三師妹的唯一情敵,如果趁此機會由金臂神將把她送回南海去,真是一舉兩得之事,
但只怕歐老丈不肯答應呢?」
    歐老頭道:「姑娘第二個步驟如何,可否也說出來聽聽?」
    柳凌波道:「第二步是協助韋少俠探他令尊的消息,這就得看機會,也得隨機應變,
很難預作打算。不過咱們三個人,各人有各人的身份,暫時住在毒沙峽裡,決無問題。
如果韋少俠令尊在毒沙峽的消息,只是空穴來風,咱們隨時可以一走了之,如果他令尊
確實在毒沙峽中,有咱們三個人,也足有能力把他救出來了。
    韋宗方感激的道:「姑娘設想周到,在下感激不盡,」
    甘瘤子道:「二師妹想的固然不錯,但其中還有問題。」
    柳凌波道:「問題是沒有,只是沒地方安頓藍君壁,如果我猜想不錯,藍君壁可能
已被毒沙峽主暫時迷失了本性。咱們把他救出之後,扮成普通人模樣,清單兄照顧上一
兩天,咱們也可以出來了,那時再作計較未遲。」
    單世驊自知在他們面前,自己武功是最低的一個,聞言忙道:「這一點,在下自問
還可勝任。」
    歐老頭卻道:「老朽方才進去之時,咱們姑娘已經睡了,不知她是否已迷失本性?」
    柳凌波道:「龍在天既然知道束姑娘是南海門的女公子,我想他明天也會派人前去
南海,他們要把束姑娘留作人質,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讓她服了迷失本性之藥。老丈說
過,『辟毒金丹』每人身邊只有一粒,所以老丈把她救出之後,就得立時趕返南海。」
    歐老頭大笑道:「咱們姑娘真要被他們迷失本性,毒沙峽有的是解毒藥,老朽何用
捨近就遠?」
    柳凌波還想再說。甘瘤子笑道:「二師妹,不用說了,歐老丈決不肯先走的,何況
咱們都進去了,只留單兄一個人在外,還加上一個累贅,又和咱們失去聯絡,也並不妥
善,以歐老丈的武功,出入毒沙峽,如人無人之境,正好兩面接應……」
    歐老頭沒待他說完,笑道:「甘老弟此話不錯,老朽和單老弟找個山窟住下,不,
就是這裡好了,居高臨下,可以看得清楚,由老朽每晚進去一次,和大家取得聯絡,有
什麼動靜,也好打個接應。」
    柳凌波聽了大師兄的話,再經歐老頭這樣一說,想想也有道理,這就笑道:「老丈
既然要留在這裡替咱們作接應,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韋宗方遲疑道:「在下想到了一個問題。」
    柳凌波道:「你想到了什麼?」
    韋宗方道:「姑娘這條妙計,固然是好,但除了在下是韋宗方假扮的韋宗方,用不
著改扮,甘大哥和姑娘是不是能夠扮的絕無破綻?因為……」
    柳凌波嫣然笑道:「這個你只管放心,大師兄擅於幻變各種形象,你第一次見到他
的時候,不是滿身都是瘡疤,頸上還長著一個大瘤,現在你看到他有沒有瘤?就是我學
得不精,但要扮個束姑娘,也可裝扮得叫你認不出來呢!」
    韋宗方想起甘大哥「瘤子」這個名字,實在有些古怪,這就問道:「甘大哥叫做瘤
子,就是這麼出的名?」
    甘瘤子大笑道:「不錯,我一直扮作弄蛇的花子,大家甘瘤子叫慣了,本名反而沒
人知道了。」
    韋宗方問道:「甘大哥,你本來叫做什麼名字?」
    甘瘤子笑道:「你還是叫我甘瘤子的好,這外號我覺得比原來的名字好得多。」
    柳凌波白了他一眼,道:「他叫甘奇峰,瘤子,瘤子,這多麼難聽?」
    韋宗方知道他們師妹情意相投,江湖上把甘奇峰叫成了「瘤子」,難怪她心中不悅,
說話之間,天色已經黎明。
    柳凌波抬目道:「大師兄,咱們應用之物,還不齊全呢,是不是要到附近市鎮上去
採辦?」
    甘瘤子看看天色,道:「自然要去,我這就走了,順便也替大家準備些乾糧。」說
完,起身道:「諸位稍待,兄弟去去就來。」
    勿匆朝山下奔去,旭日漸漸升起,金黃色的陽光照在山林之間,使人感到一片清新!
對面一條山徑下,出現了一條人影,遠遠奔來。
    柳凌波道:「這人大概是來拾那塊山石的了。」
    這時人影業已走近,遠遠望去,那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和尚,他連蹦帶跑,奔到山
腳轉彎之處,俯身拾起山石,轉身沿著山徑而去。
    柳凌波一躍而起,轉臉朝韋宗方低聲道:「我們快隨他去瞧瞧。」
    韋宗方點點頭,跟著站起,回頭瞧去,只見歐老頭坐在石窟幽暗之處,正在閉目調
息,單世驊也靠著石壁,沉沉睡去。當下不敢驚動,和柳凌波兩人悄悄走出洞外,遠遠
綴著小和尚,跟了下去。
    山麓一片松林之間,矗立一座廟宇,匾額上寫著「龍興禪寺」四個金字。那小和尚
卻沒有向寺中走去,只見他低著頭疾走,朝廟宇西首奔去。
    柳凌波目光注視著小和尚,低聲道:「她是女的。」
    女的那是小尼姑了!
    兩人隨著緩緩走去,那小尼姑業已不見!原來廟宇西首,不到十丈還有一座小廟,
依山而起,左右修復千竿,自成境界,上面一塊橫匾,寫著「准提庵」三字。庵門半啟,
那小尼姑自然是庵裡的尼姑了。
    兩人正在徘徊之際,只見庵門開處,一名緇衣中年女尼合十當胸,說道:「兩位施
主可是進香來的?裡面請坐。」
    柳凌波低聲道:「咱們不用進去了。」
    韋宗方抱拳還禮道:「我們是遊山來的。」
    中年女尼含笑道:「小庵准提神簽最是靈驗不過,每年佛誕會期,幾十里外的人都
要趕來求籤,兩位何不求張簽再走?」
    她似在極力慫恿兩人進去。
    柳凌波暗暗冷哼,一面道:「兄弟,人家師父既然這麼說了,咱們就進去瞧瞧吧!」
    韋宗方因此來完全是柳凌波的主張,自然以她為主,當下就點點頭,一同走進庵去。
    中年女尼陪著兩人,從前進「隨喜」到後進。一名小尼姑托著一個茶盤走出,把兩
盞熱茶,放到桌上。
    中年女尼道。「兩位請用茶。」
    那送上茶來的小尼姑,立時端了兩把木椅過來,放到桌子邊上。
    柳凌波望了兩碗茗茶一眼,道:「不用啦,我們是遊山來的,不打擾了。」
    中年女尼神色微微一沉,道:「這怎麼成?兩位既已來了,自然要喝了茶水再走。」
    柳凌波冷笑道:「師父是說咱們來了,就非喝茶不可麼?」
    中年女尼道:「是啊,這茶是專替兩位泡的,自然要喝了才能出去。」
    柳凌波格的嬌笑出聲道:「師父是出家人,話那能說得這麼露骨?」
    上身微動,右手抬處,尖尖五指,已朝中年女尼手腕上抓去。
    中年女尼微微一凜,疾快的後退一步,正要出手招架,忽聽殿後傳出一聲輕咳,她
立時停手不動。
    只聽殿後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先問問他們來歷。」
    中年女尼俯身領命,正待開口。
    柳凌波笑道:「還是你們先說吧,出家之人,幹麼要在茶裡暗下迷藥?」
    韋宗方聽的暗暗一怔,心想:「原來她們在茶裡做了手腳,自己竟然一點也看不出
來!」
    中年女尼臉上神色一變,殿後那冰冷聲音又接道:「問問這兩個娃兒找上准提庵,
是幹什麼來的?」
    柳凌波聽出這殿後說話的人,聲音極冷,使人油生寒意,分明練有外門奇功,心中
暗暗覺得奇怪,聞言答道:「我們原是遊山來的人,是這位師父硬把我們請進來,誰找
你們准提庵?」
    中年女尼忙道:「他們是跟蹤小師妹來的。」
    那冰冷聲音道:「還是問問清楚為宜。」
    中年女尼應了一聲道:「是」,抬目道:「我師傅說的,你們都聽到了?即速據實
把師門來歷,和找上准提庵,究系受誰指使,一一說來,或可饒你們一命。」
    韋宗方聽她說的,那裡還有半點出家人口氣?不覺劍眉一挑,喝道:「難道進入你
們准提庵,就至於死麼?」
    中年女尼冷冷一笑道:「不錯,你們找上准提庵來,何異自尋死路。」
    柳凌波格格一聲嬌笑道:「我有些不相信。」
    中年女尼臉色一沉,道:「你們那是不肯實說了?」
    柳凌波美目流兮,笑道:「你們也不是不肯說嗎?」
    中年女尼冷眼瞅著柳凌波,微微一曬,道:「你很自恃!」
    突然右手一揚,屈指輕彈,幾縷指風,勁射而出,直向柳凌波身前襲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8:56

第53章 尼庵隱秘
    韋宗方右掌一立,正待劈出。
    柳凌波嘴皮微動,以傳音說道:「韋少俠暫勿出手,讓我試試她!」
    原來她看出這中年女尼屈指輕彈,使的竟是沙門中的「多羅葉指」,具有隔空點穴
之功,心頭暗暗一驚,怕韋宗方不知究竟,吃了眼前虧,故而才出聲阻攔,一面暗運功
力,左掌輕舒,掌心向外,斜斜引出。
    中年女尼指風出手,口中原想喝聲「倒下」,但一眼瞧到柳凌波臉含嬌笑,生似毫
不在意一般!心中還在冷哼,陡覺一股潛力,把自己指風,向旁側引了開去。一時不覺
大吃一驚,喝道:「導實返虛,你倒真有兩手!」
    隨著話聲,倏地欺近一步,兩手齊發,突襲而出。她出手神速,左抓右指,各成家
數,使的辛辣異常!
    柳凌波見她右手使的依然是「多羅葉指」手法,指風勁急,左手使的競是「玄冰
爪」。不禁「噫」了一聲,側身讓開對方左爪,自己右手當胸,左手仍然使了一記「導
實返虛」,把對方指風引開。
    就在把對方指風引開之際,當胸右掌,立即跟著豎斫出去。這一記掌勢極快,江湖
上能擋得住她一擊之人,已是無多,但中年女尼身形像陀螺般一個急旋,閃了開去。
    柳凌波瞧的暗暗一凜,心想:「此人武功,竟然不在自己之下,這會是什麼路數?」
    兩人一合即分,即聽殿後那個冷冰的聲音道:「聽她掌風,好像是峨眉青衣庵的
『破風掌』,你問問她,可是青衣庵的再傳弟子?」
    柳凌波越聽越驚,江湖上從沒一個人認得出師傅來歷,不料此人身在殿後,光聽自
己掌風,就被她一口道破,看來此人身手之高,當真非同小可!她因師傅從不喜人提起
她老人家的來歷,這就回道:「不是。」
    那冰冷聲音重哼一聲,道:「徒兒,把她拿下,放一個回去,要他們師傅到准提庵
來領人。」
    這口氣好不自大?
    柳凌波明知對方極非易與,也不禁柳眉一挑,冷笑道:「只怕未必!」
    那冰冷聲音喝道:「素月,你先用破字訣前三式對付她。」
    中年女尼躬身道:「弟子領命。」
    緇衣飄擺間,人已欺到柳凌波面前,伸出白淨手掌,掌根一吐,呼的一聲,迎面劈
來。
    柳凌波口中雖然說出「只怕未必」,其實內心對殿後這位冰冷聲音的人,也莫測高
深,未嘗不深具戒心,聽她喝出要以「破字訣」前三式對付自己,不知所謂「破字訣」
是如何厲害的招式?
    這時眼看中年女尼倏然欺近,一掌迎面劈來,不禁腳下一提,後退一步,原來她一
掌疾風颯然,只是極普通的一記「五丁開山」。她師傅居然另外起了個名字,叫什麼
「破字訣」前三式!
    要知「五丁開山」乃是一記硬功夫,使掌之人,必須有裂石開碑之力,不適宜於女
子使用。這正合上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柳凌波那會把中年女尼這一招「五丁開
山」放在眼裡?右手揚處,硬接對方一掌。
    這時雙方掌勢業已觸上,中年女尼本來是掌根吐勁,此刻忽然五指如刀,改吐為削,
一股勁風突朝柳凌波手腕削來。
    柳凌波但覺對方掌力突然轉強,宛如冰刀一般,銳利無匹,難以震開,不由一凜,
但此時已無暇變招,手腕微沉,原式擊去,但聽「拍」的一聲,雙掌接實,兩人嬌軀一
晃,各自被震開了半步。
    柳凌波只覺自己手掌,好像拍在刀鋒之上,掌心一涼,隱隱生痛,心想:「這是什
麼邪門掌法?」心念轉動,不覺怒笑一聲,左手起處,一記「手摘星辰」,疾向中年女
尼頭上抓去。
    中年女尼身向左晃,右手上揚,使了一招「手揮五弦」,正好擋開了柳凌波的招式,
纖纖五指拂上手背。
    柳凌波心頭怒極,掌上運勁,就以手背反擊。這又是一記硬接,又是「拍」的一聲,
中年女尼內力不如柳凌波,被震得斜退出去。
    柳凌波也後退了半步,又感到手臂一涼。
    中年女尼冷叱一聲,跟著身形一晃,一掌從側翼拍入,她使的是內家大勝挪身法,
神速無倫,柳凌波身形斜繞開去,隨手一招「疏影斜橫」,掌勢橫掃出去。
    中年女尼左掌一帶,架開柳凌波掌力,緞衣飄動,人已到了柳凌波正面,雙手疾發
接連拍出四掌,但聽四聲「拍」「拍」脆響,四掌接實,柳凌波突然覺到不對!
    自己功力,原是遠勝對方,但不知怎的,這四掌明明是全力擊出,存心要給對方一
個厲害,卻感到無法發揮!全力擊出去的力道,最多只有七成光景,這樣一來,這四掌
接實,雙方竟然成了功力悉敵,兩人各自震退了半步。
    適時只聽殿後那人忽然響起了一聲咳嗽。中年女尼突然一退即上,兩臂一分,格開
柳凌波雙手,前進之勢,忽然加速,不知如何,一下已搶入柳凌波手臂長度以內,雙手
化掌為指,一左一右,閃電朝柳凌波雙乳之下的「乳根穴」點來。
    柳凌波和她四掌接實,發現自己功力,忽然間減弱了三成,心頭大感凜駭!想起方
才殿後那個冰冷的聲音,曾叫中年女尼使展「破字訣」對付自己之言,莫非使的是什麼
左道旁門怪異手法不成?
    她這一分神之際,突見中年女尼格開雙手,像小鳥投懷般欺了進來,兩縷指風,業
已襲上身前。
    柳凌波久經大敵,雖然大吃一驚,但卻心神不亂,左手一記「自下湘簾」橫時護胸,
足尖一點,身形縱起,朝後疾退。
    那知中年女尼雙手作勢,襲取她「乳根穴」,竟然只是一記虛招,左手疾收,右手
突出一縷指風,突然向下直落,點在柳凌波左膝「中讀穴上。」
    柳凌波縱後倒躍出去,身形還沒落地,但覺左膝一麻,身子一個斜傾,幾乎栽倒。
但她終究是天殺娘門下的得意弟子,武功已臻上乘,身形一傾之際,右足一點,接著飛
躍而起。左手迅疾朝下一拍,解開穴道,人已一下掠出去一丈來遠。
    中年女尼一指得手,那肯錯過機會,雙肩一晃,欺身追上。
    韋宗方站在邊上,袖手旁觀,做夢也想不到以柳凌波的身手,只在幾招之內,就敗
在對方手下,眼看柳凌波突然身形斜傾,腳上似已負傷,中年女尼如影隨形的追了上去,
心頭一驚,不覺大喝一聲,揚手一掌,朝中年女尼身前劈去!
    他一時情急,這一掌發出去的,正是被武林中視同和道家「無形劍」同樣使人無可
抗拒的「修羅刀」!
    掌風出手,但聽空中登時響起一聲輕微細長的「嗤」聲,好像把空氣都齊中部了開
來!
    殿後那冰冷的聲音,突然喝道:「徒兒速退!」
    中年女尼堪堪掠起,聽她師傅的喝聲,心頭一驚,急忙提氣後躍,但韋宗方拍出的
掌風,已從她側面劈到。
    中年女尼疾退之中,突然右手一揮,使了一記「移山填海」,掌風橫拍。這一招她
並沒有使錯,「移山填海」正是封拒側面敵人攻勢的招法;但她封拒「修羅刀」,這就
錯了!
    但聽殿後那冰冷聲音,厲喝道:「接不得……」
    但已經遲了!中年女尼悶哼一聲,身軀跌跌撞撞的退了五六步,一條左臂廢然下垂,
再也舉不起來。
    這原是眨眼工夫的事,這同時,柳凌波倒躍出去,一掌拍開腿上穴道,她出道以來,
可說從沒受過挫折。
    此刻無端敗在中年女尼手下,早已氣得粉臉通紅柳眉倒豎,豈肯甘休?身子落地,
迅速探手入懷,取出五柄寒光燦然的柳葉銀刀托在左掌,右手纖纖玉指,拈起刀尖,隨
手丟起!她手法熟練,這一丟,但見銀刀在殿上劃了半個弧形,突然發出尖銳刺耳的嘯
聲!
    「噓聿聿……」一道銀虹,迅若掣電,猛向中年女尼當胸激射而去!這時,正當中
年女尼傷在韋宗方的「修羅刀」下,左臂若廢,連連後退!
    韋宗方曾在安遠鏢局見識過天殺娘的「回風刀」,此刻聽到「噓聿聿」的尖嘯,急
忙抬頭瞧去,只見那柄銀刀好像長著眼睛一般,銳嘯刺耳,跟著朝中年婦尼刺去。
    韋宗方暗暗皺了下眉,心想:「這中年女尼縱然可惡,但也罪不至死。」
    心念方動,但聽「叮」的一聲,銀刀才到中途,好像被人用石子砸中,震盪了開去,
這顆石子,不知來自何方,敢情還是一粒砂子。
    是以連韋宗方也沒看得清楚,當然決不是中年女尼打出來的;但天殺門的回風力,
豈同尋常?才被震開,那飛刀在半空劃了個弧形,重又「噓」的一聲,朝中年女尼射了
過去。
    「叮」!又是一聲清響,急射而去的銀刀,又被人家一粒細沙震盪開去。
    「叮……」這回對方不待銀刀在空中打轉,接連又是一粒細砂打在銀刀之上,回風
刀接連被震,勢道已竭,「噹啷」一聲墜落地上。
    韋宗方站在邊上,竟然看不出那三粒細砂,究竟來自何方?
    甚至連發刀的柳凌波,也絲毫看不出來,她臉色鐵青,凜然站在殿前,冷冷喝道:
「老尼姑,你何用躲在後面,鬼鬼祟祟的出手,有本領,就讓柳凌波見識見識……」
    只聽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喝道:「臭丫頭,好大的口氣?」
    這聲音來自身後,柳凌波傻然一驚,急忙回過身去,原來這後殿天井上,不知何時,
抬來了一頂黑色軟轎。
    此時那軟轎已經停在階前,抬轎的是兩個黑布包頭的小腳老太婆,這時一左一右伺
立轎前,一動不動。那黑色軟轎。四周都圍著黑布,無法看的清楚轎中之人。
    柳凌波心頭暗暗震驚,無論自己方才把一口真氣如何貫注在刀上,無論自己面向著
殿上,但身後數丈之內,來了一頂軟轎,都一無所覺,光是這兩個抬轎的老太婆的輕功,
就已大有可觀!
    她心知來了強敵,而且殿後還隱藏著一位神秘高手中年女尼的師傅,尚未露面。這
一來自己兩人,豈不陷入了腹背受敵之境?
    柳凌波雖然暗暗吃驚,但心神不亂,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朝韋宗方說道:
「韋少俠,你快過來,目前形勢險惡,你替我守住背後。」
    韋宗方依言走了過去,手按劍柄,站在柳凌波身後,目光一瞥,大殿上已不見中年
女尼的影子,敢情她閃進殿後去了。
    適時只聽殿後那個冰冷聲音說道:「師妹來得正好,這兩個無知小輩就煩你一併拿
下,女的好像是峨嵋青衣庵的再傳弟子,男的方才施展『修羅刀』,自是修羅門下。」
    但聽轎中那個冰冷聲音說道:「師姐只管放心,這兩人交給我就是了,到咱們准提
庵來惹事的人,那管他是青衣庵的弟子,修羅門的傳人?」
    韋宗方聽她辱及修羅門,不禁大聲喝道:「在下不是修羅門的人。」
    轎中那人道:「我不管你們是誰。」
    柳凌波哼了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轎中人冷冷說道:「你們也不用問我是什麼人,恁你也不配問我是誰。」
    柳凌波道:「方纔擊落我飛刀的,就是你麼?」
    轎中人道:「區區回風刀,何足為奇?」
    柳凌波冷笑道:「很好,我會讓你試試回風刀厲害的。」
    她說話之時,疾快的後退幾步,彎腰從地上拾起方才被擊落的那柄銀刀,就在她直
起腰來的剎那之間,突然素手連揚,五柄柳葉銀刀,同時脫手丟出。
    這一下當真快如掣電,剎那間銀光盤空,銳嘯刺耳,五柄銀刀連成一道直線,朝黑
色軟轎中飛射而去!
    銀光一閃而沒,投入軟轎,刺耳嘯聲,同歸靜止,五柄柳葉銀刀宛如泥牛人海,音
無消息!
    軟轎前兩個黑布包頭的小腳老太婆,還是一左一右伺立如故,她們好像根本就沒有
這回事一般!
    軟轎四周圍著黑布,轎簾低垂,看不到轎中的人,飛刀投入之後,也不見軟轎中有
何動靜。意外的沉寂,就使人有莫測高深的恐懼!
    「躲得過千刀萬刀,躲不過天殺娘一刀」,回風刀是天殺門的絕技,五刀同發,武
林中還是很少有人躲閃得開。
    五柄飛刀射入軟轎,會一點聲息也沒有,這一下,直把柳凌波瞧得心頭大凜!驀地
嬌叱一聲,抬手抽出長劍,身形一晃而至,欺近轎前,挺劍向那軟轎轎簾挑去!
    就在她欺近轎前的剎那之間。站在邊上兩個老樞,不慌不忙從左右兩邊把轎簾掀了
起來!這真是電光石火一般之事,一分不遲,一分不早,和柳凌波的欺近,配合得恰到
好處!
    柳凌波掠到轎前三尺,轎簾也正好掀起,抬目瞧去只見轎中端坐著一個一頭綠發的
銅頭怪人
    這人決不是戴著面具,她的臉孔宛如用熟銅雕琢出來的一般,眉目如畫,像一尊觀
音大士的銅像,身上穿著一大紅繡花裙,一雙古銅色的手,擱上橫板上,翹著手指,也
和廟裡的觀音大士一樣!五柄銀刀,就放在這尊銅像的面前。
    柳凌波瞧的一怔,方才明明有人在轎內發話,明明有人在轎內收去自己飛刀,難道
這發話和收刀的會是銅像?她不假思索,冷哼一聲,一挺手中長劍,朝銅像臉上疾刺過
去!
    銅像沒有躲閃,原式不動,劍尖刺到臉上,發出「篤」的一聲輕響,柳凌波但覺手
腕一震,那是真正熟銅鑄成的了!
    但就在她冷哼發劍,劍尖刺上銅像的一瞬之間,依稀聽到銅像口中,也同樣冷哼了
一聲!不!銅像口中,突然噴出一篷彩煙!
    柳凌波久經大敵,一見銅像口中噴出煙來,立即摒住呼吸,向後疾退!饒你柳凌波
警覺的快,但終究相距過近,鼻中已經聞到一絲異香!躍退出去的身形還未站停,突然
感到一陣頭昏,眼前一片黑暗,身子搖晃了兩下,便自朝地上跌坐下去。這一段話,說
來較慢,其實前後不過眨眼之事,柳凌波倏然後退,轎前兩個老嫗已經迅速放下轎簾。
    等柳凌波跌倒地上,軟轎又已恢復了原狀,轎簾低垂,兩個老嫗也垂下手去,彷彿
沒有方纔這回事一般!
    韋宗方幾乎連轎中坐著什麼人都沒看清楚,瞥見柳凌波突然間跌坐地上,心頭大吃
一驚,急忙一個箭步,掠了過去,急急問道:「柳姑娘,你怎麼了?」
    柳凌波雙目緊閉,正在全力運功,和已經發作的毒性抗拒,聽到韋宗方的喊聲,嘴
皮微動,低弱的道:「小心銅人口中毒煙……」
    韋宗方根本沒有瞧到銅人,問道:「銅人在那裡?」
    這時只聽軟轎中那冰冷聲音,又傳了過來:「過去,把那個丫頭拿下來。」
    兩個老嫗聽到命令,立即一左一右走了過來。
    韋宗方眼看柳凌波坐著不動,對方兩人又逼了過來,心頭大急,右手一抬,七修劍
嗆然出匣,一手橫劍,攔在前面,大聲喝道:「你們誰敢過來?」
    左邊老嫗冷笑一聲,側顧右邊老摳道:「這小子算不算狂妄之輩?」
    右邊老嫗道:「你去把丫頭拿下,這小子交給我了。」
    話一說完,果然一步跨到韋宗方面前,伸手便抓,五指如鉤,朝韋宗方執劍手腕扣
來,出手迅速之極!
    左邊那個老嫗繞開正面,朝柳凌波走去。
    韋宗方大喝一聲,身形閃動,揚腕一劍,朝左邊老嫗迎面刺去,要知他手上七修劍,
雖然看去絲毫不帶鋒芒,但一劍出手,劍風嘶然,一股森寒劍氣,卻是直捲而出!
    那左邊老嫗但覺劍風勁急,不敢出手封解,身形橫移兩步,冷笑一聲道:「這小子
手上倒是一柄利器!」
    右邊老嫗瞧到韋宗方捨了自己,發劍朝左邊老嫗攻去,心中大怒,嘿的一聲,倏然
欺身搶上,五指箕張,向韋宗方後心抓落。
    韋宗方一劍出手,逼退了左邊老嫗,發覺右邊老嫗欺到身後,立刻回身一劍斜削過
去。他這兩劍,正是「修羅十三式」上的劍招!
    修羅劍法,原以發劍快速著稱,最快的時候,十三劍可在一招之間,同時使出。韋
宗方雖是初學乍練,但這兩劍如以一般劍招來衡量,已可算得上發劍如電,出手奇快了!
    右邊的老嫗五指還沒抓落,韋宗方劍風嗡然已經橫削過來,逼得她趕忙收回手爪,
腳下橫移了一步,口中說道:「好傢伙,真還有兩手。」
    左邊老嫗被韋宗方一劍逼開,自然她心有未甘,身形橫移之際,左手一招「飛星追
月」,從側面攻到!
    五縷尖風,罩住了韋宗方右邊身軀的脈穴。這一招使的竟是內家斬脈裁穴手法,指
勢奇奧凌厲!
    右邊老嫗同樣被韋宗方劍勢逼退,橫移一步,到了韋宗方左首,縮回的右手,五指
聚攏,使了一招「金雞啄食」,朝他腰眼上啄了過去。手爪快要啄上,才陰惻惻喝道:
「小子躺下去!」
    韋宗方眼看兩個老嫗,一左一右朝著自己夾攻而來,招數毒辣異常,那敢怠慢,身
隨劍走,身形微旋,右腕揮動,使了一招「兩儀初分」,長劍接連劃出兩個圓圈。
    如以兩個老嫗的武功來說,這招武當派的劍法,決難把她們逼退,但她們顧忌的是
韋宗方手上這柄看不起眼的長劍,競是十分犀利。劍勢出手,就有一股逼人寒氣,透劍
而出,兩人終究是徒手進招,不得不往後躍退。
    右邊老嫗冷曬道:「這小子是武當派的。」
    左邊老嫗道:「咱們鬥他一鬥!」
    右邊老嫗憤然道:「不錯!」
    就這兩句話的時光,左邊老嫗已迅速從身後撤出一支短拐,跨前兩步,臉掛獰笑道:
「小子,你接著了!」
    短拐起處,快如閃電般橫掃過去。
    韋宗方仗劍屹立,動也不動,朗笑道:「你們早該取出兵刃來了!」
    話聲未落,左邊老嫗那支短拐,業已掃到切近但見突然之間,一支短拐,化為五六
支拐影,挾著勁急風聲,掃壓上身!
    韋宗方早已運足了功力,他心中默默念著「修羅十三式」的口訣,蓄勢待發,突然
右臂一振,長劍同時漾起五六道劍影,朝拐影上迎擊出去。
    只聽「叮」「叮」「叮」「叮」一陣急驟的金鐵交鳴!
    左邊老摳每一支拐影,都被他長劍擋了一下!這一擋不打緊,左邊老嫗可覺到不對!
    她自己慣用的兵刃,有多少份量,自然手上有數,這下和韋宗方長劍一連串的擊撞!
但覺每一記「叮」的輕響,就輕了一些,五記下來,手上短拐,已經輕若無物!
    心頭不禁大吃一驚,急忙身向後躍,低頭一瞧,一支兩尺八寸長的精鋼短拐,已只
剩下掌心握著的一截!
    右邊老嫗可沒看清楚左邊老摳的短拐已被韋宗方像截甘蔗般寸寸削斷,只看到兩人
劍拐乍接,左邊老嫗就向後躍退,立即一揮手中短拐,快如飄風一般欺了過去,由側攻
入!
    韋宗方對「修羅十三式」練是練熟了,但還是第一次施展,眼看自己一下擋住了對
方五六支拐影,心頭不覺大喜,自因為這一招上,證明自己已把五六劍同時發出!
    這時一眼瞧到右邊老嫗疾欺過來,他想也不想,揮手就是兩劍,並發出去。
    左邊老嫗短拐被截,心頭怒不可遏,丟下手中拐柄,口中喝道:「這小子劍能截
鐵……」
    人隨聲上,縱身撲起,左手一揚打出一篷灰色煙霧,直向韋宗方迎面灑去:喝道:
「倒下去!」
    戰場中又是「叮」「叮」兩聲輕響,右邊老嫗的短拐,也成了甘蔗,一下截作三段!
嚇得右邊老嫗驚出一身冷汗,急急向旁躍開。
    韋宗方不覺哈哈大笑,但笑聲出口,瞥見一篷灰霧,迎面灑來,匆忙之間,舉手一
掌,拍擊出去!
    一篷灰霧,雖吃他一記強猛掌風雲散,但覺口中還是吸入了一股香味,心中驀然一
驚!急忙閃了開去,那知身形一動,頓然感到頭重腳輕,雙腳好像踩在灰堆中一般!
    右邊老嫗突然欺了過來,一聲獰笑道:「小子,你截斷我短拐,這回落到老婆子手
裡,就截斷你的雙腿……」
    一手奪下他長劍,左手揚處,就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拍的一聲,把韋宗方打得
跌撞撞的衝了出去,一跤跌倒地上。
    右邊老嫗飛過身去,舉起小腳,踏在韋宗方胸口,厲笑道:「小子,你也截斷了我
老婆婆的短拐,我要把你兩條臂膀截下來。」
    韋宗方被左邊老嫗一個耳光,打得雙眼金星直冒,此刻再被右邊老嫗的小腳踩在胸
膛上,心頭狂怒無比。
    但此刻雙手柔軟得一點力道也使不出來,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不覺劍眉挑動,大
聲喝道:「賊婆子,韋宗方落在你們手裡,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右邊老嫗凶睛閃動,厲笑道:「小子,你想死可沒這麼容易,老婆婆要你……」
    軟轎中突然傳出冷漠的聲音喝道:「放他起來。」
    右邊老樞收回小腳,後退了半步。
    韋宗方雙手撐地,掙扎著坐了起來,敢情他中的毒較輕,劍眉倒豎,厲聲喝道:
「動手過招,各恁真實武功,放手一搏,使用下五門的卑鄙手法,算得什麼?」
    左邊老嫗怒嘿道:「小子,你還敢嘴強?」
    韋宗方喝道:「老賊婆,你敢不敢取出解藥來,和韋某放手一搏?」
    右邊老嫗冷嘿道:「這小子簡直死不足惜!」
    左邊老嫗被他一聲:「老賊婆」叫的怒從心起,她手上還握著韋宗方的七修劍,惡
狠狠的舉起長劍,獰笑道:「小子,我先砍下你一條狗腿,看你狗嘴還強不強?」
    軟轎中冰冷的聲音道:「你給他解藥。」
    左邊老嫗怔得一怔,不敢違命,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磁瓶,丟到韋宗方身邊,喝道:
「小子,便宜了你。」
    韋宗方沒想到軟轎中那人真會叫左邊老嫗給自己解藥,但江湖上人心叵測,不知瓶
中真是解藥,還是她們另有惡毒心機。一時接住了磁瓶,並未立即吞服。
    左邊老嫗道:「小子,給你解藥,怎麼還不快服下去,可是怕我給你毒藥?」
    韋宗方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怎知你瓶中不是毒藥?」
    右邊老嫗道:「這小子心術不好。」
    軟轎中冰冷聲音道:「你只管服下去,難道我還會騙你?」聲音雖是冰冷,但聽來
已是柔和了許多!
    韋宗方冷哼道:「你為什麼要叫她給我解藥?」
    軟轎中冰冷聲音道:「你服下解藥,等人清醒了,我有話問你。」
    韋宗方雖在說話,確實感到頭腦沉重,四肢綿軟,大有昏昏欲睡之意!想到柳凌波
許久沒有作聲,自是中毒昏迷,自己不能再讓它毒發昏迷了。想到這裡,立即拔開瓶塞,
把一小瓶灰黃色的藥未,一齊倒入口中吞了下去。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果然覺得神智漸漸清爽,試一運氣,全身血脈也已暢通無礙,
這就站了起來,目注軟轎,說道:「你有什麼話,就請說吧!」
    軟轎中冰冷聲音道:「你真是韋宗方!」
    韋宗方大笑道:「自然就是區區在下。」
    軟轎中人道:「你一月之前,到過那裡?」
    韋宗方一怔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軟轎中人道:「我自有道理。」
    韋宗方道:「你不說出道理來,在下恕難奉告。」
    軟轎中人道:「你同伴中毒,想不想我放她?」
    韋宗方道:「在下說出來了,你就給她解藥麼?」
    軟轎中人道:「正是如此。」
    韋宗方道:「好,在下告訴你也無妨,一月之前,在下到過浙西。」
    軟轎中人道:「太籠統了,該說出地名來才對。」
    韋宗方道:「在下是到仙華山去的。」
    軟轎中人道:「還到過什麼地方?」
    韋宗方心中暗想:「谷天香隱居大雁門山,雖然不能證實那白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父親?但她曾叮囑自己,除了母親,不能向外人洩露,那是不能告訴他的了。」
    心念疾轉,接口道:「在下還到過天目山。」
    軟轎中人道:「從仙華到天目,中間還有一段距離還到過那裡?」
    韋宗方道:「不錯,這中間在下還到過一個神秘的地方。」
    軟轎中人道:「如何神秘?」
    韋宗方道:「在下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所在,是被人蒙住了眼睛,用車子接去的。」
    軟轎中人道:「見到什麼人?」
    韋宗方道:「見到了……」突然住口,目注軟轎道:「你只問在下月前到過那裡,
至於見到什麼人,做了什麼事,似乎不在你該問的範圍之內。」
    軟轎中人道:「好,我不問你見到誰,那麼你到勾漏山做什麼來的?」
    韋宗方道:「你要問的,在下已據實奉告,這和方才一樣,問到題外去了,在下恕
難作答。」
    軟轎中人突然喝道:「石嬤刺他一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1:59:33

第54章 以真易假
    左邊老嫗答應一聲,立即虎的逼近過來,喝道:「小子當心了!」
    舉起七修劍,直向韋宗方左肩刺來。
    韋宗方心頭大怒,左手劍訣一引,朝外帶去,右手跟著一掌,劈了過去。
    左邊老嫗一劍刺出,陡然之間,但覺劍尖一斜,竟然跟著韋宗方左手,一下被他引
了開去。心頭不由吃了一驚暗想:「這小子劍訣出手,絲毫不帶風聲,也沒感到強大吸
力,不知是什麼古怪手法,竟會把自己刺去的劍勢引開!」
    一時無暇發掌迎擊,急忙跟著劍勢,向右躍出。他這一躍開,韋宗方擊出的一掌,
自然也落了空。
    左邊老嫗躍開之後,那肯服氣,白髮飄飛,倏退乍進,沉喝一聲:「好小子……」
正待發劍!
    軟轎中人適時喝道:「石嬤,夠了!」
    左邊老嫗身形堪堪撲起,聽到軟轎中人的喝聲,立即一吸真氣,硬把撲起的身子,
朝後暴退出去。
    韋宗方目含怒色,大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軟轎中人道:「我不過要石嬤試試你的引劍珠,看來你真是韋宗方了。」
    韋宗方道:「在下不是韋宗方,難道還是冒充的不成?」
    軟轎中人說道:「因為在一月之前,我曾在浙西見到過你,和你現在的面貌不太相
似,你會易容術麼?」
    韋宗方心中暗想:「原來如此?一面回道:「略懂一二。」
    軟轎中人道:「很好!」
    韋宗方道:「你解藥呢?」
    軟轎中人道:「你心裡很急是不是,我看你很關心她?」
    她敢情誤會到柳凌波是韋宗方的心上人,話聲方落,「嗤」的笑了一聲,忽然轎簾
一動,飛出一粒白色藥丸,直向韋宗方投來!
    韋宗方慌忙接住藥丸,只聽軟轎中人又道:「勾漏山不宜逗留,你們還是趕快離開
的好。」
    韋宗方聽的一怔,抬目問道:「你究竟是誰?」
    軟轎中人忽然輕微一歎道:「告訴你也不知道,我叫銅夫人。」
    「銅夫人,自己當真從沒聽人說過。」韋宗方心中想著。一邊俯下身去,把白色藥
丸納入柳凌波口中,等到直起腰來,兩個老嫗已經抬了軟轎朝殿後進去,地上不遠,端
端正正放著自己的七修劍,和柳凌波五口柳葉銀刀。
    他真沒想到銅夫人會如此輕易放過自己,這人到底是敵是友?
    柳凌波服下解藥,不到半盞茶的工夫便已醒了過來,突然翻身坐起,張目四顧,奇
道:「韋少俠,那頂軟轎呢?」
    韋宗方道:「已經進去了,柳姑娘炔運功試試,是否沒事了?」
    柳凌彼略一運氣道:「沒事了,那銅人口中的毒氣,發作極快,果然厲害,你解藥
從那裡來的?」
    韋宗方道:「是銅夫人給的。」
    柳凌波問道:「銅夫人是誰?」
    韋宗方道:「我不知道,她自稱銅夫人,就是坐在軟轎中的那人。」
    當下就把才纔之事,約略說了一遍。
    柳凌波駭然道:「軟轎中只是一尊銅人,此事當真有些古怪!」說到這裡,改以
「傳音入密」道:「咱們趕快回去,問問歐老丈,大師兄他們,不知是否知道銅夫人的
來歷。」
    韋宗方點點頭,兩人收起兵刃,退出准提庵,趕回山洞。
    一進門就聽歐老頭笑著道:「你們去了這麼多時間才回來?老朽正想找你們去了。」
    柳凌波眼看大師兄還沒回來,但此事關係重大,對方敵友未明,忍不住問道:「老
丈知不知道銅夫人這個人?」
    歐老頭道:「銅夫人?是怎麼樣一個人?」
    柳凌波便把從進入准提庵,說到自已被轎中銅人噴出的毒煙迷倒為止,然後由韋宗
方接著把後半段經過,詳細述說了一遍。
    歐老頭聽的奇道:「這事果然有些奇怪,銅夫人現在大概還在准提庵吧,老朽這就
瞧瞧去。
    說著站起身來,正待朝洞外走去。
    恰好甘瘤子趕了口來,接口問道:「老丈要到那裡去?」
    歐老頭道:「甘老弟來得正好!」
    柳凌波忙著把事情經過,述說了一遍。
    甘瘤子問道:「師妹的看法呢。」
    柳凌波道:「大師兄在江湖上,有沒有聽到過銅夫人?」
    甘瘤於道:「沒有聽說過,不過我先要聽聽師妹對她的看法。」
    柳凌波道:「以我看來,她已經把我們迷倒,後來再三追問韋少俠的行動,忽然給
我們解藥,從這一點推想,她極可能是韋少俠熟人。」
    甘瘤子點點頭。
    韋宗方道:「兄弟不認識銅夫人。」
    柳凌波道:「她戴著銅面具,你自然認不出來了。」說到這裡,接著又道:「第二
點,我覺得有人從毒沙峽傳遞消息給准提庵,那麼隱身殿後的人和銅夫人,似乎都是毒
沙峽的敵人。」
    甘瘤子道:「夠了,既然知道了他們是友非敵,那麼咱們還是不要再去准提魔為
宜。」
    歐老頭笑道:「老朽只是想去瞧瞧銅夫人究竟是何來歷,甘老弟認為不去為宜,那
就不用去了。」
    柳凌波道:「小妹只是奇怪,毒沙峽高手如雲,聲勢極大,怎麼對他們附近的准提
庵,絲毫不加防範?」
    甘瘤子道:「方纔歐老丈說過,這枯井人口,只是毒沙峽一處通路,並不是他們正
式出口,也許在他們打通枯井這條路以前,准提庵早已在這裡了,勾漏山白沙洞,是名
聞遐邇的勝噴,常有遊人登臨,他們當然管不了這許多。」
    歐老頭道:「柳姑娘這話不錯,從枯井進入毒沙峽,不但地勢隱秘,而且險阻重重,
又有他們佈置的劇毒,不慮有人潛入,固此在毒沙峽的人的心目中,這條秘道,也決無
人發現。」
    柳凌波笑道:「但是被我們發現了!」
    甘瘤子道:「時間已近午刻,大家肚子想必餓了,快來吃些東西再說。」
    原來他從鎮上回來,身後多了一個大麻袋,這時一包包的取將出來,有滷牛肉、醬
蛋、大頭菜、包子、饅頭、大餅,買了一大堆。
    柳凌波看到一大堆食物,不禁問道:「大師兄,你買了這許多吃的東西幹麼?」
    甘瘤子笑道:「這裡離開市鎮,少說也有三五十里路程,來去不便,既然去了,就
多買些回來,咱們進去了,這裡還有歐老丈和單兄留守,至少也有兩三日耽擱。就是束
姑娘和藍君壁兩人,縱然被毒沙峽迷失本性,但也一樣要吃東西,我還怕不夠呢?」
    歐老頭笑道:「這個不要緊,這裡有一座和尚廟,就不怕沒東西吃,就是吃不到鹵
牛肉罷了!」
    大家邊說邊吃,各自吃了個飽。
    甘瘤子道:「咱們要待天黑了才進去,白天不宜露面,好在這座山窟,甚是深遂,
大家還是坐息一回,養足精神,晚上好去救人。」
    半天時間,眨眼過去,天色又漸漸昏黑下來!
    大家改裝完畢,快到定更時分,歐老頭早已等得不耐,起身道:「甘老弟,咱們可
以走了。」
    甘瘤子、柳凌波、韋宗方三人跟著站起,別過單世驊,走出石窟,由歐老頭領頭,
相繼飛落枯井。
    只聽歐老頭說道:「這條地道,深遂黑暗,又頗曲折,大家要小心才好。」
    甘瘤子道:「韋兄弟,你和柳師妹走在前面,由我斷後。」
    韋宗方自知內功方面,遜過他們甚多,平日縱在黑夜,還有少許星月之光,只要內
功稍具火候的人就可以看得清楚。但這裡已是地底隧道,越到裡面,必然越黑,沒有精
湛內功,那想看得清楚?當下答應一聲,就跟在歐老頭身後走去。
    柳凌波、甘瘤子緊跟在韋宗方身後,魚貫深入。這條地道,果然轉折極多,約莫行
了四五里光景,前面已可瞧到隱約微光,已近出口之處?」
    只聽歐老頭又道:「大家小心,前面出口,就是一座剔透玲瓏的巖洞,他們在開鑿
之時,早已就著天然形勢,再加人工佈置。」頓了頓,接道:「大家記住了,每逢洞穴,
走最左邊的一個就不會錯,最要小心的就是石鐘乳上塗有毒粉,大家別讓毒粉沾上衣
服。」
    大家事先早已聽歐老頭說過秘道中情形,早有準備,聽他一說,立時從懷中取出黑
布,蒙上口鼻。走出地道,果然已在一座巖穴之中,但見石鐘乳垂掛而下,間隔成許多
大小巖洞。
    好在有歐老頭領路,而且事先已有警告,大家都小心翼翼,各自摒住呼吸,跟著歐
者頭穿行巖穴。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出口。
    大家腳尖踏著嵯峨亂石,迅快躍落平地,但見前面兩山夾峙,中間一道峽谷,地上
鋪著極細白沙,蜿蜒深入。
    歐老頭伸手指指右首崖下,說道:「老朽已在右首石崖下,每隔一丈,都放置了一
塊山石,大家注意就好。說完。當先大步走去。
    莫看他邁開大步,和平常走路一般,其實步履如飛,走的輕快無比,好像在白沙上
飄飛,當真足不揚塵!
    韋宗方瞧的無限心折,一時那還敢怠慢,立時吸了一口真氣,縱身躍去,果然每隔
一丈,就有一塊山石,足尖在石上輕輕移動,一路飛躍而去。
    整條峽谷,不過半里來長,轉眼工夫,便到地頭!
    歐老頭已在前面不遠,站定身子,等三人趕到,伸手朝前面一指,低聲說道:「咱
們姑娘就住在毒宮後面,靠右首第三幢石屋之中,那裡守衙較嚴,咱們還是先把藍君壁
掉換出來,韋少俠就不用再走動了,可由甘老弟帶著藍君壁在此等候老朽就好。」
    大家循著他手指望去,原來自己幾人站立之處,是在一座峰腰之間,下面地勢較低,
黑暗之中,雖然看不真切,但依稀可以辨認,所謂毒沙峽,果然是一條略呈長形的峽谷。
    毒宮座落在一座小山之下,正好是峽谷中心,四周黑越越的,圍著不少石屋。整座
毒沙峽,是在兩座插天高峰之間,地勢極為隱秘!
    柳凌波略一打量,問道:「歐老丈,藍君壁在哪裡呢?」
    歐老頭道:「他在毒官南首的一間石屋之中,這裡有竹林擋住,不易看到,大家隨
老朽來!」
    說完就領著三人,從石壁間的一條小徑,飛掠而下。
    因為已經深入毒沙峽腹地,誰也不敢絲毫大意,藉著樹木掩蔽,一路疾行。
    好在有歐老頭領先,縱使遇上了峽中值崗的人,也已被他隔空點穴,糊里糊塗的制
往了穴道。
    不大工夫,已走近一所石屋前面,歐老頭朝柳凌波打了個手勢,以「傳音入密」說
道:「柳姑娘,你快進去,屋外兩個看守的人,已被老朽制住了。」
    柳凌波點點頭,伸手一推,木門隨手開啟,從裡面射出燈光,她身形一偏,便自閃
了進去!
    只聽裡面有人喝道:「什麼人?」
    那正是藍君壁的聲音,柳凌波舉目瞧去,只見這所石屋,共有一明一暗兩問。這外
面一間,像是起居室,陳設還算講究,敢情因藍君壁是雲南藍家的人,毒沙峽對他故示
優待,無非是想拉攏他老子藍莘夫!
    柳凌波看清屋內情形,就輕聲應道:「是我!」
    藍君壁瞧到來的會是束小蕙,一時不禁喜出望外,急忙迎著道:「是……是束姑
娘!」
    他幾乎脫口叫出「表妹」來,但想到總護法叮囑過自己,目前仍然還是喬裝韋宗方
的身份,不宜洩漏,才叫出「束姑娘」三字。
    這是受了某種毒藥控制,神智終究比平日遲鈍之故。
    柳凌波口中輕嗯一聲,人已俏生生的走了過去,說道:「我一個人覺得無聊,才來
找你,你可是不歡迎我來?」
    藍君壁道:「歡迎,歡……」
    他第二個「迎」字還沒出口,柳凌波閃電一指,朝他肋下點去。
    雙方距離既近,藍君壁做夢也想不到束小蕙會在笑臉盈盈之下,出手突襲,口中
「呃」了一聲,身子一仰,往後跌坐下去。
    這原是電光石火之事,就在藍君壁往後跌下之際,等在門外的甘瘤子進來的比電還
快,一把接住,挾到肋下,往門外退去。
    韋宗方就悄悄的閃了進來,柳凌波跟著他大師兄身後退了出去。
    木門同時掩上了,靜悶得和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三條人影,早已像三縷輕煙,
一閃而逝?
    甘瘤子挾著藍君壁,當先朝原路回去,退到峰腰之上。
    歐老頭引著柳凌波,卻朝小山奔去。他退走之時,隨手拍開了兩名值崗人員的穴道,
毒沙峽兩名峽丁,只不過像打了個噸,那裡想得到這是被人在身上做的手腳。
    卻說歐老頭、柳凌波兩人直向小山腳下一幢石屋奔來。束小蕙是南海門的掌上明珠,
毒沙峽惹得起中原武林,對南海門可也不敢輕視。
    束小蕙住的這幢石屋,可說相當精緻,而且還撥了兩名使女,伺候著她。當然這兩
名使女,另外也負有監視束小蕙行動的任務。
    此刻晚餐剛過,束小蕙獨自依窗而坐,一手支頤,好像在想著什麼心事:兩名青衣
使女,就站在她邊上!驀地兩縷指風,無聲無息的襲到兩名使女身上,一條人影,比落
葉還輕,倏然飛墜!束小蕙身前登時多一個褐衣老頭!
    束小蕙武功原也不弱,在這電光石火一瞬之間,已經霍然站起,疾退了一步!
    歐老頭連忙低聲道:「姑娘,是老奴。」
    束小蕙睜著一雙大眼睛,淡淡說道:「是歐怕伯,你來作甚?」
    歐老頭道:「老朽是救姑娘來的。」
    束小蕙道:「救我?我在這裡很好。」
    歐老頭聽得一怔,心中暗想:「姑娘真被他們下了迷藥,這迷藥果然厲害!」一面
低聲道:「姑娘難道不想回去了?」
    束小蕙臉上微微一沉,道:「我回去做什麼?哼!爸要是疼我,也不會逼我了,這
裡很好啊!韋哥哥每天都來看我,我們住在這裡,比什麼地方都好。」
    歐老頭眼看無法和她多說,只好屈指輕彈,點了束小蕙穴道,抱起她嬌軀,騰身穿
窗而出。柳凌波就在此時,人不知鬼不覺的閃了進來。
    於是她這條「移花接木」的妙計,第一步可說已經順利達成了。
    再說歐老頭抱著束小蕙,趕到山腰!
    甘瘤子迎著道:「老丈把束姑娘救出來了?」
    歐老頭點點頭道:「事情棘手得很,姑娘神智被迷,性情突然大變。」
    甘瘤子笑道:「這個容易,在下以藍莘夫身份進入毒沙峽之後,只要見到龍在天,
他自會取出解藥來。」
    歐老頭道:「事不宜遲,此刻已快是二更時分,甘老弟把人送出谷外,再回進來是
否還來得及?」
    甘瘤子笑道:「藍辜夫如果是人谷救人來的,那麼在時間上就稍嫌侷促,但我這藍
辜夫,只是替韋兄弟打個接應,存心做毒沙峽上賓來的,時間侷促,對我並無關係。」
    歐老頭點點頭道:「這樣就好!咱們快走吧!
    兩人各自抱著一人,悄悄退出谷去。
    時間已快近三更,毒沙峽突然出現了一條人影,此人身法奇快,浮空飛掠,如入無
人之境。
    毒沙峽平日恃地勢隱秘,毒宮四周的竹林中,還布有劇毒,不慮有人覷伺,只派幾
個門下弟子輸流值班。
    此刻夜色已深,大家都已入睡,就是輪值的弟子也只在屋中休息,每隔若干時間,
在各處巡查一次而已。
    至於在各處守望的人,只是峽中一些手下人,武功自然較差,那條人影,如果一閃
而過,他們原也無法發現,但此人似有為而來,在找尋著什麼?敢情他沒有找到目標,
是以一次又一次的來回飛掠,終於被峽中的人發現了!
    就在此時,遙聞小山頂上,傳來一聲大笑,說道:「何方朋友駕臨毒沙峽,請恕我
龍某人未克遠迎大駕。」
    隨著這聲大笑,由小山頂上,飛起四五條人影,來勢奇快,眨眼之間,已然落到了
那條不速之客的人影前面。
    為首一人身穿墨綠長袍,方臉濃眉,鷂目鷹鼻,正是毒沙峽的總護法,四毒天王之
首的毒手天王龍在天!
    他背後並排著四個青袍老人,一個個面目冷森,木無表情,正是毒沙峽四位令主。
    就在龍在天現身的同時,毒沙峽東西兩端,也出現兩撥人!東首一人長髯修軀,面
如火炭,穿一件淺藍綢衫,足登粉底薄履的,是毒沙峽副總護法尚無求,昔年四毒天玉
申的老二,身後跟著兩個門人。
    西首一人身材短小,滿腮黃色短髭,獐頭鼠目,穿了一身黃色短服,背後交叉背著
一對奇形兵刃,用黃帶子反扣胸前。此人正是四毒天王中的老三,毒爪黃狼壽一峰,他
身後也跟著兩個門人。
    這三方面人,差不多同時出現。
    那不速之客似乎微微一怔,也站定了身子,月光之下,看來這人是個瘦削臉的老人,
雙目炯炯,頦下留著一把花白鬍子,身穿天藍長袍,薄底快靴,看去氣度不凡!
    當毒手天王龍在天看清楚了夜入毒沙峽的不速之客之後,不禁為之一呆,連忙拱道:
「寵臨毒沙峽的原來是藍老哥,兄弟失迎之至!」
    原來那藍袍老人就是雲南藍家的掌門人藍莘夫!
    雲南藍家,雄霸一方,隱成雲南武林的領袖人物,藍莘夫突然會在毒沙峽出現,這
般快法,自是大出龍在無意外之事。
    藍莘夫拱手還禮道:「龍兄請了,多年不見,深夜驚擾大駕,兄弟深感不安。」
    龍在天呵呵笑道:「藍老哥好說,寒夜客來,正是難得之至!快請到裡面奉茶。」
    這藍莘夫當然是甘瘤子喬裝的了,他朝尚無求,壽一峰兩人拱拱手,縱聲笑道:
「好!好!尚兄,壽兄全在這裡,江湖上鬧得天翻地覆的毒沙峽,竟然成了四毒天王的
天下,沙兄呢?如何不見?」尚無求、壽一峰連忙一齊還禮。
    龍在天道:「沙兄一向在外面走動,很少留在峽中。」
    說話之時,連連肅客。
    甘瘤子由大家陪同進入毒宮,在大廳上分賓主落坐,早有下人送上香茗細點。
    甘瘤子舉起茶碗,喝了口茶,才含笑道:「兄弟不速而來,深感汗顏,風聞犬子不
知何故,冒犯貴峽,被貴峽擒來,兄弟特地向貴峽主負荊而來……」
    毒手天王龍在天連忙搖手道:「藍老哥誤會了,日前兄弟為了此事,專程遣小徒齊
書前往雲南,面呈藍兄,大概和藍兄在路上相左了?」
    甘瘤子道:「原來龍兄派人下書,兄弟並未有遇上,不知有何見教?龍兄但請明
說。」
    龍在天目光一轉,陪笑道:「旬日前敝峽峽主親自從山外擒回一對青年男女,男的
是武當天元子門下韋宗方,女的則是南海門的束小蕙,經兄弟盤問,才知那韋宗方竟是
藍世兄喬裝的。」
    甘瘤子故作怒惱,道:「犬子真是胡鬧,好端端的去喬裝姓韋的作甚?」
    龍在天陰惻惻笑了一聲,接道:「據世兄自稱,投在九毒教下,此次乃是奉教主之
命,喬裝韋宗方,志在劫持南海門的束姑娘,不料途中遇上敝峽峽主,把他兩人一併擒
來。」
    甘瘤子問道:「大子現在何處?」
    龍在天道:「兄弟命小徒齊書往謁,就是奉邀藍兄,駕臨敝峽……」
    甘瘤子心中暗暗好笑:「我可並不是真的藍莘夫,你莫想威脅於我。」
    龍在天嘿嘿乾笑了兩聲,接道:「以目前江湖形勢而言,五大門派已日趨式微,九
毒教蕞爾小丑,還未必放在敝峽眼裡,中原武林,真正能和敝峽抗衡的,只有萬劍
會……」
    他口氣一頓,又道:「當然,除了萬劍會之外,還有昔年主盟武林的修羅門,雄霸
天南的南海門,和最近出現江湖的天殺門。但修羅門遠處西陲,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
南海門也很少涉足中原,天殺門隱現無定,目前企圖不明。」
    廳上已經擺上酒席。
    龍在天把甘瘤子讓到首席,自己和尚無求、壽一峰三人作陪,相互敬了幾杯酒。
    甘瘤子因龍在天方才煮酒論英雄,把話題扯得這麼遼闊,一時不明對方用意,並沒
追問下去。
    龍在天停杯微微一笑,道:「藍兄領袖雲南、聲威久著,而且咱們同是以用毒成名,
說的遠一點,是同一個老祖宗傳下來的,因此敝峽主久有和藍兄結盟之意。」
    甘瘤子拱拱手,笑道:「龍老哥好說,兄弟昔年蒙峽主手下留情,才留下這條老命,
峽主瞧得起兄弟,兄弟深感榮寵。」
    龍在天面有喜色,目注甘瘤子,道:「如此說來,藍兄是答應加盟敝峽了?」
    甘瘤子道:「峽主如有差遣,兄弟能力所及,自當稍效棉薄。」
    龍在天看他答應得如此快法,一半當然是他愛子落在自己手上,另一半想是怵於毒
沙峽威名,是以心中絲毫不疑有他,一陣得意的哈哈大笑道:「藍兄答應加盟,那就是
自己人了,兄弟坦誠相告,峽主擒來了束南海的掌心明珠,原也存有南海門結盟之意,
只是敝峽和南海門素無交往,正感無人從中斡旋,藍兄和束南海乃是至戚,如有藍兄出
面,那是最好也沒有了。」
    甘瘤子爽朗答道:「這個更沒問題,守謹兄並無問鼎中原之意,但雙方相距不遠,
相互修好,自有必要,此事只要兄弟修一封書信,由龍兄著人送去,南海門決無不答應
之理。」
    他主要目的,只是就近替潛入毒沙峽的韋宗方和柳凌波師妹兩人打接應,是以信口
胡謅,亂答應一通,就是寫上封情給南海門的掌門人,也無關緊要。但這話聽到毒手天
王龍在天耳朵裡,可真是喜出望外!
    他一直引為隱憂的一西一南兩處強敵,片言得到解決,怎不把甘瘤子引為知己,連
連拱手道:「此事全仗藍兄鼎力相助。」
    說到這裡,一面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磁瓶,傾了兩顆藥丸,遞到甘瘤子面前,含笑
道:「這是兄弟秘製的迷神散解藥,藍兄請先收下。」
    甘瘤子並未伸手去接,愕然道:「龍兄莫非在兄弟身上……」
    龍在天連忙搖手道:「藍兄誤會了,藍兄駕蒞,毒沙峽視若上賓,豈會在藍兄身上
下毒?」
    甘瘤子道:「那麼龍兄這兩顆迷神散解藥,又作何用?」
    他其實心裡已經明白,柬小蕙,藍君壁全是被迷神散迷失了本性。
    龍在天笑道:「藍兄且請收下,兄弟自當奉告。」
    甘瘤子接過藥丸,道:「龍兄請說。」
    龍在天道:「不瞞藍兄說,藍世兄和束姑娘,由敝峽主擒來之時,均已服下了迷神
散……」
    甘瘤子故意臉色微微一變。
    尚無求怕甘瘤子心生誤會,在旁忙道:「藍老哥但請放心,江湖人一般迷魂藥物,
一經服下,記意喪失,親人故舊,全不相識,敝峽調製的迷神散,卻並無此種弊端,」
    甘瘤子道:「那是如何呢?」
    尚無求道:「敝峽迷神散,服藥的人,武功、神智、全和常人一般,只是性情稍有
改變,易於接受指揮。」
    龍在天道:「兄弟方才先把兩顆解藥,交與藍兄,乃是為了求得藍兄諒解,因為敝
峽主所以要讓世兄和束姑娘服下迷神散,實在另有安排,目前還不能給他們解藥。」
    甘瘤子心中一動,詫異的道:「為了什麼?」
    龍在天詭秘一笑道:「藍兄不是外人,說也無妨,目前江湖上只知韋宗方已被敝峽
擒來,還無人知道韋宗方是藍世兄所假扮,唯一知道內情的,只怕僅有九毒教主一人,
如果兄弟所料不錯,藍兄很快聞訊趕來,極可能也是九毒教主傳遞的消息了?」
    甘瘤子故意點點頭道:「龍兄說的不錯,兄弟此來,確是九毒教主飛鴿傳書,知會
兄弟的。」
    龍在天聽他率直的承認這項消息,是九毒教教主知會他的,即此一點,就可看出藍
莘夫確是誠心和毒沙峽合作,心頭更覺寬慰,續道:「這就是了,兄弟讓藍世兄繼續扮
演韋宗方,就是表示藍世子雖被敝峽擒來,但他身份並未洩露,也就是說咱們對九毒教
主的行動,仍然一無所知。」
    甘瘤子釋然笑道:「龍兄大概是想以大子作餌,引九毒教主入彀麼?」
    龍在天道:「兄弟和藍兄推心置腹,藍兄幸勿曳密。」
    甘瘤子道:「犬子投入九毒教主門下,兄弟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兄弟既然答應加盟
毒沙峽,龍兄對兄弟如此推心置腹,豈會再把此間機密,洩與九毒教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0:07

第55章 毒女深情
    龍在天大笑道:「兄弟如若不知藍兄為人,那也不把敝峽之事奉告了。」語氣一頓
又道:「其實讓藍世兄繼續扮演韋宗方倒也並非全為九毒教主,哈哈,毒沙峽也未必把
區區九毒教放在心裡。」
    甘瘤子心中又是一動,佯作不解道:「龍兄方才不是承認以犬子為餌,企圖九毒教
主人彀麼?」
    龍在天道:「據兄弟所知,那韋宗方實是昔年白衣大俠方天仁之子,他有一位師叔,
叫做畢知明,原是姜南山的逐徒,後來改投在修羅門下,此人最近曾在江湖出現,如果
聽說韋宗方被擄,必會聞風趕來……」
    甘瘤子只是點了點頭,並未開口。
    龍在天又道「此外韋宗方不知如何,卻和天殺門下的甘瘤子交誼極深,當日韋宗方
落在萬劍會手裡,就由甘瘤子出面,硬向秦大成要人,因此據兄弟推想,那甘瘤子如若
聽到風聲,也必然會趕來勾漏山。」
    甘瘤子一手捻著鬍子,道:「兄弟也聽到過中原武林中,有甘瘤子這號人物,據說
此人武功,大是不弱!」
    龍在天大笑道:「藍兄擅於用毒,自然知道一個人武功再高,遇上了毒,那也無能
為力了。」
    甘瘤子心頭悚然一驚,一面連連點頭道:「龍兄說得極是。」
    龍在天道:「兄弟最近還得到了一項驚人消息……」
    甘瘤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抬目笑道:「在龍兄口中,要把消息加上驚人兩字,
這項消息,想來定然確是驚人了?」
    龍在天望了尚無求,壽一峰兩人一眼,才道:「這是尚兄此次出山,得來的消息,
據說那萬劍會主實是一個女子。」
    這下連甘瘤子也驀然一怔道:「這倒確是驚人消息。」
    龍在天笑道:「她不但是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少女,據尚兄判斷,此女也極可能
暗暗戀上了韋宗方。」
    甘瘤子暗自皺了下眉頭,心想:「龍在天這話是否屬實,三師妹陸綺豈不又多了一
個情敵?」
    龍在天道:「因此,萬劍會主如果聽到風聲,必然也會趕來。」
    原來他想利用藍君壁扮演韋宗方,一網打盡這許多人!
    甘瘤子笑道:「龍兄設想果然不錯,只是大子究非韋宗方,哪會有許多人上當?」
    龍在天道:「只要有人傳出韋宗方為敝峽所擒,所謂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這些人
抱著救人如救火和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也非趕來勾漏山不可,何況韋宗方
被擒,是武當門下梅花劍張君愷兄妹親目所睹,自然更使人不疑有假……」
    甘瘤子聽的暗暗點頭,心想:「這老狐狸說的果然有理,自己和柳師妹就是遇到張
君愷兄妹,才兼程趕來的。」
    想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他如此安排,必然另有詭計,自己何不探探他口氣?」
這就抬目道:「龍兄把許多強敵,全引來了,可是已有萬全之計?」
    龍在天詭笑道:「敝峽地勢隱秘,除了九毒教主可能識得途徑之外,其餘的人,決
難找到,此事峽主已有指示,藍兄到時自知。」
    毒手天王龍在天多年老狐狸,緊要關頭的話,就不肯說了!
    甘瘤子暗暗哼一聲,心想:「你把事情推到峽主身上,還當我不知道峽主就是你女
兒?」但因對方既然不肯多說,自己初來,一時也不便多問。
    大家喝了一回酒,時間已快近黎明,當下由龍在天陪同,到賓館休息,暫且按下。
    再說韋宗方移花接木,進了藍君壁的石室,掩上木門,四下仔細察看了一遍,覺得
這幢石屋,似是只有藍君壁一人居住,外面是一間起居室,佈置簡單雅潔,跨入臥房,
錦榻羅被,都相當考究。
    邊上還有一張書案,放著文房用具,和幾部書籍,看來毒沙峽對假冒自己的藍君壁,
不但相當優待,而且還十分放心!
    當然,已經服了他們的迷神藥,絕不會再生二心,用不著再對他肪范了。
    韋宗方把七修劍貼身藏好,和衣在床上躺下,暗暗想著:「自己總算神不知鬼不覺
的混入谷來,第二步該是如何探聽自己父親的下落了。」
    他雖然不知毒沙峽囚人之處,究在那裡?但想到整座毒沙峽,地方似乎並不太大,
自己既然進來了,總可以找尋得到。心中想著,也就閉目睡去,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
醒來天已大亮,起身下床,打開室門。
    只見一名小童,已在室外等候,瞧到韋宗方起來,連忙躬身道:「韋大俠早安。」
    韋宗方朝他點點頭。
    那小童神秘的笑了笑道:「方纔龍姑娘已經來過了,小的因少俠還沒睡醒,不敢驚
動。」
    韋宗方暗暗忖道:「他口中的龍姑娘,莫非是龍在天的女兒?不對,龍在天的女兒
裝扮毒沙峽主,這小廝應該稱她峽主才對,難道毒沙峽還有第二個龍姑娘?
    啊,是了,龍在天的女兒裝扮毒沙峽主,那是一個黑白髯老人,這秘密連四毒天王
中的黑煞星君沙天祐都不知道,一名小廝,又如何會知道呢?大概毒沙峽的人,只是不
知道她是龍姑娘罷了!」
    那小童眼看韋宗方沒有作聲,陪笑道:「龍姑娘說,她待會再來……」
    韋宗方嗯了一聲,毫無表情的道:「知道了,她找我則甚?」
    小童訝道:「龍姑娘說,她昨天和你老先約好了的,所以一清早就來了。」
    昨天約好了的?韋宗方心頭暗暗一怔,不知龍姑娘和藍君壁約好了什麼?
    韋宗主低聲問道:「她真是總護法的女兒麼?」
    這句話問的有些冒險,但他臉上卻裝出一副私底下問話的模樣。
    小童更加驚異,道:「龍姑娘沒告訴過你?」
    韋宗方搖搖頭道:「沒有。」
    小童道:「她沒告訴你老,小的可不敢說。」
    韋宗方道:「你很怕她?」
    小童道:「峽裡誰都怕她,因為龍姑娘是峽主的徒弟
    他終究是個童子,口中還說著不敢說,卻說了出來。
    韋宗方暗暗好笑,一面故意「哦」了一聲,道:「原來她是峽主門下,難怪我看到
許多人都對她很恭敬。」
    小童微笑道:「龍姑娘對人一向冷冰冰的,從沒有這麼好過,從前她一直躲在宮裡,
很少出來,自從你老來了,龍姑娘就天天往這裡跑……」說到這裡,忙道:「小的給你
老去打臉水去。」轉身匆匆而去。
    韋宗方心中暗暗作難,忖道:「聽這小廝的口氣,好像龍姑娘已經暗暗戀上了藍君
壁,他原是假冒著自己,這一點,龍姑娘既是毒沙峽峽主的化身,她自然早已知道,如
今自己又假扮自己,冒充藍君壁,別的事情,還不要緊,這男女相悅之事,自己如何能
代藍君壁談情說愛呢?思忖之間,那小童已經捧臉水進來。
    韋宗方匆匆水洗完畢,小童替他端上早餐,那是一鍋白粥,一盤熱騰騰的肉包子,
和四碟小菜。韋宗方正感腹中飢餓,就在桌旁坐下,正待食用!
    忽然木門開處,一陣香風裹著一條纖小的人影,衝了進來!那是一個穿著銀紅短裝
的少女,手上提著一個小小布囊,一下衝到了韋宗方身邊。
    那小童趕忙躬身行禮,道:「龍姑娘來了。」
    那少女朝他瞪瞪眼,說道:「我方才早就告訴過你,今天不用替韋少俠準備早餐了,
你難道沒聽清楚?」
    那小童臉都嚇黃了,囁囁的道:「小的聽……聽清楚了,這……這是廚房裡送來
的。」
    韋宗方一眼就認出這位少女,正是那晚在泌姆山頂喬裝毒沙峽主,被自己揭下面具
的那個姑娘!後來才知道她是毒沙峽總護法毒手天王龍在天的女兒,也是真正的毒沙峽
主!
    龍姑娘朝小童冷冷的哼一聲,回過頭來,卻換了一臉嬌嗔,問道:「他有沒有告訴
你,我已經來過啊?」
    韋宗方忙道:「說過了,說過了,姑娘不可怪他。」
    龍姑娘披披嘴道:「昨天說好了的你怎麼忘了?」
    韋宗方暗暗忖道:「你和藍君壁約好了的,叫我如何知道?」一面苦笑道:「是在
下睡遲了。」
    龍姑娘小蠻靴輕輕一跺,氣道:「瞧你,還賴在椅子上,快走咯,我們到山頂上去
吃,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早點,人家一清早就起來,等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
    原來是約好了爬山去的!
    韋宗方那有心情和她一同出遊,但聽到是爬山,心頭不覺一動,暗想:「他約自己
去爬山,當然不會到毒沙峽以外去,自己有她作伴,正好居高臨下,看看毒沙峽全貌,
也許可以從她口中探聽到一些口風,也未可知。」心念轉動,人緊跟著站了起來,口中
說道:「好吧!」
    龍姑娘咕的一聲嬌笑,扭著腰肢,當先朝屋外走去,回眸道:「我們快走!」
    韋宗方跟著她走出石屋,龍姑娘和他走成並肩,目光一溜,輕笑道:「你瞧,今天
天氣有多好,陽光明艷,就是風吹到身上,也一點不冷!」
    少女們談上戀愛,一顆心就暖洋洋的!
    韋宗方舉目瞧去,但覺一輪紅日,從峽谷東首兩座高峰的缺口,照射下來,石壁間
小松籐蔓,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果然使人有清新之感!他趁機朝四外打量了一
眼,發覺偌大一片山谷,陽光普照,卻不見一個人影,心中暗暗感到奇怪。
    龍姑娘側臉問道:「你怎麼不說話呀?」
    韋宗方道:「在下就在看著陽光。」
    龍姑娘道:「是了,你來了幾天,還沒有看到過太陽,說實在,咱們這裡一年四季,
很難得看到幾次太陽的。」
    韋宗方道:「那是為了什麼?」
    龍姑娘道:「除了秋冬晴朗的日子,雲收霧散,才射得下陽光,這座山峽長年都在
雲霧之中。」
    韋宗方暗暗「哦」了一聲,忖道:「外人找不到毒沙峽,敢情就是因此之故。」一
面隨口說道:「原來如此。」
    兩人並肩而行,韋宗方鼻孔中,不時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味,也不時瞧
到她偏過頭來,朝自己盈盈淺笑!
    說實在的,她在明艷的陽光之下,越發顯得明艷照人,巧笑情兮,韋宗方不敢朝她
多看。就是不看,一顆心也有些飄飄忽忽的!
    他們繞過竹林,漸漸踏上小徑,龍姑娘走在前面領路,一路朝山徑上走去。韋宗方
發現這條路,正是昨晚自己一行人的來路,不多一會,就到了那條鋪著白沙的山道。
    韋宗方故意喜道:「原來到了這裡,路就開闊了。」
    龍姑娘大驚失色,一把抓住他臂胳,說道:「那裡去不得。」
    韋宗方道:「那裡去不得?」
    龍姑娘道:「那白沙上。」
    韋宗方道:「為什麼?」
    龍姑娘道:「那沙上有毒。」
    韋宗方心中暗想:「她大概認為自己服了他們的毒藥,才毫不隱瞞,看來只要自己
略用上點心機,就不難從她口中,探聽囚禁父親所在了!」
    龍姑娘領著他從一條羊腸似的小徑上走去,這條路簡直都是危崖峭壁,逼厭險陡,
僅容一足,成人字形盤曲而上。
    兩人都有一身輕功,輕蹬巧縱,倒也並不覺得難行,只是山勢又高又陡,足足走了
頓飯工夫,才算登上峰頂。
    龍姑娘早已累得只是喘氣,一張粉臉,嬌紅欲滴,手上拿著一方羅帕,不住的拭著
汗水。
    韋宗方忖道:「原來她內功果然不如自己遠甚。」
    他也故意裝作喘息模樣,兩手叉腰,長長的舒了口氣,凝目下視,狹長的毒沙峽,
悉呈眼底,但也引起了心中的疑慮,因為這座峽谷,夾在兩座高峰之間,根本是一座死
谷,中間較為開敞,東西兩邊地形較狹,均無出路。
    歐老頭口氣,好像那口枯井,還不是他們正式通道,那麼他們平日究竟從那裡出入
呢?
    只聽龍姑娘叫道:「喂!你肚子還不餓麼?快過來呀!」
    韋宗方轉過身去,只見她已從提著的布囊中取出一隻精緻食盒,放到一方大石上,
一面拍拍她身邊的石塊,說道:「快坐下來咯,我們邊吃邊看不好麼?」
    韋宗方見她留出了一半坐位,自然是給自己坐的,腳下不覺稍現遲疑!
    龍姑娘斜眼瞅著他不悅的道:「你怎麼啦,和昨天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韋宗主聽的悚然一驚,心想:「糟糕,昨天不知藍君壁對她怎樣?不錯,藍君壁原
是好色之徒,他一定對她大獻慇勤,看來自己倒不可過份拂逆了她。」心念轉動,不覺
朝她瀟灑一笑,緩緩走了過去,傍著她身邊坐下,柔聲道:「姑娘覺得有什麼不對麼?」
    龍姑娘「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雙頰飛紅,俏皮的道:「我知道你在想著心事。」
    韋宗方坐是坐下來了,心裡總有些尷尬,笑了笑道:「在下那裡有什麼心事?」
    龍姑娘披披嘴道:「我自然知道。」她伸手揭開盒蓋,裡面分成四格,裝著春卷、
蝦餃、豆沙糕、酥餅四式點心,一面抬眼道:「快吃吧,你喜不喜歡吃甜的?」
    韋宗方點點頭道:「喜歡。」
    龍姑娘咕的笑道:「我從小就喜歡吃甜的,早知道你也喜歡吃甜食,我就都帶甜的
來了,這兩式鹹的,原是替你準備的咯!」
    韋宗方道:「那麼姑娘吃甜的好了,在下鹹的也喜歡。」
    龍姑娘甜甜一笑道:「你真會說話,啊!你還記得不,在泌姆山頂上,你撕下我面
具來,那時我真恨死你了!」
    韋宗方聽的一驚,心想:「她這話,不是對藍君壁說的了,莫非她已經看出自己的
破綻來了?」急忙回頭瞧去,只見龍姑娘笑靨如花,脈脈含情的望著自己,幽幽道:
「沒想到沒有幾個月工夫,我會……我會……」
    她嬌羞不勝的低下頭去。
    韋宗方可不是呆頭鵝,她底下是什麼話,那會聽不出來?心裡一陣驚凜,暗暗忖道:
「難道她還不知道藍君壁假扮自己的事?這似乎不可能,歐老頭昨晚潛入毒沙峽,藍君
壁明明和盤都托出來了!」
    其實韋宗方那裡知道這件事龍在天根本就瞞著他女兒,因為從泌姆山回來,龍在天
就發現他女兒由恨變愛,暗暗戀上了韋宗方。
    等到擒回來的韋宗方,竟是藍君壁假扮的,他就想到藍君壁的父親藍辜夫,是雲南
一省的領袖人物,擅於用毒,而且藍宰夫又是南海掌門人束守勤的姐夫,如能拉攏藍莘
夫,無異也拉攏了南海門。
    藍君壁一表人材,並不輸於韋宗方,因此他就存了將錯就錯把女兒許給藍君壁之心,
也就沒把擒來的韋宗方是藍君壁假扮冒的,告訴他女兒。他希望等到兩人情感增進,再
慢慢的告訴她,這門親事,就十拿九穩。
    卻說韋宗方心頭暗暗驚異,一邊兩個指頭夾著春卷,咬了一口,緩緩道:「姑娘不
是早就餓了麼,這裡風大,快先吃吧!」
    龍姑娘道:「我昨天就告訴過你了,我叫香君,你叫我名字好了,別再姑娘在下的,
聽來有多彆扭?」
    韋宗方道:「這個……」
    龍香君道:「這有什麼這個那個的,你叫我名字,我也叫你名字,不是很好麼?」
    韋宗方點點頭道:「很好!很好!」
    龍香君笑了笑道:「很好就好了,嗯,我問你一句話,你一定要回答我。」
    韋宗方道:「你問什麼?」
    龍香君用眼瞟著他,含笑道:「我說錯了,你可不准生氣。」
    韋宗方道:「在下怎敢……」
    龍香君小嘴一呀,道:「又是在下,我不愛聽你說在下咯!」
    韋宗方道:「好,我決不生氣,你快問吧!」
    龍香君眨眨眼睛道:「聽說……聽說……」
    韋宗方道:「你聽說什麼?」
    龍香君道:「我是聽江湖上人傳說……」
    韋宗方狐疑道:「江湖上不知傳說些什麼?」
    龍香君臉頰飛紅,道:「他們說……他們是說你……」
    韋宗方搖搖頭,口中卻「唉」了一聲。
    龍香君臉上更紅,說道:「他們都說你有一個很漂亮的表妹,和你很好是不是?」
    這下把韋宗方難住了!
    因為前一段時期,自己和陸綺走在一起,陸綺一直對人說是自己的表妹,這話江湖
上就有許多人知道,如果龍香君不知道藍君壁假冒自己的事,那麼她說的表妹該是陸綺。
    如果她知道藍君壁假冒自己,那麼眼前自己就是藍君壁,藍君壁的表妹是束小蕙。
雖然同樣是「表妹」兩個字,其中真假出入極大,一個回答不好,就會引起她的懷疑。
    龍香君見他半晌沒有說話,柔聲道:「我只是隨便問問咯,你不願意回答,那就算
了。」
    韋宗方道:「姑娘誤會了……」
    龍香君眉毛一挑,沒待他說完,嗤的笑道:「我才不誤會呢,還有萬劍會主,聽說
也是女的,也和你很好。」
    韋宗方臉紅了。
    龍香君又接道:「還有南海門的束小蕙,她父親邁著她和她的表哥好,她負氣跑了
出來,也和你很好。」
    韋宗方臉上通紅,心頭也猛然一驚,暗想:「她這話分明把自己當作了真的韋宗方!
她還是看出了自己行藏?還是真的不知道藍君壁假冒自己之事?」他如今江湖經驗多了,
避開正面,故意淡淡的問道:「你是聽誰說的?」
    龍香君道:「我問你,你到底喜歡誰?」
    韋宗方道:「一個是我表妹,萬劍會主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女的,束小蕙一共只見過
兩次面,你叫我如何回答你?」
    他竭力把自己學成藍君壁假冒自己的模樣,至少這幾句話,不像他自己說的。
    龍香君唇角不由現出一絲甜甜的微笑,她似乎要掩飾內心的高興,一笑之後,立即
披披嘴唇道:「言不由衷!」
    韋宗方道:「我說的是真話。」
    龍香君輕聲道:「那你喜歡誰?」
    韋宗方望著她,呆的一呆,道:「我……」
    他是不知如何說好?一時無從口答;但龍香君可誤會了,你眼睛盯著我,那是……
一時掩不住心頭喜悅,雙頰飛紅,幽幽的道:「我知道啦!」
    她站起身,接著「噗嗦」一聲,高興的笑了出來。
    韋宗方也跟著站起,兩人默默的在峰頂上走著。
    這峰頂地方並不太大,三面都是千丈峭壁,只有自己上來的一面,石壁間還有一線
鳥道,再看對面那座山峰,壁立如削,連鳥道都找不到。
    韋宗方心中暗暗「哦」了一聲,毒沙峽之所以找不到,就是因為它藏在不可攀登的
陡峭山峰之間,外面無路可循,自然無法發現了。心中想著,目光只是向谷下搜索。
    龍香君緩緩的偎著他身旁,問道:「你看什麼?」
    韋宗方道:「我在看這兩座山峰,到了會合之處,是否銜接?」
    他已經從山谷形勢,看出毒沙峽東首,地勢較寬,兩山缺日處,是一道瀑布,像白
練般直瀉谷底。下面是一個水潭,離潭約有半里來路,都是沙礫碎石,不像是囚人的地
方,唯有這西首兩山交接之處,地勢雖狹,但卻有著兩排石屋。
    韋宗方心中不禁一動,暗想:「毒沙峽中間地勢最寬,以毒宮為中心,四周圍繞著
許多房舍,所有的人,似乎全住在那裡。這兩排石屋距離小山,也足有半里光景,這半
裡路中間,也都是沙礫碎石,峽谷盡頭處,顯系死地,何以要在死地上建上兩排石屋?」
    他目光只是凝注著兩排的石屋,心中漸漸有些波動!
    龍香君徐徐的道:「那是谷中的禁地。」
    「禁地」這兩個字,鑽進韋宗方耳朵,不啻焦雷,心頭猛然一震,脫口問道:「禁
地,那是什麼地方?」
    龍香君道:「你連禁地都不知道?那就是不准什麼人進去的地方咯!」
    韋宗方若有所悟,故意試探著道:「是了,那是你們峽主住的地方了!」
    龍香君搖搖頭,笑道:「不是。」
    她似是不肯多說!
    韋宗方心頭既已證實,也不敢再問下去了。
    龍香君忽然「啊」了一聲道:「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我們谷中,有三個地方去不得,
如果沒有我和你同行,千萬不可單獨走動。」
    韋宗方道:「那三個地方?」
    龍香君道:「第一是小山腳下那片竹林裡去不得,還有就是東西兩邊,沒有房屋的
沙礫地帶也不可走動。」
    韋宗方心頭又是一動,自己曾聽沙天祐說過,毒宮四周的竹林中,鋪著一層最最厲
害的毒沙——毒中之毒。
    從枯井隧道進來,也有一段山峽鋪著白沙,據歐老頭說,那沙中含有劇毒,是他用
石塊放在沙上,大家才能渡過。由此推想,她說的沙礫地帶,不可走動,準是沙中也有
劇毒無疑!
    毒沙峽到處都鋪著毒沙,那倒確實名副其實!心念轉動,一面問道:「那是為了什
麼?」
    龍香君道:「告訴你也無妨,那沙裡含有劇毒。」
    女心外向,這話一點也不錯,她居然把這頂重大的機密,輕易的洩露於人!
    韋宗方道:「原來如此!一面心中卻暗自想著:「這也難不倒我,只要拿石塊鋪在
沙上,一樣可以飛渡過去。」
    龍香君道:「我們峽裡的人,穿的靴子都是特製的,不畏毒沙,回去我叫他們替你
縫製一雙。」
    韋宗方淡淡說道:「那也用不著,我又沒有什麼事情,要去走動。」
    龍香君道:「不礙事,做一雙靴,方便的很,但是你穿了避毒靴,那片竹林裡,還
是去不得。」
    韋宗方心中暗道:「是了,竹林裡面就是毒宮,自己聽沙天祐說過,毒宮四周,鋪
的是毒中之毒,就是毒沙峽的人,未奉命令,誰也不敢輕易進去。」一面點點頭道:
「我記下了。」
    時間漸漸接近中午,韋宗方望望天色,說道:「快中午了,我們該下去啦!」
    龍香君嫣然笑道:「急什麼,再坐一會好麼?我中午還有事呢?我一點也不急,啊,
你是不是沒有興趣?」
    她攏攏長髮,站了起來。
    韋宗方心中一動,接道:「這幾天,老住在這個谷裡,確實感到氣悶得很,幾時你
領我到谷外走走如何?」
    龍香君道:「那要等他們替你縫製了避毒靴才行。」
    韋宗方道:「為什麼一定要避毒靴?」
    龍香君笑著朝東首一指,道:「不穿上避毒靴,這半里路,除非由我背著你走。」
    韋宗方道:「那怎麼成?」一面暗暗忖道:「原來他們出口,是在瀑布的這一邊,
只不知如何走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0:50

第56章 禁地探秘
    龍香君道:「你可是覺得奇怪麼?我們若要出去,還得坐船呢!」
    韋宗方怕她起疑,沒有再問。
    龍香君見他沒有作聲,也怕他不高興,偏著頭道:「今天來不及了,明天好不?我
回去要他們趕製一雙,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做好。」
    韋宗方道:「我只是說說罷了,你中午有事,還是早些下去吧!」
    龍香君甜甜一笑道:「我以前恨死你了,其實你很好!」
    韋宗方雖是和她虛與委蛇,心中也不覺怦然一動。
    龍香君收起食盒,兩人開始朝山下走去。
    剛剛口到山下,只見一名使女匆匆迎了上來,說道:「總護法已經來找過你幾次了,
小姐請口去才好!」
    龍香君道:「我不是回來了麼?」
    韋宗方道:「令尊既然在找你了,你還是快回去吧!」
    龍香君道:「真煩死啦!」隨手把食盒交到使女手上,說道:「我馬上就來。」
    說著依然和韋宗方並肩向裡走去,一直把他送到門口,才行往足,皺皺眉道:「我
下午只怕沒空來了。」
    韋宗方道:「姑娘只管請便。」
    龍香君望了他一眼,轉身匆匆而去。
    韋宗方跨進石屋,那小童趕忙迎了過來,巴結的道:「少俠回來了,小的已經給你
沏好茶了。」
    韋宗方點點頭。那小童又道:「少俠可要開飯了麼?」
    韋宗方道:「也好。」
    小童匆匆出去,一回工夫,就端上飯萊,韋宗方心頭有事,食不甘味,勉強吃了兩
碗飯,就停下筷來。
    小童收過盤碗,便自退去。
    韋宗方回進臥室,和身躺到床上,心中暗自盤算,自己這一趟,總算不虛此行,很
快就探出眉目來了!
    要是父親真在毒沙峽的話,無疑就在西首峽底那兩排石屋之中!但使他感到為難的,
是他已經在大雁門山谷夫人那裡見到過一個形同白癡的人,谷夫人說他就是自己父親,
據說那是因為中了蛇毒,未能及時施救,以致神智昏迷,無法恢復,縱然見了面,也無
法分辨真偽。
    谷夫人說的那番話,如今仔細想來,似有可信之處,但龍在天兩次告訴自己,明明
說父親是在毒沙峽中!
    萬一那石屋中被囚的也是一個神智已失的白癡,那麼自己依然無法確定,那該如何
是好?自己母親又要等到明年中秋,才能見面,除了母親,只怕誰也難以辨認。
    一時但覺思緒紊亂,紛至沓來!
    尤其龍香君,照今天的情形看來,她對自己卻是一往情深,不說她父親龍在天是自
己的仇人,就算她不是仇人之女,自己也不能接受她的情愛。
    今天雖是出於不得已的情況下,但自己終究是欺騙了她……
    想著,想著不覺敬枕睡去,等到醒來,已是上燈時分。晚餐之後,那小童替他沏好
一壺開水,道了晚安,就退出屋去。
    韋宗方知道毒沙峽的人,只因藍君壁服了他們的迷神藥物,不再有什麼防範,才只
初更方過,韋宗方裝作入睡,吹熄燈火,帶上七修劍,正待出門!
    突見木門啟處,一條人影,很快閃進屋來。
    韋宗方目能夜視,看清來的正是柳凌波,不覺心頭一喜,慌忙迎著叫道:「柳姑
娘。」
    柳凌波掩上木門,低聲說道:「此刻他們正在毒宮大廳上替大師兄接風,咱們正好
趁機去查探令尊下落。」
    韋宗方道:「在下已經探到一些眉目,他們囚人之處,似在西首峽底,兩排石屋之
中。」
    柳凌波目光一轉,問道:「你這消息,從那裡來的?」
    韋宗方擇要把早晨的情形,說了個大概。
    柳凌波點點頭道:「我是怕他們故意吐露口風,試試你的,既是龍香君迷戀上藍君
壁,那就不會錯了,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快去!」
    兩人蒙上面布,閃出石屋,一路朝西行去,好在他們已從龍香君口中,知道這半里
光景的沙礫地帶,含有劇毒,早就在路上撿了許多石塊。
    由柳凌波當先,施展絕世輕功,以手代足貼地低飛,有如蜻蜓點水一般,她經過之
處,每隔一丈已點塵不揚,在沙礫上輕輕放下了石塊。
    這一手輕功,直瞧得韋宗方佩服不止,心中暗忖:「自己先前原想一路投擲右塊,
以登萍渡水身法飛掠過去,殊不知石塊落到沙上揚起毒塵?縱然飛渡過去,也難保不沾
上毒沙,若非柳姑娘心細,自己只怕非中毒不可了!」
    心念急轉,立即提吸真氣,跟著柳凌波身後,飛掠過去。
    不到盞茶工夫,業已渡過沙礫地帶。
    眼看兩邊山勢,愈來愈狹,黑夜之中,但見兩排石屋,一邊五間,依山而築,中間
只有兩人並肩可行的一條狹窄山徑。
    此刻兩邊屋中,絲毫不見燈火,生似無人居住的一般。兩人奔進石屋,柳凌波朝韋
宗方打了一個手勢,身形騰起,一下飛上屋面,隱人暗販。
    韋宗方毫不怠慢,雙手一劃,同樣飛縱而起,輕輕落到屋上。
    柳凌波低聲說道:「這時夜色已深,屋中如果有人,此刻也已人睡,咱們總不能一
間間的敲門而入的察看!」
    韋宗方被她說的一怔,問道:「那該怎麼辦呢?」
    柳凌波道:「你可曾看清這裡共有十一問石屋麼?我想盡頭那一間,定是看守的人
住的了,咱們只要制住此人,就不怕他不說出來。」
    韋宗方點頭道:「這話不錯,柳姑娘請在這裡替在下把風……」
    柳凌波突然低喝一聲:「快伏下,有人來了。」
    韋宗方依言伏下,凝目望去,果見兩條黑影,一前一後,踏月而來!
    那是兩個黑衣勁裝大漢,走的並不太炔,只是大步行來,到了盡頭處那間石屋,便
自停步。前面一個舉手在門上叩了幾下,叫道:「胡管事快開門,金領班查禁來了。」
    門內有人答應一聲,立時亮起燈火,木門開處,只見一名五十來歲的黑衣人,慌忙
迎了出來,朝後面那個黑衣人連連拱手道:「金領班請到裡面來。」
    金領班大模大樣的點點頭,當先朝屋中走去,黑衣老人等金管事等兩人進入屋中,
立時關上木門。
    柳凌波低聲道:「你快下去瞧瞧!」
    韋宗方一點頭,急忙飄身落地,閃到窗前,那是石條窗,裡面還有一層木板,韋宗
方找到一條縫隙湊著眼睛瞧去。
    只見金領班和身後那名黑衣人才一進屋,就朝那黑衣老人胡管事躬下身去,道:
「屬下金一鳴參見領班。」
    韋宗方瞧得奇怪:「他自己明明就是金領班,怎麼到了屋內,反稱胡管事做領班?」
但他心念一轉,就明白過來,敢情那胡管事從前是他們的領班,如今他當了這裡的管事,
姓金的升到領班了。
    胡管事低聲道:「金老弟快不可多禮,咱們談正經事要緊,今晚可有什麼消息?」
    韋宗方心中一動,急忙凝神瞧去。
    那金領班道:「報告領班,方才廚下李師傅帶來一個蘿蔔。」
    胡管事神色緊張,急急問道:「蘿蔔裡怎麼說?」
    金領班壓低聲道:「主人已經來了!」
    「啊!」胡管事面露驚喜,興奮的「啊」了一聲,道:「主人就要舉動了麼?」
    金領班搖搖頭道:「主人要李師傅轉告大家,目前江湖上出現了一個九毒教,他們
教主的裝束,和主人完全相同,而且也可能對毒沙峽有所圖謀,不論發生何事,如果沒
有主人的銅符命令,希望大家不可妄動。」
    韋宗方心中暗暗忖道:「不知他們主人是誰?聽他們的口氣,好像毒沙峽中,他們
的羽黨竟然還不在少數……」
    胡管事忿然作色道:「九毒教主什麼東西,敢打扮得和咱們主人一樣!」
    金領班道:「屬下該要走了。」
    胡管事道:「好,你可以把東西帶去了。」
    說完,點起一盞燈籠,回身打開木門。
    韋宗方慌忙閃身隱入暗處,只見金領班大模大樣的走了出來。他後面跟著一個黑衣
大漢和胡管事兩人,走近右邊第一間石屋,只見伸手揮了一揮。
    胡管事慌忙趨了過去,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開啟鐵鎖,推開木門,口中喊道:
「李中發,你快起來,金領班查禁來了。」
    屋中有人答應一聲,胡管事首先打著燈籠進去,接著金領班也跟著走入,另一名大
漢則一手叉腰,站在門口。
    韋宗方凝目瞧去,只見金領班朝屋中一個蓬頭垢面的人,約略問了一兩句話,便自
退出。
    胡管事鎖上木門,接下去又開啟了第二間石屋,把人叫起,金領班跟著進去,情形
和先前相同,隨口問了幾句,又退將出來。
    這五間石屋中間關著的人犯,敢情都是毒沙峽犯了差錯的人,金領班是查點人數來
的,是以每一間都要親自查到,查完右首五間,現在輪到左首第一間來了!
    胡管事啟鎖開門之後,沒有喊人犯的姓名,就領先入屋,金領班依然大模大樣的跟
在胡管事身後,跨進屋去。
    燈光照射,韋宗方目光一注,心頭登時起了一陣激烈的波動,這間石屋之中,囚著
的人犯,赫然是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人!
    韋宗方因為黑衣人守在門口,不敢過於逼近!他凝足目力瞧去,只覺這白衣人臉型
瘦削,沒有在大雁山見到的那個白衣人生得又白又胖,但臉上輪廓,卻有些相像,和自
己的容貌,也依稀相似!
    龍在天沒有說謊,毒沙峽果然也有一個白衣人,但他到底是否是自己父親呢?
    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韋宗方竭力鎮定,還是感到心頭狂跳,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恨不得立刻衝過去問問清楚!
    只聽耳邊傳來柳凌波極細的聲音,說道:「韋少俠冷靜一些,不可魯莽!」
    金領班入屋之後,沒有說話,迅速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團,寒到白衣人手上!
    那白衣人坐在一把靠椅之上,怔怔的瞧著兩人不言不動。
    金領班忽然俯下身去,從白衣人椅邊上,拾起一塊拳頭大的山石,迅速藏入懷中,
然後朝胡管事擺了擺手。
    胡管事立即打著燈籠當先退出,金領班也大搖大擺跟著走出。
    敢情這一排石屋,全都空著,是以金領班沒有再查下去,停身拱手道:「辛苦胡管
事了。」
    胡管事連連躬身道:「金領班好說,這是兄弟份內之事。」
    金領班沒有說話,轉身帶著一名黑衣漢子,朝外走去。
    胡管事一直送到峽口,陪笑道:「領班好走。」
    目送兩入去遠,才提著燈籠,回轉石屋,關上木門。」
    他真也不愧是老狐狸了,就在這一瞬之間,突然感覺不對,身形一晃,右掌疾向後
面拍出,身隨掌轉沉聲喝道:「什麼人?」
    疾風颯然,一個黑布蒙面人很快欺身而上,出掌如風,朝胡管事右肩拍來。
    胡管事大喝一聲道:「朋友膽子不小,居然敢潛入毒沙峽禁地!」
    左手疾出,迎擊蒙面人的掌勢,同時身形一側,右手五指如鉤,閃電抓去。
    蒙面人冷哼一聲,右手如刀,拍的一掌,和胡管事迎擊的手掌接實,左手駢指如就,
朝他抓來手肘上點去。
    胡管事自恃掌上練有外門功夫,敵人只要和他掌力接實,勢必無法承擋,那知道這
一掌硬拚,他立時覺出不對,對方掌上,竟然潛力極重!
    雙掌閃電般接實,但聽「拍」的一聲,蒙面人腳下橫跨一步,胡管事卻被震的氣血
翻騰,口中悶哼一聲,後退了四五步。
    蒙面人一掌震退胡管事,身形疾快的跟著欺上,左手一抬,一縷指風,嗤的一聲,
激射而出,點中了胡管事右胸「將台穴」!
    那胡管事和蒙面人硬對一掌,被震的氣血浮動,頭昏目暈,那裡還能躲閃得開?
    蒙面人指風擊中了他穴道,右手一探,一把抓住胡管事右腕脈門:「冷冷說道:
「胡管事,我想你一定知道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吧?」
    胡管事目光望著蒙面人道:「朋友是什麼人?」
    蒙面人冷聲道:「你不用問我是誰?」
    胡管事道:「那麼朋友有什麼事?」
    蒙面人道:「你如果還想活下去,就該好好回答我問的話。」
    胡管事道:「朋友要問什麼?」
    蒙面人道:「左首第一間石屋,住的是什麼人?」
    胡管事不加思索答道:「白衣大俠方天仁。」
    蒙面人心頭一震,問道:「在這裡有幾年了?」
    胡管事道:「大概有十多年了。」
    蒙面人道:「是什麼人把他弄來的?」
    胡管事道:「這個我不大清楚,自從我派到這裡來,他就住在裡面。」
    蒙面人道:「他平日有沒有和你說過話?」
    胡管事道:「沒有……」
    蒙面人手上微一用力,冷冷說道:「你說的都是實話?」
    胡管事咬了一下牙道:「自然全是實話。」
    蒙面人道:「他沒和你說過話,你怎知他是白衣大俠方天仁?」
    胡管事道:「名冊上這樣寫著,自然不會錯的了。」
    蒙面人道:「很好,你如果有半句謊言,我也用不著親手殺你,只要把你們在毒沙
峽臥底之事,告訴龍在天……」
    胡管事身軀陡然一震,問道:「朋友到底是誰?」
    蒙面人道:「放心,只要你好好和我合作,咱們應該是友非敵。」
    胡管事道:「朋友要我如何合作?」
    蒙面人手上一鬆,放開他手腕,道:「你去把左首第一間的門鎖開了。」
    胡管事吃驚道:「你要把他救出去?」
    蒙面人道:「這個我目前還沒決定。」
    胡管事道:「那你要去做什麼?」
    蒙面人道:「你不用多問。」
    胡管事瞧了蒙面人一眼,道:「他是一個白癡,除了吃飯,睡覺,什麼都不知道。」
    「白癡」這兩個字鑽進蒙面人耳朵,不禁呆了一呆,目中隱含淚光,堅決的道:
「不管如何,我要進去瞧瞧。」
    胡管事道:「好,我帶你去。」
    蒙面人一掌拍活胡管事穴道,冷冷地道:「你在前面走吧!」
    胡管事目光閃動,抬頭道:「我帶你朋友進去,沒有問題,但這燈籠,最好是不點,
免得驚動了旁人。」
    蒙面人想了想道:「好吧,你把它吹熄了再去就是。」
    胡管事不再說話,撲的一聲吹熄了燈火。突然陰笑一聲,身形閃電橫移而出。右手
揚處,五指虛張,一篷細如牛毛的「烏鴆刺」從他袖底射出,直向蒙面人急襲而至!
    蒙面人武功雖高,但這些防人施襲的心機,卻是仍不如人。差幸他目能夜視,燈火
一熄,胡管事突然向橫裡躍了開去,自然看的清楚了,心中不覺一動!但就在此時,陡
見一篷閃著烏光的毫芒,星雨橫飛,絲毫不帶風聲,朝自己急襲而來!
    這一掌他含怒出手,用上了八成真力,一團強猛勁風,疾捲而出,把打來的一蓬
「烏鴆刺」,悉數倒捲過去。
    胡管事自以為這一著萬無一失,他做夢也想不到會被對方掌風倒捲而來,黑暗之中,
看不清楚,自然也躲閃不開,慘曝一聲,往後倒去。
    蒙面人也沒想到自己這一掌,會有這般厲害,低頭瞧去,胡管事中了他自己一篷細
如牛毛,劇毒無比的烏鴆刺,此刻全身蟋曲,業已死去多時!
    蒙面人暗暗冷哼一聲:「該死的東西!」
    伸手從胡管事懷中,摸出一串鑰匙,開門出去。
    屋上人影像輕風般飄然而下,柳凌波輕聲問道:「韋少俠,他怎麼說?」
    蒙面人正是韋宗方,搖搖頭道:「胡管事已經死了,他也不知道。」
    柳凌波道:「怎麼?你殺了他?」
    韋宗方道:「他是死在自己暗器之下的。」
    柳凌波道:「是了,他想殺你滅口。」
    韋宗方點點頭,兩人不再多說,走近左首第一間石屋,韋宗方開了鐵鎖,推門而入。
    柳凌波閃身入屋,立即掩上木門,從懷中取出一支精巧的千里火筒,「嚏」的一聲,
室中火光登時大亮!
    只見這間石屋,略呈長形,裡首靠壁處是一張木床,床側放著一把厚褥靠椅,敢情
這是對白衣大俠特別優待之處,其他石屋中所沒有的。
    白衣大俠——那是一個臉形瘦削的人,白晰的臉上,確有幾分和韋宗方相似之處!
    火光乍亮,石屋中忽然多了一男一女兩個蒙面人,坐在靠椅上的白衣人,臉上似乎
閃過一絲驚愕之色!
    韋宗方瞧到白衣人呆楞楞的坐在椅上,身為人子,雖然還不知此人是父親,但目睹
他這般光景,心頭已是不期而然升起一股哀思!他藉著火光,仔細的打量著白衣人,約
莫四十五六年紀,長長的頭髮,長長的鬍子,他不像大雁山那個白衣人,在谷夫人悉心
照料之下,養尊處優,臉頰自然顯得消瘦憔悴!
    韋宗方自己也並不胖,因此覺得眼前的白衣人,若和大門雁山那個白衣人比較之下,
他就更和自己相似!
    那麼眼前此人,難道真是自己父親?他心頭一陣激動,眼眶也漸漸潤濕,包了層淚
水,只是呆呆的瞧著白衣人,暗自忖道:「這該怎麼辦呢?」
    韋宗方沒有說話,那白衣人自然更不會開口。
    大家默默的過了一回,柳凌波忍不住道:「韋少俠,你怎不問間他,是不是白衣大
俠方天仁?」
    韋宗方回頭道:「家父昔年中了蛇毒,未能及時解救,毒人骨髓,神智已失……」
    說到這裡,雙目已經流下淚來!
    柳凌波道:「經過情形,我已經聽你說過,當年令尊只不過解藥服得遲了一些,余
毒未清。如今事隔多年,只要活著不死,體內餘毒,自會慢慢減輕,神智縱然未復,不
能開口說話,我相信他自己的姓名身世,多少也可記起一點,不信你問問他的話,他一
定知道。」
    韋宗方道:「他不會說話,又如何問法?」
    柳凌波道:「你先告訴他,你問他的話,知道的就點點頭,不知道的搖搖頭,這點
我想他一定可以做到。」
    韋宗方道:「萬一……」
    柳凌波道:「時間寶貴,你快過去問咯!」
    韋宗方依言走到白衣人身邊,輕聲說道:「我有幾句話要問你,如果我說對了,你
就點點頭,說得不對,你就搖搖頭,好嗎?」
    白衣人定著雙目,盯在韋宗方臉上,茫然的點了點頭。
    韋宗方心頭一喜,暗想:「柳姑娘果然料事如神!」一面問道:「你就是白衣大俠
方天仁麼?」
    白衣人略微思索了一下,果然點點頭。
    韋宗方道:「當年龍在天為了覬覦引劍珠,你是不是傷在他蛇鞭之下?」
    白衣人眼珠動了一下,又點點頭。
    韋宗方流下淚來,問道:「你還記得瑋兒麼……」
    白衣人望著韋宗方,又點點頭。
    韋宗方問到這裡,再也問不下去,淚如雨下,咽聲道:「他……真是我爸了……」
    柳凌波道:「韋少俠,你該鎮靜些,還是我來問他。」說著,輕盈的走到白衣人身
邊,冷冷道:「你已經會說話了,怎麼不肯開口呢?」
    白衣人茫然的望著柳凌波,搖了搖頭。
    柳凌波又道:「你不會說話,大概會寫字吧?」
    白衣人又搖搖頭。
    柳凌波冷哼一聲道:「你不會寫字,怎麼會在石頭上刻字呢?」
    白衣人臉色微微一變,又搖了搖頭。
    韋宗方聽得大奇,抬目道:「柳姑娘……」
    柳凌波笑道:「他根本就不是令尊……」
    話聲未了,那白衣人突然右手抬動了一下!
    柳凌波出手更快,右手一伸,玉指連彈,手法之快,有若迅電一般,剎那間,點了
白衣人右時、胸前幾處穴道。
    韋宗方瞧的心頭大震,駭然道:「柳姑娘……」
    柳凌波玉手一探抓起白衣人右手,從他衣袖之中,取出一管拇指粗細的針筒,道:
「你看到了吧,這是什麼?」說完,猛地臉色一沉,朝白衣人冷笑道:「恁你這點伎倆,
如何瞞過我柳凌波的眼睛?」
    韋宗方驚疑道:「姑娘如何看得出來的?」
    柳凌波道:「你總記得那塊石頭上刻字的事吧,大概就是他的傑作了,你沒看到方
才金領班從他椅下取去了一塊山石麼?」
    韋宗方點點頭。
    柳凌波又道:「我其實早已看出他那股呆楞的神情,是偽裝的,只是還不敢確定是
不是令尊,才要你問問他,那知他果然是假扮令尊之人!」說到這裡,一手推開白衣人
胸前穴道,喝道:「朋友放硬朗些,你若要再不老實,莫怪我出手毒辣。」
    白衣人望著她,搖搖頭。
    柳凌波揚手就是一記耳光,冷冷的道:「你還在咱們面前裝瘋賣傻?」
    這一掌打的不輕,那白衣人歪了歪頭,嘴中吐出一口鮮血,厲聲道:「方天仁落在
你們手裡,殺剮任便,絕不皺眉!」
    韋宗方聽他自稱「方天仁」,心頭止不住一陣震撼!
    柳凌波反手又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冷然道:「你還要自稱白衣大俠,再說一句,
教你嘗嘗生死兩難的滋味!」
    白衣人憤怒的道:「你要如何擺佈方某,悉聽尊便。」
    又是一句「方某」,韋宗方聽的心驚肉跳,望著疑信參半。
    柳凌波接道:「我們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幾句話,便饒你不死。」
    白衣人道:「你們要問什麼?」
    韋宗方道:「你到底是不是白衣大俠方天仁?」
    白衣人朗笑道:「白衣大俠這四個字,只要有人穿上一件白衣,在江湖上做點行俠
仗義之事,即可博得白衣大俠的美號,但區區方天仁,難道也有人假冒不成?」
    韋宗方覺得對方不像有假,忍不住朝柳凌波望去。
    柳凌波柳眉蹙道:「還是我來問他。抬目之間,只見她風目含煞,突然射出兩道懾
人寒光,冷峻的道:「姑娘已經告訴過你,只要你受得住我五陰截脈的手法,你就再假
冒下去。」
    白衣人咬牙切齒的道:「方某坐不改姓,行不更名,你有什麼手段,儘管施展,大
爺決不皺眉,」
    柳凌波突然嬌笑一聲,道:「恁你這種口氣就不是白衣大俠,姑娘看你是不見棺材
不流淚的人!」
    突然指掌齊施,迅快如風,連拍帶點,閉住了白衣人胸、腹、手、足部位一十八處
奇穴。她手法奇快無比,連韋宗方站在她身邊,也無法看的清楚,不由大為驚異,暗暗
忖道:「不知是什麼手法?」
    柳凌波手掌一停,瞧著白衣人冷冷笑道:「朋友久走江湖,大概總聽說五陰截脈這
個名堂?你肯不肯實話實說,自己看著辦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1:24

第57章 真假莫辨
    白衣人在這一瞬之間,身軀一陣急顫,臉色慘變,額頭綻出一粒粒黃豆大的汗珠,
雙目滿包血絲,望著柳凌波,顫聲道:「我叫方……天仁,你再狠毒……也……」
    話聲說完,突然渾身一陣痙癃,大叫一聲,從靠椅上翻跌下來,暈死過去。
    韋宗方見他口口聲聲仍在自稱方天仁,心頭更覺得他不像假冒,趕忙朝柳凌波道:
「柳姑娘,他只怕是……」
    柳凌波搖手止住,笑道:「韋兄弟,你江湖經驗不足,容易上人的當,就在於此,
此人刁黠成性,不讓他吃些苦頭,是不肯說實話的,你別多說,由我對付他好了。」
    說話之時,那白衣人口中發出一聲呻吟。緩緩甦醒過來,只見他週身筋絡抽搐,四
肢縮成一團,眼睛突出,喉頭咯咯作聲,狀極慘怖!
    柳凌波冷冷說道:「你嘗味了吧?說是不說?」
    白衣人咬牙切齒,雙目充滿了怨毒之色,卻是不開口說話。
    柳凌波瞧他這態度,不禁被激得柳眉一挑,冷笑道:「姑娘只點了你三處陰脈,那
是心存慈悲,你認為熬得下去?」
    揚手兩指,閃電直落!
    這一下,白衣人承受不住了!他只覺剎那之間,好像有人用尖刀把他週身骨肉筋絡,
一齊給割裂開來,寸寸凌遲,口中接連響起淒厲慘曝!這聲音淒厲得如鬼哭狼嚎,殺豬
般慘叫,簡直不似出諸人類之口,使人聽的心神俱顫,慘不忍聞!
    韋宗方從未見過這等殘酷慘狀,心頭大為不忍,但柳凌波叫自己不要作聲,心頭更
是忐忑不安,暗想:「她出手這般毒辣,這人真要是自己父親,那該怎麼辦呢?」
    柳凌波一手叉腰,冷冷的道:「你說是不說?」
    白衣人慘曝之聲,漸漸微弱下去,兩眼望著柳凌波,露出乞憐之色,斷斷續續的道:
「我……說說……了……」
    柳凌波冷笑道:「你早該說了!」
    雙掌倏揚,連拍了他「玄機」、「靈台」、「陰交」等五處大穴。
    白衣人又是一聲呻吟,抽搐的四肢,立時靜止下來,一個人坐在地上只是喘息!
    柳凌波等他喘息稍停,從身邊摸出一個小瓶,遞給韋宗方,說道:「這是洗容液,
你去把他臉上的易容藥洗清了再問他。」
    韋宗方身邊,原也有易容藥丸,他知道易容一道,各派不同,當下接過小瓶,打開
瓶塞,把藥液倒在掌心,朝白衣人臉上抹去!
    這一抹,立見分曉!白衣人瘦削的臉上,登時被抹去了一層白色粉劑,露出一張焦
黃的臉頰!
    韋宗方暗暗吁了口氣,憤怒的道:「這廝果然是假冒的!」
    柳凌波咬著嘴唇,停了半晌,才道:「此人假冒令尊,其中只怕並不簡單……」
    韋宗方道:「龍在天要他假冒家父,自然志在引我入伏了。」
    柳凌彼搖搖頭道:「我想並不如此!」
    韋宗方愕然道:「柳姑娘的高見呢?」
    柳凌波指指白衣人坐的那把靠椅,道:「他座椅坐的又光又滑,他身上衣服,連底
都磨破了,足見他假扮令尊,已非一兩年之事!。
    韋宗方聽得暗暗佩服,一面說道:「那是為了什麼?」
    柳凌波道:「只怕龍在天也被他們瞞住了,不信你問問他?」
    那白衣人此刻業已漸漸復原,喘息已停,面色也好轉了,坐在地上,只是望著兩人
直瞧。
    韋宗方問道:「朋友為何要假扮白衣大俠?」
    白衣人道:「在下奉命行事。」
    韋宗方道:「奉何人之命?」
    白衣人道:「自然是奉峽主之命。」
    韋宗方道:「你們峽主要你改扮白衣大俠,究竟為了什麼?」
    白衣人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
    韋宗方道:「你假扮白衣大俠,已經有幾年了?」
    白衣人眼珠轉動,道:「兩年多了。」
    柳凌波冷哼一聲道:「鬼話連篇,你不好好回答,難道苦頭還沒吃夠麼?」
    白衣人急道:「我說的是真話。」
    柳凌波冷冷的道:「那麼你說,你們把白衣大俠弄到那裡去了?你假扮白衣大俠在
這裡臥底,我們可以不問,但你必須說出白衣大俠的下落……」
    白衣人神色大變,急急說道:「不,不,沒有這回事!」
    柳凌波冷哼道:「真人面前,不必說假,你還是老實說的好,你是受何人指使,什
麼時候把白衣大俠掉換出去的?」
    韋宗方聽柳凌波說出他的假冒父親,是把父親掉換了出去,不禁心頭大急,一把抓
起白衣人肩頭,用力搖掠了幾下,厲聲喝道:「你還不快說?」
    柳凌波搖手道:「韋少俠不用性急,今晚不怕他不從實招供。」
    白衣人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灰,囁囁的道:「這個……這個……」
    柳凌波叱道:「不要這個那個,快說,我可沒這麼好的耐性!」
    說話之時,纖纖玉指,舒展如蘭,在他面前輕輕掠動,作出就要動手模樣!
    白衣人突然咬咬牙道:「好,在下說就是了。」
    他挺腰坐起,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道:「在下奉命假扮白衣大俠,但在下確
實不知道主人是誰?」
    韋宗方道:「你不知道主人是誰?如何會聽命於他?」
    白衣人道:「咱們的人,都有一枚特別標記。」
    韋宗方道:「什麼標記?」
    白衣人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的黑色紙包,打開來抬頭道:「就是這個了!」猛
地一躍而起,奮力一拳,朝韋宗方當胸直擊過來,左手迅速把紙包中的一粒藥丸,納入
口中。
    這一下他是拼了命,全力一擊!
    韋宗方驟不及防,見他一拳搗來,立即揮掌格去,口中喝道:「你是找死!」
    拳掌乍接,白衣人直被震摔出四五步遠,背脊撞上牆壁,發出砰然巨震,一個身子
緩緩朝地上坐了下去!
    柳凌波更不怠慢,身形一閃而至,掠到白衣人身側,俯身瞧了白衣人一眼,道:
「他已經死了!」
    韋宗方吃驚道:「這就奇了,他怎會死的這般快法,我這一記並沒使的太重!」
    柳凌波道:「他是服毒自戕的。」
    韋宗方嗅了一聲道:「他方才取出來的就是毒藥?」
    柳凌彼道:「這怪我太疏忽了,他不肯洩露機密,早已存下必死之心,要不是故意
說出什麼標記,根本就沒有取毒的機會。」
    韋宗方道:「不知他說的主人是誰?」
    柳凌波怒聲道:「他說的都是鬼話,一句也沒有真的。」
    韋宗方道:「我們雖然沒有從他口中得到什麼,但也總算不虛此行,弄清楚了被囚
在毒沙峽的,只是假冒家父之人!」
    柳凌彼笑了笑道:「話雖如此,但我們還是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觔斗,而且平白送了
兩條性命。」說到這裡,口氣微微一頓,又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兩人匆匆退出,一路疾行,神不知鬼不覺的各自回轉。
    韋宗方別過柳凌波,輕輕推門而入,掩好木門,進入臥室,懶散的朝窗前一把凳子
坐了下來。
    他此刻絲毫沒有睡意,心中只是想著此人偷天換日,要白衣人假冒父親,前來毒沙
峽臥底,不知把父親弄到那裡去了?
    不過由此可以證實,自己父親確已蛇毒人骨,成了神志不清,不能行動的人。自己
既然發現了毒沙峽這個白衣人是假冒的,不知大雁門山谷夫人那裡的白衣人是真是假?」
    一時但覺心頭十分紊亂,身為人子,竟然連生身之父,真假不辨,下落不明……他
雙目漸漸包滿了淚水,奪眶欲出!
    就在此時,但聽室外木門,被人輕輕開啟!這聲音雖然極輕,但韋宗方耳目何等靈
異,已然聽出有人潛入,心中暗暗冷笑一聲,依然坐著不動,在這一瞬之間,但聽一陣
輕微的腳步聲,已由外室走近臥房!
    韋宗方目能夜視,抬目望去!
    只見出現在房門口的是一個身穿天藍長袍的瘦削臉老人,頰下留一把花白鬍子,黑
夜之中,雙目炯炯有光!心中不覺大喜,急忙站起身子,迎了過去,低聲道:「甘兄來
的正好!」
    原來此人正是假冒藍辜夫潛入毒沙峽,如今成為毒沙峽上賓的甘瘤子!
    甘瘤子目光一注,道:「你說什麼?」
    韋宗方道:「方纔小弟和柳姑娘已經去過本峽囚人之處,那廝只是假冒家父之
人……」
    甘瘤子臉露奇異之色,目光緊注在韋宗方臉上,沉聲問道:「什麼人膽敢假冒老
夫?」
    韋宗方聽得一怔,目注對方,問道:「你不是甘兄?」
    甘瘤子道:「老夫自然不是什麼姓甘的。」
    韋宗方暗暗吃了一驚,問道:「那麼你是什麼人?」
    甘瘤子大感意外道:「你連為父都不認識了?」
    韋宗方心頭登時明白,此人不是甘兄,是真的藍莘夫趕來了!當下拱拱手道:「在
下韋宗方,並非藍君壁。」
    藍葦夫道:「為父已經聽你師父說過,你改扮了韋宗方。」
    韋宗方道:「在下是真的韋宗方。」
    藍芋夫微微一歎道:「孩子,你是被龍在天下了迷藥,迷失神志。」
    韋宗方道:「在下並沒服下什麼迷藥。」
    藍辜夫道:「你在不知不覺之中,服下他的迷藥,自然不知道了!」
    韋宗方道:「在下並沒有迷失神志。」
    藍辜夫道:「你若是不被他迷失神志,怎會連為父都不認識了?」
    糟糕!他把韋宗方當作了藍君壁,而且認定他眼下了毒沙峽的迷魂藥,才會不認識
父親。
    這麼一來,任你韋宗方再說,他都不肯相信的了!
    韋宗方見他一口咬定自己是他兒子,心中又覺好氣,又覺好笑,連忙搖手道:「老
丈誤會了,在下是真的韋宗方。」
    藍辜夫如何肯信,他炯炯雙目,瞧著韋宗方道:「你師傅也來了,此刻時間無多,
還不快隨為父出去?」
    韋宗方道:「在下已經一再聲明,不是藍君壁,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藍芋夫臉現淒楚之色,歎息一聲,道:「好歹毒的藥物,居然把好好一個人,害得
父子如同陌路,龍在天呀龍在天,老夫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話聲一落,回頭
道:「孩子,為父是救你來的,你不用多說,快跟為父出去,你師傅對用毒一道,勝過
龍在天甚多,自可替你解去迷失的神志……」
    右腕一伸朝韋宗方手腕拉來。
    韋宗方疾退一步,劍眉軒動,喝道:「誰是藍君壁,老丈怎的如此纏夾不清?」
    藍辜夫既然認定韋宗方是他迷失心神的兒子,此刻任你如何說法,自然都不肯相信,
一把抓空,立即跟著跨前一步,怒聲道:「為父難道還會認錯不成?你是被龍在天迷失
了神志!」
    右手疾探,去勢極速,用的是一記大擒拿手,朝韋宗方肩頭抓來。
    韋宗方見他一再纏夾不清,心頭不覺升起一股怒火,大聲喝道:「老丈怎的如此不
明事理?」身形一側,避了開去。
    藍辜夫臉上漸漸有了怒容,沉喝道:「你隨為父出去,見了你師傅,就會明白。」
    他一抓不中,第二招續出手,這回直扣韋宗方右手脈門,依然是一記擒拿手法,出
手如電
    韋宗方怒聲道:「老丈再是這般相逼,莫怪在下要回手了!」
    藍辜夫喝道:「畜生,為父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身形突然欺進,右手一揮,幻起一片指影,分襲韋宗方數處穴道。
    韋宗方冷笑道:「這是老丈逼我出手的了。」
    左手一記「手揮五弦」、斜封而出,反向藍莘夫右腕掃擊過去。
    藍莘夫目賭韋宗方反擊之勢,不但迅快絕倫,而且掌勢所指,又是人人必救的脈門
要穴,心頭微微一怔,右臂疾收,硬把擊出的右手收了回去,他出手本已是極快,此時
收勢更快,韋宗方疾封而出的掃掌之勢,竟然未能觸及對方衣袖。
    藍莘夫右手一收,左手快同閃電,五指如鉤,緊接著朝韋宗方當胸擊落。
    韋宗主雙足釘地如椿,上身向後微仰,左手橫擋胸前,右手一起,振腕發掌,對準
藍莘夫拿來手掌劈去。一掌出手,一股勁猛的潛力,立時透掌而出,直撞過去。
    藍莘夫發覺韋宗方劈出的掌勢,勁力極強,登時提高了不少警覺,化爪為掌,硬接
韋宗方擊來的掌勢。雙方掌力一接,但聽蓬然一聲輕震,兩人身軀同樣晃了兩晃,不由
自主的朝後退出一步。
    兩人這近身兩招相搏,雖然看不出什麼驚人威勢,但攻拒雙方,出手之速,變招之
快,當真如閃電雷奔,間不容髮!
    兩招交接,也只不過是剎那間事。
    藍莘夫自然認得出他兒子藍君壁的武功路數,如今眼看韋宗方出手路數迥異,而且
還竟然身具上乘武功。驚駭的向後退了兩步,兩道炯炯如電的眼神,直盯著韋宗方,冷
然道:「你果然不是壁兒!」
    韋宗方道:「在下早就說過不是令郎。」
    藍芋夫臉色一沉,怒哼道:「那你為什麼要假冒犬子之名?」
    韋宗方笑道:「老丈說的好笑,在下幾時假冒令郎,應該說是令郎假冒在下才對。」
    藍辜夫再次打量了他一眼,嘿然道:「你就是近日江湖上傳說曾破去天殺娘回風刀,
震斷萬劍會主黃金劍的韋宗方了?」
    韋宗方道:「不敢,那都是僥倖之舉,在下正是韋宗方。」
    藍莘夫點點頭道:「很好,那你就跟老夫走吧!」
    韋過方接道:「老丈原是援救令郎來的,在下既然並非令郎,不勞老丈相救,自然
用不著跟老丈出去了。」
    藍芋夫不耐道:「老夫不喜多說,快跟我出去。」
    韋宗方道:「老丈請自便,在下此刻還不想離開毒沙峽。」
    藍莘夫喝道:「小輩,老夫非叫你跟我出去不可!」
    韋宗方臉色微變,怒道:「在下尊你年長,才讓你三分,你一再相逼,難道在下真
還怕你不成?」
    藍莘夫道:「時間不多,你不肯走,那只有由老夫把你擒下了。」
    韋宗方道:「老丈要和在下動手麼?」
    藍芋夫道:「你小心了!」
    忽然踏步搶進,一掌分心拍出。
    韋宗方知他武功高強,早已氣納丹田,蓄勢待敵,一見對方出手擊來,但聽呼的一
聲,勁風潮湧,威勢極強。
    心知對方方才把自己當他兒子,使的只是以擒拿為主,此刻既知自己並非他兒子,
出手自然就凌厲了!一時那敢絲毫大意,左掌一引,右手使了一記「天外來雲」化卸敵
人掌力,同時也暗寓反擊之勢。
    藍莘夫冷哼一聲,擊出右掌,中途突然變招,改直劈為橫掃,使了一記「推波助
瀾」。一股剛猛勁風,橫捲而來,先行逼住了韋宗方退路,左手翻腕出指,食中二指一
驕,閃電指向他「玄機」、「將台」等穴。
    一攻之中,兩招齊出,形成兩路合擊之勢!
    尤其他在右手一記「推波助瀾」,先行封住了韋宗方左後兩方退路,指風是從他右
側點劃而來,使人除了硬接,無法躲閃。
    韋宗方雙足一頓,躍起四尺來高,讓開藍莘夫橫掃而來的掌風,身軀未沉,雙腿已
連環踢出。第一腿直取對方心窩,同時一吸真氣,身形借勢朝上騰起,第二腿閃電跟出,
踢向藍莘夫面門。
    這一記大出藍莘夫意外,逼的他不得不向後疾退兩步,突然大喝一聲,雙掌同時揚
起,平擊而出,凌空向韋宗方拍去,掌勢未到,潛力如潮,已自逼人而來!
    韋宗方這一記原是險招,身形凌空,那敢和他硬拚,踢出雙腿往上倒翻過去,懸空
打了一個觔斗,朝斜裡落去,退開了數尺之外。
    藍莘夫怒喝一聲,藍袍飄動,一閃而至,振臂發招,雙掌開闔,連續攻到。韋宗方
自幼只學會一套武當「兩儀劍法」、和一套「太極掌」。
    這是他叔叔畢知明為了使他掩護身扮,除了內功心法,沒有教他其他武功。但在
「兩儀劍法」中暗藏了他師祖的三招「乾三震」,在「太極掌」中,也暗藏了修羅絕學
「修羅刀」。韋宗方就恁著這兩套武功,在江湖上揚名立萬,說來也實在是僥倖之事。
    此刻他一見藍莘夫雙掌連續急攻而來,自然而然的雙手圈動,使出了「太極掌」御
敵。但藍莘夫領袖雲南武林,一身武學,豈是等閒之輩?
    韋宗方雙手左右打圈,無論守護得如何嚴密,總是碰上藍莘夫兩路夾擊的招數,別
說反擊,就是防守,也感到左右支繼,難以應付。
    片刻工夫,兩人已打了二十來招。
    藍莘夫冷嘿一聲,殺機陡起,只見他身法招式,陡然大變!招招都是踏奇門,走偏
鋒,雙手分擊,一攻前面,一攻身後,使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法,同時襲擊而出。
    韋宗方原已處於劣勢之下,對方這一變招,攻勢更見凌厲,心中一急,右手揮掌護
身。左手有時無法封解對方招式,忙亂之中,偶而也駢指如戟,使出一兩式劍法,用來
拒擋來勢。
    他在劍法一道,如今不但練熟了「修羅十三式」,而且也抽暇涉獵了萬劍會主借給
他的「萬劍歸宗劍法」,雖沒練熟,但也記住了不少招式。因此他在緊迫之際,左手無
意之中,就極自然的使展出適應化解對方攻式的劍法來。
    這在韋宗方來說,先前原是偶然之間,無意使出,但等到對方攻勢封開之後,心頭
立時想到自己方才使的竟是一記劍法的招數!
    自己正感一套「太極掌」窮於應付之際!這一發現,心頭一喜,於是右手也試握劍
訣,以臂代劍,窘然劃出!這一著果然生效,立時又把藍莘夫的攻勢,化解開去。
    韋宗方證實了劍招同樣可以應用,心頭不覺大喜,精神陡振,左手劍訣一引,右手
劍訣同時源源出手。
    初時以指代劍,展開劍法,終究不如一劍在手,使來純熟,一面對敵,一面還要用
心索求下一式的變化。
    封了一陣,劍訣出手,逐漸純熟,「兩儀劍法」、「修羅十三式」之中,還夾雜了
萬劍會集天下劍法精英的「萬劍歸宗劍法」。
    這一來,居然把藍莘夫的凌厲攻勢,壓制了下去!不,藍莘夫竟然變成了替他練習
喂招的對手!
    兩人又鬥了一陣,藍莘夫愈打愈覺奇怪,對方先前明明左右支絀,看去已經敗像畢
露,何以自己加強攻勢之後,對方反而逐漸穩定下來?
    他這一注視,發現韋宗方的招式,似掌非掌,似指非指,出手嘶然生風,怪招迭出!
一時恁自己的見聞,竟然看不透對方使的招術路數!
    一個人心有所思,精神難免分散,忽覺一股強勁指風,凜然劃到,心頭一震,急忙
舉掌封出。但聽「拍」的一聲,韋宗方劈擊而來的劍訣,和他格出的手腕相撞,只覺右
時手腕隱隱發麻!心頭吃了一驚,立即向旁則一躍。
    就這一讓之勢,已被韋宗方搶得了先機,欺身迫擊,連續劈出三式劍招。
    要知雙方此刻皆以迅速而凌厲的招式相搏,攻拒之間,不能絲毫予以可乘以隙,只
要一著失神,就立落下風。
    藍莘夫這一退讓,幾乎敗於韋宗方掌指之下,幸得他對敵經驗豐富,臨危不亂,大
喝一聲,一招「鴻鈞萬化」,雙掌平胸推出,全身功力,盡凝兩掌,全力擊出。
    這一擊,他含憤而發,潛力潮湧,橫及四五尺寬,朝韋宗方身前席過來!韋宗方自
知功力不如對方,不敢和他硬接,身子一側,避開了正面。
    但雙方勢道,都是快若雷奔,韋宗方雖然避開了正面,依然收招不及,劃出的手臂,
不慎和藍莘夫席捲而來的掌風邊緣,接觸上了!但覺一陣強猛潛力,從身邊拂掠而過,
韋宗方一個身子被震得打了一個旋轉,當堂震退出兩步。
    藍莘夫卻在此時,雙肩一晃,欺到韋宗方面前,凝立不動。韋宗方再待後退,已然
不及,也只好凝立不動,目注對方,蓄勢以待。
    他們站得極近,四目相對,誰也沒有作聲。
    過了半晌,藍莘夫嘿然點頭道:「閣下武功,果然大是不弱,難怪你有這般狂妄。」
    韋宗方道:「在下不知那裡狂妄了?」
    藍辜夫沉聲道:「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出五十招以上,江湖上確也算得上一把好手;
但不知你對用毒一道,是否也有研究?」
    韋宗方心頭一凜,藍辜夫雄霸雲南,擅於用毒,他在武功不能佔得自己便宜,自然
要使毒了!當下抬目問道:「你要使毒?」
    藍辜夫一手撚鬚,冷做的道:「不錯,雲南藍家,精於用毒,你大概總有個耳聞
吧?」
    韋宗方凜然道:「你若單恁武功取勝,在下縱然落敗,也輸得心服日服,若是恁仗
毒物……」
    藍莘夫沒待他說完,冷冷說道:「雲南藍家,百十年來,一向以毒出名,老夫縱然
使毒,江湖上也不會有人說老夫不對的了,不過老夫從不暗中使毒,偷襲於人。」
    韋宗方道:「你要如何使法?」
    藍莘夫道:「老夫舉手一揮,你能躲閃得開,不為毒氣所迷,老夫一擊不中,即當
自去。」
    韋宗方心中暗想:「你既然事先說出來了,自己有了防備,大概要躲過你一擊,也
不算難事。」心念轉動,這就點點頭道:「好,在下自當一試。」
    藍莘夫陰嘿一聲,道:「很好,你小心了!」
    韋宗方因他預先說出就要使毒,早已摒住呼吸,藍辜夫大袖一展,堪堪揚起,他立
即身形晃動,縱身朝橫裡掠去!
    這一下他早有準備,橫躍而出,動作極快,一下就閃到一丈開外,那知雙腳落地,
突然一陣頭暈,眼前一黑,身子搖動,幾乎跌倒,急急提聚真氣,雙腳連移幾步支撐著
未倒下去。
    心中登時明白,對方在和自己說話之時,早已使了手腳,他說的什麼從不暗中使毒,
只不過是穩住自己,等到毒性發作而已!一時不覺怒從心起,抬目喝道:「老匹夫……」
    藍莘夫早已一掠到他身前,出指如風,連點了韋宗方兩處大穴,嘿然笑道:「如何,
你還是閃避不開吧?」
    話聲一落,伸手挾起韋宗方身子,很快的開出門去。
    這時毒宮花廳上,燈火輝煌,正有五個人同坐飲酒!
    那是假冒藍莘夫的甘瘤子、毒沙峽總護法龍在天、副總護法尚無求、毒爪黃狼壽一
峰、和一個身穿大紅裟袈的番僧智光禪師。
    今天中午,是毒沙峽主親自替藍莘夫接風,席設毒宮大廳,隆重歡迎藍莘夫的加盟
毒沙峽,那是正式宴會。
    宴後,甘瘤子還親筆寫了一封信給南海門掌門人束守勤,函中說明自己加盟毒沙峽,
以及毒沙峽主及欲和南海門聯盟之意。並說出賢侄小蕙,現在也在毒沙峽中,蒙峽主款
待,這封信寫得詞意婉轉懇切,甚是得體。
    龍在天自然不疑有假,看完書信,大喜過望,立時派了一名得力門人,資書前往南
海。甘瘤子心裡暗暗好笑,這封信送到南海,自己早已一走了之,管你真假。
    晚間這席酒,是龍在天替藍莘夫洗塵,席設花廳,因為沒有毒沙峽主在場,大家不
拘形跡,縱聲談笑,賓主歡洽。
    在座的人,都是酒量甚豪之士,加上甘瘤子存心留住大家,好讓韋宗方有機會查探
他父親下落,是以特別顯的酒興甚濃,不時和大家乾杯。
    這一席酒,直吃到二更已過,尚未終席。
    就在此時,只見一個身穿銀紅短裝的苗條少女一陣風似的闖進花廳,口中嬌聲道:
「爸……
    龍在天放下酒杯皺皺眉道:「香兒,你這時還不睡覺,到花廳來作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1:55

第58章 進出自如
    龍香君目光轉動,臉上一紅,道:「女兒是找韋少俠來的,他沒在這裡?」
    甘瘤子暗暗吃了一驚,心想:「要糟!」一面打量了龍香君一眼,呵呵笑道:「龍
兄,這位就是令嬡?」
    這岔打得極妙!
    龍在天經他一問,只好先擱下追問韋宗方之事,一面笑道:「正是小女。」一面朝
龍香君道:「香兒,這位就是威震雲南的藍怕父,還不快去見禮?」
    甘瘤子心中暗暗冷笑道:「中午你裝模作樣的和我稱兄道弟,晚上卻要叫我伯父
了!」
    龍香君連忙檢襖道:「藍伯父,侄女給伯父叩頭。」
    甘瘤子連忙一攔,大笑道:「賢侄女不可多禮,哈哈,龍兄有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
令嬡,真好福氣。」
    龍在天道:「藍兄好說,令郎人如玉樹臨風,少年英雄,藍兄福氣,不知比兄弟好
了多少倍!」
    這是真心話,他有意把自己女兒,許配藍君壁,中午就向甘瘤子暗示過了。
    尚無求自然知道老大的心意,哈哈大笑道:「藍兄,龍兄兩位的令郎令嬡,真是一
對壁人,咱們有家室的人,才是不勝羨慕呢!」
    智光禪師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幾時讓洒家替你們兩位撮合撮合,討杯喜
酒……」
    龍香君粉臉驟紅,跺跺小蠻靴急叫道:「爸……」
    龍在天瞧著女兒,笑道:「時光不早,你快進去睡吧。」
    龍香君道:「方纔女兒去找韋少俠,……不在屋裡……」
    甘瘤子下午和龍在天單獨談了很久,知道藍君壁假冒韋宗方之事,毒沙峽只有尚無
求,壽一峰兩人知道,連他女兒都不知其中真相。」
    是以龍香君心目中,始終把藍君壁當作韋宗方,焉知藍君壁已被人掉了包,如今的
韋宗方已是真韋宗方了!
    此刻他說的韋宗方不在屋中,那自然是去查探他父親下落去了,心中這份焦急,當
真不可言宣。
    龍在天則因藍君壁已經服過自己的「迷神散」,不慮他逃走,聞言淡淡笑道:「韋
少俠也許看到今晚月色甚好,在外面走走,那也沒有什麼。」
    龍香君道:「不,女兒發現他屋中沒人,四下裡找了一遍,也……」
    話聲未落,只聽一陣促的腳步聲,奔了進來,那是毒時遷,手上還握著了一柄藍汪
汪的鋼刀,目光一抬,瞧到花廳上諸人,不覺呆的一呆!
    尚無求臉色一沉,喝道:「徒兒,你慌慌張張的好沒規矩?」
    毒時遷給他師傅這一喝,不禁臉上一紅,怔怔的瞧著甘瘤子,一時訥訥說不出話來。
    甘瘤子江湖經驗,何等老到?看到毒時遷奔入花廳,第一眼看到自己,就臉色一變,
不再作聲,心中暗暗哺咕:「莫非韋兄弟出了問題?這不可能,韋兄弟有二師妹接應,
就是被人發現,也足可把發現的人制住,除非碰上了毒……」
    他一想到毒,心頭登時怦然發急!
    龍在天擺手道:「老二,別阻攔他,他也許有什麼報告。」
    尚無求目光一抬,問道:「你進來有什麼事?」
    毒時遷望了甘瘤子一眼,躬身道:「弟子今晚輪值,方才例行巡視,在後山腳下,
遇到……」
    尚無求道:「遇到什麼?」
    毒時遷道:「弟子遇到的是藍……老前輩。」
    甘瘤子心中一驚,道:「遇上老朽?」
    尚無求雙眉微蹙,叱道:「胡說,藍兄一直在此飲酒,未曾離開半步。」
    毒時遷被他師傅一叱,嚎懦道:「藍老前輩還打了弟子一掌,差幸弟子躲閃的快,
沒被打中。」
    尚無求聽他越說越荒謬,不覺怒道:「那有這等事?」
    甘瘤子心裡明白了,暗想:「莫非藍莘夫真的趕來了?」
    龍在天道:「你把才纔情形,說的詳細一點!」
    毒時遷道:「弟子巡查白沙峽,剛下山坡,就看到一條人影,飛掠而來,弟子心頭
一動,只當峽中發現了敵蹤,急忙迎了上去,到得近前,才瞧清是藍老前輩……」
    甘瘤子道:「你瞧清楚了,真是老朽?」
    毒時遷又望了他一眼,道:「弟子看清楚了,確是藍老前輩,而且肋上還挾著一個
人,弟子急忙問道:「藍老前輩可是拎到奸細?」
    弟子話聲出口,藍老前輩已掠到弟子身前不遠,一聲不作,揮手一掌朝弟子劈來,
弟子慌忙閃開,他接連幾躍,已經老遠,弟子才趕來稟報。
    龍在天急急問道:「你看清楚這人手中挾的是誰?」
    毒時遷搖搖頭道:「沒看清楚。」
    龍香君道:「爸,他會不會把韋少俠劫走?」
    甘瘤子突然心中一凜,暗暗叫了聲道:「糟……」
    這情形已經極為明顯,一定是藍莘夫得到他兒子被擒的消息,夤夜入谷,把藍君壁
救了出去。沒想到韋宗方為了查探他父親下落,經二師妹設計,移花接木,早已把藍君
壁換了出去,沒想到藍莘夫會在此時趕來,如今他救出的藍君壁,已是真韋宗方了!
    心念電轉,不覺霍地站了起來,沉聲笑道:「此人現在何處?他膽敢假冒老朽,潛
入峽中劫人,老朽倒要瞧瞧他……」
    話猶未了,突見又是一名黑衣漢子匆匆進來,見到龍在天就躬身道:「稟報總護法,
屬下兄弟方才經過南海束姑娘住的賓舍前,發現木門大開,兩名侍候束姑娘的使女,倒
臥地上。屬下兄弟見狀之後,知道已經發生了事故,正待過去瞧瞧,不想走到門口,走
在前面的兩名突然一言不發的倒了下去,屬下特地趕來稟告。」
    龍在天聽的臉色大變,一揮手,回頭朝壽一峰道:「敵人只怕是從白沙峽來的,壽
老三速去白沙峽阻截敵人出路。」
    毒爪黃狼答應一聲,立即匆匆出去。
    龍在天又朝尚無求道:「尚老二,你去一趟水簾洞,別叫他們奪船從水路逃走。」
    副總護法尚無求道:「小弟遵命。」匆匆朝外奔去。
    甘瘤子心中暗暗忖道:「聽他口氣,那白沙峽似是自己等人進來的枯井通道,那麼
他口中的水簾洞水道,莫非是毒沙峽的正式出口了?」
    龍在天又向毒時遷吩咐道:「立時傳下令去,峽中所有弟兄,各按本身職務歸崗,
不得在峽中任意走動。」
    毒時遷應了聲是,迅速退去。
    龍在夭又道:「香兒,你快去稟報峽主,本峽今晚發現敵蹤,峽主是否另有指示?」
    龍香君似乎不大願意回去,說道:「爸,這點小事,何用驚動峽主?」
    她心中惦掛著韋宗方,自然不願意進去了。
    龍在天作色道:「峽中發生了事故,如何不稟報峽主?你快進去。」
    龍香君呀起小嘴,無可奈何的轉身朝外走去。
    甘瘤子心中暗暗冷笑:「龍在天叫他女兒進去,分明是要她以峽主身份出來了。」
    龍在天等她女兒走後,也立即拱拱手道:「藍兄,大師請和兄弟同去。」
    甘瘤子、智光禪師同時起身,隨著龍在天步出毒宮。
    此時毒沙峽中已是五步一崗,站滿了黑衣跨刀大漢,瞧到三人紛紛施禮。
    束小蕙住的地方,就在毒宮左側,龍在天領著兩人,走到門口,此時已有兩名峽中
弟子,在屋前佈崗。門口不遠,果然倒臥著兩名使女,和兩個黑衣勁裝漢子,因為總護
法還沒到場,大家不敢妄動。
    甘瘤子遠遠看到屋中情形,心中暗中一驚,忖道:「照這情形看來,莫非柳師妹已
經出了紕漏!」
    龍在天在屋前站定,回身道:「藍兄,大師且請留步,兄弟先過去看看。」話聲一
落,便自走了過去,俯身朝地上四人仔細瞧了一陣,突然臉色大變,怒哼道:「無形之
毒!難道是九毒教主來了?」
    甘瘤子和智光禪師站在五丈之外,聽他說出屋中是「九毒教主」使的手腳,心頭登
時明白。
    方才聽毒時遷的報告,好像是藍莘夫已經趕來!如今束小蕙住的屋中,又發現了
「無形之毒」,可見真是藍莘夫和九毒教主潛入救人。
    九毒教主覬覦南海門「辟毒金丹」原方,才要藍君壁劫待束小蕙,藍君壁才假扮韋
宗方行事,沒想到無巧不巧被毒沙峽擒來。
    藍莘夫和九毒教主互有勾結,那麼兩人連袂潛入毒峽,一個是救兒子,一個就順手
撒上一把「無形之毒」,把束小蕙一併帶走;但他們那裡知道藍莘夫救去的已經不是藍
君壁,九毒教主擒去的也不是束小蕙了。
    想到這裡,心頭不禁暗暗焦的,韋兄弟和柳師妹被人擄去,自己卻因假扮了藍辜夫,
一時又脫不得身……
    只聽一陣囊囊履聲,傳了過來,抬頭望去,來的正是白髯黑袍,手持竹杖的毒沙峽
主!
    甘瘤子暗自一愣,他一時摸不清來者是誰?因為據他所知,龍在天女兒喬裝的毒沙
峽主,九毒教主都是這付裝束。
    另外則是金臂神將歐桓,因為他要接應自己等人,要時常進出毒沙峽,自己臨時教
了他如何化裝成毒沙峽主的易容之術,遇上毒沙峽的人,也好混充一下,如果是他,當
然也是這付裝束。
    智光禪師可不知其中曲折,見到毒沙峽主,立時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峽主親
自來了。」
    毒沙峽主還了一禮,道:「大師請了。」一面朝甘瘤子拱拱手道:「藍兄可知發生
了什麼事嗎?」
    甘瘤子正待還禮,只聽見自己耳邊,響起歐老頭的聲音,說道:「老朽歐桓。」
    甘瘤子聽得大喜,急忙答道:「峽中方才發現了假冒兄弟之人,同時侍候束小蕙的
兩名使女,也中了無形之毒。」
    話聲一落,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只怕來的是九毒教主和藍莘夫兩人,已把
韋兄弟、柳師妹劫擄去了,老丈快請追下,在下也隨後就來。」
    毒少峽主一手捻髯,怒聲道:「有這等事?老夫不信有誰敢來毒沙峽生事!」
    手中竹杖突然一點,人已如飛而去。
    毒手天王龍在天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磁瓶,傾了四粒藥丸,餵他們服下,一面又從
袖中抽出一支尺許長的銅管,在離地尺許光景,不住的輕晃,口中冷嘿道:「就恁這點
門道,也敢到毒沙峽來賣弄?」他自然也看到毒沙峽主了,但他正在運功吸收散佈地上
的無形之毒,無法出聲,直等到他把地上餘毒吸完,迅速用棉花塞住銅管。然後抬頭朝
智光禪師道:「大師快去攔住他,那是假冒峽主的九毒教主!」
    甘瘤子聽得一驚,暗道:「老賊眼力果然厲害!」
    智光禪師早已雙腳一頓,迫了下去。
    甘瘤子心念一動,也立即隨著智光禪師身後而去。此時正好中毒的兩名大漢兩名使
女,同時醒轉,坐了起來,一眼看到總護法,慌忙躬身行禮。
    龍在天一揮手朝兩名使女問道:「快說,束姑娘那裡去了?」
    兩名使女齊聲道:「昨晚峽主親自來了,在門外叫束姑娘出去,束姑娘剛到門口,
就踏地不起,婢子聞聲走出,只覺一陣頭昏,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龍在天大怒道:「果然是被九毒教主劫走了。」
    身形倏然騰起,朝白沙峽方向追去。
    卻說智光禪師一路急起直追,身化一團紅影,宛如浮矢掠空,迅快無倫朝毒沙峽主
身後追來。
    山蹬道上,已可看到毒沙峽主的後影,智光禪師大聲叫道:「峽主快請留步。」
    毒沙峽主回頭瞧去,來的只是一個紅衣和尚,便自停住身子,問道:「什麼事?」
    智光禪師身法奇怪,閃電掠落,厲笑道:「總護法請你回去。」
    毒沙峽主突然洪聲笑道:「老夫命你先回去!」
    話聲出口,右手呼的一掌,朝智光禪師當胸推來,一團強猛潛力;隨掌而出,呼嘯
有聲!
    智光禪師原是密宗高手,三年前經龍在天敦聘而來,擔任毒沙峽護法禪師,這三年
之中,他由龍在天的協助,以奇毒藥物,練成「毒手印」。此刻眼看毒沙峽主一掌推來,
不由大笑道:「九毒教主,你要和咱家對掌,只怕是找錯人了!」
    腳下後退一步,右手一舉,僧袍中伸出一隻蒲扇大的手掌,臨風一晃,剎那之間,
色呈紫黑,迎著毒沙峽主擊來的掌風,按了過去!
    要知密宗「大手印」掌法,雖屬外門功夫,但出手之際,卻是不帶絲毫風聲,並能
透物傷人,隔山打牛,可說霸道無比!
    雙方掌力驟接,毒沙峽主雙目精光暑射,大笑道:「和尚,老夫早已知道你練成毒
手印了!」
    這位毒沙峽主,可不是九毒教主,他是接應韋宗方的歐老頭!
    歐老頭平推而出的右臂,忽的一收,緊接著又疾吐而出。這一收再發,動手如電,
但聽「轟」的一聲,掌風威勢,登時加強,一團強烈的罡風,像排山倒海般直撞過去!
    智光禪師沒料到對方功力,會有如此深厚,自己的「大手印」功夫,竟然遠非對方
之敵!等到發覺不對,再待收回掌力,已是不及,一股潛力,宛如潮水般壓上身來!但
覺身上一震,飄然直退了一丈開外,立時雙目復閉,左手捧腹,右手按胸,靜靜的站著
不動。
    顯然是和歐老頭一掌硬拚,震動真氣,正在運功行氣。
    甘瘤子縱落到智光禪師身側,問道:「大師可是受了傷麼?要不要在下助你一臂之
力?」
    智光禪師微一睜動閉著的雙目,望了甘瘤子一眼,緩緩搖了搖頭,很快又閉上眼睛。
    甘瘤子暗暗冷笑一聲,心想:「此刻我要取你性命,只要一掌便可把你擊斃掌下
了!」身形一側,越過智光禪師,說道:「大師既然不需在下協助,就請安心運氣調息,
在下這就迫九毒教主去。」
    說罷,縱身躍起,一路追了下去。
    不多一會,毒手天王龍在天一道人影,橫空掠來,一眼瞧到智光禪師一個人站在山
道上,不禁心頭一震,忙道:「大師如何了?」
    智光禪師吸了口氣,道:「貧僧一時大意,被九毒教主偷襲,已經沒事了。」
    龍在天道:「藍兄呢?可是追下去了?」
    智光禪師點點頭道:「九毒教主武功極高,藍兄一人只怕不是他的敵手,咱們快
追。」
    龍在天聽的一怔,智光禪師密宗高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從他口中說出九毒教主
武功極高,藍莘夫不是他的對手,自是可信!
    九毒教主會有如此厲害,當真是毒沙峽心腹大患……
    正在思忖之間,只見毒時遷氣急敗壞的飛奔而來,一眼瞧到龍在天,立即躬身道:
「稟告總護法,咱們峽西禁地出了事啦!」
    龍在天心頭又是一震,問道:「出了什麼事?」
    毒時遷道:「胡管事身中毒藥暗器,左首一號房……」
    龍在天急急問道:「一號房怎樣了!」
    毒時遷道:「一號房的白癡,也被人毒死了!」
    龍在天雙目圓睜,跺跺腳,怒哼道:「是九毒教主幹的,這老匹夫……」猛地回過
頭去,朝智光禪師道:「大師,咱們追!」
    兩人一路疾馳,有如兩縷輕煙,在鋪著白沙的峽道上飛行,不消片刻,便已追到峽
口。
    只見毒爪黃狼壽一峰手上捧著一對奇形兵器毒狠爪,守在路側,他左右兩邊一排站
著四名弟子,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概。
    龍在天一掠而至,面罩重霜,深沉巨目朝四下一掃,沉聲道:「壽老三,九毒教主
可是從這裡逃出去的?」
    壽一峰楞的一楞道:「兄弟趕來此地,始終不曾見過九毒教主打這裡經過。」
    龍在天問道:「那麼方才可有什麼人出去了?」
    壽一峰道:「方纔只有峽主偕同藍兄,匆匆從此出去。」
    龍在天道:「那九毒教主就是假冒峽主,從這裡逃了出去,藍兄是追九毒教主來的,
難道沒和你說明?」
    壽一峰奇道:「這就不對,峽主和藍兄一路,是搜索峽外敵蹤去的,他還說總護法
和大師,已經搜索前山去了。」
    龍在天呆了一呆,勃然怒道:「好個藍莘夫,原來是臥底來的,他……他和九毒教
主裡應外合,逃出毒沙峽去,老夫上了他的惡當!」說到這裡,不覺仰天厲笑道:「老
夫要不把你們兩個老匹夫擒回來,毒沙峽還能稱雄江湖麼?」
    突然從大袖中取出一面黑色令旗,遞到壽一峰手上,沉聲道:「壽老三立即替我傳
下令去,要尚老二水道迂迴包抄,搜索全山。大師速隨兄弟迫敵,壽老三可率四令八公
隨後來援。」
    說完,偕同智光禪師,匆匆向石窟奔去。
    龍在天自然不知道假扮毒沙峽主和藍莘夫的會是金臂神將歐桓和天殺門的甘瘤子。
    這時九毒教主和藍莘夫,擄了韋宗方,束小蕙兩人,早已從枯井秘道中出去。
    今晚是月黑風高之夜,二更稍過,枯井中突然飛起兩條人影。
    先前一個白髯黑袍老人,稍後則是一個藍袍老者。
    這兩人肋下,各自挾著一個人,才一現身,枯井四周,一人來高的灌木葉中,刷,
刷,刷同時躍出六條黑影,身法迅疾,掠落兩人身前。
    六條黑影,是兩名身材苗條的黑衣少女和四名面蒙黑紗的黑衣佩劍漢子。
    白髯黑袍老人並沒說話,大袖一揮,和藍袍老人當先縱起,兩條人影一掠數丈,去
勢甚遠!兩女四男六名黑衣人也宛如一陣黑煙,各自施展輕功,跟著兩人身後飛奔而去。
    由白沙洞出山,有一條小徑,盤山而東,曲折數十里,這一行人,個個都有著一流
身手,奔行之勢快捷如風,片刻工夫,業已奔出十幾里路。
    正在奔行之際,但見前面山腳間,忽然出現了一盞紅燈。黑夜中像是貼地浮動!
    再看,那紅燈由一盞變成了兩盞!
    再看,已由兩盞變成了四盞!
    紅燈沿著山腳浮動,宛如行雲流水,漸漸接近。那是一乘軟轎!
    轎前面一人,手持燈籠而行,前後轎桿上也各自掛著一盞燈籠,轎後一人,手上也
持了一盞燈籠。
    深山夜行,各人手上點盞燈籠,原也常有之事,但這條山徑可並不寬,兩行人碰上
了頭,就得有一方讓路才行。
    轎前是一個緇衣中年女尼,她一手打著燈籠,和人家相隔還有一丈來遠,便自打了
個問訊,高聲說道:「施主們請快退,別衝撞著小庵瘟神姑娘。」
    白髯黑袍老人沉聲道:「老夫從不讓路,你快叫她們把轎子抬開去。」
    中年女尼聽的似乎一怔,提高燈籠,照了照白髯老人,失聲道:「原來是老施主,
小庵瘟神娘娘出賽回來,趕返庵去,老施主常來小庵進香,自然知道瘟神娘娘衝撞不
得……」
    白髯黑袍老人肋下挾著一個人,不耐道:「那來這麼囉嗦,老夫叫你們讓開,就得
趕快讓開。」
    中年女尼面現難色,遲疑了一下,朝轎後跟著的小尼姑招招手道:「師妹,你快過
來。」
    那小尼姑答應一聲,從轎邊上鑽了過來,道:「師姐,什麼事?」
    中年女尼指指白髯黑袍老人道:「這位老施主時常到咱們庵裡來進香,算來也是娘
娘的信徒,如今人家老施主有急事趕出山去,你快向娘娘請個示,是不是可以讓他們先
走?」
    原來這小尼姑還是乩童!
    小尼姑瞧瞧白髯老人,點點道:「這位老施主,我認識他,每逢初一、十五,都要
來燒香,我這就向娘娘請示。」說完,一扭身,撲的朝轎前跪了下去,喃喃禱告了一陣,
然後站起身,搖搖頭道:「娘娘說,初一月半來燒香的不是他。」
    中年女尼回頭望了白髯老人一眼,道:「明明就是他咯!啊,娘娘還說了什麼?」
    小尼姑道:「娘娘說,他們手裡抱著的兩個人,和娘娘有緣,要他們把人放下了再
走。」
    白髯黑袍老人突然仰天一聲笑,道:「你們裝神弄鬼,想來是毒沙峽的人了?」
    中年女尼怔道:「貧尼是白沙洞准提庵來的。」
    白髯黑袍老人雙目精光暑射,沉聲道:「你們再不把轎子抬開,莫怪老夫一掌把他
擊成粉碎!」
    中年女尼驚啊一聲,哧得後退了兩步。
    小尼姑道:「師姐,娘娘還說,他若是一定要咱們讓路,咱們就讓了他。」
    中年女尼吃驚道:「要娘娘的神轎讓他?」
    小尼姑道:「這是娘娘的聖意,他不信神,咱們強不過他,只有聽他的了。」
    中年女尼點點頭,朝兩個抬轎的小腳老嫗道:「娘娘答應了,咱們就讓吧。」
    兩名抬轎的老嫗一聲不作,果然把轎子抬向路側,讓出路面。
    白髯黑袍老人冷嘿道:「早就該讓開了。」話聲一落,抬抬手道:「藍兄請先!」
    藍袍老者雙目緊注著軟轎,低聲道:「教主還是要他們先行吧!」
    白髯黑袍老人目光一動,點點頭道:「也好。」
    說完,揮了揮手。他身後二女四男,六名黑人像一溜黑煙掠了過去,藍袍老者和白
髯黑袍老人也很快的從轎側過去。
    白髯黑袍老人回頭陰聲道:「依老夫看來,你們不用回庵去了。」
    中年女尼打訊道:「老施主好走,貧尼們今晚非趕回小庵去不可。」
    白髯黑袍老人沉嘿一聲,回身走去。
    那知走了不到三丈光景,前面二女四男六個黑衣人突然雙腿一軟,同時驚「啊」了
一聲,往地上坐去!
    藍袍老者臉色一變,止步道:「教主,他們中了人家暗算!」
    白髯黑袍老人俯下身去,伸手朝地上一抹,沉哼道:「無形之毒,她們果然是毒沙
峽的人。」
    說話之時,大袖一抖,只見從他袖中,一連串飛出六顆白影,分別朝他們門下六人
口中投去。
    藍袍老者瞧的暗暗點頭,心想:「自己身邊縱然也帶有解毒藥丸,但像他這一手及
時投藥的手法,俐落快疾,自歎勿如,當真不愧是九毒教主!」
    白髯黑袍老人藥丸出手,放下肋下挾著的人,口中大喝一聲:「站住!」
    右手竹杖一點,身形凌空掠起,宛如天馬行空,朝那軟轎飛撲過去。這時那頂軟轎,
業已走出四五丈外!
    中年女尼和小尼姑聽到喝聲,瞥見白髯黑袍老人凌空飛撲而來,啼得驚啊一聲,抱
頭後退。
    兩個抬轎老摳敢情也啼昏了頭,抬著轎子不向前跑,卻反而一個轉身,抬著轎子,
朝撲來的自髯老人迎去!
    白髯黑袍老人來勢快如雷奔電閃,身形堪堪撲到轎前,右掌一記「雷火交擊」,直
向軟轎中擊去!
    這一擊,但聽「轟」的一聲,一團凌厲強猛的潛力,隨掌發出!一時罡風激盪,排
山倒海般直撞過去,威勢猛惡驚人!
    如論這一掌的力道,足以開山裂石,掃上軟轎,還不把它擊成粉碎?但怪事就出在
這裡!強猛絕倫的掌風,勢若狂颶,挾著雷霆萬鉤之力,撞到轎前,既沒有遭到抗拒,
也沒有絲毫接觸!
    這團掌風,好像投入了無底深淵,連一點動靜都感覺不到,就如泥牛人海,自行消
失,連轎簾都沒飄動一下!
    白髯黑袍老人心頭大凜,身形暴退,喝道:「轎中是什麼人?」
    中年女尼躲得遠遠的,高聲叫道:「轎裡是小庵出賽回來的瘟神娘娘!」
    藍辜夫也已看出溪溪,說道:「教主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白髯黑袍老人側臉道:「藍兄大概也看到了,兄弟拍出去的掌風,一到轎前就突然
消失無形,寧非怪事?」
    藍芋夫道:「那轎中只怕隱有高手。」
    白髯黑袍老人道:「不錯,兄弟倒要瞧瞧他能不動聲色接下兄弟一掌的,究竟是何
方神聖?」
    話聲出口,反腕從身邊抽出長劍,直向軟轎行去。
    中年女尼睹狀大驚,遠遠的叫道:「老施主,轎中確是小庵供奉的瘟神娘娘,老施
冒讀不得!」
    白髯黑袍老人嘿然冷笑道:「老夫從不信邪。」
    中年女尼似乎不敢阻攔,任由他朝軟轎欺去,口中說道:「冒讀了菩薩,那是老施
主的罪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2:29

第59章 各展其毒
    白髯黑袍老人手提長劍,筆直走到軟轎前面,還不見轎中有何動靜,不由大喝一聲
道:「光棍眼裡不揉砂子,朋友何用躲躲藏藏,還不給老夫出來?」
    口中喝著,人已欺到轎前五尺,倏然住步,雙目炯炯注視著轎中,暗自凝神戒備。
    那知過了半晌,仍然不見有人答話,連轎簾也不見動上一動。
    轎中人這般意外的沉著,使人頓有神秘之感!心頭不覺大怒,驀地欺上一步,一振
手中長劍,疾向軟簾中刺去!
    這一劍,他功凝右腕,推出的劍招上,含蘊了強烈的內力,那知一劍刺入,竟然毫
無抵抗。三尺青鋒,刺進去了兩尺有餘,轎中竟似空無所有,劍尖接觸不到一點東西。
    不,白髯黑袍者人只覺自己手上有些空蕩蕩,輕飄飄的感覺,心知不對,急忙抽劍。
但這一抽,不由使他心頭猛凜,原來刺入轎中的長劍,竟然無聲無息,被人用寶刃削去!
    轎中人不但武功極強,而且還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刃!
    白髯黑袍老人手握斷劍,霍然向後躍退了兩步,喝道:「閣下武功高強,身懷利刃,
自非江湖無名之輩,怎的藏頭縮尾,躲在轎中,不敢出來?」
    那小尼姑聽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真是活見鬼,轎裡坐著的明明是瘟神娘娘,
那裡是人?」
    中年女尼道:「這位老施主既不肯相信,嬤嬤就打開轎簾,讓他瞧瞧吧!」
    兩個抬轎的小腳老婚,原先放下軟轎,躲的老遠,此刻聽中年女尼一說,果然答應
一聲,朝軟轎兩側走去。
    白髯黑袍老人自然不會相信截斷自己長劍的真會是什麼瘟神娘娘,此刻看她們自顧
掀起轎簾,正是求之不得之事。只要掀開軟簾,接下自己一掌,又截斷自己長劍的究竟
是神是人,立時可以證實了!
    此時他六個門人,也已醒轉,紛紛站了起來。
    藍袍老人把手中挾著的人,交給兩名黑衣漢子,緩緩走了上去。
    兩個抬轎的小腳老嫗一左一右走近轎前,伸手打起軟簾,但見轎中果然端坐著一座
綠發銅面的神像。
    白髯黑袍老人不禁微微一呆,嘿然笑道:「老夫不信你會是銅像!」
    伸手從竹杖中抽出一支玉尺,閃電朝神像銅頭上敲去。
    「嘿……」銅像口中忽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冷哼,銅頭倏偏,擱在橫木上的銅手,很
快的抬了起來,一把朝玉尺抓來。
    白髯黑袍老人原是用毒能手,擊出玉尺迅疾一縮,就在這剎那之間,陡然發覺一股
肉眼無法看清的淡煙,迎面灑來!他久經大敵,心頭一驚,暗暗忖道:「此人能在毫無
舉動之間,施放劇毒,今晚倒是遇上了高人!」
    思忖之際,大袖迅速朝前揮去。
    那銅像左手突然屈指一彈,發出錚的一聲輕響!
    白髯黑袍老人冷笑一聲,左手伸出大袖,同樣屈指輕彈。銅手屈指連彈,還可聽到
錚然有聲,白髯黑袍老人的屈指連彈,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種屈指連彈,在旁人看來,既無凌厲指風,也不見打出什麼暗器來,似乎只是空
彈指甲。但焉知在這俄傾之間,雙方已經互相克制,施展六種劇毒,每一種劇毒,都能
在無聲無息之間,使對方中毒,失去抵抗。
    白髯黑袍老人突然縱身後退,目注銅像喝道:「你是毒沙峽主?」
    銅像緩緩站起,從轎中跨了出來,冷峻的道:「不是。」
    藍袍老人道:「那麼朋友究是何人?」
    銅像道:「你們聽到過銅夫人麼?」
    藍袍老人道:「老夫從未聽人說過。」
    銅夫人冷哂道:「孤陋寡聞。」
    白髯黑袍老人陰笑道:「你聽到過九毒教主麼?」
    寒星暴閃,玉尺突然迎面擊出。
    銅夫人口中又是一聲冷哼,右手一揮,長袖飛動,射出一道寒光,那是一柄不過尺
余長的短劍!
    劍柄深隱袖中,無法瞧見,但只要看它一掠之間,就閃動起一片冷輝,就可知道是
一柄鋒利絕世,斷金切玉的寶刃了!
    白髯黑袍老人正是九毒教主,他手中寒玉尺雖是不畏刀劍,但因銅夫人手上那柄短
劍,隱泛異彩,無法認出它的來歷。他寒玉尺上,曾被韋宗方無意中用鏤文犀鑿穿了三
個小孔,所謂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一時那敢和銅夫人的短劍硬碰,只得倒躍數尺,
才把一劍避開。
    銅夫人冷冷說道:「堂堂九毒教主,原來只會偷襲!」
    說話之中,連攻七劍。這七劍招招如電閃風飄,快疾無與倫比,迫的九毒教主連連
後退。
    銅夫人七劍出手,突然身形一停,轉臉喝道:「藍莘夫,你有多少道行,敢向我施
放劇毒?」
    原來在她向九毒教主追擊之際,藍袍老人無聲無息的施放了劇毒!
    銅夫人劍招一緩,九毒教主有了反擊機會,玉尺一送,一招「天龍尋穴」疾向銅夫
人咽喉點來。
    銅夫人劍勢一轉,斜向九毒教主王尺上撩去,口中喝道:「你們還不服輸麼?」
    九毒教主見她有意用短劍砸自己玉尺,越發不敢和她硬接,身形一偏,避開劍勢,
縱聲大笑道:「勝負未分之前,你這話似乎說的大早了一點。」
    銅夫人冷哼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九毒教主怒喝道:「你當老夫怕了你麼?」
    銅夫人朝中年女尼招招手道:「素月,你替我接他幾招,讓他們見識見識。」
    中年女尼躬身應了聲「是」,一躍而出,目光掃過九毒教主、藍莘夫兩人、冷冷的
道:「你們誰想開開眼界?」
    說得好大的口氣,她居然沒把這兩位一派宗主放在眼裡。」
    藍莘夫清懼的臉上,陡現怒容,喝道:「好狂妄的尼姑。」
    中年女尼冷笑道:「貧尼狂不狂,你們一試就知道了。」
    藍莘夫怒聲喝道:「老夫就教訓教訓你。」
    中年女尼道:「很好,貧尼有僭!」
    突然屈指輕彈,幾縷指風,勁急如矢,直向藍莘夫身前擊來。
    銅夫人冷冷說道:「素月,不必和他們糾纏。」
    藍辜夫見多識廣,自然認得出中年女尼使出來的競是佛門「多羅葉指」,心頭暗暗
一凜!身形向旁側一閃,避讓開中年女尼的指風,突然欺身而上,掌出如風拍向中年女
尼右肩,沉聲道:「你也接老夫一掌!」
    中年女尼不加思索,右手疾出,迎著藍莘夫掌上擊來,藍辜夫雄霸雲南,不僅擅於
用毒,掌上工夫,也極深厚。
    此刻眼看中年女尼居然揮掌硬接,心中不禁暗暗冷嘿,雙掌接實,響起了蓬然一聲
大震!
    這一掌硬拚之下,中年女尼固然被震的臉色一變,後退了兩步!
    藍莘夫只黨中年女尼內功極強,竟然也被震的向後退出一步!心頭感到一震,突然
一陣頭昏,朝地上跌坐下去。他心頭清楚,探手入懷,取出一顆藥丸,納入口中,就閉
上眼睛,就地坐著不動,正在運功調息。
    九毒教主瞧得心頭大駭,恁藍宰夫的武功,決不可能連中年女尼一掌都接不下來!
    銅夫人冷峻的道:「素月,也給他一掌。」
    中年女尼應道:「弟子尊命。」忽的欺身而來,一招「直叩天門」朝九毒教主當胸
直擊過去,口中喝道:「輪到你了!」
    九毒教主眼看藍辜夫被她一掌震的坐到地上,心疑中年女尼也許掌上有什麼花樣,
那肯硬接。身形橫躍,右手一抬,竹杖使了一記「橫瀾千里」,猛向中年女尼攔腰掃去。
    中年女尼冷笑一聲,突然中途換招,橫劈出掌,潛運功力,一招「橫架金梁」,手
掌硬向竹杖上劈來!
    這是一記以徒手和對兵刃的硬打手法,除非你自認為功力勝過對方,才敢出此!中
年女尼如論功力,當然要比九毒教主遜上一籌,這一招瞧的九毒教主也不禁一呆!
    雙方出手極快,這原是電光石火一般,中年女尼右掌快要和竹杖接觸之際,上身倏
然右轉,左掌也閃電拍來,雙掌一合,「拍」的一聲,把杖頭合住,雙手不放,奇怪無
比的隨勢朝前送出,反向九毒教主當胸搗去。
    這一記說不出招式,如果一定要說,那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吧?
    中年女尼從出掌、變招、合掌,以至借九毒教主之杖,搗九毒教主胸腹,當真是一
氣呵成,快得無以復加!
    九毒教主沒想到對方一個中年尼姑,居然會有這般高強的武功,心頭不禁微生凜駭!
他竹杖被人雙掌合住,那還敢怠慢,立即功運右腕,猛力一抖,沉聲喝道:「去吧!」
    在他想來,以自己的功力,這一抖之勢,至少也可以把中年女尼摔上一個觔斗!那
知喝聲方出,陡覺一股潛力,透過竹杖,撞上身來!
    九毒教主連轉念都來不及,猛吸一口真氣,運集全力功力,「呼」的一聲,一襲黑
袍登時鼓了起來!
    潛力和潛力接觸,外人聽不到半點聲息。
    中年女尼忙不迭的雙手一鬆,放開竹杖,飄身橫躍,還是被震的身軀晃動,後退了
一步。
    九毒教主這一提聚真氣,運集全身功力,一陣硬拚,突然感到一陣頭重腳輕,雙目
眩暈,再也站立不住。雙腿一軟,和藍莘夫如出一轍,砰的朝地上坐了下去!
    他心頭突然明白過來,藍莘夫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他是和自己一樣,並非武功不如
人家!而是在不知不覺之間,中了人家暗算,又妄動真氣,引發毒性!
    這下毒的人,當然是銅夫人無疑!
    恁自己——九毒神君的傳人九毒教主。恁藍莘夫——江湖聞名的用毒世家雲南藍家
的掌門人!還著了人家的道,這還有什麼話說?」
    九毒教主坐在地上,長歎一聲,緩緩闔上眼皮。
    這下可把九毒教主門下兩女四男六個門人,驚駭得不知所云,教主和藍莘夫全被人
家制住了,剩下他們六個人,還管什麼用?
    銅夫人冷冷一笑,忽然從她大袖中飛出兩個紙包,分別落到九毒教主和藍莘夫身前,
說道:「這是我秘製的解藥。」
    九毒教主雙目驀然一睜,道:「你有何居心?」
    銅夫人冷曬道:「並無居心,我只是不想殺你們。」
    九毒教主陰狠的望了銅夫人一眼,一聲不作,取出紙包,把藥未倒入口中,吞了下
去。
    藍莘夫自己已經服過解毒藥物,此刻正在運功逼毒,他自然知道用毒一門,各有練
制之法,自己服下的解毒藥物未必能解對方的奇毒,也就放棄運功,取過解藥,納入口
中。
    一回工夫,兩人都已覺出所中奇毒,果然消解,同時站了起來。
    銅夫人冷聲道:「你們可以走了,不過要留下這兩人。」
    伸手朝韋宗方,柳凌波指了一指。
    藍莘夫道:「夫人要留下犬子,究是為了什麼?」
    銅夫人冷聲道:「他不是你兒子,他是韋宗方。」
    九毒教主道:「你究是何人?」
    銅夫人道:「我就是銅夫人。」
    九毒教主回頭道:「後會有期,藍兄咱們走吧!」
    九毒教主、藍莘夫等人走後,銅夫人也帶了韋宗方、柳凌波兩人而去。
    歐老頭、甘瘤子兩人一個假扮毒沙峽主,一個假扮了藍莘夫,居然一吹一唱,騙過
奉命扼計白沙峽出口的毒爪黃狼壽一峰,大模大樣的走進山窟。一路疾行,躍出枯井,
歐老頭不覺仰天大笑。
    甘瘤子道:「老丈,咱們快追下去。」
    歐老頭搖搖頭道:「不忙,九毒教主和藍莘夫把人劫走,咱們有藍君壁在手裡,還
怕他則甚?目前要緊的倒是毒沙峽出了亂子,咱們又是從枯井秘道出來的,龍在天必然
要傾巢出動,大舉搜索。
    對面石窟中只有單老弟一個人守護,而且姑娘和藍君壁迷藥未解,此洞距離枯井極
近,豈非立時就會被他們搜到?咱們還是先回去把姑娘和藍君壁一起運走才好,」
    甘瘤子點點頭道:「老丈說的有理,那麼咱們也得快了。」
    兩道人影宛如電閃風飄,急急趕返山腰石窟,歐老頭當先,甘瘤子在後,跨進石窟,
目光一轉,兩人心頭同時一震,已經出了事啦!
    不是嗎?鐵判單世驊一個人蒙著頭呼呼大睡,石窟中那裡還有心神被迷的柬姑娘和
藍君壁的影子?
    歐老頭心中一急,猛地一個箭步,掠到單世驊身側,一手掀開他蒙在頭臉上的一件
短褂。
    只見單世驊張開大口,嘴角還在流著口涎,看去睡得極熟,似是被人點了睡穴,這
就伸手一掌,朝他背上拍去。
    單世驊驀地一跳,驟然睜開眼來,一眼瞧到面前站著兩人,正待開口!
    歐老頭已急急問道:「單老弟,什麼人點了你穴道?」
    單世驊愕然道:「沒有啊,什麼人也沒有進來,在下只是睡熟了。」
    歐老頭道:「你再想想,姑娘和藍君壁呢?給誰劫走了?」
    鐵判單世驊聽的悚然一驚,舉目四顧,果然不見了束小蕙和藍君壁兩人,不覺急得
滿臉通紅,道:「在下不知怎會睡的這般死法,束姑娘、藍君壁方纔還在洞裡躺著,這
是給誰劫走了呢?」
    他這一躍起,忽然從他身上,落下一小塊破棉絮來!
    甘瘤子看的奇怪,俯身拾起,只覺這一小塊棉絮好像甚是潮濕,不覺拿近鼻子,聞
了一聞。
    這一聞,突然感到一陣頭暈,心下大驚,他在江湖上看得多,聽的多了,這棉絮上
分明浸過迷藥。立時長長的吐了口氣,道:「老丈,不用問了,單兄是被人暗中施了手
腳。」
    歐老頭道:「甘老弟可是發現了什麼嗎?」
    甘瘤子手掌一攤,道:「老丈請看,這是江湖上常見的迷藥,奇怪,此人使迷藥的
手法,看來並不高明。」
    單世驊一眼瞧到甘瘤子手上的棉絮,不覺又羞又怒,憤然道:「甘大俠說的不錯,
這種迷藥,只是江湖下五門的人才用。」
    歐老頭道:「單老弟再想想,老朽出去之時,你不是還在運功嗎,什麼時候睡下去
的?當時可曾發覺有什麼不對嗎?」
    單世驊想了想道:「老丈出去的時候,在下正在運功調息,你走後不久,石窟就有
幾頭山鼠,互相追逐,甚至還爬上在下肩頭,揮之即逃,一會又來,在下不勝其煩,就
取了一件短褂,蒙住頭臉,不想就這樣睡著了。」
    甘瘤子聽他說出山鼠,不覺心中驀然一動!
    想起前晚歐老丈從毒沙峽出來,正在說話之際,自己就發覺窟後有人偷聽,而且也
明明聽到是人的鼻息,歐老丈比自己還快就朝洞中迫了過去,結果他腳尖賊到了一隻山
鼠,只當是鼠,也就沒再搜索。想到這裡,不覺抬目道:「老丈,莫非有什麼人利用山
鼠?」
    歐老頭敢情也想到那晚之事,皺皺眉道:「山鼠……這事果然透著蹊蹺……」
    甘瘤子沒有作聲,緩緩朝洞後走去,凝足目力,仔細朝四周打量。
    前文已經說過,勾漏山石峰千百,巖穴勾曲穿漏,深入山腹,他們停身之處,這座
石窟,自然也甚是深遂,只是前洞較為寬敞,越到裡面,蹴上了山鼠,自己也依稀聽到
那偷聽的人的呼吸聲音,是從洞後傳來的。因此,他懷疑這後洞也許通向另一石窟,劫
走束小蕙,藍君壁的人,也是從洞後來的。他凝足目力,漸漸走到狹窄之處,運功護身,
側身朝裡走去。
    歐老頭瞧到甘瘤子朝裡走去,不覺問道:「甘者弟,你發現什麼了嗎?」
    甘瘤子卻以傳音答道:「還很難說。」
    歐老頭回頭朝單世驊笑道:「很難說,大概總有些影子,走,咱們一起進去。」
    單世驊那還怠慢,立即跟在歐老頭身後,朝裡走去。這裡洞地勢朝下,當然黑得伸
手不見五指,但除狹窄得須側身而入,卻也並沒什麼異狀。
    洞窟轉折極多,似是逐漸向下。甘瘤子、歐老頭一身武功,都已到了上乘境界,雖
在黑暗之中,仍可清晰如睹,鐵判單世驊功力不如兩人遠甚,這下那裡想看得到什麼,
只是小心翼翼的跟在歐老頭身後,亦步變趨。
    不多一會,已經摸進十來丈遠,只聽一陣吱吱亂叫,光聽聲音少說也有一二十頭山
鼠,原來前面,地方已經寬大了許多,是一個數丈見方的石窟。
    甘瘤子走在前面,腳下絲毫不帶聲息,驟然躍出,那些山鼠乍睹生人,是以驚得到
處亂竄。
    甘瘤子身形一停,迅快的朝四週一瞥,但見一大群山鼠,一陣亂竄之後,急先恐後
的朝一個數尺方圓的洞穴中鑽了進去。心中暗暗忖道:「這洞穴不大,何況穴外有這許
多山鼠居住,看來裡面不可能有人……」
    心念方動,陡覺一條人影,從身邊擦過,奇炔無比的跟在山鼠後面,朝洞穴中穿射
而入:
    耳中同時聽到歐老頭一縷傳音的話聲,說道:「兩位老弟守在此地,老朽進去瞧
瞧!」
    原來歐老頭心急束小蕙安危,搶先穿進洞去。甘瘤子瞧得暗暗讚歎,就恁他這份身
法,速度之快,自己委實不如遠甚!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但聽洞穴中傳出歐老頭一聲大笑,喝道:「真沒想到這裡面
果面有人!」
    甘瘤子聽的一怔,急忙說道:「單兄咱們快進去!」
    話聲出口,人已飛躍過去,掠入洞中。
    只覺這洞穴入口不大,裡面卻甚為寬敞,好像是一間石室,只是空洞洞的,一無所
有!
    三面石壁上,卻大大小小有著許多孔穴,大者尺許,小者如拳,那群逃進來的山鼠,
敢情躲到石孔中去了。
    歐老頭站在靠右首石壁,他對面站著一個形貌詭奇的枯瘦老人;這老人禿頂,尖腮,
豆眼,鼠鬚,身著一件半長不短灰衣,腰束草繩,大概被歐老頭點了穴道,弓著腰站在
那裡,兩隻眼睛,骨碌碌亂轉。
    甘瘤子瞧他這副模樣,登時想起一個人來,抬目問道:「老大,這人可是地行鼠張
慶!」
    歐老頭道:「甘老弟認識他?」
    甘瘤子道:「在下聽人說過。」
    單世驊晃亮火招子,照著枯瘦老人瞧了一陣,接口道:「不錯,此人正是地行鼠張
慶,他昔年以善於鑽穴聞名,江湖上已有十年不見他的蹤影了,原來他躲在勾漏山中。」
    歐老頭道:「不管他地鼠山鼠,咱們問問他!」
    說完伸出手去,拍開了他的穴道。地行鼠穴道一解,兩肩一聳,霍地一躍而起。
    甘瘤子伸手朝他肩頭一按,冷笑道:「朋友識相些,乖乖的坐下來!」
    地行鼠但覺肩頭上壓下一股千鈞大力,身不由己的朝地上坐去,口中恨恨的道:
「你們是什麼人,這……這算什麼?」甘瘤子道:「朋友自己明白,咱們光棍眼裡不揉
砂子,你把兩個人藏到那裡去了?」
    地行鼠瞪瞪眼道:「兩個人,兩個什麼人?」
    歐老頭怒聲道:「咱們姑娘和藍君壁,難道不是你劫走的?」
    地行鼠接道:「我幾時劫走你們姑娘,我就住在這裡,你們瞧,除了壁上的山鼠洞
穴,藏得了什麼人?」
    他這話倒是不假,這間石室,空無所有,一目瞭然,壁上雖有許多洞穴,但最多也
不過徑尺方圓,除了老鼠,確實藏不了人。
    歐老頭急道:「朋友說的是實話吧?」
    地行鼠道:「我真的不知道。」
    歐老頭目光一轉,搔搔頭皮,道:「看來真不是他劫走的了。」
    甘瘤子道:「老丈,你聽他的,不是他還有誰?」
    地行鼠道:「我說的是實話,信不信由你。」
    單世驊怒聲道:「你昔年就是下五門的鼠竅,方才由你訓練出來的山鼠,趁我不備,
暗下迷藥,難道還不是你?」
    地行鼠目光閃動,搖頭道:「你們越說越奇怪了,我怎會訓練山鼠,下你的迷藥,
你老哥大概看錯人了。」
    單世驊喝道:「難道你不是地行鼠張慶?」
    地行鼠茫然道:「不是。」
    話聲出口,突然身子就地一滾,再一弓身,刷的朝壁角下一個洞穴中鑽去。他動作
奇快,身子一弓,登時縮小了許多,真像一頭地鼠一般,頭先腳後,竄將進去。
    這手「縮骨功」,委實高明!
    歐老頭上身微俯,一把抓住了他一隻右腳,口中呵呵笑道:「朋友,歐大佬面前,
你想逃走,可大不容易。」
    地行鼠一個身子,已經鑽進去了一半,一隻右腳卻被人家扯往,用力一掙,那想掙
得脫歐老頭的手把?但覺一陣劇痛,小腿骨幾乎要被捏碎,口中不禁大叫道:「你快松
手!」
    歐老頭笑道:「我一鬆手,不是就平白的讓你逃跑了嗎?」
    地行鼠殺豬般叫道:「我不逃,我不逃。」
    歐老頭道:「那你就爬出來。」
    地行鼠無可奈何,果然依言從洞穴中倒爬出來。
    歐老頭一鬆手,出指如風,點了他腳上兩處穴道,笑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現在該乖乖的說了吧?」
    地行鼠坐在地上,罰神諸咒的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這句話,我可以發誓,
我沒有劫人。」
    單世驊道:「那你為什麼要逃?」
    地行鼠道:「你們在逼我,我自然只有逃了。」
    甘瘤子喝道:「誰相信你發誓,咱們只要你說實話。」話聲一頓,突然雙目寒光暴
射,喝道:「你如果不說,那也不要緊,只要你熬得住就行!」
    右手倏揚,駢指如戟,朝地行鼠胸口點來!
    地行鼠臉色一變,駭然道:「你要如何?」
    甘瘤子說道:「朋友在江湖上總聽說過五陰截脈手法吧,我要點你幾處穴道,先廢
了你一身功夫再說。」
    地行鼠臉色慘白,嘴唇懦動了一下,道:「好,我說就是了。」
    甘瘤子冷哼道:「快說,你把人藏到那裡去了?」
    地行鼠目光轉動,囁嚅道:「我是奉命行事。」
    歐老頭猛地一把,像老鷹抓小雞一般,把他抓了起來,怒喝道:「咱們姑娘,果然
是你劫走的?」
    地行鼠道:「你……你老放手,不是我劫走的。」
    歐老頭怒聲道:「你方才說是奉命行事,現在又說不是你了?」
    五指一鬆「叭」的一聲,把地行鼠摔倒地上。
    地行鼠急道:「我沒說慌,我只是把這位用迷藥迷翻,劫走人的不是我。」
    歐老頭問道:「你是奉誰之命?」
    地行鼠道:「銅夫人。」
    「銅夫人?」歐老頭雙目乍睜,問道:「她在那裡?」
    地行鼠道:「准提庵。」
    歐老頭道:「劫去的人,也在准提庵?」
    地行鼠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歐老頭道:「甘老弟,咱們快走。」
    甘瘤子道:「老丈如何處置此人?」
    歐老頭道:「只要他說的是實話,那就放了他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3:00

第60章 數語退敵
    地行鼠道:「在下就住在這裡,決不說慌。」
    歐老頭無暇和他多說,匆匆退出石窟,三人一路疾奔。趕到准提庵,歐老頭藝高膽
大,連打量也不打量,腳下沒停,陡然一吸真氣,身形如天馬行空,凌空飛掠而起,直
向牆頭上落去。
    堪堪飛落牆頭,只見階前天井中,仰首停立一個中年女尼,似在等候著人一般,一
眼瞧到歐老頭飛落牆頭,立即躬身說道:「家師命貧尼在此恭候,請三位施主到後進待
茶。」
    她說話之時,甘瘤子、單世驊也相繼飛上牆頭。
    歐老頭問道:「你師父就是銅夫人麼?」
    中年女尼躬身道:「家師道號,上飛下雲,銅夫人乃是貧尼師叔。」
    歐老頭可不管什麼飛雲師太,沉聲道:「咱們姑娘和藍君壁,就是你們劫持來了
麼?」
    中年女尼道:「老施主到了後進,自會知道。」
    歐老頭怒聲道:「別說小小一座尼庵的後進,就是龍潭虎穴,歐大佬也未必放在眼
裡,甘老弟、單老弟,咱們下去。」
    話聲一落,一步跨了下去。
    這座小庵的圍牆,少說也有八尺來高,中年女尼站在階前,天井雖然不大,雙方少
說也有五六丈距離,但歐老頭就是這麼一步,就跨到了中年女尼身前,說道:「小師傅
請在前面帶路。」
    中年女尼瞧到歐老頭一步跨到面前,心頭也自暗暗凜駭,但臉上卻絲毫不露,淡淡
一笑道:「老施主誤會了,家師不問塵世已久了,就是師叔也並無惡意。」
    歐老頭洪聲笑道:「普天之下,歐大佬對任何人的惡意,都從不在乎。
    中年女尼沒再說話,領著三人越過大殿,進入後進。這裡又是一個小夭井,天井左
右各有兩排房屋,她走近左廊,便自停下,回身合什道:「三位施主請進。」
    歐老頭跨進屋去,甘瘤子、單世驊、中年女尼也相繼跟人。
    歐老頭目光一轉,口中不覺咦了一聲!原來這間小客室中,已有四個人坐在那裡!
    這四個人竟然是兩個韋宗方,兩個束小蕙!其中一個韋宗方和一個束小蕙,見到三
人,立時站了起來。
    韋宗方喜道:「歐老丈、甘大哥、單兄果然來了!」
    束小蕙道:「大師兄,你們如何找到這裡來的?」
    不用說,這兩個一個是真韋宗方,另一個則是假扮束小蕙的柳凌波了。
    甘瘤子大笑道:「你們怎會也到這裡來了?」
    韋宗方道:「小弟和柳姑娘被潛入毒沙峽的九毒教主、藍辜夫兩個所劫持,多蒙銅
夫人中途相救,送來此地。」
    歐老頭眼看韋宗方、柳凌波已然脫險,只有束小蕙、藍君壁兩人仍坐椅上一動沒動,
顯然穴道受制,這就朝束小蕙走去。
    中年女尼叫道:「老施主且慢。」
    歐老頭道:「小師傅有什麼事?」
    中年女尼道:「敝師叔方才交代,束姑娘和藍施主是中了毒沙峽龍在天特製迷藥。」
    歐老頭道:「這個老朽知道。」
    中年女尼道:「此種迷藥,只有龍在天的獨門解藥能解,敝師叔也無能為力,好在
甘大俠已經得到了兩顆解藥,在迷藥未解之前,不可解開他們受制穴道。」
    甘瘤子聽的暗暗一驚,心想:「龍在天送自己解藥之事,銅夫人如何會知道的?」
    當下就從懷中掏出兩顆解藥,給兩人餵下。
    歐老頭搔搔頭皮道:「老朽有一件事,想請教小師傅。」
    中年女尼道:「老施主請說。」
    歐老頭道:「令師叔把他們弄來,想必另有高見?」
    中年女尼道:「敝師叔得知龍在天已在大舉搜山,諸位歇足之處,距枯井極近,你
們又只留下一個人守護,給他們搜索到了,豈不依然把兩人送進毒沙峽去了?」
    歐老頭道:「這麼說來,倒是老朽錯怪令師叔了。」
    話聲方落,只聽庵外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龍在天有事拜訪飛雲老師太。」
    這是龍在天的聲音,毒沙峽的人,果然一路搜索下來了!
    歐老頭道:「姓龍的來的正好,甘老弟,咱們出去把他打發走了。」
    中年女尼道:「龍在天是找家師來的,不勞老施主費心,還是由貧尼出去打發了他
就是。」
    她好大的口氣,毒手天王豈是好打發的?
    中年女尼話聲一落,轉身道:「諸位請在此稍坐,貧尼去去就來。一說完,翩然朝
外走去。
    歐老頭等她走出,低聲道:「咱們出去瞧瞧,毒沙峽不乏高手,這小師傅決非龍在
天對手,萬一動手,咱們也好暗中助他一臂。」
    甘瘤子點了點頭接道:「老丈說的極是,咱們既在這裡,自然不容毒沙峽的人,動
了准提庵一草一木。」
    柳凌波道:「我也去。」
    甘瘤子道:「束姑娘、藍君壁尚未醒轉,師妹和韋兄弟,單兄三人,還是留在這裡
的好。」
    說完,便和歐老頭跟在中年女尼身後,走了出去。
    恁歐老頭和甘瘤子兩人一身武家造詣,跟在中年女尼身後,中年女尼自然一無所覺。
她連頭也沒回,逕自走出大殿,越過天井,開了山門,走將出去。
    這時歐老頭、甘瘤子兩人早已掠上大殿屋脊,隱入暗處,只見庵門外站著二十來名
手仗淬毒撲刀的黑衣大漢,為首三人,中間是毒手天王龍在天,左首是副總護法尚無求,
右首則是毒僧智光禪師。
    三人身後鴿立著四個青袍白髯老人,和八個灰衣老人,那正是龍在天門下,每人都
練有一身奇特毒功的四令八公。
    歐老頭嘿然笑道:「龍在天居然把他全部精銳都搬出來了!」
    甘瘤子笑道:「這倒不是對付咱們來的,他和九毒教主勢不兩立,自然志在必
除……」
    兩人說話之際,只見中年女尼目光一轉,朝龍在天打了個訊,冷冷的道:「龍老施
主愛夜而來,有什麼事麼!」
    毒手天王龍在天主持毒沙峽,名震武林,但見了中年女尼,卻也不敢得罪,拱拱手,
笑道:「老朽無事不敢驚攏貴庵,只是今晚敝峽發現敵蹤……」
    中年女尼冷聲道:「貴峽發現敵蹤,和小庵有什麼相干?」
    龍在天碰了她一個釘子,依然陪笑誼:「那潛入敝峽的人,還劫走了敝峽兩個人,
老朽手下已經搜遍本山數十里方圓,依然不見蹤跡,也許對方並未遠去。」
    中年女尼冷笑道:「老施主是不是認為小庵窩藏了什麼人嗎?」
    她口氣極冷,而且咄咄逼人,聽得甘瘤子心中大奇!她究竟何所恁恃,敢對毒手天
王如此無禮?
    龍在天陰笑道:「小師傅誤會了,老朽不是這個意思。」
    中年女尼得理不讓人,冷冷一哼,道:「龍老施主若無此意,何至三更半夜,率領
多人,聲勢洶洶的趕來小庵,龍老施主大概是想搜索小庵來的了?」
    龍在天還未答話,智光禪師早已聽得忍耐不住,洪聲喝道:「小尼姑,咱們自然要
搜,快去叫你師傅出來。」
    中年女尼臉色一變,還未開口!
    只聽從庵中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素月,什麼事?」
    中年女尼慌忙向裡躬身稟道:「師傅,毒沙峽的龍老施主說他們峽中丟了兩個人,
要到咱們庵裡來搜……」
    那低沉聲音道:「要他們搜吧!」
    龍在天朝空抱抱拳道:「老師太言重,龍在天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老師太
面前放肆,在下原是怕手下人驚動了老師大,才來瞧瞧,在下告辭了。」
    說完,揮了揮手,率著眾人,匆匆退走。
    這情形,瞧的隱身暗處的歐老頭、甘瘤子好不驚奇,不知中年女尼的師傅,究竟是
何來歷?居然會使毒手天王這般忌憚?兩人眼看無事,便自悄悄退回客室。
    柳凌波迎著問道:「大師兄,龍在天走了,沒動手?」
    甘瘤子點點頭,只聽一陣腳步聲,中年女尼也跟著走了進來。甘瘤子連忙朝師妹來
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問。
    中年女尼目光一轉,落在束小蕙,藍君壁兩人身上,道:「這兩位施主,服下解藥,
已有頓飯工夫,毒性已解,可以替他們解開穴道了。」
    說完,疾快的在兩人身上,拍了一掌。
    束小蕙、藍君壁同時身軀一震,倏地睜開眼來!
    柬小蕙一眼瞧到韋宗方,也瞧到了歐老頭,口中櫻嚀一聲,奇道:「歐怕伯,這是
什麼地方啊!」
    歐老頭早已守在她邊上,忙道:「姑娘醒過來了,沒事了吧?」
    束小蕙眨眨眼睛道:「沒有什麼啊,我……我好像做了一場惡夢……」
    藍君壁睜開眼睛,當然看清了眼前是些什麼人。
    他雖是迷失神志,堪堪清醒過來,但看到了眼前這些人,心頭立時有幾分明白,霍
地站起,一聲不作朝外走去。
    柳凌波身形一動,正待朝他身後迫去。
    甘瘤子低聲道:「師妹,讓他去吧!」
    中年女尼道:「敝師叔方纔曾有交代,等這位姑娘醒了之後,諸位就該離開小庵。」
    歐老頭拱拱手道:「老朽一行,多蒙令師叔賜助,自該當面致謝。」
    中年女尼道:「敝師叔另有要事,早就走了。」
    歐老頭道:「尊師呢?是否容老朽等人……」
    中年女尼沒待歐老頭說完,合十道:「老施主原諒,家師已有多年不見外客了。」
    歐老頭道:「既然如此,咱們不打擾了。」
    中年女尼道:「諸位且慢!」
    歐老頭道:「小師傅還有什麼見教?」
    中年女尼道:「敝師叔行前交代貧尼,轉告諸位,離開小庵之後,務必前往天狼坪
一行,那裡有人等候,如有困難,敝師叔自然派人接應。」
    甘瘤子心中暗道:「自己一行人如果真有困難,只怕你師叔也幫不上忙了。」
    柳凌波問道:「天狼坪在那裡?」
    中年女尼道:「由此往西,大概有二十二三里路程。」
    歐老頭道:「令師叔既然這般說了,必有事故,咱們這就走吧!」
    大家起身辭出,跨出庵門。
    中年女尼雙手合十,說了聲:「貧尼不送了。」便自關上庵門。
    這時已快天亮,一行人以歐老頭為首,離開准提庵,走出一段路。
    柳凌波忍不住問道:「大師兄,方才龍在天如何會走的?」
    甘瘤子就把當時情形,說了一遍。
    柳凌波道:「大師兄,你說她師傅會是什麼人?」
    甘瘤子搖搖頭道:「武林中,要令毒手天王龍在天如此忌憚的人,實在想不出來。」
    束小蕙偏頭道:「歐伯伯,你呢,知不知道?」
    歐老頭道:「連甘老弟都想不出了,咱們很少到中原走動,那就更想不出來了。」
    束小蕙道:「這裡可不是中原呀,啊,歐怕伯,我倒想一了一個人,不知對是不
對?」
    歐老頭道:「姑娘想到了什麼人?」
    束小蕙道:「我聽爸說過,雲南無量山不是有一位神通!」大的老尼姑……」
    甘瘤子突然手掌一拍,道:「姑娘說的是無名神尼了。」
    束小蕙笑道:「原來甘大哥也知道。」
    她跟著韋宗方,也叫甘大哥。」
    甘瘤子道:「無名神尼,乃是武林中的公認第一位方外奇人,在下自然聽人說過。」
    歐老頭道:「據說神尼自從昔年以無上神功,在無量山石壁上,徒手塑成三尊如來
佛像,從此就沒有再下過靈山巖一步。」
    柳凌波道:「是了,准提庵老尼姑和銅夫人是師姐妹,她們可能是無名神尼的傳
人。」
    束小蕙喜道:「是啊,柳姐姐說的,我心裡也這麼想咯!」
    柳凌波望了她一眼,束小蕙是三師妹的情敵,她對她自然不無芥蒂。但這一眼看去,
只覺束小蕙一臉純潔,我見猶憐,心中不期對她生出幾分好感。
    束小蕙本來和韋宗方走在一起,忽然趕上幾步,口中叫道:「歐伯伯,我想起來了,
我是被一個壞人假扮韋少俠,把我劫持來的,後來呢?」
    歐老頭道:「這話說來長著,天狼坪快到了,咱們到了那裡再說。」
    東方漸吐魚白,群山之間,起了一層濛濛晨霧!
    一行人就在晨光熹微中奔行,二十幾里山路,不稍頓飯工夫,便已趕到一處峰下。
    大家對勾漏山路徑不熟,不知到了天狼坪沒有?
    歐老頭、甘瘤子兩人走在前面,正待停下步來瞧瞧山勢!
    突見前面一片松林中,唰的一聲,掠出兩條人影,攔住去路,喝道:「來的是什麼
人?」
    歐老頭側目朝甘瘤子笑道:「這大概就是等候咱們的人了。」
    甘瘤子目光一掠,看清前面兩人,一身青色勁裝,背負長劍,飄灑著青絲長穗,這
就說道:「他們是萬劍會的人。」
    正說之間,那兩名青穗劍士已然看到了韋宗方,急忙趨前一步,拱手說道:「原來
韋少俠已經脫險了。」
    韋宗方還了一禮,道:「兩位在此,想必慕容總管也趕來了?」
    其中一個青穗劍土道:「慕容總管是隨同劍主來的。」
    韋宗方聽說萬劍會主也來了,不覺心中一喜,問道:「劍主和慕容總管,現在何
處?」
    那青穗劍士道:「劍主和慕容總管昨晚進入毒沙峽去,此刻尚未出來。」
    韋宗方道:「毒沙峽並不在這裡!」
    甘瘤子突然想起昨晚龍在天曾經說過,他讓藍君壁繼續扮演韋宗方,是為了誘使許
多和韋宗方有關的人入彀。又道:「毒沙峽地勢隱秘,除了九毒教主,其餘的人,決難
找到。」又說道:「此事已另有安排。」
    這聞風趕來的人,既然找不到毒沙峽,那麼龍在天說的「另有安排」,自然是企圖
把來人引入另一個山谷,而那座山谷也正是設伏之處了。想到這裡,不禁暗暗叫了聲不
好,萬劍會主此時還沒有出來,那是中了對方埋伏無疑!
    那青穗劍士聽韋宗方說出毒沙峽不在這裡,不覺臉露驚奇,望了同伴一眼道:「這
就奇了,劍主來的時候,已經調查清楚,毒沙峽就在這裡。」
    甘瘤子道:「貴會除了會主和慕容總管已經進入峽去,不知還有那一位總管留在此
地?」
    那青穗劍士道:「敝會黑穗總管麻冠道長和兩位副總管就在山上。」
    甘瘤子道:「兩位能否通報一聲,咱們有事要見麻冠道兄。」
    青穗劍士道:「甘大俠好說,諸位都是劍主舊識,毋須通報,在下替諸位帶路。」
    說完,轉身朝山徑上行去。另一個青穗劍士朝大家行了一禮,便自退入林中。
    大家跟在青穗劍士身後,一路朝峰上疾行。韋宗方暗暗留神,只見山徑兩側,不時
發現人影閃動,他目力極強,雖在一瞥之間,已可看清隱身林中的儘是萬劍會第一流劍
手青「穗劍士。敢情慕容修手下的三十六名劍士全數來了!
    一回工夫,大家到了山腰間一座石窟之前,那青穗劍士腳下一停,朝石窟中躬身道:
「稟報總管,韋少俠和天殺門甘大俠、南海門束姑娘來了。」
    敢情他只認識韋宗方、甘瘤子、束小蕙三人。
    話聲方落,只見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急步從石窟中迎了出
來。
    麻冠道人目光一動,立即打了個稽首笑道:「韋少俠脫險前來,想必已和劍主見過
面了。」
    韋宗方還了一禮,道:「在下還沒和劍主見面。」
    禿尾老龍屠三省道:「那麼少俠可知劍主和慕容總管已經進入毒沙峽去了嗎?」
    甘瘤子道:「咱們到裡面再說!」
    麻冠道人江湖經驗何等老到,聽甘瘤子口氣,立即警覺其中定有事故,連忙點頭道:
「甘大俠說的極是,諸俠快請到裡面坐。」
    說完,引著大家進入石窟。
    這座石窟,裡面相當寬敞,除了右角放了一堆乾糧,就空無一物,自然是臨時歇腳
之處。
    麻冠道人歉然道:「咱們臨時找到這座洞窟,較為寬敞,四周又有林木掩蔽,不易
為對方發覺,委屈韋少俠諸位,只好席地而坐了。」
    韋宗方道:「道長不用客氣,在下先替大家引見。」口氣一頓,接道:「甘兄、和
束姑娘三位都已見過,這位就是人稱獨守南海天門金臂神將歐老丈,這位是甘兄的師妹
柳姑娘,道長兩人都曾見過。就是在上饒安遠鏢局手揮回風刀的那位黑衣蒙面姑娘。這
位是鐵筆幫護法人稱鐵判的單世驊單兄。」
    麻冠道人、鐵羅漢文明、禿尾老龍屠三省聽韋宗方這一介紹,不覺大吃一驚!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眼前其貌不揚的糟老頭,會是中原武林轟傳了三十年威名遠震的
獨守南天門金臂神將歐桓。更想不到這位俏生生嬌媚如花的姑娘,就是那天在安遠鏢局
手揮飛刀,震懾人心的黑衣女子!
    三人對望了一眼,慌忙連說久仰不止,大家寒暄了幾句,便各自在地上坐下。
    歐老頭、甘瘤子一行人,從准提庵出來,一路上忙著趕路,各人述說經過,也只是
粗枝大葉的說個概梗。
    甘瘤子自然也沒有時間說起和龍在夭的一番談話——龍在天是有意讓藍君壁扮演韋
宗方,旨在引人入彀之事。
    但此刻萬劍會主進入毒沙峽,一去不返,甘瘤子才驚覺到原來龍在天竟然在勾漏山
另外佈置了一處假毒沙峽。當然這假毒沙峽也就是陷阱了。
    大家才一落坐,甘瘤子就向麻冠道人問道:「道兄三位是否和貴會主一起來的?」
    麻冠道人道:「劍主得到韋少俠被毒沙峽劫持的消息,來的甚是匆忙,只率領慕容
總管手下一隊青穗劍士,和貧道等三人。」
    韋宗方聽說萬劍會主趕上勾漏,是為了搭救自己而來,心裡一陣感激,同時也想起
當日她送自己一束頭髮之事,臉上不禁有熱烘烘的感覺。
    甘瘤子又道:「道兄是否知道會主對韋宗方兄弟被擒的消息,從那裡得來的?」
    柳凌波道:「萬劍會主耳目靈通,自然是聽江湖上傳說了。」
    甘瘤子搖搖頭道:「不,咱們是遇上梅花劍兄妹,得到的消息,萬劍會主已回劍門
去了,消息沒有這般快法,何況江湖傳言,萬劍會主也未必會信。」
    麻冠道人點了點頭道:「甘大俠說的極是。」他目光一溜,接著低聲道:「諸位不
是外人,說也無妨,這消息是沙道兄透露給貧道的,貧道以飛鴿傳書,轉報劍士……」
    甘瘤子沒待他說完,突然一拍巴掌,道:「這就是了,唉,會主上了他的當!」
    麻冠道人道:「甘大俠此話怎說?」
    甘瘤子道:「貴會主此刻尚未回來,只怕已經中了龍在天的埋伏!這是一著預先布
置的陰謀!」
    麻冠道人吃驚道:「甘大俠心有所據,只是貧道還不明瞭。」
    甘瘤子道:「貴會主從那裡進去的?」
    麻冠道人道:「毒沙峽地勢隱秘,江湖上人只知毒沙峽之名,佬知道毒沙峽在勾漏
山的已是極少,當然更沒有人能知它的確切所在,劍主是根據沙道兄的指點……」
    甘瘤子道:「你們會主怎會相信沙天祐的話呢?」
    韋宗方知道萬劍會主義釋沙天祐之事,插口道:「萬劍會主對沙天祐有恩,我想他
不可能會陷害劍主。」
    甘瘤子問道:「道兄可知沙天祐說的毒沙峽在那裡?」
    麻冠道人道:「據沙天祐指出,毒沙峽就在此峰後面。」
    甘瘤子道:「如何?這裡是天狼坪,毒沙峽並不在此?」
    鐵羅漢廣明道:「貧僧早就說過那沙天祐靠不住。」
    柳凌波已從他們的口氣之中,聽出沙天祐似乎已經和萬劍會暗通聲氣,心中一動,
登時想起那晚被歐老頭截獲的飛鴿傳書的事來,忍不住道:「據我猜想,也許沙天祐已
經出了事啦!」
    甘瘤子口中唔了一聲道:「差不多,如果不是沙天祐存心誘萬劍會主人伏,那就是
沙天祐已經出了問題,不然不會有人假冒沙天祐之名,把會主引入假毒沙峽去了。其實
豈止萬劍會主,龍在天處心積慮,佈置陷阱,原是把我也計算在內的。」
    柳凌波望著甘瘤子奇道:「大師兄好像早已知道這件陰謀了?」
    甘瘤子道:「這是龍在天親口說的,方才咱們在路上,我沒時間說出來。」
    當下就把那晚龍在天說的一番話,詳細說了一遍。
    韋宗方聽說萬劍會主身陷假毒沙峽,心頭暗暗焦急,劍眉微蹙,抬目道:「這麼說
來,這假毒沙峽定是有著極厲害的埋伏了。」
    柳凌波道:「龍在天要把萬劍會主和大師兄都列在名單之內,沒有厲害埋伏他想困
得住誰?」
    麻冠道人道:「聽甘大俠的口氣,好像是從毒沙峽來的了。」
    甘瘤子大笑道:「咱們這些人,全是從毒沙峽來的。」
    歐老頭道:「不錯,咱們從真毒沙峽來,再去闖闖假毒沙峽,倒是一件有趣之事,
老朽不相信他龍在天佈置的陷餅,究有如何厲害?」
    韋宗方一躍而起,道:「說走就走,在下替大家打先鋒。」
    柳凌波瞧了他一眼,笑道:「韋少俠且慢,此事魯莽不得,龍在夭既是存心誘敵,
必有極厲害的埋伏,自然不用說了。試想恁萬劍會主、慕容總管的身手,豈是等閒?假
如真的先陷在假毒沙峽之中,那就是說,光恁武功已是無用,咱們先該有個瞭解,然後
才能行動,否則勢必有進無出,大家全都失陷在裡面。」
    歐老頭笑道:「咱們進毒沙峽去,全是姑娘定的妙計,這回咱們仍由姑娘調遣。」
    柳凌波道:「這和毒沙峽不同,我可沒有半點把握。」
    束小蕙道:「毒沙峽恁仗的就是毒物,唉,可惜咱們帶來的辟毒金丹,都用完了,
不然就不怕他劇毒了。」說到這裡,不覺啊的一聲道:「韋少俠身邊,不是有鏤文犀麼,
鏤文犀善解天下奇毒,比我們的辟毒金丹效力還大。」
    韋宗方道:「鏤文犀是鐵筆幫的,在下已經交還給丁大哥了」
    單世驊道:「只怕已經落在九毒教主的手裡了!」
    束小蕙咬著嘴唇,想了一想才道:「這可怎麼辦呢,咱們要想進入假毒沙峽去,那
是非有解毒藥不可……嗯,不知道這時配不配得到藥材,否則咱仰臨時配製一些,也可
備不時之需。」
    歐老頭道:「姑娘……」
    束小蕙沒待他說出話來,淡淡一笑道:「藥本來是濟世之物,天下不應該有秘方,
何況我們的對方是用毒出名的毒沙峽,除非我們不要去惹他們。」
    歐老頭道:「姑娘說的極是。」
    柳凌波心中一動,問道:「束家妹子,你知道解毒藥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3:32

第61章 分頭搜索
    束小蕙點點頭,笑道:「小妹從小看家父練製藥丸,還記得一些。」
    柳凌波道:「這樣就好,咱們若要進入假毒沙峽去,非有萬全準備不可,妹子快把
藥方寫出來,咱們就到山外附近鎮上去配,只不知是否配得齊全?」
    束小蕙道:「這張藥方都是普通藥材,到處都可以配得到。」
    麻冠道人道:「姑娘寫出來了,貧道立即派人前去。」
    束小蕙不再多說,從身邊取出一支黛筆,沒有紙張,就在一方手帕上寫了十幾味藥
名,遞給麻冠道人。
    麻冠道人接過藥方,問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束小蕙道:「道長言重,就關照藥鋪裡研成細未就好。」
    麻冠道人立即親自走出石窟,派一名青穗劍士,趕去山外配藥。
    柳凌波等麻冠道人回進石窟,問道:「道長可知假毒沙峽,是從何處進去的?」
    麻冠道人道:「這個貧道就不詳細了,當日沙道兄派人送來一封密柬,囑貧道轉呈
俠主親拆,貧道並未過目。」
    柳凌波道:「道長和劍主同來,也不知道他們從那裡進去的葉
    麻冠道人道:「劍主因韋少俠落在他們手中,心切救人,臨走之時,只命貧道三人
在這裡留守,並未多說,貧道聽劍主口氣,毒沙峽似是就在此峰背後,劍主一行,走的
是一條秘道。」
    韋宗方聽得心頭一陣感動,萬劍會主為了自己,身陷假毒沙峽,一時大是坐立不安。
    柳凌波蛾眉微瘦,沉吟道:「這就難了,那龍在天存心誘敵,只怕那條秘道,等萬
劍會主一行人引進之後,早就封閉死了。」
    甘瘤子笑道:「二師妹,這回你可算鍺了,龍在天志在引人入彀,況且他想引誘的
人,並不止萬劍會主一個,未達目的,不可能把秘道堵死。」
    柳凌波道:「他既然處心積慮,想引人入彀,決不止一條秘道……」
    歐老頭道:「這個容易,老朽擒上一個毒沙峽的人,就可知道了。」
    柳凌波搖搖頭道:「龍在天為人城府極深,這種高度機密,只怕除了他本人,毒沙
峽不見得會有人知道。」
    韋宗方道:「柳姑娘,在下認為假毒沙峽既在此峰背面,咱們何不登峰去瞧瞧?」
    柳凌波道:「沒用,龍在天要誘人入伏,他設伏之處,自然是早已選擇好的死谷,
既須秘道出入,可見得別無通路,咱們就是登上峰頂,所能看到的,大概也不過是數百
丈峭壁而已!」
    韋宗方道:「那該怎麼辦?」
    柳凌波道:「咱們自然也要上去瞧瞧……」她口氣一頓,舉目朝洞外望了一眼,又
道:「不過這時候去了也沒有用。」
    韋宗方道:「那要什麼時候才能去?」
    柳凌波道:「日正午時。」
    韋宗方道:「為什麼要到午時才能上去?」
    束小蕙抿抿嘴,輕笑道:「瞧你連這點也不懂,日正午時,太陽才能直照到谷底呀
——」
    韋宗方哦了一聲,失笑道:「原來如此!」
    鐵羅漢廣明也一拍腦袋,大笑道:「不是姑娘說出來,貧僧竟也想不出要日正午時
才能上去的道理來?」
    時間漸近中午,依然不見萬劍會主和抱劍書生回來,因此大家都相信萬劍會主確已
陷在假毒沙峽之中。
    柳凌波看看天色,起身道:「現在我們可以上去了。」
    她隱然已成了群龍之首,大家聽她說走,立即紛紛站了起來。
    麻冠道人回頭朝禿尾老龍屠三省道:「屠兄請留在此地,也好有個照應,不知屠兄
意下如何?」
    禿尾老龍道:「但恁總管吩咐。」
    於是一行人由黑穗總管麻冠道人和副總管鐵羅漢廣明陪同,走出石窟,朝峰上而去。
    這座山峰,山勢甚為峻陡,連縱帶躍,約莫頓飯光景,便已攀登峰頂。
    但見峰頂上一片平台,足有數畝大小,矗立著一方比人還高的巨石,上鉤「天狼坪」
三個大字。
    歐老頭呵呵笑道:「原來天狼坪在這裡!」
    甘瘤子道:「銅夫人想必已經知道萬劍會主一行人趕來此地,才要咱們趕來的。」
    柳凌波瞧到「天狼坪」三字,心中不覺一動,想起准提庵中年女尼曾說自己一行人,
前去天狼坪,如有困難,她師叔自會派人接應。
    由此可見銅夫人早已知道龍在天在這裡佈置假毒沙峽之事?這位銅夫人究竟是誰呢?
他好像對毒沙峽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什麼事都瞞不過她!
    天狼坪北首,果然是一座幽深峽谷,雖在中午,依然雲氣滿然,深不見底。尤其是
北首這座峭壁,下臨千仞,平整如削,別說下去了,就是你探頭往下瞧上一眼,也會目
眩心驚,雙足發軟!
    大家俯著身子,探出頭去,凝足目力看了半天,依然無法看得清這座峽谷底下的情
形。當然一個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透視雲層,何況從峰頂石壁上往下瞧去,距離也實
在太遠了,縱使沒有雲氣,只怕也難以看得清楚。
    歐老頭側臉朝甘瘤子笑道:「甘老弟,看來咱們如果找不到人口,當真插翅也飛不
下去。」
    甘瘤子道:「龍在天既然設下陷阱,總有人進出,只要有人進出,就不難發現,毒
沙峽枯井秘道,何等隱秘,還是給咱們發現了!」
    歐老頭大笑道:「老弟說的不錯,毒沙峽是他們根本重地,咱老頭還是來去自如,
我不相信他這假毒沙峽,會有如何厲害?」
    說話之時,回頭瞧去,只見柳凌波只是目注谷底,沉吟不語,不覺問道:「柳姑娘
你可想出什麼計較來了?」
    柳凌波搖搖頭,沉吟道:「如果我猜想不錯,這裡也許是真的毒沙峽了!」
    這話當真大大的出人意外!
    歐老頭吃驚道:「這裡是真的毒沙峽,難道咱們去的地方,不是毒沙峽?」
    柳凌波道:「自然也是,不過那裡已經並不重要。」
    歐老頭搔搔頭皮道:「這個老朽倒是聽不懂了,柳姑娘可否說的詳細一點?」
    束小蕙站在韋宗方身邊,低笑道:「韋少俠,你懂不懂柳姐姐說的意思?」
    韋宗方搖搖頭道:「在下也聽不懂。」
    柳凌波朝兩人望了一眼,道:「我們去的地方,該說是原來的毒沙峽,這裡則是龍
在天新營的毒沙峽,龍在天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他也有稱霸武林的雄心,自然必然剷除
所有妨礙他的人,像萬劍會主、大師兄、九毒教主、以及他認為是勁敵的人。」
    歐老頭點點頭,甘瘤子也忍不住點點頭。
    柳凌波又道:「因此我想到他以藍君壁扮演韋少俠,誘使大家人伏,不過是偶然之
事,其實他早有誘人入彀的陰謀了。」
    韋宗方道:「柳姑娘不是說這裡比毒沙峽更為隱秘麼?」
    柳凌波道:「不錯。」
    韋宗方道:「既然這裡比毒沙峽更為隱密,他怎會不把束姑娘、藍君壁移來此地
呢?」
    柳凌波笑道:「你問的有理,因為他佈置此處峽谷之時,進出秘道,少說也有三處
以上,而且均可隨時封閉,谷中埋伏,也遠較毒沙峽厲害,因此他企圖把趕來勾漏山的
人,引人此峽……」
    歐老頭道:「毒沙峽的人,除了使毒,就別無伎倆,老朽不相信龍在天還有什麼鬼
花樣。」
    甘瘤子道:「咱們如何行動,師妹可有良策?」
    柳凌波道:「咱們如有行動,最好也在晚間,我想趁這半天時間,先看看此谷四周
形勢。」
    甘瘤子道:「師妹要一個人去?」
    柳凌波笑道:「我想請大師兄作陪。」
    歐老頭道:「咱們呢?柳姑娘有何差遣?」
    柳凌波道:「老丈也有一件差使,不過你必須在山林之間,以極快速度掩蔽行藏,
不能使人瞧到,老丈辦的到麼?」
    歐老頭聽的一怔,道:「白天比不得黑夜,太陽之下,最快的身法,都可看到一點
影子,姑娘如要老朽沿途飛馳,那麼要不讓敵人瞧到,實是一件難事,但如是短程飛行,
再有樹木掩蔽,老朽也許可以辦到。」
    柳凌波道:「就是短程飛行咯,我想要你暗中保護兩個人。」
    歐老頭道:「姑娘要老朽保護什麼人?」
    柳凌波纖指朝韋宗方、束小蕙一指,道:「就是他們兩個。」
    韋宗方道:「姑娘可是有什麼差遣?」
    柳凌波笑道:「不敢,我想請你和束姑娘,下山之後,由此峰向東,查看峽谷有無
入口?」
    束小蕙聽說自己和韋宗方一路,不覺面露喜色,偏頭問道:「柳姐姐,你們呢?是
不是朝西去?」
    柳凌波點點頭道:「不錯,咱們分頭搜索。」
    束小蕙想了想,道:「是了,柳姐姐的意思,是要我們誘敵去的了?」
    柳凌波道:「我想他們佈置這座峽谷,志在誘人,說不定設有許多秘密通道,大師
兄是龍在天計算中的人,但韋少俠和你兩人,更是龍在天的主要目的,如果我料得不錯,
此行必有收穫。」
    韋宗方道:「咱們遇上勁敵,該當如何?」
    柳凌波道:「這就要看情形而定,萬劍會主失陷之後,對方必然會在各處秘道,嚴
密戒備。因此咱們分頭搜索,也必然立即會引起對方注意,說不定就故示破綻,露出行
藏,好讓咱們入伏……」
    韋宗方道:「那該如何呢?」
    柳凌彼道:「這就分作兩種說法,第一、是對方門人子弟,假敗誘敵,你們只要記
住入口,不可窮追。第二、是對方主腦之人,率從圍攻,企圖把你們生擒回去,但有歐
老丈在,也足可應付,不過不論勝負,都不宜深入。
    說到這裡,就回過頭去,朝麻冠道人道:「道兄坐鎮石窟,廣明大師和屠老哥兩位,
最好也各率十名青穗劍士,搜索附近山谷,地點不拘,但必須在日落以前,趕回山下石
窟,再作計較。」
    麻冠道人眼看連金臂神將歐桓都聽她指揮,連忙稽首道:「貧道遵命。」
    柳凌波目光一轉,環掃了群雄一眼,又道:「咱們走吧!」
    一行人離開天狼坪,回轉石窟,禿尾老龍已吩咐青穗劍士,準備好乾糧,大家匆匆
用過。
    單世驊眼看每個人都有任務,只有他沒被派上差使,他雖自知武功不濟,但總覺臉
上無光,面有愧色。
    柳凌波自然看的出來,這就抬目道:「單兄。」
    單世驊忙道:「姑娘有什麼事麼?」
    柳凌波道:「還有一件事來,想清單兄辛苦一趟。」
    單世驊道:「姑娘吩咐,在下赴火蹈湯,在所不辭。」
    柳凌波微微一笑道:「單兄這般說法,叫我如何敢當?方纔我想到韋少俠失陷毒沙
峽之事,江湖上已然傳開來,這原來是毒沙峽誘人入毅的手法,萬劍會主已然兼程趕來,
武當派和韋少俠頗有淵源,也可能趕上勾漏山來,因此我想請麻冠道長撥出兩名青穗劍
士,隨同單兄在山下守候,如有武當派的人或其他武林同道聞風趕來,單兄就請他們前
來此地一會,不可冒險深入。」
    單世驊自然知道這是一著閒棋,柳凌波只是怕自己難堪,才派了這份差事。當下欣
然道:「在下遵命。」
    這時已快是未牌時候!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各自率領了十名青穗劍士當先出發。
    單世驊也帶了兩名青穗劍士往山下而去。
    韋宗方、束小蕙也相繼出洞,依照柳凌波的指示朝東首山腳行去,歐老頭負有暗中
保護兩人之責,也自跟著走了。
    柳凌波眼看大家都走了,也就起身道:「大師兄,我們走吧!」
    兩人別過麻冠道人,走出石窟,一路朝西行去。
    走出一段路,甘瘤子低聲埋怨道:「二師妹,我說你今天調兵遣將,分配錯了。」
    柳凌波抬目道:「我錯在那裡?」
    甘瘤子道:「你平日還說要一手促成三師妹好事,怎麼反而替束姑娘和韋兄弟製造
機會了?」
    柳凌波道:「我是按事實需要分配的工作,老實說,咱們這一次行動,只怕關鍵全
在韋少俠和束家妹子身上,焉能為了私情,不顧事實?」
    甘瘤子點點頭道:「你說的原也不錯,只是我總替三師妹擔心,唉,除了束姑娘,
還有一個萬劍會主……」
    柳凌波聽得一怔,鳳目乍睜,奇道:「大師兄,你說什麼,萬劍會主?」
    甘瘤子道:「據說萬劍會主也是女的。」
    柳凌波愕然道:「大師兄聽誰說的?」
    甘瘤子道:「這消息大概錯不到那裡,我是聽龍在天說的。」
    柳凌波突然啊道:「這就是了,我第一次見到萬劍會主,總覺得他一舉一動之間,
似乎有矯揉造作之感!連說話的聲音,也顯得低沉而不夠爽朗,哈,這就難怪他對韋少
俠有這般關心!」
    甘瘤子苦笑道:「所以我說三師妹的事,暗礁甚多,並不樂觀。」
    話聲方落,甘瘤子突然一把拉住柳凌波手臂,縱身後躍。
    柳凌波被他這一拉,一個嬌軀躍進了甘瘤子的懷中,粉臉驟然一紅,失聲道:「大
師兄,你怎麼啦?」
    甘瘤子扶住柳凌波身子,目光一閃,走近右側一棵大樹,說道:「二師妹,你瞧,
這是什麼?」
    柳凌波目光一注,只見樹身上釘著十幾支兩寸來長細如髮絲的毒針,不覺心中一凜,
暗想:「這一蓬淬毒飛針,來自何處,自己居然會一無所覺,此人出手不帶絲毫風聲,
顯見武功極高!」
    甘瘤子目注左首一片密林,朗聲一笑,喝道:「朋友這手飛針,著實高明,只是暗
箭傷人,算不得人物?」
    左首一片樹林,少說也有三四丈距離,此刻正好未牌方過,遍山陽光普照,就是樹
林中顯得幽暗,望去不易看得清楚。甘瘤子喝聲出口,樹影中卻是寂無反應。
    甘瘤子沉嘿一聲,道:「朋友不給甘某面子,莫怪甘某得罪!」
    人隨話發,身形一晃,恍若離弦之矢,向那片林中投去!
    柳凌波那敢怠慢,嬌軀一扭,疾如飄風,從另一頭閃人,包抄過去。
    這師兄妹兩人藝高膽大,衝入林中,搜索一陣,那裡還有什麼人影?敢情那人趁他
們察看飛針之時,已經逃走了。
    兩人退出樹林,甘瘤子目光一抬,口中不覺「咦」了一聲,大笑道:「好傢伙,他
倒真是看上了咱們!」
    柳凌波舉目瞧去,只見方才釘著飛針的樹上,居然多了塊木板,上面用木炭寫道:
「久聞天殺門下甘瘤子大名,前面谷內恭候大駕。」
    柳凌波看完字跡,微微一哂道:「大師兄,咱們上了人家的當了。」
    甘瘤子道:「咱們正要找他,他留下地點,豈不正好?」
    柳凌波道:「不,我是說那發射飛針和懸掛這塊板的有兩個人。」
    甘瘤子道:「何以見得?」
    柳凌彼道:「恁大師兄和我兩人,他那能有時間從林中閃出,而不被我們發覺,除
非他們早已潛伏在兩邊樹林中。一個打出飛針,立即逃走,等我們追入左林,另一個就
從右邊林中走出,從容掛上木牌而去。」
    甘瘤子道:「不錯,不過這兩個人能從咱們眼皮底下潛逃無蹤,倒也著實有點能
耐。」說到這裡,低聲道:「二師妹,咱們快走!」
    柳凌波遲疑道:「他如果存心要會會你,何用偷打了一把飛針,就匆匆逃走?」
    甘瘤子道:「他指名叫陣,咱們總該去會會他。」
    柳凌波冷笑道:「只怕到了前面谷內,依然看不到人。」
    兩人邊說邊走,轉過一重山頭,但見前面不遠,果然有一個山口,斜曲延伸!
    從山日外望去,似乎是一條死谷,亂石嗟峨,石色灰白,山上寸草不生,形勢險惡,
使人有陰森之感!
    兩人走近谷口,不覺齊齊一怔,原來左側壁上有人用木炭寫道:「歡迎天殺門人!」
    甘瘤子望望柳凌波,笑道:「大概就是這處山谷了。」
    柳凌波點頭一笑,相偕往谷中走去。山谷人口斜向左彎,右首是一道山澗,水聲洪
洪。
    兩人沿澗而行,腳下都是從山上滾下來的巨石,高低不平,還長滿了青苔,深山幽
谷,頭上偶而傳來一兩聲怪鳥啼聲,淒厲如同鬼曝。
    兩人藝高膽大,倒也並不在意,走了約莫半里光景,但覺峰迴路轉,眼前地勢稍寬,
現出了一座小山谷。
    佔地僅約數畝方圓,谷中都是一些白色呈灰白的枯樹,空禿禿的老干,生機久絕,
蔓草荒煙,相映成怖!
    甘瘤子目光朝四外一掃,那有什麼人影?
    柳凌波含笑道:「大師兄,你看是不是到了谷中,依然看不到人?」
    甘瘤子道:「他故意把咱們引來此地,難道這點山谷,想困得住咱們?」
    柳凌波道:「他並不想困住咱們。」
    甘瘤子道:「那是什麼意思?」
    柳凌波笑道:「他還想引你進去。」
    甘瘤子道:「此處已到谷底,還要從那裡進去?」
    柳凌波道:「說不定他另有花樣……」
    話猶未了,突聽一片枯木林中,忽然發出「格」「格」兩聲異響!
    甘瘤子目光一注,朝那枯林中看去。但見林中原來停放著兩口薄皮棺材,此刻棺蓋
掀開,從棺中慢慢坐起兩個臉如白紙的殭屍!
    柳凌波縱然藝高膽大,但女孩兒家畢竟膽怯,腳下連退了兩步,依到甘瘤子身側,
一面冷笑道:「龍在天居然會使出這種下五門的玩意來!」
    嘴裡不怕,皮膚卻起了雞皮疙瘩!
    甘瘤子一陣大笑,接道:「甘某在江湖上見識過多少陣仗,朋友這點裝神扮鬼的伎
倆,就不用使了吧?」
    棺中兩個殭屍依然挺坐如故,既不答話,也毫無動作。
    甘瘤子怒聲道:「朋友聽到了沒有,再要裝腔作勢,恕甘某無禮了!」
    兩個殭屍依然不言不動,恍如未聞,兩張白慘慘的臉上,一無表情!
    柳凌波從革囊中取出兩把柳葉銀刀,說道:「大師兄不必和他們多說,讓我一人賞
他一記飛刀!」
    一面說話,一面正待揚腕發力!
    甘瘤子低喝一聲道:「二師妹且慢!」
    柳凌波道:「大師兄攔我幹麼?」
    甘瘤子目注兩個殭屍,說道:「其中只怕有詐。」
    柳凌波道:「你認為這兩人不是毒沙峽的人麼?」
    甘瘤子道:「我們還是過去瞧瞧!」
    兩人走入枯林,行近棺前,只見兩具殭屍的胸前,貼著一張黃黃紙條,上寫:「死
於天殺門回風刀下。」
    甘瘤子轉望了柳凌波一眼,道:「二師妹可曾看出端倪來了?」
    柳凌波道:「這是龍在天借刀殺人之計,這兩人不知是什麼人?」
    他們這一走近,已可看到棺中兩人,臉上塗著白粉,是以遠看過來,白得怕人。從
兩人身上著裝看去,左首一個身穿青紗長衫,右首那個穿的是一件銀紅衫子,分明還是
個女子。
    這兩人看到甘瘤子、柳凌波走近,雙肩擺動,掙扎了兩下。
    原來他們雙手被人綁在身上,圍了幾道繩索,難怪直挺挺的動彈不得。
    柳凌波仔細一瞧,失聲道:「他們是梅花劍張君愷兄妹!口中被人塞了棉花!」
    甘瘤子道:「不錯,是張大俠他們兄妹,他們怎會被人如此捉弄?二師妹快替他們
割斷手腳上的繩索。」
    柳凌波揮刀替兩人割斷繩索。
    張君愷兄妹搓搓雙手,從口中取出一團棉花,又活動了一下手腳,才從棺中一躍而
出,朝兩人行禮道:「張君愷兄妹,遭賊人戲弄,幸蒙甘大俠解救。」
    甘瘤子問道:「兩位怎會到這裡來的?」
    梅花劍張君愷道:「在下兄妹跟隨師叔同來,入洞未久,就遭人暗算,失手被擒。」
    甘瘤子道:「令師叔天寄子道長也來了?那是為了韋兄弟被毒沙峽所擒,趕來馳援
的了。」
    梅花劍張君愷點頭道:「是在下兄弟趕回去報告,家師命敝師叔趕來營救的。」
    柳凌波道:「賢兄妹如何被擒,能否說的詳細一些?」
    張君愷想了想道:「跟隨敝師叔同來的,還有靜字輩四位師兄,因大家全沒來過勾
漏山,不知毒沙峽在何方向?行至前山,遇上一個打獵的山家……」
    柳凌波道:「他就指引你們往這裡來了。」
    張君愷接道:「不錯,他說毒沙峽池勢隱秘,四周都是峭壁,只有兩條通路,一條
就在此谷枯林之內……」
    辣手雲英張曼接道:「二哥,你忘了他說的兩句話,是『古木無人徑,數里入雲
峰』。」
    張君愷道:「還是你記性好,不錯,就是這兩句話。」一面接著說道:「咱們一行
找到這枯木谷,果然在這片林中找到了一塊石碑……」
    他伸手朝棺後指了一指。
    兩人隨著他手指望去,果見兩口棺木後面,豎立著一方石碑,上面鉤了兩行龍飛鳳
舞的大字,正是那兩句詩:「古木無人徑,數里人云峰。」
    甘瘤子問道:「這方石碑,就是他們入口麼?」
    張君愷道:「咱們追隨敝師叔,找到了這方石碑,心知已到地頭,只是不知是否須
將石碑移開,才是入口。這時大家七手八腳的左右推動,那知石碑竟然紋風不動,後來
不知是誰,觸動了碑上機關,石碑竟然自動移開,露出一個石窟,敝師叔當先走了進
去……」
    柳凌波道:「張大俠兄妹可是走在最後麼?」
    張君愷道:「柳女俠說的極是,在下兄妹自應讓靜字輩師兄走在前面。」
    柳凌波道:「可是有人在後面偷襲兩位嗎?」
    張君愷道:「大家進入洞窟之後,奉敝師叔指示,每人應保持五尺至八尺距離,以
防萬一有變,不至互相擠塞,這樣約莫走了不到一盞熱茶時光,在下聽到身後舍妹一聲
悶哼,急忙回身瞧去,那知道這一回身,只覺腰上一麻,被人點了穴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4:12

第62章 請君入甕
    柳凌波朝甘瘤子笑道:「大師兄,這龍在天心機果然惡毒的很,他把張大俠兄妹,
假扮殭屍,萬一被咱們失手誤傷,那是咱們殺的人,遂了他借刀殺人之計。如果他們沒
被咱們殺死,又可借兩人之口,誘咱們入伏,也遂了他借口誘人之計。」
    辣手雲英張曼驚奇的道:「什麼是借口誘人?」
    柳凌波笑道:「你們不是告訴了我們人口麼,這就是龍在天把你們扮成殭屍的真正
目的,其實這裡並不是毒沙峽。」
    張君愷聽的身軀一震,道:「這裡不是毒沙峽,那是什麼地方?」
    柳凌波道:「這裡自然是龍在天安排好的陷阱。」
    張君愷大驚失色道:「如此說來,敝師叔也中了他們的埋伏。」
    甘瘤子接著道:「大概不會錯了,萬劍會主一行,也在昨晚進入峽去,結果一去不
返。」
    張君愷搓搓手急道:「那是凶多吉少了。」
    柳凌波道:「也許入峽的人,只是被他們困住,目前還不至於遇害。」
    辣手雲英憂慮的道:「韋少俠是不是也被困在裡面?」
    甘瘤子敞笑道:「兩位遇上的,只是假扮韋兄弟的藍君壁,如今連藍君壁都救出來
了。」
    辣手雲英眼睛一亮,急急問道:「甘大俠知道韋少俠現在那裡?」
    甘瘤子有意無意的望了柳凌波一眼,笑道:「天黑以前,賢兄妹就可看到他了,目
前咱們先瞧瞧這方石碑。」
    說完,大步朝石碑走去。
    辣手雲英張曼聽說天黑以前,可以看到韋宗方,心頭不覺放寬了許多,三人跟在甘
瘤子身後,走近石碑。
    甘瘤子在石碑四周,仔細察看了一遍,這是一方青石碑碣,那裡看得出絲毫痕跡?
正待伸手去推!
    柳凌波道:「大師兄不可用手去摸。」
    辣手雲英道:「我記得昨晚幾位靜字輩師兄,就在這裡左推右推,也有人們著石碑,
不知怎的石碑會突然開啟。」
    柳凌彼沒有作聲,從身邊革囊中取出一隻白色鹿皮手套,套在手上,蹲著身去,凝
目細瞧。
    這時太陽已經偏西,光禿禿的枯林,射進陽光,斜照在石碑上。只見「古木無人徑,
數里入雲峰」十個字中,只有「入」字的筆劃上,顯得特別光滑,顯見有人時常在「入」
字撫摩。
    柳凌波心細如髮,這一發現,心中頓時明白,開啟石碑的機關,敢情就在這「入」
字上!心念一動,立時伸出食指,依著「人」字筆劃寫去。
    這一撇一捺,依樣葫蘆,不需用力,但她堪堪寫完,只聽石碑座下,「嗒」的一聲
輕響!石碑緩緩向右移動,露出一個黑越越的地穴,裡面是一道石級,可以拾級而下。
    甘瘤子大喜道:「二師妹,你果然有辦法。」
    柳凌波冷笑道:「大師兄,你過來瞧瞧!」
    甘瘤子道:「你發現了什麼?」
    走近地穴,只見第一級石級上,端端正正放著一塊木牌,上寫:「閣下如有勇氣,
請君入甕。」
    甘瘤子大笑道:「這種激將法,用到我甘瘤子頭上,那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柳凌波故意面對洞窟,說道:「咱們晚上再來,此刻先把它推上復原,免得驚動裡
面的人。」
    說完,伸手一推,那石碑果然應手推動,緩緩復了原位。
    柳凌波站起身道:「大師兄,咱們可以走了。」
    四人魚貫走出枯林,甘瘤子道:「二師妹,方纔你說的話,只怕已被人偷聽去了。」
    柳凌波披披嘴,笑道:「你當石碑真的是我推攏去的?」
    甘瘤子吃驚道:「難道不是。」
    柳凌波道:「這座石碑,只能從外開啟,不能在外面關閉,自然是洞中隱伏的人關
的了。」
    甘瘤子道:「那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咱們晚上的行動?」
    柳凌波笑道:「咱們這時候不進去,一定是要等到晚上才來,我不說,他們也會知
道,倒不如由我口中說出來的好。」
    甘瘤子搖搖頭道:「這一點,我不大同意。」
    柳凌波低笑道:「龍在天生性多疑,這叫做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說到這裡,一
面朝梅花劍兄妹說道:「賢兄妹還是和我們一起到天狼坪去,大家再作計較。」
    辣手雲英道:「二哥,柳姐姐說的對,我們這就走!」
    四人退出峽谷,趕返天狼坪石窟。」
    韋宗方、束小蕙和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撥人都沒回來,連派在山下聯絡
的鐵判單世驊,也沒回轉。
    當然,這時候太陽還沒下山,時間還早。
    麻冠道人眼看梅花劍兄妹,隨著甘瘤子回來,急忙迎上前去,打了個稽首道:「張
大俠賢兄妹也趕來了,貧道失迎之至。」
    甘瘤子道:「武當天寄子道長也是昨晚進入谷去,只怕也被困在裡面了。」
    麻冠道人吃驚道:「天寄子道長也是昨晚進去的?那是和敝會劍主差不多同一時候
的了。」
    張君愷就把自己兄妹追隨師叔前來之事,約略說了一遍。
    麻冠道人歎道:「這麼看來,這假毒沙峽果然埋伏重重,進去的人,十之八九非失
陷不可了!」
    柳凌波嬌笑道:「張大俠兄妹,是我邀約來的,眼前咱們該研究研究如何入谷,和
谷中的情形了,你們盡說些不相干的話幹麼?」
    甘瘤子知道這位師妹極工心計,不是心直口快之人;突然說出這幾句話來,不由聽
的一怔!
    麻冠道人連忙稽首道:「女俠說的極是。」
    柳凌波朝他笑了笑,就轉過頭去,說道:「張大俠是從谷中來的,咱們正想瞭解一
下谷中情形,張大俠肯坦率見告麼?」
    甘瘤子又是一怔,暗想:「張君愷兄妹是在人洞之時,就被人所制,才扮成了殭屍
模樣,聽二師妹這話,好像還懷疑他們兩人?」
    梅花劍張君愷忙道:「在下兄妹,在入洞之初,就被毒沙峽的人,偷襲成擒,點了
昏穴,不但對谷中設施,一無所見,就是連山洞人口通道,都沒看清楚,這段經過,在
下早已奉告過了。」
    柳凌波似笑非笑的道:「是麼?」
    辣手雲英張曼接口道:「我二哥說的不錯,我們一進地穴,就被點了昏穴,直到你
們去的時候,穴道才自行解開,谷中如何情形,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柳凌波嬌笑道:「小妹子,我相信你不知道,但張大俠也許會知道的。」
    張君愷臉色微變,道:「柳女俠可是懷疑在下言有未盡麼?」
    甘瘤子心中暗道:「張君愷是武當門下頗有名氣的人,二師妹也未免大多心了。」
    思忖之間,目光一抬,正待開口!
    柳凌波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叫他不要開口,一面嬌笑道:「張大俠難道沒有未盡之
言麼?」
    張君愷道:「在下兄妹親身經歷之事,都已奉告了,女俠何以還會有此懷疑?」
    柳凌波道:「我要問的是張大俠你,最好別扯上了小妹子去。」
    張君愷微現不悅道:「女俠要把在下兄妹,強行分開,不知是何居心?」
    柳凌波冷笑道:「張大俠不肯把谷中情形見告,不知又是何居心?」
    張曼眼看柳凌彼和自己二哥起了爭執,忙道:「柳姐姐,我二哥真的不知道啊!」
    柳凌波含笑道:「小妹子,你別幫他說話,等一回,你就會明白了。」
    梅花劍張君愷忿然作色道:「柳女俠似是對在下兄妹,心生懷疑,敝師叔雖失陷谷
中,武當派也未必求助於人,妹子,咱們走。」說完,虎的站了起來。
    辣手雲英張曼望望二哥,又瞧瞧柳凌波,遲疑的道:「二哥……」
    張君愷揮手道:「妹子不用多說,走!」
    甘瘤子沒想到兩人鬧到如此決裂,正想開口勸說!
    柳凌彼已冷冷一笑道:「張大俠放明白些,你既然來了,要走,可沒這般容易啊!」
    張君愷臉色再變,突然一把抓住了辣手雲英左腕:「咱們出去。」拖著她朝外就走。
    辣手雲英只覺二哥五指猶如鋼爪一般,抓著自己手腕隱隱生痛,腳下不由自主跟著
朝前衝了兩步!心頭一急,二哥,你……」
    柳凌波站著沒動,笑道:「他不是你二哥。」
    辣手雲英聽得大驚,突然住足,抬目朝張君愷望去。
    張君愷一手抓著張曼左腕,迅疾騰出左手,按在她後心,獰笑道:「誰要阻攔在下,
我就一掌先震碎她心脈!」
    辣手雲英尖叫道:「你這惡賊,你到底是誰?」
    柳凌波神色平靜,嬌笑道:「你逃不了的,還不把小妹子放下?」
    張君愷目光掠了三人一眼,只見柳凌波、甘瘤子、麻冠道人敢情全都投鼠忌器,站
在一丈開外,果然不敢出手搶救,冷冷一笑道:「放心,在下不會傷你性命,只要你送
我一段路程,我自會放你,現在乖乖的走吧!」
    柳凌波伸手從革囊中取出一柄柳葉銀刀,嬌叱道:「站住,我叫你放她,聽到了麼?
現在我由一數到三,你再不放手,天殺門的回風刀,你大概總聽過吧?」
    話聲一落,立即喊道:「一……二……」
    假扮的張君愷目睹柳凌波取出飛刀,心頭不住慌張,右掌在辣手雲英背上一推,冷
喝道:「還不快走?」
    辣手雲英被他這一推,不由得往前衝去!但就在此時,突聽甘瘤子大笑道:「倒下
去吧!」
    原來他趁假張君愷目注柳凌波手上飛刀,略一分神之際,使展「隔空點穴」,振腕
一指遙遙點去!但聽「咕咚」一聲,假張君愷應指倒地。
    辣手雲英一下掙脫他的手指,急急向旁躍退。
    麻冠道人稽首道:「無量壽佛,甘大俠好精純的功夫!」
    甘瘤子緩步走到假張君愷身邊,伸手從他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柳凌波、麻冠道
人、辣手雲英六隻眼睛不約而同的一齊投到那人身上,只見眉清目秀,面若敷粉,姣好
有如女子,看去不過二十左右年紀。
    甘瘤子瞧的不期一怔,皺皺眉道:「這人像是女子!」
    柳凌波點點頭道:「不錯,方才枯林之內,我和她站的很近,就隱約聞到她身上的
脂粉香氣,後來瞧她走路、扭扭捏捏的跨不開大步,就發覺她是女扮男裝,假冒張大俠
來的。」
    甘瘤子道:「毒沙峽除了龍在天的女兒,沒聽說過還有女的?」
    柳凌波道:「我也覺得此人有很多可疑之處。」
    說話之時,俯下身去,在那女子身上,仔細搜索了一陣,取出一顆核桃大的鐵球,
和一個精緻小革囊。
    柳凌波在那鐵球上輕輕一按,但聽「鏘」的一聲,激射出一道銀光,那是一柄緬鐵
精製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狹長兵刃,看去極薄,卻是異常鋒利。
    甘瘤子道:「這是摺鐵刀。」
    柳凌波點點頭,再一按機簧,那銀刀自動縮了回去,又成了一個鐵球。一面打開革
囊,從那裡面取出兩個青玉小瓶,十來枚淬毒釘,另外還有一面黝黑鐵牌。
    柳凌波瞧了鐵牌一眼,隨手向甘瘤子遞去,道:「大師兄,你看這是什麼?」
    甘瘤子接到手上,突然間臉上神色一變,說道:「她會是鳩磐門下?」
    柳凌波道:「可能是。」
    麻冠道人身軀陡然一震,插口道:「甘大俠說的鳩磐門,可是昔年……」
    他話聲還沒說完,那被點了穴道的女子,突然一躍而起,伸手搶過鐵牌,身如箭射,
朝洞外飛掠出去!
    這一下,變起倉淬,去勢奇快。誰也有措手不及之感!
    柳凌波一聲嬌叱,正待縱身追出!
    甘瘤子搖搖手道:「二師妹,隨她去吧!」
    柳凌波雙眉一挑,憤然道:「這樣三頭對六面的,還任由她從容逃出,真是栽到家
了!」
    甘瘤子大笑道:「沒有栽倒過,栽一次也好,說來慚愧的應該是我,不但點了的穴
道,被她解開,而且還從我手上搶走了東西。」
    經他一說,大家才知道那面鐵牌,也被搶走了。
    甘瘤子接著神色凝重的道:「鳩磐門下會在這裡出現,此事倒真是不可輕視。」
    柳凌波披披嘴道:「鳩磐老妖大概還記著昔年和師傅的一點嫌怨,才會讓她手下和
毒沙峽勾結,對付咱們天殺門。」
    甘瘤子連忙攔道:「二師妹,事情沒弄清楚,不可亂說。」
    柳凌波道:「事情不是擺在眼前了,方才咱們一再發現的木牌,不是都衝著你來的
麼?口口聲聲要會會天殺門下。我先前還當是龍在天使的伎倆,如今想來,這不是鳩磐
老妖門下存心鬥鬥天殺門,還是什麼?」
    甘瘤子皺皺眉道:「二師妹怎的忘了師傅她老人家曾經一再交待,遇上她們的人,
要咱們不可去招惹人家。」
    柳凌波哼道:「這又不是咱們去惹人家,是人家招惹咱們來了。」
    麻冠道人老於世故,他不知天殺門和鳩磐門究竟有何過節?聽著他們師兄妹爭執,
不好插口動問。
    辣手雲英張曼可從沒聽說過江湖上還有什麼鳩磐門,心中覺得好奇,忍不住問道:
「柳姐姐,我怎的沒聽過鳩磐門?」
    甘瘤子接口道:「鳩磐門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其實方纔那個女子,身上雖帶了
一面鳩磐信符,但是不是鳩磐門下,還不知道哩。」
    辣手雲英還想再問,只見洞外走進一名青穗劍士。
    麻冠道人立即迎了過去問道:「羅兄把藥方配到了麼?」
    那青穗劍士躬身道:「屬下配來了。」
    說完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雙手奉上。
    麻冠道人接過藥包,說道:「羅兄辛苦了,請到外面休息。」
    那青穗劍士應了一聲「是」正待轉身退出,甘瘤子突然叫道:「這位羅壯士且慢!」
    那青穗劍士聞聲停步,朝甘瘤子拱拱手道:「甘大俠有何見教?」
    甘瘤子伸手一指他左手袖管,說道:「羅兄路上可曾遇到過什麼人嗎?」
    那青穗劍士抬左腕一看,只見袖底插著一枚繡針,針上別了一隻紙制的黑色蝴蝶。
    要知萬劍會的青穗劍士個個都是精幹劍術之士,一身武功在江湖上足可列為一流高
手,自然見多識廣。
    一眼瞧到這枚黑蝴蝶,便知是江湖中人的記號,此人把繡針插上袖管,自己竟會一
無所知。不禁臉上一紅,答道:「在下急於趕路,竟然不知道有人做了手腳。」
    伸手把那黑蝴蝶,起了下來!
    甘瘤子要待出聲阻攔,已是不及!
    青穗劍士翻過黑蝴蝶,口中忽然念道:「鳩磐無敵……」
    突然腳下一軟,朝地上倒去。
    麻冠道人瞧得大吃一驚,說道:「他中了劇毒!」
    甘瘤子急忙一個箭步,掠到他身邊,撕下一角衣襟,先把他拿在手上的黑蝴蝶取下。
    柳凌波道:「道兄快替他服下解毒藥,再遲只怕來不及了!」
    麻冠道人手上還拿著剛配製來的藥包,說道:「這藥不知有沒有效?」
    柳凌波道:「南海門的辟毒金丹,能解天下百毒,定然有效的了。」
    麻冠道人道:「這會是辟毒金丹?」
    柳凌波道:縱然沒有經過練制,但藥味大概是不會錯了。」
    麻冠道人不再多說,急忙打開紙包,裡面是一包黃黑色藥粉,一時無暇多說,用手
指撮了一小把藥粉,撥開青穗劍士牙齒,放在口中。
    辣手雲英張曼已經倒了一碗開水過來,麻冠道人接過茶碗,緩緩灌了下去。
    甘瘤子小心翼翼的取過黑紙蝴蝶,翻了過來,只見背面寫著四個小字,赫然是「鳩
磐無敵」,不覺歎了口氣道:「看來果然是她門下弟子了!」
    柳凌波白了他一眼,道:「你現在相信了吧?」
    靈藥對症,好的自然極快,那青穗劍士服下解藥之後,不到一盞熱茶工夫,便自醒
轉。長長吁了口氣,翻身坐起,說道:「好厲害的劇毒!」
    麻冠道人見他清醒過來,急忙問道:「羅兄快運氣試試,是否還有不適之處?」
    青穗劍士依言略一運氣,起身道:「屬下已經好了。」說完,躬身一禮,轉身退了
出去。
    麻冠道人大喜道:「如此看來,這包藥粉,倒真是南海的辟毒金丹了。」
    柳凌波一雙剪水般眼神,凝望著微現昏黃的天色緩緩說道:「天快黑了,怎麼他們
到這時候都沒有回來呢?」
    甘瘤子道:「二師妹可是當心他們出了岔子麼?」
    柳凌波道:「很可能出事。」
    甘瘤子道:「我去瞧瞧。」
    柳凌波道:「真要出了岔子,等大師兄趕去,只怕也看不到什麼了。」
    甘瘤子道:「我還是去瞧瞧的好。」說完,匆匆出洞而去。
    過了一回,鐵判單世驊和兩名青穗劍士回轉石窟。
    單世驊朝柳凌波抱抱拳道:「在下和兩位劍士,在山下守候了半天,不曾見到過一
個人,只好轉回來履命了。」
    柳凌波笑道:「武當派的人,昨晚已經入谷去了,單兄自然等不到人了。」
    兩名青穗劍士施了一禮便自退去。
    天色已經全黑!韋宗方和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撥人依然不見回來。
    柳凌波已感到事態嚴重。連平日城府極深,喜怒不形干色的麻冠道人,這回也漸漸
坐立不安起來!
    柳凌彼沒有作聲,麻冠道人也沒有作聲,兩人默默的坐著。
    辣手雲英張曼和鐵判單世驊不敢打擾,也自默默的坐著。
    石窟中空氣顯得異樣沉寂。及過了一會,只見洞外人影一閃,甘瘤子、歐老頭同時
走了進來。
    柳凌波看到只是歐老頭一個人回來,已知韋宗方、束小蕙必然出了事故,還沒開口。
    只聽歐老頭氣急敗壞的道:「柳姑娘,我老頭這回栽到家了,真的沒臉再回來履命,
連要找他們拼,都找不到半個鬼影子,一氣之下,把那一片樹林子,全給劈個稀爛……」
    柳凌波知他火大,在急怒之下,氣得連話也說不清了,這就微微一笑,道:「老丈
請坐下來再說,韋少俠、束姑娘可是出了岔子?」
    歐老頭氣虎虎的坐了下來,長長吁了口氣,才道:「姑娘說的極是,韋小兄弟和咱
們姑娘,無端端的失了蹤,你想,我老頭還是暗中保護他們的人,是不是要把人急瘋?」
    柳凌波道:「老丈請把經過情形,說出來聽聽,也許可以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
    歐老頭想了想道:「咱們離開這裡之後,一路朝東行去,韋小兄弟和咱們姑娘走在
前頭,老朽是奉柳姑娘之命,只是暗中跟在他們身後,不讓對方的人發現老朽……」
    柳凌波皺皺眉道:「這也許是我當時設想錯誤了!」
    歐老頭續道:「這樣約摸走了幾個山頭,都沒發現有什麼可疑之處,也沒遇上半個
人影,直到了一處峽谷,韋小兄弟和咱們姑娘朝谷中走去,老朽因那道峽谷,光禿禿的
沒有樹木可以掩蔽,只好遙遙跟著他們,那知兩個拐彎,就看不到他們的人影,等老朽
走人谷,只聽到從一片樹林中傳出韋小兄弟的一聲叱喝,老朽情知有變,急急跟蹤掠入
林去,誰知林中一片平靜,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事情……」
    柳凌波道:「就這樣不見人蹤影了?」
    歐老頭道:「不錯,老朽明明聽到韋小兄弟的聲音,從林中發出,但就是找不到人,
老朽找遍了整個谷底依然沒有半點影子,這種稀奇事兒,老朽真是第一次遇上,差點急
瘋了人……」
    柳凌波沉思道:「老丈可曾在林中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麼?」
    歐老波搖搖頭道:「沒有,那一片林中,一草一木,都平平靜靜,什麼也看不出
來?」
    柳凌波回頭道:「大師兄可是在那座狹谷中找到歐老丈的麼?」
    甘瘤子道:「不錯,我一路找到那座峽谷,歐老丈還在那裡。」
    柳凌波道:「大師兄自然也在那片林中察看過了,不知可有什麼發現麼?」
    甘瘤子聳了肩道:「我到的時候,整座山谷差點都給翻了,歐老丈鬚髮如乾,怒喝
如雷,左一掌,右一掌,早已把那片樹林劈了個稀爛。」
    柳凌波聽得直皺眉,心想:「這敢情好,本來還可找到一些蛛絲馬跡,這回全給他
一手毀去了!」
    甘瘤子目光一動問道:「廣明大師屠兄都沒回來麼?」
    柳凌波微微搖了搖頭。
    石窟中突然沉靜下來,久久不聞聲息,似是每個人都在想著一件十分疑難重大之事。
    大約過了盞熱茶時光,歐老頭忍不住搓搓手道:「柳姑娘,這事你看該怎麼辦?」
    柳凌波道:「韋少俠和束家妹子自然是遇上了埋伏。」
    歐老頭道:「林中若有埋伏,老朽怎會看不出來?」
    柳凌波道:「也許他們兩人陷入埋伏之後,地面上又恢復了原狀,老丈是以看不出
來。」她語氣一頓,接著說道:「韋少俠和束家妹子雖已失陷,但如今失陷在裡面的,
已有萬劍會主,抱劍書生和武當天寄子道長等人,一時被困之外,大概還不會有什麼危
險,據我猜想今晚這裡可能有強敵來犯。」
    麻冠道人接口道:「柳女俠說的極是,貧道也有同感,咱們三撥人下午全出了事,
自然非把進入勾漏山來的人,一網打盡不可。」
    歐老頭憤然道:「他們敢來,那是最好不過,老朽不叫他們一個個躺下,就不叫歐
大佬了。」
    柳凌波目光一抬,說道:「老丈在峽谷中大發神威,劈倒樹木,已使對方有所警
覺……」
    歐老頭道:「老朽一時氣憤,這和他們來犯有關?」
    柳凌波道:「自然有關,他們設計誘使萬劍會主、慕容總管入彀之後,正好咱們趕
到。如今韋少俠和廣明大師、屠副總管等人又全數失陷。他們認為這裡只剩下麻冠道長、
大師兄和我三人,說不定今晚就會派上幾個功力較高的人,和咱們來個硬拚。但老丈在
那峽谷中掌劈樹林,顯露了神功,這就是說咱們這裡,另有高手,他們的行動,自然也
改變了,因此今晚賊人不來便罷,如若來犯,必定會另有陰謀……」
    麻冠道人道:「柳女俠是否已想到了拒敵之策麼?」
    柳凌波微微搖頭道:「古人說的好,知彼和己,百戰百勝,我思索良久,對方到底
有些什麼陰謀,都無法猜測,那來拒敵之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4:45

第63章 詭異伎倆
    歐老頭道:「毒沙峽的人,最多是使毒,咱們……哦,那位去配藥的劍士,回來了
沒有?」
    麻冠道人道:「藥已配回來了。」
    歐老頭道:「那就不用怕他們再使毒了,道兄可先把此藥,分給大家吞服了。」
    柳凌波道:「此藥既能預防中毒,為防萬一,大家自然先吞服了較好,但我認為今
晚如果真有強敵來犯,用毒的機會不多。」
    歐老頭道:「毒沙峽捨了他們老行當不用,會和咱們拚力?」
    柳凌波道:「當然也不會和咱們拚力,他們可能另有詭異伎倆。」
    歐老頭道:「詭異伎倆?那是指什麼?」
    柳凌波道:「老丈總聽說過鳩磐婆其人吧?」
    歐老頭雙目一睜道:「老朽江湖上人,知道的不多,但這老妖婆,倒是聽人說過,
姑娘怎會突然提到她身上來了?」
    柳凌波就把才纔鳩磐門人假冒張君愷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歐老頭道:「這老妖婆果然有點邪門道,她會被龍在天勾引出來?」
    柳凌波道:「詳細情形,目前也無法推測,但她門下已在此地現身,顯然已和毒沙
峽有了勾結。」
    歐老頭目射精光,朝幾人環顧了一眼,說道:「今晚是老妖婆親來,老朽倒是不信
邪,正好鬥鬥她,咱們人手也並不缺少,除了老妖婆,其餘的人,諸位也足可應付了,
咱們就不妨在洞外迎擊來犯之敵。」
    他外號獨守南天門金臂神將,可說是南海門中第一高手,這番話,由他口中說出,
自非誇大之詞。
    柳凌波道:「老丈武功卓絕,在整個武林而言,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今晚之事,
老丈說的,和我所構思的,恰巧相反。」
    歐老頭自從上次柳凌波定下計謀,進入毒沙峽救人,對她已是十分信服,聞言不由
搔搔頭皮笑道:「姑娘既有了良策,怎不說出來讓老朽聽聽?」
    柳凌波嬌笑道:「老丈別往我臉上貼金,我想的那裡是什麼良策?只有在沒有辦法
之中,稍作防敵之計而已!」
    辣手雲英柳眉一揚道:「柳姐姐,你想出什麼防敵之計?別賣關子啦,快說出來
咯!」
    柳凌波道:「我想的實在並不高明,但除此之外又別無良圖。」
    她緩緩說來,石窟中的人,都在靜心聆聽,所有的目光也全已投注在她臉上。
    柳凌波語氣略微一頓,接著說道:「咱們已有不少人一去不返,全落在他們手中,
可說已經吃了大虧,因此我想到今晚咱們如果也能擒下對方來犯的人,形勢也許稍可改
觀。」
    歐老頭一拍巴掌,說道:「對,對,柳姑娘果然不愧是女中諸葛,這幾句話,說得
簡單有力,已經確定了今晚應戰的綱領。」
    柳凌波臉上微微一笑,道:「老丈誇獎了。」接著回頭朝麻冠道人問道:「我先想
請問道兄一聲,目前貴會還有多少劍士在這裡?」
    麻冠道人道:「隨同劍主來的,只有青穗堂下三十六名弟兄,除了方才由廣明大師
和屠兄率領去的二十名之外,目前還有十六名。」
    柳凌波點點頭道:「人手也差不多了,我想咱們第一件事,就是每人都須預先服下
解毒藥物,以防對方施毒。第二步,咱們再來分配任務,這一點,我先說個腹案,再請
大家商量決定。」
    歐老頭道:「不用商量,乾脆就由姑娘發號施令,大家一體遵照就是了。」
    甘瘤子一直沉默不言,此刻突然接口道:「二師妹也毋庸客氣,有什麼計劃,就說
出來吧!」柳凌波道:「我想的是『以虛為實』,麻冠道長和單兄、張家妹予以及八名
青穗劍士,鎮守石窟,如有強敵來犯時,由大師兄和我兩人出去應敵,麻冠道兄只是替
咱們掠陣,敵人不衝近石窟,千萬不能出手……」
    麻冠道人江湖經驗何等老到,為人又極工心計,聽柳凌波的口氣,是要他堅守石窟。
    試想石窟是自己一行人的臨時歇腳之地,並不重要,何用堅守?他心念一動,立即
問道:「柳女俠要貧道堅守石窟,是否另有指示?」
    柳凌波笑道:「道兄說對了,這座石窟,我另有用處。」接下去又道:「另外八名
青穗劍士,值兄可命他們隱伏石窟前面左右兩邊林中,不聽招呼,不得現身出來。」
    麻冠道人道:「貧道遵命。」
    辣手雲英道:「柳姐姐,單大俠和小妹守在洞內,就沒有事做了。」
    柳凌波笑道:「小妹子別性急,自然有你的工作。」
    說完,回頭朝歐老頭道:「現在該老丈了,離這裡六六丈處,有幾株合抱大樹,老
丈可隱身樹上,以不讓來人發覺為主。石窟前面地方不大,不論來多少人,都由大師兄
和我對付……」
    歐老頭沒待她說完,搖頭道:「不成,姑娘要老朽躲在樹上觀戰?」
    柳凌波道:「我話還沒說完哩,老丈別忘了咱們今晚有一個主要目的。」
    歐老頭道:「好,好,你說下去。」
    柳凌波道:「我方才說過,咱們今晚最好把對方來人一鼓成擒,因此在我和大師兄
出面對敵之時,老丈就可施展隔空點穴之術,把他們一一制住……」
    歐老頭道:「妙,妙,這辦法不錯!」
    柳凌波朝辣手雲英笑道:「那時麻冠道兄可指派四名劍士,由單兄和張家妹子指揮
擒人,押回石窟。麻冠道兄和另外四名劍士只負責守護,不得離開石窟。如果來人向後
撤退,由埋伏中的八名劍士,聽我日號,阻攔對方退路。」
    麻冠道人由衷的讚道:「柳女俠設想周到,調度有方,今晚這般佈置,已是萬無一
失了。」
    柳凌波道:「這是我的如意算盤,對方如何行動,還不知道呢!」
    歐老頭道:「咱們就這麼決定。」
    大家用過乾糧、麻冠道人把解藥粉分給大家吞服,八名奉派到林內埋伏的青穗劍士,
也自依計退出。
    柳凌波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歐老丈該早些出去了呢!」
    歐老頭笑道:「姑娘只管放心老朽決不會誤事。」說完也自朝洞外走去。
    柳凌波朝大家道:「咱們趁這段時間,各自坐息片刻,也許今晚就沒有坐息的時間
了,」
    石窟中媳去燈火,大家依言各自盤膝坐下,運氣調息。
    辣手雲英張曼心頭緊張,一會摸摸身邊寶劍,一會又摸摸身邊的暗器,那裡靜得下
來?
    夜色漸深,山風較強。
    石窟外面,一片黑沉沉的,該是個風高月黃之夜!
    大家足足等了半個更次,依然不見動靜。
    柳凌波目光微抬,心中暗暗奇怪:「此時二更已過,對方如有舉動,這時候似乎該
來了!」
    心念方動,突聽一聲尖厲的嘯聲,遠遠傳來!這聲音淒厲刺耳,聽來似在山下!
    辣手雲英聳然一驚,悄聲問道:「柳姐姐,他們來了!」
    甘瘤子道:「這嘯聲似是千里傳音之術,由正東方傳來,長嘯之人,少說也在三里
以外,聲音仍能凝而不散,功力之高,倒是不可輕估。」
    麻冠道人吃驚道:「千里傳音,已使咱們提高了警覺。」
    甘瘤子接道:「道兄說的不錯,不說咱們今晚已有準備,就算毫無準備,聽到了嘯
聲,也會及時警覺。」
    柳凌波道:「今晚情勢,當真有些奇怪。」
    辣手雲英聽的不懂,問道:「柳姐姐,今晚的情勢有什麼奇怪?」
    柳凌波道:「很像有人向咱們示警。」
    甘瘤子道:「我出去看看!」
    突聽歐老頭從五丈外以傳音入密朝洞中說道:「甘老弟不用去了,已經有人來了。」
    他身在五丈以外,洞中幾人的低聲談話,居然被他聽的十分清晰,還出聲音告警,
這份功力,委實驚人!
    歐老頭的話聲,大家全聽到了,立時紛紛躍起,舉目朝洞外望去。
    朦朧月色之色,果見三條人影,由山腳飛掠而來,眨眼工夫,已到洞前。
    這三個人一色黑衣,臉蒙黑布,只露出兩個眼孔。左右兩人,手上各仗長劍,只有
居中一人,空著雙手,一柄長劍,斜背肩頭。
    這三人到了距離石窟三丈遠處,便自停步,並肩站立。
    甘瘤子眼看三人飛掠而來的身法,輕快迅疾,不是平庸之輩,心中暗想:「這三人
不像是毒沙峽的人。」
    柳凌波低聲道:「大師兄,咱們出去。」
    兩人並肩跨出石窟,甘瘤子拱拱手說道:「三位朋友,愛夜而來,有何見教?」
    三個蒙面人站在當地,恍如不聞,竟然無人開口答話。
    柳凌波冷笑一聲道:「朋友們這般藏頭露尾,難道是見不得人麼?」
    三個蒙面人六隻炯炯眼睛,盯著兩人依然一言不發。
    柳凌波道:「大師兄請替我掠陣,我先去會會他們。」話聲一落,緩步朝三個蒙面
人走了過去,纖手一抬,喝道:「你們三個人一齊上吧!」
    站在中間的蒙面人突然揮了揮手,左右兩人一聲不作,手中長劍一擺,忽然一躍而
上,舉劍朝柳凌波刺來。
    柳凌波冷哼一聲,雙手一分,使了一招「夭女散花」,把兩人劍勢,化解開去。
    那兩人劍上造詣,大是不弱,出手一劍,被柳凌波封開,兩柄長劍,忽然左右圈動,
相繼攻到。
    柳凌波寸步未退,玉手揮處,拍出兩股陰柔勁風,又把兩人灑出的一片劍光,盡數
擋了回去。
    那兩個蒙面人不待柳凌波還攻之勢出手,長劍又迅快的左右擺動,瞬息之間,連續
攻出了四劍。
    甘瘤子瞧的心頭一震,低喝道:「二師妹,他們使的是武當派『兩儀劍法』!」
    喝聲甫出,只聽站在對面的那個蒙面人,突然嘿了一聲,反腕掣劍,身形一閃而至,
三朵劍花,閃電般分向甘瘤子三處大穴襲到。
    甘瘤子吃了一驚,暗道:「此人出手劍勢,竟有這般神速,倒是不可輕敵!」右手
拍出一掌,逼住蒙面人劍勢,口中喝道:「尊駕是武當派什麼人?」
    那蒙面人一聲不作,長劍疾揮,幻起一片劍光,攻勢極銳!
    但甘瘤子乃是夭殺門的大弟子,武功造詣,自有獨到之處,蒙面人攻到劍勢雖然極
凌厲,卻無法把他迫退一步,而且均為他隨手拍出的掌風,化解開去。
    兩人交手幾招,蒙面人手上突然一緊,但見劍光一盛,幻起了如山劍影,挾帶著嘶
嘶輕嘯,劍上激盪起的劍風潛力,冷森逼人!
    甘瘤子和他對拆了幾招,只覺對方每一劍招之中都含蘊了強勁絕倫的內力,一面封
逼蒙面人劍勢,心中卻暗暗奇怪,此人一身功力,少說也有數十年火候!不可能是武當
門人,但他使的卻是正宗武當劍法!」
    思忖之間,柳凌波一雙空手,力敵兩支長劍,幾個照面下來,她突使絕技,纖指輕
彈,已然把兩個人點住穴道。
    鐵判單世驊、辣手雲英張曼雙雙搶出,把兩人擒了進去。
    那和甘瘤子動手的蒙面人突然大喝一聲,震腕揮出一片護身劍光,捨了甘瘤子,朝
石窟衝去,甘瘤子大笑一聲,呼呼兩掌,逼住了蒙面人去勢。
    蒙面人又是一聲厲吼,長劍疾掄,惡狠狠朝甘瘤子攻來。這一下他敢情含憤出手,
劍勢更加凌厲,宛如驚霆迅雷,綿綿攻出!
    甘瘤子雙掌開合,使的呼呼有聲,才算把對方連綿不絕的攻勢逼住,雙目精光暴射,
驚奇喝道:「太極慧劍!你到底是什麼人?」
    要知「太極慧劍」,乃是武當派鎮山絕學,每一代中,除了掌門人之外,只有派中
護法長者,才有資格練習,而且規定不得超過兩人。
    蒙面人突然使出武當鎮山劍術,那麼除非他是武當三子。但武當三子,天元子出身
修羅門,武功之高,不在自己師傅之下,此人決不會是天元子。
    天衍於是武當派掌門人,從不輕易下山,當然更無可能。至於天寄予,已在昨晚陷
身假毒沙峽之中,那麼此人……
    甘瘤子以一雙徒手,和對方長劍相拒,尤其對方使出來的,是武當派最為精奧的
「太極慧劍」,想要勝他,也甚是吃力。
    雙方搏鬥之勢,看去已不似方纔那等快掌急劍的打法,表面看去,兩人劍掌之勢,
已經緩慢下來,實則一劍一掌,不但各具精妙變化,而且各自含蘊了上乘內功,干鈞一
擊,發如奔雷!
    正當此時,只見辣手雲英張曼,突然從石窟中急奔而出,叫道:「柳姐姐,柳姐姐,
那兩人竟然是靜玄師兄和靜修師兄,他們都是失陷在毒沙峽的人……」
    失陷在毒沙峽的人,會幫著毒沙峽,前來偷襲!
    柳凌波心頭猛然一震,回身道:「張家妹子你看清楚了,莫要又是假冒來的。」
    辣手雲英道:「不會錯了,他們確是靜字輩的兩位師兄。」
    甘瘤子道:「不錯,和我動手的大概是天寄子了!」
    他雙掌大開大合,凌厲無匹!
    對方蒙面人已被迫的有些招架不住,聽甘瘤子喝出「天寄子」三字,神情突然一楞,
茫然道:「你說什麼人?天寄子?天寄子是誰?」
    甘瘤子道:「你不是天寄子?」
    蒙面人道:「這名字我好像聽來極熟……」
    他劍勢一緩,吃甘瘤子一掌擊在他劍身之上,但聽「嗆」的一聲,一柄寶俠,化作
了一道銀虹,飛射出去。
    甘瘤子那肯錯過機會,左手振腕一指,直點過去。蒙面人突然驚覺,身子一側,避
過指風,左手一圈,呼的一掌,朝甘瘤子劈來!
    甘瘤子舉掌硬接,蓬然一震,那蒙面人突然借勢一躍,轉身飛掠而去。
    甘瘤子大笑道:「朋友還往那裡走?」正待縱身迫去。
    只聽歐老頭的聲音低喝道:「甘老弟,又有人來了!」
    一道人影,劃空平飛而來!柳凌波冷冷一哼,雙腳一點,振袂飛起,疾迎上去。
    那人凌空飛撲而下,目標原是甘瘤子,在快到甘瘤子頭上之際,臨風拔劍,嗆然劍
鳴,一道銀虹,宛如匹練下瀉!
    柳凌波去勢奇快,同樣在空中撤劍,嗆的一聲,迎住了那飛來人影!但聽雙劍交擊,
發出嗆嗆嗆三聲金鐵大震,半空中飛灑出一串火花。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兩人已凌空對所三劍,人影倏然一分,各自倒飛一丈,落著實
地。直待兩人落地以後,大家才看清楚柳凌波懸空對斫三劍之人,又是一個黑衣蒙面漢
子!但見他身法輕捷無比,才一落地,就欺身直上,振腕發劍,刷刷刷,劍光鍺落,飛
灑而至!
    柳凌波發覺此人武功極高,尤其出手幾劍,快如閃電,心頭不覺一凜,暗想:「這
是什麼劍法?」
    心念一動,立即揮手還擊,雙劍齊舉,就打在一起。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在這一
瞬之間,敵人後援,業已大批趕到!
    當前為首一人,身形頎長,腰懸長劍,身後跟著兩人,一個身軀肥胖,另一個瘦小
精幹,這三人雖也全都已黑布蒙臉,看不出他們面貌。
    但所有的人,全都認得出來,這三人中間,身形頎長的正是隨同萬劍會主失陷毒沙
峽的萬劍會青穗總管抱劍書生慕容修!另外兩人,胖的一個是黑穗副總管鐵羅漢廣明大
師,瘦小的一個則是禿尾老龍屠三省!
    三人身後緊跟著二十名臉蒙黑布的大漢,一個個背負長劍,這些人除了一塊蒙面黑
布之外,一身裝束,一望而知是萬劍會的青穗劍士,也就是今天下午失了蹤的二十個人!
    這一情形,當真瞧得所有的人莫不深感震駭!
    甘瘤子一怔之下,立即迎了上去,大聲喝道:「來的可是慕容總管?」
    中間那人一聲不作,拔劍奇快,右手一抬,長劍出鞘,精芒閃動,步似行雲流水,
直刺過來!
    甘瘤子急忙拍出一掌,逼住劍勢,喝道:「慕容總管,你是被人迷住了本性麼?」
    喝聲之中,那人已然閃電攻出三劍,劍光似落英飄忽,勢道凌厲,甘瘤子被逼的後
退了兩步!他自然識得抱劍書生的厲害,不敢徒手相搏,急忙從身邊取出一柄短劍,隨
手封拆。
    這個黑布蒙臉的抱劍書生才一出手,他身後一胖一瘦兩人,也即時撤出兵刃,大步
迎了上來。胖的一個手上是兩把尺許的戒刀,瘦的一個是一支精鋼黑龍爪。從這兩件兵
器上可以證實兩人就是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了!
    兩人撤出兵刃,身後二十後名蒙面漢子,但聽一片鏘鏘劍鳴,同時撤下長劍,跟隨
而上!
    麻冠道人和八名青穗劍士,原已列陣守在石窟之外,瞧的又驚又急,回頭道:「單
兄和張姑娘請守住石窟,貧道接應他們去。」
    一面向八名青穗劍士說道:「你們隨我上去!」話聲一落,急忙迎出,口中沉聲喝
道:「兩位老哥,你們可是中了人家暗算……」
    那一胖一瘦兩人倏地一分,更不答應,一個戒刀起處,兩道刀光急襲而至,瘦的一
個也毫不怠慢,黑龍爪當胸就抓。
    麻冠道人大喝一聲:「你們都瘋了麼?」
    一句話的工夫,已和兩人動上了手,二十個蒙面人卻突然散開,繞過麻冠道人,朝
八名青穗劍士掄劍撲來。
    八名青穗劍士手上長劍一振,同時高聲喝道:「四海同源,萬劍一統……」
    這是萬劍會的口號,照說來的如是萬劍會的人,就該停步答話了,但他們卻恍如不
聞,一擁而上,掄劍就斫!
    剎那之間,立即爆出了一片劍劍交擊的金鐵狂震……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柳凌波和那蒙面人打到了三十招以上,只覺對方劍勢,愈出愈
奇,心中已感焦急,再一打量四周形勢,只見雙方已成了一片混戰,但隱身樹上的歐老
頭,竟然毫無動靜,心頭更覺憂疑重重……
    就這一分心神,陡覺自己手上長劍,突然間被對方左手劍訣引了開會,門戶大開,
眼前劍光一閃,對方劍尖,直指胸口!心頭驀然一驚,脫口驚叫道:「你是韋少俠!」
    口中驚叫出聲,左手手背,已然急揮而出,朝劍身上反擊過去,但聽「嗆」的一聲,
蒙面人一柄長劍,已被她直盪開去!
    柳凌波一招得手,那還容得對方變招,右手一記「太阿倒持」,長劍倒轉,用劍柄
閃電朝對方「肩井穴」上點去!
    她已認出和自己動手之人,正是下午失蹤的韋宗方,是以只好用劍柄點他穴道!
    那蒙面人武功確也了得,長劍被柳凌波反手一掌,拍了出去,臨危不亂,突然後退
三步,右掌一立,嘶的一聲,一股勁急掌風,朝柳凌波迎面劈來!
    柳凌波自然認識這是韋宗方的看家本領——修羅刀,慌忙身形一閃,向旁躍開!
    只聽身邊響起歐老頭的聲音喝道:「柳姑娘快把他擒下。」
    那蒙面人「修羅刀」堪堪出手,突然悶哼一聲,翻身往後倒去!
    柳凌波聽到歐老頭的聲音,那還怠漫,急忙縱身過去,一把抓起蒙面人,身若飄風,
朝後掠退,奔近石窟」
    單世驊立即迎了上來。柳凌波低聲道:「單兄,此人是韋少俠,快把他送進去。」
    單世驊聽的吃了一驚,急忙伸手接過蒙面人。
    柳凌波因雙方已成混戰,對方全已被人迷失本性,人數較多,怕八名青穗劍士不是
對手,那有時間多說,急急轉過身去,但聽場中連聲悶哼,已有五六個人倒了下去。急
忙高聲叫道:「青穗壯士們只管擒人,不用和他們打了。」
    口中喝著,人已直掠過去,長劍連撥,左手振腕發指,接連點倒了兩人。
    那八名青穗劍士因對方來的,全是自己弟兄,不忍自相殘殺,是以大都只是舉劍封
架,並沒還擊。但對方卻是出劍急攻,八對二十,自然十分吃力,正在苦戰之際,忽見
蒙面弟兄一個個都倒了下去。再聽柳凌波一喝,不由精神大振,大家立即紛紛出手,挾
起穴道被制的人,向後躍退。
    柳凌波仗劍而上,正好敵住了七八個追擊過來的蒙面人,一支長劍左右揮舞,立時
展開搏鬥。
    甘瘤子和蒙了臉的抱劍書生,打得甚是激烈,兩人身外劍光鐐繞,已分不清人影。
    麻冠道人一雙徒手,獨鬥蒙了臉的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尾三省,已是左右支繼,
敗象漸露,正感焦的!
    突聽屠三省悶哼一聲,往後倒去,心中大喜,急忙大袖揮處,呼呼兩掌,逼住鐵羅
漢雙刀,口中喝道:「你們快把尾老哥拿下。」
    他身後一名青穗劍士,急忙奔了過來,抱起屠三省,向後退去。
    蒙面鐵羅漢大吼一聲,揮動雙刀,急撲而下,又和麻冠道人打在一起。
    卻說歐老頭連續施展「隔空點穴」手法,制住了十來個人,眼看局勢已被控制,堪
堪一指朝屠三省點出,陡覺一道森冷勁氣,朝身後急襲而來,劍風未到,但聽一陣簌簌
輕響,身後樹枝葉,已被劍光紛紛削折!
    心頭不覺吃了一驚,急忙一吸真氣,身形向上拔起,在空中一個轉身,腳踏樹梢,
回目瞧去,只見一道劍光,裹著一條人影,懸空飛刺而來!不覺呵呵大笑道:「老夫早
就等著你了!」
    探手一把朝那人身後抓落。
    那人一劍刺空,居然身隨劍轉,輕靈無比的避了過去,反手一劍,朝歐老頭手腕削
來。
    歐老頭大笑道:「老夫手底下,那有你對手的份兒?」
    五指一張,硬生生朝劍上抓去。
    那人驚「咦」一聲,慌忙縮手後躍,身形一沉,倏然朝樹下飛落。
    歐老頭宛如老鷹攫雞,直撲而下。
    那人身法輕靈迅快,才一落地,口中嬌叱一聲,劍光一閃,朝歐老頭雙腳撩來。
    歐老頭身在半空,要落未落,身形一弓,左腳突然踢起,只聽「嗆」的一聲,那人
手上長劍,被他踢個正著,化作一道銀虹,激飛出去。
    那人沒料到對方武功,如此之高,驚駭得尖叫一聲,疾如燕子掠波,朝左側林中投
去。歐老頭那裡肯捨,縱身朝林中追撲過去。
    這時場中形勢,已然有了很大的變化,二十名蒙面人連續被制,已只剩下十來個人,
還在和柳凌波昔苦奮戰,但已為柳凌波重重劍影,逼得像走馬燈一般。麻冠道人獨鬥蒙
了臉的鐵羅漢,也已佔了優勢。只有甘瘤子和那蒙臉抱劍書生,依然打得十分激烈,兩
人差不多已鬥了百招以上,還是不分勝負。
    突然右首一片林中,響起一陣尖銳的吹竹之聲!
    這吹竹之聲,才一響起,戰場上的蒙面人突然如斯響應,口中大吼一聲,紛紛向後
躍退,大有奪路而逃的企圖。
    柳凌波長劍疾揮、飛灑出一片劍光,緊緊迫逼,口中大聲叫道:「大家快截住他
們……」
    和甘瘤子對敵的蒙面人奮劍怒吼,刷刷幾劍,逼住甘瘤子劍勢,突然輕身一躍,飛
掠而去!
    他動作奇快,兩個起落,人已消失在夜暗之中。八九個蒙面人,跟蹤掠起,卻被柳
凌波點倒了兩個,其餘的人,也急急朝山下掠去。
    隱伏在林中的八名青穗劍士從斜躍出,要待出手攔阻,但因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好
硬行攔截,只得任由他們衝了出去。
    只有和麻冠道人動手的鐵羅漢,被麻冠道人緊緊纏住,脫身不得,柳凌波接連點倒
了兩個蒙面人,眼看禿尾老龍還在和麻冠道人拚命,轉身一指,點了他穴道。
    只聽衣袂飄風之聲,一條人影,劃空飛瀉而下,正是歐老頭!他肋下挾著一個人,
炯炯目光一掃,問道:「給他們逃掉了幾個?」
    甘瘤子道:「大概逃走了八九個人,唉,在下說來慚愧,未能把慕容總管截住。」
    柳凌波掠掠鬢髮笑道:
    「難在只能生擒,不能傷了他們,憑慕容總管的劍術,你想生擒他,自然不容易的
了。」
    接著朝歐老頭問道:「老丈,這是什麼人?」
    歐老頭道:「是個女的,這妮子武功大是不弱!」
    柳凌波道:「咱們快回進去再說。」
    大家進入石窟,鐵判單世驊和辣手雲英張曼已經把所有被擒的人的蒙面黑布撕了下
來。一大堆人穴道受制,睜大眼睛,並排坐在石窟右首。
    那是武當派的靜玄、靜修、韋宗方、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和十二名青穗劍
士!
    麻冠道人雙眉緊皺,道:「這事情夠棘手了,他們好像服了什麼迷魂藥物,迷失了
本性。」
    歐老頭道:「咱們先瞧這人是誰?」
    他一手放下挾著的人,另一隻手,很快撕下了那人的蒙面黑中。這一撕下黑中,露
得一張眉眼盈盈,黑裡帶俏的臉孔,她,正是黑文君卓九妹!
    歐老頭瞧了一眼,問道:
    「她是萬劍會主身邊四個侍女之一?」
    柳凌波道:「她叫黑文君卓九妹。」
    歐老頭道:「難怪她劍術輕功,全都不弱,唔,今晚萬劍會主倒是沒有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5:19

第64章 不可思議
    柳凌波突然如有所觸,回頭朝麻冠道人說道:「道兄,請把山前八名青穗劍士一起
召來,我想和他們談談。」
    麻冠道人點點頭,立時要一名青穗劍士傳下話去。
    辣手雲英張曼愁結眉心,抬目道:「柳姐姐,他們都中了賊人的迷魂藥,該怎麼辦
泥?」
    歐老頭道:「不要緊,咱們不是配來了一包藥粉,那是咱們南海的辟毒金丹,區區
迷魂藥,又算得了什麼?一個餵他們服上一匙,立可醒轉。」
    辣手雲英喜道:「這藥有這麼靈?」
    歐老頭道:「南海門的辟毒金丹,善解天下奇毒,因此之故,武林中擅於用毒的人,
到了咱們南海就有毒難使,黔驢技窮。」
    麻冠道人取出一大包藥粉,單世驊,張曼兩人立即動手,替大家餵了。
    這時只見一名青穗劍士走了進來,朝麻冠道人行禮道:「啟稟總管,山下的弟子,
已經來了。」
    麻冠道人道:「請他們進來。」
    那青穗劍士應了聲是,轉身走到洞口,向外說道:「總管請大家進來。」
    八名青穗劍士相繼走入石窟,麻冠道人朝柳凌波指了指:「這位是天殺門下的柳女
俠,咱們今晚行動,全仗柳女俠指揮,她有話要和大家說。」
    八名青穗劍士朝柳凌波欠身為禮。
    柳凌波笑了笑道:「我要說的話也包括留在石窟的八名劍士在內。」
    石窟內的八名青穗劍士一齊躬身道:「在下等人但憑女俠吩咐。」
    柳凌波朝石窟右首一指,道:「方纔咱們截住了兩位武當派的道友和韋少俠、廣明
大師、屠老哥,及十幾位青穗劍士,後來金臂神將歐老丈又擒住了卓姑娘,現在全在這
裡,今晚來人中,還有武當天寄子道長和你們青穗總管慕容修等人,你們大概也看出來
了?」
    十六名青穗劍士齊聲道:「看出來了。」
    柳凌波又道:「諸位自然也看出他們全是被人迷失了本性。」
    十六名青穗劍士都點頭道:「看出來了。」
    柳凌波笑道:「這樣就好,咱們今晚處境,可說是十分險惡,敵人們既不正面和咱
們為敵,卻利用藥物,驅使咱們的人,自相殘殺,這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最是惡
毒不過……」
    她話聲一頓,目光徐徐掃過十六名青穗劍士,續道:「諸位身為萬劍會青穗劍士,
這種伎倆,本來不待我說,也全都明白,但咱們處在這惡劣形勢之中,我不得不向諸位
提醒一句,咱們的對策,應該以不變應萬變,不論遇上任何情形,大家千萬不可自亂步
驟,致為敵人所乘……」
    其中一個青穗劍士問道:「不知柳女俠認為今晚對方可能還有什麼行動?」
    柳凌波道:「這個很難說,咱們還有許多人落在對方手中,而且又被對方迷失了心
神,隨時隨地都可向咱們襲擊。」
    另一個青穗劍士道:「柳女俠準備如何對付呢?」
    柳凌波道:「如論人手,咱們也足可應付,對方縱有厲害人物,決難討得半點便宜,
但最棘手的就是投鼠忌器,咱們有人落在他們手中;因此我希望諸位不論遇上何人,千
萬不可墜入詭計之中。」
    十六名青穗劍士齊聲道:「咱們一切都聽柳女俠調遣。」
    柳凌波笑道:「諸位只要記住我說的話就好,現在不用再去林中埋伏了,就請大家
在洞前守護,如果發現敵人,自有歐老丈和我等對付。」
    十六名青穗劍士答應一聲,欠身為禮,便自退出洞去。
    麻冠道人問道:「柳女俠不要他們再去林中埋伏,想是為了集中人力,柳女俠認為
對方會大舉來犯麼?」
    柳凌波搖搖頭道:「這倒不是,我想毒沙峽的人,佔了有利地理,不可能大舉來犯,
但卻可能有比大舉來犯辣手的詭計,咱們不可不防……」
    歐老頭道:「柳姑娘要如何調度人手?還是仍按方纔的分配?」
    柳凌波道:「不用了,洞外已有十六名青穗劍士守護,咱們就在這裡等候就好。」
    辣手雲英張曼道:「柳姐姐,他們服下解藥,怎麼還不清醒過來呢?」
    柳凌波道:「大概藥力還沒發散……」
    歐老頭道:「不對,咱們的辟毒金丹,天下任何厲害的奇毒,只要一盞熱茶時光,
都可解了,今天雖是臨時配製,沒有咱們主人親自製練的神效,但要解毒沙峽區區迷魂
藥,應該不算難事。」
    辣手雲英道:「現在已經有兩盞熱茶時光了,怎麼還沒見效呢?」
    歐老頭搔搔頭皮,道:「這個老朽也說不出道理來,除非他們不是被毒性迷失了本
性。」
    柳凌波道:「他們服的迷藥,也許不是毒藥。」
    歐老頭搖搖頭笑道:「凡是迷藥,都有毒性,只要是有毒性的藥,辟毒金丹都可以
解。」
    甘瘤子沉吟一會道:「二師妹,歐老丈說的不錯,他們只怕不是服了龍在天的『迷
魂散』,迷失的神智。」
    柳凌波愕然道:「那是如何迷失的神智?」
    甘瘤子接道:「二師妹怎麼忘了下午從這裡逃走的鳩磐門人,由此看來,只怕鳩磐
婆果然已在峽中了!」
    柳凌波抬目道:「大師兄是說他們是被鳩磐老妖的邪門手法所傷?」
    甘瘤子點點頭道:「據我所知,鳩磐門武功奇詭,這些人,極可能是被她使了什麼
手法所傷?」
    歐老頭道:「老朽記得從前聽老主人說過,武林中有一種奇特手法,確可使人神智
受迷,聽從使術的人指揮,真要如此,咱們主人也許知道治療之法。」
    他口中的「老主人」,乃是指南海門上代掌門人而言,「主人」,才是指目前的掌
門人束守謹。
    辣手雲英張曼聽說連辟毒金丹都不能解救,不覺心頭大急,問道:「是不是沒有解
藥,那可怎麼辦呢?」
    甘瘤子道:「如說傷在武功之下,那自然是某處經穴受制,而這一穴道,正和神智
有關,才會使人神智麻木,記意不清,但這是特殊手法,不懂訣竅,就無法解得開來。」
    歐老頭道:「這個容易,老朽先查查他們何處受制?再作計較。」
    張曼問道:「老丈如何查法?」
    歐老頭道:「老朽以本身真氣,催動他們血氣,就可查出何處受制了。」
    說話之間,人已走近韋宗方身邊,盤膝坐下,伸手按到他背後「脊心穴」上,閉上
雙目運起真氣,攻人韋宗方體內。
    大家全都睜大雙目,望著歐老頭,誰都沒有說話,石窟中一時靜得墜針可聞。
    但就在此時,突見洞口人影一閃,一名青穗劍士,匆匆奔入,向大家欠身一禮,說
道:「山下出現敵蹤,好像是朝咱們這裡來的。」
    柳凌波問道:「有多少人?」
    青穗劍士道:「還看不清楚,大概有十幾個人。」
    柳凌波道:「好,你先出去,等他們到了洞前再說。」
    那青穗劍士欠身退出。
    柳凌波道:「大師兄,麻冠道兄和我出去應敵,這裡就由單兄、張家妹子兩位守護
了。」
    甘瘤子目光一抬,道:「他們來的很快,二師妹,我們可以出去了。」
    三人走出洞窟,只見十幾條人影,已如風馳電卷一般,由山下疾奔而來!
    一回工夫,已到近前,這下,可把甘瘤子、柳凌波、麻冠道人瞧得一呆!
    原來當前一人,錦袍懸劍,臉若淡金,來的正是萬劍會主!他身後隨侍三名勁裝佩
劍少女,一式淡黃劍穗,是劍主的駕前四侍。
    稍後一個身穿青羅夾衫的中年文士,腰懸青穗長劍,看去溫文灑脫,正是萬劍會青
穗總管抱劍書生慕容修!身後緊跟著八名青穗劍士,夜風中,劍穗飄飛,英風颯颯!
    這一行人,誰也沒有再用黑布蒙臉。
    麻冠道人一眼瞧到萬劍會主,立即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參見劍主。」
    十六名青穗劍士一個個手捧長劍,雁翅般在石窟前面,這時跟著麻冠道人,躬下身
去。
    柳凌波暗暗叫了聲道:「糟糕!」
    萬劍會主龍行虎步大模大洋走來,顧盼之間,目光一轉。只朝麻冠道人略微點頭,
立即雙拳一抱,笑道:「甘大俠、柳姑娘原來也在這裡。」
    說話之時,腳下沒停,大步朝三人行來。
    柳凌波聽他說話,不像神智被迷的人,心下大奇,一面迎著說道:「會主可是從毒
沙峽來的麼?」
    萬劍會主點頭道:「不錯,兄弟正是從毒沙峽而來。」
    他依然朝三人走來,腳下並不停止。
    柳凌波擋在他前面道:「會主請留步。」
    萬劍會主不得不停,抬頭道:「柳姑娘有何見教?」
    柳凌波臉含嬌笑,一手按著劍柄,道:「會主脫險歸來,最好先把脫險經過說出來
讓大家聽聽。」
    萬劍會主道:「柳姑娘似乎對兄弟心存懷疑麼?」
    柳凌波道:「情非得已,會主脫險歸來,最好能讓大家明白脫險的情形。」
    萬劍會主道:「兄弟和他們一起同來,難道還會有人假冒?」
    柳凌波道:「假雖不假,真亦未必。」
    萬劍會主不悅道:「柳姑娘此話怎說?」
    柳凌波的嬌笑出聲,道:「會主還不知道慕容總管和八名劍士,就是方才從這裡逃
走的麼?」
    慕容修道:「柳姑娘說笑了,在下幾時來過了?」
    他說來認真,似乎已把才纔之事,忘得一乾二淨。
    柳凌波瞧他不像有假,心下不禁大奇,問道:「慕空總管方才和我大師兄動手,前
後不到半個時辰怎的如此健忘?」
    慕容修張眉一軒,朗笑道:「柳姑娘越說越奇了,慕容修幾時和甘兄動過手來?」
    柳凌波望了甘瘤子一眼道:「要是不信,你不妨問問我大師兄,還有麻冠道兄和你
手下的十六位青穗劍士,全部在場。」
    甘瘤子也看出事有溪驍,接口道:「在下二師妹說的不錯,方才有人夜襲,最先來
的三人,是武當天寄子和靜玄、靜修被在下兄妹擒住,天寄子一人逃走。」
    萬劍會主目光炯炯,望著甘瘤子,問道:「後來呢?」
    甘瘤子道:「後來慕容總管和廣明大師,屠老哥三人為首,率領二十名青穗劍士趕
到,同來的還有韋兄弟和會主手下黑文君卓姑娘兩位。結果其餘的人,全被留下,慕容
總管聽到竹哨之聲,匆匆率了八名劍士,突圍而去。」
    萬劍會主聽得突然仰天長笑。
    麻冠道人躬身道:「劍主明鑒,甘大俠說的全是實情。」
    萬劍會主目光一寒,冷冷道:「麻冠道人,你好大的膽子?」
    麻冠道人聽得一凜,連忙躬身道:「屬下不敢。」
    萬劍會主冷笑道:「本座問你,你幾時投到天殺門去了?」
    麻冠道人悚然一驚,道:「屬下蒙劍主開恩,委以黑穗總管,屬下怎敢心懷二志?」
    萬劍會主怒叱道:「你勾結天殺門,劫持韋宗方、卓九妹、廣明、屠三省等人,還
說不是心懷二志麼?」
    麻冠道人惶恐的道:「劍主明察,韋少俠和卓姑娘、廣明大師、屠老哥等人,全被
毒沙峽迷失了神智……」
    萬劍會主凜然道:「韋宗方他們全被天殺門的邪術所迷,你當我不知道?」
    麻冠道人雖然是多年老江猢,但這會也感到萬分驚詫,連連躬身道:「劍主這是誤
會,現在裡面還有南海門的金臂神將歐老丈和武當門下的辣手雲英張姑娘可以作證……」
    萬劍會主冷喝道:「你既然沒有背叛本座,還不快把韋宗方等人交出來?」
    麻冠道人作難的道:「這個……」
    柳凌波面色凝重,低聲道:「麻冠道兄不用說了,貴會主身陷毒沙峽,已為鳩磐者
妖巫術所迷,你難道還看不出來麼?」
    麻冠道人駭然道:「這該怎麼辦呢?」
    話聲未落,歐老頭大步走了出來,目光朝萬劍會主等人掃了一眼,問道:「怎麼,
萬劍會主也出了問題?」
    甘瘤子道:「老丈來的正好,他們只怕都中了鳩磐婆的巫術。」
    歐老頭點點頭道:「有可能,你們說的話,老朽全聽到了。」
    柳凌波問道:「老丈可曾發現他們傷在何處?」
    歐老頭道:「老朽運氣檢查,發覺韋小兄弟『腦戶穴』似有輕微阻力,捨此之外,
就別無傷處。其他的人,也是如此,據老朽想來,這必是一種特殊手法,輕微震傷大腦
重穴,使人神智受迷……」
    柳凌波朝萬劍會主等人呶呶嘴,道:「那麼他們呢?會不會也是被某重特殊手法所
傷?」
    歐老頭搔搔頭皮,道:「只怕又是另一種手法了,韋小兄弟等人,對人對事,全都
悟無所知,而他們同樣受人控制,人卻相當清醒。」
    萬劍會主不耐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甘瘤子皺皺濃眉道:「會主是否還想得起陷身毒沙峽以前的事麼?」
    萬劍會主冷笑道:「我自然想得起來。」
    甘瘤子笑道:「那麼會主就該明白,遠來勾漏,所為何事?當不是和天殺門作對來
的吧?」
    萬劍會主怒哼道:「不錯,我是為了馳救韋宗方來的,但韋宗方可落在你們手中
呀?」
    甘瘤子道:「韋兄弟是今天下午,失陷在毒沙峽,被人迷失了心神……」
    萬劍會主道:「韋宗方明明就在你們手裡,此話有誰能信?」說到這裡,突然面對
站在石窟前面的兩排青穗劍士沉聲喝道:「麻冠道人背叛本會,爾等身為青穗劍士,難
道也敢背叛本座,投到天殺門下去了麼?」
    十六名青穗劍士躬身道:「屬下不敢。」
    萬劍會主嚴肅的道:「很好,你們替本座把背叛本會的麻冠道人拿下了。」
    柳凌波大聲道:「諸位莫要忘了我方才叮囑的話,你們劍主已被鳩磐老妖巫術,迷
失了本性!」
    十六名青穗劍士聽得面面相覷,他們心中已然對萬劍會主有著很深的懷疑,一時不
知如何是好?
    萬劍會主眼看十六名劍士居然按劍不動,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柳凌波,別人怕
你們天殺門,萬劍會未必怕了你們!」喝聲中,陡然抽出長劍,朝前一指回頭道:「你
們替我先把她拿下!」
    他身後嗆嗆嗆,三聲劍鳴,駕前四侍中的任劍妹、許飛妹、林天妹三人,突然欺身
而上,朝柳凌波圍攻過去。
    柳凌波長劍擺動,立時和她們展開了一場搏鬥。
    萬劍會主長劍再指,喝道:「慕容總管可率領他們衝進去救人,這裡自有本座對
付。」
    抱劍書生長劍出鞘,振臂喝道:「弟兄們隨我來!」
    身形撲起,當先衝了過來。八名青穗劍士跟在他身後一湧而上。
    甘瘤子急喝道:「麻冠道兄快要劍士們攔住他們。」喝聲出口,呼的一掌,逼住了
抱劍書生去路,喝道:「慕容兄再要過來,莫怪甘某無禮。」
    銀光一閃,手中多一柄長劍。
    慕容修大笑道:「甘兄擋住兄弟去路,那是存心和咱們萬劍會作對了。」
    唰的一劍,迎面劃來。甘瘤子舉劍封架,左手驕指朝抱劍書生點去。
    兩人這一動手,抱劍書生身後八名青穗士突然繞過兩人紛紛朝石窟撲來。
    麻冠道人只好揮揮手道:「兄弟們快攔住他們,只是不可傷了他們。」
    十六名青穗劍士在這複雜奇妙的處境之下,只好先攔住衝上來的弟兄再說。十六個
人對付八個,那是兩對一,光是阻攔他們,自然不成問題。
    青穗劍士們平日都在一起,某人技擊如何,大家都瞭若指掌,那知八個人神智受迷,
竟然個個奮勇,剽悍無比!武功突然比平時增強了許多,以二對一,還是縛手縛腳,幾
乎阻攔不住。
    柳凌波一柄長劍力戰駕前三侍,已是十分吃力,但她是今晚這場戰鬥中的軍師,又
不能不顧到全局。一面凝神拒敵,封架三柄凌厲劍勢,一面遊目四顧,暗施傳音之術,
朝歐老頭道:「歐老丈,擒賊擒王,今晚只有把萬劍會主擒下才行!」
    她在三人連綿不絕的追攻之下,說出這幾句話,就連遇兩次險招,幾乎傷在她們的
劍下。
    萬劍會主趁雙方激戰之際,突然雙腳一頓,身形掠起,疾如鷹隼,朝石窟撲去。
    他身形一動,歐老頭已然直拔而起,比他還快,伸手一探,閃電抓住了萬劍會主右
臂。半空中哈哈一笑,身子直落,右手高高舉起萬劍會主,大聲喝道:「大家住手,你
們劍主已為老夫所擒,還不放下兵刃?」喝聲方出,只聽萬劍會主低低說道:「沒有用,
他們神智受制,不會聽的。」
    甘瘤於、柳凌波沒想到歐老頭出手會有這麼快速,就擒住了萬劍會主,聽到喝聲,
自然很快收手。
    那知對方青穗總管慕容修,和駕前三侍,竟然對歐老頭的喝聲恍如不聞,對他們劍
主被擒,也恍如未睹,趁兩人這一收手之際,突然發劍如風,急攻而至!這一下,當真
大出兩人意外,甘瘤子獨鬥慕容修,身子一閃,避開一擊,左手疾揮,劈出一掌。
    柳凌波武功雖高,對手卻是萬劍會主的駕前三侍,這三人佩的是淡黃劍穗,表示他
們在劍術上都有極深的造詣。
    柳凌波以一敵三,原已十分吃力,這下以為對方聽到劍主被擒,定然會同時住手,
可沒料到自己收手,她們卻乘機進攻。一時不由大吃一驚,慌忙揮劍護身,也被逼的連
退三步,才算避讓開去。
    這一段話,當真快如電光石火,山下突然傳來了一陣吹竹之聲!
    此刻正好是甘瘤子身形閃開,慕容修也不進襲,突然轉身,朝山下疾掠而去。
    此刻也正好是柳凌波被逼後退,駕前三侍同樣翩然掠起,飛馳下山。
    八名青穗劍士,也紛紛奪路,像一陣風似的跟著奔掠而去。
    僅僅一聲吹竹之聲,居然會使他們如斯響應,棄萬劍會主於不顧!歐老頭高舉著萬
劍會主,還沒放下,這些人已經走的一個不剩!
    甘瘤子、柳凌波、麻冠道人,全都被當前急轉直下的奇幻局勢,怔得不知所云!
    萬劍會主身子扭動了一下,叫道:「老丈,人都走了,你還不放我下來?」
    歐老頭放下他身子,但依然抓著他右臂,左手正待朝他點
    萬劍會主道:「快放開我。」
    柳凌波攢眉道:「會主好像神智並未迷失。「
    萬劍會主道:「我自然沒有迷失。」
    歐老頭奇道:「你神智未失,為何率眾偷襲咱們?」
    萬劍會主道:「我是被人脅迫來的。」
    歐老頭問道:「是誰脅迫了你?」
    柳凌波目注萬劍會主,正想開口!
    麻冠道人已陰聲道:「你不是劍主!」
    萬劍會主道:「你們看到的萬劍會主,就是這張人皮面具,除下面具,還有誰認識
她?」
    歐老頭:「你究竟是誰?」
    萬劍會主突然伸手撕下臉上一張淡金色的臉罩,道:「你們說我是誰,就是誰好
了。」
    他這一揭下面具,竟然是一個眉目姣好的少女,目中還隱有淚光!
    甘瘤子瞧的一呆,道:「會是你?」
    這女子,除了甘瘤子,竟然誰也沒有見過!
    柳凌波目光轉到甘瘤子臉上,奇道:「大師兄認識她?」
    天下女子,不是醋罈子者,幾希!
    甘瘤子突然哈哈大笑道:「她就是毒沙峽主!」
    「毒沙峽主」這四個字聽得所有的人,不禁全都一怔!
    原來甘瘤子喬裝藍莘夫,在毒沙峽見到過龍香君,自然認識。
    柳凌波臉上忽然飛起了一絲喜色,今晚一場辛苦,總算有了收穫,不是嗎,毒沙峽
主是龍在天的愛女,擒住了她,許多問題,豈不迎刃可解?
    龍香君螓首低垂,微微搖頭道:「我不是毒沙峽主。」
    甘瘤子笑道:「別人不知道姑娘是毒沙峽主的化身,咱們早就知道了,姑娘何用抵
賴?」
    龍香君目光一抬道:「我真的不是,毒沙峽主和萬劍會主一樣,誰穿上那一身裝束,
誰就是毒沙峽主。」
    歐老頭搔搔頭皮,道:「你不是毒沙峽主,誰是毒沙峽主了?」
    龍香君道:「我說過,我是被人脅迫,但也是自願來的,哼,要不是我自願讓你擒
住,你早就中了毒了。」
    歐老頭大笑道:「小姑娘,」你用毒我可不怕,不但是我老頭,這裡所有的人,誰
都沾不上毒,不信你只管試!」
    柳凌波緩緩說道:「聽你之言,似乎是內心中別有隱情。」
    龍香君低頭道:「就算我心中有隱情,告訴你又有何用?」
    柳凌波道:「你說出來,也許大家都有利。
    龍香君搖搖頭,忽然抬起頭來,目光流露了懇求神色,說道:「韋宗方呢?他迷失
了神智,方才不是被你們截住了麼?讓我瞧瞧他可好?」
    柳凌波心中一動道:「韋兄弟就在裡面,讓你去看看,自無不可,不過是有條件的,
你必須據實回答我三個問題。」
    龍香君道:「好,你有話就問吧!」
    柳凌波笑了笑道:「你先去看了他,再答履我的問題不遲。」
    歐老頭、甘瘤子知道柳凌波必有深意,誰也沒有再說。
    柳凌波當先領著龍香君朝石窟裡走去,大家也就跟了進去。麻冠道人吩咐了十六名
青穗劍士守住洞口,自己也隨著走入。
    龍香君緊隨柳凌波身後進入洞窟,一眼瞧到韋宗方雙目緊閉,半躺半坐靠著石壁,
突然身形一晃,搶著撲了過去,探手從懷中摸出一顆白色藥丸,朝他口中塞去。
    辣手雲英張曼守在韋宗方身側,她一瞧到龍香君拿著藥丸,朝韋宗方口中塞來,正
待阻攔!
    人影一閃,那粒白色藥丸,已到了柳凌波手上,嬌笑問道:「龍姑娘,你這是什麼
藥呀?」
    龍香君藥丸被柳凌波劈面搶去,不覺雙頰發赤,急急說道:「這是解藥,快讓他服
下!」
    辣手雲英手按劍柄,呢道:「你是什麼人?誰相信你給韋哥哥服的是什麼藥?」
    又是一個醋罈子!
    龍香君心頭大急,朝柳凌波道:「真的是解藥,我……我冒了生命危險才弄到的一
顆解藥,求求你,快給他服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5:55

第65章 雙重迷魂
    甘瘤子道:「你知道韋兄弟如何被迷失神智的?」
    龍香君道:「我知道,他是被一種特殊手法所傷,只有這顆解藥才能救他。」
    甘瘤子望望柳凌波道:「看來她說的不假,二師妹,我看就讓韋兄弟服了吧!」
    柳凌波沉思了一會,搖搖頭道:「不行,這藥只怕有詐。」
    龍香君道:「我可以起誓,這是真的解藥。」
    柳凌波手上拿著藥丸,回頭朝甘瘤子道:「大師兄,我想還是找一個人試試的好。」
    甘瘤子點點頭,表示同意。
    龍香君急道:「不成,我只有這一顆解藥,我是救韋少俠來的,連我爸也中了她們
暗算……」
    她忽然住口不說;但底下的話,誰都聽的出來,她爸爸也中了人家暗算,可能也需
要解藥。
    這話要是讓龍在天聽到,準會吐血!
    她急也沒有,柳凌波已把手上一顆解藥,很快塞入了韋宗方邊上的一名青穗劍士口
中。
    場中爭論,立時靜止下來,所有目光,全投注到那青穗劍士的身上。
    甘瘤子一掌拍開青穗劍士身上穴道,只見他身軀一陣抖動,突然倒了下去,口中登
時流出黑血,業已死去、這一變化,瞧得龍香君嬌軀陡震,口中尖叫出聲!
    辣手雲英柳眉一挑,揚手就是一記耳光,朝龍香君臉上摑去,口中罵道:「臭丫頭,
原來你想毒死他來的!」
    龍香君心頭正在驚怖欲絕,那會躲閃,「拍」的一聲,摑個正著。這一掌打得她如
夢初醒,雙手掩面,哭道:「我為了救他,才偷偷的取了一顆解藥,我不是存心害他來
的……」
    辣手雲英一掌出手,嗆的一聲掣出劍來,喝道:「臭丫頭,你還說不是害他來的,
你……」
    突聽洞外響起一陣吃吃陰笑,聲音如在半空,像流星般劃空而過!
    甘瘤子勃然變色,喝道:「什麼人?」
    歐老頭怒嘿道:「早已逃走了,好傢伙,居然敢躲在洞外,聽咱們說話。」
    龍香君淚流滿臉,嗚咽說道:「我沒救成韋少俠,我卻害了爸啦!」
    辣手雲英手中寶劍直指龍香君胸口,冷叱道:「你幾時安著好心,你們究竟用什麼
惡毒手法,害了這許多人?」
    龍香君哭道:「你殺了我吧,我是冒險偷來的解藥,你們不相信那就算了,反正我
也不想活啦!」
    她胸脯一挺,當真朝辣手雲英劍上湊去!
    柳凌波聽出她口中語氣,似是另有隱情,連忙朝張曼說道:「張家妹子快把寶劍收
起,這位龍姑娘,我相信她確是一番好心。」一面回頭朝龍香君道:「姑娘這顆解藥,
雖是受人之騙,但也可看出你確是想救韋兄弟來的,咱們方才有約在先,你只要回答我
三個問題,我仍然可以放你回去。」
    龍香君淚流滿面,道:「你們就是放我,反正我也回不去了,你要問什麼,只管問
吧!」
    柳凌波道:「姑娘是龍在天的女兒,也就是毒沙峽主,還有誰會難為於你?」
    龍香君道:「毒沙峽主,是我爸爸要我扮的,從前是,現在不是了。」
    柳凌波問道:「現在由什麼人擔任了?」
    龍香君遲疑了一下,啃著櫻唇,似有難言之隱!
    忽然間,她似乎下了決心,毅然抬頭道:「這裡是新毒沙峽,是爸在十年前開始秘
密營建的,我只聽爸說起,但從沒來過,直到今天,爸才把我帶來,我才知道這新毒沙
峽,是由一個年輕貌美的峽主夫人所主持。」
    毒沙峽主是龍香君,龍香君是一個女孩兒家,自然不會有夫人,但如今卻冒出一個
「峽主夫人」!
    大家聽龍香君這一說,誰都心頭明白,原來這新毒沙峽,是龍在天藏嬌之地!
    龍香君粉臉上現出一股忿然之色,恨恨的道:「那女子利用美色,誘惑了我爸,卻
在暗中下毒,控制了我爸……」
    柳凌彼聳然動容,道:「她是鳩磐老妖門下?」
    龍香君道:「不知道,今天我是以毒沙峽主的身份去的,那妖女引我到了一間密室
之中,就命我脫下毒沙峽主的裝束,我先前不肯,她才告訴我,爸已經中了她的劇毒,
只有我交出毒沙峽主,才能保住我父女性命,我被迫無奈,只好把面具,衣服都脫給了
她。」
    柳凌波道:「她當時沒有難為你?」
    龍香君道:「沒有,她只是把我關在一間石室中,禁止我外出,不讓我和爸見面,
直到晚上,她把我叫去,指著萬劍會主的面具、衣服、要我假扮萬劍會主。」
    麻冠道人問道:「姑娘可知劍主如何了?」
    龍香君道:「我不知道,當時我只聽她說有一批人,都被一種叫做『降龍指』的特
殊手法,點迷神智,派出去對付天殺門的人,她還告訴我,這批人中,有韋少俠在
內……」
    柳凌波道:「這顆解藥,你是如何弄來的?」
    龍香君道:「就在那時,忽然有人來報,說派出去的人全被天殺門截仁,她匆匆出
去,我想起爸中了她劇毒,她房中可能留有解藥,匆忙之間,只找到了一個標著『降龍
指解藥』字樣的磁瓶,我因聽她說過韋少俠就是被『降龍指』點迷了神智,就偷偷取了
一顆……」
    她就到這裡,雙頰禁不住飛上兩朵紅雲。
    柳凌波望了甘瘤子一眼,說道:「如此看來,整個毒沙峽,目前已被鳩磐老妖控制
了。」
    歐老頭搔搔頭皮為難的道:「不知又是什麼邪門武功,唉,咱們主人要是在此,也
許會想得出解救之法……」
    話聲來落,突聽石窟外起了一陣叱喝,接著只聽一個嬌脆聲音道:「是我啊,你們
快讓開!」
    歐老頭悚然一驚,道:「是咱們姑娘……」
    一條嬌小人影,很快閃了進來,那正是束小蕙,只見她掠人石窟,一手接著胸口,
不往的喘息。
    歐老頭瞧到束小蕙,吃驚的問道:「姑娘怎麼了?」
    束小蕙定了神,伸手掠掠鬢髮,嫣然笑道:「不要緊,我只是跑累了。」
    柳凌波瞧她說話神氣,似乎神智極清,但因她是從毒沙峽來的,心中不無戒心,緩
緩朝他行去,說道:「束家妹子,你快坐下歇息。」
    束小蕙道:「不用啦,我已經好了。」
    歐老頭睜大雙目,急著問道:「姑娘如何逃出來的?」
    柬小蕙嬌笑道:「歐伯伯,你不是知道的,爸教了我移氣過穴?他們那想制得住我?
下午我們落在陷講裡,我看韋少俠被他們擒住,我就故意讓他們擒去,原想到了裡面,
再解開韋少俠穴道,那知他們把我關在另外一間石室裡,我偷偷逃了出來。」
    柳凌波只覺她說的太簡單了,忍不住問道:「他們沒有看守?」
    束小蕙道:「石室按有機關,在他們來說,認為被囚的人,萬難逃脫,自然不須有
人看守,那裡知道他們的機關消息,都是從咱們南海偷去的法門,我就順利逃了出來,
只是這一路上,把我跑累了。」
    柳凌波道:「你對他們的機關佈置,都知道麼?」
    束小蕙道:「縱然他們另有變化,但我知道的,總也在十之六七。」
    柳凌波道:「這就夠了,可惜我們有這許多人神智被迷,否則就直搗他們巢穴了!」
    歐老頭道:「咱們分出一部份人在此地守護就夠了,老朽正想去鬥鬥鳩磐婆。」
    甘瘤子道:「新毒沙峽,似乎只是由她門人主持,鳩磐婆本人並不在此。」
    突然聽洞口響起兩聲「吱」「吱」尖細的叫聲,一條人影像輕煙似的閃了進來!
    此人來的毫無聲息,居然瞞過了守在洞外的十六名青穗劍士!
    柳凌波似有所覺,突然轉過身去,喝道:「什麼人敢潛入洞來?」
    揚手一掌,朝那人劈了過去。
    甘瘤子連忙喝道:「二師妹不可魯莽。」
    但聽「砰」的一聲,掌風擊在山石上,打得石屑四濺。
    那人輕靈無比的閃了開去,連連搖手,低笑道:「柳女俠快請住手,在下張慶。」
    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個禿頭尖腮,豆眼鼠髭,形貌詭奇的灰衣老人,正是
地行鼠張慶。
    柳凌波看清來人,自己並不認識,但想到他居然能瞞過守在洞外的十六名青穗劍士,
自非常人。這就冷冷喝道:「尊駕是什麼人?」
    甘瘤子忙道:「二師妹,他就是地行鼠張慶。」一面拱手道:「張兄黃夜而來,可
是有什麼見教?」
    地行鼠縮頭弓腰霎著兩顆鼠目,連連陪笑道:「是,是,在下是奉主人之命,替諸
位送藥來的。」
    送藥,那是銅夫人已經知道這裡有人神智被迷,遣他送來的解藥了!
    銅夫人不知究竟是何來歷,好像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她。
    地行鼠一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磁瓶,陪笑道:「在下路上有些耽擱,以致遲來了
一步。」
    一邊說話,一邊把那磁瓶送到甘瘤子面前。
    龍香君站在邊上,一眼瞧到他手上磁瓶,不禁臉色一變,急急說道:「甘大俠,他
這瓶不是解藥,是家父的迷神散。」
    甘瘤子聽的一怔,地行鼠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這位姑娘說對了,這是毒手
天王龍在天秘製的迷魂散,咳,咳,在下奉主人之命,剛進去拿來的。」
    他口中所謂「進去拿來」那是剛取來的了。
    龍香君道:「你拿了迷魂散來,那有什麼用?」
    地行鼠聳聳肩,道:「用處可大呢!這是敝主人說的,韋少俠等人全被『降龍指』
閉住了神智,敵友不分,只聽命於某一個人,或某一種暗號,只要穴道一解,就會群起
反抗,除了獨門解法之外,只有南海門『一元復始丹』能解。」
    束小蕙吃驚道:「一元復始丹,藥方已失,我們家裡,早就沒有了。」
    地行鼠道:「是、是、所以敝主人才命在下潛入毒沙峽,從毒手天王身邊盜來迷神
散,這迷神散同樣是迷失神智的藥,但若是給被降龍指閉住神智的人服了,就可使他們
不再聽對方之命。」
    辣手雲英道:「這不是越厲害了麼?」
    地形鼠笑道:「就是要他們越迷越厲害,才能解開他穴道,不會再跑到敵人那邊
去。」
    辣手雲英望望柳凌波,道:「柳姐姐,這怎麼行?」
    柳凌波沒有作聲。
    地行鼠嘻的笑道:「這有什麼不行的?敝主人說這不過是暫時權宜之計,迷魂散有
的是現成解藥,還怕什麼?但降龍指可不同了。據說被這種歹毒功夫點傷的人,如若過
了十六個時辰,那就終身白癡,無法再解,因此目前最要緊的,就是解開他們降龍指所
閉的經穴了。」
    大家聽說「降龍指」竟有這麼厲害,不禁相顧失色。柳凌波點點頭道:「貴上要你
前來,自然已有良策了?」
    地行鼠聳聳肩道:「敝主人曾說,目前唯一的辦法,只有生擒鳩磐婆,才能逼令她
替大家解開被禁穴道,」
    甘瘤子瞧瞧柳凌波,道:「二師妹,你看如何?」
    柳凌波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辣手雲英吃驚道:「柳姐姐,你要給他們服迷魂散?」
    柳凌波點頭道:「捨此之外,確實沒有最好的辦法了。」
    束小蕙兩眼望天,低低的道:「不知爸知不知道降龍指的解法?」
    歐老頭道:「老主人傳下來的『搜奇經』上,縱有記載,但主人沒有練過,也是無
用。就算主人能解,此去南海,在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柳凌波從甘瘤子手上,取過迷神散,一手朝龍香君遞了過去,說道:「迷神散是令
尊制練的,每人該服多人份量,你自然知道,這件事,就請姑娘偏勞吧!」
    龍香君欣然接過磁瓶。
    辣手雲英眼看柳凌彼竟要龍香君替眾人餵服迷神散,立時搶著道:「柳姐姐,我來
餵他們。」
    柳凌波笑道:「小妹子,你只管放心,龍姑娘只有和咱們合作,才能救她父親,她
是可以信任的。」
    辣手雲英不再說,龍香君低著頭,開始把瓶中迷神散分別餵了受迷的人。
    此時大家目光都注視著韋宗方等人,麻冠道人略一回顧,忽然發覺那地行鼠不知何
時,已經走得沒了影子,心下不禁大疑,口中咦道:「甘大俠,那地行鼠已經走了,咱
們莫要上他的當。」
    歐老頭回頭瞧去果然不見了地行鼠,怒哼道:「這老鼠真敢有什麼花樣,下次再遇
到我歐大佬,一掌把他劈個稀爛!」
    甘瘤子笑道:「此人喜歡賣弄,在下想來,他不至於會有歹意。」
    過了一回,只聽龍香君朝柳凌波道:「現在已過了一盞熱茶時光,藥性已經行散,
柳女俠可以解開他們穴道了。」
    甘瘤子道:「還是我來。」
    龍香君道:「且慢,家父的迷神散,原可使人有部份清醒,必須有一個使他們服從
的人指揮他們,這人就是在藥力行開後,第一個和他們說話的人。目前他們都是被降龍
指閉住經穴,只怕難以清醒,但拍開穴道之後,仍須有一個人領導他們,不知諸位之中,
由那一位擔任?」
    歐老頭道:「自然是柳姑娘了,她是咱們這一行人的軍師。」
    龍香君道:「柳女俠記住了,你必須和他們每一個人,都要說上一遍,就是要他們
服從你,不得違抗。」
    柳凌波點點頭道:「我記住了。」
    龍香君道:「甘大俠可以動手了。」
    甘瘤子答應一聲,大步走了過去,手起掌落,片刻工夫,已把所有的人,全都拍開
了穴道。
    這些人全被降龍指封死「腦戶穴」,此刻又服下了迷神散,簡直是雙重迷失神智,
但他們武功依然存在。穴道一解,全都目露迷惘,從地上站了起來。
    歐老頭、甘瘤子怕他們驟起發難,早已一左一右,暗暗蓄勢戒備。
    柳凌波凜然站在他們面前,喝道:「韋宗方!」
    韋宗方只眼神動了一動,臉上卻漠無表情。
    束小蕙和辣手雲英兩位姑娘,瞧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暗暗難受,但誰也沒有作聲。
    龍香君連忙走了過去,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柳女俠在叫你了,還不快跨前一步?」
    這話真靈,韋宗方雙目望著柳凌波,果然跨前了一步。
    柳凌波瞧的暗暗點頭,忖道:「今晚要不是有龍香君在場,自己真還不知道該如何
辦呢!」心中想著,目注韋宗方,緩緩說道:「韋宗方,你記住了,從現在起,你必須
服從我的命令,不得違抗。」
    韋宗方望著她,點了點頭。
    龍香君悄聲道:「你可以站到邊上去了。」
    柳凌波接著又喊卓九妹,同樣說了這幾句話,卓九妹也跟著站到邊上,接下來是靜
玄、靜修、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全都依樣葫蘆的說了一遍。
    最後是十一名青穗劍士,柳凌波也和他們說了。
    光是這樣,也足足花了頓飯時光,才算竣事。
    這時快近四鼓,麻冠道人望望洞外天色,問道:「柳女俠,咱們可要立時就走?」
    柳凌波道:「快四更天了,咱們的人全都折騰了一晚,趁這一段時間,大家不如養
息一陣,等天色亮了再去。」
    甘瘤子道:「二師妹,等天亮了再去,不如這時候去,給他們一個湊手不及。」
    柳凌波笑了笑道:「咱們有這許多人,怎麼也隱瞞不過人家耳目,反正是打著旗子
和他們明槍交戰了。這時候去,天黑路不熟,又是一晚沒有休息。給人家以逸待勞,可
乘之機,對咱們來說,實是利少害多。」
    麻冠道人聽的暗暗佩服,稽首道:「柳女俠運籌帷幄,深諾兵家訣要,貧道十分心
折。」
    甘瘤子道:「好吧,咱們就等天亮了再去。」
    大家都知道進入新毒沙峽,定然有一番廝殺,趁這段時間,養足精神才好,這就各
自坐下調息。
    龍香君忽然走到柳凌波面前,拜了下去道:「柳女俠,我這有一個不情之請,家父
中了妖女之毒,也許被迫和大家動手,還望柳女俠和諸位大俠留情。」
    柳凌波自然想到韋宗方的仇人,是毒手夭玉龍在天,但此話一時不便和她明說,連
忙一把拉起,笑道:「咱們此去,主要目的是這許多人全被降龍指閉往了靈智,只有生
擒鳩磐老妖,才能有救,並不是和毒沙峽令尊為敵,姑娘但請放心。」
    龍香君含淚道:「這個我知道,但我這幾天總覺得心驚肉跳,像有大禍臨頭一般。」
    柳凌波笑道:「這很簡單,因為這幾天,毒沙峽連續出事,姑娘扮演的又是毒沙峽
主,自然心情不寧了,別去想它,也就是了。」
    龍香君想想覺得柳凌波說的,也很有道理,心情果然放寬了不少,含淚點點頭道:
「多謝柳姐姐指教。」
    柳凌波笑了笑道:「天快亮了,你休息一回吧!」說完,緩緩合上眼皮。
    洞外一片黝黑!洞內一片沉寂!
    大家都要趁著這片刻工夫,調息運功,養足精神,對付大敵;但只有四位姑娘家,
卻各懷心事,誰也靜不下心來!
    這四位姑娘,柳凌波是一行人中的軍師,大敵當前,算來算去,雙方旗鼓相當,勢
均力敵,此行勝負莫憑,那裡澄靜得下來?」
    束小蕙,龍香君和辣手雲英張曼三人,芳心之中,是同一個影子;眼看韋宗方神智
被迷,真是又愛又憐,又焦急,又擔心,又苦幹悶在心裡,沒個人可說。
    天亮了,晨曦漸漸從山頭升起!
    由柳凌波為首,一行人離開了石窟,浩浩蕩蕩的向那座枯林峽奔去。他們雖然走在
一起,但把人手分作了兩隊,第一隊由柳凌波為首,龍香君、束小蕙為輔。那是因為龍
香君是毒沙峽的人,束小蕙識得谷中的消息埋伏。
    接著是一批神智被迷的人,韋宗方、卓九妹、靜玄、鐵羅漢廣明、禿尾者龍屠三省
和十一名青穗劍士,這些人只聽柳凌波一個人的命令,自然由柳凌波率領。還有一個是
歐老頭,一行人中,以他的武功最高,他跟在束小穗身側,也有保護之意。
    第二隊由甘瘤子為首,麻冠道人為輔,接著是鐵判單世驊,辣手雲英張曼和十六名
青穗劍干。
    兩隊人個個身手矯捷,走得極快,不消片刻工夫,便已趕到谷中枯林之前。這時太
陽已經升高,照在一片灰白的枯林之間,光禿禿的,只是一座空林。連昨天停著的兩口
棺材,也已搬走,只有那方石碑,依然矗立如故。碑上十個蒼勁草書,也絲毫沒動:
「古木無人徑,數里入雲峰。」龍香君搶在前面,說道:「我昨天也是從這裡進去的,
我知道開啟的方法,進去只要用手指依照上面『人』字的筆劃寫一遍就行。
    說著右手一伸,正待朝石碑「入」字上劃去!
    柳凌波一把抓住她臂胳,道:「這碑上有毒。」
    束小蕙道:「還是我來。」
    歐老頭道:「姑娘可要小心!」
    束小蕙道:「他們這些機關消息,都是從咱們的南海門偷學來的,只不過加了些毒
罷了!」
    柳凌波從革囊中取出一隻白色鹿皮手套,遞了過去道:「小妹子,咱們一路行去,
全得仗你領路,快戴上了。」
    束小蕙接過手套,套在手上,伸出食指,輕輕在「入」字上劃了兩筆。
    只聽「喀」的一聲輕響,石碑緩緩向右移開,露出了一個黑越越的地穴,一級級石
級向下延伸而下。
    柳凌波回身朝十一名神智被迷的青穗劍士揮了揮手,道:「你們去守住這片枯林,
不論什麼人,只准進,不准出。」
    十一名育穗劍士躬身領命,立即散了開去。
    柳凌波又朝靜玄、靜修、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四人說道:「你們守住此處
洞窟,同樣只准有人進去,不准有人出來,凡是出來的人,一體拿下。」
    四人躬身領命,倏然向兩邊退去。
    柳凌波道:「我們可以進去了,不過誰入洞穴之後,每人必須保持數尺距離,以防
萬一,好了,柬家妹子,龍香君,咱們先下去。」
    說著,當先朝洞穴中走了下去。
    束小蕙、龍香君,緊跟在她身後而下,接著是韋宗方、黑文君卓九妹,歐老頭和第
二隊的人,魚貫走入。
    這條石級,深入山腹,約有五十來級之多,愈到下面,愈是黑暗。
    柳凌波一手拔出長劍,一手晃亮火筒,拾級而下。
    束小蕙跟在她身後,說道:「這條石級,為了誘人深入,並無埋伏,但到了石級盡
頭,柳姐姐還是讓我走在前面。」
    柳凌波道:「下面可是有翻板陷餅麼?」
    束小蕙道:「除了翻板陷階之外,因為只要是江湖上人,進入這種石窟,誰都知道
距離不可太近,他們就是針對這一點而設計的,兩邊石壁之中,都有暗門,可以悄無聲
息開啟,神不知、鬼不黨的把人擒去,你如及時發覺,自然會和他們動手,那就誤踩翻
板,落入陷阱中去了。」
    柳凌波點頭道:「這一著果然惡毒,不知這條路,共有多長?」
    束小蕙笑道:「上面石碑上不是寫的清清楚楚?『數里入雲峰』,大概就有三數里
吧,我想從外面進來的人,只怕沒有一個能走完這條路的。」
    柳凌波道:「這麼說來,咱們該告訴後面的人,要他們特別小心才好。」
    束小蕙道:「那也不用,因為這些機關,每個啟閉的消息不同,不能連貫,也沒有
總掣,大都就按裝在附近石壁之上,只要把它逐個毀去,就可通行無阻了。」
    兩人說話之間,已經走完石級。
    束小蕙從柳凌波手上,接過火筒,右手從身邊抽出一柄銀光奪目的短劍,側身走在
前面。只見她揮手輕輕一插,就沒入石中,握劍一轉,便自抽了出來。
    柳凌波道:「好鋒利的寶劍!」
    束小蕙嫣然一笑,道:「這是爸給我的,是咱們南海門三柄名劍之一,因為它太短
小了,爸說,只有女孩子才能使用。」
    她一路朝前行去,手中寶劍,時高時低,不住的朝兩邊石壁上又刺又殺,好像在割
著什麼。
    柳凌波跟在束小蕙身後,自然知道,她仗著利劍,毀去了這條通道上所有的機關消
息。果然這一路上,再也沒遇上陷阱埋伏,大家隨著曲折通道,順利通行。
    石碑上說的沒錯,「數里入雲峰」,這山腹中的通道,果然不多不少,只有三里來
長。
    一行人縱然腳下不慢,但因最前面的柬小蕙一路要毀去埋伏的消息,就不能走的太
快。這樣差不多走了頓飯工夫,才算走完,前面又出現了一道石級,朝上而去。
    柳凌波道:「這條路當真步步俱是危機,咱們這一行人,若是沒有你同來,只怕無
法通過呢!」
    束小蕙道:「那也不然,憑歐伯伯、甘大哥和你柳姐姐這等身手的人,翻板陷餅一
類埋伏,縱然踩上了,也不會跌下去。兩邊暗門埋伏的人,自然更不是對手了。只有踩
到另一些機關上,譬如射出毒針、毒煙,有些麻煩,其實也難不到你們,但如果遇上武
功較差的人,就難說了。」
    柳凌波由衷的讚道:「束家妹子,你這門學問,真了不起,唉,行走江湖,看來對
機關消息,當真非學不可!」
    束小蕙道:「我爸就是這麼說,任何學問」,不可偏廢,他老人家就是整天逼著我
讀書,有時煩死人啦!」說到這裡,忽然低笑道:「柳姐姐,咱們一路上破壞壞了不少
暗門機關,你知道兩邊暗門中,有多少人因消息被毀,關在裡面了?」
    柳凌波道:「有多少人?」
    柬小蕙笑接道:「少說也有三四十個人,而且這些人的主要任務,是乘機偷襲拿人,
武功也不會太低。」
    話聲方落,陡然間響起一陣矗隆巨震,恍如天搖地動一般,直震得通道頂上,塵土
碎石,下落如雨。
    那石級前面,突然落下了一道巨石閘,擋住去路!
    不!眾人身後,同樣也閘下了一道巨石,正好落在第一隊和第二隊之間,把兩隊人
齊中隔斷。
    不!也許第二隊的人,又被分隔開了。因為這石閘前後只有一丈距離,如果每隔一
丈,就有一道石閘,第二隊人數較多,可能會被隔成了兩三段。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6:30

第66章 山鼠解圍
    柳凌波定了定神,道:「束家妹子,你快找找機關。」
    束小蕙粉臉失色,道:「他們會在這裡按上五虎閘!」
    柳凌波問道:「五虎閘沒有開啟的機關?」
    束小蕙道:「五虎閘每道重逾萬斤,能放不能收,要收上去,也不能像別的機關消
息,只要一按樞紐就好,它需要很多人力,用絞盤鐵索,才能拉……」
    柳凌波吃驚道:「這麼說來,咱們就被困死在這裡了?」
    歐老頭舉手一掌,朝石閘上劈了過去,但聽「砰」的一聲,石閘動也不動。
    歐老頭嘿然道:「這石頭倒是緊硬的很!」
    第二掌正待劈去!
    束小蕙道:「歐伯伯,不用劈了,這是最堅硬的青梗石。」
    柳凌波輕笑道:「束家妹子,你怎麼忘了手上的寶劍,咱們可以破閘出去。」
    束小蕙搖搖頭道:「沒有用,這種青梗石,石性極堅,我手上的寶劍,縱能把它挖
下幾塊,但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龍香君自從進入石窟,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忽然插口問道:「時間怎會來不及的?」
    束小蕙道:「五虎閘每道只逾數尺,不通空氣,不出頓飯時光,咱們就得窒息而
死……」
    柳凌波接道:「不錯,這裡果然使人胸口感到脹悶,小妹子,來,把寶劍給我,咱
們總不能坐以待斃!」
    一手從束小蕙手上,接過短劍,揮劍如風,朝石閘上刺去。
    她雖然用盡氣力,但那石閘果然十分堅硬,連刺帶挖,砍了十幾劍,也只砍下尺許
見方,五寸來深的一個淺凹。
    但束小蕙手上擎著的火筒,火光漸漸弱了下去。
    束小蕙臉色蒼白,望著漸漸少下去的火頭,喃喃的說道:「爹啊,你老人家可知道
女兒竟會死在這裡……」
    歐老頭鬚髮朝張,大吼一聲,揮起巨靈似的鐵掌,劈上石閘上,發出一連串「砰」
「砰」悶響!掌風迴盪,微弱的火頭,突然熄去,大家眼前,頓時一片漆黑,伸手不見
五指。
    黑暗之中,大家只覺呼吸越來越感到困難,眼皮也漸漸沉重!
    柳凌波知道這座石閘,又堅又厚,自己砍也無用,索性停下手來,吁了口氣道:
「看來咱們真要活活悶死在這裡了!」
    龍香君喘息著道:「我不相信我們真的會悶死在這裡?」
    束小蕙道:「難道這還是假的麼?」
    龍香君道:「就算我們都該命絕於此,但韋少俠是不會死的,我聽智光大師對我爹
說過,不要再和韋少俠作對,他……相很好……」
    束小蕙聽到她說起韋宗方,不覺精神一振,問道:「智光大師,就是那個番僧麼?」
    龍香君道:「他是西域來的,相法很準。」
    束小蕙問道:「那番僧怎麼說他?」
    龍香君道:「智光大師說,韋少俠一生福澤綿遠,履險如夷,別人就是想陷害他,
也沒有用。」
    兩人在這生死關頭,談到韋宗方,居然還津津樂道!
    就在此時,突聽一陣沙沙細聲,從地底傳來!歐老頭道:「大家快聽,這是什麼聲
音?」
    大家經他一喝,側耳諦聽,果然有一陣奇異的聲音,隱隱傳來,一回工夫,那聲音
越來越響,好像有人從背後第二石閘底下,爬了過來!
    柳凌波凝足目力,循著聲音瞧去,那聲音是從和第二隊隔斷的石閘底下,發出來的,
這就奇道:「好像有人從閘下挖地道過來了!」
    話聲未落,但見閘下泥土、碎石、漸漸鬆動,凸了起來。不覺喜道:「我們這許多
人怎麼沒想到這一著上去……」
    突然間,碎石四裂,波的一聲,閘下挖開了尺許見方一個大洞,但見無數灰色東西,
吱吱亂叫,一湧而出!
    柳凌波大吃一驚,駭得叫出聲來道:「老鼠,是老鼠……」
    她武功再高,終究是個女人,女人好像生來就是怕小動物的,明明看到了一群老鼠,
還是駭的退後不迭!
    但這群老鼠,實在也確有可怕之處,只見它們只只都有小貓那麼肥碩,首尾相接,
箭一般朝第一道石閘竄射過去,少說也有百十來頭之多!
    一時這一丈長的一段通道中,吱吱之聲大作!
    這一行中人,除了韋宗方,卓九妹兩人神智受迷,只有歐老頭,柳凌波武功最高,
目能夜視,其餘的人,火筒一熄,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束小蕙、龍香君兩位姑娘家聽到柳凌波喊出老鼠,這時滿洞一片吱吱亂叫,眼睛看
不到,就好像有老鼠朝她們身上亂爬似的,又驚又怕,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擠在一起,
幾乎尖叫出來!
    歐老頭已經看出事出離奇,忙道:「姑娘們莫怕,這群老鼠,好像是替咱們挖地道
來的。」
    老鼠會替人挖地道?大家聽的好奇。
    柳凌波長長吁了口氣,忽然感到方才透不出氣的窒息情形,業已消失,正待開口!
    突然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在下來遲一步,諸位受驚了!」
    隨著話聲,從地穴鑽起一個人來。
    歐老頭大笑道:「原來是你!」
    束小蕙忽然聽到平空多出一個人來,急急問道:「這人那裡來的?」
    柳凌波忙道:「你快打亮火筒咯!」
    束小蕙隨手一晃,火筒果然冒出熊熊火光。
    大家這才看清楚從地上冒出來的,正是那個生得尖頭鼠目,嘴上翹著幾根鼠髭的地
行鼠張慶!
    龍香君目光一瞥,伸手指著第一道石閘,失聲道:「大家快瞧!」
    原來第二道石閘底下湧出來的一大群老鼠,此刻爪喙齊使,勇住直前,奮力向第一
個石閘底下亂鑽亂挖,碎石泥土,就像潮水般往後湧了出來。
    山鼠挖地洞,原是拿手本領,但這是難得見到的奇觀,一時把所有的人全都瞧的目
瞪口呆。
    這群老鼠,果然是替自己一行人挖地道來的!
    歐老頭伸出巨大手掌,拍著地行鼠張慶的肩膀,大笑道:「老弟能役使群鼠,這份
本領,武林中無人能及,老朽算是服了你啦!」
    地行鼠聳聳肩,得意的尖笑道:「好說,好說,兄弟一無所長,就是這批小老弟,
還算聽我兄弟的話。」
    這話令人噴飯,他居然把這群山鼠,稱作了「小老弟」。
    說話之間,突然吱吱兩聲尖叫,傳了過來。
    地行鼠笑道:「它們已經把隧道挖通了!」
    轉身走到第二道石閘,彎下腰,朝那洞穴嘬口發出「吱」「吱」兩聲鼠叫,然後直
起腰來道:「好了,在下已經知會了甘大俠,咱們可以走了,在下替諸位帶路、」
    說完,身形一蹲,刷的朝第一道石閘下那個洞穴中鑽了下去,好快,當真不愧是地
行鼠。
    歐老頭道:「老朽先出去瞧瞧。」
    話聲一落,跟著地行鼠朝洞穴中鑽了下去。
    這邊歐老頭剛一鑽下洞穴,第二道石閘底下,隨著也冒上甘瘤子和辣手雲英張曼兩
人。
    柳凌波知道第二隊人數較多,這洞穴又只能容一人爬行,通過甚費時間,這就招呼
束小蕙、龍香君、韋宗方、卓九妹等人,盡速爬行過去。
    接著第二隊的人,也由甘瘤子領先,一個個從第一道石閘底下,爬了出來。
    通過石閘,就是一道百來級的石級,柳凌波等二隊的人全數通過石閘,就領先拾級
而上。這百級石級,不再有什麼陷阱,石級盡頭,是一座丈許方圓的石洞,四壁都是水
晶般透澈的石鐘乳,經火光一照,明亮奪目,走了兩丈左右,但見一塊巨大岩石阻住了
去路。
    這塊岩石,也是石鐘乳結成的,色呈乳白,有人就著它原來形狀,雕琢成一隻三足
蟾蜍,昂首撲在洞窟之中,比人還要高大,恰巧將去路完全堵死。
    歐老頭看見這只白石蟾蜍,心下暗暗皺了下眉,忖道:「咱們主人外號就是叫玉蟾
蜍,這只蟾蜍,該放在咱們南海的百靈宮前面去才對!」
    這時束小蕙已經走到石蟾蜍前面,伸手摸了一把,但聽一陣輕響,石蟾蜍肚下左右
兩邊石壁,忽然裂開了兩扇門戶,天光從門外透射進來。
    大家微略低頭,從石蟾蜍兩隻前腳中間進去,穿出門戶,原來這只石蟾蜍只是像一
座屏風,兩旁門外,繞過石蟾蜍又合成一條通道,前面是一個高敞的圓形洞門,已可看
到洞外的天光山色!
    柳凌波回頭問道:「已經到了麼?」
    龍香君搶著道:「到了,那妖女就住在前面石屋之中。」
    大家步出石門,但覺眼前一亮,地勢豁然開郎,一座里許方圓的山谷,四面峻峰圍
繞,高入天際!
    在這片曠地上,建有數十座山石小屋,排列整齊,儼然是一個小小村落,但卻靜悄
悄的瞧不到一個人跡。
    地行鼠停足道:「奇怪,敝主人早已進來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歐老頭道:「咱們過去瞧瞧,就知道了。」
    柳凌波回頭朝麻冠道人道:「道兄要他們青穗劍土中分出四人,守住洞口,這是咱
們唯一的退路,其餘的人,每兩人一組,可在沿路佈崗,遇到敵人,以嘯音示警。」
    麻冠道人答應一聲,立即指揮四名青穗劍士,退守石窟,其餘十二名青穗劍士,就
隨在眾人身後,兩人一組,每隔一段路,布了崗位,一直沿伸到村落前面。
    這時兩隊已經合在一起,仍由柳凌波、束小蕙、龍香君三人為首,當先走進村落。
    這裡每幢石屋,沒有圍牆,也沒有欄柵,一幢幢的矗立道路兩旁,門窗緊閉,瞧不
到一個人影,看去好像甚是安靜!
    這就是新毒沙峽!
    在強敵臨境,這份安靜,就顯得不大尋常!
    因為這裡的主持人已不是毒手天王龍在夭,而是在江湖上陰謀橘詭出名的鳩磐老妖
了。這份安靜後面,究竟藏著些什麼詭計,誰也無法估計。
    麻冠道人目光閃動,低聲道:「柳女俠,這情形有些不對!」
    柳凌波點點頭道:「咱們總得進去瞧瞧。」
    歐老頭道:「老朽正要找鳩磐婆鬥鬥,替大家打個頭陣!」
    一步跨到了石屋前。呼的一掌,朝那緊閉著的木門上推去。
    掌風甫出,兩扇木門「伊呀」一聲,竟然自動開啟,這聲音雖是從木門和戶樞之間
發出來的,但尖銳刺耳,聽來怪不自在!
    束小蕙、龍香君、辣手雲英張曼三位姑娘,禁不住微微卻步。
    歐老頭推開木門,正待舉步走入,突見這間兩丈見方的石屋之中,端端正正坐著一
人!這人臉如淡金,劍眉鳳目,身穿一件錦袍,腰間懸金黃色劍穗長劍,赫然正是萬劍
會主!
    歐老頭怔的一怔,迎目四顧,屋中只有一個人,而且坐著的姿勢,絲毫不動,這就
回頭道:「裡面只有萬劍會主一人,似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隨著話聲,人已緩緩走近過去,那萬劍會主依然端坐如故,不言不動。
    歐老頭舉手朝萬劍會主身上推去,他原想拍開他穴道,那知這一推,萬劍會主竟然
應手而倒,撲的一聲,一顆頭離開軀體,骨碌碌滾了開去!
    歐老頭大吃一驚,定睛瞧去,原來那是一顆骷髏頭,剎那之間,那黃煙已經迅速彌
漫開來!
    歐老頭看出情形不對,趕忙閉住呼吸,身發如電,一下朝門外飛掠而出!
    那知這黃煙煞是厲害,附上了歐老頭衣服,在飛身衝出之時,黃煙還附在他衣上,
裊裊不絕,生似從他身上冒出來的。
    柳凌波見機的快,慌忙纖手一揮,叫大家趕快退開。
    歐老頭也已發現自己身上,沾上了黃煙,站定身子,雙掌揮舞,拍了一陣,才算把
那余煙拍去。
    柳凌波道:「老丈可聞著什麼氣味了麼?」
    歐老頭道:「沒有,就是聞上一點,老朽也不在乎。」
    口中說著,舉步向另一間石屋走去。行近門前,這回他只輕輕一推,木門開處,屋
內陳設,大致和第一間石屋相同,但見屋角一張桌子旁邊,一手靠桌,坐著一個黑袍老
人!
    「是爸!爸……」
    龍香君突然尖呼一聲,縱身往屋中奔去。
    原來那倚桌而坐的黑袍老人正是毒手天王龍在天。
    他坐在左首屋角,面向門外,但因屋內較為幽暗,他又坐在角落上,面上表情,看
不真切。
    柳凌波很快伸手,一把抓住龍香君手臂,說道:「你莫要上當,那只是一個假人。」
    歐老頭笑道:「龍姑娘,你瞧著!」
    舉手一掌,遙遙推去。
    龍香君忙道:「老伯伯,你手下輕一下。」
    歐老頭道:「你只管放心。」
    掌風撞上毒手天王龍在天的身上,只見他搖了兩搖,並未倒下,但在他身上晃動之
際,突然抬頭張口,似欲說話!
    龍香君心頭一恐,叫道:「他不是假的,是我爸,被人點了穴道……」
    話聲未落,突聽一陣嘶嘶輕響,從毒手天王口中,噴射出一大篷藍煙般的牛毛細針,
藍針飛射,正好把門口封死。
    這些藍煙般的牛毛針,顯然淬了劇毒,見血封喉,真要有人進入門內,武功再高,
也休想倖免!
    柳凌波皺皺眉,怒聲道:「這設計的人,好生歹毒。」
    一行人順著石子小徑走去,一排九間石屋,都是雙扉緊閉,大家想瞧瞧這些石屋中,
是否也同樣有人?一時紛紛出手,推開了每間石屋的木門。
    果見每間屋中,都有人在,這些人中,竟然有韋宗方、藍君壁、甘瘤子、武當天寄
子,另外還有一個灰衲老和尚,大概是少林寺的高憎。
    當然他們全是假人,用意不外是引人入伏。
    一行人轉入了另一條路,還是冷清清的不見人影。
    甘瘤子目光四顧,說道:「奇怪,怎會一個人也不見?」
    龍香君道:「那妖女是住在一所大宅院中,還在前面,我替大家帶路。」
    束小蕙道:「不錯,那是此谷的中心所在,鳩粱婆可能就在那裡了。」
    說話之時,大家已穿過兩條石子小徑,但覺每條路上,石屋形狀,建造得完全一樣。
    柳凌波道:「這些石屋,似乎都按陣圖形勢建成的?」
    束小蕙口眸笑道:「原來柳姐姐也識得陣圖,這是變形九宮陣,必須從正面走入,
如想中途穿行,那就容易走迷方向。只要一步走錯了,越走越迷,少說也得繞上半天。」
    柳凌波聳然動容道:「這麼說來,咱們深入腹地,可說已經進入他們埋伏的包圍圈
中了。」
    甘瘤子洪聲笑道:「咱們深入山腹,早就在他們埋伏之中,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
子?」
    歐老頭道:「甘老弟這話有理,咱們就是要找鳩磐婆來的。」
    一回工夫,行到一座巨宅之前,但見階前蹲著兩頭比人還高的石獅子,三道寬闊石
階,兩扇朱漆大門,配以白銅獸環,看去一派閥閱世家,甚是氣派。
    歐老頭一馬當先,大步走上石階,伸手一掌,朝那緊閉的大門上拍去。
    只聽蓬然一聲大震,門上立時現出五個深陷的指痕,但歐老頭右臂,卻也被震的一
陣麻木,不覺後退半步,哼道:「好傢伙,這門原來是鐵鑄的!」
    柳凌波道:「只怕另有啟閉的機關。」
    束小蕙道:「大概是裡面閂上了,這門並沒機關。」
    說話之時,抽出短劍,遞了過去,道:「歐伯伯,別耗氣力,還是用劍從中間削斷
橫閂,門就開了。」
    歐老頭接過短劍,緩緩從中間門縫中刺了進去,接著伸腳一蹬,砰的一聲巨震,兩
扇鐵門豁然開啟。
    歐老頭把短劍還給了束小蕙,口中說道:「大家進來吧!」當先舉步往裡走去。
    眾人跟在他身後,相繼走入,越過天井,迎面是一座大廳,廳上六扇雕花長門,緊
緊關閉,依然不見一個人影,生似這座巨宅之中,早已成了無人居住的空屋!
    歐老頭還是一馬當先,跨上石階,伸手朝中間兩扇雕花長門推去,長門依手而啟,
他目光一瞥,突然腳下一停,朝後擺了擺手道:「大家小心,這裡面只怕又按著什麼鬼
門道了!」
    大家聽他一說,立時在門口住足,舉目瞧去!原來大廳上靜悄悄的坐著四人,好像
在商議什麼大事一般,但他們既沒開口說話,連身子也絲毫沒動!
    這四個人大家全都認識,身穿黑袍,面目陰沉的是毒手天王龍在天,身穿天藍長袍,
臉型瘦削的是威震雲南的藍莘夫,白髯黑袍,身邊放一支竹杖的則是九毒教主。
    另外一個最是奇怪,那是一個身著大紅衣裙,長了一頭綠發的銅頭怪人,她正是神
秘莫測的銅夫人了!
    地行鼠張慶驚咦一聲,道:「咱們主人果然已經來了!」急急朝廳裡走了進去。
    甘瘤子要待阻攔己是不及,只見地行鼠走近銅夫人身前,垂手躬身,正要張口說話,
突然身子晃了一晃朝地上倒去!
    柳凌波賭狀大驚,說道:「他中了毒!」
    歐老頭道:「老朽進去瞧瞧!」
    身形掠起,撲入大廳,一把扶起地行鼠,只見他身子蜷曲,臉呈青紫,業已中毒身
死。
    柳凌波抬目問道:「歐老丈,他還有救麼?」
    歐老頭緩緩放下地行鼠身子,歎了口氣,聲音艱澀的道:「他……沒有救了。」
    大家眼看地行鼠突然死去,心頭不覺一黯,方才要不是他率領群鼠,穿過地道,所
有的人,只怕全已窒息而死……」
    就在此時,突聽一陣「吱」「吱」亂叫,數以百計的肥碩山鼠,從眾人腳下竄過,
像潮水般往廳上湧了進去!
    眾人方自一驚,但這群山鼠,竄進了大廳,還沒奔到地行鼠張慶身前,就蟋伏地上,
一動不動,分明全已中毒死去。
    柳凌波瞧得臉色一變,吃驚道:「這廳上滿地都是奇毒!」
    束小蕙急叫道:「歐伯伯,快出來啊!」
    歐老頭道:「不要緊,老朽……」
    話聲甫出,突然心頭隱隱作嘔,底下的話,都來不及說,身如電射,飛縱出廳,立
即在廊上盤膝坐下運氣調息。
    束小蕙瞪大眼睛,顫聲道:「歐怕伯……你……你!」
    柳凌波急忙拉了她一把,輕聲道:「小妹子,讓他運功逼毒,不可叫他。」
    束小蕙雖沒說話,心裡卻是更急,暗暗忖道:「歐伯伯服過咱們南海秘練的辟毒金
丹,該是諸毒不侵,這廳上究竟是什麼劇毒,竟會有這麼厲害?」
    大家靜靜的圍著歐老頭,誰也沒有說話,好在這座大宅中,一片死寂,也沒人理會
他們。
    這樣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只見歐老頭長舒了口氣,站了起來,道:「好厲害的
毒,老朽服過辟毒金丹,還差點要了老命。」
    甘瘤子朝廳上望了一眼,道:「這廳上大概是他們幾個互拼劇毒,留下來的奇毒
了。」
    歐老頭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龍香君陡然一震,道:「甘大俠,你是說廳上四個人不是假的了?」
    歐者頭道:「龍姑娘不可傷心,令尊和其他三人都已……」
    龍香君臉色蒼白,身上一陣顫抖,急急問道:「家……家父他們都……死了麼?」
    歐老頭點點頭道:「他們都是中毒死的。」
    龍香君突然掙脫柳凌波握住的手,拚命往裡衝去,口中哭道:「爸……你不孝女兒
來了!」
    歐者頭趕忙攔著說道:「龍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進去不得。」
    柳凌波、束小蕙、辣手雲英張曼三人,連說帶勸把她拖住,龍香君只是大哭不止。
    柳凌波被她哭的無法可想,只好說道:「龍家妹子,你想不想替令尊報仇?」
    龍香君切齒道:「害死我爸的就是他們三個惡賊、我恨不得把他們碎屍萬段。」
    柳香君道:「錯了,他們四人雖是互施劇毒,以毒相拼,但這場互拼,仍是有人安
排好的了。」
    龍香君收淚道:「我知道,這人就是妖女,鴆磐門下的妖女。」
    柳凌波道:「你知道就好,這一切禍事,全由鳩磐老妖一個在興風作浪!」
    歐老頭道:「事不宜遲,咱們總要找到這老妖婆才成!」
    柳凌波眼看自己一行,已深入峽中,始終不見一人,不禁攢了攢眉道:「她隱藏不
露,必然另有陰謀。」
    話聲未落,只聽一個破竹似的聲音呷呷笑道:「諸位既是口口聲聲要找老婆於來的,
怎不進來?」
    聲音似是來自廳上,但廳上除了中毒僵死的四人之外,就空無所有,根本藏不住人!
    歐老頭雙目精光暴射,大喝道:「老妖婆,你躲在那裡?」
    那破竹聲音道:「老婆子就在裡面。」
    麻冠道人道:「她似在廳後。」
    歐老頭道:「咱們繞過廳去,」
    束小蕙為難的道:「咱們不能進去。」
    歐老頭道:「為什麼不能進去?」
    束小蕙道:「要進去,除了大廳,別無通路,但大廳上的劇毒,連咱們辟毒金丹都
抵擋不住,我已經想了半天啦,實在想不出如何才能進去的辦法來。」
    只聽破竹聲音說道:「你們到底是不是真想進來,和者婆子一唔?」
    歐老頭道:「自然要會會你了。」
    那破竹聲音道:「很好,大廳上遍地都是劇毒,你們進來不易,老婆子自可派人相
迎,但你們必須先報上姓名來,給老婆子聽聽。」
    甘瘤子道:「一定要報姓名麼?」
    破竹聲音道:「否則你們大可就此退出,不必來見我了。」
    柳凌波道:「好吧,咱們就報個名字好了。」
    破竹聲音呷呷笑道:「報個假的也成。」
    大家真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
    歐老頭大笑道:「好,好,我是歐大佬。」
    甘瘤子接口道:「在下甘瘤子。」
    接著柳凌波、束小蕙、張曼、龍香君、麻冠道人、單世驊全都報了姓名,韋宗方和
卓九妹兩人,因神智被迷,也由甘瘤子代報了。
    破竹聲音一陣呷呷怪笑道:「很好,你們一共是十個人,沒有錯了?」
    歐老頭道:「沒錯。」
    話聲出口,廳後屏風,緩緩移開,露出一道圓門,門戶乍啟,便見一道紅色匹練,
豁然有聲,從那圓門中激射而來!
    紅色匹練凌空越過大廳,落到廳前,原來那是一個臉上蒙著鬼怪般面具的黑衣女子,
她手上執著一匹紅綢,另一端由圓門內另一個鬼怪般的黑衣女子握著,兩人用力一拉,
紅綢繃緊,就成了一條軟橋。
    那黑衣女子手上執著紅綢,朝大家欠身道:「家師請諸位由便橋上過去。」
    要知這一行人中,除了龍香君、張曼和鐵判單世驊三人身手較弱,其餘的人要從立
身之處,越過大廳,凌空飛入圓門,該是輕而易舉之享。
    柳凌波瞧了那黑衣女子一眼,心中暗暗忖道:「鳩磐老妖終究不脫旁門左道行徑,
門下弟子偏要戴上鬼臉,裝成這付鬼怪模樣,這能唬得了誰?」
    歐老頭呵呵一笑道:「人家已經來請,咱們那也別客氣了!」
    說話之時,回過頭來,低聲朝甘瘤子道:「老朽先行,甘老弟斷後,當心她們有什
麼花樣。」
    甘瘤子暗暗點了點頭。歐老頭話聲一落,立即縱身躍起,飛上紅綢,大步朝綢上走
去。
    柳凌波朝大家打了個手勢,大家相繼躍上紅綢,由甘瘤子斷後,從紅綢上飛渡大廳,
進入圓門。
    當大家飛身落地,舉目瞧去,原來這圓門內,已是另外一進院落。小夭井上,敢情
履蓋著鐵板,不透天光,迎面是一間佔地比前面大廳略小的廟堂,球簾低垂。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7:05

第67章 鳩磐老妖
    那兩個黑衣女子迅速收起紅綢,走上石階,一左一右打起了球簾。
    只見堂上正中間放一個紫檀木雕成的蓮花形寶座,座上盤膝坐著一頭赤髮,鳩臉癟
嘴的黑衣老婦,正是昔年凶名久著的鳩磐婆!
    紫檀蓮座兩旁,侍立四名黑衣垂地,臉上蒙著鬼怪面具的女子,雙手合掌當胸,雙
目下垂,目不旁視。
    從她們合掌當胸的春蔥般纖指上看去,年紀都並不太大,而且指甲上還塗著鮮紅悅
目的鳳仙花法,就是那張鬼臉,使人望之可憎。
    鳩磐婆雙目隱泛妖異碧光,一陣呷呷尖笑,道:「你們都進來了麼?很好、很好
啊!」
    語聲陰陽怪氣,使人聽來極不舒服。
    歐老頭洪聲笑道:「鳩磐婆,咱們不是作客來的,似乎也用不著說什麼客套話了!」
    鳩磐婆道:「正是如此,你說的一點也惜,咱們既然相見,自然毋須客套了。」
    她伸手取過一張名單,緩緩說道:「只是諸位和我還是初次見面,這名單是我剛才
記下來的,老婆子尚未識荊,無法招呼,我想逐一點名,諸位如果不願回答,點個頭也
行。」
    這老妖婆似乎有一種神的力量,聽的大家都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其實她說的也沒錯,一下進來了十個老少男女不同的人,自然認不得這麼多,按著
名單,先認識了人,才能有話可談。
    鳩磐婆目光緩緩掠過眾人,咧嘴笑了笑道:「諸位那是同意了?」大家又點點頭。
    鳩磐婆低頭朝名單上看了一眼,緩緩問道:「那一位是歐大佬?」
    歐者頭應道:「正是老朽。」
    鳩磐婆含笑道:「原來者英雄是領頭的人,老婆子久仰的很,不,真是久仰大名,
但「久仰」這一類話,他可聽得多了。
    不過在平時聽來,那也並不覺得如何,因為久仰原只是一句普通的應酬話,但此刻
從鳩磐婆口中說出,鑽進了歐老頭的耳朵,就覺得不同,心想:「這者妖婆果然被自己
威名所懾!」
    一時老臉上不禁流露出沾沾自喜之色。
    鳩磐婆朝他微微一笑,妖異目光轉到甘瘤子臉上,道:「甘大俠是天殺門的高足,
老婆子也久仰大名了。」
    甘瘤子同樣覺得臉上一陣光彩,連忙抱拳道:「仙姥好說,在下如何敢當?」
    鳩磐婆語聲更柔和,徐徐問道:「那一位是柳凌波柳姑娘?」
    柳凌波和她目光一接,只覺她目光親切,好像遇見了多年不見的親人一般,連忙欠
身道:「不敢,晚輩正是柳凌波。」
    就在此時,突聽龍香君尖聲叫道:「老妖婆,我爸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死
我爸,我和你拼了!」
    她這一聲尖叫,發的正是時候,把眾人從如夢如幻的妖異魔力中,拉了回來。
    歐老頭大笑一聲,喝道:「好個老妖婆,你竟敢施弄妖法,連我老頭差點著了你的
道。」
    呼的一掌,劈了過去!他功力何等深厚,掌風呼嘯,一團狂飆,勢如奔雷,直向鳩
磐婆凌空撞去。
    鳩磐婆綠陰陰的妖異眼神,倏然一斂,雙手緩緩伸出,如招如曳,作了個手勢,然
後呷呷笑道:「老英雄有話好說,何用動手?」
    歐老頭劈出的一記剛猛掌風、被她一招一曳,竟然很快消失,心頭不覺大驚!
    鳩磐婆坐著的身子,也在此時,突然起了晃動,臉上神色一變,目光陡射,駭然道:
「你究是什麼人,竟有這般深厚的功力?」
    原來她雖把歐老頭的一掌,接了下來,但也立時發覺那是一股前所未見的駭人力道,
直震得她氣血翻騰,幾乎抵擋不住,只因她練的是純陰功夫,是以歐老頭察覺不出來罷
了。
    歐老頭大笑道:「你說老朽是誰?老朽就是歐大佬!」
    人隨聲發,宛如大鵬凌空,疾然朝廳上撲去!
    鳩磐婆呷呷怪笑,雙手一推,一股無形潛力,直向歐老頭凌空飛去的身上撞來。
    歐老頭身子懸空,右手一揮,一團勁風,應手而生,和她擊來的潛力一接,絲毫不
聞聲息,但兩人全都身子一震,歐老頭迅疾飄到地上。鳩磐婆坐著的人也禁不住身形搖
晃。
    就在這一瞬之間,站在廳門口的兩個黑衣女子,忽然放下球簾。
    歐老頭落到地上,發覺這一掌,自己身懸半空,還佔了上風,可見在內力上,鳩磐
婆至少還比自己差上一籌,口中大笑道:「老妖婆區區一道球簾,也能擋得住人?」
    鳩磐婆道:「你敢不敢進來?」
    歐老頭道:「有何不敢?」
    話聲出口,正待掀簾而入!
    柳凌波急忙道:「歐老丈,當心簾上有毒!」
    歐老頭道:「有毒我也闖了!」
    身形一偏,迅若風飄,掀簾直入!
    但聽一陣咖螂震響,四個臉如鬼怪的黑衣女子,各人手上,多了一柄藍焰閃閃的鋼
叉,突然從左右西邊閃出,擋在鳩磐婆寶座面前。
    歐老頭提著雙手,大喝道:「老妖婆,你四個門人,不堪歐大銠一擊,還不叫她們
退下?」
    鳩磐婆目射異光,一眨不眨的盯在歐老頭身上,口中數道:「一、二、三、四、五、
六、七……」
    歐老頭怒笑道:「你又想弄什麼鬼名堂了?」
    鳩磐婆烏爪一揮,低喝道:「你們退回原位。」
    鳩磐婆驚詫的道:「老婆子這道球簾,是以七毒串成,平常人只要碰上此珠,立時
毒發無救,你倒真是不怕劇毒的!」
    歐老頭大笑道:「老朽從不怕毒,你現在相信了。」
    鳩磐婆道:「很好,你再接我老婆子七掌試試!」
    喝聲出口,右掌驟揚,一股悄無聲息的暗勁,突然朝歐老頭潮湧而來。
    歐老頭大喝一聲:「來的好!」單掌平推,迎擊而出。
    兩股暗勁一接,歐者頭身形不動,寶座上的鳩磐婆卻微微晃動了一下,只見她赤髮
飛揚,左手揚處又拍出一掌。
    歐老頭同樣舉手一掌,硬接來勢。鳩磐婆右手再揚,又劈出了一掌。歐老頭左手也
立時迎劈,猛烈的掌風,劃起了一陣呼嘯之聲。
    鳩磐婆左手劈出,右手收回,右手再發,左手迅疾收回,雙掌交替,瞬息之間,連
續擊出了七掌。
    這七掌一掌比一掌沉重,而且每一掌都是含蘊不盡,留有餘力,如山暗勁,一波接
一波的湧出。直到最後一掌,已挾排山倒海之勢,但依然絲毫聽不到風聲。
    歐老頭連接兩掌,已然發覺對方推來的陰柔暗勁,力道之猛,甚是罕見,心中暗暗
驚奇:「老妖婆這使的是什麼掌法,她內功明明不如自己,但此種浪潮般奇特掌勢,威
力之強,卻實是不可輕估!」
    心念疾轉,不覺運起神功,目光炯炯,望著鳩粱婆大喝一聲,雙掌連推,隨著對方
浪潮般掌勢,迎擊出去。
    這下他使出了九成功力,威力之強,豈同小可?大廳上掌風迴盪,呼嘯飛漩,四個
黑衣女子站在邊上,衣袂狂飄,幾乎站不住足!
    這七掌硬接,歐老頭也穩不住馬椿,不由自主的退後了一步。
    鳩磐婆赤髮飛散,一張鳩臉汗如雨下,宛如虛脫了一般,委頓在蓮座上,只是喘氣。
    廳外突然傳來一陣喝叱之聲,緊接著又是幾聲金鐵擊撞,敢情外面已經有人動手。
    歐老頭身形一動,疾快無匹飛身而起,一把抓住鳩磐婆後領,縱聲狂笑道:「老妖
婆……」
    一陣「啷」「啷」輕震,四柄色呈暗藍的淬毒鋼叉,業已分四面指向了歐者頭身上。
    歐老頭雙目精光暴射,一手舉起鳩磐婆身子,沉喝道:「你們誰敢妄動?」
    鳩磐婆有氣無力的道:「你們退下去。」
    四個黑衣女子聽到師傅吩咐,不得不往後退下。
    鳩磐婆道:「老英雄快請放手,老婆子有機密之事奉告。」
    歐老頭道:「不用了,你總該知道咱們深入此谷,所為何來?」
    鳩磐婆道:「老婆子和諸位無怨無仇,總不是為我老婆子來的吧?」
    歐老頭道:「咱們正是找你來的。」
    鳩磐婆詫異的道:「找我老婆子作甚?」
    歐者頭道:「廢話,你落在老朽手上,還裝什麼蒜?」
    鳩磐婆道:「老婆子真的不明白。」
    歐老頭道:「很好,咱們出去,你就明白。」抓著她後領一把提了起來。
    這一提起,歐老頭才發現鳩磐婆雙腿已僵,不能動彈,不覺冷哼道:「老妖婆,你
雙腳已殘,何苦還要興風作浪?」
    鳩磐婆長歎一聲道:「老婆子這是實逼處此,情非得已……」
    話聲未落,陡聽一聲尖銳刺耳的嘯聲響處,有人慘叫了半聲,那是柳凌波使出回風
刀來了,可見廳外情勢已經十分緊急!
    歐老頭擒賊擒王,那還和她多說,一手提著鳩磐婆,往外就走。
    四個黑衣女子眼看師父落在人家手中,投鼠忌器,只好緊跟在歐老頭身後走去。
    歐老頭一步掠出珠簾,巨目一轉,但見廳前人影遊走,劍影刀光,打成了一片,一
時之間,敵我難分,不覺舌綻春雷,大喝一聲:「統統給我住手。」
    這一聲大喝,聲如猩吼,震得在場之人耳鼓嗡嗡作響,音波激盪,隱隱不絕,激戰
之中,人人為之一怔!
    歐老頭一手舉起鳩磐婆,洪聲道:「鳩磐老妖已為老朽所擒,你們還不放下兵刃,
聽候發落?」
    對方的人只不過是怔的一怔,突然呼嘯一聲,又發動攻勢!
    歐老頭瞧的大怒,喝道:「老妖婆,你還不快叫他們住手?」
    鳩磐婆嘶聲道:「老英雄,你錯了,他們不是老婆子手下,如何會聽老婆子的?」
    歐老頭這下聽的大奇,問道:「他們不是你的手下?」
    鳩磐婆苦笑道:「不是,老實說,老婆子也是受人脅迫來的?」
    歐老頭越聽越奇,道:「脅迫你的是什麼人?」
    鳩磐婆道:「峽主夫人。」
    「峽主夫人」這四個字聽到歐老頭耳中,不由一怔,奇道:「她不是你門下?」
    鳩磐婆道:「不是,此女年紀雖輕,精幹用毒,老身也不知她的來歷。」
    歐老頭聽的將信將疑,略一沉吟,如炬目光迅速朝四下打了個轉,眼看雙方激戰方
殷,勢均力敵,除非自己出手。
    但自己手擒著鳩磐婆老妖,至少要有個功力較高的人,才能看得住她,自己才能出
手。他目光一掃,已然看清了敵我形勢,對方出現的這些人,自己全都認識。
    和甘瘤子動手的是都僑二老,這兩人當然是跟九毒教主來的,不知如何會幫著對方
出手?
    不,瞧著他們一聲不作,奮不顧身的攻敵,顯然神智已失,甘瘤子力敵這兩個人,
雖未落敗,但也十分吃力。
    三人全力撲鬥,舉手抬足,都帶著強烈的嘶嘯風聲,猛惡絕倫。
    和柳凌波動手的是番僧智光,此人練成「毒手印」,一手捏著訣印,右手如墨,掌
掌如開山巨斧。但柳凌波一支長劍,也使得出神入化,劍光鐐繞,而且還稍佔了些上風。
    韋宗方對青穗劍抱劍書生慕容修、卓九妹對二天王尚無求、束小蕙對毒爪狼壽一峰,
也都稍佔了優勢。
    麻冠道人的對手是煞星君沙無佑,卻顯得落了下風。
    龍香君、辣手雲英張曼、鐵判單世驊三人力敵十五名黑衣漢子,對方全是毒沙峽的
硬把子,已被圍攻得手忙腳亂,形勢發發可急。
    歐老頭目光一掠,立即低喝道:「老妖婆,你若想老朽放你,現在有個機會。」
    鳩磐婆尖聲道:「可是要老身和你們合作?」
    歐老頭道:「不錯,你是否願意?」
    鳩粱婆尖笑道:「老身方才早有此意。」
    歐老頭道:「現在不晚,你此刻就要四個門下,去對付毒沙峽的十五個黑衣漢子。」
    鳩磐婆道:「你說話算數?」
    歐老頭大笑道:「歐桓言出如山,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鳩磐婆驚奇道:「你是獨守南無門金臂神將歐桓?」
    歐老頭道:「正是者朽。」
    鳩磐婆道:「好,老身相信你。」
    話聲一落,立即朝四個黑衣女子吩咐道:兒你們過去,把毒沙峽那十五個爪牙拿下
了。」
    四個黑衣女子躬身領命,身軀一扭,宛如四縷黑煙帶著一陣啷啷叉聲,飛撲過去。
    鳩磐婆道:「你現在可以放下老身來了吧?」
    歐老頭笑道:「你只管放心,老朽答應放你,自然會放,不過暫時還要委屈一下,
等我把他們放倒了,才能放你。」
    話聲一落,一手提著鳩磐婆身形暴起,直向麻冠道人身邊掠去!人還未到,凌空就
是一掌,朝那黑煞星君沙天祐劈去。
    黑煞星君沙天祐名列四大天王,此刻雖被迷失了神智,(所有毒沙峽的人,全都迷
失了神智)但武功仍在!
    陡見一道快速無倫的身形,凌空長掠而來,一團罡風,已如迅雷下擊,轟然劈落,
立即雙足猛頓,急往一側暴閃。
    歐老頭人隨掌落,轉臉朝麻冠道人說道:「麻冠道兄,這老婆子已經答應和咱們合
作,暫時交你看管。」
    麻冠道人還沒聽懂他的意思,歐老頭放下鳩磐婆,浮空長掠,快疾如電,朝沙天祐
身後追了過去,手掌一探,恰恰夠到沙天估身上。
    沙天祐急待閃避,已是不及,被歐老頭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抓了起來,左手疾落,拍
了他的穴道,朝地上一丟。身形一轉,貼地飛掠,一下欺到了毒爪黃狼壽一峰身後,振
腕一指,點了過去。
    束小蕙縱然是南海門的掌珠,劍法雖奇,終究女孩子家功力有恨,獨鬥毒爪黃狼壽
一峰,手上雖有削鐵如泥的寶劍,但無法削得到毒爪黃狼的毒狼爪。
    她早已打的嬌喘吁吁,滿臉通紅。此刻驟見歐老頭一掠而來,心中一喜,急急叫道:
「啊,歐伯伯……」
    毒爪黃狼厲笑道:「小丫頭,你叫爺爺也沒……」
    話聲未出,口「呢」的一聲,背後已被指風點中,往後便倒!
    束小蕙冷哼一聲,抬手一劍,朝他心窩上扎去。
    歐老頭急忙伸手一格,架開她的劍勢,說道:「使不得,他們全是被迷失了心志的
人。」
    束小蕙道:「我是氣不過他。」
    歐老頭道:「姑娘快去休息一會吧……」
    束小蕙拭拭臉上汗水,道:「我不累,我去幫韋少俠。」
    歐老頭接道:「青穗總管慕容修,只能生擒,不可失手誤傷,姑娘只管休息,這些
人全交給老奴辦吧。」
    人隨聲起,像陀螺般一個急轉,屈指連彈,施展隔空點穴,兩縷指風分別朝慕容修、
尚無求兩人身後襲去。
    這兩人的對手正是韋宗方和卓九妹,劍光電閃,不時發出龍吟般金鐵狂鳴,就在激
戰之中,但聽兩聲悶哼,抱劍書生慕容修、二天王尚無求兩條人影,突然往後倒去。
    那韋宗方、卓九妹兩人,神智雙重受迷,只知服從柳凌波一人。
    此刻對手驟然倒下,他們連想也沒想,一眼瞧到柳凌波和人動手,立即怒嘯一聲,
雙雙縱起,朝那番僧智光撲了過去。
    歐老頭暗暗歎息一聲:「毒手天王龍在天秘製的迷魂散果然厲害!」身形不停,口
中大喝一聲:「甘老弟,老朽助你一臂!」
    甘瘤子獨鬥都嬌二者,委實是付重擔子,聞言忙道:「他們全被迷失了神智。」
    歐老頭笑道:「老朽已經看出來了。」
    閃身而入,呼的一掌,迎著枯瘦老人劈去,枯瘦老人乍睹歐老頭介入,想也未想,
掄掌硬擊。雙掌交擊,發出蓬的一聲悶響,兩股內家掌力一撞之際,狂飆頓起,迴旋激
蕩,訪佛巨浪排空,海立雲垂一般!
    枯瘦老人雙目發赤,直退出八尺之外,滿頭銀髮,根根豎立,顫動不休。歐老頭嘿
的一聲,不退反進,順勢往枯瘦老人身前逼去。
    枯瘦老人掌紅如火,揮手向歐老頭肩上拍到。
    這一掌,歐老頭出手點他「玄機穴」,理也沒理,「撲」的一聲,九陽毒掌擊中肩
頭,震得歐老頭一個身子,直跳起來。但歐老頭一指也點上了枯瘦老人的「玄機穴」,
應手跌坐下去。
    這時番憎智光經韋宗方、卓九妹兩柄長劍夾擊之下,早已鬧得手忙腳亂,被柳凌波
乘機點了穴道。
    十五名黑衣漢子,也經鳩磐婆門下四個鬼怪似的少女,出手制住。
    大廳前面只餘下甘瘤子和矮小老人仍在激戰之中,那矮小老人雙掌如墨,九陰毒掌
記記像開山巨斧,嘯聲盈耳。
    甘瘤子招式連變,看去凌厲,卻極有分寸,攻守趨避,無不恰到好處,他少了一個
對手,但因對方武功極高,此刻雖已隱佔上風,要想把敵人制伏,也不是易事,雙方力
搏之下,依然是個欲罷不能之局。
    歐老頭一指點到枯瘦老人,連頭也沒回,右手微揚,陡地朝矮小老人身後欺近,一
縷「隔空點穴」的指風,嘶然襲到。
    矮小老身形一轉,瞧到歐老頭撲近,心頭一凜,飄然斜閃數尺,避開一擊。
    歐老頭嘿的笑道:「你躲得過我幾招?」
    右手一探,朝矮小老人肩上就抓,左手突出,一掌斜拍過去。
    矮小老人橫閃一步,讓開歐老頭抓來之勢,猛地口身,右手一掌,卻向歐老頭拍來
左掌反擊而出。
    砰的一聲暴響,以掌接實,歐老頭左手一送,喝道:「甘老弟,接住了!」
    他這一送,正好把矮小老人朝甘瘤子推去。
    矮小老人身不由主,登登的後退了六七步,直向甘瘤子身前撞去。
    甘瘤子自然知道這是歐老頭給自己留的面子,沒待矮小老人撞近,振腕一指,點了
他身後穴道。
    所有的人,全被制住,夭井前面一場拚搏,終於靜止下來。
    鴆磐婆穴遭受制,盤膝坐在地上,點頭道:「獨守南天門金臂神將果然名不虛傳。」
    歐老頭洪笑道:「你可是想老朽放了你麼?」
    鳩磐婆道:「不錯,你還有什麼條件?」
    歐老頭伸手一指,說道:「這些人全被你老妖婆迷失了神智,你總得有個交代吧?」
    鳩磐婆目射異光,呷呷尖笑道:「他們若是被老身攝魂大法所迷,早就聽我老婆子
的指揮了。」
    柳凌波冷笑道:「他們是被降龍指震傷腦戶穴,失去記意,除了你,江湖上還有誰
是使這種左道手法的人?」
    鳩磐婆直是搖頭,道:「降龍指?老身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降龍指?」
    龍香君柳眉一挑,哼道:「柳姐姐,別聽她胡說?」
    歐老頭接口道:「看來確實不是她了。」
    柳凌波抬目問道:「老丈是說使降龍指的,還另有其人?」
    歐老頭點點頭道:「鳩磐婆說她也是受人脅逼,此話大概不會錯了。」
    柳凌波道:「這人會是誰?」
    鳩磐婆欲接道:「老身也不知她是誰?她自稱峽主夫人,精於用毒,老身和四個小
徒,全被她下了毒。」
    柳凌波吃驚道:「峽主夫人,她……」
    話聲未落,突聽簾內響起一陣格格輕笑,接著傳出一個女子聲音,說道:「你們認
為擒住了鳩磐婆,就可沒事了麼?」
    龍香君身軀一震,尖叫道:「她就是妖女,自稱峽主夫人的妖女!」
    珠簾緩緩捲起,大廳正中,俏生生站著一個長裙曳地,長髮披肩的宮裝女子。只見
她手上捧一柄黑玉如意,生得眉目如畫,好一付弱不禁風的模樣!
    她身前一排八個灰衣老人,面目冷森,手上各自拉著一張金色小弓,引弓搭箭,正
好對準了廳前之人。
    歐老頭目光直注,問道:「你就是峽主夫人了?」
    峽主夫人冷冷一笑,道:「你們全已身入絕地,依我看來,還是束手就縛的好。」
    歐老頭大笑道:「你來的正好,咱們要找你。」
    峽主夫人道:「你們再往後瞧瞧,可有退路麼?」
    大家忍不住回頭瞧去,只見兩扇圓洞門外,隔著一座!」大前廳。此刻前廳廊前,
站著四個青袍白髯老人,每人手上托了一顆鵝卵大小,黝黑有光的東西。
    歐老頭大笑道:「這點陣仗,你只能唬唬三歲娃兒。」
    龍香君失色道:「老伯伯,這是先父手下的四令八公。」
    歐老頭道:「四令八公如何?是不是很厲害麼?」
    龍香君低聲道:「八公手上是八張金汁毒弩,那是昔年苗疆一霸金將軍的獨門暗器,
箭干中空,內藏毒粉,只要一經射出箭身受到風力鼓動,毒粉立時迎風散出,不論人畜,
被灑上了一點,就會皮肉潰爛,化成了一灘黃水。四令手上的是九天十地毒火神彈,威
力更強,咱們這許多人,只要一顆,就可以燒成焦炭了。」
    峽夫主人含笑道:「小妹子,你說的不錯,大家不是都聽到了,只要我一聲令下,
你們誰也休想活命。」
    龍香君冷哼一聲,突然越眾而出,尖叫道:「四令八公,你們都是跟隨我爸多年的
人,爸被妖女害死了,你們不替我爸報仇,還聽這妖女的話麼?」
    八個灰衣老人嘴角下垂,陰森森的眼睛,一眨不眨,臉上一無表情,對龍香君的話,
恍如未聞。
    峽主夫人嫣然笑道:「小妹子,你別亂說話,你爹可是死在銅夫人手裡的,他們四
人在前廳互拼奇毒,中毒而死,直到此時,屍體都沒移動過一下,怎會是我害死了他?」
    柳凌波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這般作為,有何居心?」
    峽主夫人嬌笑道:「我就是峽主夫人咯!我只要把你們全殺死了,江湖就再也沒有
和我作對的人了。」
    歐老頭瞧瞧那八個灰衣手上的金色小弓,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說道:「柳姑娘和
她說話,老朽出其不意,把她拿下了。」
    峽主夫人妙目一動,冷笑道:「老頭,我勸你別打鬼主意,誰敢動一動,八張金汁
毒弩之下,可沒倖免之人……」
    話聲未落,突然抬目喝道:「什麼人……」
    一道人影,閃電般從前廳穿人,大家只覺頭頂疾風颯然,連人影還沒有看清!
    峽主夫人「什麼人」三個字堪堪出口,人已迎著來人,懸空朝廳外飛來!
    她懸空飛出的身子,手舞足蹈,姿態美妙,原來峽主夫人竟然是蜘蛛黨,身上繫著
一條細線,就停在半空!不,看她懸空蕩漾的身子,似在掙扎!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此刻穿入圓洞門的那人,業已翩然落到地上,那是一個綠衣
少女。
    她手上緊握著一支又細又長的竹竿,竹竿頭上,繫了一條細線,像老漁翁鈞魚似的,
把峽主夫人憑空鈞了出來,那峽主夫人,就像上了鈞的魚兒,還在半空中潑刺刺的掙扎,
但那想掙扎得脫?
    柳凌波驚喜的道:「三師妹!」
    原來那綠衣少女正是跟天池鈞叟去的陸綺,只要瞧她人還未到,就一下把峽主夫人
鈞了出來,可見這短短數月之間,已經盡得天池鈞叟的真傳。
    陸綺手中鉤竿輕輕一抖,叫道:「大師兄,快接住!」
    峽主夫人真像一條美人魚,此刻隨著她的叫聲,直朝甘瘤子身前落去,「砰」的一
聲,摜到地上。
    甘瘤子那還怠慢,疾快跨上一步,手起指落,點了她穴道。
    龍香君一挺手中長劍,切齒道:「妖女,你也會落在咱們手裡!」
    柳凌波忙攔阻,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龍姑娘使不得,這許多人全被她降龍指所
傷,解鈴還須繫鈴人,此種獨門手法,只有她能解。」
    峽主夫人穴道受制,格格笑道:「我一個人的性命,換你們這許多命,算來並不虧
本啊!」
    鳩磐婆尖聲道:「夫人大概不曾想到有老身在此吧?」
    峽主夫人冷冷道:「有你在這裡,有何不同?」
    鳩磐婆道:「夫人落在他們手裡,也許想不出使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兒,但
老婆於對這些門道可熟悉的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1 12:07:32

第68章 武林一統
    峽主夫人道:「老虔婆,你總該明白身上之毒,由我控制,我可以立時讓它發作。」
    鳩磐婆烏爪似的手爪一探,陰笑道:「老婆子縱然立時毒發,以我的修為,至少也
可以支持一兩個時辰,但我只要舉手之間,就可以在你身上施下九魔煉魂之術,使你在
未來四十九天當中,嘗盡煎骨熬髓之苦……」
    峽主夫人自然知道鳩梁婆之能,聞言不禁臉色一變,厲聲道:
    「你們莫要得意,只要我一聲令下,仍可和你們同歸於盡。」
    鳩磐婆呷呷尖笑道:「這話唬不到我老婆子,你穴道受制,憑什麼指揮他們?」
    一面回頭朝柳凌波道:
    「柳姑娘搜搜她身上,可有一枚黑玉哨子,那就是指揮迷失神智的人用的。」
    峽主夫人穴道受制,四肢動彈不得,柳凌波依言從她懷中摸出一個黑王哨子。
    峽主夫人一雙水淋淋的妙目,惡狠狠橫了鳩磐婆一眼。
    甘瘤子道:「姑娘已經落在咱們手裡,只要你肯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咱們決不傷
害於你。」
    峽主夫人冷冷問道:
    「你們要我如何回頭?」
    甘瘤子道:「姑娘只要把所有被降龍指迷失神智的人,解開穴道,咱們也可釋放於
你。」
    峽主夫人道:「你們殺了我吧!」
    柳凌波冷笑道。
    「你倒是不怕死。」
    峽主夫人抬起頭來,望了柳凌波一眼,道:「我說出只會彈穴,可不知解法,你們
肯相信麼?」
    甘瘤子道:「還有什麼人會解法麼?」
    峽主夫人道:
    「自然有人會的了。」
    甘瘤子問道:「那人是誰?」
    峽主夫人道:
    「我也不知他是誰?他只教了我降龍指彈穴之術。」
    柳凌波攢攢眉道:
    「如此說來,你也並非真正的首腦人物?」
    峽主夫人低頭道:「如是要我說實話,我自然不是此谷真正的主人了。」
    柳凌波道:「你既然是峽主夫人,想必多少總知曉此人一點來歷?」
    峽主夫人搖搖頭道:
    「不知道,我雖然見過他幾次,根本連他姓名都不知道,那是一個裝扮的英俊瀟灑
的書生,但我知道那不是他的真面目。」
    事情發展至此,已是愈來愈奇!
    甘瘤子搔搔頭皮,插口道:
    「他在何處和姑娘相見?」
    峽主夫人道:「此人神出鬼沒,隱現無定,大半都是在我身後出現,我聽到他的咳
聲,口過身去,他已經站在面前,有時卻突然在我房裡出現……」
    甘瘤子道:「他從何處去呢?」
    峽主夫人道:「他嚴詞告誡,不准我暗中覷探他的行蹤,否則就有殺身之禍,而且
他走的時候,身法奇快,一晃就失去蹤影。」
    柳凌彼道:「除了你,還有什麼人見過他麼?」
    峽主夫人道:「大概沒有了,他出現的時候,大部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
    歐老頭道:「天下之大,真有這種神乎其神的人?」
    峽主夫人道:「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束小蕙一直沒有開口,突然問道:「他出現的地方,多半在那裡?」
    峽主夫人道:「後進。」
    束小蕙道:「那是你住的地方?」
    峽主夫人點了點頭。
    束小蕙道:「你領我們到後進去。」一掌拍開了峽主夫人穴道。
    峽主夫人似為大勢所逼,只好走在前面領路。」
    柳凌波子上拿著那支黑玉哨子,就唇吹了一下,朝那八個灰衣老人說道:「從現在
起,你們由我指揮。這走廊上擒下的人,暫時交由你們守護,不得有誤。」
    說也奇怪,那八個灰衣老人果然奉命惟謹,躬了躬身,狀極恭敬。
    柳凌波吩咐完畢,就偕同束小蕙、陸綺兩人,緊跟著峽主夫人走去。群雄也相繼跨
入中廳,鳩磐婆雙腿已殘,由她門下推出一輛小車,隨眾而入。
    越過一座屏風,便是後進,這裡同樣是一個不見天日的小院落,穿過天井,迎面是
一間佈置華麗的廳堂,左右兩廂各有兩道朱漆木門,緊緊閉著。
    龍香君叫道:
    「柳姐姐,萬劍會主就關在左邊廂房中了。」
    陸綺舉起手中鈞竿,遠遠朝那門上點去,但聽「篤」的一聲,那木門分毫不動。
    束小蕙道:「陸姐姐,那門是鐵的。」
    說話聲中,走近門口,伸手按了一按,鐵門應手緩緩開啟。
    峽主夫人臉上飛過一絲驚容,說道:「姑娘原來對機關消息,十分在行。」
    束小蕙冷冷說道:
    「所以我不怕你有什麼花樣。」
    鐵門開處,大家目光一掠,不禁全部一怔,裡面關著的竟然是一個青絲散亂的妙齡
女子,那裡是萬劍會主?
    束小蕙口頭問道:
    「萬劍會主呢?」
    那妙齡少女秋水般目光一轉,看清了來人,不覺雙頰驟紅」急步走了出來,朝眾人
拱拱手道:「束姑娘,甘大俠請了,我就是薛飛霜了。」
    甘瘤子立時明白過來,忙道:「薛姑娘就是萬劍會主了。」
    麻冠道人聽說這位妙齡女子就是劍主,連忙趨前一步,行禮道:「屬下不知劍主金
駕,還望劍主恕罪。」
    薛飛霜嫣然一笑,道:「道兄好說,其實劍主乃是家父,我只是代家父外出罷了!」
說到這裡,望了韋宗方一眼,問道:
    「韋少俠是被他們迷了神智麼?」
    麻冠道人回道:「韋少俠是被他們降龍指所傷。」
    薛飛霜道:「對面屋中囚著的好像是韋少俠的令叔。」
    峽主夫人接口道:
    「不錯,那人叫畢知明,是一位修羅侍者。」
    她不待柳凌波口,過去打開鐵門。
    只見一個青衫文士緩步走了出來,一眼瞧到眾人,微微一怔,立即目注韋宗方悲喜
的道:「孩子,你們破了毒沙峽……」
    甘瘤子連忙拱拱手,代答道:
    「畢大俠請了,韋小兄弟被降龍指迷失了神智,尚未恢復……」
    畢知明雙日精光暴射,投到鳩磐婆身上,怒喝道:「老妖婆,是你……」
    鳩磐婆尖聲道:「畢大俠莫要錯怪老身,其實老身也是受害之人。」
    甘瘤子接口道:
    「畢大俠這是誤會,目前有許多人被降龍指所傷,咱們大夥兒就是找此人來的。」
    畢知明奇道:「這人是誰?」
    甘瘤子簡扼的說了個大概。
    這時柬小蕙、柳凌波、陸綺三人,已由峽主夫人領路,朝裡走去。轉過長廊,大家
但覺眼前一亮,進入一間佈置精緻華麗的起居室,左首一道門戶,繡簾低垂,大概已是
峽主夫人的臥室了。
    峽主夫人腳下一停,望了眾人一眼,然後伸手指著一排雕花長窗,說道:「那人有
兩次就在窗前出現,我懷疑他是從窗外潛入的,所以這排長窗就一直沒有關過。」
    束小蕙走了過去,正在細心察看,峽主夫人接著又向一座紫檀花架指了指道:「最
近一次,他是在花架前出現的……」
    那花架就在臥室左側,她話聲未落,突然身形一閃,奇快無比的掀簾而入!
    柳凌波嬌叱一聲,一掌朝她身後劈去。
    歐老頭同時洪喝一聲,正待縱身撲起!
    束小蕙搖搖手道:「她逃不走的,還是由我替大家帶路。」說完,當先朝屋中走去。
    這間臥室,玉鏡香奩,繡帳錦墩,佈置得有如皇宮一般,人入其中,當真目迷五色,
但那還有峽主夫人的影子?
    陸綺跌足道:
    「真被她逃走了。」
    束小蕙舉步走了過去,目注白玉鏡台,雙眉微顰,自言自語的道:「她怎會自投死
路呢?」
    柳凌波、薛飛霜等人聽她這般說法,心中正感詫異,只見束小蕙伸手在鏡台上輕輕
一推,但聽一陣軋軋輕震,那鏡台忽然移了開來,露出一道窄門。
    就在此時,突見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從窄門中翻跌出來,踣地不起。
    那人正是妖艷絕倫的峽主夫人,只見她臉如紙灰,嬌軀不住的痙攀,嘶聲說道:
「這是他……教我……危急時……逃走的……我……上了當……」
    話聲漸漸微弱下去,敢情是中了劇毒暗器,已經沒有救了!」
    柳凌波道:「此人這般佈置,那是怕她洩漏機密,早已存心殺她滅口的了。」
    陸綺道:「咱們要不要進去?」
    束小蕙搖搖頭道:
    「這是死路。」
    柳凌波道:「束家妹子,我想這幕後之人,一定也是藏身於此,你找找還有別的通
路麼?」
    束小蕙雙目微蹙,似欲張口說話,但又忍了下去。
    所有的人全都注意著束小蕙的舉動,因為只有她才能找出此屋的機關佈置來。
    柳凌波跟在她的身後,只覺束小蕙進入此室之後,神色似乎有些異樣,心中暗暗納
罕,但又不好追問。
    束小蕙停了一停,才道:
    「此人究竟是何來歷?我非把他找出不可。」
    話聲一落,伸手把鏡台推復原狀,緩緩在鏡台前坐下,隨手打開鏡奩,在銅鏡四周,
仔細摸索。顯然這銅鏡四周,有著控制機關的樞紐,大家全神貫注,誰也沒有作聲。
    過了片刻,但聽「嗒」的一聲,那面銅鏡突然被她打開,裡面現出一個壁穴。
    束小蕙一臉驚奇之色,伸手在壁穴中摸了一下,徐徐說道:「這裡面的機關和開啟
之法,我只憑記意施為,也許會有凶險,大家還是退後些好……」
    談話之間,突聞得一陣軋軋之聲,起自地底,那靠壁放著的白玉鏡台,突然向下沉
落,瞬息不見。石壁間卻突然現出了一座門戶。眾人因束小蕙早有警告,紛紛退讓開去。
    束小蕙在鏡台下沉之際,也已經閃身退出了七八尺遠。就在那門戶初現,突然寒芒
迸射,一片毒針,由門口噴射出去!
    那毒針不但數量極多,而且像扇面般灑開,力道強勁,足足射出八尺來遠,才紛紛
落地。
    柳凌波目光一轉,但見地上毒針不下千支,心頭暗暗驚駭,忖道:「束家妹子對此
處的機關佈置,似是極為熟悉!」
    束小蕙行近門口,探首望去,只見一道石極,直向下面通去,這就口頭道:「我們
可以下去了。」舉步直向下面行去。
    柳凌波、薛飛霜等人,緊隨束小蕙身後,相繼而下。一行人拾級而下,約摸下了十
來丈深,石級始盡,束小蕙打亮火摺子,順著通道行去。
    又走了十餘丈,眼前地勢忽然開闊,四周約有十來丈見方,迎面一座石洞,敞開著
兩扇青石洞門。
    門上還鉤了六個金字橫額,那是:
    「武林一統之宮。」
    薛飛霜冷哼道:
    「此人好大的口氣!」
    甘瘤子大笑道:
    「咱們這回總算找到正主了。」
    畢知明沉沉吟道:「此人既有一統武林的雄心,何以要躲在地底之下?」
    柳凌波回頭道:
    「大概他自認為時機還未成熟。」
    束小蕙道:「咱們進入這石洞之後,可能遇上惡毒機關,也可能隨時遇上強敵的襲
擊。」
    歐老頭笑道:「姑娘對機關消息這門學問,已得主人不傳之秘,諒他也高不過咱們
主人,至於強敵襲擊,哈哈,就憑咱們這一行人,縱然遇上了天下一等一的勁旅,又何
懼之有?」
    束小蕙搖搖頭道:
    「從這一路上的機關佈置看來,此人之能,只怕不在我爸之下呢!」
    話聲一落,從身邊拔出短劍,一手持著火摺子,舉步朝洞中走人。
    歐老頭怕她有失,一側身緊隨著束小蕙身後行去。柳凌波、薛飛霜、陸綺等人也魚
貫跟進。
    大家心知進入此洞,隨時可以遇上強敵施襲,是以行動之間,十分小心,每人之間,
都保持了一段距離,緩緩而行。
    入洞數丈,當前橫著一道光滑如鏡的石屏風,屏上鉤了四個笆斗大的金字。「擅入
者死」。
    繞過石屏,就是一條寬闊的通道,通道兩邊壁上各點燃著一盞琉璃燈,燈光照射,
因兩側都是光滑石壁,地上也極為光滑,看去就顯得十分明亮。
    束小蕙走了一段路,仍不見絲毫動靜,不禁回頭道:「柳姐姐,這情形有些不對。」
    柳凌波道:「你可是覺得武林一統之宮,應該有森嚴守衙麼?」
    束小蕙點點頭道:
    「是啊!這裡怎會連一點埋伏也沒有呢?」
    說話之間,已經到了轉彎之處,但見人影一閃,一道刀光,呼的一聲,朝束小蕙當
頭劈下!
    那是一柄沉猛絕倫的大斫刀,束小蕙倉淬之間,毫不思索的舉劍往上架去。只聽
「嗆」的一聲,大斫刀經寶劍撩過,削成了兩截,半截刀尖,被磕飛出去。
    但那人手上剩下的半截大刀,依然隨勢直落,絲毫不曾停留,快得有如電光一般,
這一刀要是被劈中了,非把束小蕙劈個兩半不可。
    歐老頭睹狀大驚,凌空拍出一掌,一團掌風,硬生生把那大斫刀的鐵柄,震的彎了
過去。
    束小蕙一挺手中長劍,刺進了那人胸膛,那知寶劍還未抽出,那人居然拖著一柄被
震彎的大刀,左手一拳擊了過來。
    歐老頭沒待對方擊到,又是一掌劈了過去,但聽「喀」的一聲,那人被震成粉粹,
迅快朝壁角間退了下去。
    束小蕙驚咦一聲道:
    「這是木頭人,唉,他這一退回原處,定然已經向裡面發出警號了。」
    柳凌波道:「咱們進入此洞,只怕裡面早已知道了。」
    束小蕙道:「不,咱們這一路上只要先削斷消息,裡面就虛實不明瞭。」
    話聲一落,縱身朝前掠去。
    這條通道,如今每隔丈餘,就要轉一個彎,每個轉彎角上,都埋伏著一兩個木人,
有的人手持刀劍,有的人手持匣弩,當然還有更惡毒的暗器。
    但束小蕙是南海掌門人的掌上明珠,自小就學會機關消息這門學問,她一路領先,
仗著手上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器,沒待木頭人發動,就把消息挑斷。
    一會工夫,差不多轉了幾十個彎。
    歐老頭忍不住道:「好傢伙,這條路上,竟然安置了這許多木頭人。」
    束小蕙笑道:「歐伯伯,莫要小覷了木頭人,只要你沒削斷他們消息,就是刺上幾
劍也不會後退,可比真人還要厲害的多。
    柳凌波道:「若非妹子識得機關佈置,這些木頭人,真還不易對付。」
    束小蕙笑道:「現在沒有啦,一共七十二彎,全給我挑斷了,只有在遇上第一個木
頭人的時候,讓他退回原位,傳出警號,此後機關都沒有發動,也許裡面的人,還當咱
們已經遇伏了呢。」
    柳凌波道:「兵貴神速,咱們出其不意,突入重地,才能一舉把他擒下。」
    她說話之時,已向後面的人,打了暗號,要大家加快腳步。」
    這時走在前面的束小蕙、歐老頭、柳凌波、薛飛霜、陸綺等人,已經到了一座金碧
輝煌的宮門前面。
    四盞黃竣宮燈,垂著金色流蘇,看去甚是氣派。
    兩扇官門之內、玉砌丹墀,佈置堂皇,此時正有兩名宮裝使女,手執玉拂,踏著細
碎蓮步,緩緩從廊上走過。
    歐老頭閃身躍人宮門,洪聲喝道:
    「快叫你們主子出來。」
    那兩個宮裝使女似是未料到會有人混入此地,不禁呆的一呆,急急朝後進躍退,一
閃而沒。
    就這一瞬之間,便聽一陣當當鐘鳴,迎面一座大廳前面,金影連閃,現出九名金衣
女郎。
    這九人一式頭梳宮髻,捨綴明珠,身穿窄腰金色勁裝,足登金色弓鞋,每人手上抱
著一支金光燦爛的長劍,按九官方位而立。
    這時後面的人也已跟著跨進宮門,大家方自一怔之際,但聽砰然一聲,兩扇宮門同
時合了起來。
    束小蕙身軀一陣顫動,向後連退兩步,驚呼道:「金九宮陣……」
    柳凌波見她神色有異,不知這「金九宮陣」究有如何厲害?忙道:「金九宮陣可是
很厲害麼?」
    束小蕙一個身子突然向韋宗方懷中倒去,口中低聲道:「快抱住我……」
    只聽大廳上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喝道:「歐桓,你好大的膽子!」
    大家循聲望去,但見大廳正中,站著一個滿臉怒容的金袍人,此人竟然誰也沒有見
過!
    歐老頭怔的一怔,忽然撲的一聲跪了下去,叩頭道:「老奴役想到會是主人,老奴
該死……」
    這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這金袍人竟然會是南海門的掌門人束守謹!
    金袍人冷冷一哼道:
    「就是你和小丫頭,壞了老夫之事。」
    柳凌波恍然大悟,心想難怪柬家妹子在打開玉鏡台之時,神色就有些異樣,敢情她
早就看出此間的佈置埋伏,出自他們南海門的秘傳了,心中想著,只聽金袍人厲聲喝道:
「蕙兒過來。」
    束小蕙把頭埋在韋宗方懷裡,只作不聞。
    金袍人怒哼道:「小丫頭,為父拼著失女之痛,也要把他們盡數除去……」
    柳凌波這才知道束小蕙倒入韋宗方懷中之意,聞言冷冷說道:「你倒真是鐵石心腸
之人。」
    畢知明大笑道:
    「憑他區區陣仗,也未必能傷得了咱們。」
    金袍人嘿然道:「爾等縱然武功蓋世,但老夫只需舉手之勞……」
    只聽束小蕙哭道:「爹啊,你一心只想爭霸武林,難道忘了娘臨終時,你答應要好
好看待女兒的話了?」
    金袍人聽的臉色一變,神情之間,略現淒容。
    只聽束小蕙接著又哭叫道:
    「娘啊,女兒就要死在爹親手佈置的惡毒陷阱中了,女兒就可以回到娘身邊來
了……」
    她哭聲淒楚,聽的金袍人臉色再變,望了束小蕙一眼,仰天長歎一聲道:「為父十
年心血,全毀在你手裡了。」說到這裡,右手一擺,兩扇已閉的宮門,豁然開啟,抬目
道:「諸位可以走了,老夫即日攜女返回南海,咱們間的恩怨,從此一筆勾消。」
    畢知明朗笑道:「你倒說得輕鬆,許多人被你降龍指迷失心神,一走豈能了事?」
    金袍人道:「老夫容你們生高此地,已是便宜,許多入迷失心神,與老夫何干!」
    薛飛霜冷笑道:
    「你當我們怕了你麼?」
    陸綺手中鈞竿一振,叫道:「薛姐姐,不用和他多說,還是讓我釣他出來……」
    甘瘤子道:
    「三師妹,不可惹事。」
    束小蕙道:「爹啊。你老人家若是還疼女兒,那就替所有迷失心神的人治療好吧!」
    她偎在韋宗方身邊,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金袍人目光如炬,注視了韋宗方一眼,問道:「蕙兒,這小子是誰?」
    束小蕙道:「他叫韋宗方,他幾次救了女兒的性命……」
    金袍人口齒微動,正待開口,只見宮門走進一簇人來,當前一個是身穿錦袍,腰懸
金穗長劍的偉岸老人。
    他身後跟著三人,佩紫穗長劍的是萬劍會內府總管金手如來樊公樸,佩紅穗長劍的
是紅穗總管宮天仇,佩白穗長劍的是白穗總管雲裡飛陸雲霖。
    薛飛霜一眼瞧到錦袍老人,口中叫了聲道:「爹」,慌忙奔了過去。
    錦袍老人一手攜著薛飛霜,朝金袍人呵呵一陣笑道:「束老哥用盡計謀,大概就是
為了對付老朽父女吧?」
    這人用不著說正是薛飛霜的父親,威震江湖,而從沒有在江湖上露過臉的萬劍會主
了。
    金袍人束守謹仰天一聲長笑,道:
    「薛兄果然趕來了,不過你已經來遲一步,兄弟答應不再和你們中原武林為敵了。」
    紅穗總管宮天仇一眼瞧到畢知明,不覺失聲道:「畢二弟,你也在這裡,瑋兒呢?
可是失陷在這裡麼?」
    畢知明身子一震,張目怔道:
    「你……是大……嫂?」
    宮天仇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同時也摘下了英雄中,原來萬劍會的紅穗總
管,竟然是一個四十來歲一頭花白頭髮的中年婦人,她雖然臉頰上添了不少皺紋,但卻
和韋宗方生得極像。
    薛飛霜睜大眼睛,抬頭問道:
    「宮總管就是韋大哥的娘麼?」
    萬劍會主含笑點頭道:
    「方大娘正是韋少俠的生身之母。」
    畢知明朝韋宗方一指,道:「大嫂,瑋兒就在此地,只是他神智被迷……」
    方大娘(紅穗總管宮天仇)目蘊淚光,問道:「那是被……姓束的下了迷藥?」
    這時歐老頭早已悄悄的指著韋宗方,向束守謹低聲說了幾句。
    束守謹兩道寒電般的目光,只是朝韋宗方身上打量,不住的點頭,方大娘喝聲出口,
束守謹呵呵一笑,拱手道:
    「這位大概就是韋少俠的令堂了吧,韋少位神智受迷,只是閉了一處經穴,此事包
在老朽身上,只是老朽有一件事,想和大嫂商量。」
    方大娘道:
    「什麼事?」
    束守謹道:「老朽只有一女,據聞和令郎頗為情投意合,老朽之意,想把小女許配
令郎,不知大嫂意下如何?」
    他此話一出,薛飛霜、陸綺,還有辣手雲英張曼、和龍香君四位姑娘,臉色全都變
了!
    萬劍會主大笑道:「這回朱兄遲了一步了,兄弟早已和方大嫂講好,小女飛霜許配
了韋少劍。」
    束守謹道:「很好,那你就把女兒去嫁一個白癡好了,蕙兒,咱們走……」
    束小蕙依然拉著韋宗方不放哭道:「爹……」
    柬守謹怒聲道:
    「蕙兒,憑束守謹的女兒,豈能嫁人為妾?」
    甘瘤子大笑道:「束大俠也是武林中人,何用拘泥世俗之見,在下三妹還是天山天
池鈞叟的記名弟子,在下卻想和方夫人商量,效三女同歸呢,你還是快替韋兄弟解了穴
道吧!」
    束守謹看看束小蕙,她在眾目睽睽之下,雖然低垂粉頸,滿臉羞紅,但依然緊緊依
在韋宗方身邊,看來非他不嫁,不禁搖搖頭,道:
    「好吧,就這麼辦了。」
    說完,走到韋宗方身邊,伸手在他腦後輕輕拍了一掌。
    柳凌波連忙取出毒手天王迷神丹的解藥,讓韋宗方服下,甘瘤子扶他在地上坐下。
    柳凌波道:「束大俠,還有許多被降龍指迷失心神的人……」
    束守謹道:「老夫既答應了,自會替他們全數解除,歐大佬,你替我到外面去一趟,
把他們全數解了。」
    說完,嘴皮微動,把解穴訣竅告訴了歐老頭。
    歐老頭領命而去,束守謹又替卓九妹解了穴道,柳凌波也餵她服了解藥。
    束守謹又從身邊取出一包解藥,授給了鳩磐婆師徒。
    龍香君眼看雙方業已化干戈為玉帛,只覺自己孤身無援,一時不覺心頭大愉,哭道:
    「我爹被你們害死了,究竟要找誰呢?」
    束守謹道:「姑娘可是龍在天的女兒麼?令尊死在銅夫人之手,可說是怨怨相報,
此仇應該已經算清了。」
    龍香君哭道:
    「我要報仇……」
    束守謹歎了一口氣道:
    「姑娘總該知道,當年毒沙峽真正的主人,原是九毒神君,後來毒劍谷胤從南海逃
口,覬覦毒沙峽基業,殺了九毒神君,自稱毒沙峽主,他那一身黑袍,手持竹杖,扮的
正是九毒神君。
    那知他延攬四毒天王,競被毒手天王龍在天依樣葫蘆,毒死谷胤,由姑娘扮演毒沙
峽主。前面大廳上,身穿黑袍的,就是昔年九毒神君之徒自號九毒教主,他尋來毒沙峽,
旨在替師報仇,恢復舊業。另一個銅夫人,就是毒劍谷胤的女兒,是找毒手天王報雪父
仇來的。他們四人在廳上各使獨門劇毒,中毒而死,也可以說是被對方殺死的,這筆怨
怨相報,業已了清,姑娘父仇,自然不用報了。」
    龍香君道:「你呢?明明你是暗中主持的人,你倒推的乾淨。」
    束守謹目光朝大家一轉,笑道:「姑娘錯了,這是誤會,也許在場諸位,都沒弄清
楚此中因果,毒手天王龍在天在十年前為了擴張勢力,聘請鳩磐婆出山作為他的靠山,
另外開啟此谷,名為新毒沙峽。
    那時老朽正好微服前來中原,無意遇上龍在天,老朽精於機關消息,就替他規劃此
谷佈置,同時也建了這座地底宮室。
    那龍在天另辟此谷的目的,一方面就是暗戀一個江湖賣解女子,就是後來的峽主夫
人。老朽南海門和萬劍會有不解之仇,因此利用機關隧道,收服此女,傳以武功,控制
鳩磐婆,也控制了龍在天,唉,蒼天不從老夫之願,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說話之時,韋宗方、卓九妹兩人同時醒轉。
    方大娘一把摟著韋宗方哭道:「孩子,你醒過來了?可憐娘已經有十五年沒見你的
面了。」
    韋宗方方自一怔,畢知明忙道:
    「瑋兒,這就是你生身之母了。」
    韋宗方叫道:
    「娘,你老人家可知爸的下落麼?」
    束守謹接口道:
    「賢婿不用悲傷,銅夫人臨死之時,在前廳大理石茶几上,留下遣言,叮囑賢婿到
從前去過的地方去迎接令尊,老夫這裡還有一顆『一元復始丹』專解奇毒,可為令尊療
毒之用。」
    韋宗方雙手接過,一面說道:「娘,我們快去大雁門山接爹去吧!」
    方大娘含淚笑道:
    「孩子,你還不先拜見過兩位岳父。」
    韋宗方呼的俊臉通紅,朝萬劍會主、束守謹兩人恭敬的拜了幾拜。
    兩人瞧著乘龍快婿,只樂的呵呵大笑。
    正說之間,歐老頭、青穗總管、慕容修、天寄予、張君愷、沙天祐和駕前三侍等人
也走了進來。
    大家聽說韋宗方訂親之事,紛紛道賀。同時也商量毒沙峽仍由龍香君主持。龍香君
堅決不肯,她要隨同薛飛霜、束、小蕙、陸綺、辣手雲英張曼等眾姐妹作伴,當然小姑
娘另有她的心事。
    韋宗方正式恢復了他的本名方瑋。即日陪同老母趕往大雁門山。
    白衣大俠方天仁,服了南海門的解毒靈丹,身上餘毒一清,神志自然清爽了,父子
夫婦劫後重逢,恍如隔世。
    回到浦江故宅,接下來就是束守謹、萬劍會主親送女兒完姻,甘瘤子、柳凌波也護
送三師妹陸綺前來。
    這是一場大喜事,本書也就在這場喜事中結束。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