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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東方玉] [縱鶴擒龍][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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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02:43
標題:
[東方玉] [縱鶴擒龍][全書完]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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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古井起波園叟傳絕技 名山訪異扁舟賦長征
第02章 滿口酒話深宵戲老大 騰霄劍氣竭澤得奇珍
第03章 霧鎖雲封玉簫名古峽 出生入死銀匕渡危崖
第04章 不負儂心丹爐幸猶在 苦參妙諦圖解喜雙修
第05章 雁唳長空柔情縈別緒 劍演奇景薄霧隱金花
第06章 點點扇影無心構大怨 茫茫孽海負氣創玄陰
第07章 飛觴流泉座上驚豪客 畫龍賈禍林邊斗鏢師
第08章 月黑星稀因風傳鬼哨 天驚石被無意惹游絲
第09章 瘴雨蠻煙雙騎求異草 斜陽古道一意護檀郎
第10章 軟玉溫香羅襦慵自解 尋幽選勝抱膝作長吟
第11章 儷影空山白駒驚過隙 同門陌路碧焰施陰謀
第12章 玉露回天滴滴通造化 陰風貫頂寸寸碎儂心
第13章 死生存一線靈藥傾樽 拳杖已無功片言驅毒
第14章 屢成疑竇冤仇緣底事 相互剪屠主客不知名
第15章 洑水三回仇仇驚夜泊 風帆一葉巾幗收孤兒
第16章 巧笑現芳蹤仙孤玉面 長虹寒敵膽獅子搖頭
第17章 清音轉宮商玉簫初弄 一堂集恩仇墨螫同驚
第18章 一士出玄門奇功辟暑 陰雷傳碧落純技擒龍
第19章 辣手摧嬌花鼠蛇亡命 無心洩暗器梅花有蹤
第20章 乍展春雲仙狐戲少俠 安排陷阱紅線釋群梟
第21章 芒雨尖風一簫已無敵 疏星淡月雙劍若有神
第22章 蓮藕本同根隙因雙匕 影音渾莫辨練飛長空
第23章 百折太盤回雲橫層岫 一燈何黯淡夜逅雙屍
第24章 天外來麴香針貽小友 林中多伏莽鬼賺群英
第25章 危索駕長空燕飛星落 神龍起絕壑石破天驚
第26章 亦險亦夷空山誰為援 疑真疑幻胡鏡本非台
第27章 舊侶逢西台錦雲出岫 雙嬌困鐵壁玉匕藏玄
第28章 氣馭八方一劍悟絕學 砂飛七返片言結深仇
第29章 玉管起商音風火失色 陰風凜鬼爪黑白揚威
第30章 振臂護花一搏酬紅粉 香唾調藥雙淚落君前
第31章 玉樹瓊花五音驚赤髮 怒焰仇火雙劍折青鋼
第32章 血仇在天涯義贈良馬 人劍墮絕壑令返神龍
第33章 汪洋萬頃橫空飛匹練 風麈千里何處覓芳蹤
第34章 巫峽雲橫深宵來一少 星河斗轉折柳會高人
第35章 師門多恩怨難為姐弟 嶺上踐舊約巧遘神魅
第36章 揮手出神功少俠排難 仰天作長笑老魘締交
第37章 千里追蹤隔室囚紅線 兩番說親限時下迷香
第38章 五行寓生剋陣以匕破 一冠重道統令出法隨
第39章 盛名口之爭碧落宮起釁 隔空施術紅線女成擒
第40章 窺穴豈無因似真實幻 問心原有愧接木移花
第41章 月黑風高千里緝雙寇 林深野曠狹路遘夙嫌
第42章 傳說各紛紛三湘多事 所約何遲遲五通截人
第43章 群英集三湘恩仇未了 片帆濟蒼海碧落同登
第44章 此情難已一少躬碧落 化身無數五嶽鬧魘宮
第45章 浩劫五百年赤衣創教 孤行數十載碧海長吟
第46章 正義在人間名湖生色 單騎上少室古剎蒙塵
第47章 水面有文章一杯喪志 春雷懾匪酋雙眼無功
第48章 飛天小妹絕技戲同門 萬妙仙枯屈身附異教
第49章 良駒來千里靈藥在懷 英名滿天下親仇何處
第50章 暗號雙懸佳賓來水上 輕彈一指赤禍遏江南
第51章 綴筆豈無因往事已矣 側身原有侍來者可追
第52章 山前來黑煞堂主失意 臨歧遘異士俠女投羅
第53章 聖水如煙隻身探虎穴 明珠委地雙劍闖魔宮
第54章 身手通神鐵壁幽人語 雲羅高幟畫堂雙燕飛
第55章 設伏何重重稚龍脫困 聞名亦爾爾麼鳳來儀
第56章 二十載師恩飲水思變 兩三年奇恥挾杖尋仇
第57章 狐媚巧言令色鮮矣仁 靠攏老而不死謂之賊
第58章 十爪逞尖威雙屍寒敵 一劍懾群丑八表雄風
第59章 一台之隔東西分涇渭 各有所逞正邪不並存
第60章 奴役武林赤衣成幻夢 犁庭漠外碧焰竟全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04:15
第01章 古井起波園叟傳絕技 名山訪異扁舟賦長征
夜——籠罩著大地,一切都已沉睡了,只有一輪皓月,懸掛在清澈如洗的天空,更顯得皎潔晶瑩,清輝千里。一道整齊的清水磚牆,圍不住參差蔥鬱的樹影,這是一座精緻的花園,佔地雖然不算太廣,但亭台假山,池沼花木,卻也應有盡有,佈置得宜!
在月光之下,夜涼如水,玉露無聲,樹影婆娑,花枝扶疏。
中秋的晚上,是如此靜謐、安詳。一陣陣濃馥的桂花香氣,從一株枝幹茂盛,繁花千簇的老桂樹上,散發出來,使整座花園,都籠罩在九霄香霧之中,風送清芬,沁人肺俯。
這時有個十一二歲光景的小孩,一蹦一跳,正向著那株老桂樹跑來,他毫不停留的手腳並用,很快就揉升了上去。看他他樹的身手,活潑俐落,敢情他時常以爬樹為嬉。
這小孩上樹之後,兩手攀著橫出的枝幹,身子漸漸向外移動,兩隻小眼睛,不停的四周打量,他要挑選一枝枝幹古雅,樹葉整齊,而又花苞茂盛的桂花,去送給他唯一的小伴侶——她。終於用小手費勁的折下一枝來,這是位挑了好久,認為比較理想的一枝。
他左手小心翼翼地拿著剛才折下來的一枝桂花,右手攀著橫干,雙足慢慢的移動,爬回了樹丫枝,再熟練的爬下樹去。
江南的八月,正是已涼天氣未寒時,可是他爬下樹來之後,禁不住額上沁出汗來,他用手背抹了抹汗水,端詳著手中的桂花,從小心靈上泛出興奮的笑容。心想:「我把這枝桂花去送給她的時候,不知道她會如何高興呢?」
「哦!不,我偷偷地插在她案頭,那只深紅色的古瓷花瓶裡,她更會驚喜得跳起來。」
他一邊走,一邊想,有點出神。
「咚隆!」
「咚隆!」
好像是拿吊桶打水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他底耳膜,使他停下步來。仰著頭向四周望了望。
「這時大家都在前面,還有誰打水來?」
好奇心促使他循著聲音,一步一步的尋去。打水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從「咚隆」「咚隆」的響聲中、還夾雜著奔騰澎湃之聲。穿過狹長的樹林,是一條小河曲折的圍繞著假山,石橋朱欄,流水潺潺。
他知道園中唯一的一口八角井,是在假山背後,他不暇思索地走近假山,又穿過了假山中逼仄得僅可通人的山洞。豁然開朗,前面是一大片芊芊草地,八角亭子已轟然映入眼簾。打水的聲音,正從那口井中發出。另到中天,分外皎潔,清光瀉地,照耀得如同白晝。遠遠望去,在那井欄杆旁,盤膝跌坐著一個身著黑色短衣褲的瘦小老者。
小孩「咦」了一聲,心想:「那不是園裡種花的田伯伯嗎?」他並沒有叫出聲來,心想:「我倒要瞧瞧你到底在做些什麼?」
不一會,只見田伯伯緩緩的伸出右手,五個手指朝著井中慢慢地向上抓起。奇怪!井裡面的水,跟著田伯伯的手勢,呼的竄了起來,宛似一條白色的匹練。接著他手中又慢慢的向下一放,白色的匹練就退了下去,便發出「豁拉」「咚隆!」的水聲。井水漸漸的越湧越高,一上一下,衝出井口,變成了一條水柱,因為沖得越高,聲音也就越響,直如湖水一般,響起了一片奔騰澎湃之聲。
小孩屏著呼吸,看了好一會,心想:「原來田伯伯還會法術呢!這可好玩得緊,快去懇求他教我。」
他一想到學新鮮法術,就忍不住氣了,一閃身跳跳蹦蹦的跑過去,口中叫道:「田伯伯,你這個法術真好,教給我罷!」
田伯伯被小孩一叫,慢慢地站起身來,道:「岳少爺,你來了好一會,是嗎?我那會什麼法術,這是一種功夫。說到練功夫,要朝夕不懈,痛下苦功,才能練得好,你要我教不難,我先要問你,你有恆心有毅力嗎?」
被叫做岳少爺的小孩,連忙點頭道:「田伯伯,我一定有恆心,有毅力,你教我罷!」
田伯伯微微領首,自言自語的道:「田伯伯自然要教你,如果不是為了十年後一場武林殺劫,田伯伯還不到這裡來做灌園叟呢?」
岳少爺被他說得似懂非懂,一雙小眼,緊望著田伯伯,只覺得面前的田伯伯,在皺紋滿佈的笑容中,有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睛,正在打量著自己,接著又聽他說道:「資質果然不錯,只是殺孽重一點。」
岳少爺聽田伯伯的口氣,好像答應了自己,心中一陣高興,暗想:「教我學功夫,大概是要拜師傅的呢?我應該給他叩幾個頭才對!」
他越想越有理,身不由己的向田伯伯跪了下去,口中叫道:「田伯伯,你老人家教我學功夫,我應該拜你做師傅。」
田伯伯笑道:「岳少爺,我不是你的師傅,我只授你基本功夫,將來你會另有遇合,快不要如此。」
岳少爺身向前撲,正要跪下,突覺前面好似有一堵無形的氣牆,把自己擋住,竟然跪不下去。
田伯伯拉著岳少爺的手道:「你且坐下來,我好傳你入門口訣。」
說著就傳了他入門口訣,教他盤膝跌坐。
岳少爺天資聰敏,居然一點就透。
田伯伯非常高興,叫他明天晚上,俟人靜之後再來,一面叮囑他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學功夫的事。
岳少爺自然唯唯應命。
田伯伯又道:「時光已經不早,你折了桂花,不是要去送人嗎?早點回去,免得大家疑心。」
岳少爺看自己心事,竟被田伯伯輕輕揭穿,不由小臉脹得通紅,這時都聽田伯伯輕輕的歎息:「一身情孽,要引出多少事來?」
他又聽不懂,也就不去管他,依著田伯伯吩咐,一手拿起桂花,一蹦一跳的回轉上房去了。原來這岳少爺的父親,名叫岳敦儒,原籍浙江紹興,因屢試不售,改習刑名之學。
岳敦儒中年喪偶,只生一子,取名天敏,不但生得粉妝玉琢,而且聰慧過人。敦儒夫婦情深,況且已有麟兒,足慰晚景,也就不再續娶。湊巧自己同窗好友上官靖,放了江蘇高淄知縣,再三相邀,這就帶著天敏,來就蓮幕。
上官靖見老友一身兼任嚴父慈母,男人家照顧孩子總嫌不便,勸他納個小星,岳敦儒又堅持不肯,便要他把天敏交給自己妻子照顧。那上官靖的元配程氏孺人,系出名門,極為賢淑,因自己身邊沒有男孩,看到岳天敏聰慧可人,和自己女兒錦雲站在一起,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心中尤為喜愛,對待岳天敏直如己出。
岳天敏幼失母愛,有程氏孺人的慈愛關切,自然依依膝下,更博得程氏孺人的無限憐惜。
上官錦雲,比岳天敏只小一歲,平日孤零零的無伴無侶,自從來了岳哥哥,她可有了淘伴,手牽著手,親熱非常,平日的刁蠻嬌縱,對岳哥哥竟然完全收起,變得極為柔順,岳天敏也把她當作親妹妹一般看待。這一雙小女兒,給程氏孺人帶來了無限慰藉。
這天是中秋佳節,岳天敏看大家還在庭前賞月,他想起後園的桂花,已經盛開,才偷偷地溜出來,準備折上一枝,送給他的錦雲妹妹,不料遇上一個亙世無儔的江湖異人,從此卻引出一番曲折離奇,纏綿悱惻的武林故事,這且表過不提。
岳天敏只知田伯伯是專門管理花園的,平日很少外出,大家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因為他對人和藹,年歲又大了,大家叫他「田伯伯」。
岳天敏自從中秋晚上有了奇遇之後,每天除讀書以外,一到晚上,就偷偷的到後園去跟田伯伯練習功夫,時間易過,晃眼已是一年,這一年當中,田伯伯只是指點他跌坐運氣之法,根本沒有提起那抓井水的功夫。
岳天敏小孩心情,眼巴巴的望了一年,未免有點不耐。
田伯伯倒反而說他進步神速,面有喜色,這才開始教個怎樣運氣於腕,怎樣向井中懸空虛抓,講解得十分詳盡。
岳天敏初學之時,那有半點反應,他知道這種功夫,並非一朝一夕所能奏功,就一心一意照著田伯伯指點,勤練不懈。
田伯伯看他小小年紀,居然能移刻苦自勵,也自暗暗點頭,高興自己老眼沒有昏花。像這樣又過了一年,岳天敏已練到向井中一抓一放之際,井水漸漸地起了暈紋。又是幾個月之後,他掌風起處,井水竟然起了小小波浪,發出「叮叮咚咚」的水聲。
這天晚上,岳天敏又悄悄的來到八角井畔,田伯伯已經先在,他一見岳天敏,忙用枯乾的老手,向階上拍了拍道:「岳少爺,今天暫時不要練了,老朽有話要和你說,你也坐下來,好談。」
岳天敏依言坐下,只見田伯伯臉色一整道:「岳少爺,這兩年多來,虧你耐心苦練,鍥而不捨,沒有辜負老朽一片心意,殊為可喜!目前你對『縱鶴擒龍』這門絕技,不但在短短的期間內,已有了幾分火候,即內家心法也已紮下良好基礎,只要勤練不輟,接近成功,為期也在不遠。老朽因有事他往,不能再為你多有耽擱。老朽的出身來歷說來話長,將來你自然會知道的。不過,老朽看你面隱晦紋,目前已經逐漸顯露,在一兩年內若有危難,屆時可到九華山去定有奇遇。這裡有老朽昔年的信物一件,你好好收藏,到時自有用處。」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三寸來長一寸來寬的竹簡,遞了過來。
岳天敏聽他口氣,好像立刻要離此而去,不禁面露依依,雙手接過竹簡之後,正想問話,只聽田伯伯一聲「好自為之,後會有期」。微風颯然,眼前的田伯伯,已經沒了蹤跡。
這時的岳天敏,年齡漸長,心知田伯伯是位異人,連忙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向空恭恭敬敬的拜了幾拜。一看手中竹簡,通體紅潤發光,正面雕刻一個非常精細的龍頭,全身卻隱在層層雲霧之中,僅露出一二個龍爪,栩栩如生,反面刻著「神龍辟邪」四個古篆,筆法蒼勁。一時也識不透有何用處,不過聽田伯伯說得極為鄭重,料想定有用意,也就揣入懷中,好好收起。
岳天敏面對著空濛夜色,思潮起伏。他這時才知道自己苦練兩年有奇的功夫,原來叫做「縱鶴擒龍」,只可惜田伯伯沒有說起這功夫究竟有何用處?自己晦紋漸顯,應在一兩年內,不知將有何種危難?屆時叫自己去九華山,說自有奇遇,這茫茫人海又去找誰呢?這一連串的疑問都得不到答案。
「玉露無聲做夜涼,」他漸漸感到微有寒意,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管他呢!」
看看時光不早,趕緊回轉房中。
第二天大家都在奇怪田伯伯的不辭而別,議論紛紛。岳天敏二年多師徒之情,也不免惘然若失。自從田伯伯走後,岳天敏對「縱鶴擒龍」更是苦練不輟,果然有志者專竟成,他自己也覺得進步神速,心靈澄清,耳目敏捷。
這年,岳天敏已是十六歲了,長得丰神俊秀,風度翩翩,屈指和田伯伯一別,也將近兩載,一切都在平靜中過去,對田伯伯臨去所說的危難,因並無朕兆,也就有點淡忘。這天晚上,岳天敏等人靜之後,照例又到花園後面的八角井畔,去練那「縱鶴擒龍」。月到下弦,正是月黑星稀的時候,整座花園,被黑沉沉地夜氣所吞沒。
岳天敏苦練,「縱鶴擒龍」,四年來目光漸漸凝聚,雖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到數丈以外,他還不如道自己所練的正是內家心法的練氣功夫。
岳天敏面對井欄,盤膝跌坐,神返太虛,氣納丹田,緩緩的伸出右手,一口真氣,連集掌心,猛的向井中抓去,只聽隆然作聲,一股井水,被內家真力吸引,凝成水柱,竟湧出二尺來高。
他氣定神閒,緊接著輕輕一拍,水柱倏的往下回轉,卻似千斤巨石,投向井內,猛的發出豁啦啦擊撞之聲。他輕舒了口氣,知道自己功力,又精進不少,不禁心中狂喜。當下不敢怠慢,兩手循環交替一抓一拍,猛練不息,掌聲呼呼,直激得水花四濺,聲若怒潮。他越練越有勁,正覺收發由心,領悟無窮的時候。猛聽遠遠的一聲呼哨!聲才入耳,心中一愣,不自覺的停下手來,再側耳一聽,又並無異樣,正懷疑自己耳朵錯覺。一看時間也著實不早,就緩緩的站起身來,正想回轉。卻聽到前面突然人聲鼎沸,隱隱傳來哭聲。
岳天敏心情緊張,不知出了什麼亂子,趕緊穿過假山,直向前院奔去。一路上只聽到哭聲越來越大。岳天敏跨進上房,猛的和一個人撞個滿懷。
「砰!」那人被自己撞出一丈開外,摔倒地上。
岳天敏趕緊過去,把那人扶了起來,定睛一看,卻是上房的丫環春梅,連忙問道:「你這樣匆忙,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那春梅被岳天敏無意一撞,正跌得頭昏眼花,這時聽出是岳少爺的聲音,不由哭道:「岳少爺,不好了,老爺、太太、岳老爺,都被強盜殺死了,小姐也失了蹤,嗚嗚……」
春梅連哭帶說,只聽岳天敏頭上轟的一聲,眼中金星亂冒,不由一把抓住春梅手臂,口中叫道:春梅!你說什麼?」
春梅那裡禁得起他用力一抓,只覺骨痛飲裂,連聲「啊喲!」急叫:「岳少爺快放手!痛死婢子了。」
岳天敏自己不知他練了四年「縱鶴擒龍」,內力已有相當火候,這小婢子如何禁受得起?聞言連忙把手一鬆。
春梅向前衝了一步,跌跌撞撞的站穩身體,哭道:「剛才,小姐還要看書,叫婢子不要伺候了,婢子才回到房裡,還沒坐定,突然,聽到小姐的驚呼,就只那麼一聲,等婢子趕去,小姐不見了,再跑到太太房中,太太已經被強盜殺死……」
岳天敏不待她說完,忙問道:「老爺和岳老爺呢?」
春梅連哭帶說的道:「聽他們前面的人說,老爺和岳老爺正在簽押房議事,就被強盜殺害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岳天敏頭腦昏迷,急痛攻心,急匆匆地往樓上直闖。
程氏孺人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血水還在從胸口中流滲出來。
岳天敏幼年喪母,這幾年程氏孺人體貼愛護,視為己出,這一眼看到平日對自己有無限慈愛的伯母,身遭慘死,猛的跪倒床前,淚如雨下。接著用手一抹眼淚,立起身來,奔向前廳。花廳內外,人影幢幢,高淄縣署中的三班六房,進出頻繁。
錢谷師爺舒其誰舒老爺,手捧水煙袋,戴著一付老花鏡,義不容辭的指揮全局。
岳天敏排開眾人,眼看自己父親和上官伯伯兩具屍體,挺在花廳正中,他那裡還忍得住,一聲乾號,撲倒他父親身邊,昏了過去。下人們連忙七手八腳的替他掐人中,灌薑湯,才慢慢的甦醒過來,他驟遭大故,那得不越哭越傷心。
舒師爺等他哭了一陣,才慢慢地把他勸住,說道:「岳賢侄,你新遭大故,為人子的,昊天罔極,哀毀逾恆,自是常情,但人死不能復生,何況,父仇不共戴天,你應當節哀順變,發奮圖強才對!」
岳天敏給他當頭一喝,矍然而醒,一時止住悲切,淚眼模糊的道:「舒老伯金石之言,小侄自當遵命,但不知家父和上官伯伯如何遇害,老伯兄告嗎?」
舒師爺搖頭歎息面現淒楚的道:「說來話長,這還走去年的事,城西石家村,發生了一件盜案,苦主一家五口,全被殺死。靖翁是個辦事認真的人,他驗屍回來,赫然震怒,嚴叱捕頭差役,剋日破案。不料四個狗強盜,天網恢恢,竟會在娼寮中酒後失言,走漏風聲,被捕頭們包圍,結果兩個當場就被格殺,逮捕了一個,還有一個竟被脫逃,等一問口供,居然直認不諱,這就問了死罪,只等秋後待決。那知昨晚正是那個被逃脫的狗強盜,帶著凶神惡煞般的賊人,打開死囚監牢,把死犯悉數放走,再到縣署中來尋仇。那時靖翁和敦儒兄,因商議要公,所以簽押房中只有他們兩人。據值班差役說,他聽到一個粗暴的聲音大喝:「狗官納命。」接著『咕咚』好像有人倒地,接著又聽那人喝道:『你專和太爺們做對,今日也饒你不得!』接著聽到慘呼之聲,值班差役入內一看,靖翁倒在離公案不遠的地上,刀從胸口扎進,敦儒兄側身倒臥在通後面的小門邊,大概當時想出來叫喊,被強盜從後腰刺了兩刀。」
舒師爺頓了頓又道:「這幾處差不多同時發動,顯見得狗盜是有計劃的行動,可能和石臼湖有點關連。」
「石臼湖?」岳天敏有點驚訝。
舒師爺點點頭道:「這不過是我的揣測,說起石臼湖,它橫跨蘇皖兩省,裡面有個『黑龍幫』,他們的龍頭叫做黑水龍王,武功卓絕聲勢浩大,蘇皖兩省的官府,都不敢正眼去瞧一瞧石臼湖,所以鄰近幾省的地痞土豪,都以加入『黑龍幫』為榮。但據說他們幫規極嚴,決不准在附近做案的,所以也只是猜想而已。」
岳天敏這時想起了田伯伯臨行時所說,目前已然應驗,他想起青梅竹馬的錦雲妹子,生死未卜,自己血仇待報,他只有遠去九華,拜師學藝,才有手刃親仇的一天。
一陣沉思,猛的抬起頭來,向舒師爺問道:「舒老伯,那被捕和逃走的兩個強盜,叫什麼名字,你老還記得嗎?」
舒師爺笑道:「這件血案,去年轟動一時,那會忘記,被捕的叫做水蛇何成蛟,在逃的據何成蛟供出,好像叫雙頭鼠王三元。」
岳天敏血仇如海,自然牢牢記住「石臼湖」「黑龍幫」和這兩個強盜的名字,這是後話不表。半個月過去,兩家喪事,都由舒師爺妥善安排,三口靈柩,暫時停放在白雲庵中。
岳天敏等諸事停當,就收拾了一個簡單行囊走到白雲庵右廡,在三口靈柩前祭拜一番,暗暗祝告。
誰知越想越傷心,不由失聲痛哭,一慟幾絕。昏迷中只覺有人用冷面巾掩在自己的面上,他漸漸清醒過來,睜眼一瞧,面前站著一個縞衣少女,正在低頭拭淚。
岳天敏仔細一瞧,原來卻是春梅,不由咦了一聲,問道:「春梅,你什麼時候來的?」
春梅哭得像胡桃般的眼睛,望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婢子幼遭不幸,蒙老爺太太收留,待如家人,恩深德厚,此次慘禍橫來,小姐失蹤,老爺太太的靈柩,停放在這裡,沒人守護,小姐待人溫婉,吉人自有天相,終有一天會安然回來,所以婢子求得老當家心如師太的憐憫,容我留在庵中,一面可以照料靈柩,一面也可以等候小姐。」
說到這裡,淚又流了下來,她用手絹輕輕一拭,瞥了他的包裹一眼,問道:「岳少爺,你帶著包裹,究竟上那裡去呀?」
岳天敏聽春梅講完,不由肅然起敬,兜頭一揖道:「春梅姐姐,你義重如山,實為難得,我岳天敏父仇不共戴天,上官伯伯伯母兩位老人家,待我勝如己出,我此仇不報何以為人?不滿你春梅姐姐說,我這次出門,要遍訪名山,拜師學藝,他日才能手誅仇人,雪此血海深仇。春梅姐姐,我遠行在即,先父靈柩,也要拜託你多多照料。」
春梅見他向自己兜頭一揖,連忙側身避過,聽他侃侃而言,星目放光,不由問道:「岳少爺,那你幾時回來?」
岳天敏毅然回道:「這也難說,少則三年,多則十年,我岳天敏一定要掃蕩魔窟,手刃親仇,那時再來看你,並謝大德。」
春梅紅著臉幽幽的道:「岳少爺,你儘管放心,這裡自有婢子照料,一直等你回來。」接著又道:「岳少爺,請你稍等!」
她翩然入內,不大一會,手中提著一個小小包裹,遞到岳天敏手上道:「岳少爺,你單身遠行,在在需錢,這裡是老爺太太房中的細軟,婢子給小姐留了一半,這一半你且帶在身上,作個不時之需。」
岳天敏只覺小包裹極為沉甸,正要推辭。
春梅臉色一整,又道:「岳少爺,我們太太在世之日,待你猶如己出,你此去五載十載,行蹤不定,如不多帶點盤川,萬一流落他鄉,三位老人家在天之靈能夠安寧嗎?」
說著打開天敏包裹,把小包裹包在裡面。
岳天敏見她義正詞嚴,不好推辭,忙道:「既然如此我收下就是,時光不早,春梅姐姐,你請回去,我也要即刻上路。」
春梅拭著眼淚道:「岳少爺你多保重,婢子就在庵中等候你的好消息。」
岳天敏也心中一陣淒楚,連忙低頭疾走。
春梅直望著他人影去遠,才悄悄回轉。
岳天敏雖然從未出門,但他到九華山的路程,早向縣署中人打聽清楚。
當時的交通,沒有現在發達,大江南北,水道盤錯,是出名的魚米之鄉,大家出門,全靠水上交通,岳天敏雇了一艘民船,船上掌舵老大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和兩個夥計,看上去極為老成,講好船價,就直放蕪湖。這天船到了固城湖,船老大上岸去添了點柴米油鹽,正要開船。船埠頭踅來一個年約六十歲的老頭,身上裝束,比叫化子還要髒,一手握著旱煙管,一手提著酒葫蘆,向船老大要求搭船。
船老大望了他一眼,厭惡地喝道:「我這船,早已有客人包了,你趁早走開,不要嚕囌。」
那髒老頭發橫道:「喂!船老大,你船上有人包了,我早已知道,他只有一個人,也住不了偌大一條船,為什麼不准我搭?快些讓我老人家上船,大家合字上的朋友,我到了地頭自然安安靜靜的下去,不然的話,我老人家喊了出來,也壞了你的生意啊!」
岳天敏聽到人聲,也踱了出來,忙向船老大問道:「老闆,你們是怎麼回事?」
船老大真怕髒老頭喊將出來,要想答話。不料那髒老頭卻搶先說道:「啊!少爺我正和船老闆商量,搭個順船,可是船老闆卻嫌我窮,付不出船金,不!付不出船錢,倒還事小,他怕我壞了他的生意。」
他頓了頓,向船老大支牙一笑。
船老大恨得牙癢癢的,卻聽他又道:「因為船是少爺你包了,他嫌我太髒,怕少爺一不高興,不要坐他的船,他豈不是沒了生意。」
船老大緊張得稍舒了口氣。聽髒老頭繼續道:「其實我老頭子最是識相,只要有塊地方蹲就行了,一到地頭,自然下船,決不會壞了他的好買賣。少爺!你嫌不嫌我老頭子髒?」
岳天敏見這老頭,說話嘮叨,但繼而一想,出門人何不行個方便,看他樣子,真也付不出船金,不由笑道:「老丈說那裡話來,出門人與人方便,即是與己方便,你儘管上船就是。」
那老頭連連點頭,自言自語地道:「對、對、對,出門人與人方便,即是與己方便。」說著回頭對船老大道:「怎麼樣?這位少爺,不是答應了嗎,你快給我搭上跳板,我老人家好上船。」
船老大一看客人已經答應,只好皺皺眉頭,叫夥計放好跳板。
髒老頭顫巍巍的走上船梢,踅到船老大身邊,低聲的道:「船老闆,你這次買賣,可真肥,我老人家隨便蹲蹲就成,決不礙你手腳,也用不著你招呼吃飯,反正有點酒喝,天大的事情,我也不瞧一瞧。」
船老大知他言中有刺,只好忍者怒火,叫他在船尾坐下道:「好了,你就在這裡坐吧!安份守己一點,看你髒到這個樣子,人家公子哥兒,看了會噁心,不要到前艙去,知道嗎?」
髒老頭縮著頭,直對他諂笑。船老大這才放了心。
舟行非止一日,岳天敏鎮天困居在小艙之中,甚覺無聊,信步跨出船艙,在船頭站了一會。這時船正從石臼湖的支流,穿入丹陽湖,欸乃一聲山水綠,遠山隱隱,水天一色。
他面對石臼湖,從心頭泛起滿懷悲憤,前途茫茫,血仇待復,禁不住淚流滿臉。
「青年人,哭哭啼啼,真沒出息!」
他分明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回頭四顧,船頭上除了自己,那有半個人影?
船老大正在看風駛舵,兩個夥計,拚命的搖著櫓,自然不會開腔。
那個髒老頭,蜷伏在艙尾,老棉襖蒙著頭,好夢方酣。船上,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他們四個,這在耳邊說話的更是何人?他遲疑了一會,不由啞然失笑,自己神經過敏。他雖然沒有出門經驗,但這次的巨變,使他領悟了世道崎嶇,並不是承平世界,自己隻身遠行,正不知要歷盡多少艱險?翌日船又轉入了小港,兩邊蘆荻叢生,水流湍急。
船老大緊把著舵,兩個年輕夥計,擱起櫓,手把著槁,東一撐,西一撐,避免擱淺。天色逐漸的接近黃昏。
岳天敏忍不住向船老大問道:「老大,今晚我們泊到那裡去?」
船老大望了望天色,漫不意的回應道:「早啦,離開烏溪,還有十五里,那裡也只有幾家漁戶,這條九里灘,可真難撐。」
「喳喳」!船打了側,船底發出響聲,船身都震動了。
船老大驚呼:「不好!船擱淺了,小三,小六,你們趕快下水去推推看,能推得動,今天還來得及趕到烏溪。」
船老大這麼一說,小三和小六真個脫了上衣,跳下水去。
岳天敏看看天色,心中也有說不出的焦急。他立近船頭,看兩個下水的夥計,背貼著船弦,好像在用力齊擠。船,就被沙灘粘住了,那裡推得動分毫?兩夥計水淋淋的跳上船來。
船老大表示無可奈何的神氣,宣佈只好等明天再說,船就在這荒郊過夜了。
髒老頭被船身震動,大夢初覺,伸著懶腰,慢慢地站起來,搔著一頭亂髮。自言自語的道:「哈!這真是個好地方,荒僻得緊!晚上宰頭肥羊,大家喝杯老酒,該是多痛快?」
髒老頭慢慢湊近船老大身邊,齜著幾粒黃板牙,諛笑著道:「可惜我老人家前天上岸沽的一大葫蘆好酒,今朝全部喝光了,這裡又沽不到酒,晚上酒癮發起來,睡不著覺,這卻如何是好呢?」
船老大聽這髒老頭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句中聽的,心中簡直恨得發火,但他經驗老到,儘管怒氣難遏,也還勉強的裝出笑容,說道:「你何不早說呢?那裡用得上岸去沽,不瞞你說,我也喜歡來兩杯,所以船上還有一兩壇上好高梁,盡你有多大地酒量,足夠喝的。」
髒老頭聞言喜道:「船老闆,這話可當真?」
船老大正色道:「咱們一把年紀的人,誰還騙你不成。」
髒老頭拍手道:「我早知道你是個明白人,夠朋友,否則那會賺大把銀子。」
船老大真討厭他嚕囌,皺著眉道:「出門人,煙酒不分家,你把酒葫蘆給我,我就給你去裝好啦!可別嚕囌?」
髒老頭隨手將酒葫蘆遞了過去,一面笑道:「這就好極啦,我老人家只要有酒喝,什麼都不管,事大如天醉亦休,而且我的酒德最好,喝醉了就睡覺,今天晚上,保證不醒,決礙不了人家的事,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死到臨頭,我老人家也要喝個痛快再說。」
船老大接過酒葫蘆,笑道:「你這樣說來,真要成酒仙啦!」
髒老頭道:「許多熟朋友,當面確實叫我一聲仙酒,可是背地裡,誰不罵我是老酒鬼,糊塗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05:33
岳天敏獨自站在船頭,面對著蒼茫夜色,聽船尾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心想:「這個老頭,恁地愛酒,真是個老酒鬼。」
心中也不禁暗暗好笑。
「青年人,今晚可有好戲看啦!」耳邊分明又有人在說話,這可不是神經過敏。
岳天敏機警的向髒老頭望去,他不是在跟船老大閒磕牙?一手把酒葫蘆遞了過去。他想不出這聲音的來路,聽口氣,對自己並無惡意,難道這船有什麼蹊蹺不成?不對!這船老大看上去挺老實的。
岳天敏想不透道理,反正有好戲看,不妨看了再說,如果落到自己頭上,這荒郊孤舟,只好聽天由命,他想到這裡,也就坦然處之。
「啊啊!少爺,你也喜歡賞覽夜色?」那髒老頭不知什麼時候,已踅到船頭,站在自己身傍。
岳天敏忙笑道:「小可因為船艙裡面坐得太久了,才到船頭來活動活動,老丈酒興可真不淺!」
髒老頭笑道:「我老人家可想穿啦!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這樣,人家背後才叫我老酒鬼呢。」說著他猛的一回頭,手指著後艙道:「好啦!好啦!船老闆給我裝了酒來啦!」
他忙不迭的向船尾走去。
再說那船老大提著酒葫蘆,鑽進後艙,要替髒老頭裝酒,他心裡可恨透這糟老頭,瘋瘋癲癲,冷言冷語地刺個不停,看他像內行罷,又似不像,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給他做個酒鬼也罷!暗暗取出蒙汗藥來,他還不放心,比尋常多放了好幾倍,急忙把酒衝入,看看酒葫蘆已經裝滿,正要塞上蓋子。
「還得多放點嗄!少了沒有力量。」
他彷彿聽到耳朵邊有人說話,聲音雖低,字字清晰。
船老大吃了一驚,趕緊回頭一瞧,只見那髒老頭正和那客人在船頭指手劃腳地在講話。
兩個夥計,蹲在船尾,疑心生暗鬼,我給那髒老頭纏昏了頭,那裡有人說話。
船老大這樣一想,就放了心,提著酒葫蘆出來。
髒老頭一看船老大裝了酒出來,好比遇上了親人,早就一踅一踅地跑了過來。
船老大把酒葫蘆拿給髒老頭,笑道:「你嘗嘗,這酒,保管比你在岸上沽來的好多啦!」
髒老頭接過酒葫蘆,嘻著嘴道:「你泡的藥酒,那有不好的?不過,嗆不嗆喉,要喝起來才知道呢!」
他一邊說,一邊拔開蓋子,湊近酒葫蘆聞了又聞,不住地搖頭道:「你這酒,用什麼藥泡的,太刺鼻了些。」
船老大笑道:「這是上好高梁,那有什麼藥?高梁酒,自然有些刺鼻,不信,你喝口試試看,就知道啦。」
那髒老頭雙手捧起酒葫蘆,正要去喝,忽地又停了下來,向船老大道:「我老人家喝了這酒,倒也無所謂。可是,可是,那個年輕人又怎麼辦呢?」
船老大猛的吃了一驚,他極力裝出鎮定,笑道:「你真嘮叨,你喜歡喝酒,才有酒癮,人家讀書相公,不會喝酒,那有怎麼辦?」
髒老頭兩肩一縮,連連點頭,道:「對!對!我老人家只要有酒喝,管他個屁,人家叫我老酒鬼,可真沒錯,我是有酒即是娘。」說著,舉起酒葫蘆,對著口,咕碌咕碌喝了幾大口,砸著嘴道:「果然好酒!味濃得緊。」
髒老頭舉起酒葫蘆,一陣猛喝,差不多快喝了半酒葫蘆,回頭道:「哦!船老闆,這酒厲害得緊,嗨、嗨!不對!一喝下肚就有點頭暈,哎呀!這怎麼回事?你……你看,沙……沙灘動了,哎……喲!好酒,好……好大的勁,我老人家要……倒了。」
髒老頭腿軟頭昏,在船尾倒了下來,酒葫蘆也摜在一邊。
船老大笑道:「你還誇說酒量好,喝了這末半葫蘆酒,就醉成這個樣子。」
回頭對夥計道:「小六,你快把他扶到後艙去睡罷!」
小六走過來,把髒老頭拖進了後艙,看他就像死了一樣,一點知覺也沒有。
船老大提著酒葫蘆,跟到後艙,用手摸了摸髒老頭額角,知道已經昏迷過去。這才低聲向小六道:「這老東西實在可惡,方才險些把我急死了,要說他是內行,我問問他,一問三不懂,全答不上來,要說他不懂罷!他又似乎門門在行,我給他裝酒的時候,他聞了又聞,說我給他的是藥酒,不肯喝,我正急得不知要如何對付他才好,他卻又咕碌咕碌喝了下去。我因為怕他有點鬼門道,才比平常多放了幾倍藥進去,他喝上一口,也得醉個一晚,這半葫蘆酒喝了下去,就是給他解藥,也不見得可以醒回來,這老東西可真活該。」
船老大擔心了大半天,這時心可安啦!他滔滔不絕的剛把話說完。
「你藥放少了,恐怕沒有力量。」
耳朵邊又有人在低聲說話。
船老大心裡驀地一驚,連忙問小六道:「小六,可是你在我耳朵邊說話?」
小六望著船老大愕然的道:「我正在聽你說話,那有人在你耳朵邊講話?」
船老大望了望髒老頭,他還是方纔那樣睡法,一動也不動。不由低頭暗想:「這真是怪事,方才裝酒的時候,彷彿有人在我耳邊說話,那時後艙裡除了我,並沒有第二個人,我還道自己疑心生暗鬼,這次,明明聽得說話的人,和先前就是一個人的口音,難道碰到了狐仙不成?這真是白日見鬼。」接著又問小六道:「你剛才確實沒有和我講話,也沒聽到有人和我講話?」
小六矢口否認道:「我方才就在聽你講,我確實沒有講話,這後艙就是我和你站在一塊,如果有人在你身邊說話,我那裡會看不到?」
船老大不作一聲,跑過去看看髒老頭,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鼻孔,對小六道:「天色還早,咱們且去吃了晚飯再說!」
兩個人走出艙去。
岳天敏晚飯過後,看了一會書,也就熄燈就寢,那知思潮起伏,輾轉反側,再也睡不著覺。看看已經二更過去,江風吹浪浪打船,一陣陣清晰可聞。驀的,肩頭上似乎被人輕輕拍了一下,神志似醒非醒,似睡未睡,只覺自己身體,輕飄飄的被人抱起,走了一段路,又被放下,耳朵邊彷彿有人輕聲在道:「年輕人,你好好的睡一覺罷!」
立時覺得一陣模糊,安然入睡。
三更時分,船老大結束停當,精神抖擻,一面吩咐兩個夥計,到後梢替自己把風。
他手上握著一柄明晃晃的單刀,悄悄地從船後艙向前面走去。
月黑星稀,萬籟俱寂,只有蘆荻秋風,颯颯有聲。
船老大剛踏上甲板,朦朧中,看到有一個人影,蹲在船旁沿上,伸出屁股,似在向江面上大解。
第02章 滿口酒話深宵戲老大 騰霄劍氣竭澤得奇珍
船老大心裡有點吃驚,暗想:「莫非是前艙的客人,起來大解?怎的我們在後艙竟沒聽到一點兒響動呢!」
兩個夥計,自己剛才還吩咐他們,到後梢去望風,決不會出來,就是出來,也沒這麼快?
髒老頭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那末除了前艙的客人還有誰來?
他既然在船邊上大解,可省了我不少手腳,何妨趁他冷不防,給他一刀,不就完了嗎?
船老大想得停當,就把單刀藏到身後,裝出若無其事的走了過去。看看那人還蹲著一動不動,他恐怕砍了自己人,慢慢的湊近過去,定睛一看,不禁使他驚得目瞪口呆!船邊上,那有什麼人?連彷彿像一個人影子的東西都沒有。
船老大揉揉眼睛,心中打愣,方才清清楚楚看到一個人蹲在這裡,那會眼花?今天真是活見了鬼。
「別管他,辦正經事要緊。」
他躡手躡腳地踅近前艙,摸到艙門,習慣地把門閂撥開,這是他自己的船,當然不會費事。那知等他用手輕輕一推,兩扇板門卻分毫不動,心中又是一愣,細心一摸,原來橫閂並沒有撥開。不禁暗罵自己糊塗,何以今天做事,竟會如此顛三倒四?
船老大再次小心翼翼地撥開門閂,慢慢跨進腳去。驀聽艙裡的客人,正在翻身,他以為客人醒了,怕被他聽出聲息,立即停腳不動。又過了一會,聽客人起了呼聲,才敏捷地鑽進艙裡,算準客人睡覺的地方,右手舉起單刀,左手向前伸出,摸索客人的頭顱,因為如果一刀砍不中要害,客人起來作個垂死掙扎,豈不要大費手腳?這正是他謀財害命的經驗老到。那知他不摸猶可,這一摸,把一個吃了多年黑飯的船老大直嚇得縮手不迭。原來他摸著的頭顱,一觸手,就覺得不像是前艙客人,因為前艙客人,是個年輕小伙子,頭髮是結成一條辮子,垂在腦後的,這時他摸著的,卻是亂蓬蓬,粘膩膩,塵垢交結的一頭短髮。
「咦!這不是後艙裡醉死過去的髒老頭嗎?怎的睡到前艙來了!管他呢!反正你髒老頭也好,小伙子也好,老子今天都要送你們到姥姥家去的。」
船老大念頭一轉,右手單刀,登時猛砍下去,等單刀收轉,他習慣地伸手向刀上一摸。奇怪!刀口上似乎沒有粘著血水,敢情這一刀並沒有砍中?接著又是一刀劈下去。想不到竟劈了一個空,上身向前微沖,陡覺腰間一麻,全身酸軟,心中不由歎息:「到底年紀老了,什麼都不中用啦!這劈空了一刀,也會挫起氣來!」
「嗆啷」,右手的單刀,也落到艙板上,發出聲音。
船老大心中大急,要想趕快逃跑,可是兩條腿,那還聽他使喚,竟然和定住了一樣動也動不得。四肢百骸,渾身癱瘓。他多年江湖,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是遇到了對手。可是艙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只覺船身微微搖動,彷彿船已經開了。
船老大焦灼萬狀,汗出如沈,他放低聲音,苦苦求饒:「那一位老爺子,是小的瞎了眼睛,只求饒我一條狗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做這種勾當了,你老手下留情,饒了我罷!」
盡算他一遍又一遍地苦苦哀求,就是沒人答應,也聽不到什麼聲響,連後艙兩個夥計,也一點聲音都沒有。夜是如此的沉靜悠長,船老大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一時一刻地挨了過去。晨曦逐漸地透進船艙,他睜眼一看,艙裡一個人也沒有,自己倒在角落裡,渾身無處著力,動彈不得,離身邊不遠,橫著一把明晃晃的單刀,想起昨夜的情形,直似做了一場噩夢。
後艙裡這時有了聲息,髒老頭打著呵欠,伸了個懶腰,口裡含含糊糊地還在說:「好酒!好酒!真是好大的力量。」
岳天敏經他這一嚷,霍然而醒,翻身坐起,揉著眼睛向四面一瞧,心中十分訝異:「咦!我怎麼會睡到這裡來了?」
他細細思索著昨晚的情形,又望了望髒老頭,心裡有點明白,正想開口。
卻見髒老頭伸著脖子從窗縫裡向外張了張道:「哦!船已經開啦!我昨天喝了這半葫蘆要命的酒,直醉得我老人家一夜不得安寧,盡做著惡夢。起先好像便急得緊,正蹲在船沿上大解,朦朧中看見一個人把刀藏在身後,要想殺我。我一害怕,就躲進你的艙去,那強盜卻跟著過來,伸手就拔門閂,我老人家連忙把門拴上,躲到你床上去。那知他跨進艙來,伸手在我頭上摸了一把,就是一刀,幸好那一刀,來勢還不太重,我有頭髮擋住了,不曾受傷。那個強盜舉起單刀,第二次又將劈下來,我雖然喝醉了酒做夢,可是心裡明白,這一下怕受不住了,連忙滾下床來,那強盜好像瞎了眼睛,他並沒有瞧到我,空劈了一刀。哈!我恨他太不長眼睛,躲到他身背後,在他腰眼上呵了他一把。那強盜可真沒用,竟然就躺了下去,哦老人家頭重腳輕,糊糊塗塗地又好像睡在後艙了。哦!這次來了兩個強盜,一個說:『給他一刀,就完了。』一個卻說:『一刀砍死了,太便宜了他,多給他幾下罷!』果然,砍了我好幾下,可是都砍在棉絮上。我老人家又好氣又好笑,結結實實地打了他們幾下耳光,要他們趕緊開船。哈哈!船真的開了。」
船老大在前艙可聽得一清二楚,不過心中不解那髒老頭喝了半葫蘆藥酒,何以這時候不解就醒?我若再不掙扎起來,給兩人看到,如何是好?
他咬著牙,拚命掙扎,無奈力氣都是白用,耳聽後艙兩人,腳步聲從船邊繞到前艙來了。
船老大既無法逃走,只好緊閉上眼睛,聽憑擺佈。
髒老頭走在前面,踅到船老大身邊,笑道:「果然有個瞎眼強盜,哦!你是船老闆,怎的不好好睡覺,卻做起買賣來了?」說著湊近身去,用手拍拍他肩膀,道:「船老闆!你為什麼還賴在角落裡,不肯起來呢?我老人家一上船,便和你說過,有生意,大家做做,咱們是線上的朋友,自己人。你偏要裝糊塗,不但不理會我,還要拿藥酒來想把我蒙倒。你將『靈丹子』放進酒葫蘆去的時候,我不是在你耳根前說,叫你多放些,少了沒力量,你分明聽到了又不理會,我真弄不懂你存的什麼心?」
船老大聽了這話,才知這髒老頭是個大奇人,果然自己瞎了眼睛,只得苦苦哀求。
岳天敏站在髒老頭身後,心中正在高興,他無意中碰上了風塵異人,看他情形,分明對自己頗有好感,如能懇求他收錄,自己血海深仇,當能前湔雪。
他越想越對。
這時卻聽髒老頭對船老大道:「我老人家並沒捆你,又沒難為你,求我作甚?」
船老大一試手足,果然已經可以活動,趕緊翻身過去,一連磕了幾個響頭。
髒老頭怒道:「我老人家最怕人家做磕頭蟲,你好好的把這年輕人送到地頭就是了。」接著用手一指對岸笑道:「啊啊!我老人家到地頭啦!」
他話沒說完,腳步歪斜的踅近船邊。
岳天敏幾次要想開口,都被髒老頭搶先說話,不讓自己插嘴,這時聽說他到了地頭,正想求求他收自己做個徒弟,不料猛見他腳步歪斜的往船邊上走去。
岳天敏心想舟上不比陸地,怕他失足江中,剛想伸手去扶,誰知一把扶空,髒老頭已經從船沿上一腳跨向江心。
岳天敏心中一急,「不好」兩字,還沒出口。
再看髒老頭足踏水面,並未下沉,卻回過頭來道:「年輕人,心志不堅,田老三叫你到九華去,難道忘了?你又不會喝酒,跟我老人家學什麼?」
一面說話,一面梯裡他拉的踏著水面,往對岸走去。
船老大認做神仙顯靈,直嚇得目瞪口呆,跪在船頭上,不停的叩頭。
岳天敏聽髒老頭口氣,似乎知道自己要去九華,而且還和田伯伯認識,一時深悔不曾問他姓名,立在船頭,怔怔出神。
船老大也並不隱瞞,說自己本是江面上的積盜,看岳少爺包裹沉重,起了殺心,只怪自己眼瞎,不知道竟碰上了活神仙,自己從此決心改過向善,做個好人。
岳天敏也不深究,船老大經此一來,果然兢兢業業,招呼周到。
船行非止一日,便到了蕪湖。這蕪湖,清代屬太平府,地當魯江與長江會合之處,江南之茶米,和湘贛的木材,都是到此集中轉運,實為南北水陸交通要道,所以商賈雲集,屋宇櫛比,靠近碼頭,更是帆檣如林,舟楫似梭。
岳天敏一肩行李,飄然登陸,只見大街小巷,行人熙攘往來,極為熱鬧。
他找了一家比較清靜的客棧,安頓下來。
晚餐之後,因連日舟船困頓,正好及早休息,所以才是上燈時候,他已渾然入夢。
翌日清晨,岳天敏一覺醒來,只覺衾薄如紙,曉寒正濃,他看看時光已經不早,也就翻身起來。卻見半扇板窗,昨晚並未關好,陣陣曉風,正從那襄吹來,不由暗笑自己,出門人太過大意。過了一會,店伙打來臉水。
岳天敏正要盥洗,猛見臨窗桌上,飄下一張信箋,箋上隱約有字,他俯身撿起一看,信箋上字體潦草,寫著:「聞擅『縱鶴擒龍』,特來走訪,其奈見面不如聞名,攜去神龍令,當於龍官湖中璧還。」
下面並無其名,岳天敏看著手中這突如其來的信箋,心中十分詫異,暗想:「看他口吻,分明是衝著自己而來,可是己自一身孑然,並無熟人,而且所學『縱鶴擒龍』,到底有何用處?自己亦茫然未解,更從未告訴過人,這人如何如道的呢?」
「攜去神龍令,當於龍官湖璧還,」好像他從自己這裡順手把「神龍令」拿去,要自己前往龍官湖,才能璧還,這「神龍令」是什麼呢?龍官湖又在那裡?
他沉思有頃,地無暇洗臉,回身勿匆跑到床邊,打開包裹,仔細一檢查,不由猛的大吃一驚。原來岳天敏一檢點包裹,裡面銀兩衣物,倒並不短少,只單單不見了田伯伯臨走時交給他那刻著龍頭的竹簡。這是他上九華山去的信物,關係著拜師學技,救人復仇的大事,如此重要的東西,突然在半路上遺失,如何叫他不急?他反覆找尋,那有半點影子,分明來人拿去的,就是這「神龍令」。他廢然坐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繼而一想:「既然這人說『當於龍官湖中璧還,』我就先上龍官湖去罷!」
主意打定,也就鎮靜下來,他藏好信箋,洗過了臉,叫進店伙,詳細問明去龍官湖的途徑?原來他到九華山去,應從蕪湖取道南陵、青陽,便可直叩九華。如今要先往龍官湖,卻須渡過長江,走舒城,桐城,潛山,才到龍官湖。
岳天敏吃過早餐,會了店賬,就和店中要渡江的客人,做了一路。渡過長江,他在鎮上買了一匹健馬,用以代步。這天中午,到了一個鎮甸,天敏腹中飢餓,一看前面酒旗招展,就策馬過去,到酒店門前下馬,卻見門外繫著一匹白馬,四蹄如雪,渾身沒有一根雜毛,昂首顧盼,十分神駿。步上酒樓,他找了一個空席坐下,要過飯菜,縱目一瞧,只見南面臨窗的座頭上,有一位書生,把酒低酌。看他服飾整齊,腰上還掛著一柄鵝黃穗子的長劍,微側著頭,憑窗遠眺。從側面看去,俊逸瀟灑,只是身形略嫌纖弱,敢情是位讀書的相公。
岳天敏正在向他打量之際,誰知書生也驀的回過頭來,兩道澄澈如水的眼神,正和岳天敏碰個正著。這才看清楚這位書生打扮的少年,年紀和自己不相上下,卻生得臉若傅粉,唇若塗朱,兩條斜飛入鬢的鳳眉,一雙秋水如神的眼睛,轉動之間,黑白分明,一張俏臉,笑容可掬,使人有一種甜蜜可覺之感。
那少年書生和岳天敏四目相接,敢情有點臉嫩,只見他赧然低頭,慢慢地轉過臉去。
這時酒樓上又來了三個商賈打扮的客人,他們身才坐定,忽聽門外馬蹄之聲,在店門前一停,樓梯上登登登又闖上兩個彪形大漢,他們向三個商賈人橫了一眼,就在另一桌上坐下。這兩個大漢,清一色的勁裝緊紮,背上各負長形包裹,一臉強悍之色。落座之後,拍著桌子,高喊酒保,要酒要菜地忙個不停。
酒保那會看不出這兩個是江湖人物,不好應付,也特別小心的伺候,不一會,酒菜齊上,兩個大漢吃得甚是匆忙,真像狼吞虎嚥,風掃殘雲,他們會過銀錢,回頭又看了三個商賈一眼,匆匆下樓。
那書生看在眼裡,不由從嘴角上微噙冷笑,接著也站起身來,取出一錠銀子,遞給店伙,回頭望著岳天敏露齒一笑,才盈盈地下樓而去。
岳天敏用罷菜飯,出了酒樓,就上馬趕路,走不好遠,忽聽後面蹄聲大起,三個商賈縱馬疾馳,三匹馬踢起滾滾灰沙,擦著自己身邊過去。看看已走了三四十里,天色逐漸地接近黃昏,群鳥投林,牛羊歸村,他唯恐錯過了宿頭,連忙策馬疾行,趕了一陣。
四野慢慢的昏暗起來。轉過一道山坡,剛穿出樹林,猛聽一聲吆喝:「停下來,你想找死!」
岳天敏抬頭一瞧,松林前面,停著三匹健馬,兩個蒙面大漢,一個手持齊眉棍,一個手執明晃晃的單刀,正在大聲吆喝。
三個商賈戰戰兢兢的掏出珠寶,跪在地上,搗蒜似的叩頭求饒。
「糟糕!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偏偏碰上剪徑的強人,這又如何是好?」
岳天敏心中打鼓,嚇得面無人色。
那大漢單刀一指,獰笑道:「小子,你還不下馬,難道要太爺自己動手不成?」
來路上一聲馬斯,銀鈴齊響,一條白影,如飛的竄入場中。
嗨!那馬上不是少年書生是誰?好駿的騎術!
「嘿,今天真是財星高照,又送上來一頭肥羊。」
手持齊眉棍的大漢話未說完。
「拍達!」少年書生的白馬,業已馳近,刷的一鞭,正抽到他的背上,饒他閃身得快,也著著實實地挨了一下,幾乎跌倒。
連聲怒吼,兩個蒙面大漢縱身撲了過去。
少年書生身形陡起,虛飄飄從馬背上躍起一丈來高,那馬也真靈,低嘯一聲,。俯身衝出。
少年書生這才飄然落地,長鞭鞭梢向前一抖,拍達一聲,指著兩個蒙面大漢喝道:「不開眼的狗強盜,你家少爺在酒樓上就知你們不是好東西,果然在這裡攔路打劫,替我趕快夾著尾巴滾回去,還可饒你們不死,否則……」
兩個蒙面大漢,眼看人家從馬上露的一手輕功,硬是要得,不禁有點氣餒,可走聽他越說越難聽,那裡還按捺得住?
心想:憑自己兩人,難道還會收拾不了一個雛兒?
「嘿嘿,小娃兒,你有多大道行,敢來破壞太爺好事,你把白馬留下,太爺或可放你一條生路。」
兩人一使眼色,刀棍齊上。
岳天敏看少年書生文弱不堪,著實替他捏把冷汗,三個商賈這時也悄悄地爬起身來,站在一邊,口中不住的念佛,要菩薩老爺幫忙。
只見那書生閃身避開來勢,鞭交左手,嗆啷寶劍出匣,嬌喝:「不長眼的狗強盜,讓你們試試少爺的劍鋒也好。」
手挽劍花,一招「金針飛渡」,分刺兩人。
兩個蒙臉大漢,那知厲害,同時刀棍齊砸,嗆的火花飛濺,劍鋒過處,單刀給截了一道缺口,齊眉棍也被直震開去,雙臂發麻。
心中大驚。暗忖:「這少年手底著實扎硬!」
就在這末念頭一轉之間,書生的寶劍已疾如狂風暴雨般殺來!
兩個大漢,這時勢成騎虎,明知不是人家對手,欲罷不能,只好拚命進招,居然也刀光霍霍,棍影如山。
書生身法美妙,盤旋進退,有如一團電光,滾來滾去煞是好看!
兩個大漢,被他殺得步步後退。
「狗強盜,你們不想活命啦!」
在花雨繽紛地劍光之中,鶯語嚦嚦,這是少年書生微帶怒意的聲音。突然從劍光中伸出一條黑影,「拍達」一聲,齊肩棍被捲著震飛,「呼」的丟出老遠。
兩個蒙面大漢一齊跳出圈外,喊聲「住手!」
使棍的空著手向書生抱拳道:「咱們兄弟兩人,技不如人,今日承認栽到了家,青山不改,老哥請留個萬兒!」
少年書生嬌笑道:「憑你們兩個草包,也配問少爺的萬兒,若非我手下留情,早叫你們血濺荒原,去罷!」
兩個蒙面大漢一聲不作的撿起棍子,恨恨而去。
三個商人一見強盜已被打跑,慌忙向書生叩謝救命之恩。
書生只笑了笑,卻望著岳天敏笑盈盈地走來。
岳天敏趕緊迎了上去,向書生兜頭一揖道:「若非兄台仗義援手,小弟早作俎上之肉,再生之德,不敢言謝,還望賜示高姓大名,俾使永銘諸心。」
書生聽他說到末句,陡覺臉上一熱,幽幽的道:「小弟在酒樓上,早已看出這兩個狗強盜不是善類,這才追蹤跟來,不想遲了一步,致使兄台飽嘗虛驚,反蒙過獎,些許微勞,何足掛齒?大家都是出門人,太客氣了,反倒見外。」
他說出話來之後,又覺不妥,連忙接著道:「小弟姓萬名奇,不知兄台大號,如何稱呼?」
岳天敏也說了姓名,萬奇又道:「這裡離開宿頭,還有十來里路,我們不如到了地頭,再詳談罷!」
三個商賈,唯恐強人去而復來,巴不得和他同行,有人保鏢,連連稱善。
五人一齊上馬,那萬奇的白馬,是匹良駒,他放緩韁繩,和岳天敏並轡齊驅,兩人一路談得極為投機。不多一會,已至小鎮,找到一家客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05:49
萬奇似乎不願和庸俗不堪的商賈住在一起,叫店家另外要了兩間上房。
岳天敏和書生一見投緣,這時已混得很熟,不由笑道:「萬兄,我們萍水相逢,叨成知己,古人剪燭西窗,正好聯床共話,何必多要房間呢?」
萬奇臉上一紅,囁嚅的道:「小弟在家慣了,不喜與人同宿,岳兄休得見笑。」
岳天敏不好再說,過了一會,三個商賈因萬奇有救命之恩,特地備了豐盛酒席,來邀請兩人,兩人見人家一番盛意,也就不再客氣。酒飯之後,岳天敏回轉房中,萬奇也跟著進來,店伙替兩人沏上香茗。
萬奇問起岳天敏行止,岳天敏毫不隱瞞從自己跟田伯伯學「縱鶴擒龍」,高淄縣署劫獄,父親和上官伯伯等被害,自己本擬到九華訪師,一直說到在蕪湖客棧中遺失「神龍令」,目今擬往龍官湖等,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萬奇等他細細講完,眼珠一轉,笑道:「說來湊巧,寒舍就在龍官湖邊,岳兄不妨屈駕寒舍小住,至遺失『神龍令』一事,以小弟推想,來人也許並無惡意,容到寒舍之後,再和家父商量,自不難追回原物,不知岳兄意下如何?」
岳天敏微一沉吟道:「萍水相逢,怎好叨擾?」
萬奇白了他一眼,笑道:「岳兄如此說來,豈不見外?我們一見如故,客氣了反落俗套,說起來岳兄還長小弟一歲,小弟應該叫你哥哥才對!」
說罷,臉色微紅,一雙秋月似的眼睛,緊瞧著岳天敏,露出期待的神氣。
岳天敏見他說得誠懇,心中十分感動,笑道:「兄弟,既蒙不棄,愚兄遵命就是。」
萬奇樂道,「這才對啦!我們既然做了兄弟,那末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今後可不許再客套啦,哦!從現在起,我叫你敏哥哥,我你就叫奇弟好了。」
岳天敏見他不脫稚氣,只好含笑點頭。
兄弟兩人又談了一會,萬奇才回房安寢。
第二天到了東關,三個商賈已至地頭,別過兩人不提。
再說岳天敏憑空有了一位武功高強而又稚氣得緊的弟弟,旅途頗不寂寞,一路上談笑風生,歷史掌故,詞賦文章,竟似無一不知,直聽得萬奇津津有味,越發和敏哥哥寸步不離。他們兩匹馬,緩緩行駛,從東關,含山,經沈灣,高林橋,走了數天,這日中午,已離白石山不遠。
萬奇揚鞭一指道:「前面有個小鎮,我們吃飽了再走。」
馬馳迅速,片刻之後,便到鎮上,在一家酒樓門前下馬,店伙接過馬去。兩人走上樓梯,一看人聲嘈雜,座無虛席。等了一會,才空出一張台子,店伙拭抹乾淨,讓兩人坐下,問過酒菜,便自下去。
岳天敏坐下之後,略一打量,只見一般客人,正在喝酒猜拳,高聲談笑,整個酒樓上,都是亂哄哄地一片。惟有離自己不遠的一張台上,坐著一個服飾華麗少年,卻生得柳眉鳳目,粉臉桃腮,看上去像個紈褲公子,但居然腰間也橫著一支長劍,粉紅色的劍穗,鮮艷奪目。
那少年自從岳天敏上樓之後,一雙水汪汪的俏眼,兀自打量個不休。只見他桃腮含春,梨渦微暈,淺淺地向自己一笑,露出一排整齊雪白的貝齒,如果是個娘們,倒真是這般可喜娘罕見!
岳天敏被他這一瞧一笑,不由身上一熱,趕緊轉過頭去,心想:「這情形豈不是和奇弟初次相遇時,有點相同嗎?只不過奇弟如玉露明珠,霽月光風,這少年雖然也如珠樹臨風,但終嫌微帶媚態,脂粉氣息太重,卻像個女孩兒家。他想得怔怔出神,卻聽萬奇耳邊說道:「敏哥哥,你在想什麼呀?」接著又道:「今天我們在這裡打尖罷,方才聽大家亂哄哄地在說,好像明天要掘什麼寶呢!我們瞧個熱鬧可好?」
岳天敏和這位奇弟弟幾天相處,知道他不脫小孩脾氣,有熱鬧瞧,那裡肯走?便道:「既然賢弟想瞧瞧熱鬧,我們趕路也不在乎這一天半日,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愚兄方才倒並未注意。」
萬奇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也沒聽清楚哩,要不問問小二。」
正好店伙送來酒菜,萬奇那裡還忍得住,忙叫道:「喂!夥計,方才大家都在談論掘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店伙彎著腰笑道:「敢情兩位少爺是過路,明天可熱鬧啦!不少人還專程來瞧掘寶……」
萬奇急道:「誰要你說這些沒相干的?你把掘寶這回事說清楚就是了。」
店伙嗄嗄連聲的道:「小的是要講掘寶這檔事了,這話,說起來可長啦!離開小鎮三里的地方,叫做褚家潭,莊上為首的一家,叫做金刀褚瑞芳褚老莊主,當年在北京城裡開設一家鏢局,江湖上只要提起金刀褚老鏢頭,那個不知,誰人不曉!他老人家十年前金盆洗手,封刀歸隱,現今他老人家可七十多啦,江湖上稍有名頭的人,只要路過這裡,都要到褚家潭去拜訪他老人家。說起褚家潭這個名稱,因為莊後山下,有個小潭,面積雖然不大,都是深不見底,即使逢到大旱年,附近江水都乾涸了,這潭水卻不多不少,依然如故,所以這莊子就叫做褚家潭了。這是一年前的話了,莊上的人,時常在半夜過後,發現有一道光芒,從潭裡衝起,時隱時現,大家一傳十,十傳百,都說潭中有了妖精,也有的說是龍王爺顯聖。可是最近幾個月,只要一到半夜,這道青中帶紫的光芒,就越來越盛,大家站在遠處,都可看可看得一清二楚,一直要到天色黎明才隱去。褚老莊主也親自查看了幾次,他老人家說什麼這叫做劍氣,又說什麼『神物利器,即將出世!』他老人家還請了幾位識天文地理的先生再三推算,才揀定日子,要在明日中午,挖潭掘寶。」
店伙說到這裡,鄰桌已在高叫夥計,他連忙應著過去。
萬奇笑道:「這倒有趣,我們決定等明天瞧瞧掘寶再走。」
說看回過頭去,卻見鄰桌一個少年,緊盯著自己兩人直瞧,看他風流妖艷的樣子,心中生氣,就催著敏哥哥趕快用飯。出了酒樓,兩人在鎮上找到一家客店,安頓下來。下午住店的人,越來越多了,聲音嘈雜,兩人晚飯之後,就各自入房安歇。
岳天敏上床之後,思潮起伏,輾轉反側,未能入睡,一聽已交二更時分,方覺朦朧之際,彷彿窗前屋瓦,似有細碎之聲,他也不以為意。猛聽一聲嬌叱,由近而遠。不由心中起疑,連忙翻身起來,打開窗戶一看。
星月交輝,人聲靜寂,連半點聲響也沒有,正在懷疑自己聽錯,陡覺微風撲面,一條黑影,從窗中竄入。
岳天敏機警地往後退出一步,定睛看時,原來卻是萬奇。見他一手提著寶劍,氣鼓鼓地站著,他看到敏哥哥怔在一旁,粲然一笑,收了長劍,恨恨的道:「這賊子可惡極啦!」
岳天敏訝道:「奇弟,你半夜三更的又和誰生氣,這賊子是誰?」
萬奇白了他一眼道:「是誰!我要是看清楚了,放過他才怪呢?」接著又道:「方纔,小弟朦朧中聽到屋面上似有夜行人經過,仔細一聽,又好像在你窗口前停了下來,我心中一急……隨手抄起寶劍,跟了出來,果然有個不開眼的賊子,鬼鬼祟祟的向裡張望,似乎不安好心。可是這個賊子,機伶得緊,一看到我,拔腳就跑,我氣他不過,追了一陣,叵奈這廝地理極熟,幾個轉彎,就沒了蹤跡。我怕你著了人家道兒,才回身轉來,不料一看你窗戶果然大開,以為出了事情,就趕緊從窗口跳了進來。」
他笑了笑又問道:「你睡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起來,打開窗戶?可把人嚇壞了!」
岳天敏見他這樣關心自己,心中一陣感激,突然握著萬奇的雙手,笑道:「奇弟,你這樣關心愚兄,真是太感激了。」
那知他一握到奇弟弟的雙手,只覺十指纖細,又滑又膩,軟綿綿地柔若無骨。
奇弟弟卻玉面通紅,似乎不勝嬌羞,雙手一縮,低聲道:「敏哥,時光不早了,你也可以休息啦!」
說著,身軀微扭,像一縷輕煙似的飛出窗外。
回頭笑道:「明天要去看掘寶呢,早些睡,也早些起來才對!」
人早已去遠了。
岳天敏暗笑這位奇弟弟,太過稚氣得可愛。第二天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盥洗之後,吃過早點。萬奇已等得不耐,催著上馬,急於前往褚家潭。兩人出了客店,一路上行人絡繹,都是往褚家潭去的。
三五里路,何消片刻便到了一個莊院。循著一條用青石板鋪成的大路,繞出莊去,又向東行了半里光景,到來一座小山腳下,這時人頭擁擠,圍著一潭清水,那正是有名的褚家潭。兩人略一打量,這潭面積不大,最多不過十丈方圓,一面靠著小山的一座峭壁,所謂峭壁,不過是五丈來高光滑如鏡的一堵石壁,卻也嶙峋嵯峨,狀極古雅。
兩人一齊下馬,萬奇道:「這裡人太多了,我們到那峭壁上面去罷!」
說畢牽了馬就走,岳天敏跟著爬上山坡,把馬繫在一株老松之下,走近峭壁崖上,居然也有不少人先已坐在那裡了。兩人一看地勢,居高臨下,面對小潭,正是最好不過,就找了一塊大石,正要坐下。
岳天敏一瞥眼,卻見昨天在酒樓上遇見的那個少年,正站在離自己不遠之處,滿臉春風的向自己含笑點頭。
岳天敏心想人家先向自己招呼,那好不理,也趕緊領首答禮,卻聽萬奇叫道:「敏哥哥,你怎地不坐下來?」
岳天敏含笑坐下,縱目一瞧,這時潭邊上的掘寶工作,已入了緊張階段。原來小潭的三面,早已架起了一二十部水車,轆轤之聲,不絕於耳。水車,像一條條的長龍,不斷地把潭水輸出潭外,在小潭邊上,臨時掘了一道水溝,水就蜿蜒的流向山下。小山下面,蓋了一座蘆棚,一個白髮白鬚,滿臉通紅的老者,巍然踞坐,遠遠望去,極為威武,想來就是名震江湖的金刀褚瑞芳了。在他身邊,侍立著兩個少年,一個穿紅衣的少女,和幾個莊丁模樣的人。潭中的水位,逐漸下降,這時已接近潭底,不少銀鱗閃閃的鮮魚,在泥漿似的水中,潑剌跳躍。潭底下還在汨汨地冒出幾股水源,水車不停地把流出來的泉水,抽出潭外。
二三十個赤膊的莊稼大漢,手持鐵鍬鋤頭,正在潭底掏挖浮泥。時間逐漸地過去,看看已近晌午,潭外邊,挖起來的浮泥,已經堆積得像座小丘,水車、鍬鋤、還在不停地工作。侍立在褚瑞芳身邊的兩個青年,不時的臨潭探看,指揮著挖掘的工人。潭底的浮泥,敢情已漸漸挖盡,鐵鍬不時地碰到石塊,濺出火花。又過了一會,潭底露出一塊兩三丈見方的大石塊,泉水正從這石塊的四邊冒出。幾個工人交頭接耳的談了一會,有一個爬上來向少年請示,少年似乎不能決定,又向褚瑞芳低低的報告。
褚瑞芳霍的站起身來,踱向潭邊,向下看了一回,用手指指點點的說了幾句,潭下面十幾個工人,轟然應了一聲。
工人們手持鐵鍬鋤頭,一齊圍著那塊巨石,發出「嗨啊」!「嗨啊」!的聲音。那塊巨石,何止千斤?十幾個人只能稍稍地把它移動,要想搬開,談何容易。旁邊站著的十幾個挖泥工人,這時又奔了過去,七手八腳的忙了大半天,終算把巨石移開。圍在潭邊的觀眾,幾千百隻眼睛,都集中注視潭心,巨石移開之後,潭中間又露出一個一丈方圓的小潭,一股清泉,從小潭中向四面溢出。
褚瑞芳褚老莊主,看看這個情形,濃眉微皺,他身邊站著約摸二十來歲的青年,向他說了幾句,這青年回身脫去身上長衣,裡面原來早已穿好了魚皮水靠,一面指揮著幾個莊丁,扛過預備著的一大盤粗索,看樣子這青年要親自下潭去了。果然青年走近潭邊,雙足一點,身子憑空直向潭底落下。從岸上下去,少說也有三五丈深淺,那青年飄然下降,這份輕功著實不凡!四面看熱鬧的,早已彩聲暴起。
岸上的莊丁,這時把大盤粗索,向潭底拋下,青年輕舒猿臂,一手抄住,遞給站在身邊的挖泥工人,低低的說了幾句,幾個工人,依言把粗索慢慢地放下潭心,偌大的一盤粗索堪堪放完。青年雙足微蹤,兩手一分,頭下腳上,「刺」鑽入水中。潭心起了一暈水紋,但一點水花也沒有濺起,看上去這青年水上功夫,確實漂亮!四面又響起了暴雷也似的彩聲,幾個雙手緊持粗索的工人,自少莊主下潭之後,目注水中,神情極為緊張。過了好一會,那青年還不見上來。
岳天敏不由替他耽心,自言自語的道:「咦!怎麼還不見他上來呢?」
萬奇嗤的笑道:「你看,潭心不是冒起了許多水泡,他正在找尋寶物,也許快上來了。」
岳天敏依言一看,果然潭心平靜的水面,一路冒起不少水泡。這樣又過了一會,水面上微微的暈起水紋,一條人影,逐漸冒出水面。那不是青年是誰?他一手援著粗索,揉身疾上,另一手,緊握著一支三尺多長的東西。四面齊口同聲的驚呼!
「嗄!果然是支寶劍。」
青年剛出水面,人已有點不支,幾個莊丁,連忙上前把他扶住,只見他臉色慘白,搖搖欲倒,敢情是潭心太過寒冷,不耐久呆。
岳天敏緊張了半天,見他果然從潭心取出寶劍,也不禁一聲歡呼,回頭向萬奇笑道:「那口寶劍,想是神物!」
他非常興奮地用手向前一指,又不自覺地回手一招。
他四年來苦練「縱鶴擒龍」不知有何用處?這時心中興奮,不經意的一招,卻正暗合了「擒龍」。
只聽「嗆啷啷」一聲龍吟,那寶劍在青年手上微微一震,脫穎而出,從潭底飛起一道青中透紫的長虹,在空中略一停頓,斜刺裡直向岳天敏手邊激射而來。變起倉猝,岳天敏不知就裡,直嚇得一聲驚呼,慌忙一手拉著奇弟弟向後疾退。說也奇怪,那道青紫光華,竟似通了靈似的,跟著岳天敏的手低飛,顯然來勢已緩。
萬奇料不到竟有這般奇事,他被敏哥哥一拉之勢,倏的站起,但業已看清這道青紫光華,是柄長劍,口中喊道:「敏哥哥,這飛來的是柄寶劍,我們把它收了。」
他覷定劍柄,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皓腕輕舒,一把捉住,光華斂處,手上多了一柄長劍。仔細一瞧,這劍長約三尺開外,劍體通黑,光亮如漆,非金非玉,觸手異常溫潤,隱隱的刻著一個龍頭,栩栩如生,劍身青紫鱗紋,閃閃生光,劍尖則更是紫芒吞吐,像是一條青紫色的小蛇,耀人眼目,不由喜道:「敏哥哥,這真是一口古代神物呢!」
說著順手把劍遞了過去。在場的觀眾,眼看剛由少莊主從潭中取出的長形東西,突然化作一道光華,直向崖上兩個英俊少年飛去,不由齊聲驚呼,及至萬奇伸手把它接住,又變作明晃晃的一口寶劍,大家彩聲四起,連說奇事,對這兩個少年,頓時交頭接耳的互相訊問。
卻說褚老莊主一見神物出世,即投向一個少年手上,不由縱目一望,只見崖上站著三個少年,看年齡和自己孫兒不相上下,卻生得俊秀出群,氣宇不凡,不由連連點頭,暗歎神物識主,連忙吩咐身邊站著的少年,快把崖上三位小俠,請來一談。
岳天敏從萬奇手中接過龍形劍,略一審視,深覺喜愛,但這是人家掘出之物,自應送還與人,當下忙向萬奇道:「奇弟,我們下去,把劍送還褚老莊主。」
萬奇還沒開口,突聞身邊一聲清脆的冷笑聲:「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金刀老兒,那配使用這等寶劍?」
岳天敏抬頭一看,說話的正是方才和自己招呼的那個少年,一雙俏眼,正緊瞧著自己。
萬奇這時也接口道:「寶劍是自己飛來的,又不是我們巧取豪奪,敏哥哥——你血仇待報,手上有了這等神物利器,他日仗劍江湖,正好快意仇仇,還他作甚?」
岳天敏一聽,這倒好!你們兩人異口同聲的要把寶劍留下,這怎麼說得過去?而且人家費了九牛二處之力,是不是肯拱手讓人呢?
這時忽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直向自己走來,一面拱手道:「三位兄台請了,小弟褚家麟,奉家祖之命,前來恭迓俠駕,請蒞寒莊一敘。」
岳天敏聞言,知他把酒樓上的少年,也當作自己一路,但這時不好分說,連忙也拱手笑道:「褚兄好說,在下兄弟,方才收得寶劍,正想送還老莊主,既承寵召,自當趨謁。」
一面說出自己姓名,並介紹和萬奇相見。
身旁的少年,不等岳天敏說完,便搶著對褚家麟道:「在下尹治英,久仰褚氏三英大名,今日真是幸會。」
褚家麟連說「不敢」!
當下岳天敏,萬奇牽過馬匹,和尹治英、褚家麟一齊走下山坡,褚家麟吩咐莊丁接過兩人馬匹。
褚瑞芳已在棚下等了多時,一見三人行近,連忙起身迎出,褚家麟上前一步,替三人引見。
岳天敏一看褚老莊主雖然白髮白鬚,卻生得方面大耳,滿臉通江,精神飽滿,身材高大,兩眼開闔之間,神光充足,對人和藹可親。
他身後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和一個紅衣少女,那青年正是剛才下潭取劍回來,這時已換了長袍。大家相見之後,才知那取劍的青年名叫家麒,紅衣少女名叫家鳳。
褚瑞芳老莊主也仔細打量了三人一陣,呵呵笑道:「三位小俠,人間祥麟,今日一見,足慰平生。」
岳天敏忙道:「老莊主威名遠播,在下兄弟,心儀已久,方才在下收得寶劍,正想向老莊主呈獻,不圖先蒙寵召,實感榮幸。」
說著雙手將龍形劍捧上。
褚瑞芳含笑接過一瞧,連說好劍,一面回頭笑道:「你們兄妹三人,也見識見識這古代的神物。」
說著把劍遞給褚家麒,兄妹三人傳觀了一陣,褚家麒連同一個黑黝黝的劍匣,一齊呈上。
老莊主還劍入鞘,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再番緊盯著岳天敏細細打量。只見眼前這位少年,臉若傅粉,唇若塗朱,劍眉帶煞,星目放光,英風俠骨,氣宇軒昂,和自己的孫兒一比,一個是天上鳳凰,一個不過是地下的錦雞而已。
他看得暗自點頭,不由笑容滿臉地向岳天敏道:「老朽自退出江湖,隱跡此地,十有餘年,從去歲起,這潭上劍氟忡霄,應在神物出世,如不先期設法挖掘,如被邪魔外道得去,不但助長凶焰,更增殺孽,這就是老朽挖掘寶劍的原意,自古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所以寶物各有其主,不能妄自干求,老朽豈敢貪天之功,據為私有?所好這龍形劍才一出世便自擇其主,投向小俠手上,冥冥中似有天意,老朽浪跡江湖,閱人不少,像小俠這樣光風霽月,英姿不群,不愧為此劍主人,老朽敬以奉贈,還請萬勿推辭。」
岳天敏聞言一愕,還想推辭。
褚瑞芳臉色一整又道:「岳小俠如再推辭,便是不屑與老朽論交,況神物識主,老朽只不過仰體天意,轉個手罷了!」
這時尹治英也在旁笑道:「老莊主說得有理,岳兄不必太謙。」
岳天敏不好再辭,只得雙手接過寶劍,猛聽人叢中大喝一聲「且慢」!
嗖的竄出一條人影,落到面前,拱手道:「這位兄台,蒙老莊主慨然以劍相贈,想是劍術高手,在下巢湖商泰官,想領教兄台幾招絕學,還請不吝賜教。」
岳天敏一看來人,卻是個二十四五的青年,滿臉憤憤不平之色,指名要和自己比劍,不由地臉上一紅,正想回答。
萬奇聽來人自報姓名,心中一楞,暗想:「這姓商的不知和隱居巢湖嶗山的黑煞掌商震天有何關係?」
一面又怕敏哥哥一個回答不好,未出江湖,先結強敵,連忙身形一閃,搶在岳天敏前面,向商泰官抱拳笑道:「兄台既然不吝賜教,還是先由在下奉陪如何?」
商泰官瞧了萬奇一眼,冷冷的道:「你們三位,就是併肩子上,在下自問也勉可應付。」
尹治英冷笑一聲,並不回答。
萬奇一按劍柄,嗆啷一聲,長劍出匣,笑指商泰官道:「兄台話莫說滿,且看看在下一人,能否接得下來!」
接著口中叫了聲「請」!自己依然含笑而立。
商泰官見他並不拉開門戶,輕盈地笑視著自己,分明有意輕視,不由怒氣難遏,喝道:「呔,你敢小覷於我,莫怪我劍下無情。」
音落劍到,寒芒疾捲,一朵劍花,點向萬奇「心坎」穴。
萬奇原先因對方身後人物,極為難惹,不願開釁,只想大家點到為此,那料他目空一切,態度狂傲,已是心中有氣,一看挺劍急進,急忙舉劍相迎。那知才一接觸,青光一閃,對方青鋼劍突然變點為削,改奔自己左肩「巨骨」穴。
萬奇見他出手二劍,勁沉招險,專指要穴,不由輕哼一聲,身形微轉,避招進招,手領劍訣,使出崑崙派「少清劍法」。玉臂輕揮,白虹劍帶起銳利風聲,疾吐急刺,劍氣如絲,攻勢凌厲。
商泰官心中一驚,深覺對方年紀雖輕,「少清劍法」卻是純熟無比,驀然探劍一點,身形騰起,也就展開天下聞名的「猿公劍法」。霎那間一道青光,如星丸跳躍,倏然來去,那種奇突的起落,變幻莫測,教人無可捉摸!原來「猿公劍法」,講究的似跌而騰,一路跳蕩騰越,俟機搏擊,的是厲害招數。
下午的陽光,照耀在這兩道劍光之上,呈現出繽紛奪目的奇景,卻似萬道銀蛇,漫天撩閃。一班來看掘寶的人,這時都紛紛圍聚攏來,爭著看這場龍爭虎鬥的劍術比賽,霎時顯得十分熱鬧。場中諸人,除了岳天敏不諸武功之外,像尹治英、褚瑞芳、和褚氏三英,均是行家,對江湖上極負盛名的衡山派「猿公劍法」和崑崙派「少清劍法」,都聞名已久,故此兩人一施展開來之後,大家都屏息凝神,全神貫注。
卻說萬奇一面展開劍法,一面細看對方劍法,不白心中納罕,暗想:「咦!這姓商的明明自稱巢湖商泰官,那末應該使『黑煞劍法』才對,怎地反使出衡山派的獨門絕技已『猿公劍法』呢?」
他銀牙暗咬,此刻已用上全身功夫。叵奈對方的『猿公劍法』,的確非同小可,忽前忽後,迸跳無定,一柄普通的青鋼劍,居然發揮的淋漓盡致。自己的『少清劍法』,雖稱玄門絕學,威力極大,一時竟討不到半點便宜。看看已鬥了將近百招左右,兩個人炫奇爭勝各不相讓。只見森森劍氣,漫天光影,一白一青,兩團光圈,各裹著一條快若流星的身形,此起彼落,倏分乍合,不時到難分得清誰是萬奇?
誰是商泰官?
作者: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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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22 07:14:40
第03章 霧鎖雲封玉簫名古峽 出生入死銀匕渡危崖
萬奇和商泰官足足拚鬥了一個多時辰,已近申酉之交。深秋的陽光,雖然並不十分灼熱,但兩人都已汗水涔涔,沁出額間。
萬奇強自提住真氣,自知內力消耗過甚,不能久持,心中暗自著急。他最擔心的是自己如果不敵,敏哥哥不會武功,豈不要當場出醜?他細長的眉毛,緊鎖在一起,一時又想不出辦法來!
猛聽商泰官引吭長嘯,聲音清越異常,宛如深山猿嘯,跟著嘯聲,劍尖輕點,身形暴起,目光鷙射,如鷹隼下搏,劍光像閃電又凌空擊來。
萬奇明知自己功力,稍遜對方,且凌空搏擊,乃「猿公劍法」的特長,自己已屈居下風情勢危急,他奮起真力,使出「滿天星斗」,吐劍向上硬架。
那知商泰官等兩劍一碰,他借力再起,再次下擊,劍化「花雨繽紛」,只見漫天劍影,向萬奇當頭罩下。陡聽一酩清脆的冷笑,聲方入耳,商泰官猛覺右肩「肩井」穴,右腕「曲池」穴,微微一麻,霎那間一條右臂,綿軟無力,手中青鋼劍,那裡還掌握得住?嗆啷下墜。
他心中明白,這是著了人家道兒,正想騰身躍出圈外,萬奇早已乘隙避招,劍花有若流星,一下刺中對方左胸「將台」穴。
商泰官一聲厲叫,血流如注,他右手緊按胸口,目中要噴出火來,喝道:「是好的,你們報上萬兒來。」
萬奇因自己迭遇險招,對方分明已勝算在握,那知突然招式滯緩,被自己刺中一劍,終覺贏得僥倖,這時怔怔的站在場中,還沒開口。
猛聽一聲清脆的冷笑,響自身側,轉眼一望,卻見尹治英滿臉不屑的望著商泰官道:「衡山董皓,巢湖商震天,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料竟會調教出這樣一個無賴小子來,人家把掘出來的寶劍送人,你覬覦利器,橫加干擾,現在勝負已分,總該光棍點了,卻又糾纆不休,你不要打錯主意,認為有兩個老怪物做靠山,當真誰還怕你不成?」
商泰官自知受傷不輕,不能耽擱,便厲聲喝道:「小爺中了暗算,豈是技不如人?三個小狗,不用嘴強,咱們後會有期。」
說著騰身躍起,一連幾蹤,飛馳而去。
岳天敏看萬奇玉臉通紅,珠汗如沈,心中不忍,連忙跑過去低聲的道:「奇弟弟,你可累啦!」
萬奇抹了抹汗珠,嫣然笑道:「這廝劍法,果然犀利,小弟能夠贏他,真是僥倖得很!」
這時褚瑞芳帶著褚氏三英和尹治英也都圍了過去。
尹治英笑向萬奇道:「萬兄的『少清劍法』,精妙絕倫,今天使小弟得開眼界了。」
萬奇臉上一紅,忙道:「小弟僥倖獲勝,兄台這一過獎,反使小弟汗顏無地。」
尹治英聞言,微微一笑。
褚瑞芳迎著說道:「三位小俠,遠來匪易,老朽想邀請俠駕,至寒莊稍作盤桓,俾得略盡地主之誼。」
岳天敏連忙欠身答道:「萍水相逢,蒙老莊主厚賜奇珍,受之殊感慚愧,雲天高誼,實深銘感只,因在下身有要事,須兼程趕往,不克耽擱,老莊主寵邀,只好留待日後專程叩謁了。」
褚瑞芳聞言笑道:「岳小俠既然身有要事,老朽自不便強留,此時天色已晚,且到寒舍屈留一宵,明日起程,也目不遲。」
一面回頭吩咐家麟,替三人到客棧中把行李搬來。
岳天敏不好再作推辭,只得笑道:「老莊主如此說來,在下兄弟恭敬不如遵命。」
岳萬兩人,這時和尹治英已經極熟,覺得他為人爽朗,談吐不俗,一路上談得也極為投機。
大家邊談邊走,何消片刻,便到了莊上。褚瑞芳吩咐家麒先引著客人到書房奉茶。過了一會,褚老莊主換過衣服,便親自出來招呼。莊丁排上酒席。褚瑞芳讓大家入席,這時家麟已弝三人行囊取來,也入席相陪。酒到半酣,老莊主向萬奇舉杯笑道:「萬小俠的『少清劍法』,竟是崑崙嫡傳,不知小俠和拏雲手萬松齡萬大俠是何稱呼?」
萬奇聞言,臉色微紅,欠身道:「老莊主所說,正是家叔。」
褚瑞芳聞言呵呵笑道:「崑崙四老,威名遠播,萬小俠家學淵源,果然不同凡響。」接著又道:「其實商泰官年紀輕輕,武功也頗不惡,三位小俠,今日無意中開罪了他,他身後有兩位難惹人物,實不易對付,今後如果碰上,還宜留意才好!」
萬奇問道:「老莊主提起此人,想必知他來歷?」
褚瑞芳捋鬚笑道;「老朽聽說巢湖峔山的黑煞掌商震天,晚年有一獨生子,從小就拜在衡山的神猿劍客蕫皓門下,今日那商泰官自稱巢湖商某,又使得一手『猿公劍法』,諒系此子。那商震天為人,還算正派,只是一生行事,全憑個人好惡,所以黑白兩道,均甚少交往,老朽昔年,曾有一面之雅,就是商泰官,看上去也只是驕縱一點,不算太惡呢!」
尹治英聞言,臉上露出不屑之色,瞬即恢復。
褚瑞芳和三人談得極為高興,回頭對家麒家麟道:「這三位少俠,氣宇稟賦,均是武林奇材,名門正派,你們年輕人,要多多親近才好。」
岳天敏忙道:「兩位褚兄,在老莊主陶冶之下,那會錯得?方才褚大兄下潭取劍,那種身手,已使在下欽佩不已!」
褚家麒連連遜謝,道:「兄弟這點微末之技,真是獻醜,岳兄不要見笑才好。」
大家談笑風生,賓主融洽,不必細表,酒醉飯飽之後,褚老莊主便先自回轉上房休息。家麒兄弟,吩咐莊丁沏了上好香茗,剪燭談心,五個年輕人從武功說到文學,真是越談越投機,看看時光不早,便引著三人就客房安歇。
翌日,岳天敏等三人和褚老莊主告辭。家麒兄弟,殷殷惜別,直送出三數里外,訂了後會,方始別過。
三匹馬上路之後,岳天敏問起尹治英行止,只見他黯煞神傷的道:「小弟有事須至四川一行,到了舒城,便要和兩位兄台分手,我們萍水相逢,總算有緣,如蒙不棄,小弟想高攀兩位,結個口盟兄弟,不知兩位兄台尊意如何?」
岳天敏看他黛眉深鎖,楚楚可憐,心中也覺會短離長,不勝依依,忙笑道:「尹兄說那裡話來!我們一見如故,情投意合,結個兄弟,今後在江湖上,大家也有個照顧,小弟敢不遵命。」
萬奇本來還有點不願,他看到敏哥哥一口答應,也只好含笑點頭。
尹治英一看兩人都表同意,不由喜上眉梢,暈紅著臉,先說出自己生辰,大家一算,岳天敏十七歲,做了哥哥,萬奇和尹治英,卻都是十六歲,但萬奇比尹治英大了兩個月,尹治英最小。
萬奇喜得跳了起來,道:「嗨,我還是二哥呢!」
尹治英也高興得笑了,笑得很甜。他立時改了稱呼,親熱的叫著「敏哥哥」,「奇哥哥」。三人趕了一天路,傍晚時分,已到達舒城,就找了一家客店打尖。可是除了岳天敏之外,他的兩個寶貝弟弟,都說不慣和人同睡,兩個人就佔了兩間。
岳天敏拗不過他們,只好搖搖頭也獨住一間。晚餐之後,大家都有點惜別情緒,尤其是尹治英,眼圈兒也有點紅了,因為明天大家還要趕路,岳天敏再三勸他早些安歇,才依依不捨地踅出房去。
岳天敏睡不好久,朦朧中似乎有人輕輕的扣門,他不知是誰?剔亮油燈,剛把房門打開。只見一個人影,像幽靈似的閃進房來,身法好快!定睛一看,卻是尹治英,只見他神色慌張,似乎不勝憂慮。岳天敏「英弟弟……」還沒叫出口。突覺一隻軟綿綿香噴噴的手掌,倏的堵住自己的嘴吧,另一隻手,撲的打滅了桌子的燈盞,房中立時變成一片漆黑。岳天敏心中狐疑,他不知英弟弟鬧什麼鬼?
尹治英湊近他耳邊,低聲的道:「敏哥哥,快收拾行囊,快!我還要去通知奇哥哥呢。」接著似乎聲音有點咽哽的道:「敏哥哥,我們別過,日後你可不要把小弟忘了。」話才說完,人早閃出去了。
岳天敏不知就裡,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他相信一定發生了事故,也就依著英弟弟的話,暗中摸索,才把行囊整好。
突覺一隻軟綿綿的玉手緊握著自己,耳邊響起奇弟弟的聲音:「敏哥哥,我們快走!」
轉彎抹角,偷偷地走出客店的後門。
尹治英已牽著馬匹,在路上等候,好似十分焦急,他等兩人上馬之後,幽幽的向岳天敏道:「敏哥哥,你路上保重!」接著又向萬奇道:「奇哥哥,你和敏哥哥趕緊上路,那老怪這時已將趕到,不如由小弟在半路上把他引開。」
萬奇急道:「那老怪何等厲害?你不可輕敵。」
尹抬笑道:「兩位兄長放心,小弟理會得。」
說著已策馬出去。
萬奇叫了聲:「英弟小心!」
便連催岳天敏快走,兩人放開韁繩,一陣急奔,約摸走了四五里路。
岳天敏忍不住向萬奇問道:「奇弟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好的覺不睡,要連夜急奔?」
萬奇道:「英弟弟方才回轉房中,聽到隔壁有兩個人在低聲講話,聽他們的口氣,其中一個是由巢湖黑煞掌商震天這個老怪物派出來的。因為他獨生子商泰官,不但被小弟一劍刺傷『將台』重穴,而且還被人打了兩支極厲害的飛針。據說如果沒有西崆峒派的『吸星球』,和武當派的『易筋丹』,一條右臂,勢將殘廢。黑煞老怪平日和各門各派,甚少交往,這『吸星球』和『易筋丹』,那裹借得到?老怪舐犢清深,就遷怒到我們身上,要把我們立斃掌下,以雪胸中之憤,這才派人跟蹤下來,聽說老怪今晚便可趕來,我們只要到了龍官湖,就不再怕他了。喲!你這匹馬跑得太慢了。」
岳天敏聞言,知道事態嚴重,加了兩鞭,那馬雖非良駒,但一負痡,也昂首長嘶,潑剌剌的向前急衝。但聽兩耳風聲呼呼,蹄聲得得,也奔得風馳電卷!
萬奇的白馬,緊跟在後面,不徐不疾,首尾相銜,像這樣馬不停蹄的約摸跑了亡兩個時辰,怕不有七八十里路程?
岳天敏早已汗流浹背,那匹馬也跑得汗出如雨,看看實在不能再跑了,就慢慢的停下馬來。
萬奇等月亮從烏雲堆裡鑽出來的時候,向四外一瞧,連叫「糟糕」!原來方才心慌意亂,又是烏雲蜜布的黑夜,岳天敏不辨方向,有路就跑,他們到龍官湖,應該從舒城向南行走,這一慌張,就沿著大路向西直奔。當時萬奇只關心敏哥哥的安危,也沒去注蒠,這時發覺竟然已經到了天柱山腳下。兩人休息了一陣,方要上馬,猛聽來路上一聲吆喝:「玄陰教的小子,還不前來領死!」
聲音焦雷,震懾心神,一條高大的黑影,疾若電閃,飄落身前,來得好快!
萬奇猛的跳了起來,攔在岳天敏身前,一手緊按劍柄,冷冷的道:「這位老人家,好大的火氣!難道我們兄弟兩人,什塺地方得罪了你不成?」
岳天敏這時才看清來人是個六十開外的老者,身材高大,紫膛臉上,濃眉粗眼,怒沖沖的站著,聞言似乎大出意外,精光懾懾的打量著兩人,問道:「你們可是在褚家潭得劍的兩個娃娃?」
萬奇點頭道:「劍倒是有一柄,但是人家送的,這樣說來,你老人家一大把年紀,氣呼呼的趕來,就是為人覬覦龍形劍,想半路攔劫,對嗎?可是你也得打聽打聽,我們龍官湖萬家,是容易受人欺侮的嗎?」
他一手叉腰,侃侃而言,煞是理直氣壯!
黑煞掌商震天一時被他問得愣住了,半晌作不得聲。過了一會,怒喝道:「胡說!老夫巢湖商震天,豈會在小輩手中奪劍?你說,你是龍官湖萬家子弟,那未,拏雲手萬老頭是你什麼人?」
萬奇一見提起龍官湖,老怪顏色稍霽,心中一喜,脫口道:「他老人家就是我爸爸,又怎塺樣?」
天敏聽奇弟告訴過褚瑞芳,說拏雲手是他叔叔,現在又說是他爸爸了,心中正感奇怪?
猛聽黑煞掌啊啊大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敢戲弄老夫,膽子可真不小?拏雲手萬老頭,只有一個獨生女兒,江湖上人所共知,那有你這樣的野小子?就算你是萬老頭的子侄門人,也應該直奔龍官湖才對,那會跑錯路頭?嘿嘿!其實老夫早知你們是玄陰教的孽徒,來來,老夫就讓你們先動手,免得說我以大凌小。」
萬奇眼看黑煞老怪礙著龍官湖,方有轉機,怎奈目己脫口而出,把話說僵,這時勢成騎虎,又見他硬說自己是玄陰教門下,不由心頭火起,粉臉通紅,怒道:「商老頭,你給我住口!別人怕你黑煞掌,我萬奇可不怕。不過,是非終有個公道,昨天你寶貝兒子,看人家送我哥哥寶劍,便紅了眼,硬要和我哥哥比劍,我因氣他不過,才出手和他比劃,我們講明是點到為止,那知他目空一切一味狂攻,才被我劍尖刺中『將台』穴。出手比劍,難免負傷,這只能怨他學藝不精,怪得誰來?我當時如不手下留情,他早已喪生劍下。那知你一味護短,倚老賣老要趕來替你寶貝兒子報仇,未免替武林遺羞,這且不說。你和玄陰教有隙,自應找上神女峰去,卻硬給我兄弟按上什麼玄陰教徒,你也應該問問你的寶貝兒子,我是用什麼劍法勝他的,難道我們崑崙派獨門的『少清劍法』,也會傳給外人?我兄弟兩人,武功當然不是你對手,你要欺侮我們,殺剮聽你的便好了。」
黑煞掌縱橫江湖四十年,何曾有人敢對他如此奚落?
一時怒氣難遏,鬚髮戟張,厲聲喝道:「小娃娃徒逞利口,老夫且還你公道。不錯!你使的確是崑崙派的『少清劍法』,但老夫問你,玄陰教主,不就是出身崑崙嗎?須知『少清劍法』,玄陰教門下會者頗多,目前已不成為崑崙派獨門絕技了。就以你們比劍而論,如果真在劍法上分個高低,老夫自無話說,但你們卻暗中偷放歹毒無比的玄陰針,豈是正派門下所為?即以今日而言,你們三人分做兩批,還要在途中偷襲老夫,今日之事,不必巧辯,如能將犬子右臂醫好,萬事皆休,如敢說個不字,今日要你們也嘗嘗老夫黑煞掌厲害。」
萬奇本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先前因敏哥哥不會武功,還在忍耐,這時見老怪逼得甚緊,不由冷笑一聲道:「玄陰針不是我們放的,我們可醫不了,今天我倒要見識見識你的黑煞掌,到底有如何厲害?」
不待把話說完,竟搶先動手,陡的就是一掌。
左掌才發,右手白虹劍,也跟著上去,左虛右實,出手就是毒招!
黑煞掌嘿嘿冷笑,他那把這兩個少年,放在眼內,雙掌一翻,輕飄飄拍出兩掌,一掌直砸萬奇劍身,一掌卻拍向站在一旁的岳天敏。
雖然這兩掌他只用上二三成力道,以他想來,這兩個少年,已經是承當不起。
他也知道玄陰教自己也惹不起,但在怒火頭上,也無暇計較了。
「少清劍法」是玄門正宗的崑崙派獨門絕藝,雖然精華所在的「太清劍法」業已失傳,但「少清劍法」的奇妙招術,在當今武林中,還是數一數二的劍法。
萬奇家學淵源,在劍法上下了不少苦功,這時看黑煞老怪的掌風將及劍身,他不慌不忙嬌軀斜轉,白虹劍向斜輕撩,一招「龍尾揮風」,很巧妙的把掌風卸去。
他人雖震退了兩步,但雙足一點,又倏然進招。在這同時,黑煞掌拍出的另一掌,卻有了重大的反應。只覺自己拍出去的掌風,和一股極大的勁力相撞,「蓬」的一聲,自己竟被震得上身直晃,而那一股無形的勁力,還連綿不斷的向自己推來。
他不相信旁邊站著那個少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不由心中大驚,連忙向前微俯,穩住身形,方覺壓力一鬆,那前推的力量忽變為一股極大的吸力,把自己前俯的身子,猛的向前拉出去了兩步。
黑煞掌縱橫江湖數十年,那裹碰到遇這種神奇的功夫?趕緊使出千斤墜,才算把身形穩住。白虹乍飛,寒芒耀眼,萬奇的長劍,已到了胸前,任你黑煞掌威震武林,也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凹胸吸腹,長袖一揮,向後倒蹤出五尺來遠,他身形本已快到極點,那知萬奇比他更快,劍花微挽,「嗤」的一聲,左邊袍袖,已被劍尖刺個大洞。原來岳天敏一見奇弟弟揮出手,他知道這黑煞老怪武功非同小可,奇弟弟那裡是他對手?心中緊張,一雙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兩人。
猛見老怪雙掌一揚,一股凌厲無比的掌風,直向自己撞來,他「啊喲」一聲,要想躲閃,那裡還來得及。不由心中慌張,但他右手,卻本能的向掌風擋去。
要知他四年苦綀的「縱鶴擒龍」,卻是玄門絕學之一,他雖無心發出,但對方也不過只用了二三成力道,這一來,卻便宜了他,只聽「蓬」然巨響,岳天敏似乎被人推了一把,向後逋退了三四步。正因他蹌踉後跌,心中越發慌亂,推出的右手,又很自然的向後一招,他把「縱鶴擒龍」的一推一招,用得恰到好處。身形站穩,定睛一瞧,那黑煞老怪,被自己一招之力,竟然吸出兩步。
岳天敏這一下,無意中發現了老怪的狼狽情形,他人本聰明,心中陡的明白,暗想:「田伯伯教我的「縱鶴擒龍」,原來卻是武功,竟有如此妙用!」不由膽氣一壯,邁步上升,想助奇弟弟一臂之力,合力對付老怪。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再說黑煞掌商震天,才一出手,便被兩個小娃娃鬧得手忙腳亂,連番遇險,豈不是陰溝裡翻了船?
憑自己的威名,竟然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應付不了,傳出江湖,自己何以為人!他殺心陡起,目泛凶光,不毀了他們,誓不為人。猛的暴喝一聲,恍如打起一個焦雷,直震得兩人耳鼓嗡嗡作響。只見他凶睛凸露,雙手箕張,全身骨節,格格作響,手掌上黑沉沉的煞是可怖!他一步步像凶神惡煞般向兩人逼來難怪大家叫他黑煞老怪,真像!
黑煞掌這一次是運集全身力量,奮力一擊,要把這兩個少年,立斃掌下,所以他蓄勢含勁,一雙眼睛注定著兩個少年,猛的開氣吐聲,排山運掌,一股無比的狂飆,直向兩人撲去了,聲勢驚人!
岳天敏一招得手,雄心萬丈,他邁步上前,像他平日練「縱鸐擒龍」一樣,凝氣運神,力貫掌心,對黑煞掌一步步的逼來,竟視若無睹。
萬奇一眼瞧見敏哥哥邁步上前,似乎也要出手,他那知老怪厲害?直嚇得一聲驚叫。要想去拉他,已是來不及了,只覺一股無比的剛猛勁力,直向自己撞來,趕緊連蹤帶翻,順勢滾出,堪堪避過一掌。
猛聽「蓬」的一聲大震,砂石紛飛,一條人影像箭一般彈出三丈開外。拍達一聲,摔倒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萬奇只覺頂門上轟的直撞,淚珠奪眶而出,奮不顧身的向敏哥哥撲去。
黑煞掌含憤出手,掌力千鈞,不料對面少年雙掌齊推,竟然發出一股綿軟堅韌的力量,把自己掌力擋了一擋。
黑煞掌嘿嘿連聲,勁貫雙掌,他把數十年浸淫的內功力量,悉數付之一擊。猛見右側樹上,閃起一大蓬銀絲,直向自己當頭罩到,來勢勁急,卻不帶絲毫風聲,想來就是「玄陰針」之類的歹毒暗器。
他來不及傷人,肩頭微晃,人已打橫裡竄出去一丈來遠,雙足一點,如大鵬凌空般直向樹上撲去。
那知身方蹤起,又是一大蓬銀絲急射而來。好個黑煞老怪!臨危不亂,雙臂一振,人又拔起兩丈來高,大篷銀針,從他腳下飛過。
黑煞掌口中喝聲:「玄陰教的小子,你三番四次暗算老夫,今日叫你逃出掌去,也不算是黑煞掌了。」
雙掌凌空下劈,「喀嚓」巨響,那顆大樹,已齊中折斷,枝葉紛飛。
一條黑影,從樹影中飛起,銀鈴般的聲音,甚為悅耳:「老狗!發什麼狂?黑煞掌真是徒有虛名,有膽的跟我來!」
黑影像幽靈似的飄出去十丈開外。
黑煞掌這時凶性大發,嘿的一聲,直追出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15:33
再說萬奇撲到敏哥哥身上,只見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口中流出一大灘黑血,人已昏死過去。不由急痛攻心,淚如雨下,連忙伸手摸他胸膛,心脈終算還在輕微的跳動。
萬奇心中暗忖:「趕快送他到龍官湖,看爸爸是否尚有救他之法?」
心念一動,雙手抄起敏哥哥身體,一聲呼哨,白馬立時昂首奔來,萬奇急不擇待,蹤身上馬,一連在馬頸上拍下幾下。
那白馬極為通靈,知主人心急趕路,一聲低嘯,立即展開四蹄,電奔雷馳的急馳出去。
萬奇策馬疾走,歸心如箭,正在急奔之際,猛聽馬後異嘯連聲,劃空而來。這分明是黑煞老怪的聲音,萬奇心神一緊,抖著韁繩,拚命急奔。
他們要從霍山到龍官湖,走的都是崎嶇山路。
萬奇的這匹玉獅於,本系良駒,這時見主人一連緊催,突煞昂首長嘶,四蹄一登,捨了小路,竟向山上如飛奔去。巉巖峭壁,蒼松翠柏,一排排像流水般向後飛出,萬奇緊抱著敏哥哥,不敢稍動。
黑煞老怪,確實稱得上威震江湖的高手,今日連遭戲侮,無名火高過千丈,一路追來,對這兩個娃娃,必欲得之而後甘,他展開陸地飛騰之術,任你寶駒如風,也落後不了多少。
這老怪真是怒得發了狂!
「今天如果毀不了你們,老夫誓不為人。」
聲音傳入萬奇的耳中,不由暗暗叫苦。
寶駒玉獅於,也盡了最大速度,他們一騎雙馱,橫越天柱山。
這時漸漸進入山腹之中,到處斷崖峭壁,如果稍一失足,怕不粉身粹骨!那知在急馳之中,馬兒突然停下步來,回頭低嘶。
萬奇冷不防身子向前微沖,差點一個倒栽荵,翻下馬去,他不知玉獅子為什麼突煞停步?定睛一看,不由心膽俱碎。原來前面是一個千丈斷崖,下面黑沉沉深不見底,距離對面峰頭,怕不有二三十丈?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他低頭望著懷中的敬哥哥,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在他這一沉思之際,黑煞老怪已笑聲震天,如飛而來。他人還未到,一陣猛烈的掌風,已憑空捲來。
萬奇一聲幽幽的長歎,閉上眼睛。寶駒玉獅子面臨危崖,連嘶了兩聲,不見主人指示,這時覺得狂風陡起,疾捲過來,它唏聿聿一聲長嘶,猛的向構裡衝出。
萬奇只聽到一聲馬嘶,接著身上一震,人好似被砂石狂飆捲離馬鞍,腳下輕飄飄的不著實地。
他心中明白,定是被黑煞老怪的掌風推下懸崖,暗叫:「這番我命休矣!」
他雙手緊緊的摟著岳天敏心想:「我和敏哥哥一同葬身荒崖,強似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生在世上。」
「不!敏哥哥身負兩家血海深仇,尚未報雪,他……他……岳家的香煙……」
他想到這裡,一陣心跳耳熱,矍然而驚。
他須要向死神掙扎,因為敏哥哥的一條命,懸在自己手上。他的身子,正在直線下墜,越往下沉,速率越快!四面陰寒之氣,也越來越重。
他心頭清楚,張目四望,卻是黑沉沉的什麼也瞧不見。萬奇猛覺身子在下墜中,彷彿有一團氣體,向上一托,下墜之勢,從迅速變成緩慢。
他心中奇怪,偷偷一瞧,黑暗中似乎已到了一個谷底,自己的身子,正在逐漸下降。
這真是奇跡出現!從千仞斷崖,摔了下來,應該越接近地面。下墜之勢越快,這緩緩的下來,實出常情!
萬奇凝神注目,在搜索這奇跡的根源所在。那谷底不是有一個人?白髮披肩,雙手向上微托,原來托住自己身體的一股無形氣團,便是從那人手上發出。
萬奇等到離地兩三丈光景,輕輕一躍,便到了崖底。他從幼練習上乘內功,黑夜也可見物,這時略一凝神靜氣,已看清楚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偉岸道人。
只見這道人白眉下垂,白鬚飄胸,白髮披肩,身穿銀色道袍,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瞧著萬奇問道:「小姑娘,手中抱的是你何人?哦!還負了重傷。你怎的會從斷崖上失足下來?如果不是我真人湊巧撞上,你兩條小性命,可早完啦!」
萬奇聽這道人叫自己姑娘,不由臉上發熱,伸手一摸,原來頭巾不知在何時掉了,一頭秀髮,早已披散開來。心中暗想:「看這道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測,當今武林中的高人,也時常聽爸爸說起,可沒有這個模樣的人啊!」
她福至心靈,突的跪了去,說道:「弟子萬小琪,這是我哥哥天敏,晚輩路遇仇人,身負重傷,弟子孢著他一路逃奔,又被仇人趕上,一掌推下斷崖,自分必死,幸蒙老前輩救援,倖免粉身碎骨,恩同再造,只是我哥哥,傷重垂危,命在旦夕,還望老前輩慈悲為懷,救我哥哥一命。」
說罷淚如雨下,連連叩頭。(萬奇從此改名萬小琪了)。
那個自稱真人的老道人,臉上微露難色,說道:「小姑娘,你且隨我來!」
說著回身便走。萬小琪抱起岳天敏,跟著老道向崖底一個山谷中走去。
原來這是一條峽長的山谷,底下亂石嶙峋,高低不平,老道人足不沾地,銀袍飄忽,直像行雲流水,緩緩前行,看來並不太快,但一晃眼,已去了好遠。
萬小琪不敢怠慢,施展輕功,足尖在亂石上微點,連蹤帶跑,緊緊的跟隨著老道人身後。
不多一會,到了峽谷盡頭,卻是一堵聳天峭壁,兩旁是密壓壓的古木,山勢險峻,並無去路。
老道人回過身來,向萬小琪道:「你抱住他,不可鬆手。」
說著伸手握住萬小琪的手臂,喝聲「起」!萬小琪只覺身子向上直起,大約到了七八丈高低,略為停頓,又向前平飛了一丈來遠,身子一沉,已腳踏實地。
向四週一瞧,原來在峭壁中間,現出兩丈方圓一個石泂,洞前有一丈來寬的餘地,正是自己立身之處。
老道人引著她走進洞口,黑黝黝的轉了兩個彎,只覺眼前一亮,已走進一間石室,裡面約有三四丈深,口狹內寬,似是天然,又稍加人工修整。
洞內正中放著一個白玉琢成的石墩,想系老道人打坐之處,墩前放蓎一張白玉案,案頭上除了一隻古銅香爐之外,還放著一個紫色圓球,下面是檀木做的托底。
石室四壁,好像是花崗石的,極為光滑,靠近石墩的壁上,掛著一支三尺來長,白玉泂簫,通體晶瑩,閃閃發光。
這室中一目瞭然,除了一墩、一案、一爐、一球、一簫之外,更無別物,卻纖塵不染,整潔如洗。
石頂上掛著一顆鵝卵大的珠子,正閃閃發著乳白色的光芒,使整個石室,如同白晝。
老道人吩咐萬小琪,把岳天敏放在白玉案上,他諦視有頃,徐徐的搖頭道:「他中的是黑煞掌,內腑創傷,極為嚴重,所幸心脈未絕,服下我獨門的『天生護心丹』,也只能護住他心脈,在三天之內不起變化,卻無法療他的臟腑重傷。」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傾出一粒菉豆大小的紅色丸藥,遞給萬奇道:「你嚼爛之後,用本身真氣,度入他口中。」
萬小琪聽老道人說他敏哥哥內腑重創,無藥可救,早已哇的哭了出來,沒休沒止。
老道人長眉一皺,面含慍色的道:「叫你先把餵藥下了去,聽到了沒有?讓我真人想想救他之法,光哭有什麼用?」
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鑽進了萬小琪的耳朵,她不敢再哭,噙著淚接過藥丸,這時她顧不了男女有別,依言把丸藥納入口中,嚼了一陣,只覺奇香撲鼻,她連忙撥開天敏緊閉的牙關,用舌尖輕輕地哺了過去,再用一口真氣,度入他腹中。
雖然她敏哥哥沒有知覺,也羞得滿臉紅暈。老道人捋鬚沉吟了一會,突然抬起頭來,精光懾懾的眼睛,注視著萬小琪道:「小姑娘,你哥哥傷勢,只有一個人能夠救他,我指示你一條路徑,你可前去求他,不過見面之後,不可提起是我指引,你須千萬記住。」
萬小琪點了點頭,只見老道人繼續說道:「其實這人十分正派,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真人不問邪正,江湖道上,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那天,我們兩人在天柱山上相遇,他勸我少開殺孽,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當時我們相賭,誰輸了,誰就不准離開天柱山……」
萬小琪插口問道:「老前輩,大概你輸了,所以一直沒有離開這裡?」
老道人聞言,雙目精光陡露,道:「我真人豈龠輸給了他!」接著又自笑道:「我面壁四十年,這好勝之心,竟然還未去掉。」
萬小琪道:「老前輩,後來呢?你講下去呀!」
老道人又道:「我們兩人,空手打了三天,誰也贏不了誰,第四天,我們改用兵刃,可是他的『少清劍法』因為……」
「少清劍法!」萬小琪驚呼起來。
老道人望了她一眼,繼續道:「因為他的『少清劍法』雖然精深,終因後部最精微的劍法,已經失傳,威力不能發揮,被我一簫打下了他的道髻,那知我也因一時大意,同時被他刺穿了袍袖,這一仗我們還平手,於是我們兩個人,都須遵守諾言,不准出這天柱山一步。當時我們就分頭找尋石洞,打算靜修默練,第二次再比,我就找到這裡,他也在天柱峰峭壁之下,找到了一個洞府。三年之後,他來找我,說他已深愛此山,不願出去,對所約此鬥,願意認輸,我逼他非動手不可,他長笑一聲,衝霄直上,隨身而起的罡風,居然向四外推開,使我的道袍,飄飄欲飛。這一手,我已明明輸給了他,三年不見,功力那會猛進到這個地步?除非他另有奇遇,經這一來,我也就決定遵守諾言,不履塵世。」
萬小琪問道:「那個使『少清劍法』的到底是誰呢?」
老道人笑道:「他叫天柱老人。」
「天柱老人?」
我們崑崙派前輩之中,可沒有這個人啊?他怎的也使用「少清劍法」呢?
萬小琪心中實在想不透。
老道人望著她又道:「我真人在這玉簫峽,這玉簫峽是我自己起的名字,一住四十年,今後的歲月,也永遠要在這裡度過了。我真人生平沒有弟子門人,你的大膽機警,刁蠻嬌憨,深合我真人胃口,你如願意拜在我真人門下,可等你哥哥傷癒之後,來我玉簫峽中,住上三個月,我把幾手簫招,傳授給你,也可使得我西崆峒絕學,不致湮沒無聞。你如果不願意,我真人也不勉強。」
萬小琪聽他口口聲聲自稱真人,又說什麼西崆峒絕學,她瞧了瞧壁上掛著的白玉洞簫,猛然想起她爸爸曾經說過的一個極厲害魔頭,論起他輩份,應該和自己師祖同輩,怕不有一百開外?
不由略一沉思,一雙秀目,睜得大大的望著老道人,脫口問道:「老前輩可是西崆峒玉簫真人嗎?如果是你老人家,那麼輩份太高了,我那裡配做你的弟子啊?」
老道人呵呵大笑道:「你小小年紀,居然說得出我真人名號?」他手捋白髮,繼續說道:「傻孩子,你拜我為師,又不和誰去論輩份,照這樣說,你是願意了?」
萬小琪耽心敏哥哥傷勢,如果自己不答應拜他為師,他不肯說出天柱老人隱居之所,豈非把事情弄僵?況且玉簫真人的威名,當年連自己師祖都要讓他三分,他的絕世武學,自可想見,這種曠世機緣,也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她念頭一轉,噗的向玉簫真人跪下,口中叫道:「師傅,弟子萬小琪給你老人家叩頭!」
說著,恭恭敬敬的叩了八個響頭。
玉簫真人白眉軒動,甚為高興,一手拉著萬小琪笑道:「你這鬼精靈,你怕為師不肯告訴你天柱老人住處,我那有這般小氣?」
萬小琪撲在他懷裡不依道:「弟子那有這種想法?這可是你老人家自己編出來的呀?」接著拿手指繞著他的白鬚道:「師傅,天柱老人到底在那裡呢?我們要快點去找他才好!」
玉簫真人道:「路倒不遠,只是太過危險一點。」
萬小琪急道:「危險,我才不怕呢,師傅,你老人家爽爽快快的說出來呀!」
玉簫真人點了點頭道:「從這裡出去,向右翻三個山頭,有一座插天高峰,就是天柱山的主峰,叫做天柱峰,峰下有一個大峭壁,平滑如鏡,壁立千仞,而且上豐下削,如會絕頂輕功,再用壁虎功,向下游到三四十丈左右,那峭壁中間,有一道橫的石磴,寬不盈尺,走到盡頭,穿過一個山洞,便是天柱老人潛修之所,據說他在那座洞府之中,得到了一爐前人遺留的『靈寶丹』,不但是起死回生的療傷聖樂,練武的人,得到了一粒,可抵得二三十年的功力,你要是求到一粒,你哥哥才算得救,那麼看你們的造化如何了。」
玉簫真人說到這裡,看著萬小琪長眉微皺,又道:「以你目前的功力,一個人下去,恐怕還辦不到,如果再背上一個人,這大峭壁,如何下得去?即使你平日有此功力,一旦身臨其境,看到那樣險峻所在,也會膽戰心驚,容易失事!」
他撚鬚不語,沉吟了一會,自言自語的道:「不過我玉簫真人門下,自應不怕艱險,履險如夷,藉這機會,考驗考驗你,增長點閱歷,也是好事。」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隻白玉匣子,隨手打開,裡面放著七寸來長鋃光燦爛的一對匕首,道:「這對匕首,是為師昔年的暗器,斷金切玉,鋒利無比,你可帶在身邊,把你哥哥緊縛背上,到了峭壁,將匕首插入石壁,兩手上下更換,方能下去,本來為師可送你前往,但天柱老人如果知道你是我真人門下,救人就無望了,你要好自為之。」說罷連玉匣一起遞了過去。
萬小琪連忙接過,便笑著道:「師傅,那末弟子這時就走了,等我哥哥傷好之後,再來伺候你老人家。」
玉簫真人笑道:「這時天還沒亮,你如何去得?傻孩子!你哥哥服了『天王護心丹』,三天之內,內傷決不會加重,也不忙在一時,你一夜奔波,真力消耗過甚,那千仞峭壁,非同小可!一個失手,就要粉身碎骨,兒戲不得,你且調息養神,等天明了再去不遲。」
萬小琪不敢違拗,便在地上盤膝養神。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只聽玉簫真人在耳邊叫道:「傻孩子,時間不早了!」
萬小琪猛的跳起身來,揉了揉眼睛,只見陽光已經從洞外透了進來,不由叫道:「啊喲!時光真的不早了,師傅,那弟子就要走了。」
玉簫真人看她忙亂情形,不由笑道:「我們闖蕩江湖的人,越是心中有事,就越應該鎮定,冒冒失失的容易僨事,你知道嗎?這玉簫峽,四面都是千丈峭壁,你能插翅飛出去嗎?快去盥洗之後,待為師送你出去。」
萬小琪臉上一紅,回頭就跑,胡亂擦把臉匆匆回來。
玉簫真人手中拿著三個干棗和一粒「天王護心丹」遞給她道:「這棗子,叫做火棗,為師昔年采自南海,雖非仙品,也是補神益氣的無上靈果,服了一顆,便可一日不饑,你這時先吃上一顆,二顆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這『天王護心丹』,功能定心安神,保護臟腑,你初次涉險,看到千仞危崖,難免心驚肉跳,到了峭壁之上,可先把此丹服下,再寧神調息,自有功效,一齊拿去。」
萬小琪以前聽爸爸說起這玉簫真人,乃是個大魔頭,殺人不眨眼,不想對自己竟有如此好法,不由觸發孺慕之情,猛的撲向玉簫真人懷中,口中叫道:「師傅!你老人家太好了。」
玉簫真入十分慈祥的撫著萬小琪肩頭,笑道:「不要再孩子氣了,你把哥哥縛在背上,待為師送你出去。」
萬小琪依言把敏哥哥縳在自己背上,走出洞來。玉簫真人一手挾起兩人,道袍一揮,人像飛一般衝霄而上,在空中袍袖再揮,借勢又起,這樣一路上升,何消片刻,便到了峰頭。
萬小琪偷眼瞧著師傅騰空直上的身法,簡直聞所未聞,得到這樣一個師傅,她從心眼裡直笑出來。
玉簫真人把萬小瑛放下之後,手指著右邊一個插天高峰,道:「那個便是天柱峰,你可循此小徑過去,千萬小心。」
接著又從懷中取出兩三頁白紙,交給萬小琪道:「你哥哥傷勢,少說也得一兩個月調息,在這中間,可將我門中的內功心法,先行按圖練習,這上面我已註釋得十分詳盡,你也一併帶去。上面還記有一種『千里傳音』的功夫,你內功已有根基,自可一學就會,等你哥哥傷好之後,你只要面對玉簫峽,高叫『師傅』。我自然會來接你下去,這時你去罷!」
萬小琪一聽叫她動身。她對這位老人,竟有點依依不捨起來,一面接過內功心法,揣入懷中,隨向師傅拜了幾拜,才向小徑,飛奔而去。
約摸跑了一頓飯的光景,已翻過三座山頭,到了天柱峰山腰,休息一陣,才繼續上山。
萬小琪自從在石洞中吃了一顆火棗,便覺精神健旺,內力增強,她心中對師傅,真是感激得不得了。
不多一會,已到達山頂,她知道師傅一再叮囑,要自己小心的大峭壁,如要下去,險峻萬狀,非同小可。
便在山頂上找個大石坐下,取出「天王護心丹」,納入口中,盤膝調神,只覺二股陽和之氣,隨著運轉,遍佈全身,立時神志安寧,心田澄澈。
萬小琪慢慢的站起身來,照著師傅所說,走到一個大斷崖上,探頭往下一瞧,這個峭壁,光滑如鏡,寸草不生,而且上豐下削,二三十丈以下,白茫茫一片雲海,無法看清下面是怎麼一個情形。
她雖然服了「天王護心丹」,但面對這樣一個峭壁,要自己蹤身下去,那得不目眩心驚?
萬小琪銀牙暗咬,把心一橫,從玉匣中取出兩把燦爛銀刀,試向石壁上一插,果然應手而入,又用手搖了幾下,覺得石質堅硬,足可支持身體重量,才回手摸了摸背上縳住敏哥哥的絲絛,細細扣好。
她提起一口真氣,右手緊握插在石壁上的匕首,輕輕翻落懸崖,隨將左手的匕首插入石壁,同時右手隨著身子的下落,迅速的拔出匕首,再次插入石壁。
這樣兩手交替,循環下降,真是驚險緊張,到了極點!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16:35
第04章 不負儂心丹爐幸猶在 苦參妙諦圖解喜雙修
要知一般的石壁,雖然陡削,但上下筆直,如果同樣用這方法,逐步下降,一面還可利用手臂、胸、腿、足尖等處來緊貼石壁,借點氣力。
可走這天柱峰的大斷崖,不但寸草不生,而且上豐下削,石壁本身,向裡斜傾,身體貼不住石壁,於是全身懸空,虛蕩蕩就憑著兩柄小小匕首,來支持兩個人的身體,自然更是吃力,驚險!
萬小琪兩手交替,下降到十丈左右,手指已感酸軟,汗珠像黃豆般綻出。她勉強支持,又下去了五丈左右,竟是全身顫動,心跳氣浮,一點氣力都使不出來了。
她兩手緊握著匕首,不敢稍動,一陣陣的山風,吹著她的身子,飄飄欲墜,使她已經吃不住的手臂,更增加了負擔。她手心中沁出汗水,呼吸急促,心浮神散,看來實在無法支持了。
欲上不能,欲下不可,她直急得要哭了出來,心中暗想:「看來今天我和敏哥哥,都要葬身在此處了。」
她猛的想起師傅說過:「玉簫真人的門人,自應不怕艱險,履險如夷。」我豈能示弱?
好強的個性,使她已經瘓散的精神,陡的一振,她把全身的重量放到左手,用右手從懷中摸出一顆火棗,心想:「師博不是說火棗是補神益氣的靈果,我精神不繼,且嚼上一顆試試。」
她很快的把火棗納入口中,一陣咀嚼,右手再次握住匕首,身懸半空。火棗果然有點門道,也或許是她心理的作用,即刻真氣充沛,精神大振。
她心中一喜,趕快向下遞降。經過十餘丈下來的經驗,兩柄匕首,也運用得比較熟練,雖然兩條臂膀,有點顫動,酸麻,但她毫不遲疑的運刀如飛,向下疾落。
山風吹到她的身上,是汗水?是雲氣?似乎全身盡濕,有點涼颼颼的感覺。額上的汗珠,依著她的鬢髮,還在不住了滴。
差不多已經下落了三四十丈,萬小琪身懸絕壁,凝目四顧。果然下面不到三丈之處,橫著一條蜿蜒小徑。
不由心中大喜,知道已快到地頭,兩手輪替,慢慢下去,用足尖落到這條小徑之上,她長長的吁了口氣?
這條小徑,只是一條石梗,約有五寸來寬,僅可容納足尖。有的地方,還斷斷續續,似有若無,蜿蜒在千仞峭壁之間,雖然有了點足之處,仍然是十分險峻。儘管如此,比之方才身懸絕壁,已經是何殊康莊坦道?
萬小琪換了口氣,雙手依然緊握匕首,有時還要插在石壁中支持身體,小心翼翼的沿著小徑,走了約有一里多路,前面小徑盡處,一個突出的山巖,阻止去路。
但山巖下面,卻有一個黑森森的小洞。這個小洞,似乎並不是天然巖洞,而是由人工鑿成的一條甬道。大概經過太久的年代,和自然的演變,甬道頂端,崩坍下許多石塊,雖然沒有完全堵塞,但人卻須要匍匐蛇行,始能進去。
萬小琪略一停頓,收起一把匕首,因為恐怕這黑森森的甬道之中,難免沒有野獸潛伏,右手仍舊緊握著匕首,開始匍匐爬行。走了約有十幾丈遠近,只覺地下高低不平,碎石成堆,除了偶有蝙蝠山鼠之類,倒並無野獸潛伏。
到處塵網高張,螞蟻成穴,似乎久罕人跡。不由心中懷疑,暗想:「照這情形看來,似乎好久沒有人在這裡走動了,難道天柱老人已經不住在這裡嗎?」
「且不去管他,到了地頭再說!」她背上負著敏哥哥,匍匐蛇行,也著實夠累,差不多經過了一盞熱茶光景,彎彎曲曲順著甬道,又爬了好一段路。
地勢逐漸轉高,人也可以站起來了。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用手背抹著額前的汗珠,抬頭一瞧,前面洞頂,彷彿透進光來,又走了幾步,甬道的地面上,依稀看到經人工鑋成的階梯,一級級沿著石壁,盤旋而上。
她順著階梯,拾級而登,走了約有兩二百級,盤過一堵石壁,眼前突覺光亮。原來前面是一條約有一二十丈的平坦甬道,甬道盡頭,開著一個圓形月洞門,天光就是從這月洞門外射了進來。
萬小琪知道已到地頭,心中一喜,一陣風似的跑出月洞門。啊!跟前豁然開朗,一塊佔地約有二畝來大的花圃,種著瑤草琪花,異果靈芝,遍地都是從沒見過的花卉。
有的含苞待放,嬌艷欲滴,有的虯枝盤結,古色古香,更有寄根石壁,垂籐結實,一陣陣清芬之氣,沁人肺腑,立覺精神一振。她循著曲折小徑走到盡頭,對面是一座平滑如鏡石壁,左右並無通路。
石壁中間,也好像有一個圓形的月洞門,正好和自己來路的月洞門,遙遙相對。可是這個月洞門,卻被和石壁差不多顏色的圓形巨石堵塞住了,除了可以依稀辨認出圓形的輪廓之外、簡直天衣無縫!
這塊堵住洞門的巨石,何止萬斤?即使武功再好的人,誰又能把它移動自如,開閉由心!
萬小琪心知這天柱老人,一定在閉關潛修,她輕輕的解開絲絛,把敏哥哥平放在如茵軟草之上。只見他雙目緊閉,臉色慘白,似乎連一點知覺都沒有了。她看到這種情形,心頭一酸,珠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自幼嬌生慣養,想到就做,從沒顧慮,也從不知道什麼叫做艱難?這次為了敏哥哥,在一天一晚之間,飽嘗艱難,歷盡奇險。
這時眼前敏哥哥傷勢沉重,生死一線,那還管他天柱老人潛修不潛修?她揀了一塊小石,對著洞門,篤篤地叩了幾下,口中叫道:「老前輩,請你發發慈悲,救我哥哥一命。」
裡面半點聲息都沒有,其實,即使裡面有人,被這樣渾厚的巨石堵塞,也那裡會聽得到?
她等了一會,忍不住又叩了幾下。這樣叩一陣,叫一陣,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從小石塊換了大石塊,從輕輕的叩幾下,變成了一陣緊歊緊打,但隨你怎樣敲打叫喊,始終沒人理會。
她又焦急,又氣憤,小嘴一嘟,抓起石塊,雙手用盡平生之力,向石門上亂打亂敲,直打得石層紛飛,雙手酸軟,依然一無反應。
她廢然而返,依著敏哥哥,在草地上坐下,一陣傷心,好像要把滿腔委屈,盡情一哭。但哭又有什麼用?她堅強的個性,支持著她的信心,一雙紅腫的眼睛,緊盯著石洞,她歪著頭,一籌莫展。
這樣楞了一會,心想:「看情形,天柱老人可能出外雲遊去了,那末,敏哥哥的傷,又怎麼辦呢?」
「就是天柱老人不在,他的丹藥,豈會都帶在身上,洞內一定還有留下來的重要東西,否則豈會如此費事的堵住洞門,我只要設法弄開洞門,到裡面去找找再說。」
她想到玉簫真人所賜的匕首,切石如泥,我何不試它一試。她猛的一躍而起,拿起匕首,向月洞門的下端,輕輕一插,竟然應手而入。
她玉手一轉,劃了一個弧形,石層紛紛下墜。她連挖帶削,忙了一陣,雖然挖下了一堆碎石,但匕首的長度有限,這塊堵門的巨石,其厚無比,如果要挖到能容一個人出入的大洞,不知要挖到多久?
太陽由中午的直接照射,已經逐漸地歪斜過去,這個花圃,四面都是參天峭壁,好像身在一口井中,太陽一過,就慢慢的陰暗起來。
萬小琪運匕如飛,一陣猛掏,仍舊不能穿透石門的厚度,不由心中焦灼起來,一面挖石,一面卻突然想起了「龍形劍」來,她回頭一望,寶劍並沒有遺失,還掛在敏哥哥的腰間。
她不暇思索,回身過去,「嗆」的拔在手中,一道青紫光芒,立郜脫鞘而出。
她恐怕損壞了敏哥哥的寶劍,小心翼翼的向石門上插去了「嗤」的一聲,應手而入,比那匕首,還要不費氣力。她心中一喜,暗暗稱讚「果然是口寶劍」!
玉腕輕翻,龍形劍在石門上劃了二尺見方的一個小洞,接著一陣亂剁,把石塊剁成碎石,用手撥開,再劃再剁。
不消多時,已在一塊兩三尺厚的石門上,挖了一個可以容人出入的洞來。萬小琪探頭一瞧,原來裡面卻是一條甬道,光亮如同白晝,心中不禁大喜,連忙還劍入鞘,收好匕首,回身抱起敏哥哥,從小洞中匍匐推去。
這條甬道,寬敞平坦,約有十幾丈遠近,甬道頂上,嵌著一顆珠子,乳白色光亮,正是從珠子上閃發出來。
甬道盡頭,是三間頗為寬敞的石室,看上去似是天然,而又略帶人工整理。當中一間石室,四面是一種白中透著淡黃色的石壁,似石非石,似玉非玉。正中頂上,也嵌著一顆鵝卵大的珠子,映照著四面石壁,另有一種祥和的氣氛。
石室中央,靠近牆壁,放著一張玉榻,榻上盤膝趺坐著一個頭挽道髻,白髮過胸的青袍道人,雙目垂簾,像老僧入定一樣。
萬小琪不敢怠慢,輕輕的放下岳天敏,自己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朝那玉榻上的老道人跪下,口中說道:「崑崙派第九代弟子萬小琪叩見老前輩,只因弟子的哥哥,身負重傷,伏望老前輩慈悲為懷,賜予救援,弟子感恩不盡。」
說著連連叩頭。那料她跪了半天,不見動靜,她以為老道人故意不睬,又叩了幾個響頭,重新說了一遍。依煞一點聲息也沒有。萬小琪心中奇怪,偷偷的抬頭一瞧,只見老道人膚色潔白如玉,卻一點血色也沒有,坐在榻上,好像是一尊玉石雕像,一動也不動,根本不像是個活人。
不由心中一愕,暗想:「莫非這天柱老人,已經仙去?」
她連忙又拜了幾拜,站起身來,略一打量,心想:「師傅說這天柱老人得了前人遺留的一爐『靈寶丹』,不但是療傷至寶,練武的人,得到一粒,可抵二三十年功力,看來天柱老人既然仙去,那『靈寶丹』一定還有留下來的,我何不到丹房裡去找找看?」
主意打定,就抱起敏哥哥退身出來,逕向左邊一間石室走來。進內一看,原來這間石室,卻佈置得像間書房,靠牆一邊,擺著一張青石書案,案上放著幾本線裝古書和文房四寶,兩旁各放置了一張青石圓凳,壁上掛著一柄白玉拂塵。
書案頂上,也掛著一顆明珠,照耀得滿室生輝,此外並沒有其他雜物。萬小琪知道丹房是右邊一間了,她這時無暇多看,匆匆退出,又向右邊一間石室走去。
果熱不出所料,這間石室,正是練藥的丹房,中間放著一大兩小,三具鼎爐,旁邊還放著白玉刀圭之類的各色用具。
上首橫放著一張青色石榻,榻上右首的石壁上,挖著幾個大小不同的方形格子,每個格子依著形式,擱著大小不同的葫蘆。「這不是丹藥還有什麼來?」
萬小琪驚喜逾恆,趕緊把敏哥哥平放榻上,自己迫不及待的跨上石榻,伸手取下一個白玉葫蘆,仔細一瞧,葫蘆上清楚的刻著「靈寶丹」三字。
她一陣狂喜,連忙用手一搖,竟還有大半葫蘆,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萬小琪跳下石榻,用手揭開玉塞,陡覺一陣異香撲鼻沁腦,使人精神清爽,耳目一新。
她趕緊傾出一粒,隨手蓋上玉塞,將「靈寶丹」納入口內,嚼爛之後,用津液化勻,一手托開岳天敏牙關,輕輕的哺了過去,隨後又度了一口真氣,把丹藥送下。才嬌羞的抬起頭來,只覺滿口異香,自己憊疲的身體,陡覺精神旺盛,她知道這「靈寶丹」確實靈異非凡,不愧為武林異寶。
她一夜一日,歷盡艱險,到這時才算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她不禁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隨手拿起玉葫蘆,跳上石榻放回原處。一面又拿起另一個白玉葫蘆一瞧,原來也是「靈寶丹」,卻裝得滿滿的,她心花怒放,再看其他幾個青玉葫蘆,卻都刻著「辟谷丹」三字。
這「辟谷丹」她可知道得比較詳細,因為她時常聽爸爸說起修道人在深山潛修,不吃人間煙火,就用「辟谷丹」來代替吃飯,普通服上一粒,便可數日不饑,她想起敏哥哥在這裡療傷,峭壁巉巖,那裡找得到東西吃,有了這許多「辟谷丹」,正是最好不過。
萬小琪越想越高興,再往上瞧,頂上一個小格裡面,放著三寸來長通體碧綠晶瑩的翡翠小瓶,正中刻著「天府玄真」四個蠅頭細篆。她不知道「天府玄真」又是什麼東西,用手一搖,卻是大半瓶液體。
她細看這個小瓶,十分精緻,想來大約是極為名貴的珍品,一時不知用途,依舊放回原處。她跳下石榻,靜靜的守在敏哥哥身邊,雖然他依舊緊閉著雙眼,但神色已不似先前那樣慘白。
她等了一會,心想:「也許他傷得特別厲害,恐怕不是小小一粒『靈寶丹』便可奏效。」
她那知這「靈贊丹」乃採集世上罕見靈藥,精練而成,功能起死回生,奪天地之造化呢?
岳天敏身中黑煞掌,震傷內腑,只要藥力布達全身,自會慢慢醒來。萬小琪貝所謂事不關己,關己者亂,她巴不得藥一入肚,人便立時醒轉,所以她等了一會,已是不耐。又從架上取下葫蘆,傾出一粒「靈寶丹」,嚼爛才後,再次俯身哺了過去。正當她丁香微吐,只覺敏哥哥身子微微一動,自己的舌尖似乎被什麼東西吮了一下。
她猛的一陣心跳,低頭一瞧,他——敏哥哥兩道散漫疲憊的眼睛,正露著驚訝的神氣,瞧著自己。
她輕輕的「嗯」了聲,趕快直起腰來,心頭小鹿,兀自撞個不休,紅暈透過了耳根、脖子,她心中也不知是驚喜?是羞澀?
只叫了一聲「敏哥哥……」一時連什麼話都說不上來。原來岳天敏連服兩粒「靈寶丹」,人已慢慢醒轉過來,只是頭腦還有點昏沉沉,並不怎樣清楚。
只覺一股熱流,運轉全身,胸腑之間,脹悶消失,自己口中,正有一條香滑無比的東西,抵住自己上顎。
當眼睛睜開一瞧,發現自己被一個少女抱在懷中,她低著頭從口中度入真氣,似在替自己療傷。岳天敏起初感到非常茫然,繼而驚愕,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只是覺得這個少女,十分面熟?慢慢地,才想起自己和奇弟弟被黑煞老怪對了一掌,就暈了過去,人事不知。
可是現在又怎麼到了這裡呢?想掙起身來,看個明白,猛見那少女滿臉嬌羞的向自己叫了聲「敏哥哥!」
岳天敏突然完全清醒,仔細一瞧,那身邊的少女,不是奇弟弟是誰?
那知稍一用力,頓感全身骨痛欲裂,手足四肢,棉軟無力。他驚異的眼光,緊瞧著她,正想開口,只聽她很溫和地向自己道:「敏哥哥,你被黑煞老怪掌傷內腑,千萬亂動不得。」
說著慢慢地側身坐到石榻邊沿。妮妮細語,講述她這一日夜來的驚險奇遇。說到自己用口哺他吃藥,登時粉臉上飛起兩朵紅雲,把頭低垂了下去。
這段驚險、緊張、離奇、香艷的故事,直聽得岳天敏時驚時喜,心頭一陣感激,大眼睛中不由滾出兩行熱淚。
萬小琪嫣然一笑,說道:「咦!敏哥哥你怎地哭起來了?」說看玉手緊握著敏哥哥的手,好像在哄小孩似的。
只聽岳天敏道:「奇弟弟,真難為你,你太好了。」
萬小琪聽得心頭一甜,嬌憨的笑道:「敏哥哥,從現在起,你要叫我琪妹妹了,以前我是騙你的呀!」
岳天敏覺得非常奇怪,而又很感興趣,瞧著她問道:「奇弟弟,你是女的?」
萬小琪紅著臉,點了點頭,說出一番話來。原來萬小琪的父親,拏雲手萬松齡,是崑崙派四老的老四,隱居龍官湖邊,除了教授愛女武功之外,平日不問世事。
湊巧兩個月前,老三雲裡神龍田潛,突然來訪,說起自己曾在高淄縣物色到一個根賦極佳的少年,已把自己崑崙派絕技,當日只有自己得到真傳的「縱鶴擒龍」傳給了他,而且還把自己當年在江湖上威震南北的「神龍令」作為信物,把此子介紹到九華山崑崙下院,自己二師兄涵真子門下。
那知雲裡神龍田潛,這隨便一說,卻引起了兩個目空一切的青年,好勝之心,便要前去會會這個已得「縱鶴擒龍」真傳的少年。
說到這「縱鶴擒龍」,乃是崑崙派僅傳的無上絕學之一,當年掌教師尊玉虛真人因才施教,這門絕學,只傳了田潛一人,田潛是個終身不娶,居無定所的人,因他行蹤飄忽,江湖上給他起了個「雲裡神龍」的雅號。
他平生並未收徒,所以凡是崑崙派小一輩的,誰都知道自己門中,有「縱鶴擒龍」這門絕學,可是誰都無緣獲得真傳。
拏雲手萬松齡有位姊姊,于歸霍門,不幸所天早死,作了未亡人,只遺一子,名叫成蛟,因少年守寡,難免不終日悒悒寡歡,不久便隨乃夫於地下。這霍成蛟幼失怙恃,便依他舅氏扶養。
拏雲手是崑崙派四老之一,霍成蛟自然跟著他自幼練武,已深得崑崙心法。
這天他和表妹萬小琪兩人聽了田師伯說起已把「縱鶴擒龍」傳了岳天敏,還說他資質如何好,稟賦如何深。
少年人那個不心驕氣傲,尤其是霍成蛟,幼失怙恃,雖然舅父母待他勝如己出,但他自小在心理上,總有點異樣,這就促成他個性堅強和行為偏激。
其中雖經拏雲手再三告誡,無奈天性生成,那能改變?萬小琪出落得裊裊婷婷、嬌艷如花,但對著她表哥,總是冷冰冰的,霍成蛟又恨又愛,對她也莫可如何。
卻說霍成蛟聽雲裡神龍一說,當下心中就有點忿忿不平,暗恨田師伯有違崑崙教規,怎麼一個還未入門的小子,就貿然傳授了本門無上絕學,我倒要瞧瞧那小子到底有什麼了不起?這樣他第二天就悄悄起程了。
萬小琪嬌縱刁蠻,聽田師伯一開口,就稱讚人家,心中也難免有氣,她想到就做,和她表哥先後腳出門。
湊巧在酒樓上她無意中遇到岳天敏,看到他的儀表風采,不由在她心靈上,激起了一陣一陣的漣漪,再也平靜不下去。
那個少年不多情,那個少女不懷春?她只覺得這個少年,是如何的和藹可親,她的一縷情絲,不自覺地緊緊的系到了那個少年身上。
後來她發覺酒樓上又來了三個江湖人物,她覺得這少年書生,沒有一點江湖閱歷,這才使她去而復回,果然替那少年解了圍。
及聽他自稱岳天敏,恰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心中這份喜悅,員是無法形容。及岳天敏講起失去「神龍令」,那人留書要他前往龍官湖,她已知道是自己表哥所為,便邀岳天敏前去龍官湖,那知中途惹出這許多事來。
萬小琪小聲地把自己身世詳細的說了出來,岳天敏這才恍然大悟,連田伯伯來歷,也知道個大概,心中甚是興奮。
琪妹妹對敏哥哥的傷勢,真可說照顧得無微不至。本來麼!兩人早就友誼敦睦,這一改了稱呼,「哥哥」「妹妹」的,更顯得親熱!
岳天敏的傷勢,雖極沉重,但「靈寶丹」功奪造化,服用一粒已可起死回生,萬小漢在三天之內,就給他服下了四五粒,這種武林瑰寶,是何等效力?
岳天敏不但內傷痊癒,且功力倍增。萬小琪心中自然高興非常,她望著岳天敏笑道:「從那天進來之後,忙著替你療傷,我還沒仔細逛一逛呢!左邊的一間書房,可比這裡好得多啦,我們快去瞧瞧好嗎?」
說著拉了他的手就走。她一面走,一面咭咭格格的有說有笑,今天她心情顯得特別愉快!兩人走進了左邊的石室,岳天敏覺得十分新奇,東瞧西瞧,靠青石案的牆壁上,還挖著許多壁櫥,裡面放著不少書籍。
岳天敏略一瀏覽,就在背石案的圓凳上坐下,順手將案上放著的書籍取過一本,一看卻是手抄本,上面寫著「天柱紀事」四字,他想:「這大概就是天柱老人的手筆了」。當下向萬小琪招手道:「琪妹妹,你知道天柱老人是誰?」
萬小琪搖了搖頭道:「那天你傷得那麼重,我心都急壞啦!那裡還有心情去問師傅?」
岳天敏笑著指了指「天柱紀事」道:「你看,這不是天柱老人自述?」
萬小琪連忙湊了過去,和敏哥哥一起觀看。那知她才看兩行,不由跳了起來道:「哦!天柱老人,原來是我的師叔祖太虛真人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16:55
岳天敏正看得津津有味,給她這一嚷,忙笑道:「琪妹,我們看完了再說,你可別打岔呀!」
原來天柱老人,正是崑崙四老的師叔,玉虛真人的師弟太虛真人,當年他採藥天柱山,湊巧和西崆峒的玉簫真人相遇,那玉簫真人生性怪僻,武功通玄,他一生行事,就是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天柱老人想以好言相勸,望他上體天心,少開殺戒,那知一言不合,便相約比鬥,雙方言明,誰輸了,誰就不准離開此山。
天柱老人知道玉簫真人言出必踐,如果自己能勝了他,把這個魔頭羈在這荒山之中,正是釜底抽薪,無形中就可減少了江湖殺機,那知兩人功力悉敵,打了三天三晚,依舊誰也勝不了誰。
天柱老人心念一動,便向玉簫真人道:「我們兩人,功力悉敵,難分勝負,誰也沒有贏了誰,這也就是說我們兩個人都輸了,我們當於三年後的今日,再分高低,但在這三年之中,我們都應遵守諾言,不出此山,你認為怎樣?」
玉簫真人哂道:「這個自然,三年之後,難道真人會輸給了你?」
兩人這就分頭在天柱山中找尋適當的石洞,準備勤練功夫,三年之後,擊敗對方。
天柱老人知道玉簫真人倔強好勝,在這三年之中,決不會外出,心中暗喜,於是也在這山中找尋洞府。
湊巧在天柱峰的大峭壁下,發現了一條橫貫的磴道,和一個才可通人的小洞。他終於尋到了這洞外的花圃,最使他驚奇的是這花圃之中,竟然全是名山大川千百年不易發現的仙果靈藥,入洞一看,在書室的青石案上又發現了崑崙派久已失傳的「太清心法」和「太清劍訣」。
心知這座洞府,定是本門中的前輩高人潛修之所,被自己無意中發現,自是十分高興。那知到丹室中一瞧,還有一爐業已煉好的「靈寶丹」,和一瓶「天府玄真」。這「靈寶丹」的煉法和功效,都詳載在「太清心法」之上,惟有「天府玄真」,乃玉之英精,普通人服上一滴,立可起死回生,卻病延年,修道人得之,可抵百年潛修之功,詳載在「抱撲子仙藥篇」上。
天柱老人得到本門久已失傳的心法,已是喜出望外,對仙樂靈丹,可不敢妄動非份之念,就依然放回原處,留待有緣。
三年潛修,使他悟澈天人,這天是他和玉簫真人三年後的約期,天柱老人到了玉簫峽,便對玉簫真人說明:「自己業已不願再履紅塵,你的去留,到今天已不受諾言的約束。」
玉簫真人三年苦練,功力倍增,那肯善休?不料天柱老人一聲長笑,沖天而起,一陣「太清罡氣」,已逼得玉簫真人袍袖飄忽。
這一手已把玉簫真人給震住了,他驚異對方在這短短三年之中,武功精進到令人不可思議,他突然感覺雄心如灰,長歎一聲,頹然回轉,從此也就不再作出山打算。
天柱老人回到洞府之後,就用整塊巨石,封閉洞門,修他的無上道法。他在這本「天柱紀事」上說明將這部「太清心法」留贈有緣,後人如果得到這部「心法」的人,就算是自己的門人。
並說:「在練習內功心法之前,可先服『天府玄真』十滴,然後再依『太清心法』,循序練習,那末本來需要十年苦練的,一年之內,即可有成,在這一年之內,丹房內所存的『辟谷丹』和洞門口花圃中的靈藥異果,都可作為糧食之用。」等語。
岳天敏和萬小琪兩人,一口氣讀完了這本紀事之後,萬小琪喜得跳了起來叫道:「敏哥哥,這一下你就做了我師叔祖的傳人了。」
接著又道:「那天我看到這瓶『天府玄真』,原來竟有如此妙用,這次我們倒要感激黑煞老怪,不是他一掌推下來,我們那能遇到這種曠世仙緣?」
岳天敏笑了笑,合上「天柱紀事」,下面放著一本黃絹釘成的書籍,寫著「太清心法」四個篆字,打開一看,裡面有圖有文,還有天柱老人的硃筆銓釋,極為詳盡。
「太清心法」共分六篇,第一篇是內功心法,第二篇是太清罡氣,第三篇是縱鶴擒龍,第四篇是龍形九式,第五篇是太清劍法,第六篇是丹訣。
萬小琪十分興奮的道:「我時常聽爸爸說,我們崑崙派的絕學,失傳了已經二三百年,到現在只剩下來「少清劍法」、「縱鶴擒龍」和「龍形三大式」三種。其中「少清劍法」,崑崙門下,人人都會之外,其他兩種,除了掌門人能夠有資格全都傳授,其他門人,要得到掌門人的特別允許,還要仔細查考他的人品資質,才能得到傳授一種。所以田師伯得了「縱鶴擒龍」,我爸爸得了「龍形三大式」,已經名震武林,黑白兩道,聞名喪膽,敏哥哥,你這份福緣,可真大呢!」
岳天敏捉著她的玉手,笑道:「琪妹,我們明天開始,就好一起練了。」
萬小琪搖了搖頭,嫣然笑道:「我已經拜玉簫真人做師博,從明天起,我要練習師傅給我的西崆峒心法呢!」
岳天敏很失望的道:「你練西崆峒派的心法,我不反對,可是你原是崑崙派的弟子,本門心法,你也應該練啊!」
萬小琪道:「可是我現在已經是西崆峒派的弟子了嗄!」
她頭一偏,望了敏哥哥一眼,接著笑道:「我很喜歡劍,等你練劍的時候,我們一起練『太清劍法』好了,因為師傅他老人家要傳我簫招,他可不會教我劍法的呀!」
岳天敏聽她這麼一說,也只好作罷。第二天清晨,兩人起身之後,就恭恭敬敬的跑到中間石室,叩拜了天柱老人,退出石室,萬小琪拿著綠玉小瓶,就要岳天敏服用「天府玄真」。
岳天敏眼看這位琪妹妹,如此關心自己,心中十分感動,不由呆呆的望著她,眼睛眨都不眨。
萬小琪看他緊瞧著自己,臉上一陣紅暈,白了他一眼,急道:「你快些服下,我們要練功了呢!」
岳天敏臉上一紅,囁嚅的道:「那末你先服下,我再吃不遲。」
萬小琪一定不依,非要敏哥哥先服不可,兩人推了一陣,岳天敏拗不過她只好先吃。萬小琪心中一樂,也跟著服了十滴,那知「天府玄真」才一下喉,立覺異香滿口,一股清涼之氣,很快的布達全身,四肢百骸,舒適無比,身子更是飄飄欲飛。
兩人不敢怠慢,就各按心法,在石床上盤膝趺坐,做起功來,才一運氣調元,只覺全身立有一股陽和之氣,迅速的集中,由丹田直上通行十二玄關,再出七十二脈,周行全身,週而復始,運行不息。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下了石榻。萬小琪望著敏哥哥煥發的容光,笑道:「這『天府玄真』可真是天府奇珍,武林瑰寶,我以前跟爸爸練內功的時候,爸爸時常說練內功的人,要練到玄關自通,至少也要四五十年苦功,今天我們才開始練習,居然玄關已通,你說奇怪不?」
岳天敏那知什麼叫做玄關?不過他覺得和從前練「縱鶴擒龍」的趺坐,頗相類似,但今天另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罷了,這一聽琪妹妹提醒,才知自己原來是玄關通了,那得不興高采烈,喜不自勝。
這時已近晌午,萬小琪看到「天柱紀事」上說洞口花圃之中,儘是靈藥異果,她剛練完功,就一個人俏俏的出去,採了一大堆不知名的果實和黃精、何首烏之類,喜孜孜的進來,卻見敏哥哥正在埋首書中,依圖練習「龍形九式」。
說到這「龍形九式」,乃是崑崙派獨創的一種身法,參悟易理中的無上玄機,根據飛龍在天,陽九之數演繹而成,每一招式,都是騰空搏擊,一探爪,一揮尾,莫不深具威力,變化無端。
岳天敏天資聰穎,凜賦極佳,練了四年「縱鶴擒龍」,內功早已奠定了根基,又在療傷之際,他琪妹妹給他連服了四五粒「靈寶丹」,功力早已迥異常人,再加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真氣凝練,玄關自通。他這一按圖練習「龍形九式」,自然很快的領悟玄機,得心應手。
正在越練越有意思,變化無窮!
卻聽到萬小琪的笑聲,連忙收起招式,回頭道:「琪妹妹,這『龍形九式』,太精奇了,越練越有意思呢!」
萬小琪道:「瞧你這樣廢寢忘食的樣子,『天柱紀事』上不是叫你循序漸進嗎?貪得無饜,是練功的大忌,我們吃飽了,來訂立一個修練的課程,敏哥哥,你說好嗎?」
岳天敏聞言臉上一紅,笑道:「我是隨便練著玩玩的,你說得很對,愚兄依你就是。咦!這一會工夫,你採了這多東西進來?」
萬小琪嗤的笑道:「這一會工夫?早已過了中午啦!我們住在石室之中,連時光都弄不清呢。」
說著揀了幾個朱色的果子,遞給他手上道:「快吃罷!」
岳天敏接過一瞧,這朱紅色的果子,鮮紅可愛,清香撲鼻,咬破一點,便有乳白色的漿汁流出,用舌尖一嘗,竟是甘芳可口,精神陡覺清爽,不由一口氣吃了三個。
一看萬小琪手上,竟沒有這種果子,連忙把剩下的兩個,還給了她,一面笑道:「琪妹,這果子可真好吃,你也嘗嘗。」
萬小琪不依道:「既然好吃,你吃了就是,我才不要呢!」
岳天敏見她不接過去,就把朱果送到她口裡,一面道:「我已經吃了三個啦!這兩個應該是你的了。」
萬小琪心裹一甜,就張開小嘴吃了下去。兩人又吃了點黃精何首烏,已經吃飽,便把餘下的收起。
兩人在青石案前,分別坐下,研討了一陣,才訂定每天修練課程,上午各練內功心法,下午由萬小琪先傳岳天敏「少清劍法」,因「少清劍法」乃是「太清劍法」的奠基功夫,等岳天敏把少清劍法練熟之後,大家再學「太清劍法」。晚上岳天敏一人練習「太清罡氣」。
敏哥哥,琪妹妹,在這石室之中,日以繼夜的勸加修練,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五六個月,終日都是拿花圃中的靈藥異果,來做糧食,這卻越發增強了他們的內力。
只因身處石室之中,受了地形的限制,無法盡情施展,所以不知自己到底到了如何程度?實際上他們得到了靈藥異果的幫助,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六個月修為,卻已勝過別人數十年的苦練之功呢!
兩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男女,在這幽深的石室之中,朝夕相聚,耳鬢斯磨,自然容易發生情愫,所謂入非太上,孰能忘情?
本來麼,琪妹妹一顆芳心,早已暗暗的縈繞著敏哥哥,敏哥哥呢?對著這位嬌憨美麗的琪妹妹,曾經捨身相救,歷盡艱險,自然又感激,又心愛。在這幾個月之中,兩人的感情,真是與日俱增,影形不離。
不過兩個人都是宿根深厚,天真無邪,雖然情愛甚深,卻沒有半點綺念,只是互相照顧,互相體貼,兩個人早已溶化成了一顆心。
這時的岳天敏,對內功心法,已經有了七八成火候,「太清罡氣」、「縱鶴擒龍」、「龍形九式」,都是隨著個人的修為功力而進展的,你內力越深,功夫自然隨之精深,也就是說,他對這幾門功夫,已經熟練無比。
「少清劍法」更練得得心應手,萬小琪見敏哥哥武功精進神速,興奮的不得了。
乳白色的珠光正吐著柔和的光亮,在青石案旁。岳天敏和萬小琪全神貫注在一本手抄的秘笈之中,他們開始研習「太清劍法」了。
「太清劍法」一共只有十二招,每招三式,演為三十六式,每一頁上,畫有圖形一式,除了深奧的原文之外,還有天柱老人的朱注。
兩人翻了幾頁,乍看起來似乎極為簡單,但詳細研讀了幾遍之後,卻又感到異常繁複,變化多端,在劍法之中,好像含有無上玄機。
饒你岳天敏萬小琪兩人,都是極頂聰明,對第一招的三個式樣,也費了大半天工夫,反覆研究,互相探討,才能略通圖式,至其精微含義,還是沒辦法完全領悟。
萬小琪心中不耐,噘著嘴道:「敏哥哥,不要再研究了,我們照式練罷!」
岳天敏也正覺得越研究越複雜,明明是對的,卻又錯誤百出,聞言點頭道:「這套劍法,看上去和「少清劍法」相似,但好像另含精微玄機,極難領悟,我們先依式練習,等純熟之後,也許會熟能生巧呢。」
萬小琪見敏哥哥順著自已,心中一高興,不由甜甜一笑,從身邊拔出白虹劍,正要拉開架式。
岳天敏忙道:「琪妹,這劍法看來威力極大,你手上又是一柄寶劍,可要小心!」
萬小琪點著頭,就開始照式練習。
第一招三個式樣,看上去動作簡單,但練起來,更覺得繁複無比,往往出人意料。
兩個人輪流練習,僅僅一招三式,就差不多耗了半天時間,才算剛把概要摸熟。這還是他們對「少清劍法」已經有了相當根基,才能如此呢!
第二天,又整整的練了一天,在比較熟練之後,慢慢的才體會出有了點意思。第三天開始研習第二招的三個劍式,可是這三式,比前面的更覺深奧,兩個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心中並不躁急,慢慢地反覆探討,相互練習。
時光迅速,他們從開始練習「太清劍法」之後,轉瞬過了十天,還只練了三招九式,實因這套劍法,愈來您覺深奧難懂,愈練愈覺繁複精微,兩人憚盡心力,極感勞累。
略一商量,覺得寧可循序漸進,於是不計時日,每一招式,在時間上雖然慢了一點,但也可略有心得。
這樣又過了二個月光景,他們日夕演練,苦心揣摩,對劍招中所含蘊的精妙變化,也漸漸的由熟練而體會出來。
可是這個熟練,體會,卻只限於三十式以前,那最後的兩招六式,不但變化奇幻,出乎常規,不易理解,就是照式練習,也連貫不起來。
一連練習了五六天,還是一知半解,斷斷續續,毫無進境。
卻說岳天敏每當練習「太清劍法」之時,總覺週身真氣,也隨著流轉,他訝異自己在練劍之時,並未運氣,還只當是劍招的激烈活動所引起,也就不以為意。
這天,他練到第十一招,由三十二式,要演變為三十三式,這個換式,卻是極為費解。
因為繼三十一式前撩之勢,劍尖向右外斜劃弧形後,似為向前平刺,但圖上卻又掌心微吐,及等到三十三式,又變成身若龍蟠,右手手肘微豎,中食兩指緊靠劍身了。
岳天敏依樣葫蘆,照式練到三十二式,手掌一吐,陡覺一股真氣,由掌心直透出去,那口白虹劍,微微一震,掙脫手掌,向前激射出去。
岳天敏一見寶劍脫手而出,心裡一驚,猛的身子向前一躬一伸,龍行一式,人跟著劍平飛出去。
在他原是一時手忙腳亂,想將那脫手之劍,收了回來。那知熟能生巧,妙出自然,身子飛起,右手向前一抓,很自然的使出了「縱鶴擒龍」上的「擒龍」。
這一個慌亂中的動作,巧妙地合了規矩,說時遲,那時快,手剛向前一抓,那股真氣,便自收回,飛出去的長劍,快要插入石壁,猛的飛了回來。
劍柄入握,連忙收式落地,正好合上了無法理解的三十三式。這一下,不但萬小琪看得目瞪口呆,就是岳天敏也大出意料之外,一陣驚訝,自己無意之中居然把這一招三式貫通起來。
當下試將劍輕輕往前一擲,跟著用力一抓,果然又抓了回來,不由大喜若狂。
萬小琪也高興得直跳起來,笑道:「敏哥哥,這一招,原來能發能收,難怪一連幾天,都練不通呢。」
說著要敏哥哥再練最後的一招三式,兩人翻開「太清劍法」的最後三頁,仔細一研讀。
這一招三式,類似「八方風雨」,但發招吐勢之後,劍卻完全脫離了手掌,上下左右,翻騰刺擊的變化,都在離人三尺以外,想系以氣馭劍,比之前三招光是一發一收,更是精奧博大。
岳天敏搖了搖頭道:「這最後的一招三式,一時恐怕難以練成,只有等將來內功造詣精湛之時再說罷!」
接著就把三十一到三十三式,繼續又操練了幾遍,直到完全純熟,收發由心,才叫琪妹妹踉著練習。
萬小琪自從服了「天府玄真」,功力自非尋常,但她沒有練過「縱鶴擒龍」,真力不能凝聚掌心,能發能收,她自知對這最後的兩招六式,無法學成。
岳天敏也知這是事實,不再勉強,從此萬小琪對「太清劍法」,只學會了十招三十式,但也足可傲視江湖,對手無人了。
山中無歲月,岳天敏,萬小琪兩人在天柱峰下的石室之中,勤練步功,晃眼已過了一年。
岳天敏對「太清心法」上所載的武學,均已純熟領悟,他心切父仇,自然希望早日出去,了此心中大願。
這天,他就把心事告訴了琪妹妹。那萬小琪也因為答應玉簫真人等敏哥哥傷癒之後,便去玉簫峽的,後來因為她要陪著敏哥哥練武,捨不得立即分開,也就耽擱下來,如今聽敏哥哥一說,只好贊成。
但一想起就要和敏哥哥分離,不由她芳心難捨難分,粉臉突變,翠黛深蹙地望著敏哥哥,幽幽的道:「敏哥哥,你學成絕技,自然該是下山的時候了,師叔祖在『天柱紀事』上說得明白,後人如果得到這部心法,就是他老人家的傳人。不過,我們崑崙派法規綦嚴,門人眾多,現在的掌門人玄真子大師伯,他在崑崙山的清虛觀,閉門潛修,不問世事,本門中的事情,都由九華山崑崙下院的二師伯涵真子處理。所以實際上崑崙派的重心,是在崑崙下院的九華山,田師伯當日給你『神龍令』,就是要介紹你去拜在二師伯門下。現在你仙緣巧合,做了師叔祖的傳人,但這一詳細經過,自然應該先去向掌門人稟明,讓大家知道有這回事才對。『太清心法』,乃是崑崙派久已失傳的絕技,如果依舊留在這裡,萬一被歹人發現,遺害無窮,敏哥哥,不如由你送上九華山去,親交二師伯保管,你看可好。」
岳天敏聽她說得極為有理,喜道:「琪妹妹,你想得周到極啦,就是這麼辦,那末你是不是和我一同上九華山去呢?」
萬小琪道:「我答應了師傅,還要去玉簫峽呢。」接著又道:「我到玉簫峽去,只要三個月時間就夠了,敏哥哥,你九華山回來,到龍官湖去找我就是。」
當下兩人計議停當,決定第二天離開石室。萬小琪懷著黯然的神情,替敏哥哥整理行囊,她把天府玄真、靈寶丹、辟谷丹統統收好,再把「太清心法」和「天柱紀事」叫他貼身藏好。
岳天敏道:「琪妹妹,你還要在玉簫峽耽擱上三個月,『辟谷丹』應該帶上一瓶才對,『靈寶丹』武林瑰寶,療傷聖藥,也應該分一半去,以備不時之需。」
說著從包裹裡中取出一瓶「辟谷丹」和半葫蘆「靈寶丹」,放入萬小琪的行囊之中。
萬小琪只得由他放好,一面嗔道:「我只要三個月,就可回來了,將來行道江湖,我們永……」
她要說「我們永遠要在一起呢」,可是說到我們永字卻一陣紅暈,再也說不出口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17:51
第05章 雁唳長空柔情縈別緒 劍演奇景薄霧隱金花
岳天敏和他琪妹妹一年來朝夕廝守,形影相隨,這時眼看分離在即,雖然只是小別,卻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不由心神無主,忽忽若失。萬小琪一面整理兩人的行囊,秀目中卻早已隱含淚水。她起初還強自忍耐,可是不知怎的,心中一陣比一陣難受,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從眼角裡直滾出來,兩肩也似乎在微微抽動。
岳天敏見狀,連忙走近一步,兩手輕輕地搬住她秀肩問道:「琪妹妹,你有點不舒服嗎?」他不問倒還罷了,這一問,琪妹妹那裡還忍得住。
只見她滿面淚痕,就勢倒向敏哥哥懷裡,兩肩抽動得比剛才更是厲害,嗚嗚咽咽的哭出聲來。
敏哥哥那裡經過這種場面,不由把她全身抱住,星目中也禁不住流下淚來。
兩個人這樣相偎相依,默默無語的不知過了多久。
岳天敏在緊張之中,只有一陣陣的幽香,似有還無地向鼻孔中直鑽,忍不住低頭一瞧。
琪妹妹緊閉著雙目,偎在自己懷中,她紅噴噴的臉上,淚痕未乾,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香息急促,櫻唇如火,胸前一對鼓出的雙峰,更是不住的起伏顫動。
她已經不再像一年前的嬌憨天真了,這是一個完全成熟了的少女。
此情此景,直看得敏哥哥心中怦然亂跳。
情懷初開的他,那裡受得住這般誘惑?顫聲的叫著:「琪妹妹……你……」一低頭,情不自禁的俯下去,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芳唇。
「嗯!」琪妹妹猛睜雙眠,直羞得滿臉飛紅。一挻身,掙脫了他的懷抱,嬌嗔地道。「敏哥哥……你……你壞……」
這一下,直急得岳天敏玉面通紅,手足無措,怔了一怔,結結巴巴的道:「琪妹妹,你……你怪我了?」
琪妹妹輕咬下唇,「嗤」的笑了一聲,紅著臉幽幽的道:「誰怪你來?」說著,妙目含注,嬌羞不勝!
他的心還在跳,大著膽子,握住她一雙柔荑,並肩坐在榻上,喁喁情話,兩顆心,都充滿了甜蜜和喜悅,也填滿了千萬的別緒離情,依依相偎。這一夜,兩個人都沒有睡好,瞪著眼,輾轉反側,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兩人收拾好寶劍行囊,萬小琪又去採了不少山果靈藥。可是誰都覺得喉頭似有一塊東西堵著,食不下嚥,勉強吃了一些,就收拾起來。
兩人並肩走向中間石室,朝著天柱老人榻前,恭恭敬敬的叩了幾個頭,才一步步的走出山洞。
岳天敏去找了一塊和山泂差不多大小的石塊,把泂口堵死,一瞧已補得沒有絲毫空隙,這才放心,和萬小琪穿過花圃,走出甬道,匍伏蛇行地爬出巖穴,前面已是一條橫貫在峭壁上的磴道。
岳天敏指著巖穴出口,對萬小琪道:「琪妹妹,這洞口我們也把他堵死了好嗎?免得被歹人發現。」說著又回身進去,在巖穴中搬出許多石塊,把泂口堵塞。
萬小琪從懷中取出一對匕首,她遞一柄給岳天敏道:「敏哥哥,走完這條石徑,就要從大峭壁翻上去了,以我們目前的功力,有這柄匕首,大概不成問題了。」
岳天敏雖已練成了一身絕世武功,但他沒有試過,不知自己到底到了何種境界?
這時身臨絕壁,難免膽戰心驚,聞言接過匕首,兩個人一前一後,在石徑上施展輕功。但是足尖輕點,衣袂飄飄,不多一會,已到了石徑盡頭。
萬小琪纖手掠了一下鬢髮,回頭道:「敏哥哥,我先上去啦!」
說著一聲嬌笑,雙足一點,人像一隻小鳥似的凌空直上,到了七八丈左右,右手匕首,嗤的插入石壁之中,身形微一停頓,很快的拔出匕首,借勢騰身,倏的又上升了七八丈。身法輕靈,美妙已極!
岳天敏看得暗暗喝采,青年人那肯示弱?凝神調息,跟著身形一躬,使出「龍形九式」的「潛龍升天」,身子一屈一伸,陡的凌空直起,竟煞一下就躍了十丈左右。
他只覺輕飄飄的毫不費事,不由心中一喜,在空中換了口氣,雙臂一張,兩腳凌空一蹬,居然又拔起了七八丈高。
他不敢怠慢,右手的匕首,向石壁上一點,借勢再起,接連兩蹤,已翻上了崖頂。
身剛站穩,猛覺衣帶飄風,一聲嬌笑:「原來你先上來了。」
兩人在石室中幽居了一年,終日不見天光,這一登山頂,眼看晴空萬里,白雲舒捲,頓覺眼界一寬,心胸爽然。
岳天敏拉著琪妹妹玉手,悄立峰頭,思潮起伏,一年來寸步不離的愛侶,小別在即,那得不悵惘傷神?
萬小琪看敏哥哥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也一陣難受,可是她不願多增加他的離情,勉強笑道:「敏哥哥,我先送你下山,好嗎?」
岳天敏搖了搖頭,正色道:「我們墜落深谷,幸蒙玉簫真人相救,又賜我一粒丹藥,指點路徑,愚兄這條性命,才能得保,理當前去叩謁拜謝,還是讓我先送你到玉簫峽,再下山不遲。」
萬小琪急道:「我師傅脾氣古怪,喜怒無常,和師叔祖又有宿嫌,萬一惹起他老人家不快,小妹可擔當不起,敏哥哥,你還是不去的好。」
岳天敏見她一臉惶急,想想也覺有理,便道:「既煞如此,愚兄依你就是。」
兩個人一面說,一面走,已轉過了幾座山頭。岳天敏回頭對萬小琪道:「瑛妹,時候已經不早,我也該上路啦,你可不要再送了。」
萬小琪一聽,就要分離,那裡還忍得住,立時玉臂一分,嬌喊一聲:「敏哥哥!」全身撲入岳天敏懷中。兩個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鬢兒相磨,頰兒相貼,愈抱愈緊,兩顆心,都要融化了!
白雲如絮,楓葉滿山,深秋的景色,倍增離緒,正當兩人纏綿雖分,情意交融的時候,猛聽一聲雁唳,劃破長空。
萬小琪雲鬢蓬鬆,淚痕滿臉的在敏哥哥懷中,抬起頭來,幽幽的道:「敏哥哥,你九華山回來,千萬要先到龍官湖去,我三個月就回家了,可不要使我望穿秋水啊!」
岳天敏含淚笑道:「好妹妹,你放心,我九華山下來,一定先去找你,如果我先到的話,也會在龍官湖附近等你,現在你可回玉簫峽去了。」
說著替她輕輕的整理秀髮。那知萬小琪突煞把頭向他懷中一拱,一把抱緊了岳天敏,低低的道:「敏哥哥,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敏哥哥……你答應我……」
岳天敏一陣感動,輕撫著她柔若無骨的香肩,笑道:「琪妹妹,三個月時光,很快就到了,然後,我們連袂江湖,報過大仇,我一定永遠廝守著你,決不分離,琪妹妹,你放心好了。」
接著又道,「說實在,時光不早了,我也要下山啦,瑛妹妹,你聽哥哥我的話,上玉簫峽去罷!」
萬小琪這才抹著淚珠,羞泛雙頰的站起身來。岳天敏眼望琪妹妹,黯然銷魂的叫了聲:「琪妹妹保重!」大跳步向峰下走去。
萬小琪一直看到敏哥哥身影在叢山中消失,回頭只剩下了自己孤零零的一人,不由淚水又直掛下來。
她呆呆的在峰頂站了好久,才回頭,疾向玉簫峽馳去。
岳天敏滿懷悵惘,強忍著別緒離情,緊一緊背上包裹,施展輕功,翻山越嶺,奔了大半天工夫,才到了天柱山腳下。他站在路邊,出了會神,就依著琪妹妹所說的方向,直奔大河場。
第二天到了官亭,越過北峽山脈,抵桐城,走安慶,渡長江,到大渡口,離九華山已是不遠。一路曉行夜宿,並未發生什麼事故。
這天中年時分,已到了九華山腳下,他在一棵老松下的石凳上坐下,掏出路上所買乾糧,胡亂吃了個飽。
瞥見來路上有兩個青年道士,迎面而來,向自己看了一眼,臉色微變,突然腳步加快,向山上走去。
岳天敏看這兩個道士步履沉穩,顯然武功不弱,心想:「此處離崑崙下院不遠,這兩人多半是崑崙門下,自己初來九華山,路徑不熟,正好向他們問訊。」
他想到這裡,立起身來,忽見那兩個道士,走到數十丈開外,又回頭向自己直瞧。
岳天敏連忙趕過去在背後叫道:「兩位道兄,請暫留步。」
兩個道士聞言,非但沒有停步,腳下反而更是加快起來。
岳天敏心中奇怪:「這兩個道士,自己向他個打招呼,怎的不理不睬?」
腳下略一加勁,身子像行雲流水般向前趕去,飄過他們身旁,搶到前面,把手一拱道:「兩位道兄請了。」
兩個道士見他身法迅速,不由現出驚疑之色,猛見他兩手一拱,還道他要想動武,忙不迭地向左右閃開,單掌當胸,齊聲怒喝:「你想怎樣?」
岳天敏道:「請問兩位,可是崑崙門下?」
其中一個瘦削臉的臉色一沉,厲聲問道:「是又怎樣?」
岳天敏陪笑道:「兩位不要誤會,在下因有要事,意欲上山拜見涵真子,相煩道兄指引。」
涵真子蜼然是崑崙四老的老二,可是他師兄玄真子不問世事,在崑崙派中,涵真子卻是一派掌門,江湖上輩份又高,誰不尊他一聲老前輩?
岳天敏因自認是天柱老人的傳人,天柱老人乃涵真子的師叔,算起來涵真子不過是他師兄,自然不會尊稱涵真子為老前輩,也就因為岳天敏直呼他們掌門人的名諱,使得兩個道士更加證實了來人含有敵意。
當下瘦削臉一聲冷笑,道:「有種,你自己上去,我們不知道。」道字才出口,突然右掌「置腹推心」,平胸推出,這一掌快若雷奔。
岳天敏見他不問情由,上來便下殺手,心中一怔,等掌臨切近,向左側身一閃,讓過來勢。
那知左邊一個道士,看到瘦削臉出手,竟然分進合擊,也跟著一掌自左而右,「霎貫靈峰」,向自己攔腰拍來。
這出手兩招,正是崑崙派的手法,岳天敏那有不識?
只不知他們有何誤會?自己不便還手,當下身子一旋,宛若游龍,從兩人掌風遊走出去。
兩個道士沒有看清人家身法,便一招落空,不由齊聲怒喝,運掌如飛,同時擊出。
岳天敏心想:「崑崙派玄門正宗,在武林中大家都尊之為泰山北斗,聲譽極隆,門下弟子,自應謙沖為懷,怎的如此蠻橫?」
不由心中有氣,冷笑一聲,兩手輕輕一分,兩個道士陡覺一陣急勁的強風,襲到身上。
心知不妙,要想躲閃,那裡還來得及,蹌蹌踉踉向後直退出了四五步,才算站穩。這一下直驚得兩個道士目瞪口呆,看對方只不過十七八歲的一個俊逸書生,神定氣閒的站在那裡,除了腰間佩著一支長劍之外,實無半點異樣之處。但居然輕飄飄的一推之勢,竟有如此威力!
他們那知道岳天敏「縱鶴擒龍」方才只不過使了二三成力道。兩個道士對看了一眼,瘦削臉嘿嘿連聲的道:「玄陰教的妖人,果然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師弟,我們併肩子上!」
颼颼兩聲,從道袍中抽出長劍,翻腕便刺。瘦削臉一招「玉笏朝天」,疾點咽喉。另一個「撥雲開路」,逕撩雙足。刷刷兩劍,正是「少清劍法」中的厲害招術,兩個人練得絲絲入扣,配合綿密。
岳天敏「神龍搖尾」,上身微偏,斜刺裡拔起三丈來高,左手一揮,一陣勁風,向地下四面拂開。
兩個道士,劍招出手,不見人影,一時收招不及,身手向前微沖,正好碰上掃來的掌風,被震得連連後退。
兩柄劍,差一點飛出手去,回頭一瞧,那少年不是好好的站在路旁?
兩人明知對方遠勝自己,但崑崙派的門人,豈能臨陣退卻?怒喝一聲,雙劍又上。
岳天敏見這兩個道士,不知進退,喝道:「兩位且請住手,在下乃是涵真子的師弟,特來叩謁掌門師兄的。」
瘦削臉一聽,氣往上衝,狂笑道:「玄陰教的妖孽,居然敢冒充掌門師祖的師弟,到崑崙下院來撒野,膽子可真不小。」
另一個道士也罵道:「小小妖孽,也敢胡說八道,今日叫你識的厲害!」
兩柄劍,交尾而來,攻勢凌厲!這兩個道士,敢情是涵真子的徒孫?可是岳天敏實在想不透何以把自己當作敵人看待。
什麼?把自己揣到玄陰教去了,這兩人好無賴,糾纏不休,今天如果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來無法善了。
主意打定,眼看瘦削臉一劍來到切近,右手倏地伸出中食兩指,輕輕挾住劍身,手腕向內一轉,右肘向他「肩井」穴上撞去。
瘦削臉用力一抽,沒有把長劍抽動,對方右肘已是撞到,心中大驚,連忙棄劍後躍。
這同時另一個道士見師兄長劍被對方挾在,急忙翻劍疾削岳天敏右腕,岳天敏哼了一聲,左掌陡的吐勁,向前一堆,那道士只覺手腕一麻,虎口震得隱隱作痛,一柄長劍,嗆的飛出去三四丈遠。
兩個道士直嚇得臉色灰白,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說聲:「妖人厲害,快走!」
回身急奔,一眨眼已走得老遠。岳天敏又好氣又好笑,拿過長劍一瞧,劍柄上赫煞刻著「清虛觀」三個小子,就隨手放在一塊青石之上。
這一耽擱,已到了申牌時候,一看左右並無路人樵夫可問,也就沿著山路,向上走去。
大約行了一個多時辰,山路漸漸險峻,岳天敏青衫瓢忽,躡危崖履峭壁,繞過兩個峰頭,天色已逐漸昏暗。
又走了一陣,只覺群峰環抱,山勢雄偉,一輪新月,已從天邊出現,清輝千里,如同白晝,眼前的蒼松翠柏,景色如畫!
他正在遊覽之際,卻見山凹幽谷中,轉出四個道士,手中各執長劍,一字排開,攔在當路。
岳天敏略一皺眉,上前拱手道:「在下岳天敏,因有要事,上山拜見涵真子,請道兄指引。」
為首一個道士,踏上一步,冷笑道:「掌教師祖,豈是你隨便見得?」
岳天敏道:「在下確有重大要事,道兄引見涵真子,便見分曉。」
為首的道士似頗不耐,喝道:「我掌教師祖的名諱,豈能容你後生小餥直呼?你到九華山來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岳天敏不禁有氣,朗聲說道:「崑崙派號稱名門正派,門下弟子,自應謙讓有禮,那有你這種狂妄之徒,不問因由,出口傷人,你那配作崑崙的門人?」
為首道士勃然大怒,喝一聲:「果煞是玄陰教的妖孽,不給你一些厲害,還當崑崙派無人。」
語聲甫畢,長劍一振,踏奇門,走偏鋒,疾點岳天敏「玄機」穴。另外三個道士,也各挺長劍,從四面圍來。
岳天敏怒道:「你們竟敢倚仗人多,妄生是非,如不停手,在下要不客氣了。」
為首的道士獰笑一聲:「玄陰教的妖孽,還不亮出兵刃來領死?」
岳天敏朗笑道:「對付你們這幾個三腳貓,那裡用得著兵刃?」
為首的道士敢情怒極,一聲呼哨,四柄長劍,倏然劃起一朵朵劍花,齊向岳天敏戳到。
岳天敏劍眉一豎,雙掌驟然向四人推出,他這時含憤出手,用上了五成力道,四個道士踉踉蹌蹌直跌出三四丈遠。
岳天敏那會就此罷手,雙手一招,四個人又跌跌撞撞的奔了過來,他看了為首的道士一眼,冷笑道:「憑你們這點微末之技,也敢對人張狂,給我滾回去罷!」
右手微拂,一個高大身軀,像稻草人似的,被摜出四丈以外,落到地上,狼狽的掙扎起來,就向幽谷中急奔而去。
另外三個道士,也早已乘機竄入樹林,隱沒在黑暗之中。岳天敏並不追趕,順著山路,大踏步直向前面走去,又過了一盞熱茶時間,前面峰頭,蒼松翠柏中,隱現出重重殿脊,心想這峰上宮殿,大概就是崑崙下院了。
心中一喜,不由腳步加緊,驀聞風聲颯颯,三點寒芒,直由松林中激射而來。
岳天敏輕哼一聲,左手打出一陣掌風,把暗器擊落。
只聽樹林中有人喝道:「小子!你再試試。」
林中響起一聲清脆的玉磬之時,嗤嗤嗤!千百點寒星,連續不絕,像飛蝗般射出。
岳天敏不敢怠慢,颼的拔出龍形劍,一道青中透紫的光華,化作一片繞身長虹,但聽鏘鏘之聲不絕,迸出一串串火星。
他心頭火起,靜氣凝神,長劍一圈,劍尖上立時發出絲絲之聲,幾十件暗器,如磁吸針,牢牢的黏滿了劍身。
接著一聲大喝,劍身一震,數十件暗器,化作一大蓬寒星,比閃電還快,反撲林中,立時響起了幾聲驚呼慘叫。
暗器來勢一弱,岳天敏收劍入鞘,雙掌向前連揮,飛來的暗器,統統掉過頭去,向裡反襲。
接著又是幾聲驚叫,大約人已逃去。岳天敏經過幾次的襲擊,不由對崑崙派發生懷疑,暗想:「難怪當年天柱老人發現了失傳的絕世武學,寧願藏之名山,留待有緣,如果給這班狂妄囂張的道士得了去,豈不為害武林?」
他一面想,一面走,前面的山道,已經寬闊了許多,兩旁松林之中,人影連閃,雖然身法極快,但焉能瞞得過此時的岳天敏。他微微冷笑,毫不理會。
前面已是一片二十來畝方圓的廣場,崑崙下院依山而築,規模宏大,氣宇莊嚴,看上去約有三進,殿宇重重。
岳天敏剛走到廣場當中,突然一聲清磬,自觀中傳出,月光之下,立時有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道士,率領八個道人,漸漸地向自己走來。
回頭一顧,原來左、右、後三方,也各有一個中年道士,率領八人,一式的手捧長劍,齊向自己緩步圍攏。
岳天敏心中納罕,到底這批崑崙道士,要鬧什麼鬼把戲來?
他藝高人膽大,那把這些人放在心上。這時四面的人,走到離岳天敏一丈左右,便停下身來。
正面為首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道士,兩道哏神向岳天敏上下打量了一陣,朗聲的道:「貧道方才據報,閣下連闖數關,傷了我崑崙不少門下,瞧你年紀輕輕武功不弱,當非自甘下流,何苦為虎作倀,不如快快下山去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18:13
岳天敏抱拳道:「在下岳天敏,因有要事拜見涵真子,適才在下向兩位道兄問路,不料兩位道兄,趁在下不備,突下殺手,在下恐事出誤會,再三解釋,均置之不理,只好把他們手中兵器奪下。後來,又是四位道兄不分皂白,攔路合擊,在下亦求自保,並未傷人。那知行到前面松林之間,又遭暗器突襲,在下也不過只將暗器震飛,傷了多人,不知從何說起?崑崙派名門正教,門下弟子,自應明辨是非,謙沖禮讓,今日幸遇在下,還略諳武功,尚能趨避,否則豈非早已橫屍山下?道兄乃有道之士,勸在下快快下山,自是金玉良言,不過在下來此,實有重要大事,向涵真子面陳,豈能不見一面,就此下山?還請道兄引見,自知分曉。」
中年道士聞言,面現疑慮,冷然問道:「你定要求見掌教師尊,不知到底何事?可向貧道明言,貧道自問還能作主。」
岳天敏望了他一眼,鄪重的道:「此事關係重大,除了涵真子本人,恕在下難以奉告。」
中年道士見他態度鄭重,疑信參半,還想開口,猛聽左邊為首一個厲聲喝道:「崑崙下院,怎容你信口雌黃?」
接著回頭向中年道士道:「三師兄,何必與他多費唇舌?」
右邊為首的也齊聲怒喝:「看他打扮,就是玄陰教妖孽,今日叫你來得去不得!」
兩柄長劍,寒光閃閃,向天空撩起,站在後排的道士,早已不耐,一看為首的發出信號,大家身形倏然流動中年道士本想問問清楚,眼前陣法己經發動,也只好長劍一揮,身入劍陣。霎那間,三十六名道士,各守方位,散了開來,前後左右,三十六柄長劍,披蕩往來,劍光交織,化成一座劍幕,把岳天敏圍在中間。
這正是目前崑崙派中最厲害的「少清劍陣」。岳天敏心中驚異,這個劍陣威力不小!連忙運集「太清罡氣」,護住全身,一面朗聲的道:「在下上山,並無歹意,各位道兄,要如何才能相信?」
這幾句話,聲音低沉,一字一句,震人心弦,足見內力深厚,為首的中年道士心中猶豫,還未答話。
方纔站在左邊的那個道士喝道:「玄陰教的妖孽,你闖出劍陣,道爺就引你去叩見掌教師尊。」
長劍陡然揮出,劍刃劈風,劍尖上嗡然有聲。「太清罡氣」,在岳天敏身外,形成了一堵氣牆。三十六支長劍,劍光交織,配合無間,每個人都發揮了無上威力,一支支的劍尖,盡向岳天敏全身要害刺到。可是明明刺到了,又似乎隔著一層柔軟的氣網,極富彈性,兀自傷不了他。
劍幕中響起了那三個師兄——中年道士的聲音:「你長劍還不亮出來?真想等死!」
他對這位少年,始終疑信參半,並沒有當他敵人。岳天敏心想:「這個道士,倒還有點正派。」
當他看到眾道士一支支長劍,刺到身前,都被「太清罡氣」震彈開去,不由膽子一壯,暗忖:「你們陣法雖然厲害,如何困得了我?」
當下岳天敏身子滴溜溜一個轉身,想乘隙闖出。那知道士們手中的劍,雖然刺到他離身三四寸光景便被彈出,傷不了他。
可是這一動,卻引起了「少清劍陣」的奧妙,奇正生剋,相互為用,也乘機東包西抄,南圍北圈,任你跑到那裡,劍陣終是翻翻滾滾的攻了上來。
一時只見耀眼的劍影,那裡還辨得清方向?岳天敏暗暗焦急,心想:「如此耽下去,到何時才了?」
他在陣中遊行了一會,雖然沒有出手,但已使四個為首的道士,十分驚訝,眼看這個年青人,居然在崑崙派認為最具威力的「少清劍陣」中徒手遊行,如入無人之境。
單憑這一點,如果傳入江湖,崑崙派那能立足?
四個人同聲怒吼,劍陣突然收緊。岳天敏也感到四面壓力驟增,但見劍光如水,人影如潮,使得他閃無可閃,避無可避,不由大聲喝道:「諸位道兄如再不收劍,在下要開罪了。」
四個為首的道士,見他大聲吆喝,還當這劍陣一收束,收了效果,對方已感不支。
他們那知人家,這時候還沒還手啊!
一個粗暴的聲音叫道:「玄陰教的妖孽,你死到臨頭,還敢張狂!」
眾道士一唱百和,齊聲叫罵。岳天敏見他們了無休止,到此也忍無可忍,陡然一聲長嘯,聲若龍吟,旋身使出了「縱鶴擒龍」,左手向前一堆,一股勁風,像排山倒海般朝人叢中湧去,前面五六個道士立足不穩,呼的被摜出兩三丈遠,右手緊接著向前一招,又有四五個道士跌跌撞撞的被吸了進來。
為首的中年道士,見他出手一堆一招之間,自己這邊已有十幾個被摔到老遠,雖然看上去並沒有受傷,一個個立時躍起,這恐怕還是人家手下留情?
不由心中大驚,細細一看對方手法,頗像本門中的「縱鶴擒龍」絕技,正想停手訊問,那料他三個師弟,連聲怒喝,這時已拼上了命。
岳天敏雙手一堆一招,連環使出,偌大一片廣場上,人影亂飛,摔出去又拉回來,三十六個道士,身不由己,直跌得頭昏眼花,塵土滿臉,狼狽不堪!手中長劍,早已不知丟到那裡去了。
「少清劍陣」,混亂得敵友不分,大家互撞互扭,正在亂糟糟的時候。猛然一陣噹噹的鐘聲,從崑崙下院連續傳出。
一時間大家都靜了下來,那為首的中年道士,一臉肅穆的突然向岳天敏問道:「閣下今日前來崑崙下院,究有何事,不知還約了多少人同來?」
岳天敏臉色一正道:「在下也是系出崑崙,由天柱山趕來,有重要之事,面見掌門人,並未約人同來。」
中年道士回頭向左邊為首的道:「觀中發現強敵,可能山下還有敵人前來,師弟請代率劍陣,各守原位,由愚兄陪他同去叩見掌門師尊。」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磬,遞了過去。左邊為首的道士,躬身接過玉磬,瞪了岳天敏一眼,叮!
叮!歊了兩下,眾道士悄悄的向四下退去。
中年道士向岳天敏道:「閣下既要謁見掌教師尊,請隨貧道來!」
說著在前引路,直向觀中奔去。崑崙下院,依山而築,建造講究,氣派宏偉,中年道士引著岳天敏走進大門。
只見兩側站著八個青年道士,一個個手捧長劍,凝神而立,看到中年道士,都躬身為禮。
及看到岳天敏,卻都面帶驚訝,十六道眼神,齊注著他。兩人從前殿穿過廡廊,一路上都有青年道士往來不絕,行色顯然緊張,但看上去卻有條不紊,秩序井然。
不多一會,走入最後一進院子,卻見燈火通明,大廳上高燒著十幾枝巨燭,照耀得如同白晝。
正廳中間,站著一個六十餘歲,面如滿月,長鬚飄胸的老道,看樣子,敢情就是崑崙派的掌門人涵真子。
他身後站著四個道士,手捧長劍,神情凝重。廳前兩丈左右,站著四人,為首一個,長衫布履,身材矮小,手中搖著一柄折扇,年在五旬左右的老頭。
他的右邊,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道姑,背負長劍,體態輕盈的含笑而立,在她身邊,站著兩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卻眉目如畫,身材窈窕,身著黑色勁裝,背插長劍,甚是英武。
涵真子向來人略一打量,稽首道:「玄陰教高人,夤夜駕臨,不知有何見教?」
矮小老頭一雙精光懾懾的眼睛,向四週一掃,一陣桀桀怪笑,道:「道長大概就是名聞江湖的涵真子了,久仰盛名,實是幸會,老朽霍文風,這位是金花劍莫寒波,忝為玄陰教護法,今夜造訪,乃是受了教主之托,率領兩位教下高弟,給道長送信而來,不想號稱名門的崑崙派,竟然如臨大敵,如此抬舉老朽,真是不勝榮寵之至。」
說罷回頭對二個少年道:「你們把教主的書信,給涵真道長奉上。」
左邊年齡稍長的一個,應了一聲,取出一封書信,兩肩微晃,向前移進了一丈多遠。
涵真子身邊,也閃出一個中年道士,搶前一步,伸手去接。那料書信才一入手,陡覺從信封中透過一陣勁氣,掌心征覺一震,趕緊勁貫雙臂,運氣抵禦,手中又覺一鬆,身子禁不住向前微傾。
對方那個勁裝少年,一聲嬌笑俏生生的退了回去。不由臉上一紅,接過書信,回身向涵真子呈上。
涵真子抽出信箋,略一過目,不由雙眉微皺,向霍文風和莫寒波望了一眼,道:「兩位居士,名聞江湖,幸會之至,五師妹崑崙一別,瞬已三十年了,不想她逞強好勝,依然如故,妄想創立宗派,稱雄武林,不惜掀起江湖殺孽,實是罪過。既然托兩位前來下書,當三年之內,前去找她。不過,貧道也想拜託兩立帶個口信,多行不義,必自斃,孽海無邊,回頭是岸,善哉,善哉!」
涵真子話未說完,只聽一聲銀鈴般的嬌,聲方入耳。那個玄衣道姑,不知使用什麼身法,閃至涵真子面前,美目流盼的道:「啊喲!道長好大的口氣,難道天下除了你崑崙派,是唯一的名門正教,其他的都是邪說異端了,今天我到要瞧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到底有多大道行?」
金花劍莫寒波軟語如珠,媚眼盈盈,話未說完,猛的金光一閃,金花倏湧,她的動作快得出奇。
右肩上的金花劍,好像自動飛出,已經了到了纖纖玉掌之中,劍尖上吐出一朵朵金花,挾著絲絲風聲,直逼到涵真子胸前。
涵真子在劍術上浸淫數十年,見她如此迅捷,也不覺吃了一驚,連忙運起功力,袍袖一揮,一股勁風,隨著捲出,直拂劍尖,他數十年修為,內力深厚,這一揮少說也在六七百斤之上。
莫寒波輕笑連聲,嬌軀微扭,居然輕巧的化解開去。涵真子眼看自己擘出的掌力,輕易被對方躲開,此種造詣,未可輕視。這時他身邊早已躍出兩個中年道士,手挽長劍,敵住對方。
三個人在大廳上動起手來。莫塞波劍湧金花,好像漫不經意的隨手亂劃,卻把兩個道士凌厲的劍勢封在離身三尺之外。
只見她向站在涵真子身後的另兩個道士,玉手連招,嬌聲的道:「你們兩個傻道士,怎麼老站在人後面,還不併肩子上?當真要你們兩位師兄弟丟臉不成?」
站著的兩名年青道士,見她指名嘲笑,臉上一紅,只好也提著長劍,加入戰團。四人聯手,威力頓增,剎那間,寒芒電掣,疾若雷奔,四柄長劍矯若游龍,把「少清劍法」的絕招,連綿使出。
劍光化作了一片銀色薄霧,又像一個圓形的晶球,四條人影,如星丸跳躍,清晰可見,劍鋒所及,寒氣砭人。
劍圈縮小了一團,銀色薄霧,逐漸加濃,中間爆出千萬朵金花,滿空灑落,煞是好看!
「少清劍法,見面不如聞名,噢!這不是空隙嗎?」
劍光中響起了金花劍莫寒波嬌滴滴的聲音。「嗆啷」!四個道士中,有一個的長劍被震脫了。三個道士眼看同伴長劍脫手,心中一急,三柄長劍同時遞到,以圖挽救。
岳天敏從莫寒波一上場,就注意了她,這時一見三個道士的三柄長劍,成了一路,暗叫一聲「要糟」!
果然,莫寒波嬌叱著「撒手」!銀鈴般的聲音剛起,三柄長劍,有如三條銀蛇,閃電般向廳外射出。
「你也撒手!」聲音起自大廳的角落上,雖然並非暴喝,卻清晰入耳,字字有力!
莫寒波一劍磕飛三柄長劍,正想開口,猛聽「你也撒手」!聲才入耳,冷不妨突覺手中一震,一股又細又急的勁力,已然襲到。金花劍化作一道金虹,跟在三條銀蛇的後面,首尾相銜,魚貫而出。
「回來!」大廳角落上,又發出了命令。說也奇怪,那三條銀蛇,一道金虹,這時已經飛出廳外,恰似生了耳朵,突然掉轉頭來,凌空飛回。
這兩聲突如其來的口令,使大家不約而同的回過頭去。只見四柄長劍,一齊落到大廳右角上的一個少年書生的手裡。可是這個少年書生,兩方的人誰都認不得。
只見他笑吟吟的踱了過來,一面將三柄劍還給了站在身邊的道士,一手捧著金花劍,向莫寒波含笑為禮道:「莫女俠劍術高明,在下非常欽佩,方才女俠所說『少清劍法』見面不如聞名,不錯!『少清劍法』在崑崙派中,並不算最高深的劍法,但和女俠你所使的劍法,也並不見得會有遜色,這就是要使劍的人的功力如何而定,莫女俠如果不信,在下願以『少清劍法』,向你討教幾招。」
岳天敏此言一出,崑崙派掌門人涵真子,也大感意外。只因適才出手四人,乃是五弟子因白,六弟子因浮,十一弟子因通,十二弟子因塵,這四人少說也跟隨自己在十年以上,對「少清劍法」,已得神髓。
這面前的少年書生,居然說他這功力不夠,他自己還要以本門的「少清劍法」,向金花劍莫寒波挑戰,真是莫測高深!
金花劍莫寒波,乃是華山派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她實在年齡,恐怕當在四十以上,不過駐顏有術,望之如三十許人。華山派一代高手,居然也被玄陰教拉了過去,足見玄陰教聲勢,已是不小!
卻說莫寒波剛才一時大意,被人家震飛長劍?這時一看對方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卻口氣托大,不由花枝亂顫,一陣嬌笑的道:「啊!看不出小弟弟還是一位劍術大家呢?我老大姐不得不奉陪。」
「師叔,這人口出大言,讓我們姐妹倆先教訓他,那裡用得著你老人家出手。」兩個勁裝少年,躍出身來,鶯聲燕語的搶著說。
莫寒波笑道:「人家可有一手,你們兩個傻丫頭,不要給教主丟人。」
原來玄陰教門人都是女弟子,可是在江湖上行走,卻又全換了男裝,所以岳天敏上山來,就被誤認是玄陰教的門下。
兩個勁裝少年,柳腰輕擺,身法敏捷,很快的到了岳天敏跟前,雙劍一指,未語先笑,笑得好美!
「喂!你叫什麼名字,快亮出劍來。」
岳天敏被她們笑得臉上一紅,抱拳道:「在下崑崙派門下岳天敏便是,兩位兄台,如何稱呼?」
年小的一個瞟了他一眼,嬌笑著向年長的道:「這人怎地又酸又腐?」
年長的披了披嘴道:「看上去還是個雛兒,可是口氣倒挺大。」
接著回頭向岳天敏道:「愚姐妹乃玄陰教門下辣手觀音簡玉珍、散花仙子米鳳娘便是。」
岳天敏心中咦了一聲,怎麼這兩人還是女的?
他不由自主的望了她們一眼。哈!他們四道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也正盯著自己。「噗哧」!有人笑了,直笑得岳天敏連脖於也紅了起來。
米鳳娘花枝招展,嬌嗔著道:「你這人,怎地還不亮出劍來。」
岳天敏不再答話,他要掩飾窘態,嗖的拔出寶劍,青紫光芒,照耀滿室,高燒的巨燭,也為之黯煞失色。
辣手飌音簡玉珍叫了聲「好劍」!接著玉腕輕翻,低說了聲:「愚姐妹有僭!」
兩道銀虹,逕向岳天敏刺到。「閉戶誦經」,「擲米成珠」,「霹靂長空」,唰唰唰三劍,果然使的都是「少清劍法」的劍招。
青紫光華,陡然暴漲,直如長江大川,滔滔而來,威力之大,逼得兩女連連後退。辣手觀音簡玉珍一聲嬌叱,劍招突變,立時展開她們傲視江湖的「玄陰劍法」。
但見劍光流動,滿天飛灑,連綿快攻,一招比一招迅速,著著指向岳天敏要害。
可是對方任你招式多快,他總是面露微笑,不徐不疾的從容化解。而且對方所用,明明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卻只用劍身輕拍,好像惟恐毀了自己長劍似的。這一場比鬥,只看得眾道士相顧愕然!
這少年書生的一手「少清劍法」果然變化精微,威力迥異,自己同門枉自練了二三十年,那有人家這份功力?
涵真子也站在一旁,含笑點頭。三四十招過去,兩女空負一身絕學,不要說勝人家,打個平手,還是人家手下留情。
不由粉臉通紅,顯然兩人有點情急拚命了,奮不顧身搶攻起來,兩柄劍招式越來越凌厲,變化也越來越詭異,看得大家眼花繚亂。
青紫光華,卻越打越慢,雖然使的仍是「少清劍法」的招式,但出手凝重,劍尖上發出絲絲之聲。
「嗒」!三枘劍碰在一起了。奇怪!竟然難分難解,好似進入膠著狀態。岳天敏笑吟吟的望著兩人,神態從容。
辣手簡玉珍和散花仙子米鳳娘可不同啦,用盡吃奶氣力,莫想把長劍移動分毫,嬌喘不息,香汗淋漓。
「你們兩個傻丫頭,還不下來?當真要出乖露醜才認輸嗎?」金花劍莫寒波在嬌聲笑叱著。
岳天敏低說一聲:「承讓。」兩女頓覺手上一輕,掣回長劍,紅著臉退了下來。
看得幾個道士心悅誠服,心想:「少年書生這一手,即便自己掌門師尊,也不過如此。」
不由自主地報以熱烈掌聲。散花仙子米鳳娘鼓著兩腮,瞪了他們一眼,怒道:「有什麼好鼓掌的,不信,你們來試試,看贏得了姑娘?」
莫寒波金花劍倏的出鞘,裊裊婷婷的走到岳天敏面前,滿臉春風的道:「小弟弟,果然好俊的劍法,你不是要跟我比劃比劃嗎?來!來!來!老大姐不自量力,叨教幾招絕藝。」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19:04
第06章 點點扇影無心構大怨 茫茫孽海負氣創玄陰
「莫護法,且讓老朽來會會高人。」風火扇霍文風長衫布履,折扇輕搖而出。
莫寒波見霍文風搶著出來,心中不快,她望了岳天敏一眼,暗想:「這老兒三四十年苦練,你功力再強,那能是人家的對手?也罷!到萬不得已,我這個老大姐,少不得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她因為對霍文風有了不快,就對岳天敏生了好感,主意打定,當下媚笑著道:「敢情霍護法也手癢了,小妹從沒見過你亮過風火扇,尤其是『飛骨追魂』,百發百中,正好瞧瞧你的絕藝呢!」說著又看了一眼,便退下身去。
岳天敏面對這個矮小老頭,看他兩眼精光懾懾,有如兩道冷電,威稜逼人,心知此人內功精深,確實不易對付。
尤其方才莫寒波似乎在有意提醒自己,什麼「飛骨追魂」,想是極厲害的暗器,自己倒不可不防。
那風火扇霍文風,這時也把岳天敏仔細打量。只覺對面少年,除了兩眼神光有異之外,太陽穴並未鼓起,竟和平常人一樣,絲毫看不出是有內功的人,不由心中懷疑,方才明明看他長劍上發出的真氣,功力甚深?
嗄,大概他不過仗著手上一柄前古奇珍的寶劍罷了?
本來麼,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娃兒,就是從娘胎裡開始練功,能有幾許?
一念及此,不由生了輕敵之意。他那知一般練武的人,是從小循序漸進,由外而內,等到內功精深,太陽穴自然高高鼓起。
岳天敏可不同啦!他跟雲裡神龍田潛學「縱鶴擒龍」,一上來就講究吐納運氣,從內功下手,後來萬小琪給他療傷,連續服了四五粒「靈寶丹」,及「太清心法」練習之初,又服了十滴「天府玄真」,使他平添數十年功力,玄關自通,那「太清心法」,更是道家最上乘的功夫,自然英華不露,精氣內蘊。竟把一派高手霍文風,看走了眼。
卻說霍文風不屑似的瞥了岳天敏一眼,冷冷的道:「岳小俠你發招吧!」
岳天敏見他態度傲慢,心中暗笑,便躬身行了一禮,含笑答道:「在下系出崑崙,前輩遠來是客,請先賜招吧!」
霍文風嘿嘿連聲的道:「既然如此,老朽有僭。」
風火扇刷的打開,踏步欺身,快速絕倫。只覺扇風四卷,深厚無比的內力,如山壓到。岳天敏以逸勞待,看霍文風出手扇招,極為凌厲,那教絲毫大意?
猛的一提丹田真氣,龍形劍虛空點出,一股潛力,透出劍尖,直向風火扇逼去。
人影乍分,各自退了一步。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霍文風第一招就被對方逼退,自覺臉上無光,但輕敵之心,也立自收起,臉上罩了一層嚴霜。
身形一動,風火扇使出點、削、劃、拍、四種手法,連綿而出,放手疾攻。但聞勁風呼呼,扇影點點,由四面八方湧上,迅猛奇奧,直似狂風暴雨,波浪洶湧!霎那之間,岳天敏失去了蹤影,敢情被霍文風圈入在凌厲的扇影之中?
兩邊觀戰的人,差一點要驚呼出來。岳天敏初逢強敵,不敢怠慢,凝神扎樁,左手劍訣一領,長劍左封右架,硬把霍文風的攻勢擋開。
接著劍法一變,倏忽之間,劈出三劍,青紫光華,陡煞暴漲,冷芒掣電,劍氣彌天。霍文風在猛力搶攻之中,陡覺對方劍勢沉重,變幻玄奧,僅僅接這一招三式,竟是用盡了平生之力。不由得大為驚訝,這少年劍招是何來歷?
他擋開三劍之後,忽然獰笑一聲,喝道:「岳小俠,請接老朽這幾扇。」
他身形向後退出半步,倏然再進,右手風火扇歙歙自動,真氣從扇上絲絲透出,左手單掌當胸,勁貫掌心,隨著身形起伏,交互攻出。
這是他二十年潛修苦研,準備用以爭霸武林,平日極不輕易出手的七十二式「奪命扇掌」,奇招絕學,要把對面少年,立斃扇下。
兩個人身形,倏離乍合,驟然各從身邊湧起劍光扇影,一陣陣勁氣強風向四面推開。兩個人各展所學,互爭奇詭。五十餘招過去,使旁觀的人,分不清劍扇,認不出人影。這回卻變成旁觀者迷,當局者清了。
風火扇霍文風「奪命扇掌」出手,滿以為可穩操勝算,那知竟大謬不然,七十二式快要用完,不但未能克敵制勝,而且對方的劍法,卻愈演愈奇,奧妙難測,漸漸的反客為主,逼得自己只能堪堪自保。
眼看劍光流動,所劈掃而出的勁力,也愈來愈沉重,錯非自己數十年功力,真還接不下來。
但饒是如此,也吹得布衫搖曳,心神晃動。「太清劍法」可確實窮劍術變化之奇,威力之大,莫與倫比。
只因岳天敏初遇強敵,又吃了經驗不足的虧,而對手卻又是一個功力深厚,經驗老到的一派高手,一上來就對方聲勢所懾,過份謹慎,難免縛手縛腳。
但時間一久,慢慢的悟出真理,漸漸發揮了「太清劍法」的威力,不但打成平手,還略微佔點上風。
縛手縛腳的已不是岳天敏,而是霍文風了。這一輪拚鬥,只看得崑崙門下五個道士,相顧愕然。
就是涵真子,也不覺目瞪口呆,眼看這套劍招,極似「少清劍法」,而玄機變化,精微到不可思議,更遠非「少清劍法」所能企及。
一時愕在那裡,實在想不透這少年人的來歷。金花劍莫寒波,看到霍文風處處受制,心想:「你是自討苦吃。」不由口角上微噙笑意。
霍文風雖然略處下風,但他數十年功力,惱羞成怒,情急拚命,一扇一掌,風聲呼呼,威力也自不可忽視!岳天敏要想勝他,談何容易?
最使人驚異的,還是兩個人都在兵刃上貫注真力,互相拚鬥,本來這種打法,最為損耗人身真元,素為武家所忌。
無如霍文風,一上來就打著如意算盤,妄想以自己數十年修練的功力取勝。五十招過後,岳天敏因仙緣巧合,吃了許多靈藥,真力充沛,如之「太清劍法」一經展開,真氣自然流注,不像霍文風要運集全身功力,貫注到扇上發出。
是以霍文風此時頭上已見了汗水,只覺真氣不繼,心脈跳動。而岳天敏劍尖上的真力,不但不見衰退,好像愈來愈盛。霍文風心知此時只要被對方震開扇影,不死也得重傷!
不由急怒交加,猛的運集全身功力,大喝一聲,風火扇刷刷刷三招,硬架硬砸,威勢如排山攻出。
他急怒之中,忘了對方手中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這一硬砸過去,只聽嗤的一聲,右手一柄仗以成名,用精鋼煉製的風火扇,頓時截成兩段。
這還是岳天敏不為己甚,急忙收住劍勢,泠芒乍斂,霍文風才從劍下逃出命去。這一下直把風火霍文風嚇得神魂離體,左掌拍出,擋一擋劍勢,蹤身後躍,退出去一丈多遠。
回手扔去半截扇子,接連幾個蹤躍,頭也不回的出觀而去。岳天敏收起長劍,不由愕在當場。
卻聽金花劍莫寒波輕笑道:「小兄弟,果然好劍法!這回老大姐開了眼界啦!霍護法氣量也真狹小,和人比劃,總有個勝負,也值得這般負氣而去?」
接著又向涵真子道:「老道長,今晚多多驚擾,諸請海涵,我們也告辭了。」
她扶著辣手觀音和散花仙子,俏盈盈地走出廳去。驀地裡回過頭來,朝岳天敏媚笑著道:「哦!小兄弟,你有暇,可到神女峰總壇來玩,不要忘了!」
銀鈴般的聲音,搖曳而去,人跡頓杳,去得好快!大廳上恢復了寧靜,涵真子緩步向前,朝岳天敏稽首道:「小施主武功絕世,不知是那位前輩門下,今日寵臨小觀,有何見教?」
這時陪同岳天敏進來的中年道士,聞言趕緊趨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回道:「這位岳施主,適才連闖數關,聲稱有要事晉見師傅,才由弟子陪同前來。」
岳天敏也連忙抱拳答道:「在下岳天敏,系出崑崙,由天柱山前來,實有重要之事,向道長面陳。」
說著向左右看了一眼,略一停頓,繼續說道:「只是上山之時,得罪了許多道兄,心中極是不安,還望道長見宥。」
當下將眾道士把自己誤作敵人,接連攔擊等情,說了一遍。
涵真子向陪他進來的中年道士,哼了一聲,說道:「因是!你主持前陣敵友不分,真是無用。我正在奇怪,觀前已然安排了『少清劍陣』,怎會讓人衝了進來?」
說著極為怒惱。
因是道人嚇得跪下身去,囁嚅的道:「弟子該死!因據報山下來了敵人,弟子一再訊問,岳施主堅不肯說,是以起了誤會。」
岳天敏也道:「這位道兄確實曾向在下訊問,只是事關重大,在下沒見道長以前,礙難說出。」
涵真子點了點頭道:「小施主來歷,貧道已料想到一點,且到裡面再說。」
一面回頭向因是道人道:「你身為三師兄,主持觀前劍陣,職司重大,自應謹慎將事,今後可不准如此狂妄,還不給我起來!」
因是道人唯唯答應,站起身來。涵真子領著岳天敏,步入靜室。小道童獻上了茶,退將出去。
涵真子笑道:「小施主請坐下鈙談。」
岳天敏告坐之後,從懷中取出「天柱紀事」和「太清心法」,雙手呈上,並將自己跟田伯伯學「縱鶴擒龍」,賜給「神龍令」要自己上九華拜師,及自己父親被殺,途中遺失「神龍令」,巧得「龍形劍」,一直說到身墜危崖,玉簫真人指點療傷,天柱山石室習藝,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聽得涵真子白眉軒動,望了「天柱紀事」「太清心法」一眼,喜道:「天柱老人,就是貧道的師叔太虛真人,既然他老人家吩咐得到遺書的人,即是他老人家的傳人,小施主就是貧道的師弟了。仙緣曠世,可喜可賀!我們崑崙派本是玄門正宗,但自心法失傳,已歷二百餘年,這次重新出世,不僅我崑崙派合當光大,同時也維繫著整個武林的成敗安危,小師弟人間祥麟,福澤綿遠,今後好自努力,不難為武林放一異彩。但目前江湖,道消魔長,劫難重重,你所負的責任,也可重大呢!」
岳天敏聞言唯唯答應,一面重新拜見師兄。
涵真子含笑答禮,一面又道:「今晚折騰了半夜,為時不少,我吩咐他們替你安排寢處,明天清晨,再帶你叩見歷代師祖。」
說罷,向雲床邊掛著的玉磬上,輕輕敲了一下。立時走進一個道童,垂手侍立。
涵真子道:「叫你大師伯進來,我有話吩咐。」
道童領命出去,不多一會,走進一個四十多歲的道士,垂手道:「師傅叫弟子進來,有何吩咐。」
涵真子指著岳天敏道:「因明,你叩見岳師叔。」
因明道人聞言,看了岳天敏一眼,臉上略現懷疑,但一瞬即逝,立即跪了下去,口稱:「岳師叔!」
這一下可把岳天敏窘壞了,慌得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才好,口中連說:「不敢!」
涵真子見狀忙道;「小師弟,我門中最重長幼之序,禮不可失。」
岳天敏只好還了一禮。因明道人站起身來。
涵真子又道:「你可替岳師叔收拾一間靜室,另外諭知全觀弟子,明日清晨,在祖師殿集合,叩拜歷代師祖,並參見岳師叔。」因明道人唯唯應命,就陪同岳天敏至雲房安歇,不必細表。
翌日清晨,崑崙下院鐘磐齊鳴,全觀兩代門人,在祖師殿上排班肅立。
涵真子率同岳天敏叩拜過本門歷代師祖,當眾宣佈岳天敏乃是本門第七代師叔太虛真人的唯一傳人。
接下去由第九代大弟子因明道人率同十一個師弟參見師叔岳天敏,再由第十代大弟子一元道人率領六十九個師弟,叩見師叔祖。
一眾道士,到此才知道這個少年書生,果然大有來歷,難怪武功深不可測!
典禮之後,岳天敏隨同涵真子回轉雲房。
涵真子捋鬚笑道:「小師弟,你武功雖已盡得本門秘傳,但臨陣缺乏經驗,應勝不勝,未能把握時機,且江湖歷練,尚嫌不夠,目前正邪各派的武功人物,也都一無所聞,如果行道江湖,未免處處吃虧,你可在這裡小住一兩個月,我可為你擇要講解,你意下如何?」
岳天敏連忙躬答道,「二師兄吩咐,小弟自當遵命。」
涵真子又道:「昨晚玄陰教派人前來下書,原是邀我們四人於三年後的重陽節前去神女峰較技,我因大師兄久已不問世事,才答應他三年內由我和三師弟四師弟三人,前去找他,如今你來了正好,湊成四人。」
接著又歎道:「江湖上浩劫將興,必有妖孽,目前已弄得烏煙瘴氣,群魔亂舞,可是正當此時,我崑崙久已失傳的心法,重又出世,這豈非又是天意所在?正教當興,魔道自滅。我想略作摒擋,還要親上崑崙,把這兩件大事,當面向大師兄報告呢?」
岳天敏自從昨天上山,就被眾道士硬指自己是玄陰教妖孽,後來風火扇霍文風等四人,自稱玄陰教,這次又聽涵真子提起玄陰教來,他不知玄陰教到底和崑崙派有何嫌怨?不由問道:「玄陰教到底是些什麼人,膽敢向我們崑崙派挑釁?」
涵真子歎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那玄陰教的教主,本來也是我們崑崙門下。」
岳天敏訝異的道:「玄陰教主,是崑崙門下的?」
涵真子點領道:「算起來還是你的師姐呢!她本來叫旡垢師太,我們同門五人中,以她最幼,武功劍法,都已得到了本門真傳。不幸出道江湖,就結識了五台派的萬妙仙姑。那萬妙仙姑不僅武功萵深,而且生性淫蕩,在豫晉一帶,不少少年子弟,被她擄掠了去,充當面苜。當時少林派的人,因她擾及河南境內,對自己面上太不好看,便派人跟蹤,那知派出去的人,有好多竟一去不返,大概遭了毒手,這事震動了少林寺。就派出大批門人,分途採訪,務必得之而後已。那知五師妹正和萬妙仙姑一見投緣,連袂而行,在太行山下,無巧不巧和少林派的三個弟子相逢。當時也應該怪對方太過魯莽,不問情由,便動上了手口中當然更沒有好話,一口一聲淫婦妖婦,就把五師妹也罵在一起。五師妹本來就是火爆脾氣,那裡還忍得住,長劍倏然出手,一下就砍倒了一個。少林寺的人,那會如此膿包?實在因旡垢手上的玄都劍,乃是一口削鐵如泥的神物,一下就把人家戒刀削斷,焉得不傷?萬妙仙姑這時面露煞氣,劍招一緊,也刺倒一個,餘下一個,那裡擋得住這兩位女煞星的長劍,逃都來不及,也喪生劍下。萬妙仙姑眼看五師妹武功精深,得了這樣的好幫手,那有不極力拉攏之理?五師妹逞強好勝,聽了對方諛詞,誤作好人,竟然和萬妙仙姑水乳交融,結了姐妹。少林寺三個門人被害,事後一調查,知道是五師妹和萬妙仙姑聯手所為,但因礙著我師尊的顏面,就由靈芝上人親自寫了一封信給我師尊,內中也說明了當時的經過情形,並無責難之詞。但越是這樣,越使他老人家難堪,一怒之下,就宣佈把五師妹逐出門牆。他老人家的原意,不過藉以警戒她一番,只要她痛悔前非,戴罪圖功,在江湖上多做幾件行俠尚義之事,積修點外功,重回師門,並非無望。旡垢是個逞強好勝,剛愎自用的人,她認為自己並沒有錯,反而怪師尊太沒師徒之情,把一股怨氣,加到少林寺頭上,居然公開揚言和少林為敵,萬妙仙姑更乘機煽惑,火上加油。果然不久之後,她懷著仇恨心情,只要是少林寺的人,一遇上她,就難倖免。少林寺焉能嚥得下這口氣,何況崑崙派又公開驅逐了她,立時派出五個武功高手攔她。旡垢蜼明知不是人家對手,但她好勝的個性,自然不會退避,反而迎了上去,一場激戰,幸虧大師兄暗中相助,才讓她逃出重圍。此後一二十年間,江湖上從此沒有人再見過她,三師弟田潛,四師弟萬松齡,找了她許久,也找不到她的蹤跡。後來聽說在雲貴地區,出現了一個玄陰教,教了弟子,每人都使得一手好『少清劍法』。這事傳入田師弟耳中,立時猜想玄陰教主可能就是旡垢,於是隻身進入蠻荒,終於會晤了玄陰教主,一看果是五師妹旡垢,就再三解勸,希望她不要創立邪說異端。那知她盛氣如昔,聲言和我們崑崙派早已恩絕義斷,自己創立玄陰教,就走要看看所謂名門正派的少林崑崙,有點什麼伎倆?田師弟聽她出言不遜,兩人越說越僵,動起手來,那知她一別二十年,功力之高,竟出乎意料之外,和她對了一掌,自知不敵,便退了出來。仔細一打聽,才知她因在中原武林,無法立足,便悄悄的遠走雲貴邊區,深入蠻荒。這也是天意使然,她無意中在雲南的薩爾溫山落魂谷一個古洞之中,得了一部『玄陰經』,她潛身荒谷,潛修苦練了十餘年,武功差不多入了化境。五年前,她把玄陰教總壇由雲南薩爾溫山遷到巫山神女峰,那五台派的萬妙仙姑,一聽旡垢重入江湖,自然立即前往勾結,擔任了玄陰教的副教主,在五台山設立分壇,以張聲勢。這五年來,玄陰教的聲威,竟凌駕各正派之上,江湖上只要一提到玄陰教,無不談虎色變,黑白兩道中,也有不少一流高手,像點蒼派的追風劍客孫祿堂,太行山的枯木和尚,五台派的風火扇霍文風,華山派的金花劍莫寒波,都被她網羅而去。所以將來對付得稍一不慎,便會引起各派的糾紛。再說旡垢再度出山,因對我崑崙派心有宿怨,所以凡是新入門的弟子,在沒有學習玄陰教本門武功以前,必須先習「少清劍法」。門下弟子行走江湖的又都女扮男裝,和敵人動手,一開始只准使用「少清劍法」,非到萬不得已,才准施展玄陰教本門武功。這樣一來,外面的人不知底細,一看出手是崑崙家數,移花接木,都記上了崑崙派的賬,不知給我們平添了多少麻煩。我為了慎重起見,把在外行道的兩代門人,一齊召返九華不准外出,免得引起誤會,所以他們對玄陰教銜之甚深,正好你尋上山來,他們見你打扮,還當是玄陰教的人,才出手攔襲。」
岳天敏聽涵真子一說,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自己上山來,一路上遭到了許多困擾。
閒言表過,卻說岳天敏在崑崙下院住了下來,涵真子對這位小師弟,真是愛護備至。
他身為崑崙的掌門人,自然希望本門中有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來光大本門,所以不但把江湖門檻,正邪各派的人物武功,凡是自己知道的,都闡述無遺。
而且要小師弟把在天柱山石室中所學武功,當面一招一式演習一遍。
他對證「太清心法」詳參默化,以涵真子數十年潛修精研的功力,對本門武功自然容易參透,一面在旁細心觀察岳天敏的一招一式,有無暇隙,如何更能發揮威力,更是不憚其煩的詳為糾正,精益求精。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19:22
岳天敏每天除了隨涵真子研討武學之外,十二個師侄中,年齡都比他超出大半,而且也各有所司,見面較少。
其中最熟的就是主持廣場劍陣,後來陪他進來的因是道人。
另外隨侍涵真子的十一弟子因通,十二弟子因塵,年齡不過二十餘歲,年青人自然談得來,因此這三個道士,得了不少益處,後來武功高出儕輩,非是無因。
另外第十代弟於,對這位小師叔祖,更是視若天人,只要岳天敏一到廣場,大家就圍著他,要他露一手,教一點。
岳天敏看這班師侄孫,年齡都和自己相彷彿,群情難卻,就把本門中從不公開傳授的「龍形九式」中的「雲龍三折」,當場傳給了大家。
從此崑崙派門人,遂以能在空中迥翔的身法,馳譽江湖,此乃後話。
岳天敏在九華山上,一住兩月,他對掌門人的二師兄,真是視若父師,恭謹逾恆,兩個月的時間,雖長不長,但有了問難請益之人,武功精進,何止倍蓰?
因為心急父仇,同時也惦念著琪妹妹,看看在山上已經住了兩個月,便想早日下山。
這天,就把心意稟告了二師兄。
涵真子含笑點頭,說自己也亟須上崑崙一行,面謁大師兄請示,只叮囑他行道江湖,須上體天心,少開殺戮,不可趕盡殺絕。
而且江湖上譎風詭波,寸寸都是危險,更不可倚仗武功,有絲毫大意。
岳天敏恭身領命。當日涵真子吩咐因明道人準備素齋餞行。
翌晨,岳天敏向祖師殿叩拜之後,又向二師兄拜別涵真子親送出大門,九、十兩輩門人,也排班相送。因是、因通,因塵三人,又直送九華山下,才依依別過。
岳天敏因萬小琪尚須一月,才能下山,這段時間,閒著無事,不如前去白石山褚家潭,瞧瞧褚老莊主,一來感謝贈劍之情,二來也惦記褚家麟兄弟,可以一敘契闊。
主意打定,就北奔貴池,渡江之後,就取直線走易家溝、礬山、錢家橋一條小路。
沒有多日,已到了白石山褚家潭上,莊丁們一見岳天敏,知道是少莊主的知友,那敢怠慢,引著他到廳上落座,一面慇勤獻上茶來。
岳天敏不見褚氏兄弟出來,正想訊問,卻見從廳後閃出一個管賬先生模樣的人來,一見自己,連連作揖,口中說道:「岳爺俠駕賁臨,湊巧老莊主帶了少莊主姑娘三日前到石臼湖去了,未能迎迓,岳爺多多包涵。」
岳天敏聽說「石臼湖」三字,不由心中一愕,臉色微變,心想:「石臼湖賊子,和自己有殺父之仇,不知褚老莊主和這批賊人,有何瓜葛?不知向他探問清楚也好。」
當下連忙還了一禮,答道:「在下因路過這裡,順道來拜訪老莊主,和兩位褚兄,原來老莊主出門去了。只不知趕住石臼湖,有何貴幹,能否見告?」
管賬先生愀然的遭:「老莊主自從十年前退出江湖,在家納福,自然不會再出門的,可是這次卻是例外,他老人家是尋仇而去的。」
「尋仇去的?」岳天敏驚奇的問了一句。
管賬先生點頭重複的說道:「不錯!老莊主是尋仇去的。」
接著歎了口氣,又道:「這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咱們大莊主保了一筆暗鏢,從開封上京,在太行山下被一夥不開眼的狗強盜攔路打劫,他們人多勢眾,聽說有幾個武功都極為扎手,古人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咱們大莊主中了人家一刀,跌倒地上,狗強盜得手之後,揚長而去。等鏢局中夥計,救起大莊主,已然毒發身死,聽說這批狗強盜,臉上都蒙著黑紗,後來經多方打聽,才知竟是石臼湖黑龍幫做的手腳。老莊主得訊之後,大為震怒,因為黑龍幫柁主黑水龍王夏峻峰和老莊主也有一點交情,這才帶了少莊主兄妹,親去問罪。」
岳天敏聞言,心想久聞黑龍幫聲勢浩大,能手極多,褚老莊主只帶了三個孫兒,如果動起手來,那能是人家的對手?自己既然碰上,自然義不容詞,何況黑龍幫是自己的血海深仇……」
他想到這裡,只覺得怒氣難遏,虎的站起身來,抱拳道:「黑龍幫匪窟,聲勢浩大,老莊主一行四人,即使本領再大,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在下就趕去作個接應。」
管賬先生忙道:「岳爺義薄雲天,無限欽佩,就是要去石臼湖,也不忙在一時,且在莊下進了午餐,容在下吩咐莊丁,替你準備馬匹,再上路不遲。」
岳天敏一想,也是道理,就點了點頭。管賬先生趕緊吩咐莊丁準備。
不一會,擺上酒菜,岳天敏也就不再客氣,狼吞虎嚥,吃了個飽。就向管賬先生告辭。
莊丁們早就牽著馬伺候。岳天敏翻身上馬,一抖韁繩,潑剌剌朝東馳去。
古道上枯枝臨風,寒風凜冽,一人一騎,風馳電閃,馬蹄踢起滾滾黃塵。
岳天敏舊地重來,一年前和一年後,自己武功成就,居然截然不同。
他心中不時想起水蛇何成蛟,雙頭鼠王三元這兩個賊子,是否還在黑龍幫內,繼而一想;黑龍幫這干賊人,為惡江湖,受到他們殘害的,豈止是我岳天敏和褚老莊主一家兩家而已?
照他們的行徑而論,像高淄縣署,像金刀褚老莊主,他們都敢招惹,那麼普通的商賈行旅,受害必然,銜冤負恨之人,又豈可勝計!
我岳天敏幸而機緣巧合,學了絕技,試問能有幾人?前往石臼湖,報了血仇,也正是替許多人解冤復仇。
對!今後行道江湖,要為世間鋤暴安良,管盡不平,才不負所學。
他一個人思潮起伏,策馬疾馳。
數日之後,岳天敏到了丹陽湖邊一個小鎮。這鎮甸雖小,酒樓客店,倒也頗形熱鬧!
心想這小鎮,不過是個小村罷了,怎地如此熱鬧,再一細看,往來的卻都是精壯大漢,不由心中有些明白。
當下走到一家客棧門口下馬,把韁繩交給店伙,吩咐他好好上料。
店伙一看這進來的是個少年書生,氣度不凡,不敢怠慢,趕緊往前一湊,堆著笑臉道:「公子要打尖還是住店?」
岳天敏道:「我要休息一下,你給我找個乾淨上房。」
時近中午,院子裡空蕩蕩的。
夥計連聲答應,領到上房。
岳天敏一看,後面一排四扇窗戶,正對著丹陽湖,雖然時近臘月,但也景色宜人,水天一色!
原來這丹陽湖和石臼湖,本是一個湖泊,不過在安徽境內的一半,叫做丹陽湖,在江蘇境內的一半,叫做石臼湖罷了,在這兩湖之間,有塊陸地,就是黑龍幫安寨立舵之所。
因為四面環水,除水寨中的舟楫之外,外來的人,插翅難渡,所以特地在幾處交通要道上,開設了幾家酒樓茶館之類,作為線上朋友往來接待之用。
卻說店伙沏上香茗,捧上臉水,一面伺候著道:「公子是在小店隨意,還是到外邊吃喝?」
岳天敏道:「你揀可口的燒兩樣來就是。哦!夥計,我還要請教,這裡去石臼湖水寨,可有船隻?」
店伙聞言,臉色驟然一變,但瞬即平復過來。
打量岳天敏一眼,笑道:「不知公子爺要去水寨,有何貴幹?」
岳天敏早已想好了一番話頭,隨即笑道:「在下從九華山來,有一封書信,要當面送給夏舵主夏老前輩。」
店夥計半信半疑的道:「既然公子有事要去,待小的前去問問,可有船隻。」
說罷匆匆出去。過了一會,店伙引著一個掌櫃模樣的人進來。
那人一見岳天敏便拱手道:「在下孫英,方才夥計說爺台有事要前往水寨,不知爺台是那一線上朋友,可否見告?」
岳天敏見他氣宇軒昂,人頗正派,就還了一禮,答道:「在下崑崙門下岳天敏,是由九華山前來,有事要面見夏老前輩,不知孫掌櫃可否替在下雇只小船前往。」
要知崑崙派在江湖上聲名極隆。孫英聞言,連忙笑道:「原來岳爺是崑崙派高弟,多多失敬,既然有事要面見幫主,且待用膳之後,小弟派船送岳爺前往就是。」
岳天敏聽他言詞懇切,人極豪爽,心下不由暗自懷疑,難道黑龍幫中居然還有這等人物,當下連連道謝。
兩人這一攀談,漸漸說得投機起來,孫英也毫不隱瞞,說自己是奉龍頭幫主之命,專在這裡接待過往朋友的。
少時,店伙端上酒菜,極為豐盛。飯後,店伙引著一個精壯漢子進來,那人向孫英行了一禮。
孫英略一點頭,便道:「這位岳爺,要前往水寨,你送到迎賓館水榭,便可回來,路上好生伺候。」接著向岳天敏道:「岳爺到了迎賓館水榭,自然有人接待,恕小弟不克奉陪。」
岳天敏道謝之後,吩咐店伙結算房飯錢。孫英那裡肯收,也只得罷了。孫英直把岳天敏送上小船,方始別過。
小船的中艙,佈置雅潔,小几上早已沏好了上好香茗,兩邊船窗,是用極細的綾絹糊成,可從艙中飽覽湖景。
雖然時在隆冬,卻是天氣睛朗,暖日融融,欸乃一聲山水綠,隱隱青山,細細波紋,直疑置身畫中!
岳天敏憑幾遠眺,細品香茗,藝高人膽大,暗自盤算,不動聲色。
過了好一會,看看已交申初,他輕輕推開艙門,向壯漢含笑問道:「老哥辛苦了,咱們什麼時候可到水寨?」
那壯漢一邊打槳,一邊答道:,「不瞞岳爺說,咱們從新鎮來,走的乃是逆水,冬天日子又短,可要到上燈的時候,才能到達呢。」岳天敏謝了一聲,隨手拉上艙門。
又過了一會,故意裝作不耐煩的神氣,踱出艙去,遠眺了一陣,就和壯漢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
這時遠處已露出一點島嶼,看上去沿岸蔥鬱,帆檣隱隱。心知將到地頭,就倏然欺近身去,到了壯漢身邊。
那壯漢因事起倉猝,要想跳入水中,那還來得及,早被岳天敏點了他的昏睡穴,臥倒板上。
岳天敏輕輕提起,放入中艙,轉身抓起船槳,向橫猛力劃了兩槳,小船像飛一般向右邊駛去。
天色越來越黑了,他避開水寨正面,劃了一陣。那座島嶼,漸來漸近,遠遠的還有巡邏船隻,往來如梭。因為正好昏黑之際,小舟上沒有燈火,自然不容易被人發覺。
他遠繞著水岸,又劃了一陣,只覺得這一帶沿岸,卻是蘆葦淺灘,岸上圍著一條長堤,離淺灘約有三四丈高下,看來極為隱僻。
不由心中一喜,忙把小舟駛進淺灘,藏入蘆葦深處,蹤身躍起,撲上堤去。堤岸的左邊,是一片松林,隱著一座小山,他正在打量之際,卻見堤上遠處,有五六條黑影,迤邐而來,想是巡邏的人。趕緊一伏身穿入林中,施展輕功,一連幾蹤,上了小山頂上。
猛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林中透出,正在引吭高歌:「雨急雲飛,瞥然驚散,暮天涼月,誰家疏柳低迷?幾點流螢明滅。夜帆風駛,滿湖煙水蒼茫,菰蒲零亂秋聲咽。夢斷酒醒,時倚危檣清絕。心折!長庚光怒,群盜縱橫,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兩宮何處?塞垣只隔長江,唾壺空擊悲歌缺。萬里想龍沙,泣孤臣吳越。」
歌近尾聲,岳天敏悄悄掩到林邊。這時一輪皓月,已升上樹梢,小山頂上,疏朗朗的圍著十幾棵參天古松,月光下更顯得針葉如畫。
中間是一塊半畝來大的草地,幾根怪石,一方石桌,左邊坐著一個身著古銅色長袍的長髯老者,一手把著酒壺,一手擊節而吟。
老者對面,坐著一個身著月白色長衫的少年文士。岳天敏心中微訝,這老者所唱宋人「石州慢」,音調鏗鏘,極為悲壯!
目前上國衣冠,已淪夷狄,聽說有不少不甘屈辱的勝國孤臣,隱跡草莽。
但這……黑龍幫,不過是江湖黑道匪窟,居然也有心懷匡復的人?這倒不可輕視!
月光底下,細看這一老一少,雖然只是個背影,但仍可看出老的意態蒼古,少的俊逸出群。
當此素魄流輝,掩映著蒼松怪石,更彷彿足圖畫中人。
岳天敏方在沉思,只聽白衣文士笑道:「老伯,我們游跡水上,終年碌碌,難得仲冬三五,把盞對月,正好澆我塊壘,不想反而引起老伯淪喪之感來了!」
老者歎息一聲道:「神州禹甸,已是一片膻腥,老夫酒入愁腸,化作亡國淚,一時感慨,高歌舒嘯,林內高人,不以狂徒見笑,還請屈駕一談如何?」
白衣文士,陡的站起身來,一手籠向袖中,張目四望。岳天敏也吃了一驚,心想以自己的功力,在林內悄悄潛聽,那老者正在高歌之中,竟然仍被發覺,足見此人功力深厚。
既被人家指明,如果再不出去,未便顯得自己太過小氣。當下略整青衫,也就從容緩步的走出林外,抱拳笑道:「老丈和這位兄台,把酒臨風,雅興不淺!請恕在下擅入竊聽之罪。」
老者拱手還禮,哈哈笑道:「一曲高歌,居然引來高人,幸何如之,老朽采薇叟,這是世侄嚴靖寰,尊駕如何稱呼?萍水論交,也是快事!」
岳天敏略一打量,這老者龐眉古目,眼神奕奕,白衣文士風度翩翩,灑灑脫俗,心中極願交結。
及聞老者自報姓名,這「采薇叟三字」,好生耳熟。岳天敏略一思索,突然想起二師兄所說江湖人物,提過此人。
說他曾任前明總兵,武功精深,明室既屋,他勤王失敗,就自稱采薇叟,表示不食清粟之意,奔走江湖,廣結志士,意圖再舉,不料又告失敗,清室索之頗亟,從此江湖上就不再見到他的蹤跡。
原來卻隱居此地,二師兄曾說此人孤忠耿耿,端正介直,那末這石臼湖黑龍幫……
他見采薇叟含笑相詢,連忙拱手答道:「在下岳天敏,由九華山前來,意欲拜見夏莊主,適才登岸之後,總老丈高歌,信步尋來。老丈孤忠耿耿,俠名四播,在下屢聽敝師兄道及,心儀已久,不想在此間識荊,實是幸會。」
采薇叟兩目精光陡露,接著浩歎一聲,說道:「老朽自杏山一敗,由北南投,本擬尋一塊乾淨土,遁跡方外,以了餘生,不料在這裡遇到老友,尚有建樹,這才留了下來,如今不過是一名盜首罷了!那值得岳小俠如此過譽?令師兄何人,能否見告?」
岳天敏忙道:「敝師兄乃是九華山崑崙下院涵真子便走,老丈許是舊識?」
采薇叟和白衣秀士嚴靖寰聞言不由一愕,再看對方人似玉樹臨風,倜儻英姿,但年齡最多不過十八九歲,心中極感驚奇。
要知崑崙四老,名震武林,年齡鄱在六十以上,從沒有聽說還有恁地年輕的小師弟?
岳天敏想是看出兩人心意,連忙補充說道:「先師道號上太下虛,在下乃是先師仙去後,遺命所收的弟子。」
采薇叟呵呵笑道:「太虛真人,老朽無緣叩謁,涵真道長,與老朽倒有數面之雅,說起來並非外人。岳小俠崑崙高弟,難怪適才人到林內,竟聽不到些微聲音,錯非在月光下覷見一點人影,真還不知有人已在切近呢?老朽自思輕功能到如此地步,江湖上已寥寥可數,這才請出相見。」接著又道:「此間非待客之所,請岳小俠且到蝸居奉茶如何?」說著便肅容前行。
岳天敏見采薇叟詞意懇切,也就不再客套。
從小山上踏著一片月色,折下山坡。三個人談笑風生,極為投機,岳天敏和嚴靖寰更是傾蓋恨晚!
松林中間,是一條碎石砌成的小道,走不多遠前面露出白石短垣,竹屋數間,看上去真是隱逸所居,那有絲毫江湖習氣?
采薇叟肅容入坐,等莊丁獻上香茗,便吩咐收拾左邊書齋床榻。
一面笑向岳天敏道:「岳小俠夤夜蒞止敝寨,必有見教,是否可略示端倪,明日再由老朽引見夏幫主,不知以為如何?」
岳天敏也毫不隱瞞,把水蛇何成蛟,雙頭鼠王三元和自己結下血海深仇始末,並將自己從九華山下來,經過褚家潭,聽說褚老莊主赴石臼湖尋仇,自己追蹤前來,詳細了說一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20:16
第07章 飛觴流泉座上驚豪客 畫龍賈禍林邊斗鏢師
采薇叟向嚴靖寰看了一眼,怒道:「王三元何成蛟這幾個敗類,當初老朽的本意,就不予收留,夏幫主因他們頗有來頭,且遠來投奔,這才勉強留下,不道果然給咱們黑龍幫惹下不少事來!」
接著向岳天敏笑道:「岳小俠名門高弟,又不是外人,老朽不妨明言,咱們石臼湖名雖江湖幫會,實因自然皇殉國,天下事已不可為,夏幫主創立黑龍幫,無非率同志士,遁跡水上,不願與韃虜為伍罷了。島上男耕女織,力求自足……」
岳天敏聞言,肅然起敬道:「夏幫主義不帝清,糾合志士,陳兵水上,正是大丈夫所當為,田橫魯仲連不過如此,在下欽遲無限。」
采薇叟微捋銀髯,笑了一笑,繼續說道:「所以咱們黑龍幫雖安寨立舵,卻並不以打家劫寨為事,相反的卻嚴禁幫中弟兄,姦殺擄掠。那雙面鼠王三元等四人,原是太行山大雄禪寺赤髮尊者的徒弟,因在北方犯案纍纍,無法立足,數年前持了他師兄黃面頭陀的信,來投奔敝幫,夏幫主因礙著赤髮尊者的面上,勉強收留。」
岳天敏聽說王三元何成蛟的師傅,是太行山大雄禪寺的赤髮尊者,突然聯想起一個人來,不由插口問道:「老丈所說的赤髮尊者,不知和枯木和尚有何關連?」
采薇叟道:「赤髮尊者,乃枯木和尚的師弟,當初枯木和尚代師傳藝,名雖師弟,實同師徒。」
接著又道:「那王三元等四人,加入敝幫之後,起初尚稱本份,那知他們野性難馴,居然敢在高淄縣犯了姦殺命案,何成蛟被擒,兩個師弟被格殺,只逃了王三元,他知道敝幫幫規嚴峻,勢難再留,便潛逃遠處。不料事隔一年,他們又糾合多人,劫獄殺官,因為這案子發生在敝幫附近,所以,當時夏幫主聞報之後,也曾派人查訪,終因他們早已遠走高飛,追緝不易。前幾天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帶著他三位孫兒,怒匆匆趕來尋仇,經老朽和夏幫主再三解釋,才知褚老英雄的哲嗣神箭金刀褚耀庭褚大鏢頭在太行山失事,中毒身故,鏢局夥計在林中發現畫有敝幫的黑龍記號,誤會到此事乃是黑龍幫所做的手腳,才來大興問罪之師。這件事倒確出乎老朽和夏幫主意料之外,可是幾經詳究,覺得此事並非偶然,也許有人和敝幫過意不去,來個移花接木,故意栽贓,好讓我們互相仇殺。可是這人又是誰呢?於是就想到一年前畏罪潛逃的王三元何成蛟身上,難保他們離開咱們黑龍幫之後,恐怕幫中派人追索,便向他們師門求援,一面從中挑撥是非。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在江湖上交遊廣闊,把他惹上,不啻給咱們找來了大麻煩。當時夏幫主就派了敝幫兩個弟兄,陪同褚老英雄前往太行山去了。也許此行可找到一點線索,如果果然是大雄禪寺中人所為,倒是一個勁敵。」
岳天敏星目露煞,憤然說道:「大雄禪寺,即便是龍潭虎穴,在下也要血濺叢林,手刃親仇。」
采薇叟不由心頭一凜,暗想:這青年怎的煞氣如此之重?足見未來武林,將有一番大大的殺孽!當下笑道:「岳小俠父仇在身,自然不共戴天,不過,枯木和尚武功已入化境,人地介在正邪之間,最好以禮往謁,能夠把話說在前頭,先穩住他,此人言出必踐,也許可以順利報得親仇,才是上策。」
岳天敏知道采薇叟一番好心,不由臉上一紅,作揖道:「老丈指點,在下不勝感激!今晚叨擾一宵明日就趕往太行山去。」
采薇叟微笑道:「岳小俠心急親仇,老朽自不便強留,但既來敝寨,少不得多留一日半日,等見到夏幫主之後,再走不遲。」
三人又談了一會,嚴靖寰一看天時已不早,便起身告辭,岳天敏也由莊丁引至書齋安息。
翌日用過早點,采薇叟、嚴靖寰兩人陪同岳天敏,走向一所莊院門前,只見這座莊院,建築得極為整齊壯觀,門外肅靜無嘩,四個莊丁,掛著腰刀,垂手站立。
采薇叟等三人,直入前廳落座。不一會,屏風後面,傳來一陣洪亮的口音,哈哈笑道:「聽說有崑崙高賓,寵臨水寨,恕我作主人的迎迓來遲,多多恕罪。」
隨聲走進一個身材高大,精神矍鑠,紫臉長鬚的老人。
采薇叟起座笑道:「二弟!這位就是崑崙派掌門人涵真道長的小師弟岳天敏岳小俠,昨日從九華山前來。」
說完轉向岳天敏道:「這就是夏幫主,武林朋友稱他黑水龍王的便是。」
岳天敏連忙抱拳說道:「夏幫主忠義雙全,不讓田橫,在下心儀已久,慕名趨謁,請恕昨宵擅入之愆。」
黑水龍王夏峻峰,先聽手下報道,說來人是崑崙派掌門人的師弟,還當是崑崙四老之一,心想崑崙四老,威名遠播,不知到石臼湖來,有何重大之事?
及至一見岳天敏,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文弱少年,不由微露輕視,聞言縱聲大笑道:「夏某草莽之人,曷克當此過譽?崑崙名重江湖,涵真道長更素為夏某所欽遲!岳小俠能惠然蒞止,實感光寵。不過,岳小俠專程遠來,必有見教。大家都是武林一脈,講究真誠坦白,岳小俠何妨明言。」
采薇叟就把岳天敏來意說了一遍。
夏峻峰長眉一皺,突然向岳天敏抱拳這:「這事當年恕夏某不識奸宄,誤留匪人,致岳小俠令尊,命傷匪手,我黑龍幫滋慚實深。我幫中素來嚴禁姦殺擄掠,這兩個賊子,自知犯了幫規,劫獄之後,就悄然遠行,老朽曾幾次派人追緝,治以家法,叵奈他們極為狡獪,幾次都被逃脫,還請岳小俠多多海涵。」
岳天敏連忙還禮,並說自己蒙采薇叟前輩指示,今日體瞻仰夏幫丰采,已感榮幸,自己急須趕赴太行山,一則可以了卻親仇,二則金刀褚老莊主已先行數日,萬一動起手來,自己也可作個後援,即請告辭。
夏峻峰笑道:「昨夜失迎,已多簡慢,今日特備菲酌,並為岳小俠引見幾位敝幫朋友,今後江湖上也好多多連絡。」岳天敏不便推辭,只好謝了。
六家談了一會,就由夏峻峰陪同出了莊院,直向一座高大廳堂走去。那座廳堂前面,是一個練武場所,門前站著兩排勁裝漢子,一見四人前來,都肅立致敬。
廳前一塊橫扁,顯著「日月堂」三個大字,筆法極為古樸蒼勁!廳上已設著七八席酒筵,坐滿了不少豪客,大家都想瞧一瞧崑崙派掌門人的師弟,崑崙四老中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樣人?
據大家估計,來人不是雲裡神龍田潛就是拏雲手萬松齡,這兩個黑道上聞名喪膽的怪傑,誰不願意一瞻丰采?
那知幫主和采薇叟卻陪著一個少年書生進來。雖然大家還是鼓起了掌聲,但可以聽得出並不十分熱烈,顯然大家都有點失望!
入席之後,黑水龍夏幫主先和六位香堂堂主相互介紹,然後又當眾介紹了岳天敏。岳天敏也緊跟著向大家作了一個環揖。
酒過三巡,第一席上站起一個四十來歲的瘦削漢子,只見他眼神充足,太陽穴高高鼓起,分明是內家高手!他手托酒杯,向岳天敏笑道:「在下許君武,忝掌敝幫日月堂,久仰崑崙派盛名,難得岳小俠駕蒞寒寨,敢以水酒一杯,聊表敬意。」
這位黑龍幫三內堂日月堂堂主,是誠心要試試眼前這位崑崙派掌門人的師弟,看上去像個文弱書生的少年,是否真有驚人絕技?
這時大廳上數百隻眼睛,都露出了同樣的心情,就是連采薇叟、夏峻峰、嚴靖寰也並不例外。
許君武話才說完,氣運左腕,只見他左掌微微一送,那斟得滿滿的一杯酒,平空飛起,不晃不溢,隔著席次,端端正正的直向岳天敏面前飛去。
岳天敏趕緊站起身來,含笑道謝,雙手抱拳,微微一拱,暗中已運起「太清罡氣」,把酒杯托住,一面用口向前一吸。
大家只見那酒杯飛到他面前一尺光景,便懸空停住,從酒杯中飛出一股酒泉,直向岳天敏口中投入。
少頃,岳天敏拱手道:「許堂主功力高深,小弟欽佩之至。」
說時遲,那時快!空杯在這說話之間,也同時循著原路,緩緩的飛回許君武面前。
這一手直看得大家目瞪口呆,掌聲雷動。
許君武衷心佩服,面上也有了光彩,連忙謝道:「小弟班門弄斧,多承岳小俠指教。」說著人便坐了下去。
夏峻峰掀髯大笑,道:「岳小俠名門高弟,畢竟不凡,今天老朽算是開了眼界。」說著舉起巨觥,乾了一杯。
這時右邊席上也站起一個人來,拱手說道:「方纔目睹神技,歎為觀止,大家還想請岳小俠再顯露一二,以廣眼界。」他話未說完,全廳又爆起了一次熱烈掌聲。
岳天敏連稱自己年輕學淺,並無可觀,無如大家都一再鼓掌,正感為難!
采薇叟在旁哂道:「這是大家的意思,岳小俠不必再客氣了。」
岳天敏心知群情難卻,無法推辭,只好紅著俊臉,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小弟蒙諸位抬愛,只好獻醜,不知諸位兄台中,可有隨身暗器,請借小弟一用。」
當下左邊席上,就有人送來三隻鋃鏢。岳天敏接在手中,回頭向夏峻峰道:「在下想請幫主吩咐一位弟兄,準備三粒小木塊,在廳前五丈以外,向前擲出,聊博大家一粲。」
夏峻峰暗想:「三粒小木塊,在五丈以外擲起,武林只要會打暗器的人,誰都能夠把它擊中,有什麼希罕?」
他心中雖然懷疑,卻吩咐莊丁立即準備,黑龍幫的莊丁,誰都會上幾手,領命之後,就削了三塊指頭大小的木塊,卻站到廳前六丈之外。
只見岳天敏站起身來,向莊丁說了一句:「請向外擲罷!」
莊丁依言,用力一擲,三粒小木塊立時向廳前激射出去。這時大家都緊瞧著岳天敏,看他要用什麼手法?
岳天敏卻神態悠閒,跟著右手輕揚,三支銀鏢,比閃電還快的追了出去。因為太快了,所以看不清有沒有打中小木塊?
這時銀鏢已飛出去八九丈開外,陡聽岳天敏喝一聲「回來!」右掌向前微招。
這一聲,聲音並不大,可是震得大家耳鼓嗡嗡作響!剛飛出廳前的三道銀線,聞聲竟掉過頭來,搶先飛進大廳,白光連閃,一逕投入岳天敏掌中。
岳天敏把手中銀鏢,遞給大家觀看,原來每一隻鏢頭上,整整齊質的釘著莊丁擲出去的一粒小木塊。
廳上的人,那一個不會武功?可是這一手,直驚得大家說不出話來。
岳天敏向大家連連拱手,口說「獻醜」!一時大廳上轟然叫好,掌聲雷動。
采薇叟目射奇光,注視著岳天敏,問道:「岳小俠方纔這一手,不知是否貴派著名絕技『縱鶴擒龍』中的擒龍手?」
岳天敏點頭道:「在下微末之技,那裡逃得過老丈法眼?」
采薇叟捋髯大笑,正色道:「岳小俠何必太謙,縱目武林,像小俠這種身手,能有幾人?咱們黑龍幫,今後還要岳小俠多多協助。」
黑水龍王夏峻峰這時也衷心佩服,存心結交。這一頓酒,直吃得盡歡而散。
略事休息,岳天敏就起身告辭,采薇叟、夏峻峰知他心急父仇,另一方面,也恐褚老莊主和大雄禪寺萬一鬧僵,有岳天敏這樣好手趕去馳援,也略可放心,這就不再挽留,叮囑他報了父仇,一定要到黑龍幫來住上一個時期,兩人直送到水寨碼頭,殷殷話別。
白衣秀士嚴靖寰,對岳天敏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說什麼也堅持非同舟再送一程不可,岳天敏只得由他。
渡過湖面,嚴靖寰、孫英還想再挽留一宵,岳天敏卻心急趕路,便匆匆的和兩人訂了後會,策馬疾馳而走。
卻說金刀褚瑞芳,三十年前在北京城裡,開設一家安義鏢局,因江湖上黑白兩道朋友,都有個交情,所以安義鏢局鏢旗所至,都能一帆風順,平安無事。
十年前,褚老鏢頭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把這鏢局一付擔子,交給他兒子褚耀庭掌管,自己卻帶著三個孫兒,回安徽原籍,納福去了。
褚耀庭江湖世家,精明強幹,武功已深得乃父真傳,手上一柄金背雁翎刀,不但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四支攢天箭,更是得心應手,箭無虛發,江湖上給他起了一個「神箭金刀」的美名,確也並不虛傳!
神箭金刀褚耀庭,繼承父業,十年來兢兢業業憑著金刀豬瑞芳的老交情,和自己萬兒武功,倒也無往不利。
吃鏢局這一行飯,牌子越老,信譽也就越隆。安義鏢局就憑著「三十年來,從沒出事。」這八個字,就夠他生意興隆,接應不暇。
這次褚大鏢頭,正好因事到開封的分局裡來。湊巧那天分局子裡來了一位富貴人家模樣的人,聲稱聽說褚大鏢頭前來開封,所以要當面見他。鏢局中人見他氣派不小,就報告了褚大鏢頭親自接待。
經過密談之後,才知來人是當地一位封疆大吏的總管,有一串明珠項煉,要委託鏢局,送到京城某親王府,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才一打開,便覺得光華耀目,數十粒明珠,粒粒都有龍眼核般大小,這一串珠煉,怕不價值連城?不由心中發愣。
自思開設鏢局,自然是夜宿草頭露,渴飲刀頭血,那有買賣上門,推出去之理?
要答應呢?實在保這種紅貨,風險比什麼都大,一時倒有點躊躇不決。
那人一見褚耀庭沉吟不語,不由笑道:「大鏢頭倘若嫌報酬少了,家主人決不吝嗇,你老吩咐就是。」
褚耀庭笑道:「在下回京原是順路,只不過保這種紅貨,頗多為難之處,不知貴上人是否派人隨行,預備何時起程?」
那人一聽褚大鏢頭已有允意,忙道:「這事家主人吩咐,完全拜託大鏢頭,不再派人同行了。」
褚耀庭聽說一切由自己作主,對方並不派人同行,自己反正就要回京,身上多這末一個盒子,也不礙事,當下就答應了下來。
那人大喜,趕緊把錦盒送上,說明送達的地址,便起身告辭。
第二天,褚耀庭把開封分局各項事務,略為關照,午後就動身北上。
趟子手趙騰彪,跟隨褚大鏢頭多年,江湖經驗極為豐富,因這趟保的是暗鏢,又是順道回程,不用他前行探路,只是策馬緩行,隨在大鏢頭身後。
豫冀原是鄰省,由開封北上京都,又走官道,這條路上,安義鏢局只要插上鏢旗,就可通行無阻,壓根兒連一個趟子手都用不著。
何況這次又是神箭金刀褚大鏢頭親身北上?
誰不知道他們安義鏢局開封有個分局,褚大鏢頭少說一年也得跑上兩趟。
但話說回來,這種保暗鏢,最招江湖綠林之忌。所以儘管是條熟路,無虞差池,神箭金刀還是百般謹慎,免招意外。
可是你雖然處處隱藏,江湖上人的耳朵,也是最尖的。安義鏢局保著一趟價值連城的紅貨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
這消息如何傳出來的呢?原因是那位封疆大吏的總管,在沒有找到安義鏢局以前,已經接洽了幾家鏢局。
只因這檔紅貨,非同小可,大家有誰能承當得起?於是就諉稱鏢頭均已外出,無人可以護送,都是如此。
有幾家甚至異口同聲的推薦安義鏢局,說名震江湖的神箭金刀褚大鏢頭剛從京城來此,有他護送,萬無一失,那總管這才找上了褚耀庭。
你想!這樣一來,悠悠眾口,誰保得住一句不漏出去?消息不要生足,卻跑得最快,江湖道上早已傳遍了這個風聲。
許多黑道中人,誰不想撈上一筆,一勞永逸?但一打聽是安義鏢局的褚大鏢頭神箭金刀親自出馬,這就得估量估量,交情和實力了。
一連幾日過去,沿途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故,這日趕到太行山腳下。
這太行山雄峙在冀晉豫三省界上,有林慮、主屋、析城諸峰,山勢峻拔蜿蜒,到處都是險崖絕壁,古松茂草。
神箭金刀只要過了這段山路,直達京都,便是康莊大道。
兩騎馬蹄聲得得,又越過了幾重山嶺。眼前孤峰突起,異常峭拔,山道也比前略為逼仄,左邊是一片黑壓壓的松林,右邊是嶙峋亂石,形勢極為險惡!
褚耀庭回頭望了趙騰彪一眼,趙騰彪跟隨大鏢頭多年,當然知道他的用意,要自己靠前一點,免遭人家暗算,當下兩腿一夾,把馬趕上半步,緊跟在後面。
黑壓壓的松林前面,突然閃出三條人影,一律勁裝緊紮,黑紗蒙面。為首一個身材高大,手捧一支降魔杵,卓然而立,左右兩人,一使鬼頭刀,一使分水刺,站在道旁,一言不發。
趙騰彪一看,果然有不開眼的人前來攔路,就雙膝一夾,催馬上前,從懷中取出一面三角繡旗,到了三人面前,翻身下馬,剛要把鏢旗展開,口中說道:「線上朋友,高姓大名,咱們京……」
他還沒把京都安義鏢局說出口。
左邊一個喝聲:「小子不必囉蘇,看刀!」
鬼頭刀一掄,撲身而上。趙騰彪見他不由分說,刀已到了胸前,趕緊滑步旋身,避開來勢,把鏢旗向懷中一揣,抽出單刀,連封帶砸,還了一招。
神箭金刀褚耀庭,一見這三個蒙面人,居然不顧規矩,不由大怒,雙足點鐙,左手微按馬鞍,就從馬上蹤起,輕飄飄的落到兩人面前,沉聲喝道:「趙騰彪,你且後退!」
使鬼頭刀的見褚耀庭馬上騰身,輕功不弱,微微一愣。
趙騰彪已依言退下。褚耀庭喝道:「三位朋友,怎的不顧江湖規矩,難道和褚某有什麼過節,但請劃下道來,褚某一定奉陪。」
為首一個嘿嘿笑道:「江湖道上,能者為強,什麼規矩不規矩,我可不管,王師弟,讓我來收拾他。」
話才出口,人已閃到使鬼頭刀的身前,喝聲「接招」!
降魔杵隨手點出,快捷無倫!褚耀庭方要喝問對方萬兒,那知還未來得及開口,對方說打就打,降魔杵疾如風雨,橫捲而來。
不由氣往上衝,喝聲:「來得好!今日不給你們這些不開眼的賊子一個厲害,還不知我神箭金刀為何許人也?」
雁翎刀「怒海翻瀾」,「長虹吐焰」,刷刷兩招,快如閃電,見招破招,回手反攻,確是名家手法!
使降魔杵的才一動手,就被對方封住,那得不驚?
暴吼一聲,杵影捲起一片烏雲,放手疾攻。褚耀庭看他降魔杵所帶風聲,便知此人膂力不弱!他不慌不忙,展開六十四路刀法,只見刀光閃閃,擁起一道金虹,降魔杵也自不凡,四面八方,風聲呼呼,兩人各展所學,銖兩悉稱。
霎時間,刀光杵影之中,只有辨不清面目的兩團黑影!站在一旁使鬼頭刀和使分水刺的兩人,敢情心中不耐,喝一聲:「併肩子上!」
兩人一擺兵器,擁撲而上。褚耀庭和使降魔杵的激鬥多時,自己才略佔上風,被兩人一加入,便覺壓力加重,降魔杵威力陡增。心想:「今天不施殺手,沒有了局。」
他猛然大喝一聲,雁翎刀刀招突變,使出「奪命金刀連環三式」,恍如狂風暴雨,電卷雷迸,疾攻而出!
三個蒙面人中,以使降魔杵的功力最強,褚耀庭一招得手,那肯饒人?趁他一杵落空之際,疾轉身形,金背刀由下而上,舍人磕杵,右腳「魁星踢斗」,踹向右邊使鬼頭刀的手腕,左手微抬機括連響,攢天箭卻襲向左邊一人。
這幾下如電光火石,同時發出,快速絕倫。使降魔杵的正因招式用老,本身發出的力量落空,對方借力打力,用了十成力道,那還禁受得住?
「噹」!「呼」!降魔杵被震脫手,半臂麻木,虎口涔涔出血。左右兩邊,也同時響起「噹啷」!
「啊喲」!之聲。
一個右腕脫臼,鬼頭刀落地。一個肩頭挨了一箭,箭簇入骨,痛澈心腑!
三個人同時負傷,跳出圈子,那使降魔杵的回頭喝了聲『後會有期』,撿起兵器,向林中竄入。
神箭金刀雖然僥倖取勝,也著實累得沁出汗來,三人一去,他長長的吁了口氣。
方要轉身,猛聽對面危崖之上,傳來兩聲「嘿嘿」!聲音冷峭,向耳鼓中直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20:33
褚耀庭抬頭四矚,只見離地五六丈的山崖上,突然有一條黑影,如飛鳥下墜,瞬息已到眼前,居然點塵不驚,光是這手輕功,自己已遜色不少!
定睛一瞧,卻是一個瘦長漢子,面上也蒙著黑紗,奇怪!今天來人怎地都見不得人?
來人手上握著一口藍汪汪,軟綿綿,狹長而細的緬刀,刀上分明還喂有劇毒,只見他緬刀一彈,「錚」!挺得筆直,向自己一指,冷冰冰的道:「喂!保鏢的,你幾手毛拳毛腳,不必再施,乾脆把那串明珠獻上,太爺還可格外施恩,給你一條生路,你看如何?」
神箭金刀幾曾受人這等輕視他?劍眉一挑,哈哈大笑,道:「這位朋友,藏頭露尾的不敢見人,口氣倒是不小,來來來!褚某保鏢賠命,不自量力,還要討教幾下絕招,倘若學藝不精,敗在你朋友手上,聽憑處置就是!」
那人陰惻惻的笑道:「你既然要找死,還不快些動手?」
褚耀庭喝一聲:「朋友接招!」左掌前切,右手雁翎刀「撥柳分花」,猛戮過去。
那人哂然不屑,嘴角微撇,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他不架不接,左腳斜踩,好快的身法!轉身已到褚耀庭身後,駢指如戟,疾點「鳳眼」穴。
褚耀庭心中一驚,挫腰翻身,雁翎刀「野渡橫舟」,攔腰猛戮。那人腳尖墊勁,身形微撤,一溜藍光,「探海屠龍」,削向下盤。
褚耀庭因他手中利器,不敢硬接,一閃身,身形疾轉,刀化「猿猴獻果」,改刺對方左肋。
那人身軀微讓,「風擺枯柳」,緬刀捲起寒芒,和雁翎刀砸個正著,但聽一陣金鐵交鳴。
褚耀庭的厚背金刀,居煞被對方震彈開去,不由微一愣神。那人冷笑一聲,倏的放手搶攻,連著七八招,把褚耀庭逼得手忙足亂,退了七八步,方始站穩。
陡的大喝一聲,再次使出「奪命金刀連環三式」,翻身猛撲,一時只見金光亂閃,風雷迸發,儘是殺著!
那人驟不及防,似乎微感驚愕,倒也不敢大意,手中緬刀,軟硬兼施,舞成一圈藍光,僅打成平手。
兩個人在如山刀影之中,激戰了四五十個回合之後,褚耀庭漸漸感受不支,額角上也微微的沁出汗來。
只覺那蒙面人一柄緬刀,矯若游龍,重逾山嶽,內力愈打愈盛,招法越演越怪,自己咬緊牙關,由攻變守,逐漸的已封不住人家凌厲招式,知道再難撐持下去。
這樣又勉強支持了五六個照面,不料一個失神,左腿上吃人家刀鋒劃了一道深溝,接著左腿微感麻木,立時失去知覺,人也差點栽倒地上。
心知中了劇毒,索性一咬牙,拼著最後一點內力,雁翎刀冒險遞招,刷刷刷三刀,劈向對方三個要害,左手接著連揚,一陣機括迸發之聲,二十四支攢天箭,像連珠般激射而出。
褚耀庭這一情急拚命,蒙面人架了金刀,就避不開暗器,急忙挽起緬刀,連磕帶架,躍開一邊,終算堪堪避過。
這時褚耀庭早已劇毒攻心,神志一昏,跌倒地上。蒙面人見狀,鼻孔中發出嘿嘿冷笑,俯下身去,從褚耀庭身上,掏出錦盒,隨手一抖,拾起一串精光四射的珠煉,從容躍入林中。
趟子手趙騰彪,一見敵人遠去,大鏢頭倒在地上,趕緊過去把他扶了起來。那知大鏢頭眼神散漫,氣若游絲,看上去已經不中用啦!
趙騰彪仔細一檢查,發現大鏢頭左腿上有一道刀傷,還在滲著黑血,分明是中見血封喉的巨毒。
不由驚得手足無措,一時熱淚橫流,急怒攻心,隨手放下大鏢頭身體,猛的操起一口單刀,直向林中竄去,他要追上這個殺害大鏢頭的仇人,和他拚命。
他可不估量估量,連大鏢頭都不是人家對手,自己能有多大能耐?但一個人到了急怒攻心的時候,那會顧慮得這塺多?
他掄刀追進松林,亂奔亂竄,四面一找,那有半點人影?
他這時兩眼噴火,人像瘋了似的,右手單刀亂舞,向松林中猛砍一陣,枝柯針葉,被他砍得滿天亂飛。
湊巧從樹隙中吹進一陣涼風,使他心神微感清爽,目光所及,猛見前面一株合抱大松樹上,好像被人用刀削去了一塊,隱約劃著標記,他定了定神,走近一瞧,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樹皮削去的地方,有人用木炭畫著一條盤踞的黑龍。
趙騰彪追隨神箭金刀闖蕩江湖,對黑白兩道的各種暗記,那有不識之理?這條盤踞的黑龍,不是在長江上下游極負盛譽的黑龍幫嗎?
難道這件案子,就是黑龍幫幹的好事?
不是他們,又有誰來!冤有頭,債有主,大鏢頭你英靈不遠,有了主兒,還怕報不成仇嗎?
他小心翼翼的用單刀截下這塊畫有黑龍標記的樹身,揣入懷中,回身走出林去,含淚背起褚大鏢頭屍體,躍上馬背,疾馳而去。
這幾個蒙面人,到底是誰呢?讀者也許急於想知道,且容作者抽空一敘。
原來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和在高淄縣做案後已被當場格殺的山貓任大,白日鬼杜五四人,早年都拜在太行山大雄禪寺赤髮尊者門下,只因這幾個寶貝,好高騖遠,練武不專,平日又粗心大意,容易惹事,不為赤髮尊者所喜。
赤髮尊者門下雖然良莠不齊,但御下極嚴,門下僧俗弟子,都畏之如虎。
尤其是一班俗家弟子,進門較遲,全由大師兄黃面頭陀代師授藝。
這四人善於奉承,對大師兄極為慇勤巴結,平日深得黃面頭陀迥護。
在山上待了幾年,終因得罪不少同門,離開師門,所以與其說是技成下山,倒不如說被逐出門來得恰當。
這四人離開師門,就在北方混了幾年,犯案纍纍,站不住腳,才由黃面頭陀介紹他們投奔威震長江的黑龍幫。
可是四人賊性難改,起初雖懍於幫規,不敢胡來,慢慢的故態復萌,終於在萵淄縣做了姦殺案件,那山貓任大、白日鬼杜五,喝得爛醉如泥,被捕頭們當場格殺,水蛇何成蛟也成了擒。
雙頭鼠真不愧雙頭鼠,他一瞧情形不對,獨個兒落荒而走,心中可明白黑龍幫中的兄弟,不准在外犯姦殺擄掠的案子,這下如何還敢回去?
他躲躲藏藏的混了半年,暗中糾合歹徒,乘機劫獄,同時放出許多囚犯。
他和水蛇何成蛟,又夜入官署,殺了上官靖夫婦和岳敦儒三人。
何成蛟好色如命,一眼看到豆蔻年華的上官錦雲,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那得不直了眼?當下隨手挾起,劫了出來。
他兄弟兩人知道這件事情業已鬧大,官家的海捕公文,雖不在他們眼裡,可是犯了黑龍幫的幫規,卻非同小可!
於是帶著上官錦雲,連夜北逃,在山東住了幾個月,一打聽,果然黑龍幫因自己連犯幫規,影響聲譽,已派了幾名高手,查探自己下落,要以幫規治罪。這一下直嚇得兩人六神無主,茫茫江湖,竟有無處投奔之感。
還是王三元想起自己師門,在江湖上的威望,不如到太行山腳下,找個偏僻之處住下,或可平安無事,這又帶了上官錦雲渡河北上,隱匿下來。
上官錦雲被兩人強持著東西奔波,自然是苦不堪言,兩個賊子,心懷叵測,都想染指,卻變成互相監視,誰都沒法下手,加上終日惶惶,擔心黑龍幫追緝,才算她倖免於難。
這日兩個賊子聽得沸沸揚揚的傳言,說什麼安義鏢局的褚大鏢頭,從開封接了一筆價值連城的紅貨,前往京師。
雙頭鼠王三元心中一動,暗忖:「神箭金刀褚耀庭的老子,金刀褚瑞芳,在江湖上交遊廣闊,友好中能手極多,如果自己兄弟,能把這筆紅貨劫了下來,移禍江東,按到黑龍幫頭上,讓他們兩下攪個天翻地覆,對自己兩人的事,就再無暇顧及了,只是神箭金刀,也非好惹,如何才能到手擒來呢?」
兩人一商量,只有上一趟大雄禪寺,請大師兄蕡面頭陀出場不可,兩人也有自知之明,如果說明原委,黃面頭陀決不肯答應,倒不如激他一激,以他的火燥脾氣,准受不住,計議定當,第二天就上太行山去。
到了大雄禪寺,湊巧赤髮尊者有事出去了,兩人拜見大師兄,黃面頭陀數年不見師弟,就問他們這幾年混得可好?
兩人欲言又止,囁嚅的說了半天,才勉強迸出一個好來。黃面頭陀是個心急如火的人,見兩個師弟說聲好有這麼困難,早就不耐,說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師兄我可不是外人,有什麼說不得的?」
水蛇何成蛟叫了聲「大師兄」,忍不住滿腹委屈,流下淚來。
黃面頭陀昔日代師授藝,他們又吹拍得法,自然感情深厚,心想大概師弟們受了人家欺侮,當下一張黃慘慘的臉上,露出十分關心的神氣,問道:「師弟,到底受了誰的鳥氣,只管說出來,自有師兄我替你們作主。」
雙頭鼠王三元淒然的道:「大師兄,這事說起來話長,當日小弟等四人,承大師兄介紹,投奔黑龍幫,誰知黑水龍王夏幫主見了大師兄的信,就問裡邊的人,說這黃面頭陀是誰?他裡邊的人說大師兄是赤髮尊者的大弟子,誰知不說還好,這一說,他冷笑道:『我道是誰?老夫和赤髮尊者,雖有數面之緣,那時,他還是個小沙彌呢,難道現在闖出這麼一點萬兒,就向老夫大不剌的寫起信來,連赤髮尊者一起算上,有多少道行?還不是仗著枯木和尚的一塊招牌罷了,好罷!人家說然來了,就著他們留下,以觀後效。』」
「師弟!這話可當真。」黃面頭陀滿臉憤怒,又有點懷疑的問兩位師弟。
「我們怎敢在大師兄面前扯慌?」雙頭鼠王三元聳著肩一本正經的回答。接著又道:「我們四人,因是大師兄所介,好壞總關連著大雄寺,這才任勞任怨,在所不辭,那知幫中的人,因咱們初到時,夏幫主十分冷淡,所以連一般弟兄也就瞧不起了。前年咱們兄弟四人奉了幫主之命,打劫高淄縣一家富有人家,得手之後,就不准我們回到湖中,叫我們自己在外邊暫避風頭,第二天就被大批捕頭包圍,任師弟、杜師弟當場重傷死亡,何師弟也被擒住……」
黃面頭陀問道:「他們兩個死了?」
王三元點了點頭道:「當時只有小弟一人得脫,就連夜趕回石臼湖,卻見不到夏幫主,兄弟們在背後,話可更難聽:『黃面頭陀代師授藝,教出來的還會有什麼高明腳色,他自己懂得幾手三腳毛?這次失風,真給咱們黑龍幫丟人。』小弟因何師弟還在獄中,只好忍氣吞聲,裝作沒聽見,想請幫中設法營救,可是一連幾天,都見不到幫主,也沒有一個人理會。這才離開石臼湖,到處奔走約了幾個好友,才把何師弟營救出來,只怪當時沒有回到幫裡去,其實這事情鬧大了,也恐怕連累到幫裡,才遠走高飛,避一避風頭。那知黑龍幫給我們兩人,按上了背叛幫規的罪名,派出高手,要擒回去處死,而且揚言……」
雙頭鼠王三元說到這裡,又故意吞吞吐吐的停了下來。
黃面頭陀急問:「他們揚言,說些什麼,你只管說出來。」
雙頭鼠苦著臉望了何成蛟一眼,才道:「他們揚言要大師兄把小弟兩人交出去,否則就會大興問罪之師。小弟一得到這個信息,就趕緊到這裡來報信。不瞞大師兄說,小弟在幫中耽了多年,他們聲勢浩大,能手如雲,萬萬惹他們不得,所以……所以想勸勸大師兄,最好暫時避一避風頭再說。」
他兩人這麼一說,可把黃面頭陀氣得更臉同黃蠟,猛的一拍茶几,嘩啦啦!一張楠木幾兒,震成粉碎,怪叫道:「黑龍幫欺人太甚,師弟,你們儘管放心,誰敢到大雄寺來撒野,管叫他們來得去不得。」
黃面頭陀這一怒氣衝天,兩人直從心眼裡樂了出來,可是絕不敢形之於色,當下何成蛟趁機獻計道:「大師兄,最近聽說黑龍幫已經派了一位高手,追蹤前來,一兩日內,怕就要找上寺來,以小弟愚見,不如先下手為強,就在半路上把他們攔住,免得驚動師傅他老人家。」
黃面頭陀立時稱好,說道:「何師弟此話有理,真要讓人闖上大雄寺來,不管勝敗如何,這個人也丟不起。」當下決定在山下路口,把來人截住,給他一個下馬威。
第二天早上,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因怕上官錦雲一個人趁空逃跑,就把她帶到路旁松林深處,叫她不准亂動,上官錦雲被他們惡言恐嚇,只有暗自流淚,那敢倔強。
兩人轉出松林,就引著黃面頭陀同來,走了沒有幾步,水蛇何成蛟突然一聲驚叫,回頭疾走。
黃面頭陀看他臉色蒼白,猶有餘悸,不由問道:「何師弟,你瞧到什麼?竟嚇成這個樣子。」
只見何成蛟顫巍巍的用手指著一株松樹道:「大師兄,你看,這樹上不是畫著一條黑龍嗎?」
黃面頭陀笑道:「畫上一條黑龍,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雙頭鼠王三元也急道:「這是黑龍幫選定執行家法的地方,大師兄,這……這怎麼辦?」他話未說完,只聽林外鸞鈴齊響,馬蹄得得,自遠而近。
水蛇何成蛟焦急的道:「來了!來了!這如何是好?」
黃面頭陀低喝了聲「隨我來」!說著拉上面紗,大踏步奔出林去。
那知神箭金刀褚耀庭,連演「奪命金刀連環三式」,把黃面頭陀的降魔杵磕飛,三個人同時受傷。
黃面頭陀幾曾受過這等恥辱?怒匆匆的催促兩人快走!
雙頭鼠王三元等三人,狡計未酬,還負了傷,雖然傷並不重,但一看大師兄黃發倒豎,黃臉凝霜,催自己兩人快走,那敢再放半個屁,連松林中的上官錦雲,這時也無暇顧及,垂頭喪氣的跟著黃面頭陀,翻山越嶺,奔回大雄禪寺。
三人才跑到山門口,只見一個小沙彌已在等候,一見黃面頭陀,打了個問訊,道:「師傅在裡面,立等大師兄回話。」
黃面頭陀愕了一愕,心想:「師傅回來得好快!」
小沙彌湊了過去,低低的道:「師傅剛才回來,好像很生氣!」
黃面頭陀點了點頭,回頭向王三元兩人道:「你們可去禪房等候,師兄我去去就來。」
說著急匆匆的入內而去。
過了一會,只見三師兄鐵面頭陀從裡面出來,望了兩人一眼,冷冷的道:「師傅著你們兩人,立即下山,今後不准再上太行山一步。」
兩人一聽,直像兜頭澆下一桶冷水,他們知道師傅的脾氣,那敢久留,趕緊站起身來,向鐵面頭陀道:「既然師傅吩咐,小弟就此告辭。」
鐵面頭陀從鼻孔中啍了一聲,理也不理。兩人討了沒趣,敢怒而不敢言,急急匆匆的奔下山來,跑返松林一瞧。
但見林中松樹,七倒八歪,斷折了一大片,枝柯滿地,十分零亂,好似有人在松林中動手過招,不少樹身上刀痕纍纍。
四處一找,那裡還有上官錦雲的蹤跡。
心想這一定是被神箭金刀褚耀庭救去了,這一仗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白白便宜了那個小子,但自己兩人,武功遠不如人,追上去也走白饒,兩人對看了一眼,一跺腳,返身出林。
他兩人這一去,卻替黑龍幫和大雄寺帶來了血雨腥風,此是後話。
卻說岳天敏出了石臼湖,別過嚴靖寰、孫英兩人,策馬疾馳。他從江蘇、山東,折入河南,渡過黃河,就進入了太行山脈,一路上曉行夜宿,馬不停蹄!
原因是他有了二師兄涵真子和采薇叟的先入之言,深知這大雄禪寺,在江湖上自成一派,寺中和尚個個武功高強,尤其是枯木和尚,稱尊武林,已非一日。
采薇叟曾一再的要自己以禮往謁,先陳明原委,不可急躁相勸,足見這大雄寺確實難纏。
他想到金刀褚老莊主,萬一先入寺去,那是人家對手,於是想趕在褚老莊主前頭,能會合了他們,大家好謀定而動,這才急急的趕路。
這日到了太行山下一個小鎮,找了家客店,休息一宵。第二天就向店伙打聽入山路徑,可是他一問大雄禪寺,竟然說不知道,又問這幾日可有像褚老莊主模樣,一行老少六人經過,店伙也回說沒有。
心想自己一路急奔,可能趕過了頭,這樣敢情正好!自己在這裡等他們就是。
那知呆了一天,還不見他們前來,要知等人最是心焦,一天過去,他有些耐不住了,暗忖:「今天晚上,不如先上山去踩踩虛實,想來憑自己的身手,暗中行事,諒也不致惹出事來。」
主意打定,晚餐之後,就閉戶睡覺。偏僻小鎮,人民都習慣早睡,一交初更,已是萬籟俱寂。
岳天敏略一收拾,攜了龍形劍,推開窗戶,聳身出去,隨手掩上窗門,照著店伙所說上山路徑,展開輕功,直像一縷輕煙,裊裊而起。
足足奔了一二十里光景,入山漸深,夜色朦朧中,群峰層立,松濤如海,那有大雄寺的影子?
這時正值隆冬,岳天敏服過「天府玄真」,玄關已通,自然不懼寒風凜烈,他提氣疾升,奔上了一座積滿冰雲的峰頂。
放眼四望,這千里綿延無際的遼闊山勢,到那裡去找大雄寺呢?
他正在行止難決,遠矚雲壑,悠然出神的當兒,猛覺有一絲微風,從耳際擦過。
岳天敏內功精湛,今非昔比,這颯然風聲,雖然極為輕微,但如何瞞得過他,回頭一望,只見有一縷黑影,像隕星般直向對面一個山谷中墜落。
去勢之快!真是其疾如矢!憑自己的目力,竟連什麼都沒看清楚。
不由心中甚是驚奇,暗想:「這黑影如果是人?那有這般快法!難道是夜梟嗎?也有點不像,自己反正無事,不如追下去一看究竟。」
心念一動,也連忙使出輕功,向黑影飛落之處趕來。
他從這個山頭,奔上那個山頭,中間既無山徑可循,所走的儘是峭壁懸巖,上面還凝結著皚皚白雪,十分險滑!
越過這段險路,前面地勢稍稍平坦,卻是一大片松林,甚是濃密,黑夜中看出去只覺黑壓壓的不知有多少深?
岳天敏不暇思索,立時一個蹤身,躍上松樹,跳著林梢的枝葉,向前奔去。
約摸一盞茶功夫,飛渡過松林之後,山勢逐漸向下,那是一個極深的峽谷,兩側山壁,削天而上,極為險惡!
足足一刻多功夫,才算走出這條狹長的山谷,接著景物又是一變,只見四周峻峰環抱,中間是數百畝大小一片平地,在蒼松翠柏掩映之間,隱隱露出百十間房舍,不少地方,還閃爍著燈光。
岳天敏心中一喜,暗想在這絕壑之間,有這許多屋宇,準是大雄寺了。
他略一躊躇,不敢打正面走去,便靠著松樹,遮遮裺掩的奔向燈光露出之處。
大雄禪寺,規模可真不小!黑壓壓的屋宇,不知有多少進?靜悄悄的沒一點聲息,看上去寺中和尚,並沒有戒備。
岳天敏身如輕煙,飄過幾重大殿,均闃無人聲,只覺這偌大的一座寺院,似乎有點陰氣森森之感,他隨著重簷飛棟,悄悄的穿到後進另一個院中,底下是一條白石鋪成的甬道,通著一個月洞門,兩側卻是參天古松,濃陰匝地。
一看四下無人,輕輕躍下,方要舉步,猛聽月洞門中似有人聲。急忙又躍上樹去,果然遠遠望見兩個僧人,從月洞門中緩緩而來。一路上邊走邊談,依稀可辨!
只聽一個道:「昨天這兩個點子,聽說手底下可真不含糊,怎地無緣無故,跑到大雄寺來撒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21:39
第08章 月黑星稀因風傳鬼哨 天驚石被無意惹游絲
岳天敏聞言不由大驚,聽口氣似乎褚老莊主他們已經先到了。
另一個道:「聽說他們來頭可也不小,卻是尋仇來的,你想大師兄等四人,武功何等高強,還加上幾十個兄弟,不但沒把人家截住,還吃了虧呢,後來不是五位監寺出來,那想制得住人家?」
岳天敏暗叫一聲「糟糕」!
只聽先前一個又道:「咱們分派在後進真是倒楣,什麼事都看不到,要不是把人送到石室裡去,咱們還不知道出了事呢!」
兩人漸走漸近,岳天敏心想既然人被關在石室裡,這時還是救人要緊,當下身形驟然飄落,駢指如戟,業已點到兩人身上。
他急中生智,先把一個身上的僧袍,剝了下來,往自己身上一披,隨手帶上僧帽,月光下一看自己影子,已儼然是個僧人模樣。
趕緊一手提起和尚,蹤身上了松林濃密的樹椏枝上,把他縳住,看看已無痕跡,又飄身下樹,把另一個穴道解開。
那和尚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望著邊上的師弟,問道:「這是怎麼會事?我頭脹得發昏。」
岳天敏一手抓住他胳膊,沉聲喝道:「要命的,不要嚷,帶我到石室去!」
和尚一聽不是他師弟的聲音,心知落在人家手裡,但他練了多年把式,還妄想逞強,右腕猛的一翻,左掌業已切出。
他不動倒也罷了,這一用力,就吃了苦頭,只覺右腕突然如折,半身酸麻,一點動彈不得,直痛得他汗如黃豆般綻出。可又不敢哼出聲來,他知道只要一嚷,自己這條性命,準得報銷,只如忍著痛苦苦求饒。
岳天敏冷笑一聲,手上稍鬆,說道:「辛苦一趟,乖乖的替我帶路吧!」
和尚心知無力抗拒,如果稍有倔強,定要再吃苦頭,只得硬著頭皮向前帶路。
穿過月洞門,走上另一個院落的長廊,又曲曲折折的經過了好幾重院子。
一路上也碰上三三兩兩的和尚,都是各走各的路,互不招呼。岳天敏一手緊拉著他,低頭疾走,自然不會引人生疑。
不一會,繞出寺後,前面是一條幽徑僻地,極目望去,似乎通到一個山凹。
岳天敏略一打量,低聲喝道:「石室可在那山凹之中,有多少人看守?」
和尚皺著眉,低聲答道:「石室就在山凹盡頭,由四師兄戰鬥勝佛主持。」接著又道:「再過去就是本寺禁地,入內的人,格殺勿論,小俠發個慈悲,放了小僧罷!」
岳天敏冷笑一聲,方要答話,猛見兩條黑影,從山凹中疾馳而來。
一轉眼,已擦身過去,身法極為矯捷!接著又有一條黑影,才一入眼,已一閃而逝,比起前面兩人,又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在這一霎那,自己依稀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青年人還不快走!」這口音極熟,猛一回頭,四面那有人影?
當!當當!噹噹噹噹!山凹那邊,突然響起鐘聲,連續不斷。
同行的和尚渾身打顫,哀求著道:「這……這鐘聲是石室出了事啦!再不快逃,就來不及了,求求你放了我罷!」他話未說完,寺中人影閃動,已有十幾條人影,持著戒刀禪杖,飛奔而來!
十幾個人,已越來越近,在濛濛夜色中,為首的一個瞧了岳天敏一眼,猝然問道:「山凹裡出了什麼亂子?」
岳天敏答道:「我們方才從後院出來,看到有三個人影,向山凹裡奔去,我們還道是自己人呢!」
為首的和尚,哼了一聲,一揮手,率著十幾個人,疾奔過去。
岳天敏等他們去遠,隨手點了和尚穴道,放到黑暗之處,心想:「今晚打草驚蛇,白跑了一趟,不如趕快出去,免生枝節。」
迅速脫下僧袍,一蹤身,向寺外松林投去。那知身形才起,但聽輕輕的尖風劃空,數十點寒星,迎面襲到。
岳天敏「潛龍升天」,身子在空中一轉,左手發出一陣掌風,把暗器反震回去,人也跟著向林中衝入。
他身法迅疾,這一衝之勢,早閃入松林深處。身後一陣騷動,隱隱聽到慘叫呻吟之聲,接著突然響起了一種淒厲刺耳的怪嘯,聲音極為難聽,但似乎又合著長短節拍。
心想:「這也許他們發現自己之後,傳出去的暗號。」果然隔不一會,另一個地方也隱隱傳來怪嘯之聲。岳天敏不敢逗留,一陣急奔,不知翻過了幾個山頭。
猛見一片松林前面,人影幢幢,金鐵交鳴,八個和尚,圍著兩個壯漢,激戰方殷!
岳天敏心中一動,這兩人不知可是褚氏兄弟?連忙閃到附近一株大樹之上,定睛一瞧。
這兩個壯漢,一使判官筆,一使虯龍棒,招法純熟,攻勢凌厲。八個和尚,也無一弱手,但和這兩個壯漢卻差了一籌,雖然禪杖戒刀,漫天飛舞,還是步步後退。
使虯龍棒的猛然一聲斷喝,右手一棒,盪開禪杖,左手一棒,戮中左側一個和尚心窩,慘叫聲中,翻身栽倒。
使判官筆的,嘿嘿笑道:「老二,有你一手!」
「著」!判官筆「陰陽開泰」,兩側兩個和尚,悶哼一聲,負傷跳出。八個和尚,去了三個,餘下來的更是不支。
岳天敏無心觀戰,方想轉身出去,又是兩聲慘叫,有兩個和尚咕咚栽倒。
就在同一時間,驟然幾聲長嘯,破空傳來,才一落地,但聽金鐵大震,分明戰場上有了變化。
岳天敏不自主的又回過頭去,但見在三個和尚和兩個壯漢之間,多了三個黃衣老僧。
中間一個空著雙手,左右兩人,各拄著一支黑黝黝的禪杖,卓然而立。
「阿彌陀佛,兩位檀樾,昨日大鬧本寺,我們大雄寺看在你師傅份上,把你們留下,不過要讓你們師傅自己前來領回罷了。不想你們剛被人救出,又連傷本寺弟子,員不想活著下山了麼?」
為首的黃衣老僧正在發話。
使判官筆的冷笑著道:「你認為區區石室,真能困得住我兄弟兩人嗎?本來咱們烏蒙山和大雄寺河水不犯井水,前年我三師弟三手羅剎楊巨,就是死在鐵面頭舵手上,我師傅為了兩家和氣,才要我兄弟上大雄寺問明曲直真相。不想鐵面頭陀依仗人多,盛氣凌人,老一輩的更一味護犢,目空一切。我兄弟善者不來,當真還怕你們不成?」
判官筆倏然吐招,嗤嗤連聲,一大蓬艷艷寒星,噴射而出,向三個黃衣老僧當頭罩下。
那為首的黃衣和尚,乃是大雄寺五個監寺之苜,武功豈是等閒?
一看寒星光華,知非普通暗器,急忙大袖連揮,捲起一陣勁風,把暗器向橫裡拂出。
無巧不巧這陣勁風捲起的暗器,由下向上,像狂風驟雨般向岳天敏存身之處,激射過來。
岳天敏驟不及防,幾乎全數中上,急忙雙掌前推,使出一陣「太清罡氣」,才把一大蓬寒星震落。
饒是如此,也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還有高人,隱身樹上,怎不一起下來?」語聲未已,一股凌厲無匹的掌風,已然襲到。
岳天敏才把暗器震落,自知形跡已露,不想黃衣老僧不問情由,猛下殺手。
心中難免有氣,身形陡然下撲,迎著他掌風,使出「霎龍九式」中的「神龍噴霧」,暗藏「太清罡氣」,在半空中雙掌前推,硬接他一掌。砰煞大震,黃衣老僧後退了一步。
岳天敏已飄身落地,拱手道:「老師父請勿誤會,在下昆……」
「哈哈,果然有點門道,再接老僧一掌。」黃衣老僧面露獰笑,雙掌疾拍而出!岳天敏話未說出,對方排山運掌,掌風業已撞到。
大雄寺門下弟子,是他殺父仇人,心中本已有氣,這時又不容他表明身份,兩次驟下殺手,使他忍無可忍。
劍眉陡豎,星目露煞,雙手順著來勢,向前一招,緊接著開氣吐聲,猛然推出。
黃衣老僧雙掌擊出,立時覺得不對。
只感自己擊出那足以開碑的掌力,竟然難以用實,反被一股堅韌的力道,向前驟然吸出,自己身不由己跨出兩步。
那知身未站穩,陡覺一股無比的力道,連同自己擊出的風掌,一起反震回來。
要想躲避都來不及,砰的彈出去兩丈開外,胸前好像中了千斤巨石,血氣翻騰,噴出一口鮮血,兩眼一黑,向後栽倒,人已昏死過去。
岳天敏才一出手,就把老和尚震飛出去,不由十分驚愕。他那知「太清罡氣」和「縱鶴擒龍」相互為用,威力竟然大到不可思議。
回頭一瞧,這會工夫,兩個壯漢,已和兩個黃衣和尚動上了手,打得不可開交。原來使判官筆的暗器出手,判官筆同時遞出。
站在右邊的黃衣和尚,眼看師兄袍袖連揮,忙著對付暗器,他不假思索的踏上半步,禪杖橫掄,兩人就動起手來!
使判官筆的,對大雄寺和尚,心中存了拼一個是一個,手上判官筆,疾如雨點,又快又辣,招術奇詭,一味搶攻。
看上去功力雖然還不到登峰造極,也無不勁吐筆尖,呼呼有聲。黃衣和尚一支禪杖,精純無比,但一時也只打個平手。
邊上使虯龍棒的,一見老大出手,那還沉得住氣,他一聲不啍,兩隻虯龍棒突如蛟龍出海,向左邊一個黃衣和尚猛襲過去。
虯龍棒翻翻滾滾,緊打急攻,那黃衣和尚驟不及防,被他一輪狠攻,也手忙腳亂,十分狼狽。
這兩個壯漢的兵刃招法,都屬於外門的剛猛一路,一招得手,著著急攻,霸道凌厲。
這種打法,固然可收效一時,但時間一長,內力消耗過甚,逐漸的就有點相形見絀。
對方兩個黃衣和尚,功力原本高過壯漢,先前被他們搶了先機,兼之招法奇詭,一時摸不清路數,才打成平手。
這時一見對方後力不繼,禪杖一緊,制機反攻,就逼得兩個壯漢攻少守多,強弩成末。
對面山崖上,又長長短短的響起鬼哨之聲。站在一旁的三個和尚,連同負傷的黃衣老僧,已經走得一個不見。
松林中也吹起那種怪聲,彼此呼應,十分刺耳!岳天敏心中暗想:此時再不走,更待何時?
但回頭一瞧,兩個壯漢,雖在咬牙困鬥,敗像已露,決難支持,不由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如果自己再不由手,恐怕三個人都離不了太行山。
心念一決,身形驟起,喝聲:「兩位兄台不要慌張,在下來了。」右手呼呼劈出兩掌,分襲兩個和尚。
兩個黃衣和尚,雖然略佔上風,要想立時贏得人家,也非容易。
和判官筆動手的一個,已招招進逼,禪杖使得呼呼有聲,他立意要把對面敵人,毀在杖下,替寺中門人復仇。
這時猛然聽得有人大喝一聲,一股強猛勁風,已向自己後心襲到,心中一驚,急忙回杖一挑,圈住全身。
那知禪杖和掌風才一接觸,便覺沉重無比,震得幾乎把握不住,趕緊勁貫杖頭,才勉強消解來勁。
要知對面的判官筆,也非弱手,覷定機會,那肯錯過,判官筆迅捷出手,筆影亂晃,分取肩井、將台、玄機、章門四穴。
黃衣和尚,顧了後面,就顧不得前面,只好橫掌當胸,準備硬擋一擊。
誰知對方判官筆,竟然是個虛招,筆將及身,陡然下沉,只聽機括連響,一大蓬寒星,猝然噴出,要想躲避,卻因距離甚近,已是不及,數十支毒針,全部打入前胸,翻身倒地,立時了賬。
和虯龍棒對敵的和尚,一看形勢不對,就雙足點地,倒蹤入林。
兩個壯漢,強敵已去,才看清出手援救自己的,卻是一個文弱書生,不由微微一愕。
使判官筆的趕緊抱拳說道:「在下惲奇,這是兄弟惲異,適才蒙兄台仗義相助,感激不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岳天敏也連忙答禮,一面笑道:「兄弟崑崙岳天敏,因探尋仇人來此……」
話未說完,那松林之中,突然怪嘯大作,聲音急促!
惲奇急道:「這是賊禿們鬼哨傳聲,可能調集高手,趕來圍擊,岳兄我們還是出了山再詳談罷!」
三人同時展開輕功,一口氣翻了兩座山峰,距離大雄寺已是甚遠,矚目四眺,昏暗之中,但見群山起伏,連綿不絕,三個人誰都不知出山路徑。
這時已接近黎明,天色昏黑,大家折騰了一晚,經寒風一吹,也微有倦意。
惲異提議道:「這時昏黑得東西不辨,我們不如等日出之後,認明方向,再走不遲。」
惲奇和岳天敏自然同意,這就找了一處避風巖穴,坐下來養神。
東方逐漸黎明,雲層裡的朝霞,幻出無比的彩色,一輪紅日,緩緩的從山谷中爬上來,又照耀到大地!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三個人同時睜開眼來。
惲異壓低著聲音道:「大約有八九個人。」
惲奇立起身來,怒道:「這批賊禿,地勢比我們熟悉,今天要速戰速決,才能離開此山。」
三人出了巖洞,突聞幾聲吆喝,八九個和尚,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為首一個身著青色僧袍,面如黃蠟,手捧降魔杵,冷笑道:「三位檀樾,原來躲在這裡,反正你們也莫想活著下山了,不如跟佛爺回去,聽候發落,佛爺慈悲為懷,到時給你們個乾脆就是。」
惲氏兄弟,對使一個眼色,兩人左手同時迅速的戴上麂皮手套,身形突然打橫裡蹤出,喝聲:「死不完的賊禿,嘗嘗太爺們『七返神砂』厲害!」
黃面和尚厲聲答道:「七返神砂,果然烏蒙一寶,名聞江湖,但仗著歹毒暗器傷人,算是那一門好漢?是好的,過來和我黃面頭陀戰上三百回合。」
惲異也喝道:「和你們這批以多為勝的賊禿,講什麼江湖道義?」麂皮手套,向左邊革囊中抓去。
岳天敏一聽對方自稱黃面頭陀,趕緊叫道:「惲兄且慢!這黃面頭陀,小弟有話問他。」
說著閃身出去,向黃面頭陀拱手道:「在下岳天敏,有一事請教大師父,不知肯否見告?」
黃面頭陀冷冷的道:「你先說出來聽聽。」
岳天敏道:「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不知可在寶剎?」
黃面頭陀微有慍色,昂然的道:「他兩人在怎樣?不在又怎樣?」
岳天敏劍眉一軒,怒道:「這兩個賊子,與我岳天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正在找他們算賬。」
黃面頭陀哈哈笑道:「你只要勝得了佛爺手中降魔杵,自然奉告。」
岳天敏道:「大師父一言為定,請賜招罷!」
黃面頭陀怒道:「你還沒有撤出兵器。」
岳天敏悠然的道:「對付大師父,在下還用不著兵器。」
這句話可把黃面頭陀氣得七竅生煙,冷哼一聲,右手降魔杵「五丁開山」,右掌一翻「金龍探爪」,趁勢劈出。
岳天敏右掌虛空一推,身形向左飄出,跟著左掌微吐,用了五成力道,硬接黃面頭陀一掌,試試他的功力。
掌力接實,黃面頭陀一條左臂,隱隱酸麻,心頭大驚,降魔杵「怒海翻瀾」,疾捲出去。
一霎時杵影縱橫,儘是殺招。但不管你杵招如何凌厲,每到變招將出之際,都被對方連綿的掌勢封住。
這正是岳天敏在崑崙下院同二師兄涵真子精研「太清劍法」時,所領悟脫化出來的「太清掌法」,封、黏、卸、切,隨著敵人的拳掌兵刃,變化應用,制敵機先。
黃面頭陀空有一身本領,卻是施展不開,怒吼連聲。兩人纏鬥了二三十招,岳天敏不願多耗時間,乘隙進招,呼呼兩掌,把黃面頭陀逼退兩步,陡的覷準降魔杵,伸手一招。
黃面頭陀只覺降魔杵在手中猛的一震,虎口劇痛,竟然脫手飛出,落到了對方手上。這一驚非同小可,才知對面的文弱書生,卻是身懷絕學。
岳天敏笑嘻嘻的接過降魔杵,道:「大師傅,承讓承讓,現在可把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住處見告了罷!」
黃面頭陀一張黃慘慘的臉上,更顯得黃中透白,憤然的道:「不錯!他們在兩月前,確曾來過大雄寺,不過當時就被貧僧師傅驅逐下山,現已不在本寺了。」
岳天敏疑信參半,又道:「大師傅,此話當真?」
黃面頭陀冷冷的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信不信由你。」
岳天敏看他神色,非似虛語,忙道:「承大師傅明承,在下感激不盡。」說著和惲氏兄弟,轉身就走。
黃面頭陀和七八個和尚,愣愣的看他們從容離去。
岳天敏等三人,加快腳步,才翻過一座山頭,猛地裡一聲震撼山谷的長笑,破空飛來!
颼!颼!颼!黃影連閃,面前突然多了四個黃衣僧人,向自己怒目而視。
前面一個,身材高大,滿頭紅髮,散披肩上,粗眉大眼,一臉橫肉,生相極為獰惡。
這人一看面貌,就知是赤髮尊老了。
他手持禪杖,態度狂妄的向三人問道:「連傷本寺弟子,和監院師父的,就是你們三個娃娃嗎?」
聲若夜梟,使人聽了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惲奇見到赤髮尊者親自追來,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赤髮尊者為大雄寺第二高手,武功僅次於枯木和尚,憑自己兄弟這點功力,合手施為,恐怕也接不住他一二十個照面。
和自己同行的岳天敏,看他出手武功雖然勝過自己,恐怕也難以為敵。何況赤髮尊者身後,還站著三個黃衣僧人,其中一個就是昨晚和惲異對敵的監院之一,功力甚深,看來今日這關真不易闖過。
心頭略一打轉,遂和兄弟惲異打個暗號,麂皮手套揚處,兩把「七返神砂」,化成漫天煙霧,霏霏濛濛,七彩繽紛,向赤髮尊者迎頭灑蓋而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7:21:55
猝然發難,這股聲勢,也端的厲害!
赤髮尊者桀桀怪笑,說道:「別人怕你們烏蒙老怪的『七返神砂』,在我尊者面前,真是班門弄斧。」
左臂微微一摥,狂飆起處,惲氏兄弟所發的「七返神砂」,立被震散。亦發尊者正待就勢追殺!
猛見一條人影當頭飛墮,連身法都未看清,人已落到自己面前。赤髮尊者心頭一愕,向後退出半步,定睛一瞧,卻是三人中的一個文弱少年,只見他雙手一拱,含笑說道:「在下岳天敏,因追尋仇人,誤闖寶山,不想引起貴寺師父誤會,致失手傷人,心實不安,大師父望重武林,還請多多恕罪,讓在下三人,下山去罷!」
赤髮尊者看清來人,臉色突然一沉,喝道:「小施主倒說得輕鬆,今日你們還想下山去嗎?」袍袖疾拂,一陣勁風,像驚濤駭浪般自袖底捲出!
惲奇見狀,不由大驚失色,忙喊:「岳兄快退!這是赤髮禿驢的『鐵袖神功』。」語聲未歇,蓬然一聲悶響。
這種內家真力的拚鬥,絲毫取巧不得,岳天敏硬接對方一招「鐵袖神功」,立覺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向後退出半步。
赤髮尊者上身晃動,差點立腳不住,心頭微震,殺心陡起,隨著一陣桀桀怪笑,禪杖驟然出手,「力劈五嶽」,迎頭就打!
岳天敏退了半步,早有準備,龍形劍嗆啷出匣,劃起半圈青虹,「物換星移」,輕輕一挑,竟把重逾千斤的來勢,化解無形。
赤髮尊者心中有數,對方這個文弱少年,內力竟然和自己不相伯仲。一時不敢再存輕敵之念,又是一聲怪嘯,杖招倏變,剎那間,數丈方圓,只聽杖風呼呼,杖影如山,大雄寺鎮山之寶的「伏魔杖法」,端的非同小可!
岳天敏全身被圈入杖影之中,他臨危不亂,左訣右劍,太清劍法業已展開,龍形劍一掣一揮之間,身前漩起了一團青紫光圈。
任你禪杖急若驟雨,但始終被一層濛濛劍氣,擋在五尺開外,莫想越雷池一步。
一陣工夫,雙方就拚搏了五十三個回合。
赤髮尊者武學實在是爐火純青,高深莫測,一支禪杖直如怪蟒纏身,惡蛟逆水,挾著點點杖影,盡向青濛濛的光圈中猛擊,吐招歹毒,出手狠辣,威勢實是嚇人。
赤髮尊者滿擬自己伏魔杖法展開,對方決難支持,那知連演絕招,依然莫想傷他分毫,雖然怒火中燒,卻也不敢大意。
細察對方劍招,只覺精微絕倫,極難找出半點空隙,而且每逢青中透紫的光華遞到之處,雖然離身還有數尺,寒芒即已砭人。不由心頭一凜,心想這種高深的劍法,自己數十年江湖,尚屬僅見!
猛聽一聲清嘯,聲若龍吟,對方的青紫光圈,陡然暴漲,霎那間漫天紫罡,金星流動。
只覺劍光如幕,由四面八方合圍而來,頓時把自己裹在這一片耀眼奪目的奇幻劍勢之中。
赤髮尊者,何許人也?他那會被這穜幻覺所迷困,只不過感覺到對方出手,迅捷得幾乎使肉眼看不清楚罷了。
這倒也還可以勉強應付,最難的就是對方每一劍後面,都是接連三招,綿綿無窮,變化莫測!根本就沒有使人緩氣還手的機會。
自知長此下去,決難久持,不若乘機衝出劍幕,再作打算。他赤髮散亂,黃牙暗咬,忽的大喝一聲,呼呼劈出兩杖。
這兩杖走他數十年修為內家功力所聚,威勢自非尋常,太清劍法雖然玄機變化,奇奧莫測,也難擋得住這股強猛的衝撞,青紫光幕,立即被盪開了一個空隙。
赤髮尊者身隨杖起,雙足一點像流星般疾衝而出,人已到了三丈開外。那知岳天敏連演太清劍法,正好使到三十二式。
發尊者衝出劍幕。他兩人本來都是全力相搏,這一驟然失去對手,餘勁未歇,那裡還收得住招?
龍形劍化作一道青紫光華,脫手飛出,直向赤髮尊者身後,電射而去,絲絲生風,寒芒四吐!
赤髮尊者腳跟還未落地,風生腦後,回頭一瞧,直嚇得心膽俱裂,敢情這少年還會飛劍。
急忙之中,舉起禪杖,向後擲出,這時逃命要緊!也顧不得平日尊嚴,「懶驢打滾」,人從橫裡連翻帶滾,又滾出去了兩丈來遠。
只聽身後「喀嚓」一聲,粗逾鵝卵的精鋼禪杖,立被截作兩段。赤髮尊者塵土滿臉,狼狽的站起身來,回頭一瞧,少年依然站在原處,那支青虹吞吐的寶劍,好好的握在手上,似乎和沒有事情一樣。
驚魂甫定,反疑心適才驚恐過度,但相隨自己數十年的禪杖,明明已攔腰切斷,靜靜的躺在地上。
這時四野反顯得非常沉寂,突然從寧靜中響起了一個蒼勁冷峭的聲音:「小施主竟能飛劍傷人,這手絕藝,老衲還只是耳聞,不知師承宗派,可肯見告?」
聲音雖然不高,卻字字鏗鏘,震懾人心!岳天敏依聲望去,那五丈開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又瘦又小,身穿古銅色僧袍的老和尚,手持念珠,迎風而立。
那枯乾得像骷髏似的臉上,鬚眉虯結,看不清口鼻,祗露出兩個精光四射的眼睛,緊盯著自己,直似兩把利劍,威稜逼人。
不由機伶伶的打個寒戰,心想如果在晚間遇上,不當他殭屍才怪!
當下抱拳答道:「在下岳天敏,乃是崑崙門下,老師父大概就是枯木前輩了?」
枯木和尚一無表情,冷冷的道:「崑崙還有小施主這樣高手,真是難得!」
話到這裡,掃了惲氏兄弟一眼,聲音突轉嚴厲,接著又道:「大雄禪寺,二百年來,還沒人敢上山生事,當初有幾個自命不凡的闖了上來,也從無一人能活著回去。三位小施主自然身懷絕學,才敢闖上太行山來,老衲也不過份留難,只要能接得住老衲三招,大雄寺就破例讓你們安然下山。好!三位小施主就請併肩子上罷!」
岳天敏暗忖事已如此,說也徒然,眠前的枯木和尚,雖然厲害,自問接他三招,也許還可承當。
但惲氏兄弟,功力較差,不如要他們先下山去,免得礙了自己手腳。
當下劍眉一軒,慨然說道:「老師父既然要向在下賜招,恭敬不如遵命,那就由在下一人奉陪就是。」
接著回頭就向惲奇兄弟打個眼色,朗聲說道:「這裡由小弟奉陪老師父三招,兩位惲兄就請先下山罷。」
惲氏兄弟一看岳天敏居然要想一人獨當枯木和尚三招,卻叫自己兄弟先走,不由心中十分感動,但江湖上,那有如此不顧義氣,臨危先走之理?
正想開口,猛聽耳邊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們兩個小鬼頭,還不快走,再待下去,就壞事了,這裡有我老人家擔待。」
惲奇回頭一望,那有半點人影?可是耳邊明明有人說話?
正在遲疑,眼看岳天敏面露焦急,又道:「兩位惲兄,儘管先行。」
說著連使眼色,催促不迭!「小鬼頭,還不快走!」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有點憤怒!
枯木和尚也不耐,厲聲喝道:「既然岳小施主要單獨留下,你們兩個娃娃,就去罷!」
惲奇知道已有高手在暗中援助,多著自己,反而礙手,也就一拉惲異,向岳天敏拱手道:「既然岳兄吩咐,小弟兩人先行一步。」說著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大雄寺的和尚,有枯木吩咐,自然無人再敢攔擊。枯木和尚等兩人去後,望岳天敏一眼,連連了點頭,溫和的道:「小施主這份義氣,這種膽量,老衲不勝欽佩,你可準備了!」
說著左腕袍袖微拂,露出一隻肉內陷,枯乾得像鳥爪般的手掌,向前輕輕一推!
這一掌顯然只用了五成力道。
岳天敏那敢絲毫大意,腳踏丁字步,凝神蓄氣,勁運右臂,跟著掌心微吐,「太清罡氣」和「縱鶴擒龍」兩種功夫,同時並施。
掌風相接,只覺一股無形的潛力,軟如綿絮,向自己反彈過來。頓感右臂酸麻,身形晃動,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枯木看到這種情形,也著實心驚,憑自己數十年浸淫的綿掌,雖然只用上五成力道,但江湖上能接得住的,也寥寥無幾。
對方二十不到的少年,居然只用單掌硬接,只不過退出一步,這份功力,已屬罕見,難怪他誇下海口,一人承當。
此人身懷絕學,再過二十年,江湖上怕無人能敵?
老和尚殺心陡起,陰側惻的一聲乾笑:「小施主功力果然非凡!再接老僧第二招。」
兩隻枯乾的手掌,五指倏呈灰白,漸漸由灰轉黑,手指微屈,掌心內凹,向前緩吐!
這一次的掌力,迥異先前,只見從內凹的掌心,似乎隱隱的飛出一縷深灰色的輕煙,隨著就有一股無比的潛力,像驚濤駭浪,洶湧而出。
最奇的這掌風,竟然在半空中自動旋轉,發出呼嘯,中間還尖雜著絲絲異聲。
岳天敏不敢分神,暗暗運集全身功力,蓄勢以待,見枯木揮掌之際,也雙掌平胸推出。
兩股潛力,懸空一按。岳天敏立時覺出不對!那股呼嘯而來的旋力,重逾千鈞,自己的「太清罡氣」在前面把來勢擋住,但因正面擋了一下,那旋轉的壓力,猛的從兩邊分開,由左右向後捲過來。
呼嘯和絲絲之聲,突然大盛。岳天敏大驚失色,這是什麼掌法?
心念才動,立郋使田「雲龍九式」中的「神龍迥翔」,身形向後平飛出去三丈來遠。
這本世電光火石的一瞬,心念動作,間不容髮,岳天敏縱然見機得快,已經遲了半步,左肩上似被掃著了些,只覺微微一麻,鼻中嗅到一股腐屍之氣,令人作嘔,全身陡然打了一個寒噤。
雙腳才一落地,猛聽耳邊有人說了聲:「年輕人,還不快走!」
聲才入耳,右臂似已被人握住,身形驟起。
「我當是誰?老酒鬼你也來插手多事?」枯木和尚憤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老禿驢,失陪!失陪!」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搖曳長空,自己兩腳,虛飄飄的足不沾地,掣電御風,向前疾馳。
眼看山岡起伏,像流水般滑過,兩耳呼呼有聲,這種「躡空虛步」的功夫,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大約過了一刻多時辰,腳下已逐漸緩慢下來。岳天敏回頭一瞧,那拉著自己急奔的是個酒氣醺醺的矮小老頭,看他腰繫酒葫蘆,手執旱煙管,不是自己初出門時,在船上戲弄船老大的髒老頭是誰?
據二師兄說:他老人家和自己師傅同輩,是目前江湖上碩果僅存的有數高手,大家因他遊戲風塵,不拘形跡,亦莊亦諧,亦酒亦仙,就叫以醉仙翁……岳天敏正在沉思。
「年輕人,到地頭啦!你在想什麼鬼心思?難道要我老人家拖著你跑一輩子?一個晚上沒酒喝了,我早已骨軟筋酥,全身使不上勁,那裡還跑得動?」醉仙翁一面說話,左手向前一摔。
岳天敏冷不防一個踉蹌,向前衝出了兩三步,才算站住。趕緊上前一步,倒身便拜,口中說道:「晚輩幸蒙老前輩……」
醉仙翁旱煙管向空亂揮,勃然怒道:「老前輩,老前輩,你乾脆叫我老不死!老酒鬼好啦!你這樣子,不要折煞我嗎?」
岳天敏心中一愣,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惹他發起怒來,一時跪在那裡發愣。
醉仙翁越看越生氣,朝著岳天敏也噗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你跪著不肯起來,想是要拜死我,現在我拜你好了。我老人家沒有酒喝,正沒有好氣,你還來逼死我?」
岳天敏這才想起他平生最討厭人家磕頭跪拜,自己一時大意,才惹他生了大氣。
慌忙站起身來,陪笑說道:「老前輩……你老人家酒喝完了,這裡離小鎮不遠,晚輩這就陪你老人家前去喝酒。」
醉仙翁一聽,忽然轉怒為喜道:「你早說請我喝酒,我老人家也不會生這末大氣,這陣子豈不白耽誤了時間,快走!過足了癮,我老人還有話問你呢!」
岳天敏見他轉怒為喜得這麼快,心中暗暗好笑,這老人家脾氣恁地古怪,那知他這略一沉思,醉仙翁梯梯他他的已經跑出老遠。
岳天敏不敢擔擱,連忙跟了下去,才轉出山腰,醉仙翁已經跑得不知去向。
卻見山腳一塊平地上,刀影翻騰,金鐵交擊,有四個人正在捉對廝殺,旁邊還站著四人,手握兵刃目注戰場。
不由加緊腳步,向前奔去。那旁觀的一老三少,一見山有人下來,早就注了意,這時大家距離漸近,其中兩個青年,飛也似的迎了上來,口中叫道:「原來岳兄你也來了?」
岳天敏一看竟是褚家麒褚家麟兄弟兩人,不由喜道:「小弟正為追尋你們來的,不想反趕到前面來了。」
戰場中突然有兩個人跳出圈子,也齊聲叫道:「岳兄,你果然下山來了!」說著直奔過來,卻是惲氏兄弟。
岳天敏見在這裡碰上褶老莊主,心中大喜,一面介紹惲氏兄弟,和大家見面。
褚老莊主也替兩個壯漢向岳天敏等三人介絽,才知和惲氏兄弟動手的兩人,一叫神彈子范澍祥,一叫二郎神徐繩武,乃是黑龍幫的兩位香主,大家握手言歡,各自說了許多仰慕和道歉的話。
原來褚老莊主一行,由石臼湖出發,又在開封分局子裡多耽擱了兩天,才上山來,因大家都不知大雄寺的走法,到了山腳,卻巧看到山上有人下來,二郎神就上前問路。
那下山來的正是惲氏兄弟,一肚子怒火,沒處發洩,見有人問起大雄寺,自然沒有好言對付,雙方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閒言表過。
褚老莊主問起岳天敏怎地也來了太行山?
岳天敏把自己去褚家潭和石臼湖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一面指著惲氏兄弟笑道:「小侄和兩位惲兄,今天如果沒有高人相救,差點把性命送在太行山了。」
惲奇接口問道:「對了!昨晚小弟被囚的石室,鐵門突然打開,當時有一個蒼老聲音叫我們快走,今天枯木禿驢一出場,那個蒼老聲音,又連催我們盡速下山,這位暗中相救的高人,不知到底是誰?」
岳天敏笑道:「他老人家已在前面相候,我們趕快下山,遲了他老人家會不高興呢!」
家鳳姑娘忍不住問道:「岳大哥,你說高人,到底是誰呀?」
岳天敏道:「他老人家是醉仙翁。」
褚老莊主聞言不由十分驚訝的道:「醉仙翁!他老人家現在那裡?」
岳天敏笑道:「他這時大概已在小鎮的酒樓裡了,是小侄請他喝酒去的。」
褚老莊主忙道:「岳老弟,你趕快先走,這位老人家的火爆脾氣,會等得不耐煩。」說著連連催促,岳天敏知他所說是實,也就不再客氣。
一陣急奔,早就到了山下小鎮。好在這個小鎮只有一家酒店,設在路邊。
岳天敏才一進去,便聽醉仙翁的聲音正在大笑大嚷:「好啦!好啦,我老人家可沒有白吃你的,那人不是來了麼?哈哈!」
座位上陡的站起一個人來,身形一閃,很快的奔了過來,口中喊道:「敏哥哥,果然是你!」
一把握住岳天敏的手腕,緊緊不放。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06:40
第09章 瘴雨蠻煙雙騎求異草 斜陽古道一意護檀郎
岳天敏一看抓住自己手臂的,卻是經年不見的英弟弟。
只見他玉臉上堆滿了盈盈笑意,一雙星眸只是打量著自己,顯然喜得說不出話來,不由心中十分感動,喜道:「啊!英弟,你也在這裡,這可真巧。」
「年輕人,什麼都巧,我老人家上了年紀,什麼都巧不出來啦。」醉仙翁自言自語的說著。
尹治英臉上一紅,接著道:「我是從九華山一路找你來的。」
岳天敏這時無暇和他多說,連忙向醉仙翁席上走去,只見他面前杯盤狼藉,手捧酒壺在咕嘟咕嘟的狂喝。
一看岳天敏走來,他用舌頭砸了砸嘴角,道:「年輕朋友,一年不見了,不去多談一會,我老人家自有老頭兒來陪我喝酒的。」
說著用手一指,原來褚老莊主一行,正好走了進來。
「醉老爺子,小老兒一直無緣拜見,今日真是福緣不淺,且讓小老兒陪你老人家喝個痛快。」
褚老莊主一面說,一面又回頭對眾人道:「醉老前輩不喜歡俗套,你們都坐下來陪他老人家喝上一杯,大家越隨便越好。」
隨又吩咐酒保,揀好的酒菜都送上來,酒保答應著下去。
醉仙翁呵呵笑道:「老莊主,真有你一套,痛快!痛快!我老酒鬼今天可真交上了酒運啦!到處有人作東。先前有個小娃兒,答應請我喝酒,我嫌他跑得太慢。後來又碰上一個假相公,我老人家隨便編了幾句,騙得他乖乖的請客,其實只要我老人家一高興,準有喜酒喝。嘻嘻!」
大家見醉仙翁嘮嘮叨叨的說了許多不相干的話,心裡暗暗好笑,可是誰都不敢笑出來。
只有尹治英聽得心中一跳,玉臉陡然紅了起來。好在這時沒有人注意他。
那惲氏兄弟,雖聽褚老莊主和岳天敏說過,此老不喜人家多禮,但自己兄弟,蒙他老人家從大雄寺石室中救了出來,總應叩謝一番,才是道理,兩人站起身來,正想開口。
卻見醉仙翁瞪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兩個小鬼頭,不要謝我,回頭去問問你們老鬼師父,就會知道。」惲氏兄弟見他這麼一說,只好唯唯坐下。
這時酒保端上許多菜餚,另外開了一壇上好陳酒。大家因這古怪老頭滑稽突梯,漸獑的減少拘泥。
醉仙翁也杯到酒干,有說有笑起來,一連喝了十幾大杯,突然他雙目炯炯的望著岳天敏道:「年輕人,我老人家這時想起一件事來,你方才和枯木禿驢對了兩掌,可有什麼異樣感覺?」
尹治英一聽敏哥哥居然和枯木和尚硬對兩掌,不由驚叫道:「啊!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能夠迴旋反擊,黑眚絲歹毒無比,敏哥哥,你……」
他睜著一雙大眼,急得說不出話來。褚家鳳也瞧著岳天敏,顯得十分關切!
岳天敏道:「晚輩和他對掌之時,覺得有一股旋力,從兩邊向後倒捲,當下就使出『神龍迥翔』,向後蹤出,接著就被老前輩救走,並沒有什麼感覺。」
他說到這裡,驀的想起自己蹤身後退之時,似乎被枯木的掌風掃著一點,左肩好像微微一麻,當時匆忙之際,並不在意,這時一經醉仙翁提起,左肩不由微微動了一下。
那知這一動,肩頭上又是一陣酸麻,急用右手一按,卻又毫無異樣,還以為這酸麻是自己多心。
尹治英早已十分注意,見他右手向左肩上撫摸,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驚道:「什麼?敏哥哥你左肩上被他掌風掃中了?」
岳天敏微微笑道:「沒有什麼,當時左肩上似乎麻了一下。」
醉仙翁突然放下正在對嘴狂喝的酒壺,說道:「方纔我老人家遲了一步,你當真被禿驢的『黑眚附骨掌』風掃中了點,這可不是玩的,快脫下來讓我老人家瞧瞧。」
尹治英早急得什麼似的,逼著岳天敏脫下上衣,露出左肩。大家一瞧,只見白嫩的肩膀上,並無異樣!
醉仙翁卻指著幾點比針頭還細的黑影子,皺眉道:「果然中了禿驢的『黑眚絲』。」
大家因這幾點黑影子,如果不是細瞧,真還看不出來,那有如比厲害?
及見醉仙翁也縐起眉頭,臉色凝重,方覺事態不妙。那尹治英更是緊鎖愁眉,望著醉仙翁道:「醉老前輩,這可怎麼辦?」
他聲音有點哽咽!
醉仙翁道:「幸虧不是要害,還不致大礙,不過要醫治,卻也不容易啊!」
岳天敏穿好衣服,見尹治英盈盈欲泣的焦急情形,心中雖然感動、卻還有點不信。暗暗一運真氣,左肩突然如中巨椎,一陣剌痛,連同左臂都麻木起來,不覺也吃驚不小。
褚家鳳急著問道:「醉老前輩,這『黑眚附骨掌』,到底有如何厲害?」
醉仙翁搖頭道:「說起黑眚附骨掌,原是一種陰毒的邪門功夫,乃是採取多年屍腐之氣,凝練成絲,用內功吸入掌心。用時隨著掌風擊出,如被掃中人身,黑眚絲就會一直穿入肌肉,附在骨上,逐漸擴大腐爛,一年之內,全身腐爛而死。但黑眚絲雖然厲害,只要早有防範,也還容易對付。那枯木禿驢卻把黑絲眚練在『旋風掌』中,威力越發增強。因他這種旋風掌,擊出之後,掌風在空中自動旋轉,如果一遇阻擋,他就會旋向左右兩邊反捲過來,使人防不勝防,更是歹毒!」
惲奇覺得岳天敏因自己兄弟,身中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心中極感不安,不由在旁急道:「老前輩,那麼中了『黑眚絲』,可有解藥?」
醉仙翁道:「據說連枯木自己,也沒有解藥呢!」
尹治英和褚家鳳登時異口同聲的道:「那可怎麼辦?」
醉仙翁沉吟了一下道:「辦法倒是有,西崆峒的吸星球,可以把黑眚絲從原處吸出,但西崆峒已無傳人,此寶失落多年,此外只有貴州雲霧山的烏風草,可以治療,不過……」
尹治英接口道:「既然有藥可治,敏哥哥,我們這就上路。」
惲奇也道:「岳兄,小弟返回烏蒙,正是順路,我們一同陪你前去就是。」
醉仙翁連連搖手,說道:「你們兩小鬼頭,千萬別和他一路,你們老鬼師父,和此人還有一段宿怨,去了反會礙事,而且人多也不成,就讓他們兩個娃娃前去好了。」
尹治英還想問問清楚,醉仙翁早已笑道:「小娃娃,不要多問,到了那裡,自會知道。」說著,踉踉蹌蹌的起身就走。
尹治英心中一急,趕緊跟在後面,出了酒店。「老前輩……」才喊出口,一眨眼竟失去了醉仙翁的蹤影。
只覺手上似有件東西一塞,低頭一瞧,不知何時卻多了一個紙團,連忙塞入懷中,回入酒店。大家因岳天敏中了黑眚絲,減少酒興。
褚老莊主從岳天敏口中得知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並不在大雄寺,為了找尋仇人,和被劫的紅貨,須要繼續尋探下落,就和岳天敏訂定半年之後,仍到白石山會面。
惲氏兄弟因醉仙翁叮囑,千萬不能和岳天敏同路的話,便要回轉烏蒙山去,也和岳天敏等訂了後會,首先起程。
褚老莊主會過了酒賬,尹治英心切敏哥哥傷勢,就催著動身。一行八人,離開了小鎮之後,八匹馬沿著官道走了半天,傍晚時分,趕到鶴踅集,在一家客店安頓下來。
尹治英盥洗之後,急忙從懷中取出醉仙翁塞給自己的紙團,打開一瞧,只見紙上除了畫著兩把交叉板斧之外,卻半個字也沒有。
不禁心中一呆,暗想:「不知這古怪老頭,葫蘆裡賣什麼藥?偌大的雲霧山上,就是有姓有名,都不易找藥,光畫這兩柄板斧,到那裡去找替敏哥哥療傷的人?」
一生氣,狠狠的團了幾團,就向岳天敏房中踅去。
岳天敏見英弟弟滿臉氣憤,不由笑道:「英弟,又有什麼事不稱了心?這樣氣呼呼的。」
尹治英嘟著嘴道:「就是那個怪老頭,老酒鬼,你中了枯木賊禿的黑眚絲,該是多麼急啊!他既然知道只有烏風草可以治療,就該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偏偏又打著啞謎。你瞧!他臨走塞給我這個紙團,我當什麼入山的路徑,那知卻畫著鬼把戲,偌大一座雲霧山,到了那裡去找?真氣死人。」
岳天敏接過一瞧,也詳不透其中道理,他看了英弟弟焦急生氣的情形,就笑著道:「醉老前輩不肯明言,塞給你這紙團,也許另有深意,我們收藏起來,到了地頭再說,況且愚兄的傷勢,目前還不要緊。」
尹治芵接口道:「你還不知道,這個怪老頭,真壞死啦!早晨你還沒有來以前,他瘋瘋癲癲的胡言亂語,可把我戲耍夠了。」
岳天敏笑道:「醉老前輩遊戲風塵,為人卻極熱心,嗄!英弟,我還沒有和你講過,我第一次碰到老人家,是在船上,那次,他可把船老大戲耍得不亦樂乎,說出來真笑死人呢!」
接著就把醉仙翁搭船的那一段,詳細說了一遍。聽得尹治英笑彎了腰。
這時褚家麟正好推門進來,嚷道:「大家等著你們吃飯呢!怎麼老躲在房裡說不完了,有什麼事這樣好笑?」
尹治英臉上一紅,道:「敏哥哥在講醉老前輩的故事呢!」
晚飯之後,尹治英知道褚老莊主經驗豐富,就把醉仙翁臨走塞給自己一個紙團之事,告訴了他。
褚老莊主看了半天,只不過推想這兩把板斧,如果不是人的渾號,或使用的兵器,那就是地名也說不定,不到地頭,誰也無法確定,好在醉仙翁說過:「到了那裡,自會知道,」諒來不致有什麼差池。
不過貴州古稱鬼方,到處瘴煙毐霧,當地又有許多禁忌,江湖上人也視作畏途,甚少走動,叮囑兩人要處處留神,以免遭惹意外麻煩。
兩人都唯唯應了。翌晨,褚老莊主一行,回轉開封,須由湯陰、浚縣至封邱渡河。岳天敏尹治英兩人,卻要走修武、孟津,大家分手在即。
褚老莊主再三叮囑療傷之後,無論如何,先要到白石山一轉,以免大家掛念,家麒兄弟和兩人也互道珍重。
只有家鳳姑娘,一雙秀目緊盯著岳天敏,幾次欲言又止,臉上露出依依之情,姑娘家羞於啟齒。
二郎神徐繩武、神彈子范樹祥也約岳尹兩人有暇去石臼湖一敘,岳天敏也托他們拜上采薇叟、夏幫主等人。
大家依依別過,岳天敏尹治英兩騎,上道之後,尹治英回頭笑道:「敏哥哥,那褚家姑娘,對你煞是多情,看她臨別依依,欲言又止的情形,真是我見猶憐!」
岳天敏臉上一紅,正色道:「英弟,你怎地和愚兄開起玩笑來了,褚老莊主道義深重,肝膽照人,兩位褚兄,和愚兄情同手足,褚姑娘我也當她妹子看待,你怎好出此戲言?」
尹治英聞言,嗤的嬌笑了聲,說道:「敏哥哥,小弟不過和你開個玩笑,你倒迂騰騰的說起大道理來了。」
說著韁繩一抖,潑剌刺的跑了出去。
兩人從鶴壁集出發,經修武、沁陽,第三天就渡過黃河。從孟津到汝州,本是官道大路,放開轡繩,雙騎並馳,談談說說,倒也並不寂寞。
走了一會,驀見迎頭風沙滾滾,有七八匹馬,像風馳電卷般擦身過去。岳天敏一眼瞧到馬上人物,勁裝緊紮,似是江湖上人,不由多看了兩眼。
尹治英卻臉色微變,緊蹙雙眉向岳天敏道:「敏哥哥,我們此去貴州雲霧山,路程遙遠,還是快些趕路要緊。」
說著連連催促。一路緊趕,旁晚時分,就到了汝州,找了一家幽僻客店落腳。
盥洗之後,店伙掌上燈來,尹治英就吩咐把晚餐送到房中,兩人食用完畢,又談了一陣,各自回房安歇。
卻說岳天敏正待解衣就寢,忽聽門外馬蹄雜沓,似乎有三數人前來投店。
店伙卻好把他們引到隔壁房中,三個人一會要茶水,一會叫酒飯,忙個不停,過了一會,一個沙喉嚨說道:「今天,可真叫陰溝裡翻了船,那渾小子的簫招,著實透著邪門,不是為了趕路,我非鬥他個三百回合不可!」
另一個接口道:「郝老二,那小子准和禿驢們有點瓜葛,反正我們這次上嵩山去,多少總要給他們一個厲害。」
這時又有一個冷笑著道:「你們倒說得輕鬆,少林寺的禿驢,那有這般容易對付?人家幾百年來,領袖武林,沒有幾手絕活,還站得住?」
「咱們教主,二十年前,還吃了他們的大虧呢,就是講這趟罷!副教主不過想探探他們虛實,還鄭重其事的把我們從湖北調來,聽說另外更邀請兩位頂尖人物才敢出動呢。」
岳天敏聽得十分清楚,不由心頭一愣,暗想:「這分明是玄陰教的人,聽他們口氣,五台分堂已傾巢出動,去向少林寺尋釁。」
卻聽第二個人又道:「祁堂主,少林寺的禿驢,武功雖高,但枯木大師和蒼溟上人兩位,只要有一位出場,也就夠了。」
方纔冷笑的那個口音,原來叫祁堂主,他又道:「枯木大師,本是咱們總護法,和少林寺又有梁子,自然沒有問題,蒼溟上人,隱居伏牛山青靈谷多年,雖然霍護法楚堂主親自往請,是否肯下山,還在未定之天哩!」
接著三人又喝起酒來。
「嗄!這次他們上少林寺去,竟然還有枯木和尚在內,那蒼溟上人又是誰呢?」
岳天敏心念才轉,只聽沙喉嚨郝老二又道:「祁堂主,聽說咱們霍護法,幾個月前,在九華山竟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上,那總壇幾個目空一切,假裝正經的小妞兒,還把這件事當作佳話宣傳,說那小子武功如何好,模樣如何俊,簡直都動了春心。」
祁堂主笑道:「郝老二,這是誰講的?」
沙喉嚨得意的大笑道:「還不是前幾天那姓米的小妞,到咱們分堂裡去,偷偷的告訴了騷狐狸,騷狐狸聽得直淌口水,恨不得立時去找那小子,當唐僧肉似的一口水吞下肚去!」
三個人一說到騷狐狸,好像立時精神百倍,說個不休。岳天敏聽他們越說越不像話,也就不再傾聽,矇矓入睡。
第二天清晨,岳天敏起身之後,卻見尹治英已悄悄進來,兩人用過早點,岳天敏向左邊房間一瞧,已經空空如也,想來這三位仁兄,早已上路去了,也就會過店賬,雙雙就道。
中午在魯山打尖之後,繼續上路。從魯山到南陽這段路,走官道就得從滍陽?招撫崗繞個大圈,如果走直線,抄近路,須橫穿伏牛山脈,經鐵牛嶺,大石橋,卻是一條山徑小道,路可近了一半。
岳天敏尹治英兩人,自然走的近路,兩匹馬蹄聲得得,在一片荒僻冷落的羊腸小徑上,轉來轉去,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見兩邊峻嶺插天,濃陰蔽日,只有流水潺潺,松風如濤,和不知名的怪鳥,在空山亂啼!
看看已走了兩個多時辰,兩匹馬也跑得口吐白氣,渾身出汗,尹治英正在抬腕拭額,玉面飛紅。
岳天敏心中一陣歉疚不安,忙道:「英弟,你不是很累嗎?我們在這裡憩息一陣罷!」說著跳下馬來。
尹治英輕笑道:「不要緊,我還不累。」
兩人找了塊大石坐下,岳天敏握著尹治英的手道:「為了愚兄這點傷,要你陪著奔波幾千里,真使我心中不安!」
尹治英讓他握著自己雙手,眨了眨大眼笑道:「敏哥哥,我們情逾手足,你怎的說出這樣話來?只要你早日痊癒,我就高興啦。」
岳天敏激動的道:「英弟,你太好了……」
他話未說完,觸眼處,但見對面峰腰上,有三個人影,衣袂飄飄,下山而來,相距很遠,雖看不清楚,但在峭壁巉巖上,步履如飛,已非常人!
「咦!英弟你看,對峰這三個人,武功可不弱呢!」
尹治英瞥了一眼道:「管他呢!天下之大,武功高的人,可多得是。」他漫不經意的回答著。
這幾句話的工夫,那三個人已漸漸接近,正向自己這條路上走來。眨眼之際,已到了五丈開外。
岳天敏仔細打量來人時,那前面一個年在七旬以上,容貌清臞,雙目中寒光閃爍,手扶一支龍頭枴杖。
後面兩人,一個正是在崑崙下院和自己交過手的風火扇霍文風。另一個卻是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白臉無須,眼神微露邪惡。
風火扇霍文風,驀的看到岳天敏、尹治英兩人,不由微微一怔,嘿然冷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岳小俠也在這裡,倒是巧極,老朽不自量力,還想討教幾招。」
說著近前一步,新煉的精鋼折扇,倏然打開。啊!這柄煽扇竟有三尺來長,歙歙生風!
岳天敏站起身來,笑道:「霍前輩既然定要賜招,在下只好奉陪。」
尹治英一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情形,心中一急,忙道:「敏哥哥,你不能動手。」
說著穔上一步,擋在岳天敏面前,向霍文風道:「霍護法,我敏哥哥身負重傷,不能動手,如有開罪之處,容他傷好之後,再負荊請罪,今天你就瞧在我師傅和晚輩份上,讓我們趕路就醫去罷!」
霍文風瞥了尹治英一眼,冷笑道:「尹姑娘,你知道岳小俠的出身嗎?包庇仇敵,是不是想叛教?你好好讓開,老朽自不難為你。」
尹治英急得流下淚來,道:「霍前輩,我求求你,他確實負傷不能動手啊,難道你成名多年,還要向一個負傷的人動手過招要動手,那麼就先殺晚輩罷!」
霍文風被他一說,直氣得臉色鐵青,一時卻說不上話來。
岳天敏憤然的道:「英弟,你且讓開,待愚兄會會他就是。」
尹治英一把攔住,著急道:「敏哥哥你不能動手,不能!」
陡見那個白臉漢子哈哈大笑,回頭對霍文風道:「霍護法,尹姑娘迷戀敵人,即是叛教行為,這賤人是鬼迷心竅,被那小子迷昏了頭,讓我先把她制服了再說。」
說著「嗆」的從腰間抽出一支軟綿綿藍汪汪的狹長緬刀,向前一指,喝道:「尹姑娘既然敢為了一個小白臉,叛教背師,就乾脆接我楚天行幾招。」
尹治英氣得粉臉一熱,叱道:「楚堂主怎的滿口穢言,小妹這次下山,是稟過師傅,來辦私事的,那裡構得上叛教背師?你既然指名叫陣,小妹只好奉陪,反正是非曲直,將來自有師傅作主。」
他轉臉對岳天敏道:「敏哥哥,你且袖手旁觀,不要出手。」
說著猛翻玉腕,抽出長劍,纖腰一扭,劍尖震盪起一圈銀虹,寒芒砭人,直向楚天行刺去。
他這一含憤出手,玉腕疾轉,立時展開從不輕易使用的「玄陰劍法」,只見劍尖搖起千朵瓊花,光芒爆出萬點金星,好不厲害!
「嘿!賤人出手就是毒招,難道我粉蝶追魂還怕你不成?」藍汪汪的一道匹練,在劍光中滾滾飛舞,矯若游龍。
不過一刻工夫,兩人已拚鬥了五六十招。尹治英勝在劍法怪異,身形靈巧,楚天行則功力精深,步穩身沉,一時間雙方打成了平手。
這條山徑,不過二丈寬闊,兩人這一動上了手,就把山徑阻隔起來。
霍文風斷扇之恥,仇人狹路,那肯甘休,一聲怒嘯,人已憑空飛起,半空中一翻身,越過尹治芵楚天行兩人,頭下腳上,一招「隕星瀉地」,扇尖挾著尖勁風聲,已向岳天敏撲到。
岳天敏冷笑一聲,「來得好!」不但並不躲避,龍形劍劍尖微震,「玉笏朝天」,一圈青紫光華,向上湧起。
霍文風知他手上是柄利器,不敢硬碰,身形向左飄落,足才點地,扇招就像雨點般團著岳天敏週身要穴,疾攻猛點。晃如幾百點寒星,飄灑而來,端的神速無比!
岳天敏知道自己中了黑眚絲,真氣不能運行,時間拖長,對自己不利!所以一上來就使展「太清劍法」。
這一次和上回霍文風交手,已是迥然不同,以前吃虧在對敵經驗不足,未能把握機會,應勝不勝。
現在經過他二師兄涵真子詳為講述,而且自己也屢經大敵,長了不少經驗。
是以劍法一經施展,但見一招三式,劍勢綿綿,凌厲得使人眼花繚亂,精芒電掣,直如長江大川,滾滾不絕。
狹長的山徑上,寒森森的劍氣,瀰漫飛舞!那容霍文風有還手遞招之力?
霍文風心頭大震,這少年數月不見,劍術竟精進到如此地步?
二三十招過去,霍文風已被圈入在一團紫色光芒之中。但他畢竟下過數十年苦功,豈是等閒?尤其自從被岳天敏削斷折扇之後,引為平生的奇恥大辱。
他深自檢討,認為對方的奇奧劍招,固然是自己致敗原因之一,但以二尺長的折扇,去對付人家三尺青鋒,更是吃了江湖上所謂「一寸長,一寸強」的虧,致自己處處受制於人。
他回到五台山,一方面竭智盡慮,苦思破解對方劍招之法,另外又重新鑄煉了一柄精鋼折扇,加長到三尺三寸,緬鐵為骨,白絹為葉,準備再找岳天敏一較短長。
霍文風這時一看對方劍勢厲害,他舊恨新仇,一起湧上心頭,從鼻孔中哼了一聲,把牙咬得格格作響,猛的旋身揮扇,使出七十二式奪命扇掌。
這一來和上次果然不同,折扇加長,威力頓增,左掌右扇,迥環使用,扇影重重,掌風凜烈。
忽動忽靜,忽徐忽疾,動若風雷迸發,靜有絲絲寒風,徐似推山移石,疾比飛雲掣電。
一柄折扇,攪起一丈方圓的一團白光,和岳天敏的一圈青紫光華,翻翻滾滾,湊成一起,銖兩悉稱。
這一場惡鬥,真是風馳電卷,虎躍龍騰,生死存亡,只在一著之間,誰也無法穩操勝算。
岳天敏雖然傷了左肩,他仗著太清劍法的玄機變化,還能從容應戰。霍文風卻因面對仇人,久戰無功,難免怒氣衝天。
要知高手對敵,講究尋隙蹈暇,以靜制動,以柔克剛,最忌火動無名,心燥氣浮。
霍文風這一動真火,雖然霎時之間,扇招更趨凌厲,但鬢角上已是漸見汗水。
岳天敏殺得興起,陡的一聲清嘯,聲若龍吟。太清劍法絕招,源源出手,龍形劍宛如怪蟒靈蛇,寒芒暴漲,滿天劍影,從四面八方捲來。
霍文風只覺舊事重演,對方一支劍,真是神出鬼沒,變幻無窮,自己的「七十二式奪命扇掌」,委實相形見絀,窮於應付,如果再戀戰下去,決難討好。
心念一動,咬牙運勁,刷刷三扇,要想盪開劍幕,但已是遲了。
只覺扇招發出,無形中有一股反彈之力,重逾山嶽,直向自己逼來,幾乎把折扇震飛。
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沉氣運勁,力求自保。但機先已失,處處受制,節節後退,人已到了懸崖邊緣,對方的劍勢,卻越來越沉重,招架無功,驚險萬狀!
站著觀戰的老人,看了半天,也只覺這少年劍法通玄,極為精微,絲毫摸不清路數,心中大為訝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07:04
自己廿年潛心苦練,足可睥睨江湖,那知眼前這個少年,武功就有如此高深。
就在他沉思之際,霍文風已連遇險招,步步後退。
登時身形微閃,到了兩人之間,龍頭杖向穔裡一架,吐出低沉的聲音道:「霍老弟,你且退下!」
他這龍頭杖一架之勢,原本打算把岳天敏的長劍震飛出去。本來寶劍之類的輕兵器,那能和龍頭杖硬碰?
何況此老數十年功力何等雄渾!
那知劍杖甫一接觸,半空中猛的激起一串火花。老人只覺杖身微微一震,自己足下立時有點浮動,不由臉色一變,心中暗暗吃驚。
這不過瞬息之事,雙方同時停下手來。老人忍不住低頭一看,自己的龍頭杖上,赫然被對方寶劍砍了一個三四分深的缺口。
這真是完全出他意料之外,對面這個文弱少年,劍招奇特,那是他得了高人傳授,還有可說,但內力竟也如此深厚,不但長劍沒有震飛,反把自己百煉精鋼的龍頭杖削損。
這份功力,自己縱橫江湖數十年倒還沒有遇到過如此年輕的高手。不由把兩道冷電般的眼睛,緊緊的逼視著岳天敏,動也不動。
岳天敏在他一杖橫架之際,直震得一條右臂酸麻難當,虎口更隱隱作痛,也是大吃一驚,即忙疾退半步,橫劍當胸,冷然的道:「恕晚輩眼拙,不知老前輩怎樣稱呼,有何見教?」
老人龍頭枴杖一收,清臞的臉上,陡然露出一絲陰惻惻的笑意,說道:「看你出手劍招有點來歷,尊師是誰?攤道出師之日,沒有和你講過我老頭子來歷麼?」接著又乾笑了幾聲,自言自語的道:「這也難怪,我二十年來,沒有出過伏牛山青靈谷半步,後生晚輩,那會知道?」
岳天敏聽他自稱隱居伏牛山青靈谷,陡然想起昨宵客店中所聽到的一段話來,此人莫非與枯木和尚齊名的蒼溟上人?當下答道:「晚輩崑崙岳天敏,老前輩隱居青靈谷,諒來就是江湖上聞名的蒼溟上人了?」
老人聞言訝道:「你年紀甚輕,怎會知道我老頭子名號?」
岳天敏臉色一整道:「老前輩名震江湖,晚輩怎會不知?不過老前輩卜隱名山,靜參妙諦,自然靈台空明一塵不染。目前江湖上,道消魔長,殺孽重重,老前輩二十年潛修,何苦再作出岫之雲,自毀清譽?還請老前輩三思。」
蒼溟上人聞言,臉色突變,目射奇光,哈哈大笑道:「這樣說來,你是衝著我老頭子來的了?看你黃毛未脫,乳臭未乾,居然也干預起我的事來了。好好!你有多大道行?儘管使來,不必多言,老夫勝不得你,就老死荒山,再不踏入江湖一步。」
龍頭枴杖,猛的向山右一頓,砰然巨響,火星四濺,碎石紛飛,大概他已經怒極了。
岳天敏心知此老功力深厚,自己能否擋得住,著實堪虞。
但此種老魔頭,既已碰上,斷難善了,可是口中還道:「老前輩聲威久著,武林推崇,那值和晚輩後生動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住口!你以為老夫勝不得你?龍頭杖上,劍痕宛然,只此一點,已死有餘辜。」蒼溟上人極為憤怒,一支龍頭杖隨著他聲音,已是泰山蓋頂般疾劈過來。
岳天敏見他一杖劈來,風聲颯然,趕緊閃身避過來勢,叫道:「老前輩請息雷霆,晚輩所說,實是由衷之言。」
蒼溟上人一枚落空,不禁氣得鬚眉飄動,眥睚怒喝:「不必多言,速來領死!」雙肩微晃,欺身猛撲,龍頭杖縱擊橫掃,狠狠的向岳天敏攻到。
岳天敏見蒼溟上人不但不納自己勸解,反被他鐵杖連綿搶攻,不由也心頭火起,劍訣一領,龍形劍「玉笏朝天」,劍尖上湧起燦燦紫霞,在杖影縱橫之中,叫道:「老前輩既然定要賜招,請恕晚輩失禮。」
「玉笏朝天」,乃是崑崙派晚輩和前輩動手時的禮數,一招才過,太清劍法便自展開。
青虹乍起,紫電迸發,衝著對方勢如瘋虎怒獅的杖影,也如排山倒海的迎了上去。一霎那,但覺杖影翻騰,杖風似嘯,劍影流動,劍勢如山!
比起方才和霍文風動手,更是凌厲數倍,慘烈之至,確實是一場武林中罕有的激烈搏鬥。
卻說粉蝶追魂楚天行和尹治英全力相搏,各展絕學。一個是五台山萬妙仙姑的面首,一個是玄陰教主座下的高弟,一個刀法精嫻,內力深長,招招進逼,滾滾搶攻,一個劍招詭異,身法輕靈,滿地遊走,乘隙進招。看看已是三四百招過去,還是打了個平手。
那粉蝶追魂楚天行,原是北方採花大盜,武功卓絕,一柄喂毒緬刀和一手粉翅蝴蝶鏢,縱橫綠林,為所欲為。
自從被萬妙仙姑收為面苜,一下就作了玄陰教五台分堂的三堂堂主,更是驕奢淫佚,十分囂張。
起初因對方是教主的女弟子,還心存顧忌,後來眼看這如花如玉的小妞兒,對那姓岳的小子,稱呼親熱,十分維護,不由妒火中燒,酸性大發,出招就漸漸輕薄起來。
尹治英打了多時,也心中不耐,他明眸流轉,向四週一瞥,不由芳心大急。
原來敏哥哥已和蒼溟上人動上了手,他……他中了枯木和尚的黑眚絲,真氣不能運行,這……這如何是這個老魔頭的對手?
眼看兩人打得非常激烈,生死一線,風火扇霍文風,怒容滿面,立在旁邊,好像要伺機而動。
他心中一驚,暗想今日對方三人,十分扎手,萬難罷休,不由一橫心,要把三人中功力最弱的楚天行拼了再說。
那知他這略一顧盼,粉蝶追魂一口藍汪汪的緬刀,乘機進招,「問鼎中原」,朝尹治英暗處戮到。
這種故施輕薄,原犯武林男女交手之大忌,直羞得尹治英粉臉通紅,鳳目含煞,冷笑道:「楚堂主原來是輕薄的武林敗類,今日叫你難逃公道。」
姑娘家想是氣極了,身子憑空躍起兩丈來高,避過刀勢,玉腕急翻而出,手中長劍,化作萬點銀星,由上而下,向粉蝶追魂兜頭罩下。
粉蝶追魂一招落空,身子猛的退出半步,狹長緬刀急演「三花棸頂」,架開尹治英凌空下擊。
但尹治英羞怒之餘,足才點地,又欺身疾進,劍招連綿遞出,「迎雲捧日」,「鳳凰點頭」,但見銀芒顫動,寒光飛舞,配合了他輕靈的身法,一著佔先,放手急攻。
粉蝶追魂腳未立穩,怎擋得了玄陰劍法奇異招術?緬刀左遮右架,堪堪躲過兩劍,尹治英第三招「鳳凰點頭」,早向他心窩扎到。這一招快逾電光,眼看粉蝶追魂便要喪命劍下!
霍文風一眼瞧到粉蝶追魂情勢危急,那還顧得平日身份?嘿嘿冷笑,折扇倏然出手,從斜刺裡點向尹治英後背「身梁」「入洞」,改削「精促」,「笑腰」。勁透扇尖,寒風颯然!
尹治英玉臉通紅,連施絕招,志在必得,猛覺身後一股勁風,直逼背脊,急忙中滑步旋身,翻腕一招「揮戈斷流」,盪開扇招,手臂一陣酸麻,身軀斜退了兩步。
粉蝶追魂絕處逢生,在這剎那間,緩過氣來,陡見霍護法出手,膽氣一壯,陰惻惻一笑,刷地欺前一步,趁尹治英斜退出去之際,猛可裡緬刀一抖,「玉帶圍腰」,反捲過去。他這柄狹長緬刀,能軟能硬,出手反捲,直若半圈藍虹,十分快捷。
若在平時,尹治英卻也不懼,但現下立足未穩,正面霍文風扇招沉重,功力深厚,這一兩面受敵,委實難擋。
尹治英等藍虹將要及身,倏的身若飛絮,游了出去,身法端的輕靈,原來使出了玄陰教特有的輕功「飛絮舞。」
霍文風一扇點空,第二第三招跟著點出,端的一扇緊似一扇,一招厲似一招。
粉蝶追魂那一刀也志在必得,見他閃出身去,早又刷刷兩刀,快似飄風般劈出。
他兩人一扇不一刀,何等猛烈?只要稍一閃避不及,便須血濺荒山。扇影、刀光中,響起了一串冷笑:「對付一個後輩,居然還勞霍大護法聯手並攻,也不怕江湖笑話,我尹治英今日即使血濺伏牛山也算值得。」
尹治英橫上了心,口中雖在講話,手上可沒有半絲稍懈,一柄劍,使個風雨不透。
霍文風是五台派高手,玄陰教護法,被他連譏帶刺,老臉上如何還掛得住?沉聲喝道:「楚堂主,你且下去憩息,這丫頭就讓老夫來對付她。」
粉蝶追魂那敢說半個不字,其實也已汗流浹背,正好藉機下台。
岳天敏一柄龍形劍,獨鬥蒼溟上人的一支龍頭杖,雖然左肩麻木,真氣受阻,但「太清劍法」,實是集劍術之精英,奪天地之造化,一經展開,竟然愈打愈盛。不須閃避移讓,自然消解來勢,不須急攻猛進,自然制敵先機。
蒼溟上人以數十年功力,二十年潛修,對這玄奧劍術,也無從捉摸,徒呼負負,空有一身武學,竟然難以發揮。
這個一生自負已極的老人,才要出山,就遇勁敵,對方如果是個成名人物,憑自己身份這樣纏鬥已是難堪,何況還是個年未及冠的少年,傳入江湖,自己數十年威名,寧不毀於一旦?
他越想越氣,越打越怒,目眥欲裂,鬚髮飄動,一支龍頭杖,接二連三的施出他畢生所學。
一老一少,打了六七百招,兀自難分難解!驀然,低沉的怒吼聲方自入耳。緊接著一聲清脆的驚呼和一聲「呵喲」!連聲傳來。
岳天敏心頭一震,咬牙運氣,右腕驟轉,龍形劍迥環連演「太清劍法」中的絕招,人像瘋了似的連劍猛撲。
一霎時,青光暴漲,漫天儘是耀眼紫虹,寒芒流動,金星繽紛,奇奧莫測的凌厲劍勢,直若天地變色,山嶽搖撼,聲威之盛,莫可抗衡!
蒼溟上人心頭一凜,連連後退,龍頭杖上的龍頭,已被削出去五丈開外,碰上山石,爆起連火串星。
蒼溟上人臉色鐵青,渾身顫動,怒喝一聲:「三年後,老夫上九華找你。」雙肩微晃,頭也不回的向山峰中飛躍而去。
岳天敏逼退蒼溟上人,他無暇旁顧,雙足點處,「雲龍三折」,人已騰起三丈來高,就空折腰迥翱,直向尹治英驚叫之處疾撲過去。
他目光四射,英弟弟已沒了蹤影,霍文風右手還握著風火扇,左手剛從地上把楚天行扶了起來。
岳天敏不知英弟弟生死存亡,心頭火發,眼射奇光,在半空中雙臂一分,再次迥升了二丈左右,大喝一聲,右手長劍脫手飛出,人也跟著劍光,猛撲過去。
原來尹治英和霍文風對上了手,他仗著玄陰飛絮舞曼妙身法,和玄陰劍法的奇詭招術,倒也身若游龍,劍若靈蛇,和霍文風搶攻了四五十招。
要知飛絮舞和玄陰劍法,均是「玄陰經」上的絕世武學,神妙莫測,變化無窮。
但究竟尹治英功力不足,小小年紀,那能盡得玄奇?
而且霍文風又是當前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是以時間一長,後力不繼,立時落了下風。
不由銀牙暗咬,存了拚個兩敗俱傷的念頭,右手長劍,使得連連搶攻,左手已暗暗掏了一大把玄陰針,乘機待發。
霍文風身為玄陰教護法,竟然連一個教下弟子,都無法制勝,那得不老羞成怒,大喝一聲,手中精鋼折扇,倏地盤旋猛揮,扇掌七十二式奪命絕招,連環出手。登時白光繞體,風聲呼呼,逼得尹治英手忙腳亂,疾退數步。
驀然間,一道白光,穿破劍影,「豹子穿崖」,精光耀目的扇頭,已點向尹治英咽喉要穴。
這一招快速如風,尹治英心頭一愕,猛挪身形,像電光火石般縮身向左,堪堪躲開來勢。
霍文風左手化掌,一招「金龍探爪」,又從一團扇影中擊出。那知掌才出手,對方不讓不避,劍光乍斂,劍尖疾吐,只覺一縷精芒,向自己「曲池」,「臂儒」穴上刺到。
霍文風見他變招迅速,也暗自吃驚,左掌收轉,右扇「寒蕊吐萼」,疾向劍身砸去。
劍扇相接,霍文風一聲冷笑,右臂運足內力,向外猛吐。嗒,日光下濺起一串淡淡火花,尹治英一條玉臂,只震得酸麻無比,虎口劇痛,長劍幾乎脫手震飛。
他心頭猛跳,趕緊向斜疾退三步,正好離粉蝶追魂立身之處不到一丈,見他一雙色眼,直勾勾的緊瞧著自己,似要乘機偷襲。
不由羞怒交加,左手微揚,一大蓬銀絲,猝然出手。霍文風趁折扇一震之勢,招式未收,人先欺近身去,吐氣開聲,右掌猛的擊出。
尹治英雖旋身疾退,但發針之時,難免身形稍一停頓,陡覺一股掌風凌厲的,已迫近身後。
要想躲閃,那裡還來得及,後心如中巨椎,兩眼一黑,驚叫了一聲,人已被震出三丈開外,直向山窪中跌落下去。
這不過是一瞬工夫,粉蝶追魂楚天行做夢也想不到尹治英在風火扇霍文風手下,還能趁機暗算自己,等到一大蓬寒絲激射而至,正是玄陰教中最厲害的玄陰針。此物細如牛毛,若被打中,循血攻心,他那得不識?
「啊唷」一聲,還未喊出,右臂右肘,已被飛針擊中多處,趕緊閉住全身穴道,人已搖搖欲倒。霍文風見狀大驚,連忙一騰身躍近楚天行身邊,把他扶住。
正在這時,猛聽半空中一聲吆喝,聲音極為震耳,回頭一瞧,只見一道經天長虹,紫巍巍的向自己飛射過來。他認識這道劍光正是岳天敏手上長劍,這一驚非同小可。
霍文風不愧為武林高手,臨危不亂,左手挾起楚天行,右手精鋼折扇,倏然點地,身形乘勢向斜躍出。
岳天敏身在劍後也已撲到,他這時急怒攻心,不先收回龍形劍,在半空中早已運集了「太清罡氣」和「縱鶴擒龍」兩種神功,就飛撲之勢,像排山倒海般擊到。
黃河之水天上來!霍文風腳未站穩,砰然一聲,右肩膀上,業已著著實實的挨了一掌。
登、登、登,向前連沖了五大步,只覺血氣翻騰,喉頭一甜,一股逆血,湧了上來。
他自知受傷不輕,但仗著數十年功力,勉強閉住血氣,挾起楚天行,疾奔而去。
岳天敏身中黑眚絲,勉強運集真氣,對付兩個武林一流高手,已是精疲力盡。後來因不見了英弟弟,一時急怒攻心,又妄運全身功力,付之一擊。
是以一掌出手之後,但覺呼吸緊窒,真氣渙散,一陣天旋地轉,昏了過去。
原來從尹治英一聲驚叫,粉蝶追魂身中玄陰針,及岳天敏逼退蒼溟上人,掌傷霍文風,和自己的重傷脫力,總共只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卻一敗四傷,風流雲散,荒谷寒林,立時恢復了寧靜。
斜陽逐漸的低沉,翠黛蒼茫,暮靄四合。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岳天敏慢慢醒轉,寒風凜烈,砭人肌膚。
他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竟然睡在山石之上?猛的翻身坐起,只覺頭腦昏脹,渾身乏力,左肩骨痛欲裂。
四面一瞧,猛的想起適才一場龍爭虎鬥,恍如春夢,自己向霍文風凌空一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哦!我左肩負傷,強運真力,才使真氣渙散,昏死過去?」
當下定了定神,伸手從懷中掏出玉瓶,傾了一粒靈寶丹,納入口中,一面盤膝養神。
過了一會,只覺丹田中湧起一股熱流,散佈全身,真氣也隨之流轉,左肩上雖然中了黑眚絲毒,此時也只微微感到有些麻木,已不似先前劇痛,心知已無大礙。
這時天色業已昏黑,他慢慢站起身來,猛見離身三丈開外,閃著青紫光芒,正是自己的龍形劍,還插在山石之上,就過去隨手拔起,插入劍鞘。
心想當時自己和蒼溟上人惡鬥之際,分明聽到英弟弟一聲驚叫。之後,就蹤跡不見,他不會棄我而去,那末真的遭了毒手?……
他想到這裡,熱淚不由奪眶而出。「哦!不!也許中了霍文風這個老賊一掌,和自己一樣,昏死過去,我何不四處找上一找。」
主意打定,就連目四顧。驀見離自己立身之處四五丈外的山窪茂草之間,依稀中似乎躺著一個人影。
這一發現,岳天敏心頭立時猛跳,一個箭步,到了崖邊。
好在這水窪離崖上只有二丈來高,連忙聳身躍下,俯身一瞧,那不是英弟弟還有誰來?
趕緊一把抱了起來,只見他頭髮散亂,泥漿滿身,雙目緊閉,一張臉上白慘慘的連一點血色也沒有。
不由心碎欲裂,低低的叫了兩聲英弟,已是毫無知覺,一動不動。一時那裡還忍得住淚流滿面。
當下一伸手,就向他懷中探去,那知才一伸入他的內衣,觸到手的竟然是軟綿綿鼓騰騰的一對肉球。
岳天敏心頭又是一陣猛跳:「芵弟弟果然是個女子?」
他慌忙不迭地把伸出之手,縮了回來,抱著英弟怔怔發呆!
遲疑了一陣,心想:「英弟弟為了自己,不惜關山千里,陪了自己遠赴蠻荒,求藥療傷,又奮不顧身的以死相搏,目下他身負重傷,自己怎地反而拘泥起男女之嫌來了。」
這樣一想,把原先古老男女授受不親的心理,洗刷乾淨,再次伸手在他胸頭一摸,猶幸心脈還在微弱的跳動。
他急忙從懷中掏出靈寶丹,取了一粒,納入自己口中用津液化開之後,輕輕的撥開銀芽,低頭把丹藥哺了過了,再度了兩口真氣,才抱起嬌軀,躍上崖去。
一面從馬上取下包裹,順手又把馬匹繫在樹上。心想:「這裡離鎮甸甚遠,不如找個避風巖穴,先替英弟療傷要緊。」
他一邊想一邊走,順著山勢,約摸找了一盞熱茶工夫,終於在幾塊大石後面,找到一處巖洞。
進內一瞧,倒還乾燥,忙把尹治英輕輕放下,返身出去折了許多松枝,晃著火折子,生好了火。才替英弟弟脫下滿身泥漿,水淋淋的外衣,再脫下自己的長袍,替她蓋上,一面眼睜睜的守在她的身側,微微出神。
過了好一會,只聽她腹中咕咕作響,身體也蠕動了一下,微微睜開眼來。那一雙虛弱無力的眼神,望了望自己,又闔了上去。
岳天敏見她人還在似醒非醒之間,趕緊盤膝坐定,勉強運起一口真氣,貫注右掌,在她三焦俞穴,輕輕按摩了一陣。然後循著她十二經絡,奇經八脈,任督二脈,週身大穴,逐一按摩。
他掌心所及,雖然還隔著一層薄薄的內衣,但她玲瓏凹凸的玉體,著手處,又軟又滑。
一陣陣似有若無,少女特有的幽香,沁入他鼻孔之中,只覺心頭一蕩,禁不住小鹿亂撞。
連忙淨心澄慮,眼觀鼻,鼻觀心,細心推拿。堪堪運行一周,自己已是大汗淋漓,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子又搖搖欲倒。
他心頭清楚,自己方才元氣大傷,尚未復原,何況這種以內力療傷,又是最耗真元,當下強自支持著身體,緩緩調息,靜養一陣,才算略為好轉,又取出一粒靈寶丹,隨津嚥下,趺坐養神。
第10章 軟玉溫香羅襦慵自解 尋幽選勝抱膝作長吟
這樣過了許多時候,尹治英忽地發出了呻吟之聲,聲音雖然那麼輕微,岳天敏已是驚覺過來。
心中一喜,輕聲喊道:「英弟弟,你覺得好一點了嗎?」
尹治英微微睜開秀目,看了敏哥哥一眼,突然,眼角下晶瑩瑩地流出淚來,苦笑著道:「敏哥哥,你中了黑眚絲,不是玩的,趕快上路,我……我後心被霍文風擊中一掌,震傷內腑,已經不濟事了……你快走!療傷要緊。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哦!敏哥哥,我叫尹稚英,稚是幼稚的稚,你記住就好了,你走罷!」她喘息著把話說完,已是淚流滿臉,淒楚欲絕!
岳天敏見她負了重傷,才一醒轉,還只顧為自己傷勢著想,至情流露,哀哀欲絕,心中一酸,不由熱淚奪眶而出,緊緊的摟住她嬌軀,急道:「英弟……英妹妹,快不要如此,你已經服了我先師留下來的『靈寶丹』,很快就會好的,這時還是少說話為是。我的傷勢,一時不致有多大問題,只要你安心養息,等傷好了,我們就好上路。」
尹稚英被他緊緊的摟著,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慰藉,從心底深處,透出一絲甜意、她珠淚滿頰,卻微露笑容,慢慢的抬起頭來,淒婉的道:「敏哥哥,既然你給我服了傷藥,那就讓我在這裡靜養幾天,你先上路不好嗎?等我傷好之後,自然會追上你的呀?」
岳天敏輕輕的吻著她霎鬢,笑道:「英妹,在這山荒野谷,沒人照料,我那能棄你而去?你儘管安心養傷,不要胡思亂想了。」
說著又取出白玉葫蘆,傾了一粒「靈寶丹」,塞入她口中,接著又道:「這靈寶丹不但是療傷至寶,練武的人服用一粒,可抵十年八年功力,你快嚥下,再調息養神一會,就可早日痊癒啦!我給你去舀點水來。」
尹稚英這時柔順得有若綿羊,乖乖的把藥丸嚥下,就依言瞑目調息起來。
岳天敏舀水回來,在火上加了點松枝,把水烹沸,又涼了一會,拿口一試,湊近身去,輕輕的道:「英妹,你喝點水吧!」
尹稚英眨眨眼笑道:「這藥當真靈,我覺得好了許多呢!」說著想掙扎著坐起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08:09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08:50
可是她傷勢好得恁快,完全是靈寶丹的效力,到底重傷之餘,那有氣力?只覺四肢綿軟,渾身無力。
不由苦笑著道:「敏哥哥,我傷得這麼重,要幾時才會好啊?」
岳天敏見狀忙道:「你那有這麼心急,靜養一二天,就會好的,你動不得,還是讓我來餵你罷!」
說著用左手把她軟綿綿的嬌軀,緩緩扶起,倚在自己懷中,再用右手把瓢湊近香唇,餵她喝了兩口,見她螓首微搖,才把瓢拿開。
她嬌傭乏力,順著把身體靠在敏哥哥懷中,闔上秀目,息了一陣,低聲的道:「敏哥哥,我身上衣衫,都濕透了,冷冰冰的難受死啦!你替我換一件好嗎?」
岳天敏心中一陣猶豫,暗忖:「她被擊落水窪,一身濕淋淋的衣服,還沒換過,穿在身上,確非所宜,但她……只要心地光明,我替她更換衣服,有何不可……」
她見敏哥哥半晌不作聲,還當他不肯,大眼眨了幾眨,一下子就湧出幾顆晶瑩淚珠來,幽幽的道:「敏哥哥,你不肯替我換,你嫌我……」
岳天敏不等她說完,附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英妹,你一身泥漿的衣衫,穿著自然不好受,可是……好!好!我替你換就是,可不要哭啊!」說著替她拭了眼淚,順手拿過包裹取出一身乾淨內衣。
尹稚英偎在敏哥哥懷裡,等他替自己換衣,一張粉臉,卻一直紅到脖子上去。
緊闔著長長的睫毛,睜都不敢睜一下。
岳天敏把她抱了起來,雙手微顫,一粒粒解開衣襟,替她脫去上衣。
自己懷中,立時呈現出一個晶瑩如玉,豐盈勝雪的半裸胴體。
他方才替她按摩全身要穴,還隔著一層內衣,已覺著手溫馨,滑膩如脂。
這會羅襦盡解,峰巒悉呈,只看得週身血脈沸騰,心頭小鹿,怦然狂跳,一張玉臉,也驟熱熱烘烘起來。
一個年近弱冠,情竇已開的少年,那能受得住這般誘惑?趕緊閉上眼睛,收攝心神,強忍著衝動。
那知眼雖看不到了,但雙手接觸到的,卻儘是光滑如玉,柔膩如脂的胴體。
糟!一下子碰上了那一對渾圓堅挺,富有彈性的玉球,尤其是那兩顆蓓蕾,隨著她緊促地呼息,微微頭動。
這一下,岳天敏渾如觸電,全身不自然的顫抖起來。
從英妹妹身上,散發出來的少女體幽香,和她頻頻嬌喘,櫻口中吐出來沁人欲醉的甜香,使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花氣?是脂香?
反正是具有誘惑性的氣息,不停地向他口中鼻中直鑽。
使他收攝的心神,更加飄蕩,血脈快要爆炸了,神魂顛倒,如醉如癡!
他雙臂一環,緊緊地把她摟住,靜寂中,兩個人都可以聽到彼此劇烈跳動的心房,怦然有聲。
不知是他摟得太緊了,喘不過氣來呢?還是她舒服得有點兒情不自禁?
「嗯!」那麼輕輕的一聲,卻把敏哥哥從如醉如癡中驚醒過來,連忙鬆開摟著英妹妹酥胸的雙手,正襟危坐。
他微微的睜眼一瞧,她緊閉的雙目,緋紅的玉靨,嬌艷欲滴,似羞還笑,不由心中又是一蕩。
他定了定神,雙手順著她纖纖腰肢,羅帶輕解,替她慢慢的褪下褻衣。
這一觸到手指,映入眼簾的,圓臍、緊腹、豐臀、酥腿、隱約妙處,織毫畢露。
這種鏡頭,只要你不是白癡,誰都會心旌動搖,蝕骨銷魂!
岳天敏血氣方剛,這時呼吸急促,一顆心跳蕩得把持不定……
猛的低下頭去,堵住了她兩片薄薄的櫻唇,連一絲縫隙也沒有。
四片嘴唇組合起來,竟然有意想不到的魔力,它形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包含著勇猛、溫柔、香甜、軟滑、暈眩和窒息!
她一雙玉臂,不自覺地緊緊環著他脖子,整個嬌軀,貼在他寬潤的胸前,兩個人似乎要融化成一個人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好像經過了很久,也好像只有一霎那。
岳天敏心頭慢慢的清醒了,不禁俊臉脹得通紅,結結巴巴的道:「英妹妹,快替你把衣衫穿上,著了涼可不是玩的!」
尹稚英更是不勝嬌羞,身躺微微扭動了一下,幽幽的道:「敏哥哥……你壞……」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不肯抬起來。
岳天敏在她紅得像蘋果似的臉上,輕吻了一下,再替她整理了散亂的秀髮,才抱起嬌軀,把衣衫穿好,繫上襟扣。
這時的英妹妹,黎渦微暈,桃腮帶笑,配著一身窄窄的衣服,曲線玲瓏,婀娜多姿,越發顯得雪膚玉貌,嬌艷如花。
兀自低垂著粉頸,那裡還像個巾幗英雄?簡直是新嫁娘!
儘管她低著頭兒,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卻無限深情,脈脈含羞地睨著敏哥哥。
他,被她的似水柔情,看得心神飄忽,在熊熊火光之下,怔怔的瞧著她,失魂落魄,動也不動,當真是秀色可餐。
尹稚英嗤的笑了一聲,嬌嗔著道:「我臉上又沒有花,你幹麼,老瞧著我?」
岳天敏沉吟道:「我在想……你和琪妹妹,真是春花秋月,難分軒輊,一個是清麗出塵,一個是秀麗絕倫!」
「什麼!瑛妹妹?琪妹妹又是誰?」
尹稚英只聽得芳心裡突突猛跳,那雙秀目,一下子睜得又圓又大,急急的問著。
岳天敏握著她一雙柔荑,笑道:「琪妹妹,那就是你的奇哥哥嗄!」
尹稚英秀目裡含著驚訝的神氣,說道:「奇哥哥?哦!他……他也是女的?」
岳天敏摟住她的纖腰,笑道:「你別著急,聽我說哩!」
接著就把自己兩人和她在舒城分手之後,誤走天柱山,被黑煞老怪擊下危崖,得遇玉簫真人,琪妹妹背著自己找到天柱峰石室,巧得靈丹遺書,和下山後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尹稚英聽到他和萬小琪在石室中一住經年。孤男少女,那得不生情愫?
不覺心頭小鹿,一陣猛撞,立時有一縷寒意,直透頂門,粉臉上神色大變。
岳天敏瞥見她神色有異,急急的問道:「英妹妹,是不是你身上不舒服啦?」
尹稚英螓苜微搖,說道:「不要緊,我不過有點頭暈。」說著抬起頭來,大眼眨了兩眨,露出幽怨的眼神盯著他問道:「琪姐姐待你很好是不是?」
岳天敏臉上一熱,笑道:「英妹,你不是也待我很好嗎?」
尹稚英心裡甜蜜蜜的,故意披嘴道:「人家和你說正經,你倒纆到我頭上來了。」
岳天敏忙道:「說正經,英妹,等我傷好之後,我們一起去找她可好?」
尹稚英淒惋的搖了搖頭道:「我才不去呢,夾在你們中間,給人家礙眼。」
岳天敏笑道:「你又小心眼起來了,以前,你們不是很好嗎?」
尹稚英吐了口氣,幽幽的道:「你是不會瞭解女人的心的。」接著大眼睛眨了兩下,滿臉泛紅,螓首一側,低聲問道:「敏哥哥,你有了琪姐姐,以後打算怎麼待我呢?」她聲音輕得只有敏哥哥可以聽得到。一顆頭,又猛的躲到他的懷裡去了。
岳天敏眼看著英妹妹那付宜嗔宜喜的嬌羞模樣,柔情如水,那有什麼不明白的?
心頭一陣跳動,緊摟著她纖腰,附耳說道:「英妹妹,我決不會忘記你的,你放心好啦!」
尹稚英心中放下石頭,一高興,偎在他懷裡,飄飄然的好不舒服。
接著幽幽地告訴敏哥哥,說出自己來歷:原來她是玄陰教主門下的二弟子,自從邂逅了敏哥哥,一顆芳心,不自覺的起了漪漣。
那時正好在褚家潭掘寶,褚老莊主贈劍,萬小瑛和商泰官動起手來,她暗中放了兩支玄陰針,才把商泰官擊敗。
後來三人結了口盟兄弟,湊巧黑煞老怪一路追來,她知道萬小琪決非敵手,才催著兩人上路,自己卻冒險把老怪引開,但終因不放心敏哥哥安危,趕上天柱山卻不見了兩人蹤跡,後來還是從老怪的門下,探出口風,才知兩人同時傷在黑煞掌手下,跌落懸崖。
她聽到這噩耗,真是傷心欲絕,就哭哭啼啼的趕回神女峰總壇,一心要替心上人復仇,私下哭求教中護法金花劍莫寒波和師姐辣手觀音簡玉珍,趕上峔山,找黑煞掌算賬,那知到了峔山,商震天父子都遠出未歸,她怒氣難銷,就放了一把火,把黑煞老怪的巢穴,燒了個片瓦不存。
她幾次想以身殉情,一死了事,經莫寒波和簡玉珍再三開導勸勉,才一同回轉總壇,可是終日裡鬱鬱不樂,以淚洗臉。
第二年的秋天,莫寒波奉教主之命,帶著簡玉珍、米鳳娘,會合了五台的風火扇霍文風,上九華山下書,無巧不巧的和岳天敏相遇,霍文風鎩羽而歸,莫寒波等三人回到總壇,和她說起這次在九華山遇到一個俊美少年,武功絕倫,名叫岳天敏。
尹稚英一聽,不由疑信參半,照他們口氣,分明就是敏哥哥,可是敏哥哥那有如此武功?
這才藉故稟過師傅,趕下山來,一口氣跑到九華山崑崙下院,一問岳天敏,才知業已下山,她想起奇哥哥住在龍官湖,又趕到龍官湖,可是萬松齡家中除了莊丁,竟一個人也不在,問不出所以然來,第二步就趕到褚家潭,又撲了空,幸虧莊丁還認識她,說出岳公子幾日前來過,現在已經到石臼湖去了。
她這才證實心上人確實無恙,心頭這份高興,真是無法形容,當下一路急馳,到了石臼湖,正碰上專司接待的孫英,看她背負長劍,氣宇不凡,就攀談起來,尹稚英說是為了找人來的,孫英一問情形,就把岳天敏追趕褚老莊主,可能上太行山尋仇的事,說了一遍。
尹稚英一聽岳天敏上太行山尋仇,不由芳心驟然一驚,因為大雄寺住持枯木和尚,最近被自己師傅邀請擔任了玄陰教總壇的總護法,武功通玄,敏哥哥就是本領再大,也決非敵手,於是晝夜馬不停蹄的疾趕,妄想攔在敏哥哥前面,阻止他上太行山去,就在酒店中碰上了醉仙翁。
她娓娓而談,直聽得敏哥哥非常感動,擁著她一陣輕吻,低聲的道:「英妹妹,你這樣多情,叫我如何報答你呢?」
尹稚英嗤的笑道:「誰要你報答?以後只要不忘記我就好了。」
岳天敏急道:「英妹妹,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尹稚英仰起頭來,那纖纖的玉掌,輕撫著他的面頰,說道:「我相信你就是,其實,不管你怎樣待我,我這顆心,早就屬於你的了。」四片火熱的嘴唇,又膠在一起了。
兩人情話綿綿,輕憐蜜愛,不知說了多少時候,尹稚英才躺在她敏哥哥懷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尹稚英已能起身,但仍是不勝嬌慵渾身乏力。岳天敏瞧她一夜工夫,玉容憔悴,嬌柔到弱不禁風的樣子,心頭生出無限憐惜,登時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翡翠葫蘆,向尹稚笑道:「英妹,你重傷初癒,服上十滴『天府玄真』,立時可以復原啦!」
尹稚英還想再問,卻被他攬入懷中,擰開玉塞,替自己滴入口中。只覺一縷清芬,立時從喉中直沁五臟,自己身體,被敏哥哥扶起,他在耳邊說道:「英妹妹,不要開口,你快盤膝運功要緊!」
尹稚英依言趺坐,運起功來,那縷清涼之氣,由臟腑直透丹田,不多一會,竟變成一股暖流,再由丹田湧起,通行十二玄關,周行全身,只覺遍體奇熱難耐,五內如焚。
她自幼由玄陰教主收在身邊,傾囊傳授,對內功已有相當火候,但平日運功行氣,那有如此境地?
她不知敏哥哥給自己服的到底是何種靈藥?竟能打通玄關,自然十分驚喜。知道此時關係重大,可不能絲毫大意,強忍奇熱,一意調息寧神,返虛內視,這樣又過了半個時辰,方覺渾身通泰,無比舒適,倏地睜開眼來。
卻見敏哥哥站在身側,眼睜睜的望著自己,不由臉上一紅,嬌笑著道:「你老是盯著我瞧幹嘛?」
說著站起身來,陡覺自己身體,輕靈無比,竟比沒有受傷前,內力還要充沛,不由喜得跳了起來,拉著岳天敏的手道:「敏哥哥,你方才給我吃的是什麼靈藥,竟有如此效力?」
岳天敏笑道:「這是先師得之前輩異人遺留洞府的『天府玄真』,千百年難得的仙藥,普通人服上一滴,立可起死回生,練武的人服了更可抵上數十年功力呢!」
尹稚英見敏哥哥說得如此靈異,不由嗔道:「這種稀世靈藥,你為什麼放著自己不吃,還這樣糟蹋。」
其實她內心是何等欣喜,敏哥哥把這樣珍貴的仙藥,給自己服用,他對自己的關心愛護,也於此可見。
岳天敏聞言笑道:「我和琪妹妹在練習內功心法時,也都服過十滴,你重傷初癒,還要跋踄長途,所以我也給你吃了十滴,這才叫不偏不欹呢!」
尹稚英不依道:「你又扯到那裡去了,我不來啦!」接著又道:「哦!敏哥哥現在我已經完全好了,我們還是上路罷。」
岳天敏卻道:「你剛才好了一點,就這麼心急,多休息一陣,下午再走不遲。」
尹稚笑道:「我不是已經很好了嗎?這洞有什麼好?看你還捨不得走!」
岳天敏低聲笑道:「這泂,才值得紀念呢!我可真捨不得立時就走。」
尹稚英臉上一紅,啐道:「你油嘴,你壞!」兩人在洞中又休息了一會,看看天色已近晌午。
尹稚英早已不耐,吵著就要上路,岳天敏只得和她出了山洞,找到馬匹,就一同上馬,在山谷中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出了山區,走上官道。
尹稚英在馬上只覺精神煥發,身體輕健,就催著敏哥哥策馬疾馳,傍晚時分,趕到南陽,一宿之後,翌晨尹稚英又催著上馬,經新野、樊城,天還未黑,就到了襄陽,兩人找了一家清靜客店,才到門首,店伙已迎著過來。
岳天敏剛跨下馬,陡覺頭腦昏眩,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尹稚英見狀,猛的大吃一驚,連忙把他扶住,著急問道:「敏哥哥,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岳天敏閉了一會眼,道:「不要緊,方才有點頭暈。」
店伙把兩人引到一間上房。
尹稚英讓敏哥哥洗了把臉,問道:「敏哥哥,你覺得好些了嗎?快先憩一憩。」
岳天敏笑道:「我現在已經好啦!不要緊的。」尹稚英一定不依,逼著要他閉目休息一會。
店伙掌上燈來,岳天敏睜眼一瞧,卻見英妹妹翠黛低蹙悄立身邊,一雙秀目十分關心的睇著自己。
「敏哥哥,明天不要趕路啦,我們就在這裡歇下,讓你好好的休息一天再走罷!」接著好像不勝悔悢的說道:「這都是我不好,前天你接連和霍文風蒼溟上人兩人動手,第二天,你的臉色顯然蒼白消瘦了許多,也許是真氣消損,致傷勢加重,我原想要你休息幾天再走,可是一想,這黑眚絲毒是過一天厲害一天的,還不如早些上雲霧山治好的好,這才催著趕路,竟叫你跑累了。」
岳天敏看他自怨自艾的神氣,更顯得嬌柔嫵媚,不由握著她一隻柔若無骨的玉手,放到自己掌心,輕輕摩著笑道:「英妹妹,其實我所中黑眚絲,並不嚴重,左肩雖微覺麻木,也還不致有多大影響,你既要在這裡憩一天,也好。」
尹稚英嫣然笑道:「這裡離隆中山極近,是當年諸葛武侯隱居的地方,聽說古跡很多,我時常打從這裡經過,沒有好好的去玩一玩,明天我們一同去,你說好嗎?」
岳天敏頷首道:「我們既然來了,自然要去瞻仰一番。」
這時店伙推門進來,問兩人可是在店中進餐。尹稚英搶著叫他揀好的送來就是。用過晚餐,她要敏哥哥早些休息,自己也就退了出去。
翌晨,兩人進了早點,就騎馬緩緩的向隆中山而來。但見田野上山明水秀,綠野如沃,不一會,行近山麓,只見清溪曲折,流水潺湲,前面似有一個村落,傍山面水,修篁叢中,低挑著酒帘,竹籬茅舍,雞犬相聞,田野風光,確實使人有隱逸出塵之感。
又走了一段,道旁矗立著一座牌坊,乃是劉先主下馬處,前面不遠,就是諸葛武侯故廬了。
岳天敏笑向尹稚英道:「英妹,我們也好下馬啦,在名勝古跡之中,緩步徐行,要比在馬上好得多呢!」
尹稚英嬌笑著跳下馬來,指了指前面道:「我們就到那座亭上歇一歇多好。」
這座亭子,正是諸葛武侯的故居,後人為了緬懷這位傳奇人物的前賢,才在這裡建了一座亭子,以資紀念。
兩人歇了一陣,岳天敏見四面石柱上,黏滿了許多後人題詠的詩詞,不由負著雙手,近前一瞧,只覺一股腐氣,中人欲嘔,這些附庸風雅的人士,可憐連詩都還不懂,也胡謅一通的題上大名,他們滿以為這樣就可詩名遠播,那知反給名勝古跡,平添了無限俗氣。
岳天敏徘徊了一陣,尹稚英道:「敏哥哥,那邊酒帘低挑,我們不如先去打個尖,把馬匹寄了,下午好遊山呢!」
說著牽了馬緩緩的過去。到了酒店,自有小二接過馬匹。兩人入內一瞧,曲檻臨水,青峰如障,倒也極為幽靜。
這時還不到晌午,店中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兩人臨窗相對坐定,要過酒菜。
不一會,小二擺上杯盤,和四色菜餚,一壺美酒。
尹稚英玉手執壺,替敏苟哥斟滿了酒,笑吟吟的道:「今天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你可多喝一杯,助助遊興。」
岳天敏接道:「那你也得喝一杯吧!」
尹稚英果然也向自己杯中斟了半杯,抿嘴笑道:「我才不喜歡喝這種不酸不苦的勞什子哩,你一個人喝,沒有興趣,我就陪你半杯好啦!」
兩人低斟淺酌,談談說說,岳天敏喝了幾杯,微有醺意,就和英妹妹各要了一碗湯麵,食罷,店小二撤去杯盤,又替兩人泡了一壺香茗。
這時店中食客漸多,岳天敏叫小二代為照料馬匹,自己和英妹妹出了酒店,就向隆中山走來。
一路上,蒼松翠柏,板橋流水,極富詩意,山中卻遍種梅花,此時正當怒放,老干盤空,疏影斜橫,暗香浮動,沁人肺腑!
兩人循著山道,指點睛嵐,邊談邊走,到了抱膝石。說起這抱膝石,乃是諸葛武侯抱膝長吟之處,兩人依石坐下,憑高遠矚,四周峰巒,盡收哏底。清溪迥環,田舍宛然。
岳天敏緬懷前賢,不禁隨口朗聲高吟:步出齊門城,遙望蕩陰裡,裡中有三墳,纍纍正相似,問是誰家墓,田疆古治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謀,相國齊晏子。」
尹稚芵聽敏哥哥朗誦「梁甫吟」,不由問道:「哦!敏哥哥,諸葛亮為什麼老喜歡『梁甫吟』呢?」
岳天敏喟然歎道:「當時武侯隱居隆中,躬耕隴畝,眼看國事蜩螗,作梁甫吟,不過是有托而言罷了!」
這時空山寂寂,只有他們兩人,並肩石上,盡情言笑。芵妹妹慢慢地將嬌軀依偎著敏哥哥,螓首靠在他肩上,盈盈笑語。
敏哥哥也順勢攪著她柳腰,一手握著她春蔥般的柔荑,軟語如珠,情話綿綿。
「噗哧!」突然有人在他們身後,輕笑了一聲。兩人同時一驚,倏的站起身來,抬眼四望,只見離自己四五丈外,紅影一閃而沒。
尹稚英玉臉飛紅,雙腳一點,身子像飛燕般凌空追撲過去。
她一連幾蹤,早已撲入梅林,四面一瞧,那有半點影子,不由心中一愕,暗想這人好快的身法!
正在遲疑之間,卻聽到身後響起了輕微的衣帶飄風之聲。尹稚英自從敏哥哥給她服了十滴天府玄真,功力何止倍增?
這聲音雖然極為輕微,但那能瞞得過她,猛的身如飄風,一旋身向後竄起,快若閃電,她滿以為這一下定可瞧個清楚。
那知她快,人家比她更快,那人似乎驚得呀了一聲,一縷紅影,只在花叢中閃了一閃,瞬忽不見。
尹稚英兩次撲空,心中有氣,嬌喝一聲:「往那裡去?」身形驟起,覷定方向,再次蹤身撲去,卻依然一無所見。
她又氣又惱,四處亂找,猛的一抬頭,卻見離自己不遠的一株老梅樹上,突然探出一個蘋果般的小臉。
頭上梳著沖天髻,一雙小眼,又黑又亮,骨碌碌地瞧著自己,還用小手在臉上刮了兩下,嘲諷道:「羞!羞!」
尹稚英一看竟是個小孩,正想問問他,卻見小臉迅速的向花叢中一縮,花枝搖了幾搖,敢情這小孩又想逃跑了。
「這會可不讓你跑得了啦!」她雙肩微晃,追了過去。
那小孩煞是刁鑽,他知道這會無法逃走,就東一閃,西一躲,儘是繞著梅樹捉迷藏,休想抓得住他,不但如此,還不時的扮個鬼臉,刮上兩下臉皮。
直鬧得尹稚英啼笑皆非,又羞又急,又氣又惱,口中罵道:「小鬼頭,今天捉不到你,我也不叫紅線女了。」
「羞羞,一個大人啦,還要人家摟著抱著。」
「小鬼你壞!」一條黑影猝然飛起,快得幾乎看不清楚!
「啊喲!」這一下,小孩出乎意外,嚇了一跳,沒命的飛逃。尹稚英那裡肯捨?在後緊追!兩人首尾相銜,看看越追越近,前面已是梅林盡頭,躲無可躲。
小孩怕極啦!不由一面跑,一面急叫道:「爺爺,你快來啊,爺爺!」
「龍兒,不得胡鬧!」一個蒼老的聲音,起自林外。
「啊!爺爺你在這裡。」小孩一聽心中大喜,小身體像箭一般激射出去。
尹稚英追出林外,卻見敏哥哥和一個鬚眉斑白的老者站在一起。
那小孩一頭撲上老者的懷裡,回頭向自己又扮了個鬼臉,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正在十分尷尬。
岳天敏一見尹稚英,忙笑道:「呵,英弟,你快來見過龐老前輩。」
尹稚英細一打量,面前這位老者,年約七旬開外,鬚眉斑白,面目慈祥,微露笑意的向自己頷首,連忙上前作了一揖,說道:「晚輩尹稚英,適才冒犯令孫,還請老前輩恕不知之罪。」
老者連連還禮,卻聽小孩嗤的笑了一聲,叫道:「爺爺,她是女的啊!」
尹稚英聞言,臉上驀的一紅,伸手一摸,哎唷!原來自己的頭巾,不知何時掉了,青絲散亂,這下直羞得她無地自容。
老者聞言叱道:「小孩兒家不得胡說,行走江湖,女扮男裝要方便得多,快去見過這位岳哥哥,尹姐姐。」
說著又向岳天敏尹稚英笑道:「小孫平日在家給嬌慣縱了,兩位休得見笑。」
小孩聽他爺爺一說,就向兩人唱了個喏,規規矩矩的叫著「岳哥哥」、「尹姐姐」。
尹稚英十分喜歡,拉著他小手,問長問短,才知這老者竟是當年單掌獨劈長白雙魔,隱居天目山太微谷,自號浮玉居士的龐天放,小孩是他孫兒,名叫小龍,這次跟著他爺爺到武當山訪友來的,順道就到隆中山看看諸葛亮的故居。
龐小龍一下和尹姑姑混熟什麼話都說,一回說尹姐姐的身法快,一會又吵著要尹姐姐教他一手,咭咭格格的說個沒完。
浮玉居士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神,緊盯著岳天敏望了幾眼,猝然問道:「岳老弟英華內斂,身懷絕學,看來功力甚深,怎的又似乎身負內傷,形神憔悴,不知可有什麼不舒服嗎?」
岳天敏正要回答,尹椎英心中一動,連忙搶著說道:「老前輩說得一點不錯,他中了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不知你老人家可有藥救?」
她一說到敏哥哥傷勢,立時臉現愁苦。
「尹姐姐,我爺爺是療傷聖手呢,你知道不?」龐小龍抬起小頭,拉著尹姐姐的手猛搖。
浮玉居士長眉微皺,沉吟道:「黑眚絲乃是腐屍毒氣,與普通負傷不同,除了西崆峒的吸星球,能把它從原處吸出之外,那只有貴州雲霧山的烏風草可以治療……」
「爺爺,岳哥哥尹姐姐都是好人,你老人家就給他治一治罷!」龐小龍對兩人極有好感,恐怕爺爺不肯治。
浮玉居士笑道:「你爺爺和崑崙淵源極深,那有不肯醫治之理?」接著又向岳天敏問道:「岳老弟怎會中這歹毒之物,不知已有多久了?」
岳天敏就把自己和枯木和尚對掌,被掌風掃中,醉仙翁指示前往貴州求藥,說了出來。
浮玉居士面露驚疑,說道:「照岳老弟所說,你中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還不出一月,如何會發動這得樣快呢?按說中了黑眚絲,一年之內屍毒遍及全身,就會腐爛而死。但在受傷三個月內,如醫治得法,也不難治癒,照你目前病況,好似超過三個月以上,真使老朽不解。哦!哦!岳老弟莫非你最近曾強運真氣,以致毒氣加速蔓延?」
岳天敏見他直如親眼目睹,自知傷勢嚴重,便把日前如何與霍文風蒼溟上人動手,如何搶救尹稚英,終因真氣渙散,昏死過去,以及尹稚英負傷,自己又強運真氣,替她打通全身經脈等情,一絲不漏的說了出來。
尹稚英聞言急道:「咦!敏哥哥,這些事情,你怎地都沒有告訴我啊!」接著哭了出來道:「你何苦強運真氣,替我療傷呢?」
浮玉居士聽完之後,點頭道:「這就難怪,黑眚絲一中人身,立即附入骨骼,如果妄運真氣,就會加速蔓延,診治也就較為困難了。」
尹稚英直聽得膽戰心驚,秀目噙淚,急著問道:「老前輩,這可如何是好?」
浮玉居士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老朽略擅醫道,此處非談話之所,且到寓所,讓老朽診一診岳老弟脈象再說。」
這時尹稚英內心惶急,莫可名狀,頻頻的望著敏哥哥,真是五內如焚。
兩人跟著浮玉居士到了客店,坐定之後,浮玉居士閉著雙目,聚精會神的替岳天敏切脈,尹稚英睜著一雙大眼,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透。
過了一會,浮玉居士才睜開眼來,笑道:「岳老弟內功秉賦,老朽照脈象看來,居然超過常人百年苦練之功,實足驚訝,目前黑眚絲蔓延所及,已深入『鳳眼』『入洞』兩穴之間,因其位在脈絡中樞,再入內即為肺臟,此種屍毒之氣,遇物即腐爛潰瘍,時間一久,內臟難保不受他影響。人身氣血循行,實為一小周天,配合二十四節氣,兩位此去雲霧山,最好能在立春前求到烏風草,毒氣還不致侵入內腑。從今天算起,也只有二十天了,一交立春,潛伏屍毒,得氣候之助,蔓延較速,醫療恐怕更要困難。此去雲霧山只有一千五百里左右,如日行百里,十五天內當可到達,剩下五天時間,還算從容,不過一路上不可再有耽擱,也切忌心急趕路,因血脈運行加速,就會推動毒氣。」浮玉居士說到這裡,略一停頓,又道:「這烏風草,並非野生,此草主人,性情極為怪癖,兩位目的只是求藥,望諸多忍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11:50
第11章 儷影空山白駒驚過隙 同門陌路碧焰施陰謀
尹稚英不由問道:「這烏風草的主人,老前輩既然知道,還乞明示。」
浮玉居士笑道:「此人來歷你們既然不知道,還是不問不聞最好,醉仙翁呷你們前去,而且還給了你一個記號,自然有了安排,決不會錯。」
龐小龍一聽,早就嘟著嘴道:「爺爺平日都是爽爽快快,怎麼今天也賣起關子來了,好爺爺,你還是說給岳哥哥尹姐姐聽罷!」
說著扭在浮玉居士身上,只是不依。浮玉居士慈祥的撫著龐小龍頭頂,笑道:「爺爺那是不肯說?實在說明了,對你岳哥哥有害無益。」岳天敏見他如此一說,也就不好再問。
浮玉居士對岳天敏極為讚許,接著又訊問了兩人的身世。喟然歎道:「岳老弟身懷絕學,終有手刃親仇的一日,你世伯上官靖,說起來和老朽還有莩葮之親,可憐他一家落得如此慘局,所遺一女,日後岳老弟如能查訪得到,還勞送她到西天目太微谷來。」岳天敏唯唯答應。
龐小龍小眼睛碌碌地望著爺爺問道:「你老人家說的上官靖,和我們還有親戚?」他顯余有點奇怪。
浮玉居士笑道:「傻孩子,你媽不走也姓上官嗎?」
龐小龍驚喜的道:「哦!哦!那末那個小女孩,我要叫她什麼呢?」
浮玉居士忍不住莞爾而笑,說道:「人家年紀,可比你大得多呢!你要叫她姐姐才對。」
「哦!爺爺,那我要跟岳哥哥去啦,去找上官姐姐。」
浮玉居士道:「胡說!現在還不知道她在那裡呢,將來找到了,你岳哥哥自然會送她來的。」
接著又對尹稚笑道:「你師傅當年被玉虛真人逐出門牆,原也只是略寓警戒之意,不想她剛愎自用,決絕如此!玄陰經雖非玄門正宗、倒也並非什麼旁門邪說,天下武功,本無邪正,用之於正則正,用之於邪則邪,姑娘志潔行芳,出污泥而不染,尤為難得,他日有暇,可與岳老弟同去西天目住上幾天。」尹稚英紅著臉連連答應。
龐小龍喜道:「尹姐姐你一定要來,我媽媽一定會歡迎你的。」
岳天敏因此處只有一家客店,便去把馬匹行囊搬來落店。
尹稚英自從聽到敏哥哥傷勢如此嚴重,日期緊迫,不由翠黛深蹩,憂心如焚,岳天敏卻比較豁達,晚飯之後,陪著浮玉居士談了一陣,才回房安歇。
第二天,岳天敏尹稚英兩人急於趕路,就向浮玉居士告辭先行。龐小龍拉著兩人的手,小眼圈有點紅潤,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氣。
還是尹稚英再三的說,自己和岳哥哥,貴州回來,一定會去他看,這才把他哄好,和兩人鞠躬道別。
尹稚英緊記著浮玉居士二十天期限之說,心急如箭,巴不得早日趕到雲霧山去,但又不能兼程急趕,只好計算里程,按時投宿。
他們從襄陽起程,經南漳、遠安、五峰、足足走了五天,已進入湖南境界,再向西南奔永定、古丈,又走了六天,才到達貴州交界的鳳凰。
一路上尹稚英什麼事情都不讓敏哥哥稍有勞動,愛護體貼,真可說是無微不至。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愁結眉心,算算只剩下了九天,敏哥哥的臉色,顯然越來越消瘦,兩個眼眶,也漸漸陷了下去。
憐惜、憂慮、和路途勞頓,使得這位平日英風颯颯的俠女,也為郎憔悴!
岳天敏看在眼裡,心中又感激,又愛憐,自然多方勸慰,無限溫存,是以一路上鶼鰈私情,卿卿我我,說不盡旖旎風光,不在話下。
進入貴州之後,尹稚英更是入境問俗,小心翼翼,不敢多招是非。
第三天中午,到了麻江,打尖之後,又趕到都勻,總算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一天,當下就在都勻落店。
玄陰教發跡雲南,雖然那時尹稚英還在髫齡,但教中年長的人,也不時談起雲貴情形,記憶猶新,落店之後,她就向街上購買乾糧和辟瘴解毒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尹稚英就向店小二打聽去雲霧山的路徑。
店伙看了兩人一眼,說道:「兩位客官,不知去雲霧山有何貴幹?這山上終年雲霧,不見天日,不但無路可行,而且到處都藏著毒蟲野獸,從無人跡,我勸兩位還是不去的好。」
尹稚英知他一番好意,但自己趕路要緊,那管這些,當下說道:「我們有急事去找一個人,你只需說出路途就是。」店伙還沒回答,陡聞身後有人冷笑一聲。
尹稚英回頭一瞧,只見從店堂中穿過一人,直向後房進去,當時也沒有在意。
店伙見客人有急事前往,不便多說,便把去路指清,兩人會過店賬,就雙雙就道。
雲霧山,座落貴定縣以南,都勻縣以西,綿延數百里,山勢險要,峻嶺插天,因為終年被雲霧封鎖,不見天光,到處都是黝林豐草,腐葉泥沼,蛇蟲潛伏,瘴煙蔚蒸。
山區附近居民,也裹足不前,亙古以還,就是一片荒僻神秘,陰森死寂的處女地帶。
兩人馬行,不消一個時辰,就到了雲霧山麓,原想山下總有幾家獵戶農家,可以寄存馬匹。
那知到了地頭,卻是一片荒涼,四周闃寂,那有半點人煙?
迎頭群峰隱隱,雲霧繚繞,地上草長過人,連入山途徑都沒有。尹稚英不由心頭一愕,像這樣險惡窮山,漫說只有醉仙翁所畫的一張雙斧記號,即使有姓有名,在偌大山區,也無從找尋?何況只剩下五天半時間,眼看敏哥哥的傷勢,逐漸惡化……
她心情沉重,面對茫茫雲山,一言不發的怔怔出神!
岳天敏下馬之後,看尹稚英神色疑難,不由笑道:「雲霧山果然十分險惡,這裡既然沒有人煙,我們不如把馬匹放了罷!」
尹稚英點了點頭,跳下馬來,把韁繩在馬頸上圈了幾圈,順手一拍,讓馬自去,才回頭向岳天敏勉強笑道:「敏哥哥,我想烏風草的主人,定是遁世高人,隱居在山林深處,我們走罷!」
說著緊了緊背上包裹,然後和岳天敏雙雙登山。
兩人入山之後,就施展輕功,直向群山深處奔去。約摸跑了兩個多時辰,岳天敏瞥見英妹妹鬢角上已見汗水,嬌喘頻頻,心中甚是過意不去,自己也覺得心頭跳動,左肩隱隱作痛。
當下就把腳步放緩,停下身來,兩人找了一塊大石坐下。尹稚英從懷中抽出繡帕,用指頭輕輕的替敏哥哥揩著汗漬,十分關切的問道:「你可累了吧,瞧!臉色都跑得發白了,下午我們慢一點走好啦!」
岳天敏看她粉臉嬌紅,香息短促,胸前雙峰,還在隱隱顫動,起伏不停,分明也跑累了,卻只顧切自己,不由心中一蕩。
低下頭去,在她粉頰上吻了一下,低聲笑道:「不要緊,我還不累,你自己累成這個樣子,還不好好憩息一陣。」說著把英妹妹嬌軀,攬入懷中,依偎了一陣。
尹稚英用纖手掠了掠鬢髮,嬌羞的瞧著敏哥哥道:「好啦!我們吃點乾糧,就走嘛!」
用過乾糧,尹稚英珍惜著五天半的時間,芳心焦灼,就催著敏哥哥快走,一面又再三叫他慢慢的走不可使力。她真是急又不是,慢又不是,真難死人啦!
橫梗在前面的,儘是危崖峻嶺,斷澗絕壑,雲氣霏霏,白霧茫茫,密壓壓的參天古木,陰森森的過人茂草。這種險峻窮惡的荒山深谷,真不知何去何從?
尹稚英挽著敏哥哥臂膀,並肩前行,就揀那些可能住人的峭壁之下,巉巖之旁,絕壑之間,深谷之中,一個個的挨次探尋。
這樣蹤一陣,跑一陣,又要敏哥哥息一陣,不知不覺又去了兩三個時辰。
金烏西墜,天半浮雲,幻出了絢爛無比的彩霞,樹林中千百種鳥啼的聲音,啁啾不絕!
流水潺潺,松濤如嘯,還夾著猿啼狼嗥,越顯得空山薄暮的景象陰森!
這時兩人已不知踩探了多少峰巒幽谷,竟找不到半點跡象。
看看夕陽流霞,已逐漸的被茫茫夜色所吞沒,四下裡慢慢的昏暗下來。
尹稚芵緊鎖著雙肩,說道:「敏哥哥,天色已將昏黑,今晚我們且找個山洞休息一宵,明日再找吧!」
這天晚上,就在一座高山的峰腰上,覓到一個石洞,權且休息。兩人搬了塊大石,堵住洞口,吃過乾糧,尹稚英依著敏哥哥身側,闔上秀目,不一會,香息低勻,漸漸睡去。
岳天敏跑了一天山路,也極感勞累,方覺渾然入夢之際,似乎聽到洞口有輕微的聲音,及洞而止。
深山黑夜,正是野獸出沒之時。岳天敏睡思恍惚,也並未在意,過了半晌,陡然一聲冷笑,清晰的傳來,這分明是人聲。
他猛的驚醒,輕輕起來,移開大石,側身閃了出去。向四外一瞧,濛濛夜色,那有人影?
即便有,隱藏在草叢之間,也不容易瞧到。在洞口站了一會,看看並無可疑。
心想也許是夜梟也說不定,反正露宿荒山,自己警覺一點也就是了。當下回轉石洞依舊靠壁坐下,養起神來。
一覺醒轉,已是清晨,眼看英妹妹整個嬌軀偎在自己懷中,闔著長長的睫毛,睡得極為香甜。
櫻唇微露,吐氣如蘭,粉臉上紅馥馥的微帶笑容,迎著洞外朝霞,越覺得清麗絕倫,嬌艷欲滴!
海棠春睡,簡直把敏哥哥看直了眼,他那忍把她驚醒,小心得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英妹妹的嬌軀,在他懷中微微轉動了一下,倏地睜開眼來,說道:「啊!時光不早啦!你先醒了,怎不喊我一聲呀?」說著翻身坐起,一面理著散亂的秀髮。
岳天敏笑道:「我看你睡得很甜,大概你昨天跑累了,所以沒叫醒你,好多憩息一會。」
他沒有把昨宵聽到的冷笑之聲,告訴她聽。
尹稚英好像陡的想起什麼事來,右臂一伸,拉著敏哥哥的手道:「唉!只剩了五天啦!真急死人。」
岳天敏笑道:「要找也不忙在一時,我們出去洗臉,吃飽了再走不遲。」尹稚英只好順著他盥洗完畢,吃了點乾糧,才相繼出洞。
時間如白駒過隙,去得真快!兩人翻山越嶺,茫無頭緒的亂竄亂找,一晃眼就是五天,依然沒有絲毫朕兆。
眼看只剩下了最後一天。
岳天敏漸漸覺得心神煩倦,呼吸脹滿,但他不願讓英妹妹瞧到,還故意打著點精神。但臉色消瘦,形神憔悴,那會看不出來。
尹稚英緊記著日數,直急得心如刀絞,一會罵醉仙翁老不死,老酒鬼,有話不肯明說,一會又埋怨浮玉居士倚老賣老,故弄玄虛,都不是好人!
但唯一能夠支持她的,卻是堅決的信心,不管踏破鐵鞋,也要把烏風草找到。
因為時不與我,二十天只剩下最後一天,眼看明日立春之後,敏哥哥的傷勢,就會逐漸惡化。
岳天敏和尹稚英這一天不知不覺的加快腳步,兩人跑了半個時辰,奔到一座峰腳之下。抬頭一望,只見隔山矗立著一座高峰,排雲直上,高插天半。
尹稚英一收雙足,正想和敏哥哥說話。猛的回頭過去,不由花容失色,芳心一陣猛跳。原來敏哥哥卻落後了幾步,臉色慘白,人已搖搖欲倒。
她心中一急,趕緊掠過身去,一把攙住,扶著他在松根上坐定,著急問道:「敏哥哥,你覺得怎樣了?」
岳天敏一陣喘息,苦笑著道:「英妹,我……我不要……緊。」緊字還沒出口,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尹稚英珠淚不由奪眶而出,急道:「敏哥哥,快不要說話,先坐一會。」她抱著他,直急得心頭亂顫,手足無措。
岳天敏閉目靜養了一陣,略覺好些,扶著她香肩,低聲說道:「英妹,你不要急,我還不礙事。」
尹稚英拭著眼淚,勉強笑道:「敏哥哥,你在這裡憩息,我去舀點水來。」說著拿出水瓢,裊裊的沿著山腳走去。
原來兩人還是早餐時飲過一頓山泉,後來急著趕路,山麓中雖有小溪,因並不口渴,也未在意,這是尹稚英自己覺得口中有些發乾,便想替敏哥哥舀點水喝。誰知走了一陣,兩面樹林雖極茂密,卻沒有泉源。
她心中一急,腳步加快,又走了一段,猛聽松濤竹韻之中,還夾著水響,好似離前面不遠。
她跟著水聲尋去,果然那山腰處,橫著一條白練,趕緊幾個起落,奔上前去。
臨近一看,那道山泉流行之處,卻是一條天然石埂,當中微凹,卻祗寸許來深,不能用瓢舀取。
她也嫌地上水淺,不太乾淨,便站起身來,順著水流的源頭尋去。
轉出半個山頭,便見半山坡一處石壁上,有一股碗口粗的水柱掛下來。
離壁丈許遠近,有一個圓形小潭,亂石嶒陵,水聲嘩嘩,水花四濺。潭水極為清冽,自己飲了幾口,便舀滿一瓢,回身就走。
那知她適才信步尋來,一心只在找水,並未覺得已跑出老遠,這時循著原路回去,手上又擎著個瓢兒,不能快走,才發覺原來已經跑出三數里外。
走了好一會,才算回到原處,一看卻不見了敏哥哥,還當他到林內小解去了,並未在意。
就在水瓢在松樹根上放穩,自己倚著樹身坐下,憩了一陣,仍不見敏哥哥回轉,不由心中生疑,連叫了兩聲,也並無回音。
她心頭一急,霍的跳起身來,向四下細細察看,更沒有發生過打鬥痕跡。當下雙足一點,蹤上一株高大樹枝,居高遠矚,也找不到一點蹤影。
尹稚英飄身下樹,心想:「敏哥哥決不會棄了自己而去,那末在自己舀水這段時間中,除非發生了什麼緊急之事,來不及等候自己,但即使來不及等待自己,也應該留個記號才對啊!否則呻我到那裡去找他呢?」
繼而一想:「自己舀水這條路上,既沒有看到敏哥哥,那他一定從右邊山腳去的。」
想到這裡,就向右山腳趕去。才到路口,果然發現沙地上劃了一個箭頭,知道所料不錯。趕緊依著箭頭所指方向,施展輕功,向前直奔。
她心中牽掛著敏哥哥,向前緊趕,耍知崇山峻嶺之中,原無道路可循,她一時大意,卻把路越錯越遠,兀自絲毫不覺。
這樣奔了半個多時辰,只是不見敏哥哥的第二個標記,心中有點懷疑,敢情自己跑錯了路?
她一收雙足,蹤目四顧,這時自己已掠到兩座山峰中間,地勢陰暗,怪石森錯,叢林幽濕。
有幾處毒嵐惡瘴,彩霧蒸騰,卻是個極為險惡的所在。她掏出辟瘴藥末,在鼻孔中抹了一些,就攀籐附葛而下。
到了谷口,竟發現一條彎彎曲曲的山溝,寬僅丈許,藏在參天古樹之下。草樹相連,雜以籐蔓,若不細細打量,決看不出來。
她藝高人膽大,心念一動,倏的拔出長劍,由籐陰下披荊斬棘,循路走去。只覺地處卑隰,叢草之間,蛇蟲亂竄,颼颼有聲。
這條山溝,原是兩峰中間的一個裂口,越走越高,約摸走了兩三里路,溝縫獑寬,再經過兩個轉折,山溝走完,眼前倏的一亮。
原來已到了一座小山頂上,面前一大片平地,疏疏落落的長著幾十株大樹,盡頭處三面環山,峰巒聳立,別無通路。
當下便由山崖夾縫中走出,細細一瞧,只崖左一帶,土層赤黑,草木不生,崖壁上儘是一個個小孔,密如蜂巢。
掛右一股細流,似是人工引導,圍繞著一片藥圃,紫綠青紅,各色齊全,畦畝分明!
尹稚英精神一振,心想這片藥圃,分明有人種植,得來全不費工夫,此間隱居的人,大概就是烏風草的主人了。
連忙把長劍納入鞘中,整了整衣衫,緩步行去。到了藥圃前面,稍一留神,不由使她暗暗吃驚。
心想:「玄陰教網羅各門各派的奇人異士,自己跟隨師傅多年,也見過不少,時常聽這些人講起各種毒物的形狀性賣,這藥圃中所種,自己雖只認出少數,但已是人間稀少的劇毒草藥,此間主人,諒來非同尋常,怎地沒聽人說過?」
她正在微一怔神,就在這時,突然身後一聲大吼,跟著便有一陣勁風,向自己背後撲來。
尹稚英一閃身躲過來勢,回頭一瞧,原來卻是一隻身披長毛,凶睛凸出的大狒狒。
形狀獰惡,鼻息咻咻的注視著自己。尹稚英心知這是此間主人守山之獸,自己倒不可傷它,即忙說道:「我是叩謁你主人來的,可否請前面帶路。」
那大狒狒那管你這一套?一撲不中,二次又起,風一般的當頭抓到。尹稚英這次有了準備,早就避開。
大狒狒連連撲空,凶性大發,狂怒起來,連聲厲吼,猛撲狠抓。尹稚英知道此類狒狒,生性兇惡,狡捷異常,力能生裂虎豹,卻也不敢大意,仗著輕功,身如飄絮,滿地遊走。
猛聽一聲厲喝:「何方小子,敢來黑蜂谷撒野,可知『入谷者死』嗎?」話聲未了,大狒狒業已跳開。
自己方要循聲看去,陡覺眼前淡紅煙絲一閃,鼻中聞到一陣異香,人便昏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尹稚英慢慢醒轉,張目一瞧,自己被人安放在一間茅屋中的竹楊之上。
室內除了臨窗放著一張桌子和一條板凳之外,別無他物。她想起適才情形,自己聞到一陣異香,便昏了過去。
這,好像是江湖上下五門慣用的迷魂香之類。迷魂香!她驀然驚出一身冷汗。
從種種形跡上看,對方分明是邪惡之流,一時不察,中了暗算。自己一個黃花少女,身落人手,如果……如何……
她猛的想伸手……只覺四肢軟綿綿的絲毫動彈不得。急得垂眼一瞧,還好!自己一身衣服,依然穿在身上。終算把心上一塊石頭,放了下去。
這時忽聽隔壁有一個老婆子的聲音,厲聲喝道:「屋外是誰?」
「姑婆,是侄孫兒我,特地來瞧瞧你老人家。」一個年輕的口音答了一句,接著一陣腳步聲,來人已進了屋子。
「你又有什麼事情找姑婆來了?」老婆子口氣冷峭,聲音嚴厲!
「姑婆,侄孫兒是向你老人家報信來的,前幾天,侄孫兒在都勻一家客店裡,碰上兩個小子,看上去都會幾手,侄孫兒就留上了心。後來聽他們口氣,一個還是女的,為著烏風草而來,侄孫兒綴了幾天,可笑他們亂跑亂闖,好像不知道溫玉巖呢!」
尹稚英聽這人一說,才知自己兩人,在客店中已露了行藏,難怪自己向店伙問路時,有人在身後冷笑。
「溫玉巖,又是什麼地方?」
她想到這裡,卻聽老婆子的口音哦了一聲道:「原來有兩個,那丫頭身法果然不弱,已被我用小桃紅攝魂香擒住了,此時大概還未醒哩。」
「哦!那女的已被你老人家擒住了?」年輕的顯然帶著點興奮的口吻,問了一句。
接著嘰嘰咕咕放低聲音和他姑婆說了一陣,似乎在央求一件什麼事情。
老婆子冷笑了兩聲道:「我早知你懷著鬼心思,那是給你姑婆送信來的?」
年輕的連忙亟口聲辯。
老婆子厲聲喝道:「黑蜂谷入谷者死,你知道嗎?」
「姑婆婆……」年輕的急得叫了聲姑婆婆,卻又說不出話來。
老婆子歎了口氣道:「我谷氏門中,只有你一條命根子,做姑婆的自然要為你留心。不過我谷中規章,豈能為你而廢?何況那丫頭身上,還有老鬼的雙斧記號,又是為烏風草而來,這中間和我牽連甚巨,且待她醒來,問問清楚再說。」
「一切要姑婆替侄孫兒作主。」年輕的又補了一句。
老婆子嘿嘿她笑了兩聲。
細碎的腳步聲,似向自己存身的屋中走來。
尹稚英連忙閉上眼睛,裝作昏迷的模樣。
不一會,只覺有人在自己「天容」穴上,揉了幾下,又在「脊心」穴輕輕一推,手足立能活動。
心知穴道已解,倏的睜開眼來,竹褟前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衣褲面貌奇醜的老婦人。
左眼只剩了凹進的眼眶,一隻右眼,冷冷的瞧著自己,猶若一道冷電,不由暗暗打了一個寒噤。
但靈機一動,立時翻身拜了下去,口中說道:「晚輩迷失山路,碰上凶獸,幸蒙老前輩相救,恩同再造,只是晚輩年輕,素未拜識,不知老前輩名號如何稱呼?」
獨眼老婆婆冷峻的道:「你且起來,老婆子有話問你,可不准撒謊!」
尹稚英站起身來,說道:「但請老前輩吩咐。」
老婆子獨眼向尹稚英全身打量了一陣,問道:「你和同伴兩人,到雲霧山來,究有何事?和雲海樵子有何關係?可從實說來。」
雲海樵子?哦!敢情那雙斧記號,叫做雲海樵子,尹稚英心念一轉,連忙答道:「晚輩尹穛英,因我哥哥身中黑眚絲,只有烏風草才能醫治,蒙醉仙翁老前輩畫了一張雙斧,叫晚輩陪同,前來雲霧山求藥,不料晚輩和哥哥在山中走失……」
獨眼老婆婆沒等她說完,面露驚訝,自言自語的道:「醉仙翁!這老酒鬼還沒死?」接著又道:「他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尹稚英忙道:「醉老前輩只說到了雲霧山自會知道,沒說旁的,所以晚輩找了五天,還是茫無頭緒。天幸遇上老前輩,還請多加指示,救我哥哥一命,晚輩感激不盡。」
獨眼老婆婆臉上陰睛不定,著實懷疑了一陣,才道:「我老婆子身居此谷,有一條規定,就是『入谷者死』,從無一人倖免,你既然是醉仙翁指點來的,想必另有淵源。我老婆子看在他的份上,權且不難為你。不過你得為我效力一次,功過相抵,你可願意?」
尹稚英知道此類怪人,極非易與。
但自己一說出醉仙翁,對方收篷得如此快,實出意外,但聽她口氣,卻要自己去辦一件事,不知又是什麼難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12:15
當下答道:「老前輩吩咐,只要晚輩能力所及,自當效勞。」
獨眼老婆婆厲聲說道:「我老婆子言出如山,你答應了可不能反悔。」
一隻惡毒的眼光,盯著尹稚英,越發顯出奇醜。
她不待尹稚英答應,顏色稍霽,露出一絲獰笑,笑起來可更難看!
只聽她繼續說道:「其實我老婆子要你去辦的也並非難事,只要舉手之勞就得。醉仙翁賜你的雙斧記號,名叫雲海樵子,大概怕你們找不到烏風草,才要你們先找背插雙斧的雲海樵子,代為引路。現在既然碰上我老婆子,可就不必去找他了。」她說到這裡,略一停頓,突然問:「你可知道管理烏風草的是我老婆子何人?」
尹稚英心想:「你自己不說,怎地反來問我?」
口中卻道:「晚輩識淺,還請老前輩開示。」
獨眼老婆婆接道:「你當然不知其中情形,烏風草是我師門異寶之一,產於本山溫玉巖。那巖上石壁,白滑如玉,壁縫中又有一股天然溫泉,烏風草秉雲霧之氣和玉石英靈而生,更得溫泉滋潤,才能成長。數十年來,就一直由我大師姐掌握著,後來她走火入魔,雙腿不能行動,想藉溫泉和烏風草之力,修復玄功,便把那草據為己有。從她走火入魔之後,脾氣怪僻,憎見外人,何況此草是她妄想仗以復原的主要藥物,平日珍若性命,極難求取。我老婆子精研天下各種毒草,近日為了配製一種解毒丹丸,需要烏風草兩片,本來正要親自前往索取,你既然來了,就為我辛苦一趟罷!」
尹稚英聞言不禁心中一愕,暗想:「烏風草既有如此珍貴,方纔她自己說過求取不易,這回怎地又要自己代她前往求取,這不是難題嗎?自己前去求藥,能否到手,還在未定之天,即使求得到,敏哥哥傷勢沉重,急需治療,那能給你?」
她想到這裡,方要開口。
只聽獨眼老婆婆陰沉沉的笑了一聲,說道:「你不必作難,辦不到的事情,我老婆子焉有叫你空跑之理?這張是去溫玉巖的地圖,你依著途徑,上了溫玉巖,找到巖洞,千萬不可貿然進去。我這裡有她昔年信物,你只要投入洞內,她自然不會為難你。此草一莖七葉,治療黑眚絲毒,一片已足,你救了同伴之後,必須再到我這裡來一次,送我兩片,自是兩利,否則莫怨我老婆子手段毒辣。」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和一件信物,隨手遞了過來。
尹稚英見她言詞閃爍,口氣托大,心中不無疑竇。
但好不容易得知烏風草下落,不管如何,也得前往一試。
如果能把烏風草取到,敏哥哥傷好之後,她要合藥,送她兩片,也是應該。
想著就接過地圖和那件信物,入手一瞧,只覺得這信物,形狀比橄欖略大,綠陰陰,黑黝黝,極為沉重。
當下毅然道:「老前輩吩咐,晚輩遵辦就是。」
獨眼老婆婆並沒理她,一隻怪眠緊緊瞧著信物,好似極不放心,嘮叨的道:「我大師姐只留下這件信物,關係重大,你千萬小心,一上巖,就得立即投入她所居石洞。否則她不准外人入巖,你可性命不保,還得誤我大事。」
尹稚英點頭道:「晚輩決不誤事,老前輩只管放心就是。」
獨眠老婆婆獰笑了一聲道:「此去溫玉巖,尚有一段路程,你此時就去罷!」
尹稚英見她催自己上路,正合心意,這種怪異的地方,那願多有耽擱,便向獨眼老婆婆告辭,跨出柴門。才走了幾步,忽聽屋內有人說話,她故意把腳步放慢,略一注意。
只聽先前說話的那個年青口音,低聽的道:「姑婆,她身上不是中了小桃……」
「不得多言。」獨眼老婆婆截住他的話頭,沉聲低叱了一句。
尹稚英心急烏風草,並不在意。那知剛跨一步,身後不遠,黑影一閃,快如閃電,那頭大狒狒,正待作勢撲來。
驀聽一聲異嘯,好似從屋中發出,聲音十分刺耳,大狒狒突的的凶睛一斂,隱身退去。
尹稚英無暇多看,匆匆的越過草坪,出了谷口。一路急奔,回到山腳,打開地圖,細細一瞧,卻畫得極為詳盡。
就照著路徑,直向溫玉巖飛馳。她一口氣跑了頓飯光景,看看路途,極為眼熟。
原來卻依舊跑回自己來時原路,所不同的,只不過到了敏哥哥所畫箭頭不遠之處,就要翻上山去罷了。
尹稚英依著圖上所指方向,翻上山頭,細察地勢。只見一座高峰,在群峰遙列中,矗然獨峙,高刺雲天,正是自己和敏哥哥停足時所看到那座,想來就是溫玉巖了。
心中一喜,登時加緊腳步,逕往峰下繞去。快到山腳,只聽瀑聲洪洪,盈耳不絕。
一會,到達山下,向前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這座高峰,從遠處矚望,坡陀綿亙,似與群山相接。
其實,這峰卻由平地拔起,中間橫著一條深壑,竟有十數丈寬,其深莫測。峰腰上一條瀑布,自空倒掛下來,直注壑底,發出奔騰澎湃之聲!
絕壑中白雲滃翳,望不見底,但聽水聲,少說也在百丈以下,冷霧蒸騰,飛雪濺珠,人立在二三十丈外,也覺得寒氣逼人肌骨。
靈山在望,竟是弱水難渡!遙望對崖。一片參天古木,氣勢雄奇,山腰以上,全被雲霧繚繞,隱綽綽的在虛無縹緲之間,無法窺測。
尹稚英躊躇了半天,只是想不出飛渡這條廣壑之法,不由又拿出地圖,對了一陣,分明圖上所示,便是這座高峰。
細細一瞧,發現圖上離瀑布不遠之處,卻有兩個小黑點。她心中一動,足下不自主的跟著向瀑布那邊尋去。走出不遠,果然在離崖下三丈左右,突出了一段滿生苔蘚的斷梁。
想來以前原是天生石樑,不知什麼時代,被山洪沖折,只剩了兩岸的梁根,猶凌空架出,中間相隔,還有四五丈左右。
尹稚英略一遲疑,自問尚能勉強過去,便提了一口真氣,雙足一點,身若飛絮,輕飄飄的落到斷梁之上。
只覺得寒氣森森,山風凜烈,向下一望,只有隆隆水聲,茫茫雲氣。
腳踩在青綠的苔蘚上,滑溜得難以舉步,身臨絕壑,著實怵目驚心。
她藝高膽大,也不敢絲毫大意,小心翼翼的施出絕頂輕功,飄飄而行,到了斷粱盡頭,打量好對岸立足之點,向後退出兩步,吸了一口真氣,足尖一點,倏然躍起,直向對岸半條斷樑上蹤去。
衣袂飄風,人像燕子掠水般,一下就飛出去六七丈遠近,身形落地,她自己也不相信竟能竄出恁地遠來。
急忙一連幾蹤,上了崖岸。
只覺這邊正是山陽,參天的檜相松杉,蒼然古茂,益顯得此山雄奇博厚!
走了一陣,林木逐漸稀落錯置,樹梢枝頭,小鳥啁啾,聲若笙簧。
到處奇屼,山花如錦,直似江南三月。
尹稚英志在趕路,也無心流連,照著圖上途徑,向上竄躍,走了半個多時辰,漸漸進入白雲深處。
眼前霧氣霏霏,山勢越上越陡,巉巖峭壁,險峻異常,錯非她幼年學武,得了玄陰經上所載的絕世輕功,和服過天府玄真,這山腰以上,簡直寸步難行。
饒是如此,也累得她嬌喘頻頻,香汗淋漓,只好揀了塊大石,略事休息。回頭一望,下面一片雲層之上了。
正在顧盼之間,瞥見離自己十丈開外,似有黑影一閃,快得如一縷淡煙,過眼即逝,還沒有瞧清,已失所在。
她這時稍一留心,只見附近山石,青中透白,光滑如玉,心知離溫玉巖已是不遠,不由精神一振,站起身來,繼續向上蹤躍飛奔。
這一段山勢,竟然上豐下削,陡峭無比,加上石面十分光滑,無處著力。她屏氣提神,攀蘿捫葛,手足並用,才又上去了一二十丈。
忽然看到右邊不遠,現出一片畝許大的平崖,支出在峭壁中間,四面都是光滑滑的白玉一般的石壁,映日生輝。趕緊一擰腰,憑空飛起,直向平崖上蹤去。
尹稚英身方落地,陡聽焦雷般一聲大喝,跟著一股強猛凌厲的勁風,已向自己劈到。
這平崖原是士豐下削,凸出在峭壁之上,下臨千尋,此時足未站穩,那裡躲閃得及這陣雄渾無比的掌風?
其實只要稍被掃中,跌落懸巖,怕不粉身碎骨,立成虀粉?
尹稚英身臨絕境,後退無路,只好閉上眼睛:暗叫「我命休矣」!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當兒,猛覺一股極大的吸力,從斜裡把自己身體吸住,向橫帶出。
「老前輩手下留情,這就是晚輩的妹妹。」聲音好熟!他怎地也到這裡來了?
踉蹌的站住身體,秀目倏地睜開。咦!這不是他,還是誰來?心中好不高興!
怎麼?他臉如白紙,身體搖晃。不好!他方才分明用「擒龍手」把自己從掌風下救出,唉?又強運了真氣。
她慌忙一個乳燕投懷,飛身過去,一把把他扶住,急道:「敏哥哥,你……」
她芳心亂跳,一時急得聲淚俱下。哇!一大口鮮血,猛的噴嗆出來。
突然,從身旁閃出一個鬚眉皆白的老者,迅疾地伸出一隻枯乾的手掌,在她敏哥哥後心處要穴上輕輕拍了幾下,回頭向尹稚英道:「若非岳老弟眼快,老朽差點誤傷了姑娘,你快快扶著他坐下憩息,還不礙事,你放心好啦!」
尹稚英依言扶著他坐下,過了一會,敏哥哥睜開眼來,低聲說道:「我憩一憩就好,英妹,你快去見過雲海樵子老前輩。」
尹稚英這才知道面前這個老頭,就是醉仙翁所畫雙斧記號的人。
不由回頭向他背後一瞧,果然交叉插著兩把闊大的板斧,一點不錯,連忙上前行了一禮。
雲海樵子哈哈大笑道:「醉仙翁,人間奇人,老朽當年若非他老人家相救,早成異物,兩位千萬不要客氣,烏風草,此間主人雖視若拱璧,但乞上一二片療毒治傷,諒無不允。且等過了申時,她坐功完畢,老朽領你們進去好了。」
兩人連忙道謝,尹稚英這才問起敏哥哥怎會先來這裡?
岳天敏笑著說出一番話來。原來岳天敏自尹稚英舀水去後,調了會氣息,漸漸好轉,卻覺果然有些口乾,便站了起來,在山腳下徜徉了一陣,還不見英妹妹回來,難免有些焦急,就站到路口等候。
那知偶而回頭,瞥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正向山坡上走去。
岳天敏和英妹妹在偌大的雲霧山跑了五天半,不見半點人跡,這時發現有人,那得不喜,連忙追了過去。
就這末一瞬工夫,老頭業已上了山腰。抬頭一望,那老頭後背赫然交叉插著兩把板斧,這一映入眼簾,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敢情這老頭,就是醉仙翁叫自己來找之人?
岳天敏恐怕他走遠了不易找尋,偏偏英妹妹又舀水未回。
心中一急,就在沙地上劃了一個箭頭,匆匆的向山上追去。
「老前輩,請暫停玉趾。」他一面追,一面叫。
背插雙斧的老頭,看上去緩緩而行,其實卻步履如飛,極為輕快。岳天敏所說的話,他直如充耳不聞,頭也不回,不理不睬的依然向前急走。
岳天敏追了一陣,因真氣不能運行,自然越來越落後。
漸覺氣喘如牛,就在老頭身後,大聲叫道:「老前輩,請暫留步,容晚輩一言。」話剛說完,猛的坐了下去。
這次老頭似乎聽到了,驟然停下步來,瞪著眼道:「你這位老弟,咱們素昧平生,怎地苦苦追趕老朽,到底所為何來?」
岳天敏勉強站起身來,打了一躬道:「晚輩岳天敏,因月前中了『黑眚附骨掌』,蒙醉仙翁老前輩指示,前來雲霧山叩謁老前輩,求取烏風草。」
老頭聞言,陡的目露精光,喜道:「你是醉仙翁前輩叫你來的?哦!哦!岳老弟,你傷勢不輕,且坐下來好說,醉仙翁怎麼吩咐來著?」
岳天敏也實在覺得有點吃力,就不再客氣,在山石上坐下,說道:「晚輩兄妹兩人,動身之前,醉老前輩只畫了兩柄板斧,說到了這裡,自會知道,晚輩適才因見老前輩身後雙斧,故此冒昧一問。」
說著就把自己的來歷詳細說了一遍,並請教老頭名號。
老頭爽朗的笑道:「老朽人稱雲海樵子的便走,醉前輩一別數十年,還沒有忘記老朽?既是他老人家的吩咐,自當效勞,不過烏風草的主人石姥姥,脾氣怪僻,待會見了面,老弟你可得多忍耐一點。」
說完,抬頭望了望天色,又道:「這時已是未初,她申時就坐功完畢,此去尚有一段山路,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罷。」
岳天敏連連道謝,卻遲疑道:「老前輩是否可以稍待,晚輩的妹子打水去,還未回轉。」
雲海樵子笑道:「你只管先走,目前時間已是不多,令妹只要在這山中,待會老朽再來找她就是。」
岳天敏不好再說,只得跟著他先走,到了溫玉巖不久,尹稚英也就趕來。
岳天敏把經過說了大概,便向尹稚英問道:「英妹妹,你如何也會尋到這裡來的?」
尹稚英嬌笑道:「我舀水回來,找不到你,卻誤打誤撞的碰了一位老前輩。聽我們來求烏風草,她說她是此間主人的師妹,為了要煉製解毒藥丸,也需要兩片烏風草,給了我一枚信物,和一張地圖,才尋到這裡來呢?」
雲海樵子先前只聽他兩人說話,面露笑容。
這時陡然驚訝的道:「尹姑娘,你碰上毒姑婆,是不是只有一隻眼的老婆子?她交給你什麼信物?給老朽瞧瞧。」
尹稚英便把橄欖形的信物從懷中取出,遞了過去,一面點頭道:「老前輩說得不錯,正是一隻眼的老婆婆。她再三叮囑晚輩,上了溫玉巖,就得把這枚信物,先投入洞中。」
雲海樵子接到手中,仔細一瞧,不由臉色驟變,自言自語的道:「碧焰陰雷!這毒婆子從那裡弄來的?」
接著猛的抬起頭來,問道:「尹姑娘,你和毒姑婆在那裡碰上的?」
尹稚英就把自己剛才情形,詳細的說了一遍。
雲海樵子怒道:「這毒婆子當真狠毒,居然要毒害起大師姐來了!尹姑娘,你差點中了它的陰謀。這那是什麼信物?分明是海南碧落真君的獨門暗器『碧焰陰雷』。此物一經投出,遇物即炸,山岩石壁,都能震成繼粉,威力之大,無可比擬。老朽還是當年聽先師說起,形狀和此物相同,不過碧落真君一生只煉了九粒,除那時在泰山論劍,當著各大門派試爆了一粒之外,就沒有用過,碧落真君把它視作異寶,從不輕易示人,又不知毒婆子如何得來!」
岳天敏和尹稚英,聽雲海樵子提起碧落真君,都不由暗暗吃驚。
這個海內唯一的大魔頭,真是聞名久矣!
尹稚英氣道:「毒姑婆,瞧她樣子就不是好人,不過她為什麼要謀害石姥姥呢?」
雲海樵子喟然歎道:「毒婆子自已所說是石姥姥的師妹,倒是不錯!她數十年前偷了師門的一本『毒本草』,就到處搜羅各種毒草,種植培養。最近十年中,又被她收煉了此山的毒霧瘴煙,製成一種叫『小桃紅攝魂香』,和另一種一聞即死的『彈指勾魂散』,厲害無比。因普天之下,只有烏風草是唯一剋星,因此她明搶暗奪,費了許多心機,想把此草據為己有,她就能獨霸苗疆。近數年來,屢次到溫玉巖騷擾,都被石姥姥趕跑,鎩羽而回,怨毒越來越深。這次不知她從那裡弄來一粒『碧焰陰雷』,欲假手於你,把大師姐連人帶草一齊毀去,永絕後患,居心狠毒,莫此為甚。」
尹稚英聽說碧焰陰雷竟有如此厲害。
心中躍躍欲試,偏著頭笑道:「晚輩以前曾聽師傅說過碧落真君煉成碧焰陰雷,數十年來,還無人能破,瞧不出這麼小小一顆東西,竟有如此厲害,老前輩,我們試試可好?」
岳天敏忙道:「英妹不可造次。」
雲海樵子向手中瞧了一眼,笑道:「這種歹毒之物,留在身邊,也非所宜,尹姑娘既然想見識見識它的威力,把它毀去了也好,兩位請隨我來。」
尹稚英細看自己三人存身之處,原是峰腰中支出的一片平崖,盡頭處,白玉般的峭壁之下,卻有一間石室,洞門向陽,上面有丈許大的「溫玉巖」三字。
雲海樵子領著兩人,走向另一頭崖岸盡頭,翻上一條曲折小徑。
走了約有一箭遠近,前面從天半掛下一條瀑布,洪濤駭浪,如萬馬奔騰,直往百丈深淵瀉落下去,聲若奔雷。
雲海樵子回頭向兩人道:「碧焰陰雷一擲出手,震撼山嶽,非同小可,石姥姥靜參玄功不好驚動,老朽才引兩位到這裡來的。」
說著用手一指瀑布對崖一塊巨石道:「我們就用那塊巨石,來試試碧焰陰雷,到底有多大威力?」
兩人依言看去,瀑布那邊,果然凸出著一塊巨石,嵯峨如鼓,怕不有萬來斤重。
只見雲海樵子左手微揚,一點小黑影,疾如流星,向對崖巨石激射出去。
這不過一瞬時間,小黑影和石面甫一接觸。只聽轟然一聲巨震,四面山谷同時響應,頓覺山搖地動,隆隆不絕。
那塊巨石,被炸得石片亂飛,一大蓬碧焰,隨著向四處飛濺,連那光滑滑的石壁上,只要沾上火焰,也立即熊熊燃燒,一時碧焰沖天,中間還夾雜著劈劈拍拍的石塊爆烈之聲。
三個人隔著一條瀑布,也覺得厲勢驚人,不禁咋舌不止!正當這時,猛聽來路上一聲吆喝,起自平崖。
雲海樵子忙道:「不好!前巖來了敵人,我們快回去!」話未說完,雙腳一蹬,人已如飛奔去。
岳天敏和尹稚英兩人,不明究竟,也跟著向原路跑回。
溫玉巖上,傳來一陰桀桀怪笑:「老賊婆,今日且饒你不死!」聲如流星,說到末一字上,已向下疾墜。
敢情人已去了老遠,此人這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
兩人剛一回到平崖,只見石洞前盤膝趺坐著一個白髮婆婆,怒容滿臉,瞥了雲海樵子一眼,說道:「龔師弟,原來是你!幫著賤婢,把烏風草盜去。」
話才說完,一轉瞬,倏然向泂內飛入,簡直快到看不清楚。
雲海樵子愣了半天,才迎著兩人,怒匆匆的說道:「烏風草竟教毒婆子盜走了,老朽去遲一步,未能把她攔住。」
「什麼?烏風草被毒姑婆盜走了!」尹稚英聞言,直如焦雷轟頂。
自己兩人,好不容易找到這裡,竟不遲不早的在這時候被人盜走,那得不焦急萬狀?
回頭一瞧敏哥哥臉容憔悴,神色萎靡,忍不住流下淚來,哭道:「老前輩,這可怎麼辦呢?我們快追!」她心急如焚,轉身欲向崖下蹤去。
岳天敏見狀,連忙一手把她拉住,笑道:「英妹,你別性急,我們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作道理。」
尹稚英望著雲海樵子說道:「老前輩,她怎麼把烏風草盜走的,你可知道?真急死人了。
第12章 玉露回天滴滴通造化 陰風貫頂寸寸碎儂心
雲海樵子搖著頭道:「事情是這樣,石姥姥早年走火入魔,雖然雙腿僵盤,不能行動,但她在石室和這塊平崖上,憑著一口真氣,還能全身飛起,快捷異常。方纔她行功完畢,猛聽碧焰陰雷的一聲巨震,不知附近發生了什麼事故?就飛身出得洞來,正在向四面察看,那知毒婆子早已上巖來了,隱身附近……」
「哦!難怪晚輩上山之時,就似乎身後有一條黑影一閃,極為快速,大概就是毒姑婆了。」尹稚英想起山腰所見情形,不由脫口而出。
「當然,這毒婆子譎詭異常,她把碧落真君視為異寶的碧焰陰雷交給了你,自然要親自跟來,只怪老朽太大意了些,致有此失。」
雯海樵子接口回答了尹稚英,一面繼續說道:「毒婆子隱身附近,一看有機可乘,立即飛入洞內,把烏風草連根掘起,悄悄拖出洞去。石姥姥四十年潛修,功力何等精湛,毒婆子一出洞,就被發現了,但已是遲了一步,草落人手,當時一怒之下,猛的拍出一掌。她不知毒婆子這些年來,武功精進也不可小覷,趁著掌風,乘機直向巖下飛落,老朽聞聲趕到,毒婆子已去遠了。」
尹稚英急著道:「老前輩,既然毒姑婆把烏風草盜走,她一定返回老巢,我們就趁早趕去,把草奪回來才好。」
雲海樵子搖頭道:「尹姑娘,這事性急不得,毒婆子若光憑武功,老朽自問也足可對付,但她一身無數毒物,實是防不勝防,如無制她之策,武功再高,去了也是白饒。不如由老朽先帶你們見了石姥姥,再定行止罷!」
岳天敏忙道:「老前輩說得極是,英妹,我們還是先拜謁石老前輩後再說。」
尹稚英心中只是急著把烏風草奪回,見敏哥哥如此一說,就勉強的點著頭,跟了過去。
石室約有三四丈方圓,四面都是瑩潔如玉的石壁,在壁下,潺湲有聲,大概是培養烏風草的溫泉了。
石室正中,橫放一張玉榻,榻上盤膝趺坐著一個白髮婆婆,臉色鐵青,見三人進來,依然動都不動,視若無睹。
「龔師弟,你身後兩個娃兒是誰?我溫玉巖不准閒人上來,你應該知道?」
石姥姥聲音冷漠,真像一塊石頭,又冷又硬。
雲海樵子對這個老太婆極為恭敬,聞言笑道:「大師姐的規定,小弟那得不知?只是……」
「你既然知道,那就是了。」她截住雲海樵子的話頭,雙目一閉,不理不睬,簡直摒人於千里之外!
雲海樵子陪笑道:「如果是外人小弟斗膽也不敢隨便帶上來,他們兩位是奉醉仙翁指示而來……」
「什麼?」石姥姥倏的睜開雙目,直若兩道冷劍,瞥了岳尹兩人一眼,懷疑的眼光盯著雲海樵子。
這老婆子好性急,又戳住了他的話,問道:「醉仙翁前輩打發這兩個娃兒千里迢迢的找我老婆子,為什麼來著?」
岳天敏、尹稚英兩人連忙上前一步,就要拜了下去。那知石姥姥一揮手…發出一股罡氣,將兩人擋住,不令下跪,冷冷的道:「且慢!我老婆子當不得你們兩位貴客的大禮。」這一下可把兩人弄得極為尷尬。
雲海樵子一向知道她的脾氣,恐怕兩個年輕人下不了台,連忙笑著說道:「事情是這樣,這位岳老弟因中了黑眚絲毒,天下只有……」
石姥姥是個火爆脾氣,沒等雲海樵子說完,憤憤的道:「天下只有烏風草能夠治療,這才遠遠的到雲霧山來,是不是?烏風草,烏風草,誰都看了我老婆子眼紅,現在烏風草連我也沒有了,大家都可稱心啦!」
雲海樵子眼看這位大師姐,太過不可理喻,不由搖著頭道:「大師姐,你上了年紀,這脾氣可也得改改,岳老弟兩位,是醉仙翁前輩介紹來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事好好的談不好嗎?」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08:16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16:05
石姥姥鐵青的臉色,稍為動容,沉吟了一下,又憤然的道:「醉前輩的大德,我老婆子有生之年,不敢或忘。但烏風草已被賤婢盜去,以後誰都用不著再來找我,也是好事。我走火入魔,自顧無暇,那能替人療傷?擅入溫玉巖,瞧在醉前輩面上,我也不和他們計較,你快帶他們走!」
尹稚英見她如此乖張自大,心中難免有氣,若不是為著敏哥哥傷勢,和浮玉居士的再三叮囑,早就出言頂撞了。
岳天敏聽說石姥姥是走火入魔,心中一動。
想起自己身上所帶的「天府玄真」,據天柱紀事上所載,不但起死回生,修道人服之,可抵百年玄功,走火入魔不過真氣誤入歧途,不能運轉,致水火失調,玄關阻塞罷了,天府玄真自可治療。
眼看雲海樵子甚感為難,當下躬身說道:「晚輩兄妹,不知老前輩規定,冒昧晉謁,致干禁忌,實深罪戾,幸蒙老前輩寬宥,尤為感滶。晚輩身中黑眚絲,生死有命,本非所懼,只因適才聽龔老前輩說起烏風草被人盜去,晚輩不自量力,叩謁老前輩,原想略效棉薄,以供差遣罷了。再者,晚輩隨身帶有先師遺留的靈丹,對修復真元,治療走火入魔,頗具奇效,也想聊作獻曝之忱。」
石姥姥冷笑了聲道:「烏風草自我手中失去,自當由我親自取回,毋用假手旁人。我老婆子走火入魔四十年,自問尚有修復之力,你這番好意,我用不著承情。」
霎海樵子突知岳天敏身邊居然有醫治走火入魔之藥,甚感驚奇,正想勸大師姐一試。
不想石姥姥語氣決絕,不由心頭大不謂然,突然接口說道:「大師姐,這可是你不對了……」
了字才出口,石姥姥厲聲喝道:「我有什麼不對?」
岳天敏、尹稚英一見兩人聲色俱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只聽雲海樵子也怒道:「大師姐,你也應該仔細想想,烏風草乃是師門異寶,大師伯昔年傳之於你,就要你善為保管,以解天下百毒。三師姐居心陰險,偷了『毒本草』,培養毒藥,一心想獨霸苗疆,就因為有烏風草可以克制,才匿居數十年,心存顧忌。她一將烏風草盜去,今後無物能制,後果何堪設想?大師姐,當初你遷來此地,原想藉溫泉之功,和烏風草之力,修復玄功。小弟自幼蒙你扶養,數十年來,為你護法,就為你早日復原,你內功雖有精進,但距離尚遠,目前主藥已失,治療之望,更是難期。難得岳老弟身有靈藥,出於至誠,你又何妨試試。以你這種倔強個性,就是老死荒山,也落得被人嗤笑,你石姥姥徙自剛愎自用罷了,實為小弟所不取。」
石姥姥經雲海樵子厲聲一說,雖然怪目露光,但意似稍動。
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道:「連烏風草尚且無功,要想憑藥力治療復元,談何容易,除非真是仙丹!」
岳天敏聽她口氣,已不似先前決絕,忙道:「晚輩這藥,名叫天府玄真,乃先師太虛真人得之天柱山石室前輩師祖所留,功奪天機,修道人得了可抵百年潛修,老前輩你試試何妨。」
說著伸手從懷中掏出碧玉葫蘆。
石姥姥聽說說是天府玄真,不由臉上一陣詫異,現出驚喜之色,但一瞬即斂,重又陰沉沉的不作一聲。
雲海樵子從岳天敏手中接過葫蘆,笑道:「大師姐,既然岳老弟一片誠心,你就試試看,要是真能修復玄功,難道不會把烏風草奪回來,再替岳老弟治傷,豈不是一舉兩得嗎?」說完,雙手遞了過去。
石姥姥一無表情的接過小葫蘆,一手揭開玉塞,看了又看,再湊在鼻尖上,嗅了一嗅,才點頭道:「昔年恩師曾說,這雲霧山溫玉巖,乃是整塊玉石,終年雲霧繚繞,為天地靈氣所鐘,可能岩層內蘊有一種仙藥,叫做玄真,乃是千百年難遇的靈藥,功奪造化。這才在這裡開了一個洞府,費時十年,尋遍全峰,除發現了一株烏風草外,仍是一無所獲。這葫蘆中所貯,倒確是此物!」
雲海樵子道:「大師姐,你知道這藥不錯,就趕快服下去嘛!」
石栳姥望著岳天敏道:「娃兒,這是你自己願意,並非我老婆子有求於你。」
岳天敏心想此人當真乖僻,口中卻道:「老前輩儘管服用。」
石姥姥這才嘿了一聲,從身邊取出一個玉匙,小心翼翼的滴了五滴,才塞上玉塞,把翡翠小葫蘆遞還。
岳天敏忙道:「前輩你需要十滴啊!」石姥姥似乎嫌他多說,不耐煩的橫了他一眼,舉起玉匙,服了下去。一面就垂簾趺坐,運起功來。
尹稚英站在一旁,只是惦記烏風草,愣愣的一言不發。
這時那裡還忍得住?拉了一下敏哥哥袖角,低聲說:「我們好走啦!找毒姑婆去。」
雲海樵子悄悄的接口道:「尹姑娘,找毒婆子不忙在一時,烏風草包在老朽身上,這時還請稍等。」
岳天敏趁機握住她玉手,輕輕的捏了一把,意思叫她不要多說。尹稚英雖然著急,只好噘著嘴站在一邊。
石姥姥運行玄功,漸入緊要,只見她白髮蓬鬆的頭上,冒起了絲絲白氣,好像蒸籠上的熱氣,不停的冒上來,裊裊不絕。
過了一會,那白氣越來越盛,慢慢的全身上下也都有白氣從衣服中透出。
逐漸由淡而濃,似煙似霧地把整個人都包了起來。約摸過了頓飯光景,白氣又漸轉稀薄。
最奇怪的那一縷縷的白氣,竟似活的一般,這時爭先恐後的向身內鑽去,快速已極。
看得岳天敏尹稚英兩人。目瞪口呆,不知這個怪老太婆所練的是什麼功夫?竟有如此境界。
但總嫌駁而不純,不足與玄門正宗相比擬。石姥姥依然趺坐不動,這時臉色紅潤,瑩光照人。
又過了一陣,才見她倏的睜開眼來,兩手慢慢的向左右伸開,立時聽到骨節一陣格格作響。
接著兩足也慢慢的鬆開,跨下玉榻,全身站起,足上的骨節,又是一陣連珠般暴響。
天府玄真,居然有如此神效!
雲海樵子驚喜得愣住了:「大師姐,恭喜你……」
「哈!哈!八九玄功,今天果然被我老婆子一朝參透,哈哈!」石姥姥縱聲大笑,震得石室中嗡嗡不絕。
尹稚英見她恁地自狂自大,心中甚是反感,暗想:「這分明是敏哥哥的天府玄真,治癒了你幾十年走火入魔之軀,她不但一字不提,反說自己參透八九玄功,真是死要面子。」
「龔師弟,你可帶兩個娃兒下去了,我還需要一天靜養,可不准再來吵擾。」石姥姥一霎時又恢復了陰沉沉冷冰冰的聲音。
說完又從石壁上取出一個白玉葫蘆和一個小瓶,遞給雲海樵子道:「葫蘆中是我浸了十餘年的烏風酒,神效無比,娃兒的黑眚絲毒,只要外擦患處,內服一小杯,昏睡一個對時,即可痊癒。小瓶中是烏風草,服食少許,百日之內,百毒不侵,叫兩個娃兒拿去便了。」。
雲海樵子一手接過,哈哈大笑道:「大師姐你還有這樣好東西,怎麼連小弟也瞞得緊緊的?」
石姥姥只從鼻孔中哼了一聲,並不作答。
尹稚英一聽,不由喜出望外,連忙和敏哥哥兩人,上前叩謝。石姥姥猛的左臂一揮,瞪了他們一眼,冷峻的道:「我老婆子用不著你們道謝。娃兒!你記住了,我們誰都不欠誰的人情,快去就是!」
接著瞥了尹稚英一眼,又道:「女娃兒,你中了賤婢的攝魂香瘴,下山後,服些烏風散,就可無事,去罷!」
雲海樵子知道大師姐的脾氣,連忙領著兩人,走將出來。
尹稚英把烏風散揣入懷中,一手拿著玉葫蘆,一手挽著敏哥哥。
這時靈藥到手,半個多月來的愁眉苦臉,早已一掃而空。三人翻下平崖,直向山下走去。
雲海樵子對這座山上的路徑,熟得連有幾塊石頭,都可以數將出來。
他知道岳天敏傷勢沉重,不能運氣提蹤,就揀著比較平坦的地方走下,一面回頭笑道:「岳老弟療傷,還須一二日憩息,老朽蝸居,離前面不遠,兩位將就些住幾天吧!」
尹稚英插口道:「老前輩有現成房屋,這可好極啦!晚輩原想找個山洞住呢。」三人談談說說,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達山麓。
又穿過了一處松林,就看到數間茅屋,環境十分幽靜。山腳前面,卻是一大湖沼,波光雲影,水天相涵。四面遙峰列岫,圍環如屏!
尹稚英直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啊!老前輩,你這裡真是太好了!」
雲海樵子答道:「老朽當年就因為這裡景色宜人,才搬了來,那知一住四十年,人也老了。」接著又道:「自從老朽住在這裡以來,兩位還是我蝸居的第一次嘉賓呢!」說著已走近茅屋,打開板門,讓兩人入內,一面笑道:「山居簡陋,兩位不要見笑。」
岳天敏略一打量,室內雖然沒有什麼陳設,但一幾一凳?卻也收拾得十分乾淨,淳樸自然,不帶絲毫俗氣,真是無懷葛天之流!不覺笑道:「老前輩萵蹈自適,悠遊林泉,此中至樂,真使晚輩羨煞!」
雲海樵子呵呵大笑道:「兩位不嫌蝸居逼仄,何妨在這裡多住幾天,老朽這個主人,雖然沒有什麼招待,但粗茶淡飯,鹿脯虎腿,倒是現成。」
岳天敏悠然歎道:「雲山雖好,怎奈晚輩血海深仇,尚未得報,碌碌勞人,那有如此清福?」
尹稚英嬌笑道:「敏哥哥,等你報了大仇,我們就搬到這裡來住,你看可好。」
岳天敏眼看英妹妹,嬌臉微紅的望著自己,心中不由一甜。儷影雙雙,偕隱名山,固是福慧雙條!
但一想到琪妹妹,早已下山,所訂日期,不見自己前去,她那知我身受黑眚絲毒,遠來貴州,此時正不知如何焦灼?
還有!自己幼年的伴侶錦雲妹子,被強盜劫持,下落不明,天涯海角,自己義不容辭的應該把她找到。
他瞧著她,思潮起伏,怔怔的半晌不語。另稚英臉上一陣紅暈,輕輕啐了一口道:「人家和你說話,你聽到了沒有?」
岳天敏哦了一聲,忙道:「英妹妹,你說得是。」他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尹稚英不由嗤的笑了一聲。
雲海樵子站在一旁,看看這一對青年男女,一個英俊瀟灑,一個明麗嬌憨,真是天生佳耦,連忙笑著道:「兩位佳客來了,我這裡連茶都沒有。」說著一閃身,跑了出去。
尹稚英白了敏哥哥一眼道:「你看都是你。」
她嬌軀一扭,追了出去,喊道:「老前輩,我來幫你!」
雲海樵子笑道:「老朽做慣了,還是讓我來的好。」
尹稚英一定不肯,搶著生火燒水。接著岳天敏也跟了過來,要幫著動手。
尹稚英嗔道:「誰要你來毛手毛腳的越幫越忙,還不給我回去!」
說著把岳天敏和雲海樵子都推了出去。
天時早已黑了,她烹好茶,就淘米做飯,把壁上掛著的獸肉,取下來蒸蒸切切,做好了菜,才裊裊婷婷地端將出去。
雲海樵子哈哈大笑道:「尹姑娘,你還做得一手好菜,我這裡的鹼臘,經你一切,就越髮香起來了呢!」
說得岳天敏和尹稚英都笑了。
晚餐之後,尹稚英急著替敏哥哥療傷,從廚下取出一個酒杯,拔開葫蘆上的玉塞,倒出其色如墨的烏風酒來。
茅屋之中,立刻充滿了一股異常辛辣的酒味,看看將近一杯,便蓋好玉塞,把杯遞了過去,讓敏哥哥服下。
一面替他解開衣襟,露出左肩,用小指醮著看烏風酒,塗上患處。
那三個比針還細的黑點,烏風酒才點上去,便很快的吸收進去,她一連點了幾次,才替他扣好衣襟。
小小的一杯烏風酒,力道可大得出奇。
岳天敏酒才下肚,便覺一股滾滾熱流,向週身流轉,立時心跳面赤,昏昏欲睡。
雲海樵子忙道:「尹姑娘,岳老弟服下烏風酒,要十二個時辰,才能醒轉,你快扶他上床安歇。」
尹稚英作難道:「老前輩那你睡到那裡嗄?」
雲海樵子笑道:「你不必為老朽操心,快扶他上去才是。」
尹稚英不再客氣,就扶著岳天敏睡到床上,替他蓋好棉被。
自己倒了一杯開水。取出烏風散,服了少許,就緊挨著床前坐下,守在敏哥哥身邊。
看看他滿臉通紅,呼吸均勻,像是喝醉,也像是熟睡,想來烏風酒藥力,業已發動。
敏哥哥明天就可復原啦!她心中一陣高興,嘴角上不禁露出笑意來。坐了一會,也就靠著床邊,迷迷糊糊睡去。
一覺醒來,天色已是大亮。戶外千百種啼鳥,吱吱喳喳地噪個不停。
她輕輕的揉著眼睛,站起身來,細瞧敏哥哥的臉色,酡紅已退,睡意猶濃。便躡手躡腳的走出房來,卻不見雲海樵子的蹤影,想來一早就出去了。
當下胡亂的洗了把臉,開始生火燒水。屋外有了步履之聲,由遠而近,她探頭一望,原來雲海樵子一手肩著一隻山獐,一手拎了著幾隻野兔回來。
尹稚英迎了上去說道:「老前輩,你恁地早,就獵了許多東西來啦!」
雲海樵子笑吟吟的道:「年紀老了,早晨就睡不熟啦!這山上的獐,又肥又香,正好給你們兩位嘗嘗新鮮味兒。哦!尹姑娘,你可經生起火來啦,這敢情好,用開水燙上一燙,去起毛來,就乾淨得多。」
說著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尹稚英十分喜悅,一陣風似的拿起水桶,向門外就跑,回頭笑道:「老前輩,水不夠啦,我去打一桶就來。」
這多天來,她的心情,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輕鬆,因為敏哥哥的傷,只要他一覺醒來,就完全好啦,她心上唯一的心事兒,一旦放開了,叫她如何不高興呢?
她一手提著水桶下口中哼著山歌,裊裊地走向湖沼。
晨曦初升,雲霞萬千,照耀著原野上不知名的山花,和豐茸的綠草,燦爛明艷,彷彿如繡!
一大片寧靜的湖水,倒映晴嵐,山影重重,卻如一面銅鏡,清碧可愛!
輕風吹著水面,波光瀲灩,自成紋縠。尹稚英瞧著自己湖中的影子,鬢髻蓬鬆,男人裝束,真有點不倫不類,自己也暗暗好笑,粉臉一紅,不由輕輕啐了一口。
轉身打起水桶,站將起來。驀可裡,只見左邊樹林中,似有一個人影,閃了一閃,分明有人在偷窺看自己。
敢情是毒姑婆,她又來搗什麼鬼?
放下水桶,冷笑一聲,肩頭微晃,八步趕蟾,颼的竄將過去。「林中是誰?躲躲藏藏,算得那一號人物?」
江湖上有一句「逢林莫追」的成語,姑娘豈肯魯莽?俏生生的站住,對著林中,嬌聲喝問。
樹林中青影一閃,緩緩的走出一個青色勁裝,腰懸革囊的青年。
看上去大約二十四五,一張瘦削臉上,微露輕浮,兩隻色眼,緊盯著自己,抱拳說道:「姑娘休得誤會,在下谷飛虹,久慕芳儀,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尹稚英心想此人出言輕薄,決非善類,不由從鼻孔中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那知谷飛虹卻緊跟在身後,又道:「姑娘暫請留步,小兄有幾句心腹之言奉告。」
尹姑娘柳眉倒豎,倏的回過身去,蟜聲喝道:「住口!你滿口胡言,敢情找死。」
谷飛虹看著她含嗔薄怒,益增嬌嫵,禁不住色授魂與,涎著臉笑道:「姑娘切莫生氣,四海之內,皆兄妹也,小兄好不容易,找來此地,實在是為著姑娘你來的。」
他乾咳了兩聲,伸手從懷中掏出兩片墨綠色的草葉,和一個白色紙包,鄭重的道:「姑娘千里迢迢陪著令兄遠來雲霧山,可是為烏風草來著?喏!喏!小兄千辛萬苦,才弄到這兩片,好使令兄早日康復。這包,這是……還有,姑娘你中了攝魂香瘴,餘毒未去,這包就是解藥,小兄特為姑娘送來,聊表寸心。」
尹稚英聞言,恍然大悟,他敢情就丑毒姑婆的侄孫。心中雖然憎惡,但人家卻是一片好心,為自己送藥而來,倒不好過份給他難堪,當下冷冷的道:「我哥哥的傷,已經好啦!謝謝你的好意。至於江湖下五門的迷魂香,昨日不過一時大意罷了!還用不著什麼解藥。」說著一手提起水桶,返身就走。
谷飛虹滿以為自己取出烏風草,定能博得對方歡心,就好乘機親近。
那知人家可不領他的情,這返身一走,他如何不急,便閃身攔住去路,陪笑說道:「姑娘,難道你真的如此無情,不屑和小兄一談嗎?」
尹稚英見他身法快捷,不由微微一愣,暗想此人武功不弱!
她這微一沉思,谷飛虹可錯會了意,認為這小娘們對自己原來也有意思。
道是無情卻有情,本來麼,人家女孩兒家那有爽爽快快就說「我愛你」的道理?
他心中一樂,不由得又驚又喜,猛的伸出左臂,就去摟她纖腰。「好姑娘,小兄知道你不是無情無義之人,我倆且到林下去坐坐,讓小兄細訴衷情!」
他話未說完,眼前人影已渺,「拍!」右邊臉頰上清脆的著了一掌。回頭一瞧,那尹姑娘不是俏生生的站在那裡?
紅馥馥的粉臉,怒氣未消。啊!那纖纖玉指,那綿綿粉掌,這一下真是幾生修得!
谷飛虹不但不怒,反倒骨頭奇輕,只覺自己頰上,餘香猶存,恨不得左邊也挨一掌,好細細品味。
「小兄自從都勻客店中,一睹芳姿,刻骨相思,直挨到今天,好姑娘,好妹子,你就可憐可憐我罷!」
張開雙臂,蹤身撲來。尹姑娘見他滿口胡言,醜態百出,心中又羞又氣,怒喝一聲:「你敢情找死!」
倏的使出飛絮舞步,輕輕一閃,讓過來勢,右臂一圈,沉肘運勁,對準谷飛虹,呼的一掌,直劈過去。
砰!谷飛虹色星高照,做夢也想不到這如花如玉的小娘們,力道會有如此雄厚?
等到勁風及身,要躲也來不及了,一個身體,像肉球般直摔出一丈多遠。
他手舞足蹈,背脊和屁股,重重的砸在地上,一時掙扎著爬不起來。他心下一急,右手突然向革囊中一探,跟著手指連彈,幾縷粉江色的輕絲,脫手飛出,快得像電光火石般向姑娘身前散開。
尹稚英一掌出手,竟把對方摔出老遠,她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忿怒想起自從服了天府玄真之後,就一直覺得真氣充沛,原來自己的內力,卻精進到如此地步,不由喜不自勝。
尹稚英眼看谷飛妅被摔倒之後,一時爬不起來,方想警戒他幾句,也就算了。
那知一轉眼,對方手指輕彈,就有幾縷粉紅色的輕煙,滿天飛絲,四面散開。
她驀的大吃一驚,這是毒姑婆的小桃紅攝魂香,只要聞到香氣,人就立即昏迷,確實厲害無比,自己昨天才吃過大虧,那得不識?要想躲避,已是不及,一陣沁人的幽香,直鑽入自己鼻孔之中,你想不聞都不成。
「糟!這次落入此獠手中,會使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一念及此,嚇得一穎心怦怦亂跳。
香氣逐漸由濃轉淡,由淡若無,自己依然好好的,並沒有什麼異樣感覺。
她忘了服過烏風散,百日之內,百毒不侵。
谷飛虹以為桃花香瘴出手,定可美人在抱,消魂真個!他越想越興奮,一個虎跳,躍了將來。咦!
小妞兒還是好好的站在那裡,那像中了香瘴的神氣?
心中一陣疑慮:「難道姑婆賜我的攝魂香,竟是次貨,怎麼會一點效驗也沒有?」
原來谷飛虹幼時父母太過鍾愛,練武又不肯用功,所以武功只是平平,後來毒姑婆把他帶上雲霧山來,見他內功根基不足,一時無法補救,就教他專練馬蒙派的特異輕功,說他只有輕功練好,再加上自己的獨門毒藥,一樣可以無敵於天下。
這時谷飛虹一見香瘴失靈,對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如惹翻了她,可准討不到便宜,當下心中一盤算,就滑腳想溜。那知他快,尹姑娘比他更快。
眼前一花,風聲颯然,他本能的向後退出兩步,定眼一瞧。都姑娘柳眉倒豎,鳳眼含煞,凶霸霸的站在面前。谷飛虹被她瞧得低下頭去,不敢正視。
只聽姑娘鶯聲嚦嚦的道:「你仗著毒婆子的攝魂香瘴,為非作歹,諒非一曰,本該宰了你替世人除害,姑念你原是給我哥哥送藥而來,就饒你一次,若再碰到我手上,莫怪姑娘寶劍無情。」
說罷,一轉身抄起水桶,裊裊婷婷的向茅屋走去!
谷飛虹得她去得遠了,長歎一聲,那肯死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小娘們手上,好像拉著一條無形的線,牽得他神昏顛倒,身不由主,一步挨一步,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
玫瑰花雖然美麗,可滿生著刺,自己已經吃過苦頭啦!這倒是小事,那茅屋的主人——雲海樵子,一個糟老頭,連姑婆都忌憚他三分,自己更是招惹不起。
他一想到雲海樵子,不由機伶伶的打個寒噤,心想:「不如先趕回去,向姑婆要些厲害的東西,再來不遲。」打定主意,回身就走。尹稚英提著水桶,剛走近茅屋,似乎屋內聽到有人在講話。
她心中一喜,暗想:「原來敏哥哥已經醒轉來啦!好得這麼快?」
腳下一加勁,正要進去。不對!裡面起了爭執,那是毒姑婆的聲音,她又幹什麼來著?
「老婆子話已說清,你把臭丫頭藏起來,難道就能了事?」毒婆子陰沉沉的聲音中,已經帶了怒意。
「在我這裡,可容不得你撒野。哈哈!你再過來,我可要不客氣了。」
大概一個要過去,一個攔著她,不讓著她過去。
「哼!老不死,你有多大道行?」
砰!沉渾的悶震,聲聞戶外。啊唷!他們已經對上手啦!
尹稚英想到敏哥哥,心中一急,悄悄的掩了過去,向內一瞧。還好!雲海樵子擋在房門口,他白髮無風自動,兩道精光懾懾的眼神,緊盯著對面的毒姑婆。兩人好像兩隻公雞相鬥似的,誰都全神貫注著對方,動也不動。
尹稚英知道方才兩人對了一掌,定是半斤八兩,誰都勝不了誰,所以這會都在運氣蓄勁,誰也不肯率先發難。
不由心中暗暗焦急,尋思怎樣才能暗助雲海樵子?
可是自己的長劍,放在房內,憑赤手空拳,決不是她的敵手。
「哦!我還是設法掩進房去,守護敏哥哥要緊。」
她一伸手,從身邊掏出一大把玄陰針,看好角度,猛的一揚手,從穔裡打出。
待一大蓬銀絲,襲到毒姑婆身上,尹稚英早已一挪身形,使出了飛絮舞曼妙身法,倏然飄進屋去。
右腕一圈,對準她後心,呼的拍出一掌。毒姑婆全神對付著雲海樵子,這陡然而來的發難突襲,大出她意料之外。
而且尹稚英出手快捷,雙管齊下,堪堪避過一大蓬飛針,掌風已到了身後。
再想躲閃,已是不及,砰的右肩上已結結實實挨了一掌。
饒你毒姑婆功力深厚,也右臂酸麻,人被震退了兩三步。
毒姑婆連對方人影都沒有看清楚,已連吃大虧,不由心頭一愣,來人分明是個高手,這又是誰?
她穩住腳步,回過頭去,只見一條黑影,輕快得猶如鬼魅。
一晃眼,已游近雲海樵子身邊,定睛一瞧,正是姓尹的丫頭。
這一怒非同小可,猛的厲喝一聲,雙手箕張,爪前身後,餓虎撲芋般向尹稚英身後抓去。
「賊婆子,姑娘早知你有這一著,著!」銀鈴般笑聲,使毒姑婆悚然一驚,人家姑娘連頭都沒回,玉手向後微微一揮,一股銀絲,已迎頭打到。
這臭丫頭倒也不可輕視!鼻孔中啍了一聲,雙腳一沉,身子跟著落地,那股銀絲,帶著尖細的風聲,剛從頭上飛過。
連接著一聲嬌叱:「還有!」尹姑娘嬌軀微扭,抖手又是一大篷飛針向毒姑婆兜胸襲到。
這兩下快如閃光一瞥,毒姑婆足方落地,飛針又到,真是又多又快,勢子勁急。
她連遭戲侮,怒不可遏,雙掌一揮,發出一陣勁風,把玄陰針掃數擊落。
再看尹姑娘,已翩然進了房門。空海樵子臉上微露笑容,依然擋在門口,目光灼灼的全力戒備。
毒姑婆陰溝裡翻船,這口氣如何嚥得下?厲聲喝道:「你再不讓開,莫怪老婆子翻臉無情。」語音甫落,右掌呼的平推而出。
雲海樵子早已運集了混元氣功,以逸待勞,見她一掌迎面劈來,等到臨近,猛的吐氣開聲,右掌迎著上去。這一掌蓄勢而發,力道奇猛。
兩股掌風相接,轟然暴響,茅屋被震得灰塵颼颼下落。雙方距離既近,各目震退了兩步。
雲海樵子只覺右臂隱隱發麻,心中暗驚,毒姑婆數十年來,功力果然精進許多,如果自己沒有混元氣功護身,恐怕難擋她這一擊之勢。
其實毒婆子何嘗不暗暗心驚。
只是她在怒火頭上,那顧厲害,冷哼一聲,不見她移步跨足,倏忽間又到了雲海樵子面前,舉掌就劈。
刷刷三掌,竟然一掌比一掌凌厲,一掌比一掌沉重。這三掌迅若雷火,力貫金石!
雲海樵子冷不防給她三掌急功,搶了先機,逼得他無法還手,只得向後退出兩步。
這一退不打緊,可就退到房門以內來啦!眼看毒姑婆就要搶進房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22:30
第13章 死生存一線靈藥傾樽 拳杖已無功片言驅毒
岳老弟療傷未醒,如何是好?心念一動,雙拳緊握,奮力拒戰,絲毫不再退讓。
兩人交手到二十多個照面,雲海樵子始終無法搶回主動。
但他功力深厚,雖失先機,無法攻敵,若要緊守在門口不讓敵人進來,自然可以辦到。
尹稚英打了毒姑婆一掌,又撒了幾把飛針,閃入房中之後,第一件事,就要先瞧瞧敏哥哥,看他睡得很好,便放下心來。
她知道毒姑婆武功甚高,萬一被她闖進房來,自己決難抵擋得住,她心中一陣盤算,暗想敏哥哥的龍形劍,威力較大,對敵之時,容易佔得便宜。
便伸手抽了出來,左手掏了一大把玄陰針,緊守在床前,以防萬一。
這時雲海樵子正被逼得步步後退,眼看毒姑婆就要打將進來。
尹稚英心中一陣緊張,鳳目圓睜,手心已是滲出汗來。
只要她再逼進一步,自己拚命也得把她攔住。
門邊上,兩個人已打到緊張關頭。毒姑婆氣得色變,一隻獨眼,凶光四露,口中發出鬼叫般的怒嗥。雲海樵子卻一聲不哼,全力施為。
他仗著一身混元氣功,力能碎石裂碑,最適宜和人硬打硬接,每出一拳,都帶著呼呼勁風,當門而立,威猛無倫。
拳風把毒姑婆的滿頭白髮,震得不停地飄動,看來他漸漸的已掙回了主動。
果然毒姑婆慢慢地向後移動,兩人又打到房門以外去了。
尹稚英鬆了口氣,就踅近門口,全神戒備,一面細瞧著兩人動手過招。
她只覺雲海樵子拳如開山巨斧,剛猛凌厲,毒姑婆掌法怪異,出手毒辣,看得令人眼花繚亂。
外邊這間屋中,滿佈著呼呼勁風,室中幾件粗木傢具,早已支離破碎,散亂一地。
時間一長,毒姑婆已屈居下風,他陰沉狠毒,明白這樣下去,自己決難討好。
而且雲海樵子,是自己師叔的唯一傳人,走的是剛猛一路,這種拳勢,最適宜於硬打硬架,速戰速決,因為每出一招,就須消耗不少真力。
對方數十年修為,內力雄渾,自己夙以輕功見長,怎地捨長取短,和他硬對,豈非自討沒趣?
心念一轉,掌式立變,步踩七星,身形倏忽,養力不發,乘隙進招。
她採取了誘敵之法,逼引雲海樵子全力發拳,用以消耗他的真力。
雲海樵子雖然窺破了毒婆子的心計,但他以為毒婆子真力不繼,不敢和他硬架,又自恃功力深厚,拳力強猛。
毒婆子如果不和他硬拚真力,決不能接到百招。
這一來,一個上下騰挪,避敵出擊,一個追蹤揮拳,左右擊撞。
對了一陣,雲海憔子還是上了她的當,攻到百招以上,全身真力,已經消耗了大半,霜鬢兩邊,隱見汗水,發出去的拳風,也逐漸轉弱。
尹稚英幾次要想出手,但又不敢離開房門。只見兩人越打越緊,自己功力不及,也插不上手,心中空自焦急,卻是無法可施。
毒姑婆見他拳風轉弱,機不可失,冷笑一聲,猛的欺近身去,左手一圈,逼開拳勢,右手沉掌變爪,五指箕張,向前抓出。這正是她多年苦練,由陰風掌變化而出的陰風毒爪。
五股尖銳的寒風,像五把利劍,塞氣砭骨,業已襲到霎海樵子肩井穴上,疾若雷奔。雲海樵子右手拳勢,被毒姑婆一格,只覺對方真力突然加強,已是暗吃一驚。
及見她居然使出陰風毒爪,那教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後退了兩步。
毒姑婆見雲海樵子避招後退,並不移步追擊,右爪變掌,沉腕蓄勁,陡的向右邊一堵牆上平推而出。
茅屋中的牆垣,最堅固也禁不起這種內家真力的掃撞,只聽嘩啦啦一聲大震,卵石倒塌,灰土飛揚。
驀地一聲嬌叱,塵灰迷漫之中,湧起一道青紫光華,猝然劈到,寒森森的劍氣,砭人肌膚。
毒姑婆久經大敵,知道此人手上是柄利器,那敢攖鋒?馬上旋身左躍,避開來勢。
雲海樵子被她用陰風毒爪,逼退兩步,已運勁握拳,只要她再上一步,便要以混元氣功和她硬拚。
不料對方逼退自己,卻乘機推倒牆壁,心中一急,勃然大怒。
正好這時尹稚英也仗劍出手,第一招就把毒姑婆逼退,落向自己這邊。
雲海樵子怒吼一聲,右拳忽然繃出。
毒姑婆數十年苦練,內外輕功,都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剛覺拳風沾身,立即一矮身快若旋風,閃了開去。那知雲海樵子右拳未收,左拳也跟著前衝,更是快速。
毒婆子應變雖快,避開右拳,就避不開左拳,左臂上還是被掃中了一點,踉蹌後退了四五步。
尹稚英一劍落空,趁她後退之勢,雙足一點,使出飛絮舞步,如影隨形,滑了過去。
手中劍『伏地追渢』,青紫光華蜿蜓生動,如游龍入海,剪尾而至。毒姑婆身未站穩,劍光已到,左肩更是隱隱作痛,她有生以來,幾曾吃過如此大虧?
不禁怒火大熾,猛然吸氣,雙足不動!人已凌空飛起。就空中一個轉身,倏然落地,右掌『獨劈華山』,擊向雲海樵子,左爪『飛鷹攫蛇』,直取尹稚英右腕。
雲海樵子哈哈一笑:「來得好!」
身形一晃,揮拳擊腕。尹稚英卻避開正面,一下繞到毒婆子身後,舉劍便刺。
三個人一動上手,倏忽之間,已打了幾個照面。毒姑婆對尹稚英手上長劍,始終心存顧忌。
那知她身法步伐,更是曼妙多姿,四周遊轉,身似靈蛇。配合著龍形劍的怪招百出,劍勢綿綿,看不清是什麼家數?
任你毒姑婆功力再深,也難敵他兩人聯手,四五十招過去,竟連番遇險。
身上衣服,也被尹稚英劍鋒劃破了幾處,空自暴跳如雷,莫想佔得半點便宜。
冷眼一瞧,裡間床上,直挺挺的躺著一個青年。心中立時大悟,他們這樣硬拚,原來為著保護這個重傷之人!
自己來意,原想把這臭丫頭擒走,給侄孫做個媳婦兒,此時看來擒人已無希望,這個重傷青年,豈不是最好的人質?
心念一動,臉上可不露半點形色。
她看好地勢,猛然向後躍出兩步,停下身來,暴喝一聲道:「住手!我老婆子有話說明了,你們再來送死不遲!」
雲海樵子見她叉手而立,也只好停下手來,冷冷的道:「有話快說!」
尹稚英卻一滑身,擋在被推倒的牆壁跟前,手中劍青虹吞吐,凝神而立。
毒姑婆一陣桀桀厲笑,獨眼向雲海樵子一橫,不屑的道,「你的混元氣功,原來也不過如此!」
雲海樵子怒道:「不信,你再來試試!」
毒婆子冷然毫不理會,回頭向尹稚英道:「小姑娘,你劍法步法,不太含糊,小小年紀,有這樣造詣,我侄兒倒真有眼力!」
咦!毒姑婆好整以暇的話起家常來了,不知她又要弄什麼玄虛?
只見她雞皮臉上醜惡的一笑,繼續說道:「昨天你白白斷送了我一粒寶貝,照理說,是犯了我老婆子的大忌。但烏風草總算到了我的手中,也還可功過相抵,我老婆子言出如山,先前答應給你一片,自然不好食言。不過我侄孫谷飛虹,和姑娘你一見鍾情,這也算是你天大的造化,郎才女貌!只要你答應了親事,你哥哥重傷,包在我老婆子身上,你可願意?」
尹稚英聽得臉上一紅,怒叱道:「我哥哥傷勢,用不著你費心。」
毒姑婆並不生氣,點頭道:「這也難怪,你沒見過那孩子。其實,我侄孫兒一表人才,風流瀟灑,和你姑娘,真是天生一雙,地成一對。姑娘家終身大事,有什麼可羞的?要你是臉嫩,點個頭就是了。」
誰說毒姑婆心毒手辣?說起媒來,嘴上居然天花亂墜,挺像三姑六婆的口吻!
雲海樵子見她自吹自擂,一廂情願,不由哈哈大笑。
毒姑婆憤怒的盯了他一眼,問道:「你笑什麼?」
霎海樵子道:「毒婆子,你可聽說過三國時候,有個說媒的故事?」
毒婆子還當他說的是正經,忙道:「你說出來聽聽!」
雲海樵子笑道:「那關公奉了劉備之命,坐鎮荊州,兵精糧足,阻礙了東吳的出路。孫權聽著謀士之言,想試探關公的口氣,正好孫權有個兒子,關公有個女兒,便叫人前去和關公提親。你知道關公說了句什麼話來?」
毒姑婆道:「你說下去就是。」
雲海樵子笑道:「關公說,虎女焉配犬子?」
尹稚英在旁聽得噗哧笑了起來。
毒姑婆才知上當,不由怒道:「老不死,你敢從中破壞?」左手呼的一掌,直劈過去。
雲海樵子笑罵道:「你那不成才的侄孫,敢情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你給他找只老母豬還差不多。」
左掌當胸,右掌向上迎著硬砸。
毒姑婆掌風劈出一半,中途倏然收回,右掌吐勁,卻朝尹稚英平推而出,這一掌蓄勢而發,勁道奇猛。
尹稚英雖然凝神戒備,卻也不料她聲東擊西,陡然發難。一時來不及躲閃,只好勁運劍尖,龍形劍一圈,使用滑字訣,藉著長劍轉動的巧勁,四兩撥千斤。
堪堪消卸了大半勁道,猛覺掌風的後勁突然加強,似乎潛蘊著無窮力道,滾滾推來。
劍身一震,重逾山嶽!
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後退,還是被撞出去了兩三步。說時遲,那時快,毒姑婆又一聲長笑,趁隙而入,一閃身,到了裡間。
身剛入內,迎面生寒,一道青紫光芒,又已攻到身前。毒姑婆心頭一愣,這丫頭身法,當真快速得出奇。這微一分神,頭上白髮,竟被劍光削斷不少。
雲海樵子一掌落空,見她飛身入內,也急如電閃般凌空躍起,撲了過去。三個人在房間裡又動上了手。
這裡面一間,總共不到四丈來寬,三個人急撲猛攻,自然施展不開手腳。尹稚英的飛絮舞步,左右急旋,身若迥風,正是她的特長。
所以地方雖小,在她卻並無多大影響,避招攻敵,劍走輕靈,把玄陰劍法絕招,綿綿使出。
不過飛絮舞步,要像行霎流水,飄忽不定,才能使敵人眼花繚亂,無從捉摸。她為了要守住敏哥哥床前,就不能盡量發揮妙用了。
最覺得縛手縛腳的,卻是雲海樵子,他拳掌功夫,走的是剛猛一路,講究硬打硬砸,全力搏鬥。
這小小房間,還躺著一個岳天敏。高手對敵,雖然收發由心,但拳掌的內勁,一經展開,兩三丈方圓,都在勁風籠罩之中。
難保不一個失手,誤傷了自己人,是以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施為。這一來,卻便宜了毒姑婆,稍稍奪回主動之勢,雖然還佔不到上風,但已不似先前的險惡。三人翻翻滾滾,打了將近百招左右。
雲海樵子已是沉不住氣,喝道:「毒婆子,你究竟意欲何為?」
毒婆子冷冷的道:「只要那丫頭答應一聲,我老婆子撒手就走。」
雲海樵子怒叱道:「是好的,咱們到廣場上去拚個你死我活。」
毒姑婆一面還招,一面獰笑道:「老婆子偏喜在這裡分個勝負,你有本領,只管施來。」
雲海樵子怒吼一聲,沒等她把話說完,砰砰兩拳已迎著擊出。毒姑婆不敢硬接,百忙中雙足一頓,「一鶴沖天」憑空升起一丈來高。
頭頂上一聲嘩啦啦巨響,茅屋被她衝破了一個窟窿,茅草灰塵,紛紛下落。
尹稚英覷準機會,那肯錯過,嬌叱聲中,也一躍而起,龍形劍「穿雲摘月」,跟蹤飛擊。
就在毒姑婆身子蹤起,雲海樵子的兩股拳風,也像波濤洶湧般從她腳下衝出,撞上了前面一堵牆壁。
又是蓬的一聲大震,土牆卵石,全部倒坍,四散飛散。毒姑婆蹤身上躍,衝破茅屋,雖然沒有損傷,也著實吃了一驚。
急忙用手護住眼睛,稍稍一張,瞥見尹稚英青紫劍光,如太白經天,凌空撩來。寒森森的劍氣,業已逼近,不由急怒交迸,喝一聲:「丫頭找死!」
她身懸半空,兩臂一張,陡的向橫裡竄出,背貼屋頂,雙掌齊發,向下擊去。
尹稚英怎麼也想不到毒姑婆會在半空中平竄而出,身貼屋脊,還能發掌擊人。
而且下劈雙掌所帶勁風,力道竟然極大。
她不敢搶攻,長劍急演「三花聚頂」,掩護著頂門,飄然落地。就在這一霋那,毒姑婆居高凌下,對準雲海樵子,接連又發了兩掌。
身子一躬,頭下腳上,疾如脫弦弩箭,別的竄落在岳天敏臥榻頂頭,桀桀怪笑。
待得尹稚英驚覺,近身搶救。只見毒姑婆臉露獰笑,獨眼閃爍出陰毒的凶光,緊盯著兩人。一手按在敏哥哥頭頂「百匯穴」上,陰惻惻的說道:「你們誰敢過來,我就先震碎他的腦袋。」
尹稚英心中大急,她知道這時敏哥哥一落入這女魔頭手中,生死一線。
如惹翻了她,難保不下毒手,一時只覺心驚肉跳,渾身顫抖,那裡還說得出話來?口中只叫著:「快把我敏哥哥放開!」
雲海樵子氣得目眥欲裂,喝道:「虧你活了幾十年,也算是個成名人物,竟會這般無恥,把一個負傷之人,橫作要挾。」
毒姑婆怪笑道:「你莫想激我,老婆子言出如山,心毒手狠,難道你還不知道?我虹兒的親事,既然由我出面作主,小丫頭答鷹也得答憊,不答應也得答應。」
說著望了尹稚英一眼,獰笑道:「放你哥哥不難,只要你回答一聲,我老婆子立刻就走,怎麼?你還不願意!」
尹稚英又焦急,又憤怒,花容失色,暗暗咬牙。
她猛的抬起頭來,說道:「好!你先把我哥哥放開,等他傷好之後,我才能答應。」
毒姑婆冷哼了一聲,右手從岳天敏頭頂,慢慢收回,說道:「鬼丫頭,你想拖延時日,來個緩兵之計,我老婆子那怕你逃出手去?」接著又道:「他傷勢沉重,元氣已散,哼!當今之世,恐怕無人能救!」
「你下了毒手?」雲海樵子一聲怒喝,連人帶拳,猛撲過去。
「毒姑婆手下,從無倖免之人。」她閃開雲海樵子來勢,肩頭一晃,人已閃出房去。
尹稚英眼看毒姑婆的手,放開了敏哥哥,心頭稍微一寬。可是毒姑婆竟說敏哥哥傷勢無救,雲海樵子說她下了毒手。
猛的心頭一懍,回頭望去。只見敏哥哥雖然和方才一樣,睡著不動,但一張勻紅的臉色,竟變得異樣灰敗。慘白如蠟,毫無生氣,顯然中了毒姑婆暗算。
尹稚英臉色驟變,肝膽俱裂,口中驚叫了一聲,丟開長劍,蹤身向敏哥哥身上撲去。
那知道她才一撲上敏哥哥身體,觸手處一陣異樣。他全身僵直,冷冰冰地沒有一絲暖氣。她如觸電流,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人跟著向榻上栽倒。
同時雲海樵子一見毒姑婆飛身出屋,正待追趕,驀聽尹姑娘發出一聲驚叫,人已昏倒。
只好捨了毒姑婆,先把尹稚英扶起,在她後心輕輕拍了一掌。只見她口中哇的哭出聲來,淚眼糢糊地叫了一聲「敏哥哥……」又昏了過去。
雲海樵子一時也真弄得手足無措,趕緊又拍了她幾處大穴,讓她醒轉。
才皺著雙眉,低聲說道:「尹姑娘,你快冷靜些,先救岳老弟要緊!」
尹稚英秀目微睜,一行行的清淚,像斷線珍珠似的直淌,咽聲說道:「老前輩,他……他還有救嗎?」
雲海樵子不再答話,俯下身去,伸手在岳天敏胸中一摸。他全身冰冷,心臟已微弱得幾乎使人覺不出是否還在跳動。
心頭一寒,不覺淒然的道:「岳老弟是中了毒婆子的陰風掌,他這種寒冰陰毒的功夫,不要說從百匯重穴,透入全身,普通只要被擊中一掌,幾個時辰,也會血脈凝凍而死。岳老弟正在療毒的重要關頭,中了這歹毒陰功,這……這……」雲海樵子也覺得說不下去了。
尹稚英頭上如焦雷轟頂,帶著哭聲道:「老前輩,你說敏哥哥沒有救了?」
她笑覺一切希望,歸於幻滅,心頭空蕩蕩的,傷心到了極點。肝腸寸碎,欲哭無淚!
驀聽一聲哈哈大笑,聲震耳鼓!
「我真糊塗,岳老弟身邊,不是有著千年難得的仙藥……」
「老前輩,你說天府玄真?哦……」
尹稚英暗罵自己哭昏了頭,怎的想不起天府玄真?
她猛的跳起身來,伸手從敏哥哥懷中,掏由翡翠小葫蘆,拔開玉塞。
一手輕輕撥開岳天敏緊閉的牙關,倒轉葫蘆。
汨汨汨!小半葫蘆千古奇珍的天府玄真,悉數灌入了敏哥哥口中。
她還怕不夠迅速,顧不得雲海樵子站在一旁。猛的伏下頭去,把兩片櫻唇,緊緊接住他的嘴上。將自己本身真氣,慢慢的度了過去。
雲海樵子眼看尹姑娘竟然把半葫蘆天府玄真,全數灌入,要想阻止,已是不及。繼而一想,這原是岳老弟的東西,她救人心切,自己那好出聲阻止?
這時尹稚英正在俯身度氣,女孩兒家和人偎頰接唇,雖然事出救人,自己也不好站著直瞧,連忙輕輕的退出房去。
剛跨出房門,到外了邊一間,驀一抬頭,只見一個穿黑色衣褲的老婦人,滿臉獰惡,當門而立!
那不是毒姑婆是誰?
「你又來作什麼?」雲海樵子冷不防被她嚇了一跳,沉聲喝問。
毒姑婆陰沉沉的同道:「我老婆子根本沒有離開過這裡,你真是瞎了眼睛。那小子中了我的陰風掌,三個時辰之內,不速治療,就無藥可救。哼!只要臭丫頭答應親事,我破例給他解藥。」
雲海樵子怒氣衝天,喝道:「誰要你假作好人,還不給我快滾!」滾字沒出口,排山般拳風,已迎著毒姑婆擊出。
「你真不自量力!」冷峭的聲音響處,毒姑婆已倏然飄出門外。雲海樵子那裡肯捨,身隨拳風,跟了出去。
眼前陡的冒出幾縷淡紅的輕煙,如纓絡倒懸,裊裊散開!「小桃紅攝魂香瘴!」他那得不識?
心頭一驚,趕緊屏息疾退,向橫躍出去四五丈遠,才站住身形。雖然見機得快,跳出了攝魂香瘴的範圍之外。
但衣服上已經沾染了些許香氣,也覺頭腦昏脹,支持不住。連忙在草地上坐下,調息運功,要把毒氣逼出。
尹稚英向敏哥哥口中,度了幾口真氣,漸漸聽到他腹中咕咕作響,知道這時他一縷元陽,已被自己內腑元氣,接引上了,心中略為放寬。
不由輕輕舒了口氣,直起腰來,微覺有點困乏,這是自己耗損內腑真氣所致,方想略作休息。
忽聽身後起了細碎的步履之聲,她還當是雲海樵子,並未在意。
那知突然一縷尖銳勁風,向身後襲來,「笑腰穴」上微微一麻,接著就被人攔腰挾起,知覺逐漸糢糊。
那雲海樵子在草地上盤膝瞑坐,調了一陣息,已漸把毒瘴逼出。他本來只是衣服上沾了一點攝魂香瘴的氣息,並非直接聞入,才沒有昏迷過去,不由也暗叫厲害不止。
這時站起身來一看,毒姑婆已走得不知去向,心中一急,匆匆的趕進屋去。
入內一瞧,房中靜悄悄地並沒半點聲音,尹稚英卻蹤跡不見。
竹榻上還放著盛天府玄真的翡翠空瓶,地上也橫著紫虹閃閃的寶劍。看情形,尹姑娘已被毒婆子擄去無疑!
心中十分憤怒,但一時間怎麼辦呢?
他抬眼望了望岳天敏,臉色顯然已經好轉。暗想:「岳老弟這條命,錯非天府奇珍,那能起死回生?這時重傷之後,也得有人守護,茅屋牆垣已倒,在這深山中,隨時都有猛獸出沒,自己那能離此而去?尹姑娘呢?她身落人手,萬一……我又如何對得起岳老弟?」
雲海樵子一個人左思右想,分身乏術,直急得滿屋打轉,想不出兩全之策。
「老前輩,英妹到那裡去了?」岳天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轉,一挺身,坐了起來。
這一下,可把雲海樵子給問住了。他生性耿直,不會打誑語,一時裡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老臉一紅,囁嚅的想了一會,才道:「岳老弟,你重傷初癒,快不要說話,先憩息一陣要緊!」
他答非所問,勉強的應付過去。岳天敏才一坐起,也覺得自己體內,有一種如像有物的堅固熱流,到處鼓動,奔騰澎湃。
全身氣脈震動,隱隱有風雷之聲,人似要跟著飄浮起來,不能自己。
心中甚感驚奇,只覺這種現象,從未有過,趕緊依言雙膝一盤循著周天途徑,導引歸宮,運起功來。
他那知道這是尹稚英忙亂之中,救人心切,給他服了半葫蘆天府玄真,真氣凝聚,甘露來朝,正是道家苦練百年,都不能到達的至高境界,所謂:「龍親虎會,結成聖胎。」是也。這一來,功力何啻增強數倍!此事後話。
雲海穛子見他果然依言趺坐起來,不再追問,心中稍微定了一定。就俯身撿起龍形劍,納入鞘中,又把翡翠小葫蘆,也輕輕收起。突然,茅屋外面,又有一種極為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由遠而近。
雲海樵子內功精湛,十丈以外,飛花落葉,都逃不出他的一雙耳朵,何況是人?
他心中一陣遲疑:「毒婆子又來幹什麼?咦!不是他,這來人躡手躡腳,行蹤鬼祟。」
一眼瞥見竹榻橫頭,一個小几上,還放著那一葫蘆烏風酒,和一瓶烏風散。
「服食少許,百毒不侵」,雲海樵子突然想起大師姐石姥姥的話來。
連忙擰開「烏風散」瓶塞,在手心中倒了少許,納入口中。
一陣辛辣麻苦之氣,十分難聞,他一皺眉嚥了下去,返身就向屋外走去。心想:「這回萬一毒婆子再放什麼迷魂香之類的東西,我可不怕了。」
屋外的來人,正躡手躡腳地踅近牆邊,冷不防雲海樵子閃身而出,快若閃電!那人猛吃一驚,回頭就逃。
雲海樵子見那人拔腳想逃,不由喝道:「還不給我站住!」
這一聲斷喝,宛若半空打起一個焦雷。那人嚇得步都邁不開了,那裡還逃得脫?
只好硬著頭皮恭恭敬敬垂手而立,口中說道:「你……你老人家有何吩咐?」
這來人正是谷飛虹,他回轉黑蜂谷,一看毒姑婆不在,他念念不忘尹稚英,這才又失魂落魄的跑了回來。
雲海樵子一眼瞧到是谷飛虹,心頭一喜,不動聲色,沉著臉道:「你做什麼來的?」
谷飛虹眼珠一轉,囁嚅的道:「晚輩剛才追趕一隻野兔,不想驚動了你老人家,真是該死!」
雲海樵子從鼻孔中哼了一聲,臉色比較和緩,徐徐的道:「你來得正好,我有話問你,你且過來。」說罷,一雙烔炯放光的眼睛,直盯著他。
谷飛虹碰上這位老煞星,那敢有半點違拗,依言向前走近幾步,心中可正在打鼓。敢情那尹姑娘已把早農的事兒,全告訴了他?
雲海樵子猛的翻腕一把抓住谷飛虹脈門,說道:「老賊婆方才趁我不防,把尹姑娘擄去,你就給我留在這裡,作個人質,只要不妄想逃走,我決不難為於你。」
谷飛虹聽說自己姑婆已把尹姑娘擒去,心頭一喜。接著又深悔自己不該偷偷的再來,致身落人手。
「啊唷!」他一隻右手被雲海樵子抓住,只覺骨痛欲裂,半身麻木。不由哭喪著臉哀求道:「你老人家吩咐,晚輩決不逃走,你老人家快鬆一鬆手,晚輩痛死了。」
他額上的汗珠,像黃豆般一粒粒綻了出來。
雲海樵子把手一鬆,冷笑道:「想你也逃不出去,來!先幫老夫把這堵牆壁築好再說。」
谷飛虹無可奈何的幫著雲海樵子,動手挖泥調水,把外邊一堵牆壁,砌了起來,再把屋內的半堵,也重新砌好。
這時已是未牌時候,雲海樵子從早晨直到此時,還沒吃過東西。
看看牆壁都已修補整齊,便向谷飛虹道:「待老夫吃飽飯,就可帶你同去。」
說著伸手點了他的穴道。自己從廚下搬出昨晚剩下的冷飯,胡亂吃了個飽。
輕輕的入內一瞧,岳天敏垂簾瞑坐,氣運周天,正是玄門最上乘的吐納功夫。
一張俊臉晶瑩如玉,霞光隱隱,看上去這年輕人竟然到達了道家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境!
當下不敢驚動,就找了一張白紙,用木灰寫了幾行字,大意是說自己和尹姑娘去趕辦一事,不久即可回來,老弟醒後,千萬在屋中等候等語,寫畢,放在榻前一張小几上,就悄悄退出。
挾起谷飛虹,扣上板門,逕向黑蜂谷而來。雲海樵子跑慣山路,又是心急有事,自然一路如飛,何消片刻,就到了谷口。
黑蜂谷乃是毒婆子的巢穴,可也不敢大意。四面打量了一陣,才向茅屋前大踏步走去。
松林中似乎悶吼了一聲,一團黑影,突起飛撲,來勢十分兇猛,正是毒姑婆豢養的守山狒狒。
雲海樵子那把它放在眼裡。「畜生!」右拳繃出,砰然巨響,龐大身軀,被震飛出去二丈以外。
直打得大狒狒連聲厲嘯,爬起身來,倒也知道厲害。儘管獠牙巉巉,鼻息咻咻的獰惡作勢,卻不敢走近前一步。
雲海樵子也不去理它,對著茅屋叫道:「毒婆子,你快出來,咱們來個了斷。」
過了好久,茅屋中沒人理會。敢情她不在家?雲海樵子有些不耐,又叫了兩聲。
「老不死居然敢闖上黑蜂谷來,膽子真也不小!」陰惻惻的聲音,起自身後。雲海樵子這一驚,非同小可!
不要著了她的道兒,驀的轉身過去。只見毒姑婆手中支著一根黑黝黝的鳩頭杖,陰毒的臉上,微露不屑。「你挾著我虹兒,意欲何為?」
雲海樵子哈哈大笑道:「毒婆子,明人不必細說,你擒了尹姑娘,我也抓了你的侄孫,咱們公平交易,走馬換將。」
毒姑婆冷笑道:「老不死的,我是瞧在同門份上,幾次沒下毒手。那丫頭和你非親非故,你儘是擋橫,(切口橫攬是非)難道我當真怕你不成?」
鳩頭杖一頓,山石上飛起一串火花,她憤怒得要想出手了。
雲海樵子又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不錯!尹姑娘和我非親非故,好像是我樵子多管閒事。但你也得打聽打聽,尹姑娘兄妹,是奉醉前輩之命,找我樵子來的。你把人家從我家中擒來,我袖手不管,如何向醉前輩交代?你有本領,不會讓他們出了雲霧山,再把人擒來,我樵子就撒手不管如何?」
毒姑婆聽他提到醉仙翁,這個神出鬼沒,最難惹的人物,心中也有些氣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23:35
但一時那肯示弱?冷然的道:「其實我老婆子不過想和她單獨談談罷了,只要她答應親事,也就沒事,用不著抬出醉仙翁來。哼!你認為他們出了雲霧山,我老婆子就不能把她擒來?」接著又道:「好!依你交換,那你先把虹兒放了。」
雲海樵子恐怕中了她的詭計,如果自己先放了谷飛虹,萬一她翻臉無情,不認賬起來,可怎麼辦?
當下忙道:「你寶貝侄孫,不是好好的在這裡?你只要把尹姑娘放出了,我自然放他。」
毒姑婆聞言,猛的臉色一沉,厲聲喝道:「我老婆子豈是受人要挾的?」
雲海樵子不由也不樂起來,沉聲說道:「我們說好互相交換,你到底可有誠意?」
毒姑婆冷笑道:「有誠意怎樣?沒有誠意又待怎樣,除非你先把虹兒放了,否則入我谷中,豈能由你?」
雲海樵子見她越說越橫,氣往上衝,一聲長笑,怒道:「毒婆子,你別打錯主意,這人可在我手上。」
他左手挾著谷飛虹,右掌當胸,略為側身,腳下不丁不八,凝神而立,防她猝起發難。
毒姑婆望了雲海樵子一眼,徐徐的道:「要從你手上,把人奪回,我老婆於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好狂妄的口氣!可真把雲海樵子氣得環眼圓睜,鬚眉軒動。
「未必見得!」
「你試試!」聲才入耳,毒姑婆疾揮右腕,鳩頭杖一招「怒海翻瀾」,已是劈到。
雲海樵子肩頭微晃,人已向右閃出數步,右拳一翻,一股勁直銳厲的拳風,也攻到毒姑婆側背。
毒姑婆計算他左手挾著一人,不能雙拳互用,側身讓過雲海樵子來拳,等他一招落空,右手一帶,鳩頭杖隨勢橫掃過去。雲海樵子又是一聲長笑,疾退了兩步。
陡的蹤身疾進,不容毒婆子變招,右手呼呼連攻數拳。這幾拳不但迅如電光,而且聲勢凌厲,搶儘先機。
毒姑婆的鳩頭杖,被他快速絕倫的急攻,封在門外,一時無法收回。心頭一愣,只得勁運左臂,還擊兩掌,人卻依然被逼退了一步。
「嘿!嘿!」冷峻的笑聲,顯得毒姑婆怒到極點。
鳩頭杖一緊,施開她數十年潛心苦研的一套詭異杖法,但聞勁風四卷,杖影點點。像一片狂風暴雨,疾灑而至!
雲海樵子左臂挾著一個谷飛虹,減少了不少威力,但所好的是手中之人,不但是她唯一傳人,而且又是她的親侄孫兒。
對方投鼠忌器,決不會向自己左邊搶攻。
是以雲海樵子雖光憑一隻右手對敵,依然拳勢變化,攻多守少,勁力逼人,呼呼生風,可說迅猛雄渾,凌厲無匹!
轉眼之間,兩人已對折了二三十招,雙方武功,本來都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這一陣急攻快打,各盡全力,各展所長,真是風雷迸發,砂石紛飛,聲勢好不驚人!
又是四五十招下來,雖然還沒分出勝負,但雲海樵子終因挾著一個人,時間一長,難免有點累贅。
毒姑婆何嘗不心焦,她投鼠忌器,久戰無功。自己認為精奇絕學的黑風杖法,居然被對方單拳接戰多時。此可忍,孰不可忍?
她忽然疾退兩步,凝神運功,意在全力一搏。雲海樵子拳走剛猛,一見有機可乘,正待振臂而入,猛見毒婆子一聲獰笑,鳩頭杖猝然點出,晃如一片黑雲,當頭罩下。
來勢先慢後速,甚是怪異。他仗著一身混元氣功,不問對方虛賀,待鳩頭杖臨到頭頂,猛的吐氣開聲,右拳上衝,硬向枝頭擊去。
那知鳩頭杖落到頭頂,還沒和拳風接觸,忽然疾若隕星,劃了半個弧形,逕奔前胸。
等到雲海樵子右拳一沉,變招來救,鳩頭杖又疾落一尺,猛點小腹。這幾下真是電光石火,間不容髮!
雲海樵子心頭一震,右足趕緊後退半步,隨著側轉之勢,身形騤然疾轉半圈,堪堪避開這一枚點擊之勢。
毒姑婆在雲海樵子躲避攻擊之際,忽然杖勢加快,一連三招,瞬息千里。
但見杖影繽紛,洶湧奔來。雲海樵子才躲開一招三式,身向右後轉出半圈。腳步尚未站穩,對方杖勢,已滾滾而來。再要退讓,已是不及。
這是因他適才身隨右腳後退,全身左側都暴露到前面,左手挾著一人,無法還招。
毒姑婆的鳩頭杖,業已向他左臂點到,這下如被點中,一條左臂,必廢無疑。
雲海樵子原可將手中的谷飛虹向上迎去,逼使毒姑婆變招,但他為人正直,豈肯以手中俘虜對敵?
這時只好身子向右斜傾,讓過要害,左臂一撩,橫掌向來杖拍出。
雲海樵子左臂一鬆,谷飛虹就滑落下去,他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直躺躺的臥在地上。
毒姑婆見一枚逼得對方放下人質,只求自保,心頭一喜。可是這是那有時間去解救谷飛虹?唯一重要的就須先把對方逼退幾步,虹兒才不至被他重新搶去。
心念一轉,陡然一陣急攻,鳩頭杖連續演出殺手,點點杖影,直逼過去。
雲海樵子一看失機,被人搶去主動,連人質都被迫鬆手,那得不急?
一聲怒吼,迎著毒姑婆杖影,歁身直進。這時他手上少了累贅,倒可以放手進攻。雙拳威力,發揮無餘。
毒姑婆那肯退讓,橫跨一步,鳩頭杖劈掃攔擊,使個風雨不透。擋在谷飛虹身前,硬行攔阻雲海樵子衝勢。
雙方各用全力,迅速遞招,誰都不肯後退半步。霎那間,拳影如山,杖風如嘯。
一個猛力沖打,力足開山裂石,一個縱送橫擊,勢如巨浪捲巖。一時功力悉敵,難分軒輊!
激戰之中,忽聽雲海樵子一聲長嘯,雙拳驟緊,呼呼幾拳。威勢猛不可當。
剛把毒姑婆逼退半步,上身前俯,左手就向谷飛虹撈去。
毒姑婆心中一急,側身而進,鳩頭杖疾向雲海樵子「笑腰穴」點到。
雲海樵子人還沒有撈到,對方杖已及身,只好旋身避招。那料對方杖到中途,倏然收回,就勢向地上一點,蹤身躍起。
右手在空中一抖,杖頭劃起斗大一個圓圈,挾著嘯風,迎胸奔來。
雲海樵子不防她變招如此迅速,微一疏神,連忙向後疾退。
毒姑婆杖勢未收,身向右躍。
快速無比的落到谷飛虹身邊,一伸手才把人抓起,雲海樵子已然撲到。
右手翻腕向鳩頭杖抓出,左手一伸,來搶谷飛虹。
毒姑婆見他奮不顧身,不由心頭一凜,右腳「奎星踢斗」,猛力踹出,左腳尖向前一點,身體憑空向後倒飛出去。
霎海樵子急於搶回谷飛虹,一撲落空,那肯甘休?再次蹤身,急起直追。
毒姑婆倏然停步,揮杖一掄,身前立時湧起一片杖影,宛如一幢墨雲,擋在身前。
雲海樵子這時氣瘋了心,雙拳如雨點般擊出,著著搶攻。
若論兩人功力,原是不相上下,方才雲海樵子手中挾了一人,單拳迎敵,難免縛手縛腳,照顧不周,好在他手上之人是對方的內侄孫,她投鼠忌器,心有顧慮。
此刻,輪到毒姑婆手上挾了一人,礙手礙腳,而雲海樵子卻空出雙手,無須顧忌,可以盡力搶攻。
這一來,毒姑婆可吃上了虧,雖然竭盡全力,怪招百出,把鳩頭杖舞得滿天呼嘯,也無法擋得住雲海樵子的奇猛攻勢。
時間一長,終竟只手難敵雙拳。先前是雙方搶攻,現在毒姑婆已由攻轉守,失去還手之力。
鳩頭杖原是長兵器,攻時可以發揮威力,縱擊橫掃,莫之能御,變了守勢,這長傢伙不夠靈活,顧此失彼,長了反嫌累贅。
一時使得毒姑婆手忙腳亂,窮於應付,險象環生,步步後退。雲海樵子豈肯錯過機會,精神抖擻,突然雙足一頓,穿入一片杖影之中。
左手猛的搭住杖身,右手一把撈住谷飛虹肩頭。毒姑婆退避不及,鳩頭杖已被對方握住。
抖手一震,那能動得分毫?趕緊勁貫臂,要想運全力搶回。兩人抓住鳩杖,誰也不肯放手。
眼看一枝碗口粗的金鋼鐵杖,被兩股內家真力,硬生生的越拉越長。
另外一個挾著谷飛虹腰間,一個撈住谷飛虹肩頭,誰也不肯鬆手。這可不是玩的!谷飛虹血肉之軀,那能比得鳩杖是精鋼所鑄?
是以兩人雖然抓著不放,可誰都不敢用力硬奪,就這樣對耗了一會!
「住手!」冷峻而又含有威力的聲音,方從谷口傳來。一條人影,已隨聲飛落,好快的身法!
毒姑婆一聽聲音,臉色驟變,顯然有點驚惶失措,手上一鬆。
雲海樵子趁勢搶過谷飛虹。
「大師姐!」兩人同時叫出口來。
離兩人不遠,站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婆。
她鐵青著一張臉,哼都不哼。
兩道精光四射,威稜稜的眼神,瞥了毒姑婆一眼,冷冷的道:「你把烏風草拿來!」
毒姑婆做夢也想不到走火入魔了四十年的大師姐,竟然會好得這麼快!
她以前半身僵盤,自己尚不敢稍攖其鋒,這一修復玄功,自己更非其敵。
她微一抬頭,猛的和對方兩道電光般的眼神一接觸,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分明大師姐的功力,已入化境!
她深知她的脾氣,那敢再有違拗?
一時凶焰盡斂,惡狠狠的瞪了雲海樵子一眼,返身就向茅屋中走去。
雲海樵子站在一旁,心中大喜,忙道:「那尹姑娘被三師姐擒來了,還請大師姐作主。」
石姥姥愛理不理的哼了一聲。少時,毒姑婆果然把烏風草取來。
石姥姥又道:「還有,把姓尹的女娃也放出來,你給我即日離開此山,回苗疆去!」
聲音斬釘截鐵,嚴峻異常!
毒姑婆臉上陡的現出怒容,張自忍耐,獰笑著道:「你未免逼人太甚!」
微微一頓之後,接著恨聲的道:「好!我三天之內,離開此山,回轉苗疆。不過,你……」
石姥姥沒等她說完,沉聲喝道:「不過什麼?」
毒姑婆厲聲接道:「你也不准進入苗疆一步。」
「好!」石姥姥應了一句。
毒姑婆回頭向雲海樵子道:「你先把虹兒放了。」
雲海樵子笑著拍開谷飛虹穴道。毒姑婆一把挾起,再次回進屋去。不一會,尹稚英也一陣風似的奔了出來。
她一眼看到雲海樵子,喜道:「老前輩,原來你趕來啦,哦!敏哥哥好了沒有啊?」
雲海樵子回頭一瞧,石姥姥已不知何時,去得無影無蹤。
心中一驚,不及回答,忙道:「尹姑娘,咱們快走!」
尹稚英見他神色匆忙,催自己快走,諒來恐遲則生變,也就不再作聲,跟著雲海樵子就走。
跑近毒藥圃,姑娘心中有氣,蹤過身去,連踩帶踢,跺了幾腳,才稍出胸頭之氣。
猛聽身後傳來一聲尖銳的冷笑。
第14章 屢成疑竇冤仇緣底事 相互剪屠主客不知名
雲海憔子心中一急,拉起尹稚英,一連幾蹤,飛拙谷口。到了山腳,才把經過情形,約略說了一個大概。
尹稚英聽說敏哥哥業已醒轉,心中一喜,就施展輕功,催著雲海樵子快走!
雲海樵子跑了這麼多年的山路,差點還被姑娘家比了下去。
心中十分驚訝,禁不住也全力施為。這一陣急奔,真個疾若流矢,但見兩縷輕煙在山上貼地低飛。
何消片刻茅屋在望。
尹姑娘急不擇待,一提真氣,嬌軀驀地像箭一般激射過去,口中喊著:「敏哥哥!」
人已隨聲竄進屋去。榻上空洞洞地那有敏哥哥人影?
龍形劍還好好的放在榻上。
她,這幾天連遭變故,嚇破了膽,一眼沒看到敏哥哥,心頭一愣,不要又出了事故?
急匆匆的返身就跑,驀的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英妹,你和龔老前輩去了那裡?到這時侯才回來。」
「哦!敏哥哥!」嬌軀猛地撲入了他的懷中。
她心頭不知是喜是驚,竟然全身不住的微微頭抖!香肩抽動,起伏不停,她是喜極而泣,哭啦!
這也難怪!光是這一兩天來,她不知受了多少驚險,委屈,耽心和傷心。
女孩兒家,最堅強,總還是個女孩兒家。在極度的驚喜悲歡之下,誰能逃得過一個哭字?
這好像小孩子受了人家欺侮,一見到大人就哭起來一樣。
他,是她心目中唯一的親人了,不在他懷裡哭個痛快,又到裡去哭呢?
「英妹,你好好的怎麼哭起來啦?」岳天敏那裡知道他服下烏風酒之後,還發生了許多事故?差點把命都送了。
當下一手輕攬著英妹妹纖腰,俊臉上現出一片詫異之色。
「誰哭來著?」尹稚英一挺身,青蔥般纖指,掠了掠鬢髮,噗哧笑了出來。
岳天敏笑道:「原來你鬧著玩的,可把我嚇了一跳?」
咦!她粉臉上還珠淚清瑩,真的哭過了。這是什麼回事?他愣愣的瞧著她。
尹稚英抿嘴笑道:「你老瞧著我幹麼?哦!敏哥哥,方才找不到你,真嚇我一跳呢!」
岳天敏笑道:「因為找不到我,這就哭啦!是不是?」
尹稚英粉臉一熱,睨了他一眼,笑啐道:「你那裡學來的貧嘴,我不來啦!」
岳天敏忙道:「我方才坐功起來,看到龔老前輩留的字條,說和你有事出去,叫我不要走開,等了好一會,你們還沒有回來,我看廚下放著野兔山獐,都沒有洗,就生火燒了鍋水,方想動手,你就回來啦!」
尹稚英猛的想起雲海樵子和自己一起回來,怎的不見他進來?
忙道:「咦!龔老前輩呢?」
她拉著敏哥哥的手,跑將出來,口中叫了一聲。
只聽雲海樵子的聲音,在廚房中笑著回答:「老朽早已在這裡了。」說著呵呵笑了起來。
尹稚英知他故意躲到廚房裡去,好讓自己和敏哥哥說幾句背人話兒。
不由粉臉上驟煞飛起朵朵紅雲,連忙摔開敏哥哥的手,跑了過去。
口中叫道:「老前輩,我幫你洗山獐。」
雲海樵子笑道:「老朽早已洗好啦!唔!你來燒幾個新鮮口味菜,倒是真的,我還有挺好的茅台酒呢!」
說完,一眼看到尹姑娘身後的岳天敏,英華內斂,容光照人,不由暗歎天府玄真,真是千百年難得的仙藥!
上半天,這年青人看上去已是重傷無救的垂死之人。這一會工夫,竟前後判若兩人,雙目如電,不可逼視!
尹稚英正捲起袖口,忙著做菜,一面回頭笑道:「敏哥哥,今天這一天呀,說起來真夠凶險呢!」
岳天敏道:「對了,我正想問你呢!那外邊一間,打得亂糟糟的,地上還有你的飛針,我想可能來了敵人,在這裡動手,後來龔老前輩和你追了出去,對不對?」
尹椎英嬌笑著道:「只猜對了一半,你還中了毒姑婆的陰風掌,要是沒有天府玄真呀!那真急死人了!」
岳天敏驚奇的道:「什麼,我中了陰風掌?怪不得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一個惡夢,身子一下墮入了冰窖,不知有多少深,任你怎麼跳,也跳不出來,冷得連骨髓都凍結了。」
尹稚英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接著就把一天的經過,咭咭格格的說個不停。
岳天敏聽說她把天府玄真一古腦兒給自己服了下去,卻連說可惜。
尹稚英並不理會,一直說到雲海樵子救出自己,臨走還踩了幾腳毒草為止。
直聽得岳天敏目瞪口呆,原來自己昏迷之中,竟發生了如許危險,不由又向雲海樵子連連道謝。
不多一會,尹稚芵做好了菜,雲海樵子取出酒來,三人邊談邊喝,所說的也儘是這一天的驚險經過,不必細述。
尹稚英因敏哥哥重傷初癒,還不大放心,在山上又住了一天。
第三天清晨,就向雲海樵子告別。雲海樵子還想挽留兩人,多住幾天,爭奈岳天敏歸心如箭,只好親送兩人一程。
指點了出山路徑,才互道珍重而別。
兩人這次下山,所走路徑,雖然還是峭壁巉巖,絕壑深谷,但雲海樵子所指點的,乃是一條捷徑。
岳天敏自從服了小半葫蘆天府玄真,功力何止增加數倍?他一手挽著英妹妹一條玉臂,展開輕功,一掠就是二三十丈,足不點地,凌空虛步,快速得直如天馬行空,御風而飛。
尹稚英又驚奇,又喜愛,一個嬌軀,緊緊地貼著敏哥哥,飛蹤疾躍,一雙蓮足,差不多就沒有沾地。
只覺耳邊風聲颯颯,衣袂飄飄。那些峭立千仞的危崖絕壁,蒼翠蔥籠的古樹茂林,盡向身後飛馳!
就這樣跑了兩個多時辰,已回到兩人初來時上山之處。尹稚英已跑得臉色通紅,上氣接不著下氣,嬌喘著道:「敏哥哥,我們憩一憩再走嘛!」
岳天敏回頭一瞧,英妹妹雲鬢蓬鬆,香汗如珠,酥胸忽高忽低的起伏不停。
隱隱可以看到兩堆玉球,正在微微顫動!心中一陣憐惜,雙臂一環,把她攬入懷中。
低聲的道:「我跑得太快了,把你累成這個樣子!」
說著,在身邊一塊大石上坐下。
英妹妹軟綿綿地偎在他懷中,動也不動。過了一會,才幽幽的道:「我不累。」接著她側著粉頸,很興奮說道:「敏哥哥,你傷好之後,不想武功也突飛猛進了呢!」
岳天敏望著她笑道:「我自己也不相信,突然會有如此精進,大概就是你把天府玄真全給我吃了下去的緣故。唉!真可惜。」
尹稚英螓苜一歪,嗔道:「有什麼可惜?這樣靈異的東西,你放著不吃幹麼?」
她吹氣如蘭,淺笑佯嗔,真是嫵媚橫生,嬌艷如花,敏哥哥只覺心神一蕩。
正在這當兒,猛覺有幾絲微風,迅速的向臉上撲來。
岳天敏還當是有人暗算,倏的把頭一偏,只道已經避開。
那知極輕微的嗡嗡之聲,依然在頭邊鑽來鑽去,飛舞不停。
定睛一瞧,卻是十幾個黑色小蟲,左右穿飛,十分迅捷,竟瞧不清是什麼東西?
嗡嗡之聲,就是由那小黑蟲身上發出。
岳天敏見這群小蟲,老是圍著自己,不肯飛開,就用袖子向上一拂。
他目前太清罡氣,已是充沛全身,收發由心。
這一拂,雖然毫不用勁,但真氣自然流注,向外迸發,即使武林高手,也非被震退不可!
那知這十幾個小黑蟲,十分靈活,見他一舉手,早已疾若流星般飛了開去,等他手才收回,馬上又跟著飛回。
真是驅之不去,討厭已極!
岳天敏見狀,不由咦了一聲。
尹稚英嬌軀在他懷中一扭,問道:「敏哥哥,你發現了什麼嗎?」
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玉手慢慢地整理著散亂秀髮。
「哦,這是什麼?」她眨了眨大眼,目不轉睛的望著十幾個小黑蟲。
奇怪的它們老是在敏哥哥頭上打轉,好像要飛撲下去,又有點畏縮不敢近前似的。
連忙伸手掏了幾支玄陰針,玉指輕彈,幾絲寒光一閃,就打下了五六個來。
那小黑蟲卻警覺性極高,一看同伴被人打落,立即不約而同的掉頭就逃。快得幾乎看不清楚,一瞬即逝!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23:52
尹稚英嬌笑著道:「這小東西可真靈!」
說著彎腰從地上揀起一枚針來,針頭釘著一個小蟲,還在沒命的掙扎。
仔細一瞧,原來卻是一種比黃豆還小的黑蜂,頭上生著一對針頭大小的金色眼睛,蠆須如絲,看上去甚是銳利。
生相雖小,卻是猛惡!
「敏哥哥,你瞧!這黑蜂真小。」
岳天敏笑道:「深山大澤,無奇不有,各有各的生存本能。」
他話未說完,猛的叫道:「這蜂有毒,你快丟了!」
尹稚英只覺這黑蜂小得可愛,並沒注意。
這時經他一叫,果然!自己一支雪亮如銀的玄陰針上,一會工夫,已變成烏黑。
連忙隨手向草中一扔,笑道:「這種小黑蜂,要是給下五門的江湖上人碰到,就變成寶貝了呢!」
兩人站起身來,離開山腳,走了幾十步,忽聽唏聿聿一聲長嘶,突然從樹林中跑出一匹駿馬,迎著兩人奔來。
尹稚英一見,高興得叫了起來:「敏哥哥,這是我們騎來的馬啊!它居然還等著我們。咦!這幾天工夫,驃了好多!」
那馬頸上還圈著韁繩,一見兩人,挨著頭,好似十分親熱。
岳天敏見狀不由歎道:「這匹馬,並非什麼良駒,還懷念著舊主人,有如此義氣,舉世滔滔,人心險惡,真還不如畜類呢!」
尹稚英道:「不要發牢騷啦!這匹馬在這裡,還有一匹,可能也不會跑遠,我們快去找找。」
岳天敏依言向四周找了一陣,不見蹤影,也就罷了!
兩人一轡雙馱,策馬疾馳。在都勻耽擱一宵,吩咐店伙用好酒泡黃豆,好好的餵了那馬兒一頓。
第二天在市上買了一匹牲口,繼續上路,下午就趕到玉屏。
在城內投了一家客棧,兩人先洗了個澡,滌去一身的風沙和汗漬,人也輕鬆了許多。
忽聽街上劈劈拍拍的響起一串串鞭炮,遠遠還不時傳來鑼鼓之聲,極為熱鬧。
這時正好店伙進來,問兩人是否在店內用餐?
尹稚英卻搶著問道。「夥計,街上放鞭炮,敲鑼鼓,到底是什麼一會事?」
店伙瞧著兩人,覺得十分奇怪,這兩位出門的公子哥兒,連過年這樣大的事情都忘啦?
他一愣之後,堆著笑道:「兩位公子爺,今天是除夕呀!」
尹稚英臉上一紅,不由笑出聲來,忙道:「我們出門久了,卻把除夕都忘啦!」
隨著又道:「喂!夥計,那你替我們來一壺酒,菜餚可盡揀好的拿來,我們就在這裡好好的過一個年罷!」
岳天敏一路上全由英妹妹照顧,溫柔體貼,異常周到,所以一切都讓她去安排。
不一會,店伙端著一壺茅台酒和幾色熱騰騰的荽餚進來。口中還在嘰嘰咕咕的說話,好像在埋怨什麼人?
「不會喝酒,就該少喝一點,跌跌撞撞的差點把酒菜都打翻了,今天廚房裡特別忙,打翻了菜,可叫得兩位公子爺多等上一會啦!」
客店裡的夥計,本來就是嘮叨的多,他們多討上幾勺好,客人一高興,賞銀也就多了。
岳天敏和尹稚英都沒去理他。
店伙把酒菜放好,就彎著腰笑道:「大年夜要討個吉利,兩位公子爺就請喝杯團圓酒。還有熱菜,小的馬上送來,要酒,就隨時吩咐好啦!」
尹稚英給他說得嬌靨上陡的飛起一片桃紅。秀目睨了敏哥哥一眼,他也無限深情的凝注著自己。不由輕輕啐了一口,芳心甜蜜蜜地,小鹿兒卜卜亂跳。
辭歲的鑼鼓鞭炮,和街上猜拳鬧酒之聲,交織成臘底年頭農業社會的富庶康樂!
房中,尹椎英輕舉皓腕。替岳天敏斟滿了酒,嬌笑著道:「明天大年初一,我們不趕路啦!敏哥哥,這辭年酒,你得多喝幾杯!」
岳天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道:「對啦!這是辭年酒,英妹,你也喝一杯,來!我敬你!」
說著拿起酒壺,替自己和英妹妹的杯中,都斟滿了酒,舉杯相對。咕嘟,他又乾了一杯。
尹稚英想起店伙之言,粉臉上一陣嬌紅,喜孜孜的嗯了一聲。纖纖玉指,舉起杯來,剛要碰上櫻唇!
乓!紙窗外射進一點黑影,直向尹稚英手腕打到。同時似乎有人在窗下叫了聲「有毒」!
事起倉猝,岳天敏舉筷一夾,已把打來的暗器夾住。尹稚英放下酒杯,一擰身,要待飛出窗去。
玉臂已被敏哥哥一把拉住,說道:「用不著追啦!人家已經去遠了。」
她回頭一瞧,方才打進來的,那裡是什麼暗器,原來只是一塊碎瓦。不由氣道:「這人好無聊,大年夜還來偷聽人家說話。」接著大眼眨了一眨,又道:「敏哥哥,方才好像有人喊著『有毒』,什麼東西有毒呀?」
岳天敏沉吟著道:「這人也許是好意。」接著低聲的道:「莫非這家是黑店,在酒菜中下了毒?」
一語把尹稚英提醒,趕緊在身邊取出一枚銀針,小心翼翼的在幾盆熱菜上都試了一試,並無異樣。
又向酒杯中一浸,猛的花容失色,顫聲驚叫起來:「敏哥哥,這怎麼好?酒中果然被人下了劇毒。」
玉指拈著的一枚銀針,這時已染成烏金般黑。
岳天敏心頭一愣。照說這種劇毒,非常猛烈,自己已喝了兩杯,那會一點都覺不出什麼異樣來?心念一轉,猛的想起自己曾服過烏風酒,「百日之內,百毒不侵」。
眼看尹稚英急得什麼似的,不由微微一笑。湊近她耳邊,低低說了兩句。尹稚英立時轉愁為喜,正想說話。房門開處,店伙笑嘻嘻的又端了兩盆熱菜進來。
岳天敏裝作沒事一樣,笑道:「夥計,這酒可真不錯,你再給我們燙一壺來!」
店伙連連答應,退出房去,果然又送來了一壺。尹稚英等店伙退出之後,隨手掩上房門,再用銀針向酒菜中一試,卻都是好好的,並沒半點毒來。
心中著實奇怪,看來這店伙也並無可疑之處,難道下毒的另有其人?
是了!方才店伙第一次送酒進來,不是和一個喝醉酒的人撞了個滿懷?
敢情就是那人施了手腳?自己兩人,這裡並沒熟人,更談不到冤仇,為什麼要毒害自己呢?還有,那窗口出聲警告的,當然是友非敵,那又是誰?她把心中的許多疑問,輕輕的告訴了敏哥哥。
岳天敏也覺得並非店中鬧鬼,只是猜不出下毒和警告之人。
他看了滿桌菜餚,不由笑道:「管他呢!行走江湖,難免不遭遇到各種離奇事故,我們小心點也就是啦!英妹,菜快涼了,喝點酒,就用飯罷!」
兩人重新換了杯筷,尹稚英喝了一杯,就在對面陪著敏哥哥輕聲言笑,讓他一人低斟淺酌。
剛才發生的事情,已拋到九霄雲外。此情此景,兩人心頭都有甜蜜美滿的感覺。
吃過了飯,又談了一陣,才分別回房就寢。這晚兩人都存了戒心,可是一宵易過,並沒發生半點事故。
翌日是大年初一,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戶更新。客棧中每一個人臉上都堆著笑容,不管識與不識,也拱手作揖,互相道賀。
兩人也藉著賀年為名,把上上下下的客人店伙全打量了一陣,也找不出什麼扎眼的人來。
初二清晨,兩人會了店賬,雙雙就道,經銅仁、鳳凰,已入湖南境界。
在路上走了兩天,黃昏時分,到了瀘溪。因為一路上並無事故,也就把毒酒這檔事,漸漸忘懷。
瀘溪雖是湘西偏僻小縣,因附近山中盛產硃砂,各地採購的人,雖都集中在辰州,但也有不少下鄉來的,所以市面也極為熱鬧。
到達瀘溪,已是日薄崦嵫,出門人講究未晚先投宿,兩人策馬緩行,在街上溜了一陣,才找好一家僻靜客棧落腳。因這天還只是新正初四,酒飯館都須過了初五財神日,才做生意,就在店中用過晚膳。
尹稚英回轉房中,看看時間還早,便熄了燈,在床上盤膝趺坐起,運起功來。
她自從敏哥哥給她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玄關已通,內功自然日益精進。
這一坐,氣轉周天,神貫重樓,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才運行完畢。
方要解衣就寢,忽然聽到屋瓦上似有細微聲響,直到自己窗前,倏然而止!
這聲音如何瞞得過她?不由心中暗自冷笑:「憑這份輕功,身手倒還不凡!可是今天碰上姑娘,你還差得遠。」
她輕輕一躍,摘下長劍,正想掩出房去。驀聽窗口咕咚一聲,似乎有人從屋上栽了下來。再一細聽,又沒有什麼聲息。
姑娘倏的推開窗子,長劍一領,身似一縷輕煙,颼的竄上屋面。
四面一瞧,除了滿天星斗,和遠遠的呼盧喝雉之聲而外,萬籟俱寂,那有人影?
姑娘家心中有氣:「這毛賊逃得恁地快,只要碰到姑娘手上,叫你知道厲害!」
正當此時,陡覺身後微微一颯。尹姑娘佯作不知,右手劍倏然發招,「倒撒金錢」,向背後剌出。
遼一劍出手奇快,劍尖上立時湧起點點銀星,彌天飛灑!她使的乃是玄陰劍法上的厲害招數,任你來人功力多高,也斷難逃出手去。
尹姑娘一招出手,嬌軀疾轉。那知連人影都還沒有看清,自己右腕,被人輕輕一握,劍勢落空。不由又羞又怒,左掌跟著切出。
「英妹是我!」尹稚英聽出這是敏哥哥的聲音。但切出的左掌,要想收回,已是不及,拍的擊中了他的肩頭,只覺掌緣好像碰上了一團氣體,軟綿綿的無處著力。
她收回左掌,嬌嗔著道:「你上來,怎的一聲不響,成心要嚇我一跳?」
岳天敏輕聲笑道:「我才一上來,你就出手啦!那容我有說話的機會?」
尹稚英長劍入鞘,偶一低頭,不由咦了一聲。
岳天敏忙道:「英妹你發現了什麼。」
尹稚英纖手向自己窗前一指,悄聲的道:「你瞧!那裡不是躺著一個人影?」
岳天敏依言看去,果然窗前地上,橫著一個身穿夜行衣靠的漢子,屈著身體,動也不動,好像被人點了穴道。
兩人飄然落地,岳天敏一雙俊目,烔炯放光,向那人臉上仔細一瞧,回頭說道:「這人已經死啦!他面部痙攣,渾身發黑,好像中了一種劇毒暗器。」
尹稚英知道敏哥哥黑夜視物,如同白晝,當然不會有錯。
當下細聲問道:「他中了什麼暗器?」說著也俯下身去。
岳天敏用手把那人翻了個轉身,四處一找,自言自語的道:「這人渾身並沒有傷,可是明明中了劇毒!」
他重新細心地又檢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出致死的原因。
心想:「這具屍體,如果留在店中,明日不知要引起多少麻煩,不如由自己把他丟到野外去罷!」
心念一動,連忙回頭說道:「英妹,時間不早啦,你先回房休息,這東西我把他丟到野外去,免得麻煩。」
說著抓起屍體,雙腳一頓,人已像灰鶴般凌空飛起。
尹稚英不等敏哥哥回來,那肯回轉,也跟著蹤身上屋。心中一直想著這人如何會無緣無故死在自己窗口?看他身著夜行衣靠,分明是有為而來,那殺死他的又是誰呢?身上,並沒傷痕,卻中了劇毒?
她還在沉思,岳天敏竟然這麼快,已經回來啦!他催著她回房安息,自己也回轉房中。那知他這無心把一具屍體丟到野外,卻平白引起了許多仇殺,此是後話。一宿無話,第二天兩人繼續就道,中午時分,到了辰州。只見這裡商賈輻輳,往來熙攘,頗為熱鬧,兩人跑了半天,已感飢渴。
正好橫街口上有一家酒樓,叫做望江樓,一排五間,遙對著沅江。當下就在門前下馬,順手把馬匹交給店伙照料。兩人隨意堂倌,上了樓梯,這時正當中午,樓上已是食客滿座,人聲喧嘩。恰好臨街窗口,有幾個客人已站起身來。堂倌連忙請兩人坐下,岳天敏先叫他泡上茶來,然後要了幾樣酒菜。這時忽見樓梯口又上來了一個漢子,上身青綢棉襖,下面青綢馬褲,足登薄底快靴,背負一個長形包裹,手中執著一支馬鞭,風塵滿臉,一望而知是個武林人物。才一上樓,便向全堂掃了一眼,兩道眼神就落到岳天敏和尹稚英身上,打量了一陣,早有堂倌迎著過去。說也湊巧,旁的桌上三四人一席,全擠滿啦!
只有自己這邊,才是兩人,堂倌就帶著過來,招呼他坐下。
岳天敏也並不在意,自顧自的和尹稚英一面喝茶,一面向街上閒眺。過了一會,看看酒菜還未送來,自己覺得內急,就匆匆起身下樓而去。酒菜來了,尹稚英轉過頭來。
同桌那個漢子,忽地抱拳笑道:「在下海南李奎,兄台兩位,看來也是武林同道,諒非本地人氏,不知如何稱呼,仙鄉那裡?」
這人口音極為生硬,連字眼都咬不准!
尹稚英因人家以禮相訊,不好不理,忙道:「在下和家兄由貴州回去,道經此……」
她地字還未出口。
突見李奎「啊」了一聲,臉色驟變,全身顫動,突見李奎啊的向後栽倒。
尹稚英心中一驚,這是怎麼會事?再一細瞧,只見他一陣抽搐,面色逐漸由青轉黑,人已死了過去。五官中微微沁出血來,痙攣的面部十分可怖!分明又是中了什麼毒藥暗器?任你尹稚英膽大,看到這種情形,也駭得毛骨悚然,花容失色,心頭不住的亂跳!
敏哥哥怎麼還不回來?她急得不得了!這時滿堂食客,都被這猝然發生的事故驚叫忙亂起來,膽小的紛紛離座下樓。
堂倌也慌了手腳,急忙奔過來,把他搭下樓去急救。
尹稚英疑雲重重,暗想這人可能被仇家所害,但憑自己坐在一旁,竟半點也看不出痕跡,實是怪事!不由舉目四望,忽見人叢中有人一閃身下樓而去,身法極快。好似那裡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要想跟蹤下去,已是不及。卻好岳天敏小解回來,一聽樓下出了人命,他不知究竟,趕緊奔上樓來。許多食客正在七張八嘴的議論紛紛,有的說他得了急病,也有的說他中了邪。
尹稚英一見敏哥哥回轉,就拉著他的手,悄悄的把剛才情形,說了一遍。
岳天敏皺了皺眉,心想:「這李奎和前天瀘溪客店那人,所中劇毒,完全一樣,好像這使毒的人,一路上跟著自己,如果說是衝著自己來的,卻又不像,看來既非仇殺,又非誤會,著實透著蹊蹺。」
口中卻道:「英弟,我們吃飽了,趕路要緊!」
尹稚英心中會意,匆匆吃畢,會過了賬,兩人走出店門。
尹稚英輕聲的道:「這幾天一路發生的事,你看可走衝著我們來的?」
岳天敏沉吟著道:「我看這中間另有蹊蹺,也許最近江湖上發生了什麼事故,我們適逢其會,被人家引起誤會。英妹,我們改走水道,你看怎樣?」
尹稚英笑道:「從這裡到岳陽,順水而下,倒比騎馬要舒服得多,敏哥哥,我們就這樣辦。」
兩人牽著馬,邊走邊說,出了街口。
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馬嘶,一匹青鬃馬上,端坐著一個精壯漢子,一手控著馬,一手揚著鞭,急匆匆的跑來。一限看到兩人,似乎愣了一愣,接著兩腿一夾,潑剌剌地跑出老遠,卻又回過頭來瞧了下,才策馬疾馳而去。
尹稚英望看敏哥哥微微一笑,慢慢的向碼頭而來。
這辰州是木材茶米辰砂吐納之口,順看沅江,北往洞庭,所以碼頭上帆檣如林,木排遙接,這一帑還有許多茶棚飯館,專門做看船上水手的生意。
許多船家,一見岳尹兩人,像是要僱船的情形,便有二三個人迎著問道:「兩位客官要僱船,我們艙位乾淨,水腳便宜,乘我們的船吧!」
兩人挑了一位老實的船家,講好船價,直放岳陽,當下把牲口裝入後艙,並叫船家多備馬料。
兩人也就進入艙房,裡面隔成兩間,倒也甚為寬敞。兩邊六扇明瓦船窗,還可憑欄遠眺。
不一會,船家買好許多糧食雜物,水手們撤了跳板,起錨開船。
這一帶江面雖然寬闊,但進出的船隻,往來如梭,不能張帆。
直到出了江岔子,水面漸寬,水手們扯起風篷,船行就逐漸輕快!
尹稚英隨手支起窗戶,飽覽著江天一色的風景,只覺輕風徐來,胸懷一暢,不由回頭嬌笑著道:「知章騎馬似乘船,騎馬,那裡有乘船這樣舒服?又好遠收嵐光,近覽煙水。」正說之間,猛見後面劃出一隻梭形快艇,在水面上,迅疾如飛,緊擦著自己船身而過。隱隱聽到有人冷笑了一聲,再看那只梭艇,早已去得老遠。
尹稚英心中一氣,披了下櫻唇,怒道:「方纔那騎馬的和這次的快艇,都好像緊緊的跟著我們,如再碰上,定要他們知道厲害。」
岳天敏笑道:「英妹何苦為這點小事氣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看這中間多半有了誤會,如遇上事,也以忍耐為宜,把事情弄清楚了,免得再誤會下去。」
尹稚英冷笑道:「江湖上的人,能者為強,你想弄個水落石出,到時恐怕由不得你。」
這天中午,船從辰州出發,經橫石、大宴溪、洞庭溪,順流而下,到第二天下午,差不多走了一百多里水程。
江面上風平浪靜,並沒有逆眼的船隻和可疑的人物,連那梭艇也沒有第二次出現過。
太陽慢慢地落下去了,卻紅得有如火盆。
一陣陣輕風,掀著水皮子,射起千道金蛇,萬點金鱗,蔚為奇觀!
水面逐漸籠罩上一層輕煙薄霧,遠處已經糢糊了,暮靄蒼茫,雲天漸合!前面快到麻衣洑了,這一帶江面漸仄,水勢湍急,而且回流甚大。天越黑,地勢也越野,沿岸山陵起伏,怪石突兀,沙岸上的江葦,讓風吹得刷啦刷啦直響,因為這段路是逆流,浪打船頭,水聲嘩嘩。兩種聲響,合到了一起,更顯得淒厲!
天色越來越黑,船也走得慢了,看來趕不上鎮頭啦。
岳天敏就叫船家不如找個避風所在,停上一夜,等天明了再走不遲。反正船上又不愁沒有吃的,何必一定要趕上鎮去。
船家正因逆水行舟,甚感吃力,但這種荒僻所在,不敢開口說要停船。萬一出了亂子,船家可擔當不起!現在客人自己說要停,自然求之不得。
船,漸漸循著蘆葦,穿進了一條港岔子。
水手們落篷下錨,升火做飯,忙亂了一陣,晚餐之後,他們辛苦一天,早就蒙頭大睡去了。
尹稚英陪著敏哥哥,剔亮銀釭,還在低聲的閒磕牙。
不!喁喁情話。
夜深了,只有岸上的松濤,灘上的蘆葦,和船底的水浪,合奏著催眠之曲。
突然,岳天敏低聲說道:「岸上來了敵人。」
一揮手,把油盞撲滅,艙內立時變成一片漆黑。
尹稚英隨手抓起自己的長劍,輕輕閃出艙去。
一勾彎月、雖然也吐著清輝,但依然使人有空濛之感!
敏哥哥早已卓然站在船頭了。夜風呎著他的長袍,益發顯得飄逸出群,氣概不凡!
她無暇多看,一擰身,如風吹輕絮,落到敏哥哥身邊,緊靠著他站定。
岸上,一共來了七個大漢。
為首兩人,站在稍前,一個年約四十來歲,豹頭環眼,右手掌上,托帶一個金光燦然的流星錘,兩眼神光飽滿,想來內功極有造詣。
另一個是瘦削臉,身材瘦小,手上捧著一柄五行輪。
這兩人也正在打量著自己這邊。
岳天敏遙遙拱手,朗聲的道:「在下兄弟,和諸位素未謀面,不知夤夜光臨,有何見教!」
為首一個聞言,就回頭望著右首的瘦削臉,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句,瘦削臉立時也嘰嘰咕咕的回答了一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24:51
第15章 洑水三回仇仇驚夜泊 風帆一葉巾幗收孤兒
岳天敏聽他們所說,勾稠格磔,一句也聽不懂,敢情他們所講的是什麼地方的土話?看情形那為首一個聽不懂自己的話,由瘦削臉在傳譯。
「嘿」,「嘿」!為首人意似忿極怒極,對著自己兩人,大聲喝罵了一句。身形微晃,兩條黑影,同時落到船頭,身法極快!足才點到船板,一欺身,各掄兵刃,就分向兩人攻來!
岳天敏因雙方語言不通,對方分明尋仇而來,正苦於無法訊問清楚,甚感為難。猛見錘若流星,業已當胸奔到,勁透錘身,內力四溢!不由心中一愣,暗想此人功力極深,當下一閃身避開來勢,口中喝道:「朋友!我們無冤無仇,到底所為何來?」
使流星錘的那裡聽得懂他說著什麼?只知對方是在大聲吆喝,他冷笑一聲,意似不屑!飛錘才出一半就倏的收回,隨勢變招,陡從他身邊湧起一幢金霞,閃閃生光。千百個錘影,紛紛向自己要害砸到。
這種急驟的攻勢,不但招式奇詭,變幻莫測,而且內力外透,勁風激盪,煞是凌厲!可是眼前的岳天敏今非昔比,那會把他放在眼裡?不過明明是一場誤會,對方卻硬把自己當作強仇大敵,話又說不清。這才暗運太清罡氣,護佐全身,只隨著錘勢,四面遊走,並不還手。那使流星錘的,確非等閒,一二十招過後,但覺對方在自己錘影籠罩之下,徒手遊行,竟然傷不得他分毫。而且明明擊中要害,卻又一滑而過,好似渾不覺得模樣,不由心中大吃一驚。暗想自己常聽師傅們說起,即使中原一流高手,要勝得過自己的,也為數不多。此人年事甚輕,功力之高,連師傅們怕也不過如此!他咬牙切齒,把風雷錘法,源源施出,看看對方依然氣定神閒,面露笑容。錯非對方手下留情,那能走得出四五十招?
這時另一方面,那使五行輪的,和尹稚英卻打得異常激烈。
但見輪影飛舞,劍氣縱橫!
尹姑娘飛絮舞步,玄陰劍法,悉數展開,身若飛絮,劍若銀蛇。
輕靈飄忽,使人無可捉摸,看來也略佔了上風。
那使五行輪的,也非弱手。一柄五行輪招術精奇,變化無窮,尤其在粘鎖上的功夫,十分老到。
尹姑娘一上來差點就吃了虧,是以粉臉通紅,劍招綿綿而出。這時雖然逼得對方守多攻少,要想勝他,也非易事。
尹稚英不耐久戰,驀的一聲嬌叱,劍勢倏變,使出玄陰劍法的絕招「力劈五嶽」,劍如匹練般飛起。使五行輪的暗叫一聲「來得好?」右臂一圈,五行輪使盡全力向上便鎖。劍輪相接,他陡覺對方一支長劍,重逾山嶽,那裡還想鎖得住人家,連封架都感困難。
姑娘劍招倏的由「力劈五嶽」變為「手揮五弦」。劍尖微挑,內力暴漲,一柄五行輪,直被挑震出十數丈外。劍招再變,「天仙散花」。
只見劍尖上驀然爆出萬點瓊花,銀星繽紛,逕向對方當頭飛灑過去!
「英妹不要傷他!」岳天敏原是無意傷敵,隨手揮灑。這時一見尹姑娘絕招出手,怕她誤傷對方,菟仇越結越深,才出聲阻止。
但劍招出手,何等迅速!那使五行輪的兵器被震出手,已是大吃一驚,就在他微一錯愕之際,閃閃寒光,業已當頭罩下。終算岳天敏喝了一聲,尹姑娘才劍尖微偏。使五行輪的這時空著雙手,心頭一震,只好硬往橫裡閃出。說也真險,寒森森的劍氣,削著他肩頭而過。
但在身形剛一閃動之時,劍鋒已在他左臂上劃破了一條三寸來長的血溝,血流如注,痛得他打了一個冷顫,大叫一聲,向後便倒。
尹姑娘收回長劍,心中奇怪,暗想適才這一劍分明只是外傷,以對方功力,怎會栽倒地上,爬不起來?
再一細瞧,只見他全身痙攣,臉色逐漸由青轉紫,只一瞬功夫,就僵屈著一動也不動了。那使流星錘的突然一聲怒吼,捨了岳天敏,飛身過來,左手一撈,夾起屍體,蹤身上岸。
岳天敏搖頭歎道:「英妹,你這一失手傷人,我們無緣無故的又結下了強敵。」
尹稚英臉露憤怒,一雙秀目睜得大大的似乎在向四下搜索。聞言搖頭道:「敏哥哥,那人不是我殺的,他不過手臂上中了我一劍,傷得並不重,看他死時的情形,全身抽搐,分明又是中了劇毒,和前幾次完全一樣。」
岳天敏方要答話,猛聽岸上傳來一陣吆喝,接著響起金鐵擊撞之聲。
連忙一拉尹稚英玉手,悄聲的道:「英妹快隨我來!」
說著雙足一頓,人像大鵬搏天,凌空飛起,輕悄悄的落入一株高大松樹之上。
兩人掩住身形,縱目一瞧,荒地上來了二十多個一包青布勁裝的壯漢,手中各使著單刀鐵尺,和方才站在岸上的五人,亂烘烘的打在一起。那使流星錘的,正力敵著一個矮老頭,和一個中年漢子,毫無遜色。
手中流星錘縱橫掄擊,一個個金色錘影,漫天飛舞,直如千百顆金丸,此起彼落,耀眼生花,呼呼有聲。凌厲得有如疾風暴雨,銳不可當!
矮老頭使的是一根旱煙管,招招帶著嘯聲,內力也自不差,而且點點桿影,都是朝對方週身死穴下手,十分狠毒。
中年漢子使一柄鋸齒刀,翻翻滾滾,刀法純熟,功夫似乎比矮老頭還強。左手還不時覷機從刀光中隔空劈出,看來似足一種陰勁的掌風。
尹稚英依著岳天敏,低低的道:「敏哥哥,你瞧,那人使的好像是排教中的五陰掌。」
她話聲未竭,那矮老頭突然旱煙管一揮,遞出三招凌厲絕倫的攻勢,卻抽身急退。
使流星錘的冷笑一聲,金錘猝然飛出,疾若流星追擊過去。
卻被使鋸齒刀的擋了一招,左手五陰掌趁機劈出。
矮老頭才退出半步,便旋身再進。左手連揚,一大把飛釘,挾起嗤嗤尖風,像飛蝗般灑出。緊接著暴喝一聲,鐵煙管又急如雨點般點去!這幾下快如電閃,鋸齒刀,五陰掌,漫天暗器,鐵煙管一齊集中,差不多同時打到。
「哦!他們果然是排教中人,這矮老頭使的是五鬼釘!」尹稚英在敏哥哥耳朵旁,輕聲的叫著。
岳天敏也回頭咐著她耳邊道:「這三個人身手都不凡,你耐心點看下去,還有熱鬧哩!」
果然!那使流星錘的好像極為憤怒,氣得哇哇大叫。左手猛的沉腕運勁,對著使鋸齒刀的遙空劈出,掌風出手,隨著有一股強猛無比的潛力,排山倒海般衝撞過去。站在老遠,還可聽到隱隱的風雷之聲!
他左掌才出,右腕一震,流星錘化作一幢金霞,由他身旁湧起,金光繚繞,把週身護個風雨不透。
只聞一片鏗鏘之聲,丁丁不絕,那些五鬼釘,俱被他點點錘影,磕飛出去。時說遲,那時快!他倏的長身一掠,無數金星,驟然間跟著他凌空直起。像千百顆隕星,逕向矮老頭及使鋸齒刀的兜頭罩下。
矮老頭瞥見他凌空躍起,兩人一時來不及聯手迎敵。對方那一幢金影,萬顆金星已疾若奔雷的當頭襲到。不由心頭一震,那敢用短煙管去硬接這種凌厲之勢?連忙一個仰身平射,向後倒退出去一丈開外,才算躲過來勢,腳方落地。猛聽一聲淒厲的慘叫,自己請來的幫手鬼齒無敵林香主已口噴鮮血,猝然倒地。
看來傷勢不輕,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原來那使鋸齒刀的一刀遞出之後,左手五陰掌,也使足十分勁力,隔空出手。不料對方百忙中居然也運起全力,迎著硬接。起先他還暗自得意,心想:「小予,真是活膩了,你那知五陰掌厲害?」
五陰掌的陰柔之勁,和對方裂石碎碑的陽剛掌風才一接觸,便覺風雷隱隱,力道奇猛。不但對方內力勝過自己,抑且這種掌風,分明是聞名海內的風雷掌,正是自己五陰掌的剋星。他久經大敵,覺得不對,立時猛吸丹田真氣,把擊出的力道,硬生生地收了回來。終算見機的快,迅疾後躍,還被震退了兩步。試一運氣,並未受傷,才放下了心。就在他試運真氣,略一停頓時,對方已凌空擊來,等他警覺,一片金影已向頭頂罩落。急忙舉刀一撩,疾化「雲霧迷山」,堪堪護住頂門。那料對方錘勢一沉,千百顆流星,突然爆開。一時左右前後,四面八方,儘是錘影。他目迷五色,那裡還來得及封架?一個疏神,右肋骨上砰的著了一下,眼前一黑,立時栽倒。
使流星錘的擊退兩個強敵,似乎也耗盡真力,上身直晃。猛的喝了聲「嗨!」
那五個下手,還在和二十多個敵人殺得難解難分,這時紛紛跳出圈外。從地上架起一個屍體,跟著就走。
矮老頭扶起林香主,見他臉如金紙,雙目緊閉,忙從身邊掏出藥丸,塞入他口中。接著一揮手,二十幾個勁裝大漢,已有半數掛了彩,大家垂頭喪氣的架起林香主,也穿林而去。一霎時,空蕩蕩地恢復了荒野原始的靜寂,松風如濤,蘆葦蕭蕭!
兩人蹤身下樹,尹稚英挽住他的臂膀,偏著頭道:「敏哥哥,那使流星錘的,招式十分怪異!」
岳天敏踏著衰草,點頭道:「看他所使招法,不像中原武林的路數,尤其那一掌,隱隱挾著風雷之聲!」
「風雷掌!碧落宮的風雷掌!」尹稚英猛然想起海南碧落宮,不由驚叫起來。
「碧落宮的人,也到中原來了?難怪他們的話,一句也聽不懂。那使五行輪的,這次傷在我們手中,這個誤會可越結越深了,今後我們得小心點才是!」
尹稚英嗤的笑道:「像你這樣膽小,還要在江湖上走動?」
兩人走近岸邊,輕輕一躍,已上了船艙。船老大和四個水手,早被先前這一陣打鬥,驚醒過來,大家躲在艙下,不敢出聲。後來打鬥之聲漸歇,看到兩個客人回來,從岸上只一蹤,便到了船上,連船身都不晃一晃。才知這兩個年輕客人,竟是有大本領的,大家才敢鑽出身來。
岳天敏只說方才來的乃是大伙強盜,已被自己兄弟兩人打退,吩咐他們回艙安歇,不許聲張,船家自然唯唯答應。
翌晨,他們從麻衣洑出發,啟碇東行,經夷望溪,鄭家驛,船過桃花源,還特地去遊覽了這名聞千古的世外幽境。一連又行了兩天水程。這日中午,船駛進了白洋河,這裡江面極闊。水天相接,青山隱隱。
岳天敏,尹稚英並肩立在船頭上,指點著波光雲影,長天一色。正覺得胸襟如滌,心曠神怡。
忽見從遠處駛來一隻風船,船身極大,從下游往上游雖是逆水偏風,卻走得異常迅速!
尹稚英在江湖上走得久了,經驗較多,眼看這寬的江面,對方那隻大船,偏是破風衝浪,走對了頭,朝著自己這邊開來。
「尋虋的來了!」
她心念一動,忙向岳天敏道:「敏哥哥,這船不懷好意呢?」
前面那條船,越駛越近了,船頭上還安著香陣,(香陣是香案法器之類)兩邊站著十幾個大漢,全是穿著短衣襟,小打扮,這時吱吱的連發胡哨。船家一眼瞧到了對方船頭的香陣,直嚇得沒命的轉舵。
但順風順水,何等快速!兩下裡是越凌越近,眼看著就快要撞上了。船家可慌了手腳,飛奔到船頭,還想用篙桿點開來船,免得撞上。
對方船上的大漢,橫眉一豎喝道:「你瞎了眼睛,居然想動篙桿?」
船家一害怕,果然長畏縮縮的不敢動手。
岳天敏看對方大船是有意想把自己這條船撞沉。雖然不知是否衝著自己來?還是和船家往日有怨?
但對方船上這班人,個個目露凶睛,分明不是善良之輩。這時危機緊迫,險到萬分。兩條船相距不過只有數丈了!
船家水手,雖全會水,可是船撞散了,他們的生家性命,全在這上,那能活得?但對方來頭太大了,得罪了他們,就是保得住船,這江面上的飯,也無法再吃。但人在生死關頭,誰都會橫上了心。水手們手捋竹篙,站在船舷上,非要點開來船不可!風船如飛的欺過來。大漢們凶神惡煞般大聲吆喝,紛紛掣出兵刃十準備行兇?
岳天敏微微冷笑,雙掌覷準來船,平胸徐徐推出。說時遲,那時快!兩條船看看已要撞上了。突然那條風船船頭,好像被萬斤巨石猛力一壓似的,嘩啦啦,船頭直往下沉。後面的衝力,抬得船尾朝天,全身直豎。又是嘩啦啦一陣巨響,浪花四飛,偌大一隻船,就順著水勢,倒退了八九丈,船身打著橫,還在搖晃不停!
站在船頭的十幾個大漢,就在船身直豎的時候,只覺眼前銀絲閃動,厲聲驚叫著紛紛跌落水去。
這是尹姑娘瞧不慣他們的橫眉豎眼,每人賞了一支玄陰針。
船家,水手,眼睜睜的發了愣,這真是奇跡!要碰上的船,竟會自己退出去,打了橫?喔!啊!原來自己船上這兩位客人,是會仙法的。
湘西風俗迷信,船家認為岳尹兩人都會法術呢?
接著船老大卻又愁眉苦臉的道:「兩位客官,那艘船是王三爺子的,今天擺著香陣出來,敢情又是找什麼人的晦氣,他們在這一帶,誰都不敢招惹的。小老兒這條船碰巧對上了迴避不及,招下大禍,幸虧兩位都是好本領,才保了一船性命。可是王三爺子手下,人多眾勢,王三爺子聽說前幾天被人殺死了,他老婆更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慣用煞手傷人,(煞手和點穴極相類似,是排教中的一種密技,按季節時辰,點人穴道,中了人身,當時不覺,要過了若干日子,才會傷發致死,時日遲早不等,技之精者,能夠至半年以上,方使畢命,而無救藥。)比她男人還要凶橫,這一犯了他們豈肯甘休……」
船家嘮嘮叨叨的還沒說完,那風船上這時從艙中走出一個中年漢子,向船頭一站,扯開破鑼般嗓子,喝道:「兩個小狗聽著,咱橫江鼠奉王三師娘之命,著你們去烏鴉嘴,作個了斷,要是半路上妄想逃跑,可沒那麼容易!」
這下是擺明了衝著自己來啦!
尹稚英柳眉倒豎,叱道,「鼠輩,你瞎了眼睛,別說烏鴉嘴,白鴉嘴,就是龍潭虎穴,你家公子爺也要踹他個平地。」
橫江鼠臉色驟變,怒道:「小子!你死在眼前,還敢嘴強?」
尹姑娘一聲嬌叱:「鼠輩,你把招子留下!」
玉手輕揚,兩縷銀絲一閃,橫江鼠陡的一聲狂叫,雙手捧著腦袋,滿地亂滾!
尹稚英回頭對岳天敏道:「敏哥哥,人家既然劃下道來,咱們就走一趟,那王三寡婦如果真是十惡不赦之人,也趁此為地方除害。」接著回頭對船家道:「老大,你船就靠到那邊岸上去好了,我們去去就回。」說著叫了聲「走」!雙腳一點,人已凌空飛起,直向風船上落去。
兩條船少說也有五丈遠近,只見她身若飛燕,掠身之勢,早到了船上。直看得兩邊水手,個個咋舌!
岳天敏一看英妹妹已然飛上風船,怕她有失,也就雙足微晃,憑空飛去。他去得更是迅速,根本誰都沒看清楚,已到了尹稚英身邊。這裡船家依著吩咐,自去靠岸不提。
卻說岳尹兩人,上了風船,就吩咐他你立即向烏鴉嘴駛去。船上水手,這時已給兩人鎮住了,誰敢說個不字?何況本來就為攔劫他們而來,當下就轉舵揚帆,直向烏鴉嘴而去。
烏鴉嘴,原是白洋河上一處荒僻的港彎。江水拍岸,草長沒脛,白楊枯柳,益增蕭索!風船靠灘之後,兩人蹤身上岸,走了一段,只見樹林邊已有一大堆人先在,敢情就是王三寡婦的黨羽。一株大樹下面,端坐著兩個婦人。一個約摸三十上下,濃眉大眼,滿臉油光的矮胖婦人,穿著一身縞素,大約就是王三寡婦了。另一個年約六十開外,滿頭白髮盤結在一處,一臉縐紋,骨瘦如柴。
老婦人的身邊,站著一個十二、二歲的小女孩,生得十分秀美伶俐。短髮齊肩,臉如蘋果,一雙黑白分明的小眼,骨碌碌的望著自己兩人。這三人的身後,參參差差的站了十來個一色短衣襟的壯漢,手上單刀鐵尺,挺胸凸肚,如臨大敵!
岳天敏尹稚英兩人,來到臨近,首先由岳天敏朗聲說道:「在下兄弟兩人,道經貴地,和諸位素無怨隙,不知半途上相邀來此,有何見教?」
王三寡婦聞言濃眉一豎,厲聲喝道:「小狗不是明知故問嗎?湘西三英和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怨,一夜之間,連殺姜天中和我們王三爺子,還有十幾個弟兄,無一僥免。前天林香主苗老大向你們評理,又暗伏高手,黑夜突擊,林香主重傷致死。今日是你們二個小狗的死日到了,還不束手就縛,聽候老娘發落。」
岳天敏聽得心頭一怔,原來果然引起了極大誤會。當下微一沉吟,抱拳說道:「大嫂可別誤會,在下崑崙門下,此次途經貴地,和湘西三英,素不相識,那會出手傷人?其中恐另有別情,還講大嫂明察。」
王三寡婦冷笑道:「小狗倒推得乾淨,老娘可不管你崑崙峨嵋,是仇人也罷,不是仇人也罷。今天既然來了烏鴉嘴,老娘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你就拿命來!」她仇人相對,越說越凶,眼露獰惡。倏的伸出右掌,向岳天敏胸口按到。
她一出手就使出最歹毒的煞手,滿以為這種年輕小伙子,功力再強,也經不起這一掌。那知對方竟是毫不戒備,一掌端端正正的按上對方胸口。手掌所觸,陡覺虛飄飄的似有一層無形氣體,不著實際。
再看那少年含笑而立,若無其事。
她心頭一震,知道遇上了高手,但此時如何下台?不由觸發凶心,暗暗咬牙,把心一橫,勁運掌心,全力重按上去,排教中的煞手雖然厲害,那能和玄門正宗的太清罡氣相提並論?這時如要傷她,真是易如反掌,不過岳天敏因事起誤會,對方為大報仇心切,情有可原,才沒還手。無非想她知難而退罷了!
正當此時,忽聽一陣桀桀怪笑,聲如夜梟!那白髮老嫗,膢著腰,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滿臉縐紋中陡的綠光暴射:「徒兒,你真不長眼睛,這娃娃,瞧不出還會混元氣功?快退下來!讓我老太婆來會會高人。」
王三寡婦煞手無功,聞言趕緊往後躍退。
岳天敏抱拳說道:「大嫂子,在下掬誠相告,冤有頭,債有主,你殺夫之仇,另有其人,不可誤會。」
「小娃兒不必多說,你受得了我老太婆一掌,天大怨仇,一筆勾銷。」白髮老嫗不見她邁步,已掠近身前。
岳天敏躬身道:「老婆婆吩咐,在下自當遵命,不知老婆婆如何稱呼,可否見告?」
「且慢?」突然尹稚英從旁插進口來,她瞧著王三寡婦,向岳天敏道:「敏哥哥,這位老婆婆說過只要你受得了她一掌,天大的怨仇一筆勾銷,這話不知那位王三大嫂子可曾同意?」
白髮老嫗綠陰陰的眼光,掃了尹稚英一眼,又是一陣桀桀怪笑。厲聲的道:「排教三長老的刁太婆,說出話來誰敢違拗?只要小娃兒受得住我一掌,王老三就算白死。」
尹稚英一聽對方竟是排教三長老中除惡出名的刁太婆,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她以煞手名震長江,端的非同小可!不由芳心一震,粉臉驟然失色。這……敏哥哥功力雖高,若要硬受這魔頭一掌,怕也……她正想開口。
岳天敏已知她的心思,忙道:「英弟,既然刁太婆劃下道來,不要說一掌,縱使三掌,愚兄也得勉強承受。」
刁太婆縐臉上露出獰笑,尖聲喝道:「小娃兒,好狂的口氣,你接住了!」右掌猝然隨聲而出,電光石火般拍來。
岳天敏罡氣護身,淵停嶽峙,大大方方的接了她一掌。
不但依然含笑而立,卻連長袍都沒飄動一下。這真大出刁太婆意料之外,自己的煞手,即使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這樣挺著胸膛硬挨。這小娃兒敢情會使邪法?
刁太婆老臉驟紅,怪聲笑道:「小娃兒果然有點門道,你敢開口接我一掌嗎?」
尹稚英在旁冷笑一聲道:「刁太婆,我哥哥不是已受了你一掌嗎?」
刁太婆怒目瞪了她一眼。
岳天敏道:「刁太婆儘管賜招。」
他話才出口,刁太婆出手如風,砰砰又是兩掌。這兩掌她用盡生平之力,暗下殺手。第三掌才一接觸,好像對方從重衣之中,透出一股無形真氣,向外輕輕一彈。只不過那麼輕輕一彈,刁太婆立覺全身一震,身不由己的被震退了兩步。在她來說,數十年還是第一次遭受挫折。對方功力,分明勝過自己太多,心中一愣,回頭向王三寡婦喝聲:「徒兒,跟我走!」走字才出口,猛的一個旋身,左手覷準尹稚英虛空拍出!夜梟般的聲音,厲叫著:「你也吃我一掌。」
尹稚英猝不及防,一股陰勁的掌風,業已襲到。
她不敢硬對,匆忙中使出飛絮舞步,輕輕一滑,堪堪卸去掌風,人卻踉蹌的被帶出了兩三步。這不過是電光石火般轉瞬之事。
岳天敏見她如此陰險,不由勃然大怒,左手一揮,太清罡氣陡然暴漲,直向刁太婆身後劈去。含憤出手,威勢自然非同小可!
刁太婆反手出掌,人已到了一丈開外,陡覺背後一股無形勁風,漫天澈地捲來。壓力之強,無可比擬。那裡還來得及躲閃,身子已被滾滾而來的勁風捲起,砰的一聲,直摔出七八丈遠。終算她內功精深,厲叫一聲,如飛而去。這下直把在場的人,驚駭得不知所云,豕突狼奔,紛紛逃命,一霎時走得一個不剩。
「英妹,你受了傷沒有?」岳天敏一掌出手,回頭急問著英妹妹。
尹稚英嬌笑著道:「沒有,這老乞婆當真陰險!你這一掌也夠她受啦!」
她驀一回頭,雙眉一縐,又道:「敏哥哥,那船上一班水手,都逃光啦!你會不會搖船?」
岳天敏一瞧,果然只剩了一隻空船,那有半個人影?不由搖頭道:「我可從沒搖過船,不過,不會也得搖呀!」
兩人邊說邊走,忽見樹林中遮遮掩掩的藏著一個人影,行動十分鬼祟。
岳天敏心中一動,暗想這人如果不是刁太婆黨羽,便是暗中跟隨而已,屢次放毒之人。他不動聲色,猛的雙足一點,八步趕蟾,身子像箭一樣激射過去!一把把那人如抓小雞般抓了出來。
尹稚英看清原來方才站在刁太婆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子。
這時已嚇得臉無人色,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下,只管叩頭,口中連城兩位公子饒命!
尹稚英見她秀美伶俐,心中十分不忍,連忙伸手把她拉了起來,笑道:「你不要害怕,我們決不難為你的,不過,他們大夥兒都走了,你躲在林中,怎不逃跑?」
小女孩手給人家握住,不由滿臉緋紅。
她自隨著刁太婆以來,因為人聰明,平日雖然還能得到一點看重。但刁太婆行為乖張,稍有不合,便橫遭打罵,生性又極殘忍,心毒手辣,不講情理,她每日忍苦含辛,提心吊膽。如今給尹稚英溫和的一問,畏意漸袪,想到傷心之處,竟自放聲大哭起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25:57
尹稚英先前見她相貌清秀,已是喜愛,這時見她哭得傷心,越發憐惜。忙拉著她手,溫言撫慰道:「小姑娘,有話好好的說,不要哭啦!你叫什麼名字,家在那裡?」
小女孩一面拭淚,一面嗚咽著道:「我姓雲,名叫鳳兒,父親是做官的,那是五年前的端午節,我才七歲,跟隨著父母,經過洞庭湖,湖上在劃著花船,十分熱鬧,我一時不小心,失足掉入湖中。後來被刁太婆救起,就收我做了徒弟,每日除服侍她做點事以外,就跟她練武。只是她性情十分暴躁,稍不合意,便遭打罵,自己身上,時常被她打得體無完膚。日前師姐王三娘子忽來哭求,說她丈夫被人殺死了,要刁太婆替她報仇,接著就帶了我一起前來。我因偷看兩位公子面目和氣,不像壞人,武功又高,一出手就把王三娘刁太婆打敗,這才趁大家忙亂逃命之時,偷偷的躲在林中,另想法子逃走,慢慢的去找尋父母。兩位公子就可憐可憐我苦命女孩,帶我離開此地,便感激不盡了。」說著隨又跪了下去,叩頭不止。
尹稚英緊拉著她手笑道:「我們原是路過此地,帶你離開,自無不可,你且起來。」
雲鳳兒一聽這位公子肯帶自己同行,心中一喜,連忙依言站將起來。但一個小姑娘家,自己的手,老是給人家年青公子握著不放,總有點不好意思。可又不敢縮回來,一時漲紅著臉,十分尷尬。
尹稚英看他蘋果似的蛋臉,滿頰緋紅,低著頭兒,連正眼都不敢看自己。又像畏怯,又是羞澀的模樣,心中會意,不由輕聲笑道:「小姑娘,你不要害羞,我也是女的,行走江湖,女扮男裝可多著呢!在路上你叫我尹叔叔,叫他岳叔叔就得啦!」鳳兒大眼睛眨了一眨,向尹稚英仔細打量了一陣,果然像個女的。
她靈機一動,噗的又跪了下去,說道:「姑姑,鳳兒流落江湖,無依無靠,你就收我做個徒兒罷!」
說著又叩起頭來。
尹稚英笑道:「我們年紀輕輕,才在江湖上走動,那能就收徒兒,你暫時踉我們同行,慢慢的打聽父母下落,才是道理。」
鳳兒又道:「我當時失足落水,年齡太幼,連父親叫什麼名字,家在那裡,都不知道,一時那裡去找?況且江湖上壞人又多,自己好不容易才離開了惡人,如果沒有一點本領,再落入壞人手裡,有誰來救?所以只有哀求姑姑,收為弟子,隨在姑姑身側,赴湯蹈火,均所不辭。要是姑姑不願收我做徒兒,就做個丫頭使女,總該可以?鳳兒打定主意,寧死也要跟著姑姑你了。」說著又流下淚來。
岳天敏也因鳳兒清秀穎慧,引人憐愛,又說得十分淒楚,不由笑道:「英妹!她所說也是實情,你就收個記名弟子,傳點本領給他,有什麼不可?」
鳳兒一聽有人說情,更是賴著不肯起來,非要拜師不可。
尹稚英望著岳天敏笑道:「鳳兒跟我自然沒有問題,這個記名弟子,卻非你收不可。」說著回頭對鳳兒道:「岳叔叔在崑崙派中輩份甚高,這是你的造化,還不過去叩頭!」
鳳兒果然喜孜孜的又向岳天敏叩了幾個頭,口稱師傅。
岳天敏急得連叫:「好啦!好啦!你還是叫我岳叔叔的好,師傅,師傅,多難聽。」
鳳兒立起身來,依著尹稚英身側,宛如小鳥依人,說道:「反正你們兩個都是我師傅,都要教我本領。」
尹稚英正色道:「鳳兒,岳叔叔雖然答應收你作個記名弟子,從今以後,你須聽話才是!還有,在路上叫著師傅,確實不好聽,仍是叫叔叔的好,你可記住了。」
鳳兒連忙肅容答道:「弟子蒙兩位師傅收錄,今後一定聽師傅的話,決不有負成全之恩。」
她眼圈兒微紅,更是楚楚動人!
尹稚英越發憐喜,就道:「好啦!我們也該走了。」
岳天敏、尹稚英帶著雲鳳兄,上了風船。幸虧鳳兒跟隨刁太婆,常在水上來往,還會使帆。
岳天敏尹稚英兩人,雖然從沒劃過船,但仗著內功精深,撥上一槳,撐上一篙,也使得船在水上,飛行如葥。不消片刻,便到了自己停船所在。船家一見兩人安然回轉,還帶了一個小女孩,心中有點奇怪。
尹稚英只說是自己的侄女兒,帶她去岳陽玩的。其實船家早已知道這兩位公子,本領大得出奇。江湖上的事情,形形式式,那敢多問?船從白洋河啟碇,過陬市、斗姆、常德,已經折入洞庭湖的支流,在船上非止一日,這天到了羅家洲。突見從下游水面上,駛來一條船隻,乘風破浪,迎面而來。
不多一會,船已駛近,船頭上站著一位四十左右同字臉的漢子,高聲問道:「船上可是從辰州來的岳少俠?」
岳天敏尹稚英聞聲正要答話,卻見雲鳳兒臉色驟變,顫聲的道:「兩位師傅,這來人是排教總舵舵主,人稱喪門旛閔長慶的。」
岳天敏微微一笑,飄身出去,抱拳笑道:「在下正是崑崙岳天敏,尊駕素昧平生,未悉有何見教?」
閔舵主一見對方竟然是一個十七八歲的俊美書生,不由臉上微露驚訝。略一打量,連忙抱拳拱手說道:「兄弟排教總舵閔長慶便是,頃奉敝教獨孤長老之命,前來迎駕,想請兩位少俠,辱臨君山敝舵一敘,現有名帖一紙,謹代呈遞。」說畢,取出一張大紅帖子,雙手一舉。
只因雙方船隻,相隔兩三丈遠近,他要待兩船靠近,才能遞過。
岳天敏俊臉微含笑容,說道:「貴教長老獨孤前輩,在下久所欽遲!既蒙寵召,自當趨謁,有勞閔舵主遠來,在下實不敢當。」說著右手向前微微一招。
說也奇怪,那張大紅名帖,突然從閔長慶手中掙脫,晃悠悠的飛向岳天敏手中。
喪門旛閔長慶,在長江上下流也算是一號頂尖人物,排教中大小事情,平日裡全由他全權處理。這次因瀘溪分舵的姜天申王老三和幾名弟兄都遭人殺害,總舵得報之後,派出去接應的鬼齒無敵林羽,也受了重傷回來,接著又聽說連刁太婆親自出手都遭到挫折。這才震驚了獨孤長老,就派閔長慶親來投帖,順便先踩踩虛實,到底對方是如何厲害人物?
閔長慶手中名帖,突然向對方手上自行投到,這一手真叫喪門旛目瞪口呆。暗想自己也算見過許多場面,會過許多高手,這名帖自動飛過去的功夫,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岳天敏看過名帖,朗聲笑道:「敬煩閔舵主拜上貴長老,容在下船到岳陽之後,自當專程趨拜。」
說罷連連拱手。
閔長慶也拱手答道:「岳少俠吩咐,那末就在君山敝舵,恭候俠駕,兄弟告辭了。」來船船頭一轉,立刻鼓槳而去。
岳天敏回入船艙,尹稚英看到名帖上端端正正寫著「獨孤峰」三字,不由黛眉微蹙,咦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獨孤峰,他不是多年不問外事了嗎?怎麼這次卻由他出面?」
她抬頭望著岳天敏道:「敏哥哥,你答應去他們君山總舵?這獨孤長老,可不容易對付呢!」
她從幼闖蕩江湖,知道這獨孤峰乃是排教中的首席長老,年逾九旬,在江湖上不但輩份甚高,而且武功已入化境。如果對方不重視這檔事,決不會由他出面。敏哥哥功力再高,和獨孤老抗力,恐怕還未必就能闖得過。何況人家總舵上,難保不有別的高手,她芳心焦慮,現之於色。
岳天敏淡淡一笑,說道:「前幾天刁太婆,王三寡婦不是說我們殺了什麼湘西三英的老二老三嗎?我想這檔事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這筆賬就永遠掛在我們頭上。此次他們既然出面邀約,正好前去說說清楚,免得老是糾纏不休。獨孤峰雖然厲害,我自信還可勉強應付。不過……英妹,我想到時你和鳳兒最好就在客店中等候,不去為宜。」
第16章 巧笑現芳蹤仙孤玉面 長虹寒敵膽獅子搖頭
尹稚英櫻唇一噘,嗔道:「你去,我自然也去,鳳兒由我照顧就是。」
岳天敏雖然還想勸阻,但知她脾氣,就不好再說。
第二天未牌時候,船已到了岳陽。靠岸之後,岳天敏付過船資,又給了一錠銀子小賬,才和尹稚英帶了鳳兒,捨舟登陸。
岳陽乃是個大地方,商賈輻輳,街道熱鬧,三人牽著馬匹,找了家旅店落腳。盥洗甫畢,店伙卻匆匆進來,一臉惶恐的向岳天敏連連打拱,口中說道:「岳爺原來是馬香主的朋友,小的有眼無珠,岳爺多多原諒。」
岳天敏給他沒頭沒腦一說,心中甚是奇怪,不由問道:「夥計,你說什麼馬香主?」
那店伙結結已巴的又道:「是!是!岳爺,馬香主聽說你老來啦,他已在店中等候。」
岳天敏愣道:「馬香主可是君山來的?」
店伙笑道:「正是,正是,馬香主是總壇上的大香主,不是和你老有交情,那會親自前來?」
岳天敏點頭應了一聲,就和尹稚英略一收拾,佩了長劍,攜著鳳兒迎將出來。
店伙早就叫道:「馬香主,岳爺出來啦。」
一個臉貌白皙的中年漢子,一見岳尹兩人,連忙上前抱拳說道:「兄弟馬子安,奉敝教獨孤長老之囑,前來迎迓兩位俠駕,小船已在碼頭伺候,兩位是否立即前往?」
店伙一聽這兩位客人,竟然還是排教長老的貴賓,馬香主不過是迎迓之人罷了。
這一下真是吃驚非小!要知長江上下游凡是木排所經之處,均是排教的勢力範圍,講到聲勢,可真還遠勝過皇帝老子。
排教一個香主,在這一帶,已是了不得的人物,這兩個年青書生,竟是長老的貴賓,大概來頭不小。
岳天敏見馬子安氣宇軒昂,人也溫和有禮,趕緊抱拳回禮,一面笑道:「在下兄弟,久仰馬香主大名,實是幸會,既蒙獨孤前輩見召,就煩馬兄引路便了。」
馬子安聞言大喜,四人出了客店,走不多遠,就到了碼頭。只見一路上短衣襟的壯漢,見著馬子安都行禮甚恭。馬子安只略一頷首,逕引著三人下了一條十分精緻的小船,立即向君山駛去。一路上馬子安極為豪爽,和岳天敏談得十分投機。
尹稚英卻只和鳳兒指點著嵐光煙水,沙鷗飛鶩。船行了約有半個時辰,駛進君山腳下的一處港灣。
靠岸之後,水手放下跳板。馬子安讓岳尹等三人走在前面,魚貫登陸。
早見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和另一個精幹漢子迎著過來。
閔長慶上前一步,哈哈大笑道:「兩位少俠,果是信人,兄弟已恭候多時了。」
岳天敏尹稚英兩人趨前答禮,口中連說不敢。一面經閔長慶介紹,才知他身邊的精幹漢子,也是排教總舵的香主,叫做任壽。大家互說了幾句久仰之類的客氣話,閔長慶就肅客同行。埠頭邊不少緊身衣靠的漢子,緊盯著岳尹等三人,瞧個不停,心頭可著實納罕。聽弟兄們傳說,今日來的是自己教中極厲害的對頭,連三長老之一的刁太婆都鎩羽而歸。可是來人卻是文縐縐的雛兒,還帶著個小女孩,看模樣像是遊山玩水的相公,那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閔長慶等三人,陪著岳尹兩人,邊談邊走。
岳天敏略一顧盼,只見一條黃泥鋪成大道,兩邊都是參天松柏,蒼翠欲滴。走了一陣,前面已是一大片廣場,中間建著一座高大莊院,巍然獨峙。四面卻圍著兩丈多高的圍牆,似乎略帶一點譎秘氣氛。
院落後面,是一座小山,種著千竿修篁。穿過廣場,莊院門前站著八個勁裝壯漢,腰跨單刀,極恭敬的相與為禮。進入大門,四面高牆圍著大天井,正中是一所寬敞的大廳。這時廳上並非站著三人,中間一個年約七旬開外,身材高瘦,頦下留著一把山羊鬍子。左邊一個是腰身微彎的矮小老頭,年齡至少也在六旬以上。右邊站著的正是在白洋河會過的刁太婆。一臉獰惡,瞧到雲鳳兒跟著岳尹兩人同來,不由目射凶光,狠狠的盯了她一眼。直看得鳳兒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混身哆嗦。三人身後還站著在麻衣洑見過那個鐵煙管的矮老頭,和王三寡婦。另外左邊上首,坐著一個五十開外的禿頭紅面老者,巍然高踞,並沒有立起身來。看到自己等人,恍如不見!
岳天敏略一打量,已知中間這三人就是排教三長老了。
當中一個是獨孤峰,右邊是刁太婆,那末左邊該是向老爹。當即趨前兩步,拱手長揖,朗聲說道:「在下崑崙岳天敏和義弟尹稚英,路經貴地,蒙長老寵召,不知有何教誨?」
獨孤長老瞧著面前如珠樹臨風的兩位少年,英華內斂,瑩光照人,微微一怔,含笑說道:「兩位俠駕賁臨,老朽無任光寵,且請坐下好談。」
岳尹兩人謝過之後,賓主都落了座,莊丁端上茶來。
獨孤長老神目如電,精光熠熠地望著兩人,首先開口:「兩位少俠由湘西東行,一路上大獻身手,對敝教門下,頗多誅殺。老朽據報,至感驚奇,因崑崙和敝教淵源極深,百年來一直保持友善,少俠行道江湖,斷不會無故尋釁。也許老朽多年不問教務,御下不嚴,教了有人作了不齒江湖之事,激怒少俠,仗義出手?聽說俠駕經過洞庭,這才邀請前來,請少俠直言見示才好。」
岳天敏一聽,愕然良久,自己等一路東來,果然發生了許多事故。而且這些賬,都上到了自己頭上。岳天敏當下正色答道:「老前輩所說之事,使在下十分驚異,愚兄弟和貴教門下,從無深仇大怨,怎會無故殺傷多人?只是由貴州東來路上,確實發生了許多疑問,不時有人追蹤、下毒、暗算、偷襲。在下也料想此中定有緣故,或者湊巧誤會,但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故?前幾日貴教門下的王三嫂子,率眾尋仇,說在下兄弟一晚之間,殺死多人,在下雖再三解釋,誤會未泯,而且此事究竟如何發生,也沒有明白見告。老前輩望重江湖,定可明察是非,不知能否把湘西道上所發生之事,詳為示知,俾在下兄弟有個申辯機會。」
王三寡婦聞言,哭罵道:「小賊!你殺害我丈夫,還故作不知,推得一乾二淨,我今天和你拼了。」
猛的竄出身來,要向岳天敏撲去!
早被身邊的馬子安一把將她攔住,低聲喝道:「王嫂子不可魯莽!」
王三寡婦抬頭一瞧,獨孤長老面色鐵青,白眉一豎,只嚇得連連後退,噤若寒蟬。
獨孤長老聽完岳天敏所說,微微的點了點頭,回頭對身後那個使鐵煙管的婑老頭道:「苗老大,你且把當日瀘溪分舵之事,再說一遍。」
苗老人應了一聲「是」,他看著岳尹兩人,伸頸嚥了兩口唾涎,才道:「這是今年新正初四,弟子因事去了辰州,第二天有一個分舵弟兄,氣急敗壞的趕來,說舵中出了大亂子,姜老二、王老三,和在舵中的十幾個弟兄,全被殺死了。弟子當日就趕回去料理善後,一面細想我兄弟三人,並無深仇大怨之人,會下此毒手,當下就派了許多弟兄,分頭查訪近日內可有江湖人物過境。據查當日在瀘溪一帶,除了有一批採購硃砂的客人之外,只有岳少俠兩位,身上帶著兵器。而且據客店中一個弟兄說,那天兩更左右,客店的天井中,隱約聽到噗通一聲巨響,他偷偷起來,從窗縫中一瞧,看到尹少俠手中執著一支明晃晃的長劍,從窗口飛身而出,身法極快,一閃就上了房,接著岳少俠也相繼出來,看他們從窗下挾起一個人影,又飛了出去,過了好一會,才回房。瀘溪分舵和客店相距不遠,可能就在那時趕去殺了人。弟子聽他一說,立即前去察看,岳少俠兩位,初五清晨已上路,就派人跟蹤下去。那知到了辰州,兩位改走了水道,如果不是做賊心虛,他們有著牲口,為什麼突然改道呢?弟子因一人能力有限,就向閔舵主告急求援,等林香主趕來,岳少俠的船隻正泊在麻衣洑港灣之中。當晚林香主和弟子帶了十幾個弟兄趕到那裡,卻被岳少俠預先約了助拳的高手,埋伏岸上,致林香主受了重傷,弟子舵下弟兄也傷了不少,弟子所說,句句是實。」
他一口氣說個沒完,還不時的嚥著口水,十足是個鄉下土老兒。
岳天敏聽苗老大一說,和自己經過情形,略一印證,覺得出入不多。
當下也就把自己兄弟兩人除夕在玉屏有人下毒說起,瀘溪客店如何發現有夜行人中毒身死,自己因恐連累客店中人,才把屍身丟到郊外。及在辰州望江樓上遇見自稱李奎的,又如何當場中毒。自己兩人因路上屢次發生中毒情形,恐引起江湖上人的誤會,才改走水道。如何又在麻衣洑遇上使流星錘的和使五行輪趕來尋仇,才一交手,那使五行輪的又中毒身死,使流星錘的才退上岸去,如何和林香主苗老大相遇,雙方打了起來,此後船至白洋河,如何碰上王三寡婦等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獨孤長老靜心細察,覺得面前這位少年坦誠相對,侃侃而言,極非臨時編撰,心知不假。不由一陣沉吟,暗想:這中間分明另有文章,不由回頭向苗老大問道:「那晚麻衣洑擊傷林羽的人,你可有和他們答話。」
苗老大躬身道:「那晚月色甚暗,弟子和林香主一到,就遇了那個使流星錘的,他一見弟子等人。就動上了手,沒有問話。」
獨孤長老又道:「你懷疑瀘溪分舵是岳少俠所為,除了那客店中一位本門弟兄所說之外,可有其他證據?」
苗老大一時答不出話來。
獨孤長老哼了一聲道:「虧你在江湖上混了這多年!唔!那使流星錘的是何家數,你總該知道?」
他不威而怒的兩道眼神,隱射精光!看得苗老大渾身打了個哆嗦,緊嚥著口水,結結巴巴的道:「那人所使招術,十分詭異,不像中原武術家數,弟子愚劣,實在瞧不出來。」
尹稚英接口道:「那晚晚輩和我哥哥,隱身樹上,看得較為清楚,所使招法,確實十分怪異。後來和林香主對了一掌,林香主使的大概是『五陰掌』,那人出手隱聞風雷,好像是傳聞中的『風雷掌』。」
她此語一出,苗老大連忙點頭道:「是!是!尹少俠說得一點不錯。」
獨孤長老臉色驟變,口中沉吟著道:「難道是海南門下?」接問道:「海南每年來湘西採購硃砂,你們弟兄是否招惹了他?」
苗老大顫聲的道:「海南採購硃砂,每年只是南海雁秦康一人前來,弟子三人,都是素識,從沒梁子。」
獨孤長老一揮手令苗老大退下。苗老大如皇恩大赦,打了一躬,趕緊站到他原來位置上。
獨孤長老才向岳尹兩人笑道:「岳少俠,尹少俠請勿見笑,老朽猜想這檔事恐怕還另有牽連,其中和兩位也不無恩怨,好在敝教和貴派素極敦睦,不日自會水落石出。兩位遠來是客,可否盤桓數日,俾老朽略盡地主之誼。」
「峰兄且慢!這位岳少俠自稱崑崙門下,老朽有話問他。」那坐在上首的禿頂紅面老頭,枯坐良久,這時突然發話。獨孤長老微微一愕,接著又淺淺的笑了一笑。
禿頂老頭這時臉色一沉,回首向岳天敏問道:「岳少俠既是崑崙門下,不知和涵真道長,如何稱呼?」
岳天敏躬身答道:「涵真道長那是在下二師兄。」
此言一出,排教三老,立即面露驚訝,一齊回過頭去望了禿頂老頭一眼。
「哈哈!」禿頂老頭一聲大笑,聲震屋瓦:「老夫早知你假借我崑崙派名聲,招搖江湖,來!讓老夫試試你是否崑崙門下?」話聲未歇,他端正坐著的人,不見他身子稍動,倏然飛起,其快無比。正是雲龍九式上由「降龍在田」變為「潛龍升天」的身法。身到半空,略一迴翔,右手陡然拍出,「青龍探爪」。大廳上霎時起了一股狂飆,由高而下,向岳天敏當頭劈到!
從升空、迴翔、到拍掌,幾乎渾成一氣,迅速絕倫,而且雷霆萬鈞,凌厲已極!
鳳兒一見師傅在勁風籠罩之中,心中一急,猛的一蹤身要去拉岳天敏衣角。
這一下倒把尹稚英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把鳳兒拉住,低聲喝道:「你岳叔叔不要緊!」
這時只聽岳天敏叫道:「原來是四師兄,請恕小弟不知不罪。」
原來他一見禿頂老頭使出了雲龍九式中的三式,猛然想起這雲龍九式在自己沒有得到「太清心法」以前,已有六式傳下。這三式名叫「雲龍三大式」,只有四師兄萬松齡才會,他仗此成名,江湖上才叫他拏雲手,這一發現,岳天敏心中一喜,連忙口稱師兄,向萬松齡告罪。
拏霎手萬松齡身在半空,越聽越氣,怒喝一聲:「誰是你師兄?」一抓已快擊到岳天敏頭頂!
他倒並不是出手就是殺著,要把這青年立斃掌下,實在以前聽三師兄雲裡神龍田潛曾經提起過,自己在高淄看中一個資質極佳的少年,已將自己的「縱鶴擒龍」傳給了他,並以「神龍令」為憑,介紹他到九華拜在二師兄涵真子門下。如此算來,這姓岳的青年,就應該是二師兄涵真子的門人,如何把自己師傅稱做師兄?要知武林中最重輩份長幼之序,此人如此狂妄,背師叛道,不禁心中有氣。而且自己的雲龍三大式,凌空下擊,也只有「縱鶴擒龍」中的縱鶴手才可抵擋。他要試試這人是否即是三師兄所說之人。是以一出手就使出雲龍三大式來。那知一抓快到對方頭上,他口中只喊了一聲四師兄,人既並不躲閃,也沒使出「縱鶴手」來。
「如果這一抓真的擊下,這青年怕不立即死傷?哼!你還敢使刁?認為叫出師兄來,老夫就饒過了你?借名招搖,雖罪不至死,但懲戒在所難免。」
拏雲手雷光火石般念頭疾轉,在空中略一吸氣,減少了擊出的力道。
但右掌業已拍上對方頭頂,要想偏一點都來不及。掌緣離青年人頭頂,不到三寸,猛覺他頂上似乎凝結著一層無形氣網。自己手掌碰到上面,似實而虛,微微的生出反震之力,竟然彈了回來!空中無處著力,身不由主飄蕩出去。
拏雲手大驚失色,這青年內力之深,即使大師兄玄真子也沒有這樣深厚功力。方才分明是對方有心相讓,不使自己太過難堪,他雙腳落地,禁不住望著岳天敏怔怔出神。
岳天敏慌忙上前一步,拜了下去,口中說道:「小弟岳天敏,參見四師兄。」
拏雲手疑信參半,看他身手,分明已具玄門無上內功,自己崑崙派心法失傳已久,這青年人是何來歷?口口聲的叫自己師兄?
岳天敏知他心存疑竇,就把自己得到太虛真人遺書,遺命收徒,及上九華山拜謁掌門師兄等事約略述說了一遍。
拏雲手萬松齠這時不由他不信,眼看這英華內斂的小師弟,不禁為崑崙派後起有人,而感到無限欣喜,正當此時,忽見門上通報,說宜都祝三立和少林寺一瓢大師來拜。
喪門旛閔長慶連忙稟報了獨孤長老,就帶著馬任兩位香主,匆匆迎了出去。不一會,閔長慶陪著一個清瘦老者和一個五十來歲的和尚進來,在兩人身後,還跟著一個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那清瘦老者,正是少林寺護法,以劈空掌名聞江湖的祝三立,他和師弟少林監院一瓢大師,兒子祝世傑,才走上石階,排教三長老和拏雲手萬松齡等一起都迎了出去。
大家見禮之後,祝三立望著萬松齡笑道:「兄弟因聽說萬兄在此作客,才專程趕來相見。」
萬松齡心頭一愣,他巴巴的從宜都趕來,不知又有什麼事故?忙道:「祝兄專程前來,找尋兄弟,定有重要之事見告。」
祝三立道:「兄弟正有一事,想請教萬兄,雲裡神龍田兄,近十年來江湖上甚少見面,不知他當年威震江湖的「神龍令」,傳給了誰?萬兄諒必知道?」
萬松齡驚奇的道:「難道神龍令出了什麼亂子嗎?」
祝三立點頭道:「萬兄所料不錯,事情發生在數月以前,兄弟因事派舍侄世明前往燕京,不料在黃河渡口的孟津,就被人殺害。他去時騎了兄弟的赤龍駒,也沒了下落。就在屍身上發現了一支神龍令,兄弟據報之後,心想神龍令乃是田兄信物,也許失落宵小之手。看情形,那人殺了舍侄,故意留下神龍令,好使兄弟懷疑和貴派有關。後來傳聞萬兄在此作客,想來你也許可以知道一點端倪,這才巴巴的趕來。」
岳天敏坐在萬松齡下首,這時一聽兩人談到神龍令,連忙向祝三立拱手說道:「祝老英雄所說神龍令,數年前系由三師兄雲裡神龍交給在下,當時原要在下上九華山去拜謁二師兄涵真子,作為見面時的信物。不料在蕪湖客店之中,被人盜去,目前尚未找到。」他可不好意思說出神龍令乃是被霍成蛟所盜。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26:18
祝立三一聽這位十七八歲的少年,還是崑崙四老的師弟。啊啊!江湖上盛傳大鬧太行山,和枯木和尚硬對三掌的,莫非就是他?
萬松齡笑道:「祝兄,我替你介紹,這是敝師叔的唯一傳人岳師弟岳天敏。」
祝立三方要笑話,突然大門外傳來一陣粗暴的吆喝之聲,中間似乎還夾雜著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聲音。一連串又甜又嗲的笑聲,好似一串銀鈴,越來越近!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一個箭步竄出大廳,方要出去問問清楚。驀的香風拂面,心中飄飄然有些沉醉。睜眼一瞧,不知何時,自己面前俏生生的站著一個美人兒。吹彈得破的粉臉上,隱泛桃花,眉眼盈盈,似笑還嗔!
「呦,閔舵主,敢情不認識我啦!瞧你發愣的看你幹麼?小妹因有點急事,連通報都來不及,闖了進來,你不見怪吧!」
閔長慶被她一聲「小妹」叫出了魂!
「嗯!啊!阮香主,那一陣香風,把你吹了來,快!快請……」他話未說完,她早已一陣風似的閃進了大廳。秋波那一轉,櫻唇中「噫」了一聲。
「尹師姐,你也在這裡?」
尹稚英坐在岳天敏的下首,被她一聲「尹師姐」,叫得粉臉通紅。花蝴蝶似的人影,早已到了眼前。抬頭看清來人,卻是自己教中副教主萬妙仙姑門下的玉面仙狐阮嬌嬈。連忙站起身來,叫了聲「阮師妹!」
她聲才出口,她好像見到了親人。
驀的一手握住了尹稚英玉臂,另一隻粉嫩嬌紅的纖掌,翹著春蔥般指尖兒,按在她起伏不停的酥胸上。輕笑嬌喘的道:「方纔……方才被一個小冤家,追得我好緊……」
尹稚英恐她口沒遮欄,使了個眼色道:「阮師妹,快坐下憩息再說。」
阮嬌嬈螓苜微回,對著閔舵主淺淺一笑。才要挨著尹稚英坐下,陡的,她眼睛發了直。芳心卜卜亂跳。和尹師姐並肩兒坐著的這個美少年,真美!
玉面仙狐阮嬌嬈,是玄陰教五台分壇的紅人。武功高,交遊廣,春意盎然:媚態橫生!只要你夠得上「潘、驢、鄧、小、閒」這五字譜兒,就有資格一親芳澤。江湖上年輕小伙子,見了她誰不垂涎三尺,俯首稱臣?難不成天下就沒有比她更美的小娘們?不!比玉面仙狐美的可有,像她這般媚的還真罕見!她有一種獨門功夫——「內功」,包叫你蝕骨銷魂,死而後已。所以大家背著她就叫「騷狐狸」,這個不雅的外號,在江湖上不脛而走,可比她師傅萬妙姑還響亮得多!五台山分壇,她是外交專家,時常來往川、湘、雲、貴,江湖上稍有頭面的,那個不識?這時,人才坐定,那心可定不下來了。水汪汪的眼睛,一瞟,一瞟,盡往岳天敏臉上轉。突然!大門口又起了吆喝之聲。一團白影,疾若流星,倏的飛將進來,身法之快,簡直無法形容。眨眼之際,廳前多了一人,他一身白衣,原來是個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手中握著一支精瑩發光的白玉洞簫。
一眼瞧到玉面仙孤阮嬌嬈。「你不把馬兒還我,還想逃上天去!」身形一晃,追將過來。
喪門旛閔長慶見狀,向橫跨出一步,雙掌一封,口中喝道:「朋友!這是什麼地方?容你撒野!」
他滿以為這下定可把白衣少年攔住,那知自己才一閃出,人家早已擦身而過。這下可把威震長江上下流的排教總舵主驚得不知所云。憑自己身手,明明在面前的人,竟會阻攔不住。
閔長慶一張黑臉,登時漲得變成了豬肝。
「尹師姐,你快替我擋一擋,這小冤家真兇!」玉面仙狐想是吃過了白衣少年的苦頭,嬌怯怯的扭著腰肢,躲到了尹稚英身後,好像在捉迷藏!一面鶯聲嚦嚦的道:「小冤家!馬兒有什麼希罕的?你要,我送給你就是。幹麼?凶霸霸的,誰還和你動真刀真槍來著!」
脆得發磁的聲音,真嗲!尹稚英手握劍柄,回身護著阮嬌嬈,和白衣少年對了面。
心中不由一陣驚喜,脫口叫道:「琪姐姐,是你!」
「英弟!啊!敏哥哥,你……噫!爸爸,你也在這裡?」
白衣少年身形一晃,驀的投入了拏雲手萬松齡的懷中。他正是萬松齡的女兒萬小琪。她無意中碰上爸爸,又碰上了敏哥哥,幾個月來的焦急不安,立時一掃而空。心頭這份喜悅,真是無法形容。喜上了眉梢,笑上了櫻桃!兩個酒渦,一雙秀目,兀自在敏哥哥俊臉上轉個不停!「敏哥哥,你傷好啦!真是謝天謝地。」
岳天敏訝異的道:「琪妹,你也知道了,是誰告訴你的?」
萬小琪長長的睫毛,貶了兩貶,側著頭笑道:「說起來話可長呢?慢慢的再告訴你。嗄!你中了枯木禿驢的黑眚附骨掌,是褚老莊主說的,我就是為找你來的呀!」
這兩人幾個月不見啦!誰都有滿腹的話要說,可是一時又說不清。
拏雲手萬松齡一聽兩人對話,心中甚感驚奇!噫!他們原來早已認識啦!這倒好,自己叫他師弟的人,自己的女兒卻叫他哥哥,這筆賬,怎麼算法?可是拏雲手畢竟是老江湖,兩人的神態口吻,一入眼簾,早已心中瞭然。也好,讓他們小兒女去各交各的罷!本來嘛,一對璧人。他看看英俊的師弟,又瞧瞧嬌憨的女兒,老臉上綻出一絲笑意。
「哦!英弟弟,這次真虧了你,這許多路,照料著敏哥哥,往返跋涉!」萬小琪走近尹稚英身邊,臉上露出十分感激的神情。
玉面仙狐阮嬌嬈這時碎步輕盈,又嬌嗔,又嬌笑,柔聲柔氣的道:「你這位姐姐,自己扮著臭男人,追得小妹上氣接不住下氣。可是你呀!你不瞧瞧尹師姐,到底是男是女?真還虧你英弟弟英弟弟叫得這麼響?」
尹稚英臉上一熱,白了玉面仙狐一眼,急道:「阮師妹,你再胡說!」
萬小琪驀的一驚,仔細打量著粉臉生霞的英弟弟,他……她分明也是個女兒身!心頭陡然升起了一縷寒意,機伶伶,酸溜溜,說不出是什麼味兒?一轉身抓住敏哥哥臂膀,急急的搖著問道:「敏哥哥,你說!」
岳天敏見她聲音發顫,神色有異,心中甚感為難,就住握她的柔荑,微微的點了點頭,還沒開口。
萬小琪衝著尹稚英哼了一聲道:「英弟,你瞞得我好苦!」
尹稚英低聲央求道:「好姐姐,我等一會再詳細告訴你好嗎?別生氣啦!」接著又道:「哦!琪姐姐,你方才追著阮師妹,到底為了什麼?」
萬小琪道:「我在墨山碰到她,見她騎的那匹馬,正是我的玉獅子,我問她從那裡來的,她說是朋友送的,我問他朋友是誰,她又不肯說,反說我想搶她的名駒,這樣就打了起來。」
玉面仙狐阮嬌嬈水汪在的眼睛一轉,瞟著岳天敏,又衝著萬小琪,嬌聲笑道:「好啦!琪姐姐,你現在可不要再追我了罷?那玉獅子既是你的,小妹物歸原主,還給你就是了。」
萬小琪聽到她說:「物歸原主」,心中一動,粉臉上立時露出兩個小酒渦來,纖手從懷中一掏,側著臉對岳天敏笑道:「敏哥哥,不是這位阮姐姐說起物歸原主,我可忘啦!你瞧這『神龍令』,我給你找回來了。」
祝三立聽她提到「神龍令」,虎的站起身來,兩道炯炯有神的眼光,落到萬小琪手中,臉含怒容,問道:「神龍令,你從何處得來?」
萬小琪把「神龍令」往岳天敏手中一塞,回頭冷冷的道:「我從那裡得來,你管不著,神龍令原是我敏哥哥的,你凶什麼?」
拏雲手萬松齡見狀,連忙向祝三立笑道:「這是小女,她自幼給兄弟嬌縱慣了,祝兄請勿見怪。」
一面回頭喝道:「琪兒不得無禮,這是祝伯伯,神龍令出了事情,你從那裡得來好好的說出來才對!」
萬小琪小嘴一噘,搖頭道:「我只知道『神龍令』是敏哥哥的,我還給他,旁的不知道。」
岳天敏知道這位琪妹妹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你可拗不得她,連忙笑道:「瑛妹,這『神龍令』在愚兄手上遺失,目前關連著少林和我你兩派和氣,你從那裡得來?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也好把事情弄個清楚呀!」說著又把神龍令呈給了萬松齡。
萬小琪柳眉一挑,瞧著岳天敏笑道:「噫!敏哥哥,你怎麼糊塗啦!我是西崆峒門下,可不是崑崙派的人呀!」萬小琪接著又望了祝三立一眼道:「他好好的問我,我不是就說了嗎?那是半個月前,我經過襄陽,碰到一批運柩的人,他們一路上好像在爭論一件事。一個說:『少莊主準是崑崙派人下了毒手,連赤龍駒也給搶跑了。』另一個說:『人家崑崙派名門正派,那會做出這等事來?中間怕有蹊蹺。』先前一個又道:『明明在少莊主身邊,放著這支神龍令,還會假的?』我聽他們說到『神龍令』就回頭一瞧,果然那人手中拿著這支神龍令在比劃,我心中一喜,就順手奪了來啦!」
祝三立這才知道萬小琪是從自己莊丁們手上奪來,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卻見萬松齡手中把玩「神龍令」,反覆諦視,面現怒容,不由也湊了過去。
卻好萬松齡抬起頭來,低聲的道:「祝兄,這神龍令是假的……」
他話未說完,猛覺微風颯然,兩人同時回頭過去。
大廳上多出四個人來,一看賓主的神情,對方似乎是有為而來,一時就把話頭打斷。
大廳上這許多高手,除了岳天敏,沒一人瞧見人家是如何進來的?
這時天時已黑了很久,大廳上早已張起燈來,燭光輝煌得有如白晝。
四人中為首的一個,看上去年約五旬,頭挽道髻,穿著一身墨綠色的道袍,手執拂塵,道貌岸然!
他身後一排站著三人,第一個年齡和那道人不相上下,可能還老一點,身上穿著一襲古銅色長袍,面情十分冷寞。
第二個正是在麻衣洑和自己動過手的那個使流星錘的。
第三個是廣額深顙的中年漢子,手上捧著一柄精鋼量天尺。
排教三長老因來人並非素識,雖敵友未分,但來者是客,所以同時站起身來。
萬松齡、祝三立、一瓢大師等人,見主人面色凝重的立起身來,也紛紛站起。
湘西三英的苗老大,一眼瞧到手捧流星錘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悄悄的踅近總舵主閔長慶身邊,低低說了兩句。
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面色倏變,他向兩位香主馬子安、任壽及王三寡婦等人,暗暗使了個眼色,各人立時手握兵刃,暗中戒備。情勢在暗中緊張起來,廳下的排教門下,也得到了總舵主的暗示,紛紛各就位置,安置了匣弩鏢箭,如臨大敵!這時大廳上反寂靜得一點聲息都沒有。廳前站著的四人,尤其是為首的綠袍道人,兩道冷峻如電的目光,向廳上掃了一轉。岸然而立,神情微露不屑。大有這一群人都不在他眼中之概!
獨孤長老雖覺得人家夤夜闖入排教總壇,自己臉上太不好看,但身為主人,不得不抱拳笑道:「高人蒞止,老朽不曾遠迎,殊為失禮,道長宗派名號,如何稱呼?駕臨敝教,當有見教?」
綠袍道人卻視若無睹,聽如不聞,回頭向手持流星錘的沉聲問道:「饒天來,殺李奎、秦康的是誰?」
饒天來躬身而出,行了一禮,用手指了指尹稚英,又指了指苗老大,口中嘰嘰咕咕的說了幾句。
綠袍道人頭點道:「好!你和鄺六甲,先把那兩人拿下。」手持流星錘的饒天來和另一個手持量天尺的鄺六甲,同時「嗨」了一聲。
人影倏起,疾若流風!兩人已一奔尹稚英,一奔苗老大。
綠袍道人這才冷冷的瞧了獨孤長老一眼,開口說道:「你大概就是排教教主了,等我宮下弟子,先將兩名兇手拿下之後,貧道再和你算賬。」說著一揮袍袖,和他身後侍立的一人,同時退出去一丈左右。
這時廳上已經動上了手,奔苗老大的鄜六甲,早被馬子安、任壽兩人接住。
苗老大豈甘後人?鐵煙管一揮,立時加入戰團。
鄺六甲以一敵三,全無懼色。一柄精鋼量天尺,招術凌厲,對方合三人之力,還只打個平手。
尹稚英正因饒天來對綠袍道人說話時,指指點點的對著自己,心中有氣。
她唯恐敏哥哥攔著自己不讓出手。是以一見饒天來向自己奔來,早就迎了出去。刷的一聲,長劍出鞘,靜以待敵。饒天來的外號,叫做搖頭獅子。他人還未到,黃鐙鐙的流星錘,業已出手!一招「幼獅戲球」,只見一顆金光四射的流星,後面跟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黑影,瞬息千里,流飛而至。
尹姑娘輕哼一聲,右手長劍上挑,振臂一抖。雪亮的劍尖上嗡然作聲,對準流星錘上點去。這動作何等迅速,「叮」的一聲,來勢沉重的流星錘,竟被劍尖震開。寒光一瀉而下,疾劈搖頭獅子右肩。搖頭獅子饒天來,身負極高武學,在碧落宮第三代弟子中,僅次於無情居士木遵化(那個身穿古銅長袍面情冷寞的),他本來未把尹稚英視作對手,那知一上來,人家僅用劍尖竟把自己的流星錘點飛。不由心頭一愕,驀見劍光已向右肩撩到。趕緊身形半旋,反手一掄,金光耀眼流星錘,霎時由一而十,由十而百,變成了一幢金光,由身畔湧起。把尹稚英的長劍,擋在外面。
尹稚英步展飛絮,劍勢綿綿而出。但見一幢金光之外,閃著無數銀芒,花雨繽紛。兩人倏忽之間,已對了十幾招,真是快若閃電,疾若流星!
搖頭獅子饒天來平日極為自負,初到中原,第一次就碰上岳天敏,人家徒手遊行並沒還手,自己還鬧得手忙腳亂。這次又遇上了尹稚英,對方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自己聞名海南的風雷錘法,十幾招過去,還碰不到他半點毫毛,心中那得不氣?如此下去,海南威名,豈不掃地!猛聽他「嘿」的一聲,一顆斗大的金色錘影,突然從一幢金霞中平飛而出。風雷隱隱聲勢驚人!這是他風雷錘法中的厲害殺著「隕星撞巖」。
流星錘旋轉不停,直向尹稚英兜胸撞來。
尹稚英嬌軀輕挪,她的飛絮舞步,講究倏忽靡定,對敵潛形,豈會中了他的硬碰硬撞?姑娘閃開來招,脆生生的一聲冷笑。
劍光驟吐!瞥見一道匹練,循著流星錘的煉子,溯流而上,欺身疾進。
搖頭獅子饒天來一招落空,尹稚英的劍尖離他咽喉已不及一寸。
「英妹不可傷他!」
砰!饒天來一個大龐身軀,已被憑空飛來的岳天敏隔空一推,送出去二丈開外。
馬子安、任壽、苗老大三人聯手,和霹靂手鄺六甲還在兔起鶻落,金鐵交鳴,看來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雖然還侍立在獨孤長老身側,兩眼卻注視著場中三人。
王三寡婦幾次要想上前助拳,都給總舵主搖頭止住。是以她三角眼中隱泛殺氣的替三人掠著陣。
獨孤長老涵養再好,對海南來人的狂妄態度,也懍然變色。
臉孔鐵青,眼中閃出犀利如劍的光芒,分明已是怒極!
「都給我住手!」聲若洪鐘,震得大廳上灰塵簌簌下落。四個激戰方殷的人,俱各聞聲跳開。
獨孤長老壽眉軒動,向綠袍道人沉聲喝道:「道長是碧落三仙的那一位?」
綠袍道人冷冷的道:「貧道正是碧落宮的古九陽便是,排教教主,還知道海南有碧落宮嗎?」
語氣咄咄逼人,囂張已極!
獨孤長老仰天哈哈大笑,說道:「排教從創立迄今,可還沒人敢來上門尋釁,古道長倒真是三百年來第一個人。」
古九陽冷哼道:「排教又不是龍潭虎穴,貧道可還不在乎。」
站在獨孤長老左邊的向老爹,這時接口道:「古道長仗著碧落真君的一點餘威,良然不把排教放在眼裡,我向老頭不自量力,倒要先領教幾招海南絕藝。」
雙方言詞,越來越僵。向老爹正待邁步上前。同時萬松齡、祝三立、一瓢大師卻也連袂而出。
古九陽橫了三人一眼,冷笑道:「四位一起上,倒免得貧道多費手腳。」
拏雲手萬松齡知道古九陽起了誤會。心想碧落宮的人,也忒嫌狂妄,他笑了一笑,首先說道:「向兄且慢!古道長不遠千里而來,也許有什麼誤會,且容兄弟作個調人如何?」
向老爹一見三人出面,只好停步。
萬松齡接著向古九陽拱手說道:「道長休得誤會,兄弟崑崙派萬松齡,這位是少林寺護法祝老哥,這位是少林監院一瓢大師,都是湊巧在此作客。海南碧落宮,威名遠播,人所欽遲,不過素聞貴教和中原武林,向無恩怨。紅蓮白藕,本是一家。道長遠道而來,當有事故,不知能否賞兄弟三人一個薄面,大家把事情講清楚了,能夠化干戈為玉帛,豈不是好?」
古九陽雖然從沒有到過中原,但碧落宮掌教碧落真君,當年曾被邀參加過泰山論劍。他親眼看到崑崙、峨嵋、武當、少林四大門派中人,武功精深,各有獨得之秘。即其他各派如崆峒、衡山,五台、烏蒙,也能人輩出,不可輕視。自己雖抱著獨霸武林,稱尊江湖的雄心,但自問要對付如許中原武林,那有把握?是以當場只試爆了一顆碧焰陰雷,向大家示威之外,也就知難而退,依然返回海南去了。
古九陽當然時常聽乃師提及中原武林的各門各派,不想眼前三個老頭,竟是四大名派崑崙少林的高手。自己才一到中原,就碰上了這些人,即使他再狂傲,在不明對方虛實之前,也不敢輕易樹敵。是以聞言之後,連忙還了一個稽首,說道:「三位原來是中原四大門派的高人,貧道真是幸會!」說畢,回頭向穿古銅色長袍的木遵化道:「你把最近發生的經過,向三位說一遍。」
碧落宮第三代大弟子無情居士木遵化領命而出,向萬松齡等三人略一打躬。冷寞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他用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搖頭獅子饒天來道:「半個多月前,饒師弟帶了李奎,秦康兩位師弟,和幾個宮下弟子前往瀘溪,調查一件事情,本來這事與排教無關,不料有一個宮下弟子,在蹂盤之時,就被下了毒手,陳屍在排教的瀘溪舵上……」
苖老大聽到這裡,突然插口問道:「這事情發生在幾時?」
無情居士木遵化愛理不理的橫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正月初四。」
苗老大恍然大悟,急問道:「那麼瀘溪舵上十幾個弟兄,都是你們下的毒手了?」
木遵化冷哼一聲,傲然的道:「凡我碧落宮門下,行走江湖,如有一人死傷,對方就得全數陪命,饒師弟自然把他們一起算上。」
「啊!賊子,老娘和你拼了!」王三寡婦厲叫一聲,掌出如風,直向搖頭獅子饒天來當胸印去。
苗老大和搖頭獅子在麻衣洑動過手,知道對方功力甚高,自己和林香主兩人聯手,尚非其敵,王三寡婦一人如何是他對手?此時殺害自己瀘溪分舵弟兄的真正仇人,當面相對,不由熱血沸騰。鐵煙管一揮也縱身撲去。一人拚命,萬夫莫敵!
搖頭獅子饒天來雖沒把這兩人放在眼中,但人家不顧自身的猛下殺手,倒也不敢大意,流星錘源源出手。一轉眼三個人已搶攻了七八招。
岳天敏聽雙方對話,心想瀘溪客店窗前中毒暴斃之人,可能就是海南門下。當即排眾而出,雙手隔空一堆一拉,使出「縱鶴擒龍」絕技,把正在激戰中的三人硬生生分開,朗聲說道:「三位且請暫停,等是非恩怨說清楚了再動手不遲。」
一面向木遵化道:「在下想請教木老哥,那貴教門下被害之人,可是面有疤痕,身材瘦小的漢子?」
木遵化憤怒的道:「在瀘溪被殺害的正是天花阿七,如此說來,定是尊駕所為?」
岳天敏臉色一正,答道:「當日在下兄弟,恰在澞溪過夜,貴教的天花阿七,中毒身死,在下親眼目睹,但木老哥焉能血口噴人?」說著就把在瀘溪店中情形,說了一遍。
不過當時沒料到竟把屍體丟到排教分舵附近,致惹出這許多事來。
無情居士木遵化冷冷的望了岳天敏和尹稚英一眼,嘿嘿連聲的道:「瀘溪殺天花阿七,望江樓殺奔雷手李奎,麻衣洑殺南海雁秦康,原來都是兩位的傑作。」
岳天敏道:「令師弟李奎,秦康之死,在下兄弟確實也是親身遭遇,只不知下毒的是誰罷了!」說完,又把望江樓及麻衣洑之事就自己所見,詳細說了出來。
木遵化喝道:「你們既然殺害了碧落宮三個門人,今天就得要你們排教拿三十絛命來!」
岳天敏見他竟把自己當作排教的人,而且語氣極為狂妄,不由微微一笑道:「木老哥,在下乃崑崙門下,並非……」
他排教兩字,還沒出口,就被木遵化截住,喝道:「難道你是崑崙門下,碧落宮就怕了不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28:57
第17章 清音轉宮商玉簫初弄 一堂集恩仇墨螫同驚
岳天敏道:「在下和貴教門下,素未謀面,更說不上恩怨,那會出手傷人?何況我崑崙門人從不使用暗器,遑論毒藥?令師弟等三人,均是身中劇毒致死,看來像是一人所為,自然另有兇手。」
無情居士厲聲喝道:「小狗不必狡辯,你先吃我一掌!」他右手一圈,倏然平胸推出。一股勁風,隱挾風雷,迅速無比的襲到身前。風雷掌!碧落宮的獨門絕技,猝然出手。
萬松齡、祝三立、一瓢大師要想攔住,已是無及!風雷掌迅若風雷,還沒撞上岳天敏的袍角。
無情居士木遵化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登、登、登!倒退了兩三步,才算站住。
冷寞的臉上,綻出汗珠來了,顯然他是被人家內家真氣所震退。
一瓢大師趕緊搶前一步,向古力陽合十道:「阿彌陀佛,方才兩位施主所說情形,貧衲料想其中必有原因,不知貴教門下三位弟子,中了何種毒藥暗器?」
木遵化接口道:「據饒師弟說,中毒之人,全身痙攣,色成紫黑,卻查不到半點傷痕。」
尹稚英也道:「這放毒的人,手法極快,連看都沒法看清,就中毒倒地,面色是由青轉黑,狀極可怖!」
一瓢大師臉色驟變,急急的問道:「尹少俠,老衲還要請問,中毒身死的人,是不是全身彎曲,五官中還沁出紫血?」
尹稚英弟瞪著大眼,連連點頭,說道:「正是如此,一點不錯,大師你知道放毒之人?」
一瓢大師點頭道:「照此情形說來,如果確是這個魔頭所為,那倒並不是中了什麼毒藥暗器,而是死在墨……」他說到墨字,左手突然向空一撮。嘴上「啊」了一聲,立時險色慘變,人已搖搖欲倒!這真是變起倉猝,大廳上這末許多高手,誰都沒看清一瓢大師著了什麼道兒?
祝三立和他站在最近,連忙問道:「師弟,你怎麼啦!」
一瓢大師那裡還回答得出話來,張口結舌的「啊」了兩聲,渾身不住的顫抖。一雙渙漫的目光,還緊瞧著大家。面部露出痛苦和痙攣,手足一陣抽搐,猛的向後栽倒。膚色逐漸由青轉紫,五官微微沁出紫血,正是中了劇毒的現象!又是中毒!憑一瓢大師的功力,竟然連一句話都沒說出,就送了性命,可見這毒是如何厲害?在這許多江湖高手面前,這毒又如何放的呢?放毒的人真太似神出鬼沒了!
「有奸細!」猛然一聲厲喝,聲若夜梟,這是排教三長老之一的刁太婆的聲音。大家回頭一瞧,刁太婆早已人若箭射,其快無比的向對面圍牆撲去!
苗老大和教中三個值壇弟子,也同時跟著蹤起。眾人經刁太婆一嚷,正待飛身上屋,猛見三五條黑影,從高牆上往下直墮。一陣噗通!咕咚!連響不絕。摔下來的人,落地之後,一點聲息也沒有了。怎麼?動都不動!仔細一瞧,原來正是剛才飛身追上屋的刁太婆,苗老大和三個教下值壇弟子。五個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敢情業已死去!
總舵主閔長慶、馬子安、王三寡婦早已奔上前去。這不過一瞬之間的事,對方人影都沒照面,連久負盛名排教三長老的刁太婆,都一上去就重傷致死,來人武功之高,竟然不可思議。大家不由面面相覷,作聲不得。牆頭上又是黑影一閃,一條人影,疾如鷹隼,倏然飛將進來!
祝三立因師弟一瓢大師身遭慘死,那裡還忍的住,大喝一聲,右掌劈空拍出。此老數十年功力,自非尋常,何況在怒火頭上?一掌出手,雄渾無比的勁風,呼的直向黑影捲去。只聽一聲悶啍,那人立被震出去兩三丈外,咕咚栽倒!湊巧落到離王三寡婦不遠之處。
王三寡婦那肯放過機會,從地上拾起一柄單刀,奔上去就砍!就在她單刀將落之際,圍牆上倏的又飛進兩條人影。其中一條身材高大的黑影,喝聲如雷,身形一晃,眨眼到王三寡婦身邊。人未站定,一腳已把王三寡婦像皮球般踼出老遠。
喪門旛閔長慶剛吩咐莊丁把刁太婆、苖老大等五人屍體,暫時放到大廳角落上。猛見王三寡婦被一個高大黑影一腳踹飛,心頭一驚。趕緊一拉馬子安,同時躍起,攔住去路。及看清來人面貌,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是江湖聞名的老怪物黑煞掌商震天,他又幹什麼來的?
「嘿」!黑煞老怪怒氣衝天,鬚眉如戟。
一雙銅鈴般眼睛凶光熠熠的望著兩人,長袖一揮,從裡面露出一隻其黑如墨的手掌,驟然發難!
閔長慶和馬子安,均是久經大敵之人,識得厲害。還沒等強猛的掌風撞到,人早向左右閃了開去。
黑煞老怪那會把他們兩人放在眼裡?一掌拍出,人就俯了下去,從懷中掏出一粒傷藥,塞向一個坐在地上的人的口中。虎的直起腰來,怪眼一翻,兩手如鉤。大踏步又向閔長慶馬子安兩人逼了過去。
口中喝道:「先斃了你們!」聲若洪鐘,震得兩人駭然失色!
微風颯煞,一條人影,已擋在兩人面前,呵呵大笑,來的正是崑崙四老的拏雲手萬松齡。「老朽正待要找你商兄,算算前賬,不料這般趕巧,看來今晚咱們正好提前作個了斷。」
萬松齡話才說完,祝三立突從他身後搶了出來。沉聲說道:「你們陳年濫賬,慢慢再算不遲,先讓兄弟算算今天的賬。」
黑煞掌商震天因祝三立一劈空掌把他獨子商泰官震成重傷,又氣又怒。但眼前兩人,均非易與,是以不敢貿然出手。這時怒目圓睜,喝道:「祝三立你幾手劈空掌,誰還怕你不成!來、來、來!你們兩位雙打還是獨鬥,商某無不奉陪。」
「老匹夫少賣狂,看你在祝某手下,走得出幾招?」祝三立正想搶先出手。
忽聽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貧道久慕祝大俠大名,心儀已久,在貧道想來,祝大俠身為少林寺護法一定是磊落君子。可是想不到你竟然趁人不備,對一個後生晚輩,突下殺手。今日商兄趕來此地,原為和萬大俠有段樑子,你的劈空掌,還是由貧道來領教罷!」
祝三立回頭一望,只見一個身材瘦小的道人,緩步走來。這人背負長劍,道袍飄然,正是衡山神猿劍客董皓。不禁一縐眉頭,笑道:「原來是董兄,居然也這般趕巧,來湊這場熱鬧,不過兄弟和貴派從無過節,董兄何必檔橫?」
神猿劍客董皓微微一笑,指著一旁的商泰官道:「祝大俠方才不是一掌劈下了商兄的令郎嗎?那就是貧道的不肖門徒。」
祝三立一聽那偷放毒藥暗器,害死自己師弟的仇人,竟然神猿劍客董皓門下。不由勾起仇怨,冷哼一聲道:「蕫兄果然調教出好弟子來!衡山派原來還會使用江湖下五門的歹毒暗器!今日祝某就領教你幾招猴兒劍罷!」
神猿劍客董皓一派宗主,被祝三立說什麼「衡山派江湖下五門」,「猴兒劍」?他話題沒聽清楚,已是勃然大怒,叱道:「你少林寺也不過是幾招禿驢拳罷了,有什麼希罕?只怕你姓祝的接不下貧道三劍!」
祝三立見他出口譏及少林寺,更是怒不可遏,哈哈大笑道:「董兄一派宗主,口舌輕薄,難道不怕被人恥笑?兄弟雖煞只會幾招禿驢拳,也還擋得住你的猴兒劍,就請先賜招罷!」
四人兩對,各因對方是功力相等的勁敵,沉氣蓄勁,誰也不肯搶先動手。大廳上闃然無聲,異常沉寂,空氣顯得特別緊張!」
突然在靜寂中響起了一陣咕咕格格清脆的笑聲,似在低聲嬌語:「英妹妹,你去對付那個什麼猴兒劍,我要鬥鬥老怪物。」
「琪姐姐,老怪物的黑煞掌,有點鬼門道,你可小心!」
「錯不了,他那點烏雞腳,還傷不了我。」
聲音雖輕,可是在場的都是一流高手,自然聽得極為清晰!
這兩人正時萬小琪和尹稚英,她們見面之後,大家都知道對方是女的了,雖然心裡難免有點酸溜溜的異樣感覺。但當著面,誰都不願顯露出自己的心事兒來。姐姐妹妹,倒叫得蠻親熱!
玉面仙狐阮嬌嬈,知道了眼前風儀雋雅的美少年,就是幾個月前從散花仙子米鳳娘口中繪聲繪影,所說在九華山崑崙下院戰敗風火扇霍文風的岳天敏。她真是心儀已久的人兒,這時桃腮生春,媚波斜橫。越看越愛,恨不得一口水把他吞下肚去。可是她心中明白,在她身邊,虎視耽耽的守著兩個人。這兩人,自己可一個也惹不起。為了好親近他,也就尹師姐、琪姐姐叫得挺甜!而且還跟著兩人,也叫他敏哥哥呢!
萬小琪不知騷狐狸底蘊,還覺得她人挺和氣,三個人唧唧噥噥倒很談得來。
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劍客一現身,萬小琪想到他在天柱山中一掌傷敏哥哥。不由心悢得癢癢的就想出手。當下,和尹稚英一商量。尹稚英也因黑煞老怪把敏哥哥震落千丈峭壁,使自己臨風落淚,傷了一年心。這筆賬那得不算?這才決定由尹稚英對付猴兒劍,萬小琪去斗黑煞掌。兩位書生打扮的姑娘,一個青衫飄忽,腰懸長劍,一個白衣臨風,手橫玉簫。行雲流水般飄身過去。
「爸爸,和這種老賊動手過招,沒的污了你的手,還是讓女兒來打發他回去罷!」嬌音方起,白影乍飛!
瑩光閃閃的白玉泂簫,「梅花三弄」疾向黑煞老怪當胸點到!這一招迅速至極,三點勁風,一片精光,令人眼花繚亂,措手不及!
商震天冷不防半路裡竄出個程咬金。被她驟然發難,連封架全來不及,只得仰身向後倒臥,以避來勢。萬小琪一聲嬌哼,右腕倏然下沉,玉簫緊隨而下。商震天等背脊將要著地之時,驀的向右翻身。左手一圈,硬砸玉簫,右掌跟著拍出,橫掃萬小琪纖腰。他應變迅速,不愧老手!可是以他的身份,居然被黃毛丫頭一招逼得手忙腳亂,一張紫膛臉,立時漲成醬紫色。怒氣咻咻,目若銅鈴,雙掌交替急攻。
非把她置之死地而後已,他是氣瘋了心。
那邊祝三立面對著神猿劍客董皓,方說了聲「請」!突然眼前金影迸發,搖頭獅子饒天來的流星錘滾滾直上,向神猿劍客放手搶攻。原來饒天來因聽不懂大家說話,須由師弟霹靂手鄺六甲傳譯。這一聽說連殺自己師弟的人,就是剛才飛進來的三人。不由心中大怒,一看黑煞老怪已和一個白衣少年動上了手。那姓尹的正向另一個瘦小老道奔去,看來也想出手。自己如何肯落人後,一個箭步,人還未到,流星錘脫手飛出,搶先攻出。祝三立一看海南的人搶著動手,自己只好退下觀戰。
神猿劍客董皓,冷哼了一聲,劍起「分雲追月」,封開搖頭獅子的流星錘。劍走中鋒,刷刷刷!白練橫飛,一連砍出八劍。剎那之間,冷芒電掣,劍氣彌天,絲絲之聲,不絕於耳。衡山一代名宿,出手畢竟不同!
搖頭獅子饒天來,流星錘一出手,便吃對方封住。而且自己一下便被彌空劍氣罩住,身邊立有七八支劍尖,同時刺到,不由吃驚非小。忙將練子一繃,招式立變,左右前後,霍地爆出千百點流星。
金光閃閃,風雷隱隱,他使出了拿手絕技風雷錘法,便把神猿劍客八招奇猛攻勢封開。劍錘相接,火星迸發!這一陣硬砸硬攻,雙方都是潛運內力,貫注在兵刃之上。
神猿劍客手上,雖然只是一支長劍,但他數十年功力,豈是等閒?一陣劈削,流星錘上劍痕纍纍。
搖頭獅子饒天來,擋開八劍,已震得雙臂酸麻,顈得有點慌張!那在一旁觀戰的霹靂手鄺六甲,一眼瞧到師兄連退兩步,他量天尺一揮,早已從側面攻到。點、削、劈、打,招式詭異,把神猿劍客的劍勢擋了一擋。
搖頭獅子吃虧在一上來就和人家比拚內力,落了下風,致未能把風雷錘法,盡情發揮。這時身外劍罡壓力一鬆,精神驟振。千百個錘影,又爆出滿天金花,攻勢兇猛。
神猿劍客董皓和搖頭獅子對上手,雖然略估上風,但心中也暗暗嘀咕,此人招式詭異,自己竟瞧不出他是何門派?而且自己之所以能略佔上風,實因對方在內力上略遜自己,一時縛手縛腳,施展不開罷了!是以劍劍都凝注真氣,不讓他再有還手機會。正當此時猛覺一股勁風,從側面攻來。一個手持量天尺的壯漢,才一出手,就把自己劍招撥開,不禁愣了一愣。立時發覺使流星錘的,在自己劍招略緩之時,他錘勢轉盛,威力加強。
流星錘,量天尺,兩般兵器,長攻短截,怪招百出,向自己著著進攻,異常狠辣!
不由氣往上衝,暗罵一聲:「不知死活的小子,今日叫你們識得厲害!」
突然啜唇長嘯,聲若巫峽啼猿,蒼勁銳厲,響澈雲霄。就在這嘯聲激盪之中,劍尖在量天尺上輕輕一點,身形驟起。
但見一匹白練,褢著一顆星丸,倏然跳躍,似騰而跌,起落奇突!三數丈方圓立時劍風絲絲。任你碧落宮門下,招式奇詭,也被他困入一圈劍幕之中。這時和黑煞掌商震天對手的萬小琪,一支白玉洞簫。已發揮得淋漓盡致。但見一層層精瑩光圈,圍繞著一個白衣飄飄的玲瓏身形,已看不清她的一招一式。但每一招式,都貫注了內家真力,可以從簫孔中發出來的不同音調,來辨別她這種迅捷奇奧的招數!
黑煞掌商震天想不到眼前書生打扮的小妞兒竟有如此威力,憑自己數十年潛修苦練的黑煞掌,一時也奈何她不得。四五十招過去,不由心頭火起。但仔細打量對方的兵器招法,猛的想趄一個人來。這娃兒莫非和數十年前上聞名喪膽的大魔頭,有什麼淵源?否則他的成名兵器,那會落在這娃兒手上?
他心頭一寒,不由沉聲喝道:「呔!小娃娃你師承宗派快和老夫說明,免得老夫失手誤傷!」
萬小琪玉簫輕揮,嗤的笑了:「老怪物,我的師承宗派,說將出來,你怕不抱頭鼠竄?啊!真奇怪,你也知失手誤傷,還不健忘的話,告訴你一年以前,你為了包庇你的寶貝兒子,硬要搶我哥哥寶劍,緊追不捨,一掌震下天柱山千丈峭壁的就是我呀!哼!可別再裝門面啦,姑娘就是為了要瞧瞧你到底有幾手玩意兒,你儘管招呼過來就是。」
黑煞掌商震天對她身後人物,心存顧忌。雖是惹不起那個大魔頭,但此人已數十年不見蹤跡,焉知他尚在人世?自己問上一聲,原想乘機下台,不料被萬小琪一陣頂撞,他成名多年,那能受得了?
當下氣得怪笑連連,厲聲喝道:「小娃兒你既然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他鬚髮如戟,雙掌一錯,大有把對方立斃掌下之勢!雙掌一翻,勁風呼呼,好不驚人。
「老怪物,你可當心啦!」鶯聲嚦嚦,簫招突然轉急,簫孔中傳出悠揚簫聲。唔!這是宮調,簫音厚重,這娃兒內力如此深厚!一支白玉洞簫竟然重如山嶽!
商震天沉氣聚神,見招拆招,竟也不敢絲毫怠慢,他仗著功力精純,雖然封架了五招,卻已是使出全力,冷汗涔涔。
簫聲突然轉為輕快,簫招也跟著疾敏,只覺電光石火,倏息萬變,迥不似先前的凝重深厚。這五招快若雷奔,幾乎鬧了個手忙腳亂。幸虧五招過去,音調又變,點點簫影,一觸即退,圓長棉密,奇幻已極!角聲才歇,徵調又起,抑揚頓挫,如浪如濤!像這樣簫孔呼嘯,簫招層出,直把一個縱橫江湖名震武林的黑煞掌,忙得手足無措,怒氣咻咻!
連在一旁觀戰的如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少林寺護法祝三立,排教長老獨孤峰、向老爹等一干高手,都瞪目結舌,驚詫萬狀。其中只喜壞了拏雲手萬松齡,想不到自己女兒,一年不見,竟有如此奇遇!
樂瘋了岳天敏,暗暗欽佩玉簫真人的絕世武學,果然不同凡響!
簫聲中,響起了銀鈴般笑聲:「老怪物,你乖乖的認輸罷!姑娘瞧在你年老份上,就不難為你啦!」呼呼!掌風如潮!
黑煞掌怒極而笑,聲音難聽無比:「老夫和你拼了。」
「琪兒,適可而止!」拏雲手萬松齡沉喝了一聲。
簫音急轉直下,變為羽聲,戛然而止!
一團白影,輕飄而出,落到萬松齡身邊。
一聲怒吼,一條高大黑影,急追猛撲過來,宛若獅子搏兔,兇猛已極!
原來最後一招,萬小琪挑散了黑煞掌商震天的髮髻。這明明是手下留情,可是這比砍了他的頭還難堪。
黑煞老怪長髮披散,形同鬼魅,他是氣瘋了心,一蹤身急起直追,要和萬小琪拚命啦!
「老匹夫,見好不收,你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匹練如虹,寒芒四吐,正是尹稚英靶他攔住去路。
黑煞老怪眼中噴火,嘿嘿怒笑:「擋我者死!」雙爪一伸,五指箕張,撲上來便往尹稚英雙肩抓去!
尹稚英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身形輕旋,長劍不收不撤,迎著他來勢玉腕一翻一推。寒光撩起,向黑煞老怪雙掌削出。
黑煞老怪連人帶掌,撲過來勢子又急又猛,他是急怒攻心,恨不得把對方立斃掌下稍出胸頭之氣。
那知對方身形一旋,倏忽之間,竟已走了空招。驀見寒光閃動,劍鋒已反削自己雙腕。
老怪心頭一震,情急之下,藉著前撲之勢,硬把身形一擰,雙掌向側推出。「橫身打虎」,一股勁風,又襲向尹稚英肩頭。他臨時變招,只不過用上了三五成力道。
尹稚英自從服了十滴天府玄真,自己也覺功力比以前增強了許多,但到底到了如何程度?可從沒有試驗的機會。此時一見黑煞老怪倉猝變招,分明力未用足,自己正好拿他試試。心念一動,她猛的右劍一收,暗提丹田之氣,錯步回身,左掌倏然平推而出!兩股勁疾無儔的狂飆,驟然相接,砰的一聲,把黑煞老怪商震天震得上半身往後直晃。
尹稚英也只不過向後退出了一步。這可把大家看得愣住了,黑煞老怪商震天是以黑煞掌飲譽江湖,掌上功夫,少說也有三四十年修練,多少成名人物,栽在他雙掌之下,輕則重傷,重則喪生。
尹稚英一個姑娘家,竟然敢以單掌接他雙掌?竟然能以單掌勝他雙掌?這份內力,實是罕見!大廳上有人轟然叫好,采聲四起。這一掌,無異斷送了黑煞老怪一世英名。
驚怒交熾,陡然大喝一聲:「小娃兒,再接我一掌!」
他兩手運足全身功勁,烏黑的掌心,微凹著向前緩吐,既沉又慢。他要以數十年勤修苦練的內力,和這女娃兒孤注一拼!
尹稚英一掌得了便宜,認為黑煞掌也不過爾爾。年輕人誰不好強喜功,豈肯稍退?立時納劍入鞘,凝神運氣,一雙纖纖玉掌,尖尖柔荑,居然也迎著黑煞掌拍出!兩雙手,一如烏金,一如白玉,一如鳥爪,一如青蔥,完全成了對比。大廳上多少眼睛,全眨都不眨的瞧著!
「英妹快退!」一條青影,如電光般一閃。在兩人中間,多出了一個青衫飄忽的少年書生。這時兩人各以全力擊出的掌風,已像排山倒海般向中間撞到!但聽「砰」「砰」兩聲巨響,商震天的黑煞掌和尹椎英的雙掌,同時結結實實的打到了少年書生的前胸和後心!大家都被這兩聲巨響震得心頭狂跳,這少年好不魯莽?這會可完啦!巨響過後,黑煞掌商震天連退數步,目瞪口呆,怔怔的愣在當地。
他雄心如灰,猶若鬥敗的公雞。那少年書生,正是岳天敏,他前後心中了兩掌,若無其事,含笑而立。
尹稚英這時站在他身旁微露得意之色。
黑煞老怪怔了一陣,望著岳天敏道:「普天之下,能這樣受得起我商某一掌的,還不多見,少俠身懷絕技,老夫甘敗下風,不知那一派的高人,能否以姓氏見告。」這一番話,明的捧著岳天敏,但也為自己找台階,口氣可依然有點狂傲。
岳天敏微微一笑,說道:「在下崑崙……」
他話未說完,萬小琪早已一閃身出來和他並肩站定,搶著說道:「他叫岳天敏,崑崙四老的師弟,也就是一年前在褚家潭得劍被你用黑煞掌打傷的人。我叫萬小琪,西崆峒門下,夠了沒有?要找我們,江湖上隨時候教。」
她語若笙簧,又急又嬌,好聽已極。可是鑕入了黑煞老怪耳中,難受也到了極點。以黑煞掌商震天的身份,縱橫江湖數十年,幾曾受過人家這等折辱?這姓岳的是崑崙四老的師弟?崑崙四老,也不見得高過自己多少,可是這青年卻已功臻玄門上乘!什麼?姓萬的丫頭果然是西崆峒門下,這白玉洞簫……
他倒抽一口冷氣,這老魔頭當真還沒有死!收了徒弟?縱目江湖,誰惹得起他?
黑煞老怪色厲內荏,仰天發出一陣淒厲的狂笑。回頭對神猿劍客董皓說道:「今天我商震天算是栽到家啦!董兄,小犬傷勢不輕,咱們走!」說著一把挾起重傷在地的商泰官,兩眼向大廳上一掃,桀桀怪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姓商的就此告退,咱們後會有期!」
祝三立虎的躍出,沉聲喝道:「且住!」
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劍客正待走出廳去,聞言猛的一轉身。兩眼充滿了仇恨之色,向祝三立瞪了一眼,方要喝問。瞥見排教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率著幾個香主,向自己遠遠圍來,廳前站著的四人,也有三個迅速分開,守住了去路,意似防止自己兩人乘隙潛逃。這種劍拔弩張情形,顯然要群起圍攻,聯手對付自己。不由氣往上衝,厲聲喝道:「姓祝的,你待怎樣?」
祝三立接著喝道:「商震天,殺人償命,今日你把命留下!」右掌一揚已迎面劈了過去!
黑煞掌冷笑一聲,右掌立時迎著擊出。百步劈空掌和黑煞掌兩股潛力,正要懸空相接。忽聽排教三長老的向老爹大喝一聲,右掌也凌空一拍,打出一記五陰掌,直向兩人之間撞過去。口中叫道:「今日可不是你們兩位的私怨,這筆血債得讓大夥兒算算。」
他這一掌,明的是架向兩人中間,暗中掌風一偏,呼的向黑煞掌震彈過去!
商震天雖然功力卓絕,但也難擋兩人合力之勢。只覺身子一震,飄然退了兩步。
祝三立見機不可失,驟然振臂躍起,喝聲:「老匹夫拿命來!」劈空掌「獨劈華山」迎頭劈下。
黑煞掌狂吼一聲,右掌「只手擎天」,陡的硬磕上去。砰!這下兩掌接實了。
祝三立吃虧在身形躍起,無處著力,一震之後,就飄身疾退了一丈開外,閉上雙目,似是在暗中運氣調息。
黑煞掌卻也微覺氣逆,趕緊沉氣運功。
神猿劍客董皓,猛的打了個哈哈。
目光向祝三立,向老爹和萬松齡一轉,冷冷的道:「大概你們想三派聯手,以多為勝了,難得!難得!」
他可不認識海南的人,是以只指著崑崙、少林和排教而已言。
拏雲手萬松齡聞言笑道:「牛鼻子,這會你可走了眼啦!兄弟和兩位雖有梁子,但橋歸橋,路歸路,那會糾眾行兇?而且今天除了我們三派之外,還有海南碧落宮的高人在場,這可是你們之事,與兄弟無涉,不過兄弟倒可作個證人。」
神猿劍客聽到海南碧落宮也有高人在場,不由對著古九陽望了一眼。心裡暗暗吃驚,臉上也露出一片詫異之色,問道:「貧道原是聽說你萬大俠在此作客,才和商兄一同趕來,以便把我們之間的嫌怨作個了斷。但聽萬大俠適才的口氣,似乎海南高人及少林、排教,都和貧道兩人另有梁子,這教貧道好不糊塗,萬大俠能否把個中原委見告嗎?」
祝三立哈哈大笑道:「你們用喂毒暗青於連傷海南門下多人,今晚又毒害排教長老刁太婆,和我一瓢師弟,事實俱在,還想圖賴不成?」
神猿劍客董皓氣得臉色驟變,也怒道:「祝大俠,你說什麼?貧道不才也忝掌衡山一派,豈肯使用喂毒暗器?」
向老爹在旁冷笑道:「道長一派宗主,自視甚高,也許不屑用毒,你能保同來之人不使毒嗎?」
他知道黑煞掌商震天和烏蒙派淵源極深,而烏蒙又是以用毐名聞江湖,這還有什麼可疑的?
「哈哈!我商震天頂天立地,生平不使兵刃,不用暗器,在江湖上橫行了三四十年!向老頭,你用不著繞彎子說話,憑你和姓祝的,不論單打雙鬥,要想在我手上討得便宜,卻也未必!如果說我商某使用毒藥暗器傷人,那麼兩位只要拿出證據,確是我商某所為,就聽憑兩位處置,決不還手。」
祝三立知道對方兩人,在江湖上也算一代宗師,做了決不會賴。
不由一眼瞧到黑煞掌手中挾著的負傷少年,又道:「兩位一代宗師,兄弟自然相信,但焉知不是兩位門下之人,暗下毒手。」
神猿劍客呵呵笑道:「祝大俠疑心此子嗎?他是商兄的令郎,也是貧道的唯一傳人,決不使用毒藥暗器。」
他說著略一沉吟,回頭向黑煞掌道:「唔!商兄,你對各種毒物,見聞頗廣,是否可以去瞧瞧中毒身死的人,到底是被何種毒物所害?」
黑煞掌商震天濃眉一皺,對祝向兩人問道:「兩位可否帶兄弟去瞧瞧中毒的屍體?」
祝三立,向老爹同時點頭。暗想讓他去瞧瞧也好,看你說什麼話來?當下就引著黑煞掌和神猿劍客兩人走向一瓢大師停屍之處。
黑煞掌商震天看到這位少林監院大師渾身烏黑,屍體彎曲,死狀十分可怖!當即俯下身去細細察看了一遍,並沒發現中了什麼暗器的跡象。不由心中嘀咕,看來莫非……目光所及,猛見一瓢大師右手緊握著一串檀木念珠,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兩指,卻自成一組,似乎拈著什麼東西?心中一動,就伸手把他三個指頭輕輕撥開。
嘿!果然從二指中間掉下一顆極其輕微的東西來。這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東西之上。
黑煞掌可不敢大意,他撕下一瓢大師一角僧袍把,那東西小心翼翼的裹著拿起。隨手遞給祝三立道:「祝大俠請看,一瓢大師就被這東西所傷。」
祝三立接過一瞧,心中十分納罕,失聲的道:「這是小黑蜂,難道一瓢師弟就中了這黑蜂之毒?」
他似乎還不深信。
黑煞掌冷哼一聲道:「你縱然沒見過這小黑蜂,『墨珠螫』,總該聽江湖朋友說起過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30:29
第18章 一士出玄門奇功辟暑 陰雷傳碧落純技擒龍
祝三立一聽是「墨珠螫」,不由心頭一懍,暗叫了一聲慚愧!原來墨珠螫乃是雲貴深山中一種天生毒蜂,它專采各種野生毒花,身蘊奇毒,螫中人身,立即痙攣而死,無藥可救。江湖上用毒之人,視為異寶,可是尋覓困難,即使發現了,也不敢下手。相傳只有烏蒙派懂得飼養訓練之法。烏蒙派和少林寺素無嫌隙,如今既知下落,可自向烏蒙派打聽放毒之人。
祝三立想到這裡,就把墨珠螫用布包好,藏入懷中。這時王三寡婦悄悄的走向老爹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只見向老爹微微頷首,向黑煞掌道:「商兄,敝長教刁長老和幾個門下弟子,適才因見一瓢大師中毒栽倒,即發現有奸細隱身屋上,那知才蹤身上牆,就跌了下來,死後形狀,和一瓢大師不同,屍身就放在廳前不遠,勞駕一看如何?」
黑煞掌見他語氣緩和,就點頭同意。一起到廳前看過刁太婆等幾人屍體,果然直挺挺的並無彎曲痙攣現象,只是皮膚隱泛青色罷了。
黑煞掌心頭又是一愣,一聲不作的回轉大廳。
望著獨孤長老和身後跟著的向老爹等人道:「刁太婆和貴門下弟子乃是鼻孔中嗅到一種毒藥粉末所致……」話未說完,猛聽一聲嬌叱:「大家注意暗算!」只見一大篷銀絲,倏然飛開,滿廳亂舞。
燈光之下,宛如爆出縷縷銀花,煞是好看!
「玄陰針!」黑煞掌商震天因他獨子商泰官右臂中了二支玄陰針,自己和神猿劍客兩人,在衡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它吸出。
而且自己在天柱山也吃過它的虧,是以一見玄陰針,心中就十分忿怒,哼道:「原來是玄陰教的妖孽搗的鬼!」
海南碧落宮的人,一直站在大廳前面。這時但聽幾聲怒叱,立即有幾股強烈的勁風,隨著向廳外屋簷半空拂出。嘩啦啦一陣巨響,屋簷被勁風掃中,宛如斧削。斷椽碎瓦,挾著尖銳的嘯聲,比箭還快,一起向空中激射出去!屋上可能有敵人,但這時也早已跑啦!大廳上高手如雲,因有為一瓢大師和刁太婆前車之鑒,誰敢以身試毒?這原是霎那間的事,廳上的玄陰針,也紛紛墮下。其中有兩支湊巧落到王三寡婦身邊。她一眼瞧到針上似乎釘著一個蠕蠕而動的小東西。拾起來一瞧,原來是一隻小黑蜂,一瓢大師送命的「墨珠螫」。
不由嚇得驚叫起來:「啊!墨珠螫!」
這聲驚叫的力量,可真不小!
大家立時目露震驚,紛紛向驚呼的方向望去。
王三寡婦舉著手上的玄陰針,補充說道:「這墨珠螫是剛才被人用飛針打下來的。」
眾人恍然大悟,方才不是有人叫「大家注意暗算」嗎?可能又是放毒之人,隱在暗處,偷放了墨珠螫。於是有人向地上找尋飛針。果然!從地上撿到細如牛毛,精光雪亮的飛針,釘有小黑躉的,竟有十數枚之多。
金色眼睛,躉須如絲的墨珠螫,還在翅膀亂扇,不停的掙扎!
「英妹妹,你手好快!」萬小琪纖手拈著一枚玄陰針,正在仔細的瞧著小黑蜂,口中卻在稱讚尹稚英。
「你笑我!我不來啦!」
「哦!琪姐姐,我告訴你,我們……我和敏哥哥剛下雲霧山的那天,就有十幾隻小黑蜂緊跟著敏哥哥,向他頭上飛撲,原來就是這個墨珠螫。」
尹稚英邊說邊笑。
萬小琪兩眼睜得滾圓,好像敏哥哥已被墨珠螫叮了一口似的,十分緊張,急著問道:「啊唷!十幾隻墨珠螫!給它螫一下怎麼辦?後來呢?」
尹稚英嬌笑著道:「那十幾隻小黑蜂呀!飛來飛去十分忙碌,要撲下去,又好像有點畏縮,當時我覺得挺奇怪,現在才知道這墨珠螫原來是有人暗中主使著的。後來我一時好奇,就把它們打下來了幾隻,其餘的都逃啦!對了,我們一路東來,沿路都有人中毒身死,看來就是此人一手所為,只不知他躡蹤下來,有些什麼陰謀?」她停了一停,問道:「琪姐姐!你知道敏哥哥為什麼不怕墨珠螫的?」
萬小琪輕輕的搖著頭。
尹稚英放低聲音說道:「他服過烏風酒,百日之內,百毒不侵。我們還多著呢!明天你也吃些烏風酒,好作個預防。」
萬小琪一直思索著這個放毒之人,柳眉一豎,怒聲的道:「這放蜂的人,下次再碰上,叫他逃出手才怪!」
「嘿嘿!」大廳上響起了黑煞掌商震天冷峻的笑聲,向獨孤長老和向老爹一拱手道:「獨孤長老和向兄,如別無見教,目前是非已明,兄弟就此告退。」
他一面挾起被祝三立用劈空掌震傷的商泰官。
回頭向祝三立冷冷的道:「犬子學藝不精,替兄弟和董兄丟人,祝老哥一掌之賜,容異日親率犬子,踵府面謝。」
祝三立哈哈大笑道:「今日之事,因一瓢師弟驟遭暗算,刁長老等發現有警,才一上屋,又紛紛栽了下來,令郎正好此時飛身進來,一時誤會,在所難免,商老哥如不見諒,兄弟自當隨時候教。」
「善哉!善哉!屆時貧道也想湊一腳熱鬧,要向祝大俠討教幾招少林絕藝呢!」
神猿劍客董皓對祝三立心存芥蒂,說著向大家打了個稽首,和黑煞掌飄然出了前廳。兩條黑影,立時走得無影無蹤。
少林和衡山兩派,就此結下了樑子。
「古道長親眼目睹,這會可相信你宮下弟子在湘西連遭毒害,並不是我排教門下所為的了?」
獨孤長老面露笑容,但骨子裡已隱含憤怒。
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對大廳上瞬息變幻的局面,始終保持著冷眼旁觀。
這時聽獨孤長老一說,他卻誤認為排教懾於碧落宮威名,意在洗脫,是以依然狂傲的道:「目前誤會既釋,那放毒之人,血債血還,諒他也逃不出碧落宮之手。」
獨孤長老聽了之後,突然縱聲大笑!
那笑聲震耳欲聾,使人為之股慄!大廳上的空氣,被這以內家功力所發出的笑聲,震盪得驟然緊張起來。
眾人的目光,全對著這位排教首席長老。
只見獨孤長老笑聲一停,兩道眼神,陡的精光四射,厲聲說道:「你碧落宮門人,被人殺害了,要追蹤尋仇,血債血還,自然順理成章。但老朽倒要請教古道長,我排教門下十餘條性命,被你碧落宮的人在一夜之間,趕盡殺絕,不知又如何算法?」
古九陽臉上微露怒意,一貫地冷笑道:「咱們手底下見輸贏!」
獨孤長老爽朗的笑道:「古道長如肯賜教,老朽極表歡迎!不過,咱們得事先言明,如果老朽敗在古道長手下,我排教瀘溪分舵十幾條人命,就算白死,而且從此江湖上,也就沒有我這獨孤峰這號人物。」
古九陽接口道:「如果我古九陽折在你教手下,今日聽憑處置!」
獨孤長老叫了聲好,「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古九陽拂塵一拂,冷冷的道:「獨孤教主請賜招吧!」
「長老且慢!」向老爹慺身而出,望了古九陽一眼,徐徐的說道:「憑他只不過走碧落真君的門下弟子,那配和排數首席長老動手過招?還是由小老兒先伸量伸量他到底有多少道行?敢如此目中無人?」
說著慢吞吞地從身後腰間,掣出一根黑黝黝的旱煙管來。煙管上還掛著一隻鼓鼓的煙袋。雙肩微晃,直欺到古九陽身側。把旱煙管一擺,煙袋在一晃一晃的擺動,傲然的道:「向老頭代表咱們長老領教領教你的海南絕藝。」
說話之間,神情頗帶輕視!
古九陽那裡受過人家這樣奚落,早已沉不住氣,怒聲喝道:「你輸贏算得了數嗎?」
向老爹斜睨一眼,冷峭的道:「排教中人,誰說了話,都能算數,豈像你們蠻言鴃舌之人?」
這話惱了無情居士木遵化,在旁冷哼一聲,搶了出來,叱道:「糟老頭,你先接我三招試試!」聲落招出,駢指如戟,疾向向老爹「咽喉」,「肩井」,「巨骨」三穴點到,出手迅捷,指風如縷!
向老爹武功精博,招到不閃不避,左掌當胸疾推「愚公移山」,擋住了對方一招三式的攻勢。一面冷笑道:「好狂妄的小子,要找死嗎?」
右手旱煙管一揮,抖起無數桿影,趁勢還擊!
無情居士木遵化,跟隨碧落宮三仙垂三十年足不出宮,武學造詣在碧落宮第三代中首屈一指。此時右手走空,左手早已跟著拍出。
高手過招,出手都疾如電閃,你快我也快,各展所學,全力搶攻!轉眼之間,兩人對拆了二十幾招。
雙方一動上手,就知對方並非易與,大家都不敢絲毫大意,相互搶攻,真是間不容髮!
向老爹的一支旱煙管,夾著絲絲風聲,儘是急攻招法。桿影點點,砸、打、敲、點,著著指向木遵化要害穴道。尤其是掛在煙管上的鐵煙袋,莫道它搖搖晃晃,是個累贅。這時可配合著煙管的招式,繃、磕、撞、擊,勁風呼呼,橫飛直舞,宛若流星,更增加了威勢!
無情居士木遵化雖只一雙空手,但駢指如戟,所使的卻是海南獨門的「風雷劍法」。忽而點戳,忽而劈刺,力透指尖,勁風如縷。施展開來,宛若兩柄利劍,凌厲無比,虛實互用,極盡詭異之能事!
海南碧落宮,確實不可輕視,光憑這個名不經傳的第三代弟子,竟然和名聞武林排教第二把交椅的長老向老爹打成平手!
難怪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目空一切,睥睨中原了。
向老爹三五十招過去,還不能克敵制勝,連人家一個門人弟子都勝不了,不由心頭火起。猛的大喝一聲,右臂一振,旱煙管凌虛點出。
無情居士被他喝了一聲,認為他這一招定然全力出擊,是以凝神蓄勢,手上略為一緩。那知對方這一招式,甚為奇怪,出手緩慢,和方才凌厲攻勢,迥不相同?一時間測不透對方來意,微微一愣!
對方又是嘿的一聲,旱煙管抖起一圈桿花,快向自己心窩扎到之時,木遵化也報以一聲冷哼。微一側身,右手劍指突然變爪,反腕疾伸而出,快如電光石火般硬向鐵煙管桿身抓去!
要知向老爹這招原是虛實互用,見他身軀微側,那肯錯過機會?左掌輕飄飄一揚排教中最厲害的五陰掌,業已覷準無情居士後心拍出!同時右腕猛然一沉,旱煙管往旁一移,疾點對方右肋。這一變招,簡直迅若奔電!
無情居士一抓落空,心頭大駭。他知道一著失機,自己反鬧了個腹背受敵。趕緊右掌一沉,對準旱煙管切出,身形隨勢向右急轉。左手劍指疾點向老爹左手腕脈。那知正因他這一迅速應變,卻好落入了向老爹預期之中。身形右轉,固然避開了對方的五陰掌,可是他切出的右掌,人家旱煙管竟不避不讓,迎著過來!這本是快如電光石火,兩人都運上全力,一擋一迎,拍的一聲,碰個正著!
木遵化可忘了人家旱煙管上,還繫著一個鐵煙袋。煙管被內力一擋一震,鐵煙袋就自動從相反的方向兜擊出去!
他身形右轉,門戶洞開,等他瞧到鐵煙袋飛來,要想躲閃,已是不及。只好運集內勁,硬挨一下。
「噗」!激撞而來的鐵煙袋,正中前心!
饒你無情居士內力再深,也立即眼前一黑,身形直晃。
向老爹成名多年,自然不會乘危遽下殺手。方要退身,猛聽一聲震懾心神的低吼,聲才入耳,一股強勁得無可倫比的掌風,已迎著捲來。同時兩條人影也疾向自己撲到。自己身後,跟著響起呼叱之聲,閃出幾條人影,把來人擋住。
向老爹可並沒理會,直待勁風逼近,他忽地吐氣開聲,當胸雙掌疾推而出!
「哈哈!聞名海南的碧落宮門下,原來只會倚多為勝!」這是獨孤長老的聲音。
原來古九陽一看木遵化形勢危急,他可不懂什麼叫做江湖規矩,揮手一掌,就像向老爹劈出。
獨孤長老話才出口,右掌也跟著劈空迎去。同時向老爹也以全身功勁,雙掌推出!
這一來,卻變獨孤長老和向老爹合兩人之力,去對付古九陽一掌之勢了。
三個人擊出的掌風,可全是數十年修為的內家真力所聚,威勢自然非同小可!只聽蓬然一聲巨震,直似山崩海嘯風雲變色。塵灰沙土,迷漫全廳。碧落三仙的古九陽震得身形晃了兩晃,向後退出一步。
「碧落三仙,原來也不過爾爾!」向老爹雙掌推出,旱煙管又緊握掌中,發言譏刺。
他因愛徒苗老大身死,一肚子怨氣正沒出處,這時都出在海南來人身上。
古九陽身形穩住,回頭一看無情居士木遵化已服下碧落宮的獨門傷藥。此時雙目微閉,右手緊按胸口,正在運功療傷。知無大礙,便道:「遵化,你只管靜心調養,我先殺了向老頭再說。」
說著,雙眉一揚,身形驟如流水。拂塵揮處,「力劈華山」,猛向向老爹當頭罩下!但聞向老爹一聲冷笑,左臂忽的揚起,十數點寒星,悄無聲息的迎面打來。
古九陽對排教的五鬼釘,也聞名久矣。忙把劈出的拂塵,向前一兜,五鬼釘悉數被他圈入拂塵之中,眼角一斜,湊巧離自己身邊不遠,站著四個少年男女,其中兩人,正是岳天敏和尹稚英。他心中一動,勁運拂尖,猛的一抖手。十數枚五鬼釘借勢接引,向尹稚英激射過去。另一面,排教總舵主閔長慶手中握著一柄緬鐵精製的喪門旛,啷啷有聲,接住撲來的霹靂手鄺六甲。雙方功力相等,硬拚苦鬥,打得十分激烈!相隔三四丈開外,馬子安,任壽聯手敵住搖頭獅子饒天來,還嫌相形見絀。後來又加上了王三寡婦,才打成平手。
獨孤長老默察形勢,覺得海南來人,雖然個個身懷絕技。但自己這邊,勉強已可接住,不致十分丟臉,心中稍安。
猛見向老爹五鬼釘出手被古九陽拂塵一兜一送,從斜刺裡向尹稚英飛去,急忙喝道:「尹姑娘留心暗器!」
長老一聲吆喝,十數點寒星,業已激射而來。
尹稚英且拉著鳳兒的手,和萬小琪,阮嬌嬈,站在一邊,低低地敘說著收雲鳳兒的經過。聽到獨孤長老一聲吆喝,數十點寒星,業已激射而來。
她看都來不及,慌忙拉起鳳兒,要想閃避,卻見五鬼釘離前三尺光景,紛紛墮落。
原來敏哥哥已使出太清罡氣,隔在自己幾身人前,把暗器擋住,「唷!這老雜毛可真不講理,人家那裡犯了你著?暗下毒手!」
玉面仙狐還在嗲聲嗲氣的喝罵。
尹稚英早已柳眉一豎,低聲的道:「琪姐姐,你照顧著鳳兒,我去教訓教訓他!」
說著把鳳兒往萬小琪懷中一推,人已一陣風似的閃了出去!
「碧落宮妖道,你也嘗嘗姑娘的飛針!」尹稚英蹤身躍起,反腕抽出長劍。
左手揚處,一大篷玄陰針,爆出千百縷銀絲,紛紛向古九陽打到。
右手長劍「分花拂柳」,疾削拂塵。
向老爹和古九陽才走了十一二個照面,已是險象環生。對方一柄拂塵,堅如金鋼,重逾山嶽,震得他雙臂酸麻。一根仗以成名的旱煙管,業已把持不住,還手無力。
陡聽耳邊響起銀鈴般的聲音:「向長老,且請後退,這妖道由晚輩來對付他。」身形銀虹乍起,壓力一鬆。分明來了高手,向老爹趁機後躍,定睛一瞧。
慚愧!替下自己的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尹少俠。
不!是尹姑娘。玄陰針,那能傷得了碧落三仙?早在古九陽身前數尺之外,紛紛墜落。而尹稚英卻在他略一分心之際,以一招「分花拂柳」撥開古九陽的拂塵替下向老爹,劍若飄風,欺身疾進!連使玄陰劍法中的「迎風破浪」,「飛瀑流泉」兩招,劍尖嗡然作聲,迎面疾吐,又猝然下沉,鋒劃胸腹,寒芒砭人,快捷到了極點!
古九陽眼看這姓尹的丫頭,居然一招撥開自己拂塵,把向老爹替下,心中也暗自驚詫!
「唔!中原武林確實不可輕視,這丫頭比向老頭強得多,大概是四大門派的後起之秀,哼!還敢乘隙進招。什麼,這劍招居然內含玄機?」心念一動,拂塵轉了半個圓弧。
勁氣震盪,把尹稚英的銳利攻勢,摒諸門外!長劍和拂塵相接,古九陽何等功力。
尹椎英只覺右臂震得一麻,長劍差點被他捲飛!
古九陽佔先了半招,拂塵趁勢抖出,千縷勁絲,化作一道白光,疾向尹稚英當胸點去。那知對方待到拂廑將要及身,忽然一聲嬌哼,身若輕絮般微微飄起,居然閃了出去!
「這是什麼身法?」古九陽微微一怔,尹稚英已到了身側。劍風如輪,由左攻到!碧落三仙,居然勝不了中原一個黃毛丫頭?他臉色鐵青,極是激怒。
手中拂塵輕揮,迎著尹稚英長劍,疾攻而出。這會他使出了數十年精心絕學,霎那間四面八方,儘是拂塵影子。
絲絲之聲,立時大作!
尹稚英乍逢強敵,抖擻精神,把玄陰劍法精妙招數,盡量施展開來。招裡套招,式中有式,但見劍影縱橫,漫天閃動。尤其是她的飛絮舞步,曼妙輕盈,進退翩翩。這原是一種以強制強,以巧制巧的上乘身法,縱然遇上武功比自己高強的人,也可以迅速變化,避實就虛。是以連碧落三仙的古九陽,也被這種怪異身法,和凌厲劍勢,困擾得莫可奈何!
他一面應敵,一面運足了兩道眼神,凝望著尹稚英閃避進退的每一動作,思索著破解之法。但飛絮舞步暗含玄機,一時三刻,那能看得出來?兩人身法,越轉越快,看得廳上眾人眼花繚亂。只覺勁風激盪,白練如幕,那裡還分得清人影?
喪門旛閔長慶獨鬥霹靂手鄺六甲,他為人穩重,深知對方厲害。是以一上來不求有功,只求無過。
手中一柄喪門旛,呼呼有聲,四面八方緊緊的封住門戶。一任你霹靂手量天尺像疾風暴雨,陣陣猛撲,他始終運氣凝神,嚴謹封守。
武功一道,高低之分差不得絲毫。喪門旛閔長慶在長江上下游,江湖道上,固然算得一把好手。若和海南碧落宮門下的鄺六甲相比,似還差著一籌。是以時間一久,便落了下風。霹靂手和他纏鬥多時,明知他以守補拙,心裡又氣又恨。一柄量天尺縱橫上下,有如波濤洶湧,把喪門旛圈個風雨不透!漸漸地閔總舵主手腳有點慌亂了起來,看上去守不住啦!
「嘿!我閔長慶身為排教總舵主,如果接不住海南第三代弟子,排教還能立足?就是死,也得拚個同歸於盡!」閔長慶大喝一聲,夾雜喪門旛啷啷大響。在劣勢之下,一反封架之勢,居然奮不顧身,冒險進招!
刷刷刷!風捲浪推驟然硬碰硬撞起來。出其不意,倒也把霹靂手逼退了一步。
他一著搶先,喪門旛源源出手。
霹靂手一時疏神,被對方搶了先機,讓過兩招,那還容他再次還手。
量天尺「風起雲湧」,「霹靂長空」,幻化成一片尺影,當頭罩去!
「唷!」一聲清脆的冷笑,又甜又嗲。
剛鑽進鄺六甲的耳朵,持尺的右手,突覺「曲池」穴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微微一麻,就用不上勁啦!
「噹」!量天尺立時墮地。
他心中明白,這是中了人家暗算,趕緊向後躍出。
喪門旛閔長慶正感危急,對方突然之間兵刃墜地,身向後躍,一時倒愣住了。回頭四矚,卻見玉面仙狐阮嬌嬈,抿著嘴,向自己一笑。立時心頭雪亮,原來是她暗中相助。臉上不由一熱,這未兔太不光明了!
「呔!你暗箭傷人算都門子人物?來!相好的,咱們再比劃比劃!」
霹靂鄺六甲覺得除了右臂酸麻之外,倘無大礙,他左手拾起量天尺,吆喝聲中,湧身再上。倏忽之間,攻出三招,聲勢不亞右手!
閔長慶長笑一聲,喪門旛展處,嗆啷啷,又迎著上去,兩人重新打了起來。
古九陽以碧落三仙的身份,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娃兒,都纆斗了將近百招,倘無法制勝,還想什麼稱雄中原?這時他內心不知有多少急怒。一柄拂塵帶著絲絲的嘶風之聲,招式卻愈來愈緩了。一拂一圈之間,都是力透千鈞,重逾山嶽,顯然他已運上了畢生功力。
尹稚英雖然仗著身輕如絮的飛絮舞步,和精妙的絕倫的玄陰劍法,還在乘隙進招。但已是趨避多於進攻,不敢稍攖其鋒了。說也危險,這時只要略為沾上一點對方的勁風,怕不立即被震彈出去。輕則重傷,重則殞命!
尹姑娘粉臉通紅,雲鬢上已有了汗珠!劍勢如虹,寒光片片,可是她自己知道這已是勉力應付,內力有點不繼了。
萬小琪在一旁看著尹稚英的身法劍法,心裡不知是喜歡?還是嫉妒?她總覺得這位昔日的英弟弟,如今的英妹妹,和自己的關係太大了?她的武功,人品,都不比自己差,有這樣一位閨友,固然可喜。
但另一方面,卻使自己太以耽心……她無意的回頭一瞧,不是嗎?
敏哥哥一雙炯炯如電的目光,眨都不眨的緊盯著戰場,好似無限關注,哼!啊!英妹妹顯然已處了下風。攻少守多,避重就輕,盡量在遊走趨避。不好!她突然妒意全消,一摸袖中的白玉洞簫,拉著鳳兒悄聲的道:「你站一會,我去把尹姑姑替下來!」
白影一晃,嬌軀倏起:「英妹妹,這會該讓我來啦!」
大廳上驟然響起了一縷震盪耳鼓的洞簫之聲,一片精光如匹練瀉地,迅疾無比的向古九陽捲去!
聲到人到,凌厲已極!
古九陽簫聲入耳,白茫茫的耀眼精光,已凌空而至。這中間突然又是一聲龍吟般的長嘯,比簫聲還要清楚!他心頭一震,不自主的向後跨出半步!定睛一瞧,真不柏信自己的眼睛,身前站著一個青衫飄忽的俊美少年,正攔在那使白玉洞簫的和姓尹的兩個女娃兒前面。他不是自稱崑崙派的那個姓岳的小子,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古道長且請住手!」岳天敏迎風而立,含笑抱拳。
「嘿!」古九陽目光一掃,忿怒之下,右掌一揚,一招「五雷轟頂」。
對面前三人,連續拍出五股掌風!
這一招五掌,正是海南風雷掌中最厲害的絕招!霎那之間,風雷隱隱,掌風中夾雜音隆隆之聲,五股狂飆罡勁,勢若奔雷,往三人身前撞來。
這種聲勢,比方才又是不同。
大廳上的人,對風雷掌只是個耳聞,何況出手的又是碧落宮的古九陽,是以一個個屏息凝神,瞪著一雙眼睛,替在場三個青年人耽心。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拏雲手萬松齡,眼看自己的小師弟、愛女,被古九陽凌厲的隆隆掌風所籠罩,雖然他明知這幾個年輕人足以自保,但還是免不了緊張焦灼!
岳天敏依然屹立不動,可也不敢大意。右手一圈,默運太清罡氣,迎著來勢,微微推出。雙方掌風還隔著丈把遠近。
轟,轟,轟,轟,轟!五聲巨響。內功稍差的耳鼓被震得嗡嗡亂鳴,心頭狂跳。敞廳夠堅固了,合抱石柱,一齊搖晃!碎瓦灰塵,如煙如雨,勢如山搖地動,大廈將傾!兩處激戰的人,也被這巨響震得自動停下手來,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目光一齊向古九陽和岳天敏身上落去!
岳天敏硬接五掌,只不過上身晃了一晃,依然神色自若!
古九陽卻被震得向後退出兩步,方始站停,冷傲的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他強自鎮定,向岳天敏微笑道:「岳少俠身懷絕技,貧道還想印證一下內功,不知肯賜教嗎?」
岳天敏笑道:「古道長吩咐,在下遵命就是!」
古九陽冷哼一聲,就在廳上席地趺坐,用手指著一丈遠近的地面上道:「岳少俠請!」
岳天敏也就依言在對面盤膝坐下。
萬小琪、尹稚英兩人,還恐這老雞毛搞鬼,緊緊的站在敏哥哥身後,以防萬一。
古九陽神情肅穆,閉目凝神,運起碧落宮無上武學——干天三昧神功。但見他氣運周天,臉色逐漸轉紅。頂門上冒起一縷青煙,裊裊上升,居然凝而不散!雙手徐徐上舉,兩隻其紅如火的手掌,掌心向外,緩緩推出!
干天三昧神功,乃道家的一種純陽真氣,修煉到家,能從口中吐出火來,這就是三昧真火。這種功夫,像獨孤長老、萬松齡等人,自然都有個耳聞,碧落三仙,名聞武林,豈是無因?隨著古九陽雙掌緩推,立時有兩股炎熱如灼的氣流,慢慢伸延。到了五六尺光景,就好像停止不前。
古九陽雙臂微向上彎,火紅的雙掌,發出微微的顫抖。似乎在奮力前推之中,突然遭遇到阻力。灼熱的程度,卻在不斷的增加,兩旁的人都感到好像在烤火,熱得難耐!五尺以內,地上水磨方磚,已被灼得乾裂作聲。這等威勢,真是見所未見!奇怪!靠近岳天敏這邊,五尺之內,竟然一點熱氣也沒有!
好像中間隔著一堵圍牆,把熱流給擋住了,透不過來。大家目光看到岳天敏,他也垂簾瞑坐,態度安詳。
右掌當胸豎立,掌心向外,好像在推,但並沒有絲毫緊張之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31:44
太清罡氣,是玄門上乘功夫,既不似干天三昧神功那樣霸道,自然不著聲相,外人也就無法看得出來。但古九陽所發出的兩股三昧真氣,滾燙的熱流,到半途上就被阻止了不能再前進,這是誰都可以覺得出來的。古九陽得碧落真君親傳,一直把干天三昧神功,視為毀金鑠石無堅不摧的曠世絕學,中原武林莫之能御。那知才出手未久,就感到在兩人正中間,似乎橫亙著一堵無形氣牆,似虛而實,把自己的三昧真氣,擋在外邊,無法越雷池一步。不由也暗自心驚,此人所使,莫非是道家的玄門罡氣?縱使所習是玄門罡氣功夫,瞧他年紀輕輕,入門不久,能有多大道行?目前雖可抵禦一時,又焉能持久?比拚內力,自然是功力深厚的見勝,自己數十年修為,難道遠勝不了你?他做夢都想不到岳天敏服了小半葫蘆天府玄真,此時功力,豈是尋常?
古九陽心念一動,當下抱元守一,猛的吸了一口真氣,功貫雙臂,盡力向前推出。三昧真氣,陡然暴漲!那知他不催動真氣,只不過大家僵持在中間罷了!這一盡力施為,心靈上立時有了重大反應。對方那堵無形氣牆,驟然之間,發生了無比潛力,差點把自己真氣,全給震彈回來!還好!對方似乎適可而止,並未乘機反擊,否則真氣遭到反震,後果何堪設想!
古九陽心中明白,對方年紀雖輕,功力實在勝過自己。再耗下去,也是徒然取辱,弄不好,還有生命之危。但這種比拚內力,如果有一方不收手,另一方是欲罷不能的。是以他心中焦灼,可又不敢稍有鬆懈。看他額上汗水,已是涔涔而下。海南門下三個弟子,眼看他們師傅如此情形,不由均相顧失色!
「古道長功力深湛,好在這場大家沒有輸贏,道長就請收手罷!」
這是岳天敏的聲音!
古九陽聞言略一運氣,原來對方業已把罡氣撤了。也連忙收回真氣,拭了拭額前汗水,站起身來。
一時羞惱得說不出話來,一雙銳利如劍的眼光,盯著岳天敏,怔怔出神。過了一會,突然露出獰笑,說道:「岳少俠身懷曠世絕學,貧道甘拜下風,不過貧道尚有一點小玩意,並請岳少俠勿吝賜教。」
他不待岳天敏答覆,拂塵對著無情居士等三個門人,輕輕一揮。他們好像早經訓練,行動如一的迅速後退了三丈左右,一字站定。臉色凝重,情形顯然十分緊張!敢情這老雞毛惱羞成怒,又要鬧什麼花樣了?
古九陽鐵青的臉上,略帶著一絲獰笑,猛的袍袖一展,從他袖中飛出一顆小小黑影。凌空飛起,直向岳天敏等三人當頭疾落。
尹稚芵站在敏哥哥右側,瞧到海南門紛紛躍到古九陽身後,神色緊張,心想:「這牛鼻子臉上陰睛不定,絕無好意!」
當下就留上了心,及見他袍袖輕揮,飛出來的竟是一顆體積極小的東西,仔細一瞧不禁花容失色。
這老雜毛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韙,使出他師傅所不敢用之物來了。
她急忙向岳天敏一堆,驚叫著道:「敏哥哥快退!這是碧焰陰雷。」
碧焰陰雷!廳上諸人誰都沒見過,但誰都耳熟能詳,這是武林中聞名已久首屈一指的歹毒暗器!大家經尹稚英一嚷,俱各懍然變色!
岳天敏在雲霧山曾親眼目睹過碧焰陰雷爆炸時的威勢,也自吃驚非小。當下就默運太清罡氣,先把自己三人護住。碧焰陰雷,此時離三人頭頂,只有七八尺了。但似乎踫到什麼東西,竟把它攔在半空,無法落下。滴溜溜的在空中亂轉!
岳天敏劍眉一軒,俊臉上微現怒容,喝道:「古道長,這碧焰陰雷,聽說尊師碧落真君,一生只煉了九粒,當年在泰山論劍時,試爆一粒之外,從沒用過。你身為碧落宮門人,自應恪守師訓,引以為戒!你我並無深仇大怨,竟然使出此種歹毒之物,難道古道長不怕受尊師譴責嗎?」
古九陽此時凶心大發,那計利害,目露獰笑,雙掌凌虛連拍,他在用真力加速碧焰陰雷下落。碧焰陰雷,並沒受他指揮。相反的,此際竟滴溜溜的旋轉之力都沒有了,只是停在空中,動都不動。
古九陽既無法收回碧焰陰雷,又不能使它落下,憤怒已極。冷哼了聲,袍袖一抖,又是兩顆陰雷,倏然飛出。一顆平著射來,另一顆卻斜刺裡打向三人立身所在數尺以內的地上。這一手確實夠陰毒!
他顧了頭上,就顧不了胸前和腳下。三顆碧焰陰雷,只要有一顆懪炸,三數丈方圓,立成灰燼。任你姓岳的功力再強,血肉之軀,那能抵得住火焰威力?
「古道長既然執迷不悟,在下只得權宜收下。」岳天敏語帶忿怒,右手猛的向前一招,他使出「縱鶴擒龍」中的擒龍手。只見兩顆正在激射而來的碧焰陰雷,突然呼的飛入了岳天敏手中。接著掌心向上微伸,頭上停著的一顆,也悄然落下!
古九陽臉色慘變,厲聲喝道:「原來殺害我碧落宮第三代女弟子屈翠華,盜走碧焰陰雷,也是自稱為名門正派崑崙門下的岳少俠一手所為。好!貧道今日權且別過,碧落宮自會有人找你算賬。」
岳天敏聽得火起,劍眉陡豎,喝道:「住口!貴教門下在湘西道上,連遭暗算,硬指系岳某所為,幸得方才證明放毒者另有其人。古道長這會又誣岳某盜去碧焰陰雷。須知岳某本意雖在息事寧人,但也不是怕事的人。」
古九陽冷冷的道:「碧落宮門人,在湘西中毒身死另有暗算之人姑且不論。第三代女弟子屈翠華,隨身帶有碧焰陰雷,錯非你姓岳的,誰還能把她害了?」
拏雲手萬松齡眼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師弟血氣方剛,雙方言語一僵,從誤會結下怨仇,就替崑崙派惹下極大麻煩。連忙上前一步,向古九陽抱拳道:「古道長所說之事,牽連到敝師弟,不知究竟如何發生,道長能否詳示?」
古九陽冷笑道:「萬大俠只要問一問令師弟,便知端的。」
尹稚英站在一旁,早就忍耐不住,接著也冷笑道:「就是殺了碧落宮門人,也沒什麼了不起呀!不過是非曲直,終得說出來讓大家聽聽才對!」
古九陽又是一聲冷哼,回頭向木遵化道:「你就說一遍給們他聽聽。」
無情居士領命之後,向前跨出一步,說道:「屈師妹在宮中年齒最幼,從沒出過海南一步,因年輕好奇,請准了大師傅,(木遵化口中的大師傅乃碧落宮三仙的老大司元虛)隨同南海雁秦康前往辰州。」
尹稚英攔著問道:「這是什麼時候?」
無情居士道:「去年十一月間的事。」
尹稚英披著嘴道:「十一月間,敏哥哥還在九華山哩!纏到他頭上,真是做夢!」
無情居士瞪了她一眼,依舊說道:「當時大師傅還不放心,就特地賜了她一顆碧焰陰雷,作為防身之用。」
尹稚英又道;「碧焰陰雷,碧落真君只煉了九顆,視為至寶,難道這樣輕易賞賜門人?」
無情居士不耐煩的道:「那是三位恩師自己煉的,如果是師祖所傳,那還得了?」接著繼續說道:「秦師弟和屈師妹到了辰州之後,秦師弟因須採購辰砂,便獨自下鄉去了,只留下屈師妹一人,住在客店之中。那知等秦師弟回轉客店,屈師妹已被人殺害,碧焰陰雷也被人盜去。」
他說到這裡,突然向岳天敏和尹稚英瞥了一眼,又道:「後來據查當日另有兩個少年書生打扮的人,不!一個是女扮男裝的。也投宿在這家客店之中,第二天一早,就騎馬向西而去!」
尹稚英被他說得臉上一紅,怒道:「你怎知就是我們兩人,有什麼特別記號嗎?」
無情居士點頭道:「記號自然有,那男的騎著一匹其紅似火的赤騮駒,女的所騎,乃是沒有半點雜毛的白馬,兩匹都是千里名駒。」
尹稚英心中一動,迥面向玉面仙狐看去。
騷狐狸也正抿著嘴笑盈盈地望著敏哥哥和自己兩人。
「鬼丫頭,這分明是你和不知那一個野男子在一起?」
尹稚英正在沉吟的當兒。猛聽祝三立問道:「那匹紅馬,可是鬃鬟甚長,全身紅毛旋捲的嗎?」
無情居士從鼻孔中唔了一聲,續道:「秦師弟以屈師妹驟遭慘殺,玆事體大,就以飛鴿向宮中報告。大師傅聞訊極為震怒,立派饒天來,李奎兩人率領了幾名宮下弟子趕到湘西,實地探訪此事,就碰上岳少俠和尹姑娘正由西路回來,此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唔!海南的人大批北來,原來是為了調查他們師妹之死!還被人盜走一顆碧焰陰雷。嗯!毒姑婆不是交給自己一顆碧焰陰雷,唆使去炸石姥姥嗎?那,是不是就是屈翠華遺失的那一顆呢?」
尹稚英心中遲疑,正想開口。
玉面仙狐阮嬌嬈卻蓮步細碎,裊裊婷婷的走將過來。她衝著岳天敏眉目傳情,貝齒微露,嫣然一笑。隨又飄了無情居士木遵化一眼,嗲聲嗲氣的道:「唷!虧你們還是碧落宮出來的,連這點小事兒,還纆夾不清!要不是中間牽連誤會到他呀!我才不告訴你們呢!」
她說到「他」字,眼光又像流電似的在岳天敏臉上一轉。粉臉生春,妖媚透啦!「敏哥哥,這檔事,小妹倒曾經親眼目睹,要不要說出來讓他們聽聽?」
岳天敏笑道:「阮姑娘當真知道這箇中情形,說將出來,能夠把這檔事弄清楚自然是好。」
玉面仙狐眼看這位美少年星目含情,向自己淺笑溫言。心頭一甜,立覺渾身酥酥的,有一股說不出的勁兒,好不舒服!她那雙擠得出水的眼睛,狠命地飄著他,輕輕嗯了一聲。才回頭向古九陽、木遵化笑道:「饒天來帶了李奎、秦康,調查屈姑娘的死因,湊巧岳公子和尹師姐由貴州回來,於是懷疑他們就是當日在辰州客店中的一男一女,對不對?可是他們並沒騎一紅一白兩匹馬呀!說實在,那天在辰州和屈姑娘住在同一客店,騎馬白的人,就是小妹我。不信,那匹白馬,還在前院……屈姑娘的死因,除了我呀!可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得最清楚了……」
祝三立一聽騎白馬的就是玉面仙狐,那末騎赤龍駒的人,定是她的同伴。這就急問道:「和你同行騎赤龍駒的是誰?」
玉面仙狐阮嬌嬈,為了討好岳天敏,才挺身出來作證。
她知道一扯上赤龍駒,就會扯到神龍令,和找來意外的麻煩,是以竭力規避談起紅馬。但人家是老江湖,豈會聽不出一點口風來?這時被祝三立一追問,不由心中大急。
她眼珠兒一轉,看到古九陽、木遵化望著自己,臉上冷冷的一無表情,似在將信將疑。不由櫻唇一噘,桃腮一繃,半撒嬌的問道:「你們要不要聽?不要我可不說啦!」她的語氣,顯然是討厭人家意岔。
古九陽橫了祝三立一眼,傲然的道:「姑娘請說下去,別理會他!」
這下可把祝三立惱火了,怒喝一聲:「你不說出騎赤龍駒的是誰,看老夫廢了你再說!」
他右手一探,身形如風,猛向玉面仙狐左肩抓來。
玉面仙狐阮嬌嬈,好像冷不及防,一聲驚呼,踉蹌後退。整個嬌軀,弱不禁風的猛向岳天敏懷中倒去!嬌喘,驚呼,綿軟,溫香,這飛來艷福,多少人想煞羨煞!
岳天敏卻鬧了個面紅耳赤,措手不及。連忙伸手想把她扶住,不料忙中有錯,他手指所觸?糟!無意中碰上了鼓繃繃那對球兒的尖上。他慌忙縮手,已是不及!要知這個地方,乃是小娘們全身的電扭兒,你只要輕輕一按,通上了陽電,誰個兒不半身酥麻?
玉面仙狐風騷入骨,佯作驚慌,縱體投懷。她全身上下,沒有一根毫毛不反應靈敏,被岳天敏這一按,自然感到蘸著些兒麻上來。不由驚喜交集,她可錯會了意,認為敏哥哥確是深解風情的有心人。趁機水蛇般的腰肢,一扭一纏,口中嚶嚀了一聲,更顯得嬌慵無力,需人扶持!一面偷眼瞧著岳天敏道:「敏哥哥真謝謝你咯?」
聲音輕得有如蚊子叫,只有敏哥哥聽得到。
尹稚英對這個騷狐狸師妹,心中可清楚得很。秀眉微蹙,搶前一把把她扶住,口中問道:「阮師妹,你怎麼啦!可是被祝老頭掌風掃中了?」
第19章 辣手摧嬌花鼠蛇亡命 無心洩暗器梅花有蹤
「尹師姐,沒……沒什麼,小妹被那老不死的掌風掃著了一點,還不礙事。」
她看到尹師姐冷冷的臉孔,心頭有氣,暗道:「哼!他是你下了定的?往後叫你瞧我玉面仙狐手段。」
可是臉上卻裝著翠眉微顰,纖指兒掠著雲鬢,直起身來。
哈!祝三立和無情居士卻橫眉豎眼,各瞪著眼珠兒,怒目相視!原來祝三立一把抓出之際,無情居士早已留上了心,對方剛一發動,他就振臂一格。這兩人論功力,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身法何等迅疾!撲迎之間,拍的一聲,爪臂相撞,勢均力敵,各不相讓。
祝三立素以掌力見長,百步劈空,足以碎碑裂石。
無情居士雖然功夫精深,究屬內力沒有祝三立深厚。
是以橫臂一格之後,只震得半身發麻。但祝三立也覺得五指如同抓在鐵石之上。兩人各退出一步,一時之間,誰也不敢再出手向對方襲擊。
古九陽望著玉面仙狐說道:「這位姑娘,既曾目擊小徒被殺情形,還望詳細見告。」
真是難得!他居然語氣十分溫和。
玉面仙狐淺淺一笑,檀口輕啟,說道:「我們原是奉著師命前往薩爾溫山辦一件事,到辰州落店,遇上一位少女,面目姣好,而且身法輕快,一看就是會家子,但好像是初出師門,一點經驗都沒有的雛兒。後來還是店伙告訴我,說她是海南來的,姓屈,師哥下鄉採購硃砂去了,她一人留在這裡。我聽說她從海南來?那可能走碧落宮門下弟子!碧落宮的人,雖然沒在中原走動,但以在湖上提起海南碧落宮來,稍有頭面的,誰不知道?所以我就留上了心。」
古九陽見她語氣推重碧落宮,不由也微微點頭,臉上略含笑意。
這是他進來這多時間,才看到的一點笑容。
只聽玉面仙狐繼續說道:「過了一會,我偶然發現靠近大街上的窗下,有一個青衣少年,仰著頭,徘徊不去!分明這少年,是黑道上的採花淫賊,不安著好心眼。」
她說到這裡,古九陽望了岳天敏一眼,鼻孔中冷哼了一聲!
玉面仙狐回頭一瞧。啊!岳天敏不是也穿著一襲青衫嗎?
這老雜毛錯會了意,她心中一急,脫口說道:「誰說是他?你可別纏夾,那人大約有二十四五歲,一張白皙的瘦臉,生相輕浮,一看就知不是好人。」
她俏眼脈脈含情地飄著岳天敏,好像在說:「只有你敏哥哥,才是好人,可人!」
「晚上,我更留上了心,可是一直到兩更過後,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不相信那淫賊會死了心,悄悄的掩近屈姑娘窗下。啐!裡面有著不堪入耳的聲音!糟!這姑娘果然遭了蹂躪。」
她說著,粉臉上紅馥馥的,似有不勝嬌羞!
古九陽卻氣得臉色微黃,有點不大自然!
聽她頓了一頓又道:「我幾次要想出手。唔!人家碧落宮威震武林,門下弟子在外邊吃了虧,自然有人找他算賬。我可犯不上插手多管閒事,這就依然走回房中。」
這時大家都在靜悄悄的聽玉面仙狐述說當時情形。她風騷妖艷,這一現身說法,真講得天花亂墜,活色生香!只有祝三立氣呼呼的瞪著眼睛,尋思同騷狐狸一路,騎著自己赤龍駒的人,定是殺害侄兒的仇人。心中盤算著今晚絕不能放過她。玉面仙狐是什麼人?水晶心肝,玲瓏透澈,豈會瞧不出他的心意兒來?
她衝著祝三立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可是我回到房裡之後,才知怎的,心裡老是掛著一件什麼事兒似的,放不下心來,總想去瞧瞧那位姑娘,這會,我叫起同伴,一起出去,也好有個幫手。」
「你同伴就是騎紅馬的那個?」無情居士突然插口問了一句。
玉面仙狐格格的笑道:「你問得真奇怪,我不止說過我們去薩爾溫山有事嗎,我同伴自然是他!嗯!你不要打岔,讓我慢慢的說呀!」
「當時我就叫他在屋脊上伏著,我獨個兒慢慢地貼近窗前。噫!裡面有人在說話?我心裡嘀咕,敢情那小子和人家姑娘是素識?剛才霸王硬上了弓,這回可在軟語溫存,細訴衷情!幸虧適才沒有魯莽出手,否則真鬧個灰頭土臉,自討沒趣。呸!這會也多了事,狗咬耗子多管閒事。我方要轉身回去!不!不對,裡面是兩個男人在說話?聲音粗裡粗氣的,那裡是喁喁情話?
『我說師兄,我也忒嫌辣手,才夠點味兒,就這麼一刀,你瞧?我身上邊濺得滿是血腥!』這尖聲尖氣的話一鑽進我的耳朵,全身不由一震。
什麼?屈姑娘已經被害啦!真可惜,花朵兒的人物。我急忙湊上去一瞧,真慘!屈姑娘一絲不掛的橫陳在棉被之上,頸子上,顫巍巍的抹著一把鬼頭刀,血,還在不停的冒出來!濺了一床。
噢!床前站著一對身材瘦小的中年漢子,一個面向著裡,瞧不清面目,大概就是剛才發話的人,這時正在迅速的扣著衣襟。
另一個面色微黃,生成的獐頭鼠目,他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說道:『師弟,你別糊塗,這妞兒是著了那小子的道兒,可是人家風流了一番,臨走敢情給她聞上解藥,不然,那會這末快就醒了轉來?你不聽她說是碧落宮弟子嗎?若等她恢復過來,咱們兄弟那是人家對手?死了還替那小子背上黑鍋!』
背著的那個不知是忿是妒?恨聲的道:『那小子兀自可惡!下次碰上了,乾脆也戮他個窟窿!』
獐頭鼠目的笑道:『你別盡冒大氣,瞧人家方纔那份輕功,已到了頂兒尖兒,快得像一陣風,咱們兄弟兩塊料,就得再練上十年八年。』他頓了頓,又歎口氣道:『咳!師弟,說真個兒的,咱們這次間關遠來,原想投奔到烏蒙山重新學藝,不想老怪物沒有見到,就被兩個小狗聲色俱厲的攆了出來。現在只有投奔海南這條路了,可是這麼一來不是又完了,你見到娘們就淌口水的德性,也得改改啦!』
那知我正在傾聞之際,一個不留神,格!腳下踩碎了一片屋瓦。兩個賊子,倒也機警,『噗』!燈盞立時吹滅,室內一暗,猛的從窗口竄出一條黑影。風聲颯然,身法極快。
呵!我還當他們不過是江湖下五門的毛賊罷了!憑這手輕功,倒也有點門道!『著』!我那同伴,就在此時,賞了他五枚梅花鑽,我也跟著蹤了過去!」
「什麼?你同伴用的是梅花鑽?」
要知梅花鑽,一發五枚,打出去猶似五朵梅花,範圍越遠越大,使人無法躲閃,乃是拏雲手萬松齡當年的成名暗器。除了他,江湖上還沒有人使用梅花鑽!
萬松齡心中一動,禁不住插口問了一句。
玉面仙狐知道自己說漏了嘴。眼珠一轉,漫不經意的「嗯」了一聲,續道:「那條黑影,立時隨聲下落!咳!這會你可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啦!黑影呀!那是什麼人?只不過是絞著的一束衣服罷了!兩個狡猾的賊子,敢情打後窗悄悄的溜啦!」
古九陽面罩寒霜,沉聲問道:「姑娘所說,可是實情?」
玉面仙狐鼓著粉靨,嬌嗔道:「唷!你瞧倒像是審案的大老爺。幹嗎?我要編著法兒騙你!」
古九陽平日儼然道貌,但對著這只妖艷冶蕩的騷狐狸精,假道學可也扮不起來了。但當著門人弟子豈能有失身份?是以臉色尷尬,雙眉微皺,又道:「那末姑娘可識得他們來歷?」
玉面仙狐笑道:「那青衫少年和這兩個江湖下五門的毛賊,我要是知道來歷,不早就說出來了嗎?」
無情居士接口道:「江湖朋友,首重信義,姑娘所說既是事實,還請將萬兒見告。」
玉面仙狐纖指對著自己鼻尖上一指,格格的笑了起來,說道:「我呀!可不敢說在江湖上有什麼萬兒,不過大家總還知道玄陰教裡有我阮嬌嬈這末個人兒,是說一句算一句的。」
「她原來不是四大門派的人。玄陰教!倒也大有來頭!」
古九陽和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三人對過招後,對中原武林各大門派,倒也不敢像先前那般輕視了。聞言微微點頭,說道:「阮姑娘既是玄陰教門下,貧道自然相信,三個賊子,碧落宮決不會輕易放過,到時還要阮姑娘作個見證。」
玉面仙狐一聽,知道這檔事,自己給岳天敏和尹師姐洗刷清楚啦,心頭這份高興,真是難以形容。
不由喜孜孜的飄了岳天敏一眼,才答道:「這個自然,道長只要捎個信兒,我自會趕到。」
古九陽向地含笑點頭,表示謝意。接著猛然臉色一沉,兩道利劍般眼光落到岳天敏身上,沉聲說道:「今晚貧道自承栽在岳小俠手上,自無話說。三位若真有絕學,碧落宮隨時恭迎大駕,不知肯否惠然光臨?」
岳天敏劍眉一挑,接住古九陽話頭,敞聲笑道:「在下收了古道長三顆碧焰陰雷,自當親自送上碧落宮去,多則三載,少則一年,姓岳的必定赴約海南。」
萬小琪站在敏哥哥身邊,好久沒有作聲了,這時突然冷笑道:「碧落宮邪魔外道,有啥了不起,你回去告訴碧落真君,就說西崆峒有人要鬥鬥他呢!」
古九陽給萬小琪氣得心肺欲炸。及聽說「西崆峒」三字一眼瞧到她手中的白玉洞簫,不由臉色驟變,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聲。回頭卻向獨孤長老,向老爹,及萬松齡,祝三立四人,微一頷首說道:「碧落宮之約,四位如能同時光臨,貧道竭誠歡迎。」
祝三立先前憋了一肚子氣,這時可不能再忍,狂笑一聲道:「碧落宮還唬不了人,岳少俠什麼時候赴約,我祝三立也算一份在內就是。」
獨孤長老也接著哈哈大笑,道:「古道長就是不見寵邀,我排教門下,平白送了十幾條性命,也要向碧落真君評個道理,屆時獨孤峰自當專程拜山。」
古九陽冷冷的道:「如此敢情好!不過貧道得提醒一句,碧落宮有去無還,各位自己估量罷!」
說完拂塵一揮。四條人影立時騰身而去!
向老爹看看他們後影,哼了一聲:「好狂!」
獨孤長老看看時候已近初更,大家尚未進食,連忙回頭向閔長慶問道:「時間不早,廚下準備好了沒有?」
總舵主閔長慶垂手答道:「酒席已在西花廳準備多時了。」
獨孤長老點了點頭,笑向萬松齡,祝三立,岳天敏等人說道:「老朽真料不到今晚會發生如許事故,大家打鬥了一個更次,尚未進食,老朽已命廚下略備水酒,席設西花廳,請諸位入席。」
這時早有壇下弟子手執大紅燈籠,在前面引路。
獨孤長老,向老爹,閔長慶等就陪著眾人步出大廳。穿過長廊,跨進月洞門,裡面卻是一座大花園,花木扶疏,極為幽雅。中間一條白石砌成的甬道,兩邊每隔一丈左右,就有一對壇下弟子,手執大紅燈籠,肅立道旁。不一會,大家走入一幢精緻的花廳之中,四面燈燭輝煌,如同白晝。入席之後,獨孤長老因一瓢大師在排教總壇遇害,深致歉疚。然後又向岳天敏道謝替排教解圍。
大家才談了幾句,祝三立忽向左右一瞧,口中「咦」了一聲,突然向尹稚英問道:「尹姑娘,你可看到阮姑娘那裡去了?」
他這一問,立時提醒大家,回頭四顧,果然不見了玉面仙狐阮嬌嬈。不知她在何時偷偷的溜啦!
尹稚英被祝三立一問,她可也沒注意,一時答不上話來。
坐在她身邊的雲鳳兒,小眼睛一溜,輕輕的道:「阮姑娘和那老道士說完話,就一個人走了沒有回來。」
祝三立猛的雙足一頓,恨悢的道:「這妖狐好狡猾,果然給她偷偷的跑了。」
他回頭對祝世傑道:「傑兒,這時諒她也跑不多遠,我們快追!」說著虎的站起身來。
萬松齡一把拉住祝三立,笑道:「礽兄火爆脾氣,這多年來,怎的還是老樣,慢說阮姑娘已走了多時,就是剛走,她存心躲避,你那裡想找得著?適才據兄弟猜想,赤龍駒,假神龍令,似乎都和她有關,至少她是知道內情的人。這檔事而且把兄弟也牽連上啦。你先別性急,吃飽喝醉了,咱們得從長計議。」
祝三立聽萬松齡這麼一說,不由面露訝異,問道:「怎麼?這事又和你有關了?你說是假神龍令?」
萬松齡搖著頭笑道:「那有這樣簡單?」
向老爹攔道:「別說啦!別說啦!來來來先喝酒要緊!」說著就要和兩人乾杯。
祝三立無可奈何的乾了幾杯,瞪著萬松齡道:「現在你可說啦!」
萬松齡用手指著萬小琪道:「話得從一年以前說起,這丫頭和她表哥霍成蛟同時出走……」
萬小琪臉上一紅,不等萬松齡說下去,白了她爸爸一眼,焦急的道:「爸!你別亂說,誰和表哥一起走的?那天,不是田師伯來,跟你在誇獎著敏哥哥,說他資質好,人品好,已經把『縱鶴擒龍』這門絕技,都傳給了他,還給他神龍令為憑,要他上九華山去見二師伯。」表哥聽了不服氣,要去找敏哥哥較量,自己悄悄的走了。湊巧在蕪湖客店中,碰上了敏哥哥,就偷偷的把他神龍令盜走,還約他到龍宮湖來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33:58
萬松齡訝道:「什麼,神龍令就是被成蛟偷走的?」
岳天敏只好點了點頭。
萬松齡恍然大悟,拍手笑道:「這就是了!」接著又向祝三立道:「過了幾天,捨甥獨自回轉,卻不見小女和他一起回來。兄弟平日對這丫頭放縱慣了,野得不成話,心想也許再過幾天,她自己會回來的。那知隔了兩天,野丫頭騎出去的玉獅子空著鞍回來,口中不停的低嘶,兄弟知道可能出了事情。因為那天有兩個多年不見的老友來訪,一時抽不出身,就吩咐捨甥騎著玉獅子出去找找,那知捨甥一去也就沒有了消息。方才小女追著阮姑娘進來,就是為了那匹玉獅子,卻巧被碧落宮的人一打叉,就沒問清楚。後來阮姑娘說她和另外一人,奉命前往雲南薩爾溫山,她騎的是白馬,那同伴騎的紅馬……」
祝三立接口道:「不錯,兄弟懷疑那匹馬就是赤龍駒,可是妖狐狸卻含糊其詞的不肯實說。」
萬松齡點頭道:「兄弟起先還懷疑捨甥霍成蛟可能是被五台派的人害了,而且和殺害令侄,動機頗相接近。後來聽阮姑娘說什麼在辰州客店之中,她同伴所使暗器,竟是梅花鑽。祝兄大概記得那梅花鑽,乃是兄弟昔年的獨門暗器,已有多年不用,當時捨甥吵著要學,兄弟只傳了他一人。由此推想,阮姑娘的同伴,可能就是捨甥。此子自幼生性偏激,易受蠱惑,也許被五台山的人,威脅利誘,投靠了玄陰教,而且他身邊,又有從岳師弟手中盜去的神龍令。不過,小女奪回來的神龍令,卻是假的?是不是五台派仿造了許多假令,到處生事,來挑撥少林崑崙的感情呢?或者還有其他陰謀?也說不定。總之,這檔事,小一點說,牽連到咱們兩人頭上,說大點呢,卻牽涉咱們兩派,自然得弄個水落石出。阮姑娘怕咱們追問,偷偷的跑了,但跑了和尚,可跑不了廟,咱們上一趟五台,不是都解決了嗎?」
祝三立聽得呵呵大笑,道:「萬老哥,真有你的,咱們就這樣決定。五台派的萬妙仙姑,和咱們少林寺,結了近二十年的梁子。既然你老哥有這意思,乾脆兄弟這次送一瓢師弟遺骸回寺,就稟明掌門大師兄,大家明張旗鼓,和他們算算總賬,也好為武林除一大害。」
萬小琪聽說有了熱鬧,心中十分高興,不由歪著頭道:「敏哥哥,打五台山,你去不去?」
岳天敏笑道:「四師兄去,我自然也去,何況神龍令在我手上失去的,如今又出了亂子,我應該把他收回才對!」
萬小琪又道:「那末,英妹妹是否也去呢?」
尹稚英粉臉一紅,堅決的道:「我也去!」
「英妹是玄陰教門下,她去不是叛教了嗎?」岳天敏心中一陣遲疑,口中說道:「英妹,你……」
尹稚英急道:「敏哥哥!那霍文風、楚天行,不是對我也下了毒手嗎?我就要鬥鬥他們。」
向老爹插口道:「萬兄,祝兄,可要兄弟去湊個數兒?」
萬松齡忙道:「貴教從不介入各派恩怨是非,何況辰州木排所經,又是玄陰教發展之地,向兄固然抱著一片江湖義氣,但咱們多年知交,說句實話,向兄還是不去為宜,我們人手也足夠了。」
向老爹笑道:「好好,不要我去,就不要我去!其實有岳老弟一人,就足夠有餘,我去了也不過搖旗吶喊而已。」
大家吃喝一陣,話題可又轉到偷放墨珠螫的人。
祝三立道:「能夠飼養墨珠螫的,天下只有烏蒙一派,烏蒙老怪和各正派之間,都有交往,等兄弟上少林寺,請掌門大師兄打發門下弟子賚書前往,便知端的了。」
獨孤長老笑道:「烏蒙老怪,和老朽也有數面之緣,如令師兄派人去烏蒙時,順道請到這裡一轉,俾老朽也好派人同去。」
祝三立連連稱好。這時萬松齡父女倆,正在低低說話,原來是萬小琪講述她一年來的經過情形。
萬松齡聽她果真拜了名震武林的前輩異人玉簫真人為師,心中這份高興,真是難以形容,在座的人,也都驚歎岳天敏、萬小琪兩人的奇遇不止!
萬小琪接著問道:「爸!你怎的也會到這裡來的?」
萬松齡笑道:「為父自從派成蛟出來找你,他竟也一直沒有回去,後來傳聞你被商老頭一掌打下了天柱山千丈斷崖,為父還是將信將疑。當下就趕到巢湖峔山,想去問問清楚,那知商老頭的老巢,已燒成一堆瓦鑠。」
尹稚英在旁笑道:「那是晚輩放火燒的。」
萬小琪拍手道:「燒得好!」
萬松齡笑了笑,又道:「我一打聽,才知商老頭帶著兒子上衡山療傷去了。為父又趕上衡山,一語不合,就和商老頭董老道動起手來。三個人打了一天一晚,落了個三敗俱傷。為父著了商老頭一掌,才到你獨孤伯這裡來養傷。」
萬小琪氣道:「爸!你怎不早說,否則,哼!今晚就要他們留點記號回去!」
萬松齡笑道:「今天他們已經裁了大跟斗啦,敗在你們幾個年青人手裡,真比殺了他還難過哩!」
萬小琪還是鼓著雙腮道:「哼!下次碰到我手裡,看我饒他們才怪!」
岳天敏這時也把自己收雲鳳兒做記名弟子的事,稟明瞭四師兄。並叫鳳兒叩見過四師伯,及座上的獨孤長老,向老爹,祝三立等人。一時挨個兒磕頭,真變了磕頭蟲!
獨孤長老對岳天敏心存感激,回頭向閔長慶低低吩咐了兩句。
閔長慶領命而去。不一會兒,捧著一柄兩尺來長的短劍進來。
獨孤長老接過之後,用手一按劍柄,嗆的一聲,抽出兩柄寒光四射的短劍,原來竟是雙股鴛鴦劍!
只見他笑道:「老朽無以為贈,這對短劍,給小姑娘做個見面禮罷!」
說著納劍入鞘,遞了過來。
岳天敏還想推辭,卻聽萬松齡笑道:「便宜了這娃兒,小師弟,你就替她收下罷!」
師兄既然如此說法,他也就老實不客氣的接了過來。
鳳兒一見那對短劍,早就心中喜愛。這時那待吩咐,趕緊爬在地上向獨孤長老連連叩頭。這一席酒,大家邊談邊吃,直到午夜,才由總舵主閔長慶引著大家到賓館休息。
翌日萬松齡,祝三立,岳天敏等人祭奠了刁太婆,苗老大等靈位。另由排教延請了僧侶,替一瓢大師法體舉行火化。大家又耽擱了一天。萬松齡決定同祝三立祝世傑護送一瓢大師骨灰先上少林寺一行。
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率鳳兒先行啟程,約定在孟津會齊,然後同赴五台。
第20章 乍展春雲仙狐戲少俠 安排陷阱紅線釋群梟
繁星滿天,被風拂面。天色還不到三更!潛江縣的西橫大街,該是古老小邑中最熱鬧的所在。這時候四周燈火閃爍,還不斷的傳來吵雜人聲,夜市未闌!臨街那幢數十年老店的悅來客棧,除了大門前兩盞燈籠,吐著燭焰之外,上房大都已靜悄悄的沒有了聲息。敢情客人們旅途勞頓,已早入了睡鄉。不是嗎?「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雖然只是兩句俗語兒,可是出門人,誰不把它當作金科玉律?
料峭春寒,朦朧夜色之中,突然,從右首一間客房中,飛出兩大一小三團黑影。真像三隻蝙蝠,輕飄飄的連半點聲息都沒有!
夜行人?好輕靈的身法!他們飛身上房,可並沒耽攔,只略一停頓,前面一個,早已像一縷輕煙,首先飛起。後面一個,手中還挽著小黑影,也跟蹤而起。這一是一後兩條黑影,快得幾乎一瞬即逝!看方向,分明是奔向城外。就在這兩大一小三條人影消逝的當兒,遠處房上陡然又出現了一條苗條人影。
她,敢情是躲在暗處,故意讓人家走了,才現出身來似的!
「嗤」!苗條的人影笑了。笑得很輕,這是從她心扉底深處笑出來的,含有興奮和喜悅的成份!
春宵苦短,為歡幾何?古人且嘗秉燭夜遊,她豈敢有所耽延?只見那黑影水蛇般纖腰微微扭動,嬌小身形,凌空而起,撲向右上房的簷前。看她這份輕功,真是夠得上身輕如燕,美妙極啦!
「格」!她太以不小心了,腳下一滑,竟然踩碎一片屋瓦。
不對!以她方纔的身法,斷不至於……噫!她怎地一個踉蹌,步履不穩?上房的窗戶,忽然推開,燈光下,探出一個劍眉星目,扂紅齒白的臉來,兩道比冷電還要明亮的眼神,向院落中一瞥。
「是誰?」俊美少年聲音雖然不響,卻使人聽得十分清晰。
「敏哥哥,是……是小妹我。」一個微帶嬌顫,甜得發膩的口音,聲方入耳,人影已像彩雲般倏然飛進窗去!香風颯颯,使得台上的燈芯,燭影搖紅,還在輕微的晃動。室內似乎多了一層淡淡的甜香,在無形中飄散開來。非蘭非麝,沁人欲醉!
岳天敏只覺眼前一亮,心頭立感跳動?她,翠黛低蹙,一雙勾魂攝魄的盈盈秋水,欲語還休。眉目之間,泛著一股笑意,又似乎是幽怨!
這嬌滴滴,怯生生,媚熊橫生,全身沒一處不挑逗人心的妖艷少女,正是玉面仙狐阮嬌嬈。
「啊!是阮姑娘,你夤夜光臨,有什麼……噫!阮姑娘你……你怎麼啦?」
玉面仙狐皓腕微露,一隻春蔥般左手,小指兒微翹,粉掌緊按在軟綿綿鼓騰騰的雙峰之間。右手扶著窗前的桌子,站著有點嬌傭乏力。賽過西子捧心!越顯得嬌媚,怎麼?她小蠻靴有點站不穩啦!柳腰兒在輕顫。荏弱東風力未禁!她那像奔波江湖的英雌?簡直是大觀園裡的林妹妹!
「敏哥哥,小妹是受……受了傷,被那一路上綴著你們……那放毒的野小子,擊……擊中……」
這就難怪一個喜歡招蜂引蝶的人,竟會靜如處子!
岳天敏聞言,驚奇的道:「什麼,那放墨珠螫的人,當真綴著我們?」
一雙俊目,隨著他的問話,緊盯著她,眨都不眨。好像要從她粉臉上找出答案來似的。
玉面仙狐被他瞧得粉頰上飛起兩朵紅雲,頭慢慢的低了下去。目光卻從眼角旁偷偷地飄起來,妮聲道:「嗯,敏哥哥,你先扶我……」
她銀牙暗咬,強自支持。話才說到一半,嬌軀兒早已是直晃。唉!人家傷到這個樣子,不要說是英妹妹的師妹,就是外人,自己也應該義不容辭急與救治。
岳天敏心中不禁起了一絲愧咎,這時那還顧得男女有嫌?連忙伸手去扶。那料玉面仙狐一個踉蹌,她溫軟柔綿的嬌軀,業已跌入自己懷中。
一雙皓腕,似無意,似有意的向頸上勾來。檀口輕啟,微微發出呻吟。看樣子,傷勢當真不輕!
岳天敏天性淳厚,心中不疑有他,反而生出一片憐惜。恐她跌倒,索性把她抱了個滿懷。她環著的雙臂,隨著她呻吟之聲,越勾越緊,還有點兒顫抖!自己的胸脯上,擠著兩堆又酥又軟富有彈性的東西。熱烘烘的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低頭一瞧,只見她仰著頭,雙目緊閉,嘴兒微張。嬌喘中吐出來又甜又香的氣息,鑽入鼻孔,一顆心就會直蕩!
岳天敏心頭一驚,只好抱起嬌軀,回身走近床前,把她平放在自己床上,然後輕輕的將她環在自己頸子上的雙手鬆開。半蹲著身體,低聲問道:「阮姑娘,你到底傷在那裡?」
玉面仙狐可裝得真像。她雙眸微啟,水汪汪的眼中,射出熾熱如火的光亮,但又羞澀得趕緊閉住,似乎是睏倦無力,慢慢抬起纖手,指萫前胸幽幽的道:「我……胸口氣血鬱結,覺得……」底下的話,不知是沒說出來?還是聽不到?反正細如蚊聲!
岳天敏這可作了難,心中一轉,忙道:「阮姑娘,你且安心憩一憩,我去把英妹妹找來。」
那知玉面仙狐玉手搖了搖,說道:「敏哥哥……尹師姐,還有琪姐姐,她們去追那放毒的野小子去了……」
岳天敏急道:「阮姑娘你說什麼?她們追那放毒的人去了?」
玉面仙狐輕輕的點著頭,又道:「事情是這樣,那天小妹我在排教總壇上剛和碧落宮的古九陽講完話,偶然看到有一條黑影鬼鬼祟祟的蹲在屋上。我猜想他敢情就是放墨珠螫的人,但來不及通知你們,就悄悄的躲在喑處,又悄悄的跟在他後面,出了君山。後來小妹發現他一直遠遠的綴在你們身後,亦步亦趨,定是不懷好意,小妹也就不動聲色的綴在他後面。可是一路上你們竟然毫不察覺,小妹心中十分焦急,就暗暗給你們留個條兒,好作戒備……」她說話十分吃力,斷斷續續的,聽得岳天敏又感激,又憐惜!
不由插口道:「啊!原來兩次留字告警的就是你!」
玉面仙狐並沒理會,息了又息道:「這人行蹤詭秘,居無定所。今晚,他落腳在城外的一座荒廟裡,我就趕來把地方通知了尹師姐她們,又趕去守在暗處。不想被他看破行藏,動起手來,小妹武功不濟,中了他一掌。我自知傷勢不輕,只好先趕回來療傷,半路上看到兩條黑影,像是尹師姐和琪姐姐,想來她們已經趕了去啦!」
她一半兒真,一半兒假,委婉道來,不由得岳天敏不信。這回他可沒了主意,偏偏她傷在這個地方,孤男寡女,如何是好?
玉面仙狐胸口確實不舒服。一縷春情,猶若火熾,燒得她細喘輕喘,嬌容婉轉。緊身衣襟,扣兒慢慢地解開。軟弱無力的纖掌,對著胸口,輕輕按摩,若有不勝傷疼!
「敏哥哥,我……我難受死啦!」她柔靡的磁音,甜而且膩。使人怦然心動,有非循聲看她不可的魅力!
岳天敏回頭一瞧,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晶瑩滑膩得猶如羊脂白玉脂肌膚。跟著她手掌一下下的上下輕摩,羅衫輕掀,兩堆高高墳起的玉球,和深凹的乳溝。也若隱若現,峰巒悉呈!
他不看倒也罷了,這一看,週身血脈沸騰,心頭小鹿狂跳。這撩人春色,誰受得了?
不由劍眉微皺,趕緊別過頭去,說道:「阮姑娘,快把衣襟掩上,我替你拿傷藥來。」
「唔!你先替我揉一揉,小妹氣實在喘不過來了。」嗲聲未歇,岳天敏只覺有一雙柔若無骨的纖手,捉著自己右手,向羅衫中伸去。按在渾圓的球上,觸著微微顫動的蓓蕾,探向滑潤得有如凝脂的溝中。一陣亂揉!玉面仙狐狠命的,掩著他的手,一面說道:「敏哥哥,就在這裡,你會不會推拏?」
尹稚英可從沒把騷狐狸的艷史,向敏哥哥說起過,本來麼,一個少女,這種話那裡說得出口?是以岳天敏還把這只騷狐狸精,當作英妹妹真正的師妹看待。雖然覺得她一個姑娘家不該如此大膽,但想到江湖兒女,本就不拘形式。何況一個有了傷痛之人,急於求治,自然會急病亂投醫。他不但沒有疑心,反而更起了一片憐香惜玉之情。立即收攝起蕩漾心神,默運功力,右手在她胸前,輕輕推拏起來!
玉面仙狐阮嬌嬈那裡有什麼傷。她自從見了岳天敏,就神昏顛倒的恨不得把他吞下肚去。這才暗中綴了下來,她明知他身邊還有兩個難惹的人緊緊跟著,自己無法下手。湊巧發現了另一個人也綴著他們。她心中暗喜,就悄悄地通知了萬尹兩人,等她們追將出去,自己就乘隙而入。天下男人,用不著勾,他們自己會千方百計的找餌來吞,乖乖的上鉤。
玉面仙狐這條調虎離山之計,當真妙極!把兩隻雌老虎調走,這美男子,憑自己的手段,還不雪獅子向火,溶啦?她這時早已春情洋溢,神醉魂馳。一陣陣男人特有的氣息,薰得他七暈八素、渾渾淘淘。尤其那只含有陽電在她酥胸上游移推拿的手掌。透過來絲絲熱氣,燒得她週身酥麻,機伶伶的打起顫抖,似瘓似癱,欲仙欲死!
兩顆蓓蕾,不自主的故意挨著他手掌磨擦!
「哎喲,敏哥哥,這股氣移了位啦,在這裡!」她捉著他的手,移到臍上。
岳天敏信以為真,不停的運著內功,從掌心發出熱流,幫助她內臟運行,驅散瘀結。那知玉面仙狐突然全身顫動,兩腿緊緊一夾。
口中「唔」了一聲,急得直嚷:「敏哥哥,你手再下去一點,啊喲!痛死小妹了!」把他的手,猛往下推,狠命的按到了小腹下面。這圓緊滑潤的所在,再下去,到了……推拏的手起了顫抖,不時觸到葺葺軟草。他血氣方剛,能不心旌動搖,血脈僨張?玉面仙狐把嬌軀慢慢的偎過去,粉紅兒向他胸前緊貼,兩條皓腕,也逐漸的環在他寬闊的肩上,細聲兒輕哼!
岳天敏到這時候,那裡還會察覺不出來?可是男人!誰是真正的柳下惠?除非上帝沒有賦給他雄性的特徵!
岳天敏雖然並不是好色之徒,但這「聲、色、香、味、觸」五種誘惑,同時並進,也直鬧得意馬心猿,飄蕩蕩地把持不住起來!
玉面仙狐是什麼人?她場面經得多啦!水汪汪的眼睛轉處,蛇樣腰肢,輕輕一挺,趁機纆向岳天敏身上。玉臂緊緊勾著他頸子,粉臉兒相偎。騷狐狸全身動作,確實夠得上疾敏俐落!一霎時,把兩個身體,猶如油條般緊纆成了一起。
岳天敏冷不及防,心裡一慌。身子被她緊緊摟住,雙雙跌入了錦帳繡被之中,不容你掙扎!
「嗯」!她鼻孔中又發出動人的磁音。
他只覺嘴唇上已被兩片又燙又熱的櫻唇,緊緊堵住!
不,還有一條尖細靈活香甜軟滑的東西,在自己嘴內,作挑撥性的吮吸!正當最緊要的關頭,岳天敏猛然警覺,心神一清。立即使出一式「潛龍升天」,微微一震,呼的斜飛出去!
「阮姑娘,你……你快出去!」
他飄然落地,脤紅著臉,微含慍意。語氣雖然溫和,但含著斬釘截鐵的聲調。
玉面仙狐巧施狡計,眼看好事得諧。那知煮熟的鴨子飛啦!她紅馥馥的粉臉,水汪汪的眼睛,淫心蕩漾,春情難制。狠狠地咬碎銀牙,倘聲兒嬌罵:「冤家,人家想都想不到手,你……你……」
她知道憑自己的武功,和他差得太遠,硬來不得。一時怔怔的望著他背影出神,怎麼這樣一個英俊風流的美男子,竟會恁地不解風情?
眼珠兒一轉,唔!瞧他雖然別過頭去,可還並沒怒意。
她幽幽的一聲長歎,俏生生的躍下床來,怨聚秋水,顰含眉梢,顫聲兒說道:「敏……哥哥……冤家……你瞧不起小妹我……我是是路柳牆花。好!我走!敏哥哥你再抱我一抱,親一親,我走……我死也甘心……」
她雙肩抽動,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啦!女娘們的看家本領,一哭二餓三上吊,五千年來,數不清的男人,就屈伏在這幾個字下。騷狐狸的眼淚,不知從那裡臨時調用過來的,居然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就是百煉鋼看了她也會立時化作繞指柔!
但是她失敗了,岳天敏根本沒有瞧她一眼,只是冷冰冰的道:「阮姑娘,請你自己尊重,趕快離開這裡。」
玉面仙狐螓苜微抬,鬢髮輕掠,突然格格的笑了起來,花枝亂顫:「冤家,你真是鐵石心腸!小妹自從在君山遇上了你,就害得我情動魂牽,迷迷糊糊的跟著下來,後來發現了那放毒的賊子也綴著你們,我耽心你冤家的安危,幾次示警,暗中守護,小妹那裡對不起你?你連再抱一抱,親一親都拒人於千里之外。哼!今晚你要是不答應呀!就是死,我也不出去!」她銀鈴般聲音,才停了停,又道:「敏哥哥,來!就是假的也好,親一親小妹,來呀!」
淫聲浪語,聽得岳天敏憤怒欲極,不由沉聲喝道:「你再不出去,莫怨我岳天敏手下無情!」
「唷!瞧你,生這末大氣兒幹麼?你要下手,就乾脆劈死小妹吧!」她香肩輕搖,蛇腰微擺。什麼?一身衣裙,驟煞瀉落?啊!這一身細皮白肉,賽過羊脂白玉雕出來的,凹凸玲瓏,妙象畢呈。真是活色生香,春光無邊!她蓮步輕移,玉腿款款,擺臀扭腰,迎著岳天敏懷中撲去!
岳天敏聞風回頭,怦然心動。這妖女好不識羞?劍眉一豎,右掌正待推出。
玉面仙狐咬著牙道:「冤家,我這身子就交給你罷!」她不但不避不讓,而且前胸一挺,一對顫巍巍的雙峰,就迎著上去!
岳天敏既不忍真個劈出,只得慌忙收回右掌,退出兩步,喝道:「阮姑娘,你到底要待怎樣?」
他結結巴巴的有點說不出話來。
玉面仙狐「噗哧」一聲輕笑:「咦!小妹不是說過了嗎?冤家,只要你再抱一抱,親一親,小妹就感滿足,立時就走!否則呀,我就大嚷大叫起來,讓大家來瞧瞧,說你欺侮我,看你還有臉見人不?」
這下,可真是絕啦!
岳天敏給她難倒了,半晌作聲不得!
「嗤!」玉面仙狐媚笑盈盈:「你也只有這點膽量?」悄悄地挨近身邊,玉臂攀住他肩膀,纖指兒輕輕點向他眉心,細聲道:「冤家,你真是個傻瓜,一點溫存體貼鄱不懂,難道連假惺惺也不會?來!抱一抱小妹!」
白玉般胴體,水蛇樣腰肢,又偎進了他的懷中。這回不但軟玉溫香,而且扭糖股似的,媚熊妮聲,兼而有之!
岳天敏雖欲弗視,雖欲弗聽,但耳目已經不由自主,心快從口腔裡跳出來了。篤!篤!有人捶著房門:「岳叔叔,尹叔叔叫你快起來,萬叔叔中了毒啦!」這是雲鳳兒的聲音!
岳天敏猛然一驚,忙道:「我就來!」
一面急忙推開玉面仙狐,焦灼的揮了揮手。
玉面仙狐在他臉上親了親,幽幽的道:「敏哥哥,冤家,今晚,我們雖沒有……也總算貼胸交股,只要你不討厭我,上五台你本領再大也……」她話沒說完,岳天敏業已拔開房門,急匆匆的出去。
當他一腳跨入萬小琪房中,室內充滿了一股異常辛辣的氣味。
已知尹稚英已經替她餵下了烏風散,萬小祺人躺在床上,還沒醒轉。
鳳兒一見岳天敏進來,早就嚷道:「岳叔叔來啦!」
尹稚英方轉過頭來,岳天敏已先問道:「英妹,你們去了那裡?憑琪妹的武功,怎會受傷回來?」
尹稚英被問得臉上一紅,說道:「前兩天,不是有人暗中告警嗎?說有人綴在我們身後。今晚我們回轉房中,又發現桌上多了一張信箋。看字跡,分明和前兩次,完全相同。他說暗中跟綴我們的人,就住在北門外的水神廟中。琪姐姐說不要告許你,等我們把人擒來,讓你驚奇一下。本來我們想等鳳兒睡熟了再去,那知這小丫頭鬼精靈得厲害,她仗著我們三個人有空時傳給她的幾手,居然不知天高地厚,也想去漏漏了。所以看到留箋,晚上就不肯睡覺,說什麼也要跟了去瞧瞧熱鬧。你知道琪姐姐最喜歡她,竟答應要我帶她同去。這丫頭真是個累贅,等我趕到,瑛姐姐早已蹤進圍牆。遠遠的傳來嬌叱,她一定遇上了點子,我立即循聲追去,只見琪姐姐人已搖晃著不能支持,我趕緊竄過去把她扶住。可是並沒發現敵人,敢情人家躲在暗處。『暗箭難防』!我心中一動方待抱起琪姐姐,退將出來!驀的,鼻中聞到一陣異香。這香氣,正是毒姑婆的『小桃紅攝魂香』。你只要聞上二點,就會立即昏迷不醒。我是服過『烏風散』的,所以這種迷香,對我不會生效。就是鳳兒,在路上我也給她吃過。只有琪姐姐,前幾天,我勸她也服上一點,可以預防毒物。那知才拔開瓶塞,她就掩著鼻子直縐眉。說這股味道太以辛辣,再也不肯服了,否則那會中人暗算?那賊子,大概見到迷香失靈,自知不敵。『刷』!一條黑影,比箭還快的向牆外飛去,輕功真還不弱!我抱著琪姐姐,只好眼睜睜的看他逃走!」
「嗯!這是什麼味道?恁地辛辣!」萬小琪揉揉眼睛,翻身坐起。
「好啦!萬叔叔醒了。」鳳兒一見萬小琪醒轉,高興得跳起身來。
岳天敏就在床沿上坐下,拉著萬小琪玉手,問道:「琪姐,你在水神廟,看清到底綴我們的是什麼人沒有?」
萬小琪兩眼睜得圓圓地向尹稚英問道:「英妹,你沒有把他抓住?」
鳳兒接口道:「萬叔叔,那壞人逃走了,尹叔叔扶著你,沒有追他。啊!他跳得很快,連面孔都沒看清楚。」
萬小琪右手猛的向床上一捶,怒道:「這賊子可惡極啦!一見面,他就想逃,剛被我截住,就聞到一陣異香,濃馥馥的沁人欲醉……」
她說到這裡,驀的好似想起一件什麼事來,口中「哦」了一聲,急急的問道:「敏哥哥,英妹妹,你們知道這賊人是誰?」
尹稚英笑道:「你不說出來,我們怎會知道?」
萬小瑛道:「這賊子,就是你阮師妹在辰州客店中碰到的那個採花賊。瘦削臉,老鷹鼻,配著兩隻色眼,二十四五歲,一身青色勁裝。準是他,一點沒錯!」
尹稚英不禁脫口道:「果然是他!這賊子綴著我們,到底為了什麼?」
岳天敏訝道:「英姐,你認識他?」
尹稚英臉上一紅,怒道:「那天,聽阮師妹一說,我懷疑就是此人,如今前後一參詳,準是那賊子無疑。」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34:20
萬小琪急道:「你說的到底是誰呀?」
尹稚笑道:「準是毒姑婆的侄孫谷飛虹,今天使的分明就是小桃紅攝魂香。」
萬小琪忙道:「既然這姓谷的從湘西一直跟了下來,今晚雖然逃走,但決不會走遠,敏哥哥,我們快出去在他附近搜一搜,可好?」說完,蹤身下床,就要出去。
岳天敏笑道:「天都快要亮啦,還搜什麼?你們也該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說罷!」
萬小琪瞧瞧天色果然接近黎明,只得依然坐下。
岳天敏回轉房中,謝天謝地騷狐狸已經走了。房中還可隱隱聞到一股迷人的香氣。光憑這一點,也足夠惹人綺思!
第二天,三人一早起來,分做三起,由尹稚英帶著鳳兒裝作閒逛模樣,在城內城外暗暗踩探谷飛虹蹤跡。潛江縣治能有多大?三人轉了幾次,那有谷飛虹的影子?回轉客店,萬小琪恨得牙癢癢地,噘著嘴,獨個兒自言自語的道:「下次再碰到我手上呀!看他能逃出去不?」大家跑了半天,腹中早感飢餓,依著岳天敏,就要叫店伙把菜飯送來,在房中食用。
萬小琪卻主張到外邊去進餐,敏哥哥自然順著她。三人帶著鳳兒,走出客店,正好相距不遠,有家漢江酒樓,五開間門面,規模不小!還沒跨進門去,堂倌一看光顧的是三位年輕公子,帶著一個小妹妹。衣飾華麗,氣概非凡。那敢怠慢,早已撅著屁股,滿臉堆笑的迎了過來,口中說道:「公子爺,樓上有清靜雅座。」
他伺候四人上了樓梯。這家酒樓,敢情新開張還沒多久,畫棟雕樑,敞窗朱欄,全是新的。樓上雅座,果然十分清靜。雖值中午,食客卻疏朗朗的並不滿座,和樓下人聲喧嘩,亂烘烘的情形,簡直大不相同。
岳天敏坐定之後,要過酒菜。
尹稚英偶然回頭,瞥見正梁中間,端端正正倒掛著一個八卦。不由心中一動,就多看了幾眼。
萬小琪何等眼尖,看到英妹妹嘴角上微微噙著笑容,就悄聲問道:「英妹,你看到了什麼?」
尹稚英眼光向四面一掃,也悄聲兒回道:「這是玄陰教開的。我們要找谷飛虹,正好用得著。」
萬小瑛會意的笑了笑。
尹稚英早就拈起牙筷,向杯上叮叮叮,敲了三下,喊道:「喂!夥計!」
堂倌一聽,趕緊趨上前來,躬著腰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
尹稚英用牙筷輕輕一拍,遙指著樑上的八卦笑道:「夥計,你們把八卦掛倒了呀。」(你們可是玄陰教的)
堂倌微微一愕,瞧了四人幾眼,跟著笑道:「公子爺有所不知,這叫做:『倒掛乾坤,燮理陰陽。』(小店奉的正是玄陰教)」
尹稚英心中塌實,微微點頭,「唔」了一聲,又道:「既然如此,你就給我來杯陰陽水。」(那麼我要會個朋友)
堂倌忙道:「請問公子爺要的是那一種陰陽水?」(請問你要會的是誰)
尹稚英把面前杯子一推道:「我要一鐘山頂泉水,滲著江心泉水的陰陽水。」(我是從上面來的,要會會你們的主持人)
堂倌神色立時恭敬,垂手說道:「一瓣心香禮九天。」(小人是壇下弟子)
尹稚英接口道:「寶蓋香雲流處處。」(我是在外面走動的香主)
堂倌又道:「群玊山頭第幾峰?」(香主是總壇還是五台分壇來的)
尹稚英道:「翻手為雲覆手雨。」(總壇來的)
堂倌聽畢,十分惶恐的道:「弟子該死,不知香主駕到,待弟子立時通知吳掌櫃,聽候香主差遣。」
尹稚英含笑點頭,堂倌又打了一躬,飛也似的奔下樓去。
萬小琪待堂倌去遠,不由笑道:「英姐,想不到你還有這許多門道。」
尹稚英臉上一紅,輕聲的道:「這裡有個襄江分堂,是玄陰教總壇和五台分壇的連絡中心。這家酒樓是分堂的接待站,我也是上樓來才知道的哩!」
正說之間,那堂倌早就領著一個四十來歲,掌櫃打扮的漢子上來。
對著尹稚英恭恭敬敬的打了個躬。口中說道:「弟子襄江分堂記名香主魯同,不知香駕蒞臨,有失迎迓,望香主多多恕罪。」
尹稚英站起身來笑道:「都是自己人,魯大哥不要客氣,請坐下好說話!」
魯同因尹稚英乃是總壇的香主,那裡肯坐。還是尹稚英再三的說了,才算勉強坐下。一面吩咐堂倌要廚下准傭一席豐富酒席,立即送上,堂倌答應一聲,回身下去。
尹稚英接著替魯同介紹了岳天敏萬小琪,大家說了久仰的話。
魯同就向尹稚英問道:「尹香主這次駕臨潛江,如有弟子效勞之處,請儘管吩咐。」
尹稚英笑道:「魯大哥不問,我正也要麻煩你呢!」
說著就把自己等從貴州北來,一路上有人跟蹤,昨晚發現他藏身在北門外的水神廟,結果又被逃脫。自已因地理不熟,想請魯大哥派幾個人查探他的行蹤,並把谷飛虹的相貌衣飾說了個清楚。
魯同聽了之後,連說:「這個容易!」
他得知尹稚英乃是教主的二弟子,平日連巴結也巴結不上,這機會豈肯錯過?何況尹稚英又十分和氣,口口聲聲叫自己魯大哥。比那五台分壇下來的人,橫眉豎眼,傲氣凌人的氣焰,相差何止千里?這才是教主親手調教出來的人,到底不同!他真個是受寵若驚,感喜交集!立即站起身來道:「尹香主吩咐,待弟子立即派人查探。」說著就匆匆下樓而去。
這時,堂倌已川流不息的端上菜來,海陸俱陳,十分豐盛。過了一會,魯同回來,說自己已親挑了幾名幹練的人員,分配路線出去。說著就在下首作陪,慇勤勸酒。酒醉飯飽,尹稚英說了自己等住處,便起身告辭。
魯同又親自送出大門,並說一有消息,便當前往面陳,尹稚英連連稱謝。
岳天敏等四人,走到路上,萬小琪早就忍俊不禁,嗤的笑道:「英姐,今天我們可討了你的光啦!哦,敏哥哥,你看那魯掌櫃一付奉迎樣子,只有官場中才找得出,真把我們當他頂頭上司看待,可笑極啦!」
岳天敏道:「今天如果不懂得吹拍奉迎,就莫想做事。這魯同不過千百人中的一個罷了!說實在,他為人還算老誠。」說著已回到客店,便各自回房休息。
雲鳳兒自從在白洋河拜了岳天敏尹稚英做師傅,一路上已由兩人傳了她少清劍法和飛絮舞步。她自幼跟隨刁太婆多年,武學上本已紮下了根基,加之天資聰慧,又肯用功,是以什麼東西,都是一學便會,尹稚英自然十分喜愛。
後來排教獨孤長老把一對鴛鴦劍做了見面禮。
尹稚英忽發奇想,上陣對敵,如果手中兩支寶劍,施展兩套不同的劍法,威力豈不是大了一倍?雖然一個人心無二用,這理想不容易實現,但她想到天下無難事和熟能生巧,如果像鳳兒這樣能從小加以訓練,或可成功。於是她教鳳兒右手練少清劍法,左手練玄陰劍法。這種奇異的練法,一上來自然困難重重,鳳兒更是苦練不輟,日子一久,居然能夠同時演出四五招了。這樣一來不但尹稚英高興得打跌,就是岳天敏也感到十分驚異,許為他日江湖上的一朵奇葩。這次同行,多了個萬小琪,鳳兒小鳥依人般纏著她,自然又得了不少好處。此時她獨個兒以指代劍,在院子裡指手劃腳的勤練左右兩手劍法,十分起勁。傍晚時分,尹稚英見魯同還沒消息,料想谷飛虹也許業已離開潛江了。
三個人方在閒談,忽聽房門口響起步履之聲,有人叫道:「尹香主,林香主來啦!」
這是魯同的口音!
「別嚷!」另一個人說了一句,接著哈哈大笑:「那一陣香風把尹香主吹了來,既然到了潛江,還住在客店裡,是不是怕咱們分堂接待不周?」這人嗓門洪亮,聞聲如見其人!
尹稚英早已迎了出去。卻見魯同陪著一個濃眉大眼的高大個子,又說又笑,大踏步進來。
她當然認識,這人是襄江分堂專司接待的香主笑面虎林翼,連忙迎著笑道:「啊喲,怎敢有勞林香主大駕,折煞小妹了。」
笑面虎道:「我說尹香主,今天如果不是魯掌櫃派人報告,我這跟斗可就栽大了。你想!傳將出去,誰不笑我林某連自己人都招呼不周,還要接待什麼江湖朋友?喏!兄弟這是奉祁堂主之命,專程來迎迓香駕,到咱們分堂裡去住上幾天,略盡地主之誼。」
尹稚英道:「如此說來,小妹更當不起,而且這次實因有點私事,路過此地,怎敢驚動分堂?」說著把兩人讓進房去。一面引見了岳天敏,萬小琪兩人,笑面虎連連說了許多久仰的話。
大家坐定之後,魯同欠著身向尹稚英囁嚅的道:「尹香主中午交辦的事兒,弟子派出去許多弟兄,搜遍了水陸要道,和冷僻所在,還是一點蹤跡都沒有,弟子實在該死。」
尹稚英笑道:「魯大哥說那裡話來,既然沒有蹤跡,也就算啦!」
笑面虎林翼面露訝異的問道:「尹香主有什事兒,待兄弟傳支香頭下去,要堂下弟兄,一體查辦就是!」
這倒是實話,玄陰教襄江分堂的弟兄,遍佈楚鄂,只要笑面虎傳下令去,那怕他插翅而逃?
尹稚英笑道:「林香主盛意,小妹極為感激,但些許小事,怎好勞動許多弟兄?」接著就說自己從貴州回來,一路似乎有人暗中綴了下來,以及昨晚之事,約略說了一遍。
笑面虎聽她說完,鼻孔中「哦」了一聲,歪著頭一語不發。突然,用手在大腿上一拍,朗聲笑道:「對,對!可能是他。唔!狗娘養的,一定是這小子!」
大家給他突如其來的一說,不由都就著笑面虎直瞧。
尹稚英連忙問道:「林香主你碰到過此人了?」
笑面虎道:「這是兄弟剛才聽到的,今天早晨,有條漁船,載著一個單身少年,渡過江去,後來在黑流渡附近徜徉,形跡可疑。堂裡的弟兄,向他盤問了幾句,那小子竟出言不遜,雙方動起手來,聽說還傷了不少人。鐵沙掌陸香主和夜遊神郝香主,合兩人之力,也沒奈何得了他。後來還是分壇上的神手天王孟香主趕到,才用飛抓把他擒住,現在還押在分堂裡,看來就是此人,嘿嘿!下午兄弟才從沔陽回來,就奉祁堂主之命,趕到這裡來了,詳情如何,倒還不大清楚。」
尹稚英聽得將信將疑,暗想:「那谷飛虹在雲霧山曾被自己一掌震飛出去,看來武功只是平平,他所仗無非是輕功和毒物罷了!襄江分堂的鐵沙掌陸長勝,夜遊神郝老二,武功雖不是什縻頂尖人物,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谷飛虹一對一都還靠不住,那會合兩人之力都非敵手之理?但谷飛虹身上有著「墨珠螫」、「攝魂香瘴」、和「彈指追魂散」三種極霸道的歹毒之物,除非像自己預先服過烏風散,否則任你是一等一的高手,也莫想把他抓住?那麼,被擒的該不是谷飛虹了?」
笑面虎林翼,見尹稚英低頭沉吟,不由呵呵的笑道:「是不是那個小子,咱們到了分堂,一問便知。如果不是那小子的話,只要仍在鄂境,不怕他飛上天去!」說著回頭對魯同道:「唔!魯掌櫃,你去把這裡的房飯錢結了,嘿嘿!」
魯同應了聲「是」!急忙站起身來,勿匆出去。
笑面虎林翼接著又向尹稚英笑道:「尹香主,時光不早,祁堂主恐怕已恭候多時了。岳萬兩位少俠,更是敝分堂請不到的貴客,還勞尹香主促駕才是。」
尹稚英是玄陰教香主,自然也是主人身份,當下就笑向岳天敏和萬小琪道:「小妹本來不想驚擾分堂的,既然林香主親自趕來,自然不好意思不去,小妹總算也是半個主人,兩位哥哥就請到分堂盤桓一宵罷!」
萬小琪自從昨晚誤中小桃紅攝魂香,心中一直有氣。及聽到笑面虎說起人已被玄陰教分堂擒獲,氣就稍平,這時插口道:「英妹你也客氣起來啦,既蒙林香主寵邀,自然要去叨擾一番,而且也好乘機觀光哩!」
笑面虎哈哈笑道:「敝分堂不過是幾個江湖小卒,充充數罷了,兩位少俠不要見笑才好!哈哈,還請兩位少俠,多多批評多多指教!」
魯同會過店賬,重新上樓,笑面虎林翼就陪著岳天敏、萬小璵、尹稚英牽了鳳兒的手,一起離店出城,五匹馬直奔漢江渡口。天色已經昏黑,渡頭的棚戶攤販,燈光閃爍。不少桅檣上懸著氣死風燈,遠遠望去,狀若疏星!
魯同引著眾人,到了一隻大帆船停泊的碼頭,早有三四個身穿藍色短打的水手,躬身為禮,接過馬匹。
笑面虎說了聲「請」!先讓岳天敏等魚貫上船,到中艙落座,水手替大家沏好香茗。
魯同一直等水手們把馬匹裝上後艙,一切停當,才走入艙來,向人告辭,退上岸去,還恭恭敬敬的立在碼頭之上。水手們解纜張帆,船就慢慢的直駛江心!夜風獵獵,水勢湍急的漢江,白浪滔天,波濤洶湧。
船上水手張起三道風帆,乘風破浪,疾若奔馬!艙中的人,但覺忽起忽沉,顛簸不已。浪打船身,不但發出蓬蓬之聲,而且激起來的江水,潑在船篷上,宛如陣陣驟雨!約摸駛了半個多時辰,風浪逐漸減小,帆船已駛進了一條內港。別看江外風浪險惡,這裡卻是風平浪靜,舟行輕穩。又過了一盞熱茶光景,船靠了碼頭,笑面虎林翼,讓大家上岸。
早有教下弟子參見兩位香主,手提氣死風燈在前引路。
黑流渡原是一個漁村,東一簇,西一簇的圍著有一兩百戶人家。
竹籬茅舍,自成村落!也有不少瓦房石亙,隱約在樹陰深處。大家順著大路,往前直走,不一會,好像已到了村子的中心。面前是一片廣場,和矗立著的一座高大莊院。一眼望去,密壓壓似乎有好幾進房屋,這分堂好不氣派!
尹稚英悄悄的告訴敏哥哥,這村子上的人家,全是玄陰教的徒眾,男女老幼,都會上幾年呢!大門前八盞氣死風燈,十六名教下弟子,每人捧著一口銀光閃閃的大砍刀,雁翅般站作兩行。
笑面虎讓大家進入客廳,落座之後。兀自不見祈堂主和幾位香主出迎,心中甚感奇怪。眼巴巴的把人家請了來,主人怎的避不見面?
他心中嘀咕,當下一招手,廳下站著的弟子,趕緊趨上前來。
笑面虎問道:「祁堂主和三位香主,那裡去了?」
那弟子躬身答道:「適才祁堂主等了一會,因還不見貴客前來,這時正在白虎堂議事呢!」
笑面虎聞言,揮了揮手,俟那人退下,就朝岳天敏抱拳笑道:「兩位少俠,諸請原諒,待兄弟把祁堂主請來!」接著回頭向尹稚笑道:「尹香主到了分堂,也是個主人,就請暫陪兩位少俠寬坐一會如何?」
尹稚英忙道:「林香主且慢,小妹既然來了,還是我們一同進去,才是道理!」
她站起身來,把鳳兒推到萬小瑛身邊,說道:「兩位哥哥,小妹去去就來!」
說完,就和笑面虎直往後進走去。
迴廊曲折,一路上只見教下弟子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明樁暗卡,氣氛煞是緊張。白虎堂外,更是弓上弦,刀出鞘,二十幾個弟子,肅立兩旁,如臨大敵!看情形,敢情發生了什麼事故?
玄陰教分堂,誰敢來輕捋虎鬚?白虎堂中,燈火輝煌,如同白晝。香案兩旁的圈手椅上,端坐著四人,似在開什麼秘密會議。
尹稚英和笑面虎跨入堂中,她一眼所及,已看清右邊坐著的,是五台分壇內三堂堂主粉蝶追魂楚天行,和香主神手天王孟逢春。左邊上首正是要江分堂堂主獨角獸祁天鵬,下首是香主鐵沙掌陸長勝。這時襄江分堂的祁堂主和鐵沙掌陸長勝一見尹稚英進來,連忙站將起來。那五台分壇的神手天王孟逢春也跟著站起,含笑招呼。只有粉蝶追魂楚天行,對尹稚英的進來卻恍如未見,大剌剌的坐著,動也不動。
尹稚英也連眼角都不瞧他一下。她向鐵沙掌陸長勝和神手天王孟逢春含笑點頭,就迎著獨角獸祁堂主笑道:「小妹因私事路過此地,本來不打算驚擾貴分堂,反蒙祁堂主派林香主寵邀,拜候來遲,請多多原諒。」
獨角獸祁天鵬臉露陰笑,慢吞吞的道:「尹香主好說,兄弟派林香主遠迓香駕,實是有一件事兒,要向尹香主請教!」
尹稚英心中暗想:「原來你是有事問我,才要笑面虎來接,我還當分堂真個接待周到呢?」口中卻笑道:「祁堂主有何見教,小妹恭聽就是!」
獨角獸微一擺手道:「尹香主坐了好說。唔!不知尹香主可是從總壇來的?」
尹稚英剛在圈手椅上坐下,聞言微微一愕,說道:「小妹因有點私事,才從貴州回來,還沒到總壇去過。」
獨角獸嘿嘿地乾笑了兩聲,又道:「尹香主此番下山,不知教主可曾知道?」
尹稚英粉臉一沉,問道:「祁堂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獨角獸陰森森的笑道:「你只要回轉總壇,便知分曉。」
尹稚英冷笑道:「小妹四個月前稟准恩師,下山料理私事,事完自然會回轉總壇,可不勞祁堂主關注。」
獨角獸聽完仰天大笑道:「教主一個月前所頒玉赦令諭,難道尹香主還沒奉到?」
尹稚英大吃一驚,急急問道:「恩師所頒令諭,小妹確實不曾瞧到,還請祁堂主見示才好。」
獨角獸「嘿」的冷笑一聲,徐徐從香案上捧下玉牒。
尹稚英連忙俯身下去,按教中規定,行了參拜之禮,肅身而立。
獨角獸恭恭敬敬打開玉牒,朗聲念道:「九天玄陰教掌教勒諭:據報總壇值香弟子尹稚英,夥同外人,擅傷本教護法,看即回壇申述候處。」
獨角獸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將出來。直聽尹稚英渾身一陣顫抖,珠淚簌簌而下。她是又氣又急。
「這定是霍文風楚天行兩人,回轉五台之後,向巫山總壇告了自己一狀,否則師傅怎會下這玉敕呢?」
獨角獸見尹稚英低頭垂淚,接著說道:「嘿!尹香主,這會你該相信了罷!明日兄弟派人護送香駕,回轉總壇。」
尹稚英一眼瞧到踞坐在右上首的粉蝶追魂楚天行,這時面露詭笑,神色極為自得。她芳心憤怒,猛的柳眉一豎,昂然說道:「小妹尚有私事未了,待辦完之後,自當回轉總壇面報師傅,用不著人家借箸待籌,祁堂主好意,尹稚英心領。」
獨角獸不由怒道:「如此說來,尹香主是要違抗教主的玉敕令諭了?」
尹稚英冷冷的道:「不敢!不過尹稚英的行動,自有恩師作主,祁堂主你似乎還管不著!」
獨角獸氣得滿臉通紅,喝道:「違令叛教之徒,本堂主就有權管得。」
尹稚英微微一笑,說道:「祁堂主,你可錯啦!玉敕令諭,是叫小妹自己回壇申述,可沒叫你祁堂主押解回去呀!」
獨角獸微微一愕,此話當真不錯……
「祁堂主何必與叛教賤婢,多費唇舌?」粉蝶追魂一見獨角獸祁天鵬沉吟不語,就趁機發言相激!
尹稚英聽他出口傷人,那還忍得?右腕一翻,「刷」的一聲,長劍出鞘,戟指著粉蝶追魂嬌聲叱道:「楚天行,你這敗類,姑娘正要找你算算前賬!」
粉蝶追魂正要她在分堂裡肇事,可以按實她叛教罪名。是以不但不氣,反而哈哈大笑道:「賤婢不要賣狂,你勾結的兩個崑崙小輩,這時怕不早已了賬?你還是束手……」
他一邊說話,一邊掣出兵刃。振臂一抖,「嗆」!軟綿似帶的緬刀,抖得筆直!
尹稚英沒等他說完,攔著喝道:「好!你們居然暗施奸計,我尹稚英今天先宰了你,再向總壇去領罪就是!」
她明知敏哥哥和琪妹妹決不會中他們暗算,但怒火使得她不計利害,銀牙一咬。「叱嗟風雲」,劍尖震盪起一圈銀虹,快似飄風般向粉蝶追魂刺去!
「來得好!」楚天行才喊出半聲,身形早已微微一閃,藍汪汪的緬刀,「大蟒翻身」,隨手攻出。
獨角獸祁天鵬氣得呵呵大笑,聲震屋瓦,說道:「尹香主果然膽敢叛教,我襄江分堂可容不得你撒野!」
說話之間,已從背後撤下判官筆,欺身過去。
右腕一振,「朱衣點頭」逕叩尹稚英右肩「巨骨」「肩井」兩穴,口中叫道:「楚堂主,且讓兄弟招呼她。」
「嘿!對付叛逆,講什縻江湖道義?」
楚天行倏忽之間,和尹稚英對了兩個照面,只覺這賤婢一個多月不見,功力驟增了許多,心中也暗暗吃驚。
是以獨角獸一上來,他不但沒有後退,反而乘機一緊手中緬刀,出手儘是殺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35:28
第21章 芒雨尖風一簫已無敵 疏星淡月雙劍若有神
尹稚英知道獨角獸功力較深,出手狠辣。
當下側身橫躍一步,避開來勢,嬌聲喝道:「我就鬥鬥你們兩位,看能把我怎樣?」
她口中說話,手上卻絲毫未停,玉腕疾翻,一招「橫斷巫山」。白虹繞身,凌厲劍風,跟著橫掃而出,分擊兩人!這一招她用上了七八成內力,威勢驚人。
獨角獸祁天鵬,粉蝶追魂楚天行,驟覺一股寒森森劍氣,透劍而出,向自己掃來。威力之大,無可比倫!兩人做夢也想不到她內力竟有如此深厚,一時不敢硬架,只得撤招避讓。三人倏地一分。
楚天行避過橫掃之勢,緬刀劃起一道藍光,矯若游龍,立即以攻還攻,奮力劈出!
獨角獸祁天鵬以一支判官筆,揚萬江湖,如今身為玄陰教襄江分堂堂主,隱然獨霸長江上下游。平日趾高氣揚,目空一切。初意對方雖是教主嫡傳弟子,但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娃兒,頂多也不過仗著一些精奇的招術罷了。自己出手,還不手到擒來?是以看到楚天行不肯後退,心中還著實不快。那知自己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家迫退,對方劍勢勁力,竟然大得出奇。不禁心頭一震,猛的一聲暴吼,運起全身功力,驟然搶攻。判官筆點、打、崩、砸,像冰雹驟雨般疾向劍光中投去!
霎那之間,點點筆影,恍如千百顆流星。一齊指向尹稚英週身要穴,煞是霸道凌厲!此時的尹稚英,今非昔比,那會把他們兩人放在眼內。冷笑一聲,玉腕輕揮,就把獨角獸急驟攻勢,封解出去。接著劍尖一振,銀虹如雪,化成漫天光網,挾著絲絲風聲,一下就把粉蝶追魂圈入劍影之中。她含憤出手,立意要把楚天行活劈劍下!
獨角獸睹狀大驚,立即騰身猛攻過去。那知幾次撲擊,都被對方隨手揮灑,迫退回來。眼看楚天行困在劍幕之下,面露獰惡。一柄緬刀,翻翻滾滾,左衝右突,已感十分吃力。
獨角獸心頭猛怒,自不待言,正待揉身再進,拚個存亡。猛聽一聲吆喝,神手天王盂逢春業已一躍而出,飛抓如電,從側面攻出!他回頭一瞧自己堂下兩位香主,鐵沙掌陸長勝,笑面虎林翼兩人,似還心存顧忌,愣愣的站在一旁觀戰,動都不動。不由心頭又氣又怒,喝道:「陸香主,林香主,還不協力把叛徒拿下?」
陸長勝,林翼兩人,經堂主一喝,不好再不出手。
「敬領堂主法令!」兩人應了一聲,一個揚起鐵掌,一個掣出單刀,邁步而出,齊向尹稚英圍了上去!
「尹香主請恕兄弟無禮!」笑面虎雖然奉命出手,口上還要著外交詞令!
劍影光幕之中,傳出銀鈴般笑聲:「姑娘如果接不下你們聯手群鬥,也就不叫紅線女了!」
尹稚英的話,還沒說完,手中長劍刷刷刷盤旋飛舞。劍尖上精芒電掣,閃起千朵瓊花,萬點瑞雪,一齊向五人頭上灑落。襄江分堂的白虎堂,乃是平日議事之所,地方並不太大。這時但見刀光筆影,褢著四五條黑影,像走馬燈般兔起鶻落,交相進擊。呼呼勁風,絲絲銳嘯,夾雜著金鐵交鳴之聲,叮叮不絕!
尹稚芵自從服過十滴天府玄真,功力奚止倍增!像黑煞掌商震天,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兩個一流高手,她尚能打出百招之外。目前五人,那能贏得了她?不過人家可也不是弱手,能夠在玄陰教中當上堂主香主的,至少也得有幾手絕活。如論單打獨鬥,固然遠非尹稚英對手,但這時五人聯手,各展所學,拚命搶攻,聲勢也非同小可!時間一久,雙方都是頭見汗水,看看已近五六十招,仍然是個平手。
尹稚英粉臉通紅,不由激起了一縷好勝之心。驀地連聲嬌叱,玉腕急翻,劍法驟變。霎那之間,銀虹匝地,劍氣彌空。凌厲劍勢,直若長江大河,滾滾不絕!飛絮舞步的曼妙身法,像穿花蛺蝶般,在五人之間穿插遊走。大家只覺得到處都是尹稚英的倩影劍光,若有無數化身,飄忽其間。使人頭昏目眩,看不清她是什麼身法。一時只得各竭所能,緊守門戶,那裡還敢冒昧還攻。正在此時,猛聽白虎堂前緊閉著的兩扇大門,蓬然巨響。
堂門開處,從外面走進兩個少年書生。
一個青衫飄忽,手中擄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一個白衣翩翩,右手執著一支白玉洞簫,態度從容,安步而來。這兩人正是岳天敏和萬小琪。原來他們自尹椎英和笑面虎林翼兩人走後,枯坐了一陣,還不見尹稚英出來。起初以為祁堂主在白虎堂議事,許是石了耽延。那知坐了一會又一會,兀自不見尹稚英影子。岳天敏心中漸生疑竇,他背負著手,踱到廳前,舉目一望。唔!除了客廳中燈火輝煌,照耀得如同白晝之外。四外的甬道迴廊上所有風燈,不知何時早已全部熄滅。到處都走灰沉沉的一片漆黑。
岳天敏自下山以還,屢經大敵,經驗閱歷,已增進了不少。眼看這副情形,分明這玄陰教分堂,安排著什麼陰謀詭計?他心念一動,再一細瞧,果然黑暗之處,人影幢幢,隱伏著不少教下弟子。連四面屋背上,也有人暗中監視。
岳天敏藝高人膽大,根本沒把這些人放在眼內,他耽心的卻是英妹妹,孤身深入,不要著了人家道兒?就在他發覺不對,正待知會萬小琪留意的當兒,猛聽對面圍牆上一聲梆子響。玄陰教的人,已猝然發動。從四面屋背上及黑暗的走廊中,激射出鏢、箭、匣弩、鐵彈子、子午釘,紛紛向三人存身之所,像驟雨般打到!人暗我明,目標顯著,只聽拍拍嗤嗤之聲,盈耳不絕。漫天暗器,破空呼嘯,漀勢好不嚇人!
岳天敏大喝一聲:「琪妹小心!」
雙袖一擺,太清罡氣陡煞發出,一陣無形的氣體,擋在三人面前,早把電射而來的暗器,震彈開去。他一旋身挾起鳳兒,雙足一點,人從箭雨中蹤出廳去。
萬小琪見變生俄頃,心頭一驚,忙從袖中抽出白玉洞簫,一聲清叱:「不知死活的鼠輩,竟敢驟施偷襲,暗箭傷人!」
玉腕輕擺,立時湧起一團晶瑩白光,如祥雲繚繞,把週身護的風雨不透。只聽一片叮叮鏘鏘之聲,又百大半暗器,俱被她玉簫掃盪開去,接著緊跟著敏哥哥身後,躍出大廳。
「玄陰教的人聽著,你們再不停手,在下可要不客氣了!」岳天敏舌綻春雷,大聲喝止。
但襄江分堂的弟子,大多數隱伏在四面屋背之上,岳天敏、萬小琪蹤出客廳,落在大天井中,全身暴露,正是最好目標,那會聽你的忠告?漫天暗器,挾著嗤嗤尖風,竟然從四面八方,越打越多。點點寒星,如狂風暴雨,又緊又密的激射而來!
岳天敏看他們出手歹毒,早已怒不可遏。猛的一墼長嘯,清越越的激盪長空,聲若龍吟。右臂一揮,太清罡氣陡然暴漲。先前,只不過把打來的腤器震落罷了。這回可不同啦!心中起了略予薄懲的念頭,罡氣向四外反震出去。千百件暗器,呼嘯而來,經罡氣反彈之力一震,不但悉數倒射回去,而且比打來時還要勁急迅速!一霎時,四面響起了驚呼聲,慘叫聲,和不少人從屋下摔下來的「噗通」之聲,亂成一片。弩箭暗器,來勢稍挫!
咚咚!又是兩聲梆子連響。軋軋之聲,立時大作,飛蝗般的匣弩,突然轉盛。其他的鏢、釘、彈子,又紛紛跟著激射!
「鼠輩真是找死!」萬小琪嬌滴滴的聲音未歇,一團晶瑩白光,早已凌空而起,快如閃電,向暗器發射之處,飛蹤過去掄簫就掃。但見滾滾白影所過之處,淒厲刺耳的慘叫,就此起彼落響成一片。
「琪妹,不可多傷無辜!」
「哼!他們這種下流行徑,死有餘辜,還有什麼客氣的?」
萬小琪大概氣忿已極。一邊回答,手可沒停,白光繚繞,屋背上又發出幾聲慘叫!
「嘿嘿!小子你真活得不耐煩了,郝二爺就送你回姥姥家去!」破鑼般喉嚨,大聲吆喝,一條高大黑影,疾如隼鳥,凌空撲來,手中鬼頭刀帶著勁風,已向萬小琪當頭劈落!
「不知是誰找死吶?」萬小琪輕鬆的回了一句。
玉腕微抬,一招「梅花三弄」,白玉洞簫劃起三朵梅花,晃悠悠地迎著過去,分點他右腕「曲池」,右肩「肩井」,右胸「將台」三穴。別看這一招三式,簡直快到極點!
夜遊神撲來的勢子,又猛又急,驟見三朵白玉梅花,迎面而來,他幾曾見過這種怪招!心頭一震,雙腳相互一踹,倏然橫飛出去。差幸他應變迅速,才堪堪避過,但已驚出了一身冷汗,好險!
萬小琪並沒追趕,只不屑的道:「這樣膿包,也來現眼!」
夜遊神慌忙後退,一個不留神,格登!踩碎了兩塊屋瓦。身形初定,被她一聲「膿包」,罵的臉上一熱,怒氣千丈。「嘿嘿」!雙眉一晃,掄起鬼頭刀,又猛撲過去。同時,屋脊後面,人頭一探,一條瘦小黑影,也已掩近萬小琪身後。舉起峨眉刺,兜心就戳!
萬小琪冷哼一聲,頭也不回,洞簫向後一撩,「倒捲流沙」!拍的一聲,把水蠍子丁雄一柄峨眉刺震飛起三丈來高。
她好快的身法,霍地轉身,左手駢指如戟,朝丁雄「巨骨」穴上輕輕一點。右手白玉洞簫猝然發出懾人的嘯聲,內力四溢,「春雷驚蟄」,一大片晶瑩霞光,向前面的夜遊神郝老二掃去!
「噗!」夜遊神鬼頭刀脫手,一條右臂被震得差點脫臼。就在他這一呆愣之際,萬小琪玉簫一挑。
一個高大人影,就像稻草人似的,被挑起三丈來高。
「噗通」!結結實實的摔下天井,一時裡,那還爬得起來?
萬小琪這兩招,真快似電光火石,輕描淡寫,就把襄江分堂兩位香主,一起制住。教了弟子,早嚇得魂飛天外,目瞪口呆,誰還敢再打暗器?一個個噤若寒蟬,躲在暗處,渾身打顫。
萬小琪在屋上像老鷹抓小雞般拎起水蠍子,飄身下地。隨身又點了郝老二穴道,才揚聲向四周喝道:「玄陰教弟子聽著,你們兩個頭兒,已被我點了要穴。今晚之事,料你們不過是奉上差遣,身不由己,我也不為己甚,快給我一起出來,決不難為你們。若有人敢再施偷襲,哼!這就是榜樣!」
她說到樣字,白玉洞簫對準兩丈開外,一堵牆上,遙空緩緩點出。
「噗」的一聲,一縷勁風,和清水磚牆相接,粉壁上立時透出一個滾圓的小洞,對穿過去了!這一手果然看得人觸目驚心,靈效無比,玄陰教弟子有誰不怕死的?
大家硬著頭皮,紛紛從暗陬走將出來。啊!人數真還不少,怕不有五六十個?
萬小琪叫他們把死傷的人,抬去治療,餘人各自散去。另外找了兩個小頭目,要他們領著自己前往白虎堂去。
岳天敏牽著鳳兒的手站在一旁,靜看萬小琪,心中暗想:「莫看她平日嬌憨刁蠻,處理起事情來,居然也井井有條,十分得當。」不由點頭微笑。
萬小琪處理完畢,回過頭去,看到敏哥哥正含笑瞧著自己,不由心中一甜,也輕輕的笑了一笑。那兩個小頭目,聽萬小琪說要自己帶他們去白虎堂,這可作了難啦!
白虎堂乃是分堂的禁地,壇下弟子,不奉堂主特派,不得擅入一步。
教中法規嚴峻,誰敢違拗?不由苦著臉道:「兩位公子饒命,白虎堂乃堂中禁地,小的實在不敢帶兩位前去。」
萬小瑛柳眉一豎,叱道:「你們找死!」
兩個小頭目一陣哆嗦,囁嚅的道;「教中法規嚴厲,如有觸犯,實在比死還難受,小的家有妻孥,兩位公子,就高抬貴手罷!」說著連連叩頭!
岳天敏知道這兩人如果把自己領去,等自己一走,他們不知要遭多少酷刑,當下就道:「既然如此,你們只要說出白虎堂方向就是。」
兩人這才戰戰兢兢的指點了去路。
岳天敏向兩人揮了揮手,就對萬小琪道:「英妹去了多時,這時恐怕早已動上了手,我們快去!」
萬小琪本是個心急的人,聞言答聲是,轉身就走。一路上轉彎抹角,玄陰教佈置著許多明樁暗卡,三五步一崗,煞有介事。
但岳萬兩人,何等功夫?值崗弟子,只覺輕風拂面,根本連影子都沒看見,人家已經擦身過去。不多一會,到了白虎堂,但見兩房滿綴銅釘的大門,卻閉得緊緊地,十分靜寂。大門外站著二十多個手執單刀的教下弟子,挺胸凸肚,如臨大敵。這時猛見分堂禁地,居然闖進人來,那還了得?一聲吆喝,立時圍了上來。
萬小琪早有準備,一閃身搶到前面,簫指並施,片刻之間,一個個全點住了穴道。她不假思索,白玉洞簫對準大門門縫輕輕一點,砰然巨震,大門開處,只見裡面刀光劍影,金鐵交鳴,果然動上了手,打得好不熱鬧!
英妹妹力敵五人,似還綽有餘裕!
雲鳳兒小眼骨碌碌一轉,驀見五個大漢圍著師傅一人在惡狠狠的拚鬥。她這份氣可就大啦!「哼!你們敢欺侮我師傅?」兩手一翻,「嗆」!從背後抽出雙股鴛鴦劍,就向戰場中奔去,口中叫道:「尹叔叔,鳳兒來幫你!」雙足一點,疾如小鳥投林,兩道銀虹,交剪而起,對著面笑虎林翼直劈過去!
笑面虎林翼,猛覺自己身後寒風颯然,趕緊旋步回身,向後一瞧,原來是個小姑娘,她蘋果似的小臉,繃的氣鼓鼓的,右手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劍,已向自己刺來。
他一閃身避過來招,口中叫道:「小妹妹,刀劍不是玩的,你快退下。」
下字還沒出口,鳳兒右劍落空,左手劍招,又已攻到。
笑面虎心頭一驚,什麼?這女娃兒左右兩手的劍招不同?連忙又疾退了一步,口中急道:「小妹妹,你快別……」
「哼!你是壞人。」鳳兒被笑面虎避開兩招,小心眼中又氣又急,突然跨上一步,兩手齊發。
右手一招「少清劍法」的「擲米成珠」,左手一招「玄陰劍法」的「天仙散花」。她一共才只會了四五招,居然全使出來啦!這兩招齊發,聲勢可真不小!陡見銀芒四射,花雨繽紛,齊向笑面虎胸前灑去!
笑面虎林翼,在江湖上少說也混了一二十年,這種兩手齊發的劍招,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心頭發愣,單刀向前一封,人又向後躍出,他是不願和小娃兒動手。說實在,這女娃兒的怪異招法,自己也無法破解。「嗆」!笑面虎突覺手上一輕,在封招後躍之時,手上一柄單刀,已被鳳兒的短劍削斷。
幸虧躍退得快,沒被劃上,但也使他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時怔怔的愣在那裡。
「鳳兒快退!」一聲嬌叱,緊接著一聲慘叫。
神手天王孟逢春變成了獨臂將軍,一條右臂,已齊肩砍斷,血如潮湧,噗地向後栽倒。原來笑面虎連翻避讓,鳳兒初生之擴,一再進招,恰巧躍到孟逢春身側不遠。
神手天王被尹稚英迫得急怒交加,一肚子怒火,正沒處發洩。驀見一個小女孩手持雙劍,向笑面虎進招,離自己漸近。
他凶心一動,惡向膽邊生,覷準她後心,一抖手鋼抓猝然飛去。距離既近,發難又快,眼看一條小性命就要立傷抓下。
尹稚英一眼瞥見,猛的大吃一驚,嬌喝聲中,身若飄風,手起劍落,銀妅如電。
孟逢春一條右幦已齊肩削斷,慘叫了一聲,痛昏過去!
獨角獸祁天鵬,要想搶救,己是不及。眼看兩個敵人,已在白虎堂突然現身。
堂下香主水蠍子丁雄和夜遊神郝老二,卻一個不見,想來已遭毒手。他急怒攻心,一橫心打算拚命,忽覺眼前白影一閃,自己已被人制住了穴道。就在神手天王慘叫倒地之時,白虎堂上陡然嗤嗤之聲大作。
只見有無數銀色小媩蝶,上下左右,翩翩亂舞,滿空飛翔!
這是粉蝶追魂楚天行的粉趐蝴蝶鏢,一經出手,兩翅能自動扇翕,上下翻飛。不知底細的人,只要用兵刃一格,它還會藉著震彈之力,劃個弧形,再次飛來,使人防不勝防,極難躲避。而且蝴蝶頭上裝有一枚淬毒鋼針,碰上人身,震動腹內機簧,毒針就自動剌出,見血封喉,端的歹毒無比!只因製作較難,楚天行視為至寶,平日極不輕易出手。這一陣,怕不有數十枚之多,他是因為敵人勢強,才孤注一擲呢!但當他蝴蝶鏢脫手飛出之際,岳天敏早已大喝一聲,右掌跟著凌空拍出!一陣勁風,掃過眾人頭上,立即把翩翩而出的十幾枚蝴蝶鏢,悉數捲飛。嗤嗤連響,一隻隻沒入白虎堂左側粉壁之中。這一連串的變化,原不過瞬息之事,獨角獸祁天鵬,鐵沙掌陸長勝,都被萬小琪點了穴道。
尹稚英四面一瞧,獨少了粉蝶追魂楚天行,大概他就在放出蝴蝶鏢之後,趁機溜走。
只得收了長劍,一面拉著鳳兒小手,臉色一沉,說道:「鳳兒,以後不准你如此胡鬧!」
鳳兒那知適才危險,還自以為削斷了笑面虎單刀,正幫尹叔叔的忙。那料沒有被誇獎,倒反而受了叱責,一時委屈得差點要哭!
笑面虎被鳳兒的奇異劍招,削斷單刀,惶急後躍,在這微微一怔之際,一場激戰場面,已是急轉直下,孟逢春斷臂昏死,楚天行逃逸無蹤,祁天鵬,陸長勝,卻被人制住。
白虎堂上,只剩了自己一人,手持著半截斷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萬分!
岳天敏一雙星目,望著尹稚英,顯出十分關心,問道:「英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尹稚英眼圈一紅,氣得有點兒答不出話來。滿腔委屈,淒然一笑。回頭對萬小琪道:「琪姐姐,你就看小妹薄面,把他們穴道解了,我們走!」
萬小琪聽她反而替玄陰教的人求情,一時弄不清內情如何,她既然這麼說了,只得替獨角獸和鐵沙掌。解開穴道。要知萬小琪的點穴功夫,出自玉簫真人傳授,手法和一般點穴拂穴,截然不同,生死輕重,隨心所欲。這次她只是要把眾人制服罷了,出手還算極輕。但獨角獸已是全身酸麻,苦頭吃足,此時雖經解了穴道,血氣未調勻,只是瞑目息調不敢稍動。
尹稚英掃了獨角獸祁天鵬一眼,粉臉一沉,冷冷的道:「祁堂主,今天這檔事,是非曲直,大家總壇上再談好了。」說著拉著鳳兒,回頭就走。
獨角獸祁天鵬氣得心肺欲炸,望著尹稚英背影,「嘿嘿」冷笑。
「你敢笑我尹叔叔?」鳳兒突然停下步來,小眼一瞪,回頭凶霸霸的叱了一句。
「姓祁的,你們這種鬼蜮伎倆,暗箭傷人,今天如果不是英妹妹說情,看我不廢了你才怪!要尋仇江湖,只管找我西崆峒萬小琪好啦。啍!下次再碰到我手上,可沒今天這麼便宜了。」
萬小琪白玉洞簫遙對著獨角獸虛虛作勢,一縷尖細勁風,已拂到祁天鵬的臉上。
她是故意唬唬他的,可是祁天鵬倒真不敢作聲了,乾瞪著眼睛,看他們揚長而去。
萬小琪出了白虎堂,把門前二十幾個教下弟子穴道解開,趕到前廳,又替水蠍子丁雄和夜遊神郝老二兩人,解了穴道。四人找到自己馬匹,就翻身上馬,離開黑流波襄江分堂。這時差不多已近二鼓,他們從中午到現在?還沒進過晚餐,各人腹中都感到飢腸轆轆。可是這時候農村的老百姓,都已入了睡鄉,一路上連半點燈火都找不到,那裡弄得到吃的?大家只好在道旁小憩,每人服了一粒「辟谷丹」,又舀了點水喝了。
尹稚英才把剛才的經過情形,說了出來,接著又問敏哥哥和琪姐姐的情形。休息一會,繼續趕路。
萬小琪一路上氣得大罵笑面虎林翼,又說:「早知道要在黑夜中空著肚子跑路,就該讓那什麼獨角獸多吃點苦頭!」
東方逐漸透出魚白色來,四人三騎,足足奔了三個更次,總算趕到天門,找了一家客店,安歇下來。
岳天敏因四師兄萬松齡和祝三立一行,在洞庭要比自己四人遲走一天,而且還須上一趟少林寺,計算日程,至少要落後數日,才能抵達孟津。是以自己一行,倒不必急於趕路。大家累了一晚,就在天門耽擱一天,俟次日再走。從天門北上,如果抄近路,走直線,就得橫越大洪山脈,不過那是一條荒僻山徑。既然時間寬裕,還是沿應城、雲夢、安陸這條官道上走,既可按站打尖,就要舒服得多。
第五天的中午時分,他們經唐縣鎮,萬福店要趕到隨陽店打尖。叢樹修竹,已隱隱在望。大家腹中也感到有點飢餓,正想催馬快行。驀見從興隆集方向的道上,黃塵滾滾,兩匹快馬,四腳翻騰,鸞鈴齊鳴,急馳而來。轉眼工夫,已到了四人身前。
馬上坐著兩個三十來歲的勁裝青年,背插長劍,一手控著韁繩,一手揚著馬鞭。神色倨傲,不屑似的瞥了四人一眼,就兩腿微夾,潑刺刺擦身而過。到了四五丈外,還回頭向萬小琪的玉獅子馬盯了兩眼,才向北急馳而去!
看方向也是奔鹿頭鎮去的,不知有什急事,這樣緊趕?在江湖上闖的人,誰不隨身帶著青子(兵刃)?但江湖上流傳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兩句話,誰都不願故意炫露,多數人都用長包袱裹兵器,不使它露出形跡。這馬上兩人,背插長劍,趾高氣揚的神氣,如果沒洧幾手,誰敢如此目空一切?
唔!瞧他馬上身手,可真還不含糊!
一陣被馬蹄掀起的滾滾塵沙,撲面揚起,灑得四人滿是灰頭土臉,一身黃沙!
「好小子!你們神氣什麼?」萬小琪心中有氣,嬌叱一聲,縱馬就追!
岳天敏知道她又要惹事,連忙雙腿一夾馬腹,追了上去,喊道:「琪妹,不可造次!人家也許有什急事,你何必跟他們生氣?」
人家兩匹馬,已去得只剩了兩個小黑點。跑得好快!大概已出了隨陽店。
「哼!有什麼了不起?這兩人決不是好東西,下次再撞上,要饒過他才怪!」萬小琪望著他們後影,還是氣呼呼的,噘著小嘴。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到了隨陽店,大家就在鎮口一家飯館進了飲食,略事休息,才繼續上路。趕到鹿頭鎮,已是傍晚時分,這裡是豫鄂交界的邊區,鄰近桐柏山,地方較為偏僻。鎮甸雖然不小,卻只有一家客棧。
岳天敏等下馬之後,店伙搶步迎出,看到四人服飾高華,氣宇不凡,那敢怠慢,立即引著大家直入後進一所院落之中。別看這家客棧門面古老,這所後院卻著實清靜幽雅!東西兩廂,各有一明二暗三間寬大房間。
岳天敏要了靠東首三間,店伙送上臉水,又沏好香茗,才退了出去。
岳天敏洗了把臉,因琪妹妹和英妹妹都要盥洗,就獨個兒踱出房來,在院落中負手閒眺。卻好店伙又引著一位方面大耳的老者進來。此人年約五旬有餘,腰幹挺直,步履從容。一雙眼神,精光奕奕,和藹之中,顯出十分氣概!那老者瞥見岳天敏站在院落之中,不由注意了兩眼,敢情他驚訝在這荒村野店,居然會碰上像這樣玉樹臨風,俊秀不群的人物,當下就向岳天敏含笑點頭。
岳天敏也趕緊含笑答禮,跟著店伙已引著老者進入西廂房去。天色逐漸黑暗,岳天敏四人在客店中用過了晚餐,閒談了一陣,就各自回房練功。時當二月上旬,一彎新月,三分峨眉,荒村客店,分外清幽!
鳳兒前幾天在襄江分堂,初次出手,就迫得笑面虎連連後退,還削斷了人家兵器,她小心靈上這份高興,簡直不可形容。一路上恨不得把岳叔叔尹叔叔所授劍法,立時全部學會,這次上五台山去,就好大打一陣,出出風頭。是以連日路上只要一休息下來,她就爭取時間,勤練不息。這時眼看岳叔叔等三人,都各自回房練功,她也就帶了鴛鴦劍,悄悄地找到客店後面一個小山坡,獨自練起劍來!右手少清劍法「玉笏朝天」、「撥雲開路」、「物換星移」、「擲米成珠」。左手玄陰劍法「乾坤易位」、「倒轉陰陽」、「玉女投梭」、「天女散花」。兩套劍法,她一共只會了八招,雙手齊發,一遍又一遍的從頭到尾,反覆演習。其實這八招劍法,她已練了一個多月,顛過來,倒過去,早練得滾瓜爛熟了。但兩位師傅,卻要她循序漸進,不肯多教。每天練完了劍,她總要想著:「明天,尹叔叔一定會教我新招術了!」
她對新招術,是如何的渴望。倚著劍,望著星星和月亮,她心中在暗自揣摩,明天教我的新招術,會有那一手她猛的跳起身來,自己對自己說道:「時間還早,你不能自以為練熟了,就不練呀!」身法霍地飄起,踩著僅會的幾步飛絮舞。
練雙劍一分,刷刷刷,兩手四招劍法,連續出手!還真虧她,淡濛濛的月光下,只見一蓬銀雨,一道匹練,飄忽不停,相映生輝!
鳳兒兩柄短劍,正舞得十分得意的時候。突然!自己耳朵邊上好像有個蒼老的聲音,在低低說話!
聲音輕得像蚊子叫,但卻一個字一個字十分清楚:「女娃娃,劍舞得真不錯,唉!不知你肯不肯幫我老人家一個忙?」
鳳兒驀地一怔,回頭四顧,月色空濛,小山坡邊黑沉沉的只長著蓬蒿一類短草,根本沒有半個人影。夜風蕭蕭。景色極為幽森恐怖!分明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那會聽錯?
她人小膽大,竟毫不畏怯,手中握緊了兩柄寒光閃閃的短劍,脫口問道:「你是誰?」
「是我老人家,女娃娃,不要害怕。」極低的聲音,又在耳朵邊上響起,這會可聽得更清楚了,果然是個蒼老的口音。
「哼!自稱老人家,好不識羞!」鳳兒心中暗暗哼了一聲,她明知有人躲在暗處,只是自己找不到罷了!不由抬頭來,小嘴一披,說道:「我才不害怕呢!」
耳朵邊又道:「女娃娃膽量真好!我老人家有件事兒,你肯幫忙嗎?」
聲音近在耳旁,遠在天邊,根本無法捉摸!
鳳兒兩隻小眼,睜得滾圓,向外不停的亂轉,一面點著頭道:「只要你不是壞人,我就幫你。」
「不是!不是!我老人家那會是壞人?」
鳳兒眉毛一挑,俏皮的道:「你不是壞人,就該讓我瞧瞧,要幫什麼忙,再當面告訴我,不好嗎?」
「女娃娃,這檔事我老人家不好出面,才要你幫忙,因為我老朋友的一個侄兒,這時被兩個壞人攔著打架,你只要把壞人打跑就好了。」
鳳兒見他只管說著,不肯出來,不由搖頭道:「我不去,你躲著不肯出來給我瞧瞧,我才不去呢!」
耳朵旁那人笑了,他在拍著手,哈哈大笑,不過這大笑的聲音,還是極輕極輕。「我老人家早知道你沒有膽量不敢去打架。哈哈!只會了四手少清劍法,四手玄陰劍法,那裡打得過人家?好!你不去就不去。」
這會鳳兒可聽得氣起來了,你敢小覷我?她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聲,鼓著腮道:「誰說我怕打架?他們在那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36:40
「他們就在東邊的山腳下,不過女娃娃你還是不要去!」
「哼,我偏要去!」鳳兒個性好強越叫她不要去越要去。話才說完,一賭氣把雙劍交到右手,足尖一點,小身體嗖的蹤起,往東就跑!
那知她這一蹤,就發生了奇跡!腳尖離地,陡覺自己恍如被一股氣流裹住,往上一托,輕飄飄的足不沾地,向前疾飛,耳朵旁風聲呼呼,黑越越的樹林,直向身後滑去!奇怪!她找不出自己突然會飛的理由。這時間很短,總共不到一盞茶光景,自己已經落到一株大樹的椏枝上。
耳朵邊又響起了那個蒼老聲音:「女娃娃,現在可不要開口了,在這裡先瞧瞧他們打架多好!」
這會鳳兒可明白過來了,耳朵旁說話的人,原來是有大本領的。
她乖乖的伏著身,向林外望去!
曠地上正有兩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手中各執一口長劍,微躬著身軀,相對而立,你瞧著我,我瞧著你,好像斗公雞似的,動都不動。過了半天,才相互對比了一兩個手勢,又停著不動了。看他們卻鄭重其事,神色緊張!
鳳兒並不感覺興趣,暗忖:「這有什麼好玩?」
距離兩人不遠,另外站著三人,前面是一個生著一把山羊鬍子的老道士,頭戴通天冠,身穿杏黃袍,斜背著一支長劍,手執拂塵,岸然而立,蠻像個有道之士,兩隻黑暗中望過去發亮的眼睛,緊盯著戰場之中,連眨都不眨,似乎十分關心,還帶點焦灼?他身邊站著兩個青年,正是中午騎快馬趕路的兩人。啊!兩個老頭移動啦,他們盯著眼在轉圈,這會比方才有點意思。嘻,兩個人的圈圈,越轉越快了,但見兩點影子,迅速轉動。
他們手上各有一口明晃晃的長劍,這時給月光一映照,變成了兩圈銀虹,不停的流動。
鳳兒看得出了神,差點叫起「好來」,她正在高興頭上,忽然「呸」了一聲,暗叫:「沒出息!」
原來兩個老頭,又站停了,泥塑木雕般紋風不動。
鳳兒又覺得一點也不好玩了,嘟著小嘴不想再看。驀聽一聲大喝,一道匹練般的劍光,暴然伸長,光華奪目,迅疾無比的激射而起!
「叮」,一串火花,像流星般灑起,瞬即幻滅。
就在這一霎那間,有人悶哼了一聲。一個人影,登、登、後退了三數步,那是個瘦小老頭。
「哈哈,天目山分光劍法,果然名不虛傳,難怪龐大俠目空一切,不把我們崆峒派放在眼內了。鄔師弟,你且後退,讓我來會會高人。」
山羊鬍子的老道聲若洪鐘,震得鳳兒兩耳嗡嗡作聲。只見他拂塵輕揮,大踏步走入場中。瘦小老頭面帶愧忿,依言退了下來。
「通靈道長肯於賜教,老朽幸何如之!」
姓龐的老頭,身轉之間,月光照到他臉上,看得十分清楚,方臉大耳好不面熟?噫!他不是傍晚時落店,住在西廂房的那個老頭嗎?是他,還和岳叔叔點頭呢!」就在她略一沉思之際,龐老頭和山羊鬍子打起來了,這回可熱鬧啦!劍光出手,疾如風雷,兩個人快打快拼,互制機先,有時毫釐之差,就會生死俄頃。
但見劍影縱橫,銀光繚繞,直看得鳳兒目不暇接,心頭又興奮又緊張。
龐老頭起先還打個平手,一百多招過去逐漸走了下風。
山羊鬍子突然一聲陰惻惻的長笑:「龐大俠,再試試貧道這幾劍!」
他劍法驟變,一霎時冷芒電掣,劍氣彌天,劍尖上震盪出嗡嗡之聲,盈耳不絕。直逼得龐老頭手忙腳亂,應接不暇,堪堪只餘下了勉強招架之功。
「女娃娃,這回該你出場啦!」鳳兒正在怵目心驚的時候,耳朵旁響起蒼老聲音,叫自己去幫忙?
這……她可有點躊躇了,山羊鬍子的劍法,快得自己連看都還看不清,如何去和他打呢?
心念方動,耳朵邊蒼老聲音又道:「女娃娃,不要怕,你放心打好了,保你不吃虧就是,快去!」
去字入耳,自己的身體,已被一股無形氣體捲起,身不由己的直朝戰場中落去!去勢之快,鳳兒連看都來不及。
一眨眼,已到了兩人頭頂,只覺劍氣森森,白光耀眼,暗叫:「這回完了!」
她心慌意亂,連自己兩手握著兩支短劍,可以去擋一下都忘了個乾淨!那知不用她著急,兩隻手卻自動的向左右一撩。揮手之間,好像有兩股勁風,從自己劍上迸發!鏘!鏘!無巧不巧四支劍,劍身相撞,同時把山羊鬍子和龐老頭震退了三步。
第22章 蓮藕本同根隙因雙匕 影音渾莫辨練飛長空
鳳兒落地之後,覺得十分驚奇,小眼珠望著他們兩人,心想:「原來你們打的劍法,都是花招,沒有什麼氣力的,經不起自己這麼輕輕一撥。」
這時比鳳兒更驚訝的,該是山羊鬍子的通靈老道,和那姓龐的老頭了。兩個名聞江湖的高手,被一股巨大內力,糊里糊塗的震退了三步。穩住身形,定睛一瞧,不由得同時「噫」了一聲。誰也不相信眼前站著這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就是方才凌空揮劍的人?但是除了這小女孩,場中可沒有第三個人。
通靈老道心頭猛的一震,看來這小女孩大有來歷。
他陰惻惻的望著鳳兒,笑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刀劍不長眼睛,可不是好玩的,快回去罷!」
鳳兒一擊得手,精神大振,她聽完山羊鬍子的話,眼睛眨了一眨,小嘴兒一披,說道:「我才不回去呢,我是幫忙來的。哼!你的刀劍不長眼睛,我的刀劍,也不長眼睛呀!」
通靈老道一聽,這小女孩果然有為而來。他老奸巨猾,臉上可不露半點聲色,依然笑著問道:「小姑娘,是誰叫你來的?」
鳳兒雙眉一挑,笑著說道:「方纔,有一個……」她想說:「方纔有一個人在耳朵邊講話,叫自己來幫忙的。」但繼而一想,「不對!自己連人家影子都沒看到,如果照實說將出來,不是要被山羊鬍子笑話?」
她歪著頭頓了一頓,改口道:「方纔,有一個老朋友……」
她說到這裡,「嗤」的笑了,連人都不認識,就叫人家老朋友!那知下面的話還沒出口,耳朵旁蒼老的聲音又低低的道:「對!對!我老人家是你娃娃的老朋友,一點不錯,這稱呼好極了,嘻嘻!你就告訴他,說你有個老朋友,老朋友的老朋友,有個侄兒,在和老雜毛打架,老朋友叫你來幫老朋友侄子的忙。對!你就這麼說!」
鳳兒聽得有趣,早就咭咭格格的笑了起來。
「咦」!山羊鬍子瞪著一對眼,緊瞧著自己,好像沒有聽到有人在和自己說話?
「小姑娘,你怎麼不說呀?」通靈老道等了半天,看鳳兒只管笑,並沒說下去,忍不住催她快說。
鳳兒點了點頭,笑道:「我說!我說!啊!方纔我說到那裡呀?」
山羊鬍子通靈老道看看她調皮的樣子,也笑了笑道:「你說,你有個老朋友。」
鳳兒笑得直打跌,一面說道:「對對!方纔我碰到一個老朋友,他說:他的老朋友,有個侄兒,今天在這裡和老雜毛打架。他說老雜毛是壞人,要我把他們趕跑,就算幫了忙。好啦!我都告訴你了。」
通靈老道聽她說完,直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可是自己成名多年,那能和小女孩兒一般見識?原來這小女孩身後,還隱著大人。不由嘿嘿冷笑,對鳳兒道:「小姑娘,我不難為你,快叫你大人出來!」
他兩道冷電似的眼睛,向林中搜索!
鳳兒正想回答,耳朵旁那聲音又道:「女娃娃,你告訴他,對付幾個老雜毛,那裡用得著大人?」
鳳兒小嘴兒一翹,回頭不耐煩的道:「誰要你教,我自己不會說?」
通靈老道見她果然回頭說話,分明樹上隱藏著人。
他暗暗蓄勁,忽然大喝一聲,雙掌覷準大樹,遙空劈出!
「躲躲藏藏算什麼人物?還不給貧道下來!」一股強猛無比的掌風過處,「喀嚓」!參天大樹,居然攔腰齊折,倒將下來。一時驚得宿鳥齊飛,灰塵撲面,但那有半點人影?
鳳兒心中一驚,這山羊鬍子還當真厲害!「喂!山羊鬍子,你不是要我叫大人出來嗎?告訴你,我有三個叔叔,還在客店裡練功哩!對啦!我老朋友說,對付幾個老雜芼,那裡用得著大人出來,我鳳兒就足夠了。」
通靈老道還沒回答,突然一聲吆喝:「小鬼你找死!」從旁閃出一條黑影,其快無比的舉起長劍,兜頭劈來!
鳳兒不防來勢竟有恁地快法,看來連躲閃都來不及了。正當此時自己的右手,好似被人牽了一把,劍尖向上一點,正好砸在來人的劍身之上。「叮」!一柄長劍,猝煞被震得飛出去兩三丈遠。
黑影叫了聲「啊喲」!向後連退。左手捧著一條垂直的右臂,動彈不得,敢情是震脫了臼!
通靈老道睜著雙眼,連站在面前的小女孩是用什麼手法,都沒看清楚,自己師侄就負了傷。一張老臉,如何還掛得住?不由獰笑著道:「小姑娘,你再不叫大人出來,可莫怪道爺手辣。」
「哈咍,崆峒五通,也算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地和人家小姑娘一般見識,來來!老朽奉陪就是!」龐老頭瞧了半天,兀自摸不透這小姑娘來歷。這時一見通靈老道竟然要對鳳兒下手,心中一急。
這雜毛心狠手辣,小女孩那能是他對手,就趕了過來。
鳳兒卻一本正經的道:「不要你來,我打得過他,方纔那老朋友就是要我來打他們的呀!否則我還來幫什麼忙呢?」
她不待龐老頭回答,小手指著通靈老道,還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通天劍鄔贊廷,急道:「喂!山羊鬍子,你和他一起上吧!」
「五師伯,還是讓弟子先鬥鬥她。」
旁邊站著的兩個青年,一個偷襲不成,受創回去,另一個抱劍而出。
通靈老道因適才斫花劍鄔茂偷襲受挫,自己連人家使什麼手法都沒看清。這回一看小喪門蒯翔上來,不由皺著眉頭道:「你且後退,我要試試這女娃功力!」接著對鳳兒獰笑道:「小姑娘莫吹大氣,你先進招好了!」
鳳兒點頭道:「好!那你可留意咯!」
咯字出口,右臂上陡然來了一股無比勁力,把自己一招「玉笏朝天」,使得勁氣四溢,威勢凌厲!
通靈老道一見鳳兒出手,原來是崑崙派家數,把先前疑懼之心,一掃而空。暗想:「就是崑崙四老親來,也不見得勝得過自己多少。」就在他這一沉思之際,鳳兒的短劍已疾刺而至!
「什麼?劍風恁地凌厲!這女娃兒怎會有如此內力?」右手青鋼劍向斜上方一封,劍身向對方一柄銀光閃閃的短劍上粘去!他這一封之勢,暗含真力,原想一舉震飛鳳兒短劍。叮!兩劍相揰,飛濺起一串火花!
通靈老道以數十年潛修之功,竟還直震得下盤浮動,右臂麻木,一柄青鋼劍,險些脫手飛去!不禁心頭大駭,這女娃的內力,居然勝過自己多多!他微一失神,鳳兒左手一招「坤干易位」,同時使出!
通靈老道驟不及防,猛覺左側一涼,一股寒森森的尖風,又已破空襲到。一時來不及躲閃,只好勁運左臂,袍袖向外一抖,身子立即趁機後躍。嗤!道袍左袖,已被劍鋒刺破了一個大洞。
他心頭閃起一絲疑問,屈指江湖上各門各派,都沒有這穜怪異手法。而且這女娃如論功力,一流高手當之無愧,可是從沒聽人說過,到厎是何來頭?卻說鳳兒一招逼退了山羊鬍子,她可並沒追擊。
猛的一個滑步欺身,人已到了通天劍鄔贊廷身側,嬌聲笑道:「喂!你怎麼還不出手,山羊鬍子一個人打不過我呀!」
通天劍鄔贊廷全神注意著場中情形,憑五師兄的功力,竟然還在第一招上就被小女孩逼退,心中正在驚疑。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女孩在這時候。會突然閃到自己面前。心頭一愣,人卻毫不遲疑,已向後退了兩步,長劍平舉,蓄勢待敵。
鳳兒右手短劍,卻向他身邊兩個青年一指,笑道:「你是剛才偷襲我的,還不服氣嗎?」
「你不是要鬥我嗎?來來,你們四個人一起上!」
她嬌笑連聲,說完了話,正待轉身舉步,向場中躍去。猛覺身後寒風颯然,敢情是山羊鬍子趕了過來。
心念方動,自己的左手,不自覺的向後一撩。
「叮」!一碰之下,通靈老道,又被震退了兩步。
通天劍鄔贊廷長劍一揮,暗示他兒子斫花劍鄔茂,弟子小喪門蒯翔,三人齊上。
吆喝聲中,三柄長劍,刷刷刷,分三面圍攻上去!
「哈!這才好玩呢!」鳳兒咭咭格格的又說又笑。兩手東一劍,西一劍,都打發得恰到好處!那裡還用得著什麼劍招?只要短劍和人家兵器輕輕一接,就會把人家震彈吃去。任你四個人把崆峒絕學的通天劍法連翩展開。一片寒光,滿地劍影,使得像狂風暴雨!但一到鳳兒身前,不是不及,就是太過,休想踫得到她一根毫髮。
鳳兒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會事,她只覺身後好像有根線牽著似的,把自己當木偶戲耍,舉手投足,都是身不由己。自然揮灑,即成妙諦,把鳳兒直高興得打跌!
「女娃娃,把我老朋友的侄兒,攆出去,不要他來!」
原來站在一旁的龐老頭,因通天劍鄔贊廷和他一子一徒,都向鳳兒圍攻上去。不由心頭怒起,大喝一聲:「你們崆峒派老少四人,圍攻一個小女孩,好不識羞?」
他劍氣如虹,猛的向通天劍等三人攔擊過去!
通天劍還沒還手,卻見從一片鋒鏑光影中,鑽出一個小黑影來。左手短劍,向龐老頭的劍身上一搭。
「喂!我老朋友不喜歡你動手,快退下去!」鳳兒話才說完,左手短劍一鬆,龐老頭騰騰的震退了兩三步!
龐老頭被鳳兒這一攔,錯愣之餘,他沒聽清這小女孩說些什麼?但多少卻聽出一些因頭來了,似乎這小女孩的身後,還隱著一個人。小女孩這份功力,已是罕見,她身後的人物,當是一位前輩異人無疑。他一時間進退不是,索性橫劍站在一旁,就近觀戰。
鳳兒左手一劍震退了龐老頭,她身後卻好斫花劍鄔茂小喪門蒯翔師兄弟的兩柄長劍,合擊過來。這會她好像沒有瞧到,右手卻振劍向前面山羊鬍子剌出!
通靈老道一見來勢,趕緊封架。那知陡然之間,鳳兒這一劍力道奇猛,略一怔神,向後疾退。
鳳兒短劍可並不收回,趁勢向右橫掃,擊向通天劍鄔贊廷,同時左手迅疾的向後一揮。「嗆!嗆!」兩聲,斫花劍鄔茂,小喪門蒯翔兩柄長劍,立被削斷。
鳳兒喜得咭咭咯咯的大笑,邊笑邊道:「你們兩個小輩,再不知趣呀,我心裡一生氣,看不砍斷你們狗腿才怪!」
通靈老道眼看鳳兒一招竟把自己和師弟兩人一齊逼退,同時還把兩個師侄的兵刃削斷,這口氣如何消得?怒喝一聲,霍地身形暴進,右手一揮,「赤手屠龍」銀光亂閃,直向鳳兒兜頭劈去!
鄔贊廷也在鳳兒削斷自己兒子和徒兒的長劍,恐她乘機追殺。心中一急,劍演奇招,疾攻而至!這兩位名震江湖,崆峒「五通一劍」中一通一劍,同時發難。威勢自非小可。霎時間,劍影點點,劍幕如山的向鳳兒捲去。
鳳兒卻站在原地,身形動都不動。兩隻小眼,骨碌碌看著面前的奇幻劍勢,好像毫不覺得厲害。左右兩手,糊里糊塗的動了兩下。「鏘」!「鏘」!兩個人影,倏然後退!
這會通靈老道和鄔贊廷只覺虎口劇痛,長劍差些脫手欲飛!
「哈哈,女娃娃你叔叔來啦!唔!我老人家要走了!」
鳳兒突然聽說耳朵邊的老朋友要走,她心中一急,脫口叫道:「喂!老朋友,你等一等嘛!」可是老朋友的蒼老聲音,卻寂然無聲,想已去遠。
鳳兒只覺身上一輕,好像登時缺少了僕麼似的,行動舉止,又和平時一樣了。
山羊鬍子,慢慢的朝自己走來。
左手捏著劍訣,右手劍尖不停的震動!
「嘿嘿!女娃兒,你再接道爺一招試試!」他一步步的逼近過來。滿臉獰笑,兩隻眼睛凶得好像要噬人。
鳳兒不自主的打了個寒噤,向後連退!
「哼!我才不怕你呢!」小身體一挺,正待出手。猛覺右側也有人欺近過來。
鳳兒「哼」了一聲,突然右手「玉笏朝天」,左手「坤干易位」,向前右兩方同時攻出!通靈老道和通天劍鄔贊廷兩人心頭又是一震。
「這女娃兒當真非同小可,兩手居然同時發出兩種不同的劍招?」
他們懾於鳳兒的神力,那敢硬接。人影一分,橫步轉身,霍地各自退出兩步。
鳳兒先前因為耳朵邊的老朋友一走,自己好似失去了活力,耽心不是人家對手。這會一出手又把兩人逼退,心頭大寬。一蹤身,刷、刷、刷,把自己僅會的兩套劍法,八招劍術,向山羊鬍子連環擊出!
兩手齊發,威力極強。任你通靈老道是赫赫有名的「崆峒五通」,也不敢輕攖其鋒,又復連退數步!
鳳兒兩手八招劍法,瞬息用完。她得理不讓人,又從頭開始,連續演出!通靈老道是何許人?連退幾步,靜心觀察,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這娃兒原來只不過是天生神力罷了,劍法雖然怪異,似乎一共只會八手,自己練了半生劍術,今天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啦!」
他心念一動,回頭向通天劍鄔贊廷沉聲喝道:「師弟,你且後退!」
通天劍鄔贊廷依言退後。
通靈老道長劍一頓,覷準鳳兒,刷刷兩劍,蹈隙而攻!
鳳兒那懂得什麼叫做見招拆招,緊守門戶?見人家劍光漫天灑來,她只是把兩手八招劍法,胡亂齊使,舞得個風雨不透。霎那之間,她好似置身在雷電夾擊之中,眼花繚亂,壓力奇重!
「鏘」!鳳兒只覺左臂被震得一陣劇痛,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呼地脫手飛起。小身體不由自主,踉踉蹌蹌倒退了七八步,一個立腳不住,砰的跌坐地上。
通靈老道大出意外,心中又是一怔,這娃兒適才的功力,那兒去了?
鳳兒坐倒地上,右手撫著酸痛的左臂,小眼中滿含著淭水,那裡還忍得住?她哇她哭了出來!斫花劍鄔茂,方才因偷襲鳳兒,右臂被震脫了臼,後來又被她削斷長劍,心頭仇怒到了極點。但自己武功,比人家差得太遠,而且手上又沒有兵器,不敢冒失。這時忽見一柄銀光閃閃的短劍,突然破空飛來,連忙伸手抄住。哈!那小丫頭居然跌坐地上,爬不起來了,這機會豈肯錯過?雙足一點,嗖!蹤身躍起,猛的撲了過去。手中短劍,往下便刺!在一旁觀戰的龐老頭,正看得心中奇怪,這小姑娘怎地前後判若兩人,難道是她有意戲敵?咦!她左手短劍被震飛啦!這分明不是誘敵。啊喲!跌坐在地上哭起來啦!
不好!這小子,膽敢乘人之危?
龐老頭雙腳一跺,霍地蹤身迎去!
「砰」!龐老頭人還未到,斫花劍鄔茂卻悶哼一聲,一個身體,已像皮球般丟起,直摔出四五丈外。事出意外,龐老頭趕緊一個千斤墜停下身形,定睛一瞧。咦!自己身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三個少年書生。中間一個,正是自己落店時所遇到的俊逸少年,這時手中正握著一柄小女孩被震飛出去,給斫花劍拾了來刺小女孩的短劍,面含微笑,向自己打著招呼:「鳳兒,你說!誰個吃了豹子膽?敢欺侮你,看萬叔叔不揪下他腦袋來才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37:41
三人中一個白衣少年,手上白玉洞簫一指,氣呼呼的說著!
鳳兒這會來了親人啦!
她擦著眼睛,破涕為笑。一個虎跳,躍近身去,拉著萬小琪的手,指了指山羊鬍子,又指了指鄔贊廷,道:「就是他們,壞死啦!」
那通天劍鄔贊廷方見鄔茂抄住短劍,閃出身去,他因自己是成名的人,不好去偷襲一個小輩,正好讓自已兒子出手,除去小女孩。那知眨眼之間,場中多出三個人來,看都沒看清,鄔茂已被來人震飛出去。不由心中大驚,急忙雙腳一點,跟蹤飛起,在半空中一把撈住鄔茂身體。
那知來人這一拂撞之勢,極為強猛,他一時也收勢不住,跟著直衝出一丈多遠,才算用千斤墜硬定下身形,飄落地上。
放下鄔茂,仔細一瞧,人已昏死過去。看情形,好像是被玄門罡氣之類的內家真力所震傷。心中既驚又怒,忙掏出本門特製傷藥,納入鄔茂口中。
一面運起內功,替他推宮過穴,點拍了幾處大穴,人才悠悠醒轉。
鄔贊廷回頭吩咐小喪門蒯翔:「好生守著師兄,不准離開。」
自己匆匆的直起身來,嗆的拔出長劍,叫道:「那個不知死活的小狗,竟敢用內家重手法傷人,還不過來領死!」
他是因寶貝兒子受了重傷,恨不得一下就把人家劈死,是以口不擇言!
萬小琪早已看到一個瘦小老頭,滿臉忿怒的仗劍趕來,聲勢洶洶。
她那會把他放在心上,冷哼一聲,不屑的道:「誰叫他偷襲我侄女?負點傷,還是手下留情,你待怎的?」
震飛斫花劍鄔茂的,原是岳天敏,但她凶霸霸的硬攔在頭上。
通天劍鄔贊廷,成名多年,怎嚥得下這口氣來?獰笑一聲:「那你就拿命來!」
霍地欺身發劍,一招「滿天雲霧」,銀光亂閃,疾向萬小琪當頭灑下!
「老賊少賣狂。」萬小琪身形都不動一動,右手揮處,白玉泂蕭振起朵朵瓊花,迎著劍影托出。纖腰一展,白衣翩翩,洞簫劃空生嘯,瑩光繚繞,勢如風雷!
通天劍鄔贊廷,和他五個師兄,號稱崆峒「五通一劍」。「通天劍法」原是崆峒派鎮山之寶,素以奇詭見稱。江湖上既以「通天劍」三字作為鄔贊廷的外號,自然對「通天劍法」有深厚的造詣。
鄔贊廷方才和龐老頭對招之時,因人家天目山的「分光劍」馳譽宇內,兩人一上場,就比拚上了內力,才致落敗。這時他「通天劍法」源源施出,寒鋒所指,儘是敵人必救之處。奇詭譎異,頗出常規。
但見劍氣衝霄,劍勢如山,凌厲已極!轉瞬之間,雙方已對拆了三十餘招。
萬小琪眼看對方劍招綿綿,愈打愈穩,不由粉臉一紅,氣道:「老賊!看你還能挨得住幾招?」
簫招突變,簫孔中忽然傳出悠揚清音!這是玉簫真人當年震懾武林的「五音神簫」,崆峒派的人,那會不識?
簫聲才傳入通天劍鄔贊廷耳中,猛的大吃一驚,目注對面這位白衣少年,正想發問。五音神簫招式,一經發動,威力何等強大,那還容你遲疑?
通天劍鄔贊廷只覺四外壓力奇重,自己長劍,竟然分毫移動不得。這才知道人家功力,非同尋常!
他想抽劍後退,已是遲了,手上突然猛力一震。
「嗆」!一柄精鋼百煉的長劍,齊中折斷。
鄔贊廷驚駭之餘,不愧老手,身軀迅疾後仰,半截斷劍,在地上一點,嗖的向後竄出!
「住手!」一個洪鐘般聲音響處,山羊鬍子的通靈道人,手執拂塵,飄然而出!
萬小琪白玉洞簫一橫,大聲問道:「你是不是也想來試試?」
通靈道人打了個稽首,說道:「善哉!善哉!小施主何必盛氣相向?貧道崆峒通靈道人,因小施主手上白玉洞簫,似非凡物,貧道想賜借一觀,不知肯惠允嗎?」
萬小琪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見通靈道人言詞委婉,已是不好意思發作。再一聽說這老道士是崆峒門下,自己恩師自稱西崆峒玉簫真人,不知和崆峒派有無淵源?平日他老人家可從沒提起過。這時通靈道人無緣無故的要借自己玉簫觀看,難道真和師門有著關連不成?她藝高膽大,想到這裡,毫不遲疑,大大方方的右手一伸,把白玉洞簫遞了過去,口中說道:「道長難道認識這支白玉洞簫嗎?要看就請看罷!」
通靈道人雙手接過玉簫,端詳了一會。回頭瞧著鄔贊廷微微點頭,然後將簫還給了萬小琪。
神色莊重的道:「無量壽佛!貧道想不到這支白玉洞簫,居然重出江湖!小施主高姓大名,怎樣稱呼?既然持有此簫,可知還有一對白玉匕首的下落嗎?」
萬小琪心中一動,笑道:「我叫萬小琪,這支白玉洞簫乃恩師所授。不錯!還有一對白玉匕首,道長無端動問,不知有何見教?」
通靈道人聞言臉露喜色,說道:「如此說來,小施主也並非外人,不知尊師當日把白玉匕首傳給小施主時,可有什麼言語吩咐?尊師何人,能否見告?」
萬小瑛見他眼神閃爍,面露詭笑。不由心中漸生疑竇,傲然笑道:「恩師已多年不履塵寰,恕我無可奉告,道長既知此簫來歷,又何必多問?白玉匕首在我身邊,道長有什麼指教,不妨明言!」
通靈道人又打了個稽首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果然快人快語,貧道就冒昧啟齒了。說到白玉匕首乃是我崆峒派歷代相傳的信物關係甚大,只因失落多年,無處找尋。小施主算來和本門有極深淵源,白玊洞簫,既為小施主防身兵刃,自無話說。這對匕首小施主留著無用,不如賜交貧道,帶回山去,面呈掌門師兄,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萬小琪見他一廂情願,心中頗覺好笑,不由柳眉一挑,輕輕哼了一聲,道:「道長倒說得輕鬆!白玉洞簫和白玉匕首,均系恩師所賜,我萬小琪自當善為珍藏!漫說我們萍水相逢,真假未明,即使道長所說是實,我也礙難遵辦呀!」
通靈道人聞言臉色一沉,陰森森的笑道:「恕貧道再嘵舌一句,崆峒門下,既知『玉匕令』重現江湖,如不收回,是決不會停止的。小施主不聽善言相勸,難道要和崆峒一派為敵嗎?」
萬小琪冷笑一聲,不耐煩的道:我不知道什麼崆峒不崆峒,你徙言無益,有能耐就先讓我瞧瞧好啦!」
通靈道人不待她說完,陡的目露凶光喝道:「小施主敢小覷我崆峒派?好!你就接貧道一掌試試!」一語未畢,右掌忽的平胸推出。
崆峒派夙以通天劍掌馳譽武林。他適才看到萬小琪和師弟通天劍鄔贊廷對敵之時,所使簫招,已得「五音神簫」真傳。在劍術上自己雖然勝過師弟,但要對付五音神簫尚無極大把握。若在內功掌力上,則自己以數十年修為功力,和對方十八九歲的少年相較,自然穩操勝算。是以暗運真氣,揚手就是一「通天掌」!兩人距離既近,隨掌擊出的無比潛力,早已像排山倒海般衝撞過來!
萬小琪凝神蓄勁,方待硬接他一掌。她身邊的岳天敏早已瞧出這老道勁力凌厲,恐怕琪妹妹抵擋不住。衫袖一拂,太清罡氣,陡然發出,擋在萬小琪身前。
兩股潛力,懸空一接!
通靈道人立時覺出不對!只感自己擊出的通天掌,有如碰到一堵無形氣牆之上。不但力道難以用實,抑且虛瓢若浮,似欲反彈!不禁心頭大駭。怎麼?此人似已深具玄門最上乘的先天罡氣一類功夫。
功力遠勝自己,他並沒施出反震之力,分明還是人家手下留情。眼前這三個少年書生,竟然一個比一個強,今天看來討不了好去。他慌忙退出兩步,打量了岳天敏幾眼,冷冷的道:「小施主身具玄門絕學,貧道十分敬服,不知是何派高人,如何稱呼?」
岳天敏敞笑道:「在下崑崙岳天敏,這兩位是我義弟,道長如有見教,江湖道上,隨時均可找我兄弟!」
萬小琪因為適才通靈道人一掌劈來,被敏哥哥一擋,自己沒有出手,豈不被老毛雜小覷了自己?
「哼!今天我一定要鬥鬥你。」
她犯了小性,粉臉繃得緊緊的,搶前一步,扭著頭道:「敏哥哥,你且讓開,這位道長,既為白玉匕首而來,如果不見真章,那有甘心?」接著又向通靈道人道:「道長只要勝得我手中洞簫,就算我萬小琪學藝不精,白玉匕首便當雙手奉上。」
通靈道人獰笑道:「小施主既然劃下道來,貧道恭敬不如遵命,就討教你幾手五音神簫罷!」說罷,身形向後退出一步,翻手從肩上抽出長劍。左手劍訣一領,說了聲「有僭」!招演「開天闢地」,帶著寒森森劍氣,像冷電般向萬小琪剌出。
萬小琪知他功力深厚,那敢怠慢,一上場立時使出「五音神簫」上精奇絕學。這一場比鬥、和方才又是不同。但見長虹般劍光,矯若游龍,快若閃電,奇詭變幻,凌厲已極!
白玉洞簫這時已化成一片晶瑩透澈的霞光,映月生輝,倏息萬變!
宮聲的渾厚凝重,商聲的輕快敏捷,角聲的圓長綿密,征聲的抑揚頓挫,羽聲的由高而下,凌空搏擊。簫音隨著木、火、土、金、水,生生不息,循環運轉!
劍光簫影,倏分倏合,那裡還看得清一招一式。一盞熱茶的時間,算來該是對拆了二三十招左右。
簫聲越轉越急了,使人在聽覺上起了幻覺。它已不似從一支洞簫的簫孔中所發出,左右前後,恍如從無數支洞簫中吹出不同的聲調。厚重,疾敏,圓長,高下,五音雜陳!同時,視覺也跟著起了幻覺。
一片晶瑩霞光,突然閃起無數支白玉洞簫,精光奪目!那時候還沒發明「身歷聲」呢!難道這塊荒地上自有電影院裡的最新設置?說穿了也並沒什麼稀奇,只要你舞得快到了極點,自然會引起人們的幻覺!
正當人耳不勝聽,目不暇接的時候。
突然一聲洪鐘似的吆喝,接著有一道兩三丈長的匹練,電光火石般從如山簫影中,衝霄直上。劍光一斂,通靈道人倏然墮地!原來他打到三十招左右,已被萬小琪圈入在恍如「身歷聲」的「五音神簫」之中。
先前只覺對方簫招,越打越快,霎那間身前身後,簫影如林。千百支白玉洞簫,浩瀚無際。心頭一震,趕緊長劍護身,向前直衝。那知四面八方,壓力奇大,自己左封右架,衝來衝去,依然闖不出五音簫陣。細察虛實,分明一簫一影,都暗寓五行生剋。但錯綜變化,顛倒運行,似乎又另含玄機。一時驚駭得他手忙腳亂,那裡還封架得住?
通靈道人不愧為「崆峒五通」之一,沉著應變,臨危不亂。心頭一橫,拼著耗損真氣。陡的運集畢生功力,手挽劍訣,足尖一點,使出「通天劍法」中「長虹經天」的救命絕招。身劍合一,從層層簫影中突圍而出!
山羊鬍子的通靈老道,這時臉色蒼白,微帶喘息。
廢然插回長劍,向萬小瑛打了個稽首,道:「小施主神簫絕學,貧道不自量力,徒取折辱,『玉匕令』有了下落,崆峒派自會有人向小施主索還,貧道暫且告辭!」
他不待萬小琪回答,返身率著通天劍鄔贊廷等三人,揚長而去。
萬小琪望著他們背影,重重的冷笑了一聲。
鳳兒卻喜孜孜的跑了過來,叫道:「萬叔叔,你的簫法真好,果然把山羊鬍子他們打跑了!」
萬小琪問道:「鳳兒,你一個人怎地跑到這裡,和老雜毛打起來的?」
尹稚英卻瞪了鳳兒一眼道:「總共只會了幾招?膽子可真不小!」
鳳兒平日最怕尹叔叔,這時脹紅了小臉:「我……我……」她想說是老朋友叫她來的,但一時又怕又急,說不出來。
「哈哈,今晚若非這位小姑娘適時趕到,力敵崆峒『一通一劍』,老朽真是栽啦!三位老弟高姓大名,還未請教哩?」龐老頭這時向三人含笑抱拳,走近過來。
「不敢,在下岳天敏,這兩個是我義弟。」
岳天敏抱拳還禮,說出自己姓名,一面又介紹了萬小琪尹稚英兩人。
龐老頭呵呵大笑,說道:「三位老弟,光風霽月,人間祥麟,真是幸會,老朽龐百川……」他底下的話,還沒說出,卻聽萬小琪搶著道:「哦!原來是天目飛虹龐伯伯,家嚴名諱是上松下齡。」
天目飛虹龐百川,乃是杭州江天鏢局的總鏢頭,在江南武林中和拏雲手萬松齡,同樣受人推崇。
是以萬小琪一聽龐老頭說出姓名,就跟著也報出拏雲手名號來。
天目飛虹龐百川一聽,不由十分高興的道:「萬老弟,原來是崑崙四老萬大俠的令……」
崑崙四老的老四拏雲手萬松齡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江湖上誰都知道,怎地會有這樣一位翩翩公子?
這可把江湖的天目飛虹弄得希里糊塗起來,他炯烔的眠光,瞧著萬小琪,底下的話,竟說不上來。
萬小琪給龐老頭瞧得粉驗生霞,心中一急,忙道:「侄女給老伯請安!」
龐百川捋鬚大笑道:「賢侄女,這就是了……」他回首四顧,又道:「這裡不是談話之所,好在我們同在一店,不如回去再說罷!」在路上,鳳兒才把自己晚上所遇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直聽得眾人又好笑,又驚異。屈指武林,有誰能隔空貫輸真力,讓一個小女孩力戰兩位成名人物。
這份功力,豈不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龐百川想起方才鳳兒所說那人曾謂,因為老朋友有個侄兒,正和老雜毛打架要鳳兒去幫忙。「老朋友的侄兒」分明是指自己,那麼自己叔父的幾個老朋友,就已經可以數得出來了。他猛然想起一個人來,正想開口。
卻聽尹稚英笑道:「敏哥哥,你說!這個自稱老人家的,是誰?」
岳天敏「哦」了一聲,笑著問道:「你說是醉老前輩?」
尹稚英道:「喜歡像小孩般鬧著玩,不是他老人家,還有誰來?」
話才說完,驀聽自己耳朵旁有個又細又低的聲音說道:「你可別忘了,我是大媒人呀!怎地背後編排起我老人家來了?嘻嘻!」這分明是醉仙翁的口吻!
「醉老前輩!」尹稚英突然叫了起來,一雙秀目,向四外打量。
岳天敏驚奇的道:「英妹,你在叫醉老前輩?」
尹稚英「唔」的應了一聲,道:「他老人家剛才還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在我耳朵旁說話呢!」
此話一出,大家不禁都大感驚異。幾道銳利的目光。齊向四周細細察看。可是淡月疏星,朦朧煙景,那有一絲人影?
龐百川笑道:「醉老前輩的脾氣,遊戲風塵,要來就來,說走就走,這時恐怕已去遠了,我們還是回店罷!」
岳天敏點頭稱是,這時離客店已是不遠,大家翻身入房。好在後院沒有別的客人,點上了燈,大家重新見禮。
岳天敏才知天目飛虹龐百川就是隱居西天目太微谷號稱浮玉居士的龐天放的侄兒。於是就把自己和英妹妹在隆中山巧遇浮玉居士的事說出來。順便也問起龐百川和崆峒結怨的經過。原來通天劍鄔贊廷的寶貝兒子鄔茂,好色成性,出道江湖仗著一身武功採花做案無惡不作。只要稍有姿色的婦女,被他瞧上,就無一倖免,而且姦淫之後,不留活口。因此江湖上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斫花劍」。數年工夫,關洛一帶,被他蹂躪之後,喪生劍下的婦女,不知凡幾?這風聲傳到通天劍鄔贊廷耳中,他明知如此下去,決不見容於俠義道。但他只此一子,而且生性護短,當下就把鄔茂找回家中,告誡了幾句,不准他外出,以兔惹事。
鄔茂雖然還懼憚他老子幾分,但本性難移,時間一久,那還耽得住。竟約了他師弟小喪門蒯翔,偷偷的跑到江南,就和太湖上一群水寇勾結起來。他們在北方還稍有顧忌,這一到了江南,仗著崆峒派的聲威,居然明目張膽的幹了起來。一時只鬧得蘇浙兩省,稍有姿色的婦女,人人自危!姦淫擄掠,殺人越貨的案子,也越來越多。這就引起了江南武林的公憤,大家公推江天鏢局的總鏢頭天目飛虹龐百川出面。把斫花劍鄔茂,小喪門蒯翔逐出太湖,限他們三天之內,離開江南。這在龐百川來說,還是礙著崆峒派的面子,才這樣處置。但斫花劍師兄弟兩人,懷恨在心,一回到通天劍鄔贊廷那裡,自然加油加醬的說了一番,這就是龐百川和崆峒派結下樑子的經過。這次江天鏢局保了一批紅貨,前往宜昌。恰好龐老鏢頭在同一時間,又接到一位多年好友的馳函,邀他前往開封助拳。這才決定由自己押運,順便到開封赴約。那知冤家路狹,在棗陽碰上斫花劍鄔茂小喪門蒯翔兩人,就約在前途相候。居然把通天劍和桐柏山崆峒下院的通靈道人都請了出來。天目飛虹龐百川剛說完話。
萬小琪早已氣得兩腮一鼓,恨悢的道:「早知這兩個小子是萬惡淫賊,就不該輕輕易易放過他們。真氣人!今天中午,還灑得我一身塵土呢,下次再碰上,看我饒他們不?」
她想起中午也是那兩個小子,快馬踼起的塵土,鬧得自己灰頭土臉,真是越想越氣。
突然,她好像想起一件什麼事來,口中沉吟著:「崆峒派!崆峒派到底是正派還是邪派?」
她螓首微抬,驀的向天目飛虹龐百川問道:「龐伯伯!那崆峒派到底是不是正派?」
天目飛虹龐百川,正想開口,忽然想起她手中的白玉洞簫來歷,微一沉吟,說道:「崆峒派,以前原是名門正派,只因門下弟子,良莠不齊,在江湖上漸漸聲譽低落。即拿『五通一劍』來說,其中有一兩個人,還算正派,不過大抵護短成性,狂妄自大,因此和各大門派之間,也就極少往來了。」
時已深更,大家談了一陣,也就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清晨,岳天敏方起身未久,房外響起了剝喙之聲。
岳天敏問了聲:「是誰?請進!」
推門而入的卻是天目飛虹龐百川,只見他面帶春風的道:「岳老弟,老朽因友人之約,期為甚迫,急須趕赴開封,所以要先走一步。不過老朽有一事奉告,萬姑娘手中的白玉洞簫,乃是一位前輩高人的成名兵器,這位老前輩一生仇家甚多,這白玉洞簫重行出現江湖,難保不引起昔日仇家的追蹤尋仇,而且昨晚又和崆峒中人,結了樑子,老弟一路上還得多多留意才好。」
他話才說完,萬小琪、尹稚英和鳳兒,聽到龐百川的聲音,也走了過來。
龐百川笑向萬小琪道:「萬姑娘如碰到令尊,就請代為問候。」接著略一沉吟,又道:「萬姑娘昨晚和崆峒派結下樑子,前途也許會再有波折,他們『五通一劍』除了『通天劍陣』以外,無論單打獨鬥,姑娘自然足可應付。但老朽愚意,紅蓮白藕,武林一家,姑娘在動手之際,還宜適可而止。」
萬小琪見他言詞之間,意似未盡,方欲再問。
卻見龐百川已拱手笑道:「老朽因事須先行一步,三位他日如經過杭州,千萬來在天鏢局一敘。」
說畢,便告辭而出。
岳天敏也連忙拱手相送,互道珍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39:02
第23章 百折太盤回雲橫層岫 一燈何黯淡夜逅雙屍
天目飛虹龐百川走後,不多一會,岳天敏等四人也就相繼上路。從鹿頭鎮往北,便入了河南境界,他們經唐河、方城、汝川、登封,一路上遊山玩水,登臨古跡,到第八天上,才到了孟津。
萬小琪一眼瞥見道旁牆角上有墨炭畫著一隻右手,手掌中抓一條冉冉欲飛的浮雲,那正是拏雲手萬松齡的標記,不由心中大喜。
「原來爸爸已經先來了!」韁繩一抖,叫道:「敏哥哥快瞧!爸爸已經先來了呢!這是他的記號。」
岳天敏給琪妹妹一嚷,依著她手指瞧了瞧,脫口問道:「不知四師兄住在哪裡呢?」
萬小琪「咭」的笑了一聲,道:「你仔細瞧瞧,那條雲頭朝那個方向去的?」
岳天敏恍然大悟,不由笑道:「琪妹,你別放刁啦,快在前面帶路!」
萬小琪嬌笑著策馬便走,果然每到轉彎之處,都有拏雲手的記號。穿了幾條橫街,尋到一家招商客棧門口。四人才一下馬,便見店堂中迎出一位五十來歲的老掌櫃含笑問道:「客官可是從岳州來的岳公子?」
岳天敏心頭一愕,趕緊抱拳道:「在下岳天敏,正是從岳州來的,不知掌櫃如何得知?」
老掌櫃笑道:「前兩天有兩位老客官和一位青年,在小店住夜,臨行時,留了封信,說有急事須要先走。關照小老兒,說一兩天後,還有人從岳州下來,就把信交給他。小老兒因看三位公子打扮,和老客官說的一樣,才敢動問。」
萬小琪一聽爸爸已經先走,心中十分失望,嘟著嘴道:「他們為什麼不等我們?」
尹稚英低聲笑道:「我們且到房中再說!」
這時老掌櫃早已取出信來,雙手遞給了岳天敏。
萬小琪湊近身去一瞧,果然是爸爸筆跡。大家由店伙領入上房,岳天敏隨手掩上房門,拆開信封,抽出信箋一瞧。那裡是什麼信件?上面潦潦草草,筆走龍蛇般寫著一首似詩非詩,似歌非歌的東西。
只見上面寫道:「速速速,去來兩落寞,五行金克木,台上現金粟,我視富貴如浮雲,已感帝鄉不可托,先賢隱逸俱往矣,行看深山伴梅鶴。」
下面畫著拏雲手的一個記號。
這張詩箋,直看得岳天敏更加糊塗,莫名其妙,到底四師兄葫蘆裡賣什麼藥?
拏雲手這一手斜斜倒倒的行草,又不是書法名家,題上首詩兒難道裱褙起來,當古董欣賞?顯然這中間有一件重要之事,否則決不會鄭重其事的叫掌櫃轉交給自己。
「敏哥哥,我爸爸說些什麼呀?」萬小琪因敏哥哥半天不作聲,回頭一瞧,他手上拿著信箋兒,在微微出神。不由「嗤」的笑了一聲,伸手就搶了過去。仔細讀了一遍,恨恨的道:「爸就喜歡打啞謎,真氣人!我才不要看呢。」說著一把塞給了尹稚英。
岳天敏點頭笑道:「對!英妹,你瞧瞧,四師兄這封信,打著個什麼啞謎?」
尹稚英接過信箋,看了兩遍,突然「咦」了一聲,道:「怎麼?他們不會齊我們,提前上五台山去啦!難道發生了什塺緊急事情不成?」
岳天敏忙道:「英妹,你說什麼?四師兄他們先上五台山去了?」
尹稚英把信箋一揚,笑道:「你把每一句,寫成一行,頭上第一個字排在一起,不是『速去五台,我已先行』八個字嗎?這是恐怕信落入旁人之手,才寫成這樣的呀!」
萬小瑛聽說爸爸已經先上五薹去了,虎的跳將起來道:「敏哥哥,那我們快趕上去呀!」
她是個性急的人,最好說走就走!
尹稚英笑道:「琪姐姐,你別性急,從這裡到五台,少說也有成千里路程,今晚我們好好的休息一宵,明天一早趕路,也還不遲。何況一入山西,就進了五台派的勢力以內,我們趕一天的路,離五台就近一天。萬妙仙姑不但整個五台派都支持她,自從擔任了玄陰教副教主以後,更網羅了不少江湖黑道高手,我們雖然不怕,但也得步步小心才是。」
岳天敏知她所說不假,忙道:「琪妹,英妹說得不錯,我們還是在這裡耽擱一天罷!」
萬小琪「咭」的笑出聲來,說道:「我不過說說罷了,一路上誰不聽你們安排來著?」
尹稚英臉上一紅,急得喊道:「琪姐姐,你……」她你字下面,一時竟說出不來。
萬小琪卻早已俯在她耳旁,低聲兒道:「像你這樣剔透玲瓏,水晶心肝的人兒,叫人家怎不言聽計從?我做姐姐的,自然得依你呀!」她邊說邊笑。
尹稚英脹得滿臉通紅,啐道:「琪姐姐,你壞,我不來啦!」
萬小琪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他……」
他字才出口,尹稚英纖手早已在她膈肢窩上呵了兩下,笑道:「你再說!」
萬小琪最怕呵癢,她彎著腰,格格的笑個不停,口中還是說著:「他……他……」
岳天敏見琪妹妹又說又笑的鬧了半天,不由含笑問道:「你們有什麼好笑的,何不說出來大家聽聽!」
萬小琪一面笑,一面道:「我說,我說,啊!你……」
尹稚英可不讓她說,兩個人咭咭呱呱的鬧作一堆,花枝亂顫!
鳳兒瞧得嘻著嘴直樂,突然叫道:「岳叔叔,鳳兒知道,萬叔叔和尹叔叔是在偷偷的說你!」
尹稚英滿臉紅霞的直起腰來,罵道:「小鬼頭,你聰明!」
鳳兒她給罵得不敢作聲。
萬小琪舌頭一伸,道:「瞧!你這師娘多凶!」
鳳兒給她一說,「噗哧」笑了出來!
尹稚英又羞又急,紅著臉啐道:「你這師娘好,以後,就叫鳳兒叫你師娘好了。」說著玉手又向萬小琪呵了過去。
敏哥哥這回聽清楚了,他瞧著兩個如花解語,如玉生香的美人,不由從心眼上直樂出來!
一宵無話,翌日清晨,渡過黃河,由許昌折入晉城,已是山西地界。再經潞城,昔陽,一路上果然不時發現拏雲手的標記。四人曉行夜宿,馬不停蹄,第五天申牌時光已趕到南台。南台原是一個鎮甸,但四面一找,卻不見了拏雲手的暗記。大家先前還認為已經到了五台山下,也許拏雲手把記號畫到比較隱僻所在。尋了一會,仍然不見絲毫蹤影。那末自己一行,連日趕路也許趕過頭了。不如先找宿頭,休息一宵,諒來拏雲手他們最多不過一天半天,也可趕到。
岳天敏正想開口,忽見路旁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全身緊紮,一臉精悍之色。
一手牽著馬匹,雙目炯炯的向自己四人打量了一陣,突然抱拳笑道:「三位少俠,敢情是開封安義鏢局的貴賓?褚老鏢頭已在山上恭候多時,兄弟奉副教主之命,專司接待,此處非待客之所,請到山上奉茶。」說完,不待岳天敏答覆,翻身上馬,說了個「請」字,就朝前馳去!
岳天敏給他說得十分糊塗,安義鏢局褚老鏢頭,那不是金刀褚瑞芳老莊主嗎?他怎的也到五台山來了?他回過頭去,卻見尹稚英正和萬小琪並騎而行,暗暗的咬著耳朵。
一面對自己使了個眼色,纖手連揮,意思似乎叫自己儘管先跟下去。英妹妹江湖經驗較豐,也許已瞧出什麼端倪來了。當下一夾馬腹,就遙遙的朝著前面中年漢子所去方向,奔了下去!
尹稚英催馬跟了上來,走不一會,萬小琪也已趕來。
岳天敏不知她們兩人葫蘆裡賣什麼藥?看看和中年漢子距離較遠,就悄悄地向英妹妹閒話。
尹稚英淺淺一笑,低聲說道:「五台山周圍四五百里,玄陰教分壇,設在何處,我也沒聽說過,這大地方,上那兒去找?既然有人帶路,將錯就錯有了嚮導,不是很好嗎?何況褚老莊主,對你有贈劍之義,他現已上山,可能和五台有什梁子,前來拜山,他既然有事,我們那能袖手?我是叫琪姐姐沿路留下記號,萬祝兩位前輩瞧到了,也好追蹤尋來呀!」
這一段話,聽得岳天敏十分佩服。英妹妹心細如髮,設想周到,不由輕聲的道:「英妹妹,你真是我的好幫手!」
尹稚英心頭一甜,「嗤」的笑道:「琪姐姐才是你的好幫手呢!得啦!你瞧!人家已經在等我們了。」
岳天敏只顧說話,沒往前看。這時經英妹妹一說,縱目望去,果然那中年漢子已在策馬相候。等雙方距離漸近他又縱馬疾行。一前三後,四匹馬蹄聲得得,漸漸轉入了峰巒深處。天色逐漸昏黑下來,山道也逐漸陡狹。中年漢子的坐馬,卻越跑越快。這段路,轉折極多,不時的拐彎抹角,峰迥路轉。對方是老馬識途,照樣急馳。自己路生馬不熟,自然要慢得多。
雙方距離,越拉越遠,幾個轉彎,已不見了中午漢子蹤影。
岳天敏冷哼一聲,暗想:「憑你這點伎倆,也想施什麼詭計不成?」即忙一抖韁繩,揚鞭直追!
行不多遠,忽見前面中年漢子去勢又緩了下來,待自己趕到切近,他忽然勒住馬頭,說道:「前面不遠,就是敝分壇臨時設置的接待站,因再往前去是有名的百折坡,天黑夜行趕路不便。三位少俠,請逕往前面打尖,需要什麼,儘管吩咐好了,恕兄弟不再奉陪。」說完略一拱手,就向另外一條小徑上奔去。
岳天敏心中雖然狐疑,但既然來了,豈能示怯?前面就是龍潭虎穴,也得見識見識!心念一動,便領先提韁向前面衝去。
尹稚英和鳳兒同乘一騎,緊跟身後。
萬小琪因到處留標記,稍為落後。但她所騎玉獅子,乃是一匹罕見良駒,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是以雖然落後一步,也相差無幾。三匹馬首尾相銜,一陣急馳,才翻過山頭,便覺眼前一亮。果然在半山腰上,露出幾間房屋。外面高掛著四五盞氣死風燈,在晚風中搖曳生輝!
四人三騎,才到門前,早有一個彪形大漢,迎著過來,態度極為恭謹,接過馬匹,一言不發的退了下去。屋內既無主人出迎,也沒有招呼的人,那彪形大漢,也不再來理會自己。這確實奇怪,到底他們玩的什麼花樣?不錯!方纔那中年漢子講過,這裡是臨時設置的接待站,需要什麼,叫自己儘管吩咐。
顯然這裡只有一兩個下人,伺候賓客,自然不會再有人出來招呼。
岳天敏想到這裡,就看了萬尹兩人一眼,大踏步往中間一間客堂上走去!
這間客堂頗為寬敞,陳設雖極簡單,倒也收拾得十分乾淨。
四人才一坐定,又有一個大漢,端著香茗進來,恭恭敬敬的放在四人身邊,也是一言不發的退去。
萬小琪是個性急的人,看了這番情形,那裡還忍耐得住?方要開口把那大漢喝住,問個清楚。卻被尹稚英拉了一把,附耳說道:「別理會他們,且往後瞧!」
這時,山路上響起了得得蹄聲,似乎又有人朝這裡奔來!荒山靜寂,聽得分外清晰。
不一會,蹄聲越來越近,及門而止,忽聽有一個人大聲說道:「郭師傅,那小子把我們引來,怕不懷好意!」
另一個口音笑道:「本來,我們是為朋友賣命來的,既來之,則安之,樊老哥,走!到裡面瞧瞧去!」說話之間,大踏步走進兩個人來。前面一個中等身材,兩道濃眉,特別粗大。稍後卻是個瘦個子,看上去都是四十上下的人。
那兩人一眼瞧到岳天敏等四人,臉上微微一怔,只見前面一個抱拳說道:「在下兄弟,適才蒙貴教派人相迓,邀來此地,不知有何賜教?」
這倒好!他們竟把自己當作了五台山的人?這時恰好彪形大漢又替兩人端上茶來。
萬小琪冷哼了一聲,直衝沖的道:「貴教?五台山么魔小丑,誰是五台山的人?」
端茶的大漢,橫了萬小琪一眼,臉露怒意,可是不敢作聲,依舊一言不發的退了下去。那首先發話的人,被萬小琪這一搶白,不由微露慍色,臉上顯然有點掛不住了。
岳天敏連忙抱拳笑道:「在下崑崙岳天敏,這兩位是在下義弟,也是剛到不久,由五台山派人接引來的。」
兩人聞言,登時臉露喜色。
濃眉粗眼的那個,呵呵笑道:「久仰久仰!原來是崑崙四老的令師弟,獨鬥枯木大師,名聞武林的岳少俠,真是幸會!兄弟河北鷹爪門郭璞,這位是保定府過天星樊青松樊師傅。」要知太行山大雄寺的枯木和尚,在江湖上輩份之高,武功之強,聲威之隆。數十年來,首屈一指,誰敢和他抗衡?
岳天敏獨上太行山,救走烏蒙派兩個門人,還接了枯木和尚三掌。這件事,卻早已轟動武林,傳遍江湖,大家把岳天敏繪聲繪影,捧上了天。真是樹的影兒,人的名兒。
岳天敏這一報出萬兒,立使鷹爪郭璞,過天星樊青松無限驚喜!人家是崑崙四老的師弟,大有來頭,他們自然極力拉攏。
岳天敏正因上山之初,接待的人把自己當作安義鏢局的貴賓迎來,說什麼褚老鏢頭已在山上等候等語,這會又碰上了鷹爪門的郭璞和過天星樊青松兩人,而且,玄陰教五台分壇,還為他們臨時設置接待站,可見俠義道來人頗多,聲勢不小!這些人紛紛上五台山來,到底為了什麼?
自己正好乘機探探口氣。心念一動,就含笑問道:「郭師傅樊師傅連袂前來,不知山上可有什麼盛會嗎?」
此言一出,郭璞和樊青松同時一怔,齊聲問道:「難道岳少俠三位,不是應安義鏢局褚老鏢頭之約助拳來的嗎?」
兩人這一反問,卻又把岳天敏等三人絕怔住了。
「褚老鏢頭?兩位所說,可是金刀褚瑞芳褚老前輩,他和五台結了樑子?」岳天敏望著郭樊兩人,急急的問了一句。他因褚老莊主義贈龍形劍,對自己恩深義重,如今人家有事,那得袖手?
鷹爪郭璞點頭笑道:「誰說不是,褚老鏢頭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已有多年。去年他們安義鏢局接到一筆紅貨,聽說是一串價值連城的珠項煉,當時是由褚老鏢頭的哲嗣神箭金刀褚耀庭褚大鏢頭親自押運。那知就在太行山腳下出了事情,褚大鏢頭失手喪生。這檔事岳少俠大概總有個耳聞吧!」
岳天敏點了點頭。
鷹爪郭璞接著又道:「那時鏢局中的趟子手趙騰彪背了褚大鏢頭屍體,和一塊從樹身上削下來的黑龍幫標記,回轉開封,他一口咬定劫鏢的是石臼湖黑龍幫。後來褚老鏢頭親上黑龍幫,查問清楚,才知可能是黑龍幫叛徒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兩人賈禍之計。這兩人又是太行山大雄禪寺赤髮尊者的門徒。褚老鏢頭這又趕上太行山去。」
岳天敏一聽他提到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兩個殺父仇人。登時眼前現出血淋淋的一幕回憶,親仇未復,何以為人?自己空有一身武功,連仇人的影蹤都找不到。霎時之間,熱血沸騰,陡的劍眉一豎,星目露煞,急急的道:「郭師傅所說的事,那時在下正從九華山下來。因褚老鏢頭人單勢孤,才一路追到黑龍幫,又追上太行山去的。不過當時據大雄寺的人告知,王三元、何成蛟這兩個賊子,確實不在手中。只不知這次褚老鏢頭親上五台山來,可是這兩個賊子,托庇在五台山嗎?」
鷹爪郭璞眼看這俊美少年忽然滿臉殺氣,雙目威稜不可逼視,不由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略為頓了頓,才道:「褚老鏢頭太行山回去,又向趟子手趙騰彪詳細訊問了當時情形。據大家推測,前面三個蒙面人,使降魔杵的可能是赤髮尊者的大弟子黃面頭陀,使鬼頭刀和分水刺的兩人,正是王三元何成蛟。但這三個都沒有得手就敗退了,褚大鏢頭是傷在後來一個人手上,那人使用的兵器,是一口藍汪汪的狹長緬刀。江湖上使緬刀的人已經不多,緬刀上喂毒,武功又要勝過神箭金刀褚大鏢頭的,為數自然更少。這時大家才想到五台山內三堂堂主粉蝶追魂楚天行身上。後來傳說那串價值連城的珠項煉,確實在五台山,而且有人親眼見過,還帶在萬妙仙姑的一個女弟子身上。褚老鏢頭得知確息,才邀約昔日好友助拲,親上五台山拜山。兄弟因得信較遲,所以才今天趕來。」
他說到這裡,卻見兩個彪形大漢,已陸續端上酒菜,在桌上擺好,一言不發的退下身去。大家一瞧,正好放著六付碗筷,分明是為自己六人準備的。熱騰騰的菜餚,倒也水陸俱陳,十分豐盛。大家都尚未進食,此時早已飢腸轆轆。
過天星樊青松笑向岳天敏等四人說道:「岳少俠,他們既然準備了,我們落得受用,來來!都是自己人,用不著客氣。」
說著就連連讓坐。鷹爪郭璞,不愧是老江湖!坐定之後,從身邊取出一支銀針,小心翼翼的在酒菜中一一試過,看看並無放毒跡象,才笑著道:「我們身入虎穴,不得不處處小心,岳少俠不要見笑!」
岳天敏忙道:「郭師傅經驗豐富,在下還要多多討教呢!」
和岳天敏說話同時,窗外「嘿」的一聲冷笑,清晰傳來!
「是誰?」過天星樊青松倏的站起身來,要待追出!
岳天敏搖手笑道:「樊師傅,且請坐下,這人已去遠了!其實他來了多時,在下因他並無行動,才讓他偷聽了一陣。」
過天星樊青松,在北五省夙以輕功見稱,才贏得過天星這個雅號。此時聽說人已來了許久,怎麼自己會一點也沒察覺出來,心中還有些不信。但人家是崑崙四老的師弟,而且又是近日在江湖上轟傳一時的人物,只好笑了笑,依舊坐下。
鷹爪郭璞,杯到酒干,談笑風生的大吃大喝起來。江湖人物,自然不拘俗禮。一陣吃喝之後,鷹爪郭璞正夾了一大塊雞肉,要往口中送去。突然濃眉一縐,急叫了聲:「不好!這酒菜……啊喲!」
他酒菜有毒,連「有毒」兩字還沒出口,一手緊掩著胸腹,臉色驟變,猛的向後倒去!
「啊!不對!」過天星也左手按著小腹,渾身顫抖起來。變起倉猝,岳天敏一時可真給慌得不知所措。
「快給他們喂烏風散,遲了就來不及啦!」尹稚英忙從懷中掏出藥來,拔開瓶塞。
向鷹爪郭璞仔細一瞧,只見他臉色鐵青,兩眼紅絲滿佈,睜得像銅鈴似的。鼻孔、口角、還在流著紫血,看樣子,人已經沒有救啦!
過天星樊青松敢情中毒不深,但也神志昏迷,滿地亂滾!
尹稚英皺著秀眉,一腳踩了他昏穴,讓敏哥哥把烏風散給他灌下。才解開穴道,讓他躺在地上。
萬小琪早已竄出身去,找兩個彪形大漢的晦氣去了。那知把三間房屋找遍,兀自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廚房裡爐火正紅,顯然人走沒多久,她雙腳一頓,追出屋外。門口高掛著幾盞氣死風燈,人站在明處,往暗裡瞧,即使有人躲著,也看不到。何況左邊是一排樹林,黑黝黝的一望無窮!人家是安排好的,人可能早已撤走了。
萬小琪越是找不到人,心頭怒火越是難遏。重重的冷哼一聲。倒提著白玉洞簫,重新回到廚房,掄簫便砸,乒乒乓乓,給他打個稀爛!總算過天星樊青松命大,服下了專解百毒的烏風散,人已醒轉,正在調氣運功。
鳳兒瞧著鷹爪郭璞死相可怖,嚇得緊靠著尹稚英身邊,小臉鐵青。
「五台山的賊子,都逃走啦,一個也找不到,明天,看我饒過他們才怪!」
萬小琪氣呼呼的進來,向椅上一坐。
「英妹,這是什麼毒藥,竟有如此厲害?郭師傅不是在酒菜上都試過沒有毒嗎?」
岳天敏瞧著鷹爪郭璞的屍體,心中甚感不解。
尹稚英答道:「有許多毒藥,自然可以用銀針試得出來,但也有少數試不出來的。照方才中毒的情形看來,敢情定『斷腸霜』。這種毒草,生長在雲南深山之中,一到秋天,葉上生出「層白色的粉末,形如秋霜。放在茶飯之中,無色無臭,一經服食,就會斷腸而死,聽說無藥可救。照這樣看來,烏風散倒真是解毒聖藥哩!」
「尹叔叔,火!火!」鳳兒小手連指,大聲叫喊!
廚房燃燒起來了,熊熊火舌,已伸進了左邊那一間。
這是萬小琪的傑作!
她方才在廚房中一陣亂打,砸爛傢具,打翻油瓶,正好是起火的好材料,自然慢慢的燃燒起來!
過天星樊青松,經過一陣調息,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已無大礙。眼看同伴慘死,不禁咬牙切齒,熱淚橫流!這時火勢迅速的延燒過來,只一會工夫,已是火舌四竄,火焰逼人。大家退出屋外,樊青松臨行挾起郭璞屍體,就在坡前挖了個土坑埋了。大家默默的哀悼了一陣,才牽過馬匹,趁著熊熊火光,向群山層巒中投去!行行重行行,四匹馬在羊腸小徑上首尾相銜。含枚疾走,曲折盤旋,繞過一重山頭。只見前面分出了三條岔道;一條似乎往山下去的,另一條也有往上之勢,他們相度情形,走了中間一條。一盞熱茶的時光過去,途徑越來越陡了。
一會上坡,一會下坡,煞是忙碌!其中除了萬小琪所乘玉獅子,是匹良駒之外,其他三騎,雖然都是長程健馬。但經過這一陣上下翻騰,迂迴奔走,也早已氣喘低嘶,馬身上汗出如沈!大家只得休息了一會,上馬再走。那知行不多遠,前面又出現了兩條岔道,卻是一條往左,一條往右。月色黯淡,層巒迷離,那裡還分辨得出方向,只好胡亂的往右邊這條路上奔去。入山漸深,岔道卻越來越多,好像進入了蛛絲網,曲折迂迴,不勝盤旋。也許這條路,早已走過,但走了一會,可能重來。岔道一多,越走越岔。像這樣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大家已是人困馬乏,前面依然峰巒層層,岔道重重,好像漫無止境。
尹稚英心中不由大為疑惑,暗想:「五台山分壇所在,江湖上人,時相往返,路徑不應如此崎嶇,難道我們走岔了路?」
心念一動,就對岳天敏道:「敏哥哥,你可覺得這條路有點蹊蹺嗎?我們快查看查看,免得再走冤枉路啦!」
一語提醒了過天星樊青松,連忙接口道:「尹少俠說得有理,這路確實有點不對,且讓在下到樹上瞧瞧去!」
他說著,從馬背上微一擰身。嗖!一條黑影,斜飛出去。在附近矮樹上足尖輕點,借勢竄上路邊一株大樹,再一提氣,很快的揉上樹巔。身法輕捷,果然不愧為過天星這個外號!他上樹之後,並不見有人跟著上來,心中暗暗高興,我過天星可不是酒囊飯袋,這會也漏一手給你們瞧瞧。縱目四望,但見群峰起伏,其勢綿綿!只有正西方雲霧繚繞中,似乎矗立著一座高峰,估計上去,約有七八十里路程,該是這許多峰巒中的主峰。正在沉思之際,忽聽自己頭上,居然有人在說話?
「敏哥哥,你瞧!對面山坡上,白煙裊裊,敢情有人家居住了我們何不前去問問路再走。」
銀鈴般聲音,從上面清晰傳來!
「咦!我們跑了這許多時光,還在這裡?琪妹,你不瞧瞧清楚,對面山坡,不就是我們打尖的地方嗎?那冒出來的白煙,是餘燼未盡呢!」
「什麼!我們白跑了半夜?」
「不錯!我想起那接待的人曾說過再往前去,是有名的百折坡,夜行不便……」
過星天樊青松聞聲抬頭,往上一瞧。只見離自己頭上兩丈來高的細枝上,並肩站著兩人,正在指指點點的說著話。一個青衫飄忽,一個白衣翩翩,那不是岳少俠和萬少俠嗎?他們什麼時候上來的?光憑在細枝上,居然穩如泰山的站著兩個大人。這份輕巧,在當今武林上老一輩中間,也找不出幾個來。自己和人家一比,真是螢火比上了月亮,差得太遠。趕緊一聲不響的緣著樹幹,悄悄下去。
落地之後,只聽鳳兒笑著問道:「樊叔叔下來啦!上面好玩不好玩?」
樊青松臉上一熱,卻向尹稚英道:「不出尹少俠所料,咱們果然跑不少冤枉路……」
微風颯然,跟前白影一閃:「英妹,你說多氣人,我們跑了半夜,還是在那火燒的對面!」
萬小琪回到馬上,氣鼓鼓的說著。啊!她們兩個還是女的,難怪總有點女娘腔。唉!女娘們都有這高的武功!過天星樊青松低頭沉思,漸生自卑。
「樊師傅可有高見?」樊青松聞言,趕緊回過頭去。
岳天敏不知何時也下來了,這時安詳的坐在馬上,滿臉含笑,望著自己。
「哦!哦!兄弟適才瞧見正西好像有一座高峰,也許是玄陰教分壇所在。這裡歧路重複,咱們不認識路徑,越走越岔,目前自是不宜再循山路走了。只要認定方向,橫越山嶺,才能走出百折坡去,岳少俠以為如何?」
岳天敏笑道:「樊師傅閱歷豐富,我們就這麼辦罷!」這幾句話,在這時的樊青松聽來,真是十分舒服。
大家既然決定不循山道行走,就得橫越巉巖峭壁,翻山過去。那麼除了萬小琪所乘的玉獅子,其他三匹雖是長程健馬,也無法勝任。只好放了馬匹,大家把隨身包褢一齊放在玉獅子背上,由萬小琪帶著鳳兒,跟在眾人身後押隊。
岳天敏、尹稚英和過天星樊青松三人,看準方向,就各展輕功,向層巒深處撲去。晃眼之間,飛出老遠!過天星樊青松跟在岳尹兩人身後,但見人家長衫飄飄,一個起落,就是八九丈之遙。在那些斷澗絕壑,懸崖峭壁上,輕輕一掠,便已過去。宛似劃空雙箭,眨眼即逝!圭在這種叢崗起伏,山勢險陡的亂山叢中,全得仗步眼靈活,登高躍遠,全神貫注在腳尖之上。
過天星那跟得上岳尹兩人,把輕功提蹤術,拚命施為,連蹤帶躍的急趕,仍舊落後甚遠。這還是岳天敏尹稚英惦著他輕功較差,不好過份施展,隨時停身等候。就是這樣,也已把過天星累得混身熱汗,氣喘吁吁。
萬小琪卻從容控韁,不徐不疾的綴在過天星身後。這樣走了半個多時辰,計算起來,差不多翻了七八個山頭。不料入山越深,越是無路可循,大家在一個山崗上休息了一陣。眼看夜色朦朧,群峰上面,慢慢地都掩上了一片雲氣。煙景迷離,逐漸連遠處都察看不清了。看情形,只好等待天亮之後,再找出路。大家方想找個避風所在,憩上一晚。
忽聽岳天敏「咦」了一聲,站起身來,向一處山坳中直瞧!
萬小琪早己一個虎跳,躍近身去,依著敏哥哥問道:「你瞧到了什麼?」
岳天敏還在凝目直視,聞言用手向山坳中指了指,悄聲說道:「這山坳下面,方才似乎隱隱露出一點燈光,說不定是座廟宇,或是山中的獵戶人家,我們正好去借宿一宵。」
萬小琪順著他手指瞧去,但見黑黝黝,霧沉沉一片,那裡看得清什麼影子,連鬼火都沒有一點。但她早聽英妹妹說過,敏哥哥自從服了小半葫蘆天府玄真,目能夜視,自然十分信服。
當下玉手向尹稚英一招,喜道:「英妹,敏哥哥說,那山坳裡有人家呢!我們快去!」
她隨手把韁繩向玉獅子頸下一圈,讓它跟在自己身後。一手拉著鳳兒,就要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40:10
過天星樊青松,聽清他們的對話,心中暗暗嘀咕。「這荒山深夜,雲霧隱隱的山坳裡,即使發現一點燈光,也許是什麼毒蛇猛獸的眼睛,這三個青年人,卻要把它當作廟宇人家,前去投宿,深更半夜,以身犯險。好罷!自己既然和他們做了一起,說什麼也得跟著走一趟。」
他這一陣休息下來,恢復了不少疲勞。勉強站起身來,緊了緊衣靠,隨著四人,往山下奔去!
山坳是在兩山的夾縫中間,地勢極為幽僻。大家下了山坡,發現左側樹林之外,依稀似有一條平坦山徑,迤邐而來,直通山坳。兩邊各有一排翠柏蒼松。看上去全是數百年的古樹。山徑上蓬蒿遍地,蔓草及膝。想來以前原是平坦的道路,已有多年沒人走動了。草叢中狐鼠齊竄,灌木上宿鳥驚撲,景物荒涼,使人有提心吊膽之感。尤其是夜梟的啼聲,淒厲得猶如鬼號,陰氣森森,毛骨悚然!
大家順著荒徑,約摸走了半里路光景,山岰盡頭,在濛濛夜色中,果然發現了一座廟宇。星月依稀,已可覷見這座廟宇,牆壁多半倒坍。但形勢還是十分高大莊嚴,當年一定是香火繁盛的古剎叢林。大家逐漸走近,只見兩扇高大山門,也被風雨剝蝕得殘破不全。越過一座石刻影壁,跨進山門,大殿前面,也是荒草淒迷,廡廊倒坍。連佛像都已斷頭缺臂,歪歪倒倒的無復寶相莊嚴!這是一座廢廟!四面陰森森,黑沉沉,那有半點燈光?
岳天敏心中奇怪,方才明明看到有一點燈光,從山雲中透出,那會眼花?上了大殿,再往後看,也是一片漆黑。當下更不遲疑,直往裡面走去!穿過兩進殿宇,才見左廊廂房內,從破窗上透出一點極為輕微昏沉的光焰。
尹稚英瞧到這般情形,早已一閃身拉著岳天敏衣袖,悄聲的道:「敏哥哥,這破廟透著古怪,莫要著了人家道兒!」
岳天敏微微點頭,囑咐尹稚英帶著鳳兒,和過天星樊青松守在外面,作為後援。回頭向萬小琪:「琪妹,你且隨我到裡邊瞧瞧去!」
萬小琪見敏哥哥要自己和他同往,心頭一喜,輕輕的應了一聲,跟著就走。穿過配殿,進入左廊,這裡面以前敢情是僧房。斷椽殘壁,東一堆碎瓦,西一堆磚石,高低不平。燈光是從中間一間透出來的。兩人腳尖輕點,輕飄飄的掩近門口,裡面一點聲息也沒有,好像並無生人!
岳天敏藝高膽大,一手挽著琪妹妹纖手,從容往裡間走去。這間廂房,頗為寬敞,四周黑洞洞的,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霉腐之氣,中人欲嘔。
正中間停放著兩具棺材!左邊一口是黑漆的,右邊一具,卻是白木棺材。棺材後面的地上,放著一盞油燈,燈焰如豆,綠陰陰,昏沉沉的,平添了不少鬼氣!
一陣陣的山風,吹入窗欞,破紙窗發出窸窸窣窣的碎響!
棺材後面的燈焰,本來就是倏明倏暗,搖晃不停,這時那碧焰,吹得一會縮小,一會伸長,越顯得袼外陰森可怕,鬼影幢幢!
萬小琪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身臨斯境,女孩兒終究是女孩兒。不由得她不毛髮直豎,花容失色。緊依在敏哥哥身旁,怯生生地壯不起膽來!
岳天敏何嘗經過這種場合,心中也未免忐忑。一手緊握著琪妹妹微微沁出汗來的纖掌,口中說道:「琪妹,這不過兩口棺材罷了,有什可怕?」
他「怕」字才說出口,驀聽棺材「卡嚓」響了一聲!
岳天敏陡然一驚,不自主的向後倒退了兩步。
萬小琪差點嚇得叫出聲來,拚命的抱著敏哥哥!
「琪妹別怕!」岳天敏壯著膽子,仔細向兩口棺材看了看,可並沒什麼異樣。
正想退出身去,突然想起這座破廟,看來已是多年沒有人跡,那麼棺材面前的油燈,為何還會點著呢?如果有人來經常加油,又怎會一個人影都不見?他心念一動,就拉著萬小琪,繞過棺材,向上首走去。果然燈盞裡的燈油,還是滿滿的,顯見有人新添過油。難道是五台山的人,故意把自己引來?只有兩口棺材,又有什麼好故弄玄虛的?也許是山上獵戶,經常來給他去世父母的材頭燈裡添油,這也是人情之常。他想到這裡,不禁暗笑自己太以疑神疑鬼了。轉身一瞧,上首一張供桌上,還放著一付燭台和兩個神位。
眠簾所觸,「咦!」那木主竟地分著一黑一白!黑的一塊,是黑底白字,白的一塊,是白底黑字。
那有死了人棺材木主,都分出黑白來的?而且看上去寫著的字,也不像是亡人姓名。
心中一陣好奇,仔細一瞧,兩塊木主,同樣寫著六個大字:『陰山雙屍在此』這樣奇怪的木主,真是第一次看到!敢情棺材中人就叫『陰山雙屍』?本來人死了就變成屍,兩個死人,叫做雙屍,一點也不錯!陰山?
他們是陰山人氏?岳天敏握著琪妹妹纖手,邊想邊走,剛垮了兩步。突然身後一陣「格格」「卡嚓」!暴響過後,接著「吱」「吱」兩聲尖叫。陰風慘慘,直聽得人毛髮直豎!變生俄頃,岳天敏霍地回身,只見兩口棺木上,棺蓋業已掀開,落在一旁。棺中兩具死屍,也早已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四隻綠慘慘旳眠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任你岳天敏藝高膽大,不信鬼神,可是身歷其境,親眼目睹這種驚心動魄的怪事,也不由你不倒抽一口涼氣,向後連退了兩步。
回身護在萬小琪身前,靜以觀變。
「吱」!「吱」!又是兩聲鬼叫,兩個殭屍一陣風似的蹦出棺材。身法之快,連岳天敏也沒看得清楚。一個臉色黝黑,穿著一身黑衣,頸上掛著一串黑色冥鏹。一個是一張灰白的死人臉,渾身白衣,頸上掛著一串銀色冥鏹。站在那裡,紋風不動。
第24章 天外來麴香針貽小友 林中多伏莽鬼賺群英
「這就是陰山雙屍?怎麼連殭屍也有外號?」
看它們直挺挺的似乎並不厲害,自己既然遇上,就得為民除害!
岳天敏膽氣一壯,勁貫右臂,正待劈去!這不過一瞬間之事,兩個殭屍,卻比他還快。口中又是「吱」的一聲尖叫,陰風驟起,身形如電,爪前身後,分向兩人撲來。十道尖風,業已襲到身前!
岳天敏那會讓它們抓中?舌綻春雷,大喝聲中,右掌一揮,同時向前拂出!這下!他用上了四五成力道,以他平日對敵的經驗,認為至少也得把它們震飛出去!那知竟然大出意外,「蹦」!「蹦」!兩個殭屍只被震退了兩三步。僵直的上身,向後晃了幾晃,就已站住,胸前掛著的兩串冥鏹,卻被震得「鏘」「鏘」作聲!
岳天敏一掌出手,雖然擋住了二十道尖細指風,但似乎還覺得有一絲陰寒之氣,依然襲上人身,使人有機伶伶的感覺。不由心中驀地一驚,以碧落宮三仙古九陽那高的功力,干天三昧神功,尚且不能透過自己的太清罡氣。這兩個殭屍爪上發出來的陰風,竟有如此厲害?他上一次吃過枯木和尚「黑眚附骨掌」的虧,這會可不敢怠慢了。心念一動,「嗆」的抽出龍形劍來!一道青紫光華,照得滿室發紫!
萬小琪一見敏哥哥長劍出匣,她那肯示弱,白玉洞簫跟著也劃起一圈瑩光。
嬌聲喝道:「敏哥哥,我們一起上!」
一黑一白的陰山雙屍,被岳天敏一掌震退了兩三步,似乎也吃了一驚。四隻慘綠發光的眼睛,居然對望了一眼,鳥爪般手指,同時向胸前一掄。鏘!鏘!兩串冥鏹,立時掙得筆直。
「嘶」的一聲,身如旋風,倏然躍進,一左一右,向兩人掃到!
殭屍竟然把冥鏹當兵器使?真是怪事!
岳天敏右手輕揮,使了一招少清劍法的「閉戶誦經」,龍形劍對準黑殭屍的黑色冥鏹,橫封過去。
要知這一招「閉戶誦經」,是粘中寓削,既封亦攻的招術,他是存心要試試到底這殭屍是人是鬼?
黑殭屍可是身僵心不僵,它似乎識得岳天敏手上的劍,是把神物利器。不待對方削出,右腕一沉,冥鏹像軟鞭似的突然轉彎,反擊岳天敏右腕。緊接著輕輕一抖,冥鏹鞭頭,突然又轉向內側,逕叩岳天敏心窩。這沉腕反擊,輕抖叩胸,粗看似乎是亂揮一通,但虛實互用,腕力內勁,無不使得絲絲入扣,恰到好處。出手敏捷,招式怪異,也到了極點!它們那裡是什麼殭屍?分明是人故意假扮,來人武功之高,端也小覷不得!
岳天敏心頭明白,不由上聲長笑,喝道:「五台妖孽,今晚看你們能逃出手去!」
刷!刷!刷!少清劍法源源出手。剎那之間,紫光飛舞,青芒耀寒,直向黑殭屍身上綿綿攻去!
黑殭屍可當真厲害,別看他身體僵直,一蹦一跳,動作如風,靈活無比。手上冥鏹,使得「鏘鏘」作聲,勁風呼呼!你別以為那冥鏹是紙糊的,聽聲音,不是緬鐵,也是精鋼!
萬小琪和白殭屍,也打得非常激烈。叮叮!鏘鏘!兵刃相接之聲,和洞簫的急銳嘯聲,冥鏹的呼呼勁風,合奏成戰鬥的交響曲。四個人在這一間並不十分寬敞的廂房中,相互拚鬥,愈打愈猛!如豆燈焰,被勁風掃得搖搖欲滅,形同鬼火。灰沉沉的牆上,幢幢人影,進退如流!只不過片刻工夫,已經鬥了二三十招。
黑殭屍卻被岳天敏罩在一片青紫光芒的凌厲劍影之中!
「果然是賊子!」嬌叱聲中,火光一亮,尹稚英嬌軀閃將進來,仗劍而上。
過天星樊青松一手緊握著單刀,一手晃亮了火折子,也在門口現身!
「嗒」!黑殭屍一個不留神,手上一串冥鏹,被岳天敏的龍形劍削斷了半截,「噹」的一聲,墜落地上。
「吱」!緊急、尖銳,鬼叫之聲才起,鬼影一閃,黑白殭屍同時突圍而出,越過棺材。真像電光火石,快速已極!
黑殭屍銅鈴似的眼睛,綠光暴漲,想是十分憤怒。鬼爪一探,向身邊掏出一管三寸來長黑黝黝的圓筒。對準著岳天敏,桀桀怪笑,聲若鬼嗥!
岳天敏識不透黑殭屍又在耍什麼花樣,正要蹤身追去。驀聽頭頂上突如其來的一聲「哈哈」!酒香滿室!緊接著一聲淒厲無比的叫聲,破屋飛出,搖曳長空,瞬息遠去!
這真是眨眼之間的事,以岳天敏的功力,也只見一條灰影,向黑白殭屍身前一撲。
陰山雙屍同時發出厲叫,破屋而遁。
「醉老前輩!」岳天敏心中一動,趕緊叫了一聲,那裡還有人影?
「噫!尹叔叔這是什麼?」鳳兒突然驚叫起來!
大家回頭一瞧,只見鳳兒小臉上,滿是驚異,手中正握著一管三寸來長黑黝黝的圓筒。
「這不是方才黑殭屍手上的東西,你從那裡拾來?」
尹稚英心中一驚,不要上了兩個鬼殭屍的當?
口中問著,早已伸手接了過來,但覺入手沉甸甸的,敢情的精鋼鑄成?
鳳兒給尹稚英一問,十分迷惘的道:「方纔我和樊叔叔站在門口,好像有人擠了我一下,說:『給你』!這東西就塞在我手上。」
她眨著小眼睛,好像在記憶什麼,突然又道:「對了!這聲音,好像是老朋友!就是他!我聽得出來。」
尹稚英往手上一瞧,這個三寸來長的鐵筒,頂端有無數比針尖還細的細孔,筒邊上,卻凸出著一大一小兩顆珠狀的東西,想來許是什麼厲害暗器。
過天星樊青松,站在一旁,突然想起兩個人來,不由沉吟著道:「看這兩人的打扮長相,極像陰山雙屍!」
岳天敏點頭道:「不錯!這兩個鬼東西正是陰山雙屍,你瞧,那木主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
樊青松吃驚的道:「果真是這兩個魔頭?那麼這東西,就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陰山一寶『五殃針』了!今天如果不是暗中有高人相助,我們恐怕都遭了毒手。」
尹稚英接口道:「樊師傅,你說這是『五殃針』?當年謝五殃的獨門暗器?」
樊青松點頭道:「看來大致不錯;兄弟也是聽人傳說。當年謝五殃為了創立陰山派,不知怎的被峨嵋一瓢子用玄門罡氣把他震傷。謝五殃回轉陰山,誓報此仇,化了十多年心血,採取陰山絕壑中的一種寒鐵,煉成一筒暗器,叫做『寒英神針』。據說這種針長不逾寸,細如牛毛,筒上裝有一個活閂,和兩個機扭,用時先把活閂打開,在小機扭上一按,就射出一針,按著不動,針就會一支接一支,連續飛出,指揮如意。如果在大的那顆機扭上一按一次就能射出七十二針,你只要和敵人相隔一丈五尺左右,對準他胸口,這七十二支飛針,就會左右上下,自動打上人身七十二處穴道。敵人身材高大的,後退一步,身材瘦小的上前半步,無不命中,製造之精,計算之準,真可說是匠心獨運!中上人身,不但真氣立破,而且陰山寒鐵的陰寒之氣,遇血即凝,立時使人寒慄而死。」
岳天敏聽得心頭一凜,連忙問道:「哦,原來『五殃針』是專破罡氣設計的!」
樊青松笑了笑道:「謝五殃當時自然專為破玄門罡氣一類功夫而設計,但玄門罡氣,是道家無上功夫,豈是他『五殃針』所能破得?是以第二次依然敗在峨嵋派的一鷗子手上。他一怒之下,就把這針傳給了兩個徒弟陰山雙屍,自己揚言如果破不了玄門罡氣,決不再下陰山。可是這『五殃針』,雖然破不了玄門罡氣,卻變成了各門各派其他氣功的專門剋星。除了各大門派有數的幾位長老,江湖上有誰會罡氣這門功夫?能夠內功精深,已是第一等人物了。所以『五殃針』在江湖上一出現,就變了閻王帖、勾魂令,大家因為它是謝五殃的獨門暗器,所以就叫它『五殃針』。陰山雙屍一則仗著『五殃針』,二則有一套獨特的殭屍功,行走江湖,無人能敵,提起這兩個魔頭,誰不聞名喪膽?可是他們從不和那一門那一派有過交道,這會不知如何也會被五台山勾結而來,那倒真是不可輕敵!」
萬小琪聽到末了,不由心中有氣,哼了一聲道:「陰山雙屍,不過是邪門外道的么魔小丑,有什麼了不起,明天看我再鬥鬥他們!」
尹稚英卻把『五殃針』遞給岳天敏,大家傳觀了一陣之後。
岳天敏臉色一正,對鳳兒說道:「這『五殃針』既是醉老前輩賜給你的,你就好好收下,不過此種暗器,太以歹毒,非遇窮凶極惡之人,和十分危難之時,不准隨便使用!」說畢,將「五殃針」遞了過去。
鳳兒給過天星樊青松把「五殃針」說成威力強大,厲害無比,早已聽得眉飛色舞,滿心歡喜。
這時看岳叔叔又准許自己使用,更是喜不自勝,慌忙雙手接過,唯唯答應。
過天星看看天色已近四更,便對大眾道:「時間已是不早,離開天明,不過只有一個更次,大家都得好好休息一下,明晨還要趕路呢!」說著彎腰拿起地上的油燈,隨手剔亮了些。大家退出這間鬼氣森森的廂房,在配殿上打掃乾淨了一處殿角。各人就地坐下,閉目養神,樊青松卻早已和衣而臥。一會工夫,天色已是大亮。大家起身之後,略事盥洗,岳天敏取出「辟谷丹」,給各人服了一粒,才離開古廟,順著廟前山徑,向前進發。剛走上了一里路光景,忽見前面山路上有四五匹馬,向自己這邊急馳而來。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為首一騎,瞧到岳天敏等五人,趕緊跳下馬來,拱手道:「諸位請了,昨晚兄弟接待不過,致有冒犯,兄弟實感愧疚,特來告罪,還請諸位多多擔待!」
岳天敏一看來人,正是昨晚引路的那個中年漢子。
正想答話,驀聽一聲大喝,過天星樊青松早已掣出單刀,「刷」的劈了過去。
中年漢子身手卻也不凡,身形微晃,向左躍出一步,口中喊道:「這位朋友,有話好說!」
「哈哈!五台山的毛賊,有什麼江湖禮節可講?你拿命來就是!」
樊青松要為鷹爪郭璞報仇,單刀如輪,狠命搶攻,著著都是殺手!
中年漢子卻並沒還手,左躲右閃,一連避過了七八刀。不由也微有怒意,喝道:「朋友!你這樣蠻不講理,算那門子好漢?兄弟職司接待,不便和朋友動手,可並不是怕你。」
樊青松倏然停手,嘿嘿一陣冷笑,問道:「好個職可接待!我問你,酒菜中下毒,這種江湖下五門的卑鄙行為,又算那門子好漢?你說!」
他單刀指著中年漢子,雙目快要噴出火來!這也難怪,他和鷹爪郭璞一二十年的交情。此番同來給褚老鏢頭助拳,但未到半途,就眼看一個鐵錚錚的漢子,死在人家鬼計暗算之下,叫他如何不憤怒填膺呢!
中年漢子卻臉色不變,昂然的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兄弟倒還不在乎,朋友如不能相容,就請動手,我千里馬許侃,決不皺眉。至於昨晚之事,兄弟確實並不知情,這……」
他望了岳天敏等三人一眼,又道:「這三位少俠,敢情和粉蝶追魂楚堂主另有梁子,昨晚是神手天王孟逢春孟香主暗中綴著你們前來,囑咐接待的弟兄暗中下毒,弟兄們因來人是壇上香主,自然不敢違拗。」
尹稚英怒道:「又是楚天行那個江湖敗類幹的好事,我正要找他呢!」
過天星聽得半信半疑,冷冷的道:「那麼朋友是給我們收屍來的?幸虧毒下輕了,還沒死!」
千里馬許侃臉色一沉,說道:「兄弟職司台西接待香主,這檔事,卻是事後才得弟兄們的報告,而且說諸位似乎並沒中毒,已向百折坡方向奔去!兄弟聞言十分愧憤,江湖上講的是臂膀上跑得起馬,拳頭上立得起人,大家明槍交戰,輸了就怪你自己學藝不精。這種見不得人的鬼蜮伎倆,豈不把我許某給坑了?是以連夜就趕了下來。百折坡曲折盤迥,如不識山中道路,決難走得出去。兄弟在路上發現三匹尊騎,料想諸位已是覷破此山奧秘,橫越山峰出去。走得不會太遠,這才趕著把諸位坐騎送來!」
說著一揮手,跟在他身後的大漢,立即把三騎馬匹牽過,交給了岳天敏等三人。
許侃接著一拱手道:「話已說明,恕兄弟不送!」說畢,就率著大漢上馬而去。
萬小琪望著他背影,笑道:「這千里馬姓許的,倒是個光棍。」
過天星插口道:「江湖上形形式式,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大家上了馬匹,就朝著山徑,向前疾走。山徑還是十分崎嶇,曲曲折折的盤山而行,但勉強可以騎著馬走了。好在幾個人都有一身絕好的輕功,馬匹雖在崇山峻嶺的羊腸小道上轉來轉去,負擔還是極輕。五人四騎,環繞著重疊峰巒,起伏山崗,跑到中午時分,道路更形險陡,羊腸小徑,已差不多被山石掩沒,時有時無。遇上深澗絕壑,又往往須兜著圈子,繞道而行。大家經過半日奔馳,也覺著有些疲乏,當下就找著一塊大石旁坐下,喝了點泉水,又吃了一粒「辟縠丹」,休息一陣再走。那座插天高峰早在數十里外,已是清晰可見,這時看來,更似近在眼前!
但沿著山徑,走了許久,還在前面。四匹馬差不多又跑了兩個多時辰,才趕到峰腳之下。駐馬仰望,但見面前這座高峰,聳天排雲,十分陡峭。懸巖千丈,怪石嶙峋,實在是奇險無比!
大家不知道玄陰教五台山分壇,是否設在這座高峰之上?但附近除了這座奇偉無比的山峰之外,別無其他高山。
大家商量了一陣,決定等天全黑了,先上去探探再說。這時天色漸漸昏黑下來,剩下來的些微晚照流霞,也盡被茫茫夜色所吞沒。各人都把馬匹放了,萬小琪也在玉獅子屁股上拍了兩下,讓它自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40:27
岳天敏仰望山勢,覺得此峰高出雲表,奇陡無比,英妹妹帶著鳳兒上山,多少總是累贅,不如叫鳳兒跟著自己,一面又道:「這座山峰,面積甚大,懸崖峭壁,深澗絕壑,隨處都可發生危險,大家一個跟著一個,不可走失,而且還要保持著一段距離才好,我們這就上峰去!」說著一手牽了鳳兒,首先躍起,萬小琪、尹稚英、樊青松也跟蹤而上。
這條山徑,十分逼仄,如果說它是路,倒不如沒有路還好走點。仰面是一片陡峭的危巖,一邊是傾斜滑溜的山坡。亂石嶙峋,矮樹叢生,竟然越上越陡!
岳天敏稍著鳳兒,衣衫飄飄,凌空直上。萬小琪、尹稚英足尖輕點,相繼登躍,也顯得毫不費力。
只有過天星樊青松卻較為落後。已經到了半山腰上,過天星落後更遠,正在拚命的施展輕功提蹤,向上直追!
忽覺有一股涼風,向自己腦後襲來,暗叫一聲:「不好!」
趕緊一低頭,「刷」!一片沙石,已是擦頸而過。
樊青松心頭一怒,一個鷂子翻身,躍開了幾步。只看一條黑影,在樹叢間晃了晃。他上山之初,早已暗中戒備,右手握著單刀,左掌心扣著一隻梭子透風鏢。這時那肯錯過機會,一抖手,一點寒星,就向黑影打去!
口中喝道:「鼠輩往那裡走!」雙足一點,人隨著鏢,猛的竄了過去。「拍」!梭子透風鏢,打在一株大松樹上,再找那條黑影,早已蹤跡不見。
尹稚英聽到過天星的吆喝,返身趕來,問道:「樊帥傅,你是不是發現了賊人?」
就在這句話還沒落聲,突聽身後一株高大的松樹上,有一個尖細陰沉的口音,接著說道:「你家太爺,就在這裡。」
聲音有若鬼叫,使人聽了會毛髮直豎!
尹稚英微微一怔之際,忽覺陰風颯然,有幾縷尖銳勁風,當胸抓來。爪風還未及身,已透著絲絲寒氣!這分明是「陰風掌」一類邪毒陰功。
尹稚英可不敢硬接,嬌軀輕挪,右手倏然拔出長劍,一招「后羿射日」。劍尖向天,一道銀虹,斜刺裡直向發音之處激射而上。正當她劍先人後身形凌空飛起,「喀嚓」巨響,一大段七八尺長的樹身,突然從頭上直掉下來,勢急風勁。
尹稚英身子懸空,兩下勢子都快,眼看就要砸上!她猛的提了口氣,劍尖一偏,反手向樹身點出。
「叮」!尹稚英只覺這段樹身,力道異常沉重。雖然被自己用劍點開,但右臂卻也震得微感酸麻。
同時身子因這一點之後,往下落去!
她可毫不怠慢,纖腰一挺,在空中使了招「蒼鷹展翅」,身形微側,再次飛起,依然向大樹上撲去!刷!一條黑影,可比她先了一步,竄入四五丈外的樹陰之中。
尹稚英那裡肯放過他?足尖在樹枝上一點,人如離弦弩箭般跟著激射過去。前面的黑影,身法當真快極,以尹稚英的功夫,前後腳追到,已然沒了影子。
「今晚追不上你,姑娘也不叫紅線女了!」她心中有氣,正在四處留神,忽然三四丈外,似有輕微的破空之聲。
側耳一聽,那破空之聲已到了七八丈外,隱約聽到樹上「刷啦」的枝葉響了一下。
「哼!這下看你還跑到那裡去!」她輕輕躍起,覷準方向,猛的飛撲過去!果然!樹陰下面,依稀躲著一個人影。
尹稚英惟恐他再逃出手去,身在半空,左手揚起。一大蓬玄陰針急如電射,跟著飛出。「嗤」!「嗤」!都打中啦!人影動也不動,以適才那人的功夫來說,似乎不該這末容易,就被打中?
尹稚英是個心細如髮的人,站定身軀,反手緊握著長劍,全神戒備,悄悄的掩近過去。仔細一瞧,那是什麼人影?原來樹身上掛著一件黑色短上衣,上面用刀削去樹皮,有臉面大一塊白皮,遠遠望去,就好像蹲著一個人似的。這下可把姑娘氣的粉臉發熱,自己分明上了人家的當,銀牙一咬,正待一劍揮去!不!這樹身上,好像還有字跡。她可不敢晃亮火只得湊近身去,趁著從樹隙中透進來的月光,運目注視。
原來白樹身上,用木炭寫著八個大字:「崑崙鼠輩,前途納命。」
正當此時,突聽遠遠的傳來一聲慘叫。深山夜靜,聽得分外清楚!「不好」!尹稚英心頭一凜,自己一時追丟了敵人,過天星樊青松武功較差,不要中了人家暗算?
她不再遲疑,揮手一掌,砍斷樹身。一旋身躍上林梢,施展輕功,如飛的往原路奔去!一路找尋,那裡還有樊青松的影子?連岳天敏,萬小琪都不知了去向。心中不由十分納罕,按理,敏哥哥琪姐姐雖然走在前面,但自己發現敵蹤,他們不可能沒聽到,怎會不見蹤影?尤其是樊青松,這一聲慘叫,一定是他,自己只顧追趕敵人,才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不由一陣愧疚,就向前面松林中,疾追下去!這山腰上,到處全是密壓壓的深林,林中荒草枯籐,從無人跡。
尹稚英長劍護身,蹤上躍下,一陣竄騰。忽聽身後樹叢中,「刷」!響起輕微的衣帶飄風之聲,似乎向自己身後掩來。尹稚英耳目何等警覺,一個滑涉,霍地旋過身去。驟見眼前一片白光,業已向自己若身上疾捲過來。勢道勁急,好快的身法!急切之間,那容她思索,右腕翻處,一招「雲霧金光」,劍流霞,迎擊而出!叮!叮!兵刃相接,尹稚英心頭一震,這賊子果然是個扎手人物。黑暗之中,一連換了三招,居然勢均力敵!尹姑娘可不耐久戰,左手掏出一大把玄陰針,正待乘機驟施殺手!
對方敢情也激怒了,鼻孔中冷哼一聲,首先發言:「殺不完的賊子,今天要叫你逃出手去,才怪!」
銀鈴般的聲音,鑽進尹稚英耳中,心頭一急,趕緊一個飛絮舞步,打橫裡躍出,口中叫道:「琪姐姐,快住手,是我!」
「是英妹嗎?你怎的一聲不響,竄進林來?」
萬小琪臉上餘怒未斂,她不說自己搶先動手,反倒責怪起英妹妹來!
尹稚英知道她是個火爆脾氣,什麼都得順她幾分,聞言低聲笑道:「好姐姐,別快生氣啦!我是來找你們來的呀!」
萬小琪被他一聲「好姐姐」叫得氣也消了,「咭」的笑道:「英妹,真有趣,我們平日裡還沒動過招呢,等這裡事完了,好好的比上一場,才好玩啊!」
尹稚英舌頭一伸,央求著道:「好姐姐,別比啦,我那裡是你對手?」
萬小琪搶著道:「哼!我們又不是認真的,比著玩呀!」她說到這裡,突然問道:「咦!敏哥哥呢,你沒和他在一起?」
尹稚英臉上一熱,答道:「我是追一個賊子,追到半途上,給他逃了,方才聽到一聲慘叫,才趕過來的呀!」
萬小琪白玉洞簫一指,氣憤憤的道:「我也上了賊人的當,瞎追了一陣。」她頓了頓,接著笑道:「還好,結果我倒撈回了本,你瞧!那邊不是還躺著一個賊人?」
尹稚英惦記著過天星樊青松,猛然聯想起方才自己和琪姐姐在黑暗之中動手的一幕。
以琪姐姐出手之快,武功差一點的人誰能接得住?那躺在地上的,不要就是過天星?
她心念一動,掏出火折子,走了過去,口中說道:「我們瞧瞧這賊子到底是誰?」
火折子晃亮了,仔細一瞧,躺著的人,原來是缺著一條右膀的神手天王孟逢春,五台分壇內三堂的香主!
尹稚英笑道:「這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襄江分堂,我削斷他一條右膀,他還是怙惡不悛,前天晚上,偷放毒藥,結果,又碰上了你。」
「哦!前晚放毒的就是他!那可饒他不得。」
萬小琪聽說是前晚放毒的人,她正苦於找不到主兒,沒處出氣。這會那肯輕易放過,說時遲,那時快,手起簫落,白玉洞簫往他死穴上點去!神手天王孟逢春,早被制住穴道,這時連哼都沒哼一聲,立時了賬!
「琪姐姐,且慢!」尹稚英一見萬小琪出手,趕緊叫住,已是遲了一步。
萬小琪望著尹稚英訝道:「這種人還不該死嗎?留著作什?」
尹稚笑道:「唉!琪姐姐,你出手太以快了些!偌大的五台山,我們連分壇所在,都還未找到,留個活口,正好問問清楚呀!」
萬小琪眼睛眨了眨,一想不錯。
但人已經死了,說沒用啦!不由笑道:「你為什麼不早說?算啦!我們還是找敏哥哥去!」
尹稚英因找不著過天星樊青松,恐他有失,正想開口,卻被琪姐姐不由分說,拉著就跑!這一陣奔躍蹤騰,兩人連袂飛行,真是快若穿雲!但深山夜靜,松風如濤,到處靜悄悄的那有敏哥哥蹤影?
「草非他發現敵蹤,追下去了?」尹稚英心念一動,忙道:「琪姐姐,我們快追!」
朦朧月色,照入疏林,果然有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穿林而去。兩人這一發現,心頭大喜,毫不怠慢的依著山徑,往前直追下去!
卻說岳天敏攜了鳳兒,一路向山上登躍。山勢雖然陡削,但巉巖峭壁,絕壑深澗,那會在他眼裡。
振衣直上,宛若御風而行!
鳳兒但覺兩耳風聲呼呼,根本連足尖都沒著地,她人小膽大,毫不在乎。一面還張目四望,可是只見黑黝黝的東西,往身後疾飛,那裡看得清什麼?
鳳兒心中直樂,將來自己也學到岳叔叔這樣大本領多好!只不過片刻工夫,已到了半山腰上。
岳天敏,在一塊大石上拍了拍,笑道:「鳳兒,來!這裡坐一會,我們等你萬叔叔尹叔叔來了再走!」
鳳兒依言坐下,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望著岳天敏道:「岳叔叔,我們這會回去,你教我方纔那種會飛的本領好不好?」
她滿臉期待,小眼睛眨都不眨。
岳天敏笑道:「這叫做輕功,你尹叔叔不是在教你飛絮舞嗎?那就是最上乘的輕功呀!」
鳳兒肩膀妞了扭,噘著嘴道:「那不會飛。」
岳天敏笑著道:「傻孩子,輕功學好了,身輕如燕,那不是就像飛了嗎?不過輕功練得再好,還沒有用,要內功修練到了火候,輕功拳劍,自然也就會精湛。」
鳳兒一聽內功有如此好法,突然跳了起來,搖著岳叔叔的手道:「岳叔叔,那明天起,你就教我內功罷!」
岳天敏撫著她頭頂道:「現在還不到時候,再過一兩年,等你基礎扎定了,我自然會教你……」
「吱」!他們師徒兩人,話未說完,驀聽十丈開外的樹叢中,響起一聲低沉的鬼叫。這聲音使人聽了會毛髮直豎!荒山夜晚,樹影婆娑,石筍嵯峨,黑暗之中,本來就像幢幢鬼影。這一叫,可更顯得陰森可怖!
鳳兒向四外一瞧,急急的問道:「岳叔叔,這是什麼聲音?」
岳天敏隨口說道:「可能是夜梟,別理它!」話才說完,「刷」!一大片砂石,猛的打將過來。這片砂石,來勢極為急勁,但離著兩人身前還有五六尺遠,便紛紛下落。原來岳天敏早已聽到十丈開外,有人潛伏,他是故作不知。砂石落地的同時,岳天敏一把挾起鳳兒,身若箭射,倏然猛撲過去。
口中喝道:「五台妖孽,還不給我現出身來!」聲到人到,一大股勁風,像排山倒海般向樹叢中掃去!
這力道何等厲害,「嘩啦啦」一陣巨響,合抱大樹,紛紛攔腰折斷,威勢之大,實在嚇人!
「吱」!一聲急叫,那鬼聲音貼地低飛,好不迅速,眨眼之間,竄入了北面樹林之中。
岳天敏藝高膽大,那管什麼遇林莫追的禁例。一聲長笑,就往林中追入。他雙目既能夜視,別人想在黑暗中躲躲藏藏,自然無所遁形。縱目一瞧,果然發現一條黑影,在前面繞樹急行,身法極為快速。
這叢林之中,經年累月,從沒人走過,樹幹低盤,荊棘叢生,當真十分難走。追了一程,前面的黑影,時隱時現,任你岳天敏身法多快,但人家可佔了地理熟悉的便宜。有幾次明明追上了,但對方往左一拐,往右一竄,霎時就沒了蹤影。等你趕到黑影隱沒的樹旁,他又在數丈之外出現了。
岳天敏幾曾受過如此戲弄,劍眉一軒,腳下加勁,幾個起落,已追近樹林盡頭。只聽前面的黑影,「吱」的鬼叫了一聲。「吱」,林外居然也響起鬼叫聲來,似乎在一叫一答。
岳天敏心中明白,這黑影敢情是故意把自己引來此地。
「哼!就是你們集結黨羽,我豈是怕了不成!」他微一沉思,前面的黑影,又倏然隱去。
朦朦月色,從疏林中透入,林外許是一片空地。
當下毫不遲疑,一長身蹤出林去!
「嘿嘿!崑崙小輩,太爺等你多時了!」陰森森的聲音,充滿著鬼氣。
岳天敏略一打量,只見一片嶙峋怪石叢中,直挺挻的站著兩人,一黑一白,正是陰山雙屍!不由哈哈大笑,朗聲的道:「我當是誰?原來還是兩個鬼殭屍,來來!你們一起上罷!」
他放下鳳兒,囑咐她站在一旁,不許走動。
自己從腰間「嗆」的把龍形劍拔到手中,等著雙屍動手。
黑殭屍兩眼綠光磷磷,咧嘴一笑,口中露出白巉的獠牙。
雙臂一掄,雙腳一登,陰風猝起,兩隻烏黑的手爪,其快如電,當胸抓來!
「吱」!白殭屍一聲鬼叫,揮動銀色冥鏹,跟著跳撲過來。
岳天敏昨晚在古廟中已和黑殭屍動過了手,雖然當時自己所使。不過是少清劍法。
但憑自己的功力,對方還能接了二三十招,才把他冥鏹削斷武功已是不弱。這時兩人齊上,自然更不可輕視,心念動處,旋腕圈劍,一片背紫光華,立由劍尖上震盪而起,驟然展開!
陰山雙屍但見劍影重重,寒氣森森,那知何虛何實?一上場,便遇絕招。「吱」的一聲,兩人一左一右,倏然分開。
刷!白殭屍忽然轉到前面,銀色冥鏹,「近門擊浪」,猛向岳天敏心窩直搗!
黑殭屍卻已躍到身後,殭屍功,赤屍爪,同時使出!
陰山雙屍這兩個武林煞星,仗著陰山派特殊武功,殭屍功,赤屍爪,和老鬼師傅謝五殃的五殃針,江湖中提起陰山雙屍,誰不驚心奪魄?可是他們雖然凶悍無比,還能恪守師訓,在乃師閉關期間,不准和各派中人往返,是以這兩位煞星,還很少在外面走動。
萬妙仙姑網羅各派高手居然被她把這對寶貨,禮聘了來,待如上賓!這次他們是受了粉蝶追魂楚天行之激,存心要來鬥鬥崑崙派青年高手岳天敏的。那知昨晚才一見面,雙屍的赤屍爪,碰上了太清罡氣,全然無功。
赤屍爪,別說被抓上,就是那一陣陰寒之氣,稍被掃中,怕不叫你寒慄而死!那知對方揮手之間,居然同時把自己兩人一起震退,這份功力,豈是尋常?後來黑殭屍的烏金鏹,又被削斷,這才取出江湖上稱為陰山一寶的五殃針來,滿擬一擊成功。那知一聲「哈哈」!酒香撲鼻,黑殭屍只覺掌心一震,五殃針筒不翼而飛。而且兩人臉上,都被重重的摑了一掌,陰山雙屍懾於來人聲勢,立時破屋而出。
月光底下,只見屋背上顫巍巍的站著一個老頭。身上裝束,比叫化子還髒,一手握著一枝旱煙管,一手提著一個朱紅漆大酒葫蘆。望著兩人,笑嘻嘻的道:「你們老鬼師傅的牛毛針,我老人家已經送給一個小朋友啦!嘻嘻,如果覺得心痛,不會叫你們老鬼師傅再做一個新的?」
陰山雙屍一聽口吻,原來五殃針,是被這老頭搶去的。什麼,還送了人?這老頭存心損人,怎不把黑白殭屍氣得心肺欲炸,四隻鳥爪,徐徐作勢,赤屍爪正待抓出!不對!雙屍瞧著髒老頭這付尊容,驀然想起此老來歷,正是當年連自己師傅都要退避三舍的大煞星。心中既驚又駭,一聲厲嘯,望風而逃!
陰山雙屍,失落了師門重寶,將來如何向師傅交待?是以逃出了一段路,看看老酒鬼並沒追來,心想:「這老酒鬼決不會和那姓岳的小子做一路,也許只是偶然碰上,老酒鬼說已經把五殃針送給了一個小朋友,會不會就送給了姓岳的小子?」
兩人這又偷偷的踅了回去!
陰山雙屍對岳天敏和萬小琪的武功,已經領教過了,憑自己兩人,還未必是人家對手。何況另外還有兩人,看來也不好惹,一時躲得遠遠的不敢冒失。後來瞧到他們在配殿角上坐下,鳳兒手上把玩著的正是自己師門異寶五殃針,心中更是憤急。兩人暗中守了一個晚上,還是無法下手,第二天就遠遠的綴在眾人身後。恰巧在路上遇到神手天王孟逢春,奉楚堂主之命,也在暗中綴著他們。三人一談之下,才知楚堂主早已另有安排,這才繞小路先趕上西五台去。
岳天敏一行上山之初,雙屍早已佈置妥當。因他們幾個人一聯上手,自己兩人,決非敵手,但自己這邊仗著地形熟悉,先叫孟逢春在林中故佈疑陣,一面由雙屍先把後面的人,分別引開。然後把岳天敏引上積石崖附近,自己以兩斗一,自然可以穩操勝算。如若不勝,再把他們引上積石崖去。那知才一上場,第一招上就被岳天敏神異劍法所逼開。陰山雙屍心頭一震,「吱」的一聲暗號,兩人同時使出殭屍功來!
要知陰山雙屍的殭屍功,乃是著重在聯手合攻,一左一右,一前一後,配合進攻,進退如風,厲害無比,陰山雙屍之名,也是由此得來。兩人聯手,功力立時增強了一倍。
岳天敏呢,也怕陰山雙屍另有黨羽,自己固然不懼,但鳳兒一個人站在林邊,著實不妥。是以一動上手,即抱著速戰速決的主意。劍尖一震,出手便是「太清劍法」。
陰山雙屍殭屍功才一發動,岳天敏的第二劍,第三劍,業已連續劈出上江湖上能敵得住陰山雙屍聯手搶攻的,已是寥寥可數。但這回陰山雙屍殭屍功才一發動,陡覺對方劍勢,匝空捲來,寒芒四射,凌厲已極。僅是一招三式,就把自己兩人,再次逼開。這是什麼劍法,會有如此厲害?
黑白雙屍平日裡眼高於頂,出道江湖,二十年來從沒遇到過敵手。
這次,昨晚今宵,連連遭挫,削斷烏金鏹,丟了五殃針,而且自己兩人聯手,還鬥不過一個十八九歲的崑崙後輩。兩人越想越氣,四隻綠慘慘的眼睛,快要噴出火來,厲嘯連聲。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倏左倏右,蹦騰跳躍,赤屍爪,白金鏹,雙管齊下,前後夾攻。一陣陣寒冰冰的陰風,夾著中人欲嘔的屍腐之氣,從黑殭屍漫天亂抓的雙爪中發出,十道尖風,著著指向岳天敏週身要害。
白殭屍右手一串白金鏹,錚錚鏘鏘,快若電閃,左手赤屍掌,也不時覷空擊出,陰勁呼呼!快到一二十個照面了,陰山雙屍只覺對方隨劍劈掃而出的潛力,愈來愈重。一圈圈青紫光華,似乎逐漸的把自己兩人身體圈住。
殭屍功,著重在蹦跳撲擊,進退如風,但此時對方的劍勢中,好像含有一股絕大吸力,影響自己動作。陰山雙屍一心只想奪回師傅的五殃針,豈肯戀戰下去,何況形勢又越來越不利了,黑殭屍突然嘬口長嘯,雙爪一揮,十道尖銳勁風,力道驟增。陰寒之氣,居然從重重劍影中,透了進去!
白殭屍聽到師兄暗號,知道他叫自己獨擋一陣。當下也緊跟著發出一聲鬼叫,手中白金鏹、刷刷刷!耀眼奪目,急若暴雨!兩人這一搶攻,配合得宜,威力驟增。
岳天敏冷不及防,長劍一撤,退了半步。說時遲,那時快!眼前一片白影T夾著鏘鏘之聲,居然當頭罩來!
『吱』!一聲鬼叫,貼地飛出!
岳天敏心頭大驚,這聲鬼叫,分明撲向鳳兒立身之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46:44
第25章 危索駕長空燕飛星落 神龍起絕壑石破天驚
岳天敏情急之下,陡然大喝一聲,右手閃電似的刺出三劍,左手太清罡氣,也隨著拍出!
「嗆嗆」!一陣金屬激撞之聲,緊接著一聲悶哼!
岳天敏可沒有去理會這些,身形疾轉,右手龍形劍脫手向黑殭屍身後擲出,左手使出『縱鶴擒龍』的『擒龍手』,猛的向鳳兒招去。這四手動作,真是電光火石,其快無比!
白殭屍只覺在自己白金鏹急攻之下,陡然之間,漫天儘是耀眼紫紅,寒芒流動,金星繽紛,那裡還辨得清對方所使劍招。
心頭一凜。要想後退,已是不及。只聽『嗆』『嗆』聲,手中一輕,自己一串白金鏹,已被削作數段。就在這略一分神之際,陡覺一股無形潛力,猛向自己撞來!
「不好!這是道家玄門罡氣?」陰山雙屍的師傅謝五殃,當年兩次敗在玄門罡氣之下,破釜沉舟,悉心研究專破玄門罡氣的功夫,垂三十年,到目前還在閉關潛修。平日對罡氣這一類功夫,自然講解得特別詳盡。昨晚古廟之中,雙屍一出手,就被岳天敏震退了三五步,但那時岳天敏不過用上二三成力道,而且雙屍也因對方年紀輕輕,那裡想到得玄門罡氣上去,不過認為他練的是混元氣一類功夫罷了,所以了取出五殃針來應敵。這回可不同啦,岳天敏含憤出手,用上了七八成真力。
白殭屍發覺對方所發,竟是玄門罡氣時,一股無影勁風,業已拂到。
「砰」!悶哼聲中,被震出三丈開外,還算他功力深厚,趁機竄入一片叢林之中。
黑殭屍打了聲暗號,和師弟聯手搶攻迫退岳天敏,僵直身子從斜刺裡一躍,『吱』一的聲,就向鳳兒撲去。那知腳跟還未落地,耳中聽到『嗆』『嗆』兵器被削之聲和師弟的一聲悶哼,心頭一凜。突然身後一陣勁急的破空之聲劃空飛來,不由回頭一望。只見一道青紫光華?塞芒四吐,電射而至!要躲閃,已是來不及啦!黑殭屍僵直的身體,硬生生向前撲倒。一陣寒森森的劍氣,從身上掠過。
黑殭屍心中暗喜。「這小子居然把寶劍脫手擲出,這回可便宜了我。」心念一轉,腳尖上微一用勁,僵直身體,又倏然站起。伸出鳥爪般的手指,向空便撈。
「呼」!青紫光華,好像通靈似的,掉尾而去!
噫!這一瞬之間,連面前的女娃兒也不見了,再回過頭去。
哈!女娃兒竟然憑空飛起,已經到了姓岳的身邊。
青紫光芒吞吐的長劍,也回到了他的手上。
這……這人還會妖法?黑殭屍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他可不認識崑崙絕學「縱鶴擒龍」,不由心膽俱驚。
「吱」的一聲急叫,就往叢林中逃去。
「哈哈,鬼殭屍!你想入林逃走,今天可由不得你!」
岳天敏敢情動了真火,劍眉倏豎,回劍入匣,一手挾起鳳兒,提了口真氣,身軀倏然飛起,緊跟著黑殭屍身後,向叢林中橫竄進去。
黑殭屍目睹人家這份奇絕的功夫,那教怠慢,連頭也不回,一路疾奔。一個逃,一個追,以岳天敏的輕功造詣,雙方相距非遙,不出幾掠,便應該早就趕上了。
但這峰腰之上,密佈叢林,枝幹盤結,不時的有危巖巨石阻路。
黑殭屍仗著地形熟悉,左閃右躍,蹦跳如飛。
岳天敏追了頓飯光景,雙方的距離反拉到十五六丈遠近,這可把武功絕世的岳天敏氣得星目放光,氣往上衝!前面是山腰盡頭,黑殭屍拐了個彎,頓時不見。
岳天敏那肯輕易放過,一長身,就往前面飛撲過去。等到身凌半空,驀然發覺不對,原來這轉彎之處,已是懸崖盡頭,前面橫著二十多丈寬的一道絕澗。
自己一時粗心連身子業已飛出懸崖之外三四丈遠!這寬的山澗,一個失足,怕不粉身碎骨!
岳天敏一步蹈空,心頭猛然一驚,身形也跟著下墜!其實,以岳天敏目前的功力,這二十來丈寬的山澗,不難一掠而過。他雖然知道自己自從服了小半葫蘆天府玄真,功力陡增,但到了如何境界?連自己也弄不清楚。何況一下飛出澗外,事前在心理上又沒有準備,難免臨事慌張。這時身形雖然下墜,但他已有了準備,跟著下墜之勢,右手閃電般往下拍出,緊接著提起一口真氣。嗖!下墜的身軀,倏忽而起,憑空直升上三丈來高。在空中略一迥翔,頭先腳後,向懸崖上平飛回來。好俊的身法!這正是崑崙派「龍形九式」中的「龍門三折」。
岳天敏腳尖點地,口中也不禁長長的吁了口氣,暗叫「好險」!落地之後,心中不由起了猶疑,方才黑殭屍分明拐過彎來,怎地轉眼就沒了蹤影。
恁地寬的山澗,以對方身手,決難飛躍過去。當下一手放下鳳兒,回頭向四周略一打量,原來適才拐彎之處,是個突出山壁間的懸崖,自己太以粗心,才會直衝出去。靠懸崖左首,依著山澗,還有一條碎石小徑,蜒蜿而去。
岳天敏差點跌落山澗,這口氣,如何嚥得下?冷哼一聲,回頭拉著鳳兒小手,說道,「來!我們追下去!」
身形掠起,迅若流失,奔出去約有一箭之遙。
猛聽一個聲若梟鳥,怪笑之聲,從隔澗傳來:「崑崙小子,敢過來嗎?」
岳天敏縱目一瞧,只見十丈開外,有根巨索,橫架在絕澗之上。這根巨索約有手腕般粗,長約二十三四丈,一頭逾過絕澗,牢牢地拴在對岸一根石筍上面。絕澗底下,黑沉沉的被雲氣所掩,看不清有多深。
絕澗對岸,是一道陡壁,遠望過去,甚是平削,怕不有百丈高下。峭壁兩邊,也都是懸崖危巖,嵯峨怪石,似乎別無通路?
黑殭屍的聲音,既然從對岸傳來,諒來另有小徑,但只聞其聲,看不到人躲在那裡?
岳天敏陡然引吭長嘯,一聲清越的龍吟,發自內勁,劃破長夜。四面山頭,同時響起了無數回音,嗡然不絕!他嘯聲甫畢,就朗笑著道:「鬼殭屍,區區山澗,難得了旁人可難不住我岳天敏!」
話聲才落,挾起鳳兒,正待凌空飛起。驀聽身後有人低喝了聲『打』!一股勁風,已從身後襲到。
岳天敏連頭也未轉回,右手向後輕輕一揮。「拍達」一點黑影被震飛出三四丈遠。撞擊在山石上,火星微濺,碎石四飛,那是什麼暗器?僅僅是一塊拳頭大的石塊罷了!
岳天敏根本未作理會,仍然待往巨索上走去。刷刷!又是兩塊石頭,從身後打來。一塊擊向自己後心,另一塊直取手上夾著的鳳兒。這會岳天敏可火了起來,身形微側,讓過兩石。一個旋身喝道:「鼠輩,膽敢戲弄岳爺?」
他既不晃肩,也不點足,身形倏然飛起,往石塊打來之處,飛撲過去。疾若鷹隼,聲到人到,其快無比!
這一下,大概出了來人意料之外,輕微的驚呼,帶起一條人影,倉忙間向矮樹叢中竄入。
岳天敏隨手放下鳳兒,叫她躲在石筍後面,不准亂走。自己身形一頓,凌空平射過去。那黑影身法雖快,但那能和岳天敏相比?何況這一帶巉石嶙峋,只是些矮樹,不像前山那樣,到處都是密壓壓的森林,可以掩藏行蹤,岳天敏一掠就是一二十丈,兩個起落,已到了黑影身後不遠。
黑影似乎還在故意引逗自己,這時身軀忽然向左躍出,正擬鑽入另外一叢矮樹之中。
岳天敏目光如電,豈容他再逃出手去,大喝一聲,雙手霍地向前一招。掌心立時發出一股巨大吸力,向已經蹤身躍起的黑影身後捲去。這是「縱鶴擒龍」的「擒龍手」。以目前岳天敏的功力來說,他只要單掌一招,已足可把人擒來。這下在憤怒之中,雙手齊發,威力豈同小可!
雙手才一招出,耳中驀然聽到一聲嬌呼,說時遲,那時快,眼前黑影一閃,一個嬌小身軀,好像被人丟起,直向自己懷中摔來。
「什麼?是個女的?」
岳天敏想不到自己一招之勢,竟有如此快速!聽聲音還是個女的,他連轉個念頭都嫌來不及,想要退避,更是不易。因為這股內家真氣的吸力,是你自己所發,那裡還推得開?人已經吸到手上,只好伸手把他接住。連看都沒看清楚,只覺撞入手中之人,身軀甚輕,軟綿綿地有若一團棉絮,富有彈性!不好!向鼻孔中鑽進來的陣陣幽香,銷魂蝕骨,好不熟悉似乎在那裡聞到過?心中一動,不禁低下頭去,往手上一瞧。
這才發現整個跌入自己懷中的,果然是個女子,她身穿黑色緊身夜行衣,星目緊閉,臉色蒼白,人已暈死過去上這……這……這!她!又是她?
岳天敏心中一陣猛跳,劍眉微縐,趕緊鬆開雙手。
軟綿綿的嬌軀,渾身無力,四肢下垂,從自己手上滑了下去,人兀自昏迷未醒。
「哼!你又來這一套!」
他放下手上的惹火尤物,掉頭欲去。不對!她還是一動不動,敢情被自己「擒龍手」內家吸力,閉住了氣?
她再不好總是英妹妹的師妹,心念一動,又回過身去,輕輕拍了她幾處大穴。
「哇!」吐出一口痰來。
「敏哥哥,過去不得!」她人還沒有十分清醒,好像夢囈似的,幽幽叫著。
纖纖玉掌,揉了揉眼睛,一個翻身,坐將起來。口中「咦」了一聲:「我怎會躺在這裡?」
水汪汪的勾魂眼一眨,喜出心竅,笑上眉梢:「呵!敏哥哥,果然是你救醒了我,真該謝謝你咯!」
她瞧到了他,如獲至寶。嬌軀一挺,嗖的從地上躍起,扭腰擺臀,款款盈盈,向敏哥哥身旁走來!
岳天敏向後退出兩步,冷冷的道:「阮姑娘,你回去罷!我不難為於你。」
「咦!你這個人,怎麼啦?人家巴巴的為你趕來,幹嗎生這末大的氣?」玉面仙狐阮嬌嬈七分風騷,三分幽怨,慢慢的湊近過去!
「阮姑娘,恕在下失陪!」岳天敏不願耽擱時光,心中對她有無限的厭惡,說完話,轉身便走。
「敏哥哥且慢,小妹還有話說。」香風颯然,玉面仙狐一閃身,攔在岳天敏身前。
岳天敏怒道:「你再無理糾纏,可莫怨我手下無情!」
玉面仙狐幽幽的道:「我是為你好,你……你去不得,那是積石崖……」
岳天敏不等地說完,敝聲笑道:「我岳天敏怕過誰來?積石崖去不得,我偏要去闖闖!」
玉面仙狐急道:「冤家,我冒險趕來,就是怕你中人暗算,五台分壇是在北……」
「敏哥哥!」
「敏哥哥!」
空山寂寂,從遠處傳來萬小琪和尹稚英的叫喚之聲。
「他們來啦,我也不便久留,敏哥哥你千萬……」
玉面仙狐還沒說完,岳天敏攔著說道:「阮姑娘盛情,在下心領。」說畢,不待她再說,雙肩一晃,人已凌空飛起,在樹巔上一連幾掠,就回到山澗旁邊。卻見山腰上轉出三條人影,如飛而來!
「敏哥哥,你果然在這裡。」萬小琪一連幾蹤,已到了面前,尹稚英相繼掠到。後面那個,正是過天星樊青松,抹著滿頭大汗趕了過來。
尹稚英沒瞧到鳳兒,心頭一驚,脫口問道:「敏哥哥,鳳兒呢?」
岳天敏還未回答,卻聽身後有人應道:「尹叔叔,鳳兒在這裡。」
石筍後面,突然鑽出一個小人影來,手中還拿著「五殃針」。
尹稚英笑著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鳳兒砭著眼睛,道:「方纔岳叔叔追賊人去了,叫我躲在石筍後面不要出來,我想那兩個鬼殭屍,我打不過他們,如果來了,就放這針。」說著小手摥了揚。
萬小琪道:「這倒好,卻以其人之道,還諸其身。」
鳳兒失望的道:「可惜他們沒有來啊!」
岳天敏也笑著叱道:「要是他們真的趕來,你這筒針,還保得住?」他頓了頓,口頭說道:「啊!那兩個鬼殭屍,已經逃過山澗去了,方纔還在叫陣呢,也許那邊另有通路我們且過去瞧瞧!」
「走!」萬小琪掄著白玉洞簫,就要上前。
「瑛妹且慢!讓我先過去瞧瞧!」
岳天敏語音方落,左手一把夾起鳳兒,身形驟然飛起,輕輕落到巨索之上,足尖微點,人已平滑出去八九丈遠。
萬小琪見獵心喜,豈肯後人?「咭」的笑了一聲,白影閃動,早已跟著過去。口中喊道:「英妹,快來呀!這索上好玩呢。」
她故意賣弄,溝到半途上,單足輕點,整個身子的重量,完全放到足尖上,身形微傾,和巨索成了一線。白衣飄飄,走在索上,一晃一晃,直似仙子凌波,美妙已極!
對岸陡壁上,傳來一聲叫「好」之聲,語音冷峻陰森,正是黑殭屍的鬼聲音!他們原來已登上峭壁了。
岳天敏一掠之勢,早已到了岸上。仰頭一望,這百十來丈高的陡壁,橫亙半天,十分平滑,左右兩邊也都是懸崖危巖,根本無路可通,那有什麼小徑?心中正在遲疑,驀聽幾聲厲喝,夾雜著桀桀怪笑,由陡壁上傳來。笑聲未歇了「轟隆隆」巨響震天!
岳天敏悚然一驚,只見一塊龐然巨石,由陡壁上直滾下來,山石激撞,砂石橫飛,威勢大得嚇人!
終算這塊巨石,經過一陣翻滾,已斜著直向山澗中墜去。
萬小琪剛躍到岸邊,一眼瞧見變生俄頃,巨石壓頂而下。不由一聲驚呼,纖腰一挺,嬌軀嗖的躍起,向敏哥哥身邊激射過去。一把撲入他寬闊的懷中,閉住眼睛,微微喘息。
岳天敏一面接住琪妹妹身子,一面既驚又急的叫著:「英妹妹快來!」
尹稚英緊跟在琪姐姐身後,這時離山壁已不足三五丈遠,驀聽隆隆之聲,震撼山嶽一陣奇猛無比的風力,夾雜著瀑布似的砂石,由陡壁上直瀉下來。
琪姐姐驚呼聲中,向前蹤出,自己已經遲了一步。不由心頭一震,還算臨危不亂,趕緊提著一口真氣,雙足在巨索上一點,一個「燕子穿簾」,倏然平飛,衝著砂石,終算竄到了峭壁之下。說來也真險,她足方著地,只聽一聲慘呼,接著轟轟隆隆,山搖地撼的一陣巨震,砂石如雨點般直瀉!
尹稚英在峭壁下貼緊身軀,動也不動,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光。回頭一瞧,巨索早已被震斷了,墜入山澗。走在自己身後的過天星樊青松,也沒了蹤影,方纔那一聲慘叫大概就是他所發,這會該早已上封神台去了,心中不由一陣黯然。這兩位北方武師,抱著義氣來替褚老莊主助拳,不料都在半途上中人暗算,自己眼睜睜的看著,無法援手!一陣靜寂之後,陡壁上有了人語之聲,只因相距過高,聽不清在說些什麼?頂上再次傳來山石激撞之聲,隆隆下滾。幸好立身之處,山壁微凹,大石滾到上面,就「轟隆」一聲,向山澗落下。直震得山壁顫動,砂土如雨,灑得大家灰頭土臉,一身泥砂。
岳天敏細看那陡壁平平整整,峻峭無比,連石隙中的小樹,也十分稀少。人要想躍登而上,本來就已經十分困難,何況再有人從高處推下巨石,滾滾而下。縱有天大本領,也是無法抗拒得住,難免不被打傷,滾了下來不可。以自己的功力而論,也許可以冒險上去,琪妹妹和英妹妹就無法沖得上了。
但捨此而外,別無路徑,他想起玉面仙狐阮嬌嬈方才再三勸止,叫自己不可過來,「哼」!他想到這裡,雄心陡生:「區區百十來丈石壁,難道真的難得住我岳天敏?」不由回過頭去,說道:「琪妹!英妹!賊人叫我們來此,自然早已設好陷阱,目前除了冒險搶登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這段陡壁,雖然險要,但除了推下巨石之外,看來似乎並無其他埋伏,不如由我先上去,殺退賊人,你們再帶著鳳兒上去,較為妥當。」
萬小琪沒等他說完,就搶著道:「要上就一起上,誰還怕他們這些滾石不成?」
尹稚英也接口道:「敏哥哥,我們就一起上罷!」
岳天敏怫然不悅道:「我知道你們要躍登這座陡壁,誰都沒有問題,但這可不是平平安安的上去,如果人家半途施襲,你們自問能保得住嗎?何況還要帶著鳳兒同上,這難道是逞強好勝之事?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我們會中人詭計,同歸於盡!」
琪妹妹英妹妹,和他相處以來,從沒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敢情今天他是動了真火!
萬小琪自幼嬌縱慣了,對旁人凶霸霸的,什麼都不賣賬,可是在敏哥哥面前,卻柔情如水,十分溫婉,從沒違拗過他。這會瞧到敏哥哥面現愁容,也只好噘著嘴,假裝生氣,不敢多說。
尹稚英笑道:「得啦!得啦!人家才說了一句話,你就來這麼一大篇,要上就讓你先上,別再耗時間了……」
她話未說完,「轟隆隆」,又是一大塊巨石,飛滾下來,敢情陡壁上的賊人,聽到下面有人說話,又推下石來。
岳天敏想是怒極,大喝一聲,使出「潛龍升天」身法。不見他身形晃動,人已平空拔起十來丈高,在空中略一停頓,抖臂點足,一個迥翔又上升了八九丈。長衫飄飄活像丁只灰鶴凌空直往陡壁上撲去。
瞬息之間,人已小得只剩下一點影子!
萬小琪瞧著敏哥哥躡空凌虛,超俗絕倫的身法,心頭立時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柳眉一挑,粲然笑道:「英妹妹!你瞧,敏哥哥的功力,當真精進了不知多少倍呢!」
尹稚英還未答話,猛聽頂上一陣隆隆之聲不絕於耳,砂石又像雨點般灑落。鳳兒小臉繃得緊緊的,搖著尹稚英的手,急急問道:「尹叔叔,尹叔叔!上面又推石塊啦,岳叔叔怎麼辦?」
小眼睛張得老大,好像十分害怕。
尹稚英笑道:「這點石塊,豈能傷得了你岳叔叔,安靜點,別嚷!」
萬小琪這時卻從身邊革蘘中取出一隻白玉匣子來,隨手打開,從匣中拿田兩柄七寸來長,銀光燦爛的匕首,分了一柄,遞到尹稚英手上,說道:「英妹,這柄你拿著,等會上去的時候,把它插入石壁,也可以借個力呢!」
尹稚英接過匕首,問道:「琪姐姐,這就是崆峒老牛鼻子說的什麼崆峒鎮山之寶『玉匕令』,到底有何用處?」
萬小琪道:「誰知道呢?師傅他老人家當時又沒說起過,不過,敏哥哥負了傷,還真虧這封匕首,才渡過三十多丈高的危崖,真是切石如泥,此後一直就沒有用過。」
談話之間,陡壁上山石激撞的「隆隆」之聲,聲勢較剛才更加猛烈,山搖地動,好不驚人!大概崖上的人,發現有人搶登峭壁了。
岳天敏使出「潛龍升天」躡空凌虛的身法,撲上陡壁之後,只覺峭壁上光滑滑的難以著足。他提著一口丹田真氣,起落之間,只要稍微借力,便又騰身再起。晃眼工夫,人已飛到五十丈左右,身形略停,仰頭往上瞧去,少說總還有七八十丈距離。但越到上面,竟連短樹都沒有了,巍巍巨壁,只生著青綠石蘚和一些細小籐蔓。方擬蹤身再上,驀聽頂上同時兩聲厲喝,接著「隆隆」大震,便有兩塊巨石,由陡壁上翻滾下來。光看來勢,這兩塊巨石,少說也在一兩觔以上!
崖上敵人,瞧到自己,推下巨石來,原是意料中的事,岳天敏藝高膽大,毫不在乎。巨石滾落的速度何等迅速,眨眼之際已到面前。
岳天敏早已暗運太清罡氣,護佐全身,蓄勢以待。等到巨石滾近,右掌倏然推出,這使的是「縱鶴擒龍」上的「縱鶴手」。勁風劈出,竟把滾來的巨石,推出一丈以外,從左側直滾出去!第一塊巨石才推開,第二塊巨石又接踵而至。右手還沒收回,左掌又已推出,勁風掃去,又把巨石震飛。兩掌得手,岳天敏精神大振,雙足連點,人像離弦箭羽般向陡壁上激射而上。
崖上敵人,眼看岳天敏如此身手,也不由又驚又駭,接二連三把積石崖上的巨大石塊,紛紛推落!
一時間,但聞「隆隆」之聲直如山崩地裂萬馬奔騰,一塊接著一塊滾滾下墜,這聲勢,實在嚇人!
岳天敏雙手齊揮,千斤巨石,全被罡力逼彈開去,不大工夫,已然躍近崖頂,上下距離不到四五丈遠近了。上面的人,全然防不到他。在滾石如雨之下,如此迅速躍了上來。心中一慌,一聲厲喝,雙掌猛的推出。
「轟隆?」千斤巨名,便從崖邊上直落下來,恍如泰山壓頂。
岳天敏身形剛剛蹤起,巨石已迎頭而下。這會可比先前危險得多,巨石臨頭本能的右手驟然往一上托。
他忘了身在半空,手掌雖然托住了巨石,但雙足凌空,借不到半點力量,巨石下墜之勢,如何能把它托起!這不過瞬息之間事,同巨石,竟然同時下落!
「轟隆!」「轟隆!」又是兩塊巨石,跟蹤而下。
岳天敏落到一丈左右,陡然一墼清嘯,右臂用力一堆,藉著這一堆之勢,身形從巨石下側,平飛出去!「雲龍三折」,往外邊一個迥翔,隨著嘯聲,人已憑空飛起八九丈高。這一下已經越過崖頂有四五丈高了,一聲朗笑,人像饑鷹似的向下俯衝過去!崖邊上的三數條人影,早已駭得心膽俱碎,四散奔逃!
岳天敏這時也無暇追趕,急向崖邊走去。果然「積石崖」三字,名不虛傳,崖左數以萬計的纍纍巨石,堆積得像假山似的。
這完全像人工採來的?唔!萬妙仙姑二十年經營,固然非同小可。光看這「積石崖」,利用天險,再加人工,當真飛鳥難渡,錯非是自己,換了旁人,要想搶登,真是談何容易?
剛走到崖邊,猛聽耳邊有人問道:「敏哥哥,我們好上來了嗎?」
銀鈴般聲音,字字含勁,這是琪妹妹的聲音,從崖底傳來,想是等得不耐煩了!唔!琪妹妹「千里傳音」的功夫已有了六七成火候,真難為她!心中一喜,連忙凝氣向下說道:「你們上來好啦!不過上面這段石壁,更為平滑,可得小心一點!」
下面響起輕微的嬌笑聲,似在答應。
岳天敏仲出頭去,向下探望。只見兩點黑影,一前一後,如飛的躍登上來。約摸一盞熱茶時間,兩點人影,由小而大,由遠而近,距離崖頂,已是不遠。
岳天敏一心注視著下面,驀覺身後,似有輕微的破空之聲,嗤嗤連響,向自己飛來,為數不少!十丈之內,風花落葉,都瞞不過他的耳朵,何況是暗器?回頭一瞧,只見十多隻銀色小蝴蝶,翩翩競舞,栩栩如生的向自己飛來。不由一時觸起童心,暗將太清罡氣擋向自己身前。那銀色小蝴蝶,正在向前飛的時候,碰上了一堵無形氣牆,飛行受阻,立時兩翅急扇,上下左右,滿空飛翔起來。有的一碰之後,劃個弧形,再次飛來,當真跟活的一樣,銀光閃動,煞是好看!過不一會,只聽「叮」「叮」連響,粉翅蝴蝶鏢紛紛落下。
岳天敏覺得十分好玩,正想俯身去拾,猛覺左側又響起了極其細微的破空之聲。略一回顧,卻見一大蓬銀絲,從側面襲來。這是玄陰針,英妹妹時常用的,那得不識?當下左手輕輕一揮,數十枚玄陰針,被一陣勁風,激落得無影無蹤!「啊!」一聲驚呼和一條人影,從一堆亂石堆中一閃而逝!
岳天敏一眼瞥見,那肯放過,身形微晃,便向石堆中追去!
別看這東一堆,西一堆的石塊,散亂無序!
岳天敏一連拐了幾個彎,不但人影不見,而且錯綜迷離,發覺有點不對。停住腳步,細看石堆排列的形式,分明是按著五行奇門之術,堆砌而成。五台山的賊人,為防外人侵入,才有千尋絕澗,百丈危崖的險阻。即使你能渡絕澗,登陡壁,連滾石都不能傷你。但一入石堆之中,就讓你亂摸亂闖,困在裡面活活餓死。如果再派上一兩個高手,隱身其中,暗施襲擊。縱有通天本領,敵暗我明,也無法施展。
但岳天敏在天柱山石室之中,住了一年,在研習「太清心法」之暇,那壁櫥中還有許多古籍,也給他瀏覽無餘。那是崑崙派前輩高人隱跡之處,所藏古籍,都是世上罕見的奇經異書,當然其中也有一部是八卦九宮,五行奇門之學。
岳天敏天資過人,涉獵雖廣,但簡練揣摩,融匯貫通,中國的學問,只要國學根基好,自然可以一以貫之。
這時不由冷哼一聲:「這點亂石堆,有何奇特之處,豈能困得住我?」
他步履從容,隨著亂石形勢,左轉右回。走了一陣,果然毫無阻礙,走出陣來!石陣外面,是一片畝許大的平崖,上豐下削,孤另另的支出在壁上。
平崖中間的石壁上,鑿著一個丈許見方的大洞,上面鐫著「天香幻境」四個擘窠大字。兩房朱紅漆大門,白銅獸環,光可鑒人,顯然十分講究。
岳天敏這一發現,心中大喜,暗想:「真是踏破鞋鐵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形情外面的千尋絕澗,百丈陡壁,五行石陣,重重險阻,分明是為這座石洞而設。
那末,這「天香幻境」,即使不是五台分壇的主壇所在,至少也是分壇的另一重地無疑。
單看從石洞中,開鑿出這許多石塊來,「天香幻境」佔地之廣,也就可想而知。
自己無意碰上,自然得進去瞧瞧究竟。
岳天敏略一沉思,就大踏步向敞開著大門的石洞之中走去!行不數步,驀見石洞甬道之中,遠遠有個青衫飄逸,腰佩長劍的英像青年,迎面外走來。不由心頭微愣,瞧來人態度從容,步履沉穩,似乎身手不弱!一面暗中戒備,心想自己既然進來,人家也發現了自己,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了。雙方走到五丈左右,岳天敏突然停下步來。咦!那人也駐足不前,昂然而立,好像在打量著自己。
岳天敏心生懷疑,凝目仔細一瞧,不由啞然失笑起來。原來甬道盡頭的石壁上,崁著一面青銅鑄成的落地大鏡,面前人影,就是自己!正當此時,驀見身後忽有人影晃動。
岳天敏豈是怕人偷襲?他是想抓個賊人,問問情形,心念一轉,人已倏然轉過身去!
哈!大銅鏡前面,左右兩邊,斜側相對,又是兩面青銅落地大鏡,方才晃動的人影,分明又是自己的影子!石洞甬道,走到正面的大銅鏡面前,已是到了盡頭。細細一瞧,通路原來在正右兩邊側立的銅鏡邊上,可容一人出入,如果不是細看,極難看得出來。「看來這『天香幻境』定有蹊蹺,哈哈!我岳天敏倒要見識見識,到底是什麼龍潭虎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47:35
第26章 亦險亦夷空山誰為援 疑真疑幻胡鏡本非台
萬小琪、尹椎英帶著鳳兒,躍登上陡壁。雖然中途已經沒人再推下巨石,暗施襲擊。但飛越這等百十來丈的壁立懸崖,全憑著一口真氣,和手上一柄匕首,也著實累得香汗淋漓!登上崖頂,站住身子,少不得嬌喘頻仍,長長的吁了口氣。
萬小琪四面一瞧,嚷道:「咦!敏哥哥呢?」
一鉤蛾眉,照在崖頂上,月光如水!
尹稚英俯下身去,從地上檢起一隻閃閃發光的銀色小蝴蝶,仔細一瞧,粉臉上罩了一層怒容,說道:「果然又是這個敗類!」
萬小琪急急的問道:「英妹妹,你說是誰?敏哥哥是不是追賊人去了?」
尹稚英纖掌一伸,把銀色小蝴蝶送到萬小琪面前,說道:「這裡落了一地的粉翅蝴蝶鏢,敢情楚天行那個敗類,暗施偷襲不成,被敏哥哥發現,追了下去。」
她一邊說話,一面向四外略一打量,只見崖左是一堆堆的亂石,疊得有如小山一般,黑黝黝的似無道路可通。崖石地勢逐漸往上,卻較為平坦,似有一條小徑,順坡而上。
「敏哥哥許是往這邊追去!」心念一動,纖手指了指,口中說道:「琪姐姐,那邊似乎有條山徑呢!」
「走」!萬小琪沒等尹稚英再說,白衣飄飄,早已閃出身去。
尹稚英一手拉著鳳兒,緊緊相隨,直往山坡上而去。不多一會,果然望見前面不遠,一座山頂平台上,一片樹林,極為蔥鬱,隱隱裺映著簷牙飛角,似是寺觀之類。
萬小琪心中一喜,嚷道:「英妹,那大概是五台分壇了,我們快去?」
三人奔到近處,只見峰頂四周,黑壓壓的一片樹林。頂上平台。離自己立身之處,還有二三十丈上下,山前正面,有一條用青石鋪成的石級,整齊寬闊,望上去約有一二百級。
萬小琪心中塌實,「這準是五台分壇!」她掄著玉簫,首先拾級而上。平台上面,是數十畝大小一片平地。到了這裡,已經是高峰絕頂,夜風習習,精神為之一爽。南箕北斗,似乎舉手可摘。參天古木,圍著一所高大道院,三人走近過去,看到門額上金字輝煌,寫著「通天觀」三個大字。四面靜悄悄的,似乎並沒發生什麼事故,看來敏哥哥不在這裡?
萬小琪望著尹稚英,方想開口,驀聽身後有人陰惻惻的說道:「兩位施主,夤夜駕臨敝觀,意欲何為?」
兩人趕緊回過身去,只見三丈開外,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道士,面帶詭笑,望著自己。
尹稚芵連忙抱拳笑道:「在下兄弟應約前來五台分壇,適才在下大哥先上峰來,一時不見蹤跡,在下依著山路,找到這裡,不知道長可曾見到?」
中年道士聞言微微一愣,反問道:「兩位施主,不知是由何處上山來的?」
萬小琪脫口道:「我們是從積石崖上來的。」
中年道士臉色痙攣了一下,陰惻惻的笑道:「兩位施主令兄,可是崑崙高足的岳少俠嗎?」
萬小琪喜道:「道長說得不錯!」
中年道士笑道:「岳少俠已來了多時,此時正在觀主房中,待小道給兩位帶路。」
他話才說完,打了個稽首,就向前面疾走。
萬小琪尹稚英未及多想,就帶著鳳兒,跟了下去。
中年道士領著三人,並不走正門,卻從道觀左側繞去。更深夜靜,人家道觀正門既然關了,敏哥哥在觀主房中,定然在後面一進,中年道士領著自己繞過去,許是走側門。
尹稚英雖然有點生疑,她一面跟在中年道士身後,一邊卻暗加注意。四個人一路緊走,彎彎曲曲的繞了一陣,中年道士突然收住身形,回頭詭笑著道:「小觀夜不待客,二位施主委屈點,跟小道逾牆而進吧!」
尹稚英心中一轉,暗想:「這牛鼻子不知要鬧什麼花樣。但既來了,跳牆就跳牆吧,憑自己和琪姐姐兩人,當真還怕你攪鬼不成!」不由鼻孔中冷冷的「哼」了一聲,並不作答。
萬小琪呢,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雖然不知牆內虛實,豈肯示怯?當下接口道:「既是貴觀規定,道長請罷!」
通天觀的圍牆,祗有一丈五六尺高,那在兩人眼裡?
中年道士陰笑著打了個稽首道:「小道有僭,嘿嘿!」
他帶著一聲輕蔑的笑聲,雙足一點,蹤身而起!兩人等到中年道士身形蹤起,也不用再打招呼,肩頭微晃,帶著鳳兒,凌空拔起二三丈高,身如輕絮,越過圍牆,正好和中年道士同時落地。
中年道士微微一驚,勉強笑道:「兩位施主真是好身法!」
說著領了三人,穿過一處迴廊,進入一個月洞門這裡面花木蔥籠,別有洞天!敢情已是通天觀的後進,看來確是觀主游息之所,不由減少了幾分懷疑。當下便由中年道士引到靠近假山邊的一所小廳之內,等他進去燃好了燈,再請三人入內。
尹稚英對這所小廳,自然十分注意。只見這廳約有三丈來寬,四丈多長,正中供台上,掛著一幅身負長劍,手執拂塵的呂純陽,兩旁是一付對子,四邊牆上,還掛著不少書畫。中間放著八把紫檀几椅。
上面是頂平雕花的天花板,看不出屋頂情形。地下鋪著水磨大磚,暗中用腳跟一蹬,聽出下方面確是實地,牆壁上雖掛著字畫,露出之處,刷著雪白的石灰。
尹稚英打量了半天,兀自瞧不出有什麼蹊蹺。
中年道士讓萬小琪尹稚英坐定之後,陪笑說道:「兩位施主,且請寬坐,容小道稟過觀主,再來迎迓。」
自己來了,他當然應該先去稟過觀主,再來迎迓,這話一點不錯,那能攔住人家不放?
尹稚英忙道:「道長請便!」
中年道士陰笑了笑,退出身去,等到走近門口,突然伸手向門框上按去!
尹稚英一直留心看他,此時一看情形不對,要待搶出,已是不及。只聽一陣軋軋之聲,廳內陡然一黑,所有門窗,已全被鋼板閘斷。整個小廳,似乎也往下猛沉!
鳳兒因到了小廳,尹叔叔不再牽住自己的手,一個人東瞧西瞧,就去小廳前面玩耍。這時猛聽一陣巨震,不由吃了一驚,急忙返回身去,只覺眼前一片漆黑,自己撞在一個人身上。
她身子靈活,輕輕一滑,向側游出,小眼定睛瞧去,原來就是那個中年道士。
此時面獰笑,望著自己說道:「小丫頭,原來給你逃了出來!」
他話聲未落,右手一探,便向自己抓來。
鳳兒向右一閃,躲開了中年道士,逕到小廳門前,兩房門已緊緊閉住。
心中一急,舉手就敲,口中喊道:「尹叔叔!萬叔叔!」
裡面那有人答應?小手敲到鐵板上,隱隱生痛,心中更是大急。一連又拍了幾下,差點要哭出聲來!
「小丫頭,你叫有什麼用?」中年道士又伸手來捉。
鳳兒一個旋身,從他手下鑽了過去,右手很快的拔出短劍,小臉繃得鐵青,問道:「我尹叔叔和萬叔叔呢?」
中年道士一連幾次,都被鳳兒奇妙的身法,閃了開去,正感驚奇,聞言不由陰惻惻的笑道:「小丫頭,你兩個叔叔,早被關起了!」
這下可把鳳兒聽得又急又怒,喝道:「原來你果然是壞人!」
短劍一撩「撥雲開路」,猛向中年道士刺去!原來這通天觀觀主萬應道人,乃是萬妙仙姑的師弟,此次褚老鏢頭約了不少江湖白道上的友好,上五台拜山,萬應道人已趕上五台分壇去了。
通天觀交由他兩個弟子超凡道人和非凡道人暫管。夜晚,粉蝶追魂楚天行匆匆趕來,說崑崙派姓岳的小輩和一個姓萬的小子,帶著玄陰教叛徒尹稚英,已被自己引到積石崖來,不想姓岳的小子,居然從百丈陡壁下飛登而上,此時困在奇門石陣之中,自己已關照過天香幻境的人,要她們把他誘入天香幻境,擒住之後,立即押赴分壇去,特別告知超凡非凡兩人,多加防範。超凡非凡師兄弟兩人,武功已得五台派真傳,雖然聽楚天行說得鄭重,反正已有一人被困在奇門石陣之中,如果後面兩人,也闖進石陣中去,自然免得自己多費手腳,如果他們闖到通天觀來呢,那正是自投羅網。後來非凡道人在巡視之際,果然發現萬小琪尹稚英兩人,帶著一個小女孩向通天觀而來,這才故意現身,引她們入伏。
非凡道人的武功,在五台派第二代中,也算是佼佼人物,他那會把鳳兒放在眼內。等她一劍刺到,身形微側,讓過來勢,右手一圈,便向鳳兒執劍的右腕搭了過去!
鳳兒人小鬼大,自從鬥過名聞江湖崆峒五通之一的通靈道人和通天劍鄔贊廷,她小心眼上常常引以自豪。這個中年道士,她那會瞧得起人家?右劍未收,左手一翻,「嗆」!另一柄短劍,業已出鞘,一招「玉女投梭」,連接削出。這倒真把非凡道人嚇了一跳,什麼這丫頭兩手的劍招不同?
他經驗老到,心念一動,左腳後跨,人已退出半步。
鳳兒得理不饒人,左手才出,右手短劍也同時變招。
刷刷刷!兩手齊發,「少清」「玄陰」兩套劍法,八招劍術,使得好不凌厲!
非凡道人空有一身武功,眼看著這小女孩兩手齊發的怪異劍法,空著雙手,被逼得步步後退。
「哼!今天不把尹叔叔萬叔叔放出來,看我鳳姑娘放過你才怪!」她學著萬叔叔的口氣,步步進逼。
非凡道人被逼得又氣又怒,細看這丫頭的劍法,雖然厲害,但好像左右兩手,一共只會了四招。就是左右挪移的身法,也只是這幾步,時間稍久,早已看出破綻。
不由狂笑一聲,喝道:「小丫頭,我當你有多少本領!」猛的欺近身去,雙掌如輪,乘隙進招。
鳳兒一共才會了八招劍法,攻的時候,固然聲勢凌厲,莫之能御!但一被人家搶攻,她既無對敵經驗,就難免心慌意亂,破綻百出。「嗒」!右手短劍,被人家「空手入白刃」奪了過去!
鳳兒心頭一急,返身就逃!
「哈哈,小丫頭,你還往那裡走?」非凡道人一手握著從鳳兒手上奪來的短劍,飛身追來。
鳳兒又驚又急,幸虧她身形靈活,一閃躲到樹身後面。
慌忙從懷中掏出「五殃針」筒,顫抖著小手,拉開活閂,大拇指虛按在一顆小的機扭之上,說道:「鬼道士,你瞧!這走什麼?快把劍還我。還有把我兩個叔叔放出來,不然,哼!我可不客氣了!」
小手遙遙作勢,對準著非凡道人。
她沒試過「五殃針」,還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而且岳叔叔也告誡過自己,不准亂用。所以雖然握著鐵筒,不敢輕易就放!
「小丫頭,還不束手就縛?冒什麼大氣?」他因鳳兒躲在樹後面,一時不易抓住。故意慢慢吞吞的逼近過去,臉上露出獰惡的笑容!
鳳兒隔著一株樹身,見他一步步逼來,心頭不停的狂跳!
「嘿」!鬼道士的笑聲入耳,他身形如電,突然抓來。
「啊」!鳳兒驚叫聲中,一支細如牛毛的「五殃針」,業已無聲無形的飛了出去。非凡道人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女孩手中握著的竟是江湖上談虎色變,聞名喪膽的閻王帖,陰山一寶「五殃針」!
身形才起,「咕咚」!立時摔下地來,一陣抽搐,馬上了賬。
鳳兒地想不到這針果然會有如此靈法!她平日雖然人小膽大,可是從沒殺過人呀!這下自己用「五殃針」殺死的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叫她如何不怕?想逃,自己一柄寶劍,還緊緊的握在鬼道士手裡,這怎麼辦?
「哼!他是壞人,死了活該,我才不怕呢!」她自我安慰,壯著膽子,從非凡道人手上,把寶劍拿下。
順便將左手一柄插入鞘中,右手執著短劍,左手握著「五殃針」筒,奔到小客廳,又叫了兩聲:「尹叔叔萬叔叔!」
裡面依然沒人答應。她急得要哭,舉起短劍,用力向鐵板上就刺。
「嗤!」幾寸厚的鐵板,居然給她刺穿了一個小孔,她抽出劍來,瞇著眼,從劍孔中望進去,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側耳一聽,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
「咦!尹叔叔和萬叔叔都不在裡面了?這怎塺辦?哦!我快把岳叔叔找來才好!」
她越想越對,拔腳就向月泂門外跑去!
「是誰?」月洞門外,正有兩個道士,並肩走來,一見鳳兒慌慌張張的出來,手中還拿著寒光閃閃的短劍,早就閃身攔住去路。
鳳兒心急如箭,那還管得了什麼?左手輕揚,又是兩支「五殃針」猝然飛出。
她趁勢閃身出去,身後響起「咕咚」栽倒之聲,他們遇上了小煞星,該他晦氣!
鳳兒依著原路,轉轉彎彎跑了一陣,早已迷失了路徑。一丈六尺高的圍牆,她沒法子跳得過去,只好繞著圍牆亂找。那知找了半天,兀自找不到門戶,這份焦急,真是到了極點。
她小眼骨碌碌一轉,猛的計上心來。連忙跑近一處較為黑暗的牆角邁上,蹲下身去了拿起短劍,輕輕的向牆腳上挖去。
她這雙股鴛鴦劍,乃是排教獨孤長老送的見面禮。與其說是見面禮,還不如說獨孤峰感謝岳天敏替排教解圍之德,才送了人情,這對鴛鴦劍,你說還差得了嗎?
平日裡削鐵尚且如泥,這時拿來挖牆角上的磚頭,自然輕而易舉。不消片刻,早已挖通了一個小洞,鳳兒還劍入鞘,心中一陣高興,正待從小洞中爬出身去!
驀聽圍牆外面,響著沉重的腳步聲,一路上登登地由遠而近!
「這兩個小子,分明向通天觀奔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通天觀自稱銅牆鐵壁,兩個小子想來已中了埋伏。」
「嘿!師弟,憑萬應牛鼻子門下兩個小道士,那能留得住人家?」
「師兄,小弟認為他們果真入伏成擒,倒免得我們多費手腳,否則也不怕那兩個小子逃上天去!」
「師弟,方纔那姓楚的說分壇上著實吃緊哩!要我們趕往馳援,等會收回寶針,也得趕去瞧瞧,到底來了些什麼三頭六臂的人?」
兩人一路對話,逐漸走近。這聲音鳳兒可聽得熟透了,失聲尖氣鬼氣森森,那不是陰山雙屍是誰?
聽他們口氣,分明為了要奪回「五殃針」而來。鳳兒蹲著身子嚇得連大氣都不敢透。從壁洞中望出去,只見黑白殭屍一黑一白兩截僵直的身軀,「卜登」「卜登」,一路蹦跳過去。
鳳兒等他們去得老遠,才小心翼翼的鑽出洞去。四面一瞧,這裡敢情是通天觀的側面,四外黑沉沉的幸好沒人發現,她不敢停留,拔腳就跑,沒命的向前面奔去!越過觀前大青石板鋪成的廣場,就是下山的石級了。她不敢鬆懈,正待一口氣奔下坡去上「站住。」嗖!嗖!兩條黑影,從大樹上飄然落下,攔住去路。
「喂!小姑娘你是幹什麼的?」兩個手握長劍的道士,看清面前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不由不經意的問著。
鳳兒心中可急啦!她倒並不是懼怕眼前這兩個無名道士,她是怕剛才過去的陰山雙屍,聞聲趕來。
隨口說道:「我是找人去的,快讓開!」
說著低頭一閃,從兩個道士身邊,鑽了過去。
「嘿嘿,小丫頭,你不說說清楚,就想走,可沒這麼容易?」
左邊一個道士,人隨聲起,霍地躍了過去,長劍一攔,又擋在鳳兒面前。
「別放過她,我們帶回觀去!」
另一個也跟了過來。
鳳兒心一惦念著尹叔叔萬叔叔的安危,她是討救兵去的,救兵如救火,那有時間和他們糾纆。
她雙足一頓,故作生氣的道:「哼!你們瞧,這是什麼?」
小手一伸,往兩個道士面前送去。
「嗤」「嗤」!兩支「五殃針」隨手飛出,兩個道士,「啊」字郡沒出口,翻身便倒。鳳兒連頭也不回,急急忙忙奔上石級,朝方才來路,順坡飛奔。靜悄悄的積石崖上,那有岳叔叔影子?
鳳兒小手背不停的抹著汗珠,心中又焦急,又緊張!
「岳叔叔!」
「岳叔叔!」
她叫了兩聲,空山寂寂,這叫聲傳播得老遠,可是沒有岳叔叔的回答。
「岳叔叔到那裡去了呢?」
鳳兒急得真要哭出來了,拉長脖子,又高叫了一聲:「岳…叔…叔!」
「吱」!「吱」!來路上向起兩聲尖銳的鬼叫,劃破長空,由遠而近!不好!陰山雙屍聞聲趕來,這怎麼辦?
鳳兒心頭猛跳,小眼睛骨碌碌一瞧,山巖邊上,突出著幾塊大石,她連忙竄了過去,剛把身軀伏下。
「吱」!一陣旋風,大石前面,多出兩個直挺挺的鬼影子來,一白一黑,站在當地,一動不動。四隻綠慘慘陰沉沉的眼睛,向四面不停的搜索!這兩個鬼殭屍來得好快!鳳兒屏著呼吸,不敢多瞧,趕緊伏下頭去!她這輕微的一動,怎瞞得過這兩魔崽子?
黑殭屍兩道碧綠的眼光,突然向鳳兒藏身之處,像電炬般照來。口中一陣桀桀陰笑,說道:「小娃兒,別躲躲藏藏,放大膽子出來,我有話問你。」
他盡量放低聲音,裝出溫和的樣子。但這鬼聲音,越是裝得溫和,越是刺耳!
鳳兒打了個寒噤,自己行藏已經被人家瞧破啦,躲也沒用。唔!這兩個鬼殭屍,不是為了要奪回「五殃針」來的嗎?這可不能讓他們瞧到。
鳳兒想到這裡,突然浮起岳叔叔說過的話來:「真要碰上他們,你這筒針還保得住?」
她趕緊把「五殃針」筒,揣入懷中,一直身,站將起來,說道:「哼!我才不怕呢!你們要說什麼?」
小眼睛和他們正面相對,這兩個鬼殭屍,似笑非笑,咧著白巉巉的獠牙,簡直不像人樣!
她口中說著不怕,渾身卻也毛髮直豎,機伶伶的打著寒戰。
「小娃兒,你把『五殃針』拿出來,我們決不難為你。」
黑殭屍果然說出目的來了。
鳳兒心中早已有了主意,聞言很快的答道:「你們說的是牛毛針?那在我叔叔身邊呀!」
白殭屍灰慘慘的臉上,冷笑一聲道:「瞧不出鬼丫頭,你還會撒謊,昨晚我明明看你拿在手裡,要命,就快還給我!」
他兩隻灰白色鳥爪般手指,已漸漸伸出!
鳳兒右手倏的拔出短劍,說道:「你們兩個大人要欺侮我?哼!要打就打,我可不怕,那牛毛針,昨晚我是拿著玩的呀!後來叔叔收起來啦!誰還騙你不成?」
陰山雙屍自視甚高,豈屑和一個小孩動手?何況鳳兒又說得極像。細細一想,不錯?陰山一寶的「五殃針」,江湖上誰不知道?那會交給一個小孩子。
白殭屍伸去的雙爪,又慢慢的收了回去。他們居然相信了?鳳兒暗暗得意,緊張的神情,也鬆了不少。
黑殭屍望著鳳兒,陰陰一笑,細聲說道:「小娃兒家,真不知天高地厚,你那是我們對手?我說過不難為你,就不難為你,『五殃針』究竟在何人手上?你說出來沒你的事。」
鳳兒心想尹淑叔和萬叔叔被關在通天觀,我說出來,豈不是多引過去兩個強敵,還是說岳叔叔好。
她眼珠一轉,脫口道:「在我岳叔叔身邊,你要,就自己問他去拿好啦!」
「嘿嘿!鬼丫頭,你果然撒謊,姓岳的小子,早被困在『天香幻境』中了,另外兩個小子,也關入通天觀石牢。只有你漏網出來,通天觀幾個小道士,都死在『五殃針』下,不是你這鬼丫頭又有誰來?」
白殭屍聲若厲梟,又待抓來。
鳳兒這一驚,真的非同小可!什麼?岳叔叔被困在什麼幻境?哼!我才不相信呢,岳叔叔這大的本領,誰困得住他?但找不到岳叔叔,這是事實,不被困在什麼幻境,怎會不見?這可怎麼辦,尹叔叔萬叔叔關在道士廟裡,誰去救呢?在這霎那之間,鳳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長大了。她心中一轉,那什麼幻境,不知在那裡?自己不如先找到通天觀去。憑著「五殃針」,把道士殺光了,不是就可以救出尹叔叔萬叔叔來了嗎?然後再到什麼幻境去!她越想越對。可是面前這兩個鬼殭屍,又如何打發呢?管他,用「五殃針」試試!
對面的白殭屍,引爪待發,看到鳳兒低頭不語,他到底是成名的人,不好意思偷襲一個小女孩,反正她也逃不出手去,走以欲發不發!
黑殭屍依然裝出溫和的鬼聲,低沉沉地說道:「小娃兒,你乖乖的拿出『五殃針』來,我們決不難為你,還帶你下山去,沒人敢欺侮你……」
鳳兒突然抬起頭來,驚喜的「啊」了一聲,叫道:「岳叔叔你來啦,這兩面鬼殭屍欺侮我呢!」
陰山雙屍吃過岳天敏的苦頭,知道此人功力,遠勝自己兩人。
「天香幻境」,許是困不住他,聞言同時霍地轉過身去,他們是防姓岳的小子突施襲擊!
四道綠陰陰的眼睛,全神貫注,暗作戒備。
鳳兒就在他們轉身之際,刷的蹤身一閃,沒命的向山巖邊跑去。
小手慌慌張張從懷中摸出「五殃針」來,手指緊扣在一顆大的機扭上。
「鬼丫頭,你往飛裡逃?」身後「吱」「吱」急叫,像風一般追來。
鳳兒那有他們跑得快,心中又驚又急,腳下一個不留神,差點被山石絆倒。
正好前面有幾根大石筍,不由連跳帶奔,趁機一閃身躲在石筍後面,口中大聲叫道:「鬼殭屍,你們再過來,我放『五殃針』啦!」
這一叫,果然靈效無比。
「吱」!旋風般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剛追近石筍,就倏然止步。
「嘿!鬼丫頭,『五殃針』乃是我陰山派獨特暗器,豈能傷得了我們?你快拿出來,還可饒你不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47:54
黑殭屍桀桀怪笑,厲聲喝著,兩道眼神,綠光暴漲!
「喏!這不是『五殃針』?你們過來,我真的放了。」
石筍後面,鳳兒露出半點小臉,半隻小手,手上揚著三寸來長,黑黝黝的鐵筒,對準陰山雙屍。
她不敢亂放,怕真的傷不了他們。
陰山雙屍瞧到「五殃針」果然在鳳兒手上,心中又驚又喜。
喜的是針在這娃兒手上,不難奪回,驚的是她真個一按機扭,放出針來,自己也無法躲閃。
「吱」!一聲鬼叫,兩人斜退了七八尺。
鳳兒瞧到他們色厲內荏的情形,分明也懼怕自己手上暗器,不由精神一振。
那知陰山雙屍,才一退出,接著又是「吱」的一聲,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倏然分開,瞧樣子,他們敢情要從石筍後面包抄過來?
一筒針,那能對付兩人?心中一急,又喊道:「你們誰動一動,我就先打誰!」
陰山雙屍,投鼠忌器,當真又停住身形,他們對歹毒的「五殃針」,當然深知厲害,是以略現遲疑!
鳳兒一瞧機不可失,趕緊握著針茼,步步後退。
她身才一動,黑白雙屍也發覺啦,跟著上了兩步。不過不敢過份逼近,仍舊保持著三丈來遠,「五殃針」的射程以外。
鳳兒就怕他們兩人分頭襲擊,一步步向後倒退。兩個鬼殭屍果然你退一步,他進一步,一左一右向兩邊逼來。
四道綠陰陰的鬼眼,綠得快要噴出火來,夠怕人的鬼臉,更顯得獰惡無比!
石筍後面,已經是巖壁了,退無可退,只要自己稍一失神,難保不傷在他們赤屍鬼爪之下!
黑白殭屍,幾次想猝起發難,終因心存顧忌,只怒得連聲厲叫,真像惡鬼!
鳳兒心戰膽怯,握著針筒的小手,不停的顫抖,身子緊挨著巖壁,不敢稍動。
這樣對耗了一陣,雙屍似乎顯得不耐。
「吱」「吱」兩聲鬼叫,打起暗號,作勢待撲!
鳳兒心頭一驚,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左邊挨去!
「咦」!身後空蕩蕩的原來是個巖洞,她這時無暇考慮,趕緊往洞中挨去!說也真巧,這個巖洞,就正好夠鳳兒小身體緊挨著躲進去。
這下她可不怕雙屍突起發難了,只要緊守住洞門,誰也不敢過來。
「哼!鬼殭屍,你們只要敢上來,就叫你們嘗嘗『五殃針』的味道,反正你們人也害得多啦!」
鳳兒心神大定,又叫了起來!
黑白殭屍真是無可奈何得她,遠遠的站在洞口,既不敢逼近,又不甘放棄。
黑殭屍綠眼睛一轉,直挺挺的上身,猛然俯了下去。
唔!他要揀石頭啦!鳳兒是個鬼精靈,她心中一動,身子一步步往往洞中退去。
石洞果然並不是直通的,她退了幾步,就有著兩三個小彎,估計石塊打不到了,就停下身來。
眼睛還緊望著前面,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洞前雙屍的幢憧鬼影,逗留不去,他們不知鳳兒躲在那裡,依然不敢過份逼近。
「砰」!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被黑殭屍摔出,碰到巖壁上,石屑紛飛,火花四濺!
「砰」「砰」!石塊接二連三的打進來。
鳳兒躲在石壁後面,也被震得心中狂跳,這鬼殭屍力道真猛!
石洞中黑黝黝的看不到東西,只是覺得十分潮濕,還有股霉味。不!還有點腥膻,鳳兒可無瑕顧及。打來的石塊,震得泂裡面回音隆隆直響,頭頂上砂石,也像毛毛細雨般掉落下來。
鳳兒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焦急,她既耽心尹叔叔萬叔叔被關在道士廟石牢的安危,又想到岳叔叔如果真的也被困在什麼幻境裡,自己怎麼辦呢?
石塊停下來了,天也逐漸現出魚肚白來,兩個鬼殭屍依然守在石洞外邊。
「鬼丫頭,再不出來,捉住了就活生生的撕你幾片。」
雙屍暴跳如雷,厲聲叫罵。
鳳兒嘴上豈肯認輸?也大聲說道:「哼!鬼殭屍,別凶!你們石塊打不到我,我不怕!」
「砰」!一大塊石塊,對準鳳兒發音之處,激射而來。
鳳兒趕緊低下頭去,險些就被四濺的石屑掃中,「砰」!第二塊又朝自己隱身之處打來。
唔!自己方才一出聲,被鬼殭屍聽准了地方。她一邊想,一邊又向後移動。不對!這洞裡面一股腥膻味兒,十分刺鼻。
鳳兒一手捏著鼻子,差點要嘔出來!
趁著洞外透進來的些微曙光,往裡一瞧,雖知這一瞧,真個要把鳳兒嚇昏過去!
原來離自己還不到一尺的黑暗之處,盤著一大堆東西,上面兩隻閃閃發光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瞧著自己。
一陣陣腥穢之氣,就是從那裡散發出來。蛇!一條大蛇!
鳳兒驚怖得胃出一身冷汗,小身趕緊往外面退出兩步!緊挨著石壁,目不轉睛地望著這條龐然長蟲。那大蛇卻也畏畏縮縮的避著自己,蠕蠕而動,好像被人驚擾了它,十分不安。三角眼帶著厭惡的神色,躲躲閃閃,蜿蜓地向石壁邊游去。哦!原來蛇也怕人的?
鳳兒那裡知道她服過烏風散,百日之內,百毒不侵,她從通天觀一路狂奔到積石崖,全是驚險緊張,汗流浹背,衣裳盡濕。身上留著的烏風散藥性,經過這一陣猛烈刺激,隨著汗味,向外發出。烏風草是天下百毒的唯一剋星,這條大蛇如何受得了?
鳳兒一步步的向裡洞退來,它只覺克制自己的東西,一步步接近,自然十分不安。
等鳳兒向側面一讓,它就沒命的向洞外游去!
鳳兒捏著鼻頭,抿著小嘴,眼看大蛇離自己遠遠的向洞外游去。
不由鬆了口氣,心中又暗暗高興起來,低聲說道:「啊!蛇呀,你幫我一個忙好不?游出去咬那鬼殭屍兩口!」
※ ※ ※
再說岳天敏懷著好奇之心,走入「天香幻境」石洞之中,發現甬道盡頭,石壁上嵌著一面落地大銅鏡,左右兩邊,斜側相對,又是兩面青銅大鏡。仔細打量,在側立銅鏡邊上,露出三五尺寬的門戶。
岳天敏心中狐疑,暗忖:「這『天香幻境』定有蹊蹺,我岳天敏既然來了,倒要見識見識!」
他邊想邊走,側身向鏡後跨去!那知腳才跨入,眼前突覺豁然開朗,前面似乎是一所極其深遠的大廳,裡面人影幢幢,又極靜寂!
岳天敏十分審慎的暗中戒備,前後左右,打量了一陣,原來這間石室,縱橫不及一丈。
不過四面八方石壁之上,全是一面面青銅大鏡,乍看之下,鏡中有鏡,室中有室,就好像十分深遠了。不少晃動的人影,全是自己。
他知道這是自己眼睛起了幻覺,當下立即閉了閉眼睛,再細細的察看了一遍。才發現每面青銅大鏡,都是側立如壁,遙遙相對,鏡後面都有三尺來寬的走道,似乎門門相通。
岳天敏看到這種情形,心中忽有所悟,暗想:「是了!這『天香幻境』前面,擺著一座石陣,暗含八卦奇門之術,這中間又有這許多銅鏡,門戶重重,分明也按著三才,五行,八卦,九宮等陣法而設,想來身入陣中,當覺天地變色,路徑斷絕,門似生而實死,路似通而實塞!」
「哼!這種陣法,豈能困得了我?」他傲然一笑,又側身從鏡後轉去。果然!又是一個一丈見方的鏡室,大小形式,和前面一間,完全一樣。
奇怪,這裡面似乎別無埋伏,按放許多銅鏡,究竟有些什澳作用?
門戶雖多,看來並不出奇,岳天敏又繼續前進,他為了不致迷途起見,就每逢右邊第一面側立銅鏡轉彎。一連走了四五間,大小形式,間間如此,空蕩蕩的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不由心中漸感不耐,這樣下去,走到何時為止?琪妹妹英妹妹諒早已上崖來了,她們找不見自己,也許還在崖邊等候,自己不如先退出去,和她們同來一探未遲。心念一轉,就依著方才來路,退將出去!一點沒錯!自己來時,從右邊第一面銅鏡轉彎進來,這時出去,就該從左首第一面銅鏡走出。一連穿過四五間鏡室,估計應該回到出口的甬道上了。怎麼?還沒到?
岳天敏自恃藝高,定力堅強,決不會因幾重門戶,幾間鏡室,就會迷亂了方向。他冷笑一聲,邁開大步,又往前走去,一間問的鏡室,不知有多少?好像永遠走不完似的,岳天敏走得心頭火起,暗忖:「這『天香幻境』就專靠著銅鏡門戶迷亂人心,我只要把銅鏡震碎,『天香幻境』自然就破了。」想到這裡,右手猛的向前劈出!一陣勁風,撞上前面的青銅大鏡。
「砰」!一聲巨響過後,大銅鏡依然屹立如故。自己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三四成力道,但已足以裂石開碑,可是擊上銅鏡,只不過鏡面凹了幾分。
這銅鏡竟有如此堅固,不由走近身去,再一細瞧,原來每一面銅鏡,都是生在石壁之上,這如何震得碎?看來除了循著門戶走出去之外,別無他法。自己對八卦奇門之學,也略有研究,不如先辨清方位再說。正在沉思之際,驀聽有一縷曼妙樂音,隱約傳來。飄飄忽忽,清晰入耳,似乎近在身邊,又好像起自地底。此聲胡為乎來哉?難道洞中有人在作樂?唔!不要是誘敵之計?
樂聲從隱約傳來,變為清晰入耳,從清晰入耳,又漸漸高揚,似乎從每面大銅鏡中播放出來!曼妙輕盈,恍若鈞天仙樂,靡靡動聽,十分悅耳,大有引人入勝之感。
岳天敏猛一抬頭,瞥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立著八個面目姣好的窈窕少女,她們身上,僅披著一層粉紅色的輕綃。輕綃那裡掩得住蕩漾春光?羊脂白玉雕成的美麗動物,香肩斜削,隆乳高聳,玉股映雪,圓臀凝脂,玲瓏凹凸,纖毫畢露!
她們正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媚笑盈盈的望著自己!
岳天敏心中一驚,猛然回過身去。
她們好快的身法,竟在自己旋身的一剎那,居然也跟著轉過身去,依舊站在自己身後,花枝輕顫!
四面的落地銅鏡,同時反覆映照,觸目凝脂,自己好像被圍困在內屏風當中!
岳天敏一陣驚詫,再次旋過身去。
哈!八個披紗少女,如影隨形,依然隱在自己身後。不!蓮步輕盈,裊裊婷婷地在自己身後散了開來?這到底是真是幻?疑念一生,右手倏地向後撩去!憶!空蕩蕩的那裡有人?
這真是奇跡!一丈見方的斗室之中,明明只有自己一人,這……這八個盤絲洞裡活色生香的妖精影子,從何而來?這敢情就是「天香幻境」了?細細打量了一陣,不由恍然大悟。唔!這青銅大鏡,一面面側立相對,鏡鏡相照,大概只要某一地方有何動作,便能從鏡中輾轉反照,遙傳過來。他想到這裡,禁不住向鏡中多看了一眼。樂聲越來越輕盈了,八個披紗少女,隨著曼妙音樂,翩翩起舞。輕綃搖曳,織腰款擺,光緻緻,滑膩膩,滴酥凝脂,春色無邊!左右前後,四面八方的銅鏡映照,倩影迷離,舞態婆娑,恍若百十名艷女,圍身亂轉。
這會進入了眾香之國,眠花繚亂,目不暇接!
一陣陣淡淡幽香,非蘭非麝,猶如從少女身上散發出來的,帶著神秘氣息,往鼻孔中直鑽,沁人欲醉!
鏡室中慢慢地籠上一層淡粉紅的空濛香霧,霏霏裊裊,似霰似煙!
這是「天香幻境」中特有的「消魂香霧」,普通人只要聞上一點,就會心旌動搖,不克自制,繼則昏迷不醒,任人擺佈,就是你內功精深,也決難久持,端的厲害無比。
但岳天敏服過烏風酒,此類迷香如何能迷得倒他,不過只覺這香氣有些異樣罷了!
樂聲變成無限溫柔旖旎,八名少女之中,不知如何又多出一個身材略高,曲線苗條,胸臀豐滿的少女來。看她笑靨含春,媚眼送情,雪藕似的粉臂斜橫,青蔥般纖指微翹。拈著半幅輕綃,在八個少女之中,像穿花蛺蝶般款擺輕忸,乳波臀浪,媚態橫生!樂聲輕重疾徐,緊扣著人的心弦,婆娑妙舞,也起伏相隨,越轉越快。為首少女,舞得興起,纖手輕揚,粉紅鮫綃,倏然從香肩上滑落,隨著玉臂,左右飄忽。八名少女,也同時跟著把輕綃抽開,盤旋飛舞。九條曲線玲瓏的美麗胴體,立時裸呈眼底,妙相千般,嬌媚萬狀!鼻中聞到的,是消魂甜香,耳中聽到的,是蝕骨柔音,一面面銅鏡上,天魔艷舞,正在如火如荼!你想不聞,不聽,不瞧,也由不得你。
岳天敏弱冠之年,血氣方唰,怎禁得起如此挑逗?只覺面紅耳赤,心跳加劇,一股熱流,漸漸由丹田湧起!正當他目迷神馳,情思恍惚之際。驀覺身側一面落地銅鏡後頭,有一股森森寒氣,向自己襲來。他雖然一時為聲色所惑,但到底練的是玄門正宗太清心法,一有外來襲擊,立時警覺。本能的微一側身,讓開來勢,目光所及,果然從銅鏡後面,有一柄晶瑩長劍,向自己身後剌出。不由微微一哂,左手三個指頭,已捏住劍身,往後輕輕一帶。隱身偷襲的人,不防岳天敏突然有此一手,手中還緊握著劍柄,被他這一帶。不由驚得「啊」了一聲,一個踉蹌,直向外頭跌出。
岳天敏正想抓個五台的人問問清楚,這機會那肯錯過?右手一搭,早已握住了那人左腕脈門。急切之間,但覺入握手腕,竟然圓潤滑膩,柔若無骨,這……這分明是個女娘行!面前窈窕人影,驚魂未定,身落人手,不由一聲嬌叱,皓腕用力猛翻,她想掙脫被人家緊緊抓住的左手,但動了兩動,那想掙得動分毫?這下可把她羞急了,右手一抽,一柄鋒利長劍又向岳天敏當胸剌出。螓苜微抬,滿含怒容的一雙鳳目,射到岳天敏臉上。這一驚,比方纔還要厲害,她失聲驚叫,長劍連忙後撤!這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事,岳天敏左手中食兩指,再次把劍身夾住。目光和她對個正著,心頭驀地一愣,口中也「噫」了一聲。她,嬌軀向後退出一步,凝目一瞧,這會可看清楚啦!
面前劍眉裡目,氣宇軒昂的英俊青年,不是他?還有誰來?
她一時不知是驚,是喜,是悲,是歡?嬌軀顫動,珠淚盈眶,長劍「噹」的跌落地上,口中喊道:「你……你……你果然是岳哥哥……」
「錦雲妹子,我……」岳天敏驚喜交集,底下的話,還沒說出。
「啊」!一個嬌軀驀地撲入他懷裡,全身不住顫抖,香肩抽動,嗚咽得說不出話來。她正是自己青梅竹馬的幼年伴侶——上官錦雲。
自己父親和上官伯伯被害之後,她也同時失了蹤。這兩年來,自己投師學藝,奔走江湖,對兩家的血海深仇和失蹤的錦雲妹子,始終耿耿於懷,無時或釋。而且去年在隆中山遇上隱居西天目的浮玉居士龐天放,還叮囑自己,如果找到上官錦雲要自己送她上西天目去。兩年的時間,在人生過程中,本來不算太長。但兩人都是緷過了一段艱險危難,在此時此地重逢,就特別覺得恍如隔世了。這時一見錦雲妹子向自己懷中撲來,趕緊雙臂一張,把她抱住。他從小一直把她當親妹子看待,這一擁抱,驀地從心裡想起兩家血仇,不由得也淚如泉湧,沿番兩頰,簌簌的直流下來!四面八方青銅大鏡中,幻出來的天魔艷舞,靡靡淫聲,還在不停的隨著韻律旋轉!兩個人卻抑頭流淚,渾忘一切。好像要把兩年來的悲歡離合,別緒離情,在默默無言之中,用淚水洗個乾淨。睽隔了兩年,自己是不覺得長大的,但瞧到別人可就有了顯著的不同。眼前的錦雲妹子,就是個例子。她骨肉勻稱,亭亭玉立,這時依偎在自己懷中,柔若綿羊。豐滿而有彈性的嬌軀,緊貼著自己胸膛,就會使人有窒息的感覺。她還在一抽一噎,起伏不停!
岳天敏從懷中掏出手帕,替她輕輕的抹著珠淚,一面含淚低聲說道:「錦雲妹子,你且稍止悲切,我們先離開這裡要緊!」
上官錦雲以一個千金小姐的身份,平日裡嬌生慣養,弱不勝衣,這兩年之中,被人家劫持著由南奔北,後來又被迫拜在萬妙仙姑門下,在淫亂無忌的魔窟之中,葳蕤自守,心中愁苦,自不待言。她度日如年,先前還一直盼望父親會設法來營救自己,後來時間稍久,她知道玄陰教在江湖上的聲勢,這是另外一個社會,要想父親來營救的希望,終於幻滅。後來她看到許多會武的青年,於是另一個意念,又在她心中產生,她幻想岳哥哥學了一身驚人武藝,像古時候的少年俠士,偷偷的把自己救出去。但這不過只是幻想罷了,岳哥哥是讀書人,那會棄文練武?就是真的練了武,五台分壇高手如雲,要把自己救出去也難如登天。但一個人不能沒有幻想,幻想是憧憬著的遠景,也是一種自我的心理慰藉,它能夠鼓勵一個失望的人,勇敢的活下去。
上官錦雲,明知這是渺渺茫茫的幻想而已,但她還時常這樣想著。今天她先前只知道被困在「天香幻境」的敵人,是崑崙派一個姓岳的人,等到瞧清楚這敵人就是自己日夜縈心的岳哥哥,幻想變成了事實,她焉得不驚喜若狂?縱身投懷,盡情一哭!這時心情漸漸平復,再經岳哥哥一說,身在險境,如果給大師姐知道,自己兩人,焉有命在?自己即使豁了出去,岳哥哥呢?她心頭猛地一驚。同時發現自己還偎在他的懷中,不由更觸發了少女善羞的心情,口中「嚶嚀」一聲,嬌軀立時脫出他的懷抱。粉臉上泛起一陣羞赧,螓首微垂,低聲說道:「岳哥哥,這裡太險了,我還識得門戶,你快走吧!」
岳天敏聽得一愕,突然問道:「錦雲妹子,你不跟我一起走?」
上官錦雲感到一股熱流,透上心頭,不知是喜是悲?兩眼角上,又慢慢的流下淚來低聲道:「岳哥哥,我已決定了,只要你能夠逃得出去,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師父還很疼我,大師姐也待我不錯,就是有什麼處罰,我也是甘心情願的。要是逃出去呀,就叛了教,玄陰教勢力極大,我不能累你,岳哥哥,你還是讓我帶路,快走吧!不用替我擔心!」
岳天敏聽得非常激動,劍眉一軒,朗聲笑道:「區區五台分壇,還不在我岳天敏眼裡,錦雲妹子,別怕,儘管跟我出去就是!」
「不!不!岳哥哥你不知他們厲害!」上官錦雲焦急得又哭了出來。
岳天敏這可沒了辦法,因為她深知五台分壇勢力雄厚,怕連累自己,不肯跟著同走,一時裡那容易講得清楚。不由急道:「錦雲妹子,愚兄正待踏遍天涯,尋訪你的下落,然後同找仇家,手刃仇人,以慰我兩家先人,在天之靈,難道你就老耽在山上,不想報復伯父伯母的血海深仇嗎?」
上官錦雲全身一震,急急問道:「岳哥哥,你說什麼?我爸爸媽媽都故世了?」
岳天敏禁不住流下淚來,點頭道:「不錯,伯父母就是被王三元何成蛟兩個賊子殺害……」
「啊!」上官錦雲心上一轟的一聲,猛然向後倒去!
岳天敏心中一急,趕快一把將她扶住,一手輕輕的在她胸口揉了幾下,口中叫著:「錦雲妹子,你醒一醒……」
眼前突然一黑,鏡中艷舞,耳邊淫樂,同時倏然消失,四面黑沉沉的一片,什麼都不見啦!
岳天敏目能夜視,自然並不現出慌張,一連拍了上官錦雲幾處大穴,她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可是張眼一瞧,不由大吃一驚,她不敢再哭,顫聲說道:「啊!她們已經發覺啦,這如何是好?唉!岳哥哥我們快走!」
「哼!你們還想走?上官錦雲你膽量可真不小,竟敢吃裡爬外,背師叛教。」
一個冷峭而嬌滴滴的聲音,從鏡後傳來!
「大師姐,我求求你,他……他是我的哥哥……」上官錦雲渾身發抖,哭出聲來。
「哼!誰是你大師姐?你被姓岳的小子迷昏了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49:10
第27章 舊侶逢西台錦雲出岫 雙嬌困鐵壁玉匕藏玄
岳天敏經過這一陣打量,對「天香幻境」的門戶,已有了個大慨情形。他怕黑暗之中,上官錦雲遭了襲擊,索性一把抱起她的嬌軀。大喝一聲,右掌對準發話之處,疾拍而出!這一掌,他用上了五成真力,「砰」!一聲巨震,生銅鑄成的石壁,居然被他震撼得四壁搖晃!「啊!」躲在銅鏡後面的大師姐,也被這一震,驚得叫了出來。
岳天敏一個旋身,便向鏡後追去!嗤!嗤!黑暗之中,突然飛出一大篷銀絲,像閃電般襲來!
上官錦雲毫不掙扎地讓岳哥哥抱看,她擔心大師姐會在黑暗之中,向自己兩人突下殺手。心中無限焦急,不敢再往下想,只是把頭緊埋在他的胸前。她聽到他心臟強有力地跳動,感到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滋味,覺得十分好受。就是死,我們也死在一起罷,巨大震撼,和大師姐的驚叫,同時入耳,她星目微張。
不好!大師砠放「玄陰針」啦!她玉臂環著岳哥哥。急叫道:「這是『玄陰針』,快躲!」
「別怕!」岳天敏可沒理會什麼「玄陰針」,他抱著錦雲妹子,反向大篷飛針迎了上去!
「玄陰針」不但沒有打上人身,而且紛紛無聲自墮。鏡後面一條黑影,慌慌張張的要想躲避,早被岳天敏遙空一指,點住了身形。頎長而豐滿的身軀,直挻挺的站著,一點也動不得!一張粉臉,脹紅得又羞又急。她,正是適才艷舞當中,為首的一個,這時一對媚眼緊盯著岳天敏,快要噴出火來!啊!這風流俊逸的美少年,居然緊摟著自己小師妹,模樣兒又親又熱,她不知是怒,還是妒?
上官錦雲瞧到大師姐桃花仙子柳含煙不聲不響的站在面前,不山十分驚訝,嬌羞得要掙扎下來,口中叫道:「噫!大師姐,你怎麼啦?」
岳天敏急於離開「天香幻境」,聞言,抱著上官錦雲的雙手緊了緊道:「別理她,是我用隔空點穴把她閉住了穴道。」
上官錦雲方纔還奇怪自己兩人,迎著「玄陰針」奔來,怎會打不到身上,此時聽說大師姐是被岳哥哥用隔空點穴制住。隔空點穴!記得大師姐曾經說過這個名稱,好像連自己師傅還不會呢!這會她才知道岳哥哥果然有了大本領,心中這份欣喜,真是無法形容。
環在岳哥哥脖子上的玉臂,突然一緊,粉臉貼著他寬潤的肩窩,抬起頭來,嬌笑著道:「啊!岳哥哥,你原來學了大本領,嗨!你為什麼不早說?」
蓬鬆秀髮,一絲絲磨在他的耳朵邊上,香澤微聞!
岳天敏心頭禁不住一陣蕩漾,只聽她又低低的道:「啊!岳哥哥,大師姐平日裡待我不錯,你不能傷她,你……你放了她好不?」
「不要緊,我點得她極輕,兩個時辰,就會自動醍轉……」
岳天敏才說到這裡,驀聽四面一聲嬌叱,銀光亂閃。從左右前後,每一面銅鏡後面,同時刺出無數支鋒利長劍,向兩人戳來!這鏡室總共只有一丈來寬,劍尖從四面八方刺來,那有躲閃餘地?當初設計的人,當真惡辣無比!
岳天敏聽到風聲,早有準備,在他眼裡,這刺來的長劍,看上去雖然十分危險,但其中一個高手也沒有,劍尖軟弱無力。劍尖快要刺上人身了,上官錦雲瞧到這種情形,早嚇得花容驟變,差點驚叫出來!
岳天敏冷哼一聲,太清罡氣,陡然暴漲。但聽一陣「拍拍」「嗆嗆」之聲響處,所有刺出的長劍,還未及身,全被攔腰震斷。錭鏡後面,立時起了騷動驚呼和渾亂的腳步聲。
岳天敏並不追趕,依著陣中門戶,左轉右轉,走了一會,眼前突然現出曙光,原來已經回到洞口甬道之中。
隨手把上官錦雲放下,一面笑道:「這『天香幻境』果然有點門道!」
上官錦雲被他摟抱了半天,臉上嬌紅未褪,一手掠著雲鬢,問道:「岳哥哥,這天香幻境的陣法你也知道?」
岳天敏得意的笑了笑道:「這種陣法佈置,跳不出三才五行,八卦九宮的範圍,我看過這種書。」
他頓了頓問道:「錦雲妹子,你怎會到五台山來的,我們別後的情形,你可以說給我聽嗎?」
上官錦雲被他這一問,不禁眼圈兒一紅,突然緊挽著岳哥哥臂膀,盈盈欲泣道:「岳哥哥,我……我我……你……你……」
她想說:「我如今已是一個飄零無依的人了,只有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可是這話,說到口邊,她「我我你你」的那裡說得出口?晶瑩的淚珠,一滴滴從玉頰上直流下來!
歇了歇,才幽幽的道:「當時我被王三元和何成蛟兩個賊子劫持出來,由南往北,走了好幾個月。有一天,他們帶著我到了太行山腳下,說有仇家來了,要我躲到路邊松林裡面,不准亂動。後來我壯著膽子偷偷的一瞧,原來他們還約了一個黃蠟面孔的和尚,叫他大師兄,三個人臉上蒙起黑紗,好像在等候著人。過了一會,果然有兩騎馬奔來,三人跳出去攔住去路,就和馬上一個使雁翎刀的打了起來。三個人打不過那個使刀的,大概還受了點傷,就向後面林中逃去!我想兩個賊人既然逃了,我也正好趁機逃走。那知轉眼工夫,林外又多了一個手中拿著藍汪汪狹長緬刀的人,沒有幾下就把使雁翎刀的砍死,那人從死屍身邊掏出一隻錦匣,隨手打開,取出一串精光耀眼的珍珠練兒,一陣大笑,返身要走。我因為時間站得久了,腳尖有點發酸,就這末輕輕動了一下,那人的耳朵真靈,突然返過身來,對著我喝道:『林中是誰?』說著直向我藏身之處走來。」
岳天敏點頭道:「這人敢情是粉蝶追魂楚天行?」
上官錦雲螓首也輕輕的點了點道:「是他!後來他帶著我上五台山來,才知他是楚堂主。這人好壞!他原要把我送到『天香幻境』去學那鬼舞的,那天帶我去叩見副教主,就把那串珍珠煉兒,呈了上去。副教主只笑了笑,就問我出身情形,隨手就把珠練掛到我頸子上,說:『這孩子怪可憐的,這次總壇頒下來一冊「玄陰劍法」和「玄陰針訣」,我正想找幾個好資質的女弟子呢!這孩子,就留在這裡罷!』楚堂主立時叫我跪下叩頭,拜了師傅。這樣,我就和大師姐桃花仙子柳含煙住在一起,每天由師傅傳我們『玄陰劍法』,和『玄陰針』。前幾天,聽說有敵人就要前來拜山,主要的就是為了我掛著的這串珠煉,說什麼楚堂主殺了一個姓褚的鏢頭而起。師傅因為這『天香幻境』下層石室,是五台分壇收藏珍寶之地,關係重大,就派大師姐到這裡來主持『天香幻境』。同時因為我武功學得不久,這次來的敵人,不乏能手,這裡設有重重埋伏,不怕敵人入侵,就叫我跟著同來。」上官錦雲一邊走一邊說,才把話說完。
岳天敏急急的問道:「岳錦雲妹子,那末五台分壇在那裡?你快領我去!」
上官錦雲疑惑的道:「你還要到分壇去?」
岳天敏點頭道:「我和師兄他們約好到五台分壇來的,他們已經先走了。」
上官錦雲道:「這裡離分壇,還有好遠哩!這裡是西台呀!分壇卻是設在北台。」
岳天敏急道:「咦!那我們快走,前面積石崖上,還有兩位妹子等著呢!」
上官錦雲聽得十分糊塗,岳哥哥那裡弄出兩個妹妹?訝異的道:「你……岳哥哥,你還有兩個妹妹?」
岳天敏這時無暇多說,挽了上官錦雲,急匆匆往外便走。出了「天香幻境」的石洞,便要往五行石陣中闖去。
上官錦雲一把拉住岳天敏的手,道:「你別性急呀,我們從這邊小徑上過去,比闖石陣要近得多呢!」
說著,就往石泂右首,幾根石筍後面閃去。不是上官錦雲帶路,可真還瞧不出來,石筍後面,居然隱蔽著一條小徑。
兩個人這會並沒多說話,曲曲折折走了一陣,猛聽前面傳來一陣劈劈拍拍的石塊擊撞之聲。
上官錦雲挽著岳天敏臂膀,停下步來,因為前面擋著一道山壁,瞧不到什麼。只聽石塊聲音才一停止,就有一個夜梟般的聲音桀桀怪笑!
這聲音陰沉得可怕,上官錦雲身不由主的緊挨著岳哥哥,有點膽怯!
「這條長蟲,真還費了我們不少手腳,看來那小丫頭早送了命,我們快進去瞧瞧,收回寶針,還得趕上北台!」
「師兄,那小丫頭十分刁鑽,手上還握著『五殃針』,萬一沒死,這可不是玩的!」
「那麼依你說,我們就這樣直耗下去?」
「小弟倒有個辦法,這條長蟲會從洞裡游出來,可見是個死洞,我們何不用火燒它一燒,小丫頭如果沒死,她受不了熏,就會自動逃出來,如果她不出來,就證明被蛇咬死了。」
「嘿嘿,你這辦法,倒可一試。」
這鬼聲鬼氣的一段就話,正是陰山雙屍的口音。
岳天敏聽他們說什麼「小丫頭」,「五殃針」,這分明是指鳳兒,心中一急,低說了聲;「快走!」
身形一晃,「嗖」的往前竄出,大聲喝道:「鬼殭屍,你們又在這裡害人了。」
「嗆!」一道青紫光芒,隨身而起!
陰山雙屍嘗過岳天敏的苦頭,尤其是白殭屍,先前被岳天敏一掌震出老遠,受傷不輕,他躲在樹林子裡,服藥調氣療治了大半天,才堪堪恢復過來。這青年人還會玄門罡氣功夫,自己兩人那是敵手。
他們一眼望見果然是岳天敏趕來,不敢再事逗留,同時「吱」的一聲急叫,拔腳就逃。兩縷輕煙,像鬼影子般很快的住山坡下疾落下去!
岳天敏瞧到雙屍沒命的逃走,他傲然一笑,並不追趕。細看地上,果然有一條一丈五六尺長,粗如碗口的巨蛇,已被兩個鬼殭屍砸爛,腥穢四溢!
這時上官錦雲也婷婷走來,她含情脈脈的問道:「岳哥哥,方才是誰在這裡害人?」
岳天敏輕鬆的道:「早已逃啦,是兩個人扮的殭屍,陰山雙屍!」
「陰山雙屍?」
上官錦雲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陰山雙屍是師傅萬妙仙姑敦聘前來的一流高手,五台分壇倚若長城。
怎麼,給岳哥哥一下就趕跑了?她睜著一雙鳳目,緊瞧著自己的幼年伴侶,眼前玉臉朱唇,英氣颯颯的美少年,居然有了一身驚人本領。登時,粉臉上有若春天的花朵、嬌紅、鮮艷、似笑還羞,什麼也掩不住心頭這份喜悅!
岳天敏想著雙屍方纔所說分明是指的鳳兒,鳳兒怎會一個人遇上陰山雙屍?那未琪妹妹英妹妹呢?
他心頭一凜,不由有些焦急起來。回頭往山巖上找去,果然靠左邊的巖壁上有著一個半人來高的石洞。
近前一瞧,石洞裡似有著轉折,黑沉沉的瞧不到底!
鳳兒會不會在裡邊呢?他心念一動,就對準石洞,叫了兩聲:「鳳兒!」
「岳叔叔,果然是你來啦,啊!」這歡呼的聲音,正是鳳兒,石泂中飛快的奔出一個小黑影,猛地往岳叔叔身上撲去!
小姑娘受了大半夜的委屈,驚慌恐懼,這會可遇上了親人,蘋果臉上驚喜的流出淚來,一頭鑽進了師傅叔叔的懷裡。
岳天敏撫著她的頭,笑道:「陰山雙屍欺侮你,早已給岳叔叔趕跑啦,別哭!嗯!鳳兒,你萬叔叔和尹叔叔呢?」
鳳兒給岳叔叔這一問,提醒了她,叫了聲「啊喲!」趕緊抬起頭來,拉著岳天敏的手,急急的道:「岳叔叔,尹叔叔萬叔叔被關在道士廟裡了,快去救她們,我認得路……」
她一扭腰,驀見岳叔叔身邊,站著一個一身青色素緞勁裝,背插長劍的苗條少女。看年齡,大概和尹叔叔萬椒叔不相上下,正在笑盈盈的望著自己。噫!方才自己怎地沒有瞧到她?這多難為情,小姑娘心中一陣羞澀,鬧得滿臉通紅,輕輕地扭了扭頭,睜著大眼睛,向岳叔叔問道:「岳叔叔,她是誰呀?」
岳天敏卻笑著向上官錦雲說道:「錦雲妹子,這是我記名弟子雲鳳兒。」接著又向鳳兒道:「鳳兒,你快去見過上官姑姑!」
鳳兒心中暗想:「啊!岳叔叔的妹妹可真不少,不是嗎?尹叔叔,萬叔叔,現在又有一個上官姑姑,不知以後還有沒有?唔!看她樣子,也是會式功的,我又多一個人教我本領啦!」
她一邊想,一邊規規矩短的鞠了個躬,叫道:「上官姑姑!」
上官錦雲對這個秀外慧中的小姑娘,可真是喜愛,也許是愛屋及烏!
她拉著鳳兒小手,方要說話,卻聽岳天敏問道:「鳳兒,你說萬叔叔尹叔叔他們,被關在道士廟?在那裡?」
鳳兒用手向前面山路指了指道:「就在前面,上官姑姑,我們快去!」
她拉著上官錦雲的手就跑。岳天敏雖然心急,但錦雲妹子武功較差,自己又不敢跑得太快,怕她們碰上五台的人,打不過人家。這段路,差不多跑了一頓飯光景,峰頂已經在望。
鳳兒抬頭望去,只見平台上火光熊熊,燭天而起,不由失聲叫道:「噫?道士廟失火啦!岳叔叔怎麼辦?」
她想到尹叔叔萬叔叔還關在道士廟裡,這燒起火來,可怎麼辦?心頭一急,不由驚叫起來!
岳天敏一瞧峰頂上果然起了大火,不由笑道:「鳳兒,你別急!這火準是你萬叔叔放的,她們早已出困啦!」
鳳兒還在將信將疑,驀聽頭頂上一聲:「敏哥哥!」
兩條人影,宛若隕星瀉空,疾飛而下!
這不是尹叔叔萬叔叔還有誰來?心中一喜,趕緊鬆了上官錦雲拉著的手,一騰身,迎了上去,口中叫道:「尹叔叔,萬叔叔,鳳兒在這裡!」
原來萬小琪尹稚英兩人,被非凡道人騙入客廳,隨即告辭出去,剛一跨出門口,突然伸手向門框上按去!
尹稚英方纔已是處處留心,他這個動作,焉有不見之理?知道自己業已中了人家狡計,待要搶出,已是不及。只聽一陣軋軋之聲,廳內陡然一黑,立時伸手不見五指,所有門窗,已全被鋼板閘斷。整間客廳,隨著機械之聲,往下猛沉!這不過一瞬間的事,萬小琪直氣得大罵:「狗道士,看我不殺光你們才怪!」
就因為惹怒了這位女煞星,通天觀上下五十多個五台派弟子,就憑這句話,全送了命!此是後話。
這時她又氣又惱,猛的從袖中掄出白玉洞簫,一點瑩光,疾向鐵門上點去!
「篤!」洞簫出手,居然把幾寸厚的鋼板,戮了個洞!鋼板外面,似乎還冇堅厚的石壁,把自己執簫的右腕,也震得隱隱發酸!
尹稚英早已一手晃亮了火折子,四面一瞧,獨不見了鳳兒。心頭這一驚,真非同小可!「噫!鳳兒呢?」
萬小琪一簫無功,正氣得要命,英妹妹晃亮了火折子,她沒聽清楚她說些什麼?玉簫橫掄,砰砰碰碰,把這小客廳中椅幾香案,砸個稀爛。牆壁上掛著的名家書畫,案上供的呂祖神像,全挑個粉碎,她是見物便打,聊出心頭之氣!
尹稚英知道琪姐姐的脾氣,讓她去亂打一陣。自己卻一手拿著火折子,向這間小客廳,不!這間鐵屋中的每一面牆,耐著心細細敲打,一寸一分,都不肯放過。
尹稚英敲了半天,四面都實篤篤的,並無一處空隙。火折子逐漸燃燒完了,依然找不到什麼痕跡。
她丟了火折子廢然坐下!通天觀的雜毛們,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這會事,靜悄悄的沒人理會。
「英妹妹,你怎麼啦?」萬小琪睜著一雙大眼睛,關心的問著。
「沒什麼,我在想,照方才沉下來的時間和速度計算,這屋子離地面該有十五六丈深啦,顯然已在山腹之中,當初設計的人,決不會無緣無故把鐵屋沉下十五六丈來,其中一定還有別的石室可通,所以這間屋中,定有門戶,可是我敲了半天,仍沒找出影子來。」
萬小琪笑道:「這鐵板怕不有三四寸厚,你光是敲著,如何聽得出來,這樣好啦,我們分頭在牆上刺他幾個窟窿,要是有一處穿了,那就是通路,再用匕首把它劃開,不就出困了嗎?」
尹稚英笑了笑道:「目前只有這樣辦了。」
兩人話剛說完,驀覺有一股異香,淡淡的鑽進鼻孔!這香氣好怪!非沉非檀,還帶點俗氣味兒!
萬小琪舉頭一瞧,只見鐵屋頂端,正有一縷白煙,裊裊地直冒進來,迷漫全室。
不由失聲叫道:「芵妹妹,這是迷香?」
尹稚笑道:「不妨事的,我們服過烏風散,連毒姑婆的攝魂香瘴,都還不怕,這種江湖下五門的迷香。那能迷得倒我們?還是辦正經事兒要緊!」
萬小琪「咭」的笑了一聲,舉起白玉泂簫,就往牆上戳去!尹稚英也毫不怠慢,抽出長劍,勁運右腕,氣貫劍尖,「嗤」的向鐵板上剌出!要知她們兩人手上的兵器,可不是岳天敏的龍形劍,能夠毫不費力的削鐵如泥。她們這時卻完全憑著自己的一股內力勁氣,貫注到兵器之上,才能洞穿鐵板。兩人一左一右,分頭進行,走一步打一個洞,不到一刻工夫,兩人已是鬢角上珠汗淋漓,顯然消耗了不少真力。
萬小琪咬緊銀牙,運臂如飛,向鐵扳上疾刺猛戮,嬌喘吁吁,玉臂也漸感發軟。
她是個好強的人,那肯休息,白玉泂簫,依然隨手點出!
「篤」當她刺到客廳中間,方才掛呂祖神像的壁上,洞簫竟然應手而沒,刺穿鐵板之後,就空蕩蕩的毫無阻礙。
不由精神一振,大聲叫道:「英妹妹!快來,在這裡了!」
尹稚英也正感後力不繼,十分焦急,聞言連忙走了過來。從尹稚英手中,接過火折子,向四面仔細一照,果然這壁上四周,依稀有一道四尺來長,二尺來寬的痕跡。大概就是可以啟閉的門戶,只是被石灰粉刷了,如果不是細瞧,極難看得出來。不由喜道:「琪姐姐!這裡當真是條通道。」
萬小琪一陣興奮,忙從革蘘中取出一隻白玉盒子,打開之後,取出一雙銀光燦爛的匕首。輕聲笑道:「英妹妹,我們快用匕首挖上個洞,就好出去殺個痛快了!」
說著把一柄匕首遞了過去。這四壁的鐵板全冇三四寸厚,白玉匕首,雖然削鐵如泥,但除去握手的白玉柄,卻也只有五寸來長,要挖上一個人能夠出入,自然也非易事。兩人一齊動手,先把鐵板劃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把它挖出,順手丟下。不多一會,已切成一尺來寬的一個小洞。
尹稚英把火折子伸出洞外一照,果然是一條石級鋪成的甬道,心頭一喜,說道:「琪姐姐,再挖大一點,我們就可出去啦!」
說著右腕加速,又劃了幾小塊鐵板,驀覺手中匕首,近柄之處,似乎有點活動起來。
匕鋒搖搖晃晃的用不上勁。不要把琪姐姐的白玉匕首弄壞了?心中一動,就對著火光,仔細一瞧。
手上匕首的玉柄,原來是螺旋形的,方才忙著劃鐵板,無意之中,把玉柄旋了開來。
尹稚英自幼即被玄陰教主無垢師太收在門下,見多識廣,想起前幾日在路上遇見崆峒派通靈老道向琪姐姐強索匕首,說什麼「玉匕令」是崆峒派鎮山之寶。如今這匕首的玉柄,被自己無意旋開,莫非其中什麼秘密不成?想到這裡,連忙叫道:「琪姐姐,這匕首上的柄旋開來啦,你快拿去瞧瞧,這裡面恐怕有什麼秘密呢?」
萬小琪停下手來,睜大限睛問道:「你說什麼?這匕首的柄,還旋得開?」接著眼珠一轉「咭」的笑道:「一客不煩二主,你既然旋開來了,你瞧不是一樣?」
尹稚英遲疑的道:「這是崆峒派的秘密,我……」
萬小琪攔著道:「你這人真是……崆峒派和我有什麼關係?快旋開來罷!」
尹椎英不好再推,一手握著匕首,一手慢慢的把玉柄旋開。原來玉柄中央,果然捲著一根淡黃色的東西。
尹稚英放下匕首,用指輕輕一拉,這一卷淡黃色的東西,應手而出。打開一瞧,卻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一寸來寬,二寸來長,紙質柔軟,色作淡黃。看上去非綾非絹,形式甚古。
萬小琪感覺到十分驚奇,挨著尹稚英,並頭同看,小冊子封面上,朱書正楷,寫著:「玄天十二,崆峒家法,歷傳掌門,以去邪惡。」四句,十六個字,後面一共是十二頁,畫著使用雙匕的圖式,旁邊還有朱字細注。
尹稚英「啊」了一聲,說道:「琪姐姐,這對匕首,原來是崆峒派的家法,十二式圖形,大概就叫『玄天十二式』了。」
萬小琪瞧了幾頁,突然喜得叫了起來,道:「英妹我知道啦!這『玄天十二式』,正是破『通天劍法』的呢!那天,老雜毛使的劍法,我還記得!」
尹稚英隨手把它捲好,依然塞入柄中,把玉柄旋緊,然後說道:「琪姐姐,等五台山事情完了,這『玄天十二式』,你可得練上一練。據我看,崆峒派的雜毛們,知道了這對匕首下落,決不會如此甘休!」她說到這裡,突然好像想起一件什麼事來,回頭說道:「琪姐姐,你手上那柄,可能也旋得開,是不是有符令一類東西?快試試看!」
萬小琪道:「難道這柄上面,還有『玄天十二式』不成?」
說著用力一旋,果然玉柄也應手旋開,往外一抽,驀覺綠光塋瑩,抽出來的卻是一支二寸來長,通體碧綠的翡翠令箭。
正面刻著一行蠅頭細的篆文,乃是:「崆峒派開山祖師敕令」。
反面也刻著八個小字。「鎮山之寶永傳勿替」。
萬小琪驚異的道:「英妹妹,你怎會知道這柄也藏著東西?」
尹稚英笑道:「這道理很簡單,那天崆峒派的通靈老道,不是叫它做『玉匕令』嗎?我剛才想到這柄柄內,藏著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如果叫它『玉匕令』,還嫌名實不符。除非另一柄上還藏著什麼符令,比「玄天十二式」更為重要的東西。」
萬小琪一面把翡翠令仍舊套上旋緊,一面笑道:「難怪敏哥哥對你言聽計從,原來真還是個女諸葛哩!」
尹稚英粉臉驟然一紅,不依的道:「琪姐姐,你再編排我,我不來啦!」
她微扭著嬌軀,心中何嘗不喜!
萬小琪笑著說道:「好妹妹,算我說錯了話,別撒嬌啦!他又不在。」
尹稚英「噗嗤」笑了出來道:「啊!原來你就慣在他面前撒嬌的……」
「你敢亂說!」萬小琪放下匕首,一手就向尹稚英隔肢窩上抓來!
尹稚英連忙放下匕首,也回手呵了過去!兩個人捨了正經事兒,咭咭格格的滾作一團。
一間鐵屋之中,充滿了花枝亂顫的嬌笑之聲!
「琪姐姐,快停手,我們早些出去,才是正經,鳳兒可能也落入他們手中了呢……」
萬小琪提起通天觀的雜毛道士,不禁氣往上衝,自己下山以來,還是第一次栽觔斗,被人家關在鐵屋裡面,想到這裡,恨恨的道:「出去,看我放過他們才怪!」
兩人一齊動手,不大工夫,就削了兩尺來高一個大洞。
萬小琪收起匕首,正待蹤身躍出!
尹稚英見狀忙道:「琪姐姐且慢,這洞外可能還有暗算,讓我先出去試試。」
說著左手拿著火折子,右手握劍,探出身去,用劍尖先點了點洞口地面,聲音堅實,並無翻板陷阱之類,這才蹤身一跳,鑽出洞來。前面是一條五六丈長僅可一人通行的甬道,甬道盡頭,便是往上的石級。
尹稚英一路上審慎的仔細察看,剛走近石級,猛的一聲冷哼,突道:「我道通天觀如何厲害?原來也只不過這點低劣玩意罷了!」
萬小琪因甬道太狹,後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擋住了視線,就無法看清前面是何景象,聞言急著問道:「英妹妹你說什麼?」
稚尹英側著身子,用手往石級上一指,說道:「這大概就是他們的機關了!」
萬小琪向前一瞧,石級並無異樣,不由訝道:「這是什麼機關,怎的瞧不出來?」
稚尹英把火折子照近了些,用劍尖指著石級笑道:「琪姐姐,你瞧!這石級是利用原來的山石開築出來的,石隙難免不滲出水來,所以大部份石級都被水漬潮濕了。但每隔三五級,就有一兩塊較為乾燥的,可見這乾燥石級,是後來用人工鋪上去的,下面按了消息,石級沒有被水漬浸滲,自然就較為乾燥。這種形同小孩玩具的機關,豈能奈何得了我們?」
萬小琪聽她說出一大番道理來,再一細瞧,果然不錯,心中暗暗點頭,英妹妹江湖經驗,比自己老到得多!她童心未退,聽說石級上按著機關,覺得十分有趣,等尹稚英躍上石級,她一面跟著上去,一面說道:「英妹妹,我們試一試好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50:13
她話聲才落,沒等尹稚英回答,手上白玉洞簫,就向較為乾燥的石級上點去!
果然那石級隨著玉簫一點之勢,往下微沉。洞頂上「拍」的一聲,隨見數十縷寒光,帶著嗤嗤之聲,向下激射出來!這種簡單的機關埋伏,別說先被看破,就是沒有發現,誤踏上去,憑兩人的武功,也當它無介事!
萬小琪瞧到這一陣暗器,不由「咭」的笑了一聲,隨手輕揮。叮叮叮!早已全被震飛。
兩人毫不怠慢,連蹤帶躍,不消多時,登上石級,前面又是一條甬道,這甬道上的地面,卻是用一塊塊方磚拼成。
尹稚英火折子一照,忙道:「琪姐姐,這方磚上,還有蹊蹺,說不定比方才要厲害得多,我們先瞧清楚了再走,最好我們保持一丈遠近的距離,以免失閃。」說著拿火折子照著方磚,默默的數著數字,一面用劍尖把近身十多塊方磚,點了幾處,看看沒有異狀,才躍上身去。
萬小琪知道英妹妹比自己內行得多,這時也不再逞強好勝,照著尹稚英所說,和她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離。只見尹稚英左三右四,在方磚上像穿花蛺蝶般跳躍,跳出之前,必將方磚點過。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盞熱茶光景,走完甬道,前面是一道鐵門,敢情已到了出口之處。兩人方要動手,卻聽到許多腳步之聲,自遠而近,漸到門口,兩人側耳細聽,雖然還隔著一道鐵門,卻聽得十分清晰!
最先開口一個,像是中年口音,他沉著聲問道:「石牢裡兩個點子,你該辦的手續,都辦完了嗎?」
「是!是!少師傅,鐵屋下江,這裡鈴聲一響,小道就把薰香給點上了。這時已經有半個多時辰,兩個點子,想來早已熏翻。」
答話的人,聲音較為蒼老,敢情是專門管理石牢的道士。
先前一個又道:「這就好了,方纔還被逃走了一個,據說是小丫頭,二師弟等五人,全傷了命,現在陰山雙屍兩位,已經追下去了。這兩個點子,一個是崑崙門下,另一個還是玄陰教總壇的女弟子呢!」
蒼老聲音又道:「那末少師傅是不是要進去瞧瞧?」
先前一個道:「自然要進去,把他們捆好了,放在泂裡,等師傅回來,再行發落。」
管理石牢的道士,又連應了兩聲「是」!接著就聽到鐵鑰投孔之聲。這倒省事,免得自己兩人多費手腳,萬小琪和尹稚英不由相視一笑!開啟鐵鎖,又忙著拔沉重抑鐵閂,一陣鐵器響動之後,鐵門呀然大開。萬小琪、尹稚英如猛虎出柙,香風颯然,兩條人影,直向道士群中撲去!
這真是變起倉促,門外一大群道士,一陣驚恐狂叫,夾著呼叱之聲,兵器紛紛出鞘,向兩人包圍過來。為首的超凡道人,早已手仗長劍,接住了尹稚英。
萬小琪「咭」的一聲輕笑,白玉洞簫揮處,瑩光點點,直向眾道士頭上灑去!
她是恨透了這通天觀的雞毛道士,出手又狠又辣,快速絕倫。眾道士連看都沒有看清,叫也沒有叫出,但聽「咕咚」「咕咚」的倒地之聲,連續有幾個一看情形不走,還想溜走,那有這樣便宜?驚叫、慘叫之聲立時此起彼落,沒一個逃得出去。超凡道人在五台派第二代中,雖然也算得是個佼佼人物,但如何能和尹稚英相比?十來招下來,已是鬧得手忙腳亂,同時耳中聽到師弟們一連串的慘叫倒地之聲,心中更是慌亂,手上長劍,再也封架不住。
尹稚英玉腕疾翻,一招「分花拂柳」,盪開超凡道人劍鋒,左手纖纖玉指,已經悄悄的點中他右肩「巨骨」穴。
超凡道人手中長劍,嗆然一聲,墜落地上。正好萬小琪玉簫橫掄,殺得性起,把在場道士,全部解決。回過身來,一看超凡道人長劍落地,尹稚英已停下手來。這穜惡人,豈能放過?手起簫落,超凡道人喉頭低吭了聲,立即倒下地去。
「英妹妹,走!我們去找找還有臭道士沒有?」人隨聲起,早已蹤出老遠!
她逢人便打,遇物便毀,通天觀的道士活該遭劫,碰上這位煞星只悢爺娘少生兩條腿,連逃的念頭都不容轉一轉。一會工夫,偌大一座道觀,屍橫遍地,殺得一個也不留!
她心猶未足,順手到處點起火來,屍其人,火其居,倒真是乾淨俐落!
這時東方已是大白,朝曦初上,雲霞萬千!萬小琪好似做了一件得意傑作,心頭非常痛快!
兩人走到平台,萬小琪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噘著嘴道:「英妹妹,你說氣人不氣人?敏哥哥上了積石崖,等也不等我們,這許多時間又不來找我們,碰上了瞧我再理他才怪!」
尹稚英一心惦記著鳳兒安危,雖然方才從超凡道人口中,聽出她已經逃了出去,可是陰山雙屍,一起追下去了。
陰山雙屍追她的目的,當然為了「五殃針」,鳳兒一個小孩子那是這兩個魔崽子的敵手?
她聽琪姐姐一說,忙道:「敏哥哥也許發現敵蹤,來不及知會我們就追上分壇去了,倒是鳳兒,她一個人逃出觀去,還有陰山雙屍追著她,小孩兒家可真險呢!我們先找到她才好。」
萬小琪道:「當真!你為什麼不早說?快走!」
她給英妹妹一提,也著急起來,忙著要走!
兩人才跑到石級邊,尹稚英一眼望見峰下來路上,出現了三條人影,其中一人,身法最是熟悉不過,不由叫道:「那不是敏哥哥嗎?」
萬小琪方才嘴裡還說:「瞧我再理他才怪!」這時一瞧到敏哥哥影子,卻比誰都急,口中叫了聲:「敏哥哥!」
人已急不及待的平空飛起,向峰下撲去!兩條人影,瞬息到了岳天敏面前。
第28章 氣馭八方一劍悟絕學 砂飛七返片言結深仇
尹稚英早已一把摟住鳳兒,急急的問道:「鳳兒,你果然逃了出來,可曾碰上陰山雙屍?」
鳳兒眨著小眼笑道:「早碰上了,我才不怕他們呢!」
她拉著尹稚英的手,突然叫道:「尹叔叔,萬叔叔,我又多了一個姑姑了呢。」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上官錦雲道:「她,岳叔叔說,叫她上官姑姑!」
上官錦雲心中正在奇怪,岳哥哥不是說有兩個妹子,還等在積石崖上?怎麼這裡又多出兩個少年來,聽鳳兒的口氣,敢情這兩人是岳哥哥的師弟?」
啐!那個穿白衣的俊美少年,一雙俊眼,骨碌碌的盯著自己直瞧,多不好意思?
她被他看得滿臉緋紅,嬌羞的低下頭去!
另一方面,萬小琪身才落地,一眼瞧到敏哥哥身旁,多了一個玉立亭亭的勁裝少女,身材苗絛,嬌麗如花。
看她和敏哥哥並肩兒站著,態度親密,心中突然酸溜溜的不知有多少不自在。
一雙眼睛,不住的往少女身上直瞧,好像要找出什麼秘密來似的!
只聽岳天敏笑著說道:「琪妹,英妹,來!我替你們介紹,這是我以前跟你們說起過,和先父同時遇害的上官伯伯的女兒,上官錦雲妹子。」
一面回頭又就上官錦雲道:「這是我方才說過的兩位妹子,萬小琪,尹稚英。」
萬小琪一聽對方勁裝少女,原來竟是敏哥哥幼年伴侶的上官錦雲,不由又多看了一眼,越覺她出落得如花似玉,儀態萬千。
心中更是不安,好像有股說不出的味兒,從心底直冒起來。
聞言瞧了敏哥哥一眼,「咭」的笑道:「我知道啦!這位姐姐,就是敏哥哥小時候青梅竹馬的伴侶錦雲姐姐。嗯!錦雲姐姐,敏哥哥時常在說起你呢!」
上官錦雲給她這塺一說,一張粉臉立時賽過紅緞子,嬌艷欲滴,粉頸也低垂了下去。芳心可可,又喜又羞!不是嗎?岳哥哥如果不是情有獨鍾,那會在她們面前,時常提起自己?她自從和岳哥哥劫後重逢,這顆心早就整個兒默許了他啦!
岳天敏剛替三人介紹完畢,給瑛妹妹一說,也不禁俊臉一紅,訥訥的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尹稚英連忙搶著說道:「錦雲姐姐,我叫尹稚英,你以後叫我英妹妹好啦!」
幸虧她這一打岔,上官錦雲紅著臉笑道:「不!我年齡比兩位姐姐小,我叫你們姐姐才對!」
萬小琪是個性急的人,瞧她們為了一聲姐姐妹妹,就推來推去的客氣了半天,不由笑道:「別推來推去盡客氣著,來!我們到那邊石上去坐著算一算,誰該是姐姐,誰該是妹妹,不就立時決定了嗎?」
說著拉了上官錦雲纖手,走近一塊大石邊,一起坐下。
尹稚英也跟著過來,坐到上官錦雲邊上。
上官錦雲明知她們是兩個女的,但因為打扮著男人裝束,這是一左一右把自己夾在中間,被人家瞧到不羞死人嗎?她耳根一熱又害起臊來。
萬小琪見她老是赧然不語,心中暗暗好笑,她恁地怕羞,真是個官宦人家的千金閨秀,和她身上一身勁裝,卻有點兒不相稱呢!當下一手緊握著她纖纖柔荑,一面就低聲問起她年紀來。真是湊巧!三個人都是同年生的,一十八歲了!再一算月份,上官錦雲比尹稚英還小三個月。
大家一陣蜜語淺笑,排定了稱呼,上官錦雲蛵叫著「琪姐姐」、「英姐姐」。
一面幽幽的道:「妹子命乖,今後還要兩位姐姐多照顧才好!」
說著,眼圈兒一紅,有點盈盈欲涕!
尹稚英平日裡比敏哥哥,琪姐姐小,一直做著妹妹,這會當上了姐姐,心中高興極了,聞言忙道:「做姐姐的自然會疼妹妹,這個何消說得!」
萬小琪噗哧笑了一聲道:「英妹妹,你別忘了,還有一個人,比我們做姐姐的更疼她呢!」
上官錦雲給她說得又是一陣羞澀。
尹稚英白了萬小琪一眼,道:「虧你現在做了大姐,還是這樣口沒遮攔,打趣著妹子。」
萬小琪聳著秀肩,笑道:「什麼,做了姐姐就連話也不能說了?」
三個人唧唧噥噥,並著肩談了半天,萬小琪和尹稚英兩人,早就把敏哥哥的近況,一五一十告訴上官錦雲。
上官錦雲聽到琪姐姐背著岳哥哥,冒險翻下天柱山石壁,巧得天柱老人遺留崑崙久已失傳的「太清心法」,兩人在洞中一住經年。後來又聽到英姐姐陪他遠赴貴州霎霧山療傷。看來這兩位姐姐,對岳哥哥都是情深似海。自己只不過是他小時候的淘伴罷了,他那會……。她突然感到空虛,彩雲編織成的絢爛遠景,立時幻滅!她全身微微感覺有點顫動,人像半空中趺落下來,虛飄飄的……
「你們三人,怎麼說個沒完?我們還要上北台去呢!」
這幾句話,簡單有力,把上官錦雲從夢幻中驚覺。
岳哥哥正含笑站在自己三人面前,他那雙明亮和多情的眼睛,分明和兩年前一樣,並沒有變。她不禁又是一陣紅暈,透上雙頰,幸好沒被琪姐姐英姐姐發覺!
「上北台去!北台在那裡?」萬小琪訝異的問道。
上官錦雲說道:「五台山,一共有五巫高峰,頂平如台,才叫五台,這裡是西台,玄陰教分壇是設在北台,從這裡去怕還有七八十里路呢!」
萬小琪一聽西台和北台,還有這末遠,不由急道:「咦,那我們快走!」
說著呼的站了起來,問道:「我們是不是還打積石崖下去?」
上官錦雲忙道:「積石崖那邊,沒有路可以上下,從這裡過去不遠,就是通天觀下山的大路,一路上還鋪有石級,是西台的正面。」
說著就領了大家向前走去。果然走不多遠,便見有大石條砌成的一條山路,盤曲而下,順著石級下去真要省力不少!
萬小琪方才聽上官錦雲曾經講過她的情形,知道她學武不久,功夫甚差。這時見她跑出不遠,便嬌喘吁吁的落了後,這樣不是耽誤時間?當下忙和尹稚英打了個招呼,兩人一邊一個,挽住上官錦雲玉臂如飛的往山下躍去。
上官錦雲只覺身如騰空,足不沾地,兩耳風聲呼呼,往後直掠!
岳天敏帶著鳳兒,也緊跟在她們後面。差不多跑了半個多時辰,才抵達山腳。
萬小琪因自己的玉獅子還在山腳那邊,就沿著山路繞到昨晚自己幾人上山之處,嘬口嘯了幾聲,只聽樹林中一聲低嘶,王獅子已經昂然奔了出來。
它身後,居然還跟著三匹健馬,正是昨晚自己幾人騎來的馬匹,一匹也沒少。
過天星樊青松身墮積石崖絕澗,所遺坐騎,恰好分給上官錦雲。
五人四騎,離開西台,因急於趕路,就策馬疾馳,直向北台奔去!
一路上可沒耽攔,風馳電卷,約摸馳了一個時辰,已到達北台山腳。仰首山頂,只見奇峰嵯峨,拔天而起,峰頂上一片平台,也隱約入目,只是山勢奇陡,險峻無比!山峰正面,卻鋪有石階,可以拾級而登,宛若一道上天梯,直凌雲霄。
玄陰教五台分壇,當真氣派萬千!
岳天敏等五人下了馬匹,在山腳下略事休息,就依著石級,躍登而上。
岳天敏因為上官錦雲輕功較差,他一手夾起鳳兄,一手挽住錦雲妹子玉臂,緊跟在琪妹妹和英妹妹身後,不即不離。
萬小琪生就的逞強性兒,這時一看敏哥哥帶著兩人,還並沒落後,早已「咭」的一聲輕笑,喊道:「英妹妹我們快走,今天該和他比比腳程呢!」說著柳腰輕扭,人已像一點白影,激射而起!
尹稚英被她一叫,也只好展開輕功,跟著上去!三個人恍若三縷輕煙,冉冉上升,片刻工夫,已到了半山腰上。石級盡頭境界突然一寬,原來這山腰中間辟著一塊兩畝大小空地,四面圍著蒼松翠柏,古木參天!
這是給登山的人,休息之用。
萬小琪一躍上石級,尹稚英也隨後趕到,她心中一樂,暗想這會敏哥哥帶了一大一小兩人,準要遲到一步啦!剛想回頭去和英妹妹說話,那知自己身側,站著的正是上官錦雲。怎麼?敏哥哥有這末快法!
側面一瞧,不是嗎?他還牽著鳳兒的手,正向自己笑哩!
萬小琪不由臉上一紅,鼓著腮道:「我又不和你比賽,幹嗎?瞧著我笑?好!你快就你快,我要先走了!」
說著一擰身,方要向空地上奔去!瞥見那片空地的平台上,這時已被八個玄衣道姑和八個紅袍道人,佔著八卦方位,向外而立。
萬小琪冷笑一聲,正待縱身撲去!卻被尹稚英一把拉住,急道:「琪姐姐且慢!前面是玄陰教『顛倒陰陽陣法』,硬闖不得!」
她話未說完,只見松林中又走出一個玄衣道姑和一個紅袍道人。
這兩人手中各捧著一柄烏光精亮的鐵如意,緩緩而來。
走到五人身前不遠,紅袍道人打了個稽首,問道:「四位施主,可是替褚老鏢頭助拳而來?」
他們居然連副教主萬妙仙姑的高足上官錦雲都不認識,說出來豈非奇事?何況上官錦雲上五台山拜在萬妙仙姑門下,少說也差不多有一年時間了。縱使平日裡她很少露面,但副教主的門徒,教下的人那有不識之理?
「原來這『顛倒陰陽陣法』,乃是『玄陰經』中一種極為厲害的陣法,任你武功多高,一入陣中也就無法施展。」
無垢師太負氣創設玄陰教,不但要在各門派之間別樹一幟,而且也抱著獨霸武林的雄心。她把「玄陰經」上所載的「顛倒陰陽陣法」,看得非常鄭重,預備兩年後和崑崙派較技之時,才把這套陣法拿出來,殺殺崑崙四老的威風。是以挑選人選,訓練陣法,都是十分秘密,受訓的人另辟院落劃為禁地,即使教下弟子,也不准妄越雷池一步。
後來萬妙仙姑因自己和少林寺結有夙怨,深恐他們糾眾尋仇,自己雖有五台支持,到底難操勝算。
這才再三向無垢師太請求頒發「顛倒陰煬陣法」作為分壇防敵之用。
無垢師太和萬妙仙姑患難相共,三四十年的交情,自然一請就准。但頒發之初,卻一再告誡,一切訓練全須秘密進行,而且非到萬不得己不准妄施,以免機密洩漏。此次褚老鏢頭約了江湖上白道友好上五台拜山,而且少林寺也由方丈一心大師的師弟一葦大師親自率領了十八弟子應邀助拳。
萬妙仙姑得訊之後,衡量對方來人,雖有不少高手,但決非自己這邊的對手,妄想趁機一舉殲滅,以杜後患。所以就把秘密訓練了兩年,甫告完成的「顛倒陰陽陣法」調到山腰之上。只要上面一經正式動手。這條唯一通道就立時封鎖。一面可以阻止敵人陸續趕來的高手闖入,另一面也可使已在山上的敵人,無法漏網。光憑這點看來,這「顛倒陰陽陣法」的厲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閒言表過,卻說岳天敏經紅袍道人一問,也抱拳說道:「在下正是應褚老鏢頭之邀,上山而來,不知道長有何交待?」
紅袍道人微帶不屑的掃了五人一眼,說道:「貧道奉副教主法諭,從今天起,不准任何人上下北台,施主為了朋友之事,義氣固可欽佩,但還是聽貧道相勸,下山去的好!」
岳天敏點頭笑道:「道長好意,在下心領,但如果在下非上去不可,又待如何?」
紅袍道人哼了一聲道:「施主如果堅欲上山,那也容易,只要能從這陣中闖過,貧道等自放然行。」
萬小琪冷笑道:「區區一個小陣,闖有何難?」
卻聽玄衣道姑冷冷的道:「不信你就試試!」
萬小琪那經得起人家當面輕視,粉臉一紅,怒道:「只怕你們經不起我玉簫一點!」
她一邊說,一邊右手向前一揮,白玉洞簫早已掄到手上,方待蹤身過去。
她纖纖玉手,早被岳天敏一把握住,朗聲說道:「道長既然劃下道來,就請回轉陣中,待在下兄弟領教就是。」
紅袍道人打了個稽首和玄衣道姑一齊退下!
只聽玄衣道姑口中微微的道:「真是找死!」說著緩緩向陣中央走去!
萬小琪氣得大聲喝道:「誰找死,你等著瞧,我要讓你逃出玉簫之下,我就枉是西崆峒的弟子啦!」
岳天敏忙道:「琪妹別和她鬥嘴,我看這陣法確實有點古怪,瞧清楚了再闖不遲!」
萬小琪哼著道:「左右不過是十八個妖道妖婦罷了,有啥希罕?看我不把他們砸個稀爛才怪!」
尹稚英在旁也道:「琪姐姐,你可別小覷了他,這陣法以前我曾聽師傅說過,主要是利用八卦的四開四闔,顛倒陰陽,迷亂視聽。而且他們都練有一種特殊功夫,就提十六個人,能把真力匯成一起,使你身入其中,無法突圍。尤其這陣是以陰為主,以陽為輔,叫做『陽隨陰轉,乾坤顛倒』,我們闖進去,如果能先把坤、干、巽、坎、震、兌、離、艮八門中,八個女的制住,陣法的威力就無法施展,不攻自破了。」
岳天敏微微頷首道:「我們這就進去,錦雲妹子,你跟在我身後不可離開。」
說著一手攜了鳳兒,當先跨步入陣。身後上官錦雲、萬小琪、尹稚英,也相繼進入。
紅袍道人和玄衣道姑,凝神站在中央,一看五人全都入陣。立時舉起烏光閃閃的精鋼如意,相互一擊,但聽「噹」的一聲,餘音繚繞!
分站在八卦方位上的八名道人和八名道姑,同時左手從背上取下一根短桿,迎風一揮,立時招展飄揚,各人手上多了一面一丈來長的長旛。
穿紅旛的手執黑旛,穿黑衣的手執紅旛,當門而立,這會八卦門戶,立時看得十分清楚!十六面紅黑長旛,看起來也平淡無奇,可是身在陣中的人,就不同啦!當他們揮動長旛,陣法也就發動,霎那之間,頓覺眼前景物全變,前面起了一層似雲似霧昏沉沉的東西,籠罩全陣,門戶方位,立時分辨不清。
耳中聽到的只是獵獵風聲,和隱隱雷鳴!
岳天敏身一入陣,早就凝神戒備,一雙冷電般的眼神,向四外打量。走不到三步,突然眼前人影飄動,從昏暗之中,劃起一圈閃閃烏光,「兩儀初肇」,冉冉的向自己當面襲來。這是從太極方位出手的兩柄鐵如意!她冷笑一聲,左手漫不經意的用袍袖兜著烏光揮去!這下少說也用上了兩三成力道!
一圈烏光,並沒有和接觸,倏然分而為二,劃個弧形,像流星般向身後掠去!
迎著自己袍袖來的,卻是紅黑相間的一道匹練!
「蓬!」一聲大震,岳天敏的身形,竟被震得往後退出半步!
唔!他們十六個人聯手之力,威勢確實不小!
在這同時,那掠向岳天敏身後的兩圈烏光,正好碰上萬小琪的玉簫和尹稚英的長劍。一陣金鐵激撞之聲過後,兩個手執戲如意的紅袍道人和玄衣道姑,論單打獨鬥,那是萬尹兩人敵手?兵刃相接,早就震的他們右臂酸麻,鐵如意差點脫手飛出,不由心頭大駭,沒讓萬尹兩人還擊,早就一閃退了出去。
尹稚英深知此陣厲害,那會隨便中了人家誘敵之計?
萬小琪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眼看這半圈烏光,裹著一條黑影,正是方才出言不遜的那個玄衣妖婦。
這時見她疾向旗門之中退去,早已一聲清叱:「妖婦,你往那裡逃!」
白玉洞簫,劃起一片瑩光,疾向她走後點出!那知眼前人影,倏然隱去,但聽風聲獵獵,向自己四面八方捲來。吹得衣衫飄揚,武功差一點的,怕要站不住呢!這是什麼玩意?她回頭向四面一瞧,離自己一丈方圓,全被紅黑相間的一道壁幕,包圍起來,裹得密不透風。
萬小琪藝高膽大,反覺得十分有趣,「咭」的笑了一聲,白玉洞簫正待點出。驀見一圈烏光,又向自己壓頂而下。她右手一起,洞簫向上迎去,兵刃未接,烏光忽然不見,只覺身後有兩股尖銳勁風,一左一右,疾刺而來。
萬小琪一招落空,心頭有氣,玉腕驟翻,洞簫其快如風的向兩點劍尖橫掃而出。兩支劍尖,好像長著眼睛,見她玉簫掃來,居然悄無聲息的從紅黑壁幕中抽了回去。
這回萬小琪可沒有撤招,玉簫一送,對準壁幕猛戳過去!
蓬!玉簫渾如點在一堆柔軟堅韌的東西上面,似乎有一股陰柔之勁,隨著反彈而出。幸虧自己暗中勁貫全身,才堪堪將之抵住,稍不留心,難保不被撞得踉蹌後退!正在微一怔神之際,猛覺又有兩股尖風,向身後襲到,回身一瞧,原來又是兩支長劍。
萬小琪嬌軀一扭,躲過偷襲,那兩支長劍,又從紅黑壁幕中隱沒。右邊又有兩支長劍剌出,不容你還手,左邊又相繼刺到。反正四周八門十六支長劍,不時的從左右前後夾攻刺來!
萬小琪如何受得住如此挑釁?早已氣得粉臉通紅,突然一聲嬌叱,手上白玉洞簫,立時展開玉簫真人曠世絕學,「五音神簫」。只見一幢晶瑩透澈的霞光,隨著宮、商、角、征、羽,五種不同的音調,循環變換。霎那之間,簫聲越轉越急,光圈也漸漸向外擴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50:28
「五音神簫」威力確實非同小可!這時雖然沒有把巽門闖開,但紅黑相間的一層壁幕,已似乎無法再圍得住她。
晶瑩簫光逐漸地加強,紅黑壁幕,逐漸被撐了開去!
萬小琪一面竭盡全力,展開「五音神簫」,心中卻也十分驚異。師傅他老人家曾經說過,這「五音神簫」招法,一經展開,就是各派長老,也未必能夠抗衡。怎麼憑這幾個妖道妖婦,竟有如此厲害?正當此時,驀聽一聲裂帛似的大震,一道青紫光華,盤空飛舞,劍氣暴漲,紅黑相間的壁幕,立時四分五裂,化作碎片,眼前倏然一亮。瞥見身前不遠,站著一對道裝男女,左手拿著半截一黑一紅的長旛,嚇得面如土色。
萬小琪知道敏哥哥出手啦!紅黑壁幕,就是他破的。好!殺他個痛快!手中洞簫夾著凌厲嘯聲,突然劃到!守在巽門上的一男一女,武功雖然不弱,但那是萬小琪的對手,只覺眼前一片晶瑩,連喉間嗝都沒有打出,就撲倒地上。
萬小琪恨透了那使鐵如意的玄衣道姑,這時招式未收,雙足一點,就向中央太極方位上撲去!
再說岳天敏一掌出手,雖然只用上兩二成力道,但掌風出手,立即就覺遇到了阻力。
這阻力似乎極為陰柔,自己揮出的力道,不但被紅黑相間的壁幕化解,而且同時又反震回來。
居然把自己逼出半步?不由心頭一愕,暗暗吃驚。
這陣中十六個人,看來並非高手,但一經聯手,竟有如此威力,「顛倒陰陽陣法」,確實不可小覷!
他心念一動,身形半轉,左手再次向前推出!
「蓬」!紅黑相間的壁幕,被這一掌之勢,震得推出去尋丈之外。
可是那壁幕好像非常柔軟,而且富有彈性,方被推出,立即又反震回來。
岳天敏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微微一哂,暗運「太清罡氣」向身前一擋。
那股反震之力,被太清罡氣一逼,再回過頭去,碰向紅黑壁幕。
夾在兩股真氣之間,無從渲洩,立時形成了一股強烈旋風,猛衝猛撞,發出「蓬」「蓬」之聲。直震得紅黑壁幕,不住的晃動。
和這同時,驀聽身後響起一聲驚呼和一聲清叱,接著發出兵刃相接的叮叮之聲。岳天敏陡然一驚,連忙趕緊回頭瞧去,原來自己幾人,全被包圍在一道紅黑壁幕之中。
這壁幕好像是一座蓬帳,但並不是靜止的,它似在不停的旋轉,因為旋轉得十分迅速,使人瞧不清罷了。
一支支明晃晃的長劍,不時的從壁幕中刺出,此起彼落,隱現無常。
方纔那聲驚叫,敢情是錦雲妹子,她劍法不熟,自然無法應付。
英妹妹正在全力施為,一柄長劍,要對付十六柄襲來的長劍,等於力敵十六名高手,劍尖相撞,不時的發出叮叮之聲。
論功力,英妹妹自然足夠應付,不過這十六柄長劍,分明是一個劍陣,此進彼退,虛實互用,聯合得恰到好處。
照劍法的路數看來,似乎是從「玄陰劍法」中蛻變而出,英妹妹已盡得「玄陰劍法」神髓,自然能制敵機先,用不著自己操心。
岳天敏這一陣工夫,靜心默察,覺得這陣法雖然陰陽顛倒,坤干易位,但無非以奇為正,似實而虛,也並無十分出奇之處。
倒是那十六面紅黑長旛,按八卦方位,聯合施展,分為八門,合則一體,挪移轉動,迷亂方向,而且所結成的紅黑壁幕,只要你一入其中,任你功力再高,打出去的力量,一經它快速旋轉,立被化解,同時也會反彈回來,倒是十分厲害。
看來只要能把十六面長旛一齊毀去,此陣就不攻自破。
他想到這裡,拉著鳳兒的右手,突然一鬆,口中說道:「鳳兒,你站著別動,岳叔叔要用寶劍啦!」
語聲未歇,嗆啷啷一聲龍吟,寒光乍起,龍形劍拔到手中。
心頭暗想:「這十六面長旛,分作八個方位,聯合施展,自己最好能夠一舉把它毀去,否則它們雖然失去聯手作用,可能威力仍在,另起變化,豈不要多費手腳?」
心念一轉,突然想起自己沒有練成的「太清劍法」第十二招,那類似「八方風雨」的一招,如果用到此處,最為合式。
但那招劍法,發招吐勢之後,一柄長劍,完全脫離手掌,須以己身真氣,馭劍指揮,上下翻騰,左右刺擊,都在離人數尺以外。
當時自己功力不足,除了第十一式,長劍脫手飛出,因自己從幼練習「縱鶴擒龍」,有了基礎,可以一發一收之外,第十二招一時無法以氣馭劍,是以沒有再練。
目前自己功力,大有增進,何不試它一試?
想到這裡,把「太清劍法」第十二式的一招三式,默誦揣摩了一遍,氣運周天,左手劍訣緩緩向前一領,右手略一向空盤旋,龍形劍立即脫手飛出。青紫光芒,陡然暴漲!
一道經天長虹,矯若游龍,隨著他右手所發招式,左右盤旋,得心應手!
十六面長旛,連結而成的紅黑壁幕,那裡經得起龍形劍一揮?
但聽裂帛似的一聲大震,全被削斷,紅黑色的布片,滿天飛舞!
壁幕一破,大家立時恢復了視線,頓覺眼前一亮。
十六名道裝男女,分站著八個方位,他們失去屏幛,就失去了有利形勢。
雖然還能聯手作戰,但威力頓減!
尹稚英一聲清叱,劍光乍飛,早把附近兩人的手上長劍,一齊震飛。
鳳兒見這熱鬧機會豈肯錯過?一個虎跳,雙手拔出鴛鴦劍雙招齊發,對準身右一男一女劈了過去。
這兩人一眼瞧見奔來的是個小女孩,那會把她放在眼內,等到爛銀似的兩道寒光,劃到面前,才發覺這小女孩招法怪異,要想化解,已是不及。
紅袍道人離鳳兒稍近,長劍一架,「嗤」的一聲,立被削作兩截,接著右腕微微一涼,一條臂膀,也被砍了下來。這不過一瞬之事,半段斷臂,半截斷劍,嗆然墮地,直嚇得玄衣道姑,連連後退。
鳳兒一招得手,正想追趕,卻被岳天敏叫住,只好停下手去。回頭一瞧,岳叔叔負手而立,身邊站著尹叔叔和上官姑姑。
「原來他們早已不打了!」她收回雙劍,一蹦一跳跑了過去。
玄陰教認為天下無敵的「顛倒陰陽陣法」這時已全部瓦解。
十六名道裝男女,只有守巽門的兩個,死在萬小琪簫下,另一個被鳳兒削斷右手。
其餘的人,全沒受傷,他們中間,有兩個手中長劍是被尹稚英震飛的,還有十一個人是在糊里糊塗中,兵刃自動的飛出手去,那是岳天敏用「縱鶴擒龍」把他們奪下來的。大家沒有了兵器,只好停下手來,退在一起。這時只有太極方位上還沒有停手,打得頗為激烈,望過去只有一大片精光,和一大片簫聲,連人影都瞧不清楚。
原來萬小琪破了巽門,雙足一點,連人帶簫,直向中央太極方位上躍去,口中叫道:「妖婦,這會看你逃到那裡去?」聲到簫到,一圈晶瑩白光,迎頭撒去!
太極方位的玄衣道姑,說起來來頭可也不小,她是雲南烏蒙派烏蒙老怪的師侄,苗疆出名的毒手觀音龍珠珠。
她被萬妙仙姑拉來,擔任了五台分壇內三堂堂主,一直是萬妙仙姑的左右手。
總壇頒發了「顛倒陰陽陣法」,照例須由一位女性高手主持陣法,這才由龍珠珠擔任主持和訓練的工作。
萬妙仙姑為了鄭重其事,又商借了她師兄五台派掌門人萬鈞道人的大弟子大凡道人作為副手,那就是太極方位,另有一套「太極兩儀陣法」,卻著重在一陰一陽,聯手合攻,策應八門,威力自非尋常!
萬小琪恨透了玄衣妖婦,立意非把她誅殺不可,是以出手便使出「五音神簫」。但見一片霞光,晶瑩四射,凌厲得有若冰山下坍,銀濤翻騰,一陣陣抑揚簫聲,響徹雲霄!
毒手觀音龍珠珠及大凡道人,想不到對方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竟有如此威力,也暗自吃驚。兩柄鐵如意噹的一聲,立時聯手使出「太極兩儀法」。足踏弧步,手劃弧形,一圈圈烏黑精光,把太極方位守得甚是嚴密。「玄陰經」上所載的武功,確實也小覷不得!任你玉簫真人曠世絕學的「五音神簫」五行生剋,循環運轉,千百支簫影,急若驟雨,一時之間,卻也攻不進去。
眨眼工夫,三個人就激鬥了四五十招。
萬小琪雖然已把兩人圈人在一片簫影之中,但人家配合綿密,還是佔不了多大上風。她個性好強,早氣得粉臉通紅,「妖道」「妖婦」罵不絕口。
一支白玉洞簫,簫聲越轉越急,恍如千百支洞簫,發出不同的聲調,抑揚頓挫,輕快敏捷,一聲聲清脆悅耳,樂奏鈞天!又是一二十個回合過去,驀聽一聲渾厚凝重的簫音,突出其他簫聲之間。緊接著又是「噹」的一聲,大凡道人一柄鐵如意,陡的飛出去七八丈遠,夾著尖銳風聲,向山巖下墮去。變起倉猝,等毒手觀音龍珠珠發覺,要想搶救已是不及,只聽大凡道人悶哼了一聲,一個龐大身軀,紅袍飄垂,也被萬小琪玉簫挑起,摔在地上。
毒手觀音龍珠珠睹狀大驚,鐵如意一揮猛的往斜刺裡躍出,身子向左一扭,左手早已套上了麂皮手套。
萬小琪一招得手,那裡肯捨,清叱一聲:「妖婦,今天叫你逃出簫去,才怪!」
玉簫一指,人已凌空飛起!
「小子,你嘗嘗毒手觀音厲害!」龍珠珠一張油臉,露出滿面殺氣,待萬小琪嬌軀蹤起,左手猛的一揚。
只見漫天煙霧,霏霏濛濛,七彩繽紛,迎著萬小琪打出!一個迎頭飛去,一個迎面打來,兩下勢子,何等快速,真是電光火石,間不容髮!
萬小琪凌空撲起,瞥見對方揚手飛出一大蓬七彩煙硝,諒是什麼歹毒暗器,但身在半空要想躲閃,談何容易?驀聽耳邊一聲輕喝,眼前青影一閃,頓覺自己身子,撞在一堵無形氣牆之下,微帶彈性,被迫落到地上。定睛一瞧,敏哥哥不知何時,已橫在自己身前。那霏霏濛濛的七彩煙硝,這時被氣牆隔開,花雨繽紛,灑落一地。
毒手觀音龍珠珠一見師門威震苗強的獨門暗器,竟被一個青衫少年橫身一擋。不見他揮手投足,居然全部震落,這份功力,簡直不可思議!不由驚駭失色,愣在那裡。
「這位道友放的敢情就是『七返神砂』?不知可是烏蒙派門下……」
岳天敏前在太行山結識烏蒙老怪門下的惲氏兄弟,曾看他們用過「七返神砂」,方才龍珠珠一出手,就被認了出來。
烏蒙派介在正邪之間,幾個頭兒最是護短,自己不但和惲氏兄弟結識在前,而且石姥姥、雲海樵子也和自己有恩,他們都是烏蒙一派的人。對方玄衣道姑出手使的是「七返神砂」,諒系烏蒙門下。是以一面搶在琪妹妹前面,使出「太清罡氣」,把兩人隔開,一面含笑問話,打算從中調解。
毒手觀音龍珠珠眼看青衫少年不但把自己師門暗器叫了出來,而且含笑相問,諒來定和師門頗有淵源。對方武功深不可測,打既打不過人家,正好趁此收篷。
那知青衫少年,話沒說完,卻被那個使白玉洞簫的白衣少年,攔著叫道:「管她烏蒙黑蒙,這妖婦放不得她!」
毒手觀音龍珠珠聞言臉色倏變,厲聲喝道:「是好的,報個萬兒,咱們水裡不見,火裡見,誰怕你不成?」
萬小琪也怒道:「你這點鬼砂,有甚了不起,我叫萬小琪,西崆峒門下,你隨時找我好啦!」
毒手觀音應了聲「好」,返身就向山下飛躍而去。
岳天敏眼看琪妹妹平白得罪了烏蒙派,不由說道:「琪妹,她是烏蒙派門下,算起來不無淵源,何苦逞一時之氣,開罪人家。」
萬小琪還是粉臉通紅,餘氣未消,恨聲的道:「我可不管,下次再碰上了,讓她逃出手去才怪!」
那站在林邊的十四個道裝男女,一看主持陣法的為首兩人一死一走,也早已悄然退走。半山腰上,立時靜悄悄的只剩下岳天敏等四個大人一個小孩。
松風如濤,日影漸中!
尹稚英看看天色已將中午,忙從革囊中取出「辟谷丹」來,笑著說道:「敏哥哥,時間快到中午啦,我們不如在這裡休息一下,服了『辟谷丹』再上去,看來一到上面,就得有一場大打呢!」
萬小琪道:「你說我們一上去,就得動手?」
尹稚英掠了掠秀髮,笑道:「誰說不是?方才為首那個紅袍道人不是說:『他奉副教主之命,從今天起,不准任何人上下北台』嗎?敢情山上面早動手啦!他們把這個『顛倒陰陽陣法』,設在半山腰上,分明為了阻止我方後援的人再上山去,同時也可以攔住已在山上的人逃下山來。他們這一措施就是妄想把山上的人一網打盡哩!」
萬小琪是個性急的人,經英妹妹一說,忙道:「救兵如救火,我們趕快上去才好!」
尹稚英笑道:「那也不急在一時,等我們吃飽了再上去,也還不遲。」
說著把「辟谷丹」遞了過去。
岳天敏卻回頭望著上官錦雲和鳳兒說道:「錦雲妹子你上去之後,跟在我身邊不可走遠。尤其是鳳兒,這次上五台分壇去,人家高手如雲,你可不准隨便出手,知道嗎?」
鳳兒自從鬥過崆峒派的山羊鬍子,最近得了「五殃針」,連兩個鬼殭屍都畏懼三分,滿心想上了五台山正好大顯身手,痛痛快快打他一場。這時給岳叔叔一說不准自己隨便出手,這可多掃興?但又不敢違拗,只好張著小眼睛,點了點頭。
萬小琪瞧她這付神情,早就笑道:「鳳兒,岳叔叔不是不准你動手,不過叫你不要去找那像崆峒派山羊鬍子一類高手動手,免得我們照顧不到,吃了人家的虧。」
鳳兒小眼睛眨了眨道:「不找高手,那有什麼意思?」
尹稚英給她說得笑了起來,叱道:「你有多少能耐?小孩子家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岳天敏道:「鳳兒一路上,就給你們寵慣了,將來非吃上大虧不可。」
萬小琪偏著頭道:「鳳兒有著你這樣響噹噹的師傅,誰吃了老虎膽敢欺侮她?哼!真要有人敢碰她一碰……。」
尹稚英沒等她就完,學著她的口氣,搶先說道:「瞧我萬叔叔不砸他個稀爛才怪!」
此語一出,鳳兒給引得「嗤」的笑了,大家也跟著笑了起來。小憩片刻,繼續登山,反正是拾級而上,毫不費力。翻上北台,呈現在眼前的竟是近百丈方圓的一大片平地,五台分壇座落在一片平台的偏北處,四圍黃牆高聳,簷牙飛角,畫楝連雲,不知有多少進。廣場前面矗立著一座白玉似的大理石牌坊,正中橫額上,鐫著:「玄陰教五台山分壇」八個擘窠大字,越顯得氣勢雄偉!
牌坊下面,雁翅般站著兩排勁裝大漢,每人捧著一口銀光閃閃的雙手帶大砍刀,挻胸凸肚,好不威武!
大家登上石級,走沒幾步,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勁裝漢子,握著一柄金背大砍刀,迎了上來,遙一抱拳,口中說道:「諸位……」
他一眼瞥見了上官錦雲,立時把話頭截住,含笑問道:「原來是上官姑娘,這幾位是……?」
上官錦雲跟在岳天敏身後,聞聲抬頭,她認識此人是分壇巡山香主金甲神呼延通,連忙上前一步,回禮說道:「原來是呼延香主,這是我三位哥哥,他們應褚老鏢頭之約前來……」
金甲神呼延通臉色倏然一沉,攔著說道:「上官姑娘,你說什麼?帶著敵人上山?這……」
他話未說完,萬小琪早已一躍上前,嬌叱著道:「你少嚕囌,快滾開!」
白玉洞簫順手點出!
金甲神呼延通可想不到她竟會如此快法,話聲未落,一點簫影,已迎面抖來。
他平日自負臂力驚人,揮動八十來斤的金背大砍刀,迎著簫影砸去。口中喝道:「好小子,敢到五台分壇撒……」
「叮」!他「野」字還沒出口,玉簫點中刀身,震得他踉蹌後退!
「嘿!有你的。」金甲神一個虎跳,大砍刀如風砍出。
站在牌坊下面的兩排大漢,一看香主動手,也吆喝一聲,紛紛圍了上來。
「真是找死!」萬小琪那會把這些人放在眼內,玉腕驟翻,白玉洞簫刷刷一連幾招,把金甲神逼得手忙腳亂。
「吭」的一聲,應簫倒地。
她人影一晃,簫指並出,只在人叢中那麼轉了一轉,眨眼工夫一大群殺氣騰騰的彪形大漢,一個個全被制住。
她「咭」的一聲輕笑,回頭叫道:「敏哥哥我們快去!」
一條白影,疾若箭射,已撲上了黃色圍牆。
岳天敏恐她有失,連忙招呼了尹稚英、上官錦雲、鳳兒一聲,也跟著飛起,踩上牆頭。
向裡一瞧,大殿前面的天井之中,這時正有兩條人影,打得異常激烈。
一個掌勢如輪,一個扇影如山,夾著勁風銳嘯,翻翻滾滾,凌厲已極!
「噫!那不是四師兄萬松齡和風火扇霍文風嗎?」
岳天敏剛看清楚,驀見一條白影,已凌空撲下,口中叫道:「爸爸,讓女兒來對付他!」
話聲未歇,白玉洞簫已夾著風聲,劃空而下!
風火扇霍文風,正和拏雲手萬松齡打了一二百招,銖兩悉稱,勢均力敵,分不出勝負來。這時驀見一片瑩光裹著一條白影,當頭灑下,勢道勁急,迅速凌厲,不由心頭一震,猛的向後退出兩步。
拏雲手萬松齡也立即收勢停身,一眼瞧到自己愛女,忙道:「琪兒,你且後退,讓為父再向霍兄討教幾招。」
萬小琪橫了風火扇一眼,不屑的道:「不!這種人那裡用得著你老人家動手?讓女兒打發他就是!爸!你瞧!敏哥哥他們都來了!」
她左手向牆頭上的岳天敏一指,身形倏進,右手白玉洞簫卻向霍文風點去!
風火扇霍文風幾曾受人如此輕視,「嘿」的一聲冷笑,精鋼折扇霍地展開,疾飛而出!
拏雲手萬松齡,對這個愛女可真沒有辦法,只好退下身來。
岳天敏連忙蹤落牆頭,趕過去和四師兄見禮,尹稚英,上官錦雲、鳳兒也都跟著過來。
拏雲手萬松齡望著大家笑道:「你們來遲了這多天,敢情路上發生了事故,快隨我到東廂休息!」
說著就領了四人,逕向東廂走去。
「尹稚英、雲兒,你們也來了?」
一個女人聲音,從大殿上傳來,說得並不響,但入耳清晰,聲音凝聚,顯見發話的人,內功深厚。
岳天敏依聲瞧去,只見大殿正中一把錦椅上,端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眉目如畫的中年道姑。身後一排侍立八個捧長劍的道裝少女。看氣派,敢情就是玄陰教副教主,五台分壇的主持人萬妙仙姑了。
她兩道神光如電的眼睛,向尹稚英和上官錦雲兩人掃去,鐵青著臉不怒而威,使人看了不寒而慄。
尹稚英趕緊向大殿上行了一禮,說道:「弟子尹稚英參見副教主!」
上官錦雲給萬妙仙姑叫了一聲,心頭小鹿,不停的亂撞,花容失色,顫聲的叫了聲「師傅」。
萬妙仙姑卻並沒正眠膲她一下,只是望著尹稚英冷冷的道:「尹稚英,你背師叛教,不遵法諭,勾結外人大鬧襄江分堂,今日居然還敢反到五台山來,膽子可真不小!」
尹稚英躬身答道:「弟子不敢!」
萬妙仙姑哼了一聲,怒道:「既然不敢,那你到五台分壇是領罪來的?」
尹稚笑道:「副教主明察,弟子四個月前,稟准師傅,下山料理私事,不想霍護法楚堂主兩人,混淆黑白,顛倒是非,給弟子按上了叛教的罪名,弟子這次上五台分壇,就想找他兩人,評個道理。」
萬妙仙姑等她說完,陰笑著道:「原來你是向五台分壇問罪來的!好!你當我副教主就不能處置你嗎?」她說到後面一句,突然聲色俱厲站起身來,喝道:「你背叛玄陰教,今天我就把你作個榜樣!」
作者: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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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22 08:51:42
第29章 玉管起商音風火失色 陰風凜鬼爪黑白揚威
萬妙仙姑說到後面一句,突然聲色俱厲,站起身來,喝道:「你背叛玄陰教,今天我就把你作個榜樣!」
話才說完,揚手就是一掌,劈空打來。
兩人相隔少說也有五六丈遠近,萬妙仙姑一掌劈出,立即有一股陰柔無比的潛力綿綿推來。
這是「玄陰掌」!只要掃中人身,陰柔之勁立即發生震力,你功力越高,反震之力也愈強,散真氣,摧內腑,是一種專門對付高手的陰功,端的厲害無比!
尹稚英那得不識?一時不由大驚失色,要想躲閃已是不及,正想把自己內力分散,減少震力,挨上一掌,敏哥哥身邊帶有「靈寶丹」也許還可救治。
正當此時,突覺身後有一隻手掌,緊抵住自己後心。
手掌中有一股滾滾熱流,從自己背心靈台,直貫臟腑,布達全身。
心知敏哥哥在出手陪助,不由精神一振,靜以待變!這不過是電光火石,一瞬之事,萬妙仙姑擊出的掌風剛一接近尹稚英身前,陡的發出蓬然巨震。
尹稚英連身體都沒晃動一下。
玄陰教的副教主可不同啦!她陡然感覺自己擊出的掌力,被一陣摭形氣體,輕輕一擋之後,悉數反彈回來!這是道家的罡氣功夫!她連轉念頭的時間都沒有,踉蹌後退三四步,方始站住。
只覺心頭氣血,微感翻騰,臉色蒼白,頹然坐到錦椅之上。
岳天敏回頭道:「英妹、雲妹,我們走!」
他帶著尹稚英、上官錦雲、鳳兒三人,昂然走入東廂,直氣得萬妙仙姑半晌說不出話來。正當此時,大殿前面忽然響起一陣輕快敏捷的簫音!
大家方才給一聲蓬然巨震,把視線都集中到尹稚英身上,好像已經忘記了大殿前面還有一場激烈戰鬥。這時聽到簫音入耳,才想回過頭去,簫音卻已砉然而止。只聽一聲悶哼,風火扇霍文風身子搖搖晃晃的後退了四五步,口中猛的噴出一口鮮血,仰面摔在地上。一條白影,卻像一陣風似的飛進東廂。
岳天敏隨著四師兄拏雲手萬松齡進入東廂之後,老鏢頭褚瑞芳早已帶著褚家麒兄妹三人,迎了上來,口中呵呵笑道:「岳老弟,你怎的今天才來,真使老朽望眼欲穿了!去歲你前往雲霧山求藥,一去之後,就一直沒有消息,家麒他們每天都要惦記你一兩遍。直到上個月,江湖上轟傳著老弟你在洞庭君山,一舉擊敗碧落宮三仙古九陽的事,老朽知你傷已痊癒,這才放了心。哈哈,岳老弟,你自己恐怕還不知道,目前江湖上已把『崑崙四老』加上『一少』,變成『崑崙四老一少』了呢!」
岳天敏聽得甚是感動,連忙道謝了關切之情,一面又謝了家麒兄妹。
忽見人叢中白影一晃,一個白衣書生,一把握住自己右臂,口中說道:「岳兄,許久不見,想死小弟了。」
岳天敏回頭一瞧,原來是黑龍幫的白衣秀士嚴靖寰,連忙笑道:「哦!嚴兄你也來了,小弟正想此間事完,上石臼湖去拜訪呢!」
接著就問起采薇叟和夏幫主的好,兩人立著談了幾句,岳天敏還須和自己相識的天目飛虹龐百川,少林寺護法祝三立及祝世傑等人打個招呼。
褚老鏢頭又逐一替他介紹在場的人,那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是少林寺羅漢堂的一葦大師,穿紫衫的中年文士,是峨嵋派的高手紫衫劍客公孫明。還有二十多人,也都是南北俠義道上的知名人物,大家都連說久仰,相與見禮。
最後岳天敏特別領了上官錦雲和龐百川見面,一面把上官錦雲的身世,及自己在隆中山遇見浮玉居士,當時曾叮囑自己如果查訪到上官錦雲的下落,務要自己親自送她上西天目山太微谷去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龐百川聽說上官錦雲原來是自己弟婦的內侄女,心中更是高興。可是上官錦雲一聽岳哥哥說要把自己送上西天目去,心中卻老大的不願。哼!琪姐姐,英姐姐都不是老跟在你身邊,為什麼要把我送上西天目去?你嫌我本領小,那你不會自己教我?到時我偏不去,看你又待怎樣?她想到傷心之處,不禁盈盈欲泣!
岳天敏還當提起了她的身世,使她傷心起來,連忙拿話岔開。
上官錦雲輕拭淚痕,重新拜見了龐百川,叫了聲:「龐伯伯!」
萬小琪輕快的閃進身來,拏雲手瞧著愛女,埋怨她不該出手太重,傷了霍文風的命。大家也十分驚異,風火扇霍文風在五台派中,除了掌門的萬鈞道人以外,他還是萬妙仙姑和萬應道人的師兄,武功精深,一柄精鋼折扇,罕有敵手。
身任玄陰教總壇護法,豈是等閒!怎會栽在一十八九歲的少年手裡?
大家目光不期而然又向萬小琪瞧去。
他叫拏雲手做「爸爸」?拏雲手只有一個女兒,從那裡鑽出這風度翩翩的兒子來?這也不去管他,拏雲手自己,方才和霍文風打了一兩百招,還分不出勝負來,他調教出來的兒子,反到片刻之間,把五台高手一下打垮了?在這批老江湖眼中,那會瞧不出來,萬小琪手上的白玉洞簫,正是名懾武林天字第一號大煞星的故物,難道這白衣少年和這大煞星有什麼淵源不成?果真如此,難怪霍文風會傷在他洞簫之下,不提東廂諸人對萬小琪紛紛揣測。
卻說玄陰教壇下弟子,把霍文風搭進西廂,早已氣絕多時。風火扇霍文風一死,使五台派的人個個臉上變色。
萬應道人低喧了一聲:「無量壽佛!」
道袍一揮,人如灰鶴凌空,從座位上直飛出去,身才落地,口中喝道:「小子!不要後退,讓道爺領教你幾手簫招!」
萬小琪這時正忙著和東廂的人見禮,並沒聽到萬應道人的指名叫陣。
坐在一旁的祝三立和萬松齡交誼頗深,瞥見萬應道人在場中叫陣,早已當先搶出迎了上去,口中笑道:「道兄請了!江湖上出手相搏,難免傷亡,人家萬姑娘父女倆多日不見,也有話要說,車輪戰豈是英雄行徑,道兄有興,老朽奉陪就是!」
萬應道人一見出場的竟是少林寺護法祝三立,不由冷笑一聲,說道:「祝施主既願代那崑崙小子出手,貧道正好領教領教你們少林寺絕藝。」
要知五台派和少林寺之間,為了萬妙仙姑結下嫌隙,二十年來始終勢如冰炭,雖然沒有正式翻臉,但怨隙是越結越深的,是以萬應道人出言就帶上了少林寺。
祝三立豈會聽不出來?聞言卻大聲笑道:「道兄所說,正合老朽心意。」他說到這裡,略為一頓,又道:「不過你道兄認為人家萬姑娘是崑崙門下,這可看豁了眼,西崆峒的白玉洞簫,道兄沒有親眼見到過,也總該聽人家說起過罷!怎會認不出來?」
祝三立這幾句話,無形是譏笑他見聞不廣,連當年玉簫真人震懾江湖的白玉洞簫都認不得。這真比打了萬應道人一個嘴巴還要難堪,尤其聽說那白衣少年竟是西崆峒的傳人,心頭更是一震。不由羞惱成怒,喝道:「貧道不管他是崑崙也好,崆峒也好,量他也逃不出去,祝施主既然臨場,就請亮兵刃動手罷!」
祝三立微微一笑道:「道兄怎地越來越生份了,連老朽素以空手對敵,都忘了嗎?」
萬應道人老臉又是一紅,冷哼一聲道:「刀劍無眼,祝施主莫怪貧道佔了便宜。」
祝三立哂道:「動手過招,自然得分出優勝劣敗,道兄五台劍法絕招,儘管施出就是,請!」
萬應道人了說了聲:「有僭!」
長劍一推,「仙人指路」,疾向祝三立點出!
祝三立早已蓄勢以待,長笑聲中,讓開攻勢,左掌「赤手搏龍」,橫切萬應道人執劍右腕,右手「荊山釆玉」,直劈前胸!
萬應道人只覺祝三立每一掌勢,均帶著強勁的潛力,心中暗暗吃驚:「這少林寺護法,果然名不虛傳!今日自己這一戰,有關五台派聲譽,可不能輸給了他。」
心念一動,陡然展開五台劍法,運劍如風,全力迎擊。霎那之間,劍影亂飛,寒風迸發,綿密劍光,直向祝三立四周圍去!
祝三立素以劈空掌馳譽江湖,一見萬應道人劍招凌厲,也陡然一提真氣,全力出手,雙掌威勢,立時加強。掌掌如巨斧開山,勁風呼呼!兩人這一交上了手,一二十個招面之後,已是難分敵我,但見劍光流動,掌影如山,引起東西兩廂的人,紛紛起身觀戰。
岳天敏坐在拏雲手邊上,萬松齡一邊詢問小師弟等人一路上的情形。一邊又述說自己和祝三立父子同上少林寺,才知褚老鏢頭約人助拳上五台拜山,少林寺已由一葦大師率領十八弟子應邀北上,計算時日,正好和自己一行,頗相接近。兩檔事正好合併辦理,這才沿路畫下標誌,並在孟津客店留了封信,叫岳天敏等人速往五台。自己和祝三立三人就晝夜趕路,會合了褚老鏢頭和一葦大師等人同上五台山來。
萬妙仙姑對褚老鏢頭拜山之事,自然早有耳聞,卻故示大方,隆重的招待上山,預約三天之後,等雙方人手到齊,有啥過節,公正了斷。那知今天早晨,自己這邊提出把殺害褚耀庭祝世明兩人的兇手交出,及交還崑崙四老雲裡神龍田潛的「神龍令」時,萬妙仙姑卻推得一乾二淨,一口拒絕,雙方動起手來。按照拜山常規,雙方以十場決定輸贏,輸的一方,就得全部接受贏方所提的條件。
岳天敏細心聆聽著四師兄說話,兩道眼光,卻向西廂望去,只見僧道老少,高高矮矮生著不下三五十人。
自己認識的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前排左邊披著滿頭紅髮的頭陀,太行山大雄寺的赤髮尊者。
岳天敏心中一定,暗想照這情勢看來,萬妙仙姑約來的幫手,並無什麼出奇人物。不是嗎?連赤髮尊者,自己的手下敗將,都已經高踞在前排,那末其餘諸人,也就可想而知了。這時祝三立萬應道人已打入了緊張關頭,雙方劍光掌風,愈打愈強,只要有誰稍一疏忽,就會存亡俄頃!
祝世傑手中緊握著一柄長劍,額上已沁出汗來。雙方觀戰的人也都看得十分緊張。激鬥之中,猛聽祝三立一聲斷喝,反手一撩,「雪橫秦嶺」封住萬應道人的長劍。陡然欺中宮踏前一步,左掌加強打出,掌風颯颯,直劈當胸!這是一個險招,對手過招著重在制敵機先,一動即止,那有這種捨命的打法?
萬應道人怎麼也想不到對方會這樣冒險欺身,不覺微微一怔,趕緊一個旋身,長劍一偏順勢向祝三立左肋剌出。兩下都是快速絕倫,祝三立劈出的掌風,雖然打偏,卻也掃中了萬應道人的左肩。
萬應道人的長劍,也同時刺中祝三立的左肋,只聽雙方同時悶哼一聲,各自退出了三步。
萬應道人只感胸口一甜,血氣直湧咽喉,人又晃了幾晃。
祝三立一手按著左肋,血流如注。
祝世傑眼見父親負傷,血氣奔騰,猛的雙足一點,口中喝道:「臭雜毛,吃我一劍!」人隨劍起,一道寒光,迅如掣電,猝然向萬應道人身後刺去!
那邊五台派的人,早已搶了出來,扶住萬應道人,同時從西廂飛出一條灰影,比祝世傑後出先到,迎著祝世傑袍袖一揮。
「砰」的一聲,祝世傑立時摔出去三丈開外,人就震昏過去。灰影落地,原來是個鬚眉斑白老道人,五台派掌門人萬鈞道人。
祝三立早有少林弟子,扶進東廂,祝世傑被萬鈞道人袍袖一揮,受傷極重,也早已有人搭了進去。
「阿彌陀佛!道兄以一派掌門之尊,對一個後生小輩,居然驟下毒手,難道不怕被武林同道嗤笑嗎?」
萬鈞道人回頭一瞧,這說話之人正是少林寺羅漢堂一葦大師,這時寬袍大袖迎風而立,不由怒道:「依大師傅之見,那麼敝師弟就應該乾脆讓你少林派後生小輩偷偷的刺上一劍,才合心意?」
一葦大師合掌當胸道:「善哉!善哉!道兄何必盛氣凌人,一至於此!」
萬鈞道人冷哼一聲道:「少林寺號稱名門正派,領袖群倫,二十年來幾曾把我五台派放在眼內,貧道怎敢對大師傅盛氣相向?不過今天適逢其會,大師傅代表少林派,佛駕遠蒞五台,貧道正好借這機會,把咱們兩派之間的過結,作個總結。」
一葦大師低喧了一聲佛號道:「少林寺出家之人五蘊皆空,不在江湖恩怨之中,可是二十年來,少林弟子遭貴派高人殺害的不下一二十人,貧僧此來只想替兩派之間化解過結,道兄不可誤會。」
萬鈞道人哈哈大笑道:「大師傅率領十八弟子,浩浩蕩蕩而來,何必多說這些空話。少林派既列名江湖門派之中,咱們身在江湖,就照江湖上所說的能者為強,最是乾脆,貧道就討教大師傅幾招絕學如何?」
說到這裡,猛的一揮手,早有五台弟子捧上長劍。
萬鈞道人伸手接過,嗆的一聲,拔出劍來,說道:「大師傅請亮兵刃!」
少林寺的十八弟子,在一葦大師出場之際,也早已紛紛跟了出來,這時一見萬鈞道人亮出劍來,也忙把禪杖送上。
一葦大師又低喧了一聲佛號,接過禪杖,說道:「道兄既然堅欲賜教,貧僧恭敬不如遵命!」
他話未說完,猛聽一聲厲嘯,由遠而近,牆頭上噗!噗!噗!飛進三條人影,直落場中。站在一葦大師身後的十八弟子,不知來人是敵是友,一看落在一葦大師身前不遠,趕緊紛紛掣出戒刀。
五台派的弟子,一見少林寺僧眾掣出刀來,也立即各抽長劍。一時之間,只聽一陣刀劍出鞘之聲,東西兩廂的人,也聞聲紛紛站起。
情勢頓時顯得緊張起來。
「淫賊,你拿命來!」一聲大喝,緊接著一條人影,倏然自東廂撲出,金背刀夾著颯颯風聲,劃空砍出!
原來褚老鏢頭剛一站起身來,瞥見從牆頭進來三人,其中一個,正是殺害自己兒子的仇人粉蝶追魂楚天行。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裡還忍耐得住,大喝一聲,掄刀撲出。
家麒兄妹,一看老祖父飛身撲出,也急忙跟蹤而起。那進來的三人,除了粉蝶追魂楚天行之外,其餘兩人正是陰山雙屍。這對鬼東西在西台被岳天敏嚇跑,匆匆的趕返北台,正好碰上楚天行,他們裝模作樣,誇下海口。
這時身未站停,猛見有人襲來,黑殭屍陰森森的一聲鬼笑:「真是找死!」
雙掌陡然揮出!
褚老鏢頭看到楚天行,仇火怒熾,奮力撲出,人還沒有撲近,不防半路裡突遭攔擊,要想躲閃,身子凌空,那裡還來得及。只覺一陣陰風,像狂飆般捲到,砰的一聲,身子被直摔出去。這真是電光石火般快法,一葦大師睹狀大驚,連忙躍上一步,禪杖隨手揮出,向黑殭屍擊去!
陰山雙屍,不問敵人多少,永遠是兩人聯手合擊的,這時「吱」的一聲鬼叫,一黑一白兩條人影,立時分開。
黑殭屍右爪一探,赤屍爪當胸直抓,左手卻疾如閃電,猛抓擊來禪杖。
白殭屍雙腳一蹦,跳到一葦大師身後,正要出手。那知他這一跳,可跳錯了地方,一葦大師身後,貼著的是十八個少林弟子,白殭屍身才落地,立被他們包圍起來。要知少林寺的十八羅漢陣,名聞武林,豈是等閒?
白殭屍身落陣中,頓覺左右前後,人影亂閃,戒刀如電,掌風如山。
十八個人,結成了一道鋼牆,任你殭屍功、赤屍爪,全然無功。
一葦大師一杖出手,陡見黑殭屍居然伸手來抓,不由微微一愕,急忙右腕下沉,「風掃落葉」,禪杖橫掠雙足。
陰山雙屍的殭屍功,完全著重在蹦跳如飛,看似僵直,其實靈活無比,一葦大師禪杖剛一掃出,黑殭屍右手的赤屍爪業已襲到,五道尖銳寒風,當胸刺來!
一葦大師陡然一驚,左掌急忙運足功勁,劈空掃出。右手禪杖拄地一點,飛身向橫裡躍出,饒是如此,還是身不由己的打了一個寒噤。總算他功力深厚,見機得快,而且劈出的又是劈空掌,才把赤屍爪的寒毒擋住,不然的話,真還吃了大虧呢!
一葦大師身形剛站住,忽聽身前有人說道:「大師,這鬼東西,就交給在下罷!」
一葦大師回目一瞧,說話的乃是峨嵋派紫衫劍客公孫明,他早已搶在自己身前,和黑殭屍動起手來。當年謝五殃兩次敗在峨嵋派手下,這事一葦大師自然知道。
陰山雙屍,由紫衫劍客對付他,正是再好不過,心念一動,剛想後退!
「大師傅,貧道等候多時了。」萬鈞道人瞧到一葦大師停下手來,立時仗劍而上。
一葦大師這時也被激怒了,面容一整,說道:「道兄但請出手就是!」
萬鈞道人傲然一笑道:「如此,貧道有僭!」長劍一領,如點如削,斜斜剌出。
一葦大師見萬鈞道人長劍平推,斜斜向上,看上去並不出奇,但內蘊真力,劍勢遒勁,也不由暗暗點頭,連忙舉杖一封,順勢橫擊。
高手過招動變迅速,兩人誰也不敢大意。
但覺杖影翻飛,杖風似嘯,劍光閃爍,劍勢如電,激鬥威勢,甚是凌厲!
褚老鏢頭被黑殭屍震出,跟蹤飛出的家麒兄妹,大驚失色,趕緊一旋身,扶起老祖父。只見他臉色蒼白,渾身寒慄,進入東廂,已再也支持不住。
尹稚英睹狀,忙向岳天敏道:「敏哥哥,你快給褚老鏢頭服一粒『靈寶丹』,快!我要找那姓楚的賊子!」說著雙足一點,人如飛燕,嗖的凌空而出!
自褚老鏢頭被震負傷的霎那之間,東廂中人,紛紛怒喝著躍了出去,西廂的人自然也跟著躍出,各自接戰,雙方立時成了混戰之局。
粉蝶追魂楚天行一看黑白雙屍都已和人家動上了手,自己反倒閒了下來,方想轉身,驀聽一聲嬌叱,一道匹練般長虹,逕向自己身前激射過來,勢道凌厲,銳不可當!不禁心頭一震,這是何方高人?
竟有如此功力!
他那敢輕攖其鋒,趕緊一挫腰,打橫裡退出了三五步。
「哼!姓楚的,今天你不給姑娘還個公道,就別想帶著命走!」
劍光倏斂,一條人影,直落身前,長劍戟指著楚天行,嬌聲怒喝。
粉蝶追魂楚天行一眼看清來人,不由氣往上衝,喝道:「哈哈!原來是你這叛教賤婢,反了襄江分堂,還敢到五台山來撒野!」
尹稚英被他一聲「叛教賤婢」,叫得柳眉倒豎,粉臉通紅,嬌哼道:「楚天行,姑娘叛教與否,憑你還不配問,姑娘此來,就是為著要帶了你的頭顱,才上總壇領罪去!」
楚天行冷笑了聲道:「姓尹的賤婢聽著,咱們看到底是你把我摘下瓢兒?還是我把你的首級,送上巫山?」
尹稚英長劍一晃,喝了彈「好」:「楚天行,姑娘就讓你先發招罷!」
粉蝶追魂楚天行怒極之下,陡地仰天發出一聲厲笑。手中緬刀一抖,暗運內勁,把全身功力,貫注到刀身之上,「鏘」的一聲,軟綿綿藍汪汪的狹長緬刀,掙得筆直。
隨著怒叱聲中,刷刷刷,抖起無數條寒光,分向尹稚英上、中下三路攻出!攻勢雖然凌厲,但尹稚英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瞧,嘴角上還微噙著冷笑,左手劍訣一指,身隨劍走。但見一道匹練,矯若游龍,在藍汪汪的刀光中直穿而入,攻勢綿綿!
粉蝶追魂楚天行見她劍法厲害,不覺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頭一橫,緬刀更使得風雨不透。
尹稚英冷哼一聲,正擬痛下殺手,耳中忽然傳送過來幾聲怒叱,三條人影,同時飛來。那正是褚家麒兄妹三人,他們眼看老祖父服下「靈寶丹」,傷勢已無大礙,就操起長劍,齊向楚天行奔去!
「嘿嘿!姓褚的小輩,要送死,到我季堂主跟前,一樣超渡你們!」
褚氏兄妹,剛奔到楚天行跟前不遠,突然從半途中閃出一個油頭粉臉的中年漢子。他正是五台分壇內三堂堂主,和粉蝶追魂楚天行號稱五台山「一魂一魄」的奪魄郎君季如風。語聲未歇,手中判官筆「朱衣點頭」「筆陣縱橫」,刷刷兩招,分襲三人!
褚家麒褚家驎兩人,一見對方突起發難,趕緊向左右一閃,兩柄長劍,同時分架來勢。
褚家鳳卻乘機一個旋身,從橫裡竄出,逕向楚天行撲去,口中叫道:「尹姐姐,留下這姓楚的賊子,讓小妹手刃親仇罷!」長劍一挺,一招「蒼龍歸海」,疾向楚天行當胸刺到。
楚天行力戰一個尹稚英,已經十分艱難,窮於應付,這時又加了一個褚家鳳,自然更非敵手。
急怒攻心,緬刀封開當胸一劍,厲聲喝道:「丫頭,你們想以多為勝!好!楚堂主今日就和你們拼了!」
其實當褚家鳳一出手,尹稚英早已停下手來,她知道褚家妹子父仇不共戴天,自己自然得成全她孝思,聞言哼道:「楚天行,憑你這點能耐,那配姑娘兩人動手?今日諒你也逃不出手去,就讓褚家妹子收拾你罷!」
她口上雖然如此說著,但心中知道以楚天行的功力,褚家妹子決非其敵,當下一手緊握著長劍,退了兩步,仍舊站在一旁觀戰,就近監視。
啊!這時雙方差不多全動上手啦!東廂內只剩下萬松齡、龐百川、敏哥哥、琪姐姐和守護受傷的上官錦雲、鳳兒等寥寥幾人,他們怎的還不出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53:36
哦!大概在監視萬妙仙姑和祁山一怪屠行孫,五行掌門西門燾,十字劍董開山,赤髮尊者等一批五台分壇邀請來的高手。看來今日倒真是勢均力敵,不知鹿死誰手呢?正在沉思之際,驀聽一陣「吱吱」的鬼叫之聲,連續發出。
這是陰山雙屍!尹稚英心念一動,回頭向身側望去,果然一黑一白兩條人影,正圍著峨嵋派高手紫衫劍客公孫明步步進逼,情勢已是十分危急。
自己如果再不出手?紫衫劍客可能就得傷在兩個鬼殭屍的鬼爪之下。
自已如果出手?那縻褚家妹子又怎麼辦呢?
她急忙回頭瞧去,真難為她!劍光霍霍,力戰楚天行,居然尚無敗象,足可支持一時,自己還是先救紫衫劍客要緊,心念一轉,蹤身就向黑白雙屍飛撲過去!原來白殭屍被十八個少林弟子困入羅漢陣中,但見十八個人,交互移位,穿叉遊走,左右前後,一撥和一撥不同,有用拳擊的,則聯合以內力攻敵,有用戒刀的,劈出陣陣金刀,此起彼落,簡直不容白殭屍有還手機會。只急得白殭屍暴跳如雷,亂抓亂蹦,殭屍功,赤屍爪,全用上啦!
不過人家一攻即退,不和你照面,不和你硬接,就半點也沒法奈何。站在對面約二十幾個五台派弟子,一見少林弟子動上了手,也立即一聲招呼,紛向羅漢陣四面衝來。
十八個少林弟子,論功力和白殭屍可差得老遠,即使再加幾倍,也非人家對手。
他們所以能夠困得住白殭屍,就完全依賴著少林寺鎮山絕學羅漢陣的精微變化,聯手合擊。這時被二十幾個五台派弟子向四外急攻猛衝,陣中又有白殭屍這樣一位一流高手在左衝右突,行動自然受了牽制,陣勢也就略現混亂!
白殭屍是何許人?一有機會可乘,立時「吱」的一聲鬼叫,赤屍爪雙手齊發。
陰風起處,慘叫之聲隨起,只見一個和尚的身軀,陡然直飛起來,摔出兩丈之外。
白殭屍一擊得手,不容對方陣勢再生變化,赤屍爪再次又向身左抓出,但聽一聲悶哼,又是一個的和尚身軀,直飛出去。
他鬼叫連連,殺手驟施,片刻功夫,就劈死了五個少林弟子。
羅漢陣十八個人,去了五個,威力頓減,陣勢推行,立時受阻,五台派的弟子,趁機攻入,剎那之間,雙方就變成了個別廝殺。
白殭屍自視甚高,豈屑再雜在他們之間動手,一陣桀桀怪笑,蹦的一躍而起。
一雙綠陰陰的鬼眼睛,四週一掃,只見一個使峨嵋家數的中年文士,正和自己師兄拚鬥到緊要關頭。
那中年文士劍出如風,發出絲絲劍氣,快中帶穩,銀光如電。
任你黑殭屍蹦蹦跳跳,一雙鬼爪,連撲帶抓,夾著陣陣陰風,竟也不能佔到對方半點便宜。
要知紫衫劍客公孫明,乃是峨嵋名宿一瓢子和一鷗子的師弟,雖然玄門罡氣,還沒練成,但也已有了幾分火候。
這時面對強敵,自然全力施為,一支長劍,含蘊了全身真氣,發出「絲絲」之聲,招式緩慢,勁風四吐,黑殭屍識得厲害,卻也不敢硬拚。
峨嵋派和陰山派夙怨甚深,白殭屍瞧在眼裡,豈肯輕易放過?
「吱」的一聲急叫,身形如電,猝然撲到,向紫衫劍客公孫明身後抓去。
黑殭屍聽到白殭屍一聲鬼叫,精神陡震,一雙鬼爪,帶著凌厲尖風,連環抓出!
殭屍功一經聯手,威力頓增,但聽「吱吱」鬼叫之聲,此起彼落,一黑一白兩條人影,進退如風。
紫衫劍客公孫明一支長劍,那能抵得住兩個魔頭的聯手搶攻?沒有幾個照面,便漸感不支。但他究竟是峨嵋派有名劍客,臨危不亂,拼著消耗真氣,還是咬牙苦撐。
黑白雙屍,正在咄咄逼人,沾沾自喜之際,陡見一道銀虹,從斜刺裡飛來。一股襲人劍寒的凌厲劍風,猛向白殭屍激射而至?
白殭屍心頭一震,連人影都沒有看清,「吱」的一聲,向橫退出幾步!
尹稚英凌空一擊,身方落地,忽聽紫衫劍客大喝一聲,身形如電,倏的搶到自己身後,一圈劍光,陡然揮出!
原來黑殭屍就在自己身甫落地之時,早已搶到身後,發爪襲來,如非紫衫劍客眼快,自己差點中了暗算。這兩個鬼東西,當真厲害!
尹稚英心念方動,「吱」!身前又是一聲鬼叫,疾退出去的白殭屍,又像鬼魅似的欺近身來,雙爪箕張,作勢待撲!這可把尹稚英激怒了,雙足一點,躍起身就是一劍,劈空砍出。
她含憤出手,快速絕倫,寶劍挾著一片寒芒,疾向白殭屍當頭罩下!
白殭屍平日雖極自負,但這時只見寒森森劍氣,有如一片劍幕,往下撒來,不禁心頭又是一驚。這小子是和那姓岳的小子是同一路的,看他劍法威勢奇大,自己可得小心!連忙凝神提氣,一晃肩,閃開去七八尺遠!
尹稚英冷哼一聲,突然使出飛絮舞步,身若輕絮,如影隨形,白殭屍身未站停,尹稚英也已欺近。
身軀輕轉,劍勢斜出,玉腕連翻,刷刷刷!彈指之間,攻出三劍。三點冷芒,疾若掣電,指向白殭屍「眉心」及左右「將台」三處大穴。這一招「三星當戶」乃是「玄陰劍法」的奇奧之學,一招出手,宛若三支長劍,一齊攻出,寒星流動,真使人眼光繚亂,莫之能御!
白殭屍連發爪還擊的機會都沒有,僵直身軀,向後一倒,「吱」!鬼叫聲中,人又「金鯉倒穿波」,竄後了八九尺光景。
尹稚英玉腕一振,正待追刺過去,驀見有一條白影,挾著一溜青光,從自己身邊疾擦過去。
白影身後,又緊跟著一條黑影,急起直追,手中一雙短拐,拐先人後,正向白影后腦打出!雙方勢子迅速得有如天際流星,眨眼即過,但尹稚英目光如電,一瞥之間,早已看清前面一人,正是敏哥哥的好友白衣秀士嚴靖寰。那後面追的定是五台山的人,自己既已動上了手,還有什麼顧慮?心念一動,陡的一聲嬌叱,立時捨了白殭屍,嬌軀從旁竄出,一招「巫峽封雲」,劍尖蕩起一大片銀光,迎著使雙拐的人攔去!
她出手何等快速,使雙拐的急追著前面敵人,那裡會防到半途中突然有人攔擊。只見一片銀光,從橫裡湧起,迎面灑來,不禁大吃一驚,要想收勢,已是不及,只好用拐向前一擋,以求自保。
「叮」!純鋼雙拐,碰上銀光,好像碰上了一堵鋼牆,直震得他雙臂發麻,虎口一陣劇痛,趕緊向後疾退了三步。定睛一瞧,原來身前站著的,又是一個手持長劍的少年,光憑方纔這一手,足見此人比那個白衣少年,還要厲害!就在他微一發愣之際,「吱」!一聲鬼叫,白殭屍倒竄出去之後,一看尹稚英並沒追來,反而長劍一揮,向旁人攔擊。
陰山雙屍,平日自高自大,放眼江湖,誰都不在他們眼內,偏偏今天被尹稚英一上手兩招劍法,就逼得自己後退了兩次,這時還居然不屑和自己動手?是可忍,孰不可忍?白殭屍一雙鬼眼,綠光暴漲,身形如風,猛的又向尹稚英撲抓而出!那使雙拐的略一定神,正好也在此時大喝一聲:「呔!小子,你敢擋住太爺去路,吃我一拐!」
話聲未落,雙拐也隨聲擊出。
尹稚英身若輕絮,避開白殭屍撲來之勢,長劍一圈,「迴光返照」,劍氣陡盛,護住全身。緊接著劍尖一偏,劍光倏斂,一招「穿雲射月」,一縷寒星,直向雙拐之間,透了進去。
殭屍功在對敵之時,主要是跳躍如飛,一撲即退,倏退倏進,是以黑白雙屍平日都是聯手攻敵,威力就會陡增。這時只有白殭屍一人對敵,這一撲之勢,被尹稚英飛絮舞的巧妙身法避開,就雙足一頓,滯起一陣旋風,向右跳出,準備二次撲擊。恰巧使雙拐的也向後疾退,兩人差不多碰到一起。
白殭屍嫌他擋在自己路線,礙了手腳,而且胸中滿腔怒火,沒處發洩,自然沒有好氣。
就在右閃之際,右手一揮,陰森森的喝了聲:「滾開!」
這一揮手,倒並非殺著,他不過自高自大,在自己動手之際,不願別人插手,只想把來人推開罷了,是以只使上兩三成力道。使雙拐的身未站停,突然遭到白殭屍揮手一震,只覺一陣陰風,襲體生寒,把自己推出了兩步,不由心頭火發。他沒看清這是何等樣人?仗著有師傅在場,豈肯干休?
連忙打邊上閃出一步,突然雙拐一拐,欺身疾進,劈面就打,口中也吆喝著:「不長眼的東西,你替太爺滾開!」
一雙短拐,當胸直搗!
白殭屍見他不識好歹,居然敢向自己揮拐急攻,不由氣得桀桀怪笑。
「吱」的一聲鬼叫,捨了尹稚英,就向使雙拐的撲去。
使雙拐的拐法奇詭,顯然功力不弱,在一般江湖道上,確可算得一把好手,但要和白殭屍動手過招,那真還差得老遠!
在白殭屍旋風似的身形之下,他雙拐那裡還使展得開?只覺陰風凜烈,寒氣砭骨,勉強支持了兩三個招面,身在赤屍爪下,已是險象環生。
動手不過瞬息,西廂中突然有人喝了了聲:「白兄手下留情!」
一條人影,如飛閃出。人還沒到,只聽一聲慘號,使雙拐的已像斷線風箏般被白殭屍一掌震出去一丈來遠,倒地氣絕。
第30章 振臂護花一搏酬紅粉 香唾調藥雙淚落君前
尹稚英剛一轉身,卻見白殭屍捨了自己,竟向使雙拐的撲出。這真是奇異的變化,他們既然自相殘殺,自己樂得坐山觀虎鬥,當下全神戒備的向後退了兩步!使雙拐的被震身死,從西廂飛出來的人,也正好落到場中。此人生得又矮又胖,穿著一襲寬袍大袖的半截長衫,一顆足有笆斗大的頭顱,濃眉粗眼,配著一張闊嘴,生相極為怪異。他正是祁山一怪屠行孫,玄陰教總壇護法,自己那得不識?
方纔高踞西廂之中,敢情是萬妙仙姑臨時邀請來的。心中一轉,不由恍然大悟,方才被白殭屍一掌震死使雙拐的人,大概就是這個老怪的門人,那麼今天倒有好戲瞧了!正當此時,猛聽身側不遠,一聲慘叫,有人倒了下去!接著又響起一個女人的哭聲。
尹稚英心頭一驚,連忙回過頭去,只見褚家鳳手起劍落,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骨碌碌的滾在地上,她卻一聲號哭,人也搖搖晃晃的似要倒下地去。原來褚家鳳和粉蝶追魂楚天行動上了手,她面對殺父仇人,柳眉倒豎,銀牙咬得格格作響,長劍一緊,全力盡向楚天行要害下手,恨不得立時把他斃命劍下。
粉蝶追魂楚天行,身任玄陰教五台山分壇內三堂堂主,武功自非等閒,論刀法造詣及內力修為,當然遠勝褚家風多多。但褚家鳳是因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招招都奮不顧身,拼上了命。
古人所謂:「一人拚命,萬夫莫當」,她咬牙切齒,一支長劍,居然使得凌厲無匹!一時之間,倒也和楚天行打成了平手。但武學一道,差不得絲毫高低,棋高一著,縛手縛腳。褚家鳳憑著一時血氣之勇,自然不能維持過久,兩人打了三四十合左右,褚家鳳已被對方滾滾緬刀,迫得來封擋困難,一支長劍,有點兒施展不開起來。
粉蝶追魂楚天行冷笑一聲,潛運內力,勁貫刀身,驟然發出一招「叱吒風雲」,盪開褚家鳳長劍,欺身疾進。左手倏駢中食兩指,閃電般向她雙峰之間的「心坎」穴點到!
褚家鳳長劍被封,門戶洞開,對方又出招輕薄,驚惶之中,又羞又急,連忙螓首一低,吸氣凹胸,堪堪避開這一突擊。但說也真險!楚天行一柄藍汪汪的緬刀,正好在她低頭之際,掠頂而過,把她高聳雲髻,削落了一大片,秀髮散亂,青絲立時披散下來。直嚇得豬家鳳一身冷汗,慌忙一閃身,向後躍出三步,左手一掄長髮,用銀牙緊緊咬住,正待躍上前去,拚個死活!
只聽楚天行又是一聲冷笑,雙肩一晃,欺近身來,一柄緬刀,如銀蛇亂竄,風雷迸發,刷刷刷,一片刀光,儘是藍汪汪波濤,凌厲已極!
褚家鳳芳心一橫,存了拚死之心,皓腕疾翻,長劍猛吐,一招「穿雲摘星」,身隨劍走,硬向楚天行刀光之中,疾竄而進,當胸戳去!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粉蝶追魂楚天行不防她奮不顧身,演此險招,心頭一震,想撤回緬刀,封架來勢,已是不及。
只好身向後仰,足尖一點,倒飛出去一丈來遠。
褚家鳳拼上了命,豈肯干休?猛的雙足一蹤,凌空撲出,手上長劍,「平沙落雁」,夾著一股森森寒氣,疾往下刺!
楚天行倒蹤的身軀,才到半途,突然打橫裡一躍,翻身蹤起,又是一聲冷笑,右臂加勁,刀演「大蟒翻身」,一片藍光,硬接褚家鳳追撲過來的凌厲劍勢。
刀劍相接,只聽「噹」的一聲,褚家鳳一支長劍,被緬刀削斷了三寸來長一截劍尖。
豬家鳳一條玉臂,也被他刀上內勁,震得酸麻無比,虎口生痛,忍不住驚叫了一聲,疾退三步。
粉蝶追魂楚天行嘿嘿陰笑,刀身疾轉,連綿劈出,立時把褚家鳳圈入刀光中,情勢已是十分危急!
當褚老鏢頭被震倒地,東廂中人紛紛蹤了出來的時候,接住白衣秀士嚴靖寰的,是一個手持雙拐的中年漢子,此人乃是祁山一怪屠行孫的得意門人金毛狒袁繼行。
說起祁山一怪屠行孫,武功自成一家,二十年前,已是綠林巨魁,罕有敵手,大家因他使的兵器,是一柄短拐,原叫他祁山一拐,後來他生相怪異,才把一拐改做一怪,他自己卻也見怪不怪,承認了祁山一怪這個雅號。提起祁山一怪,黑白兩道誰都會退避三舍,一方面固然丑他武功有獨到之處,另一方面卻因他脾氣怪癖,誰願意無緣無故輕樹強敵?因此祁山一怪更是目空一切,睥睨武林。
金毛狒袁繼行,是他晚年才收的得意門徒,他把仗以成名的短拐招法,演繹而成雙拐招法,傳給了袁繼行,自己就封拐不用。這次萬妙仙姑因風聞褚老鏢頭約了不少高手,才特地把他敦請出山,祁山一怪礙著面子,才親率袁繼行同來。
閒言表過,白衣秀士嚴靖寰,對上了金毛狒袁繼行,交手沒有幾招,便發覺他一雙短拐招法詭異,頗像祁山一怪的家數,心中暗暗震驚。是以一上場,便展開少林絕學的『達摩劍法』,一路儘是剛猛路子,強攻硬刺,搶敵機先。
金毛狒的一雙短拐,也素以硬打硬拚的奇詭招術見稱,兩人這一交上手,真是棋逢敵手,各盡全力,一劍雙拐卻帶著猛烈勁風,呼呼有聲!兩人功力相若,劍拐招術,亦各有所長,打到四五十招,彼此心中有數,誰都沒有把握,爭取優勝。
正當此時,白衣秀士嚴靖寰耳中,突然傳來褚家鳳一聲驚呼。他心中驀吃一驚,目光瞥去,果然褚家鳳已被粉蝶追魂楚天行圍在一片刀影之中,形勢十分危急。
他這次奉了夏幫主之命,趕來替褚老鏢頭助拳,連日和褚家麒家麟兄弟,談得極為投機,而且和家鳳姑娘也時常見面,未免暗生情愫。
青年朋友,遇上了窈窕淑女,誰個沒有好逑之心?
褚老鏢頭最先屬意的孫婿,自然是「崑崙一少」的岳天敏,但人家目前緊跟在身邊的,已經有萬姑娘和尹姑娘兩人,這回又多添了一個上官姑娘,眼看他們之間,將來已是煞費周章,自己孫女兒那裡還挨得上邊?
難得嚴靖寰人品武功,都是千中挑一之選,是以也暗暗點頭,家麒家麟自然更想力促其成。
現在只剩了家鳳姑娘本人還沒十分表示,本來嘛,少女的心事最難捉摸,以嚴靖寰的一表人才,風流雋逸,姑娘家焉得不喜?可是在她心中,還有著一個人,雖然明知希望渺茫,但還是一片癡情的偷戀著他,花前月下,暗暗傷春,這心事兒有誰可訴?是以嚴靖寰有時藉故接近,她還是若即若離,這可使嚴靖寰傷透腦筋,為卿顛倒!
這時他一見心上人情勢危急,心中更是惶急。一個人最難闖的就是一個「情」字,自古迄今,多少人為了愛情,甘願犧牲一切,何可枚舉。
嚴靖寰此時何嘗不是如此,只顧心上人安危,不計本身利害,他明知對方功力,不下自己,但不把對方逼開,那得去馳救心上人呢?只聽他猛的吐氣開聲,一聲大喝,手中長劍刷刷兩招,急揮而出。不知從那裡來的神力?突然使他凜若天神,威力陡增,只見白虹燦爛,劍氣如織!
金毛狒袁繼行一時猝不及防,被他逼得封擋無策,只好向後斜退了幾步。
白衣秀士一聲怒吼,身若旋風,雙足一頓,劍先人後,直向粉蝶追魂飛撲過去!
金毛狒倉猝後退,一見嚴靖寰飛身躍起,那裡肯捨?也急忙雙足一點,跟著他身後撲了過去。他那知半送裡被尹稚英一攔,觸怒白殭屍,把一條性命胡裡湖塗的送在自己人手上。
卻說白衣秀士嚴靖寰,心急如焚的凌空飛撲過來,長劍如白虹倒捲,奇快迅捷,直向粉蝶追魂楚天行肩背削下!
粉蝶追魂楚天行,警覺身後突然有一股強烈劍風迫近肩背,只得放棄了褚家鳳,側身一避,緬刀劃起斗大一個刀花,迎著砸出!
褚家鳳正在危急,突然來了幫手,緬刀的壓力一鬆,她鳳目冒火,今日裡豈能讓萬惡賊子,逃離劍下?連來的是什麼人都沒看清,嬌叱一聲:「賊子,你拿命來!」
猱身疾上,長劍又急刺而出!
白衣秀士嚴靖寰為了討好心上人,恨不得立即把楚天行活劈劍下,好代她報了不共戴天之仇,是以身一落地,就振劍直上,連綿攻出。只見他一招比一招凌厲,一招比一招迅猛,劍勢滾滾,直若長江大河,洶湧而來。
粉蝶追魂楚天行一著失機,雖然揮刀抵拒,卻被白衣秀士綿密劍光,迫得步步後退,何況還有褚家鳳一支長劍,不時的向他要害下手。
鬥到二三十合,楚天行已是滿頭大汗,無法接架!驀聽他一聲吆喝,身形一矮,貼地一個急旋,只見一團藍光,迅速無比的脫出兩支長劍之外。藉著一旋之勢,左腕連揚,銀花陡見,亂七閃八隻粉翅蝴蝶鏢,連翩出手,左右前後,振翅穿飛。
白衣秀士嚴靖寰急叫了聲:「褚大妹子,快用劍護身!」
他知道楚天行的粉翅蝴蝶鏢,號稱江湖一絕,如果讓他緩手施展,源源飛出,確使人防不勝防。當下一聲怒喝,劍光繞身,疾追過去!
粉蝶追魂陡的一聲陰笑,雙手齊揚,銀色蝴蝶,大群飛出,嗤嗤尖風不絕於耳,銀光閃閃,粉翅翩翩,一霎時周圍兩丈,穿插來去,漫天全是銀蝶!
白衣秀士一時那敢絲毫大意,只得把手中長劍,舞成一片護身光幕,只聽叮叮之聲,在身前身後,連響不絕。旁的暗器,只要你砸飛了就會跌落地上,惟有這粉翅蝴蝶鏢,你用兵刃一格,它會劃個弧形再來,你再把它擊出,它還會飛來,是以雖然叮叮連響,其實一隻也沒有被擊落下來。
白衣秀士心頭一愣,那裡還忍耐得住?一聲長嘯,繞身劍光,突然化作一道匹練,迅疾無比的向楚天行激射過去,長劍如虹,當胸刺到!
粉蝶追魂見他居然冒險發招,來勢迅疾,不禁又向後疾退!
那知白衣秀士殺機早動,那還容他逃出劍去,身未落地,一抖手十五顆銀蓮子,猶若一篷急雨,飛灑而出,手中長劍,依然原式「白虹貫日」,加速急刺。
楚天行做夢也想不到對方也是個暗器能手,一大篷銀蓮子,顆顆都是襲向要害,趕緊回刀護身,把鋃蓮子擊落。
但白衣秀士的長劍,卻正在此時,業已刺到前胸,不由心頭大駭,急忙一個「懶驢打滾」,從地上翻出!陡聽白衣秀士一聲冷笑,在手掌中還扣著的一顆銀蓮子,脫手打出,「噗」的一聲,正中後心。
楚天行悶哼聲中,立即踣地不起!
白衣秀士嚴靖寰心中大喜,雙足一頓,猛向楚天行飛撲過去,伸臂吐劍,往下便刺!
楚天行被一顆銀蓮子打中後心,痛澈心肺,但他畢竟功力較深,雖中要害,心頭還是十分清楚,瞥見白衣秀士急蹤過來,不由凶性突發,忍痛揚起左手,七八隻粉翅蝴蝶鏢,奮力打出。
白衣秀士手起劍落,楚天行發出一聲淒厲慘叫,血如泉湧,長劍早已由後心穿胸而過。
楚天行臨死一剎那,打出來的粉翅蝴蝶鏢,終因指頭不准,卻只從白衣秀士身邊掠過。
嚴寰靖自然並不在意,那知就在此時,只覺右肩上突然好似被什塺東西叮了一口,微微發麻。
褚家鳳被一群銀色蝴蝶,飛翅包圍,她聽爺爺說過楚天行粉翅蝴蝶鏢的厲害,那敢絲毫大意,立即把一支長劍,舞得風雨不透,一圈圈銀虹,裹著週身急旋,銀虹外面,叮叮叮輕響不絕!約莫過了一盞熱茶的時間,粉翅蝴蝶鏢左右飛舞了一陣,也勁力衰弱,紛紛墮地,卻已把褚姑娘累得滿身香汗。
她長劍一收,輕輕舒了口氣,正好楚天行撲倒地上,白衣秀士挺劍刺出,姑娘悲喜交集,蓮足一點,趕上前去!
「嗤」!一點銀星,竟然迎面飛來,又是一隻粉翅蝴蝶鏢!
褚家鳳連忙用長劍一撥,「叮」!銀色蝴蝶,被她一撥之力,劃個弧形,掉頭飛了回去!
姑娘復仇心切,可不管它朝那裡飛去?纖手落處,銀虹似電,把楚天行一顆人頭,砍落下來,口中叫了聲:「爸爸陰靈有知,女兒替你報了仇啦……」
她聲淚俱下,悲愴得要昏了過去。
再說奪魄郎君季如風,攔住褚家麒豬家麟兄弟兩人,立即展開了惡鬥。
褚氏兄弟兩支長劍,雖出家傳,劍法純熟,但奪魄郎君既然和毒手觀音龍珠珠、粉蝶追魂楚天行兩人,分踞玄陰教五台山分壇內三堂堂主寶座。自然有他獨到的技藝。手上一支判官筆,七十二手追命奪魄打穴招法,凶狠奇詭,無與倫比!
這時一經施開,但見點點筆影,攻勢如山,饒你褚氏兄弟聯手搶攻,也佔不到半點便宜。而且兩支長劍,有時還要被他凌厲筆招,強逼開去!
三個人翻翻滾滾,像走馬燈似的想鬥了一百多招,褚氏兄弟因家鳳姑娘獨鬥楚天行,自己妹子有多少能耐?做哥哥的當然十分清楚。兩人同樣的耽心昔著子安危,是以劍擊刺之中,還不時回頭遙顧,未免分了心神。
另外則仇人當前,自己兩人卻被纏住了身,又勝不得人家,一時仇怒焦灼,莫可名狀。要知武學一道,講求凝神澄慮,伺機克敵,如果心躁神浮,精神散亂,那就不管你身懷絕技也同樣會吐招紊亂!陰差陽錯!
褚氏兄弟,就在此種情形之下,心有二用,犯了武家大忌!
奪魄郎君目光如隼,焉有瞧不出之理?他把握機會覷準他們弱點,揮筆急進,把七十二招追命奪魄打穴招法,源源使出,全力施為。
剎那間,漫天筆影,如急雨驟風,飄灑而出!
褚氏兄弟一著失機,全陷被動,兩支長劍左封右架,堪堪拒擋住對方的凌厲攻勢,那有還手機會?
生死搏鬥,惡戰方酣,猛聽一聲淒厲慘叫,驟然鑽進耳鼓。聽方向,分明從楚天行和褚家鳳激戰之處傳來。三個人沒聽清楚這聲慘叫,是男是女?
心中同時一凜,劍光筆影,倏然一斂,人影乍分!
奪魄郎君季如風一眼瞧見楚堂主撲倒地上,那姓褚的丫頭,正待揮劍砍下。
心中一急,狂喝一聲,使出八步趕蟬輕功,身如箭射,判官筆一點寒星,已逕向褚家鳳後心遞出!
褚家鳳手刃親仇,哭了一聲,心神昏亂,嬌軀搖搖欲倒,那裡還顧得到身後有人偷襲?
白衣秀士嚴靖寰一劍刺入楚天行後心,剛拔出長劍,褚家鳳也已趕到,一劍砍下人頭,瞧她哭喊了聲,急怒攻心,似乎要香厥過去,待上前向她觀慰幾句,猛見一條人影,挾著一點寒星,向她身後急襲過來,不由大驚失色,立即長劍一揮向前迎去。那知驟一用力,猛覺肩上一陣麻木,右手幾乎全廢,虛飄飄的一點力道也使用不上。他江湖閱歷較深,心知自己中了人家劇毒暗器,但這時那還容他多想?暗暗咬牙,自己拼著性命,也得把心上人搶救下來。當下猛吸一口真氣,把全身功力,逼運右腕,對準判官筆,疾劈而出!
筆劍相撞,「噹」的一聲大震,血雨四濺,奪魄郎君季如風一顆人頭,已是離肩飛起!同時白衣秀士嚴靖寰一支長劍,立被震出老遠,人也踉踉蹌蹌斜退了幾步,雙腳一軟,跌坐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會事?原來奪魄郎君遲到一步,眼看楚堂主已被姓褚的丫頭砍下頭來,五台山一魂(粉蝶追魂)一魄(奪魄郎君),平日臭味相投,交誼深厚,這叫他如何不急怒攻心?
判官筆一送,便向褚家鳳後心點到,忽見身前突然閃出一個白衣少年,長劍一掄,竟向自己攔來,不由冷哼一聲,右腕加勁,不避不讓,判官筆依然直點出去。在奪魄郎君的原意,他這一招「鳳凰點頭」,乃是自己成名絕技七十二手追命奪魄打穴招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招,不但力道強猛,而且認穴極準,決非來人長劍所能架開,而且褚家丫頭,也極難逃出手去。那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正當筆劍相撞之際,尹稚英也及時趕到,纖手一揮,銀虹如電。
奪魄郎君正在全力施為,不防身後驟來強敵,等到發覺森森寒氣削近肩頭,已是無法躲閃,一顆人頭,應手落地。至此五台分壇內三堂三位堂主,除了毒手觀音龍珠珠敗在萬小琪手下,含憤下山之外,粉蝶追魂楚天行和奪魂郎君季如風,卻同時先後畢命。
褚家鳳殺了楚天行,一慟幾絕,這時被奪魄郎君和白衣秀士筆劍相撞的一聲大震,驀的驚覺過來。
鳳目一睜,卻見身邊多了一個死屍,白衣秀士嚴靖寰則長劍墮地,臉色慘白的跌坐地上。渾身顫抖。怎麼?他負了傷?
她驀地從心頭湧起近月來,他對自己一往情深,獻盡勤殷,自己卻若即若離,不加理會,方才自己被楚天行迫得險象環生,如果不是他奮力相救,自己早傷在緬刀之下,那裡還報得成父仇,手刃賊子?
這時離自己不遠,橫著一個撒人,他卻長劍撒手,身負重傷,敢情又是為了自己,他……他……
她一念及此,根本沒看清楚飄然落地的尹稚英,和急奔而來的兩個哥哥,慌忙閃到白衣秀士嚴靖寰身邊,皓腕一伸,一把扶住他顫動的身體,含淚問道:「嚴大哥,你……怎麼啦?」
白衣秀士嚴靖寰右肩所中暗器,其實正是褚家鳳長劍砸飛的最後一隻粉翅蝴蝶鏢。如果當時他一發覺麻木,立即運氣閉住右肩各處穴道,不使劇毒蔓延,也許還可支持一時半刻。但他為了搶救心上人,不顧一切,把全身功力,連上右腕,奮力向判官筆架去,正好奪魄郎君季如風正也全力一搏。如果換在平時,倒也罷了,偏偏右肩劇毒,正在發作,這一震,不但把他真氣震散,而且也加速了毒氣的擴展,立時渾身顫抖,神志逐漸糢糊。
這時給褚家鳳一聲哭喊,心上人的聲音,鑽入耳鼓,好像打了一針強心劑。
心頭一清,倏然睜開眼來,兩道散漫無神的目光,瞥了褚家鳳一眼,口中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的說道:「褚……家妹……子,我……我中了劇毒暗器,不……不中用啦……」
褚家鳳見他一陣顫抖,聲音漸低,心頭一酸,急叫著道:「嚴大哥……你快醒一醒……咽咽!」她抱著他身體,不由哭出聲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54:00
尹稚英、褚家麒、褚家麟三人,也早已圍了上來。
「啊!他中了粉翅蝴蝶鏢!」尹稚英一眼瞧見白衣秀士右肩衣服劃破了一條縫,黑血還在不停的滲出來,這分明是中了楚天行的粉翅媩蝶鏢。
她這一叫,卻把褚家麒提醒過來,忙道:「二弟,你快去找找姓楚的賊子身上,可有解藥?」
褚家麟答應一聲,就走到楚天行屍體邊上,蹲下身去,在他懷中摸索了一陣,果然掏出一個白磁小瓶的解樂來。
急忙一躍而起,口中喊道:「有了!有了!解藥在這裡。」
褚家麒這時把白衣秀士肩上衣衫撕開,只見肩頭上果然叮著一隻銀色小蝴蝶,翹著翅膀,入肉三分,四周膚色,全呈紫黑,看樣子似乎還在向四周擴大蔓延,人也早已昏迷不醒。
褚家鳳看到這家樣子,傷心欲絕,那裡還忍得住?淚珠像斷線珍珠似的滾滾而下,變成了個淚人兒!
尹稚英急道:「褚大哥,褚二哥,你們快把他挾住,還是由小妹來動手罷!」
褚氏兄弟聞言,就一左一右挾住嚴靖寰身體,防他顛動。
尹稚英早已皓腕一伸,點了他幾處穴道,閉住血氣。一面由身邊抽出長劍,用劍尖輕輕的把翅蝴蝶鏢挑出,還劍入鞘。
然後玉手在傷口四周擠了一陣,只見從傷口中流出一大灘比墨還黑的水來。
褚家鳳坐在白衣秀士身側,一隻纖纖玉手,不停的用羅帕替他擦著流出來的黑血。
約莫過了一盞熱茶光景,黑血逐漸擠出,慢慢的流出淡紅色的血來。
尹稚英輕吁了口氣,從褚家麟手中,接過白磁小瓶,仔細的瞧了瞧,才打開瓶塞,傾出灰白色的粉末,敷上傷口,順手撕下一截衣襟,替他包紮妥當。接著又從懷中取出烏風散的瓶來,輕輕拉了拉褚家鳳衣角,附在她耳朵邊,低低的說了幾句。
只見褚家鳳粉臉立時脹得通紅,低垂螓首,半晌作聲不得,好似十分為難!
尹稚英不由急道:「褚家妹子,這是救人呀!再遲他毒氣就會攻入心臟呢!」
褚家鳳聽得又驚又急,心如轆轤,含著滿眶珠淚,毅然點頭。
尹稚英嬌笑道:「這樣才是好妹子哩!」說著拔開瓶塞,把烏風散傾入褚家鳳右手掌心。
褚家鳳不敢怠慢,粉頸一仰,倒入櫻口之中。
烏風散的一股辛辣味兒,何等強烈?褚家鳳摒著呼吸,把藥末用香唾勻化之後。
再也顧不得羞恥,陡然一側身,撲到嚴靖寰身上,左手纖指,撥開牙關,櫻唇就對準他嘴兒,直湊上去,緊緊吻住,把烏風散哺了過去,接著又度了兩口真氣。
真難為她!褚姑娘一張臉紅得賽過大紅緞子,心頭小鹿,狂跳得幾乎要窒息!
「好啦!好啦!褚大哥,還是你把他抱回去罷,這會已經不礙事了。」
尹稚英話聲才落,褚家麒答應一聲,就抱起白衣秀士,褚家麟過去拾起楚天行人頭,大家回轉東廂。
等褚家麒把嚴靖寰放到臨時搭成的鋪上之後,尹稚英才替他解了穴道,自己就回到敏哥哥身側坐下。這時戰場上卻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五台脈掌門人萬鈞道人和少林寺羅漢堂的一葦大帥,這時已經捨了兵器,用拳掌相對,一招一式,都打得十分緩慢。
有時過了很久,才換上一個招式,有時卻只出了半招,又立時改變。
這顯然是從快打硬拚,變成了比鬥內力,相持不下。另外和黑殭屍激鬥的紫衫劍客公孫明,這時也退了下來。咦!他們勝負未分,怎會停下手來?轉眼一瞧,哈!原來陰山雙屍卻和祁山一怪屠行孫打了起來。這真是好戲連台,他們全是五台分壇敦請來的高手,卻自己人和自己人動上了手。
原來祁山一怪屠行孫一眼瞧到自己愛徒金毛狒袁繼行被白殭屍圈入赤屍爪下,心頭一急,叫了聲:「白兄手下留情!」
雙足一頓,人隨聲出,那知已是遲了一步,金毛狒一個身體,像斷線風箏般震出去一丈來遠,倒地氣絕。
祁山一怪屠行孫眼看著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愛徒,被人一掌擊斃,那得不急怒攻心?闊嘴一咧,陡然發出一陣桀桀怪笑。
怪眼亂翻,望著白殭屍沉聲喝道:「白老哥怎的不給我老屠留點面子?你知道這死在你赤屍爪下的,是我屠行孫什麼人?」
白殭屍見他態度狂傲,老氣橫秋的樣子,也不禁心中有氣。
陰山雙屍,平日又怕過誰來?聞言綠陰陰的眼珠一轉,乾笑了聲,道:「我陰山老白,只要瞧得不順眼,就得送他回姥姥家去,管他是什麼人?」
祁山一怪屠行孫數十年來,誰敢對他出言頂撞?陰山雙屍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兩個後生晚輩罷了。當著這許多人面前,這口氣如何嚥得下?不由氣得一陣怪叫,怒吼著道:「我屠行孫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就是你們老鬼師傅當年也叫我一聲老屠,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那徒兒,犯了你陰山雙屍什麼?竟然驟下殺手,這明明是衝著我老屠而來。陰山雙屍到底有多少道行,敢如此目中無人?來!你們不是仗著老鬼師傅的『五殃針』嗎?掏出來給我老屠見識見識!」
他說到這裡,陡的從寬袍大袖的半截長衫底下,翻出一支三尺來長的短拐,左手一揚,喝道:「老屠就讓你先動手,免得將來你們老鬼師傅說我欺負小輩。」
白殭屍給他一連串的「老鬼師傅」,「小輩」,罵得他鬼火直冒。
尤其是提起「五殃針」,更損了他們陰山雙屍的自尊心,不由激發凶心,陰惻惻的喝道:「老匹夫,少逞口舌之利,且嘗嘗白太爺赤屍爪厲害!」
語聲才落,「吱」的一聲鬼叫,身如旋風,雙爪箕揚,挾著一股凜烈陰寒的屍腐之氣,向前撲去!
祁山一怪屠行孫大喝一聲,短拐倏然舞起一片護身拐影,也迎著白殭屍雙爪揮出。名家出手,果然不同,赤屍爪的凌厲寒風,居然全被拐風盪開。
祁山一怪一個肥胖身軀,行動如電,不容白殭屍還手,短拐一送,快速無比的當頭砸去!
白殭屍想不到對方出手,會有如此迅速,不由心頭一凜,人卻向左閃了出去,方要氣運雙爪,蓄勢待發。猛覺一股勁風迎面潑來,屠行孫的短拐,勢猛勁急,橫掃而至!
白殭屍吃虧在白金鏹被岳天敏削斷,憑一雙鬼爪,自然難和祁山一怪抗衡。
二三十個照面下來,眼看對方拐影如山,攻來之勢,凶詭難測,自己雙爪,不但欺不進去,而且還時時被迫後退,殭屍功的蹦跳撲擊,都受制於人。心知要糟,突然嘬口「吱」「吱」兩聲急叫,倏忽之間,向後退了三步!
祁山一怪屠行孫冷哱一聲,道:「你不把命留下,還走得了嗎?」
肥胖身軀,輕輕一側,迅速欺身而上,短拐疾若流電,一招「飛短流長」,直搗白殭屍心窩!
白殭屍只覺欺進之勢,來得十分快速,短拐挾著勁風,如影隨形一般,向自己擊到,不由心頭大駭。猛的運集全身功力,雙爪箕張,對準短拐撲抓出去!十道尖風,夾著一陣陰寒的屍腐之氣,陡然暴漲。
祁山一怪屠行孫不防白殭屍情急拚命,居然敢向自已短拐硬抓,「嘿」的一聲冷笑,拐勢一沉,翻起斗大一個拐花,「移山填海」,平推而出。這一招威勢之大,重逾山嶽,勁風直若狂飆般捲去!
白殭屍久經大敵,爪風才出,驟覺對方威力強大,拐勢如山,要想後退,卻已被拐風潛力,掃中了一點。差幸他功力精湛,借勢一躍,「吱」的一聲鬼叫,貼地低飛出去二丈來遠。
那邊黑殭屍和紫衫劍客公孫明,拚鬥了二百來招。
一個是陰山首徒,一個是峨嵋名劍,赤屍爪固然無法透進綿密無間的峨嵋劍法,但峨嵋絕招又何嘗贏得了蹦跳如風的殭屍功?
兩人各盡所能,依然打成了平手!
黑殭屍久戰無功,耳朵中聽到白殭屍一聲聲的鬼叫,這是師弟遇上了勁敵,不!他這暗號,是向自己求援!吃了虧啦!
心中一急,突然「吱」的叫了一聲,向後疾退三步,尖聲尖氣的喝道:「是好的,咱們等此間事了再拚個輸贏,黑太爺這可要失陪了!」
他不等紫衫劍客回答,「吱」,又是一聲厲叫,猛向白殭屍那邊飛了過去!
「吱」!「吱」!兩聲鬼叫,互相呼應,白殭屍見師兄飛來,精神陡振,疾退的身形,又突然回撲。
「鼠輩,你們早該一齊上了!」
祁山一怪屠行孫的吼聲未歇。
「三位快請住手,有話好說!」一聲清脆而含有威力的聲音,震盪耳鼓,從大殿上傳出!
只見萬妙仙姑倏的從錦椅上站起,好快!身形不晃,人已到了三人面前。
同時西廂中又飛出三條人影,身法都是快速到了極點,晃眼之間,已把祁山一怪和陰山雙屍分了開來。
能夠把這三個怪東西分攔開來,這份功力自然也得和他們三人不相上下的人,才能辦得到。
身形一定,才看清原來正是高踞西廂的五行掌西門燾,十字劍蕫開山,和赤髮尊者三人,這就難怪!
萬妙仙姑看到祁山一怪等三人,已被架開,忙笑著道:「三位請看薄面,暫且停手,這事起因,也許是個誤會,屠老護法的高足重傷身死,但人死不能復生,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容易商量,待敝分壇事完之後,貧道再為三位和解如何?」
祁山一怪屠行孫,自視甚高,他聽到萬妙仙姑把他和陰山雙屍相提並論,心中十分不快,等她才一說完,怪眼一翻,桀桀大笑道:「既然副教主出面調停,我老屠自然要賣這個情面,不過人死不能復生,劣徒學藝不精,怪得誰來?但我老屠的門人被人家一掌震死,這個臉,我老屠可丟不起,這樣罷,我老屠也不過份為難他們,那兩個小輩,就當著大家替我老屠磕上一百個響頭,叫我一聲『師傅』,也就算了。嘻嘻!其實我老屠和他們老鬼師傅,也是舊識,並沒辱沒了他們。」
「住口!老匹夫少賣狂,別人怕你祁山一怪,陰山雙屍可並沒放在眼裡!」
陰山雙屍被十字劍董開山和赤髮尊者雙雙攔住,氣得暴跳如雷,齊聲怒喝。
祁山一怪大腦袋一晃,向萬妙仙姑怪笑道:「我說副教主如何?這兩個小輩,當真不識好歹,給他們面子,都不要。」
接著厲聲喝道:「小輩聽著!今天我老屠就得你們老鬼師傅,管教管教你們,來!咱們不要替這裡主人亂了章法,有種的,就跟老屠上中台去,拚個死活!」
「哈哈!副教主,我老屠失陪了!」
她不等萬妙仙姑回答,肥胖身子,不見他晃動,嗖的凌空飛起!
「老匹夫,中台就是中台,誰還怕你不成!」
「吱」!鬼叫聲中,一黑一白兩條影子,也一閃而逝!
萬妙仙姑眼看無端端的走了三位高手,心頭又急又氣,鐵青著臉,作聲不得。
那知驀一回顧,不由「咦」了一聲,倏然向一葦大師和萬鈞道人身前飛了過去,身形不動,卻像行雲流水,快得出奇,右手一伸,向兩人中間遙空拍出!原來萬鈞道人和一葦大師動手後,劍杖交擊,各人都全力以赴。因為這場比鬥,不僅只是萬鈞道人和一葦大師兩人的勝負,而且還直接關係著兩派榮辱,和在江湖上的聲譽。
一個是五台掌門,一個是少林寺方丈的師弟,兩大門派,各有絕學,自然展開了一場搶制機先的凌厲攻勢。這一場激戰,真是猛烈無比,但這時東西兩廂的人,紛紛竄出,各自接戰,誰也無暇細細欣賞。
時間一分一刻,逐漸過去,彼此搶攻了將近百招,卻是半斤八兩,攻守各半,誰也無法佔得半點便宜,誰也無法搶得半分先機。
一葦大師一百零八手羅漢杖法,乃是少林寺七十二種絕藝之一,他內力深厚,對杖法上浸淫了數十年,自有獨特的造詣,一支禪杖,愈打愈奇,愈攻愈急!
萬鈞道人夙以劍術馳譽武林,奇幻劍招,也源源出手。
兩人打到百招以後,心裡都有了數,知道對方功力和自己相若,劍術杖法,亦各有所長,決非一二百招,就可分得出勝負。是以各人都把生平所學,因勢制宜的施展出來,同時也逐漸把內家真力,貫注到劍尖杖身之上。但見劍如飛虹,杖若龍盤,杖影劍光,縱橫飛舞,一丈方圓以內,儘是凜烈勁風!三百招過去,仍是難分勝負。兩人身側的五台派門人和少林弟子,這時也刀劍擊撞,吆喝慘呼之聲,不時傳來。
一葦大師禪杖一掄,猛的向後躍出,單掌打了個問訊道:「阿彌陀佛,道兄劍法,果然高明,貧僧十分佩服,武林較技,點到為止,正好就此停手。」
萬鈞道人白眉一軒,沉聲答道:「大師不必太謙,既然勝負未分,那能就此罷手,貧道兵刃上已經領教過了,不如在拳掌上再作個決鬥如何?」
一葦大師低喧佛號道:「道兄既然堅欲賜教,貧僧自是捨命奉陪。不過貴派門人和我少林弟子,因方纔你我兩人交上了手,他們也動起手來,不如先把他們喝住,免得多有無謂傷亡才好。」
萬鈞道人點了點頭道:「大師言之有理。」
當下就同時把兩派弟子,一齊喝退,然後放下兵刃,重新入場。拳掌相對,快打硬架的又拚鬥了百招左右,兩人仍然相持不下。拳勢掌式,逐漸的由快打緩慢下來,四道眼神,卻瞪得比電還亮。大家都在沉思索解著對方的招式變化,和如何克敵制勝,是以有時只亮出半個招式,立即改變,時有卻過了很久,還是原式不動。這樣又對耗了一陣,萬鈞道人突然一聲長笑,身形驟進,右掌覷準一葦大師胸口疾拍而出!
一葦大師見他突起疾進,卻也存心硬接他一掌,是以不避不讓,右掌潛運功力,蓄勢以待,等萬鈞道人揮出右掌,來到臨近,右手立即迎著擊出!
這雙掌相對,是他兩人數十年修為的內家功力所聚,豈是小可!但聽「拍」的一聲,兩人身體同時晃動了一下。可是兩隻手掌,卻如膠似漆般黏在一起,並沒分開!這會變成了比拚內力,各注全力,把全身勁道,都向掌上運集。一時之間,居然仍是相持不下。
只一會工夫,萬鈞道人鬚髮飄動,頂門上熱氣直冒,一葦大師也僧袍波動,額上汗水,一粒粒綻了出來。兩人這時都全神貫注,誰也不敢絲毫大意,只因這兩手掌心,全都凝聚了兩人畢生修為的功力,向前推出。只要有一方稍呈不支,對方的力量,就會像排山倒海般壓來,再要抵禦,就已無可為力。是以寧願全力拼耗,誰也不肯稍退。
這樣相持了頓飯光景,兩人頭上的汗水,直往下滴,但誰也不敢分心,騰出手來,去拂拭一下。須知這兩掌柏抵,看來似乎平淡無奇,其實這種以內功真力柏互拚鬥,乃是武家最忌的打法。因雙方都須運集全身功力,由掌心發出,相互抵耗,絲毫也不能取巧。直到有一方真氣消竭,後力不繼,被對方擊潰,不是當場殞命,也得要負重傷,才能停下手來。否則功力相等,大家只有對耗到筋疲力倦,同時頹然倒地為止,誰也無法中途停手。雙方似乎耗到了最後關頭,凝立的身體,都在微微顫動,看來只怕要鬧個兩敗俱傷。
站在兩人身後的五台門人和少林弟子,一個個神色緊張,目呆心驚,但誰也不敢妄動。
連東廂負了傷的祝三立,也因這一場拚鬥,關係少林聲譽,半靠著身軀,雙目不瞬的注視著一葦師兄,似乎忘記了自己傷勢。
祁山一怪和陰山雙屍的相繼飛走,萬妙仙姑發覺她掌門大師兄情勢危急,倏然向兩人飛去,右掌遙空拍出。在表面上看來,她這一掌出手緩慢,又拂向兩人中間,自然是為了解開人的耗拼,但內行人誰都看得出來,她掌根著刀,微向左吐,發出的勁道,自然由右偏左,在她左首的正是一葦大師。此時兩人功力悉敵,僵持不下,只要有人把掌風稍稍的偏上一點,豈非助長了對方勢道,加重壓力,一葦大師勢非立即被震致死不可!
東廂諸人眼看萬妙仙姑竟然不顧江湖道義,出此卑鄙手段,怒叱聲中,拏雲手萬松齡,天目飛虹龐天放,同時蹤身躍出,但已是遲了一步。正當間不容髮之時,驀見一條黑影,比電還快,自空飛墮。
連人影還沒看清,右手輕擊,隔著一葦大師和萬鈞道人相抵的雙掌,憑空推出,把萬妙仙姑拍來的掌勢,遙遙擋住。須知這一掌,不但要拿捏得時,而且揮出力道,還須不偏不倚,怡到好處,才能把萬妙仙姑的掌力,化解無形。
即此一點,可見來人功力之高,非同小可。
萬妙仙姑心頭一震,向後退出兩步,卻見那人左手同時輕輕一揮,居然把一葦大師和萬鈞道人如膠似漆,黏在一起的兩掌,倏然分開。
口中朗聲說道:「兩位一代宗師,功力悉敵,且請稍息如何?」
一葦大師和萬鈞道人拼耗內力,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自然心無二用,誰也不去注意身邊之事。只覺左邊突然有一股陰柔勁力,剛剛拂到,右邊又有一股氣流,綿綿而至,兩下一相接,便自化解開去,心知有人暗算,也有人相救。
正當此時,突然又有一股無形氣體,起自兩人之間,把互相抵拼的變掌輕輕分開。不由心頭同時一驚,各自疾退了三步,身體搖晃,喘息不停。
猛聽萬妙仙姑的口音,沉聲喝道:「你大概就是最近江湖上傳說的『崑崙一少』岳天敏了?」
萬妙仙姑對面,正站著一個腰佩古劍,丰神俊逸的美少年。
那不是岳天敏還有誰來?他得了四師兄萬松齡的囑付,要他和自己父女及天目飛虹龐天放暗中監視萬妙仙姑及西廂幾個著名的黑道高手。如果對方不出手,自己這邊最好也不露聲色,靜以觀變。
是以他坐在四師兄手下,並沒出場。
其實戰場上敵我雙方,也旗鼓相當,自己這邊的人,並沒落了下風。
後來祁山一怪和陰山雙屍鬧了窩裡反,萬妙仙姑親自飛了出去。
岳天敏自然特別注意,等三個怪東西一走,萬妙仙姑猝然出手,岳天敏一聲冷笑,身如電射,由東廂飛出。
他可比四師兄和龐天放早到了一步,右掌遙空抽出,抵住了萬妙仙姑的掌勢,左手一拂之間,使出太清罡氣,把一葦大師兩人從中分開。
這時萬妙仙姑一問,他傲然一笑,朗聲答道:「在下正是崑崙門下岳天敏便是……」
萬妙仙姑臉色陰沉,不待他說完,冷笑一聲,大刺刺的說道:「崑崙一少,原來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大孩子。哼!年紀輕輕,虧你還是自稱名門正派的崑崙門下,原來卻是江湖敗類的登徒子,仗著油頭粉臉,連續勾引嗾使我玄陰教女弟子,背師叛教,此種行徑,我真替崑崙派三字感到羞辱……」
萬妙仙姑當著天下英雄,武林同道,振振有詞的說著,如果不明底細的人,真還當岳天敏確如所說哩!要知武林中最重師道,如果勾引婦女,嗾使人家背叛師門,此種行徑,皆為大家所不齒。
這叫岳天敏如何受得了,一張俊臉,立時氣得通紅,不由舌綻春雷,怒聲喝道:「住口!你輕信讒言,顛倒黑白,難道不怕辱沒了玄陰副教主身份?不錯!玄陰教女弟子尹稚英,乃是在下義妹,她下山也系稟准她師傅來的,焉能說她背師叛教?至於上官錦雲,乃是在下世伯之女,兩年前遭匪徒反獄殺官,劫持北來,適值你們五台分壇堂主楚天行劫了安義鏢局紅貨經過?把她帶上五台山,被迫拜在你門下。在下從西台天香幻境之中,把她救出,豈能算是引誘嗾使?」
「什麼?你還破了我天香幻境?」
天香幻境,乃五台分壇歷年積聚所在,萬妙仙姑聽到岳天敏從天香幻境把上官錦雲救出,以為天香幻境遭他破了,一時急怒攻心,厲聲喝問。
岳天敏冷哼了一聲,不屑的道:「區區天香幻境,何足道哉,即是你玄陰教視為天下無敵的『顛倒陰陽陣法』,在下也一樣破了。」
他想是氣極了萬妙仙姑,才故意出言相激!
這下,果然氣得萬妙仙姑臉色驟變。她方纔還在懷疑,自己一早就把「顛倒陰陽陣法」,調到唯一通道的半山腰上去,目的就在阻止敵人上下,這幾個青年人,又從那裡上來的呢?等看清其中兩個,竟是尹稚英和上官錦雲,她還當尹稚英自幼跟隨教主身邊,人頭較熟,定是毒手觀音龍珠珠和她相識,才放他們上來的。
這時經岳天敏一說,原來自己再三請求,才蒙總壇頒發,又訓練了兩年的「顛倒陰陽陣法」,竟被眼前這個青年,舉手破去。
怎不叫她又驚又怒,氣憤填膺,厲聲喝道:「崑崙小輩,今日叫你逃出手去,我就不叫萬妙仙姑!」
右手一揮,一股無形的陰柔勁道,潛湧而至,直向岳天敏推來。
跟蹤飛來的拏雲手萬松齡,一見萬妙姑仙突然向小師弟出手,心中一驚。
他深知萬妙仙姑集玄陰教五台派兩家之長,功力精湛,非同小可!當下急道:「小師弟,且讓愚兄先來會會玄陰教副教主罷!」
他話聲未落,只聽「蓬」然巨震,小師弟岳天敏業已硬接了萬妙仙姑一掌。
「哈哈,萬大俠如有雅興,兄弟奉陪如何?」
拏雲手萬松齡回頭一瞧個發話的原來是個五十多歲枯瘦矮老頭,北五省大名鼎鼎的五行掌西門燾。
當下抱拳笑道:「西門老哥領袖北地群豪,萬某久所欽遲,既蒙指名要萬某獻醜,自然只好奉陪,不過,大家素無嫌怨,武林中以武會友,不論勝負,點到為止才好。」
五行掌西門燾呵呵大笑道:「萬大俠名重江湖,何必太謙,咱們各為朋友而來,就請發招罷!」
萬松齡笑道:「還是西門老哥請先。」
西門燾亮開門戶,說了聲:「萬大俠太以客氣了,兄弟有僭!」
說罷,一分雙掌,驀然踏中宮,走洪門,身軀微矮,右掌平推而出!
這一招正是五行掌的起手式,大凡走中宮踏洪門,不論拳劍,都最易為敵所乘。
萬松齡蓄勢待敵,一見對方直欺中宮。照說只要輕輕一撩,對方門戶大敞,不難乘隙而攻。但他是何許人,崑崙四老名滿江湖,豈肯在人家起手式上去檢便宜。是以身軀微側,讓開攻勢。其實五行掌雖然出手如此,但這一招之中,暗含變化,虛實互用,自亦有他的長處。西門燾對萬松齡的名家風度,心中十分欽佩,就因此一念,才保全了他一世英名,此是後話。
卻說五行掌西門燾,一掌落空,身軀陡轉,左手及眉翻掌,微向上切,左手胳臂半屈,吐勁前劈!
拏雲手只覺五行掌劈出掌勢,潛力強勁,心中也暗自驚歎。「這矮老頭果然名不虛傳!」
當下立即展開掌式,迎擊上去!兩人交手到五六個照面,已是掌影點點,難分敵我。
東廂中的萬小琪,正和尹稚英,上官錦雲,在細聲說話。驀見敏哥哥,自己父親和龐伯伯先後飛出身去,敏哥哥和萬妙仙姑對了一掌,自己父親也動上了手。
她個性好動,那裡還坐得住,呼的站起身來,回頭只說了聲:「英妹妹,你在這裡照顧一下,我去去就來。」
話聲未落,雙足一頓,一線白影,直向萬松齡身邊飛去!
「小子,還不快給老夫站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54:51
第31章 玉樹瓊花五音驚赤髮 怒焰仇火雙劍折青鋼
萬小琪被人一聲大喝,攔住去路,不由停下身來,向前瞧去。自己面前,站著一個紅光滿臉,長髯拂胸的偉岸老頭。瞧他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內功極有火候,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正在打量著自己。
方纔自己父親剛說起過,此人叫十字劍董開山,終南名手!萬小琪下山以來,屢經大敵,那管你終南名手?攔住姑娘去路,焉有好氣?早已粉臉生嗔,右手一揮,袖中白玉洞簫掄入掌心。對著董開山一指,叱道:「呔!你可是十字劍蕫開山?攔住姑娘去路,莫非自討沒趣!」
董開山聽到眼前白衣少年,自稱姑娘,原來還是個女的。
他成名多年,豈屑和一個小妞兒動手?聞言呵呵笑道:「女娃兒,你是何人門人?既然知道老夫名頭,還不快快回去,老夫不為難你就是。」
萬小琪見他依然擋在前面,身子一動也不動,不由冷笑一聲,道:「怎麼!你還不讓開?姑娘西崆峒玉簫真人門下,行走江湖,誰不尊我一聲前輩,憑你董開山,還不配擋我姑娘的路。」
這倒是實話,玉蕭真人在江湖上輩份甚高,他的嫡傳弟子,自然也水漲船高了。
十字劍董開山聽她報出師門,也不由吃一驚,但聽到後來,直氣得怒火衝破了天靈蓋,再也忍不住。嗆的一聲,拔出長劍,振吭叱道:「二十年來,還沒有一人敢在老夫面前像你丫頭如此狂過,我不管你西崆峒門下不門下,有多少能耐,你自己劃道吧!」
天目飛虹龐百川和拏雲手萬松齡,同時飛出東廂,眼看岳天敏和萬妙仙姑動上了手,萬松齡也接戰了五行掌西門燾。對方身後還有十字劍董開山,赤髮尊者兩個一流高手,虎視耽耽的站在一邊。雖然像他們這樣成名多年的人物,不會突施偷襲,但也得凝神戒備,監視著他們。這時一見十字劍董開山攔著萬小琪拔出劍來,不由心中一急。他倒不是替萬小琪耽心,因為對這位侄女兒的武功,他是親眼目睹,那天連敗崆峒派的通天劍鄔贊廷和互通之一的通靈道人。今日一上場,又擊斃了五台高手霍文風,當然要對付十字劍董開山,也決不會落敗。
但董開山乃是華山派名手,華山派和各派之間,素無嫌怨,他這次應萬妙仙姑之邀,也許是情面難卻,自己這邊,能不和他傷了和氣,自然更好。
想到這裡,趕緊一個箭步,躍了過去,口中說道:「董兄怎的和我這位侄女一般見識起來。」
龐百川話聲未落,只聽身後響起一個破竹似的聲音,說道:「姓龐的,你想兩打一?」
紅影閃動,袍袖疾拂,一陣勁風,像驚濤駭浪自袖底捲出,向龐百川撞去!
萬小琪因龐百川閃出要來和十字劍董開山正在答話,自己不好貿然出手。瞥見赤髮尊者晃著大紅袈裟,大袖一抖,施展「鐵袖神功」。不由瑤鼻輕哼,嬌軀一旋,勁運左腕,纖纖玉掌,迅如閃電般迎著上去。
赤髮尊者,乃是太行山大雄寺的第二高手,武功僅次枯木和尚。「鐵袖神功」威力何等厲害!
萬小琪下山以來,屢挫強敵,從沒吃過虧。
姑娘難免心驕氣傲,不把人家放在眼裡。
赤髮尊者袍袖拂出,一見她揮掌迎來,獰笑一笑,勁力突然加強,袍袖若鐵,向外猛捲。
萬小琪纖纖玉掌硬接「鐵袖神功」,只聽蓬的一聲。立覺壓力如山,心神一震,嬌軀踉蹌倒退了四五步。她一念輕敵,吃了大虧,差點還立腳不住。不由柳眉一挑,清叱聲中,右手白玉洞簫一抖,挽起碗大一朵玉花。足尖輕點,急如電射,向赤髮尊者當胸截去!
赤髮尊者的「鐵袖神功」,力足裂碑碎石,居然被對面白衣少年單掌硬架,還把自己震退了一步。
這份功力,豈可小覷,心頭也禁不住微微一怔。驀見一朵瓊花,挾著輕嘯,疾奔而來,好快的身法,晃眼之間,已到胸前。
連忙斜退半步,手中禪杖,急揮而出!
「賊禿,姑娘今日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也不知道白玉洞簫厲害!」萬小琪清脆的聲音甫畢,玉簫上驟然發出悠摥簫聲,五音雜奏,一片晶瑩霞光,漫天灑至!
赤髮尊者多年成名人物,見聞廣博,一見萬小琪施出來的,竟然是當年玉簫真人舉世無敵的「五音神簫」,不由心頭一愕,那裡還敢絲毫大意。禪杖疾掄,杖招倏變,立時把大雄寺鎮山之寶的「伏魔杖法」,源源施出。
官、商、角、微、羽,五行生剋,循環運轉。「五音神簫」招式,一經展開,威力何等強大!
但赤髮尊者的武功,著實精深,一支禪杖,直如怪蟒翻身,惡蛟逆水,挾著點點杖影,盡向晶瑩奪目的簫影中,直搗橫擊,依然威勢驚人。
萬小琪固然深感意外,但在赤髮尊者來說,更是十分驚駭。以自己的功力,對方即使真是玉簫真人傳人,但到底年齡有限,任你招式精奧,內力也決無自己深厚。是以滿擬「伏魔杖法」一經施展,對方決難久持。那知連演絕招,堪堪把對方凌厲簫勢抵住,扯個平手,這叫他如何不怒?
一陣桀桀怪笑,禪杖急掄,更使得風狂雨驟!五十招過去,萬小琪深覺赤髮尊者杖法威猛,出手雄渾,比之「崆峒五通」的通靈道人和五台高手的風火扇霍文風高出多多!
「今日如果勝不了你,恩師威名,豈不掃地?」萬小琪一念及此,立即沉氣凝神,運足真力,皓腕疾振,把「五音神簫」精奇絕招,傾力使出。只見一支白玉洞簫,上下飛舞。忽而雄渾凝重,忽而輕快敏捷,忽而吞吐刺戳,忽而長攻短襲。清越越的簫聲,一陣急似一陣,無數簫影,一片精光,真是橫彌六合,倏息萬變!若不是赤髮尊者功力深厚,伏魔杖法攻守咸宜,這五十招也極難接得下來。但饒是接住,卻也甚感吃力,只覺對方簫招,越打越快,簫影如林,壓力奇大。中間數度間不容髮,幾乎逼得他手忙腳亂。
赤髮尊者雙目如鈴,憤怒得快要噴出火來。陡然厲吼一聲,禪杖對準簫影,橫掃而出!
這是他運集全身功力,奮力一擊,疾風勁烈,威勢自然非同小可!
那知禪杖甫和簫影相接,發出一逋串「叮」「叮」清響。
赤髮尊者握杖右臂,立被震得酸麻若廢,一支禪杖,差脫點手飛出,人也踉踉蹌蹌的後退了七八步!論功力萬小琪自然遠非赤髮尊者可比,那末震退的怎會不是萬小琪而是赤髮尊者呢?要知玉簫真人的「五音神簫」,發之為聲,是五音變化,出之為招,是五行生剋。只要展開簫招,真氣貫住,自然循環,生生不息。一成內力使到簫上就變成了五成,而且遇上外來的壓力,立起震彈作用。這就是「五音神簫」的精微玄奧之處,可並不是萬小琪的力道,勝過赤髮尊者。
赤髮尊者被這一震,右臂幾廢,心頭大駭。但他不愧老手,臨危不亂,迅疾把禪杖交到左手,趁勢雙足微點,一個龐大身軀,倏然飛起,紅影閃處,人已飛出牆外。
「賊禿!你往那裡走?」萬小琪得理不讓人,簫招未收,雙足一頓,一道精光,挾著一片銳嘯,劃空而起,向牆外追去!
再說十字劍董開山,方才被萬小琪激怒,拔出長劍,正待發作,經天目飛虹龐百川閃身一攔,轉眼之間,萬小琪卻和赤髮尊者動上了手,他滿腔怒火,那裡還遏得住,不由冷笑著對龐百川道:「當我是誰?兄弟和龐老哥一別十餘年,今天難得遇上了,龐老哥何妨把威震江南的劍法使出來,讓兄弟也領教幾招天目分光劍法的絕技。」
天目飛虹龐百川含笑說道:「蕫兄且請息怒,適才我那侄女兒如有冒犯,請看兄弟薄面如何!」
董開山怒意未消,睥視著龐百川道:「莫非我華山派劍法,還不值龐老哥一顧嗎?」
龐百川哈哈大笑道:「董兄何必盛氣相向,你我相交多年,我有些什麼玩意,董兄也清楚得緊,露不露還不是一樣?你如果覺我龐某人情面不夠,那末待會叫雲拏手萬老四親自向你陪罪就是!」
董開山雙目一睜,猝然問道:「什麼?你說那丫頭是萬松齡的女兒?」
龐百川笑道:「誰說不是?她不但是萬老四的女兒,而且還是玉簫真人老前輩的衣缽傳人。我說董兄,你們華仙派和崑崙、崆峒,素無嫌怨,何必為了些許小事,嘔起氣來……」
他語未說完,驀聽一陣金鐵交鳴,場中起了龍吟虎嘯之聲。光聽這聲音,激盪清揚,交手的人,決非庸手!趕緊回頭瞧去,只見廣場正中,儘是眩眼紫虹,奪目青霓,交織成一片精芒光幕,那裡還瞧得清人影?一青一紫兩道光華,劍勢奇幻,直若天崩地裂,山搖峰倒,凜烈勁風,籠罩了五丈方圓。武功稍弱之士,碰上了怕不並被震飛出去?
天目飛虹龐百川夙以分光劍法,馳譽武林。他天目飛虹這個外號,也由此得來,在劍術上浸淫了數十年,自然有獨特的造詣。可是眼看場中的這場拚鬥,也不禁怵目心驚,不知所云,連忙向十字劍董開口笑道:「董兄,你瞧!萬妙仙姑和『崑崙一少』的岳老弟動了手啦!瞧他們這份聲勢,委實厲害,真是武林中罕見的比劍!哈哈!百年能得幾回看?董兄,咱們兩人,總算也會上幾手,快去參觀一番,別錯過機會!」說著一把拉了董開山就走。會武的人,對高手過招,誰個不見獵心喜?
何況這確是一場罕見的比鬥,兩個雅好此道的劍術名家,藉著這場比劍,居然化干戈為玉帛起來。
卻說萬妙仙姑聽岳天敏承認破了「天香幻境」和「顛倒陰陽陣法」,自己多年經營的基業,全被眼前這個少年毀去,那得不急怒攻心,目眥欲裂?驀的厲聲喝道:「崑崙小輩,今日叫你逃出手去,我就不叫萬妙仙姑。」右手一揮,一股無形的陰柔勁道,潛湧而出,直向岳天敏推去!
她是悢不得把崑崙一少,立斃掌下,方雪胸頭之憤。
岳天敏淵停嶽峙,迎風而立,瞧到萬妙仙姑臉色慘厲,憤怒已極的樣子,早已暗中戒備。
他是懍於玄陰教副教主的威名,不敢絲毫大意。這時見萬妙仙姑一掌遙空劈來,不由一聲長笑,右手也隨著揮出,不閃不避,硬接她全力一擊。
「玄陰掌」,雖然是專門對付高手的陰功,陰柔之勁,一遇阻力,立生震彈作用,你功力越高,反震之力也越大,但它只能對外門功夫,以柔克剛,方為有濟。這會碰上的乃是道家最厲害的玄功,無堅不摧,無柔不克的太清罡氣,真是小巫見了大巫!兩股無形潛力,才一接觸,立即發出「蓬」的一聲大震。場中半數以上的人,耳鼓俱被震得嗡嗡直鳴,心頭狂跳。同時四周捲起了一陣狂飆,吹的兩三丈內沙飛石走,聲勢驚人!
萬妙仙姑被震得向後退出兩步,方始站停,定睛一瞧。對面「崑崙一少」的岳天敏,卻只不過退了半步,依然含笑而立,神色自若。不由心頭一震,暗想:「這小子年紀輕輕,難道內力修為,竟勝過自己不成?」
「小輩,你再試試副教主這一掌!」萬妙仙姑厲喝聲中,身子陡的凌空而起,直升到三丈多高,猛然身向下撲。疾若流星飛瀉,雙掌一齊下劈,一團疾猛的勁道,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直向岳天敏當頭擊落。
岳天敏一見來勢兇猛,風力壓頂,重如山嶽。但他那屑躲閃,傲然一笑,腳踏丁字步,雙掌平胸,運功以待。
萬妙仙姑的強猛掌風,剛剛劈到,岳天敏兩手也倏的從胸前翻起,緩緩向上推去。
太清罡氣立即透掌而出。四掌還沒接實,兩股勁風早已在空中互撞,空氣遭受到這樣龐大的壓力,自然又是一聲震天巨響。這回岳天敏被震退了四五步,幾乎拏不住樁。
萬妙仙姑身子懸空吃虧更大,一個身軀被震得凌空飛起,飛出去兩丈來遠。還虧她功力深厚,臨危不亂,順勢在空中一連翻了兩個觔斗,才卸去震力,飄落地面,只感胸口一甜,血氣直湧咽喉,人也晃了幾晃!自己數十年苦練,居然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上,心頭雖然怒氣難遏,但此時那敢大意,趕緊沉氣下導,壓制住上衝的氣血。
回頭向大殿上一招手,沉聲喝道:「取劍來!」
大殿上侍立著的道裝少女,一聽萬妙仙姑吩咐,立即把柄形式奇古的「青霓劍」,雙手捧上。
萬妙仙姑接過長劍,隨手「嗆」的抽了出來,青虹一閃,戟指著岳天敏喝道:「小輩,快拔出劍來!」
岳天敏也早已掣劍在手上,立劍當胸,冷傲的吐出一個「請」字。
「看劍!」青霓乍展,一招「起鳳勝蛟」,當胸點來。
岳天敏旋腕圈劍硬封萬妙仙姑一招點刺,那知萬妙仙姑劍到中途,突然斜走弧形,劃起一片青光,由上往下斜撩岳天敏左腿。待得岳天敏撤步側身,舉劍化解,萬妙仙姑長劍吞吐之間,一點寒芒,又直指岳天敏眉心。這一輪快攻疾刺,不但迅速絕倫,而且詭異莫測,每一招出手,都帶起一片驚人的嘶嘶風聲!
岳天敏被萬妙仙姑一連三劍逼得後退了兩步。猛的一聲長嘯,龍形紫光陡盛,刷刷刷!一招三式,猛攻而出。
「太清劍法」,確是玄門無上絕學,一經展開,但見紫芒流動,劍勢綿綿!
萬妙仙姑心頭一震,暗想:「此人劍招這等凌厲,果然名不虛傳!」
她這時早已收起了輕敵之念,揮劍護身,振腕還擊,立即把生平絕學,源源施出。但見一青一紫兩道劍光,匝地盤雲,矯若游龍。五丈方圓,儘是掣電精芒,森森寒氣,凌厲得使人眼花繚亂。確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比劍場面!
西廂中陡然飛出一條人影,猶若猛虎出柙,手起劍落,直向人叢中亂砍過去。口中高聲喝道:「五台派弟子,還不隨我來?」
此人正是萬應道人,他被祝三立劈空掌風掃中左肋,回轉西廂,調了一會氣,覺得傷勢已無大礙,就又仗劍而出。正好五台派的弟子,方才被萬鈞道人止住,雖然不敢違拗,停下手來,但心中還是十分氣憤。
這時一看師叔下了命令,而且領先向東廂的人砍殺過去。立時一聲吆喝,隨著蜂湧而上!玄陰教壇下弟子,瞧到副教主業已動上了手,也紛紛趁機撲殺上來。
東西廂的幫手,本來打得勢均力敵,差不了多少。
這時經這些人一加入,五台山方面,聲勢陡盛,東廂的人,就相形見絀,步步後退。紫衫劍客公孫明眼看萬應道人長劍亂閃,如入無人之境,不由心頭大怒,閃身而出,舉劍攔去。
大殿上八個道裝少女,相互對看了一眼,同時倏的拔出長劍,身形一起,也撲入了戰場之中。她們都是萬妙仙姑身前侍女,武功當然不弱。八人一入場,就像穿花蝴蝶般滿場遊走,銀虹閃處,慘呼頻起。
褚老鏢頭這邊的人,一連被砍翻了好幾個。站在一邊的十五個少林弟子,眼看變起俄頃,大家緊握著戒刀,面露憤激,一齊望著一葦大師。
「啊彌陀佛,善哉善哉!以殺止殺,你們也出手罷!」十五個弟子,一得到一葦大師法諭,立時戒刀一領,搶先蹤出,也往人叢中撲了進去。這一場混戰,廣場上一片晃動,刀劍齊鳴,吆喝之聲,此起彼落,殺得那裡還分得清敵我,好不熱鬧!
萬鈞道人適才和一葦大師拼耗真力,休息了一陣,戰局一緊張,他手仗長劍,望著一葦大師厲聲喝道:「大師傅,咱們勝負未分,你如果休息好了,就繼續開始罷!」
一葦大肺此時那能再忍,沉聲說道:「貧僧自然捨命奉陪。」
他話才說完,萬鈞道人早已出手如風,一劍劈來。
一葦大師禪杖一撥,架開劍勢,隨手還擊!於是少林五台兩位名家,雙雙又展開了惡鬥。
東廂的尹稚英,一瞧情勢緊急,自己究系玄陰教的人,不好出手,忙向褚家麒兄妹叫道:「褚家大哥,你們快出去接應,這裡由小妹和錦雲妹子照顧就是!」
褶家麒褚家麟也看到形勢不利,答應一聲,拉了褚家鳳就走。三人身形一弓,勢若強弩掠空而出,直向八個道裝少女橫截過去!
萬應道人被紫衫劍客攔住,他一腔仇怒,無處發洩,冷哼一聲,長劍驟然劃出。
公孫明見他來勢沉疾,也趕緊橫劍硬封,兩劍相交,鏘然作聲,火星四迸,把萬應道人一支長劍,震出了數寸,彼此都覺右臂一震。
公孫明推腕錯劍,一招「頂削三花」,向萬應道人頂門削去!這一劍去勢快若電閃,萬應道人只覺寒光疾掠而來,要想封架,已是不及。慌的身形一蹲,但劍鋒過處,已把他頭上道冠削落。直嚇得萬應道人神色慘變,向後急躍。
紫衫劍客冷哼一聲,長劍連展,剎那之間,就把萬應道人逼得手忙腳亂,步步後退。正好褚家麒兄妹三人,攔住八個道裝少女,惡鬥方酣。
褚氏兄妹,如果以一對一,自然不成問題,但這時以三對八,而且這八支長劍,均非庸手,就未免相形見絀起來。八個道裝少女,身形飄忽,東一劍,西一劍,奇幻已極。但見玄衣飄飄,嬌叱聲聲,舉劍成林,翻劍似浪,不大工夫,褚氏兄妹,不但進不了招,連封架都漸感困難。
萬應道人被紫衫劍客逼得步步後退,卻好退到八個道裝少女身邊。她們一見師叔情勢危急,立即舉劍一擋,和萬應道人會合起來。
萬應道人固然藉機緩過手來,褚家麒兄妹,也立感壓力稍減,精神振作。
紫衫劍客公孫明一聲長笑,寒光暴起,把八個道裝少女的八支長劍一齊盪開。劍氣如虹,直劈萬應道人。
萬應道人也厲喝著揮劍急攻,兩人重又展開激鬥。
在這同時,突然有一個小孩聲音,喊了聲:「褚叔叔,我來幫你們!」
語聲才歇,只見兩道爛銀似的劍光,凌空交剪而來!待到得臨近,劍光倏然分開,一左一右翻起兩朵不同的劍花,疾若掣電,向兩個道裝少女同時襲到。首當其衝的兩個道裝少女,一看奔來的竟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她右手使的是少清劍法的「撥雲開路」,左手使的是玄陰劍法的「玉女投梭」!這兩套劍法,玄陰教壇下弟子,都非常熟悉,但這小女孩居然兩手分使,這就顯得威力不同!兩個道裝少女不避不讓,長劍同時一封,向外推出!
「嗆!」「嗆!」封出長劍,和爛銀似的劍光相接,立被截作兩段。
兩個道裝少女心頭一驚,趕緊後退。那知褚家鳳恨死了這八個人,方才逼得自己連遇險招,這時有機可乘豈肯放過,纖手一掄,長劍疾刺而出。寒鋒劃過,左邊一個道裝少女一聲驚呼,左肩業已劃了一條三寸來長的血溝,血流如注!她不愧是玄陰教副教主的門下,半截斷劍一點,就地滾了出去!另一個也扔了斷劍,向後蹤出。
正好其他六個道裝少女,長劍齊舉,一齊搶來,把褚家麒兄妹三支長劍敵住!
「哼!你們還逃?」小女孩邊說邊把左手短劍,交到右手,左手突然隔空遙指。
兩個才跳出圈外的道裝少女,連哼都沒哼一聲,就猝然倒地!
「小鬼!看劍!」另一個道裝少女,睹狀大怒,倏然欺身過來,揚手一劍,就向小女孩當頭劈下!
小女孩不慌不忙,身軀一閃,小手揚起:「你也試試這個!」
話聲未落,奔來的道裝少女,又應指倒地。
「原來你們都是些沒用東西,值不得我用五殃針呢!」小女孩左手向懷中一塞,分握了兩支爛銀似的短劍,揉身直上,加入褚氏兄妹的戰陣。
八個道裝少女,晃眼工夫,就被小女孩不知用什麼歹毒手法,連殺了三人,怎不叫她們心驚膽戰,仇怒交熾?
但聽齊聲嬌叱,剩下的五人,捨了褚家麒兄妹,五支長劍齊向小女孩圍刺上來!
褚氏兄妹八個強敵,轉瞬去了三個,立即展開反攻。長劍一緊,刷刷劈剌出去!這小女孩就是作者不說大家都可以猜想得到,她就是鳳兒!自從她跟著岳叔叔進入東廂之後,岳天敏因上官錦雲武功較差,不便出場,就把鳳兒交給了她。後來祝三立、褚老鏢頭等人,負了重傷,拏雲手又把看護傷患的職務派由上官錦雲擔任,鳳兒就一直幫著上官姑姑做了小看護。可是鳳兒是個好動的人,眼看場外刀槍劍戟,打得十分熱鬧,一顆心那裡還能安靜得下來?自己眼巴巴指望上五台山來,好大大的打他一場,那知到了這裡,岳叔叔卻不讓自己出去,這有多彆扭?她雖然人小膽大,可也不敢違拗岳叔叔的吩咐。後來自己這邊的人漸居劣勢,褚家麒兄妹三人,也紛紛趕出。
鳳兒這可忍不住了,偷眠一瞧,尹叔叔正睜著雙眼,緊緊的注視著場中,沒有發現自己,連忙躡手躡腳溜了出去,向褚家鳳身邊奔來。這時眼看五個道裝少女,一齊向自己攻來,正待出手,卻被褚家麒兄妹攔了上去!同時自己身後,微風颯然,似乎有人飛近過來。趕緊一個旋身,向後瞧去,原來正是萬應道人,他和紫衫劍客公孫明,棋差一著,長劍始終施展不開,被公孫明一招「風雷交擊」,逼得疾退兩丈,正好落到鳳兒身側。
他此時凶性大發,一眼瞧到身側的小女孩,暗罵一聲:「小鬼,先斃了你!」
心念一轉,寒光倏然劃起。便往鳳兒橫劈過去!
紫衫劍客公孫明瞥見萬應道人疾退,居然不顧身份,暗向一個小女孩猝下手。心頭一急,一聲怒喝,雙足頓處,匹練如虹,激飛橫射而出!
萬應道人劍才出手,鳳兒也正好警覺,雙腕一抖,爛銀似的兩柄短劍,精光亂閃。
她右手一招「撥雲開路」,封架萬應道人劈來長劍。左手「坤干易位」,「倒轉陰陽」,「玉女投梭」,「天仙散花」,一連四招,連環剌出!
萬應道人見這小女孩居然敢用劍向自己封架,方想冷哼,不料對方左手突然連續劈出四招。勢來迅疾,趕緊把剌出長劍,抽回應敵。那知就在這眨眼工夫,鳳兒右手「玉笏朝天」,「物換星移」,「擲米成珠」,又同時使出。
萬應道人不知鳳兒兩手只會八招劍法,只見她雙手齊發,劍招滾滾而出,使得純熟輕靈,十分快捷。不禁微微一楞,一支長劍不知是架好,還是攻好?他驚慌失措之際,公孫明劍勢如電,業已橫射而來!
萬應道人心頭一震,返身欲遁。
側面人影陡閃,小女孩的聲音叱道:「雜毛道士,快給我站住!」
聲音才出,兩柄爛銀似的短劍,已抵萬應道人前胸。
萬應道人在五台派中僅次於萬鈞道人,和風火扇霍文風武功劍術,自然也差不到那裡去,他雖然在紫衫劍客公孫明手下被逼得手忙腳亂,但二十個鳳兒也莫想攔得他。
這時因為不明鳳兒底細,才被她兩手八招劍法給唬住了。
此時再被她一攔,不禁怒火陡升,暗想:「小鬼?憑你這點年紀,就是生出來就練劍,我也要比你多練二十幾年!」
一聲斷喝,右手疾圈,長劍對準鳳兒震出。「叮」鳳兒只覺一股勁氣,從雜毛道士劍中透出,直逼過來,連閃避都來不及,一個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撞的飛了起來?
萬應道人那肯放過?一聲冷哼,長劍一指,大跳步追去,鳳兒正好落地,劍鋒業已刺到!
鳳兒武功雖會得不多,但生就是個鬼靈精,身才飄落,早已使出「飛絮舞步」。
萬應道人明明看到小女孩就在面前。待一劍刺到,人影倏忽不見蹤影。
「小鬼頭,今日看你逃得出我劍下?」萬應道人怒吼聲中,旋身回劍,又是一劍,對準鳳兒立身之處刺來!
鳳兒被他先前這一震,震怕了膽,這雜毛老道士的劍法果真厲害!她回頭就逃。一個追一個逃,鳳兒剛避開兩劍,紫衫劍客公孫明卻好趕到。長劍一揮,接住了萬應道人。
鳳兒冷哼一聲:「雜毛道士,你還凶不?」
雙劍一指,也朝萬應道人撲刺過去!
萬應道人方才一震,試出了鳳兒功力,那會再把她放在眼裡。全力對付公孫明之餘,振腕一劍,又把鳳兒摔出去一丈來遠,跌倒地上。小姑娘兩次被他震退,手腕酸酸的差點握不住劍,她心中一氣,眼圈微紅。猛的一個虎跳,躍將起來,左手短劍,疾交右手,左手從懷中突然掏出「五殃針」筒。秀眉一豎,殺心陡起,足踩飛絮舞步,身若飄絮,欺近過去。
右手雙股劍一招「物換星移」,左手戟指,凶霸霸的喝道:「雜毛道士,你試試姑娘針兒!」
萬應道人和紫衫劍客,一再動手,深知自己不是對方敵手,但他經驗老到,採取緊守纏鬥之法。
公孫明在劍術上雖勝他一籌,但對方只是見招拆招,謹守門戶,一時也無懈可擊。不由惱得哼了一聲,手下劍法立變,寒光一吞即吐,「白蛇吐信」直向萬應道人當胸剌出!其實這一招之中還暗藏著「探海屠龍」,和「橫瀾千里」兩式峨嵋絕招,只要你拿劍一封,劍式立變,使人措手不及。照說萬應道人抱著不求有功,只求無過,緊守著門戶,對方這一劍刺來,自然用劍封解,那知公孫明長劍抵胸,萬應道人不但不避,不閃,不封,不架,而且執劍右手,突然下垂,門戶洞開!
紫衫劍客公孫明,出手何等迅速?等他瞧到萬應道人神情不對,敢情中了人家暗算?以紫衫劍客的身份,那肯乘人之危,趕緊住手。劍尖業已刺入萬應道人胸口,劍尖一抽,鮮血四迸,一聲不哼的倒下身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59:26
玄陰教五台分壇的後院,不知是誰,放起了一把無情之火。這時劈劈拍拍的火爆聲,隱隱傳出,但給前院廣場上,雙方惡鬥方酣,兵刃交擊和一陣陣的叫囂之聲,給掩蓋了過去。大家都在作生死之爭,誰會去注意這些?高山頂上,風力本來就大,風助火勢,燃燒得特別迅速。火區擴大。火舌四卷,濃煙如注,沖天而起!
「火!」「火!」戰場上突然有人狂叫起來,許多人紛紛住手。
和岳天敏惡戰的萬妙仙姑耳聽起火,回頭一瞧五台分壇偌大的房屋,已經全被熊熊烈火所籠罩。自己一二十年苦心經營的基業,毀於一旦,眼看大勢已去,心中憤怒到了極點。那知就在這一瞥之中,更瞧到自己師兄萬應道人又猝然應劍倒地,胸口血如泉湧!
萬妙仙姑只覺眼前一黑,嗓子裡倏的發出一聲厲吼,身形如電,掉頭便向萬應道人身邊飛去!
萬鈞道人和一葦大師劍杖交擊,難分勝負。但他不愧為一派掌門,眼看四方,師弟萬應道人被公孫明一劍刺倒,他早已捨了一葦大師就向公孫明撲去。
紫衫劍客公孫明,不知萬應道人是中了鳳兒的「五殃針」功力頓失。是以一劍把他刺倒之後,心中十分糊塗。就在微微發愣之際,萬鈞道人的一支長劍業已當頭劈到。他是眼看兩位師弟風火扇霍文風和萬應道人,同日喪生,五台派一敗塗地。仇怒交熾,含憤出手,這一劍自然運足了畢生功力,存心要把對方立劈劍下!等紫衫劍客發覺寒風壓頂,劍勢沉重,急忙舉劍上架。但聽一陣金鐵交鳴,兩人手中兩支百煉精鋼長劍,一齊折斷。
公孫明吃虧在倉猝應敵,即使兩人功力相若,也難擋人家蓄勢一擊。是以長劍震斷之後,人也被震得踉蹌後退了三四步。
萬鈞道人殺心已起,嘿嘿冷笑,半截斷劍,疾若流矢,猛向紫衫劍客當胸擲出,晃身探掌,左手又迎面劈去。
紫衫劍客被震後退,鳳兒卻初生之犢不畏虎,雙劍一掄,驟然躍出,攔到公孫明身前!
萬鈞道人一掌出手,勢若排山倒海,何等力量,鳳兒如被打實,就得立斃掌下!同時萬妙仙姑也正好疾奔而來,一劍劈到!說也真險,就在千鈞一髮,驀地一聲清嘯傳來,人影如流星追月般掠空而至。
相隔還有一丈多遠,雙掌齊發,隔空推出。兩股剛烈的內家真氣,一奔萬妙仙姑手上「青霓劍」,一奔萬鈞道人身後脊背!
「嗆!」萬妙仙姑人到劍到,青光如電,要落未落之際,陡覺一股無比勁力,從斜刺裡撞上劍身。
立感右臂麻木,虎口生痛,自己一柄「青霓劍」,活生生的掙脫手掌,箭一般向東廂中激射過去!
萬妙仙姑這一身內功造詣,在江湖上能和她相提並論的,為數已是不多,若想憑一掌之力,震飛她手中長劍,這簡直難以置信。
她那知對方所使乃是崑崙絕學「縱鶴擒龍」中的「縱鶴手」!再說萬鈞道人剛擲出斷劍劈出一掌,忽然發覺有一股強勁風勢,向身後龑到,他自救要緊,那裡還顧得傷人。一個「移形換位」一閃一避,讓開來勢,繞到來人左側,雙掌一圈,揚聲抖臂,猛力推出!他身為五台派掌門,數十年修為,內力何等雄厚,何況又在劇怒之下。這雙掌一推,就更顯得勁道凌厲,猶如山崩海裂,威勢嚇人!飛來的人,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英俊少年,「崑崙一少」岳天敏。他顯然非常沉著,雙目神光如電般一瞥,輕哼了聲,雙掌當胸,緩緩推出!四掌隔空相接,激起蓬蓬兩聲悶響,餘勁四溢。
萬鈞道人接掌之後,陡覺掌心一熱,身形晃得後退了一步,方要定睛瞧去。驀聽又是蓬蓬兩聲巨震,方才和自己對掌的少年,被這兩聲巨響,震得身形跌出丈餘遠去!
原來萬妙仙姑青霓劍被震得脫手飛出,心頭這份驚怒,真是鰓法形容,不由怔得呆了一呆。猛見自己掌門師兄萬鈞道人雙掌貫足內勁,向前推出,岳天敏也正出掌相擋,迎了上去。他們四掌相對,姓岳的小子自然得以全付精神貫注對方,這時正好趁機下手,把他除去。心念一動,也立即提氣運力,把全身功勁,慢慢的提到兩掌上來,覷準岳天敏和萬鈞道人接掌之時,陡然欺近身去,雙掌如風,驀然劈出!四聲蓬蓬巨響接連著發生,岳天敏不防堂堂玄陰教副教主的萬妙仙姑竟會乘人不備,出手偷襲。正好和萬鈞道人雙掌相恃,身形晃動之際,那裡還經得起她全力一擊?身軀立時被震得傾跌出去!
萬妙仙姑也因全力出擊,被岳天敏護身罡氣反彈,倒退了兩三步才站穩。她見一擊得手,豈肯再輕易放過,一聲獰笑,騰身就往岳天敏跌飛之處撲去。人還未到,雙掌齊揚,凌厲的內勁掌風,勢若狂飆般打出!
群雄一見岳天敏被她震飛出去,傾跌地上,不由大驚失色,喝叱聲中,倏即有四五條人影,阻攔搶救。
紫衫劍客公孫明相隔最近,一聲暴叱,手上揮著半截斷劍,急閃而出。但每個趕來的人,都感到來不及了!
萬妙仙姑下劈雙掌,業已快擊上岳天敏的前胸!
岳天敏跌出一丈來遠,雖有太清罡氣護身,但萬妙仙姑這一擊是運足內勁全力施為,是以也被震得心頭狂跳。趕緊試一運氣,覺得並未受傷,當下單掌往地上一撐,身形倏起,正好萬妙仙姑追蹤撲到。
岳天敏冷哼一聲,劍眉上揚,一張俊臉,突然滿佈殺氣,雙掌一揮,太清罡氣立即隨掌發出!
「蓬」震天一聲大震過後,萬妙仙姑一個身軀,直被捲飛出去數丈之遠,才弓腰落地,又踉踉蹌蹌的後退了三四步,方始站住。臉色慘白,額上冷汗涔涔,看來內傷已是不輕!
聞聲搶來的拏雲手萬松齡,天目飛虹龐百川,一葦大師和在東廂照顧的尹稚英。她剛接住了突然飛來的青霓劍,一眼瞧到敏哥哥被震倒地,不禁心頭狂跳,那還顧得許多,一擰身像箭射般竄了出去!等大家看清岳天敏安然無恙,才算轉驚為喜!
鳳兒恨透萬妙仙姑,見她被岳叔叔震飛出去,她不待招呼,猛的雙足一點,跟著萬妙仙姑飛去。口中喊道:「賊妖婦,你也嘗嘗五殃針!」
針字才出口,左手一揚,大姆指按上五殃筒的一顆大機鈕上。七十二支細如牛毛的五殃針,宛若一蓬銀絲,立時飛散,向萬妙仙姑射出!
第32章 血仇在天涯義贈良馬 人劍墮絕壑令返神龍
萬妙仙姑自入江湖以來,從沒有像今日這樣慘敗過,此時基業全毀,自己身負內傷。而且強敵環伺,看來拼上一命也是白饒。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自己還是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她想到這裡,方要交待幾句門面話率眾退走。那知自己身前,突然閃出一個小女孩來,左手輕揚,說什麼「五殃針」?
「五殃針」乃是陰山派之寶,專破各種內家氣功,除了玄門罡氣,誰都無法抵禦,這針謝五殃賜給了黑白雙屍,怎會在這小女孩手上?不好!果然是「五殃針」。
萬妙仙姑見多識廣,一見鳳兒手上針筒,早就認了出來。還沒等鳳兒按上機鈕,早已雙足一頓,帶著淒厲長笑,騰空而起,向牆外飛去。
五個道裝少女,一看師傅飛走,也急忙捨了褚家麒兄妹,跟蹤飛出!
當萬妙仙姑的身形,剛剛飛起,牆頭上白影一晃,一條人影凌空飛來,恰好把她去路攔住。
「擋我者死!」萬妙仙姑厲喝一聲,右掌閃電般對準來人當面劈去。白影之中,也陡然飛出一朵瓊花,迎掌而來。
「砰」!萬妙仙姑身形尚在空中,只聽清響一震,自己右掌,好似碰上了一片堅冰,整條右臂,頓覺被震作痛。方叫得一聲「不好」,身不由己的往下飄落。
定睛瞧去,那白影也被自己一掌震飛數步之遙,同時飄落地上。又是一個十八九歲少年,瞧他手掄白玉洞簫,白衣飄忽,正是方才殺死自己師兄風火扇霍文風的仇人。
萬妙仙姑這時不但沒有方才坐在殿上的那份雍容肅穆,儼然副教主氣概。而且道髻披散,臉色獰惡,看上去十分狼狽。
雙目凶光暴射,盯住白衣少年,似欲得而甘心的樣子!
「琪兒,讓她去罷!」拏雲手萬松齡的聲音,遠遠傳來。
白衣少年身側,還站著那個小女孩,小手中正緊握著「五殃針筒」對住自己,作出欲放的神氣。
萬妙仙姑心頭一凜,又是一聲厲笑,雙足頓處,凌空向外面飛去。
萬鈞道人真想不到岳天敏居然能夠把功力和自己相若而身兼兩家之長的師妹,一掌震飛。眼看玄陰教五台分壇,固然悉數瓦解,就是自己五台派,在這場是非之中,也損失慘重,一蹶不振。想到這裡,不由淒然一歎,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師妹既然走了,自己還留在這裡作甚?
心念一轉,便徐徐向岳天敏走來,口中沉聲說道:「小施主武功絕世,內力深厚,貧道極為欽佩,不知可否將門派姓氏見告嗎?」
「阿彌陀佛,道長這會可走了眼啦!這位小施主,就是近日名動江湖的『崑崙一少』岳天敏岳少俠,崑崙四老的小師弟。」一葦大師手拄禪杖,含笑插口。
萬鈞道人聞言,又向岳天敏打量了幾眼。
只覺眼前這位少年,英華內斂,瑩光朗澈,顯然內功修為,已臻上乘,怎麼他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火候?
不由微一點頭,冷冷的道:「果然名不虛傳!」接著回頭向拏雲手萬松齡,紫衫劍客公孫明,和一葦大師三人瞥了一眼,憤然說道:「貧道今日自認栽了,但並非輸在你們三位手下,那是岳小施主勝了貧道一掌,咱們就此別過,五台派道統不斬,崑崙、峨嵋、少林這筆賬,總有償還的一日。」
一葦大師雙掌合十,又低喧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各大門派,紅蓮白藕同出一源,各修前嫌則造福人群,冤怨相報,則貽害武林,道長一派掌門一任宗師,是友是敵,悉在一念之中,還望道長三思。」
紫衫劍客公孫明,適才被萬鈞道人震斷長劍,心中不無芥蒂,聞言冷笑道:「大師固然慈悲為懷,苦口婆心,現身說法,但萬鈞道長既然訂下約來,豈會因大師一語轉移?屆時道長只要通知一聲,我公孫明隨時候教!」
萬鈞道人突然鬚眉軒動,厲聲喝道:「貧道兩個師弟,喪在兩位崑崙峨嵋兩位高人手下,早則三年,遲則五載,貧道自然要索回這筆皿賬!」
「哼,那雜毛是我用五殃針打死的,你要怎樣?」一個小人影一閃,鳳兒右手握著雙股鴛鴦劍,左手揚著五殃針筒,凶霸霸的瞪著萬鈞道人。
尹稚英睹狀大驚,她怕萬鈞道人惱羞成怒,猝下殺手。連忙嬌喝了聲:「鳳兒,還不快過來?」
鳳兒給尹叔叔一喝,好像老鼠碰上了貓,乖乖的往尹稚英身邊走去。
「怕什麼,這老雞毛又敢怎的?」另一個嬌哼之聲響處,白衣飄忽,萬小琪手執白玉洞簫,傲然而立!
萬鈞道人瞥了萬小琪一眼,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但他身為五台派掌門人,方才既然訂下了約,此時那好再出手動武。
何況對方高手環伺,自己決討不了好去,小不忍,則亂大謀,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回過頭去,喝聲:「走」。
五台派門人,早已扛起風火扇霍文風和萬應道人屍體,跟著一擁而去!
萬妙仙姑和萬鈞道長相繼退走,五台分壇方面的人,也紛紛向牆外竄出!
火勢蔓延燃燒,大殿上也已火舌四竄。
東廂受傷的祝三立父子和褚老鏢頭,服了岳天敏的「靈寶丹」,傷勢不重,早已均能起床行走。
只有白衣秀士嚴靖寰,中了楚天行的粉翅蝴蝶鏢,餘毒雖盡,元氣大傷,仍須有人扶著走動。
火勢逐漸延及大殿,他們早由上官錦雲和褚氏兄妹陪著走出東廂。
一場慘烈的戰鬥,眼看已全部結束,大家因火勢越來越大,大殿將傾,就一起向山頂上走出。
萬小琪瞧到尹稚英手上還執著一支青虹吞吐的長劍,並沒有入鞘,便笑著問道:「英妹妹,你手上這支寶劍,可真不錯,從那裡得來的呀?」
尹稚英笑道:「這是萬妙仙姑的青霓劍,剛才被敏哥哥一掌震飛,給小妹接住了。」
萬小琪道:「那不是正好?當真!你還缺少一口好劍呢!」
她話才說完,卻聽鳳兒側著問道:「萬叔叔,這劍比我的,誰好?」
萬小琪嗤的笑道:「你這兩口短劍,雖然斬金截鐵,也算得上利器,但那能和五台派鎮山之寶的青霓劍相比?」
鳳兒聽說自己的雙股鴛鴦劍,還不及尹叔叔的青霓劍,心中還不十分相信,方想再說!
萬小琪卻突然好像想起什麼事來,伸手從懷中一掏,一陣風似的跑近岳天敏身邊,嬌笑著道:「敏哥哥,你瞧,這是什麼?」
岳天敏給琪妹妹這一嚷,抬頭望去,只見她纖手微揚,玉掌中握著一片通體紅潤的竹簡!
那正是三師兄雲裡神龍田潛賜給自己作為信物的「神龍令」,不由喜道:「神龍令!琪妹妹你從那裡得來?」
拏雲手萬松齡正在和祝三立邊談邊走,聞聲回過頭來,恰好岳天敏已從萬小琪手上接過了「神龍令」,連忙遞給師兄過目。
萬松齡瞧了一眼,笑著問道:「琪兒,你從那裡找回來的?」
萬小琪秀眉一揚,笑道:「這會該是真的了吧!說來話可長呢!女兒是從表哥手上索回來的。」她頓了一頓,又望著祝三立道:「祝伯伯,你到五台山來,是為了什麼呀?」
祝三立見她問得突兀,不由微微一愣。自己上五台山來,原是為了侄兒祝世明被人殺害,身邊發現了一支「神龍令」。
後來「神龍令」經萬松齡證實那是假的,但自己一匹千里馬赤龍駒,失蹤之後卻有人騎著它和萬妙仙姑的得意門人玉面仙狐阮嬌嬈,一同上雲南去。
這檔事,自然是五台分壇干的。目前五台分壇雖然瓦解,但自己負了傷,殺害侄兒的仇人,依然一無頭緒。
這時給尹稚英突然一問,他畢竟是多年老江湖,心念一動,早已明白了幾分,不由故意歎了口氣,道:「賢侄女,你不問也罷!祝伯伯人老了,不中用啦!不但我父子全負了傷,殺害我侄兒的仇人,卻反而一點影子也找不到,你們年輕人可真有辦法,是不是替我打聽出來了?」
祝三立現在摸透了萬小琪的脾氣,拿話一捧一套。
果然萬小琪給他說得一高興,眨了眨大眼睛,低聲的道:「祝伯伯殺害你侄兒的,就是我表哥霍氏蛟!」
此話一出,萬松齡突然目射奇光,望著自己女兒問道:「琪兒,你說成蛟!他在那裡?」
萬小琪幽幽的道:「爸爸,你老人家聽了別難過,表哥,他跳崖死了!」
萬松齡黯然的道:「這孩子自幼個性偏激,易入歧途,敢情他受了歹人引誘,做出這等事來,不敢見我,才跳崖自了……」
他話未說完,卻聽身後有人大聲叫道:「萬大俠,且請留步。」
萬松齡駐足,只見兩條人影如飛而來。
瞬息工夫,便到身前,原來來的乃是十字劍董開山和五行掌西門燾兩人。
不由含笑問道:「兩位老哥,有何指教?」
只見五行掌西門燾笑道:「哎喲!萬大俠真健忘,適才咱們打得不分勝敗,現在五台山這檔事主人走了咱們略過不談,你萬大俠難得北來,兄弟還想再叨教幾招,這才拉了董老哥同來作了公證。」
萬松齡還沒回答,卻聽天目飛虹龐百川哈哈大笑而出,接著說道:「西門老哥,你和萬老四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就是比上三天三晚,還不是老樣,五台分壇,被火燒了,吃的住的可沒有啦,難道你們干在這裡喝露水不成?董老哥,你這公證人做個屁!來來來,咱們還是下山喝酒要緊。」
十字劍董開山聞言笑道:「龐老哥幾時變成了酒罈子,如此急不及待?」
龐百川道:「古人說得好;『事大如天醉亦休!』大家既然素無怨嫌,江蓮白藕武林一家,爭什麼雄?逞什縻強?還是喝個爛醉如泥,大家哈哈一笑,豈不是更好?」
一葦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龐施主菩薩心腸,當真能把武林恩仇杯酒釋嫌,恐怕我佛如來也要開開酒戒了。」
這話說得大家哄然大笑。
五行掌西門燾因話已出口,一時無法收回,臉色極為尷尬。
萬松齡趁機笑道:「西門老哥領袖群倫,咱們不打不成相識,如不嬚棄,咱們正好杯酒論交,下山去痛喝上一場。」
西門燾也見好收蓬,忙道:「萬大俠俠名四播,素為江湖推重,兄弟得附交驥尾,實是萬幸!」
這時褚老鏢頭和紫衫劍客公孫明,祝王立等人也都相繼走了過來,大家相互見禮,各道仰慕,萬松齡一面又引見了小師弟岳天敏。那知偶一回頭,單單不見了自己的女兒,這從小嬌縱慣了的野丫頭,這會工夫又跑到那裡去了?他心中正在嘀咕,騫聽一陣鈴鸞齊鳴,一匹火紅良駒,昂首長嘶,由側面林中奔了出來。馬上白衣飄風,坐著的不是自己女兒是誰,一眨眼已到了跟前。
萬小琪嬌笑著躍下馬來,口中說道:「爸爸,這就是祝伯伯的赤龍駒,女兒差點給忘了呢!」
祝三立迎著笑道:「賢侄女,又辛苦你了。」
那赤龍駒一見主人,早就低頭輕嘶衝了過來,馬首擦著祝三立身邊,狀極親熱!
祝三立卻十分感慨,暗想目己身為少林寺護法,平日裡一直自認是武林正宗,傲視江湖,混了這末多年,這次上五台山來,仇人未獲,反倒身負重傷,看來自己當真老了。
祝三立望著赤龍駒,怔怔出神。
微一抬頭,瞥見「崑崙一少」岳天敏,迎風而立,英華卓然!
不由心中一動,連忙上前半步,笑著說道:「岳老弟,這匹赤龍駒,原是前年一個關外朋友所送,確是千里良駒。但老朽早已不在江湖走動,實辜負了它,長伏櫪下,未免可惜!老弟行道江湖,以此任步,正好相得益彰,還望老弟勿卻。」
岳天敏愕然良久,才道:「祝老哥厚賜,在下萬不敢受!」
祝三立呵呵笑道:「岳老弟,咱們江湖上人,講究乾脆,你怎地也婆婆媽媽起來?老朽說出來了,那能再收回去?」
邊說邊向萬松齡道:「萬老哥,還是你來說一句,岳老弟才不會推托呢!」
萬松齡當然早已聽到祝三立把千里良駒送給小師弟,這對小師弟行走江湖當然極有用,但自己是他師兄,不便插口。
這時經祝三立一叫,便笑了笑,向岳天敏正色道:「小師弟,祝兄所說倒是實情,你父仇未報,行走江湖有這匹千里名駒自然要方便得多,祝兄盛意,你就拜領了罷!」
「岳叔叔,這馬,鳳兒喜歡呢!」鳳兒瞧著四師伯勸岳叔叔把馬收下,她怕岳叔叔不肯要,也插上口來。
岳天敏給四師兄一說,想起自己親仇未復,今後浪跡天涯,尋訪仇蹤,赤龍駒對自己自然有用,當下就不再客氣,忙向祝三立道謝。
大家就連袂下山,途中萬松齡問走自己外甥霍成蛟跳崖經過,祝三立也急於知道殺害侄兒祝世明的情形,卻聽萬小琪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萬小琪方才仗著「五音神簫」的自然震力,把赤髮尊者震退,紅影閃處,倏然飛出牆去!
萬小琪是個得理不讓人的人,簫招未收,雙足一頓,挾著一片銳嘯,劃空而起,也向牆外追出。
她西崆峒身法,輕功卓絕,何等迅速!
但追到牆外,終因遲了一步,只見一團紅影,如隕星般向山下瀉落,一瞬即逝,那裡還追得上?
不禁心中怒匆匆的大罵:「紅毛賊禿,下次再碰上看我萬小琪饒過你才怪!」
雙足重重的在地上一頓,方要轉身,瞥見廣場上矗立著的一座白石牌坊!
「哼!什塺玄陰教分壇?」她五簫橫掄,一蹤身便向牌坊橫額上點去!「拍!」火星四濺,石質堅硬的大理石,居然被她劈下了一大塊。但織織玉掌,也不禁震得微微生痛!
「哼!看我不砸爛你才怪!」她任性慣了,想到就做,何況心中生氣?
當下立即功運右腕,勁貫玉簫,只見一團瑩光,挾著銳厲簫聲,猛然凌空而起,向牌坊橫額上撲去。
這下砰的一聲,緊接著嘩啦啦一陣大震,山搖地動,石屑紛飛。大理石的牌樓橫額,齊中折斷,墜落地上!
萬小琪早已站在十丈開外,粉臉上顯出勝利的微笑!
山風吹得她衣袂飄飄,覺得痛快已極!回頭四矚,五台分壇黃牆高聳,畫楝連雲,不知有多少進房屋。自己進去反正也找不到對手,不如去放上把火燒他個精光!這種藏垢納污的地方,不燒他燒誰?想到這裡,不由心中一樂,人就立刻向分壇後進奔去。
五台分壇可真不小,四五進房屋,怕不有一二百間?
每進中間,還有不少守護的教下弟子,萬小琪那管這些,橫衝直撞,在屋瓦上到處點火來!攔擊她的人,人數雖多,那裡是她的敵手,那就活該遭劫!
萬小琪連聲輕笑,越過三四重房屋,突然聽到一聲嬌笑,響起銀鈴般聲音:「真有不開眼的,居然敢到五台分壇來縱火!」
條忽之間從屋中飛出一女一男,兩條人影。
女的紅裳如錦,身材婀娜,男的青綢勁裝,緊跟身後。唔!這兩人身手矯健,看來還有兩下!聲到人到,兩支長劍,若蛟龍盤空,疾刺而來!
萬小琪鼻孔中哼了一聲,白玉洞簫揮手橫掄向前撩出。只聽「叮」「叮」兩聲,一女一男立被震退了兩三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8:59:47
屋瓦上一片碎響過處,兩人站定路形,那女的微微一楞,嬌聲喊道:「唷!琪姐姐,是你。」
她「你」字剛出口,那男的也同時「噫」了一聲,拔腿就跑!
萬小琪鳳目一掠,雖沒看清男的面貌,但這背影好熟!那不是霍表哥嗎?她自幼和霍成蛟一齊長大,怎會連他身法都認不出來?噫!表哥他怎會在此現身,看來遠和五台分壇沆瀣一氣?
萬小琪一陣沉思,根本連女的說了些什麼話,都沒聽清楚。
「琪姐姐,你怎麼啦!」萬小琪回頭一瞧,原來是玉面仙狐阮嬌嬈,她眼波兒斜睨。臉上露出神秘笑容,柳媚花嬌的站在面前。
當下白玉洞簫一收,也笑著說道:「啊!是阮姐姐!」
玉面仙狐適才眼看萬小琪一雙鳳目,緊隨著疾奔而去的那人身後,怔怔出神。一時可錯會了意,一絲妒念,打心眼裡直升起來。但她是知道萬小琪的武功,遠勝自己,那敢招惹,這才嗲聲嗲氣的問了一句。
這時猛然瞧到前面幾進房上火光熊熊,而且萬小琪更手持火把,凶霸霸的站著,心頭更是發慌。
她上前了兩步,輕「嗯」一聲,道:「琪姐姐,小妹奉師傅之命,守護著分壇後進,你瞧在小妹份上,這火可放不得!」
萬小琪稜現了表哥霍成蛟,正好問他「神龍令」下落,自然也無心再去縱火。
便瞧著玉面仙狐問道:「阮姐姐,那人是誰?」
阮嬌嬈瞟了萬小琪一眼,嘴角含笑,遲疑了一下答道:「他……他是新來的霍香主,師傅派他和小妹一同守護後院,琪姐姐,你也認識他?」
萬小琪憤然的將火把往屋面上一擲,冷笑道:「果然是他!哼!看你逃到那裡去?」
她對玉面仙狐的問話,竟似充耳不聞。雙腳一頓,掉頭蹤起,只見一條白線,疾向霍成蛟逃去方向追了下去!
萬小琪在天柱山石洞中,服過十滴「天府玄真」,又得玉簫真人傳授內功心法。對內輕兩門,已有極深造詣。這一急起直追,何異劃空流星,快速絕倫!前面一點黑影,已是越追越近,她猛吸一口真氣,身形加速,一連幾個起落,刷的一聲,從黑影頭上,直越過去,橫落前面。
霍成蛟武功,經拏雲手萬松齡自幼調教,原也不弱。急奔之中,一聽風聲掠頂而過,也立即剎住步子,斜退一步,長劍護胸,定睛瞧去,不由心頭一震。站在面前的竟是自己表妹,她才一年不見,輕功居然凌駕自己之上?四目相對,霍成蛟臉上微感忸怩,沉聲問道:「表妹,你追趕愚兄,意欲何為?」
萬小琪瞧著一年不見的表哥,不但崛強猶昔,而且油頭粉面,一身邪氣,顯然沉溺已深。
這時看他一見面並沒問起自己父親,心中一氣,猝然問道:「我爸爸來了,你知道嗎?」
霍成蛟點頭笑道:「舅父來了,愚兄已聽人說起,不過教規嚴峻,愚兄不便私自叩謁。」
萬小琪冷哼了一聲道:「原來表哥榮任了五台分壇的香主,就連爸爸也瞧不起啦!」
霍成蛟被她說得臉上一紅,勉強笑道:「表妹,人各有志,我身入教中,自然恪守教規。」
萬小琪一聲冷笑道:「什麼教規?玄陰教旁門異端,你居然棄明投暗,忘了爸爸平日訓誨!」
霍成蛟聽得臉上微現怒容,但瞬即平復,冷冷的道:「表妹,你倒教訓愚兄來了!玄陰教旨在匯合武林各派,消除門戶之見,大光武學,造福人群,豈可厚非?咱們且不談這些,表妹,你追趕愚兄,到底為著何事?」
萬小琪道:「我問你,敏哥哥的『神龍令』,可是你拿的?快交給我……」
霍成蛟截斷她話頭問道:「你說的敏哥哥是誰?」
這一問直把萬小琪問得粉臉生霞,微微一頓,說道:「他……他就是爸爸的小師弟,『崑崙一少』岳天敏?」
什麼?舅舅的小師弟?她不叫師叔叫他敏哥哥這末親熱的稱呼!哼!不要臉!他的「神龍令」?
哦!就是雲裡神龍田潛這老匹夫,傳他什麼「縱鶴擒龍」的那個姓岳的小子!
霍成蛟一絲妒火,在心中突然燃燒起來,冷哼道:「你說那姓岳的小子?不錯!愚兄曾從他手上把『神龍令』取來,表妹,你何必多管閒事?」
萬小琪怒道;「什麼?你不肯交出來?」
霍成蛟臉色鐵青,哈哈笑道:「愚兄要是不交,又待怎樣?」
萬小琪上前一步,哼道:「神龍令你交也得交出來,不交也得交出來!」
霍成蛟微撤半步,長劍平抱,冷寞的說道:「表妹的意思,是想和愚兄強討?」
萬小琪瞥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憑你這點武功,我何用強討?」
霍成蛟厲聲喝道:「那我們先比劃比劃也好,你勝得了我,就把『神龍令』還他。」
萬小琪冷笑著道:「我瞧在姨媽份上,讓你三招,如果第四招上,你長劍不脫出手去,我保證永遠沒有人再向你索還『神龍令』就是!」
「哈哈,表妹口氣不小,愚兄再不成材,也不見得如此不濟!」
「不信你試試就知道了!」
「好!看劍!」
霍成蛟忍無可忍,暴喝一聲,劍光打閃,左漩右抖,一招「擲米成珠」,漫天劍雨,飛灑而出!
萬小琪瞧到表哥出手第一劍,使的仍是少清劍法。她自幼練劍,對這套劍法的精微招術,自然熟到不能再熟,不過霍成蛟一年不見,這一招「擲米成珠」,居然也使得威力頗強。當下櫻唇撇了一撇,嬌軀微晃,一下便閃了山去。
霍成蛟招式未收,跟蹤追撲,長劍挺處,「玉缽青蓮」,又自飛落一天劍影!
萬小琪那會把他放在眼裡,腳下倒踩七星,一盤一繞,又復脫出劍影之外。
霍成蛟兩招落空,他個性偏激,氣量狹小,立時想到表妹所使的奇異身法,從沒聽舅父說起過,定是崑崙派一種不傳之秘。難怪臭丫頭平素瞧不起人,原來果是舅父藏私,背著自己傳授給她的。心中越想越氣,覷準萬小琪閃避方向,蓄力震劍,「霹靂乾坤」,劍化一片劍網,四面灑開。緊接著一招「火中化鶴」,劍氣如虹,一道銀練,疾捲而出!這兩招少清劍法,聯合使用,威勢極大。
萬小琪如再不出手,也得立蹈危機,只聽她口中輕哼了聲,道:「第三招!第四招啦!」
嬌聲未落!
「叮」!霍成蛟只覺眼前精光一閃,根本沒看清楚她如何出手,自己右腕猛力一震。長劍「嗆」的一聲,劃空飛起,向身後百丈懸崖,直落下去!這一突然變化,驚得他瘦削臉上,陣紅陣白,木然而立,呆呆不語。
一伸手從百寶囊中掏出一件東西,忿然擲到地上,恨恨的道:「好!神龍令你拿去,霍成蛟今天領教了崑崙派的絕學,有生之年,永不忘懷!」
說完,掉頭欲去!
萬小琪俯身拾起神龍令,她也是個性急的人,見他語中含意,分明是說自己爸爸藏私,居然還有尋仇之心。
不由心頭一怒,猛喝了聲:「站住!」
「你還待怎的?」霍成蛟這時已橫上了心,陡然回頭,也厲聲喝問。
萬小琪見他雙掌蓄勢,臉露殺氣,心中更氣,冷冷的道:「你隨我見爸爸去!」
霍成蛟哈哈大笑,斬釘截鐵的道:「頭可斷,志不可辱!你覆上舅父,就說霍成蛟原是個不成材的東西,從今以後,咱們恩義已斷,各不相干!」
「好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萬小琪越聽越怒,劈面就是一掌,迎擊出去!
霍戊蛟雖然蓄勢以待,但他那是萬小琪的敵手?砰然一聲,一個身軀,直震出一丈來遠,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跌倒地上。
萬小琪一掌出手,不防他如此沒用。想到自己姨母,只此一點骨血,不禁心腸一軟。忙從懷中取出一粒「靈寶丹」隨手擲了過去,口中說道:「你身負內傷,這是療傷聖藥,快服下去?」
霍成蛟緊咬牙關,一手按胸,鐵青著臉,站了起來。
一手接過「靈寶丹」,猛向山崖丟去,哼了一聲道:「我霍成蛟就是死,也用不著你假裝好心!」
萬小琪這氣可大啦,她嬌軀一陣顫抖,叱道:「想不到你還真夠光棍!不過今天可由不得你,如果不乾脆跟我去見爸爸,難道我就不能擒了你去?」
霍成蛟心頭一驚,嘿然不語。
萬小琪向前逼近兩步,手心一伸,把「神龍令」在他面前揚了一揚,道:「這是不是真的?你跟我去見過爸爸,讓他老人家過目之後,你愛走就走,悉聽尊便。」
霍成蛟後退了兩步,陡然怒道:「我霍成蛟幾時騙過人來?這支神龍令當然是真的!」
萬小琪冷笑道:「哼!因為已經發現了假的,我才不相信呀!」
霍成蛟臉上一紅,不期而然向身後望了一眼。後面已是北台絕頂的懸崖邊緣,退無可退。
他廢然長歎,說道:「表妹,你怎地不信任愚兄,我那時初入玄陰教,按教中規定,必須立功之後,才能擔任香主之職。副教主知道我身懷雲裡神龍田師伯的『神龍令』,便示意要我利用此令,藉以挑起少林崑崙兩派仇恨,削弱他們的實力,並派阮嬌嬈為助,相機行事。不料剛到孟津,就遇上了那姓祝的,不過他雖是少林門下的俗家弟子,猶嫌身份不夠,但他騎的赤龍駒卻是少林寺方丈的師弟劈空掌祝三立的坐騎,如果能引出祝三立也就差不多了,這才下了手。當時愚兄因不敢忘本,只好偽造了一支假神龍令遺在地上,自思兩派如果真的因此起釁,自然有人會辨認真假,以減少愚兄良心上的罪責。」
萬小琪哼了一聲,問道:「那赤龍駒呢?」
霍成蛟用手一指道:「赤龍駒回山之後,已呈獻給副教主了,現在西首馬廄之中。」
萬小琪剛順著他手指瞧去,騫聽身側刷的一聲,微風輕響。不由心頭微怒,一聲嬌叱:「你還想逃?」
玉臂輕舒,其勢如風的旋過身去。那知這一瞧,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霍成蛟一個身軀,早已像箭一般飛蹤出懸崖之外,向下直墜!從北台絕頂,跳落數百丈深的絕壁之下,焉有命在?
萬小琪講到這裡,拏雲手萬松齡回想自己自幼把霍成蛟扶養長大,指望他能繼承霍氏一脈,那知失足成恨,實為自己始料所不及,忍不住也老淚縱橫!
祝三立因霍成蛟既已墮崖身死,一了百了,也搖頭慨歎了一陣,接著笑道:「萬老哥,令甥雖跳崖自裁,但咱們總算不虛此行,不但把田老三的『神龍令』追回,而且崑崙少林的一場誤會,也消弭無形了。」
大家下了北台,第二天休息了一天,褚老鏢頭友好之中,部份北方同道,就紛紛告辭。
十字劍董開山和五行掌西門燾,也同時互訂後會,向大家作別。
白衣秀士傷勢,經兩日調治,已差不多復原。
褚家鳳姑娘這兩日來,對他真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嚴靖寰因禍得福,贏得美人心,自然心情愉快,精神爽朗。何況江湖兒女,既無世俗之態,這一路上雙騎並行,笑語相聞,已足夠消受!
他們從五台南返,是從平定、昔陽,沿太行山山腳而行,一行人卻無形中分成了兩撥。
像岳天敏、嚴靖寰、褚家麒、褚家麟、祝世傑、萬小琪、尹稚英、上官錦雲、褚家鳳、鳳兒等一般年輕的,這時良朋群集,豪氣干雲。一路上,興高采烈的輕騎馳騁,笑語如珠,就跑到了前面去。
萬松齡、龐百川、一葦大師、祝三立、公孫明、褚老鏢頭等人,當熬瞭解青年人的性情,讓他們跑上前去,自己一行就落了後。
這是第四天的申牌時光,離黎城已是不遠,眾小俠正在放馬疾馳之際,驀然聽到左側山峰上,響起一聲劃空長嘯。
聽聲音,約在兩三里外,但已經震得林葉簸簸,群鳥驚飛。
繚繞餘音,歷久不絕!
大家給這一聲長嘯,驚得不約而同的停下馬來,仰頭四矚!
白衣秀士嚴靖寰向岳天敏望了一眼,笑道:「岳兄,你聽這長嘯之人,功力如何?」
岳天敏沉吟著道:「光憑這嘯聲,精氣遒勁,此人內功修為,已入爐火純青之境,恐怕舉世也找不到兩三個來!」
嚴靖寰點頭道:「岳兄說得是,小弟也有這樣想法。」
兩人正說之間,萬小琪手控玉獅子,上前一步,櫻唇微撇,冷哼道:「我才不信這兒叫的人,比我師傅還強!要是碰上了呀,我非鬥他一鬥不可!」
玉簫真人數十年前已是武功蓋世,名懾江湖,難怪他的衣缽傳人,聽岳嚴兩人把長嘯之人,說得如此高法,就不服氣起來。
這不過是幾句話的工夫,萬小琪語聲才落,只聽鳳兒「噫」了一聲,小手一指,突然叫道:「萬叔叔,快瞧,那山上是什麼?」
大家給她一嚷,目光全依著她手指瞧去。
果見左側高峰上,正有一小點黑影,在山林巖壑之上,凌空橫掠!
白衣秀士驚奇的道:「這如果是人,當真飛行絕跡……」
「哼!」萬小琪不服氣的冷哼了一聲。小黑點這時已由百丈高峰,如隕星般直瀉下來。看方向,也是向自己這條路上而來!
大家心頭說不出是驚奇?還是緊張?各人眼巴巴的緊盯著它,連眨都不肯稍眨,彷彿它會一閃即逝!
小黑點其疾如風,確實往這條路上飛來,浮矢掠空,足不點地,果然是條人影!等大家瞧清楚果是人影,就在這眨眼之際,人家已到了七八丈外。
敢情那人早已瞧到路旁這一群身佩刀劍的青年人,正駐馬凝視著他,是以也放緩身形,眼光向大家掠來。
兩道電炬似的眼神,直若兩柄利劍,掠過眾小俠臉上,誰都感覺寒森森的稜威逼人:「阿彌陀佛,岳少施主別來無恙!」
一個低沉蒼勁的聲音,打破了大家過份的沉寂。聲音雖低,入耳鏗鏘,那正是從七八丈外一個身穿古銅色僧袍的老和尚口中發出。
瞧他又瘦又小,人好像枯乾得只剩了一把骨頭,鳥爪似的右手,默撥念珠,含笑問訊。
岳天敏瞧清楚來人,竟是太行山大雄禪寺的方丈枯木和尚。不由心頭一震,這老魔頭追蹤而來,敢情不懷好意?
但人家既怒以禮相訊,自己那得不理?當下在馬上雙拳一抱,笑著答道:「原來是枯木大師,佛駕飛降,在下這廂有禮!」
枯木和尚面對這位曾從自己手下硬接三掌的青年人,數月不見,越覺得瑩光期澈,英華內斂,不由微微點頭,說道:「小施主數月不見,功力又精進不少,可喜可賀!老衲尚有急事,恕先行一步!」
「哦!你就是枯木和尚?哼!吃我一簫!」一條白影,倏然自馬上飛起,聲到人到,一片精瑩簫影,挾著尖銳簫聲,業已飛灑而出!
萬小琪一聽這乾枯老僧就是枯木和尚,敏哥哥一條性命差點就傷在他「黑眚附骨掌」下,碰上了那得輕易放過?她明知對方功力精深,是以一出手就使出「五音神簫」的絕招,身形如電,去勢奇快!
枯木和尚一身深厚武功,簡直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就當前武林上說,能利他對手過招的,人實在找不出兩三個來。
萬小琪猝起發難,聲到簫到,自以為饒你枯木和尚武功再高,也得被逼後退上幾步,殺殺他銳氣。
那知白玉洞簫遞到枯木和尚胸前,他還是不避不讓,凝立如故。
萬小琪心中暗哼了聲,右腕一沉,突然加速。就在這一瞬之間,只見枯木和尚握著念珠的右手,向上微抬。
寬大袖角,忽然飛起,對準點到簫頭,輕輕一卷,立有一股柔和的旋力,向前拂出,把銳厲簫招,化解無形。
他兩道冷電般目光,卻注視著萬小琪手上的白玉洞簫,臉上微露驚訝之色,問道:「小施主是玉簫子何人?」
「你管不著!」萬小琪因適才一招,對方身形不動,只是輕描淡寫的一拂,就被化解開去,心頭也著實暗暗吃驚,玉腕疾翻,銳嘯陡起,第二招又閃電攻出,白玉洞簫化成一片精光,疾捲過去!
「琪姐姐,我來幫你!」青虹如霓,寒芒四吐。尹稚英也一躍而起,揮劍攻來!
枯木和尚身若飄絮,不見他起步作勢,倏然後退出去一丈來。手撥念珠,低喧了一聲佛號,叫道:「兩位小施主,快請住手!」
萬小琪,尹稚英兩人,那會理他,嬌叱聲中,雙雙欺身疾進,簫劍齊施。但見劍如虹,簫影如林,圍著枯木和尚滾滾展開。這份聲勢,著實驚人!
岳天敏眼看琪妹妹英妹妹連袂出手,要想阻攔都已不及,只好站在一邊,凝神戒備。
枯木和尚武功雖高,但被兩人這一輪急攻,也逼得左右閃動,連連後退了三四步,突然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聲若焦雷驟發,震撼人心,萬小琪尹稚英兩人心頭一震,不自主的停下手來。只見枯木和尚臉上微現怒容,嘴角間泛起一絲冷冷的笑意,沉聲喝道:「老衲和兩位小施主,素昧平生,無怨無仇,怎地一見面,就頻施殺手,差幸是老衲,要是換了旁人,怕不早已身負重傷。」
他話才說完,尹稚英秀眉一軒,接口哼道:「好個無怨無仇!你也知換了旁人便得身負重傷?那末你用『黑管附骨掌』就不想想人家也會身負重傷?你幾個月前打傷敏哥哥,這筆賬又如何算法?」
「對!英妹妹,今天別放過這賊禿!」萬小琪白玉洞簫一指,又待出手。
枯木和尚被她一聲「賊禿」,罵得激動了心火,兩道神光暴露,放聲大笑道:「三十年來,還沒人敢在老衲面前如此放肆,兩位小施主那是存心向老衲尋仇來的了!」
萬小琪玉簫一橫,凶霸霸的接口答道:「是又怎樣?賊禿!」
枯木和尚在武林輩份極尊,數十年來,確實從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過。這時被萬小琪當面罵了兩聲「賊禿」,叫他如何再忍得下去?
袍袖一拂,冷笑著道:「兩位小施主,居然敢對老衲出言無狀,如果不予薄懲,諒你們也不知天高地厚。好!你們就一齊上罷,老衲以一雙肉掌迎敵,看看是否傷得了我?」
萬小琪嬌哼一聲,叫道:「英妹妹,我們就一起上,看他到底有如何厲害?」說話中,玉腕驟振,白玉洞簫翻起朵朵瓊花,疾吐而出!
尹稚英一見琪姐姐出手,那敢怠慢,足踩飛絮步,倏然欺身。人如飄絮,劍若長虹,一道匹練,灑成漫天劍雨。這一回萬小琪尹稚英兩人,聲到,人到,簫到,劍到,但聽五音齊發,劍風絲絲。一霎時把自視為天下第一高手的枯木和尚,罩在一片簫光劍影之中。
玉簫真人苦心鑽研的「五音神簫」,和玄陰經上所載的「玄陰劍法」,兩者都是絕世武學,招式精奇,變化玄詭。此時簫劍同施,連綿出手,威勢自然非同小可!
枯木和尚瞧不出這兩個年輕後生,居然都是身懷絕技,以他的功力修為,一時之間,也被兩人驚濤駭浪般攻勢,逼得又連退了四五步。
萬小琪尹稚英兩人,一著搶得先機,那知對方厲害?簫劍似風,如影隨形般撲到!
枯木和尚被她們逼得心頭火發,低喧了一聲佛號,左手一抖,寬大袍袖捲起一陣急猛勁風,直向尹稚英撞出。右手微揚,一串念珠卻朝萬小琪簫影上砸去!
尹稚英見他揮出的「鐵袖神功」,一股勁風,竟然在半空中急旋而來。心知這是他本身內功真力所聚,那敢硬接,立即一飄身閃了開去。
萬小琪可不同啦,她把五音神簫的精微絕招,全力施為,聲勢銳嘯,片片精光,愈來愈盛之際。瞥見枯木和尚一串念珠,對著簫影逆襲過來!
五音神簫,一經展開,五行生剋,真氣自然流注,生出反震之力,連那赤髮尊者一支沉重無比的精鋼禪杖,尚且被自己震彈出去,區區一串念珠,如何會在她眼裡?
一聲泠哼,白王洞簫迎著橫挑而出!這不過瞬息之事,玉簫挑出,一串念珠,一片玄影,業已無聲無色,砸上簫尖。等萬小琪發覺這串念珠,竟然含蘊著排空潛力,沉霓得幾乎使人透不過氣來,再想閃避已是不及。但聽「叮」的一聲清響,右腕驟麻,白玉洞簫脫手飛出,自己也身不由主地摔了出去,直飛出兩丈開外,才向地上跌去!
就在萬小琪被震飛出之時,岳天敏已同時疾躍而起,快如離弦弓矢,直飛過去,懸空一攫,不待萬小琪摔落實地,已把她嬌軀抱入懷中,隨手使出「雲龍三折」的身法,在半空中略一迴翔,疾若流星,向側斜飛出去。右手一招,那支被震飛的白玉洞簫突然掉頭回來飛入岳天敏手中,同時人也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他這一飛身救人,半空收簫的身法,直看得旁立的嚴靖寰等一干小俠,莫不目瞪口呆,心折無限!
岳天敏落地之後,放下萬小琪嬌軀,輕聲問道:「琪妹,你快運氣試試,看受傷了沒有?」
萬小琪紅暈著臉,依言試一調氣,覺得百脈暢通,並沒受傷。
當下一手搶過敏哥哥拿在手上的白玉洞簫,搖著頭氣道:「沒什麼!我今天非和這賊禿拚個高下不可!」嬌聲未落,雙腳一頓,又向枯木和尚疾撲過去!
「琪妹!你……」岳天敏心中一急,話只說了一半,驀見英妹妹獨鬥枯木已是十分危急。
「嗆」「嗆」,一陣刀劍出匣之聲,嚴靖寰,褚家麒等人,也紛紛蹤躍而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04:35
第33章 汪洋萬頃橫空飛匹練 風麈千里何處覓芳蹤
以枯木和尚的武功,他們即使全上去,也無濟於事,何況人手一多,礙了手腳,萬一一個照顧不周,難免有人負傷。想到這裡,趕緊大聲叫聲:「嚴兄,褚兄快請後退,還是由小弟去會會他罷!」
說話聲中,身若電閃,「嗆啷啷」龍形劍出匣。
一道青紫光華,身劍合一,越過眾人前面,劃空橫飛,激射而出!
這時尹稚英已到了封架乏力,全仗著飛絮舞步的奇妙身法,勉強躲閃。
原來枯木和尚震飛萬小琪之後,乘機旋身,雙袖一揮,便向尹稚英拂出。
以枯木和尚一身深厚功力,尹稚英如何是他對手?三兩個照面之後,一柄長劍,在「鐵袖神功」的凌厲旋風下,玄陰劍法那裡還施展得開。但覺一天袖影,滾滾旋力,從四面八方湧來!心知對方這種迴旋潛力,只要一被掃中,不死也得重傷。不由咬牙苦撐,仗著飛絮舞步左右躲閃,才勉強又挨了七八個照面。能在枯木手下,走出十餘招,江湖上已不多見!
「英妹妹快退!」這是敏哥哥的聲音,尹稚英聲方入耳,眼前一道青紫光華,宛若天上長虹,劃空而來!
枯木和尚,曾在幾個月以前,親眼目睹這姓岳的青年,用飛劍削斷自己徒兒赤髮尊者的禪杖。
這時眼看這道迎著自己飛來的燦燦紫芒,森森寒氣,分明那姓岳的青年已到了身劍合一的劍術至高境界。不禁駭然後退,向橫裡躍出數步。被人家一招逼退,在枯木和尚來講真還是生平第一次。
身形站定,雙目精光暴射,陡的一陣仰天狂笑,厲聲喝道:「好!三位小施主,就請一齊上罷,免得老衲多費手腳!」
「一齊上,就一齊上,誰還怕你不成?」萬小琪翩然飛落,接口說了一句,玉腕疾掄,白玉洞簫急揮而出!
正好尹稚英給敏哥哥替下,這時也緩過氣來,雙腳一點,身若飄絮,滑了過去。
青霓劍連演「倒轉陰陽」,「坤干易位」、「睛空霹靂」,一連三招,像狂風驟雨般劈出!這可急壞了岳天敏,以琪妹妹和英妹妹功力、決非枯木和尚敵手,勢非自己出手不可。但自己也不是他的對手呀!何況方才枯木和尚並無敵意,自稱?「尚有急事,須先走一步」。
如果不是瑛妹妹搶著動手,就不會惹出這場麻煩。是以自己救下英妹妹之後,就停下手來,自己原意向枯木和尚略致歉意,能把這場過節解開,也就算了。
他那知枯木和尚平日目空一切,自認普天之下罕有敵手,即使萬小瑛尹稚英兩人,能停下手,他方才被岳天敏一劍逼退,大損他的威望,又豈肯善了?這時只聽枯木和尚「嘿」的一聲冷笑,雙袖連揮。
立時有一股迅猛勁風,迴旋捲出,向萬尹兩人衝撞過去。
萬小琪吃一次虧,學一次乖,這回可不敢硬接了。雙足一頓,身子凌空飛起五丈來高,避開「鐵袖神功」一拂之勢。但覺雙腳下面,一陣旋風過處,宛若狂流疾捲,奔騰滾滾。差點幾乎吃那迴旋力道,把身子帶走,心中也自暗暗咋舌不止。狂飆一過,萬小琪突然吸了一口真氣,玉臂一振,簫孔陡然發出「羽」音,高山流水,凌空直瀉。但見一線白影,瞬息之間,幻出一大片精瑩霞光,掠空飛墮,壓頂直落!
同時尹稚英看到琪姐姐騰空而起,閃避了枯木一掌,自己也連忙足踩飛絮步,一個旋身滑步,打橫閃開!她才退倏進,一招「叱吒風雲」,青光驟盛,劍風雲湧,青霓劍如一匹長絹,漫空匝地捲舞而來!兩下裡配合得宜,聲威陡盛。
枯木和尚心頭一怔。左袖一揚,向萬小琪要落未落的簫影拂出。右手念珠,化作一圈玄影,卻向尹稚英身上砸去!
萬小琪、尹稚英聯手合擊的凌厲攻勢,又立即被他硬逼回去,向後急退!
老和尚此時早已激怒得起了殺心,那會再讓她們逃出手去。猛聽一聲震耳欲聾的斷喝,兩臂一振,寬大袍袖中立時露出一雙枯乾得有如鳥爪般的手掌,五指箕張,掌心微凹,對準兩人,驟然遙空拍出!
灰黑掌心,隱隱飛出一縷深灰色的輕煙,隨著旋轉呼嘯的掌風,像驚濤駭浪,洶湧而出。
岳天敏這一驚真非同小可,大聲叫道:「這是黑眚附骨掌,你們快退!」
聲到人到,運起全身功力,雙手平推,把「太清罡氣」悉數施展。一堵氣牆,橫亙在瑛妹妹身前!
他還怕阻擋不住枯木和尚的迴旋掌力,右手迅速拔出龍形劍,左訣右劍,把玄門絕學的「太清罡氣」,使到「太清劍法」之中,源源不絕!他此時功力,豈可與數月之前,相提並論?
劍招連綿出手,漫天儘是青紫光華,森森劍氣!
「黑眚附骨掌」的旋轉勁風,雖然排空湧出,但遇上這堵青紫光華的劍牆,也難越雷池一步。一個個旋風勁氣,滾滾湧來,激撞得蓬蓬有聲!
「嘿嘿,小施主能接得下老衲六成力道,實是難得!當今武林,恐怕也找不出幾個來!小施主如果自問還能勝任,敢不敢再試試我全力施為?」
枯木和尚數十年未逢敵手,對眼前這位年輕人,竟然心中大感佩服,起了惺惺相惜之念。同時,他真不信天下有接得住自己全力施為的人,是以又急於一試!
這幾句話,激發起岳天敏凌雲豪氣,當下一聲敞笑,答道:「老師父儘管全力施為,讓在下試試就是!」
枯木和尚低沉的應了聲:「好!小施主小心!」
只見他雙掌一收,緊接著又緩緩平推而出!
岳天敏面對這位天字第一號的大魔頭,而且明言要自己試試他十成力道,全力施為。自己近數月來雖然功行大進,但能否接得下來,那有把握?自然不敢絲毫大意!回頭一瞧,自己身後萬小琪尹稚英兩人,不但沒有後退,還一個掄簫,一個舉劍,似有躍躍欲出之意,心頭一急,不由大聲喝道:「你們還不給我後退?」
萬小瑛尹稚英,原是耽心敏哥哥安危,準備一到緊要關頭,大家全力一併。
這時被岳天敏一聲大喝,宛若春雷驚蟄,抬眼望去,只見他仗劍卓立,凜若天神,另有一種懾人威儀,迥非平日溫文爾雅的俊逸書生。
尹稚英心知敏哥哥,面對強敵,為了怕自己兩人,搶著出手,不但使他不能專心應付,同時還礙了手腳。
當下輕輕的拉了一下萬小琪衣角,低聲說道:「琪姐姐,我們就依他退下去罷!角得分了他的心。」
萬小琪被敏哥哥聲色俱厲的喝得心中十分委曲,這時經英妹妹一拉,才悻悻後退,卻把枯木和尚恨得牙癢癢的。就在她們堪堪後退之際,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所化狂飆,十成真力,已然源源發動!這一次是枯木和尚把數十年修為的內家功力全力施為,威力自然非同小可。一收一推之間,但見雙掌掌心飛出一大蓬淡灰色輕煙,絲絲之聲立時大盛。一股強猛得無可倫比的旋風,挾著洶湧呼嘯,排山倒海般衝撞而出!數丈方圓全籠罩在灰慘慘的風柱之下,直若天地變色,山嶽搖撼,威勢之盛,震懾人心!
岳天敏凝神運功,等枯木和掌力尚推出,他玄門絕學的「太清罡氣」和「太清劍法」,也自出手!
這回和方才又自不同,龍形劍起處,立時發出紫巍巍青濛濛的劍氣,衝霄直上,嘶嘶有聲!轉眼功夫,青紫光芒,越來越盛,岳天敏一條人影,頓失所在。
「黑眚附骨掌」的洶湧波濤,和青紫光華的森森劍氣,凌空相遇,就發出一連串的蓬蓬巨震。急旋著的灰色風柱,受到阻遏,立時挾著呼嘯,向左右兩邊,迴旋包抄,越身而過。霎那之間,宛若狂濤掀天,灰浪滔滔!但一幢耀眼精芒,青霓紫虹交織而成的光幕,卻屹立在驚濤駭浪之中,一任灰色風柱,猛烈激撞,依然紋風不動。雙方相持顯然成了膠著狀態!眼前是這一幅奇景,觀戰諸人不但無心欣賞,相反的卻令人緊張得怵目心驚,各懷懸憂。
尤其是萬小琪、尹稚英和上官錦雲三位絕代紅妝,心急如焚,可是在這種形勢之下,有誰插得進手去呢?
鳳兒緊瞪著一雙大眼睛,手上早已掏出「五殃針」來,她恨不得立時縱過身去,狠狠的射那老賊禿幾針!
枯木和尚一個瘦小身軀,宛如釘在地上般的,臉露驚訝。眼看自己傲視武林的『黑眚附骨掌』,已經使到十成力道,對方輕輕年紀,居然還能保持平衡,心中這份震駭真是無法形容。他那知岳天敏服了小半葫蘆「天府玄真」,內力之強何異常人百年修為,加之手上的龍形劍,是一柄神物利器,「太清劍法」和「太清罡氣」,又是玄門失傳已久的無上絕學,自然足可支持。一陣驚疑之後,心中還是不敢深信,枯乾的變掌微微顫抖,旋風勁力,不住加強!
岳天敏只覺從四面八方衝撞而來的旋力風柱,有若怒海狂濤,洶湧沸騰,極為猛烈。約摸過了頓飯光景,四外壓來的暗勁,不斷增加,層層疊疊,越來越重,自己漸感真力不繼,十分吃力。這樣又支持了一會,突覺全身一震,龍形劍青紫光華所化的一幢劍幕,竟然被洶湧旋風,推得浮動起來,搖晃顛簸,身不由己!正如萬頃波中一艘孤帆似的,載沉載浮,失去均衡!雖然劍光如織,依然把週身護得風雨不透,但形勢顯然已到了非常危急!
萬小琪、尹稚英、上官錦雲、鳳兒、和嚴靖寰、祝世傑、褚家兄妹等人,瞧到這種情形,心頭大急,正擬出手齊上,大家捨命一拼!猛聽一聲清越越的長嘯,聲若龍吟,背紫光華隨著嘯聲之後,陡然暴漲。紫霞流動,青芒如電,一道矯若游龍的經天長虹過處,灰色風柱,紛紛消失。這一奇跡,頓使極度緊張的眾人,一齊舒了口氣,放下心來。
原來岳天敏被旋轉風柱,激撞得身形波動,不克自制,而且四面壓力,一層層向中央擠來,重愈萬鈞。
一柄長劍,逐漸施展不開,心頭自然大感焦灼。
猛然想到「太清劍法」第十二招,那類似「八方風雨」的一招三式,乃是「太清劍法」的精華所在,以氣馭劍,威力莫可倫比,此時何不一試?心念一動,立即氣運周天,左手劍訣,緩緩向前一領,長嘯聲中,右手龍形劍,陡然脫手飛出。盤空一匝,壓力大減,但見劍光到處,灰色風柱,如湯沃雪,紛紛消散!不由精神一振,右手連指,劍光如電,把「太清劍法」的精微絕學,發揮無餘!
正覺心與神會,意與劍通的時候,猛聽耳中響起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岳小施主,劍術果然不凡!老衲無任欽佩,請收劍一談何如?」
這是枯木和尚的聲音!
岳天敏依聲瞧去,果見枯木和尚已手持念珠,卓立在三丈開外,臉露微笑的望看自己。
敢情他已收手多時,不禁臉上一紅,連忙一招手,收劍入匣,抱拳說道:「老師父玄功入化,在下何異螳螂當車。」
枯木和尚呵呵笑道:「小施主何必太謙,武學之上分毫之差立分勝負,小施主功力實在精深,不過老衲有一疑問,不知小施主可能明白見告嗎?」
岳天敏慨然說道:「老師父如有垂詢,請儘管直言,在下自當據實奉告。」
枯木和尚微一沉吟,道:「老衲自問在內功修為上,浸淫垂六十年,從無稍懈,屈指武林,能和老衲抭衡的,也不過寥寥一兩個人。小施主身懷曠世絕學,照說最多也不過在招術上擅勝而已,但適才觀察所得,小施主的內力修為,竟與老衲不相上下。此種功力,斷難速成,以小施主的年齡而論,決不可能有此造詣,老衲心中不解,小施主能為我一解釋疑嗎?」
岳天敏見他語氣和藹,迥異在太行山初見時的那種冷傲神氣,當下也毫不隱瞞,把自己服過「天府玄真」之事,簡略的說了一遍。
枯木和尚驚詫的道:「太虛真人和老衲曾有數面之緣,後來傳說他突然隱去不知所終,原來是在天柱山悟道成真!阿彌陀佛,真人有小施主這樣一位傳人,崑崙一派發揚光大定可預卜!小施主如不嫌棄,老衲極願交個方外小友,他日有暇,務望俠駕能蒞大雄寺一敘。此時老衲尚有急事待辦,恕先行一步!」
他不待岳天敏回答,微微頷首,雙腳一頓,人已騰空而起。一條灰影,急如電射,向前路飛馳而去,瞬息工夫就失去了影子。
萬小琪望著他背影,冷笑著道:「哼!打不過人家,就亂套交情,敏哥哥,你以後別再理他!」
岳天敏笑道:「琪妹妹你可不能小覷了他,如真論功力,我還和他差得老遠呢!」
萬小琪嗤了一聲道:「那你並沒有輸給他呀!」
岳天敏正色道:「枯木大師的『黑眚附骨掌』,雖非武學正宗,但已練到出神入化之境,我如果不是用『太清劍法』的最後一招,和手上有一柄神物利器的龍形劍,真難接得下來!」
萬小琪不服的道:「哼!以後遇上了我非再鬥他一鬥不可!」
尹稚英也接口道:「難不成你中了他的『黑眚附骨掌』,憑這幾句話就罷了不成?」
岳天敏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枯木大師不過平日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罷了,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惡人。以他的輩份個性,今日居然肯息爭言和,已大是難得,我們又何苦多樹強敵。」
白衣秀士嚴靖寰和褚家麒也同時點頭道:「岳兄說得極是,我們在江湖上行走,這類大魔頭能夠不開罪還是不開罪的好。」
大家因岳天敏方才一戰,定然耗損不少真力,於是就在林邊休息了一陣,才行上路!趕到黎城,已是黃昏時候,大家在一條橫街上找了一家大客棧,停下馬來。店伙一眼瞧到這批氣宇不凡的男女青年,身上還全帶著兵刃,敢情是那一家大鏢局出來的鏢頭,那敢怠慢,立即搶步迎出。
褚家麒首先下馬,吩咐把所有房間,全包下來!店伙碰上這種大賣買,油水十足,自然唯唯應是,接過馬匹,就領著眾人先到房中休息。過不一會,褚老鏢頭一行也相繼趕到,客店中頓時熱鬧起來。
大家因奔了一天的路,幾乎渾身全是灰土,各自忙著梳洗!
岳天敏看看天色還早,一個人踱出店門,只見大街上蹄聲得得,車聲轔轔,行人熙熙攘攘的一片忙碌。不由負手停步,眼望著街心,微微出神!驀聽迎面有人輕輕「噫」了一聲!
急忙抬頭望去,原來自己面前不遠,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書生,只見他生得柳眉星目,玉面透紅,那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瞬都不瞬地盯在自己臉上,面露嬌笑!
岳天敏不覺心頭一怔,覺得這人好生面熟,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正在此時,只見那少年書生嗤的笑了一聲,眨著俏眼,輕聲問道:「你這人怎麼啦!敢情不認識我了?」
說著臉上竟然飛起一陣紅暈。
岳天敏心中十分迷惘,這人確實十分面熟,聽他口氣,對自己好像並不陌生!
不由也臉上一紅,慌不迭的作了個揖,口中期期艾艾的道:「這位兄台貴姓,恕在下失禮,實在想不起來了。」
少年書生噗哧一笑,接著說道:「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一年前,我還叨教過你的劍法呢!」
這人真夠刁蠻,說了半天,兀自沒有脫出姓名來!和自己動過手?這可更使岳天敏糊塗了,從自己下天柱山算起,動過手的人,雖然不少,但歷歷可數,那有這樣一位少年書生?
「你這人呀!真是……」少年書生見他一臉急相,不由抿著嘴笑了起來,旋又問道:「說真的,我問你,尹帥姐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他恁地性急,一連串問個不停。「尹師姐?」岳天敏「哦」了一聲,恍然大悟。
她,不就是自己初上九華山崑崙下院,正好玄陰教派人下書,當時除了風火扇霍文風,金花劍莫寒波,還有兩個少女和自己動過手,那個……唔!英妹妹說過,那年長的叫辣手觀音簡玉珍,年稚的叫散花仙子米鳳娘,這兩人和她情勝同胞……
他想到這裡,連忙又作了個揖,笑道:「你……你是米姑娘,一個人來的?」
散花仙子米鳳娘格的笑了出來,抿抿嘴道:「我是和霍姑姑一起來的,住在橫街盡頭那家客棧裡。嗯!人家問你尹師姐呢?你怎的不回答我呀?」
岳天敏又哦了聲,連忙指指身後客店,笑道:「英妹她在裡面,你隨我來!」
散花仙子咬著櫻唇,微微點頭。
岳天敏就領她進了客店,便向上房走去!房中傳出一陣鶯燕笑語之聲,萬小琪、尹稚英、上官錦雲、褚家鳳和鳳兒,全在房內,圍著閒磕牙。正說得熱鬧當兒,驀見岳天敏領著一個少年書生,闖將進來,不由齊都一怔!
「尹師姐,你連小妹都不認識了?」
「噫!是米師妹!你幾時來的?」
尹稚英驚喜得跳了起來,拉著米鳳娘忙替大家介紹。
米鳳娘和大家見禮之後,就說這次是奉命跟隨金花劍莫寒波來辦一件事的。
尹稚英聽說莫姑姑也來了,她在總壇是最疼愛自己的一個人,心中更是高興。
大家寒暄了一陣,米鳳娘起身告辭,回頭笑著向岳天敏問道:「岳相公,莫姑姑你也認識,要不一起去見見她?」
岳天敏沉吟著道:「這個怕不方便,還是英妹去一趟吧!」
米鳳娘含笑瞥了他一眼,就和尹稚英一起走了。
褚老鏢頭因一路上都是山村野店,沒有好好的招待大家,這黎城已是通都大邑,就吩咐家麒要店家準備了三席上好酒菜,和兩席素齋,作為這次上五台山回來的慶功筵。酒醉飯飽之後,店伙替大家沏上香茗。
岳天敏陪著四師兄和龐百川、一葦大師等人品茗閒坐,卻見尹稚英匆匆進來,一語不發的逕向上房走去。這時時光已經不早,有好多人早已回房安歇,岳天敏也只當英妹妹路上疲勞,須早些休息,並沒在意。大家又閒談了一陣,也就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清晨,鳳兒剛一醒轉,便不見了尹叔叔,她揉著眼睛四外一瞧,房門關得好好地,還上了閂,只有半扇後窗,敞開著並沒關上。
「尹叔叔!尹叔叔!」鳳兒叫了兩聲,沒人回答。
噫!尹叔叔昨晚睡得好好的,這時怎會不見了,再往壁上一瞧,那支從五台山萬妙仙姑手上得來的青霓劍,不是依然掛在牆上?他心中一陣緊張,慌慌忙忙的開門出去,大聲嚷了起來,把住在隔房的萬小琪、上官錦雲、褚家鳳一齊驚醒,忙著問她發生什麼意外。
鳳兒只說了句:「尹叔叔不見啦!」邊說邊向外邊跑去。一會工夫,岳天敏也被她急匆匆的拖來。
大家仔細察看了一遍,只覺除了狀上被褥,略為凌亂之外,其他一切衣物,依然完完整整的放著,並沒動過,顯然昨晚她入睡之後,才發生的事情。當時第一個湧上大家心頭的想法,是尹稚英遭遇了意外?
但這個想法,立被推翻,以尹稚英目前身手,即使遇上一流高手,也不見得能在一兩個照面之內,就把她制住,而且房中一點沒有動手過招的痕跡,就是屋面上也找不出打鬥跡象,何況這客棧中住了這末多高手,難道會一點聲息也聽不到?
第二個想法,是尹稚英自己走的?那也不成理由,她為什麼要獨個兒悄悄的走呢?而且長劍衣物,都沒帶走,自然決非自動走的。噢!噢!對了。前次大鬧襄江分堂之時,英妹妹說過,她師傅玄陰教主因有人告她叛教,還下了玉勍令諭,要英妹妹立即回壇申述侯處。她並沒遵命回轉巫山,反而和自己一行上五毫分壇來。昨天散花仙子米鳳娘,不是說奉命跟金花劍莫寒波辦一件事來的嗎?可能就是為英妹妹來的!不走嗎?昨晚英妹妹上床之後,大概聽到窗外有人,後來一瞧是熟人,就沒帶兵刃,匆匆出去。敢情玄陰教派來的人,事先有了佈置,把高手隱伏牆外,趁英妹妹不防之際,暗中下手,把她擄去。這個推斷,似是最合情理。
如果被玄陰教總壇派人擒回去,那末任何一個門派,對叛逆的人,處罰都是十分嚴酷不過的。
岳天敏剛一想及,一顆心不由猛烈的狂跳起來。
萬小琪望著岳天敏,見他半晌不作一聲,忍不住問道:「敏哥哥,會不會是昨天那個姓米的丫頭,把英妹妹給騙了去?我們快追!」
她話未說完,萬松齡、龐百川、褚老鏢頭等人,也聞訊先後進來。
當下由岳天敏把大概情形,和自己所推想的,都說了出來。
褚老鏢頭即回頭吩咐家麒,先到橫街盡頭那家客棧去,瞧瞧金花劍莫寒波和散花仙子米鳳娘兩人。
走了沒有?
褚家麒領命出去,不多一會,就匆匆回轉,說莫米兩人,已在天色黎明前,離店走了。
萬小琪憤憤的道:「敏哥哥,準是她們把英妹妹擄去了,我們還是快追!」
褚老鏢頭接口道:「萬姑娘不必憂慮,尹姑娘如果確被玄陰教擄去,想來必定回轉巫山總壇。好在我們人全在這裡,乾脆就趕上巫山去,好歹也得把尹姑娘救出來。」
他此言一出,大家都紛紛贊成,一不作二不休,破了五台分壇,就再上總壇去殺他個痛快!
岳天敏因英妹妹突然失蹤,心頭焦灼,恨不得立時動身。
這時一見眾人都紛紛要去了連忙道:「小弟之意,救人如救火,她們擄著一個人,諒來走得不會太快,小弟蒙祝老哥慨贈赤龍駒,琪妹也有一匹玉獅子腳程較快,定可在半途上把人截回。否則有小弟和琪妹兩人,追上巫山神女峰,要救一個人,也並非難事,如果人去多了,引起對方警覺,下手反增加困難。」
萬小琪聽到敏哥哥只要自己和他同去,心頭一陣高興,忙道:「敏哥哥說得對,人去多了,沿途難免耽擱,還是由我和敏哥哥同去的好,哼!看她們逃上天去?」
萬松齡瞧著這對小兒女,心中暗想兩人所說也不無理由。何況憑小師弟和自己女兒的武功,即使遇上十個八個一流高手,也斷不會吃虧。
何況掌門師兄答應旡垢師太,兩年之後去巫山赴約,算來也只是明年的事了,自己此時前去,確非所宜。
萬松齡沉吟了一會,才笑著向岳天敏道:「你和琪兒有兩匹千里良駒,追蹤敵人,自然要快得多。萬一不能在半途上把尹姑娘截回,神女峰玄陰教總壇,網羅各派人才,高手如雲,雖然以你們兩人身手足可應付,但雙拳難敵四手,總嫌人手孤單了些……」
「哼!玄陰總壇,誰還怕他們不成?難道還有強過枯木和尚?」萬小琪生就逞強性兒,只要有人說別人厲害,她就會不服氣,這會居然頂撞起自己父親來了。
岳天敏連忙接口說道:「這個四師兄盡可放心,小弟此去旨在救人,只要暗中能把英妹救出,便可全身而退。」
萬松齡微微點頭道:「這樣當然最好,不過小師弟,你得記住,明年巫山之行為時不遠,即使遇上你旡垢師姐,能忍則忍,最好不和她動手。」
岳天敏唯唯應允。
「岳叔叔,萬叔叔,鳳兒也要去,把尹叔叔救出來。」鳳兒站在一旁,一雙小眼骨碌碌的聽大家說話,這時只有岳叔叔和萬叔叔兩人去了,心中一急,連忙叫了出來。
萬小琪笑道:「你有多少能耐?要上玄陰教總壇去?」
她話才出口,瞧到鳳兒失望得要哭出來的神氣,心中不忍,連忙又道:「小鬼頭,你急什麼,只要好好的聽話,萬叔叔帶你去就是。」
鳳兒聽萬叔叔答應帶著自己同去,不由立時笑逐顏開的道:「萬叔叔,鳳兒一定聽話。」
岳天敏想阻攔,萬小琪笑道:「怕什麼?玄陰教的人,誰敢動她一根毫髮,看我會饒過他們才怪!」
「敏哥哥,我也要去!」上官錦雲漲紅著臉,說了出來。
她明知自己武功不濟,去了會增加敏哥哥的麻煩,但自己孤仃仃的一個人,不跟他去?又跟誰呢?
上官姑娘急得雙眉緊蹙,花容悒鬱,一雙盈盈欲涕的眼睛,瞧著他靜候回答。
岳天敏要想安慰她幾句,但當著這許多人,又不知從何說起,略一沉吟,徐徐的道:「錦雲妹子,我和瑛妹妹此去旨在救人,越快越好,人去多了,實有未便,你……」
他話未說完,上官錦雲幽幽的道:「我知道,我武功實在太差,去了會增加你的累贅,可是我……我……」
她說到後來,哽咽得說不成聲,珠淚兒一顆顆直滴下來!
岳天敏瞧著她這付樣子,心中也一陣黯然,勉強笑道:「錦雲妹子,快別如此,並不是我不讓你去,實在玄陰教總壇,可比不得五台山,萬一我照顧不到,稍有失閃,反為不好。」他微微頓了一頓,又道:「本來,我想待五台山事情一了,便親自送你上天目山去,可是現在……錦雲妹子,我想央請龐老哥辛苦一趟,送你前往,我們從玄陰教回來,便上太微谷瞧你去。」
龐百川呵呵笑道:「岳老弟,你只管放心,上官姑娘,就由老朽陪去就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08:54
岳天敏連忙道謝,他不敢再瞧上官姑娘一眼,匆匆回房,略一收拾,便向眾人告別。
鳳兒卻早已興高采烈的背插雙股劍,等在門外。
褚鏢頭再三叮囑,要兩人救出尹稚英,立即趕到開封來盤桓些時候。
萬松齡又叮囑了兩人一番,才別過大家,立即啟程。
萬小琪本來是個性急的人,再加上岳天敏憂心如焚,恨不得立即追趕上去,兩人同一心理,這就縱馬急馳,如飛而去。路上行人,只見一紅一白兩條直線,一瞬即逝,那裡看得清馬上人影!
從黎城經潞安州,天井關,沁陽、孟津、渡鼓河,到洛陽,少說也有六百來里路程,兩匹駿駒,馬不停蹄的一路急趕,黃昏時分,已到了洛陽,依著萬姑娘的心意,還要連夜西追。
岳天敏則因這一路上並沒遇上什麼差眼人物,心中未免生疑,玄陰教的人,擄著英妹妹,即使比自己早走了幾個時辰,也斷不會比自己跑得快,難道這一路急奔,趕過了頭?既然到了洛陽,不如休息一宵,養足精神,再走不遲,而且沿路也得打聽打聽,有沒有像金花劍莫寒波這樣一批人經過。
萬小琪對敏哥哥自然百依百順,點頭應好。兩人策馬進城,就找了一家較為清靜的客店安身,一面吩咐店中夥計,替自己馬匹好好上料。盥洗甫畢,店伙含笑進來,問三人走否在店中進餐?
岳天敏回說自己要到街上逛逛,不必準備,店伙退出之後,岳天敏就帶著琪妹妹和鳳兒走出店來。
洛陽乃是成周洛邑,東漢故都,為我國五大古都之一,人文薈萃,商賈雲集,店肆麟次櫛比,酒樓客店尤多!這時正當華燈初上,大街上一片輝煌燈火,行人如鯽,十分熱鬧。
鳳兒隨著岳叔叔萬叔叔身邊,一雙小眼,卻左右顧盼,目不暇接。三人信步走上一家酒樓,只見座上食客濟濟,人聲喧嘩,方想退下樓去,早有夥計躬身迎來,引著他們在一張空桌旁坐下。
岳天敏吩咐先泡上一壺香茗,菜飯揀好的送來就是,夥計滿口答應,返身下去。不一會端上香茗,接著又替三人安置杯筷,送上菜餚。大家用過晚餐,稍坐了一會,就付賬下樓。剛跨出大門,瞥見有一個人影,站在隱僻之處,探頭探腦的向樓上張望,行動十分鬼祟,一眼瞧到三人從門口出來,立即躲躲閃閃的藏了起來。
萬小琪心中一動,連忙放下拉著鳳兒的小手,一個箭步,竄了過去。酒樓右首,卻是一條冷僻的小巷,黑沉沉的從外面望進去,看不真切。
萬小琪的身法,何等快速,但等她追到裡面,彎彎曲曲的那裡還有影子。不由氣得雙腳一跺,重重地哼了一聲!
這時岳天敏也攜著鳳兒迎了過來,問道:「琪妹妹你看到了誰?」
萬小琪氣呼呼的回道:「敢情是玄陰教的賊人,給他跑啦!」
岳天敏笑了笑道:「也許是什麼下五門的雞鳴狗盜之輩,作賊心虛,見你一追,就嚇跑了。」
萬小琰哼道:「普通下五門的人,那有這快身法,準是玄陰教的賊子,再碰上,看我饒過他才怪!」
回到客棧,兩人因明日還須趕路,也就各自回房。
鳳兒跟萬小琪同住一間,她瞧著萬叔叔一個人坐在床上練功,時間還早,外面車馬人聲,不停的傳來,誘惑著她喜歡熱鬧的童心,那能在房裡呆得住?獨個兒悄悄的溜了出去。
等萬小琪練功完畢,方想解衣就寢,張眼一瞧,卻不見了鳳兒,心想小孩兒家愛玩心濃,也許在左右徜徉,並未在意。那知過了一會,依然不見鳳兒回轉,這小丫頭獨個兒跑到那裡去了?
唔!準是又磨著敏哥哥在教本領!
她心中想著,急匆匆的跨出房門,果然看到岳天敏房中燈火未歇,方要舉手敲門!
「琪妹,你怎地還不安歇?」岳天敏聽到萬小琪的腳步聲,突然開出門來!
「噫!鳳兒不在你房中,那末她到那裡去了?」
「怎麼?鳳兒不見了?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
「別說啦!我們快去找找才是正經!」萬小琪返身往屋外就跑。
岳天敏聽說不見了鳳兒,心中一急,也緊跟著跑了出去。
兩人在客店附近找了一陣,那有鳳兒的影子?
「準是又被玄陰教的賊人擄去了,敏哥哥,我們快分頭追!」
萬小琪急得粉臉通紅,儘是跺腳!
岳天敏也覺得事情大有蹊蹺,玄陰教的賊人分明衝著自己兩人而來,劍眉微軒,應了聲:「好!」
一長身,便疾飛而起!從初更直到三更,兩個人把偌大一座洛陽城,大街小巷,全踩遍了,兀自找不到半點端倪。
鳳兒這次是萬小琪主張把她帶出來的,現在一共才只一天工夫,不但英妹妹一點影子都沒有,倒反而又把鳳兒丟了,這叫萬姑娘如何不氣怒得要哭?
當她懷著滿肚子怒火,回轉客店,已是將近四豉,瞧瞧敏哥哥還沒回來。蓮足剛踏進自己房門,剔亮油燈,目光所及,不由猛的大吃一驚!咦!自己房中,有誰進來了?不是嗎?自己出去的時候,靠窗口那張桌子上分明沒放什麼東西。這時卻多出一個大信函來,端端正正放在中央,這從何而來?哼!又是玄陰教的賊人,趁自己不在,做了手腳!
她連忙走近幾步,拿起一瞧,信封上寫著:「留陳萬小施主親啟」幾個大字,不由心中一陣納罕,是留給自己的,這又是誰,會知道自己姓名?
再一瞧信封,卻並未封口,當下急急的抽出信箋,只見筆走龍蛇的寫著一行草書:
小姑娘暫作人質,五日之後,當於崆峒絕頂,恭候俠駕。
崆峒五通稽首
「崆峒五通?」那不是崆峒派的通靈老雜毛他們?居然把鳳兒擄為人質,要挾自己?哼!桐柏山就桐柏山,誰還怕了你們不成?她氣得銀牙緊咬,恨不得立即趕上桐柏山去,狠狠的教訓他們一頓!正在恨恨不已的時候,驀覺窗前微風輕閃,一條人影,倏然飛落!
「哼!毛賊……」嬌叱方起,衣帶飄風,身子猛的向窗外竄去,出手如電,籠在袖中的白玉洞簫,疾揮而出,直向來人點去!
這人好快的身法,側身微讓,自己手中一支玉簫,已被人家一把抓住!
第34章 巫峽雲橫深宵來一少 星河斗轉折柳會高人
「琪妹!是我。」
「你這人真是……哦!你瞧,真氣人!」萬小琪粉臉生霞,收回玉簫,一手把信箋遞了過去。
岳天敏接過信箋,兩人回入房中,就燈光下一瞧,不由驚異的道:「什麼?凰兒是給崆峒派老道們擄去的?他們還約你五天之後,上桐柏山去?」
英妹妹被玄陰教擒去,還找不到影子,鳳兒這會又被崆峒派擄為人質,還要琪妹妹上桐柏山去。崆峒劍法,素以奇詭著稱,五通在江湖上的名頭,更並不在崑崙四老之下,琪妹妹雖得玉簫真人真傳,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自己要陪她去呢?英妹妹身落人手,危在旦夕,救人如救火也遲緩不得,心中一陣為難,不由劍眉緊皺,沉吟道:「這……怎麼……辦?」
他拖長著聲音,大感分身乏術!
「咭!」萬小琪突然笑了出來:「敏哥哥,崆峒五通,我會對付他們的,你還是先去救英妹妹要緊!」
岳天敏既心懸英妹妹,又耽心琪妹妹,任你平日定力堅強,這時也使他躊躇莫決,憂心如焚!根本連琪妹妹說些什麼,都沒聽進去。說真的,這還是第一次遭遇到的難題!
萬小琪見他半晌不語,輕輕的走近他身邊,低聲說道:「敏哥哥,別急!說真的,崆峒五通,我會對付他們的。哦!你記得不?我們告訴過你,那天我和英妹妹兩人,在西台通天觀鐵屋裡,發現了師傅賜給我兩枘白玉匕首,柄裡還藏著一支綠玉令、和一本小冊子,叫做『玄天十二式』,那是專破『通天劍法』的崆峒家法。」
岳天敏突覺眼前一亮,「哦」了一聲,正想開口。
萬小琪攔著又道:「人家還沒說完呢!當時英妹妹叫我下了五台,好好的練一練,後來我們急於趕上北台去,就一直沒有詳細看過,我想……」她拖長語氣,霎著大眼睛道:「崆峒五通,約我五天之後,到桐柏山絕頂去,他們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索回失落多年的『玉匕令』,把鳳兒擄去,不過是一種要挾手段罷了,決不敢難為她的。」
岳天敏眼看平日任性嬌縱的琪妹妹,這回居然事理分明,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微笑著點了點頭。
只聽萬小琪繼續說道:「雜毛道士不是約了五天之後嗎?從這裡到桐柏山,我那裡用得到五天?玉獅子一天就可以跑到了,就算兩天罷!還有三天時間,足夠我練『玄天十二式』了!敏哥哥,你還是先救英妹妹要緊,她落入玄陰教手裡,『叛教』這個罪名,可不世玩的!」
她說到這裡,突然抬起頭來,笑著問道:「敏哥哥,我問你,英妹妹為什麼要叛教啊?」
岳天敏愕然的道:「英妹妹向她師傅請准下山,叛教!那是霍文風楚天行兩人,在伏牛山受挫之後,給她扣上去的罪名。」
萬小琪螓首微搖,嗤的笑道:「不是!英妹妹叛教,就是為了你呀!你還不趕快救她去?」
岳天敏玉臉微微一紅,笑道:「琪妹妹,你別打趣,我們說正經……」
萬小琪嬌笑著道:「你說!她不是為著你還為誰來?哎喲!時間不早啦!我們就這樣決定好了,你明天仍舊去追玄陰教的賊人,我想找個隱僻所在,先把『玄天十二式』練純熟再去。好啦!敏哥哥,你快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玉手輕推,催著敏哥哥回房安歇。
岳天敏看看天色確實也快近黎明,這就回轉房中,和衣躺下,但思潮起伏,如何睡得著覺?天色逐漸大亮,朝陽已從窗欞上透了進來。他從迷糊中突然驚覺,翻身下床,開門出去。
店伙已端著一盆熱水,送了進來,見面就笑嘻嘻的說道:「客官,你起來啦!住在隔壁的那位客官,一清早就出門去了,他吩咐小的告訴你老,叫你老也趕緊上路!」
岳天敏聽說琪妹妹已經先走不由心頭一怔,他知道她的脾氣,說什麼都得依她,既然已經走了,追也沒用,好在桐柏山之約,還有五天時間。自己趕得快一點,即使半路上不能把英妹妹截回,但有三天時光,上巫山玄陰教總壇,也已足夠,第五天就可趕到桐柏山去!
店伙看他雙眉緊皺,沉吟不語,趕忙躬腰陪笑道:「是那位客官吩咐小的,不要驚動你老,等你老醒來再告訴你的。」
岳天敏擺了擺手道:「沒什麼,知道了。」
店伙退出之後,岳天敏匆匆盥洗,用過早點,會了店賬,就騎上赤龍駒,向西急馳。他取道洛寧、盧氏、出荊紫關,折入湖北鄖西,經竹山,橫越大巴山脈、就是巫山後山,這一條路,他早經四師兄萬松齡詳細說過,但一路上風馳電卷,馬不停蹄的急趕,始終沒有發現玄陰教的人打這裡經過的跡象。不由發了狠勁,心想且不去管他,反正趕上玄陰教總壇,好歹也得問個清楚。他心中有事,一路不眠不休,縱馬急馳,好在身邊帶有「辟谷丹」,索性沿路也不打尖了。以他的功力,和坐下又是一匹千里良駒,一日一晚之間,就足足趕了一千四五百里路程。
第二天正午時光,已經到了川鄂交界的大巴山脈,這一帶全是崇山峻嶺,荒無人煙。
他記著四師兄的話,進入大巴山脈之後,便得折而向北,那最高的山峰,便是巫山!赤龍駒關外名種,翻山越嶺,如履平地,一人一騎這就直向巫山方向奔去!
巫山在巫山縣東南,原是巴山山脈的最高峰,因為山形像巫字才叫它巫山,一共有十二座山峰,方輿勝覽上說:「十二峰之名,曰:望霞、翠屏、朝雲、松巒、集仙、聚鶴、淨壇、上升、起雲、飛鳳、登龍、聚泉,其中以神女峰最為纖麗秀拔,峰上有神女廟。」
巫山十二峰,大家所熟知的也只有神女峰,因為這座峰上由古迄今,流傳著一段神話,說從前赤帝有個女兒,叫做瑤姬,死後葬在巫山之陽,楚懷王嘗游高唐,夢見一位艷麗的神女,對他說:「妾在巫山之陽,高邱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於是就替她立了個廟,名為朝雲。因為這個故事,神女峰之名就蓋過了其他十一峰!
玄陰教總壇,就設在神女峰頂上,更因神女峰面對巫峽,後臨絕壁,秀拔峻險,自然人蹤杳然。何況又是玄陰教的根本重地,四面刁斗羅列,巡山弟子,川流不息,外人更難趒入雷池一步了。
岳天敏趕到巫山後山,還只有未末申初,麗日高懸。他知道一入巫山,便進了玄陰教範圍之內,自己志在救人,自以不引起人家江意為佳,目前時間尚早,不如找個泂穴,休息一會,到天黑了再去不遲。心念一轉,就把赤龍駒藏入深林,自己在溪水中洗了個臉,然後在附近峭壁危巖之下,找到一處洞穴,看看倒還乾燥,前面又有石筍擋住,不易被人發現,略為拂拭,解下龍形劍在石上盤膝坐下,運起功來。天色逐漸昏黑下來,岳天敏精神抖擻,又從懷中取出「辟谷丹」服了兩粒,一切停當,走出石洞,一躍而起,就往神女峰上撲去!
他心中惦念著英妹妹,恨不得立即找到她的下落,這一施展輕功,晃如電馳星飛,向上直起。峰腰上雖然還有玄陰教的值壇弟子,但以岳天敏的身手,又是盡力掩蔽著身形,那會發覺,即使打他們身邊蹤過,也只當一陣輕風罷了。
何消片刻,上了峰頂,眼前蒼松翠柏之間,隱現出重重屋脊,依山而起,規模極為宏大,玄陰教總壇已在眼前。
岳天敏心中,不期而然的生了警惕,那敢絲毫大意,藉著樹陰蔽身掩近圍牆,方想蹤上身去!陡見兩條人影,從殿脊中飛起,疾若飄風閃電,向自己存身之處飛來,瞬息之間,已到了前面三丈開外。
岳天敏心中一驚,這兩人身手不凡,敢情自己行藏已被識破?連忙向後一縮隱住身形,左掌護胸,右掌蓄勢待敵。放眼望去,只見兩條人影,原來是兩個身穿勁裝疾服,背插長劍的妙齡少女。
一個穿深紫色的年約二十一二,一個穿淡青色的還不過十七八歲,兩人婷婷裊裊地走到一株大松樹下面。
穿淡青色的在大石上拂了一拂,笑道:「二師姐,今晚月色極佳,我們就在這裡歇一歇罷!」
穿紫衣的道:「今天師傅極為震怒,我們還是小心點先巡視一轉,免得出了差池。」
岳天敏聽得心中一動,暗想她們口中的師傅當然是玄陰教主旡垢師太,她平白無故為什麼震怒呢?
莫非英妹妹已經被押上山來了?當下屏息凝神,希望她們不要走開,更迫切的希望她們能夠繼續說下去!
果然那穿淡青色的少女又道:「咱們玄陰教總壇,有誰吃了豹子膽,敢來撒野?二師姐,你說,今天師傅到底為了什麼,那樣震怒?」
她邊說邊坐了下來。
穿紫衣的似乎拗不過她,也慢慢地坐下,說道:「這是今天下午,接到湖北分堂轉來莫姑姑的緊急報告,說咱們五台分壇給人全挑了,副教主僅以身免,聽脫還負了傷。這次敵人中間有崑崙、峨嵋、少林、天目的各派高手,還……」她說到這裡,突然住口。
穿淡青色的少女聽到一半,見她住口不說,不由急道:「二師姐,還有什麼呀?你快說呢,真急死人。」
穿紫衣的放低聲音道:「據說還有尹師妹在內!」
穿淡青色的兩眼睜得大大的道:「什麼?還有三師姐,她幫了外人?」
岳天敏心頭一驚,五台分壇被破,不過是三四日前之事,山西和這裡相隔數千里,居然消息來得這樣快!唔!她們談到英妹妹身上來了!
只聽穿紫衣的嗯了一聲,又道:「尹帥妹結識了一位崑崙派姓岳的少俠,你不是不知道,近日江湖上盛傳著兩句話。『崑崙四老,不如一少』,那姓岳的,就是『崑崙一少』。聽說栽在他手下的,除了霍護法之外,還有赤髮尊者,蒼溟上人和海南碧落三仙的什麼古九陽……」
她話沒說完,穿青衣的搶著道:「我知道,我早已聽莫姑姑說過,他叫岳天敏,人長得挺英俊呢!不然,尹師姐眼高於頂,那會……」
穿紫衣的噗哧笑了一聲,點頭道:「不錯!他叫岳天敏。」
岳天敏聽得俊臉一紅,暗想:她們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細?卻聽穿紫衣的輕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自古以來,一個情字害苦了多少女孩兒,尹師妹這次下山,就是為了他,當時哭哭啼啼的不知病了多少天,全虧莫姑姑暗地設法,師傅才准她下山!」
岳天敏直聽得心如油煎,一陣激動,但他知道身在玄陰教禁地,英妹妹下落未明,自己可大意不得,連忙緊攝心神,耐心聽她往下說去!
「可是不知她怎的開罪了霍護法和五台分壇的楚堂主,他們在師傅面前告了她一狀,說什麼背師叛教,勾結外人。師傅雖然還不十分相信,但無風不起浪,多少總有點影子,這才頒發了一道玉牒令諭,要尹師妹回壇申述。那知尹師妹這幾個月來不但沒有回來,而且月前襄江分堂又報告她在分堂滋事,殺傷多人,師傅一氣之下,當時就要派人把他擒回總壇,按教規處置……」
岳天敏心頭又是一凜,英妹妹果然是玄陰教擒回來了,但不知關在那裡?
「後來還是莫姑姑,大師姐和我,一再向師傅進言,說尹師妹決不是背師叛教的人,其中也許另有隱情。」
她說到這裡,突然詔氣憤慨的道:「說實在,咱們的各地分堂,真有點兒良莠不齊,離譜太遠,他們壓根兒不懂向當地百姓傳佈教義,宏揚本教。現在他們呀,和劃地而治的官吏,開山立櫃的強盜,鼎足而立,做出暗無天日的事來。尹師妹也許看不慣那一個分堂,伸手管了件閒事,就被他們扣上什麼叛教的罪名……」
岳天敏睹暗點頭,心想:玄陰教總壇,看來倒並非為非作歹之處,和五台山果然大有天淵之別!
「師傅她老人家神目加電,教中大小事兒,誰能瞞得過她?因為本教建創伊始,一切還得大家協助,這才對他們略示優厚。這次莫姑姑代表師傅,到各分堂巡視,一半也就是為了整飭風氣,另一方面,順便調查尹師妹……哎喲!時間不早啦,我們捨了正經事兒,卻閒磕牙起來!」
穿紫衣的說到這裡,倏的站起身來,掠了掠秀髮道:「五師妹,快走!」
說著,她拖了穿青衣的就走,兩條纖影,蓮步輕頓,立即向前奔飛而去!
岳天敏聽了半天,兀自聽不出英妹妹到底是否已被擄來,他心念一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等兩人一走更不怠慢,一長身凌空波虛,直往圍牆上撲去,兩個起落,便飛上屋脊。
正待打量四周形勢,猛地警覺身後五大丈外,別的一聲輕響!
岳天敏內功精湛,耳目極為靈敏,周圍十丈方圓可辨飛花落葉,這聲音雖然極是輕微,但那能瞞得過他的耳朵。立時微一旋身,雙掌護胸,星目電射,向發聲之處望去。依稀瞥見一條淡淡黑影,在屋面上一閃,轉瞬之間,就消失不見。
岳天敏心頭一楞,暗想此人身手,十分快捷,武功已臻上乘,適才分明瞧到自己,怎會視若無睹,捨之而去?難道他不是玄陰教的人,和自己一樣有為而來?瞧他去勢,又似乎路徑極熟,自己何不隨著他過去瞧瞧究竟!心念動處,就一掠身跟著飛撲過去。以他的輕功造詣,意念方動,身形驟起,真是疾若流失,一晃眼就躍近黑影隱沒之處。四外一瞧,那有半點人影,心想他可能隱在近處,再運足目力,向屋脊陰暗之處和附近樹頂,細細打量,依然人跡杳然。
唔!那牆角邊上,不是蜷伏著一團黑影?怎麼?一動不動!
心中生疑,趕緊躍近身去,低頭一瞧,原來竟是兩個玄陰教打扮的人,這時已被人點了昏穴,蜷伏著動彈不得。心想此人果然不是玄陰教的人,好快身法,從自己由發現追蹤算起,不過一瞬間之事,他居然還點倒了兩個伏樁!
岳天敏略一猶疑,立即足尖微點,再次騰身而上,輕竄巧蹤,越過一進屋脊,但見四面黑沉沉的,並沒一絲燈光。正待再向裡進飛去,忽見兩條人影,快若飄風,從斜刺裡竄出,落到自己面前!
這兩人大約都在三十以上,手仗長劍,楞楞的望著自己,突聽左邊一個,劍尖一指,問道:「你是什麼人?不打聽打聽,敢來玄陰教禁地亂闖,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站在右邊一個,卻只嘿了一聲,回頭向同伴說了句:「不必和他嚕囌!」立即沉聲喝道:「小子,還不跟我們見堂主去,聽候發落!」
岳天敏見他們兩人身法迅捷,武功也似乎不弱,當下微笑著道:「在下尚有急事……」
「嘿!小子,在我們值壇四金剛面前,那有你還口份兒?什麼?還想開溜!」
刷!刷!兩柄長劍,一左一右,攔腰就向岳天敏掃來,出手勁急,倒也不可小覷!
岳天敏深怕驚動了他們教中多人,打草驚蛇,自己英妹妹下落未明,今晚豈不徒勞往返,而且他們如果知道自己為英妹妹而來,說不定會把她隱藏起來,使自己更難找尋。想到這裡,雙足疾點,一個身子憑空拔起三丈多高,躲閃過兩人合擊,半空中一個迴旋,飄落屋面。正想出手先把兩人制住,猛聽身後不遠,響起輕微的蹤躍之聲,又有兩條人影,如飛而來。
「快把這小子截住,別讓他逃了!」
先前兩人,齊聲怒喝,但出聲不響,似乎也怕驚動了人?
他們身為值壇四金剛,如果連一個無名小子都拾掇不了豈非丟臉?何況萬一驚動了堂主,責怪下來,可不是玩的。後來兩人果然連哼都沒哼,立即翻腕出劍,就向岳天敏急刺!四個人居然分左右前後把自己團團圍住,一聲不響的急攻過來,劍光亂閃,招術著實狠辣,不愧四金剛這個雅號!看來玄陰教總壇當真非同小可,光看這四人,不過是值壇的小頭目罷了,身手已是不凡,其他人物就可概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09:15
岳天敏見他們一味啞鬥,正中下懷,待右邊一個長劍向自己右肩斜劈之時,潛運功力。猛的挫腰旋身,掌緣向劍身一撥,立時把對方一支長劍,撥盪開去,同時左手駢指如戟,對準他「肩井」穴上,隔空輕點。一聲輕哼,右邊那人,立即向後倒去。
岳天敏還怕他摔下屋面驚動了人,連忙左手一招,使出「擒龍手」,把他身軀輕輕放下。
他這兩手動作之快疾若閃電,其他三人連看還沒看清楚,同伴已被人家制住。這一驚非同小可,三支長劍同時刺到!怪!真怪!這小子準會使邪術,長劍明明刺到他身上,卻會滑不溜丟的刺不進去?劍身顫動,震得手掌發麻!
岳天敏可沒理會他們,右手一招,左邊那人身不由己的踉蹌跌了進來。猿臂輕舒,如法泡製,又把他點了穴道,隨手放下。值壇四金剛,倏忽之間制住了兩個,還有兩個倒並不是氣餒,實在給他變魔術似的手法,驚駭得楞住了。挻著長劍,不刺不收,怔怔的呆在那裡!
正當此時,陡聽一聲清叱,自右方屋頂上傳來。颼颼!兩條纖細人影,突然現身,捷如飛燕,一掠而至!
「真有吃了豹子膽子?敢到神女峰來撒野!」衣香繽紛,嬌聲嚦嚦,兩個嬌艷如花的少女,深紫色和淡青色緊身勁裝,褢著窄窄腰身,俏生生的臨風而立,越顯得像天女下凡。
那不是方才在松下談心的兩人?一個是二師姐,一個是五師妹。糟!今晚敵人越來越多,看來頗難善了。這兩人正是玄陰教主旡垢帥太五個女弟中間的二弟子紫玫瑰筱劍蘭和小師妹宋青雯。她們剛才巡視回轉,遠遠的聽到第三進屋上,有人輕聲吆喝,聞聲尋來。月光底下看得十分清晰,值壇四金剛,有兩個已經倒臥在屋面上,一動不動,敢情已被人家點了穴道。兩雙清澈烏亮的眼光,跟著向敵人一瞧,這會可把兩個少女瞧得心頭小鹿一陣狂跳。那面前站著的竟然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書生,劍眉星目,玉臉朱唇,青衫飄忽,腰懸長劍。
模樣兒是英俊瀟酒,溫文爾雅,真是千萬人中挑不出半個來的美少年!
「啐!」兩人粉臉上,倏地飛起一陣紅暈,還沒開口。
值壇四金剛剩下的兩個,瞧到來了救星,趕緊向後退出一步,躬身說道:「筱香主,宋香主來得正好,這小子……」
紫玫瑰筱劍蘭一擺手中長劍,止住了他們話頭,螓首微抬,衝著岳天敏問道:「瞧你也不像個壞人,夤夜闖上神女峰來,難道不知道這是玄陰教禁地嗎?」她臉含嬌嗔,但語氣卻頗為溫和!這幾句話,分明給岳天敏找台階,只要他自承無意闖入,不也就大事化小,輕描淡寫的放過就算?可是岳天敏呢,他雖然鎮日價和琪妹妹、英妹妹,還有錦雲妹子生活在一起。
但他秉心敦樸,那裡會領悟得姑娘家心意,聞言拱手笑道:「玄陰教在江湖上盛名遠播,在下焉得不知……」
「哦!那你是有意尋釁來的?」紫玫瑰臉色倏變,肚子裡暗暗罵了他一聲:「笨蛋!」
「在下冒昧登山,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尚請姑娘見諒!」
「哼!你居然敢到神女峰來撒野,膽子可真不小!二師姐,不必和他多說,我們也把他擒下來就是了。」
宋青雯鼓著雙腮,躍躍欲出!
這時那兩個被點倒的漢子,已被同伴解開穴道,一個翻身,躍了起來,大喝聲中,值壇四金剛四支長劍,疾刺而出。卻好宋青雯也同時掄劍攻到,口中還催著二師姐趕快動手!
四金剛加上了兩個教主婻傳弟子,猶如猛虎添翼,劍劍狠絕,著著進攻,拚命向岳天敏進招。尤其是紫玫瑰筱劍蘭和宋青雯兩支長劍,展開「玄陰經」上所載絕學,玄陰教主親傳的「玄陰劍法」,皓腕轉處,銀虹滿天,凌厲劍勢,幻出朵朵金星,綿綿不絕!
岳天敏因這兩人是英妹妹的同門姐妹,人也正派,不好還手。那只有展開靈巧身法,在六支劍光中,一味閃來避去,心中未免暗暗焦急,這樣游鬥下去,玄陰教的人勢必聞聲趕來。他心念方動,猛聽一陣吆喝,噗噗噗,轉瞬之間,黑影連竄,一連飛撲而來的,怕不有一二十人?瞧他們手中各執著明晃晃的刀劍,雖然沒有一擁而上,但好像生怕自己逃走似的向四面圍了攏來。
岳天敏雖然並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但人數越來越多,心頭這份焦灼實在也無可形容!西北角上突然飛起一道經天長虹,挾著輕微的破空之聲,向場中激射而來。
「好啦!好啦!大姑娘來啦!」場中立時有人叫了起來。
經天長虹,森森劍氣,來勢奇快。
岳天敏自然認識這是「玄陰劍法」的一招絕學,由「長虹吐焰」和「穿星摘月」演繹變化而來,凌空一擊,勢道極霸,有石破天驚之威!
當下也不敢大意,等長劍及身,右手長袖,陡然迎著拂出。太清罡氣,立即暴漲!圍著岳天敏急攻的紫玫瑰筱劍蘭、宋青雯,和值壇四金剛,只覺身前似乎有一股柔軟氣體,向外一繃,手上長劍,微感震彈,人就不由自主的被推了出來。根本連看郡浽沒有看清,那道滶射而來的長虹,起了輕微的啷嗆之聲,比來時還要快速,撞飛出去五六丈外。
劍光乍斂,飄落一個廿三四歲身穿玄色勁裝,頭包黑紗的美艷少女,瞧她柳眉倒豎,鳳含目煞,分明憤怒已極。蓮足一頓,嬌軀像燕子掠波般飛了過來,顫巍巍長劍一指,嬌彈喝道:「呔!何方野小子,你……」
月華高懸,清光四吐,她「你」字剛出口,身臨切近,陡然縮住了口。輕「噫」一聲,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緊盯著岳天敏。粉臉上騰騰殺氣,頓時煙消雲散,換上了一片驚詫之色,「你……你是岳少俠?不知夤夜上敝教總壇,有何見教?」
紫玫瑰筱劍蘭和五師妹宋青雯,一聽大師姐口氣和這美少年竟煞還是素識,連忙撤劍後退,站到大師姐身邊。
四金剛更是慌慌張張的後退不迭。大家都眼睜睜的盯著這位青年高手,目不轉瞬的等他說些什麼?
岳天敏一瞧來人,卻是在九華山和自己動過手的辣手觀音簡玉珍,玄陰教主旡垢師太座下首徒,英妹妹的大師姐。
他聽英妹妹時常提起她,不但武功高強,而且還深得旡垢寵信,教中大小事兒,她也可作得一半主張,對英妹妹的愛護,真比親妲姐還好。唔!英妹妹被擄,她自然知道詳情,不如據實告知,先探探她口氣也好!
心念一動,連忙對她作了個長揖,口中說道:「芳駕是簡姑娘嗎?在下崑崙岳天敏,冒昧登山,實有要事向姑娘請教,不知可肯據實見告?」
他這一自報姓名,可使站在一邊的筱劍蘭宋青雯兩人,著實吃驚。心想難怪這美少年武功驚人,原來正是聞名已久的「崑崙一少」岳天敏!
辣手觀音簡玉珍微微一怔,福了一福,還禮道:「岳少俠不必客氣,俠駕連夜趕來定有急事,還請直言見示,愚姐妹如有所知,自然據實奉告。」
岳天敏見她詞色極為坦誠,便笑著道:「在下想請問姑娘,令師妹尹稚英現在可在山上?」
簡玉珍驚奇的道:「你說三師妹!她離山已有數月,不是和岳少俠你……一起去貴州的嗎?我師傅傳下玉敕令諭,要她回山,她都沒回來。」
岳天敏點頭道:「不錯!那是去年年底之事,在下誤中枯木大師的黑眚附骨掌,蒙尹姑娘陪同去了貴州。可是最近在下和尹姑娘從五台山下來,她回轉貴教,怎會不在山上?」
簡玉珍聽說他和尹師妹剛從五台山下來,那末莫姑姑最近遞來的緊急報告,說五台分壇被人挑了,其中參與的人,還有尹師妹在內,這話果然屬實!不由粉臉倏然一變,急急問道:「五台分壇傳聞被人挑了,原來是岳少俠所為?」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接著遲疑的道:「這樣說來,三師妹當真背師叛教!」
岳天敏冷笑了聲道:「尹姑娘叛教罪名,只是霍文風楚天行兩人妄加之罪,此中因果說來話長,在下只想請問姑娘,令師妹此刻是否已在山上?」
辣手觀音簡玉珍瞧了他一眼,頷首答道:「三師妹叛教與否,是非曲直,只要她回轉總壇,自可水落石出,不過她確實並未回山。」
岳天敏敞聲笑道:「在下還想請問姑娘,令師妹有人告她背師叛教,貴教總壇下了玉敕令諭要她回壇申述,她沒有回來。之後襄江分堂又報告她在分壇滋事,殺傷多人,令師一怒之下,當時就要派人把她擒回神女峰,依家法處置,這事可是當真?」
簡玉珍點頭答道:「當時師傅她老人家,因一再接獲報告,說三師妹下山之後到處滋事,顯有叛教行為,是以確有把她擒回處罪之意,後來還是莫姑姑和愚姐妹竭力勸說,才把她老人家勸住……」
岳天敏不待她說完,突然接口說道,「這就是了,尊師對尹姑娘既然早有擒回治罪之心,這次金花劍莫大俠和米姑娘銜命下山,自然是執行之人,在下真人面前不必說假話,尹姑娘在黎城失蹤,想必已為貴教擒來,在下……」
「什麼?尹師姐失了蹤?」宋青雯的眼睜得大大的插口相問。
辣手觀音簡玉珍,紫玫瑰筱劍蘭,聽到尹稚英失蹤,也同時著急的道:「你說三師妹在黎城失蹤?到底走怎麼一回事,岳少俠你能否把當時詳情見告?」
岳天敏楞了一下,瞧他們確似不知內情,當下就把自己路遇散花仙子說起,後來英妹妹和她一同去見莫寒波,次日清晨,發現人已失蹤及自己兼程來此,大概說了一遍。
簡玉珍秀眉微蹙,沉吟了一會道:「莫姑姑和小師妹此去,乃是代表師傅巡視各地分堂,斷不會把小師妹擄走,岳少俠切莫誤會!」
岳天敏一心指望趕上神女峰,把英妹妹救出,而且瑛妹妹和崆峒老道五日之約,已在眼前,自己須剋日趕去馳援。如今給簡玉珍這麼一說,心中更是紊亂,一時真偽莫辨。暗忖:設若玄陰教把人擄回,當著外人,又豈肯說出真話?心中正感為難!
簡玉珍見他遲疑不語,似乎還不深信,不由秀眉低蹙問道:「岳少俠,三師妹下山以來,不知是否另有梁子?」
話剛說完,驀聽一聲大笑,破空傳來,笑聲甫落,一條人影,已倏然在他面前落下。身法之快,連岳天敏也陡然一驚!舉目看時,面前站著的卻是一個身穿青布衫褲,五十開外,六十不到的矮小老頭。
頭上盤著一條小小辮子,手執一支二尺來長,竹根製成的旱煙管。兩顴高聳,太陽穴鼓得老高,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瞪著自己,猶若兩柄利劍,湛湛逼人,分明是個內功精湛的高手!
他才一現身,辣手觀音簡玉珍連忙率了兩個師妹,躬身說道:「弟子該死,不想驚動孫老爺子法駕!」
那老頭一連猛吸了幾口旱煙,好像沒有聽到似的,只是微微一點頭,便大刺刺地問道,「這小伙子是誰?」
簡玉珍躬身答道:「他……他是岳天敏岳少俠。」
「嘿嘿!小伙子,你就是近日江湖上盛傳的『崑崙一少』岳天敏吧!今夜裡闖上神女峰來,為了何事?是否想要露上一手?」
岳天敏瞧他這付老氣橫秋的架子,心想此人也許來頭不小。
只是自己並沒聽四師兄談起過,當下拱手說道:「在下正是岳天敏,請恕在下眼拙,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紫玫瑰筱劍蘭從大師姐現身之後,一直沒有開過口。
她不知怎的對他頗有好感,聞言忙道:「這是咱們總壇副總護法,點蒼派孫祿堂孫老爺子!」
孫祿堂!點蒼派追風劍客!
自己曾聽二師兄涵真子說過,此人一手劍法可稱獨步武林,平日自視甚高,在江湖上聲名之隆不在枯木之下。雖然聽說已被玄陰教羅致,那不過是掛個名義罷了,怎會在此現身?這種人碰上了極難應付,何況玄陰教既能把他請上來,其他高手,當然也不在少數。看來今晚能否擋得住,還著實堪虞!
心中正在遲疑,猛聽孫祿堂一陣呵呵大笑,說道:「你們這一班自認為名門正派的年輕後生,稍得一技之長,便在江湖上鋒芒不可一世,老夫耳聞你是太虛真人遺命收徒,獨得崑崙秘辛,江湖上傳說得神乎其神。又是連敗蒼溟上人和南海碧落三仙……嘿!碧落真君尚值一提,什麼碧落三仙那算得什麼?不過你小伙子總也有點名堂,來!今夜裡難得碰上,老夫倒要瞧瞧你們一直自詡為領袖武林的崑崙派到底有些什麼絕學,值得如此狂傲?」
岳天敏心頭一愕,暗想聽他口氣,似乎對崑崙派深感不滿?
不!他不滿之處,顯然就在「你們自認為名門正派」和「你們一直自詡為領袖武林」這兩句話中。
原來他點蒼派不在江湖四大門派之列,此老是心存不服!
不覺心中暗暗好笑,一面抱拳說道:「孫老前輩聲威遠著,武林推崇,在下前在九華山時,時聞二師兄提起,仰慕已久,在下末學後進,對敝派武功,也不過略窺門徑,那值老前輩賜教?」
追風劍客孫祿堂聽到他二師兄時常提到自己,崑崙四老的老二,那不是他們崑崙派掌門人涵真子?
崑崙掌門居然推崇自己,他老懷彌慰,不由點頭笑道:「涵真子胸懷磊落,老夫多年未晤,你既是他小師弟,武功自然也差不到那裡,小伙子,你儘管動手就是!」
他話才說完,一眼瞧到岳天敏腰中所懸長劍,竟然形式奇古,諒來是柄古代利器。
不由兩眼精光陡射,突然問道:「小伙子,你腰中所懸,可是古代神物的龍形劍嗎?可否借與老夫一瞧!」
要知劍術名家,誰不嗜劍成癖?他一見岳天敏所佩的竟然是古代名劍,怎不驚詫萬狀,驚喜欲狂,亟於一睹為快!無緣無故向人家借看手上兵刃,此老也未免太過自信!兵器落入人手,江湖上譎風詭波,人心叵測,又有誰肯貿然答應?
岳天敏藝高膽大,爽朗一笑,慨然從腰間解下龍形劍,雙手遞過,口中說道:「老前輩神目如電,在下這柄確是龍形劍,敬請過目。」
辣手觀音簡玉珍,和紫玫瑰筱劍蘭,深悉此老脾氣,站在一旁,不敢多言。但芳心卻著實替「崑崙一少」耽心。這時一見岳天敏毫不遲疑,大大方方的遞過劍去,不由粉頰上齊露笑容。
追風劍客孫祿堂接過長劍,先在劍匝上端詳了一陣,才嗆啷一聲抽出劍身。但見青紫鱗紋,閃閃生光,劍尖上更是紫芒吞吐,宛若一條青色小蛇,耀人眼目。
孫祿堂目不轉瞬的細細賞鑒,輕輕摩挲,竟然愛不釋手,口中卻連稱著「好劍」!
「嗆!」還劍入匣,右手一伸,把龍形劍遞還給了岳天敏,點頭笑道:「哈哈,老夫久聞龍形劍之名,今晚得飽眼福,果然是古代奇珍!」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兩道冷電般眼神,掃了簡玉珍師姐妹一眼,左手揚著竹根旱煙管,對岳天敏道:「好!小伙子,你就用龍形劍進招好了,瞧瞧老夫手上這根竹煙管,比你這古代奇珍是否遜色?」
他明知對方是口斬金刺玉的古代神物,還居然敢以竹煙管當劍使用,真是狂得可以,傲得可怪!
岳天敏道:「老前輩既然堅欲賜教,在下恭敬不如遵命,不過在下這口龍形劍,方才經老前輩法眼鑒定,那是削鐵如泥的古代名劍,在下怎敢用以和老前輩的竹煙管相較?」說到這裡,星目徒然射出精光,回頭向七八丈外一株柳樹上一瞥,朗聲說道:「讓在下去取來代用之物,再向老前輩領教罷!」
他不等孫祿堂回答,驀的引吭長嘯,一聲清吟,發自內勁,劃破長空,岳天敏既不點足,又不晃肩,一條人影,颼的凌空而起,平飛出去七八丈遠,在那株大柳樹上一個迴翔,重又飛了回來。
他清嘯未落,人已落到原來立身之處,竟然分毫不差。這一手,直把追風劍客孫祿堂都看得凜然色變,瞧不出崑崙門下,竟有如此連想都想不到的一手絕技。要知身法快速,在孫祿堂眼中自然並不值得稀罕。一掠八九丈遠,在一般江湖高手,固然須要兩個起落,但在孫祿堂來說,自然也不算一回事。難卻難在對方飛出去八九丈之後,足下既無借勢之處,凌空的身子,居然一個迴翔,又憑空飛回。這飛回來的八九丈,比蹤出去何異難上千倍!
「小伙子這份輕功,著實怪異,即使當年的玉虛太虛兩人,也並沒聽說過還會這種神妙身法!」
他焉知岳天敏所使的,乃是崑崙派失傳已久「雲龍九式」中的「潛龍升天」和「雲龍三折」。那時太虛真人還沒發現天柱山石洞,江湖上自然無人能識!
「當真崑崙四老,不如一少!唔!以蒼溟上人的功力修為,聽說還栽在他手下,這小伙子端的不可輕視!」
「嘿!自己在劍術上浸淫了數十年,可說已能獨步武林,這小伙子如果要從劍法上贏我。哼!你再去練上五十年!」
追風劍客正在沉思之際。只見岳天敏握著兩尺來長一枝柳條,抱拳笑道:「老前輩既欲賜教,在下就以此代劍,向老前輩討教罷!」
適才追風劍客要以竹煙管和龍形劍比拚,已嫌太過自大。這會年輕人更要以柔細的柳條,來向有武林第一劍之稱的追風劍客過招,更是狂得驚人!
追風劍客孫祿堂,還當耳朵聽錯了,驚訝的道:「什麼?小伙子,你要以柳條代劍,向老夫過招?」
岳天敏岸然而立,右手輕輕一抖,二尺來長的一枝柔條,居然掙得筆直,朗聲笑道:「在下不敢仗手中利器,佔了老前輩優勢,是以折柳代劍,以昭公允!」
「哈哈!哈哈!」孫祿堂突然一陣仰天大笑,聲若洪雷!
旁觀的簡玉珍師姐妹三人,被他笑得花容變色,不知此老是喜是怒?
辣手觀音簡玉珍和紫玫瑰筱劍蘭四道眼光,竟不約而同的齊向岳天敏飄去,好像怨他在此老面前不該恁地狂法!
果然追風劍客孫祿堂笑聲甫落,便沉聲說道:「小伙子你真比老夫還狂!好!你要是沒有一點真才實學,諒來也不敢如此狂妄,那你就趕快發招吧!」旱煙管向岳天敏招了一招,就叫他動手!
岳天敏躬身說道:「長幼有序,還是老前蜚請先!」
孫祿堂不耐地道:「老夫不喜浮文褥節,你不動手,老夫就先發招了!」
話才說完,旱煙管一揮,斜向岳天敏肩頭削來。
出手之快,有若電光石火,確實不愧追風劍客這個雅號!
岳天敏手領劍訣,步垮丁八,右腕疾翻,使了一招「玉笏朝天」封住門戶!
書中早經交代,這「玉笏朝天」乃是「少清劍法」的起手式,劍勢所及,足可封閉全身,守攻咸宜。
崑崙派定為晚輩和長輩動手過招時的禮數,也最為恰當不過!
追風劍客孫祿堂出手如電,旱煙管剛向岳天敏肩頭削去,瞥眼看對方使出來的卻是崑崙派最普通的起手式,心中不禁冷哼了一聲。須知高手過招,何等迅速,那有轉念頭的時間,追風劍客心中冷哼未已,突覺對方這招「玉笏朝天」柳條尖頭,突然捲起一團勁氣,透枝而出,逕向自己旱煙管上迎來!
唔!這小伙子內力還真不錯,狂也真是狂得可以,你有多少道行?第一招上就敢和老夫硬拚?
他一面固然惱他不該太狂,一面卻也覺他狂得可愛。右腕陡的一沉,及時收勢,避開和他接觸,免得小伙子受不了,旱煙管倒回來,反點他「期門穴」。
岳天敏見他半途撤招,反向自己當胸點來,也連忙把柳枝一圈,隨著變式,使了一招「閉戶誦經」,再次向對方來勢封去。
孫祿堂這回可不容岳天敏還手,煙管復起,一縷寒風,疾若閃電,直向岳天敏眉心點到!眼看快要點上。「擲米成珠」!岳天敏手上柳枝,化作一點青影,猝然迎出。兩下裡微微一接,人影乍分。
孫祿堂雙目精光暴射,這真完全出他意料之外。
小伙子使出來的不過是崑崙派極普通的「少清劍法」,居然接得下自己三招?
而且那枝柳條,和自己旱煙管相接,卻堅如精鋼,柔韌無比。瞧不出輕輕年紀,內力竟會和自己並無遜色!
「哈哈,小伙子,再接老夫這幾招!」口中說話,手上旱煙管卻突然一緊,左右刺擊,一連攻出四招!
風起八步,劍寒三尺!孫祿堂刷刷四招,這回可使出了點蒼絕招。但覺桿影點點,出手如電,一根竹煙管,竟比真劍還要凌厲,奇快無比,奇詭難測!
岳天敏心頭一愕,不敢封架。猛提一口真氣,全身突然在屋面上升離數寸,飄退了四五尺!
孫祿堂卻已如影隨形般追來,旱煙管勁氣四溢,劍風凜然,疾捲而出!這下直看得辣手觀音師姐妹三人神情緊張,睜大著眼睛,眨都不眨,暗喑替「崑崙一少」捏了把汗。因為她們都知道這位副總護法孫老爺子,在劍術造詣上堪稱獨步武林,岳少俠決不是他對手。如果追風劍客真的要下辣手,恐怕三五合之內,就能要了岳天敏的一條小命!那知就在此時,驀聽岳天敏一聲清嘯,劍法陡變,倏忽之間,颼颼颼柳枝如劍,連劈出三招。青影起處,還夾著「嘶」「嘶」破空之聲!硬把孫祿堂攻勢擋了開去!一個武功絕高的人,平日裡沒有對手,可以跟他動手過招,也是一件極其苦悶之事,追風劍客自然也不例外。他數十年潛修苦練,對劍術一道,足可睥睨江湖,罕有敵手,今晚這個小伙子,居然能把自己凌厲劍勢擋開,劍逢敵手心頭焉得不既驚又喜?精神一振,剛待挫腕還手,不料對方三招才出,竟然一招三式,連綿不斷。但見柳影縱橫,劍氣迸發,有若洶湧波濤,層層推來!
孫祿堂一代名劍,目睹那滿天流動的青影,也不禁心頭大駭,暗想這是什麼劍法?這等奇幻?看來這小伙子劍術內功,圴極深厚,自己縱橫江湖數十年,倒還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年輕高手!連忙凝神運氣,旱煙管劃出一圈護身光幕,封住全身,一面把平生所學,也源源施出!這回一老一少各展絕學,點蒼劍法快捷奇詭,和太清劍法的玄奧精微,值看得人眼花繚亂,敵我難分。只覺一陣陣劍氣勁風,遍佈數丈,兩團飄忽人影乍分倏合,彼進此退。
兩件代用的長劍,每一出手,無不奇幻難測。
站在屋脊上觀戰的三個帥姐妹和玄陰教下的一般高手,都被兩人舉手投足精奇變化,吸引了全部心神,目不旁瞬!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10:25
第35章 師門多恩怨難為姐弟 嶺上踐舊約巧遘神魅
片刻工夫,雙方已互攻了一百多招。
岳天敵固然覺得這位點蒼派劍術名家,確實名不虛傳,若非自己玄門絕學的「太清劍法」,真還接不下來!但感駭異的卻是追風劍客,憑自己的身份竟然和一個年輕小伙子打了一百多招。不但佔不到半點上風,而且連對方所使是什麼劍法都瞧不出來,只覺對方每一招三式,全都是玄奧到了極點。兩人各懷戒懼,出手也就越發不敢絲毫大意。
這時追風劍客孫堂祿一支短煙管,迥不似初交手時那樣快速無倫的打法了,他對崑崙一少岳天敏長江大河的劍法,採取了守勢。他不失為劍術名家,這一陣對敵,凝神靜氣,雖然對奇幻變化的「太清劍法」,依然莫測玄機,但多少總也瞧出一點端倪來。他知道對方這套劍法,每一招式之中,蘊蓄著幾個變化,一招攻到,隨後就連綿著幾著殺手。是以在第一個一招三式出手之後,第二個一招三式還沒攻到之前,這一線之分,雖是電光火石,一瞬即逝,但只有在這中間,尚可趁隙還手。是以旱煙管一味的在緊守密封之餘,覷準這一點空隙,還上幾手,也使得岳天敏措手不及。這是因為岳天敏所使的,乃是一枝柔軟的柳條,任你功力再深,到底也不能發揮出長劍的威力,才有這一絲空隙可乘。也只有劍術大家的追風客孫祿堂才能細心發現,乘隙進招。如果岳天敏依然使用龍形劍,光是劍光寒芒,已一揮數丈,那有予敵可乘的機會?不!即使是普通長劍,這一絲空隙,也就瞧不出來。
這樣又相持了一陣,仍是分不出勝負來!追風劍在江湖上夙有武林第一劍之稱,論武功地位和太行山枯木和尚不相上下。
在玄陰教中,教主旡垢師太尊為副總護法,待若上賓,倚為長城。平日裡連崑崙、峨嵋、武當等大劍派,都不在他眼裡,此時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和一個出道未久。乳臭未乾的小伙子,打到一兩百招,仍不能擊敗對方。不!自己還被逼得屈居守勢,這叫平日目空一切,自高自大的孫祿堂如何受得了?
羞忿之心,激得他怒火滿腔,猛然一聲大喝,聲若焦雷,振臂而起,旱煙管急如驟雨,夾著一片冷風,連走險招。
他用上了畢生功力,以最快速最凌厲的打法,存心要把面前的青年高手,立毀劍下!他這種狂怒急攻,孤注一擲的拚命打法,在他生平的紀錄中,恐怕還是第一次。旁觀的人,根本已無法看清他舉手出招,只見一片淡黃色的影子,如雲龍覆雨,向岳天敏當頭疾罩而下!這份聲勢,委實非同小可!
岳天敏但覺壓力驟增,劍氣奇強,連自己玄門絕學的『太清劍法』,也被他逼得施展不開,手法顯得零亂。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向後躍退了一丈多遠!
孫祿堂一著領先,那容他有還手機會?劃空長笑,人隨聲到,有若附身魔影,劍氣桿影,幻成千百旱煙管,射出一層淡黃光華,席捲橫掃,寒風四合,直把岳天敏裹入其中。
岳天敏應戰迄今,吃虧在手上是一枝柳條。一直不敢把「太清劍法」最後兩招,第十一招的脫手飛劍,和第十二招的以氣駁劍的招術使出。他是因為面對著的敵人,是一位劍術大家,柔細的柳條,究非龍形劍可比,萬一脫手飛出,不能以氣馭劍,豈非吃上了大虧?是以一直只是反覆施戾前面的十招,致使「太清劍法」不能一氣貫通,威力大減!這時四面壓力,層層裹來,千鈞一髮,雖然只要自己伸手之間,拔出腰間的龍形劍,這危機立可解除,但自己說過只以柳條代劍,豈能中途食言?大丈夫敗也要敗得光明磊落!唔!自己既能把真氣貫注柳條之上隨招運轉,那末何不冒險試一試最後兩招?心念一動,趕緊寧神澄志,氣運右腕,「太清劍法」第十一招就連綿出手!
「嗤」!一枝二尺來長的柔細柳條,宛若一柄利劍,脫手飛出!疾如閃電,向追風劍客的旱煙管上打去!
孫祿堂做夢也防不到岳天敏會有如此大膽,竟敢將兵器脫手打出!
冷哼一聲,旱煙管疾然加勁,迎著柳條撥來!在他心中這枝凌空飛來的柳條,那裡經得起自己的一震?說時遲,那時快,旱煙管和柳條驟然相接,陡覺這飛來的柳條,猶如一枝鋼杖,不但十分沉重,而且蘊含著一股極大的彈力。差點還把自己手上的旱煙管震飛出去,不禁心頭大駭,連忙退出半步。覷空一瞧,那柳條一震之後,倏然又自動飛了回去?依然落到小伙子手上?這真是奇跡!自己在江湖上混了數十年,從沒聽說過兵刃能脫手飛出,又會自動飛回去的?這如果是支寶劍,那不就成了飛劍了嗎?
啊喲!這正是劍術中最上乘的以氣馭劍,自己數十年夢寐難求的絕世武學,難道小伙子還會這種失傳了數百年,只有傳聞的玄門絕學不成?不錯!方纔這一震,內力之強,決不是無心巧合!
這不過瞬間之事,他心念轉動,手並沒停,人隨桿走,一圈黃光,依然滿天飛灑,十分凌厲!這會他可留上了心,一面動手,一面注視著對方動靜。正好岳天敏把柳條收轉,「太清劍法」第十二招相繼出手。
但見他左手劍訣緩緩向前一領,右手略一盤旋,柳條立即脫手飛出!一枝柔細的柳條,竟然化作一道經天長虹,矯若游龍。隨著他右手所發招式,左右盤旋,挾著絲絲破空之聲,凌空擊來。青氣暴漲,寒風凜烈!
追風劍客孫祿堂心頭這份震駭,簡直無法形容,眼前這個小伙於,當真身懷絕世武學。看來自己決難討好,但事到臨頭,一時又無法罷手。寧可玉碎,毋作瓦全,此老為了自己一世英名,動了真火!猛吸一口真氣,功運右臂,一根旱煙管奮起全身力道,對準柳條,向上迎擊而出!
孫祿堂數十年潛修苦練,功力深厚,端也不可輕視。只見他右臂連揮,「蓬」「蓬」之聲,立時大作,凌空下擊的柳條,全被他拼耗真力,硬砸回去!
這回變成了真氣的比拚,岳天敏以氣馭劍,指揮柳條,盤空刺擊!
孫祿堂卻把真氣貫注到旱煙管上,便架硬砸,一時之間,居然仍是相持不下。只一會工夫,臉色鐵青,凜然而立的點蒼高手大劍客孫祿堂,鬚髮飄動,盤結小辮子的頂門上,熱氣蒸騰,向上直冒。
崑崙一少岳天敏,雖然指揮自如,但一襲背衫也無風自動,額上微微沁出汗來!
屋脊上旁觀的人,早已瞧得呆若木雞,不知所云,這也難怪,他們自從出娘胎以來,那裡見到過這種奇異的並鬥?
「兩位快請住手!」一聲柔和而低沉的聲音突然從五丈以外傳來,這聲音雖然不響,但凝而不散,入耳鏗鏘,顯然這來人的內功修為,已臻爐火純青之境!孫祿堂和岳天敏同時停住。柳條倏然飛回,重新落入崑崙一少的手中,他依聲望去。五丈開外,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長眉秀目,皮膚白皙,身穿一襲灰色寬大道袍的中年道姑,右手執著一支白玉拂塵,迎風而立。
屋脊上觀戰的玄陰教中人,一見道姑現身之後,立即躬身為禮,一時肅靜得鴉雀無聲。
「副總護法暫請休息,待貧尼來領教這位小俠的絕學。」話聲才落,不見她身形晃動。全身陡然從屋面上提升數寸,像行雲流水般,飄進了三丈來遠。一張豐腴如玉的臉上,隱隱罩著一層嚴霜,兩道像電炬般精光四射的眼神,緊盯著自己,寒森森的使人有不怒而威之感。
岳天敏心頭一緊,喑想光瞧這份氣派,莫非此人就是自己沒見遇面的師姐,玄陰教主旡垢師太?不對!師姐的年齡,少說也在五十以外,這道姑望之如四十許人,年齡相差了十多歲。
那末她,敢情是玄陰教總壇上另一個極有地位的人?
「小施主,劍術非凡,不知是那位高人門下?夤夜闖上我玄陰教來,不知所為何事?」
她語氣冷峻,一字一句,震攝人心!
岳天敏擲下手上柳條,對她作了個長揖,方待開口。
驀地裡聽到身側一二十丈之外,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你身為一教之主,系出崑崙,怎麼連我們崑崙派的劍法,也認不出來?」
聲音由遠而近,倏忽之間,一條瘦小黑影,飄落身前!
道姑臉色倏變,厲聲喝道:「我道是誰?田潛,你又來幹麼?」她頓了一頓,好像若有所悟,冷冷的道:「原來這年輕人,是您的徒弟……」
岳天敏一眼瞧到飄落身前的瘦小老頭,正是日夜想念,當初教自己「縱鶴擒龍」的田伯伯——三師兄雲裡神龍田潛。這一喜,簡直是無法形容!
「田伯伯!」他從小叫慣了「田伯伯」,一時可改不過口來,人也像小孩子似的向雲裡神龍田潛,猛撲過去。
「哈哈,你現在長大啦!怎的還似小時候一樣?我是你三師兄,以後可不能再叫我田伯伯。」雲裡神龍田潛眼看著這位英俊挺拔的小師弟,老懷彌慰。
一手挽住了岳天敏的胳臂,臉上露出慈祥而又十分得意的笑容,回頭說道:「小師弟,喏喏!這位就是你五師姐旡垢師太,現在的玄陰教教主,你快去見過了禮。」
他說著又打了一個哈哈,向玄陰教主說道:「五師妹,這就是師叔他老人家遺命收徒的小師弟,岳天敏!」
旡垢師太其實早聽清他們兩人的對話,這時面上略帶笑容,打量了岳天敏兩眼,點點頭,笑道:「崑崙一少果然是玉露仙葩,人間祥麟,師叔他老人家有這樣一個衣缽傳人,仙靈有知,亦當笑慰!」
岳天敏經三師兄一說,連忙恭恭敬敬的向玄陰教行了一個禮,口中叫了聲「師姐」!
玄陰教主也點頭微笑,接著神色黯然的道:「小師弟不必多禮,我這做師姐的,和崑崙派已經恩盡義絕,勢成敵對,唉!你不認我這師姐也罷!」她說到這裡,好像舊日創痛,從又襲上她的心頭,音調突然轉為冷峻。別過頭去,向雲裡神龍田潛沉聲問道:「你們師兄弟兩人,深夜上我神女峰來,究竟為了何事?」
雲裡神龍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得而知,你還是問小師弟吧!」他說到這裡,又解釋著道:「我是在巴山山脈瞧到一個年輕後生,縱馬急馳,向神女峰方向奔來,一時好奇,才跟著來瞧瞧熱鬧的,後來才發現竟然是小師弟!」
玄陰教主臉上罩上了一層寒霜,哼道:「我玄陰教總壇,雖不是龍潭虎穴,但豈是任人闖得?」
說著,兩道眼光又轉向了岳天敏,似乎在等候他的回覆。
岳天敏心頭一陣猛跳,玉臉通紅,囁嚅的道:「小弟冒昧登山,實為……實為……」
他說了半天,不知從那裡說起才好。
辣手飌音簢玉珍睹狀,連忙趨近一步,躬身向玄陰教主說道:「弟子該死,沒有先向師傅稟明,岳少俠連夜趕上神女峰,是為了三師妹來的。」
旡坼師太點了點頭道:「英兒下山之後。和小師弟在一起,我早已知道,今日一見,英兒眼光倒確實不錯!不過……她背師叛教,我玄陰教法規,豈能因她而廢?」
岳天敏聽得心中一凜,猛的朗聲說道:「小弟斗膽,向師姐請教,玄陰教法規,到底是懲罰有罪之人?還是懲罰無罪之人的?」
旡垢師太哼聲道:「各門各派的法規,當然是為叛師背派之人而設!」
岳天敏微微一笑,然後說道:「那末尹姑娘既沒背師,又未叛教,該是無罪的了。」
旡垢師太語氣冷峻的道:「何以見得?」
「師姐能否容小弟說明個中原委?」
「你說!」
岳天敏遂把霍文風莫寒波九華下書,自己正好上九華山謁見掌門師兄,和霍文風交手,削斷他精鋼折扇,結下怨嫌。及自己在太行山誤中枯木和尚黑眚附骨掌,途遇尹稚英陪同,前往貴州求藥。在伏牛山又與霍文風楚天行兩人相遇,半途尋仇。尹稚英如何負傷,自己如何將兩人擊退。霍楚兩人才把叛教罪名加諸尹稚英頭上,向總壇告密。玉敕令諭不過尹稚英回轉總壇,申述候處,但襄江分堂因受了楚天行先入之言,竟然要把尹稚英擒下,致起衝突,詳細說了一遍。
旡垢師太臉上依然一無表情,冷冷的道:「原來今晚你闖上神女峰,是為她作說客來的,英兒自己如何不敢前來見我?」
岳天敏微微一怔,忙道:「尹姑娘不是因『背師叛教』的罪名,被師姐派人把她擒回總壇來了?」
旡垢師太突然目射奇光,問道:「你此話何來?」
岳天敏這回可真著起慌來,他眼看玄陰教主臉部神情,似乎確實不知內情。那英妹妹又被誰擄去了呢?難道也是崆峒五通所為?不對!憑英妹妹的身手崆峒五通未必就能把她制住!他一陣沉思之後,著就把英妹妹黎城失蹤情形,又詳細敘述了一遍。
旡垢師太聽得臉色微微一變,道:「莫護法此去,另有要事,她們沒有我玉敕令諭,斷不敢無故擒人。」她說到這裡,略為一頓,回頭說道:「玉兒,你傳諭各地分堂,密切注意,隨時向莫護法報告,並要莫護法率米鳳娘立即追蹤尋訪。」
辣手觀音簡玉珍躬身領命,飛下屋去。
旡垢師太吩咐完畢,轉過頭來對岳天敏微露笑容的道:「小師弟,今晚我做師姐的和你第一次見面,好!英兒叛教一節,就衝著你免予追究……」
「多謝師姐!」
「還有!」旡垢師太突然沉聲低喝,繼續說道:「我創設玄陰教和崑崙已勢成敵對,小師弟,我做師姐的就瞧在師叔他老人家份上,你下山去罷!」
她斬釘截鐵的說到這裡,雙目精光陡露,望著雲裡神龍田潛道:「田潛,你一再闖上我神女峰,難道視我玄陰教無人嗎?」
雲裡神龍田潛微微一笑道:「玄陰教網羅各派人才,神女峰臥虎藏龍,我豈敢小覷?」
旡垢師太冷哼著道:「你知道就是了,玄陰教禁地,可不容你愛來則來、愛去則去!」
雲裡神龍做聲笑道:「天下之大,龍潭虎穴,我也經過得不少了,難道神女峰就能把我留住不成?」
旡垢師太白玉拂塵向四外一指,冷笑道:「不信你就瞧瞧!」
雲裡神龍田潛依言望去,只見除了自己存身的五丈方圓以外,所有屋宇殿脊,悉數不見。雲天失色,星月無光,眼前只是一層灰濛濛的霧氣,猶若混沌未判似的,陰氣森森,愁雲慘慘!
不由心頭一愕,暗想玄陰教果然還會邪法!
「三……三師兄!」岳天敏叫慣了田伯伯,一時改口稱三師兄,可著實有點礙口。「這是她們顛倒陰陽陣法!」
他一面說,一面正待掣出龍形劍來!
雲裡神龍田潛連忙一手把他按住,輕聲說道:「小師弟,不可妄動!」
這時只聽旡垢師太依然溫和的道:「小師弟,這裡沒你的事,你就走罷!」
岳天敏還沒回答。
雲裡神龍卻呵呵笑道:「五師妹,難道我還會怕你們這些障眼法兒不成?不過你身為一教之主,竟然出爾反爾,今晚想倚多為勝嗎?」
旡垢師太微微一愕,沉聲問道:「我生平言出如山,幾時出爾反爾來著?」
雲裡神龍田潛又打了一個哈哈,道:「你去年要霍文風莫寒波兩位,向九華下書,二師兄如何回答你?」
旡垢師太道:「當時他答應三年之內,崑崙三老同上神女峰來。」
雲裡神龍微微點頭道:「那還有多少時間?」
旡垢師太不耐煩的道:「最遲也不會超過明年重陽。」
雲裡神龍哈哈笑道:「這就是了,明年重陽,就是你迷途知返之日,此時約期未屆,何必又妄自逞強?」
旡垢師太想是氣極,厲聲喝道:「好!明年重陽,不是崑崙派退出江湖,就是我玄陰教銷聲匿跡,今晚就再讓你安然下山,免得說我倚多為勝。」話未說畢,手上白玉拂塵,忽的向上一揮。
猛聽四五丈外一聽清罄響處,四外灰濛濛霧氣,立時開朗起來。但見遠近屋宇殿脊之上,重重旗門,隱隱劍戟。光看這「顛倒陰陽陣法」聲勢之盛!比之五台所見,相去又何啻天壤!
雲裡神龍田潛不禁也暗暗心驚,連忙回頭說道:「小師弟,我們走!」
岳天敏答應一聲,方想向旡垢師太告別。那知就在這一瞬之間,不但玄陰教主旡垢師太蹤跡已杳,就是其他的人,也全走得一個不剩,連四面屋宇上如林旗旛,也悉數隱沒。星河耿耿,明月在天,重重殿宇,立時恢復了一片沉寂!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來。這可把崑崙一少,驚奇得不知所云!
「哈哈,小師弟,你還呆在這裡作甚?唔!你認為他們退得如此快法,感到驚奇?其實說穿了並不值得稀罕,不過是屋面上全裝著機關消息,故弄玄虛罷了!」
雲裡神龍話剛說完,又低喝了聲:「走!」雙腳一頓,人已凌空飛起。
岳天敏不敢怠慢,忙即長身一掠,緊隨著三師兄身後,向外飛去!兩條人影,疾如弩箭,瞬息工夫,業已飛落玄陰教圍牆之外。
驀地裡,身後響起黃鸝般清脆嬌音:「岳少俠,暫請留步!」
這聲音又甜又潤,鑽入岳天敏耳鼓,不由身形一慢,依言停步。回頭望去,只見一條纖影,倏然從牆頭上飛落,直向自己奔來!紫影一閃,香風颯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個穿紫衣的少女。只見她窄窄腰身,花枝亂顫,豐滿胸脯,起伏不停,顯然是急匆匆的趕來。難道她是為了英妹妹失蹤之事,有什麼機密相告?
心念一動,連忙微笑著拱手說道:「這位姑娘,如何稱呼,追趕在下,不知有何見教?」
四目相投,紫玫瑰筱劍蘭粉臉上陡地飛起一陣紅暈,她玉手輕輕地掠了一下秀髮,嫣然笑道:「我叫紫玫瑰筱劍蘭。」
瞧她粉紅欲滴的臉兒,倒真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玫瑰花!
筱劍蘭話才出口,驀地發覺崑崙一少,閃爍著一雙異樣光彩的星目,正愣楞的望著自己。
不由臉上又是一紅,輕聲說道:「師傅因岳少俠初次相見,無物可贈,這是『玄陰符敕』,見符如見教主,是以特地命我送來,她老人家說,岳少俠胸懷磊落,人品端正,行走江湖,如果有什麼差遣,玄陰教分堂遍及各地,你就隨時吩咐好啦!」
說著玉手一伸,把一塊三寸來長的玉牌,遞了過來!
玄陰符敕!那是玄陰教中至高無上的信物,見符如見教主,這等重要之物,如何會送給一個勢成敵對的人?
岳天敏感覺到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心中十分為難,暗想不如看看三師兄意思如何再作決定。回頭一瞧,那有雲裡神龍的影子?怎麼?神龍見首不見尾,他難道一個人走了?
「噗哧!」紫致瑰筱劍蘭瞧著岳天敏東張西望的焦急神情,不由笑出聲來,抿抿嘴道:「岳少俠,快請收下,我好回去向師傅覆命!」
崑崙一少,這會被她笑得臉上一紅,期期艾艾的道。「筱姑娘,這……這是貴教重物,在下不敢拜受,就煩筱姑娘向尊師面前,代致謝忱罷!」
筱劍蘭白了他一眼,嬌嗔著道:「你這人,怎麼啦!酸溜溜的,師傅叫我送來,你不肯收,我可不敢向她老人家覆命,要不你自己去還給她!」
「這……這……」岳天敏話還沒說口。
卻見紫致瑰笑容一斂,搶著說道:「岳少俠,三師妹被人擄去之事,目前你信已送到,是否不再預聞了?」
岳天敏愕然的道:「筱姑娘此話怎說?英妹失蹤,在下天涯海角,龍潭虎穴,也非把她救出不可!」
紫玫瑰冷哼一聲道:「救人如救火,但事前也總該有蛛絲馬跡的線索,調查清楚,再採行動,像你這樣從山西巴巴的趕上神女峰,試問把三師妹救出來了沒有?晝夜趕程,馬不停蹄的跑了一兩千里,徒勞往返,於事無補,如果再是這樣茫無頭緒的空奔幾千里,三師妹早已遭了人家毒手啦!」
她侃侃而言,卻聽得岳天敏面紅耳赤。暗想:她所說倒確是事實,不過英妹妹除了被玄陰教擒回來之外,那裡還想得出其他線索?
不由拱手說道:「筱姑娘說得極是,在下愚魯,不知姑娘有何高見,還乞明言!」
紫玫瑰筱劍蘭嗤的笑了一聲,問道:「我說出來,你會聽嗎?」
岳天敏忙道:「只要能把英妹救出,在下願聽姑娘指揮。」
筱劍蘭突然玉手一伸,笑道:「那你先把『玄陰符敕』收下!」
岳天敏微微一愣,皺了皺眉頭,含笑說道:「這……在下方纔已經向姑娘說過,此是貴教重要信物,在下斷不敢收。」
筱劍蘭不由臉色一正,徐徐的道:「咱們玄陰教在長江、黃河兩大流域,重要地方都設有分堂,教下弟子可說遍佈各地。三師妹如果確是被人擄去,那人除非插翅會飛!否則斷難逃出當地分堂的耳目。岳少俠有此『玄陰符敕』,正好沿途聽取情報,追蹤救人,豈不是可以事半功倍?如果岳少俠真的不肯收下,那不會在明年重陽,再來神女峰時,當面交還師傅嗎?」
岳天敏覺得筱劍蘭所說,也確有道理,英妹妹到底去了那裡?抑或遭人擒去?此時還是一個謎!自己當時以為是玄陰教擒回總壇,才馬不停蹄的趕來,如今既然不是玄陰教所為,一時失去了目標,茫茫天涯,何處去找?
玄陰教分堂遍佈各地,有「玄陰符敕」在身,自然方便得多,自己不如就暫時收下再說。
剛想到這裡,紫玫瑰敢情等得不耐煩起來,嗔道:「噫!你這人怎麼啦?快收起來,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向師傅覆命哩!」
岳天敏好好接過「玄陰符欶」,一面說道:「在下敬遵姑娘指教,權且收下就是!」
紫玫瑰嬌笑著道:「這才對啦!唔!岳少俠,我要先走了。」
她話聲才落,嬌軀一挫,立即騰身而起,一條纖影,瞬倏沒入圍牆之中。
岳天敏瞧了瞧手上的「玄陰符敕」,連忙納入懷中,三師兄現已去得不知去向,自己也確實光陰寶貴。目前英妹妹下落未明,琪妹妹和崆峒老道五日之約,只剩了三天。自己不如先趕到桐柏山去,和琪妹妹會合之後,再一起追訪英妹妹下落不遲。心念決定,就立即展開輕功,向峰下落去!何消片刻,便回到適才藏馬之處。
赤龍駒關外名馬,早已瞧到主人,一聲低嘶,從林中衝了出來。
岳天敏心急如箭,跨上馬鞍,依舊循著來時原路,向前馳去。這時東方已逐漸吐出魚肚白來,朝輝蒸騰,清風拂面。不由精神為之一爽。縱目四顧,群峰如屏,羅列眼前。
赤龍駒循山而行,腳程雖快,卻穩如乘船,不禁使他體會到「知章騎馬如乘船」之趣,前人名句,確實是從人生實際經驗上得來!一陣沉思,坐下名駒,已繞過幾重峰腳。瞥見前面一座峰腰上,正有一條人影,在山林巖壑之間,飛蹤橫掠!自己因距離太遠,看不真切。但朝煦初上,照在蒼翠欲滴的峰巒上,那人穿著一身白衣,迎風飄忽,就十分顯著那白影縱掠飛躍,天馬行空,去得好快!眨眼功夫,只剩下小小一點,看方向,是向自己來路奔去!
岳天敏心頭驀地一驚,難不成就是琪妹妹?她在洛陽客店,先自己而去,還可以說她是為了要覓地練習「玄天十二式」,再赴桐柏之約。但她平日裡逞強任性,莫非算算時間還早,又趕上巫山來了?一念及此,心頭大急,趕緊猛提一口真氣,左手虛空一按,「潛龍升天」一個身子,從馬鞍上憑空拔起四丈來高。雙臂一展,「雲龍三折」由半空激射而出,身未落地,腳尖一點,又掠出去一二十丈。凌空虛渡,直向對面峰腰上追去!他這一盡力施展輕功,何異浮矢掠空,快速絕倫。但聽風聲颯颯,衣襟飄飄。那些峭立千仞的危崖絕壑,蒼翠蔥鬱的古樹茂林,盡向身後飛去!片刻工夫,已飛越過幾重山頭,可是前面那點白影,也正如御風而行,凌空橫掠,自己這一陣緊追,卻依然相隔甚遠,可望而不可即。
岳天敏不由暗暗點頭,玉簫真人的崆峒心法,果然名下無虛!平日裡自己和琪妹妹從沒較量過身手,但今日一看,她這份輕功提蹤,當真不在自己之下!想到這裡,猛的又吸了一口真氣,身形突然加快,風馳電卷,急起直追!兩三重山頭,又眨眼而過,前面那條白影,掠到一座峻嶺之前,突然停了下來。遠望過去,那人書生打扮,白衣飄逸,雖然看不清面目,但當是琪妹妹無疑!
岳天敏心頭一喜,正想出聲叫喊。卻見那人仰首向峰頂望了一眼,雙袖一揮。一條人影,立即憑空拔起,往上直升,袍袖一連幾揮,人影始終冉冉而上,瞬倏之間,便上了峰頂。這可把崑崙一少的岳天敏,看得呆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11:39
像這樣一點憑借都沒有,完全靠著一口真氣,飛昇上一兩百丈的高峰。此人功力之深,簡直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看來比枯木和尚,追風劍客還要高出一籌。此人是誰?自己怎會沒聽人說起過?既然來了,倒不可失之交臂,不如跟上去瞧個究竟。岳天敏心念轉動,人卻並沒停止,掠到峰前,略一仰望。
立即吸了一口真氣,使出「潛龍升天」身法,身形不動,人已平空拔起二十來丈。
在空中略一停頓,吸氣抖臂,飛撲上危巖峭壁,連蹤帶躍,向上飛去,宛若一頭灰鶴,凌空直上!
他雖然比不上白衣人那樣馭空上升,但迅捷如飛,也相差無幾。等到躍近峰頂,岳天敏心知對方功力高深,自己冒昧追蹤,如果引起誤會,反為不美。是以越發小心翼翼,隱蔽身形,穿林而上。峰頂上約有十來畝大小一片茸茸草地,草地上並肩站立著兩個灰袍老道。
那白衣人卻面對他們兩人,凝立含笑,似是久別重逢的老友,正在相互寒暄。
岳天敏因相距太遠,聽不真切,便悄悄的掩到林邊,向外瞧去。
那兩個老道,靠左首站著一個年近七旬,頭挽道髻,穿著一襲灰色寬大道袍,童顏鶴髮仙風道骨,手上執著一支拂塵。右邊一個約在六旬左右,臉如古月,長鬚飄胸,背負寶劍。瞧他們兩眼神光湛湛,道貌儼然,準是那一門派中的得道之士!再看那白衣人,卻是二十七八,三十不到的少年文士,一張秋月似的臉上,眉清目秀,饒有書倦氣息。如果不是自己方才親眼目睹,真不相信他會是武功已到達化境的人?
岳天敏一陣打量,只聽左邊那個老道含笑說道:「無量壽佛!謝道友三十年不見,丰采依然,想見名山修真,駐顏有術,可喜可賀!」
岳天敏聽得心頭一怔,這白衣文士看上去三十不到,那老道卻說什麼三十年不見,又是什麼駐顏有術。足見此人年齡,至少和老道也相差無幾,今天倒真碰上了幾位世外高人!他凝神屏息,越發不敢大意。
白衣文士微微笑道:「兄弟旁門雜學,兩位道友得毋見笑?」
右邊那個老道聞言冷冷的道:「謝道友不必太謙,三十年舊約,貧道兩人在望霞峰頭,候教多時,不知謝道友有何見教?」
左邊老道即忙大袖一揮,接著呵呵笑道:「謝道友,道術通玄,師弟不可失禮!」
他說到這裡,向白衣文士打了個稽首,道:「謝道友一代宗師,三十年前開罪之處,當不介意,貧道特率師弟,前來陪罪。」
白衣文士對著右邊一個老道,笑了笑道:「日前兄弟在路上從幾個小輩手中,救下一個小女娃,天賦極佳,頗合兄弟胃口,意欲把她收入門牆。不意那小女娃十分刁鑽,說她有兩個叔叔,上巫山來了,要兄弟找到她叔叔,才肯拜師。兄弟只好帶她同來,致路上略有耽擱,勞兩位久等,心實不安。」
岳天敏一聽白衣文士提到他救了一個小女娃,又說上巫山找兩個叔叔。不由心頭猛的一動,他所說的小女娃,莫非是鳳兒?正待再聽下去,忽見白衣文士兩道冷電似的眼神,似有意,又似無意的向自己掃來。臉上微露笑意。這下可使岳天敏大吃一驚,難道自己行藏,已被他識破?
還好!白衣文士一瞥之後,又徐徐的掉過頭去,對著左首老道,目射異彩,朗聲說道:「峨嵋派玄門正宗,道友昔日相勸,亦系至理名言,謝某焉敢掛懷?不過兄弟生平一直認為學無分邪正,道無分玄左,用之於正,邪即是正,用之於邪,雖正亦邪,叵奈一般自認為名門正派之輩,岐視旁門,排斥異己,致造成武林冰炭。兄弟當年,意欲以旁門雜學與玄門正宗,一較短長,遂自取其辱,三十年之約,倒並非謝某定欲湔雪前恥,也因窮究所學,倘有一得之愚,欲向兩位道友求正罷了。」
左首老道微微頷首道:「道友三十年潛修,悟澈玄機,諒必是震驚武林曠世奇功,既以切磋見命,貧道豈敢藏拙?不知道如何試法?還請明示!」
白衣文士很溫文的一笑,拱手說道:「道友一派掌門,謝某久所心折,不揣愚魯,敢欲煩請兩位道友,各展玄門無上絕學的罡氣功夫,讓謝某班門一試,未悉可否俯允?」
玄門罡氣,乃是道家吐納導引,練氣化神,凝虛成力的無上功夫,用以護身,水火不侵,刀劍無功,用以克敵,意念所及,無堅不摧。各門各派最厲害的功夫,也難以比擬,這白衣文士居然敢向玄門罡氣挑戰?而且聽口氣,對方這位童顏鶴髮的老道,竟是四大劍派中峨嵋派掌門人一瓢子,那末他身邊的老道,定是他師弟一鷗子了。
那一瓢子,聽四師兄說,早已不豫塵事,怎會跑到這裡,和白衣文士比起功力來?
他心中一陣沉思,只聽右邊的一鷗子,突然冷哼一聲,道:「謝道友好狂的口氣!」
一瓢子卻莞爾而笑:「師弟三十年苦修,怎的靈台還有如許火性?謝道友既然如此吩咐,我們何妨依言一試。」
一鷗子被師兄一說,也就嘿然不語,但臉上顯然餘憤未息。
白衣文士卻臉含微笑,徐徐後退了一丈來遠,朗聲說道:「兩位道友,不知準備好了沒有?」
一瓢子瞧了一鷗子一眼,意思要師弟保持鎮定,一面打了個稽首道:「謝道友就請施展好了。」說著把拂塵微微靠向右手臂彎,依然凝神而立。
一鷗子也毫不怠慢,雙掌當胸,運氣以待。
岳天敏眼看這是一場武林上絕無僅有的高手比拚,自然屏息凝神,全神貫注以觀。
第36章 揮手出神功少俠排難 仰天作長笑老魘締交
岳天敏知道此時的一瓢子和一鷗子,雖然望上去只是凝神而立。其實正在氣運丹田,把視之無物,聽之無聲的玄門絕學,罡氣功夫,由全身慢慢的透掌而出,布成一堵氣牆,橫亙身前。心想不知白衣文士,又用何種功夫,向玄門罡氣進攻?
「兩位道友,謝某有僭!」
白衣文士說到這裡,神情也由輕鬆轉為肅穆,只見他微微吸氣,一張皎如秋月的臉上,慢慢地罩上了一層青氣。同時雙掌也緩緩上提,兩臂微曲,手掌十指相並,指尖向外,兩手逐漸分開,分別遙遙對準兩人胸口,潔白的手指上,留著一寸來長的指甲,宛若十支銳劍!奇怪的除了遙遙相對之外,他手指上並沒什麼風聲勁氣,透指而出!
這是什麼功夫?岳天敏心中遲疑,就在他略一遲疑之際,一瓢子和一鷗子似乎已有了感應。當胸雙掌,起了迎拒之狀,發出微微的顫抖。他們是各注全力,把全身真氣,都向掌上運集。不!都向身前推出!三個人誰都全神貫注,不敢絲毫大意!
岳天敏看了半天,覺得白衣文士所練的功夫,可能屬於劍氣的一種,乃是含有銳利無匹的劈刺勁力,能夠劃破罡氣,達到克敵的目的。是以峨嵋兩個老道。拚命迎拒,不讓對方衝破自己的氣牆。約摸過了一盞熱茶的時間,一瓢子雖然鬚髮飄動,還能支持。
一鷗子卻臉現焦灼,額上汗水,業已一粒粒綻了出來,他雙手不停的波動,似乎在把罡氣一層層推出。這本是一種真氣和真氣拚鬥,無形無式,除了本身感覺之外,身旁是無法知道的。不過岳天敏從一鷗子推出的掌勢上觀察,白衣文士的真氣,已在長趨直入,勢如破竹,一鷗子擋在身前的罡氣,雖然還橫亙在五六尺之間。可是對方的真氣,卻如一柄利劍,向中間刺入,把他一睹氣牆,齊中剖開,向內伸長。他雖然還在竭力彌補一層層推出,但推出的罡氣,只能使對方利劍般真氣延緩速度,可並不能阻遏得住。是以他推出的罡氣,已一再退縮,差不多只剩了身前一兩尺光景!臉上驚詫,憤怒,汗水涔涔。
一瓢子在玄門罡氣的修為上,自然比他師弟一鷗子要高明得多。但對方這穜鋒利無比的真氣,似乎是專門對付罡氣的功夫,罡氣雖能橫彌六合,它卻是集中一點,從中刺破,源源不竭,其直如矢。
一瓢子固然可以暫時阻遏,時間一長,也感應到對方尖銳之氣,有衝破自己身前罡氣的趨勢。對方一別三十年,確實非同小可,尤其是這種功夫,簡直說不出名堂來!
自己差幸還是兩個以合力抵禦,如果是一對一,怕不早已落敗?他想這裡,目光一瞥,不期而然的向師弟一鷗子瞧去。這一瞧不打緊,心頭一震,陡覺對方一縷銳利之氣,業已乘虛而入,再要抵禦,已是不及!
岳天敏眼看情勢危急,自己如再不出手?這兩個峨嵋老道,不死也得重傷。自己如果出手呢?他們兩人的玄門罡氣,尚且抵擋不住,自己「太清罡氣」,也毫無制勝把握。何況,以白衣文士適才登峰的身法看來,此人武功之高,勝過自己,不知凡幾?在他略一猶豫之際,一瓢子和一鷗子的護身罡氣,已被白衣文士逼得不到一尺!不好!自己即使功力不敵,又豈能見危不救?心念一動,猛吸一口真氣,身形如電,飛出林外。雙袖一揮,「太清罡氣」,陡然暴漲,向三人中間拂去!在他飛出的同時,驀聽一聲大喝,一道匹練,也如經天長虹,驟然向白衣文士當胸擊到。
「砰」!「登」!「登」!「登」!人影亂晃。
岳天敏腳力落地,白衣文土也驚詫的後退了一步。那道匹練,來勢如電,去得更快。他敢情是被白衣文士震出去的,砰然摔落在三四丈外!
一瓢子一鷗子正在千鈞一髮之際,被岳天敏陡然發出的「太清罡氣」所推出,登登後退了四五步。
也震得血氣浮動,總算功力深厚,勉強站住!
大家被這突如其來的中間人,給愣住了,他們一致認為這伸手的,定是一位世外高人。
六道眼神一齊落到崑崙一少岳天敏的身上,立時驚異得說不出話來。少年!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
那有這高武功?
岳天敏兩道如電的眼光,卻落到四丈開外一個重傷倒地的人的身上。這人文士裝束,身穿紫衫,那不是峨嵋名劍紫衫劍客公孫明?敢情他方才瞧到兩位師兄,形勢危急,情急拚命,凌空一擊,此時長劍脫手,人被震昏過去。
岳天敏不敢怠慢,連忙蹤身躍去,從懷中掏出白玉葫蘆,傾了一粒「靈寶丹」,剛納入他口中。
「無量壽佛,適才多蒙小施主出手相援,這公孫師弟,就交給貧道罷!」
一鷗子略為調息,就向紫衫劍客走來。
岳天敏站起身來,忽聽白衣文士朗聲笑道:「不想謝某竟然走眼,這位小兄弟,來了多時,原來還是身懷絕學之士,幸會幸會!」邊說邊走,臉含微笑的踱了過去。
一瓢子驟睹之下,心頭不禁一驚,這魔頭心狠手辣,敢情不懷好意?方才自己合兩人之力,尚且不敵,那小施主出手相援,看上去也是玄門罡氣一類功夫,那會是他對手?
想到這裡,立即迎著上去,打了個稽首道:「謝道友閉關潛修,果然練成曠世奇功,貧道師兄弟螳臂當車,甘拜下風,三十年舊約,到此總該完全抵消?這位小施主,並非敝派之人……」
白衣文士沒等他說完,微微笑道:「一瓢道友,認為謝某要對這位小師兄,驟下殺手?哈哈,這真是低估了謝某為人,這位小兄弟英華內斂,瑩光照人,分明已具上乘身手,謝某正想和他結個忘年之交哩!」說到這裡,便向岳天敏點笑道:「小兄弟高姓大名?尊師何人?可肯和謝某折節下交嗎?」
岳天敏不知白衣文士,是何許人?但光聽他和一瓢子的口氣,及一身高不可測的武功,定然也是一位前輩高人。
聞言連忙搖手說道:「在下崑崙岳天敏,先師名諱,上太下虛,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喏喏,小兄弟原來就是太虛真人衣缽傳人,近日江湖上盛傳的『崑崙一少』!難得難得!」遂又接道:「你這就不對,前輩前輩的,豈不是把謝某叫老了嗎?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小兄弟,你乾脆就叫我謝大哥啦!」
「哈哈,一瓢道友,今日我們訂交,你可作個見證!」
白衣文士胸襟豪爽,說得神采飛逸,想是極為高興。
峨嵋派掌門人一瓢子,卻聽得又驚又喜。喜的是眼前這位英氣逼人的少年,竟是「崑崙一少」,果然光風霽月,人品武功,在在出人頭地,看來崑崙一派,定當在此人手中,發揚光大!驚的走這位混世魔頭,居然要和岳少俠訂起交來。正不知他心中有何打算?不由暗暗皺眉,還沒開口。
白衣文士又復朗聲笑道:「小兄弟,你沉吟不語,難道不屑和我謝某論交嗎?」
暗想此人除了一身武功之外,倒真是個不脫書生本色的狂狷之士。
心中也著實羨慕他的坦蕩瀟灑,可是對方看上去雖然還只三十不到,如論真實年齡,怕不和一瓢子不相上下,自己怎好和他平輩論交?
當下遲疑的道:「在下蒙前輩錯愛,怎敢……」
「小兄弟你又來了,你我一見如故,江湖上豈可拘泥俗套?我這老哥哥癡長你幾歲,叫我謝大哥正是最好不過!你如再推來推去,我只好拂袖而去!」
此人真是脫落形骸,疏狂已極!
岳天敏推辭不得,只好囁嚅的道:「謝大哥吩咐,小弟遵命就是。」
白衣文士哈哈笑道:「這就是了,痛快!痛快!」
他回頭向一瓢子望了一眼,徐徐的道:「令師弟適才凌空一擊,無意之中被我『五陰劍氣』所震,敢情受傷不輕,心實愧疚,可否容謝某一視。」
紫衫劍客公孫明,方才被岳天敏餵了一粒「靈寶丹」,又經一鷗子以本身真氣,代他運轉經絡,但真氣走完全身,一到奇經八脈,便似散似凝,通不過去。
任你一鷗子功力精深,也大感棘手,眼看師弟雙目緊閉;鼻息微弱。心中既急又怒,對身邊三人說些什麼,可全沒聽見。自己峨嵋派連救個負傷的人都救不了,講出去豈不丟人?
正待請大師兄一瓢子前來瞧瞧,忽見白衣文士緩緩的向自己身邊走來,不由「嗆」的一聲,從肩上拔出長劍,厲聲喝道:「姓謝的,你還待怎的?」他仗劍而立,面露激憤。
一瓢子連忙笑道:「師弟不可魯莽,謝道友是替小師弟療傷來的。」
白衣文士微微一笑,並不作答,走到紫衫劍客公孫明身邊,就地盤膝坐下。一面把他身子扶起,用左掌按住對方肩頭,右掌逐漸伸出,抵在公孫明「尾閭」穴上,閉目凝神,運起功來。片刻之間,只見白衣文士臉色逐漸轉青,好像蒙上了一層青氣似的。緊貼著的右手,看上去並不是一般療傷,用本身真氣向「尾閭」穴上攻去,導引受傷者的氣血,循行全身,打通經絡。
他卻是反其道而行,右手掌心,卻極其緩慢的離開穴道,似乎在用真氣向外吸引,等手掌距離到兩三寸時,又重行緊貼住「尾閭」穴,再向外吸。這樣約摸反覆了三五次,白衣文士鬢間發角,已隱隱現出汗意。
他放下紫衫劍客身軀,雙目緊閉,略為停頓了一陣,突然睜開眼來,精光電射,倏忽之間,雙手遙遙作勢,已對著公孫明週身穴道,像雨點般,快疾點拍了一遍。果然!他疾拍才停,紫衫劍客雙目隨著睜開,四周轉望了一下,翻身坐起,臉上露出迷惘之色。
一瓢子拂塵輕揚,攔著說道:「公孫師弟,你傷勢初癒,快先調一回氣,有話等會再說。」
紫衫劍客對這位大師兄,敬若神明,目光瞧了岳天敏一眼,立即依言運功調息起來。
白衣文士卻回身岳天敏笑道:「小兄弟,做老哥哥的有一事相詢,不知你可肯實言相告嗎?」
岳天敏忙道:「謝大哥只管吩咐,小弟無不奉告。」
白衣文士點了點頭,道:「當年,我受挫是兩位道友的玄門罡氣之下,心中不無忿慨,是以隱跡深山,尋求破解之道,三十年來,探本尋源,對玄門罡氣,下了一番苦功,才練成適才所使的『五陰劍氣』,凝氣成劍,可謂是一種專破罡氣的功夫。峨嵋派一向以練氣為主,尤推玄門正宗,一瓢一鷗兩位道友,功力精深,對罡氣一道,已達爐火純青之境。按說我們互相印證之時,任何人只要妄想插手,定然會被四周真氣,震飛出去,輕則重傷,重則殞命。公孫老弟,就是在此種情此之下,被我劍氣震傷,這並不是說他武功不好,因這種純然以真氣的比鬥,來人非有絕大功力,能承受得住我們三人所發的全部真氣,鮮有不被震彈出去的。剛才我細察你所使功夫,也是屬於玄門罡氣一類,但柔純之中,暗蘊無比潛力,反震之強,實出意外。以小兄弟的年齡推斷,斷難有此功力,何況崑崙派雖為玄門正派之一,但從未聽說擅長玄門罡氣,小兄弟這項功夫,究竟從何處學來,能見告嗎?」
一瓢子一鷗子也正有同樣感覺,心中雖有疑問,但不好出口。此時經白衣文士一說,四道眼神,也一同轉向了岳天敏,聽他如何答覆?
岳天敏既知一瓢子乃是峨嵋一派掌門,齒德俱尊。
白衣文士雖然不肯說出自己名字,但也非尋常之輩。自然不便隱瞞。
當下臉上微微一紅,答道:「小弟末學後進,在謝大哥和兩位道長面前,怎敢自秘,小弟所學,實是敝派的『太清罡氣』,功夫不到,三位不要見笑才好。」此話一出,白衣文士和一瓢子同時深感驚詫。
一怔之後,只聽白衣文士驚喜的道:「太清罡氣,那是崑崙派失傳了數百年的玄門無上絕學!」
「哈!哈!哈!哈!」白衣文士突然仰天敞笑,好像十分得意。
這笑聲響澈雲霄,直震得四外群峰,齊聲響應,林木瀟瀟!
一瓢子和一鷗子臉色倏變,認為這老魔頭又怪性突發,連忙暗暗凝神戒備,提防他驟出不意,向崑崙一少下手。
岳天敏也被他這一陣笑聲,驚愕得不知所云!
白衣文士一陣大笑之後,陡的雙目精光暴射,注視著岳天敏,朗聲笑道:「我謝某癡長了數十年,久聞先師說及『太清心法』為玄門至高無上的練氣修真之學,其中所載『太清罡氣』,為各種罡氣功夫之冠,可惜聽說崑崙派失傳已久,無緣一睹,小兄弟你得天獨厚,能繼此曠世仙緣,寧不大快!快使出來給我瞧瞧,庶不負咱們忘年論交一場。」他好像越說越高興,眉飛色舞,豪氣干雲。
岳天敏卻聽得十分為難,適才自己情急救人,才使出『太清罡氣』,勉為其難,如論真正功力,眼前的白衣文士不說,即以一瓢子和一鷗子而論,怕不都在自己之上?
他遲疑有頃,嚅嚅的道:「小弟末學後進,那是……」
白衣文士雙手亂搖,攔住他話頭,笑道:「哈哈,小兄弟,你又來了,咱們諭交在先,試試又有何妨?說實在的,我老哥哥三十年苦練,就是想找會罡氣功夫的人,印證印證我的『五陰劍氣』到底是否白練?小兄弟,不必客氣,快使出來給老哥哥瞧瞧,你想,你要是真個抵不住,我那會叫你吃虧?」
一瓢子一派掌門,尤其對罡氣,浸淫數十年,自然知道得十分詳細。
自己所練玄門罡氣,在一般練氣之士的罡氣中,已是首屈一指,但和『太清罡氣』相較,仍是相去甚遠。是以一聽岳天敏所使乃是失傳已久的「太清罡氣」,也亟欲一睹為快!
岳天敏經白衣文士不迭的催促,心知無法推辭,只得躬身說道:「既是謝大哥哥吩咐,小弟遵命就是,不過……」
白衣文士不等說完,微笑著道:「小兄弟你只管全力施為,咱們印證功夫,點到為止,決不會讓你吃虧,放心好了。」
岳天敏方才見識過他的「五陰劍氣」,是一種專破玄門罡氣的功夫。峨嵋派掌門人一瓢子和一鷗子的功力,兩對一尚且落了下風。他和自己雖然無怨無仇,而且還硬結了兄弟,顯然對自己並無惡意。但這種以罡氣和劍氣的比鬥,能傷人於倏忽之間,自然也不敢絲毫大意。當下依言向後退出了幾步,凝神而立,默運玄功,雙手緩緩的平胸直豎,把「太清罡氣」悉數施展!一股至大至剛的玄門無上真氣,立似一堵氣牆,橫亙在身前一丈左右。
白衣文士眼看這位「崑崙一少」的小兄弟,淵停嶽峙,飄然而立。一張俊臉,映著朝輝,晶瑩如玉,霞光隱隱,分明這年輕人竟然到達了道家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至高境界!「太清心法」玄門無上絕學,果然不同凡響!心中不禁暗暗讚歎,一會工夫,只見岳天敏兩掌當胸,微微平推,顯然「太清罡氣」業已布達身前。
自己三十年潛心苦練的「五陰劍氣」,是否真能克制得住道家罡氣功夫,這是最後一次考驗。但不管如何,自己的「五陰劍氣」至少總是罡氣的剋星,而且出手如電,傷人於無形之間。萬一一時收手不及,使小兄弟稍負輕傷,自己也無臉見人。想到這裡,身形立即像行雲流水般退出了七八尺光景。
「小兄弟!你準備好了沒有?」
岳天敏雙目微睜,雙道冷電似的眼神,精光如電,朗聲笑道:「謝大哥就請動手罷!」
「小兄弟小心了!」
白衣文士猛吸一口真氣,功運右臂,五指如戟,遙對著岳天敏緩緩平伸而出!手勢雖然緩慢,但蘊集兩身的「五陰劍氣」,卻透指而出,何異掣電!
岳天敏只覺橫亙在身前的「太清罡氣」,被一股寒森森的勁氣,齊中衝來,凌厲尖銳,莫可倫比!
他心靈上才起反應,「太清罡氣」也立即發生了作用,柔軔氣體,向外反彈!
「五陰劍氣」是白衣文士針對玄門罡氣功夫而設計的一種專破罡氣的功夫。它對罡氣的含有反震潛力,事先早有準備,出手之後,猶若一柄利劍,只要前面衝進一寸,後面真氣便源源不竭的貫注上來。
因為它是把真氣凝練成一條直線,刺在罡氣上,只是一點之微,並非全面的,是以罡氣一生反彈之力,就會從它左右兩邊彈出,震不到它的鋒尖。它更因罡氣的左右反彈,向前暴漲,反而造成它對罡氣中間刺破的機會。
岳天敏只覺自己「太清罡氣」向前震彈之際,一股森森劍氣,陡然轉盛,宛若一支鋒利無比的長劍,氣勁勢足,頂著罡氣中心,猛力刺來,大有長趨直入之勢!不禁心頭大驚,「五陰劍氣」當真厲害!連忙雙掌一收,緊接著又緩緩推出。要知這正是他聰明之處,這一收一堆,早已把橫亙在身前的一堵氣牆,縮小範圍集中力道,全力對付。果然這樣一來五陰劍氣的前衝之勢立受阻遏,雙方力道,成了不進不退的僵持之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12:00
太清罡氣無法逼退五陰劍氣,五陰劍氣也無法刺破太清罡氣。這情形使得旁觀的一瓢子和一鷗子,看得凜然失色。自己數十年苦練的罡氣功夫,竟然抵不上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不錯!太清罡氣乃是各種罡氣功夫之首,但他到底總共只有這點年紀呀!
對方那老魔頭的「五陰劍氣」何等厲害?自己合兩人之力尚且不敵。這會對方雖然只以單掌應敵,要知罡氣劍氣這類功夫,和拳掌不同,雖一指之微,同樣可把全身真氣使出,是以雙手和單掌,並無多大分別。
岳少俠這份功力,當真遠出崑崙四老之上!
雙方一陣僵持,白衣文士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依然臉含微笑,態度從容。只是臉上的青氣,愈來愈盛,前伸的右手,五隻手指也微微起了顫抖。「五陰劍氣」正在逐漸加強,一股銳利無匹的森森寒氣筆直如矢,向「太清罡氣」一陣陣逼去!
岳天敏只覺壓力愈來愈重,雖仍無法刺穿自己的「太清罡氣」,但陰寒之氣,竟然透入氣牆,使人有凜烈之感。
不由心中一驚,連忙澄心靜慮,瞑目內視,氣運周天,渾然返真。
「太清心法」果然不同凡響,真氣運行,罡氣就陡然轉強。一道虛若無物的氣體,立即凝化成一堵銅牆,屹如天塹。
白衣文士劍氣加強之後,發覺岳天敏身前罡氣,已有被自己刺破的可能,正想及時收手。陡覺對方罡氣又突然轉盛,自己「五陰劍氣」稍一指觸,猶如刺上鋼板,震力之強迫得自己劍氣向後退縮。心中還有點不信,手掌連指,一連又衝刺了幾下,果然每一次全被迫退回來,而且潛蘊的反震之力幾乎把自己向後推出。不由廢然長歎了一聲,右掌一招,收回劍氣。
口中朗聲叫道:「小兄弟,快請住手,玄門絕學,確實不凡,我老哥哥這三十年苦練,又白費啦!」
聲音入耳,岳天敏立即停下手來,只見白衣文士臉上,流露出一層淡淡傷感。
心頭驀覺對方是一位生性狂傲,成名多年的人物,自己最後不該用「太清罡氣」把他「五陰劍氣」逼退,使他難以下台。
不由惶然的道:「小弟功力淺薄,若非謝大哥手下留情,那能支持得住。」
白衣文士淡淡一笑,沉吟著道:「我老哥哥一生不信武學上,還分什麼正派旁門,但今日一見,才知玄門正宗,確非旁門雜學所可比擬,小兄弟,論你內勁功力,似乎不在我老哥哥之下,但你對『太清心法』又似乎是初學乍練,入門未久,這真是令人費解。」
岳天敏聽白衣文士一說,心頭不由更是佩服。自己練習「太清心法」總共只不過兩年有奇。如論真正功力,連略窺門徑還談不到,自己今日結夠和他打成平手,說實在完全得力於「天府玄真」罷了。
想到這裡,不由臉色微微一紅,道:「謝大哥神目如電,小弟練習『太清心法』,確實還只有兩年時間!」
「兩年?」「太清罡氣」雖是玄門無上絕學,但也難在兩年之間,速成到如此火候!
難怪連涵養有素的峨嵋掌門一瓢子,聞言之後,不由目射奇光,脫口問出。
岳天敏瞧了白衣文士和一瓢子一眼,隨將自己曾在練習「太清心法」之前,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玄關自通。後來身中枯木大師「黑眚寧」,遠赴貴州求藥,又被毒姑婆陰風掌由百匯穴透體而入。同行的人在心急之中,把半葫蘆「天府玄真」悉數給自己服下,說了一遍。
白衣文士點頭笑道:「這就難怪,以小兄弟這點年紀,內力修為,竟然能和我們苦練幾十年的人不相上下。哈哈,小兄弟說實在的,你對『太清罡氣』的威力,還只骷發揮出十之一二,有此曠世奇遇,假以時日,十年之後,放眼武林,就可抗手無輩了!」
岳天敏拱手答道:「蒙謝大哥謬譽,小弟愚魯,那敢如此狂法?不通今後還要謝大哥和兩位道長,多多指教才好!」
一瓢子一鷗子一齊打了個稽首道:「崑崙峨嵋誼如一家,岳少俠不必太謙。」
白衣文士卻一手拉著岳天敏,哈哈笑道:「小兄弟,你認為我老哥哥此話過份了嗎?即以我謝某而論,普天之下,又服過誰來?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以你今日所學,也已足可應付,我還多說了十年呢!」
這時紫衫劍客公孫明在山石旁經過一陣調息運功,覺得自己內力,比之負傷前更見充沛。心知是崑崙一少那粒「靈寶丹」之功,心中甚為感激。立起身來參見過兩位師兄,眼看白衣文士正握著岳天敏的手,縱聲談笑,一付旁若無人的神氣,心中不無憤慨。
是以只望了他一眼,並不理睬,卻向岳天敏笑道:「岳老弟,我從黎城一路追來,總算在這裡和你碰上,免得再上神女峰去,真是快事!」
岳天敏聽他口氣,數千里追蹤,竟然為著自己而來!不由驚詫的道:「公孫老哥追趕小弟,可是敝師兄有何口信,托老哥轉告嗎?」
紫衫劍客點頭笑道:「岳老弟猜得不錯!自從和你萬姑娘動身之後,我們又在黎城近郊,搜索了一番,發覺金花劍莫寒波和敵花仙子米鳳娘兩人,並沒回轉神女峰,看跡像是向北而去,!當下商量之後,決定出我和嚴靖寰褚家麒兄弟三人走一起,祝三立祝老哥帶著他令郎走一路。天目飛虹龐老哥和令師兄萬大俠作為接應,分頭向北追去。其餘的人,暫在黎城等候。趕到遼西,金花劍莫寒波兩人,正在一處破廟中,召集當地玄陰教壇下弟子,聽取報告,從他們言行上觀察,似乎和尹姑娘失蹤之事無關。後來祝老哥突然現身,單刀直入的向她訊問尹姑娘下落。莫寒波臉現驚詫,坦率說明此行只是奉命附帶調查尹姑娘『叛教』情形,並沒擒人,而且對尹姑娘的失蹤,至表關心。我們因問不出頭緒,白跑了一趟。那知返回黎城之後,卻聽人傳說太行山大雄禪寺,前一天晚上,趁枯木和尚不在之際,被人家縱火燒燬了一進大殿,手中弟子,也有多人負傷。大雄寺數百年來,無人敢去太歲頭上動土,這回也出了事情,當然來人武功之高,可以想見。大雄寺的人,因這件事太以丟臉,自然不肯說出來的是些什麼人。」
岳天敏聽到這裡,心中一動,暗想:原來有人闖上大雄寺去,還縱火燒了一進大殿。難怪那天枯木和尚急匆匆的說『身有要事』,敢情就是追趕敵人去的。
想到這裡,只聽紫衫劍客又道:「但有人瞧見,那天有七八個服裝奇突的人,從太行山下來,經黎城向南而去。其中似乎還有一個病人,馱在馬上,形跡極為可疑。現在萬大俠,祝老哥和褚老鏢頭等人,業已追蹤下去。萬大俠因恐你老弟闖上神女峰去,才由我漏夜趕來。今天早晨,我趕到這裡,發現你老弟的坐騎,在林前啃草,料想你不會走得太遠。四面一瞧,果然有一點人影,向這峰上奔來,看身法,定是老弟無疑。這才跟上來瞧瞧。不想你蹤跡突隱,反而和兩位師兄碰上了。」
他說到這裡,突然目光向四外一掃,問道:「岳老弟,那萬姑娘和鳳兒呢?她們不是和你一起的嗎?」
岳天敏聽到英妹妹,可能被一批不知來歷的人擄去,總算有了一點頭緒。
心中正在暗自沉思,聞言忙道:「這事說來話長,鳳兒在洛陽被崆峒五通擄走,目前琪妹趕上桐柏山去了,小弟是一人上巫山來的。」說著就把鳳兒被擄,自己和萬小琪分頭追蹤,獨上神女峰來,及目前先擬趕赴桐柏山去之事,詳細地說了一遍。
白衣文士站在一旁,聽兩人說了半天,突然哈哈笑道。「小兄弟,你們所說的鳳兒,可是一個十三四歲,背插雙劍的娃兒?」
岳天敏方纔曾聽白衣文士提過,但因一直無暇問起,這時聽他一說,連忙應道:「正是,謝大哥如何得知?」
白衣文士朗聲笑道:「這倒真是巧事,我從幾個小輩手上,救下一個女娃兒,瞧她資質極佳,意欲收她為徒。那知這小女娃十分刁蠻,說她有兩個叔叔,上巫山來了,要我找到她叔叔才肯拜我為師,原來還是小兄弟的侄女,這可就好!我因帶著她不便,把她寄在山下獵戶人家,好!我們這就下山去。」
岳天敏聽說鳳兒已被白衣文士從崆峒五通手上救出,心頭雖覺稍寬。但琪妹妹新練的「玄天十二式」是否能敵得住五通,還是問題。何況英妹妹被不知來歷的人擄去,更須急於馳救,也都迫在眉睫,自然不能再事耽擱。
連忙舉手為禮,向一瓢子和一鷗子道:「兩位道長,在下尚有急事,容先行一步。」
一瓢子和一鷗子連連還禮道:「岳少俠既有急事待辦,儘管先請!有暇務望來峨嵋一敘。」
紫衫劍客公孫明,卻望著岳天敏道:「岳老弟,萬姑娘和崆峒五通之約,尚餘三日,你又須馳救尹姑娘,恐怕難以兼顧,是否須公孫明代為效勞?」
岳天敏道;「小弟坐下赤龍駒,日行千里,計算時日,還來得及,不敢再有勞老哥了。」
說著就向三人告辭和白衣文士一起下了望霞峰,向來路奔去。何消片刻,便到了放馬之處,赤龍駒果然仍在原地,悠閒的喈著青草。它因主人方才倏然飛起,良駒通靈,自然等候著主人,不敢跑遠。這時一眼瞧到岳天敏回來,早已低嘶著迎了上來。
白衣文士一陣打量,笑著說道:「小兄弟,你這匹良駒,倒真是萬中之選!」
岳天敏一手挽著韁繩,道:「這是少林寺護法祝三立祝老哥所贈。」
白衣文士點頭道:「小兄弟年少英俊,有此名駒,相得益彰!唔!你別再客氣,就請上馬好了,繞過這一帶峰巒,鳳兒就寄在前面山腳下,一家獵戶人家,你到那裡等我就是!」
岳天敏還想客氣,只聽白衣文士連連揮手道:「小兄弟,你儘管先行,我老哥哥落後不了多少!」
岳天敏見他頻頻催促,只好說了聲:「那末小弟恭敬不如遵命!」就蹤身上馬。赤龍駒自主人走後,一直等了半天,這時唏聿聿一聲長嘶,不得主人指示,早已四蹄翻騰,如飛馳去。
兩邊山林,紛紛向後倒退,這一陣風馳電卷,不多一會,已繞出幾重山頭。前面沿山腳一帶,樹林之前,隱隱現出幾間茅屋。
岳天敏因自己馬快,還恐怕白衣文士追趕不上,回頭一瞧,果然不見謝大哥影子,連忙勒住韁繩,策馬徐行,漸漸走近林邊。依然不見白衣文士前來,心中正在尋思。
驀聽一聲哈哈:「小兄弟,你怎的這時候才來,害得我老哥哥等了這一陣子!」
岳天敏抬眼瞧去,只見樹林之中,緩緩的踱出一個人來,白衣飄忽,身材頎長,那不是白衣文士是誰?不由心頭一楞,他來得好快!連忙一夾馬腹,向前奔出幾步,翻身下馬,口中笑道:「謝大哥神功驚人,小弟怎趕得上?」
白衣文士敝聲笑道:「小兄弟,你這末一說,好像我老哥哥故意賣弄了。」
兩人邊說邊走,沒有幾步,就已走近一家獵戶人家的士垣。裡面的人,敢情聽到一陣馬蹄聲音,板門開處,走出一個布衣荊釵的中年婦人。她一眼瞧到白衣文士,不由「哦」了一聲,道:「相公你回來了?怎的沒有碰上小姑娘?她找你去了!」
白衣文士聽得微微一愣,連忙問道:「大嫂你說小姑娘找我去了,她什麼時候走的?」
中年婦人想了想,含笑說道:「唔!是相公你走了沒有多一會,她也走了,說是找你去的。」
白衣文士瞧了岳天敏一眼,道:「這娃兒真夠胡鬧,她那是去找我的?」
他言中之意,分明是說鳳兒偷偷的獨自逃啦。
但中年婦人那知就裡,連忙答道:「一點不錯!小姑娘臨行還說她知道你老的去處。哎喲!這山中野獸出沒,小姑娘走失了可不是玩的!」
白衣文士不願和她囉唆,只說了句:「不要緊,我們會去找的。」
岳天敏聽說鳳兒獨自走了,不由心中大急,上前一步說道:「大嫂,那就麻煩你,我這匹馬,暫時在府上寄一寄,我和謝大哥,去把侄女兒找尋回來。」
中年婦人沒口的答應,岳天敏牽過赤龍駒,道謝了一聲,就和白衣文士退出身來。
「小兄弟,這娃兒可真厲害,她一路纏著我上巫山來,說要我尋兩個叔叔。我正因三十年舊約,訂在望霞峰上,原也順路。今天早晨,我說要去瞧瞧兩個老朋友,帶著她不方便,她就指著這裡,說在獵戶人家等我,還要我快些趕回來,好找叔叔去!哈哈,今天我這老狐狸,可上了小狐狸的當啦,她原來是有計劃的逃跑!」
岳天敏聽得暗暗好笑,口中說道:「鳳兒平日裡,給我兩位妹子嬌縱慣了,人小鬼大,謝大哥不要介意才好!」
自衣文士呵呵笑道:「也就是這點才可愛哩!不是我老哥哥哥吹牛,多少人想拜我為師,任他磕破了頭,我連正眼都不想瞧一下。唉!小兄弟,這娃兒你說去了那裡!」
岳天敏不假思索的道:「她定是上神女峰玄陰教總壇去了。哦!謝大哥,鳳兒雖然輕功不佳,但她已經走了好一會啦,我們還是趕快追上去才好!」
白衣文士重重的冷哼了一聲,道:「玄陰教!他們敢動我徒兒一根毫髮,我不把神女峰倒翻過來,也就不算我謝某人了。」
岳天敏見他居然一廂情願的鳳兒叫起徒兒來,心中不僅好笑,同時也替鳳兒暗暗高興。如果真能再拜這位謝大哥為師,有這樣一位絕大高手的師傅,當是福緣不淺!啊喲!這謝大哥,口氣好大!看來還是一位大煞星。不錯!玄陰教雖然高手如雲,但要能勝過他的,確實找不出半個來。
「小兄弟,你愣什麼?老哥哥保險你一個侄女兒,好,我們這就走!」
白衣文士說走就走,既不晃身點足,人就像行雲流水般,輕飄飄向前滑出。
岳天敏不敢怠慢,身形微晃,立即跟蹤躍起。以他目前的身手,二三十丈一掠即逝,何等神速!加之想到鳳兒業已去了多時,她平日裡人小膽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闖上神女峰去,準得惹出事來。而且身邊又帶著極其歹毒的「五殃針」,如果殺傷了玄陰教壇下弟子,這場是非就頗難收拾。雖然自己並不怕事,何況又有謝大哥這樣一位高手。但五師姐玄陰教主,慨贈「玄陰符敕」對自己不薄,也不能驟然翻臉成仇。那末能把鳳兒在半途中截回,自是最好不過。想到這裡,不由猛吸一口真氣,身如電射,向前急飛!
白衣文士兩袖飄飄,在峭壁巉巖上,步履安詳,看上去十分緩慢,其實凌空步虛,足不點地,猶若御風而行。任憑自己一再加速,卻始終不徐不疾,和自己保持著兩丈距離。這可使崑崙一少,無限心折,暗想光看謝大哥這份凌空步虛的輕巧,武林之中已無人能出其右。難怪他口氣托大得出奇。可是自己在九華山時,曾聽二師兄涵真子講解武林正邪各派人物,卻沒聽說起有謝大哥這樣一位人物。就是下山之後,自己也遇到過不少高人,平日裡縱談江湖上奇人異事,也從沒有人提及。而且他自己好像也不願說出身份來似的,那末他到底是何來歷呢?心中沉思,腳下並未停止,兩條人影,一前一後,晃如兩道白線。在山林峭壁之間,一閃即逝,快速到無可倫比!這一陣功夫,不知翻越過多少山頭,纖麗秀拔的神女峰業已在望。
白衣文士突然停下步來,回頭笑道:「小兄弟,你能夠跟得上我老哥哥,這份輕功,武林中已屬罕見!」
岳天敏還當他發現了鳳兒蹤跡,那知停下身來,只是為了稱讚自己。不由臉上一紅,道:「小弟那裡及得上大哥。」
白衣文士輕喟了一聲道:「趕上我老哥哥!小兄弟,你用上十年,就勝過我啦。」
說到這裡,驀的雙目精光陡露,得意的呵呵大笑道:「當今武林,還沒有一人,能追得上我,不然,也不叫我飛天神……」
他突然開口,好像是說漏了嘴,不願再往下說。
聽得岳天敏心中好生不解。「飛天神」?這敢情就是謝大哥的外號。唔!他遁世潛修了三十多年,大概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岳天敏這一沉吟,白衣文士似乎已經查覺,只微微的笑了一笑,忙道:「小兄弟,咱們跑了幾十里路,也該息一息了。來!到前面林中坐一陣再走不遲!」
什麼?神女峰業已在望,一路上不見鳳兒蹤跡,想來她早已闖上玄陰教總壇去了,自己不趕快趕上去,反倒要休息起來?
岳天敏心中一陣狐疑,腳步並沒稍動。
白衣文士卻不由分說的一把拉著岳天敏胳膊,就往林邊走去。
謝大哥道:「老哥哥需要休息一陣再走,你難道不肯作陪?」
岳天敏無可奈何的跟著他走入林中,偏偏白衣文士卻東挑西挑,不是說這裡不乾淨,就是說那邊坐得不舒適。走了好一會,總算找到一株大樹底下的大盤虯根,正待坐下。
白衣文士好像生有潔癖,一再的用袍袖拂拭,顯然他是用內勁把所有塵砂,吹括乾淨,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坐下。可是坐下來之後,立即閉上眼睛,不作一聲!
岳天敏瞧著他這奇怪舉動,心頭正在納罕。說實在,憑自己兩人,別說跑這末一段路,就是跑上一天,也不會這樣急需休息,但又不好多問,只得也在虯根上坐下。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白衣文士一直不理不睬的閉目養神。
岳天敏心頭這份焦急,真是莫可名狀!又過了一會,岳天敏實在忍耐不住,方要開口,只見白衣文士微微睜開眼來,望著自己神秘的笑道:「年輕人,真是一點耐心也沒有,好!你就在這裡再等一等,老哥哥還有點事去!」
去字才出口,白影一閃,人像電光石火般飛出林外!
岳天敏不知他葫蘆裡賣什塺藥,要自己在林中等候,他卻獨個兒走了?哎喲!不好!他分明中意鳳兒,要收他為徒。如今知道鳳兒是自己的侄兒,他所擅的『五陰劍氣』,又奈何不得自己,這才把自己誑來,他獨個兒追上去,把鳳兒帶走?要是果真如此,以他飛行絕跡的輕功,自己又到那裡找去?心念一動,趕緊提了一口真氣,身形倏起,向林外撲去!噫!原來謝大哥並不像自己所料,他沒有走遠!不是嗎?樹林外邊說話的口音,正是他!
不由連忙停住身形,側耳一聽,只聽白衣文士帶著笑聲道:「小娃兒,你怎的才來!師傅老人家在這裡等著你多時了。」
「哼!不害羞!誰叫你師傅?我要找兩個叔叔,救尹叔叔去,你等我幹嗎?」這是鳳兒的聲音!
岳天敏心頭一寬,不由恍然大悟,原來剛才飛行之際謝大哥早已發現了鳳兒蹤跡。算準她是從這條路上奔來,才故意說要休息,把自己引入林中,而他在內功修為上,勝過自己多多,身在林中,自然能聽到二三十丈以外。是以等鳳兒剛一走到林外,自己還沒聽到聲音,他已飄然出去。
剛想到這裡,只聽白衣文士又笑著說道:「小娃兒,老實告訴你,你岳叔叔已經被我捉來了,只要你答應拜我為師,我就把你岳叔叔放出來。」
「哼!你騙人,你吹牛,鬼才相信,我岳叔叔本領可大呢!唔!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太行山的枯木和尚?」
白衣文士歪著頭想了半天,問道:「太行山枯木和尚?和尚是吃素唸經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鳳兒「嗤」的笑道:「你連枯木和尚都不知道,還吹什麼牛?告訴你,枯木和尚的本領大得不得了,他還會黑什麼掌,和我岳叔叔才打成平手。哼!岳叔叔其實還贏了他,你捉得住岳叔叔?嘻!做夢。」
白衣文士好像越逗越高興,一本正經的道:「小娃兒,你不相信,就跟我到林中瞧瞧去!」
鳳兒小嘴一披,冷笑道:「我尹叔叔時常說『逢林莫入』,鬼才上你的當。喂!你快讓開,我要趕上神女峰去哩!」
岳天敏聽得暗暗好笑,卻聽白衣文士又道:「你尹叔叔真的沒在玄陰教,你去了白饒,還是跟我去見岳叔叔罷!」
鳳兒見他一直擋在路上,不由急道:「你再不讓開,姑娘可不客氣了!」
白衣文士搖著頭道:「小娃兒嘴可真兇,有本領,你不會自己過去?」
鳳兒一路上和他同來,自然知道他的厲害,心中一急,突然退後了幾步,怒道:「哼!你敢小看我?我不過因為你還不算壞人,岳叔叔不准我亂用……罷了!你當我怕你?你再不讓開,我可顧不得了!」
說著小手一探,從懷中掏出一支三寸來長黑黝黝的精鋼圓筒,向白衣文士面前晃了一晃!白衣文士陡然一愣,脫口叫道:「你這是『五殃針』!」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12:57
第37章 千里追蹤隔室囚紅線 兩番說親限時下迷香
「咭」!鳳兒得意的笑了一聲道:「你還識貨!」
白衣文土好像十分懷疑,問道:「你從那裡來的?」
鳳兒這會可神氣了,她猜想他一定怕「五殃針」。撇著嘴道:「這個你可管不著!」
白衣文士依舊恢復了笑容,點頭道:「你只要說出來,我就讓你去。」
鳳兒賭氣的道:「說出來,就說出來。」
她小手掂了掂「五殃針筒」道:「這老老朋友送給我的,那天他從兩個鬼殭屍手上奪過來,就送給了我。」
白衣文士不信的道:「你說了半天,你的老朋友是誰呀?」
「我老朋友本領比岳叔叔還大呢,他、他就是醉仙翁!」
白衣文士聽得臉色驟變,哼道:「老酒鬼欺人太甚!他敢從小輩手上搶了東西,送人情?哼!碰上了,我倒要瞧瞧他到底有多少道行?」說到這裡,突然又溫和的道:「好!送給你,就送給你罷!」
鳳兒沒聽懂他在說些什麼,見他依舊站著不動,不由氣道:「喂!你再不讓開,我真的要放啦!」
小手握著的「五殃針」筒,向前一指,作出欲放的神氣!
「鳳兒,不得無禮!」一條青影,倏然從林中飛出,聲到人到。
「哦!岳叔叔,你果然來了!」
鳳兒驚喜的叫了一聲,就向岳天敏懷中撲去。
岳天敏身形落地,一把拉著鳳兒小手,含笑說道:「鳳兒,這是謝伯伯,快去見過禮。」
鳳兒藏好「五殃針」,依言過去,方要給白衣文士行禮。
卻見白衣文士雙手亂搖,笑瞇瞇的說道:「不!不!你別叫我謝伯伯,乾脆就叫我師傅好了。」
「咭」!鳳兒打心眼裡笑了出來,搖頭道:「謝伯伯,鳳兒的師傅就是岳叔叔,還有尹叔叔、萬叔叔,我不能再叫你師傅。」
白衣文士懷疑的望著岳天敏道:「小兄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岳天敏笑著把自己如何收鳳兒做記名弟子,但一來尚未稟明掌門師兄,二來自己太年輕,叫師傅嫌不好聽,才要她叫自己叔叔。以及自己兩位妹子,平日也教她一點武功,都以叔叔相稱,詳細說了一遍。
白衣文士聽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她將來既是崑崙派的人,我決不奪你徒弟。不過,這娃兒,著實對我脾氣,這樣罷,我就收她做個記名弟子,這總可以?」
岳天敏忙道:「謝大哥有意全成,這正是鳳兒的福緣。」說著回頭笑道:「鳳兒還不快去磕頭,這位師傅的本領,比岳叔叔大得多呢!」
鳳兒睜著一雙不眼,聽說這白衣人本領比岳叔叔還大,心中自然高興,何況又是岳叔叔吩咐。連忙恭恭敬敬的磕了八個響頭,口中叫著:「師傅,鳳兒給你叩頭,你可得教鳳兒本領!」
白衣文士早就樂得呵呵大笑,一手拉著鳳兒,道:「拜了師傅,當然要教徒兒本領,保你不會吃虧就是!」
「唔!小兄弟,方才聽公孫明和你所談那姓尹的姑娘被人擄去,倘無眉目,和你同來的萬姑娘,又被崆峒幾個小輩,訂下了約,你不是感覺到分身乏術,十分焦灼嗎?這樣罷,你儘管先追尋尹姑娘的下落,桐柏山這檔事,就由我帶著鳳兒,代你去跑一趟好了。順便趁這點時間,我也可以教娃兒幾手。」
岳天敏為了英妹妹下落未明,琪妹妹和崆峒五通,勝負難料,正感十分為難。
方纔紫衫劍客雖然自告奮勇,但公孫明雖擅長劍術,能否敵得過五通中的一通,尚無把握,勢非自己趕去不可!是以婉言謝了。這會謝大哥也居然自動說了出來,以他的功力,別說五通,就是六通,七通,也莫想佔得半點便宜,自然求之不得。
心中一陣感激,連忙說道:「謝大哥如此厚愛,小弟實在過意不去!」
白衣文土微哂著道:「崆峒幾個小輩,那值得我老哥哥伸手,你只管放心就是,桐柏山事了,我自然會找你去的。走!你還有馬匹寄在山下,我們先回去再說!」
※ ※ ※
萬小琪因「崆峒五通」下書訂約,時間雖然還有五天。但那專破「通天劍法」的「玄天十二式」,須有兩三天時間,才能純熟應用,自己急於找個地方,練上一練。敏哥哥?應該先去救英妹妹要緊,她落入人手,不能在途中截回,如果耽上五六天,等他們到了神女峰總壇,再要救人,自然難得多了,何況處置「叛教」任何一個門派都是非常嚴厲殘酷的,這情形顯然已是十分急迫。她前後籌思了一個晚上,決定不告訴敏哥哥,獨自悄悄上路,好讓他先追玄陰教的賊人去!
翌晨天色還沒有大亮,她拾掇停當,囑咐了店伙一番,跨上玉獅子往後急奔。她怕被敏哥哥發覺了追趕上來,儘是催著坐騎,加快奔馳。玉獅子千里名駒善解人意,這時給主人一催,早就一聲長嘶,四蹄翻騰,像風馳電卷般衝出!
從洛陽到汝州,原是一條官道大路,兩邊種著一排垂柳,在曉風中如幔如絲,迎風披拂,極饒詩意!此時雖然晨曦初吐,為時尚早,但這條官道上,車馬行人,已是不少!
萬小琪一人一馬,上下如雲,絕塵飛馳,宛若一道白線,正在急馳之際。瞥見來路上,一點白影,迎面飛來,眨眼之間,業已撩身而過。
萬小琪心頭一怔,趕緊回過頭去,那點白影,已如隕星一閃而逝,去得無影無蹤。此人好快的身法!憑自己目力,居然還瞧不清楚?
她那裡知道自己的馬匹,也正在絕塵飛馳,兩下裡都急如閃電,交叉而過,自然一瀉千里,更顯得人家奇快無比。不由暗暗感歎天下之大,當真無奇不有。像此人飛行絕跡的功夫,不知要高出自己多少!心中這一陣沉思,坐下馬兒早已又跑出走了十來里路。前面官道上,正有七八匹馬向前趲程。
萬小琪的玉獅子,腳程何等快速,一會工夫。早已趕上前去。就在這一瞥之間,只覺這些人服裝奇特,十分眼生,顯然不是中原人物。為首一騎,卻是一個頭挽道髻的老道人,中間好像還有人負了傷,馱在馬上。自己超過他們身邊,依稀還聽得到那老道口中「噫」了一聲。他們又不是崆峒派的人,萬小琪心中有事,也就並未在意。趕到汝州,還沒到中午,入城之後,在一條清靜的橫街上找了一家客棧下馬。
店伙接過韁繩,萬小琪吩咐把馬匹好好上料。
店伙瞧著這樣一位玉樹臨風的少年公子,氣度不凡,自然沒聲答應,一面堆著笑臉問道:「公子爺要打尖?還是住店?」
萬小琪道:「我要住店,你給我找個清靜上房。」
店伙領到上房之後,沏上香茗,捧上臉水,一面伺候著道:「公子爺是在小店隨意,還是到外邊吃喝?」
萬小琪點頭道:「我不想出去,你就揀可口的送來就是!」
店伙退出之後,萬小琪掩上房門,盥洗完畢,隨手斟了杯茶,剛呷上兩口。忽聽走廊上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之聲,好似不止一人。
只聽其中有一個口音生硬的關照店伙,要了五間上房。其餘諸人卻咭咭格格的,彎著舌頭講話,竟然半句也聽不懂。聽不懂,就隨他去!反正事不關己。又過了一回,店伙送上飯菜,萬小琪向他打聽隔壁住的是些什麼人?
店伙笑著往前一湊,輕聲說道:「那幾住客官,據他們自己說,是從廣東來的。一共是八位,其中有一位生了急病,才投到小店裡來。」
萬小琪含笑點頭,說自己不過因這幾個客人,語言不同,隨便問問罷了。一面吩咐自己急需休息,如果沒事就不准驚擾。
店伙出去之後,閂上房門,獨個兒用完午餐,就取出白玉匕首,旋開玉柄,小心翼翼的抽出那本又小又薄的小冊子,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端端正正放到桌上,然後聚精會神的打開首頁。
「玄天十二式,崆峒家法,歷傳掌門,以去邪惡。」
這十六個字萬小琪在西台鐵屋之中,早已看到過,當時因身處困境,也並不在意。這時重新映入眼簾,頓使她心中感到困惑。照這冊子的語氣,這「玄天十二式」,乃是崆峒家法,歷代只傳掌門人的。
究其原因,當然深恐門下弟子,一旦學會了「通天劍法」,在外面為非作歹,甚或叛師背派,無人能制。這才根據「通天劍法」,另創「玄天十二式」,專破「通天劍法」,傳給歷代掌門人,並定這對白玉匕首,為崆峒家法。不只如此,甚至還恐後人不服,又在另一柄匕首中,藏著一支崆峒開山祖師的敕令。所謂「見令如見祖師」。這是何等鄭重,難怪反面又刻上「鎮山之寶,永傳勿替」的字樣。
這對玉匕令既有如此重要,而且歷由掌門人代代相傳,怎會落到自己師傅玉簫真人的手上呢?莫非師傅他老人家就是崆峒派的掌門人?不!不對!假如師傅就是掌門人,那通靈牛鼻子就不會說失落多年了。既說「失落多年」,就不會見到自己的白玉洞簫,就問起白玉匕首。這樣推想,師傅可能是崆峒派的人,但他老人家為什麼不願提及崆峒派,而自稱「西崆峒」呢?還記得那天通靈老道說過,自己和他們有極深的淵源。如果師傅真是崆峒派的人,那末自己這次上桐柏山去,又該怎麼辦呢?唉!師傅也真是……當時為什麼不給我說明呢?
萬小琪面對著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首頁上十六個字。不由疑竇叢生,怔怔出神!隔壁房中,不時傳來鉤稠格桀的說話聲音,越是聽不懂,越覺人家話說得特別響亮。
他們似乎正在講著一件什麼事情,津津樂道。
中間不時的提到太行山和枯木和尚,也只有太行山和枯木和尚,這幾個字較為清晰。唔!這批人老遠的從廣東跑來,敢情是慕武林第一高手之名,上太行山參謁枯木和尚去了,才回來的。哼!枯木和尚有什麼了不起?那天還和敏哥哥打成平手,不!他分明打不贏敏哥哥,才拉交情的。
萬小琪突然又為敏哥哥而驕傲,心頭升起了一絲得意,臉頰上微微露出甜笑。啐!自己怎的放下「玄天十二式」支頤沉思起來?她趕緊摒除雜念,一頁頁的往下瞧去!
「玄天十二式」,雖然只有十二個圖式,但好像威力極大,變化也至為繁複。好在除了原文口訣之外,還有詳盡的細注,闡說得十分清楚。
萬小琪家學淵源,自幼得她父親崑崙四老拏雲手萬松齡的親傳,打下根基,後來又得玉簫真人的真傳。
崆峒心法可說早已有了八九成火候,對崆峒派的武學,自然一通百通。一頁一頁的往下瞧去,只覺越看越心領神會,雙手也不停的依式比劃,越體會到其中一招一式的精微變化得心應手。她反覆研究,簡練揣摩,半天時間,十二個招式的變化應用,早已瞭然為胸。只差限於房間太小,沒有實地練習。天色逐漸昏黑下來,有人輕輕的敲著房門。
萬小琪收起小冊子,開出門去,原來店伙送燈盞來了。
萬小琪要他仍把脕餐送來房中食用。晚餐之後,萬小琪帶了白玉匕首和隨身兵器白玉洞簫,關照店伙鎖上房門,說自己要到街上逛逛。這時華燈初上,汝州城內。商賈輻輳,酒樓茶館,行人摩肩,熱鬧情形,並不遜於洛陽!
萬小琪信步閒行,走到冷僻之處,立即施展輕功,向城外飛去。不多一會,到了一處荒塚之間,但見纍纍孤墳,蕭蕭白楊,在月色朦朧中,益增鬼氣!
萬小琪雖然藝高膽大,也禁不住有機伶伶的感覺。但自己要練習「玄天十二式」,這荒塚人跡罕至,自然最為理想。當下壯著膽子,找到一座大塚前面的一塊空地,取出白玉雙匕,又把玉簫放在附近大石上。然後依著自己熟記的「玄天十二式」,一招一式的演了出來。果然!手上握了一對精芒四吐的匕首,雙手齊發,威力便自不同。但覺隨手劃出,無不長短適度,攻退由心。不由一驚喜,這十二式,當真變化精微,內含玄機,不愧為崆峒鎮山之寶!
她一遍又一遍的連續施展,反覆練習,一圈圈的銀芒,圍繞著她週身,有若兩道流電。映月生輝,寒氣砭人!正在意與神會,手與心通,十分得意之際。驀聽身後不遠,響起低沉的哼聲。
荒塚月夜,這陰森森的聲音,簡直使人聽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慄!趕緊一個旋身,收住招式,循聲望去。只見墳前一張石桌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個身穿黑色衣褲,面貌奇醜的老婆子。她枯瘦如柴,滿面皺紋,左眼只剩下一個凹進的眠眶,一隻右眼閃爍著綠陰陰的光亮,緊緊的盯著自己。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萬小琪武功再高,也禁不住心中怦怦亂跳。
倒退了兩步,嬌聲喝著:「你倒底是人是鬼?」
「桀桀桀桀!」醜老婆子瞧著萬小琪,並不作答,只是響起一陣尖銳刺耳的桀桀怪笑。
萬小琪被她笑得毛髮直豎,暗想今晚難道當真遇上了鬼?心中未免生怯,又向後退出了一步,道:「你再不開口,姑娘可不客氣了。」
醜老婆子陰森森的一聲冷笑,問道:「年輕人,你是崆峒門下?」
這一開口,萬小琪膽氣驟壯,她果然是人!既能從自己所使的「玄天十二式」,認出是嵱峒路數,此人亦當非庸俗之輩,不過從對方神情舉動上看來,絕非正派人物。心念一動,忙將匕首收起,一面從大石上取回洞簫,籠入袖中。面露不屑的道:「恕姑娘眼拙,你是什麼人?」
醜老婆子閃著綠陰陰的眼光,厲聲喝道:「在我老婆子面前,心存不敬者死,你年輕人膽敢……什麼?你還是姑娘?」
她厲惡之氣,立時一收,臉上居然微露驚喜,又道:「唔!你且讓老身瞧瞧!」
她語聲才落,身如魅影,不晃不動,整個身軀倏然飛來。
萬小琪防不到她竟然聲到人到,突如其來的欺近身邊。
不由猛吃一驚,立即往斜撤身,袖中白玉洞簫,瑩光一閃,橫胸而立,叱道:「你待怎的?」
醜老婆子一眼瞧到萬小琪手上橫著的白玉洞簫。不由微微一怔,一隻右眼陡然射出一道冷電般精光,目不稍瞬,一張醜臉,神色似乎略現躊躇。接著又向萬小琪全身上下一陣打量,雞皮似的臉上,忽然綻出一絲笑意,說道:「小姑娘你別害怕,老婆子平日雖然心毒手辣,對你卻並無惡意。」
萬小琪藝高膽大,那會把她放在眼裡,只冷冷的哼了一聲。
醜老婆子這回卻不以為侮,一隻右眼,儘是在萬小琪粉頰上,滾來滾去,瞧個不停。她醜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濃,似乎發現了什麼寶貝,得意已極。只見她微僂的身軀,湊近一步,低聲笑道:「小姑娘,咱們同是江湖上人,紅蓮綠葉,武林一家,老身有一事相求,你可肯答應嗎?」
萬小琪見他湊近身來,鼻孔中隱隱聞到一陣似蘭似麝的幽香,直沁心脾。這幽香似乎是從老婆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咄!這老婆子真醜人多怪,瞧他既老又醜的模樣,居然還在身上薰沐香膏,東施效顰。
聞了令人徙自作嘔,心中不由越發憎惡其人。
聞言冷冷的道:「你且說出來讓姑娘聽聽,如果不悖常情,不違正義,姑娘自可略盡棉薄。」
醜老婆子幽幽的長歎一聲,道:「老身有一個侄孫,叫做谷飛虹,今年才二十四歲,生得一表人才,武功不錯。不知怎的看上了一個姓尹的丫頭,去年年底竟獨自偷下山來,有人在湖廣一幦見到過他。聽說瘋瘋癲癲的,簡直發了花癡!老身尋訪多日,迄無下落。」她頓了一頓,丑笑著續道:「老身只有這個侄孫,難得遇上了姑娘你,比那姓尹的丫頭,長得更美,我那侄孫兒了,一定更喜歡,所以老身……」
萬小琪見她越說越不像話,臉上一紅,含怒問道:「你是毒姑婆?」
醜老婆子聞聲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老婆子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只要姑娘答應,老婆子決不會虧待了你。」
萬小琪實在聽不下去,叱道:「住口,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毒姑婆依然笑著說道:「姑娘你是聰明人,難道還不明白老婆子的心意?唔!這也難怪,你沒見過那孩子,我侄孫可以說風流瀟灑,一表人才,和姑娘你,真是天生一雙……」
萬小瑛被她說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由攔著她話頭,打鼻孔裡一聲冷笑道:「這是你們家事,姑娘可管不了。」
說畢,雙腳一頓,翻身就走。
毒姑婆身如魅影,倏的攔住在萬小琪身前,獰笑道:「小姑娘,老身所提親事,你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
萬小琪看她糾纏不清,著實討厭已極,不由嬌聲叱道:「毒姑婆,別人怕你,我萬小琪可並不把你放在眼裡,要不試試姑娘手上白玉洞簫?」
毒姑婆獨眼一翻,也厲聲喝道:「我老婆子是瞧在侄孫份上,才對你另眼相看,江湖上提起我老婆子,還沒人敢如此放肆。我侄孫的親事,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老實告訴你,適才你已中了我『限時迷香』,三日之後,如無我獨門解藥,就會手足疲軟,功力盡失,到時看你還在我老婆子面前倔強不?」
萬小琪聽說毒姑婆居然暗下毒手,什麼?自己中了她「限時迷香」,三日之後,功力盡失。
啊喲,不好!適才自己確實聞到一陣非蘭非麝的香氣,這賊婆子……她柳眉斜挑,白玉洞簫陡然遞出!
「桀桀桀桀!」毒姑婆地驀裡一陣得意的怪笑,人影一晃,早已凌空飛起,眨眼工夫,去得無影無蹤!
直把萬小琪氣得粉臉通紅,大罵老賊婆不止。但人家既已去遠,追趕不及,只得恨恨的回轉客店。
可是心中老想著毒姑婆臨走時所說的「限時迷香」,這老賊婆心毒手辣,決非空言恐嚇。三日之後,正是崆峒雞毛的約會之期,萬一果如所言,到時手足疲軟,功力盡失,那可怎麼辦?但試一調息,全身氣血,依然十分流暢又似乎並沒絲毫感應。方才明明聞到了「限時迷香」,怎會一點朕兆也沒有?難道這迷香當真不到時候,不會發作?
她一個人沉思了一陣,也就漸漸睡去!
翌日清晨,朦朧之中,只聽隔房口操廣東音的一批人,又在咭咭格格的說個沒完,步履雜沓,敢情已在收拾行囊,要上路啦!果然待不一會,他們就紛紛出房,接著馬嘶聲,馬蹄聲,亂烘烘的逐漸遠去!
萬小琪也並未在意,這天仍在客棧中耽了一天。除了把「玄天十二式」口訣招式,細加揣摩,還不時的比著手勢。晚上也依然到荒塚上練習了兩個更次,當時自己估計約須三天時間,方能純熟應用的,想不到只化了兩天工夫,便已得心應手,極為純熟。這樣在時間上,就多出了一天,十分寬裕,用不著急急趕路。而且這晚也並沒再遇上毒姑婆,看來她不到第三天晚上,決不會再來。哼,就是遇上了,憑自己手上一支白玉洞簫,和一套奇幻莫測的「五音神簫」,誰還怕她不成?不過對方奸詐毒辣,既以使毒出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自己只要小心一點,也就是了。
一宵易過,第二天早晨,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萬小琪盥洗之後,就踱出客店,信步走上一家酒店。這時已將近中午,酒樓上食客漸多,萬小琪揀了臨窗一張桌子坐下。酒保一見上來的是一位少年公子,自然慇勤招呼。
萬小琪點了幾樣菜餚,另外要了一小壺酒,獨自輕斟淺酌起來。一面略一留神,只見靠自己右首一張桌上,坐著三個武士裝束的漢子,正在交頭接耳,細聲談說。但因酒樓上人聲嘈雜,聽不真切,依稀到聽什麼王台山三字。不由心中一動,故意裝作毫不介意的神氣,細心一聽。敢情這三個人是當地鏢局的鏢師,這時說著的,正是褚老鏢頭上五台山拜山,大破玄陰教分堂,居然說得繪聲繪影,猶如親眼目睹一般。
萬小琪心中暗暗好笑,忽聽另一個道:「別說五台山啦,連太行山大雄寺,前幾天也被人燒了,聽說那批人是從南海來的,指名要見素有武林高手第一之稱的枯木大師。湊巧大師不在寺內,來人揮手之間,就把大殿給燒了。」
萬小琪心中更是一動,暗想原來昨天和自己同住一店的七八個廣東人,莫非就是南海來的?唔!敏哥哥和碧落三仙的古九陽有約,多則三載?少則一年。要親上碧落宮去。這會南海的人和太行山結下冤仇,讓他們先去互相殘殺一陣也好。
她想到這裡,只聽另一個又道:「這兩天武林中,事情可多呢!昨天洛陽永信鏢局傳下信來,說崑崙一少岳天敏岳少俠的未婚媳婦兒紅線女尹姑娘,在山西黎城失了蹤、金刀褚瑞芳褚老鏢頭,要這一帶同道,協助採訪……」
萬小琪聽他們說到英妹妹的時候還替她安上了什麼崑崙一少的未婚媳婦兒。
這「未婚媳婦兒」幾個字,使得萬姑娘身如觸電,雖然只是對方胡亂說說,但也著實夠刺激。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溜溜味兒,從心底裡直冒上來,瑤鼻中不禁重重的「哼」,了一聲。
那三個鏢師,正說得興高采烈,被這突然一哼,不由全都驚奇的掉轉頭來,六隻眼睛,一齊向她直瞧。
萬小琪也覺得自己失態,粉臉上一陣紅暈,好在飲了幾小杯酒,勉強掩飾過去。匆匆飯罷,走下酒店,回到客棧!會了房飯錢,就繼續上路。
順汝州南行,是一條官道大路,萬小琪策馬徐行,人如玉樹馬加龍,白衣飄忽,雪駒駿昂,這樣一位翩翩佳公子,沿路不知羨煞了多少女兒家?
她在方城一宿之後,第四天經唐河,沙河鋪,到達桐柏,還只是未初時光,就找了家客棧落店。這晚正是中了毒姑婆「限時迷香」的第三天,萬小琪心中不無陰影。
以毒姑婆的名頭,斷不會虛言恐嚇,何況自己也確實聞到那股香味兒。三天快要過去了,連半點朕兆也覺不出來。本來哪,現在不過堪堪第三天,毒姑婆說三天之後,如果沒有她獨門解藥,就會手足疲軟,功力盡失。越是這樣遲遲不發,越使她提心吊膽,而且毒性發作起來,也一定更凶。
她全神戒備,那裡還敢脫了衣服睡覺,這就把白玉洞簫放到身邊,自己就在床上靜坐運功。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兀自覺得氣血調和,精神舒暢。什麼中了「限時迷香」三日之後會手足疲軟,功力盡失,全是鬼話!這一晚又在安靜中渡過,連毒姑婆的鬼影子都沒有。
萬小琪空自緊張了一晚,不覺也暗自失笑。
翌日,乃是「崆峒五通」的約期,她白天裡養足精神,晚餐之後,帶好玉匕令,袖籠白玉洞簫,出了客棧,就向桐柏山奔去!
桐柏山脈,橫亙豫鄂邊界,桐柏山主山,卻在桐柏縣以西二十來里,山上道觀林立,夙有道家聖地之稱。
崆峒下院的朝天宮,是在半腰上,氣派宏偉,觀主通靈道人,是「崆峒五通」中的老五。他上次因循師弟通天劍鄔贊廷之邀,向天目飛虹龐百川尋仇。無意之中,發現萬小琪手上的白玉洞簫,才知本門中失落多年的「玉匕令」,居然有了下落。
前文說過,這「玉匕令」乃是崆峒開山祖師的敕令,見令如見祖師,歷代只傳掌門的重要符信。他這一發現,何等重要?但和萬小琪動手之後,發現這位年青人,所使簫招,竟然是本門前輩尊長一脈,而且已深得真傳,問他師承,既不肯據實相告,自己又不是對方對手。這才要師弟通天劍鄔贊廷,暫留朝天宮內,自己兼程趕上崆峒山去,面謁掌門大師兄通化道人,稟告一切。
通化道人據報之後,還是力主慎重。認為那姓萬的年青人,既是本門一脈,自然事先得打聽清楚,再行索取。但老三通霄道人,卻認為自己師兄弟六人,號稱「崆峒五通一劍」,在武林中威名赫赫。如今一通一劍,居煞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輩手上,這口氣如何嚥得下?
何況崆峒鎮山之寶豈能長落人手?當下堅持立即下山,非把「玉匕令」追回!並將姓萬的小子活捉回來,崆峒聲威豈不掃地?
五通的老二通一道人,是個毫無主張之人,一見三師弟說得十分堅決,也就隨聲附和。
通化道人眼看自己師兄弟六人,除四師弟通幻道人雲遊未歸,鄔贊廷留在桐柏。四人之中,卻有三個主張立即下山,追回重寶,自己也不好反對。因為這是崆峒派一件大事,是以第二天清晨,就獨自整肅衣冠,親向崆峒後山,叩謁本門唯一長老自己的師叔麻冠道人。並把「玉匕令」已有下落,及自己準備率領師弟下山之事,詳細稟說了一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14:42
麻冠道人年逾八旬,在崆峒後山,閉關潛修,不預塵事,他聽師侄通化道人說畢,只是微微一笑,並未作答。
通化道人辭出之後,立即率領三位師弟下山,趕到桐柏山來。並由通霄道人率小喪門蒯翔,通天劍鄔贊廷父子,及通靈道人分三路探訪萬小琪下落。無巧不巧,通霄道人和小喪門蒯翔一路,在洛陽遇上了岳天敏萬小琪帶著鳳兒下店。這就伺機把鳳兒擄為人質,並以「五通」名義,在萬小琪房中留了封信,約她五日之後,上桐柏山絕頂相會。
閒言表過,再說萬小琪趕到桐柏山下,還不到初更時分。
縱目一望,朦朧星月之下,只見高山仰止,橫亙眼前,奇峰峻拔,氣勢極為雄偉!山腳下有一條用山石砌成的道路,寬闊平坦,蜿蜓直上,可使人拾級而登。道路兩邊,儘是參天古柏,密壓壓的造成一片漆黑。
萬姑娘無暇多看,立即施展輕功,向上蹤起。一路上全有石級,自然毫不費力,足尖輕點,晃如一顆星丸,騰躍直上。過了半山,道路漸見陡仄,正行之間,忽聽身後「嘶」的一聲輕響。這聲音雖然極其輕微,但萬小琪是何許人?經一代怪傑玉簫真人三月陶冶,傾心傳授,豈會連這點都察覺不出來?心中不由一陣怒惱,暗想崆峒五通,也算成名人物,自己應約前來,居然連江湖規矩都不顧,偷偷摸摸的在自己身後施行詭計。
說時遲,那時快,她心念初動,剛一回身,瞥見幾縷輕煙,裊裊的向自己迎面飛來。要想躲閃,已嫌不及,一陣濃馥異香,直鑽入鼻孔之中,你想不聞都不成!
萬小琪驟然聞到香息,不由心頭大驚,這是下五門的迷魂香!「崆峒五通」處心積慮,為了劫奪「玉匕令」竟然不擇手段?一時深悔不該如此大意,誤中暗算著了人家道兒。輕煙過處,香氣逐漸由濃變淡,由淡而無。
萬小琪楞楞的站在半山腰上,依然好端端的,並沒什麼異樣感覺?心中更是一陣納罕,剛才這種香氣,分明走迷香一類歹毒暗器,自己怎會一無反應?哦!是了,一個月前,自己在湖北潛江,為了追趕一個跟蹤我們的賊子,誤中谷飛虹「小桃紅攝魂香瘴」。
英妹妹替自己服過「烏風散」,說百日之內,百毒不侵,是以連毒姑婆的「限時迷香」都失去了功效。想到這裡,不由心頭一寬,留神向四周打量,那裡還有敵人的影子。哼!今天我不痛痛快快的教訓教訓你們「崆峒五通」才怪。她氣得雙腳一頓,加速往峰頂上躍去。翻上桐柏絕頂,只見一片平台的草地上,端端正正圍坐著四道一俗,五個老頭。
自己認識的,只有靠下首兩個,那就是山羊鬍子的通靈道人,和俗家裝束的通天劍鄔贊廷。在他們五人身後,還伺立著兩個勁裝少年,砍花劍鄔茂,小喪門刜翔。山頂上除了這七人之外,並不見鳳兒蹤跡。
萬小琪剛一現身,四道一俗卻同時相繼立起。
只見通靈道人迎前一步,打了個稽首道:「萬小施主是信人,寵臨寒山,曷勝榮幸!且讓貧道先替你引見幾位敝師兄。」
邊說邊指著凝立正中身穿杏黃道袍,頭挽道髺,長髯飄胸,年約六旬的道人說道:「這是敝派掌門大師兄,道號通化。」
接著一指站在左首那個身軀微胖,穿一襲玄色道袍,面貌平庸的道人說道:「這是貧道二師兄,道號通一。」
再次指著右邊,一個身材修偉,臉紅如火,穿著一襲青色道袍的道人說道:「這是貧道三師兄,道號通霄。」
接著又指了指通天劍鄔贊廷道:「這位鄔師弟,小施主上次見過,大概用不著貧道再贅。」
通靈道人說到這裡,轉身又向通化道人稽首道:「啟稟大師兄,這位就是身懷本門重寶的萬小施主。」
通化道人和通一通霄,在沒經通靈介紹之前,也早已知道來人是誰了。六道炯炯眼神,一齊對著萬小琪一陣打量,也心中暗暗詫異。眼前這個白衣飄忽的少年書生,看上去只不過是十八九歲,憑怎麼也看不出竟能擊敗成名多年的兩位師弟「一通一劍」。
「無量壽佛!萬小施主能應約遠蒞,實感榮寵。貧道聽敝師弟報告,說前在鹿頭鎮發現小施主手上一支白玉洞簫,乃是敝派前輩尊長的隨身之物。因而想起敝派失落多年的一對白玉匕首,可能也為小施主所得。後來經小施主親口證實,白玉匕首也確在小施主身邊。由此推想,小施主和本門定有極深淵源。而且這對白玉匕首,關係本門至大,是以貧道據報之後,即率領兩位師弟,親自下山。專程邀請小施主前來一鈙,好在追本溯源,大家全非外人,不知小施主能否把尊師名諱見告?」
通化道人這一番話,原說得相當委婉,但在萬小琪聽來,就有故意的避重就輕感。不是嗎?「崆峒五通」,劫擄鳳兒,作為人質,要挾自己前來赴約,已是不按江湖規矩行事,及自己準時赴約,又在半山腰上,使用江湖下五門的迷香,暗施襲擊。如今當了面,居然不提鳳兒被擄之事,還說什麼「專程邀請」。
雖然她看出這通化道人,面含微笑,神光湛湛,分明是一位有道之士,即其他諸人,也不像為非作歹的壞人。
但她畢竟有了先入人見,聞言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我叫萬小琪,這支白玉洞簫和另外一對白玉匕首均為恩師所授,他老人家已多年不履塵寰,恕我無可奉告。」她說到這裡,突然環掃了大家一眼,不屑的道:「貴派在江湖上也算得堂堂正正的名門大派,道長們的『五通一劍』,盛名遠播,不想對中原道上一個末學後進的萬小琪,居然不按江湖規矩,伺隙劫奪我尚未成年的小侄女,擄為人質。及我準時赴約,卻又在半山上偷偷摸摸,使用江湖下五門的迷香暗器,暗施襲擊,難道說這就是道長專程邀請之道嗎?現在我人既已來了,就請把我侄女兒放出來,然後再請道長劃出道來,我萬小琪不管是天大難題,都可捨命奉陪。」
她此話一出,站在一旁的通霄道人,那裡還按捺得住,頓時臉泛怒容,厲聲喝道:「小子好利的口舌,你把人救走,反來向道爺要人?今天既然來了,閒話便毋須多說……」
通化道人都聽得面上一怔,他根本不知道誰擄了鳳兒。連忙低聲喝道:「三師弟不得躁急,讓我問問清楚。」
他一面又轉臉向萬小琪問道:「萬小施主方才說什麼伺機劫奪令侄女,擄為人質,此話怎說?」
萬小琪冷笑道:「道長身為貴派掌門,『五通』之首,何必明知故問?」
通化道人臉色一變,道:「貧道確實不知,小施主但請明言!」
萬小琪哼了一聲,伸手從懷中掏出「崆峒五通」具名的信箋,玉指輕彈,嘶的一聲,一張薄薄的素箋,恍若飛鏢一般,脫手而出,筆直的向通化道人面前激射過去。口中冷冷的道:「道長如若不信,請看這個!」
她這一手,可真把幾個崆峒老道,瞧得暗暗吃驚。要知一張又薄又軟的信箋,像飛鏢般彈脫出手,那完全仗著丹田一口勁氣,力透紙端,使人的精氣神都跟著紙走。才能出手如箭,激射而出,所謂飛花摘葉,均能傷人。瞧不出對方輕輕年紀,居然有這手功夫!
第38章 五行寓生剋陣以匕破 一冠重道統令出法隨
通化道人微微一笑,伸手接住。就在月光之下,細細一瞧,不由臉色驟變。順手往右邊遞去,口中沉聲問道:「三師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通霄道人臉上微微一紅,躬身答道:「此事小弟昨日回轉桐柏之後,因大師兄無暇,故尚未稟明內情。」
通化道人輕輕哼了一聲,並未作答。
通霄道人臉上更掛不住,但繼續說道:「小弟奉命率領蒯師侄,探訪這姓萬的小子行蹤,剛到洛陽,就和這小子,還有姓岳的帶著一個丫頭,也在洛陽落店,小弟命蒯師侄前去蹂探清楚,以便親自下手,把這小子捉來……」
萬小琪見他一口一個小子,早已氣得柳眉倒豎,瑤鼻中嘿的一聲冷笑,道:「恐怕未必!」
通霄道人見她突然插口,也怒道:「小子!不信你試試。」
通化道人喝道:「三師弟,你且說下去!」
通霄道人怒目如電的瞪了萬小琪一眼,續道:「那知蒯師侄去沒多久,就把小丫頭摛來,說已經留了封信,約姓萬的小子,五日之後,到桐柏山來。」
通化道人臉似嚴霜,怒目橫了一旁站著的蒯翔一眼。
直嚇得小喪門蒯翔,全身一個抖嗦,幸虧通化道人目光很快的移開,瞧著通霄道人問道:「那麼人呢?」
通霄道人被問得臉色更是尷尬,一陣紅,一陣白的說道:「小弟因蒯師侄既然把這小ㄚ頭擒來,而且又留書訂約,自然不好把她再送回去,當夜就和蒯師侄帶著小丫頭趕回汝州。這時天色已將黎明,正好在汝州城外,遇見了鄔師弟父子。」
通化道人目光又向通天劍鄔贊廷瞧去。
鄔贊廷忙道:「那時小弟因汝州鏢行中人談起,才知金刀褚瑞芳為了報殺子之仇,邀約武林同道,上五台山玄陰教分壇拜山,傳聞姓萬的小子一行幾人,也是往五台山方向去了,小弟聞訊之後,才連夜追了下去。」
通化道人點了點頭。
卻聽通霄道人又道:「小弟瞧到鄔師弟之後,就在城牆邊把此行經過,約略敘述,並說明已和姓萬的小子約了五日之期,要鄔師弟一同回桐柏山來。那知就在這幾句話的時間,回頭一瞧,小丫頭業已不見,鄔蒯兩位師侄,卻呆若木雞,一動也不動,分明著了人家道兒。再一細瞧,果然有一條白線,如飛的往洛陽方向駛去,一瞬工夫,便已消失不見。這時路上行人漸多,不便追趕,鄔師弟也把兩人解開穴道,訊問情形,才知他們只覺得眼前白影一晃,便失去了知覺,照今日情形看來,分明是這小子把人救走,卻故意要人……」
萬小琪見他說自己把人救走,故意要人。聽這口氣,莫非鳳兒已遭了雜毛道士的毒手?心頭一凜,陡的臉露殺氣,把自己白玉洞簫往腰中一插,翻手取出一對白玉匕首,分握兩手。她今天存心要用「玄天十二式」,大開殺戒。
突然雙手一揚,瑩光乍閃,嬌聲叱道:「雞毛住口!今日你不把我侄女兒放出,萬小琪就要你們『崆峒五通』,血濺桐柏,屍陳絕頂!」
通霄道人狂笑一聲:「小子好狂的口氣!今日不知誰血濺桐柏,屍陳絕頂?」
話聲未落,「嗆啷」一聲,業已撤出長劍。
通化道人雙手一擺,微含怒意的道:「近來一切事務,你們都擅自作主張,劫持人家小女孩,已不是光明正大之舉,居然還敢用『崆峒五通』的名義?」
通霄道人和鄔贊廷受大師兄一陣責備,不由低下頭來,不敢答辯。
通化道人又轉望著萬小琪,很嚴肅的說道:「令侄女如已由小施主救去,還望小施主和本門有極深淵源為重,勿因些許小事,引起誤會,貧道且尚有正事相商。」
萬小琪怒道:「道長別再假惺惺啦!今日之事,你們把我侄女放出來便罷,否則,哼!一個也別想活著下山!」
通化道人雖然不知人是否已由萬小琪救去?但因理屈在己,還是忍氣說道:「小施主不可誤會,令侄女如果不是小施主救出,當由貧道完全負責……」
萬小琪見他說來說去,還是不把鳳兒乾脆放出,分明要把鳳兒留作人質,準備和自己談判,交換「玉匕令」?
她心中越想越對,本來是個急性的人,三句不對,就要豎眉毛瞪眼睛。何況藝高膽大,出道江湖,又怕過誰來?
這時氣憤填膺之下,那管得許多,聞言陡然喝道:「崆峒五通,聲名狼藉,還有什麼可說?你們就一齊上罷!」
通霄道人方才被大師兄責備了幾句,心中對萬小琪更是銜之入骨。這時見他說「崆峒王通」聲名狼藉,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也忍耐不住,仗劍而出,先對通化道人立掌一禮,低聲說道:「這小子口氣狂妄,不如讓小弟先去教訓教訓他。」
通化道人被萬小琪一再辱及「崆峒五通」,心頭也自火發。聽通霄一說,點點頭道:「他和本門淵源極深,在未說明師承以前,你和他動手,不可大意,更不可傷他。」
通霄應了一聲,橫劍急步而出,劍尖向萬小琪一指,怒喝道:「小子,有多少本領,儘管使來!」
萬小琪卓然而立,不屑的道,「憑你幾手通天劍法,也想賣狂?」
「崆峒五通」在江湖上久享盛名,也從沒有人敢當面如此放肆。
通霄道人憤怒得眼中要冒出火來,獰笑一聲:「小子,你試試祖師爺的寶劍。」語聲方歇,人影倏合,劍光匕影,陡然暴漲。頃刻之間,兩人已換了五招之多。
通霄道人身居「五通」之三,對崆峒派視為鎮山之寶的通天劍法,積數十年鍛煉之功,自然比師弟通靈道人和鄔贊廷要高明得多。他滿擬對方如此年輕,自己一出場,還不手到擒來?不過這小子口出狂言,今天多少先要給你吃點苦頭,嘗嘗厲害才好!
通天劍法素以奇詭譎異著稱,那知一劍堪堪出手,便吃對方制住。五招一過,通霄道人更發覺對方手上兩柄匕首,寒光閃閃,出招極為怪異。每一手,不論自己劍法如何變化,全被對方佔了機先,從容破去。雖然只有僅僅五招,已是連遇險著,一再後退。
通天劍法,經崆峒派開山祖師手創,歷代掌門各憑練經經驗,又各有增補。時至今日,雖不能說盡善盡美,但變化奇詭,攻守嚴密,總也說得上無懈可擊!那知在這小子面前,居然當真一文不值,全是破綻!舉手投足,輕描淡寫的玉匕一挑一刺,便迫得自己手忙腳亂。奇怪!這小子所使手法,分明也是崆峒家數,而變幻之奇,出手之速,真有神出鬼沒,意想不到之功。唔!自己五師弟通靈,和六師弟鄔贊廷,不是都敗在這小子白玉洞簫手下?難道這小子當真是他老人家的再傳弟子?那麼,他這一套匕法,定是從通天劍法中,取精用宏,演繹變化而來。不!這套匕法,近似通天劍法,而玄奧之處,卻又勝過通天劍法,似乎是專破通天劍法而設。想到這裡,心頭雖然一凜。但他在劍術上浸淫了二三十年,豈會因對方幾招匕法能破解自己的劍法,便現怯意?只聽猛的暴喝一聲,運劍如風,劍法突然加緊。
剎那之間,劍影漫天,風雷迸發,那本來已被對方克制的一柄長劍,陡的又劃起綿密劍光,幻出一片劍山,向萬小琪罩去!這一施展,果然威勢驚人。
萬小琪一對白玉匕首,所使「玄天十二式」,雖是專破「通天劍法」的剋星。但對方對通天劍法,苦研了二三十年,其中許多招式,變化精微,已不在通天劍法的常規之中。是以在通霄道人突發的快速攻勢之下,微微一愣,立被搶去機先,逼得向後連退。她明知這正是自己對「玄天十二式」的精奧變化,還不能純熟運用之故。因前兩天,只是獨個兒練習,沒人給他喂招。是以匕法雖然練得十分純熟。
但一到真正動手,而對方又是對通天劍法浸淫了數十年的老手,含憤出手,自然便感到應付生疏。差幸萬小琪本身武學,已有相當功力,一身兼具兩派之長。
一任你攻勢凌厲,依然一面對敵,一面用心索求通天劍法下一招的變化,用「玄天十二式」那一招去破。這一陣比鬥,她無異找了一個喂招的人。
對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奧秘之處,也已逐漸領悟,威力不斷的在增強之中。這一來,直把「崆峒五通」的老三通霄道人,驚駭得不知所云。對方那套匕法,分明還是初學乍練,居然借自己通天劍法的變化,給他餿招!自己劍法的威力越發越強,對方就好像循序漸進,威力越來越厲。不由又驚又怒,暗想今日如果不把這小子活劈劍下。他這套專門克制『通天劍法』的匕首,假以時曰,自己『崆峒五通』,那裡還能在江湖上立足?」他心念一動,凝氣運神,準備全力一擊的同時。
萬小琪也因打了大半天,不但把通天劍法的路數,摸得一清二楚。而且對「玄天十二式」,也越來越純熟,毋須再事拖延。
兩人這一發動,可說出於同時。
通霄道人一支長劍,厲若潑風,驟然灑出之際,也正是萬小琪白玉雙匕,一片冰影迎面飛到之時。
這不過像電光石火,一眨眼的工夫,但聽一聲清叱,通霄道人一輪劍光,已被盤進在兩條銀虹互絞的匕影之中。劍法零亂,劍光支離,通霄道人雖然仗著他數十年功力,還在竭力苦撐。但因自己的劍法,已被對方克制住,每一出手,立遭破解。一柄長劍,左衝右突,卻始終無法擺脫對方銀虹似的匕光,若不是平日功力深厚,早已喪在匕下。就是這樣,也鬧得手忙腳亂,汗流浹背,情勢十分危急。
通化道人靜靜的站在一旁,一對精光閃爍的眼神,注視著萬小琪手上白玉匕首,所使招法,心頭猛震。他曾聽師傅說過,本門歷代相傳,有一套使用雙匕的招法,叫做「玄天十二式」,專破「通天劍法」。但因失去雙匕,致「玄天十二式」也因之失傳。這次聽說「玉匕令」落在一個萬姓的少年手上,難道他所使的就走「玄天十二式」不成?他不愧為崆峒一派掌門,居然業已看出一點眉目。就在他一陣沉思之際,驀聽幾聲吆喝,只見通一、通靈和鄔贊廷三人,各自拔出長劍,同時向場中躍落。
三人一式右手托劍,左手掏訣,圍著場中兩人,分站三個方位。六道眼神,全都焦灼的望著自己,正在等候自己發令。
通化道人還想到對方分明和本門有著極深淵源,正想喝住。但眼看三師弟已被對方圈入在兩條銀龍似的匕光之中,生死一線。看來除了使出崆峒派壓箱子的絕學「通天劍陣」之外,實在無法把對方制住。而且自己三個師弟,已眼巴巴的只等自己發令了,實逼處此,真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好!先把他困在劍陣之中,再慢慢的設法探詢來歷也是一樣!心念一轉,立即拔出背上長劍,大踏步向場中走去。
右臂一振,劍尖向天,口中念道:「一氣鴻化,五心朝天,各就宮位……」
通一道人一見大師兄「劍令」出口,立即率領通靈道人和鄔贊廷,各向方位上站定。
劍尖同時向天舉起,口中齊聲接唱了一句:「劍法無邊!」
「邊」字才一出口,鄔贊廷微一側身,劍光乍起,對準萬小琪兜胸刺到!
通霄道人正在萬分危急之際,一聽「劍令」齊唱。知道「通天劍陣」業已發動,大援已到,心頭一寬。
就在鄔贊廷一劍遞到之際,立即虛晃一劍,人便向旁側躍開!
萬小琪弄不懂他們在鬧什麼玄虛?左腕一圈,剛把鄔贊廷來劍架開,右匕正待揮攻去。突然人影閃動,通靈道人已欺身擋住去路,手中長劍,勢勁力銳,疾向自己眉心點到!萬小琪冷哼一聲,玉手輕揮,白玉匕首對準劍尖上削去!
那知還未接觸,通靈道人又已閃開。身軀微胖的通一道人,卻又揮劍攻上。眨眼工夫,「通天劍陣」之中,五行變化,人影亂晃。
萬小琪雖然沒有被此周彼退的連綿攻勢所困擾。但這種捉摸不定的循環攻勢,分明陣中之人,只有挨打,沒有還手的機會,也著實暗生驚駭!自己接過幾招,早已看出「崆峒五通」的這個劍陣,不但進退攻替,聯手合擊,渾如一體。而且還按著五行生剋變化,循環消長。如果稍不留神,只要被穿插遊走正反互用的陣法變化,擾亂心神,就會被困在劍陣之中。
「萬小施主,瞧你身法招法,也是崆峒一脈,你到底是何人門下?還請及早說明,免傷和氣!」
通化道人閃進萬小琪身前,手中長劍,依然劍尖向天,並沒剌出。
他心中只是想問問清楚。
「哼!你們認為區區『五通劍陣』,就困得住我?如果不把我小侄女先放出來,就免開尊口,大家從手底下見真章罷!」
「大師兄!別和他多說話啦!這小子見好不收,自己找死!」
這是通霄的聲音,在通化道人身側響起!
萬小琪如何能忍?方要揮匕撲去。
瞥見人影連閃,五人業已交互移動,劍光流轉,快若掣電。
「小施主,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劍陣一經發動,貧道也無能為力了。」
通化道人的聲音,又從劍光人影中清晰傳來。
要知萬小琪的脾氣,乃是吃軟不吃硬的,她此時早已氣得面紅耳赤,那會聽得進去?
「哼!雞毛道士,有本領,儘管使出來就是,姑娘難不成還怕了你們?」
她口中雖在大聲嬌叱,其實何嘗不知以「崆峒五通」的名頭,這劍陣絕非等閒。人早已抱匕凝神,靜以待變。
果然!萬小琪話聲才落。通化道人敢情也被她激起了怒火,嘿的冷笑一聲道:「貧道為顧念小施主和崆峒派極有淵源,才一再容忍,既然小施主不肯實言相告,這可怪不得貧道了!」
說著右腕一振,舉劍向空中劃了一個圓圈,大喝一聲:「疾!」
通化道人這舉劍一圈,原是指揮「通天劍陣」的暗號。
通一、通霄、通靈,和鄔贊廷四人,早已臉現憤怒,全有點耐不住了,只待大師兄發令,發動劍陣。
這時通化道人「疾」字剛一出口,四人差不多同時從各個方位上,突然轉身。四柄長劍,寒光乍閃,分四個方向,一齊出手,向萬小琪攻到!光是這一著,如果武功稍弱的人,就難免有顧此失彼之慮。
但萬小琪出身崑崙,在她父親拏雲手萬松齡身邊,從小長大。
崑崙派素以「少清劍法」馳譽武林,其中最厲害的「少清劍陣」多達三十六人。就是以互相配合發揮威力,她自然耳熟能詳。這次「崆峒五通」劍陣開始,就按五行方位遊走,萬小瑛早已料到他們既然安上了劍陣形式,當然會同時搶攻。是以四柄長劍一齊攻到,她反而顯出十分沉著,玉臂一圈,使出「玄天十二式」中的「兩儀初分」。
一雙白玉匕首,劃了個太極形,身隨匕轉,疾旋一周,把四柄同時刺到的長劍,一齊封開。
通化道人目睹對方才一出手,就立把四位師弟的長劍逼開。雖然這不過是「通天劍陣」的剛剛開始,但對方這一招,也著實凌厲。心頭一震,長劍斜劃,劍陣立即發動,五人穿叉遊走,越轉越快。剎那之間,但見劍氣漫天,幻化成一片劍幕,重重劍影,連綿湧起!
要知「通天劍陣」乃是崆峒派鎮山之藝,「崆峒五通」浸淫在「通天劍法」和「通天劍陣」上,差下多全有二三十年火候。不僅對「通天劍法」,功候精湛。就是劍陣中的五行生剋,正反變化之理,也熟能生巧,變化多端。
萬小琪適才一招,逼開四人,膽氣立壯。心知崆峒派以「通天劍法」名世,那縻這個劍陣,準是從「通天劍法」中變化出來的。「玄天十二式」既是專破「通天劍法」,自然也能破「通天劍陣」。心念一動,就以雙匕護身,全神貫注,細心察看。只見四道一俗,星移斗轉,方位互易,五柄長劍,發出嘶嘶微嘯之聲,交織成一座劍幕。愈演愈密,五個人的身形,悉數隱沒在森森劍氣之中。
他們所使固然仍是「通天劍法」,但一經加入五行生剋之學,。變化就愈來愈繁複。使人看得眼花繚亂,莫可捉摸!不由心頭大驚,猛的足尖一點,玉匕上撩,一招「舉火燒天」,直向辛金位上的通靈道人撥去。
她身形一起,正值通靈道人和癸水位上的鄔贊廷,移宮換位。她雙匕突發,一擊之下,兩人的劍招,同時被她撥開。心頭一驚,便稍微後退。
萬小琪那還容他們還手,身軀微旋,一個轉身。匕分左右,接連使出「天外飛虹」「風電交擊」兩招。左攻乙木位上的通一,右攻丙火通霄。「玄天十二式」當真不同凡響!
她只不過使了三招,便已搶制先機,把四人的通天劍法,全部破解,「通天劍陣」,因四人移動受阻,就微現呆滯。
通化道人身居中央戊土,眼看情勢驟變。大喝一聲,長劍疾揮,劍尖上陡然射出一大片金星,向萬小琪當頭灑落。
萬小琪知道五人之中,要算通化道人功力最深。
這一劍,來勢勁急,急忙舉匕迎去。那知轉眼工夫,一片金星,倏然自滅。
通化道人連人帶劍,業已一閃而逝。「通天劍陣」又立即恢復原位,五劍連綿出手。這回劍勢愈演愈密,直若狂暴風雨,洶湧波濤般向自己攻到!心知這回上了人家的當,對方分明只是一個虛招,乃是為了穩定劍陣而發。自己迎著一接,反使他們緩過手來。
不由氣得雙足一頓,嬌叱聲中,立即展開「玄天十二式」。寒風起處,兩圈銀虹,陡然暴漲。疾如電掣,向五人長劍所匯的劍幕中投去!
這在萬小琪來說,她是憤怒填膺,知道「玄天十二式」既能克制「通天劍法」,管他劍陣中的五行變化。三七二十一給你們來個硬拚!那知這下正暗合機先,「通天劍陣」雖然內蘊正反五行生剋變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15:19
但還是以「通天劍法」為主,五劍合一,即使是絕世高手落入陣中也應付困難。何況還有五行變化相輔而行,陣行時換,使人無可捉摸,自然談不到破陣。
萬小琪可不同啦!「玄天十二式」乃是專破「通天劍法」的絕招,「通天劍陣」既以「通天劍法」為主。劍法一破,五行變化,也就失去了相輔相成之義。
閒言表過,卻說萬小琪雙匕如輪,欺身暴撲,兩圈銀虹到處,只聽「嗆啷」連響。
通霄通靈兩柄長劍,立被削斷!變起倉猝,五人同時一愣,「劍陣」也同時緩了下來。正當此時,猛聽一陣十分刺耳的桀桀怪笑,從五六丈外傳來。笑聲甫落,響起一個夜梟般的聲音,陰森森的笑道:「有我老婆子在此,萬姑娘,不要心慌!崆峒五通,你們幾個老不死,也不打聽打聽,這萬姑娘是我老婆子什麼人?仗著區區劍陣,居然以長欺幼,以眾凌寡!欺侮起我侄孫媳婦兒來?嘿嘿!你們且瞧瞧。這五丈周圍,我老婆子已經設下『蚩尤毒霧』,饒你一等一的好手,只要稍微沾上一點,立即毒發身死。桐柏絕頂,倒真是你們連袂證仙的好所在!」
這是毒姑婆的聲音!萬小琪不禁心頭又是一震。唔!自己服過「烏風散」,可不怕你搗鬼!她心念方動,以通化道人為首的五人,也立即停下手來,向四外一瞧。
果然離自己五六丈外,起了一層灰濛濛的濃霧,把自己圍在中間,那毒姑婆就在濃霧堆中發話!砍花劍鄔贊茂和小喪門蒯翔兩人,手捧長劍,原是侍立在劍陣之外。
這時一聽毒姑婆口發狂言,他們仗著師父師伯們全在身邊,立即大喝一聲:「你是人還是鬼,還不給少爺出來?」
兩人一個旋身,同時出手,兩柄長劍,猛向毒姑婆發音之處刺去!
通天劍鄔贊廷觀狀大驚,要想喝阻,已是不及。只見兩人撲近灰霧還有三五尺光景,便悄無聲息的往地上倒去,立即一動不動。
鄔贊延只此一子,也只此一徒,急怒攻心,如何還計及厲害。暴喝一聲,長劍一領,方要施展「通天劍法」中身劍合一的絕招「長虹經天」,向隱身毒霧中的毒姑婆衝去。
猛覺自己右臂,已被人一把抓住,耳邊響起大師兄通化道人的聲音:「鄔師弟,不可造次!」
就在鄔贊廷微一停頓之際,忽聽灰濛濛的濃霧之外,突然有一個蒼老聲音,低宣了一聲道號,喟然歎道:「無量壽佛,烏蒙一派和崆峒素無過節,居然下此絕情,謝道友快請大力施展罷!」
接著又聽另外一人,朗聲笑道:「哈哈!我們雖然分工合作,主力還在道兄身上。」
這兩人只是隨口談話,既沒使出千里傳音一類功夫,而真氣凝聚,如在目前,來人功力之深,自不待言。
通化道人眼看自己師兄弟五人被困毒霧,束手待斃。這聲音入耳,心頭陡然一震,立即大喜過望,毐蓩惡陣之外,已然來了救兵。他聽出先前那個蒼老聲音,正是崆峒後山閉關潛修,不預塵事的師叔麻冠道人。但另一個聲音軒朗的又是誰呢?敢情是師叔臨時邀來的幫手。難道他老人家有先見之明,預知自己師兄弟,會被毒姑婆的「蚩尤毒霧」所困,邀人相助?
「蚩尤毐霧陣」乃是烏蒙派制練的各種劇毒中最厲害的一種,任你絕世高手只要稍微沾上一點,立即毒發身死。如果妄用掌風把它劈散,但一經震動,毒霧便四散飛揚,為禍更烈。烏蒙派曾懸為厲禁,不遇深仇大敵,不准輕易使用如此劇毒之物。不知自己師叔和另外一位幫手,如何下手?
通化道人心念轉動,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眨眼工夫,毒霧外面兩個人,聲音才落,瞥見右側灰濛濛的濃霧,突然齊中分裂。好像被人在中間用利刃剖開似的,一條白影,比閃電還快,倏地從裂縫中飛了進來。這真是電光石火,間不容髮,通化道人還沒看清這飛進來的白影,究竟是否是人。毒霧早已重新合攏,依然灰濛濛的沒有半絲空隙。回頭一瞧,那條白影並沒在場中現出身來。灰濛濛的毒霧,包圍在五丈方圓,有若一個深灰色圓桶。
自己師兄弟和萬小琪六人,就站在圓桶中間。而那條白影。從飛入之後,即沿著圓桶邊緣,不停的繞場疾飛。而且越飛越快,越繞越速,不要說人影,連白影都無法看清了。惟有在灰濛濛的毒霧裡層,好像又蒙上了一層淡淡白煙。目光雖然看不清楚,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了感覺。
在鐵桶似的五丈方圓,片刻之間,被一陣陣的陰寒之氣所充塞,寒風凜烈,砭人肌骨。場中六人,全非庸手,自然立時體會到,這種森森寒氣,只有劍術高手,才能把真氣從劍鋒上透射出來。此人徒手飛行,那能有此銳利之氣。
通化道人一代掌門,見多識廣,也驚奇得差些叫出聲來,「這是只有傳聞的劍氣功夫!」正當此時,驀地裡一聲悠長清越的長嘯,從淡淡一圈白影中響起。這聲音,當然是那條分不清人影的白影所發,因為他飛繞得太過迅速,一片聲音,在五丈方圚,附壁(指毒包圍圈內像鐵桶般的霧壁)迴旋,歷久不絕!場中六人,直被震得耳鼓嗡嗡作響。
「謝道友注意!」毒霧之外,蒼老聲音如響斯應,一聲大喝。緊接著又是一聲銳厲尖叫由近而遠,往峰下落去!這是毒姑婆的聲音,從他這聲厲叫判斷,準是受創而遁無疑。靠近南端的毒霧,首先裂開,遂獑往左右退縮。中間現出一個白髮披肩,長髯拂胸的老道,目射精光,凝神而立。從寬大袍袖中,露出一雙枯乾的手掌,一左一右向前平推,作出撐拒之狀。灰色毒霧,有若兩堵厚牆,被老道人雙掌搖推。隨著五丈方圓一個圓形的包圍圈,分左右兩方,極其緩慢的向後移動。那繞場疾飛的白影,依然上下流轉,寒風凜烈,只見一層淡淡白影,把五丈方圓之內,包了個水洩不通!
大家不由恍然大悟,如果沒有這圈白影,事前把自己幾人一起罩住,那麼縱使有人從外面把毒霧推開,自己幾人,也勢難倖免!這陣工夫,萬小琪固然看得十分驚奇,就是連江湖閱歷極深的「四通一劍」,眼看自己帥叔,鬚髮飄動,雙掌微顛,好似極為吃力。尤其這圈繞場疾飛的白影,顯煞也是一位絕世異人。但屈指武林,會這種只有傳聞的「劍氣」功夫的人,可從沒聽人說過,自然更是瞠目結舌,莫測高深。「蚩尤毒霧」循著圓形,分左右逐漸後移,差不多只剩了四分之一的光景。只聽一聲暴喝,宛若春雷,一圈淡淡白影,倏然消失。同時飛落一個身穿一襲白色長衫的人,面對那堵被壓縮得比墨還黑的毒霧,雙袖齊揮!
遠遠看去,似乎並沒發出勁急風聲,但行家眼內,自然瞧得出這份內家真氣,潛力之強,勢若排山,何等凌厲!毒霧經兩個絕世高手的真氣推動,迅如流雲,崩若山頹,向峰北百丈絕壑,滾滾而下。
眨眼工夫,消失得乾乾淨淨!
白髮白鬚的老道,雙掌一收,對著白衣人打了個稽首道:「善哉善哉!今日設非謝道友仙駕經此,貧道一人,正不知如何下手,來挽救崆峒門人的這場浩劫。」
大家這時業已看清和麻道人並肩站著的白衣人,竟然是一個三十來歲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的中年文士。
只見他微微一笑,朗聲說道:「道兄何必太謙,些許微勞焉足掛齒?倒是你這手『離合神功』,端的爐火純青,使兄弟大開眼界!」
通化道人經白衣文士這麼一說,才恍然自己師叔方纔所使的,竟是本門中最為難練的「離合神功」。
他老人家在後山潛修,原來正是為了探求本門的無上武學,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卻聽麻冠道人微微一笑,回頭說道:「通化,你們還不趕快謝過這位謝老前輩的救命之恩!」
四通一劍,自白衣文士現身之後,心中正在各自猜測。瞧他方纔這一手功夫,和身上打扮,早已想起一個人來,只因對方年齡不符未敢確定。此時一聽師叔口氣,這「謝老前輩」四個字鑽入五人耳中,才證明自己所料不錯!他正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正邪各派側目而視的大魔頭謝……
通化道人連忙一整道袍,率領四位師弟,齊向白衣文士深深打了個稽首。口中說著:「崆峒後學通化率領師弟參見謝老前輩。」
白衣文士連連還禮,口稱「不敢」!
四通一劍然後又參見過師叔,方想把萬小琪之事,向師叔稟報。
只聽白衣文士已開口笑道:「這次兄弟和道兄相遇,倒並非偶然經過,實系受人之托,特地從千里之外,兼程趕來。」
麻冠道人歉然的道:「啊啊!謝道友原來尚有要事待辦,貧道這倒耽誤了道友的正經事兒。」
白衣文士微微搖頭道:「兄弟此來,實和貴派有關。」
麻冠道人聽得微微一愕,不由順著白衣文士的口吻問道:「和敝派有關?哈哈!謝道友如有吩咐,請只管明言相告!」
白衣文上用手指了指站在場中的萬小琪,然後說道:「兄弟受人之托,就是為萬姑娘而來!」
麻冠道人目光向場中一瞥,回頭問道:「那位小施主,可就是你們所說,身懷本門重寶『玉匕令』的萬小施主嗎?」
通化道人連忙應了聲「是」!
麻冠道人轉過頭來,笑道:「貧道二十年來,未履江湖,這次特意為了萬小施主之事,才趕下山來。」
他話才說完,白衣文士陡然哈哈大笑。
麻冠道人不由又是一愣,徐聲問道:「謝道友因何大笑?」
白衣文士笑聲一落,冷冷的道:「崆峒派二代高人,傾巢出動,原來就是為了要劫奪人家兩柄匕首?」
麻冠道人不禁被他說得臉上一紅,接著面色一正,十分莊重的道:「謝道友不可誤會,貧道因聽敝師侄報告,本門重寶『玉匕令』,和另外一支白玉洞簫,重現江湖,落在一個姓萬的小施主手上,已由敝派掌門師侄,率領同門,下山追蹤。貧道因這兩件東西,關連著本門一位前輩尊長,是以親自趕下山來……」
「於是就準備親自動手,向人家姑娘手上強行奪取?」白衣文士截斷他話頭,出言反問,語氣甚是冷峭,聽得四通一劍,全那臉色倏變。
麻冠道人雙手連搖,道:「謝道友不可誤會!什麼?你說萬小施主,還是一位姑娘?」
白衣文士並沒理他,大聲笑道:「我謝某人可不管這對匕首,關連著你們崆峒派幾位前輩尊長,兄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檔事我既然伸出手來,你們就衝著我謝某人來好了。」
這時雙方情勢,已到了劍拔弩張,四通一劍,各人全都手按劍柄,怒目而視。
麻冠道人卻微微一笑,打了個稽首道:「謝道兄這份為友義氣,貧道十分欽佩。只是此事內情,並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玉匕令』重現江湖,雖是本門重寶,但既然已有敝派掌門師侄,親自下山料理,自然毋須貧道再趕下山來。實因這『玉匕令』和另外一支白玊洞簫,貧道方才說過,關連到敝派一位前輩尊長,貧道深恐敝師侄對上輩之事,倘有未能完全瞭解之處,是以特地匆匆趕來。謝道兄且請稍待,容貧道向萬姑娘問明情形如何?」
白衣文士聽他一說,原來這中間還有如許曲折,也就嘿然點頭,隨著麻冠道人往場中走去。
萬小琪自毒姑婆暗設「蚩尤毒霧陣」,把敵我雙方,一齊困入,「通天劍陣」無形停頓之後,就一直凝立場中,全神戒備。後來毒霧陣一破,麻冠道人和白衣文士同時現身。她一聽老道人居然還是「崆峒五通」的師叔,那麼同來的那個白衣文士,自是他們一路。這兩人武功高不可測,自己雖得西崆峒真傳,最近又學會了「玄天十二式」,但和他們相比,一對一,自己也決非敵手。要知她乃是個性倔強之人,面對強敵,豈肯示怯?心中更重重的哼了一聲:「今天我就是最不濟,也要憑一簫雙匕,鬥你們一鬥。」
她卓然而立,故示從容!及聽雙方對話,顯然那白衣文士,並非崆峒一路。什麼?他受人之托,專為自己而來?這人到底是友是敵?心中一陣嘀咕,白衣文士卻居然代自己強行出頭,言詞越來越僵,崆峒四通一劍,已有劍拔弩張之勢!
忽見那白髮老道和白衣文士兩人,已緩緩的向自己走來。
「萬姑娘請了,貧道麻冠,適才和謝道兄的談話,姑娘想已完全聽到。貧道斗膽,想請姑娘賜借手上白玉洞簫一觀,不知肯惠允嗎?」
萬小琪先前聽他一再提起「玉匕令」關連著他們崆峒派一位前輩尊長,這時麻冠道人又索閱自己的白玉洞簫。當然這事情已非常明顯,自己師傅玉簫真人,就是他口中的前輩尊長無疑。想到這裡,毫不遲疑,右手一伸,把籠在袖中的白玉洞簫,遞了過去,口中說道:「道長請瞧罷!」
麻冠道人雙手過玉接簫,一陣端詳。
突然手臂顫動,老淚縱橫,喃哺自語道:「啊,不想麻冠在四十五年之後,還能重睹你老人家的兵器!」
他這一舉動,不但白衣文士和萬小琪感覺十分奇怪,即四通一劍,亦相顧愕然。再看麻冠道人卻十分依戀的把白玉洞簫還給了萬小琪,口中說道:「貧道一時失態,萬姑娘講勿見笑。貧道斗膽,還想請問,姑娘尊師何人,能否見告?」
萬小琪見所料不錯,自己恩師,果然是崆峒派的前輩尊長,但麻冠道人既已認出白玉洞簫來歷,還要向自己詢問,不是多此一問嗎?
當下一手接過玉簫,含笑答道:「道長既知此簫來歷,恩師名諱,即在其中,又何必多問?」
麻冠道人一聞此言,突然面現驚喜,雙目精光暴射,注視著萬小璵十分興奮的道:「如此說來,萬姑娘你果真是師叔他老人家的嫡傳弟子,這……這太好了,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萬小琪這時才知自己師傅,原來還是老道人的師叔,但他老人家為什麼從沒提起過呢?
她見麻冠道人問及師傅隱修之處,不由微微搖頭道:「他老人家已多年不履塵寰,隱居之所,在沒有稟明他老人家之前,恕我無可奉告!」
麻冠道人頓了一頓又道:「貧道癡長幾歲,就稱呼你一聲小師妹,聽說本門重寶『玉匕令』現在也在你身邊,不知當時師叔他老人家傳你之初,可有什麼吩咐?」
萬小琪因面前白髮皤皤的麻冠道人,乃是五通的師叔,在崆峒派中,已是碩果僅存的上輩長老,地位極為崇高,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師門淵源,自然不會有錯,而且瞧他滿臉慈祥,語氣又十分懇切,心中也極為感動,正想上前拜見師兄。但聽到後來,不禁暗暗冷哼,心想你說了許多好聽的話兒,搬出師門淵源,轉彎抹角,原來也是為了這對白玉匕首!她這種想法,確也難怪,那知正因她起了這一絲誤會,致令她的全部人生完全改觀!
卻說萬小琪心念一動,猛然想起匕首柄上的綠玉敕令,我就旋出來給你瞧瞧,看你更有何說?
她望著麻冠道人冷冷一笑,取出白玉匕首,緩緩的旋開玉柄,突然右手往前一豎,嬌聲說道:「道長請看這個!」
只見纖纖玉掌之中,綠光晶瑩,那是一支綠玉令牌!
「崆峒派開山祖師敕令」
萬小琪才一揚起,麻冠道人陡的面現驚喜,「啊」了一聲,誠惶誠恐的跪了下去,俯伏在地,口中禱告似的說道:「願祖師爺慈悲,保佑新掌門人!」
四通一劍,只知「玉匕令」是一對白玉匕首,為本門歷任相傳的重寶。但到底如何重要?連現任掌門人的通化道人,也不知底蘊。先前聽師叔麻冠道人和萬小琪一段對話,才知對方這位易釵而弁的小姑娘,竟是自己師叔祖玉簫真人的嫡傳弟子,算起來自己還得叫她師叔,難怪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造詣。他深悔方才自己沒有問清來歷,孟浪出手,忽見萬小琪手上,綠光晶瑩,揚起一支小小令牌,自己師叔,立即俯伏下去!
通化道人四五十年功力,內功精深,目光何等銳厲,一瞥之間,早已瞧清令牌上一行細字,心頭一懍,已揣知這是怎麼一回事了。趕緊叫身後四個師弟,一揮手勢,也急忙隨著師叔身後一齊跪了下去!
這一下,不但使萬小琪大出意外。就是站在一旁負手靜觀的白衣文士,臉上也不禁掠過一絲驚愕,但瞬即平復。這是他聯想起五十年前一段往事,和目前情形對照之下,便瞭然於胸。不由微微點頭,面帶笑容的望著萬小琪。可是萬小琪不同啦!
別看她平時凶霸霸的天不怕,地不怕,這會人家崆峒派齒德俱尊的唯一長老,連同掌門人師兄弟一齊伏地不起,跪在自己面前,她那能有這份鎮定功夫?女孩家總是女孩子家,這就鬧得面紅耳赤,驚詫萬狀!
這到底是怎麼一會事?她瞧著跪在面前的麻冠道人和四通一劍,心中十分納罕。
「老道長快請起來!」
「謝祖師恩典。」
麻冠道人恭恭敬敬站起身來,接著通化道人和四個師弟,也相繼站起,恃立身後。
「老道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萬小琪等六人站起之後,忍不住向麻冠道人問了出來。
只見麻冠道人臉色莊重,向自己打了個稽首,道:「我做老師兄的,不知小師妹已蒙祖師慈悲,繼掌本門。」說著回頭喝道:「通化!你們還不趕快招見本門第七代新掌門人。」
他此話一出,使得四通一劍,同時怔住。不是嗎?崆峒派掌門人,明明是五通之苜的通化道人。他二十年前,繼承第七代掌門人恩師雲冠道人的衣缽,出任第八代掌門人,以迄於今。怎麼又鑽出一個第七代掌門人來,這不是鬧了雙包案?但是武林之中,最重長幼之序,這是從本門中唯一長老自己帥叔口中說出,那敢違拗?四通一劍臉上帶著疑問,望了麻冠道人一眼。
只見老他人家面色十分莊重的站在一旁,大家只好依言再次向萬小琪面前跪下,口稱:「崆峒第八代弟子,通化、通一、通霄、鄔贊廷、參見小師叔!」
他們不稱參見掌門人,只喊了「小師叔」,自然按萬小琪是玉簫真人的門人,照輩份叫師叔是不錯的。顯然他們對「掌門人」這三個字,還有存疑之處。
麻冠道人當然看得十分清楚,自己師侄還有懷疑。這卻不能怪責他們,因為這事情發生得太以兀突了。
萬小琪出身崑崙,對武林過節,自然十分清楚。論輩份,自己既是「五通」的師叔,這份大禮當然受之無愧。
但人家年齡,可和自己父親不相上下,自己那好意思讓人家跪拜下去。
當下側避開身,還了一禮,口中叫道:「道友們不可多禮。」
四通一劍站起之後,麻冠道人笑著向白衣文士說道:「謝道兄三十年不出,今日仙駕賁臨,就碰上敝派五十年來一件盛事,寧不快哉!此處非待客之所,道兄不嫌簡慢,請至敝派下龍朝天宮奉茶如何?」
萬小琪經這一來,和五通一場過節,業已煙消雲散,化干戈為玉帛。而且又當上了崆峒五通的師叔,當然不虛此行。但鳳兒蹤跡,始終不見,四通一劍也沒再提起,心中不禁疑竇,正想動問。
只聽白衣文士敞聲笑道:「這倒真是一件盛事,玉簫子前輩有萬姑娘這樣一位高足,光大貴派,自是意料中事,可喜可賀!兄弟還有一個小徒,留在松樹之上,也要還給萬姑娘哩!這娃兒實在淘氣,時間一長,保不定又出花樣,我們這就下去也好。」
麻冠道人奇道:「謝道兄,你又收了一位高足!」
白衣文士點頭笑道:「這徒兒本來是我小兄弟的,我搶過來做記名弟子,她就是萬姑娘的侄女兒。」
麻冠道人聽得十分糊塗、他說什麼記名弟子,是從小兄弟手上搶來的,又是要還給萬姑娘。這老魔頭幾時又鑽出一個小兄弟來?白衣文士這一番話,聽到萬小琪耳中,卻不由心中一動。他記名弟子,是自己侄女,要還給自己?難道他說的就是鳳兒?人家方才說過,他是受人之托,專程為自己趕來助拳,自己也得向他道謝一番才對。
當下就向白衣文士作了個長揖,道:「謝老前輩不遠千里為晚輩趕來,使晚輩銘感,只不知老前輩是受那一位前輩之托,知道晚輩有事桐柏絕頂?還有老前輩所說的令高足,又是晚輩侄女,不知可是鳳兒?還請老前輩明示才好。」
白衣文士哈哈笑道:「掌門人言重了,你老前輩的可叫得我十分不自在。唔!小兄弟,你也叫我謝大哥不好嗎?走!我們下山去,你就知道!」
說著就和麻冠道人萬小琪三人當先起身,往峰下走去!
通天劍鄔贊廷,因愛子愛徒同遭毒姑婆毒手,心中悲痛,自不在言,當下由通霄道人,幫他把兩具屍體運回朝天宮辦理後事,不在話下。
卻說萬小琪隨著白衣文士和麻冠道人身後,走下峰頂。
白衣文士對著一叢參天古松,含笑叫道:「娃兒,快下來,你瞧,誰來了?」
松濤輕嘯,落葉片片,除了這一片天籟,月明星稀。松林如畫。
那裡有人下來?
那裡有人答應?
「咦!這娃兒那裡去了?」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像白衣文士平時這樣鎮定的人,顯然也沉不氣起來。
「娃兒!」
「野丫頭!」
這兩聲嗓門提高了,一縷聲音,悠長的向林中直貫進去,驚得宿鳥噗噗亂飛!
…………
空山寂寂,還是沒有影子。
半晌,突然從松樹上傳下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氣鼓鼓的埋怨著道:「喂!師傅!你叫得輕一點好不好?人家好不容易等了半天,才誘著兩隻松鼠鑽出頭來。現在被你嚇跑了,我不來啦!你要賠我。」
一條小黑影,像風飄落葉,悄無聲息的躍落地上。扭腰頓足,還在不依哩!她是向師傅在撒嬌!
「哈哈!野丫頭,別小孩子氣啦!你瞧瞧,這是誰?」
「嗯!啊!」小黑影驚喜的叫了一聲。
驀地像乳燕投懷般向萬小琪撲去,口中喜極而叫:「萬叔叔!」
「鳳兒!」萬小琪一把摟住鳳兒。
這回她知道鳳兒又拜了白衣文士為師,不禁為她暗暗高興,有這樣一位絕世高手的師傅。
放下鳳兒之後,便拉著她小手問道:「鳳兒,你幾時拜在謝大哥門下的?」
鳳兒瞧了白衣文士一眼,點點頭道:「那是岳叔叔叫我拜他做師傅的。」
萬小琪臉色一正,說道:「唔!你對師傅,怎好如此沒大沒小?」
「哈哈!萬姑娘你不知道,這是師傅拜的徒兒,不是徒兒拜的師傅啊!說實在,我就喜歡她野得天不怕,地不怕哩!」大家邊說邊走,一陣工夫,就到了朝天宮。
通靈道人引著眾人到客廳落座,小道僮獻過了茶。
麻冠道人吩咐四通一劍,齊在下首坐了,面容莊重的向通化道人說道:「通化,從現在起,我們崆峒派,才算正式有了掌門人,今後你們都得聽從萬師叔指揮,為光大本門而努力。」
「啊!啊!師兄,這個千萬使不得!」萬小琪這會才聽清楚麻冠道人原來要自己出任崆峒派掌門,她心中一急,雙手連搖。
麻冠道人微微一笑,道:「小師妹,這事可不是我做師兄的胡亂作主,師叔他老人家,授你雙匕之時,早已決定的。此中因果除了謝道兄略知梗概之外,通化也未必清楚。」
四通一劍,被師叔這一突然宣佈,也全都疑雲滿腹,靜待他說出原由。
只見麻冠道人微微頓了一頓,道:「這事還得從『玉匕令』說起,這對白玉匕首,實是從前崆峒開山祖師遺傳下來的鎮山之寶,當年祖師手創『通天劍法』,因恐後世門人,流入邪惡,無人能制,於是根據『通天劍法』,另創『玄天十二式』,以一雙匕首,專破劍法,歷代只傳掌門一人。這『玄天十二式』,就藏在匕首玉柄之中,而在另一支匕首柄中,藏入了開山祖師的敕令,使歷代弟子,見令如見祖師。這一詳情,乃是我數年前在崆峒後山一處碑文中,無意發現的。我因你們發現『玉匕令』重現江湖,且為一少年所得,這少年身邊還有師叔他老人家的玉簫,才使我想起前情,親自趕來山下,不想小師妹,果然是師叔他老人家指定的掌門人。」
麻冠道人說到這裡,目光掃了萬小琪和四通一劍一眼,又道:「我這樣說,你們敢情還不瞭解,遠溯六十年前,本門第五代掌門祖師紫霞真人有兩位門人,大弟子是先師玉版真人,二弟子就是師叔玉簫真人。那是師祖尚未仙去,先師為了修煉本門中一種最難練的功夫『離合神功』,致走火入魔,胸口以下,全部僵化,不能動彈。當日先師是師祖預定的繼承人,期許甚高,先師本人,平日也兢兢業業,刻苦自勵,不想遭此打擊,意念俱灰,就趁人不備,自震天靈而死。那時我和大師兄雲冠道人,入門未久,即遭此遽變,多虧師叔他老人家,代傳技藝。所以我和大師兄的武功,十分之八九,可以說全是他老人家所栽培。」
萬小琪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適才峰頂上,他一眼瞧見白玉洞簫,就涕淚縱橫,孺慕良殷!
「後來祖師仙去,就把『玉匕令』傳給了師叔,照理這第六代掌門人,該由師叔繼承,但第二天早上,他老人家飄然而去,不知下落。大師兄和我到處找尋,始終不見他老人家影子,可能他老人家因大師兄技藝已成,足可擔當大事,是以飄然遠引。崆峒一派,在江湖上也薄有聲譽,掌門一職,自然不能久曠,這才由大師兄權且代理。之後,有人看到師叔他老人家就隱居在西崆峒絕頂,大師兄和我兩人,聽到這個消息,大喜過望。幾次登山苦求,均被他老人家嚴詞峻拒,聲言再苦纏不休,就離西崆峒他往,這已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當初也許他老人家不知『玉匕令』就是本門歷代相傳的重寶,才一直留置身邊。這會他老人家既傳給了小師妹,這正證明我崆峒一派,當在小師妹手上,光大門戶,才有這般巧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18:17
麻冠道人說完這段往事,四通一劍,不由恍然大悟,立即站起身來。
由通化為首,向萬小琪身前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弟子愚昧,不想其中還有如許周折,萬望師叔以本門為重,出任艱鉅。」
萬小琪還想起身推辭,麻冠道人卻早已按在她肩頭,肅然的道:「小師妹!這是祖師恩典,你現在已是本門第七代掌門人,自應受他們小輩一拜。」
白衣文士也笑著說道:「萬姑娘,此中情形,方才麻冠道兄,已說得十分清楚,姑娘既是玉簫子前輩衣缽弟子,傳你雙匕,自然具有深意,姑娘可推辭不得。我謝某受小兄弟之托,專為姑娘之事而來,躬逢其盛,尤感榮幸,謝某五十年前,和玉簫子前輩,也有數面之緣。這樣罷,姑娘儘管出任重任,今後如有困難,我謝某也挨上一份如何?」
麻冠道人喜得笑出聲來,趕緊說道:「謝道兄武功通玄,崆峒派能得千金一諾,受賜良多,小師妹還不趕快道謝。」
萬小琪心知情勢所逼,自己無法再為推辭,只得依言向白衣文士致謝。
一面慨然說道:「五位老師侄快請起來,大家坐著好說。」
四通一劍,這時心悅誠服,神情莊重,恭恭敬敬的回到自己位上,依言坐下。
萬小琪也十分恭敬的從懷中取出一對白玉匕首,讓大家傳閱,然後鄭重的道:「萬小琪身受祖師恩典,恩師栽培,今日又蒙老師兄作主,膺此重任,小妹年輕識淺能力有限。今後不但老師兄要多多指導,就是幾位老師侄,在年齡和閱歷上,也比我高出許多,也要多方指教才好!」
四通一劍連聲:「不敢。」
萬小琪接著又道:「何況此等大事,小妹也須稟明家父,另外也尚有私事待辦,預計當在明年元旦,始能趕上崆峒。在此期間,仍擬請通化老師侄暫時代理。」
通化道人躬身領命。萬小琪收好「玉匕令」,隨命鳳兒拜見麻冠道人及四通一劍。
萬小琪才知白衣文士,乃是受敏哥哥之托而來。那末敏哥哥呢?英妹妹既不是玄陰教擒去,茫茫天涯,到那裡去找?
白衣文士也把自己在巫山望霞峰和岳天敏訂交,及收鳳兒做記名弟子經過,詳細說了出來。
她方想動問,只見白衣文士繼續往下說道:「我和小兄弟分手之後,一路上還聽到了不少傳言,據說南海碧落宮最近派出一撥弟子,向中原武林尋釁而來……」
麻冠道人猛然一震,攔著他話頭問道:「謝道兄此話當真?碧落宮和中原武林,相安數十年,這次敢於再番出動,恐怕武林中又要掀起軒然大波呢?」
白衣文士微微歎了口氣道:「誰說不是?當年泰山論劍,碧落真君雖抱著獨霸武林的雄心,但他親眼看到中原各門各派,著實有不少奇才異能之士,是以只當場試爆了一顆碧焰陰雷,向大家示威之外,也就知難而退。這幾十年來,上一輩的人死的死,隱的隱,中原武林早呈衰象,難怪他又蠢蠢欲動。這次首當其衝的,卻是太行山的大雄禪寺。」
麻冠道人驚異的道:「他們敢向枯木大師挑釁?」
白衣文士「嘿」的冷笑了一聲,道:「枯木和尚在武學上,固然稱得上一流高手,但也未免太囂張了些,居然自詡為什麼『武林第一高手』?這次事情就出在『武林第一高手』這幾個字上。」
麻冠道人微笑了笑道:「武林第一高手,這個名稱,許是江湖上一班後輩,為了推崇他,才加上去的,枯木大師,可能還不知道呢。倒是這回海南的人,既然向太行山公開挑釁,不知後來怎樣,謝道兄可曾聽說?」
白衣文士又道:「聽說這次來人,一共七個,由碧落真君的二弟子麻旡咎所率領,他們聲言要叫枯木和尚,自動取銷『武林第一高手』。恰值枯木和尚外出未歸,他們就用『碧焰陰雷』震毀了大雄寺一進大殿,揚長而去。」
萬小琪輕哦了一聲,猛然想起,自己在洛陽到汝洲的官道上,遇見一批服裝奇突的人,中間還有一個頭挽道髻的老道人,不是正有七八騎嗎?後來在汝州客棧落店,他們還住在自己隔壁,自稱從廣東來的。聽他們談話之中,不時提到太行山和枯木和尚,當時自己還認為這行人,是慕太行山之名而來的呢?
她想到這裡,卻聽白衣文士又道:「這一路上,這從種種跡象上推測,和你們一起的尹姑娘,可能也落入海南來人的手中。」
萬小琪突然驚叫起來:「謝大哥,你說英妹妹,是被海南的人擄去的?」
白衣文士微微點頭道:「我正在作如此假定。」他頓了一頓,又解釋著道:「我聽小兄弟談起尹姑娘失蹤的情形,再由小兄弟和你的武功上推測。那尹姑娘能和你們在一起,武功自然不會太弱,普通高手,決非其敵。而且那天晚上,聽說還有不少武林同道,在同一客棧之中,竟會一點聲息都沒有聽到。自然來人武功之高,迥非尋常。除了幾個寥寥可數的頂尖人物,有誰能辦得到?而且你們到達黎城之日,和海南來人向太行山尋釁,只隔了一天,在時間上亦極吻合。還有一點,就是海南來人,上太行山去,一共只有七人,但這一路上回去之時,卻有了八騎,其中一人,似乎還負著重傷,上下須人扶持。大雄寺既未聞有人被擄,那末此人,可能就是尹姑娘。」
萬小琪想到汝州客棧中,店伙果然說過,他們有一個人生了重病,當時自己並未在意。唉!那準是英妹妹!她深悔沒去留意,以致當面錯過。不由急道:「謝大哥,你說得不錯,英妹妹準是被海南的人擄去了!」
白衣文士沉吟著道:「我只是不懂,海南的人和尹姑娘無怨無仇,而且尹姑娘又不是武林中,享有盛名的第一高手,把她擄去,用意何在?」
萬小琪道:「謝大哥,敏哥哥沒有把以前的事情,全告訴你?」
白衣文士笑道:「那天,小兄弟既耽心尹姑娘下落未明,又耽心你桐柏之約,左右為難,分身乏術。時間又那樣迫促,他只匆匆的告訴我尹姑娘失蹤情形,及你和崆峒這檔事的前因後果,我就帶了這娃兒上路。」
萬小琪道:「那是今年年初的事,敏哥哥和英妹妹從貴州求取烏風草回來,在湘西就和海南的人起了誤會。後來君山排教總壇上,敏哥哥不但收了碧落宮三仙古九陽的三顆『碧焰陰雷』,當時還答應遲則三年,早則一年,親上碧落宮去。那天我和英妹妹兩人,也打敗了幾個海南門人呢!謝大哥,經你一說,英妹妹準是落入海南賊人的手中無疑。唉!不知敏哥哥知道不知道這個消息?」
白衣文士道:「這幾天,江湖上正在紛紛傳說,海南碧落宮向中原武林挑釁之事,我想小兄弟如果在路上把各種情形略加連貫,自然也會推想得到。那末他現在可能正在向南海追蹤的途中。」
萬小琪聽得心頭大急,暗想:麻旡咎既是碧落真君的二弟子,那該是碧落宮三仙的老二。雖然以敏哥哥的武功,自然足可對付,但他們一行畢竟先走了好幾天。萬一路上沒追上,敏哥哥一人追上碧落宮去,那可不是玩的!她想到這裡,神色大變。
白衣文士自然瞧得出來,不由敝聲笑道:「萬姑娘,你別心急,小兄弟如果已經追去,我們不會跟蹤前往?碧落真君雖然厲害,我謝某自問還抵擋得一陣。」
麻冠道人道:「哈哈!你們說了半天,貧道才摸清頭緒,掌門人既然要上碧落宮去,貧道也想乘機去見識見識這個近百年來號稱南海魔窟的碧落宮,到底是些什麼景象?」
麻冠道人說到這裡。四通一劍也一齊站起身,全說要去。
萬小琪還想攔阻,卻聽白衣文士搶先笑道:「道兄要去,自然最好不過。如果上碧落宮去,兄弟還真嫌人手不夠呢?不過,此番去不去海南,目下還無法斷定,小兄弟能在半途上把人救出,雖然雙方一樣有了樑子,遲早總得走上一趟,但時間就可能不在現在。所以兄弟倒有一個計較,萬姑娘乘的是千里名駒,我謝某也有一個『飛天』丑號,明日就由我和萬姑娘先行,你們幾位,不妨稍遲起身,作為後援。我們沿途留下記號,如果確須上海南去,大家再會齊好了。」
麻冠道人聞言,連連稱好,大家就這樣作了決定。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白衣文士和萬小琪別過麻冠道人,帶著鳳兒,首先上路。
第39章 盛名口之爭碧落宮起釁 隔空施術紅線女成擒
原來尹姑娘那天在黎城客店,遇見四師妹散花仙子米鳳娘,得知她是奉命跟著金花劍莫寒波莫姑姑同來,心中十分高興。因為莫姑姑在總壇裡,是最疼愛自己的一個人,這次既然奉命而來,自己自然得去看看她。這就和米鳳娘,趕到莫寒波下榻的客棧之中。見面之後,莫寒波也極為喜悅,一面說自己此來,原來代表教主巡視各地分堂。但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調查尹稚英下山以來,有無叛教情形?因為兩年前尹稚英的下山,是自己在教主面前再三關說,才獲允准。那知下山不久,總壇接到霍文風和楚天行的聯名報告,指控她勾結外人,背師叛教。
又由自己向教主力勸,才頒了一道玉敕令諭,要尹稚英回壇申述。
不想尹稚英並沒有回去,襄江分堂又報告她在分堂滋事,殺傷多人,教主一怒之下,當時就要派人把她擒回總壇,按教規處置。恰巧自己奉派巡視各地分堂,才又在教主面前,竭力擔保,尹稚英決非叛教之人,其中也許另有隱情,才算勉強把教主勸住,要自己就地調查,詳細說了一遍。
尹稚英早已聽得流淚滿臉,抽抽噎噎的也把自己下山之後,如何在伏牛山遇上霍文風楚天行,如何在襄江分堂動手等情,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莫寒波平日對五台分壇,早已深表不滿,尤其是楚天行這一類人,尤感不齒。聽完尹稚英報告,極表同情,就說自己巡視各地,約尚有一個月時間。要尹稚英一個月之後,回轉總壇,親向教主申述,屆時自己也已回去,再從旁關說,諒可無事。
尹稚英自然唯唯應命,三人又談了一陣,才辭別出來。回到客店,正值大家已酒醉飯飽,岳天敏陪著萬松齡、龐百川、一葦大師等人,品茗閒坐。
尹姑娘受了一肚子冤屈,心中悶悶不樂,就逕自回轉房中。這一晚,她輾轉反側,不能成寢。「背師叛教」這四個字,一直在她腦海中打轉。自己下山以來,到底有沒有「背師叛教」?她從伏牛山想到襄江分堂,和師傅的玉牒令諭,再想到五台山分壇。一幕幕的往事,在她面前浮起,掌心不禁微微沁出冷汗。難道自己當真「背師叛教」不成?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她無法驅除開自己紊亂的思想。
幼年自己是一個伶仃無依的孤女,由師傅扶養長大,傳授武功。十數年來從沒有半句疾言厲色,名雖師徒,情實母女,自己……自己……她一想起師傅,恨不得立即趕回神女峰去,跪在師傅面前,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就是要按最嚴厲的教規處置,自己也寧死不辭!突然,她又想起少年英俊的心上人——敏哥哥。對自己患難相共,溫柔多情,自己又怎能捨他而去?唉!天下無不散筵席,他還有琪姐姐,錦雲妹子。自己為了洗刷這「背師叛教」的罪名,只有揮慧劍,斬情絲,回到神女峰去……她想到這裡,早已淚眼模糊,枕角上一片儘是濕漉漉的淚水。正當她肝腸寸結,神志朦朧的時候,驀地裡一陣極其微微的風聲,從屋上飄過!要知一個內功已有相當造詣的人,無論睡得如何沉法,只要有一點聲響,也會立時警覺。
尹稚英自從敏哥哥給她服過十滴「天府玄真」,內功精進,迥非尋常!這一陣輕微風聲分明有人在屋上經過,如何能瞞得過她。驀然警覺,立即單掌一按,飄身下榻,隨手掠了鬢髮,連壁上長劍,都沒取下,早已閃近後窗。輕輕打開窗戶,雙足微點,人已像一縷輕煙,躍上屋簷。縱目四顧,果然有兩三條黑影,在南邊屋脊上掠過,倏即不見。
「哼!客棧中高手如雲,這賊人膽子可真不小!」尹姑娘手無寸鐵,但藝高膽大,那會把來人放在眼裡。
柳腰一擰,身如電射,直向黑影隱沒之處追去。越過一重屋脊,忽然發現三條黑影,業已躍下大街,和前面四條人影,合做了一起。一行人,行雲流水,步法極是輕快!因相隔還遠,瞧不清面目,反正不是好人!
姑娘一聲嬌叱,雙足一頓,躍起半空,捷如飛鳥般,向七人身前落去。那七個人影,一見有人向面前飛墮,也同時倏然停步。雙方動作,全是十分快疾,一落一停,相隔就不及兩丈了。這時新月如鉤,正好斜斜地照到這幾人身上。
尹稚英略一打量,業已看清七人中為首一個,乃是六旬左右的清瘦老道。花白頭髮上綰著一個道髻,身穿香灰色道袍,足登雲履,手執玉柄拂塵。望去一身仙骨,道貌岸然!他左右兩邊,侍立著六個大漢,卻面目兇猛,服裝奇特。各人背上,各有一個長形包袱,當然就是兵器,但沒有亮出來。
尹稚英微微一愕,這批人裝束神情,顯然不是中原武林人物。敢情他們由此路過?被自己發覺追來,這誤會可就大了。
她想到這裡,果然那老道人業已發言:「嘿嘿!想不到這小小山城,居然還有小施主這樣高手,倒確是難得!不知追趕貧道一行,所為何來?」
尹稚英臉上一紅,趕緊抱拳說道:「道長請勿誤會,在下……」她剛說了這末一句。只見站在後面的一個大漢,突然趨近老道人身邊,低低說了幾句。
尹稚英只好停下來,等他們說完了再說。
老道人聽完大漢之言,只微微頷首,並不置答。一雙冷電般眼神,慢慢的向自己瞧來。
尹稚英心頭一凜,此人光從兩道眼神上看,內功之深,已不在枯木和尚之下。可是江湖上,從沒聽說過這樣一個人物?
她心念疾轉,口中卻續道:「在下適才偶然聽到屋面有人經過,心中好奇,才追來一瞧究竟,不想冒犯道長仙駕,深感失禮,還請道長多多曲諒,在下就此告辭。」說畢,回身就走!
「且慢!」老道人忽然沉聲一喝,這聲音算不得響亮,可是鑽入尹稚英耳中,卻恍如悶雷,震得耳鼓嗡嗡直響。心頭更是暗吃一驚,自己江湖上厲害人物,也見得多了。內功火候有如此精深的,除了枯木和尚,真可說還是第一個人!
但姑娘豈是怕事之人?剛才因自己無端追蹤,心有愧怍,才說了幾句道歉辭兒。
這時經人家這麼一喝,不由立刻輕身,望著老道人冷冷的道:「道長還有什麼指教?」
老道人似乎身份極高,他並沒直接作答。只是徐徐問道:「崑崙有一位岳天敏岳施主,不知和小施主可是舊識?」
尹稚英聽他忽然提路敏哥哥來,一時不知是友是敵。心念一動,當即說道:「道長所說,正是在下哥哥,不知道長法號,可否賜示?」
老道人突的目射精光,嘿然冷笑道:「如此說來,倒真巧極!貧道碧落宮麻旡咎,岳小施主在洞庭君山,妄仗微末之技,敢收碧落宮三顆『陰雷』,既然是你令兄,貧道意欲委曲小施主,隨我往海南一行。」
尹稚英一聽這老道,竟然是碧落宮三仙的麻旡咎,心中更是震驚。碧落宮三仙排行最小的古九陽,自己在排教總壇上,早已見識過,那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這麻元咎乃是古九陽的師兄,自然更為厲害。
自己那是人家對手?連忙暗作戒備,一面冷哼一聲道:「我敏哥哥當日收下古道長三顆碧焰陰雷,曾有遲則三載,早則一年,親自送上碧落宮去。屆時在下自然也要前去,瞻仰瞻仰海南奇藝,道長行走江湖,難道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麻元咎看她暗作戒備,只是微微一笑,不屑的道:「南海碧落宮,稱尊武林,從不知什麼叫做江湖規矩,貧道法旨如山,這可由不得你!」說到這裡,猛的白玉拂塵,對著尹稚英遙遙一指。回頭說道:「你們把他拿下!」
「你待怎……」尹稚英心知對方極為難惹,早已蓄勢以待,這時一聲嬌叱,正待出手。都知「你待怎的」的字還沒說出,陡覺麻旡咎拂塵一指之間,已有一大蓬綿綿不絕的柔軟氣體,向自己罩來。莫說閃避,就是連轉一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肩井」穴上,驟然一麻。全身猶如著電,肢體立即綿軟無力,那裡還有分毫掙扎餘地。只覺自己身子,業已被人挾起,一路輕快沉穩的向前奔出!
尹姑娘口不能言,力不能使,但神志卻極為清醒。心頭焦灼,自不待言。尋思適才情形,麻元咎這一手功夫,莫非就是傳言中碧落宮震驚寰宇二大絕學中的「隔空擒拿術」?一陣沉思,只覺身軀顛簸,兩耳生風,默察路程,敢情業已出了黎城。雖然不辨方向,但分明要把自己擒回海南,那末準是向南而去。可是自己乃是女兒之身,易釵而弁,行走江湖,這會落入人手,反抗無力。萬一給人覷破秘密,萬一……她禁不住心頭狂跳,羞急萬分。要想睜開眼睛。瞧個方向,只覺眼皮上重逾千鈞,那能抬得起來!除了心頭清楚之外,什麼也莫想動一下。連忙暗中試一運氣,只覺穴道受制,氣血不暢,一口真氣也無法運行。
尹稚英心知一時之間,難以抗拒,暗自歎息一聲,不再掙扎。她盡力克制住激動的心情尋思: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客棧中,敏哥哥一行,不但可說高手如雲,而且也不乏經驗豐碩的老江湖。自己突然失蹤,自會根據線索,及時趕來施救。即使無人相救,此去海南,迢迢千里,不是一兩天所能趕到。自己也盡可以在半途中,再待機會行事。一行又停下來了,尹稚英只覺松濤盈耳,似是到了一處松林之前。
接著馬嘶聲,馬蹄聲,連續入耳。自己身子,被橫擱上馬鞍。這般人果然個個身手俐落,動來敏捷,大家一語不發的翻身上馬。片刻之間,立即蹄聲急響,自己身軀也不停的顛動起來。
心知這七八匹馬,正迅速的向前絕塵奔馳!
尹稚英要穴受制,氣血不暢,神情昏倦,再經這一陣馬身上的劇烈顫動,激覺頭暈目眩,迷糊睡去!待她再度醒來時,只覺自己已被安置在一處板床之上,四外昏沉沉的,一點聲息也沒有。她雙目抵力睜開,不知是晝是夜,更不知身在何處。但自己這時和身躺下,卻是事實。不禁心頭又是一震,但自己連稍微動一動的能力都沒有,也祗好隨遇而安。這樣過了一陣,只聽隔壁房中,響起一陣腳步之聲,隨著咭咭格格的有人談話,敢情已落了店?他們一行,因自己穴道受制,不虞逃脫,是以沒人看守,擱置在房中?靜心諦聽,隔壁似乎有兩三個人的口音,正在低聲談話,而且談得十分起勁。但所說卻是鉤稠格桀,一句也聽不懂。唔!他們是海南方言,自己那會懂得?不聽也罷!隔壁房中,傳來了一陣細碎聲音,好像已在脫衣就寢。
果然,過不一會,就有鼾聲傳來,心知所料不錯。自己這一間房中,除了自己被擱在床上之外,別無一人。
尹姑娘心上一塊重鉛,總算放了下來。瞧他們只把自己關在房中,就置之不理,安心睡覺。足見他們非常自信,受了「隔空擒拿」之人,被制穴道,非經他們獨門手法,決難自解。想到這裡,慢慢的又試運真氣,企圖把穴道衝開。她明知這是屬於徒勞,如果穴道能輕易讓人家自動解開,他們又豈會如此大意?何況對自己下手之人,又是碧落宮三仙中的人物?但自己捨此之外,實無他法。她調息澄清,幾次把丹田真氣,勉強提起,但倏即渙散,莫說運行攻堅,連凝聚都辦不到。自己一身功力,形同全廢。
但她心中忽有所觸,引起一種奇異的譬喻,因為一個人被人點中穴道,經絡受阻何異運錯功夫,走火入魔?她曾親眼看到石姥姥僵硬的雙腳,只服了敏哥哥十滴「天府玄真」,就恢復玄功。自己不是也服過十滴「天府玄真」,玄關已通嗎?只要能把真氣運集,就不難衝開受制穴道。這一想法,促使她增加了自救的信心。目前真氣不能凝聚,自然是意料中事。
尹姑娘可並不因此懈怠,真氣雖然隨提隨散,但她還是一心一意的隨散隨提,全神貫注暗下苦功。
一個晚上,悄悄的過去!她聽到遠處雞鳴,深巷犬吠,敢情已是翌晨。隔壁房中,有了起床聲,盥洗聲,和鉤稠格桀的談話聲。接著有人開門進來,小心翼翼的分左右挾持著自己出去,一路還故意問長問短,似在遮掩客店中人的耳目。上馬啟程了,身軀又在顫動,耳際蹄聲,耳邊風聲,又在絕塵南馳!
她雖然分不出白晝黑夜,但曉行夜宿,依站打尖,總還分得出來。一天、兩天,很容易的過去,這是第四天了。默計路程,最少也奔了足有兩千里光景。這多天下來,她沒有進過一點飲食,腹中自然十分飢餓。但她無暇計及,因為經過幾天努力,她已經有了信心。那不能凝聚的真氣,已能逐漸運行。只要再有一兩天時間,也許可以把受制的穴道打開。這一天晚上,她努力運行真氣,居然逐漸的已能流注全身,暢行無阻。只是到了右肩「肩井」穴上,便微生麻木之感,血氣受阻。心知此時業已到了緊要關頭,只要把穴道衝開,自己身子,立可恢復自由。心中這份高興,真是不可言宣。要知「肩井」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位在眉尖內側,肩胛骨與鎖骨之間。雖非死穴,但因神經密佈,普通點拿,亦足以使人全身立如觸電,肢體綿軟。何況對方所使,又是海南絕學的「隔空擒拿」?一經受制,自然更難以反抗。但另一方面,麻旡咎身為碧落宮三仙的老二。平日裡自視甚高,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成名人物,尚且不在他眼梢之內,何況區區一個十七八歲的後生小子!是以雖然施出了「隔空擒拿」,但出手極輕,只把對方制住就算。也幸虧如此,才便宜了尹姑娘。否則如果擒拿在重穴之上,這四五天下來,任你功力再高,也難免落個殘廢!但話得說回來,麻旡咎因為不知尹稚英底細,才會給他如此便宜。而尹姑娘當時也因不防對方還會「隔空擒拿」,才有此失。否則以尹姑娘的身法,勝雖無望,但她顛倒陰陽的飛絮舞步,一經展開,也足可支持一時。
後文四個岳天敏,鬧得碧落宮天翻地覆,尹姑娘獨鬥麻旡咎,就在於此。武經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他們兩人,正因為未能「知己知彼」,才陰差陽錯,各失所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19:24
第40章 窺穴豈無因似真實幻 問心原有愧接木移花
卻說尹稚英暗運真氣,發覺只有「肩井」穴上,依然麻木不仁,穴道受制。心知脫困非遙,不由大喜過望,立即凝神運功,把全身真氣,彙集右肩,迎著「肩井」穴上攻去。海南碧落真君,能在正邪各派之外,別樹一幟,睥視武林,數十年來無人敢惹。江湖上人只要一提到碧落宮就會凜然失色。那是因為碧落真君手上,有著震驚寰宇,中原武林莫之能御的「三絕一寶」。說起「三絕」,就是「干天三昧神功」、「風雷掌」、和「隔空擒拿」三種絕技。至於「一寶」,那當然是指「碧焰陰雷」了。
「隔空擒拿」,既為海南三種絕學之一,自非等閒!
尹姑娘以全身真氣,衝著「肩井」穴,幾次猛攻。被制之處,兀自覺得你衝勁越強,它閉得越密。
只要真氣一沖,整條右臂,便會微微發酸。她心頭雖然焦急,但也深知厲害,不敢十分硬來。只好運一會氣,養一會神,輪番逼攻。受制穴道,依然紋分未動。
一晚工夫,又很快的過去,第二天清晨,她又被挾上馬匹,向南急奔。
已經是第九天了,後面並沒有人追下來。心中不禁暗暗生疑,敏哥哥一行,高手如雲,自己突然失蹤怎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尹姑娘冰雪聰明,立時猜想他們可能追錯了路線。不是嗎?那天湊巧莫姑姑也在黎城。不要他們誤認為玄陰教把自己擒去,大夥兒上神女峰?這事情可就鬧大了。一念及此,不由越想越對,心頭這份惶急更不待言。這事情由自己而起,萬一鬧大了,將來如何去見師傅呢?而且自己穴道受制,昨晚費了整整一夜工夫,運氣攻穴,依然無法解開。如果再過上一兩天,等到了碧落宮再想逃走,那就更難了。急驟的蹄聲,顛簸著身子,她思湖起伏之中,更覺得飢火難耐。
五天沒有進飲食了,飢腸轆轆,即使一旦有了逃走的機會,自己精神萎頓,別說和人家動手,就是連奔走飛躍,恐怕都有問題。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急馳的馬匹步伐逐漸緩了下來。一陣鳥雀歸巢之聲,從半空中掠過,敢情又是傍晚時分了。經過一條人聲喧嘩的大街,馬匹已停了下來,接著自己又被從馬上挾進客店,扔上板床,房門砰然作響。
尹稚英忘記了長途顛簸的疲乏,也忘記了五天沒進飲食的飢餓。立即又凝神運氣,用內功衝著「肩井」穴逼去。一次、兩次、三次……輪番攻入,一條右臂依然生麻,那有絲毫進展?這可使得尹姑娘大失所望,看來海南絕學的「隔空擒拿」,手法特異,決難自解。她廢然長歎,數日來運氣攻穴的希望,一旦喪失,疲倦、困乏、飢餓、憂慮,也全數襲來!只覺頭腦昏眩,精神漸呈不支。這如何是好?照此情形,遑論待機行事,就是放了自己怕也走不出好遠。心頭一震,趕緊斂神聚氣,運起功來。她把體內一股內家真氣,緩緩的運至尾閭,然後升腎關,循夾脊,雙關,天柱,玉枕,直達泥丸。稍停片刻,舌抵上齶,真氣再從正面下降,經神庭,鵲橋,重樓,至降宮,入黃庭,氣穴,緩歸丹田。只覺龍行虎奔,渾然一氣,那有聯毫阻礙?猛一睜目,只覺手腕活動自如,受制穴道,原來早已不解自解。不禁大喜過望,暗想早知如此,何用強運真氣,硬攻一穴。不僅消耗了不少真氣,而且還耽誤了兩天時間。不能動彈,已經有五天了,週身骨絡,難免不有麻痺的感覺。而且左邊憐室還有鉤稠格桀的聲音傳出,顯然麻旡咎的弟子們,還沒睡覺。右邊的鄰室,也還有點聲響,現在可不能出去!
她悄悄的坐起,盤膝趺坐,默默運功。等真氣走完九宮雷府,十二重樓,已是三更時分,只覺百脈通暢,精力充沛!驀聽右邊鄰室,有一個男子聲音,在低聲談話!這聲音一鑽入尹姑娘耳朵,不由欣喜欲狂,差點就要叫了出來。那是敏哥哥的聲音,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咦!還有一個女的聲音,那又是誰?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的居然在客店中一室相處?一團高興,立郋發了酵!酸溜溜地,由心底直衝鼻尖,好不難受?我才不要聽呢?尹姑娘一扭,要想不聽。但一陣陣的喁喁細語,連接而來,你要不聽也不成!男的溫柔體貼,女的嬌聲嬌氣。可能這人聲音和敏哥哥相同,也許不是他?哼!不是他還有誰來?這聲再也不會認錯!那末和他在一起的,又是誰?滿腔醋火中,不禁又升起了一絲好奇之心。輕輕的蹩近過去,側耳一聽。
那是女人的聲音:「你可累了吧?瞧!臉色都跑得發白了,下午我們慢一點走好啦!」說得好脆!
好甜!奇怪,這聲音還很熟,只是想不起是誰來?
「嘖」!敢情敏哥哥在那女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發出香艷而輕鬆的聲音。
但聽在尹稚英耳中,心頭「咚」的一跳,暗暗罵了聲:「真不要臉!」
男人當真沒一個好東西,當著面,一張嘴說得甜甜的,轉了背呀!見一個愛一個。哼!我不告訴琪姐姐,再睬你才怪!她真有點不想聽下去了。唔!聽你說些什麼也好。
男人開口了:「不要緊,我還不累,你自己累成這個樣子,還不好好憩息一陣?」
果然是敏哥哥的聲音!千真萬確。是他!是他!一點也沒錯。
尹姑娘好像跌入了萬丈冰窖,芳心透底冒寒!她恨,她恨這不擇手段,橫刀奪愛的狐狸精。
女人聲音,在輕「嗯」一聲之後,繼續響起:「好啦!我們吃點乾糧,就走嘛!」
這妖精到底是誰?尹稚英舉起發顫的手指,正要向板壁中戳去,瞧個究竟。且慢!。以敏哥哥功力,自己這一舉動,絕對瞞不過他。聽口氣,他們吃了乾糧,就要走啦!上那裡去呢?自己不如悄悄的綴在他們身後,弄清楚了再說。她極力忍著激動的心情,慢慢地收回手來。
良久,隔壁房中一點聲息也沒有了。噫!他們不是說要吃了乾糧再走?難道已經走了,怎麼一點腳步聲都沒有?哼!妖精又在說話了,果然還沒有走。
「敏哥哥,我們想一想再走嘛!」嗲聲嗲氣,好不肉麻!
「我跑得太快了,把你累成這個樣子!」
「我不累。嗯!敏哥哥,你傷好之後,不想武功也突飛猛進了呢!」
「我自己也不相信,突然會有如此精進,大概就是你把天府玄真,全給我吃了下去的緣故。唉!真可惜!」
「有什麼可惜?這樣靈異的東西,你放著不吃幹嗎?」
這是怎麼一會事?他兩人說的這段對話,分明是自己和敏哥哥下雲霧山時,半路上所說,一個字也沒漏!她恍然大悟,先前那一段,也是自己兩人初上雲霧山途中所說!
這……這……這真是怪事!啊喲!不好,尹姑娘驀的一個念頭,閃電般在心頭湧起。小鹿狂跳,大驚失色!難道自己失蹤之後,敏哥哥四處找不到自己,他情有所鐘,急瘋了心?一時神經錯亂,發起癡來?不然,那會把種種前情,獨個兒在客店裡,像台詞般背誦?想到這裡,立即舉起玉指,又要向板壁上戳去!
「唉!」一聲悠長的歎息,從隔房傳來。這會卻不是敏哥哥的聲音了,那是另外一人!真怪!這人又是誰?她功運指尖,輕輕的向板壁戳去。客店中的板壁,能有多厚?玉指收轉,板壁上早已穿透了一個指頭大小的洞眼,燈光正好由小洞中透了過來。
尹稚英螓首微湊,閉住一隻眼睛,向小洞中瞧去。那有什麼敏哥哥和狐狸精的女人?
小小一間斗室,靠近自己板壁這邊,是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一盞半明不亮的油燈。那一聲悠長的歎息,是由一個背燈而坐的青年所發出!這人雖然瞧不到他正面,但從背影看來,敢情身材瘦削,是個中等個子。奇怪!方才明明聽到是敏哥哥的聲音,難道說話的就是他?心中懷疑,更是目不稍瞬!
那知那人突然站起身來,抱拳一揖,口中說道:「姑娘休得誤會……」
尹稚英聽得猛然一驚,自己行動,敢情已被他發覺?啊!他只是對空作揖,可並沒向著自己。
姑娘定了定神,只見他繼續說道:「在下谷飛虹,久慕芳儀,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原來他就是毒姑婆的侄孫谷飛虹,他為什麼要學著敏哥哥和自己的口音說話?
而且微妙微肖,差點兒真教自己都被蒙住,心中卻覺得暗暗好笑。
谷飛虹口中唸唸有詞,像背書似的說完了一段。
立即向前跨出一步,躬背彎腰,繼續說道:「姑娘暫請留步,小兄有幾句心腹之言奉告。」話聲方落,他倏的轉過身來,一張清中泛白的瘦削臉上,微現怒意。
突然從喉發,變作了女人口音,嬌聲喝道:「住口!你滿口胡言,敢情找死。」說到這裡,他又轉回原來位上,涎著臉笑道:「姑娘切莫生氣,四海之內皆兄妹也,小兄好不容易,找來此地,實是為著姑娘你來的。」
他乾咳了兩聲,伸手從懷中掏出兩片黑色枯草和一個白色紙包,鄭重的道:「姑娘千里迢迢,陪著令兄遠來雲霧山,可是為烏風草的?喏!小兄千辛萬苦,才弄到這兩片,好使令兄早日康復。這包,這是……還有小姑娘中了攝魂香瘴,餘毒未去,這包就是解藥,小兄特為姑娘送來,聊表寸心。」接著又是一個旋身,站到對面。
臉露不屑,學著女人口音,冷冷的道:「我哥哥的傷,已經好啦!謝謝你的好意。至於江湖下五門的迷藥,昨日不過一時大意罷了,還用不著什麼解藥。」
說著用手向空中一提,好像挽著水桶似的,返身走了幾步。突然,他以極熟悉而迅速的身法,回到原位,臉上露出失望神色,十分焦急的追了上去。一面說道:「姑娘,難道你真的如此無情,不肯和小兄一談嗎?」
他說到這裡,略為一頓,又突露驚喜,猛的雙臂一伸,向空摟去,口中叫道:「好姑娘,小兄知道你不是無情無義之人,我倆且到林下去坐坐,讓小兄細訴衷情。」
「拍!」一聲清脆的聲音,谷飛虹自己向面頰上摑了一掌。又含笑說道:「小兄自從那日客店中,一睹芳姿,刻骨相思,直挨到今天,好姑娘,好妹子,你就可憐可憐我罷!」
他骨頭奇輕,再次向空抱去!
「你敢情找死!」女人聲音一聲嬌叱。
他踉蹌後退,一個身子驀地向地上坐去,兩手抱頭,嗚嗚地哭了起來。這是一幕活劇!谷飛虹兼飾兩角,身段台步,表演真。把那天在雲海樵子茅屋的經過,重演得絲毫不漏。直看得尹稚英啼笑皆非,十分感歎,瞧他恁般瘋瘋癲癲,敢情定為自己發了花癡?
要知谷飛虹這種倏男倏女的行逕,如引用近代醫學上的名稱,那就呻「精神分裂症」。探其主因,不外是受了某種過度刺激,心理變態,精神分裂,使一個人有時會變成兩重或三重性格,倏男倏女,閒言表過。
谷飛虹趺坐地上,雙手抱頭,一陣嗚咽,忽聽房門外有人叫道:「谷師弟,你又在發夢囈啦?快醒醒!」
「啊!何師兄,沒……沒有。」
谷飛虹一個虎跳,躍起身來,口中自言自語的道:「該死!今天師傅教的,差點竟忘了練習。哈!哈!百變神通,隨心所欲!哈哈哈哈!」
他一邊笑,一邊很快的從懷中掏出四五個磁瓶,一個個放到桌上。接著又取出一面小小銅鏡,拉過凳子,正好面對自己這邊板壁坐了下來,一手又把燈盞移近了些。
尹稚英見他轝動奇突,不知他又在玩些什麼花樣?但自己身在虎口,方才因為聽到敏哥哥的聲音,才要瞧個仔細。現在既然瞧清楚,只是一個瘋瘋癲癲的人,自己再呆著幹嗎?
她別過頭來,側耳一聽。右邊鄰室中,幾個海南門人,已經沒有聲息,敢情都已入睡了?唉!時間還早,自己總得等他們悉數入睡,才能悄悄出去。不然,萬一驚動了麻旡咎,自己可不是他對手?她一想到逃!心情又立時緊張起來。
突然谷飛虹又在尖聲尖氣的,裝著女人聲音說話了:「不要!不要!醜死啦!王三元這人多難看!不要!」
他學自己的聲音,倒真還有點像!
「王三元」這三個字,聽得尹稚英心中一懍。王三元不是敏哥哥的殺父仇人,他怎的突然說起王三元來?心念一動,趕緊湊著小洞,再次瞧去。這一瞧,不由使她猛吃一驚。只見面對自己板壁坐著的,那是什麼谷飛虹?這人三十出頭,生得獐頭鼠目,臉色微黃,嘴上還有兩撮鼠鬚,形狀極是猥瑣。左手握著一面小小銅鏡,正在獨自端詳。這是怎懊一會事?尹稚英一頭霧水,疑雲重重,敢情這人還會妖術?
「好!好!你不喜歡王師兄,我換一個你喜歡的總好了。其實王師兄,何師兄,人倒挺好的。」
聽聲音還是谷飛虹!
他話聲才落,左手銅鏡,往桌上一放。右手食指,立即向一個小瓶中,輕輕一蘸,滴在左手掌心。
然後兩手一搓,就向臉上抹去!經過一陣拭抹,放開手掌,尹稚英差點驚叫出來。原來轉眼工夫,那獐頭鼠目的人,又一變而為清中泛白,臉形瘦削的谷飛虹。
這下尹稚英恍然大悟,原來他擅長易容之術?不由聚精會神的向洞中瞧去,看你如何變法?
谷飛虹雙手可並沒停止,先蘸了蘸另外一個小瓶。雙掌向臉上一陣勻貼,登時臉色紅潤起來。接著又用小指蘸了一些灰色粉末,在眼皮鼻樑等處,輕輕抹著。臉形逐漸的改觀,遠遠望去,竟然有點像敏哥哥。
他閉目凝思,只拿鏡子照了一會,用小指勾勒了幾處。動作雖極細小,但作用可大。
敏哥哥的臉型已像到五六分了。
谷飛虹並不滿足,畫上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現在正在修飾嘴唇。他邊瞧邊改,不消一會工夫,坐在面前的,那是活靈活現的敏哥哥!劍眉星目,英氣逼人,一點也不假!
尹稚英心頭這份震驚,簡直到了極點,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瞧著谷飛虹喬裝,自己準會叫他敏哥哥!
「敏哥哥,當真是你!」谷飛虹又在學著自己的口音,嬌聲媚氣地說著!話聲才一出口,突然雙眉一攢,臉上現出無比的痛苦。喃喃說道:「我不要看他,我不要看到他!」
一手迅速的蘸著小瓶中復容液汁,一陣亂抹。
岳天敏的臉容,很快地消失,又恢復了青中泛白的瘦削臉。
雙手又在不停的蘸呀抹呀!臉色由白泛紅。逐漸柳眉含黛,眼角微翹,瑤鼻櫻唇,細細描摩。面前出現的,竟是一位妙齡紅妝,巾幗英雄!那……那正是易釵而弁的自己。
谷飛虹對鏡端詳,自己瞧著自己,如醉如癡,愛不忍釋!
「嗯!你老是瞧著我幹嗎?」他嬌聲嬌氣的對鏡撒嬌。
尹稚英差點要笑出來。
「篤!篤!」
一陣叩門聲音,緊接著有一個沙啞而略帶尖細的聲音,在門口叫道:「谷師弟,你睡了沒有?師傅酒醒啦!在叫你呢!」
「啊啊!是何師兄,小弟就來。」
谷飛虹一聽師父酒醒,不但桌上東西,來不放收拾。連臉都沒有復原,就匆匆的開門出去。人去室空,只有燈芯依然吐著半明不亮的光焰。靠近板壁的桌子上,四五個白磁小瓶和一面小小銅鏡,零亂散置。一眼瞧到尹姑娘眼裡,驀地觸動心機,暗想我何不如此如此?她微微一笑,立時對著板壁,仔細打量了一陣,找到一處兩塊木板合縫之處。左手暗蘊內力,輕輕一推,果然一點聲息也沒有的,裂了一寸來寬一條細縫。
尹姑娘心中一喜,立即把纖纖玉指,慢慢的從細縫中伸去。手指逐漸轉了彎,但伸到掌心,已經無法再進。尹姑娘雪白粉嫩的手掌,就是再柔,再軟,但裂縫終究只有寸把來寬。除非是粉團,可以搓得圓,捏得扁,才能從這條細縫中穿過去!
「格」!木板壁響起了反抗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這可比打雷還要吃驚。尹姑娘慌不迭地縮回纖掌。側耳一聽,還好,沒驚動兩邊的人。她攢著眉心,無計可施。兩隻眼睛滿房亂搜,想找一根能夠撥動的東西。
可是這小小一間房中,除了一桌一床一凳之外,那有像細竹竿一類的湊手之物?對!就用這個,她瞧到掛在床頭的熟銅帳鉤,連忙隨手摘下一隻。可真不敢用勁,慢慢的把它拗直,這不就成了一根細銅棍兒?她再次輕微的推開裂縫,細銅棍從板壁縺中伸去,撥著了小瓶,再一點一點的撥近過來。別看得容易,銅棍和磁瓶,本身都是光滑滑的東西,要把它一個個撥近過來,可著實費了一番工夫。等磁瓶移近板壁,然後用玉指夾著,一個個提了過來。工具入手,尹姑娘略為諦視了一下,辨認清楚,就得開始工作。
姑娘家,誰個不是從小就會美容?塗脂抹粉,更加稀鬆平常,其實這中間,卻大有學問。君不見?
街頭上多少瑤窕淑女,遠遠望去,個個賽似天仙化人,簡直要風魔了張解元。可是跑近跟前,這會保證你目瞪口呆,倒足胃口!原來一隻隻全是母夜叉。不是嗎?喏!濃眉倒豎,血盆大開,眼皮上綠陰陰的,好不怕人?揆其原因,一言以蔽之「不懂得化裝」。
尹姑娘冰雪聰明,適才谷飛虹的對鏡易容,無異給她一個化裝示範。臉部輪廓,孰淡孰濃?孰勾孰抹?她早已心領神會,過目不忘。但易容之術,又豈如此容易?她所學會的。只不過僅僅是敏哥哥一個臉譜而已。
她這時背部緊靠板壁,藉著從裂縫中透過來的微弱燈光,一手執鏡,一手勾勒!
敏哥哥是她最熟悉不過人的兒,平常一微笑,一軒眉,莫不印象深刻。這時既已知道了化裝之法,焉有不維妙維肖的?也許連谷飛虹都不及她呢!
她笑了,笑得很甜。這是笑給鏡中的敏哥哥看的呀!臉雖然變成敏哥哥了,心還是英妹妹啊!她十分滿意的收起磁瓶,納入懷中。
房門是被反扣著的,不能出去,這間房真絕,四壁竟然連一個窗戶都沒有。
她遲疑了一會,決定由這板壁縫破壁而出。如今臉容已改,他們決不會防到就是自己。心意一決,右掌立即吐出,向板壁上推去。「嘩啦」一聲大響,板壁登時裂開一條大縫。
尹姑娘那還怠慢,早已閃到鄰室。身如輕風,隨手拉開房門,向門外竄去!那知迎面正有一人,向房中走來,敢情就是谷飛虹?
兩下裡勢子都急,砰的一聲,把那人撞得踉蹌後退了四五步!
「啊唷!」
「是誰?」
谷飛虹的聲音在身後憤怒的響起。
同時隔室海南門人,也聞聲驚覺,起了騷動。
尹姑娘就在谷飛虹一呆之際,早已一縷煙似的飄出走廊,擰身點足,撲上屋去!她知道這時如果妄想逃奔,只要被海南的人發現影子,等麻旡咎趕到,自己空著肚子,後力不繼決難逃出他的手去。是以一連幾個起落,找了一處暗僻之處,立即伏下身去。
尹姑娘的身法,何等快速,她剛躲入暗陬,自己身後,立有一條黑影,相繼飛起。
他似乎因為轉瞬之間,就失去了自己影子,而微微發愣。站在屋脊上向四外打量,口中還輕輕地『咦』了一聲。中等身材,瘦削個子,他正是患精神分裂症,喬裝自己的谷飛虹。
尹姑娘心中一動,不由暗暗好笑。這會真是無巧不成書,他這樣楞頭楞腦的站著,正如替自己作了替身。心念才動,果然眨眼工夫,接連飛起四五條黑影,身法俐落,武功全都不弱!
「嘿嘿!小子你還想逃!」五人一眼瞧到谷飛虹,立即向前圍去!
谷飛虹身形暴退,尖聲尖氣的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呀?別找錯人!」
「嘿嘿!小子,別裝蒜,乖乖的跟著咱們回碧落宮去。」其中一人,語音生硬,大聲呼叱,人已欺近身來。
「碧落宮!」這三個字一經鑽入谷飛虹耳中,全身神經驟然一緊。
驀地想起去年辰州客棧中那個被自己用「小桃紅攝魂香」迷翻的雛兒,事後才發現她竟是海南碧落宮下的女弟子。雖然自己臨走,給她聞上了解藥。但她鏢蘘中的一顆「碧焰陰雷」,卻又為自己當作禮物,獻給了姑婆她老人家。海南門人,吃了這樣啞吧虧豈肯罷休,敢情這件風流事兒東窗事發?
谷飛虹嘿然冷笑,左臂一抬。同時身形又倏地凌空飛起,意圖突圍。
「小子,你往那……」三四條黑影,暴叱聲中,齊向谷飛虹撲去!動作之快,捷如閃電。
海南門人連「小子你往那裡逃?」這句話還沒出口。猛聽「咕咚」連響,正面三個大漢,身形剛剛撲起,便由空中直墜下來。連哼都沒有哼出,骨碌碌滾下屋面,倒地死去。其餘兩個微微一愕,谷飛虹早已一聲尖笑,暴退了四五丈。這情形瞧得尹姑娘凜然變色,瞧他適才左手微抬,敢情放出的又是「墨珠蟄」。不然,這三個海南門人,身手不弱,那會在轉瞬之間,悄無聲息的死去?
就在尹姑娘微一沉思之際,瞥見屋面上,不知何時又多出兩人,一個手執白玉拂塵的老道,業已擋在谷飛虹面前。此人正是碧落宮三仙的麻旡咎,好快的身法,憑自己目力竟然不知他是如何而來的?
只見他望了僵死的三個屍體一眼,獰笑著道:「想不到施主居然還是施毒能手,一連殺死碧落宮三個門人,難道還想活著逃走嗎?」
語音冷峻,尹姑娘不禁替谷飛虹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正當此時,客店之中,突然又飛起三條黑影,其中一條身法極快。
晃眼工夫,便落到谷飛虹身側不遠,停下身來,沉聲問道:「徒兒,這位道友是誰?」
說話聲音甚是蒼老,尹稚英凝目望去,原來叫谷飛虹徒兒的也是一個老道,年約五旬,頭挽道髻,背負長劍。這時另外兩條黑影,亦已趕到,侍立在老道身後。這兩人一個獐頭鼠目,手中執著一柄明晃晃的鬼頭刀。另一個身材瘦小,手中拈著的卻是分水刺。
尹姑娘心頭一動,猛然思起方才谷飛虹扮著的那個獐頭鼠目的人,口中說什麼:「不要不要,醜死啦!王三元。」後來歊門的一個,他又稱做「何師兄」。莫非這老道身後兩人,就是敏哥哥的殺父仇人,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不成?
敏哥哥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兩個賊子居然被自己無意碰上!想到這裡不由精神一振,趕緊凝神望去。
尹姑娘心頭轉動,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一瞬之事。
谷飛虹一眼瞧到師傅和兩個師兄,同時現身,膽子驟壯。
「師傅!」他生性陰沉,口中剛叫出一聲「師傅」。
一面趁麻旡咎眼神向師傅打量之際,同時左手疾抬,把竹筒中僅存的十幾隻「墨珠蟄」,對準麻旡咎悉數放出。名震武林的碧落宮三仙,豈是等閒人物,那會輕易中人暗算。幾縷尖風,還沒撲到面前。
麻旡咎一雙眼神,精光電射,冷哼一聲:「小子,你狗膽包天,自己找死!」
白玉拂塵,猛然一翻,把十餘隻「墨珠蟄」悉數擊落。左手同時向前招出,五股強烈勁風,對著谷飛虹當頭罩下。
「墨珠蟄」乃是雲霧山墨峰谷一種特產,凸睛蠆須,身蘊劇毒,經毒姑婆豢養訓練,進退飛撲,靈異非凡。一經施放,任你武功最高,也絕難閃避。
谷飛虹這次傾筒而出,自認萬無一失。想不到對方拂塵一圈,竟會全數擊落。心頭大驚,正想後退。猛覺五股極大吸力,業已當頭罩下。連轉個念頭都來不及,一個身軀,便條然抓起。全身一麻,飛也似的跟著麻旡咎手勢,往地上摔去。
「拍達」一聲,谷飛虹早已被摔得昏死過去。
這一手,「隔空擒拿」委實厲害。站在谷飛虹身側的老道,因變生俄頃措手不及,眼睜睜的瞧著自己徙兒被人家當面擒去。雖然看出對方極非好惹,但到底是那一路人物?自己在江湖上闖了這末多年,細數武林三清教下,那有這樣一位道裝高手?
心念轉動,人早已迎前一步,向麻旡咎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這位道長恕貧道眼拙,請教道號如何稱呼?小徒冒犯之處,還請瞧在貧道薄面,多多曲宥。」
麻旡咎視若無睹,不屑的瞧了老道人一眼,冷冷問道:「你就是這小子的師父?好極!好極,貧道難得會會中原武林人物,你報個萬兒聽聽!」
他並沒直接回答人家問話,竟然出口反詰,態度冷傲已極。
老道人見他如此托大,不由也臉色驟變。但他畢竟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涵養較深,依然微微一哂,答道:「貧道崆峒山通幻道人,江湖末流,何足稱得上中原武林人物。倒是道長身手絕世,還沒把尊稱見告?」
「嘿嘿!」麻旡咎一陣冷笑:「崆峒不通,倒也聽人說過,不過憑『五通』名號,可還唬不住碧落宮之人。貧道麻旡咎便是,令高徒連殺我宮下三個弟子,死罪不逭,既然有『崆峒五通』中人出面,貧道就暫時貸他一死,帶回碧落宮去,一月之內,保證不損他一根毫髮。道友也足有時間,約齊五通,並知會那姓岳的小子?同上碧落宮去。」
說到這裡,忽然回頭低喝了聲:「我們走!」
三個奇裝大漢,答應一聲,挾起三個屍體,和混身失去功力的谷飛虹,正待舉步。
通幻道人乃崆峒五通的老四,平日性喜雲遊,且精通易容之術,頃刻百變,江湖上稱他百變大師。
這時眼看自己新收的徒兒,被人當面擒去。等對方亮出名號,原來竟是海南碧落宮三仙的麻旡咎,心頭難免一震。
但崆峒五通在江湖上也算聲名甚著,對方這種狂傲態度,絲毫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內,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氣納丹田,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麻道長暫請留步!」
旡咎被他一聲以內家真氣凝聚的大喝,也微感一愣。轉過頭來,冷冷的問道:「道友還有何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21:16
通幻道人朗笑一聲,道,「貧道久慕碧落宮大名,平日恨無機緣,一睹絕學,道長一月之約,當自敬踐。不過道長今日要在通幻面前,把劣徒帶走,總也得露上一手,讓通幻開開眼界才是!」
麻旡咎斜睨了通幻道人一眼,嘿然冷笑道:「就你還不是我的對手。」
袍裡一抖,露出一隻其紅如火的手掌,作勢遙拍。說時遲,那時快,隨著他手勢遙拍,立有一股炙熱無比的猛飆,對著通幻道人橫空捲出。
通幻道人想不到麻旡咎下手會有如此快法,自己空有一身上乘功夫,尚未及施展。一陣炙熱氣流,早已透體而過。但既不凌厲,亦無絲毫反應,心中正感奇怪。
只見麻旡咎卻嘴角上噙著冷笑,向三個門人微一揮手,頭也不回的飄然而去。
通幻道人微微一怔,想不出對方這一手究竟用意何在?那知低頭一瞧,自己一身道袍,此時經晚風一吹竟然碎若灰燼,紛紛自落。
不由大驚失色,對方這一手「干天三昧神功」,收發由心,果然厲害!自己運功防衛不及,以致栽了這大的人,廢然長歎,雙足一頓,帶著二個徒兒逕自轉回客棧。
尹稚英聽馬嘶之聲,逐漸遠去,屋脊上已闃無一人,也就悄悄躍落民房。
這時東方已吐出魚白,街道上也有了早起行人。
自己總算移花接木,逃出麻旡咎之手,但既然發現了敏哥哥的仇人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下落,豈肯平白錯過?伸手一摸,幸好身邊還有幾兩散碎鋃子,不如依然向這家客店落店,順便踩踩虛實。心念一決,便立即一個轉身逕向客店大門走去。
店伙敢情起身不久,正揉著惺忪睡眠,打掃店堂。一眼瞧到尹稚英進去,知道是趕夜路的人,連忙迎上前去。
尹稚英要他領著自己先看看房間,當下就挑了海南門人住過的那一間,計算和通幻道人及王三元何成蛟所住,斜斜相對,極為鄰近,以便就近監視。
一面吩咐店伙,先給自己弄些吃的東西。
店伙唯唯答應,退出房去。過不一會,送上一盆熱騰騰的臉水和一壺熱茶,然後又送來一小鍋稀飯幾碟鹼菜。
尹稚英整整五天五晚沒進飲食,這時飢腸轆轆,好不難受。
隨手掩上房門,匆匆盥洗,居然把一小鍋稀飯,吃得粒米不剩,精神為之一振。因時間過早,只好在床上盤膝靜坐,調息運功。這樣過了一會,店中人聲漸多,步履雜沓,進出不停起來。對面房中,也有了聲響。
尹稚英心中一動,立即開出門去,暗中打量,似乎靠左首那一間房中,沒有聲息。這時正好店伙進來收拾杯盤。
尹姑娘玉手一招,輕輕問道:「喂!夥計,你們這裡可曾有一位姓谷的少爺住店?」
店伙聽得一愣,立即問道:「客官所說的谷少爺,可是中等身材,臉形瘦削?他一大早就和一位道爺一起走了。客官要是有什麼貴幹,那和谷少爺一起還有一位王爺和一位何爺,他倆還住在小店,要不小的帶你前去。」
尹稚英一聽通幻道人業已走了,姓王的和姓何的兩個漢子,依然住在店中。不由心中一喜,忙道:「那不用啦!我和谷少爺是朋友,王爺何爺卻並不熟悉。」
店伙走了之後,尹姑娘心知通幻道人經麻旡咎訂了一月期限,昨晚又栽了觔斗。
一清早就動身,可能是邀約幫手去的。那末這兩人依然住在店內,沒跟著回去,敢情一時不會離開。
也許通幻道人就以這家客店,作為「五通」聚會之地。噫!敏哥哥以前說過,這兩個賊子是太行山赤髮尊者的記名弟子,怎會又投拜在「崆峒五通」的通幻門下?這且不去管他,反正他們一時不會離此而去。
自己盡有時間,先查探清楚到底的是否就是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兩個賊子?唉!敏哥哥又不知在那裡?倘若真是這兩個賊子,那末自己該怎麼辦呢?立刻動手先宰了他們?還是查明了下落,等敏哥哥手刃親仇?
「篤篤!」店伙在外面叩著房門問道:「客官是準備出外用飯?還是就在小店裡呢?」
尹姑娘覺得時間過得挺快,敢情已經是中午啦!給夥計這末一問,果然肚子也早就餓了。心想早晨匆忙落店,根本還不知道此地是什麼地方。何況隨身兵器又沒帶來,不如上街逛逛,順便也買支長劍。
當下就隔著房門,吩咐他不用準備。一面又掏出小銅鏡來仔細瞧了一遍,忽然想起谷飛虹患了神經分裂,當然經常化裝自己和敏哥哥的容貌。王三元何成蛟兩人,和他相處有日,對自己兩人容貌,自然極為熟悉。如果遇上了,豈不引起他們的懷疑?自己最好能略加改變才是,可是自己學會的只是化裝成敏哥哥一人啊!
要想改變,這可難呢!
第41章 月黑風高千里緝雙寇 林深野曠狹路遘夙嫌
尹姑娘靈機一動,對啦!我不會用敏哥哥的眉毛,鼻子,加上自己的眼神,再把嘴唇輪廓畫大一點,不就得了嗎?
她對著鏡子,重新勾勒了一陣,果然給自己創造出一個既不像敏哥哥,又不像自己的臉譜來。心下這份高興,真喜得眉飛色舞!收拾好小磁瓶,關上房門出了客店。
原來大街上十分熱鬧,行人摩肩,商肆如雲,仔細打量了一陣,竟然已經是湖南的常德!街上兵器鋪不下七八家,但大多數兵器皆是普通護莊團丁和武場中用的。
尹姑娘挑了一支青鋼劍,又因自己的「玄陰針」沒帶在身上,又買了二十四枚棗核針,以備不時之需,然後在餐館裡進了午餐,回轉客店。但走進店堂,氣氛顯得有點蹊蹺!時才過年,居然客店裡來了不少旅客,把房間全住滿了?而且大家各自緊閉著門,並沒有什麼談話之聲。只有客堂中,似乎散坐著兩三個漢子,一臉江湖氣息、自己一進門,就兩眼閃爍瞧個不停。
尹姑娘裝出毫不在意的回轉房中,順眼瞥了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住的那一間。他們竟然也把房門閉得緊緊的,好像從早晨就一直沒有出來過。敢情高臥房中,在做清秋大夢!客店中靜寂得有點怕人,也似乎暗藏著一件江湖事件。
這種氣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尹姑娘那會把這些放在眼內,解下長劍,安心睡了一個午覺。一天的時間,就很快的消磨過去。屋子裡逐漸昏黑起來,店伙掌上了燈。
尹姑娘佯裝著打個呵欠,自言自語的道:「趕了幾天路可真累死人,一坐就睡著了。喂!夥計,我懶得再出去啦,有什麼吃的,你給我送來就是!」
店伙心裡可真納罕,這敢情全犯了懶病?全店客人好像訂了盟約,今天不能上街似的一個個全吩咐自己,把晚飯開進房去。當下唯唯答應,返身出房,不多一會就把晚餐送來。
尹姑娘晚餐之後,等夥計收去碗筷,掩上房門,獨個兒閉目養神,靜心諦聽著院子裡,走廊上,可有什麼聲息?
時間慢慢地過去,街上更鑼,一次次不斷傳來。
初更,二更,二更一點,二更半,三更三點!更聲入耳,這正是夜行人開始行動的時間了!
客店的東路院、西房、後牆上,全有極其細碎的聲音,隱約傳來。屋面四周,果然來了不少人。
尹稚英佩好長劍,掛上鏢囊,一口氣把油燈吹熄,輕輕推開房門,閃入走廊。四下一瞧,黑黝黝,靜悄悄,沒有半點人影。急忙一個飄身,挪到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房前,迅速地在紙窗上截了個小孔,閉著眼往裡一瞧。只見一燈如豆,吐著半明不滅的火焰。兩個瘦小的身形,好像正在蒙被大睡,一動不動。
前窗驀地響起一個大漢的吆喝之聲:「王三元,何成蛟,還不出來叩見許堂主領罪!」
尹姑娘聽得一愣,這到趕巧!屋面上嚴陣以待,原來也是為了這兩個賊子而來!
如今既已證明這兩人確是敏哥哥的仇人王三元,何成蛟了,自己那得怠慢。再一細瞧,這兩個賊子睡得好沉,依然擁被高臥。這情形不對!輕輕一推,房門應手而開,原來只是虛掩著。
尹姑娘一個箭步,竄近床前,劍尖一挑,揭開棉被,那裡還有什麼王三元何成蛟的鬼影子?
「啊喲!不好!」這兩個賊子,既然拜在百變大師通幻道人門下,當然也學會了易容之術。敢情早已瞧到苗頭不對,化裝潛逃!
「好狡猾的賊子!」尹姑娘恨恨的罵了一聲,身形才動。
只聽窗外又有人大聲喝道:「王三元,何成蛟,還不快快出來受縛,難道要太爺們動手不成?」
「真是蠢材!」尹姑娘冷哼一聲,暗想兩個賊子,決不會逃出好遠,自己還是追人要緊!想到這裡,一晃身竄出房門。猛覺金風劈面,一柄單刀,業已盤頭蓋頂而下!
尹姑娘不避不閃,左手一探大食兩指已把對方刀尖捏住,冷冷的道:「你們是那一條線上的朋友?招子不量量我是誰?」(你們是那一路的朋友,眼也不瞧瞧我是誰?)對方是個彪形大漢,一看自己單刀,被人家捏住。心頭一驚,但依然硬朗的道:「相好的,難道沒看出我們是跳板上的嗎?」(朋友,難道沒看出我們是幫裡的)尹稚英臉色一沉,問道:「合字是跳板上的,窯堂按在那裡?」(你們弟兄既然是幫裡的,香堂在那裡?)這漢子聽對方一遞唇典,(江湖切口),更是驚疑。目光望著尹稚英,徐徐的道:「石臼湖。」
尹稚英手指一鬆,放了對方單刀,急急問道:「你們是黑龍幫?為了追緝王三元何成蛟兩個叛徒來的,快帶我去見你們許堂主。這兩個賊子已經溜啦!」
這幾句話的工夫,只聽窗戶上嘩啦啦一陣大響,立時有三四條黑影飛入房內。敢情他們全瞧到了房中空空如也的情形,不禁「咦」了一聲。
這漢子一眼瞧到來人,立即身子一挺,大聲說道:「報告許堂主,有一位合字上的朋友,要見你老!」
「啊!那一位道上朋友,要見許某?」聲音宏亮,人隨聲出。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瘦削漢子,黑龍幫日月堂堂主許君武。
尹稚英見他眼神充足,太陽穴高高鼓起,分明是位內家高手。連忙抱拳說道:「小妹尹稚英,久仰許堂主英名,不想在此地得瞻荊州。」
許君武聞言一怔,瞧著尹稚英略一打量,大笑道:「兄弟還當是誰,原來是英名遠播的紅線女,尹女俠!久仰久仰!」他說到這裡,突然一頓,接著又道:「尹女俠俠蹤在此現身,想來必有見教?」
尹稚英點頭道:「許堂主此來,敢情為了緝拿貴幫叛徒王三元何成蛟兩人,實不相瞞,小妹也因發現這兩個賊子,乃是小妹哥哥岳天敏的殺父仇人,才跟蹤在此。不意這兩人最近投拜到崆峒百變大師通幻道人門下,學會易容之術,現已悄悄逃走。」
許君武聽得微微一呆道:「什麼?這兩個賊子居然又投到崆峒門下!這樣一來牽連又多了不少!」
接著說道:「敝幫夏幫主,因這兩個賊子,敗壞幫紀,又害了岳少俠令尊,是以嚴飭兄弟必須把兩人追緝回幫,親交岳少俠處理。不料他們狡獪成性,善於躲藏,始終找不出下落。最近幫中弟兄見到他們在湖南出現,才由兄弟親自趕來,不想又被兔脫。不過在這客店內外,均是敝幫弟兄把守,諒來不會逃出多遠,兄弟這……」
他話沒說完,窗前突然有人朗聲問道:「許堂主,你在和誰說話?兩個賊子得手了嗎?」
白影一晃,輕飄飄的落下一人。
「哈哈!嚴兄弟,你來得正好!這……哦!我倒忘了,你和尹女俠,原是素識。」許君武爽朗地笑著。
「這……這位小弟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在那裡見過。」進來的白衣書生,望著尹姑娘微微發愣。
許君武也感到事情大出意外,臉露訝異。
「啊!嚴大哥,小妹尹稚英,你怎地認不出來了?」
尹姑娘瞧著白衣秀士嚴靖寰,叫了一聲。突然想起自己臉上易了容,叫人家如何認得出來?連忙輕笑了聲,道:「小妹因怕被兩個賊子,認出面目,才易了容呀!」
白衣秀士嚴靖寰聞聲喜道:「果然是尹姑娘,你怎地會到常德來?」
尹稚英笑道:「說來話長,這時兩個賊子怕已經逃出老遠,我們還是追緝回來再談罷!」
白衣秀士連連點頭,三個人一齊蹤身上屋。日月堂主許君武從懷中掏出一面白色小旗,向四面展了幾展。民房暗陬,立時竄出二十來個彪形大漢,各人手上全執著明晃晃的單刀,躬身施禮。許君武說出兩個叛幫賊子,業已在逃,問大家可曾見到有什麼形跡可疑之人,從客店中出去?
果然其中一個大漢說道;「報告堂主,小的確曾看到一對腰背佝僂的老年夫妻,由客店中走出。」
許君武不覺一怔,尹稚英連忙接口問道:「你看到他們往那個方向去的?」
那大漢答道:「小的好像看到他們往西南去的。」
尹稚英急道:「準是他們,好狡獪的賊子,許堂主,嚴大哥,我們還是快追才好!」
許君武方才聽尹稚英說過,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業已投入崆峒派百變道人通幻門下,敢情學會易容化裝之術,那末這對老年夫妻可能就是兩人。也連忙揮手道:「你們留一半人在這裡繼續搜索,其餘的就跟我同去!」
黑龍幫弟兄,平日訓練有素,這時許堂主一聲令下,早已分作兩撥。另一撥由小頭目帶領,依然向客店四周分散開去。
白衣秀士嚴靖寰可真不懂那兩個鄉下老夫妻,怎會就是賊子?但許堂主此時正在分派人手,自己不便多問。
「嚴大哥,我們快追!」尹稚笑話聲才落,刷的一聲,人已凌空掠出。
嚴靖寰不敢怠慢,立即一長身跟蹤飛起。後面許君武也連忙揮手,率同十來個弟兄,急急追趕!他內功精深,一陣工夫,業已和嚴靖寰首尾相銜。一瞧尹稚英卻身如電射,一點黑影,像浮矢掠空般早已飛出十來丈外。自己成名多年,在黑龍幫中也算得一流高手,竟還不如人家一個姑娘家,心中不無慚愧,是以盡量施展輕身提蹤,向前急趕。一前兩後,三條黑影有若風馳電卷,眨眼工夫業已追出常德城郊。
尹姑娘秀目前縱,果然發現遠處有兩條黑影,蠕蠕而動,只因相隔太遠,看不真切。
「哼!賊子,今天看你們能逃出姑娘手去?」
想到這裡,立即猛提一口真氣,身形同時加快!兩條人影,業已逐漸迫近。前面兩人似乎輕功極為低劣,遠望過去,果然是一對鄉下老夫妻裝束。這一陣追逐,兩下裡只剩下一箭之遙。兩個賊子,敢情也已發覺了後面有人追趕,更形慌張。但湊巧前面是一片叢林,十分茂密,兩人抱著同樣心思,只要鑽進林中,性命便算拾得,是以拚命的往前急奔。
尹姑娘當然明白兩人的心意,此時三更才過,距天明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若容兩人逃入林中,那裡還想捉得到?芳心大急,腳下也更加加緊!
正在此時,樹林中忽然走出兩個人影,凝神而立。瞧著兩逃三追向林中急奔而來幾人,齊聲大喝:「站住!」
兩個賊子業已奔近林前,眼看性命得保,冷不防林中還有人等候。後有追兵,前無去路,怎不驚得失魂落魄,蹌踉卻步!待定它一瞧,不由大喜過望。匆匆忙忙跑近前去,低聲說了幾句。果然其中一個一言不發的向後略為揮手放過兩人,依然靜立如故。這一耽擱,尹稚英也已一陣風似的到了臨近。秀目一掠,早瞧清楚面前站著的,乃是兩個青袍僧人。左邊一個面如黃蠟手捧降魔杵,右邊一個面如鍋底手執鐵牌。有若一對門神,紋絲不動,攔住進路。
尹姑娘是什麼人?瞧著這付神氣,心中有數。倏然停步,問道:「兩位大師傅攔住在下去路,意欲何為?」
她因這兩個和尚放走了敏哥哥的仇人,自然是盛氣相問。
左邊黃面和尚聞言之後,臉上微露不屑,冷冷的道:「以施主的身手,追趕這兩個武功低劣之人不知又是為了什麼?阿彌陀佛,得饒人處且饒人,施主請看貧僧薄面,放他們去罷!」
尹稚英聽他口氣,果然是有意擋橫,不由「哼」了一聲,問道:「那兩個賊子,是大師傅什麼人,值得大師傅如此維護?」
黃面和尚依然冷冷的道,「我佛慈悲,普渡眾生,相遇即是有緣之人,何必一定要是貧僧什麼人?」
尹稚英怒道:「那麼大師傅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
黃面和尚還沒答話,驀聽站在右邊的黑面和尚,厲聲喝道:「小子!佛爺管了又待怎的?」此人聲若洪鐘,敢情有幾斤蠻力!
尹姑娘他見出口傷人,陡的柳眉一豎,嬌叱道:「禿驢,你出口傷人算得什麼出家人?姑娘的事,憑你還不配伸手,去!」去字出口,一招「手揮五弦」,左手突然揮出。
黑面和尚不想對方說動手就動手,出手竟有如此快法。話剛入耳,一股強力勁風業已拂上肩頭。瞧不出對方輕輕年紀,內勁真還雄渾!
「吭」的一聲,一個高大身軀,隨著尹姑娘一揮之勢,登登登,一連後退了五六步,才站住樁。
這時日月堂主許君武和白衣秀士嚴靖寰,也正好趕到。
黑面和尚,這下可直羞得一張黑臉,賽若豬肝。暴吼著,一掄鐵牌,戟指尹稚英喝道:「野小子,來來,佛爺在兵刃上叨教你幾招。」
許君武連忙迎上一步,拱手為禮,朗聲笑道:「兄弟許君武,忝掌黑龍幫日月堂,這位是紅線女尹稚英尹女俠。適才因敝幫兩個叛幫弟兄,一路逃來,被兩位大師傅無意放過,致雙方發生誤會。兩位大師傅不知寶剎何處?尊號如何稱呼?」
石臼湖黑龍幫在江湖上聲名甚著,黑白兩道稍有頭臉之人全都有個交情。
許君武亮出黑龍幫名義,原想對方至少會賣個交情。這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小小一點誤會不難冰釋,自己還是追人要緊。不料話才出口,陡聽黑臉和尚冷笑一聲,道:「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咱們沒有交情可套,你別掮出打家劫舍的招牌唬人!」
黑龍幫揭櫫民族大義,生聚訓練,連絡江湖有志之士,和一般安窯立櫃的綠林黑道,截然不同。
黑臉和尚這「打家劫舍」四個字鑽入日月堂許君武的耳中那得不臉色驟變?驀地長笑一聲,道:「黑龍幫崛起江湖,十年有餘,南北武林,黑白同道,還沒人敢如此公然污蔑,大和尚不亮萬兒也罷,來來!讓許某先討教幾招再說。」話才說完,嗆的一聲,早已亮出長劍。
黑臉和尚敢情自知失言,他想起自己師傅和黑龍幫也不無交情。自己可不該污蔑他們團體,是以不由微微發愣。
許君武卻動了真火,一見和尚還不出手,以為對方分明瞧不起自己,凜然喝道:「怎麼?大和尚再不出手,許某可不客氣了!」
黑臉和尚平日裡仗著太行山大雄寺威名目空一切,幾曾受人鳥氣。嘿然冷笑道:「我鐵面頭陀,難道怕你不成?好!看招!」
手中鐵牌一翻,挾著猛烈風聲,當頭便砸。
許君武不等對方鐵牌展開,搶著一線先機,劍如靈蛇,斜削他執牌右腕。同時劍身顫動,一點寒星,又直刺對方「玄機」,這一招出手奇快,招中套招,著實毒辣。
鐵面頭陀目睹對方奇幻攻勢心頭一凜,身形猛可裡向後一退,手中鐵牌已驟落胸前,他自仗臂力,硬要掂掂對方斤量。「叮!」一聲脆響過處,鐵面頭陀只覺鐵牌上如中巨杵。居然震得自己右臂發麻,身不自主的又向後退出一步。此刻他雖然只是接了對方一招劍法,但已可窺出敵人的內功劍術,均極深厚。是以趁著一退之勢,鐵牌疾轉,再次橫砸而出!
許君武在第一招上,業已試出鐵面頭陀,除了膂力較強,手中鐵牌極為沉重之外,武功內力也並無出奇之處。
待鐵牌揮到,劍走輕靈,使了一招「拂塵清談」,輕描淡寫的把沉重鐵牌引開。不但引開,而且劍尖上,還使了一點借刀打力的巧勁。果然,鐵面頭陀一牌砸空,猛覺身子收勢不住,又復向前衝出了一步。在武功上棋差一著,縛手縛腳,真是一點不錯!
鐵面頭陀一上場,第一招被震得後退,第二招被引得前衝,這叫他如何掛得住臉?心中雖然明白自己和人家還差得一段,但此時勢成騎虎,怎好後退?不由把心一橫,橫步轉身,暴喝一聲,刷刷刷,鐵牌如風。眨眼工夫,便劈出了七八招。
鐵面頭陀個子高大,膂力渾厚,手中鐵牌,又是一件沉重的外門兵器。所走全是剛猛路子。這一輪拚命急攻,牌上沉雄風力,竟然廣達丈許。
風捲飆翻,牌影如山,威勢也著實驚人!
許君武倒也不敢大意,冷哼一聲,劍招立變,右手不停的連綿揮出。只見一劍快過一劍,一劍緊過一劍,剎那之間,層層劍影,洶湧推出。一個是急攻硬拚,一個是以快制快。滿天劍光,籠罩著面面牌影,兩個人影,雖然瞧不清楚,但在場三人,都是高手,自然看得出兩人當中,許君武一上場,就佔上風。於今更是明顯,鐵面頭陀已被逼得沒有還手之功。
黃面頭陀對師弟的功力知之甚稔。但他對自己當然更為清楚。師弟不是人家對手,自己也斷難有制勝把握。何況對方還有兩人,站在一旁觀戰,只要自己一動對方也會立即出手。是以只好捧著降魔杵,站在林邊不動。可是此時情形有了變化,鐵面頭陀已經到了力竭技窮的境界。自己再不出手,眼看就要傷在人家利劍之下。
黃面頭陀在江湖上跑得久了,閱歷較深,不像鐵面頭陀經年在大雄手中,難得下山一次。他心念一轉,手捧降魔杵緩步而出,口中喝道:「三師弟且請後退,讓我來領教幾招許施主的劍術了。」當然!他這樣的語氣,許君武不能不停手,自己師弟也就可全身而退。
那知當黃面頭陀身才移動,白衣秀士嚴靖寰卻也迎著出來!抱拳笑道:「他們勝負未分,一時停不下手來,大和尚如有雅興,在下倒可奉陪。」
黃面頭陀因來人只是一個年近弱冠的少年,那會放在眼裡?聞言冷冷的道:「佛爺眼拙,小施主且亮個萬兒聽聽!」
他倨傲的神色,大有佛爺不鬥無名之徒的意思。
嚴靖寰豈會瞧不出他的心意,朗聲說道:「在下嚴靖寰,不過是黑龍幫中一個無名小卒,那有什麼萬兒?大師傅既然垂詢,也留個法號才好!」
要知嚴靖寰出道江湖,雖然只有一兩年時間。但在江南武林中,因他是黑龍幫的後起之秀,大家誰都另眼相看。
白衣秀士的萬兒,倒也極為響亮,黃面頭陀從沒到江南走動,自然不知道嚴靖寰的名字。是以只嘿了一聲,不屑的道:「佛爺太行山黃面頭陀。」
嚴靖寰敞聲笑道:「哈哈!我道放走王三元何成蛟的是誰?原來你就是黃面頭陀。」
黃面頭陀怒道:「是佛爺放了,又待怎的?」
嚴靖寰還沒開口,尹稚英早已接著說道:「那就惟你是問。」
黃面頭陀橫了尹稚英一眼,沉聲喝道:「你們兩個一起上,只要勝得了佛爺手中降魔杵。」
嚴靖寰掣出長劍,悠然的道:「那還用不著!」
黃面頭陀一張黃蠟似的臉上,氣得七竅生煙,冷哼一聲!右手降魔杵「鬼斧劈山」,陡然翻起一團勁風,像泰山蓋頂般,向嚴靖寰當頭砸來。
嚴靖寰劍訣一頓,身形向左飄出。使了一招「分花拂柳」反刺黃面頭陀右臂。
「來得好!」黃面頭陀想不到對方年紀輕輕,劍法竟有如此老到。喝聲未已,降魔杵「怒海翻瀾」,「激浪撞礁」,業已連續使出。
剎那之間,杵影縱橫,儘是殺著!
嚴靖寰因對方乃是太行山第二高手赤髮尊者的首徒。一開始就不敢絲毫大意,這時一見對方殺手頻使,也立即展開少林絕學的「達摩劍法」。兩人全是剛猛路子,強攻硬砸,各搶機先。杵影劍光全帶著猛烈勁風,呼呼有聲。二三十招下來,兩人功力相若,劍招杵法亦各有所長。一時之間,難分勝負。這可把黃面頭陀氣得怒吼連聲,不停的吆喝。
「哈哈!大和尚,方才姓許的和你套交情,沒有套錯罷!現在該是你大和尚向我打家劫寨的套套交情了。」這是日月堂主許君武的聲音。他把鐵面頭陀圈在劍光之中,鐵牌雖然不曾撒手,但已把他逼得耳鳴心跳,真力將竭!
尹稚英站在一旁,細心諦視。覺得兩個和尚,武功雖也不弱,但許嚴兩人,已足可對付。自己不如追入林去,能把王三元何成蛟兩人緝獲豈不是好?
心念轉動,方想蹤入林去!瞥見黑影連閃,林前突然多出五個手執禪杖的僧人!前面一個,身材高大,穿著一襲大紅袈裟,滿頭紅髮,散披肩上,粗眉大眼,生相獰惡,那正是五台山玄陰教分壇見過,後來敗在琪姐姐手上的赤髮尊者。在他身後,一排站著四個黃衣老僧,看來武功均非尋常。
尹稚英不由暗暗皺眉,心中叫苦不迭。赤髮尊者乃是大雄寺第二高手,武功僅次於枯木和尚。只此一人,憑自己已難應付。何況身後還有四個老僧,今晚可真有點棘手!
「智一,你們還不給我退下!」一聲大喝,震得林葉簌簌直落!
智一,正是黃面頭陀的法號。場中四人給這悶雷似的一喝,早已霍地分開。黃面和鐵面頭陀更是耗子遇見了貓,機伶伶的退到一邊。
赤髮尊者手持禪杖巍然而立。兩條銳利無比的目光,掃了尹稚英一眼,然後向許君武嚴靖寰,沉聲問道:「兩位施主,難道不知劣徒是大雄寺出來的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22:24
態度倨傲口氣狂妄已極!但許君武是什麼人,赤髮尊者一現身他早已心中有了盤算。這時長劍入鞘,跨前一步。抱拳說道:「大師傅敢情就是大雄寶寺赤髮尊者了,在下許君武。忝掌黑龍幫日月堂,此次奉命追緝兩個叛幫賊子,不想和兩位師傅發生誤會,致瀆尊者佛駕,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原諒。」
他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極為得體。赤髮尊者聽到黑龍幫三字,不由臉色稍霽。點頭道:「許堂主不必客氣,貴幫夏幫主,大義凜然,老僧久所欽遲,三位如有要事,就請便罷!」
許君武連忙道謝,剛和尹稚英嚴靖寰兩人打了個手勢,要向林中撲去。
突聽赤髮專者叫了聲:「且慢!」
許君武只好停下身來,欠身說道:「尊者還有什麼指示?」
赤髮尊者指著立在一旁的黃面頭陀等兩人,問道:「方纔可是這兩個劣徒,無端惹事?」
許君武連忙答道:「適才之事,兩位師傅敢情也是無意遇上,不明就裡,放過兩個敝幫叛徒,引起誤會。些許小事,望尊者免於追究,否則在下也感不安!」
赤髮尊者並沒理會,回頭望著黃面頭陀兩人,嘿然冷笑道:「我要你們沿路先行,查探海南賊道一行蹤跡,你們居然捨了正事不辦,在這裡插手管起閒事來了。再說夏幫主和我也有一面之雅,你們真是越來越大膽妄為!」
黃面頭陀和鐵面頭陀兩人,被師傅這一頓斥責,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抖索著跪在地上。
「師傅,他們追緝的王師弟和何師弟兩人。」黃面頭陀勉強吐出一句話來。
赤髮尊者臉色微微一變,道:「哦!是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果然做不出好事!為師不是早已把他們逐出門牆了嗎?」
黃面頭陀又道:「弟子因何王兩位師弟,雖然已被你老人家逐出門牆。但究竟犯了黑龍幫何種大罪?黑龍幫從未正式照會過大雄寺。弟子不知你老人家心意如何?打算問個清楚,再向你老人家報告。」
赤髮尊者陡然雙目圓睜,一陣桀桀大笑,道:「照哇!王三元、何成蛟兩人,雖然是大雄寺逐徒,但黑龍幫要按幫規處置他們,自然應該在事先向我大雄寺問問意見。如此做法,當真不把我大雄寺放在眼內!好!你們兩個沒出息的東西,還不給我起來!黑龍幫的人,在我尊者面前撒野,就叫他們留下一人,要夏幫主親自備函來領,其餘的人,叫他們回去好了。」
尹稚英瞧著赤髮尊者這付狂妄模樣,瑤鼻中輕哼一聲,道:「哼!慢說王三元何成蛟兩個賊子,現在已經改投在崆峒派百變大師通幻道人門下。即使是你大雄寺的記名弟子,既然加入了黑龍幫,幫有幫規,處理犯規叛徒,乃幫內之事,又何況是被你逐出門牆的棄徒?姑娘行走江湖,可從沒聽說過江湖上還有如此規定!」
赤髮尊者被這一陣搶白,說得答不上話來。兩個鋼鈴似的眼球凶光暴露。惡狠狠的盯著面前這個十八九歲俊秀少年臉上,獰笑著道:「娃兒,你叫甚名字?是黑龍幫何人門下?敢在我尊者面前如此無禮?唔!還好生面熟,我尊者好像在那裡見過?好!就是替我留下罷!」
尹稚英不由暗暗好笑,赤髮尊者去年被敏哥哥削斷禪杖,逃得一命。對敏哥哥的容貌,當然印象極深,自己這次化裝,不是畫成敏哥哥的眉手和鼻子嗎?在他瞧來,自然有幾分面熟了。
她想到這裡,不由劍眉一剔,冷冷的道:「赤髮奪者,你眼力倒真不鍺,咱們最近還在五台山見過面哩!告訴你,姑娘尹稚英並非黑龍幫中之人,憑你赤髮奪者這四個字要想把姑娘留下,還沒如此容易。」
赤髮尊者,在大雄幸被譽為第二高手,數十年來威震武林,極少有人直呼「赤髮尊者」。即令偶而提及,也必被稱為「尊者」而不名,是以平日睥睨江湖,目空一切。
一年之前,被岳天敏龍形劍截斷禪杖,僅以身免,還是生平第一次受到挫折。那知在五台山,又被萬小琪用五音神簫打跑。這兩次慘敗,在他來說,真是畢生奇恥大辱。這時一經尹稚英提起五台山來,怎不叫他憤怒填膺,七竅生煙?只見他滿頭赤髮,剎那之間,無風自動。一張橫肉的臉上,滿佈煞氣。
桀桀桀桀!一陣怪笑。厲聲喝道:「小丫頭,你有幾條命,敢在尊者面前撤野?」
日月堂主許君武睹狀大驚。他雖久聞紅線女尹稚英之名,但赤髮尊者豈是等閒!急忙和嚴靖安遞了個暗號,手掣劍柄,暗暗戒備!尹姑娘面臨大敵,依然神色自若。緩緩的從腰間撤出長劍,橫胸而立,朗聲說道:「赤髮尊者,你進招罷!」
赤髮尊者瞧著她這份鎮定氣派,也不禁微微一愣。
就在此時,陡聽遠處傳來一聲「哈哈」!接著有人說道:「太行山大雄寺威名遠播,原來只會以眾凌寡!」
洪鐘般聲音,猶在空中蕩漾,松林前面,業已卓立著一個黑袍老人。
此人年約五旬,卻生得身材高大,頭如笆斗,配上銅鈴大眼,絡腮鬍子,真可稱得上猙獰魁梧四字!
赤髮尊者一眼瞧到來人,不由桀桀笑道:「我道這丫頭吃了豹子膽,敢在尊者面前如此放肆?原來背後有你老怪撐著腰!」
「哈哈哈哈!」黑袍老人仰天一陣大笑,銅鈴般眼中,陡的射出兩道寒光,沉聲說道:「赤髮尊者,這回你可猜錯了,老夫和這位少俠並無淵源。不過我師徒三人不遠千里而來,原是上你大雄寺去的,能在這裡遇上佛駕,倒是最好不過!」說到這裡,回頭向尹稚英點頭微笑道:「這位少俠,暫請後退,容老夫先向尊者一敊舊情如何?」
尹稚英因黑袍老人來得極為突兀。千里傳音,聲方入耳,人也跟著就到,這份身手,決非尋常之輩。但自己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此人來歷。此時人家已含笑向自己招呼了,自己那好失禮,連忙收劍入鞘,抱拳笑道:「老前輩請!」
說著,便身往後退,剛和許君武嚴靖寰站在一起。心中暗忖,許君武在江湖上極有聲名,識人亦多,敢情准知此人來歷。方想詢問,忽見兩條黑影苑若流星疾飛而至。到了臨近,才看清原來是兩個二十幾歲的壯碩青年,一捧判官筆,一執虯龍棒,恭恭敬敬的站到黑袍老人身後。咦!那不是惲氏兄弟?
在太行山下一個小鎮上,自己曾和他們見過。照此看來,這黑袍老人敢情就是威震雲貴的烏蒙老怪了?
想到這裡,俏眼珠一轉,又向黑袍老人瞧去!果然惲氏兄弟也正在打量自己,不由心中暗暗好笑。自己這會易了容,準有許多人覺得自己十分面善呢!
這時站在赤髮尊者身後的一個黃衣老僧,突然走上一步,在赤髮尊者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赤髮尊者瞧了惲氏兄弟兩人一眼,依然視若無睹,冷冷的道:「賢師徒不在烏蒙山上納福,巴巴的從雲南趕來找我尊者,究竟有甚要事?」
烏蒙老怪嘿的冷哼了一聲,臉上微現怒意道:「赤髮尊者,你倒問得輕鬆,老夫找你何事?你自然心中明白。唔!站在你身邊的,可就是什麼鐵面頭陀?」
說到最後一句,突然聲色俱厲。伸手一掌,驀向鐵面頭陀當面劈去!
掌隨聲出,五條銳嘯破空的凌厲勁氣,直若狂飆激撞過去!
赤髮尊者何等目力?他和烏蒙老怪一面答話早已暗暗留神。這時一見對方突然向自己徒兒驟下殺手。
「嘿!」一聲冷笑,右腕袍袖疾拂,擋在鐵面頭陀身前。「鐵袖神功」一陣急勁風聲,也像驚濤駭浪般自袖底捲出!兩股剛猛勁力這一接實,立即發出砰然巨震。
烏蒙老怪和赤髮奪者,全都震得上身直晃。烏蒙一派,除了以毒物毒草,馳名武林之外,功力素以剛猛著稱。烏蒙老怪一派宗主,內力功候自是不凡!擊出一掌,赤髮尊者雖以「鐵袖神功」硬行接住。
但畢竟震得身子浮動,差點就得後退。
「好雄渾的掌力!嘿嘿!你老怪身為一派宗主,不想對一個後輩,竟然驟下殺手,難道不怕有失你老怪身份嗎?」
赤髮尊者怒目而視,氣得連聲音也變了夜梟似的,好不刺耳!
烏蒙老怪嘴角上微噙著一絲冷笑,收回右掌。怒聲說道:「赤髮尊者,老夫問你!小徒陽巨和鐵面頭陀何怨何仇?也不問問來歷,仗著大雄寺人多手眾,妄下毒手。後來老夫派惲奇兩人,賚書貴寺,你又一味護犢,把他們兄弟囚禁石室。在你赤髮尊者眼中,那還有我烏蒙一派?今日之事,你乾脆將鐵面頭陀交由老夫,帶回山去自行處置,這段過節便算了斷。」
第42章 傳說各紛紛三湘多事 所約何遲遲五通截人
赤髮尊者厲聲問道:「不然呢?」
烏蒙老怪也厲聲喝道:「不然,就得連你一起留下!」
赤髮尊者狂笑一聲,右手禪杖,往地上猛力一頓,插入地中。口中冷冷的道:「那倒未必見得!」
烏蒙老怪盛怒道:「不信你就試試!」
第二個試字才一出口,雙臂一圈,手掌連揮。十幾條銳利陰勁人同時分襲赤髮尊者全身正面十幾處大穴。
赤髮尊者心頭一凜,雙掌疾掄,全力封開他幾手強勁攻勢。又還擊了兩掌,然後各自躍開。這雖然只是幾招攻拒,但卻是性命相搏。不僅招式狠辣,間不容髮,而且每一出手,都暗蓄內勁。若有一方手腳稍緩,或是內功和對方差得懸殊,早已當場立受重創。是以兩人各自躍開之後,臉上都有些微微變色!站在赤髮尊者身後的四個黃衣老僧,原是大雄寺五大監寺,赤髮尊者的同門師弟。武功雖然及不上赤髮尊者,但也相差無幾。這時瞧到赤髮尊者和烏蒙老怪動上了手,大家都是行家,自然瞧得出來。自己大師兄在內力方面,和對方相較似乎略遜一籌,四個人不約而同向前垮了一步。
惲奇惲異兄弟兩人,一捧判官筆一執虯龍棒分站在烏蒙老怪身後。瞥見四個黃衣僧人向前移動。兩人打了一個暗號,左手迅速的套上麂皮手套,伸入左邊革囊之中,也向前逼近過去!
烏蒙老怪和赤髮尊者各自躍開之後,他銅鈴似的眼光掃了四個黃衣僧人一眼。臉露不屑,回頭向惲奇惲異喝道:「奇兒,你們退下去!」那知就在他略一回頭之際,口中忽然「唔」出聲來。
赤髮尊者聞聲抬頭,鼻孔中也「嘿」地冷哼了一聲。
這兩人一唔一嘿,大家眼光,不約而同齊來路上望去。這時八九條人影,正朝自己這邊飛馳而來。
瞧身法竟然沒一個弱手!兩方的人以敵友未分,全都懍然變色。日月堂主許君武向身後十來個幫中弟兄,略一揮手,要他們退到林邊。自己和嚴靖寰。尹稚英三人,也退下兩步,全神戒備。八九條黑影逐漸由遠而近。
迎面一個身材高瘦,頷下留著一部山羊鬍子的老者,突然呵呵笑道:「烏蒙山主和太行尊者居然全在這裡,真是巧會!哦!哦!還有許堂主!」
此人聲若洪鐘,笑得十分爽朗!這時大家業已看清發言的老者,原來是威震長江上下流的排教首席長老獨孤峰。他身邊微慺著腰,手執旱煙管的矮小老頭,卻是排教三長老的老二向老爹!啊!還有!那禿頭紅臉的,是崑崙四老拏雲手萬松齡。面貌清瘦的,是以劈空掌聞名的少林寺護法祝三立。白髮白鬚方面大耳的,是交遊遍天下最近又以大破五台山而名震一時的老鏢頭金刀褚瑞芳。這幾人身後,還跟著三男一女,那只有尹稚英和嚴靖寰認識,男的是褚家麒、褚家麟、祝世傑、女的就是褚家鳳。咦!
他們怎會也趕到這裡來了?
尹稚英心中暗暗納罕。
卻見烏蒙老怪雙掌高舉,縱聲大笑道:「今天是什麼風兒,把你們幾位全湊在一起來了!敢情有什新鮮事兒?」這時萬松齡、祝三立、褚老鏢頭也紛紛和兩人點頭為禮。赤髮尊者雖因五台山這檔事和崑崙少林,尤其是褚老鏢頭心中不無芥蒂。但人家既然招呼在先,自己不好不理,只得也勉強答禮。
向老爹卻雙肩一聳,吸了兩口旱煙,向烏蒙老怪笑道:「說起事情倒真是有一件事,不過烏蒙山主平日難得向中原走動,這次也許例外。」
烏蒙老怪突然雙目圓睜,大聲問道:「向老哥,你說可是一個月後的碧落之會?」
向老爹哦了一聲,道:「敢情烏蒙山主也接到了碧落宮的請柬?不過那是一月以後的事,咱們這一回卻是眼前的事兒。」
烏蒙老怪聽得大感不耐,臉色一沉,道:「向老哥,你怎不說說清楚?」
向老爹頭頸一縮,吐著舌笑道:「啊啊!山主這個火爆脾氣,數十年來倒還真是老樣!」
烏蒙老怪臉上微微一紅。
獨孤峰連忙接口笑道:「近日江湖上傳說紛紜,老哥大概也有個耳聞?碧落真君這次不但向枯木大師挑釁,而且江湖上各門各派,全都接到了一張請柬,邀請參加他一月後的『碧落大會』。名義上當然和當年泰山論劍的性質相同,是屬於以武會友。實際也許還另有陰謀也說不定,這倒是一月以後的話。兄弟和萬老哥等一行,卻是為了萬老哥他們從五台山下來有一位姓尹的女俠突告失蹤。據各方面所得的蛛絲馬跡推斷了那尹女俠失蹤之日與海南來人由太行山下來的時間極為吻合,可能就是被海南來人擄去的了……」
烏蒙老怪笑道:「你們這就合夥追蹤?」
獨孤峰笑了一笑道:「事情還不是如此簡單!當時萬老哥的小師弟崑崙一少岳少俠和萬老哥的令嬡,聯騎追蹤,那時他們還認為是玄陰教派人所為,兩人兼程趕追蹤上神女峰去!」
尹稚英聽得心中猛然一震。喲!敏哥哥、琪姐姐,果然趕上巫山去了,萬一把事鬧情大,這該如何是好?
但此時人家話還沒說好,自己不好是突然插口,只得沉住了氣,聽獨孤長老繼續往下說去:「可是岳少俠,萬姑娘兩人,一去之後,竟然杳無消息。當然!以岳少俠和萬姑娘的武功而言,可以說斷不會失陷在神女峰上。後來萬老哥他們,根據各方線索推判,知道尹女俠準是落在海南來人之手。如果岳少俠兩人,撲上神女峰找不到尹女俠下落,再一聽到江湖上的紛紜傳言,把各種情形連貫起來,也許會推想到海南擄人這條路上去。這就和祝老哥、褚老哥,趕到敝教,因為海南來人無論來去,湖南當然是必經之地,當由兄弟通令敝教壇下弟子隨時注意。果然!前天下午就發現海南門下的蹤跡,一行八騎向南急馳。咱們此來,第一當然希望把尹姑娘截下來,萬一截不住人家至少也要阻攔岳少俠和萬姑娘,別忙著趕上海南去,大家好從長計議。可是追到現在還是被海南的人先走了一步。」
尹稚英聽他說到這裡,並沒說出敏哥哥消息,心頭緊張,正得出聲相詢。
驀聽赤髮尊者急吼著道:「獨孤老哥,你說海南賊道業已往南去了?」
獨孤峰笑道:「敢情尊者也是為了追蹤海南之人來的?」
赤髮奪者這回卻並不答話,陡的臉泛怒容,喝了聲:「好狡獪的賊道!」接著向烏蒙老怪說道:「老怪物,此時我尊者急須追蹤海南賊道,要先走一步,咱們這場過節,只要你劃下道來,我無不遵命。」
烏蒙老怪點頭應道:「好!老夫就等『碧落大會』之後,再作了斷好了!」
「好!」赤髮尊者提起禪杖,口中叫了聲好,人卻已經雙足頓處,率著四個黃衣老僧和兩個徒兒,匆匆離去。
幾條人影,瞬即閃入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尹稚英卻在此時,一閃身跑近萬松齡跟前,急急問道:「萬伯父,敏哥哥琪姐姐兩人不知可有下落?」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萬松齡弄得十分糊塗。無端端地怎麼又鑽出一個女子口氣,男子打扮的少年出來?口中敏哥哥琪姐姐的也叫得怪親熱!就在他微微一愣之際,只見對面少年淡淡一笑。
熟練迅速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磁小瓶,打開瓶塞用手指輕輕一蘸。接著雙手向臉上一陣搓抹,立即換了一人!
萬松齡呵呵笑道:「咦!尹姑娘,果然是你!還學會了百變大師的易容之術!」
話沒說完,突見褚家鳳驚喜的叫了一聲:「尹姏姐!」
她人早已一個乳燕投懷,向尹姑娘撲來:「尹姐姐,你快些告訴我,怎麼來的?嗯!真急死人呢!」
褚老鏢頭瞧著尹姑娘安然脫身,心頭極是高興,連忙攔著他女兒笑道:「你別纏著尹姑娘,好讓她把此行經過說出來,反正尹姑娘回來了,咱們就無須再緊追下去。唔!獨孤長老,現在咱們可以好好的到貴教壇上,叨擾一番哩!至於岳少俠和萬姑娘的行蹤,這得由貴教負責連繫,在半途上截住他們,別闖上海南去就是了。」
獨孤長老掀髯笑道:「這個自當遵辦。」說著回頭向烏蒙老怪笑道:「烏蒙山主,碧落之會為期非遙,如不嫌棄,同上敝教去盤桓上幾天,老朋友也可暢敘一番,如何?」
向老爹沒等烏蒙老怪開口,就搶著說道:「老夫下山而來,不到你們擅上痛飲幾杯,又上那兒去?不過你酒可準備好了沒有?」
他學會烏蒙老怪的口氣,這末一說。不由引得烏蒙老怪哈哈大笑,道:「向老哥,你這一說,倒真給你說到我老怪心眼裡來了,只要有酒喝,我老怪什麼地方都去。」
祝三立忙道:「我說獨孤長老,這會你們君山倒可掛上一塊招牌,專門接待各路上海南去的人物,怕不大大的撈上一筆?」
向老爹瞪著祝三立道:「祝老哥,你敢情瞧著眼紅?」
他們一陣說笑,日月堂主許君武因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業已漏網。自己責任未了,便向眾人告辭,俾便繼續追緝。
獨狐長老搖手道:「王三元何成蛟兩人,既是岳少俠殺父仇人,又是貴幫叛徒,他們只要在湖南地面上還怕逃上天去?許堂主遠來不易,且到敝教去住上幾天,此事由老夫派人查探就是。」
許君武心知推辭不得,只好說道:「既然老長老吩咐,在下只好厚顏打擾。」這時尹稚英也把別後情形,同大家細細述說了一遍她只是把谷飛虹學著自己和敏哥哥口氣說話這一段,略過不說。大家聽尹姑娘說起碧落三仙的麻旡咎以「隔空擒拿」一招之間就把她制住,不由全都一愣。在場諸人都十分清楚,她武功劍術,決不在自己幾個老一輩的之下。對方一招就把她制住,還可說尹姑娘一上場,疏於防範。但崆峒五通的百變大師通幻道人,也只在人家舉手之間,就栽了觔斗。這就可見碧落宮三仙,確實不可輕視。碧落三仙已是如此,碧落真君自然更厲害!難怪他野心勃勃,抱著獨霸武林有惟我獨尊之念了。看來一月之後的碧落大會如無奇跡出現,中原武林這場浩劫在所難免呢!幾個老一輩的想到這裡,不由全都心情沉重起來。褚家鳳卻拉著尹稚英的玉手,唧唧噥噥地向尹姐姐訴說別後情形。她從岳天敏,萬小琪聯騎上神女峰,說到萬松齡、龐百川、祝三立、公孫明等一干人追截金花劍莫寒波以及自己爺爺向南北鏢行發出緊急通知,要各地同道協助查訪尹稚英下落。終於發覺海南門人一行的動向和出事日期,極相服合,猜想尹稚英可能落在海南來人手上。又恐怕岳萬兩人闖上神女峰發生誤會,才由公孫明兼程趕赴四川,好把兩人截回。
大家卻一路南下,到了排教總壇。再由排教通令水陸各地弟子,偵查海南來人行蹤,詳細說了一遍。直聽得尹姑娘十分感動的流下淚來!為了自己一人竟然勞師動眾還發生了如許事故!她尋思這許多人,怎會如此重視自己,關心自己呢?唔!他們為了關心一個人,重視一個人,才連自己也關心重視起來了,這就是敏哥哥啊!她想到敏哥哥,一絲甜意從掛著晶瑩淚珠的臉上,突然綻出笑容。可是再一想敏哥哥和琪姐姐兩人,為了追蹤自己,不知是否已經闖上神女峰去?最好紫衫劍客公孫明能把兩人截回,否則這事情耵鬧大了,她臉上不禁又露出一絲憂慮。
「噫!褚家妹妹,錦雲妹子呢?」她突然想起眾人之中,怎地不見上官錦雲?又低低的問了一聲。
褚家鳳笑道:「哦!我忘了告訴你呢!上官姐姐已由龐老前輩伴送她上西天目去了。」
這時獨孤峰、向老爹、萬松齡等人和烏蒙老怪也邊說邊走。到了五公橋,向老爹找到三艘排教弟子的快艇,大家分別落船。排教長老從不輕易出門,教下弟子奉若神聖。這會許多貴客,居然由兩位長老親自陪來,落了自己的船,這還得了?三艘快艇上的水手一個個精神抖擻,何用吩咐,早就使出吃奶氣力,掌柁的掌柁,划槳的划槳。三艘快艇在水面上像箭一樣的飛駛起來。船頭上這時也早已香煙繚繞,擺出了排教中最隆重的香陣。顯示出船上的人乃是排教中至高無上的權威人物。三湘七澤遇上這種情形,其他的船隻就得紛紛讓道,引帆遠避。
旭日東昇照得水面上霞光萬道。波光雲影,長天一色!三艘快艇又穩又快的轉出沅江直奔君山,忽見江面遠處,隱隱現出一條快艇,乘風破浪迎面而來!雙方船隻一來一去,全都運槳如飛,距離自然逐漸接近。三艇快艇上的水手,眼看對方竟敢朝著自己這邊開來。難道瞎了眼連香陣都沒瞧清楚?若要換在平時,早就大聲吆喝過去了。可是今天,船上坐著的是教中長老,怎敢胡亂的叫出聲來?水手們心中暗暗冷哼,也好!讓你們瞎了眼的龜兒子自己找晦氣罷!不多一會駛來的快艇,越湊越近了,原來船頭上還直挺挺跪著一個漢子。
這時忽然雙手高舉,口中叫道:「壇下弟子馬子安,奉總柁主之命,有緊急要事叩見長老!」
向老爹沒等獨孤長老吩咐,早已立起身來走出船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25:17
心中卻十分嘀咕,總柁主閔長慶為人幹練沉穩,壇中大小事兒全由他一人作主,自己早已不再預聞。這會卻派馬子安急匆匆的趕來,難道總壇出了什麼重大事故?
「子安,你過來再說!」
水手們趕緊勾住來船,馬子安站起身子,來不及等水手放下跳板,急匆匆的腳尖一點,向這邊船上蹤來。身子站穩,一眼瞧到獨孤長老,正含笑望著自己。
心頭一急,趕緊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弟子馬子安,叩見兩位長老。」
獨孤長老擺手,道:「子安,你先見過這位烏蒙老前輩和萬大俠、祝大俠、褚老鏢頭!」
馬子安偷眼一瞧,艙內除了兩位長老之外。還踞生著一位身材高大,頭如笆斗,絡腮鬍子的黑袍老人。和拏雲手萬松齡、祝三立、褚老鏢頭等人。
自己一時心急,怎的沒瞧清楚,不禁臉上一紅!
什麼!烏蒙老前輩,難道這絡腮鬍子的黑袍老人就是善養各種毒物,名震江湖的烏蒙派掌門人烏蒙老怪?
他這時無暇多想,連忙站起身來,再次要向烏蒙老怪跪下行禮。
烏蒙老怪一聲「哈哈」!左臂微抬,口中說道:「馬舵主不必多禮,你兼程趕來,想必有甚要事,向你們老長老請示,還是請便罷!」
說也奇怪,烏蒙老怪這微一抬腕,馬子安一個身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托了起來,再也跪不下去。心頭這份震驚,簡直無法形容。只得向在座諸人,行了常禮,然後向獨孤長老躬身說道:「弟子奉總柁主之命,向長老稟報,海南碧落宮的古九陽派人下書,說三日之內當親來君山,把以前一段過節,作個了斷……」
向老爹不待馬子安說完,臉色倏變,怒道:「什麼?古九陽約我們三日之內,在君山了斷過節?碧落宮不是發了一份請柬來,約咱們去參加一月後的碧落大會嗎?老雜毛居然如此不顧江湖過節?」
馬子安不敢作聲,迅速的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雙手遞上。口中說道:「這是古九陽的來信,恭請兩位長老過目。」
獨孤長老手捋長髯,接過信封,抽出信紙,只見上面寫道:「書奉排教獨孤長老,向長老賜鑒:月前湘西之行,實為古九陽奉命調查宮下三代弟子,迭在貴境內無故死傷。不期前因未獲石出,復與貴教發生衝突,致雙方嫌怨,勢成冰炭。玆者,本宮真君,鋻於泰山論劍,迄今垂三十年,此會久曠,特訂一月之後,廣約武林同道,藉作碧落之敘。古九陽以貴教過節,倘未了斷,特請准真君,重赴君山,藉在會前,先作小結,三日之內,古九陽當專程領教。敬泐不一。」
古九陽頓首
獨孤長老看完之後,隨手遞給向老爹,微哂著道:「碧落宮出此一著,為的是想在碧落大會之前,先把我排數個別擊破。免得咱們佔了南北交通要道的地理之便,先和各門各派有了連絡,大家一致對付他們呢!」他說到這裡,回頭問道:「子安,這封信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馬子安垂手答道:「稟告老長老,這封信是今天清晨,在總壇大廳上發現的,總舵主看了之後,就吩咐弟子兼程趕來。」
「沒有人瞧見送信的人?」
「沒有。」
「碧落宮當真視咱們排教無人?」
獨孤長老憤憤的說了一聲。
孥雲手萬松齡和獨孤長老向老爹感情深厚,這時接口道:「向老哥,古九陽信上說些什麼?」
向老爹把信遞了過去。
烏蒙老怪銅鈴似的眼睛一轉,打了個哈哈道:「古九陽!他是碧落真君的嫡傳弟子,碧落三仙中人物?這敢情巧!咱們沒上碧落宮之前先會會他門下弟子也妤,究竟海南碧落宮出來的有多少道行?」
祝三立和褚老鏢頭也同聲附和著道:「長老!烏蒙山主說得不錯!這回咱們得先給他一個下馬威才對。」
四艘快艇,運槳如風,在遼闊的湖面上,劃起四道白色的浪花,向君山方向如飛駛去。湖面上許多木排,商船以及沿湖的漁民。一眼瞧到快艇船頭按著的香陣,無論遠近,大家全都肅然起敬。同時也心頭微凜,意味著平日裡安靜無事的洞庭君山,似乎發生了一件什麼大事?
大概是下午申牌時候,四艘快艇緩緩的駛進君山腳下一處港灣!
岸上,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早已得報,率領著幾位柁主和壇下弟子鵠立恭候,大家上岸之後,夾道兩邊一列緊身衣靠的排教弟子,這時鴉鵲無聲,隨著總舵主一齊跪下,迎接教中兩位長老。
獨孤峰微微點頭,一面就陪同烏蒙老怪、萬松齡、祝三立、褚老鏢頭和一干小俠,緩步穿過廣場,向大門走去。
尹稚英數月之前,曾和敏哥哥同來,但這次氣氛顯然和上次大不相同。從埠頭一直到排教總壇,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大家全都混身勁裝,腰跨單刀一臉肅穆,明卡暗樁,如臨大敵,真是把君山上下佈置得鐵桶似的。
不由心中暗暗好笑,難道碧落宮來人,會把這些壇下弟子放在眼內嗎?但這也難怪,排教中兩位長老,為了自己和萬祝諸人,一同追趕海南的人去了,總壇上只剩下總舵主閔長慶一人,獨當大局。如今突然來了強敵,在兩位長老沒有回來之前,他這份責任可也著實不輕,那自然只有集合教下弟子,全力對付的了。想到這裡,不由向閔長慶瞧去!
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隨在向老爹身後,正在向眾小俠挨個見禮。
這時一眼瞧到尹姑娘,趕緊踅近過來,含笑說道:「尹女俠果然吉人天相,安然脫險,可喜可賀!」
尹稚英連忙答禮,一面笑道:「多謝閔大哥關心,只是小妹雖然脫險,但敏哥哥和琪姐姐兩人卻上四川去了還沒有消息,可能他們也會料到小妹是落在海南來人之手追蹤下來,是以還要麻煩閔大哥呢!」
閔長慶連稱不敢,笑著說道:「尹女俠,你是說岳少俠和萬女俠嗎?前幾日萬大俠一行,駕臨敝教之初,兄弟已傳令水陸各地弟兄,大家密切注意海南來人行蹤,如果發現岳少俠和萬女俠兩位就請他們到敝教總壇來。後來海南的人果然打這裡經過,但岳萬兩位卻依然不見蹤跡。方才向長老一下船,就吩咐兄弟,多派教下弟兄分頭在交通要道上守候,兄弟業已分派出兩位舵主,負責水道和陸路的去了。」
尹稚英聞言,才知人家早已派出人去,這真是人多好做事!當下連忙道謝。一行人進入大廳,分賓主落座,早有壇下弟子,端上香茗。
總舵主閔長慶率領一行舵主,重新和烏蒙老怪等人一一見禮。少時西花廳擺好筵席,獨孤長老又肅客入席,自有一番熱鬧,不在話下。盛宴之後,大家同樣心情只是在等候海南來人,好痛痛快快的廝殺一場。尤其是馬蒙老怪,正想會會這位碧落三仙中的人物。可是古九陽的信上只是說三天之內,並沒肯定日期。當然!以碧落三仙的身份,信上說明白三天之內,自然會在三天之內趕到,決不會第四天才來,也決不會爽約。但事實上,一天,兩天悄悄的過去,不但碧落三仙的古九陽一點影子也沒有。就是連派出去守候在水陸各處要道上的弟兄,也同樣不見有岳天敏萬小琪這樣兩個少年書生打扮,騎著一赤一白兩匹神駒的人過境。
這已經是第三天的傍晚,派在岳陽城的排教弟子急匆匆的來報。說岳陽樓上來了兩位身穿白衣的書生,一個是三十來歲的中年文士,一個卻只有二十左右。兩個人中只有一匹白馬,因為和上面所說的兩人不同特來請示。另外一個也從岳陽城裡趕來,說他看到有一個白衣文士,在一處顯眼的牆壁上用木炭寫字。可是等他跑到臨近,那白衣文士忽然不見。
只見壁上寫著。
「飛飛飛,往南飛。」幾個木炭字兒,正在打量之際,忽從自己身後走出一個頭挽道髻,背負長劍的老道士,手上拿著一張四方的紅紙,也往牆上貼去。
那知略一回顧,再看道士也沒有了蹤影。自己等四下沒人注意,就把那張紅紙揭來。說著從身上取出一張四方紅紙,呈到總柁主閔長慶手上。
大家一瞧,原來這張四方紅紙分五角方位,寫著五個「通」字。那是上面中間一個,稍低分左右各兩個,下面左右,又是兩個。但這五個通字只有左下角一個是向外書寫的,其他四個卻全朝裡。大家正猜不透那寫「飛飛飛」的白衣文士和貼紅紙的老道是誰?但大家都知道這兩種東西,準是江湖上的一種暗號。
驀聽祝三立拍手笑道:「有了有了!這方紅紙上五個通字,可能是崆峒五通的暗記。如果不是四通找另外一通,那準是一通在找四通!」
向老爹大拇指一翹,笑道:「祝老哥真有你的,那末這個『飛飛飛』呢?」
拏雲手萬松齡沉吟著道:「據兄弟看來,『飛飛飛,往南飛』六字,在今天海南門人向中原挑釁之際,如果不是碧落宮的人,在某種任務完成之後通知其他的人,我們已經先走。那末就是武林同道,相約往南去的一種記號。那個寫字的白衣文士,不知可是海南門下?中原武林中像這種穿白衣的人也是極少……」
獨孤峰給萬松齡一說,突然向馬子安揮手說道:「子安,你趕快往岳陽樓去瞧瞧,那兩個白衣文士是誰!」
馬子安立即領命退出。忽然另一個教了弟子,騎著快馬從津市趕來,報告的是:中午時分,由湖北通往常德的官道上,有一匹火紅色馬匹,由北向南,縱轡急馳。因為實在跑得太快了,只見一條紅線,絕塵而去。不要說馬上的人長相如何?就是連人家服飾都無法瞧得清楚。但因上面指示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是騎紅馬的。恐怕耽誤正事,特地趕來報告。這人可真糊塗,連人家影子服飾都沒看清楚,就巴巴的趕來送信。其實這也難怪,憑岳天敏萬小琪兩人的身手,坐下又是兩匹千里神駒。別說普通教下弟子,就是武功稍差一點的,又何嘗能瞧得清楚?
尹稚英聽得心中猛然一動,急急的道:「敏哥哥騎的赤龍駒,那準是他!」
她霍的站起身來,要待追出。卻被祝三立搖手制止,一面說道:「據報告所說,那紅馬是赤龍駒,該是已無疑問。因為除了萬老哥的那匹雪獅子和赤龍駒之外。其他的馬,就是跑得再快也決不會只像一條線似的一瞬即逝。由此推想,準是岳老弟了,他怎會……哦哦!適才岳陽樓不是稜現了一匹白馬和兩個白衣書生?其中一個可能就是萬老哥的令嬡。他們原來分道追蹤,這就難怪白衣文士要在牆上寫『飛飛飛,往南飛』了。尹姑娘把岳老弟追回當真十分重要。不過他由湖北公安,經臨澧,常德,這條路過了常德,便須繞道益陽。由此出發水路比陸路要快捷得多,不過最好有人同往,庶可互相策應……」
他話未說完,早有嚴靖寰、褚家麒、褚家麟、褚家鳳等人,全都要去。
萬松齡笑道:「此去只是截回小師弟,人去多了,也是不便,以老朽之見,還是由嚴老弟尹姑娘辛苦一趟。再就是等馬舵主回來,如果岳陽樓上確是小女,那末就由她騎著玉獅子追趕下去好了。」
白衣秀士嚴靖寰連連應『是』,就和尹稚英乘了艘快艇,立即動身。並由總舵主閔長慶挑了兩匹健馬,另行裝上一艘快艇,同時出發。
尹稚英和嚴靖寰剛走不久,馬子安已匆匆的回來。說自己趕到岳陽樓,那兩個白衣書生業已走了一會。據夥計說,那匹白馬確是沒有一根雜毛,神駿非凡,可能其中之一就是萬女俠。而且夥計還說照那兩人品茗閒聊的悠閒神氣上看來,決不像匆匆趕路之人,可能就落店在附近客棧之中。現在已由教下弟子分別到各家客棧調查去了。正說之間,突然又有一個教下弟子急匆匆的趕來,報告在城陵磯附近,發現有四個服裝奇特,口操廣東音的人,敢情就是海南碧落宮門下。正和另外幾個道士裝束的人打得非常激烈,特來報告。眾人聽著這一連串的報告,心中正在紛紛揣測。
烏蒙老怪心急如火,一聽城陵磯發現了碧落宮的人。不由精神陡振,呼的站起身來,呵呵笑道:「好!咱們這就趕去瞧瞧!」
獨孤長老卻倒十分為難,因為古九陽下書約定三日之內,是到君山排教總壇上作個了斷。那末在古九陽未來之前,自己自然不便走開。可是烏蒙老怪遠來是客,城陵磯發現了碧落宮人的蹤跡,他要前去瞧瞧,自己又不好阻攔。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岳陽樓上那兩個白衣書生其中一個如若果真是萬小琪。
那末她一定也是發現了碧落宮來人的行蹤才跟蹤下來的,極可能也會到城陵磯去。
心念轉動,便回頭笑道:「烏蒙山主既然有興前去瞧瞧,向長老,你就陪烏蒙山主去走一遭。還有萬大俠,兄弟猜想岳陽樓上兩個白衣書生其中有一個,如果真是萬大俠的令嬡,此時也許會在城陵磯出現,萬大俠是否同去瞧瞧?這裡就由兄弟和祝老哥、褚老鏢頭一同守候,好在兩地相隔非遙,如果有什動靜,兄弟再派人連繫好了,萬大俠以為何如?」
拏雲手萬松齡笑道:「獨孤老哥,設想周到,兄弟確也有如此想法。」
大家計議停當,就由向老爹陪同烏蒙老怪、萬松齡、惲奇,惲異四人,坐了排教特備快艇,直向城陵磯方向駛去!
夜色迷濛,星月無輝,城陵磯面水背林,黑森森的沒有絲毫動靜。只有洞庭湖水,微波蕩漾,激撞著石磯,發出澎湃的水聲!和岳陽城中的萬家燈火遠遠閃爍,寫出一幅幽靜而富有詩意的夜景。這時從臨湘通往岳州的官道上,正有四條人影向城陵磯這邊如飛而來。瞧他們行雲流水似的身法,輕快沉穩,確實稱得上是武林一流健者。四人中為首一個,看上去年約五旬,頭挽道髻,身穿墨綠色道袍,手執拂塵,他正是海南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在他身後三人,第一個年齡和古九陽相彷彿,可能還老一點,身上穿著一襲古銅色長袍,面情冷寞的,是碧落宮三代首席大弟子無情居士木遵化。另外兩人,身穿唐裝,(廣東人稱短衫褲為唐裝)緊袖紮腳,一個手提流星錘那是搖頭獅子饒天來,一個手捧量天尺那是霹靂手鄺天來。他們四人是奉了碧落真君之命,向中原武林各門各派散發請柬,邀請參加一月後的碧落大會。同時更因數月之前,海南和排教結下樑子。深恐排教佔了南北交通要道的地理之便,在會前連絡中原各派,一致對付海南起見。才順便要古九陽在回程途中個別擊破,先挑了排教總壇以配合麻旡咎上太行山之行。俾使這一南一北兩件大事,給碧落大會樹立威望,同時也給中原武林瞧瞧顏色。
古九陽上次雖然在崑崙一少岳天敏手上,栽了一個大觔斗,但排教總壇又何曾放在他眼裡?這時他率著三人,目的地當然是訂了三日之約的君山排教總壇。但當他們剛一走近城陵磯,忽見前面樹林中突然轉出五個人來,有意無意之間恰巧攔住自己去路!古九陽微微一哂,敢情是排教埋伏著人,在這裡攔襲自己?嘿!這真是螳臂當車,心頭不屑,連正眼也沒有瞧一下,依然視若無睹的向前走去。兩下距離,漸漸接近,對方有人發話了。
「來者可是海南碧落宮門下?」蒼老之中,聲音鏗鏘,顯然此人功力極深!
古九陽微微一震,舉目望去。只見一丈開外一共站著四道一俗五個老者,一律背負長劍。
為首那個,年約六旬,頭挽道髻,長髯飄胸,身穿杏黃道袍,凝神而立,道貌岸然。兩道炯炯目光,正含笑瞧著自己。
古九陽雖不識其人,但瞧人家這份氣派,也決非尋常之輩。
可是古九陽生性狂傲,目無餘子,又那會把當面五人瞧起得眼。聞言冷冷的道:「不錯!貧道正是碧落宮古九陽便是。」
「無量壽佛!」長髯道人打了個稽首道:「貧道崆峒山通化道人率四位師弟在此恭候多時了。」
「哦!崆峒五通!」古九陽這次到中原來散發碧落大會請柬,自然對各門各派的著名人物,全都調查清楚。是以聞言之後,哦了一聲臉露不屑的道:「你們要待怎的?」
通化道人瞧著他這份狂妄態度,微微一笑道:「貧道想請古道長把尹姑娘留下。」
「胡說!」古九陽怒喝了一聲。
這在古九陽來說,對方要自己留下什麼尹姑娘根本就是胡說。但通化道人他們,可不知道尹姑娘是麻旡咎擒去的。因為聽新掌門入萬小琪說過,她有個妹妹,落入海南來人之手,大家向南追蹤。這會既然遇上了海南的人,自然要截住他們要人。
古九陽這一聲『胡說』聽到通化道人耳中,卻以為對方見自己要他把人留下,才罵自己胡說。這胡說當然是不肯把人留下,含怒拒絕。站在通化道人右邊的通霄道人是個火爆脾氣的人。聞言那還忍得住氣,大喝一聲:「古九陽,這裡可不是海南任由你賣狂。來來,貧道先領教你碧落宮絕藝。」
古九陽橫了通霄道人一眼,冷笑道:「你們還是五位一起上,免得貧道多費手腳。」
口氣狂傲,可謂囂張已極。崆峒五通,在江湖上也聲名赫赫,焉能受他如此輕視?是以通化道人身側的三通一劍,全都臉含怒意。
通化道人卻呵呵笑道。「既然古道長吩咐,貧道也確有此意。」
說著抽出背上長劍,劍尖向天一圈後移了三步。他身後的三通一劍,得到大師兄暗號,也各自拔出長劍,向後散開,立時布成一座劍陣。
通化道人抱劍問道:「古道長還是獨闖劍陣?還是四位一起下場?」
古九陽放眼望去,只見四道一俗,這時已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各自站立。五人一式右手托劍,左手掏訣穩如山嶽,蓄勢以待。古九陽當然清楚,這正是崆峒派著名的『通天劍陣』。心想大凡這等劍陣,生剋變化縱橫合擊。所發出的威力,絕非這五人功力的總和。可以能要超過五人原來功力數倍之強。而且各大門派,有時只須門下弟子所布下劍陣,使得武林高手也不容易闖過。他上次受挫於岳天敏之後,對中原武林各大門派自然去了不少輕視之心。此時瞧著四通一劍的『通天劍陣』,不由也暗生戒心。
但他乃生性狂傲之人,心念雖動,口中依然冷冷的道:「『通天劍陣』雖然名聞武林,但還難不倒碧落宮三仙。」
他說到這裡,轉臉向無情居士木遵化道:「你們在此稍候我要獨自會會崆峒五通,到底『通天劍陣』,有些什麼名堂?」手上白玉拂塵,微微一揚,人已緩緩的向陣中走去!
通化道人一見古九陽走近前來,立即右臂一振,劍尖向天。口中念道:『一氣鴻化,五心朝天,各就宮位,……』
通一道人一見大師兄『劍令』出口。立即率領通霄通靈和鄔贊廷四人,各在方位上右手一豎,劍尖同時向天舉起,口中齊喝:「劍法無邊!」
古九陽拂塵當胸,剛一走近,正好他們喝到最後一個『邊』字。瞥見陣法帶動限前人影閃處,不勞自己舉步,身子業已落入劍陣之中。任你古九陽是碧落宮三仙中人物,平日裡心高氣傲,但目睹對方陣法發動得如此快法,也不禁心中微微一凜。
第43章 群英集三湘恩仇未了 片帆濟蒼海碧落同登
通化道人這時業已引劍出擊,「天魁點元」一點寒星,疾向自己眉心刺到!
古九陽微微冷哼,「拂塵清談」一縷勁風,剛向劍尖上捲去。忽然人影乍閃,通化道人早已飄然避去。另一個身軀微胖的道人,卻已欺近身來。手中長劍一招「風雷交擊」幻出兩朵劍花,分向自己上下兩路,冉冉攻來。
古九陽幾曾受人如此戲侮?大喝一聲,白玉拂塵一招「天羅地網」隨之還擊。只見千百縷銀絲,勁氣密佈,由上而下,由下反兜。不但對方這一招奇襲,硬行封開,而且旨在捲飛對方長劍。這一招如果換在平時,通一道人功力再深,只要長劍被古九陽拂塵纏上,就非脫手不可。但他因身在劍陣之中,五行生剋,相互為用。
通一道人劍才收轉,通霄道人未待古九陽變招,又掄劍攻上。這一陣五行變化,遊走出劍,彼退此進,正反互易。
古九陽雖然未為所困,但心中也不無驚駭!暗怔:「通天劍陣」果然名下無虛,自己倒得小心應付才好!心念轉動,立即功運全身,拂塵當胸,凝神默察劍陣變化。
通化道人那容他靜以觀變,驀地口中喊了一聲「疾」!長劍疾舉。向空中劃起斗大一個圓圈。只見其餘四人,疾然轉身,四柄長劍由四個不同角度同時出手。
劍陣突然加速,五條人影,交互易位。剎那之間,劍光大作,五支長劍,經陣法轉動,竟然幻出數支劍光,分從四面八方刺擊而來!要知「通天劍陣」乃是崆峒派鎮山之藝,寓五行生剋正反循環之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09:26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26:15
五支長劍聯合施為不但天衣無縫,而且威力之大,等於合崆峒五通的全部功力為一人。然後一招一式的施開出「通天劍法」。更因每個人的進退攻守不停的變易,帶使全陣也在不停的變換。這等變換,就脫離五行生勀變化的常規。使被困陣內之入,縱然能敵得住五人功力,也瞧不清這等隨時變換奇異無常的陣法。
古九陽瞧了一陣,依然識不透個中玄機。但覺五人遊走,突然加快,眼前人影亂閃,劍光虹影,迅如掣電。威力之強,壓力之大,實在非同小可。
但碧落三仙豈是等閒?雖然瞧不清人家陣法,聽風辨位也可聽得出五人出手部位和劍尖的颯然風聲。白玉拂塵隨手揮灑,便被封解開去。「五通劍陣」在武林中與崑崙派「少清劍陣」,少林寺「羅漢陣」,武當派「兩儀陣」,列名四大陣法。數百年來無人能破。當然!像萬小琪那樣學會了專破「通天劍法」的「玄天十二式」把劍陣破去,自然又作別論。
通化道人目睹古九陽居然隨手揮灑,便把一支支長劍架開。大有從容應付不把「通天劍法」瞧在眼內之概。心中又急又怒,霍地一個轉身,振臂一圈,長劍斜指,口中一聲清嘯。
「通天劍陣」陡然逆變,但聽四外的三通一劍,齊聲長嘯。道袍飛動,劍光甫轉,斗轉星移的身法步法,劍式陣式,同時變易。情勢也立時大異,五柄長劍,自然發出呼呼銳嘯,混合成風雷萬鈞之勢,疾撲而至,但見漫天劍光,交織成一片劍幕,迷漫劍氣,衝霄而起。直若滔天波濤,洶湧翻滾,陣法越轉越快,劍勢愈演愈密。俄傾之間,但聽陣陣風雷之聲隱聞陣外。
崆峒四通一劍和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六條人影,全已隱沒在白茫茫的劍光之中。以古九陽的功力造詣,也覺得他們劍法渾成,壓力集中一處重逾山嶽,自己已有不勝負荷之感。心頭一震,暴喝聲中右手白玉拂塵向身前一圈,布起一層護身真氣。右掌揚處,招「五雷轟頂」分向面前五條人影,連續拍出五股掌風。這一招五掌正是海南風雷掌中最厲害的絕招。何況出手的又是碧落三仙的古九陽。一掌推出風雷隆隆,五股狂飆罡勁,勢若奔雷,往五人身前撞去!四通一劍各依劍法,遊走出劍,不防對方有此一著,如要閃身躲避,陣法豈不立呈鬆懈。
五人同一心理,急忙各揮長劍,便以本身功力,擋他一掌。
轟,轟,轟,轟,轟!五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過後。
通天劍鄔贊廷,悶哼一聲,踉蹌後退了七八步,一個站立不穩猛的跌坐在地。原來古九陽劈出的「五雷轟頂」一連五掌,前面四掌因為須連續發掌的緣故,當然力道較遜。而那最後劈出的一掌,卻正是風雷掌全力一擊的所在。正好「通天劍陣」中由反變正,通化道人下來是通一、通霄、通靈,最後一掌輪到鄔贊廷手上。
通天劍鄔贊廷在崆峒派中號稱「五通一劍」,論功力劍法原也不弱。但和五位師兄相比自然要略遜一籌。因為第一他是俗家弟子,不比五位師兄專心一致的浸淫在武功之上。第二是五位師兄在通天劍陣上,差不多全下了二三十年苦功,平日經常操練。
而鄔贊廷呢?雖然懂得陣法正反變化,但不是經常練習,這次因四師兄百變大師通幻道人雲遊在外,臨時遞補,難免生疏。是以在「通天劍陣」而言他是最弱的一環。
古九陽風雷掌「五雷轟頂」最後一掌,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擊到鄔贊廷頭上。因為五掌分別擊出,五個人各自封架,不能發揮聯手合擊之用。這就變成了鄔贊廷和古九陽的單獨接觸,當然優勝劣敗,立分顏色。
鄔贊廷直被震得後退了七八步跌坐地上。四通眼看鄔贊廷傷在對方風雷掌下焉得不急?齊聲厲喝,四柄長劍,立即展開猛攻。「通天劍陣」雖然五去其一,差幸平日聯手合擊各有心得。此時憑著純熟運用的奇奧變化,倘不致因此受阻。
古九陽一擊得手,那邊容對方劍陣再生變化,白玉拂塵藉機施展絕學。千百縷銀絲散作一篷白氣,紛向四外兜起。絲絲微嘯,立時大作!劍光銀線,相映成趣。五丈方圓,全被凌厲勁風,森森劍氣包得水洩不通。無情居士木遵化和師弟搖頭獅子饒天來,霹靂手鄺六甲雖覺對方劍陣厲害,但師叔沒有命令不敢隨便出手,依然木然而立。另一邊鄔贊廷被風雷掌震得血氣浮動,自知受傷非輕,也跌坐地上,調氣療傷。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崆峒四通際此成敗關頭,咬牙切齒各盡全力。發揮「通天劍陣」和「通天劍法」的精微之學和古九陽殊死硬拚!但劍陣合五人功力與四人的力量,其間終究少了一個人。任你憑著累積經驗和純熟技巧可以彌補於一時,也不能持續於久長。何況五行生剋正反變化,原本不能缺少一個方位,運行上難免不有暇隙。
古九陽一柄拂塵翻天覆地,已夠四人應付,他左手風雷掌,又不時發出隆隆之聲,乘隙抵暇,滾滾出擊。眼看「通天劍陣」,已沒有先前威勢。
以通化道人為首的崆峒四通雖未落敗,也危機頃刻,敗象漸露。
正當此時,猛聽林外一聲吆喝:「師兄勿急,小弟來也!」
嗆啷聲中,一道白虹,連人帶劍,向場中直落。
站在一旁的無情居士木遵化要待擱阻已是不及!那人身未落地,長劍疾揮。刷刷刷,攻出三劍。此人突然而來,猝然發難,古九陽再是了得也不禁微微一愣。就這一緩之勢,「通天劍陣」立時又恢復原位。不但恢復原位,而且聲勢又陡然轉盛。五劍連綿又把古九陽困入劍陣之中。原來此人正是百變大師通幻道人。他在常德客房上,冷不防被麻旡咎用「干天三昧神功」一拂之勢,把全身衣履燒成灰燼,這個大觔斗以崆峒五通身份,如何受得了?當時回轉客店換了道袍,囑咐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仍在店中守侯,自己不出一月即可趕回,這就急匆匆出門而去。一路上更到處貼上五通找人的暗記,向北趕路。無巧不巧在城陵磯發現了師兄們的蹤跡?而且又值「通天劍陣」露出敗象之時趕到。
四通因通幻道人的突然現身,不由精神大振。前面說過,崆峒五通浸淫在「通天劍陣」上差不多全有二三十年火候。通幻道人的加入「自然和通天劍鄔贊廷的湊數,不可同日而語。這會「劍陣」展開。
比之先前威勢也就截然不同!
古九陽身在陣中,立刻感到壓力大增,對方五個人渾然一體,一招一式等於化成了一個絕世高手,在和自己過招。碧落三仙再是了得,也難和這五人合一的陣法相抗。左衝右突,一柄拂塵逐漸有點施展不開。五支長劍的沖天劍氣,也越來越熾!
通天劍鄔贊廷經過一陣運功調息,翻騰血氣漸漸平復。睜目一瞧,「通天劍陣」如飛運轉,正在發揮無上威力,把古九陽困入核心。心知四師兄業已趕到,不由心頭大放,但一回顧,只見站在一旁觀戰的無情居士木遵化,面色凝重,率同身後兩個唐裝大漢,正向劍陣中緩緩逼去,心中一急,猛然躍起,擺手中長劍,直向木遵化迎去!無情居士木遵化跟隨碧落宮三仙垂三十年,平日足不出宮。武學造詣,在碧落宮第三代中首屈一指。這時一見通天劍鄔贊廷擱在自己面前,不由冷哼一聲,叱道:「你負傷之人,還是站開去好!」語音冷漠,還帶著瞧不起人的成份。
通天劍鄔贊廷,在江湖上也算得一號人物,居然被碧落宮第三代門人如此輕視。這口氣又焉能嚥得下來?聞言獰笑一聲:「你試試就知!」霍地欺身發劍,一招「龍門三擊」,銀光乍閃,疾向木遵化當胸點出!
木遵化臉上冷笑未斂,身子不避不讓,右掌翻起橫拍劍身,擋住了對方劍勢。左手駢指如戟,隨勢微側,已點到鄔贊廷「咽喉」,「肩穴」,「巨骨」三處穴道。
通天劍鄔贊廷,和五個師兄,號稱崆峒「五通一劍」。江湖上既以「通天劍」三字,作為鄔贊廷外號,自然對「通天劍法」有極厚的造詣。此時一見對方如此張狂,心頭大怒,暴喝一聲:「來得好!」
長劍疾落,「倒捲流沙」翻腕演為「滿天雲霧」。
電光亂閃,迅如奔雷,展開通天劍法。高手過招,講究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你快我也快,木遵化雖只一雙空手,但駢指如戟,所使的卻是海南獨門的「風雷劍訣」。忽而點戳,忽而劈擊,力透指尖,勁風如縷。一經展開,宛若兩柄利劍,凌厲無匹,虛實互用,極盡詭異之能事!
通天劍鄔贊廷初時尚可平分秋色,但交手到三四十個回合之後,漸覺屈居下風,劍勢逐漸緩慢。
無情居士木遵化卻是愈打愈是強勁,漫天指影,滔滔而來!
鄔贊廷眼看以自己崆峒五通一劍中人物,竟然連人家名不見經傳的第三代弟子都還不如,心頭這股氣憤如何消得?長劍一緊,攻勢反而更加凌厲。但他畢竟方才被古九陽風雷掌所震,傷勢初癒。何況劍術一道,講究心劍如一,以意馭劍。他這一動無明,便是大失著,攻勢雖然凌厲,其實已成了強弩之末,焉罷久恃?這一點他自己當然清楚,急攻硬拚,無非想僥倖取勝,一洩胸中之憤罷了!
古九陽被困在「通天劍陣」之中已經完全採取了守勢。一柄拂塵只是圍身亂轉繞成一圈白影。他凝立其中,對身外狂濤似的劍風,竟然置之不聞。這應該屬於勢窮力竭,負隅之爭?但崆峒五通為首的通化道人,目光何等犀利?瞧著對方雖然屈居下風,但尚不致還手無力,此種情形大有蹊蹺。心中不禁漸生疑竇,碧落宮三仙中人物那有如此不濟?一面催動陣法,一面卻細心觀察。
只見古九陽身在拂塵疾圍之中,似在默運某一種奇特功夫。不是嗎?對方頂門上業已冒起一縷青煙裊裊直上,居然凝而不散!方想招呼四位師弟小心注意。驀聽古九陽一聲狂笑,一柄拂塵脫手揮出,疾如流矢,猛向對面通一道人打去。一個身子凌空躍起,脫出劍陣,斜飛出去三丈來遠。照說「通天劍陣」一經發動,任你蹤身飛躍,陣法始終如影隨形無法脫出。但因古九陽在陣中耽了許久,對五行生剋變化業已摸熟。對方五人相互輪替的先後次序也可預測先機。是以覷準通一道人將要閃身尚未閃身,拂塵就迎著打出。只要通一道人受阻,其他的人來不及搶出之際,劍陣就有了一絲空隙。雖然只是一絲,但古九陽已足可趁機脫出陣去!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眨眼工夫,通一道人剛待閃身而出,古九陽一柄拂塵已挾著劃空尖風,襲到身前。
通一道人功力深厚,雖然事出倉猝,也毫不顯出慌張,長劍疾發對著拂塵拍出。這一下兩下裡全都運上全力,急襲而來的拂塵雖被撥開。但通一道人執劍右手直震得一陣酸麻,不但長劍差點脫手而出,人也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古九陽身剛飛出,通天劍陣中,三四條人影挾著閃爍劍光也跟蹤追出。通化道人因早生戒心,連忙喝了聲:「師弟們止步!」追出去的通一、通霄、通幻、通靈聽到大師兄喝止,大家只好參參差差停下步來。瞥見古九陽滿臉通紅的站在兩交之外,目露凶光。一雙其紅如火的手掌,掌心向外,五指箕張,正在一步一步的向自己這邊逼來!
百變大師通幻道人,在常德客店吃過古九陽大虧,把一身衣履燒成灰燼。自己沒讓三昧真火燒傷,想來還是對方只存心露上一手不想傷人。
這時一看情形,古九陽所使正是碧落宮無上絕學的「干天三昧神功」。心頭大驚,連忙喝道:「師兄們快退!這是三昧神功。」
海南碧落宮的干天三昧神功,崆峒五通自然都有個耳聞。這時經通幻道人一聲大叫,大家悚然一驚,立即依言後退!
但古九陽豈會讓他們如此便宜?雙掌驟然加速向外推出。兩股炎熱如灼的熱流,霎時化成一片狂1飆排山捲到!時此通天劍鄔贊廷也在無情居士木遵化「風雷劍訣」的漫天指影中連連後退。長髮披散,腳步凌亂。眼看崆峒五通一劍,今日就得全折在海南門人手下!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危機一瞬之際,驀聽一聲朗笑劃空飛來。緊接著響起一片銳厲簫聲,同時向場中飄落。白影乍閃,崆峒五通只覺一陣陰寒之氣,拂過身前,灼熱狂飆,立被截住。
通天劍鄔贊廷,也在奮力一擊之際,驟覺銳嘯入耳,一片瑩光,擋到身前!
無情居士木遵化劍訣如輪,風雷隱隱,雖然察覺對方業已來了後援,但他此時正當殺得性起,那管這些?鼻孔中冷哼未已,連人影尚未看清楚,把正全力劈出的「風雷劍訣」中一招殺手,「劍劈五嶽」,猝然向來人劈去!兩股隱挾風雷的勁烈疾風,擊在一片瑩光之上。
但聽五音齊奏,木遵化一雙手腕立被震得酸麻若廢。身軀晃動,人就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兩三步!這一震,可真把平日冷漠得喜怒不形諸色的無情居士,也心頭大駭,臉色驟變!定睛一瞧,原來身前站著的竟是一個白衣飄忽的俊秀少年。那是上次在排教總壇見過面的姓萬的小子!站在木遵化身邊的搖頭獅子饒天來和霹靂手鄺六甲,一眼瞧到大師兄被人震退,似乎還受了點傷,心頭一急,同時縱身而出!那知身前微風颯然,一條小黑影突然打橫裡竄出。饒天來和鄺六甲在海南碧落宮第三代弟子中,也可算得佼佼人物。小黑影堪堪竄出,兩人聽風辨位,業已向左右閃開。
「喂!你們冒冒失失的,可是海南的人?」這是一個小女孩的口氣。
兩人向前一瞧,攔住自己的果然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短髮披肩,背上斜插著雙股寶劍,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骨碌碌的望著自己!
霹靂手鄺六甲,手倒並不見得快如霹靂,但性子卻真是霹靂火!聞言厲聲喝道:「小丫頭,快讓開!」
「哦!你們果然是海南賊人!好!你嘗嘗姑娘新學的掌法罷!」
「拍!」小姑娘「罷」字才出口,身形倏然欺進。小手揮處清清脆脆的一掌就摑上了鄜六甲左頰!
這下雖然不重,但鄺六甲如何受得了?暴喝一聲,精鋼量天尺,早已對準小女孩掃出!那知尺影掃過,小女孩忽然不見。
「拍!」又是一聲清脆耳光,在右邊響起。
只聽小女孩的聲音格格笑道:「這樣才公平啊!因為你也是壞人!」
搖頭獅子饒天來不防小女孩在和鄺六甲談話之際,會突然欺到身邊,揚手發掌。事實上也因她身法實在太快了,要躲也無從躲閃,臉上自然地挨了一下。
小女孩不但來得快,而且退得更快,掌才摑到,人影業已失所在。
饒天來四處一找,原來她正躲在師弟鄺六甲身側。不由怒從心起,右手一揚,一顆金黃燦燦的流星錘,業已脫手飛出。
鄜六甲一尺掃空,聽到小女孩的聲音近在咫尺。他頭也不回,反手一尺,又向出聲之處劃去!
饒天來流星錘堪堪飛出,瞥見師弟的量天尺跟著迎到。心頭一驚,要想收勢已是不及?流星錘碰上了量天尺。
「噹」的一聲大震,鄺六甲虎口驟痛,右臂全麻。心下更是大怒,小鬼頭力氣倒不小!忍痛一個急轉身,左掌又已遞出!
饒天來因流星錘是一條軟索,受震較輕,連忙趁著一震之勢,向左躍開!
「哈哈,狗打架,真有趣!」小女孩站在老遠,拍手叫好!
這可真把搖頭獅子饒天來,霹靂手鄺六甲氣得七竅冒煙。同時暴喝,正待撲去!
無情居士木遵化被白衣少年玉簫一震,雙腕驟麻。他後退了幾步,站定身子,試一調息,差幸並未受傷。再回頭一瞧,師叔古九陽這時已把三昧神功收起,正在和對面一個白衣文士說話,連忙把兩人喝住。
小女孩覺得自己只使了兩手就打得人家無法還手,不敢再和她過招,才硬把兩人叫住。心中一氣,鼻孔中不屑的向木遵化冷哼了一聲,便向白衣少年身邊躍去。
再說崆峒五通正在紛紛躍退之際,耳中聽到一聲朗笑,向場中飛落。白影乍閃,頓覺有一陣陰寒之氣,拂過身前,灼熱狂飆,立被截住。
大家定睛一瞧,不由大喜過望。
原來自己身前不知何時,負手站著一個白衣文士。他正是先自己五人動身和新掌門人小師叔萬小琪同行的謝老前輩。
江湖上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大魔頭飛天神魅謝……
「海南小輩,在老夫面前,還不收起三昧神功?老夫有話問你!」
古九陽適才被困「通天劍陣」,幾乎鬧得手忙腳亂,心頭憤怒自不待言。此時手肘微彎,兩隻赤紅似火的手掌,向外箕張,全力發揮「三昧神功」。立意要把崆峒五通一齊毀去,驟聽朗笑入耳,自己滾滾熱流,立時被阻。心頭這份震驚,非同小可!抬眼望去,一丈開外竟然站著一個三十左右的白衣文士,背負雙手正在向自己發話!瞧他並沒運氣行功,居然就能把自己視無為上絕學的三昧真氣逼住,想是大有來歷。自己此番奉命散發請柬,中原武林各門各派中人,事先全都有個調查,那有這樣一位人物?
嘿!這小子口氣托大得近於發狂。今天不叫你嘗嘗厲害,諒來也不知碧落三仙為何如人?
古九陽怒極而笑,雙掌微顫,三昧神功陡然暴漲,兩股炎熱如焚的熱氣,向白衣文士身前湧到!
白衣文士似乎感到這一回和先前迥然有異,悠閒神情也為之微微一變。左右袍袖向前微抖,先把三昧神功的滾滾熱氣,擋在身前。冷笑著道:「海南小輩,你自覺練了一身三昧神功,便足可和我五陰劍氣相敵?真是愚昧得可憐!三昧神功雖是干天純陽之氣,可以克制各種陰功,但老夫所練乃先天太極真氣,正是純陽之克。以爾功力尚淺,如若仗此出手,只要老夫揮手之間,必然引火自焚,老夫不值和你小輩動手。」
古九陽發動三昧神功全力,依然被白衣文士擋在外邊,無法越得雷池一步。雖然心知此人並非易與,但他得碧落真君親傳,一直把三昧神功視為毀金鑠石無堅不摧的曠世絕學。前次他落敗在崑崙派岳天敏手上,事後碧落真君曾親為解釋,三昧神功乃是干天純陽真氣,除了玄門中有一種至高無上的「太清罡氣」之外,任何功夫均無法與之抗衡。是以懷疑崑崙派岳天敏所使就是失傳已久的「太清罡氣」功夫,囑咐自己小心。可從沒聽說過還有什麼「五陰劍氣」,而且既稱之謂陰氣,那末自己三昧神功,自然是對方唯一剋星。何況憑自己碧落宮三仙的地位,又豈能因對方幾句虛言恐嚇,便遽爾收手。想到這裡,不由哈哈一陣狂笑:「尊駕何人?恕貧道眼拙。既然口出狂言,何如讓貧道見見真兒!」
他兒字才出口,猛吸一口真氣,功貫雙臂,陡然催動三昧真氣,盡力向前推出!
白衣文士臉上笑容未泯,忽然籠上了一層青氣。
兩道冷電似的眼神,精光電射。望著古九陽微微點頭說道:「你回去問問你自高自大的師傅,就知老夫是誰?唔!你螢火之光,既然自找沒趣,莫怪老夫以長凌幼!」
他右腕微抬,雪白的手掌,五指如戟,遙對古九陽緩緩伸出!手勢雖然緩慢,但蘊集全身的「五陰劍氣」卻透指而出,何異掣電?一股寒森森的劍氣,銳厲無匹,突然向炎熱如火的三昧真氣中,齊中插入!熱流碰上了這陰寒之氣,很快的向兩邊分散,炎熱頓消!這種真氣的比拚,其速如電,白衣文士才猛聽白衣文士一聲大喝:「你還不收手,真待我死:」一出手,古九陽心靈上立時有了反應。一絲寒意,很快的襲上心頭,禁不住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砰!」古九陽身上好像被人重重推了一把,再也支撐不住。踉踉蹌蹌一連後退了八九步,臉色蒼白,渾身顫慄,似乎受創極重。
他極力忍耐著穩住身子,艱澀的吐出聲來:「貧道有眼無珠,不識尊駕,海南碧落宮一月之後,邀約武林同道,舉行碧落大會,尊駕如能屆時光臨,貧道竭誠歡迎!」
白衣文士仰天一陣大笑,朗聲說道:「泰山論劍,屈指數十寒暑,老夫和碧落真君多年未晤,正想瞻仰瞻仰他自成一派的海南奇藝,到底精進到如何程度?老夫也許等不到一月之後,就要上海南走走!」
此話一出,古九陽不禁心頭大震。聽對方口氣居然遠是參與過數十年前的泰山論劍?那末少說一點年齡也得在九十以上,此人望之猶如三十許人,如非神功通玄,駐顏有術,曷克臻此?而且光憑人家方才露的一手,也已足夠證明對方言下無虛,難怪他口氣竟有如此托大。想到這裡,不由陰笑著道:「古九陽果然栽在高人手下,十分值得!尊駕言而有信,咱們碧落宮再見!」
說著向無情居士木遵化等三人,袍袖一揮,正待退走!
白衣文士突然喝了聲:「且慢!」
古九陽驀地住腳,厲聲問道:「尊駕還待怎的?」
白衣文士緩緩的道:「老夫還有話問你!」
古九陽冷冷的道:「你說!」
白衣文士道:「紅線女尹姑娘,可是被你們擄去的?」
古九陽接口道:「貧道不知其事,尊駕此話從何說起?」
白衣文士點頭道:「你既然不知,老夫自然信得,那末上太行山的麻旡咎可是和你們一路?」
古九陽答道:「貧道和二師兄各自奉命行事,恕貧道難以作答。」
白衣文士突然「唔」了一聲,微露焦急。轉頭向另一個白衣少年叫道:「萬姑娘,咱們快追!」接著又向崆峒五通一劍道:「你們不妨在岳陽暫住。」話聲一落,兩條白影帶著一個小女孩,業已向南飛馳而去。
古九陽經此一場挫折,自然無法再赴排教之約。而且也急於回宮報訊,就率著三個門人悄然離去。
城凌磯邊,兩撥人一走,只剩下了五通一劍。湖面上突然出現一艘快艇,運槳如飛,往城陵磯方向駛來。
眨眼工夫,業已靠近磯邊,船頭上突然同時飛起兩條人影,宛若巨鵬凌空,直向岸上飛來!
通化道人不禁心頭微微一凜,這兩條人影身手之高,江湖上已是一流人物,怎地今晚全在城陵磯出現?心念方動,只見兩條人影業已飄落地上,向自己走來。
其中一個朗聲笑道:「崆峒道友,居然全在這裡,幸會幸會!」通化道人這時才看清發話之人禿頭紅臉,原來正是崑崙四老的拏雲手萬松齡。連忙迎上前去,那知一眼瞧到萬松齡身邊,還有一個黑袍老人。心頭更是驚訝,打著稽首道:「無量壽佛!萬老前輩和烏蒙山主,同時駕臨,恕貧道失禮!」
「道兄好說!」烏蒙老怪大聲笑著和通化道人招呼。
萬松齡卻因對方乃崆峒一派掌門,居然叫起自己「老前輩」來?不由惶恐的道:「崆峒崑崙異門同源,道兄怎好如此稱呼,豈不折煞老朽?」
說話之間,四通一劍已也忙走近前來,紛紛和兩人見禮。
烏蒙老怪卻睜著一雙銅鈴似的眼睛,向四外打量了一陣,好像忍不住的,望著通化道人問道:「道兄可曾見到南海門下的人,打這裡經過?」
通化道人笑道:「山主敢情也是為古九陽而來?可惜遲來一步,他們已經走了。」
烏蒙老怪聽得微微一怔,問道:「他們往那裡去的?」
通化道人道:「古九陽鎩羽而歸,敢情回海南去了。」
「古九陽栽了觔斗回海南去了?」萬松齡感到事出意外,不由驚奇的問了一句,續道:「道兄能否把詳情見告?」
通化道人這就把剛才經過,簡扼說了一遍。
萬松齡一聽到萬小琪剛走不久,已往南追去,心中更是大急。連忙問道:「道兄,小女已向海南追去?」
通化道人躬身答道:「掌門人是和謝老前輩一同去的。」
萬松齡並沒注意他口中掌門人和謝老前輩是誰?只是瞧著五通一劍,向通化道人道:「道兄一行,看來也是往海南去的,此地非談話之所,不知同去君山一敘如何?」
通化這人點頭笑著:「如此正好,貧道也有許多事情,要向老前輩當面報告呢!」
萬松齡連誽:「不敢!」
大家這就一起上了快艇,向君山駛去,這且按下不表。
如今再說尹稚英嚴靖寰兩人,乘了一艘快艇,趕到沅江,已是初更時分。捨舟上岸,就跨上排教替自己準備的健馬,立即向益陽趕去。須知守在陛路上的排教弟子,瞧到一匹紅馬,由湖北公安向南急馳。如果是岳天敏的話便須由臨澧,常德這條官道趕赴長沙。益陽,更是必經之路,算來自然是自己由水道趕來,要近得多。兩人在官道上,足足等了一個更次,依然不見岳天敏影子,就是連紅馬也沒見到一匹。
尹稚英心頭犯疑,難道敏哥哥已經過去?她和嚴靖寰一陣商量之後,決定由嚴靖寰乘原船趕回君山報信,自己先行向海南追去。她怕敏哥哥為了自己,獨闖海南,自然急不擇待,何況敏哥哥騎的赤龍駒乃是一匹千里良馬,自己坐下健馬,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他。是以上路之後,便日夜不停,向南急追,她希望能把敏哥哥迎頭追上。一連五天居然趕到雷州,向附近碼頭上的船家一打聽。果然在半天之前,有一個騎紅馬的少年書生,租了一條帆船出海而去。
在騎紅馬的少年走不多久,又有兩個白衣書生,帶著一個小女孩,也來詢問騎紅馬的下落,而且也急急的乘船出海。
尹稚英聽得十分奇怪,前面騎紅馬的當然是敏哥哥了。但後來的兩個白衣書生還帶著一個小女孩,那自然是琪姐姐鳳兒無疑。那末還有一個白衣書生,又是誰呢?唉!管他呢!自己還是追上去要緊。
心念一決,便和船家講妥,自己願出雙倍船價,但務必追上前面兩條帆船!船家聽到這樣好生意,自是沒口答應。一片風帆,在海面上揚起,尹姑娘獨立船頭,瞧著茫茫大海,只是不迭的催促!滿引風帆,破浪如飛!不到半天時間,果然海天之際,隱隱露出一角帆影。那好像在天邊上,白茫茫的,可望而不可及。
尹姑娘秀目凝神,心中暗自沉思:「前面的帆影,如果不是敏哥哥的船,那準是琪姐姐的船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29:17
第44章 此情難已一少躬碧落 化身無數五嶽鬧魘宮
卻說我國南海的海南島,原名叫做瓊州島,北與雷州半島相望,為我國第一大島。
四季皆夏,十分炎熱,土壤肥沃,天產豐富,惜至今猶在半荒涼狀態之下。山脈系粵桂間的勾漏山脈,分支南走,由雷州半島越南,起而為五指山脈,因黎人環居其下,又稱黎母嶺。這五指山當真像人的五隻手指,筆直平放在海南地圖之上一般。五條山嶺逶迤數百里,深菁陡壁,瘴癘尤多,峰巒深處,除了猛獸毒蛇,出沒其間之外,可說亙古無人。五指山五峰插天,終年雲霧繚繞,不見天日。
桂南虞沖志謂:「山極高,在雲霧中,黎人目辨識之。」與地紀勝引圖經云:「每日辰己後,雲氣收斂,則一峰插天,至申酉間,復蔽不復見。」
山下住著的黎人,形態兇惡,終年赤裸,只腰下團一條短短布巾,全身黑如煤炭,還過著半原始的生活。但他們卻懂得煉鋼製刀,削竹造弩,而且生性凶悍嗜殺,漢人尤視為畏途。
武林一代怪傑的碧落真君,憑著他超世絕俗的武功,率領三個門人,創教海南。不但收伏黎人,而且在五指山下的抱龍崗,大興土木,建造了覆廣十餘里的輝煌宮殿——碧落宮。廣收門徒,雄霸天南!
數十年來,中原武林,從沒有人到過,也從沒有人敢輕捋虎鬚!這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也是江湖中人心目中的魔宮!
抱龍崗,原是五指山山脈交錯之間的一塊盆地,四外群山環列,林木翳迷,不是碧落宮的門下,有誰會闖到這種荒遠的窮山惡水中來?但是畢竟有人來了!那是天色快要黑的時候,一條人影,不!一縷輕煙,出現在群山之間。飛掠疾馳,好像在找尋什麼?因為飛躍得太快了,看不清衣著,也看不清人形,只是一縷青煙,一縷「淡煙幻影」!
那確實是人!不是嗎?有時他略作凝視,接著又星丸跳躍似地在蒼茫群山中起落。
眨眼工夫,已翻過七八座山頂。天色已完全黑齊,半輪明月,不時從雲層的空隙裡吐出微弱的光輝。萬木蕭蕭,中間傳來猿啼獸嗥,使人懷疑此身已不在人間!他忽然停住腳步,敢情有點累了,要休息片刻?月光之下,才看清楚那是一個年才弱冠的英俊少年,生得劍眉星目,臉如冠玉,唇若塗朱。身上穿著一襲青色長衫,腰懸一支形式奇古,非金非玉,通體黝黑光亮的龍形長劍。真如臨風玉樹,舉止瀟灑已極!
「咦!方才分明聽他們說什麼二師伯從中原擒回來姓尹的小子,已經送到吊橋那邊拂雲巖天囚裡去了。」
「吊橋!怎會找不到吊橋?」
英俊少年劍眉緊蹙,臉上露出十分焦灼的神色,自言自語的說著!忽然!他目光落到前面山崖之中,側耳細聽、似乎隱隱有人聲傳來!
「此處顯離魔宮已有十來里路,山崖中的人聲可能就是看守拂雲巖的人,自己總算沒有走錯路!」
想到這裡,突然腳步加快,一連幾個起落,直向崖下飛去!身剛落地,忽覺眼前一黑,進入了一條山腹甬道之中。
英俊少年,不但身法極快,而且內功精深,目能夜視。他略一打量,這條甬道,只不過兩百來丈光景,兩邊石壁,光滑異常,地下是雖逐漸往上的斜坡,但也極為平坦,分明是人工開鑿而成,決非天然!那陣人聲,正是從甬道盡頭處傳來,而且還夾雜著拍手叫囂之聲!再一細聽,好像人數頗多,但勾稠格磔,有若鳥叫卞根本一句也聽不懂!
英俊少年,藝高膽大,並沒把他們放在心上,依然順著甬道走去!走完甬道,又轉了兩個彎,他突然放慢腳步,抬頭向前望去!只見前面出口之處,也是一片由山巖開鑿出來的平台,約有二三十丈遠近,一直通到一座並不甚高而十分陡峭的石山之下。從山腳起,還鋪有數百級石級,直達山頂。
甬道出口的平台上,左右兩邊,依巖築著兩排簡劣石屋。這時在兩排石屋中間,正燃著四五支用松枝紮成的火把,火光熊熊,濃煙薰天!兩個面目黎黑,赤裸著上身,腰帶彎形牛角刀的黎人,正在你扭著我,我扭看你,活像兩條蠻牛相互角力,口中還不時發出咿咿呵呵的呼喝。四周,圍著十來個同樣打扮的人,跟住兩人,不停的拍手叫囂。
英俊少年經過一陣打量,心頭暗忖:「這群黎人,看情形就住在兩邊簡劣石屋之中,他們似乎是專門守衛這條甬道的人?前面那座石山,一路都鑿著石級,敢情山上就是拂雲巖天囚了?」想到這裡,立即吸了一口真氣,腳尖輕點,一條人影比流星還快,由甬道凌空直起,從黎人頭上飛越而過,直向石山奔去!
這十來個黎人,其蠢如牛,那會察覺,何況他們又在興高采烈的當口?
淡淡黑影,橫掠長空,一連幾個起落,便已到達石山,又是一陣蹤躍,何消片刻,就飛上山頭。
啊!山頂上果然發現了一條二十餘丈的鐵索吊橋,橫過千丈絕壑,通過對面一座插天高峰的山腰之間!
絕壑底下,水聲隆隆,黑沉沉的被夜氣所掩,看不清有多深?矗立高峰,插天而起,白茫茫的被雲層深鎖,看不清有多高?絕壑對岸,遠望過去,鐵壁千仞,儘是懸崖危巖,嵯峨怪石,似乎別無通路?但既然發現了吊橋,對面就是拂雲巖了,天囚,自在其中!
英俊少年,精神陡振,立即騰身飛起,向鐵索吊橋上奔去!足尖微點,人已滑出去八九丈遠,兩個起落,便躍到吊橋盡頭。身臨切近,突然瞥見吊橋兩邊,竟然站著兩個面目黧黑,上身赤裸,腰帶彎形牛角刀的黎人!這一發現,彼此相距,已只有數尺之遙!因為英俊少年,身法實在太快,兩個守橋的黎人,愣頭愣腦的,那裡看得清楚?
英俊少年志在救人而來,這一陡然發現,那容兩人瞧清?身形如風,一個旋身,駢指如戟,虛虛戳出!兩縷指風,分向兩人「肩井穴」上點去!指風過處,兩個守橋黎人,卻視若無睹,理都不理,依然相對而立,毫無損傷!只是口中「咦」了一聲,好像被這陣突然吹來的風聲,感到異樣而已。
英俊少年心頭大凜,自己方才拂出的隔空點穴,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難倖免!兩個其蠢如牛的黎人身上,難道還有遠勝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硬功的上乘橫練功夫不成?要知最上乘的橫練功夫,渾身穴道,全都封閉,只有一處死穴怕人襲擊之外,就是內家掌力,也無法傷他。因此,練成這種功夫的人一和人動手,最佔便宜,因為他的致命死穴,必需練在極為隱秘之處,在他容易保護,在敵就難以發現。
海南碧落宮,可真不可小覷,連這守橋之人,已是如此厲害!
英俊少年一楞之餘,他救人心切,那還管得許多?劍眉一剔,一雙長袖陡然疾揮而出!兩個守橋的黎人,剛剛瞧到自己身前,忽然微風一閃,多出一條人影,口中堪堪「咦」出已被一股無形罡風,憑空拂出!
兩條龐大黑影,悄無聲息的往絕壁下面墜去!
英俊少年走近對山,仔細一瞧,只見在危巖聳立,怪石嶒崚之間,發現一線羊腸,從峰腰逶迤深入!這一路忽險忽夷,忽高忽低的約摸走了頓飯光景,前面現出一個天然大巖穴。洞口上橫刻著「天囚」兩個大字。洞邊也豎著一塊青石,上面刻的是「擅入者死」。天囚,果然給自己找到了天囚!總算數千里奔波,渡海南來,並沒白費!
正當此時,忽然一聲女子的尖銳叫聲,傳入耳際!彷彿聽到有人叫著:「敏哥哥,你快來救我啊!」
這聲音多麼熟悉!只聽得英俊少年心頭猛震,迅速的用目光向大巖穴中瞧去!那聲呼叫,直如破壁而出,好像還在巖穴深處,聽來並不真切。
這時他那還怠慢,立即功運全身,急匆匆往洞中走去。巖洞裡面,一片漆黑,十分寬敞!突然,一個女子聲音,又在幽幽地叫道:「啊!敏哥哥,你來了,快來救我呀!」
英俊少年這會聽清楚了,聲音確由石壁中傳出。不是她,還有誰來?
「英妹,你在那裡?」
………………
「英妹!英妹。」
………………
女子的聲音,只叫了一聲,就闃然無聞,不再出聲。
英俊少年倏然止步,正在諦聽之際,忽聽不遠之處,突然響起一個男人冷峻的笑聲!這聲冷笑,十分短促,也十分陰森,使人毛骨悚然!
英俊少年心頭一凜,立即一個旋身,星目如電,向四外射出!縱深不到十丈的巖洞之中,雖然漆黑,但那裡逃得過他的神目,四週一瞧,靜悄悄的,那有半個鬼影。
「嗆!」一道青中透紫的光芒,從他身邊射起,偌大一個巖穴,立時照耀得四壁皆青,巖洞盡頭,原來一排橫列著六扇石門,因為石門顏色和石壁完全一樣,黑暗之中極難看得出來!這時被劍光一照,居然看得一目瞭然!六扇石門,上下不但裝有活旋,而且還有兩道嵌在石壁中間的石拴閂閉。如果不是在外面開啟,被關在裡面的人,武功再高,也難破壁而出!
英俊少年心中大喜,他來不及拔閂啟門。右手一揮,背虹閃過,兩道石閂立被切斷,落到地上,發出砰然巨震!靠右邊兩扇石門,就在此時,也突然被人由被面往外推開。
一條人影同時疾衝而出,快若閃電,向泂外飛去!口中叫著:「敏哥哥」,嬌聲搖曳,去得老遠!
英俊少年堪堪削斷石閂,冷不防她會一衝而出,去得恁地快法!微微一愣,連長劍還鞘都來不及,慌忙跟蹤飛出。
「英妹!英妹!」
羊腸小徑中,雲月迷濛,蟲聲唧唧,那裡還有人影?心頭一急當真非同小可!立即施展絕頂輕功,急起直追,足不點地的奔出羊腸小徑,掠過鐵索吊橋。身子剛由石山上飛落石坪!驀覺眼前景物大變,四五支火把,依然火光熊熊,松煙觸鼻,但十幾個赤裸著身子的黎人,卻東倒西歪,死了一地!再一細瞧,渾身上下,一點傷痕也沒有!看來敢情全是死了不久。
英妹的武功,自己知之甚稔,決不可能在頃刻之間,把十幾個練有橫練功夫的黎人,一起殺死。難道今晚除了自己,還另有碧落宮的敵人進來?對了!這批黎人,致死之因,自己雖然瞧不出來,但極可能是中了某種劇毒!唉!這樣一來,可能會立時被碧落宮的人發覺,好漢架不住人多,自己還是趕緊找到她,早些離開為是。想到這裡,正想舉步。猛聽一陣「噹」「噹」鐘聲,連續不斷的從遠處響起!
深山靜夜,這一陣急驟鐘聲,聽來十分清晰,那正是從碧落宮方向傳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今晚碧落宮另有強敵壓境!本來這機會再好沒有,自己救人之後,正好從容離去,但她……偌大的五指山,她匆忙逃走,一時又到那裡去找呢?他憂心如焚的走出甬道,猛的一聲長嘯,身形平空飛起八九丈高。
在空中略一舒展,活像一條神龍,伸屈之間,迅速無比的撲落在一株高大樹巔上。輕輕一掠,平空飛出!又是一聲輕嘯,劃破長空!
英俊少年用絕頂輕功,身如電掠,帶著輕嘯之聲,滿山亂飛,挨次找尋!半個時辰下去,他不知翻過多少峰巒,依然找不到她的影子。哎喲!不好!這一帶不見她的蹤影,敢情她奔了相反的方向,往魘宮而去?一念及此,心中更為惶急,唉!說不得自己也只好重往魔宮一闖!當下那還怠慢,轉身就向碧落宮方向奔去!這會他盡量施展輕功,山林樹梢之間,飛蹤急掠,何消片刻,抱龍崗已在眼前!金殿貝闕,畫牙飛簷,一片碧瓦,重重殿脊,矗立在群山環抱,古樹蔥籠之間,那正是名震武林的海南魔宮——碧落宮了。就在他略一駐足之際,忽然從林中竄出四個手執刀劍的勁裝漢子,距自己三丈遠近,攔住去路!這一下大出英俊少年意料之中,只因他來時自問行蹤甚是隱秘,而且憑自己這身輕巧,絕不可能輕易被對方發覺!回頭一瞥,只見又有四個少女,手提長劍,在身後出現!這倒好!前後八人,立時把自己成了包圍之勢。
對面一個年紀較長的漢子,這時長劍一指,大聲喝道:「小子,你夜闖碧落宮禁地,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快隨我們去見值日師兄,聽候發落!」
英俊少年心中有事,那有時間和他們囉唆,也沉聲喝道:「你們大概都是碧落真君的徒子徒孫了,快快讓開,我不為難你們!」
「嘿嘿!小子!碧落宮那有你賣狂的份兒?」年長的喝聲未落,手上長劍,立即分心剌出!
其餘三人,也搖動兵刃,向前圍來!
英俊少年冷哼一聲,待他們迫近,左手衣袖一搖,向著四人拂出!但聽「嗆」的一聲,當先一個,長劍脫手震飛,人也覺得右腕驟麻,虎口裂痛,連連後退!其餘三人,也同覺兵刃幾乎握不住手,不約而同的齊往後躍。就在他揮手震退身前四人的霎那之間,驀聽嬌叱連聲,尖風颯然!敢情站在身後的四個少女,也同時發動,四柄長劍一齊向身後刺到。
英俊少年,竟托大得避身形也並不閃動,聽風辨位,往前揮出左手,突然收回,順勢又向身後拂去!
這四個漢子,和四個少女乃是磛落宮第三代弟子,武功雖不弱,但那當得英俊少年玄門罡氣一拂?
但聽幾聲鶯啼驚燕,四個少女立被一股無形勁氣,推得向後連退!這不過電光石火般的事,八個人,連人家如何出手,都沒瞧清,就四個往前,四個往後,蹌踉震退。
大家身軀甫定,英俊少年早已一聲朗笑,身形憑空飛起,疾如隼鳥,向抱龍崗飛掠過去。
「叮叮」!「叮叮叮」!英俊少年身形剛起,只聽身後一陣清磐之聲,連續響起。唔!這是他們攔不住自己,向魔宮報警的信號?他藝高膽大,既然來了,碧落宮就是龍潭虎穴,又何懼之有?身後清磐緊歊不絕,叮叮之聲,連續不斷,但他卻毫不理會,依然施展輕功身形飛起,直向抱龍崗小山上奔去!
正當急躍之際,驟聽高空飄來一聲長笑,電射而至!刺耳餘音未絕,一團人影,已跟著迎面飛到!不!
一股無形的巨大吸力,宛若漁翁撒網般當頭罩下!
英俊少年,不知英妹妹是否已向魔宮中闖去?心急如焚,身急如箭,向前飛掠,去勢勁急!這身在半空,突遭對方虛空一抓,五道指風,吸力奇強,身形不由驟然一沉!
啊!這是何種功夫?居然和自己「縱鶴擒龍」的「擒龍手」大同小異!心頭一驚,倏然引吭長嘯,聲如鸞鳴,清越已極!就在嘯聲甫發,下沉身子,忽的向左一側,迥翔而出。左手同時使出「縱鶴擒龍」的「縱鶴手」,迎著巨大吸力,遙遙推出。腰身微躬,人卻劃著弧形,輕飄飄落到地上。睜眼看去,只見三丈開外,站著一個長髯修軀,頭挽道髻,手持白玉拂塵,年約七旬以上的老道人。身穿一襲鵝黃道袍,在夜色之中,衣袂飄風,愕然而立!
他敢情被對面這個年才弱冠的青年,那一身能在空中迴翔轉折的奇異身法「雲龍三折」,和身在空中推出的一股無形勁氣,居然能抵銷自己海南絕藝「隔空擒拿」,而感到無限驚駭!
英俊少年,雖然飄落地上,但因這突然而來的老道人,方才出手一抓,吸力極強,分明對方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之境,心中也不敢稍有輕敵之意!淵停嶽峙之中,早已把「太清罡氣」暗暗運起。
可是黃袍老道卻不再進招,一雙冷電似的目光,緊盯著俊少年。道:「小施主一掌抵消貧道『隔空擒拿』,功力確是不凡,在中原武林之中可以說絕無僅有!你是那派門下,看起來必有來歷。夜闖碧落宮意欲何為?不妨向貧道直說出來,只要不是向碧落宮故意尋釁,貧道也許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英俊少年瞧對方氣度不凡,功力尤在古九陽之上,敢情是碧落宮極具權威之人。不由脫口問道:「道長可是人稱碧落宮三仙的司元虛嗎?」
長髯老道點頭道:「不錯!貧道正是司元虛,小施主還未答我所問。」
英俊少年朗然一笑,道:「在下岳天敏,崑崙門下……」話聲未落,只聽從碧落宮傳來一陣「叮叮」的玉磬之聲,連續不絕!
司元虛突然臉色一變,截住岳天敏話頭,冷笑著道:「你們分批偷襲碧落宮而來,一共有多少人?」
原來這英俊少年,正是崑崙一少岳天敏!他自從和白衣文士謝大哥分手之後,一路查探英妹妹下落。後來聽到江湖上種種傳說,和海南門人上太行山尋釁,前後參詳。認為英妹妹失蹤,準被海南來人所擄,這就一路追蹤,找上海南島來。
這時聽司元虛問話,不由心頭一怔,繼而淡淡笑道:「在下似前曾和貴同門古道長有約,一年之內親上碧落宮,送還三顆碧焰陰雷。但今晚之來,卻並非專程拜山赴約,實因在下有個妹子被貴教擄來,才千里追蹤,獨上海南,至於有多少人找你們碧落宮,那要問你們碧落宮有多少仇家?在下用不著邀人分批偷襲。」
司元虛聽得微微一愕,正色道:「小施主氣壯山嶽,數十年來,貧道還是首次遇到之人。碧落宮雖然雄峙天南,不准武林中人涉足寸土尺地,但也不是藏垢納污之所,韌持令妹,貧道尚無所聞……」
他說到這裡,驀聽宮中傳出一片報警玉磬,在四周連續響起!
司元虛臉色驟變,像是十分怒惱,忽然回頭向岳天敏道:「小施主既非尋釁而來,請隨貧道同往如何?」
岳天敏正因英妹妹由拂雲巖天囚中衝出,一時不知去向,自己此次重新向碧落宮尋來,就為了怕她誤打誤撞,遇上了高手。此時聽司元虛口風,自然這老道試出自己功力,明為邀請,暗存監視。自己也樂得將計就計,能不破臉和英妹妹一同離島,自然更好。
如果動手,自己也不見得就會怕事,心念轉動,也就微微頷首道:「道長請!」
「請!」司元虛請字出口,人已向前平掠出去。
岳天敏心知這是他故意要試試自己輕功,嘴角上不由微噙冷笑!默運真氣,使出躡空步虛的功夫,肩不晃,腳不點,身形平飛,如行雲流水般和司元虛不前不後,同時揀起。這時在碧落宮東北角,一重殿宇中,突然有一條人影疾如飛鳥,躍上殿脊。
就在此人剛一現身,鄰近殿宇中,也同時飛起一條人影,厲聲喝道:「到底走何方高人,敢到碧落宮撒野?」
前面那條黑影,聞聲突然駐足,回頭略一打量。
只見追出之人,乃是六旬左右的清瘦老道。花白頭髮綰著一個道髻,身穿香灰色道袍,足登雲履,手執拂塵,岸然而立。
前面那人突然怒聲喝道:「呔!老雞毛,你可叫麻旡咎?在下正為找你而來。」
追蹤而出的那老道,正是碧落宮三仙的麻旡咎。他聽來人口氣,專為自己而來,再一打量,對方只是一個年僅弱冠的少年書生,劍眉星目,氣宇軒昂,自己根本素不相識?不由微微一怔,沉聲問道:「貧道麻旡咎,和尊駕素不相識,並無梁子可言,小施主不會找錯人罷?」
碧落三仙到底氣派不同,對方雖然夜闖碧落宮禁地,但一聽到對方專為自己而來,就要問個清楚,不肯貿然動手。
「老雜毛,不必多言,在下崑崙岳天敏,就在兵刃上領教罷!」
那個自稱崑崙岳天敏的,話聲未落,身形倏然飄近!劍尖微顫,一招「金針飛渡」疾若流星,已向麻旡咎咽喉點到!
麻旡咎聽到「崑崙岳天敏」五字,心中一楞!暗忖:這小子來得好快!自己昨天剛剛回轉,他就找上門來了。尤其自己這次中原之行,江湖上到處有人傳說,這小子武功了得!而且以師弟古九陽的功力還敗在他手上,自己可得小心應付。他心念才動,不料對方說打就打,眼前人影一晃,一點銀星業已刺到!
「來得好!」怒吼聲中,身形微退,白玉拂塵急抖而出。千百縷銀絲,還沒散開,對方長劍疾轉,半途之中,突然變招改為「倒轉陰陽」。銀芒倒捲,劍勢詭異!
麻旡咎有了先入之見,心頭微感寒凜,拂塵一圈,方想硬行封架。那知急勁劍光,忽然爆開,又變了「天女散花」。千百點銀芒,閃爍生光,由四面飄來!饒你麻旡咎是碧落宮三仙,一時面對著如幻似真的劍勢也莫測高深,疾退三步!以他的身份,被人家三個照面就逼退了三步,老雜毛這口氣,如何嚥得下?暴喝一聲,人影乍分即合,麻旡咎出招慎重,白玉拂塵平胸推出!這一招他畢生功力所貫,輕輕一揮,一股強猛無儔的潛力,業已拂出!
自稱岳天敏的少年,似乎不敢和他硬對。忽然左腳一滑,身如輕絮,倏的移位轉身,從容閃開!
麻旡咎嘿然冷笑,振腕連揮,千百縷銀絲,陡然暴長,真氣迸發,絲絲有聲!剎那之間,宛若漫天秋雨,綿綿灑出!
自稱岳天敏的少年也自不弱,一柄長劍使得銀蛇亂竄,精練迥環,不僅出手奇快,而且變招神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29:37
尤其身輕如絮,進退靡定,使人難以捉摸!儘管你老雜毛千百縷銀絲,柔若綿絲,剛若鐵杵,撤地漫天飄灑。
他身形卻只在一丈方圓,遊走移動,連續換位,竟然一絲也莫想傷他。兩人激戰方殷,但是他們身邊卻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白衣文士。他衣袂飄飄悠然而立,好像在監視著兩人。同時在七八丈外,另一重屋脊上,也有一大一小,兩條人影,倏然出現!
碧落宮今晚可真來了不少敵人!但碧落宮禁地,又豈是任人來去自如之境?只見一片鱗鱗碧瓦,重重殿脊之上,這時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南海第三代弟子,業已悉數出動,各仗兵刃,各就方位,人數不少,卻不見一點零亂!顯然!屋面上這幾個人,全已落在人家重重包圍之中!
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率領搖頭獅子饒天來,逕向七八丈以外一大一小兩條人影立身之處撲去!
第三代弟子無情居士木遵化,卻率同師弟霹靂手鄺六甲,向麻旡咎和自稱岳天敏的兩人鬥場蹤去!
「不准過來!」站在麻旡咎和自稱岳天敏的少年兩人身邊,袖手觀戰的白衣文士,突然對著木遵化厲聲喝止!
無情居士木遵化,跟隨碧落宮三仙垂三十年,武學造詣在碧落宮第三代中首屆一指,豈會憑人家一聲吆喝,便自動停步?
「哈哈!小輩你再不立時止步,我岳天敏就不客氣了!」什麼?這白衣文士,也居然自稱「岳天敏」?
無情居士木遵化,霹靂手鄺六甲兩條人影堪堪躍上屋簷,只覺一股寒森森的勁風,業已迎面拂到,要想閃避那裡還來得及?「砰!」「砰!」兩聲,木遵化和鄺六甲,頓時變成了兩團稻草人,憑空丟起,往殿宇中摔落。
這可把碧落宮第三代弟子,全給震住了。
像木遵化這樣僅次於碧落三仙的人物,尚且禁不住人家輕輕一揮,來人武功之高,簡直駭人聽聞!
在這同時,古九陽和搖頭獅子饒天來,也碰上了對頭!原來兩人向一大一小兩條人影撲去,才一蹤近,忽見站著的卻只有一個,那是身穿一襲白衣的少年。背負雙手,側身而立,對兩人近前,根本不加理睬。
古九陽平日雖然目空一切,但他經過排教總壇在城陵磯兩次挫折,火性也殺了不少。一見白衣少年大剌刺的視若無睹,也不敢過份大意。
拂塵微微一擺,先命饒天來止步。自己跨出數步,冷冷的道:「敢到碧落宮來辱鬧的,當不是無名之輩,尊駕何人,還不轉過身來?」
「嘿!古道長居然連區區在下也不認識了?」
白衣少年聲調和古九陽一樣的冰冷怕人。他毫無戒備,緩緩的轉過身來!劍眉星目,面如冠玉,顧盼之間,英氣逼人,但臉情又顯的十分冷傲。
古九陽心頭一凜,笑著道:「古九陽何幸,又與岳少俠相遇?」
「想不到吧?」
「碧落宮有來無還,早在古九陽意料之中。」他話剛說完,陡聽身後「嗤」的一聲冷笑!
古九陽驀地一驚,憑目己的功力有人到了身後,居然並未發覺!趕緊微一閃身,往後瞧去。
饒天來不是好好的站在自己身後一丈來遠,根本不會有人發出冷笑。就在這一瞬之間,對面岳天敏身側,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一個人來!
頭挽雙髻,背插雙劍,那是一個十二三歲小娃兒!這娃兒好快的身法!古九陽不由多看了兩眼,只見這小孩,生得劍眉星目,面如冠玉。
他……他竟然和岳天敏生得一模一樣!不但如此,小嘴微撇,居然小眼看人低,還微露不屑!
「嘻!他們碧落宮的徒子徒孫,真是洩氣透啦!你瞧!那大傻瓜就禁不起我岳天敏手指那麼一戳,就直挺挺的呆著,一臉傻相!一點也不好玩!」
什麼?這小鬼也叫「岳天敏?」啊!不好!難道饒天來著了這小鬼的道?
古九陽心中一動,卻聽岳天敏笑著說道:「別嚷!你嫌那大傻瓜不過癮,等一會兒,就讓你去鬥鬥碧落真君那魔頭好啦!」
古九陽不聽猶可,這一聽差點氣炸了肺!他畢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當然知道對方是故意激怒自己,強敵當前,自己萬一沉不住氣就是致敗之道!也強按著心頭怒火,返身走到饒天來身側,抬眼一瞧,不由更氣得火冒三丈!原來饒天來不但渾身動彈不得,而且兩邊臉頰上,也被人抹了幾道黑灰,張著大口,涎沬不停地往下直淌!真是出乖露醜,碧落宮門下幾曾遭人如此戲侮?
古九陽冷嘿一聲,伸手拍了他幾處大穴,那知搖頭獅子依然如故,動也不動。
敢情人家點的是獨門手法?今晚真是栽到了家!
古九陽羞,怒,氣,惱,齊集胸頭,猛的猛吼一聲,翻身就向岳天敏撲去。他含憤出手,玉柄拂塵有若一蓬鋼針,猛力搗出!
岳天敏白衣飄忽,雙手一分,衣袖之中銀光陡閃,他手上已經多了一對七寸來長的鋒利匕首。倏忽之間,劃了一個太極形,身隨匕轉,疾旋一圈,勁風四溢,把古九陽一招凌厲攻勢,消解開去!
「嘿!」古九陽又是一聲冷哼,拂塵猛揮,未容對方還手,霎時之間「風雷十三式」刷刷攻出!他拂塵一動,岳天敏比他還快,白玉匕首左揮右擊,上劃下刺,整套匕法,也自展開!兩人各自施展全身絕藝,互有攻守。
一個白衣飄忽,雙匕矯若游龍,一個憤怒填膺,出手剛猛無比!
這一戰比之鄰近殿宇上麻旡咎和一個也自稱岳天敏的少年打得更為激烈,真是翻翻滾滾,殺氣沖天!
看看拆了一百招以上,古九陽的「風雷十三式」已反覆施展。細看對方匕法,也差不多只有十一二招,在反覆使用。不過自己的「風雷十三式」勢勁力急,全是剛猛路子。對方十一二式匕法,卻是專劃弧形,看似守勢,但妙在寓攻於守,主力在柔。而且變化繁多,不像自己一式,就是一式,這式用完,就得另換一式。其實他那知白衣岳天敏這套匕法,出之於數百年以前的一代開山祖師之手,自然非同小可!但有一件使古九陽無法解釋的事,那就是以前自己和岳天敏曾互比內力,自己的「干天三昧神功」,還敗在對方「太清罡氣」之下。照說對方內力,勝過自己甚多。但今晚動手之後,發覺對方在真氣內功方面,竟還不如自己,不過仗著那幾式神妙匕法,出奇制勝!難道對方故意使這套匕法,以消耗自己內力?
嘿!古九陽豈會上你小子的當?想到這裡,那敢再硬耗硬拚,就在他拂塵攻勢稍微一緩。對方一聲嬌叱,雙匕如輪,兩圈銀虹,陡然暴漲。
古九陽一招「金絲纏腕」千百條柔絲堪堪捲出,對方「天外飛虹」半環銀月,業已削到!須知白衣岳天敏手上這對匕首,乃是崆峒鎮山之寶,斷金切玉,何等鋒利!拂塵纏倒是纏上了,但聽絲絲連聲,古九陽只覺手上一輕,他已經知道這是怎麼一會事了。匆忙之間,身形向後暴退出去一丈來遠,低頭一瞧,果然手上拂塵,業已短了五寸來長一截。這時由拂雲巖奔回來的岳天敏,也和碧落宮三仙的老大司元虛,由抱龍崗山頭疾飛而來!當!當!當!三聲清越鐘擊,由碧落宮深處傳出,餘音裊裊,歷久不絕!
突然從正殿飛起一個白衣宮裝少女,方一現身,立即南面而立,嬌聲喝道:「碧落宮弟子,立即住手,恭迎真君仙駕!」
喝聲甫畢,身形仍向殿中飛落,宮中隨著傳出一派細樂,碧落宮弟子,紛紛躍落,齊集到宮前一片白石砌成的廣場之中。
各依長幼次序,分列兩行。霎那之間,靜寂得鴉鵲無聲!只見八名白色宮裝少女,各人手執一盞紅紗宮燈,簇擁著一輛玉輦,緩緩而出!
輦上端坐著一位童顏鶴髮,面含微笑的道人,身著八卦杏黃袍,足登雲履。看上去,這位名震寰宇的大魔頭——碧落真君,倒真是蒼松古月,仙風道骨,一派出塵絕俗之概!後面另有四個道童,分捧著一面杏黃旗令,一柄古紋長劍,一支玉笏,一柄拂塵,目不斜視,緊跟在玉輦之後。這時和麻旡咎動手的青衣少年,及擊落無情居士木遵化,霹靂手鄺六甲的白衣文士,和古九陽動手的白衣少年,作弄搖頭獅子饒天來的小孩,這三大一小,四個全都自稱是「岳天敏」的人,也已經站到一起了!這一站到一起,不由使碧落宮三仙以及一干門下弟子,全都瞧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云!原來這三大一小四人,除了服飾高矮,略有不等之外,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竟然生得一模一樣!就是同胞兄弟,一母所生,也斷無如此分毫不差之理。不!另外還有一個,那是和碧落宮三仙的老大司元虛同來的岳天敏,他卻只是一個人站著,但心頭也不無納罕,瞧著前面四人微微發愕!因為他來得較遲,是以站在前面的三大一小,並沒發覺。
正當碧落真君玉輦,緩緩地在廣場當中停下,忽然右側遠處,響起一聲長叫:「敏哥——哥!」
此時全場肅靜,這一聲尖叫,聽得分外清楚!
碧落真君蒞場之際,豈容外人放肆?一條人影剛在屋面上現身,站在後排的第三代弟子當中,立有四五個人,迎聲攔去!人影飛掠而來,迎上去的碧落門下立時無聲無息向後栽倒!突變猝起,麻旡咎心頭一驚,這分明是自己擒回來的姓尹的小子,他怎會從天囚中逃出?
心念閃過,身形疾起,右手一揮「隔空擒拿」五道巨大吸力,橫捲而出。
岳天敏(從拂雲巖救人回來的一個)心頭正在惦念著英妹妹,不知她一個人闖到那裡去了。這一聲「敏哥哥」尖叫入耳,心中大喜,正待迎上前去,瞥見一個身空香灰道袍的老道人騰空蹤出遙空發掌。
不由心頭大急,趕緊使出「潛龍升天」身法,驟然拔起五丈來高。就空中一個轉折,打橫裡攔出,迎著麻旡咎掌風,雙袖齊揮。他這一連串動作,快逾閃電!尤其他擔心英妹妹安危,雙袖齊揮,已鎏出全身功力,「太清罡氣」立時暴伸,但聽半空中發出蓬然巨震!
麻旡擅咎雖然功力深厚,但他不比岳天敏身擅崑崙派無上絕學「雲龍九式」,能在空中轉折自如。
掌風碰上「太清罡氣」無形反震,人在半空無處著力,一個身子直被震出三丈來遠!
前面那條人影脫出麻旡咎「隔空擒拿」吸力之後,驚魂甫定,又是一聲尖銳長叫:「敏哥……哥……」
身形如風,掉頭向樹林之間,匆忙逃走!
岳天敏掌勢發出,藉著麻旡咎一震之力,身形又陡然飛起。
活像一條天龍,在半空伸縮,一個低翔,飄落地面,口中急叫道:「英妹,英妹!……」
正要向前撲去,忽聽身後有人急叫著道:「敏哥哥!敏哥哥!那是谷飛虹!」
這聲音岳天敏何等熟悉?正是自己千里追蹤急於找尋的英妹妹啊!他心頭一怔,立即停住身形,依聲望去!只見三大一小四個面貌和自己完全相同的人,這時已向自己奔來!碧落員君端坐玉輦之上,他目光如電,當然瞧清楚方才情形。
岳天敏的躡空迥翔,遙空發掌,居然還把跟隨自己數十年,功力深厚的二弟子震飛,不由也臉色倏變!
「哈哈!碧落宮果然來了高人,先接我一掌試試!」聲音不高,但鏗鏘得震懾人心!
碧落真君身形未動,右手微抬,輕飄飄的一掌,已向岳天敏遙空拍出!
「哈哈!真君這一掌,還是由區區岳天敏代接罷!」這是方才震飛無情居士木遵化自稱岳天敏的白衣文士的聲音!
他聲才出口,人已一個轉身,凝神運氣,迎著碧落真君掌勢遙遙推出!
真岳示敏卻聽得心頭一喜,這是謝大哥的口音!原來他們面貌和自己相像,都是喬裝成的!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碧落真君的陽剛之勁,已和自稱岳天敏的白衣文士的陰柔潛力,在空中相接。
陽剛之勁,到了爐火純青的化境,自然不會雷厲風行,聲勢驚人,但其氣至剛,無堅不摧!陰柔潛力,更是似有若無,不寒而懍,傷人無形!是以兩人雖只輕輕一拂,並沒有爆出巨大震動,也沒有凌厲風聲。
大家只覺兩人各自遙空虛按了一下,自稱岳天敏的白衣文士臉上微現青氣向後退了一步。碧落真君端坐玉輦之上也上身晃動,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似的,微往後仰。
這可把目今武林中天字第一號大魔頭驚訝得目射奇光!
「哈哈哈哈!……」碧落真君突然仰天發出一陣大笑,清越之聲,直震雲霄。
「我當是誰敢闖上海南,能輕描淡寫的擋我一擊,原來是陰山派開山宗主飛天神魅謝旡殃!這就難怪小徒們迥非敵手了。」
「陰山派開山宗主飛天神魅謝旡殃」這幾個字,由碧落真君口中說出,更見力量!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子,碧落宮三仙和一干第三代弟子,全都悚然一驚。一兩百雙眼光一齊集中到自稱岳天敏的白衣文士身上。大家要瞧瞧數十年前名傾武林的飛天神魅,究竟是何等樣人?尤其是崑崙一少岳天敏,他從巫山和謝大哥論交以來,一直不知道他的真正來歷,原來他是黑白雙屍的師傅謝旡殃!
當然和他一樣驚奇的,還有站在他身旁的兩大一小,三個自稱岳天敏的人。
「哈哈!碧落真君果然名下無虛,泰山一會,相隔數十寒暑,居然還認得出區區謝某。」
「錯非我接了你一掌太陰真氣,真還認不出謝兄來!其實不是我誇口,普天之下能和干天純陽之氣相頡頑的,也只有謝兄了!」
飛天神魅謝旡殃平日也是個自視甚高的人,這時聽碧落真君一說,不禁暗自得意:「原來他一向不肯服人,對我倒還敬重。」當下微微笑道:「真君也未免把謝某捧得太高!其實眼前就有一人,要勝過謝某多多!」
「當今武林要使謝兄心折的人,想來定是遁世高人,那又是誰?」
謝旡殃故不作答,依然笑道:「這次謝某遠涉重洋,也就是專為此人而來。」
「哦!」碧落真君這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兩道比電炬還亮的眼神,也精光暴射,微帶懷疑的問道:「謝兄仙駕光臨,究竟有何貴幹?」
謝旡殃緩緩的道:「這事經過曲折,其中頗多誤會,謝某因恐怕雙方誤會越鬧越大,才千里趕來,充個調人。」接著回頭向岳天敏道:「小兄弟,來來!這位是名聞寰宇的碧落真君,你當然業已知道,毋須我老大哥介紹了。哈哈,真君!這就是謝某最為心折的小兄弟,崑崙派太虛煩人高足,身具玄門無上心法『太清罡氣』的崑崙一少岳天敏!」
碧落真君聽到「岳天敏」三字,臉色微微一變。他目光由謝五殃掃到岳天敏,再由岳天敏掃向另外二大一小三人臉上。沉聲問道:「你們今天到底來了幾個岳天敏?」
謝旡殃敞聲笑道:「連區區謝某,一共五個。」
碧落真君征含怒意的道:「敢情由你謝兄領頭,到碧落宮是為了赴約而來,嘿嘿!準備五嶽鬧海南?」
「哈哈!真君你又誤會了。」
「在湘西殺傷宮下弟子,在君山擅收碧焰陰雷,既已訂約拜山,又復擅闖禁地,難道還是誤會?」
「謝某此來,旨在調解雙方誤會,真君如果專聽一面之辭,不容他人置喙,謝某就請告退!」
「你說!」
「那末我再替你引見兩位小妹子!」
謝旡殃神色輕鬆,說到這裡,用手指著白衣少年道:「這位是西崆峒玉簫真人衣缽傳人,現任崆峒派掌門人,萬小琪萬姑娘!」又指著青衣少年道:「這位是玄陰教高徒尹稚英尹姑娘。那娃兒卻是區區謝某的記名弟子雲鳳兒。」
碧落真君聽到「玉簫真人」四字,不由向萬小琪多看了一眼,並不作聲。謝旡殃又道:「好!現在小兄弟,你把湘西那段誤會及和真君門下三仙古九陽訂約經過,先向真君再複述一遍。」
這時尹稚英已把復容劑分滴給謝旡殃,萬小琪和鳳兒,大家往臉上一抹,立時恢復了本來面目。
岳天敏也把當日自己和尹稚英從雲霧山回程所遇情形,一直說到在排教總壇和古九陽等人相遇,懷疑殺害碧落宮門人屈翠華的,就是自己。後來由玄陰教玉面仙狐阮嬌嬈作證,她曾在湘西親眼目睹屈翠華是被一個青衫少年及兩個下五門毛賊所害,以及自己和古九陽比拚內力,他惱羞成怒偷放碧焰陰雷被自己一起收下,當時曾答應早則一年,遲則三載,親自送上碧落宮之言,詳細說了一遍。一面由革囊之中,取出三顆碧焰陰雷雙手呈上。
碧落真君聽岳天敏所說,和當時古九陽向自己報告,雖然有部份相同,其中也不無出入,當下回頭向古九陽問道:「九陽!岳少俠所說,是否實情?」
古九陽這時和人家當了面,自然不好抵賴,只得點了點頭。
碧落真君「嘿」了一聲,然後向岳天敏道:「當年我煉了九粒碧焰陰雷,除在泰山論劍試爆過一粒之外,因此物威力太大,殺傷過多,是以從未使用。此系我門下試制,威力雖然稍遜,但也頗具殺傷,我曾告誡過他們,不准妄用,岳少俠收得好!這三粒也毋須繳還,就留贈岳少俠罷!」
岳天敏一時不好推辭,只得收了。
謝旡殃微微一笑,又道:「尹姑娘,你也把在黎城以後的情形,說出來讓麻道長及真君聽聽!」
尹稚英答應一聲,就把黎城客棧發現有夜行人從屋上經過,自己追出巧遇麻旡咎說起。後來在常德客棧自己用內功攻穴解開穴道,又在隔壁偷學易容之術,移花接木麻旡咎擒回谷飛虹,一樁一樁,說了出來。並且說出,據自己推斷,在湘西姦殺屈翠華的,可能正是谷飛虹。因為他已得毒姑婆真傳,身上帶有「小桃紅攝魂香」,以及自己在雲霧山,毒姑婆以一顆碧焰陰雷,唆使自己殘害石姥姥的情形也細說了一遍。
岳天敏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從拂雲巖天囚救出來的,竟是患了嚴重精神分裂症,又擅化裝之術的谷飛虹。於是就把自己一路追蹤尹稚英下落,潛入拂雲巖天囚救人之事,也說了出來。
這時古九陽也把才纔攔擊谷飛虹的五個死去門人,詳細察看了一遍,發覺他們死狀竟和在湘西及排教總壇一連被「墨珠蟄」毒死的人完全一樣,證明確是谷飛虹所為,忙向碧落真君報告。只聽碧落真君厲聲喝道:「此人既然殺害宮下弟子多人,諒也逃不出海南島去,旡咎,九陽,你兩人分率弟子,務必把他擒回。」
麻旡咎,古九陽兩人,躬身領命,帶了弟子,分頭下去。
碧落真君這才做聲笑道:「海南碧落宮,江湖上也許稱為魔宮,這就等於謝兄創設陰山派,始終被一般自視為名門正派的人,目之為邪魔外道,其理相同?其實我平生事理分明,恩怨清楚,今晚之事,既由謝道兄出面仲裁,就此一筆勾銷,諸位遠來不易,何況碧落宮盛會在即,就請在此間在盤桓一月,藉作觀光如何?」
就在他話聲剛落,謝旡殃尚未回答之際。驀聽到左側山峰上,響起一聲劃空長嘯,聽聲音約在兩三里外,但一陣尖銳回聲,已震得餘音繚繞,歷久不絕!嘯聲未歇,只見十來條人影,宛如浮矢掠空,颼颼向場中飛落!當先一人,身穿古銅色僧袍,又瘦又小,那是乾枯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架子的老僧。
他身後一排站著九個和尚,全都手持禪杖,凜然而立。
碧落真君瞧清來人,不由笑容一斂,臉色突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30:20
第45章 浩劫五百年赤衣創教 孤行數十載碧海長吟
瞧他瘦小枯乾,已經只剩下一把骨頭架子,可是在武林中的聲望輩份,卻極其崇高!他正是被譽為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稱的太行山大雄寺方丈枯木和尚!
他身後一排站著九個和尚,一個身穿大紅袈裟赤髮披肩的是赤髮尊者,其餘八個黃衣僧人,是大雄寺八大護法。他們全都手持禪杖,凜然而立!
碧落真君瞧清來人,不由笑容一斂,臉色突變!
枯木和尚一眼看到謝旡殃和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等人站在一起,心中也大感驚異。這魔頭到海南來又為了什麼?當下雙手合十,低喧了一聲佛號,道:「謝道友數十年不見,丰采依然,今天什麼風把你也吹到海南來了?」接著目光一轉,又道:「哈哈!岳小施主也在這裡,當真巧極!」
謝旡殃還禮道:「大師好說,我是找小兄弟來的!」說著用手指了指岳天敏。
岳天敏謙恭的向枯木和尚作了一揖,還來不及答話。
碧落真君已氣得厲聲喝道:「原來你們是約齊了來的!不過我碧落宮可不是敘舊聚會之所,諸位有話,不妨等辦完了正事再談。」
枯木和尚一張瘦得只有皮包著骨的臉上,勃然變色!那雙深陷在眶內的眼睛,立時射出兩道比電炬還亮的光芒。足見他內心憤怒,已到了極點!
碧落真君派門下弟子,用「碧焰陰雷」,震毀大雄寺山門,還聲言要他自動取銷「武林第一高手」的稱號。這在雄踞武林兩百年的大雄禪寺來說,真是有寺以來第一件大事!
武林中人就是平素涵養再好,碰上了這類上門挑釁誰都無法忍受。何況又是平素目空四海,自尊自大的枯木和尚?雖然明知碧落真君號稱海外第一大魔頭並非好惹,但這口氣又如何嚥得下。這才率領赤髮尊者和八大護法親上海南問罪!此時一見碧落真君高踞玉輦,大不剌剌的出言不遜,心頭自然十分盛怒。但他總究是一派宗師,長眉微軒,手撥念珠,低喧了一聲佛號。然後徐徐的道:「真君道法通玄,雄踞南海,中原武林固然不在你眼中,但老衲不遠千里而來,如此豈是待客之道?」一字一句,說來極為緩慢。可是聽到之人,耳中恍若悶雷!
除了謝旡殃,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和碧落宮三仙的司元虛,大雄寺赤髮奪者,八大護法等寥寥十餘人之外。場上數以百計的碧落宮第三代弟子,莫不聞聲變色。被震得心神欲碎,面現驚怖!
謝旡殃連忙牽了鳳兒小手,用本身真氣護住她全身,免被枯木和尚的「獅子吼」聲波所震!
碧落真君不由微微的皺了皺眉,突然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然後徐徐的道:「本宮因鑒於泰山論劍以還,三十年來盛會久曠,所以訂了一月之後,廣約同道切磋武功,大師一份請柬想已收到了罷?」
碧落真君,這一聲「哈哈」,乃是針對枯木和尚的「獅子吼」而發!他使出海南風雷門的「雷厲風行」,內氣震盪,風雲變色。居然和佛門中的「獅子吼」,有異曲同功之妙。
海南門人,因所習原是「風雷心法」,是以倒能鎮定如恆!兩個絕世高手,見面之後,就暗中較量了一手!
他們一個是佛家旁門,一個是玄門左道,而且都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這一較量,顯見功力悉敵,難分軒輊!
枯木和尚也暗暗點頭,這魔頭功力,雖未高出自己,也決不在自己之下!聞言冷峭的道:「碧落大會的請柬,武林中稍有聲望之人,全都有上一份,老衲自然也收到多時了。」
碧落真君又打了一個哈哈,道:「這就是了!大師如果依約而來,本宮自然待以貴賓之禮,可是大師不按會期前來,還糾眾夜闖碧落宮,難道當真視我海南無人嗎?」
這回卻輪到枯木和尚狂笑了。他長眉軒動,厲聲喝道:「碧落真君,你創教海南,老衲遠處冀晉,雙方風馬牛不相及。你縱容門下,趁老衲雲遊未歸,上門尋釁,居余使用歹毒無比的『碧焰陰雷』,炸毀山門。大雄寺在江湖上雖然算不了什麼,但兩百年來還無人敢如此公然挑釁,老衲尊重你多少總是一派宗主,才親上海南,向你討個公道。至於這位謝道兄,陰山派開山宗師,真君也是舊識,這位岳小施主崑崙高弟,老衲極為心折之人,海南相值,各有因果。不錯!夜闖碧落宮,老衲果然也有不是之處,碧落宮雖號稱魔窟,究非龍潭虎穴,憑老衲還不至糾眾而來,這點真君倒大可放心!」
枯木和尚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不卑不亢,碧落真君一時之間,真還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人家。怔了半晌,才道:「近聞中原武林,奉大師為第一高手。試想當年泰山論劍,與會之人,各懷絕藝,寸有所長,尺有所短,誰也不敢以此自居,更無排名之舉。本宮為使天下武林,公平競爭,在碧落大會之前,請大師暫時取消「武林第一高手」頭銜,參加盛會。如果大師技藝勝人,此一榮譽自然仍歸大師所得。因此派劣徒專程前往寶剎,齌書晉謁,面陳曲折。或許大師外出,致雙方各有爭執,寶剎人多勢眾,劣徒在不得已情況之下才放了一枚陰雷示威。所好寶剎既未傷人,容本宮查明真相,如確是劣徒不對,自當命他向大師負荊請罪。」
碧落真君話聲方落。枯木和尚突然一聲長笑道:「真君廣發請柬,不惜縱徒向大雄禪寺挑釁,原來志在『武林第一高手』這塊頭銜?老衲出家之人,五蘊皆空,這『武林第一高手』的稱號,無非是江湖好事的人叫著玩的,老衲自知萬萬擔當不起。何況傳入那些自命不凡,心胸狹窄之徒,說不定反替大雄寺帶來麻煩!真君如果瞧得不順眼,喏!喏!就煩謝道長和幾位小施主作個證人,老衲舉以奉贈就是!至於令高徒毀我大雄寺山門一節,那更是簡單!只要真君慨賜一粒『碧焰陰雷』,交由小徒在你碧落宮大門上,來個依樣葫蘆,大家兩不吃虧,老衲不為己甚,立即告辭!」
枯木和尚這一席話,詞鋒犀利,咄咄逼人!
碧落真君雖有問鼎中原,一爭「武林第一高手」的雄心。但此時被枯木和尚當面揭穿,出言諷刺,而且還說什麼不為己甚,要自己慨贈「碧焰陰雷」,炸毀碧落宮大門!他當著兩代門人,如何受得了?
古月似的臉上,氣得臉色鐵青,渾身顫抖,驀然問道:「如此說來,大師夜闖碧落宮,倒是蓄意尋仇而來?」
枯木和尚手撥念珠,聲音也突轉嚴厲,接著說道:「那麼大雄寺山門,就自白被你毀了不成?為友為敵,老衲既然來了,就悉憑真君吩咐。」
碧落真君兩條長眉一豎,怒道:「枯木和尚,中原武林容你自高自大,須知碧落宮卻不容你撒野賣狂!」
枯木和尚嘿然冷哼了一聲道:「碧落真君,別人怕你海南魔宮,老衲還不在乎這些!」
兩人這一聲色俱厲,大有立即動手之勢。碧落宮門人,和枯木和尚身後九人也全劍拔弩張,紛紛戒備!
這時只見靜立在一邊的陰山派開山宗師飛天神魅謝旡殃,緩步而出,敝聲笑道:「哈哈!兩位都是數十年潛修,靈台空明的一代宗師,何苦為些許小事,傷了彼此和氣?此中因果,謝某適才已聽出一點端倪,武林恩仇,往往大風起於萍末,以兩位的聲望成就,如果或走極端,可能從此引起武林一場極大風波。謝某不自量力,再作一次調人如何?」
他語聲未落,驀聽由遠處高空,飄來一聲宏亮的:「無量壽佛!」人隨聲到,一條灰影,宛若振翼高飛的大鵬,斂翅下墜,倏然飄落場中!
碧落真君還當枯木和尚約來的人,枯木和尚聽他口喧道號,也當是碧落宮的高手,雙方全都凜然一驚。因為光憑來人這手法,錯非數十年修練曷克臻此?就是連崑崙一少岳天敏,也心頭暗自詫異。自己出道江湖,雖然只有短短二年時光,但各門各派的一流高手,自己也差不多見識過不少。可是像來人這種功力,除了遊戲風塵的第一奇人醉仙翁,和眼前的飛天神魅謝大哥,碧落真君,枯木和尚等寥寥幾人之外,實在想不出是誰來?急忙舉目望去,原來來人是一個白髮披肩,長眉下垂的老道人。身穿一襲灰色道袍,飄然而立!
「哈哈!道兄,你來得好快!」
謝旡殃話才出口,只見白髮老道回頭向萬小琪打了個稽首道:「麻冠參見掌門人!」
萬小琪連忙還禮,叫了聲「師兄」!
原來這白髮老道,正是崆峒名宿麻冠道人!他這時徐徐轉身向碧落真君打個問訊道:「善哉!善哉!真君請恕貧道擅入之罪!」
碧落真君看清來人,心頭微微一凜!暗想中原武林中高手,一個個趕到海南,當真是約齊了來的!
但人家詞色甚謙,也連忙在玉輦上欠身道:「麻冠道友毋須客氣,今日碧落宮何幸,竟然有如許高人蒞止!」
枯木和尚自然認識這位崆峒派碩果僅存的名宿。不過風聞他在崆峒後山潛修,不預塵事。怎會突然下山,而且還向姓萬的小姑娘說什麼「麻冠參見掌門人」?崆峒派掌門人是五通之首通化道人,怎會變成了這女娃兒?他心中正在生疑,只見麻冠道人已向自己面前行來!「無量壽佛,大師久違了!」
枯木和尚雙手合十道:「久聞道兄潛修養真,不預塵事,今日一見,果然道氣盎然!」
麻冠道人長歎了一聲道:「武林浩劫,已迫眉睫,眼看群魔亂舞,赤焰燎原,謝道友方纔之言,確有至理,以兩位在武林中的聲望,此時攜手合作,恐猶嫌不及呢?」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然後又道:「大師請恕貧道直言,太行山大雄寺此時恐怕已在劫數之中了。」
麻冠道人此言,當真語驚四座!太行山大雄禪寺,兩百年來在江湖中威名之盛,足與歷史悠久的少林寺並駕齊驅。何況枯木和尚又有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譽,錯非像海南碧落宮,名震寰宇的一代大魔頭碧落真君,誰敢輕捋虎鬚?但此言出之於崆峒名宿麻冠道人之口,又不能令人不信,枯木和尚聽得大為驚詫,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雖然這海南之行,大雄寺九大高手已悉數隨行,但手中數百僧侶,各有職守,武功均不弱。何況自己和各門各派之間也並無深仇大怨,一時實在想不出重大變故的由來。微微一怔之下,立即問道:「道兄此話怎說?」
麻冠道人打著稽首道:「不但大師寶剎,發生了重大事故,就是整個武林,也已掀起了軒然大波。真君一月後的碧落大會,怕也難如期舉行,另外也許會有意外之變哩!」
麻冠道人,好像越說越嚴重了,還頻頻念著:「善哉!善哉!」
碧落真君嘿然怒哼道:「如此說來,敢情中原武林中一批自詡為名門正派的老不死想聯合起來對付異己?這倒好!讓他們一起來了,瞧瞧到底還是道長,還是魔高?」
麻冠道人聽得連連搖手,忙道:「真君切莫誤會!天下武林,紅蓮白藕,殊途同歸,那有魔道之分?這檔事說來話長……」
枯木和尚不耐的道:「道兄方才見告,大雄寺發生了重大事故,究竟如何?」
麻冠道人鄭重的道:「貧道趕來之時,聽說黃河以北的武林同道,業已全遭厄運,寶剎名震遐邇,自然首當其衝,大勢所趨,大師暫請稍待,容貧道詳細說來,大家再作計較。」
謝旡殃聽他說得如此鄭重,忍不住插言道:「道兄說得如此嚴重,到底中原武林,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
他這一問,當然也是所有在場的人的同一問題,是以數百道眼光,全都集中到白髮飄然的麻冠道人一人身上。只見他徐徐說道:「三位一代宗師,聲威久著,武林掌故,自然知之甚諗,不知還記得當年一度崛起的赤衣教麼?」
謝旡殃沉思有頃,訝道:「赤衣教?道兄說的,可是當年揚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髏,』的赤衣教?」
麻冠道人點頭道:「一點不錯!赤衣教主茅通,昔年在嶓塚山創教,被崑崙派玉虛真人一掌驚退,就銷聲匿跡了數十年。不料最近又突然出現江湖,說什麼『萬派歸一,四海同赤』,要把天下武林,一網打盡。」
枯木和尚聽到「赤衣教」三字,也不由悚然動容,忙道:「果然是赤衣教侵擾寒剎,老衲非親自趕去不可。」一面忙向碧落真君合十道:「老衲目前因寒剎有事,咱們兩家這場過節,容老衲日後再行了斷如何?」
碧落真君微哂道:「既然大師寶剎有事,只管請便!」
枯木和尚匆匆回頭,向靜立身後的赤髮尊者等九大弟子,大袖輕拂,就待轉身!
麻冠道人突然喊道:「大師且請留步!」
枯木和尚身形一停,麻冠道人又道:「貧道動身之時,風聞黃河以北,武林同道,已悉入魔爪,終南、華山、五台諸派,也全罹浩劫,寶剎自不例外。大師此時趕去,無補大局,不如暫留佛駕,共商對策……」
枯木和尚雙目憤怒得射出炯炯精光,一張皮包著骨的臉上,一陣痙攣,似乎強自按捺。大聲問道:「道兄有何高見?」
麻冠道人又道:「赤衣教最近趨向,最大目標是少林、武當、青城、峨嵋四派,而且限期歸附,目前各派道友、正齊集君山,共商對策。因聽說大師,謝道友以及敝派掌門小師妹,崑崙岳少俠,先後奔向海南,才由貧道星夜趕來,向諸位送信。並且秉承各派道友之囑,專程邀請真君,共為武林衛道。」
碧落真君哈哈大笑道:「赤衣魔教,么魔小丑,居然也如此猖獗起來?」
麻冠道人正容道:「真君可不能小覷了他,赤衣教主茅通,數十年不出,自有驚人之藝,何況他後面還有撐腰的人。」
謝旡殃驚道:「道兄是說漠外白骨教的白骨屍魔?」
「白骨屍魔!替茅通撐腰的是白骨屍魔?這老魔頭還在人間?」枯木和尚平日裡目無餘子,但聽到白骨屍魔,也不由面露驚疑,忍不住插口相問。
麻冠道人歎了口氣道:「當年茅教主在玉虛真人掌下受挫,自知難與中原各大門派爭雄,竟然遠投漠外,拜在白骨屍魔門下。如今屍魔雖然惡貫滿盈,死了多年,但繼承白骨教主的乃是屍魔大弟子赤磷魔君。此人不但盡得屍魔真傳,而且青出於藍,武功狠毒,較之屍魔,猶有過之。正好茅通和這位大師兄臭味相技,交情極厚,遂由赤磷魔君支持他再創赤衣教,與中原武林為敵。」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道:「赤衣教行動神速,貧道南來的幾日之中,想來又有不少武林同道,遭了荼毒,各派道友業已齊集君山,目前就是只等你們幾位了。」
碧落真君沉吟有頃,才徐徐的抬起頭來,爽然說道:「白骨屍魔當年稱雄漠外,自詡武功無敵,我早就想會會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終因相隔太遠,沒有成行,想不到他屍骨早寒了。赤衣教茅通,居然認賊作父,勾結赤磷魔君為害武林。此事就是中原同道不見邀約,碧落宮為武林伸正義,也不敢後人,何況道兄仙駕親臨。不過目前宮中尚有瑣事不克分身,俟諸位道兄決定對策,如有效勞之處,自當略盡棉薄。」
麻冠道人想不到這魔頭會答應得如此快法,連忙稽首道:「善哉!善哉!真君一言九鼎,貧道先在這裡謝了。」
他話聲才落,只聽枯木和尚陡然嘿嘿的笑了兩聲,道:「真君既然也想會會赤磷魔君,那倒是再好不過!太行山和碧落宮這場過節,衝著謝道兄和麻冠道友兩位,不妨就此揭過。咱們就以赤磷魔君和茅通兩顆頸上人頭,作個賭注如何?」
碧落真君敞聲笑道:「大師這個賭法確實新鮮,我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枯木和尚冷峭的應了一聲。
麻冠道人卻回過頭來,向岳天敏打量著道:「岳少俠英華內斂,果然是崑崙傑出之士!貧道臨行之時,令師兄萬大俠一再相囑,因茅通昔年折在玉虛真人掌下,對貴派懷恨最深,是以要岳少俠即速趕返君山待命!」
岳天敏連連應「是」。
萬小琪道:「敏哥哥,爸爸他們都在君山,我們還是快動身罷!」
鳳兒因在岳叔叔身邊,不敢多說,這時卻拉著謝旡殃的手,嚷道:「師傅,這回又要和人家打了,你老人家得趕快教我幾手才好呢!」
謝旡殃笑道:「野丫頭,你那套『七星掌』練熟了沒有?」
鳳兒噘著嘴道:「誰說沒練熟?不過那不好,打是打得到人家,就是打不傷!」
謝旡殃道:「那是你自己功力不夠!」
鳳兒扭頭道:「誰說的?這就是掌法的威力不夠大啊!師傅,你把『劍氣』教給我好麼!」
師徒兩人正說之間,枯木和尚喧了一褩佛號,道:「麻冠道兄,謝道兄,那麼咱們走罷!」
他和碧落真君,心中始終有著結兒。是以一擺手,率著赤髮尊者和八大護法,當先魚貫而去,根本沒和碧落真君照呼。
碧落真君也視若無睹,一面從玉輦上立起身來。敞聲笑道:「諸位要事在身,未便屈留,他日有暇再作碧落之敘罷!」他一面回頭道:「司元虛,你替我代送諸位道友上船。」
司元虛躬身領命。
麻冠道人、謝旡殃、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等人,均紛紛答禮,向碧落真君告別。
海南魔宮一場風波,總算化戾氣為祥和。此行會有如此順利,是誰也想不到的結果。是以由司元虛陪著大家步出碧落宮,都覺得負擔一輕。但繼之而起的,是赤衣教侵擾中原的消息,大家聽著麻冠道人的述說,雖然只是個大概,語焉不詳。但光憑這個大概,已夠驚人了!
終南、華山、五台這三個大門派,在江湖上也聲名久著,居然被赤衣教舉手之勢,悉罹浩劫。茅通這個魔頭,到底有多少神通?
枯木和尚中原武林第一高手,雖然和碧落真君以赤磷魔君和茅通兩顆頸上人頭,作了賭注。但自問自己今日的武功,果然勝過當年崑崙掌門人玉虛子甚遠。
茅通是當年玉虛子手下敗將,但這個公式,如今可並不適用。因為事隔數十年,若論當年武功,自己實也和玉虛子不相伯仲。那麼今日的茅通,自然非昔日的茅通可比。他如果沒有制勝把握,那會捲土重來,橫掃北方幾個門派?他一路沉思,只是領先疾奔,並沒開口。
謝旡殃知道麻冠道人二十年關閉潛修,把崆峒派最難練的「離合神功」也練得入了化境。他口中所說,自然可信。何況自己昔年漠外之行和白骨屍魔曾有一面之緣。雖然對方諱莫如深,但從他眼神,膚色,行動之間。也足以看出白骨教另有一種神秘武學,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所以聽說赤衣教主茅通,企圖橫掃中原武林的消息之後,便浮起昔年白骨屍魔的陰沉獰笑,心情也顯得有點沉重。連平日喜歡縱敞聲笑的習慣,都收斂起來。
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年紀輕武功高,連武林第一高手的枯木和尚,名震寰宇的大魔頭碧落真君,都見識過了。
麻冠道人雖然把赤衣教說得嚴重無比,他們倒並不覺得什麼。只是大家都在疾行之際無暇說話。是以一行人仍由枯木和尚領頭,在茫茫黑夜中,向前急掠,誰也沒有開口。這一行各人,一個個都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此時各展輕巧,疾行急掠!恍如十幾縷黑煙,貼地低飛,真是快逾奔馬!除了輕微的破空之聲外,根本瞧不清人影!
鳳兒有謝旡殃帶著,根本有若騰雲駕霧,用不著自己走。
萬小琪和尹稚英總算服過十滴「天府玄真」,在這長途賽跑中間,各自展開輕功。比之大雄寺的赤髮尊者,八大護法,也並不稍遜!一個多時辰過去,差不多已跑出裡來路。天時快已接近黎明,海島上涼風習習,一片昏黑。正當此時,驀聽一聲吆喝:「什麼人?站住!」
一條人影,倏然飛來!奉命送客的碧落宮三仙的老大司元虛,當然聽得出來,這人是誰?心頭一驚,急忙喝道:「麻……」
他只叫出一個「麻」字。
「嘿嘿,是老衲!」
「蓬!」這簡直是同時發生!
枯木和尚身形在半空裡讓也沒讓,依然往前平飛。
另一條人影,被震得往斜刺裡飛出去一丈來遠!
「麻師弟,你恁地魯莽,愚兄是奉命送客來的。」
「噫!那點子怎麼了?」
那人正是麻旡咎,當真冤家路窄。他用「碧焰陰雷」震毀大雄寺山門,這會無巧不巧,被枯木和尚撞得五內翻騰?這也難怪,他和古九陽奉命追緝谷飛虹之時,這班夜侵碧落宮的人,還不知師傅如何打發?當然!按照平日的禁條,擅入的人例無生還。他這時瞧到十幾條人影如飛奔來。還當是從碧落宮逃出來的呢,自然要攔住了問問清楚。那知被人家輕輕一撞,竟會震退老遠!這時再經司元虛這麼一說,才知道自己弄錯。但他這時無暇答話,先須順順翻騰的血氣。然後才搖頭道:「小弟奉命追緝姓谷的小子,此時尚未發現。」這幾句話的工夫,枯木和尚一行,業已馳出老遠。
司元虛揮手應了聲「好!」也急忙向前追去。差不多辰牌時分,已趕到海口。岳天敏,萬小琪分別取回寄在土人處的馬匹。司元虛替大家準備了一隻三道桅的大木船,等人畜一齊上船之後,才告辭而去,一片雲帆,在風平浪靜的瓊州海峽,徐徐揚起。海天相涵,雲波一色!大家只覺得舟行甚是平穩,可能這船大了,駛得較為緩慢。但回頭一瞧,船尾劃起一道銀線,好像直由天上駛來,海甫島早已隱沒在白雲深處!又可見這看似緩慢的帆船,其實快逾奔馬哩!
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幾日之前,日夜兼程,扁舟犯險,各懷焦灼!和此時的憑艙閒眺,極目滄波,心情自然有天淵之別。
「哈哈!」謝旡殃突然戛金振玉的一聲敞笑,接著朗朗吟道:「一劍孤行幾十春,角巾難免染清塵!振衣我欲乘風去,從此煙波作散人。」
聲韻鏗鏘,卻似珠走玉盤,餘音不絕!
盤膝瞑坐的枯木和尚,突然睜開眼來。低喧聲佛號,道:「謝道友道法玄通,早已振衣乘風,逍遙物外,本來就是散人,何來從此……」
麻冠道人接著笑道:「謝道兄這首詩,既豪又清,在短短二十八字之中,居然把你昔日倔強豪邁個性,和目今悠遊淡泊志趣,悉行概括,的是佳構!錯非謝道兄大手筆,又曷能出此?尤其這『振衣乘風』四字,哈哈!更合身份,別人要搶,也搶不去呢!」
謝旡殃笑道:「道兄是笑我老魅嗎?」
麻冠道人道:「老魅既能稱神,自然是散仙一流!不過你老魅也好,神仙也好,目今赤氛未靖,你想逍遙物外,與世無爭,可辦不到哩!」
鳳兒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偏著頭問道:「師傅,你怎麼會叫老妹的?」
尹稚英在旁喝道:「鳳兒你不准亂說!」
謝旡殃笑道:「沒關係,師傅的外號,徒弟倒真不可不知!鳳兒,我老人家就叫飛天神魅!」
鳳兒喜道:「那我……我還沒有外號呢!師傅,你叫老妹,我就叫飛天小妹好啦!」
大家給她這麼一說,不由都笑了起來。
「哦!師傅,快瞧!那是什麼?」
鳳兒突然指著海上一點黑影,叫了起來!
謝旡殃剛依著鳳兒小指點處瞧去!
只聽枯木和尚說道:「那是一隻小船!」
岳天敏輕「咦」了一聲。
坐在他身邊的萬小琪,連忙問道:「敏哥哥,你發現了什麼?」
岳天敏搖頭道:「沒有,我不過覺得這隻小船,也是從海南島方向駛來的,好像尾隨著我們。」
麻冠道人右手輕輕一搖,白淨的手指上露出幾寸長的指甲。微笑著道:「這一帶水產豐富,沿海居民,都以捕魚為業,這可能是漁船,你們沒見船上只有兩個人麼?」那小船相距甚遙,這時望去,還只是一點黑影。但這幾位曠世高手,居然歷歷在目,絲毫不爽,還看清了船上人影!
小船雖然落後了不知多少里,但和自己這條大船,果然是同一航線,顯見掌舵的也是這一帶航行老手。一葉扁舟,破浪乘風而來,距離逐漸拉近。不!它在數十丈之外,由斜刺裡往東駛去。風帆滿引,速極度快!
大家都看清白色布帆之下,隱綽綽的站著一條人影!當真是一條漁船,但不是捕魚的。
突然!海面上響起一聲極其淒厲的尖叫!
「敏哥哥……」
「敏哥……哥……」尖叫的聲音,隨著海風飄來!真有點像尹姑娘的聲音!尹稚英粉臉微微一熱,輕聲說道:「敏哥哥,那是谷飛虹!」
岳天敏點頭道:「啊!他從海南島逃出來了!」
他望著遠去的一葉扁舟,發出輕微歎息。似乎在替這位患了嚴重精神分裂症的青年惋惜。同時也替他欣幸,能夠隻身從海南魔宮的虎口中逃出命來。不過谷飛虹已經深得毒姑婆用毒的真傳,而且又精神失常,給他逃出虎口回轉中原。又不知有多少人隨其好惡糊里糊塗莫名其妙的遭他毒手?
小舟逐漸遠去,谷飛虹的淒厲尖叫,還在間歇傳來,微弱的飄散海面!
尹稚英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口中輕輕的咒詛著:「瘋子!真是瘋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31:08
第46章 正義在人間名湖生色 單騎上少室古剎蒙塵
洞庭君山的排教總舵,最近突然熱鬧起來。
湖面上平日雞得見到的排教接待賓客的精緻畫舫,也不停地行駛在岳陽市區和君山之間。連巡邏用的梭形快艇也全數出動,不但加強了君山的巡邏,而且進出頻繁,好像十分忙碌!
岳陽的茶館酒肆中,一般好事的人,大家都不免竊竊私議,相互探詢,到底排教總舵發生了什麼盛大之事?耳朵長的人,在多方打聽之下,自然得到了消息。這是洞庭湖上的一場盛會,也可以說是百年難得一逢的大事!那就是天下各大門派的頂尖人物,都到了岳陽!
來的不是各門各派的掌門人,至少也是代表一派的重要人選。
這又是什麼大會呢?既然是武林中人的集會,不外比武較技。但這次卻完全不同,是為了共同抵禦揚言「赤旗所至,遍地骷髏」的赤衣教,這是為武林衛道統,為人間除凶暴的正義之師!據說連若干年前的幾個厲害人物,也都要親自參加呢!儘管人們紛紛猜測,水旱兩路的馬匹船隻不停往返,但岳陽城裡的旅館客店生意並不茂盛。敢情這次盛會極端秘密,所有與會的人全被招待到排教總舵去了。
崑崙一少岳天敏等一行由海南歸來,到達君山之時,排教總舵上,業已群彥畢集,計有烏蒙派烏蒙老怪師徒,崑崙派拏雲手萬松齡,少林寺護法劈空掌祝三立父子,崆峒派崆峒五通,峨嵋派追風劍客公孫明,老鏢頭金刀褚瑞芳祖孫,黑龍幫白衣秀士嚴靖寰,和新近才由北方趕來的華山派十字劍董開山。
濟濟一堂,武林中的各大門派,差不多已到了半數以上。
少林寺一葦大師前幾天也在這裡,因風聞赤衣教匪徒已有犯山的跡象。他要師弟祝三立父子留在這裡,自己卻漏夜趕上少室。
還有武當派掌門人玉清真人,本來已派出他門下嫡傳大弟子,擔任聯絡工作。昨天也突然撤走了,於是武當一派,臨時變成缺席。這次岳天敏等人回來,消息傳到君山,最使大家感到意外的;就是同行人中,竟然還有素被中原武林推為第一高手的太行山大雄禪寺方丈枯木和尚和門下九大弟子,數十年不出的陰山派開山宗主飛天神魅謝旡殃。這兩位大魔頭會駕蒞君山,不僅使得在場諸人感到興奮,而且實力也驟然加強!身為主人的排教獨孤長老、向老爹兩人,自然更為高興。
群雄由君山碼頭一直迎入客廳。賓主落座之後,大家重新見禮,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細表。不多一會,大廳上排上筵席,眾人之間因枯木和尚聲望最高,大家推他坐了首席。
謝旡殃第二席,麻冠道人第三席,烏蒙老怪第四席。
萬松齡、祝三立、公孫明、褚老鏢頭等依次入座。
麻冠道人卻因本門還有掌門人小師妹萬小琪在場,堅決不肯,只得讓萬小琪和麻冠道人坐了一席。
枯木和尚謝旡殃兩人,也再三謙讓,才行坐定。
酒過三巡,身為主人的排教首席長老獨孤峰站起身來,抱拳為禮,朗聲說道:「大師,各位道長,各位老哥,賁臨君山,使兄弟和敝教全體弟兄深感光澤。兄弟代表敝教謹以水酒一杯,向諸位深致敬意。」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又道:「這次赤衣教主茅通,仗著漠外白骨魔教支持,在嶓塚山復教,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猝起發難。數日之間,橫掃北方武林,把幾個大門派,個別擊破,悉淪魔爪。而且揚言『萬派歸一,四海同赤。』和『赤旗所至,遍地骷髏』,猖獗情形不問可知。日前據說少林、武當兩派,同時也接到赤衣教聘函,居然聘請少林寺一心大師和武當派玉清道長,擔任該派副教主。這種荒謬行動後面定然隱有極大陰謀自可想見。是以少林寺一葦大師,業已兼程趕返。武當派本來派來這裡的一位高弟也在昨日召了回山,更見事態嚴重。照說赤衣教這樣明目張膽,大舉出動,大家多少總可探聽到一點消息。那知卻大謬不然,北方武林同道,聞風歸附,目今又向少林武當兩大門派上門尋釁之際。大家居然還是探聽不出半點消息!兄弟也早已密令長江上下游的敝教弟兄,一體留意偵查。但所得到的報告,不是言人人殊,便是捕風捉影,毫無根據。我想在座的各大門派門人子弟,遍佈江湖,所得到的情形也是和兄弟一樣。由此可見赤衣教行動詭秘到了極致,真是一場武林中罕有浩劫。在座諸位都是望重武林的一代宗師,齊聚一堂,自有共敉赤焰的高人見解。兄弟之意,希望先推舉一位高人主持全局,俾大家能齊一步調,不知諸位還有什麼高見?」話才說完,大廳上立時鼓起一片掌聲。
只見崑崙四老的拏雲手萬松齡,接著站起。目光向大家掃了一眼,說道:「各位既然都同意獨孤長老的意見,兄弟代表崑崙派,提議由大雄寺枯木大師,主持咱們這個衛道滅魔大會全局,不知各位意見如何?」
烏蒙老怪桀桀怪笑了一陣,道:「枯木大師德高望重,主持全局,最為允當,我烏蒙派首先贊成。」
麻冠道人暗暗向小師妹使了一個眼色,萬小琪只得站起身來,恰好陰山派謝旡殃也同時起立。齊聲道:「本席深表同意。」
當然其餘各派,也紛紛贊成。
枯木和尚平日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今日處此場面,眼看各人對自己如此看重,一致推舉。無異說中原武林各大門派承認了自己的領導地位。這一榮譽簡直莫可倫比!他從首席之上,緩緩站起,高喧了一聲佛號,道:「老衲何德何能?敢擔當這主持大局的重任?」
金刀褚瑞芳,起身說道:「大師不必過謙,這是眾望所歸,大師勉任艱鉅罷!」
緊接著眾人又紛紛附和。
枯木和尚眼看群情如此,心知如果再推,就難免被人譏為惺惺作態。這才合掌當胸,高聲說道:「各位道兄既然如此抬舉老衲,老衲也無法再辭,好在諸位都是一派宗師,大家共同研究好了。」他微微一頓,繼續說道:「不過老衲方自海南歸來,赤衣教到底如何情形尚無所知。而且風聞太行山寒剎也在老衲外出之時被赤衣教佔據,至今一無消息。方才聽崑崙派萬大俠談及,華山派董大俠新由北方趕來,不知能否把所見情形,略述梗概,俾供大家參考?」
大家經枯木和尚一說,眼光立時轉到華山派十字劍董開山身上。只見他聞言站起身來,臉上十分憤慨的說道:「敝派慘遭不幸,大師就是不向在下詢問,在下也要向諸位報告。不過這確是一件頗為離奇之事……」他說到這裡,好像略作沉思,兩眼向地下望了一陣。然後抬起頭來,繼續說道:「敝派掌門師兄西嶽老人,近十年來雖然極少下山。但在座各派高人中,想必有不少道長,昔年和敝師兄都有過交往?」
只見席上麻冠道人、萬松齡、祝三立、獨孤峰、褚老鏢頭等人,都紛紛點頭。
董開山又道:「他雖然年近古稀,生性鯁直,嫉惡如仇,這點在座諸位也可證明。」
金刀褚瑞芳道:「不錯!貴師兄正因生性嫉惡如仇,晚年才信奉佛教,封劍杜門。」
董開山點頭道:「褚老哥說得對極!從這一點上,足可證明敝師兄決不會贊成揚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髏』,殺人不眨眼的赤衣教,自可斷言!」
大家見他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正覺此人年紀雖然不算老邁,說話卻顯得有點嘮叨。
董開山卻忽然歎息了一聲,道:「這事真是非常奇怪,在下直到現在還想不出道理來!」
他依然沒說出奇怪的原因。但在座年齡較大的人,自可想見他此時心情,十分沉重。才令這位名震一時的大劍客,會有這種現象!
「那是半月以前的事,敝師兄在靜室桌上發現端端正正放著一張大紅色的封套。上面印著『聘書』兩個燙金大字,字下面還畫看一個白色骷髏和兩根交叉白骨。敝師兄近年學佛,不喜閒人打擾,所以在蒼龍嶺蓋了三間石室。除了運功和誦經之外,可說足不出戶,屋中也只有兩個敝師侄侍候。蒼龍嶺峭壁千仞,只有一徑盤曲,路不盈尺。不但遊人絕跡,就是武功稍差之士,也難以攀登。尤其自從敝師兄卜居之後,門下弟子就在嶺下環居,外人可說插翅難渡。敝師兄在靜室之中發現這份『聘書』,自然十分驚詫!尤其骷髏白骨映入眼簾,已極明顯是邪魔外道送來的東西。當下抽出一瞧,上面寫著:
『玆敦聘
西嶽老人為本教副教主
此聘
赤衣教教主茅通』
上面還印著一顆四方的腥紅鈐記,敝師兄看完之後,口中重重的說了一聲:「邪魔外道,真豈有此理!」就隨手擱置,不以為意。當日環居嶺下的一班師侄們,聽說有人偷上蒼龍嶺,在掌門人屋內留書,一個個氣憤填膺,假如赤衣教匪徒再敢前來,定然要給他一個厲害。當然大家認為對方此一舉動,分明是向華山派挑釁。正好這天下午,在下有點私事,下山了三天,也幸虧在下沒在山上,才僥倖逃出魔爪。」
要知武林中人,一個個都是血性漢子,師門蒙難,義無獨生。
董開山數十年來,也是一條鐵錚錚的人物,居然說出「幸虧不在山上」這等話來,豈非大失身份?
一個人到了這種時候,才真正顯出人格來。是以大廳上有半數以上的人,全都對十字劍深感不齒。
董開山卻深深的吸了口氣,續道:「那知這短短的三天,竟然形勢大變,數百年來武林中和各派並存的華山派,竟爾墮入萬古不復之劫!」他臉上並沒有切齒悲憤,卻現出一片迷惘之色!「這真是怪事!在下剛一返山,只見一群敝師侄全都在場,一個個臉上露出欣喜之容,瞧見在下紛紛圍了上來,說在下晚到了一天,言下似乎十分惋惜。在下心中大感奇怪,難道當真有什麼喜事,值得如此高興?那知在下一問詳情,竟使在下聽得目瞪口呆!諸位,你們猜猜在下一班敝師侄,當著在下說的什麼?唉!他們告訴我的,竟是掌門大師兄已於昨日當眾取消華山派,擔任起赤衣教副教主來!這當真是睛天霹靂,聽得在下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要知敝師侄們年齡大的,已在四十以上,小的也二十有餘,平日裡在晉、陝、冀、魯一帶,也全有個萬兒。江湖上混的人,豈會連忠奸邪正,都分辨不出來的?但他們都變了!當時瞧到在下臉色有異,竟然眾口一詞,說起赤衣教宗旨如何光明,目標如何遠大。一口一聲『茅教主』,把個邪惡魔道,說成濟世聖人。在下這份驚異,簡直無可形容,就撇下眾人,急匆匆趕上蒼龍嶺去。」
這時大廳上鴉鵲無聲,每個人都被他說得緊扣心弦!
「唉?敝師兄那樣嫉惡如仇的人,別才三日,恍如換了一人!見到在下,竟然手捧著那份『聘書』津津樂道,沾沾自喜,以赤衣教副教主為榮!而且還肅容相告:『武林中千百年來,門戶不除,兵戈不歇,赤衣教「萬派歸一,四海同赤」,才真是為武林之福,所以他毅然取消華山派,擔任起這一項新的任務』。在下大為駭異,細察敝師兄言行笑貌,眼神精氣,絲毫瞧不出異樣,怎會前後判若兩人?
當下就苦口相勸,那知敝師兄卻反而笑在下迂腐,不明大局,並說:『稍事摒擋,當親自帶同在下,面謁失真人,你就會心悅誠服』,在下在這種情況之下,只得唯唯應命,退了出來。後來才知前一日,果然有一個赤衣教匪酋,帶著幾個教徒前來,主持華山派的瓦解儀式。在下凜駭之餘,覺得敝師兄等人,一定著了人家的道。但想了一個晚上,始終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自知如果真的跟隨敝師兄前去,以敝師兄的功力尚且中了詭計,何況在下?是以連夜下山,原想找幾個同道共同商量。後來聽說海南碧落宮柬邀各派,定下月舉行論劍大會。在下暗想各大門派群集一堂,定可解答此一難題,這就不再停留,一路南來。恰好沿途聽說萬老哥和祝老哥等全在這裡,心下一喜,就匆匆趕來。」
大家聽他說完之後,不由一個個全都面面相覷,作聲不得。都想以華山派西嶽老人,和終南派白鶴道人的功力,全是數十年修為。在座之人,能夠和他倆人相比的也為數不多。居然人家只派上一人,兵不血刃,就立即俯首聽命。這簡直使人難以置信的事,但明明又是事實。如果照此下去,那末赤衣教標榜的「萬派歸一,四海同赤」,倒並非誇大之詞!
大家正在竊竊私議之時,只見第二席上,站起一個白衣飄忽的中年文士,那是陰山派謝旡殃!他朗朗一笑,說道:「董大俠方纔所說,使謝某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那是四十年前,謝某曾作漠外之行。據聞白骨教內有一種秘方,名叫『聖水』,凡是入教之人,必須先喝上一杯,才准入教,此藥無色無嗅,飲下之後,終身不叛,而且精神身體,一切如常。謝某當日曾面詢白骨屍魔,他只是微笑相對,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茅通乃是白骨屍魔門下,自然知道「聖水」用法,何況幕後又有赤磷魔君支持。可能就用這種藥物迷亂人性,以遂其征服中原武林的野心。不過奇怪的是這種『聖水』,必須信賴他的人,才肯自動飲下。像西嶽老人和白鶴道人兩位的功力經驗來論,別說不會自動飲下,就是要暗施手腳,也難以得逞,這一點卻著實使人費解。」
尹稚英坐在岳天敏下首,聽謝旡殃這麼一說突然心中一動。連忙在敏哥哥身邊輕輕的說了幾句。岳天敏聽得微微一怔,接著連連點頭,很快別過頭去,又向萬松齡說了一陣。
三人這一舉動,大家都已瞧在眼裡,正不知他們說些什麼?
驀見拏雲手站起身來,向枯木和尚抱拳道:「方纔玄陰教高弟紅線女尹姑娘向兄弟提醒一事,確實非常重要,特向大師報告。」
枯木和尚連忙還禮道:「萬大俠千萬不可客氣,尹姑娘秀外慧中,人品武功,老衲久所欽遲。她請大俠代說,一定關係重大,萬大俠就請說罷!」
枯木和尚一旦當了主持大局之人,果然又是一種風度!連尹稚英這一個後生小輩的女娃兒,也說起老衲久所欽遲的客氣話來。
萬松齡道:「尹姑娘聽說華山西嶽道友接到赤衣教『聘書』,不出三天,就發生了變故。如果如謝道兄所說,匪徒使用藥物迷亂人性,然後再派人招降。那麼月前少林、武當兩派,也已接到『聘書』,如若事先不加防範,豈非又輕輕易易的中人暗算,而不自覺?如果少林、武當一旦失事,以他們在武林中的地位,後果實在不堪想像。為今之計,只有即速派人通知,嚴加防範才好。」
枯木和尚低喧一聲佛號,道:「此事當真十分重要,諸位之中,誰願立此大善,向少林、武當一行?他語聲未落,只見祝三立、岳天敏、尹稚英、萬小琪和崆峒五通中的百變大師通幻道人等,紛紛起立,都說:「願去!」
枯木和尚閃電似的目光一轉,合十道:「善哉!善哉!諸位有此心願,即是功德。但此行只是通知兩派,和趕去馳援不同,用不著多人前往。祝大俠代表少林,參與此會,倘有許多大事待議。萬姑娘一派掌門,也是不去為是。老衲認為一葦大師昨日首途,目今尚在路上,岳少俠騎赤龍駒足可趕上,然後和一葦大師同上少林一行,最為妥當,尹姑娘也請留在這裡,替大會提供高見,也許更為有用。武當之行還是請通幻道友一行,武當事了,可在湖北一帶,探聽動靜。不過最好能夠隨機應變,以不露身份為宜。另外並請借萬姑娘雪獅子一用。不知諸位道兄,認為老衲這個主意如何?」
眾人見枯木和尚說得有條不紊,分派十分允當,尤其岳天敏為青年中傑出高手,不慮半途出岔。而且他指派通幻道人,分明另有任務,要他以易容之術化裝偵查,真是最為恰當!大家無不十分欽服,又鼓了一陣熱烈掌聲。
枯木和尚續道:「好!既然大家同意,就請兩位飯後立即上路,最好能夠早日趕返。」
岳天敏,通幻道人一齊躬身領命。枯木和尚才又回頭向赤髮尊者道:「為師須在此間主持大會,不克分身,你飯後動身前往大雄寺一行,探明虛實即速回報。」
赤髮奪老躬身應「是」。
酒飯之後,排教弟子撤去殘席,沏上香茗,大家繼續討論。
岳天敏和通幻道人,赤髮尊者三人,因任務在身。立即別過眾人一起動身。他們由君山北行,從殷馬洲渡江。通幻道人前往武當,便須西行。
岳天敏和赤髮尊者雖然同路,但因自己的任務急如星火,赤龍駒也比赤髮尊者所騎要快!是以渡江之後,三人便各自分手。
岳天敏知道此行關係重大,萬一遲到一步不但少林寺數百僧侶盡落魔爪,而且還影響了整個武林。
是以一路上只走催著坐下良駒,盡速飛馳!由潛江,渡漢水,直奔京山,已是黃昏時候。他可不敢耽擱,只略進飲食,上足馬料,便繼續上路。
上次他和琪妹妹英妹妹,由洞庭北上,趕赴五台,走的就是這條路,自然十分熟悉。打京山出發,穿過大洪山脈,經棗陽往北,便入豫境,估計次日中午即可趕到登封。他連夜趕路,天色黎明,已到了方城,因為貪圖快速,這一路走的全是小徑,但由方城往北,卻是一條官道。經過半日一夜的狂奔,他自己倒不感覺怎樣。只是坐下這匹良駒卻已是滿身大汗,心中不由十分憐惜。就在路邊找了一家茶館略事休息,一面又吩咐店伙,好好上料。自己洗了一把臉,店伙沏上香茗,送來一籠包子。這時早起趕路的行旅商賈,逐漸多了起來,茶館中生意漸忙。
岳天敏偶一回頭,只見鄰桌上生的三個大漢,歪帶著帽子蹺起二郎腿也正在打量著自己。瞧他們滿臉橫肉,生相凶悍,敢情不是好人。當下也並未在意,休息了一陣便起身付賬。忽然眼光一瞥,只覺那三人坐位橫頭的板凳上,赫然放著一個大紅包袱,甚是觸目!心中一動不由多看了兩眼。三個漢子似乎業已察覺,同時霍地站起身子,竟向自己走來!為首一個粗聲喝道:「朋友,你瞧什麼?」
岳天敏那會把這三個人放在眼內?本來因為自己身有要事,懶得和他們糾纆。但對方這麼一喝,不由心中有氣,冷冷的道:「我瞧什麼,你們也管得著?」
那漢子獰笑道:「朋友招子倒也真亮!不過太爺們的包裹你也瞧得?」
岳天敏怒道:「瞧了又待怎的?」
「瞧了就得把招子留下!」話聲未落,那漢子陡的右手一起,中食兩指便向岳天敏雙目戳來!出手狠毒,瞧得岳少俠心頭大怒!
冷哼一聲,身形不動,左手袍袖,向上輕輕一抖!正好拂中漢子右腕,他只覺如中利刃,痛入骨髓!一聲怪叫,左手捧著右腕,向後倒退了三步。左右兩人根本沒瞧清對方如何出手,一聽同伴怪叫著向後連退,分明中了人家暗算!急忙往後退出半步,嗖嗖兩聲,各自從身邊拔出一柄雪亮匕首。紅綢飄揚,正待向岳天敏撲去!
茶館中的客人,眼看立時就要惹出人命,都紛紛躲開。
忽然人叢中有人喝了一聲:「蠢材!你們那是這位少俠的對手?還不給我滾開?」
說也奇怪,這三個凶神惡煞般大漢,被這人輕輕一喝,立時凶焰盡斂,收起匕首,垂手而立,形狀極為恭敬。
岳天敏目光何等犀利,雖然只是輕輕一瞥,但早已瞧清兩個大漢匕首柄上,縛著的一塊紅綢,方才臨風一展,隱約之中露出一顆白色骷髏!
心中立時雪亮,暗想自己果然在無意之中遇上了這批東西!這時回頭一瞧,只見離自己不遠一排站著三人。前面一個仕紳打扮的年約四旬,面色白晰,只是配著一吋濃眉帶點煞氣,雙目神光灼灼。望之儼然是個極有地位之人,身後兩人,一個生得獐頭鼠目,臉色微黃,嘴上還有兩撮鼠鬚。另一個身形瘦小,膚色帶青,雙顴高聳,下頦甚尖。這兩人跟在那個仕紳模樣的身後,不但厥狀甚恭,而且極是猥瑣!
中年仕紳這時走近岳天敏身前,打了一個「哈哈」,抱拳笑道:「適才下人們有眼無珠,冒犯尊駕,還請兄台多多原諒!」
岳天敏心中急著上道,但這個穖會又焉肯放過?聞言連忙還禮道:「兄台不須客氣,事出誤會,何足介懷。」
中年仕紳臉上飛過一絲陰笑,復道:「兄弟諶不宜,經商為業,兄台高姓大名,還未請教,萍水相逢,如蒙不棄,請坐下一談如何?」
岳天敏果然和他一起坐下,才答道:「在下岳天敏。」
諶不宜身子微微一震。大笑道:「啊!啊!兄台原來就是近來盛傳江湖的崑崙一少岳少俠,真是幸會!」
岳天敏淡淡一笑道:「諶兄尊價,身手已是不弱,諶兄想必也極高明!」
諶不宜尷尬的道:「兄弟商賈之人,學幾手莊稼把式,那能和岳兄名門高弟相比?」
岳天敏乘機問道:「諶兄這次不知往何處公幹?」
諶不宜脫口道:「小號近日有家分店,在江南開張,所以兄弟特地趕去!」
岳天敏聽得不禁心頭大凜,暗忖難道他們的魔爪,業已趕到江南去了?心念轉動,口中依舊敷衍著道:「如此真是恭喜諶兄,寶號駿發,定在意中。」
諶不宜笑道:「好說!好說,岳兄是否也去江南,大家倒有個伴兒。」
岳天敏道:「在下是前往開封訪友。」說著看了一看天色,連忙站起身來,抱拳道:「啊!時間不早,在下要先走一步!」
諶不宜並不疑心,連忙站起身來,笑道:「岳兄既然有事,儘管請便。」
岳天敏拱了拱手,立即翻身上馬,向登封奔去。
一路上只是沉思諶不宜這干人的行蹤,照他方才口氣,好像並沒懷疑自己業已識破他們身份,所稱前往江南,可能也是事實。這消息倒是十分重要,不過江南各派,日前業已採取聯合行動。一時尚無可慮,自己從少林回來,也並不為遲。只是枯木和尚臨行要自己追上一葦大師,一同上山,但這一路上卻根本沒見一葦大師蹤跡。想來他比自己先行了一天一晚,也許聽到寺中有事,晝夜急趕,以他的腳程這時可能也趕到了。自己反正只要把消息送達就好,碰不碰上他也並不重要,想到這裡,立即雙腿一夾,縱馬疾馳。
抵達登封,才是午牌時光,先找了一家客棧落腳,用過午餐,就在房中養息調元,做了一會功夫,覺得通體舒暢,疲勞盡復,才吩咐店伙,自己須外出訪友,廄中馬匹好生照料。出了店門,就向嵩山而去。
嵩山就在登封縣西北,文苑匯地理志稱:「五嶽中獄之嵩山,三十六峰,中峰名峻極,東謂太室,西為少室,相去十七里,嵩者其總名也,謂之室者,以其下有石室焉,少室高八百六十丈。」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始建於東漢,及黃巾作亂,群賊貽害伽藍,僧眾遂練武藝以求自衛,少林武功,方著於世。後來達摩禪師在手中面壁九年,傳授禪宗心要,不但成為佛教禪宗的發源地,而且更為武林開創了新的天地,千百年來,在武林中始終居於領導地位。
岳天敏到達少室北麓,但見參天古木之中,碧瓦黃牆,巍峨莊嚴的少林寺,業已在望!寧靜,肅穆,使人會立時升起一種無比的景仰之心!
岳天敏瞧著這般光景,心頭不由大放。可見赤衣教雖然已把「聘書」送到,聘請一心大師為赤衣教副教主,但少林寺總究是領袖武林的第一大派,高手如雲,聲威鼎盛,與別的門派大不相同,赤衣教一時自然不敢貿然下手!心中想著,腳步卻已走近山門,只見兩房高大寺門,緊緊關著。偌大一座寺院,聽不到一點木魚鐘磬之聲!心中微覺訝異,連忙走上兩步,舉手敲了幾下。
過不一會,大門開處,兩個雙手合十的灰衣僧人,由門中迎了出來。正好攔在岳天敏面前,四道眼光迅速的在他身上掠過,瞧了他腰間長劍一眼。左首一個躬身說道:「阿彌陀佛,敝寺謝絕參觀,請檀樾原諒!」
岳天敏心中一楞,立時會意,少林寺千百年來領袖武林,自然有許多慕名而來的人,請求參觀。
這兩個僧人,瞧著自己腰繫長劍,敢情把自己當作了慕名求見之人。當下微微一笑,抱拳說道:「在下崑崙門下岳天敏,有事求見貴寺方丈一心大師,敬煩大師傅代為通報。」
兩個灰衣僧人對望了一眼,依然由左首一個合十答道:「請檀樾見諒,敝寺方丈傳下法諭,這幾天不見外客。」說著打了一個稽首,返身在裡面走去。
岳天敏心中大急,忙道:「二位師傅請留步!」
兩個灰衣僧人轉過身來,冷冷的道:「小僧業已告訴襢樾,敝寺方丈不見外客,檀樾還有什麼見教?」
岳天敏瞧著他們神情冷淡,顯然已是不耐,心中不免有氣。暗想這原是你們之事,千里奔波趕來,好像倒是我有求而來?但繼而一想,少林寺千百年來無求於人,上山來的自然都是有求而來,何況方丈吩咐不見外客他們焉敢有違?不由想到自己臨行時,枯木和尚要自己追上一葦大師同上少寺,果有先見之明!想到這裡,忙道:「敢問貴寺羅漢堂一葦大師,不知回山了沒有?請兩位通報一葦大師,也是一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36:54
左首一個不耐的道:「首席大師沒在山上,就是在,也不見客人。」
岳天敏正待發作,但又強行忍住,問道:「一葦大師到底回山了沒有?怎知他不見在下?」
右首一個接口道:「不見就是不見。」
岳天敏陡然劍眉一豎!兩個僧人不禁微怯的往後退了兩步。
左首一個又道:「檀樾到底有何要事?不妨告訴小僧,容小僧代為稟報,是否接見,那就不知道了。」
岳天敏顏色稍霽,說道:「此事關係極為重大,大師傅只說岳某是從洞庭君山趕來,奉各大門派聯合會主持枯木大師差遣,有重大機密面報。」
兩個灰衣僧人,聽到洞庭君山,臉色驟然一變!
左首一個又道:「既然如此,襢樾就請稍待。」說著返身往裡走去。
岳天敏何等人物,早已瞧到兩個灰衣僧人臉色有異,心中極為納罕!右首那個僧人,因左首一個業已返入寺內,生怕岳天敏會突然奪門而入似的,身子一橫擋在大門前面,雙手合十嘴皮亂動,自顧自低喧佛號,連正眼都不瞧岳天敏一下。兩人相峙著約摸過了頓飯光景,只見先前那個灰衣僧人,才施施然而來。望著岳天敏,躬身說道:「敝寺方丈,吩咐小僧轉告檀樾,少林寺出家之人,千百年來,從不介入江湖是非,請檀樾回去轉知敝守派赴君山代表即日回寺,各大門派一番盛意,敝寺心領。」
他說完之後,向右邊僧人遞了一個眼色。兩人一齊打個稽首,很快的轉身入內,「砰」然一聲,把山門關了起來。
一心大師的這番傳言,直聽得岳天敏宛似澆了一頭冷水,望著少林寺山門木然僵立!暗想一心大師當日如果不重視赤衣教倡亂,決不會派出在少林寺地位僅次於自己的一葦大師代表參加。
自己久聞他主持少林寺以來,對武林正義極其熱心。上次五台之事,尚且派一葦大師率同十八位門人參加。這次共挽浩劫,更是武林中衛道統,申正義的大事,又怎會如此出爾反爾起來?而且聽他語氣要自己轉知派赴君山代表即日回寺,可見一葦大師尚未回寺。難道這中間有什蹊蹺不成?一念及此,不由又聯想起武當派前天不是也突然撤退派駐君山的代表嗎?
這武林中聲名久著的兩大門派,在接到赤衣教「聘書」的幾天之後,突有此舉,顯得極非尋常!不好,難道他們……
岳天敏心頭大凜,不覺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驀地,雙腳一頓,掉頭向山下急奔而去!回到客店,店伙替他打開房門,岳天敏一腳跨入,陡覺房中似乎有了異樣!
他目前在江湖上跑得多了,閱歷經驗,自然也增進了不少。心中一動,回頭問道:「夥計,我出去之後,可有朋友前來找我?」
店伙笑著說道:「沒有,剛才你老出去之後,小的就隨手把門關上,連茶水都沒進來衝過,啊!小的替你換上一壺熱的!」
岳天敏搖手道:「不用了,我口乾得很,還是涼的好!」店伙應了一聲,退出房去!
岳天敏掩上房門,立即走近幾前,伸手揭開壺蓋。
果然一壺茶水,滿滿的並沒動過,俯身聞了一聞,也聞不出什麼味道。
不由打鼻孔中冷哼了一聲,方才自己出去之時,已喝了只剩半壺茶水,店伙既說沒進來沖茶,這分明有人偷偷進來,在茶水中做了手腳。而且他知道大熱天人們都喜歡喝比較涼的,才又把茶水沖滿,免得被店伙拿去。設想倒也不可謂之不周!只是如今的自己可比不得從前,豈會中了你們圈套?
天色逐漸昏黑,岳天敏緩緩的踱出店去,在街道上逛了一轉,暗中留心,並沒發現什麼礙眼之人。
回到客店,服了一粒「辟谷丹」,便上床運功。
兩更初起,他飄然下床,輕靈如煙的閃出客店。略一審視,覺得客店四周並無異狀。街道上也只有幾處零落燈火。可見人們全入了睡鄉,不須掩藏形跡,這才展開身形向嵩山疾馳而去。不久工夫,少室北麓已經在望!
號稱天下武術發源地的少林寺,黑壓壓地矗立在星月朦朧之中。這位崑崙一少藝高膽大,仗著超世絕俗的輕功。一縷淡煙,迅疾無比的飄上黃牆,越過殿脊,隱蔽住身形向四外略一打量。這覆蓋極廣殿宇重重的寺院。雖有不多地方,閃爍著零星燈火,那只是普通僧寮罷了。只有後進一處樹木蔥鬱之間,卻燈火通明。
岳天敏胸有成竹,看清情勢,暗暗一提丹田真氣,身形驟起,一連幾點,直往後進飛射過去!
少林寺既然號稱天下武術正宗,自然每一進殿宇,都有武功較深的門人暗中守護,豈容夜行人輕易進得?
但岳天敏何等功力,即使打從這些少林門人身邊掠過,也不過只是一陣拂面輕風,那裡看得清人家影子?
岳天敏微風不驚,飄落到燈火通明的花廳前面,在二棵老樹之上,隱住身形,抬眼往花廳上望去!
第47章 水面有文章一杯喪志 春雷懾匪酋雙眼無功
花廳上燈火輝煌,佈置精雅,四壁還掛滿了名人書畫。上首四把酸枝繡墊的大圈椅上,此刻端坐著四人。各人面前放著一盅香茗,靜肅得連半點聲音都沒有,敢情在商議著什麼重要之事!
這四個人,首先映入眼簾,最使人觸目驚心的,當然是踞坐在正中的那個紅衣道人了。此人年約五旬,濃眉粗目,滿臉橫肉,生相獰惡之中,還透出滿身邪氣。頭挽道髻,中間斜插一枚紅色星狀角簪,尤其那襲腥紅道袍,胸前赫然繡著白骨骷髏!他身後站著兩個勁裝大漢。左肩各掛一個紅色布袋,袋上也印著白色骷髏,垂手而立,狀極恭謹。
這……
岳天敏心頭大凜,這分明是赤衣教的妖道,他們果然先己而到!再看紅衣道人左首,第一個是黃衫老者。年逾古稀,臉色紅潤,雙目開闔,精光如電!
第二個也是道家打扮,頭戴通天冠,身披鶴氅,臉色清瘦,長髯飄胸!
紅衣道人右首,卻是一個身穿黃色袈裟的和尚,方臉大耳,慈眉鳳目,和藹之中,微帶莊嚴。他大概就是方丈一心大師了!瞧他們坐的位置看來,那紅衣道人敢情身份極高?如果不是赤衣教教主茅通,也準是副教主之流。不然以少林寺方丈一心大師的身份,決不會側岳相陪!
左首的一俗一道,看去神色都極為正派。而且從他們氣度上推測,至少也是武林中一派之主,不知又是何人?
岳天敏目光如電,這一陣打量,說來話長,其實也只不過一瞥間事。正當沉思之際,只見身披鶴氅的道人,呵呵笑道:「朱真人這一席話,真是警世晨鐘,痛快淋漓!試想武林中千百年來,秘技自珍,功分內外,派有南北,門戶之爭,所造成的恩怨仇殺,無時無之,茅教主『萬派歸一』才說,才是真正為武林造福!少林寺望重武林,有一心大師登高一呼,自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貧道和西嶽道兄,不過追隨驥尾而已!」
一心大師本來靜坐聆聽,聞言連忙合掌當胸,說道:「白鶴道兄此言,貧衲怎敢當得?茅教主我佛心腸,為億萬年武林造福,貧衲忝為武林一份子自當略盡棉薄,不過還望朱真人隨時指示才好。」
一心大師此話一出,岳天敏心頭又是一凜!
暗想原來那一俗一道竟是華山派西嶽老人和終南派白鶴道人!而且聽口氣,連少林方丈一心大師,全都受了赤衣教蠱惑,甘為鷹犬。不由想起十字劍董開山那番話來,憑他們三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和數十年經驗,那會輕易受騙,邪正不分?難道真的中了什麼迷失本性之藥不成?但細看一心大師和西嶽老人,白鶴道人三人,神采精神,絲毫瞧不出異樣。
正自納罕之際,那個被稱做朱真人的紅衣道人,忽然發出破竹似的聲音,笑道:「三位不必過謙,此事茅教主已有全盤安排,才派本座親上少室,另外又派仇副教主前往武當。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目前江南武林,據聞各大門派在君山集會,形成一股反動逆流,聲勢頗為浩大,只是實情如何?一時尚無所聞。因之江南之行,只好暫為稍緩,等大師師弟返山之後,再行向茅教主請示,以定行止了。」
岳天敏聽得暗暗好笑,赤衣教邪魔外道,居然也說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話來!
一心大師低喧了一聲佛號,道:「敝師弟一葦,出席君山大會,貧衲已命其兼程回山,日內諒可抵達……」
話未說完,驀聽紅衣道人一聲冷笑,驀地抬起臉來,向廳外說道:「外面兩位朋友,累你們久等了,何妨請下來一談?」
岳天敏聞言驀吃一驚,這妖道果然厲害!自己來時,覺得十分小心,居然還被他識破!什麼?除了自己,樹上另外還藏著一人,憑著自己的耳目,怎會沒有發現?既然被他瞧破,赤衣教么魔小丑,自己難道還怕你不成?他想到這裡,方想縱出!只聽樹頂上突然傳來一縷悠細的聲音:「小兄弟,別慌!那妖道說的,另有其人,我們不妨先作個壁上觀哩!」
聲音雖細,入耳清晰!
岳天敏不由又驚又喜,這是謝大哥的聲音,他用「傳音入密」叫自己不要妄動,原來他也來了!「另有其人!」啊!今晚這小小院子居然來了不少人呢!這樣看來,足見自己江湖經驗還是不夠!
「嗖」「嗖」!兩條人影,同時由左邊一棵大樹上,縱了出來。
岳天敏急忙運目望去,只見這兩人一個是中年道姑,一個是灰袍老僧,自己全都認識。中年道姑是玄陰教總壇護法金花劍莫寒波。灰衣老僧則正是自己一路沒有趕上的一葦大師!
此刻兩人業已緩步走上花廳。一葦大師向座上,一心大師合十道:「一葦拜見掌門人!」
一心大師在座上向師弟還了一禮,徐徐的道:「一葦師弟,你遠來辛苦,師兄替你引見引見!這位就是赤衣教朱副教主,朱缺朱真人,這兩位是華山西嶽老人,終南白鶴道長,現在和師兄同蒙茅教主聘請,擔任赤衣教副教主職務。師弟見過之後,再把君山那班逆天行事的武林叛黨情形,向朱真人詳細報告!」
這時金花劍莫塞波也裊裊婷婷地走到西嶽老人面前,躬身叫了一聲:「大師兄!」
西嶽老人似乎大出意外,臉陡上露喜色,笑道:「三妹,你來得正巧,快去拜見過朱真人!」
這兩位武林中聲譽極隆的一派掌門,居然異口同聲,如出一轍,把滿臉橫肉,一身邪氣的朱缺,奉若神明!天下大亂,必有妖孽,自古忠奸不兩立,邪正不並存。像赤衣教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居然會使得武林中號稱名山大派的少林,華山,終南三位掌門人,甘心情願放棄一派宗主地位,去接受人家副教主的頭銜,而沾沾自喜,實是異數!
金花劍莫寒波和一葦大師,他們雖然已經在院心覷聽了許久。但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掌門師兄,和平日宛似換了一人,甘心認賊作父,為虎作倀起來!一葦大師渾身打了一個冷顫,望著掌門方丈,一時楞得說不出話來!還是莫寒波驚卻一步,嬌聲說道:「大師兄卜居蒼龍嶺,不預塵事,小妹久未上山拜謁。風聞最近江湖上出了一批揚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髏』的邪魔外道,居心險惡,為害武林,大師兄你當真忍心背棄師門……」
西嶽老人聽得臉色陡然一沉,叱道:「三妹,你……你怎的如此不明真理,敢當著朱真人面前,胡說八道……」
踞坐正中的赤衣教副教主朱缺,這時破竹似的喉嚨,呵呵一笑,突然站起身來。
存身樹上的岳天敏,心頭一緊,還當他要突起發難。連忙也暗中運氣,凝神戒備!那知朱缺離座起身之後,卻裝出一臉笑容,徐徐的道:「這兩位,大概就是一葦大師和金花劍莫女俠了,本座久仰之至!」
一葦大師和金花劍莫寒波,原本站在四人前面。
這時朱缺的笑聲入耳,似乎無形之中,有一股令人聽到聲音,不得不循聲往他瞧去的力量!四道眼光,不由齊往朱缺望去!
岳天敏心靈似乎也有了一絲特殊感應,暗叫一聲「不好!」這妖道笑聲,分明有著蹊蹺!他循聲一望,果然!朱缺臉上笑容未斂、但那雙賊眼之中,這時紅絲密佈,漸漸露出一縷暗紅色的奇異光彩,射向兩人臉上。這種眼光,似乎含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影響力,瞧得一葦大師和金花劍莫寒波,慢慢的垂下頭去!
「這是什麼妖法?」岳天敏驚詫得不知所云。但依然沉住了氣,要瞧瞧他到底如何擺佈兩人?反正樹上還有謝大哥在,憑自己兩人的能耐,也不難把他們救出。心念疾轉,只聽朱缺又是一聲「哈哈」!
回頭向西嶽老人道:「道兄不必介意,這兩位想是誤信人言,曲解本教,在江湖上混久了,難免染上惡習,靈智盡蔽,只要喝了『聖水』,自會明白過來!」
一心大師連連合掌道:「阿彌陀佛,還請朱真人慈悲!」
朱缺並不作答,回頭吩咐道:「還不把『聖水』端來?」
身後大漢躬身領命,立即往廳後走去,不多一會果然托了一個茶盤出來。
盤上放著兩個磁盅,走到一葦大師和莫寒波身前站停。
朱缺和聲笑道:「兩位快請飲過『聖水』,便知本教真諦!」
他聲音不高,卻好像具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一葦大師和金花劍莫寒波,明知赤衣教是邪魔外道。此時居然身不由主,拖著沉重腳步緩緩的往端盤大漢身前,走上兩步。伸出右手要向盤中盛『聖水』的磁盅端去!
坐在上首的一心大師,西嶽老人,不但見怪不怪,而且均臉露出喜色!
「聖水」!果然是「聖水」!
岳天敏大驚失色,正當一葦大師和莫寒波伸手端去之際,頭頂上響起謝旡殃的聲音:「小兄弟,你趕快救人先走,這裡由我來擋他們一陣!」
兩人正要端起磁盅往口中喝去。岳天敏一聲大喝,功運雙掌猛的向兩人身後招去!他此時功力,已不在謝旡殃,枯木和尚等人之下。這一全力施展出「縱鶴擒龍」的「擒龍手」,自然非同小可。兩股巨大吸力,剛一發出,一葦大師和莫寒波兩條人影,比箭還快,直往院外飛出!
岳天敏正待伸手去接,驀見圍牆上突然閃出一條人影。斜刺裡往空一抄,挾起兩人,雙腿懸空一蹬「嗤」的往牆外飛去!這一下,真如電光石火,快逾閃電!
以岳天敏的眼光,居然連人影都沒看清,就被人家從自己手上,把人搶走!
岳天敏既驚又怒,一聲長嘯,身形破空而起緊跟著那條黑影追了下去!身後也同時響起幾聲暴喝,和謝旡殃的敞笑之聲!他知道這位謝大哥神功通玄,決不會吃虧,是以放心向前疾追!前面那條黑影,身法之快,簡直駭人聽聞!手中挾著兩人,居然還凌空虛渡,疾若流矢,和岳天敏保持在十五六丈距離。錯非是岳天敏,若要換了旁人,恐怕連瞧都無法瞧清呢!
岳天敏心頭雖然駭異,此人輕功之高,自己當真還是第一次碰上,一時不由激動好勝之心,一連猛吸真氣,把身形速度,竭力提高!眨眼工夫,不但早已飛出少林寺外,同時也很快的離開少室北麓。
前面那條黑影,忽然在疾奔之中,掉頭向岳天敏打了一個「哈哈」!
「好哇!小子,你功力果然比以前進步了不少!」
聲音飄來,岳天敏心中一喜,趕緊叫了一聲:「醉老前輩!」
「傻小子,你還不趕快回去?老魔頭以一敵四,恐怕也架不住哩!我老人家待會在太室峰下等你!」
一縷凝而不散的話音,傳到岳天敏耳中,他凝眸望去,醉仙翁的身形已只剩了一點小小黑影,晃眼而沒!
這位老人家當真神出鬼沒!什麼事情,都喜歡以遊戲出之,早說清了,自己也用不著這般緊追!
哦!醉老前輩不是說謝大哥以一敵四恐怕也架不住嗎?不錯!除了赤衣教那個朱缺之外,還有少林寺方丈一心大師和華山西嶽老人,終南白鶴道人。這三個人雖然服下赤衣教「聖水」,本性被迷,但武功絲毫未失!人家總究是一派掌門,數十年修練,謝大哥武功再高,也擋不住四人聯手!想到這裡,不由心中一急,連忙回頭疾向少林寺奔去!
少林寺,依然寶相莊嚴,雄峙在沉沉夜色之中,絲毫沒變,焉知數百僧侶,已盡在赤衣教掌爪控制之下?這時寺內雖然發生了變故,一葦大師和莫寒波被人救走!但寺內高手敢情早已得到方丈令諭,不奉指示不准亂動,是以只是各守崗位,並沒全數出動。少林寺外,一片青石鋪成的廣場上,此刻一共站著六人。四個人向外而立,面對著另外一大一小兩人。這情形當然是前面一大一小兩人,先飛身出寺,後面四人相繼追出來的。這後面追出來的四人,自然是赤衣教副教主朱缺和少林寺方丈一心大師,華山派西嶽老人,終南派白鶴道人!四人對面站著的是個白衣飄忽的中年文士,他一手拉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她頭換雙髻,背插雙劍,一雙眼睛向四外骨碌碌亂轉!此人用不著交待,讀者也可猜想得到他就是陰山派開山宗主飛天神魅謝旡殃,和他記名弟子鳳兒!
雙方一陣靜默,那是朱缺認不得謝旡殃,他看清來人只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文士和一個小女孩,心存不屑,這就不大剌剌的問道:「尊駕夜覷少林寺,敢情是有為而來?是否受人指使,在本座面前從實說來,本座姑念你身手不弱,也許可以網開一面……」
謝旡殃連正眼都不瞧他,驀地一聲敞笑!
靜夜之中,傳出老遠,聲威甚是驚人!
朱缺瞧不出此人內力甚強,微微一驚,不由怒哼道:「在本座面前,你敢如此狂笑?」
謝旡殃冷笑了一聲,指著一心大師道:「放著正主少林寺大和尚還沒開口,你倒喧賓奪主起來了!難道你當了達摩大師十八代徒孫不成?」
朱缺滿臉獰惡,厲聲喝道:「你是何派高人……」
謝旡殃沒等他說完,又是一聲哈哈,道:「憑你也配問我老人家名號?你滾回去問你們的『爺爺』白骨屍魔,三十年前曾作魔宮上賓的是何等樣人?」
西嶽老人踅前一步,向朱缺笑道:「朱真人,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陰山派開山宗主謝旡殃謝道兄!」
飛天神魅謝旡殃!朱缺自然聽到過他的大名。
中原武林中人物曾遠涉漠外,訪問白骨教,作為白骨屍魔座上嘉賓的只有他一個,方纔所說,自非誇大之詞!
朱缺望了身前的這位中年文士一眼,心中不由暗暗打鼓!
一心大師從沒在江湖上行走,昔年雖曾聽到飛天神魅的名字,但此人已有三十年不出,此時突然在少林寺現身,不由也臉色微微一變,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貧衲久耳謝檀樾大名,只恨無緣識荊,今晚仙駕降臨寒剎,貧衲實為榮幸!但謝檀樾竟然使人劫去貧衲師弟和西嶽道兄令師妹,不知是何居心?」
謝旡殃回頭望了西嶽老人一眼,朗聲笑道:「啊!這位就是西嶽道兄,數十年不見,近聞道兄榮任赤衣魔教副教主,武林新貴居然還認得區區謝某,倒真是難得!」
西嶽老人被他說得赧然不語!
謝旡殃這才向一心大師點頭道:「大師背棄吾佛,也向白骨魔鬼焚香頂禮,此種大智大慧確令謝某欽佩!不錯!方才謝某的一位小兄弟確曾救了一位少林高弟和一位華山女俠,但那兩位已和大師及西嶽道兄無關,大師怎能責謝某劫人?」
一心大師雖然聽得十分憤怒,但他以前總究是靈台空明的有道高僧,是以還不怎樣。
西嶽老人滿面怒容正待發作!站在一旁的白鶴道人,卻早已搶身而出,厲聲道:「你既然承認劫人師弟,還說什麼無關?」
謝旡殃斜睨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原來又是一位副教主,謝某倒真是失敬!副座責問一點,謝某不妨明言相告,謝某所救的是少林派高弟,華山派女俠,並不是赤衣魔教副教主的師弟,也不是赤衣魔教副教主的師妹。人心崇尚自由,謝某不忍令自由人墮入赤色魔爪出手相救,正是人類天職,試問與他們兩位,有何相干?」
西嶽老人突然怒吼一聲:「謝旡殃,你敢目中無人?」
謝旡殃仰首問道:「西嶽道兄可有考究區區謝某武功的意思?」
西嶽老人哼道:「考究兩字老夫倒當不起,但今晚道兄既然來了,自然得瞧瞧塵寰罕見的陰山絕藝!」
白鶴道人長髯飄拂。業已搶到前面,笑道:「西嶽道兄且慢,貧道久仰謝道兄飛天神魅英名,今天借此機會正好先領教一下,這場還是讓貧道打個頭陣罷!」
謝旡殃面情冷漠,目光向四人徐徐掃過,敞聲笑道:「四位既然一起趕來,謝某之意與其挨個兒動手,倒不如乾脆四位齊上,也免得謝某多費手腳。」
「師父,那怎麼行?統統給了你,我不是白來了?這樣好不?你把這個老道士留給鳳兒打發罷!」
鳳兒小手指了指白鶴道人,大聲嚷著!
「咄!小丫頭不准多說,你瞧著就是,師傅打發了他們,還另有約會呢!」謝旡殃含笑相叱。
鳳兒仰著頭問道:「師傅,你和誰約了,鳳兒怎麼不知道?」
謝旡殃笑道:「這時你不必多問,待會就知道啦!」
他們師徒兩人談笑自若,根本沒把跟前四人,放在眼內!對方四人除了赤衣教副教主朱缺不說,其餘三人全是一派之主。何況朱缺能兵不血刃輕輕易易把人家收歸教下,武功造詣自然也不在三人之下!
謝旡殃所說,已經夠狂傲了,但鳳兒卻說得更狂。生似四人齊上還不夠她師傅打發,所以要留一個給她過過癮呢!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終南劍派掌門人,居然被一個十二三歲黃毛小丫頭說得一錢不值。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此話聽到白鶴道人耳中,不由氣得長髯飄動,臉色一沉,其寒如冰的道:「貧道數十年以來,當真還少見如此自負之人!好!謝道兄若然以為終南劍派徒具虛名,貧道不才大可就地一試!」。
謝旡殃忽然仰天一聲長笑,傲然說道:「副座言重!謝某對各大門派,向極推崇!但謝某對赤衣教鼠輩,卻自有區區值得抬高身份之處。道兄願為該教附庸,謝某自然不以終南劍派掌門人相看。」
要知凡是服下赤衣教「聖水」之人,除了衷心歸附,迷失其獨立人格之外,其餘精神體力,悉與常人無異!但像白鶴道人等身經數十年潛修,功力精湛,雖然同樣受迷,只覺赤衣教教義,博大精深,確實為武林謀福,但有時總究靈台未泯,倘有羞惡之心!
經謝旡殃這麼一說不禁赧然一楞,驀地大喝一聲:「咱們多說無益,還是手下見見真章。」「章」宇出口,「嗆」的從背上掣出長劍,又道:「謝道兄還不亮出兵刃?」
謝旡殃雙袖微微一拂,露出一雙雪白手掌,往前一伸,笑道:「謝旡殃已經三十年不動兵刃了,這雙手,還差可奉陪!」
白鶴道人氣得七竅生煙,冷嘿一聲,身隨劍走,帶起一片光華,疾掩而至。
謝旡殃白衣飄飄,大踏步往劍光中湊去。人影倏然一合,白鶴道人奇招迭出,轉瞬之間,業已劈出五劍。兩條人影,又倏然地分別退開。
謝旡殃依然臉含微笑,從容而立。
白鶴道人卻劍尖亂顫,向對方炯炯凝視。
鳳兒自師傅迎了出去之後,早已掏出她唯一法寶——「五殃針」筒,小手緊扣著機簧,對準其餘三人。赤衣教副教主朱缺外號土行孫,此時臉色陰沉,瞧著兩人情形,心頭卻大大舒了口氣。他原先懾於飛天神魅謝旡殃之名,因他昔年曾遠訪白骨教主。如果沒有真才實學,白骨屍魔焉肯以禮相待?何況現身之後,又狂傲得目無餘子,心中不免暗暗打鼓。但如今一看?對方功力雖然深厚,白鶴道人就管不贏也輸不了多少,何況自己這邊,還有三人實力雄厚。
謝旡殃和白鶴道人此時又由分而合,劍光霍霍,變幻無常,漫天儘是白鶴道人的劍影,好像已把謝旡殃全身圈沒!但在場的都是一派之主,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自然瞧得出白鶴道人雖然劍法凌厲,沒一招不是辛辣無比,精奧絕倫,指向對方全身要害!但劍尖一刺到謝旡殃身上,距離還有兩三寸光景,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似的,反彈而起,根本連對方衣角都碰不上。
謝旡殃卻並沒還手,只是在一片劍光中從容遊走!這情形看得在場三人全都凜然變色。
鳳兒卻只道師傅被老道士劍光圈住,心中大急,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劍光之中,忽然傳出謝旡殃的聲音:「白鶴道兄,難道吃了赤衣教的迷魂藥,連功力都受影響麼?」
白鶴道人想不到對方功力,竟有如此深厚,自己使出全身絕招,連對方衣角都碰不上一點,心中本已氣餒。
但一聽謝旡殃出言刻薄,不由怒火復熾,忿然喝道:「你也不見得有什麼高明……」話聲一頓,一柄松紋劍上,威勢陡增。一連數招,刷刷刷,寒光如織,劍氣大盛!
他這一含憤出手,終南劍派的殺手剪盡數使出,威勢端也不可輕視!
鳳兒驚得差點「噫」出聲來,她本來對準著朱缺等三人的「五殃針」筒,這回手指微斜,緊緊的對準了白鶴道人,準備隨時出手!
謝旡殃對白鶴道人的瘋狂急攻,簡直視若無睹,白衣瀟灑,行動自如!
西嶽老人瞧著形勢不對,暗暗運功行氣,勁聚雙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38:46
突然謝旡殃一聲:「哈哈」!右手袍袖,向劍影中拂出!
「叮」!一聲清脆的金鐵輕震,餘音未絕,兩條人影倏然分開!
白鶴道人疾退三步,低頭一瞧,不由臉如土色!原來他寸步不離,相隨數十年的那柄松紋劍!劍尖上被謝旡殃袍袖拂過之處,如同刀削一般,截去了一寸來長一截!自己這柄長劍乃是百煉精鋼所鑄,尋常寶刀寶刃,也休想動它分毫,對方袍袖輕拂,那有如此鋒利!劍氣!無形劍氣!難道這老魔頭三十年不出,業已練成了劍術中的至高無上無形劍氣不成?
白鶴道人手捧斷劍,赧然無語。
西嶽老人業已亮出他十年前歸隱時所封長劍,緩步而出,笑著說道:「白鶴道兄,講先休息一下,這第二陣,讓老朽接罷!」
白鶴道人苦笑道:「西嶽道兄多多留神,這廝已練成了無形劍氣!」
謝旡殃一指土行孫朱缺,敝聲笑道:「我說如何?你們這樣挨個兒上,不是變成逐個擊破了嗎?乾脆幾位齊上多好!謝某還另有約會,恕不久陪呢!」
朱缺,這位從嶓塚山土窯出身,一身土氣,滿身邪氣的副教主,這時被謝旡殃戟指譏笑,不由也惱羞成怒!
「嘿嘿!」冷笑了兩聲,破竹似的喉嚨,低吼著道:「西嶽副教主且請後退,待本座會會這狂徒,看他到底有多少道行?」
西嶽老人諂笑道:「量他有多少道行,值得朱真人親自動手?」
他自找台階,長劍嗆然入匣!
謝旡殃暗暗歎息,西嶽老人一生鯁直,但一旦被迷失本性,便會人格盡失!再回頭一瞧,少林方丈一心大師,一手禪杖拄地,一手掄著一串念珠,似乎對自己方纔所作諷言,心田之中起了些微反應。敢情這老和尚靈根尚未全泯,是以臉上也露出迷惘之色!唉!白骨教這杯「聖水」當真歹毒無比!
他心念轉動,朱缺高大身軀,業已蠢然走近,不由點頭笑道:「好極!好極!我老人家也正想瞧瞧屍魔的徒子徒孫,到底有些什麼絕活,敢向中原武林散播邪惡?」
土行孫朱缺滿臉陰笑,嘿嘿的道:「謝旡殃,你別逞口舌之能,你能在中原武林享譽數十載,自然不是無能之輩,本座就試試你定力如何?」
謝旡殃敝聲大笑道:「朱缺,你敢情想搬出你們『爺爺』白骨屍魔的『魔眼神通』來?好極!我就讓你一試,瞧瞧謝旡殃是否會受你影響?」
朱缺聽得心頭一凜,他居然叫得出「魔眼神通」,難道他當真不怕?要知這「魔眼神通」乃是漠外白骨教秘傳絕技之一,它只要向你瞧上一陣,任你意志最強功力再深之人也會立受影響,俯首聽命。因為「魔眼神通」乃是心靈活動的一種,全靠兇惡的精神力量,置人於恍惚迷離之境。雖然受制的時間不長,但普天之下,無人能解。
赤衣教利用「魔眼」受制的剎那之間,叫你就要服下「聖水」永遠臣服,以遂其征服中原武林的野心。
閒言表過,卻說朱缺微微一驚,依然陰笑著道:「不錯!本座就是要施展『魔眼神通』試試你的定力,只要你在『魔眠神通』之下安然無恙,本座立即回轉嶓塚山。」
謝旡殃其實也並無把握,他仗著自己三十年苦練的「五陰劍氣」傷人無形,萬一發覺不對,立可用劍氣刺瞎對方雙眼。他那知只要精神一受感應,劍氣那還發得出來?這以身試魔,簡直是危險之舉!但他一臉剛毅,肅然的道:「如果謝某在『魔眼神通』之下安然無恙,我要你留下『聖水』的解藥!」
朱缺臉色微微一變,答道:「本座實言相告,服下『聖水』之人,普天之下從無藥物可解。」
謝旡殃大喝道:「那麼我要你留下一對眼珠,以儆邪惡!」
朱缺也怒道:「要是這一場你贏了,本座生死,悉憑吩咐,何惜雙眼!」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人齊聲大喝,眼看一場別開生面的生死賭注,倏將展開!驀地一條人影,恍如星丸瀉地,疾然飛墮!身法之快,簡直難以形容!大家舉目瞧去,只見謝旡殃身側,業已站著一個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神采奕奕的弱冠少年!
青衫飄曳,古劍懸腰,一雙閃電似的眼睛,精光暴射,掃了朱缺一眼,冷冷的道:「憑你這個滿身邪惡的么魔小丑,那配和我謝大哥動手?」
這弱冠少年突如其來,瞧得一心大師,西嶽老人,白鶴道人全都大吃一驚。
此人恁輕年紀,居然身懷絕技!只瞧他那雙眼神,至少也有數十年功力,和謝旡殃並肩而立,倒真像一對兄弟!
謝旡殃武功通玄,駐顏有術,難道此人真實年齡,也已不小?怎麼江湖上從沒聽人說過?不說三位一派宗師,心中紛紛猜測,卻說朱缺和這弱冠少年眼神一對,只覺對方湛湛神光,宛似兩柄利劍,心頭不禁微微一凜,厲聲喝道:「小娃兒,你是何人?敢在本座面前撒野!」
他正想藉著問話之際,暗使「魔限神通」!
只聽謝旡殃笑道:「小兄弟,別向他瞧,當心妖道魔眼!」
弱冠少年驀地舌綻春雷,一聲大喝!
「嗆啷啷」響起一片龍吟之聲,手上登時多了一柄青中透紫寒芒耀眼的長劍,偏頭喝道:「姓朱的聽著,寄語你們茅教主,目前各大門派齊集君山,為武林討賊,你們不妨約期比鬥,看看還是道長?還是魔消?如果妄想使用陰謀毒計,危害江南一草一木,有如此樹!」
他聲色俱厲,大義凜然!右手一揮,一道青紫光華陡然大盛,矯若游龍,疾若電奔,向十丈開外一株參天古樹脫手飛去!青紫光華繞樹一匝,又倏然飛回,落到弱冠少年手中。「嗆」的一聲,納入腰間長鞘!十丈外「轟隆隆」一聲大震,塵土漫天!那株合抱大樹,業已攔腰截作兩段,倒了下來。這一手飛劍絕技,表演得精彩絕倫,在場之人莫不凜然色變!就是連謝旡殃也是第一次瞧到,面露驚詫!
土行孫朱缺雖然老粗出身,但身為赤衣教副教主,自然也學得一套陰森的笑臉攻勢。臉色一變之後,立即恢復笑容,點頭說道:「這位少俠,技藝驚人,本座無限心折,但少俠既然劃出道來,還請留個名號,容本座轉報教主。」
弱冠少年傲然一笑,朗聲說道:「在下崑崙門下岳天敏!」
白鶴道人哦了一聲,輕微的道:「崑崙一少!」
「唔!崑崙一少!」西嶽老人也讚歎的應了一句。
朱缺陰笑著回頭道:「三位副教主,咱們回去!」
紅影一閃三條人影也同時飛起,一齊投入莊嚴古剎的黃牆之中!
「哈哈!小兄弟,你這脫手飛劍的工夫,老哥哥還是第一次見到,當真開了眼界!」
謝旡殃敝笑之中,依然露出詫異和讚佩之容!因為以氣馭劍,取人首級於百步之外的「飛劍」功夫,武林中多少年來,只有傳說,從未見過,自是久已失傳的絕學。今日忽然看到由岳天敏使出,怎不令這位絕世高手的飛天神魅,感到撫限驚奇呢!
第48章 飛天小妹絕技戲同門 萬妙仙枯屈身附異教
岳天敏答道:「這招原是小弟師門『太清劍法』的第三十五式,以前必須從頭練起,才能使真氣貫通,劍隨式出,現在小弟已能單獨使用,收發自如了。」
謝旡殃不由歎道:「崑崙派玄門正宗,武功悉出道學,窺天地之玄機,窮萬象之精微,比少林寺傳自達摩,何止早上千年?有此精奧武學,自不足異!老哥哥一直自以為閉關三十年,已盡各派之長,由此觀之,真是以蠡測海罷了!」
岳天敏忙道:「謝大哥道法通玄,小弟那裡能及?」
謝旡殃笑道:「小兄弟,你這不過往我臉上貼金罷了,其實以你所學勝過老哥哥甚遠。試想目前你年事甚輕已和我們幾個有數的老不死不相上下,若再稍加時日,天下武林第一高手就非你莫屬!這樣也好,到時群魔盡斂,武林中又是一番氣象呢!」他說到這裡,忽然「唔」了一聲,又道:「小兄弟,你現在到那裡去?老哥哥還有一個約會,要先走一步。」
岳天敏道:「小弟方才和醉老前輩相約,要到太室峰去!」
謝旡殃笑容微微一斂,沉吟道:「方纔朱缺他們,因懾於你飛劍絕技雖然退去,也許心有未甘,另生陰謀……」
岳天敏忙道:「謝大哥,那麼小弟再進去一探虛實如何?」
謝旡殃搖手道:「那倒不必,你只須在附近隱蔽身形,瞧瞧他們可有動靜就好!」
岳天敏點頭應是,謝旡殃笑了一笑,就攜著鳳兒小手匆匆離去!
時間三更已經過了好久,疏星淡月,山風徐來!
岳天敏等謝大哥師徒走後,果然依言在少林寺附近,藉著樹林隱蔽住身形覷探了一回。只覺寺中還是和方才一樣,黑沉沉的,並無絲毫動靜。不錯!朱缺曾提到江南武林集會君山之事,他們茅教主尚未未知道,是以江南之行,只好暫緩。他原想等到一葦大師返山之後,聽取我方虛實,再向教主請示以定行止。目前一葦大師被自己救出,謝大哥的出現,已使他們感到驚恐,最後又經自己露了一手,把朱缺震住了這一挫折他自然要飛報教主之後,再行決定行動。那麼今晚不可能有什麼陰謀行動,謝大哥許是多慮!時間已快接近四鼓,醉老前輩恐怕已在太室峰等了多時。他脾氣古怪,萬一去遲了,他老人家會心中不快!想到這裡,便不再停留,立即向東奔去!
少室和太室,相距不過十七里路程,在岳天敏來說,何消一盞熱茶時間,便已趕到。
他停步四顧,峻峰拔天,古木蔥鬱,樵徑盤折,空山寂寂!太室峰下除了松風流泉,銜山殘月,那有醉仙翁的影子?連一葦大師和莫寒波兩人,也一個不見!難道醉老前輩等得不耐業已他去?不會!他老人家要自己少室事完之後,再到這裡來的,決不會離去!
岳天敏想到這裡,目光不期向左首密林掩映的一座小山崗上掠去!醉老前輩會不會在那上面?心念轉動,人也跟著蹤起。這座山崗其實不過是迤邐起伏的山嶺的一個平坡。
岳天敏一連幾蹤堪堪躍上山頂。忽然耳朵邊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小伙子,快別過來,我老人家正在陪著老魔頭喝酒哩!你過來打斷我們雅興,該多沒趣!」
聲音極細,約在七八丈以外,正是醉仙翁的口音!
岳天敏心中一喜,但也立時警覺,他老人家是用「傳音入密」說出。叫自己別過去,其中必有緣故!他陪著老魔頭飲酒!這老魔頭又是誰?難道他老人家碰上了敵人?念頭在他腦中閃電般掠過,目光也就循著聲音望去!果然!在距離自己七八丈外的山崗平台上一共坐著四人!
兩個靠著大石邊上瞑目趺坐的,是少林寺一葦大師和華山派金花劍莫寒波。他們方才身中朱缺的「魔眼神通」,此時好像尚未復原,是以在一旁運功調息。另外兩人卻端端正正面對面坐在平台中間,雙方相距約有三丈來遠!這兩人自己全都認識,一個是花子模樣,腰間插著旱煙管,一手握著酒葫蘆,他正是遊戲風塵的武林奇人醉仙翁!對面一個文士打扮,一身白衣,那不是飛天神魅謝大哥!他怎地也到這裡來了?啊!他們正在比拚內功!
岳天敏瞧得大感驚奇,這是怎麼一回事?
謝大哥滿臉青氣,瞑目趺坐,雙掌當胸直豎,正在默運玄功,發揮他的「五陰劍氣」!這不是比拚內功嗎?但又不像!
醉仙翁雖然也坐在地上,但一腳橫放,一腳直豎,左手握著大酒葫蘆,湊在嘴上,正在咕嘟咕嘟喝酒!以岳天敏此時的功力竟然也瞧不出來,醉仙翁到底有沒有施展內功?
謝旡殃的「五陰劍氣」,卻已把他全身包住,但他似乎毫無所覺!以常規來說,一般人比拚內功之時,心無二用,目不旁視,更不能開口說話,否則對方即可乘虛而入!但他方才卻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自己說話。尤其「傳音入密」這種功夫,內功再高的人,也只能對面才能使出。因為要把聲音練成一縷凝而不散的細絲,只能直貫而出,出彼之口,入我之耳。可是自己方才躍登山崗,卻在醉仙翁身後,他居然在比拚內功之際,還能使「傳音入密」的一縷音絲,往身後飛出。這份功力,簡直使人不可思議!
同時岳天敏也恍然大悟,方才謝大哥聽自己說出和醉老前輩有約,他沉吟了一陣,就要自己在少林寺附近探聽動靜。如今想來,分明是故意要自己多逗留一陣,以免阻撓他們比鬥。
謝大哥為什麼要約醉老前輩在這裡互比內功呢?難道他們兩人以前有什過節麼?方在沉思,醉仙翁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小伙子,別胡思亂想!讓老魔頭再試一回他那點鬼劍氣,能否沖得破我老人家的渾身酒氣?」
酒氣!內家真氣只有罡氣,劍氣,那有酒氣?岳天敏聽得幾乎要笑出聲來!正當此時,驀聽山後樹林中,突然傳出幾聲厲喝!中間還夾雜著一個小女孩的驚叫嘻笑之聲!那是鳳兒,難怪山頂上不見她的影子,又在惹事了!
岳天敏心頭一驚,「凌空掠影」嗖的往山後掠去。
「哼!你們當我真的怕你們不成,收起『五殃針』姑娘一樣贏你們!」
鳳兒人小鬼大,居然學會了謝大哥的狂妄口氣!
「噗!」
敢情那人果然被鳳兒打著了什麼地方?她笑得打跌,又道:「鬼殭屍,你這會相信了罷!姑娘還是手下留情!」
「鬼丫頭,你找死!」
「吱」的一聲,好像向鳳兒撲去!不好!這是黑白殭屍,鳳兒那是他們對手?
岳天敏身形如電,落到樹頂上,方想出聲阻止,告訴他們謝大哥就在山上。
忽聽鳳兒冷笑道:「哼!蠢東西,姑娘在這裡!」話聲未畢,「拍」。的又是一聲,黑白殭屍中的一人,似乎又中了她一下。
岳天敏心頭大奇,憑黑白殭屍兩人的功力,鳳兒那能打得到他們?啊!這一個月來,鳳兒一直跟在謝大哥身邊,敢情教了她幾手玩意!自己暫時不要出面,瞧瞧她跟謝大哥學了些什麼也好,反正有自己在這裡,不怕她吃了大虧。心中想著,這就停住身形往下望去!
只見黑白雙屍兩個高大身子,四道綠慘慘的眼光緊盯著鳳兒。
鳳兒卻叉著雙手,滿臉不屑的瞧著他們!
「吱!」
「吱!」兩聲急叫,黑白人影,一齊璞起,鳥爪似的鬼手帶起一陣陰風猛抓而出!他們明明覷準鳳兒而發,但小人影輕輕一閃,倏忽不見!不!她居然閃到了黑殭屍身後。
「噗!」又是一掌,打上了黑殭屍腰眼。
這下並不輕,打得黑殭屍高大身軀,往前晃了一晃。
「鬼丫頭,今天不……」
黑殭屍聲音厲吼,卜的跳轉身子。
「吱!」
白殭屍一聲鬼叫,鬼爪業已往鳳兒當頭抓下!這下兩人夾擊,勢若閃電!
岳天敏心中一驚,鳳兒身子卻像鬼魅似的,輕輕一閃,居然從兩人身前閃了出去!
「你也不是好東西!」
「拍!」鳳兒在閃出之時,小手一揚,一掌正好拍在白殭屍屁股上。
鳳兒足踩七星,身法奇突,真像一縷遊魂,閃來閃去飄忽靡定。
黑白雙屍蹦蹦亂跳,爪掌掄飛,兀自碰不上她半點衣角!
不!她東一掌,西一掌,手法靈巧,不是打在他們腰眼上,就是拍在他們屁股上,逗得雙屍吱吱鬼叫不絕!
岳天敏也心中大為驚異,瞧鳳兒這一身法,精妙詭異,居然遠勝英妹妹的「飛絮舞步」!敢情是謝大哥新近教給她的。難為她短短時間業已練得如此純熟!
心念轉動之間,白殭屍忽然「吱」的一聲跳出圈外,閃著綠陰陰的眼睛滿臉驚疑,向黑殭屍叫道:「這鬼丫頭使的是『遊魂七星掌』!」
黑殭屍點頭道:「不錯!確實是『遊魂七星掌』路數!」
鳳兒「咭」的笑道:「你們倒還識貨!」
黑殭屍厲聲喝道:「你是跟誰學的?」
鳳兒披著嘴道:「說出來你們兩顆鬼腦袋,不縮到脖子裡去才怪!」
白殭屍雙爪箕張,向前一揚,獰笑道:「小鬼頭,你說不說實話?」
黑殭屍攔道:「不可魯莽,這『遊魂七星掌』乃是師傅老人家精心獨創手法,當年連我們兄弟都尚未傳授,就閉關潛修,別人決不會……」
鳳兒不待他說完,搶著道:「你知道就好!」
黑殭屍楞了一楞,盡量放低聲音,既黑又醜的鬼臉上現出溫和之色,說道:「小娃兒,我們決不難為你,你且說是誰教給你的?」
鳳兒道:「當然是我師傅咯!」
黑殭屍道:「你師傅是誰?」
鳳兒調皮的道:「那你先說說你的師傅是誰?」
黑殭屍道:「哼!小娃兒,我們恩師閉關了三十年,說出來你也不知道。」
鳳兒彎著腰笑道:「咭!我的師傅正好開關出來就收了我,說出來你們就得嚇死!」
黑殭屍望了白殭屍一眼,半信半疑的道:「那你說說看。瞧我們會不會嚇死!」
鳳兒笑得更為厲害,咭咭格格的道:「我告訴你們,我師傅給我起了一個外號,你們聽了就可以知道我的師傅是誰了?」
白殭屍不耐的道:「你說!」
鳳兒瞪了他一眼,道:「你凶什麼?師傅最聽我的話,待會不叫你磕上一百個頭才怪!告訴你我師傅本領大著呢!」
黑殭屍陰惻惻的笑道:「你不是要說你的外號嗎,怎麼不說?」
鳳兒拍手道:「對!對!師傅給我起了一個外號,就叫……就叫……」
黑殭屍道:「就叫什麼?」
鳳兒道:「飛天小妹!」
黑殭屍臉色一變,急急問道:「你師傅可是一年四季穿一件白長衫的?」
白殭屍道:「師兄,你聽她鬼話!」
鳳兒道:「你不信!見了他老人家,就要你磕一百個頭!」說著回頭向黑殭屍道:「他老人家就喜歡穿白衣服,和萬叔叔一樣!呵!告訴你,他……他老人家姓謝。」
黑殭屍忙道:「果然是他老人家!好!小妹子,他老人家在那兒?」
鳳兒奇道:「咦!你們也認識我師傅?」
黑白雙屍齊聲說道:「他……他老人家就是我們恩師!」
鳳兒「嗤」的笑道:「不要臉!冒充起我師傅的徒弟來了!哼!師傅他老人家那有你們這樣醜八怪的鬼徒弟?」
黑殭屍被她罵得不以為侮,笑道:「小妹子,他老人家確是我們的恩師,你快帶我們去!」
鳳兒眨著眼睛,指了指白殭屍道:「見了師傅,那要叫他磕一百個響頭!」
黑殭屍忙道:「這個自然!見了師傅不但他要磕頭,我也要磕。」
鳳兒這回開心了,鼓起小腮幫,哼道:「你們都欺侮我,我也要告訴師傅。」
黑白雙屍倒真有點害怕,央求著道:「你別在師傅面前,說我們欺侮你,嘻!以後我們都聽你的話就是,快帶我們去!」
鳳兒不屑的道:「誰稀罕?師傅他都聽我的呢!哦!這時不能去,他老人家正和老朋友對坐著比功夫,所以不許我在山上。」
黑白雙屍道:「他老人家就在山頂上?」
「吱!」
「吱!」
一黑一白兩條人影,驀地鬼叫一聲,往山上就跑。
「鬼殭屍,別上去啊!」
鳳兒急叫著,往後追去!
岳天敏因鳳兒往山上追去,也連忙長身一掠,跟著上去。
黑白雙屍去勢神速,躍上山頂,果然一眼瞧到三十年不見的恩師,滿身青霧,雙手如戟,正向一個乞丐模樣的老頭遙遙作勢,作出擘刺之狀。面罩嚴霜,似有怒意!定睛一瞧對頭竟是醉仙翁!這老怪物兀是舉著酒葫蘆,仰頭大喝,舔嘴砸舌,醉醺醺的,醉態可掬!
黑白雙屍三十年來,仗著師傅謝旡殃的名頭和一身奇突的殭屍功,在江湖上使人聞名寒膽,功力自然不弱。此時瞧到恩師雖未屈居下風,但至少神色凝重,不像醉仙翁那樣稀鬆平常,這情形他們當然瞧得出來。
雙屍想起師門重寶「寒英神針」(即五殃針)就是被醉仙翁奪去的,心中懷恨已久,此時又瞧到師傅臉有怒容,不由凶心突起!
自己兩人躍登之處,正好又在醉仙翁身後,何不乘他和師傅比拚之時,驟下殺手?
黑白雙屍心思相同,身剛落地!
「吱!」
「吱!」
兩聲急叫,一黑一白兩條人影,驟往醉仙翁身後撲抓過去!
「孽畜!」
「砰!」
「砰!」
謝旡殃何等身份,自己和醉仙翁比鬥之中,豈容門人亂闖?大喝聲中袍袖驀然一揮,「五陰劍氣」像潮水般捲出!
黑白雙屍弄巧成拙,兩條人影同時擲出去一丈來遠!雙腳一挺,直挺挺的倒臥地上,一動不動。這會當真名副其實,變成了雙屍!
就在謝旡殃一拂出手的同時,岳天敏也飄然落地。醉仙翁哈哈一笑,拎著酒葫蘆,一躍而起,大聲說道:「老魔頭,你為了我老酒鬼從你徒兒手上奪下一筒繡花針,就要和我老頭子拚命?你不想想,我從你徒兒手上奪來,又送到你徒兒手上,還讓你平白得了一個徒弟,難道吃了虧?再說咱們比了一個多更次,仍然半斤八兩,這總該歇手了罷!」
謝旡殃也一聲敞笑,站起身來,道:「老酒鬼,別討人情,謝某豈是真的為了兩個孽徒失去一筒『寒英神針』便和你拚命?只不過想藉機試試風塵一奇的功力,三十年後到底到了如何程度罷了!你卻假藉喝酒,暗布真氣,但又不肯正式比拚,以故示大方。我倒用不著你臉上貼金,不錯!三十年來,謝旡殃依然遜你半籌,毋庸諱言!」
「啊!老朋友,你和我師傅比好了?」
一倏小人影,驀地竄起!
「哈哈!女娃娃,你還不謝謝我老人家?你那老魔頭師傅那裡是真心收你這兒,他不過捨不得那筒繡花針罷了!」
岳天敏向鳳兒叱道:「鳳兒,你怎的越來越沒大沒小了,還不快向醉老前輩磕頭!」
鳳兒真有點兒怕岳叔叔,蹦蹦跳跳,一團高興,立時被說得垂手而立,要向醉仙翁跪去。卻被謝旡殃一把拉住小手,笑道:「小兄弟,別叫她做叩頭蟲,我就喜歡她天真活潑,老酒鬼也怕這些浮文縟節,算了罷!」
醡仙翁呵呵笑道:「老魔頭把我老頭子的脾氣倒說對了,只是這女娃娃是人家崑崙派正式門人,給你這麼記了個名,記得一身邪氣,看你以後怎麼交待?」
岳天敏因他們兩人說笑,自己不好插嘴,他瞧著倒臥地上的黑白雙屍,敢情方才撲出之時,被兩人的內家真氣震傷,忙道:「謝大哥,他們……」
謝旡殃神色一黯,說道:「這兩個孽徙跟隨老哥哥也有四十多年了,老哥哥念他們平日尚無大惡,才不想這次重行出山,他們在江湖上竟然凶名四播,老哥哥正想清理門戶,不料他們會在這裡出現,出手毒辣,魯莽已極,這時已被我『五陰劍氣』震碎內腑,還魂乏術。」
岳天敏聽得心頭一愕,黑白雙屍雖然邪惡,但也罪不至死,謝大哥對付門徒居然如此嚴峻!
醉仙翁卻聽得哈哈笑道:「老魔頭,這會你看走了眼,這兩個鬼令徒,在你出手之前,早被老頭子的酒氣推開,他們只是受不住酒味道,醉過去罷了,可並沒死。」
謝旡殃微微一楞,望了黑白雙屍一眼,勉強笑道:「老酒鬼果然出手如電,連我居然也被你瞞過!」
說著踱過身去,雙手虛空拍了幾掌!
黑白雙屍屍如夢初醒,「啊」了一聲,驀地翻身坐起,一眼瞧到自己師傅,白衣飄忽的站在身前。
兩人三十年沒見師傅了,這回瞧到師傅臉色不對,不由心頭一寒趕緊跪下。
「孽畜!你們三十年來,自以為無人管束,居然在江湖上,凶名四播,幹得好事!」
陰山雙屍平日氣焰甚高,這會碰上師傅卻有如耗子遇上了貓,爬在地上只管磕頭。
醉仙翁笑道:「好啦!好啦!這兩個鬼東西,凶名雖有,惡跡不多,老魔頭,叫他們起來罷!」
鳳兒也拉師傅的手,撒嬌道:「師傅,他們磕了快一百個頭了呢!我答應過他們磕一百個頭就好。」
謝旡殃向兩人斥道:「還不起來?去見過醉老前輩,岳師叔!」
醉仙翁道:「老魔頭,你方才自己說過,我不喜歡這一套,你要兩個寶貝徒弟折磨我?」
謝旡殃點頭道:「那你們不用叩頭,去見過就是!」
黑白雙屍這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老前輩』和岳師叔。
岳天敏連忙還禮,一面吩咐鳳兒見過兩位師兄。
醉仙翁已瞧得不耐,皺眉道:「放著正經事兒不說,偏有這多花樣,喂!小伙子,你要他們坐下來,我老頭還有話說呢!」
謝旡殃笑道:「你終日喝得醉醺醺的,還有什麼正經?」
醉仙翁舉起大酒葫蘆,咕的喝了一口,道:「老魔頭,你當年到過漠外,可知他們的『魔眼』『聖水』有沒有預防和解救之法?」
謝旡殃驚奇的道:「難道你老酒鬼有了對策?」
醉仙翁搖頭道:「那有這麼容易?光是『魔眼神通』普天之下恐怕就無人能夠承受得住,我老頭子只是想起一個人來,要小伙子去試試罷了!」
說到這裡,卻好一葦大師和金花劍莫寒波運功完畢,同時站起身來。
一葦大師向醉仙翁打了一個稽首,說道:「阿彌陀佛,這位老菩薩大概就是傳言中的風塵奇人,醉仙翁老前輩了,小僧差點淪入苦海,多蒙老前輩相救。」
莫寒波也跟著向醉仙翁襝衽為禮。
醉仙翁搖了搖頭,指著岳天敏道:「你們可別把紅蘿蔔插在蠟燭上,真正救你們的是這小伙子。」
金花劍莫寒波迎著岳天敏笑道:「小兄弟,真多謝謝你咯!喲!黑白護法也在這裡。這一位又是誰呀?怎不給我引見引見!」
黑白雙屍被玄陰教五台分壇聘為護法,當然呈報過玄陰教總壇,莫寒波自然認識。她纖指指著白衣飄忽的中年文士,俏聲兒說著!
黑白雙屍同時躬身道:「莫護法好說!這是在下兄弟的恩師。」他們兩人雖在回答,聲音還是略帶顫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40:50
岳天敏連忙笑道:「一葦大師,莫女俠,想來尚未見過,這位就是陰山派開山宗主謝真人!」
「啊!」一葦大師和莫寒波兩人同時「啊」出聲來!
「阿彌陀佛!謝真人請恕不僧不知不罪!」
莫寒波剛想開口。只見謝旡殃哈哈笑道:「兩位少禮,我們還是談正經要緊。」
大家回頭一瞧,原來醉仙翁不知何時,一個人蹲在一塊大石上雙眼望天,咕嘟咕嘟的獨自捧著酒葫蘆狂喝!
謝旡殃拉著鳳兒,大家一起在石上坐下,黑白雙屍恭恭敬敬的侍立在謝旡殃身後。
鳳兒向他們眨了眨眼睛,可是雙屍。有師傅在座,那敢稍動?
醉仙翁放下酒葫蘆,砸了砸嘴道:「瞧!天都快亮了,我老人家還有事去!小伙子,你天亮之後,立刻動身趕上西天目去,對龐老頭說,是我老人家叫你去的,找他問問一個人,有沒有對付『魔眼』和『聖水』辦法?但不管有無辦法,得盡速回轉君山。」接著又朝謝旡殃咧嘴笑道:「老魔頭,君山之事,就偏勞你和枯木禿驢了!」
話剛說完,大家只覺一陣濃馥酒香過處,醉仙翁已失所在。
只聽謝旡殃微含慍意的道:「老酒鬼慢走!這場浩劫你難道想置身事外?」
「哈哈!誰說我老頭子置身事外?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走啊!」
聲音搖曳,眨眼工夫,已在一二里外!
岳天敏急道:「醉老前輩走得這麼快法,小弟還有未明之處要向他請示呢!」
謝旡殃微笑道:「老酒鬼就是這個古怪德性,天目山龐老頭如果真能有辦法解得赤衣教的『魔眼神通』和『聖水』,倒確實事關重要,小兄弟還是依言去一趟為是。龐老頭武功另成一派,此去正好把君山情形當面相告,要他派人前來加盟。」
岳天敏唯唯應是,卻聽黑殭屍叫了一聲:「師傅!」
謝旡殃道:「你有什麼說的?」
黑殭屍畏畏縮縮的道:「徙兒們前因誤傷祁山一怪屠行孫的徒兒金毛狒袁繼行結下樑子,後來在五台山比鬥了一天一晚尚未分出勝負,他約徒兒上他祁山去。那知月前徒兒應約前往,屠行孫卻已外出,據說他聽到赤衣教有一位姓朱的副教主外號土行孫,和他名字相同,他一怒之下,說有了屠行孫,江湖上就不能再有一個土行孫,來混淆視聽,這就趕上嶓塚山,找姓朱的去了。」
謝旡殃「唔」了一聲,黑殭屍又道:「徒兒們當下也往幡塚山趕去,就在白石鋪附近,卻碰上了玄陰教副教主萬妙仙姑,毒手觀音龍珠珠兩人,和另外一個身穿紅衣道裝,胸前繡著白骨骷髏的中年道姑同行。」
莫寒波失聲道:「副教主萬妙仙姑,也投入了赤衣教?」
黑殭屍答道:「起先我們並不知情,後來經萬妙仙姑介紹才知那中年道姑是赤衣教五個堂主之首,叫什麼赤身堂主掃帚星藍飄波。據說她還是白骨屍魔的關門弟子,武功已得屍魔真傳!」
莫寒波問道:「萬妙副教主和兩位說些什麼?」
黑殭屍道:「她當時和我們相互介紹之後,就說她目前已擔任了赤衣教外五堂堂主,龍珠珠為副,說中原各大門派,不久全在歸附之列,勸我們兄弟及早參加,也可以得到兩個護法名義。我們兄弟因師傅當年曾痛詆白骨教是天下有邪惡的異端邪說,是以並沒答應。」
謝旡殃點頭道:「你們還記得我當年所說,總算難得!」
黑殭屍道:「師傅訓誨,徙兒怎敢有違?」接著又道:「那知掃帚星藍飄波,一見徒兒們拒絕參加,竟然攔著說道:『你們既然到了嶓塚山,隨便就能下去?』徒兒們瞧她神色倨傲,也心中有氣,問她是不是想動手?她說:『動手倒用不著,只要你們能夠瞧著我眼睛不受影響,就讓你們自由下山。』徒兒們問她否則又待怎樣?她笑著搖搖頭道:『你們受得住就行!』徒兒們當下就同意和她相比,心想也許她練就一種陰毒的氣功,是須由眼光中射出來的,是以徒兒們也暗把全身真氣,貫注到雙眼之上。果然她媚笑了一聲,雙眼之中漸漸射出一縷粉紅色的奇異光彩,使人瞧了十分刺眼,也微微感到頭昏。這樣過了一盞熱茶光景,藍飄波臉上露出十分驚訝,笑道:『你們果然大有來頭,小妹佩服已極,只要兩位願意參加,赤衣教隨時都表歡迎。』」
謝旡殃驚異的道:「你們兩人都沒受她魔眼影響?」
黑殭屍道:「徒兒們當時不知她使的就是『魔眼神通』,但我們並沒有受制於她,就下山來了,就因徒兒不怕『魔眼』才要向師傅告報。」
謝旡殃沉吟了有頃,徐徐的道:「難道殭屍功就能抗受得了魔眼?不錯!你們兩人原是一對棄嬰,大概生下之時,因雙腿僵直,形同殘廢,被棄在路上,適遇為師經過,便收留下來。正因陰山派有一種『殭屍功』,練習之人雙腿不准彎曲,連平時走路都只准以蹦跳代步,你們雙腿僵直,正是練『殭屍功』的天然資質。尤其殭屍功火候越深,兩眼綠光越盛,因為此穜功夫練習之時,就把全身磷火,逼入雙眼之故,你們兩人雙眼磷光,已有了八九成火候……唉!『殭屍功』就是能抵禦『魔眼』,但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不過你們能不怕魔眼,也總是好事!」說到這裡,回頭向一葦大師和莫寒波道:「兩位此時還是先回君山,和大家共商挽救之道才好!」
金花劍莫寒波欠身道:「老前輩吩咐晚輩自當遵命,尤其晚輩師門淪入魔劫更得全仗老前輩援手。但晚輩此次系奉教主之命,探聽赤衣教動靜而來,如今副教主萬妙仙姑已投入彼教,此時急須回山覆命,以防意外。」
謝旡殃點頭道:「莫女俠所說極是,玄陰教崛起江湖,目今也可算得一個大教,君山之會關係整個武林安危,玄陰教館夠加盟自然甚好,何況又是你們總護法枯木大師擔任主持之人。萬妙仙姑既然投入彼教,可能對玄陰教另有陰謀,你回去正好使大家提高警覺。」
莫寒波起身應是。
這時東方已漸吐魚白,曉風涼爽,陣陣襲人!謝旡殃站起身來,望了望天色,向黑白殭屍吩咐道:「時候不早我還要帶著鳳兒往北方去走一趟,你們兩人可隨一葦大師前往君山聽候枯木大師調遣!」接著又對岳天敏道:「小兄弟,你也好走啦!」
說畢,和眾人舉手道別,拉著鳳兒小手,袍袖一展,一條白影,首先騰空而起,往山下飛去!
岳天敏也和一葦大師,莫寒波,黑白雙屍等人別過,逕自回轉客店。他想到先前自己一路急趕,只不過為了要趕在赤衣教尚未發動之前向少林寺送信,以防萬一。這回少林、武當,江湖上兩大門派,全淪魔爪。而且赤衣教最厲害的一手,目前已知道的就是『魔眼神通』和那杯『聖水』。
醉老前輩要自已前往天目,求問兩種東西的解法,關係許多受害之人,自然比先前光是為了向少林寺送信更為重要。何況此時天色已透微明,自己身負重任。這就在床上盤膝調了回功。等店伙送來臉水,盥洗之後,依然只服了一粒隨身擄帶的「辟谷丹」,就會過店賬,跨上赤龍駒開始就道。
由河南,經安徽至浙境,橫在浙皖邊界上的就是天目山脈。
岳天敏雖知浮玉居士龐天放龐老前輩一家,隱居在西天目太微谷中,但自已並未去過,一時也無從找尋。不如先到杭州江天鏢局,找到天目飛虹龐百川,再要他陪著自己同往,自然比自己盲人騎瞎馬,往西天目山中亂闖要好得多。而且在禮貌上,也應先找龐百川為是!想到這裡便策馬往杭州奔去。
這是第三天的下午,岳天敏進城之後,向路人一問就指點了鏢局地址。江天鏢局當真是聲譽卓著,盡人皆知!當下循著街道,找到一條橫街盡頭。果然有一幢十分氣派的清水磚牆,石門大宅。門前懸著一塊黑底金字「江天鏢局」的招牌,輝煌耀眼!大門口坐著兩個勁裝大漢,高蹺二郎腿,敢情十分悠閒!
岳天敏在鏢局門前下馬,上前一步,抱拳道:「請問兩位老哥,貴鏢局龐總鏢頭可曾在家?」
兩個大漢站是站起來了,他們雖然覺得這個弱冠少年,風儀俊美。但恁輕年紀,不知是城裡那家富貴人家的讀書相公,可能找總鏢頭接洽保鏢的事。這幾天江南武林,風風雨雨,總鏢頭早已吩咐下來,普通的鏢一律暫停。
他們心中轉動,這就斜睨著岳天敏笑道:「小相公,對不起,咱們總鏢頭這時正在有事,不見外客。」
岳天敏見他回答的話,雖然無禮,但心想龐百川有事之際,自然吩咐下人不見外客了,當下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自己進去就是!」
第49章 良駒來千里靈藥在懷 英名滿天下親仇何處
那兩個大漢,眼看那少年書生十分自然的青衫飄動,人已行雲流水般往屋內走入。不禁微微一愣,立即追了上去,大聲叫道:「喂!你懂不懂規矩,往裡面亂闖?」
其中一個,喝聲之中,伸手就往少年書生衣袖上揪來!少年書生緩步徐行,頭也不回。這一手明明可以拉到,卻不知怎的,就差著幾分光景,拉了個空。
第二個人一見第一個沒有拉住,就一個箭步,躍到少年書生身邊,伸手就扯。這回近在咫尺,舉手就可把他揪住。那知等手伸到他身邊,又是差了這末幾分,堪堪落空。鏢局中的趟子手,雖然只有蠻力,可是江湖上的事兒,也經得多,聽得多。兩次落空,口中暴喝:「這小子邪門,併肩子上!」
刷刷兩聲,亮出單刀!這時屋內又奔出兩個勁裝大漢,他們敢情是聽到門口同伴的喝聲,才往外趕來。可能連什麼人都沒瞧清,口中早已吆喝著:「誰敢到江天鏢局撒野?」
雪亮的單刀,鏘然出鞘,擋住去路。當這兩個大漢瞧清身前只是一個少年書生,不由口中「咦」了一聲,方待問話。
只聽身後有人低聲喝道:「裡面有著貴客,你們這樣大聲吆喝,到底為了什麼?」
這出來之人,乃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勁裝青年,背上斜插長劍,面貌白皙,甚是英挺!
四個大漢,聞言立時垂下手去,其中一個指著少年書生,道:「他……他強要進來,小的兩個阻攔不住……」
勁裝青年向這個英俊瀟灑的少年書生,打量了一眼,抱拳道:「在下簡彤,適才下人們多多開罪,不知朋友高姓大名,有何見教?」
少年書生始終臉含微笑,這時瞧著勁裝青年出言有禮,心中也暗暗點頭。
江天鏢局有天目山的後台,江湖上聲威久著,難怪趟子手們意氣跋扈,目中無人。但總究強將手下無弱兵,光看身前這位青年,內功也著實有幾分造詣。他心中想著,也立即拱手說道:「在下岳天敏,有事拜見貴局龐總龐鏢頭老哥。」
當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少年書生這一亮出萬兒,四個趟子手立時愕然相顧,名滿江湖的崑崙一少有恁地年輕,恁地俊美!勁裝青年簡彤更是驚詫失聲,抱拳行禮道:「小侄該死!小侄時常聽家師提起岳師叔,只因無緣拜見,不想岳師叔竟會大駕蒞臨……」
岳天敏聽他口氣,知是龐百川門下,雖然自己和天目山淵源極深,龐百川更是平輩論交,但究非本門尊長,人家年齡少說也比自己要大上十來歲光景。
這時被他一口一聲師叔,倒叫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趕緊還禮道:「簡兄不可客氣,龐老哥現在何處,容在下拜見。」
簡彤啊了一聲道:「小侄真是喜歡糊塗了,家師此時正在大花廳上,和幾位江南同道議事,岳師叔請到客廳用茶,容小侄前去稟告。」
說著就領了岳天敏到龐百川平日起居的小客廳中落座,夥計獻上香茗,簡彤正待告退。
岳天敏攔著笑道:「龐老哥既在議事,在下稍候無妨,簡兄不必前去驚動。」
簡彤聽他這麼一說,只好側身相陪,談沒幾句,卻聽一陣步履之聲,往客廳中走來。人還沒到,早已呵呵大笑著道:「岳老弟,這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簡彤連忙起身肅立,岳天敏也相繼站起。只見天目飛虹龐百川已春風滿臉的掀簾而入!
「聽說龐老哥正在議事,小弟多多打擾。」岳天敏迎上一步,拱手說著。
「沒什麼,那不過是幾個江南同道隨便談談,他們聽說崑崙一少蒞臨杭州,明日還想替老弟接風,頓便一瞻丰采,要老哥代為先容。」
他邊說邊走,一面向簡彤道:「唔!彤兒,你去關照廚下,準備幾式可口酒菜。」
簡彤答應,立即退了出去。
龐百川在圈椅上坐下,望著岳天敏笑道:「岳老弟,你可來得真巧,這幾天江南武林謠諑紛紛,風雨欲來,可大不安靖呢!」
岳天敏驚道:「龐老哥,江南武林,難道已發生了什麼變故嗎?」
龐百川歎了口氣道:「還不是那揚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髏』的赤衣邪教?他們目前雖還不敢公開活動,但已有不少武林敗類,暗中和他們互通聲氣。」
岳天敏劍眉驟豎,俊目露煞,怒道:「又是赤衣教!他們敢向江南蠢動?」
龐百川道:「前幾天蘇、浙、皖三省,所有鏢局和武林知名之士,都接到了一封由少林一心大師,武當玉清真人,華山西嶽老人,終南白鶴道人四位聯名的信,勸江南武林歸依赤衣邪教。大家因為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代掌門人,居然竟會邪正不分,把赤衣教捧上了天,深感驚異之際,不想石臼湖的黑龍幫……」
岳天敏陡然一震,急急問道:「龐老哥,黑龍幫怎麼了?」
龐百川道:「黑能幫昨天傳出的消息,說他們接到赤衣教江南分壇的警告信,以十日為限,要他們全幫集體入教。」
岳天敏鬆了口氣,道:「龐老哥,你可知赤衣教江南分壇設在那裡?」
龐百川沉吟著道:「這幾天江南武林大家都岌岌自危,把赤衣教說得神出鬼沒?沒有人可以指得出他們到底潛伏何處。但一般猜想,他們的巢穴可能在大別山中,主持人叫什麼花太歲的,聽說還是赤衣教內五堂赤煞堂的堂主。」
岳天敏暗想黑龍幫既有十日之限,等自己天目山回來也趕得上,當下就把自己奉醉仙翁之命,上天目山求問預防赤衣教「魔眼神通」和「聖水」解藥之事,說了一遍。龐百川聽得目瞪口呆,「啊」「啊」連聲的道:「原來一心大師,玉清真人等一代宗師,竟然全中了赤衣教的『魔眼神通』『聖水』之毒,迷失本性,這就難怪……唉!老哥哥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可真還沒聽過有如此厲害的東西,既是醉老前輩吩咐,而且此事關係重大,老哥哥明天一早就陪你上太微谷去。不過……敝師叔終年雲遊在外,是否找得到他老人家,可難說呢!」
岳天敏哦了一聲,道:「原來醉老前輩要小弟面謁寵老前輩,找的就是令師叔?」
龐百川奇道:「難道醉老前輩沒有告訴你?」接著又笑道:「醉老前輩遊戲風塵,什麼事都以遊戲出之,敝師叔道號馬玄子,他老人家得到師祖親傳岐黃之術,和一本『本草真經』,善辯各種藥性,當年江湖上有天目神醫之稱。」
這時鏢局夥計掌上燈來,一面擺好碗筷,送上幾碟精細菜餚和一壺紹酒。
龐百川和岳天敏邊酌邊談,岳天敏把別後情形,從上海南說起,一直說到夜探少林寺為止,直聽得龐百川不住的點頭歎息。這一晚岳天敏就被招待在鏢局的客房之中。
第二天清晨,天目飛虹龐百川把鏢局之事交待清楚,然後又吩咐簡彤,因為幾家鏢局的總鏢頭,聽說崑崙一少到了江天鏢局,都想一瞻丰采替他接風,現在另有要事,不克分別拜訪等語。然後和岳天敏兩人騎上馬匹,直往天目山而去。
天目山的得名,是因為東西天目兩山的山頂上,各有一個天然的大天池,池水清冽,終年不涸,如天之有兩目。據說這池水清心明目,還能醫治各種眼病,極具靈效,如果你患病的左眼,取用東天目的池水,如果是右眼,就要用西天目的池水。兩人由杭州出發,沿官道經餘杭,臨安,到藻溪,已是西天目腳下。但見高峰聳秀,群山如屏,到處都是合抱大樹,招天新篁。濃蔭蔽日,蒼翠撲人,當真溪山如畫,人間勝地!
龐百川路上還不停地指點著天目名勝,何處是大樹王,何處是昭明太子讀書處,何處是開山老殿,何處是倒掛蓮花,兩人談談說說並不寂寞。蹄聲得得,沿溪而行,不知轉了多少山頭,才踏上一條兩邊修篁千竿,中間細草如茵的山路。等岳天敏察覺,兩匹馬已進入群山環抱的一處幽谷之中,不到半盞熱茶光景,前面豁然開朗。
只見谷口盡頭,一片幾十畝大小的平地,古樹參天,嫩草如茵,遍地種著不知名的奇花異草,鳥語花香,別有洞天!修篁深處,露出數楹竹樓,因山而起,一彎清溪,流水潺湲!真是隱逸所居,清幽已極!岳天敏面對這般景色,心中不由肅然起敬,正想跳下馬來。
只聽龐百川笑道:「岳老弟,你不是外人,毋須客氣,我們到樓前下馬不遲。」說著放緩韁繩,徐徐而行,朝竹樓門走去!瞥見一條紅影,由竹林間竄出像箭一般平空往龐百川馬前飛來,口中喊著:「伯伯,你回來了!」
聲到人到,快速已極,那是一個背插短劍的紅衣小孩。
落地之後,一手早已攏著馬頭,那馬好像認識他似的,低首擦著小孩,顯出十分親熱的樣子。
龐百川跳下馬來,笑著道:「小龍,你瞧伯伯還有客人同來,你怎的如此淘氣?」小龍蘋果般小臉,微微一紅,那雙又黑又亮的小眼睛,朝岳天敏瞧了幾眼,道:「伯伯,他……他我認識,他叫……敏哥哥!」說著蹦的跳了過來,拉著岳天敏的手,問道:「敏哥哥:你才來?姐姐天天都盼望著你呢!啊!我去告訴她,她一定會高興!」
他想到就到,說到就做,還沒等岳天敏回答,驀地幾個虎跳,連跳帶躍的往竹樓中奔去,一邊叫著:「姐姐,姐姐,你快來啊!敏哥哥來了!」
喊聲未落,竹樓中閃出一條淡綠影子,嬌聲說道:「小龍,你大驚小怪的嚷些什麼?」
岳天敏驀覺眼前一亮!
小龍吐了吐舌頭,小手一指,調皮的道:「你天天盼望著岳哥哥,他不是來了?」
她也瞧到了他,粉臉一熱,嬌嗔道:「小鬼頭,你油嘴!」
她裊裊婷婷地叫了聲:「龐伯伯。」
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立時緊盯著他,螓首慢慢低下去了,芳心充滿喜悅,也帶著點幽怨,輕聲兒道:「敏哥哥,你……」
這玉立亭亭,清麗窈窕的綠衣少女,正是幾個月前,由顧百川陪同上天目山來的上官錦雲姑娘!
她自從上山以來,姑母上官儀,因兄嫂慘死,只遺下一線弱息,待她比親生女兒還要憐惜,而且浮玉居士龐天放,也十分鍾愛!雖然只是短短的三個月時光,天目山馳譽的「分光劍法」和上官儀的「蘭花拂穴手」早已全學會了,武功可真是突飛猛進!這一半是姑娘家咬緊牙關,日夜勤練,好早日下山,跟敏哥哥天涯追蹤,尋訪仇人。但另外一半,卻得歸功於萬妙仙姑,當日把她收歸門下,替她紮下根基。
萬妙仙姑人雖不正,但五台派的內功心法,也總算是道家玄門正宗。
姑娘芳心之中,只是惦記著一件事兒,那是敏哥哥答應過她,會上天目山來瞧她的。這真比等什麼都心焦,天天盼望著!今天她盼望到了但當著面千言萬語,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岳天敏瞧著她這份光景,連忙說道:「錦雲妹子,你在山上好嗎,龐老前輩可在裡面?」
上官錦雲還沒回答,只聽一個蒼老聲音,已在裡面發話:「雲兒,你還不請岳老弟進來?」
龐小龍早拉著岳天敏的手,急道:「啊!爺爺在叫你呢,岳哥哥,快走!」
岳天敏隨著龐百川跨進竹樓,浮玉居士已手握龍頭杖,滿臉慈祥,微露笑意的站在屋中!
岳天敏連忙上前見禮,口中說道「晚輩叩見老前輩金安。」
浮玉居士連連還禮,道:「岳老弟遠來辛苦,快請坐下好說。」
一面回頭向上官錦雲道:「雲兒,岳老弟不是外人,你快去叫龍兒的媽出來相見。」
上官錦雲答應一聲,就往裡走去。大家落座之後,丫環獻上茶來。不多一會,從裡面走出一個身穿青布衣裙,年約四旬的中年女子,後面緊跟著上官錦雲。
岳天敏知是浮玉居士的媳婦上官儀,趕緊站起身來見禮。
上官儀向公公福了一福,依然退進房去。
龐百川首先報告了近日江南發生的事情,然後又把岳天敏來意說了一遍。
直聽得浮玉居士壽眉微縐,感慨的道:「老夫久居山中與世相遺,不想中原武林竟然發生了如此巨變,連玉清真人和一心大師都會中了赤衣教邪毒,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之事。不過有枯木大師和各派掌門捐棄成見在君山集會,共禦赤焰,而且連多年不出的崆峒派麻冠道友,和謝旡殃也參與其事,倒不失為武林之福。老夫散閒已久,無意下山,既蒙謝道友要岳老弟轉達相邀之意,而且此事確實關係整個武林安危,天目山自然不能後人。唔!百川,你就代我一行,並向諸位老友致意。」
龐百川連忙起身應喏。
浮玊居士頓了一頓,又道:「至於醉仙翁要岳老弟前來找尋馬師弟一節,原是易事,只不過他終年雲遊,極少在山。半個月前為了送一粒『回天再造丹』還到這裡來過。據說此丹是採集名山大川百餘種靈藥仙草,練了三個來月,才一共練成三粒。功能卻病延年,補益真氣,練武之人可抵十年內功,老夫因雲兒血仇末報,本質較弱,這才讓她服了。岳老弟要是早半個月趕來倒可碰上,如今卻難說呢!」
岳天敏聽脫錦雲妹子服了「回天再造丹」可抵十年苦練,心中自然替她暗暗高興。但聽到後來,天目神醫馬玄子行蹤無定,不由又焦急起來。試想各大門派齊集君山,不日就要和赤衣教明目對陣,如果沒有克制「魔眼神通」的藥物,任你功力再深也難以抵禦。
何況北方許多門派,全被「聖水」迷失本性,才正邪不分,認賊作父,要是無藥可救,就算把赤衣教匪類,一舉殲滅,這些受害之事,又如何處置?心中想著,這就急道:「馬老前輩要是不在山上,這可怎麼辦?」
浮玉居士拂髯笑道:「岳老弟毋須焦急,馬師弟也許在山上也說不定,飯後由百川陪你同往就是。」這時小鬟已端上菜飯,浮玉居士等人都已吃過,只有龐百川和岳天敏尚未進食,這就不再客氣。
飯後浮玉居士吩咐龐百川陪著岳天敏前往東天目山。
龐小龍也吵著要去,浮玊居士叱道:「你伯伯和岳哥哥有事去的,你跟去做什麼?」
龐小龍被爺爺一說,急得一雙小眼瞧瞧岳天敏,又瞧瞧龐百川,口中雖然不敢多說,小臉卻露出希求之色。
龐百川笑道:「小龍你要去,可得聽話!」
龐小龍連忙點頭,道:「龍兒一定聽伯伯和岳哥哥的話,爺爺,就讓龍兒去罷!」
浮玉居士笑道:「你們不怕麻煩,就帶著他去。」
龐小龍喜得笑了出來,拉著岳天敏的手,道:「岳哥哥,我們快走!」
上官錦雲忙道:「龐伯伯,敏哥哥,你們早些回來吃飯咯!」
岳天敏含笑點頭,和龐百川兩人別過浮玉居士抱著龐小龍上馬,就往東天目山而去。
由西天目往東天目走的全是小徑,穿林涉澗,沿山而行。約有頓飯工夫,便已到了一處山凹之中,只見兩邊山坡上,阡陌井然,盡種著許多不知名花草。
有的其色如墨,有的碧綠可愛,清香撲鼻,敢情全是藥草?三間茅屋,圍著竹籬笆,一條碎石小徑直通竹籐門前。兩人放緩韁繩,到門前下馬。
龐小龍跑在前面,正待向竹籐門叩去。
籬門已呀然打開,走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僮,一眼瞧到龐百川,趕緊施禮道:「啊!原來龐大爺,快到裡面請坐。」
龐百川把手中韁繩交過,一面問道:「師叔他老人家,可在裡面?」
小僮答道:「在!在!龐大爺來得真巧,師傅昨天晚上才回來。」
岳天敏聽說神醫馬玄子業已回來,心中大定。三人進入籬門,只見沿著白石小徑兩旁,放著百來個土盆。中間種著靈芝朱草,和許多罕見草木。想是從名山大川移來,培植的珍重藥物。大家魚貫入室,中間一間,算是客室,陳設簡單,除了桌椅之外別無他物。但打掃得極為乾淨,另有一種隱逸之風!
小僮讓龐百川,岳天敏落坐之後,笑道:「龐大爺和這位尊客,且請寬坐,待小的前去通報。」
龐百川點了點頭,小僮便退了出去。不多一會,側門中踱出一個人來。
龐小龍早已跳了過去,口中叫著:「叔爺爺!」
原來那人正是天目神醫馬玄子,他穿著一襲青布長衫,面色清瘦,長鬚飄胸,有飄逸出塵之致。看年齡最多也只有五十四五,可是雙目卻炯炯有神!
龐百川上前見禮之後,一面說道:「小侄奉家伯之命,陪同這位崑崙門下的岳老弟,前來叩見師叔。」
岳天敏連忙躬身說道:「晚輩岳天敏,系奉醉仙翁老前輩之命,求見老前輩而來。」
馬文子臉露驚奇,「哦」了一聲道:「醉仙翁要岳少俠遠道趕來,想必有甚重要之事,你們快請坐了好說。」說著一手牽了龐小龍,在中間落座。
岳天敏和龐百川分別坐下之後,就把來意說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41:59
馬玄子闔目凝思,過了一會,才徐徐的道:「據岳少俠所說,那赤衣教所使『魔眼神通』和『聖水』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前者就是世俗所說的『毒眼』,屬於陰功一類的邪毒功夫,是心靈活動中的一種,完全靠兇惡的精神力量由眼神中發出。具有莫名其妙的影響之力,只要有人和他眼光接觸,立即心靈失主,聽他指揮。但此種影響力量為時甚短,因此他們必須再要受害之人,再服下『聖水』才能永遠迷失本性,任人奴役。是以前者是一種陰毒功夫,後者才是一種真正迷魂藥物。」
岳天敏道:「老前輩胸羅萬有,說得一點不錯,想來定有預防和解救之方了?」
馬玄子微微搖首,鄭重的道:「老夫對『魔眼神通』預防之道,卻想得一方在此。因為一個人無論內功練到如何精深,兩眼神光如電,但其實說來,眼為心靈之窗,自然十分脆弱,『魔眼神通』仍可乘虛而入,防治之道,以定光為先,這倒不難,老夫所居天目絕頂東西雙池的池水,即有凝練目光之功,而且去年夏季,老夫在大雪山無意得到一條雪蓮。正好是百年難遇的治目靈藥,只要再配上幾種藥物,有一月時光,就可練成『定光丹』應用。至於赤衣教迷失本性的『聖水』,以老夫推想,自非一般江湖上的迷魂藥物可比,普通藥物極難解救,普夭之下只有一種靈藥或可有效,但老夫只知其名卻從未見過。」
岳天敏道:「老前輩所說的靈草,不知生長何處,形狀如何?晚輩意欲趕去一試。」
馬玄子點頭道:「岳少俠救人為懷,這份肝膽老夫至為感佩。不過種天生靈藥,既非常見之物,極難強求,因為它必須秉雲霧之氣,玉石英靈而生,更難得的出生之地,還須有溫泉滋潤,才能生長,功能盡解天下之毒。老夫前曾在雲貴深山,窮半月之力,依然一無所得。」
龐百川忍不住道:「師叔,這藥如此難得,不知叫甚名稱?」
馬玄子捋鬚道:「烏風草。」
「烏風草!」岳天敏真想不到他說的就是烏風草,臉上驟露喜容。
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雙手呈上,口中說道:「老前輩,醫治『聖水』不知這烏風散,是否有用?」
神醫馬玄子驚奇的接過玉瓶,拔開瓶塞,聞了一聞,呵呵笑道:「不錯!大辛大辣無毒不解,正是烏風草的特性。迷失本性之人,只要鼻孔聞上少許,即能解救,如果服上少許百日之內,百毒不侵!岳老弟,這桸世之物你是從何處得來?」
岳天敏這就把自己雲霧山求藥之事,簡扼說了一遍。
馬玄子聽得頻頻點頭,一面笑道:「如今既然有了烏風草,赤衣魔教的兩種歹毒東西,都有了克制之物,一月之後,待老夫練好『定光丹』,當親自前往君山一行,岳老弟遠來不易,老夫練有『奪天無憂散』一種,專治各種內腑之傷,只要一口氣在,無不應效如神,老弟行道江湖,留在身邊,大為有用。」說著站起身來,要往裡間走去。
龐小龍急急的叫了一聲:「叔爺爺!」
馬玄子回過頭來笑道:「小娃兒,你又有什麼事情?」
龐小龍小臉一紅,囁囁的道:「叔爺爺,你那吃了可以助長十年內功的藥丸,爺爺賜給了姐姐,說她血仇未報要到江湖去,龍兒年紀不小了,也要到江湖上去呢!」
馬玄子呵呵大笑道:「小娃兒,這『回天再造丹』化了叔爺爺十年心血才練成三粒,豈是一般丹藥可比?好!你爺爺那粒,既然賜了你姐姐,我叔爺爺這粒,就賜給你罷!」
龐小龍喜道:「叔爺爺,你真好,龍兒吃了以後功力大了,就可以打赤衣教了。」
神醫馬玄子去了一回,取出一瓶『奪天無憂散』,遞給岳天敏。
另外手上卻拿一顆白蠟固封的藥丸,交給龐百川道:「這是『回天再造丹』,你帶回去交給大師兄替龍兒服用。」岳天敏和龐百川一齊躬身道謝。
龐百川因天色不早,這就向馬玄子辭別,回轉太微谷去。
翌日清晨,岳天敏因此行任務已完,心中惦記著黑龍幫十日約期,自已趕上了正好前去瞧瞧赤衣教江南分壇的實力,這就向浮玉居士告辭。
龐天放點頭道:「岳老弟身有要事,老夫不好挽留,只是雲兒每天盼你來,她也哭著要下山去手刃親仇,你們兩家血仇未報,此事自然十分重要。好在雲兒這三個月勤奮不懈天目山『分光劍法』業已嫻熟,就是老夫獨創的『六合微塵掌』,也有幾分火候。有岳老弟同行,老夫自可放心,所以要屈留半日,讓她收拾收拾,一同下山。」
岳天敏聽到浮玉居士提起親仇,不由俊目含淚,自己兩年來闖蕩江湖,由南到北始終不知仇人隱匿何處。
英妹妹雖在湖南發現過王三元,何成蛟兩人蹤跡,但後來又被他兩人逃走。聽說黑龍幫夏幫主還派出日月堂堂主計君武追查兩人蹤跡,自已此番上石臼湖去,正好向許堂主問問情形。而且自己行走江湖始終沒有回到江南來過,此時也正好順道到白雲庵去拜祭一番。心中想著,就點頭應是。
龐小龍一聽岳天敏要走,早已想和他同去,再一聽姐姐也要跟著下山,心中更急,一下撲入浮玉居士懷中,也吵著要跟岳天敏同去。
浮玉居士長眉微皺,撫著小龍頭頂,莞爾笑道:「你姐姐跟岳哥哥下山,是為了要報父母血海深仇。你年紀還小,再過幾年,跟岳哥哥去歷練不遲。」
龐小龍忙道:「爺爺,龍兒年紀不小了,有岳哥哥,有姐姐在一起多好?爺爺,你平日疼龍兒,這回就不疼了,龍兒也要去。」說著扭糖股似的,賴在爺爺身上,只是不依。
浮玉居士年老之人,對孫兒自然特別寵愛,他瞧著愛孫,臉露藹笑,道:「龍兒,別再纏著爺爺,我答應你就是,其實你岳哥哥武功卓絕,你能跟著他造化不小,爺爺有什麼不放心的?只要你岳哥哥不怕累贅,你就跟他去歷練歷練,自是再好不過。」
龐小龍聽爺爺一答應,卻樂得跳了起來,連忙拉著岳天敏衣袖道:「岳哥哥,龍兒一定聽你的話,平日在山上,龍兒也聽姐姐的。」
說著又蹦蹦跳跳,往裡跑去,口中叫著:「媽,爺爺答應我跟岳哥哥下山去呢!」
上官儀雖然時常聽公公誇讚著崑崙一少,說是武林中唯一的青年高手。
自己侄女上官錦雲更把敏哥哥如何獨鬥枯木大師,如何擊敗萬妙仙姑說成天下少有的英雄人物。那知這回自己大伯陪著岳天敏來了,卻只是一個年僅弱冠的俊美少年,心中未免有點不信。這時聽說自己唯一的嬌兒要跟著他下山,而且又是武林中風雨飄搖的時候,自然更是捨不得小龍遠離。但自己公公已經答應出口,自己那好阻攔?心中一急,連忙偷偷的找大伯龐百川商量。
那知龐百川聽得呵呵大笑道:「弟婦,這個你是多慮了,別看岳老弟年紀雖輕,就武功來說,就是老一輩的人也沒有幾個能和他相比,小龍真能跟他造化可是不小,你放一百個心就是。」
上官儀給他這麼一說,也就無話可答,只好暗暗囑咐侄女錦雲姑娘,要多多照顧小龍,上官錦雲自然一口答應。
龐小龍這可忙啦!一回拭拂短劍,一回收拾連珠鐵彈,一會又去找上官姐姐,興奮得不得了。中午上官儀親自做了十幾個菜餚,算是替岳天敏,上官錦雲,龐百川餞行。酒飯之後,大家別過浮玉居士,上官儀含著眼淚,再三叮囑小龍,一切都要聽岳叔叔和姐姐的話,小龍自是唯唯聽命。出了太微谷,龐小龍和岳天敏一騎,龐百川,上官錦雲,也各自翻身上馬,下山而來。
龐百川因浮玉居士吩咐,要他代表天目山,參與各大門派君山之會。他因鏢局中事尚須交待,而且鏢局同道之間,也都唯他馬首是瞻,也要互相通知一聲,急於回轉杭州。
岳天敏卻要趕赴黑龍幫去,是以到了藻溪,便各自分手。
岳天敏,上官錦雲,帶著龐小龍由於潛,昌化,折入皖境,北奔郎溪。
第二天中午,已到達高淄。
這座古老的縣城,大青石板鋪成的街道,對岳天敏是多麼熟悉?老父的音容,上官伯伯,上官伯母對自己的照顧,錦雲妹子的耳鬢廝磨,青梅竹馬,這一切彷彿都是昨天的事情。他記得那天晚上,自己正在後園練功,春梅的哭喊之聲,猶在耳邊。
上官伯母的屍體,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血水不停地從胸口滲出!
自己父親和上官伯父的遺體,挺在花廳。這一幕,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如今他遠遠瞧到那座古老而巍峨的縣署,依然矗立如故。這是自己和錦雲妹子,昊天罔極,血海深仇發生的地方!他雙眸逐漸潮濕,視線也開始迷濛了!
和上官錦雲並轡而行,她瞧到敏哥哥俊目中的隱隱淚光,自己想到雙親也不禁鼻子一酸,珠淚漪漣順腮而下。兩匹馬,緩緩而行,兩個人,默默無語,只有龐小龍,東張西望,無心無事。在白雲庵下馬,兩人急急的往右廡奔去!三口桐棺依然安靜的停放在廂房之中。他們三位老人家,如果知道自己兒女,此刻業已長成,雙雙歸來,該有多麼高興?但他們不知道了。
岳天敏,上官姑娘,早已哭喊了一聲:「爸!娘!」同時撲向靈前。俠名滿天下,親仇尚未復,崑崙一少簡直痛哭失聲,昊天罔極!
上官姑娘更是哭得死去活來,哀哀欲絕!
龐小龍瞧著岳哥哥,姐姐兩人,哭得這般傷心,也連忙爬在地上,連連磕頭。
忽然!一條嬌小人影,如飛的撲了進來,口中叫著:「岳少爺……啊!小姐,你……你……噢……噢……」
岳天敏何等功力?雖在痛哭失聲之際,一陣輕風,閃過身邊,他立時警覺,驀地睜開淚眼,只見錦雲妹子身邊,俏生生地站著一個縞衣少女,也正在低頭拭淚!
「噢!噢!小姐,你快別再傷心啦,身子要緊。」
岳天敏微微一愣,此人好快身法!
她……
第50章 暗號雙懸佳賓來水上 輕彈一指赤禍遏江南
白雲庵一間小小的客室之中,坐著一對少年男女。這對少年男女,年齡均在二十以下。
男的劍眉星目,玉面朱唇,身穿一襲青紗長衫,腰懸古劍,丰神俊逸,英華軒朗!
女的眉如遠黛,臉若嬌花,身穿淡綠色的衣裙,窄窄腰肢,楚楚動人,香肩上還斜斜地露出一支劍柄。
他們眼皮紅腫,隱有淚痕!身邊茶几上,放著兩盅熱氣騰騰的香茗。小客廳前面,是一個小小天井。一排花架,放著許多盆景,佛手,香椽和蟠曲的老松,古趣盎然!一個十二、三歲,頭挽雙髻,背插短劍的小孩,正在花架前面,獨個兒東張西望。
這時,又有一個二十來歲的縞衣少女,手捧著一盆熱水,行雲流水般進入客廳中。
放下銅盆,絞了兩塊熱面巾,送到少年男女手上,一面笑道:「岳少爺,小姐,你們擦一把臉罷!」
綠衣少女接過之後,幽幽的道:「春梅姐,謝謝你咯!」
縞衣少女忙道:「啊!小姐,你別這樣稱呼,折煞小婢了,小婢兩年來,天天都盼望著你們回來。我聽師傅說過,岳少爺現在名氣大極了,叫『崑崙一少』,江湖上沒有人不知道的。可是……一直沒聽到小姐的消息,小婢時常問起師傅,師傅總是說吉人天相,終會回來的,叫小婢不要急。阿彌陀佛,今天……今天,你們果然都回來了!」
她一口氣說過不停,一雙俏眼,又瞧瞧綠衣少女,瞧瞧青衣少年,臉上喜孜孜的,流露出從未有的笑容!
岳少爺和小姐,真是璧人一對!
她瞧著小姐肩上的劍柄,忽然笑道:「小姐,你也學了武功?」
綠衣少女點頭,拉著春梅的手道:「春梅姐,你也坐下來談談這兩年你也學了武啦?」
春梅臉上一紅,低頭道:「小婢蒙這裡的老師傅垂憐,空下來就教我練幾手,婢子笨極啦,什麼也練不好!」
綠衣少女掠了掠鬢髮,笑道:「春梅姐,你不再客氣啦!方才端著臉水進來,那種身法,可真輕靈,啊!這裡的老師傅法號怎麼稱呼?」
春梅道:「她老人家法號,上心下如。」
綠衣少女驚得啊了一聲:「心如大師,爺爺(她口中的爺爺,就是浮玉居士,龐天放)時常說起心如大師是當今第一位神尼!春梅姐,你蒙神尼垂青,福緣真是不淺!」
青衣少年也同時驚道:「心如神尼就是這裡的老當家?春梅姐,她老人家可在庵中?我們理該前去叩謁才對!」
春梅搖搖頭道:「老師傅雲遊去了,不在庵中。」
說話之間,一個老婆婆已端著四五碟素菜進來,放到桌上。
春梅笑道:「岳少爺,小姐,你們肚子想已餓了,婢子要老婆婆做了幾式素齋,將就一點罷!」說著裝了三小碗飯。
崑崙一少岳天敏和上官錦雲被春梅一說,果然覺得腹中已餓,這就不再客氣。一面叫龐小龍進來一齊吃了。
春梅一邊伺候,一邊問道:「岳少爺,小姐,你們這次要到那裡去呀?」
岳天敏道:「我們先到石臼湖,然後還要趕赴君山。」
春梅喜道:「這會小婢要跟你們同去,路上也好伺候小姐。」
上官錦雲道:「春梅姐,你……老師傅雲遊去了,不在庵中,你怎好走開!」
春梅笑道:「沒關係,老師傅早已說過,等小姐回來,婢子就好下山,這裡還有聾師太在呢!所以她老人家放心得很。」
「聾師太!」岳天敏又吃了一驚,他在九華山時,就聽二師兄說過聾師太的來歷。幾十年前,她原是黑道中人,心狠手辣,殺人無數,後來在許多仇家圍攻之下,震聾雙耳,不知怎的突然放下屠刀,削髮為尼,自稱聾師太。
二師兄還見過她幾面,才和自己提過,不想也在這小小尼庵之中。心中想著,方待開口。
春梅好像知道岳少爺的心意,連忙補充著道:「她老人家脾氣古怪,不喜歡外人打擾。」
岳天敏哦了一聲,就不再開口。大家飯罷之後,春梅又替兩人倒了茶,就匆匆入內。
不多一會,手上提著一個包裹出來,喜孜孜的出來,一面笑道:「岳少爺,小姐,你們等久了,這就走罷!」
上官錦雲道:「春梅姐,你怎不向聾師太去說一聲?」
春梅笑道:「小婢去過啦!她老人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從手上脫了一串念珠給我。」
說著纖手一伸,果然還有一串十八粒黑黝黝非金非石的念珠,不知有何用處?
龐小龍插口道:「你又不念佛,這有什麼用處?」
岳天敏忙道;「既是聾師太相贈,定有用處,只是我們不識罷了。」
四人走出白雲庵,上官錦雲和春梅共乘一騎,岳天敏帶著龐小龍騎上赤龍駒,往石臼湖奔去。一二十里路程,何消片刻,便到了韓村。
入村之後,岳天敏便覺情形有點異樣。因為此時才近傍晚,夕陽未下,這韓村少說也有一兩百家人家,但家家戶戶,都已掩上了門。一條小小的街道上,行人稀少,顯得十分冷落!沿街居民,大都以漁為業,也決不會睡得恁地早法?街上只有一家兼賣酒菜的茶館,此時也只有幾個大漢,疏疏朗朗的坐著喝茶。岳天敏兩匹駿馬,得得蹄聲在門口停住,下馬之後。幾個喝茶的大漢,不約而同,同時回過頭來。
當他們瞧到四人中間,有三個人身邊佩著長劍,臉色不由又同時驟變!
岳天敏並不理會,昂然入店,大家坐定之後,早有一個精壯店伙,跟著過來。
岳天敏兩年之前,到過石臼湖,早從夏幫生口中,知道了入湖暗號。這時兩手一齊平舉,食指和拇指,指尖接在一起,左右作了兩個圓圈。
他暗號才一打出,店伙臉色驟白,十分惶恐的躬下身去,口中說道:「小的該死,不知貴賓駕到,多多失禮。」
同時那五六個茶客,也立時起身肅立,其中一個大漢,卻迎著自己這裡走來。恭恭敬敬的半側著身軀,說道:「貴賓遠來,不知有何吩咐?」
其實岳天敏早知他們是黑龍幫的人,這大漢敢情是水寨中的小頭目,當下就抱拳答道:「在下崑崙岳天敏,有事拜晤夏幫主,煩請老哥哥替在下準備船隻。」
那大漢一連應了幾個「是」,道:「原來是……岳大俠,小的前年在寨中當班,見……見過你老,船隻現成,你……你老是否急須上船?還是要休息一下?」
岳天敏點頭道:「既有船隻,在下就立時動身。」
那大漢又一連應了幾個「是」,走在前面領路。
岳天敏等四人,站起身來,往店外走去!只見店中大漢,一齊躬身相送。小街盡頭,便是碼頭,大漢撮唇微嘯了兩聲,只見江面上立時馳來兩艘快艇!
大漢先請四人上船,然後又把馬匹裝了另外一艘,才在岸上躬身送別。這邊船一啟碇,岸上「嗤」的一聲,一道朱紅火花,沖天直上。緊接著江面上,一連飛起四五道朱紅火花,一道接著一道,往水寨中傳遞進去。船行迅速,不多一會已到江心。這時天色已逐漸昏黑,石臼湖水寨,業已在望,江面上的巡邏船隻,燈光閃爍,往來如梭,另有一番森嚴雄壯之概!
龐小龍早已高興得指手劃腳,問個不停!正瞧之間,忽見前面駛來七八條快艇,在左側一字排開,最前面一艘大船,船頭上站著一個勁裝漢子,高聲說道:「黑龍幫日月堂許君武代表幫主,恭迓貴賓。」
這大的江風之中,聲音傳來,勁氣直貫!
岳天敏聽得心中一凜,日月堂乃是黑龍幫六座香堂之首,許君武親自代表幫主,遠來迎迓,該是何等隆重?
他那裡知道當日黑水龍王夏幫主告訴他的暗號,左右兩手互作兩個圓圈,叫做「日月雙懸」,乃是幫中貴賓的記號。所以他一下船,岸上就放起朱色火花,通知水寨有貴賓蒞寨。火花共分五等,朱色自然是貴賓的訊號,水寨中接獲火花,即知來人身份。
閒言表過了。卻說岳天敏一凜之後,趕緊站起身來,抱拳說道:「許堂主久違了,小弟岳天敏路過貴寨,特來求見,怎敢有勞許堂主遠迎?」
說話之間,雙方船已接近。日月堂主許君武聽說崑崙一少,不由心中大喜,哈哈笑道:「原來來的是岳少俠,兄弟君山回來,岳少俠海南猶未歸來,正以未傾積愫為憾,不想俠駕卻遠蒞敝寨來了,快請換過船隻。」一面回頭道:「你們去稟報幫主,說來的是崑崙岳少俠。」
他語聲一落,立即有一艘快艇,答應一聲,輪槳如飛,往水寨中駛去。原來許君武乘來的,是一艘佈置華麗,專迎貴賓的船隻。兩條船靠攏了,岳天敏拉著龐小龍和上官姑娘,春梅四人一同上了大船。
進入中艙,坐定之後,便有寨中頭目獻上香茗。
岳天敏替許君武一一介紹。
許君武才知和崑崙一少同來的兩位姑娘,一個小孩,竟然來頭大得出奇!上官姑娘和小孩,一個是天目山浮玉居士的愛孫,一個是他媳婦的侄女,這也還罷了!
連一個丫頭,竟然是武中人人敬仰的心如神尼的高足,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一陣寒暄,許君武就向岳天敏笑道:「目前各派集會君山,對抗赤氛,岳少俠翩然蒞臨,當有極其重要之事見告?」
岳天敏道:「小弟實是奉枯木大師之命,前往嵩山,不料少林古剎,已然蒙塵,後來巧遇醉仙翁老前輩,又囑小弟前來天目,因日前聽江天鏢局龐老哥說起,貴幫已接到赤衣教江南分壇的通知,小弟才特地趕來,俾使將此間情形,向大會提出報告。」
許君武肅然道:「這就是了,赤衣教江南分壇,蕞爾小丑,不見得就奈何得了黑龍幫,不過幫主因對方此一舉動,乃是整體中的一個小環,其事雖小,卻關係整個大局。是以日前派人星夜趕赴君山,報告此間之事,今日岳少俠便已趕到,兄弟正在奇怪,如岳少俠由君山動身,決無如此快法。岳少俠肝膽照人,一聽敝幫有事,立即趕來馳援,兄弟代表本幫,謹致謝忱。」
岳天敏聽他口氣,似乎沒把赤衣教放在眼裡,這以許君武的武功在黑龍幫的地位,自然不能算狂,但他焉知赤衣教的厲害,可並不在武功高低!
心中想著,但又不好明說,當下謙遜的道:「許堂主怎地客氣起來,小弟只不過順道經過而已,怎敢當得馳援兩字?」
這一陣工夫,船隻業已靠岸,只見岸上燈火通明,鵠立著兩排莊丁。
燈火照耀之下,前面一個身材高大,紫臉長鬚的老者,那正是黑龍幫幫主黑水龍王夏峻峰,他身後站著五人,那是五堂堂主!
岳天敏瞧得心頭陡的一驚。
許君武肅客上岸,岳天敏趕緊趨前幾步,惶恐的說道:「在下怎敢有勞夏幫主久候!」
夏峻峰一手握住岳天敏手臂,呵呵大笑道:「一別兩年,岳少俠已名滿天下,成為武林中人人景仰之人,俠駕遠來,正是敝幫的佳賓,夏某的故交。」說著目光一瞥,又道:「這兩位姑娘,敬煩岳少俠引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42:18
岳天敏介紹之後,又和五堂堂主一一引見,大家邊談邊走,一直進入花廳。才分賓主坐定,少頃,采薇叟也聞報趕來,又是一番寒暄。
莊丁們擺上酒席,夏峻峰堅請岳天敏上座,大家遜讓夏峻峰坐了主席,采薇叟、岳天敏、龐小龍、上官錦雲、春梅及六堂堂主挨次入席。
酒過三巡,岳天敏首先把君山大會情形說了一遍。然後又把自己此次奉命趕赴嵩山,夜探少林寺巧遇醉仙翁,要自己上天目山求問解藥,經過情形詳細說出。
這一段經過,直聽得黑水龍王目瞪口呆,采薇叟沉吟不語!
半晌,夏峻峰目射奇光,慨然長歎,道:「如果不是岳少俠親身親歷,親口說出,真難令人置信,連玉清真人,一心大師,西嶽老人,白鶴道長等一代宗師,全使被他們網羅以去。雖然目前江南同道,同時接到他們四位掌門人的聯名信件,老夫還在疑信參半之中,如今經岳少俠一說,他們是受了赤衣教『魔睙神通』和『聖水』所致,這就難怪他們如此猖獗了!哈哈!所好岳少俠不虛天目之行,這兩種歹毒東西,都有了解藥,眼看彌天赤禍,指日可靖,寧不快哉?」說著又呵呵大笑道:「來來,我們乾此一杯,為武林祝福。」
舉起大觥,一飲而盡。然後又道:「岳少俠倒來得恰是時候,實不相瞞,八天之前,夏某接到一封自稱赤衣教江南總分壇的來信,居然以十日為限,要黑龍幫全體入教,如今還有兩天時間,如果他們屆時不來,哈哈!老夫也準備出其不意,給他們一個厲害哩!」
岳天敏問道:「夏幫主是否已知他們巢穴,確在大別山中?」
黑水龍王點頭道:「岳少俠原來已有所聞,他們江南總分壇確在大別山中,為首之人,乃是赤衣教五赤堂的一位堂主,叫花太歲諶不宜。」
「諶不宜!」
岳天敏突然想起自己趕赴少林寺途中,在方城遇到的那個面色白皙,仕紳打扮的人,不是自稱諶不宜嗎?他說過:「小號近日有家分店,在江南開張,所以兄弟特地趕去!」
果然是他!原來他還是赤衣教五赤堂的五個堂主之一,難怪還有點氣概!
心中想著,只聽黑水龍王又道:「赤衣魔教為害武林,勢成燎原,固然是他們仗著『魔眼神通』,和迷亂人性的『聖水』,不擇手段使各大門派,悉入魔爪。但另一原因,卻是江湖上許多無恥敗類,聞風依附,先作內線所造成。據說諶不宜才到江南,就有嵊縣女飛賊黑妖狐阮惜分,四明巨盜褚志光,太湖鳳尾幫陸飛羽等人,率先投效。尤其黑妖狐阮惜分,施展狐媚手段,把花太歲諶不宜迷得神魂顛倒,言聽計從。她當年想投入本幫,為老夫所拒,懷恨在心,是以赤衣教江南總分壇成立之初,就首先向本幫挑釁。」
日月堂主許君武道:「幫主當年也太以仁慈,不該縱虎歸山。」
夏峻峰捋鬚歎道:「老夫因她雖然表面裝著偽善,但平日尚無大惡,本幫既不予收容,只要她改過向善,總應給她一條自新之路。」
這時坐在許君武下首的沼吳堂堂主鐵掌丁正憤然道:「黑妖狐如果敢進咱們水寨一步,我就先把她劈了!」
他話聲未落,只見一個頭目,慌慌張張的進來,好似有甚急之事,要待報告?
日月堂主許君武,連忙站起身來,往外走去。不多一會,許君武臉色凝重,走到黑水龍王跟前輕輕說了幾句。
黑水龍王夏峻峰臉色陡變,把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頓,怒聲問道:「孫英怎生如此糊塗?」
許君武道:「恐怕孫香主已被他們……」
這時另一個頭目,又氣吁吁的跑了進來,手上拿著一張大紅名帖,呈到黑水龍王手上。黑水龍王還沒過目,已是臉色大變。六堂堂主也一個個神色緊張,大家不約而同的齊向幫主手上瞧去!
夏峻峰目光掠過大紅名帖,陡然仰天狂笑,聲震屋宇!
「他們來得真快!這倒好,用不著咱們勞師動眾。」說到這裡,回頭向那頭目道:「好!就請他們在大廳稍候。」
頭目應了兩聲「是」,立即退出。
夏峻峰卻朝著日月堂主許君武道:「許堂主傳令下去,本幫輪值弟兄,各守崗位,其餘的也和平日一樣,不奉命令,不准妄動!你傳令之後,立即回來。」
許君武答應一聲,起身離座。
夏峻峰這才把名帖送到采薇叟面前,道:「老哥哥,你瞧,諶不宜當真欺人太甚!」
岳天敏坐在采薇叟下首,方纔的情形,瞧到眼裡,已知是怎麼一會事。心中也著實驚愣,憑黑龍幫水寨,防守如此嚴密,四面有防,船隻又受了管制。赤衣教的人本領再大,也插翅難飛!那知說來就來,當真有恁地快法!
采薇叟瞧到名帖,臉上也微有怒容,但他涵養較深,怒容一瞬即逝,輕輕的把名帖往岳天敏面前一送,笑道:「岳老弟,你瞧!咱們說著曹操,曹操就到,看來今晚倒有一場熱鬧!」
岳天敏接過之後,只見大紅名帖上,赫然印著一顆白色骷髏,和兩根交叉白骨。中間寫著一行正楷,那是:「赤衣教總壇赤煞堂堂主兼領江南分壇諶不宜沐手敬拜」上官錦雲隔著龐小龍湊過頭來,低聲問道:「敏哥哥,赤衣教的人來啦?」
龐小龍聽得精神一振,忙道:「岳哥哥,那龍兒今晚也可以出手了!」
岳天敏正色道:「許多伯伯們,今晚都不一定動手,小孩兒家可不准亂來。」
正說之間,日月堂許堂主已傳令完畢,回了進來。
夏峻峰推杯而起,道:「好!咱們這就出去。」一面又道:「岳老弟,你們也去瞧瞧熱鬧!」
大家紛紛站起,岳天敏拉著龐小龍的小手,一起往前廳走去。
大廳上,這時燈火輝煌,照耀得如同白晝!除了廳前站著兩個勁裝緊紮的大漢,伺候之外,整個黑龍幫十分沉靜,也看不到弓上弦,刀出鞘的緊張氣氛,好似和沒事時一樣,毫無戒備!
赤衣教「赤旗所指,遍地骷髏」,使得江湖上談虎色變,聞風喪膽,何以黑龍幫會如此鎮定?這就是他們和其他佔山文寨的黑道幫會有所不同之處!因為這是一群孤臣孽子,不甘異族統治的血性份子,他們心存匡復,平日裡訓練有素,紀律森嚴!
這赤衣教的人,已經坐等在大廳上了,即將展開的可能是一場生死搏鬥,但他們還是臨陣不亂!
赤衣教的「貴客」們在大廳上,坐了一陣,兀自不見動靜。他漸漸感覺到黑龍幫在江湖上盛名久著,確有點令人莫測高深。
正當此時,忽聽一聲洪亮的大笑,道:「諶堂主駕臨石臼湖,請恕夏某未及遠迎大駕。」
接著這一聲大笑,由屏風後面,轉出一行人來。
為首一個紫臉長鬚,身材高大,生相威武。
第二個是身穿古銅色長袍的長髯老者!
再次一個面如冠玉,丰神秀逸的美少年,一手拉著一個十二三歲小童。
他身後是兩個十八九歲的嬌艷如花的少女。
最後,是六個勁裝漢子,背上都背著兵器,每人的太陽穴也都高高墳起!
這一行人當然是黑水龍王夏峻峰、采薇叟、岳天敏、龐小龍、上官錦雲、春梅以及黑龍幫六位堂主了。坐在廳上的幾位赤衣教「貴賓」此時也都站起身來。
領頭一個面色白皙,儼然仕紳的花太歲諶不宜,滿堆笑容,拱手說道:「兄弟諶不宜,久仰夏幫主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深夜驚擾大駕,兄弟甚感不安。」
黑水龍王夏峻峰兩道眼神掃過諶不宜以次諸人,自己卻全都認識,那正是江南武林中的一批敗類。
緊依著諶不宜身穿黑色緊窄夜行衣靠,頭包黑絹,身材瘦小,一臉淫蕩的是女飛賊黑妖狐阮惜分!獐頭鼠目,臉色微黃的四明巨寇褚志光!五十來歲廣顙鷹鼻的是鳳尾幫主陸飛羽。臉目黝黑,虯筋畢露的是武功山流沙掌李金。這四人身後,垂手站著六個歪帶帽子的勁裝漢子。各人左肩,全掛著一個紅色布袋,袋上畫著白色骷髏。
他看清當前幾人之後。心中暗暗嘀咕,這幾個人中,除了諶不宜不知底細之外。其餘只有鳳尾幫陸飛羽,和武功山的獨腳大盜流沙掌李金,稍為扎手,也難以和自己六位堂主相抗。
心中想著,不由冷嘿了一聲,答道:「諶堂主好說,幾位遠道而來,快請坐下好說話。」
一面向鳳尾幫陸飛羽拱手笑道:「陸兄大駕,難得光臨,原來也投入茅教主門下?」說著又是一聲響徹雲霄的哈哈大笑。
陸飛羽被他笑得老臉通紅,嘿然不語。
諶不宜連忙接口笑道:「夏幫主義不帝秦,糾合志士,威震武林,敝教茅教主,無任景仰,此次兄弟南來前夕,茅教主特地叮囑兄弟,向夏幫主致意……」
他臉上諂笑,越來越深,兩隻眼睛,幾乎瞇成兩條細縫。
但細縫之中,漸漸露出一絲暗紅色的奇異光彩!
「嘿嘿!向夏幫主致崇高的敬意……」
「諶不宜,你這點技倆,敢在夏幫主面前賣弄?」
岳天敏舌綻春雷的大喝,整座大廳,全震得嗡嗡直響!這份聲勢,簡直駭人聽聞。這聲大喝,卻也正是時候!
黑水龍王夏峻峰內功精深,驀地一驚,眼中精光陡射,心中卻暗暗叫了聲「慚愧!」
花太歲諶不宜,正在滿臉諂笑之中,施展赤衣教唯一毒著「魔限神通」。被這一喝,也給震得他耳鳴心跳,大驚失色!
抬眼一瞧,這位弱冠書生,眼神如劍,精光暴射,心中更是一愣!立即雙手一拱,呵呵大笑,道:「原來是岳兄,這當真巧極,兄弟方城一別,正切馳思,不想俠駕也到江南來了。」他好像故友重逢,喜不自勝!
正當此時,忽見兩個佩掛腰刀的勁裝漢子,押著一人,走到廳前。
其中一個漢子,走上幾步,向夏峻峰躬身道:「啟稟幫主,孫英已押在廳外!」
夏峻峰臉若嚴霜,目露威稜,喝道:「孫英背叛本幫,給老夫推出去砍了!」
岳天敏驀地心中一動,趕緊站起身來,拱手道:「夏幫主暫息雷霆,貴幫孫香主和在下曾有一面之緣,為人豪爽,決非背叛貴幫之人,幫主能否請孫香主和在下一見?」
黑水龍王夏峻峰左手微微一抬,道:「你們把他帶上來。」
莊丁答應一聲,立即退出身去,兩人押著孫英,走上廳來。
「幫主,小的全為了本幫著想,並沒背叛本幫,請幫主開恩!」孫英突然跪下,不迭的磕頭。
黑水龍王冷嘿一聲,並未作答。
「孫香主,還認得在下嗎?」聲音平易,卻有點震耳,孫英聞聲抬頭,只見發言的是坐在夏幫主的一個丰神俊逸的美少年。
「啊!岳……」
岳天敏微微一笑,右手小指,已迅速無比的對準孫英鼻孔,虛虛彈去!
孫英「岳」字堪堪出口,驀覺一縷辛辣氣味,往鼻孔中鑽入,一連打了兩個噴嚏!
突然如大夢方醒,驚「啊」一聲,雙眼轉動,瞧清大廳上情形,不由全身發顫,往黑水龍王跪近一步,失聲道:「小的該死,小的怎會擅離職守?請幫主依法治罪。」
黑水龍王方才雖然看清崑崙一少似乎屈指微彈,定有用意,卻也想不到他暗中已把「烏風散」使上,此時一聽孫英前後語氣,截然不同,方感詫異!
忽聽岳天敏一聲朗笑,說道:「恭喜孫兄,武林中多少人被赤衣教『聖水』迷失本性,能夠解除此厄的,孫兄倒是第一個人。」說到這裡,忽又向黑水龍王拱手道:「孫香主迷失本性,受人愚弄,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在下斗膽,還請幫主從寬發落。」
夏峻峰點頭微笑,表示謝意,一面吩咐道:「你們把他扶下去!」
兩個莊丁,轟應一聲,一左一右扶起孫英退了下去。
花太歲諶不宜做夢也想不到,漠外白骨教聲稱無藥可解的秘方——聖水,忽然有了解藥。
而且根本也沒瞧清楚人家是如何使的!一時驚詫得面如土色,但他總究還是疑信參半,突然打了哈哈,道:「岳少俠方纔所說,無乃言過其實,敝教茅教主,因鑒於紅蓮白藕,武林同源,但千百年來,秘技自珍。門戶之見,日深一日,仇仇相視,白刃相加,也愈演愈烈,是以創萬派歸一,為天下武林謀福利,區區微意,有目共鑒。即以少林一心大師,武當玉清真人,華山西嶽老人,終南白鶴道長,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派宗師,也都紛紛贊同,共襄義舉,果如所說,難道憑這四位宗師,也會受敝教之迷?夏幫主不可誤會,兄弟此來,原是專誠拜訪,既然引起貴幫誤會,兄弟這就告退!」
說著向身邊諸人,遞了一個眼色,站起身來,接著阮惜分,褚志光,陸飛羽,李金等人,也同時站起。
岳天敏徐徐的道:「諶兄且請寬坐,在下尚有數語奉告!」
諶不宜尷尬地瞧了黑水龍王一眼,滿堆笑容的道:「岳少俠還有什麼見教?」
岳天敏冷嘿一聲,陡的目射精光,沉聲問道:「諶兄此次遠來江南,可曾奉到你們茅教主最近指示?」
諶不宜道:「岳少俠此話,不知用意何在?」
岳天敏問道:「你們教中,可有朱缺其人?」
諶不宜躬身笑道:「朱真人乃是敝教副教主。」
岳天敏冷冷的道:「貴教高手分批南來,是否以他為首,諶兄可在他節制之下?」
諶不宜微微一愣,但瞧岳天敏似有重要之話尚未出口,略為遲疑了一下,只好答道:「朱真人乃是代表茅教主親來,不但是兄弟,就是駐蹕武當的仇副教主,也全在他的節制之下。」
岳天敏突然一聲敞笑,大聲說道:「那麼朱缺也沒有通知你們和在下相約之事?」
諶不宜聽岳天敏的口氣,愈說愈大,心中大感驚奇,不由諂笑道:「不知朱真人和岳少俠相約何事,還請明白見告!」
岳天敏正氣凜然的道:「在下在少室峰前警告朱缺,要他寄語茅教主,目前各大門派,齊集君山,為武林討賊,你們不妨約期比鬥,看看是道長,還是魔消?如果妄想使用陰謀詭計,危害江南一草一木,在下當劍劍誅絕,決不留情!」
他此話出口,諶不宜一行人,個個臉色劇變,臉現怒容,太湖鳳尾幫幫主陸飛羽,忽然嘿嘿冷笑了兩聲,道:「老夫活了這一把年紀,也遇到過不少高人,像岳少俠這樣,倒真是老夫生平第一次遇到的狂徒。」
他話聲才落,只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喝道:「老匹夫,你敢藐視我們岳少爺?」
大家循聲望去,只見那發話的是十八九歲的縞衣少女,她柳眉微挑,杏眼圓瞪,倏地纖纖玉指,隨手一彈,一縷指風,應手而出,直往陸飛羽身前激射過去!
縞衣少女隨手而出的指風看來極是平淡,但陸飛羽身為鳳尾幫一幫之主,在江湖上也非泛泛之輩,一見對方笑語如珠的一聲嬌喝,立即有一縷勁風,向自己襲到。
他見多識廣,自然識貨,心頭不禁大凜,這是佛門絕學「一指禪」!乃非尋常內家的指上功夫可比。那敢硬接,連忙一個急閃,側身避開!嗤!但聽微弱的聲音響起,陸飛羽剛才坐過的那把檀木椅靠背上,立刻現出了一個指尖大小的深洞,透木而過!
俏春梅露了這一手,直把在場之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要知會這「一指禪」神功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那就是久已不履紅塵的心如神尼!這妞兒小小年紀,居然已得神尼真傳,大家自然十分驚詫!
陸飛羽橫行江湖數十年,無端端栽在這個黃毛丫頭手下,一張老臉色若豬肝,如何還掛得住?他濃眉陡軒,正待發作!
諶不宜連忙拉了陸飛羽一把,哈哈大笑道:「陸老哥一幫之主,何苦與這位姑娘爭氣,咱們還是談正經要緊,兄弟有話向岳少俠討教呢!」
他不愧赤衣教出來的人,能軟能硬,不打無把握之仗,這時估量敵我形勢,顯然於己大為不利。尤其自己仗以迷失人性的兩件看家本領「魔眼神通」和「聖水」,對方自稱已有解藥,在沒有摸清底細以前那敢妄動?
是以一面制住陸飛羽,一面卻向岳天敏拱手道:「方纔岳少俠曾和敝教朱真人有約,不知失真人如何向岳少俠表示?」
岳天敏見他一味諂笑,心中雖然不齒其人,但倒也不好過份給他難堪,這就淡淡的道:「貴教朱副教主答應在下,轉告茅教主,在這期間不再滲透江南。」
諶不宜目光陰晴地轉了一轉,又是一聲哈哈,道:「這敢情是兄弟和岳少俠在方城會面之後的事,兄弟銜命南來,確實未知實情,岳少俠既和敝教朱真人訂下約期,兄弟怎敢不遵?哈哈!這一誤會,還請夏幫主多多原諒。」他拱手一揖,又站起身來了!
黑龍幫的人,不想花太歲諶不宜竟然落篷得如此快法,不兔齊齊一怔!
沼吳堂堂主丁正,突然起身說道:「諶堂主果然是守信之人,丁某不勝欽佩,不過諶堂主既然來了,要想離開石臼湖,丁某倒有點小小意見。」
諶不宜老奸巨猾,涵養極深,聲言依然呵呵笑道:「丁堂主高見,兄弟洗耳恭聽。」
丁正冷嘿一聲,道:「諶堂主好說,兄弟只想請諶堂主留下藐視黑龍幫的江湖敗類!」
流沙掌李金,目射凶光,沉聲喝道:「嘿嘿!丁正,你指的是誰?」
沼吳堂主丁正,臉露不屑的道:「兄弟所指,自然另有其人,不過閣下要強自出頭,算上一份,也無不可!」
流沙掌李金不覺怒火暴發,嘿嘿連聲,一躍而起,怒道:「丁正,你指名叫陣,難道我當真怕你不成?來!來!咱們先較量較量。」
丁正大笑道:「閣下此言,正合丁某心意。」說罷,雙掌一分,往前走去。
忽然人影一閃,日月堂主許君武搶著躍出,叫道:「丁兄且慢動手!」
沼吳堂主回頭一瞧,許君武已搶到前面,笑道:「丁兄原意指的既不是李老哥,不如先把妖婦拿下才是正經,這一陣就讓給兄弟吧!」
他不待丁正答話,便向李金抱拳道:「許某久仰李老哥盛名,咱們親近親近!」
流沙掌李金冷笑道:「只要許堂主有興,兄弟自當奉陪。」
「李老哥請!」
「兄弟有潛!」
流沙掌早已蓄勢待敵,「僭」字出口,一掌「流沙千里」已向許君武當胸劈去!
許君武左掌斜翻,架住李金攻勢,右手「徒手搏龍」緊接著打出!
李金嘿然冷哼讓開攻勢,雙掌分合之間,「黃沙蔽日」,「沙中尋泉」,「風沙卷蹄」接連三招,分上、中、下攻到。
許君武只覺對方流沙掌法,滾滾而來,潛力強猛,心中也暗暗驚歎,這老兒果然名不虛傳!
當下就展開身法,全力迎擊!
沼吳堂堂主丁正在許君武搶出之際,果然身軀一轉,對著黑妖狐阮惜分嗔目喝道:「妖婦,當年夏幫主念你尚無大惡,才容你在嵊縣存身,不想你淫蕩成性,不知悔改,仗著赤衣教為護符,居然還敢到石臼湖露臉,丁正今日就活劈了你!」
他聲音宏大,鐵掌如風,業已奔雷般劈到!
「嗒」!黑妖狐阮惜分粉嫩的纖手一抬,撤出繡鸞刀,腰肢扭動,閃招進招,一彎鋃虹,向丁正遞去,口中妖冶冷哼:「丁正,你別吹大氣,姑娘可也沒把你放在心上!」
四個人分成兩對動上了手,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剎那間事!
赤衣教一行,眼看大家業已破臉,都紛紛站了起來。
其中只急了一人,那是赤衣教赤煞堂堂主,兼領江南總分堂的花太歲諶不宜。
因為他深知目下敵人勢盛,這種無把握的仗如何打得?何況出手的又是自己蝕骨消魂的姘婦阮惜芬!
這一變故,真使這位巨猾沒了主張,雙手一拱,惶急的道:「兄弟專誠代表茅教主致敬而來,貴幫如此行動,豈非有失和氣?」
黑水龍王微微一哂,道:「諶堂主不可誤會,敝幫要拿的,只是江湖敗類和貴教無涉。」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然後指著兩個歪戴帽子的紅衣大漢,道:「兄弟倒還有個不情之請,就是諶堂主身後,六位貴教門下,尚有兩個是敝幫逃犯,江湖之中,講究過節清楚,諶堂主當不會責夏某無禮罷!」
花太歲諶不宜聽得心頭一驚,還沒答話!
只見黑水龍王陡的臉色一沉,喝道:「來呀!」
大廳前面,立時應聲走入四個手執單刀的彪形大漢。
黑水龍王目光如電,厲聲喝道:「叛幫逆徒王三元,何成蛟,還不給老夫拿下?」
黑水龍王喝聲未了,驀聽一聲震耳狂笑!
「夏峻峰,你也欺人太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44:31
第51章 綴筆豈無因往事已矣 側身原有侍來者可追
岳天敏,上官錦雲給夏幫主這一聲大喝,如聞焦雷,臉色驟然一變,雙雙站起身來!
「啊!岳少爺,小姐,不錯!就是這兩個賊子!」春梅仇人對面,嬌喊聲中,一條纖小人影,搶先飛出,往六個紅衣大漢掠去。
黑龍幫四名手執單刀的弟兄,此時堪堪奔近,就被褚志光擋住去路,暴喝一聲:「回去!」
雙掌齊發,推出兩股極大掌風,往四人身前劈去!
四個黑龍幫弟兄平日不過略諳武功,此時一見人家劈出掌風,勁急凌厲,他們四人那敢硬闖,趕緊向兩邊急閃。就在這一瞬間,只見一條瘐小人影,迎著掌風,欺身直上。
「還不給姑娘滾開?」「劈拍」兩聲,褚志光臉上立時被人家左右開弓摑了兩掌!心中又驚又懼,忙不迭倒退一丈,定睛瞧去,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個十八九歲的縞衣少女,不由怒火陡升,獰吼一聲,正待往春梅撲去!
驀聽岳天敏一聲斷喝,雙手遙招。
「呼」!「呼」!兩條紅影,突然凌空飛起,越過諶不宜,褚志光等人頭頂,「拍達」摔落地上!
崑崙一少使出這一手「縱鶴擒龍」的「擒龍手」,當真快逾閃電,把大家瞧得瞪目結舌,誰也沒看清楚。
王三元,何成蛟兩個賊子,早已被摔得昏死過去。
四個黑龍幫弟兄,一時怔得呆了半晌,才趕上一步,把兩人按住!
「哈哈,岳少俠果然不愧崑崙一少,老夫不自量力,倒要討教幾招!」
鳳尾幫主陸飛羽,敞笑聲中,大步而出。
岳天敏含煞雙目,忽然一收,抱拳笑道:「陸老幫主威震太湖,叱嗟江湖,何苦與赤衣教沆瀣一氣,自毀盛名,依在下……」
「住口!」陸飛羽橫行江湖數十年,方纔若非見機得快,險被春梅「一指禪」擊中,已是老羞成怒,強捺下去,此時那還忍得?他濃眉陡剔,厲笑道:「多言無益,難道岳少俠不屑賜教嗎?」
他說話之間,業已欺近。
岳天敏卻視若無睹,依然臉含笑容,徐徐的道:「在下不過為陸老幫主一世英名著想!」
陸飛羽嘿嘿冷笑,怒道:「你敢小覷老夫!」一掌揮出,直往岳天敏胸前拂去。他挾怨出手,掌力運足十成,勁風雷奔,呼嘯而出!那知掌風雖猛,一到岳天敏身邊,卻像潮水般往兩邊分開,竟然連崑崙一少的衣角都沒飄動一下。這可真把湖海梟雄的鳳尾幫主震住,立時脹得色若豬肝。一掌未收,左手一掌,用盡生平之力,又如排山倒海,轟然發出!
「哈哈!陸老幫主你現在該明白了吧!」岳天敏一聲敞笑,迎著擊來掌風,跨步向前,直往陸飛羽走去。
陸飛羽臉色倏變,暗叫不好!此人業已修成道家玄門罡氣功夫,如果此時猝然出手回擊,自己萬萬措手不及。心念疾轉,要待後退,那裡還來得及?
崑崙一少笑容未斂,右手小指,早已迅速無比,對準陸飛羽鼻孔,虛虛彈出!
只聽陸飛羽一連打了兩個噴嚏,垂頭喪氣,默然無語的回頭往椅子上坐去。
就在陸飛羽第二掌轟然發出之際,沼吳堂主丁正,一對鐵掌已把黑妖狐阮惜分,逼得香汗淫淫,步步後退,繡鸞刀還手乏力。在她心中想,自己稍呈不支,花太歲諶不宜決不會坐視不救,是以銀牙暗咬,一步步往諶不宜身邊退去。那知驀地裡一團狂飆,像雷霆萬鈞,往身後撞來,那正是陸飛羽用盡生平之力,發出的第二掌。
岳天敏雖然逆掌而進,但並沒將他掌風阻擋,是以衝出之勢,依然十分凌厲。
黑妖狐還算見機,發覺不對,立即打旁裡閃避!但沼吳堂主丁正是何等人物,鐵掌如輪,步步進逼之時,那還容她逃出手去,冷嘿一聲:「妖婦納命!」呼呼兩掌,直劈而出。
黑妖狐阮惜分,堪堪閃開陸飛羽的掌風已是嚇出一身大汗,再要招架已是不及,只聽驚叫驟起,「砰」的一聲,妖嬈玲瓏的嬌軀,給結實實,挨了一掌。繡鸞刀嗆啷落地,人也跟著往後倒去!
花太歲諶不宜心頭大驚,厲吼一聲,直往丁正撲去,他身形才動,只覺眼前青影乍閃,一個人正好攔在自己面前!
諶不宜眼看心愛之人,被丁正一掌劈倒,生死未卜,急怒攻心,雙眼通紅,連來人是誰都沒瞧清。
「擋我者死!」他活像一頭瘋狗,兩手緊握拳頭,驀然往前發出!這是情急拚命,雙衝拳的力道,自非小可!但聽砰然輕響,花太歲一雙拳頭,宛如擊中敗絮,身子被震得踉蹌後退了四五步,才行站住!
「蓬!」又是一聲大震,那是從日月堂主許君武,和流沙掌李金兩人所發出!原來他們各展身手,激戰多時,依然難分勝負!
日月堂主許君武在黑龍幫中,為五堂之首,武功精湛,內力渾厚,經過一陣拼耗,雖然發覺對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但自己在幫中的地位和敵人久戰不下,豈非有損顏面,是以存了速戰速決之心。掌法一變,勁風呼呼,直劈橫擊,力沉勢猛,改為硬拚硬打!
流沙掌李金縱橫江湖,也少有對手,這時一見許君武存心硬拚,那肯退讓,也立即雙臂加勁,迎著擊出。雙方拳掌接實,發出蓬然巨震,各自被震退了一步!
日月堂主許君武一退即上,雙掌合擊,一招「日月雙懸」,疾撲而出,同時右腳也驀然飛起,使出「懷心踼腿」。一時之間,兩招迅猛絕倫的攻勢,一齊出手。
流沙掌心頭微凜,剛才一招硬拚,勢均力敵,對方功力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間,怎麼並不調息,又這等猛衝而來?心念轉動,雙臂往前一分,硬架來勢,右腿也同時飛起,往許君武踢來右腳踢去!又是一聲砰然大震,兩人四臂兩腳,同時接實。
「嘿!」
「嘿!」
兩聲悶哼,兩條人影,又各自震退了三步!接連兩招硬拚,大家全都感覺有點真氣不繼,血氣翻騰。
流沙掌李金,正在運氣調息,猛聽許君武大喝一聲,重又欺身疾進,右掌閃電般拍來,等到警覺,對方掌勢,業已到達前胸。
流沙掌待要閃避,那裡還來得及,只覺前胸如中巨杵,內腑猛震,雙目金星亂冒,喉頭一甜,足下再也站立不穩,踉蹌後退。張口噴出一股鮮血,人已搖搖欲倒!但他總究功力深厚,雖受巨創,猛的強壓血氣,眼中射火,一語不發,連起全身功力,對準許君武,劈出一掌!這一突起發難,去勢奇速。
許君武真力消耗過多,反應自然不似平日靈活,側身一讓,雖已避過正面,但左肩還是被流沙掌擊中。只覺骨痛如裂,身軀也搖搖晃晃的後退不迭!流沙掌拚命一擊,強壓的血氣,又驟往上翻,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一陣天昏地旋,移動了幾步,忽的摔倒地上。
黑龍幫的人,眼睜睜的瞧著兩人硬拚硬砸,同時身受重傷。但武林中人,講究名重於命,是以誰也不好助手出拳,這時兩敗俱傷,才由幫中弟兄,把兩人同時扶起!這一段經過,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轉眼之事,和黑妖狐阮惜分之死,差不多先後發生,也是花太歲諶不宜搶身蹤出,雙衝拳驟發,反被擋在面前的人內力反彈。震出四五步,同一時候!
諶不宜定睛瞧去,那擋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崑崙一少岳天敏!他明明前胸中了自己雙衝拳盡力一擊,卻依然負手而立,面含微笑,渾若無事!再一打量,自己心愛之人黑妖狐阮惜分臉如金色,嘴角流出一灘黑血,早已香消玉殞!
流沙掌重傷踣地,四明巨寇褚光志卻被縞衣少女點了穴道,呆若木雞。
鳳尾幫主陸飛羽頹然坐在靠椅上,一聲一發。跟隨自己前來的江南總分壇一干高手,死的死,傷的傷,一敗塗地,全軍盡墨!
花太歲驚、駭、急、怒,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為痙攣,雙目充血,悲憤填膺!
這是他從嶓塚山崛起,從未有過的慘敗!不但江南總分壇從此瓦解,弄不好自己還得遭受教中的嚴厲處分——「整肅」!
花太歲驀地一橫心,厲聲喝道:「姓岳的,本堂主和你拼了!」「了」字堪堪出口,陡覺一縷辛辣無比的氣味,攢入鼻孔,心頭一凜,禁不住一連打出兩個噴嚏!
崑崙一少岳天敏,還是含笑而立,但兩道清澈如電的目光,卻緊盯在花太歲臉上。使人感到不怒而威,不寒而慄。
諶不宜白皙的臉上,神色瞬息千變,他似乎怔怔出神,考慮著一件重大之事。突然,從猶豫變為堅毅,流露出一種新的生命。他回過頭去,左手向侍立身後的四個紅衣大漢,微微一招!四個赤衣教徒,立即趨近身邊。
花太歲諶不宜一咬牙關,奇快無比從身邊掣出佩刀,橫掃而出。四個教徒,做夢也想不到諶堂主會驟下辣手,連哼也沒有哼出,刀鋒掠過,四顆人頭骨碌碌滾了下來!
花太歲毫不怠慢,抹乾刀上血漬,插入刀鞘,驀地仰天一聲狂笑,雙拳環抱,朗聲說道:「夏幫主,岳少俠,咱們後會有期,恕兄弟失陪!」說完,逕自往廳外走去!
黑龍幫主夏峻峰立起身來,呵呵笑道:「諶兄何不稍留,讓夏某略盡地主之誼!」
采薇叟連忙低聲攔道:「幫主讓他去罷!」
一面向廳外喝道:「弟兄們快替諶堂主準備船隻,送他過江。」
諶不宜卻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影之中!鳳尾幫主陸飛羽,此時忽然站起身來,但他還沒開口。
夏峻峰已跨前幾步,抱拳笑道:「兄弟適才開罪之處,還請陸老哥多多原諒!」
陸飛羽老臉一紅,惶恐的道:「夏幫主言重!兄弟誤信妖言,終至不可自拔,若非岳少俠神術賜救,兄弟將萬劫不復,何顏見人?兄弟此時急須趕返太湖,略事整頓,各大門派集會君山,對抗赤氛,兄弟願隨諸公之後,以供驅策!」
黑水龍王哈哈大笑道:「陸老哥深明大義,正是江南之幸,時間不早,兄弟意欲屈留陸老哥一宵,俾作長夜之談哩!」
這時岳天敏也走了過來,向陸飛羽致歉,陸飛羽也連連道謝,為自己解除赤衣教「聖水」之德。大家一陣寒暄,岳敏天又從懷中掏出「靈寶丹」,給日月堂主許君武,流沙掌李金兩人服下,一面又替流沙掌聞上少許「烏風散」,再由幫中兄弟把兩人抬入後房休息。
夏峻峰吩咐幫丁,把四明土寇褚志光和王三元,何成蛟三人,暫時收押。
鳳尾幫主陸飛羽,岳天敏以及上官錦雲等人,也由夏峻峰特別招待在貴賓館中。一宿無語,第二天清晨,黑水龍王夏峻峰因四明土寇褚志光早就和赤衣教互通聲氣,惡跡昭彰,就吩咐梟首示眾。
一面又在花廳上替岳天敏上官錦雲父母,設起靈堂。一時素幃高懸,哀樂齊奏!黑水龍王夏峻峰,采薇叟率同五堂堂主,和鳳尾幫幫主陸飛羽,流沙掌李金相繼奠拜。
岳天敏、上官錦雲雙雙跪謝。然後由四名幫眾,押著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兩人,在靈前跪下。這時兩人自知死在目前,直嚇得臉如土色,全身觳觫,委頓在地。
崑崙一少岳天敏,仇人相對,份外眼紅,他劍眉直豎,星目含煞,一張冠玉似的臉上,滿是悲憤之色,一步步向跪在廳外的人走去!
上官錦雲緊跟在敏哥哥身後,她淚痕滿面,嬌軀顫抖!
「爸爸!上官伯伯,伯母,敏兒今日手刃賊子,報仇雪恨,三位老人家在天之靈,可以含笑瞑目了。」
岳天敏熱淚盈眶,喃喃默禱,右手一抬,嗆啷啷一聲清響,寒光耀眼,龍形劍倏然出匣!上官錦雲也同時掣出長劍。手起劍落,王三元,何成蛟兩顆人頭,同時落地。
幫丁早已準備好金漆托盤,把人頭盛上,供到靈幃前面,岳天敏,上官錦霎,雙雙哭拜下去,春梅也陪著拜祭。
岳天敏站起身來,走到夏峻峰面前,蹼的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在下兄妹得雪不共戴天之仇,全仗幫主鼎力,請受在下一拜。」
黑水龍王慌忙一把扶住,說道:「岳老弟怎好如此說法?黑龍幫如無老弟適時趕來,可能已被赤衣匪教所乘,咱們道義之交,老夫不向你道謝,你倒先客氣起來,何況這兩個賊子,乃是老弟親手拏下的,快不可如此,否則豈不見外了。」
說著握了岳天敏手臂,一同往前面大廳上走去。
幫丁們早已擺好酒席,這是黑龍幫替鳳尾幫主陸飛羽餞行。另一面也算是替岳少俠,上官姑娘大仇得報的慶功之宴,席間流沙掌李金因瞭解赤衣教迷失本性的「聖水」之毒,並承岳天敏慨賜療傷聖樂「靈寶丹」,心中十分感激,連連致謝。
他和日月堂主許君武,倒是打出來的交情,惺惺相惜,談得極為投機。
許君武乘機再三挽留,要他暫住石臼湖,只等君山會後,各大門派和赤衣教正式訂下約期,同赴消敉赤禍之戰。
大家笑語融洽,賓主盡歡,不必細表。宴後,鳳尾幫幫主陸飛羽,急於趕返太湖。
岳天敏也因此行任務業已達成,不但黑龍幫的危機安然渡過,自己不共戴天之仇,也同時得報,即須回轉君山覆命,這就同時向黑水龍王告辭。
夏峻峰吩咐幫丁,準備大艇,一面和采薇叟親率五堂堂主,直送到水寨碼頭,訂了後會,才依依而別。
卻說岳天敏,上官錦雲,龐小龍,春梅四人,別過眾人,下了黑龍幫特備快艇,到烏溪登岸。早有幫中弟兄牽了馬匹在岸上伺候。四人三騎上馬之後,就取道蕪湖,南陵,到達青陽,已是初更時分,就在城中落了客店。
岳天敏因自己下山以來,奔南闖北,從未回山探視,這次道經九華,正好順便上崑崙下院晉謁二師兄,以便報告君山大會情形。當下和上官錦雲商量了一陣,要她們在店中等候,自己準備第二天上九華一行。
上官錦雲一切自然以敏哥哥為主,聽他這麼一說,知道崑崙下院乃玄門修真之地,自己三人不便跟著同去。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岳天敏騎上赤龍駒,逕向九華山而去。等龐小龍起來,聽說岳哥哥獨個兒走了,沒帶自己同去,不由噘著一張小嘴,兀自不依。
上官錦雲對這位被自己姑母從小驕縱慣了的小表弟,真是毫無辦法,再三哄騙,答應等吃了午飯,和他一起出去逛街,才算把他逗樂,睜著小眼睛問道:「姐姐,你答應了可得算數。」
上官錦雲笑道:「姐姐幾時騙過你來?」
龐小龍喜得扮了一個鬼臉,一蹦一跳的往房外就跑,上官錦雲也並未在意。到了中午時光,不見龐小龍回來,先前還認為小孩子家貪玩,在客店附近留連忘返,連午餐都記不得吃了。
忽見春梅匆匆走來,急道:「小姐,龍官不見啦!婢子在附近找了一遍,連一點影子也沒有。」
上官錦雲聽得心中大驚,忙道:「這小鬼頭膽子越來越大了,別惹出事來,春梅姐姐,我們快分頭找找。」說著,略一結束,帶了隨身兵器,兩人走出店門,分頭找尋。
青陽縣地方不大,春梅在大街小巷,來回不知跑了幾遍,那裡找得到龐小龍?傍晚時候,她空著肚子,回轉客店,等了一陣,連上官錦雲也遲遲沒有回店。她深信小姐的武功,已盡得西天目真傳,就是龐小龍年紀雖小,普通江湖之士,也莫想勝得了他。何況此地臨近九華,崑崙下院所在之地,決沒有吃了豹子膽的人,敢在這裡惹事。心中儘管這樣想著,但事實上時間一點一滴地溜了過去,天黑了好一會,上官錦雲依然沒有回來。
春梅等得有點坐立不安起來,驀地想起早晨岳少俠走後,龐小龍就噘著小嘴不依,說岳哥哥沒帶他同去,說不定他獨個兒偷偷的上九華山找岳少爺去了?
小姐可體因城內遍找不著,已向城外找去?也許她早已想到這一點,此時正往九華趕去?
她覺得自己猜想十分有理,這就吩咐店伙送來晚餐,胡亂吃飽,也急匆匆的往西趕去。這時城門早已關閉,春梅微一遲疑,立即柳腰一屈,憑空拔起,躍上城垛,然後蓮足輕點,飄落城外,立即展開輕功,一路向九華山奔去。一口氣跑了約有二三十里光景,瞥見前面一片樹林之中,似有兩條人影,一閃而沒,定睛瞧去,業已不見。
春梅心中暗自嘀咕,這兩人行動鬼祟,看來定非好人。心中想著,不由也趕緊縮身,閃入鄰近樹林,向兩人隱身之處悄悄掩去。到了盡頭,仔細一瞧那裡還有人跡?目光一轉,原來林外不遠,似乎是一座廟宇,黑越越的沒有一絲燈火。
自己既然來了,總得進去瞧個究竟!心念轉動,依然藉著樹林掩護,閃出林去,然後找了一個較為隱僻角落,蹤身上牆。略一打量,只見廟院中,荒草及膝,敢情久無人煙,觸入眼簾的,只是一片破敗景象。荒野破廟,古木陰森,春梅雖得當代第一神尼心如師太親炙,女孩兒家難免有點膽怯。她猶豫了一下,腳尖一點圍牆,飛入院中,這才發覺自己立身之處,敢情是個側院。
她左手掏出火折子,方要晃亮,忽然停住,只是趁著一點星月之光,右手緊按劍柄,隱身穿過一重迴廊。到了大殿之上,依然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聲,還是禁不住心頭緊張!正當她摸到供台,忽聽屋脊上響起一陣極其細碎的聲音。
春梅江湖經驗雖然欠缺,總究是武林第一神尼心如師太的傳人,聞聲警覺,毫不考慮的往神龕後面隱去!
她身子堪堪藏好,大殿上已經沙沙的響起步履之聲。殿上本來一片漆黑,再加有神像擋住視線,無法看凊進來的人是誰,但聽聲音,敢情約有七八個人。
這時只聽一個聲音洪亮的問道:「這前後都清查過了嗎?」
一個低聲應道:「弟子們都查清過了。」
「唔!」那洪亮聲音又問道:「暗樁呢,也都布好了?」
另一個粗壯聲音,也低聲下氣的道:「一里方圓,都已按照堂主吩咐,分派出去。」
「唔!」洪亮聲音唔聲道:「那麼你們把燈點上。」
「是!」有人應著,登時眼前一亮,亮起火折子,然後點上巨燭。頃刻之間,照得全殿通明!
春梅不知道這洪亮聲音是什麼堂主,聽口氣似乎身份不小!偷偷瞧去,只見供台前面人影幢幢,站著十來個歪帶帽子的勁裝大漢,肅身而立,一動不動。各人左肩,全掛著一個紅色布袋,袋上繡著一個白色骷髏。這是赤衣教徒!春梅在黑龍幫見過,當日跟在花太歲諶不宜身後的,就是這付打扮!他們敢情在這裡開什麼秘密會議?那諶不宜不就是什麼堂主嗎?可是他聲音沒有這麼洪亮!
她躲在神龕後面,部份視線給神像擋住,無法瞧到那個堂主,心中正在想著。突然燭光搖動,滿殿聞到一陣非蘭非麝的香風,緊接者響起一串銀鈴般嬌笑。
春梅急忙偷眼瞧去,大殿上不知何時,多了六個女的。前面兩個,一個身穿紅色道裝,胸前繡著白骨骷髏,看年齡當在三十左右,卻生得風騷入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隱含蕩意,滿臉邪氣。另一個是身穿織錦道裝,年約四旬的中年道姑,也生得皮膚白皙,眉目如畫,尤其兩道神光如電的眼睛,暗蘊煞氣。這兩人身後,是四個紅色宮妝少女,一個手中捧著一支三尺來長的白玉桿,桿端還有一顆閃爍有光的紅色小星,春梅不知這支白玉桿,是不是可作兵器?一個手上卻捧著一柄長劍,另外兩個,手上提著兩盞紅紗宮燈。
春梅這一陣打量,說來話長,其實不過是一瞥間事。
只聽洪亮聲音,突然發出嘹亮笑聲,道:「兩位堂主,翩然蒞臨,兄弟有失遠迎,多多失禮。」
紅衣道姑嬌聲笑道:「唷!彭堂主你幾時也學會客氣啦?這邊的事,不知辦得怎樣了?啊!我和萬妙道友,還得立刻趕去西峰坳呢!」
聲音洪亮的彭堂主,拱手道:「這裡的事,托教主之福,已極為順利,不過……」他頓了一頓,續道:「聽說崑崙一少岳天敏,今晨已趕上山去,看來有點棘手。」
錦衣道姑突然目射精光,憤憤的道:「原來這姓岳的小子,已經趕來了?」
春梅瞧她眼中殺氣盈盈,滿是怨毒,心頭不由一楞!
紅衣道姑格的一聲嬌笑,道:「萬妙道友不必性急,別說崑崙一少,就是崑崙十少,這會已入咱們掌握之中,還怕他逃上天去?」
春梅聽她說岳少爺已在她們掌握之中,心頭更是一緊!
「哈哈!」聲音洪亮的彭堂主,又道:「兄弟還有一件大事,要向藍堂主報告。」
紅衣道姑水汪汪的眼睛,飄了他一眼,笑道:「彭堂主也真是,有話請說,報告,我可不敢當。」
彭堂主忽然諂笑道:「誰不知道藍堂主是咱們五赤堂的頭兒,兄弟不向你藍堂主報告,又向誰報告?說實在兄弟還得稱卑職才對!」
紅女道姑被他說得臉上微微飛紅,似笑非笑的道:「得啦!彭堂主還是說正經吧!我們時間無多呢。」
彭堂主這才收起笑容,低聲說道:「和那姓岳的小子一路同來,還有一個女的,和一個小孩……」
春梅渾身一動,他分明是說小姐和龐小龍,正希望他快些說出!
錦衣道姑沒等他說完,突然插口問道:「彭堂主,她們在那裡?」
彭堂主低聲道:「她們已被兄弟略施小計,送上西峰坳去了。」
春梅這一驚,非同小可,小姐和龐小龍業已落人他們手中!
錦衣道姑急急問道:「彭堂主,可知那女的姓甚名誰?」
彭堂主笑道:「那女的自稱西天目門下,好像叫上官什麼。」
錦衣道姑突然臉蘊怒色,冷哼道:「是上官錦雲這賤婢!」
紅衣道姑笑道:「萬妙道友,上官錦雲可就是道友的門下叛徒?那敢情好,咱們到了西峰坳,就交道友處置好啦。」她頓了一頓,笑道:「唔!彭堂主這檔事,和大局配合得宜,當真算得首功!」
彭堂主依然諂笑道:「還要藍堂主多多提攜。」
春梅這會證實,被擄的兩人,確是自己小姐,但弄不懂,那錦衣道姑怎會說小姐是她門下叛徒?
正在低頭沉思,忽聽紅衣道姑清脆的聲音又道:「好!那麼咱們走吧!」
她話聲一落,只聽一陣衣袂飄風,紅影閃動,兩個道姑和四名宮裝少女,登時消失不見。
春梅瞧得大為驚凜,只憑這幾個人,臨走時的身法,飛行之速,已是駭人!那知突然眼前一黑,大殿上立時恢復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緊接著微風颯颯,屋瓦上響起輕微的飛行之聲!
春梅不知他們全數走了,還是仍有人留著?她心中雖是焦灼,但也不敢大意。那知一會工夫,大殿上的人,竟然鴉雀無聲,走得一個不剩!
春梅不由心中大急,方才彭堂主說自己小姐和龐小龍,被他送上西峰坳去,後來兩個道姑,也說要趕上西峰坳。自己不該懾於對方武功,不敢妄動,以致輕易放過。
西峰坳自己可不知道西峰坳在那兒呀!啊!她們不會走得太遠,自己暗暗躡蹤趕上去還來得及!心念一動,立即竄出大殿,飛身上屋,四面一陣打量,那裡還有什麼人影?心中一急,這就依著大路往前趕去。
天色大亮,業已到了大渡口,向江邊一打聽,果然在黎明時候,有兩個道姑帶著四名侍女,渡江過去。
春梅聽得精神一振,渡過長江,她在路旁買了一點充飢之物,一刻不停的往西跟去。傍晚時分,她已經追到一處亂山之中,雖然兩個道姑四個侍女,一路上始終走在自己前面,沒有追上,但自己也並沒追錯方向。
她找了塊大石坐下吃了些乾糧,又喝了幾口溪水,一面盤算著到了西峰坳自己如何下手?
一天一晚沒有休息了,不坐下來,倒也還好,這一坐下立時覺得困乏不堪。想來西峰坳也不會離此太遠了,自己不如養足精神,再走不遲。當下找到一個巖穴調息運功,過了好一陣工夫,才睜開眼來,舒展一下四肢,已覺功力盡復。方想出洞,忽然聽到巖穴之外,傳來一陣腳步之聲。
春梅心中一驚,敢情有人從遠處走來?趕緊回頭向身後瞧去,幸好這巖穴向右轉彎,雖然後面甚是窄狹,卻好容自己躲入,隱蔽住身子。
她堪堪閃入,側面向外窺去!轉眼工夫,洞外沙沙之聲越來越近,月光下面,只見一個身穿青布衫褲的短小老頭,手執一根二尺來長竹根煙管,施施然往洞口踅來。這矮小老頭,年約六旬,頭上還盤著一條小辮子,昏花老眼?向洞中張望了一下,走入洞中靠壁坐下。一面把白銅煙斗,在石上敲了幾下,磕去煙灰,從新裝好煙絲,嗒嗒地打著火石,吸起煙來。
春梅腤暗焦急,瞧他模樸,敢情是山上樵夫,到洞中休息來的,但他悠閒的吸著旱煙,不知要待多久?一陣陣煙味,瀰漫巖洞,差點嗆得春梅要咳出聲來。
矮小老頭過足煙癮,磕去煙灰,把旱煙管插入腰中,一面伸了個懶腰,身子一橫,竟然倒頭就睡。
這可把春梅瞧得更是心急,幸好矮小老頭,勞力的人,身體疲乏了,闔上眼皮,一睡就熟,呼呼的打起鼾聲。
春梅微微一笑,正待蹤身飛去。那知身形才動,忽覺腳下好似在石塊上絆了一下,差點傾跌下去。
心中一驚,趕緊立定,俯首一瞧,自己腳下,空蕩蕩的那有什麼石塊?不由暗自失笑,自己敢情太以性急了。心中想著再次要閃出身去,忽然噗的一聲,自己前額又碰上了石壁!還好,碰得不重,不然準得皮破血流!略一定神,發覺自己面前,根本沒有石壁,那會碰上?但方纔明明碰在又堅又冷的石壁之上,伸手一撫,前額還在隱隱作疼!這真是奇事,難道……
她目含驚奇,迅速的往矮小老頭望去,他不是蜷屈著身子,鼾聲呼呼,睡得正熟,連身形也沒動過。不會是他,也決不可能,方纔那種衰老步伐和昏花眼神,瞧不出絲毫出奇之處,那像會武之人?何況自己師傅說過,憑自己所學,江湖上也足夠應付……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46:13
第52章 山前來黑煞堂主失意 臨歧遘異士俠女投羅
洞外突然響起一陣步履之聲!
春梅微微一怔,趕緊望去,原來是兩個勁裝漢子,邊談邊走,向洞口走過。
「呼」!「呼」!矮小老頭有節拍的鼾聲,依然打個不停!
前面的一個突然停步,道:「這裡有人?」
另一個接口道:「不錯,兄弟還聞到旱煙味道。」
前面一個又道:「嘿嘿!這幾天找死的人,倒真不少!」
他說到這裡,突然橫眉瞪眼,厲聲喝道:「什麼人?還不給太爺滾出來?」
春梅那會把這兩人瞧在眼裡,但對方這種跋扈情形,心頭微怒,暗想自己反正要走,正好出去教訓他們一頓!
漢子喝聲方落,矮小老頭的鼾聲,果然立時停止,不敢作聲,好似生怕觸怒他們。
春梅好奇的瞥了一眼,那知這一瞧,直驚得她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原來蜷臥壁下,鼾聲呼呼瞧不起眼的矮小老頭,這時竟沒了影子。要知這巖穴只是一個死洞,除了自己隱身之處,略向右彎,前面只容一人躺下,已無隙地。自己發現有人走來,就一直瞧著洞外,連眼都沒有眨過一眨,即使是飛鳥,從洞中飛出,也無所遁形。
這矮小老頭,竟然在自己目光之下,走得無影無蹤,自己還懵然不覺!
她這一發現,說來話長,其實也只是目光一瞥間的事情。
就在那漢子喝聲出口,驀聽一個焦雷般的聲音,喝道:「小輩,老夫面前,你敢如此放肆?」
兩個漢子,聞聲一楞,立時並肩而立,往發聲之處望去!只見五六丈外一片松林之中,同時走出兩個人來。
前面一個是身材高大的老者,紫膛臉上,濃眉粗眼,鬢髮如戟。
後面一個,卻是背負長劍的道人,生得又瘦又小,兩臂特長,雙目隱射金光。
這兩人走在一起,一個更像寶塔,一個更被比了下去,小得可憐!
兩個漢子,敢情不識這一大一小兩人,是以不但毫無怯意,先前一個橫眉一豎,不屑的瞧著兩人,冷嘿道:「難道太爺面前,就容你們放肆?」
「哈哈!」高大老者焦雷似的一聲怪笑!「老夫先斃了你!」
銅鈴般大眼,精光熠熠,迸射而出,長袖揮處,從裡面露出一隻其黑如墨的手掌,大踏步向兩個漢子面前走去!
別說這只黑色手掌,使人瞧得驚心動魄,光是他兩道眼光,也足以懾人心神!
兩個漢子,色厲內荏,各自拔出單刀,身形卻向後連退。
黑煞掌!春梅心中暗暗叫了一聲,他敢情就是巢湖黑煞老怪商震天!那瘦小道人,又不知是誰?
「商兄,這兩個小輩,敢在巢湖附近如此跋扈,想必有人撐腰,何不先問問清楚?」
瘦小道人,人生得瘦小,聲音卻甚為宏亮。
高大老者嘿然笑道:「兄弟一掌出手,幾時空回?留一個問問也就夠了。」
「蓬!」說話聲中,他掌勢微向左偏!
「呃」!先前發話的漢子,只悶哼出半聲,立即往後栽倒。
刷!刷!刷!刷!又是四個勁裝漢子,如飛掠到,把高大老者團團圈住!
這會,他看清楚了,趕來四人全是杯戴帽子,左臂掛著一個紅色布袋。
「嘿!你們原來走赤衣教徒!」
高大老者笆斗似的腦袋,向五個漢子微俯而視,面帶獰笑。
五人之中,有人喝道:「老賊,你不必逞強,是好的,報個萬兒。」
「哈哈!」高大老者一聲嘹亮長笑,震得五個漢子,心膽俱顫!
「老夫的名號,憑你們也配問得?」
他其黑如墨的右掌,向四外暴伸。
「這就是老夫的萬兒,你們到閻王殿去問吧!」話聲中掌發如風,狂飆疾捲!眼看五個赤衣教徒,頃刻之間,就得傷在他黑煞掌下!
驀聽一聲吆喝:「掌下留人!」
一條人影,倏然飛落,雙掌迎著推出!
只聽蓬然一震,黑煞老怪身子微晃,後退了半步,定睛瞧去!那硬接自己一掌的,卻是一個落魄文士打扮的中年漢子。
敢情他身形尚未站穩,就硬架自己掌風,是以被震得連退了三四步,微哼一聲,雙目猛睜,嚴厲的瞥了五個大漢一眼,喝道:「不長眼睛的東西,連巢湖黑煞掌商大俠,衡山神猿劍客董道長面前,敢如此放肆,還不給我滾下去。」
春梅聽得心中一驚,這才知道高大老者,果然是巢湖姥山的黑煞老怪商震天。那個又瘦又小,雙手特長的,竟是衡山派掌門人神猿劍客董皓!這落魄文士能接得住黑煞老怪一掌,身手也是不凡。啊!他聲音好熟,不錯!就是前天破廟中那個被稱做彭堂主的人!
這會倒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巧啦!
「哈哈!兄弟久仰兩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下無虛。」落魄文士拱手長笑,聲音嘹亮!
黑煞老怪在江湖上聲威遠播,平日自視甚高,眼前這個瞧不起眼的落魄文士,居然和自己稱兄道弟的打著招呼。
面上掠過一絲蔑笑,冷冷的道:「專駕是赤衣教的嗎?果真有兩下子,無怪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傲慢。」
落魄文士依然滿臉堆笑,拱手道:「兄弟赤衣教彭失意,適才教下無知,眉犯商大俠,請看兄弟薄面,多多海涵。」
赤衣教彭失意,這幾個字聽得黑煞老怪也微微一怔!要知赤衣教席捲大江以北,揚言「赤旗所至,遍地骷髏」,和「萬派歸一,四海同赤」,連武林中被推為泰山北斗的武當、少林、華山、終南、五台等大門派,都先後被他們羅致以去,這份聲勢,蚩同等閒?是以赤衣教五赤堂,五個堂主,也全成了風雲人物,名傳四海。
商震天自然早有耳聞,不想眼前這位瞧不起眼的落魄文士,竟是赤衣教赤流堂堂主弔客星彭失意!
但黑煞掌商震天,是何等人物,自己先前既已低估了對方,此時人家亮出萬兒,又豈能退縮?何況方才對了一掌,雖說對方飛身搶救五個教徒,未能發揮全力。但以對方雙掌齊出,才勉強接住自己一掌,弔客星彭失意的內功,顯然遜於自己。
他心中想著,仍然倚老賣老的嘿了一聲,道:「原來是彭堂主,恕老夫眼拙!今日之事,只要彭堂主接得住老夫三掌,五位貴教門下,就任由彭堂主帶走。」
弔客星彭失意,身為赤衣教赤流堂堂主,目前正在聲勢顯赫之際,區區巢湖黑煞掌,那會放在他眼裡?實因對方還有一個衡山派掌門人神猿劍客站在一旁,心中不無顧忌,但此時當著手下教徒,自己已一再讓步,對方依然盛氣凌人,一時如何下得了台,聞言哈哈一笑,道:「敝教茅教主,對兩位備至推崇,兄弟豈敢放肆,不過商大俠堅欲賜教了兄弟不自量力,也只好捨命奉陪,商大俠請罷!」
黑煞掌商震天,冷笑一聲:「好極!」
欺身直踏而入,長袖一揚,一隻比墨還黑的手掌,迅若雷奔,挾著一股沉雄無比的潛力,疾擊過去。
弔客星彭失意雙目如電,瞬也不瞬,待商震天右掌快要劈到之時,突然身向左側,避開黑煞掌正面凶鋒,雙爪十指如鉤,閃電抓出,直取商震天右手「腕脈」「臂儒」兩穴。這一看正是當年白骨屍魔獨門擒拿手法,詭異毒辣,世所罕見。
黑煞老怪微微一怔,口中發出冷嘿,腳下移宮換步,右掌疾收,左掌業已劈到,左掌未到,右掌又已推出!雙掌交替迅速絕倫,但見砂飛石走,狂飆電漩!
彭失意一招才發,敵人掌勢,已如排山倒海洶湧而來,迫得他心頭凜駭,邊退邊擋。
黑煞老怪的功力,何等精深,兩掌出手,簡直凌厲已極,直把彭失意逼得後退了七八尺之遠,勉強換了一掌。這一掌接是接下來了,但直震得他血氣翻騰,真氣浮動,整條右臂,幾乎酸酸得麻木不仁!
黑煞老怪冷冷一嘿,正要開口!
驀然輕風微颯,一條黑影,由天而降,落在他前面丈餘遠處。落地現身,竟是一個四十開外,身穿著棗紅長袍的魁梧漢子。黝黑臉上,只有一隻左眼,閃爍生光!
他瞧了黑煞老怪和神猿劍客一眼之後,濃眉一皺,拱手笑道:「我道和彭堂主動手的是誰?原來是商大俠和董大俠,嘿嘿!兩位如有雅興,請駕臨西峰坳一敘。」接著又回頭道:「彭堂主,仇副座有要事相請,咱們快走!」
說完不等黑煞掌商震天回話,和弔客星彭失意,帶著五個大漢,逕自往山下躍去!
黑煞老怪瞧他突如其來,突然而去,不禁怔了一怔,厲聲喝道:「西峰坳老夫准去,尊駕留個萬兒再走!」
獨眼漢子回頭道:「兄弟劉成霸,明日恭候兩位俠駕就是。」
聲音傳來,幾條人影,業已在夜色中消失!
「劉成霸!嘿嘿!董兄,這廝原來還是赤衣教的獨眼龍劉成霸!真是一批不成氣候的東西,也橫行江湖,飛揚跋扈起來,嘿嘿!咱們就到西峰坳走一趟,瞧瞧可是龍潭虎穴?」黑煞老怪敢情動了真火,憤怒的說著。
「商兄說得不錯,他們既然劃下道來,自然得去走走,不過……」神猿劍客董皓,微微一頓,又道:「不過依貧道看來,赤衣教五赤堂五個堂主,頃刻之間,已出現了兩個,根據方才匆匆而去的情形瞧來,也許他們在西峰坳集會,醞釀著一件什麼秘密陰謀,可能還有厲害人物參與其間。不然憑商兄和貧道兩人,獨眼龍再狂,也不敢如此托大。」
黑煞掌銅鈴般大眼,陡的精光暴射,沉聲問道:「那麼難道咱們就怕他不成?」
神猿劍客一聲嘹亮長笑,道:「商兄,咱們兩人,又怕過誰來?」
黑煞老怪狂笑應好!
「那麼咱們走!」說話之間,兩條人影,也飄然躍起,往山下而去。
春梅悶了許久,心想:自己正苦不知西峰坳究在何處此時一聽黑煞掌兩人也要到西峰坳去,心中不由大喜,有他們兩人走在前面,自己就不愁迷路了。
「女娃兒,還不快走?」忽然之間,春梅只覺有人在耳邊說話,聲音極低,但聽得十分清楚!趕緊回頭一瞧,這僅容身的石洞之中,除了自己,還有誰來?心中大為驚凜,難道是自己幻覺不成?但分明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不錯!自己還不快走?心念一轉,也顧不得再想,一掠出洞,就往黑煞老怪和神猿劍客走的方向奔去。起先還心存顧慮,不敢十分展開腳程,那知走了一陣,早已不見前面的人蹤跡。
心中不由暗自好笑,像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劍客董皓是何等身手,又先走了一步,自己即使展開輕功,也未必一定能夠追上,那裡用得著故意放慢腳步?
心中想著,也立即施展輕功,向前急奔。等到天色拂曉,她不知已跑了多少路程,只覺眼前峰巒起伏,自己正處身在群山之中。雖然小路蜿蜓,一直向前伸展,但天下的路,永遠是走不完的,此處究竟離西峰坳還有多遠,抑或早過了頭?都無法知道。而且跑了一晚,自己要跟蹤的人,竟然一個也沒有發現,不由心中漸感困惑,難道自已跑錯了路?一陣打量,更使得她無所適從,她深悔自己不該只是依著山路急趕。如今橫在眼前的,已只有一條通路,就是走錯,也只好走了再說。當下掠了掠鬢髮,仍然往前奔去。
剛剛走了里許來路,忽見前面一處山坳之中,慢慢踅出一個人來。那人身形矮小,是個老頭,彎腰膢背,彳亍而行,一邊走,一邊還連聲咳嗆,似乎甚為吃力!
春梅心中一喜,自己苦於無處問路,這老人家來得正巧!
心中想著,目光一瞥,不由驀然一怔!原來這老頭極像昨晚巖洞中碰上的那個!不是嗎?他手上一樣拿著一根旱煙管,一邊咳嗆,一邊還在狂吸。昨晚自己還把他當作普通樵夫,到洞中憩足的,後來他睡得鼾聲呼呼,但眨眼工夫,連瞧也沒有瞧清就不見了影子,這老人家可能是一位風塵奇人!
她心念轉動,人就迎著走去,和老頭逐漸走近!當她仔細一瞧,卻又感到十分失望。因為昨晚那個老頭,雖然和他身形相似,年齡相仿,昨晚雖在月光之下,自己可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個身穿青布衫褲的老頭,臉色紅潤,頭上還盤著一條小小辮子。目前這個老頭,除了手上也拿著一支旱煙管之外,但一身裝束,卻比叫化子還髒!頭上更是一團亂蓬蓬的短髮,塵垢交結,活像鳥巢。啊!他一手還提著一個酒葫蘆,昨晚也沒有的!不是他!根本和昨晚那個老頭不同!
春梅這一陣打量,業已完全看清,那老頭一對昏散的眼神,卻也在打量自己,敢情他覺得恁地早法,居然有單身姑娘在山上趕路,而感到奇異。一陣咳嗆,隨著老頭過去。
春梅因感到失望,一時間把問路也給忘了,等老頭走了七八步路,才突然想起,急忙轉過身去,叫道:「老人家請留步。」
那老頭彎腰膢背,走得極慢,對春梅在背後的叫聲,好像一無所聞,依然緩緩而行。他敢情年老耳聾,沒有聽到!
春梅連忙趕上前去,道:「老人家,請你留步。」
那老頭顫巍巍的停住身子,打量了春梅一眼,咳嗆著湊過頭來,問道:「啊啊!姑娘是給我老頭說話?」
春梅道:「小女子山行迷路……」
老頭沒聽她說完,連連點頭道:「我知道,這條山路,時常鬧鬼,趕夜的,不要說是姑娘家,就是男子漢,也會被鬼迷得糊里糊塗走失方向。哦!姑娘,你可是到前村茅大戶家裡去的?咱們這裡,只有茅大戶家裡,才有姑娘這樣水蔥般的人,嘻嘻!前天茅大戶家那位女客人,也被四五個野鬼迷了,到現在還沒好哩!」
春梅見這老頭,說話嶗叨,心中覺得好笑,一個人上了年紀,就會喜歡多嘴,自己才一開口,他就說了一大套毫不相干的話來。一面忙道:「老人家,我是請問你到西峰坳去,如何走法?」
那老頭連連笑道:「不錯!不錯!姑娘果然是茅大戶家的親戚。說實在,茅大戶也真好,我這葫蘆上好陳酒,就是茅大戶的管家們送給我喝的,喝完了再去拿,你說多慷慨?這幾天山神出會,茅大戶家裡,可真來了不少客人,男的女的都有,聽說要等候一位什麼少爺,等他到了,就熱鬧啦!啊!姑娘,你也是瞧熱鬧來的?那用不著上西峰坳去,最熱鬧還是在歇馬台。」
春梅聽他說得牛頭不對馬嘴,真是啼笑皆非,連忙搖手道:「老人家,我不是到茅大戶家去的,我另外有事,要到西峰坳去。」
那老頭轉了轉昏散眼神,十分奇怪的道:「你不是茅大戶家的客人?那到西峰坳去,又是為了什麼?唉!這年頭真奇怪,姑娘巴巴的從宋屋廟趕來,不到歇馬台去瞧瞧熱鬧?我老頭子過上一天,也要趕去,一大把年紀,就難得趕上幾場熱鬧了。剛才還有一個老頭和一個老道士,就是從遠處趕來的。」
春梅聽得心中驟然一動,喑想他說的一個老頭和一個老道士,可能就是黑煞掌商震天,神猿劍客董皓兩人,這就問道:「老人家,你說方才過去的兩位,可是一位個子高大的老頭和一位又矮又小的道人?」
老頭點頭道:「誰說不是?一個像寶塔,一個有點像猴精,他們跑得可真快,就是往西邊去的。」
說著用手指了一指。
春梅心中證實,知道黑煞掌和神猿劍客確是往西峰坳去的,而且方向也經指了出來,那還再待,當下忙道:「老人家,我還有事,謝謝你咯!」
說著不等老頭答話,急匆匆的就往西奔去。
只聽那老頭還在身後喊著:「姑娘,到西峰坳去,還不如到歇馬台去等著瞧熱鬧的好!」
但是春梅已經跑出老遠!中午時分,她已經進入大別山區,到了一個叫做龍門山的地方,那是一個小小村落,沿山而居,人家不多,大都是一些獵戶山家。
春梅從他們口中,打聽到這裡離西峰坳已只有一二十里路程,因為山路險陡,又是群峰圍繞的一處山坳,以前也有幾家獵戶人家,住在那裡,後來幾家獵戶,突然失蹤,附近居民只要有人進入那裡,就沒有一個能夠生還回來,大家就把西峰坳視為畏途,不敢再去。
春梅心中盤算,西峰坳既是赤衣教盤踞的地方,勢必警戒森嚴,何況自己志在救人,大白天裡,諸多不便,這就諉稱山行迷路,在一家獵戶人家休息下來。到了晚上,春梅悄悄起身,扔下一錠銀子,飛身出屋,立即往西峰坳方向奔去。這是一條荒蕪已久的小徑,她盡速的施展輕功,連蹤帶躍,急飛直掠!奔了約有頓飯光景,山勢果然越來越陡,陰森森的林木中,夜梟啼聲,令人聽得毛骨悚然!正當此時,忽然身後不遠,響起一陣梯梯他他的聲音,好像什麼人拖著一雙破鞋在山石上跑路,發出來的!不錯!果然是人!
他一邊跑路一邊似乎還在不停的抱怨著:「叫你用不著來,你偏要來,又跑得這麼快法,害得我老人家上氣不接下氣,要不是我老人家剛好把一葫蘆陳酒喝完,也真懶得趕來!」
春梅側耳一聽。這人的口音,不就是早晨碰到的那個老頭?
對了,他旱晨手上還提著一個大酒葫蘆,說什麼上好陳酒,是茅大戶的管家們送給他喝的,喝完了再去拿,那麼這個老頭,敢情和赤衣教下的頭目認識。
這倒巧,自己何不隱身等候,讓他走到前面,恰好給自己帶路。心念一動,立時一閃身,往林中隱入,梯梯他他的聲音,越走越近,聽來已將到身邊!可是等了一會,那聲音又漸漸遠去!
這老傢伙難道又回去了?春梅再一諦聽,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梯他之聲,並不是往原路回轉,是早已過去多時,聲音已從前面路上傳來。
這老頭明明在自己後面,沒見他經過,怎會走到前面去了?春梅心中想著,一口氣往前追出!這一帶已經沒有山路可循,巉巖碎石,穿林越澗,要是沒有那拖鞋之聲,遙遙接引,春梅可真走岔了路。一陣工夫,差不多翻了幾重山頭。
春梅漸漸起了懷疑,那彎腰膢背的老頭早晨自己和他遇上之時,瞧他分明連路都走不動的模樣,目前自己全力施展輕功,還沒把他追上。而且根據山上獵戶所說,從龍門山到西峰坳,原有一條小徑相通。但目前走的,卻是亂山巖壁,難道這老頭是赤衣教徒喬裝,故意引自己入彀?
她心念疾轉,越發覺得自己所料不錯,心頭又恨又急,暗暗冷嘿了一聲,突然停步向四外瞧去。就在灺停步之際,只覺梯他之聲,竟然也忽爾隱去。
空山寂寂,那裡還有半點聲音?正待向四下打量,突見一條黑影凌空飛起,倏地向左邊一處山坳中落下,身法迅速,轉眼之間,已在黑暗中隱沒。
春梅心中一動,連忙藉著樹林掩蔽,悄悄往前移去。她這一注意,發覺自己立身之處,正在一座插天高峰的右側,峰下是一個幽深的山谷,谷中地形寬闊,中間隱約還有一所高大的院落,依山而起,似乎圍牆極高,黑壓壓的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情形?
這是群峰間的一塊盆地,四圍全是高高低低的峰巒,敢情只有一個入口,自己站立之處,卻在盆地的右後方!山坳!難道這就是西峰坳了?
春梅不由心中一陣緊張,低頭去瞧,下臨陡壁,離地約有二三十丈光景,就是輕功再好,也無路可下。她打量地勢,提起一口真氣,慢慢的往石壁上走下,手腳並用,連爬帶蹤,差不多化了一盞熱茶光景,才總算躍落地面。差幸此處地勢偏僻,明卡暗樁,也不會設到這絕壑之下來,是以僥倖沒被發現。
但春梅已是香汗淋漓,嬌喘不已,當下長長的吁了口氣,立即一蹤身,就往院落奔去。那是一匝黑色圍牆,高約兩丈,她四面一瞧,毫不猶豫的一躍入內。那知牆內地基,卻比外面低了五尺光景,離地就變了兩丈五尺,如果武功稍差,這一下多半會出於不意摔跌一跤。
春梅落地之後,只見圍這牆之內,排列著許多黑色矮房,此時燈火全熄,一片黝黑,使人有陰森可怖之感。
她隱蔽身形,仔細一瞧,只見每幢黑色矮房前面,都有兩個黑色勁裝大漢,挺胸凸肚的站著崗位。
春梅那會把他們放在眼內,利用矮房陰暗之處,悄悄掠過,其實她就是打他們身邊擦過,他們也不過是眼前一花,決難發現!但她卻因為身入險地,才份外小心。這樣東閃西掠,走了半箭來路,只見前面客有一道紅牆,擋住去路。這一堵牆,和前面相同,高有二丈五尺,但她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知道牆內地基,可能再低,是以提了一口真氣,往裡躍去。果然等到雙腳落地,裡面又低了五尺,已實足三丈!入眼排列的,是許多紅色房屋,每幢紅屋前面,也一樣站立著兩個紅色勁裝大漢。
春梅依樣葫籚,竄過紅屋,往裡掠去,走不一會,前面又出現了一道高牆。這牆全作白色,高有三丈,上面還畫著纍纍骷髏,令人如入鬼域!
春梅暗自嘀咕,這躍進一重,又是一重,一道高過一道的圍牆,裡面地基,也愈來愈低,自己進去時還較容易,如果要從裡面出來,這第三道圍牆,已達三丈五尺,自己輕功再高,也已不能一躍而過,當時設計之人,當真陰損已極,自己隻身犯臉,這一進去倒真得小心才好!心中想著,雙足一頓,躍上牆頭,然後施展「壁虎功」,輕輕躍落!這會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幢髹著白漆。到處都晝滿了白骨骷髏的高大房子。四外死寂得不但沒有一點聲音,就是連鬼影子也瞧不到半個。這簡直像一座死城!但越是如此,越顯出陰森可怖,危機四伏。
春梅處此離奇之境,越發不敢絲毫大意,提氣輕身,悄悄掩去,閃到左側一處門邊,往裡一窺。只屁一扇畫著骷髏的木門,只是虛掩著,並沒關上,她用手輕輕推開,飄身閃入。裡面是一條迴廊,兩邊有院有廳,地方極為寬敝。
她沿著迴廊,往裡走去,發覺這條迴廊,竟然極長,似乎是環繞著整座屋子。一會工夫,她已經走出很長一段,也經過了不少院落,形式格局竟然完全相同!而且最奇怪的,這許多院落和院落之間,並沒有天井,這一深入,除非打原路退出,否則就無法出來。尤其使她怦怦不安的,自己走了這許多路,到處都是黑沉沉的,沒遇上半個敵人。這當真是古怪的死屋!她不期毛骨悚然,一面默默地記著路徑,屏息凝神,步步留意,緊握著劍柄的右手,也微微沁出汗來!正當她逡巡卻步之際,似乎隱隱聽到有人說話之聲,側耳一聽,敢情是從左邊一處房屋中傳出!
她穿過院落,悄悄裺近廂房門邊,舉手一按,立時感到那門並沒關上,當下輕巧的推開一條小縫,往裡一瞧?原來這是一間狹長形的廂房,佈置幽雅,燈光是由通向花廳的腰門中射出。
春梅悄悄進去,掩到一扇腰門後面,屏息凝神,往廳中瞧去!
花廳上燈燭輝煌,兩排酸木交椅上,一共坐著七人,身邊還各自放了一盅細磁茗碗,敢情筵席初散,大家正在談話。上首坐著的是一個頭挽道髻,身著紅袍的道人,此人年約五旬,方型臉上,老是掛著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
但他道髻中間,卻斜簪一支紅星角簪,尤其紅袍前胸,赫然繡著白骨骷髏,瞧他端坐正中,願盼自大的模樣,敢情在赤衣教中,地位極高。在他左首,第一個是背負長劍的猴形道人,第二個是鬢髮如戟的高大老者!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47:32
春梅差點失聲叫出,那不是衡山派掌門人神猿劍客和巢湖姥山的黑煞掌商震天是誰?這兩人應獨眼龍劉成霸之約而來,自己還認為在西峰坳有一場好戲可瞧,那知卻已變成了赤衣教座上之賓,和妖人們杯酒言歡起來!再看右邊坐著的四人,自己卻全都見過;第一個是風騷入骨,被稱為藍堂主的紅衣道姑,第二個是身穿織錦袍的中年道姑,第三個是棗紅長袍的獨眼漢,獨眼龍劉成霸,第四個是落魄文士裝束的弔客星彭失意。在他們身後,站著四個紅色宮裝少女,其中兩人,一個手捧白玉桿,一個捧著一柄古劍,另外兩個,卻垂手侍立。
春梅心切救人,對花廳上的人,在談些什麼,也無心傾聽。心想這座死沉沉的怪屋之中,敢情除了廳中坐著的幾人之外,再無其他的人了。那麼此時趁他們全在廳上,自己正好前去救人,只不知小姐和龐小龍,被他們關在那裡?
她猶疑了一下,決定逐屋搜去,總可發現。這就小心翼翼的放輕腳步,悄悄往來時那扇小門退去,舉手一堆,不由使她大吃一驚!原來這扇通往走廊的小門,不知何時,業已關上,敢情門上還有暗鎖,推也推不動!
春梅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急忙舉目打量,只見右首牆邊,還有一道紅色小門。
她此時無暇考慮,立即伸手拉去,小門居然應手而啟,閃出門外,那又是一個院落,通往另一個花廳!但正當自己跨出紅色小門,身後忽地砰然輕響,那扇小門卻無風自閉。
春梅心中一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來今日已是有進無退了!她從身邊掣出長劍,輕靈無比的竄入廳去。這間花廳,一入眼簾,卻顯得十分古怪,偌大一座房子,竟空蕩蕩的一無所有,四面白色牆壁,和離地三丈來高的天花板上,一色的畫滿了白骨骷髏!
花廳正中高懸著一盞琉璃燈,吐出綠陰陰的光焰。陰森、恐怖、兼而有之,這種詭秘景象,更加使春梅提高警覺,目光往四面一陣打量!
糟糕!這間花廳,四面竟然沒有門戶?有!那是被壁上畫滿了的白骨骷髏,掩蔽住了,不經細瞧,決難找出門的痕跡,她瞬息之間,業已發現兩道門戶!一道是自己進來關上的那扇小門,另一道是在對面,和小門遙遙相對。
她用手一堆,不但絲毫不動,而且入手冰涼,敢情這門還是鐵板製成。再用劍往牆上一敲,「錚」的一聲,連牆也是鐵板的,他們故意偽裝,髹著白漆,還畫上白骨骷髏,使人不易察覺。自己連小姐被關在何處,都沒查出,就糊里糊塗失陷此地!
她突然抬頭瞧去,心想:難不成屋頂都是鐵板蓋的?驀地足尖一點,提氣蹤身,宛如大鳥凌空,上升到三丈左右,左手抓住椽子,身子橫貼,右手手掌,迅速按到天花板上,用力往上推去!
那不是鐵板,還是什麼?完啦!她心下一沉,身形跟著下墮!
「篤」!「篤」!天花板忽然傳出聲音,好像有人用手指敲了兩下!
春梅抬頭瞧去,只聽天花板上畫著的無數骷髏中,有一個居然說起話來!
聲音極輕,卻在叫著自己:「喂!喂!女娃兒……」
春梅聽得毛髮直豎,這當真是怪事,畫著的骷髏,居然會說起話來!一時驚駭得身不由己,往後連退!
「女娃兒別怕,是我老人家!」
春梅一手握劍,定了定神,只覺這聲音極熟。
「唉!告訴你茅大戶家裡有鬼你偏不信,別說是你,就是商老頭和猴子老道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紀,也一樣鬼迷心竅……」
春梅這一下恍然大悟,這發話之人,就是自己在前山碰上的矮小老頭,方才梯梯他他引著自己來的,也就是他!難道他真是風塵奇士,有大本領的人,方才故意戲耍自己,實有深意?
想到這裡,不由脫口叫道:「老前輩……」
「別叫我老前輩老前輩的,你還嫌我不夠老?啊!啊!你身邊不是有老尼姑的『清神丹』嗎,還不含上一粒?待會有鬼來了,你要難得糊塗,有問必答。」
春梅心中又是猛然一楞,自己身邊有師傅的『清神丹』他如何得知?聽口氣他好像深知自己來歷!
不!他敢情和師傅還是同輩素識?自己師傅心如大師,一代神尼,江湖上輩份極尊,和他同輩的已寥寥可數,怎麼這矮小老頭,自己沒聽師傅說起過?心念疾轉,口中又叫了聲:「老前輩……」
矮小老頭沒等她喊出口,又細聲的道:「別嚷了,我老人家一晚沒睡,難得有這麼一個好地方,也得痛痛快快睡上一覺,」話聲出口,就寂然不語。
就在這一瞬之間,春梅只覺四面牆上的骷髏口中,竟然冒出縷縷白煙,整座花廳在剎時之間,已被霏霏茫茫的煙氣所籠罩。她陡然驚覺,連忙探手入懷掏出一個玉瓶,傾了一粒「清神丹」,納入口中。
裊裊白煙,愈來愈濃,瀰漫全廳,鼻上聞到一股濃重香味!但他口中含了一粒心如大師採擷名山靈藥,配製而成的「清神丹」自然毫無感覺。
身在白煙之中,視線糢糊,她更是全神戒備!這樣過了一陣,只聽大廳正中,突然響起一陣軋軋之聲,中間一堵牆壁,慢慢向兩邊自動移開!
耳際間,響起一個女子嬌喝之聲:「赤衣教赤身堂藍堂主臨壇,小女子,你還不放下武器,更待何時?」
春梅心中一怔,只見煙霧之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那正是身穿紅色道袍的冶蕩道姑藍堂主!她身後隨著兩個宮妝少女,走到大廳正中,便爾停步。
春梅心中一動,迅快想起矮小老頭的話來,他說什麼「碰上了鬼,要難得糊塗」,敢情這一陣白煙,是一種使人迷失心神的毒煙,自己因含了「清神丹」才得安然無恙,其他武功再高之士,也全會失去抵抗。對了!矮小老頭還說商震天和神猿劍客,也全被鬼迷了心竅麼!
那麼紅衣女侍叫自己放下武器豈不是完全束手就縛?但繼而一想,矮小老頭此舉或系另有深意,自己身入虎穴,何不冒險一試?她念頭閃電般掠過,右手慢慢下沉,「嗆啷」一聲,長劍墮地。她這下其實暗使手法,劍柄堪堪落到自己腳尖之上,只要稍一發現形勢不對,腳尖往上一挑,長劍依然可以立時入手。
紅衣道姑似乎並未注意及此,一雙冶蕩的眼神,望著春梅,微微點頭,妖聲妖氣的道:「你小小年紀,居然能闖入西峰坳骷髏宮來,想來有點來歷,你姓甚名誰,到此何事?」
春梅瞧著她妖裡妖氣的形狀,心中已是有氣,真想驟然發難,給她個措手不及,但一想到矮小老頭叮囑的話,只好強行忍住,答道:「小婢春梅,因我家小姐,被你們擄來此地,才冒險尋來。」
紅衣道姑目射奇光,似乎暗暗驚楞,西峰坳髏骷宮,戒備森嚴,居然被一個丫頭闖了進來,豈非奇跡?
她一面唔了一聲,問道:「你小姐叫什麼名字?」
春梅答道:「我家小姐,叫做上官錦雲。」
「上官錦雲!唔!」紅衣道姑「唔」了一聲,微微一頓,又道:「你小姐倒確實在此,你要見她,也並非難事,不過本宮規定,凡是入宮之入先得喝下『聖水』。」
說到這裡,突然左手一抬,她身邊一個宮裝侍女,早已一手托著一個紅漆木盤,裊裊婷婷的往自己身邊走來。
紅漆木盤中間,放著一盞青磁茶杯,中間盛的當然是赤衣教迷惑人心的「聖水」!一杯水!只要喝下這一杯水,就是武功再高也會落入他們魔掌,像少林方丈一心大師,武當掌門玉清真人等一派宗主,也都俯首稱臣,甘作傀儡。
自己果真聽著矮小老頭的話,喝了下去,那麼豈不和小姐、龐小龍一同失陷,連送信給岳少爺的人也沒有了!
她心頭大凜,驀地功運玉指,正待暗使「一指彈」,同時腳尖準備往上挑起,迅速取回長劍!就在這一瞬之間,耳邊突然響起矮小老頭的聲音:「女娃兒,魯莽不得,你不親入虎穴,那得救人?還不快喝?」
春梅聽得驀然一怔,這真是為難之事,在這片刻之間,她要作最後抉擇,矮小老頭的話,是否可信?她略一踟躇,忽然伸手向木盤之中,取過那杯「聖水」,往口中喝去!
那知就在此時,春梅眼前忽然發現了奇跡!
第53章 聖水如煙隻身探虎穴 明珠委地雙劍闖魔宮
就在此時,自己手中那杯倒得約有八分滿的「聖水」,忽然化作五縷晶瑩白絲,奇快無比的往上飛去,眨眠之間,杯底翻天,只剩了一隻空杯!
當真是奇跡出現!春梅微微一怔,立時明白這是矮小老頭躲在天花板上,以內家無上神通「真氣吸物」,把杯中「聖水」吸了上去。
他老人家分明要自己假裝喝下「聖水」,隨著她們入內,以便隨機救人!心中不由大喜過望,偷眼一瞧,那個被稱做藍衣堂主的紅衣姑,正裝模作樣的站在中間,一雙眼神,望著自己還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趕情他站的較遠,加上廳上白煙繚繞,並沒有瞧道「聖水」業已飛走,心下一定,這就假戲真做,舉起右手,把清磁茶杯,接著嘴唇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又將茶杯送還托盤之上。
這一下,紅衣道姑果然毫不起疑,微微頷首道:「春梅,你喝下『聖水』,即是本教中人,茅教主手創赤衣教,目的在於萬派歸一,四海同赤,消敉門戶之見,『解救』派系之爭,員正為武林造福,他是武林的『大救星』,你知道嗎?」
春梅原是絕頂聰明之人,她知道此時的自己是喝下「聖水」之人。這種迷失心神的毒藥,發散雖快,總也有些昏迷狀態才對,如果裝作得不對,只怕要被她們瞧出破綻,自己可不能大意。心中想著,這就臉上裝出茫然之色,一面又隨著紅衣道姑話聲,把頭點了幾點。紅衣道姑似乎十分滿意,妖冶一笑,回頭向身邊的宮裝侍女,吩咐道:「此人服下『聖水』,因本身功力尚淺,神志難免昏迷,你們帶她去休息一會,就安置在上官錦雲一起,讓她們好先『學習』『學習』!」話聲才落,不見她起步,紅影一閃,人已倏然隱去。
春梅瞧得心頭微微一震,暗想此人好快的身法!
兩個宮裝侍女躬身領命,其中一個,裊裊走近春梅身邊,替她拾起長劍,還入鞘中,然後輕聲笑道:「小妹子,你蒙藍堂主垂青,可真福緣不淺,現在我們都是自己人啦,快隨我先去休息一陣再說。」
春梅見她並沒把自己長劍收去,心中暗喜,一面又裝出茫然無措的樣子,目光滯鈍,瞧著她點了點頭,仍不說話。
另一個宮裝侍女嗤的笑道:「方纔藍堂主還說,夜探骷髏宮的人,居然瞞過各道樁卡,一定是武功極高之人,後來萬妙堂主發現隱在議事廳後面的是一個女子,也還當是西崆峒門下的什麼萬小琪,才鄭重其事的先把她引到白骨堂來,再由籃堂主親自出馬。咱們教中的『聖水』,越是內功精深的人,服下之後,越沒有反應,瞧她這般神智不清,武功也高不到那裡!」
春梅忖道:「原來他們的『聖水』,竟然內功越深,越沒有反應,那麼反之功力越淺,反應也越強,自己這一下,倒真是無意巧合,雖怪她們毫不為意,連長劍也不收去。只聽先前發話的侍女接口道:「你沒聽藍堂主方才說,她功力尚淺嗎?還得先去休息一會呢,不信你問問她,瞧她清醒了沒有?」
另一個人果然偏過頭來,笑著問道:「喂!小妹子,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
春梅依然裝出一片茫然不解之色,抬頭望了她一眼,仍不言語。
先前發話的那個笑道:「如何?方才因為當她是大有來頭的人,所以『聖水』的藥量也放多了些,咱們快帶她去休息罷!」
說著,輕揚玉掌,輕輕在春梅肩膀上一拍,微笑道,「小妹子,快跟我們進去!」
春梅仍不言語,只是面露茫然,默默隨在兩人身後,往大廳中央那兩扇暗門中央那兩扇暗門中走去!
正走之間,忽熱似乎覺得有一極小的東西,一下塞入自己垂首的左手掌心!
春梅微微一楞,本能的回眼瞧去,大廳兩邊,空蕩蕩的那有什麼人影,根本連風都沒有一絲!但手中卻確確實實有了東西,暗暗一捏,敢情還是一個小紙包。這難道是赤衣教的人,故意試探自己?
不!決不可能!這塞給自己紙包的人,連影子也沒見半點,此人武功之高,簡直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赤衣數幾個堂主武功雖高,絕不可能到此境界,那麼……她突然心中一動,這準是躲在天花板上方才用「真氣吸物」,替自己吸去杯中「聖水」的矮小老頭!
春梅一念及此,立即迅速的把小紙包放入衣袋之中,腳步散漫的跟著兩個侍女,往廳後走去!在她想來,這花廳後面如果不是通往那一間密室的甬道,就是拾級而下的地道入口,但當她雙腳跨入之後,發覺原來這廳後只是一間寬廣不及一丈,而又空無一物的小房子,身入其中,除了由花廳進來之處,有兩房鐵門,敞開之外,其餘三面並無通路!再瞧兩個宮裝侍女,此時已立停身子,不再走動,心中正感困惑!忽然聽到一陣軋軋之聲,從身後響起,兩扇鐵門,此時徐徐的從左右向中間闔攏,同時覺得腳下一沉,整間小房,十分平穩地往下沉去!鐵鏈轆轆,軋軋盈耳!一會工夫,便自停了下來,春梅心中暗自估計,少說也下沉了二三十丈光景!下沉小房,一經停住,又是一陣軋軋之聲,身後兩扇鐵門,又自動移開!兩個宮裝侍女頷首微笑,引著春梅往外走去。那是一條甬道,每逢轉角之處,都掛著琉璃燈,照得並不黑暗。
春梅暗暗留神,只覺甬道之中,岔道極多,彎彎曲曲,密如蛛網,走了一陣,已認不准方向途徑。
她心中不覺十分憂慮,要是找不到出路,縱然能把小姐和龐小龍救出,但在這種形勢之下,也無法走出地道,何況出了地道,上面還有那幢沒有天井,廳房毗連的怪屋,和重重守衛的高牆,看來要逃離這骷髏宮,當真難於登天!
又走了一陣,她們已到達一條支線的岔道中間,這裡一排有著五六個門戶。兩個宮裝侍女,走向第一個房間,用手一堆,房門應手而啟。
其中一個含笑道:「小妹子,你休息一會,回頭我再來叫你!」
春梅依然一語不發,緩緩走入房中,略一打量,原來這間房子,並不寬敞,除了一床、一幾之外,別無他物,但床上卻被褥俱全,想系經常有人在此住宿。這時宮裝侍女已替自己掩上房門,步履細碎,漸漸遠去!
春梅心中暗暗尋思,敢情武功較弱之人,因「聖水」藥力霸道,無法抵抗,才會發生昏然欲睡的現象。不然那藍堂主不會要她們先帶自己到這裡來休息了,自己裝作服下迷藥,自然要裝得像一點才對,既來之,則安之,自己兩個晚上,沒有好好睡覺,何不養好精神,再作計較?她輕移蓮步,往床沿上坐下,一面從衣袋中取出那個小小紙包,低頭一瞧,只見小紙包上,赫然寫著「烏風散」三個蠅頭小字!
「烏風散」!春梅當然聽岳少爺說過「烏風散」的功效,不但善解百毒,而且還是「聖水」的唯一剋星。不由心中一喜,自己正在為難,萬一小姐和龐小龍,都喝過赤衣教的「聖水」,迷失心智,自己本領再大,也難以把兩人救出,如今有了解藥,這一問題,就可不必耽心!想到這裡,趕緊把「烏風散」貼身藏好,然後和衣躺下。這一睡很快的就酣然入夢,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只聽一陣細碎之聲,往自己身邊走來!練武之人,雖在睡夢之中,誰都特別警覺,何況身在虎穴之中,春梅驀然醒轉,睜目一瞧,自己床前,笑吟吟的站著一個紅色宮妝少女。
她,正在昨晚和自己說話較多的那個侍女!
「小妹子,你醒過來啦?」宮裝侍女亭亭而立,含笑說著。
春梅覺得此人年齡比自己大上一二歲,人卻生得極為和氣,當下連忙翻身坐起,笑道:「小妹怎生好睡,姐姐你別見笑!」
宮裝侍女因春梅嘴甜,心中一喜,嫣然笑道:「本來服下『聖水』之人,只要功力稍差,就會昏然思睡,何況昨晚,先前還把你當作扎手人物,又加多了些份量,不過你醒來得還算快哩!哦!小妹子,你這時還覺得頭腦昏脹嗎?」
春梅暗想:原來服下「聖水」,醒來還有反應,這就點頭道:「有一點,還好!」
宮裝侍女,伸手在春梅額前,摸了一摸,溫和的道:「小妹子,你吃虧在內功差一點,但昨晚的藥量也太多了些,唔!時間還早,你再睡一下好啦!」說著嬌軀移動,側身在床沿上坐下。
春梅搖頭道:「我不累呢,不想再睡了,姐姐你真好,小妹還沒請教你貴姓,以後要你多多照顧呢!」
宮妝侍女微微一笑道:「咳!小妹子,我們今後都是一家人了,你幹嗎還說客氣話?我叫絳珠,昨晚和我在一起的,叫絳雪,我們是侍候藍堂主的。」
春梅裝作不懂的道:「姐姐,藍堂主又是誰呀?」
絳珠格的笑出聲來,接著又點頭道:「這也難怪,昨晚的事兒,你也許不容易記得起,藍堂主,就是咱們赤衣教五赤堂的首席堂主,是個女的!」
春梅啊道:「好姐姐,你說的可就是那位穿紅衣的道姑?」
絳珠點頭笑道:「誰說不是??唔!我還得從頭告訴你呢!咱們教中,除了茅教主之外,還有三位副教主,第一位是朱副教主土行孫朱缺,第二位是尤副教主哮天犬尤少異,第三位是仇副教主笑面狼仇天來。下面就是五赤堂的五位堂主了,那是赤身堂藍堂主(掃帚星藍飄波),赤化堂劉堂主(獨眼龍劉成霸)。赤流堂彭堂主(弔客星彭失意),赤焰堂葉堂主(南霸天葉見陰),赤煞堂諶堂主(花太歲諶不宜)。」
春梅聽得暗暗驚心,聽絳珠如此說來,這骷髏宮中,竟然齊集了赤衣教不少高級人士!不是嗎?像身穿紅衣的赤身堂堂主藍飄波,瞎了一隻眼的赤化堂堂主劉成霸,失意文士裝束的赤流堂堂主彭失意,五赤堂,竟然到了三位!那末坐在中間皮笑肉不笑的那個,又是誰呢?啊!對了,日前自己不是曾聽獨眼龍劉成霸向彭失意說過,什麼「彭堂主,仇副座有要事相請,咱們快走!」原來他竟然還是赤衣教的副教主笑面狼仇天來!
那就對了,現在只有一個穿錦衣的道姑,又不知是誰?心中想著,不由問道:「姐姐,小妹還看到一個穿錦衣的道姑,她又是誰呀?」
絳珠鼻子一軒,不屑的道:「她是靠攏份子,以前的玄陰教副教主萬妙仙姑。」
春梅聽得十分奇怪,問道:「她是不是堂主?」
絳珠披嘴道:「她是額外堂主,掛個名義罷了,不過她仗著和咱們藍堂主有點交情,就作威作福瞧不起人,咱們堂主還特地分出絳月絳英兩人,去伺候她呢!」她說到這裡,接著又道:「小妹妹,你還不知道哩,就是拿你家小姐上官錦雲來說,本來咱們教中,只要你服下『聖水』即是教中同志,不問以前有什深仇大怨,也得一筆勾銷,可是她,卻說上官姑娘是她叛教逆徒,要交她處置……」
春梅聽得驀然一驚,心下大急,方待問話,只聽絳珠又道:「咱們堂主,對她真是言聽計從,還在仇副教面前,替她說話呢?」
春梅恨不得她快些說出,這就急著問道:「後來呢?」
絳珠嬌笑道:「小妹子,你別急呀,本來依著萬妙仙姑,當天就要處置,後來彭堂主說,咱們目前集中力量,先得把崑崙一少解決了再說……」
崑崙一少解決了再說!春梅聽得全身又是一震,崑崙一少,他們說的是說岳少爺!岳少爺不是上九華山崑崙下院去了的?他們怎會……
她不敢在絳珠面前,稍露形色,連忙問道:「好姐姐,那末我家小姐現在怎樣了呢?」
絳珠道:「她和一個姓龐的小孩關在地下室裡面,不然咱們堂主,也不用吩咐我來陪你去了。」
小姐被關在地牢之內,這原是春梅意料中的事,是以並不感驚奇。
她只是猜想地牢外面,一定還有機關消息,並且派人監守,如果沒有絳珠陪著同去,外人休想妄越雷池!
心中想著,連忙抬頭笑道:「那麼姐姐,我們這時候就去,好嗎?萬一藍堂主有事,小妹不敢多耽擱你的時間。」
絳珠眨著眼睛,望了春梅一眼,懷疑的道:「小妹子,你服下『聖水』,對你家小姐,還如此關心,倒真是少有之事……」
春梅聽得驀然一驚,照她口氣,分明服下「聖水」之人,心志被迷,除了效忠他們茅教主之外,全都滅絕人性,絳珠這等說法,莫非對自己已起了懷疑?
「好!小妹子,咱們這就走咯!」絳珠望著春梅笑了一笑,又道:「不過你倒周不著替我耽心,藍堂主他們一早都走啦!這裡就剩了今天才趕回來的諶堂主坐守,我和絳瑛妹子,也留了下來呢。」說著,站起身來,掠了掠鬢髮,裊裊婷婷的往房外走去!
春梅心中更是一動,藍堂主他們全都走了,難道另外有什麼重大之事?會不會就是去對付岳少爺?
哼!憑他們這一批東西,也想贏得岳少爺?
絳珠口中的諶堂主,不知可是在石臼湖鎩羽而歸的花太歲諶不宜?要是是他的話,那點斤量自己也足可應付,那末今天這個機會,倒真是最好不過!
春梅跟在她身後,走出房門,在狹長的甬道上,轉彎抹角,走了一陣,已轉入另外一條甬道。只見迎面丈許開外,就是一遭黑黝黝的鐵門,門上還栓著一根鐵門,中間鎖了一把大鎖。絳珠跨前幾步,伸手向門邊一個銅環上輕輕拉了幾下!
「克嗒!」鐵門中間,忽然打開一個方洞,從裡面射出燈光,一個大漢探頭望了絳珠一眼,方想問話。
絳珠卻已搶先說道:「赤身堂下絳珠,奉堂主之命前來。」說著從身邊掏出一塊銅版,向大漢面前晃了一晃。
大漢連連點頭,拍的一聲,關上小孔。
絳珠微微一笑,從身邊取出鑰匙,打開鐵鎖,拔出鋼閂。
接著只聽鐵門之內,也響起一陣拔閂開鎖之聲,鐵門呀然開啟。裡面靠左是一間小室,燈火較亮,敢情是守衛人員住的。正面三丈以外,還有一道鐵門!不!那是大鐵柵,每根鐵桿,都粗如兒臂!鐵柵裡面,燈光黯淡,但仍可看到那是一條甬道,兩邊各有一排三間小室,每間門前,還有一道鐵柵,正是禁錮囚人的地牢了!開啟鐵門的,是一個紅衣大漢,他瞧到絳珠,立即躬身為禮,讓兩人入內,關上鐵門,一面又過去迅速比把大鐵柵上的鐵鎖開啟。
春梅跟著絳珠,相繼入內,一直走到左邊第三間上。
絳珠用手一指,要紅衣大漢開了鐵鎖,推門而入!
春梅心頭一陣猛跳,她幾乎就想出手,先將紅衣大漢制住,她摸著劍柄的右手,掌心不期微微沁出汗來!她想到密如蛛網的地道,和那自動升降的機關,如果沒人引路,休想闖得出去,是以又不敢貿然而動。她念頭疾轉,人已隨著絳珠,走入地牢,身後鐵門,也因兩人已經入內,而砰然關上。
這間地牢,卻有兩丈來寬,一燈如豆,十分幽暗!
「上官姑娘,有人來瞧你來了!」絳珠嬌聲喊著!
「是誰?」那正是上官錦雲的聲音,黑暗中她身子迅疾地擋在龐小龍前面,望著絳珠,顫聲問道:「姐姐是師傅叫你而來,不知又有什麼吩咐?」
春梅一眼瞧到小姐,她雲鬢凌亂,臉色蒼白的憔悴樣兒,心中不期一酸。
但她卻強自裝出歡忭之色,笑著叫道:「小姐,是婢子春梅,瞧你來了。」
上官錦雲啊了一聲,喜道:「春梅姐是你!你來了!」
「啊!春梅姐姐,我一直在想,要是你來了,這該多好!」
龐小龍驀地一個虎跳,往春梅身上撲來!一雙眼睛,卻打量著春梅身後,失望的道:「春梅姐姐,岳哥哥呢,他為什麼沒來?」
春梅早在走入地牢之時,已暗暗取出那一小包「烏風散」,捏到手中,此時趁龐小龍向自己撲來的剎那之間,右手小指甲一挑,趁勢一側身,擋著絳珠視線,向小姐和龐小龍鼻孔中,屈指連彈!
「烏風散」乃是秉天地靈氣而生的解毒靈藥,春梅手指堪堪彈出,上官錦雲,龐小龍兩人,立即打了兩個噴嚏!
此時春梅早已一手把龐小龍抱住,口中叫道:「龍官,你當心著了涼!」說著,用手輕輕一堆,讓龐小龍站好,一面回頭笑道:「絳珠姐姐,這裡有點涼呢!」
絳珠還當春梅昨晚服多了藥量,身子尚未復原,是以微感涼意,正待開口。驀見春梅笑容未斂,她纖纖玉手,在自己眼前一晃,一縷指風,業已當面襲到!
心中一驚,只覺一股辛辣無比的氣味,已直往鼻孔中鑽入,身不由已地接連打田兩個噴嚏,心頭陡然一清!一個淪身匪窟,喝過「聖水」的人,思想受了赤衣教的控制,靈魂麻木,終日渾渾噩噩的歌頌著茅教主,就殺人如麻,骷髏遍地,也視若無睹,不以為異!一旦「聖水」之毒,完全解除,那麼人之初,性本善,自會立時像大夢如醒,感到今是昨非。
絳珠神志驟清,她身為赤衣教內五堂之首,赤身堂堂主藍飄波的貼身侍女,對嚴峻教規,自然知之甚諗。別說叛教,就是平日稍犯過失,或言語失慎,那份活罪,已夠你受了。
絳珠一念及此,不禁臉色慘白,全身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顫聲問道:「你……」
她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只見春梅噗的一聲,往自己身前跪倒,淚流滿面的道:「絳珠姐姐,我家老爺太太過世,只留下小姐一點骨肉,你就可憐可憐咱們!何況,赤衣教為害武林,倒行逆施,自取滅亡,各大門派正在君山集會,掃蕩妖氛,為期不遠,姐姐就是不為自身著想,也應為正義奮鬥,棄暗投明……」
她話沒說完,已聽得絳珠臉色大變,猛的伸手掩住春梅嘴巴,慌張的道:「小妹子,你……你不用再說,不用再說……」
春梅喜道:「絳珠姐姐,你答應了?」
春梅神色黯然的道:「小妹子,我……」
她突然從眼角中,滾出兩行淚珠,輕聲說道:「我從小侍候藍堂主,二十年來,身在匪窟,不知其非,今天才如夢初醒,但藍堂主待我不薄,怎忍背她而去?古人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赤衣教危害生靈,孽由自作,我惟有以身殉教而已,小妹子,你快起來,和上官姑娘一起走罷!」
上官錦雲想不到赤衣匪教之中,居然也有好人,連忙勸道:「絳珠姐姐,你這又何苦……」
絳珠突然揚手制止,一面細聲說道:「他已聽到我們聲音,走近來竊探動靜啦……」
一面故意揚聲道:「小妹子,藍堂主就是怕你走岔了路,才要我陪著同來,嗯!我還有事呢,咱們走罷!」
她邊說邊打了個手勢,附著春梅耳朵道:「咱們進來,為時已久,看守人的,怕已起了疑心,你快跟我先走,一路上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出手,這裡機關消息,極為靈通,只要有一處露出破綻,就難以脫身了。」
春梅一面連連點頭,一面也故意大聲說道:「小姐,那麼我也走了,隔上一天,稟過藍堂主,再來瞧你們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48:34
兩人轉身就往室外走去,上官錦雲連忙一手拉著龐小龍,也閃到門邊,暗暗伺候。
這時絳珠春梅兩人,已行若無事的走近鐵柵,紅衣大漢一見兩人出來,那敢怠慢,立即把鎖著的鐵柵,重行打開。
絳珠柳腰款款,走近紅衣大漢身邊,冷不防皓腕倏伸,一縷指風,業已點上對方「心坎」要穴!
紅衣大漢做夢也沒想到,隨侍藍堂主十餘年的貼身待女,居然會變心叛教,驟下毒手,一時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來不及,「吭」的一聲,應指倒地!
春梅心中大喜,趕緊拍了一下玉掌,上官錦雲和龐小龍,很快的閃出身來。
絳珠早已俯身從紅衣大漢身上,掏出鑰匙,迅疾打開鐵門。她首先閃出身去,向甬道外面瞧了一瞧,再招呼上官錦雲等三人,一齊走出,然後關上鐵門,又把橫閂拴好,插上了鎖。大家雖然出了石室,但心情卻反而更形緊張,絳珠急遽地向三人打著手勢,迅速前奔,她顯然十分小心。左繞右轉,走了一盞熱茶光景,已走到一條甬道盡頭,絳珠忽然停住腳步,伸手往壁上按去!只聽一陣軋軋之聲響過,兩房鐵門自動往兩邊移開,裡面是一間小小斗室,春梅知道這就是由地下石室,通往地面的升降之機。
當下仍由絳珠領先,大家魚貫入內,又是一陣軋軋之聲,鐵門重又閉上,立即響起鐵鏈絞動之聲,這間斗室,徐徐往上升起!
絳珠卻趁這個時候,把骷髏宮出路,大概告訴了三人,不多一會,升降機自動停止,鐵門開處,果然又回到那間畫滿白骨骷髏的大廳之上。
絳珠望了三人一眼,神色黯然的道:「上官姑娘,春梅妹子,你們記住方向,照剛才所說的走法,自可找到出路。今日幾位堂主,全去了歇馬台,骷髏宮只有諶堂主一人留守,憑你們三位的身手,宮外守衛之人,已足可對付,恕我不再遠送。」
上官錦雲一聽她不肯和自己同走,趕緊叫了聲:「絳珠姐姐,你……」
春梅心中一驚,還想把她拉住,那知絳珠卻早有準備,香肩輕晃,人已蹤出兩丈之外,落到那扇小紅門前,皓腕一伸,往門框上按去,一面回頭苦笑道:「絳珠薄命之人,既已投身赤衣教,焉有叛教之理?他日遇上正派中人,只要說赤衣教徒,並非全是滅絕人性之輩,若能網開一面,容他們有自新之路,就不負今日相交一場了。」她話聲未落,那扇小紅門已呀然開啟!
春梅聽得心頭一酸,眼包淚珠,急叫道「絳珠姐姐……」
正待搶出身去,只聽絳珠咽聲道:「你們快走罷!」她別轉身子,舉步往小紅門中跨去!
正當此時,驀聽一聲「哈哈」!
「賤人,你膽子果然不小!」叱喝響起,絳珠慘叫了一聲,嬌軀往後便倒!
這當真是電光石火,一瞬間事,絳珠身子倒地,小紅門中,突然走出一個人來!
只見此人,凸顙濃眉,雙目深陷,手中持著一支四尺來長,黑黝黝的精鋼洞簫,滿面殺氣,陰惻惻的笑道:「丫頭,你們還走得了嗎?」
春梅心頭一驚,趕緊疾退一步,掣出長劍,攔在上官錦雲和龐小龍身前,暗想聽他口氣,十分扥大,自然也是赤衣教堂主一類人物。
他們五赤堂五個堂主,自己見過的,已有四個,那麼他可能就是赤焰堂的南霸天葉見陰?這倒奇了,這些魔星,居然全在這裡出現!
她目光掃過躺在地下的絳珠姑娘,已是一動不動,氣絕多時,不由柳眉倒豎,劍尖一指,嬌叱道:「赤衣妖孽,你可是葉匪見陰?」
那人陰睛轉動,冷嘿道:「丫頭既知本座威名,還不束手就縛?」
春梅目光一瞥,心知紅門對面的那扇小門,才是出路,自己只要把對方敵住,小姐就可騰出工夫,去打開小門。憑自己三人的武功,邊打邊退,只要闖出這座古怪的骷髏宮,就不怕了。心念轉動,驀地欺身疾進,長劍一挑,一招「寸心千里」,向葉見陰前胸「玄機」穴上點去,口中叫道:「小姐,快打開那扇小門!」
她這一招出手,雖然平凡,但劍尖嗡然有聲,去勢不徐不疾,沉穩之中,暗藏變化!
南霸葉見陰想不到區區一個少女,招出如山,老練得有若劍術老手,微嘿一聲,精鋼洞簫一招「順水推舟」,橫攔而出!
上官錦雲心知春梅武功,還在自己之上,有她擋住了南霸天葉見陰,自己正好趁機打開腰門。
當下一手拉著龐小龍踴身後躍,堪堪退到門邊半丈之處。
那扇滿畫骷髏,和牆壁一色的腰門,突然打開,門內也閃轉出一人,冷笑道:「老夫翁焚鰲在此,丫頭還不回去!」
話聲入耳,一股凌厲掌風,已往自己推來!
上官錦雲心頭一震,右腕掄處,使出一招「玄陰劍法」中的「倒轉陰陽」,劍尖漾起一圈銀虹,護住全身,同時左手一帶龐小龍,蓮足輕沾,使出「飛絮舞步」,只見她身如飄絮,斜斜飄出。
她這兩手雖然出之「玄陰經」上所載,但她發動較遲,是以仍被對方掌風邊緣掃中,一個嬌軀,踉蹌後退了七八步,方始站穩。目光一掠,只見襲她之人,乃是一身土布衣褲的老者,面目也土氣十足,活像一個鄉下佬似的,只有那對眸子,卻精光炯炯,露出譎詐之色!
翁焚鱉,自己曾聽龐伯伯天目飛虹龐百川說起過,此人是武當派名宿,怎會也在這裡?唔!敢情他也是受了赤衣教蠱惑,甘心認賊作父的靠攏之徒!這時兩邊全皆有敵人堵截,看來一場惡戰,已難倖免!
上官錦雲猛的銀牙一挫,左手放開龐小龍,囑他站在一邊,不可亂動,自己長劍一領,倏退乍進,嬌聲喝道:「姓翁的,你為虎作倀,還敢攔住姑娘去路?」劍光閃動,人影飄忽,一招「玉女投梭」,當胸剌出!
翁焚鰲當門而立,微嘿一聲,腳下紋風不動,左手劍訣斜劃弧形,劈出一股勁風,化解劍勢,右手同時一揚,五指箕張,卻往上官錦雲右手脈門抓去!
上官錦雲劍招出手,忽然見他腳下不動,身形卻縮了一尺有餘,心中一陣駭異。她前在五台山玄陰教分壇,已聽到過不少江湖上的事跡,後來隨著龐百川上天目山去,不但姑母上官儀視如己出,武功傾囊相授。
浮玉居士龐天放年老之人,誰都喜歡孩子,何況上官錦雲人又生得溫婉,是以極得老人鍾愛!除了指點武功之外,還不時的講些武林掌故,她耳濡目染,見聞也增多了不少。此時一見翁焚鰲這手功夫,顯然他的內功,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此種造詣,恐怕江湖上也並不多見!
上官錦雲懍具戒心,立即身法飄動,橫踩「飛絮舞步」,避開對方抓來之勢,劍演分光,手拂蘭花,施展「玄陰經」和西天目正邪兩派絕學!但見人若輕絮,穿花飛舞,劍射寒芒,矯若游龍。一時可真把武當名宿的翁焚鰲,也深覺這女娃兒身法迅疾,應變高明,感到十分驚訝!
但他卻依然屹立當地,攔在門前,雙手掄動劃著弧形太極,既不後退,也沒進擊,只是見招拆招,不讓上官錦雲逼近半步。
春梅和南霸天葉見陰,對拆了十來個照面,她發覺對方功力深厚,遠勝自己,尤其一支精鋼洞簫,招術潑辣,陰毒異常。心頭十分焦急,這樣廝纏下去,不知打到什麼時候,而且身在虎穴,萬一他們黨羽聞警趕到,自己三人,雙拳那能和人家四手相敵?就是沒有後援趕來,單憑對方功力,打到後來,自己內力不繼,也勢非落敗不可!
他心念疾轉,驀地咬牙運勁,刷刷兩招,劍發如風,往葉見陰劈去,同時左腕一抬,纖纖柔荑,也向對面輕輕彈出!
南霸天葉見陰,身為赤衣教內五堂堂主,一身功夫,江湖罕見,此時眼看自己二三十年苦練,竟連對方一個黃毛丫頭都久戰不下,常日他雖然心機陰沉,但此刻也難免怒氣衝天。
這一動真火,霎時之間,把一支精鋼洞簫,更使得辛辣譎異,凌厲無比!這時驀覺對方也似乎不耐久戰,長劍刷刷攻出,劍上功夫陡增!
不由心中一喜,暗想憑你丫頭有多少道行,和自己硬打硬砸,豈非自找死路?
正當他心念一動之際,忽覺一縷指風,急如流矢,襲到自己面門,來勢之速,勁氣之銳,當真不下一支利劍!一指禪!這丫頭居然還擅佛門神通一指禪!
南霸天葉見陰,這一驚非同小可,身形驀然後仰,使出鐵板橋功夫,腳尖一點,往後倒竄出去!
春梅一招得手,那容他喘息,柳腰輕搖,如影隨形,手起劍落,一招「伏地追風」,像流星般急射過去!
南霸天葉見陰向後倒竄了大半丈外,但腳步卻沒錯了半點地方,依然落在那道小紅門口。
春梅蹤身追到,只聽他一聲陰嘿,精鋼洞簫,已像一片烏雲,當頭砸下!
春梅不防對方變招,會有如此神速,自己劍尖往下,一時也來不及封架,何況南霸天葉見陰內力又勝過自己甚多。心中一慌,趕緊以小巧手法應敵,接連變了三招,才勉強躲閃過去。
那知就在她連遇險招之時,猛見一道銀虹,由身後飛起,掣電般往葉見陰胸口穿去!
「哈哈!小鬼,你是送死來的!」
南霸天葉見陰喝聲未落,同時「噹」的一聲大響!
「啊」!一個小孩聲音,驚啊出口!一條人影,帶著一道銀光,被震飛出一丈來遠,跌坐在地。
春梅瞧清辨正是龐小龍,直驚得一顆心,差點從口腔裡跳了出來!
「小龍,你怎麼了?」
龐小龍瞧到兩個姐姐,和壞人打得火熱,自己卻一個人站著,早已躍躍欲試。
這時眼看春梅姐姐被葉見陰逼得手慌腳亂,他那裡還沉得住氣,急忙使了一招「分光射影」,連人帶劍,往葉見陰衝去!
「分光射影」原是「分光劍法」的絕招,練到精純,馭劍橫飛。但他總究功力不足,才一使出,便吃葉見陰一簫震退,踉蹌跌坐地上。
一張小臉,紅若噀血。
同時右臂也火辣辣地麻木得抬不起來,但他卻緊咬牙關,搖頭哼道:「沒什麼!」
第54章 身手通神鐵壁幽人語 雲羅高幟畫堂雙燕飛
南霸天葉見陰也因自己用了八成以上力道,只把小孩震退一丈,連長劍都沒震飛脫手,深感驚異。
忍不住低頭一瞧,只見自己的精鋼洞簫上,赫然被小孩寶劍砍了一道三四分深的缺口!
不由心頭大怒,厲喝一聲:「小鬼,葉堂主先斃了你!」
他正待蹤身往龐小龍撲去!正好春梅聽到龐小龍回答,知道他並未受傷心中一放,同時長劍疾掄,往葉見陰灑出,口中嬌聲喝道:「赤衣妖孽,你枉自身為堂主,竟然對一個尚未成年的小孩,也下如此辣手,姑娘今日可饒你不得!」
葉見陰一聲陰笑:「丫頭,你們三人,誰也休想活著出去,本座倒要瞧瞧你垂死掙扎,究竟有點什麼絕活?」兩人說話聲中,早已動上了手!這會各盡全力,各出絕招,打鬥得比先前更為激烈!
龐小龍休息了好一陣,右臂才算恢復過來,他對這個凸顙濃眉,雙目深陷的賊人,心中憤恨已極。
從地上蹤起身來,小手一伸,猛地從懷中掏出連珠鐵彈,正待往南霸天發射!突然,自己耳朵邊上,好像有人在低低說話,聲音輕得像蚊子叫,但聽來十分清楚,那是在說:「這玩意只好打打麻雀,不管用的!」
龐小龍驀然一怔,回過頭去,兩個姐姐正和賊人打得難分難解,那有什麼人來?但分明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怎會聽錯?他下意識地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彈弓,暗想:這是媽媽從小就教我的呀!在山上打小鳥兒,百發百中,後來學會了連彈珠,哼!十隻八隻鳥兒,一陣子全打下來,一隻也別想飛跑。我只要覷準了那個賊人凹進去的雙目,包管沒錯!他心中想著,臉上也同時流露出得意之色!
「小娃兒!我老人家怎會騙你?說不管用,就是不管用,唉!你不相信,將來問鳳兒,就知道啦!咱們還是老朋友哩!」這個古怪聲音,又在耳邊上響起,這會可清楚了。而且遠是一個蒼老聲音,敢情他也有爺爺那樣年紀了!
小龍眼珠兒一轉,心中明白,這說話之人,可能躲在什麼地方?他說的鳳兒,又不知是誰?不去管他,在這地方的人,準是賊人同黨,他怕我用瞄器傷人,才故意這樣說法!他人小鬼大,自己越想越對,心中暗暗冷哼了一聲:小爺才不上你的當哩!猛的小手一拉,「拍」「拍」兩聲,兩顆小鐵彈,同時發出,往南霸天葉見陰深陷雙眼,激射而去!
葉見陰是何許人,雖在和春梅動手過招,但龐小龍彈弓出手,兩聲輕響如何瞞得過他?精鋼洞簫,隨手一揮!
「噹」「噹」!兩顆鐵彈,立被磕飛出去!
龐小龍自以為準可得手的,如今果然被人家說個正著,小臉一紅,颼颼颼看家本領全使了出來,七八顆鐵彈子連珠打出!這下可把葉見陰惹火了,左手懸空一抓,把激射而去的連珠鐵彈悉數接住,口中暴喝:「小鬼,你想找死!」
「死」字才出,手掌揚起,晃如一把鐵豆,往龐小龍立身之處撒去!
這一把鐵彈,去勢勁急,龐小龍武功再高,也無法躲閃。
春梅嚇得尖叫一聲,趕緊後躍!但回頭一瞧,龐小龍依然好好的立在那裡,葉見陰打出去的一把鐵彈,敢情偏了準頭,早已呼的從他頭上掠過,往廳外射去!
高手過招,可不能毫釐之差,她這一慌張,手上緩了一緩,卻被葉見陰搶制機先,一柄精鋼洞簫,挾著尖銳嘯聲,大片湧到。
春梅急忙舉劍封架,已是遲了一步,只覺簫影重重,壓力大增!
龐小龍可還不知自己差點兒送了小命,只覺連珠鐵彈無功,自己臉上無光,嘟著小嘴,楞在那裡!
「小娃兒!我說如何?這會你總該相信了罷?咳!要是沒有我老人家,你幾條小命也都得完啦!」
那蒼老聲音,又在耳邊說了!他近在眼前,遠在天邊,根本聽不清在那兒發話!
龐小龍心中雖然默認他說得不錯,但小臉緊繃,還有點不大服氣!
「嘻!小娃兒,你還不服氣?你瞧!你那春梅姐姐不是落了下風?都是你害她的,還不快去幫她?別害怕,聽我老人家的話,準沒有錯!」
龐小龍依言一瞧,春梅姐姐已被那個凸顙濃眉,雙目深陷的賊人,逼得手忙腳亂!那賊人還桀桀陰笑,好像十分得意呢!
龐小龍心頭大急,哼道:「誰還怕他!」
手中短劍一挺,要待搶去!
「好!那你過去刺他右肩!」聲音入耳,龐小龍只覺自己身子,被人推了一把,颼的蹤起,一下就落到葉見陰右側。
這一下去得太快了,龐小龍連看都來不及!
「剌出去呀!」那人在催自己了!龐小龍恍恍惚惚,舉起短劍,依言就刺!
春梅方才因關心龐小龍,一著先機已失,雖然揮劍抵拒,卻仍難以挽回劣勢,一個嬌軀被對方翻山倒海般簫招,迫得步步後退,連運氣聚功,施展「一指禪」的功夫,都無法勻出!
葉見陰老奸巨滑,嘿嘿陰笑聲中,一支洞簫,運上十成功力,更使得勁風呼呼,威猛絕倫,大有把春梅斃簫下之勢!正當他著著進逼之時,驀覺身側微風颯然,寒森森的劍氣,電光石火般從自己簫影中穿入,此處正是自己綿密無間的簫招中的一絲空隙,此人居然乘隙進招!不由心頭驀震,連偷襲之人,都沒瞧清,立即身形一沉,簫隨身轉,向右封出!
嘶!他應變雖快,還是遲了一步,劍鋒劃過,長袍右肩已被挑破了一大塊!
葉見陰嚇出一身冷汗,定睛瞧去!
嘿!那正是方才用彈弓打自己的小孩!這一瞧不由怒火陡熾,一聲暴喝,鐵簫斜橫,招變「牛背弄笛」往龐小龍掃出!
龐小龍一劍出手,只挑破了葉見陰右肩長袍,心中還嫌不足,正在後悔自己出劍太慢了一些。不然刺他一個窟窿該有多好?他不防對方簫招,竟然向自己橫掃過來,風聲勁急,來勢極快!好小龍!他不慌不忙,劍訣一領,正待使出爺爺教自己的劍法!
只聽耳邊那人嘻的笑道:「小娃兒,這時那有時間擺這些臭譜兒,快!劍尖上挑,磕他回去!」
「磕他回去」!他倒說得輕鬆,人家力氣可比自己大得多呢!這當真合了說時遲,那時快,他短劍還沒遞出,人家鐵簫,業已掃到!
龐小龍只覺自己右手,好似被人抬了一下,劍尖無巧不巧,正好點上簫身!
「叮!」葉見陰猛覺鐵簫受震,虎口劇痛,腳下浮動,身不自主的後退了兩步。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孩,頃刻之間,好似換了一人,不知從那兒來的神力,居然把自己震退!
春梅正被對方逼得手忙腳亂,香汗淋漓,陡覺壓力驟鬆,葉見陰捨了自己,往右撲去。不!他被震退出去了!不由心下大為驚奇,先前還以為上官錦雲趕來相助,那知目光一瞥,震出葉見陰的竟是龐小龍!
這一驚可比自己身臨危境還要緊張,以龐小龍的武功,那是這賊黨頭目的對手?「小龍,你還不站開?」她情急拚命,劍光霍霍,急風驟雨般猛向葉見陰攻出。
一人拚命,萬夫莫敵,何況春梅內力雖然稍遜,但武功劍法,終究已得武林第一神尼心如大師的真傳!這一情急拚命,葉見陰那敢輕敵,趕緊全神貫注,掄簫應敵。
龐小龍自己也想不到只那麼劍尖一點,居然會輕而易舉的把賊人震退出去,他一楞之後,不由恍然大悟。自己爺爺時常說,武林之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奇人異士,到處都有,難道這在自己耳邊上說話的,就是有大本領的人?
他心念方動,只聽蒼老聲音得意的道:「小娃兒,瞧你春梅姐姐不是挽回主動了嗎?這裡沒咱們的事啦,別老和陰世鬼纏下去。唔!你想不想過去鬥鬥那個自詡精通地理的靠攏份子?」
龐小龍人小鬼大。這一聽出在耳朵旁說話之人,明明暗中幫著自己,心中大樂,小眼骨碌一轉,輕聲問道:「老人家,你是爺爺的朋友,幫龍兒來的?」
「唔!誰喜歡和你爺爺那種老頭兒做朋友,我老人家的朋友都是小娃兒,像你岳哥哥,還有鬼靈精的鳳兒,你也叫我老朋友好啦!」
龐小龍一聽他是岳哥哥的朋友,更是高興,忙道:「原來你老人家是岳哥哥的朋友!哦!鳳兒,鳳兒又是誰呀?」
那蒼老聲音嘻的笑道:「小鬼頭,你一聽到女娃兒,耳朵就尖了起來,人家鳳兒,現在有了一個老魅師傅,本領可比你大哩!將來見了面,你不吃虧才怪!唔!龍兒,鳳兒,倒真是天生一對。」
龐小龍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但也聽出一點因來,鳳兒,好像是一個女生,他小臉不禁有點熱烘烘的感覺。
「唉!咱們別淨扯淡,小娃兒,你把劍收起來,用掌去打那靠攏份子幾個耳光,我老人家還有正經事要辦。」
龐小龍果然依言收起短劍,他有人撐腰,精神百倍,嗖的蹤身一躍,口中叫道:「姐姐,你快讓開,老朋友叫我來教訓教訓這靠攏份子呢!」
上官錦雲正以全力對付著武當名宿翁焚鱉,她輪番施展著西天目的「分光劍法」和「玄陰劍法」,更配合了飄忽不定,無可捉摸的「飛絮舞步」,左手還不時拂出自己姑母上官儀傳授的「蘭花拂穴手」法。四種絕技同時運出,才堪堪敵住對方一雙肉掌,雖未落敗,可也著實夠累!時間長了,她已感到真力耗損過多,雲鬢兩邊,也隱隱綻出汗珠,眼看自己和春梅兩人,今日極難討好!心中正在焦灼,驀地裡聽到龐小龍的聲音,在身後叫起!不!疾風颯然,打身邊閃出!也不!她瞥見一個小人影,疾如箭射,凌空往翁焚鰲掌影中投去!
「啊!」上官錦雲大驚失色,一顆心差點從口腔直跳出來!
她驚啊方起,只聽「拍」的一聲脆響,以翁焚鰲的身手,居然還閃避不及,厚皮老臉上,輕輕易易被人家摑了一掌!這一掌並不算痡,他有向茅教主吹牛拍馬的本領,厚黑學早已爐火純青,那在乎摑個耳光?
但使他凜然駭異的,是來人身手之奇,出手之快,簡直是生平所僅見!不由得微微一怔,向後疾退了兩步!定睛瞧去,只見自己身前,站著一個背插短劍的紅衣小孩,瞪著一雙又黑又亮的小眼睛,滿是得意之色!他!任誰也不會相信眼前的小孩子,就是方才凌空搏擊,賞自己耳光的人!
上官錦雲也怔怔地停下手來了,長劍顫動,暗暗戒備,以防翁焚鰲猝然出手,一面急喊道:「小龍,你快過來!」
龐小龍小手連搖道:「姐姐,你不用耽心,我是老朋友叫我來幫你的,他還說:『他不用兵器,叫我也不要用劍,摑他幾個耳光就是。』我還只打了他一個呢!」
認真說來,極為自然。
上官錦雲卻聽得大為不解,這裡除了兩個敵人,只有自己三人,不知龐小龍口中的老朋友,又是何人?但瞧他方才飛掠而出的身法,和有恃無恐的神色,好像真有什麼人支持著他!不說上官錦雲心中驚疑不定,尤其是身為武當名宿的翁焚鰲,更為驚訝,他心頭雖然震怒,但以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對方只是一個小孩兒家,自己那好下手,是以聞言之後,陰嘿了一聲,回頭向上官錦雲道:「小丫頭,你只管站著,用不著發急,老夫在沒有問清楚以前,決不動手。」
龐小龍披嘴道:「就是動手,龍兒也不怕你。」
翁焚鰲奸詐成性,臉上可依然不露半點形色,獰笑道:「小子,你是何人門下,老朋友又是誰?」
龐小龍挑著雙眉,不屑的道:「小爺何人門下,你瞧不出來?」
他用小手向上官錦雲一指,道:「她,就是我姐姐!」
翁焚鱉因方才龐小龍出手怪異,心存凜戒,先想問問人家來歷,這時一聽這小孩是上官錦雲的弟弟,心中一放,不由冷嘿道:「你們是浮玉老兒的後輩!」
龐小龍氣道:「是又怎樣?老朋友說:你自詡精通什麼地理,其實只是靠攏份子,要小爺……」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下面的話,還沒出口,耳朵旁那蒼老聲音,又低低的道:「對!對!罵得一點不鍺,你告訴他,甘心附賊,做赤衣匪教的尾巴,遲早會不得善終,我老人豕要你賞他幾個耳括子,就是要他清醒清醒。」
龐小龍越聽越高興,臉上不由露出笑容。
翁焚鰲氣得渾身一顫,正待發作,閃電般目光,掠過龐小龍臉上,只見他傾著頭,眉飛色舞,似在聆聽什麼?他多年老江湖了,經驗何等老到,心中驀然一動,暗想瞧這娃兒神色,分明有人躲在暗中用傳音入密之法和他說話,那麼骷髏宮當真來了強敵!
他面上痙攣了一下,毫不動色,道:「小子,你說下去就是!」
「我那老朋友說,你甘心附賊,做赤衣教的尾巴,遲早總會不得善終,他要我賞你幾個耳光,清醒清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48:57
附賊的人,做賊心虛,就不願人家當面說他附賊!
翁焚鰲一張老臉,聽得勃然變色,雙目也漸漸冒出火來!
龐小龍這一大堆話,決不是一個十餘齡小孩的口吻,那麼他身後隱有敵人,已是無可置疑!
他目光掠過這間牆壁上遍畫骷髏的大廳,那有什麼人影?而且聽南霸天葉見陰說,這座骷髏宮,全是鐵板蓋制,可說水洩不通,武功再高之人,也極難混入,那麼此人又躲在那裡呢?
他目注龐小龍,驀地桀桀大笑:「小子,你老朋友在那裡……」話聲未落,身形突然欺進,左手一探,五指箕張,奇快無比的往龐小龍抓去!
這大擒拿手,他蓄勢已久,身發如電,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斷難逃走!
上官錦雲本來就仗劍戒備,一見他發動,也立即一聲嬌叱,劍尖飄動,疾揮而出!
但那裡用得著她著急,龐小龍只覺自己身子,被一股無形氣體捲起,往旁挪出,同時自己右手,也好似有人牽了一把,耳邊響起蒼老聲音:「再打他一個耳括子!」
「拍!」翁焚鰲才一出手,明明站在身前的小孩,倏忽不見,臉頰上又已重重的挨了一掌。這下,手勁可真不小,竟然有點熱辣辣的感覺!
同時,嬌叱入耳,上官錦雲一柄長劍,也風捲電馳,疾奔而來!
這可真把翁焚鰲氣得七竅生煙,左手倏收,右掌跟著揮出!
「老夫不把你們兩個小雜種碎屍萬段,老夫就不再姓翁!」他急怒攻心,雙掌如輪,呼呼劈出!
「老賊,你敢出口傷人,小爺再賞你一個耳光!」
眼前小紅影一閃,龐小龍又從掌風中穿了進來!
翁焚鱉活了這大一把年紀,可沒有人能從他雙掌之中,進出自如過,心中一凜,倒真怕龐小龍再打他耳光,雙掌一堆,緊護面門!
「娃兒,你這下該踼他屁股!」龐小龍身不由己,一下果然轉到翁焚鰲身後,他自己也不知道何以會有如此快法,比起姐姐教給自己的「飛絮舞步」,還要輕靈得多,右足也如響斯應,砰地踢了出去!
不!不是自己踢的,是腿兒自動彈了起來!自然!武當名宿的投匪份子翁焚鰲,又結結實實挨了一腳!
龐小龍真可樂得手舞足蹈,心花怒放,要是以後永遠有這麼得心應手,那該多好?
翁焚鰲已是氣炸了肺,鐵掌掄得勁風呼嘯,激盪流漩,上官姑娘一柄長劍,已無法進招!
「嘻嘻!小娃兒,這樣偷襲他不好玩,咱們換個新鮮的。」蒼老聲音在龐小龍耳邊低低說。
龐小龍有了靠山,眉飛色舞,這就大聲問道:「老朋友,新鮮玩意,怎麼換法?」
這句話,翁焚鰲和上官錦雲都聽到了。
翁焚鰲早已知道這小孩暗中有人指使,但想不通的,即使有人教他,但身法手法,全須多年苦練而成,一個小孩子,不可能有如此敏捷?除非他身後隱著的人,能以意馭氣,隔空傳注到小孩身上!但這類出神入化的功夫,武林中只有傳聞,幾曾有人見過?
上官錦雲那會知道龍兒身後,還隱者一個絕世奇人,只覺他好像在和人說話,又像自己在和自己商量,不過她感到驚奇的是龐小龍的身法,突然比平時高出了不知多少倍,簡直是奇跡出現,一雙鳳目,不由緊盯著小弟弟,瞧個不停。
龐小龍話聲出口,只聽蒼老聲音又道:「咳!你別大聲,新鮮玩意,就是先告訴他,要打他什麼地方,然後再出手。」
龐小龍驚奇的道:「先告訴他,那還打得到?」
蒼老聲音嘻的笑道:「保管沒錯!先告訴他,他也躲不了,不信咱們就試。好!告訴他,這會要打他下頦了,用拳頭!」
龐小龍對蒼老聲音,早已佩服得勝過天神,這就應了聲「好」!揚聲向翁焚鰲叫道:「喂!老賊你差勁透啦!小爺要和你換一種新鮮打法,你敢不敢?」
翁焚鰲瞧他搖頭晃腦了好一陣,才向自己開口,心中已然有數,聞言冷嘿道:「小雜種,你別在老夫面前裝模作樣,身後隱著何方朋友,怎不敢和老夫見面,藏頭縮尾,又算得那一號人物?」他此話一出,上官錦雲更覺驚奇,小龍身後,還隱著人,怎麼自己一點也瞧不出來?
只聽龐小龍雙眉一挑,不耐的道:「小爺爺就是一個人咯,我問你敢不敢和我打?來!小爺爺先告訴你,這會要打你下頦了,哦!還有,是用拳頭的!」
說打就打,小手一揚,根本連招式也沒有,蹤身就是劈面一拳!
翁熒鰲那還忍得,厲喝一聲:「來得好!」
身形驟起,他再也不敢輕視小孩,雙掌交閃,懷抱太極,門戶守得極為謹嚴,等龐小龍身臨切近,他獰笑一聲,右掌對準人影劈去!他數十年功力,挾怨出手,又豈同小可,掌根一吐,勁風雷奔,內家真氣,已呼嘯湧出!那知他掌風雖猛,龐小龍一個身子,卻絲毫不受影響,依然逆風而進,勁風只像湖水般向他兩邊分開,往前衝去!
砰!一個小拳,不偏不欹,端端正正打在自己下頦之上,一點也沒錯,痛倒不太痛,但翁焚鰲卻心肺欲炸,狂吼一聲,右掌未收,左掌用盡生平之力,又如排山倒海般發出!
「老賊,這會你相信了罷,我要打你左肩『肩井』穴了,用拳你承當不起,用指罷!」
翁焚鰲左掌堪堪劈出,驟覺「肩井」穴上一麻,一條左臂,登時酸麻得往下垂去!
「噫!你一點也不中用,老朋友生氣啦,叫我替你解開穴道呢。」緊接著有人在肩上拍了一下,穴道果然解開!
龐小龍早已一蹤身飛出老遠,大聲叫道:「姐姐,老朋友叫我辦正經事呢,你給他喂喂招罷!」
翁焚鰲一代名宿,給人家如此戲耍,當真要氣得發瘋,一張臉孔,比紙還白,白得沒有半點血色,滿頭熱氣,卻蒸籠似的,絲絲冒起,兩隻眼睛,凶得直要噬人,一步步往上官錦雲逼來!
上官錦雲攔在他身前,瞧得膽顫心驚,驀地嬌叱一聲,揮劍攻去。她使的是西天目「分光劍法」,劍若散花,立即爆出無數銀虹,但見一片劍影,宛若驚濤拍岸,漫天電閃!
翁焚鰲怒極而笑,雙掌一變,直往劍影中搶去,剎那之間,已幻出千百隻手掌,每一掌都直探劍柄,敢情意在攫奪對方長劍。
上官錦雲當真為之目駭神搖!
「分光劍法」天目絕學,素以變化奇異,快若分光著稱,她自從服了馬玄子的「回天再造丹」,內功火候,已有相當基礎,這套劍法的威力,也能發揮到八九成光景。但對方手法,卻更為驚人,那份迅疾,簡直無法形容,她敢情從武當「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中變化而來,每一掌都要及時搶近劍柄,談何容易?白骨堂上兩對四人,正打得翻翻滾滾,凶險無比,龐小龍卻不見了蹤跡!不!他是聽了蒼老聲音的話,躍出廳去!白骨堂外面,便是一個院落,應該是通天的,但這座骷髏宮,所有院落全不通天,上面蓋的是厚鐵板,是以院落仍然像一間屋子,不過頂蓋比大廳低了一點!
龐小龍蹤出大廳,身子堪堪落到院中,只聽蒼老聲音卻從頭頂傳來:「小娃兒,你蹤起來!」
龐小龍心中啊了一聲,喜道:「老朋友,你原來躲在上面。」
蒼老聲音似乎打了個呵欠,笑道:「我老人家前天酒喝多了,在這上面睡了整整一天一晚哩!咳!你別多問,快蹤起來呀!」
龐小龍心中雖然疑惑,他叫自己蹤起來,這裡離地只有三丈來高,蹤起來,又不知有什麼用,難道就能飛出去?但他小心眼中,對這位沒見面的老朋友,當真奉若神明,他說的話,準不會錯!雙腳一蹦,果然依言蹤起!嗖!他只覺自己一個身子,突然被一股大吸力牢牢吸住,身子凌空橫貼在頂蓋鐵板之下!
「嘻嘻!小娃兒,這樣咱們說話方便得多了!」果然蒼老聲音是隔著一層鐵板傳來,敢情他就在鐵板上面!啊!他要自己蹤起身來,原來就是為了要和自己說話方便!龐小龍心中不由暗暗好笑。
「小娃兒,你手上這柄短劍,是你爺爺給你的?」龐小龍點了點頭,但接著一想,老朋友身在鐵板上面,他怎會瞧得到自己點頭?這就應了聲「是」!
蒼老聲音道:「你爺爺有沒有告訴你,這劍叫什麼名稱?」
龐小龍習慣的又搖了搖頭,但他嗤的笑了出來,自己點頭他瞧不到,搖頭又怎會瞧得到?於是又連忙說道:「沒有!爺爺沒有說過!」
蒼老聲音唔了一聲,道:「你笑什麼,笑我瞧不到?」他頓了一頓,又道:「你爺爺教了你幾手『分光劍法』?」
龐小龍答道:「我都學會了。」
蒼老聲音從鼻孔中嗤的笑了一聲,道:「只是不精!要是精純的話,配上這柄分光劍,已足可應敵!告訴你,這柄短劍,就叫分光劍,斬金切玉,比你岳哥哥的龍形劍,也差不到那裡,『分光劍法』,如果用這柄短劍使出,威力更強!」
龐小龍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手上這柄短劍原來就是分光劍!那麼自己爺爺為什麼不和自己說呢?
就是媽媽也從沒提起!
蒼老聲音微喟著道:「其中因果,你將來自會明白,唔!你知道我老人家叫你蹤起身來,是為了什麼?」
龐小龍脫口道:「你老人家方才不是說過,咱們這樣說話方便一點?」
蒼老聲音笑著罵道:「真是小笨蛋,比起鳳兒那個鬼靈精來,你可差得十萬八千里!我老人家不是和你說過,咱們有正經事要辦?」
龐小龍被他罵得有點莫名其妙,暗想明明是他自己說的,這樣說話方便,怎麼反倒罵起自己小笨蛋來?有正經事要辦?正經事!龐小龍突然想起他告訴自己,這柄分光劍斬金切玉,和岳哥哥的龍形劍也差不到那裡,心中一動,這就問道:「老朋友,原來你要龍兒在這裡挖個窟窿?」
蒼老聲音呵呵笑道:「算你猜對,難道你們自己的事兒,還要我老人家動手?」
龐小龍一聽自己猜得不錯,心頭一喜,反正自己身子,有老朋友用真氣吸住,貼在鐵板下面,不必耽心會跌下去,當下一手抽出短劍往鐵板上刺去!果然分光劍削鐵如泥,毫不費力的就把鐵板刺穿,然後劃成窗戶大小,往上推去!
鐵板掀起,天光立時漏了進來,只見滿天星斗,原來已是晚上啦!
龐小龍大喜過望,身子往洞口爬了出去,四外一望,黑沉沉的那有人影?
噫!老朋友呢,他不是就在鐵板上嗎?
「小娃兒,窟窿還得挖大一點,叫兩個女娃兒上來,我老人家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還得趕上歇馬台去哩!」
蒼老聲音快然又從鐵板下面傳來!
龐小龍不敢多問,連忙又把窟窿劃大,一面大聲叫道:「姐姐,春梅姐姐,你們快來啊!」
上官錦雲這一陣工夫,和翁焚鰲激鬥了將近百招,她全仗著「飛絮舞步」的迅快身法,和「分光劍法」的奇快招式,才勉強打成平手。
這時一聽龐小龍叫聲,驀地柳腰疾擺,身形滑出一丈來遠,同時春梅也聽到了這聲叫喊,左手雙把連彈,拼耗真氣,使出佛門絕學「一指禪」,尖銳勁風呼嘯而出,把南霸天葉見陰硬生生逼退了一步,身形電射,往廳外飛出!
「嘿嘿!你們往那裡逃?」
翁焚鰲一個箭步,雙手如箕,正待往上官錦雲身後抓去!
「哈哈!焚翁不必著急,她們那裡逃得上天去?」
葉見陰縱聲大笑,他知道院落上面,蓋有鐵板,兩人插趐難飛,是以還十分鎮定。上官錦雲和春梅兩人,差不多同時掠出院落,龐小龍卻已不見,春梅眼快,一眼瞧到頂上窟窿,心頭狂喜,連忙叫道:「小姐,你快上去,我擋他們一陣!」
上官錦雲此時無暇多說,立即雙足頓處,人已破空飛起!春梅那敢怠慢,正待跟縱蹤起!耳中聽到葉見陰一聲陰笑,一股急勁風聲,己身往前到,百忙之中,趕緊回劍護身!當!自己長劍,和葉見陰精鋼洞簫相接,一條右臂,驟感一麻,身不由主地往後退出半步。
「嘿嘿!丫頭你給老夫躺下!」
翁焚鰲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風聲颯然,已向自己左肩抓到!
春梅暗咬銀牙,身子半旋,左手「一指禪」跟著彈出一縷尖銳勁風,直往翁焚鰲右腕奔去!
「嘿嘿!你是找死!」
翁焚鰲右手並沒收回,忽然變爪為拍,掌心一吐,內力陡增!
春梅的功力,那能比得上翁焚鰲數十年苦練,但聽砰的一聲,一個身子,被震得後退了七八步!
不!那不是春梅,是武當名宿翁焚鰲!這一突變,不但翁焚鰲被震得莫名其妙,葉見陰也呆了一呆,就是春梅本人,也有點稀裡糊塗!
突然耳邊有人細聲說道:「女娃兒,你還不快走!」
春梅驀然警覺,這正是矮小老頭的聲音!
心下驟寬,立即吸氣點足,身子平空拔起,往窟窿中竄去!
「丫頭你……」葉見陰厲喝聲中,雙足一點,身形驟變,精鋼洞簫攔腰擊到!
翁焚鰲也長笑一聲,破空撲來!那知兩人身形才起,陡覺碰上一堵無形氣牆,瞧得見,過不去,兩個身子,硬被擋了回去!
南霸天葉見陰身子落地,口中驚噫了一聲!
「嘿!」翁焚鰲腳尖落地,雙手上翻,呼呼劈空兩掌,掌先人後,向上衝起!
卻說上官錦雲蹤上鐵板,只見龐小龍手仗短劍,守在洞口,一見自己,喜得叫道:「姐姐,你上來了,春梅姐姐呢?」
語未說完,春梅也跟著蹤上,口中叫了聲:「好險!」
一面急急的道:「小姐,我們快走!」說到「走」字,身子已往前掠出!
上官錦雲也急忙拉起龐小龍小手,跟蹤躍起!
「哦!小姐小心……」
春梅堪堪一個起落,突覺腳下一緊,低頭瞧去,原來整座骷髏宮屋頂,全鋪著一層絲網!
網上還綴著無數倒刺細鉤,自己身子一落,腳下立被數十支倒鉤鉤住!口中急叫了一聲,那知為時已晚,上官錦雲和龐小龍兩人,身飛凌空,身子才落,同樣立被鉤住,口中發出驚噫之聲。這一片絲網,看來雖極輕軟,但赤衣教匪既然用來防備高來高去之人,自然不怕刀劍。
春梅揮動長劍,一連砍了幾下,那想動得分毫,雙腳受絆,等於束手成擒,心下不由大急!
尤其龐小龍雙腳被鉤,他還想跳起,這種倒刺細鉤,一經絆住,可掙扎不得,他這一跳動,絲網受震,不但沒有掙脫,反倒密密麻麻的往褲腳上鉤來!心頭一慌,手中短劍,驀地往絲網上砍去!
分光劍銀虹吞吐,輕輕一撩,絲網固然應手立斷,但鉤在腳上的數十支倒鉤,卻已和靴子結了不解之緣!一時那裡還來得及用手去扯,連忙揮動短劍,把上官錦雲周圍的絲網,也一齊劃破,蹤身跳到春梅身邊,再把她四面的絲網斬斷!但正因他這一跳動,腳下換了地方,又被鉤住!
正當此時,刷刷!兩條人影,相繼竄上屋頂,那正是赤焰堂主南霸天葉見陰和翁焚鰲兩人!同時前面屋脊上,也嗖地竄起一條人影,奇快無比的往自己三人撲來!
骷髏宮屋面上,既然佈置了這層倒鉤絲網,自然留有他們自己人可供落腳之處!
葉見陰和翁焚鰲兩條人影,各自蹤開,那飛掠而來的人,也落到春梅面前五尺之處!三個人品字形的把上官錦雲等三人,圍在中間!
春梅腳下絲網,雖經龐小龍割斷,但只要自己一舉步,依然會被屋面上的倒鉤鉤住,而且敵人又已逼近身來,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只聽葉見陰陰惻惻的笑道:「傅老哥,這三人之中,有一個是萬妙道友的叛徒,而且還和那姓岳的小子,有著關連,咱們必須活捉。」
那被叫做傅老哥的,是一個五十開外的壯碩老頭,濃眉大眼,頭上戴了一頂鴨舌氈帽,手握一柄撲刀,看上去份量不輕!
他聽葉見陰說完之後,嘿嘿乾笑了兩聲,斜睨著上官錦雲和春梅等三人一眼,道:「葉堂主大可放心,憑這三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還怕她們飛上天去?」
春梅不待他說完,嬌叱一聲:「不見得呢!」
左手「一指禪」,已對準來人彈去,同時右手一挽劍花,銀虹如電,平胸推出!
那姓傅的老頭,冷喝一聲「好」!腳下不動,上身微側,撲刀用了一招最平凡的「孟德獻刀」,容容易易化解了敵劍招數!
但行家眼裡,一望而知,顯然此人在刀法上,已有極深造詣!
「嘿嘿!瞧不出你還有兩手!」手字出口,手中撲刀倏然龍蛇變化,劃出霍霍刀光,但見一片寒鋒,由上而下,向春梅滾滾劈去!
春梅手中長劍,也幻出朵朵銀花,漫天灑開,封拆敵招!兩人這一交上手,刀光劍影,宛若長江大河,滔滔不絕!
姓傅的老頭,刀上功力極為深厚,變化迅急,他一發覺對方並非易與,刀招更見凌厲,著著都不離春梅全身大穴。
春梅仗著心如大師佛門絕學,劍法玄妙,功力雖然不及,卻也能見招拆招,履險如夷!一會工夫,雙方已對拆了十來個照面,春梅發覺對方刀法雖然凌厲,但腳下始終並沒移動半步。心中不由恍然大悟,暗想原來屋面上這層倒鉤絲網,他們除了一定落腳之點,並無換腳之處,是以也不敢挪移身子,那麼只要自己護佐身子,一時當不致落敗!一面卻暗暗盼望那位方才出聲相助的矮小老頭,能夠適時趕來,自己三人就可無慮!就在春梅和傅姓老頭動手之際,上官錦雲也已出手,她使的是西天目「分光劍法」,劍搖千重霞影,手使蘭花拂穴,正好敵住葉見陰一支精鋼洞簫!雙方因身法不能挪動,各有利弊,一時間地分不出優劣!最吃虧的還是龐小龍,兩個姐姐全被敵人截住,和自己對面的卻好是一身土布衣褲的翁焚鰲!他方才佔了便宜,還當人家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呢!
手中分光劍一揚,點頭道:「老賊,來來,小爺再賞你幾個耳光!」
翁焚鰲一瞧到龐小龍,不由兩眼冒火,此時那還管得自己身份,嘿的一聲冷笑:「小雜種,拿命來!」
雙手箕張,陡的往龐小龍抓去!
龐小龍可忘了屋面上還有絲網倒鉤,嗤的笑道:「老賊,你這兩手,小爺爺早已領教過了!」
身子滴溜溜一轉,嗖的往他身後蹤去!不好!腳一落地,立時又被倒鉤鉤住!他心下一慌,連忙用劍撩去,把絲網斬斷!
翁焚鰲卻也大吃一驚,他料不到被絲網倒鉤困住的人,居然還會飛躍而起!不!一下蹤到自己身後!他吃過這小孩的虧,心頭一怔,立即往後轉身,他知道屋面上落腳的地方,並不大多,而且也僅容一點足尖,是以轉身也十分小心。舉目一瞧,只見龐小龍已站在一丈開外,不由怒從心起,狂吼一聲,雙掌又遙遙推出!這一下,他使出十成功力,掌風出手,狂飆怒卷,剎那之間,已湧到龐小龍身前!
龐小龍可還不知厲害,分光劍「怒海翻瀾」,護佐全身,陡覺壓力如山,連呼吸都被窒息了!
「哈哈!」一聲敞笑響起,屋面上的人,頓覺酒香撲鼻!
緊接著砰的一聲,一條人影,被摔出二丈來遠,落到屋面之上,他身子還沒轉動,已被千百支倒刺細鉤釣住全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49:42
第55章 設伏何重重稚龍脫困 聞名亦爾爾麼鳳來儀
龐小龍聲音入耳,大喜過望,正待喊出,驀覺自己身子恍惚被人推了一把,連出聲都來不及,立時騰空而起,輕飄飄的向前飛出!最多也只是眨眼工夫,身子一沉,雙腳踏實。
忽聽身邊有人輕「噫」了一聲!
「奇怪!我們莫非在作夢?」那是姐姐的聲音,接著聽到春梅驚喜的道:「不!小姐,我們蒙高人相救,你瞧,小龍也在這裡!」
龐小龍揉了揉眼睛,只見自己身邊果然站著姐姐和春梅兩人。
上官錦雲哦了一聲,問道:「春梅姐姐,你說,我們有高人相救,就是那一陣風?」
春梅向四周略一打量,來不及答話,臉色倏變,急急的道:「小姐,我們還沒離開險地哩,快走才好!」
上官錦雲順眼一瞧,原來自己立身之處,就在一幢畫滿白骨骷髏的高大房子前面,面對一片死沉沉廣場。再往前去,還有一堵三丈多高的圍牆,牆上也畫滿了白骨骷髏!
她略一遲疑,忍不住問道:「春梅姐姐,我們就是從那幢屋上飛出來的?」
春梅點了點頭,正待說話!只聽嗤的一聲,骷髏宮屋上,突然射出一道紅色花火,沖天而起,接著「吧」「吧」兩聲,爆出無數紅星!
春梅心中一驚,回頭低聲說道:「小姐,我們快走,他們放出信號來了,再遲就來不及了呢!」
她話聲未落,早已手拉了龐小龍,往前急蹤。
上官錦雲也知時機緊迫,立即相繼躍起!驀聽骷髏宮屋頂,厲聲吆喝,三條人影,像星丸瀉地,倏然飛落,往後追來!
這當然是赤焰堂主葉見陰岳翁焚鰲和那姓傅的老頭了!正當此時,忽然身後響起「吱」「吱」兩聲鬼叫,同時還有極其輕微的掠空之聲,往身後飛落!
三人奇快無比的掠過廣場,只覺身後居然沒人追來,不由心頭大疑,停足一瞧!
原來骷髏宮前面,這時直挺挻站著一黑一白兩個高大人影!不!那不是人,簡直是兩個殭屍,一聲不響,擋住葉見陰等三人去路!
上官錦雲瞧得心頭大懍,這兩個人,她在五台山見過,當時萬妙仙姑還待若上賓,她那得不識?
口中驚噫了聲:「黑白殭屍,他們也趕來了!」
龐小龍從沒瞧過這樣活生生的殭屍出現,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又是害怕,又覺得好奇,不由湊近上官錦雲身邊,低聲問道:「姐姐,真的是殭屍出現?」
上官錦雲搖了搖頭,還沒開口,只聽南霸天葉見陰冷哼了一聲道:「兩位何方朋友,居然敢在本座面前裝神作鬼,離道沒打聽打聽這是什麼所在?」
「早已打聽過了!」一個尖得像夜梟般的聲音,慢吞吞的說著。
葉見陰陰笑道:「這麼說來,你們是存心找碴來的?」
「也差不多!」另一個殭屍也鬼氣森森的回答了一句。
「哈哈!」那姓傅的老頭一聲長笑道:「這兩位一身打扮,敢情就是陰山雙屍了!」
陰山雙屍!葉見陰聽得微微一懍,徐徐的道:「赤衣教和兩位素無過節,朋友夤夜而來,所為何事?」他口氣顯然轉軟!
白殭屍慘白得一無表情的臉上,綻出一絲陰慘慘的笑容,答道:「太爺們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姓傅的老頭聽得十分驚奇,陰山雙屍,目空一切,凶聲四播,江湖上聞名喪膽,他們又奉誰的命?
白殭屍僵直的頭,微微點動,應道:「太爺們明人不說假話,告訴你。」他用手向身後一指,繼續說道:「就是為那兩個姑娘來的?」
上官錦雲聽得渾身一震,暗暗和春梅打了一個招呼,正待疾速後退!
只聽翁焚鰲呵呵笑道:「這兩個丫頭,老夫也志在必得!」
白僵陰屍笑道:「那麼你就衝著太爺來好了!」
上官錦雲越聽越奇,黑白殭屍好似幫著自己?她心念轉動,不由又停住腳步,方想繼續聽去。只見黑殭屍蹦的轉過身來,一對綠慘慘的眼珠,直向自己射來,僵直手臂,猛然揮起!
龐小龍心中一怕,趕緊拉住春梅的手,連連後退!
「你們還不快走!這裡自有愚兄弟擔待。」
他分明對自己說話!上官錦雲大感意外,立即向春梅低喝了聲。「走!」
三人才一起步,只聽身後響起一聲暴喝!
「丫頭,你們還走得了?」
「吱!」
「吱!」
兩聲鬼叫,同時響起,接連著吆喝厲嘯,也驟然暴發,敢情他們已經動上手啦!
上官錦雲等三人,不敢停留,一口氣奔到圍牆下邊。
春梅因這堵圍牆,高約三丈五尺,以自己的輕功,尚難一躍而過,龐小龍自然更難飛渡。
當下抱起龐小龍,雙手一托,用力向上拋去,口中叫道:「小龍,你先上去!」
龐小龍一下抓住牆頭,湧身外躍。
上官錦雲和春梅兩人,也毫不怠慢,蹤身躍起,施展壁虎功,游近牆頭,用手一攀,翻出牆外!三人身形落地,猛聽一聲吆喝,十數名紅衣大漢,業已一湧而上,往身前圍來!
上官錦雲嬌哼一聲,仗劍領先,刷刷兩劍,立即砍翻了兩個教匪,向人叢中蹤去!
龐小龍、春梅也各執長劍,往前急衝,這一批紅衣大漢,雖然武功不弱,但那裡擋得住三人手上長劍。何況上官錦雲和春梅兩人,不但劍發如風,而且「蘭花拂穴」「一指禪」悉數出籠。眨眼之間,但聽慘叫之聲,此起彼落,一干匪徒,不是當場殞命,就是痛暈倒地。
三人一路廝殺,但紅衣大漢,由四處聞風趕到,竟然越聚越多!同時那靠近紅牆的一排紅屋之中,也嗤的射出一道火花,衝霄飛起,這自然是向骷髏宮報警的信號!三人心頭一緊,劍發如淪,只見三團銀虹,匝地飛滾,寒光電卷,數以百計的紅衣教匪,眼看放出求援訊號,宮中依然沒人接應,此時性命要緊,那敢逼近半步,只是吆喝著虛張聲勢。眨眼工夫,業已到了紅牆腳下。
春梅依然先把龐小龍送上牆頭,自己兩人,也先後躍起!她們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是以並不立即翻出,先在圍牆上望了一望,只見牆外排列著的許多黑色矮屋,燈火全熄,一片黝黑,似乎對方才紅牆之內的喊殺之聲,竟然一無所聞!
春梅雖覺出蹊蹺,但骷髏宮也闖了過來,這區區赤衣教的外圍,那還放在眼裡。
三人蹤落牆頭,往外奔去,那知堪堪走近黑色矮屋,相隔還有四五丈光景!驀聽一聲梆子響處,對面排列的許多矮屋之中,突然軋軋連響,勢道極猛的匣弩,急如雨點,密集射來!此處正當一片空地,毫無遮掩,此時敵暗我明,三人登時成了眾矢之的!但聽軋軋之聲,和一支支匣弩的尖銳嘯風,響起一片!
上官錦雲早已暗中戒備,清叱一聲:「鼠輩竟敢暗施偷襲……」玉腕搖處,但見銀虹繚繞,擋在龐小龍身前,舞了個風雨不透。只聽一片叮叮鏘鏘之聲,那些激射而來的弩箭,悉數被她一支長劍掃盪開去!
龐小龍緊隨在姐姐身後,也舞動分光劍,撥蕩弩箭!
春梅喊道:「小姐,我們快衝呀!」
上官錦雲轉臉向後道:「春梅姐姐,你快護著小龍,我先衝過了。」
話聲一落,右腕驟緊,一個嬌軀,往前急掠出去!三人撲近黑色圍牆,正待一躍而過,只聽黑牆上又是一聲號令,立時現出十來個黑衣大漢,手舉噴筒,十數股黑色毒汁,像噴泉似的,猛向自己當頭噴來!
上官錦雲一見毒汁未到,已是腥穢撲鼻!「春梅姐姐快退!」
一提真氣,往後倒退了一丈來遠,差幸這種噴筒,發射不遠,毒汁濺到地上,只聽嗤嗤連響,地上冒起一股黃煙!
不由暗暗地叫了聲:「好險!」
牆頭上人影幢幢,雖然不再噴射毒汁,但身後黑色矮屋中,又是一聲梆子響過,軋軋匣弩,又向自己立身之處,密集射到!
上官錦雲春梅兩人,氣得又急又怒,只好舞動長劍,護著龐小龍,一時真感到束手無策。
龐小龍小眼骨碌碌一轉,忽然從懷中掏出彈弓,然後又掏出一大把鐵彈,對準牆頭上的黑影,連珠彈出!
他這手彈弓要想偷襲高手,固然一無用處,但用來對付這些身穿黑衣的教徒,倒也得心應手,彈無虛發。只聽拍拍連響,牆頭上慘叫驚呼,同時響起,已有四五個人應彈滾落!
春梅心中一喜,猛地雙腳一頓,一個身子,平空拔起三丈來高,劍先人後,挾著一團白光,像離弦之箭,往牆頭撲去!人還未到,左手連彈,「一指禪」嗤嗤尖風,業已往匪徒分別打去!人還未到,這一著,可說險到極點,但也發動得正是時候!牆頭上的匪徒,早被龐小龍連珠鐵彈,打得一團忙亂,此時一見春梅凌空撲來,更是膽戰心驚,那裡還敢再噴射毒汁。有幾個心頭慌張,就踴身往牆下跳去,那知此時匣弩如蝗,漫天飛射,身還未落,慘叫驟起,一下就中箭慘死。
春梅更是煞透粉臉,腳尖才點地,身子平掠,銀虹如電,劍光過處,慘叫入耳,早已砍翻了兩三個,半空中血雨飄灑,屍身翻倒。
她這一痛下殺手,只嚇得其餘幾人全身顫抖,手軟腿瘓,連逃命都忘得一乾二淨。
春梅此時怒火已熾,冷笑一聲,手起劍落,像砍瓜切菜般趕去,又是一陣淒厲慘叫,瞬息工夫,十幾名匪徒,已全數消滅!
上官錦雲也早已拉了龐小龍,躍登牆頭,三人飄身落地,不禁深深吁了一口氣。回頭一瞧,黑牆裡面,靜悄悄的無人追出,三人不敢多停,各自把滿綴在鞋邊上的倒刺細鉤取下,立即往谷口奔去!
「上官姑姑!」刷!一條小人影,人隨聲落,忽然從一棵大樹上,飛撲而下!身法輕靈,一下就落到三人身前!
上官錦雲心中一驚,急忙舉目一瞧!
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一身勁裝,背插雙劍!不由心中大喜,趕忙搶上前去一手拉著她小手,問道:「鳳兒,你也來啦!萬叔叔和尹叔叔呢?」
原來這小女孩正是鳳兒!她搖了搖頭,擺動著兩條烏黑有光的小辮,說道:「萬叔叔和尹叔叔在君山,沒來!」
上官錦雲奇道:「那你跟誰來的?」
鳳兒道:「師傅!」
上官錦雲心中一陣驚喜,啊了一聲,向四外打量著道:「那你岳叔叔人呢?」
她聽鳳兒說是跟師傅來的,鳳兒的師傅就是敏哥哥,他原來也來了!
她可不知道鳳兒還拜飛天神魅謝旡殃作了記名弟子的這回事。
鳳兒也聽得微微一怔,接著搖頭道:「鳳兒不是跟岳叔叔來的。」說著眨了眨眼睛,啊道:「上官姑姑,你還不知道呢,我……」
他忽然放低聲音,說道:「我又拜了飛天神魅謝旡殃做師傅,我也有了外號,叫做飛天小妹!」
上官錦雲越聽越驚奇,她可從沒聽到過什麼飛天神魅?這就驚道:「飛天神魅?鳳兒,你……」
她自己曾被萬妙仙姑強迫拜帥,如今聽鳳兒投在飛天神魅門下,這名字似乎不像正派中人,心中不由也代鳳兒惋惜!
只見鳳兒急道:「上官姑姑,你說得輕一點呢!哦!我拜師傅做師傅,是岳叔叔的意思呀!」
上官錦雲哦了一聲,又道:「那你師傅呢?」
鳳兒道:「師傅前幾天就走了,他說有事去,叫我暫時跟隨大師兄二師兄做一起,啊!上官姑姑,其實他們最聽我的話!」
上官錦雲此時也無暇多說,一手牽著鳳兒,笑道:「鳳兒這是春梅姑姑,你快見了。」
鳳兒依言叫了一聲:「春梅姑姑。」
上官錦雲回頭又向龐小龍道:「小龍,你該叫她鳳兒姐姐!」
龐小龍自從鳳兒現身之後,一雙小眼睛,就一直打量著她,後來聽自己姐姐叫她鳳兒,心中忽然想起那老朋友不是也提過鳳兒嗎?他口中一直稱讚著她,說她鬼靈精,又說她有一個大本領的師傅,自己打不過她!哼!她和自己大不了多少,鬼才相信她會比自己強!
這時一聽上官錦雲要自己叫她姐姐,不由小頭一扭,道:「我才不叫她姐姐!她叫你姑姑,就該叫我叔叔才對呀!」
上官錦雲倒真給他難住了,鳳兒叫自己姑姑,自然該叫小龍叔叔,但……她臉上一紅。氣道:「鳳兒是你岳哥哥的弟子,人家本領比你大呢!」
她這句話,說得龐小龍更是不服,小嘴一噘,道:「就是咯!岳哥哥,你就叫他哥哥,爺爺也叫我叫他哥哥,當然………」
上官錦雲怒道:「小鬼頭,早知你不聽話,我就不該帶你出來。」
龐小龍道:「我就不信她本領比我大,她敢不敢和我比劃比劃?她輸了,就得叫我叔叔,我……我要是輸給她,就……就叫她……」
他可連姐姐都不肯說將出來。
上官錦雲氣得嬌軀一頭,連忙拉著鳳兒小手,道:「鳳兒,別理他,他小孩脾氣,我們一起走!」
鳳兒生性好強,但人小心不小,又經過了許多大場面,連成名人物,都不放在她眼裡,自然不屑和龐小龍這娃兒動手。
她偏頭望了龐小龍一眼,笑道:「鳳兒那會和他動手?啊!我還要等大師兄二師兄呢!上官姑姑,你們去不去歇馬台?那裡有熱鬧哩,大師兄二師兄也要去。」
上官錦雲急道:「鳳兒別傻,你一個人怎好在這裡?」
鳳兒眨眼笑道:「我才不怕呢!你瞧!我有這個!」
她小手一伸,掏出一個黑黝黝的鐵筒,又道:「就是赤衣匪教主茅通親來,我也要他嘗嘗五殃神針厲害!」
上官錦雲還待再說!
「吱」!「吱」!只聽遠處響起兩聲悠長的鬼叫!
鳳兒忙道:「上官姑姑,大師兄二師兄在叫我呢!我要走了!」
她話聲一落,雙肩一晃,一條人影,刷地蹤起,快若浮矢,往樹林中掠去,瞬即不見。
上官錦雲瞧著鳳兒身法,不由回頭笑道:「小龍,你瞧,鳳兒這身功力,你那裡及得上人家?」
龐小龍雖然覺得鳳兒輕功,實在比自己強出許多,但聽自己姐姐這麼一說,心中更是不服!
暗想:總有一天我本領學好了,非和她比劃比劃不可!瞧你們還稱讚她不?
他低著頭,一聲不作,跟隨兩個姐姐,往前奔去!
※ ※ ※
卻說岳天敏從青陽動身,赤龍駒穩步如飛,幾十里路程,何消片刻,便已到了九華山下。
他循著山道,策馬徐行,夾道蒼松翠柏,蔚然挺秀!
不由想起自己初上九華之時,一般師侄就在此處,群起攔阻,光陰如箭,一晃已是兩個年頭。
自己闖蕩江湖,奔走南北,全是為了兩大心願,如今父仇已報,但師門還有一件大事未了,那就是五帥姐旡垢師太負氣叛離崑崙,創立玄陰教,掌門二師兄在自己初上九華那天,曾親口答應,二年之內,前去找她。
五師姐當時實因受了萬妙仙姑蠱惑所致,據自己看來,玄陰教也並不是怙惡不悛的團體,這件事如何化解倒真是一個大難題!
目前赤衣妖孽,為害武林,如果這次各大門派聯合消滅了赤衣教之後,再能化解五師姐,棄邪歸正,自己也就可優遊林泉了!
「哦!」他一想到優遊林泉,不由劍眉陡鎖!
雞道除了消滅赤衣匪教,化解玄陰教主之外,還有什麼重大之事,會使這位崑崙一少愁上眉心?
有!那自然有!這是他潛伏心底的事兒,也是他兩年來,無從妥善安排的難處!
父仇不共戴天,師門清理門戶,和最近的掃蕩赤氛,維護人間正義,這每一件都是大事,但這些大事有了結果之後,自然該輪到另一件大事了!
他策馬除行,仰望天空,但瞧到的並不是舒捲白雲,蔚藍青天!
那是……
溫婉賢良的錦雲妹子……
嬌憨任性的琪妹妹……
百依百順的英妹妹……
一幕幕的往事,從腦海中閃過!
最難報答美人心!自己並不是薄倖之人,但……但……
天遣多情反惹累,此情難遣問青天!
刷!
正當他為了優遊林泉,這個念頭,所引起的難題,使他無法解答之時。
突然遠處傳來「刷」的一聲輕響!崑崙一少岳天敏,內功精湛,耳目何等靈異,雖然這一聲極其輕微的細響,還遠在十丈以外,如何能夠瞞得過他?湛湛眼神,倏地隨著那聲細響瞥去!
一條灰影,已縮入林內。他只瞧到一個背影,看他蹤身入林的身法,分明是崑崙門下。他忽然又浮起自己初上九華山的一幕,此地已是崑崙下院,自然有崑崙門下的人經過,也許就是巡山的師侄輩!但這個念頭,才一升起,忽然又被否定了!
加果這人是巡山的師侄輩,見到自己,怎會反而往林中竄去?而且從他閃避的情形看來,顯然十分慌張!唔!此時正當早課初罷,掌門二師兄參靜之時。蹄聲得得,又行了一會,崑崙下院的重重殿脊,已呈眼前!
岳天敏雙腿微微一夾,赤龍駒立即灑開四蹄,往前馳出!一到廣埸,岳天敏立即下馬,整了整衣衫,正待走去,瞥見大門內湧出一批道人,往自己飛奔而來!
為首一個正是因是,一見岳天敏,立即叫了聲:「師叔,你老回來了?」行下禮去,他身後是因修,因顯,因藏,因參,職司前殿的四個因字輩師侄!
再後面是第十代大弟子一元道人率領著十來個師弟,也上來參見了師叔祖。
岳天敏一一答禮,他在九華山之時,和因是道人最為熟悉,當下就由因是陪他進入觀內。
第十代的許多師侄孫,一聽小師叔祖回來,大家以前都得他好處,早已紛紛趕來叩見。
因是道人回頭笑道:「岳帥叔,你老在山上的時候,太隨和了,所以他們一聽你老回來,就高興得沒了規矩。」一面又連忙吩咐道,「岳師叔路上辛苦,你們先退下去!」說著已穿過迴廊,走近涵真子靜室!
因通、因塵早已迎了出來,興奮的叫著「岳師叔!」
岳天敏方要開口,訊問二師兄,只聽靜室中傳出蒼老笑聲,說道:「小師弟,你今日才來,快到屋內好說話。」
岳天敏一聽,正是二師兄的聲音,連忙整了整衣衫,往裡走去。
只見涵真子早已滿臉堆笑的站了起來,岳天敏那敢怠慢,上前幾步,拜了下去,口中說道:「小弟參見二師兄。」
涵真子連忙一手扶住,兩道眼神,盯著岳天敏呵呵笑道:「小師弟,兩年不見,果然英華內斂,內功精深,可喜可賀,無怪俠名滿天下,替本門爭來不少榮譽。」
岳天敏躬身道:「二師兄過獎,小弟還要二師兄多多教誨。」
涵真子道:「小師弟毋須客氣,你坐下好談。」一面擺手道:「因是,你有事就去好了。」
因是道人躬身為禮,往後退去。
小道童替岳天敏獻上了茶,岳天敏就把自己下山之後的情形,擇要說了一遍,一面又將此次各大門派在君山集會情形,也作了個簡略報告。
涵真子一面聆聽,一面不住的點頭,直等岳天敏說完,才手捋白髯,微微笑道:「各大門派,集會君山,此事你萬師兄曾有詳細報告送來,而且前幾天田師弟來了,也曾提起赤衣教匪似在調集高手,有大舉南犯,和各大門派在君山一併之勢,我已要田師弟先行趕赴君山去了。最使人為難的,是你五師姐牙垢,也應枯木大師之邀,答應參加這次大會,共同對付赤衣教,以玄陰教主目前的聲勢來說,參加大會,自然是好事,而且也可看出你師姐確有改過向善之心。只是這麼一來,無形之中,卻增加了本門的困難,你師姐叛離本門,崑崙一派的家法,不能因她參加大會,就能輕易放棄,但又不能在會中對她不利?否則玄陰教這股實力,如果和赤衣教沆瀣一氣,後果更不堪設想!師兄我為了這件事情,已派因明上崑崙山向大師兄請示去了,大概再有幾天,也可以回來,那知……」
他說到這裡,突然住口,回頭道:「因通、因塵!」
「是!師傅!」侍立在涵真子身後的因通因塵兩人,同時肅身答應了一聲!
涵真子藹然的道:「為師有重要之事,和你們岳師叔討論,你們到室外照顧,本門弟子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非經通報,一概不准入內。」因通因塵躬身領命,便自退了出去。
岳天敏一聽掌門二師兄說得如此鄭重,料想定有關係重大之事,不由神情也隨之一緊,如電雙目,望著涵真子,正襟危坐。
涵真子輕微的歎息了一聲,又藹然說道:「這是四天以前的事,小師弟,你知道這座崑崙下院,佔地雖廣,但每進殿宇都有因字輩弟子負責守護,到處都設有少清陣劍,平時即使飛鳥恐怕也難以飛得進來。」
岳天敏點了點頭!
涵真子又道:「尤其自從你萬師兄破了赤衣教的全盤陰謀,自然本門也是他們主要目標之一,是以我就特別飾令全院弟子,加緊防範。」
岳天敏聽得心中一動,正想開口!
涵真子又道:「那知就在嚴密防範之下,卻發生了一件令人難以置信之事……」
岳天敏這會可忍不住了,劍眉陡豎,急急問道:「難道赤衣教匪徒,居然敢向本門挑釁?」
他這一劍眉剔動,一張玉臉,居然煞氣重重,涵真子瞧得心頭一凜,喑暗感歎小師弟煞透華蓋,看來這場武林殺孽,當真有許多在劫難逃之人!
他口中默誦了一句「無量壽佛!」一面繼續說道:「這就是四天以前的清晨,在我這間靜室之中,忽然發現了赤衣教匪酋茅通的親筆信……」
岳天敏哦了一聲,心想二師兄通常極少離開這間靜室,而且還有因白、因浮、因通、因塵四個弟子侍候,赤衣教這封信不知如何送來?
他心念轉動,只聽涵真子又道:「小師弟,這真是令人難以索解之事,不說本院已在嚴密戒備,就是這間靜室,我也極少離開,何況還有你四個師侄輪值。這封信居然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來人這份功力,已是武林少有!」
岳天敏在少林寺會過他們副教主土行孫朱缺,後來又在石臼湖見過他們五個堂主之一的花太歲諶不宜。覺得赤衣教幾個著名頭目,武功也不見得有甚出奇之處,以二師兄的功力,那會連一個送信的人,都一無察覺之理?赤衣教善於滲透敵人內部,莫非……忽然,他記起自己方才上山之時,見到的那個灰衣背影,心中一動,但玆事體大,自己事無佐證,豈能隨便亂說?何況崑崙下院,第九第十兩輩弟子為數眾多,一時也難以找得出來?心中想著,這就問道:「二師兄,不知匪酋在信上說些什麼?」
涵真子呵呵笑道:「那封信上,是限我崑崙派在十天之內,歸附赤衣教,撒回派往君山的萬師弟,信中還特別提到你呢!」
岳天敏驚訝的道;「還提到小弟?」
涵真子將頭微點,道:「不錯!茅匪還附來了兩份聘函!」
「聘函?」岳天敏更覺事出離奇!
涵真子笑了一笑,繼續說道:「一份是給我的,和少林一心大師,武當玉清真人,同列為名譽副教主。」
岳天敏怒道:「赤衣教匪,簡直囂張已極!」
涵真子接著又道:「另一份聘書,你知道是給誰的?」
岳天敏道:「大師兄數十年來,始終不與塵事,三師兄行蹤無定,只有四師兄,有時還在襄理本門事務,可能是給四師兄的!」
涵真子微微搖頭,笑道:「你推測雖然切合實情,但都不對。」
岳天敏心中暗想:難道這份聘書,會給實際負責全院事務的因明師侄的?他遲疑了一下,道:「那麼小弟就猜不到了。」
涵真子藹然一笑,用手指了指岳天敏道:「小師弟,你怎麼不猜猜你自己?」
「我?」岳天敏做夢也想不到赤衣教會發一份聘書給自己,不由大感驚奇。
涵真子點頭道:「不錯!是給你的,他們還聘你為赤衣教全教總護法。」
岳天敏星目放光,怒形於色的道:「這批匪徒,真是荒謬已極!」
「我已派人把那封信和聘書,一併送上君山去了,聽說赤衣教已和君山方面約了重陽之期,離開目前,已只有半月時光!因明前去崑崙,為時已久,我等候大師兄指示之後,可能也赴君山一行,所以你倒來得正是時候!」
接著師兄弟兩人,又閒談了一會,因通、因塵兩人,開上素齋。飯後,岳天敏仍然回到從前住過的那間靜室休息,正待上床運功,忽聽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之聲,接著有人輕輕叩門!
岳天敏應了一聲,只見房門開處,進來的正是侍候涵真子的第六弟子因浮。
他手中捧了一壺砌好的熱茶,放到几上,一面笑道:「岳師叔,這是師傅他老人家用的本山雲霧茶,小侄特地為你老沏的。」
岳天敏因他平日雖然隨侍二師兄,但在因字輩中,地位較高,連忙起身道謝!
因浮笑了笑道:「小侄還有事去,岳師叔請休息罷!」
說著轉身退出房去,隨手替岳天敏闔上房門。
岳天敏一眼瞧到他出去時的身形,心頭驀然一動!
他兩年來闖蕩江湖,經驗閱歷,已十分老練,此時一眼瞧到因浮身形,頓時浮起前山樹林中那一閃而逝的背影!再和二師兄涵真子方纔所說一番話,相互參照,心中已有幾分明白。何況平時隨侍二師兄的四個弟子,那是五弟子因白、六弟子因浮、十一弟子因通、十二弟子因塵,其中因通因塵,年歲和自己相若,當年自己在山上之時,和這兩人最為相投。因白、因浮,年齡全在三十以上,二師兄因兩人平日沉默寡言,處事穩重,才要他們隨侍自己,也好幫著處理院中事情。所以合理合情的來說,給自己送茶的差使,該是因通和因塵的事才對。因浮突然替自己送了這壺茶,而且還笑語如春,顯然和他平日為人大不相符!當下揭開壺蓋,湊近鼻尖,聞了一聞,只覺一陣清香,沁人心脾,確是本山上好的雲霧茶葉,呷了一口,也並無異樣!
難道這是自己多疑?反正自己這次從天目山下來,知道烏風草可解赤衣教「聖水」之毒,自己有恃無恐,那怕什縻鬼蜮伎倆?當下從懷中取出「烏風散」先服了少許以防萬一,然後又呷了幾口茶水。一面暗暗計較,自己既然來了,多少總得弄個水落石出才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50:26
第56章 二十載師恩飲水思變 兩三年奇恥挾杖尋仇
晚餐之後,岳天敏並沒露出半點形色,在涵真子靜室,坐了一會,便告辭出來,回轉房中,立時熄燈就寢。
崑崙下院的第十代弟子,對這位小師叔,全都奉若神明,本來一見岳天敏從師祖靜室出來,大家還想到他房中拜見,多少也可得點好處。那知趕到岳天敏房外,一瞧燈火已熄,大家才悄悄退出。卻說岳天敏在床上運了會功,一直等到初更時分,就推開窗戶!飛身而出!這時整座崑崙下院,已人聲靜寂。
雖然有幾處還有燈光射出,但如今的岳天敏,何等功力,在這些師侄輩跟前,即使從你身前掠過,最多也只覺微風拂面,休想瞧得清人影。何況兩年之前,他在崑崙下院住過兩月,院中情形,瞭若指掌,是以提了一口真氣,身形驟起,迅若閃電,直往後進靜室撲去!
這一排靜室,共計十二個房間,除了頭上兩間,是因白、因浮的靜室之外,其餘全是兩人一間,住的是第十代弟子。
岳天敏內功精湛!視聽感覺,何等靈異,那裡用很著入房覷探?這一掠近,頓時發覺因白、因浮兩人的靜室,果然空著!心中更覺自己所料非虛,但恁大的侖昆下院,自己又到那裡去找呢?他們此時還未回房,也許正在院外附近,心念一轉,立即轉身往院外飛去!
他施展上乘輕功,在四周繞了一個圈子,果然發現離崑崙下院不遠的一片樹林邊上,正有兩個道家裝束之人,並肩踏月!那不是因白因浮還有誰來?瞧他們的神情,似乎正在低聲說話!如果不知底蘊,師兄弟散個步,也是常有之事。
岳天敏這一發現,那肯錯過,提氣長身,恍如一縷輕煙,悄無聲息的落到兩人身後,隱起身形。
只聽因白邊走邊說,低聲問道:「這次岳師叔回山,連師傅老人家事先都不知道,他們怎會如此清楚?」
因浮也低聲答道:「他們各地都有連絡,飛鴿傳書,消息自然十分靈通,今天早晨,指示到達之時,岳師叔也正好趕到,差點就被他瞧到了。」
岳天敏聽得怒從心起,暗想崑崙派果然出了這兩個叛師孽徒,幸虧自己發覺尚早,不然……
因白點頭道:「江湖上早已傳出了『崑崙四老,不如一少。』你要是給他瞧到,咱們那還有命?」
「唔!師弟,你下午已給他服下『聖水』,怎麼吃晚餐的時候,還一點瞧不出來?」
因浮笑道:「服下『聖水』之人,功力越高越沒有反應,像岳師叔這樣功力的人,你那會瞧得出來?」
因白又道:「指示上為什麼要先給岳師叔服用呢?」
因浮道:「這個小弟也不知道,但據小弟猜想,岳師叔武功要超過師傅之上,師傅先服了岳師叔還可反抗!讓岳師叔先服!等師傅提出這個問題,岳師叔就不會再反對。」
因白不由稱讚道:「師弟,你真行!那麼什麼時候給師傅他老人家吃呢?」
因浮道:「明天早晨!」接著又道:「其實咱們這樣做!完全為了整個武林著想,要是江湖上從此萬派歸一,沒有門戶之見,沒有意氣之爭,江湖上定有一番新的氣象!」
因白忙道:「這個自然,所以咱們也可說是為了師傅老人家好。」
因浮沉聲道:「師兄,你這又犯了門戶觀念,要知萬派歸一,四海同赤,那裡還有師傅這個稱呼?」
因白雖然身為師兄,這時卻連連應是。
岳天敏聽因浮居然說出什麼連師傅都沒有的逆倫話來,憤怒得真要把他立劈掌下。但聽他們口氣,似乎二師兄尚未服下赤衣教的「聖水」,而且還想聽他們再說些什麼,這就強捺怒火,忍著往下聽去!
果然!因白又開口問道:「師弟,岳師叔既然服下『聖水』,為什麼還要把他一位世妹,誘上大別山,骷髏宮去?」
岳天敏聽得驀地一懍,自己一位世妹被擄上大別山去?
他們是說錦雲妹子?不!錦雲妹子,自己離開之時,還好好在客店之中,何況除錦雲妹子之外,還有春梅,龐小龍兩人,憑她們的武功,赤衣教幾個著名頭目也足夠對付!他念頭閃電般掠過。
只聽因浮又道:「這叫做雙管齊下,茅教主從不打『無把握的仗』,他為了接到別人報告之後,覺得岳師叔是武林中的一位人才,不能讓他埋沒,他不投入教中,就是教中的損失,這才指示骷髏宮,必要『大力』設法收羅此人,岳師叔目下雖然極為順利的服下『聖水』,萬一一時不能下手,有了人質,不怕他不親向骷髏宮報到。」
岳天敏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鼻孔中冷冷的哼了一聲!
他這一冷哼,聲音不大,但聲到因白因浮兩人耳中,何啻焦雷?兩人全身全都渾身一震,立即一起轉過身來。
因白沉聲喝道:「什麼人?」
兩人目光一瞥,只見樹林中慢慢踱出一個人來。
他青衫飄忽,雖然緩緩行來,但玉臉含煞,雙目宛若兩道冷電,精光炯炯,正是名滿武林的崑崙一少,自己小師叔岳天敏!
因白道人,早已驚得面如土色,冷汗直流!
因浮道人仗著親自給岳天敏吃下『聖水』,雖然膽虛,還強自鎮定,躬下身,顫聲叫道:「岳……岳師叔,你老……」
岳天敏神光懾人,厲聲喝道:「孽徙,你們連師傅都不要了,那裡還有我這師叔?」
因浮一見岳天敏神色不對,心下一慌,明明他服下「聖水」怎會失效?莫非他還要人提醒?這就壯著膽子說道:「岳……岳師叔,你……你不是同意……」
「住口!」岳天敏舌綻春雷,一聲大喝,震得兩人往後連退了兩三步!
他那還容他們胡說八道!身形如掣電欺進,一下點了兩人穴道,一手一個,挾到肋下,雙足一頓,嘶的凌空掠起,直往院中飛去!一連幾躍,奔近涵真子靜室!
只聽屋中已傳出二師兄的聲音,問道:「外面何人?」
岳天敏連忙應道:「二師兄,是小弟。」
涵真子又道:「是小師弟,你這時候還沒睡?快進來!」
岳天敏答應一聲,立即走入靜室。
涵真子乍睹小師弟肋下,挾著兩人,臉上微感詫異,但只是一閃而過,依然慈祥的望了岳天敏一眼道:「小師弟,你夤夜帶了他們,前來見我,必有原因。」
岳天敏放下兩人,連忙躬身道:「小弟擅作主張,望二師兄勿罪。」
涵真子又打量了因白、因浮兩人一眼,點頭道:「他們定有不規行動,落入小師弟眼中。」
岳天敏伸手拍開兩人穴道,一面從懷中取出「烏風散」,迅速向兩人鼻孔中彈去!因白、因浮驟然轉醒,只見自己在師傅房中,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就在這眨眼工夫,鼻孔中陡然聞到一股極重的辛辣之氣,接連打了兩個噴嚏。陡覺神智一清,噗的往涵真子面前跪倒,連連磕頭,失聲痛哭起來。
涵真子一代玄門有道之士,也被岳天敏這一連串的動作,和兩人如夢初醒,失聲痛哭的情形,鬧得十分糊塗。
雙目射出湛湛神光,往岳天敏瞧來,一面笑道:「小師弟,你既代我把孽徒擒來,難道還有難言之隱嗎?」
岳天敏忙道:「小弟不敢,小弟只是想先解了他們迷失心神之毒,然後再向二師兄報告。」
「迷失心神之毒?」涵真子臉色微微一變,道:「小師弟,你說他們兩人是被赤衣匪教做了手腳?」
岳天敏點了點頭,就把自己上山時,瞧到一條人影說起,後來因浮替自己送茶引起懷疑,以及晚間所聞,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直聽得涵真子古月似的臉上,氣得鐵青,顫聲喝道:「孽畜!為師日夜苦心孤詣,培植了你們二十年,居然做出背師叛祖顛覆本門的事來?」
因白、因浮,此時「聖水」之毒已解,一失足成千古恨,悔恨莫及,只是跪伏地上,嗚咽失聲的道:「弟子該死,弟子願受家法處置!」
涵真子哼道:「原來赤衣匪酋的那封信,也是你們偷偷放在我几上的,可歎我老眼昏花,錯把叛師逆徒,當作親信之人,若非小師弟心細如髮,及時察覺,我崑崙一脈,豈不葬送在你們手上?」他越說越氣,飄胸白髯,也無風自動起來!
岳天敏忙道:「二師兄且請息怒,試想赤衣匪教,為害武林,連少林一心大師,武當玉清真人,終南白鶴道人,華山西嶽老人等一干望重一時的一派宗師,尚且受了蠱惑,心神被迫,不能自拔。何況因白、因浮功力尚淺,又那有反抗餘地,一經服下『聖水』,心靈永遠受制,自然把邪說異端,奉為真理,做了叛師背祖之事,還不自知其非,其情殊屬可憫,二師兄不妨問明他們附匪經過,如果確非本身能力所能抗拒,還請從輕發落。」
涵真子聞言心中思忖:崑崙一派,出了小師弟這樣一位人物,不出十年,不但光大門戶,即領袖武林,也非他莫屬!想到這裡,臉色也逐漸和緩下來,點頭道:「小師弟說得有理!孽畜!你們還不把附匪情形,從頭說來?」
因浮連連磕頭道:「弟子出生嶓塚山下,幼年情形,已不復記憶,不過從懂事起,就被收留在赤衣教中,十六歲那年,弟子奉命投到師傅門下來……」
岳天敏懍然的道:「茅通這廝果然厲害,不想早在二十年前,他已在本門按下內線!」
涵真子太息道:「其他門派,又何獨不然!」
因浮淚流滿面,又道:「弟子二十年來,也並不知情,只是半年之前,在前山遇見一人,自稱是嶓塚山來的,要弟子交結同門,為赤衣教立功,弟子明知這是叛師背祖之事,但心中卻又有一種感覺,好像非聽他的話不可!弟子幾次要想稟告師傅,又不敢啟齒。」
涵真子道:「不錯!牛年以前,你確是有重大心事似的,只是我太以忽略!唔!你說的那人是誰,此後可曾常來?」
因浮搖頭道:「弟子不知那人是誰?後來只來過一次,就是送茅教主的信來的,並且還交給弟子一包『聖水』!後來那人要弟子先給五師弟吃下,才把信偷偷放在師傅房中,臨走還囑咐說以後如有指示會利用飛鴿傳遞,這就是今天上午之事。」
岳天敏道:「方纔你曾說我有一個同伴,被擄到大別山去,那又是誰?」
因浮道:「弟子只知你老有位同伴,也被送上骷髏宮去,旁的就不知道了。」
岳天敏瞧他神色,似非假話,略一沉吟,又道:「骷髏宮在那裡?」
因浮道:「弟子只知骷髏宮就是江南總分堂,在大別山中。」
涵真子半晌不語,這時突然雙目一睜,射出兩道懾人精光,喝道:「因白、因浮,你們起來!」
因白因浮此時心神早已清醒,直嚇得他倆魂不附體,伏在地上連連叩頭,哭道:「弟子該死,弟子……」
岳天敏知道二帥兄的意思,是要將兩人點成廢人,卸去一身武功,連忙躬身道:「二師兄請息怒,因浮自幼即遭蠱惑,心神受制,因白更服『聖水』,迷失心智,均非出於自願,赤衣匪教,為害武林,原是江湖上一場浩劫,還望師兄寬恕,容他們棄邪歸正,重新做人。」
涵真子瞧了小師弟一眼,道:「你能保他們從今以後,不入歧途嗎?」
岳天敏躬身道:「適才小弟已解了他們潛存體內的『聖水』之毒,小弟甘願擔保!」
因白因浮一聽師傅口氣,顯然有將自己兩人逐出門牆之意,不由又痛苦道:「弟子願受家法嚴厲處置,雖死無怨。」
涵真子冷哼一聲,道:「我崑崙門下,從無背師叛祖之人,姑念你們身受赤衣教迷藥,並非出之本心,又有你們岳師叔保證,暫不廢去武功,但崑崙派已無法容留你們,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們去罷!」
因白因浮,一聽師傅果然要把自己逐出門牆,更是失聲痛哭,跪地不起。
涵真子怒道:「只要你們誠心悔改,作個安份良民,天下之大,豈無容身之所!我師徒之緣已絕,還不出去?」
因白因浮眼看師傅心意已決,一時無法挽回,只好含淚拜了八拜,站起身來,又往岳天敏身前,噗地拜了下去。
岳天敏瞧著他們這份神情,心中大為感動,連忙一搖手,使出「太清罡氣」把兩人身子托起,一面溫言道:「你們也不必難過,只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自有重返師門之日,這裡區區一點金子,你們收了,也好作個不時之需。」一面從懷中掏出兩封金子,隨手遞了過去。
因白因浮,雖知這位小師叔武功,已得師叔祖太虛真人真傳,但不知他究竟到了何種境界。這時自己身子才一跪了下去,立被一股無形氣體,輕輕托起,這份功力,簡直已入化境,心中更是懍懼。
此時一見小師叔遞過金子,因白還想推辭,因浮卻滿臉露出剛毅之色,雙手接過,躬身道:「弟子謹遵師傅和師叔教誨,決不有負期望!」
說著又向涵真子和岳天敏拜辭,一面回頭道:「師兄,我們走罷!」
因白還是淚流滿面,依依的瞧了涵真子一眼,才一步步往外走去。
涵真子等兩出去人之後,不由喟然歎道:「浩劫之起,往往出人意料,茅通當年因受先師一掌之挫不惜遠投漠外,拜在白骨屍魔門下,致有今日為害武林的赤衣教出現。是以他對本門,可說懷恨在心,即以因浮而言,二十年前就被派在潛伏,足見他處心積慮,陰謀已久,尤其這次他送來的兩份聘書,在我來說,因掌教本門,原無足異,只是小師弟你這份,卻頗值重視。」
岳天敏道:「這不過是赤衣匪教的一貫伎倆……」
涵真子搖手道:「非也,各大門派,除了掌門人之外,從沒一人收到過茅通的聘書,這是因為赤衣匪教,席捲北方各大門派,勢如破竹!匪焰大張,他們認為江南武林,也不難指日可破。何況聞風投靠的人也日漸增多,自然對教中名位也珍惜起來,這次除我之外,還附了一張聘書給你,足見茅酋對你十分重視,就是也把你當作了主要對象。以你目前的功力,任何強敵,明槍交戰,自可無慮,不過赤衣教手段狠毒,鬼計多端,你行走江湖,倒大意不得。」
岳天敏忙道:「二師兄金玉之言,小弟自當隨時留意,不過憑赤衣教那點伎倆,小弟自信還不致有甚意外。」
涵真子點頭道:「那自然甚好!」
岳天敏曾聽因浮說起自己同伴,已被赤衣教擄上骷髏宮去之言,始終想不出是誰,自己此次上山,原是為了下山二年,從沒回來過,才趁機瞧瞧二師兄來的。此時心中有了疑問,不由耽心起上官錦雲等三人,是否發生了事故?這就向二師兄說明原委,自己決定翌日清晨趕返青陽。
一面又從懷中取出「烏風散」,倒了一半,留給二師兄,以防萬一。
涵真子道:「小師弟既有急事,師兄不便挽留,你早些休息罷!」
岳天敏應了聲是,便告退出來。第二天清晨,岳天敏叩拜了祖師殿,別過二師兄,就跨上赤龍駒往山下絕塵而去!趕到青陽客店,果然不見上官錦雲等三人蹤影,而且房中衣物,包裹,也全沒帶走。不由心頭大急,那麼因浮口中所說的同伴準是上官錦雲無疑,當下付過店賬,把三人包裹一起放到馬上,隨手又賞了店伙一綻銀子,便翻身上馬,一路往西趕去!渡長江,經安慶,潛山,趕到宋屋廟,已是傍晚時分。
岳天敏知道上官錦雲三人,被赤衣匪徒擄上大別山去,不過留作人質他們主要目標,乃是為自己,一時決無危險,自己不如就在岳西,休息一晚再走。主意打定,就找了家客棧落店,晚餐之後,正待解衣就寢。忽聽門外馬蹄雜沓,敢情又有幾個趕路之人前來投店。這種荒僻小鎮的客店,房間不多,店伙把客人領到自己對面房中,打臉水,送茶水忙了一陣,那幾個人又叫酒叫菜,大聲喧嘩。
只聽其中一個道:「老胡,你說咱們諶堂主,幹得好好的,怎會突然調走?」
另一個道:「聽說他和尤教主一向面和心不和,自從咱們諶堂主被那黑妖狐阮惜分,施展狐媚手段,迷失了之後,風聲傳到尤副教主耳朵裡,就在茅教主面前,不知說多少閒話,茅教主因咱們諶堂主創立江南總分堂,不無微勞,也就擱了下來……」
「噓!」另外一個噓了一聲,道:「老胡,隔牆有耳,你說得輕一點!」
「砰!」那叫老胡的猛的拍了一下台子,聲音反而粗了起來,大聲說道:「媽的巴子,咱們跟隨諶堂主住過土洞,吃過草根,今天反倒要給賣身投靠的傢伙們遞茶遞水,你們怕,我老胡可不怕!」
岳天敏心中一動,暗想原來他們是花太歲諶不宜的手下!啊!諶不宜被調回去了,那麼江南總分堂不知換了誰來?一想到花太歲被自己用「烏風散」解了「聖水」之毒,心頭微微一笑!
只聽第一個叫老張的口聲,說道:「老胡,你灌下幾杯黃湯,別發牢騷,話沒說完呢!」
那叫老胡的歎了口氣道:「咱們諶堂主?就是為了這次在石臼湖失利才調回去的,其實咱們諶堂主身兼江南總分堂,赤煞堂堂主誰還搶得了?尤少異就是想動,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來,茅教主要緩和氣氛,才命仇副教主親自趕來,向咱們諶堂主解釋。」
另外一個低聲道:「老胡,那仇副教主這次到大別山來,不是另有要務嗎?」
那姓張的道:「不鍺!這幾天幾位堂主,紛紛趕來,一定還發生重大之事。」
老胡又道:「管他!聽說君山方面各大門派,不久就要發動,人家聲勢可浩大呢!看來咱們又得回蹯塚山土洞裡去了!」
另外一個小聲道:「這次能夠回土洞,就好啦!恐怕……啊!反正咱們走了!」
那老張也道:「所以我說呵!咱們諶堂主調回去了,未嘗不是好事。」
老胡道:「咱們別談這些,來來,今朝有酒今天醉,咱們跑了一二十年的腿,有大塊肉就吃,樹倒!他媽咱們就散,管他娘。」
接著三人果真又喝起酒來。
岳天敏聽他們語氣,似乎骷髏宮來了不少赤衣教的重要人物,難道他們因花太歲諶不宜在石臼湖鎩羽,就調集高手,準備大舉進犯?」
但這又不對,據二師兄說茅通已定下重陽那天和江南各大門派約期戰鬥,目前已只有半月光景。石臼湖在他們眼中,決不可能鄭重其事的大張旗鼓。那麼為了對付崑崙派?他們要在大會之前,個別擊破?不錯!目前除了少林武當業已變色之外,崑崙派已是各大門派中實力最雄厚的一派了,他們為了增加君山大會的聲威,此舉大有可能!
岳天敏一念及此,不由驚得一身冷汗,崑崙下院,只有二師兄一人,九、十兩代弟子,武功雖然不弱,也決非赤衣教對手!那麼自己還是先上大別山呢,還是趕緊回去?唔!還是趕上大別山去,給他們迎頭一擊,最為上策,這批為害武林的匪徒,不給他們一個厲害,還真當崑崙無人呢!想到這裡,也就不再傾聽。
第二天清晨,岳天敏才一起身,卻聽對面三個教匪,已步聲雜沓的走出店去,少時,馬蹄之聲,逐漸遠去!當下他也會了店賬,策馬西奔。
正行之間,忽然聽到身後有一個蒼老聲音叫道:「前面可是崑崙岳少俠?」
岳天敏縱馬急馳,赤龍駒灑開四蹄,何等神速,但這聲音,不徐不疾,遠遠傳來,聽得十分清晰!
不!鑽入耳中,字字鏗鏘,內力極深!這聲音十分陌生,他半途中叫住自己,為了什麼?心念轉動,立即勒住馬韁,赤龍駒何等靈異,雖在疾馳,依然說停就停!
岳天敏回頭望去,只見自己來路上,正有一個白髯飄胸的黃衫老者,手策龍頭杖,緩緩走來!
岳天敏瞧得心頭一懍,方才叫自己的,就是他嗎?方才自己正在蹤馬飛馳,那聲音離開自己身後,少說也有三十丈左右。叫聲入耳,等自己收勒馬韁,這一段時間,雖然只是眨眼工夫,但赤龍駒的速度至少又奔他了三四十丈,兩者相加,便有六七十丈距離。
一個人輕巧再高,六七十丈遠近也得七八個起落才能趕上,但這老者卻只是策杖徐行,居然並沒落後。光瞧這份「縮地成寸」的功力,武功已可想見!心念轉動,立即翻身下馬,站立道左。
黃衣老者看上去策杖徐行,緩緩而來,其實卻衣袂飄忽,步履如飛!
岳天敏翻身下馬的剎那之間,他已到了六七丈外。
崑崙一少藝高膽大,雖然此處已是大別山附近,赤衣匪教江南總分壇的勢力範圍以內,來人功力極高,敵友未分,但他依然面含微笑,毫無戒備!一面拱手說道:「老丈叫住在下,可是有何見教?」
話聲出口,仔細瞧清來人,不由暗暗著急!
原來這黃衫老者,年約七旬,容貌清瘦,白髯飄胸,手中扶著一支龍頭鐵杖!不!龍頭杖上早已沒了龍頭,劍痕宛然!
是他!隱居伏牛山青靈谷的蒼溟上人!兩年之前自己路過伏牛山,曾削斷他龍頭杖的龍頭!
「嘿嘿!岳少俠難道認不得此杖了?」蒼溟上人一掂手上斷杖,厲聲喝問。
岳天敏,當下依然拱手笑道:「原來是老前輩……」
「住口!」蒼溟上人目射精光,聲色俱厲,怒笑道:「老夫獨來獨往,江湖朋友,素無交往,當不起你老前輩的稱呼!老夫此行,正想上九華找你,不想在此地遇上,倒免得老夫一番跋涉。」
岳天敏心知遇上此人,決難善了。但自己當日削斷他龍頭杖心中不無歉意,依然含笑說道:「當日之事,在下被逼動手,情非得已……」
「哈哈!」蒼溟上人一聲怒笑:「老夫不喜多說,斷杖之恥,耿耿難忘,岳少俠你還是撤出兵器,作了個了斷的好!」
岳天敏昨晨聽了幾個赤衣教徒之言,急於趕赴骷髏宮去。何況錦雲妹子和龐小龍,春梅三人,也被擄為人質,亟待解救。一聽對方口氣,大有立刻動手之意,不由劍眉微微一皺,忽然朗朗笑道:「欠錢償債,殺人償命,岳某從不推諉,不過在下有一事請教,上人可否先行作答?」
蒼溟上人雙目炯視,問道:「你有什麼說的?」
岳天敏徐徐的道:「上人名震江湖,不知說了的話,可否算數?」
蒼溴上人怒道:「老夫言出如山,說了如何不算?」
岳天敏朗朗笑道:「那麼在下身有急事,今日恕不奉陪。」
蒼溟上人聽得極為憤怒,龍頭杖驀地一頓,只聽砰然巨響,杖下石塊,碎石紛飛,火星四濺,沉聲道:「你敢戲耍老夫?」
岳天敏臉色一整,道:「這是上人親口所說,在下豈敢戲耍?」
蒼溟上人白髯飄動,喝道:「老夫說過什麼?」
岳天敏朗聲道:「三年之約,目前尚未到期。」話聲剛落,只聽兩丈開外一棵大樹上,有人「嗤」的笑了一聲!
「敢情風燭殘年,自己知道活不到三年了!」
聲音說得極小,但蒼溟上人是何許人?那會聽不清楚?聞言雙目一張,精光暴射,厲聲叫道:「樹上何人,還不與老夫下來?」
「來」字出口,右手一掌,呼的隨聲拍出!
他數十年修為,豈同小可,掌風出手,喀喇一聲,一棵大樹枝,應手折斷。但那有什麼人影?有!
那是呼的一聲輕響!連岳天敏這樣眼力,也只瞧到一絲極細的淡淡黑影倏然而逝!心中不由大為驚懍,暗想此人身手之高,簡直到了飛行絕跡,這又是誰?
蒼溟上人一擊不中,更是老羞成怒,但人家業已去遠,追也無益。「哈哈,既敢在老夫面前出聲,何用藏頭縮尾?」他目光一轉,突又盯著岳天敏道:「岳少俠還不出劍來,莫怪老夫先動手了!」
岳天敏到此地步,想不動手,也已不成,只好從腰間掣出龍形劍來,一面說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不過在下確有要事在身,上人可否……」
蒼溟上人鬚眉飄動,喝道:「那有這多廢話?」
龍頭杖起處,挾著風雷之勢,已當頭劈下!這一枚來勢之猛,以岳天敏的功力,聽到風聲,也不敢輕易出手封拆,足尖微一用力,便自移退了數尺!
蒼溟上人一枚落空,第二杖已同時攻出,勁風激旋,快若雷奔!
岳天敏身形不動,劍訣一領,龍形劍劍尖上湧起燦燦紫霞。他一出手就施展「太清劍法」,拂拂真氣,透劍而出!第一招上,就顯示出功力。
蒼溟上人暗暗凜駭,這少年人僅僅兩年工夫,內力之純,又精進了不知多少?
「嘿」!他招式尚未接實,猛的手腕一翻,龍頭杖半途折回!又倏的直點出去,出手之快,無與倫比!
岳天敏劍法展開,劍氣如虹,龍形劍一閃,避重就輕,斜斜一挑,已把對方龍頭杖化解出去!
但岳天敏也覺蒼溟上人這兩年來,為了湔雪斷杖之恥,在這柄杖上,確也下了苦功,杖勢之沉,連自己都有點架持不開!兩人各自後退了半步!蒼溟上人在當代武林中,名位之高,不下枯木和尚,他明知對方崑崙一少,極非易與,又豈肯甘休。乍退倏進,龍頭杖潑風使出,但聽厲嘯如吼,狂飆洶湧,當真稱得上,天地晦冥,風雲變色!但「太清劍法」,乃是玄門無上絕學,玄奧精微,功奪造化,兩年之前,岳天敏左肩中了枯木和尚的「黑眚掌」,尚能應付強敵,削斷蒼溟上人龍頭杖,何況兩年之後的今日。雖然蒼溟上人對岳天敏這套劍法,冥思玄索,苦求破解,但「太清劍法」,又豈是蒼溟上人所能克制得住的!
但見岳天敏劍勢大開大闔,不徐不疾,隨手揮灑,就把蒼溟上人疾若風雷,威勢如山的龍頭拐,封諸門外,而且每一杖都被他用龍形劍身拍上一下!實在說來,岳天敏還是有意遜讓,他因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不敢用劍硬封,為了怕再把對方杖身削斷,才改用劍身拍他!但這一來,他可吃了大虧,蒼溟上人數十年潛修苦練,龍頭杖上,何等功力,岳天敏以長劍相對,在兵刃上原已落了下風。再由劍身去拍,那就是說用輕兵器,去架重兵器了,如果不是岳天敏,只怕連一下也架不住。因為對方只要用上一分氣力你就得耗上三分。是以岳天敏儘管把對方杖勢拍開,但一條右臂,也禁不住被震得微感酸麻!這一戰當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勢,單憑雙方所發生的真力,已激盪得五丈以內,砂飛石走,五丈之外,一片樹林,也如遇上颱風,不住的往後搖擺!但其中只有一棵樹例外,依然枝葉如傘,一動不動,可是身在場中的一老一少,卻誰也沒注意及此!
兩人這一陣工夫,雖然只對拆了一二十招,但雙方都感到比平常二三百招,還要來得吃力,是以出手之際,如臨如履,誰都不敢有絲毫疏忽。不知不覺又鬥了十來招下來,蒼溟上人叱喝如雷,如山仗影從四面八方驟厲急攻!
岳天敏仗著功力精深和「太清劍法」奇奧莫側,劍劍硬是封架住對方的捨命猛攻!時間燃起焦灼之火,不住的在岳天敏心頭輪轉,本門興衰,和上官錦雲等三人安危,使他逐漸不耐久戰。驀地仰天長嘯,功運右臂,長劍過處,嗆的一聲,把蒼溟上人龍頭杖盪開,跟著一縷青中透紫的光華疾如閃電,激射進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54:16
蒼溟上人只覺右腕一震,對芀劍尖已向自己胸口點到。他是急怒交並,氣瘋了心!一時那管厲害,口中發出一聲震天價狂笑,右腕一振,龍頭杖並沒封架來勢,卻隨勢上挑,劃起斗大一個圓圈。「呼」!一招「力劈五嶽」,像泰山蓋頂般,往岳天敏當頭劈落!
他居然豁出老命,要和岳天敏同歸於盡!
岳天敏原想點到為止,讓對方知難而退。那知劍招出手,對方竟然不封不架,同時鐵杖已烏雲壓頂,蓋罩而下。
不由心頭火起,敞笑一聲,右手稍微一收,左手衣袖,猛地往上拂出!
「太清罡氣」,陡然擴張!
蒼溟上人揮杖下擊,原已用上畢生之力,眼看對方捨劍不用,竟敢托大得用手招架。
「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
他微微一嘿,杖落如山!
蓬!蒼溟上人只覺一仗好似擊在一層綿軟如絮的氣體之上,不但無法下落,反而震得手腕直麻,一支龍頭杖,幾乎脫手飛出!兩人身軀,各自被這一下震得往後直退!
蒼溟上人既怒又駭,難道這少年已練成玄門罡氣?低頭一瞧,自已一件黑衫,胸前已被對方劍鋒,劃開一條三寸來長的裂痕!這自然是岳天敏手下留情,但蒼溟上人卻瞧得老臉蒼白,全身一陣顫抖。驀地仰天發出一聲比哭還要難聽的長笑,身形一晃,人如瘋獅,一杖向岳天敏橫掃而出!
「拍」!
就在此時,附近一株大樹上突然飛下一塊石子,無巧不巧打到蒼溟上人的龍頭杖上!
蒼溟上人千鈞一掃,竟然被這顆小石子撞得身形一歪,往斜刺裡震出了兩三步!
舉目望去,只見自己身前,不知何時,多出一個頭梳兩條黑辮子,背插雙劍的女孩來。
第57章 狐媚巧言令色鮮矣仁 靠攏老而不死謂之賊
這可真把名震江湖數十年的一代高手蒼溟上人,瞧得兩眼發直,不勝震駭!江湖上能接得住自己一杖的,為數已是不多,這小女孩最多也不過十二三歲,她居然只以一粒小小石子,就能把自己震退,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使人難以置信!
他氣得渾身顫動,兩道冷電般眼神,緊盯著小女孩臉上,還沒開口。只聽岳天敏喝道:「鳳兒不得無禮,這是蒼溟上人老前輩!」
那個被叫作鳳兒的小女孩,瞧了蒼溟上人一眼,笑著叫道:「岳叔叔,鳳兒是奉師傅之命來的,有話和他說呢!」
蒼溟上人聽得更是驚奇,光憑這小女孩的身手,已是驚世駭俗,不知她師傅是誰,和自己又要說些什麼?他龍頭杖一頓,沉聲問道:「女娃兒,你師傅是誰?」
鳳兒道:「我師傅說,他老人家四十年前和你有個約會,問你還記得不?」
蒼溟上人清瘦臉上,飛過一絲詫異,冷冷的道:「老夫四十年前,幾曾和人有約?」
鳳兒瞧著他老氣橫秋的樣子,小心眼中早就有點不高興,何況師傅明明說和他有約,他卻賴得一乾二淨,不由更是生氣,小臉一繃,正想頂撞他兩句。那知小眼珠一轉,忽然看到蒼溟上人黃衫前胸,被岳叔叔劍尖劃破的裂痕,她故意多看了幾眼,小嘴一披道:「說了話不算數,怪不得師傅說,如果你健忘的話,也就算了。」
蒼溟上人目光何等犀利,鳳兒瞧在自已那裡?豈有看不出來之理。老臉一紅,雙目精光陡射,怒聲喝道:「老夫言出如山,幾時說了不算?女娃兒再不說出你師傅是誰,莫怪老夫手下不留情!」
鳳兒哼道:「說了不算的事情可多著呢!」
蒼溟上人敢情憤怒已極,雙目陡睜,一襲黃衫,無風自動,左掌突然揚起!
鳳兒卻好像有恃無恐,連身形也沒動一下。
蒼溟上人實在測不透這小女孩的來歷,目光斜斜掠過負手而立的崑崙一少,嗔目喝道:「你說!」
鳳兒也盛氣的道:「譬如你和岳叔叔訂了三年之約,人家有事趕路,你卻要攔著動手,和師傅約好了,也沒赴約,一個是超了前,一個是落了後,言而無信,難道就算說話算數?告許你,四十年前黃山始信峰上,師傅和你約過什麼來著?」
蒼溟上人,一代怪傑,幾曾被人家如此當面奚落,他聽著鳳兒滔滔而言,清瘦臉上,滿是怒容。但聽到後面幾句,不由臉色一霽,忽然仰天大笑,道:「哈哈!飛天神魅謝旡殃!女娃兒,你是謝旡殃的傳人?不錯!四十年前老夫和你師傅在黃山始信峰相值,確有結伴同赴大漠之約,不過恰巧老夫另有事羈身,未克成行,後來聽說你師傅已單獨前往。」
他說到這裡,心中驀地一動,敢情方纔那粒石子,就是飛天神魅所發?不然,一個小女孩那有恁的力道,他目光不期向四外一陣打量,問道:「你師傅呢?既然來了!怎不現身相見?」
鳳兒既不否認,又不承認,只是淡淡的道:「師傅早已走了,他老人家近來可忙著哩!」
蒼溟上人疑惑的道:「那麼他要你轉告老夫的,又是什麼?」
鳳兒眨了眨眼睛,道:「他老人家臨走要我告訴你的,就是赤衣匪教流毒天下,殘害生靈,目前各門各派集會君山,要你捐棄私仇,為武林共挽浩劫。」
蒼溟上人又是一聲大笑,道:「飛天神魅竟然也急公好義起來?嘿嘿!老夫數十年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從不問江湖之事,尊師所說,恕老夫未便苟同。」
鳳兒忽然咭的笑出聲來,拍手道:「師傅他老人家真是活神仙!」
岳天敏自始至終,沒有再出言攔阻,因為他從方纔那一粒小石子中,已經知道決非鳳兒所發,那麼飛天神魅謝大哥可能就隱身附近,鳳兒的出現,也決非無因,是以只是負手而立。
蒼溟上人面露不屑,冷冷的道:「你師傅妄想過過開山宗主的癮,其實陰山派徒有虛名而已。」
鳳兒小嘴一披,笑哼道:「你說的話,早在師傅算中,他老人家可真說得不錯!」
蒼溟上人問道:「他說些什麼?」
鳳兒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曾說:『鳳兒,為師的話,你就是傳到青靈老怪耳中,他一定會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老夫不涉江湖恩怨久矣。』我就問道:『師傅,既然青靈老怪不會接受你的勸告,幹什麼還要鳳兒去告許他?』師傅說:青靈老怪聽不聽是他的事,為師總算盡了做朋友的心意,赤衣匪教,殘害武林,標榜著『萬派歸一,四海同赤』,青靈老怪雖欲獨善其身,那裡辦得到?」
蒼溟上人自視甚高,他隱居伏牛山青靈谷,謝旡殃口中,叫他青靈老怪,倒也罷了,此時從鳳兒口中,一聲聲的叫著,他已經覺得十分刺耳。等鳳兒說完,不由冷哼道:「陰山老魅,叫你娃兒前來,原想用話激我?嘿嘿!老夫豈是受人激的?」
鳳兒道:「我話還沒說完哩!當時我又問道:『師傅,青靈老怪……』」
「砰!」蒼溟上人龍頭杖突然往地上一頓,火星四濺,碎石紙飛,厲聲喝道:「青靈老怪,豈是你喊的?」
鳳兒臉色一繃,道:「我當時就是這麼說咯!你愛聽就聽,不愛聽就算了,我反正已經把話傳到?」說著,一個轉身,就要離去!
蒼溟上人怨聲喝道:「站住!」
鳳兒轉過身子,道:「你待怎的?」
蒼溟上人強壓怒氣,道:「你說下去!」
鳳兒訝道:「你不是不高興我叫青靈老怪嗎?其實我師傅就叫你青靈老怪,我又不知你姓甚名誰?」
蒼溟上人不耐的揮手道:「你且說下去!」
鳳兒咭的笑了一聲,又道:「當時我就問師傅,青靈老怪不涉江湖恩怨,獨善其身,不是很清高嗎?」
蒼溟上人聽得稍為受用,不禁微微點頭,表示讚許。卻聽鳳兒續道:「那知師傅聽了鳳兒的話,卻哈哈大笑道:『鳳兒,你是小孩子,不懂武林趨勢,如果在承平之時,優遊林泉,不涉江湖恩怨,獨善其身,自然是清高之士。可是目下不同了,赤衣匪教,蠶食武林,他們赤旗所指,遍地骷髏,像少林寺法規素嚴,千百年來,從不介入江湖紛爭,這會也首遭其殃,這就是標榜中立,自鳴清高的一個例子。試想以少林一心大師,武當玉清真人,終南白鶴道人,華山西嶽老人等,一派宗師都免不了被赤衣教個別擊破,區區青靈老怪,人單勢孤,那能獨善其身?到頭來還不是被……』」蒼溟上人目光電射,厲聲喝道:「陰山老魅,如此小覷老夫!」
鳳兒忙道:「那倒不然,師傅說以你的武功,赤衣教匪酋,論單打獨鬥,誰也不是你的對手,不過你不願介入漩渦,還有一個原因。」
蒼溟上人急急問道:「什麼原因?」
鳳兒遲疑著的道:「那也是師傅說的,目前有許多一流高手,都在遲疑觀望,他們武功雖高,其實卻都犯了一個通病……」
「通病!」蒼溟上人長眉軒動,問道:「什麼通病?」
「恐赤病!」鳳兒補了一句。
蒼溟上人聽得面色微變,怒道:「豈有此理!」
鳳兒可並沒理會,依然繼續說道:「師傅說,當年約好到大漠去訪問白骨屍魔,你沒去的原因,也在這裡,何況目前倡亂中原的赤衣匪酋茅通就是屍魔的傳人,屍魔雖然惡貫滿盈,但還有赤磷魔君支持著他。」
蒼溟上人越聽越氣,一張清瘦老臉,脹得通紅,厲吼道:「赤磷魔君,不過在冰天雪地的漠外稱雄罷了,老夫何懼之有?好!女娃兒,寄語你老魅師傅,君山大會老夫准到,咱們就以茅通豎子的頸上人頭,作個賭注,瞧瞧誰行誰不行罷?」說到這裡,忽然轉頭向岳天敏道:「咱們這場過節,老夫准以前言為定,三年之後,到時再算罷!」說罷龍頭杖一挾,怒匆匆的如飛而去。
岳天敏瞧著蒼溟上人遠去,知道他受此一激,君山大會定然及時趕來,自己這邊又多了一個絕世高手,心中也暗暗高興。
鳳兒卻早已撲了過來,拉著岳天敏的手,笑道:「岳叔叔,青靈老怪,果然被我激走了呢!」
岳天敏因蒼溟上人終究是一代宗師,年高望重,方才被鳳兒當面奚落,說話太以尖刻,正想說她幾句,但一瞧到鳳兒喜孜孜的一臉稚氣,又不忍斥責。
這就溫顏的道:「鳳兒,蒼溟上人除了脾氣怪僻,自視甚高之外,生平並無大惡,你方才不該如此頂撞於他。」
鳳兒仰臉笑道:「岳叔叔,你不知道呢,鳳兒說的全是師傅教我的呀。」
岳天敏劍眉微皺,笑道:「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我早知你遲早會被你師傅帶壞。」
鳳兒不依的道:「岳叔叔,鳳兒沒有壞啊!不然,青靈老怪那肯答應到君山去?」
岳天敏正容道:「鳳兒,青靈老怪這名字,確實不是你叫的,以後不可如此。」
鳳兒應道:「岳叔叔,鳳兒以後不叫就是。」
岳天敏目光四下一瞥,咦道:「鳳兒,你師傅呢?」
鳳兒笑道:「師傅打出那粒石子,就先走了,哦!岳叔叔,前面歇馬台,還有一場熱鬧呢,就是等著你去!」
岳天敏奇道:「歇馬台,誰等著我去?」
鳳兒忙道:「鳳兒是聽師傅說的,赤衣教調集了許多高手,就在歇馬毫等你,哦!大師兄,二師兄也在那裡。」
岳天敏知道黑白雙屍準是奉了謝旡殃之命,等在那裡,接應自己,不由笑道:「那麼謝大哥也一定在那裡了。」
鳳兒搖頭道:「師傅先前不知赤衣教調集高手,有什麼重大陰謀企圖,才暗暗跟來,後來知道原來只為了對付你,他老人家說,他們人手雖多,並不是岳叔叔的對手,這就走了,只吩咐鳳兒隨著大師兄二師兄做個接應。」她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又道:「岳叔叔,那龍兒該不該叫我姐姐?他就不肯叫呢!」
岳天敏聽得大奇,望著鳳兒問道:「你幾時遇上龍兒的?」
鳳兒噘著嘴道:「就是昨天咯!這娃兒說得氣人呢!他說他要和我比劃比劃,我贏了才叫,要是我輸了,還要叫他叔叔,後來我沒理會他。」
她居然學著大人口吻,也叫龍兒娃兒起來!
岳天敏卻雙目一睜,急急問道;「他們人呢?你在那裡碰到龍兒的?」
鳳兒搖頭道:「那是在赤衣教的什麼魔宮外面,我不也知道叫什麼地方,好像是什麼嶴,我跟著大師兄二帥兄去的,他們進去救人,我留在外面。後來,上官姑姑和春梅姑姑一起出來,我就跟著大師兄二師兄到這裡來了。哦!上官姑姑說,她們也要上歇馬台去呢。」
岳天敏知道鳳兒終究是個孩子,再問也問不出來,目前錦雲妹子已經脫險,而且已知道赤衣教調集高手,原是為了對付自己,那麼和自己準備趕上骷髏宮,給他們迎頭一擊的計劃,依然可行。何況重陽君山之會,為期不遠,自己如果在期前先給他們一個厲害,也好殺殺匪酋們的銳氣。主意打定,就牽著鳳兒小手,笑說道:「鳳兒,那麼我們就到歇馬台去!」
說著帶了鳳兒,跨上赤龍駒,往西趕去。
歇馬台,是皖山脈和大別山脈中間的一塊盆地,地勢極高,再往裡去,便進入崇山峻嶺,尤其騎馬趕路就比較吃力,歇馬台也許另有出典,但大多數人都在這兒歇馬倒是事實!岳天敏帶著鳳兒,策馬徐行,心中也著實懷疑。赤衣匪教何以要調集高手對付自己?這中間有著什麼陰謀,值得他們如此部署?
據鳳兒所說,飛天神魅謝大哥也曾因他們大調人手,感到懷疑後來查清他們確實只是為了自己,而又覺得那些人,自己足夠應付,才匆匆走的,那麼他們果真只是想除去自己一人而已?君山之會已在目前,自己既非大會的主要人物,又不是一派掌門,赤衣教何以要如此大張旗鼓?
「君山大會!」他口中微微沉吟,突然想起自己此行,一面果然為了趕去救人,但另一面,也是為了君山大會之前,能夠剪除他們大別山的「江南總分堂」,可以殺殺他們銳氣。那麼以此推想,他們何嘗不是如此?在君山大會期前,他們赤衣教的主腦人物,原本都要在趕來江南的,到大別山集合,並不繞道,敢情他們發現自己行蹤之後,才決定陰謀,設法把自己引來。此間離九華崑崙下院,極是鄰近,只要除去自己,他們就可集中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移師東向,原班人馬,可以一鼓蕩平崑崙派的根本重地。一面固可削弱各大門派的力量,另一面更可增加他們在君山大會上的聲威!
岳天敏這一聯想,果然給他猜個正著,只見他劍眉微豎,鼻孔中微微嘿了一聲。
「岳叔叔,前面就走歇馬台了呢:陝:怎麼一個人也沒有:」鳳兒睜著一雙小眼,不住的向四外打量,但當瞧到這片群山環繞的高崗上,竟然一個人也沒,也不由感到十分失望,小嘴一噘,嚷道:「師傅還說這裡有一場熱鬧,岳叔叔,你瞧,連鬼都沒有一個,真掃興!」
她說到這裡,忽然「哦」道:「敢情大師兄二師兄也自顧自走了,師傅還要他們照顧我呢!哼!鬼殭屍,回去我不告訴師傅才怪!」
岳天敏並沒去理會她,一雙如電俊目,雖然只是向四外僅僅一瞥,但已發現這片高崗四周,諸如兩邊密林和大石後面,果然都隱匿著人!而且人數似乎不在少數。
他藝高膽大,那會把這些人放在眼內,當下韁繩微抖,赤龍駒善曉人意,立即住足。
岳天敏仰天一聲朗笑,俊目四顧,道:「林內何人,如果衝著岳某而來,何不請出一見?」
這一聲朗笑,功力十足,有若龍吟。就在他笑聲之中,果見左邊一處林中,環珮丁冬,並肩走出兩名道姑!左邊一個,身是穿紅衣道裝,胸繡白骨骷髏,風騷入骨,滿身邪氣。右邊一個,身穿織錦道裝,眉目如畫,臉含煞氣!這兩人岳天敏只認識其中一個,那右邊身穿織錦道袍的中年道姑,她正是當年蠱惑自己五師姐背叛崑崙的五台派萬妙仙姑,玄陰教副教主!另外一個,岳天敏也從她服飾上可以推想得出,定是赤衣匪教中的主腦人物,因為他知道教匪中能夠有資格在赤衣上繡上白骨骷髏的,至少也是堂主以上的地位。在這兩人身後,卻緊跟著兩個宮裝少女,一個手中捧著一支三尺來長的白玉桿,桿端還有一顆閃爍生光的紅色小星。另一有手中卻捧著一柄古劍。
岳天敏一眼瞧到萬妙仙姑時,心頭不免微微震動。
萬妙仙姑在五台派中,可算得是第一高手,甚至連她掌門大師兄萬鈞道人,都還要遜她一籌,何況後來當上了玄陰教副教主,更精擅「玄陰經」上的絕學,可說是身集兩家之長。自己當日在五台山,仗著「太清罡氣」雖然僥倖勝她,但差點也傷在她手下,今天在此相遇,算來倒是一個勁敵!他心念轉動之際,萬妙仙姑和紅衣道姑,已輕移蓮步,緩緩走到岳天敏馬前兩丈光景,停下步來。
只見萬妙仙姑白皙臉上,飛起一絲陰毒冷笑,道:「姓岳的,想不到我們會在此地相遇!」
岳天敏依然端坐馬上,亳不在意的朗聲說道:「在下風聞副教主已投到嶓塚山去,會在這裡遇上,倒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位是誰?能和副教主並肩而行,皆非泛泛之輩,恕在下眼拙。」
他青衫飄忽,穩坐在赤龍駒上,當真人如玉樹,馬如龍,丰神俊逸,英風颯颯,直把紅衣道姑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瞧得直勾勾的不忍離開。
這位赤身堂堂主掃帚星藍飄波,被赤衣匪酋茅通視為禁臠,天天「赤身」陪伴著赤色魔王,光是茅教主,那肥得像刮光了毛的豬頭似的尊容,瞧也瞧膩了。
難得這會上江南來,正是「赤身」佈施的大好機會。何況和她狼狽為奸的萬妙仙姑又是採補能手,她更如虎添翼,樂得妙不可言。是以藍飄波一路而來,鬧得穢聲四聞,不過赤教匪流行著「一杯水」,倒也不在乎這些,大家只是瞞瞞茅匪酋一個人而已,閒言表過,卻說紅道姑正色眼鉤魂,直勾勾的瞧著這美書生崑崙一少,春心怦然之際。
萬妙仙姑早已陰惻惻的笑道:「這位是赤衣教赤身堂藍堂主,姓岳的,你還不下馬?」
藍飄波臉堆桃色,舉手一招,風情萬千,嫣然笑道:「嗯!崑崙一少岳少俠,當真是人間祥麟,少年英俊,本堂主久聞大名,恨未識荊,你……你請下來呀!讓我仔細瞧瞧!咱們茅教主還專程派人禮聘你擔任全教總護法呢!」
她舉動冶蕩,狐媚入骨,岳天敏不禁心神為之一動,不由自主的翻身下馬!
鳳兒自從瞧到有人從林中出來,早已掏出「五殃針」筒,緊握手中。
這時一見岳叔叔躍下馬去,不由心中一驚,急忙叫道:「岳叔叔……」
岳天敏練的是玄門正宗功夫,功力精深,一時雖被掃帚星藍飄波暗使「魔眼神通」吸引心神,但經鳳兒這末一叫,登時神智一清,雙目之中精光陡射,朗朗笑道:「貴教既然調集高手,陰謀攔襲岳某,自非無名之輩,此時何用再躲躲閃閃的匿身林中,難道不怕貽笑江湖嗎?」
掃帚星藍飄波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已被自己暗使「魔眼神通」迷惑的人,還會突然清醒!不!對方兩道眼神有若兩道冷電,鋒利得使人由心底泛起寒意,不可逼視!她心頭一震,不自禁的後退了半步。正當此時,只見從左邊杯中陸續走出七個人來。這七個人有道家打扮,也有文士模樣,雖然他們高矮不等,裝束各異,但一個個身懷絕技,足可在他們的行動中一目瞭然。最使岳天敏感到驚異的就是七人之中,居然還有衡山派的神猿劍客董皓,和巢湖姥山的照煞神商震天在內。
這兩人前一段時間,不是還應允參與君山之會的嗎?幾時也投入了赤衣教?不錯!敢情他們已被赤衣教迷失心神,甘心附匪了。心念一轉之間,只見那七個敵人,此刻已經散開,各據有利位置,用意自然是監視住自己行動,以防臨陣脫逃!
岳天敏微微冷哼了一聲,回頭瞧去,坐在赤龍駒上的鳳兒,雖然瞧到這許多敵人,紛紛現身,她臉上並沒絲毫恐懼。手上緊握著一筒「五殃針」,一雙小眼,只是骨碌碌的向四外亂轉!自然!方纔她因沒有敵人而失望的神色,此時已一掃而空,相反的,還露出亢奮之色,岳天敏知道她小眼這般亂轉,並不是害怕,她是在找尋她兩個寶貝師兄黑白雙屍,大家出了場,熱開好早些開始。她可不管她連人帶馬,也在人家包圍圈之內哩!
岳天敏劍眉微微一縐,他估量形勢,這些人自己雖然不懼,但一旦動上了手可沒一個不是勁敵,有鳳兒在場,至少會分去自己的心神。
在這一瞥之後,立即吩咐道:「鳳兒,他們全衝著岳叔叔而來,你帶著馬匹,退到石壁下面去,不准妄自出手!」
鳳兒眨了眨眼睛,遲疑的道:「岳叔叔,要是有人先動手呢?」
岳天敏被她問得一怔,不錯!赤衣匪教不講信義,不擇手段,他們既然準備對付自己,自然也不會放過鳳兒,和自己動手之際只要分出一人就可把鳳兒制住!想到這裡,不由心中一寒,陡的日射煞氣,凜然笑道:「有岳叔叔在此,誰敢動你一下衣角,岳叔叔就叫他濺血荒郊!」
鳳兒搖頭道:「岳叔叔,鳳兒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有人動手,鳳兒就用這個對付他好了?」邊說邊把「五殃針」筒,揚了一揚。
岳天敏瞧了她一眼,暗想那也只好如此,這就點頭道:「他們如敢不擇手段,岳叔叔准你格殺勿論就是!」
黑煞神商震天望著神猿劍客怒聲說道:「這小子好狂!」
神猿劍客冷冷的道:「那女娃兒手上拿著的是『五殃針』。」
商震天大聲道:「五殃針有什麼了不起。」
鳳兒那肯輸嘴,瞪著他道:「你不信就試試,受得了?受不了?」
商震天勃然怒道:「小鬼頭……」他巨靈般手掌,倏地舉起!
掃帚星藍飄波連忙伸手一攔,叫道:「商大俠不可造次!」
商震天嘿了一聲,緩緩垂下手去!
鳳兒也打小鼻孔中,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藍飄波掉轉頭來,依然春風滿面,粲然笑道:「岳少俠對赤衣教,不嫌誤會太深了些嗎?其實茅教主對各大門派,並無敵意,貴派崑崙四老,名重武林,岳少俠少年英傑,尤為器重,是以聘為本教總護法之職,岳少俠如能放棄成見,精誠合作,共為武林造福,正是武林之福。」這幾句赤衣教教條式的美麗謊言,從赤身堂主藍飄波口中,娓娓道來,當真十分動人!
岳天敏縱聲大笑道:「茅通貴為一教之主,居然對在下如此垂愛,岳某實有受寵若驚之感!哈……哈……哈……」
他笑聲之中,使人分不清是接受了「茅教主」的「敕封」,感到得意?還是心存敵意,出言譏剌?
但因為他除了直呼「茅通」之名,有點不敬之外,言詞卻極為謙恭,掃帚星藍堂主可錯會了意!本來麼,一個敵對之人,口中直呼「茅通」,原是平常之事,岳少俠自然一時改不過口來!
她柳眉一挑,喜孜孜笑盈盈,嬌脆的道:「岳少俠深明大義,這是接受了本堂主的勸告,本堂主深感榮寵!」
她居然一廂情願,媚眼兒水汪汪地瞟著這位俊俏書生,又道:「咱們這就是自己人咯!來!我的岳少俠,本堂主替你引見引見!」
藍飄波是越說越高興,粉嫩纖指,向身穿棗紅長袍的獨眼漢子一指,道:「這是咱們赤化堂堂主獨眼龍劉成霸。」
接著又向落魄文士模樣的一指道:「這是赤流堂堂主弔客星彭失意。」
指著雙目深陷,滿臉陰氣的道:「這是赤焰堂堂主南霸天葉見陰。」
指著一身土布衣褲,土氣十足的老頭道:「這是武當名宿翁焚鰲。」
指著身材魁梧的灰衣老頭道:「這是太原大俠傅老義!」接著又指了指萬妙仙姑,神猿劍客,黑煞神三人,道:「這三位,和岳少俠早已認識,不用再介紹了罷!」
岳天敏瞧著她挨次點來,心頭不禁暗喑一驚。暗自尋思;原來除了甘心附匪的萬妙仙姑,翁焚鰲,傅老義等三個靠攏份子,和心神受迷的神猿劍客,黑煞神之外,赤衣教內五堂「五赤堂」的堂主,此刻居然到了四個。不錯!只有赤煞堂堂主花太歲諶不宜沒到,他忽然想起昨晚客店中聽到的那番話來,據說諶不宜是和他們教中另一位副教主哮天犬尤少異不睦,才被調回去的,證之今日五個堂主之中,就缺他一個沒有露面,也許還會真的受到「整肅」!看來赤衣教內五堂四個頭目,齊集大別山,雖說他們原是由嶓塚山趕來,參加重九君山大會的,今天不過適逢其會。但至少他們這些頭目,湊合在一起,聯手對付自己,是一件不尋常的舉動!因為赤衣教,注重物質,對人只有利用價值?要是這幾個人,手底下沒有驚人之技,失去價值,那會讓他們高踞在五赤堂上?准此,那麼這些人都是自己勁敵,自然十分明顯!
今天自己孤身應戰,和他們八人硬拚,確實是一場艱險的生死之爭!想到這裡,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劍柄,終於下了決心!不管如何,今天非痛下殺手不可!反正這些匪教頭目和靠攏份子,全是兩手血腥,死有餘辜之人。
「哈哈!藍堂主介紹完了,就叫他們一起上罷!」岳天敏話聲一落,如電雙目,環視了一周,氣定神閒的負手而立,好像在靜待他們動手!
這可把掃帚星藍飄波,聽得一怔,訝道:「岳少俠不是答應了嗎?」
岳天敏敞笑道:「岳某答應過什麼?」
藍飄波道:「咦!你方才不是承諾應聘,出任本教全教總護法嗎?君子一諾,怎可出爾反爾?」
岳天敏劍眉一軒,朗朗的道:「茅通,白骨教的傀儡而已,妄圖征服中原,獨霸武林,流毒所及,生靈塗炭,岳某雖然不才,尚能明辨是非,豈有認賊作父,行看重九君山之會,道長魔消,授首在即,爾等如不及早醒悟,到時玉石俱焚,悔之……」
「小子!你敢信口雌黃,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獨眼龍劉成霸暴喝一聲,正待撲出!
傅老義早已搶先鑽出,雙肩一聳,諂笑道:「區區一個崑崙後輩,交給小老兒打發就是,何勞劉堂主親自出手。」
岳天敏鄙夷的別過頭去,冷笑一聲,道:「岳某行走江湖,還沒見過如此無恥之徙!」
傅老義逼近一步,厲聲喝道:「老夫縱橫江湖,倘沒人敢如此侮蔑,老夫如何無恥?乞道其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55:45
岳天敏笑道:「不錯!岳某久聞傳言,太原傅大俠素以鐵拳著稱,不想今日一見……」
「今日一見,又是怎樣?」
「今日一見,原來所謂鐵拳,竟是和其他靠攏份子一樣,認賊作父,老而不死的軟骨頭罷了!」
「呔!」傅老義被他說得老臉一紅,一聲斷喝,右拳「沖天炮」,往岳天敏兜胸擊去!
「小子!你試試老夫的鐵拳,軟在那裡?」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傅老義拳若巨缽,出手生風,當真稱得上剛猛凌厲!
他發拳在先,發話在後,眼看拳離對方胸口已不及五寸,這小子敢情發了呆,竟然既不閃避,又不封架,楞楞的負手如故,一動不動!憑自己這一拳的力道,足以擊石成粉,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說他故意賣弄,把前胸要害讓人家擊上一拳,那豈非作死?也決無可能!那麼是自己出手太快了,他反應不夠敏疾!
什麼「崑崙四老,不如一少,」簡直胡吹!
傅老義自高自大,此時正在後悔,憑自己成名多年的人物,竟去和一個後生小子動手,勝之不武!
「砰!」他念頭轉動之際,一拳業已不偏不倚,結結實實的擊上岳天敏胸口!這一下,傅老義臉色乍變,只覺自己拳頭,宛如擊在一層氣體之上,其軟如絮,無處著力。不!他感覺到這層氣體,忽然之間,堅逾精鋼,奇痛澈骨,半身酸麻!蹬!蹬!蹬!接連後退了三步,一張老臉,脹得色若豬肝,黃豆般汗珠,一顆顆綻了出來!
岳天敏還是負手而立,連身形還沒動過分毫。
「嘿嘿!姓岳的,你試試老夫黑煞掌!」商震天一見傅老義失利,立即雙掌一掄挺身而出!
同時那個土頭土腦的武當名宿翁焚鰲,也逐漸逼近,鐵青著臉色,厲聲喝道:「小子!別以為你仗著區區一點護身真氣,就在人前賣狂!」
此時原和掃帚星藍飄波並肩而立的萬妙仙姑,卻素手一抬,從身後宮裝侍女手中,接過長劍,嗆的抽了出來,然後徐徐的道:「翁大俠,商大俠,且請後退,這姓岳的小子,和貧道梁子未清,還是讓貧道收拾他罷!」
萬妙仙姑終究是玄陰教的副教主,說出話來,不徐不疾,極有份量!
岳天敏是大破五台的主力,他們之間有著深仇大恨,江湖上人誰都知道,仇人相對,份外眼紅,這是自然之理。
翁焚鰲商震天兩人,果然聞言停步,一齊拱手道:「仙姑儘管請!」
萬妙仙姑連忙舉手還禮,接著臉色一厲,劍尖輕顫,指著岳天敏道:「姓岳的,咱們之間,仇深如海,今天這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用不著江湖過節,你亮劍就是!」
岳天敏瞧她手上長劍,銀虹吞吐,寒氣砭人,似乎並不遜於她昔日的青霓劍!
原來她這長劍劍名白虹,倒也確非凡品,乃是赤衣教從各門各派中搜刮而來,為了攏絡萬妙仙姑,才以此劍相贈。
岳天敏深知萬妙仙姑集玄陰教和五台派兩家之長,功力精深,自然也不敢等閒視之。
「嗆!」的一聲,悠長龍吟!大家只覺眼前一亮,岳天敏手上登時多了一柄青中透紫的長劍,光華奪目,劍氣森森!別說他手上長劍,就是這一掣劍的動作,已使人感到他確有劍術大家的風度,舉手投足之間,不但奇快無比,而且還快得優美!
萬妙仙姑不禁黛眉微微一皺,暗想這小子僅僅數月不見,看來劍術又精純了不少!
岳天敏掣出龍形劍,並沒立什麼門戶,只是俊目一掃,朗聲說道:「諸位既然衝著岳某而來,想必已妥籌對付之法!不妨實言相告,岳某今日劍下,決不留情,乾脆你們一齊上吧!免得岳某多費手腳。」
萬妙仙姑突然厲叱道:「小輩,你道仙姑收拾不了你?」
她「你」字出口,早把全身功力,運集劍尖,手腕一震,立時灑出無數寒星,往岳天敏身前飛去!
不!她一劍出手,居然連綿不斷的快攻疾刺,但見一片銀虹,帶起一片驚人的嘶嘶風聲,劍如雨下,迅速奇詭,使人無法分清招數!
岳天敏「太清劍法」玄門無上絕學,何況他此時功力已入化境,他待對方長劍刺到,神定氣閒的把龍形劍一舉,斜斜劃出!莫看他劍勢緩慢,其實恰好把萬妙仙姑的一輪疾攻,在不徐不疾之中,悉數封住!
萬妙仙姑五台一敗,蓄意復仇,在劍術上,痛下功夫!不料自己才一出手,就被人家輕描淡寫的化解開去,心頭一震,仇怒更熾,冷哼一聲,白虹長劍突然刷刷刷加速,銀虹電漩,劍勢綿綿而出!
「叮!」劍光飛騰之中,突然發出一聲輕響,雙劍相擊,萬妙仙姑錦衣飄動,立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岳天敏在兩三個照面之中,就顯出劍上威力,直瞧得一旁觀戰之人莫不臉色劇變,紛紛掣出兵刃,緩緩迫近戰圈。
萬妙仙姑倏退乍進,白虹劍潑風般使出,往岳天敏身前劈去,劍風絲絲,劃空生嘯,直刺橫削,快速絕倫!
岳天敏的「太清劍法」也源源施展,紫電流閃,一時把萬妙仙姑逼得撤招換式劍勢不能盡情展開!
但饒是如此,這一場激戰還是有聲有色,一紫一白,兩道劍光,匝地盤空,匯成一團狂濤,五丈方圓,儘是耀目光華,森森劍氣!
第58章 十爪逞尖威雙屍寒敵 一劍懾群丑八表雄風
一陣工夫,雙方已打了一二十個回合,岳天敏劍勢滾滾,愈演愈盛,把萬妙仙姑追得繞圈疾走!
「嗆!」神猿劍客董皓,瞧著岳天敏劍勢,不由激起雄心!要知一個畢生練劍的人,瞧到人家劍法高明,誰都想自己出去試試,何況他受了赤衣教蠱惑,早把岳天敏視作眠中之釘。
此刻長劍一掄,蹤到岳天敏身側,冷冷的道:「小輩,你試試衡山劍法!」
他不待岳天敏答話,長臂一振,劍走偏鋒,已往岳天敏左肩點出!
岳天敏劍光一分,封開神猿劍客刺來一劍,縱聲笑道:「道長一代名宿,居然也為虎作倀起來!」
她壓力一鬆,叱喝聲中,白練橫飛,一連剌出五劍!
萬妙仙姑一見神猿劍客下場,精神陡振,厲叱道:「小子,你死在目前,何用多說?」
岳天敏劍隨手發,一邊封解一邊笑道:「岳某早叫你們聯手齊上,還有幾個索性也一起來罷!」
神猿劍客一劍落空,心頭已是大怒,聞言冷哼道:「小輩你有多少道行儘管使來!如體贏得貧道和萬妙仙姑兩支長劍,蕫皓從此就不再用劍!」
衡山神猿劍客,一代劍術大家,平日孤傲獨賞,極為自負,如非心神被迷,豈肯和萬妙仙姑聯手,對付一個年輕之人,但他此時,卻居然毫不為意。話聲一落,八劍齊出!衡山派一代名宿,出手畢竟不同,剎那之間,冷芒飛揚,點點寒星,全往岳天敏大穴上呼招!
萬妙仙姑那還待慢,也立即發動攻勢,長劍如輪,綿綿刺出!兩人這一聯手,形勢果然大變,雙劍齊飛,勁風電旋,聲威極為駭人!
岳天敏一柄長劍,連敵兩名高手,毫無懼色,龍形劍紫妅如電,大開大闔,奇招迭出!
萬妙仙姑原以為那神猴劍客加入戰圈,以自己兩人聯手合擊,至少也可把岳天敏迫得招架不迭。那知七八招下來,依然佔不到對方一絲便宜,而且岳天敏劍氣之強,似乎還在逐漸增加!
這小子那來這份神力?就在她暗暗驚懍之際。敢情神猿劍客也有了同樣感覺!只聽他突然撮唇長嘯,聲若巫峽啼猿,蒼勁銳厲,響徹雲霄!嘯聲才起,手中長劍,也隨著變式,身子一蹲,倏地騰空躍起,一劍往岳天敏當頭劈下!不!他沒等岳天敏封架,忽然身子一轉,一點寒星又向岳天敏肋下刺到!
這可是神猿劍客的看家本領了,他這套劍法,就是他仗以成名的「猿公劍」絕技,倏然跳躍,起落奇突!
這時一經展開,但見忽蹲、忽躍、忽跌、忽撲,當真像一隻老猿,劍劍相接,來往如風。但任你左右竄躍,上下騰撲,岳天敏的「太清劍法」還是如幕如屏,絲毫沒有空隙可乘。而且劃出來的劍風,範圍逐漸擴張,壓力也陸續加重,神猿劍客怒極得厲嘯連連,劍勢已迥非先前那麼凌厲了!
萬妙仙姑也臉色慘厲。一襲織錦道裝,有幾處被岳天敏劍尖劃開,顯得有些狼狽!激戰雖然還在賡續,但看來單憑神猿劍客和萬妙仙姑兩人,決難取勝!不!他們能夠維持現況,不落下風,已經算不錯了!一旁觀戰之人,沒有一個不是行家,這種形勢,那會看不出來?
黑煞神商震天和神猿劍客董皓,有著過命交情,此時眼看老友拚鬥多時,還無法取勝,不由大袖一緊,大腳步往前衝出。恰好翁焚鰲,傅老義兩人,也抱著同樣心情,人影一分,繞到岳天敏身後左右兩側!
「吱!」
「吱!」
兩聲悠長刺耳的鬼叫,突然從林中傳出!
「啊!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快來啊!」鳳兒騎著赤龍駒,忽然面露喜色,大聲叫了起來!
獨眼龍劉成霸雙目一瞪,厲聲喝道:「小丫頭,你鬼嚷什麼?」
喝聲未落,只聽一個冷冰冰的尖嗓子,接口喝道:「不長眼睛的東西,小師妹是在叫太爺!」這聲音陰森刺耳,不像從生人口中說出!大家不由循聲瞧去!這一瞧不打緊,可把幾個尚是初次見到的人,齊齊一驚,汗毛立時根根直豎!要是換了月黑星稀的晚上,不叫出媽來才怪!原來在這頃刻之間,右邊一帶密林之中,蹦!蹦!同時躍出兩個殭屍來!
左邊一個臉色黝黑,一身黑衣,頸上掛了一串烏黑冥鏹!
右邊一個一張死灰臉,一身白衣,頸上掛了一串銀色冥鏹!
這兩個殭屍除了一黑一白之外,喪門眉毛倒掛眼,雙手下垂,完全生得一模一樣,而且跳動之際,兩串冥鏹,全都鏘鏘有聲!
南霸天葉見陰昨晚在骷髏宮前,合翁焚鰲、傅老義三人,還只打個平手,被他們揚長而去。此時見面,不由怒嘿一聲,精鋼洞簫一緊,正待掠出身去。可是赤身堂主掃帚星藍飄波,一見兩人現身,卻笑盈盈地迫上前去!
南霸天葉見陰,因藍飄波乃是五赤堂首席堂主,何況她又是茅教主跟前的第一紅人,有她出場,自己未便魯莽,這就停住身子。
藍飄波蓮步細碎,扭扭捏捏地迎前幾步,妖嬈多姿,媚聲說道:「唷!原來是陰山雙俠……」
她把陰山雙屍改成陰山雙俠,這原是推崇立意!本來麼,「陰山雙屍」不過是人家背後叫的外號,那能當著人家面前,就叫他們殭屍?
那知她話才說到一半,黑殭屍倒掛哏睛一翻,尖聲尖氣的道:「陰山雙屍!兄弟就叫做陰山雙屍,誰個龜兒子替咱們改了名?」
黑強屍話聲一落,白殭屍接口道:「老大,這娘們有點邪氣,別理她,咱們找另外幾個過過癮!」
黑殭屍僵直頭頸,微微轉動,一雙綠陰陰的眼睛,環場一掃,道:「還是叫他們一起上!」
白殭屍點頭道:「咱們總得分一個給小師妹才對!」
黑殭屍又瞧了大家一眼,遲疑的道:「這幾個全是硬點,小師妹……」
白殭屍扭頭道:「沒關係,小師妹手底下可不含糊,咱們就留這娘們給小師妹罷!」
鳳兒正因岳叔叔不准自己出手,才不敢稍動。此時一聽兩位師兄分派敵人,自己也有一份,心中一喜,連忙叫道:「就是這樣,就這樣分好啦!」
陰山雙屍一出場,就商量著分配人數,根本理也不理站在身前的藍飄波。
聽他們的口氣,分明是架樑來的!
藍飄波柳眉一皺,還沒開口。
葉見陰早已厲聲喝道:「鬼東西,憑你們這點火候,也敢來掀風作浪?」
藍飄波連忙玉手一擺,笑道:「葉堂主且慢,待小妹先問問清楚再說。」接著又脆聲笑道:「兩位此來,不知有何見教?」
葉見陰急道:「藍堂主,昨晚夜闖骷髏宮,接應兩個丫頭的,就是他們。」
白殭屍桀桀陰笑道:「不錯!上官姑娘就是太爺接應出去的,又待怎樣?」
黑殭屍也衝著藍飄波道:「太爺就是找你們來的。」
藍飄波道:「兩位曾任萬妙仙姑五台分壇護法,萬妙仙姑目下擔任了本教堂主,算來也不是外人,何況此時她正在和姓岳的拚鬥,兩位就是不出手相助,也不該再去幫著敵人,小妹前在嶓塚山,也並無開罪之處,兩位何苦來淌這場渾水。」
「敵人?誰是敵人?」黑殭屍慘綠眼神,瞧著藍飄波道:「赤衣匪教才是武林公敵!告許你,侖昆一少還是太爺們的師叔!」
白殭屍搶著道:「老大說得不錯!告訴你們,太爺是奉命來的!」
藍飄波聽得臉色一變,飛過一絲殺氣,依然媚笑道:「那麼兩位是存心架樑來的!」
「哈哈!藍堂主何必和這種鬼東西多費唇舌?」黑煞神厲笑聲中,烏黑手掌,迎面就往黑殭屍劈去!要知陰山雙屍出道以來,不管敵人多寡,他們永遠是聯手作戰。此時黑煞掌一掌劈出,「吱」!白殭屍一聲鬼叫,沒等黑殭屍出手,早已雙腳一蹦,躍到商震天身後,十道尖風已往他後頸抓到!
黑殭屍更不待慢,桀桀怪笑,雙爪迎著黑煞掌就抓!
傳老義一眼瞧到商震天腹背受敵,大喝一聲,揮動右臂,打出一股拳風,直向白殭屍擊去!他這一拳發出正是時候,白殭屍一聞拳風,趕緊回身自保。
「蓬!」黑殭屍硬接商震天一掌,赤屍爪和黑煞掌在空中相接,發出一聲輕震。
商震天掌力劈出,鼻中陡然聞到一股腐屍之氣,同時一股陰寒勁風,往自己反逼過來!
黑殭屍也覺得雙爪一震,微感酸麻,兩人各自一怔,後退了半步。
正好翁焚鰲雙掌蓄勁,繞到兩人身側。
黑殭屍尖笑道:「姓翁的。來!要上就上,太爺不在乎加你一個!」蹦!他身形如風,突然欺近,一爪當胸抓去!
翁焚鰲不防在和傅老義動手的黑殭屍,會突向自己下手,心中一驚,趕緊雙掌一挫,向外封出!
「吱」!黑殭屍鬼叫驟起,人已直飛出去!
翁焚鰲怒吼一聲,正待追出!
「吱」!白殭屍跟著鬼叫!敢情他們是一種暗號,黑白雙屍鬼叫方起,兩人身法一變,蹦蹦蹦!一黑一白,兩條身形,忽然亂蹦亂跳起來!不!他們是施展殭屍功,左右前後,蹦、騰、跳、躍之中,出手襲敵。一陣陣陰寒尖風,夾雜著中人欲嘔的腐屍之氣,從兩人漫天亂抓的雙爪中發出!這真是邪門功夫,一時之間直把三個一代高手,鬧得手忙腳亂,接應不暇!就在他們鏖戰方起,獨眼龍劉成霸,弔客星彭失意,南霸天葉見陰三人,一掄手上兵刃,正待往岳天敏圍去!
「哈哈」!一聲震耳狂笑破空傳來,笑聲未落,一條人影,已倏然墮地!此人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舉目瞧去,只覺站在大家面前的,卻是一個身穿青布衫褲,五十開外,六十不到的矮小老頭。此人頭上,盤著一條小小辮子,手執一支二尺來長的竹根旱煙管,他一面吸著旱煙,一面向場中眾人,慢吞吞的瞧了一轉,自言自語的點頭說道:「倚多為勝,正是赤衣教的傑作!」
掃帚星正因陰山雙屍的突然出現,而且聲言是奉命而來!已然分散了自己這邊的實力。此刻笑聲入耳,又突如其來的出現了個矮小老頭,瞧他兩顴高聳,太陽穴鼓得尤高,分明是個內功極為精深的頂尖高手,不用說,定是岳天敏一路的了!她心中不由大感震驚,照這情形看來,岳天敏顯然也早有準備。
不錯!君山方面,各大名派高手雲集,如果他們後援大批趕到,今日之局自己就決難討好!正在為難,忽見左邊林中,同時又閃出兩個人來!這兩人,一個是身穿藍袍的老頭,眼神閃爍,背上插著一枝判官筆。另一個一身勁裝,胸繡著白骨骷髏,手握三截棍!年老的那個正是新近投靠赤衣教的兩廣巨寇李忌深。另一個乃是赤衣教外五堂首席堂主徐落後!
藍飄波瞧到自己這邊,也來了後援,精神陡振。戳心桿虛空一揮,劉成霸,彭失意,葉見陰三人,立即如奉綸音,撲入岳天敏戰圈。她自己卻面噙冷笑,朝著矮小老頭迎去,李忌深,徐落後人才蹤落,那敢怠慢,一左一右,緊跟著掃帚星走去。
「老丈是何派高人,能否賜告?」
矮小老頭吸了口旱煙,一雙精光四射的眠睛,瞧著掃帚星,煙管一指,反問道:「你是赤衣教的掃帚星藍飄波嗎?嘿嘿!笑面狼呢?」
李忌深湊近藍飄波身邊,低聲說道:「藍堂主,此人乃是玄陰教副總護法點蒼派的追風劍客孫祿堂!」
孫祿堂以一手點蒼劍法,獨步武林,在江湖上聲名之隆,不在枯木和尚之下,藍飄波在嶓塚山,早已久聞其名。不期會在這裡相遇,她心靈微微一震,暗自盤算,此刻如能先把他穩住,只要萬妙仙姑等五人得手之後,再合力對付這個老頭,便可穩操勝算。心念一轉,忽然臉露笑容,媚聲說道:「原來是孫老爺子,久聞茅教主提及你老盛名,點蒼劍法,獨步武林,藍飄波今日得瞻丰采,深感榮幸。」要知武林中人,一個名字,比什麼都要重視,何況追風劍客孫祿堂,平日自視甚高,但點蒼派,卻並沒列入武林四大劍派之中。
此時經掃帚星藍飄波當面一捧,心中大感受用,本來冷峻臉色,果然微微一霽,拈鬚笑道:「茅通眼中,居然還有老朽?」
他雖然直呼「茅通」,但口氣顯然和緩!
藍飄波心中一喜,忙道:「茅教主自幼浸淫劍道,他常說縱目天下武林,如論劍法,當首推孫老爺子的點蒼『流雲十九式』,不過茅教主也以和孫老爺子緣慳一面為憾。」
追風劍客孫祿堂嘿了一聲,點頭道:「天下武林,劍術首推點蒼,老朽愧不敢當。不過茅通總有機會見識老朽的點蒼十九式。」
藍飄波聽他語中含意,大有找茅教主動手之心,心中隱隱飛起一絲不安,但仍笑著說道:「孫老爺子何須太謙!」
「哈哈!」孫祿堂一聲敞笑,徐徐的道:「老朽縱橫江湖,數十年來精研劍術,從未服過一人,也從未敗在人家劍下,栽過觔斗,但老朽在數十年後,卻由衷欽佩一位卓越的劍術大家,此人對劍法一道,可說已達登峰造極之境!」
藍飄波點頭道:「孫老爺子欽佩之人,自然非比尋常,不知是那一位前輩高人?」
孫祿堂瞥了她一眼,一字一字的道:「他,就是崑崙一少岳天敏!」
「崑崙一少岳天敏?」掃帚星藍飄波聽得大感驚奇,孫祿堂一代大劍客,居然會欽佩一個乳臭未乾的小輩!
但他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她一雙媚眼,睜得大大的,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人!
「哈哈!正是崑崙一少岳天敏!老朽數月之前,就折在他一枝柳條之下!」
孫祿堂居然毫不隱瞞,還說出自己並不是敗在人家劍下,而是一枝柳條!他接著又嘿的笑道:「老朽此次也正是為他而來!」
藍飄波聽到這裡,不禁鬆了口氣,粲然笑道:「這麼說來,孫老爺子,此來目的,和咱們可說不謀而合!」
追風劍客仰天打了個哈哈,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老朽來意,和諸位恰巧相反!」
「相反?」藍飄波越聽越糊塗。不!前面這個老頭,敢情上了年紀,有點昏憒?既然是為一劍之辱,找場來的,怎會和自己恰巧相反?
「咦!孫老爺子難道不是為了找姓岳的算賬?」
追風劍客孫祿堂平和的道:「老朽一生從無心折之人,但崑崙一少卻叫老朽輸得心悅誠服,長江後浪推前浪,這賑有什麼可算?老朽路過此地,湊巧碰上你們調集高手,陰謀對付岳少俠一人,才趕來湊場熱鬧。」
藍飄波聽到後來,果然這位點蒼派大劍俠是幫岳天敏來的,不由臉色一變,心頭暗自嘀咕,還沒答話!
叢林中突然響起一個嘹亮聲音:「那位朋友,敢來挑赤衣教的梁子?」
人隨聲出,那是一個身穿紅色道袍,胸繡白骨骷髏的道人。他臉含譎笑,大模大樣的往場中走來。
掃帚星藍飄波一見此人,不由臉露喜色,趕緊趨前一步,躬身道:「副教主來得正好,這位就是玄陰教副總護法點蒼追風劍客孫祿堂!」
「哈哈!笑面狼,老朽早知你隱身附近,何必再裝模作樣?」追風劍客話中之意,點出他早已在林中暗伏多時。
笑面狼仇天來,臉色不變,陰嘿一聲,道:「孫朋友稍待,本座有話向藍堂主交待。」說到這裡,不等孫祿堂回答,掉過頭去。向藍飄波頷首道:「藍堂主!事不宜遲,你可遵著茅教主第二號指示行事。」
藍飄波連忙躬身道:「卑職遵命!」她一個轉身,嬌聲說道:「李老英雄,徐堂主,快隨我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56:11
手中戳心桿一揮,三條人影,倏然又向岳天敏戰圈之中撲去!
孫祿堂因笑面狼要自己稍待,以自己的身份,一時不便出手阻攔。只見笑面狼瞧著三人蹤起,臉上閃過一絲陰笑,徐徐的道:「本座久聞孫朋友在劍術上有獨到的造詣,可是赤衣教紅旗所指,四海同赤。孫朋友自問比少林武當兩大門派的掌門人如何?」
孫祿堂突然目射精光,縱聲大笑道:「少林一心大師,武當玉清真人,一代宗師,武林中推為泰山北斗,可惜老朽並沒機會領教,不過老朽數十年來,卻從未服過何人。」
笑面狼不禁失聲冷笑道:「孫朋友當真自視不凡得很!」
追風劍客傲然說道:「老朽本來就是如此!」
笑面狼仇天來臉色越發變得陰沉,緩緩從背後撤下一柄三尺來長,似劍非劍,劍尖上多著一個寒星的奇形兵器,輕哼道:「赤衣教行事,從不許外人干預,本座說不得只好向孫朋友討教幾招了。」
孫祿堂吸了口旱煙,點頭道:「老朽也正有此意!」
仇天來橫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劍呢?」
孫祿堂右手一伸,把旱煙管往笑面狼面前晃了一晃,笑道:「老朽看人使劍,像你笑面狼這種角色,老朽還用不著用劍。」
仇天來氣得雙目綻火,身形微微一晃,欺近孫祿堂,刷的刺出一劍,口中尖喝道:「孫朋友且試試本座血星劍的威力!」
追風劍客大笑一聲,口中說道:「老朽活了偌大一把年紀,還沒聽到過有這種邪門兵器。」
右腕翻起,旱煙管迎著磕出!
「叮」!旱煙管精鋼煙斗,磕上了血星劍,發出一聲金鐵輕震。果然!笑面狼仇天來,不愧是赤衣教副教主,身形分毫未被震動。但就在這一聲輕響過後,仇天來突覺紅影閃爍,幾縷無聲無息的尖風,往自己面門激射而來!心下一驚,立即縱身後躍,尖哼道:「孫朋友不但以劍法馳名江湖,原來還精擅暗器?」
追風劍客目射精光,正容道:「老朽生平不用暗器傷人。」
仇天來道:「那麼難道本座誣賴你不成?」
孫祿堂低頭瞧了瞧自己旱煙管一眼,忽然笑道:「老朽匆忙應戰,忘了磕去煙灰了,許是這東西作怪!」
說著隨手舉起煙斗,往地上磕了幾下,果然從煙斗中磕出一團未曾吸完的煙絲和星星火花。然後慢慢吞吞的把旱煙管一揚,道:「現在你總該不用向老朽再提出暗器傷人的抗議了罷?」
仇天來被他這一陣奚落,氣得面上一紅,哇哇大叫,雙肩晃動,血星劍疾然展開,刷刷刷,猛攻五劍!
追風劍客雙足扎樁,連動也沒動,竹根旱煙管隨手揮出,硬把仇天來五劍猛攻擋開。要之追風劍客乃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劍術家,他手上一支旱煙管,何啻最鋒利的長劍!此刻暗運真力,硬射仇天來五招猛攻,管劍相接,發出一連串的叮叮交鳴,星火四濺。
仇天來一把百練精鋼的血星劍,立被碰得缺口斑斑,但孫祿堂旱煙管上,也被砍了五道劍痕。
追風劍客擋開五劍之後,又是一聲長笑,喝道:「笑面狼,這會要看你能接得住老朽幾劍了。」話聲一落,旱煙管倏然劃起,左刺右削,一連攻出四招!雖然他手上只是一根旱煙管,但一經展開,竟然比真劍還要凌厲。風起八步,劍寒三尺,出手之快,有若電光石火,奇詭難測,當真不愧追風之號!剎那間,但覺無數桿影,劍風凜然之中,風雷隱隱,疾捲而出!任你笑面狼曾得白骨屍魔嫡傳,此時也被那彌空劍氣所籠罩,血星劍那能施展得開,只餘下勉強招架,手忙腳亂。原來追風劍客孫祿堂方才一陣硬拚硬砸,無非是試試對方功力,到底赤衣教的副教主,有點什麼名堂?但一經知道對方虛實,就不再客氣使出點蒼絕學「流雲十九式」,存心要把這為害武林的赤衣教第四號匪酋,活斃劍下。
這當兒,崑崙一少岳天敏,更打得有聲有色!先前他獨鬥萬妙仙姑,固然稍佔上風,後來介入了神猿劍客董皓,他應付雖然從容,但總究這兩個人,功力精深,又是素以劍法成名的高手,有時還不免分神。等到獨眼龍劉成霸,弔客星彭失意興南霸天葉見陰三人加入戰團,他「太清劍法」剛好使到一半,玄奧變化,劍招綿密,身前兩三丈方圓,早已布成了一道劍氣,五鬼叉、蠍尾鉤、精鋼洞簫,那還遞得進去?只覺這一層紫色光幕,堅逾精鐵,而且反彈之力極強,五個人只是滴溜溜的在幕外打轉!
「各位堂主聽著!仇副教主刻已親臨此地,咱們得立時執行茅教主第二道指令,務必把姓岳的就地解決!」掃帚星藍飄波的聲音入耳,刷刷刷!又是三條人影,投入戰圈。
戳心桿、判官筆、三截棍,三件兵器,像潑風般攻上!
劉成霸等一干人,聽說仇副教主業已親臨督戰,果然精神一振,紛紛搶攻。尤其像翁焚鰲,傅老義,李忌深這三位認賊作父的靠攏人物,為了在主子面前「立功」,更齊聲吆喝,用出「大力」!圍攻岳天敏的八人,沒有一個不是功力精深的頂尖高手,這一發動猛攻,當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勢,日月無光,風雲變色,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大戰!
岳天敏仗著「太清罡氣」護身,也漸漸覺得四外壓力驟增,連自己玄門無上絕學的「太清劍法」,在八件兵器的連續環攻之下,也被逼得有點施展不開!
岳天敏自從出道以來,雖然也迭遇強敵,但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被許多一流高手,聯手合擊過。此刻他發覺形勢不對,只好寧神澄氣,一心運劍,一面把劍圈逐漸縮小,以求自保。那知縮小劍圈,採取守勢,固然可以防守嚴密,但這一收縮,正好予敵人以機會。你退我進,原是不易之理,八個人不約而同的,同時全力攻到。
岳天敏只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由四面八方擠到,大有衝破自己劍幕的趨勢!
正當比時,突然聽到鳳兒一聲歡呼:「啊!上官姑姑,你們快來呀……」
「噫!鳳兒!……哦!敏哥哥……春梅姐姐,我們快去!龍兒,你和鳳兒站在一起,別過來……」
那是上官錦雲的口音!只聽龍兒哼道:「我才不怕他們呢!」
鳳兒接口道:「上官姑姑,那個身穿紅衣的掃帚星,大師兄二師兄答應讓給我的!」
岳天敏內功精深,雖在八件兵刃呼嘯環攻之中,陣外的語聲,還是清晰可聞!這一聽幾人對話,不由心頭大急,雖然上官錦雲和春梅兩人,武功不弱,但和在場高手相比,總究還嫌功力不足,何況她們一出手,龍兒鳳兒,也一定會跟著上前。
這……他念頭像閃電般掠過,驀地氣運周天,發出一聲長嘯,左手驟拂,「太清罡氣」陡然暴漲,右手龍形劍同時往四外一圈,脫手飛出!這一手正是「太清劍法」中的第十二招,類似「八方風雨」,以氣馭劍的絕學!一道經天長虹,繞身而出,首當其衝的,正好是萬妙仙姑,她一劍刺出,碰上劍氣大盛,紫電暴漲,心中一驚,要待撤劍後退,那裡還來得及。
「噹」!一聲大震,差幸她手上白虹劍,本身並非凡品,才沒被截斷,但一條右臂,立時酸麻得抬不起來。
總算萬妙仙姑,應變神速,緊握住劍柄,藉著這一震之勢,身如雷射,往後蹤出!她身才後退。耳中只聽嗆嗆連響,驚呼驟起!其餘七人,連後退都來不及,七件兵器,全被龍形劍削斷!
彭失意、李忌深兩人,劍光一閃,一個連肩砍落,一個攔腰截斷,栽倒血泊之中。徐落後削去了一個耳朵,葉見陰劃破前胸,傷勢不輕!能夠見機得快,全身而退的,除萬妙仙姑之外,只有神猿劍客董皓,掃帚星藍飄波,和獨眼龍劉成霸三人,但他們手中全都只剩了半截削斷的兵刃。這一招石破天驚的劍法,大家只覺劍氣暴漲,紫光在眼前一閃,根本沒看清楚岳天敏是如何出的手?在場之人,也可算是武林中的有數人物,但大家都驚駭得倒抽一口涼氣,嚇出一身冷汗,楞楞的呆若木雞。在那邊的笑面狼仇天來、追風劍客孫祿堂、以及和陰山雙屍動手的黑煞神商震天、翁焚鰲、傅老義,都聞聲停手,向岳天敏這邊望來!
「啊!」一個女子的尖叫之聲,卻在此時,突然響起!接著又有人厲聲喝道:「你們誰敢過來!我就先殺了她!」
大家目光全都依聲望去,只見萬妙仙姑手中執著一支明晃晃的長劍,劍尖正頂在一個少女的後心!
她,就是從骷髏宮地下石室逃出來的上官錦雲!在她身前不遠,還站著春梅和龍兒,鳳兒,她們手上全已撤出兵刃,但投鼠忌器,誰也不敢上前搶救。原來萬妙仙姑仗著手上白虹劍是柄古代神物,才沒被岳天敏削斷,身子反藉一震之力,向後倒躍,落地之後,仍覺一條右臂,還在酸麻不止,她暗叫了一聲好險!但當回頭一瞧,忽然發現上官錦雲正站在離自己身前不遠之處!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萬妙仙姑忽然心中一動,身形如電,一下撲到上官錦雲身後,劍尖立即點上後心,獰笑道:「丫頭,你敢稍動,莫怪我劍下無情!」
上官錦雲帶著春梅龐小龍三人堪堪趕到,方待出手,就聽敏哥哥一聲長嘯,圍著他的七八個敵人,兵刃全折,紛紛後退。她這就停住身子,那知冤家路窄,冷不防會被萬妙仙姑長劍抵住後心,心頭一驚,不由尖叫出聲。
春梅、龐小龍、鳳兒三人,一見上官錦雲被制,還沒來得及出手,萬妙仙姑已厲聲喝了聲:「你們誰敢過來,我就先殺了她!」
接著雙目隱射狠毒之色,瞪著岳天敏桀桀陰笑道:「姓岳的小子,你還不立即放下長劍?」
岳天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激得怒不可遏,他想不到剛剛從自己手下,逃出命去的萬妙仙姑,會有這一著殺手!眼看和自己從小長大,青梅竹馬的錦雲妹子,此時在白虹劍尖之下,有若待宰的羔羊,緊闔雙目,粉臉慘白,翠眉微蹙!自己和萬妙仙姑相距,少說也有七八丈遠近,即使自己身形再快,冒險搶救,但萬妙仙姑只要劍尖微沉,錦雲妹子就得立遭毒手!一陣寒懍,襲上心頭,錦雲妹子的雙親,上官伯伯,和上官伯母兩張熟悉的慈祥笑容,彷彿就在眼前出現。這兩位老人家,對自己愛護備至,視如己出,如今只剩下錦雲妹子一點骨血,自己那能見死不救?唉!為了錦雲妹子,她要自己放下龍形劍,就放下龍形劍罷!想到這裡,突然另一個意念,又從他腦中迅速升起,自己如果依言放下龍形劍,但萬妙仙姑是不是真肯放了錦雲妹子呢?
岳天敏默默忖度著眼前情勢,雙目盯住萬妙仙姑,一眨不眨,但目光之中,卻隱隱射出煞氣!這時笑面狼仇天來和追風劍客孫祿堂,黑煞神商震天、翁焚鰲、傅老義和陰山雙屍,雖然停手,還各在對峙之中。
神猿劍董皓,手握斷劍,已踅近黑煞神身邊。
南霸天葉見陰,傷勢較重,已由兩個宮妝少女,替他敷上傷藥,席地瞑坐!
徐落後只被削去一隻耳朵,此時流血已止,卻隨著掃帚星藍飄波,獨眼龍劉成霸,一齊走近萬妙仙姑身前,似乎在預防岳天敏的暴起救人!另一邊春梅和龐小龍雖手執長劍,但他們方才被萬妙仙姑喝住,此時欲前不前,一會瞧瞧萬妙仙姑,一會又瞧瞧岳天敏,流露出無比的焦灼!
鳳兒左手緊扣著「五殃針」筒,似乎只要萬妙仙姑一下手,她就按動機簧,把這干人一齊射死?
「嘿嘿!姓岳的小子,你難道沒聽清楚仙姑說的話嗎?」萬妙仙姑敢情等得不耐,又在尖聲厲喝。
岳天敏臉上肌肉,一陣抽搐,似乎是強忍憤怒,也似乎下了最大決心,毅然問道:「你要岳某放下手上長劍,你是否立即釋放錦雲妹子?」
萬妙仙姑嘴角上飛起一絲獰笑,道:「你放下長劍,仙姑豈會失信於你,不過你還得讓徐堂主點住穴道。」
「哈哈!這話當真只能騙騙三歲小孩!」
追風劍客一聲長笑,旱煙管向仇天來一指,道:「來!笑面狼,老朽可不在她威脅範圍之內,咱們還是繼續下去,說不定我也依樣葫蘆,制住了你,好威脅威脅他們。」口中說著,旱煙管早已順勢點出!
仇天來方纔已領教過追風劍客的點蒼絕學,自己幾乎被他逼得招架無功,但此時當著許多堂主,又豈肯示弱,尖笑道:「那也未必見得!」
雙肩微晃,閃開孫祿堂攻勢,血星劍也隨著揮出,兩人才一動手,那邊卻又有了變化!
原來萬妙仙姑話才出口,上官錦雲忽然顫聲叫道:「敏哥哥,不可上她的當!」
萬妙仙姑聽得臉色一沉,怒聲喝道:「賤婢找死!」她手腕微微一點,劍尖已刺入上官錦雲衣服之中!
「啊!」上官錦雲痛得一聲尖叫,花容驟變,晶瑩淚水,一顆顆順頰而下!岳天敏雙目噴火,臉上滿佈殺氣,大喝一聲:「妖婦,你敢凌辱錦雲妹子,岳某要你們一面個濺血劍下!」
他這一聲大喝,宛若平地焦雷,萬妙仙姑雖然身集兩家之長,武功卓絕,但被他這聲震耳大喝,和瞧到岳天敏凜然而立,那雙帶煞的炯炯目光,威稜懾人。也不由暗暗打了個寒噤,陰嘿道:「小子,多言無益,你放下龍形劍,仙姑自然檡放於她。」
岳天敏不暇思索,沉聲應道:「好!岳某丟下長劍,你就得釋放!」
萬妙仙姑道:「這個自然!」
「且慢!」上官錦雲突然鳳目一睜,流淚道:「敏哥哥,你不用管我……我寧願一死,你替我苦命妹子報仇罷!」
她話聲未落,一個嬌軀,突然往身後劍尖上頂去!
「嘿!賤婢,你別想做夢!」萬妙仙姑說時遲,那時快,左手一點,業已制住上官錦雲穴道,右手劍尖,依然頂在她後心。
「嗆」!岳天敏隨手一擲,龍形劍一道光華,嗆然落到一丈開外,顫巍巍插在地上!俊目放光,敞聲笑道:「萬妙仙姑,你這該放她了罷!」
萬妙仙姑瞧了鳳兒手中的「五殃針」一眼,果然把長劍移開,陰陰的道:「你是不是叫她們送死來?」
岳天敏點頭道:「你只管叫姓徐的過來,不過在未點岳某穴道之前,你得恢復錦雲妹子的自由。」
說到這裡,回頭向春梅等三人道:「你們快退下去!」
春梅瞧得心頭大急,忙道:「岳少爺……」
岳天敏聲色俱厲的揮手道:「你們只管走開。」
春梅不敢違拗,果然和鳳兒龍兒,一齊後退了七八步,才停住身子!
萬妙仙姑目光陰睛不定,陰惻惻的笑了笑,向徐落後道:「有煩徐堂主,過去點他穴道。」
徐落後方才被岳天敏削去左耳,懷恨在心,此時一聽要自己過去點他穴道,心中大喜,立即答應一聲,大踏步往岳天敏走去!那知還沒走近,他目光和岳天敏一接,只覺兩道冷電,好像直射心窩,心頭一慌,腳下不由自主的發起軟來。
岳天敏冷哼道:「姓徐的,你只管過來就是。」
徐落後身為赤衣教外五堂首席堂主,那有如此不濟?說實在的,他是給岳天敏方纔那一劍,嚇破了膽!這時給岳天敏這麼一喝,橫肉臉上,不禁微微一紅,壯著膽子走到岳天敏跟前。
岳天敏連正眼也沒瞧他一下,喝道:「你只管按到我身後大穴,不過在萬妙仙姑沒有釋放我妹子之前,你敢暗施偷襲,莫怪岳某把你立斃掌下。」
徐落後嘿了一聲,暗想你小子死到臨頭,還敢發橫,只要太爺按上大穴,你小子就是有天大本領,也莫想掙扎!當下依言繞到岳天敏背後,他可真耽心岳天敏會突下殺手,戰戰兢兢伸出右手,同時運足全身功力,認準「背梁」穴,狠命拍下!要知背梁穴位於兩胛之間,脊樑骨縫為背後大穴,穴適為中樞神經,直接影響後腦,輕輕一點,立即暈迷,如果用上重手法,就得當場立斃。徐落後身為赤衣教外五堂堂主,功力自非尋常,他自以為這一掌下去,即使姓岳的小子,運功抵禦,也得立受重傷。那知掌才拍下,只覺自己手掌,宛如拍在一團氣體之上,根本無處著力!心頭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
但岳天敏卻似乎並無所覺,抬頭喝道:「萬妙仙姑,姓徐的已手抵岳某『背梁』穴上,你還不放人?」
萬妙仙姑目射凶光,果然瞧到徐落後一隻右掌,已緊緊抵在岳天敏後心「背梁」穴上,好像正候自己發令!心中不由暗暗罵了一句「飯桶」,既然手掌已經抵住對方大穴,何不就立即下手,難道真的要我釋放這賤婢不成?心中想著,不由趕緊瞧了徐落後一眼,那知徐落後也正在瞧著自已,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但此時又不好明叫,目光一轉,暗想姓岳的小子,既在掌握之中,憑你們兩個丫頭,也逃不出自己手去,心念一動,冷哼了聲,道:「徐堂主快請下手!」
喝聲之中,猛的伸手往上官錦雲身上拍去。
上官錦雲一個嬌軀,直被拍出七八尺外,「哇」的一聲,撲倒地上。
「哈哈」!岳天敏一聲仰天長笑,身形一振,「太清罡氣」陡然暴漲!
「砰」!徐落後悶哼都未哼出,身子被一股真氣,撞得往後直飛,同時插在地上的一柄龍形劍,紫光如電,化作經天長虹,突然從地上自動飛起,往萬妙仙姑激射而出!這一下,當真變起倉猝,任誰也沒想到局勢會如此急轉直下!當然岳天敏使的正是崑崙絕學「縱鶴擒龍」中的「縱鶴手」!他故意丟棄長劍,等到萬妙仙姑釋放了上官錦雲,然後右手發出真氣,推動龍形劍,直往萬妙仙姑凌空劈落!經丈長虹,去勢如電,萬妙仙姑連閃躲不來都及,森森劍氣,耀眼光華,業已射到身前!就在這生死一發之際,突然響起一聲破空大笑,隨著笑聲,飛來一條人影,他身形比劍光還快,身在半空,居然伸手往青紫光華中抓去!龍形劍斬金截鐵,吹毫立斷,誰敢徒手往劍鋒上去抓?但竟被那人抓住了,身形落地,他右手正抓在青虹吞吐,鋒利無比的劍尖之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58:00
第59章 一台之隔東西分涇渭 各有所逞正邪不並存
岳天敏大驚失色,急忙縱目瞧去!咳!你當這人是誰?
他正是武林第一奇人醉仙翁,此刻活像叫花耍蛇似的,緊握著鋒利劍尖。向岳天敏嘻嘻笑道:「小娃兒,放了她罷!」說到這裡,忽然回頭朝萬妙仙姑叱道:「我老人家瞧在萬鈞牛鼻子份上,才伸一次手,還不乖乖的回轉五台上去,別再興風作浪了,第二次我老人家可不管啦!」
萬妙仙姑瞧到岳天敏馭氣揮劍,自份必死,那知平空來了救星,一時凜駭得不知所措,及聽醉仙翁大聲一喝,方姶驚覺,自己性命,總算檢回,那還顧得平日身份,雙足急點,抱頭鼠竄,往山下急蹤而去!
醉仙翁一聲哈哈,隨手一丟,龍形劍化作一道青光,向岳天敏飛去!
「仇副教主,你也該走咯!咱們君山見面!」
笑面狼仇天來眼看岳天敏隔空揮劍,醉仙翁徒手捉劍,兩幕精彩好戲,一張終年掛著奸笑的臉上,也色若死灰。聞言冷嘿一聲,點頭道:「本座正有此意,反正君山之會,是咱們總結算的一天,為期也不遠了!」
醉仙翁唔了一聲,連連點頭,嘻嘻笑道:「對!對!為期不遠!為期確實不遠!」
仇天來滿臉怒容,一聲不作的袍袖一揮,帶著藍飄波等人,匆匆往林中退去!
追風劍客孫祿堂腰骨一挺,笑道:「仙翁遊戲風塵,仙蹤靡定,孫某能在此相遇,真是幸會!」
醉仙翁呵呵笑道:「咱們全上了年紀的人,別盡說客氣話啦,我是因為你在這裡出現,才匆匆趕來,唔!還準備了一份厚禮、要你笑納哩!」
說話之際,神猿劍客董皓,黑煞神商震天也已跟著笑面狼走去!
岳天敏橫身一欄,說道:「兩位且請留步!」
黑煞神驀地立足,銅鈴似的大眼一瞪,怒聲喝道:「姓岳的,你待如何?」
岳天敏拱手道:「兩位已中赤衣匪教迷魂之藥,在下不過提醒一句罷了!」
神猿劍客敝聲笑道:「貧道並非三歲孩童,姓岳的,你危言聳聽又有何用?」
岳天敏乘他們之際,早把「烏風散」取到手中,屈指連彈,兩縷辛辣氣味,已隨指彈出!
黑煞神大喝一聲:「小子!你敢暗算……」話聲未落,劈面一掌,正待往岳天敏拍去,陡然兩人同時一連打出兩個噴嚏!
黑煞神用手按了按鼻子,回頭道:「老董,這是怎麼一會事?」
神猿劍客沉思道:「唔!姓岳的說得不錯!咱們確實著了赤衣匪教的道!」
黑煞神咆哮道:「好小子,咱們快追!」
白殭屍站在一旁,冷冷的道:「你知道他們去了那裡?」
黑煞神怒道:「老夫的事,你管得了?」
白殭屍綠睛翻動,獰笑道:「憑你區區黑煞掌,趕上了也是白饒,要不是太爺師叔,給你們解除迷藥,你商老頭就做一世茅通的走狗!」
黑煞神聽得勃然大怒,正待發作,神猿劍客連忙搖手說道:「老商,咱們先弄弄清楚!」
對面黑殭屍也出聲道:「老二,咱們奉命來的,別得罪了客人!」
一面卻向神猿劍客和黑煞神拱手道:「咱們老白,得罪兩位,請匆介意,咱們兄弟兩人,奉枯木大師之命,有請兩位駕臨君山,共同消敉赤禍!」
神猿劍客蕫皓點頭道:「貧道和商老哥由巢湖動身,原擬前赴君山,枯木大師既然見召,自當參加。」
黑煞神張目道:「你們師叔是誰?」
黑殭屍白巉巉的獠牙一展,指著岳天敏道:「岳師叔就在這裡!」
黑煞神商震天理也不理,掉頭道:「老董,咱們走!」
神猿劍客因自己兩人總算是岳天敏解救,這才勉強稽首道:「岳少俠恕貧道先走一步,咱們君山再見!」
說著和黑煞神飄然而去。
上官錦雲被萬妙仙姑一掌拍出,內腑受震,此時服下岳天敏的「靈寶丹」,正在運功趺坐,春梅守在她身邊,鳳兒早已一個箭步,往醉仙翁撲去,口中埋怨的道:「老朋友,你怎麼幫著萬妙仙姑,把壞人都放走啦!」
醉仙翁忽然兩肩一縮,望著孫祿堂急叫道:「糟糕!我老人家把一份禮物丟了,這可怎麼辦?」
孫祿堂見他兩次提到禮物,心中方自納罕,只聽岳天敏咦道:「龍兒呢?他自己一個人跑到那裡去了?」
春梅四面一瞧,果然不見了龍兒,不由心下大急,上官錦雲也倏地一躍而起,焦灼的道:「春梅姐姐,他不會被匪徒們擄走罷?」
醉仙翁呵呵笑道:「在我老人家面前,赤衣匪徒膽子再大,也不敢擄人,這娃兒人小鬼大,是自己走的!不信,你們瞧瞧他站過的那塊石頭,就知道了。」
岳天敏聽出醉仙翁口風,即忙涼到龍兒適才立身之處。
上官錦雲和春梅也跟著過來,俯首一瞧,果然那塊大石上,龍兒用劍尖刻著字跡:「尋師學大本領去。」
春梅恍然的道:「哦!龍兒這兩天,一直低著頭,一聲不作,他是因為小姐稱讚著鳳兒,他才怏怏不樂!」
醉仙翁搖頭道:「這娃兒是找我老人家去的,其實我早替他找到師傅啦!」說到這裡,又打了個哈哈道:「孫老頭,咱送給你的禮物,半途上丟啦,你得自己去找才對!」
追風劍客孫祿堂,微微一楞,道:「仙翁是要孫某收徒?」
醉仙翁一指鳳兒道:「謝老魅收這娃兒做半個徒弟,我送一個給你,還不好?」
他不待孫祿堂作答,回頭向岳天敏道:「那小娃兒有孫老頭負責,決錯不了,你們也該走啦!另外給我老人家捎個口信,要獨孤老兒多準備點好酒!」
說到最後一句,人已跟著飛起,在山林之間,一閃而逝!
岳天敏目送醉仙翁遠去,連忙向孫祿堂謝過出手援助之德,一面又替陰山雙屍上官錦雲等人引見。
孫祿堂因為醉仙翁臨走把找尋龍兒之責,交給了自己,際此赤衣教匪紛紛南來之時,龍兒一個小孩兒家,毫無江湖經驗,萬一給匪人撞上,擄掠而去,自己如何向醉仙翁交待?他想到這裡,不由也十分焦急起來,和大家匆匆說了幾句,便即作別。
黑白雙屍也因師傅另有差遣,立即一蹦一跳的走了。
敵我雙方的人先後一走,歇馬台登時冷落下來,只剩了岳天敏,上官錦雲、春梅、鳳兒四人。
龍兒已由追風劍客孫祿堂尋了下去,何況醉仙翁又有決錯不了之言,憑孫祿堂的武功,自然不會有甚意外,重九君山之會,為期已近,自己自應早日趕去為是。
岳天敏心念轉動,也就帶了三人一同上路!
洞庭君山,近來更熱開了,連岳陽城內外,茶館酒樓,到處都是江湖人物。因為這是一場武林中從未有過的大會,江湖上各門各派,聯合對付赤衣匪教的大會,為了武林道統,為了人間正義,這場大會關係著武林盛衰和各門各派的存亡絕續!這是空前的盛舉,也可說是絕後的!三山五嶽的人,全在這裡會齊了,還有「赤旗所至,遍地骷髏」的赤衣匪教的人,也先後趕來!
君山排教總舵,是地理上的主人,不但總舵上全住了各門各派的人,就是岳陽城內的大小客店,也全都包了下來,接待各方來賓。
侯家彎三面環水的一片空地上,臨時搭蓋籚棚,作為雙方存亡死拼的戰場。江湖上聞風而來的人物,水陸兩路每天都不知凡幾,像流水般湧進岳陽!大街小巷,酒樓茶肆,人們談話的範圍,莫不是重九大會!
崑崙一少岳天敏和上官錦雲一行,到達君山,只見一路上警戒森嚴,排教弟子全都一身勁裝、弓上弦、刀出鞘,三步一崗,五步一卡,還有許多各大門派的門人,也全佩帶腰牌,來回巡邏。排教總壇門前一片廣場上堅立著一面白底繡金大纛,上面寫著:「武林各大門派衛道滅魔聯合大會」。臨風招展,氣象萬千!
他們四人三騎才一下馬,忽見一條白影,如飛奔出,口中叫道:「岳兄,你怎的今天才來,小弟已等了一天啦!」
岳天敏縱目瞧去,原來正是白衣秀士嚴靖寰,不由笑道:「原來是嚴兄,你怎知小弟今天會到?」
嚴竘寰笑道:「夏幫主和家師已來了三天,天目飛虹龐百川龐老前輩前天來了,涵真子老前輩也在昨天趕到,他們都說岳兄當在一兩日內可到。」他說到這裡,驀聽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岳小施主一路辛苦了!」
一個灰袍老僧,手拄禪杖,迎了出來,他正是少林一葦禪師!
岳天敏連忙還禮,只聽白衣秀士嚴靖寰道:「岳兄,從你走了之後,這裡連續來了不少各門各派的人,目前情形已大不相同,今天大會總值是一葦大師,小弟輪值總壇,前山是通一道長,後山是憚氏兄弟,山左是黃面頭陀,山右是公孫明老哥,我們這裡全有職司,岳兄恕小弟少陪。」
岳天敏聽嚴靖寰一說,不由暗暗點頭,一面忙道:「嚴兄既有職司,儘管請便!」
一葦大師合十道:「岳小施主請隨貧僧來,枯木大師和一干老檀樾,正在東花廳議事。」
說畢,引了岳天敏四人一齊入內,萬小琪、尹稚英一聽敏哥哥和上官錦雲來了,早已搶了出來。
岳天敏因尚未向枯木大師報告此行情況,只和她們招呼了一聲,便隨著一葦大師走進花聽。只見大堂之上,坐著枯木大師,烏蒙老怪、祝三立、龐百川、夏峻峰、采薇叟、麻冠道人、獨孤峰、向老爺、褚瑞芳和自己二師兄涵真子,三師兄田潛,四師兄萬松齡,連五台派的萬鈞道人也巍然在座,難怪醉仙翁要自己放過萬妙仙姑!但在場人中,卻獨缺陰山派開山宗主謝旡殃謝大哥一人,敢情他有事外出。
當下立即走前幾步,正待向枯木大師報告此行經過,只見枯木大師雙目精光閃動,微笑道:「小兄弟,這趟苦了你啦,別後情形,老衲已從令師兄、顧大俠和夏幫生口中,聽得十分詳細,你們先請坐下,只要把大別山情形,說一說就行。」
岳天敏聞言之後,轉身向在座諸人,一一見禮,一面引見上官錦雲、鳳兒也叩拜了三位師伯,然後在下首空椅上坐下,岳天敏把上官錦雲被擄,以及歇馬台攔擊,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哈哈!」天目飛虹龐百川打了個哈哈,說道:「岳老弟,歇馬台一戰,足寒匪膽,委實痛快之至!」
枯木大師微微點頭,向涵真子笑道:「貴派有岳小兄弟這樣一位人物,不但光大門戶,簡直為整個武林大放異彩,即以此次而論,岳小兄弟已建下無量功德!」
涵真子道:「大師過獎,小師弟為大會出點微勞,也是份內之事。」
枯木大師依然回頭道:「小兄弟,你這會來得正巧,東天目馬玄子道長練了一爐『定光丹』,交由龐大俠帶來,烏蒙道友也帶有『烏風散』,赤衣匪教的『魔眼神通』和『聖水』之毒,已可完全解除,我們正在討論此事,因如今距離大會已只有五天日期,這幾天聽說赤衣匪教的人,也來了不少,我們這邊陸續也有人來,老衲正想委你一個職司。」
岳天敏起身道:「大師只管吩咐。」
枯木大師頷首道:「我們這裡除了每日由各大門派輪流擔任總值之外,君山前後左右,由各派門下弟子輪值,另外還有一個總巡,連絡各處,這項職司,原由此地主人,向老施主擔任,因金花劍莫女俠為副,但近日向老施主忙著接待來賓,赤衣匪教,擅於陰謀,何況會期日近,難保不來騷擾,以小兄弟的武功造詣,自然最適當不過,老衲就以此相委,另外再由上官姑娘和萬尹兩位姑娘協助。」
岳天敏,上官錦雲兩人,連忙躬身領命。
枯木和尚又道:「你們四位,可向閔總舵主那裡領取腰牌,休息一天罷!」
岳天敏因花廳上坐著的都是各派長老,自己雖然輩份較高,但其他的人,沒有吩咐,卻不敢隨便進來,此刻已有不少小兄弟在門外等候,正好借此敘敘,當下答應一聲和上官錦雲等人,一起退了出來!只見喪門旛閔長慶已拿著腰牌在等候自己,萬小琪以崆峒一派掌門身份,原可入內,但她因自己父親和師伯叔全都在座,是以也只在門外等候。
另外還有尹稚英、祝世傑、褚家兄妹等人,見到岳天敏,全都圍了上來,大家許久沒有見面,自有一番熱鬧,不在話下!晃眼工夫,已到了九月初八,這兩天陸續趕到的有伏牛山蒼溟上人,衡山神猿劍客董皓,巢湖黑煞老怪商震天,以及玄陰教主旡垢師太,率領辣手觀音簡玉珍,紫玫瑰筱劍蘭,散花仙子米鳳娘、宋清雯等四人,還有峨嵋掌門人一瓢子,師弟一鷗子。最後趕到的是追風劍客孫祿堂,他還帶著一個十分清秀的小孩,那當然是龐小龍了。他已拜在這位夙有武林第一劍客之稱的追風劍客門下,小眼骨溜溜的相當神氣,敢情也學了幾手絕活,蹦蹦跳跳的向上官錦雲說個不停。
排教總舵當真當濟濟一堂,包羅了武林中各門各派的人士,其中雖然有少數不無嫌怨,但大家在衛道滅魔的大原則下,也都放棄私見,戮力以赴!這一場大會,真說得上是亙古未有的武林大團結!但獨缺了陰山開山宗主飛天神魅謝旡殃和他兩個寶貝徒弟陰山雙屍,還沒趕到!另外還有一位遊戲風塵的醉仙翁,也始終不見現身。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終於到了,這一天是武林各門各派,生死存亡嚴重考驗的關頭,大家面對著以「萬派歸一,四海同赤」為號召的赤衣匪教總決鬥的一天,誰也不免覺得緊張起來!三面環水,只有西通華容的侯家灣,已是十分熱鬧!這片五里方圓的廣場上,早已特別搭了兩座大木棚,當中是一座沒蓋的平台,約有十丈寬廣,儘夠與會的任何高手,施展絕學。東西兩座木棚,都設有座位,和放茶盞的小几,幾上還插著鮮花木棚四周,圍了一圈繩子,那兩座木棚,一座平台,本來已佔地極廣,這一圈繩子外面,地方可就更大,那是供各地瞧熱鬧的人站的地方,繩子是緊繫在釘牢地上的木樁之上,每根木樁上,都貼了一張紅條,寫著「非請勿入」四字黑字。
這天清晨,早已擠得萬頭攢動,滿坑滿谷!自然!瞧熱鬧的人,百分之九十也是江湖上會幾手的人,因為他們沒資格進入西棚,參加各大門派的聯合大會,也不甘心依附喪盡天良的赤衣教,但這場盛會誰肯放棄,於是人就越擠越多了,甚至有一些人,早在午夜之前,就開始占好位子,但沒有一人敢鑽入繩子圈中。時間已經是清晨了,人潮還是不斷的往侯家灣湧!水面上也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大小船隻,洞庭湖所有船隻,木排、差不多全數出動!朝陽才露,湖面上輕風徐來,異常清新!
突然有人喊著「來了!來了!」立時人頭攢動,大家都睜大著眼睛,四面亂瞧,但那麼多的人,全沒有出聲!
歇了片刻,人潮忽然波分浪裂似的讓開一條道路,只見入場的是一個全身緊紮的壯漢,手中擊著一面白底金字的大纛,上面繡著:「武林各大門派衛道滅魔聯合大會」臨風招展,流蘇飄動,顯得十分醒目!大纛後面,領先第一個是生得又瘦又小的枯乾老僧。他身穿一襲古銅僧袍,手持念珠,緩緩而入,態度十分莊嚴,他身後陸續入場的約有二十來位老人,全是鬚眉斑白,僧道俗都有,再後面走一群青年男女,男的氣宇軒昂,女的更一個個都像花朵般嬌艷無比,令人目不暇接!
在場的人,誰都在江湖上混過幾年,雖不曾全都認識,但全也聽人說過了這一群入場的人,可說已包括整個武林各門各派的領袖人物,豈同等閒?這批人一入場,場中登時響起一片歡呼,如雷掌聲,撼震山嶽!過了一陣工夫人叢分又復,裂出一條道路,前面走一個身穿紅色勁裝,頭帶紅色鴨舌帽,左肩掛一個紅布袋的漢子,手上擎一面紅旗,中間畫著一個白色骷髏,和兩根交叉白骨。紅衣大漢後面,是兩個手擎長旛的漢子,旛上紅布黃字,左邊長旛上面寫著「萬派歸一,四海同赤」,右邊長旛,則是「赤旗所至,遍地骷髏」。兩面長旛後面,第一個是身穿血紅道袍,胸繡白骨骷髏的肥胖老道,頭挽道髻,髻上插著一顆黃星,生得濃眉粗眼,臃腫橫肉,簡直丑俗不堪。但他卻裝模作樣,儼然一教之主,八字腳一搖一擺的顧盼自豪!
場中立時有人交頭接耳的喊著:「他就是茅通,赤衣教茅通!」
在茅通身後,是三個綠眼凸鼻,生相獰惡,而又身材高大的怪人,他們身穿一色長不及膝的灰白短袍,胸前畫著兩根骷髏白骨,腰束麻繩,左邊斜插一柄奇形鐮刀!
場中有人喊道:「他們漠外白骨數來的,茅通的顧問!」
這三人後面,又是三個身穿紅道袍,胸繡白骨骷髏的道人,再次……突然場中騷動起來!
「啊!少林派一心大師!」
「他是武當派玉清真人!還有華山派西嶽老人,終南派白鶴道人……」
一失足成千古恨,許多人忍不住咨嗟出聲!
再次是五赤壇壇主和認賊作父甘心附匪的投靠份子,和一干被匪教「聖水」迷失心神的各門各派中人,浩浩蕩蕩,不下百人!
這時東西雙方,各自就位,西棚是以柚木和尚為首計有:太行山大雄寺:枯木大師,赤髮尊者、黃面頭陀、鐵面頭陀。
崑崙派:涵真子、雲裡神龍田潛、拏雲手萬松齡、崑崙一少岳天敏、鳳兒。
崆峒派:麻冠道人、萬小琪、通化、通一、通霄、通幻、通靈道人、通天劍鄔贊廷。
少林寺:一葦大師、劈空掌祝三立、祝世傑。
峨嵋派:一瓢子、一鷗子、追風劍客公孫明。
烏蒙派:烏蒙老怪、惲奇、惲異。
衡山派:神猿劍客董皓。
天目派:天目飛虹龐百川、上官錦雲、春梅。
華山派:十字劍董開山、金花劍莫寒波。
點蒼派:追風劍客孫祿堂。
五台派:萬鈞道人。
黑龍幫:黑水龍王夏峻峰、采薇叟、白衣秀士嚴靖寰。
玄陰教:教主旡垢師太、辣手觀音簡玉珍、紫玫瑰筱劍蘭、紅線女尹稚英、散花仙子米鳳娘、宋青雯。
排教:獨孤峰、向老爹,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馬子安。
其他不屬於香門各派的有:巢湖黑煞神商震天,伏牛山蒼溟上人,金刀褚瑞芳,褚家麒,褚家麟,褚家鳳。
其中除了向老爹,率同馬子安和崆峒派通天劍鄔贊廷,峨嵋派追風劍客公孫明,坐鎮總壇以外,臨時改派,華山派金花劍莫寒波,率領玄陰教門下,辣手觀音簡玉珍,紫玫瑰筱劍蘭,巡視君山。另由崑崙一少岳天敏、萬小琪、尹稚英、上官錦雲、春梅,排教閔長慶、黑龍幫白衣秀士嚴靖寰、褚家麒、褚家麟、褚家鳳、米鳳娘、祝三立等人、負責全場秩序、隨時策應外,只有崆峒五通中的百變道人通幻,沒見出場,大家也不知他的去處。
東邊木棚上,赤衣匪教,除了高踞上座神色倨傲,生相獰惡的三個漠外白骨教妖人之外,計有:教主茅通,副教主土行孫朱缺,哮天犬尤少異,笑面狼仇天來,五赤堂的赤身堂主掃帚星藍飄波,赤化堂主獨眼龍劉成霸,赤焰堂主南天霸葉見陰,赤煞堂主花太歲諶不宜,和新補赤流堂主徐落後。
少林派:一心大師率領十八羅漢。
武當派:玉清真人,翁焚鰲。
華山派:西嶽老人和門下三大弟子。
終南派:白鶴道人。
以及祁山一怪屠行孫,太原傅老義等被迷失心神和一干投靠的江湖敗類,以及赤衣教大小頭目,聲勢之盛,並不亞於西棚各大門派。
這時西棚上的枯木大師徐徐站起身子,走出西棚,步上平台,向東棚赤衣教和數以萬計的觀眾,雙手合十,朗誦一聲,道:「老衲謬承各大門派推舉,柬邀天下武林,集會君山,這並不是一場盛會,而是關係武林各門各派的存亡的絕續的一場生死約會,因為我們業已面臨一個最大危機,就是自從茅通道長領導的赤衣教二次出現江湖,就以『萬派歸一,四海同赤,』和『赤旗所指,遍地骷髏』為號召,其教義之縱人為惡,與妄想奴役武林,已是昭然若揭,數月之間,席捲大江以北,連領袖武林的少林、武當,兩大宗派,尚且變色,又遑論其他?各大門派為了共挽浩劫,才有今日重九之會,以為衛道滅魔的生死存亡之爭……」
他說到這裡,只聽台下四周,早已鼓起如雷掌聲!
枯木大師歇了一歇,續道:「如今茅教主已翩然蒞止,老衲仍本我佛慈悲,奉勳茅教主上體天心,放下屠刀,為蒼生造福,功德無量,如果妄仗漠外白骨教的力量,要想征服武林,奴役中原,那麼今日之會,生死存亡,唯有各憑武功,以定是非,為禍為福,悉憑茅教主尊裁!」
「哈哈!」赤衣教主茅通,破竹似的喉嚨,突然打了一個哈哈,從東棚走出,威嚴的道:「天下武林,三教同源,但千百年來,門派林立,恩怨仇殺,無時或已,赤衣教創教宗旨,萬派歸一,便是為了謀求和平,造福人群,大師適才所說,不過坐井觀天的偏頗之見,各大門派雖然已有不少明達之士,群起響應,但仍有如許頑固之人,本教主至表遺憾!不過今日之局已成冰炭,大師和諸位掌門既以衛道者自居,本教主也明人不說暗話,當然!今天如果不是諸位濺血君山,就是赤衣教冰消瓦解之日,所謂各憑武功,以定是非,正是最好不過的解決之法,本教主應邀而來,只要大師劃下道來,赤衣教自然遵辦。」
枯木大師又是一聲佛號,合十道:「阿彌陀佛,千古以來,正邪不並存,茅教主既然一意孤行,咱們只有兵戎相見,以殺止殺,彼此放手做去,各無怨言,貴教遠來是客,還是茅教主吩咐下來,我們接著就是!」
茅通獰笑道:「本教主認為雙方各主一場,最為公允。」
點蒼追風劍客孫祿堂突然站起身來,大聲道:「老夫不自量力,數日之前,曾托仇副教主傳言,要討貴教教主幾手劍法!」
話聲未落,嘶!一條人影,已凌空蹤上平台,身法之快,可說人隨聲到。
枯木大師手捻念珠,立即退下台來。
只聽東棚有人陰嘿一聲,站起身道:「對付你孫老頭,何用茅教主出手,先接本堂主幾招量天尺如何?」
發話之人,正是赤焰堂堂主南霸天葉見陰,他向教主茅通請命。
茅通微微頷首道:「孫祿堂點蒼劍法,名滿海內,葉堂主小心!」
葉兄陰仗著擅長「魔眼神通」,心中並不介意,立即蹤身飛上平台!
「嘿嘿!葉堂主,今日之會,恕老夫劍下無情,你估量接得住嗎?」
孫祿堂這幾句話倚老賣老,激得南霸天怒火如熾,陰笑一聲,倏地掣出鋼尺,瞪目道:「點蒼劍法,固然名重江湖,但本堂主還沒放在眼裡!」
他說話之際,眼中已射出兩道陰陰綠焰,對準孫祿堂瞧去!要知「魔眼神通」,乃是漠外白骨教秘傳絕技,它只要向你瞧上一陣,任你功力再深,也會立受影響,俯首聽命。
南霸天葉見陰生性陰險,在赤衣教中也是首屈一指人物,尤其是生性陰毒之人,練「魔眼神通」,更見功效,因為魔眼神通乃是一揰邪惡的心靈活動,全靠兇惡精神力最,置人於恍惚迷離之境。此時葉見陰一經施出,滿認為不難把追風劍客孫祿堂立時制止!但他那知今日與會的各大門派中人,早有準備,服下神醫馬玄子特別練制的「定光丹」,目力凝固,光若有物,「魔眼神通」竟然無隙可乘。半晌過去,對方依然含笑而立,湛湛神光,苑若利劍,絲毫不受影響!不禁心頭大懍,自己百試百靈的「魔眼神通」,怎會突然失靈?
正當他心念轉動之際,驀聽一聲震耳狂笑,宛如平地打起一個焦雷:「老夫今日說不得要開殺戒!」
他旱煙管劃起一道匹練,奇快無比往葉見陰身前裹去!
要知點蒼山一年四季,有三季瀰漫在雲霧之中,只有秋季雲消霧散,留下一條白雲帶,橫繞山腰,就是著名勝景「玉帶雲」,「點蒼劍法」中,有一招「玉帶圍蒼山」的絕招,即是根據此義而來,一經出手,劍光立即裹住敵人全身,制敵俄頃,追風劍客使的就是此招。
赤衣教主茅通,自葉見陰出場,即全神貫注,此時一見南霸天魔眼無功,心知要糟,他赤紅如火的拂塵一點,身邊立即有人起立!但追風劍客出手何等神速,他是立意誅惡,要在各大門派之前,搶個頭籌,是以出手就使出「玉帶圍蒼山」的絕招!
南霸天葉見陰連對方招法都沒有看清,自然談不上舉尺封架,只覺精光繞體,全身一緊,悶哼陡起,前胸已被孫祿堂旱煙管點中,往後栽倒!
笑面狼仇天來紅影閃動,旋風般掠上平台,但已是來遲一步,葉見陰已應了他自己的名字,在君山大會上第一個見陰!
嘶!一縷輕微的破空之聲響處,衡山神猿劍客董皓已手托長劍,凜然而立!
笑面狼仇天來眼看葉見陰已死,追風劍客孫祿堂長笑一聲,目射奇光,問道:「笑面狼,你是否想接第二場?」
神猿劍客接口道:「孫老哥已奪首功,這匪酋讓貧道打發罷!」
追風劍客搔了搔頭皮,果然回身下台而去。
他們兩人這幾句話,說得太以氣人,笑面狼仇天來聽在耳中,恨到心頭,陰森森地乾笑了一聲,把手中血星劍一頓,準備交手之間,一有機緣,立下辣手!
但衡山派為武林中有名劍派,神猿劍客董皓身為一派掌門,又豈是等閒?他等孫祿堂一走,立即沉聲笑道:「貧道日前蒙貴教厚賜,慨贈『聖水』,不料貴教迷魂之樂,竟然奈何不了區區董某,副教主是否感到驚奇?」
他微微一頓,雙目之中,金光陡射,瞧得仇天來渾身一震,適才葉堂主施展「魔眼神通」,沒有把孫祿堂制住,或許是追風劍客功力深厚,但神猿劍客董皓和黑煞神商震天明明飲下「聖水」,這連白骨教尚無解藥,他怎會在數日之間,自行解去?
難道各大門派已有了克制之策?那麼這一場大會當真有點辣手!笑面狼心念疾轉,臉上依然綻出一絲奸笑,和聲道:「董道友不可聽信讒言,赤衣教為謀武林和平,圖與各大門派共存……」
「哈哈!」神猿劍客戛然長笑,宛若老猿啼聲,凜凜的道:「住口!貧道此次登台,無非現身說法,要促使誤中奸計的各大門派掌門人及早醒悟,共誅妖孽,為武林同扶正氣,貧道實言相告,你們仗以迷惑人心的『魔眼神通』和一杯『聖水』,各大門派已有解藥,君山之會正是你們自取滅亡之日!貧道要得罪了!」劍光乍起,一道寒茫已疾飛點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09:59:49
仇天來被他一陣奚落,氣得笑臉鐵青,血星劍疾然展開,刷刷刷,連封帶攻,猛力截出!
這一戰,雙方功力相等,但見寒光繚繞,勢如風雷,轉瞬工夫,已對折了三十餘招,尚難分出勝負。
神猿劍客驀然發出一聲劃空長嘯,劍勢陡變,剎那間人若星丸跳躍,劍如黃河天上來,劍劍相接,往來如風!
仇天來武功雖強,因對方這套「猿公劍法」,奇詭難測,不但寒鋒指襲之處,全是週身必救的要害大穴,而且又是騰搏下擊,十分靈活,自己身在地面,處處受制,一時迫得只夠封架,連劍勢都無法施展。
赤衣教主茅通瞧著台上兩人,雙目為之圓睜,他雖然懷疑「聖水」「魔眼」對方已有解藥之說,無非虛張聲勢,但即使確是事實,他也胸有成竹,並不畏懼!
此時拂塵一招,祁山一怪屠行孫霍然離座!
西棚的黑煞掌商震天,一直留意老友動靜,他一見祁山一怪出場,也趕緊起立,向枯木大師道:「商某去接應董兄!」
他寶塔似的身形,一躍下棚,大踏步迎著祁山一怪走去,一面洪聲喝道:「屠行孫,你好不要臉,賣身投靠,還想兩打一?」
祁山一怪屠行孫,數十年來,橫行四湖,一直憑著自己好惡行事,誰敢對他出言頂撞!數月之前,他就因聽到赤衣教有一個姓朱的副教主,外號叫做土行孫,和他屠行孫極相雷同,他一怒之下,揚言江湖上有了屠行孫,決不許再有一個土行孫,來混淆聽視,這就隻身趕上嶓塚山,要朱缺取銷土行孫外號。那時土行孫朱缺,已奉茅酋之命,蠱感各派,不在山上,他湊巧碰上了亦身堂主掃帚星藍飄波,屠行孫功力再高,不知赤衣教的拿手傑作可不在武功之上,糊里糊塗被人家用「魔眼神通」迷失心神,咕嘟嘟喝下一杯「聖水」,再經茅通裝出禮賢下士,一番恭維,就莫名其妙的當上了赤衣教副教主。
祁山一怪屠行孫,名頭可著實不小,連各大門派的掌門人,都不敢輕易得罪於他,何況此際心神被迷,肥胖身軀,倏然止步,怪眼翻動,瞧了黑煞掌一眼,怒吼道:「商震天,你說什麼?」
須知商震天也是極其自負之人,當著這許多人,對方直呼己名,而且還帶著不屑口吻,心中一怒,大喝道:「老夫就是鬥你來的!」
祁山一怪仰頭狂笑應:「好!」寬大袍袖,輕輕一抖,飛出一支三尺來長的短拐,喝道:「商震天,你亮出兵器來!」
黑煞神也一聲洪笑,雙掌一攤,道:「老夫就是這個!」
「好!」屠行孫好字出口,右手袍袖再揚,短拐嘶的縮回袖中,微嘿道:「老夫要你輸得心甘情願,來!進招就是!」
黑煞神可真也不敢小覷對方,功運全身,一掌對準屠行孫劈去!
祁山一怪可不管你黑煞掌紅煞掌,大袖一揚,迎著掌勢揮出!
黑煞掌商震天既以黑煞掌名聞江湖,掌上功力自然不凡,他一掌出手,第二第三,也同時拍出,呼呼風聲,挾著崩山倒海之勢,直如迅雷轟頂連續發出。但聽「轟」「轟」「轟」三聲暴響,祁山一怪居然以一雙大袖,硬架了三招。
神猿劍客董皓和笑面狼仇天來,打到二百來招,已是滿台劍光,風聲勁烈。神猿劍客每招每式,全是進手招式,笑面狼大有左右支絀,封架為難之勢!
茅通濃眉微微一皺,只見終南白鶴道人起身稽首道:「貧道不才,願接替仇副教主上台一步,教主以為如何?」
茅通微微點頭道:「副教主請!」
白鶴道人飄然出棚,正待蹤身上台,驀聽笑面狼一聲厲吼,向後暴退,左肩衣裳破裂,鮮血湧出。
神猿劍客那肯讓對方逃出手去,右腕一緊,劍光匝身圍去,仇天來左肩被董皓剜尖劃開,而且對方如影隨形,刷刷攻來,血星劍,也潑風般使出。
「仇副教主請休息一下,讓貧道討教幾招衡山絕學!」
白鶴道人喝聲出口,身形才起,西棚也有一條人影,疾飛而來,口中叫道:「白鶴道兄如有雅興,貧道奉陪就是!」
聲隨人到,居然和白鶴道人同時飛落台上,原來此人是一個身穿藍袍的道人,五綹長鬚,飄忽胸前,氣定神閒的站在面前!
白鶴道人自然認識,他正是峨嵋派掌門人一瓢子的師弟一鷗子。不由哈哈笑道:「貧道風聞兩位道兄,隱居峨嵋絕頂,久已不問塵事,怎麼也來淌這場渾水。」
一鷗子修眉微揚,點頭道:「道兄說得不錯!貧道師兄弟隱居峨嵋,不問塵事,其奈赤衣倡亂,荼毒生靈,衛道滅魔,武林中人,人人有責,貧道師兄弟怎敢獨善其身……」
他話聲未落,一聲「砰」然巨震,黑煞掌商震天一個高大身軀被祁山一怪震得後退了七八步,敢情還傷勢不輕!
正在黑煞掌被震退,西棚又有一條人影,如飛而出,把黑煞掌替下,那人身材高大,和黑煞掌不相上下,粗眉大眼,一頭紅
髮,手拄一支精鋼禪杖,發出夜梟般聲音,道:「屠朋友,撤出兵器來!」
祁山一怪怪眼翻動,冷嘿道:「赤髮尊者,老夫面前還沒你發橫的餘地!」
「嗆!」笑面狼一柄血星劍,被神猿劍客直盪開去,一點寒星,閃電般往仇天來心窩點出!但神猿劍客正當一劍點出之時,突覺「嘶」的一聲輕響,一縷寒風迎面飛來,來勢勁急,而且物體又極為細小!心頭一懍,趕緊收劍旋身,左手一揚,「仙猿摘果」把暗器接住,陡覺掌心微微一麻,伸手一瞧,原來接在手中的,竟是笑面狼血星劍劍頭上的那顆五角紅星,敢情還淬過劇毒?心念轉動,雙目金光四射,厲聲喝道:「笑面狼,你以副教主之尊,在會上偷放暗器,不覺有失身份嗎?」
仇天來此時已退出一丈開外,皮笑肉不笑的道:「董道友劍法高明,本座無限心折,這一場本座認輸!」
說畢,雙手一拱,人已躍下台去!
第60章 奴役武林赤衣成幻夢 犁庭漠外碧焰竟全功
神猿劍客再一細瞧,又覺並無異樣,也就不以為意,憤然把紅星一擲,飛身返回西棚!這一陣工夫,台上台下兩對高手,早已打得十分激烈。
白鶴道人終南掌門一手終南劍法,詭異無匹,辛辣凌厲,一瓢子使的是峨嵋「亂披風劍法」,看上去東劃西劃,漫無規律,可是劍風嘶嘶,劃空生嘯。這兩人全是劍術馳名江湖,一時之間,但見滿台劍光難分軒輊!台下的一對,祁山一怪一支三尺來長的短拐,精光繚繞,快速絕倫,任你赤髮尊者粗如兒臂的精鋼禪杖,使得勁風呼呼,杖影如山,他還是從容揮灑,硬碰硬砸。
赤髮尊者那麼沉重的杖勢,居然被他撞得連連後退,一拐一杖,不時發出當當巨響,震懾人心!要知這種硬碰硬砸,最耗真元,乃是武家最忌的打法,雙方功力高下,自然立顯真章!
祁山一怪屠行孫雖然身軀肥胖,但行動如電,短拐如風,依然如故。
赤髮尊者這位太行山的第二高手可就慘了,只見他赤髮鼓動,連聲厲喝,不僅杖法漸亂,而且氣喘如牛,看來十招之內,必敗無疑!
枯木大師踞坐西棚,他代表各大門派主持全局,雖然神色不變,內心也著實焦急。
崑崙掌門涵真子,微微一笑,回頭道:「四師弟,你去把赤髮師傅接替下來。」
萬松齡起身領命,枯木大師目露感激之色,徐徐說道:「萬大俠留意,屠行孫一身功力,極為深厚,目前又中了赤衣教迷藥,心神受制,萬大俠最好智取,不可力敵。」
萬松齡點了點頭,還沒回答,只聽烏蒙老怪呵呵笑道:「萬老哥只管全力對付,屠一怪之事,兄弟已有安排。」
萬松齡目光瞥去,只見烏蒙老怪身後兩個寶貝徒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不由皺眉笑道:「你葫蘆又在賣什麼藥了?」
烏蒙老怪銅鈴般大眼,眨了一眨,道:「山人自有道理。」
「噹」!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發自台下,赤髮尊者臉色灰敗,登、登、登,一連退出兩丈來遠,「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拏雲手萬松齡,不敢怠慢,一閃身搶出西棚,落到祁山一怪前面,縱聲笑道:「屠老哥神力蓋世,萬某不自量力,倒想討教幾手。」
祁山一怪瞧清來人,不由點頭道:「原來是崑崙四老的萬大俠,嘿嘿,兄弟失敬之至,萬大俠是徒手賜教,還是使用兵刃,兄弟無不遵命!」
萬松齡道:「兄弟二十年來,從未使用兵刃,如果屠老哥要使用趁手兵刃的話,只弟也只以雙掌奉陪。」
祁山一怪突然怪眼一翻,寬大袍袖一揮,一支三尺來長的短拐,立時縮入袖中,臉露不屑的道:「萬老哥把屠某看作何人?嘿嘿,萬老哥既不使用兵刃,屠某自然在拳掌上討教!」
兩人對話之間,說了聲「請」,便各自亮開門戶,動上了手,拳掌相對,各顯功力。晃眼之間,兩人已換了四五個照面,拏雲手夙以出手奇快,功力渾厚著稱,但面對這位祁山一怪,卻也打得十分小心!幾度攻守,雙方都知道對方大非易與,尤其祁山一怪屠行孫,上來之初,根本沒把崑崙四老的萬松齡放在眼內,但事實不得不使他驚懍,拏雲手居然還能和自己打個平手,雖然自己此時只使出八成真力!三丈方圓,潛力四溢,掌風呼呼,萬松齡掌掌拍出十成功力,才勉強和祁山一怪對了五十來招。但武功一道絲毫勉強不得,五十招一過,萬松齡已被逼得有守無攻,封架乏力。
屠行孫大笑一聲,雙掌驟緊,萬松齡只感壓力強大,心中一驚,立即後退了四五步,驀聽祁山一怪喝道:「萬大俠,接我一掌!」
他身形不動,右手揚處,一掌憑空拍來!
莫看雙方距離,相隔兩丈來遠,他這一憑空發掌,居然罡風狂捲,勢若雷奔!
萬松齡雖知自己論功夫,決非對方之敵,但此時當著天下群雄,也只好奮起全力,硬接他一掌!那知正當此時,突然人影閃動,一縷尖風,嘶的往屠行孫當面彈去!
祁山一怪屠行孫是何等人物?有人從旁偷襲,又豈能瞞得過他,大喝一聲:「鼠輩爾敢……」
擊出右掌,驀地一收,正待往橫裡掃去!忽然他口中「啊」了一聲!
「合……合……涕……」
無緣無故打出一個噴嚏,雙眼疾轉,好像大夢初醒!
啊!台上那位終南派掌門人白鶴道人,也打起噴嚏來了!不!他經方才生死相搏的對手峨嵋派一鷗子輕輕說了幾句,就跟著他一起往西棚飛去!
這真是大出意料之外,簡直瞧得東棚一干赤衣教匪酋,雙目圓瞪,莫名其妙!
「咦!萬大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祁山一怪終於問出聲來!
拏雲手萬松齡雖然瞧到方纔那偷襲祁山一怪的,正是烏蒙老怪的徒弟惲奇,他心中登時雪亮,不由呵呵大笑,一面問道:「兄弟正有一事,向屠老哥請教,不知屠老哥能否見告?」
祁山一怪道:「你說!」
萬松齡道:「兄弟風聞屠老哥為了赤衣教有一位朱副教主,外號叫做土行孫,和屠老哥大名聲音相同,趕上嶓塚山去,不知可有此事?」
屠行孫點頭道:「不錯!老屠確有此行。」
萬松齡道:「那麼屠老哥可還記得,結果如何?」
屠行孫略一思索,茫然的道:「這個……」
萬松齡又是一個哈哈道:「屠老哥中了赤衣教迷魂之藥,居然榮任了赤衣匪教的副教主哩!」
屠行孫雙目圓睜,厲聲道:「真有此事?」
萬松齡正色道:「萬某豈敢相騙,目下各大門派,集會君山,衛道滅魔,屠老哥你如不信,西棚還有屠老哥熟人,可以作證!」
他們話聲才落,西棚枯木大師早已邁步下棚,洪聲笑道:「恭賀白鶴道友,屠老哥迷藥已解,先到棚下休息一會如何?」
白鶴道人和祁山一怪果然在一鷗子,萬松齡陪同之下,進入西棚!
這一下東棚一干赤衣匪酋,莫不凜然變色,這兩個喝過「聖水」之人,居然會立時清醒,要知「聖水」乃是白骨教唯一靈丹,連白骨教都尚無解藥,他們……
茅通既驚又怒,厲吼一聲,霍然起座!
這時侍立棚前兩邊的赤衣教弟子行列中,忽然閃出兩人,緩緩走近茅通座前,躬身說道:「弟子蒙教主恩典,收列教下,數年以來愧無寸功,弟子不才,請求特准向西棚挑戰!」
茅通瞧了兩人一眼,因他們身穿紅色勁裝,在數中地位,不過略高於黑衣,那有直接向教主說話的身份?何況這一場搏鬥,關係極大,當看天下群雄,也不能讓教下弟子,在會上丟人,當下不由臉色一沉,喝道:「你們是何壇弟子,難道忘了本教『各壇弟子不得越級呈報』的教規?」
兩個紅衣漢子臉色蒼白,身軀微顫的道:「弟子不敢,弟子因浮因白,乃是江南總分堂轄下,新從九華回來!」
茅通濃眉軒動,回頭向赤煞堂主花太歲諶不宜瞧去,恰好諶不宜也在此時,站起身來!
「諶堂主,你命他們下去,著刑堂按規議處!」
花太歲連連應是!
「教主容弟子……」
兩個赤衣大漢因白因浮,往前挨近兩步,急急嚷著!
茅通沒等兩人說完,不耐的道:「你們還有什麼說的?」
因白因浮同聲慘笑,切齒說道:「弟子……咱們師兄弟要替天下武林誅賊!」
「賊」字才一出口,人影倏然一分,極其迅捷的從肩頭掣出長劍,兩道寒光,一左一右同時向茅通刺到!這當真變起突然,茅通失色驚嘿,但為了保持教主身份,身予往後退出半步,哮天犬尤少異卻早已厲叱一聲,一下擋在茅通身前,雙手連彈!
兩聲慘叫同時響起,因白因浮兩個身子,立被彈出棚外,倒地死去!
但劇變也在此發生,因白因浮兩個身子堪堪飛出,西棚突然傳出一聲大喝,這聲音並不太響,卻震人耳膜,連遠在三十丈外東棚上的人,也為之耳鼓震鳴!
就在大家聞聲一震之際,一道青中透紫的耀眼光華,宛如經天長虹,由西棚橫貫東棚,向哮天犬尤少異攔腰掃到!光華之盛,令人無法睜眼,漫天劍風,籠罩全棚,一時瞧得踞座東棚的一干匪酋,紛紛起身後躍。
哮天犬尤少異恐怕連是誰脫手發劍,都沒看清,口中大叫一聲,上身晃了一晃,突然齊腰切斷,往地上倒去,下半截身子,還雙腿分開,站得異常穩固,鮮血像噴泉也似直冒而起!這一下,真是電光石火,奇快無比,青紫光華,矯若游龍,腰斬哮天犬之後,忽然掉頭,嘶的一聲,逕向茅通飛去!
東棚之人,無不大為驚駭,赤衣教主茅通,此時可再也顧不得身份,就地一個懶驢打滾,往後滾出,站在他身在的副教主土行孫,在少林寺曾親眼目睹崑崙一少岳天敏脫手飛劍,截斷十餘丈外一棵大樹!此時瞧到劍光,自然認識,茅教主就地滾出,自己就變成首擋其沖,心中一慌,立即向左橫閃,這下可苦了笑面狼仇天來,再想躲閃,已是不及,百忙之中,趕緊血星劍一撩,向前架去!龍形劍削鐵如泥,他區區一柄鋼劍,那能擋得住它,驚叫聲中,笑面狼仇天來頸上一涼,一顆簪著紅星的腦袋,骨碌碌滾出老遠!附近一般匪酋,眼看兩位副教主,眨眼了賬,不禁人人自危,抱頭四散,亂成一片!可是那道青紫劍光,在斬了笑面狼之後,卻出人意料,並沒再向東棚諸人追殺,呼的一聲,掉頭飛去,落到西棚前面,岸然卓立的一位少年書生手中!
他鏘的收劍入鞘,俊目如電,凜凜掃過東棚,朗聲喝道:「哮天犬尤少異,殺害崑崙門人弟子兩人,爾赤衣教就得有兩個副教主抵命,如今尤仇兩匪,業已伏誅,岳某不為己甚,雙方比鬥請繼續出場!」
崑崙一少凜若天神,崑崙派死了兩個門下弟子,居然要赤衣教賠上兩個副教主!但人家這一手脫手飛劍,斬人於百步之外的絕藝,試問東西兩棚高手,有誰能敵,無怪一時全都駭然失色!
「無量壽佛!」一聲朗若鳳鳴的道號,從東棚響起,一個五綹長髯,面如古月的道人,徐徐起座,向茅通打了個稽首,面向西棚道:「岳少俠崑崙高弟,適才露了一手以氣馭劍,克敵百步的絕學,足見高明,縱目武林,可稱敵手無人,貧道浸淫劍道,垂三十年,也自歎勿如遠甚,但貧道不自量力,意欲欲在招法上向少俠印證幾招,不知岳少俠肯賜教嗎?」
這位老道人一起身發言,枯木大師和涵真子,縐了縐眉,同時全場四周也立郋肅靜下來。因為這位發言的,乃是領袖武林,素以劍術享譽江湖的武當掌門玉清真人!由於玉清真入這一指名索戰,而且對方又是年才弱冠,名動一時的崑崙一少,這場比鬥,不但是崑崙武當盛名之爭,無疑也是整個衛道滅魔主力戰中最精彩的一場!數萬道眼光,此時全都睜得滾圓,拭目等待崑崙一少岳天敏的答覆!照說方才言明東西雙方各主一場,玉清真人既然出場,就是崑崙一少不上場,西棚也總得有人接下來!
但正當玉清真人話聲才落,全場肅靜之際,東棚忽然有人叫了聲:「副教主請留步,容敝職先會會這姓岳的小子!」
大家趕緊回頭瞧去,原來發話的正是赤衣教內五堂赤煞堂堂主花太歲諶不宜。
茅通惡狠狠的瞧了他一眼,濃眉微皺,正想出言攔阻!那知諶不宜一個迥旋,雙臂陡振,大紅道袍的一雙大袖,飄飄揚起,口中一聲長笑,人已凌空拔起,往棚外飛去!他身子堪堪飛出,武當玉清真人,少林一心大師,華山西嶽老人,三位被赤衣教迷失心神的一代掌門,同時打起噴嚏!這好像是一個什麼訊號!西棚在這霎那之間,由枯木大師為首,崑崙涵真子,峨嵋一瓢子,崆峒麻冠道人,玄陰教主,排教獨孤峰,烏蒙老怪,五台萬鈞道人,一齊起身往棚外正面迎出!
點蒼追風劍客,雲裡神龍田潛,拏雲手萬松齡,赤髮尊者,跟著往棚左抄出!
黑水龍主夏峻峰,采薇叟,天目飛虹龐百川,一葦大師,劈空掌祝三立,十字劍董開山,金刀褚瑞芳由棚右抄出!原先派在棚外負責秩序的崑崙一少岳天敏和萬小琪、尹稚英、上官錦雲、春梅、白衣秀士嚴靖寰,褚家兄妹,米鳳娘,祝世傑等人,此時也紛紛由兩棚之間移開!挾著長笑,飛落棚外的花太歲諶不宜,卻在此時,嘶的一聲,撕開血腥紅袍,露出一身玄色道裝,同時用手在臉上一抹,大聲笑道:「茅通,你瞧瞧貧道,可是赤煞堂主諶不宜?」
此時雙方形勢瞬息萬變,極為緊張,許多瞧熱鬧的人,已大有目不暇接之感,但聽了花太歲諶不宜這一大嚷,不由也紛紛依聲瞧去!
場外觀眾,當然有不少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他們這一瞧,不由驚咦出聲!
「他是崆峒五通中的百變道人!」
「哈哈!諸位還認得貧道,實言相告,赤衣匪教的赤煞堂主諶不宜,早已痛悔前非,向衛道滅魔大會投誠,此時正在江南各地安撫教匪,協助盲從教徒,脫離匪教,重新做人哩!」
這幾方面的情形,差不多全在同一時候發生,從百變道人通幻行飛身出棚,說了幾句話的時光。
東棚赤衣教,也已發生了巨變,原來武當玉清真人,少林一心大師和華山西嶽老人,這三位榮膺赤衣教「副教主」之尊的一派掌門,全被喬裝花太歲諶不宜的通幻道人,在袍袖一揮之際,暗中已把「烏風散」往三人迎面撤出!
這三位被赤衣教「聖水」迷失心神的副教主,怎會防得到茅教主同門師弟,身任內五堂堂主的花太歲,竟是西貝貨,身在左近,等到發覺有異,一股辛辣氣味,已直衝鼻孔,一連打出幾個噴嚏,人也霍然醒轉,同時驚「噫」出聲!可是他們這一陣突如其來的噴嚏,也使平日生性多疑的茅通,也瞿然驚覺,臉色倏變,腥紅道袍,袍袖一揮。
土行孫朱缺,掃帚星藍飄波,獨眼龍劉成霸,以及甘心投靠的傳老義,翁焚鰲,和一干匪教中頭目,紛紛掣出兵刃,把三人圍在中間!
這時正好西棚諸人,也紛紛迎出,眼看雙方混戰,一觸即發!
「阿彌陀佛!」一心大師手拄禪杖,雙眼開闔之間,隱射精光,沉聲喝道:「茅教主,你還不及時醒悟嗎?」
茅通眼看被「聖水」迷失心神之人,果然全都甦醒,心知大勢已去,橫肉臉上,起了一陣痙攣,他敢情被一心大師慈眉善目的佛家神光所懾,微微發呆!
「賊禿看劍!」土行孫朱缺,驀地一聲陰笑,血星劍一點暗赤光華,急如星火,往一心大師左側刺到!
「妖道爾敢!」西嶽老人反手一招「盤龍挑月」把血星劍架住。
土行孫一擊不中,長劍一圈,灑出無數紅星,向西嶽老人電急罩去,口中喝道:「老賊,茅教主畀以重任,待以上賓,不想爾等中途倒戈,心萌異志,今天本座可饒爾不得!」
西嶽老人哈哈大笑,道:「土行孫,爾等迷藥失靈,末日已到,老夫為天下除惡,就成全你罷!」
他一面說話,手中長劍,倏然龍蛇變化,劃出一片寒光,向身前湧去!
此老一招出手,顯示出在劍術上的獨到造詣,一劍甫出,劍勢連綿,宛若長江大河,滾滾而至,尤其劍上功力,深厚無比,劍風嘶嘶,砭骨生寒!
土行孫朱缺仗著白骨教奇詭劍法,雖被對方搶制機先,即能見招拆招,履險如夷。
這兩人才一展開激戰,茅通突然一聲厲吼,長劍一挺,向一心大師胸口扎到!
一心大師緇衣飄動,後退了三步,口中喝道:「我佛慈悲,茅教主如聽老衲相勸,此時放下屠刀,回頭不晚!」
茅通滿臉獰惡,鬚髮皆豎,大喝一聲,暗紅長劍,再次疾刺而出!他理性全失,狀若瘋狂,這一劍運集了畢生功力而發,非同小可,劍氣大盛,貫胸直進。
一心大師卓立不動,心頭也暗暗吃驚,舉起禪杖,向前推出!只聽「噹」的一聲巨震,劍杖交擊,兩人各自後退了一步,在這同時,另外兩聲慘叫,相繼傳來!原來西嶽老人和朱缺才一動手,掃帚星藍飄波,獨眼龍劉成霸,傅老義,翁焚鰲等人也一起合圍而上,倏然向玉清真人撲去!
少林十八羅漢和西嶽老人門下的三個弟子,也一齊掣出兵刃,監視赤衣教徒,防他們一湧而上。
玉清真人一眼瞧到師弟翁焚鰲,也隨著眾人撲來,不由陡然想起當時第一個在自己面前替赤衣教遊說的,正是自己最信任的同門師弟,後來自己所以會迷迷糊糊的擔任起副教主來,敢情就是他乘機下的迷藥,差點把千百年來祖師手創的武當派,毀在自已手上。一念及此,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長眉倏豎,手中松紋古劍左右圈動,施展田武當不傳之秘的「兩儀劍法」,劍如太極,劃起兩道弧光,把掃帚星藍飄波、獨眼龍劉成霸、和傅老義三人攻勢,一齊封出,口中喝道:「翁師弟,你還不住手!」
翁焚鰲微微一楞,猶豫道:「茅教主乃是武林救星,大師兄怎地輕信妖言,執迷不悟起來?」
藍飄波戮心桿一指,喝道:「翁堂主,你師兄劣根未泯,難以改造,大義滅親,正是你立功的機會,還不快上!」
翁焚鰲臉露惶恐,連聲應是,突然雙掌齊發,拍出兩股勁風,直取玉清真人!
傅老義立功豈肯後人,陰嘿一聲,也立即揮拳攻到!不!還有獨眼龍的五鬼叉和藍飄波的戮心桿兩件兵刃,同時夾攻!
玉清真人一代掌門,武功入化,但急切之間,要應付四個強敵,也大感棘手,何況眼看數十年同門老師弟入迷已深,公然為敵,心頭更是無限悲憤!
長劍一橫,向後疾退了三步,突然仰天朗誦一聲佛號道:「無量壽佛,請恕弟子玉清,清理門戶,並為世人除害,不得不開殺戒!」說到這裡,劍法陡然一變,但見劍風如輪,寒虹疾射,白光繚繞,灑出朵朵銀花,迫得藍飄波,劉成霸,翁焚鰲,傅老義四人,紛紛後退。
玉清真人驀然一聲清嘯,身如電射,右腕一送,向翁焚鰲當胸刺去,那柄寒光耀目的長劍,嗤的透胸而過。
翁焚鰲慘叫一聲之後,雙手握住胸前劍刃,雙目大睜,敢情在這將死未死的一剎那間,恢復了靈智,口中叫道:「大師兄,小……弟愧對……武當……列代……師……祖……」
說話之時,口角中緩緩流出鮮血,人卻往後倒去!
武當派一代名宿,就因目光短淺,一受蠱惑,便不惜賣身投靠,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臨死覺悟,已是嫌遲!
玉清真人瞧著師弟慘狀,雙目之中,不禁迸出兩點淚光!
傅老義身在切近,這一機會那肯錯過?把從地上揀起的一柄鐵尺,疾交左手,連起全身功力,吐氣暴喝,一拳覷準玉清真人後心拍去!恰好掃帚星藍飄波玉手輕按,「叮」的一聲,戮心桿上一粒紅星,也突然脫離桿頭,向玉清真人左胸射去!這兩人發動,同樣迅速,玉清真人因惟一師弟慘死自己劍下,心神微微一懈。陡覺身後掌風潮湧,連收劍都來不及,趕緊身形急旋,左掌隨勢封出!
「砰!」傅老義縱橫華北,向有鐵拳之稱,何況這拳他提足十成功力,玉清真人倉猝應敵,堪堪發出掌風,把對方來勢擋得一擋,驟覺臂上一麻,藍飄波一粒淬毒紅星,已深深沒入肉中,身子立被拳風震退了兩步!
傅老義可不明就理,還以為武當掌門人,也不過徒有虛名,連自己一拳都擋不住,他「立功」心切,雙足一頓,拳先人後,又猛撲過去!
玉清真人右臂驟麻,心知中了敵人毒藥暗器,但他乃是武當一代掌門人的身份,豈能示弱,一面運氣閉穴,阻止毒氣內攻,右手鬆紋劍,可並不稍慢,使出「兩儀劍法」中的連環雙招,劍光迴旋,慘嗥續起,等到劉成霸,藍飄波趕到搶救,傅老義身在半空,血雨飛灑,已被劈作兩段。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00:13
玉清真人道袍飛揚,身形再轉,劍走弧形,堪堪架開兩件兵器,只覺左臂如廢,業已麻上肩頭!心中不由暗歎一聲,牙關緊咬,右手運劍如飛,向兩人急攻而出!他畢竟數十年修為,功力非同小可,「兩儀劍法」又是妙參陰陽的武當鎮山劍法,五招才過,獨眼龍劉成霸被玉清真人一招「紫氣東來」震開他手中鋼叉,飛起一腳踢中要害,悶吭一聲,倒地死去!
藍飄波眼看玉清真人中了自己「污腥毒星」,還有如此厲害,連傷兩人,心中一寒,戮心桿勢子緩了一緩!高手過招,那能差得這麼一點,何況對方又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武當掌門人。就在她微微一楞之際,兩道弧形劍光,已繞身一匝,把赤身堂主一個殘花敗柳的嬌軀,緊緊圈住!
掃帚星藍飄波花容失色,冷汗淋漓,一支戮心桿,左擋右封,白骨教武功,雖然詭異,怎擋得住武當派正宗劍法,何況功力又相差甚多!
「茅教主……」一聲淒厲嬌呼,宛轉傳出!
茅通眼看大勢已去,手下堂主的慘呼,一聲聲傳入耳中,他臉如豬肝,雙目充血,幾次揮劍狂衝,都被一心大師擋住,兩人一劍一枚,原已打得兇猛無比,乍看起來,好像茅通佔著上風,因為那柄血星劍,一片暗紅光華,聲勢凌厲,奇詭劍招,層出不窮,而且總是攻多守少!可是仔細瞧來,一心大師不過是攻招較少,但一支禪杖,封解守衛,真如銅牆鐵壁,任你茅教主厲吼連連,卻一招也攻不進去,更那想妄越雷池?這時西棚諸人,業已分三面把東棚圍了起來,赤衣教一百來個教匪,瞧著各大門派這股聲勢,那敢妄動?棚中只有茅通,朱缺和藍飄波還在頑抗之外,連三個裝模作樣高踞首座的白骨教裝束之人,也不知何時,去得蹤影全無!
四周瞧熱鬧的人,此時瞧到赤衣教已冰解瓦散,人心大快,哄然叫好,大聲嚷道:「殺豬拔毛!」
赤衣教主茅通,正當辣招盡出,孤注一擲之際,忽然聽到藍飄波的淒厲急叫,心頭大震,厲吼一聲,血星劍一片腥風,刷刷幾劍,盪開一心大師禪杖,直向發聲之處衝去!
茅通終究身為一教之主,武功盡得白骨屍魔真傳,這一併上全力,當真銳不可當,一心大師後退半步,茅通早已凌空而起,往玉清真人捨命撲去,左掌運起「白骨神功」,一掌凌空拍出!但他已是遲了一步,一代妖姬掃帚星藍飄波,已然蛾眉宛轉劍下死,被玉清真人劍尖刺中咽喉,氣絕多時!
玉清真人身中「污腥毒星」,連劈四名高手,此時毒氣逐漸發作,神智已不如平日清醒,對茅通凌空撲來,竟然視若無睹!
一心大師急忙喊道:「道兄留神!」
玉清真人聞聲微微一怔,只覺一陣陰寒之氣,襲上全身,不禁機凜凜打了一個寒噤,已被茅通的「白骨陰風掌」擊中,腳下踉蹌後退了七八步,再也站立不穩,噗的往地上坐去!
一心大師睹狀大驚,一提禪杖,蹤身攔去,口中喝道:「茅教主,接老衲一掌!」
人還沒到,左掌一揮,拍出一股掌風,往茅通擊去!他一代掌門,有道高僧,自然不願出手偷襲!
茅通雙目如火,更不搭話,「白骨陰風掌」也迎著拍出!兩股潛力,在兩人身前相接,一心大師立時覺出不對,只盛對方擊來那股掌風,力道陰柔,同時還含有一種腥臭之氣,不禁心頭一凜,這是一種陰毒武功!心念才一轉動,陡然全身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毛孔根根直豎,腳下也立時浮動,站樁不穩?
刷!刷!刷!三條人影,奇快無比的搶入,那是從右側抄來,距離最近的天目飛虹龐百川,一葦大師,祝三立三人,同時玉清真人也由白衣秀士嚴靖寰和祝世傑搶起,送去西棚!
赤衣教主茅通,滿腔仇怒,已到了極點,連人影都沒瞧清,左手「白骨陰寒掌」連環劈出,絲絲絲三股掌風,向三人擊到!
龐百川、一葦大師、祝三立三人,何等功力,聽風辨位,立即出掌迎去!那知白骨教的「陰風掌」,是陰毒無比的掌風,只要陰風拂過,任你武功再高,也難以忍受,全身一頓,打上一個寒噤,然後一陣冷過一陣,直至寒顫而死!這三人一掌還沒接實,陡覺身如中邪,心知已著了茅通的道兒,縱目一瞧,原來一心大師,也臉如白紙,正仗著無比定力,強自支持!
枯木大師面對東棚正面,業已瞧出古怪,像一心大師、龐百川等人,全是武林中一流高手,怎會突然之間,臉色灰敗,難道他們都著了茅通的道?
心念隨動,忽聽有人在耳邊輕聲說道:「老和尚,你還不快叫他們回來,這是『白骨陰風掌』只有『烏風散』能解!」
枯木大師聽得怔了一怔,「白骨陰風掌」這名稱連自己都沒聽見過!一面也用千里傳音,道:「老酒鬼,你倒自在,躲在那裡瞧熱鬧,還不下來?」
「哈哈!你當咱們閒著,老魅和我此時不能露面,事情還沒完呢!」
枯木大師聽他口氣,飛天神魅謝旡殃也已來了,只不知這兩個老怪物,又在弄什麼玄虛?當下上前幾步,向一心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大師快請到西棚休息,貧道代表各大門派,恭迓佛駕!」
一心大師練了數十年佛門禪功,早已到達寒暑不侵之境,但此時卻奇寒澈骨,潛運內功還是無法忍受,一聽枯木大師之言,立即大步走回,一面還禮道:「大師擔當衛道滅魔重任,功德無量,貧衲誤中匪徒迷魂之藥,如無大師率眾解救,貧衲真無臉見人了!」
枯木大師立即再用「傳音入密」,吩咐惲奇速回西棚準備「烏風酒」。一面又以「傳音入密」告知龐百川,一葦大師,祝三立三人,中的是「白骨陰風掌」趕緊返回西棚。這一陣工夫,土行孫朱缺和西嶽老人巳打了快近三五百招。
土行孫雖然屈居下風,但尚無顯著敗象,他縱目環顧,崛起嶓塚,橫掃武林的赤衣教,此時只有自己和教主兩人,還在苦撐,對方各大門派的人,卻已漸漸向自己圍來,他心頭雖然震駭,但臉上卻絲毫未露,驀的左手袍袖一摥,飛比兩點黑影,口中喝道:「老賊,你試試本座暗器!」
兩點黑影,一點迎面向西嶽老人飛去,另一點卻「絲」的往茅通身前激射而去,西嶽老人冷哼一聲,劍尖對準黑影點去!那知他不點還好,這劍尖一點,正好著了土行孫的詭計,只聽「嗤」的一聲輕響,半空中立即散開一大蓬其濃如墨的黑煙,翻翻滾滾,速度極快的往四外擴展!
西嶽老人睹狀大驚,他可弄不清楚這蓬黑煙,是否有毒?趕緊撤身後退,恍眼之間,三丈方圓,如幔如幕,全被黑煙籠罩,土行孫朱缺一個人影,已隱沒在黑煙之中,西嶽老人武功再高,也不敢輕率闖入,其中只聽朱缺忽然打了個呼哨,便不再出聲!那邊廂的茅通呢?他瘋狂使出「白骨陰風掌」連傷玉清真人,一心大師,龐百川,一葦大師,祝三立五人,不由發出一陣梟獍似的狂笑,但他笑聲未落,一條青影,疾若閃電,倏然飛落,擋在龐百川,一葦大師,祝三立身前!原來來的正是崑崙一少岳天敏,他率同萬小琪,尹稚英,上官錦雲等人,負責全場秩序,監視赤衣教匪徒,以防發生意外,後來枯木大師等一干各大門派長老,分作三撥,向東棚包圍過去,他也和大家打了個招呼,由平台向東棚移近,這時忽然自己耳邊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小娃兒,茅通使的『白骨陰風掌』只有玄門罡氣,才能克制,你還不趕快接應!」
岳天敏一聽是醉仙翁的聲音,那敢怠慢,雙腳一頓,平空向東棚激射過去,一下落到三人身前,大聲喝道:「茅通,你作惡多端,報應臨頭,還敢仗區區毒掌傷人!」
茅通雙目如火,臉上一陣痙攣,仰天厲笑道:「你就是崑崙一少麼?嘿嘿,本教主即使報應臨頭,也叫得各大門派同歸於盡!小子,你就先接本教主一招『陰風掌』試試!」
他在岳天敏飛身落地之時,早已蓄勢以待,此時話聲才一出口,右掌也跟著拍出!
岳天敏一聲敞笑,道:「陰風掌何足為奇,茅通,你真是找死!」
袍袖一揮,「太清罡氣」陡然暴漲,真氣沸沸,向前湧出!
茅通親眼目睹崑崙一少的以氣馭劍,百步之外,連斬兩位副教主,自然識得厲害,是以一掌出手,運上了十成功力,那知陰風掌力,和「太清罡氣」一接,立時覺出不對,自己掌風好像碰上一堵無形氣牆,不僅無法透過,而且還悉數反彈回來!心頭一驚,正待撤身後退,一股無形潛力,已像湖水般湧到,只覺胸前如被千斤巨錘重重一擊,悶哼一聲,身不自主的震飛而起,直摔到一丈開外!正好土行孫朱缺射來的一點黑影,也同時打到身邊,一大蓬黑煙,立即從地上冒起,迅速彌彌,把茅通身子一下掩住!
「別放過茅通!」四周喊聲大起!岳天敏微微一凜,雙掌驟揚,「太清罡氣」宛若狂潮澎湃,往黑霧推去!
「玄霧遁」原是白骨屍魔當年掩護防身的異寶,煙濃如墨,擴展迅速,而且不經過一段時間,不易消散,連普通內家掌風,也休想震盪得開。
「太清罡氣」玄門無上功夫,岳天敏這一雙掌齊發,豈同小可,那一大蓬濃煙,經罡風掃過,果然逐漸散淡!可是躲入濃煙中的赤衣教主茅通,和副教主土行孫朱缺兩人,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已走得蹤影全無!只聽幾聲大喝,刷刷刷,各大門派中立有十幾倏人影,相繼蹤上棚去!但就在這剎那之間,棚頂突然傳來一聲陰森冷笑,同時大家都聽到四周半空接連響起極其輕微的「波」「波」之聲!當空麗日,忽地一暗,大家舉目瞧去,只見漫天黃沙,緩緩由空中往下降距離木棚,已不到一丈光景!
「哈哈!爾等一干自號名門正派的老賊,這會已在本教主『白骨黃沙彈』籠罩之下,轉眼就得身化劫灰!哈!哈!哈!哈。」
赤衣教主茅通沙啞的笑聲,從二十丈外傳來!
「白骨黃沙彈」誰都沒有聽到過這個名稱,不過聽茅通的口氣,似乎在場之人,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那麼這「白骨黃沙」,分明又是白骨教一種極其厲害的毒沙,不然茅通也不會誇下海口!
枯木大師環顧了大家一眼,長眉微皺,正想開口要在場各大門派之人,立即分頭衝出「白骨黃沙」的包圍圈,再作定奪。
但他語還沒有出口,驀聽東首半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朗朗長笑:「茅通,你不過仗著赤磷魔君派來的三個白骨餘孽,帶來幾枚『白骨黃沙彈』罷了!不錯!白骨黃沙,一粒沾身,立化膿血,稱得上惡毒已極,但在中原各大門派高人之前,恐怕也難奏膚功,謝某因這三人膽敢偷放如此歹毒之物,已代各大門派出手,先行誅去。」話聲才落,噗噗噗,三條人影突然從半空中掉了下來,瞧他們生得綠眼大鼻,身材高大,一身灰白短袍,分明就是先前高踞東棚擔任茅教主顧問的三個白骨教妖人!直挺挺的一動不動,業已氣絕,不錯,這是死在飛天神魅謝旡殃劍氣下的。
茅通憤怒得顫聲喝道:「爾是何人?」
謝旡殃又是一聲大笑,道:「茅通,憑你也配問我老人家名號,四十年前曾作魔宮上賓的是何等樣人,待會就可到地下去問你們『屍爺爺』了。」
「哈哈!」西邊半空上驀地響起震人心弦的大笑,接著有一個蒼老聲音叫了起來:「喂!老魅,你別儘管扯淡,半空中這勞什子著實重呢,我酒癮還沒過足,壓得快喘不過氣啦,你還不抬上一把?」
這是醉仙翁的聲音!大家抬頭一瞧,果然那片漫天黃沙,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停在棚上八尺光景,並沒繼續下落!
枯木大師,涵真子,麻冠道人,一瓢子,獨孤峰,瞧到這般情形,心知「白骨黃沙彈」已由醉仙翁罡氣托住,當下立即紛紛出手,正待各展玄功,向上拍去!
「便不得!這黃沙震散了,貽害無窮!」醉仙翁大聲疾呼,一時不由把大眾怔住,只聽醉仙翁大聲罵道:「姓岳的小子,傻瓜!你明明身邊放著一大葫蘆『烏風散』,這時候還不趕快用罡氣發出,楞楞的瞧著我老人家力氣用完?」
岳天敏被他罵得恍然大悟,沒等他說完,立即拔身而起,堪堪躍上中間平台。
「敏哥……哥……英妹……妹……」
一聲淒厲長叫,突然從右方傳出,一條人影隨聲掠來!
「飛虹!不可過去!」
另一個夜梟般聲音,從後急追!遲了!前面那條人影,已疾如閃電,一下蹤上木棚!不!穿入一片滾滾黃沙之中!
「啊……」慘叫半聲,人已從半空中跌落,血肉糢糊,慘不忍睹,那還瞧得出是誰?
「飛虹……你……死得好慘!」另一條人影,身法奇快,貼著棚頂,急飛直瀉而下,那是一個身穿黑衣,面貌奇醜的獨眼老婦,她身形飄落,就猛向地上那個血肉糢糊的人撲去!這兩人,不用交待,讀者也一定早已想到,就是身患嚴重精神分裂症的谷飛虹和毒姑婆了!
毒姑婆以用毒名震江湖,這會她心痛侄孫之死,一時大意,猛向谷飛虹身上撲去!等到警覺,急躍而起,已是遲了,只聽她一聲淒厲慘叫,身上皮肉絲絲裂開,立即腐爛起來,直痛得她滿地亂滾,掙扎慘嗥了一陣,相繼死去,擅於用毒的人,依然死在劇毒之下!但這一下,可瞧得各大門派的人,莫不凜然失色,想不到「白骨黃沙彈」竟有如此厲害!
卻說岳天敏躍上平台,從懷中掏出裝「烏風散」的葫蘆,這時來不及開塞,雙手一搓,震碎葫蘆,袍袖倏然捲起,一大蓬辛辣無比的「烏風散」,隨著「太清罡氣」往「白骨黃沙彈」灑去!這真是物有所制,「烏風散」才一灑開,「白骨黃沙」如湯沃雪,立即紛紛消失!
「哈哈!大功告成。」一條人影,挾著笑聲,突然從半空飛落,那是一個手中拿著朱紅酒葫蘆的乾癟老頭!
不!和他同時現身的,還有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文士!
枯木大師和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一眼瞧到兩人,立即紛紛迎了上去!
「阿彌陀佛,這場浩劫,幸仗老仙翁和謝道長鼎力,得以化解無形,貧衲謹先致賀!」
乾癟老頭舉起酒葫蘆,咕的喝了一口,酒氣熏薰,咂嘴笑道:「難得!難得!老和尚,你居然也客氣起來,不過今天咱們全算白費老勁,這場大功!都給他們搶走啦!」
邊說邊用手向白衣文士身後指去!當然大家都知道這位武林第一奇人的醉仙翁,遊戲風塵,嘻笑慣了,本來也不以為奇,但他手指,卻向飛天神魅謝旡殃身後指去!不由使大家感到驚奇,還以為另有高人相助,一時目光不約而同的全向謝旡殃身後投去!果然,刷!的一聲輕響,兩條人影,同時往場中射落!
不!他們已經一蹦一蹦的跳了過來!那是一黑一白兩個殭屍,飛天神魅謝旡殃的徒兒——陰山雙屍!啊!他們手上,還各自挾著一個身穿紅袍的人!
大家眼睛,不由全睜得雪亮,那不是倡亂天下,禍害蒼生的赤衣教主茅通和土行孫朱缺是誰?罪魁禍首,終遭擒獲,四周觀眾,立時狂呼起來,掌聲鼓得四山響應,比春雷還響!但正當掌聲驟落,只聽正西方突然爆竹大響,緊接著金鼓齊鳴,絃管細奏,一派「凱旋歸」的樂調,由遠而近,緩緩傳來!聲音逐漸接近,瞧熱鬧的人潮,自動往兩邊分開,讓出一條大路!
枯木大師咦了一聲,笑道:「碧落真君!哈哈!他果然如期趕來!只是……」
話聲未落,只見人潮堵成的夾道之中,已出現了一對青年道人,背負長劍,身穿青袍,並肩緩步而來,這兩人手上,各拿著一面一丈來高大紅繡金旌旗,左邊一面,上端繡著一個巽卦,右邊一面,上端繡著一個震卦,一個代表風,一個代表雷,這正是海南碧落真宮的標誌,卦下還有一行黑字,那是「海南碧落宮」五個大字!兩人後面,是兩排二十來個手執金鑼大鼓,絲竹絃管的青袍道人,一路上金鼓齊鳴,邊吹邊打,跟在樂隊後面,又是兩排青袍道人,神情肅穆,步伐整齊,最使人觸目驚心的,是每人手仗長劍,劍尖上各挑著一顆人頭!這一行列,差不多有百來個人。接著是碧落宮第三代大弟子無情居士木遵化,他雙手托著一個玉盤,盤上端端正正放著一顆人頭。後面是碧落宮三仙,司元虛、麻旡咎、古九陽三人,背負長劍,一律頭挽道髻,身穿古銅色道袍,面含微笑,大有飄然出俗之概!最後是八名宮裝少女,簇擁著一輛玉輦,緩緩而來,輂上端坐著一個童顏鶴髮,身穿杏黃袍,足登雲履的人,他正是名震寰宇的碧落真君!輦後另有四個道童,分捧著杏黃旗、古劍、玉笏、拂塵,目不斜視,隨輦行進!
聲勢之盛,瞧得中原各大門派的掌門人莫不悚然動容!碧落真君當真稱得上名震寰宇的第一號人物!
枯木大師朗誦佛號,迎前幾步,雙掌合十道:「真君遠蒞,替各大門派滅魔衛道大會生色不少!」
碧落真君一眼瞧到中原各大門派掌門人幾乎全數在場,也趕緊步下玉輂,哈哈笑道:「泰山一會,數十寒暑,不想各位道長,全在這裡,而且各門各派袪除門戶之見,共為武林造福,更是難得,貧道遲來一步,猶幸不辱使命,犁庭漠外,帶來匪酋赤磷魔君和一干白骨教頭目首級,謹向大會呈獻!」
枯木大師聽得微微一驚,忙道:「原來真君剛從漠外趕來,白骨妖孽,已悉數授首?」
碧落真君古月似的臉上,飛起一絲得意之色,微笑道:「赤磷魔君盡得白骨屍魔真傳,暴戾凶殘,猶有過之,這一場化了貧道五顆『碧陷陰雷』才算把白骨妖孽,悉數殲滅!」
醉仙翁打了一個哈哈,笑道:「我酒鬼還當你老牛鼻子擺出全副排場,是給咱們瞧的,原來犁庭掃穴,解決根本,替天下武林立下不世之功!哈哈!痛快!痛快!」
說著舉起酒葫蘆,咕嘟咕嘟大喝起來!
碧落真君聞聲一驚,連忙稽首道:「原來仙翁鶴駕,也在這裡,貧道失敬之至!」
他平日目空四海,但一見到醉仙翁,也不由肅然致敬!說著大家重新步入西棚,還未落坐,只見白衣秀士嚴靖寰匆匆入內,向枯木大師躬身道:「稟報大師,棚外有一位老道長和一位老師太求見!」
說聲未落,謝旡殃、涵真子、一心大師、玉清真人、一瓢子、麻冠道人,早已紛紛起身,原來他們業已瞧到來的一尼一道,正是心如神尼和崑崙玄真子!
枯木大師,碧落真君也連忙站起,一齊迎了出去!只有醉仙翁捧著大酒葫蘆,喝個不停,動也沒動!一會工夫,只見大家陪著一個白眉長垂,白鬚飄胸的老道人,和一個枯乾瘦小的老尼姑,一同入內,醉仙翁斜瞇醉眼,大聲道:「老尼姑,你好沒道理,咱們約好了,你偏到這時才來!」
心如神尼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仙翁錯怪貧尼了,貧尼實因受玄陰教主之托,特地趕上崑崙,把玄真道長請來,才遲一步!」
醉仙翁呵呵笑道:「老牛鼻早就答應來的,那用你去請?」
玄真子稽首道:「貧道蒙仙翁見召,早已準備下山,不過心如大師,倒確實上了一趟崑崙!」
這時排教弟子,早已把死屍搬走,打掃清潔,並在中央平台上排好坐位,燃起香案!獨孤峰向枯木大師笑道:「衛道滅魔大會開始,請大師主持儀式,昭告天地,並向天下武林,宣佈消滅赤衣教經過!」
枯木大師瞧了大家一眼,惶恐的道:「數月之前,貧衲蒙各位道兄抬舉,暫時主持大局,共討赤衣匪教,貧衲忝為武林一脈,不敢固辭,幸蒙各位道長協力同心,共破丑類,如今各大門派道長全在這裡,論德論望,貧衲萬萬不敢有僭!」
大家推議了一陣,枯木大師還是執意不肯。醉仙翁呵呵笑道:「老和尚,你如此推讓,想必胸有腹案,那麼你想叫誰主持最為恰當?」
枯木大師正容的道:「今日在場道友,如論年齡輩份,自然首推你和神尼兩位,如論資望,那麼崑崙玄真道長,是當年主持泰山論劍之人,老衲……」
「我?」醉仙翁聽得哈哈大笑道:「我酒鬼只會喝酒!」
心如神尼頷首道:「大師既然不肯擔當,貧尼認為玄真道長,確是適當人選!」
各大門派掌門人紛紛鼓掌,表示讚許,玄真子一再謙讓,但經大家再三敦促,只好答應!此時各大門派弟子,已恭立台前多時,當下由玄真子領苜,和各大門派掌門人在鞭炮聲中,一同步出西棚,登上平台。向老爹臨時擔任司儀,玄真子上香之後,率同各大門派掌門人昭告天地,行禮如儀,然後由枯木大師報告消滅赤衣教經過。
碧落真君從無情居士手上,接過用玉盤盛著的白骨教酋赤磷魔君首級,向玄真子呈獻。飛天神魅謝旡殃也呈猷俘虜,把赤衣教匪酋茅通,副匪酋土行孫朱缺押到台前!場外觀眾,早已瞧得掌聲雷動。接著是赤衣教一干頭目,在台前宣誓,永遠脫離匪教,重新做人。同時由排教弟子,把茅通、朱缺,當場梟首,和赤磷魔君三顆首級,一同懸上東棚。最後玄真子勉勵各大門派弟子,和全場觀眾,要為武林伸正義,為世人除強暴。玄真子說完之後。各又分別向大門派掌門人致謝,各大門派掌門人也紛紛答禮。
到此,各大門派衛道滅魔聯合大會,宣告結束!台下掌聲雷動,鞭炮大鳴。
正當此時,只見玄陰教主旡垢師太,卻徐徐站起身來,向玄真子和各大門派掌門人,打了個稽首,道:「貧道獲罪師門,創設玄陰教,二十年來,分堂已遍佈天下,不過其中難免良莠不齊,假如一旦解散,深恐貽害江湖,是以不得不維持迄今,從今開始,教主一職,貧道擬請由金花劍莫護法擔任,深懇各位在場道長,多多賜助,俾玄陰一教,逐漸納入正規,貧道即將隨同心如神尼皈依我佛,以青燈黃卷,向師門贖愆!」
玄真子早聽心如神尼在路上說過,立即點頭道:「師妹能大澈大悟,生具大智慧,愚兄無任欽佩!」
尹稚英一聽師傅要走,不由哭叫了聲:「師傅……」
旡垢師太微微笑道:「英兒,你有小師弟照顧,前程似錦,好自為之!」
醉仙翁哈哈笑道:「好好!你答應了就好,我老人家是她們大媒哩!」
旡垢師太又道:「那麼小徒要請仙翁多多照拂!」
說到這裡,又向大家打了個稽首,心如神尼也站起身來,向大家告別!
站在台下的金花劍莫寒波,驟聽旡垢師太要自己接充玄陰教主,心頭一凜,還沒開口,辣手觀音簡玊珍,紫玫瑰筱劍蘭,尹稚英,米鳳娘,宋青雯等人和心如神尼的傳人春梅等人,同時喊了一聲:「師傅……」但她們聲音出口,心如神尼和旡垢師太早已人影一閃,走得不知去向。
這時台上坐在末位的崆峒掌門人萬小琪,也倏然站起身來,向玄真子躬身為禮,然後立近台前,從懷中取出「玉匕令」,高舉手中,說道:「通化師侄,上台聽命!」
五通一劍突見掌門人取出「玉匕令」,連忙一起跪下,連坐在台上的麻冠道人,也臉色一變,向萬小琪身前跪去!通化道人領命之後,叩了幾個頭,登上平台,跪在麻冠道人身後,只聽萬小琪徐徐的道:「通化,從今天起,你就是崆峒派第八代掌門人!」
通化道人面上略現遲疑,瞧了麻冠道人一眼,麻冠道人忙道:「小師妹……」
萬小琪正容道:「通化,這是師祖恩典,你還不接令?」
通化道人只好顫巍巍站起,接過「玉匕令」,萬小琪然後也裊裊婷婷的向「玉匕令」拜了下去。大家站起之後,麻冠道人疑惑的道:「小師妹,你這是怎麼一會事?」
萬小琪粉臉一紅,低低的道:「小妹不想當掌門人咯!」
醉仙翁嘻的笑道:「老糊塗,這小妞兒的心事,只有我老人家知道!」說著回頭向萬松齡道:「喂!你說該不該讓我喝杯喜酒?」
萬松齡當然知女莫若父,萬小琪的心事,他那會不知,但他叫是礙著輩份,一時不好開口,醉仙翁瞧得哈哈大笑,說道:「人家是玉簫真人高足,崆峒掌門,如今可不是你崑崙派的人,別再固執啦!」
萬松齡拱手道:「一切聽由仙翁吩咐!」
醉仙翁點頭道:「這就是啦!」說到這裡,一面又向獨孤峰道:「獨孤老兒,咱作主要在你洞庭君山,辦一場喜酒,讓大家與會之人,痛痛快快喝上一頓,你看如何?」
獨孤峰驚訝的道:「仙翁作伐,定是佳耦,喜酒叱嗟可辦,不知是那一家的喜事?」
醉仙翁搖頭道:「又是一個老糊塗!喏!這喜事可大呢!包括了崑崙、崆峒、天目和玄陰三派一教!」
獨孤峰「啊」了一聲,喜上眉梢的連聲,道:「遵命!遵命!」
黑水龍王夏峻峰忙道:「獨孤老哥,兄弟之蒠,趁各大門派全在這裡,咱們也有一件喜事,想合併舉行!」
獨孤峰微微一怔,采薇叟莞爾笑道:「那是小徒和褚老哥令嬡!」
獨孤峰哈哈笑道:「這真是一場武林佳話,諸位道長請屈駕敝寨盤桓幾日,喝了喜酒再走!」
醉仙翁道:「這還用你說,多備好酒是真的!」
這時涵真子已把岳天敏之事,向大師兄詳細報告了一遍,玄真子聽說小師兄同時娶萬小琪、尹稚英、上官錦雲為妻,尤其是萬小琪,乃三師弟的女兒,心中有點不以為然,但此事已由醉仙翁口中說出,也不好過份堅持,這就微微點頭。
萬小琪、尹稚英、上官錦雲三人,心中雖然暗暗高興,但女孩兒家終究怕羞,早已拉了褚家鳳,四個人一陣風似的,悄悄溜回君山總舵去了。各大門派的掌門人聽到這個喜訊,紛紛向玄真子、涵真子、萬松齡、岳天敏、麻冠道人、通化道人、龐百川、采薇叟、褚瑞芳、及新任玄陰教主莫寒波等人道賀!
當下由獨孤峰陪同大家,一齊返回君山。途中點蒼追風劍客孫祿堂,因峨嵋派掌門人一瓢子的師弟公孫明,江湖上也有追風劍客之稱,特地把「追風劍客」外號,當面奉贈給公孫明,一面笑道:「老夫和老弟,在江湖上,有同名之雅,長江後浪推前浪,追風劍客一名,老弟足可當之無愧,老夫敬以奉贈!」
公孫明臉露惶恐,還想再說,孫祿堂搖手道:「老夫應醉仙翁之托,新收小徒,老夫都來不及教,已把『點蒼劍訣』交託岳老弟代為傳授,老夫只等喝了岳老弟喜酒,即將歸隱點蒼深處,這區區浮名老弟受之勿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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