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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東方玉] [珍珠令][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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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05:09
標題:
[東方玉] [珍珠令][全書完]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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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兩樁公案
第02章 藍衣主僕
第03章 綠衣姑娘
第04章 自命不凡
第05章 劍破毒刀陣
第06章 情絲如綿
第07章 隔街望綢莊
第08章 李代桃僵
第09章 黑帖
第10章 代天巡狩
第11章 江上秘密
第12章 人去樓空
第13章 酒肉和尚
第14章 疑神疑鬼
第15章 權且護花
第16章 百花幫主
第17章 神龍出雲
第18章 三日限期
第19章 奇招克敵
第20章 九缸藥汁
第21章 妾意如綿
第22章 選拔大會
第23章 鬼箭鎖喉
第24章 張冠李戴
第25章 飛龍三劍
第26章 故佈疑陣
第27章 其中有毒
第28章 滿盤皆輸
第29章 劍創星宿
第30章 發現第三者
第31章 火焚星宿
第32章 直搗黃龍
第33章 婁山雙怪
第34章 敵友莫測
第35章 潭底石室
第36章 力戰萬花劍
第37章 飛龍遇飛風
第38章 深更探石道
第39章 探破古井
第40章 花主逞威
第41章 不共戴天
第42章 平步青雲
第43章 酒樓認母
第44章 巧妙安排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10:09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0:07
第01章 兩樁公案
「江湖」這兩個字,不知是誰替武林道起的名字,把武林比喻江湖,那真是再恰當也沒有了。
長江大湖,哪一天沒有風浪,縱是風平浪靜的時候,一樣波瀾壯闊,後浪推前浪,滾滾不絕。江湖上也是如此,多少人爭名奪利,弱肉強食。詭風添波,層出不窮,又何日無之?
今年春天,平靜了一段時間的江湖,又揚揚地傳出兩則驚人消息。一是以毒藥暗器馳譽武林的四川唐門,老當家唐天縱忽然失蹤。一是以迷藥、迷香名滿天下的南海溫家老當家溫一峰,也在前一陣子無緣無故不知去向。
據說這還是年前的事,因兩家子弟當時都守口如瓶,沒有吐露隻字,因此直到三個月後,才漸漸傳揚開來。
四川唐門和南海溫家,一在天南,一在地北,本來這兩個老當家的失蹤,怎麼也連不到一起,但因兩家老當家失蹤的時間,同在陰曆年前,已使人感到巧合,如若再聽聽江湖上盛傳的謠言,那就更神秘更奇妙了!
據說兩家老當家離奇失蹤之後,家人都曾在老當家的枕頭邊撿到一顆黃豆大的珍珠。撿到珍珠,也並不稀奇,只是這顆珍珠上,還刻著一個比蠅頭還細的朱紅「令」字,就因為珍珠上有這個「令」字,事情就顯得不簡單了。
「珍珠令」,江湖上幾乎從末聽人說過。「珍珠令」,它是代表某一個人?還是代表某一個組織?江湖上傳說紛紛,但沒有一個人能說究竟。
「珍珠令」劫持兩家老當家,目的何在?如今已經過了三個月,依然石沉大海,沒有一絲線索。除了兩家的人還在到處尋訪,「珍珠令」三個字,在江湖上轟傳了一陣子之後,已是事過境遷,漸漸被大家淡忘了。
四月清和雨乍晴,這是一個好天氣!
開封城東大街的泰源當,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大當鋪,座北朝南,光是牆頭上那個大「噹」字,就足有兩丈來高。進門是口道木夜屏風,同樣寫著一個比人還高的「噹」字,正好擋住了路人的視線。
窮得上當鋪,總是伯人看見的。
這是下午未牌時光,泰源當門口,來了一個年輕人。這人是個青衫少年,看去不過二+出頭,人生得挺俊,修眉朗目,文質彬彬,像讀書相公,但頭偏偏背了個三尺長的育布囊,那不像雨傘;
倒像是隨身兵器,這和他這個人有些不大相稱。
青衫少年跨進泰源當大門,穿過小天井,走近櫃台前,輕咳一聲,叫道:「掌櫃的。」
老朝奉戴著花鏡,正在帳台上打著算盤,慌忙站起身,望了青衫少年一眼,立時堆笑道:「相公要當東西?」青衫少年點點頭,伸手從懷中摸出一顆穿著金線的珠子,遞了過去。那顆珠子,足有鴿蛋那麼大小,色呈淡黃,寶光夙寡,一看就知道是價值連城的珍珠。
老朝奉接到手上,用手掂了掂。抬目問道:「「相公要當多少?」
青衫少年道:「五千兩銀子。」
憑這顆珍珠的價值,何止上萬,但五千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老朝奉可不得不慎重將事,瞇起老花眼,總得仔細再瞧瞧。
這一細瞧,老朝奉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為什麼?這顆珍珠上,赫然刻著一個朱紅的「令」字!
老朝奉臉上一白,但隨即變成喜色。這情形當然瞞不過青衫少年,但他卻只作末見。
老朝奉故意端詳了好一陣子,然後滿臉堆笑,說道:「相公這顆珍珠,價值連城,要當五千兩銀子,並不算多……」青衫少年道:「那是說掌櫃的要了?」老朝奉陪笑道:「只是五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青衫少年道:「怎麼,你不收?」老朝奉忙道:「不,不,小店開的是當鋪,哪會不收,只是五千兩銀子,老漢作不了主,要請東家過目。」
青衫少年點頭道:「好吧,那你就去請東家出來。」老朝奉道:
「相公是小店的大主顧,請到裡面奉茶,老漢立即著人去通報敝東。」一邊說話,一邊已打開櫃台右首一道大門,連連躬身道:「相公請到裡面坐。」青衫少年也不客氣,舉步跨進店堂。老朝奉陪笑讓坐,一名小廝立即端著一盅茶送上來。
老朝奉把那顆珍珠雙手遞還,說道:「相公先把珠子收好,等見了敝東,再取出來不遲。」青衫少年見他這般說法,也就接過珍珠。
揣回懷裡。
老朝奉跟那小廝咬著耳朵低低說了一陣。那小廝連連點頭。
飛快的出門而去。
老朝奉陪笑適:「敝東住在南門,老漢已經派人趕去稟報了。」
青衫少年道:「多謝掌櫃。」老朝奉乘機問道:「老漢還沒請教相公貴姓?」青衫少年道:「凌。」老朝奉又道:「聽相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青衫少年道:「穎州。」他好像不願多說,是以回答得極為簡短。
老朝奉陪笑道:「好地方。」這是客套話,青衫少年只是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這麼一來,老朝奉也無話可說了,取過水煙袋,燃起紙煤,呼嚕呼嚕的吸起煙來。過了約有頓飯工夫,只見從外面走進一個身穿藍布大褂、緊紮著褲管的中年漢子,這漢子生得紫臉濃眉,甚是魁語。中年漢子身後,緊跟著那個趕去通報的小廝。
老朝奉趕忙放下煙袋,站起身,含笑道:「來了,來了。」青衫少年跟著站起,那中年漢子已經跨進店堂,目光打量若青衫少年,朝老朝奉抱拳一禮.說道:「胡老說的,就是這位兄台嗎?」
老朝奉連連點頭道:「是,是,這位就是穎州凌相公。」一面又朝青衫少年笑道:「這是敝東門下大弟子鄭時傑郊大爺,敝東近年很少問事,大小事兒都是這位鄭爺作主的。」
青衫少年拱拱手道:「原來是鄭爺廣鄭時傑抱拳還禮道:「不敢,在下奉家師之命,特來請兄台在駕一敘。」青衫少年道:「在下是來典當東西的。」說得是,當鋪是認貨不認人的,能當則當,不能當則罷。
鄭時傑含笑道:「家師聽說兄台當的一顆價值連城的珍珠,要當五千兩銀子,按照同行規矩,。上千兩銀子,就算大生意,須得雙方面議,因此務請冗台在駕一行才好。」青衫少年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只好走一趟了。」老朝奉陪笑道:「是,是,凌相公和敝東當面談妥,那是再好沒有了。」鄭時傑一抱拳道:「兄弟替凌相公帶路廣當先舉步往外行去。青衫少年跟著走出店堂,老朝奉一直送到門口,連聲說著:「好走。」
青衫少年隨著鄭時傑,穿過兩條長街,走了半里來路,折入一條整齊寬闊的石板路,兩邊古木參天,一片綠蔭。
鄭時傑不知是有意試試青衫少年,還是無意的,踏上這條石板路後,腳下忽然加快,一路疾走。他外表雖沒有施展飛行術,但健行如飛,平常人就是放腿奔跑,只伯也趕不上他的快速。
青衫少年跟在他身後,並沒和他比賽腳程,走得不徐不疾,若無其事,但卻始終和鄭時傑保持了數尺距離,毫不落後。
這條石板路,足有二里來長,鄭時傑一路疾行,走得極快,不消多大工夫,便已走到一座大宅院前面。在他想來,青衫少年可能己落後甚遠,腳下一停,回頭望去,卻見青衫少年青衫飄忽,神色自若,跟在自己後面,也已停下步來,心頭不禁大吃一驚,暗暗忖道:
「在少林俗家弟子中,自己素有神行太保之名,這一路疾行,除非施展陸地提蹤輕功,決難有人趕得上自己,這小子腳力驚人,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心念轉動之際,不覺長長吁了口氣,含笑道:「到了。」
青衫少年抬目望去,但見這座大宅院,屋字重重,甚是氣派。
這時兩扇黑漆大門,早已敞開,門口垂手站著兩個身穿青布長衫的青年漢子,眉目間顯得英武逼人!這裡就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金鼎莊」了!老莊主金開泰,還是少林俗家的掌門人,江湖上,大家都叫他金鼎金老爺子。
「金鼎」,就是金老爺子的外號,據說當年原叫他「一拳碎金鼎」,後來大家嫌五個字念起來不方便,索性就叫他金鼎。同時這「金鼎」兩字,也含有一言九鼎之意。
青衫少年由鄭時傑陪同,進入大門,越過天井,只見二門口,同樣站著兩個青布長衫的青年漢子。看到鄭時傑領著青衫少年走入,立即躬身說道:「師傅在西花廳等候,要大師兄把客人請到西花廳奉茶。」鄭時傑點點頭,領著青衫少年一路往裡行去。
穿過長廊,就是西花廳了!這是一間窗明几淨的敞軒,庭前花木蔥寵,假山流水,佈置清幽,庭前階上,同樣伺立著兩名身穿育布長衫的青年漢子,敢情他們全是金老爺子的門人。
青衫少年隨著鄭時傑跨迸敞軒,只見東首靠壁一把高背椅上,坐著一個鬚髮花白,紅光滿面的禿頂老者。他那炯炯目光,一眼瞧到大弟子領著青衫少年進入,立即含笑站了起來。
鄭時傑腳下微停,回身道:「這位就是家師。」青衫少年趨上一步,雙拳一泡,朗聲道:「久仰金老爺子大名,承蒙見召,幸何如之外鄭時傑忙向師傅低低說道:「師傅,這位是凌相公。」金開泰細長雙目只是打量著眼前這位青衫相公。當然最惹眼的,還是他背在背上的那個長形青布囊,明眼人一望就知囊內是一柄長劍。
金老爺子打量歸打量,右手一指,口中呵呵笑道:「稀客,稀客,請坐,請坐。」青衫少年也不客氣,在他對面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接著,就有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青年,端上一盅香茗。
金開泰輕咳一聲,含笑道:「凌相公台甫是……」青衫少年道:
「在下草字君毅。」金開泰又道:「府上?」
凌君毅答道:「穎州。」金開泰點點頭道:「老夫聽說凌相公有一顆珍珠,要當五千兩銀子?」凌君毅道:「不錯。」金開泰道:「凌相公能否取出來,給老夫瞧瞧?」凌君毅揉懷取出金線串的一顆珍珠,遞了過去。金開泰接到手中,仔細看了一陣,緩緩抬目,說道:「老夫想請教凌相公一件事,不知凌相公肯不肯見告?」凌君毅淡淡一笑道:「金老爺子要問什麼叩金開泰目光凝注,說道:「凌相公是否知知道這顆珍珠的來歷?」
凌君毅道:「這是寒家家傳之物。」「家傳之物?」金開泰沉吟道:
「凌相公令尊如何稱呼?」凌君毅道:「先父已經見背多年,金老爺子詢及先父,不知是否和這顆珠子有關?」
金開泰道:「老夫只是隨便問問,晤,凌相公劍囊隨身,大概也是武林中人了?」凌君毅道:「在下略措拳劍,初人江湖。」金開泰細長雙目中,閃過一絲精芒,點頭笑道:「凌相公濁世翩翩,想必是武林世家子弟了?」
凌君毅道:「先父、家母俱不詣武功,在下粗淺功夫,是隨家師學的。」金開泰口中「喚」了一聲,問道:「不知凌相公尊師名號如何稱呼?」凌君毅冷然道:「家師沒有名號,也不願人知。」金天泰一手摸著花白鬍子,頷首道:「凌相公尊師,也許是一位不願人知的風塵異人。」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從在下家侍的一顆珠子上,問及在下身世來歷,若非對這顆珠子發生興趣,當是對這顆珠子發生了疑竇……」金開泰微微一征,接著呵呵笑退:「凌相公誤會了。」凌君毅語聲一頓,續道:「金老爺子問的,在下都已據實奉告,在下也想請教金老爺子一事,不知金老爺子能否賜告?」金開泰依然含笑道:「凌相公請說。」
凌君毅道:「我想金老爺子也許看到過和在下這顆珠子相似的珠子?」金開泰臉色微微一變,笑道:「凌相公既是武林中人,自然也已聽說過江湖上盛傳的「珍珠令」了。」凌君毅點頭道:「不錯,在下前來開封,就是想見識見識盛傳江湖的那顆「珍珠令」。」金開泰臉上掠過一絲異色,問道:「凌相公看到了嗎?」
凌君毅劍眉一軒,朗笑道:「那就要問金老爺子肯不肯賜借一閱了。」金開泰臉色不禁一變,怫然道:「凌相公這話,好沒來由?
老夫這裡,哪有什麼「珍珠令」?」凌君毅道:「在下動身之時,就聽說少林寺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失蹤,留下一顆『珍珠令」少林方丈已把該珠交給金老爺子,難道會是空穴來風?」金開泰雙目寒芒凝注。
沉聲道:「你是聽誰說的?」凌君毅神色如恆,悠然道:「出於家師之口。」
金開泰冷聲道:「老夫方才聽凌相公口氣,只道令師是一位從未涉足江湖的隱世高人……」他底下的話雖未說出,卻已極明顯地表示出:「原來令師只是一個喜歡道聽途說的江湖人。」凌君毅大笑道:「家師一向喜歡多管閒事,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後依然如此。」
金開泰盛眉問道:「尊師究竟是誰?」
凌君毅道:「在下方才說過,家師沒有名號,金老爺子一定要問,那只有從在下招式中,去找答覆了。」金開泰面有怒色,沉哼道:
「如此說,你並非真的要當珠子來的了?」
凌君毅朗笑道:「彼此彼此,金老爺子見召,也未必是真的要和在下談押當珠子的事吧?」金開泰作色道:「好個狂妄少年人。」這多年來,從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難怪他有氣。
凌君毅敞笑一聲道:「家師一生,從沒把一個人放在他老人家眼裡,在下是家師唯一傳人,又會把誰放在在下眼裡呢?」這幾句話,聽得金開泰勃然變色,怒笑道:「很好,老夫正想看看你是何人門下外一面把手中那顆珍珠往桌上一放,道:「凌相公既然不是押當珍珠來的,就請把珠子收好了。」凌君毅道:「金老爺子說的是。」伸手取過珍珠,揣入懷中。
金開泰目中寒光飛閃,沉聲道:「時傑。」鄭時傑躬身道:「弟子在。」
金開泰吩咐道:「凌柏公既是衝著為師而來,你不妨跟他討教幾招,為師也許可以看出他的師承來頭。」鄭時傑道:「弟子遵命。」
說完,朝凌君毅抱抱拳道:「凌相公有意賜教,請到廳外去,地方較為寬敞。」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印證武學,不是長槍大裁,馬上廝殺,只要有兩三步路,就已足夠,咱們在廳上比劃幾招,金老爺子也可以看得清楚一些。」
鄭時傑冷冷一笑擅:「凌相公既然認為廳上已足夠施展手腳,兄弟自無不可。」話聲一落,又拱拱手道:「那就請凌相公賜招吧。」
凌君毅望著他含笑道:「在下從不先人出手,鄭爺毋須客氣。」他這是沒把鄭時傑瞧在眼裡。
鄭時傑是金老爺子的首徒,在少林俗家弟子中,稱得上第一把好手,如今被凌君毅這般輕視,心頭不禁甚是惱怒,沉笑道:「兄弟那就有磨了廣暗暗吸了口氣,當胸豎立的右手,正待劈出。
金開泰喝道:「時傑,且慢。」
鄭時傑趕匯撤回招式,躬身道:「師傅有何吩咐?」金開泰道:
「凌相公遠來是客,你出手不可太重了。」
不可太重,就是說,不可取他性命,但卻不妨給他一個教訓。
鄭時傑道:「弟子遵命。」轉過身來,左掌有拳,當胸一擺,說道:
「凌相公小心了。」左手一亮,右拳直取凌君毅左肩,使的是一記「穿花拳」凌君毅不避不讓,直等鄭時傑拳勢逼近,才身形微微一側.左腳跨進半步,左手抬處,已經拍在鄭時傑右手肩背之上。
這一手奇快絕倫,他拍得雖輕,但鄭時傑一拳擊空,收不住勢。
不由登登地往前直衝出去五步之多。
金開泰臉色微微一變,因為凌君毅使的這一手法,極似本門「十二擒龍手」中的「推龍入海」只是他使的是反手。
「十二擒龍手」,在少林七十二藝中,名列十二,乃是昔年達摩祖師門下弟子從《易筋經》中參悟出來的奇奧手法,除了寺中護法弟子,不傳俗家弟子。
鄭時傑身為金老爺子門下大弟子,第一招上,就被人家一掌推出去數步,臉上自然掛不住,口中沉哼一聲,身子一個急旋,振臂搶攻過來,雙掌連環劈擊而出。他在第一招上,吃了大虧,拳勢一變,使出來的竟是少林「伏虎掌法」。這套紊以剛猛見稱的武林絕學。
施展開來,威勢極強,每一掌出手,都帶起劃空嘯風,力能碎石開碑,因此有伏虎之名。」
凌君毅依然若無其事,雙腳站立不動,只是上身向左右微側,便已避開兩掌。哪知鄭時傑含憤出手,動了真火,第三掌由腕底翻起,使的是一記「手取豹膽」.閃電朝凌君毅左肋切到。
這一招快速無比,兩人相距極近,而且凌君毅在閃避第二掌之時,身向左側,身法也已用老,無法再行閃避了。
鄭時傑看得暗暗冷笑,勁貫右臂,加速劈去,就在他掌緣快要接觸到凌君毅衣衫之際,突覺右腕一緊,已被對方扣住,心頭不禁大驚,要待掙扎,已是不及!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凌君毅仍然一臉微笑,左手輕輕一抖,鄭時傑一個高大身子,頓即離地飛起,摔出去丈許來遠。
鄭時傑身為少林俗家高弟,身手自是不弱,立即施展干斤墜,雙腳落地,總算站住了樁。一張紫臉漲得通紅,雙目盯住勉強笑道:「凌相公果然高明!」正待縱身再撲!
金開泰目光如炬,已然認出凌君毅第二招使的,確是「十二擒龍手」中的「欲擒放縱」,而且又是左手使出,心頭不禁猛然一凜,暗自付道:「莫非他會是那老人家的傳人?」一念及此,不待鄭時傑縱起,急急喝道;「時傑住手。」鄭時傑聽到順傅的喝聲,慌忙垂手肅立,抬目道:「師傅,這……」他想說:「這不能算是弟子落敗了。」
金開泰沒讓他說下去,攔著道:「不用比了,你不是凌老弟的對手。」鄭時傑不敢多說,心裡卻實在敗得不眼。
金開泰末予理會,忽然站起身來,滿臉堆笑,朝凌君毅拱拱手道:「凌老弟請坐。」
他由「凌相公」忽然改稱為」凌老弟」,口氣就顯得親切了許多。
鄭時傑聽得暗暗納罕不止,但他可以猜想得到,師傅見多識廣,走然看出這位凌相公的來歷來了。
凌君毅漾灑一笑,果然在原來的位於上坐下。
金開泰雙目望著凌君毅,誠懇地道:「老朽想請教老弟一件事,不知老弟能否賜告?」他連「老夫」也改了「老朽」,顯見對這位年輕人已另眼相看,不敢托大。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要問什麼?」金開泰道:「老朽想請問的是,老弟令師,不知是否是一位出家人?」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方纔已經說過,家師沒有名號,也不願人知,金老爺子問的,在下深感抱歉,不能答覆。」金開泰忙道:「沒關係,凌老弟既然不便說,老朽豈敢多問。」話聲微微一頓,凝目又道:「那麼凌老弟真是為「珍珠令」來的?」
凌君毅道:「不錯。」
金開泰又道:「凌老弟能否說得詳細一點?」凌君毅道,「金老爺子一定要問,在下不得不說。家母去年年底,突告失蹤……」
金開泰驚「喚」一聲道:「令堂也是武林中人嗎?」凌君毅道:
「不,家母不會武功。」
「令堂不會武功?」金開泰驚異地道:「這就奇了,莫非凌老弟認為令堂失蹤,也和「珍珠令」有關嗎?」凌君毅道:「在下原也不知道。
這是家師說的,少林寺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失蹤,留下一顆珍珠,要在下到開封來找金老爺子,看看那顆「珍珠令」是否和寒家家傳的珍珠,有相似之處?」
金開泰道:「樂山師兄失蹤之事,少林寺秘而末宣,江湖上可說從無一人知道。凌老弟既是受令師指點而來,老朽也不好隱瞞,樂山師兄失蹤之時,確實在他禪房中發現了一顆「珍珠令」因為少林僧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因此,偵查樂山師兄下落之事,掌門方丈交給老朽負責,這顆珠子,也確在老朽這裡。」說到這裡,起身道:
「凌老弟且請寬坐,待老朽去把珍珠令取來。」凌君毅道:「金老爺子請便。」
金開泰轉身匆匆往側門裡行去,不多一會,只見他手中捧著一個黃布包從屏後走出,回到原處椅子上。打開黃布包,裡面是一隻小木盒,他小心翼翼地開啟木盒,取出-顆拇指大的珍珠,說道:
「凌老弟,這就是「珍珠令」了。」凌君毅接到手中,仔細一瞧,只見這顆「珍珠令」也用黃線串著,正面有一個朱紅「令」字,可說和自己家傳的珠子,除了大小不同,幾乎完全一樣,連穿著珠子的金線上打的結,都一模一樣。只有一點不同,那是「令」字,自己珠子上,是用雙鉤刻成(沿字體筆劃兩邊,用細線鉤出,謂之雙鉤,即俗稱空心字),而眼前這顆「珍珠令」上,卻只刻著極細的筆劃。
凌君毅目光一抬,問道:「金老爺於是否查出眉目來了?」金開泰微微搖頭,苦笑道:「凌老弟縱然不肯說出師門來歷,但令師既然要老弟到開封來找老朽,足見咱們淵源極深。
老朽不瞞老弟說,少林俗家弟子,在全國各地開設的鏢局,分支不算,就有四十五家之多。這三個月來,老朽通令各地本門弟嚴密注意,同時在各地展開搜索,不但樂山師兄杏無消息,就是這『珍珠令』也查不出一點眉目,老朽想是想到了一件事……」
他一手拈若花白鬍子,語聲忽然停了下來。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想到了什麼事?」金開泰沒有回答,沉吟半晌,才注目向道:「令堂會使毒嗎?」
凌君毅一怔,繼而淡淡笑道:「在下說過,家母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會使毒了。」金開泰又道:「那麼令堂是不是精於歧黃?」
凌君毅不假思索,答道:「家母也不懂醫道。」金開泰輕咳一聲道:「這就奇怪了,他們似乎沒有理由劫持令堂。」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這話,在下聽不明白。」金開泰微微頷首笑道:「這是老朽根據江湖上最近發生的三件事情,所作的判斷。
如今令堂既非武林中人,不會使毒,不擅歧黃,竟也突告失蹤。而令師又囑老弟來找老朽,以令師之能,既然認為和『珍珠令』有關,那自然是有關的了。只是這佯一來,老朽的推斷,就不成立了。」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推斷如何,在下可以聽聽?」金開泰道:在樂山師兄失蹤之後,江湖上同時傳出嶺甫溫家和四川唐門兩位老當家,也在去歲年底,窮告離奇失蹤,而且也同樣遺留下一顆「珍珠令」這就證明三起失蹤,儘管間關萬里,實出同一幫人之手。」
凌君毅道:「家母失蹤,賊人怎會沒留「珍珠令」呢?」金開泰續道:「失蹤的三人,四川唐門是以毒藥暗器聞名四海,嶺南溫家,則以迷藥著稱,樂山師兄主持藥王院,一生精研藥石,因此老朽推想,這劫待三人的目的,不外兩點……」
凌君毅神倩一動,急著問迫:「是那兩點呢?」金開泰道:「第一,是這幫人中,有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中了某種劇毒,昏迷不省人事,也許已經眼過各種解藥,均未見效,因此只有劫持四川唐門和嶺南溫家的老當家和樂山師兄三人前去診治。這是好的一面,因為他們雖然劫持了三人,目的是去救人!」
凌君毅道:「壞的一面如何?」金開泰道:「第二點,也是壞的一面,就是這幫人居心叵測,劫持三人,是想脅追唐、溫兩位老當家交出祖傳秘方……」
凌君毅道:「他們劫持樂山大師又為什麼呢?」金開泰微微歎一聲道:「少林寺秘製「旋擅丸」能解天下奇毒,配製之法,歷代相傳,只有藥王院主持一人知道。他們劫持樂山師兄,自然也是為「旋檀丸」的藥方。這還是小事,如若他們除了唐、溫兩位老當家樂山師兄之外,還擄了其他精擅醫藥之士,就更可怕了。」
凌君毅渲:「為什麼?」
金開泰道:「那就證明這幫人正在進行一件極大陰謀,他們擄精擅毒藥、迷藥和精通醫道的人士,是為了製造某種可怕的藥物,去害更多的人!」說到這裡,接著又道:「這幫人行蹤詭秘,無跡可求,他們如若不留下這顆「珍珠令」豈非不落絲毫痕跡?」突然目光一注,問道:「凌老弟知不知道尊府家傳的這顆珍珠的來歷呢?」
凌君毅道:「在下不知道,自從在下懂事時起,這顆珠子,就一直配在在下身上。」
金開泰過:「令師也沒對老弟說過?凌君毅道:「沒有。」說完,起身拱拱手道:」多承金老爺子指點,在下告辭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0:26
金開泰道:「凌老弟且請再坐片刻,老朽還有一件事奉告。」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還有什麼見教?」金開泰道:「除了四川門,嶺南溫家,江湖上還有一家使毒名家……
凌君毅道:「不知是哪一家?」金開泰迫:「龍眠山莊,只是他從不在江湖走動,鮮為人知。據老朽所知,「珍珠令」這幫人,似二尚未向龍眠山莊下手,老弟不妨多注意及之。
凌君毅道:「多謝指教。」說完,從椅上取起育布囊,往肩上。
背,大步朝外走去。
金開泰一直選到階下,才由大弟子鄭時傑代為送客。
鄭時傑追隨師傅十幾年心知這姓凌的少年是個大有來歷的人,送走凌君毅,回到花廳,忍不住何道:「師傅,您老人家看出他的來歷來了麼?」金開泰臉色凝重,徐徐說道:「他露了兩招,都是本門「十二擒龍手」中的手法,而且是以反手使出,如果為師猜的不錯,他可能是……」
鄭時傑吃驚地道:「師傅是說他是那位師叔祖的傳人?」金開泰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據說五十多年前,江湖上出了一個俠盜。俠盜,就是亦俠亦盜。他既行俠尚義,卻也劫富濟貧。因為他手腳利落,武功高強,平日又行蹤靡定,大家只聞其名,沒見過人,自然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因此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一陣風」說他來去就像一陣風一般。「一陣風」有個怪脾氣,就是嫉惡如仇,貪官污吏,土豪強梁,只要遇上,固然不肯輕易放過,江湖上兩手血腥、作惡多端的黑造中人遇上他,更是遇上了煞星,輕則廢去武功,重則當場斃命,休想倖免。後來不知怎的,江湖上忽然失去了「一陣風」的蹤影,原來他已在河南少林寺剃度出家,做了和尚,法名大通。一晃就是二十年,照說佛門廣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怎奈有一天,他被一個廢去武功的仇家認出就是從前的「一陣風」。少林寺清規素嚴,寺裡的和尚一聽他就是殺孽如山的「一陣風」認為有玷佛門清譽,大家議論紛紛,有人主張把他廢去武功,逐出乎去。
大通和尚自然十分氣憤,說道:「我佛如來,既然不許我放下屠刀,我也不想成佛了,不過我一身武功,並不是少林寺學的,你們不能將之廢去,至於我在少林寺學到的東西,離開少林,不便也就是了。」
大通和尚就這樣離開了少林寺。當然,當時也有些僧侶想攔阻他,但他這二十年,在寺中潛修默練,一身武功,少林寺沒有一個人能攔得住他。
從此江湖上便多了一個嫉惡如仇,自稱大通和尚的怪傑。
他使出來的武功,當然也有少林家數,只是他都用左手使出。
和少林招數反其道而行,因此大家又叫他「反手如來」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論輩分,反手如來還是當今少林方丈的師叔,也是金鼎、金開泰的師叔了。
天色還沒全黑,開封城中已是萬家燈火,大街上行人熙攘,叮叮噹噹的車馬聲,不絕人耳。此時正有一個肩背青布囊的青衫少年,穿越橫街,朝街尾行來。這裡正好有一條狹兄小巷,巷口幽暗處,站著一人,看不清池的面貌,但這時候站在黑暗巷口的人,不是地痞,也決不會是好路道。這人一眼見到青衫少年迎面行來,一縮雙肩,兩顆眼珠一眨不眨地朝青衫少年身上打量。青衫少年漸漸走近,打從巷口經過,這一剎那,那人從青衫少年身上,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青衫少年腰間,束著一條紫色絲絛,左首腰際,不是佩著一顆絲穿綴的明珠麼?那顆明珠,正有龍眼大小,那人不再遲疑,慌忙閃身而出,追上兩步,陪笑道:「相公,這是你老的信。」
青衫少年一怔,驀地住步,一雙炯炯目光,宛如兩道霜刃,直追那人臉上。那人忙迭地塞過一封密柬,回身就走。
這青衫少年正是凌君毅,他手中拿著密柬,暗暗覺得奇怪,隨手打開,低頭瞧去,只見上面寫著一行潦草字跡:「交黑崗河神廟外眇目人。」
凌君毅又是一愣迅快忖道:「這封密柬不是給我的,分明是這人認錯了人了。」想到這裡,立即抬目看去,那送情的人,這一耽擱,早已走得沒了影子。
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看密柬上的語氣,可能是江湖上人傳遞某一件東西,自己正為追查珍珠令而來,要不要到黑崗河神廟去看個究竟呢?」繼而一想:「密柬上明明寫著要把東西交給黑崗河神廟外眇目人,自己沒有東西,去了又有何用?而且密柬落到自己手上,那送東西來的,沒有這份密柬,也無法把東西送交地頭。」一念及此,登時想到方纔那人之所以會把密柬誤交自己,一定是那送東西的人身材長得和自己差不多,自己何不在這裡等一下,看看有沒有利自己相似的人來,讓他把東西送交河神廟去,豈不是好?當下沾了些口水,仍把密柬封好,退到巷口,從肩頭取下青布囊,放到牆角暗處,然後俯身從地下抓了一把泥土,胡亂往面頰上一抹,就靠若巷口牆壁,靜靜等待。
不多一會,果見西首街上,有一條人影,向這邊走了過來,那是一個藍衣人,背上果然也背著一個長形布囊,身材頎長,因相隔較遠,看不清他的面相。那藍衣人走得不快,但卻昂首闊步,一副旁若無人的氣概,不過轉眼間的工夫,藍衣人已經快到巷口。凌君毅舉目望去,這人年約二十四五,生得甚是英俊,只是神色倔傲,臉上一片冷漠。
凌君毅也等他走過巷口,才趕了上去,口中說道:「相公,這是你老的信。」雙手把密柬遞了過去。
藍衣人腳下微一停頓,一手接過密柬,連頭也沒回,隨手一掌,劈了過來。
凌君毅沒想到他會突下殺手,要待出手封架,心中忽然一動,暗想:「他這是殺人滅口,自己可不能還手。」心念疾轉,暗暗吸了口氣,護住胸前要害,硬挨一下。
只聽「叮」的一聲,藍衣人雖是連頭也沒回,但出手卻拿捏得極準,這一掌正好拍在凌君毅前胸。
凌君毅口中發出一聲悶哼,往後便倒。
藍衣人揮出一掌之後,連看也沒看,繼續舉步朝前走去。
凌君毅硬挨了藍衣人一掌心中暗暗吃驚,忖道:「瞧不出他出手一掌,使的竟是內家重手法。」等那人走遠,凌君毅立即一躍而起,取過青布囊,往肩頭一背,遠遠尾隨下去。
藍衣人自然不會想到身後有人尾隨,他施施然行去,到得北城,眼前已是數丈高的城垣,藍衣人雙腳一頓,身如長箭穿雲,凌雲而起,一下躍登城垣,再一點,飄然注城牆下落去。
凌君毅看得暗暗驚異:「縱起四五丈高下,在武林高手來說,並算不得什麼,但此人年紀極輕,一身功夫,竟也如此了得。」
他心頭愈覺可疑,更非看看這藍衣人送去的究是何物?心念轉動,人已跟著躍起,輕輕落到城垣之上。舉目看去,只見一條人影,疾如流矢,朝北飛馳而去。
凌君毅不敢怠慢,一吸真氣,飛身落地,施展輕功,追蹤在藍衣人身後,遠遠跟了下去。奔行了約有十里光景,前面來到一座小山前,敢情就是黑崗了。
藍衣人到得小山腳下,飛行之勢,忽然一緩,又復昂首徐行,大步朝山崗。上走去。
凌君毅看得暗暗好笑,心想:「這人裝模作樣,大概自負得很。」
黑崗既到,河神廟自是就在崗上。
凌君毅要看看他交給眇目人的究是何物,那就不能和他距離得太遠,好在這座黃土崗上,一片雜木林,相當濃密,凌君毅閃身人林,藉著樹林掩蔽,飛快登上山崗。旋見左方樹林間,露出一道黃牆,原來此處竟是廟後,這河神廟廟門是朝北開的。朝北.面對黃河。
凌君毅不知眇目人的身份來歷,可不敢絲毫大意,依然藉著林木掩蔽,悄悄從右首抄了過去。河神廟一共只有三間廟舍,凌君毅繞到廟門右側,果見一個身穿突衣的眇目老人,靜靜站在廟前。過了-會,才見藍衣人緩步而來。
階目老人慌忙趨上前去,連連躬身,陪笑道:「小的奉河神爺之命,已經在這裡恭候多時了」,藍衣人冷冷道:「你老兒左眼已眇,右眼倒是不錯。」
眇目人陪笑道:「是,是,小的眇左不眇右。」藍衣人道:「很好。」探手從懷中取出-個小小紙包,遞了過去,接著說道:「這東西干係重大,你可得小心。」
眇目人雙手接過,又連連躬身道:「小的知道。」藍衣人道「好,你到了佳陽,自會有人告訴你送去哪裡。」
眇目人又一躬身道:「小的知道。」藍衣人冷冷-哼,雙腳頓處人己破空飛起,-道人影,去勢如電,朝山下投去。
凌君毅隱身附近,兩人說的話,自然聽得清楚,心頭暗暗付道「這個小紙包裡,不知究是何物?卻是這般慎重。眇目人是轉送東西的人,只不知下一站送交何處?送交何人?」繼而一想:「方纔藍衣人著是沒收到自己交給他的那封密柬,同樣也不知道該把東西送交何人。由此看來,那小紙包中,不是價值連城的貴重珍寶,便是一件十分機密的東西。」他心中愈覺可疑,愈不肯輕易放過,決心縱涉萬險,也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在他思維之際,眇目人已經匆匆離去。凌君毅從他腳步上看去,身手並不如何高明,比之藍衣人,差得甚遠,要追蹤這樣一個人,以凌君毅一身所學,自是輕而易舉。但凌君毅為人精細,已從今晚遇上的曲折過程,想到這幫人行動神秘,推想那小紙包內,若是十分貴重而又極度機密的東西,決不會隨便交給一個武功如上此差勁的眇目人轉遞,說不定暗中還有高手護送。一念及此,也就敢太以大意,直等眇目人走遠,看清四周確實沒有人隱伏,這才一閃身出林,往山下趕去。
眇目人一路急行,凌君毅遠遠尾隨,可不敢跟得太近,為了不使人注目,連師傅要他佩在左腰的珍珠,也已收了起來。
這一個晚上,眇目人足足奔行了七八十里路程,等到天色大亮,已經趕抵枯縣,揚長往城中走去。
凌君毅隨後踉人城中,眇目人對城中街道,似是十分熟悉,先在街頭攤上吃了一碗豆汁,幾塊米糕,才投入街尾一家叫興隆的小客棧。
凌君毅知道他奔行了一晚,急需休息,當下就在那小客棧對面一個餛飩攤邊坐下,叫了一碗餛飩來吃。
就在此時,一個頭戴氈帽、身穿灰衣的漢子,從街頭走來,逕往小客棧走去,只看他腳步輕捷,就知是個會家,這時候投店,自然也是趕了一晚的路。
凌君毅心中暗暗一動,付道:「此人莫非是眇目人的同黨?」
吃好餛飩,摸出幾個制錢,付了帳,就朝小客棧中走去。住這種小客棧的,都是些販夫走卒,天一亮,早就走光了,這時是最清閒的時候。
店伙一見有人進來,趕忙上來招呼:「客官,你是……」
凌君毅道:「住店。」店伙聽說住店,連連哈腰道:「是,是,客官請隨小的來。」
說完,領著凌君毅往裡行去。
凌君毅邊走邊問道:「你們店裡生意好不好?」
店伙道:「小店價鋼便宜,生意還算不錯。」接著又陪笑說道:
「要是像客官這樣,早晨來投店的多幾個,小店的生意就更好了。」
這話沒錯,昨晚投宿的一清早走了,接著又有人來投宿,一向房,豈不就抵得兩間房了。說話之間,店伙打開一間客房,說道:「客官」這間房如何?」
凌君毅點點頭道:「可以。」店伙道:「小的替你老泡茶去。」說著,正待退出去。
凌君毅問道:「你們這裡,平日很少有人早晨來投有麼?」店伙只好站住,答道:「早晨來投店的,都是隔晚趕了夜路的,最近地方上不大安寧,趕夜路的人不多……」忽然嘻的一笑道:「今天一早,連相公卻有三位了。」
凌君毅口中嗅了一聲,不經意地逗:「他們住在哪裡?」店伙道小、店只有這邊六個是房間,對面兩大間是統鋪,客官這間是三號房,另夕倆位客官,比你老先來,自然是位-號二號房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那是說眇目人佐的一號房,灰衣漢子任的是二號房了。」店伙迅快退去,-會工夫,泡了壺茶送來,陪笑道「客官,菜來了。」已結替凌君毅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
凌君毅故意打了個呵欠,說道:「我要睡了,你替我關上房門,不用再侍候了。」店伙連聲應是,退出房去,隨手帶上了房門。
凌君毅聽出隔壁那個灰衣漢子尚未睡覺,心想:「此人如果不是眇目人的同黨,那就是和自己一樣,追蹤眇目人來的了。」取過茶杯,喝了一口,就解衣上床,躺了下來。
以他的武功,就算睡熟了,隔房兩個人只要稍有動靜,也決瞞不過他的耳朵。因為他們要出店去,就得經過他房門口,腳步聲總會聽得到,於是他安心睡了。
哪知睡沒多久,卻忽聽隔壁房中有人怒哼一聲:「好像伙,你倒滑溜得很廣這句話,雖說得不高,但已足夠使凌君毅驚醒,苗然坐起,側耳聽去,只聽隔壁的灰衣漢子推開後窗,"嘶」的一聲,穿窗而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莫非那眇目人已經走了?」這三間房,都有一個後窗,他在人房之時,早已看過,窗外是一條狹窄的小巷,此時不用說,那灰衣漢子已經追上去了。
凌君毅迅快下床,輕輕打開窗戶,躍出窗外,果見二號後窗大開,灰衣漢子已經不見人影。再看一號房,窗戶虛掩,眇目人也早已走了。凌君毅暗暗叫了聲「慚愧」!不是那灰衣漢子那聲咒罵自己還一無所覺,由此看來,自己江湖經驗還是不夠。回到房中,背起劍囊,開門出來。
店伙一見凌君毅走出,趕忙迎了上來,愕然問遣;「客官不多睡一回,就要走了麼?」
凌君毅道:「夠了,我還有事,晤,夥計,那一號房的房錢也由我付了。」原來他看到二號房的灰衣漢子,在桌上留了銀子,但一號房的眇目人,卻連房錢也沒付。
店伙奇道:「你老認識那老客官?」凌君毅笑笑道:「同村。」
店伙替他結算了店帳。凌君毅曾聽藍衣人說過佳陽有人等候的話,從這裡到佳陽,是一條官道,當下出得城來,就一路向南疾趕。
中午時分,趕到龍曲,這是一個小鎮甸,只在鎮口有一家麵館,面臨大路,專做行旅客商的生意。這時正當午刻,小麵館中已經坐著不少人。凌君毅跨進麵館,目光一轉,這間麵館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四五張桌子,每張桌子上,差不多都有了三兩個人,那眇目人就坐在左首一張桌上,他叫了一壺酒,一盤鹵萊,正在低頭吃喝。
靠門口一張桌上,赫然坐著灰衣漢子,敢情怕人認出他是誰來,故意把氈帽壓得很低,但凌君毅還是很快就認出他來了。
凌君毅剛一進門,夥計便很快迎了上來,把他領到中間一桌的空位上坐下,然後倒了杯茶,問要吃些什麼。凌君毅也要了一壺酒和一盤下酒菜。夥計退走之後,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舉目略一打量。座上食客,全是過路的行商,只有眇目人和灰衣漢子,是江湖中人。
這時店門口,又走進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人來,這人身材瘦長,臉色黃中帶育,跨迸店門,目光一閃,就在門口一張桌上坐了下來,右手三個指頭叩著桌面,大聲地叫道:「喂,夥計。」他這三個指頭叩到桌上,落指雖輕,但桌面上的酒萊,卻全都跳了起來!灰衣漢子正在低頭吃喝,酒菜跳將起來,立被濺得一臉-身。這一下灰衣漢子哪還忍耐得住,氈帽往上一推,伸手抹了把臉頰,目注青衣人,怒聲哼道:「朋友沒看到這張桌上,還有人坐著麼?手腳也該放輕一些。」
青衣人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冷冷地道:「你嫌我手腳重,不會搬到旁的桌上去?」
灰衣漢子見他不但沒有歉意,居然要自己搬到旁的桌上去,-上時不由氣往上衝,怒哼道:「你拍桌子,濺了我一臉酒萊,還是我不對麼?」青衣人冷漠道:「我叫你搬到旁的桌上去,有什麼不對?」外面館裡的食客,聽到兩人吵了起來,都朝他們看去。
灰衣漢子目中精芒一閃,大笑道:「朋友這般發橫,那是存心找門碴來的了。」
青衣人呸了一聲,適:「找碴,憑你配麼?」店伙慌忙趕了過來,滿臉陪笑道:「兩位客官,這是誤會,大家都是出門人……」
灰衣人霍地站起,一探手褪下長衫布袋,刷的一聲,掣出一柄雁翎刀,喝道:「來,咱們到外面去比劃比劃。」青衣人冷笑道:「你要和我動傢伙?除非你活膩了,不想再活了。」
灰衣人怒哼道:「不知是誰活膩了。」
青衣人冷冷地道:「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既然你自己尋死,那就不能怪我了。」說話之時,但見他左手微微一抬,青芒飛閃,直向灰衣人咽喉射至,不但去勢奇速,而且無聲無息。
就在此時.斜刺裡忽然飛出一隻酒杯,「叮」的一聲,截住育芒,從灰衣人側面掠過,又是「奪」的一聲,撞在牆壁之上。大家回過頭去,但見一支通體育綠,二寸許長的小箭,射穿杯底,一齊釘在壁上,杯底雖被貫穿,居然並末破碎。
灰衣人神色一變,大怒道:「朋友竟敢暗箭傷人!」突然欺身上去,左手一張,朝青衣人肩頭抓去。
青衣人冷笑一聲,左手一翻,旁人還沒看清楚,灰衣人已經疾退兩步,左手手背被劃開一道血痕,傷處色泛青綠。
他只張了張口,連話也沒有說出,就緩緩朝地上坐了下去。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青衣人看也沒看灰衣人一眼,一雙凶睛,卻朝裡首望了過來,一下子就落到凌君毅的身上,冷冷問道:「那酒杯是你擲出來的麼?」凌君毅道:「不錯,我瞧不慣你暗箭傷人。」
青衣人冷冷說道:「小伙子,你最好少管鬧事。」凌君毅緩緩站了起來,目光一掠灰衣人,問道:「這位朋友怎麼了?」
青衣人冷聲道:「還有一頓飯工夫,就差不多了。」
凌君毅怒聲道:「是你在他身上使了手腳?」青衣人厲笑道:「你說對了,他中了劇毒,自然非死不可。」
凌君毅臉色一寒,問道:「解藥呢?」青衣人道:「解藥自然有。」
凌君毅適:「那就快拿出來。」
青衣人大笑道:「笑話,要是給他解藥,在下就不用傷他了廣凌君毅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傷了人自然就得交出解藥,難道為了幾句爭執,你就非取他性命不成?」
青衣人道:「這是他該死。」凌君毅沉聲道:「我要你交出解藥來。」
青衣人看了凌君毅一眼,冷冷道:「我勸你少替自己找麻煩,年紀輕輕,送了性命,豈不可惜?」凌君毅雙目神光陡射,喝道:「人命關天,我要你立時交出解藥來。」
青衣人點頭道:「小伙子,你一定要管,那我就告訴你,解藥在我口袋裡,你有本事,只管來拿吧。」凌君毅道:「如此很好。」緩步行了過去。
青衣人冷笑一聲,右手抬處,呼的一聲,迎面劈來。凌君毅正要擒他,遺出解藥,一見他揮掌劈來,左手一探,朝他手腕上抓去。
他這一抓之勢,暗含幾個變化,但青衣人出手奇快,右掌還未劈到,突然收了回去,左手卻又閃電抓出,襲向凌君毅右肋。凌君毅有手一沉,改抓為拂,朝下格去。雙腕交擊,兩人各退一步。凌君毅只覺青衣人右腕堅硬冰冷,有如碰在一根鐵棍之上,心頭不禁暗暗駭然。
青衣人退後一步,並未立時撲攻,只是冷冷一笑,揮揮手道:
「小伙子,是你逼我出手的,現在你快回去料理後事吧。」凌君毅道:你說什麼?」
青衣人道;「你還有十二個時辰可活,到時必死,快去趕辦後事,還來得及。」凌君毅劍眉一剔,目注青衣人,冷聲道:「你在我身上下了毒?」
青衣人獰笑道:「是你碰了我的手腕。」
凌君毅道:「你手上有毒?」青衣人道:「你說對了。」
凌君毅目中異芒一閃,傲然一笑道:「閣下一再用毒傷人,在下今天實在放不過你了。」陡然欺身而上,左手五指如鉤,朝青衣人右臂抓去。
青衣人眼看凌君毅已中奇毒,仍能反擊,心頭大為驚愕。
尤其凌君毅年紀極輕,出手不凡,大有名家氣度,一時不敢讓他扣住脈穴,驀地沉肩旋身,避開凌君毅攻勢。凌君毅右掌當胸,仍然以左手迅快擒拿,所取部位,儘是人身要害穴道,手法奇奧絕倫,一望而知,他一身乞業,得自名師。青衣人一連閃過三招,在他想來,凌君毅搶攻過幾招之後,身中之毒,也將發作,不須與之糾纏。因此避過三招,第四招一看無法閃避,左臂一橫,自動送了上來。
凌君毅一把扣住青衣人左腕,但覺人手冰冷,好像抓住了一根鐵棍,凝目瞧去,只見他左手色呈青綠,五指有如鋼鉤,露出鋒利尖銳的鐵爪。原來這人的左手,竟是鋼鐵鑄成的一個假手,手上分明淬過劇毒!凌君毅五指用勁,扣住他的鐵手,冷笑一聲道:「閣下居然以鐵手作兵刃,而且還淬過劇毒,當真惡毒得很。」
青衣人用力一掙,竟然絲毫沒動,心中更是驚凜,一言不發,右手疾揚,猛向凌君毅當胸劈來。
凌君毅抬手迎著青衣人右掌擊去,但聽「叮」的一聲,雙掌交擊,青衣人被震得後退了一步,但他那鐵手,還是被凌君毅緊扣末放。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2:33
第02章 藍衣主僕
青衣人又急又怒,大喝一聲,身形搶進,右腕連揮,一隻右掌,片刻間攻出三招。他這三招綿密迅捷,快如閃電,迫得凌君毅後退了兩步,但他左手還是絲毫沒松,育衣人被他拖得往前踉進了兩步。凌君毅有了這一瞬的機會,立即趁勢反擊,還攻了三招,指襲掌劈,使出來的全是殺手。他左手緊扣著青衣人的鐵手,兩人同樣只有一隻右手應敵。
這幾拍近身相搏,雖然看不出驚人威勢,但在行家眼中,卻是凶險無比,生死之分,間不容髮。出手之速,發招之快,著著如同電閃雷奔,數招交博,也只不過是剎那間秀!青衣人沒想到對方一個年輕娃兒,竟然身具這等上乘武功,最使他驚駭的,是自己左手劇毒無比,旁人只要沾染上少許,片刻之內,就會發作、但凌君毅一直緊扣著自己鐵手,竟會毫無所覺,一時直被凌君毅迫得封架不迭,幾乎無法還手。
正在著著後退之際,突聽一個冷峻的聲音喝道:「住手。」青衣人聞聲忙道:「閣下放手。」
凌君毅右手攻勢一停,左手仍然緊招著青衣人鐵手不放,問道:「什麼人外青衣人用力一掙,怒聲道:「你還不放手?」凌君毅道:你交出解藥來,我立刻就放。」青衣人一掙未脫,心中大急,右手呼的一掌,朝凌君毅當胸印到。凌君毅屹立不動,但見他胸前衣衫榴然拂拂飄動。
青衣人一掌宛如拍在水面上,似虛還實。似有物,又似無物,掌力根本無法用實,心頭方自一驚!凌君毅左手往左一帶,右手閃電劈出,一掌切在青衣人右手肩背之上,左手一鬆,把育衣人朝地上摔去,青衣人哪有招架之力,呼然一聲,摔倒地上,半晌動彈不得。
凌君毅目注青衣人,冷曬道:「你交不交出解藥來?」
從有人喝出「住手」,到青衣人出手襲擊,被摔倒地上,前後也不過一兩句話的時間,只聽先前那個冷峻聲音說道:「好手法。」凌君毅抬目望去,只見一個身穿藍衫的人,背負雙手,當門而立。這人年約二十四五,面目俊秀,肩負一個長形布囊,站在那裡,臉上一片冷漠之色,神情十分倔傲。
赫然正是開封城中遇見的那個藍衣人!這時青衣人已從地上爬了起來,神色恭敬地朝藍衣人躬身一禮道:「小的見過少主人。」
藍衣人原來還是他的少主人。
藍衣人冷冷一哼道:「你又在這裡惹事了?」
青衣人道:「小的不敢。」藍衣人舉手一揮,青衣人規規矩矩地退向一邊。
藍衣人兩道森寒目光打量著凌君毅,冷冷說道:「咱們好像哪裡見過?」凌君毅道:「在下從末在江湖上走動。」
藍衣人道:「閣下如何稱呼?」
凌君毅並末回答,問道:「他是閣下的尊價?」藍衣人見他答非所問,心頭甚怒,眉宇間隱現殺機,冷聲道:「不錯,不知他哪裡得罪了閣下?」
凌君毅傲然笑道:「尊價人店之後,與人發生爭執,出手就放毒箭,被在下酒杯擊偏,幸未傷人,不想他又仗淬毒鐵手,暗下殺手。
在下覺得只是為了幾句爭執,就非把人置之死地不可,手段未免太過毒辣,因此要他交出解藥來。」藍衣人臉上一片冷峻,望了青衣人一眼,哼道:「是這樣的麼?」
青衣人不敢作聲,藍衣人道:「還不快把解藥交給他。」青衣人不敢違拗,探手人懷,取出-個扁形磁瓶,傾出一粒藥丸,遞將過來。
凌君毅接到手中,朝藍衣人點點頭道:「多謝閣下。」藍衣人目光一注躺臥地上的灰衣人,問道:「他是你的朋友?」
凌君毅笑了笑道:「素不相識!」一面朝伙汁道:「伙汁,倒盅水來。」伙汁連連應是,倒了一杯茶送了過來,凌君毅一手捏開灰衣人牙關,把一顆藥丸送人灰衣人口中。這時候,那眇目人早已悄悄站起,會過面錢,出門而去上。
藍衣人望望凌君毅,輕咳一聲道:「閣下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門派的高人叩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凌君毅,不屬於哪一門派。」
藍衣人嘿道:「好個不屬於哪一門派。」回身朝青衣人道:「咱們走。」轉身往外就走。青衣人緊隨地身後,出店而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果然一路跟隨眇目人,暗中保護。」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報了姓名,也應該問問他的姓名才是。
這時那灰衣人卻站了起來,朝凌君毅拱拱手道:「多蒙相公柏救,在下這裡謝了。」凌君毅還了一禮,笑道:「,兄台不用客氣。」
灰衣人摸出一錠碎銀,招呼伙汁說道:「這位相公的酒帳,一起付了,餘下的不用找了。」夥計撥過銀子,連聲稱謝。
灰衣人又抱了抱拳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克耽擱,恕在下先走一步了/凌君毅眼看自己救了他性命,他連自己姓名也沒請教。
就匆匆要走,分明是怕自己問他姓氏來歷,心中暗想:只怕你還不知道藍衣人主僕乃是眇目人一黨,暗中保護他來的。」
但這話又不便明說,只好淡淡一笑道:「兄台有事,只管請便。」
灰衣人又一拱手,就大步朝店外走去。」
凌君毅目送他身形遠去,愈覺眇目人傳送的那個小紙包,必是件十分重要的東西,當下也無心喝酒,等得灰衣人去遠,也自起身離店,往鎮外行去。他知道在麵館中露了幾手,只伯已引起藍衣人的注意,對自己此後行動,實有末便。心念轉動間,出了鎮甸,行不多遠,正好有一片濃密的樹林橫在前面,凌君毅不加思索,身形一掠,飛快地往林中閃入。就在他飛身人林之際,耳中突聽一聲嬌噸:「什麼人,還不站住?」聲音方起,眼前音影一閃,香風撲面,一雙白嫩如玉的纖手,飛快地當胸推到。
凌君毅連人影還未看待,左手抬處,一把扣住了那只推來的手腕。
「啊!」一聲尖脆的驚叫,那只皓腕一顫,往後便抽,嬌叱又起:
「大膽狂徒,你還不放手?」三寸弓鞋,悄無聲息地飛踢而至。這一連串變故,發生於凌君毅閃身入林一剎那間!
凌君毅耳中聽到的是又清又脆的嬌叱,手中握著的是又滑又膩的皓腕,心頭不覺一怔,趕忙鬆開五指,身形倏地往後飛退。定睛瞧去,只見樹林間站口一個身穿淡青衣褲的姑娘,她雙頰飛紅,瞪若一對清澈大眼,滿臉俱是羞怒之色,喝道:「好個賊子,你瞎了眼睛?」凌君毅望著青衣姑娘,怔的一怔,自己一時不察,抓住了人家手腕,本待向姑娘說上幾句道歉的話。但給青衣姑娘這一罵,又不覺劍眉微軒,忖道:「自己閃人林去之際,根本沒見到人,那麼是她看到自己人林,方迎上來的,再說也是她先出手,自己不扣住她的手,豈非就得挨她一掌?細想起來,自己並無不對?」想到這裡,止不住微微一笑。
青衣始娘見他只是賊眼的的,盯著自己,沒有說話,心中更氣!
不,粉臉更紅,她如今也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竟是一個五面朱唇的弱冠相公,站在那裡,好不瀟灑!不,他那微微一笑,好不可惡!分明是佔了自己便宜,得意忘形!這下更是著惱,一張俏麗的臉,登時其的沉了下來,冷哼道:「下流賊子,你笑什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凌君毅雙目之中,射出懾人寒芒,冷聲道:「姑娘這是罵誰?」青衣姑娘一手叉腰,戳指著凌君毅道:「就是罵你,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
凌君毅被她罵得也不禁有氣,冷聲道:「姑娘到底講不講理?
在下自問並無冒犯之處,你-下欺到在下面前,出手就打,開口就罵,難道還是在下不對麼?」青衣姑娘被披嘴道:「講理?你眼睛又沒瞎,充軍充到哪裡來了?」
凌君毅渲:「在下已經一再忍讓,姑娘說話最好客氣些。這座樹林就算是姑娘家的,不准人進去,你也該先說清楚……」青衣姑娘嬌靨驟然一紅,發橫道:「「我不准你進去,就是不准你進去。」
凌君毅道:「為什麼外音衣姑娘道:「不為什麼,你亂闖,我就教訓你。」
凌君毅見她蠻不講理,不由冷冷一笑道:「在下不和你一般見識。」轉身就走。
青衣姑娘氣得粉臉發白,連連跺腳道:「你給我站住。」
凌君毅倏地轉過身來,劍眉一揚,沉聲道:「姑娘還待怎的?」
青衣姑娘道:「你欺負我,想走可沒那麼容易。」就在此時,忽聽一個嬌甜得像銀鈴般的聲音,從林中傳出道:「小燕,你在跟誰吵嘴呀?」
青衣姑娘小燕臉上閃出音色,叫道:「好了,小姐出來了!」樹林間,已經出現了一個身穿桃紅衫裙的苗條人兒,一個嬌美動人的少女!
凌君毅只覺眼睛一技,這姑娘不但有修長苗條的身材,白中透紅的矯靨,芙蓉如臉柳如眉,加上那一雙清澈明亮的眼晴,閃著令人無法抗拒的神采。簡直清麗若仙,美得不帶人間煙火氣!凌君毅一張俊臉,突然紅了,他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青衣姑娘小燕何以要守在林前,不讓自己入林,那是因為有這位美姑娘在林內之故。
小燕看到美姑娘,立時俯身一福,說道:「小姐,這狂徒好大膽美姑娘沒待她說下,柳眉微螫,攔著道:「小燕,不許出口傷人。小燕道:「小姐,他……」
美姑娘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了凌君毅一眼,說道:「我都聽到了,是你先向人家出手,對不?」
小燕急道:那是他……」美姑娘道:「不用說了,還不上前向這位相公賠個不是?」
小燕似是大感驚訝,急得粉臉通紅,分辯道;小姐,是他欺侮我,抓住小婢的手……」美姑娘道:「不許多說,快給人家賠禮!
小燕眨動眼珠,望望她家小姐,又望望凌君毅,心頭好像有些明白了,抿抿嘴,笑著應了聲「是」走到凌君毅身前,欠身一福,嬌聲說道:「我家小姐,要小婢給相公賠禮來了。」凌君毅從沒和女孩子打過交道,臉上不禁又是一紅,連忙還禮道:「姑娘,說過就算,何必認真?」
小燕拿眼瞟著他,唁的輕笑道:「瞧你,早這麼好說話,咱們也不會吵起來了。」凌君毅笑了笑,轉身欲走。只聽嬌甜的聲音喊道:
,上這位相公請留步。」這句話,聲若銀鈴,一聽就知出自那位美姑娘之口。
凌君毅腳下馬上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兩道目光朝美姑娘望去,抱抱拳道:「不知姑娘有何見教?小燕接口道:「我家小姐叫你,自然有事了。」
美姑娘道:「小燕,不許你多嘴。」她粉臉微醉,低低說道:「我看相公身手非凡,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稱呼?」原來她叫住他,只是為了問人家姓名。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小燕眨著眼睛問道:「是不是雙木林?」凌君毅道:「不,是壯志凌雲的凌。」
小燕又道:「相公高名,是哪兩個字?」美姑娘這回沒有攔她,顯然也想聽得清楚一些。
凌君毅道:「君子的君,致果為毅的毅。」
小燕偏著頭問道:「什麼叫做致果?」
美姑娘甜甜一笑,道:「這是(左傳)上的兩句話,殺敵為果,致果為毅。」小燕哦了一聲,笑道:小婢知道了,那是說凌相公本領很大,有殺敵之藝。」
美姑娘葉味一笑,輕叱道:「你亂說什麼?」小燕道:「難道小婢說的不對?」
凌君毅微笑道:「在下這毅字,是果決毅力的毅。小燕小嘴一撅道:「你早說毅力的毅,不就結了?」一頓,偏頭看了美姑娘一眼,嬌笑道;「我家小姐姓文……」
凌君毅拱拱手道:「原來是文姑娘,在下失敬。」小燕唁的笑道:
「我還沒有說完呢,小姐閨名婉君,和相公的名字有一個字相同,你說巧不巧?」
美姑娘臉一紅,低低叫了聲:「小燕。」
這聲"小燕」,含有阻攔之意,但她真要不要小燕說出來,早該出聲攔阻了,這叫做其詞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
小燕不服道:小姐問了凌相公姓名,自然也該把姓名告訴凌相公。」
文婉君白了她一眼,還沒說話,忽聽遠處響起一聲劃空長嘯,遙遙傳來。
文婉君臉色微變,吃驚道:「是叔叔在找我啦,這怎麼辦?」
小燕道:「二莊主可能就會找來,依小婢之見,小姐和凌相公還是快到林內去躲一躲的好。」
文婉君脈脈含情地望口凌君毅,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凌君毅看她們主婢神色,似是有些驚慌失揩,但他依然站口不動,問道:「在下為什麼要躲?」
文婉君忽然幽幽一歎,道:「家叔脾氣不好。」她目光凝注著遠主處,說道:「但願我叔叔不要找到這裡來。」話聲甫落,只聽遙空又傳來一聲長嘯,那嘯聲顯然比方才近了許多。文婉君一臉俱是驚容,急急說道:「凌相公,時間無多,快跟我來。」轉身欲走,但腳下卻是沒動,回頭向凌君毅望著。
凌君毅滿腹狐疑,及見文婉君春花般的臉上,似有乞求神色,心頭感到不忍,乃點點頭道:「好吧,在下就去林中暫避一下。」
文婉君感激地瞥了他一眼,雙頰一陣紅暈,轉身朝林中閃人。
凌君毅略一遲疑,便跟著走人。小燕緊隨兩人身後,也閃人林中。
三人堪堪閃身人林,便見遠處兩點黑影,如飛而來。
凌君毅心中暗驚道:「這兩人不知是淮,只看他們輕功造詣,一身武藝,必然己臻上乘。」
正思忖之間,忽覺一隻柔軟的手掌,輕輕拉著自己右手,耳邊響起清婉的聲音說道:「凌相公,我叔叔就要到了,快些蹲下身子。」
凌君毅從沒跟女孩子接觸過,只覺一陣鹼濃的花粉香氣鑽進鼻子,心頭一陣狂跳,糊里糊塗地跟著蹲了下去,躲入草叢之中,但心頭又止不住好奇,愉偷朗外望去。
這一瞬工夫,那兩條人影,有如流矢劃空,轉眼已飛墜林外路中,那是一個身穿方銅長衫,腰繫絲絛的瘦小老者,年在五旬左右臉色火紅,雙顴高聳,目光炯炯,肩後背著一柄闊劍。敢情就是文婉君的叔叔。他身後緊隨一個黃衫少年,看去約二十出頭,好俊的入品.劍眉星目.一臉如冠玉,唇若塗朱,就是嘴膺薄了些,鼻子也有些鷹,但已可算得是千中挑一的美男子了,加上腰間懸一口綠穗長劍,當真是飄逸灑脫,兼而有之。
凌君毅打量之際,發覺文婉君拉著自己的纖手,不但沒有放開,反而握得更緊,好像還有些顫抖!
那老者炯炯目光,飛快地一掃,一手摸著地那疏朗的鬍子,輕咳一聲道:「婉兒她們明明是朝這裡來的。」
黃衫少年一臉恭敬之色,接口道:「老叔說得是,只不知婉妹會不會出什麼岔子?」老者乾咳了一聲,回頭笑道:「賢侄大可放心,憑婉兒一身所學,江湖上哪裡都可以去得,還怕出事?也許她們在鎮上歇腳,你隨老夫到鎮上去看看。」
黃衫少年恭身應"是」,兩條人影迅即朝鎮上掠去。
凌君毅暗道:「看來這兩人是找文姑娘來的,她為什麼要躲他們呢?」想到這裡,忍不住回頭瞧去,只見文婉君雙頰之上,似乎有淚痕,心中更是覺得奇怪。文婉君似有所覺,趕忙鬆開纖手,盈盈站了起來,雙頰飛紅,羞澀地道:「我一時心中害怕,凌相公幸勿怪我失禮。
凌君毅直起身道:「姑娘不用介意。」話聲一頓,關切地道:「令叔很凶嗎?」文婉君微微搖頭,迫:「不,叔叔平日很疼我,只是……
只是我不想回去……」
小燕一臉焦急地道:「姐,二莊主和蕭相公找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文婉君輕叱道:「不用你多嘴,我知道,我不想回去,誰也休想逼我。」凌君毅忙道:「姑娘既然不願和令叔見面,確是不宜在此久留。」
文婉君道:「再待一回沒關係,其實我不是躲避叔叔……」微頓美目一注,深情款款地問道:「我看凌相公年紀不大,大概也是初走江湖吧?」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還是第一次出門。」文婉君忽然展顏一笑,伸手從身邊解下一個淺綠絲線織成的絲囊,裡面盛若一個小巧扁形羊脂白玉瓶,隨手遞將過來,粉臉輕暈,低聲道:「我和凌相公丐萍水相逢,無以為贈,這是寒家秘製的清神丹,專解各種迷香迷藥,方凌相公走江湖,帶在身邊,也許有用。「轉身低頭而行。她沒這絲主囊是她親手織的。
凌君毅一怔道:「姑娘厚賜,在下如何能收?」小燕緊跟著小姐身後,走出林去,一邊回頭道:「凌相公,我們走啦,過些時候,一定要到嶺南來看我家小姐呀。」
人影漸漸遠去,凌君毅站在林前,只是怔怔發呆!他把玩著淺綠絲囊,鼻中依烯聞列一縷淡淡的幽香,耳邊也好像還依稀聽到小燕的聲音道:「這我家小姐手織的,凌相公看到絲囊,就如看到我家小姐一樣。」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冷冷說道:「朋友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凌君毅一身所學,造詣精深,有人近身,豈會一無所覺?
皆因他仍涉情場,此刻手把佳人所贈.睹物思人,難免悠然出神!
聞言不覺一驚,急忙抬目望去,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黃杉少年,口噙冷笑,一雙冷峻眼光,直注視自己手中絲囊。
凌君毅一眼認出此人正是方才和文婉君叔叔,同時在林前現身的那個少年,連忙把絲囊往懷中一塞。
黃衫少年冷喝道:「慢著,我問你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
凌君毅傲然道:「閣下可是和我說話嗎?」黃衫少年深沉一笑道:「這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凌君毅道:「你我素味平生,閣下有何指教?」黃衫少年不耐道:我是問你方才手中拿的何物?」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這是在下的東西,何勞閣下動問?」
黃衫少年道:「我覺得很眼熟,你拿出來給我瞧瞧。」凌君毅道:這個恕難從命。」
黃衫少年臉色連變,倏地跨上一步,沉聲:「你拿不拿出來?」
凌君毅眉鋒一揚,淡淡笑道:「閣下想動武?」
黃衫少年似在思索著什麼,凌君毅說的話,他竟似沒有聽見。
過了半晌,才道:「會是她的東西?」她?他指的自然是文婉君了!
凌君毅不期臉上一熱,道:「閣下在說什麼?」」黃衫少年突然大聲道:「不錯,是婉妹身邊佩帶之物。」話聲.落,兩道殺機稜稜的目光,直逼凌君毅臉上,厲喝道:「你那絲囊從哪裡來的?快說。」
凌君毅道:「你管我哪裡來的?黃衫少年似是十分激動,冷喝道:「嶺南溫家的東西,怎會在你手上?……」
嶺南溫家!莫非那文姑娘姓溫?凌君毅道:「我不認識嶺南溫家,這絲囊是別人送給我的。」…-黃衫少年臉色大變,急急問道:「那人是誰?」凌君毅道:朋友。」
黃衫少年道:「我問你是什麼人?」
凌君毅笑道:「我的朋友,告訴你,你也不知道。」黃衫少年急迫地問道:「你說,他姓什麼?」
凌君毅道:「文。」黃衫少年追問道:「是男是女?」
凌君毅笑道:「她是在下表妹。」黃衫少年道:「拿出來給我瞧瞧瞧,只要不是溫家妹子之物,我自會還你。」
凌君毅微搖頭道:「閣下這是強人所難……」
黃衫少年目光一凝,冷冷道:「這麼說,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凌君毅傲然笑道;「有時候,不吃敬酒,吃吃罰酒,倒也蠻有思」黃衫少年冷冷說道:「你既然要吃罰酒,我就成全你了。」
突然振腕一指,直取凌君毅前胸,喝道:「躺下。」出手一指,就取死穴,可見他心機何等毒辣。
凌君毅傲然笑道:「只怕未必。」話出口,人已輕輕一側,向旁避了開去,就在他身形閃出之際,突覺一股拳風暗勁,襲在前胸之上。
凌君毅早已運氣護身;這一記拳風,雖然來得突然,但為護身真氣擋得一擋,幸未受傷,心頭卻是大感驚訝,道:「這股拳風,不知何時發出來的,竟有如此快速?」舉目瞧去,只見黃衫少年右手握拳,停在胸前,並未擊出。這一瞧,心中更是駿然,暗暗叫了聲:「無形拳!」
黃衫少年眼看自己隨指暗發的一記「無形拳」明明擊中對方前胸,而對方竟似若無其事一般,站立不動,不禁臉色微變,忖道:「原來他練有護身真氣。」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兩人雖然各自心生震驚,但卻並未因此停手。
黃衫少年冷笑一聲,右拳化拿,疾拍凌君毅左肩,左腕一沉,食中指,閃電般朝「氣海穴」點到。凌君毅身形微側,右手一招「怒龍推雲」,反向黃衫少年右手迎擊過去。左手似格非格,五指一攏,使的是「倒扳龍角」,輕而易舉一把抓住黃衫少年食中二指。
這兩招迅如閃電,先是「拍」的一聲,凌君毅右掌和黃衫少年右掌擊實。
黃衫少年但覺凌君毅掌心含蘊著一股極強的震力,身不由己被震得往右退出半步,同時又覺左手食中二指一緊,被凌君毅往後扳起。至此,本來對面的商人,黃衫少年左手被反到背後,身子也跟昔轉了過去,變成背向凌君毅。
凌君毅右膝一抬,朝他屈股上輕輕一頂,左手一鬆,黃衫少年一個人朝前直衝出去四五步之多。
凌君毅也不追擊,冷冷笑道:「抱歉,罰酒讓閣下自己喝了。」
黃衫少年倏地回過身來,一張俊臉,色如鐵青,鏘的一聲,抽出一柄耀目銀虹,厲聲迫:「你亮兵刃。」
凌君毅微曬道:「在下已經手下留情,閣下還不肯知難而退麼?黃杉少年怒喝道:「今日有你無我,咱們在兵刃上分個生死強弱。」
凌君毅劍眉一攏,問道:「有此必要麼?」
黃衫少年臉上殺氣直透眉宇,冷冷道:「不用;唆,你再不亮兵刃,我一樣要取你性命。」凌君毅朗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閣下就不用虛情假意,只管放手施為好了。」
黃衫少年沉哼一聲道:「好,你小心了。」喝聲出口,劍點了過去。
凌君毅看他出手一劍,嗡然有聲,抖起碗口大三朵劍花,口中不覺讚道:「好劍法。」微一吸氣,陡然向後退出三尺。
黃衫少年見他只是後退了三步避開劍勢,依然末亮兵刃,更是氣怒。冷冷一笑,欺身直上,長劍揮動,接連攻出三劍他雖只攻出三劍,卻已灑出漫天劍影,像浪潮洶湧,疾捲而來。
凌君毅長笑一聲,疾然雙手齊舉,競向一片劍影中抓去。」
一柄斬金削玉的寶劍,凌君毅竟然敢以一雙肉手去抓他的劍鋒。
這下連一向狂做自大的黃衫少年,也不禁大吃一驚!
要知他平日雖然目空四海,但究是武林世家弟子,見多識廣,心中迅快一動,忖道:t『這小子如無獨特手法,決不敢輕櫻鋒。他在不明對方手法之前,哪肯讓凌君毅抓住長魚出身形疾退半步,手腕一振,從劍尖飛射出千百縷銀絲,參差不齊,朝凌君毅當頭罩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2:56
他這一招「萬柳飄絲」幾乎籠罩住對手,正面所有穴道,若是練到最高境界,可以一劍刺中敵三+六處大穴,這乃是甫湘蕭家馳譽武林的七大絕招之一。
黃衫少年劍勢甫發,凌君毅大喝一聲,右手一豎,劈出一掌,左手閃電般向前抓出,奪取對方長劍。
這一掌一抓,幾乎是同時發出。一掌出手,掌風排空,發如迅雷,把黃衫少年千百縷銀絲,當真像風吹柳條,悉數斜揭而起,摒出門外,左手五指,也恰在此時,快要搭上劍柄!
黃衫少年做夢也沒想到對方功力會這般深厚,心頭猛然一震,急急吸氣後躍,暴退數尺。他哪裡知道凌君毅使出來的這一掌一抓,乃是大有來歷,拿是「牟尼印」,脫胎於佛門奇學《易筋經》;抓是「赤手搏龍」乃是「十二擒龍手」中的招數,只不過他是以左手使出,和少林招術相反。
就在黃衫少年往後躍退之際,林前忽然多出一個人來,這人來得悄無聲息,沒待兩人再出手,急急喝道:「你們快快住手!」凌君毅轉臉瞧去,來人身穿古銅長衫,腰繫絲絛,正是那個紅臉老者,文婉君的叔叔。
黃衫少年面上飛過一絲喜色,慌忙躬身道:「老叔來了。」紅臉老者一雙炯炯目光,打量著凌君毅,問道:「這位老弟是誰?你們怎會打起來的?」
黃衫少年道:「小侄也不知道他是誰,只看到他手中把玩的絲囊,是婉妹佩在身邊之物,就上前問他從哪裡來的?他竟然支吾以對.不肯拿出來。」
凌君毅道:「胡說,那是在下表妹所贈,與你何干?」這話沒錯,天下女孩子,都會佩戴絲囊,表妹送給他的東西,豈能給外人觀紅臉老者一手摸著花白鬍子、微微一笑,道:「你們兩人,都是年輕氣盛,這是誤會,說清楚了也就算了,又不是深仇大怨,何用以命相搏?」
黃衫少年道:「但他手中絲囊,明明是婉妹之物,小侄絕不會看錯!」凌君毅冷笑道:「閣下簡直欺人太甚,天下只有你家有絲囊麼?」
紅臉老老呵呵笑遣,「你們爭執的也就在此,一句話,就是少年氣盛,誰也不肯讓步,自然越說越僵。來,來,不打不成相識,二位都是少年俊彥,大家把話說開了就好,老朽替你們作個調人如何?」
說到這裡,回頭朝凌君毅含笑道:「老朽溫一峽。」接著向黃衫少年一指道:「這是南湘蕭家的老六,人稱金環六郎的蕭其清蕭老侄……」他在說話之時,暗□朝依然臉色鐵育的黃衫少年使了個眼色,然後目注凌君毅,問道:「老弟呢?仙鄉何處?高姓大名?」
凌君毅道:「在下穎州凌君毅。」溫一峽道:「凌老弟身手非凡,不知和昔年名滿武林的第一奇僧反手如來如何稱呼?」敢情他已看出端倪來了。
凌君毅心頭暗暗感到駭然,忖道:「此人不但武功極高,而且見識也很淵博,一下就看出我的來歷來了。但你雖看出我師承,又怎知這是師傅有意叫我炫露的,師傅說,炫露師承,也正是掩蔽真正來歷的法門,而他真正的來歷,連他自己也一無所知。」
凌君毅遲疑了一下,才拾目道:「溫前輩說的正是家師。」
溫一峽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呵呵笑道:「老弟果然是奇僧門下,幸會幸會。」接著目光一轉,道:「這麼說來,令師還健在了,不知如今他人在何處?」凌君毅道:「家師行蹤無定,在下也不清楚。」
溫一峽連連點頭道:「昔年令師行道江湖,也是雲裡神龍,見首不見尾,老朽只是隨便問問。」凌君毅拱拱手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不能耽延,請恕先走一步了。」
溫一峽含笑道:「凌老弟有事,只管請便。」凌君毅向兩人一點首,舉步朝前行去。
溫一峽目送凌君毅去遠,臉上閃過一絲陰沉冷笑,轉對蕭其清道:「咱們踉他下去。」
蕭其清道:「老叔也懷疑這小子……」他心中對凌君毅把玩的那個絲囊,依然未能釋懷。
溫一矯微微點頭,口中「唔」了一聲,才道:「老夫覺得這小子在此地出現必有緣故。」話聲一落,未待蕭其清迫問,急急追了下去。
凌君毅一路疾行,奔走了一段路,腳下忽然一停,目光迅快四下一掠,身形閃動,隱人路夯一片樹林中。他一路追蹤吵目人,由於方才在龍曲麵館露了一手,生伯已引起藍衣人的注意,對他今後行動,多少有些妨礙。因此他出了鎮甸,就想找一處隱僻的地方,易容改裝,不想卻無意中邂逅了溫婉君主婢。
(小燕為了掩飾行藏,雖然諉稱姓文,但凌君毅現在已知她們是嶺南溫家的人了。)凌君毅是反手如來的唯一傳人,反手如來昔年來曾在少林寺出家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俠盜,精於易容之術,凌君毅對易容一道自然也師承有自。他閃身入林找了一處隱僻所在,立時動手化起裝來。
沒有多久,他已改扮成一個兩鬢花白,頦下留了一把山羊鬍子的鄉下老頭,打好包裹,把長劍貼身臧好,正待出林,忽聽林外正有兩人邊說邊走,一路行來。
凌君毅不由腳下一停,只聽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道:「這小子倒滑溜得很.明明從這條路來的,怎會一下不見了。」
接著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冷冷一笑道:「其實也不一定非跟蹤他不可,老夫只是覺得……」只是覺得什麼?聲音漸漸遠去,聽不真切。不用說,這一老一少,正是溫一峽和金環六郎蕭其清了。
凌君毅聽得一怔,暗道:「原來他們竟然綴著自己下來了,這倒真合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句話了!」繼而又微微一笑得意地道:
「我若會被你們綴上,那就不是反手如來的傳人了。」趕到太康已是上燈時。太康城地當南北要衝,但只有兩條街,還算熱鬧,城中一共只有三家客棧,規模都不大。凌君毅在大街上轉了一圈,很快就發現藍衣人主僕正在街上一家酒樓上吃喝,他沒進去驚動。接著化了些碎銀子,跟三家客店的夥計打了交道,果然又很快就找到了眇目人落腳之處。那是在橫街上一家又髒又小的客店裡。於是凌君毅也就在這家客店住了下來。而且在店伙安排之下,他就住在眇目人對面的房間裡。一晚無話,第二天一早,眇目人還沒起床,凌君毅便已經走了,他出得城外,到了偏僻無人之處,又改換裝束,扮成一什中年商人。這回他從店舖裡買了一柄油紙雨傘,把長劍藏在雨傘裡面,套上布囊,只露出一個傘柄,使人再也不會疑心他布囊裡是隨身兵刃,然後挑口包囊一路朝淮陽行來。
從太康到淮陽,不過六六十里路程,凌君毅扮作了中年商人,自然不能走得大快,一方面也是為了等候眇目人。中午時分,在老家集打尖,才看到眇目人急匆勿地打店前經過。
凌君毅跟著店,腳下加緊,一路綴了下去,太陽還末落山,就已超到了淮陽。凌君毅因眇目人已經到了地頭,自然不肯放鬆,人城之後,依然遠遠尾隨在眇目人身後而行。眇目人到得城中,立時腳步放緩,大搖大擺地在幾條大街上走了一轉,然後向.家叫做五福居的酒樓走了進去。
凌君毅也很快地跟了進去,目光-轉,看到眇目人獨坐在靠窗一張桌上,當下也就在相距不遠的桌上坐了下來。
這時天色已黑,華燈初上,上樓來的食客漸多,眇目人一隻獨目,不住地在人群中打量凌君毅自然知道,他方才在幾條大街打轉,和此刻上了酒樓,故意坐在最顯著的位於,主要目的在引人注意。因為他趕到了淮陽,已經到了地頭,不知把東西交給誰,那就只有讓人家找他了。眇目人要了一壺酒,慢慢吃喝。凌君毅也要了一壺酒,慢慢吃喝。眇目人不時注意每一個上樓的食客。凌君毅也在不時地注意每一個上樓來的食客。但直到酒客們酒醉飯飽,紛紛會帳下樓,始終沒有一個人跟眇目人打招呼。如今酒樓上的食客,已是疏疏落落,沒有幾個人,眇目人敢情等得不耐。
忽又起身下樓而去。
凌君毅跟著站起,會過酒帳,揚長出門,遠遠跟了下去。眇目人腳下忽然一緊,穿過兩條橫街,一直往南行去,走了兩里來路,地帶已極冷僻。一會工夫,來到一座祠堂前,只見他回頭望望身後,忽然雙足一點,縱身上牆,逾垣而入。
凌君毅跟到詞棠右側,微一提氣,悄然躍登圍牆,舉目望去,眇目人躍落天井,略為超越了一下,就舉步朝正廳走去。
凌君毅哪還怠慢,足尖在牆頭上輕輕一點,一個人化作一道輕影,疾如流星,搶在眇目人前面,射人大廳,目光迅快一轉,飛身躲人高懸正梁間的一塊橫匾之後,這一下當真快得無以復加。這一座大廳,足有七間開闊,凌君毅從右側掠人,眇目人武功平平,自然連風聲也不會聽到一點他敢情酒喝多了,顯得有些氣喘,進入大廳,就在中間一張祭桌上四平八穩地躺了下來。
就在他躺下沒有多久,突聽飼外接連響起兩聲悶哼,黑夜之間,萬籟俱寂,聽來自然十分清楚,那兩聲悶哼,就在祠外不遠處傳來,似是有人中了暗算發出的聲息,眇目人悚然一驚,慌忙翻身坐起,但見一個瘦高人影就像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地在廳前走廊上出現,緩緩朝廳上走來。。
眇目人驚慌失措,顫聲說道:「誰……」
凌君毅凝目瞧去,已認出這瘦商人影正是那左手裝著鐵手的青衣人!只見他走進大廳,便自停步,口中冷冷地道:「我是給你送信來的,你就叫右砂子?」
眇目人聽說送信來的,慌忙迎上一步,陪笑道;「不,不,小的砂左不砂右!」瘦高人影哼了一聲,探懷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說道:「拿去。」
眇目人手接過。瘦高人出一語不發、轉身往外就走。
凌君毅心頭暗暗納罕,忖道:「青衣人送信緒這眇目人,這情形和前晚自己送信給藍衣人頗相近似,信中定是指示炒目人把東西送交何處?莫非還沒到地頭麼?」眇目人接過信封,神色恭敬地送走瘦高人影,向信封上仔細看了一陣,回身走到祭桌前面。「嚓」的一聲,打亮火摺子,燃起一支蠟燭,伸手從香爐旁取出半支線香,湊在燭火上點燃,插入香爐之中,然後把那封信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凌君毅躲在匾後,看他舉動甚是古怪,心中暗暗納的悶。忍不住凝足目自力,低頭朝供在桌上的信封看去。
他內功精純,相距雖遠,但凝聚了目力,信封上的字跡,仍能清晰看到,那是:「燃起案上香燭,香盡始可開拆。
凌君毅不知這寫停的人弄的什麼玄虛,但愈是如此,愈覺他們一路護送的那個小紙包,有著無比神秘!線香燒得很快,整個大廳,都被淡淡的香煙繚繞,也很快漸漸散去,剩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看來那半支線香,倒是上好的印度奇楠香。
眇目人一看線香燒盡,立即取過信封,拆了開來。
凌君毅低頭看去,但見眇目人由信封內抽出一張字條,裡面附有一顆白色藥丸,字條上面一行潦草字跡,寫著,「速將此丸吞下,出南門,限五更前抵達龍王廟。」
眇目人手中拿著那顆白色藥丸,似是有些猶豫,突然間,他上身搖晃了一下,似乎支持不住,急忙把那顆藥丸送人口中,隨手拿起字條,在燭火上燒了。
就在此時,忽聽「叮」的一聲,一團人影,從神龕內一個觔斗,翻滾出來,跌倒地上。
眇目人大吃一驚,刷地橫閃數尺,睜大獨自,朝那人看去。
道:「難怪上面要我燃完線香,才能拆開,原來果然有人綴著我來。
上面早有逾令,發現有人跟蹤,殺無赦,你這個小妞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隨話聲,霍地從身邊抽出一柄牛耳尖刀,緩步逼了過去。
突地有人大喝一聲:「站住!」微風-諷,眇目人面前又多了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人,目注眇目人,冷喝道「你還不快滾?」光是那兩道眼神,就冷得如同兩柄利劍,眇目人和他目光一對,止不住心頭發毛,連聲應「是」,轉身撥腳就跑。
這中年人正是凌君毅,他沒理眇目人,走上一步,俯身有去!
綠衣少女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一張吹彈得破的嫩臉。
有如熟透了的蘋果,紅馥馥的,明艷動人。配著白玉如意般的直鼻樑,一張水紅菱似的小嘴。這小妞最多不過十七八歲,臉上稚氣未脫,嬌婉可喜!
凌君毅心中明白眇目人點燃的那支線香,可能就是迷香,不然,信內不會附有解藥,綠衣少女也不會聞到香煙,從神龕中翻出來了。既是迷香,自己也聞到了,怎會沒事呢?他心念轉動,登時想起溫婉君迭給自己的絲囊,曾說可解迷香述藥,當下伸手入懷。
取出絲囊,打開上地活節,登時清香撲鼻原來玉瓶蓋上,有梅花形五個細孔,香氣就是從細孔中發出來的。仔細一瞧,瓶肚上刻著「清神丹」三字,下首另有一行小字:「嶺南溫家慶制」。
凌君致很快旋開瓶蓋,才發現這小小玉瓶之內,竟有上下兩層,上層裝的是黃色粉末,香氣正好從瓶蓋細於中透出。取起裝粉末的一層,下面裝半瓶只有芝麻大小的黑色藥丸。
凌君毅暗暗「哦」了一聲,心中文時明白,這玉瓶共分兩層,上層裝的粉末,瓶蓋上還鑿了五個細孔.那是專解迷香的藥。所以要用絲囊盛口,就是要你掛在胸前,只要聞到了從瓶蓋細孔中透出來的香氣,迷香自解,就不足為害。玉瓶下層裝的藥丸,是專解迷藥之用。那麼綠衣少女中了迷香,只須把玉瓶湊上鼻子,讓她聞聞就好,不用給她餵服藥丸了。當下就把玉瓶蓋好,然後俯下身去,把玉瓶細孔湊在綠衣少女鼻端,讓她在呼吸之時,把藥氣吸入。
這樣約摸過了盞茶工夫,綠衣少女果然恢地睜開眼來。當她一眼瞧到自己躺臥地上,身邊蹲有一個陌生男子,心頭不由猛地.驚,急急翻身坐起,尖聲叫道:「你是什麼人?你這是做……什麼……
她嚇得臉色煞白,但這一坐起,發現凌君毅手中拿一個玉瓶,不像有什麼惡意。
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害怕,你方才中了迷香,昏迷過去,在下給你聞的是解藥。」
綠衣少文脹紅雙頰,睜若-雙亮晶晶的美自,朝凌君毅福了福道:「是大叔救了我,我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
這聲」「大叔」,聽得凌君毅一呆,突然想起自己改扮了中年人,這才啞然一笑,一手摸摸額下短鬚,含笑道:「姑娘不用客氣,在下路過此地,遇上眇目人正要殺害姑娘,豈能袖手不管?」綠衣少女臉上飛過驚詫之色,問道:「大叔說那眇目人要殺害我?我和他無怨無仇,他為什麼要殺我呢?」
凌君毅道:那是因為他怕洩漏機密,殺害姑娘,只是為了滅口。」綠衣少女眨動著脾於,好奇地道:「他有什麼機密呢?這人壞死了。」
凌君毅目注綠衣少女,只覺她生得秀麗活潑,嬌憨動人,尤其吐語清脆,宛如百囀嬌鶯,不由看得怔怔出神。
綠衣少女發現凌君毅望著她沒有說話,不覺微顯羞澀,雙頰飛日,低下頭去,叫了聲:「大叔!」她這一叫,凌君毅霍地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有些失態,登時耳根一熱,勉強笑了笑,問道:「姑娘怎會一個人躲在這裡呢?」
綠衣少女瞼上嬌紅末褪,說道:「我常聽舅說,客店不是好地方,女孩子家單身投店,會被人欺侮,所以我就找到這祠堂裡來……」凌君毅笑道:「後來看到眇目人越牆而入,你就躲到神龕裡去?」
綠衣少女口個嗯了一聲,忽然眼珠一轉,說渲:「是了,我想起來了,在眇目人前面,明明有一條人影,搶先飛掠入廳,但一閃就不見了,我只當眼花,原來就是大叔,你是跟蹤眇目人來的,對不對?」凌君毅暗讚道:「此女心思敏捷,剔透玲瓏!」當下只是淡淡一笑道:
「在下也只是一時好奇。」
綠衣少女聽說凌君毅果然是追蹤眇目人來的,被她猜中了,臉上頓時露出喜悅之色,急急向道:「是了,大叔方才說那眇目人為了怕洩漏機密,才要殺我,他有什麼機密?大叔一時好奇,才跟蹤他到祠堂來的,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奇事?」小姑娘好奇之心更切!凌君毅道:「他是替人選一件東西的,在下看他行動詭異,才跟了下來。」
綠衣少女哪肯放鬆?追問道:「他送的是什麼東西?」
凌君毅道:「在下要是知道,也不跟蹤他了。」
綠衣少女目光一抬,向道:「大叔知道他要把東西送到哪裡去麼?」
凌君毅道:「好像是送到南門外龍王廟……」
說到這裡,陡地想到自己不該告訴她,江湖險惡,萬一她在好奇之下,偷偷跟了去,被藍衣人主僕發現,豈是玩的?一念及此,就倏然住口,借話掩飾,向道:「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貴姓?」
綠衣少女道:「我姓方……」她心裡依然念念不忘眇目人送的東西,急著道:「南門外龍王廟,大叔,我們這時候追下去還來得及。」果然不出所料,這小組兒人小鬼大,動了好奇心了!凌君毅忙道:「在下方才只因眇目人行動鬼祟,一時好奇,才進來瞧瞧。江湖上各幫各派,都有他們自己的隱密,不容外人覷伺,何況從這裡去龍王廟,少說有六七十里路程,在下也不想去了,姑娘又何必冒這個險呢?」
綠衣少女紅菱似的唇角一撇,哼道:「我才不伯他呢,大叔不去,我自己也會去的。哼,他用迷香把我迷倒,我非找他算帳不可,不然還當我好欺侮的呢!」糟糕,她使起性子來了!凌君毅暗暗皺了皺眉,勸道:「他點燃迷香,只是為了怕人偷覷秘密,並非存心對姑娘不利,姑娘何必和這種江湖歹人計較。姑娘一個人出門,自然有自己的事,還是在這裡休息一晚,辦自己的事去吧。」
綠衣少女道:「我是出來玩的,我沒有事,大叔不去,我要走啦!」說完,轉身欲走,忽又好像想起了什麼,腳下一停,回過頭來,望望凌君毅,問道:「對不起,我忘了請教大叔姓名了?」凌君毅道:
「在下穎州凌君毅。」
綠衣少女道:「我記下了,凌大叔再見。」凌君毅看她說走就走,心中大感為難,自己不該告訴她眇目人去龍王廟的話,她一個女兒家,萬一出了差錯,豈不是自己害了她麼?想到這裡,連忙叫道:
「方姑娘請留步。」
綠衣少女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停步,回頭問道:「凌大叔,你有什麼事嗎?」
凌君毅道:「姑娘一定要去,那就和在下一起去吧!」綠衣少女聽說凌君毅肯陪自己同去,不覺咭的笑道:「凌大叔,你真好!」
她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蘋果般的臉頰上,登時浮起兩個小小酒渦,笑得好甜!凌君毅不敢朝她多看,掉過頭去,說道:「要去就快些走吧!」
綠衣少女點點頭,兩人走出天井,綠衣少女存心賣弄,雙肩一晃,搶在凌君毅前面,飄然凌空飛起,超過高牆。這一式「紫燕掠波」著實使得輕靈!凌君毅跟著縱起,口中朗笑道:「方姑娘好俊綠衣少女不敢抬頭,指指牆角,說道:那邊有兩個人。」人有什麼可怕的?凌君毅暗暗笑道,「姑娘也只有這點膽子!」一面安慰一道:「姑娘別怕,讓在下去瞧瞧。」回頭一看,果見牆角暗處俯伏著兩、個人!
他眼光何等敏銳,一眼使看出其中一個,正是中午在龍曲麵館中見過的灰衣漢子,另一個不用說是他同伴了。
凌君毅突然想起方才青衣人出現之前,曾聽到兩聲悶哼,莫非,他們已經遇害?心念動處,人已掠了過去,俯身一瞧,但見兩人身子弓屈如蝦,頭臉色呈青綠,果然是中了暗算,毒發身死,那灰衣漢子氈帽跌落,頂門上赫然露出戒疤,原來竟是和尚!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少林和尚,莫非眇目人送的東西,和少林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失蹤有關?」綠衣少女站得老遠,問道:「凌大叔,這兩人怎麼了?」
凌君毅緩緩直起腰來,說道:「已經死了。」綠衣少女機伶一顫。
道:「他們是眇目人殺死的麼?」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不,兇手另有其人。」綠衣少女道:「是不是方才送信的那個人?」
凌君毅道:「可能是。」綠衣少女好奇地道:「那也是為了滅口?
我看這裡面一定有著極大的秘密。」
凌君毅,怕她追問,忙道:「我們走吧。」
兩人繞到南門,翻出城牆,一路朝南奔行。六七十里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也並不近,好在夜晚無人,一男一女便展開了輕功一縱身法。綠衣少女終究功力較遜,奔行了一陣,就雙頰通紅,嬌喘吁吁,但她還是咬緊牙關,拚力奔馳。凌君毅瞧在眼裡,心中頗覺不忍,只好把自己功力減到七成,這樣一來,綠衣少女才算勉強跟上。
但綠衣少女立即發覺,柳眉一揚,紅著臉道:「凌大叔,看來你一身功力,不在我舅舅之下呢!」
她舅舅是誰,凌君毅哪會知道?朝她微微一笑,問道:「令舅武功很高麼?」綠衣少女道:「我舅舅武功自然很高,我和我表姐都是跟舅舅學的,我表姐就比我強,我笨死了!」她天真末鑿,說得甚是稚氣。
凌君毅道:「在下倒覺得姑娘年紀不大,一身武功,能有如此造詣,已經很不容易了。」綠衣少女柳眉一揚,說道:「我表姐只比我大了一歲,不但長得像滴凡仙子,武功也比我強得很多,我是她手下敗將,可是我敗得服服貼貼。凌大叔,你不知道她美得有多叫人心折,有時就想勝她,都不忍心勝她了。」
她娓娓的說來,聲音固然嬌脆動人,同時,也可看出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少女。純潔得像晶瑩美玉,沒有一絲緞疵!她竭力捧著她表姐,把她表姐說成「滴凡仙子」,其實她自己也又嬌又美,美得醉人,美得不可方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3:52
第03章 綠衣姑娘
凌君毅又沒見過她的表姐,自然不好置喙,只得隨口應著她。
兩人邊說邊行,趕到龍王廟,差不多已近四鼓。這龍王廟,原是一個鎮甸,地當淮陽之南,沈邱之北,鎮上約有一二百戶人家。兩人一直找到鎮西,才算找到龍王廟。兩人進入廟宇,一堵黃牆,依林面江,倒也頗具規模,只是年久失修,使人有破舊冷落之感。兩人到得廟前,只見離山門不遠,地上蜷曲著一個人,黑暗之中,一動不動。
綠衣少女吃了一驚,微微卻步,問道:「凌大叔,你看那個人是死,還是活的?」
凌君毅自然看到了,急忙掠上兩步,伸手把那人翻了過來。這一瞧,口中不覺驚咦出聲:「會是眇目人?」這蜷曲僵硬了的,不是眇目人還有誰?只見他頭臉色呈紫黑,嘴角流出黑血,-只右眼睜得老大,連眼珠都凸了出來,形狀十分怕人。這情形,一望而知是毒發身死!凌君毅暗暗忖道:「莫非又是青衣人下的毒手?」
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眇目人身上找不出半點傷痕,自己遲來一步,眇目人既已遇害,跟蹤了兩天,完全白費氣力,結果一無所獲。
綠衣少女站得遠遠的,看池半晌沒有作聲,忍不住何道:「凌大叔,這人你認識他?」
凌君毅道:「他就是眇目人。」綠衣少女道:「他死了麼?」
凌君毅點點頭。
綠衣少女又道:「他東西已經送到地頭,那也是殺他滅口了?」
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動,立即伸手向眇目人懷中摸去:果然眇目人懷裡的東西,已經被人掏去,什麼也沒有了。
凌君毅緩緩直起身來,口中不覺哼道:「好歹毒的手段。」
綠衣少女迎著問道:「凌大叔,你說什麼?」
凌君毅道:「他是毒發身死,可能那信封中附的一顆藥丸,是毒藥。」綠衣少女睜大眼睛問道:「那顆藥丸,不是迷香的解藥麼?」
凌君毅輕咳一聲道:「如果在下料得不錯,那藥丸可能有兩層,外面一層,是迷香的解藥,裡面的卻是一顆毒藥,而且時間算得十分準確,正好在他趕到龍王廟之後,毒性也正好發作……」綠衣少女道:「他送來的東西,已經被人取走了,凌大叔,我們要不要追下去?」凌君毅方才在飼堂外發現少林僧人被殺,就已聯想到眇目人送的那個小紙包,可能和樂山大師失蹤有關,自然不肯放棄追蹤。
眇目人雖已遇害,猜想他送的東西,定然還沒到地頭,因為東西若皋送到龍王廟為止,他們決不會任令眇目人橫屍廟外,這樣豈不是欲蓋彌彰,更引人注意?東西若是還沒到地頭,那麼只有這一陣工夫,送東西的人也不會走得太遠,自己縱然不知是誰代替了眇目人,但只要找到藍衣人主僕,就不難找到送東西的人。
他心念很快一轉,微微搖頭道:「在下只是一時好奇,方才不是姑娘要來,在下已不想多管閒事,如今眇目人已死,線索業已中斷,還到哪裡去找?」說到這裡,望了綠衣少女一眼,接著又道:「方姑娘,江湖險惡,你單身一人,就算武功再好,但涉世未深,也不宜去覷探別人隱私,依在下相勸,姑娘還是回家去吧。在下原是過路的人,另有要事在身,不克奉陪,天色快亮了,前面就是沈邱,在下送姑娘進城,就要告辭了。」綠衣少女眨眨眼睛,嗤笑地道:「凌大叔,你既然有事,只管請便,我又不是小孩,自己會走,不用送了。」凌君毅還待再說,綠衣少女揚揚手道:「凌大叔,我走啦。」說完,轉身飛馳而去。
被一個漂亮姑娘,一口一聲地叫著「大叔」,這滋味並不好受。
凌君毅目送方姑娘苗條人影漸漸在黑暗中消失,心頭好像失落了什麼,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縷惘然之感,他忽然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個不知名的綠衣少女,那是因為她天真、活潑,而帶點稚氣!
天色黎明,山風吹到身上,微有涼意!凌君毅目光迅快地一掠,身形忽然掠起,疾如鷹隼,掠上圍牆,雙足一點,長身越過天井,掠到前殿屋簷,身形再度掠起,超過屋脊,飄落後院。
龍王廟,只有這兩進殿宇,敢情沒有廟祝。凌君毅從肩頭放下包裹,就在石階上坐下,心中只是思索著那接替眇目人的人,會把東西送到哪裡去?從龍王廟往西是商水、項城,往南是沈邱、臨泉,往東是太和、阜陽,他計算從開封起,他們走的路線,是東南方向那麼自己往太和、阜陽這條路去,該是不錯!
主意打定,拾頭看看天色,東方已透魚白,當下探手入懷,掏出個小匣子,那是他隨身攜帶的易容藥丸,他知道有藍農人主僕路在暗中護送,自己只有時常改變容貌,以不同的身份出現,才不會引起對方注意。打開匣蓋取出-顆洗窮藥丸,塗到掌心,往臉上抹去,接著取出一面小銅鐐,一手照著鏡子,用千布輕輕拭抹,臉上的易容藥物拭抹乾淨,如今他已經恢復了原來的容貌,目注中,略為遲疑了一下,然後挑了一顆紫醬色的藥丸,正待朝臉上去……突然牆頭上有人「噗哧」一聲輕笑!凌君毅心頭一驚,霍站起身來,沉喝道:「什麼人?」
只聽一個嬌脆聲音應道:「凌大叔,是我。」一條纖小的人影,翩然從牆頭縱落。
凌君毅怔得一怔,問道,「你還沒走?」綠衣少女站在他面前,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是凝注在凌君毅的臉上,忽然雙頰飛紅。
跺腳道,「好啊,原來你易了容,方纔我看到的不是你的其面目。」
告訴我叫凌君毅,也是捏遺的假名字了外凌君毅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訕訕說道:「在下凌君毅,倒是不假!」綠衣少女披披嘴道:「誰知道你是真是假?」
凌君毅道:「姑娘不信,那就說不清了。」綠農少女眨眨眼睛,忽齷顏一笑道:「那你方才為什麼一直瞞著我?」凌君毅道:「在下並未瞞姑娘甚麼。」綠衣少女道,「你不瞞著我,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臉上易了容?」凌君毅道:「行走江湖,易了容,不易被人注目。」綠衣少女譜著臉道:「依我看,你一定有著什麼秘密,是不是為了跟蹤眇目人,才易容的?」凌君毅看她一臉稚氣,不忍隱瞞,只得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是追蹤眇目人來的。」綠衣少女聽說被自己猜對了,一時不禁喜形於色,咭的笑道:「那你一定知道他送的是什麼東西了!」凌君毅過:「在下真的不知道。
綠衣少女道:「那麼你知不知道他們是哪一條路上的人?」凌君毅道:「在下也沒弄得清楚。」綠衣少女冷哼道:「我不信。」凌君毅道:「事實加此,信不信由你。」綠衣少女道:「你對他們一無所知,怎會跟蹤下來呢?」凌君毅就把自己在開封街上,有人誤遞密柬之事,大略說了一遍。
綠衣少女聽得柳眉連挑,喜孜孜地道:「真好玩,凌大……」她凌大叔」叫順了口,一時又叫了出來,但她只叫了「凌大」二字,忽然頓住,沒叫出口來。
凌君毅笑道:「怎麼不叫我凌大叔了?」綠衣少女披披嘴道:「誰叫你大叔,哼,你比我大不了幾歲,還想叫你大叔,叫你凌大哥還差不多。」她把「凌大叔」改稱「凌大哥」,是因為凌君毅忽然由中年人變成了少年郎,「凌大」二字不動,「叔」字改成「哥」字,原是順理成章,極為自然之事。
哪知等到「凌大哥」三字出口,忽然又覺得不對,她一張臉也驟然紅了起來,羞急地道:「我才不叫你凌大哥呢!」凌君毅笑了笑道:
「隨你叫什麼都好,天色已明,此地不能久留,你且稍待,等我易好容再說。」綠衣少女道,「你易你的容,我又沒礙著你。」凌君毅把手中一粒醬紫藥丸塗在掌心,然後兩手搓了幾下,往臉上抹勻,轉眼之間,一個膚色如玉的美少年,變成了紫膛臉漢子!綠衣少女睜著一雙點漆似的眸子,一眨不眨盯注在凌君毅臉上,哼的笑道,「真好玩,這和女孩子擦粉一樣!凌君毅沒有理她,又從小盒中取出一小段柳炭,一手照著銅鏡,把兩道劍眉加濃加粗。這一來,就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綠衣少女好奇地問道:「喂,你這易容術高明極了,是跟誰學的?凌君毅收起小盒,隨手揣人懷中,笑了笑道:「自然是跟師傅學的了。」綠衣少女道廣你師傅是誰?」凌君毅道:「抱歉,家師不願人知,在下無可奉告。」綠衣少女道:「對不起,我不該問你。」
凌君毅眼看天色已經大亮,他因眇目人橫屍廟外,難保不被過路的人發現,就催道:「此地不宜多留,姑娘沒事,那就走吧!」說完,大步朝廟外走去。」
綠衣少女叫道:「喂,你等一等。」飛快跟了上來。
凌君毅回頭道:「姑娘還有什麼事麼?」綠衣少女道:「你怎麼不等我一起走呢?」凌君毅問道:「姑娘要往哪裡去?」綠衣少女凝眸問道:「你易了容,是不是還要繼續跟蹤下去?」
凌君毅道:「不錯。」綠衣少女美目一睜,道:「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凌君毅聽得一怔,接著搖搖頭道:「這個不行,姑娘千金之軀,怎能和在下同行?」綠衣少女紅菱似的小嘴一撅,哼道:「你不願和我同去,為什麼要告訴我那些話?」凌君毅被她問得一呆,皺皺眉道:「那是姑娘好奇,退得我非說不可。」
綠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就是了,我既然知道,那就非跟下去不可了。」凌君毅依然搖頭,說道:「不成,江湖險惡,姑娘家不宜冒險,再說,姑娘和我同行,也有不便之處……」綠衣少女眼圈一紅。
氣道:「又是不成,又是不便,明明是你嫌我……」話聲末落,雙手掩面,低頭疾奔而去。
凌君毅呆得一呆,搖搖頭,邁步向前行去。
中午時分,趕到界首,已是安徽境界,正行走之間,忽聽小徑前方傳來一聲:「賣饅頭。」-個身穿藍布衫褲的漢干,手托木桶迎面走來,到得凌君毅近前,含笑招呼,道:「客官要不要饅頭?」凌君毅微微搖頭,還末答話,猛見藍芒一閃,一枚毒釘,直向咽喉激射而來!這一下變起倉促,凌君毅毫無防範那賣饅頭的發出暗器,匆忙之中,就上身微仰,右手屈指輕彈,「叮」的一聲,把那枚毒釘彈了開去。心頭不覺大怒,沉聲喝道:「你無緣無故驟下毒手,究是為了什麼?」那賣饅頭的漢子一擊未中,沒待他把話說完,雙手一推,又把那只木桶朝他身上撞來。同時身形霍地疾退一,右手飛快摯出一柄藍汪汪的鋼刀。就在那漢子後退之際,林中又縱出兩個身穿藍布褲的漢子,手上同樣執著藍汪汪的鋼刀,倏地左右一分,品字形攔在凌毅面前。?
凌君毅看也沒看,待得木桶迫近身邊,左手輕輕一揮,嘶的一聲,比來時還快,木桶朝中間那賣饅頭的漢子回敬過去。
賣饅頭的漢子吃了一驚,身子一閃,讓過木桶,那只木桶直飛出一丈開外,撞在一棵樹身上。但聽砰然巨響,木桶撞得粉碎,連那棵比碗口還粗的樹身,也齊中折斷,嘩啦啦倒了下來。
中間漢子臉色一變,冷嘿道,「閣下身手果然高明!」凌君毅目中寒芒飛閃,冷然道:「三位這是什麼意思?」中間漢子道:「閣下往哪裡去?」凌君毅道:「我往哪裡去,你們管得著?」中間漢子道,「咱們兄弟就是在此恭候閣下。」凌君毅濃眉微軒,冷冷問道:「你們知道我是誰?」中間漢子道:「咱們認識的不是閣下,而是閣下懷裡的東西。」凌君毅一怔道:「你們認識我懷裡的什麼?」中間漢子大笑道:「光棍裡雖不揉砂子,閣下少裝蒜。」凌君毅怒聲道:「朋友不分皂白暗箭傷人,還攔住我的去路,在下倒要問問清楚,三位究竟是何居心?」中間漢子冷笑道:「很好,明人不做暗事,咱們來意,是要閣下把東西留下,這樣夠明白了吧?」
。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自己懷中,只有一顆家傳的避毒明珠,和溫婉君送給自己的一個絲囊,這三人不是覬覦自己的避毒珠,就是受金環六郎蕭其清支使,強索溫姑娘送給自己的絲囊來的。」想到這裡,不覺朗聲一笑道:「不錯,東西就在我懷裡,不知你們要如何取法?」中間漢道;「閣下想動手?」凌君毅冷笑道:「難不成要我雙手奉上?」中間漢子道:「很好,閣下亮兵刃。」凌君毅冷傲地道:「用不著,朋友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
中間漢子眼中厲芒閃動,嘿嘿道:「閣下小心了。」日地逼上一步,鋼刀一揮,帶起一過藍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凌君毅胸口。
凌君毅雙眉微揚過:「你還差一點,站穩了。」身形微側,左手已經一把扣住中間漢子執刀的右腕,輕輕往前一抖。
中間漢子口中驚呼一聲,手中鋼刀落地,人也立足不穩,踉踉蹌蹌地直退出去,幾乎摔倒地上。左右兩個漢子睹狀大驚;暴喝一聲,倏然期近,兩柄鋼刀同時劈到。
凌君毅冷冷一笑,身形飛快一旋,也沒見他如何出手,只聽兩聲悶哼起處,緊接著「當…當」兩聲,兩柄鋼刀也脫手墜落地上,兩個漢子抽身暴退,左手握口右腕,兩張臉已經漲得通紅。
原來他們執刀右腕,各被凌君毅切了一掌,劇痛如折,雖是咬緊牙關,沒哼出聲,但頭上青筋卻已綻了出來。
凌君毅若無其事,嘴角淡淡一曬,道:「你們還想要我懷裡的上西麼?」說到這裡,目光緩緩轉到中間漢子身上,臉色隨口一寒,冷聲道:「你們三人中,朋友你大概是頭兒了?你假裝賣饅頭的,以歹毒暗器偷襲在前,又恃強攔劫在後,只要看你們連兵刃上都淬過劇毒,足見平日是如何的為非作惡。今日遇上了我,本當駛去你們D身武功,俱也許你們是受人支使而來,姑且各廢手臂,以示薄懲。
中間漢子說自己三人在一招之間,已被對方廢了右臂,不禁臉色死灰,-雙凶眼,瞪著凌君毅,咬牙切齒地道:「閣下報個姓兒。」
凌君毅嘿然道:「你們還不配問我姓氏。」中間漢子自知比人家差得太遠,厲嚀一聲,道:咱們走。」凌君毅喝道,「慢著,你們把這三口刀帶走。」三個漢子一聲不作,俯身拾起鋼刀,正待轉身,忽然間,一齊木然站住。
原來這時從林間小徑上,走出-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老人,這老人一張瘦臉,又黑又干,嘴唇下撇,看去死板板,陰森森,不帶一絲表H。他走出樹林,一雙三角眼骨碌一轉,落到三個漢子身上,死樣活氣他說道:「怎麼?你們沒收拾得了,反叫人家收拾了?」中間漢子恭聲道:「回七爺,這小子扎手得很力,的三人都叫他廢了右臂。」
唐七爺道:「老夫的意思,你傷我手下三人,可以不計較。
但你一條小命,和懷中之物,兩件之中,你只能保住一件。」
凌君毅道:「鬼見你愁,人未必見了你也愁。」
唐七爺陰笑:「好小子,你Z不知天高地厚」話剛出口,身形一晃,左手迅如電光石火,疾向凌君毅肩頭抓來。這一抓,疾風咖然,一閃即至,端的奇快無比。
凌君毅早就蓄勢以待,等到唐七爺左手距他數寸之時,突然跨步閃身,讓開對方攫拿,左手呼的一掌,斜劈出去。唐七爺根本就未把凌君毅放在眼裡,自以為一抓之勢,迅准無比,一般江湖武師很少有人能夠躲閃得過。對方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子,那還不手到擒來?哪知對方只是輕輕一閃,便已躲了開去,心頭不禁怔得一怔,立時暗運功力,準備施展自己最拿手的「五丁開山掌」一舉把對方擊斃。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殺心甫起,凌君毅拍出的一記「龍起雲從」強勁掌風,業已迫到他的面前!
鬼見愁唐七爺究竟是久歷江湖、成名多年的人,一看對方掌勢風聲勁急,立時把運集右手的勁道,迎著來勢劈出,兩股強勁掌力乍垛一接,頓時響起蓬的一聲大震!
唐七爺這一掌,少說也用上了六七成力道,哪知雙方一交之下,驟覺右腕一麻,身軀晃動,幾乎扎不住樁,-身黑袍,也被對方逼來的掌風,吹得獵獵作聲,心頭大為凜駭!
他那張死板板,陰森森的臉上,也不禁飛過一絲驚異之色,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從頭到腳,又把凌君毅打量了一遍,陰惻惻一笑,道:「小子不錯!」「錯」字出口,左手揚處,又是一掌當胸推來,接著獰笑道:「來,小子,你也接老夫一掌試試?」這話含有極大挑釁,好像是說凌君毅極難接得下來。
凌君毅少年氣盛,豈肯服輸?聞言濃眉一挑,朗笑道:「接你一掌,又有何妨?」右臂一抬,使了一招「神龍掉首」橫掌揮出。
唐七爺襲來的掌勢,原極緩慢,但等凌君毅右手遞出,他掌勢突然加速朝前一送,眼看雙方掌力將接未接,他忽然左臂一收,又把推出的手掌收了回去,這一下送得快,收得更快。
凌君毅看得奇怪,哪知就在此時,突覺掌心似是被針刺了一下,五個手指立時感到-麻!
只聽唐七爺側側陰笑道:「小子,你已中了老夫掌中針,老夫從一數到六,你就得躺下了。」
凌君毅心頭一驚,連忙彎臂朝懷中探去。這不過一瞬間的工夫,凌君毅已覺臂彎麻木不仁,幾乎無法彎曲,心中不禁大驚,暗道:「這姓唐的不知用了什麼劇毒,竟有如此厲害?」但他終究發覺得快,五個手指,已經握住了懷中的「辟毒珠」。
這是師父告訴他的,這顆「辟毒珠」佩在身邊諸毒不侵。
如果被喂毒兵刃暗器所傷,只要把珠子置於傷口,自能把劇毒吸出。他被對方「掌中針」所傷,握住珠子,那就沒錯。
唐七爺見他探手入懷,只當他想取解毒藥物,不禁嘿嘿乾笑道:「老夫掌中針,只有老夫獨門解藥能解,小子,你是死定了。」
凌君毅右手掌心握住「辟毒珠」但覺一縷涼意,由掌心透入,五指麻木之感,果然立時減輕了不少。心下一寬,聞言不覺雙眉陡揚,大喝道:「在下和你何怨何仇,你竟然暗使毒針?」
唐七爺仰首向天,陰惻惻道:「老夫從不和將死之人多費唇舌,這叫做殺雞取卵,弟了雞,自能取卵。」
凌君毅聽得大怒,俊目寒芒暴射,冷喝道:「老賊,你鬼賊居心,卑鄙無恥,不給你一個教訓,你還當天下人都怕你的毒針了!」身形一閃而至,左手翻掌而起,閃電般朝唐七爺右肩拍去!
唐七爺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中了自己「掌中針」奇毒即將發作的人,還會淬起發難。只聽「叮」的一聲,凌君毅的手掌,不偏不倚,已印在他左肩窩上。他口中悶哼一聲,頓覺喉頭一甜,兩眼發黑,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了幾步,幾乎跌倒!三個藍衣漢子睹壯大驚,急忙躍上前去,一左一右把他扶住。
唐七爺臉色煞白,嘴角噙血,瞪著一雙三角眼,駭異地道:「小於,算你命大,老夫掌中針例無虛發,方纔那一下竟會沒刺中你!
凌君毅緩緩抽出右手,冷做地道:「刺中了,但你區區一支毒針,如何傷得了我?」掌心,赫然還有一個極細的針孔!唐七爺臉如土色,駭然道:「你……你……竟然不畏劇毒!」凌君毅傲然揮手道:
「你可以走了,在下還有事待辦。」說完轉身就走。
唐七爺咬咬牙,厲聲道:「小子,你留個姓名再走。」凌君毅連頭也不回,冷聲道:「凌君毅。」唐七爺望著他遠去的人影,冷冷哼道:
「小子,老夫不會放過你的,」經過這一陣耽擱,已是未牌時光,凌君毅在路邊買了幾個饅頭充飢,心中始終盤算著如何找出那接替眇目人之人。是的,自己先得找到暗中護送的藍衣人主僕才成。傍晚時光,趕到太和,人城不久,瞥見街上人影一閃,-個灰衣漢子迎面走了過來。
那漢子兩隻眼睛,在凌君毅身上打量了一陣,忽然低聲道:「你是凌爺?」凌君毅聽得不由怔,問道:「朋友何人,如何識得凌某?」
灰衣漢子含笑道:那就不錯了,在下奉老爺子之命,在此恭候凌爺大駕。」凌君毅奇道:「你們老爺於是誰?」灰衣漢子道:「老爺子就在鼎升樓,凌爺去了,自然知道。」凌君毅藝高膽大,微微一曬道:「好,朋友給我帶路。」
灰衣漢子應了聲「是」,轉身向前行去。凌君毅隨在他身話,緩緩而行。轉過兩條街,果見十字路口,有一家叫鼎升樓酒店,五開間門面,看去極是氣派。
灰衣漢子領著凌君毅,進入酒樓,一直往裡行去,穿過一重院落,已經到了後院,但見花木扶疏,曲廊通風,清幽己極。
灰衣漢子領著他繞過迴廊,到了一間廂房門首,便自停步,躬身說道:「回老爺子,凌爺來了。」只聽一個蒼老聲音說道:「快請,快請。」房門開處,迎出一個鬚髮花白、紅光滿胳的禿頂老者,呵呵笑道:「凌老弟快請裡面坐。」凌君毅看得不由一怔道:「金老爺子,你也到了太和?」舉步走了進去。原來這紅臉老者,正是少林俗家掌門金鼎金開泰。
這間廂房,陳設精椎,窗前一張小圓桌,四面圍著四把交椅。
桌上放著一個白瓷菜壺,兩個菜盅。這時還有一個身穿青緞大褂,紮腳褲的老者由椅上含笑起立,可見他們兩人原在品茗談心。
金開泰忙引介道:「凌老弟,老朽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老朽師弟敖叔寒,昔年人稱多臂猿的就是,如今是這家鼎升樓的老闆。」一面又朝敖叔寒道:「這位就是愚兄方才和你說的凌老弟了。」凌君毅打呈若敖叔寒,只見他面容清懊,約有五十四五,太陽穴高高隆起,兩眼神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位內外兼修的高手。當下一抱拳道:「敖爺大名,在下久仰了,今日有幸得晤。」敖叔寒仕道:「不敢,凌老弟英挺不群,有如人間祥麟,兄弟聽金師兄提起,就渴欲一晤為快。」
金昇泰笑道:「大家不是外人,請坐下好說話。」三人圍著小圓桌坐下。
凌君毅目光一抬,問道:「金老爺子親自趕來太和,莫非『珍珠令』已有眉目了?」金開泰微微搖頭:「眉目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凌君毅道:「金老爺子此話怎說?」金開泰道:「凌老弟大概還記得,那天老朽合訴過你,除了四川唐門,嶺南溫家,江湖上還有一家使毒名家。」凌君毅點點頭道:「金老爺子說過,那是龍眠山莊。」
金開泰道:「不錯,龍眠山莊。這三個月來,四川唐門、嶺南溫家的老當家和樂山師兄都相繼失蹤,只有龍眠山莊祝莊主並無失蹤的消息傳出。可見『珍珠令』那幫人,還沒向龍眠山莊下手。當然咱們也可妨妄推測,『珍珠令』可能與龍眠山莊有關,因為那天老朽曾要老弟不妨多注意及之。」凌君毅點頭道:「金老爺子高見極是,在下當時也曾想到這一點。金開泰微微.笑道:「那夭老弟走後,老朽便接連接到門下弟子的報告,說是開封城中,忽然發現了幾批行跡可疑的武壞人物……,凌君毅「懊」了一聲。
金開泰續道:那天晚上,老朽一個師侄,法名了悟,從洛陽趕到金鼎莊,說是發現了主僕兩人,行蹤神秘,而且武功路數也有可疑。據他推測,極可能和『珍珠令』有關,他從洛陽一路尾隨下來,怕一人無法應付,因此老朽派了一個劣徒隨他同行……」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說的大概就是藍衣人主僕了。」突又暗「啊」一聲,迅快忖道:「昨晚飼堂外遇害的兩人,正好一僧一俗,莫非就是了悟和尚和金老爺子的門人。」念轉動著,但因金開泰正在說話,不好打斷他的話頭。
只聽金開泰續道:「哪知到了第二天早晨,老朽又接連接獲門人的報告,說在城中落店的幾批武林人,一清早都走了,而且走的都是同一方向,老朽猜想此中必有緣故。當天,又發現嶺南溫老二率著四五個從人,在開封打了個尖,匆匆朝陳留超去,溫老二雖然經常在江湖上走動,但像這次僕僕風塵,趕來中原,想必也和『珍珠令』有關,因此老朽覺得非親自趕下來看看不可。」凌君毅等他說完,目光一抬,說道:「在下有一事未明,想跟老爺子請教」金開泰笑道:「凌老弟別見外,咱們原是一家人,你老弟有什麼疑問,只管明說。」
凌君毅道:「在下這一路上,曾三次易容,改變面貌,不知金老爺子是如何認出來的?」金開泰一手撫鬚,呵呵一笑道:「老弟藝出前輩高人,一身所學,放眼江湖,已是很少對手。」凌群毅道:「金老爺於誇獎。」金開泰又道:「何況老弟又精擅易容之術,行走江湖,原該不會再有紕漏,只是老弟初次出門,江湖經驗,猶嫌不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4:12
凌君毅道:「金者爺子說得是,在下江湖經驗,確是淺薄得很,但金老爺到底是如何認出來的呢?」金開泰笑了笑道:「老弟這一路上,定然和對方照過面,露了行跡,因此,有人在老弟的行囊上,作了暗記,老弟縱然三次易容,明眼人可以一眼就認出來。」凌君毅聽得一愣,道:「在下怎麼看不出來?」金開泰含笑指指青布囊下角,笑道:「就是這幾點白粉,對方刺的極細,老弟不注意,自然看不止來。」
凌君毅經金開泰這一指點,果然發現布囊下角,有針頭細的七個白點,不覺臉上一紅,道:「不是金老爺子指點,在下仍將還一無所知……」說到這裡,只聽廊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及門而止。
敖叔寒指臉問道:「廷英,什麼事?」門外響起一個青年人的聲音說道:「稟師傅,祥源棧的夥計給凌爺送來一封信。凌君毅聽得一怔,暗道:「我剛到太和,有誰送信給我?」
金開泰神情一動!敖叔寒道:「進來。」房門開處,一個青衣少年手中拿著一個信封,走了進來。
敖叔寒問道:「祥源棧的夥計呢?」青衣少年道:「已經走了。」
金開泰道:「他有沒有說什麼人要他送來的?」青衣少年躬身道:「弟子問了,據那夥計說,是一個客官叫他送來的。」敖叔寒接過書信,揮了揮手,青衣少年躬身一禮,便自退去。
敖叔寒把信送到凌君毅面前,說道:「凌老弟,你的信……」金開泰道:「祥源棧有老弟的熟人?」
凌君毅接過書信,一面說道:「在下只有一人,剛到太和,金老爺子就命人見召,一腳來此,並無熟人。」金開泰濃眉微擾,說道:
「這就奇了!接看說道:老弟快看看信內說些什麼?」凌君毅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箋紙,只見上面寫著兩行字跡,那是:「書奉凌大俠閣下,令妹正在敝處作客,幸勿掛念。倘荷以懷中物見姬,至為感幸。
明日日落,當於八公山前,供候俠駕。」一筆字,倒寫得十分秀逸,但下面並無具名。
凌君毅手中握著信箋,半晌作聲不得,照信上的語氣,他們劫持了自己妹子,要自己拿懷中物去贖,時間是明天日落時分,地點是八公山。
「懷中物」,他們凱覦的大概是「辟毒殊」,但自己子然一身,那來的妹子?金開泰看他沒有作聲,忍不住輕咳一聲,問道:「老弟,這封信,是什麼人寫來的?」凌君毅把信箋遞了過去,說道:「金老爺子請看。」
金開泰並未伸手去接,遲疑道:「老朽可以看麼?」凌君毅道「金老爺於只管請看,不過是有人劫人勒索。」金開泰聽到「劫人勒索」四字,不由雙目乍睜,奇道:「會有這等事?」隨既把信箋接了過去。
他只看了一眼,就臉色微變,哼道:「這是哪一路人,膽敢如此胡作非為?敖師弟,你看看這信上寫的,這一帶,有哪些黑道朋友這明明是衝著咱們兄弟來的。」敖叔寒看過信箋,兩道眉毛一攏,沉吟道:「這一帶,據小弟所知,並無黑道人物。八公山,只有一幢吳氏別業,但吳氏雙雄雖是徽幫老大,卻一向規規矩矩做生意,而且生意做得很大,全省都有他們的字號,也決不可能擄人勒索……」
金開泰道:「吳氏雙雄?你說的是文武財神吳文輝兄弟?」敖叔寒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金開泰凝目道:「敖師弟不是和他什弟兄很熟麼?那就叫廷英去一趟,問問他們八公山那座莊院,是否空著?」敖叔寒道:「金師兄認為吳氏別業如若空著,可能給匪徒利用,作為藏匿凌老弟令妹之處?」金開泰頷首道:「應該如此。」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在下子然一身,並無妹子。」金開泰奇道:「如此說來,他們劫持的並非令妹?」說到這裡,不覺抬目悶道「這幫人究竟要凌老弟拿什麼去贖?凌君毅道:「他們可能覬覦在下家傳的那顆辟毒珠。」金開泰神色一動,問道:「避毒珠?就是老弟要當的那顆珠子?」凌君毅道:「是的,這顆珠子,自小就佩在在下身上,直到家母失蹤,在下臨行時,家師才告訴在下,此珠可以辟毒。」
金開泰道:「老弟在路上,那顆珠子可曾被人照過眼?」凌君毅道:「沒有,在下離開開封之後,就一直放在懷裡……」突然想起中午在界首遇到鬼見愁唐七爺之事,隨口道:「此人莫非是唐七爺?」
金開泰聽得一懷道,「唐七爺?老弟說的是唐家老七?你怎會想到他頭上去?」凌君毅道:「中午他在界首攔截在下,曾被在下所傷。」
金開泰臉色嚴肅,目光朝敖叔寒望了一眼,道:「唐家也有人趕來了,這些人紛紛在江南上出現,看來絕非偶然之事。」接著又向凌君毅問道:「老弟怎會和四川唐門起了爭執?」
凌君毅道:「事情是這佯的,他派人攔襲,口口聲聲要在下留下懷中的東西。」當下就把中午的遭遇,詳細說了一遍。
金開泰忽然呵呵一笑道:「這也許是場誤會,唐家老七可能認錯了人。」凌君毅愕然道:「認錯了人?」金開泰撚鬚笑道:「老朽方才不是說過,老朽一個師侄,法名了悟,他從洛陽跟蹤主僕二人下來,據說他們身上,帶了某一件東西,行蹤極為神秘。據老朽所知,已有不少江湖高手,在暗中跟蹤,老弟適逢其會,引起唐門中人注意,才有這場誤會。」凌君毅道:「不瞞金老爺子說,在下也是一時好奇,跟蹤他們下來的。」
金開泰目光一亮,大笑道:「原來凌老弟也發現了?」凌君毅道;
「這事該由開封說起,在下當時也並未發現什麼,是對方送信的人,誤把密柬交給了在下。」接著把自己一路所遇之事,除了溫婉君送自己絲囊一節,略過不提,詳詳細細說了出來。
金開泰點點頭,道:「老弟說的,和老朽知道的差不多,據老朽推想,這件東西,也應該快送到地頭了。」凌君毅問道:「金老爺子親自趕來,自然知道遞送的人的下落了?」金開泰笑道:「老弟不用性急,老朽今晚把老弟約來,一則為了老弟行藏已露,而老弟自己還不知道,行走江湖,這是非常危險的事。其次,是老朽已派了幾個小徒,輪流暗中監視遞送那件東西的眇目人,老弟就不用再露面了。」
凌君毅道:「那眇目人已經在龍王廟中毒身死了。」金開泰笑了笑道:「不錯,但接替眇目人的,還是一個眇目人,不過此人砂的是一隻右眼。」凌君毅道:「原來如此。」正談說之間,只見先前那個青衣少年又走了進來,朝敖叔寒躬躬身道:「師傅,酒菜已經擺好,可以請金師伯、凌爺入席了。」敖叔寒點點頭,站起身,笑道:「金師兄,凌老弟,粗餚淡酒,不成敬意,咱們外面坐吧。」
金開泰站起身,呵呵一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敖師弟這裡,掌廚師傅手藝可真不錯,據說他老子昔年當過宮裡的御廚,替皇帝老兒燒過萊,幾個拿手萊,還得過重賞,如今到了兒子手裡,手藝還是不同凡響。」大家跨出廂房,外面是一個精緻的小客廳,中間一張八仙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三敖叔寒擺手肅客,金開泰讓凌君毅上坐,凌君毅執意不肯,兩人謙讓了一陣,還是由金開泰坐了上首,凌君毅、敖叔寒相繼落坐。
青衣少年立即手執酒壺,替三人斟酒。
凌君毅道:「這位兄台,也一起來吧。」敖叔寒道:「他是老朽小徒謝廷英,凌老弟不用和他客氣。」桌上萊餚不多,但果然每個萊都做得精美可口。
三人喝了幾杯,敖叔寒目光一抬,說道:「凌老弟,你對方才送來的那封信,打算如何處理?」金開泰掀須笑道:「凌老弟既然沒有妹子落在他們手裡,極可能是他們弄錯了人。近日來,嶺南溫家和四川唐門的人,都在這條路上出現,以老朽猜想,江湖同道,如果聽到此訊,也可能會有人起來,因此,近日之內,也許會有事情發生,這封信上,既未具名,凌老弟不理也罷。」凌君毅道:「不,在下覺得此人既然跟來下書,在下非去會會他不可。」金開泰沉吟道:「唐家老七,一向心狠手辣,城府極深,才有鬼見愁的外號,凌老弟實在犯不著和四川唐門結怨。」凌君毅道:「不論是否出於誤會,唐老七一見面就使毒手,在下給他薄懲,已是手下留情,此事而不在我,這次劫人勒索,據在下看,他們擄的雖不是在下妹子,但擄了人可能不假,此等行徑,何異強梁,在下遇上了,豈能不管?唐老七這回若是再遇上我,不廢他武功,也得教他躺上一年半載。」金開泰看地說到最後一句,目中寒芒如劍,隱現殺氣,心中不由暗暗一愣,忖道:
「這位老弟,好重的殺氣!」一面說道:「凌老弟堅欲前去赴約,老朽和唐家昆仲,還有過幾面之緣,明日老朽陪你去一趟八公山,此事雙方純出誤會,大家賣個交情,能化解就化解算了。」
凌君毅道:「些許小事,在下實在不敢勞動金老爺子,既然金老爺子和唐老七相識,在下不傷他就是。」金開泰是少林俗家掌門,在江湖上一言九鼎,名氣不小,才有「金鼎」之稱,這許多年,從沒有一個人敢在地面前口出大言的。凌君毅少年氣盛,這句話,口氣末免太以托大。。
金開泰卻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心想:「唐老七為人狠毒,唐門毒藥暗器,更是名聞遐邇,精巧絕倫,使人防不勝防,我是怕你江湖經驗不夠,吃了大虧。」這也沒錯,在江湖上走動,本來是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但別家的虧好吃,唯有四川唐門的虧吃不得。因為他們的毒藥暗器,見血封喉,等到你吃了虧,就永遠沒有學乖的時候了。
酒醉飯飽,下人撤去殘席,凌君毅站起身,拱拱手道:「今晚得蒙二位老爺子指點,獲益非淺,時間不早,在下告辭了。」
敖叔寒一怔道:「凌老弟難得光臨,不嫌簡慢,總該在敝處歇宿一晚,明晨再走,何用如此匆忙?」凌君毅拱手道:「叨擾廚,已感盛情。對方把書信送來此地,足見有人暗中跟蹤在下而來,因此在下想在夜晚動身,一則可以不讓對方發現在下行蹤,二來在下打算先在八公山踩踩對方來歷,給在下下書的目的何在,和被擄的究是何人。
總比一無所知,匆匆趕去赴約,要好得多J金開泰點點頭道:
「凌老弟說的也有理,那就不用和凌老弟客氣了。」說到這裡,回頭朝凌君毅道:「關於那眇目人,咱們目前雖不知他送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既引起嶺南溫家和四川唐家的人一路追蹤下來,想必和『珍珠令』有關。老朽已命幾個小徒,輪流在暗中監視,他的行蹤,已在老朽掌握之中,老朽和小徒們約定了三種聯絡暗記,老弟記下了,就可和小徒們取得聯繫。當下就把三種聯絡暗記和凌君毅說了。凌君毅一一記下,就起身告辭。
敖叔寒道:「老弟慢走,此去八公山,少說也有二百里路程,我叫廷英替老弟備馬。」
凌君毅道」在下此去,必須隱蔽行藏,騎馬實有不便,敖二爺盛意心領了。別過兩人,飄然出了鼎升樓,一路趕到城垣下,忽然發現自己前面十丈遠近,正有一條人影,飛縱急掠而前。那人身法極快,掠到城下,只見他輕輕一縱,便如憑虛御風,凌空而起,輕出飄落向城外。
凌君毅看得不覺一怔,暗忖:「此人不知是何來歷,竟有這般高絕的輕功!」心中想著,立即腳下一緊,趕到城垣下,雙臂一劃,一式「白鶴沖天」跟著飛上城頭。
舉目看去,那條人影,這一瞬工夫,已在二十丈外,當下立即飄身落地,-路尾隨下去。前面黑影飛掠之勢,就如電閃風飄,異常快速,凌君毅提足真氣,展開腳程,也只能保持二十丈距離,不把對方追丟,心頭更覺驚奇:「看來此人一身輕功,還在自己之上!」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大路奔行。前面黑影有兩次回頭朝身後看來,都被凌君毅巧妙地避開,雙方終究隔著二十丈距離,又在黑夜裡,自然不易被發現。這樣足足奔馳了一個更次,阜陽城垣,隱隱在望,前面那條黑影,忽然捨了大路,朝左側一條小徑上投去。
凌君毅因對方輕功已有如此造詣,武功自然也不會太低、為了不讓對方發覺,他不敢太過逼近,直等前面黑影過去了一陣子,才籍著樹木掩蔽,緩緩繞了過去。這條小徑拆向東,僅僅這一耽擱,前面黑影,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凌君毅耳目並用,搜索前進,走了里許光景,看到小徑左首一片樹林之中,隱隱有燈光透出!於是就循著燈光,朝林中尋去。走了不過百步左右,就發現那是一座廟宇,門前橫匾上寫著「插花廟」三字。
凌君毅四顧無人,悄悄躍上圍牆,立即隱人暗處,伏下身子,舉目朝殿上望去。大殿上點著一支紅燭,正有一男一女,坐在香案前兩張木椅上說話。左首坐的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美艷少婦,發挽召,一身玄色衣裙,美艷絕倫,眼波如流!坐在右首的,赫然是那藍衣人!殿前走廊上,也站著一人,正是那左手裝了一隻淬毒鐵手的青衣人。看他們坐的位於,玄衣美婦身份似乎還在藍衣人之上,那麼方才走在自己前面的那條人影,莫非就是玄衣美婦?
正心念轉動間,只聽那藍衣人清朗的聲音說道:「楚姨趕來,不知義父有何指示?」玄衣美婦微微一笑道:「你義父是不放心你,要我前來看看。」藍衣人道:「楚姨來得正好,在下正有事情奉報。」玄衣美婦「嗯」了一聲,眼波流盼,問道:「你有什麼事?」
藍衣人道:「在下日前曾在淮陽附近,發現嶺南溫家的人……」
玄衣美婦道:「是溫一峽。」藍衣人聽得一怔道:「楚姨也見到他了?」
玄衣美婦人道:「還有呢?」
藍衣人道:「還有四川唐家的老三、老七,也趕來了。」玄衣美婦臻首微點,嗤的笑道:「原來你也已發覺了,只是你還少說了一份。」
藍衣人惜然道:「還有哪一路的人?」玄衣美婦道:「少林。」
藍衣人啊了一聲,笑道:「那賊禿只是少林寺門下第三流的角色,他從洛陽就綴著在下來,我已叫侯鐵手把他收拾了。」原來那青衣人就叫侯鐵手。
玄衣美婦「格」的一聲嬌笑道:「田大少,我說你忽略了一份,沒錯吧?藍衣人又是一怔道:「還有一個叫凌君毅的,武功極高,在下看不出他的來歷。」「凌君毅?」玄衣美婦沉吟了一下,才道:「田大少你說他武功高強,那就不會錯了,只不知是怎麼樣一個人。我從未聽人說過。」
藍衣人道:「此人不過二十出頭年紀,生得甚是英俊,好像習慣使用左手。」玄衣美婦目中異采閃動,口中喚了一聲,接著不經意地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輩。」說到這裡,忽然嗤的一笑道「我說的是金開泰。」藍衣人一驚道:「金開泰也來了?」玄衣美婦吃吃笑道:「田大少不相信麼?他人就在太和城裡的鼎升樓。」
凌君毅聽得暗暗一愣,心想:「這玄衣女人果然厲害,她連金老爺於住在哪裡,都摸清楚了。」藍衣人一張俊臉,微有怒容,哼道「看來他們都是衝著在下來的了,不給他們一個厲害,跟到地頭,可能會壞了咱們的事。」玄衣美婦格格一笑道:「田大少,這三撥人,都不好鬥,咱們不能和他們明來,田大少只管辦你的事,這些人交給我,保管沒錯。」藍衣人道:「有楚姨這句話,在下就放心了。」
玄衣美婦微哼道:「少給我戴高帽子。」藍衣人起身道:「楚姨別無吩咐,在下告辭了。」玄衣美婦嗯了一聲道:「你先走也好。」藍衣人躬身一禮,大步走出殿來,那侯鐵手站在廊前,緊跟藍衣人身後走出。
凌君毅目送藍衣人主僕離廟遠去,正待悄悄地退走,哪知這一轉眼工夫,大殿上的玄衣美婦,竟也不見了蹤影,心頭暗暗一驚,暗忖道:「此女一身武功,果然極高,自己居高臨下,居然沒看到她如何走的,下次遇上她,可得小心。」就在此時,陡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響起一個嬌若銀鈴的聲音,迴盪耳際,冷冷說道:「站起來,我有話問你。」聲音入耳,凌君毅不由悚然一驚,急急回頭瞧去,只見玄衣美婦就俏生生地站在身後不遠,她那張芙蓉般的臉上,好像罩了一層嚴霜,兩道寒刃似的眼神,直注著自己。
凌君毅心頭猛震,立即功運百穴,迅速地轉過身去,淡然一笑道:「姑娘好俊的輕功。」玄女美婦冷峻地道:「你是什麼人?是誰派你來的?」
凌君毅道:「在下路過此地,看到路燈,才找來的。」玄衣美婦干哎道:「你從太和城一直跟蹤著我下來,你當我不知道麼?玄衣羅剎真要有這樣粉塗,就不用在江湖上走動了。」原來她叫「玄衣羅到!」凌君毅道:「不錯,在下確是從太和城來的,那是因為看到前面十丈外姑娘的人影縱掠如飛,身法極快,一時觸動好奇之心,才追了下來,唐突之處,姑娘多多原諒。」說著,拱了拱手。
玄衣羅剎輕輕披了下嘴,道:「說得倒容易?」凌君毅愕然道:
「姑娘之意……」拖長請氣,目光一抬,朝玄衣羅剎望去。
玄衣羅剎忽然微微一笑道:「我要你跟我走。」
凌君毅道:「姑娘說笑了。玄衣羅剎臉又一沉,冷哼道:「我從不和人說笑。」凌君毅看玄在羅剎在頃刻之間,忽然笑意迎人,忽然冷若冰霜,心中暗暗忖道:「這女人喜怒無常,看來不好應付。」就在他念轉動之際,突覺微風颯然,似有兩個人直向自己身後欺來,這兩人身法奇快,等到凌君毅驚覺,已經到了身後一丈之內,凌君毅暗暗一驚,迅郎向後旋過身去。
瞥見玄衣羅剎嘴角噙笑,擺了擺手,低喝道:「沒你們的事。」這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凌君毅一個旋身,原也極快,但等他轉身之後,只看到兩條黑影,疾撲而來,又倏然退去,快得如同鬼魅,一閃不見。
凌君毅心頭又是一驚,暗忖道:「這兩條黑影,不知是什麼人,輕功也有這般快法?」玄衣羅剎雙眉一挑,膘了凌君毅一眼,忽然盈盈一笑,柔聲道:「好!說,你是不是易了容?」
凌君毅不願和她糾纏,冷傲地道:「在下無可奉告,失陪了。」雙足一點,縱身飛掠而起。
玄衣美婦格格笑道:「慢點,你還沒答我所問,就想走麼?」人隨聲起,右手向空一揮,從她袖中飛出一縷極細的線影,向凌君毅腳上飛射而至。
凌君毅騰空縱起,堪堪超過圍牆,陡覺右腳好像被人拉了一把,一個身子突然往下一沉,不由自主地飛落地面。
緊接著一陣香風拂面而來,玄衣羅剎飄落在他面前,花枝招展,格的一聲,嬌笑道:「你怎麼又不走啦?」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5:00
第04章 自命不凡
凌君毅身形一停,立即朝腳下看去,又並無異狀,但方纔躍起之時,分明有一股力道,扯著自己足踝,不覺冷聲道:「你用什麼東西,偷襲了在下?」玄衣羅剎眼彼蕩漾,格格笑道:「系足紅絲。」右手輕輕一揚,「嘶」的一聲,一縷細得幾乎看不清的黑線,直向凌君毅當頭激射而來!兩人相距極近,凌君毅見她突然出手,連忙閃避,卻已不及,但覺自己發臂上微微一動,敢情已被她暗器射中,心頭暗暗震驚。
只聽玄衣羅剎輕笑道:別怕,你不是問我偷襲你的是什麼東西嗎?不會取下來瞧瞧?」凌君毅伸手在發獸上一摸,取下一支半寸長的繡花針,針孔上果然穿著一根極細的紅線。一端握在玄衣羅剎手裡,分明淬過劇毒!玄衣羅剎右手輕輕一振,扯動紅線,把繡花針收了回去,嫣然笑道:「你看清楚了,我這針上,餵過奇毒,只要被它輕輕刺上一下,見血封喉。不過你放心,我方才只把針插在你鞋幫上,那是因為我話還沒有何完,不許你走。」
凌君毅道:「你要問什麼?」玄衣羅剎美目流盼,瞟著他笑道:
「多著呢,譬如你叫什麼名字是何人門下,什麼人叫你來的,你說清楚了,我自會讓你走的。」凌君毅哼道:「在下無可奉告。」
玄衣羅剎哼道:「你敢在我面前這般說話,」凌君毅道:「有何不敢?」玄衣羅剎笑吟吟地道:「看來你還不知我是誰?」
凌君毅道:「在下如何不知?你是玄衣羅剎。」玄衣羅剎奇道:
「是誰告訴你的?」
凌君毅道:「是你自己說的,不然,我怎會知道?」玄衣羅剎秋波般目光忽然一寒,冷聲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總該聽人說過,我心狠手辣,不好說話。」
凌君毅道:「很抱歉,在下今晚還是第一次聽到。」玄衣羅剎怔得一怔,忽然格格笑道:「原來你是初出道的雛兒。」
凌君毅被她笑得臉上一紅,說道:「在下無暇和你多說。玄衣羅剎擋在他身前,冷冷說道:「不成,你不說說清楚,就別想走。」
凌君毅劍眉一剔,仰首朗笑一聲道:「在下要走就走,誰也攔不住我。」玄衣羅剎同樣柳眉一挑,冷冷說道:「你就試試看!」
凌君毅道:「姑娘想和在下動手麼?」玄衣羅剎微笑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凌君毅道:「未必見得。玄衣羅剎伸出一隻又白又嫩的纖纖玉學,向凌君毅招招手道:「來,不信你就攻幾招試試。」
凌君毅道:「姑娘要試試在下斤兩,該由姑娘出手才對。」玄衣羅剎笑了笑道:「也好,你接得下我十招,我就讓你走。」
隨著話聲,左腕一抬,輕飄飄朝凌君毅肩頭拍來。她這出手一招,似拍非拍,似抓非抓,手法奇詭,好像含著無數奇奧變化。
凌君毅身形斜側,右掌直立,使了一記「夭外來雲」,正待封出。
玄女羅剎身子突然期進,接著發出右掌,切向凌君毅左肋。她前後呼應,甚是佳妙,以致這一記橫擊的招數,陡然平添了數倍威力。
凌君毅毫不思索,左手手背一反,閃電般向玄衣羅剎手腕拂去。
玄衣羅剎被迫得收回掌勢,凌君毅直立的右手,趁勢直切出一道勁急內勁,進逼如刀,嘶然有聲,十分凌厲。
玄衣羅剎真沒想到眼前這個紫臉少年。出手會有這般功力,一時不禁怔了一怔,身形一閃,避了開去,口中輕哼道:「瞧不出你果然有幾手。」對拆過兩招之後,凌君毅已知玄衣羅剎果非易與,玄衣羅剎也意識到凌君毅的武功,比自己想像的要強得多,兩人乍分又合,四掌翻飛,互相攻拆了三招。
玄衣羅剎驟地掌勢一變,奇奧招數,迭連使出,把凌君毅逼得連連後退,幾乎無法招架。
凌君毅心頭暗暗吃驚,緩緩吸了口氣,雙手迅速展開反擊,他一身功力,十分精純,此刻但聽掌風激盪,出手忽虛忽實,指掌同施,倏忽變化,難防已極,頓時把玄衣羅剎追退四五步」總算扳回了劣勢。
凌君毅開始出手反擊,他使的這一路手法,忽爪忽掌,雜以指法,出招攻敵,往往出人意料,招數之奇,似虛而實,似正而反,使人目眩神搖!玄衣羅剎出道以來,經過了多少陣仗,卻從未見過這麼一路怪異手法,心頭越戰越驚,嬌軀一扭,忽然疾退兩步,雙手一斂,望著凌君毅問道:「你師傅究竟是誰?」凌君毅道;「家師不喜人知,在下末便奉告。」
玄衣羅剎粉臉生嗅,猛地一沉,冷冷喝道:「你少賣關子,我會叫你顯出原形來的。」突然身形疾欺過來,一下逼近凌君毅面前,雙手一揚,急抓而出,她雙腕柔若無骨,這一抓,變化之多,超過五六招攻勢,尤其她雙手尖尖十指,指甲猩紅。看去有些異樣,極可能還淬有奇毒。
凌君毅急急後退半步,右手揚掌猛劈,左手一探,快速無比地朝玄衣羅剎抓來的右手迎去。他手臂微彎,五指似握,極像拿扣腕脈穴道,又像拍拂手肘關節,玄衣羅剎不明究竟,被迫趕緊撤手,那知凌君毅變招奇快,你縮回手去,他五指如鉤,已然朝她香肩上抓落。
百衣羅剎右肩一沉,身形側閃,右掌揚處,猛向凌君毅手背切到,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她手掌已掃中凌君毅手背,但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玄衣羅剎只覺對方手掌忽然向下一沉,翻到自己掌下,然後往上一抬,從凌君毅掌上,傳來一般巨大潛力,竟然緣臂而上,直震得自己手臂驟然一麻,身子不由己地後退了三步。這一手當真快得無以復加,兩條人影,倏地一分。
玄衣羅剎臉上閃過一絲笑容,死命地盯著凌君毅,輕輕喘息了兩下,問道:「你叫凌君毅,對不對?」凌君毅聽得一怔,他原想問她:
「你如何知道的?」但繼而一想:「方纔藍衣人告訴過她,自己習慣使用左手。」想到這裡,不覺傲然一笑道:「不錯,在下正是凌某。」玄衣羅剎眨動者那雙直勾勾的眼睛,忽然格格一笑道:「你莫要自命不凡,告訴你,你手背上,被我指甲劃破了一條血痕。」凌君毅早就看出她指甲紅得異樣,極可能淬有奇毒,卻故作不解道:劃破一道血痕,又怎樣?你認為是你勝了嗎?」
玄衣羅剎雙手一伸,一雙又尖又嫩,有如十根羊脂白玉琢成的手指,微向下垂,直送過來,嬌笑道:「你看看我的指甲。」纖秀的指甲徐著鳳仙花汁,紅是紅,白是白,會看得人怦然心動!凌君毅只看了一眼,便冷聲道:「你塗過毒?」玄衣羅剎口中「嗯」了一聲,說道:「你知道就好,我指甲上塗的奇毒,只須劃破一點血影,就子不見午。」
凌君毅看看手背,哼道:「果然毒辣,難你叫玄衣羅剎了。」玄衣羅剎道:「我劃破你的手背,我自會給你解藥,只要……」凌君毅截著道;「不用了,在下不怕劇毒。」
玄衣羅剎星眸流盼,紅菱似的嘴角一披,道:那你就走吧!」
凌君毅不願和她糾纏,立即抱抱拳道,在下失陪。」縱身躍起,一幾個起落,飛掠而去。
一口氣奔出小徑,折入大路,只聽身後有人叫道:「小伙子,慢點走老夫有話問你。」聽這口氣,顯然又有麻煩!凌君毅不禁皺皺眉,回頭看去,只見數十丈外,正有一個高大黑影,徐步緩行而來,但他那雙腳,行走起來,像是沒沾著地一般,雖然他舉足跨步,看上去像是徐步緩行,實則身法快若飄風。十幾丈遠近,晃眼間已到面前。
這人身材高大,面如古銅,生得短眉細目,獅鼻闊口,身上穿一件長僅及膝的銅色外袍,赤腳,拖著一雙銅履。光是這身打扮,就有些古怪。
凌君毅冷做問道:「是閣下在叫我嗎?」銅袍人一雙細目,落在凌君毅身上,眼縫中閃著精光,微微點頭道:「不是老夫,這裡還有誰?」凌君毅道:「閣下何人,叫住在下,又有何事?」銅袍人從喉底發出嘿嘿兩聲冷笑,沉聲道:「小伙子,你好大的臉,依老夫的規矩,你只能答話,不許反問,知道嗎?」凌君毅看他老!橫秋的橫佯,甚是可笑,不覺傲然道:「那只是你的規矩,閣下可知我的規矩嗎?」
銅袍人細目一睜,精芒迸射,問道:「你也有規矩?」凌君毅道!
「不錯,我的規矩,不論什麼人,都得先報姓名,必須夠資格和我說話的,我才和他說話。」這話自然是氣氣對方的。」
銅袍人聽了凌君毅的話,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這一大笑起來,竟如敲鑼一般,聲音甚是震耳,笑到後來,愈笑愈高,但覺四山回應,震得耳鼓嗡嗡不絕!
凌君毅臉色微變,凜立不動,心中卻是暗暗震驚:「此人功力好高!」笑聲莖然而止,銅袍人一雙眼縫中,神光既冷又厲,嘿然道「既然都有規矩,那就要看誰的規矩行得通了。」話聲一落,右臂緩緩舉起。從大袖中,抽出一隻色如古銅的怪手,五指鈞曲如爪,每個手指,都長著半寸長的指甲,銳利如刀,朝凌君毅作勢欲抓,原來那是一隻銅手。」
凌君毅見過灰衣人侯鐵手,一隻左手,是鐵鑄的。鐵鑄的手就像.柄鐵爪,只能當作兵刃使用,五個手指,自然不可能伸縮自如。但眼前這人-只銅手,卻和一般手掌無異,看他五指箕張,伸縮自如。
就在此時,耷聽一嬌嫡滴的聲音,在耳邊喝道:「小兄弟,快退!」凌君毅聽出這說話的正是玄衣羅剎,但他不見真章,哪裡肯退,也凜立不動,直待對方古銅色的怪手,快要抓近,才突然右手運勁,手掌一翻,朝前格去。
銅袍人出手雖緩,但凌君毅這一格,出手卻是快極,哪知手掌格在對方腕背上,竟如砍在鐵柱之上,一動末動。對方一隻古銅手爪,依然緩緩伸來,毫無阻延,已快抓上肩頭。
凌君毅格出的右掌,一陣劇痛,幾乎麻到肩胭,心頭大吃一驚。
估不到對方一隻銅手,竟有如此厲害,急急吸氣退身,向後躍開。
銅袍人也不迫擊,只是冷冷一曬,回頭朝左側一片樹林沉喝道:「林內何人?偷愉的和這小子說些什麼?凌君毅聽得又是一驚,心想:「方纔玄衣羅剎那一句話,明明是以『傳昔人密』玄功說的,他如何聽到的呢?」
心念轉動間,只聽「嘶」的一聲劃空細響,頓時香風撲面,身邊不遠,已經多了一個玄裙曳地,俏生生的美艷少婦。她,正是玄衣羅剎!銅袍人瞥了她一眼,冷冷說道:「你來作甚?」玄衣羅剎格格笑道:「我不能來嗎?」一雙俏眼,瞟著銅袍人,問道,「你認識我?」這句話帶著點驚異口吻!銅袍人目光冷峻,曬然道:「老夫不從認識你。」
玄衣羅剎格格一笑道:「你不認識我,我倒認識你。」銅袍人道:
你知道老夫是誰?」玄衣羅剎道:「你是南疆一奇銅臂天王,對不對?」凌君毅心中暗道:「銅臂天王?我怎會沒聽師傅說過?」銅袍人細目一睜,射出兩道稜稜寒光,又打量了玄衣羅剎一眼哦聲道:
中原武林,居然也有人識得老夫。」說到這裡,微微頷首道:「那很好,老夫不難為你,你快些走吧。」
玄衣羅剎格格嬌笑道:「我要就這麼走開,那就不用來了。」銅臂天王道:「你有什麼事?」玄衣羅剎沒有理他,笑吟吟地轉向凌君毅道:「看來你真的不畏劇毒了?」凌君毅道:「在下早就說過,不畏劇毒。」
玄衣羅剎低低地道:「我當你少年氣盛,不肯服輸,才一路跟了下來……」凌君毅冷哼道:「在下沒有死,你很覺意外是不?」玄衣羅剎白了他一服,嗔道:「我是一番好意,給你送解藥來的。」凌君毅聽得不禁臉上一紅,只得抱拳道,「如此說來,在下錯怪姑娘了。」玄衣羅剎死命地盯了他一眼,才道:「你知道就好。」接著又道:「你既沒有中毒,那就快走吧。」
銅臂天王冷哼道:「老夫沒叫他走,有誰敢走?」玄衣羅剎笑吟吟地道:「你沒聽見是我要他走的嗎?」銅臂天王道:「小娘子既知老夫名號,竟還替老夫妄作主張,敢是吃了豹子膽來的。」玄衣羅剎輕笑道:「這話不錯,我若沒有膽子,也不會叫他走了。」
凌君毅傲然道「在下要走就走,誰也管不著。」玄衣羅剎朝他眨眨限,一面又以「傳音入密」說道:「銅臂天王稱尊南疆,小兄弟不是我小覷你,你實在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我替你擋一陣,你快走吧。」她倒真是好心。
銅臂天王細目閃動,怒中道:「你們在老夫面前,鬼鬼祟祟,說些什麼?」
玄衣羅剎笑道:「我催他走呀!」銅臂天王怒聲道:「不成,這小子非留下不可。」玄衣羅剎道:「你要留下他,究竟為了什麼?」銅臂天王銅臂伸動,冷冷過:「老夫要問他一個人。」
凌君毅道:「你要問誰?」銅臂天王道:「反手如來。」凌君毅道「你找他有什麼事?」銅臂天王道:「他人在哪裡?」凌君毅道:「在不知道。」
銅臂天王道:「難道你不是他的徒弟?」凌君毅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銅臂天王嘿嘿冷笑道:「你方才和她動手,使的手法明明就是那老賊禿的路數,老夫還會看錯不成?」原來他是看到了凌君毅和玄衣羅剎動手的招數,才踉下來的。
這聲「老賊禿」,聽得凌君毅心頭火發,劍眉一揚,怒喝道:「沒錯,你說的正是家師,你找他老人家有什麼事?和在下說也是一樣。」
玄衣羅剎聽說凌君毅果然是反手如來的傳人,不覺深深地瞟了他一眼。
銅臂天王呵呵大笑道:「你果然是老賊禿的徒弟,那很好,快說,老賊禿現在人在哪裡?」凌君毅道:「家師行蹤靡定,在下無可奉告。」銅臂夫王倏地跨上一步,朝指凌君毅道:「你是老賊禿的徒弟,你會不知追他躲在哪裡?再不直說,莫怪老夫不饒你。」凌君毅大怒道:「我就是不說,你又能奈我何?」
銅臂天王一聲明森冷笑,五個銳利銅指,向空抓了一把,厲聲道:「所以老夫要把你小子留下,抓到小的,不怕老的不出來!」銅手伸動,大有朝凌君毅抓來之勢!玄衣羅剎及時喝道「慢著!」銅臂天王伸出銅手,在中途一停,回頭喝道;「你要千什麼?」玄衣羅剎道:
「你要找出師父,有本事,就自己去找,以你銅臂天王的名頭,和人家徒弟動手,不怕江湖上笑你以大欺小麼?」銅臂天王怒聲道:「老夫一向不管這些,老夫已經找了老賊禿三十年,難得這小於是他的徒弟,老夫絕不能放過……」玄衣羅剎道:「不行,我說過讓他走,就非讓他走不可。」
銅臂天王兩道細目一睜,精光如線,直射玄衣羅剎粉臉,嘿然過:「小娘子,你真敢多事……」「事」,字出口,本來抓向凌君毅,又停在半路上的一隻銅手,隨著話聲,緩緩朝玄衣羅剎抓去。
凌君毅在這一瞬工夫,已從青布囊中取出長劍,大喝道:「住手。」銅臂天王沉聲道:「你願意領老夫去了嗎?」凌君毅手橫長劍,凜然屹立,說道:「此事和這位姑娘無關,要我領你去見家師不難,你先得勝了在下手中寶劍。」銅臂天王看了他長劍一眼,忽然闊嘴一咧,冷冷笑道:「老夫要把你留下,自然會叫你輸得服服貼貼。」
玄衣羅剎道:「小兄弟,你不是他對手,快退下來。」凌君毅道:
「此事和姑娘無關,你快走吧。」銅臂天王冷曬道:「你們倒是不打不成相識,好像頗有交情。」玄衣羅剎粉臉一紅,笑叱道:「老不修,要死快哉,你亂嚼什麼舌根?」
銅臂天王沒有理她,沉喝道:「小子,你小心了。」銅手五指一張,向凌君毅抓來。
凌君毅自幼學劍,劍法出自家傳,師父臨行時雖曾再三告誡。
除非萬不得已,不可輕易炫露,但眼看銅臂天王武功詭異,銅臂銅掌,堅逾精鋼,自己和他徒手相搏,只怕無法自保,故而撤出劍來。
此刻他見對方探臂抓來,心中閃電忖道:「此人右臂縱然不畏刀劍、但其他部位,也還是血肉之軀,我何用怕他?」心念閃電一動,身形跟著飄進,一下欺到對方左側,振腕-劍,橫削而出。他這一劍側身進招,劍發人至,使得快速已極,雖是一招普通的「玄鳥劃沙」,但在他手上使來,卻是瀟灑靈活之至,顯得劍上造詣十分精純。
玄衣羅剎一雙鳳目之中,異光連閃,反手如來一生從不使劍,他徒弟居然精通劍術!銅臂天王五指箕張,看上去來勢極為緩慢,他本來存心只在拿人,但一看凌君毅劍勢不弱,忽然冷嘿一聲,朝他劍上抓到。他出手奇詭,變招更快,僅僅手臂一轉,就已握住了劍身,左手一指,向凌君毅肩頭點來。
凌君毅但覺劍身一震,虎口驟麻,更發現對方左手五指上,也套著黃澄澄的銅指套,閃電般點到,不由得大吃一驚,自己若是在不棄劍後退,便得被他銅指點中,趕忙撒手棄劍,使了一式「浮光掠影」,往後躍退出去。
銅臂天王右手奪下凌君毅的長劍,左手點出的一指,依然直點過來,口中喝道:「小子躺下。」只見他點出的食指,向前一送,套在直指上的半截銅指套,竟然脫手飛出,帶著劃空細嘯之聲,直向凌君毅左肩飛射而來!玄衣羅剎叫道:「小兄弟小心!」凌君毅一招之間,就被人家奪去長劍,正自驚駭無比,此時驟睹一點黃光,激射而來,心頭不覺火起,朗笑一聲:「來得好。」左手指處,屈指向那銅套彈去。
這一手。他使的正是少林寺七十二藝中的「彈指神通」但聽「錚」的一聲,那枚銅指套,被他彈出數丈之外。
銅臂天王數千年來,指無虛發,沒想到一個毛頭小伙子,居然身懷佛門奇功,把自己的銅指彈了出去,一時也不免微微一怔目射凶光,注視著凌君毅,嘿嘿冷笑道:「好小子,看來老賊禿連壓箱底的本領,都傳給你了。」玄衣羅剎格格一笑,道:「你們這一仗,一個長劍被人奪去,一個銅指被人震飛,該是秋色平分,誰也沒沾到便宜……」銅臂夭王細目含煞,怒哼道:「胡說。」玄衣羅剎地道:「誰胡說?難道你銅指被人彈飛出去,還不肯認輸?」
銅臂天王銅指勾曲作勢,怒喝道:「你給老夫滾開。」玄衣羅剎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打個商量,不知你願不願意?」銅臂天王道:「老夫言出如山,沒有商量餘地,這小子老夫非把他留下不可。」
玄衣羅剎道:「我說的事,和他無關。」銅臂天王不耐地道:「那是什麼事?」
玄衣羅剎嫣然一笑道:「我看你-身武功,十分了得,又有一條銅臂,甚合我的心意……」她這嫣然一笑,媚態橫生!銅臂天王看得一呆,尤其聽了她末後-句「甚合我的心意」,更不禁心花怒放。
他年屆花甲,還是個老光棍,他望望凌君毅,恨不得他趕快滾開。
旁邊多著這麼一個人,有些話,為了顧全身份,就說不出來。
但他一張醬紫臉上,仍忍不住春風滿面,連連笑道:「在下是個爽快的人,小娘子有什麼話,只管請說。」他方纔還一口一聲「老夫」忽然變成「在下」敢情想年輕一些。
玄衣羅剎抿抿嘴,膘了他一眼,嬌笑道:「你和這位小兄弟沒冤沒仇,讓他先走了,再說不遲。」
銅臂天王聽她說要凌君毅先走,正合孤意,連忙陪笑道:「小娘子說得是,在下找他師父反手如來,只是為了昔年一點小過節,想和他較量較量,咳,咳,其實也沒有什麼。既然小娘子這麼說,在下自當遵命,自當遵命。」說到這裡,回頭過來朝凌君毅道:「小子,你可以走了。」凌君毅自然看得出玄衣羅剎風流成性,似是有意跟銅臂天王勾搭,銅臂天王年屆花甲,居然也是個老色鬼。看來兩人有一拍即合之勢,心中不齒其人,俯身拾起寶劍,一聲不作,轉身就正。
銅臂天王早已心癢難熬,望著玄衣羅剎,走上兩步,色迷迷:
笑道:「小娘子,那小子已經走啦,你有話,可以說了。」玄衣羅剎咬著朱唇,星眸流盼,輕笑道:「我說出來,你不會見怪吧?」銅臂天王和她相距不過二尺來遠,鼻中隱隱可以聞到一陣陣從玄衣羅剎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一顆心跳得好不厲害?
自歎從前六十年,簡直白活了,直到今晚,才領略到女人身上竟有這般香法!-面忙道:「小娘子只管說,在……下決不見怪……決不見怪。」玄衣羅剎一抖手中羅帕,抿抿嘴,嬌聲說道:「你不見怪,那我就直說了,我看你一條右臂,像是風磨銅台金鑄制,而且撣頭關頭,運用靈活,比起我家十二鐵手,高明得多,所以……所以……」銅臂天王急急問道:「所以什麼?」玄衣羅剎道:「銅臂,不是鐵手高了一級嗎?所以我想請你去當我家鐵手隊的領隊……」
天,原來只是要他去當領隊,這誤會可大啦!銅臂天王臉色沉,哼道;「你……要……老夫去當領隊?」銅臂天王雄霸南疆,要他去當什麼領隊,豈不太小覷他了?玄衣羅剎掠掠鬢髮,說道:「怎麼,你不願意?還是辱沒了你的身份?老實說,十二鐵手,原都是武林大大有名的人物。比起你銅臂夭王也差不到哪裡去,要你當他們領隊,是因為你現成有一銅臂之放,還是我抬舉了你」銅臂天王聽得勃然大怒,厲喝道:「好賤婢,你敢尋老夫開心?」玄衣羅剎粉臉忽然一寒,冷笑道:「我看上了你這條銅臂,你就得去擔任鐵手領隊職務,敬酒不吃,那只好叫你吃罰酒了。」玉臂一揚,-陣香風,迎面劈來。
銅臂天王畢竟久歷江湖,心頭驀然一凜,飛身向後躍去,口中喝道:「賤婢……」喝聲未落,突然發覺身後有了警兆!須知銅臂天王一身功力極高,在他三數丈之內,只要有人欺進,不用回頭去看,也能憑感覺發覺,只是這回等他有了警覺,身後那人已經欺到一丈之內!不!他從對方的鼻息中聽出,欺過來的竟有兩個人!他故作不知,心頭部暗暗震驚,忖道:「這兩人能欺到自己一丈之內,才被自己發覺,一身功夫,顯然不在自己之下了。」玄衣羅剎星眸一拾,點頭笑道:「也好,你們把他拿下了。」說罷,身形飄動,退了開去。那身後兩人,互打一個手勢,口中發出一聲輕哨,雙雙縱身躍起,揮動手臂,朝銅臂天王撲過來。
銅臂天王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聲,銅臂猛掄,和左首攻來的那人對拆了一招,身形一個急旋,飛起右足,向右首那人橫掃過去。
這一瞥之下,他發現襲擊自己的是兩個育衣漢子,年齡都在四旬以上,最使他觸目驚心的,是來人左手色呈青綠,五指勾屈如爪,看去銳利無比,閃著綠陰陰的光芒,分明還淬過劇毒:他不禁暗暗起疑,忖道:「她方纔曾說,她家有十二鐵手,都是江湖上大有名頭的人,這幫人不知是何來歷?」心念閃電轉動,一面大喝道:「賤婢,你們三個一起上,也不在老夫眼裡。」玄衣羅剎冷冷笑道:「你少冒大氣,等到該由我出手的時候,我自會出手。」
語聲中,只聽「噹」的一聲金鐵互擊,銅臂天王的銅掌和左首青衣人的鐵手硬碰了一下,震得二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右首青衣人趁機欺近,左手鐵爪「橫剖龍肝」,猛朝銅臂天王橫腰抓來。
銅臂天王閃避不及,迫得力貫銅臂,振腕格去。又是「噹」的一聲,銅臂、鐵爪一觸之下,右首青衣人被震退了三步,銅臂天王也站樁不住。他飄身後退了一步,心頭暗暗感到震驚,這兩人功力雖不如自己,卻也差得不多!這時左首青衣人已再次欺到,出手如電左手鐵爪,右手掌鮮紅刺目,同時襲來,封閉了銅臂天王的退路。
右首育衣人一退又進,飛撲而至,青綠鐵手一招「怒龍攫珠」隱挾風雷,直向銅臂天王當頭抓落。
銅臂天王怒惱已極,口中大喝一聲,身形忽然離地數寸大袖飛舞,向兩人展開反擊。他號稱南疆一奇,除了一條銅臂不算,一上武功,在武林中也足可排名在一流高手之列。但他哪裡知道,和他動手的這兩個青衣人,也是黑道中的一時之選,武功相當不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5:33
雙方三人都不用兵刃,但比用兵刃對搏,更來得險惡:三人近身相搏,愈戰愈狠,銅指鐵爪快得有如驟雨狂風,各找對方要害下手,只要任何一個稍微出手遲緩,就是橫屍當場、不死也得重傷瞬息工夫、三人己拚鬥了二三十招。銅臂天王愈打愈怒,也愈打愈驚。他估量以自己的武功、二十招之內,一定可以擊敗兩人。但此時三十招已過,對方二人,兩隻鐵手,互相配合,竟然愈戰愈猛,愈攻愈狠!不,他突然發覺自己在這二三個招之後,功力似是在逐漸遞減,本來力敵兩人,還綽有餘裕、穩佔上風,但到了此時,已經漸漸打成平手,而且有每況愈下之勢。
銅臂天王有此發現,心頭登時明白過來,自己極可能在不知不覺間被玄衣羅剎做下手腳。一念及此。不覺大吼一聲,右手銅、向空一揮,從五個指尖上,激射出五縷細如噴泉的黃水!原來鋼臂天王這只右手銅臂,乃巧匠特別精製,中間可蓄毒水,只要按動機簧,毒水便由指尖噴射而出。水霧擴及一丈方圓,濺中人身,立工沃爛,使人防不勝防,委實歹毒已極!
那兩個青衣人早經玄衣羅剎暗中以「傳音入密」,授以機密,因此一見銅臂天王右手銅臂向空揮起,立即以最快速度飄身飛閃開去,等五縷黃水像噴泉般四散灑開時,兩人早已退出一丈開外。但聽一陣沙沙細聲,黃水灑落地面,立時轟然爆起一片黃煙,一股濃重的惡臭,漸漸隨風吹散!銅臂天王毒水灑空,心頭更是憤怒,左手朝指著玄衣羅剎,厲聲道:「賤婢,你竟在老夫身上暗施手腳?」玄衣羅剎格格嬌笑道:「你到這時候才知道呀?」銅臂天王切齒道:「賤婢,你死定了!」四點金芒,突然電射而出!那是他套在左手五指上的銅指套。
玄衣羅剎驚叫一聲,仰天翻跌下去。
銅臂天王哼道:「賊婢。老夫本無傷你之心,是你自己投死,怨不得老夫。」口中說著,正待上前撿取銅指,突覺一陣眩暈,上身朝前俯衝。幾乎撲倒下去!就在此時,突聽一聲輕笑傳入耳中,接著便覺「腦戶穴」上被人點了一下兩眼一黑、登時昏了過去。玄衣美婦等吟吟地站在他身後,纖手一招。兩個青衣人立即走了過來,垂手道;「三姨娘有何吩咐?」玄衣羅剎探懷取出一個玉瓶,傾出一顆綠色藥九,向左手青衣人遞了過去說道:「給他服下此九。」
左首青衣人應了聲「是」。雙手接過藥丸,俯下身去,一手捏開銅臂天王牙關,把那顆綠色藥丸,納入他口中。
玄衣羅剎得意地一笑,說道:「帶著他,咱們可以走了。」凌君毅一路疾奔,天色大亮時,趕到穎上,入城之後,找了一家客店落腳,就在房中靜坐調息,漸漸進入忘我境界。等到醒來,已是中午時分,他要店伙送來飯萊,匆匆吃畢,換了一件長衫,佩好長劍,旋即會帳出門。
大白天,路上行人不絕,自然不能施展輕功,但是從穎上到壽縣,少說也有二百來里路程,只好買了一匹牲口代步。一路縱馬急馳,傍晚時分,趕到一處小村落,離八公山已是不遠。路旁有一間瓦捨,挑著酒招,正是一家賣酒菜的小店。
凌君毅趕了大半天路,正覺腹中飢餓,心想不如在此吃些東西,再走不遲。當下翻身下馬,把馬匹繫在路旁一株樹下,轉身朝店中走去。遠遠只見店中一個身穿土布衣褲的漢子,正在抹著桌子。敢情這時快近傍晚,行旅客商,急於趕路,不會再在路旁進食因此已經沒有甚麼生意。
凌君毅走到門口,問道:「店家,還有吃的東西麼?」
那漢子抬起頭來,打量了凌君毅一限,陪笑道:「東西是現成的,只是客官要進城去,就得趕快,再遲城門就要關了。」這話倒是一番好心。
凌君毅道:「在下不進城。」那漢子目中閃過一絲異色,道:「這裡是雙橋,再過去便沒有集鎮了,那要到哪裡去?前面可沒有宿頭了。」凌君毅已在一張桌邊坐了下來,說道:「在下還要趕路,有什麼吃的,快給我送來。」那漢子又望了凌君毅一眼,連連點頭道:「客官請稍坐,小的先給你泡壺茶去。說完,匆匆往裡行去。
凌君毅看他腳步甚是輕快,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這店家雖然一身土布裝束,但走起路來,腳不揚塵,此處離八公山已近,莫要是對方的眼線?自己倒不能不防他一二。」思忖之間,那漢子已經泡了一壺茶送來,一面笑道:「客官請用茶,小店只有包子饅頭是現成的。」凌君毅點頭道:「你有什麼,就拿甚麼來好了。」那漢子答應一聲,又走了進去。凌君毅雖然口中極渴,但卻不敢立時飲用茶水探懷取出溫婉君送給他的絲囊,取了一顆「清神丹」納入口中,然後拿起茶碗,一口唱了下去。
過了一回,那漢子已端著一盤包子走出來,笑道:「客官,包子來了。」他放下盤子,目光一溜,看到凌君毅已把茶水喝乾,臉上萬期而然露出喜色,伸手取過茶壺,又替凌君毅倒了一碗,笑道:「客官趕路辛苦,定然口渴,小店茶葉還其不錯,是本地八公山出產的老山茶,顏色不好看香味濃了些,卻能生津解渴。」凌君毅聽他口氣,已知茶中果然做了手腳,但自己預先服了-顆「清神丹」,不怕他搗鬼,一面點點頭道:「這茶葉果然不錯。」
取過茶碗,一口又喝了下去,-面又拿起包干,吃了起來。
那漢子看他又把一碗茶喝乾,心中更喜,一手執壺,又替他倒了一碗。」
片刻工夫,凌君毅已把一盤包子吃完,隨手取過茶碗,又喝了一口,抬頭向那漢子問道:「客家,一共多少……」「錢」字還沒出口,忽然一手扶頭,口中「咦」了一聲道:「不對!我怎麼有些頭暈!」
那漢子一直站在桌旁,聞言詭笑道;「客官大概急著趕路,有些累了。」凌君毅望著那漢子,攢攢眉道:「不對!我好端端的怎會頭暈?莫非……你……你在茶水裡做……做……了手腳?」說到最後幾個字,口齒已經不清,頭一歪,伏在桌上昏睡過去。
那漢子忽然笑了起來,得意地道:「小子,等你想到,已經遲了。」這時從後面屋裡,又奔出一個漢子,問道:「這小子已經放倒了?」
原先那個漢子剛嘴笑道:「兄弟比平常加上了一倍,還會不把他放倒?只是這小子確實硬朗得很,平常人只要喝一口,就會迷糊,他連唱了三碗,還把一盤包子都吃下肚去,七爺說他不怕劇毒。」
方纔我真還擔心『人口迷』對他不管用呢!另一個漢子道:「你留在這裡看住他,我這就趕去給七爺報訊。」說完,立即向店外走去。他們說的話,凌君毅自然全聽到了,約自己到八公山來的,果然是那鬼見愁唐七爺!他哪能容得對方趕去報訊?右手屈指輕彈,一縷指風,直向剛走到店門口的漢子背後射擊!那漢子剛走到門口,穴道就被制住,定在那裡,動彈不得。原先那個漢子,看他走到門口,就停了下來,不由催道:「你要去跟七爺報訊,就得快走,這小子的牲口。就拴在樹下,你還等什麼?」
那漢子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自然沒回答他。
原先那個漢子看他不言不動,心頭暗暗嘀咕,大聲道:「喂,崔老三,你怎麼啦?」話聲方落,忽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崔老三中了邪,還是你去通知唐七爺吧!」
先前那個漢子聽得大驚,舉目四顧,店堂裡只有凌君毅一人,依然伏在桌上,分明昏迷未醒。這說話的會是誰?心細有了蹊蹺,駭然道:「你是什麼人?」店堂裡除了自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哪會有人回答?
那漢子挺挺胸,壯著膽子,向空抱抱拳,大聲道:「是哪一位朋友跟在下說話,兄弟是四川唐門中人,奉唐七爺之命,在這裡辦一件事,朋友細是路過此地,井水不犯河水,就請高抬貴手。」凌君毅緩緩拾起頭來,笑道:「我可以高始貴手,但你也得實話實說。」
那漢子驚駭欲絕,睜大眼睛,說渲:「你……沒有迷倒?」他想逃,但不知怎的,兩條腿竟然不聽使喚起來。凌君毅望著他,淡淡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說過,你們唐七爺說我不怕劇毒,在下連毒都不怕,區區迷藥,又如何迷得倒我?」
那漢子就站在凌君毅桌前,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額上早綻出黃豆般汗珠來。
凌君毅道:「朋友最好安靜些,在我面前,你是逃不出三步。」
那漢子果然不敢稍動半步,結結巴巴他說道:「大爺你……
老是明白人,小的受人差遣,身不由己……」凌君毅:「少廢話,我你,你們七爺人在哪裡?」
那漢子道:「七爺就在八公山上。」凌君毅道:「在八公山什麼方?」
那漢子道:「在……在吳氏別業。」凌君毅道:「你們擄了什人?」
那漢子道:「小的聽說是一位姑娘,是……是你大爺的妹……
子。」「是我妹子?」凌君毅聽得好不奇怪?他們不知從哪裡擄了一個姑娘,竟然以訛傳訛,硬把她當作了自己的妹子。心中想著,一面點點頭道:「好,我不難為你們,但你們必須留在此地。」話聲出口,凌空一指,點了那漢子穴道,說道:「你們穴道雖然受制,但過了子時自解。」說完,起身朝外行去,出了店門,解開結繩,翻身上馬,一路行向八公山而來。
一會工夫,便已趕到八公山下,但見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大路,甚是平整,敢情直達吳氏別業。突然,前面傳來一聲沉喝:「來人下馬。」這時天色已黑,但凌君毅目光過人,舉目瞧去,只見前面不遠處,有一片樹林,樹林前面,一排站著四個身佩單刀的黑衣勁裝漢子。
稍後是一個身穿藍布長袍的老者,看上去年約五十出頭,頭戴一頂瓜皮帽,臉型瘦削,眼神充足,兩邊太陽穴高右鼓起。一看就知道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手上拿著一支兩尺長的旱煙管,神情冷淇,只是打量著凌君毅,沒作聲。
凌君毅端坐馬上,冷做地道:「什麼事?」四名黑衣漢子中,有人開了口,說道:「你是什麼人,到哪裡去?」
凌君毅道:「我是什麼人,要到哪裡去,你們管得著麼?」那說話的漢子臉色一沉道:「你知道這條路通往何處?」
凌君毅道:「你說呢?」那漢子道:「你沒打聽打聽清楚?」
凌君毅笑道:「在下打聽清楚了才來的。」那漢子道:「這條路只通吳氏別業。」
凌君毅道:「在下就是到吳氏別業去的。」戴瓜皮帽老者聽得不耐了,一擺手,止住那漢子再說,一面向凌君毅冷冷說道:「閣下到吳氏別業吉有何貴千?」
凌君毅冷笑道:「在下去做什麼?何用問我?」瓜皮帽老者冷冷一曬道:「朋友如果不想招惹是非,我勸你還是回去的好。」
凌君毅劍眉一掀,朗笑道:「這是你們唐家要招惹在下,並非在下要招惹你們唐家。」瓜皮帽老者臉色微微一變,沉哼道:「你已知吳氏別業住的是什麼人,還敢前來惹事?」凌君毅冷笑道:「在下若是怕事,就不來了。」瓜皮帽老者臉現怒容,沉哼道:「好個狂妄小子。」說到這裡,手中旱煙管一指,向四個漢子吩咐道:「你們誰去把他拿下?」
他話聲甫落,立時有兩個勁裝大漢一齊拔出單刀,一左一右大步朝凌君毅馬前走來。到得近前,同時揚起手中單刀,喝道:「朋友,是自己下馬就縛呢?還是要等我們出手?」凌君毅依然瀟灑坐在馬上,笑道:「你們看著辦吧!」兩個勁裝漢子,因凌君毅人在馬上,古人說得好,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兩人不約而同地單刀一掄,迅速地橫刀馬腳,口中喝道:「小子,你滾下來吧!」
凌君毅劍眉陡剔,沉喝道:「我馬匹與你們何仇?」喝聲出口,手一抖馬鞭,「拍」的一聲,正抽在右首漢子執刀的右腕之上。那子大叫一聲,丟下鋼刀,抱著手腕,蹲下身去。只要看他痛得滿頭大汗,便知這一記捱得不輕。
凌君毅一條馬鞭,打得如閃電一般,這邊堪堪抽下,鞭影已經到了左邊,又是「拍」的一聲,這一鞭卻捆在左首漢子肩背上。
那漢子同樣地大叫一聲,單刀鬆手,一個人痛得滿地亂滾!另外兩個大漢睹狀大怒,哈喝一聲,雙雙揮刀撲了過來。但他們堪勘撲到馬前,陡覺眼前人影一晃,根本連凌君毅如何飛身下馬的都沒看清,人已到了面前。四川唐門,三百年來,一直以毒藥暗器名聞江湖,黑白兩道中人,一來和唐門多少有點交情,二來對他們毒藥暗器也不無顧忌,不願和他們結怨。唐門子弟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無形中,卻養成了他們以為江湖上無人敢惹的觀念,就是連手下人,也難免-個個眼高於頂,盛氣凌人。兩個漢子一看凌君毅到了面前,便不打話,吐氣開聲,兩柄單刀藍光一閃,絞剪般向凌君毅身上劈去。別看他們只是唐家的莊丁,四川唐門中人,平日既很少在江湖行走,長年無事,就在莊上練武耍刀。因此每一個人都有一身精純武功,平常江湖武師,不用三招兩式,管叫你直著過來,橫著回去,但他們今天遇上的卻是凌君毅,這就好比撞上了大歲!
凌君毅飛身落地,就看到兩道藍汪汪的刀光,交叉劈來,不覺敞笑道:「又是兩個廢料!」雙手齊舉,十指箕張,分向兩柄單刀抓去,他赤手空拳,居然敢向鋒利而又淬有劇毒的刀上抓來。
兩個漢子方自一怔,突覺刀勢一沉,已被對方抓個正著。
兩個人這一驚非同小可心知遇上了高人,急快用力往後一抽,企圖收回單刀,哪知手中單刀,好像被大鐵鉗鉗住了一般,哪能抽動分毫?凌君毅冷冷一笑,暗運功力,一股內勁,從刀上傳了過去。
兩個漢子只覺手腕一振,一直麻上肩胛,哪還握得住刀?
凌君毅輕而易舉地把兩柄單刀奪了過來,雙刀左右一分,用刀柄朝兩人拍了過去。這用刀柄拍擊,原是不成招術,但在他手中使來,卻是別具一格,與眾不同。那兩個漢子糊里糊塗地被人奪了單刀,心中難免一怔,忽覺膝上一陣劇痛,口中「啊哼」一聲,雙雙往地上跌坐下去。
凌君毅這連串的動作,快速絕倫,從馬上飛身落地,奪下單刀,拍向兩人,只不過眨眼間事!連站在林前的瓜皮帽老者,眼睜睜看著他傷了兩人,有心出手搶救,都嫌不及,心頭又驚又怒,他想不到對方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竟有這般高絕身手,一雙陰隼目光,直注在凌君毅臉上,沉喝道:「閣下果然有些門道,難怪敢找上門來尋釁。」
凌君毅把奪來的雙刀,隨手往地上一擲,傲然笑道:「在下是踐約來的,說不上上門尋釁,朋友若是不想賜教,那就上去通報一聲,說凌某已經來了。」瓜皮帽老者聽他說是踐約來的,原想問清楚是和他訂了約的,但聽到後來幾句話,言外之急,分明是說自己不敢和他動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瓜皮帽老者痰削臉猛地一沉,嘿然道:「很好,只要你勝得老夫,老夫就給你通報去。」凌君毅朗笑道:「朋友說的,正合我意。」
瓜皮帽老者一聲千嘿,旱煙管迅快地交到左手,右手一抬,一隻烏黑的手掌已當胸向凌君毅印來。凌君毅看他手掌烏黑髮光,暗暗叫了聲:「黑煞掌!」但他豈肯示弱,右手凝足功力,朝前迎去,硬接對方掌勢,但聽蓬然一聲大震,凌君毅接了瓜皮帽老者一掌被震得手腕一麻,他心知對方掌上練有毒功,迅速探手入懷,握住了「辟毒珠」。
瓜皮帽老者也被凌君毅的掌力震得血氣浮動,連退三步,心頭暗暗震駭:「這小子年紀輕輕,哪來這麼深厚的功力?」心念轉動,瘦削臉上,卻不期飛起一絲獰笑,揮揮手道:「小子,你可以回了。」凌君毅卓然而立,訝然道:「怎麼,在下落敗了麼?」
瓜皮帽老者一陣嘿嘿陰笑道:「小子,記著,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凌君毅淡淡一笑道:「朋友這話,倒是費解得很,你好像是說在下活不過今晚?」
瓜皮帽老者沉哼道:「老夫正是此意。」凌君毅含笑道:「這就奇了,在下怎會一點也感覺不出來?
而且在下之意,還想請你上去通報呢!」這瓜皮帽老者乃是門副總管黑煞學耿土貴,平日原是城府極深的人,尤其他練的「煞掌」是用唐門獨門毒藥熬練,較之一般江湖上的「黑煞掌」,何止厲害十倍,擊中人身,子不見午。眼前這年輕人,明明和自己硬對了一掌,劇毒由掌心緣臂而上,直攻心經,要比擊中任何部位,傳毒更來得快速。
但眼前這個年輕人,確實毫無中毒現象,他這份震驚,比剛才一掌被震退三步,還要駭異,目光炯炯,直盯著凌君毅,心頭暗暗道:「這小子竟然不畏劇毒?」忽然點頭道:「好,老夫給你帶路。」
說完,轉身向青石板輔成的登山大路上走去。
凌君毅傲然一笑,一手牽著馬匹,跟隨他身後而行。這條登山道路,寬闊平整,雖是一路往上行去,但絲毫不覺吃力,兩進參天松柏,風聲如濤!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半山腰。這裡是一片相當寬敞的平台,雖在夜色中,凌君毅仍然看得清楚,平台四周圍口白石雕欄遍種奇花異卉,清香襲人!正面是一座清水磚牆的高大門樓,橫額上是用方磚砌成的「吳氏別業」四個大字,兩扇朱漆大門,敞殲無阻,門口懸掛著一對巨大的燈籠,燈籠上卻寫若一個「唐」字,敢情他們是借「吳氏別業」暫住。
門口站著兩名手抱單刀的黑衣漢子,面對著面,站在那裡,跟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不動,好不氣派!黑煞掌耿土貴領著凌君毅走到平台中間,就停了步,回過頭來,冷冷說道:「朋友請在這裡等著,老夫給你進去通報。」轉身向大門內行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看來這座吳氏別業擺在眼前的排場,可能四川唐門來了什麼重要人物?」等了片刻工夫,便見耿土貴帶著一個人走了出來。
這人也在五旬開外,濃眉、鷂目,身穿天藍長袍,個於高大,看去甚是冷傲。就在這兩人在大門口現身之際,從這座大宅院的左右兩側,同時像鬼魅般閃出八個頭包藍巾,身穿天藍勁裝,手抱藍汪汪朴刀肋剽悍大漢。他們雖沒向凌君毅圍上來,但卻迅速散開,遠遠地形成了包圍之勢。凌君毅負手站在乎台中央,連看也沒向他們看上一眼。
那藍袍人在階前站住,一雙鷂目,精光如電,打量若凌君毅,向耿士貴沉聲問道:「你說的就是此人麼?」
耿土貴應了聲:「是的」。藍飽人目光一注,冷冷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來此何事?」
凌君毅傲然而立,恍如末聞。
那南袍老者臉色一沉,濃哼道「小伙子,老夫問你話,你聽到了麼?」
「問我?」凌君毅徐徐轉過身去,望了他一眼,說道:「最好先說……」凌君毅傲然而立,恍如末聞。
那南袍老者臉色一沉,濃哼道:「小伙子,老夫問你話,你聽到……」「問我?」凌君毅徐徐轉過身去,望了他一眼,說道:「最好先說……
凌日毅依然背負雙手,傲不為禮,只是口中「哦」了一聲。巴天義面現怒容,說道:「現在你可以說出來意了。」
凌君毅道:「巴總管既然不知在下來意,那就去叫鬼見愁唐七爺出來,他知道。」巴天義濃眉微攢,道:「原來朋友是找唐七爺的,只是七爺不在這裡。」
凌君毅冷笑道:「他可是不敢出來見我?那也沒關係,你們把劫來的一名女子,放出來就好。」巴天義聽得勃然大怒,沉喝道:「好狂妄的小子,這裡可容不得你撒野。」。
凌君毅劍眉一軒,冷然道:「姓巴的聽著,凌某應約而來,你們劫來的雖然不是我的妹子,但凌某既然來了,就得把那位姑娘帶走,你叫唐老七趕快把人放出來。」巴天義道:「你小子胡說什麼老夫告訴你七爺不在這裡,你快滾吧!」凌君毅道:「吳氏別業中住的不是四川唐門的人麼?」巴天義沉喝道:小子,你知道這裡住的是什麼人?」凌君毅道:「在下不管這裡住的是些什麼人?你們劫持了良家女子,在下就找你們姓唐的要人。」巴天義一陣嘿嘿沉笑道「來向唐門要人?你好大的膽子。」凌君毅冷笑道:「光天化日,擄劫良家婦女,你們四川唐家,目中還有法紀麼?」
巴天義氣得雙目圓瞪,大笑道:「老夫真沒想到天下會有像你小子這樣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說到這裡,猛地一揮手道:「這妄小子,上門找死,你們把他剁了!」此話一出,四周八個藍衣大汗,動作疾敏,本來站很很遠,這一瞬功夫,已撲近平台中央!他們似是接著八卦方位列陣,欺到凌君毅身前數尺,腳下一停,立即迅快地移動方位。同時每人手中藍汪汪的撲刀,也已迅速交錯劈出。
剎那間,刀影如山,湧起一片藍光,從四面八方向凌君毅攻到。
凌君毅吃了一驚,暗道:「看來他們早有佈置,這刀陣攻勢嚴密,倒是厲害得很!心念轉動,突然「嗆」的一聲、長劍出匣,一道青光,繞身而起,化作一片護身光幕,旋聽左右前後,連續發出八聲急如連珠的金鐵交鳴!他一招之間,雖然封開了八人攻勢心頭卻也禁不住暗暗一凜,忖道:「差幸自己看出刀陣厲害、早已有備,若是換了一個人,在這第一招上,就得吃上大虧。」這八人刀陣,大概是四川唐門的精銳勁旅,每一個人,都是久經訓練,刀陣一經展開,但見一道道藍汪汪的刀光,愈來愈是凌厲,交織成一片嚴密的刀網。
把凌君毅死死圍住,裹入刀光之中。
凌君毅雖然不俱,但身在刀陣之中,被左右前後一波接一波的圍攻,卻也感到這八個人一經聯手,此進彼退,相輔相成,穿插遊走,十分難鬥,不但沒有機會傷得對方,甚至拆封都有應接無暇之感。
凌君毅空有一身驚人之藝,竟然被八柄朴刀,連環交擊,著著進逼,弄得手忙腳亂,施展不開。他哪裡知道這是四川唐門的「八封刀陣」,雖不能和少林的「羅漢陣」,武當的「五行劍陣」相比擬,卻也別具威力,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活著闖出來。那是因為四川唐門以毒藥暗器馳名於世,這八個人不但精擅刀陣,手中使的更是天藍化血刀。而且每個人都練有一種極厲害的暗器,最後.招「八仙獻壽」,真如八仙過海,備顯神通。八種暗器,一齊出手,非把你弄個神形俱滅,才肯罷手。
凌君毅和他們打了七八個回合,只覺這八個大漢的了刀陣,纏人威勢,如影隨形,揮之不去,他不願和他們纏鬥,長劍疾掄,縱身而起。
哪知八人號稱唐門八將,武功十分了得,你縱身躍起,他們也跟著飛躍而起,手中藍色朴刀,依然分由八個方位,夾擊過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6:50
第05章 劍破毒刀陣
這真是凌君毅出道以來,最使他窮於應付的一場惡鬥,身形一起,突又疾沉而下!這一下動作快速,避開了八柄毒刀的空中襲擊,身形落地,立即一個急旋,正待衝出刀陣!哪知這八人久經操練,武功、心意,動作如一,配合得十分嚴密,八刀交織,一齊刺了個空,也立即跟蹤落地,八人依然各佔方位,絲毫不見散亂,八道光,又同時交叉攻到。總管巴天義臉色陰沉,站在階上,適時喝道:
小子,你此時棄去長劍,束手就縛,還來得及。」
八個大漢聽到巴總管的喝聲,立即有人大喝道:「小子,總管叫你棄劍受縛,還不住手?」一人出聲,大家附和著略喝:「小子,快快棄劍受縛。」凌君毅身在刀陣之中,聽得大怒,不覺劍眉一剔,朗聲喝道:「姓巴的,我只是不願多傷無辜,你當區區刀陣,真能困得住我?」喝聲出口,右手長劍奇招突發,但見一道耀目長虹,從他邊湧起,回掃而出,這一劍,正是他家傳八劍之一的「龍爭於野」!師傅曾經告誡過他,他家承的三種武學,行走江湖,不宜輕易展露,但此時他被迫得不得不使,剎那間,但聽一陣急驟的金鐵交鳴,八個藍衣大漢都只覺眼前奇亮,右腕被震得發麻,八柄天藍化血刀,同時被震脫手,飛出去!八個大漢全都被他這一招震懾住了,誰都不知道自己朴刀是如何脫手的,一時不禁望口凌君毅發呆!巴天義看得臉色大變,突然雙手一拍,厲喝道,「你們還等什麼?」這句話,等於是發出了最後命令!八個大漢悚然一驚,倏地後退一丈雙手揚處,八股細碎藍芒,千百點寒星,由八個不同方向,密集如雨,向凌君毅立身之處,激射而至!但凌君毅卻在此時,已經到了巴天義身前,鋒利的劍尖,一下抵在他喉結之上,冷冷說道:「姓巴的,你動一動,我就刺穿你的喉嚨。」巴天義能當得上四川唐門的總管,一身武功,自然也不會弱到哪裡,但他根本沒看到凌君毅是如何欺過來的。他只覺眼前微風一颯,雪亮鋒利的劍尖,已經點在自己喉嚨之上,這是他作夢也想不到的事,一張臉登時煞白,硬是不敢掙動一下。
黑煞掌耿士貴就站在巴天義身邊,他心機深沉,一看機不可失,一聲不作,掄掌就朝凌君毅肋下印來,這一掌相距既近,他又是蓄意而發,自然快速無比!凌君毅好像背後長著眼睛,看也不不看,左手疾翻,一招「赤手縛龍」,快得如同閃電,扣住了耿士貴的手腕,反手朝後丟出。耿土貴毫無還手餘地,一個身於就像稻草人一般,手舞足蹈,直向廣場中間摔了出去。差幸那八個大漢暗青子出手,忽然不見了凌君毅的影子,大家已經停下手來,不然,這位副總管必然成了飛靶!巴天義色厲內茬,直著脖子,頭往後仰.口中厲聲道:「朋友你要如何?」凌君毅冷傲地道:「帶路。」巴天義額前汗水直冒,問道:「你……要見誰?」凌君毅道:「自然是你的主子。」巴天義著急道:「你……」凌君毅不讓他說下去,忽然收起長劍,冷喝道:
「姓巴的,好好轉過身去,向裡去吧,我想你心裡一定明白,在我凌某面前,有劍,沒劍.都是一樣,只要你敢有半點異動,我不會讓你跨出一步的。」這話換在平時,巴天義死也不會相信,但此刻從凌君毅口中說來,他卻千信方信,這年輕人一身武功,確實莫測高深,他說得出,做得到,天底下,沒有人會把自己性命當作兒戲的!巴天義一聲沒吭,轉過身去。他喉頭前面,有形的劍,已經收回去了,但他可以感覺到,背後有一支無形的劍抵著他!
這是他多少年的經驗告訴他的,這年輕人,憑他的能耐,實在惹不起人家,總算背後沒被劍尖抵著走進去,這已是人家給他面子了。不,這是凌君毅故示大方,壓根兒沒把他巴天義放在眼裡。在巴天義來說,雖是被人押著進去的,但在旁人看來,卻像是領著凌君毅進去的,這總比劍尖抵著走要好得多了。他硬著頭皮,走在前面,凌君毅寶劍早已返鞘,步履瀟灑,跟著他進入大門。
二門前面,同樣站著四名黑衣佩刀大漢,他們看到巴總管領著人進來,自然不加攔阻。進入二門,就可以看到大廳上燈火輝煌,階上走廊間,左右各站著四名一色身穿黑衣、手捧天藍毒劍的女子!
這八個女子,年齡都在四十以上,腰佩革囊,左手都戴著鹿皮手套,這陣仗雖是娘子軍,倒也雄赳赳,氣昂昂!大廳上。垂著湘簾,這時已從簾內傳出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沉聲道:「巴總管,老身聽說有人破了咱們曲『八封刀陣』?」
巴總管慌忙趨前三步,朝階上躬下身去,說道:「屬下正是來向老夫人稟報,此人姓凌,要見老夫人。」凌君毅聽得不禁一怔,心想:
「自己是找鬼見愁唐老七來的,幾時要求見甚麼老夫人?」
只聽那蒼老婦人聲音說道:「人呢?」巴天義躬著腰;直:「啟稟老夫人,屬下已經把他帶進來了。」
蒼老婦人聲音冷冷一哼道:「你們都栽了跟斗是不是?」
巴天義拭著汗水,不敢出聲,蒼老婦人聲音緩緩說道:「好吧。
你帶他進來。」
巴天義應了聲「是」,迅快轉過身來,臉露陰笑,抬抬手道:「凌朋友隨我進去。」說完,急步朝階上走去。。凌君毅沒有作聲,隨著他舉步跨上石階,早有兩名黑衣女子一左一右,掀起簾子。
大廳上四角掛著四盞官燈,中間懸拴著一盞蓮花形的琉璃燈,因此照得整座大廳,通明如同白晝。上首一張紫檀雕花靠背椅上。
端坐著一個皮膚白淨,面目冷峻的黃衣老婦人,一頭白髮,黑絲絨包頭,中向嵌著一塊翠玉蝙蝠,手中拄著一支枴杖,看去當在六旬以上。
左右兩邊伺立著兩個青衣丫餐,腰佩短劍,在靠椅後面,站著一個容貌艷麗的少婦,神態端莊,如果不是老婦人的兒媳,便是她女兒。
巴總管一腳跨進大廳,立即趨前幾步,躬下身去,口中說道:
「屬下給老夫人少夫人叩安。」唐老夫人一擺手道,「巴總管少禮。」
她口中說著,兩道冷峻的目光,早已射到凌君毅身上,冷冷問道:
「巴總管,就是這年輕人要見老身麼?」
巴天義應了聲「是」一面回過身來,陰聲道:「凌朋友要見老夫人,這位就是老夫人了,」凌君毅緩步走上幾步,拱手作了個長揖,道:「在下凌君毅,見過老夫人。」
唐老夫人道:「年輕人,老身聽說你在外面破了咱們唐家的『八封刀陣』真是難得得很!」口氣十分冷峻,顯然心頭大是不快。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老夫人原諒,在下出於自衛,不得不爾、不過在下已經手下留情,不曾傷人。」唐老夫人臉色微變,哼笑道:
「那倒還是承你的情了,如若不手下留情呢?都把他們殺了是不是?」
凌君毅劍眉一挑,冷聲道:「若以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圍著在下施放歹毒暗器,在下縱然不取他們性命,至少也要卸下他們八條施放歹毒暗器的臂膀來。」唐老夫人怒哼道:「年輕人好狂妄的口氣,你把咱們唐家看扁了。」
凌君毅道:「老夫人這話就不對了,江湖黑道,以強凌弱,仗勢欺人的事,大家雖是司空見慣,並不足奇。但四川唐門,聲名久著,應該講一個理字。」唐老夫人怒聲道:「老身哪裡不講理了?」
凌君毅道:「老夫人若是講理,那就不妨問問巴總管,在下應約而來,貴門中人,一再攔襲,在下若是不能自保,早就橫屍山下了。」
唐老夫人道:「巴總管,他說的是真話麼?」
巴天義道:「屬下據耿副總管報告,此入上山尋釁,身手頒高,因此屬下命他們布下刀陣。」唐老夫人道:「你沒問他來意?」
巴天義渲;「屬下問了,他說咱們擄劫良家女子,他是要人來的。」
唐老夫人沉聲道:「你們有沒有擄劫良家女子?」巴天義惺恐地道「老夫人明鑒,咱們怎會做出這種事來?」,唐老夫人冷峻目光注向凌君毅,問道:「年輕人,你求見老身,就是向老身要人來的了?」
凌君毅道:「在下並不知道老夫人在此,也並未求見老夫人。」唐老夫人道:「那你是找誰來的?」
凌君毅道:「在下要找的是鬼見愁唐七爺。」唐老夫人道:「是老七擄劫了良家女子?」
凌君毅道:「不錯,他擄劫了-個女子,誤以為是在下妹子,要在下前來八公山赴約。」一面從懷中取出那封信柬,說道:「有信為憑,請老夫人過目。」當下就有一名使女走了過來,接過信柬,雙手呈給老夫人。唐老夫人抽出信箋,看了一眼,雙眉微微一擾,問道:
「你知道老七劫持的是什麼人麼?」凌君毅道:「在下並無妹子,他劫持的女子是誰,在下也不知道,但他劫持此女,是因在下而起,在下不得不來向他要人。」
唐老夫人不覺點頭道:「這話倒是不錯,唔,你可是跟他結過甚麼梁子?」凌君毅道:「這個……昨日中午時分,在下路過界首,就被唐七爺和他手下圍攻,聲官要在下交出懷中之物,在下不知他耍在下懷中何物?」當下就把當時情形,以及上山赴約,又遭耿士貴和刀陣圍襲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唐老夫人聽得臉有怒容,朝巴天義冷冷一哼道:「巴總管,你這是在管些什麼?人家以禮求見,老七糊塗,你也跟著糊塗,真把咱們唐家的臉都丟盡了。」
巴天義惶恐地連連躬身道:「屬下該死,萬望老夫人開恩。」唐老夫人道「不用說了。老夫人呢?」巴天義道:「七爺沒來這裡……」
唐老夫人以杖頓地,怒聲道:「你們立時主給我把老七找來,咱們四川唐門,居然做出擄人勒索的事來,傳出江湖,叫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放?」
巴總管連聲應「是」,唐老夫人又以杖頓地,喝道:「還不快去?」巴天義不敢停留,急急往外行去。唐老夫人目光一抬,道:「年輕人,你聽見了,四川唐門,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糟糕,明天中午以前,你可再來一趟吳氏別業。那女子雖然不是你的妹子,但老身還是要把她交還給你領回去,此事由你而起,你不會不答應吧?」
凌君毅拱拱手道:「老夫人吩咐,在下自當遵命。」唐老夫人一抬手道:「好,明天中午以前,你來找老身好了。」凌君毅拱拱手道:
「如此,在下告辭。」出了吳氏別業,一路展開腳程,趕到壽縣,翻上城垣,找了一處隱僻所在,悄悄躍落。現在,他已瀟灑地走在大街上了。
壽縣,古之壽春,楚之郊都。東鄰蚌埠。南接合肥,北距風台極近,西通穎上、六安,可以說是水陸交通的中心。這時雖已是初更,但大街上依然行人往來燈火通明,楚館秦樓,絲竹之聲,隨風飄傳。
凌君毅在大街上轉了一圈,終於走入一條橫街,那裡有一家壽春客棧,鬧中取靜,門面十分氣派。凌君毅還未走近大門,早有一名伙汁迎了上來,哈腰道:「客官住店,小號有最高雅的上房,伺候周到。賓至如歸。客官請進。」搶在前面,拉開大門。
凌君毅本來就是住店來的,大步跨進店堂,那名伙汁迎著,把他頂到上房。然後打來洗臉水,又泡了一壺茶送來。
凌君毅解下長劍,桂在床頭,洗了把臉,就倒了一盅茶,在窗口坐下,一面喝茶,一面心想著,自己從開封跟蹤藍衣人(如今知道他叫田公子)起,這數日來,竟然接二連三地遇上事故,看來江湖上確實已有許多人一路跟蹤下來。他想到清麗絕俗、溫文多情的溫婉君,也想到嬌憨動人、天真活潑的綠衣姑娘——他只知她姓方,旁的就一無所知?
他懷念溫婉君,也更難忘姓方的綠衣姑娘。他覺得這兩人有如春花秋月難於取捨。男人知好色。則慕少艾,何況凌君毅是個多情種子,又是初墜情網。他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天花板上一會顯出溫婉君的纖影,向他脈脈含情地微笑!一會又變成綠衣少女的蘋果臉,漾起兩個小酒渦,暗暗格格地向他訴說著:她那個表姐,美得像滴凡仙子一樣。但他除了只知道她姓方,連她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相思味有甜有苦,嘗著苦也不肯拋。凌君毅只嘗到一點甜還沒有嘗著苦呢!
他坐了一會,覺得頭腦有些昏倦、也就解衣就寢,哪知上了床,卻輾轉不能成眠,遠遠聽到更鼓己敲三更。
篡地,他清晰地聽到窗外,「嘶」的一聲輕響,一道人影,帶起一縷衣袂飄風之聲,接著是極輕微的腳尖落地之聲。緊接著悄悄地欺近窗前,這人還屏著呼吸,在窗前站定下來。
這些,當然瞞不過凌君毅,但他要看看這夜行人有何企圖,所以仍然佯作不知,不加理睬。
那夜行人在窗下待了半晌,聽不到房中動靜,似乎有些忍耐不住,隔著窗戶,冷冷說道:「凌君毅,你出來。」這話說得不高,但即使凌君毅睡熟了,也定然可以聽到了。因為一個練武的人,縱然在睡熟之時,也一定會保持著相當的警覺。何況像凌君毅這等身手的人,應該在他欺到窗前之時,即已發覺,他等了半晌,敢情就是想等凌君毅發覺,就因為凌君毅沒有動靜,他才出聲招呼的。
人家既已指名叫陣,凌君毅自然不好再裝作不聞,口中低喝一聲:「什麼人?」一躍下床,披起長衫,一手已經摘下掛在床頭的長劍,推開窗戶,人如灰鶴,一下穿窗而出。
他飛出窗外,只見前面屋脊上,卓立著一條瘦小人影。
凌君毅看他似有挑釁之意,心頭不禁火起,雙足一點地面,身形凌空而起,朝那人飛撲過去。
那人影一見凌君毅撲來,立即飄然掠起,一連兩個起落,到了臨街一座民屋之上,腳下絲毫不停,一路穿房越脊。縱掠如飛,朝西逸去。
凌君毅因他指名叫陣,明明是向自己挑戰,一時哪肯放鬆?暗暗提吸真氣,身化飛虹,一路銜尾疾追下去。一個跑,一個追,宛如兩點流星,劃空飛射,不過片刻工夫,便奔到了城西一片荒郊。對方輕功雖然不弱,但比起凌君毅來,卻遜上一籌還不止。這-陣工夫,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逐漸接近,等奔到西郊,雙方之間已只有三數丈距離了。奔行之間,前面瘦小黑影突然回過身來,手腕揚處,低喝一聲:「照打!」一點黑影,直向凌君毅迎面打來。
凌君毅不防對方有此一著,急忙腳下一停,揚左手,一下把打來暗器抄住,那只是一顆石子。但就在他奔行之勢一停剎那,對方也已停住身形,轉過臉來。兩人相距,此刻已不過一二丈遠近,凌君毅舉目瞧去,只見此人頭戴氈帽,面如黃蠟,身材瘦小。一身黑色勁裝,背負一柄長劍,看上去面貌有點猥瑣,可是一雙目光,卻湛如秋水,明亮照人。他正在打量著對方之際,對方也目光凝注,打量著他。
凌君毅只覺眼前此人,自己從未見過,這四周也靜悄悄的不像有什麼埋伏,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閣下把在下引來此地,不知有何見教?」那黑衣人低沉地道:「你就是凌君毅?」
凌君毅抱拳道:「不錯,在下正是凌某,閣下如何稱呼?」黑衣人冷冷說道:「你不用問我是誰。」
凌君毅道:「好,那麼閣下總該說說來意吧?」
黑衣人緩緩從肩頭撤下長劍,說道:「我聽說你自恃武功高強、目空四海,很了不起。」凌君毅聽得一怔,淡淡說道:「尊駕也許耳聞失實,在下從未自侍武功高強且不敢目空四海。」
黑衣人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目空四海,我約你到這裡來,就是要和你較量較量。你身上不是佩著寶劍麼,咱們就在劍上分個高低吧。」凌君毅看了自己寶劍一眼,徐徐抬目道:「有此必要麼?」
黑衣人道:「除非你不敢和我比劍?」凌君毅雙眉微皺道:「劍是凶器,咱們素昧平生,無怨無仇,何必非以兵戎相見不可?」
黑衣人長劍一指,道:「我約你來此,就是要和你分個高下,你既然來了,自是非比不可。」凌君毅道;「閣下受人慫恿而來?」
黑衣人斬釘截鐵地道:「沒有人慫恿我,是我自己來的。」
凌君毅道:「那麼閣下請回,在下恕不奉陪。」說完,轉身欲走。
黑衣人冷喝道:「凌君毅,你給我站住。」
凌君毅道:「閣下還有件麼事!」黑衣人道:「你不能走。」凌君毅道:「為什麼?」黑衣人一揚手中長劍,道:「此時此地,你想走,只怕我手中劍不肯答應。」凌君毅劍眉微揚,顯然已有怒意,但依然忍了下去。說道:「閣下既然精擅劍術,須知學劍並非爭一時意氣用來逞勇鬥狠的,在下不願無故動劍。閣下可以走了。」
黑衣人叫道:「不行。」凌君毅道,「在下從學劍之日起,一直俗遵劍經銘言,決不輕易和人動手,」黑衣人冷笑道:「我不懂劍經銘言,今晚你只有在兩種情況之下,可以離開此地。」凌君毅道:「哪兩種情況?」
黑衣人道:「一種是你勝了我手中長劍,一種是你棄劍認輸留下你手中寶劍。凌君毅目光寒芒飛閃,冷然道:「在下奉勸閣下,莫要逼人太甚。」
黑衣人眨動一雙晶瑩眼睛,冷笑道:「我原是找你比劍來的,什麼叫逼人太甚?」凌君毅不耐道:「在下早已說過,不和任何人無故動劍。」
黑衣人冷冷-哼誼:「你既不願和我動劍,就得棄劍認輸;不想棄劍認輸,就得和我分個高低,我想反手如來的徒弟,總不至於是個懦夫吧?」
凌君毅雙目寒光進射,突然之間,現出凜然神色,朗笑道:「閣下雖是激將之言,但凌某為了保持師門聲譽,只好和閣下放手一搏了。」右手一探,錨的一聲,撤出劍來。黑衣人得意一笑,道:「你準備好了?」
凌君毅渲:「且慢。」黑衣人道:「你有什麼話說?」
凌君毅正容道:「在下寶劍,出必傷人,閣下最好小心些。」黑衣人怒哼道:「既然動手,就算被你一劍刺死,那也只好怪我學藝不精,你有什麼絕招,只管施展好了。」
凌君毅道:「在下話已說明,閣下可以動手了。」
黑衣人早已等得不耐,口中道一聲:「好!」「好」字出口,抖手一劍,分心便刺。這一劍,出手極快,青芒-閃,劍尖已到胸前。
凌君毅因對方非和自己比劍不可,心知他劍上定有持殊造詣,因此絲毫未敢輕視對方。一見黑衣人揮劍刺到,立即身形一側.揮手一劍。反擊過去。黑衣人輕笑一聲,劍如靈蛇。輕輕一滑,劍尖忽然朝上挑起,一點育芒,直點凌君毅咽喉。
凌君毅微微一怔,心中暗道:「此人劍法,倒是快速得很。」劍尖一豎,朝上削去。
黑衣人沒和凌君毅接觸,上挑之勢,中途一變,劍光朝下直落,閃電般朝凌君毅胸腹劃下。
凌君毅削出的劍勢,居然封了個空,不覺一驚,忖道:「他這是什麼劍法,竟有這般凌厲,看來自己倒不能輕估他了。」微一吸氣,劍勢跟著直落,朝黑衣人劍上拍去。黑衣人迅疾收到,但在一收之後青芒連閃,卻又一口氣刺出五劍。這五劍一氣呵成,快得無以復加,名雖五劍,實則綿密無間,幾如一劍!
凌君毅人隨劍走,劍隨勢發,同樣還了他五劍,不是封架,而是進招,輕靈快捷,以攻還攻,雙劍交而不擊,不帶半點聲息。
黑衣人似乎想不到凌君毅會在自己一輪快速搶攻中進招,不禁呆得一呆,腳下被遏得連退了兩步,他一氣之下,口中冷哼連聲,身形直撲而上,手腕連搖,緊接著又是八劍,快速攻出,劍勢連綿,如天機雲綿,幻出一片繽紛光影,燦爛奪目,凌厲得令人眼花撩亂.目眩神搖。看來他是把壓箱底的本領都使出來!
只是他遇上的是凌君毅,只聽凌君毅朗笑一聲:「閣下小心了。」突然之間,劍交左手,身如旋風,向左欺進,劍光陡盛,如匹練橫飛,如閃電鐐繞。
「鏘」的一聲,黑衣人八劍齊發,帶起的濱紛劍光,一觸即沒,頭頂一涼,手中長劍,同時受到極大震力,再也掌握不住,一下被震飛出去!「啊……」他發出了一聲尖叫。
黑衣人一直話聲低沉冷漠,聽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這聲尖叫,敢情起於倉促,無法掩飾,聲音清脆而尖,分明是個女子!
凌君毅聞聲一驚,急忙收劍停身,抬目望去。黑衣人頭上一頂氈帽已被削落,一頭青絲,披散下來,俯身拾起長劍,惡狠狠地盯了凌君毅一眼,揚手打出三點紫芒,一語不發,轉身疾奔而去。
凌君毅沒想到黑衣人會是女子,不禁怔得一怔,驟見三點紫芒,一閃而至,來勢極快,直奔自己胸前。而就在將到胸前之際,本來的直射之勢,忽然變為振翅翩飛,散將開來,一叮咽喉,另外兩隻,撲向雙肩!凌君毅目光何等敏銳?已然看清黑衣女子打出來的,竟是三隻紫色小蜂,心頭暗暗一凜,急忙舉劍一揮,朝三隻紫蜂劈去。只聽「叮」「叮」「叮」三聲輕響,三隻紫蜂被他一齊擊落。個中又是一怔,暗道:「這三隻紫蜂,原來竟是暗器,自己還當它是真的哩。」
心念轉動,俯身從地上把三隻紫蜂拾起,果然製作精巧,通體色呈淺紫,看去栩栩如生。蜂嘴上還有一支細如牛毛的鋼針,色呈蔚藍,敢倩還餵過劇毒!在他俯身拾取紫鋒之際,還發現地上有一小撮削斷了的青絲,隨手取起,只覺烏油油光澤柔細,還隱隱可以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分明是少女的秀髮,自己和她無怨無仇,她非退著自己比劍不可,這會是誰呢?
他一手捏著那一撮秀髮,一手拿著三隻精鋼製的紫蜂,心頭不覺一動,暗道:「瞧這三隻紫蜂,製作如此精巧,此女定是四川唐門中人!」他一想到四川唐門,登時想起晚間站在唐老夫人身後容貌艷麗、神態端莊的少婦,唐家的「少夫人」!哼,一定是她,不然她何用戴著面具來找自己?難怪一開口就說自己自恃武功,目空四海,非和自己較量不可。大概四川唐門中人,因自己破了他們的「八封刀陣」,都有些不大服氣,她才偷偷地跑來,找自己的麻煩。
明天中午,唐老夫人要自己再去一次吳氏別業,把自己不認識的「妹子」領回來,自己何不就把這一撮秀髮,三隻紫蜂帶了去,當面交給唐老夫人,看她如何說法。主意拿定,就把這兩件東西,往懷裡一塞,轉身飛縱而起,一路朝客店奔回。
回到客店,依然悄悄穿窗而入,掛好寶劍,解衣就寢。一宿無話,第二天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起身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一撮秀髮和三隻紫蜂,用紙包好,然後開門出去,招呼店伙,替自己送來洗臉水,盥洗完畢,吃過早點,看看時間不早,正待會帳出門。
忽聽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只聽店伙的聲音陪笑道:「尊客要找凌爺,大概就是住在這一間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自己在這裡落店,並無人知,不知又是什麼人來找自己了?」心中想著,腳步聲已經及門而止,店伙堆著滿臉笑容,搶先走入,說道:「客官就是凌爺吧?有一位姓巴的總管,來找你。」
他話聲方落,身後的巴天義一步跨了進來,雙手抱拳,陪笑道:
「巴某奉老夫人之命,特來恭請凌爺。」凌君毅頷首道:「原來是巴總管,在下失迎。」
巴天義望了店伙一限,那店伙甚是乖巧,立即哈腰道:「總管請坐,小的告退。」慌忙退將出去。巴天義一臉制笑,拱拱手道:「昨晚之事,純出誤會,巴某多有冒犯,特奉老夫人之命,前來向凌爺負荊請罪。」他身為四川唐門總管,居然前倔後恭,說出請罪的話來。
凌君毅心中暗道:「此人老奸巨猾,不知又在耍什麼花樣,自己可得提防他一二。」一面淡淡笑道:「巴總管好說,昨晚在下也有開罪之處。」巴天義連忙陪笑道:「若非凌爺手下留情,巴某縱有幾條賤命,也不是凌爺的對手。」
不待凌君毅開口,哈哈腰,又接道:「老夫人一早就著巴某前來迎接,巴某在店堂裡已經等了一會,因為凌爺尚未起身,不敢驚動,門外馬匹已經準備好了,凌爺如果別無他事,那就請動身吧。」
凌君毅點頭遺:「好,巴總管請!」巴天義躬躬身道!班凌爺請。」
凌君毅也不再和巴天義客氣,當先跨出房門,巴天義像伺候他主人一般,緊隨凌君毅身後而行。兩人走出店棠,凌君毅正待向櫃上結算店帳。
巴夭義湊上一步,含笑道:「凌爺店帳,巴某已經結清了。」
凌君毅道:「這個如何使得?」巴天義陪笑道:「區區小事,凌爺不用客氣。巴某是奉老夫人之命,迎接凌爺來的,換句話說,凌爺就是咱們唐家的客人,哪有叫客人付店帳的道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7:20
凌君毅感到有些意外,因為巴總管昨晚令部判若兩人,越發使他莫測高深,但他臉上絲毫不露,含笑道:「總管這樣太客氣了。」巴天義道:「不瞞凌爺說,咱們老夫人從不輕易稱許別人,但對凌爺卻是十分看重,所以一清早就吩咐巴某來接凌爺。」
話聲一頓,接著笑道:「說實在的,你凌爺年紀輕輕,別說一身武功,教巴某佩服得五體投地,就是風度、氣宇,也教巴某萬分心折,」他似在竭力巴結著凌君毅。
這點,凌君毅自然也早已感覺出來了。只不知他何以要如此巴結自己,聞言不覺淡淡一笑,道:「巴總管把在下說得太好了。」巴天義太陽穴上綻起青筋,忙道:「巴某說的是實話,就拿昨晚來說,你凌爺最難得的是勝而不驕,換了個人,誰都要用劍尖指著巴某,遺著巴某在前帶路。而凌爺你以仁義待人,信得過巴某,巴某不才,泰為唐門總管,真要給凌爺劍抵後心,逼著領路,巴某活了五十六歲,江湖上也小有萬兒,今後還有臉見人麼?你凌爺,賞了巴某面子,巴某哪得不感激你凌爺呢。」
武林中人,爭的是一個名,爭的是一口氣。巴天義說的也沒錯,但這話也只是表面說說而已,他巴結凌君毅,只怕另外有緣故。
店門外,早有兩名唐門武土,牽著兩匹駿馬伺候,一見巴總管陪同凌君毅走出店門,立即把馬匹牽了過來。巴天義讓凌君毅跨上馬鞍,自己才跨上另一匹馬,然後兩名武士也相繼上馬。巴天義一帶馬繩,在馬上欠身道:「巴某替凌爺開路。」
一馬當先,朝前馳去,凌君毅隨在他馬後,兩名武土則隨在凌君毅的馬後。四匹馬展開馬蹄,出了縣城,直奔八公山而來。
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趕到八公山下,只見林前一排站著八名黑衣勁裝漢子,一見巴總管回來,一齊抱刀施禮。
巴天義到得山下,在馬上欠身,笑道:「凌爺是客,如今該凌爺前行了。」凌君毅道;「巴總管不用客氣,還是你在前領路吧。」
巴天義道:「凌爺是客,巴某萬萬不敢。」
凌君毅看他執意不肯,也就不再客氣,當先策馬朝山道上行去。巴天義隨護在後,不久到得吳氏別業門前。副總管耿土貴早在門前鴿立等候,一見兩人到來,立即朝身邊一名武士揮揮手道:
「凌爺到了,快快入內通報。」
這時另有兩名武土迅快上前接住馬頭。耿士貴一臉堆笑,趨了上來,連連拱手渲:「兄弟率命在此恭候多時了,凌爺路上辛苦,快請到裡面奉茶。」
四川唐門,一夜之間,忽然變得如此好相與,實在使凌君毅想不出道理來。凌君毅、巴天義相繼下馬,巴天義擺手肅客道:「凌爺請。」
凌君毅含笑道:「還是巴總管請先。」
巴夭義連說不敢,陪同凌君毅進入大門。剛走到二門,只見從裡匆匆迎出一個身穿藍紗長衫青年,含笑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凌兄了,兄弟唐少卿,迎道來遲,多多失禮了。」這藍衫青年,年約二十四五,生得面如冠玉,唇若塗朱,雙目有神,只是兩道眉毛濃了些,看去不但英挺,還顯得儒雅。
巴天義忙道:「凌爺,這位就是少莊主。」凌君毅慌忙抱拳,道:
「原來是唐少莊主,在下久仰英名,幸會幸會。」
唐少卿含笑道:「兄弟昨晚聽家母盛稱凌兄英武,一舉破了敝門『八封刀陣』兄弟真恨不得早些和凌兄見面。」他說來誠懇,不像是客套話。
凌君毅歉然道:「在下孟浪之處,唐少莊主多多包涵。」
唐少卿爽朗笑道:「凌兄說哪裡話來,昨晚之事,還是凌兄手下留情,這只能說咱們唐家的人以眾凌寡,理屈在我。」凌君毅只覺這位四川唐門的少莊主儒雅豪爽,頓生好感,一面說道:「唐少莊主這麼說,在下更覺不安了。」
唐少卿側身肅客,含笑道:「兄弟和凌兄一見如放,凌兄如不謙棄,咱們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凌君毅欣然道:「唐兄吩咐,兄弟敢不從命?」庸少卿喜道:「兄弟能交上凌兄這樣一位朋友,真乃人生快事!」
凌君毅道:「唐兄過獎了。」兩人進入二門,唐少卿陪同凌君毅邊說邊行,很快穿過一重屋宇。
唐少卿道:「家母在後堂等候,凌君請隨兄弟來。」說著,直向後院行去。不大工夫,到得後院,唐少卿領著凌君毅走進後堂。只見唐老夫人手捧白銅水煙袋,端坐在一張紫擅鏤花的靠手椅上,身後伺立兩個使女,在替她捶背。昨晚伺立唐老夫人身邊的那位少夫人,並不在場,敢情昨晚被自己削落青絲,有些不好意思。凌君毅因自己和唐少卿一見如故,既然訂了交,那三隻紫蜂,一股秀髮,自然不好再拿出來了。
唐少卿慌忙趨上兩步,躬身道:「娘,凌兄來了。」凌君毅跟著上前作了個長揖,道:「晚輩見過伯母。」
唐老夫人含笑抬手說道:「凌相公請坐。」唐少卿道:「娘,孩兒和凌兄一見如放,已是兄弟論交了。」
唐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臉含慈笑道:「你倒搶得好快,年輕人與年輕人,也比較談得來,這叫做惺惺相惜,」凌君毅和唐少卿相繼在下首椅上坐下。一名使女端上香茗,替兩人放在茶几上,然後退去。
唐老夫人望著凌君毅藹然一笑,道:「昨晚真是一場天大的誤會,江湖上原有一句老話,叫做不打不成相識,如今好了,凌相公和少卿成了弟兄,凌相公的表妹,也過繼老身做了義女。」
凌君毅聽得奇怪,微微一怔,道:「晚輩的表妹?」他意思是說:
「我哪來的表妹?」唐老夫人笑道:「是呀,最近大家都在跟蹤一個神秘人物,據說那神秘人物身上有一隻小小的錦盒,可能是一件稀世之寶,據說連少林寺和嶺南溫家的人,都在暗中尾隨。老七不知聽了誰的話,誤把馮京作馬涼,攔不住你凌相公,卻把你表妹給擄了來,這件事,老身昨晚已經聽你表妹詳細說明了。咱們現在是一家人,凌相公也不用再掩飾行藏,快把臉上的易容藥洗去了,讓老身瞧瞧。」
唐少卿訝異地道:「原來凌兄還易了容,孩兒怎會一點也看不出來?」唐老夫人笑道:「人家凌相公是反手如來的得意高足,反手如來縱橫江湖數十年,有幾個人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
凌君毅不知道唐老夫人說的自己表妹是誰,但不管她是誰,自己既和唐少卿訂了交,和唐老夫人以子侄之禮相見,老夫人既然看出自己已易了容,要自己把易容藥洗去。人家老夫人是一番好意,這也是禮貌,不好推辭,只得說道:「伯母吩咐,晚輩敢不遵命?」當下就從懷中取出一顆洗容藥丸,在掌心塗了少許,兩手輕輕搓勻,往臉上塗去,然後又取出一方棉布,輕輕在臉上一陣拭抹。本來一張紫膛臉,經這一拭抹之後,唐老夫人,唐少卿,還有兩名使女,都覺得眼睛一亮!
沒想到武功卓絕的凌君毅,竟然是一個玉面朱唇,劍眉星目的美少年!溫文清雋,簡直不像是會武的人,本來,唐少卿也算得英俊了,但和凌君毅這一比,就比了下去。唐少卿大笑道:「凌兄好俊的人品!」
唐老夫人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一般,越看越中意,藹然點頭,笑道:「凌相公品貌出眾,該是金馬玉空中人才是。」一面回頭道:「春蘭,凌相公來了,你們還不快去請大小姐、二小姐出來?」那個叫春蘭的丫頭,答應一聲,匆匆往裡奔去。
唐老夫人關切地問道:「凌相公今年貴庚多少了?」凌君毅欠身追;「晚輩今年二十一歲了。」
唐老夫人面現喜容,看了唐少卿一眼,笑道:「凌相公比你還小了三歲,比你妹子卻大了兩歲。」
回頭過來,又道:「老身聽說令堂也失了蹤,也是『珍珠令』那幫賊人劫持去的吧?」凌君毅道:「這個晚輩也不知道,但家師要晚輩到江湖上來偵查『珍珠令』的下落,由此推想,家母一定也落在那幫人手裡了。」
唐老夫人點點頭,又道:「凌相公府上還有什麼人?」凌君毅道:
「沒有了,晚輩幼年喪父,和家母相依為命。」
唐老夫人含笑點頭,還沒說話,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屏後傳來,接著香風飄動,俏生生走出兩個絕色麗人!-個身形修長,體態苗條,穿口一身窄腰身的紫色衣裙,臉上有些紅馥馥,但一雙晶瑩的美目,卻閃著異樣光采,飛剪般向凌君毅投來。另一個身材嬌小,穿著一身蔥綠衫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天生嬌憨的方姑娘。
凌君毅只知她姓方,連芳名叫做什麼都不知道的綠衣少女!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方姑娘一眼瞄到凌君毅,秀美的臉上,登時綻出百合花般的笑容,一陣風似的迎了過來,歡笑道:「大表哥,你果然來了,前天我被唐七爺的手下擄了來,逼著要我說出表哥你的下落。我又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昨天晚上,七爺把我送到這裡來,我認了這裡的老夫人做乾娘了。」她哼哈格格他說得又快、又脆,一大串話,從她口中說出,聽來十分悅耳。她一邊說,一邊又朝凌君毅眨著眼睛,這意思,自然是要凌君毅承認她「表妹」。
凌君毅直到此時,才知道唐七爺劫持的原來是她,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姑娘,居然一下變成了自己的「表妹」!本來嘛,一表三千里,你若是從五百年前仔細推算起來,老祖宗有一個妹子,嫁到了張家,老祖宗又娶了王家的姑娘,牽絲摸籐,一路排將下來,天底下的人,誰都可能變成表哥或表妹。
凌君毅自然看到小姑娘跟他眨有眼睛,春花般的臉上,雖然有點羞澀,但卻流露著央告的神色。他含笑站了起來,說道:「前天唐七爺的信上,說他擄了我的妹子,要我用懷中之物,向他交換人質,原來是你。你一直沒回去,偷偷地跟著我來作甚?江湖上可不是女孩子走的哩。」他這幾句話,真是做表哥的口氣。
方姑娘笑了,笑得好甜,一面朝他扮了個鬼臉,才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為什麼不能在江湖上走動?許多武林中人,都暗中跟蹤下來,我只想知道那人一路傳遞下來的是什麼東西就行了。」說到這裡,探懷摸出一個扁扁的銀盒子,在凌君毅面前揚了揚,嘻笑道:「這是千娘給我的蝴蝶嘻哈哈出去,振翅會飛,這是唐門三種最精巧的暗器之一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鏢……」紫衣姑娘粉臉e紅,嬌叫道:「蘋妹,你不許亂說。」
「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鏢」,這句話聽得凌君毅心頭一動。
唐文卿又羞又急,跺著腳,說道:「我才不像你呢,一口一聲的『表哥』長,『表哥』短,叫不停口。」方姑娘理直氣壯地道:「他本來就是我表哥咯,我叫他表哥,有什麼稀奇?不信我再叫給你看。」說到這裡,果然大聲叫道:「表哥,表哥,表哥哥……」
凌君毅皺皺眉道;「表妹,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也不怕唐伯母笑話?」方姑娘小嘴一噘,說道:「乾娘她老人家才不會呢,就是你會教訓人。」說話之間,兩名使女已經擺好了酒席。
唐少卿道:「娘,酒席已經擺好,大家可以人席了。」
唐老夫人笑道:「凌相公是客,你該先請凌相公才對。」一面朝身後使女吩咐道:「凌相公不是外人,你們去請少夫人出來。」一名使女轉身往裡行去。不多一回,唐少夫人跟著走出。
唐少卿朝凌君毅抬抬手,道:「凌兄請。」
凌君毅忙道:「不敢,伯母請。」唐老夫人藹然笑道:「這裡雖然不是咱們唐家,但目前老身住在這裡,總算也是主人身份。凌相公是客,不用謙讓了。」
方姑娘抿抿嘴,輕笑道:「大表哥,你今天是嬌滴滴的客人呢!」
口中說著,目光故意溜了唐文卿一眼。
唐文卿臉上又是一紅,但心頭卻是甜甜的。
大家謙讓了一陣,還是由唐老夫人坐了上首,凌君毅坐了賓位,唐少卿夫婦和兩位姑娘依次就坐。兩名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八古娘搶在第一個站起身來,雙手捧著酒杯,說道:「乾娘,我敬你老人家,也恭喜你老人家了。」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唐老夫人含笑道:「這丫頭一張嘴好甜。」
使女立時又替方姑娘斟滿了酒,她沒坐下,等酒斟滿了,舉杯朝唐少卿夫婦說道:「大哥,大嫂,小妹敬你們二位」又把一杯酒了。她仍然沒坐下去,等使女再擻滿了酒,她一手托著杯於,朝凌君毅嫣然一笑,道:「大表哥,你知道我不會喝酒的,但在席上,我年齡最小,照理,我該一個個的敬過來,但我酒量小,最多只能喝三杯,因此大表哥和文卿姐姐,只好一起敬了。」
說完,果然朝兩人舉舉杯,-口喝乾。唐老夫人看看凌君毅,又看看自己女兒,真是天作之合,一對壁人,心中更是高興,不住地親自夾著萊餚,往凌君毅碗裡送。
唐少卿抬目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兩小口都發出會心的微笑。
唐文卿平日裡儘管刁蠻,今天卻斯文得不時霞生雙頰,但也不時地朝凌君毅偷偷看上一眼。這一席酒,直吃了半個多時辰,可說賓主盡歡,飯後,凌君毅起身告辭。
方姑娘道:「大表哥,我也要走啦,我們一起走好久?」凌君毅道:「表妹,你認了乾娘,就陪老夫人多伎幾天,我還有事去。」
唐老夫人笑道:「凌相公,你也不忙,在這裡多盤桓幾日再走,你要辦的事,老七他們已經跟下去了,自會有消息來的。」「唐文卿道:「蘋妹,我不許你走。」方姑娘附著她耳朵,低聲道;
「你這是不許他走吧?」唐文卿又羞又急,陣道:「看我饒了你才怪!」
伸手就呵。
方姑娘哈哼格格地笑道:「好姐姐,我不說了。」兩個姑娘家又鬧作了一團。
凌君毅朝唐老夫人道:「晚輩實在另有要事,不便久留。」唐老夫人點頭,道:「凌相公既然身有要事,老身自不便強留。」一面回頭朝身後一名使女吩咐道:「你去把老身那口劍取來。」
那使女答應一聲,轉身而去,一回工夫,捧著一口尺許長的古劍,送到老夫人面前。
唐老夫人接過短劍,說道:「老身無以為贈,只好把這柄劍送給凌相公聊增行色……」
凌君毅看出這柄短劍,形式古樸,定是一口寶劍,沒待唐老夫人說完,連忙搖手道:「伯母厚賜,晚輩如何能收?」唐老夫人藹然笑遣;「你和少卿一見如故,兄弟論交,你表妹又是老身的乾女兒,老身也可以說是你的長輩,這劍就算是老身的見面禮,這總該收了吧?」
唐少卿也在旁道:「凌兄,家母既然拿出來了,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還是收下的好。」方姑娘笑盈盈地道:「是啊!大表哥,你再不收,有人心裡會著急呢。再說你也不能辜負了乾娘的一片心意呀。」
凌君毅還待再說,唐老夫人道:「凌相公,你再不收下,那就不給老身面子了。」
方姑娘一把從老夫人手上接過劍來,硬行塞到凌君毅手上,一面低低地道:「乾娘要生氣了呢。大表哥,你還不快向乾娘道謝?」
凌君毅到了此時,只得把寶劍收下,一面作了個長揖,道:「伯母這麼說,晚輩只有拜領了。」
唐老夫人滿臉堆笑,說道:「這樣才好。」她有意無意地瞧了女兒一眼.含笑道:「說起這口劍,還是昔年老身先父從關外重金購買回來的。那年老身才滿一週歲,咱們那邊的風俗,小孩滿一週歲,叫做抓周。在老身面前,放滿了胭脂花粉,文房四寶,弓劍等物,讓老身自己去抓,老身一把就抓到這口劍。先父就笑著說,這小丫頭既然喜歡這口劍,將來就給她陪嫁,這口劍,就這樣陪了老身幾十年。」
方姑娘瞟著唐文卿,哈的笑道:「原來這口劍還是乾娘的陪嫁。唐文卿雙頰飛紅,瞪了她一眼。唐老夫人藹然一笑道:「老身雖然會幾手劍法,但這口劍,隨著老身,真是辱沒了它,凌相公少年有為,直到今天,它才真正找到了主人。」
凌君毅道:「伯母誇獎,晚輩愧不敢當。」方姑娘喜孜孜地道:
「乾娘眼光好,給它找的主兒,哪裡會錯?」
唐老夫人滿臉歡愉地道:「二丫頭這張嘴,真會說話。」
唐少卿和唐少夫人矯靨上微露笑容。唐文卿臉上,嬌紅末褪,也帶著喜容,只是脈脈含情地望著凌君毅,看他把劍佩到身邊。
方姑娘道:「大表哥,我們該走啦。」
凌君毅道:「你不在這裡住幾天再走?」方姑娘道:「我偷偷的出來,沒告訴娘,如今已有好多天了,娘一定會惦記著我,我想回去.趟再來。」
唐老夫人道:「你們年輕人就是這般任性,出門怎好連娘都不告訴一聲?好孩子,快回去,你既是偷跑出來的,乾娘也不好留你了,凌柏公還是先護送她回去再辦別的事去。」方姑娘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大表哥不用送我,我只去和娘說一聲,再來看乾娘。」
唐老夫人搖搖頭,輕輕歎息道:「看來你比大丫頭還要野,真是個野丫頭。」
凌君毅朝唐老夫人作了個長揖,道:「伯母,晚輩告辭了。」唐文卿聽說凌君毅就要走,眼圈不覺一紅,粉臉上也登時流露出黯然之容!
唐老夫人點點頭,轉向唐少卿兄妹道:「少卿,你和妹妹一起送送凌相公和二丫頭吧。」唐少卿應了聲「是」。方姑娘走到唐老夫人面前,盈盈拜了下去,說道:「乾娘,我走了」你老人家保重。」
唐老夫人說;道!孩子,你回去,可別忘了代老身問候你娘呀。」
方姑娘站起身,道:「多謝乾娘。」唐老夫人又叮嚀道:「你路上要聽大表哥的話,莫要使小性子,乾娘看得出來,你嬌縱慣了,未必肯聽你大表哥的話。如今這一帶路上,有不少武林中人來往,你不可太住性,還是讓你大表哥送你回去的好。」
方姑娘道:「乾娘放心,我都聽你老人家的就是了。」凌君毅方姑娘別過老夫人,唐少卿和唐丈卿一直送出大門口,巴總管早已命人在門口準備好馬匹。
凌君毅回身道:「唐兄、唐姑娘請留步。」唐少卿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和凌兄相敘?」
凌君毅道:「小弟辦完了事,一定到四川去探賢兄妹。」唐文卿到了此時,顧不得羞澀,睜著一雙鳳目,含情脈脈地道,「凌大哥,你說了要算數呀!」
凌君毅笑道:「自然算數我一定會去的。」
唐文卿追問道:「你說個日期,什麼時侯到我家去?」唐少卿附和道:「對了,凌兄說個日期,免得我們望穿秋水。」
凌君毅想了想,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唐少卿道:「不成,凌兄說得太遠了。」
唐文卿燥首微側,望著凌君毅,道:「凌大哥,我看就三個月吧,今天是四月十二,三個月後的今日,就是七月十二。」凌君毅道:「這個只怕……」
方姑娘沒待他說出口,攔著道:「大表哥,文卿姐姐既然說了日期,那就這樣決定了。」唐文卿感激地瞥了她一眼,問道:「蘋妹,你呢,你什麼時候來?」
方姑娘笑道:「我去看了娘,就會趕回來的。」凌君毅已從下人子中接過韁繩,跨上了馬背。方姑娘也一躍上馬,嬌聲道:「大哥,文卿姐組,我們走啦。」
凌君毅在馬上抱抱拳,道:「唐兄,唐姑娘請回吧。」
一面又朝巴天義、耿士貴兩人拱拱手,道:「巴總管,耿副總管再會了。」巴天義、耿士貴慌忙躬身,道:「凌爺好走,兄弟不送了」凌君毅一帶韁繩,坐下馬匹四蹄展開,當先朝山道上行去。方姑娘跟著也催動了坐騎,一面回頭朝唐少卿兄妹揚著手。
唐文卿目含淚水,也急急抽出一條羅帕,揚手叫道:「凌大哥,你三月後一定要來……」兩匹馬走得不快,但已經漸漸遠去。
唐文卿臉上掛著兩行淚痕,還在怔怔地望著遠方,其實馬上人早就看不到了。唐少卿回頭笑道:「妹子,我們進去吧,你只管放心,這件事,包在大哥身上。」
唐文卿臉上一紅,道:「我不知道大哥在說什麼?」跺跺腳,轉身向門裡奔去。
唐少卿微微一笑,正待轉身。巴天義識趣地跨上一步,陪笑道:「說實在的,凌爺確不愧人中之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8:08
第06章 情絲如綿
兩匹馬離開吳氏別業,不多一會,已經轉上大路。凌君毅回頭問道:「姑娘要上哪裡去?」
方姑娘一催坐馬,和凌君毅並排走在一起,回過頭來,望著他哈的笑道:「大表哥呀,你在和誰說話呀?」凌君毅道:「自然和你說話了。「方姑娘道:「好啊.離開吳氏別業,你就不認我這個表妹了。」凌君毅笑道:「我有你這樣一位聰明美麗的小表妹,高興還來不及,哪有不認之理?」
方姑娘甜甜一笑,忽然櫻唇一披,氣鼓鼓地道:哼,小表妹?
你老把我看作小孩子,你有多大?我今年已經十八了,誰說我小?」
說出十八歲,姑娘粉臉驟然紅了起來。凌君毅道:「好,好,你不小了,你是大表妹。」
方姑娘得意地一笑,說道:「哦,對了,方纔你來的時候,真急死了,我怕你當著乾娘不承認我是你表妹,後來總算你認下了。」
凌君毅道:「你為什麼說是我的表妹?」
方姑娘臉上一紅,羞澀地渲:「那你叫我怎麼說呢?唐七爺手下幾個人和我動手的時候,我已經說出是你的……你的妹子了,後來於娘問我,我只好說我們是表兄妹。」
凌君毅朝她笑了笑,道:「這真叫一表三千里,可惜我這做表哥的,直到此刻,還只知道我有個姓方的表妹,甚至連表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方姑娘春花般的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紅得比花更嬌,佯嗅道:
「好啊,原來你在套我口氣。」
凌君毅瞧著她輕笑佯嗅的嬌憨模樣,不覺看得呆了,半晌沒有說話。
方姑娘似有所覺,心頭忽然跳得好快,臉上嬌紅末褪,更是熱烘烘的,扭頭道:「我偏不告訴你。」
凌君毅輕笑道:「難道做表哥的,不該知道表妹的名字?」
方姑娘眨眨眼睛,說道:「那你就猜猜看吧?」
凌君毅道:「一個人的名字,如何猜得出來?」
方姑娘抿抿嘴,笑道:「猜不出來,那就算了。」
凌君毅望望方姑娘,沉吟了一下,說道:「女孩子的名字,總離不開鳳呀,蘭呀,仙呀的,這些字裡面……」
方姑娘沒待他說下去,披披嘴,道:「我才不是呢!」
凌君毅道:「我話還沒說完,你就插嘴了。」
方姑娘道:「好,依你說吧。」
凌君毅道:「像姑娘這般清麗嬌婉,如花如玉,應該有一個更清雅絕俗的名字才對!」
方姑娘聽他稱讚自己,心裡一喜,眨著一雙水樣清柔的大眼睛,含笑道:「你已經說對了一個字了。」
凌君毅道:「慢點!我剛才說過什麼……」用手扳著指頭,接道:「我說的是『清麗嬌婉,如花如玉』是不是在這八個字中?」
方姑娘咬著下唇,輕「嗯」了一聲。
凌君毅沉吟道:「我聽唐姑娘叫過你蘋妹。」
方姑娘又「嗯」了一聲。
凌君毅道:「清麗嬌婉,如花如玉……這八個字中的一個,配上一個『蘋』字……」
忽然俊目一亮,笑道:「如蘋,對不對?」
方姑娘粉臉一紅,驚喜地道:「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凌君毅道:「我猜得沒錯吧?」
方姑娘含羞點點頭。
凌君毅道:那是因為我說過的『清麗嬌婉,如花如玉』這八個字中,能配得上『蘋』字的,只有『清』、『婉』。『如』三個字,而這二個字之中,又以『如』字最恰當。」
方如蘋低著頭,幽幽地道:「大表哥,你真聰明。」
凌君毅瀟灑一笑,讚道:「這名字真美!」
方如蘋脹紅著臉道:「有什麼好?」
凌君毅道:「這兩個字和你一樣的美,秀而不俗,清麗若仙。」
方如蘋甜甜一笑道:「你很會說話。」
凌君毅道:「你想不想聽個故事?」
方如蘋偏頭問道:「和我的名字有關?」
凌君毅道:「自然有關。」
方如蘋「嗯」道:「你說說看。」
凌君毅道:「從前楚昭王渡江,有物大如斗,直觸王舟,群臣莫視,使人去問孔子,孔子道:『這是蘋實。』我過陳國的時候,聽到童謠:『楚王過江得蘋實,大如斗,赤如日,割而食之,甘如蜜。』所以你笑起來,就像蜜一樣的甜。」
方如蘋心頭感到一絲甜意,卻故意小嘴一撅,啐道:「原來你在取笑我,我不和你說啦!」一甩韁繩,坐下馬匹,潑刺刺朝前奔馳出去。
凌君毅縱馬追了上去,問道:「方姑娘,你究竟要上哪裡去?」
方如蘋回眸道:「你又不叫我表妹啦?」
凌君毅道:「在下和你說的是正經話。」
方如蘋粉臉一繃,氣道:「難道你叫我一聲表妹,就不正經了?」
小姑娘這回真像受了委屈,連眼圈都紅了。
凌君毅沒想到一句話,會引起方姑娘誤會,慌忙陪笑道:「在下只是一句無心之言,怎地生起氣來了?我問你要去哪裡,也是好意。」
方如蘋哼道:「你管我去哪裡?」
凌君毅道:「唐老夫人一再叮囑,要我送你回家去。」
方如蘋披披嘴,道:「丈母娘的話,自然要聽了。」
凌君毅面上微有溫意,說道:「你說什麼?」
方如蘋咭的笑道:「沒有什麼,你沒聽見就算。」
凌君毅見她天真刁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道:「好表妹,那你總該告訴我,你家在哪裡?」
方如蘋輕輕搖著臻首,嫣然一笑,道:「我想想還是不便告訴你。」
小姑娘這是故意放刁!凌君毅道:「那麼你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家了?」
方如蘋悠然道:「誰說要你送我回去了?再說目前也不想回去。」
凌君毅聽得一怔,道:「你不是說要回去探望令堂嗎?」
方如蘋道:「我想想,又不想回去了。」
凌君毅道:「那你要到哪裡去?」
方如蘋凝眸望著他,問道:「你呢?」
凌君毅道:「我?」
方如蘋輕輕「嗯」了一聲。
凌君毅道:「我說過另外有事去。」
方如蘋美目一睜,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凌君毅道:「這個如何使得?」
方如蘋道:「有什麼使不得的?我知道,你要去追查眇目人送的那件東西,我也要去。」
凌君毅搖搖頭,道:「不成,江湖險惡,實不宜你們姑娘家行走,你第一次中了眇目人的迷香。第二次被唐七爺擒住了當人質,這兩次教訓,你應該記得。」
方如蘋哼道:「那是我沒留心,才著了他們的道兒,唐七爺手下的四個人,還不是全被我打倒了?」
凌君毅道:「好表妹,你還是回去的好,你把我當作大表哥,你就該聽我的話。」
方如蘋瞧著他,問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你去呢?」
凌君毅道:「你是姑娘家……」
方如蘋沒待他說下去,披披嘴道:「我知道,你現在有了她,哪裡還會把我放在心上?和我走在一起,生怕她知道了,是不是?」
凌君毅俊臉一紅,道:「你胡說些什麼?」
方如蘋咭的輕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那你為什麼不要我和你一起?」
凌君毅作難道:「只是……姑娘:…」
方如蘋抿抿嘴,笑道:「我知道啦,上次你也不願意和我一起走,後來你走了之後,我就想改扮男裝,再跟你下去。不料卻被唐七爺手下幾個混球壞了事,大表哥,明天我換上一身男裝,不就結了麼?」「說得好,換上一身男裝,好像就沒有什麼不便了,這就是小姑娘的天真之處。」
凌君毅被她逼急了,眉峰微斂,說道:「你跟我同行,這……算什麼?」
方如蘋咭的笑道:「隨便嘛,你說我是你表兄弟,親兄弟,都可以。」
凌君毅聽得好笑,忍不住笑道:「你要我跟誰去說?」
方如蘋雙眉一挑,喜道:「你答應了?」
凌君毅無可奈何地道:「好吧!」
方如蘋滿臉歡笑,喜得在馬上跳了起來,說道:「大表哥,你真好!」
兩人趕到壽縣,方如蘋興勿匆地在街上買了幾件男人衣衫和靴帽折扇等類的東西。凌君毅因這一路上都未發現有金老爺子門人的暗記,顯然那眇目人並未從這條路下來,因此他仍想趕回太和去。兩人離開壽縣,走沒多遠,就有一片樹林。
方如蘋叫道:「大表哥,你等一等,我到樹林子裡去換件衣服。」
說完,不待凌君毅答應,就飛身下馬,提著一大包東西,匆匆朝林中奔去。
凌君毅搖搖頭,只得停了下來,牽著馬匹,在林前找了塊大石坐下。不大一會工夫,方如蘋已換了一身男人裝束,身穿青衫,足登薄底粉靴,一手接著折扇,走了出來,喜孜孜他說:「大表哥,你看我像不像?」
凌君毅看她換了男裝,真像一個粉裝玉琢的佳公子,只是人嫌矮小了些,不覺頷首笑道:「像是像,不過看來最多只有十六歲。」
方如蘋抿抿嘴,笑道:「只要像就好了,你是大哥,我是小弟咯。」
凌君毅笑道:「剛說你像,你就抿著嘴笑了,你幾時看到大男人笑起來抿著嘴的?」
方如蘋立時放下手來,說道:「大哥說得是。」
凌君毅道:「現在不要再一表三千里了?」
方如蘋臉上一紅,含羞笑道:「大表哥叫起來不順口,如今我換了男裝,還是我叫你大哥,你叫我兄弟的好。」
凌君毅道:「那你就得姓凌。」
方如蘋道:「姓凌就姓凌。」話出口,突有所覺,羞得嬌賈紅到脖根,低下頭去,跺跺腳道:「大哥,不來啦,你取笑我。」
凌君毅一怔道:「我幾時取笑你了?我說的是實話,我們在路上既以兄弟相稱,我叫凌君毅,你也該取個名字,叫凌君甚麼的……」
方如蘋忽然美目一睜,接口道:「凌君平,好不好?」
凌君毅點頭道:「好,君平,這名字不錯。」
方如蘋挑著眉毛,嫣然笑道:「那麼從現在起,我就是凌君平了。」
傍晚時分,趕到正陽關,就在鎮外一處牆角上,凌君毅發現有人用木炭畫了品字形三個圓圈,右下角一個圓圈,略呈橄欖形,這正是金鼎金開泰和他約好的記號!
凌君毅看得暗暗一怔,忖逗:「金老爺子親自趕下去了!」
原來品字形三個圓圈,作橄欖狀,暗示由左方來,向右轉彎,尖端指向南方,是往南去的。
凌君毅在馬上仰頭看了看方向,暗自盤算,金老爺子從太和來,正是在正陽關的西北,到了正陽關向右拐彎南行,正是去六安的大路。那麼金老爺於是朝六安方面下去的。
方如蘋看他忽然停馬,接著仰首望天,半晌沉吟不語,心中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大哥,你在想什麼心事呀?」
凌君毅「哦」的一聲,道:「咱們走。」
本來正陽關是一處鎮甸,這時該是投宿的時候。但凌君毅話聲一落,立即掉轉馬頭朝大路馳去。
方如蘋催馬跟了上去,問道:「大哥,你發現了什麼?」
凌君毅道:「我看到金老爺子留的暗記,他已經親自趕下去了。」
方如蘋問道:「金老爺子是誰?」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就是少林俗家掌門,金鼎金開泰。」
方如蘋道:「他和你約好的?」
凌君毅點點頭,只是催馬趕路。一陣急馳,差不多趕了三四十里的路程,果然每逢岔路,都有金老爺子留的記號,趕到天色全黑,已經到了迎河。這裡只是二個小村,鄉村地方,習慣早睡,燈火全熄,別說宿頭,連吃的東西都買不到。
凌君毅在路旁停住下馬,歉然道:「為了趕路,今晚連宿頭都錯過了,你在這裡稍等,我去附近人家敲敲門看。」
方如蘋嫣然笑道;「天色已經黑了好一陣子,附近居民早就睡了,不用再去驚動人家了。我走的時候,乾娘在包裹裡,給我用荷葉包了一大包肉餅,足夠我們當一頓晚餐,吃飽了,索性趁著月色,再趕一段路程。」
凌君毅笑道:「你這位乾娘,對你真好,將來我幾時也要去找一個乾娘才好。」
方如蘋一躍下馬,抿抿嘴,輕笑道:「大哥不用找乾娘,該找個丈母娘才對,俗語說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只要丈母娘看中意了,比乾娘好得多。」
凌君毅道:「你怎麼知道的?」
方如蘋咭的笑道;「我是親眼看到的呀!」
凌君毅知道她是何所指,心中暗道:「你這小丫頭,居然取笑起我來了。」
一面故意作恍然大悟之狀,點點頭,道:「這就是了,你親眼看到的,那一定是令堂看中意了一位乘龍快婿,不知是哪一家的少年郎君,真好福氣……」
方如蘋羞得滿臉通紅,沒待他說完,急叫道:「才不是呢!我還沒有……」說到這裡,又覺得說漏了嘴,急得直跺腳,不依道:「不來啦,你取笑我。」
說著,一面已從包裹裡取出一包荷葉包著的肉餅,氣鼓鼓地道:「拿去。」
凌君毅道:「你怎麼不吃?」
方如蘋道:「你欺負我,我就不吃,讓肚子去餓好了。」
凌君毅知她使了小性子,接過荷葉包,溫柔地道:「好兄弟,快坐下來吃吧,你不吃,愚兄如何吃得下?」
方如蘋心頭一甜,望著他,抿抿嘴,笑道:「看你以後還敢欺負我不?」
凌君毅忙道:「愚兄不敢了,只是兄弟,已經兩次抿著嘴笑了。」
方如蘋「啊」了一聲,玉手一抬,又朝朱唇抿去,接著低笑道:
「我以前不是和你說起過,我有一個表姐,長得像天仙一般,她一刃一笑,又甜又美,我這個抿嘴的習慣,就是跟她學來的。」
凌君毅道:「我沒見過你表姐,但你生來天真,嬌憨,笑起來抿抿嘴,更是嬌美動人……」
方如蘋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嬌靨紅暈,似羞實喜,不自覺又抿抿嘴道:「真的?」
凌君毅道:「但你現在穿了男裝,就不能時常抿嘴,叫人一眼就看出你娘娘腔來。」
方如蘋點點頭,望著凌君毅道:「大哥,這樣好不?以後看到我再抿嘴的時候,你就惡狠狠地瞪我一眼,我就會警覺了。」
凌君毅輕笑道:「其實,我最喜歡看你抿著嘴笑,那有多美?我還忍心狠狠地瞪你麼?」
方如蘋芳心甜甜的,但她故意小嘴一撅,嗅道:「不來啦!你又取笑我了。」一會工夫,兩人已把一包肉餅吃完。
凌君毅丟去手上荷葉,說道:「這肉餅做得真好,皮薄餡多,味道鮮美。」
方如蘋「咭」的笑道:「這肉餅是文卿姐姐做的,我也幫她做了幾個,只是笨手笨腳,怎麼也做不好,你吃到皮厚餡少的,那就是我做的了。」
凌君毅道:「皮厚餡少,也有一種好處。」
方如蘋道:「什麼好處?」
凌君毅道:「只有皮厚餡少的,才容易吃得飽。」
方如蘋白了他一眼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站起身,拍拍馬頭,回頭道:「吃飽了,可以走啦,前面隱賢集,有一座王氏飼堂,地方很大,我們可以在那裡歇足,等天亮了再走。」
凌君毅望了她一眼,奇道:「你如何知道的?」
方如蘋甜甜一笑道:「這條路,我走過一次,自然知道。」
兩人跨上馬,又趕了二十來里路,才到隱賢棠。這時已是初更時分,找到鎮甸西首,果然有一座王氏飼堂。
兩人把馬匹拴在飼堂門首,然後縱身進入圍牆,越過天井,進入大殿,看這飼堂,王氏在此地顯然是個大族,殿上打掃得甚是乾淨。
凌君毅目光環顧,緩步走到大殿右角說道:「兄弟,現在差不多已是初更光景,快些靜坐調息,養好精神,明日一早,就要趕路。」說完,就盤膝坐下,閉目調息。
方如蘋終究是個女孩子家,偌大一座大殿,陰森森的,未免有些膽怯,跟了過來,走到凌君毅身邊,傍著他身邊坐下。她閉上眼睛,靜坐了一會,但哪裡靜得下來?不覺側著臉,低低叫道:「大哥,你睡著了?」
凌君毅道:「沒有。」
方如蘋道:「我也沒有,明天中午,我們在馬頭集打尖,傍晚前,就可趕到六安城,那就可以好好睡一晚了。」
凌君毅道:「兄弟快別說話了,好好的閉目調息,這兩天,也許可以趕上眇目人。我們非得瞧瞧,他們行動這般神秘,傳送的究是什麼東西?」
方如蘋道:「那眇目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凌君毅道:「不,那死了的眇的是左眼,如今那眇目人。眇的卻是右眼。」
方如蘋好奇地道:「他們為什麼老是用眇目人傳送東西呢?這中間也許有什麼緣故。」
凌君毅沒有作聲,忽然輕如狸貓,一躍而起,低低說道:「有人來了,我們快躲一躲。」
方如蘋根本沒聽到什麼,還待再問。凌君毅低喝道:「快上去。」
左手握住方如蘋玉臂,人已往上縱起,輕輕躍上橫樑,一面低聲道:「咱們躲到匾後去。」
方如蘋被他握住手臂,但覺自己身子輕飄飄的,一下子便閃入匾後。這一行動,來得突然,她心頭小鹿,止不住劇烈地跳動。每一座飼堂,都有許多匾額,什麼「進士及第」「魁元」「殿元」、「翰林」等等,只要子孫有了功名,祖宗面上,也增了光彩。
他們隱入橫樑上一方上書「殿元」的匾額之後,剛剛藏好身子,果然聽到大天井上有了聲音,那是腳步聲,-陣沙沙步履聲,朝殿上走來。
只聽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蕭兄請」,他們走到殿前,忽然禮讓起來。接著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呵呵笑道:「溫二哥怎的和兄弟也客氣起來了。」
隨著話聲,並肩走進兩個人來。匾後,地方自然不大,方姑娘縮做一團,緊靠著凌君毅,她還是第一次和大男人靠得這麼近,少女是最敏感的,她和他貼近的每一寸肌膚,都有些異樣感覺,心頭小鹿,還在砰砰跳動,但她並不想移開身子。
當然,狹環的匾額後面,隱藏了兩個人,使她無法移動,何況來人已經走上大殿,她也不敢再動。最主要的,還是緊靠著他身邊,她感到有一絲溫馨,從心底升起,散佈到全身,好像只有他,才會使自己感到安全!
凌君毅自然也不時隱隱可以聞到她的髮香、脂香和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但他並沒因這些迷人的甜香,感到意亂情迷,他那雙星目,正一眨不眨投注在走進大殿來的兩人身上!雖在黑夜之中,他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兩人面貌。左首是一個年在五旬左右,身穿海青長衫,頭戴黑緞軟帽,足踏逍遙福字履,胸飄五辮黑髯的方臉老人。
右首是一個身穿古銅長衫,腰繫絲絛,臉紅如火,雙顴高聳的瘦小老者。這人凌君毅見過兩次,正是溫婉君姑娘的「二叔」,嶺南溫家二莊主溫一峽。
他看到溫一峽,登時想起第一次看到溫一峽的時候,自己和溫姑娘一起躲在林內,耳鬢廂磨,芳澤微聞。斯情斯景,和今晚彷彿相似,溫姑娘溫婉多情,她清麗的情影,又在他心上浮現……
突聽溫一峽口中「咦」了一聲,說道:「這殿上既沒有人,門外怎會拴著兩匹馬?」
方臉老者呵呵笑道:「這隱賢集王家,乃是望族,王氏飼堂,是公眾的地方,拴牛、拴馬,原是常有之事,溫二哥何用多疑?」
溫一峽道:「蕭兄說得是。」
緊隨兩人身後,走進來的是一個黃衫少年,凌君毅知道他叫做金環六郎蕭其清,看到此人,凌君毅登時心中一動,暗道:「溫一峽稱方臉老者『蕭兄』莫非方臉老者就是金環六郎蕭其清的父親,劍環雙絕蕭鳳崗?」
蕭其清身後還跟著兩名家人,這時已在殿上燃起一對紅燭,偌大一座大殿,登時大放光明。
凌君毅和方如蘋兩人,躲在匾後,不敢再探頭往下愉看。
只聽方臉老者說道:「溫二哥不是也約好了董天王麼?他何時能來。」
溫一峽連忙含笑道:「是,是,兄弟行前,曾派人送了封信給董天王,他一口答應,趕來助拳,前兩天據說有人曾在阜陽附近見到過他。」
方臉老者道:「這就奇了,前幾天既然已到皋陽,就該和咱們取得聯絡才對。」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們說的董天壬,不知是不是銅臂天王?」
又聽溫一峽道:「兄弟也覺得奇怪,咱們一路都留下了記號,他應該看到了。」
方臉老者一手撚鬚道:「董天王生性剛愎,莫要出了岔子?」
溫一峽笑道:「董天王生性雖然暴躁了點,但以他一身修為,武林中罕有對手,哪會出什麼岔子?」
方臉老者道:「這很難說,兄弟這一路面來,發現少林俗家掌門金鼎金開秦,也到了太和,四川唐家老三、老七都在附近……」
溫一峽道:「蕭兄說得也是,兄弟要向蕭兄報告的,除了少林和四川唐家之外,另外還有幾拔人,更值得注意。」
方臉老者道:「溫二哥說的是什麼人?」
溫一峽道:「一撥是主僕二人,主人不過二十四五,一身藍衫,頗像貴介公於。那僕人左手裝的是一隻鐵手,武功高強。這主僕二人,由開封一路下來,行蹤隱秘,極為可疑。」
方臉老者似是十分注意,問道:「那僕人武功,可曾有人親眼看到?」
一旁蕭其清道:「孩兒曾親眼看到。」
凌君毅聽到蕭其清如此稱呼,暗道:「姓蕭的老者果然是劍環雙絕蕭鳳崗。」
方臉老者道:「你看到他和人動手麼?」
蕭其清躬身道:「是的,那是幾天之前,孩兒看他一招結果少林『了』字輩的一個僧侶,第二招就殺了金老爺子的一個門人。」
蕭鳳崗莞爾一笑道:「少林門人,武功也有強弱,寺裡的僧侶還好一點,俗家弟子多半是紈挎子弟。」
溫一峽道:「另一個也不過二十出頭,姓凌名君毅,也是由開封跟蹤下來的,此人時隱時現,行蹤不定,他自稱是反手如來門下,看他出手路數,也倒似不假……」
蕭鳳崗雙目一睜道:「反手如來居然收了徒弟了?」
溫一峽又道:「還有一撥,曾在三十里鋪附近出現,看主像是官眷,聽說主人是個女的,但扈叢人員,身手全都不弱,行蹤也十分神秘。只在三十里鋪出現了一次,就不曾再見,兄弟派人偵查,均無著落,好像是平空失了蹤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8:24
蕭鳳崗沉吟道:「溫二哥也沒看出這行人的路數來?」
溫一峽道:「那是敝莊兩個莊丁在三十里鋪發現的,兄弟只聽他們如此報告。」
蕭鳳崗點頭道:「八方風雨會中州,這倒是一場熱鬧好戲。
不過兄弟覺得這幾路人馬當中,咱們該和四川唐家取得聯繫……」說到這裡,一皺眉道:「少林的人,怎會也來趕這場熱鬧?此中莫非……」話聲末落,突聽「刷」的一聲,有人從圍牆外越牆飛落天井中。
溫一峽目光一抬,喝問道:「什麼人?」
金環六郎蕭其清道:「晚輩出去瞧瞧。」一個箭步,朝外掠去。
接著但見一個灰衣漢子,隨著金環六郎身後,走了進來。
溫一峽問道:「溫祿,你可是發現了什麼嗎?」
那叫溫祿的漢子慌忙躬身行了一禮,恭敬地道:「回二莊主,小的在馬頭集附近,發現董天王留的暗記,特地起來報告。」
溫一峽雙目一睜,道:「他畫的什麼記號?」
溫祿道:「那記號畫在路旁一棵大樹上的,小的聽二莊主說過,認出正是董天王的記號,因此小的已把樹皮削下帶來了。」
說著小心翼翼地把一片樹皮,雙手呈上,溫一峽接過樹皮,便已臉色微變,抬目道:「你在哪裡看到的?」。
溫祿道:「小的在馬頭集一條岔路口看到的。」
溫一峽即道:「那條岔路是通往哪裡的?」
溫祿道:「那岔路是通向三覺寺方面的。」
蕭鳳崗問道:「董天王暗記上可看出了什麼?」
溫一峽眉鋒微壤,說道:「這是緊急記號,表示他追蹤一個或數個強敵,通知兄弟立即趕去。」
蕭鳳崗拂髯笑道:「董天王脾脆四海,自視極高,他能在暗記中表示遇上強敵,那麼此人該是一個十分棘手的人物無疑,我們那就趕上瞧瞧吧!」
溫一峽點頭道:「蕭兄說得是,兄弟也是這個意思。」
站起身子向溫祿揮揮手道:「你在前面帶路。」
溫祿應了聲「是」立即轉身朝外就走。
溫一峽、蕭鳳崗同時跟著走出,金環六郎舉手一揮,熄滅燭火,也急步跟了出去。站在外面的兩名漢子又緊隨在金環六郎身後,一行人捷如飛鳥,轉瞬之間,便已越牆而去,走得蹤影全無。
方如蘋輕輕吁了口氣,道:「他們已經走了,我們下去吧。」
凌君毅因匾額距離地面,足有三丈來高,怕方如蘋下不去,乃問道:「你能下去麼?」
方如蘋哼道:「大哥好像瞧不起我,三丈來高,我就下不去,還能在江湖上行走麼?」
凌君毅道:「下得去就好,我是好意。」
方如蘋披披嘴道:「好意,你處處都把我當小孩子看。」
兩人躍落地面,方如蘋拍拍身上灰塵,抬頭說道:「大哥,我們要不要踉他們下去?」
凌君毅道:「跟他們下去作甚?」
方如蘋道:「聽他們口氣,也是追跟眇目人下來的,那個叫董天王的人,留下記號,已經追下去了,只看他們走得這麼匆忙,準有事故,我們跟著他們下去,就不會錯。」
凌君毅搖搖頭,笑道:「好兄弟,要都像你這佯,一會要追這撥人,一會又要追那撥人,那還忙得過來?」
方如蘋眨著眼睛,問道:「依你呢?」
凌君毅道:「他們有他們的事,我們有我們的事,時間不早,還是早些休息的好,明天一早,還得趕路。」
方如蘋沒再說話,兩人依然回到大殿右角,席地坐下,閉目調息。等到天色黎明,兩人離開王氏祠堂,繼續上路。
這條大路,一直通向六安,路上果然都有金開泰留的記號,兩人縱馬急馳,中午時分,就趕到六安。
凌君毅在六安城外就發現金老爺子的記號,似乎指向舒城,因此只在城外打了個尖,就上馬趕路。
傍晚時分,到了桃溪,就再也看不到金老爺子的記號了。
依方如蘋之見,這裡離舒城已是為遠,金開泰說不定就在舒城。但凌君毅卻認為金老爺子如果去了舒城,定會留下記號指向舒城。一到桃溪就忽然沒了記號,可見金老爺於是在附近發現了什麼,連留記號都來不及,根本未去舒城。
方如蘋道:「依大哥之見,咱們該怎麼辦?」
凌君毅眉鋒微斂,說道:「我對這一帶不熟,還是先找個農家問問……」
方如蘋揚揚眉毛,哈的笑道:「我熟,大哥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我想瞭解一下附近的地理環境。」
方如蘋道:「這個我知道,從這裡朝東去是巢湖,南通舒城,往北的花字崗、董家崗,直通合肥。」;
正說之間,忽聽一陣得得蹄聲,傳了過來。
兩人回頭瞧去,只見身後大路上,奔來一頭毛驢,驢背上坐的是一個身穿青布衣褲的老頭,彎著腰,雙目微閉,任由那毛驢自己緩緩而行,瞧他坐在驢背上的那份悠閒模樣,倒有幾分像張果老口般!
凌君毅望了那老頭一眼,原來在意,哪知就在他朝育衣老頭望去之時,那老頭也瞇著眼縫,有意無意地朝兩人望來。
凌君毅目光何等犀利,這一瞥之間,就發現青衣老頭瞇著的雙眼,只有左眼有光!只有左眼有光,右眼豈不是眇了?
凌君毅心中猛然一動,眼看青衣老頭是朝舒城去的,就向方如蘋道:「兄弟,時間不早了,咱們得快些趕進城去,再遲城門就要關了。」說話之時,暗暗向她使了個眼色。
方如蘋暗暗覺得奇怪,因青衣老頭沒走出多遠,不好就問,只好點點頭道:「大哥說得是。」
她一帶馬頭,和凌君毅靠得更近些,低聲問道:「這人是誰?大哥認識他嗎?」
凌君毅道:「我看他可能是咱們要找的人。」
方如蘋驚奇她道:「什麼,他就是眇目人?」
凌君毅道:「他方才瞇著眼縫,朝我們看來,我看他只有左目有光,分明右目己眇。」
方如蘋道:「不對,他若是眇目人,怎會從合肥來?」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的記號,到了桃溪,就沒有再看到,此時又發現了右自己眇的人,決非巧合。如果他確是我們要找的眇目人,那就證明他已經發現身後有人跟蹤,故意在這裡繞個圈子,抄小路到花字崗,然後再從花字崗來的。」
方如蘋聽得一怔,抬目笑道:「大哥真聰明,這道理,你不說,我還想不到呢!」
凌君毅道:「只不知他是不是我們要找的眇目人?」
方如蘋道:「我們只要跟他下去,就知道了。」兩人一面說話,一面早已手控疆繩,跟著毛驢走下去。
這時趕著進城的人較多,自然不會引人注意,進得舒城,已是上燈時候。前面毛驢上青衣老頭,並不像從前那個眇目人行動鬼祟,他在大街上一家麵館門前下了毛驢,彎著腰背,蹩了進去。
這時正是晚餐時間,他趕路趕累了,先打個尖,進些飯食,自然沒錯,尤其像他這佯一個鄉巴佬,當然不會進大館子去。
凌君毅、方如蘋看他進入麵館,不能跟著進去,恰好斜對面有一家酒樓,和麵館只隔一條街,兩人就在酒樓前面下馬。
早有夥計迎著上來,替兩人接過馬匹。
兩人上得樓來,找了一處臨街的座位,可以遠遠監視對方行動。店伙送上兩盅茶,問兩人要些什麼。
凌君毅點了酒萊,等夥計退去,就悄聲說道:「兄弟,你在這裡監視他的行動,我去去就來。」
方如蘋問道:「大哥要到哪裡去?」
凌君毅道:「你監視前面,我要到麵館後面去,他如果就是送東西的眇目人,可能會從麵館後門溜走,這一著不可不防。」
方如蘋眨眨眼睛,說道:「他不是有一頭毛驢在門外麼?」
凌君毅笑道:「我只是這樣猜想而已,如果他發現有人跟蹤,跟蹤他的人,自然不會跟著他走進麵館出,都以為他有毛驢停在門口,等他吃完麵一定會出來,他正好藉此溜走。」
方如蘋道:「大哥繞到麵館後面去,萬一他從前門出來呢?」
凌君毅道:「那就由你暗中跟蹤,看他到何處落腳?我們仍在這裡會面。」
方如蘋聽說要她獨當一面,心頭一直,不覺揚揚眉毛,笑道:
「我會的,大哥只管放心,這點事,我辦得了。」
凌君毅道:「那我走了。說完,匆匆下樓,走到對面街口,果然有一條狹窄的小弄,此時天色已黑,弄內甚是黑暗。
凌君毅閃入小弄,默默數列第五家,正是那麵館後門。
當下找到了一個隱蔽之處,藏好身子,貼壁站定,雙目一瞬不瞬,注意著麵館後門。這樣足足等了頓飯時光,果見一個瘦小人影,從麵館後門閃了出來,行色匆忙,朝左右一陣張望拔腳就跑。
凌君毅目光敏銳,已然看清那人正是青衣老頭,他此刻腰背也不彎了,步履輕捷,朝小弄另一頭飛奔而去。
凌君毅暗暗冷哼了一聲:「果然是他,好個狡□的東西,差幸我防到你有此一著,不然的話,又讓你逃脫了。」心念轉動間,人已迅快跟蹤下去。
青衣老頭果然是個老狐狸,奔出一段路,忽然腳下一停,回頭朝後望來,但凌君毅身法何等快速,豈會讓你發現?」
青衣老頭看看身後無人追蹤,就繼續朝前奔去。穿出小弄,那是一條靜僻的橫街,青衣老頭腳下絲毫不停,一路朝南奔行。這一帶地勢較為荒僻,不多一會,青衣老頭已經奔到一處瓦礫場,他停下身子,又回過頭來,向身後張望了一眼,然後迅速踏著碎瓦,超過瓦礫場,走近一座破落的牆門。
門外有一棵白果樹,他俯下身去,數著樹下一堆小石塊,然後二走到門前,舉手叩了三下。只聽板門內有人問道:「這麼晚了,是誰在敲門?」
育衣老頭連忙陪笑道:「不晚,敲門的是我老獨。」
門內那人問道:「你找誰?」
青衣老頭道:「白果樹下堆石頭的朋友。」
門內那人道:「你數過了?」
青衣老頭道:「數過了,一共是十八顆,你老哥好像少放了一顆。」
門內那人不再說話,兩扇木門呀然開啟,一個身穿藍布衣褲、頭盤小辮的老頭,手中執著一支旱煙管,迎了出來,說道:「老哥請到裡面坐。」
青衣老頭並未立即進去,皺眉道:「老哥屋裡怎麼不點燈?」
頭盤小辮的老頭呵呵笑道:「你老哥看不清沒關係,只要兄弟看得清就好。」
青衣老頭見所有暗號對方全答對了,當下不再說話,舉步跨進屋去。
頭盤小辮的老頭迅快掩上板門,回身道:「東西呢,老哥可以取出來了。」
青衣老頭探手人懷,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遞了過去。
頭盤小辮的老頭也沒多問,伸手接過,就塞入懷中,陰聲道:
「老哥辛苦了,只是上面交待今晚老哥不能在城裡歇腳,必須立時上路。」
育衣老頭聽得一怔道:「兄弟已經交了差……」
頭盤小辮的老頭說道:「上面要你立時上路,就是怕有人認出你老哥來,兄弟也愛莫能助。」
說到「助」字,右手一伸,手中已經多了一管黑黝黝的東西,「嗤」的一聲,一蓬藍芒,閃電般朝育衣老頭當胸射到。
青衣老頭口中驚「啊」一聲,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藍芒一閃而沒,他身子跟著往後便倒。
頭盤小辮的老頭收起針筒,望了地上青衣老頭一眼,笑道:「這是上面交待下來的,你老哥怨不得兄弟……」
說到這裡,只見青衣老頭身上冒起黃煙,屍體已在逐漸化去。
原來他打出去的一蓬藍芒,竟是「化血毒霧」頭盤小辮的老頭話沒說完,忽覺背脊骨上一麻,機伶伶打了個冷噤!
就在此時,他身後忽然多了一個人,伸手從他懷中摸出一個方形的藍布包來。這人正是跟蹤青衣老頭而來的凌君毅,他一下點了頭盤小辮的老頭的昏穴,取出小布包,迅快解開包布,裡面是一個四方形的錦盒。打開盒蓋,黃絞上放著一顆黃豆大的珍珠,穿繫著金線。屋內雖黑,凌君毅仍可清晰看到珍珠中間,赫然刻著一個朱紅的「令」字!果然是「珍珠令」這和金老爺子那裡看到的,完全一樣。
凌君毅心中暗道:「只不知他們要把『珍珠令』送到哪裡去?」略一遲疑,就依然閣上盒蓋,把藍布包好,塞入老頭懷中,然後在老頭身上輕輕一拂,解開老頭穴道,迅快退到暗處。
頭盤小辮的老頭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向著地上拱拱手,苦笑道:「老哥死得冤枉,但兄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老哥千萬怪不得我。」
原來他只當青衣老頭冤魂不散,遇上了鬼。話聲一落,再也不敢停留,匆匆向外走去。
凌君毅立即遠遠跟在他身後而行。
頭盤小辮的老頭一頭急走,不大工夫。來到一座土地廟前。
這不能說廟,只是路邊用磚瓦蓋的一間小瓦房,又矮又小,像是個神龕,裡面塑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也沒有神案,只有一個石香爐,供人上香膜拜,就只有這麼簡單。
頭盤小辮的老頭匆匆來到土地堂前,四顧無人,忽然擄起袖管,伸手在石香爐中一陣掏摸,果然從香灰堆裡,摸出一個寸許長的竹管。頭盤小辮的老頭拍拍手上香灰,然後拔開塞在竹管中的布團,倒出捲著的一個紙卷,就在此時,凌君毅又在他身後出現,一下拂在他昏穴之上,伸手接過紙條,打了開來。
只見上面寫道:「明天日落前,送與桐城德字裕綢緞莊購五匹天青杭紡之人,不必說話,急速退出。」
凌君毅仍把字條捲好,塞人小辮者頭手中,然後又輕輕一拂,解開他受制穴道。
頭盤小辮老頭打了呵欠,把紙條往懷中一揣,隨手將竹管丟入路旁草叢,就匆勿急奔而去。
這幾件事,前後足足耽延了半個時辰之久,等凌君毅趕回酒樓,桌上酒萊,全已涼了。好在這時正當酒樓上生意最忙的時候,大家只當方如蘋等人,誰也沒去注意。
方如蘋一見凌君毅回來,心頭一喜,急忙迎著道:「大哥怎麼去了這許多時光?」
凌君毅眼看滿桌菜看,全未動過,不覺關心地問道:「兄弟,你怎不先吃?」
方如蘋道:「大哥有事去了,我自然要等你回來一同吃。」
凌君毅關切地道:「那你一定餓了。」
方如蘋甜甜一笑道:「難道你不餓?」
凌君毅道:「自然餓了。」一面吩咐夥計,把酒菜重新熱了送來。
夥計唯唯應「是」,端了萊看下去。
方如蘋替他倒了一盅茶,一面問道:「大哥,事情怎麼了?」
凌君毅喝了一口茶,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方如蘋驚道:「大哥一路跟了他下去,有什麼發現麼?」
凌君毅道:「令晚收穫頗富,容我慢慢他說。」當下就把一切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方如蘋一臉俱是驚詫神色,低低地道:「桐城德豐裕綢緞莊,買五匹天青杭紡的人?這算是到了地頭沒有呢?」
凌君毅道:「這就不知道了,如果這人不再傳遞下去,那就是到了地頭。」
方如蘋道:「我們該怎麼辦呢?」
凌君毅道:「好在他送到的日期是在明天日落之前,我想先找金老爺子,商量商量。」
方如蘋道:「我們來的時候,不是在桃溪找了好一陣子,都沒找到金老爺子的記號麼?」
凌君毅道:「但我在山南關看到金老爺子的記號。」
他雙眉微擺,沉吟著接道:「山南關明明還有他留的記號,而到桃溪,就沒再發現,莫非他在山南關附近,出了什麼事……」
方如蘋偏頭問道:「你不是說金老爺於是少林俗家掌門麼?他武功一定很高,哪會出事?」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這很難說,如果不是出了岔子,山南關還有他的記號,何以到了桃溪,就找不到他的記號了?」
說話之時,夥計已把酒萊熱好送了上來。兩人匆匆吃畢,會帳下樓,小廝早已牽來馬匹,在門外伺候,兩人接過緝繩,牽著馬,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這一路上,別的武林人物,且不去說他,就以四川唐家、嶺南溫家和少林金老爺子等人來說,都是追蹤眇目人下來的。就算金老爺子在山南關有事,沒有趕來舒城,但眇目人已經到了舒城,何以城中看不到一個武林人物?
他想到昨晚在王家飼堂,聽那趕來報訊的溫祿說在馬頭集一條岔路口,發現董天王留的緊急記號,溫一峽、蕭鳳崗便連夜趕去。
再想到自己在桃溪遇上眇目人,他是從北首花字崗大路出現。從這種種跡象顯示,「珍珠令」這幫人,早已發覺有人一路跟蹤,不知使了什麼狡計,把所有跟蹤的人,一一加以引開了。
金老爺子在山南關忽然沒有了消息,可能也中了他們狡計……想到這裡,決定連夜趕回山南關去查看一番。
方如蘋和他並肩走了一段路,看他一路都沒作聲,忍不住偏頭何道:「大哥,你在想什麼心事?」
凌君毅道:「沒有什麼,我只是在想,明天能找到金老爺子才好。」
正說之間,忽見迎面走上一個店伙模樣的人,朝兩人連連躬身,陪笑道:「二位公子,可要落店?小店房間雅潔,招待周到,二位公子把馬匹交給小的吧。」
凌君毅抬頭看去,果然見前面不遠,一塊招牌上寫著「舒城客棧」四個大字,這就回頭道:「兄弟,我們就在這裡落店如何?」
方如蘋臉上微微一熱,點頭道:「也好。」
兩人把馬匹交給夥計,凌君毅當先跨進店門,方如蘋突然感到膽怯起來,低著頭,跟在他身後,走人店堂。早有別的店伙迎著,哈腰道:「二位公子請到上房坐,小的替二位領路。」
說完,領著兩人直向上房而來,走到一間房門前,伸手推門而入,陪笑道:「這間房寬敞舒適,前後有窗,原是小店接待貴賓官眷的。二位公子位在這裡,再合適也沒有了。」
他說的倒是不假,這間房果然甚是寬敞,陳設也比一般客房講究。方如蘋看了那張大床一眼,心頭小鹿,止不住一陣亂撞,急急說道:「我們要兩間房。」
店伙聽得一呆,按著暗笑道:「這是雙人房,可以住兩個人。」
凌君毅忙道:「我們還要一間,不知還有沒有?」
店伙點點頭道:「有是有,不過比這間要小一些。」
凌君毅含笑道:「我們住慣一人-間,小一些沒關係。」
店伙連連應「是」,又領著凌君毅與方如蘋推開隔壁一個房間說道:「公子爺看這間房還可以麼?」
凌君毅道:「可以。」兩人回到大房間坐下。
店伙送上茶水,慇勤地道,「二位公子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凌君毅道:「不用了,我們趕了一天的路,要早些休息。」
店伙唯唯應「是」退了出去。
凌君毅跟著站起來,說道:「時間不早,兄弟昨晚沒睡,也該早些休息了。」
方如蘋道:「大哥睡在這裡,我去睡小房間。」
凌君毅笑道:「房間大小都是一樣,你還和我客氣什麼?」
方如蘋道:「大哥昨晚也是一晚沒睡,唾在這裡,舒服一點。」
凌君毅笑道:「我跟師傅練武的時候,他老人家經常不許我睡床,帶著我到樹上去睡覺,說這樣可以提高警覺。他老人家睡在樹枝上,還可以翻來翻去的轉身,跟睡在大床上一樣,還呼呼的打鼾。
我可不敢翻身,整夜都是提心吊膽的怕摔下去,後來慢慢就習慣了,只要有一根樹幹,一樣可以睡覺。」
方如蘋「咭」的笑道:「那一定很好玩。」
凌君毅笑了笑,道:「幾時錯過宿頭的時候,我陪你嘗嘗睡樹幹的滋味,今晚好好睡吧。」說完,舉步出房,隨手替她帶了房門。
回到隔壁房中,閂上房門,一口吹熄燈火,過了一回,耳聽方如蘋房中已經沒有聲息,敢情她已睡了,這就立即輕輕啟開後窗,飛身而出,然後又輕輕掩上窗戶,長身掠起,一路施展輕功,快如離弦之失,瞬息工夫,便已趕到城垣。
他腳下絲毫不停,輕輕一點,凌空飛起,一下越過城牆,如風飄落葉,飛落城外,提氣繼續疾行。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趕到桃溪,就從桃溪往山南關,一路仔細搜索上去,依然沒有半點跡象。但山南關一處牆角上,還留著金鼎老爺子的記號,明明是指向桃溪。由此看來,金老爺子可能已經離開山南關,但他並沒到桃溪,那麼他會到哪裡去呢?
凌君毅想到這裡,登時心中一動,暗道:「對了,眇目人是從桃溪北首的花字崗來的,那一定是被眇目人引向了岔路。」
一念及此,立即從山南關向北,由小路上搜索行進。他從江家店,韓小店,雷麻店,到董家崗,花子崗,數十里方圓,逐步搜索,依然沒有半點影子,也沒有看到留下的記號。好像金老爺子並來到過這地方。他知道金老爺子的為人,老成練達,他既在山南關留下記號,就算再匆忙,只要到過的地方,定然留下記號,但這方圓數十里,竟會一個記號也沒有,好像金老爺子在山南關留下記號之後,就憑空飛上天了。
這只有一個可能,他已經著了人家的道兒。金鼎金開泰,是少林俗家掌門人,一身武功,決不會弱到哪裡去,而且江湖閱歷極豐,似乎不可能輕易上當。何況這一路上,並末看到姓田的藍衣人主僕,只有一個眇目人,也非金老爺子的對手。
凌君毅想不出金老爺子突然失去蹤影,其故何在。心中暗暗後悔,早知如此,今晚該截住眇目人,向他問問清楚,從花字崗回到桃溪,已經四更天氣,只好廢然而返。回轉客店,仍由後窗回入房中,脫衣上床,盤膝運功,就已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房門外起了「剝落」之聲,接著響起方如蘋的聲音叫道:「大哥,你醒來了麼?」凌君毅睜開眼來,已是紅日滿窗,日上三竿,急忙一躍下床,開門出去。
方如蘋臉含嬌笑,走了進來,說道:「你真好睡,看看已經是什麼時侯了?」
凌君毅笑道:「兄弟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9:14
第07章 隔街望綢莊
方如蘋嗤地笑道:「虧你還說早呢,我天一亮就起來了,本來還不想叫你,好讓你多睡一會兒,但眼看客棧裡的旅客差不多全部走光了,而你還沒起來,才來敲門。」
說話之時,店伙送來洗臉水,凌君毅匆匆盥洗完畢,兩人一同吃了早點。
方如蘋低聲道:「大哥,我們這時候就要動身到桐城去麼?」
凌君毅點頭道:「金者爺子既已失去聯絡,我們自然該趕去桐城,看看那個購五匹天青杭紡的是什麼人。」
方如蘋望望他,口齒啟動,說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凌君毅道:「我們不是弟兄麼?有什麼事,你只管說出來,只要我做得到的,哪會不答應呢?」
方如蘋道:「大哥,你真好。」
凌君毅道:「你究竟有什麼事?」
方如蘋道:「我想要你給我易個容。」
凌君毅道:「你是怕有人認出你來?」
方如蘋口中「嗯」了一聲,道:「大哥,好不好麼?」
凌君毅道:「你要易容,自然可以,只是這裡不成。」
方如蘋道:「為什麼?」
凌君毅笑道:「這裡是客棧,你今天早晨起來,還是年輕相公,等到出去的時候,卻變成了個老頭子,豈不讓人家看了起疑?」
方如蘋道:「我才不變成老頭子呢,嘴上生了一大把鬍子,彆扭死了。」
凌君毅道:「那你要裝扮成什麼佯於的人呢?」
方如蘋道:「自然還是年輕相公,只要看起來不像我就成了。」
凌君毅道:「要俊些,還是要丑些?」
方如蘋臉上微微一紅道:「自然要俊一些了,扮成醜八怪,自己看了也不舒服。」
凌君毅點點頭笑道:「好兄弟,你只管放心,我會給你扮成天下最美的美男子,我知道姑娘家都喜歡俊俏的。」
方如蘋不依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
凌君毅道:「好了,我們走吧!」
方如蘋道:「好,咱們走。」
當先出了房門,兩人會過帳離店,策馬徐行,出了南門,走沒多遠,山腳下恰好有一處密林。凌君毅招呼方如蘋下馬,拴好馬匹找了一個隱僻所在,開始替方如蘋易容。
前後不過盞茶工夫,方如蘋便另外換了一副面貌,雖然還是青衫少年,卻變得長眉人鬢,朗目如星,唇紅齒自,臉如傅粉,美俏猶勝於前。
方如蘋從凌君毅手中接過小銅鏡,左照右照,喜不自勝,嬌笑道:「大哥,你這手本領真了不起,幾時教給我好不好?」
凌君毅道:「這個容易,像你這樣聰明的人,有兩天的時間,就可學會了。」
方如蘋嬌靨一紅,說道:「我笨死了。」
凌君毅道:「只是有一點,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學得會的。」
方如蘋道:「哪一點?」
凌君毅道;「聲音,你學會了易容,還得改變聲音,不然,你一開口就會被人家聽出來了。」
方如蘋道:「那要多少時間?」
凌君毅道:「少則一年半截,多則三年。」
方如蘋道:「太長啦,我只要學會易容就好了,大哥,從明天起,你就教我,好不好?」
凌君毅笑道:「好是好,不過要拜師父。」
方如蘋白了他一眼,道:「我叫你大哥還不夠?」
凌君毅道:「你以前不是叫我凌大叔麼?」
方如蘋嬌嗅道:「你還說呢!那是你存心佔我便宜,扮著鄉巴佬騙人。」
兩人走出樹林,縱身上馬,繼續趕路,未牌時光便已抵達桐城。
方如蘋似是對城中街道十分熟悉,她一馬當先,領著凌君毅穿過兩條橫街,折人東大街,伸手指指一家茶樓,說道:「大哥,時間還早,我們就在這裡喝杯茶休息休息好麼?」
凌君毅點點頭道:「好吧,這家茶館倒是不小。」
方如蘋低低的道:「這裡我和表姐一起來過,樓上雅座,甚是清靜。」
凌君毅道:「你們真是兩個野丫頭,茶館酒肆,竟也敢來?」
方如蘋「咭」的笑道:「我和表姐也是扮作兩個讀書相公才上去的。」
凌君毅道:「有沒有給人家看出來?」
方如蘋道:「才沒有呢!」
兩人策馬徐行,已經到得茶樓門前,早有茶樓伙汁迎了上來,替兩人攏住馬頭,含笑道:「二位公子,請到樓上雅座。」
兩人上得樓來,方如蘋走到靠北一排臨街的座頭,說道:「我們上次來,就是坐在這裡的。」
凌君毅在她對面坐下,目光一抬,看到對街上有一家五間門面的綢緞店,金字招牌上,赫然寫著;「德豐裕綢緞莊」六個大字。
茶博士問過兩人要什麼茶,便自退去。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找的座位不錯啊。」
方如蘋得意地笑道:「上次我和表姐一起來,就是到德豐裕替舅母挑衣料來的,結果我們每人都買了一套男裝,回到客棧,就換了衣衫,出去逛街。」
凌君毅道:「難怪你對這裡街道很熟呢。」
茶博士替兩人沖了茶,又送上一盤瓜子。
方如蘋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用銀牙磕著,一邊說道:「大哥,這裡的街道,我要比你熟,等一會,那買五匹天青杭紡的人,由我來跟蹤。」
凌君毅笑了笑道:「好吧。」
方如蘋挑挑柳眉,喜孜孜地道:「大哥,我們說好了,你可要在這裡等我啊。」
凌君毅道:「你去了,我自然在這裡等你。」
樓上雅座,就有這點好處,喝茶的人,都是文質彬彬,有的品茗談詩,有的磕著瓜子下棋。諾大一座樓廳,靜悄悄的,絕無半點喧嘩,和樓下亂烘烘的情形,大不相同。
就在此時,從樓梯口定上一個人來。這人頭戴瓜皮帽,身穿青布長衫,肩頭背著一隻朱漆小箱,嘴上留兩撇鬍子,看去約有五十來歲。像是走江湖的郎中,也有些像珠寶商人。
他上得樓來,目光迅速一掃,就朝凌君毅與方如蘋兩人座位右首一張臨窗的空座走了過來,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摸著鬍子,靠著窗欄坐下。
茶博士跟著過來,含笑招呼道:「客宮要什麼茶?」
「香片。」瓜皮帽老頭兩眼望了對街德豐裕綢緞莊一眼,隨口說了這兩個字。
凌君毅早就看到他了,趁茶博士和他說話之時,悄悄說道:「兄弟,從此時起,你莫要再說那件事了。」
方如蘋聽得一怔,回頭望望瓜皮帽老頭,但她看到的只是瓜皮帽老頭的背影,忍不住湊近了些,輕聲問道:「這人是誰?」
凌君毅朝她搖頭示意,改以「傳音入密」說道:「待會我再告訴你。
方如蘋聽到耳邊像蚊子叫的聲音,而每個字都十分清楚,心知大哥是以「傳音入密」和自己說話。但自己功力不足,沒學過「傳音入密」的功夫,心中暗暗忖道:「看來大哥一身修為,不在舅舅之下呢?」
凌君毅喝了口茶,笑道:「兄弟,聽說你表姐生得很美,你倒說說看,她究竟有多美?」
方如蘋撇撇嘴,輕哼道:「你管她有多美?你不是已經有了……」忽然住口不說下去。
凌君毅道:「我有了什麼?」眼睛望著方如蘋,輕「哦」一聲,笑道:「我有了一個表妹。」
方如蘋雙頰飛紅,啐道:「才不呢,我說的是乾姐姐,人家甘裙寺相親,丈母娘早已看中意了。」
凌君毅被她說得不禁臉上一紅,笑著道:「兄弟說到哪裡去了?」
方如蘋看他臉紅,心頭好不得意,哈地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那天我們離開的時候,人家含著淚水,只是向你揮手,可沒跟我揮手呀。大哥坐在馬上,也有點意亂情迷,我還會看不出來?」她說得高興,不覺露出兩排整齊晶瑩的貝齒,趕忙伸手抿了抿嘴。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又忘了。」
方如蘋「啊」了一聲,放下手來,依然輕聲笑道:「有一天,你看到我表姐,準會頭暈。」
凌君毅道:「兄弟休得取笑,你把我看成了什麼人?」
方如蘋道:「愛美,人之常情,你看了嬌艷美麗的花朵,你會不喜歡麼?」
正說著之間,忽聽大街上傳來一陣得得蹄聲,只聽蹄聲之雜沓,就可知道少說也有四五匹馬。
凌君毅、方如蘋不約而同地朝街上望去。但見五匹健馬,從長街緩緩馳來。當先一匹馬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濃眉鷂目的紫臉老者。身穿藍布長袍,頭上也戴著一頂瓜皮小帽,唇上蓄著八字鬍子,面情嚴肅,策馬行來,甚是氣派。
這人後面,四匹馬上,四名身穿天青勁裝的漢子,腰跨單刀,看去雄赳赳,氣昂昂。五匹馬走成一路,自然地使人猜想那個蓄著八字鬍的紫臉老者,準是哪-個大衙門裡出來的師爺。
方如蘋一眼看到馬上的紫臉老者,不覺口齒微微動了一下!
紫臉老者一馬當先,到得德豐裕綢緞莊門前,便自停馬。
他這一停了馬,後面四匹馬的漢子,立時也一躍下馬,其中兩名漢子慌忙趨上前來,一名漢子替紫臉老者攏住了馬頭,另一個立即伸手去扶。紫臉老者這才緩緩跨下馬來,極明顯,德豐裕綢緞莊來了大主顧。一剎那間,緞綢莊裡的夥計、帳房,全都迎了出來,像眾星拱月一般,把紫臉老者迎了進去。
凌君毅、方如蘋已對紫臉老者注意上了,他們隔著一條大街,憑窗眺望,德豐裕店堂中的動靜,自然看得十分清楚。
綢緞莊裡的帳房先生把紫臉老者讓進店堂,好不慇勤,連聲說著:「請坐。」
紫臉老者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地在一張紫擅八仙桌的上首,坐了下來。只見一名夥計恭敬地端上香茗,另一名夥計立即捧上白銅水煙袋。紫臉老者取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就回過頭來,跟帳房先生說了幾句。
帳房先生彎著腰,連連陪笑應「是」,接著轉過身向夥計們一陣吩咐。幾名夥計立時著了忙,紛紛從陳列櫥中,每人棒出幾匹綾羅綢緞,送到紫臉老者面前。紫臉老者仔細挑選了一番,才朝帳房先生指指其中幾匹,頷首示可。。
夥計們就把幾匹選剩下的,一齊送上櫃去。紫臉老者又朝帳房先生說了幾句,意思好像還要別的綢緞。帳房先生連連哈腰,親自指揮夥計,打開櫃門取出五匹天青杭紡,由夥計捧出店門,交與勁裝漢子,先行在馬上捆好。
方如蘋看到夥計捧出五匹天青杭紡,口中幾乎「啊」出聲來。
在這同時,他們右首桌上,憑窗喝茶的那位瓜皮帽老頭,掏出幾枚銅錢,往桌上一放,背起朱漆小箱,匆匆下樓而去。
方如蘋看他走得匆忙,立即低聲問道:「大哥,你說這人是誰?」
凌君毅目光迅速向四週一掃,才低聲道:「他就是送『珍珠令』來頭盤小辮的老頭,只是他今天戴了-頂瓜皮帽。」
方如蘋「啊」了一聲道:「他匆匆下樓,那是送東西去了?」
凌君毅道:「五匹天青杭紡,捆在門口馬上,這再顯眼也沒有了,他自然得把東西送去。」
這幾句話的功夫,那瓜皮帽老頭已經穿過大街,逕直向德豐綢緞莊裡走去。只見一名夥計迎著他招呼,這自然含有不讓他亂闖之意。」
瓜皮帽老頭朝夥計連連陪笑,一面背著身子指指紫臉老者,低聲說了幾句話,意思好像是說:「我是替那位送東西的。」
這回夥計向他歉然點頭,抬抬手,說著:「你老請。」
瓜皮帽老頭捧著朱漆小箱,跨進店堂,就朝紫臉老者哈腰請安。紫臉老者只略微頷首,目光一抬,向他問了一句甚麼。
瓜皮帽老頭堆著一臉掐笑,巴結地走上前去,然後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隨身取出一個鎖匙,打開銅鎖,開啟箱蓋,伸手從箱內取出幾串珍珠項鏈,鳳欽,珠花,裴翠手鐲和幾個小巧精緻的錦盒,一件件恭敬地放到紫臉老者面前,一面不佐地陪笑說著話。那顆「珍珠令」,敢情就裝在錦盒之中。紫臉老者隨手挑了七八件,其中就有兩件是用錦盒裝的,然後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交給瓜皮帽老頭。瓜皮帽老頭滿心歡喜地接過銀票,收起來漆木箱,千思萬謝地退了出來,匆匆朝街上走去。這時德豐裕的夥計們,已把另外幾匹上等綢緞包紮妥當,送了出來,交給勁裝漢子,裝上馬背。
方如蘋急急說道:「大哥,我們快走。」
兩人會了茶錢,匆匆下樓,小夥計立時替兩人牽過馬匹。
方如蘋賞了他一串制錢,翻身上馬,當先朝街上馳去。
凌君毅原先只當她要追瓜皮帽老頭,因為紫臉老者給了瓜皮帽老頭一張銀票,看看是哪家銀號的,就不難查出紫臉老者的來歷,但此刻他發現自己的猜想,根本不對,方如蘋追的並不是瓜皮帽老頭,她壓根兒不是追人。
北門外,是一條石板路,看情形,本來就不是官道大路,行旅不多,兩匹馬一口氣奔馳出四五里路。方如蘋就捨了石板路,折人一條小徑。這時已是黃昏時候,夕陽銜山,群鳥投林,遠處山麓間,煙樹蒼茫,升起縷縷炊煙。
凌君毅心頭覺得奇怪,他耐心再好,此刻也有些忍耐不住,一夾馬腹,催馬衝了上去,趕上方如蘋馬頭,何渲:「兄弟,你究竟要到哪裡去呀?」方如蘋回頭朝他神秘一笑,說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凌君毅道:「那是什麼人?」方如蘋咭地笑道:「見了他,我自會給大哥引見。」凌君毅道:「這人和咱們此行有關麼?」方如蘋一面不住地催馬,-面答道:「大哥不用多問,到時自會知道。」她還是不肯說,那是故意放刁。
凌君毅皺皺眉鋒,不再多言。兩人坐下馬匹,是四川唐門千挑百選的駿馬,腳程極快,不大工夫已經奔行了一二十里路程。這一帶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長松修竹,景物如畫!凌君毅突然心頭一動,想起金老爺子曾和自己提起過的「龍眠山莊」就在桐城西北。此處莫非就是龍眠山莊了?前面的方如蘋到了一座山腳下,忽然一帶馬頭,奔馳之勢,立時緩了下來,她輕輕躍下馬背,牽著馬匹,朝一處濃密的樹林中走去。
凌君毅跟著下馬,問道:「到了麼?」方如蘋道:「還沒有,我們先把馬匹藏好了再說。」
凌君毅道:「咱們可是要去龍眠山莊?」方如蘋驚奇地道:「大哥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道:「我只是猜想罷了,這裡是龍眠山,除了龍眠山莊,還到哪裡去?」「嗯。」方如蘋口中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只是牽著馬匹,往林中走去。
這是一片濃密的松林,兩人把馬匹拴好,凌君毅凝重他說道:
「兄弟,龍眠山莊的人,雖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據說莊主潛龍祝文華,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還精擅機關消息和毒藥暗器,你不可任性胡來。」方如蘋道:「大哥只管放心.我們又不去招惹他們。」
凌君毅追問道:「那你究竟要去找誰?」方如蘋道:「大哥跟我來就是了。」她還是不肯明說。
凌君毅道:「好吧!」當下仍由方如蘋領先,翻上小山,但見層巒拱峙,碧林千樹,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大路,直達一座莊院,看來相距還有一里來路。此時天色已黑,遠遠望去,只能看到莊院黑壓壓的一片,似是覆蓋甚廣,那自然就是「龍眠山莊」了。
方如蘋低聲道:「我們下去。」
她從小山後面一條小徑走下去,穿林而行,不多一會,已經繞到龍眠山莊的側面。龍眠山莊的高大圍牆業已在望,方如蘋腳下一停,回身朝凌君毅招招手。凌君毅掠到她身邊。問道:「什麼事?」
方如蘋指指圍牆,道:「從這裡進去,圍牆裡面,有一條環繞會莊的寬闊石板路。要進入莊去,必需穿越這條石板路,因此這條路上,防守甚是嚴密,前後左右,共有八處崗卡,每個崗卡兩人,還有一頭契犬。咱們從這裡進去,就有一處崗卡……」凌君毅渲:「我們要進去麼?」
方如蘋道:「自然要進去咯,不然,我們幹麼眼巴巴的趕來?」凌君毅道:「我們進去做什麼?」
方如蘋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凌君毅搖搖頭道:「好,我不管,那麼我們如何進去呢?」
方如蘋道:「我就是要和你說這件事咯,我們在躍上圍牆之後,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就點住站崗的兩人的穴道,等到契犬發現有人,就由我來對付。那時你就再解開兩人穴道,但不可讓他們發覺,以極快的身法,隱人對面一排房屋陰暗之處等我。」凌君毅道:「你如何對付贅犬?」
方如蘋笑了笑道:「我自有辦法,你只須照我說的去做就好了,別的不用多問。」凌君毅心頭暗暗納罕,忖道:「她好像對龍眠山莊甚是熟悉!」方如蘋斜瞧了他一眼,低笑道:「大哥你在想什麼?咱們該進去了,再遲殷總管就快來了!」
凌君毅奇道:「殷總管是誰?」方如蘋道:「殷總管就是剛才在德豐裕綢緞莊買五匹杭紡的紫臉老者,他叫殷天祿,是龍眠山莊的總管。」凌君毅道:「原來你認識他。」方如蘋低頭道:「不認識他,我會找到這裡來?」
話聲方落,突聽遠處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路聲。
方如蘋急急說道:「他們來了,大哥,我們快進去。」她纖纖玉手拉著凌君毅的手,接著又道:「大哥,這道圍牆,足有三丈來高,我縱上去,只伯會有聲音,大哥你帶我一把可好?」
凌君毅握著她柔若無骨的玉手,心頭不覺一蕩!方如蘋輕聲催道:「我們快過去。」
兩人手拉著手,閃身出林,立即施展上乘輕功,宛如兩點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眨眼之間,已掠過圍牆外面的一片草地。就在僕近圍牆之際,凌君毅低喝一聲:「起!」
未見他蹲身伏腰,抖臂作勢,只是足尖輕輕一點,便已帶著方如蘋凌空飛起,飄然落到圍牆之上。舉目看去,果見圍牆內有一條平整的石板路,少說也有四五丈寬闊。牆下不遠,正有兩名身穿天青勁裝的漢子,井肩站在那裡。兩人腳下,坐著一條契犬,看去十分機警,比人還難對付。
凌君毅未上牆頭之前,手中早已準備了兩粒小石子,腳尖一站定,掌心石子,也已分向兩人襲去,口中低聲道:「你快下去。」
方如蘋不敢怠慢,身形一縱,朝下躍去。她身形末落,那坐著的契犬,已然警覺,「虎」地立了起來,全身褐毛,根根倒豎,正待撲起!
方如蘋飄落地面,輕聲喝道:「不許叫,是我。」
那契犬聽了方如蘋的喝聲,豎起的狗毛,緩緩平復下去,低下頭在方如蘋衣衫角上,一陣亂嗅,搖著尾巴,作出親呢之狀。方如蘋伸手拍拍它頭頂,舉步朝前走去,那契犬乖乖地跟著她走。凌君毅看得微微一怔,心想:「莫非她就是龍眠山莊的人。」
方如蘋引開契犬,凌君毅立即飄身落地,舉手在兩個漢子身上輕輕一拂,身形快得夕。同流星一般,一閃而逝,隱入對面一排房屋暗處。這時召開馬蹄聲愈來愈近,好像已經到了莊前。
凌君毅正自四下打量,方如蘋飛身掠了過來,輕聲道:「大哥,我們走。」凌君毅心中有著許多疑問,但此刻又不便多問,只好默默的跟著方如蘋走去。兩人一前一後,藉著暗影隱蔽身形,一路朝前行去。方如蘋對龍眠山莊的地形極熟,穿廊越屋,轉彎抹角,好像回到自己家裡一般,一會工夫已經穿行了幾幢樓字,都不曾被人發現。最後繞過一道長廊,這裡敢情是一座花廳,左右兩邊備有一道月洞門。方如蘋領著凌君毅,飛快地掠入右首月洞門。門內是一片小庭院,花木扶疏,有小池也有石橋,白石小徑兩邊,放置著不少盆栽花卉。夜色之下,分外顯得清幽宜人!石階上是一排三間精緻的書齋,敢情平日都是由花廳直通書房,因此階上雖有兩扇雕花長門,就很開啟。倒是左首一排六扇花格子窗,卻全都敞開著。
方如蘋輕輕拉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悄悄隱入一排花樹叢中,蹲下身子書房中燃著一支紅燭,遠望過去,但見四壁圖書,琳琅滿目。書案前面,一張逍遙椅上坐著一個身穿天青緞夾袍的人,正在靜靜地秉燭觀書。因他側身而坐,看到的只是半個側影,無法看清他的面貌。凌君毅側過臉去,正待向方如蘋問話。方如蘋神色緊張,豎起一根纖纖五指,擋住櫻唇,示意他不可出聲。就在此時。
只聽月洞門外,長廊上傳來一陣輕快的步履之聲,到得書房門口,便自停住。
接著響起一個略帶尖沙的聲音說道:「莊主,屬下回來了。」
凌君毅暗暗吃了一驚,忖道:「原來這觀書的就是龍眠山莊的莊主潛龍祝文華。」只聽書房中一個清朗聲音說道:「進來。」
接著有人打開門簾,輕快履聲,走人書房,就聽尖沙聲音說道:
「屬下因天氣就要熱了,咱們莊上弟兄都得換季,這次到桐城去,便順便帶回來五匹杭紡。」清朗聲音道:「夫人與小姐要你去買的東西,都買回來了麼?」
尖沙聲音道:「都買回來了,一共花了三百三十二兩銀子。」清朗聲音道:「她們究竟要你買的什麼東西,竟有這般昂貴?」
尖沙聲音陪笑道:「七匹凌羅,四匹錦緞,不過二十四兩銀子。
另外是小姐要的兩支珠花和一串珠鳳,就要一百五十兩銀子。屬下臨行時夫人關照過,要買就得賣兩副,小姐有的表小姐也得有……」凌君毅聽得心中一動,回頭看了方如蘋一眼。只聽清朗聲音「晤」了一聲,問道:「你都送進去了麼?」
尖沙聲音道:「屬下已經讓彩花送進去了。」清朗聲音道:「好……」接著問道:「你去桐城,可曾聽到什麼消息?」
尖沙聲音道:「屬下正要向莊主報告,前些日子從太和、穎州傳來的消息,四川唐家老三、老七和嶺南溫家的老二,以及少林派的金鼎金開泰,和一向很少在中原走動的銅臂天王,都在這一路上現身……」清朗聲音「唔」了一聲道:「這些人不約而同的進入皖境,你可曾查出他們動機何在?」
尖沙聲音道:「屬下已經派出幾名幹練弟兄,扮作各種行商,暗中圈探他們的行跡,這些人的動機如何?一時還摸不清楚,但屬下卻在桐城接到三個派出去的弟兄的報告……」清朗聲音道:「他們怎麼說?」尖沙聲音道:「據說這些人在阜陽,穎上到六安、舒城的這條路上,先後都失去了蹤影。」
凌君毅聽得心頭猛然了動,暗道:「這些人都失了蹤!」清朗聲音陡地問道:「你說什麼?這些人先後都失去了蹤影?」
尖沙聲音,道:「是的,據說他們原是各顧各的行動,既然一路下來,總該有個目的。但怪就怪在這裡,這些人都好像先後鑽入地底,沒到舒城,就一個人也不見了。」清朗聲音道:「會有這等事?」
尖沙聲音道:「屬下說的都是事實。」
清朗聲音道:「那幾個弟兄呢?」尖沙聲音道:「屬下已要他們繼續詳細偵查,限明日午前回報。」清朗聲音道:「很好,不過這些人意圖不明,咱們莊上,你得多派些人巡邏,嚴加戒備。」
尖沙聲音應了聲「是」,又道:「莊主還有什麼吩咐?」
清朗聲音道:「沒有了。」尖沙聲音道:「屬下告退。」
接著一陣輕快的步履聲,退出房去。這尖沙聲音,自然就是在德豐裕綢緞莊看到的紫臉老者口龍眠山莊總管殷天祿了。他退出書房之後,青袍老人便從逍遙椅上站了起來,背著雙手,走向窗口,仰天吁了口氣,徐徐說道:「這許多人,會憑空失蹤,這倒的確有些古怪。」他這一走近窗口,凌君毅從花樹空隙間,立可清晰看清他的面貌。這位名震江湖的龍眠山莊莊主,看去不過四十四五,生得肌膚白哲,黑鬚胸飄,溫文秀逸,倒像是讀書人模樣,只是雙眉濃了些,雙目炯炯如星,一望而知是位內家高手。
方如蘋躲在花樹叢中,看到青袍老人站了下來,走近窗前,心頭一害怕,不由地輕輕扯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這一動,碰上了一支樹枝,幾片樹葉,輕輕晃動了一下。枝葉晃動,聲音雖細,青袍人兩遣寒光如電,直向兩人藏身之處,投射過來,口中冷冷喝遺:
「誰?」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有一股懾人的威嚴,兩人到了此時,無法再隱匿下去。方如蘋從花樹叢中站起身來,低聲應道:「舅舅,是我。」原來她是青袍老人的外甥女。
她應聲出口,立即回身道:「凌大哥,快隨我來。」說完,分花拂柳,俏生生地走了出去。她忽然從「大哥」改稱「凌大哥」那是「大哥」這稱呼,當著她舅舅面前,未免顯得太親密了些,姑娘家心眼可真不少。方如蘋現身走出,凌君毅只好也跟著走出,兩條人影,一先一後相偕越窗而入,走到青袍人面前。青袍人兩道目光,掃過他們兩人,尤其看了方如蘋的一身裝束,濃眉微微的一鼓,說道:「你是如蘋?」方如蘋咭的笑道:「我早就叫你舅舅了,不是我,還是什麼人呢?」
一面朝凌君毅道:「凌大哥,這位就是我舅舅,龍眠山莊的莊主。」其實不用方如蘋介紹,凌君毅早就知道青袍人就是龍眠山莊的莊主潛龍祝文華了。凌君毅只好雙手抱拳,作了個揖道:「在下凌君毅,見過祝莊主。」方如蘋在旁道:「舅舅,這位凌大哥,兩次救了甥女的性命,我特地帶來見見舅舅的。」祝文華目光冷峻,只是打量著凌君毅,微微頷首道:「凌老弟請坐。如蘋,你去叫他們沏茶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19:31
方如蘋低低地道:「舅舅,我和凌大哥要在晚上來見你,就是不能讓人知道,茶不用沏啦!」祝文華心中暗道:「這小丫頭,連夜來見我,不知有什麼事,這般鬼鬼祟祟?」一手撚鬚,目注方如蘋,徐徐說道:「你們有什麼事?」方如蘋壓低聲音道:「我們有一件十分機密之事,待來稟報舅舅,」祝文華微感意外,訝然道:「什麼機密之事?」
方如蘋目光一溜,一本正經地道:「舅舅,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走漏半點風聲。」祝文華看她神色凝重,心頭疑信參半,濃眉微攏,說道:「如蘋,舅舅這書房裡,任何人末奉呼喚不准擅入,你但說無妨。」方如蘋道:「我知道,只是我看還是把窗戶關上的好。」祝文華撚鬚道:「有這麼嚴重麼?」
方如蘋口中「嗯」了一聲,輕笑道:「方纔我們躲在窗外,舅舅和殷總管說的話,我們不是全聽到了?」轉身走到窗口,關好窗戶,隨手放下了窗簾。祝文華已在上首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問道:「如蘋,你娘在家可好。」方如蘋搖搖頭道:「我沒回去。」祝文華道:「那你去了什麼地方?」
方如蘋臉上微微一紅,看了凌君毅一眼,說道:「我在路上遇到凌大哥,就和他在一起。」祝文華的目光,同時轉到凌君毅臉上,含笑道:「老夫看得出來,凌老弟年事雖輕,英華內斂,一身所學,大有可觀,不知令師是哪一位高人?」凌君毅還沒開口,方如蘋搶著道:
「舅舅,你眼光真好,凌大哥是反手如來的徒弟。」祝文華動容道:
「原來凌老弟竟是佛門高僧反手如來的高足,老夫失敬了。」
凌君毅欠身道:「莊主好說。」方如蘋聽舅舅的口氣,對反手如來似乎十分推崇,心頭暗暗的高興,一面低聲說道:「舅舅,凌大哥是偵查『珍珠令』這件事來的。」祝文華頷首道:「老夫曾聽江湖傳說,嶺南溫家和四川唐家兩位當家無故失蹤,家人曾在他們寢室之中,發現一顆刻著『令』字的珍珠。前一陣子,『珍珠令』三個字,確曾在江湖上轟動一時,但事過境遷,目前已經漸漸淡下來了,凌老弟偵查『珍珠令』不知可有眉目?」方如蘋搶著道:「舅舅,凌大哥因他母親也在三個月前失蹤了,是凌大哥的師父,要凌大哥到江湖上來偵察『珍珠令』的。凌大哥第一步,就到開封去找金鼎金開泰,因為少林寺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也在三月前神秘失蹤……」
祝文華神情一震道:「少林寺藥王殿主持也失了蹤?老夫怎的沒聽人說起?」方如蘋道:「這話說來話長呢,凌大哥,還是你來說吧。」凌君毅當下就把自己求見金老爺子,索觀「珍珠令」當晚在開封街上忽然有人給自己一封密柬說起,說到自己如何跟蹤眇目人,如何遇上方如蘋……祝文華凝目道:「凌老弟可知那錦盒之中,究系何物?」
方如蘋咭的笑道:「舅舅,你耐心聽下去,就會知道了。」凌君毅接著又把鬼見愁唐七爺如何劫持方如蘋,自己如何找上八公山……祝文華一手撚鬚,嘿然怒哼道:「四川唐門居然欺侮到你頭上來了,如蘋,舅舅幾時也把鬼見愁抓來,吊他個三天三夜。」方如蘋甜笑道:「不用啦,舅舅,我已經認了唐老夫人做乾娘了。」
祝文華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方如蘋道:「凌大哥找上八公山,一劍破了唐家的『八封刀陣』唐老夫人把我找了去,就認我作她乾女兒。祝文華道:「唐老夫人也到了江南?」方如蘋側臉朝凌君毅笑了笑道:「大哥。還是你來說吧!」
話聲出口,驀地粉險一紅,當著舅舅,這聲「大哥」不嫌叫的太親了麼?凌君毅道:「不止四川唐家,據在下所知,嶺南溫家還聯合了南湘蕭家和董天王做-路,另外少林的人,則以金鼎金老爺為首,一起跟蹤下來。」祝文華皺皺濃眉,說道:「這運送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引起這許多人的追蹤?」方如蘋朝凌君毅眨眨眼睛,凌君毅接著從離開八公山,在正陽關附近,發現金老爺子留的暗號。
自己兩人就一路跟了下來。直到山南關,金老爺子的暗號忽然不見,好像他平空失了蹤影,不僅金老爺子,就是其他兩撥人(四川唐家和嶺南溫家)從山南關起,也都好像沒了影子。祝文華一擺手道:「且慢,你們在王家飼堂遇上溫老二和蕭鳳崗之後,就一直不曾見到他們?」
凌君毅點頭稱「是」。祝文華又道:「當晚他們匆匆離去,是因為發現了董天王留的緊急記號,才趕去的?」凌君毅道:「正是。」祝文華一手撚鬚,沉吟著道:「董天王雄霸天南,一身修為,非同小可他這緊急記號,就大有文章……」
口氣微微一頓,目注兩人,徐徐說道:「從山南關起,所有跟蹤的人,全都沒了影子,若說這三撥人,全被人家一網打盡,那是決無可能之事,他們同在山南關以北失蹤,也許是被人家用計引開去了。」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凝,神色譬然道:「他們在山南關以北,把所有跟蹤的人,一一引開,莫非那遞送的東西,已經快到地頭了?」凌君毅聽得暗暗佩服,心中忖道:「江湖上人都傳說潛龍祝文華工於心計,機智過人,看來傳言不虛。」方如蘋雙眉一挑,暗地笑道:「舅舅說對了。」祝文華道:「他們送到何處?」
方如蘋道:「凌大哥,快說咯!凌君毅就把如何在花溪遇上眇目人,自己如何跟蹤,制住頭盤小辮的老頭,打開錦盒,才知他們一路掩掩藏藏,運送下來的錦盒之中,赫然是一顆「珍珠令」祝文華手捻黑鬚,攢攢眉道:「一顆『珍珠令』也用不著如此轉折。他們故作神秘,莫非是故意引人注意,別有企圖?」說到此處,目注凌君毅,向道:「凌老弟,後來如何呢?」凌君毅接著又把頭盤小辮者頭在土地堂香爐之中,取出指示,要他們把「珍珠令」送與桐城德豐裕買五匹天青杭紡的人。祝文華聽到這裡,臉色不由一變,問道:「你們有沒有繼續跟蹤?」
方如蘋笑道:「自然跟了。」祝文華道:那麼你們已經看到頭盤小辮的老頭,把『珍珠令』交給誰了?」方如蘋抿抿嘴,輕笑道:「我們就在德豐裕對面茶樓上喝茶,看得再清楚也沒有了。不過那頭盤小辮的老頭,今天扮成了個珍寶商人,很巧妙地把『珍珠令』夾在其他珠寶之中賣了出去,要是不知底細,只當他是替大太小姐買珠飾的……」祝文華目中寒光四射,沉聲道:「會是他!」
方如蘋道:「舅舅不相信?」祝文華目光緩緩看了兩人一眼,沉吟道:「殷天祿隨我十餘年之久,平日盡忠職守,從無過失,如說他心懷異志,實在叫人難以置信……」接著口中「唔」了一聲,望望凌君毅,說道:「凌老弟,你們在茶樓上守候,定是看得十分清楚,能否把當時情形,說得更詳細一點?」凌君毅接著把當時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祝文華沉吟良久,才道:「他們把『珍珠令』送與殷夭祿,莫非想劫持老夫?」方如蘋道:「我看就是這樣。」
凌君毅道:「在下離開開封之時,金者爺子曾和在下提起過祝莊主。」祝文華道:「金開泰怎麼說?」凌君毅道:「金老爺子曾說,『珍珠令』這幫人,所劫持的人,都和用毒、解毒有關,武林中除了四川唐門,以毒藥暗器聞名於世,嶺南溫家擅使迷香、迷藥之外,祝莊主也是一位用毒能手……」祝文華聽得臉色劇變,輕輕哼了一聲。方如蘋睜大雙目,奇道:「舅舅,我怎麼沒聽說過你老人家也會使毒?」
祝文華臉上神色,瞬即恢復,微微吁了口氣道:「咱們祝家從未在江湖上走動,真是以訛傳訛,因為你外公昔年曾在咱們莊前救過一位傷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養傷三月,臨行之時,留下一張秘方。當時正當流寇猖撅之時,所到之處,姦淫擄掠,放火殺人,弄得十室九空。那老人家囑咐你外公,照方配製,把藥末撤在離莊三里之外,布成一圈,可使流寇不敢侵入……」方如蘋道:「那是極厲害的毒藥?」祝文華點點頭道:「不錯,過沒多久,果然有大批流寇來犯,凡是踏人咱們莊外周圍三里的賊黨,全部立即倒地死去。龍眠山莊賴以保全,外人不明真相,只當咱們祝家精於用毒,直到現在,大家還是這樣傳說著。」方如蘋道:「舅舅,那張藥方呢?」祝文華淡淡一笑道:「舅舅說的,已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你外公並末把毒方傳下來。」
方如蘋道:「真可惜!」祝文華一手拂著黑鬚,徐徐說道:「由此看來,這幫賊人,買通殷天祿,意欲劫持老夫,大概也是為了那張毒方了。」方如蘋道:「舅舅準備怎麼對付他們呢?」祝文華面現怒容道:「我叫殷天祿來,問問清楚。」凌君毅已有好久沒有開口,此時插口道:「祝莊主不可打草驚蛇。」
祝文華道:「老夫當面問他,不伯他不說。」凌君毅道:「如若貴莊之中,已被賊人買通,或是已有奸細潛伏,那就決不只一兩個人。
殷天祿在莊主面前,縱然不敢不說,但他可以隱瞞下幾個人,莊主也不得而知。」祝文華歎了口氣道:「凌老弟說得也是,唉,殷天祿隨我十餘年之久,竟然甘心通敵,想起來實在叫人寒心得很。」凌君毅道:「家母失蹤,已有數月,據家師推斷,可能也是被『珍珠令』這幫人所擄。他們買通貴莊總管殷天祿,又傳下『珍珠令』來,自是有劫持莊主的陰謀,在下有一拙見,不知是否可行?」
祝文華目光一凝,抬目道:「願聞高論。」凌君毅道:「在下之意,莊主暫時不宜聲張,咱們給他來個將計就計。」方如蘋眨動-雙大眼,問道:「你要如何將計就計?」祝文華望著凌君毅,只是撚鬚不語。」
凌君毅道:「在下略施易容之術,由在下扮成祝莊主,任由他們。
劫持而去,這樣一來,不但可以查出他們巢穴所在,也可以找出他們的首腦人物,和目的何在。」祝文華道:「此計不錯。」凌君毅道:
「對在下而言,既可相機行事,救出家母;對莊主而言,也可暗中監視殷天祿行動,可把潛伏貴莊的奸細,一網打盡……」祝文華連連點頭道:「有道理,咱們就依凌老弟高見行事。」
方如蘋道:「凌大哥,你假扮舅舅,深入賊巢,我呢?你要我做什麼呢?」凌君毅道:「你已經回到令舅莊上,可以洗去易容藥物,在這裡住上幾天,目前江湖上呈現一片亂象,不宜再出去走動了。」方如蘋道:「我不要,我這樣子沒人注意,可以在暗中跟蹤他們,給舅舅傳遞消息。」祝文華沉聲道:「如蘋,你不許再胡鬧了,凌老弟說的極是,你一個女孩子家,莫要再亂跑了,好好在這裡住些時候,我會派人去通知你娘的。」
方如蘋當著舅舅,不敢多說,只撅起小嘴,沒有作聲。祝文華道:「今晚不致有事,若有變故,也在明晚,凌老弟今晚可在老夫密室中權宿一宵。如蘋,你決洗去易容藥物,換上女裝,回後院去。」
方如蘋道:「不,舅舅,凌大哥說不定明天走,他答應教我易容術,趁他還沒走今晚先教給我。」祝文華道:「易容術豈是一手就學得好的?等凌老弟回來,再跟他學也不遲。」
他哪知方如蘋心中另有打算?方如蘋道:「不,我今晚就要學,就是學上一點皮毛也好,凌大哥,你這就教我,好不好嘛?」凌君毅拗不過她,只得點頭道:「好吧,你既然要學,今晚我先教你簡單的方法。」方如蘋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凌大哥,你真好。」
凌君毅當著祝文華,被她說得玉臉一紅。方如蘋又道:「凌大哥,我要學的,就是現在我這種樣子,你先教我專扮成這個樣子就好了。」祝文華道:「你既然要跟凌老弟學易容,那就和凌老弟.起到密室裡去吧。」方如蘋聽得奇怪,舉目四顧,問道:「舅舅,我怎麼不知道這書房裡還有一間密室?」
祝文華微笑道:「書房裡這間密室,原是你外公昔年練功之用的,連你舅母都不知道,你如何會知道呢?」方如蘋好奇地道:「那麼表姐也不知道了,舅舅,密室在哪裡呀?」祝文華微微一笑,走近東首一排書櫥前面,伸手輕輕一按,但見兩排書櫥,緩緩移開,露出一道門戶。方如蘋喜得「啊」了一聲,高興地道:「舅舅,原來這裡有一道門戶。」隨著話聲,輕快地朝裡奔去。
祝文華沉喝一聲道:「如蘋站住。」方如蘋奔出三步,聽到舅舅的喝聲,趕忙站住,回頭道:「舅舅,你叫我做什麼?」祝文華走上前去,伸手在門房上按了兩下,才道:「現在可以進去了。」凌君毅看他舉動,心中暗道:「自己聽江湖傳說,祝文華精擅機關消息,龍眠山莊到處都有陷阱,外人不明路徑,寸步難行,自己和方如蘋一路進來,卻是絲毫看不出有何異樣。但這間密室之中,卻分明安著埋伏。」
祝文華從幾上取起一盞精緻的油燈,遞給方如蘋,說道:「你點上燈火,替凌老弟帶路。」方如蘋答應一聲,點起油燈,回頭道:「凌大哥,我們快進去吧。」當先朝密室中走去,凌君毅隨著走人,身後門戶已悄無聲息地閹了起來。當下略一舉目打量,只見這間密室,地方雖然不大,卻收拾得纖塵不染,石首靠壁處,是一張雕花木榻,兩邊各置一個花鼓形磁墩。兩側壁間懇掛著幾幅名家書畫,中間一張酸校雕花八仙桌,和四把高背木椅。左首一口書櫥,放著不少古籍和玉石古玩,還有幾個花藍細磁葫蘆形的藥瓶,沒有標籤,不知裝的是什麼藥物,看情形,潛龍祝文華也經常獨自在這裡修習內功。方如蘋把油燈放在桌上,嫣然笑道:「大哥,這間密室真不錯,難怪舅舅經常一個人躲在書房裡,一耽就是大半天,不准有人驚擾。」
她覺得十分新鮮,走到木榻上,坐了下來,手扶靠手,笑著道:
「這張木榻,大概是我外公練功坐的了,雕刻手工真是精細。」也不知她觸動了哪裡,木蹋竟然俏無聲息地向左移開,地上登時露出一個數尺見方的洞窟,一道石級,往下而去,原來竟是一條地道。方如蘋坐在榻上,一個人隨著木榻移了開去,心頭不覺吃了一驚,急急一躍下塌,望著地上黑黝黝的洞窟,更是驚奇不止,低低說道:
「大哥,我們下去瞧瞧好不好?」凌君毅道:「不成,這是令舅的密室,你快快把機關復原了。」
方如蘋道:「進去瞧瞧有什麼要緊?他是我舅舅呀!」凌君毅道:「每個人多少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令舅這間密室,連令舅母都不知道,他叫我們進來,這是信得過我們。我們豈能背著令舅,偷窺他的秘密?你快把它恢復原狀才是。」方如蘋道:「我是無意觸動機關,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把它恢復原狀。」話聲方落,只聽祝文華的聲音笑道:「老夫哪有什麼秘密?這條地道,只不過是通向後園假山的捷徑。昔年先父練功完畢,喜在園中散步,並無秘密可言。」隨著他的話聲,木榻已經自動地緩緩移動,詼復了原狀。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這位祝莊主果然心計極深,他雖把門戶閹上,卻是並不放心,還在暗中監視自己兩人。由此可見,他雖在書房中,仍能看到密室中的動靜了,他此舉世無異警告自己兩人,不能妄動密室的一物。」想到這裡,忙道:「方姑娘,你不是要學易容麼?快過來,我們這就開始吧!」說完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然後從懷中取出小木盒,打開盒蓋,把易容應用之物,一件件放到桌上。方如蘋聽他叫自己「方姑娘」,心知那是怕舅舅竊聽,不禁朝他甜甜一笑,就在凌君毅右側椅上坐下。凌君毅取出一顆蜜色的洗容藥丸,教她先把臉上易容藥物洗去,然後教她如何畫眉,如何勾眼,如何塗抹顏色,何處宜淡,何處宜濃。一面解說,一面拿著小鏡子,在自己臉上,逐一示範,講解得不嫌其詳。方如蘋蘭心惠質,聰明過人,自然一學就會,領悟極快,但等她動手,依佯葫蘆地在自己臉上做起來,就不對了,還要凌君毅在旁點撥,洗去藥物,從頭來起。時近二更,書房門上,響起了「剝落」扣指之聲,這是莊主祝文華每晚在就寢之前,使女送參湯來了。這是多少年來的習慣,若在平日,原是極平常之事,但今晚這扣門聲,卻使祝文華心頭驀然一動!每日的早餐,自己是一人在書房中吃的,但時當清晨,大白天裡,賊黨自然無法下手。午餐、晚餐,是在後堂和夫人,女兒一同進食,還有丫鬢使女在旁伺候,賊人也無法下手。
只有每晚這碗湯,從後院送來,時當深夜,書房中又只有自己一人,正是賊黨下手的最好機會……心念閃電一動,立即沉聲喝道:「什麼人?」
門外響起一個女於聲音答道:「小婢桂花,給莊主送參湯來了。」祝文華道:「進來。」門簾啟處,桂花手托朱紅漆盤,盤中放著一個精細磁盤,裊裊婷婷走了進來。放下漆盤,雙手端著磁盅,送到祝文華面前,口齒輕啟,說道:「莊主請用參湯。」祝文華端坐在逍遙椅上,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緩緩投注到桂花胳上。桂花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心頭最是敏感,她發覺莊主兩道目光,只是盯著自己直瞧。這種情形,平日從未有過,心頭一怯,雙頰登時飛紅,伺立一邊,低垂粉頸,連頭都不敢稍抬。
祝文華暗道:「這丫頭口齒伶俐,既說是殷天祿引介來的,卻又把殷天祿的責住推得千乾淨淨。」-面故意點點頭,伸手揭開盅蓋,端起參湯,正待就唇喝去。桂花站在一邊,偷偷地瞧了他一眼,臉上似有喜色。
祝文華看在眼裡,臉上絲毫不露,敢情多湯太燙了,他沒有喝。
重又放回几上,接著問道:「這參湯是你燉的?」桂花道:「是的,這是夫人吩咐的。」祝文華道:「你今晚送參湯來的時候,可曾遍上什麼人?」桂花臉上微微一變,說道;「沒……沒有。」祝文華雙目乍然一睜,沉聲道:「你燉參湯之時,可曾離開過?」桂花漸漸感到不安,低著頭道:「沒有。」
祝文華濃眉一皺,說道:「這碗參湯,氣味有些不對。」桂花失驚道:「不會的,這是莊主飲用之物,小婢不敢絲毫怠忽,也許今晚參放多了些,氣味比平時稍濃。」祝文華冷峻一笑道:「是參放多了麼?
老夫難道連參味都會聞不出來?」桂花怯怯地道:「那麼小婢給莊主去換一盅好了。」說著,伸手來端磁盅。
祝文華道,「且慢!」桂花驚惶失措,囁嚅地道:「莊主有何吩咐?」祝文華道:「既然是你親手燉的,你把它喝下去吧。」
桂花聽得更驚,腳下連連後退,說道:「莊主喝的參湯,小婢天大膽子,也不敢喝。」祝文華道:「不要緊,老夫要你喝的。」
桂花臉上煞白,急忙道:「小婢不敢……」祝文華沒待她說完,沉聲道:「你敢違背老夫的話?」突然飛身而起,一把抓住桂花後領,左手在她下額一托,捏開牙關,取起磁盅,把一碗參湯,向她口中灌了下去。這一手,快速無比,桂花連哼都沒有哼出,就被點了穴道,放倒地上。方如蘋穎慧過人,經凌君毅在旁指點,不過半個更次,易容訣要,已領悟了十之八九。如今她已能把自己裝扮成俊美滿酒的少年公子,也能化裝為白髮皤皤、滿臉雞皮的瘦小老頭,心頭這份高興,當真不可言喻。只有口音。一時間無法學得會,但這一點,並不十分重要,只要少開口,一樣可以充得過去。方如蘋一雙充滿喜悅的秋波,望著凌君毅,嬌笑道:「大哥,早知易容有這麼容易,這些天來,早該要你教我了。」
凌君毅笑了笑道:「你雖聰慧過人,一學就會。但你學的只不過是初步功夫,真正要說完全學會,那還早著呢!」方如蘋道:「難道我裝扮的不像?」凌君毅道:「你裝扮的自然像,但你只能裝扮成少年人,老年人,如此而已。假如要你改扮成令舅,或是要你扮成我,你能扮得像麼?」方如蘋聽得一呆,道:「你沒教我,自然不會了。」
凌君毅道:「要扮像某一個人,就得細心觀察某一個人的面部特徵,這須要時間和經驗,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學得會的。」方如蘋道:「那要多少時間?」凌君毅道:「這很難說,像你這樣聰明的人,有三兩個月的時光,認真體會,也行夠了。」方如蘋臉上一紅,「嗯」了一聲道:「我笨死啦!」
就在此時,瞥見通向暗房的那道暗門,緩緩開啟,祝文華一手挾著一個青衣女子,大步走了進來。方如蘋慌忙起身,迎了上去。
問道:「舅舅,這人……咦,她是桂花!」祝文華把桂花往地上一放,方如蘋望望凌君毅,依依地道:「凌大哥,你身入虎災,可要小心呀。」凌君毅笑道:「方姑娘但請放心,我還沒把這些賊人放在眼裡。」
方如蘋說道:「不,四川唐門、嶺南溫家的兩位老莊主,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武功自然也不會太弱。再說少林寺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更是少林寺的一流高手,他們被劫持之後,一去就查無消息,足見賊黨厲害,凌大哥千萬大意不得。」凌君毅看她說話之時,一臉俱是關切之色,心頭一陣感動,勉強笑道:「他們武功雖高,是被人家迷倒了運出去的,只好任人擺佈,這就和我不同,我既末被他們迷倒,自會處處留心,你快出去吧。」方如蘋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道:「那麼我要到哪裡找你去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0:38
第08章 李代桃僵
她當著舅舅面前,這句話是鼓著勇氣說出來的,姑娘家要去找一個大男人,其心意不是表露得很明顯了麼?凌君毅道:「姑娘一個人不可再到江湖去亂闖了,等我救出家母,會到這裡來看你的。」
方如蘋心中暗暗說道:「不,我不要留在這裡,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你。」但這話她只是心裡在想,並沒說出口來。祝文華自然看得出自己甥女情有所鐘,但時間緊迫,急忙低聲道:「如蘋,桂花送來多湯,時間已經不早,你該走了。」
方如蘋拿眼望望凌君毅,只好往外走去。祝文華一手撚鬚,說道:「凌老弟,你機智過人、自然毋庸老夫叮囑,老夫在此預祝你順利救出令堂,再來敝莊一敘,莫要讓如蘋望穿秋水。」凌君毅臉上一紅,抱抱拳道:「多謝莊主金言。」祝文華微微一笑道:「凌老弟,恕老夫不送了,」凌君毅不再多說,便舉步走出密室,身後兩書上書櫥,也緩緩閻起。這時方如蘋端起漆盤,俏生生地掀簾走了出去。凌君毅緩步走近逍遙椅,舒適地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暗中運氣調息。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忽聽門夕卜傳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接著響起殷總管尖沙的聲音,在門口低聲說道:「啟票莊主,屬下有緊急之事面報……」
凌君毅當然沒有出聲。過了半晌,殷總管敢情沒聽到莊主的聲音,接著說道:「莊主可是睡著了麼?」他明知祝文華喝下參湯,此刻已經昏迷過去,但他還是不敢絲毫大意,話聲出口,人卻依然站立門口,並末進來。
這樣又過了一會,殷天祿口中「噫」了一聲,驚異地道:「這就奇了,莊主內功何等精湛,怎會睡得這麼沉?」這話,正是他破門而入的理由了!殷天祿這回大著嗓m高聲叫道:「莊主,莊主怎麼了?」
這書房四周,早已佈置了他的黨羽,再大聲叫喊,也不伯驚動了人。
他喊聲出口,但聽「砰」的一聲,書房門被他一掌推開,門簾掀處,人已經衝進房中。目光迅速一瞥,發現祝文華雙目緊閉,已在逍遙椅上昏睡過去。殷天祿故作吃驚,一步掠到椅前,急急問道:「莊主,莊主,你怎麼了,快醒一醒。」
伸手在祝文華額前摸了摸,臉上飛閃過一絲陰笑,突然雙手齊發,十指連彈,閃電般點了祝文華胸前八處大穴。凌君毅早有準備,默運護身真氣,護住了全身穴道,自然不會被他點閉要穴。但躲在密室裡的祝丈華,卻不知道凌君毅已經練成護身真氣,看得暗暗驚凜,心中想道:「殷天祿原是黑道出身,武功本己不弱,近年又經自己點撥,一身所學,就是比之當代一流高手,亦無多讓。他這連點八指,出手極快,認穴極準,凌老弟縱然末被他們迷藥迷倒,但卻仍然受制於人,無異是羊落虎口了。」殷天祿直起腰來,緩緩走近南首窗前,伸手拉開窗簾,開啟窗戶,從桌上取起燭台,向窗口晃了三晃。過沒多久,「刷」的一聲,一道人影,穿窗而入。殷天祿慌忙迎上一步,拱手道:「侯兄請了。」
那飛身邊來的是個瘦長青衣人,冷冷說道:「殷兄如期交人,此功不小。」
凌君毅聽得心中-動,暗道:「這姓侯的莫非就是侯鐵手?」但因兩人都在身前,不好睜眼偷瞧。殷天祿乾笑道:「侯兄好說,兄弟接到上面諭令,立即著手佈置,差幸能如期交差,哪能說得上功勞?」說到這裡,指指逍遙椅上的祝文華,說道:「祝莊主就在這裡這書房四周,都己布下兄弟心腹,如何把他運走,悉聽侯兄指示。」
瘦長青衣人道:「此事不勞殷兄費心,兄弟自會把他帶走的,只是殷兄安排的出莊路線,該不會有何題吧?」
殷天祿道:「侯兄放心,決無問題。」瘦長青衣人說了聲:「很好。」回身朝南首窗口,舉手擊了三掌。但聽又是「刷」「刷」兩聲,兩道人影飛快地從窗外掠入。
那是兩個身穿灰衣的大漢,一個肩上,還背著一隻麻袋。瘦長青衣人向兩個灰衣大漢揮揮手,指著祝文華道:「把他裝人袋中。」
兩個灰衣大漢躬身領命,一個張開袋口,另一個抱起凌君毅身子,放人麻袋中緊緊紮好。瘦長青衣人道:「兄弟走了,這裡該如何善後,殷兄不用兄弟交代吧?」
殷天祿連連點頭道:「兄弟知道,侯兄請吧。」瘦長青衣人沒說話,伸手向兩個灰衣大漢打了個手勢,飛身穿窗而出。兩名灰衣漢子毫不怠慢,由其中一個背起麻袋,另一個緊隨他身後,兩人動作敏捷,跟著青衣人飛縱出窗,腳尖點動,不過兩個起落,便已超圍牆,消失不見。凌君毅被裝在麻袋之中,他們說的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只覺麻袋被人背在背上,起伏縱躍,不多一會,便已出了龍眠山莊。大概奔行了十幾丈路,突然停了下來。
只聽前面不遠有人問道:「得手了嗎?」接著是侯鐵手的聲音回道:「回公子,已經得手了。」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侯鐵手稱他公子,那是在開封街上遇到的藍衣田公子了。」只聽田公子道:「很好。」敢情田公子話聲一落,轉身就走,於是背麻袋的漢子也很快跟著奔行。
凌君毅細聽腳步聲,一共只有四個人,那是藍衣人田公子,侯鐵手和二個灰衣漢子。只來了四個人,就敢深入龍眠山莊,劫持潛龍祝文華,雖說龍眠山莊已有理伏內線,但這幫人的膽子,也算大到了極點!這回足足奔走了頓飯工夫之久,估計離龍眠山莊,少說也有十幾里路,一行四人才又停下步來。
只聽道旁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迎著道:「公於回來了?」田公子只用鼻孔「晤」了一聲。接著有人打起車簾的聲音,田公子一腳跨了上去。同時,背麻袋的漢子把麻袋從肩頭放下,迅速解開袋口,兩名灰衣漢子扶著凌君毅上車。凌君毅雙目緊閉,裝作昏迷,任由他們擺佈,只覺車廂甚是寬大,兩名漢子把自己放在右首,靠窘車廂坐定,便自退去,接著,侯鐵手也躍上二牢來,傍著自己坐下。
接著,車子開動了,駕車的揚起馬鞭,在空中「劈拍」作響,於是馬蹄聲,車輪聲,夾雜響起,車行由慢而快,車廂也隨著起了輕微的顛簸。
凌君毅雖沒睜開眼來,但可以想得到這輛馬車,定是相當華貴、不但車廂寬大,裝飾考究。就拿由兩匹馬技著奔馳,車身只有輕微的顛簸這一點來說,也可見這輛車在打造之時,設計何等精細?凌君毅知道這主僕二人,武功極高,防他們瞧出破綻來,是以只是靠著車廂,任由車子顛簸,閉目養神。反正自己已經混進來了,他們自會把自己送到要去的地方,半途中用不著偷瞧。車上的田公子和侯鐵手,也各自閉目而坐,誰也沒有說話。兩匹馬奔行極快,真有風馳電掣之勢。天色已由黑夜到了黎明,車廂中漸漸有了光亮,凌君毅更是特別小心,不敢絲毫大意。奔行的車子,漸漸緩了下來,終於在林邊停住,兩個駕車的漢子很快跳下車座。
樹林前面,好像早已有人等候,這時只聽有人趨近牢廂,隔著簾子,恭聲說道:「小的褚松九,給公子請安。」
田公子連頭也沒動,只打鼻子裡「唔」了一聲。侯鐵手冷冷地道:「你給公子準備的早點呢?快拿上來。」
那人連聲應「是」,打開車門,恭恭敬敬地遞上兩個朱漆食盒。
侯鐵手伸手接過,那人立時放下車簾,退了開去。此時早已有人卸去馬匹,另外換了兩匹健馬,套好車子,敢情連趕車的漢子,也換了班,車子又開始向前緩緩馳去。
只聽車後響起那姓諸的人的聲音說道:「小的恭送公子。」
車上當然沒人回答他。凌君毅心中暗道:「這幫人行事果然周密,這樣就可以晝夜不停地趕路,只不知他們賊窩究竟設在哪裡?
侯鐵手打開食盒,恭聲道:「公子,請用早點。」田公子接過食盒,獨自吃了起來。凌君毅坐在邊上,鼻中聞到一陣陣的香味,那好像是一盤牛肉蒸餃和一碗牛肉湯。看人吃東西,本來就會口讒凌君毅雖沒睛眼,但鼻子可聞到了,一時只覺自己腹中甚是飢餓。
侯鐵手伺候著田公子用過早餐,自己才打開食盒,草草吃喝完畢,隨手把兩個食盒扔出車外,一面說道:「咱們中午要不要給這位祝莊主準備吃的?」
田公子說道:「不用,他要十二個時辰,才會醒轉。」凌君毅暗暗叫了聲「糟糕」十二個時辰才能醒轉,那就得整整餓上一天一晚了。
車行如飛,中午時分,趕到一處集鎮,車在路旁停了下來,田公子和侯鐵手,不用下車,果然又有人送上精緻食盒,還有一壺酒香四溢的陳年花彫。趕車的也有人送來飯萊,在樹蔭下飽餐一頓,繼續上路。要假裝一個昏迷不醒之人,只須閉著眼睛,蜷伏不動就可以了,這本來是極為簡單之事,什麼人都會;但要你蜷伏一天一晚,原式不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如果換上一個平常人,這許多時間下來,一雙尊腳,不麻得像有千百支針尖在扎你才怪。這一點,凌君毅當然不在乎,他內功精純,閉目調息,體內氣血保持暢通,自是不會有麻木之感!他最感難受是腹內空空,禁不起他們酒香肉香的誘惑,當真饞涎欲滴!酒醉飯飽,田公子又仰起頭,靠著車篷打起噸來。兩匹健馬展開腳程,車輪像飛-般朝前猛滾,一天時間,很快過去,天色已由黃昏漸漸黑下來了。
這一晚一天,據凌君毅的估計,少說也奔馳了三百來里路程,自黃昏時間開始,車子已經相當顛簸,如今車廂搖晃得更厲害了,趕車的皮鞭在空中不停地發出「劈拍」聲響。顯然這輛馬車,已經從大路轉入小徑,再由小徑轉入山徑,此刻正在向某一山區奔馳!
這樣又過不差不多一個時辰,車行忽然又平穩下來,好像馳上了一條平整的眇石道路,車輛發出輕快的沙沙之聲。
突聽前面不遠有人大聲喝道:「天造地設。」凌君毅聽得心中一動,暗道:「莫非已到地頭,這人喝出來的,敢情是暗號了。」
心念方動,只聽侯鐵手探出頭去,沉哼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沒看清這是什麼人的車麼?」
只聽左右兩邊,同時響起四五個漢子的聲音,說道:「屬下叩見楚仙子。」侯鐵手怒喝道:「混帳東西,車中是公子。」
那四五個漢子忙道:「屬下不知是公子,還望公子恕罪。」車子早已馳了過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已到地頭了。」
不大工夫,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駕車的漢子迅快地一躍下車,打起車簾。田公子回頭向侯鐵手吩咐道:「叫他們把祝莊主送到貴賓室休息,我立時去見義父。」說完,轉身下車而去。
侯鐵手跟著縱下車,朝不遠處兩個灰衣漢子招招手道:「你們把他扶進去。」凌君毅趁侯鐵手下車之時,目光迅速朝車外一掃。
只見車子停在一座高大的莊院前面,這座莊院,是建在一處山麓間,四外山巒重疊,似是在群山之中。這時兩名灰衣漢子已經奔了過來,躍入車廂,左首一個漢子立即取出一方黑中,給凌君毅蒙上眼睛,這真是多此一舉的事,被運來的人,本來都是昏迷未醒,何用再縛上眼睛?也許這是例行公事。
凌君毅自然任由他們擺佈,那兩個漢子半抱半扶,把凌君毅扶下車子,然後由一名漢子蹲下身子,背起凌君毅,往裡行去。侯鐵手走在前面,兩個漢子跟在他身後。凌看毅雖被蒙住了眼睛,但他細心諦聽,還可以辨別得相當清楚,侯鐵手三人走的不是正門,而是向左首一道側門行去。到得門前,另一名漢子很快趨上前去,越過侯鐵手,在門上輕輕叫了三下。
只聽「拍」的一聲,門上打開一個小窗,一個蒼老聲音喝道:「什麼人?」侯鐵手慌忙接口道:「吳老,是我,候鐵手。」
那蒼老聲音」「唔」了一聲,又道:「令牌呢?」侯鐵手繳驗了令牌,接著便聽側門呀然開啟,那蒼老聲音道,「進來。」
侯鐵手率同兩個漢子,大步而入,身後又響起一陣栓門落鎖之聲。侯鐵手一行三人,魚貫而行,腳下極快,凌君毅從他們轉彎抹角的行動上推測,應該是穿行迴廊,繞過了幾重院落。未幾又來到一道門前處,仍由那名漢子趨上前去,伸手叩了兩下銅環,立即退下,這回,門靡開啟之時,地上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使人感到那門似乎十分沉重。
凌君毅心中了動,暗道:「鐵門!」侯鐵手照例走上前去,繳驗過令牌,回過身來道:「把他交給我。」
背負凌君毅的漢子口中應了聲「是」,立時蹲下身子,把凌君毅放在地上。侯鐵手雙手托起凌君毅身子,說了句:「你們在這裡等著。」就大步走了進去。這道鐵門,在侯鐵手走進去之後,又是一陣軋軋輕震,關了起來。看來這裡不但是道鐵門,而且還是由機關操縱的。
凌君毅迅速付道:「此處防守如此嚴密,不知究竟是什麼地方?」心念轉動之際,但覺天風吹來,耳中依稀聽到一片枝葉搖曳之聲,宅院之中,聽到風吹枝葉,那是到了後園。侯鐵手腳下走得極快,但路徑分明十分曲折,足足走了盞茶工夫,凌君毅鼻中聞到一股清香的蘭花香氣!就在此時,侯鐵手忽然駐足,伸手在一道木門上輕輕扣了兩下。但聽木門開啟,響起-個嬌脆的少女聲音,說道:「什麼人?」
侯鐵手道:「在下侯鐵手,奉公子之命,送人來的。」那嬌脆女子道:「這人是誰?」
侯鐵手道:「他是龍眠山莊莊主,你可得好好伺候。」嬌脆女子道:「好,你把他送到裡面去吧。」說完,便轉身往裡行去。侯鐵手隨在她身後,走人屋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裡大概就是貴賓室了。」有人打起門簾,接著嬌脆女子又道:「你把他放在塌上就好。」侯鐵手依言把凌君毅放到一張錦榻之上。
嬌脆女子問道:「這位祝莊主要什麼時候才會醒來?」這話對凌君毅十分重要!
只聽候鐵手道:「大概在二更時分。」
嬌脆女子輕「啊」了一聲,道:「現在已經是初更了,還有一個更次。」侯鐵手唔了一聲,說道:「在下告退。」
嬌脆女子跟著出去,關上了門,又回身進來,走近榻前,伸手替凌君毅解去縛在眼前的黑中,然後技過一條薄被,輕輕替凌君毅蓋在身上。只要看她的動作,定然是受過訓練,善伺人意的俏丫頭不知他們費了如許周折,把祝文華等人弄來此地,究竟有何目的凌君毅心中想著,卻不敢睜開眼來,因為他可以清晰地聽到嬌脆女子的呼吸聲音,她就站在錦榻前面,也許她正在打量著自己。不她打量的是龍眠山莊莊主潛龍祝文華。
凌君毅仰臥在錦榻上,連眼珠都不敢轉動一下,因為眼珠動轉動了,就表示這人快要醒了。此時他能感覺到的只是這張錦榻很柔軟,很舒服,榻上的被褥都是綾羅的,使人覺得光滑輕暖。嬌脆女子只站在榻前打量了幾眼,就俏然退去。凌君毅一直等她走出房門,聽到輕微的放下門簾聲,他依然沒有睜開眼來。這是臨行時,師父一再交待他的話:「徒兒,以你自下的身手,江湖上已經沒有不可以去的地方。只是行走江湖,武功只有三分可靠,還有七分,全靠機智。為師有一句話,你必須常記在心,那就是『膽愈大方心愈細』不論遇上何事,都得謹慎行事。」凌君毅沒有江湖經驗,但他膽夠大,心也夠細。
這時,嬌脆女子縱然出去了,他依然閉目躺臥如故,動也沒動這不是他故意裝作。而是在默運玄功,凝神諦聲,要是這間房中仍然有人的話。一定會有呼吸。過樣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凌君毅已可相信屋中確實沒有第二個人,這才緩緩睜開眼來,他雖然睜的只是一條眼縫,但已可看得相當清晰!這是一間相當寬敞的臥室,不但寬敞,而且美觀,在柔和的燈光之下,室內每一件陳設,無不精緻絕倫、放的位置,也無不恰到好處,使人覺得華而不俗!凌君毅只看了一眼,又閉上了眼睛,心中盤算著如何應付未來的局面,那似乎只有以不變應萬變。時間又過了將近個把更次,房門口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凌君毅知道時間已到了,他躺在榻上,長長吁了口氣,就沉聲道:「什麼人?是桂花麼?老夫沒有呼喚,你來作甚?」
隨著話聲,倏地睜開眼來,這一睜眼,他突然翻身坐起,目光轉動之際,他給怔住了!這是故意裝作、他兩道眼神,緊緊盯在掀簾而入的青衣女子身上,一眨不眨,過了半晌,才驚異地道:「你是什麼人?這……這是什麼地主?……老夫怎會躺在這裡的?」一口氣,問出了三句,正顯示他心頭有著無比的驚訝!那青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有著頎長而苗條的身材,和一張甜美而撫媚的臉孔。歡胸聳得很高,胸口接著一條細細的金鏈和一個金鎖,左右兩邊,垂著兩條又粗又黑的髮辮。她生得自然很美,但除了美之外,她更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魅力,可以使大多數男人看了她,就會動心。她此刻一手托著一個白玉盤,一手掀著門簾,剛跨進房門,就遇上凌君毅一連串的問話。她腳下一停,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膘著凌君毅,嫣然一笑。這一笑,紅菱輕綻,露出了那白玉般的貝齒,笑得好不嫵媚!只聽她帶著三分嬌羞,七分甜美的聲音說道:「祝莊主醒過來了,小婢迎春,就是派在這裡伺候祝莊主的。」三句話,她只回答了-句,她叫迎春,是派來伺侯他的。
凌君毅已經跨下錦榻,腳下踏到又厚又軟的紫紅地氈,他依然望著叫迎春的青衣使女,問道:「姑娘快告訴老夫,這是什麼地方?
老夫怎會到這裡來的?」
迎春瞧到凌君毅那雙亮得發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在自己臉上直瞧,竟是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消生生走到榻前,把白玉盤中一隻細磁瓷碗,放到紫榴茶几之上,說道:「這是小婢特地給祝莊主燉的參湯。」凌君毅一手捻著黑鬚,徐徐說道:「姑娘還沒有答老夫所問。」
迎春低著頭道,「我們這裡是絕塵山莊,祝莊主是我家莊主慕名敦請來的貴賓。」她是派來伺候貴賓的,自然很會說話。「絕塵山莊?」凌君毅心中暗暗急索:「江湖上似乎從來聽說過絕塵山莊過名稱?」
他兩道濃眉微微一擺,問道:「只不知你家莊主尊姓大名?」迎春微微抬臉,神色恭敬地道:「我家莊主姓戚,至於莊主的名諱,我們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明明她不肯說,卻說得很婉轉。
凌君毅聽她這麼說,就不好再問,一手撚鬚,又道:「老夫想見見你們戚莊主。」迎春目光輕抬,輾然一笑道:「我家莊主好不容易把祝莊主請來,奉若上賓,自然要來拜會祝莊主的,只是……」她遲疑著沒往下說。
凌君毅望著她,問道:「只是什麼?」迎春和他目光相對,又低下頭去,低低說道:「只是,此刻已是二更天了,我家莊主已經睡了。」
凌君毅代替祝文華前來,旨在偵查母親的下落,自然不便硬來,開言「哦」了一聲,點頭道:「很好,那麼老夫只有等到明天再不戚莊主見面了。」迎春道:「正是。」
凌君毅忽然目射精芒,注定迎春問道:「姑娘能否說說你們怎麼把老夫請來的?」
迎春微微卻步,柔聲說道:「小婢只知我家莊主仰慕祝莊主英名,才把祝莊主敦請前來。至於如何把祝莊主請來的,小婢也不得而知。」凌君毅微微一笑,頷首道:「好吧,看來一切只有等明天見了貴莊主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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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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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22 10:21:01
迎春嫣然一笑道:「祝莊主果然是明白人,」她沒待凌君毅開口,輕盈一笑,接著又道:「小婢是派在這裡,侍候你祝莊主的,祝莊主若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小婢。」
凌君毅道:「好吧,如今沒有什麼需要,既然已是深夜,姑娘請吧。」迎春星眸一轉,說道:「這碗參湯,是小婢特地替祝莊主燉的,快要涼了。」。
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莫非她在這碗參湯之中,做了什麼手腳?」迎春見他沒有作聲,抿抿嘴,輕笑道:「祝莊主只管放心,小婢決不會在參湯裡下毒的。」
凌君毅大笑道:「姑娘可真善解人意,就算姑娘下了毒藥,老夫也不在乎。」一手端起瓷碗,掀開碗蓋,就聞到一股人參的清香,當下毫不猶豫,緩緩喝了下去。
迎春「咭」的笑道:「祝莊主真的不怕小婢下毒麼?」凌君毅望著她撚鬚微笑道:「老夫相信姑娘不是下毒的人。」
他縱然扮作四十出頭的祝文華;但是他眼中閃著的是青年人的光采,迎壽每次接觸到他目光,都會莫名其妙地臉紅,這時不由自主地雙頰飛紅,低著頭走上一步,說道:「祝莊主可以安歇了,小婢替你寬衣。」凌君毅一天兩晚沒進飲食,腹中原已十分飢餓,但喝下這碗參湯之後,頓覺精神大振,連飢餓之感也消失了,顯然這碗參湯,真的沒有什麼。
他看到迎春臉上嬌紅末褪,伸出一雙纖纖玉手,要來替自己寬衣解帶,心中不由大窘,忙道:「不用了,姑娘自己去睡吧!」
迎春忽然低聲道:「祝莊主昨晚眼下的迷藥中,含有散功毒藥,目前一身功力,十去其七,只保留下三成左右,小婢奉勸祝莊主,既來之,則安之。」凌君毅聽得一怔,望著迎春說道:「姑娘好意,老夫感激之至。」
迎春雙頰又是一紅,低低說道:「小婢看祝莊主是一位英雄人的。」一面連忙點頭道:「多謝姑娘。」
迎春收起瓷碗,朝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婢告退了。」說完,轉身掀簾而去。此時二更方過,原是夜行人活動最好的時間,但凌君毅知道,這座莊院之中,定然守備極嚴,自己好不容易混了進來,在沒有見到他們戚莊主之前,實在不宜輕舉妄動。因此,迎春退出房去之後,他也安詳地回到榻上,一手熄去燈火,在榻上盤膝運功。
方如蘋因自己假扮了桂花,離開書房,她知道舅母這時已經入睡,不用再去伺候,便急步回到桂花房中,掩上房門,她心中早已盤算好了,舅父宣告失蹤之後,龍眠山莊定然會亂成一片,自己今晚剛從凌大哥那裡學會了易容術,此時正好改扮男裝,悄悄離開龍眠山莊,暗中追蹤賊人去。當下移了一把椅子,在臨窗一張小桌邊坐下,取過梳妝箱,打開鏡盒,一面從懷中取出凌君毅分給她的易容藥丸,正待把臉上易容藥物洗去。
突聽窗下有人低聲叫道:「如蘋,快些開門。」方如蘋聽出是舅舅的聲音,心頭一怔,急忙收起易容藥物,打開房門。祝文華很快閃了進來,一手掩上房門。
方如蘋迎著問道:「舅舅,你是怎麼來的?」祝文華微笑道:「舅舅是從地道裡來的,桂花已經全招出來了廠方如蘋道:「她怎麼說?他們準備把舅舅弄到哪裡去呢?」她關心的只是凌君毅。祝文華道:「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奉命督促殷夭祿,把老夫迷倒,另有接應的人。」末待方如蘋再問,接道:「此刻為時緊迫,舅舅無暇和你多說,你速去書房,告訴殷天祿,書房中另有一間密室。舅舅的『綠雲散』就藏在密室之中,你可領他到書架前面,假裝找尋開啟密室的機關,然後把他引人密室中去。」
方如蘋睜大雙目,問道:「什麼叫『綠雲散』?」
祝文華道:「你不用多問,照我說的告訴殷天祿就好。」方如蘋道:「我又不會開啟密室的機關。」
祝文華道:「傻孩子,你只要裝個樣子就好,舅舅會在裡面開啟的。」接著催道:「好了,你快去吧。隨手開了房門,一下閃了出去。
方如蘋不敢怠慢,一口吹熄燈火,輕決地朝前院奔來,剛轉出長廊,就看到殷天祿手中拿著一顆「珍珠令」,急匆匆迎面而來。
當他一眼瞧到桂花,急忙揮揮手,低聲道:「在下已經將事辦妥了,你快回房去,這裡沒有姑娘的事了。」方如蘋壓低聲音道:「慢點!」
殷天祿聽得一怔,忙道,「姑娘還有什麼事?」方如蘋目光轉動,低聲道:「這裡不是說話之處,你隨我到書房裡去再說。」她已知桂花的身份,比殷天祿要高,因此口氣極冷。
殷天祿慌忙應了聲「是」,沒再多說,轉身走在前面,兩人腳下極快,轉眼便已進入書房。方如蘋舉目一瞧,南首窗戶,都已關好,而且還放下了窗簾,看來殷天祿是準備拿著「珍珠令」向上房報訊去的。他這番佈置,傳人江湖,舅舅不就成了門不開,窗不啟,神秘失蹤了?由此看來,四川唐門,嶺南溫家的老當家,神秘失蹤,說不定都有內奸,甚至連少林寺也不例外。
她正在打量之際,殷天祿湊上一步,低聲說道:「姑娘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方如蘋怕他聽出自己口音,依然壓低聲音說道:「方纔我忘了告訴殷總管,舅……」
她差點叫出「舅舅」來,但說了一個「舅」就急忙剎佳,口氣一頓,接下去道:「就……是……」她急中生智,聲音說得更低:「就是莊主書房裡還有一間密室,『綠雲散』就藏在密室之中。」「書房中密室?在下怎會一點也不知道?」殷天祿眼中神采連閃,急急問道:
「姑娘可知暗門在哪裡嗎?」
方如蘋道:「我只看過一次,那是……」她假作思索之狀,轉身隨祝莊主十餘年,還不及姑娘才來三年,就有如此收穫……」方如蘋冷冷哼了一聲。就在經時,但聽一陣輕震,兩排書廚緩緩朝兩邊移開,露出一道暗門。
方如蘋故作喜容,興奮地;道:「果然給我找到了。」突聽舅舅的聲音,以「傳音入密」在耳聽響起;「如蘋,你要讓殷天祿走在前面,記住,至少要和他保持五尺距離,不可太近。」方如蘋知道舅舅精於土木消息之學,上次密室開啟之時,自己一高興,正要衝進去,就被冕莫出聲喝住,看來這密室之中,定然有著極厲害的埋伏,心念一動,就低聲說道:「現在可以進去了。」
殷天祿從幾上取過燭台,走到暗門口,便自停步,凝足自力,朝裡望去,密室之中,一片黝黑,哪想看得到什麼?顯然他也知道祝文華精撩機關消息,不敢貿然進去。方如蘋看他躊躇不前,不覺冷笑道:「殷總管,咱們時間不多!」
殷天祿連連暗笑道:「是,是,兄弟是要進去瞧瞧。」他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好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朝裡走去。方如蘋和他保持了五尺來遠,跟著走人密室。就在方如蘋跨進密室之後,身後兩扇門戶,已經悄無聲息地闖了起來。
殷天祿究竟追隨祝莊主達十幾年之久,對機關消息,平日聽得多了,自然也略通皮毛。此刻身後門戶罔將起來,雖說沒發出什麼聲音,但地底總有些輕微的震動。殷天祿反應極快,迅速轉過身來,方才進來的門戶,已經變成一道牆壁,哪裡還有門戶的痕跡?
這一下,他一張紫臉,頓時變了顏色,一手拿著燭台,向方如蘋問道:「是姑娘關上的麼嗎」方如蘋驚詫地道:「沒有呀!我跟著你身後進來,連手也沒動過一動。」
殷天祿聳然道:「不對,這道門戶,既已開啟,決不會自動關閉,看來這密室之中,另有操縱的人了。」方如蘋心中暗暗罵道:「這人果然是個老奸巨滑。」一面故作害怕之狀,說道:「這密室裡會有誰呢?」
殷天祿臉色凝重,兩道炯炯目光,直注在左首那張雕花木榻,沉喝道:「你是什麼人,還不給我起來?」燭光照處,原來榻上當真直挺挺躺臥著一個人,身上覆著一條薄被,蒙住頭臉,看不出是誰。
這密室黝黑如漆,無端看到一個人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委實有些恐怖。方如蘋要是事先不知道躺著的是她舅舅,準會尖叫起來。那人擁被高臥,對殷天祿的喝聲,恍如不聞。
殷天祿怒哼道:「閣下再不起來,殷某就要不客氣了?」那人依然沒有作聲。殷天祿雙目炯炯,右手五抬微屈,當胸待發,倏地直欺過去,一把掀起薄被。這一剎那,殷天祿目光直視,身子陡然一震,整個人幾乎僵住了!他左手還拿著燭台,方如蘋雖沒跟上去,但仍可看得清楚,榻上仰臣的是一個女子,長髮披散,一張鵝蛋臉,色呈育綠,定著雙目,連眼睛都是綠的!綠色,本來是柔和鮮艷的顏色,並不可怕。但人的臉孔,可綠不得,這一綠,就簡直比鬼還要難看。
這女子正是桂花!一望而知她已經死了,是中了某種劇毒死的。方如蘋從沒見過這等恐怖的死狀,她雙腳發軟,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趕忙移開雙目,不敢再看。殷天祿為人何等機警?一眼看到榻上中毒而死的桂花發綠的屍體,立即意識到情形不對,霍地轉身過來,目注方如蘋,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方如蘋和他相距足有八尺來遠,她早就聽到舅舅「傳音入密」要她站著不可再動,聞言不覺挺了挺胸,哼道:「你說呢?」殷天祿倒也不敢輕視於她,因為已經看出桂花身中之毒,正是龍眠山莊最厲害的「綠雲散」而且她既敢把自己誘入密室中來,必有對付自己策,因此他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凝立不動,色厲內茬,緩緩吸了口氣,說道:「你不是桂花?」
方如蘋還末開口,突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接口道:「她本來就是桂花。」殷天祿進來之時,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密室中除了榻上臥著的人,根本沒有第四個人。如今已經知道躺臥的只是桂花屍體,那就再也沒有第三個人了但這說話的人,明明就在密室中,而且說這句話的口音,他聽了十幾年,耳熟能詳,不用看,就知道是誰。這一瞬間,殷天祿幾乎如遭雷碩,心頭不覺大驚,急循聲望去,果見左首一座書櫥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來。這人背負兩隻手,臉上還含著笑容,只是雙目之中,射出兩追森寒的目光,不怒而威,卻直向殷天祿射來!就憑這兩道眼神,殷天祿已確定他是真正的潛龍祝文華,絲毫不假!
他心念閃電一轉,忖適:「難道那侯鐵手接去的,不是莊主本人?」祝文華緩緩抬頭說道:「殷天祿,你還有何說?」
殷天祿臉如死灰,汗出如池躬身道:「莊主恕罪……」祝文華一手撚鬚,一手依然背在身後,冷冷說道:「你說,你勾結的那幫人主腦人物是誰?」
殷天祿禮貌地道;「莊主明鑒,屬一時糊塗……」他用眼看了方如蘋,又道:「這一切都是桂花出的主意,屬下連對方來歷,一無所知。」祝文華怒哼道:「你明知桂花是蘋兒改扮的,還想抵賴麼?」
殷天祿為人城府極深,他明明看到桂花中毒身死,躺在榻上他這麼說,就是想從、祝文華口中,套出這假扮桂花的人是誰。他心中,原已懷疑可能是莊主的愛女雅琴姑娘,沒想到會是表小姐如蘋。當然,方如蘋也好,她是莊主的甥女,只要能一舉擒住方如蘋,自己就可以死裡逃生,他聽了祝文華的話,不覺又朝方如蘋了一眼。這一眼,他是暗中計算著三方面的距離,方如蘋和自己相距約有八尺光景,而莊主站在左首書櫥前面,跟自己和方如蘋都相距在一丈二三尺左右。這是個好機會,除了冒險一試,否則以莊主的手段,自己只有一死!心念閃電一動,想到如何穩住莊主,自己才能向方如蘋突起發難,當下放意裝出一臉惶恐之色,連連拱手道:「莊主容稟……」突然一個急旋,身形橫閃而出,朝方如蘋飛撲過來。這一下,他出其不意,身法奇快無比,祝文華固然來不及出手救援,就是方如蘋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向自己撲來,而且一下就欺到面前,心頭不由大吃一驚,口中尖叫一聲,慌忙往後退出一步,但見殷天祿一隻右手,已經朝自己肩頭抓下!
就在此時,突聽祝文華哈哈一笑道:「蘋兒不用慌張。」話聲未落,但聽接連響起幾聲「嗒」「嗒」金鐵交鳴!方如蘋定了定神,舉目看去,只見飛撲過來的殷天祿,手被鐵環扣住,高高吊起,兩腳足踝,也被地板上冒出來的兩個鐵環緊緊扣住。心中暗道:「難怪舅舅要自己站著,不可移動。」
殷天祿雙手雙腳全被鐵環扣住,一個人連半分也掙動不得,不覺長歎一聲道:「屬下心智不如莊主,難怪都落在莊主計算之中了」祝文華大笑道:「你探套老夫口氣,早就存下計算蘋兒之心,老夫連這點心機都沒有,龍眠山莊還能在江湖上立足麼?」話聲微頓,接著說道:「不過今晚若不是蘋兒趕回來報訊,老夫一樣著了你們的道兒。」
殷天祿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望望方如蘋道:「表小姐怎會知道的?方如蘋得意地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看到德豐裕門口五匹天青杭紡,就知道是你了。」
殷天祿臉色連變,沒有作聲。祝文華道:「殷天祿,你追隨老夫已有十餘年,平日盡忠職守,從無錯失,怎會忽生異心,實在叫人寒心得很。」
殷夭祿低首不言。祝文華臉色突然一沉,濃哼道:「別人也許不知老夫的手段,你隨我甚久,應該清楚得很。」
殷天祿臉色慘變,說道:「屬下追隨莊主十數年之久,承蒙莊主厚待,不但未能報答,反而為人所用,實是愧對莊主。一失足成千古恨,屬下只有一死贖罪了。」祝文華道:「老夫念你相隨多年,只要你將功贖罪。」
殷天祿慘笑道:「遲了,莊主這話早一些說,也許還來得及,現在已經遲了。」祝文華目光直注殷天祿臉上,說道;「你說如何遲了?」
殷天祿道:「屬下已經吞下了毒藥。」祝文華神色微黯,說道:
「你既能為人所用,怎麼不能為我所用?」
殷夭祿道:「屬下是一死謝罪。」祝文華突然問道:「咱們莊上還有幾個奸細?」
殷天祿張了張嘴,瞪大雙目。祝文華目光凝注,看他張口形態,似是說的「八」字,急忙又問道:「都是你引進來的人嗎?」
殷天祿不知有沒有聽清楚,一顆頭好像點了一下,但卻下垂了下來。
方如蘋道:「舅舅,他死了麼?」祝文華緩步走了過去,伸手在殷天祿胸口按了一按,點頭道:「死了。」
舉腳在地上輕輕一跺,但聽「嗒」「嗒」兩聲,扣在殷天祿手腳上的鐵環,忽然放開,殷天祿一個身子「拍達」一聲,跌落地上。祝文華一言不發,跟著跨上一步,從身邊取出一個綠玉小瓶,用指甲挑了少許粉末,彈在殷夭祿口鼻之間。
方如蘋問道:「舅舅,桂花也是服毒自戲的麼?」祝文華道:她說她不是『珍珠令』的人,願意說出經過,她是被一個叫侯鐵手的人買來,命她傳遞消息的,要我饒她一命,自然不肯服毒自版了。」方如蘋道:「那是舅舅殺死她的了?」
祝文華道:「不錯,老夫看她舉動,是個受過嚴格訓練的人,自然不能輕易放過……」話聲未落,方如蘋突然尖聲道:「舅舅,他臉色也變綠了。」
祝文華道:「孩子,不用怕,你快隨我出去,先去改扮一下,咱們令晚就得追下去。」方如蘋聽得一喜,問道:「舅舅是說追蹤凌大哥下去?」
祝文華道:「不錯,桂花和殷天祿都說不出『珍珠令』那幫人的首腦是誰,賊巢在何處,咱們只好暗中跟隨凌老弟下去,到了地頭,也好給他打個接應。」方如蘋喜得跳了起來,道:「舅舅你真好。」說到這裡,忽然柳眉一蹩,說道:「但他們擄去凌大哥,已經走了快有一個更次了,咱們到哪裡追去?」
祝文華微微一笑道:「舅舅早已派人用贅犬引路,暗暗尾隨下去,而且要他們沿途留下標記,還怕找不到麼?」方如蘋喜道:「原來舅舅早就安排好了。」
祝文華一手撚鬚,微微一笑道:「不用說了,快回房改扮一下,我去收拾了莊中好細,咱們就好上路了。」方如蘋道:「舅舅,這兩具屍體……」她這一回頭,口中不覺驚「咦」了聲!
原來錦榻上躺著桂花和倒臥地上的殷天祿兩具屍體,這一瞬工夫,都已不見,地上只剩下一小灘綠水。祝文華叮囑道:「蘋兒,還有一件事,你得小心,莫要驚動了你表姐。雅琴那丫頭,也是個沒韁野馬,讓她知道了,就非跟著去不可。」
方如蘋道:「舅舅只管放心,我省得。」
天亮了,凌君毅剛下床,俏使女迎春便手端銀盆,掀簾走了進來,眼波流動,嫣然輕笑道:「祝莊主,請洗臉了。」當然,這裡是接待貴賓的賓館,一切都是新的。這是新的一天開始,凌君毅是有為而來,倒是大有既來之則安之的風度。迎春等他盥洗完畢,伺侯著道:「祝莊主早點要用些什麼?小婢好吩咐下去。」
凌君毅乘機笑道:「你們這裡,要什麼有什麼嗎?」
迎春巧笑倩然,說道:「莊主為了適合貴賓的口味,特地從個地聘請了幾個名廚,掌理廚事,就拿點心來說,蘇揚川廣麵點,甜鹹齊備,葷素俱全,只要叫得出名稱,廚下就做得出來。」凌君毅心中不覺一動,一手拈鬚,沉聲問道:「聽姑娘口氣,你們莊主請來的貴賓好像不止老夫一個?」
迎春抿抿嘴,笑道:「小婢也不清楚,這一帶,幾幢精舍,都是貴賓住的。」接著「嗯」了一聲,扭動腰肢,嬌聲道:「祝莊主要些什麼?
小婢好吩咐下去咯!」凌君毅心中暗罵道:「好個狡黠的丫頭!」一面含笑道:「老夫早晨習慣吃稀飯。」迎春眨著一雙發亮的眼睛,笑道:
「稀飯現成有,小婢再要他們配幾式細點好了。」說完,轉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迎春回頭道:「小婢叫迎春,迎春花的迎春,祝莊主該叫小婢的名字,祝莊主的稱呼,小婢可不敢當,萬一給莊主聽到,小婢就會遭到斥罵了。」
她沒待凌君毅開口,接著問道:「祝莊主還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老夫清晨起來,一向有散步的習慣,可以出走走麼?」迎春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咱們這裡,三面環水,水外環山,園中有四時不謝的花木,景色宜人,祝莊主是莊主請來的貴賓,自然到處可去。等祝莊主散步回來,早點也就送來了。」到處可去,難道他們不怕「請」來的「貴賓」逃走?
凌君毅道:「好,那麼老夫就出去走走。」迎春替他打起簾子,凌君毅跨出臥房,臥房外是間寬敞而精緻的客堂,階前小庭院中,兩排花架,放著二十來盆春蘭,蘭蕙盛放,清香襲人!
迎春搶在前面,替凌君毅開啟了朱紅木門,跟著走出,一面說道:「祝莊主初來,對咱們這裡,地理不大熟悉,要不要小婢替祝莊主略作說明?」凌君毅拂鬚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迎春瞟樂她一眼嬌笑道:小婢讀書有限,祝莊主咬文嚼字,小婢就聽不懂了。」接著用手指點遠處,說道:「這座花園,佔地百畝東、南、西三面環水,北首是插天高峰的百丈峭壁,正南五楹華屋是絕塵山莊本莊,我家莊主就住在那裡。由絕塵本莊沿廊向來,是『擷古齋』。往北行,就到貴賓區,一共五幢精舍,咱們這裡是第三幢『蘭苑』。由貴賓區向西,是『天啟堂』。沿廊向南行是『晚香閣』再過去是『看劍閣』和『擷古齋』一東一西,遙遙相對。中間有一座大假山,山上是『朵雲亭』,亭中可覽全園景色,大概的情形,就是這樣了。」凌君毅不住地點頭,含笑道:「多謝指點。」
迎春嗤地笑道:「祝莊主這麼說,折煞小婢了。」凌君毅.手撚鬚,微微一笑,緩步向一條白石小徑上行去。這座花園,果然佔地極廣,到處都是茂林修竹,花香鳥語,亭台樓閣,丹碧相映!人行其屯但覺清風徐來,俗慮皆滌,有誰相信大好園林,竟是江湖動亂之源的「珍珠令」發號施令之所!
凌君毅聽了迎春的述說,對俗大一座林園,大致上已經有了一個概念,心中暗想:「自己初來,最好是到假山上的『朵雲亭』去,看看全園形勢。」心念轉動,就緩步徐行,向中間一條路上轉去。不多一會,果然到假山前面。但見疊石成山,玲瓏剔透,山石之間,遍植細竹,廊腰縵回,曲徑凌空,極具匠思,雖是一座假山,也足有普通一座小山大小,十餘丈高下,山上有亭,自然是「朵雲亭」了。
凌君毅拾級而上,亭內朱欄曲折,裝飾豪奢,憑欄遠眺,果然全園景物,盡收眼底。但凌君毅這一遠眺,不覺怔住了!他昨晚雖在下車之時,被他們擁黑布蒙著眼睛,但在侯鐵手出下車之後,他曾也記憶得清清楚楚。據自己推想,這後園位置,該是在大莊院後面,最多隔著一道相當高的圍牆。由於被「請」到這裡來的人,都是無意中服下了他們的迷藥,而且迷藥中,又被摻人了散功之藥,縱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只能保留下二三成功力,若要從相當高的圍牆越牆而逃,已絕無可能。當然,他們一定也會在四周派上高手在暗中監視,嚴密防範,這不是光憑想像,事實也應該如此之事,但凌君毅此刻看到的,竟然全不是那回事。俏使女迎春說的沒錯,這座花園,三面環水,北首是插天高峰,百丈峭壁,照說,花園南首,應改是大莊院,但此刻看到的只是五榴雕樑畫棟的「絕塵山莊」。「絕塵山莊」南面,是一條足有十餘丈開闊的江面,江對岸,垂柳如線,青山隱隱,哪有什麼大莊院?再看東、西兩面,同樣是江水圍繞,江岸綠樹成陰,林外青山如屏!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2:01
第09章 黑帖
昨晚明明是馬車直達大莊院前面,才下車的,如果是隔著一條江面,馬車如何能夠飛渡?自己明明看到高牆逾丈,莊院巍然,那座大莊院又到哪裡去了呢?從昨晚到現在,自己始終保持著清醒,決不會被人轉移到另一處地方。
他不敢相信。再回頭北望,那座高峰插天,峭壁百仞,卻有些眼熟,那是昨晚看到的大莊院後面的那座山峰。奇也就奇在這裡,大莊院不見了,這座山峰卻仍然存在,這就證明自己昨晚沒有看錯。
他心中愈覺驚異,也愈黨此中必有蹋蹺!當然,縱有蹊蹺,一時也無法找出它的所以然來的。「絕塵山莊」這名稱起的一點也不誇張,三面環繞著十餘丈寬的江面,確實與世隔絕,插翅難飛!凌君毅本來只是為了察看全園形勢,如今心中雖然疑團莫釋,但總算著清楚了,於是就循著原徑,朝「蘭苑」而來。
還有一點,使他感到奇怪的,他竟然沒有遇上一個人,好像主人對他相當放心,壓根兒就沒有派人暗中監視他的行動。好像被「請」到「絕塵山莊」之後,就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到處可以任意走動。愈是這樣,凌君毅的心頭,疑念也愈來愈重。他們費盡心機,把這些「貴賓」請來,究竟有何圖謀呢?總不至於把這些人供奉在花園裡,當一輩子「貴賓」吧!
「蘭苑」既然以蘭名苑,在「蘭苑」四周,盆栽的名蘭,也確實不下數百盆之多。一排排的高腳花架,腳下還放著磁碟,注以清水,這是防螞蟻爬上去嚙了蘭根。上面是高大的涼棚,覆以蘆簾。倘徉在蘆簾之下,既可曬到一些微弱的陽光,也可以領受到天風的涼爽。凌君毅這時就在花棚下面,背負雙手,仔細看著每一盆蘭花,從這份閒情逸志上看去,他該是這裡的主人,不是被一「請」來的「貴賓」,更不像是名動江湖的武林大豪。凌君毅原是有為而來,心中抱定既來之,則安之的主意,正因如此,恰好表現了潛龍祝文華深藏不露,喜怒不形於色的獨特性格。
這時,已經快近午刻,只見一名身穿青衣的使女,從白石小徑上疾行而來,只看她身法之快,不想而知,輕功極佳。那青衣使女到得「蘭苑」門口,僅和迎春說了兩句話,迎春就領著她朝蘭苑右側的花棚下走來,凌君毅只作不見,依然背負漢手,逐盆看著盛放的蘭蕊,連頭也沒回。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近身側,便自站定,接著響起迎春的聲音,叫道:「祝莊主。」
凌君毅「晤」了一聲,一手撚鬚,緩緩回過身去。迎春說道:「敝莊主已在前廳恭候,特地打發春香姐姐來請祝莊主前去一晤。」
她說到這裡,站在她身邊的青衣使女趕忙閃身而前,躬身一福說道:「小婢春香,見過祝莊主。」這便女同樣生得眉目如畫,婀娜多姿!凌君毅點點頭道:「老夫正要拜會貴莊主,姑娘請在前面帶路吧。」
春香又躬了躬身道:「是,小婢替祝莊主帶路。」說完,轉身走在前面。由「蘭苑」通向「絕塵山莊」本莊,是一條較為寬闊的白石子路,兩邊種著不知名的花樹,天風吹過林梢,樹枝籟簇作響。凌君毅隨在春香身後而行,心中突然一動,昨晚侯鐵手把自己送來之時,也曾聽到風吹樹枝的聲音,和這條路上彷彿相似,那麼進入花園的通道,就在絕塵山莊之中了。不錯,這座花園三面環水,絕塵山莊又在花園的正南方,極大可能是由地底秘道出入,才需要沉重的鐵門。「絕塵山莊」是五幢坐南朝北的樓房,華宇龐然,氣魄宏偉,畫棟雕樑,美輪美奐!整座花園,只有到了這裡,才稍梢看到一點江湖霸主的氣息!那是在十幾級寬闊的石級上面,四支大紅抱柱兩旁,挺胸凸肚,站著四名一身青色勁裝、腰跨單刀的漢子。
春香領著凌君毅拾級而上,堪堪登上簷廊,迎面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前面,鴿立著一個中等身材的錦袍老人,當他一眼瞧到凌君毅時,立即呵呵大笑著急步迎了上來,洪聲道:「兄弟久聞祝莊主大名,每以未能識荊為憾,俠駕遠蒞,真使蓬革增輝,豐勿介意。」
此人年約五旬,貌相清瘦,雙顴高聳,雙目奕奕光,個子不高,但聲若洪鐘,看來和藹之中,另有莊嚴、高貴的懾人威儀,他這一迎了上來,春香立即從旁閃開。
凌君毅聽他口氣,自然就是「絕塵山莊」的莊主無疑,當下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道:「這位大概就是此地主人戚莊主了?兄弟幸會之至。」
錦袍老人連連抱拳道:「不敢,兄弟正是戚承昌。」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武林中從無『戚承昌』這一號人物,如果他不是用的化名,那麼此人就從未在江湖上露過臉。」戚承昌未等凌君毅開口,呵呵一笑,抬手肅客道:「請,請,祝莊主請到裡面奉茶。凌君毅由主人陪同,跨進這座雕粱畫棟的大廳,一眼就看到廳上早已有三個人坐在那裡。這三人,一個是灰袍老僧,面頰狹長,長眉細目,看上去年約六旬,正襟而坐,手中默默撥著一串念珠。
另外二個是藍袍老人,生得濃眉鳳脫方面大耳,黑鬚垂胸,年在五旬以上。還有一個是身穿棕色緞袍的老人,臉色白淨,個子不高,身軀微胖,頷下留著一把蒼髯,也在五旬左右。主人陪同凌君毅進入大廳,他們六道目光,不期而然地同時向凌君毅投夾。就憑這一眼,凌君毅已可看出這三人都有相當精深的內功,但目光卻是散而不凝。
戚承昌含笑抬手道:「祝兄初來,快請上坐。」凌君毅也不客氣,泰然在上首賓位坐下。戚承昌陪同落座,立即有兩名青衣使女奉上香。絕塵山莊的使女,敢情都經過嚴格挑選,個個年輕貌美,姿色動人!
戚承昌舉起茶盞,說道:「請用茶。」
凌君毅取過榮盞,輕輕躡了一口。戚承昌放下茶盞,站起身道「諸位大概都是聞名已久,尚未見過,兄弟替大家引見一下。」說到這裡,首先指指凌君毅,說道:「這位就是龍眠山莊祝莊主,江湖上素有潛龍的雅號,三位應該不會陌生。」
凌君毅慌忙站起身來,抱了抱拳。坐著的三個人,也同時站起,三個眼中,飛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異色。灰袖老僧合十道:「原來是祝大俠,貧袖久仰得很。」
戚承昌指了指灰袖老僧,說道:「這位是樂山大師。」凌君毅不禁動容道:「大師原來是少林高僧。」其實地看到在座三人之後,早已料到這個老僧是誰了。」
戚承昌看池面帶驚異神色,不覺微微一笑,又朝藍袍老人一指,說道:「這位是唐天縱唐老哥,四川唐門的老當家。接著又指指棕袍老人道:「這位是溫一峰溫老哥,嶺南溫家的老當家。」凌君毅心中暗道:樂山大師和唐溫二位老當家全在這裡,那麼自己母親,可能也就在這花園中了。」
心念閃電一轉,陡地臉色微變,目注戚承昌,冷冷說道:「如此說來,戚莊主就是盛傳江湖的『珍珠令』主人了?」他曾聽到迎春說過,他們在迷藥之中,另外摻了散功毒藥,服過他們迷藥的人,最多只能保住三成功力。因此他雙目雖然注定了戚承昌,但卻把自己功力隱去十之六七。
戚承昌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豈敢,豈敢,這是江湖上人不明內情。以訛傳訛,對兄弟諸多誤會……」
凌君毅凜然道:「戚莊主把兄弟等人劫持來此目的何在?」戚承昌連連陪笑道:「祝兄這是誤會,兄弟只是久慕四位大名,敦請俠駕前來敝莊,原是為了消彌一場武林毒劫,兄弟決無半點私心。此事說來話長,來,兄弟已命廚下準備了粗餚水酒,替祝兄洗塵接風也稍示兄弟一點敬意。咱們還是邊吃邊談吧。」接著朝四人抬手含笑道:「大家請入席了。」。
他貌相和藹,話又說得很誠懇,使人無法不相信他。凌君毅奉了師父之命,查究「珍珠令」到底有種什麼陰謀而來,自然不能與主人鬧得太僵。當下微微一哼,臉上雖仍有憤容,但已忍了下去他裝作得恰到好處,好像對戚承昌既有懷疑,也想聽聽他的意見戚承昌抬治手又道:「請。」
大廳東首,是一道建造精細的圓洞門,此刻兩片紫絨門簾,已由兩個俏麗使女一左一右掀了起來。裡面已經擺好了一桌很精緻的酒席。主人戚承昌抬手肅客,含笑向凌君毅道:「祝莊主請上坐。」
凌君毅道:「不敢。」他向樂山大師抬抬手道:「大師少林高僧該請大師上坐」樂山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酒席是戚老檀越替祝大俠接風的,貧僧怎敢逾越?還是祝大俠請。」戚承昌含笑道:「大師說的是,祝兄也不用客氣了。」
凌君毅再三謙讓,還是坐了首席,大家依歡入席。席上金盃玉著,器具板盡豪奢,此刻早已擺滿了菜餚,山珍海味,細切精製,拼出各式花樣,足見廚師手藝之精。兩名俏使女等大家人了席,立即捧銀壺,給各人斟滿了酒,只有樂山大師是以茶代酒。主人戚承昌首先舉杯,說道:「祝兄駕臨寒莊,兄弟為武林請命,先敬祝兄一林。」
「為武林請命」,這題目不小!凌君毅連說不敢,和主人對乾一杯。接著大家相互乾了幾杯之後,話題漸漸進入正題。凌君毅道:
「戚莊主方纔曾說把兄弟邀約前來,是為了消彌一場武林毒劫,箇中內情如何,可得聞乎?」
戚承昌舉杯一飲而盡,說道:「祝兄不問,兄弟也要奉告了。」微微一頓,接道:「事情先得從兄弟說起,咱們戚家和黃山萬家,原是世誼,兄弟早年體弱多病,曾拜在石圃老人膝下,認作干親……」凌君毅曾聽師父說過,黃山大俠萬鎮岳的父親,號石圃,在七十年前,曾有「黃山一劍」之譽。這位絕塵山莊莊主,居然還是石圃老人的義子!
戚承昌說到這裡,目注凌君毅,道:「去歲暮春,我那義兄忽然傳出死訊,祝兄大概也聽到了。」
凌君毅點點頭,「唔」了一聲。
戚承昌面色一黯,徐徐說道:「他是被一種極厲害的掌功所傷,嘔血而死。」
凌君毅故作驚容,口中又「哦」了一聲。戚承昌又道:「他致死之因,是發現了一件危害武林的極大陰謀……」
凌君毅神清一動,忍不住問道:「什麼陰謀?」戚承昌道:「那是我義兄在一處隱僻的山中,發現了三個昔年凶名久著的魔頭暗中聚會,自號三元會,正準備派人向江湖黑道秘密傳遞黑帖……」
凌君毅訝異地道:「黑帖?」戚承昌看了其他三人一眼,點點頭道:「不錯,他們在黑帖上塗了一種奇毒,接到黑帖的人,都會身中奇毒,只有在他們規定的限期之內,向三元會投誠,才可保住性命。」
凌君毅動容道:「他們目的何在?」戚承昌道:「他們共有兩個步驟。第一個步驟,是收羅江湖上所有黑道人物,統受三元會節制。
第二個步驟,是計劃在三年之內,毒斃各大門派和所有反對他們的白道人物……」
凌君毅聽得將信將疑,憂然道:「會有邊等事?」樂山大師雙目微園,低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兩名使女川流不息地上著熱萊,當然,每一道萊,都出於名廚之手,色香無不極盡其妙!主人舉起酒杯,嚷道:「來,來,大家請用菜。」
凌君毅喝了口酒,忍不住問道:「後來如何?」戚承昌夾了一筷菜送人口中,一邊咀嚼,一邊說道,「他們練成了一種毒汁,奇毒無比,只要沾上一點,立可置人於死,無藥可救。我義兄聽到他們這一陰謀,心中大驚,當時乘他們不備,偷取了一管。可惜就在他們待離開之時,卻被人發覺,我義兄為人機警,怎奈雙拳難敵四手,終於中了對方一記無形拳,負傷逃出。」
說到這裡,面現淒容,續道:「他自知傷勢不輕,但他偷出來的這管毒汁,關係整個武林安危,無暇顧及個人生死,當時就一腳趕到兄弟這裡。當他說完經過,要我把這管毒汁,送到少林寺或武當派去時就突然哎血不止。兄弟看他情形不對,連夜把他送回黃山,已經不能說話,終於不治而死。」他神情黯淡,過了半晌,才又說道:「兄弟從黃山回來之後,一直想不出妥善良策,第一是兄弟從末在江湖走動。縱然把這管毒汁,親自送去少林或是武當,只怕各派掌門人未必見信。第二是這管毒汁,是我義兄用寶貴生命換來的。
關係整個武林千百人性命,萬一兩派掌門人不加重視,予以擱置,我義兄的苦心豈不白費了?」
凌君毅只是靜靜聆聽,沒有作聲。
戚承昌又接道:「因此兄弟決心單獨負起尋求毒汁解藥的任務,當時兄弟第一個想到的是終南方稀翁古不稀,他精通藥理,夙有藥師之譽。但兄弟趕去終南,始終沒有找到方稀翁,後來聽一個樵夫說,方不稀早在三年前已經謝世了,兄弟終甫之行,就算是白跑了一趟。」他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道:「終南回來,兄弟就想到唐兄、溫兄二位,一位是毒藥暗器的大行家,一位是精專迷藥的大行家,也許能解此毒汁之毒……」
唐天縱、溫一峰同聲道:「戚莊主好說,但老朽慚愧得很……」
戚承昌搖了搖手忙道:「二位老哥毋須太謙,同時兄弟也想到了少林寺的樂山大師,主持藥王殿數十年……」
樂山大師合十道:「貧衲也深感慚愧。」戚承昌淡淡一笑,道:
「兄弟久聞龍眠山莊祝老哥也是一位用毒的大行家……」
凌君毅曾聽祝文華說過當年流寇侵犯龍眠山莊之事,當即拂鬚笑道:「戚莊主也許傳聞失實,昔年先父在敝莊門前,救過一位傷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在敝莊養了三個月的傷,臨行留下一張秘方,囑先父照方配製,撒在莊外三里周圍,終於阻遏了那批流寇的侵犯。但是那張秘方,先父逝世之後,遍覓不得……」戚承昌沒待他說下去,連連搖手,笑道:「祝兄不可誤會,兄弟只是為了尋求毒汁解藥,並無覬覦秘方之心。兄弟當時原想攜帶毒汁,分別向四位登門求救,但仔細想來,此事如一經洩漏,不僅兄弟立時成為三元會的祭品,而兄弟遇害事小.只怕連這管毒汁,也都難以保全。兄弟再三籌思,最後不得不稍用手段,把四位請來。若有開罪之處,還望視兄幾位多多包涵。」
說到這裡,朝凌君毅連連拱手。凌君毅心中不覺一動,一邊拱手還禮,同時肅然起敬道:「戚莊主為了武林安危,煞費苦心,兄弟無任欽佩,兄弟略諸藥性,能否替戚莊主分優,就不得而知了。」
戚承昌眼看已把祝丈華說服,目中異彩閃動,呵呵大笑道:「據說這種毒汁,集天下奇毒,練制而成,咱們能否尋求出一種專解這種毒汁的解藥,是另一回事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無法求得解藥,咱們也總算盡了心力,承蒙祝兄俯允,兄弟萬分感激。」凌君毅道:「戚莊主好說。」目光一閃,接著問道:「除了在座三位和兄弟之外,不知戚莊主是否還請了其他的人?」
戚承昌毫不思索地答道:「沒有,兄弟對此事特別謹慎,江湖上雖然不乏小有名氣的用毒行家,但如是把那些人悉數請來,人數多了,難免洩漏風聲,因此,除了四位,並末邀請其他的人。」凌君毅中暗道:「聽他口氣,說的不像假話,如此看來,母親似乎不是人擄來的了。」一面故意微微點頭道:「戚莊主說的也是。」
這一席酒,氣氛相當融洽,誤會解釋清楚了,賓主之間自然盡歡而散。飯後,由主人戚承昌陪同,一行人出了「絕塵山莊」大廳。
循迴廊向東,步行約百餘步,便是古色方香的「擷古齋」。顧思義,這「擷古齋」應是藏書萬卷的書房,但如今卻把它隔成了一客室和四個小房間。客室是在中間,佈置得相當精雅,全堂紅雕花椅幾,配以繡墩,四壁接著名人書畫,真有室雅何須大之感。戚承昌引著四位「貴賓」,進入客室,一面回頭向凌君毅含笑道:「這裡就是四位治事之所,這一間客室,是專供四位日常坐息之用。」
「治事之所?」凌君毅心中暗想:「治事之所,大概是研究那管毒汁解藥的地方了。」心念轉動之際,只見兩名面貌姣好的青衣使女端著茶盞,送上茶來。
戚承昌道:「吟風,弄月,你們快來見過祝莊主。」兩名使女走到凌君毅面前,屈膝一福嬌聲道:小婢叩見祝莊主。
戚承昌抬目道:「她們是派在這裡,專為伺侯貴賓的,祝兄今後如果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她們就是了。」凌君毅道:「兄弟想請教戚莊主,不知這裡治事的情形如何?」
戚承昌大笑道:「兄弟也正要奉告。四位下榻之處,等於是四位臨時的家,早出晚歸。這裡則是四位研究藥物,尋求解藥的地方。因為兄弟覺得這是件關係武林危機的大事,而這種毒汁,又是天下最毒之物,為了四位可以互相交換意見,有共同切磋之地,才特地撥出這間書房,供作四位治事之用。但也許四位在研究過程中不願有人打擾,所以又替四位每人隔了一個小房間,既可以互相探討,又可單獨鑽研,憚能早日有成,實乃武林之幸。」凌君毅點頭道:「戚莊主設想非常周到。」
戚承昌站起身道:「祝兄的房間,是在右首後面一間,兄弟帶你去瞧瞧。」一面朝其他三人拱拱手道:「大師和唐兄、溫兄,只管請便。」樂山大師台十一禮道:「如此貧袖失陪了。」
唐天縱、溫一峰也同時拱了拱手,各自朝自己小房間走去。
凌君毅略一注目,樂山大師的房間是左首前面一間,唐天縱的房間是左首後間,溫一峰的房間是有首前面一間,自己房間,就在溫一峰後面,和唐天縱隔著客室遙遙相對。戚承昌一抬手道:「這客室後面,是一間藥室,另有一名叫杏花的丫頭,負責管理,這裡所準備的藥物,都是兄弟派人專程從各省精選來的最上等藥材……」
說完之時,已經跨進藥室門去。
凌君毅跟著走人,果見這間二丈見方的房屋之中,三面都排列著藥櫥,一名青衣使女見到莊主引著凌君毅走入,立即上前行禮。
戚承昌一擺手道:「這位是老夫新近聘請來的貴賓祝莊主。」
那使女又向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嬸杏花叩見祝莊主。」戚承昌接著伸手朝藥櫥一指,說道:「這裡每一個抽屜都註明了藥名,祝兄需用何種藥物,可出自取,也可以吩咐杏花代取。藥物如須如何泡製,均可命杏花去做,當然,祝兄如另有家傳秘製,不願人知,也可以自己動手,這裡有關炮製器具,一應俱全。」
凌君毅頷首道:「兄弟記下了。」兩人退出藥室,回到客室,那名吟風的使女,已經打開了右首後間的房門。
戚承昌抬手肅客道,「這裡就是祝兄治事的房間了。」兩人相相入室,這間房也有二丈見方,東首和北首兩處,都有四扇窗戶,窗明几淨,收拾得纖塵不染。靠東首窗下,放著一張紅檜木書案,案上放著文房四寶,西首是一台疊櫥,上面放著不少醫經藥典的書籍,下面兩扇木門,上著一把銅鎖。
戚承昌從身邊取出一個鎖匙,開啟銅鎖,打開下面櫥門,裡面放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刀圭,研缽,藥瓶,磁碟等用具。他雙手捧出一個青磁葫蘆小瓶,面色莊重,說道:「祝兄,這裡面貯存的就是義兄萬鎮岳從三元會取得的毒汁,兄弟把它分成四份,這裡約有半葫蘆,此物毒性極烈,只須沾上一點,就毒發無救,祝兄千萬小心。現在兄弟把它交給祝兄,務請特別珍惜,因為咱們一共只有這麼一點,武林千百人的性命,全繫在這上面了。」那青磁葫蘆,只有寸許來高,他用雙手遞來,乃是表示鄭重之意。
凌君毅也伸出雙手,從戚承昌手中接過葫蘆,說道:「戚莊主放心,兄弟省得。」戚承昌目中閃過一絲喜色,雙手抱拳,朝凌君毅一拱到地,說道:「兄弟預祝祝兄成功,為江湖消彌一場毒劫,兄弟為千百武林同道請命,祝兄請受兄弟一拜。」
凌君毅心中暗暗警惕,付道:「此人如此作偽,當真是一個人物,自己今後可得小心應付。」一面慌忙放下葫蘆,還了一禮笑道:「戚莊主莫要忘了兄弟也是武林中人。」
戚承昌跟著大笑道:「有祝兄這句話,兄弟就放心了。」
戚承昌走後,凌君毅把那青磁小葫蘆,依然放人櫥中,鎖上銅鎖,然後走到案後,在一張高背椅千上,坐了下來。這張高背連背上都墊著厚厚一層棉披,因此坐來十分舒服,心中想道:「絕塵山莊對自己等四個『請』來的『貴賓』設想得倒很周到,在工作疲倦了的時候,在這把高背椅上靠上-會,確能使人心曠神情,忘記了疲勞。」
接著仰首向天,暗暗忖道:「戚承昌說的那番話,自然未必可信,但他劫持了四川唐家和嶺南溫家的老當家,既不是強迫他們交出祖傳秘方,又不是脅迫大家替他煉製毒藥,而他只要求自己等人,替他尋求毒汁的解藥,看來他並無害人之心,那麼究竟陰謀何在呢?沒有害人之心,當然也不能稱他有『陰謀』但師父在自己臨行之前,明明說『珍珠令』後面,隱藏著一件極大的陰謀,要自己審慎偵查。師父說的話,自然不會有錯,那麼自己今後,該如何做呢?」這的確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潛龍祝文華處置了莊中八名叛徒,並指派老管家祝福,暫代總管職務,重新部署了莊中戒備。一面留了封簡單的書信,只說自己有事外出,要祝福在天亮之後,送與夫人。等他諸事停當,方如蘋也改扮好男裝,匆勿趕到書房。
祝文華從書櫥抽屜中取出一個亮銀圓筒,和一個皮製的革囊。
一起遞到方如蘋手上,說道:「如蘋,這箭筒上有兩根皮帶,你把它縛在左腕之上。」方如蘋接到手中,新奇地問道:「舅舅,這是什麼?」
祝文華道:「這是舅舅精心設計的袖珍連弩,裡面裝有一百二十支淬毒小箭,用時只須一按機簧,郎可射出一支小箭……」
方如蘋道:「那是袖箭咯?」祝文華笑道:「如是普通袖箭,還用丈以內的所有敵人。」
「啊!」方如蘋睜大雙目,驚喜地道:「舅舅,這袖珍連弩有這大威力?」祝文華微微一笑,說道:「你雖是從小跟隨舅舅練武,但你們女孩子家天賦不足,練的武功,多半只能作為普通防身之用,若要追蹤強敵,真和人家動起手來,那就不夠了。」
方如蘋小嘴一撅,說道:「原來舅舅教我們的,都不是上乘武功。」祝文華道:「舅舅方才說過,你們女孩子限於天賦,無法深造但你佩上這筒袖珍連粵,就算遇上強敵,也不足俱了……」他沒待方如蘋開口,接著又道:「但舅舅還要提醒你一句,這連弩十分霸道而且在一盞熱茶之內,就會毒發昏迷,半個時辰,沒有解藥,就會全身麻痺而死,不是十分危急,不可輕易發射。」
方如蘋問道:「舅舅,解藥呢?」祝文華道:「解藥就在革囊之中,起下毒箭,內服外敷,各用一粒。另外舅舅還替你準備了一百二十支後備小箭,也在革囊之中。」。
方如蘋喜道:「舅舅,我乾娘送了我一套鏢,再加上這袖珍弩,敵人再厲害,我也不怕了。」祝文華臉色微沉,說道:「你和雅琴,都犯同一個毛病,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武林中能人輩出,豈可憑仗區區暗器,就目空一切?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莫要鋒芒太露,處處小心,才不至吃上大虧。」
方如蘋高興地道:「舅舅,我們可以走啦。」祝文華道:「你且稍等,舅舅也要略事改扮。」說完,打開密室,走了進去。
,不多一會,祝文華從密室中走出,已經換了一身藍布大褂,頭戴闊邊風帽,本來清懊白皙的臉貌,忽然變得像久經風霜似的,又黑又老,滿腔都是皺紋,連一部黑鬚也染成了花白!方如蘋看得不覺一匝,說道:「好啊,舅舅原來也會易容,你一直都沒有教我們。」
祝文華微笑道:「舅舅這是最起碼的易容術,一般江湖上的人大概都會。就是塗上些藥物,不易讓人認出真面目來,這算不了麼,比起凌老弟,那就差得太遠了。」方如蘋聽舅舅提到凌大哥,心頭登時急了起來,催道:「舅舅,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
祝文華擺擺手道:「慢點,舅舅還有一件事先要和你說明,就是離開龍眠山莊之後,咱們不能走在一起,你得落後一些,遠遠跟在我後面,就算打尖,落店,也不用招呼,只作互不相識。」方如蘋道:
「那為什麼?」
祝文華道:「據我推想,這條路上,說不定有對方眼線,咱們自以小心為上。」說到這裡,揮揮手道:「蘋兒,時間不早,咱們現在可以走了,你隨我出去,我要他們到馬廄裡去牽兩匹馬來。」方如蘋道:「舅舅,不用了,我和凌大哥來的時候,有兩匹馬,留在山外樹林子裡。」
祝文華點頭道:「如此就好,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2:27
東方漸漸透出魚白,祝文華縱馬疾馳,趕到曉天鎮。這時路上,已有不少趕集的人,三三兩兩,向鎮上走去。祝文華並沒進入鎮甸,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只朝鎮外路口一間茅屋的土牆腳下瞥了一眼就策馬朝西繼續馳去。方如蘋只落後半里來路,祝文華過去了沒多久,她便也緊隨著馳過了曉天鎮,朝西奔行。這一帶,是皖山山脈、北峽山脈和大別山脈的三角地帶,遠近崇山疊嶂,溪澗縱橫,除了村落之間的小徑,根本沒有大路。祝文華早已派出兩名得力莊丁,率領契犬,追蹤凌君毅下來,一路都留下了記號,他按照記號由曉天鎮,經磨子潭,中午時光趕抵大化坪。他為人精細,經過半天時間的跟蹤,已給他發現了一件秘密:就是這一路上,他看到了路旁野草被車輛輾過的痕跡,而且這車輪痕跡一直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條路。
這一帶的山鄉間,只有獨輪車和騎驢、騎馬的人,很少有超馬車的。他從沿路的馬糞判斷,這輛馬車,還是由兩匹馬拉著奔馳的。尤其在村落和村落之間,岔路極多,但這輛馬車的痕跡,卻始終在自己馬前出現。因此他認為根本不用看路旁莊丁留朝記號,只要跟著車輛痕跡走,就沒有錯!當然,對方劫持自己(凌君毅)裝在麻袋之中,為了掩人耳目,也只有用馬車載運,最穩妥了。他頭忍不住暗暗冷笑,當下就在鎮口(大化坪)一家賣酒食的小店涼棚前面下馬,走到一張方桌邊坐了下來。
小店裡只有一個老頭招呼客人,這時倒了一盅茶送上來,含笑問道:「客人要些什麼?」祝文華要了一斤黃酒,要他切一盤滷味,另外來一碗麵。老頭連聲答應,堪堪退下,就聽路上蹄聲得得,一匹快馬直向小店門口馳來。
祝文華只當是方如蘋,哪知目光一抬,卻見走進來的是一個穿灰布對襟衣衫的跨刀漢子,一手圈著馬鞭自在棚下靠路邊一張桌子坐下,朝小店老頭大聲吆喝道:「喂,老兒,快給我馬兒上料,吃飽了,還得趕路呢。小店老頭連聲應「是」,匆匆向棚外走去。
祝文華是何等人物,一眼就認出那灰衣漢子生成一副獐頭鼠目.正是在磨子潭(地名)牆角邊,鬼鬼祟祟偷覷自己的人,如今公然騎著馬跟著自己下來,心中想著,不覺暗暗冷笑。這時方如蘋策馬趕到了,她裝扮成一個俊俏書生,手持折扇,一派讀書相公模樣,在棚前下馬,緩步走入棚下,在一張方桌前面站定,問道:店家,有什麼吃的麼?」
小店老頭連忙陪笑道:「相公請坐,小店只備萊,牛肉、牛肚、豬心、豬耳朵、豬腸、鹵蛋,面是陽春麵,酒有上好花彫、綠豆燒,相公要些什麼?」方如蘋道:「就給我來四兩花彫,切一盤牛肉、豬腸和兩個鹵蛋,再下一碗麵就好。」
祝文華看得暗暗皺了下眉,心想:「女孩子家,喝什麼酒?」小店老頭陸續替三人切來滷味,送上酒壺,好先讓他們慢謾吃喝。然後匆匆忙忙,回過身去,下了麵條。灰衣漢子一面喝酒,但他眼角不時地瞄著祝文華。如果他就是賊黨,也只是個小腳色,祝文華故作不知,神態悠然地據案獨酌,過了一會,灰衣漢子喝完酒,把剩下的滷菜,往面上一倒,稀裡呼魯的幾口,就把一碗麵,連湯帶水,一起喝了下去,抹抹嘴角,摸出些碎銀子,往桌上一放,大聲道:「老兒算帳。」
小店老頭連忙陪笑道:「一共三十文。」他數了幾十個制錢,找給灰衣漢子。灰衣漢子把零錢揣入懷裡,大步走出涼棚,解韁上馬,縱騎而去。祝文華看他走了,也立即會過店帳,翻身上馬,跟了下去。他座下的這匹馬,原是凌君毅騎來的是四川唐門百中挑一的良駒,健行如飛,一會工夫,便已追上那灰衣漢子。那灰衣漢子回頭看到祝文華追了上來,立即催馬朝前飛奔。祝文華冷冷一笑,蔓地一夾馬腹,馬匹展開四蹄,一下就從灰衣漢子的馬匹邊上擦過,越過了半個馬頭。祝文華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右臂舒展,一把抓住灰衣漢子後領,從馬上提了過來。那漢子遇上祝文華這等高手,真是山羊遇上了老虎,除了手舞足蹈,口中殺豬般尖叫夕卜,哪裡還有他掙扎的餘地?祝文華左手輕輕一抖緩繩,馬匹立時緩了下來,同時身子也早已離鞍飛起,落到地上。
目光一掃,正好附近有一塊大石,當下有手把握著的漢子,就手往地上一摔,自顧自在大石上坐了下來。這一下,摔得真還不輕,但聽「砰」一聲,灰衣漢子摔了個狗吃屎,半晌爬不起來。只聽祝文華冷冷地道:「說,你為什麼要踉蹤老夫下來?」
灰衣漢子心知遇上了硬點,翻著白眼於,說道:「你老好不講理,在下又沒招惹你老……」祝文華道:「老夫行走江湖,眼裡揉不進半粒砂子,朋友從磨子潭綴著老夫下來,準備去報訊是不是?告訴你,老夫面前,你敢從牙縫裡迸出半句假話,老夫會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灰衣漢子哭喪著臉道:「在下聽不懂你老在說什麼?」祝文華雙目精光陡射,冷笑道;「你聽不懂老夫說什麼?狠好,老夫馬上會讓你懂得!」
灰衣漢子在池說話之時,篡地從腰間掣出鋼刀,口中獰笑一聲,突然欺身而上,刀光一閃,朝祝文華當頭劈落。這一下,出手極快,他鋼刀劈出,凶光稜稜的眼睛,注定祝丈華一眨不眨。但聽「噹」的一聲,火星四濺,祝文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而鋼刀卻劈右他身邊數寸,竟然連他衣角都沒碰到一點。灰衣漢子心頭一驚,只當自己忙中有錯,猛地哈喝一聲,右腕迅快一轉,鋼刀橫掄,又向為文華肩頭平砍過來。這一下他看準了發刀,真要被他砍上,祝文華一顆頭,就得隨刀落地,滾出去一二丈遠。但那灰衣漢子一刀出手,只聽刀風「嘶」的一聲,竟然毫無阻礙。平砍出去,毫無阻礙,自然沒砍上人家腦袋,那就是說,這一刀又落了空!灰衣漢子更是大吃一驚,要待收勢,已是不及,只覺從刀背上傳來了一股極大力道一柄鋼刀竟然直蕩出去。不,鋼刀去勢又沉又快,他掌心發熱,虎口驟麻,再也掌握不住,「呼」的一聲,化作一道白光,脫手飛去。祝文華依然好端端坐在石上動也沒動,只是冷峻地道:「你現在相信了吧,落到老夫手裡,想逃、想拼,都是沒用的,還是放明白些,乖乖的說出來吧。跟蹤老夫,是受了什麼人指使?向誰去報訊?老夫也許可以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灰衣漢子鋼刀被震脫手,似是嚇得呆了,怔怔地站在祝文華面前,半晌不言不動,才苦笑道:「沒有用,在下說出來了,一樣難逃一死。」祝文華道:「只要你說出內情,老夫答應你不死,自然不會讓你受到他們殺害。」
灰衣漢子搖搖頭:「沒用,你老武功再高……」突然身軀一陣顫動,緩緩向地上倒坐下去!
祝文華發現他情形不對,急忙低頭看去,灰衣漢子經過一陣劇烈的顫抖之後,就寂然不動,伺時嘴角間,緩緩流出一片黑血!祝文華一手撚鬚,面情凝重,歎了口氣道:「果然服毒自戲了,唉,這些人既有自我身死的勇氣,何以沒有說出對方內倩,死中求活的勇氣呢?」自語至此,從地上拾起鋼刀,然後抓起灰衣漢子屍體,在林中挖了個坑,把他埋了,就縱身上馬,繼續向前趕去。
這一路,他仍然按照莊丁留下的記號趕路,那兩迢車轍,也仍然在馬前若隱若規的依稀可辨,過了雷石河,趕到漫水河,天色已近黃昏。祝文華暗自皺了下眉,心中忖道:「再過去,已是大別山區,莫非賊窩就在大別山中?」
當下就在漫水河鎮上,走進一家賣麵食的小店,吃了-些東西,眼看方如蘋還沒跟到,心中雖是惦念,但自己已把沿路暗記,告訴過她,她自會跟蹤尋來。目前離賊窩漸近,她和自己拉長些距離,自然更好。想到這裡,也就繼續上路,由漫水河向西,山路漸見崎嶇,兩面都是高山峻嶺,一條羊腸小徑,盤山而上。這時天色已經昏黑,山林間不時傳來一兩聲怪鳥的啼聲,荒山黑夜,聽到這種聲音,會令人油生怖意!潛龍祝文華一身修為,已臻上乘,自然並不在意,只是他從漫水河一路行來,就不曾再看到兩個莊丁留下的記號,心中不禁暗暗犯疑!當然,留記號的人,一定不會把記號留在太明顯的地方,普通都是在牆角、樹根,或是大石底下等較為隱蔽之處,此刻已是黑夜,這種隱僻的地方,自是不容易發現;但這話,只能對普通人而言,像潛龍祝文華這等身具上乘內功的高手,縱是黑夜,週遭救丈之內細微末節,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沒看到跟蹤凌君毅那輛賊車下來的莊留的記號,那就是沒留記號了。那輛馬車的車輪,一路上依然可以清晰的找到,如說兩名莊丁走的並不是這條路,那麼從漫水河來,並無第二條路。這佯又行了二十來里路,兩面山勢更見陡峭,再過去就洛龍門拗了。龍門拗,是狹窄的山徑,兩旁危石峻峨,除了長不大的松樹,只有一些倒接的籐蔓,這條路,足有四五里長,要出了龍門拗,地勢才稍見平坦。
潛龍祝文華正馳行之間,瞥見前面不遠的山徑上,伏著一團黑黝黝的東西,正好擋在路上,他馬行迅速,就在發現那團東西之際馬匹已經馳近。祝文華迅即勒住馬韁,凝目看去,那團黑黝黝的西,原來是一頭契犬,蜷伏地上,一動不動。他目光是何等犀利,一眼便已認出這頭契犬是自己莊上豢養的,心頭不覺一震,當下翻身下馬,仔細一瞧,契犬業已僵死多時,但全身完好,找不到半點痕,似是被人用內家重手法擊斃,又像是中了某種劇毒致死!
由契犬之死,兩名跟蹤下來的莊丁,極可能已被人家發現,難怪從漫水河向西,-路就不曾看到他們留下的記號。心念轉動,自已一躍上馬,奔行了不到三數丈遠,前面又有一頭契犬,僵臥路上不用再看,就知也是被人擊斃的無疑。他催馬急行,五里來路。不過盞茶工夫,便已到山坳出口處,但見左右兩邊石崖上,離地三丈來高的兩株矮松卞,一邊掛著一人!祝文華仰首望去,那不是己派出來跟蹤賊人的兩個莊丁,還會是誰?只看他們雙手下垂。
在樹上一動不動,便知業已氣絕身死。這一下,直看得他心頭大為憤怒,此人殺死兩頭契犬,放置路上,如今又把兩個莊丁吊在石崖上,分明是識破自己行藏,有意向自己示威。祝文華猛一提氣,使了一式「潛龍升天」,從馬背上飛起,長劍同時出鞘,朝左首石崖上撲去。但見劍光一閃,已把左邊那一人縛著的繩子割斷。雙足在石壁上輕輕一蹬,身形橫飛,撲到右首石崖,劍尖一撩,又把右首一人縛著的繩子割斷,身子一沉飄落地面。他這一手當真快得無以復加,等到他飄身落地之後,才聽「砰」「砰」兩聲,兩名莊丁的屍體,一齊墜落下來。祝文華坐下馬匹,果然不愧是唐門久經訓練的名駒,在他騰身飛起之際,馬匹也自動停了下來。祝文華收劍入鞘,俯下身仔細檢查了兩個莊丁的屍體,發現和兩頭契犬情形相同,身上找不到半點傷痕。所不同的,契犬身上,總究長著長毛,不易看出,兩個莊丁臉上色呈紫黑,分明是被賊人用「毒煞掌」一類旁門毒功所傷,毒氣攻心而死。當下就在崖下挖了個坑,把兩具屍體埋好,口中低低說道:「老夫會替你們報仇的。」說罷,又復縱身上馬,朝谷口馳去。
出了這道狹谷的谷口,地勢頓顯開朗,這是群山間的一處狹長平地,峻嶺密林之下,青草如茵,這裡就是大別山區有名的龍門拗。
祝文華心中已有戒心,出了狹谷,在馬上略一打量,只覺這片草地,在黑夜之中,十分幽靜,連一點聲音也沒有,但卻有人站在那裡!
一共是四個穿黑袍的人,他們就像四棵枯樹,不言不動正好遠遠地把自己圍在中間。這四個黑袍人,自然是殺死契犬,殺死兩名莊丁的兇手。他們如此地列陣以待,自然是在等待自己!就連他。
們站立的位置,也好像經過十分精確的計算,算準自己騰出狹谷,會在草地上停下來,他們站立的四個方位,正好把自己圍在中間,不讓自己有逃走的機會。當然祝文華也未必會逃。四個黑袍人穿著寬大的黑袍,最令人驚異的,是他們有一張同樣的冷漠,同樣死氣沉沉的面孔,四個人同樣雙手下垂,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們雖然並未攜帶兵刃。但祝文華坐在馬上,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神定氣閒,從容有恃。光是八隻眼睛,在黑夜之中一閃一閃,就像八點寒星,這四人的一身修為,可想而知,決非弱手。弱手就不會明目張膽,把自己圍起來。就在他打量的這一瞬間,四個黑袍人,已經緩緩逼了上來,直到馬前一丈左右,才行停步。潛龍祝文華自然不會把這四個黑袍人放在眼裡,目光徐徐掠過,說道:「四位攔住老夫去路,意欲何為?」
只聽正面的黑袍人冷冷說道:「老兒,你可以下馬了。」祝文華道:「老夫還要趕路,為什麼下馬?」
那黑袍人冷冷說道:「因為你已經走到盡頭了。」祝文華用手一拂鬚,微微一笑道:「只怕四位弄錯了,這裡北連西峰坳,西通青茗關,如何會是盡頭?」
那黑袍人冷哼道:「老夫是說你已經到了人生的盡頭。」祝文華仰天大笑道:「四位未到人生盡頭,如何知道老夫已經到了人生盡頭?」
為首黑袍人一雙冷厲目光,直注祝丈華,冷聲道:「聽閣下口氣,不像是個無名之輩,趕快報上名來。」祝文華道:「江湖上有句話,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夫姓名,說出來四位未必知道。」為首黑袍人嘿然道:「閣下口氣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
祝文華道:「四位攔住老夫去路,自然早已存下了出手之意,那就試試看吧。」為首黑袍人目光陰串,徐徐說道;「咱們一經出手,你老兒就非死即傷,只有一個辦法,可免你死傷之厄?」
祝文華道:「什麼辦法?」為首黑袍人道:「你自殘一肢,隨我們去見天使。」
祝文華聽得心中一動,暗道:「天使,這名稱倒是新鮮得很。」一面故作驚異之狀,問道:「你們天使是誰?」為首黑袍人道:「你自殘一肢,老夫自會帶你前去。」
祝文華一手拂著花白長鬚,朗笑一聲道:「何不叫你們天使前來見我?」只聽左首一個黑袍人怒哼道:「這老兒好狂,咱們不用再和他嚕嗦,把他拿下就是了。」
祝文華目光環顧,微微一笑道:「就憑你們四人,能把老夫拿下麼?」左首黑袍人怒喝道:「你敢小覷咱們?」倏然欺身飛撲而上,左手向外一探,閃電般向祝文華肩頭抓來。
祝文華坐在馬上,隱隱感到對方一抓之勢,銳利如刀,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忖道:「他使的是什麼招法?」心念閃電一動,右手長劍已然出鞘,朝對方手腕削去。這一劍快如掣電,但聽「噹」的一聲,劈在那人左腕之上。長劍劈在手腕之上,這人居然刀劍不傷,還會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祝文華心頭大是震驚,但那黑袍人也被祝文華劍上強勁內力,震得往後飛退出去。就這一怔神間,前、右、後三面的黑袍人,同時發出一聲吆喝,騰身疾撲而至。祝文華帶轉馬頭,長劍掄回,帶起一片耀目銀虹,只聽又是「噹」、「噹」、「噹」三聲連珠般的金鐵交鳴。他一劍擋開三人撲攫之勢,執劍右腕也被震得隱隱發麻。同時也看清了這四個黑袍人的左手,竟然全裝著鐵手!他心頭更是暗暗驚奇:「四人武功極高,究竟是何路數?自己怎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些以鐵手作武器的人。」
他心念閃電轉動,人已趁著一劍逼退對方三人之際,離鞍飛起,左手在馬屁股上輕輕一拍。這匹久經訓練的唐門良駒,果然深通人意,口中希聿聿一聲長鳴,低頭從斜刺裡穿了出去。祝文華一下飄落地上,呵呵笑道:「四位要動手,那就一起上吧!」
四個黑袍人沒想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老兒,武功內力,竟然如此高強,他們四張木無表情的臉上,雖然看不出驚異表情,但八道眼光卻掩不住驚愣之色,互望了一眼,沒有立即出手。
只聽為首黑袍人沉哼一聲道;「閣下究竟是哪一路朋友?」祝文華笑道:「這話,老夫正想請教四位呢?」
為首黑袍人道:「閣下是不肯說了?」祝文華道:「四位也未必肯說吧?」
為首黑袍人道:「閣下應該知道,咱們並不是怕閣下,只是想知道閣下來歷,老夫好決定拿活的,還是拿死的。」祝文華淡淡一笑道:「悉聽尊便。」
為首黑袍人目光凶芒一閃,朝其他三人掄手一招,沉聲喝道:
「好,大家聽著,死活不計,格殺勿論。」話聲出口,人已隨聲撲上,左手閃電般抓出。另外三個黑袍人也同時發動,急疾撲到。祝文華仰天長笑道,「早該如此了。」長劍迅疾搶動,和四個黑袍人展開了搏鬥。潛龍祝文華雄霸一方,果然有他驚人之藝,名下不虛,一柄長劍,矯若神龍,從他劍上發出陣陣寒芒,撣罔縱橫,威風人面。因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四個黑袍人全然摸不透他的劍路,四大高手竟被他凌厲劍勢,逼得團團亂轉。但這四個黑袍人武功同樣詭異,再加他們左手乃是精鋼鑄制,五指如鉤,不畏刀劍。祝文華雖然佔盡了優勢,一時之間,卻也無法傷得他們。眨眼工夫,已經互拆了二十來招,祝文華心頭不住暗暗震駭,忖道:「如以這四人的武功而言,足可當江湖上一流人物,而且武功路數也不盡相同,何以他們會同樣的殘去一條左臂,配上鐵手?」
正思忖之際,突聽遠遠傳來一聲大喝:「你們住手。」這一聲大喝,聲若銅鑼,居然震得山谷回音嗡嗡不絕!
方如蘋和她舅舅只落後了半里來路,祝文華逼問灰衣漢子,和在峽谷中發現了契犬和兩名莊丁的屍體,她隨後趕來,自然全看到了。只是舅舅一再囑咐,路上必須和他保持距離,不可和他交談故只得站在遠處,直等祝文華上馬走後,才策馬繼續前行。哪知剛到峽谷出口處,就聽到四聲金鐵交擊之聲。方如蘋心中一動,立即捨了馬匹,緩緩閃出身去,縱上谷口一塊大崖石,藏好身子,探首朝下看去,只見四個黑袍人把舅舅圍在中間,雙方只說了幾句話,就動起手來。方如蘋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是了,侯鐵手的左手,也是鐵鑄的,這四個黑袍人主手同樣是一隻鐵手,看來他們和侯鐵手是一夥的人了。」
這時,遠處又傳來一聲大喝:「你們住手。」方如蘋但覺這聲二喝,聲若銅鑼,直震得自己耳鼓發脹,不由得大吃一驚,急急舉目瞧去,只見半里來處,正有兩點燈光,好像鬼火一般貼地低飛,沿著腳,朝這邊移來。心中更是駭異暗道:「這人還在半里之外,他的喝聲,就震得自己耳鼓嗡嗡直鳴,如果當面大喝一聲,不把耳朵震聾了才怪?」
這一聲銅鑼般為喝聲乍起,四個黑袍人如響斯應,各自倏然後退。祝文華手橫長劍,目光如炬,迅疾朝喝聲來處投去,但見山道上緩緩轉出六個黑袍人來!
這六個黑袍人和自己動手的四人,不但衣著相同,連死氣沉的面貌也完全一樣,他們兩人一對,並肩走來,如同木偶。
祝文華看得暗暗心驚,忖道:「四個黑袍人已不易對付,如今再加上六個,看來今晚一戰,凶多吉少,但願如蘋不要進來才好。」心念轉動之間,只見六個黑袍人已經走到草坪右首,忽然左右兩旁分開,像雁翅般站定下來。這時山道上又出現了一個高大人影,大搖大擺地走來,別看他舉足跨步,慢條斯理,實則一跨就是兩三丈,雙腳像是沒沾著地一般!祝文華一眼看出來人一身武功,高出黑袍人甚多,自然十分注意。凝目看去,但見來人身材高大,面如古銅,生得短眉細目,獅鼻闊口,穿一件長僅及膝的銅飽,赤腳,拖著一隻銅履。祝文華身為龍眠山莊莊主,縱然平日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對當今武林人物,識與不識,多少總有個耳聞,此時看到來人一身古怪打扮,基地想起一個人來,心頭不覺大感震驚,忖道:「莫非會是南疆一奇銅臂天王?」
銅袍人的身份,一望而知高過十個黑袍人,這一點,只要看他站在六個黑袍人的上首,就是最好的證明。先前四個黑袍人雖然後退了一丈,但仍然把祝丈華遠遠地圍在中間,生像怕他逃走似的。看過平劇的人,都知道大元帥要出場之前,先是扛旗的龍套,然後是眾將官,最後才是元帥。如今六個黑袍人,就像是龍套。雖然他們每個人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銅袍人站在他們上首,好比是將官。那麼還有大元帥也要出場了?擺在眼前的情形,就是這樣。潛龍祝文華心中暗暗啼咕:照這情形看來,還有身份高過銅袍人的人,尚未到場,這銅袍人如果真是甫疆一奇銅臂天王的話,那麼還有誰比他身份更高呢?須知銅臂天王稱尊南疆,目空四海,從不眼人,決不可能屈居人下。
祝文華想到這裡,不覺目注銅袍人,問道:「方纔喝令住手的,就是閣下麼?」銅袍人細目圓睜,卻像兩隻銅鈴,精光四射,沉喝道:
「肅靜,不得喧嘩。」他一開口,就聲若銅鑼!
祝文華已可確定此人果真是銅臂天王無疑,但聽他這種口氣,簡直像是人家的副官,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祝文華心中更是驚異不置,仰天長笑一聲道:「看閣下這身裝束,極似南疆一奇銅臂天王,卻不知閣下幾時當起人家跟班來了?」銅袍人雙目圓靜,大聲道:「叫你肅靜,你就肅靜,你老兒莫非不要命了?」這聲大吼,直得隱身石崖上的方如蘋,耳鼓欲裂,心頭狂跳,幾乎要「啊」叫出聲來!
就在此時,突覺從身後傳來一股無形力道,幫助她攝住心神,耳中同時聽到一個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小施主不可出聲,這是銅臂天王的『金鑼吼』。」方如蘋心頭大奇,暗想;「原來這人就銅臂天王,只不知自己身後的人又是誰?」心念一動,要待回頭看去!
只聽耳邊又響起那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今晚形勢,十分危險,小施主千萬不可回頭,銅臂天王耳目靈異,此處和他相距不到十丈,你稍一不慎,就會被他發覺。」這時,山道上又出現了兩盞燈!那是兩個一身青衣,眉目姣好的少女,手挑宮燈,並肩朝草坪上款款行來!黝黑的山野間,有了這兩盞紅燈,燈光照射,周毛圍數丈,登時大放光明,這兩名青衣少女只是挑燈前導,稍後還有一頂七寶裝飾的華麗轎子,由兩名黑衣彪形大漢抬著,大步進入草坪那兩個黑衣大漢肩頭斜接著一條紅綢闊帶,上面繡著四個黑絨大字:「代天巡狩」,這是什麼口氣?
華麗軟轎已在草坪右首居中停了下來。兩名青衣少女,手舉宮燈,一左一右,在轎旁侍立。軟轎經燈光一照,更是珠光寶氣,華麗非凡!轎門前,珠簾低垂,看不見裡面是什麼人,但銅袍人和十個黑袍人卻已神色恭敬地一齊躬下身去。光憑這份氣派,就夠唬人的!潛龍祝文華心中一動,他想到方才黑袍人口中曾提到「天使」,如今看了「代天巡狩」四字,不用說,轎中坐的自然是「天使」無疑,只不知這一「天使」又是何等人物?他雖已收起長劍,此刻岸然而立,淵停嶽峙,看去十分鎮靜,但內心卻止不住暗暗嘀咕。且早已把一身功力,提聚到十成,隨時準備應付對方的突襲。華麗軟轎中,這時忽然傳出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張鐵手!」
聲音如出谷黃鶯,又嬌又甜!祝文華沒想到這位「代天巡狩」的「天使」,竟是個嬌滴滴的年輕女子。舉目看去,只見方才和自己動手的四個黑袍人中,為首那人已急步趨近轎前,躬身道:「屬下在。」
轎中女子聲音問道:「你們已經問清楚他的來歷了嗎?」張鐵手道:「他不肯說。」
轎中女子又道:「武功如何?」張鐵手道:「屬下合四人之力,未能勝得了他。」
轎中女子道:「當今武林,合你們四人之力,能擋之者屈指可數,這人會是誰?」她最後一句話,聲音略低,好像只是自己在問著自己。
張鐵手恭身而立,自然不敢回答。過了半晌,轎中女子徐徐說道:「好吧,你且退下。」
張鐵手躬身應了一聲「是」,往後退下。轎中女子朝左首青衣使女吩咐道:「你去請那位老爺子過來,我有話問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3:29
第10章 代天巡狩
青衣使女領命走去一直走到祝文華面前,福了福道:「這位老爺子,我們仙子請你過去一見。」又是「仙子」,又是「天使」,這人頭銜倒是不少。祝文華正想瞭解對方來歷,這位神秘「天使」究竟是何方神聖。手拂長鬚,欣然笑道:「老夫正想見你們仙子。」
隨著話聲,大步走了過去,到得轎前數尺,腳下一停,拱拱手道:「仙子請了,辱承寵召,不知有何見教?」轎中女子「哼」了一聲嬌笑道:「老爺子武林高人,奴家今晚真是幸會了。」說到這裡,接著說道:「你們還不給我打起轎簾來?」
這話正中祝文華下懷,一個女子,能統率這許多高手,自然會是無名之輩。如是垂著簾子說話,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只要起轎簾,自己多少總可以看出-些端倪來。轎前兩名青衣使女了吩咐,立即一左一右撩起了珠簾。兩盞宮燈,就在轎前,也正照到坐在轎中的女子臉上,這下看得再清楚也沒有了!
只見這位「代天巡狩」的仙子,竟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美艷婦,穿著一身玄色衣裙,發挽官譬,蛾眉淡掃,眼波欲流,笑吟吟地朝自己望來!祝文華不由呆得一呆,自己雖是很少出門,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氣的人,起碼總有個耳聞,但眼前這美艷少婦,連南疆一奇銅臂天王都俯首聽命,自己卻連聽都沒聽說過,江湖上幾時出了這佯一位神秘人物?
潛龍祝文華原是極工心機的人,一怔之後,立即乾咳一聲,三手笑道:「仙子代天巡狩,想必就是天使了?」對女人家,不好問她字,只要知道她姓什麼,也就不難查出她的來歷來了。
美艷少婦舉起粉嫩的玉拿,貼貼鬃發,嫣然一笑道:「有勞老爺子動問,奴家姓楚,大家因我日常喜穿玄衣,就叫我玄衣仙子,倒老爺子見笑了。」「玄衣仙子?」祝文華依然一無所知。
玄衣仙子眼波一轉,嬌聲道:「老爺子當代高人,奴家還沒請教高姓大名呢?」祝文華心中暗暗冷哼:「此女果然厲害。」一面呵呵道:「老朽賀文彬,山野鄙夫,仙子這當代高人四字,老朽愧不上當。」
玄衣仙子「格」的一聲嬌笑,說道:「老爺子報的名號,只怕是真實姓名吧?」祝文華暗暗一怔,拂髯道:「也許汕子從未聽說過老朽賤名,未必是老朽有意改姓隱名,再說老朽也沒有改姓隱名的必要。」
玄衣仙子微微一笑道:「老爺子說的也是,只是依奴家看來,老日子臉上,好像易了容,不知奴家說的對是不對?」祝文華暗暗一凜,冷然道:「老朽也沒有易容的必要。」
玄衣仙子嬌笑道:「行走江湖,為了不致引人注意,易容也是常有之事,老爺子有沒有易容,都和奴家無關,奴家想請教的,是老爺子一路深入大別山區,不知意欲何往?」祝文華朗笑一聲道:「對了,老朽正要請教仙子,貴屬無故尋釁,攔住老朽去路,意欲何為?」
玄衣仙子格格笑道:「賀老爺子不是看到了麼?奴家職司代天巡狩,今晚巡到這裡,我手下發現你賀老爺子單騎入山,形跡大無可疑,自然要盤問幾句了。」祝文華冷冷一哼道:「仙子現在盤問清楚了麼?」這話已顯示出他不耐煩多事之意,你盤問清楚我就要走了。
玄衣仙子眼波流盼,嬌笑道:「賀老爺子一句實話也沒有,奴家問了也等於白問。」祝文華道:「仙子要待如何?」
玄衣仙子道:「奴家想請賀老爺子屈駕一行,等我叫他們查清楚了,自送賀老爺子出山。」祝文華雙眉挑動,沉笑道:「仙子想依仗人多,和我動手了?」
霍地後退一步,正待抬手取劍。玄衣仙子輕盈.笑道:「奴家不用和你動手。」就在這一瞬之間,祝文華突然感到不對,原來他霍地後退一步,只是心裡這麼想想而已,他舉足之下,左腳竟然並未往後退出。抬手取劍,右手也沒有抬得起來,人體所有動作,都是由心裡先有意念,要如何舉手,如何投足,然後下達命令,要手足照看意念去做。祝文華心念已動,就是要雙足霍地後退,要右手抬腕取劍,但手足都不聽指揮,沒照他的意念去做。
祝文華這一驚,非同小可,臉色倏變,大喝道:「賤婢……」
玄衣仙子依然滿面春風,嬌聲道:「奴家能請到賀老爺子,真是不勝榮幸。」說完,揮揮手道:「咱們可以走了。」兩名青衣使女放下珠簾,兩名彪形大漢拾起華麗軟轎。由南疆一奇銅臂天王為首,率領十個黑袍人,押著祝文華,緊隨轎後而去。
隱身崖上的方如蘋,看到這裡,幾乎要尖叫出聲!只聽耳邊適時又響起那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小施主,此時必須忍耐,千萬魯莽不得。」方如蘋心頭一凜,果然忍了下來,目送十名黑袍人,押著舅舅,隨軟矯而去。急忙回過身來,只見身後一丈來遠處,站著一個瘦小枯乾的老和尚,雙目炯炯,望著自己微笑。
心知遇上高人,慌忙檢衽一禮,說道,「老師父,請你救救我舅舅。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穿男裝,居然檢衽為禮。枯乾老和尚忙也合十還禮,詫異地道:「小施主原來是位姑娘,方才被那玄衣羅剎擒去的就是令舅麼?」
他這句「小施主原來是位姑娘」,聽得方如蘋臉上一紅,暗道:
「自己真是急糊徐了。」一面點頭道:「是的,他是我舅舅,老師父說的玄衣羅剎,就是轎中那個女子麼?他們這一幫人,一定和『珍珠令』有關的了?」枯乾老和尚道:「老袖也不知他們來歷,只是據老袖所知,這玄衣羅剎十分厲害,目前落人她手中的,已有鬼見愁唐七爺,嶺南溫家老二溫一峰,和老衲師弟金開泰等人……」
方如蘋啊聲道:「金老爺子果然也著了這妖女的道兒。」枯乾老和尚道:「姑娘認識敝師弟麼?」
方如蘋道:「我不認識,我大哥和金老爺子是很好的朋友。」枯乾老和尚目注方如蘋,問道:姑娘令兄是誰?」
方如蘋道,「我大哥叫凌君毅。」
枯於老和尚口中「哦」了一聲。方如蘋急急問道:「老師父,你說四川唐門的鬼見愁唐七爺也被妖女擒去了?」
枯乾老和尚道:「正是。」方如蘋道:「老師父一定是少林高僧了,不知法號如何稱呼?」
枯乾老和尚道:「老衲靈山,泰主少林寺文殊院。」少林寺通常只有羅漢堂的僧侶在外走動,其餘五院的人,從不外出,如今連文殊院的主持都親自出來了,足見少林寺對「珍珠令」之事十分重視。
方如蘋拱拱手道:「原來老師父是文殊院主持,小女子失敬之至,只是我舅舅被妖女捉去,我要走了。」靈山大師道:「姑娘且慢。」
方如蘋道:「老師父還有見教?」靈山大師道:「姑娘能否告訴老袖,令舅是誰?」
方如蘋道:「老師父見詢,我也不好隱瞞,我舅舅就是龍眠山莊莊主祝文華。」
靈山大師身軀一震道:「會是祝莊主……」方如蘋道:「老師父,救人如救火,我要走了。」
靈山大師急忙道:「玄衣羅剎十分厲害,又有銅臂天王助紂為虐,連祝莊主都不是他們對手,姑娘不可輕易涉險。」
方如蘋哈地笑道:「才不是呢,我要把大哥和唐七爺的消息,趕快告訴乾娘去。」靈山大師道:「姑娘乾娘,又是什麼人?」
方如蘋道:「我乾娘是四川唐門的唐老夫人。」靈山大師奇道:
「唐老夫人也來了麼?」
方如蘋道:「於娘現在就住在八公山。」靈山大師道:「那麼姑娘請吧,老衲也要跟蹤玄衣羅剎下去,看看這幫人的巢穴,究竟在哪裡?」說完,雙腳頓處,人如灰鶴凌空,直向玄衣羅剎等人所去的方向,投射而去。
方如蘋看得心中暗驚道:「這老和尚只敢在暗中尾隨,好像很怕玄衣羅剎似的,看來我只有趕去八公山搬救兵了。」心中想著,就急急躍下石崖,縱身上馬,急馳而去。
這是凌君毅到絕塵山莊的第二天,也是被戚莊主「請」來,為了「消救武林毒劫」,正式到擷方齋「上班」的第一天。早晨,他在「蘭苑」用過早餐,就一路往「擷古齋」而來。跨進院落,弄月迎著道:「祝莊主來了?」凌君毅一手拂鬚,微笑道:「老夫既然答應了戚兄,總得稍盡綿薄的。」弄月走在前面,替他打開右首後間的房門,側身道:「祝莊主請。」
凌君毅朝她微微頷首,舉步跨進房門,從身邊取出銅鑰,開啟木櫥,取出貯毒汁的青瓷小葫蘆,然後又取了刀和小碟等應用田之物一齊放到案上。弄月沏了一盞香茗,放到書案右角,說道:「祝莊主請用茶。」
凌君毅拿起育瓷葫蘆,拔開瓶塞,小心翼翼的注了少許毒汁在小瓷碟中,然後塞好瓶塞,把青瓷葫蘆收入櫥中。回到椅上坐下,隨手取過一支銀針,在毒汁中攪了兩攪,但見針端色呈黝黑,果然毒性強烈無比,當下就低下頭去,湊近鼻子,在針端聞了聞。站在一旁的弄月,看得大駭,忙道:「祝莊主,這毒汁奇毒無比,中人立斃,你老可得小心」弄月粉臉一紅,說道:「小婢忘了祝慶主是大行家。」
凌君毅:「這大行家三字,老夫可不敢當,姑娘提醒老夫,老夫心裡總是感激姑娘的。」
弄月和凌君毅目光一對,只覺這位祝莊主,雖然黑髯飄胸,年在四旬開外,但一雙明亮的眼光,卻充滿青春活力,叫人看後怦然心跳。她不禁粉臉微配,低著頭說道:「祝莊主叫小婢弄月就好,千萬不可這般稱呼。」
凌君毅道:「那麼老夫就叫你弄月姑娘好了。」
弄月感激地道:「祝莊主真好說話,那位唐老莊主和溫老莊主來的時候,脾氣可大呢,小婢和吟風姐姐都覺伺侯不了。」接著又道:「祝莊主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小婢,小婢告退了。」正待轉身退出。
凌君毅手上還拿著那支銀針,忽然抬目道:「弄月姑娘慢走一步。」
弄月站住身子,問道:「祝莊主還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老夫新來,不知這裡的規矩,要向姑娘請教一事。」
弄月道:「祝莊主請說。」
凌君毅道:「咱們這裡,共有四個房間,不知可否互相走訪?」
弄月嫣然一笑道:「祝莊主言重了,四位是我們莊主敦請來的貴賓,行動不受任何限制,這裡只是為了四位便於專心研究,不致分心起見,才隔為四個房間的。咱們戚莊主的原意,把四位集中在一起工作,就是要讓四位探求解毒藥劑之時,能各抒己見,自然可以互相走訪了。」
凌君毅點點頭,道:「如此就好,這毒汁十分厲害,他們三位也許比老夫知道的要多,老夫想先聽聽他們三位的意見。」
弄月道:「祝莊主沒有別的吩咐,小婢出去了。」
凌君毅道:「沒有了,你請便吧。」
弄月退出了之後,凌君毅也立即開門走出,他心中略為盤算,決定先走訪樂山大師。當下穿過小客室,走到左首前面一道木門前,舉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只聽樂山大師的聲音說道:「是哪一位?請進。」
凌君毅應道:「在下祝文華,特來向大師求教。」口中說著,人已推門而入。
樂山大師聽說來的是祝文華,已從椅上站了起來,合十道:「祝莊主恕老朽失迎,快快請坐。」
凌君毅看他案上,什麼也沒拿出來,敢情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什麼事也沒做。他進入房中,隨手關上了木門,一面拱手道:
「在下是來向大師請益的。」
樂山大師連說不敢,讓凌君毅在案前的一張椅子落座,自己也回到椅幹上坐下,說道:「祝莊主枉顧,不知有何見教?」
凌君毅道:「在下方才仔細看了三元會的毒汁,覺得此物奇毒無比之外,看不出究系何種毒藥?大師對藥石之學,素有研究,不知是否已有端倪?」話聲甫落,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大師認為戚承昌其人如何?」
樂山大師略作沉吟之狀,其實地之沉吟,正是聆聽凌君毅傳音說話,然後微微搖頭道:「老衲慚愧得很,直到目前為止,對毒汁系何種藥物煉製而成,還一無所知。因為光憑觀察,很難分辨得出,神農嘗百草,藥物必須用舌辨味,用鼻辨氣,才能稍稍找出一點影子。但此毒汁奇毒無比,入口即死,根本無法辨其氣味,只能就它的性質作探索,老衲這三個月,可說是交了白卷。」接著也以『傳音入密』說道:「據老衲觀察,此中似有極大陰謀。」
凌君毅育點頭道:「大師說得極是,此種毒汁,一來因為經過熬煉,大去本性,二來是幾種劇毒藥物混在一起,藥性相乘,起了一種推波助瀾之勢,否則決無如此強烈。」接著又以「傳音」說道:「大師可知他們究有什麼陰謀麼?」
樂山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祝莊主果然不愧是大行家,老衲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試驗不出它的藥性,如今祝莊主來了,咱們正好互相切磋……」接著「傳音」說道:「這個老衲也說不出來,但決不是他說的為了消彌一場武林潔劫。」
凌君毅謙虛地道:「大師好說,大師精研藥理,在下正要討教。」
接著又以下「傳音」道:「大師也是只中迷藥,被他們劫持來的?」
樂山大師道:「哪裡,哪裡?,老衲對這瓶毒汁化驗過多次,實在化驗不出一點頭緒來,不知祝莊主有何高見?」話聲一落,又以「傳音」說道:「正是。」
兩人趁著研究毒汁,互以「傳音」交談。
凌君毅道:「他們在迷藥之中摻了散功毒藥,大師覺得如何?」
樂山大師道:「不錯,老衲一身真氣幾乎完全渙散,如今大概只剩下十之一二,任你如何凝聚,也凝聚不起來。」
凌君毅道:「不知大師是否還能運氣?」
樂山大師目光一抬,凝視著凌君毅問道:「祝莊主之意……」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大師不用多問,先請回答在下的話。」
樂山大師盼上飛過一絲疑惑之色,說道:「老袖勉強還能運行真氣。」
凌君毅喜道:「如此就好。」
他探懷摸出「辟毒珠」,很快塞到樂山大師手中,說道:「大師雙手合掌,把此珠合在掌心,然後緩緩運氣,真氣必須透過掌心,然後向全身運行……」
樂山大師見多識廣。他暗暗朝掌中瞥了一眼,驚異地道:「這是驪龍辟毒珠,善解天下奇毒。」
凌君毅道:「大師快些合掌運氣,先祛去了體內散功餘毒再說。」
「傳音」交談至此,樂山大師微微頷首,接著始目揚聲說道:「祝莊主務請寬坐,老袖近日時常感到體弱不適,要稍作調息,幸勿見怪。」
凌君毅忙道:「大師儘管請便。」
樂山大師不再多說,雙掌合十當胸,緩緩闔上眼皮。凌君毅坐在他對面,也沒再作聲。這樣足足過了頓飯時光,才聽樂山大師長長地舒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
凌君毅看他這一睜眼,雙目神光湛然,可見體內散功之毒,已經盡祛,心頭暗暗高興,忙道:「大師覺得好了些麼?」
樂山人師緩緩拈起,合十道:「有勞祝莊主久候,老衲已經好些了。」
他在合十之後,迅速把「辟毒珠」遞了過來,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多謝祝莊主賜助,老袖仗著『辟毒珠』之力,總算把體內積存餘毒清除了。只是真氣渙散日久,大概要一二天始可完全恢復過來。」
凌君毅接過「辟毒珠」,也以傳音說道:「恭喜大師」。
樂山大師道:「祝莊主解毒之德,老衲沒齒不忘,只不知祝莊主有何計劃?」
凌君毅道:「在下目前還說不上有什麼計劃,只好靜待時機,再作計較。」
樂山大師點頭道:「祝莊主說的也是,據老袖數月觀察,看來戚承昌為人城府極深,而且他決非主腦人物,縱有陰謀,一時也不易發現他們真正的目的何在,尤其只怕幕後另有主使的人。」
凌君毅想了想道:「大師覺得唐天縱、溫一峰二人如何?」
樂山大師道:「老袖和他們數月接觸,唐老施主和溫老施主的遭遇,和老衲完全相同。戚承昌雖然刻意結納,優禮有加,他們始終沒有屈服,老衲認為祝莊主不妨在暗中先替他們解去體內散功之毒,聯合咱們之力,也許可以偵查出對方勞師動眾,劫持咱們來此的目的,和這瓶毒汁的來源。」
凌君毅道:「大師此言甚是,在下自當相機行事。」
兩人為了防範有人窺聽,於是又交談了一陣關於如何進行研究解毒(毒汁)之事之後,凌君毅才起身辭出,回到自己房中,故意又用銀針沾了少許毒汁,作出攢眉苦思之狀。
果然過了不多一回,只見房門啟處,弄月俏生生地走了進來,嫣然一笑,道:「祝莊主辛苦了,午餐已經送來,請用膳吧。」
凌君毅放下銀針,然後小心翼翼地取起那只貯放毒汁的小瓷碟,向櫥內放去……弄月說道:「祝莊主,你老放著,讓小婢來收拾好了。」
凌君毅鄭重其多地道:「此物劇毒無比,而且據戚莊主說,毒汁只此一點,得來非易,還是老夫自己收拾的好。」說著已放好瓷碟,鎖上了鎖。
弄月嬌笑道:「祝莊主真是一位謹慎的人,但願這解藥能在祝莊主手上發現。」
凌君毅一手撚鬚道:「姑娘說得好,這是為了解救武林一場毒劫,老夫義不容辭。但方纔老夫和樂山大師研討的結果,以樂山大師精研藥石數十年經驗,依然找不出一點頭緒,老夫只怕也未必會有什麼結果。」說到這裡,臉上微現不豫之色。
弄月道:「祝莊主不過今天才來,哪會有這麼快法?小嬸相信,祝莊主一定會有成就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姑娘很會說話,老夫也但願如此。」跨出小客廳,中間一張小圓桌上,早已擺滿了豐盛的酒菜。
吟風、弄月兩名俏使女垂手伺立。此時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也相繼走出。這是「擷古齋」的午餐,只有四位「貴賓」共同進膳,當然不用主人戚承昌作陪。酒是上好的陳年花彫,菜餚不多,但卻葷素俱備,件件精美可口。大家互揖入席,兩名俏使女手捧銀壺,替各人面前斟滿了酒。
樂山大師仍是以茶代酒,他舉起茶盞,呵呵一笑道:「老袖方才和祝莊主一席長談,深佩祝莊主學識淵博,對醫藥一道,尤為精湛,老衲自愧勿如。這三月個來咱們無法探求的三元會毒汁的解藥,有祝莊主參加研究,老袖相信必能在祝莊主手中完成,這是為武林解除一場浩劫的壯舉,老袖謹以茶水代酒,敬祝莊主一杯。」說完一飲而盡。
站在一旁的吟風、弄月,自然是戚承昌派來的眼線,她們聽了樂山大師的話,不覺互望了一眼。
凌君毅慌忙舉杯道:「大師掌理少林寺藥王殿,對藥理乃是當代權威,如此謬讚,在下實在傀不敢當,在下理當先敬大師才是。」
說著也舉杯一飲而盡。
樂山大師微微歎息一聲道:「老袖一生雖是研究藥石之學,但老實說,對用毒一道,卻是門外漢,這叫做學有專精,因此,對毒藥、迷藥這一門學問,就不如唐老莊主、溫老莊主二位遠甚。」
唐天縱、溫一峰同聲說道:「大師太謙了。」
樂山大師正容道:「老衲說的是實情,咱們撇開戚莊主專程把咱們請來,待如上賓,殷切期望咱們尋求出毒汁解藥不談,其實三元會陰謀以毒汁消滅武林異己,不借造成彌天大劫,咱們都是武林中人,沒有戚莊主發起,咱們也斷難坐視的。」唐天縱、溫一峰不知樂山大師這番話的用意何在,兩人互望了一眼,口頭上還是連連點頭稱是,表示同意。
樂山大師接著又道:「最難得的是咱們四人能夠共聚一堂,朝夕相見,有互相切磋的機會。如果咱們四人還研求不出毒汁的解藥來,那麼武林這場毒劫,也就無法倖免了……」老和尚雙手合十,一臉都是悲天憫人之色,接著又緩緩說道:「老袖方才說過,老袖對用毒一道,是門外漢,因此這解救武林劇毒劫的重任,就落在三位莊主身上了。老袖學識有限,只有從旁相助,聊盡一己之力了。也因此老袖建議祝莊主,該和唐老莊主、溫老莊主多多交換意見,憚毒汁解藥,得能早日完成,這一點,咱們並不是向戚莊主交差,而是挽救天下武林,向天下武林交差,老衲相信三位定能精誠合作。」凌君毅聽得暗暗點頭,心想:「老和尚借題發揮,說了一片大道理,敢情為了瞞騙戚承昌派在『擷古齋』的兩個眼線——吟風、弄月,便利自己和唐夭縱、溫一峰打交道。」
當下不覺站起身來,連連拱手道:「大師說得極是,在下正要向唐老哥、溫老哥多多請益。」唐天縱、溫一峰都是多年老江湖,自然聽得出樂山大師的話中之意,似是要自己兩人和祝文華通力合作,但心頭卻又止不住暗暗納罕:「祝文華也是被絕塵山莊『請』來的,他能有多大作為呢?」心中想歸想,兩人還是舉手還禮道:「祝兄多多指教。」
凌君毅連說「不敢。」唐天縱,溫一峰都是海量,大家心頭有了默契,席間就談得十分投機,杯到酒干,開懷暢飲,直到酒醉飯飽,吟風、弄月撤去殘席,又替四人沏上了香茗,大家在小廳中坐了一會,才各自回到自己研究毒汁的房間中去。
午後未牌時光,凌君毅稍事休息,就去走訪唐天縱,兩人談話的方式,也和樂山大師相同,藉著研討三元會毒汁的話題,各以「傳音入密」交談。所不同的是凌君毅出示了唐老夫人所贈的短劍,然後簡扼他說明了自己的來歷,和喬裝潛龍祝文華,混入絕塵山莊之事,最後取出「辟毒珠」替唐天縱解了體內散功奇毒。第二天上午,他又以同樣方法,走訪溫一峰,也解了溫一峰的散功奇毒。第一步,他總算順利成功,同時也瞞過了吟風、弄月。但吟風、弄月每天都得把他們的一舉一動報告莊主,這卻引起了戚承昌的懷疑。
他覺得潛龍祝文華一方雄主,被自己「請」來之後,縱然待以上賓之禮,但終究是失去了自由,心中不無憤慨,決不可能對毒汁解藥,如此熱心。於是他要「擷古齋」的吟風、弄月,和藥室中的杏花,賓館中的迎春,務必對祝文華特別注意。同時也命他義子田中璧,負責加強園中戒備,隨時監視四位「貴賓」的動靜。
凌君毅到擷古齋「上班」已經第三天了。三天來,他除了和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互相交換心得,走訪過三人房間,作過長談外,末作其他活動。為了表示他正在積極研究解藥,每天都要到藥室中或多或少從藥櫥中取些藥物,親自又碾又研,十分忙碌。
三天工夫,他那間小房間中的案頭上,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瓶,有藥末,也有浸泡的藥水,一進他的房間,就可以聞到濃重的藥味。戚承昌當然不會相信他真的在研求解藥,他認為他的積極配藥,不外乎想解除他們所中的「散功奇毒」。這一點,他可以完全放心,因為藥室中根本沒有配製「散功奇毒」解藥的一味主藥,尤其進了「絕塵山莊」的人,也不怕你插翅飛去。
這是第三夭的下午,午餐之後,凌君毅獨自跨進了屬於他的那間斗室,他心頭開始感到沉重,因為經過三夭來和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的交談,覺得自己雖然解去了三人體內的散功之毒,但無法解決的問題,依然很多,譬如:戚承昌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把他們「請」來?當然,他口中說的三元會要用毒汁毒害武林,自是不可盡信;但這毒汁來源如何?他為什麼急於要尋求毒汁的解藥?
樂山大師認為戚承昌只是奉命主持絕塵山莊,監視自己等人研求解藥的人,他幕後定然另有主腦人物。這人是誰?他的目的何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3:56
自己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山麓下是座大莊院,何以「絕塵山莊」會三面環水,水外環山?照這情形來說,自己四人縱然功力全復,也插翅飛不出去。當然最嚴重的還是「毒汁」,據唐天縱、溫一峰這兩位用毒、用迷香的大行家表示,這種毒性奇烈的毒汁,實在無法配得出解藥來。可能這幫人雖然擁有如此厲害的毒汁,目前因找不出解藥,心存顧忌,不敢妄動,但這總是一件十分危險之事,設若他們真如戚承昌所說,對江湖黑白兩逍採取行動,這一場毒劫,委實是不可收拾。凌君毅坐在案前低頭沉思,心中愈想愈覺得問題錯綜複雜!突然,他想到這許多問題的癥結,全在「毒汁」之上,也全由「毒汁」所引起,如果能夠找到解藥,一切問題,也許都能迎刃而解!他想到解藥,也登時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辟毒珠」。
「辟毒殊」善解天下奇毒,自然也可解「毒汁」之毒,一念及此,立時由懷中取出「辟毒殊」,小心翼翼在往在小瓷碟中的一「毒汁」上輕微地沾了一下!這輕輕一沾不打緊,瓷碟中忽然響起「暇」的一聲,好像燒紅的烙鐵放人水中一般,小半碟毒汁上,登時冒起了裊裊黃煙!凌君毅不禁吃了一驚,急忙朝,「辟毒珠」上看去,差幸珠子絲毫無損!就在此時,但見房門啟處,俏使女弄月一手提著一把銅壺,走來替凌君毅沏茶。凌君毅眼快,連忙把「辟毒珠」藏入袖中。
弄月一眼看到小瓷碟上還在冒著黃煙,一雙俏眼膘著凌君毅,嫣然笑道:「祝莊主怎不休息一會,又在試驗了?」凌君毅抬起頭來,含笑道:「老夫閒著無事,就拿幾種藥物,試試它的毒性。」
弄月道:「祝莊主真是熱心……」隨著話聲,俏生生走近案前,正待替凌君毅沏茶,突然間,她口中嬌「啊」一聲,放下銅壺,驚喜地叫了起來道:「祝莊主,你成功了,快瞧!這碟毒汁,已經變成了清水。」誰說不是?小瓷碟中冒起的黃煙消失之後,小半碟比墨還黑的「毒汁」已變成了清水!凌君毅方才因弄月突然闖了進來,只顧迅快收珠人袖,不但沒有細看,而且還一口承認自己正在拿幾種藥物試驗毒性。
此刻給弄月一嚷,心中登時暗暗叫了聲:「糟糕!」這下給她瞧到了,豈不是給自己添了極大的麻煩?但卻又不能不作出驚喜之狀,當下目注瓷碟,佯作哈哈大笑。弄月一臉俱是喜色,朝凌君毅福了福,說道:「恭喜祝莊主,小婢早就知道祝莊主會研究出解藥來的。」
凌君毅笑聲一停,突然雙目忙亂地環顧案上十幾個大小藥瓶,急得直搔頭皮,說道:「糟了,老夫方才胡亂配合,各種藥物都試了少許,也不知究是哪幾種藥物,能解毒汁之毒?」弄月嫣然道:「祝莊主已經成功地化去了毒汁,只要再試幾次,自然就可以試出來的,這是天大喜訊,可惜咱們莊主不在……」
凌君毅心中一動,乘機問道:「戚莊主去了哪裡?」弄月道:「小婢也不清楚,莊主是昨晚走的,大概要明晚才能回來。」說著,替凌君毅沏好了茶,一面說道:「莊主不在,咱們莊上由公子負責,祝莊主化解了毒汁,小婢立刻要向公子報喜訊去。」提起銅壺,轉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慢點走。」弄月停步道:「祝莊主右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姑娘說的公子,那是戚莊主的令郎了?」弄月道:
「田公於是咱們莊主的義子。」
凌君毅道:「不知田公子叫甚麼名字?」
弄月道:「田公子上中下璧,」凌君毅心中暗想:「那藍衣公子原來叫田中璧。」一面撚鬚沉吟道:「老夫之意,方才化去毒汁只不過是偶然之事,還不能確定已找到解藥,如果說這是成功,那也只是成功的初步,還得繼續多做幾次試驗,才能知道,因此老夫覺得此時還不宣告知公子……」
弄月嬌巧一笑,道:「小婢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報告公子,小婢有幾個腦袋?」凌君毅道:「老夫實在只是無意碰巧,離成功還有一段時間。」弄月道:「但祝莊主化去毒汁,總是事實。」說完,轉身匆匆而去。凌君毅看著她的背影,暗暗攢了一下眉,忖道:「自己已經把小半碟『毒汁』化去,就算借口只是偶然發現,只怕也無法拖延得很久。」
只見房門啟處,吟風閃身而入,笑吟吟地躬了躬身道:「小婢聽弄月說,祝莊主在試驗之中,把一碟毒汁化成了清水,小婢是特來向祝莊主賀喜的。」凌君毅手拂垂胸黑髯,呵呵笑道:「多謝姑娘,老夫只是無意中碰巧的而。」
吟風道:「那也是祝莊主的成就,小婢聽說,這種毒汁天下無藥可解,如今終於給祝莊主找出解藥來了。」凌君毅道:「那還言之過早。」正說著之間,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也聞汛走了進來,吟風立即退出房去。
樂山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袖聽說祝莊主解除了毒汁之毒,真是可喜可賀。」話聲一落,立即以「傳音入密」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唐天縱為了好讓凌君毅和樂山大師交談,故意洪聲笑道:
「祝兄果然高明,兄弟鑽研了三個月,依然摸不到一點頭緒,祝兄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解了。」凌君毅口中說著:「哪裡,哪裡?」一面卻把才纔用「辟毒珠」相試,被弄月撞見之事,以「傳音入密」向樂山大師說了。溫一峰接著笑道:「看來祝兄定可在短時間內配製出解藥來了。」
樂山大師長盾微皺,沉吟了一下,說道:「『辟毒殊』能解毒汁之毒,實是一件可喜之事,因為有了『辟毒珠』,『毒汁』就不足為俱。但這下傳了開去,戚承昌定然會逼你配製解藥,敷衍一時固無問題,如若時間稍長,難保他不起懷疑。」凌君毅道:「那也只好應付一陣子再說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能夠找出他們的陰謀何在?戚承昌後面,究竟有什麼人在暗中主使?如能一舉把些問題揭穿,自然更好。」
剛說到這裡,只見吟風走入,躬躬身道:「啟稟祝莊主,公子來了。」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及門而止,按著弄月就迅快地打開了房門。
只見一個髮束金冠的藍衫青年,臉含微笑,趨上一步,作了個長揖,恭敬地道:「小侄田中璧,即見祝伯父。」凌君毅一眼就認出他正是從開封一路暗中護送「珍珠令」的藍衣人,當下連忙拱手還禮渲:「田世兄不可多禮。」
田中璧生得劍眉朗目,傲氣逼人,但此時卻是十分謙恭有禮,朝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三人一一行禮,然後又向凌君毅道:
「小侄聽說祝伯父方才化解了毒汁之毒,這是天大喜訊,也是天下武林之福,適當義父外出末歸,小侄特來趨賀,同時想請祝伯父移駕『看劍閣』一敘。」凌君毅心中不由一動,暗忖:「戚承昌外出末歸,他邀請自己到『看到閣』去作甚?」
但「看劍閣」自己沒有去過,他既然見邀,去看看裡面情形,豈不正好?心念閃電一動,當即拂髯笑道:「田世兄好說,既蒙見邀,老夫自當奉陪。」田中璧面有喜色,說道:「如此,祝伯父請。」
唐天縱目中閃過一絲異色,一面以「傳音」向凌君毅說道:「這姓田的目光不正,凌老弟可得多加小心。」凌君毅朝樂山大師等三人拱拱手道:「兄弟少陪了。」
他在說話之時,暗暗向唐天縱點了點頭。田中璧跟著向三人告辭,一面恭敬地道:「小侄替祝伯父帶路。」說完,搶先走在前面。
「看劍閣」是在整座花園西南首,四周環水,中間是三間水閣,朱欄迴繞,石橋九曲,它和「擷古齋」正好一東一西,遙遙相對。凌君毅由田中璧陪同,行過九曲橋,三間畫閣矗立在水中央,四面都垂著湘妃竹的簾子,看去特別清靜。人行橋上,但覺水清如鏡,輕風徐來,有如置身水晶宮中!田中璧領著凌君毅剛到閣前,便見一名青衣使女掀簾而出,朝田中璧躬身一禮,說道:「仙子已在閣中等候,請公子陪同祝莊主人內相見。」說著,側身掀起了湘簾。田中璧回身抬手道:「祝伯父請。」
凌君毅心內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仙子,又是什麼人?」一面撚鬚笑道:「老夫初來,田世兄不用客氣,還是你先請吧!」於是田中壁側著身子與凌君毅同時進入水閣。這是一間佈置得相當清雅的小客室,椅幾都是用湘妃竹做的,上首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頭挽宮譬,一身玄色衣裙的美艷少婦。
看到田中璧陪著凌君毅走入,眼波流動,笑盈盈的站了起來。
凌君毅一眼認出美艷少婦正是玄衣羅剎。這一點.他並不感到驚異,因為他早已知道玄衣羅剎是「珍珠令」一幫的人。田中璧慌忙朝上躬身道:「楚姨,祝伯父來了。」一面朝凌君毅說道:「這是楚姨娘,是義父的內親,義父外出,絕塵山莊大小事情,都由楚姨娘作主。方才聽說祝伯父化解毒汁之事,想見見祝伯父,特命小侄前去相請。」原來如此!
玄衣羅剎在田中璧說話之時,一雙水靈靈的俏眼,只是盯著凌君毅打量,這時立即按口笑道:「賤妾久聞龍眠山莊祝莊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不虛……」話聲溶落,忽然嬌「啃」一聲,向田中璧埋怨地道:「田太少,祝莊主是咱們的貴客,瞧你盡顧說話,也不請人家上坐。」田中璧應了聲「是」,連忙抬手道:「祝伯父請上坐!」
凌君毅這時才有說話機會,他向玄衣羅剎抱抱拳道:「原來是楚姑娘,老朽幸會了。」隨著話聲,緩緩走到上首,和玄衣羅剎分賓主落了座。田中璧因沒有玄衣羅剎的吩咐,只有站在邊上,狀極恭敬。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玄衣羅剎美目流盼,舉起茶盞,嬌聲說道:「祝莊主請用茶。」她目光瞥過站在邊上的田中璧,說道:「我和祝莊主談談,你有事就出去好了。」
這就是要田中璧避開去。田中璧應了聲「是」,躬身迢:「小侄告退。迅快地轉身退出了水閣。
凌君毅心中暗道:「她把田中璧支使出去,不知要和自己淡些什麼?」心念轉動間,目光一抬,抱拳說道:「楚姑娘見召,不知有什麼見教?」
玄衣羅剎輕「恩」一聲,目光只是凝注在凌君毅的臉上,緩緩說道:「祝莊主能在短短兩天時間之內,就化解了劇毒無比,天下無藥可解的三元會毒汁,實在是一件令人既興奮,又驚訝之事。」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動,說道:「楚姑娘怎知三元會毒汁,天下無藥可解?」
玄衣羅剎被他問得不覺一怔,但立即銀顏笑道:「至少在祝莊主化解這毒汁之前,還沒有人能解此奇毒。」凌君毅察言辨色,自然看得出玄衣羅剎這句話,似是回答得十分勉強,心中頓覺懷疑,暗道:「莫非毒汁之毒,真是天下無藥可解?」
一面乾咳一聲,說道:「在下原也並無多大把握,只是無意中碰到了奇跡,直到此時,在下仍然無法確定究竟哪幾種藥物互相配合之後,能把毒汁化為清水?因此在下本意,在沒有完全確定之前原不想驚動大家的。」
玄衣羅剎美目流盼,嬌笑道:「怎麼?祝莊主還想秘而不宣?」
凌君毅皺皺眉目,尷尬地笑道:「楚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今日只是偶爾碰巧,雖然化解了毒汁,也只能說是初步有了眉目,還須繼續研究,把幾種藥物,分別多做幾次試驗,始可尋出結果來。」
玄衣羅剎舉手輕輕貼貼雲鬢,忽然臉容一正,問道:「不知祝莊主還需要多少時間,始能配出解藥來?」凌君毅遲疑了一下,苦笑道:「這就難說了,在下雖然尋求出幾種能夠化解毒汁的藥物,但是否就能製成解藥,還是無法逆料的。」
玄衣羅剎道:「祝莊主此話怎說?」凌君毅撚鬚笑道:「這話聽來也許無法讓人相信,但事實上說不定就會如此……」
玄衣羅剎道:「祝莊主高論,也許太深奧了,賤妾聽不明白。」凌君毅臉色莊重,徐徐說道:「這道理其實很簡單,譬如說,在下化解毒汁的幾種藥物,雖能克制毒汁,但其本身也是奇毒無比的,試問如何製成解藥?固然解毒藥物,多半是以毒製毒,可以設法減輕它們的毒性,但減輕之後,對化解毒汁是否仍能有效?卻又成了極大疑問。」
玄衣羅剎聽得不住點頭,說道:「此話倒是不錯。」凌君毅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師傅平日也和我講解了一些道理,今天豈不是給你難倒了?」接著說道:「因此,在下覺得縱然化解了毒汁,還談不上發現了解藥,這中間實在還有著無法估計的距離,在下也毫無把握可言。」
玄衣羅剎道:「但我希望祝莊主能夠盡快找出解藥來。」凌君毅道:「這個在下自當盡力而為。」談話到此,應該結束了!
但玄衣羅剎似乎甚為健談,她眼波一溜,風姿嫣然地朝凌君毅淺淺一笑,問道:「賤妾聽說祝莊主有一位千金,有沉魚落雁之容,江湖上把她稱做龍眠一鳳,不知她叫什麼名字,今年有多大了?」糟糕,她忽然問起祝莊主的女兒來了。
凌君毅暗暗皺了皺眉頭,好在他知道方如蘋有個表姐,年紀相差無幾,方如蘋今年十八,她表姐最多大上一兩歲,那麼不外乎十九、二十。方如蘋雖然經常提起她表姐,只是從沒說過她表姐的名字。但這也不要緊,只要玄衣羅剎不知底蘊,自己隨著替她編造個名字也就行了。他心思敏捷,心念閃電般一轉,立即呵呵笑道:h、女今年十九,乳名如蘭。」表妹叫如蘋,表姐叫如蘭,倒也順理成章。
玄衣羅剎微微一笑道:「祝莊主,我這裡有個人,不知你老識是不識?」說到這裡,回頭叫道:「玉蕊。」一名青衣使女應聲走出,躬身道:「仙子有何吩咐?」
玄衣羅剎道:「你去叫何東昇進來一下。」青衣使女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那何東昇是什麼人?她又為什麼要去叫何東昇進來?莫非他和祝莊主極熟?」那使女出去沒有多久,就聽她在簾外說道:「啟察仙子,何東昇來了。」
玄衣羅剎道:「叫他進來,」簾外有人答應一聲,湘簾掀處,走進個一身灰色勁裝的濃眉麻臉漢子,入閣中,立即站定身軀,恭敬地朝上施禮道:「屬下何東昇,叩見仙子。」
「嗯。」玄衣羅剎俏目一挑,笑吟吟地道:「祝莊主還認識他嗎?」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何東昇看來只是絕塵山莊一名普通武土,也許他去過龍眠山莊,見過祝莊主一面……」心念動處,立即一手拂鬚,說道:「這位何壯土,在下好像哪裡見過,一時倒想不起來了。」這話雖然含糊,但大體上可以應付得過去。
玄衣羅剎似笑非笑地斜眼他一眼,才道:「何東昇,還不快見過祝莊主。」何東昇應了聲「是」,轉身向凌君毅抱拳躬身道:「小的何東昇,見過莊主。」
凌君毅欠身答禮道:「壯士不必多禮。」玄農羅剎「格」的一聲脆笑,說道:「如此說來,祝莊主並不責怪他叛離貴莊,轉而投靠敝莊的罪了!」
凌君毅心神猛然一震,何東昇竟然會是龍眠山莊的人,自己連手下人都認不得,豈不露出馬腳?但他心思敏捷,在這一瞬之間,他靈機一動,目光之中,故意冷芒一閃,微露怒容,旋即斂去,一手拂著垂胸黑鬚,淡然一笑道,「連在下都成了貴莊之人,何況是祝某手下之人?」這話隱隱流露出憤慨之意,也正表現了潛龍祝文華為人深沉之處。
玄衣羅剎望著他嫣然一笑道:「何東昇不容於貴莊,才投奔到這裡來的,祝莊主不見怪就好。」一面回頭向何東昇問道:「你在龍眠山莊有幾年了?」何東昇道:「三年。」
凌君毅心中暗「哦」一聲,忖道:「聽他口氣,大概是總管殷天祿引進去的黨羽了。」玄衣羅剎又道:「祝莊主有一位千金,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你知道嗎?」
何東昇道:「小姐閨名雅琴,今年芳齡十九。」玄衣羅剎點點頭,纖手一揮道:「好,你可以下去了。」
何東昇答應一聲,躬身而退。百衣羅剎似笑非笑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半似調侃地道:「祝莊主怎麼連自己千金的名字,竟然都說錯了?」
凌君毅臉色微變,怫然道:「楚姑娘此話,不覺過份嗎?」玄衣羅剎眨動俏目,笑道:「說句祝莊主不見怪的話,我總覺得祝莊主臉上,好像易了容……」忽然住口不言,雙目只是盯著凌君毅臉上直瞧。
凌君毅心頭暗震,嘿然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須易容?」玄衣羅剎嬌笑道:「是啊,我也這麼想,但事情擺在眼前,又不容賤要不有所懷疑。」
凌君毅冷笑道:「楚姑娘這是說,你們請錯人?」玄衣羅剎含蓄地笑了笑道:「也許如此,只是我想你不會是有意代替祝莊主來的吧?」
「有意代替祝莊主來的。」這句話聽得凌君毅心弦震動,左手暗暗蓄勢,臉色一沉,嘿然道:「楚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玄衣羅剎嬌聲一笑,玉手輕搖,說道:「祝莊主且莫動怒,賤妾只是想把心中疑塞,弄個清楚,並無半點惡意。」
她不待凌君毅開口,接著又笑了笑道:「不管你祝莊主是真是假,仍然是絕塵山莊的貴賓。」凌君毅仍作不解地望了玄衣羅剎一眼,道:「楚姑娘此話怎說?」
玄衣羅剎忽然格格嬌笑起來,說道:「真人面前,也無所說假了,咋晚我在龍門坳擒下一個人,和你祝莊主相比,似乎要真一些!」
「似乎要真一些!」這話說得含蓄,但已說明她擒住了真的潛龍祝文華!凌君毅本來還疑信參半,認為她故意拿話相試,但這回她不但說出時間(昨晚),也說出了地點(龍門拗),似乎不像有假!
不錯!潛龍祝文華說過要來接應自己,如以時間來說,昨晚是第二天,他一路跟蹤下來,也差不多,那麼祝文華真的落到他們手中了?自己雖然不知道潛龍祝文華的武功如何,但以金鼎金開泰、嶺南溫一峰、南疆一奇銅臂天王等人,都在一路上相繼失蹤而言,可能全已落人「珍珠令」這幫人的手中,潛龍祝文華為她所擒,自亦可信。只是這些落在他們手中的人,不知被他們囚禁在哪裡,莫非也在絕塵山莊之中?他突然想到母親失蹤已有一段時日,她老人家既不在貴賓區,那自然是與這些人囚禁在一起了,這座花園之內,可能另有囚人的地室!
玄衣羅剎見他半晌沒有作聲,嬌柔地道:「你可是不相信麼?」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手持黑鬚,微曬道:「老夫確是不信天底下居然會有兩個潛龍祝文華。」
玄衣羅剎矯笑道:「真的自然只有一個,嗯,你祝莊主如果有興趣,我倒可以帶你去瞧瞧。」凌君毅道:「很好,老夫正有此意。」
玄衣羅剎站起身,笑道:「這該叫雙龍會吧?兩個潛龍祝文華會面,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話。」凌君毅跟著站起,問道:「他人在哪裡?」
玄衣羅剎含笑道:「祝莊主請隨我來。」說完,轉身向裡間走去,她似是毫無提防之心,轉身走去,整個背後耍穴,就全都暴露在凌君毅眼前,而且雙方距離,不過數尺。凌君毅只要一伸手,即可一舉制住她。但她從容舉步,毫不在意,她似是估定凌君毅不敢對她下手。凌君毅確也投鼠忌器,是以只是隨著而行,小客室後面,又是一個小間。
玄衣羅剎當先掀簾而入,回首笑道:「祝莊主請進。」
凌君毅左手當胸,捻著黑鬚,實則暗暗蓄勢,跟著跨了進去。
他目光一瞥,只見東首壁下,一張紫擅雕花木榻上,仰躺著一個人。
這人面貌白皙,卻生成的兩道濃眉,黑鬚及胸,一望而知,果然和自己長得一摸一樣!不,果然是潛龍祝文華!凌君毅不知他是真是假?不覺冷冷一哼道:「果然裝得極像。」
玄衣羅剎斜睬了他一眼,嬌聲道:「你不相信他是真的?」凌君毅道:「楚姑娘方才自己說的,真的只有一個,你怎不叫起來,讓老夫問問他。」
玄衣羅剎朝他笑了笑道:「弄醒他自然可以,否則也難教你祝莊主口服心服,是麼?」說到這裡,接著道:「這位祝莊主只不過是睡穴受制,勞你的手,解開他穴道,你自己問他吧!」凌君毅沉哼一聲,怕她使詐,左手暗暗提聚功力,緩步走近榻前,右手迅快地一掌拍開了祝文華的睡穴。那祝文華雙目乍睜,緩緩從榻上坐起,神情顯得甚是萎頓,但雙目之中,卻射出憤怒之色,望了兩人一眼。
當他看到玄衣羅剎身邊還有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時,不覺微微一怔,沉喝道:「賤婢,你們要老夫怎樣?」這一開口,凌君毅已聽出他確是潛龍祝文華無誤了,心頭不覺暗暗吃驚。玄衣羅剎格格一笑道:「祝莊主何用生這大的氣?事情是這樣的,咱們請來這位祝莊主,他不相信你是龍眠山莊莊主,奴家才特地陪他來見你的,我想你們一定認識,用不著奴家介紹吧?」
祝文華目中流露出驚異之色,望了凌君毅一眼,說道:「誰是龍眠山莊莊主?老夫不知道。」玄衣羅剎嬌笑道:「祝莊主何用裝作?
你老被奴家請來,早已替你洗去了易容藥物。如今兩位祝莊主,鬧了雙包案,誰真誰假,兩位心裡自然明白。」
祝文華怒聲道:「老夫一點也不明白。」一面向凌君毅喝道:「你是什麼人?」凌君毅暗暗皺了下眉,心想:「糟糕,當時沒防到會有這種結果,自己和祝文華沒有約定暗號,這時要如何說才好?」心中閃電一動,突然哈哈大笑道:「二位串演得倒是真像,老夫是誰?你們在參湯中暗下迷藥,又點了老夫身前五處大穴,你們心頭自然清楚,何用再問老夫?」
他急中生智,這話暗中點出祝文華躲在密室裡,自然看到殷天祿點自己穴道之事,假如眼前這祝文華是對方的人假冒,故意試探自己的,這話聽了也不會注意,果然,祝文華目光一動,忽然以「傳音」說道:「你真是凌老弟?」這下證實了,眼前的祝文華果然不假!
凌君毅藉著一手拂鬚,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在下正是凌君毅,祝莊主怎會被他們擒來的?」
祝文華「傳音」道:「老夫誤中這妖女暗算……」
兩人目注對方,假作打量之狀,但他們剛說到這裡,玄衣羅剎格格嬌笑道:「兩位談好了麼?」她纖纖玉手朝祝丈華輕輕一抬,說道:「我想這位祝莊主還是休息一會吧,我們不打擾了。」凌君毅心中暗道:「這女魔頭果然厲害,自己和祝丈華以『傳音入密』交談,都被她看出來了。」
心念轉動間,瞥見祝文華忽然打了個呵欠,睏倦地仰身朝塌上躺臥了下去。凌君毅這一驚非同小可,暗道:「莫非是她使了什麼手法?」
玄衣羅剎朝他嫣然一笑,抬抬手道:「祝莊主請到外面坐吧!」
凌君毅方才看她向祝義華抬了抬手,祝文華就躺臥下去,此時見她又朝自己抬手,趕忙屏住呼吸,往後退了兩步,冷笑道:「看不出楚姑娘還是用迷藥的好手!」
玄衣羅剎「格」的嬌笑出聲,眼波流動,盯著凌君毅,緩緩說道:
「祝莊主儘管放心,我已說過,不管你是真是假,仍然是絕塵山莊的貴賓,我不會對你使用迷藥的,咱們還是到外面談吧,請!」
凌君毅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得依言退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5:24
第11章 江上秘密
兩人回到小客室,仍然分賓主落座。
凌君毅冷然道:「仙子還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玄衣羅剎笑吟吟地道:「你方纔已和那位祝莊主見過面了,而且據我所知,你們也交談過了,如今不用再提誰真誰假,但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凌君毅道:「什麼事?」
玄衣羅剎道:「就是關於毒汁解藥的事。」她又提到「毒汁」解藥上來。
凌君毅道:「在下說過……」玄衣羅剎不待他說下去,搖手道:
「我知道,你既然能化解『毒汁』自然也會找出解藥來的,也只有你配成解藥,你們一真一假兩位莊主,才能安然無恙地離開絕塵山莊。」
凌君毅道:「你這是要脅老夫?」玄衣羅剎嬌笑道:「要脅太難聽了,我這是交換條件。」
凌君毅皺濃眉,為難地道:「下在並無把握。」玄衣羅剎忽然口氣一變,冷聲道:「你必須完成,我給你十天限期。」
凌君毅道:「這個只怕不成,十天太少了,在下……」玄衣羅剎道:「十天,我已經說得太多了,依我的心意原想說五天的。」
凌君毅心中暗想:「有十天時間,我大概也可以查出你們囚人的地方了。」一面還是搖著頭道:「十天,實在……」玄衣羅剎已經站起身來,說道:「不用說了,但願你能在十天之內,找出解藥來,否則……」
凌君毅跟著站起,抗聲道,「否則又如何?」玄衣羅剎翠眉微蹩,說道:「十天交不出解藥,只怕大家都不方便,好啦,我不送祝莊主了。」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她這句「大家都不方便」,可能說漏了嘴。「大家」也許是包括她自己,那是說他們幕後果然有人逼得很緊,限令十天之內,必須完成此一尋求「毒汁」解藥的任務無疑。他不再多說,抱抱拳道:「在下自當盡力而為。」舉步掀簾而出。出了水閣,穿過九曲橋,沿著育磚花徑,一路行來,剛到假山前面,只見唐天縱背著雙手,緩步從假山石徑中走了出來,當他一眼瞧到凌君毅,立即迎著含笑道:「祝兄回來了?」
凌君毅連忙拱手道:「原來唐兄在此散步。」
唐天縱微微一笑道:「向晚時光,到亭上來看看夕陽銜山的景色,實在不錯,這座亭子,應該改稱夕佳亭才好。」口中說道,一面以「傳音入密」問道:「凌老弟,那姓田的小子邀你到水閣去作甚。老朽和溫兄怕你有什麼麻煩,由我登亭監視,溫兄就在假山後面的花棚下等待,準備給你老弟打個接應。」,凌君毅笑道:「唐兄雅興真是不淺。」兩人沿著花徑行去,凌君毅四顧無人,就把此行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唐天縱聽得吃驚道:「祝兄已經落到他們手中?此事該當如何?」凌君毅始起頭,目光望著遠處,徐徐說道:「玄衣羅剎以祝莊主為人質,脅逼在下十天之內研製出解藥來,目前當可無礙,救人之事,倒也不急,最難解決的是這座花園,三面環水,插翅難渡……」
唐天縱說:「老弟不是說,你來的那天,看清楚山麓下是一座高大莊院,三面井沒有水?」
凌君毅攢著眉道:「是的,在下百思不解的,也是在此……」忽然壓低聲音道:「以在下推斷,出入地道,可能就在那座絕塵山莊的下面。」
唐天縱模著花鬍子,「啊」了一聲。
凌君毅又道:「看劍閣是一座水樹,但據在下看來,也許是他們囚人之處,不然,玄衣羅剎不會要我到『看劍閣』去。」
唐天縱連連點頭道:「有道理。」
凌君毅道:「如果看劍閣確是他們囚人之處,那麼囚在閣中的不止祝莊主一人。」
唐天縱凜然道:「老弟是說老七和溫家老二等人,都已落人他們手中了?」
凌君毅道:「很有可能,其中還包括少林俗家拳門金老爺子和南疆一奇銅臂天王,南湘劍環雙絕蕭鳳崗父子等人在內。」
唐天縱想了想,不禁微微歎息道:「如果這些人真會全落在他們手裡,憑咱們四個人,又怕也難與為敵,哪裡還談得到教人?」
凌君毅道:「那也不然,若憑武功,絕難把這些人擒來,也許都是中了他們的詭計……」
兩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間走到花園東首。
這裡已鄰近江面,沿江圍著一道朱紅欄杆,欄外種著一排垂柳,放眼看去,十餘丈闊的江面,平靜如鏡。隔江同佯種著一排垂柳,柳條拂水,青山如屏,真有青山隱隱水迢迢的詩意!兩人手扶朱欄,望著江水,都感到心頭如壓重鉛,除了從絕塵山莊找到秘道出口,否則救人難,渡江更不易。
凌君毅心中只是盤算著,這十天之內,自己如何踩探『看劍閣』的囚人密室,如何偵查絕塵山莊下面的地底秘道,心中想著,不自覺地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塊石於,左手一揮,朝江心擲去。他這一舉動,原是漫不經心的事。
凌君毅終究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手,童心末泯,若是換了唐天縱這樣花甲老人,決不會俯身去拾起一粒石子,丟向江心玩的。凌君毅習慣用左手,這是從小跟師傅學的,因為他師傅是大名鼎鼎的反手如來,專用左手。因此他左手的功力,自然也強過右手,這一顆石子,雖是他無心擲出,但石子去勢如箭,劃過空中,帶起「嘶」的一聲輕嘯!
唐天縱沒想到他輕輕年紀,竟有這般功力,正待開口,但就在此時,卻發生了奇事!日日顆石子像流星般激射出去不過四五丈遠,十餘丈開闊的江面,射到四五丈處,還只在江心的上空,但卻發出「篤」的一聲輕響。
那顆石子居然會碰在輕波之上,被砸得粉碎!
這「篤」的一聲輕響,自然引起凌君毅、唐夭縱兩人的注意,不約而同凝目朝聲音來處瞧去,此時雖是傍晚時分,夕陽銜山,四野蒼茫,但六七丈外距離,並不算太遠,其實從欄杆到江邊還隔著一段河堤,種著一排柳樹,少說也有一二丈寬,加起來就有六七丈遠了。兩人自力一凝,便已發現江面五丈處,那蕩漾的水面經石子一砸,居然還留下了胡桃大小一個黑點。凌空擲出去的石子,固然會砸上水面?水面居然會把鵝卵石砸得粉碎!水面震碎石子,居然還會留下痕跡?這是多麼怪誕之事!凌君毅、唐天縱兩人先是一怔,繼而相視一笑!因為這已證明四五丈外(距江岸四五丈外)的水面,並不是水面。
水面不是水面,那會是什麼呢?
兩人都已看出距離江岸四五丈外的水面,實際上只是一堵磚砌的高牆,只是巧妙地在牆上給上了波紋,和隔岸的垂柳。加上牆外青山,看去就像遼闊的江面,垂柳含煙,遠山隱隱!因為欄杆的河堤上,種一排柳樹,柳條拂水,本來就擋住了不少視線,使你有如霧中看花,分不清另一半江水,竟是圖畫。這一構想、設計,當真匪夷所思,巧妙已極!若不是凌君毅無意之中,投出這顆石子,真還識不透此中玄機。但話又說回來,此一秘密,縱被看出破綻,十餘丈的江面,如今已只餘下四五丈了,一個輕功極佳的人,要飛渡四五丈江面,並不太難。但難在四五丈江面之外,又有一堵四五丈高的圍牆,牆下既無立腳之處,人終究不是飛鳥,就算你一下掠過江面,又如何縱得上高牆?
凌君毅、唐天縱相視一笑之後,不覺又皺起了雙眉,看來雖然識破了十餘丈江面的秘密,依然插翅飛不出去,縱然找到他們地底禁室,救出被囚禁的人,依然先得找出他們出入的隧道。
唐夭縱目光迅快朝四週一溜,確定沒有人看到他們投石的舉動,立即低聲說道:「凌老弟,我們還有十天時間,此事還得好好計議,此處不宜久留,走吧!」
凌君毅點點頭,兩人若無其事地邊談邊走,各回賓舍。
每一位「貴賓」的晚餐都是在賓館中吃的,戚承昌說過:賓館就像是家。離開治事之所(擷方齋)就等於下了班,自然是要舒舒服服地在家裡吃了。凌君毅吃過晚餐,照例都要在一片蘭圃中散步,但今晚他心中有事,沒有再去園外散步,獨自坐在窗下一張逍遙椅上,閉目養神。他腦中不住地盤算著如何才能查出「看劍閣」的地下禁室,如何才能找出「絕塵山莊」出入隧道。這兩件事,自然不能讓「絕塵山莊」的人發覺,第二步才能計劃救人之事。
迎春,確實是一個善伺人意的使女,她見凌君毅獨自坐著閉目深思,知道他今天化解了「毒汁」,敢情正在思索著解毒藥方。悄悄地沏了一盤茶,放到几上,輕聲道:「祝莊主請用茶。」
凌君毅雙目一睜,含笑道:「迎春,你去休息吧,這裡個用再伺候了!」
迎春嫣然一笑道:「那麼小婢告退了,祝莊主今天辛苦了,也該早些休息了。」說完,轉身退出房去。
落在玄衣羅剎手中,因為這些人一路上先後失蹤,卻是事實。都和祝文華一樣,聽任玄衣羅剎擺佈,竟無半點反抗之力,那麼即使把他們救了出來,也無法離開「絕塵山莊」。
夜探「絕塵山莊」自然是一件冒險的事,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險也不成。這時還不過初更,自然不便行動,他緩緩喝了口茶,看看時光還早,一口吹熄燈火,就在榻上盤膝而坐,調息行功。
過了約莫半個更次,忽然聽到房門外響起一陣極其輕微的細碎腳步聲!那人生似怕人發覺,每一步起落都極緩極輕,若非凌君毅修習上乘內功,耳目特別敏銳,極難聽到!凌君毅心頭暗暗驚訝,此人進入院落自己居然一無所聞,直到逼近房門,方始察覺,足見輕功之高。他潛人賓館,找到自己臥室裡來,到底是敵是友?是「絕塵山莊」的人還是外面來的?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來人已經到了門口,停下步來,此人行動似乎十分小心,到得門口,就再也聽不到絲毫動靜了。
凌君毅當然不肯魯莽,心中暗道:「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是做什麼來的?」那人很有耐性,過了半晌,依然靜靜地站著沒動。
凌君毅已可聽到對方微細的呼吸,但對方沒有動靜,他也仍然安詳地坐在榻上,絲毫沒動。這佯又過了盞茶工夫,坐在黑暗的凌君毅,忽然嘴角微微在上翹了一下,他笑了,會心的微笑!
站在門外那人雖然沒有動靜,但凌君毅已經聞到房中多了一種淡淡的香氣,那人之所以沒有動靜,敢情正在使用「五更迷魂香」一類的迷香。
天下用迷藥一道,莫過於嶺南溫家,溫婉君送給他的彩絲囊就掛在他貼身之處,玉瓶中裝的是溫家獨門秘製專解迷香、迷藥的「清神丹」,他還怕什麼迷香?只是他心中暗暗覺得奇怪,這會是什麼人?他使用迷香,目的自然為了迷翻自己,但迷翻自己的目的又了是什麼?
於是他緩緩地,悄無聲息地躺臥下去,他要看看來的什麼人,迷翻自己的企圖何在,他只有假裝被迷了,才能揭開這個啞謎。房中迷香的氣味,在逐漸增加,如今已經瀰漫一室!
又過了將近一刻工夫,門外忽然又起了一陣輕快而細碎的腳步聲,及門而止,那是另外一個人,他到得門口,就壓低聲音問道:
「已經成了吧?」
原先那人低聲道:「差不多了。」
後來的那人輕笑道:「他中了他們的散功毒藥,一身功力,也只保住十之二三,看你還這般小心翼翼的幹麼?」
原先那人道:「咱們此舉,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哪能不小心其事?」話鋒微頓,接著問道:「裡面的事,都辦妥了吧?」
後來那人道:「自然都辦妥了,人已運到,解藥也到手了,只等咱們這裡的事辦完之後,你餵他服下解藥,立可清醒過來。反正我走了,他們最多懷疑是我放走了人,決不會懷疑到咱們走馬換將的這一手。」
兩人在門外說得很輕,但凌君毅卻聽得再清楚也沒有了。
就因為聽清楚了兩人的口音,使他感到十分困惑!你道門外的人是誰?原先站在門外施放迷香的,竟然是派在「蘭苑」伺候自己的俏使女迎春。後來那人,則是玄衣羅剎的貼身使女玉蕊,聽她們口氣,好像要把誰救出去,來個「走馬換將」,難道她們不是「珍珠令」的人?事情似乎愈來愈複雜了!
凌君毅更不想打草驚蛇,打定主意看個究竟。室中依然瀰漫著述香的裊裊青煙還末消散,房門啟處,第一個掀簾進來的,正是迎春,她那迷人的臉頰上,稍微有些緊張,緩步走近塌前,看到凌君毅側身躺在褐上,雙目緊閉,分明已經迷昏,臉上不覺流露出一絲淺笑,上身微俯,伸出一隻纖纖玉手,輕輕地翻開凌君毅眼皮,仔細察看了一陣。凌君毅自然一動沒動,任由她擺佈,但他發覺迎春伸過來的手,還在輕微地顫抖,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他的假裝昏迷,終於騙過這個俏丫頭,她很快轉過身子,朝門外輕聲道:「可以把人弄進來了。」人不知是誰,只聽門外有人輕輕擊了兩掌,掌聲很低,但卻十分清脆,這自然是玉蕊擊的拿聲,女孩子連擊掌的聲音,都如此悅耳動聽!
接著門簾掀起來了,兩個青衣女子,扶著一個人,迅快的進入室內。五蕊放下了門簾,緊跟著閃身而入。凌君毅瞇著眼縫,看得清楚,兩個俏使女扶進來的那人,赫然是潛龍祝文華!只看他雙目緊閉,一望而知也被迷翻過去了。這下直把凌君毅看得大是驚詫,忖道:「祝莊主被玄衣羅剎囚禁在水閣之中,她們把他從地室中救出,再運來此地,如此大費手腳確竟是為了什麼?」
只聽迎春說道:「時間不早,玉蕊姐姐你們該走了。」
她從懷中摸出一張白紙,遞了過去,又道:「這是杏花姐姐抄下來的,祝莊主三次到藥室去取的藥物,都寫在這上面了,你放好了,莫要失落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原來藥室中的杏花,也是她們同黨,由此看來,這些年輕貌美的俏丫頭,似乎都是另一個神秘組織的人,她們居然有這許多人滲入了『珍珠令』內部!」
玉蕊接過紙條,揣人懷中。向兩個青衣女子揮了揮手。兩個青衣女子放下祝文華,就朝榻前奔來,熟練地凌君毅扶起,抬下錦榻。迎春。玉蕊兩人又迅快地扶起祝文華,放到錦榻之上,直到此時,凌君毅才完全明白了,她們方才說的「走馬換將」原來是要把自己換出去。她們此舉,敢情也是為了自己化解了「毒汁」。這一點,只要看杏花把自己三次取的藥名都記了下來,交玉蕊帶出去。
即可證明。但她們門又將用什麼方法,把自己運出去呢?想到這裡,另一個問題,又在他心頭湧起,那是自己該當如何?是假裝昏迷。
任由她們擺佈,還是及時揭穿她們計謀?他腦中迅快地一轉,權衡輕重,覺得這幾個俏丫頭,必然是另一個神秘組織派出來的人,她們幾乎已滲透了「絕塵山莊」每一部門。自己如果任由她們弄出去,也許可以藉此見到她們的主腦人物,也許可以藉此弄清楚「珍珠令」這幫人的來歷。他突然想起戚承昌曾經提到過的「三元會」,莫非這些俏丫頭是「三元會」的人?於是他決定任由她們把自己運出去,再作一次冒險的旅行。
這時迎春已經從錦鍋下面取出一隻麻袋,玉蕊幫著她張開袋口,兩個青衣女子迅快地抱起凌君毅,把他裝人麻袋之中,然後用麻繩紮緊了袋!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倒好,自己被他們從龍眠山莊用麻袋運來絕塵山莊,如今又用麻袋把自己從絕塵山莊運出去了。」等她們紮好袋口,凌君毅用指甲輕輕在袋上戳了一個小孔。
只聽玉蕊說道:「我們該走了,我們走後你就可以餵他解藥,他醒來定然會問你這是什麼地方,他怎麼會到這裡來的,你不妨告訴他,是住在這裡的祝莊主把他救出來的。他一定還會問你,住在這裡的祝莊主哪裡去了,你就說住在這裡的祝莊主把他救出來之後,已經出去了,要他暫時忍耐。他如果再問,你就說旁的不知道好了。」
迎春點頭道:「小妹記下了。」
玉蕊道:「好,我們可以走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你們三個人,扛著麻袋,不知如何走法?」
他眼睛湊著小孔朝外望去,只見迎春和一個青衣女子走到錦榻橫頭,輕輕地推開錦塌,掀起地毯,然後又取起兩塊地板,地上登時露出一個黑黝黝窟窿。原來錦榻下面竟是一條地道。玉蕊當先跨入窟窿,朝兩個青衣女子打了個手勢。兩個育衣女子立即扛起麻袋,走到洞口,一個先下去,由迎春幫著把麻袋接下地道。
原來這條地道甚是狹小,只能匐伏而行。麻袋前面一個拉,後面一個推,緩緩朝地道中滑去,就這佯,凌君毅被她們弄出去了。
就在當天晚上,二更時分,由龍門拗通向西峰拗的山徑上,出現了一行人馬!這一行人,都騎著馬匹,為數當在二十騎以上,最前面一匹馬上是一個濃眉鷂目的高個子,年約五旬,穿著一襲天藍長袍,看上去甚是冷傲。他身後是八個頭包藍布,身穿天藍勁裝,背負朴刀的剽悍大漢。接著是三匹駿馬,前面是一個身穿藍紗長衫的美少年。稍後兩匹馬上,是兩位美姑娘,一個著紫色勁裝,一個嬌小玲瓏,穿的是一身蔥綠衫裙。這三騎後面,是一頂藍軟轎。
轎後又是八匹馬,馬上是八個一式頭包黑紗,身穿黑衣,背負長劍尋的女子,看她們的年齡,都在四十以上,腰掛革囊,左手都戴了鹿皮手套,一望而知是用毒的能手。這一行人馬銜枚疾走,黑夜之中,除了雜沓蹄聲,就像一條黑色長龍,聽不到一點人聲。他們剛出龍門場,走了半里來路,突聽右首一片疏林中,傳來一聲斷喝:「天造地設。」
當前一匹馬上的藍衫老者濃哼一聲:「代天巡狩。」
只回答了四個字,但見林中人影晃動,轉眼之間,就有十幾名黑衣漢子飛快地在林前出現,列隊肅立。一個領頭的漢子朝藍衫老者躬身施禮道:「屬下郭子民不知天使蒞臨……」
藍衫老者神情冷肅,朝身後打了個手勢,他馬後八騎藍中武士同時右手一揚,似乎向空中灑出了什麼,黑夜之中,除了看到他們的手勢,什麼也沒有看到。但在這剎那間,林前地上忽然飛濺起一陣細碎的藍色火星,火星一閃即滅,十幾名黑衣大漢,一聲不哼,全倒了下去。藍衫老者理也不埋,他只是朝後打了個手勢之後,就依然領先朝前馳去。他身後八個藍中武土,同樣地只在馬上揚了揚手,馬不停蹄地緊隨藍衫老者馳了過去。一條黑色長龍沿著山腳蜿蜒行進,對林前十幾名黑衣漢子,無聲無息倒下去,渾似不見,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一般。
從龍門拗到西峰拗,少說也有二十里路穆,這一段路上,接連遇上了七八處伏樁暗卡,但被當前馬上的藍衫老者一句「代天巡狩」鎮懾住,紛紛現身行禮,也就這樣悉數被八個藍中武士一陣細碎的藍色火星,一舉殲滅,連屍體都迅快化去,不出半點聲音,也不留絲毫痕。因此這一行人馬,漸漸逼近西峰拗,一路之上刁斗不驚,驚訊全無。一刻工夫之後,他們已經到了西峰拗,遠遠望過去,但見山坳間,四面環山,呈現出一片平原。在北首一座高峰之下,矗立著一座黑壓壓的大莊院。夜色之下,看不到一點燈火,也聽不到莊院中有何動靜!
當前馬上的藍衫老者,目光凝注著那座大莊院,右手向空輕輕一舉,這是示意後面的人停止之意,他後面八騎藍中武土,立時帶住韁繩,悄無聲息地在林前停了下來。
這時身穿蔥綠衫裙的美姑娘忽然催馬上前,向藍衫老者輕聲問道:「巴總管,有什麼情況嗎?」
藍衫老者微微搖頭道:「沒有,對方好像已經發現咱們了,莊中燈火全熄,看不到一點動靜,分明已有準備。」
紫衣美姑娘也催馬上來,披披小嘴,哼道:「已有準備,又能怎樣?咱們本來就不打算偷襲,就和他們明著來好了。」
說話間,後面那乘天藍軟轎,也在林前停了下來,只聽轎中響起了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問道:「巴總管,前面怎麼停下來了?」
藍衫老者慌忙在馬上欠身道:「回老夫人,這莊子裡沒有一絲燈光,可能已有準備,屬下覺得不宜躁進。」
紫衣姑娘搶著道:「娘,咱們原是要和他們挑明了來的,還等什麼?」
身穿藍紗長衫的美少年笑道:「妹子就是這般火爆脾氣,咱們縱是要和他們明來,但也總得把形勢看清楚了。」
軟轎中響起蒼老婦人的一聲輕笑,說道:「這兩個丫頭,一路上,早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到了地頭,哪還忍耐得住?巴總管,你去投帖好了,要他們莊上的主兒出來見我。」
藍衫老者躬身領命,突然一領韁繩,當先向前衝了出去,他身後八騎藍巾武士也即踉在他馬後,飛馳而出。九匹馬同馳,響起了一陣急驟的蹄聲,馳過草坪。到得大莊院前面,藍衫老者一下勒住馬頭,他座下的馬匹久經訓練,立時停住不動。
這一剎那,八名藍中武士也同時停下馬來,在藍衫老者馬後,一字排開。黑夜之中,這一陣急驟的馬路聲,響若奔雷,自可傳出老遠,雜沓蹄聲到得莊院前面,又突然剎住,立時恢復了黑夜的寧靜。當然,這一陣篩聲,莊院裡的人,定然早就聽到了,但仍然絲毫不見動靜。
藍衫老者雙目寒芒飛射,冷嘿一聲,左手一拾,說道:「上去一個,叩門。」
當下八名藍中武土中,就有一個翻身下馬,走上幾步,舉手擂著大門,高聲叫道:「喂,裡面有人麼?」他奉命叩門,手上用勁,把銅環叩得擂鼓一般,又急又響。
過了半晌,只聽一個蒼老聲音在裡面問道:「什麼人?深更半夜,門敲得這麼響?」
這人緩吞吞的拔了門閂,打開大門,走了出來,乃一個腰背彎曲、老態龍鐘的老頭,手中拿一盞風燈,舉燈照了照。
燈光照到門前騎在馬上的藍衫老者和他身後一字排開的八騎勁裝漢子,老頭不由打了個哆嗦,驚慌失揩地道:「大……大爺,你……你們這是做什麼……來的……老漢只……只是替人家看院子的……」他似乎把這些人當作了打家劫舍的強人!
藍衫老者目注彎腰老頭,冷冷嘿了一聲道:「老兒,你去通報一聲,就說四川唐老夫人前來拜會貴上。」
原來那頂軟轎中,正是四川唐老夫人,隨來的還有唐少卿,唐文卿兄妹和方如蘋姑娘,那藍衫老者,則是唐門總管巴天義。
彎腰老頭揉揉眼睛,搖頭道:「大爺找錯地方了,這裡是咱們莊主的別墅,莊主一向住在城裡,這裡只是一所空莊子,除了老漢,再也沒有人了。」
巴天義聽得一呆,看對方彎腰駝背的樣子,確像不會武功的人,當下問道:「你們莊主姓什麼?」
彎腰老頭道:「戚。」
巴天義又道:「叫什麼名字?」
彎腰老頭不耐道:「莊主名諱上承下昌,是在鄉的員外郎,這樣夠了吧?」
說完,也不待巴天義回答,轉身走進去,砰然關起了大門,他敢情心頭氣憤,這一轉身進去,腳下未免快了一些!
巴天義身為唐門總管,眼光何等犀利,雖然只是這麼一點小節,如何瞞得過他?目中寒芒-閃,冷哼一聲,沉喝道:「老兒且慢。」但那彎腰老頭已關起了大門,再也沒加理會。
就在此時,突聽一聲銅鑼般的洪笑,傳了過來:「老夫久聞四川唐門盛名,你們既然找來了,老夫正好領教領教。」聲音洪亮,嗡嗡作響。
方如蘋急步走近轎邊,低聲說道:「乾娘,這人就是銅臂天主。」
軟轎中,唐老夫人藹然笑道:「孩子,沒你的事,他們會收拾他的。」
唐門既敢來犯虎穴,自然早有準備。就這兩句話的工夫,只見西首一條小徑上,已經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面如古銅的銅袍人,正是南疆一奇銅臂天王。在他身後,同時出現了六個一身黑衣、面蒙黑紗的人。銅臂天王腳上穿的雖是一雙銅雇,但卻步履如飛,來勢奇快,他身後的六個黑衣蒙面人,身手居然個個極高,他們緊隨寧銅臂天王之後,也絲毫不見落後。要知銅臂天王威震南疆,一身造詣,江湖上絕少有人是他對手,但他身後六個蒙面人中,至少有四個人的身手,和銅臂天王並無稍遜,這可以從他們奔行而來的身法上,看得出來。
巴天義能夠當上四川唐門的總管,這點眼光自然有的,他心頭暗暗震驚,卻也並不怠慢,右手向後一揮,身後八騎立即各自帶轉馬頭,散了開去,布成陣勢。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銅臂天王現身之時,還在十餘丈外,但巴天義剛向身後打了個手勢,他已一下到了巴天義馬前,洪聲道:「爾是四川唐門的什麼人?」
巴天義在馬上抱拳拱手道:「在下巴天義,忝為唐門總管,不知尊駕如何稱呼?」這是明知故問。
銅臂天王洪笑道:「你既是唐門總管,連老夫都沒聽人說過?」
巴天義抱拳道:「恕在下眼拙。」
銅臂天王雙目圓睜,怒哼一聲道:「老夫董如海,人稱銅臂天王,你們老夫人何在,叫她和老夫答話。」
巴天義故作吃驚道:「原來是董天王,在下失敬,老夫人就在南首林下,容在下前去通報。」
只聽遠處傳來唐老夫人的聲音說道:「不用了,你請董天王過來就是。」
巴天義在馬上欠身道:「老夫人有請董天王。」
鋼臂天王目光如炬,掃了八匹馬上的藍巾武士一眼,看他們散了開去之後,仍各按方位,列成八卦陣式。他方銅色的臉上,飛過一絲不屑之色,咧嘴敞笑一聲道:「這點陣式,豈能困得住老夫?」
巴天義道:「董天王既然不把區區陣式瞧在眼裡,那就請吧。」
銅臂天王洪聲道:「去就去,老夫倒要瞧瞧你們能把老夫怎樣?」說完,果然大踏步朝前走來。
他一舉步,身後六個蒙面黑衣人也相繼跟了過來,巴天義臉上微微一笑,帶轉馬頭,緊隨在六人身後,策馬徐行。那列成陣勢的八騎藍巾武士,在這一瞬之間,忽然一低而起,手抱天藍化血刀,直立馬匹之上。他們坐下八匹駿馬,久經訓練,不需有人指揮,陣式不亂,跟著銅臂天王等七人,相距數丈,遠遠移動,依然把他們圍在中間。這時本來排列在天藍軟轎兩側的八個黑中包頭。身穿黑衣的女子,也跟著一帶馬韁,在轎前散開,她們和八個藍中武土一般,同樣各按方位,在三丈方圓內列成了八卦陣式,嚴陣以待。同樣是八卦陣式,所不同的,這八個女子排列的陣式較小,是在裡面一圈,八個藍巾武士列的陣勢較大,圍在外面,是為外圍。如以形式來說,這是雙重的「八卦陣」。銅臂天王目空四海,哪會把他們放在眼裡?大步行來,他身後六個蒙面黑衣人,相隨跟進,先後進入了「八卦陣」內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6:24
就在此時,那頂天藍軟轎忽然抬了起來,轎左一匹馬上,是身穿天藍長衫,腰懸長劍的唐少卿。轎右兩匹馬上是兩位美姑娘,唐文卿,方如蘋,這一下,銅臂天王等七人,就像進入了夾弄之中。
人家都騎在馬上,只有他們七個人沒騎馬,這一被圍在中間,所有馬上的人,自然都要比他們高過半個人以上,就在這一瞬間,由銅臂天王為首的七個人,突然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轎簾啟處,響起唐老夫人的聲音,說道:「巴總管,速餵他們解藥,要留活口。」一面朝八個黑衣女子吩咐道:「你們開路,不論遇上什麼人,不用多說,都給我毒翻了。」
巴天義早已指揮八名藍中武士,把銅臂天王等人拿下。八名黑衣女子一頓韁繩,八匹馬當先,朝大莊院飛一般衝去。唐少卿兄妹和方如蘋三騎也緊隨軟轎左右,馳過草坪,趕到大莊院前。天藍軟轎停下來了,八名黑衣女於早已躍下馬匹,在階前分兩排站定,唐少卿、唐文卿、方如蘋三人也一躍下馬,兩名隨轎的使女,打起轎簾。
唐老夫人手拄金漆鳳頭杖,跨出軟轎,鳳頭杖一指,道:「破門,咱們用不著再和他們客氣了。」她這一聲令下,只見為首一名女子,左手揚處從她掌心中飛出一點黑影,直向包著銅皮的大門上投去,但聽「轟」然一聲巨響,火光一閃,煙硝瀰漫中,兩扇大門立被炸開!
方如蘋看得奇怪,道:「文卿姐姐,這是什麼暗器,竟有這般大的威力?」
唐文卿道:「我也不知道。」
唐老夫人含笑道:「這是火神羅渲的霹靂子,昔年他中了人家毒藥暗器,幸好遇上少卿的爹,救了他性命,他送了咱們八顆霹靂子,不想今天倒用上了。」說到這裡,揮揮手道:「走,咱們進去!」
八個黑衣女子早已撤出藍汪汪的闊劍,分作兩行,矯捷地沖人大門,兩名使女點起燈籠前導,唐老夫人手拄金漆鳳頭杖,率同唐少卿兄妹、方如蘋三人邁步而入。
剛到二門,只見方纔那個彎腰老頭一手掌燈,氣急敗壞地迎了出來,口中大聲嚷道:「你們這些人究竟是幹什麼的……」
為首黑女子沉叱道:「滾開。」隨著話聲,左手朝前揮去。
那彎腰老頭走路都顫巍巍的,一副龍鐘老態,但當他一眼看到為首黑衣人揮來的左手,戴著鹿皮手套,不禁臉色驟變,身形迅快地側閃開去。這一閃,他露出了馬腳,他不但會武,而且身手極高。
但他閃出七八尺之後,立即一個觔斗,再也爬不起來。試想連南疆一奇銅臂天王都一聲沒吭倒了下去,他武功總高不過銅臂天王吧?
四川唐門這一次是破釜沉舟而來,他們使出了唐家歷代相傳,百年來從來在江湖上使用過的「唐門無形散」,這是唐門最厲害的毒藥了。撒出之後,遇風即化,無色無味,無影無形,一丈之內,只要聞到少許,立即中毒昏迷,一盞熱茶功夫,如果沒有解藥,就會毒發身死。
進入二門,裡面是一個大天井,超過天井,迎面就是大廳,那彎腰老頭說的倒不像是假話,諾大一座莊院,此刻依然黑況沉的不見半點人影,果然是一座空宅!方如蘋一手仗劍.一手緊握著袖珍連弩,闖進大廳。唐文卿也不落後,和方姑娘並肩而入,唐少卿怕兩位妹子有失,急步跟了進來。
唐老夫人在兩個使女提燈前導下,緩緩走上大廳,攏攏眉,說道,「你們這兩個野丫頭,把這裡看作八公山吳氏別業的大廳了,一點也不小心,往裡就闖,要是人家有什麼埋伏,你們退都來不及。」
方如蘋咭的笑道:「乾娘,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廳上真要有賊人埋伏,我早就把他們解決了。」
正說之間,只見總管巴天義急匆匆奔人大廳,向唐老夫人拱拱手道:「啟稟老夫人,咱們擒住的七個人,都不是敵人。」
唐老夫人道:「不是敵人,那是什麼人?」
巴天義道:「除了銅臂天壬,其他六個蒙面人中就有七爺在內……」
「老七?」唐老夫人驚怔地道:「你說六人當中,也有老七?其餘五人是誰?」
巴天義道:「屬下認識的少林俗家掌門人金鼎金開泰,嶺南溫家老二溫一峽,甫湘蕭家的老莊主劍環雙絕蕭鳳崗,還有兩個年輕人,大概是他們的門人子弟。」
唐老夫人聽得聳然動容,沉喝一聲道:「好毒辣的手段,這明明是要利用被他們擒住的人,先與咱們打個兩敗俱傷……沒想到被咱們先下了手。」
接著問道:「他們人呢?是否已經清醒了?」
巴天義道:「沒有,屬下覺得這些人可能神志受了某種藥物所迷,敵我不清,因此不敢讓他們完全清醒過來……」
唐老夫人頷首道:「你想得也是不錯,那就讓他們暫時昏迷著好了。」
巴天義應了聲「是」。
唐老夫人接著又道:「巴總管,我看還是把他們弄到大廳上來,咱們得先搜搜這座莊院。」
巴天義應了聲「是」立即退下,指揮八名藍中武士把昏迷中的銅臂天王等人,一齊運人大廳,這時七人蒙面黑紗已經撕下,方如蘋認出其中一個青衣勁裝少年,正是劍環雙絕蕭鳳崗的兒子金環六郎蕭其清。
唐老夫人朝巴天義和八名黑衣女子吩咐道:「你們分頭給我搜索,遇上賊黨,儘管先下手,如有發現,立即以哨聲傳警聯絡,快去。」
巴天義躬身道:「屬下遵命。」
他因八名黑衣女子原是守衛內宅的人,不屬他管轄,當下向八女拱拱手道:「咱們分左右兩路,包抄搜索,兄弟這一路進去,韓姑娘一路可從右首進去,咱們在後院會合。」
韓姑娘,就是八個黑衣女子為首的一個,聞言點點頭道:「巴總管說得極是,咱們就這麼辦。」
當下兩撥人迅快地往後宅而去。唐丈卿待這兩撥人走後,悄悄地向方如蘋使了個眼色,然後又偷偷向她娘呶呶嘴。
方如蘋暗暗點了頭,走近唐老夫人跟前,說道:「乾娘,我和文卿姐姐也出去看看。」
唐老夫人道:「你們兩個丫頭,少給我玩花樣,咱們明著來,佔據了他們大廳,對方卻隱而不見,到現在還不見一點動靜。人家能把這許多成名人物擒來,決非無能之輩,也未必會伯了咱們。如今咱們是在明裡,人家是在暗裡,你們莫要亂出主意,多惹麻煩。」伸手朝廳外一指,又道:「你們也不看看你們大哥只有一個人仗劍站在那裡,你們該去幫他照應才對。」
方如蘋道:「乾娘,我們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咯。」話音甫落,突聽站在門口階上的唐少卿朗喝一聲道:「什麼人?」
唐文卿一拉方如蘋的手,說道:「妹子,我們快出去瞧瞧。」兩位姑娘翩然掠出廳去。
只聽門外傳來一聲:「阿彌陀佛。」同時從大門外走進三個身著灰色僧袍、手按禪杖的老僧,大步而入。
方如蘋眼快,一下子便認出人中間那那個瘦小枯乾的老僧,正是那晚在龍門拗石崖上見過的少林文殊院主持靈山大師,心頭暗喜,忙道:「唐大哥,他們是少林寺的高僧。」
緊隨在三個老憎身後的是一長列灰袖芒鞋的少林僧侶,一個個手持禪杖,腰懸戒刀,緩步而入。
靈山大師看到方如蘋,立即合掌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已經在此,想必唐老夫人已來了。」
唐少卿拱手道:「晚輩唐少卿,家母就在廳上,諸位大師請。」
靈山大師合掌道:「原來是唐少莊主,貧袖靈山,忝主少林文殊院。」接著介紹他左首一個身軀高大的老僧,乃是羅漢堂主持普山,右首的老僧是達摩院主持鎮山大師。
唐少卿連連拱手為禮,然後陪同三位高僧一齊進入大廳。
唐老夫人聽說少林寺也有人趕來,早已迎了出來。唐少卿又替母親引見了三位高僧。
唐老夫人連說幸會,臉上規出一片慈和的笑容,說道:「老身正嫌人手單薄,孤軍深入,難得三位大師趕來,總算有了後援。」
正說話之間,忽見門外又走進一個身穿青緞大褂,紮腳褂,腰間插著一隻竹節煙管的瘦小老頭,他身後緊隨著三個青衣勁裝漢子。
青褂老者朝靈山大師拱手說道:「小弟在莊外四周詳細察看,只見這座莊院依山而起,一進高過一進,最後一道圍牆,足有五丈來高,似乎顯得待別,而且在牆外,數丈遠近,都是荊棘密林,無法超過,除此之外,別無可疑之處,也不見一處暗樁。」
靈山大師點點頭道:「老衲那晚明明親眼目睹那個自稱『天使』的女子率同銅臂天王等人,進入此莊……」話聲一頓,接著說道:
「敖師弟,來,來,你先見過這位四川唐門的唐老夫人。」旋又向唐老夫人說道:「這是貧袖師弟敖叔寒,江湖上人稱多臂猿的便是。」
唐老夫人含笑道:「老身久聞敖大俠的大名,今晚幸會。」
敖叔寒連忙抱拳道:「不敢,兄弟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動了。」
羅漢堂主持普山大師道:「老夫人一路行來,進入此莊,不知可曾通上攔截?」
唐老夫人笑道:「攔截倒是沒有,從龍門坳至此,路上確實遇到幾次對方的暗樁,盤問咱們來歷,都由寒門已總管料理了。但到達此地之後,忽然出現銅臂天王率領六個蒙面人,聲言要見老身,已被老身拿下,才發現這幾個蒙面人中,有寒門老七,和貴派金鼎老爺子及南湘劍環雙絕蕭老莊主等人。」
靈山大師聽說師弟金開泰、銅臂天王、劍環雙絕等人都已被唐老夫人拿下,心頭暗暗震驚,忖道:「四川唐門以毒藥聞名於世,那是中了他們的毒藥暗器了?」
敖叔寒身形一震,臉上不自然地道:「他們人在哪裡?」
金鼎金開泰,是少林派俗家掌門人,如今被四川唐門擒下了。
對少林派終究臉上無光。
唐老夫人藹然一笑,伸手指指大廳西首壁下,說道:「他們全在地上躺著,只是此時不能去驚動他們。」
敖叔寒道:「那是為什麼?」
唐老夫人道:「他們全似被人迷失神志,敵我不分,這是對方一著毒辣棋子,目的自然是要讓咱們先拚個兩敗俱傷。老身不得已只好略施小技,先把他們毒翻過去,此刻仍在昏迷之中,但敖大俠盡可放心,老身用毒極有分寸,包準無礙。」
靈山大師合掌道:「善哉,善哉,老袖那晚親見龍眠山莊祝莊主,只是幾句話工夫,就被那個『天使』所擒,想來也是神智受迷,唐門素以毒藥馳譽武林,只不知神志迷失,是否有藥可解?」
唐老夫人道:「大師好說,一個人的神志迷失,各家用藥備異,如若錯投解藥,反而有害,不經仔細檢查,無法確定,因此老身只好暫讓他們昏迷不醒。」
突聽一陣腳步聲傳了進來,總管巴天義跨人大廳,看到靈山大師等人,不覺微微一怔。
唐老夫人道:「巴總管,搜索結果如何?宅中沒有人麼?」
巴天義腳下一停,欠身道:「啟稟老夫人,此宅前後共有四進,屬下和韓姑分兩路搜索,發現到處積塵蛛絲,確已久無人住。」
唐老夫人還未開口。靈山大師長眉微皺,接口道:「這個不可能吧?三天前老袖由龍門拗暗中尾隨那個自稱『天使』的女子乘轎進入此宅,他們的巢穴,定然在這座莊院之中……」
話聲末落,突然耳邊響起一縷細如蚊納的聲音喝道:「小和尚,接住了。」
「嘶」一縷勁急鳳聲,已經射到腦後。靈山大師不由吃了一驚,急忙一偏頭,伸手向空抓去,接是接住了,但一股大力,震得他腳下浮動,再也站不住樁,身不由己地向前衝了兩步。這是有人以「千里傳音」說話,除了靈山大師,別人自然無法聽到。連那一縷勁風也決速如電,又是從他們身後射來,就是站在他邊上的普山、鎮三兩位大師都沒發覺,所有在場的人,只見到靈山大師忽然偏過頭,伸手往後抓去,接著一個人就腳下踉蹌,向前衝了兩步。
普山、鎮山同時大吃一驚,急急問道:「師兄哪裡不對了?」
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靈山大師早已穩住身子,發覺手掌中接到的只是綠豆大一個紙團,心頭更是震駭不已,要知靈山大師乃是少林寺有數高手,一身功力,已臻上乘,此人投擲過來的,僅僅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紙團,居然震得他往前衝出兩步之多!此人功力之高,簡直駭人聽聞。靈山大師今年已是七十開外的人,在少林寺是長老的地位,這人居然叫他「小和尚」。但他究竟是佛門高憎,心念微動,立即想到此人可能是一位前輩高人,擲給自己的這個紙團必有啟示。一念及此,來不及回答兩個師弟,肅然轉過身去,神色恭敬,雙手合十,躬身向空行了一禮。普山、鎮山大師眼看師兄舉動離奇,但又不好追問。
靈山大師合掌行禮之後,才暗自從掌心取下紙團,攤了開來,那是只有指頭寬的紙條,上面用木炭寫著一行小字:「四進佛堂,推開佛龕。」
靈山大師目光一瞥,心中暗暗點頭,一面回身向巴天義打了個問訊道:「巴總管方纔曾說這座宅院共有四進,不知第四進是否有一座佛堂?」
巴天義道:「不錯,第四進堂屋之中,確有一座佛堂。」
靈山大師微微一笑道:「那就是了,『珍珠令』這幫人的巢穴入口,可能就在佛堂之中了。」
敖叔寒驚異地道:「師兄如何知道的?」
靈山大師把手中紙條,傳遞給大家看了,一面把才纔有人投擲紙團的經過,低聲說了出來。當然,他不會說有人叫他「小和尚」的。
唐老夫人道:「既然有高人暗中指示,事不宜遲,咱們快進去瞧瞧。」
靈山大師道:「金師弟等人昏迷未醒,咱們這裡,也得派人留守,敖師弟,你和鄭傑三人留在廳上吧。」
唐老夫人也吩咐總管巴天義率領八名藍中武土,留在廳上。
當下由韓姑等八名黑衣女子領路。唐老夫人親率唐少卿兄妹、方如蘋,靈山大師也率同兩位師弟普山、鎮山及十個僧侶一路朝後進而來。
這第四進院落,已是最後一進,四周種著參天方柏,進入這座院落,就使人有陰森蕭瑟之感!
一行人穿過青草叢生的天井,跨上石階,迎面一間寬大的堂屋,當中果然有著一座神龕,供的是觀音大士神像。人名黑衣女子當先走人,分向左右站定,唐老夫人和靈山大師等人相繼走人。羅漢堂主持普山走在最後,擺了擺手,示意十八名護法弟子在院落中列陣戒備。靈山大師走上幾步,朝觀音大士神像合掌行禮,然後緩緩退下。鎮山大師早已跨上兩步,舉手朝神龕推去,哪知推了一陣,神龕依然紋風不動。
唐文卿道:「娘,暗門一定在神龕後面,既然推不開,咱們不會用霹虜子,把它炸開來麼?」
唐老夫人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是,這種機關消息,不懂開啟之法,是打不開的,即使打開了,只伯也會有什麼厲害埋伏,倒不如把它摧毀了的好。」說到這裡,就抬頭道:「三位老師父請後退幾步,韓姑,你把它毀了就是。」
於是,大家一起退出數丈之外。韓姑躬身領命,從身邊皮囊中取出一顆核桃大的鐵九,揚手向神龕中投去。但見火光一閃,登時一聲轟然巨震,一座高大神龕和觀音大士神像,立被炸成粉碎。靈山大師雙手合十,連念「阿彌陀佛」不止。龕後,果然露出兩扇鐵門.牆腳處已被炸開了一個大洞,但鐵門依然完好,並末震塌,韓姑娘不待吩咐,揚手又是一顆「霹靂子」直向鐵門上擲去,又是一聲轟然巨響,兩扇鐵門也立被炸開,望進去黑黝黝的,似是一條甬道。
唐老夫人一揮手道:「你們往裡搜。」
八名黑衣女子由韓姑為首,分作兩行,舉步向南道中走去。
唐老夫人率同少卿、文卿、方如蘋三人,和靈山大師、鎮山大師魚貫而入。
普山大師走在最後,他要八名僧侶,留在堂屋中,守住人口,然後率同十名憎侶,隨後跟入。
這條甬道不過十丈來遠就到了盡頭,當前一牆石壁,擋住去路,韓姑腳下一停,抖手又是一顆「霹靂子」向前擲去。轟然巨震之後,塵灰瀰漫,幾乎使人無法睜目,當前那堵石壁已被炸開一個大窟窿。八個黑衣女子因有蒙面黑紗,護住頭腦,已經相繼從壁窟窿中飛躍而入。唐老夫人、靈山大師等人,也一起越過窟窿,到了裡面,裡面似是一座大花園,朦朧夜色之下,但見樹影參差,不少亭台樓閣,掩映其間。再看立身之處,是在一座畫棟雕樑、金碧輝煌的樓宇之前,迎面有著十幾級寬闊的石階,自己等人就是從石階中間炸破的窟窿中走出來的。這時,四周暗影中,已經出現了數十個手持兵刃的黑衣大漢,遠遠地把自己等人包圍起來。
方如蘋嬌哼一聲道:「好啊,原來他們都躲在這裡,總算給我們找到了。」接著又道:「乾娘,這些人還想包圍我們呢,讓我們給他們一個厲害……」
唐老夫人藹然笑道:「二丫頭,他們用不著你去收拾了。」
話聲甫落,突見四周出現的那些黑衣大漢,忽然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只不過眨眼工夫,這數十個人,已經全數摔倒地上,這些人,自然全是中了「唐門無形散」連哼都沒哼出聲,就倒了下去,再也沒動一動。靈山大師看得□暗攢眉,唐門毒藥,果然歹毒無比,口中不由低宣了兩聲佛號。
就在此時,石階上廳門啟處,兩個青衣小鬢,手挑宮燈,緩步走出,在階上左右分立。接著一陣環珮丁冬,一個頭挽宮鬢,一身玄色衣裙的少婦,一手扶若小鬢肩頭,緩步走出。
只見她柳眉斜挑,杏眼流波,一張吹彈得破的瓜子臉,配著玉管似的鼻樑,紅菱般的小口,楚腰一握,蓮步生香。好一個妖嬈動人的天生尤物!
那玄衣少婦才在階上現身,方如蘋立即退到唐老夫人身邊,低聲說道:「乾娘,這妖女出來了,她就是自稱代天巡狩的玄衣羅剎。」
唐老夫人微微點頭,說道:「別嚷,咱們且聽她怎麼說法。」
玄衣羅剎眼波流轉,桃花般的臉上,飛過一絲驚訝神色,檀口輕啟,嬌聲說道:「你們是什麼人?備夜破牆而入,究是做什麼來的?」
靈山大師雙掌合十,朝階上行了一禮,說道:「女施主請了,貧袖靈山,忝主少林寺丈殊院,今天是與師弟達摩院主持鎮山,羅漢堂主持普山,找尋失蹤數月的藥王殿主持樂山師兄來的……」
玄衣羅剎冷冷一笑道:「原來老師父是少林寺的高僧,聽說少林寺是名門正派,怎麼你們寺裡和尚失了蹤,卻找到咱們莊上來了?老師父一定是認為咱們絕塵山莊窩藏了和尚,才冕夜破壁而入,也明明是看絕塵山莊莊主外出,只有我這個婦道人家住在後花園,好欺負了。老師父率眾恃強而來,到底想對我怎麼?持械夜入良家,非好即盜,你們是要搜、要劫?還是要把賤妾擄上少林寺去?」她聲音嬌柔,詞鋒也著實犀利。
靈山大師究是有道高僧,平日又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一時竟被她問得答不上話去。
唐老夫人冷冷一哼,喝道:「姑娘少逞口舌之利,你是什麼人,還當咱們不知道麼?」
玄衣羅剎眼波一轉,落到唐老夫人身上,訝然道:「這位老婆婆也是少林寺的人麼?」
唐老夫人嘿然道:「老身是四川唐門來的。」
玄衣羅剎故作不解地道:「四川唐門?那是什麼地方,我從來沒聽人說過。」
唐老夫人微笑道:「姑娘有沒有聽說過並不重要,老身只告訴你一句話,你們用『珍珠令』為記,擄了樂山大師,嶺南溫家堡溫老莊主,龍眠山莊祝老莊主和拙夫等人。現在老身和少林高僧已經找到了這兒,老身勸你還是把所有劫來的人,一起釋放出來的好,否則莫怪老身手段毒辣。」
玄衣羅剎舉手貼貼鬢髮,臉露驚奇說道:「這位老婆婆你說些什麼?要賤妾放人,這話不知從何說起?」
就在此時,雁翅伺立唐老夫人身後的八個黑衣女子,突然同時一聲輕叱,揚手向空一揮,她們既非揮手發掌,也不見撒出什麼暗器,好像只是空打了個手勢,這-舉動,看得靈山大師等人暗暗奇怪。
唐老夫人微曬道:「老身早就料到你玄衣羅剎練成無形毒粉,這點伎倆,如何瞞得過老身?」這話聽得三位少林高僧莫不涑然變色。
原來玄衣羅剎方才舉手輕貼鬢髮之際,竟然施放無形毒粉,玄衣羅剎臉色微變,忽然格格嬌笑道:「老太婆,你果然有些門道,只不知你怎麼知道我是玄衣羅剎?」
方如蘋搶著道:「你在龍門拗擺出代天巡狩的陣仗,我和靈山大師都在石崖上親眼目睹,你還想賴麼?告訴你,被你們用藥迷失本性的銅臂夭王、金老爺子、劍環雙絕等人,已經全都醒過來了,你們還有什麼伎倆?」
玄衣羅剎格格笑道:「小姑娘,今晚你們佔盡了上風,我一個人孤掌難鳴,還有什麼伎倆?不過你們最好莫要忘了,樂山大師和唐老莊主等人還在我手裡,你們逼急了,也莫怪我玄衣羅剎心狠手辣。」
唐老夫人心頭暗凜,沉哼道:「你敢?」
玄衣羅剎格格笑道:「我有什麼不敢?」
就在此際,忽見四道黑影,劃空而來,瀉落階前!
那是一僧三俗,當前一個是面頰狹長的灰袖老僧,手待念珠,年在六旬以上。第二個是方面大耳,濃眉鳳目的藍袍老人,年在五旬以上。第三個是身穿棕色緞袍的微胖老人,個子不高,臉皮白淨,顛下留下一把蒼髯。第四個身穿青袍,貌相溫文,年約四十四五,但卻生成兩道濃眉,黑鬚飄胸。這四人正是絕塵山莊「請」來的「貴賓」,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和祝文華。
靈山、鎮山、普山三位大師,一眼瞧到樂山大師,立即趨前幾步,合掌躬身齊道:「師兄脫困出來了?」
樂山大師合掌還禮,口中低宣一聲怫號,說直:「愚兄和三位老莊主就住在園中,聞訊趕來,唉,此中經過,說來話長……」
這時唐老夫人也瞧到了老伴,驚喜交集地道:「老頭子,你沒事吧?」
唐少卿、文卿跟著上來,垂手叫了聲「爹」。
唐天縱拂髯笑道:「還好,總算凌老弟來了之後,替大家解去了散功之毒,不然,今晚還衝不出來呢!」
方如蘋早已一下搶到祝文華面前,叫道:「凌大哥,你知道我舅舅被囚在哪裡麼?」
祝文華道:「如蘋,我就是你舅舅。」
方如蘋眨動雙目,驚異地道:「那麼凌大哥呢?」
祝文華道:「舅舅誤中玄衣妖女暗算,被囚禁在一處地室之中,今晚凌老弟把我救出地室,他已經走了。」
方如蘋道:「他沒告訴舅舅到哪裡去了?」
祝文華道:「舅舅醒來之時,已經在賓館蘭苑之中,不曾見到凌老弟。」
只聽唐老夫人忽然「咦」了一聲,道:「妖女逃走了,大家快追。」
原來玄衣羅剎眼看大勢已去,趁大家說話之時,帶著三名使女,悄然退人廳去。大家聽到唐老夫人的喝聲,回頭看去,果然不見了玄衣羅剎的蹤影。溫一峰沒和人敘話,身影一晃,當先搶上石階,但撲到大廳門前,忽然腳下一停,站住了身子。此時,樂山大師和三個師弟,以及唐天縱、唐老夫人、祝文華等人,也都趕了上來。
溫一峰伸手往後一攔,說道:「大家止步,廳內有詐。」
大家聞聲停步,凝目向門內望去,只見大廳上黑黝黝的,好像有一片煙霧,遮住了視線,使人看不清一點景物。
樂山大師皺皺眉道:「好像是一片黑煙。」
唐天縱冷笑一聲道:「這是『蚩龍毒霧』,煙中有毒,大家不可造次。」一面回頭問道:「夫人可曾把『藍磷彈』帶來?」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道:「應用之物,自然全帶來了。」說到這裡。
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韓姑立即搶身而上,左手彈處,三點藍芒,直向廳中射去,但聽「彼」的一聲輕響,爆出無數藍色火星,那些藍色火星在霧一般的黑煙之中,立時燃燒起來。站在廳外之人,依稀可以聽到黑煙中連續不斷地發出「滋」「滋」細響。
「蚩龍毒霧」遇上了「藍磷彈」,正是遇上了克制,如湯沃雪,不消半盞熱茶工夫,瀰漫廳上的黑色煙霧,業已燃燒淨盡。藍色火星也隨之熄滅,大廳上重又恢復一片黝黑,韓姑等八個黑衣女子不待吩咐,手持天藍化血刀,一掠而入。
唐天縱夫婦、樂山大師等人相繼人內,少林寺十名僧侶,左手執著火把,右手持杖,緊隨眾人身後,魚貫而入。
大廳上登時燈火通明,但哪裡還有玄衣羅剎的影子?
唐天縱濃眉一掀,大聲道:「大家快些搜查所有房屋。」
揮手一掌,劈開了左首廂房木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7:23
第12章 人去樓空
但大家分頭搜索的結果,「絕塵山莊」五楹樓宇,都不見有人,不但玄衣羅剎沒了影子,就連平日伺候的丫鬟使女也一個不見了。
巍峨高樓,人去樓空,頓成一座空宅。
溫一峰怒道:「這妖女走得好快!」
祝文華仔細打量了一陣,走到廳後屏風後面,伸手在壁間連接了兩按,只聽一陣軋軋輕震,地板緩緩下沉,露出一個圓形人口,一道石級往下延伸。
唐天縱袒然道:「地道!這妖女從地道中逃走了。」
溫一峰道:「咱們快追。」
祝文華道:「據兄弟看來,這條地道,可能通向園外,妖女此刻,只怕早已去遠了。」
樂山大師目光環視,說道:「咱們既然發現這條地道,自該下去看看,只是這座花園之中,還有不少房屋,也得逐一搜索一下。尤其方才老袖等四人出來之時,曾遇上幾個攔截的人,全被咱們制住,因為時間倉猝,只把他們放倒林邊,就匆匆趕來。這裡正主是一個叫戚承昌的人,據說外出末歸,除了玄衣羅剎,還有戚承昌的義子田中璧,此人今晚一直不曾露面。目前咱們人手不少,老衲之意,似可分為三撥,兩撥搜索全園,一撥由地道追蹤,就算找不到正主,擒住幾個賊黨,至少也可以問出一點『珍珠令』這幫人的頭緒來,不知諸位對老擅越之言以為如何?」
唐天縱、溫一峰、祝文華都表贊同,當下便把所有人手分為三撥。第一撥:祝文華、溫一峰和普山大師率同四名少林憎侶,並由韓姑和另一個黑衣女子隨行,以防對方施毒,進入地道搜索。第二撥:樂山、靈山、鎮山三大師,串同六名少林僧侶,兩名唐門黑衣侍女,由「絕塵山莊」向東,搜索「擷古齋」「貴賓區」第三撥:由唐天縱夫婦率同文卿兄妹、方如蘋、四名黑衣侍女,由「絕塵山莊」向西,搜索「看劍閣」、「晚香閣」「天啟堂」至假山南首,和第二撥會合。
分配停當,三撥人馬,立時採取行動,分頭進行搜索。
半個時辰之後,由祝文華、溫一峰,普山大師為首的第一撥人馬,又由屏後地窟人口回到廳上,不多一會,第二撥,第三撥也相繼回來了。三撥人馬搜索的結果,竟同樣地連一點影子也沒有看到。屏後地窟這條隧道,不但通到「看劍閣」,水檄底下的囚人石室,而且還一直通向莊外一處森林之中。
玄衣羅剎等人,既已逃出莊外,那就鴻飛冥冥,無法再追,因為這裡正當大別山中,俗大山區,知道往哪裡去找?搜索花園的兩撥人馬,也同樣一無所獲,不但平日伺候的幾個丫頭一個不見,就是方才阻攔樂山大師等四人離開「賓館」被放倒的幾個黑衣人,也已失去了蹤影。偌大一座花園,多少亭台樓閣,俱已人去樓空,成了一座空園。等大家會齊之後,仍由「絕塵山莊」前面被炸毀的石級窟窿中魚貫而出,回到前面大廳。多臂猿敖叔寒上前見過樂山大師。唐天縱吩咐巴總管,給七個昏迷不醒的人,銅臂天王、劍環雙絕蕭鳳崗父子、鬼見愁唐老七、溫一峽和金開泰師徒餵下了解藥。
不過盞茶工夫,七人相繼醒轉,看到大廳上圍著許多人,不禁大奇!
銅臂天王雙目圓睜,望著溫一峰,大聲道:「溫老大,這是什麼地方?」
金開泰看到樂山、靈山等四位大師,全在一起,也不覺怔了一怔,驚喜地道:「樂山師兄已經脫險了。」
大家劫後重逢,見了面,自有一番敘說。
方如蘋眼看所有失蹤的人全已找到,只是不見了凌大哥,心頭悶悶不樂,一個人緩步跨出廊前,仰首望著當空皓月,低低地道:
「凌大哥會到哪裡去了呢?」
只聽身後響起唐文卿的一聲嬌笑,說道:「如蘋妹子,我知道你在想誰了。」
方如蘋臉上一紅,輕啐道:「你才想他呢!」
凌君毅哪裡去了?這確是一個謎,所有失蹤的人已在「絕塵山莊」找到了,唯獨不見了凌君毅,而「珍珠令」也仍然是一個謎。
安慶府東大街的南北和,是城裡首屈一指的大酒樓。酒好、萊好、地點好,門面也氣派,價錢最公道,但最難得的還是大師傅的手藝。一般酒菜館,好像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一向都以地方菜相號召,譬如有的是京津館,有的是四川館,有的是浙江館,還有山西館、湘菜館、粵菜館等等,地方不同,口味各殊,你是什麼地方人,就會上什麼地方的館子。但南北和不同,他們的第一特色,就是南北口味,應有盡有,只要你叫得出什麼地方的名菜,他們一定做得出來。因此,不論什麼人,到了安慶,就得上南北和,南北和的生意,也愈來愈興隆,五開間的門面,門庭若市。
這時正當午牌時光,南北和面前,來了一匹潔白如雪的駿馬,那馬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雪鬃霜蹄,配上銀鞍、銀蹬,更顯得那馬點塵不染,神駿非凡!馬上是一個青衫相公,看上去不過十六八歲,生得面如傅粉,目若秋水,唇紅齒白,俊美絕倫!你別看他是個文弱書生,束腰帶上,去懸掛著一柄鑲嵌精緻的長劍,別有一股翩翩英氣。
青衫相公才一下馬,便有店裡小廝迎著上來,躬身招呼道:「相公請上樓雅座,牲口交給小的就好了。」
青衫相公一手遞過韁繩,旋即轉身朝裡走去。這時正當晌午,樓上五座大廳,食客盈座,差不多已有九成光景。
樓梯口一名夥計瞧到青衫相公,慌忙躬身道:「相公可是一位?
請到這邊來。」說著走到前面引路,把青杉相公領到靠窗口的一張空桌上落座,然後倒了一盅茶送上。
青衫相公點過酒萊,那夥計便自退下。青衫相公目光轉動,眼看全堂食客都是些商賈行旅,亂哄哄的十分喧嘩,他似乎感到有些心煩,輕輕攢了下眉,就別過頭去,獨自瀏覽街景。不多一會,只聽夥計在身邊陪笑說道:「這位相公只有一個人,你老就在這裡坐吧!」
青衫相公回頭看去,只見夥計領著一個身穿育布勁裝的青年走了過來,在自己對面,拉開板凳,讓客人坐下。那青年看去約莫二十六七歲,劍眉朗目,面貌清瘦,肩頭背著一個青布囊,露出黃色絲穗的劍柄,一望而知是個練武的人,只不知是哪一門派的弟子。
那勁裝青年從肩頭退下劍囊,隨手往桌進一張板凳上一放,就朝青衫相公抱抱拳,含笑道:「打擾兄台,實在過意不去。」
青衫相公淡淡地道:「不要緊。」話聲出口,不覺臉上微微一熱。
勁裝青年隨著就在青衫少年對面坐下,夥計送上香茗,一邊伺候著問道:「客官要些什麼酒萊?」
勁裝青年道:「我還要趕路,酒不用了,你給我炒兩個菜,來一盤饅頭,越快越好。」
夥計唯唯應「是」,就拉開嗓門吩咐下去。
勁裝青年取起茶盤,喝了一口,目光一抬,含笑道:「兄弟還未請教兄台貴姓?」
青衫相公臉上又是一熱,道:「小弟祝靖。」
勁裝青年道:「幸會,幸會,原來是祝兄,在下萬人俊。」
祝靖道:「久仰。」他似乎不擅詞令,或是不大喜歡說話。
萬人俊看了祝靖放在窗檻上那柄鑲嵌精緻的七星劍一眼,若有所思,接著又道:「祝兄身佩寶劍,自然也精於劍術了?」
祝靖臉上一紅,說道:「小弟只是胡亂練練,哪裡談得上精於劍術?」
萬人俊爽朗地道:「兄弟和祝兄一見如故,何須客氣,只要看祝兄人品如玉,名劍風流,就非等閒之輩。兄弟能和祝兄萍水相逢,實乃人生快事……」說到這裡,忽然神色一黯,說道:「若非兄弟身遭大故,今日該當和祝兄痛飲幾杯……」
祝靖聽他說自己「人品如玉,名劍風流」,臉上更是紅,連他底下說了些什麼,都沒聽見,只是淡淡地道:「萬兄好說。」
正好夥計送上飯菜,這就取起筷子,說了句:「萬兄恕小弟先吃了。」
萬人俊只覺得這位祝相公甚是臉嫩,想來還是初出茅廬,一面含笑道:「祝兄只管先請。」祝靖也不客氣,就自顧自低著頭吃喝起來。
過不一會,夥計替萬人俊端來兩個熱炒和一盤熱氣騰騰的饅頭。萬人俊取過一個饅頭,撕了一塊,塞人口中,接著又夾起一筷菜,一陣咀嚼,笑道:「南北和的萊,做得真是不錯。」
祝靖只是低頭吃飯,沒有理他。萬人俊看他沒有說話,也只好自顧自地吃喝。但就在兩人低頭吃喝之際,他們桌子的橫頭,忽然多了一個人!萬人俊立時警覺有人走近,而且已在自己桌邊站定下來,不禁舉目瞧去。祝靖也發覺了,也抬起頭來。
站在兩人桌子頭的,是一個甘四五歲的青年,一身藍布緊身衣,背負斗笠,腰插一柄鐵劍,濃眉,紫膛臉,雙顴微突。此時緊閉著闊嘴,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懾人的光焰,盯著萬人俊,一眨不眨,好像有些不懷好意。
萬人俊目光一抬,問道:「兄台找誰?」
那藍衣人冷冷的道:「你。」
萬人俊並不認識此人,心頭暗暗奇怪,忍不住道:「有何見教?」
藍衣人問道:「你是黃山門下?」
黃山門下都用黃色劍穗,那是因為黃山萬家在三十年前,一連擔任過三任武林盟主,黃色劍穗成了黃山萬家的特別表志,為江湖上所公認。
萬人俊道:「不錯,在下萬人俊,請問兄台是哪一路朋友?和黃山有過節嗎?」
那藍衣人冷哼口聲道:「從石門來的,我叫許家驊。」
聽到「從石門來的,姓許」,萬人俊臉色慘變,目注藍衣人許家曄問道:「你是六合劍許振寰的什麼人?」
許家驊道:「先父。」
萬人俊空然大笑一聲道:「哈哈,巧極了,萬某正要上石門山去。」石門許家,是海內聞名的六合門名家。六合劍許振襄,以劍術馳名武林,據說在他劍下,從無走出七招之人,因此大家就以六合劍相稱。
許家驊冷笑道:「我也正要找你們黃山世家去。」
萬人俊切齒道:「那很好,咱們遇上了,該找個地方敘敘。」
許家驊道:「閣下只管劃道。」
萬人俊略一思索道:「南門教場口如何?」
許家驊冷做地道:「很好,在下先走一步,兩位不妨吃喝飽了再來。」
他敢情把祝靖當作是萬人俊的同伴,話聲出口,不屑地瞥了祝靖一眼,轉身疾步走去。萬人俊氣得臉色鐵青,要待喝阻,告訴他祝靖不是自己一路,但許家驊走得極快,已經下樓去了。他臉上有些尷尬,朝祝靖歉然道:「他誤會祝兄是我一路的,祝兄幸勿介意。」
祝靖從沒在江湖走動過,但覺兩人口氣不善,好像約在南門教場動手。他不知兩人有什麼怨仇,但從他們神色上看,兩人都咬牙切齒他說著話,似乎結怨甚深。當下淡淡一曬,哼道:「他既然約了我,我自然也非去不可。」
萬人俊為難地道:「這……唉,這事和祝兄無關。」
祝靖冷笑道:「萬兄說得倒是輕鬆,他既約了我,我若是不去,豈非向人示弱?我是從不向人示弱的。這叫做初生犢兒不怕虎,初走江湖的人,都有一股狂傲之氣,等你慢慢認識了江湖,你就會鋒芒盡斂。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那要吃多少虧,上多次當,才能學得到。」
萬人俊聽得不覺一怔,隨即說道:「祝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兄弟和姓許的一家,仇深似海,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這種江湖尋仇之事,祝兄局外之人還是不去的好。」探懷摸出一錠碎銀子,往桌上一放,朝夥計招招手道:「連這位祝兄的帳,一起算了。」接著回頭朝祝靖作了個揖道:「祝兄前途保重,兄弟若是不死,後會有期。」
說完,一手取起青布劍囊,轉身大步下樓而去。
祝靖怔怔地看著萬人俊的身形在樓梯間消失,心頭暗付道:
「萬人俊是黃山世家的子弟,那許家驊則是石門許家的人,這兩個人都不像是壞人,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怨?」心中想著,人已隨著站起,佩好長劍,疾快地舉步下樓。
酒樓小廝一見祝靖跨出大門,立即陪笑道:「相公請稍候,小的去牽牲口。」
祝靖一擺手道:「且慢,我要到大街上去看一個朋友,馬匹暫時寄著,我回頭來取。」
那小廝巴結地道:「沒關係,相公只管請便。」祝靖曾聽萬人俊說過南教場口,當下就一路朝南門趕去。那是一片草坪,荒草叢生,草坪中間,面對面站著兩個青年,正是許家驊和萬人俊。祝靖為了明瞭兩人結仇經過,就藉著一排淄木叢隱蔽行藏,緩緩移近。
只聽許家驊冷聲道:「閣下只有一個人來麼?」
萬人俊道:「在下本來就只有一個人。」
許家驊道:「你那同伴呢?是不是埋伏在樹林子裡,偷放冷箭?」
萬人俊怒聲道:「你這是什麼話?」
許家驊冷哼道:「難道許某說錯了?」
祝靖明知道自己行動,已被許家驊識破,心頭一氣,長身躍起,口中哼道:「我是你約來的,又有什麼不對?」
萬人俊臉上微有不悅之色,說道:「視兄怎麼也踉來了?」
祝靖冷冷一哼道:「你說什麼?跟來?我何用踉什麼人來?這位許朋友也約了我?」
許家驊大笑道:「來了最好,黃山世家的人,一個人也不能留。」
萬人俊目射凶光,厲聲道:「閣下說的正合我意,石門許家的人,我也不會放過一個。只有這位祝兄,並非黃山萬家的人,咱們是在酒樓上萍水相遇,和你我這場搏鬥無關。」
許家驊道:「只要他不出手,我便不會把他視作仇敵」說到這裡,「鏘」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劍身狹長的鐵劍,沉喝道:「咱們可以動手了。」
萬人俊點頭道:「很好。」緩緩從青布囊中,抽出一柄青銅長劍。
許家驊手中狹長長劍一振,切齒道:「姓萬的,你聽著,我許家燁要憑手中長劍,向黃山萬家索回咱們石門許家大小二十八口的血債。你們黃山萬家的人,個個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閣下只管施展,在下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萬人俊目射奇光,厲喝道:「住口,爾父許振寰,率同一夥見不得人的蒙面盜賊,夜襲萬氏山莊,殺死我母親和莊中一十九口,我立誓要把爾父子碎屍萬段,方雪我胸頭之恨。」
許家驊大怒道:「好個賊子,明明是爾父率眾夜襲石門山殺死我家二十八口,你還敢血口噴人。」
祝靖聽得暗暗奇怪,心想:「他們兩人都說對方父親串眾夜襲,此中莫非有什麼蹊蹺?」
萬人俊道:「你才是賊子,血口噴人。」
許家驊道:「咱們多說無益,看劍。」刷的一聲,狹長長劍,斜刺而出。
萬人俊喝一聲:「來得好。」揮手一劍,迎擊過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出手,都十分辛辣,但見人影一合,就接連響起鏘鏘劍鳴,展開了一場快攻。
祝靖眼看兩人說打就打,不覺皺下眉,大聲叫道:「喂,你們快快住手,聽我一言。」
但兩人都是血氣方剛,一腔仇火,一旦動上了手,哪肯罷休?
雙劍如風,惟恐對方不死,對祝靖的叫聲,渾如未聞。
祝靖見他們不加理會,心頭不禁有氣,跺跺腳,哼道:「活該,你們不聽勸告,只管打去,和我有什麼相干?」一賭氣,正待回身就走!
只聽耳邊有人「嗨」了一聲,接著說道:「你是勸架的,怎可一走了之?」
祝靖聽得一怔,回頭看去,哪有什麼人影?心下不禁大奇,舉目四顧,偌大一片教場上,除了交斗雙方與自己,根本沒有第四個人,若說自己耳朵有毛病,方才明明有人說話,決不會聽錯。
正自驚異不置,只聽那聲音又道:「喂,娃兒發什麼愣?再不上去勸架,就要鬧出入命來了。」這回,祝靖聽得清清楚楚,這人在他身後說話。迅快轉過身去,依然看不列人影,一時不禁大凜,這人明明在自己身後說話,怎會看不到他。心頭忽然起了一絲寒意,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聲音在耳邊道:「我就是我。」
祝靖道:「你難道沒有姓名?」
那聲音笑道:「你說對了,我老人家確是沒有姓名。」
祝靖在他說話之時,突然以最快迅速的身法,一下旋過身去,但依然沒見到人的影子。
只聽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說道:「你不用回頭,就是轉上幾圈,也看不到我老人家的。」
視靖道:「你是鬼?」他說出「鬼」字,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寒顫。
只聽那聲音低笑道:「光天化日,哪會有鬼?我老人家是活菩薩,你信不信?」
祝靖扭扭頭道:「我才不相信呢?」
那聲音笑道:「不信也好,但你得趕快上去,把他們勸開來才行。」
祝靖道:「他們打得這般激烈,教我如何勸法?」
那聲音道:「這個不用擔心,你且抽出劍來,使一招『天道中和』往兩個人中間挑去,我老人家自會助你一臂之力。」他沒待祝靖開口,接著道:「『天道中和』是武當派的一招劍法,你會不會使?就是把劍朝前平刺而出,然後劍尖往上挑起就行。」
祝靖道:「就這麼簡單?」
那聲音道:「勸架嘛,自然愈簡單愈好,唉,娃兒,你不用多問,只要裝個樣子就好,一切都有我老人家呢。」
祝靖道:「就算把他們分開,他們就肯不再打了麼?」
那聲音道:「等他們住下手來,你再聽我老人家的吩咐行事。」
祝靖細聽那聲音,低沉之中,顯得有些蒼老,心知自己遇上了一位前輩高人,當下點頭應道:「好吧,我就照你說的話去做。」他想了想,又問道:「你是自己不能現身勸架麼?」
那聲音笑道:「有你娃兒替我老人家辦事,我老人家現不現身都是一樣。咯,你快上去吧,記住,你不用管他們兩人攻拒的劍勢,只用『天道中和』一挑就行。」
祝靖心頭好奇,依言抽出長劍,舉步朝前走去。這時萬人俊和許家驊已經打到了緊要關頭,兩柄長劍以快攻快,但見劍光繚繞,快如電閃。
「黃山劍法」以沉穩著稱,大開大閡,隱挾風雷之勢。石門許家是六合命名,「六合劍法」以點刺為主,是以門人子弟使的長劍,劍身狹長,劍法展開如萬點銀雨,漫空飄灑。據說練到上乘境界,振腕一劍,可同時刺中人身三十六處大穴,可見發劍之快。祝靖走到距兩人八尺遠,便已感到眼前寒光飛旋,鋒芒逼人,簡直分不清人影劍影,不知該從何處出手才好。
腳下方一躊躇,只聽身後又響起那聲音說道:「我叫你不用管他們,你就不用管他們,來,舉劍前挑!」祝靖聲音入耳,只覺執劍右手忽然不由自主地往前挑去。說也奇怪,長劍糊里糊塗朝前一挑,頓時出現了奇跡!
但聞「叮」「叮」,兩聲輕響,萬人俊、許家驊兩柄急速猛攻的長劍,立時如鐵遇磁,一齊搭在自己劍身之上,再也掙動不得!兩人齊齊大吃一驚,急待收回,但劍尖就像粘在祝靖劍上,哪想抽得回去?
萬人俊雙目通紅,大聲道:「祝兄,我和他勢不兩立,你最好莫要插手。」
許家驊怒吼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此時.祝靖身邊又響起那聲音道:「娃兒,你現在該告訴他們,你是奉了師傅之命,替他們兩家解圍來的。」
祝靖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難道他們也沒看到我身後有人?」
一手依然架著他們兩支長劍,緩緩說道:「兩位暫請住手,在下奉家師之命,特地趕來替你們兩家解圍來的。」
萬人俊道:「祝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這不是尋常梁子,祝兄何須橫加干涉?」
許家驊道:「不錯,我和他誓不兩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用不著旁人勸。」
祝靖微微一笑道:「二位都說對方令尊率眾夜襲,殺了你們全家,此中只伯另有隱情……」
只聽那聲音在耳邊笑著讚道:「娃兒,這話說得要得!」
萬人俊道:「祝兄說得是,先父早在一年之前暴病身故,怎會率眾夜襲石門,這賊子根本就是胡說。」
許家驊怒聲道:「你才胡說,明明是你那老子率眾夜襲,殺害我全家,先父就死在萬老賊劍下的,如何還會率眾夜襲黃山,這明明是血口噴人,反咬一日。我和你們萬家誓不兩立,小賊,看掌。」
他們長劍粘在祝靖劍身之上,無法抽得回來,他話聲出口,掄起左手,「呼」的一掌朝萬人俊迎面劈去。
萬人俊豈肯示弱,冷笑道:「誰還怕你不成?」同樣左手一揮,舉掌迎擊而出!這一下,兩人近身相博,雙掌很快就接實了,但兩人掌勢一接,就感覺不對。因為自己的掌力,根本沒有和對方接觸,在自己兩人中間,好像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劈出去的掌力,全被擋住,就像象棋盤上的楚河漢界,可望而不可即,根本衝不過去。
兩人心頭各自暗暗一凜,忖道:「這姓祝的不知是何來歷,年紀不大,但是一身功力,竟有如此高深!」
祝靖自然看得清楚,心知定是躲在自己背後那人把兩人隔開了。但奇怪的是,兩人就站在自己身側,何以會看不到自己背後的人?同時心中也暗暗嘀咕:「聽他們兩人口氣,好像互指對方父率眾夜襲之事,其中果然大有蹊蹺。」
只聽那聲音又道:「好,你現在可以放下劍來,告訴他們,冤有頭,債有主,要打也應該把事情弄弄清楚。」
祝靖依言道:「二位兄台且請伎手,冤有頭債有主,二位要打,也總該把事情解說清楚了再打。」說完,緩緩收回長劍。他長劍一收,兩人同時感覺得劍上一鬆,收回劍去。
萬人俊道:「祝兄要叫我們如何才算把事情弄清楚呢?」
祝靖還沒開口,只聽那聲音道:「你要他們兩人,各自把經過情形說出來聽聽。」
祝靖隨即說道:「兄弟奉家師之命前來,因這件事,其中可能另有蹊蹺,二位兄台能否把當日經過情形見告?」
兩人聽他這麼說,只好先行回劍人鞘,各自退後了一步。
萬人俊道:「祝兄叫他先說好了。」
許家驊冷笑道;「先說就先說,事實俱在,我不怕什麼人抵賴得掉。」
祝靖眼看兩人針鋒相對,仇恨極深,不覺暗自攢了下眉,說道:
「二位兄台,請坐下來再說吧。」
萬人俊、許家驊沒有作聲,果然依言在草地上盤膝坐下。
祝靖故意在兩人對面品字形坐下,心想:「這回你在我身後該也躲藏不住了。」心念方動,只聽那聲音依然在耳邊說道:「好哇,你娃兒這是故意和我老人家為難。」他人居然仍在身後。
祝靖心頭愈感震驚:「這人就在我身後,對面兩人怎麼會視若無睹?莫非是隱形人?」
只聽那聲音又道:「你叫姓許的娃兒開始說吧!」
祝靖目光一指,朝許家驊道:「許兄可以說了。」
許家驊目射凶光,惡狠狠瞪了萬人俊一眼,說道:「那是半個月前的晚上,不過初更時分,我二叔振聲無意中發現山下有十數條人影,朝山上飛奔而來,迅即稟報家父,一面要大家小心戒備,並由二叔和兄弟率同幾名莊丁,隱身莊前,看看來的是哪一路人物……」
他微微吸了口氣,繼續道:「那天正好是十四,月色甚是明亮,兄弟和二叔,堪堪在莊外伏好身子,那十幾條人影,已經趕到莊前。
只見為首一人,紅臉黑髯,身材高大,穿著一件青葛長衫,手提一把松紋黃穗長劍。二叔一見此人,口中不覺咦了一聲,立即縱身躍出,迎了上去,口中說道:「萬盟主俠駕賁臨,兄弟許振聲迎逐來遲,還請怨罪。」兄弟聽二叔口氣,來人竟是昔年當過第二屆武林盟主的托塔天王萬鎮岳,也就跟著二叔身後走了過去……」
萬人俊沒待他說完,冷笑道:「這就不對了,先父早在一年前業已去世,哪會人死一年之後,再在石門出現?」
許家驊怒聲道:「我說的是真真實實的事,難道還是捏造的不成?」
只聽那聲音道:「你要姓萬的娃兒莫要插嘴,先聽姓許的娃兒說完了再說。」
祝靖乃道:「二位莫要爭執,兄弟方才說的蹊蹺,就在於此,萬兄請暫忍耐,且聽許兄說完了再說不遲。」
許家驊續道:「萬鎮岳含首答禮,問道:『許二兄好說,令大兄在家麼?』二叔連連點點頭道:『在,在。』一面向兄弟吩咐道:『家曄,你去稟報你爹,說黃山萬盟主來了。』兄弟應聲還沒出口,萬鎮岳突然沉聲道:『不用了。』話聲未落,就拔劍向二叔刺了過去,二叔在全然無備之下,被他一劍刺死……」
祝靖道:「那時許兄就站在令叔身後,有沒有出手?」
許家驊道:「二叔吩咐兄弟時,兄弟已經跨上一步,就站在二叔右側,但萬鎮岳出劍實在太快了,二來這一突然的變故,也太出人意料,兄弟除了聽到鏘然長劍出鞘之聲,和眼前電光一閃,二叔已經倒臥血泊之中。心頭不禁大驚,抬目朝萬鎮岳望去,只聽老賊沉聲笑道:『老夫饒你不死,替許家留個後代吧!』揮手一掌,朝兄弟拍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7:48
祝靖道:「許兄沒有還手,就受了傷?」
許家驊切齒道:「老賊使的不知什麼怪異手法,兄弟只覺心頭一震,就摔出三數丈外」一跤跌坐地上,除了心頭明白,全身功力若廢,眼睜睜地看著老賊率領十幾個面蒙黑布的賊人,衝入莊去。莊中頓時人聲鼎拂,傳出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可憐寒家二十人口,就在賊人突襲之下,全數罹難,家父家母俱都中劍而死……
只聽那聲音道:「你要他仔細想想,還有什麼遺漏的嗎?」
祝靖依言問道:「許兄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遺漏的沒有?」
許家驊想了想道:「沒有了,賊人手腳做得十分乾淨,許家二十八口,除了家父母身有劍傷,死在萬老賊劍下,其餘的人,傷口各有不同,足見來人使用的兵刃,十分駁雜,有的似是死在暗器之下,但卻找不到一件暗器,也沒有遺留住何證據。」說到這裡,滿眶熱淚簌簌而下,朝指著萬人俊切齒道:「這血海深仇,就要你來償還。」
祝靖怕兩人又起爭執,連忙攔著勸道:「許兄暫請梢安,也請聽聽萬兄述說。」一面回頭朝萬人俊道:「現在該萬兄說了。」
萬人俊道:「那是去年暮春,家父外出訪友,大概半個月之後,由我義叔護送回來,說是中了人家暗算,回到家中,不能說話,終於不治而死。」
只聽那聲音道:「你問他托塔天王是中了什麼人的暗算,傷在何處?」
祝靖問道:「不知令尊是中了什麼人的暗算,傷在何處?」
萬人俊道:「先父回到家中,已口不能言,據義叔說,先父是什一處山中遭人暗算。他老人家負仿之後,因自知傷勢極重,無法趕回家中,就奔到金家寨義叔家裡,只說出中的是『無形掌』七日之內必死,要義叔多多照顧寒家……」
祝靖問道:「萬兄說的這位義叔是誰?」
萬人俊道:「義叔姓戚,諱承昌,原是寒家世誼,義叔從小就認先祖作乾爹,中年曾作過一任員外郎,早已在家納福。」
只聽那聲音似乎有些不耐,催道:「你叫他快說,我老人家還有事要去辦呢。」
祝靖道:「府上遭到襲擊,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萬人俊道:「是十六日晚上。」
許家驊插嘴冷笑道:「寒家是十四日晚上遭到賊入屠殺,先父已身故兩天,如何還能率眾夜襲黃山你們世家?」
萬人俊沒有理他,繼續說道:「自從先父去世之後,家母悲傷成疾,臥病不起。那晚也差不多是初更方過,兄弟從家母房中回到書房,就聽到前院傳來大聲叱喝和兵刃擊撞之聲。等兄弟趕到前院,只見十數名黑衣蒙面人到處追殺無辜,莊中家丁,已有不少橫屍血泊之中,那些黑衣人個個武功高強,出手十分毒辣。六叔雷公萬六材正在和為首一個使長劍的黑鬚老者拼博之中,兄弟只聽六叔急怒之下,厲聲喝道:『許振寰,黃山世家和你們六合門何怨何仇?你居然不顧江湖道義,率眾夜襲,趕盡殺絕……,兄弟才知那使長劍的黑鬚老賊,就是六合劍許振寰……』」許家驊冷嘿道:「真是活見鬼了。」
只聽那聲音道:「你問他,就只有六合劍許振寰一人沒有蒙而麼?」
祝靖依言問道:「萬兄看清楚了,那些黑衣人中,只有六合劍一個人沒有蒙面麼?」
萬人俊道:「正是。」
那聲音道:「叫他說下去。」
祝靖道:「後來呢?」
萬人俊道:「當時兄弟看得大怒,正待拼劍,旁聽有人喝了聲:
『躺下。』兄弟只覺腦後被人擊中一拿,當場昏了過去。等到兄弟醒來,天色已經大亮,賊人也早已走得無影無蹤,但奇怪的是兄弟昏死了大半夜,醒來之後,竟然絲毫沒有負傷。兄弟至今還想不明白,那一掌何以只擊昏兄弟,而不把兄弟殺了?但當時莊上到處都是敝莊慘遭屠殺的死屍,慘不忍睹,兄弟急急奔到家母房中,兩個伺候家母的使女俱已中了毒藥暗器而死,家母……」他說到這裡,不禁淚如雨下,接著道:「她老人家也直挺挺死在床上,主肩滲出黑血,分明也是中了賊人暗算,只是找不到一枚暗器,後來……兄弟發現家母右手,緊握一枚暗器。」
許家驊忍不住道:「六合門從不便用暗器,只不知那是什麼暗器。」
萬人俊道:「一顆只有茴香大小,色呈烏黑的星狀之物。」
他說到這裡,祝靖耳邊那聲音道:「問他有沒有帶來,給我老人家瞧瞧。」
祝靖道:「不知那暗器萬兄可曾帶在身上?」
萬人俊道:「就在兄弟身上。」
祝靖道:「萬兄可否取出來給小弟看看?」
萬人俊道:「自然可以,」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青布包。就在此時,突然有一條人影,疾如鷹隼,劃空而來,落到萬人俊面前。
烏光一閃,一柄細長的長劍,劍尖一挑,已將萬人俊手上小布包挑了過去,雙腳一頓,破空飛起。這一手當真快得無以復加,三個人根本連影子都沒看得清楚,東西就被人家搶走!
萬人俊首先警覺,口中大喝一聲,霍地站起,正待縱身追去,只見那條騰空飛起的人影,忽然在半空中連翻了兩個觔斗,砰然一聲,跌落草地之上。
直到此時,大家才看清楚這人一身黑衣,瘦長身材,面如黃蠟,就像一頭剛從山林中竄出來的黑豹,在地上一個虎跳,挺身而起,轉身就跑但他剛縱出去一丈來遠,忽然身軀一震,定在那裡,再也動彈不得,這種情形,看得三人又是一怔!
突聽一個蒼老聲音哈哈大笑道:「在我老人家面前,憑你這點微末小技,也敢來作怪?」
這聲音既似來自天空,又像就在三人身邊,直聽得萬人俊、許家曄二人大是驚異,不由舉目四顧,但四月有什麼人影?祝靖心知這黑衣人就是和自己說話的那位老人家制住的,心中也暗暗凜駭不止。這位老人家不見人影,也沒見他出手,不知是如何把黑衣人制住的。
只聽那黑衣人厲聲道:「老賊你是什麼人?躲躲藏藏算得什麼人物?你也不打聽打聽大爺是何來歷?」
那蒼老聲音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還不配問我老人家是誰?不過你敢對我老人家出言無狀,那就得薄施懲罰。好,你自己給我掌嘴!」說也奇怪,那黑衣人果然雙手齊舉,左右開弓,在自己臉上,「劈劈拍拍」打了兩個耳光。但三人看得出來,這兩個耳光,決不是黑衣人心甘情願打的,他那雙目之中,迸射出怨毒之色,但卻色厲內茬,不敢作聲,這真把三人看得呆了!
只聽那蒼老聲音又道:「好了,你們萬、許兩家的事,已經不用我老人家多說了,你們兩個娃兒,也不用自相殘殺,一切因果,不妨問問這魔孫子,我老人家有事要走了。」
萬人俊、許家驊同時仰首向夭,恭敬地道:「多蒙老前輩指點迷津,萬望賜示名號。」
但四周寂然無聲,哪裡有人回答?顯然這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前輩高人,已經走了。
萬人俊朝許家驊拱拱手道:「許兄,咱們兩家血仇,幸蒙這位老人家指點,不但消解了兄弟和許兄一場誤會,還替咱們截住賊人,冤有頭,債有主,咱們得好好從此人身上,追究出殘殺咱們兩家的主凶是誰來。」
許家驊歉然道:「萬兄說得極是。」兩人同時走到黑衣人面前,萬人俊伸手從他懷中,取出方才被搶去的布包,隨手打了開來,裡面果然是一顆色呈烏黑、狀若茴香的八角形暗器。
萬人俊神情激動,目含淚光,顫聲道:「許兄請看,這就是兄弟從先母掌心取下來的暗器了。」
許家驊道:「萬兄先把此物收起,如今既有活口,咱們不怕他不招。」萬人俊依言包好布包,揣入懷中。
許家驊狹長細劍,劍尖直指黃蠟臉黑衣人咽喉,切齒道:「你已落在咱們手中,要想活命,就得好好回答咱們問活。」
那黑衣人在兩人走近之時,早已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萬人俊冷笑道:「許兄說的話,朋友想必聽到了,咱們要找的是真兇正主,朋友只要說出主謀的人來,咱們可以饒你不死。」
那黑衣人依然傲然挺立,緊閉嘴唇,對兩人說的話,不理不睬,恍若末聞。
許家驊看得心頭不禁冒火,指著他咽喉的劍尖,微一用力,喝道:「小子,咱們說的話,你聽見了麼?」
他手上長劍,何等鋒利?這一稍微用力,劍尖已經刺破了黑衣人的皮肉,只見一縷黑血從他頸間滲出。人血都鮮紅的,但黑衣人流出來的竟然是黑血!比墨還黑的黑血。
萬人俊看得心頭一動,忙道:「許兄,情形有些不對。」
許家驊聽得一怔道:「哪裡不對了?」就在這兩句話的工夫在見黑衣人從頸間流出來一縷黑血,流到衣襟上,衣衫登時漸漸起了腐蝕。頸間,本來只刺破了一點皮肉,但這一瞬之間,傷口已經潰爛,滲出來的黑血,愈流愈多。整個頸項和前胸等處,也逐漸起了潰爛,而且蔓延極快!
萬人俊懷疑地道:「許兄劍上淬過劇毒?」
許家駒已經看得呆了,忙道:「兄弟從未在劍上淬過毒……」
話聲末落,目光一注,發現自己手中長劍劍尖上,竟也烏黑如墨,心頭不覺一驚,口中也隨著「咦」了一聲。萬人俊自然也看到了,心中同樣覺得十分驚奇,突然靈機一動,一聲不作,右手抬處,劍尖一下挑破黑衣人右肩衣衫,同樣在他手臂上輕輕刺了一劍,又是一縷黑血,從他臂上滲出。萬人俊急忙收回長劍,朝劍尖上一看,果然也烏黑如墨,與許家驛劍尖上相同,生似淬過劇毒一般!
心頭暗暗吃驚,忍不住,道:「好厲害的劇毒!」
許家驊道:「莫非他早已死了?」萬人俊點頭道:「不錯,大概他自知生路已絕,服下了極為強烈的毒藥。」
許家驊輕輕歎了口氣,道:「看來這條僅有的線索又斷了。」萬人俊道:「他還留下了一柄長劍,咱們不難從他劍上、找出他的來歷來。」
「哦!」他好像忽然之間,又想到了什麼,接著說道:「還有那位祝兄,既是奉他師父之命,來替咱們兩家解嫌,兄弟覺得他師父定然知道咱們兩家的仇人是誰。」
許家驊道:「不錯。」隨著話聲,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去。皆因這一陣工夫,末見祝靖跟著過來,只當他已經離去,哪知回頭看去。
祝靖一個人仰首向天,怔怔地站在那裡,好像在想什麼心思!
看到兩人朝他看去,立即含笑走了過來,問道:「二位兄台可曾問出口供來了?」他立身之處,和萬、許二人不過兩丈來遠,居然連黑衣人一個身子在逐漸潰爛都沒看到!不,這一陣工夫,黑衣人一個身軀,血肉幾乎已經化盡,只剩下一具其黑如墨的骨骼。甚至連骨骼都在逐漸腐蝕,但卻依然矗立在草坪上,並末倒下。敢情他在死去之前,早已站定了樁,雙腳陷入地面,足有四五寸深,才支持著沒有倒下去。原來就在萬人俊、許家驊兩人朝黑衣人走去時,祝靖原也想跟過去看個究竟!但就在他剛要舉步之際,只聽那蒼老聲音又在背後響起,說道:「喂,娃兒,你在這裡站著,我老人家有話和你說。」原來這神秘老人還沒離去。
祝靖喜道:「你老人家原來還在這裡。」那蒼老聲音道:「娃兒,你說得輕聲些!接著說道:「老人家已經到了渡口,又回來的。」
祝靖道:「你老人家可是想到有什麼事,還未辦妥麼?」蒼老聲音道:「差不多,但你只說對了一半,我老人家是找你娃兒來的。」
祝靖道:「你老人家還有什麼差遣?」蒼老聲音道:「差遣是沒有的,只是我老人家忘了見面禮。」
祝靖道:「你老人家要給誰見面禮?」蒼老聲音道:「自然是給你了,方纔你叫了我老人家師父,師父豈能白叫?做師父的總該給些見面禮才是。」嘻嘻一笑,接著道:「我老人家窮歸窮,出手可不寒酸,來,娃兒,時間不多,我老人家還有事去,要傳你兩手,記住了,這叫『抓狗式』……」
祝靖聲音人耳,突覺一股大力,從身後傳來,自己左手竟不由自主地緩緩舉起,五指一張即屈,朝前扣去,然後輕輕往下一頓,拍腕鬆手。手法十分簡單,什麼人都可一學就會。祝靖暗暗驚異,他從身後傳入自己左手的這股力道,居然能像自己指揮自己的手一般,伸縮自如,這份功力,簡直不可思議,難怪方纔那黑衣人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心念轉動之際,只聽蒼老聲音又道:「還有一記,叫做『打狗式』……」話聲甫落,祝靖但覺自己左手,忽然朝身後揮去,這一記也十分簡單。
祝靖想到自己家傳劍法中,有一招『寒梅迎春』,右手長劍劍尖斜指,劃起一個小圈,左手劍訣就是向後斜揮。老人家這記「打狗式」,就和向後斜揮的劍訣差不多,這比方纔那一招「抓狗式」,還要簡單得多。這位老人家一身武功,可說已臻化境,他方纔還說他窮歸窮,拿出來的見面禮可不寒酸,但他教自己的這兩招莊稼把式,祝靖幾乎要笑出聲來。這種招式,只能打打普通野狗,如若遇上自己莊上的虎契,你手一伸,不被咬斷才怪!只聞蒼老聲音哼,道:
「小娃兒,你可是覺得我老人家教你的手法太簡單了,不夠奇奧,對不對?不信,回去跟你老子試試,我老人家可以保證,連你老子都得摔上一個大觔斗。」
這話祝靖自然不信,心想:「你當我爹是誰?」蒼老聲音又道:
「我老人家也懶得和你解釋,你自己慢慢琢磨,自會須悟,莫要小看了這兩記打狗招式,練純熟了,一世不受人欺。好了,我走了,趕得回來,咱們今晚就在南北和樓上見。」這回,他是真的走了,沒有再作聲。
祝靖聽他把兩招簡單招式說得如此神妙」心中雖有些不信,但因這位老人家的武功,實在太高了,又使他不得不信。這就依照方才左手徐徐舉起的動作,演練了一遍,因為這招「抓狗式」手法很簡單,自然一學就會。再練第二招「打狗式」,左手往後輕輕一揮,自然也悉中規中矩,絲毫不難。他試過這兩記招式之後,覺得實在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何以這位老人家卻說得如此鄭重!聽他口氣,好像這兩記招式練熟了就天下無敵一般!不,這位老人家遊戲風塵,但他決不會騙自己,莫非這兩招簡單招式之中,隱藏著高深武學不成?想到這裡,忍不住又把「抓狗式」。「打狗式」,重新練了-遍。
說也奇怪,你覺得它簡單,再簡單也不過,這回慢慢地一琢磨,竟然覺得並不簡單了,但他所能體會的,也只是有此感覺而已,要問他如何不簡單,卻又說不出來。當然,有這點感覺,已經夠了!祝靖不是呆頭鵝,他已從這點不簡單的感覺,堅信自己想的不錯,這兩記簡單招式之中,果然隱藏著高深武學,一時仰首向天,欣喜欲狂。
當祝靖看到黑衣人血肉盡腐,只剩下了一副烏黑的骨骼,挺立如故,不覺機伶伶打了個冷襟,吃驚道:「他怎麼了?」許家驊道:「他服毒死了。」
萬人俊正從地上拾起黑衣人那柄細長烏黑的長劍,說道:「他這柄長劍上,也淬了奇毒,而且這種毒,顯然不是普通毒藥,江湖上使用的人不會大多,不難查出他的來歷來。」許家驊道:「萬兄,令堂臨死之時,手中握的那枚暗器,也淬過毒藥,而且這兩件東西上,顯然是同一種劇毒。江湖上以用毒馳譽武林的,莫過四川唐門,咱們去一趟四川唐門,就可知道了。」
萬人俊因黑衣人全身潰爛,他掛在腰間的劍匣也染了血污,跌落地上,蝕成斑斑鐵銹,不敢去取,手中只是握著烏黑長劍,朝祝靖抱抱拳道:「兄弟和許兄兩家誤會成仇,幸得祝兄令師及時援手,消除兩家誤會。只是這賊子服毒自戲,一句口供也沒問出來,因此兄弟想請教祝兄一件事。」祝靖道:「萬兄要問什麼?」萬人俊道:「祝兄奉尊師之命,特地趕來替咱們兩家解去嫌怨,定然知道殺害咱們兩家的仇人是誰了?」
祝靖道:「兄弟不知迢。」萬人俊道:「祝兄縱然不知,想來尊師定然清楚,只不知尊師名號如何稱呼?」祝靖臉上一紅,懾嚅說道:
「不瞞萬兄說,兄弟跟隨萬兄而來,只是出於好奇。到了此地之後,遇上一位隱身高人,他要兄弟出面,先勸二位住手……」
許家驊插口向道:「祝兄也不知道這位隱身高人是誰嗎?」祝靖紅著臉:道:「不知道,當下就把才纔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許家驊歎了口氣道:「這麼說來,這位老人家縱然知道咱們兩家的仇人是誰,咱們也休想找到他老人家探問了。」萬人俊沉思道:
「據兄弟所知,武林中高人雖多,但具有像方纔那位老人家那樣神通廣大的,只有一位,而且方纔他老人家插手的經過情形,也和那位前輩高人遊戲風塵的習性,頗為相似……」他不愧是黃山世家出來的,平日見多聞廣,敢情已經想到這位隱身高人是誰了。
許家驊問道:「萬兄說的這位高人是誰?」萬人俊道:「反手如來。」
許家驊雙眉一掀道:「萬兄說得不錯,只是這位老人家神龍一現,不知道去了哪裡,又如何找得著他?」祝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他們說的反手如來是什麼人,但又不好多問。
萬人俊道:「北峽山隱居著一位高人,道號知機子,對武林掌故最是熟悉,而且還善知過去未來,此地離北峽山已是不遠,咱們去找他問問,也許知道這柄淬毒劍和八角星暗器的來歷,不知許兄意下如何?」許家驊道:「兄弟也聽說知機於其人博學多聞,善解天下疑難,去問問他也好。」
萬人俊看了祝靖一眼,問道:「祝兄是否也有興趣,和咱們同去北峽山一行?」祝靖道:「兄弟另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萬人俊道:「祝兄既然另有事去,後會有期,咱們就此別過。」許家燁也拱拱手道:「祝兄珍重。」兩人相偕別去。
祝靖原無一定去處,只因那位隱形老人說過:「趕得回來,咱們今晚就在南北和見。」因此,他決定留下來,晚上可以見到這位神秘莫測的高人。這時看看時間,差不多只是申牌時光,回到南北和,取了馬匹,就在東大街上,找了一家叫做高昇棧的客店,準備先落下腳來。」
門口一名夥計接過馬匹,另一名夥計連連哈腰,說著道:「相公請進。」祝靖跨進店堂,腳下一停,說道:「我不喜吵鬧,可有清靜些的房間?」
那店伙連聲應道:「有,有,小店後邊,最是清靜不過,相公請隨小的來。」說著,領著祝靖往裡走去。這是最後一進院落,庭前放著十幾盆花卉,果然十分清幽。店伙打開右首一間客房的門,陪笑道:「相公請看,這間房又清靜、又寬敞,後院沒有閒雜人等進來,最適合像相公這樣的讀書人居住了。」
祝靖舉目看去,房間果然相當寬敞,後窗外,是一片菜畦,打開窗戶,清風徐來,這就點點頭,表示滿意。客店夥計都是勢利眼,巴結著打來洗臉水,又沏了一壺香茗送上,才行退去。祝靖隨手關上房門,洗了把臉,眼看天色還早,就在房中練習那位隱形老人傳給自己的兩招手法一一「抓狗式」和「打狗式」這回,他完全相信這兩招手法名稱雖然俚俗,其中卻隱藏著高深武學,因此,練習之時,專心一志,十分認真,同時動作也施展得相當緩慢。哪知練了半天,這兩記招式,明明隱含玄機,但你越把它看得深奧無比,卻又平淡無奇,毫無玄奧可言。這樣又反覆練習了一陣,終於給他發現了一個秘密,就是這兩記招式,你不可把它看得太深奧,因為看得太深奧了,就會運氣行功,練得十分緩慢,這樣一來,就失之呆板,毫無變化可言。但如果你把它看得大簡單了,同樣失之草率,裡面隱藏著的變化,就使不出來。總之,這兩記招式,必須出乎自然,靈活使用,才能恰到好處。他有了這一發現,心頭暗暗高興,道:「自己鑽了半天牛角尖,其實還是這麼簡單。」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店伙掌上了燈,一面伺候著道:
「相公晚餐上街去吃,還是要小的去吩咐廚下,替你老準備幾式可口酒菜?」
祝靖道:「不用了,我已和朋友約好。」店伙連聲應是,退了出去。
祝靖佩上七星劍,翩然出門。這時大街上,已是萬家燈火,行人絡繹,比白天還要熱鬧。祝靖生得臉如傅粉,唇若塗朱,加上一雙水樣清瑩的眼睛,俊美己極,只是個子瘦小了一些,但穿著三寸高的粉底靴,看上去一樣身長玉立。一時把走在大街上的姑娘們,一個個看得著了迷,眼波流盼,眉目傳情,心頭暗自詢問著:「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君?」
祝靖自然並不知道,他走到南北和,逕自登上二樓。跑堂的眼光有多尖,一下就認出祝靖中午來過,連忙迎上一步,含笑招呼道:
「相公來得正好,還有一個這靠窗的雅座。」
說完領著祝靖走到靠窗的一張座位,陪笑道:「這裡面臨大街,相公一面喝酒,一面可以劃覽夜景,咱們城裡的姑娘,白天不敢出門,都是晚上約著同伴,出來逛街。相公這座位,正好看到姑娘們花枝招展的從大街上經過。」他因祝靖是熟客,才顯得特別巴結。
祝靖年少臉嫩,被他說得臉上微紅,點了酒菜,就一手托著茶蠱,別過頭去,欣賞街景。這裡正當十字街口,兩邊商店,燈火輝煌,行人熙攘往來,還不時有一二輛馬車叮噹過市。一陣陣絃管清唱,因風傳來,當真比白天熱鬧得多。
就在他打量之際,無意中發現對街一家綢緞店的門口,站立著一個黑衣人,正在仰首朝自己看來!不,他也許是閒眺,自己不也是看到他了麼?心中想著,不覺移開目光,朝別處看去。突然,他心頭一動,迅快忖道:「不對!這人臉如黃蠟,又穿著一身黑衣,不是和校場中凌空飛瀉,搶走萬人俊的布包,後來眼毒自戲的黑衣人,形狀相同麼?」一念及此,急急再回頭看去,那黑衣人卻已走得不知去向。
這時正當夜市最繁盛的時候,酒樓上的食客愈來愈多,五間大廳,坐了個滿堂。人一多,就亂哄哄的嘈雜起來,猜拳喝令,和跑堂的尖聲吆喝,響成一片!跑堂送上酒菜,一面陪笑道:「實在對不起,今晚客人多,教相公久等了。」說著,替祝靖斟了一杯酒。祝靖道:「不要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敢情他不會喝酒,在喝酒的時候,微微攢了一下眉。跑堂的陪笑道:「相公讀書人,好說話,這些客人,萊上慢了,就會拍桌子……」
正說著之間,忽聽樓下響起一個破竹似的聲音,大聲唱道:「窮和尚,和尚窮。沒單掛,沒廟住。不燒香,不打鐘。赤腳走十方,破鈉掛西風。為修五臟廟,行腳酒肆中。遇上有緣人,酒肉來齋供。」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9:25
第13章 酒肉和尚
猜拳的兩人,看得又氣又怒,左首一個喝道:「和尚,你這是什麼意思?」窮和尚笑嘻嘻地道:「兩位施主為了一杯酒,爭得面紅耳赤,窮和尚是出家之人,與人為善,替二位施主把酒喝了,不就沒事了麼?」口中說著,隨手在盤中抓起三四片滷牛肉,往嘴中塞去。
右首一個怒聲道:「你怎麼可以用手抓菜?」窮和尚笑道:「喝了酒,不吃些菜壓一壓,很快就會醉。施主佈施幾片牛肉,讓窮和尚帶它上西天佛國去走一遭,正是莫大善舉,福德無量。」說完,已經走了開去。
右首食客氣憤地道:「真是酒肉和尚,豈有此理。」窮和尚嘻嘻直笑,又高聲吟了起來;「肉要紅燒酒要醇,流連酒肉在風塵。芒鞋破袖住人笑,不是龍華會上人。」他那破竹似的喉嚨,怪聲怪氣,卻自以為韻味十足,洋洋自得。一邊走,一邊又東張西望,朝這桌看看,朝那桌望望,一直走到祝靖的桌子邊上,忽然腳下一停,笑嘻嘻他說道:「還是這裡清靜些。」他朝祝靖合掌一禮道:「阿彌陀怫,小施主一個人坐在這裡,看來和我佛有緣。窮和尚這頓齋,總算是有著落了。」也不待祝靖答話,拉開板凳,就在對面坐了下來。
祝靖眼看這窮和尚雖然瘋瘋顛顛,但他口中唱的道情和剛才那首詩,不但深含禪理,也稱得上是好詩,他家學淵博,平日除了學武,也兼及待丈,因此對窮和尚不覺肅然起敬,拱拱手道:「大師父只管請坐。」窮和尚嘻嘻直笑,點頭道:「小施主深具慧根,果然和我佛有緣,窮和尚說不得只好叨擾了。」話聲一落,拍著台子,放開破竹喉嚨,大聲叫道;「堂倌……堂倌……」
跑堂的趕忙跑了過來,皺著眉頭,說道:「和尚,你嚷什麼?」窮和尚倒掛八字眉一挑,兩眼一瞪,看了跑堂的一眼,道:「堂倌,你是酒樓上專門伺候客人的,對不對?窮和尚上得起酒樓,就是客人,這和尚兩字,也是你叫的麼?」
跑堂的道:「那麼要我叫你什麼?」
窮和尚道:「你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跑堂的道:「酒樓裡,喝酒吃葷,從沒出家人上來過,我怎會知道?」
窮和尚道:「好,就算你不知道,那就由窮和尚教你吧,遇到和尚不能叫和尚,要叫大師爹爹。像我窮和尚這佯,年紀老的,就得叫一聲大師爺爺。」跑堂的道:「我只聽人家叫大師父,老師父,哪有叫大師爹爹,大師爺爺的?」
窮和尚大笑道:「原來你知道,哈哈,大師父和大師爹爹又有什麼不同?難道你父親,不是你爹爹麼?」跑堂的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你要吃什麼?」
窮和尚道:「你不叫我大師爹爹,我佛如來一生氣,就會罰你跌一跤。」跑堂的道:「我跑了十幾年的堂,從沒跌跤過,你還是點菜吧,只是咱們這裡不備素菜。」
窮和尚道:「好,好,窮和尚從不唸經,自然也不用茹素了。」跑堂的道:「那你就點吧。」
他就是不肯叫他大師父,窮和尚道:「你聽著,先來滷牛肉一大盤,鴨翅膀一盤,花彫二斤,再要廚下做一個雞絲火腿魚翅羹,炒蝦仁,紅燒蹄花,再加清燉香肉湯一大碗。」他一個人居然點了這許多菜。
跑堂的道:「小店不賣香肉。」窮和尚道:「窮和尚知道你們這裡不賣香肉,你不會到對面弄堂口去給我買一碗來?」
跑堂的道:「好吧。」轉身就走。窮和尚喊道:「滷牛肉、鴨翅膀。
花彫二斤先來。」
跑堂的沒有作聲,到櫃上打了個轉,又空著手走了過來,但他還沒有走到窮和尚面前,突然腳下一絆,身子往前一衝,砰的一聲,摔在樓板上。這下摔了個狗吃屎,差幸他空著雙手,沒端酒菜,但也摔得不輕。他滿臉通紅,爬了起來,一手摩著膝蓋,一蹺一蹺地走了過來。窮和尚大笑道:「阿彌陀佛,窮和尚不是說過,你不叫我大師爺爺,我佛如來會生氣的,如今果然應驗了。」接著「咦」了一聲,問道:「我要你滷牛肉、鴨翅膀、花彫先來,你怎麼沒送來?」
祝靖聽得心中不禁一動,但自己就坐在窮和尚對面,根本沒看見窮和尚有何舉動。跑堂的有些氣憤,冷笑道:「你叫的菜,一共要二兩七錢三分銀子。」
窮和尚兩眼一翻,氣道:「你當窮和尚吃不起?」
跑堂的大聲道:「咱們這裡,白吃白喝的人,每天看得大多了,你一個人,要了這許多菜,分明是存心……」窮和尚聽得大怒,霍地站起,一把抓住了跑棠的後領,尖聲道:「存心什麼?你說我窮和尚存心訛吃來的,是不是?告訴你,窮和尚人雖窮,如果沒找到有緣人,就不會坐下來點菜。你不問問清楚,就狗眼看人低,若是在我窮和尚年輕的時候,就這樣把你從樓窗口摔到大街上去。」他口中說著,一手已把跑堂的像抓小雞般提了起來,手一伸,就提著他向檻外伸去。
這下直嚇得跑堂的大聲呼救,叫道:「大師爺爺饒命,小的有限不識泰山,你……你老千萬鬆手不得。」全堂吃客眼看窮和尚一手提著跑堂的伸出窗檻外去,全都吃了一驚。窮和尚聽得嘻嘻一笑,把手縮了回來,往樓板上一放,說道:「你早叫我一聲大師爺爺,不就沒事了麼?」接著伸手朝祝靖一指:「你問問這位小施主,窮和尚這一頓酒,是不是他請的客?」
跑堂的嚇得靈魂出竅,放到地上,雙腳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祝靖忙道:「這位大師父說的不錯,他要什麼,只管送來,酒帳全算在我的帳上。」跑堂的哪敢再說,諾諾連聲,退了下去。窮和尚嘻嘻一聲,叫道:「喂,別忘了滷牛肉、鴨翅膀、花彫二斤先來。」
這回,酒帳有了著落,跑堂的也吃了苦頭,哪裡還敢怠慢。一會工夫,就端著一盤滷牛肉,一盤鴨翅膀,兩個一斤裝的錫壺,一起送上來,一面給窮和尚面前擺好杯筷。
窮和尚早已等不及,一把抓過酒壺,湊著嘴咕嘟喝了一陣,用他又髒又破的袍袖,抹抹嘴角,笑道,「痛快,喝得痛快,唔,小施主不要客氣,來,來。」口中說著「來」,也不用筷子,伸手往盤中抓起幾片牛肉,往嘴裡塞去。祝靖看他一副幾窮凶極惡的吃相,暗暗攢了下眉頭,說道:「大師父請,在下酒量有限,已經差不多了。」
窮和尚抓著一隻翅膀,一陣亂啃,說道:「小施主是讀書相公,斯文得簡直跟小姑娘一般,像我窮和尚酒肉不忌,卻時常三月不知肉味,今晚飽餐一頓,就可以餓上三個月,哪有什麼差不多的?」一手又抓了幾片牛肉,剛剛塞入口中,右手又抓起酒壺咕咕直灌。他一張嘴,又是酒,又是肉,幾乎忙得喘不過氣來。祝靖聽窮和尚說他像小姑娘一樣,不禁臉上一紅,沒去理他。好在窮和尚忙著吃喝,也沒工夫和祝靖說話。這時正是酒樓上生意最好的時候,全堂爆滿,猜拳賜令,響成一片。
祝靖不住地舉目四顧,他要等的那位神秘老人一直沒來,卻來了這位一股饞相的窮和尚,吃相饞,還不要緊,最討厭的是他說話帶骨頭,瘋瘋癲癲,沒有分寸。只見跑堂的雙手捧著一個大海碗,三腳兩步走了過來,說道:「大師父,香肉來了。」
他這一走近,不由看得一呆,一大盤滷牛肉、一盤鴨翅膀、兩壺花彫,只這一陣工夫,已經一掃而空!
窮和尚一聽香肉來了,趕忙伸手去接,-邊嘻嘻笑道:「跑堂的,快給我添酒,再來兩斤,吃香肉不可沒有酒,快快……」接過海碗,也沒往桌上放,湊著嘴就喝。這碗香肉湯,熱氣騰騰,誰都看得出滾燙無比,窮和尚端著就喝,好像越喝越有滋味,連湯帶肉,往口裡直吞。等跑堂的送上酒來,一大海碗滾燙的香肉湯,已經進了窮和尚的肚裡。跑堂的放下酒壺,窮和尚也正好放下海碗,就抓起一把酒壺,對著嘴灌。跑堂的回身就走,接著端來了一盤炒蝦仁,一盤紅燒蹄花,放到桌上,正待退下。窮和尚招招手,叫道:「堂倌,慢點。」跑堂的可不敢再得罪他,問道:「大師父有什麼事?」窮和尚笑道:「添酒。」
跑堂的訝異地道:「小的方纔已經給你老添來了。」窮和尚笑道:「你添來的酒,都已經流進我窮和尚的肚裡去了,你再送兩斤來。」
他喝酒比喝水還快,轉眼工夫,就喝下了四斤花彫,他一邊說話,也沒和祝靖客氣,雙手端起一盤炒蝦仁,用筷子一陣亂撥,像風掃落葉,唏哩呼嚕連吞帶咽送下肚去。放下空盤,又把一大盤紅燒蹄花移到面前,正好跑堂的又送上兩壺酒來,窮和尚連忙仰手去接,一面說道:「快拿來。」接過酒壺,又直著脖子就喝。他好像永遠吃不飽一般,眨眼工夫,又把一壺酒喝完,擄擄袖子,拿起竹筷,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著紅燒蹄花。
這是他自己說的:「肉要紅燒酒要醇」,紅燒肉自然最合胃口了。鄰居幾張桌上的食客,都被窮和尚的驚人食量,看得目瞪口呆,大家幾乎忘了吃喝,只是看他一人表演。祝靖等了許久,那位神秘老人一直沒來,先前,他還認為這窮和尚出口成章,一定是一位遊戲風塵的詩僧,自己閒著沒事,可以和他談談詩文。哪知窮和尚只顧吃喝,忙個不停,而且吃相之饞,俗不可耐,愈看愈覺俚鄙,索性轉過頭去,憑欄看著街上景色,心中大是不耐。這要換在平時.他早已起身走了。如今一來那位老人家對他有傳藝之恩,二來,他也渴望見見那位神秘的隱身老人,因此只好耐若性子乾等。
一大盤紅燒蹄花,轉眼盤底翻天,窮和尚敢情覺得太油膩了些,舌頭咂咂嘴唇,打飽嗝,伸手抓起酒壺,又喝了兩口。跑堂的又端著一個大圓盤的雞絲火腿魚翅羹送來。
窮和尚放下酒壺,伸了個懶腰,摸摸肚皮,笑道:「看來差不多了。」跑堂的心中暗道:「你早該差不多了。」但口中卻連應了兩聲「是」,陪笑道:「大師父可是吃不下了。」
窮和尚瞇著眼睛,傻笑道:「我自己點的菜,我總得把它吃下去。再說,難得有人請我大吃大喝,光是這盤魚翅,就得化一兩二錢銀子,不吃豈不可惜?」敢情他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瞇著眼睛,連說話都有些不大清楚了,跑堂的看他望著自己傻笑,心頭有些發毛,不敢和他咯索,正待退走。
窮和尚道:「堂倌,再給洒家來兩斤花彫。」跑堂的吃驚道:「你老還要添酒?」窮和尚手裡拿著酒壺,說道:「這裡已經不到半斤了,沒有酒,這盤魚翅羹如何送得下去?」跑堂的這一陣子,上菜添酒。
差不多只伺候他一個人,聞言連連點頭道:「好,好,小的給你添酒去。」
窮和尚道:「慢點,你別以為窮和尚喝醉了,酒裡可以兌水,告訴你,只要摻上一滴水,和尚都吃得出來。」跑堂的道:「大師父放心,小店規規矩短做生意,酒裡哪會摻水?」
窮和尚揮揮手道:「去,去,不摻就好,還不快去把酒拿來?」跑堂的果然又送來了兩壺酒,前後已是八斤。窮和尚打著酒嗝,端過大圓盤,又低下頭去,大吃大嚼起來,這回吃相更難看,不大工夫,已把一大盤魚翅吃了個精光。然後又伸手取過酒壺,把兩斤花彫一起灌了下去。才醉眼迷糊,酒氣醺醺地站起身子,雙手拍著他那如瓢大腹,哈哈大笑道:「今天你吃得痛決了啊?這得歸功於這位小施主和我佛有緣,佈施齋供,功德無量,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朝祝靖行了個禮,踉蹌著朝外走去。
但他只走了三步,忽然又回過身來,醉態可掬地朝祝靖嘻嘻一笑,說道:「小施主也不用再等了,你等的人,今晚不會來了。」祝靖聽得大奇道:「大師如何知道的?」
窮和尚大笑道:「你知道的,窮和尚自然知道;你不知道的,窮和尚也知道;窮和尚不知道的,還有誰會知道?」隨著話聲,已經搖搖晃晃地扶著樓梯下樓。祝靖看著他瘋瘋癲癲,搖搖晃晃下樓而去,突然心頭一動,曾經想起萬人俊說過,那神秘老人,可能就是反手如來。自己雖然不知反手如來是准,但這人既稱如來,自然是和尚了。莫非這窮和尚就是反手如來?
「不錯,就是他!不然他怎會知道那位老人家和自己有約?又怎會知道他不來,只有他已經來過,酒醉肉飽走了,才不會再來,才要自己不用再等。」心念閃電一轉,急急站起,招呼堂倌,問道:「一共多少銀子?」跑堂敢情早就算好了帳,立即笑道:「回相公,一共是四兩三錢三……」
祝靖沒待他說完,隨手取了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往櫃上一放,說著:「多的不用找了。」說完,快步追下樓去。他和窮和尚前後不過轉個念頭的時光,但等他追出酒樓門口,哪裡還有窮和尚的影子?這時夜市雖沒有華燈初上時那麼熱鬧,但行人往來,還是不少,若不知他往南往北,就無從追起。再說,他要是存心不讓自己知道,你就是追在他背後,也休想追得上他。祝靖站在酒樓門口,望著大街上往來的行人,怔怔地出了會神,就舉步朝街尾走去。回轉高昇棧,走到幽靜的後進,已完全像住家一人除了西首廂房還有一點燈火透出之外,其餘幾個房間,都己熄燈就寢,聽不到一點人聲。月光照在階前,明澈如水,顯得分外清幽。
祝靖走到長廊盡頭,舉手推開房門,突然,他腳下停住了!因為他發現已經有人先在房中,一個人靜靜坐在窗下一張椅子上。
房中雖沒點燈,但窗外明亮的月光映照之下,房中並不太暗,這一剎間,祝靖已看清楚這人一身黑衣,臉如黃蠟,赫然正是酒樓上看到站在對街綢布店門口朝自己偷看的那個黑衣人。祝靖心頭暗暗哼了一聲:「此人果然是衝著自己來的。」
黑衣人目光一抬,看他推開房門之後,只是站著不動,不覺微微一笑道:「你站在門口、可是不敢進來麼?」祝靖冷笑道:「我還當自己走錯了房間呢!」
黑衣人緩緩站起身來,說道:「你沒走錯。」祝靖舉步走入,目光直注對方,哼道:「那是朋友走錯了房間了。」
黑衣人道:「我也沒有走錯。」祝靖道:「此話怎說?」
黑衣人道:「因為我在等你。」祝靖道:「你等我有什麼事?」黑衣人眨動眼睛,深深地注視著他說道:「我要和你談談。」祝靖道:「你要和我談什麼?」黑衣人一笑道:「你好像懷疑我來意不善吧?」
他這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這和他那張冷酷的蠟黃的臉孔,太不相稱了。這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若是生在女子口中,這女子必定會是個絕色佳人,只可惜這副細緻潔白的牙齒,竟生在冷酷蠟黃的男人臉上,那真是生錯了地方。但祝靖並沒注意到他生硬的笑容,也忽視了他笑的時候那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只是冷冷說道:「就算你來意不善,又能怎樣?」黑衣人顯然沒有惡意,他又深深地盯了他一眼,說道:「這是你的房間,我來找你,至少是你的客人,瞧你這般模樣,豈是待客之道?」祝靖似已感到不耐,雙眉微攢道:「你有話就請說吧。」黑衣人道:「我想你對我這副裝束,應該不陌生吧?」祝靖道:「不錯。」黑衣人道:「你兩個朋友去了北峽山?」
「嗯。」祝靖目光凝視著黑衣人黃蠟般的臉,說道:「你都知道了?」黑衣人又露齒一笑道:「我知道的,只怕你還未必知道呢?」
祝靖冷漠地道:「你還知道什麼?」黑衣人徐徐道:「你兩個朋友,只怕有去無回了。」
祝靖突然睜目道:「你說什麼?萬人俊……他們有了危險?」倏地跨上一步,左手一探,一把扣住黑衣人的脈門,順手往下一頓,五指一鬆,黑衣人一個人竟毫無還手之能,居然被他摔一個大觔斗,跌坐地上。原來祝靖心頭一急,無意之中使出了那記「抓狗式」來。
他一見黑衣人被他摔倒地上,霍地又跨上一步,右手「嗆」的一聲,掣出七星劍,劍尖直指對方咽喉,喝道:「快說,你們又有什麼陰謀?……」
但他焉知黑衣人一身武功,其實甚是了得,雖然一時不備,被他一記怪招所制,只是他劍尖還沒遇到,黑衣人他已經身子一縮,滑溜得像泥鍬一般,在地板上一下滑出去八尺來遠,挺身躍起,同時也鏘的一聲,撤出一柄二尺四五寸長的短劍,氣道:「你這人真不識好歹,我若要害你,你早就沒命了。」祝靖似是沒有聽見他說些什麼,只是冷笑一聲道:「我不會殺你的,你說,你又有什麼詭計,要去害萬人俊他們?」
他連自己也不知道,他和萬人俊只是萍水相識,並無深交,但一聽到萬人俊有危險,他就心頭焦急得紊亂如麻,這大概是緣吧?
也就是古人說的惺惺相惜了。黑衣人一漾手中短劍,冷冷說道:
「你若要我說,也不是難事,第一是勝了我手中寶劍,第二是我勝了你,也會告訴你的。」這人敢情是天生的牛脾氣。
這若算是打賭的話,勝了他手中寶劍,那是他賭輸了,自然要說;但他勝了祝靖,那是贏家,該可不說了,但他卻答應祝靖,勝了也會告訴他的。那只有一個理由,就是他方才被「抓狗式」所制,心裡不服氣,要和祝靖在劍上比劃比劃,至於祝靖問他的話,他本來就存心告訴他的。但這也不對,他怎會對外人洩漏他們內部的秘密呢?祝靖是個生性高做的人,聞言冷笑一聲道;「就這麼辦,我若是敗在你劍下,你就不用說了。」
黑衣人道:「那你是不想知道你朋友的消息了?」祝靖聽他提到萬人俊,心頭不由大怒,眼睛裡發出火花,哼道:「你當我勝不了你了「你」字出口,長劍倏進,飛刺出去。
黑衣人身形一側,不退反進,劍光一閃,避劍還擊,朝祝靖左肩削去。祝靖見他身法奇特,心頭暗暗一凜,身子半轉,出手加快,眨眼之間,刺出了三劍。黑衣人一柄短劍,十分靈活,身如逆水游魚,左右擺動,祝靖刺出的三劍,卻是貼著他的身子錯過,連他衣服也刺不到一角。但他短劍,卻劍光連閃,既快又毒,劍劍不離祝靖身前大穴,劍劍俱是殺著。只是他每一劍都在遞到一半,還未刺到之際,就中途撤了回去。顯然,他是手下留了情。祝靖心頭著實惱怒,劍法展開,使得更快,恨不得一劍把對方殺死。兩人倏進倏退,在房中打了十幾個照面,祝靖身上已經有了汗水,他把幾手最拿手的劍法,都使了出來,就是勝不得黑衣人分毫。心頭是又驚又急,突然心中一動,故意劍法一滯,露出空門。要知黑衣人手中使的是一柄短劍,只有二尺四五寸,比起祝靖三尺三寸長的七星劍,實足短了將近一尺。因此他不論攻拒,都得配合他逆水游魚般的身法乘隙進招。此刻一見祝靖露出空門,身形倏然滑進,劍光一閃,改削為拍,用劍身朝祝靖執劍右手脈門上拍來。這一記若是給他拍中,祝靖長劍就得脫手了,就在此時,他突覺右腕一麻,已被祝靖一把扣住了脈門.一點劍尖,同時抵在他咽喉之上。
祝靖得意地道:「還不放下手中短劍?」原來他在情急之下,使了一記「抓狗式」,果然勁而易舉地把黑衣人制住。黑衣人眨著一雙深沉的大眼睛,光芒閃動,既是憤怒,又像讚賞似的,披披嘴道:
「你就只會這一手。」
祝靖道:「只要把你拿下就行了,你還不放下短劍,從實說來?」
黑衣人輕微地掙動了一下,說道:「快些放開,我說就是了,我不是為了給你送信來,還會在這裡等你?」
祝靖意外地道:「你是給我送信來的?」黑衣人目含幽怨,說道:
「你還不相信?」
祝靖心中暗道:「這人怎麼有些娘娘腔!」一面緩緩收回長劍,說道:「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我自然會相信。」
黑衣人道:「那你先放開我。」祝靖心想:「諒你也逃不出去,放開就放開。」心念一動,口個說了聲:「好。」果然五指一鬆,放開了黑衣人手腕。
黑衣人也把短劍收入鞘中,然後舉手一把摘下包在頭上的黑布,但見一堆烏雲似的秀髮,立時披散下來。祝靖驚異地道:「你是女子。」
黑衣人展齒一笑,又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這下由蠟黃而冷漠的面子,登時變成了少女嬌美的粉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嬌羞不勝,欲言又止。祝靖望著她,驚異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黑衣少女脈脈含情地道:「我叫黑玫瑰。」
祝靖問道:「你們都是女的?」黑玫瑰道:「不,他們是黑龍會的人。」
祝靖道:「你不是黑龍會的人麼?」黑玫瑰微微搖搖頭,赧然道:
「實不相瞞,我原是百花幫的人,被派在黑龍會,目前我任務已了,就要回去了。」她不待祝靖間話,接著又說道:「只因相公兩個朋友,前去北峽山,已被他們知道,黑龍會用飛鴿傳遞消息,一日干裡,只怕相公兩個朋友還末趕到北峽之前,他們早就張網以待。我欲助無能,故此不揣冒昧,特來相告,相公最好是追上他們,勸勸他們,對那枚毒藥暗器,不可再追究下去了,否則.黑龍會的人決不會放過他們的,就是相公,也是少管閒事的好……」
她在說話之時,迅快地挽起秀髮,包上黑巾,倏地站起身來,接著說道:「好了,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也該走了,相公玉體珍重。」
話聲一落,蓮步輕盈朝處走去。但她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過頭來,這一瞬工夫,她已經覆上了蠟黃面具,只有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含著無限情意,望了祝靖一眼,轉身疾奔而去。
祝靖看得暗暗好笑,心想:「這小娘兒大概對我動了情了。」黑玫瑰飛身上屋,出了客棧,就飛身落地,一路朝南奔行。
剛到三宮殿附近,就見前面不遠處,似有兩個黑幢幢的人影,口左一右站在路旁。要是沒有月色,黑夜裡不走到近前,絕難發現前面有人,但今晚正是月半,也就是朔望,月色大佳,那兩幢黛影,既不是樹,自然是人了,黑玫瑰為人何等機警,一見前面有人,伺立路旁,敵友不分,她哪肯自己送上去?腳下立時停了下來。她方一停步,卻發現對方兩個人影,已經緩緩移動,朝自己逼來。黑玫瑰依然站著沒動,但她右手已暗暗握住了劍柄。這緊原是一瞬間的事,那兩個人影已如鬼魅般到了自己面前。黑玫瑰這下看清楚了,這兩個人一色黑布勁裝,一個臉如黃蠟,另一個臉如死灰,黑沉沉的,看上去有些陰森。黑玫瑰一眼就認出站在前面的那個黃蠟臉,正是和自己同來的黃字二十七號。他不是已經跟蹤萬人俊、許家燁去了北峽山麼?此時忽然見他和灰臉人同時在這裡出現,不覺暗暗一驚,慌忙躬身一禮,說道;「屬下黃字二十八號,見過巡主。」原來那灰臉人叫做「巡主」,「巡主」敢情是黑龍會的職稱。
灰臉人陰惻惻道:「二十八號,你知罪麼?」黑玫瑰心頭一震,但她臉上戴著面具,自然絲毫不動聲色,只是惶恐地躬躬身道:「屬下不知犯了什麼罪?」
灰臉人冷冷一哼道:「大膽」丫頭,在我面前還想抵賴麼?」黑玫瑰道:「巡主明鑒,屬下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觸犯了會中的哪一條規章?」
灰臉人沉哼道:「你真的不知道麼?好,二十六號,你告訴她。」
黃蠟臉漢子應了聲「是」,冷漠地笑了笑道:「屬下此次臨行之時,奉有郝堂主密令,認為二十八號頗有可疑之處,要屬下隨時注意你的行動……」黑玫瑰道:「我又不是郝堂主的手下,他如何會知道我可疑不可疑?」
黃蠟臉漢子道:「你是水堂主手下,郝堂主這道密令,自然是受水堂主委託的了。」接著說道:「九號服毒自裁之後,我故意說要跟蹤那姓萬、姓許的兩個小子下去,其實咱們在金神墩有人,根本用不著我跟蹤,我那麼做,只是為了看看二十八號的行動,有無違紀之處……」黑玫瑰冷笑道:「我哪裡違紀了?」
黃蠟臉漢子陰笑道:「令晚你去高昇客棧作什麼的?」黑玫瑰冷冷說道:「我因那姓祝的留在安慶不走,想去睬踩他的盤子,這有什麼不對?」
黃蠟臉漢子道:「你和他說了些什麼?」黑玫瑰冷笑道:「你既是暗中跟蹤著我去的,自然都看到了,何用再來問我?」
灰臉人道:「是我在問你?」黑玫瑰望了灰臉人一眼,欠身道:
「巡主還是問二十七號吧,屬下自思並無過錯。」
灰臉人道:「你不必再辯了,放下兵刃,隨我去見水堂主。」黑玫瑰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右手緊握劍柄,說道:「既然巡主不信屬下之言,我自己會去面見水堂主的。」灰臉人一雙死灰色的眼睛.注視著黑玫瑰,徐徐說道:「=十八號,你敢抗命麼?」說著話,從懷中取出一條黑色細鏈,鏈子上還有一個精製小巧的鐵鎖,噹的一聲,往地上一擲,喝道:「你自己戴上吧。」黑玫瑰眼看對方取出刑具,心知分辯無用,不由得後退兩步,冷笑道:「巡主硬要入人於罪,咱們回堂去說好了。」話聲一落,轉身欲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29:46
灰臉人大喝一聲道:「大膽賤婢,你想逃麼?」黃蠟險漢子不待吩咐,刷的一聲,竄身而出,攔住了黑玫瑰的主路。黑玫瑰眼看事已至此,說不的只好硬闖了,心念一動,口中輕哼道:「你要和我動手?」「手」字出口,緊接著叱道:「讓開。」左手一抬,短劍出鞘,一記「春城飛花」,幻起一片劍花,朝黃蠟臉漢子當胸捲去。她這下搶先發動,劍光飛灑,辛辣無匹!
黃蠟臉漢子沒料到她竟敢當著巡主面前,搶先動手,一時不敢硬接,足尖一點,飛退數尺。同時掣出長劍,咳目喝道:「賤婢,你真敢動手!」劍尖一顫,直向黑玫瑰撲來。黑玫瑰不待對方欺近;嬌叱一聲,劍發如風,接連刺出八劍。這八劍,劍勢連綿,劍劍俱是殺著,數尺方圓內,儘是錯落劍花。
黃蠟臉漢子一著失去先機,除了封架,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心頭大是駭異,一面招架,一面大聲說道:「巡主,你看這賤婢使出來的,是什麼劍法?」口中喊著,人已被逼得連退了四五步之多。黑玫瑰志在脫身,下手自然絕不留情,接連幾劍,把黃蠟臉漢子逼退,哪還停留?雙足一點,乘勢掠出去一丈來遠。但就在她第二次縱身掠起之際,突然身軀一顫,砰的一聲跌坐地上。
只聽灰臉人一陣嘿嘿冷笑,舉步走了過來,陰側惻說道:「賤婢,憑你這點能耐,逃得出鄢某手下麼?快說,你是什麼人派到會裡臥底來的?」一手從黃蠟臉漢子手中接過長劍,劍尖振動,連拍了黑玫瑰身上六七處穴道。黑玫瑰身落人手,索性閉上眼睛,一語不發。
灰臉人冷哼一聲道:「鄢某面前,你想裝死,那是自討苦吃了。」
手中長劍忽然倒了過來,用劍柄朝向黑玫瑰胸口敲落,這下敲得不重,但手法顯然和一般點穴不同。只見黑玫瑰身軀一顫,口中同時悶哼出聲。
黃蠟臉漢子詫異地望望灰臉人,說道:「這賤婢倔強得很,讓屬下給她個厲害……」灰臉人微一擺手,陰惻惻笑道:「不用你動手,不出一盞茶功夫,本座不怕她不招。」黃蠟臉漢子將信將疑,不敢多問。
「唔。」灰臉人一手托著下巴,「唔」了一聲,續道:「你去把她的面具揭下來,她已經不能算是本會的人了,不能再戴本會面具,本座先把她的罩子收回來再說。」黃蠟臉漢子躬身領命,走上前去,伸手從黑玫瑰臉上揭下了面具。這一揭下面具,他發現黑玫瑰一張輪廓俏麗的粉靨,此刻已是一片蒼白,額上綻出一粒粒的汗珠,心中暗暗驚奇,慌忙把面具雙手呈上。灰臉人把面具揣入懷中,神情平靜地在路旁一塊大石上緩緩坐了下來。這一陣功夫,黑玫瑰臉上的汗珠兒,已經愈來愈密,像黃豆般綻出,不住地從臉額上滾下。
同時她整個身軀也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顫抖,滿口銀牙,咬得格格作響,顯然她是正在以最大的忍耐和一種撕心挫骨的劇烈痛苦掙扎。
沒有呻吟,更沒吭半聲氣。只是咬緊牙關,默默的忍受。她身份既已暴露,就橫上心認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這一瞬間,竟然被折磨得獰厲如鬼。黃蠟臉漢子目光投注在黑玫瑰的臉上,心頭也不禁暗暗凜駭:「不知鄢巡主使的是什麼手法?竟有這般厲害!」
灰臉人靜靜坐在一側,簡直是鐵打心腸,他好像看了黑玫瑰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感到十分滿意,陰森一笑,緩緩站起身子,又倒握著劍尖,用劍柄在黑玫瑰左乳下部位輕輕點了.下。這下敢情是解除手法,只見黑玫瑰坐著的人,突然機伶伶一顫,就軟軟地癱瘓下去,委頓於地。灰臉人翻著一對死灰眼睛,嘿然道:「二十八號,你嘗到滋味了吧?告訴你,這不過是本座先教你試試一點樣品,好的還在後頭,本座倒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耐力。」
黑玫瑰嘶聲道:「你殺了我吧!」灰臉人陰笑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不招出什麼人派你臥底來的?本座不會讓你死。」
黑玫瑰又緩緩閉上了眼睛,沒再作聲。灰臉人哼道:「本座不相信你是銅澆鐵打的身子,你再不說,那就別怪本座心狠手辣。」
三個指頭拈著劍尖,又緩緩地朝黑玫瑰胸下點去。就在此時,突聽右側一棵大樟樹後面,有人嬌哼一聲:「住手。」這聲嬌喝,聲音又清又脆,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年輕女子!灰臉人伸出去的劍柄,果然停住了,他那雙死灰眼睛,轉向朗喝聲來處望去。
大樟樹,足有數人合抱,覆蓋如傘,這時從樹後出現了兩個苗條人影。前面一個約莫十八九歲,身空一件藕絲衫,玄色長裙,一張清麗絕俗的粉臉,在月光下,更顯出她美得不帶人間煙火氣。稍後一個是青衣少女,額前覆著劉海,胸垂兩條烏黑有光的長辮,看去是個使女,卻也同樣生得秀美伶俐。灰臉人看清來人只是兩個小姑娘,不覺陰森一笑道:「看來你們是一夥的了,那就正好,自己送上門來,免得本座多費時間了。」
藕絲衫姑娘柳眉一挑,叱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只是路過這裡,看不慣你用惡毒的手法,對付一個已無抵抗能力的始娘。」灰臉人翻著死灰色的眼睛,陰惻惻地笑道:「就憑你們兩個小丫頭,看不慣又待怎樣?大爺偏要你看。」手中倒持劍柄,隨著話聲,又緩緩朝黑玫瑰胸前點去。
青衣少女一手叉腰,怒叱道:「好個賊子,在我家小姐面前,你還敢撒野。」
灰臉人道:「大爺有何不敢。」藕絲衫姑娘一雙清澈如水的鳳目中,隱含薄怒,清哼一聲道:「你只要再碰她一下,我就廢了你一條右臂……」
灰臉人大笑道:「小丫頭,大爺要是隨便給人唬住,那也不叫天狗星了,你瞧著吧!」他點出的劍柄,去勢極緩,這時已快要點上黑玫瑰胸上了!
藕絲衫姑娘纖手就在此時忽然抬起,叱道:「你真要我出手?」
灰臉人右手劍柄,眼看就要點上,突然間,他感到不對,伸出去的一條右臂,竟然一陣麻木,再也遞不出去。心頭方自一驚,握著劍尖的五指一鬆,手中長劍「噹啷」一聲,跌落地上!
黃蠟臉漢子同樣吃了一驚,低聲問道:「巡主,你怎麼了?」灰臉人駭然失色,低喝一聲:「走!」一頓雙腳,身形掠起,電射而去。
黃蠟臉漢子一見巡主負傷而逃,哪裡還敢停留,緊隨著灰臉人身後,飛掠而去。眨眼工夫,兩條人影就消失在黑夜之中。青衣少女哈的笑道:「沒用的東西,一下就嚇跑了。」
藕絲衫姑娘正容道:「你別小看了他們,這兩人身手極高,我只是趁他不備,才能得手,若是真的動起手來,我們只怕不是人家對手呢!」接著說道:「我們快過去瞧瞧,這位姑娘不知傷得重不重?」
蓮步輕移,走到黑玫瑰身邊,俯身問道:「這位姑娘不知傷在哪裡。
是不是被他們制住了穴道?」黑玫瑰委頓在地,睜著雙目,有氣無力地道:「多蒙小姐賜救,只是我……我不行了。」她眼睛眨動之際,忍不住滾落兩顆晶瑩淚珠。
藕絲衫姑娘輕輕唉了一聲,道:「你究竟傷在哪裡,快告訴我。」
黑玫瑰微微搖頭道:「小姐不可動我,我是中了那廝的歹毒暗器……」
藕絲衫姑娘道:「你中了毒藥暗器,不要緊,我身邊帶有解毒靈丹,也許可以解你身中之毒。」黑玫瑰淒然道:「沒用,我中的毒藥暗器,毒性劇烈無比,天下無藥可解,我沒有毒發身死,只是天狗星為了逼問口供,截住我身上六處經脈,劇毒被暫時閉住了而已……」
說到這裡,她望望藕絲衫姑娘,說道:「小姐仗義相救,我有一件事奉托,不知小姐能否賜助?」
藕絲衫姑娘問道:「你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只要我辦得到,自當盡力。」黑玫瑰感激地道:「我先謝了。」
藕絲衫姑娘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說道:「你說吧,到底什麼事?」黑玫瑰淒然道:「我貼身處有一個小革囊,這東西不能落入黑龍會人的手裡,因此我只有奉托小姐了……」
藕絲衫姑娘問道:「這革囊一定很重要了,不知你要我給你送到哪裡去?」黑玫瑰道:「革囊並不重要,也不用送到哪裡去,我只是求你把它用火化去就好。革囊中有一小塊薄鐵片,中間鏤刻了一枝空心的玫瑰花。明天早晨,請這位妹子隨便在牆角處,把薄鐵片倒轉過來,就是花心朝下,用墨汁塗在牆上,有兩三個地方就夠了。
這樣我的同伴,很快就會知道我已經死了。」
藕絲衫姑娘點頭道;「好,我答應你。」黑玫瑰又道:「此事十分隱秘,塗的時候,千萬不可讓人看到。」
藕絲衫姑娘雙盾微蹙道:「我和小燕從未在江湖上定動,不知你是哪一幫派的人?」黑玫瑰道:「我不敢欺瞞小姐,我是百花幫的人。
小姐既是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最好不要向人提起今晚之事。」
藕絲衫姑娘點點頭道:「我知道,各幫各派,都有它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人家的。」黑玫瑰道:「那就麻煩小燕姐姐,把革囊取出來吧,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青衣少女道:「我來拿。」她蹲下身去,伸手從黑玫瑰貼身處,取出一個小小革囊。黑玫瑰看看天色,目含淚光,淒然道:「還有一點,我差點忘了,革囊中有一個黑色小瓶,等我死後,就請小燕姐姐拔開瓶塞,把藥末灑在我臉上。」
青衣少女隨手打開革囊,取出一個黑色小瓶,問道:「是不是這個?」黑玫瑰點點頭道:「是的。」接著抬頭朝藕絲杉姑娘道:「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就請小姐替我解開穴道吧。」
藕絲衫姑娘皺皺眉道:「解開穴道,不就劇毒攻心了麼?」黑玫瑰道:「不錯,我身上六處經脈雖遭閉住,但過了半個時辰,劇毒仍能逐漸滲入,那時痛苦尤甚,不如一下解開穴道,任由劇毒攻心,反而毫無痛苦,還望小姐成全才好。」
藕絲衫姑娘側然良久道:「我從沒殺過人,這教我如何下得了手?」黑玫瑰道:「殺我的是天狗星,小姐這是救我,如果小姐不解開我的穴道,由於六處穴道遭閉,劇毒發作較緩,人雖昏迷,但心未死,這份活罪,就比死還慘。小姐,我是將死的人,你解開穴道,我可少受些折磨。」
藕絲衫姑娘又看了她一眼,才淒楚地點了點頭道:「你既然這樣說了,我就替你解開穴道吧。」說完,緩緩彎下腰去,要待伸手心頭又是不忍,問道:「你還有什麼話麼?」這句話出口,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黑玫瑰淒然一笑道:「謝謝你,沒有了。」藕絲衫姑娘拭拭淚道:「那我……唉……我……我實在下不了手。」
黑玫瑰突然間,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臉色劇變,顫聲說道:「毒……性……已……已經……發作……了,小姐……快……
快……」這不過一瞬間的事,她張了張口,已經常經說不出話來。看情形,劇毒業已滲過閉住的經穴,正在逐漸發作了!藕絲衫姑娘眼看黑玫瑰張口結舌,已經不能出聲,只得伸手朝她胸臆間推去,解開她受制穴道。這一堆,只見黑玫瑰身軀陡然一震,一張本來慘白的臉上,登時漸漸發黑,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
藕絲衫姑娘看得心頭機伶一顫,輕輕歎息道:「好歹毒的暗器!
唉,小燕,她叫你把藥粉灑在她臉上,你就快灑吧,我們也該走了。」
青衣少女答應一聲,拿起藥瓶,拔開瓶塞,壯起膽子,把藥粉灑到黑玫瑰的臉上,一面說道:「小姐,我們快回客店去吧。」
她臉色發白,敢情有些害怕。藕絲衫姑娘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受人之托,把這東西用火燒了,再回去不遲。」
青衣少女道:「小姐要在這裡燒麼?」藕絲衫姑娘道:「不,這裡總是路上,給人看到了不好,我們到前面那座破廟裡去燒。」
青衣少女道:「小姐想得真周到。」就在這兩句話的工夫,黑玫瑰的屍體,已經漸漸化去,地上只剩下了一灘黃水。
青衣少女不由得吃了一驚,失聲道:「小姐,你……快瞧,她怎麼……化……化去了!」藕絲衫姑娘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說道:「是了,她要你灑在臉上的藥粉,一定是化骨丹之類。我曾聽爹說過,江湖上有些惡毒的黑道中人,身邊就帶著化骨丹。殺了人只要用指甲挑著彈上少許,屍體就會化成一灘黃水,用以毀屍滅跡。她不願讓人知道她的來歷,才要你灑上藥粉,不留痕跡。」青衣少女道:
「真可惜,早知道這瓶是化骨丹,方才就該留一些下來。」藕絲衫姑娘道:「我們又不去殺人,這種歹毒東西留著有什麼用?」
兩個姑娘家走近三宮殿,這是一座年久失修,沒有香火的破廟,兩進殿字,除了前面一進還算完整,後進大半都已坍倒,月色之下,荒草淒迷,呈現著一片幽暗陰森。青衣少女機伶地道:「小姐,這裡不可久留。」
藕絲衫姑娘笑了笑道:「誰說我們要在這裡久留?把東西燒了,自然就回去了。」一面從育衣少女手上,取過革囊,隨手打了開來。裡面一共只有三件東西,那是一塊薄薄的鐵片,鏤空雕刻著一朵玫瑰花,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和一支銀欽,欽頭是一朵絹制的紫色玫瑰花,此外就別無他物。藕絲衫姑娘拿起鐵片,交給青衣少女,說道:「這大概是她們的暗記了,她要你到大街牆角邊,用墨塗上幾處,我們把東西用火燒燬,趁著夜晚沒人的時候,給她一起辦完了,也了卻一件心願。」
青衣少女道:「她人都死了,為什麼還要叫我替她留記號呢?」
藕絲衫姑娘笑了笑道:「她要你把這朵玫瑰花花心朝下,是不是?
花朵都是朝上升的,花蕊向下,不就表示她已經凋謝了麼?」
青衣少女道:「但塗在牆角邊,有誰會去注意它呢?」藕絲衫姑娘道:「我想她們百花幫的人,可能經常打這裡經過,這是她們自己人的聯絡記號,自然很快就會發現。」
她一邊說話,一邊蓮步輕移,緩緩走到石香爐前面,回頭道:「小燕,你身邊不是有火種麼,快拿來。」青衣少女應了聲「是」,從身邊取出一個精巧的火簡,遞了過去。就在此時,突聽一陣馬蹄聲。
由遠而近,傳了過來。
藕絲衫姑娘忽然轉過身來,低聲道,「有人來了。」青衣少女道:
「小姐快些燒了,我們走吧!」
藕絲衫姑娘道:「來不及了,他們好像就是朝這裡來的,我們決躲一躲。」說話之時,目光迅速一轉,正殿神龕完好,塑的三尊神像端坐其中,神像比人還高,足可藏得兩人。這就一把拉起小燕的手,低喝一聲:「快隨我來。」兩人躍上蛛網塵封的神龕,堪堪蹲下身子,馬蹄聲已經到了門口。這一陣馬蹄聲,少說也有三四匹馬,只不知他們這麼晚了,到破廟裡來作甚?廟門前,已經有兩個人影朝裡走來。
殿外月色皎潔,看得清楚,這兩人一個中等身材,穿的是青布長衫,另一個身材頎長,穿的是茶色團花綢長衫,背上都背著長形布囊,那是隨身兵刃,足踏粉底快靴,步履十分輕快,一看就知兩人身手不弱。只見他們跨進大殿,四點寒星的目光,朝四下一陣打量,接著一左一右繞過神龕,朝後走進去。他們好像在搜索什麼。
過不一會兒,就從後進退出。中等身材青衫人說道:「潘兄,就在這裡吧!」
那身穿茶色綢長衫的點點頭道:「尚兄說得是,這裡地勢較僻,那就在這裡好了。」說話之時,中等身材的青衫人已經「咳」的一聲,晃亮了火揩子,大殿上登時火光熊熊,照得大亮。藕絲衫姑娘趕忙拉了一下小燕的衣角,把頭縮低了些,藏入陰暗之處,側著臉朝外窺望。這時又有兩個人扛著一隻麻袋走了進來。左首一個身材瘦小,像是讀書相公,右首一個則是書僮。他們扛著那個麻袋,看去十分沉重,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只要看他們深更半夜扛一隻沉重的麻袋到破廟裡來,說不定是來分贓的了。
主僕兩人把麻袋扛到神案前面,輕輕放下,那少年相公長吁了口氣,朝先前進來的兩人說道:「總算到了,明日一早,到了江邊,上面自會派人接應,二位的任務也完成了,走這兩天,真是辛苦了二位。」那中等身材的青衫人和穿茶色綢長衫的同聲道:「姑娘好說,兄弟等職司護花,這是份內之事。」原來那少年相公是一位姑娘。
這時那書僮已從身邊取出一支蠟燭,點燃了插在燭台之上。
躲在神龕後面的藕絲衫姑娘心頭不禁暗暗焦急起來,忖進:「看情形,他們要在這裡過夜了,自己兩人藏身龕中,如何出得去呀?」
正思忖之間,只聽又是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到得廟門前停住,接著從廟外走進一個青衣人來,只見他手中捧著一大包東西,急步走人。少年相公看到他就急著問道:「你找到江老大了麼?」
青衣人走到少年相公面前,把一大包東西放到地上,一面喘著氣道:「找到了,哦,玉蕊姐姐,小妹聽到了一個重大消息……」少年相公抬眼道:「瞧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究竟聽到了什麼消息?」她一邊說話一邊伸出一雙白嫩纖細的玉手,緩緩打開紙包,原來這一大包竟是食物,裡面有包干、饅頭和許多滷菜,包子還在冒熱氣。
那叫玉蕊的少年相公目光一抬,說道:「二位使者,大家快坐下來吃了。」先前進來的兩人,方才自稱「職司護花」,現在玉蕊又稱他們「使者」,敢情他們還是護花使者!於是大家圍著一大包食物,席地坐下。
那青衣人和那書僮,並肩坐在少年相公玉蕊的右首,接著說道:「據說絕塵山莊已經毀了。」「絕塵山莊毀了?」少年相公聽得神情一凜,愕然道:「你是聽誰說的?」青衣人道:「是江老大說的,這消息錯不了,江老大已經得到上面的指示,要他在興隆茶樓接應咱們逃出來的人。」
少年相公道:「你可曾聽說是什麼人毀了絕塵山莊?」
青衣人道:「據說是四川唐門的老夫人和少林寺的人聯合行動。」少年相公又道:「戚承昌不在,那玄衣羅剎呢?」
青衣人道:「逃走了,詳細情形,外面的人還弄不清楚。」少年相公又道:「那麼位在貴賓區的四位呢?」青衣人道:「據說,玄衣羅剎還打算把他們四個人作為人質,好讓四川唐門和少林寺的人投鼠忌器,哪知四人身上的散功毒藥,早就解去了。就在四川唐門和少林寺的人攻人園中時,四位貴賓也突然現身,玄衣羅剎眼看大勢已去,只好從地道中逃走。」
少年相公獸然道:「少林樂山大師和唐天縱、溫一峰,在絕塵山莊耽了幾個月,都沒有出事,自從這位祝莊主一到,他們身散功之毒,就全解了,說不定就是他搗的鬼。」這話聽到躲在神像後面的藕絲衫姑娘耳裡,不覺猛然一震,暗道:「原來爹是他們劫持的。」
只聽青衣人忽然壓低聲音說道:「玉蕊姐姐,對了,據說咱們換進去的,才是真正的潛龍祝文華,咱們弄出來的,是假貨。」少年相公道:「只不知這人是誰,他能解無藥可解的『毒汁』之毒,也解了樂山大師等人身中的散功毒藥,可見此人是個擅於用毒的人了。」
青衣人咭的笑道:「咱們不是正需要這樣的人麼?」她話聲甫落,圍坐著的五個人,忽然身於搖了兩搖,好像打盹似的,一個個歪著身子,躺倒地上。
藕絲衫姑娘已經站了起來,嬌聲道:「小燕,我們下去。」
青衣少女哈的笑道:「小姐,原來是你把他們放倒了。」
藕絲衫姑娘一下躍下神龕,說道:「我是為了救一個人。」
青衣少女跟著躍下,奇道:「小姐要救人?人在哪裡?」
藕絲衫姑娘道:「裝在麻袋裡。」隨著話聲,人已經走近麻袋。
青衣少女跟了過來,問道:「小姐知道麻袋裡裝的是誰麼?」
藕絲杉姑娘微微搖頭道:「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正派中人,我們既然遇上,豈能袖手不管,讓他們把地擄去?」
青衣少女道:「小姐,要不要把袋口繩子割斷?」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雪亮的繡鸞刀,正待朝緊紮袋口的麻繩上割去。
只聽麻袋中忽然有人說道:「小燕姑娘,不可用刀割。」
青衣少女嚇了一跳,吃驚道:「你還會說話?」
麻袋中人輕笑道:「在下又不是啞巴,自然會說話了。」
青衣少女道:「你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我叫小燕?」
麻袋中人道:「小燕姑娘,你先把繩子解開,讓在下出來,再行奉告。」
藕絲衫姑娘心中暗暗奇怪:「他們把這人裝在麻袋之中,事先若是不把他迷翻過去,至少也該點上他的穴道,不可能會把神志清醒的人,裝在麻袋裡的。」心中想著,一面向小燕點點頭道:「你把繩子解開來。」
青衣少女依言解著繩子,一邊說道:「我知道,你是聽小姐叫我名字,你才知道的,對不對?你耳朵倒蠻靈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0:43
第14章 疑神疑鬼
繩子解開了,袋口敞開,麻袋中人緩緩站起身子,從麻袋中跨了出來。這人身材頎長,穿著一件天青長衫,看去約莫四十四五,生得面貌白皙!黑鬚飄胸,只是雙眉濃了些,使人覺得有一種無形的肅殺之氣。濃眉下面是一雙充滿智慧的丹鳳眼,亮得發光,就像能看透人的心底一般,叫人不敢與之直視,藕絲衫姑娘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認識此人是誰,但她第一眼看到這人一雙發光的眼睛,就好像極熟,芳心不由得「咚」地一跳!
黑鬚人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含笑道,「在下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溫姑娘。」
藕絲衫姑娘聽得更是一怔,睜大了水樣晶瑩的妙目,施了一禮,輕啟櫻唇,低低地道:「不知前輩如何認識小女子的?」
黑鬚人微笑道:「在下易了容,難怪姑娘認不得了。」
小燕瞧著他,插嘴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黑鬚人道:「在下凌君毅。」
「凌君毅」這三個字鑽進藕絲衫姑娘的耳裡,一張粉臉登時飛起兩朵紅雲,既驚又喜!
凌君毅,不就是她芳心縈繞的人兒麼?但她還沒作聲,小燕臉露驚異,搶著道:「你是凌相公,怎麼一點也不像,凌相公哪來的長鬚?」
凌君毅笑道:「在下方才說過,在下是易了容。」他伸手從懷中掏出彩絲囊,在小燕面前晃了晃。
藕絲衫姑娘粉臉更紅,說道:「小燕,是他,你連凌相公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麼?」
小燕咭的笑道:「真好玩,凌相公為什麼扮成這副模樣?」
凌君毅道:「在下扮的是龍眠山莊莊主祝文華。」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目注藕絲衫姑娘說道:「對了,在下曾在絕塵山莊遇到姑娘令尊,相處了三日……」
原來藕絲衫姑娘正是溫婉君。她沒待凌君毅說完,急著問道:
「我爹怎麼了?」
凌君毅道:「令尊和少林樂山大師、四川唐門老莊主,同被絕塵山莊請了去,而且中了散功之毒,一身功力,十去七八……」
溫婉君雙眉微攏,失聲道:「那怎麼辦?絕塵山莊究竟是些什麼人?」
凌君毅道:「姑娘但請寬心,令尊和樂山大師等三人,已由在下用辟毒珠替他們解去了身中之毒。方才聽他們說,好像絕塵山莊已被四川唐門老夫人聯合少林高僧所破,那麼令尊等人也已脫困了。」
溫婉君道:「絕塵山莊破去的時候,凌相公不在場麼?」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已經被她們弄出來了。」
他看了地上一大堆包干、饅頭,鹵萊一眼,笑道:「在下被她們裝在麻袋裡,已經整整兩天沒吃東西了。」
小燕道:「他們一直沒給你東西吃?」
凌君毅道:「她們用薰香把在下迷翻,又點了幾處大穴,一個昏迷不醒的人自然不用吃東西了。」隨著話聲,走到那堆食物面前,席地坐下,老實不客氣,伸手抓起一個肉包子,吃了起來。
溫婉君、小燕一起跟了過去,小燕好似想起什麼,啊了一聲,問道:「凌相公,你方才為什麼不要我用刀割繩子呢?」
凌君毅笑道:「在下只是想出來吃些東西,仍然要回到麻袋裡去的,你把扎袋口的繩子割斷了,豈不是引起他們疑心?」
溫婉君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問道:「凌相公故意讓他們擄去,那是想深入虎穴了?」
凌君毅點點頭道:「姑娘說的是,家母失蹤,已有數月,在下改扮祝莊主,進入絕塵山莊,也是為了尋找家母。」
溫婉君脈脈含情地道:「凌相公可要我相助麼?」
凌君毅感激地道:「在下任由她們擄去,只是為了暗中偵察家母下落,並不和她們正面衝突,在下自信還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姑娘盛情,在下謝了。」
溫婉君瞧著他,低聲道:「但你總是進入百花幫重地裡去,一個人,人單勢孤,教人如何……」從她口氣聽來,這句話應該是:「教人如何放心得下」,但她只說到一半,臉上一紅,便低下了頭。
凌君毅看著她嬌羞模佯,心頭不禁一蕩,忙道:「在下身邊有姑娘所賜的『清神丹』和寒家家傳的『驪龍辟毒珠』不懼迷香,不畏劇毒,若憑真實武功,縱入龍潭虎穴,在下也自信足可自保。」說到這裡,瀟灑一笑,接道:「在下眼前唯一要姑娘幫忙的,就是等在下吃飽了,重行進入麻袋之中,有煩小燕姑娘依然把袋口紮緊,最重要的是莫要讓這些昏迷的人看出破綻來。」
溫婉君臻首輕點道:「我知道。」
小燕輕笑道:「凌相公被他們擄到百花幫去,那是無異進入眾香國去了,凌相公可得小心,不要被她們迷住了。」
凌君毅被她說得俊臉一紅,說道:「小燕姑娘說笑了。」
溫婉君聽了小燕的話,不由得心頭微微一震,一面輕叱道:「小燕,不許亂說。」
凌君毅忽然哦了一聲,問道:「姑娘怎知她們是百花幫的人?」
溫婉君道:「今晚我們在無意中遇上一個百花幫的人,方才聽她們說話的口氣,該是百花幫的人無疑。」
凌君毅沉吟道:「百花幫,她們和絕塵山莊應該是另一個不同的神秘幫會了。」
他一口氣吃了七八個肉包子,才填飽肚皮,站起身來,笑了笑道:「今晚要是沒遇上姑娘,在下還得餓上幾天哩!」
小燕眨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哼的笑道,「凌相公,你是不是要回到麻袋裡睡覺去了?」
凌君毅道:「正是。」
小燕道:「我看你再帶幾個饅頭,包一些鹵萊,好在麻袋裡吃,要不要小婢給你包一包帶著?」
凌君毅笑了笑道:「不用了,我想此地離他們巢穴不會太遠了,到了那裡,她們總會讓在下好好吃一頓了。」回身朝溫婉君拱拱手道:「姑娘珍重,在下失陪了。」說完,仍然跨進麻袋,說道:「有勞小燕姑娘,仍把袋口紮緊了。」
小燕嬌笑著替他拉起袋口,仍用麻繩紮好。
溫婉君隔著麻袋,低低嗯咐道:「凌相公諸事小心。」
凌君毅道:「姑娘走時,可得把蠟燭吹熄,然後再把他們解醒過來。」
溫婉君道:「你只管放心,我不會留下一點痕跡的。」一面朝小燕吩咐道:「小燕,你快去給他們聞上些解藥,咱們該走了。」
小燕答應一聲,湊著麻袋說道:「凌相公,我們走啦!」
凌君毅坐在袋中應道:「再見。」
小燕取出解藥,用指甲挑了少許,輕輕彈人五人鼻孔。溫婉君一口吹熄蠟燭,兩條人影輕若驚鴻,翩然朝廟外掠去。
大殿上好像吹過一陣涼風,燭火熄了,燭芯還有餘火未滅。躺在地下的五人都驀然清醒過來。中等身材姓尚的青衣人一躍而起,立時打亮火揩子,點燃了蠟燭,大殿上重又一片明亮。穿茶色綢長衫姓潘的已經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旋風般飛掠出去,一下躍登上屋。姓尚的也身形掠動,朝後進射去。少年相公玉蕊眨動一雙俏目,清脆地吩咐道:「寥花、萍花。你們快去看看麻袋是否有人動過?」
寥花、萍花答應一聲,雙雙走了過去,但麻袋依然好好的橫放在神案左側,寥花仔細察看了一陣,抬頭說道:「沒有呀,袋口扎得好好的,一點也沒有動。」
少年相公玉蕊道:「這就奇了,方才咱們怎會無緣無故昏了過去?」
書僮寥花道:「方纔大概是一陣風吹熄了燈燭,我只覺得眼前一暗,哪裡昏過去了?」
萍花接著道:「是啊,我也好好的坐著,只覺燈火一暗,尚使者就亮起了火揩子。」
少年相公玉蕊微微搖頭道:「不對……」話岸未落,人影一閃,穿茶色綢長衫姓潘的已經掠了回來。
少年相公玉蕊問道:「潘使者可曾發現什麼嗎?」
穿茶色綢長衫的搖搖頭道:「兄弟飛身上屋,這一帶民房不多,至少可以看得到半里方圓,但末見有何動靜。」
這時姓尚的也從後進走出,接著道,「後進也沒有半點人影。」
他們都忽略了地上的食物,至少肉包子已經少了十來個,但誰會想到有人乘著燭火一暗,進來偷吃食物?因為方纔他們五個人,正在圍坐著吃東西,少了幾個肉包干,自然是自己人吃了的了,而且在他們的感覺上,只不過是燭火一暗的工夫而已。
書僮寥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噤,駭然;盤「玉蕊姐姐,莫要是這裡有鬼。」
萍花聽得心頭發毛,張口結舌地道:「對了,方纔那陣風,吹到身上,是有點寒颼颼的!」
少年相公玉蕊心中雖覺可疑,但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一面叱道:「你們別胡說,東西已經涼了,大家快些吃吧。」
祝靖聽黑玫瑰說出萬人俊路上有了危險,心頭不知怎的,有著無比的焦急,這一晚,竟然連眼睛都沒閉上。好在自己有一匹渾身似雪的玉龍駒,比平常馬匹快過甚多,萬人俊、許家驊兩人雖然早走了半日。自思一定趕得上他們。天色黎明,他便洗梳完畢,付過店帳,騎上玉龍馬,趕著出城。
祝靖從沒出過遠門,但這條路,他最是熟悉不過,一路縱馬急馳,中午時光,就趕到桐城。一路上竟然沒看到萬人俊、許家驊的影子,心頭更覺焦的。也沒進城,只在城外大路旁的一家麵攤子前面下了馬。把馬匹拴在樹上,跨入松棚,找了個座頭坐下。
夥計倒了蠱茶送上,一面問道:「相公要些什麼酒菜?」
祝靖道:「你給我下一碗素麵就好。」
夥計看他一身衣衫,是個有錢人家的相公。卻只叫了一碗素,只當自己聽錯了,接著陪笑道:「相公不喝些酒麼?」
祝靖不耐道:「我不喝酒,快些給我下面,我還有事去。」
夥計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多說,唯唯應是,退了下去。這時正當中午,要趕路的人都沒進城去,就在路邊打個尖,好繼續上路。
因此城門外這一帶,就有四五家酒食攤高挑酒招,一到中午,居然生意興隆,座客常滿。祝靖進來的這一家,是路口第一家,佔了地理上的便宜,每天都是優先滿座。這時松棚下四五張桌子,都已坐滿了。這些人大部是短靠褐衣的販夫走卒,一坐下來,就把尊腳擱到板凳上,敞開胸膛,大聲叱喝,大碗喝酒,就是身上,也經常有一股汗臭味兒。他們瞧到祝靖是個白臉書生,文質彬彬的模樣,倒也自己識相,儘管四張桌上擠滿了人,祝靖還是獨佔一席,誰也沒往他桌上擠。
這時,又有兩個人並肩行來。這兩人居然也是讀書相公,一身青憐,看去約莫十六人歲,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好俊的人品!
他們好像只是出城散步來的,本來不打算打尖,但年紀較小的一個看到祝靖拴在樹下的玉龍駒,口中不覺輕「咦」了聲。
目光抬處,望了祝靖一眼,低低說道:「二哥,咱們就在這兒打個尖吧!」
年紀較大的一個看看滿棚都是袒胸露臂的老阻,不覺雙眉微微一皺,輕聲道:「你要在這種地方打尖?」
年紀較小的笑了笑道:「二哥,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年紀較大的訝然道:「你有什麼秘密?這樣說不好麼?鬼鬼祟祟的,讓人家看到了……」
年紀較小的沒有待他說下去,輕笑著道:「秘密自然是個秘密,你快附耳過來,我才能告訴你。」年紀較大的「哦」了一聲,拗不過他,只得偏著頭,附耳過去。年紀較小的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年紀較大的目中閃過一絲異采,含笑點頭道:「好。」
兩人並肩走來,到得棚下。年紀較大的走上一步,朝祝靖拱拱手道;「兄台這裡還有人坐麼?」
祝靖忙道:「在下只有一人,二位請坐。」
夥計端上茶來,問道:「二位相公要些什麼?」
年紀較小的道:「給我們切一盤滷菜,先來四兩花彫。」
夥計退下之後,年紀較大的道:「三弟,我們還要喝酒麼?」
年紀較小的笑道:「既然打尖,喝點酒潤潤喉嚨咯!」
他沒待年紀較大的開口,口中「哦」了一聲,又接道:「二哥,你方才不是說,拴著的那匹馬渾身似雪,沒有一根雜毛,也想托馬販子買一匹麼?」
年紀較大的道:「我也只是說說罷了,這佯神駿的馬,干中挑一,都挑不出來,你到哪裡去買?」
年紀較小的道:「那可不一定,小弟去年就曾見過一匹,和拴在樹下的這一匹也差不多,騎馬的還是一個美嬌娘。唉,說起那位姑娘,真是美得像月裡嫦娥,誰要看她一眼,回去保管會害相思病。」
年紀較大的嗤的一笑道:「你害了沒有?」
年紀較小的道:「小弟也差不多失魂落魄了好幾天。」他忽然湊過頭去,低「噢」一聲道:「二哥,你知道那美姑娘是誰麼?」
年紀較大的搖搖頭道:「我又沒有見過她,怎會知道?」
年紀較小的聲音說得更低,湊近去,道:「那姑娘就是人稱龍眠一鳳的祝雅琴祝姑娘,聽說還會武功。」
他聲音說得雖輕,但祝靖和他們同一張桌子,自然也聽到了,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紅。
年紀較大的輕笑道:「還好,你沒把她娶過來,否則她會武功,你做丈夫的吃不完還得兜著走。」
祝靖雙眉一挑,面有怒容,正好夥計給他端上面來,堆笑道:
「相公請用面了,」接著另一個夥計替二位青拎相公切了一盤鹵萊端上,另外是一小錫壺的酒。
年紀較小的斟了一杯酒,送到祝靖面前,含笑道:「這位兄台也請喝一杯。」
祝靖冷冷地道:「我不喝酒。」
年紀較小的道:「兄台何須客氣,我們萍水相逢,可說三生有緣,小弟還末請教兄台貴姓。」
祝靖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含微笑,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直瞧,不覺臉上一紅。要待不說,人家含笑相問,在禮貌上說不過去,當下只好冷聲道:「祝。」
年紀較小的不由啊了一聲,道:「原來是祝兄,小弟失敬了,莫非拴在樹下的那匹玉龍駒,就是祝兄的?」
祝靖一碗麵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不吃,從身邊摸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起身往外就走。一碗素麵,不過二文制錢,他一錠碎銀,足有四五錢重。
夥計起忙叫道:「相公留步,小的還沒找你銀子。」
祝靖頭也沒回,跨上馬背,朝大路上絕塵奔馳而去。年紀較小的與年紀較大的相視而笑。
年紀較大的低聲道:「你把他氣跑了。」
年紀較小的輕笑道:「咱們快追下去。」兩要酒萊也不用了,取出一錠碎銀,朝桌上一放,匆匆離座。
祝靖一路縱馬疾馳,趕到三十里鋪,正好路旁有一個賣茶的棚子。他馳近茶棚,一眼瞧到萬人俊、許家驊兩人,就坐在棚下喝茶,心頭一喜,慌忙一躍下馬,走了進去,笑道:「萬兄、許兄、原來在這裡,總算讓兄弟找到了。」萬人俊、許家驊同時站了起來。
許家驊道:「祝兄請坐。」
祝靖在兩人餐桌橫頭上一張板凳上坐下,賣茶的老頭過來招呼道:「相公喝什麼茶?」
祝靖隨口道:「清茶。」
萬人俊望著祝靖問道:「祝兄一路趕來,有什麼事麼?」
祝靖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沒有事,我會老遠的趕來?」他沒待萬人俊再開口,接著問道:「萬兄、許兄,路上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故?」
萬人俊詫異地道:「沒有呀,祝兄遇上了什麼事了?」
祝靖吁了口氣道:「那是他們還末發動。」
許家綁道:「祝兄可是聽到了什麼消息麼?」
祝靖微微一笑道:「許兄猜對了,昨晚兄弟遇上一個百花幫的人,她告訴說黑龍會賊黨可能要在途中對二位不利……」
萬人俊目射奇光,向許家驊問道:「百花幫?黑龍會?這兩個名稱,兄弟從末聽人說起過,許兄知不知道?」
許家驊道:「兄弟也從末聽說過。」
萬人俊道:「祝兄,那百花幫的人怎麼說的?」
說話之時,賣茶老頭送上一壺清茶。
祝靖等老頭走開,才輕聲把昨晚回轉客店,黑玫瑰已在房中等候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萬人俊目中寒芒飛閃,沉吟道:「黑龍會,那一定是江湖黑道的秘密幫會了,他們和咱們兩家,究竟何怨何仇,要如此趕盡殺絕?」
許家驊劍眉揚動,說道:「咱們正要找他們,他們既然找上來,正好給他們一個厲害。」
祝靖微微搖頭道:「這些人詭計多端,古人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兄弟急著趕來,通知二位,也就是怕二位不知就裡,就中了人家暗算。」
萬人俊道:「多謝祝兄關愛。」
祝靖臉上微微發熱,星目含光,說道:「自家兄弟,何須客氣?」
許家驊道:「時間不早,咱們該上路了。」
萬人俊摸出幾枚制錢,放到桌上,三人一同站起身來,跨出茶棚。
萬人俊腳下一停,問道:「二位知不知道知機子隱居北峽山什麼地方?」
祝靖道:「兄弟聽說知機子隱居北峽山七星巖,只是沒有去過。」
萬人俊道;「只要有地名,就好找了。」
祝靖牽過馬匹,他因萬人俊、許家驊都沒騎馬,就把韁繩一圈,拴在鞍上,任由玉龍駒隨在自己身後而行。
萬人俊回頭道:「祝兄不用客氣,既有牲口,只管騎乘。」
祝靖道:「不用了,這裡到山下不過六七里路,大家邊說邊走,不是很好麼?」
許家驊由衷地讚道:「祝兄這匹馬,真是千中挑一的神駒,奔馳的時候,四蹄如風,此刻跟在你身後,馴如羔羊,實在教人羨煞。」
萬人俊大笑道:「教人羨煞的何止是馬?祝兄風度翩翩,人如玉樹馬如龍,行走江湖,不知有多少閨女,為他動了芳心,可惜我沒有妹!,否則這門親事是攀定了。」
許家驊接口道:「不錯,可惜兄弟也沒有妹子。」
祝靖臉頰飛紅,赧然道:「二位仁兄,怎麼拿兄弟開起玩笑來了。」
三人腳下加快,不多一會,便已趕到北峽山下。但見崇山峻嶺,連綿起伏,不知七星巖究在何處?就在三人駐足打量之際,一條小徑上,走出一個樵夫,肩上挑著一捆柴,迎面而來。
萬人俊立即迎上前去,拱拱手道:「請問老哥,可知去七星巖如何走法?」
那樵夫望了三人一眼,用手朝東一指,說;道:「從這裡往東,約莫三五里路,有一座摩天高峰,就是七星巖了。」說完挑搬著柴擔,往山下而去。萬人俊看他健步如飛,心中不覺一動。
許家驊道:「咱們快走。」
萬人俊目光注視著那樵夫後形,說道:「此人健步如飛,像是個會家子。」
許家驊笑道:「他終日在山上砍柴,就算不會輕功,也練得健步如飛了!」
萬人俊微微搖頭道:「兄弟覺得他未免來得太湊巧了。」
許家驊道:「這時已是申牌時光,山上砍柴的人,也正該下山了,莫非萬兄懷疑他是賊黨麼?」
祝靖想起黑玫瑰的警告,覺得對方決不會輕易罷休,但一路上竟然毫無動靜,莫非他們已選擇了地點,前面有什麼埋伏?心念轉動之際,只聽萬人俊道:「兄弟只覺此人不無可疑罷了,其實就是賊人不來找咱們,咱們也要找他們去呢,走吧!」
說完,當先朝東奔去。
三人一路奔行,玉龍駒也緊隨在祝靖身後,蹄聲得得,跟了下來。三五里路,轉眼就到,果見一座高峰,巍然矗立在群山之間,峰巒高秀,松色蔥鬱,山下清溪迂迴,流水綜綜。三人沿溪而行,走了一箭來路,但見一座小山腰上修蓄千竿,茅屋三楹。
萬人俊腳下不覺一停,說道:「這裡只有這座茅屋,想必就是知機子隱居之所了。」
許家驊道:「萬兄說得是,咱們上去向問。」
三人走到小山腳下,祝靖回身抱著馬頭,用手輕撫馬頰,低低說道:「玉龍兒,你就在這裡,不用上去了。如果發現有人來了,就長嘶一聲,知道麼?」玉龍靈駒深通人性,眨著馬眼,果然低低嘶了一聲。
祝靖道:「好,我們走了。」說罷,隨著萬、許二人,朝一條登山小徑上走去。
萬人俊到得茅屋前面,便自停步,高聲問道:「裡面有人麼?」
只聽茅屋個有人應道:「是什麼人?」
萬人俊道:「在下兄弟,求見知機子道長。」
木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年約六旬,面頰瘦削,額下留著稀稀疏疏一把黃須,身穿一件破舊藍布長衫的瘦老頭。朝三人一陣打量,問道:「三位找知機子有什麼事?」
萬人俊聽對方口氣,似乎就是知機子本人,但在他心中,知機子在江湖上名氣不小,應該是仙風道骨,貌相清瘤的隱逸之士,但面前此人,禿頂黃須,五官猥瑣,全身上下,一把骨頭架子,找不出半點靈秀隱逸之氣。心不覺微感失望,只是既然來了,只得拱拱手道:「老丈莫非就是知機子道長了?」
瘦老頭一手摸著黃須,微微一笑道:「老朽正是知機子,三位請到裡面坐。」
萬人俊抱拳道:「果然是道長,在下兄弟久仰大名,特來請益。」
說著,跨進茅屋。
茅屋中只有一張木桌,四條木凳,除此之外,就別無他物。
知機子把三人讓進茅屋,乾咳一聲,歉然道:「老朽山野之人,長年難得有貴客臨門,蝸居簡陋,不足待客,三位請坐吧。」說話之時,已在上首一張木凳上坐下。
三人相繼落座,萬人俊道:「在下兄弟,打擾道長,想請道長指示迷津。」
知機子道:「三位可是要老朽卜卦麼?」他居然絕口沒問三人姓名來歷。
萬人俊道:「道長盛名久著,對江湖掌故知之甚諧,在下兄弟想請教道長一件事。」
知機子道:「什麼事?」
萬人俊從懷中取出-個布包,隨手打開,裡面是一顆八角形的星狀暗器,雙手遞過,說道:「追長見聞淵博,不知是否見過此種暗器?」
知機子看到那枚星狀暗器,臉色微微一變,連同布包一起接過,仔細察看了一陣,才沉吟著道:「老朽慚愧得很,只能看出這暗器上淬的劇毒,見血封喉,毒性極烈,至於此種暗器,倒是從末見過。」依然把布包遞還給萬人俊。
萬人俊自然看得出來,他初見暗器,臉色有異,顯然不肯實說,這就接著說道:「那麼道長是否聽說過江湖上有一個叫黑龍會的秘密幫會呢?」
知機子手捻黃須,呵呵一笑道:「老朽隱居此地,已二十年之久,對江湖上的事,可說隔閡得很。不過老朽可以奉告的,在二十年前,江湖上並無黑尤會這樣的幫派。」這話等於沒說。
萬人俊望了許家驊一眼,意思是說:「看來咱們這趟是白來了。」三人心頭,都不禁大感失望。
知機子似是看出他們心意,三個手指,捻著黃須,微微一笑道:
「老朽山野之人,不履江湖已久,有負三位枉顧。但老朽略語封文,不妨替三位卜上一課,也許可以從封象上看出一些端倪,稍報三位遠來的雅意,未知三位意下如何?」
知機子精於卜策,善知過去未來,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他自己說出願意替三人卜上一課,三人自是求之不得。
萬人俊音道:「還望道長指點迷津。」
知機子緩緩站起身子,目光一抬,說道:「三位請隨去朽來。」轉身朝東首一間房中走去。
萬人俊、許家驊、祝靖三人隨著他相繼而入。這是一間廂房,但知機子把它隔成了兩間,前面一間敢情是他的封室,正中間懸著一幅八封圖。一張案桌,桌上放著香爐、封筒、六枚銅錢、一杯神水和硃筆、紙硯,案後放了一把奇子,所餘的地方,已是不多。後面一間,門口接著一道布簾,敢情就是他的臥室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1:07
知機子伸手一指,示意三人站在案桌前,他卻大模大樣地在案後椅子上坐下,然後打石取火,燃起三支線香,口中唸唸有詞,把三支線香,一支一支地插入香爐之中,一臉莊敬肅穆,朝三人說道:
「三位要什麼,可面向我背後八封圖,默默在心頭禱告,不可出聲。」
三人依言站到案前,微微抬頭,目注壁間高懸的八封圖心中默默低聲禱告。知機於伸手把六枚銅錢放入竹筒,右手輕輕搖了一陣,然後把銅錢一枚枚擺列案上,凝目注視在六枚銅錢之上。過了半晌,徐徐抬頭,目光落到三人身上,神情顯得有些詭秘,說道:「現在請三位自報姓名。」
他卜封的規矩,和旁人有些不同。
萬人俊道:「在下萬人俊。」
知機子目光轉到許家驊臉上。許家驊道:「在閒砑益棖。」
知機子目光又轉到了祝靖的臉上。祝靖道:「在下祝靖。」
忽聽山下傳來了一聲「餚幸宰」玉龍駒的長鳴。
知機子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陰沉笑意,一手取起封簡,往桌重重一拍,大笑道:「三位還不倒下,更待何時?」喝聲甫出,萬人俊、許家燁、祝靖三人,但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雙足發軟,不約而同朝地上栽倒下去。
凌君毅蜷縮在麻袋中,又是一個晚上過去了。天色黎明,少年相公玉蕊便率領書僮打扮的萍花、寥花,和兩個「護花使者」,把麻袋裝上馬匹,五匹駿馬,蹄聲得得,出得城門,直奔江邊而來。
安慶瀕臨長江北岸,正當水陸交通要衝,這沿江一帶,帆桅如雲,埠頭兩邊,茶棚、酒肆林立,車輛牲口,往來行旅,都要在這裡渡江。但見人頭攢動,穿行如梭,到處都是嘈雜人聲。玉蕊等五匹駿馬趕到江邊,就有一個船老大模樣的人,迎了上來,拱手笑道:「小老兒見過花公子。」
少年相公玉蕊問道:「你就是江老大麼?」
那船老大神色恭敬,答道:「是,是,小老兒正是江老大。」
玉蕊問道:「你的船在哪裡?」
江老大伸手一指,道:「就在前面,小老兒替公子帶路。」說罷,轉身朝西行去。
走了一箭來路,果見江邊停泊著一艘雙桅蓬船,五人相繼下馬。只見船艙啟處,從跳板上走下四個身穿紫色勁裝的漢子,朝玉蕊拱拱手,由為首一人說道:「兄弟等是奉命迎接公子來的。」
玉蕊點頭道:「你們辛苦了。」一面朝萍花、寥花吩咐道:「你們先把麻袋搬上去。」
萍花、寥花答應一聲,兩人扛起麻袋,朝船上走去。
那兩名護花使者一齊抱抱拳道:「花公子路上順風,在下兄弟不送了。」
玉蕊道:「二位請便。」
穿青衫的和穿茶色長衫的兩人又朝玉蕊拱手一禮,說道:「如此,兄弟們告辭了。」各自翻身上馬,絕塵而去。四名紫衣勁裝漢子直等玉蕊走上跳板,進入中艙,才相續上船。江老大跟著上船,命水手撤去跳板,啟碇開船。
如今凌君毅已由蜷曲著身子的麻袋中,舒適地躺在柔軟的木蹋上了!那是玉蕊上船之後,命萍花、寥花把他從麻袋中攙扶出來放到榻上的。然後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傾了一粒白色藥丸,放人茶杯之中,命寥花倒了一杯開水,灌人凌君毅口中,說道:「他要一盞熱茶工夫才會醒來,你們隨我出去。」三人悄悄退出,隨手掩上艙門。
凌君毅自然全聽到了,等她們出去之後,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轉動,只見艙中收拾得十分潔淨。四面壁上,接著淺湖色緩慢,黃漆地板,光可鑒人,除了自己躺臥的一張軟榻之外,臨窗有一張小方桌,桌上覆以抽紗台毯,兩把桃木椅子,如果不是船身在輕微的晃動,艙底傳來有節拍的水聲,你根本不會想到這間雅潔的小房間,會是船艙。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百花幫,只不知她們是怎麼一個幫會。」
但有一點已可確定,百花幫中,好像都是女的.而且每一個人都用花名作她們的名字。這真是一趟既香艷,又有趣的旅程!
她們把自己從絕塵山莊偷天換日地弄了出來,究竟目的何在?
要把自己送到哪裡去呢?長江水道,上溯贛鄂,下達江蘇,由此看來,百花幫的果穴,可能就在長江沿岸了。
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凌君毅迅,快地閉上了眼睛,艙門開啟,房中響起了細碎的聲音,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凌君毅暗暗忖道:「看來她們已經換上了女裝。」等那女子走近榻前,凌君毅故意打了一個呵欠,倏地睜開眼來,第一眼就看到一個身材苗條的青衣使女,俏生生站在榻前!
這青衣使女年約十六七歲,鵝蛋臉,配著新月般的秀眉,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粉頰生春,帶點少女的羞怯,長得不算太美,卻是十分清秀,另有一種撩人的韻味。
青衣使女眨動一下眼睛,說道:「祝莊主醒了麼?」
凌君毅自然認識,她就是兩個書僮中的寥蓉花,卻故意「咦」了一聲道:「你是什麼人?迎春呢?」迎春,是絕塵山莊中伺侯他的使女。
寥花柔順地躬躬身道:「小婢寥花。」
凌君毅目光轉動,又道:「這是什麼地方?像是在船上?」
寥花應了聲「是」。
凌君毅面有溫色,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要把老夫弄到哪裡去?」
寥花畏怯地道:「小婢不知道。」
凌君毅雖知她是在撒謊,但看她一副怯生生的模佯,也就不忍逼問。
寥花拿眼望望凌君毅,嬌柔地問道:「祝莊主可要吃些點心麼?」
凌君毅道:「老夫還不餓。」
寥花又道:「小婢給祝莊主沏茶去。」說完,轉身欲走。她急著要走,自然是要去向玉蕊報告了。
凌君毅自然知道她的心意,微微一笑道:「不用了,老夫還不渴。」
寥花手指揉著她的秀髮,為難地道:「小婢不會侍候人,祝莊主可是不高興了?」
凌君毅道:「老夫沒有不高興呀,只是老夫想找個人間問,不知這船上可有負責的人麼?」
蘊花道:「祝莊主稍待,容小婢去請玉蕊姐姐來。」
凌君毅道:「玉蕊就是伺侯玄衣羅剎的那位姑娘了?她身份很高麼?」他這兩句話,是有意問的。上句問玉蕊是否是伺侯玄衣羅剎的使女;下句是間玉蕊在百花幫中身份可是很高。這話當然間得很含糊,但惟其含糊,才能使人在聽時發生錯覺,順口回答出真情來。
果然,寥花應進:「是的。」
凌君毅聽得暗暗好笑,一面點頭道:「好,你去請玉蕊姑娘來,就說老夫有事問她。」
寥花答應一聲,急步退了出去。
過不一會,只見玉蕊蓮步細碎,掀簾而入,朝凌君毅福了福道:
「祝莊主召喚賤妄,不知有什麼事?」她姿色不惡,這一回換回女裝,別有一種誘人的妖媚之態。
凌君毅含笑道:「老夫有一件事,想請教姑娘。」
玉蕊道:「祝莊主言重,不知你想問什麼?」
凌君毅道:「老夫想知道姑娘奉命把在下達往何處?」
玉蕊道:「這個麼……」
凌君毅道:「姑娘可是不願說麼?」
玉蕊盈盈一笑道:「祝莊主最好是換一個話題,只要賤妾可以回答的,自當奉告。」
凌君毅心中暗道:「好個狡猾的丫頭。」一手撚鬚,頷首道:「好,那麼老夫問你一件事,姑娘是楚仙子的心腹,當知絕塵山莊,究竟是何來歷了?」
玉蕊沉吟道:「他們……」
凌君毅道:「姑娘可是也不肯說麼?看來咱們不用談了。」
玉蕊看了他一眼,像是無可奈何地道:「他們是黑龍會的人。」
凌君毅道:「黑龍會?老夫從未說過這個名稱。」
玉蕊道:「他們行蹤十分隱秘,縱然在江湖活動,也未為人知,祝莊主自然從末聽人說過了。」
凌君毅道:「戚承昌在黑龍會是什麼身份?」
玉蕊道:「大家都叫他莊主,在會中是什麼身份,賤妾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道:「那麼楚仙子呢?」
玉蕊道:「賤妾只知她是四大天使之一,負責南路巡察。」
凌君毅道:「他們劫持樂山大師和老夫等人的目的,就是為了那『毒汁』麼?」
玉蕊道:「應該是的。」
凌君毅道:「姑娘不是黑龍會的人吧?」
玉蕊身軀微震,道:「祝莊主怎知賤妾不是會中的人?」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姑娘若是他們的人,就不肯洩露他們的機密了。」
玉蕊道:「看來祝莊主倒是個有心人了。」話聲甫落,突見寥花在門口掀簾說道:「玉蕊姐姐,你出來一下好麼?」
玉蕊站起身,問道:「有什麼事嗎?」人已隨著走近門口回身道:「祝莊主,賤妾暫且告退。」突然屈指輕彈,從她袖底彈出一縷指風,襲向凌君毅的昏穴。她出手奇快,又是暗施襲擊,凌君毅故作不知,坐在椅上沒動,心中卻是暗暗驚異,忖道:「瞧不出此女身手極高,自己倒是小覷她了。」
要知凌君毅修習過護身真氣,只要意念一動,即可卻敵,玉蕊出指雖快,如何制得住他?玉蕊眼看他端坐不動,迅速閃出艙去,輕聲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寥花道:「江老大發現咱們船後,有兩艘快艇,遠遠尾隨著下來。」
玉蕊道:「莫非是黑龍會的人?」
寥花道:「祝莊主……」
玉蕊道:「不要緊,我已經點了他穴道。」接著由寥花回身掩上了艙門,兩人相繼離去。
凌君毅微微一笑,起身走近窗口,伸手在窗紙上點了一個小孔,湊著眼睛,朝外望去。但見江水連天,風平浪靜,看不到一點影子,想來那兩艘來船,只是遠遠尾隨,相距尚遠。
就在此時,突聽一陣嘩嘩水聲,從艙後傳了過來,接著便見一艘快艇從三丈外斜斜掠過水面,飛快地駛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看來雙方快要動手了!」
玉蕊匆匆回到後艙。萍花神色緊張,招招手道:「玉蕊姐姐,快來看,那兩艘快艇,已經愈來愈近了。」艙後是一排紗窗,她就站在窗下,朝船尾張望。
玉蕊緩緩步近,說道:「咱們能不露面,還是不露面的好,來人自有他們對付。」
她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四個紫衣漢子了。話聲一落,人已經走近紗窗,俏目一拾,果見兩艘快艇,裂波破浪而來。那兩艘快艇,來勢極速,好像是衝著前面這條船,銜尾疾追!但就在快到相距十丈左右時,兩艇突然左右分開,從船尾包抄過來,越過船頭,筆直朝前駛去。玉蕊臉含怒容,氣憤地道:「該死的東西,這明明是向咱們挑釁咯!」
只聽艙門口響起江老大的聲音說道:「姑娘,這兩艘快艇,來路有些不對!」
玉蕊緩緩轉過身去,說道:「江老大,你看清楚他們船上是些什麼人麼?」
江老大道:「他們遮著船篷,除了操舟的是個黑衣漢子,小老兒沒看到在艙的人。」
玉蕊點點頭道:「他們既敢公然挑釁,不會不露面的。」
江老大道:「小老兒是向姑娘請示,咱們……」
玉蕊道:「你不用理會,照常行駛就是了。」
江老大應了聲「是」,正待退下。
五蕊叫道:「江老大。」
江老大趕忙站住,躬躬身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玉蕊道:「你在安慶多年,水道上情形極熟,近日是否有黑龍會的人,在江上出現過?」
江老大道:「不瞞姑娘說,小老兒從前末聽說過黑龍會這三個字,尤其這一帶江面上,一向平靜,從來沒遇上今天這樣的事情。」
玉蕊睜道:「那果然是衝著咱們來的了。」一面揮揮手道:「沒你的事了,啊,還有,你仍得在安慶混下去,如非萬不得已,不可洩了身份。待會若是雙方動起手來,你和船上弟兄,都不必插手,只算是被雇的船好了。」
江老大答應一聲,便自退了下去。
玉蕊剛回到椅於上坐下,只聽萍兒低聲叫道:「玉蕊姐姐,咱們後面又出現了兩艘快艇。」
玉蕊向道:「方纔過去的兩艘呢?」
萍兒道:「還沒看到。」
玉蕊道;「他們出動四艘快艇,看來是想在江面上動手了。」
話聲剛落,只聽寥花叫道:「玉蕊姐姐,方才過去的兩艘快艇,又回過頭來了。」
玉蕊倏地站起身來。走到左首窗下,舉目望去,這時風輕波平。水面如鏡,船後兩艘快艇,正在逐漸逼近!她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面小銅鏡,身子半側,朝船頭看去,果見方才駛過去的兩艘快艇,回頭過來,朝自己船頭迎面駛來。四艘快艇在水面上組成了合圍之勢,緩緩逼近,已把自己這條船圍在中間。
自己這條船去勢未停,船頭兩艘快艇又是迎著駛來,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忽見左首快艇上艙門啟處,走出一個身穿黑衣長衫,臉如死灰的漢子卓立船頭,喝道:「喂!船家你瞎了眼睛,還不快停下來?」
同時右邊那條船上,艙簾口掀走出兩名黑色勁裝,臉如黃蠟,手執長劍的漢子。看情形,他們果然要在江面上動手。江老大已得玉蕊吩咐,立時依言緩緩停下船來。船後兩艘快艇,也在此時,減緩了速度,漸漸逼近。大船已在江面上停下來,船身正在打著橫,江老大和幾名水手,面露驚容,手忙腳亂,竭力地穩住了船身。
前艙突然開啟,緩步走出一個身穿紫色長衫的中年人,目光一掠來船灰臉人,冷聲唱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諸位持械攔船,意欲何為?」
在紫衣中年人現身之時,他身後跟著走出兩個佩刀紫衣勁裝漢子。
那灰臉人目光冷森,瞧了紫衫中年人一眼,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紫衫中年人道:「在下南昌萬勝鐐局陸建南。」接著臉容一正,問道:「在下已經報出字號,朋友也該亮個萬兒了吧?諸位欄江截舟,意欲何為?」
灰臉人冷笑;道:「三個逃婢,居然還雇了保鏢的?告訴你,咱們是追緝逃婢來的。」
陸建南輕哼一聲道:「朋友想是找錯了人,敝局承保的是南昌花公子,江湖道上,道義為重,務請諸位賞敝局一個薄面。」
灰臉人眨動一雙死灰眼睛,陰惻惻一笑道:「大爺從來聽說過南昌有什麼萬勝鏢局,來呀,給我上船搜。」
右首艇上,兩名黑衣漢子答應一聲,快艇突然衝上來,兩個漢子縱身一躍,凌空朝大船飛撲而上。
陸建南嗔目喝道;「朋友不顧江湖道義,那就莫怪敝局出手無情了。」口中說著,朝身後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揮了揮手。
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早已掣刀在手,一閃而出,正好截住了飛撲上來的兩個黃蠟臉漢子,立即在船頭甲板上展開了一場惡鬥。
灰臉人哈哈一笑道:「看來你陸朋友不見棺材不流淚,即大爺就成全你了。」足尖一點,使出「一鶴沖天」身法,平空升起二丈多高。朝陸建南迎面飛撲過來,五指箕張一招「飛鷹攫蛇」,當頭抓下。
陸建南看他出手怪異,倒也不敢大意,右腳後退一步,左手振腕一指,朝灰臉人右手腕門點去。
「穿雲指!」灰臉人一聲怪笑道:「朋友居然是華山門下。」
身形直落,雙足踏實,募地一步欺入中宮,左手一招「排雲運掌」,直劈過來。此人出手奇怪,掌勢勁急,逼得陸建南身不由己地又退了一步。但陸建南也不是弱手,他在讓開灰臉人掌勢之後,有手迅快地掣劍在手,刷的一聲,長劍趁勢貼地掃出。這一招,避敵攻敵,一齊動作,當真快疾如電。灰臉人直欺過來,驟不及防,幾乎吃了大虧,百忙中雙足一點,跳起一丈多高,才算避過陸建南掃出的一劍,陸建南一擊得手,哪還容他還手,口中大喝一聲,同樣一躍而起,劍演「撥開雲路」,跟蹤飛襲。灰臉人騰身躍起之際,也己掣劍在手,立時揮手還擊。「鏘……」兩人在空中互擊一招,身形乍分,同時墜落船面。
灰臉人腳踏實地,怒笑一聲,一柄烏黑狹長的長劍,怪招連綿,急如驟雨般攻來,劍勢詭異,十分凌厲。陸建南果然是華山派的人,一手「華山劍法」,輕靈飄逸,進退如風,招招精妙絕倫。兩人這一動上手,各展所學,兩柄長劍,-像銀蛇亂閃,一像烏龍攪水,打得劇烈無比。這時後來的兩艘快艇,也已繞到大船船頭,小艇上,各站著一個人。
前面一艘,站著一個身穿青布衫的漢子,臉型瘦削,膚色黃中帶青,生相陰狠。稍後一艘,是一個面貌俊美,神情居做的藍衣公子,腰懇長劍,飄然臨風,看去甚是灑脫。
這兩人像是主僕,就在他們快艇駛近大船。還有兩丈來遠時,青衣漢子募地雙臂一劃,縱身朝大船上飛撲過來。此人身手十分矯捷,腳尖在船頭上一點,身形閃動,飛快地從刀光劍影中穿過,朝船艙撲去。就在此時,但聽一聲叱喝,一個紫衣勁裝漢子當門而立,攔住去路,手中長劍一抖,幻起兩朵劍花,分刺青衣人兩處大穴。青衣人不閃不避,左手一抬,疾向長劍上撩。這一下,大出紫衣勁裝漢子意外,他居然敢用肉手來抓鋒利的長劍?就在這一愣之際,突聽「噹」的一聲金鐵交鳴,紫衣勁裝漢子一柄長劍.已被對方鎖住。原來青衣人-只左手,色呈青綠,五指有如鋼鉤一般,露出鋒利尖銳的鐵爪!他左手竟然是鋼鐵鑄成的假手,只要看它綠得刺目,就知鐵手上還淬了劇毒!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青衣人鐵手一下鎖住紫衣勁裝漢子長劍,右手呼的一掌,迎面劈出。紫衣勁裝漢子武功也不弱,但因長劍被鎖,一個失神,左肩已被掌風掃中,他雖是見機得快,沒被打實,但也著實不輕,只覺左臂骨痛欲裂,人也差點栽倒地上,他趁著身子側傾,突然飛起一腳,朝青衣人心窩踢去。
青衣人口中冷哼一聲道;「螳螂腳,原來你還是螳螂門的人。」
左手鐵爪,順勢朝他腳踝上抓落。
紫衣勁裝漢子左臂負傷,身手自然沒有初交手時靈活,但他知道此刻性命交關,只好咬緊牙關,後退一步,冒險遞招,發劍攻敵,希望能夠多支持一刻是一刻。
青衣人一著得手,鐵手揮舞如風,右手跟著接二連三地劈出,直把紫衣勁裝漢子逼得險象環生。這時船頭上一陣陣急驟的金鐵交鳴聲中,突然傳出「噗通」一聲,正在和搶上船來的兩個黃蠟臉漢子苦戰的兩個紫衣勁裝漢子,其中一人受了傷,跌人水中,另口個身上也負了重傷,但仍在奮力苦戰不退。陸建甫眼看手下鏢師,不是人家的對手,形勢危急,心頭氣憤填膺,雙目盡赤,一柄長劍,劍光如幕,奮力攻拒。無奈他的對手灰臉人劍招詭橘多變!打到百招左右,依然誰也佔不了誰的上風。
兩個黃蠟臉漢子,原是和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捉對廝殺,此時一個紫衣勁裝漢子負傷落水,沒有了對手,就挺劍朝另一個紫衣勁裝漢子夾擊過來。那紫衣勁裝漢子本來已經只有招架之力,這下腹背受敵,以一敵二,戰了不過數合,就被正面敵人一劍掃過,把他一條左臂砍了下來。紫衣勁裝漢子大叫一聲,登時痛昏過去,他背後的黃蠟臉漢子飛起一腳,把他踢下江心。
陸建南急怒攻心,口中大喝一聲:「我和你們拼了!」手腕一振,長劍幻起一片劍花。他存了拚命之心,一味搶攻,劍如輪轉,著著刺向那灰臉人的要害。這一輪急攻,幾乎不計本身安危,灰臉人自然不會和他作同歸於盡的拚命打法,只得退讓躲閃。這一來,卻被陸建南搶得先機,咬牙切齒,攻勢更見凌厲,直追得灰臉人連連後退。那藍衣分子一直站在小艇上觀戰,此時突然飛身而上,他身形奇快,藍影一閃,便已落到船頭,凌空一指,點向陸建南的穴道。陸建南正在著著進擊之中,突覺腰上一麻,一時收勢不及,撲倒船板之上,一柄長劍也刺人了船板。
灰臉人趕忙收劍,朝藍衣公子拱拱手道:「多謝公子相助。」
藍衣公子道:「鄙巡主不用客氣。」
原來那灰臉人就是天狗星。
天狗星轉過身去,一手抓住陸建南衣領,一手按在他後心,轉朝青衣人道:「侯兄請住手。」
一面朝紫衣勁裝漢子陰惻惻喝道:「這位朋友聽著,你們陸鏢頭己在鄙某手裡,你不想他送命,就給我站到達上去。」青衣人撤招後躍,回到藍衣公子身邊。
那紫衣勁裝漢子左臂負傷,本已落盡下風,此刻眼看陸建南又落在人家手中,雙目緊閉,似是被點了穴逍。同來四人,已只剩下自己一人,不僅孤拿難鳴,而且也投鼠忌器,只得聞聲收劍,長長吁了口氣,怒聲道:「你們這些人,究竟是哪一條道上的?咱們萬勝鏢局走南闖北,從未開罪江湖同道……」
天狗星沒待他說完,截著道:「朋友不必多說,在下早已告訴過你們陸鏢頭,咱們是追緝逃婢來的,與你們鏢局無關。現在咱們田公子在此,快去叫你們事主兒出來,等咱們搜查過全船之後,即可放行。」
突聽一個清朗的聲音接著說道:「我就在這裡,你們待械攔路。
刀傷鏢師,形同盜匪,究竟想要怎樣?」
隨著話聲,從船後大艙中,走出一個頭戴儒中,身穿青衫的少年公子。他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兩個書僮,緩步朝船頭走來,這三人正是玉蕊和寥花、萍花。
紫衣勁裝漢子看到玉蕊主僕三人,臉有愧色,低頭抱拳道:「在下等人深慚技不如人,未能盡得保護之責,以致驚動公子……」
玉蕊微一擺手,道:「這不能怪你們。」
藍衣公子一雙星目,冷厲如刀,只是盯注在主僕三人面上,好像要從他們三張臉孔上,找尋什麼似的,一面徐徐問道:「你們從哪裡來,往何處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2:01
第15章 權且護花
玉蕊冷聲道:「我一定要回答你麼?」,藍衣公子道「本公子問你的話,不論你願不願意回答,都得回答。」
玉蕊追「為什麼?」
藍衣公子道:「就憑本公子。」
寥花在旁道:「公子,你是讀書之人,犯不著和他們逞強,他問你什麼,你就好好回答他,不就沒事了麼?」
玉蕊無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告訴他。」說著,目光一抬,朝藍衣公子道:「在下花向榮,從安慶來,往南昌去。」
藍衣公子在她說話之時,微微側過臉去,朝身旁的青衣人暗使了個眼色。青衣人一聲不作,右手揚處,兩點綠光,直向寥花、萍花兩人面門射到。寥花、萍花隨著玉蕊出來之時,早已提神戒備,暗暗注視著對方幾人的舉動,此時一見青衣人打出兩點綠光,兩人同時迅快地翻腕撤劍。但見寒光一閃「噹」「噹」兩聲金錢交鳴,兩支二寸來長色呈青綠的短箭,已被劍尖撥開,跌落船板之上。她們拔劍撥箭,好快的手法!
藍衣公子目中異采一閃,朗笑道,「好個賤婢,你們逃出絕塵山莊,改扮了男裝,我就看不出來了麼?如今當著本公子,還不快快束手就縛,聽候發落。」
玉蕊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在說些什麼?我聽不懂。」
藍衣公子怒哼道:「玉蕊,你還想抵賴麼?」
玉蕊依然冷靜道:「閣下說話最好有個分寸,在下花向榮,堂堂南昌府的生員,誰是什麼玉蕊?」她處變不驚,倒是十分沉著。
藍衣公子面現鬱怒,抬手一指道:「侯鐵手,你去把她拿下了。」
原來這藍衣公於正是絕塵山莊莊主戚承昌的義子田中璧,那青衣人,就是侯鐵手。他們是奉命追緝三個逃婢而來的。
那侯鐵手聽到藍衣公子吩咐,身形一閃,掠到玉蕊面前,冷聲道:「玉蕊,你還要我侯某動手麼?」
玉蕊氣得臉色發白,憤然道:「真是反了,你們敢這般侮辱斯文,硬把堂堂花某,當作潛逃的丫頭使女,真是豈有此理?」
侯鐵手道:「少嗜嚏,你不肯束手就縛,侯某就不客氣了。」
右手一探,五指箕張,朝玉蕊肩頭抓來。
玉蕊如今改扮成了讀書相公,豈肯和一個家奴動手?腳下後退半步,回頭道:「花福,你去接他幾招。」
花福就是萍花,答應一聲,閃身而出,手中短劍一指,喝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對我家公子發橫?」
她說打就打,刷的一劍,朝侯鐵手右腕削去。
侯鐵手沉笑一聲道:「小丫頭,你是萍花,還是寥花?」左手鐵爪閃電般往劍上抓來。
萍花短劍一抖,幻起三朵劍花,分刺侯鐵手胸前三處大穴。侯鐵手不閃不避,左手疾向上撩,硬接對方一招。在他想來,不管她萍英,寥花,只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小丫鬟,能有多大的武功?怎麼也難當自己一擊。這一接之勢定可把她手中短劍震飛出去。哪知事情大出侯鐵手意料之外,他鐵腕在上撩起,但聽「噹」的一聲,萍花短劍雖被封住,竟然未被震飛出去。心中不禁暗暗吃驚,忖道:
「看來這小丫頭的武功,並不含糊!」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萍花短劍一沉,中途突然變招,疾向侯鐵手小腹直劃而下!這一招『一葉知秋』劍勢快速之極,但聽「嘶」的一聲,侯鐵手胸前衣衫,竟被萍花劍鋒劃破了尺許長一條口子。
侯鐵手心中大怒,左手飛舞,展開快攻,但見一片青綠光影之中,幻起七八隻烏爪般的鐵手,朝萍花迎頭抓下。
萍花不敢怠慢,短劍如風,同樣以快打快,舞起一片劍花,護住全身,劍花倏現倏沒,變幻迅速,以攻還攻。兩人登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惡鬥。天狗星因田中璧不但是絕塵山莊莊主戚承昌的義子,而且還是自已頂頭上司郝堂主的得意門人,自然要著意巴結。
此時一見侯鐵手和萍花動上了手,他不待吩咐跨前兩步,陰聲道:
「你們三個丫頭,在田公子面前,還敢出手頑抗,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剩下的一個紫衣勁裝漢子,突然一躍而出,手橫長劍,厲聲喝道:「你再敢逼上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天狗星陰側惻笑道:「朋友要送死,還不簡單,鄙某只須舉手之勞,就可了你心願。」鏘的一聲,掣出一柄烏黑狹長長劍。
玉蕊側臉道:「沈鏢頭,你左肩傷勢末愈,不宜動手,只管退下來,此人由花祿收拾他好了。」
花祿,自然是寥花了,她聽到玉蕊的暗示,閃身搶出,說道:「公子要我收拾他,沈鏢頭還是讓我來。」話聲甫出,短劍一記「寒梅報春」,直指天狗星左肋。
天狗星長劍一撥,封開寥花一劍,哪知百花幫人,都練有一套「百花劍法」,一經動手,劍花一朵接一朵,兩朵三四朵,聯綿不絕。
女孩兒家天生體力不如男人,但她們這套劍法,精巧靈活,足以補體力之不足。天狗星一手劍法辛辣詭異,但和寥花連打七人招,仍是無法佔得半點優勢,心頭不禁大怒,口中連聲吆喝,一柄狹長細劍,左右盤旋,翻起一片烏雲,寥花暗暗咬緊牙關,手中短劍,同樣使得風狂雨驟般,朵朵銀花,隨沒隨生,絲毫不見遜色。
田中璧眼看侯鐵手、天狗星兩人連對方兩個小丫鬟,都久戰不下,雙目寒星飛閃,冷峻一笑道:「看來你們果然大有來歷,今天更是放過你們不得!」隨著話聲,舉步朝玉蕊逼來,喝道:「玉蕊賤婢,你亮出兵刃來,本公於要在十招之內,取你性命。」
玉蕊早知今日之局,無法善了,只因田中璧一身武功,十分了得,自己決不是他的對手,故才一直力持鎮定,並曾叮囑萍花、寥花不可輕舉妄動。後來侯鐵手出手偷襲,發出兩支淬毒袖箭,原是試探性質,不料萍花、寥花沉不伎氣,亮出了短劍,以致暴露了身份。
此刻眼看田中璧舉步朝自己逼來,實逼處此,已是非戰到底不可,不由得橫上了心,點點頭道:「田公子一再相逼,看來咱們是不分個生死存亡,決難罷休。在下說不得只好捨命一拼了。」說話之時,已經脫下身上青衫,露出一身勁裝,右手「嗆」的一聲,抽出一柄亮銀短劍,凝立不動。
田中璧目光冷峻,冷冷說道:「賤婢還不承認你就是玉蕊麼?」
玉蕊道:「你我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等你勝了我手中短劍,再問不遲。」
田中璧目中殺機隱射,沉睜一聲,緩緩抽出長劍,但他依然忍了下去,長劍一指,說道:「你們只要交出那個假扮祝文華的人,本公子仍可劍下留情,放你們一條生路。」原來他追蹤趕來,主要目的是為了追索假扮祝文華的人。此無他,還是為了假祝文華化解了「毒汁」之毒。
五蕊冷冷一笑道:「田公子口出此言好生可笑?咱們還末動手,勝負未決,你這些話,豈不是多說了麼!」
田中璧臉色鐵青,冷哼道:「很好,本公子把你拿下了,不怕你不說。」
玉蕊應聲道:「在下正是此意。」
話聲未落,只聽田中璧怒喝一聲:「賤婢看劍。」眼前銳風勁疾,冷氣襲人,一道青寒劍光,飛擊過來。
玉蕊原是故意激怒於他,一見他含怒出手,心中暗喜,急忙縱身斜躍,右手劍鋒一轉,將敵劍桂開,短劍突然刷、刷、刷,撥掃如風,一剎那間刺出了三劍。
田中璧冷笑一聲,揮劍反擊,一長一短,兩口寶劍,寒光飛灑,立時像飛雲掣電般狠殺起來。只見劍花錯落,冷電精芒,隨著吞吐進退的劍尖衝擊,鬥到急處,宛似百十條銀蛇,在朵朵銀色花叢中亂竄,雙方各展所學,這一輪猛拒快攻,當真兇狠絕倫。斗了二三十招,玉蕊突覺手腕劇震,短劍與田中璧的長劍相撞,響起一聲響亮的金鐵交鳴。兩支劍都是百煉精鋼所鑄,各無損傷,但玉蕊是個少女,氣力自然遠遜田中璧,這一招雙劍交擊,玉蕊就被震得腳下浮動,身不由己後退了一步。
田中璧一招得手,長劍一抖,寒光閃閃,劈面刺來。玉蕊劍走輕靈。一個「拗膝摟步」,飄風般轉到了田中璧右側,劍招倏吐,疾刺敵人右腰。
田中璧冷笑一聲,待得玉蕊劍鋒剛要沾農之際,腳下募地後退半步,身形跟著急轉,使了一招「左右逢源」,右劍下劈,左掌上揚,劍劈掌拍,同時攻到。
玉蕊劍招使老,心中暗叫一聲:「不好!」要待撒招,已是不及!
田中璧這一劍勢沉力猛,但聽「噹」的一聲,玉蕊短劍被震脫手,墜落船板之上,同時拍出的左手也迅如奔雷,當胸印到。
玉蕊心頭大驚,一時顧不得拾取寶劍,身子急急往後躍退,才算避開了對方這一掌。她喘息末定,田中璧朗笑一聲,長劍揮了半個弧形,舉步直欺過來,冷喝道:「你再不束手就縛,莫怪本公子劍下無情。」
他話聲甫出,突聽一個清朗聲音接口道:「田公子,我看你該停手了。」
田中璧聽得話聲來自身後,心頭不覺一驚,急忙轉過身去,喝道:「什麼人?」
他這一回過頭去,只見船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面蒙黑紗的青衫人。只見他衣袂隨風飄忽,站在那裡,意態瀟灑,長笑一聲,說道:「田公子不認識區區在下麼?」
這一瞬間,田中璧發現那個叫陸建南的鏢頭,本來穴道受制,此刻已經站了起來。
夭狗星手下兩個黃蠟臉漢子,本來是看管陸建南的,如今反被人家制住了穴道,木立當場,一動不動。不,還有!和萍花、寥花動手的侯鐵手、天狗星,本來已佔上風,此刻也好像被人制住了。一個鐵手箕張作勢,一個長劍凌空刺出,但都原式定在那裡。萍花。
寥花已經收起短劍,笑吟吟地站在邊上。
不用說,這都是青衫蒙面人的傑作了,他在船頭上現身之時,侯鐵手、天狗星還在激戰之中,他趁人不備,突施襲擊,自然容易得手。但無論如何,此人能在舉手之間,不動聲色,一下就制住了侯鐵手、天狗星,武功之高,也是十分驚人!
這一變化,直看得田中璧聳然失色。本來己方已經完全佔了優勢,就因這個突如其來的蒙面人在船頭現身,形勢頓時改變,落得反勝為敗,滿盤皆輸。
田中璧殺氣大熾,怒聲道:「他們是閣下制住的麼?」
蒙面人點頭道:「不錯,區區看不慣你們仗勢凌人,攔江截船。
欺負人家三個姑娘……」他一口道出玉蕊三人是姑娘家。
田中璧怒哼道:「閣下是什麼人?」
蒙面人大笑道:「田公子既然識不得區區在下,我縱然說出姓名來,你還是識不得我,對麼?」
田中璧又氣又怒,口中大喝一聲:「好!」長劍疾發,劍風震盪,一道匹練,連人帶劍朝蒙面人激射過來。這一招馭劍擊敵,但見劍光暴漲,擴及五六尺方圓,席捲而來,勢道凌厲無匹。蒙面人空著雙手,自然不敢硬接,雙足一點,躍起兩丈來高。田中璧看他躍起閃避,口中冷笑一聲,身形一躬,招變「白虹貫日」,帶轉劍光,也像弩箭一般飛射而起,如影隨形,往上衝去。蒙面人縱到兩丈高處,突然使了一記「雲裡翻身」,已從身邊掣出一柄短劍,迎著田中璧撲下。
「鏘」!半空中響起一聲龍吟般金鐵擊撞之聲,兩人凌空硬接了一招,人影倏分,同時瀉落原地。
田中璧武功高強,耳目何等敏銳,方才鋒刃相交,聽出聲音不對。目光一注,登時發現自己手中一柄百煉精銅長劍,劍尖已被對方削斷了寸許長一截。心頭又驚又怒,一張俊臉,氣得通紅,大喝一聲,踴身飛撲,劍挾勁風,又急攻過來。
這一下,他含憤出手,劍光如輪,招招狠辣,眨眼之間就攻出了一十三招。
蒙面人輕笑道:「田公子好重的殺氣。」身形左右閃動,有如風擺楊柳,飄忽靡定。田中璧劍發如風,何等快速,但你刺到東,他就閃到西,你刺到甫,他就閃到北,就是沒有還手。田中璧這一十三劍寒芒流動,劍光如銀蛇亂閃,幾乎籠罩了一丈方圓,也幾乎把蒙面人一個人圈在劍光之中,看去每一劍都像要刺中對方,就是毫釐之差,每一劍都從他身旁擦過,兀自連衣角也刺不到半點。一時逗得田中璧雙瞳噴火,幾乎氣瘋了心,口中大聲喝道:「朋友既敢挺身擋橫,怎麼不敢接本公子幾劍,像這般躲躲閃閃,又算得什麼,難道你師娘就只給了你一口短劍,沒教你劍法?」
蒙面人突然站定身子,冷冷一笑道:「田中璧,我是給你留面子,好讓你知難而退,既然你想見識我的劍法,那就小心了。」
話出口,他手中握著的那柄只有尺許長的短劍,突然迎風一振,登時漾起八九道劍影,朝田中璧身前錯落飛來。這八九道劍影,長短多差,虛實難辨,變化倏忽,不可捉摸。
田中璧自幼練劍,精於劍術,只道是一片幻影,因為一般劍法,也常常幻起一片劍影,只是使你虛實難辨,實際上只有一支是實,其餘的都是幻影。他心中暗暗冷笑,不待對方劍影近身,右腕疾翻,長劍一招「分光擊影」,同時灑出一片寒光,不退反進,迎著對方劍影擊出。雙方一迎一往,來勢何等快速?劍影寒光乍然一接,登時響起連珠般的「叮」「叮」輕震。這一下田中璧輕敵躁進,估計錯了!對方這八九道劍影,如果只有一劍是實,其餘都是幻影,就應該只有一劍接實,哪會接連響起九聲劍鳴?既然發出九聲劍鳴,那就沒有一劍是幻影了。這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田中璧已然覺出不對,對方每一劍都削下了自己一截劍身,九劍下來,一柄三尺長的長劍,已經只剩了一個劍柄。
豪面人腳下忽然一停,收住劍勢,冷冷說道:「田中璧,你該認輸了吧?」
田中璧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他出道江湖,從未受人這般奚落,心頭急怒交攻,大喝一聲:「打!」手腕一拾,一截劍柄,當作暗器,脫手朝蒙面人迎面打去。劍柄出手,五指鉤曲,一記「毒龍探爪」,閃電般朝對方當胸抓落!要知方才兩人一迎一往,雙劍交接,相距不過三尺,田中璧這一突起發難,相距既近,自然使人狩不及防。但見劍柄脫手後,疾若流星,一下就射到蒙面人面前,他鋼爪般五指,同時也己觸到蒙面人胸口的衣衫!
蒙面人似是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直等飛射而來的劍柄,快到面前,才上身微仰,手中短劍一豎,「噹」的一聲,把劍柄劈作兩截了這真是快得如同掣電,田中璧五指箕張,也在此時觸到蒙面人衣衫,正待抓落,突覺脈腕一緊,已被蒙面人扣個正著。心頭猛吃一驚,還待奮力掙脫,哪知蒙面人比他還快,左手一指,像是使了一招「順水推舟」,向前輕輕一連。田中璧簡直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身不由己,一個人就騰雲駕霧股地直飛出去一丈來遠,砰然一聲摔倒在船頭甲板之上,差點就滾落江心去。
田中璧一身武功終究不弱,他在跌下之時,四肢用力向上一提,一記「金蟬戲浪」,直躍而起,站定身子,雙目厲芒閃動,惡狠狠地瞪著蒙面人喝道:「閣下報個萬兒,田某立時就走。」
蒙面人早已收起短劍,笑道:「在下用不著報萬兒,勝負已分,閣下帶著手下走吧,咱們遲早會碰面的。」話聲一落,走得比田中璧還快,飛身朝江上停著的一艘快艇躍去。蒙面人從現身到飛身落艇,前後最多不過一盞熟茶工夫,直把百花幫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此時,玉蕊看他要走,才急忙叫道:「這位大俠請留步。」蒙面人早已躍落快艇,好像沒聽到玉蕊的喊聲,自顧自運漿如飛,朝船後駛去。這艘快艇,原來也不是他的,卻是田中璧等人的四艘快艇之一。
這時田中璧也已解開了侯鐵手、天狗星和兩個黃蠟臉漢子的穴道,低喝一聲:「走。」率著手下,飛身躍落快艇。
他們來時是有四艘快艇的,此刻蒙面人乘去了一艘,大家只得分乘三艘,鼓浪而去。江老大在雙方激烈拚搏之際,已命水手把落水的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救起,敷上了刀創藥。
玉蕊目送蒙面人乘坐的那艘快艇,從船頭繞到船尾,突然去勢加快,像箭一般衝浪駛去,心中暗暗覺得奇怪:「這人方才突然在船頭現身相救,走的時候,又乘走了田中璧他們的快艇,他是從哪裡來的呢?」
陸建南眼看著玉蕊望著船尾,怔怔出神,忍不住道:「花公子是否看出此人來歷來了?」
玉蕊微微搖頭道:「此人武功高絕,出手奇快,我看不清,也想不出他的師承來歷……」
寥花插口道:「這人會不會是祝莊主?」
玉蕊「呵」了一聲,急著說道:「咱們快去瞧瞧。」
知機子在卜卦之前,點燃了三支線香,然後要萬人俊、許家驊、祝靖三人自報姓名,毛病自然出在那三支線香上面。因為香上加了迷藥,你一經開口說話,吸入自然更多,焉得不被迷翻過去?就在萬人俊等三人仆倒地上,知機子得意地仰天大笑一聲,離座站起之際——
突聽茅屋外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屋裡有人麼?」
知機子微微一驚,沉聲問道;「什麼人?」
清朗聲音道:「我們是找知機子先生來的。」
「我們」,那是說來的不止一人了!知機子皺皺眉,看了倒在地上的三人一眼,掀簾走出,只見來人已經走進屋中,站在客堂之上,那是兩個身穿青拎的讀書相公,年約十七八歲,生得玉面朱唇,好俊的人品!
知機子一手捻著疏朗朗的幾根黃須,朝兩個青拎相公一陣打量,乾咳了一聲,問道:「兩位有什麼事?」
年紀略大的一個含笑道:「我們是來請知機子先生求卜的,你就是知機子先生吧?」
知機子道,「二位來得不巧,知機子不在家。」
年紀略小的一個眼珠四處亂轉,咦了一聲道:「他們人呢?」
知機子道:「相公說什麼?」
年紀小的說:「我們有三個朋友,比我們先來一步,怎麼不在這裡?」
知機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哦了一聲,微笑道:「相公說的,可是三位年輕人麼?」
年小的道:「是呵,他們中間,有一個是我表兄,他們到哪裡去了?」
知機子陰笑道:「不錯,方才確是有三個年輕人,來找知機子,老朽告訴他們知機子不在,他們已經走了。」
兩個青拎相公互望了一眼,年小的說:「不會吧,我表哥的馬匹還留在山上,他人怎會走了?」
知機子不悅道:「老朽一把年紀的人,難道還會騙你們不成?」
年小的忽然輕笑一聲道:「我看你一定就是知機子先生了,表哥一直不讓我們跟著來,說知機子先生不喜閒人打擾,又說卜卦要虔誠莊敬,人不能來的大多。是不是表哥故意要你出來說他們已經走了,把我們支開,對不對?哼,我才不信呢!他們明明就躲在裡面。」
知機子臉色倏變,身形一閃,攔在前面,喝道:「站住。」右手橫出,一掌朝年小的肩頭拍來。就在他手掌拍出,還未碰上年小的肩頭之際,忽覺手背上像是被毒蚊子叮了一口,整條手臂,突然力道盡失,麻木不仁,心中不禁大駭,急忙低頭看去,只見自己手背上赫然插著一支閃著青瑩瑩光的銹花針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2:22
知機子看得臉色大變,駿然道:「唐門青芒針!」這句話的工夫,他感到兩條腿也在逐漸麻木。
唐門「青芒針」毒量不重,卻是專門用來制敵的,打中四肢,敵人立時會四肢麻木,失去抵抗能力。
年紀較大的冷笑道:「不錯,你還有些眼光。」
知機子望著年紀較大的相公,苦著臉道:「你相公……是……
是唐門……」
年紀較小的咭的笑道:「你不用多說,好好給我站著。」
就在此時,東首廂房門簾掀處,閃出兩個手執單刀的黑衣勁裝漢子。
西首廂房同樣的門簾一掀,也閃出兩個手執單刀的黑衣勁裝漢子。這四個黑衣人身手頗為矯捷,閃入堂屋,人影倏然一分,刀尖遠遠地指著兩個青拎相公,已把他們圍在中間。
年紀較小的目光一溜,披披嘴道:「你們這要幹什麼?」
站在他對面的一個黑衣漢子獰笑道:「龜兒子,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自己找死,可怨不得老子。」
年紀較小的道:「我們是找知機子來的,誰找死人?」
那漢子道:「老於是說你們兩個龜兒子死定了。」
年紀較大的似已不耐,一雙星目,隱射寒光,冷峻地道:「兄弟,別和他們嚕嗦,這些傢伙,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把他們打發了就是。」
年紀較小的點點頭道:「二哥說得是。」抬手之間,但聽「鏘」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支兩尺七八寸長的寶劍,那年紀較大的也在此時從身邊掣出長劍。
方纔發話那黑衣漢子輕蔑地大笑道:「這兩個小龜兒子。還是會家子。」
知機子站在邊上,說道:「他們是四川唐門的子弟。」
年紀較大的叱道:「你敢多嘴,本公子先劈了你。」
他冷峻目光跟著一掃,長劍指點著四個黑衣漢子,說道:「你們哪一個先來領死?」
方纔那黑衣漢子道:「你們四川唐門,和咱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們硬要闖到這裡來多事。既然進來了,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獨生兒子,也不能放過。」說到這裡,單刀一晃,另外兩個黑衣漢子一聲不作,朝年紀較大的身前撲來。那說話的黑衣漢子和另一個漢子也同時單刀一舉,欺身直進,朝年紀較小的撲來。他們四個人,正好兩個對付一個。年紀較大的手持長劍,站著沒動,兩個黑衣漢子一個欺到他右側,單刀疾發,削向他持劍右臂。一個欺到面前,單刀遞出的招式,卻是十分平實,刀光一閃,直探心腹。
年紀較大的仍然沒動,直等對方兩把單刀,快要沾身,他才發出一聲冷笑,突地後退半步,抖腕發劍,劃出一道森冷的劍光。但聽「當當」兩聲,封開了兩人的刀勢,回腕一劍,橫掃而出。那兩個黑衣漢子一身武功,卻也不是弱手,身形輕輕一閃,便自避開一劍,隨又舉刀還擊。兩人聯手,雙刀如風,著著指向年紀較大相公的要害。年紀較大的手中一柄長劍,施展開來,十分了得,劍光如匹練鐐繞,幻起重重劍影,沒有幾招工夫,以把兩個黑衣漢子的刀招壓了下去。兩個黑衣漢子聯手合擊,以他們平日搏鬥的經驗,竭力配合施展,依然無法佔得半點優勢。
這對另外兩個黑衣漢子也己和年紀較小的動上了手,而且已經佔了上風。年紀較小的是一柄短劍,他功力較淺,對付一個,還差不多,要他以一敵二,就顯得力不從心,十兒招下來,漸漸落了下風,短劍左封右架,劍勢支絀,現出敗象,心頭又氣又急,大聲道:
「你們兩個該死的東西,真要惹火了我,就要你們的命了。」
他左首黑衣漢子大笑道:「好個龜兒子,你少冒大氣。」
單刀一緊,刷刷兩刀,斜劈過來。年紀較小的急忙舉劍封架,被逼得連退兩步。那黑衣漢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手中單刀一晃,邁步直欺過來,喝道:「龜兒子,你現在明白了……」話聲未落,張口「啊」了一聲,突然翻身往後倒去。另一個黑衣漢子,眼看同伴無緣無故地往後倒去,心頭不由大吃一驚,一個失閃,被年紀較小的劍鋒劃過,割破了肩頭衣衫,雖末受傷,卻已氣餒,雙足一頓,往後躍退。
年紀較小的左手一指,喝道:「你也休想逃走。」從他袖底,射出一支細小短劍。
那黑衣漢子要待躲閃,已是不及,但覺執刀右腕,一陣劇痛,單刀「噹」的一聲落到地上,身子晃了兩晃,也跟著倒了下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和年纖較大的動手的兩個黑衣漢子,兩人聯手,本來就占不得半點上風。此時瞧到兩個同伴中了人家暗器心頭難免慌張,吃年紀較大的相公一劍,刺中右首那人的左肋。那漢子怪叫一聲,奪門逃出,另一個更不敢戀鬥,雙足一頓,竄入西首廂房中。
四個賊人,兩個直挺挺地躺在地下,兩個逃走,只有知機子依然呆若木雞,站在那裡,這時苦著臉道:「兩位相公,賊人死的死,逃的逃,兩位饒了老朽吧!」
年紀較小的冷哼了一聲道:「賊人,難道你不是賊人一黨?」
知機子道:「這是天大的冤枉,老朽知機子……」
年紀較小的披披嘴,截住他話頭,問道:「你不是說知機子不在麼?」
知機子歎了口氣道:「相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朽方才說知機子不在,就是暗示二位,快點離開此地,因為老朽受了他們四個賊人脅迫,不好和二位明說。」他本來就生相猥瑣,這時哭喪著臉,更是一副可憐相。。
年紀較小的冷笑一聲道:「我表哥他們呢?」
知機子連連陪笑道:「在,在,他們三位,只是中了迷香,相公饒了老朽,我立時去取解藥。」
年紀較大的收起長劍,從身邊取出一粒解藥,遞了過去,冷聲說道:「你起下青芒針,把這顆解藥吞下就好。」
知機於左手接過解藥,連聲追謝,起下右手背和腿彎上的青芒針,迅速把藥丸納入口中。年紀較大的望望地上兩個黑衣漢子,回頭問道:「兄弟,你袖箭上淬過毒,這兩人還有救麼?」
年紀較小的哇的笑道:「這是我舅舅給我的袖珍連弩,今天還是第一次用,舅舅說過,只要半個時辰沒有解藥,就會毒發身死。」
年紀較大的道:「你有沒有解藥?這兩個人要留活口。」
年紀較小的道:「有,解藥在我革囊裡。」
知機子聽了兩人的話,不由目中閃過一絲異色,他服下青芒針解藥,這時手足已能活動,連忙伸手一指道:「二位公子,請隨老朽來,令友就在東廂封室之內,老朽這就去取解藥。」舉步定到來廂臥室門口,掀起簾布。
他這一掀簾布,果見地上躺著三個人,正是萬人俊、許家驊和祝靖。
年紀較小的揮揮手道:「你解藥放在哪裡?快去取來。」
知機子陪笑道:「解藥就在老朽房內,老朽這就去取。」說著很快朝東廂後房走去。年紀較小的已從身邊革囊取出「袖珍連弩」解藥,走到兩個黑衣漢子身邊,伸手取下袖箭,給他們在傷口上敷好。
然後手指疾落,點了他們穴道,忽然口中輕「咦」一聲,道:「這兩個人怎麼死了?」
年紀較大的道:「你不是說要半個時辰,才會毒發身死麼?」
年紀較小的道:「是呵,但他們……」話未說完,忽然又是一聲輕「咦」,說道:「二哥,這是不是你的青芒針?」
「我的青芒針?」年紀較大的道:「在哪裡?」他話才問出口,已經看到兩個黑衣漢子的胸口上,每人都端端正正插著一支青瑩瑩的銹花針兒。那正是「青芒針」,「青芒針」有一寸來長,但插在兩人胸口,只露出一點針屁股。唐門「青芒針」,毒量雖輕,但刺中心窩,就是毒量再輕,也一樣會死人。
年紀較大的突然雙眉一挑,怒聲道:「好個賊子,咱們上了他的當了。」
年紀較小的道:「二哥是說……」
年紀較大的道:「知機子,他明明是賊人一黨。」
年紀較小的道:「是他用起下來的『青芒針』殺了他們?」
年紀較大的的道:「這還用說?」
年紀較小的道:「他為什麼要殺他們呢?莫非是怕他們說出什麼來,才殺人滅口?」
年紀較大的點頭道:「說對了,算你聰明。」
年紀較小的得意一笑,道:「上個月,我和表哥-路上,就看到好幾次殺人滅口的事……」
年紀較大的嗤的笑道:「瞧你,開口就是表哥、表哥的,一天總得提上幾遍,是不是很想他?」
年紀較小的一張臉漲得通紅,啐道:「難道你不想他?你比我還想得厲害呢?」
年紀較大的也把臉漲紅了,口中「喀」了一聲道:「誰像你整天地放在嘴上?」
年紀較小的道:「我放在嘴上不要緊,誰像你放在心上,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他……」
年紀較大的飛身撲了過來,氣道:「小鬼頭,你亂嚼舌根,看我饒不了你。」
年紀較小的慌忙躍了開去,雙手護胸,口中連聲說道:「二哥。
好了,好了,小弟下次不敢了,我們快進去瞧瞧,別讓知機子跑了。」
年紀較大的道:「他早就跑了。」
年紀較小的轉身走進東廂,說道:「那怎麼辦?這三個人中了迷香,沒有解藥,如何是好?」
年紀較大的跟著走人,說道:「他說進來取藥,只是想趁機逃走而已,我們當時也沒想到,中了迷香,根本不需要什麼解藥。」
年紀較小的奇道:「不需要解藥,那麼他們怎麼會醒?」
年紀較大的笑了笑道:「用涼水朝他們臉上一潑就好。」
年紀較小的咭的笑道:「這麼簡單?」
年紀較大的道:「不信你就試試。」
年紀較小的目光一溜,從案頭取過一杯「神水」,朝三人臉上潑去。說也奇怪,涼水潑到三人臉上,三人頓覺神志一清,口中「啊」了一聲,各自睜開眼來,翻身坐起。
萬人俊當先一躍而起,朝兩人拱拱手道:「是兩位兄台,出手救了在下三人?」
年紀較小的笑了笑道:「難道還會是知機子救醒你們不成?」
許家驊流目四顧,問道:「不知知機子那老賊哪裡去了?
年紀較大的道:「知機子已經逃跑了。」
年紀較小的走到祝殖前面,笑道:「表哥,你不認識小弟了麼?」
祝靖聽他叫自己「表哥」,不覺微微一怔,望著年紀較小的,抱拳問道:「兄台如何稱呼?」
年紀較小的咭的輕笑道:「表兄真的健忘,這也難怪,咱們雖是表親,但只見過一次面,也許表兄真的想不起來了,不知雅琴表姐可好?」
祝靖臉上驟然一紅,驚奇地道:「你……」
年紀較小的搶先說道:「小弟凌君平。」忽然一把拉著祝靖的胳臂,往邊上走了兩步,才附著她耳朵,細聲道:「表姐,我是如蘋呀!」
原來她竟是方如蘋,祝靖是她表姐,自然就是祝雅琴了。
祝雅琴(祝靖)又是一怔,迅快轉過胳來,一雙星目盯在方如蘋的臉上,道:「你是……」
方如蘋輕聲道:「我臉上易了容。」
祝雅琴聽她的聲音,果然是方如蘋,急忙低聲囑咐道:「你不許說穿。」
方如蘋低笑道:「彼此彼此。」
祝雅琴握住她的纖手,直追;「表弟,這位是誰?快給愚兄引見引見。」
方如蘋低低說道:「她是四川唐門的二小姐唐文卿。」一面伸手指著那年紀較大的道:「這是小弟二哥唐文慶,文章的文,慶賀的慶。」
祝雅琴慌忙拱手道:「原來是唐兄,兄弟久仰了。」
唐文卿含笑道:「兄弟也久聞祝兄大名。」接著祝雅琴又替萬人俊、許家驊兩人,互相引介,大家又說了些寒暄話。
萬人俊道:「不知唐兄、凌兄兩位,怎會找到這裡來的?」
方如蘋笑道:「這事說來湊巧,小弟和唐兄路過桐城,看到表哥一個人在路旁進食,神色匆忙,朝北趕路,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就暗中踉了下來。」
祝雅琴道:「對了,我方才依稀聽到馬嘶聲,大概就是你們上山來了,啊,表弟,你們和知機子動了手麼?」
方如蘋道:「豈但動手,外面還死了兩個賊黨呢。」當下就把才纔之事,詳細述說了一遍。
許家驊道:「可惜這兩個賊人死了,不然,從他們口中,也許可問出賊黨的情形來。」
祝雅琴道:「所以知機子老賊才要殺他們滅口。」
許家驊道:「老賊走得匆忙,他房中也許留下什麼東西,待兄弟進去瞧瞧。」說完,一手仗劍,朝後面一間房中走去。
萬人俊道:「不錯,咱們正談仔細搜一下才對。」話聲甫落,突聽門口響起一陣「撲「撲」之聲。
萬人俊為人機警,腳下一停,伸手朝幾人打了個手式,要大家站著別動,然後輕輕掀起布簾,往外瞧去。但見一隻灰色信鴿,已在茅屋前面停下來,心頭不禁一動,急忙一晃身,輕快地走了出去。
那只灰鴿似是久經訓練,見到生人,立即展翅飛起。
萬人俊哪肯容它飛走?俯身拾起一顆山石,抖手朝灰鴿打去,身形也跟著騰空縱起,飛掠出去,伸手接住了墜鴿。
祝雅琴跟著走出,問道:「萬兄,那是什麼?」
萬人俊雙手捧著鴿子,回身走過來說道:「是一隻信鴿。」
這時唐文卿、方如蘋、許家驊也相繼走出來。萬人俊問道:「許兄可曾發現什麼嗎?」
許家驊搖搖頭道:「沒有,老賊房裡,除了幾件衣衫,什麼也沒有。」
萬人俊已從鴿子腳上,取下縛著的一截竹管,隨手倒出-個紙卷,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寫著:「迅即調查安慶碼頭興隆茶樓江老大來歷,此人與劫持假扮祝文華之逃婢案有關,切切毋誤,鄢。」
祝雅琴看到「假扮祝文華」字祥,心中暗暗納罕,忖道:「不知道是什麼人假冒自己父親?」
萬人俊隨手把字條遞給大家看,同時說道:「逃婢案?這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江湖上好像事情愈來愈多了。」
方如蘋卻突然跳了起來,搖著唐文卿玉臂,喜形於色道:「二哥,表哥有了下落了,咱們快到安慶去。」
祝雅琴奇道:「表弟,你說什麼?你表哥是誰?」
方如蘋臉上一陣紅暈,望望唐文卿,說道:「這事說來話長,我慢慢再告訴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快到安慶去。」
視雅琴看了萬人俊、許家驊兩人一眼,問道:「萬兄,許兄,去不去安慶?」
萬人俊道:「兄弟和許兄要找的是黑龍會賊黨,照這字條看來,這逃婢案既和黑龍會有關,咱們自然也非去不可。」
祝雅琴喜道:「那麼我們仍然是一路了。」
她這一臉喜色,看在方如蘋眼裡,心中暗暗一動,忖道:「看來表姊對萬人俊鐘了情。」女孩兒家的心事,自然只有女孩兒家看得出來!
雙桅帆船,又扯上了風帆,滿載清風,在江面上破浪前進。艙門開了,身穿天藍長衫,胸垂黑鬚的假祝文華,依然憑幾而坐,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房門口的布簾,被一隻細膩白嫩的纖纖玉手掀了起來!
玉蕊和萍花、寥花三人相繼走入。她們已經換回了一身女裝,蓮步細碎,顯得特別輕俏,三人走進船艙,寥花就悄聲道:「看來不是他了。」
萬才玉蕊臨行時,曾點了他的穴道,此刻他依然好好的坐著沒動,自然不會是蒙面人了。玉蕊回頭看了寥花一眼,意思是叫她不許多說,然後緩步走到凌君毅近前,彎下腰,仔細察看了一陣。這回她相信了!因為方才自己點了他「期門」穴,直到此時,他左乳下的衣衫,還有黃豆大一粒微微下陷,顯然他沒有動過。自己要在離艙之時,出指點他穴道,倒並不是想制住他,主要原因,還是為了試試他的功力是否已經恢復了,因為被「請」到絕塵山莊去的「貴賓」,都眼過「散功毒藥」,一身功力,十去八九。但據說,在四川唐門和少林僧侶聯手攻入絕塵山莊之時,四位「貴賓」的功力都已恢復,玄衣羅剎才會一敗塗地,不可收拾。那四位貴賓中的祝文華,就是自己移花接木換進去的,如果其餘三人都已恢復功力,他(假祝文華)
自然也已恢復了。她懷疑那天晚上,自己等人在三官殿突然迷昏過去,和今天船頭上突如其來的蒙面人,就是這位不知來歷,假扮潛龍祝文華的人所為。因此,她要在走到門口之際,出其不意,以指風點他穴道,他絲毫沒有警覺,也毫無反抗,就讓自己制住了穴道,即可證明「散功毒藥」仍然留在他體內,並未解去。如今已可證明那天在三宮殿搗鬼的不是他,今天在船頭出現的蒙面人也不是他了。
不是他,那會是誰呢?自己大船停在江心,那人既沒乘船來臨行之時,乘走的是黑龍會的一艘快艇。這般遼闊的江面,他何以一定要緊傍著自己這艘船,從船頭繞到船尾,然後加快駛去?但自己看得清楚,那艘快艇在駛到十來丈外,去勢就緩了下來,而且艇上已經空了,蒙面人也失去了蹤影。除了他潛水離去,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傍著自己大船,從船頭駛向船尾之時,突然以最快身法。
回到大船之上。快艇經他雙足用力-頓之勢,就像箭一般往前射擊,一直衝到十丈之外。這推想自然十分合理,但如今也推翻了,自己這條船上,除了這位「祝莊主」,別無可疑之人,蒙面人不是他,會是誰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4:07
第16章 百花幫主
玉蕊站在凌君毅面前,只是怔怔的望著他,沒有作聲。萍花輕聲道:「玉蕊姐姐,你不是要解開他穴道麼?」玉蕊心中突然一動,點點頭,一掌拍開他受制的穴道,口中輕輕叫道:「祝莊主醒一醒。」
凌君毅輕微一震,睜開眼來,望望玉蕊,道:「老夫居然憑幾睡熟了,不知現在是什麼時候?」玉蕊婿然一笑道:「午牌已過,該用飯了。」
萍花、寥花兩人,已把手中提著的酒食放到桌上。玉蕊回頭看了兩人一眼,說道:「你們出去好了。」萍花、寥花答應一聲,相偕退出。
玉蕊輕柔的道:「祝莊主請用飯吧。」凌君毅站起身子,只見小方桌上擺著四菜一場,還有一壺酒,卻只有一副杯筷,不覺問道:「姑娘用過飯了麼?」
玉蕊道:「賤妾已經在外面吃過了。」她取過酒壺,替凌君毅斟滿了酒盅,盈盈一笑道:「舟中準備的只是些粗餚水酒,祝莊主將就著用吧!」她這一笑,看去甚是撫媚。凌君毅心中笑道:
「這倒也算醇酒美人!」當下也不客氣,舉步走到桌邊一張椅子坐下,舉起酒杯正待就唇,忽然放下酒杯,問道:「姑娘們把老夫從絕塵山莊中救出來,究是有何目的?」
玉蕊望了他面前酒杯一眼,含笑道:「祝莊主可是怕賤妾在酒中下毒麼?祝莊主若是不放心,這杯酒,先由賤妾喝下去好了。」
凌君毅大笑道:「姑娘答非所問,那是存心不肯說。老夫已被絕塵山莊下了散功之毒,功力盡失,姑娘何用再在酒中下毒,這個老夫倒是放心得很。」舉杯一飲而盡。玉蕊淡淡一笑,又替他斟滿了酒,道:「祝莊主能解他們『毒汁』之毒,自然不伯有人酒中下毒,說來倒是賤妄多心了。」
她借題發揮,輕輕把話頭轉向了「毒汁」,這自然是有心探他的口氣。凌君毅為人機警,哪會聽不出來?心中一動,暗道:
「看來他們果然是為自己化解了『毒汁』之毒,才把我弄出來的。」一面故意搖搖頭道:「說起化解『毒汁』之事,老夫連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玉蕊道:「連四川唐老莊主,以用毒馳譽武林,都無法化解,祝莊主只化了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成清水,這自然全憑學識經驗而來,決非偶然之事。」凌君毅心中暗暗好笑。付道:「小丫頭居然想套我口風。」
抬目望著玉蕊,喝了口酒,微笑道:「姑娘是否認為老夫有把握能研製出『毒汁』的解藥來?」玉蕊理了一下長髮,婿然笑道:「還用說,祝莊主不是已經化解了『毒汁』麼?」
凌君毅道:「老夫因此想到,姑娘奉命把老夫從絕塵山莊弄出來,也許是有求於老夫吧?」玉蕊避開他盯在臉上的灼灼目光,笑道:「祝莊主神目如電,觀察入微,賤妾也不用否認了。」
凌君毅乘機道:「既是如此,姑娘何以還不肯對老夫實說?」
玉蕊道:「是賤妾不能逾越權限,因為以賤妄的身份,有些話,是不能對外人透露的。」
凌君毅笑道:「但姑娘是哪一幫的人,要把老夫送往何處,這些姑娘總可以見告吧?」玉蕊面有難色,沉吟了一下,道:「不瞞祝莊主說,我們是……百花幫……」
凌君毅其實早已知道,聞言微笑道:「百花幫,這名稱不但新鮮,而且也香艷得很,大概貴會都是女的了?」玉蕊粉臉微赧,點了點頭。
凌君毅又道:「送老夫何往?」玉蕊道:「這個賤妄無法奉告。」
凌君毅道:「那是一處十分隱秘的地方?」玉蕊只是輕「囑」了一聲。
凌君毅又道:「只不知貴幫幫主如何稱呼?」
玉蕊眨動了一下大眼睛,俏皮的笑道:「等祝莊主和敝幫幫主見面時,你自己問她吧。」凌君毅含笑道:「姑娘可是不敢說麼?」
玉蕊笑道:「祝莊主不用激將,幫主身份崇高,賤妾是她屬下,幫主的名諱,自然不敢說。」凌君毅道:「姑娘很會說話。」
玉蕊臉又一紅,婉然低笑道:「賤妾若是很會說話,也不會被祝莊主套出這許多話來了。」凌君毅道:「姑娘並無失言之處。
你告訴老夫的話,本是老夫應該知道的事。」
玉蕊淡淡一笑,坐在一旁不再多言。艙中突然靜了下來。
凌君毅雖然還想和她說話,但看她忽然變得一臉莊容的模樣,也只好忍下不說了。匆匆飯罷,萍花、蓉花收去殘看杯筷,又沏了一壺茶送上來。
玉蕊站起身子,福了福道:「祝莊主請慢慢品茶,賤妄告辭了。」蓮步細碎,朝艙外走去。
一連兩天,除了由萍花、蓼花按日寸送來飲食,玉蕊就不曾再進來過,敢情她對凌君毅有了戒心,言多必失,因此不敢再和凌君毅交談了。
凌君毅也沒走出艙去,但他聽得出來,自己住的這間艙外,經常有人監視,不用看,也知道是萬勝膘局的陸鏢頭和他幾個手下。和凌君毅只有一板之隔的後艙(應說是中艙的後間),是玉蕊和萍花、蓼花的住處。玉蕊兩天沒到凌君毅房間裡來,她躲在艙後,暗中不時的從一處板壁縫中偷窺著凌君毅的動靜。凌君毅時常可以看到一點亮晶的眼光,在板壁縫中閃動,但卻只作不知,任由她去偷看,反正她也看不出什麼來。
這兩天時間,一路下來,倒是十分平靜,再也沒有遇上黑龍會的人。這是第二天的晚餐之後,天色已經全黑,船隻似是駛進了一處港灣。本來嘛,天色既黑,航行的船隻,就該找一處避風所在過夜,這原沒錯。但今晚天已黑盡了,還在繼續行駛,而且這條港灣,好像叉港極多,行駛中的船隻,不時在左轉右轉,這可從船隻的不時左右傾側體會得出來。船上設備極佳,就是沒有燈燭,這時全船上下,一片漆黑,不見一絲燈光,水手舵工,只是摸黑行駛。這樣足足航行半個時辰,直到初更時分,船行之勢才逐漸緩慢下來,接著聽到水手們下錨停船和浪花擊岸的聲音,敢情已經靠岸了。
就在此時,只聽艙門上起了剝落叩指之聲,接著響起葵花的聲音說道:「祝莊主睡著了麼?」
凌君毅故意「晤」了一聲,問道:「什麼人?」
蓼花在門外道:「小嬸蓼花,特來請祝莊主上岸的。」凌君毅問道:「已經到了麼?」
蓼花應了聲「是!」凌君毅道:「你且稍等,老夫就來了。」
故意侵吞吞的穿好衣服,才開門出去。只見蓼花手上提著一個黑皮燈籠,四周遮得不透一絲燈光,只由燈籠下方透出微弱的光亮,照到地下,使人可以看到兩三步路遠近,不致跌跤。
她看到凌君毅啟門走出,立即躬身道:「夜色甚黑,祝莊主請隨小婢來。」說完,當先朝前行去。
凌君毅道:「姑娘手上這個燈籠也太暗了。」蓼花輕笑道:
「燈籠是照路用的,只要看得見走路就好了。」
凌君毅目能夜視,就是沒有燈籠,也看得清楚。船停在一處荒僻的江邊,岸上不遠,是一片樹林和黑影朦朧的山嶺。萍花就站在岸上,手中也提著一盞黑皮燈籠,似在迎接自己。岸上數丈外。散佈著幾個黑幢幢的人影,那正是鏢頭陸建南和他的四個手下,手持刀劍,凝神戒備。不用說,那是怕自己逃跑。
凌君毅只作不見,隨著蓼花走向跳板。
蓼花側身讓路,說道:「祝莊主好走。」
凌君毅緩步跨上跳板,萍花在前,葵花在後,提燈照路,走上崎嘔不平的蘆葦斜坡。又走了一箭來遠,黑暗之中,停著一輛黑漆的篷車。
萍花腳下一停,提高燈籠,回身道:「祝莊主請上車。」車前坐著一個身穿黑色勁服的車把式,已經一手掀開了車簾。
凌君毅登上篷車,只見玉蕊已坐在車中,接著萍花、蓼花各自吹熄燈火,也相繼登上車,分在兩邊坐定。駕車的放下車簾,立時跳上車座揮動馬鞭,驅車向前奔去。車內一片黝黑,伸手不見五指,加上各自肅然而坐,誰也沒有說話,更是一片寂靜。最使凌君毅吃不消的既非黑暗,也非半寂,而是車行顛簸之際,不時可以聞到從三位姑娘身上散發出的幽香,引入遐思,幾乎情不自禁!當下長長吁了口氣,一手撚鬚,問道:「怎麼,還沒有到麼?」玉蕊正襟危坐,聞言抬起頭來,理了一下鬢髮,婉然笑道:
「祝莊主還可以休息一會,到了賤妾自會奉告。」
凌君毅道:「姑娘好像不願和老夫說話?」玉蕊道:「祝莊主是敝幫的貴賓,賤妾怎麼敢有此存心?只是敝幫幫規森嚴,言多必失,賤妾只好少說些話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老夫心中確有許多話想問,看來不到地頭,是無法獲得解答的了。」
玉蕊道:「祝莊主說的是,賤妾職位低微,祝莊主要問的話,只怕賤妄想答也答不上來,等到了地頭,自有接待祝莊主人員會給你滿意答覆。」言罷,背倚車篷,閉目而坐。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丫頭極善做作,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只聽一陣馬蹄聲從車後傳來,敢情陸建南等人在車後護送,他們自然也是百花幫的「護花使者」了。篷車顛簸甚烈,三女倚車壁而坐,各自閉著眼睛,她們自然不是真的睡熟,只是故作矜持罷了。凌君毅也只好困上眼皮,在車上坐息。這樣又過了廣頓飯的時光,顛簸甚烈的篷車,忽然間平穩下來,輕快的發出沙沙之聲,敢情已經馳上了平整的道路。又行了盞茶光景,車身忽然一停,接著聽到四五丈外有人開啟大門的聲音,篷車又開始蠕動,朝前馳去。這回行駛了不大工夫,便又再次停了下來。
只聽駕車的說道:「花公子,已經到了。」
玉蕊明明穿著女裝,還稱她「花公子」。
百花幫的人,姓花,這倒確是最妥切也沒有了。
車把式已掀起車簾,萍花、蓼花當先下車。玉蕊看到凌君毅閉著雙目,只當他睡著了,輕聲叫道:「祝莊主醒醒,咱們已經到啦。」凌君毅倏地睜開眼來,問道:「到了麼?」
玉蕊頷首道:「祝莊主請下車吧。」凌君毅跨下篷車,只見兩個青衣少女各自執著一盞輕紗描花宮燈分立兩側。目光一瞥,敢情此處已在—座大宅院之中,前面一進高樓嵯峨,篷車就停在大天井中,四周迴廊曲檻,院落沉沉。
玉蕊隨著跨下篷車,抬手道:「祝莊主請。」兩名青衣少女不待吩咐,立即提燈前導。
凌君毅也不客氣,跟著兩婢向前行去,穿過一道腰門,已是另一個院落,一排三間,小庭前,花木扶疏,甚是幽靜。兩個青衣使女把他引到左廂,推開房門,便自停步。
玉蕊道:「祝莊主請進。」凌君毅跨進房中,但見窗明几淨,佈置雅潔,左首靠壁處,放著一張雕花木床,被褥俱新。玉蕊隨著進入房中,含笑道:「這是替祝莊主準備的臥室,右廂是一間書房,不知祝莊主是否住得習慣?」
凌君毅一手撚鬚,笑道:「很好,既來之,則安之,老夫還可以隨遇而安。」玉蕊微微一笑道:「祝莊主是敝幫貴賓,祝莊主認為可以,作主人的也可以心安了。」
說話之間,只見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臉水,盈盈一福道:「祝莊主請洗一把臉。」玉蕊朝青衣使女一指道:「她叫辛夷,是派在這裡伺候祝莊主的,祝莊主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她好了。」
凌君毅朝那叫辛夷的使女看了一眼,只見她年約十六七歲,生得眉目如畫,十分清秀。臉上還薄施脂粉,白裡透紅,但使人覺得有些不大自然。
辛夷經玉蕊一說,立即躬身道:「小婢見過祝莊主,祝莊主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玉蕊道:「祝莊主路上勞頓,該安歇了,賤妾告退。」凌君毅心中暗道:「你回轉百花幫,自然急於去向幫主報告此行經過了。」一面含笑道:「姑娘一路辛苦,也該早些休息,只管請便。」
玉蕊轉過身子,款步朝房外行去。凌君毅走到窗下,洗了把臉,還未坐下,辛夷已捧著一盤香茗送上。
凌君毅接過茶盅,淺淺喝了一口,放到几上,說道:「老夫要睡了,姑娘不用再在這裡伺候了。」
辛夷眨動俏眼,略現羞澀,說道:「小婢是奉派伺候祝莊主來的,自然要伺候祝莊主寬衣解帶,等祝莊主睡下了,才能退出去。」凌君毅聽得一怔,連連搖手道:「這個不用了,老夫自己會脫衣,不用人伺候。」
李夷粲然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細齒,說道:「祝莊主一大把年紀了,由小婢伺候你,又有什麼要緊?再說小婢如若伺候不周,給總管知道了,只怕要責罰小婢。」凌君毅道:「不,不,老夫不習慣別人脫衣,你只管去睡吧。」
辛夷只得躬躬身道:「既是如此,小婢告退了。」凌君毅忽道:「姑娘且慢!」
辛夷道:「祝莊主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問道:「你們總管是誰?」辛夷道:「總管叫玉蘭,祝莊主有事麼?」百花幫的人,果然都是以花為名。
凌君毅道:「老夫只是隨便問問,你去吧。」辛夷退出臥室,隨手帶上房門。
凌君毅望著她後影,暗暗付道:「此女臉上果然戴著面具。」
他因身上有家傳的「驪龍辟毒珠」和溫姑娘所贈的溫家「清神丹」,既不畏劇毒,也不怕迷藥。雖是身入虎穴,但因不用耽心遭人暗算,也就心無所懼。何況看她們費了不少心力,把自己從絕塵山莊弄出來,自然是有求於自己。此時眼看夜色已深,自己初來,明天自然會有很多的事,當下就寬衣上床,坦然入睡。
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著衣起床,開了房門。
辛夷早巳站在室外伺候,看到凌君毅,立即巧笑嫣然躬身道:「祝莊主早安。」
凌君毅頷首道:「姑娘早。」辛夷俯首道:「祝莊主幹萬不可這般稱呼,小婢擔當不起,你叫小婢名字就好了。」接著匆匆道:
「小婢替祝莊主打洗臉水去。」轉身朝屋後奔去。不多一回,辛夷打來洗臉水,等凌君毅盟洗完畢,她已在外面一間小客室中,放好了早點,嬌聲說道:「祝莊主請用早點了。」
凌君毅跨出房間,辛夷立即替他拉開椅子,伺候他坐下。
凌君毅暗付道:「這丫頭年紀極輕,雖然臉上戴著面具,但看去亭亭玉立,想來面貌也不會太醜,而且處處善伺人意,服侍唯恐不周,顯是百花幫經過嚴格挑選訓練出來的了。」心中想著,也不客氣,就在椅上落座,自顧自地吃畢早點,辛夷又送上了一方潔白的面巾。就在此時,只聽院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麗人,俏生生從外面走了進來。那麗人除了一頭烏黑如雲的秀髮,全身潔白如雪,連她的秀髮上也束著白色續帶的香花,看去身材纖秀,飄飄欲仙。
辛夷一眼看到白衣麗人,低聲說道:「祝莊主,總管來了。」
凌君毅聽說這白衣麗人就是百花幫的總管玉蘭,立即站了起來。
這一瞬功夫,白衣麗人已經跨進客堂,朝凌君毅福了福道:
「祝莊主遠來,恕賤妾失迎。」凌君毅慌忙拱手道:「姑娘言重,老朽如何敢當?」
兩人這一對面,凌君毅只覺她柳眉如畫,杏眼如星,配著瑤鼻、櫻唇,骨肉勻稱,淡雅之外另有一種高華的氣質,只是在晨曦中看去,臉色稍嫌蒼白。
凌君毅心中暗暗讚道:「百花幫果然人才濟濟,就以這位總管而言,姿色秀美,有如凌波仙子,何以都要戴上人皮面具?」
要知反手如來五十年前,就以精於易容見稱武林,凌君毅是他唯一傳人,對一個人的臉上,經過易容,或是戴了面具,自然一眼就看得出來。
白衣麗人婿然一笑道:「賤妄小字玉蘭,喬為敝幫總管,還望祝莊主多多指教。」
凌君毅一抱拳道:「老朽久仰了。」
玉蘭雙眸凝注,淡淡笑道:「祝莊主聽誰說過賤妄了?」凌君毅被他問得一呆,拂鬚笑道:「姑娘芳名,老朽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但貴幫倔起江湖,巾幗奇女,別樹一幟,為武林吐異彩,卻又不為人知,這就非普通江湖兒女所能做到,也自然是貴幫總管總理幫務之功,老朽對貴總管,確是久仰的很了。」
玉蘭星目眨動。流露出喜色,婿然嬌笑道:「祝莊主不但風趣,而且很會說笑,只是把賤妾說的太好了。」頓了頓,接道:
「敝幫主聽說祝莊主來了,甚是欣喜,待命賤安來請祝莊主前往一晤。」凌君毅道:「老朽到了貴幫,自該拜會貴幫幫主。」
玉蘭道:「敝幫主已在仙春館候駕,賤妾替祝莊主帶路。」凌君毅道:「不敢,姑娘前面請。」
玉蘭朝他低頭一笑,道:「祝莊主隨我來。」轉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沒有說話,隨在她身後走出院落,一路穿廊而行,這座宅院,樓宇重重,廊腰漫回,極盡曲折。玉蘭臉上分明戴著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掩去本來面目。此時她走在前面,凌君毅看到她頸後膚如凝脂,發如輕雲,這緩步行法,婀娜身段,輕盈若仙,一身潔白的曳地衣裙,隨著款步擺動,隱約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腰肢,不勝一握,任何人跟在她身後,都會油然而生遐思!何況從她身上隨風吹來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凌君毅不是好色之徒,但這時也不由的他心神飄忽,有些渾淘淘的感覺,連經過些什麼地方,都沒看清楚。
一會功夫,已經來到一處花木清幽的樓字面前,但見畫棟雕樑。丹碧相映,門額上一方小匾,題著「仙春館」三個古篆。
玉蘭腳下一停,回身道:「到了,祝莊主請進。」
凌君毅含笑道:「還是姑娘請先。」玉蘭回眸一笑,領著凌君毅朝裡走去。穿行迴廊,朱欄曲折,檻外一片花圃庭院,種植著各種珍貴的盆景花卉。三間敞軒湘簾低垂,門前站著兩個青衣佩劍少女,看到玉蘭領著凌君毅走來,一齊躬身施禮,輕聲道:
「幫主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總管請陪同貴賓進去吧。」說罷,一左一右伸手掀開門簾。
玉蘭抬抬手道:「祝莊主請。」凌君毅微一頷首,緩緩跨了進去,裡面一間寬敞而精緻的客室,窗明几淨,收拾得纖塵不染,連黃漆地板都光可鑒人。
四壁上張掛著名人書畫,陳設精雅,華而不俗,一張紫檀椅上,端坐著一個身穿鵝黃衣裙,面覆輕紗的女子。這時看到玉蘭陪著凌君毅走入,已從椅上盈盈站起,輕啟櫻唇,說道:「祝莊主俠駕遠蒞,賤挈有失迎迓,還望祝莊主恕罪。」聲音嬌脆,宛如出谷黃鶯。
凌君毅不禁暗暗一怔,這黃衣女子,自然是百花幫的幫主無疑,但聽她的聲音,年紀似是極輕。
玉蘭已在凌君毅身邊,輕聲說道:「祝莊主,這位就是敝幫幫主了。」
凌君毅即呵呵一笑,抱拳道:「幫主領袖群芳,老朽幸會之至。」百花幫主左手輕輕一抬,說道:「祝莊主請坐。」
凌君毅手捻飄胸黑鬚,微微欠身道:「老朽謝坐。」老實不客氣在她左首一張椅子上坐下。
玉蘭等幫主坐下,也在她下首一張椅子上落座。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凌君毅輕咳一聲,目光一抬,朝百花幫幫主拱拱手道:「幫主要玉蕊姑娘從絕塵山莊中把老朽接來貴幫,不知有何見教之處?」「接來」,話中實有「劫來」之意。他和百花幫主對面而坐,因對方臉上覆著一方輕紗,無法看清她的面貌,只覺她一雙秋水雙眸,透過面紗,閃著晶瑩的光采。
百花幫主嬌脆的道:「見教不敢當,玉蕊把祝莊主請來敝幫,事前沒有徵得祝莊主的同意,賤妾以百花幫主的身份,在這裡跟祝莊主賠禮,實是敝幫有求於視莊主,還望祝莊主多多原諒才好。」她說來嬌柔婉轉,悅耳動聽,就算是滿懷怒氣的人,也會轉怒為喜,何況凌君毅有為而來,根本一點氣憤也沒有。
聞言一手撚鬚,微微一笑道:「幫主言重.只不知是什麼事,還請幫主明言,老朽洗耳恭聆。」他目光灼灼,只是盯注在她面紗之上。
百花幫主似有所覺,面紗中那雙清盈目光,避開他的視線,緩緩說道:「此事關係敝幫至大,敝幫把祝莊主請來,務望祝莊主賜助了。」
凌君毅道:「此事對貴幫既然重要,老朽能力所及,極願效勞,幫主但請說明內情,容老朽考慮考慮。」百花幫主欣喜的道:
「祝莊主是答應了?」
凌君毅道:「幫主還未說出究是何事?」玉蘭陪坐一旁,插口道:「對這件事,祝莊主已有卓越成就,想來也不算難事了。」
百花幫主輕哦一聲道:「如蒙祝莊主俯允相助,敝幫自有重謝。」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老朽方才說過,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老朽能力所及,極願效勞,不在重謝二字之上。」
百花幫主似是微有赧然之意,俯首道:「祝莊主胸懷磊落,恕賤妾失言了。」玉蘭道:「幫主,此事還是由屬下告訴祝莊主吧?」
百花幫主點點道:「也好。」玉蘭望了凌君毅一眼,說道:
「黑龍會劫持四川唐天縱、嶺南溫一峰和少林樂山大師,在絕塵山莊研製『毒汁』解藥,歷時半年,一無進展,後來又把祝莊主請去,據說祝莊主只化了三天時間,就把『毒汁』化成清水,不知是否屬實?」這話不是明知故問?
凌君毅拂鬚笑道:「不錯,事情倒是確有其事,不過……」
忽然沉吟不語。
百花幫主問道:「不過什麼?」
凌君毅道:「那是老朽自己也想不到的事。」玉蘭眨動眼睛,問道:「祝莊主此話怎說?」
凌君毅道:「不瞞二位說,老朽當時也毫無把握,只不過是胡亂拿些解毒藥物,把幾味熬汁試試,把幾味研成細末,也投入試試,不料無意之中,竟把『毒汁』化解開了。哈哈,等到『毒汁』化成了清水,老朽卻已經記不清究竟是哪幾味藥配合一起,發生了解毒作用了。」玉蘭道:「這個容易,祝莊主至少已有化解『毒汁』的初步經驗,此後不難找到解藥方。」
凌君毅連連搖頭道:「難,難,老朽說過,當時只是無意中得之,實在毫無把握。」玉蘭微微一笑道:「祝莊主在絕塵山莊,三天之中,一共取用了七十一種藥物,每種藥物的名稱、份量,敝幫已經取到一份詳細的藥單。化解『毒汁』的藥物,自然在這七十一種藥物之內,祝莊主只要仔細研究,不難找得出來。」
凌君毅早已知道玉蕊把自己從絕塵山莊換出來的時候,已經從頡古齋管理藥室的杏花手中,弄到藥單。如今既已知道她們是「百花幫」,而那管理藥室的杏花,也是以花為名,分明也是百花幫的人了。但他卻故作驚奇,說道:「貴幫連老朽在絕塵山莊三天之中取了七十一種藥,都知道了?」玉蘭嬌笑一聲道:「百花幫雖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普天之下,沒有一件事情能瞞得過我們,敝幫想要的東西,就算是天下最機密的,也一樣可以弄來。」
凌君毅驚異地望著兩人,一手撚鬚,遲疑問道:「貴幫究是要老夫做什麼?」玉蘭婿然笑道:「祝莊主博學多能,經驗豐碩,何不猜上一猜?」凌君毅故意搔搔頭皮,問道:「莫非貴幫也要老朽研究『毒汁』的解藥不成?」
百花幫主嬌脆的笑道:「祝莊主果然目光如炬,一猜就中。」
凌君毅心中一動,問道:「貴幫和絕塵山莊都要尋求『毒汁』解藥,到底是為了什麼?」玉蘭道:「這個恕敝幫要暫時守密,不能奉告,但賤妄可以代表幫主,以敝幫名譽和全體幫中姐妹的生命,向祝莊主保證,此舉只是為了解除『毒汁』之毒,並無絲毫害人之意。如果此言若有半點虛假,百花幫聲名掃地,全幫姐妹均不得好死。
賤妾這樣說,祝莊主總可以相住了吧?」這話等於起了重誓。
凌君毅忙道:「姑娘言重了,老朽相信就是。」
玉蘭含笑道:「祝莊主那是答應了?」凌君毅此次任由玉蕊把他從絕塵山莊,運到百花幫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找尋母親,但如今卻又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絕塵山莊,不,黑龍會,為了尋求「毒汁」解藥,不惜千方百計,劫持唐天縱、溫一峰、少林樂山大師、潛龍祝文華四人。如今又冒出一個百花幫,也不惜干方百計,把自己弄來,其目的居然也是為了「毒汁」解藥。
他們為什麼要解「毒汁」之毒?「毒汁」究是什麼?從哪裡來的?莫非這中間隱藏著某一極大秘密?引起這兩大幫派的明爭暗鬥?他心念不住的轉動,依然猜不透雙方爭著想解「毒汁」之毒的謎。
百花幫主看他只是沉吟不語,忍不住問道:「祝莊主不說話,可是不肯賜助麼?」她話聲嬌柔,別有一種使人無法拒絕,也不忍心使她失望的力量。
凌君毅要找尋母親的下落,是否為百花幫所劫持?如今又多了一件心事,要查究「毒汁」的來源,和他們(指黑龍會和百花幫)爭著化解「毒汁」之毒的目的何在。這兩件事,都得在暗中進行,也需要時間,他自然不會拒絕她的,否則就不用來了。
當下故作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好吧,老朽答應了。」百花幫主一雙水樣情盈的眼睛,從面紗之中,透露出喜說的神色,粲然笑道:「當真麼?」
凌君毅道:「老朽既然答應了,自然算數。」百花幫主伸出一隻瑩自如玉的纖手,輕輕貼著面紗,說道:「這太好了,我知道祝莊主一定會答應的。」凌君毅目光看到百花幫主那只嫩若春筍,柔若無骨的纖手,暗道:「這位百花幫主肌膚、神態,無不優美動人,只不知她生的容貌如何?」這不是說凌君毅好色,任何一個男人,見了百花幫主這樣一位姑娘,誰的心裡都會有此想法。
玉蘭問道:「幫主還有什麼吩咐麼?」百花幫主嬌聲說道:
「祝莊主已經答應了,其餘的事,由你去辦好了。」玉蘭恭敬地應了聲「是」。
凌君毅眼看談話應該到此為止,這就緩緩力站起。抱拳一揖,說道:「幫主別無見教,老朽該告退了。」
玉蘭身為總管,是陪著凌君毅進來的,凌君毅站起來了,她自然也跟著站了起來。但在站起之時,卻暗暗朝百花幫主使了一個眼色。
百花幫主忽然看了凌君毅一眼,嬌柔的道:「祝莊主且請寬坐。」凌君毅只得回身坐下,問道:「幫主還有什麼見教?」百花幫主朝玉蘭道:「你也坐下來。」
玉蘭微微一笑,依言坐下。
百花幫主臉向凌君毅,徐徐說道:「賤安還有一件事,想請教莊主,不知該不該說?」凌君毅手捻拂胸黑鬚,微微一笑道:
「幫主要問什麼?」百花幫主遲疑了下,道:「賤妄說了出來,祝莊主不會見怪吧?」
凌君毅呵呵笑道:「幫主認為有說的必要,但說無妨。」百花幫主道:「賤挈覺得祝莊主既已慨允相助,咱們之間,便應該精誠合作,賤挈那就只好直說,但祝莊主如有礙難之處,賤妾也並無勉強之意。」凌君毅心中暗道:「不知她要問什麼,卻要這般繞著圈子說話。」一面手拂長鬚,爽朗笑道:「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只要老朽可以奉告的,自無隱瞞之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4:35
百花幫主輕輕「哦」了一聲,道:「如此就好。」她一雙盈盈秋水,透過面紗,凝注在凌君毅的臉上,徐徐說道:「賤妾聽說玄衣羅剎在龍門助擒住了一位老人,經用洗容藥水,洗去他臉上的藥物,才知他竟是龍眠山莊的祝慶主。
那時,他們已從龍眼山莊把你請去,絕塵山莊之中,這下卻有兩位潛龍祝莊主,而且玄衣羅剎還特地把你請到看劍閣去,和那位祝莊主見了面,此事自然不會有假的了?」玉蕊是百花幫的人,這些事情,百花幫的人自然全已知道。
凌君毅點點頭道:「幫主說的,確有其事。」
百花幫主嬌笑道:「那麼賤妾想請教的,也就在此不知兩位祝莊主,孰真孰假?」她話聲出口,忽然又補充道:「賤妾方才說過,祝莊主若是不願回答,賤妾決不勉強。」凌君毅輕咳一聲,笑道:「幫主蘭心蕙質,領袖群芳,可不也猜上一猜?」百花幫主咬著櫻唇,脆嬌笑道:「祝莊主不說,這個賤妾就猜不出來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幫主縱然不說出來,心裡也已經有所懷疑了。」
百花幫主道:「你說我心裡懷疑什麼呢?」凌君毅道:「懷疑老朽並不是祝文華。」百花幫主追問道:「那麼你是不是祝莊主呢?」凌君毅道:「不是。」
百花幫主似是微感意外,眼光一亮,急急道:「你真的不是祝莊主?那你究竟……」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百花幫主輕哦了一聲:「你是凌老丈,這麼說,你臉上定易了容,對不對?」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假扮祝莊主,混入絕塵山莊,是為了找一個人去的。」
百花幫主似是並末注意他這句話,只是望著凌君毅,道:
「凌老丈既肯坦然見告,如今到了敝幫,似乎不用再假扮下了,不知是否肯以真面目和賤圭相見?」凌君毅心中暗道:「我只當這位百花幫主很少出門,聽口氣,又極稚嫩,原來卻是極工心計,得寸進尺,說來又極婉轉,使人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心念轉動,接著朗笑一聲道:「可以,但在下先洗去易容藥物之後,幫主是否也以真面目和在下相見?」百花幫主道:「凌老丈可是要我取下蒙面輕紗?」凌君毅道:「在下覺得這樣才算公平。」
百花幫主嬌笑一聲道:「好吧!」伸手緩緩從臉上取下了蒙面輕紗。輕紗取了下來,凌君毅面前出現了一張美秀清麗的粉臉,蛾眉淡掃,星目如水,配著櫻桃般一點繹唇,看去約摸二十三四歲。領袖群芳的百花幫主確有高華朔雅之氣,富貴春花之姿,縱非人間絕色,卻也如花似玉!凌君毅忽然掀須大笑,說道:「在下假扮祝莊主,瞞過了戚承昌和玄衣羅剎,不知幫主、總管二位是否瞧得出破綻來?」百花幫主睜著一雙清瑩大眼,在凌君毅臉上,仔細諦視了一陣,不覺嫣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編貝細齒,說道:「凌老丈易容之術,神乎其技,賤妾一點看不出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幫主既知在下精於易容,那麼人皮面具就是製作的再精巧,也瞞不過在下的了。」百花幫主聞言不覺—怔,說道:「凌老丈果然神目如電,賤妾確是戴了面具,這是敞幫訂的規矩,不以真面目示人。」凌君毅道:「像玉蕊她們,混入絕塵山莊,也不是真面目麼?」玉蘭道:「那是特別情形,自然是本來面目了。」
凌君毅道:「但咱們是交換條件,幫主要在下以真面目相見,自然也要取下面具來才是。」百花幫主微作沉吟,說道:「凌老丈既然堅持要賤妾取下面具來,賤妾只好現醜了。」說完,果然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比蟬翼還薄的人皮面具。她這一取下面具,凌君毅突覺眼前一亮,心頭跟著一陣鵬鵬跳動。
他認識的姑娘,像溫婉君,清麗朔靜;方如蘋,嬌婉纖麗;
唐文卿,明艷爽朗,都是絕色佳麗。但眼前的百花幫主,卻另有一種高貴氣質,嬌美如花,明艷照人,不愧是國色天香,群芳領袖!龍分夜雨資嬌態,天與春風發好香!百花幫主取下面具,粉靨上飛起兩片紅雲,赧然道:「不怕凌老丈見笑,本幫的人,見過賤妾本來面目的,也只有寥寥幾人……」
她清澈如水的眼睛,看了玉蘭一眼,說道:「咱們為了表示和凌老丈坦誠相處,我已破例取下了面具,你也取下來,讓凌老丈瞧瞧吧!」玉蘭道:「屬下遵命。」隨著話聲,也揭下了面具。
如果說百花幫主是嬌艷的富貴牡丹,那麼玉蘭就是名副其實的玉蘭花。冰肌雪貌,綽約姑射仙人;瓊樓玉宇,輕盈廣寒仙子!
凌君毅看得又是一呆,暗暗付道:「看來百花幫和總管玉蘭,都不過是十九二十來歲,這般年輕貌美的少女,居然在江湖上別樹異幟,創立百花幫,和刀頭舐血的武夫共爭長短,豈非奇事?」
玉蘭比百花幫主稍為練達了些,但當著外人之面,取下面具來,也不禁玉頰生霞,膘了凌君毅一眼道:「凌老丈現在該滿意了吧,要如何才能洗去臉上的易容藥物?」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在下身邊帶有洗容藥丸。」說罷,一把扯下假須,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木盒,取了一顆蜜色藥丸,在掌中輕輕滾動。收起木盒,雙手互搓,往臉上撫摩一陣,然後取出一方白色面巾輕輕拭抹乾淨。不過眨眼工夫,一個黑鬚拂胸的半百老人,忽然變成了劍眉朗目,唇紅齒白的美少年!百花幫主方纔還口口聲聲叫他「凌老丈」,這下直看得她雙目神采一閃,粉臉驟紅,口中忍不住驚「啊」出聲。
玉蘭也同樣深感意外,脈脈含情的注視著他,淺淺笑道:
「凌公子竟然這般年輕,倒是出入意外之事。」
凌君毅瀟灑一笑道:「二位姑娘不是比在下更年輕麼?一個貴為一幫之主,一個貴為一幫總管,在武林中獨樹異幟,英雄出巾幗,豈非更出人意料麼?」百花幫主一顆芳心,直到此時,才算漸漸定了下來,她手上拿著那張藏如蟬翼的面具,並未立即帶上,雙目一抬,盈盈凝注,檀口輕啟,說道:「凌公子才俊,定是博學之士,只不知令師是誰?」凌君毅道:「幫主垂詢,只是家師歇隱林泉,一生不願人知,在下深感抱歉,無可奉告。」百花幫主婉然一笑道:「令師想必是一位世外高人,凌公子既有礙難之處,不說也罷。」說到這裡轉臉朝玉蘭道:「凌公子初來,乃是本幫的貴賓,你可曾安排洗塵宴麼?」
玉蘭欠身道:「屬下正要向幫主請示,洗塵宴要安排在中午還是晚上?」凌君毅慌忙搖手道:「幫主不可客氣,這個在下如何敢當。」百花幫主粲然一笑道:「你到了我們這裡,賤妄喬為主人,替你洗塵接風,乃是稍盡我地主之誼,何況敝幫還得仰仗凌公子鼎力賜助。」一面回頭說道:「那就中午好了。」玉蘭應了聲「是」,又拿起面具,覆到臉上,用掌心輕輕在鬢角貼好,起身朝外行去。
小廳上,如今只剩下百花幫主和凌君毅兩人了。就因為他的都已顯露了本來面目,一個年輕英俊,一個嬌艷如花,兩人心頭都有些忐忑不安,自然沒有先前來得自然。
過了半晌,百花幫主舉手攏了攏鬢邊青絲,抬目道:「賤妄方才好像聽凌公子說過,你化裝祝莊主,混入絕塵山莊,是為了找尋一個人,不知你找的是誰?」
凌君毅道:「家母。」百花幫主驚異的道:「你找尋令堂?」
凌君毅雙眉微蹙,答道:「家母失蹤已有數月,至今尚無眉目。」百花幫主一雙水樣輕柔的眼睛,只是凝著凌君毅,含笑道:
「我看凌公子神儀內瑩,目光清朗,分明身懷絕藝,不像是中了絕塵山莊散功之毒、武功已失之人,你任由玉蕊把你從絕塵山莊接出來,那是懷疑令堂在敝幫了?」凌君毅聽得暗暗一怔,忖道:
「我只當這位百花幫主嬌柔如花,年事極輕,不像經常在江湖走動之人,看來她還相當厲害!」
本來嘛,以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能夠領袖群芳,當上一幫之主,自然不是簡單之輩。
他心念迅快一轉,含笑道:「幫主可是懷疑在下來意不善麼?」
百花幫主微微搖頭道:「不,我一點也沒有懷疑。」接著幽幽的說道:「賤妾看的出來,你凌公子是一位正人君子。」凌君毅道:「幫主誇獎了。」
百花幫主淺淺一笑道:「賤妄自信這點眼光,還是有的。」眨眨眼睛,問道:「凌公子既是為了找尋令堂而來,肯在敝幫留下來,幫敝幫的忙麼?」這倒真是難題,自己哪裡真的是研究出「毒汁」解藥來了?但眼下自己對「毒汁」來源,還一無所知,自然不好和她明言,聞言爽朗一笑道:「在下既已答應,說了自然算數。」
百花幫主喜道:「多謝凌公子,關於令堂失蹤之事,賤妾當密令敝幫各地姐妹,協力查記,以報凌公子相助之德。我想快則三天,遲則七日定有消息……」她語聲微頓,接著問道:「只不知令堂姓氏名諱,如何稱呼?」凌君毅道:「家母姓鐵,她老人家的名諱,在下就不知道了。」百花幫主沉吟道:「那是說,令堂只是凌鐵氏了,賤妾雖然很少在江湖走動,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氣的人,賤妄多少總有耳聞,但令堂凌鐵氏這三個字,賤妄卻是從未聽人說過?」
凌君毅道:「家母不諸武功,也從未出過門,幫主怎會知道。」百花幫主奇道:「令堂不諸武功,不是武林中的人,怎麼失蹤的呢?」目注凌君毅,一張春花般的嬌屆之上,流露出關切之色,接著問道:「那麼令堂可有仇人麼?」
凌君毅道:「家母秉性慈祥,除了勤儉持家,從未結怨於人,哪有仇家?」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了一聲道:「這就奇了,呢,令堂高壽多少,怎樣一個容貌,公子能否為賤妾說的詳細一些,賤妾好教幫中姐妹,替公子各處打聽打聽。」
凌君毅看她一臉關注之色,說的十分認真,這就說道:「家母今年四十六歲,但平時體弱多病,看去卻有五十出頭,臉型清瘦,兩鬢也已花白。」百花幫主點點道:「公子但請寬心,賤安定當傾敝幫之力,替公於找尋令堂。」她翠眉微顰,接著說道:「只是令堂不是武林中人,找尋起來,就較為困難。但賤妾相信,敝幫耳目遍佈江湖,遲早終會有消息的。」這話雖是寬慰之言,但她說的甚是認真。
凌君毅感激的道:「幫主厚意,在下甚為感激。」百花幫主忽然雙頰飛紅,望了凌君毅一眼,幽幽的道:「凌公子如不嫌棄,不知肯把我當你的朋友麼?」這句話,她生似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來的,話聲出口,竟然羞澀的抬不起頭來。
凌君毅心頭不由「吟」的一跳,俊臉微紅,勉強笑道:「幫主言重,在下得識幫主,已感榮幸,我們現在不就是朋友了麼?」
百花幫主目光只是瞧著地下,手中輕輕揉著那張人皮面具,輕聲說道:「我是說……」話聲未落,只見玉蘭緩步走了進來,欠身說道:「幫主,凌公子,廳中酒席已經擺好,可以入席了。」
百花幫主並未再戴面具,只是把面紗朝臉上一覆,盈盈站起,說道:「酒席已經整治好了,凌公子請。」話聲嬌柔,依然帶著些羞態。
凌君毅慌忙拱手道:「貴幫如此隆情招待,在下實在愧不敢當,幫主請。」
當下由百花幫主和玉蘭陪同凌君毅,出了「仙春館」,繞廊而行,進入一座花廳。廳上早巳擺好酒席,四名身著青羅的少女,垂手侍立。看到幫主陪同進來的貴賓,竟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不由呆得一呆,立時迎了上來,一齊欠身為禮。
百花幫主抬手肅客,低聲說道:「凌公子請上坐。」
凌君毅連說「不敢」,卻只得坐了賓位,百花幫主也從容在主位落座,玉蘭跟著在幫主下首坐下。二名青衣少女立即手捧銀壺,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
百花幫主當先舉起手中酒杯,眼光流盼,嬌聲說道:「凌公於遠來,敝幫無以為敬,這杯水酒,聊表賤妄一點心意。」說罷,湊杯香唇,一飲而盡。
凌君毅慌忙端起酒杯,說道:「在下該敬幫主的。」和她相對乾了一杯。
百花幫主等侍女又斟滿了酒,再次舉杯,婿然笑道:「凌公於慨允賜助,這杯酒,算是賤妾代表敝幫,向公子致謝。」
凌君毅惶恐的道:「在下對『毒汁』毫無把握,幫主這個謝字,在下實在不敢當。」
百花幫主嬌笑道:「凌公子已有初步成就,研成解藥,指日可待,賤突只是預祝公子成功,公子請干了吧!」凌君毅笑道:
「幫主盛情,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在下量淺……」
百花幫主不待他說完,接說:「我也不會飲酒,只此兩杯為限,你看如何?」凌君毅道:「幫主這麼說,在下只好飲了。」言罷,相對一飲而乾。
玉蘭站起身道:「凌公子,幫主兩杯為限,是幫主只敬你兩杯,賤妾敬你的這一杯,可不在兩杯之內,還望公子賞臉,賤妄先乾為敬了。」說罷,舉杯就唇,一口乾了。
凌君毅望著她,只好也乾了一杯。
百花幫主舉起玉著,說道:「凌公子請用些萊,只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她語聲嬌柔,喝了兩杯酒。粉臉微酡,星眸如水,說來含情脈脈,似是對凌君毅十分關心一般。
凌君毅面對兩位絕色佳人慇勤勸酒,心頭冗是感到忐忑不安,聞言忙道:「幫主太客氣了,在下什麼口味都能吃,何況酒菜如此豐盛?該是在下吃過的酒席中,最好的一席了!」百花幫主甜甜一笑道:「那你就該多用些!」
四名青衣少女川流不息的上菜,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佳。
賓主三人,邊吃邊談。凌君毅幾杯下肚,先前拘謹不安的心情,已漸漸放寬,和兩女談笑自若起來。只是他假扮祝文華已有多日,說話之時習慣的用手去拂垂胸長鬚,引來百花幫主和玉蘭的輕笑。這時突聽遠處響起幾聲叱喝!
百花幫主神情一動,微微蹙眉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玉蘭迅快地站起身來,說道:「屬下出去瞧瞧……」話聲甫落,但見一名青衣少女神色匆忙,急步奔丁進來。
玉蘭迎著問道:「你慌慌張張的有什麼事?」
那青衣少女道:「啟稟總管、方才園中發現了敵蹤……」玉蘭聽得一呆,道:「會有這等事?潛入園中來的,是何等樣人?」
育衣少女道:「來人武功極高,好像沒有驚動前面,是從水道來的……」就在此時,只聽花廳外響起兩個少女的聲音,叱道:「你們哪裡來的?還不快快站住?」
接著只聽一個蒼勁的聲音,冷聲道:「老夫三人從湖上經過,發現俗大一座花園,隨便進來看看。你們這些丫頭,居然仗著練過幾招,敢對老夫等如此無禮?」話聲此時已在花廳外面。
這時正當大白天裡,百花幫根本重地,居然給人輕易闖了進來!玉蘭此時無暇多問,急匆匆朝外行去。
百花幫主一張春花般的嬌臉,也微微變色,伸手入懷,取出面具,很決摘下面紗,戴到臉上。
凌君毅雖然不知來的是什麼人,但猜想得到百花幫已有強敵尋上門來,這就說道:「幫主有事,只管請便。」百花幫主一雙秋水般的眼睛,望著凌君毅,問道:「來的是你的朋友麼?」
凌君毅搖頭道:「不是在下的朋友。」
百花幫主輕輕吁了口氣道:「不是你的朋友就好。」接著偏頭問道:「凌公子可要出去看看?」
凌君毅道:「方便麼?」百花幫主淺淺一笑道:「你如果想出去瞧瞧,賤妄就陪你去。」
凌君毅心中一動,瀟灑笑道:「只要沒有不便,在下倒想出去瞧瞧。」
百花幫主溫婉的笑了笑,盈盈站起,道:「那就走咯!」一面回頭朝身後一名使女低聲吩咐道:「火速傳令下去,在沒有弄清來人身份之前,叫前面的人不用進來。」一名使女躬身領命,閃身朝左側一道門戶奔去。
百花幫主行若無事、和凌君毅並肩走到花廳門口,便自停步。凌君毅隔著簾子望去,只見玉蘭白衣飄忽,站在階上。階前一片草坪上一排三個人,面向花廳而立。中間一人,身穿黑色長衫,赤臉濃眉.額下疏朗朗一把花白鬍子,肩頭一柄長劍,雙目炯炯如電,約有五十以上年紀。在他左首是一個身穿半截麻衣,貌相奇醜的漢子,目中隱射藍芒.看去有些古怪。右首站著一個身著青衣的中年人,背上也背一柄長劍,臉色白淨,只是白得沒有血色。這三人神情譎異,一望而知來意不善。在這三人不遠處,圍著四五個手持短劍的青衣少女,自然是百花幫的人了。
玉蘭神色鎮定,目光掠過三人,注視著赤臉老者,徐徐問道:「光天化日,三位無故闖入私宅,究竟有什麼事?」
她不傀是百花幫的總管,語氣之中,雖有責怪之意,但說來不卑不亢,使人感到她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赤臉老者陰森一笑道:「姑娘就是這座花園的主人麼?」玉蘭微曬道:「這裡是我家的花園,我自然是主人了。」
赤臉老者道:「姑娘貴姓?」玉蘭冷冷說道:「我們素不相識,似乎沒有通名問姓的必要,三位擅入民宅,所為何來?」
赤臉老者道:「老夫方才說過,老夫三人只是從湖上經過,看到這裡有一座花園,景色不錯,隨便進來看看。」
玉蘭冷笑道:「我家園門未啟,三位如何進來的?」赤臉老者道:「興之所至,區區圍牆,自是阻攔不了我等三人。」
玉蘭氣道:「我們是善良百姓,三位闖進來,有何圖謀?」赤臉老者道:「姑娘弦外之音,可是說老夫三人不是善良百姓了?」
玉蘭道:「光天化日,你們越牆進來,自然是有圖謀的了。」
赤臉老者陰測測笑道:「姑娘手下,這班丫頭身手不弱啊!」
玉蘭冷然一笑道:「這麼說,三位是有意上門尋事來的了?」
赤臉老者雙目精光一閃,嘿然道:「姑娘說的也差不多。老夫風聞鄱陽湖中,新近有一幫小女兒,出沒江湖,興風作浪,老夫特地親來瞧瞧,究競是否確有其事?」
凌君毅聽得暗暗付道:「原來這裡是在鄱陽湖中。」只聽玉蘭冷笑道:「鄱陽湖湖面遼闊,你們只怕找錯了地方了。」
赤臉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本來也以為此處花園,極擅亭台樓閣之勝,可能是退隱林泉的官宦世家,富貴門第,只是進來瞧瞧而已,但如今老夫的看法又不同了。」玉蘭道:「如何不同?」
赤臉老者道:「老夫在江湖上混了數十年,難道還會看走眼?」玉蘭道:「那又如何?」
赤臉老者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麼氣候!」
玉蘭道:「看來你是有意來尋釁呢?」赤臉老者道:「不錯!」
百花幫主這時插口道:「閣下既然找上門來,明人不做暗事,閣下能否見告身份?」赤臉老者看了百花幫主一眼,道:「你又是何人?」
玉蘭道:「她就是這莊院的真正主人。」
赤臉老者道:「莊院主人,總該有個名號吧?」玉蘭道:「告訴你不無妨,本莊院的主人姓花,即以告訴你們,你們也該見告一下名號了吧?」
赤臉老者哈哈一笑,道:「好!老夫黑龍會內三堂堂主郝飛鵬!」說著指著他右首的道,「這位是老夫的義弟柏奇寒!」又指左首那位的道,道:「這位也是老夫的義弟藍豪。」
凌君毅暗忖道:「黑龍會竟然明目張膽找上門來了!」不由向百花幫主瞥了一眼。
百花幫主道:「黑龍會?怎麼沒聽人說過?」
郝飛鵬嘿嘿乾笑,道:「不用裝糊塗了,咱們彼此之間好像沒有不清楚的吧?」百花幫主道:「有這種事?」
郝飛鵬道:「難道不是?」
百花幫主道:「既然郝堂主一定如此說,我們也無可奈何,只是郝堂主來此究竟何為?」郝飛鵬道:「話以說明,老夫再用不著繞什麼彎子,來此就是為了找人!」
百花幫主道:「不知你們要找的是誰?」郝飛鵬道:「龍眠山莊莊主潛龍祝文華。」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們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百花幫主淡淡一笑道:「這就奇了,你們要找龍眠山莊祝莊主,該到龍眠山莊去才是,怎麼找到我們花家莊院裡來了?」郝飛鵬嘿嘿乾笑道:「老夫已經查得清清楚楚,姑娘何用抵賴?」
百花幫主怫然道:「你這是什麼話?我們花家的人,從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何曾抵賴?」郝飛鵬道:「好,那麼老夫請問,昨晚有一條船,從安慶來的,船上是什麼人?」
百花幫主道:「那是我十三妹和兩個隨行使女。」
郝飛鵬道:「令妹叫什麼名字?」百花幫主道:「她叫花玉蕊。」凌君毅暗付道:「如此看來,她果然缺乏江湖經驗,黑龍會已經找上門來了,她還說出玉蕊的名字來。」郝飛鵬雙目精光陡射,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她。」百花幫主道:「怎麼,我十三妹得罪了貴會麼?」
郝飛鵬陰森一笑道:「玉蕊姑娘帶回來了什麼?」百花幫主道:「我要她到安慶采力、藥材去的,帶回來的自然是藥材了。」說到這裡,反問道:「郝堂主不能找龍眼山莊祝莊主麼,追根究底,問我這些話做什麼?」她口齒稚嫩,好像沒有一點江湖經驗,使人相信他好似全不知情一般!郝飛鵬多年江湖,聽了她的話,心中也不覺有些懷疑,嘿嘿一笑道:「潛龍祝文華就是被令妹玉蕊擄來了。」
百花幫主道:「會有這種事?哦,我才不相信呢!」回頭朝身後一名使女吩咐道:「你去叫十三妹來,說我有話問她。」那使女躬身領命而去。
凌君毅看的暗暗好笑,付道:「她這般做作,那是存心戲耍他們了。」只聽百花幫主口中輕「呢」一聲,眼波一抬,朝凌君毅婿然一笑道:「凌公子,你站著累不累?茉莉,你去端兩把椅子來。」
她身後另一名青衣使女答應了一聲,轉身從後花廳中端出兩張錦披椅子,放到廊上。
百花幫主生似嬌慵無力,在右首椅上坐下,側過臉來,含情脈脈的道:「凌公子,你也陪我坐下來咯!」她故意裝出嬌滴滴的模樣,其實是絲毫沒有把對方三人放在眼裡。
凌君毅被她這般親切的招呼著,不覺得俊臉微微一紅,只好在椅子上坐下,只聽耳邊響起百花幫主極細的聲音,說道:「待會兒有好戲瞧呢!」
這時只見遠處長廊上環珮叮咚,一個身穿淺綠衣裙的女子,扶著兩個青衣丫鬟,款款行來。凌君毅一眼就看出這三個人,正是玉蕊和萍花、葵花,但她們臉上,都已戴了面具。雖說戴了面但女子臉上,只要薄薄的施上一層脂粉,該紅的地方紅,該白的地方白,就不容易瞧得出來。男人可不同了,你戴了面具,總不能淡妝濃抹,塗脂抹粉,人家看到你一張死板板的面孔,一眼就可瞧出來。玉蕊人還未到,一陣香風,先飄了過來。她緩步穿過長廊,走到近前,一眼瞧到百花幫主身邊坐著的凌君毅,不覺微微一怔!她怎麼也沒想到,一路同船同車,相處了這麼多天的半百老頭假祝文華,竟然會有這麼年輕,這麼俊美。她若是沒戴面具,說不定這一眼,就會霞生兩頰,嬌羞不勝!她看了凌君毅,就無暇再去看階前站著的三個人,目光漸漸低了下去,細碎蓮步,顯得有些急促。
走近百花幫主身邊,低低的說道:「大姊,是你叫我的麼?」
直到此時,她才目露驚異的瞥了郝飛鵬三人一眼,接著問道:
「他們是誰?怎麼跑到咱們花園裡來了?」百花幫主含笑道:「他們是黑龍會的人。從安慶一路跟蹤你下來的。」
郝飛鵬和他兩個義弟,六道眼神,冷肅的盯注在玉蕊身上,沒有說話。
玉蕊又橫了他們一眼,忽然冷笑道:「我們花家從沒和江湖上的人有什麼過節,他們幹麼要跟蹤小妹?」郝飛鵬陰森的道:
「你就是玉蕊?」蓼花叱道:「你是什麼東西,我們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郝飛鵬怪笑一聲道:「你們三個難道不是從絕塵山莊逃出來的?」萍花搶著道:「你們才是從絕子絕孫山莊逃出來的!」她敢情因自己說的可笑,不禁詰的笑出聲來了。
郝飛鵬雙目精光進肘,一般冷肅,哼道:「江湖道上,各幫各派,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三個潛入絕塵山莊臥底,已是不夠同直義氣,不想你們臨走時還把敝會請去的祝莊主擄走,豈不欺人大甚?」
玉蕊氣憤的道:「大姐,這人在胡說些什麼?」郝飛鵬道:
「老夫今日是向貴姐妹討個公道來的。」
好久沒有開口的玉蘭這時忽然插口道:「你怎不說是上門尋事來的?」郝飛鵬嘿嘿陰笑道:「黑龍會不是尋常幫派,也並不怕事,但為了顧全江湖義氣,老夫對姑娘說的上門尋事四字,還須加以修正。」
玉蘭道:「如何修正?」郝飛鵬道:「老夫來意,只希望姑娘們把祝莊主交與老夫帶走,不傷兩家和氣。」百花幫主唁的一聲嬌笑,道:「看來咱們兩家的和氣是傷定了。」
郝飛鵬臉色微變,陰惻惻笑道:「如此說,姑娘是不肯交還祝莊主了?」百花幫主淡淡說道:「我們交不出祝莊主,這和氣不就傷定了麼?」郝飛鵬點點頭道:「老夫一再表明態度,只是為了息事寧人,並非怕事……」百花幫主道:「我們說祝莊主不是我們擄來的,你郝堂主也不會見信,那你只管搜好了。」
玉蘭憤然道:「大姐,人家不怕事,我們也不必怕事,花家莊院若是任人來搜,我們姐妹以後還能在江湖上走動麼?」玉蕊接口道:「是啊,他們既不按江湖規矩,投帖拜山,擅自闖到咱們花園來,還口發狂言,盛勢凌人,根本沒把咱們花家姐妹放在眼裡,這種人還和他們客氣什麼?」郝飛鵬沉笑道:「姑娘所謂不客氣,又當如何?」玉蘭平靜的道:「咱們也不為己甚,只是要三位屈留幾天,等你們黑龍會首領親自來賠個禮,即可放人。」
郝飛鵬臉色一變,仰首向天,怪笑道:「姑娘口氣不小,就憑你們能把老夫三人留下來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5:39
第17章 神龍出雲
只聽另一個女子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難道你們還想走麼?」
但見從對面一座假山洞中,走出一個身穿綠衣的少女,經邊插一朵梅花,手仗長劍,緩步而來。走到花廳前五丈來遠,便自停步。這綠衣少女身後,緊隨著四個一身勁裝,手執長劍的青衣女子。綠衣女子腳下一停,她們便一字排開,抱劍肅立。就在綠衣少女現身的同時,東首花徑上,也走出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女,鬃邊插著一朵桃花,也是手仗長劍,身後同樣四個勁裝的青衣少女。西首花徑上也走出一個身著黃衣的少女,鬢邊插一朵菊花,身後也跟著四個勁裝青衣女子。
她們也同樣走到離廳前四五丈處站定,身後四個勁裝女子,同樣一字排開,抱劍肅立。這一來,正好把郝飛鵬三人遠遠圍在中間。
凌君毅心中暗付道:「這三位姑娘,鬢邊都插著花朵,分明是一種記號,如以花名來做她們名字,那麼穿綠衣的應是梅花,穿紅的是桃花,穿黃衣的是菊花了。」郝飛鵬目光冷森,朝四下一瞥,嘿嘿乾笑道:「就是這點陣仗麼?」
他身為黑龍會內三堂堂主,數十年來,見識過多少陣仗,自然不會把百花幫這些人放在眼裡。
玉蘭當階而立,微笑道:「你們如是心中不服,那就不妨動手試試。」
郝飛鵬道:「不錯,老夫是要動手試試。」梅花(綠衣少女)笑道:「紅臉老頭,你不肯束手自縛,那就領教姑娘幾劍吧。」
站在郝飛鵬右首的青衣中年漢子柏奇寒目中冷芒飛閃,說道:「堂主,兄弟來會會她。」郝飛鵬微一頷首道:「好,你小心些。」
柏奇寒刷的一聲,從肩頭撤下長劍,臉上一無表情,抬目朝梅花道:「就是姑娘一人出手麼?」梅花冷冷說道:「難道還要幾個人出手不成?」
柏奇寒冷笑一聲道:「很好。」右手長劍,緩緩舉起。
梅花長劍一擺,回頭朝身後四個青衣少女吩咐道:「你們隨時準備給我拿人。」
四個青衣少女同聲應道:「小婢們省得。」柏奇寒白皙的臉上,飛過一抹冷峻的殺氣,哼道:「姑娘小心了。」
他舉劍十分緩慢,但話聲出口,長劍突然匹練般激刺而出,發如驚虹,奇快無匹。
梅花身形一側,輕輕閃避過去,正待還擊!只聽柏奇寒一聲冷笑,長劍疾掄,一口氣攻出了八招,劍勢如雷電交擊,挾帶一片尖風,無數劍影急襲過來!
梅花長劍護身,似乎沒有還手的機會,只是身形飄動,左封右架,不住的閃避。須知一般人,在一輪急攻之後,劍勢總有稍微緩和的時候,但柏奇寒卻在攻出八劍之後,根本不容梅花還手,劍勢方自一緩,左手連揮,緊接著又攻出八掌。這八掌比方才八劍,更來得快速,但見四面八方儘是柏奇寒掌影,繞著梅花團團轉。光是掌影,還不要緊,他每一掌出手,竟然還挾帶著凜到的奇寒之氣!剎那之間,掌影漫天,寒風砭骨,梅花東飄西閃的人影,已被那彌空的寒冰之氣所籠罩,看去只餘下勉強招架之功。
凌君毅坐在走廊上,距他們的戰場,尚在數丈之外,只覺那柏奇寒揮掌之際,掌風餘勢所及,猶是森寒逼人!心頭暗暗驚駭,付道:「此人名叫柏奇寒,練的也是旁門『寒冰掌』一類功夫,梅花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羅衫,只怕抵擋不住……」心念轉動,忍不住抬眼朝百花幫主望去。只見百花幫主神色平靜,似是對梅花的身陷險境,根本無動於衷。當然,她臉上戴著面具,就算焦灼,旁人也看不出她的表情來的,但她那雙盈盈秋水般的眼神,也絲毫沒有焦灼之色!
凌君毅正感驚異,百花幫主忽然側過臉來,朝他淺淺一笑!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見梅花在一片寒冰掌影之中,突然一聲清嗆,身子搖了兩搖,陡然間,劍光流動,從她身邊爆起朵朵銀花!這宛如一夜之間,寒苞盡放,一樹梅花千萬顆,衝破冰霜作早春!一陣急驟的「叮」「叮」金鐵交鳴,逼開柏奇寒的長劍。
四周登時響起一片鶯聲燕語的喝采之聲!
凌君毅更看得聳然動容,面上閃過一絲異色。柏奇寒面如獵肝,狠狽的疾退了六七步,只見他左邊衣衫一片殷紅,原來一隻左手,已被梅花長劍齊腕削落。半截斷手,跌落在他身前三尺的地上。梅花髮鬢也被他劍鋒挑斷,秀髮披散,右肩衣衫劃破了約有三寸長一條!柏奇寒看到自己左手已斷,心頭一陣激動,厲喝一聲:「丫頭,我和你們拼了!」右手長劍一挺,正待朝梅花撲來。
郝飛鵬一閃而至,伸手抓住他的右臂,沉喝道:「你失血已多,趕快休息一會。」說話之時,手起指落,點了他左臂幾處穴道。
那貌相奇醜的藍衣人藍豪雙肩一晃,跟著郝飛鵬躍出,朝梅花逼來,口中獰笑道:「丫頭,咱們來玩玩。」梅花長長吁了口氣,冷笑道:「你也想請姑娘砍下一隻手來麼!」
紅影一閃,桃花搶著掠出,接口道:「四姐,這回該我來了,你去休息吧!」凌君毅心中暗道:「原來梅花是她們四姐,那是說,她在百花幫中,身份很高了。」
梅花舉手掠掠散亂的秀髮,果然退了下去。
藍豪怪眼一瞪,厲笑道:「你要找死,就是你吧!」他身上未帶兵刃,一雙又粗又大的手掌一掄,人隨掌進,已經撲到桃花跟前。右手五指箕張,直朝桃花左肩抓來,左手如刀,同時閃電般朝桃花執劍右腕切落。一攻之中,雙招同發。
桃花身形一側,沉肩後退半步,讓開對方抓來之勢,長劍姚起,疾向對方左腕脈門刺去。
藍豪一見桃花以攻還攻,揮劍刺來,心頭大怒,暴喝一聲,身形撲進,右手運勁若鋼,硬奪桃花的長劍。左掌變招「遙叩天闕」,駢指若戟,一縷指風,直襲眉心,同時在暴喝聲中,飛起左足,踢向桃花小腹。這三招全是急攻招數,力道分用,不但桃花吃了一驚,就是坐在走廊上的百花幫主、凌君毅,也同樣暗暗感到驚凜。因為一個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同一時間手足並用,使出幾種力道來,這是武術家說的心無二用。
藍豪這一攻之中,分力合作,右手奪劍,左指遙襲,再踢起一腳,確是武林不易見到的身法。
桃花不敢硬接,趕忙收劍護胸,吸氣提身,後退數尺。
藍豪一擊得手,口中一聲厲笑,雙掌倏合,緊接著在胸前一頓,朝前推出。他這一合一頓,推出一股排山般勁氣,勢如潮湧,直撞過來。
桃花堪堪往後躍退,驟見對方雙掌迎面推來,一團令人窒息的巨大壓力,直捲過來,心知對方不使兵刃,掌上定有過人之力,硬接不得。心念閃電一動,立即一躍而起,全身筆直而上,縱起一丈來高,但覺一股洶湧掌風,像山洪急流,從她腳下直掃而過。
桃花讓過藍豪一記強猛掌風,半空中一挫柳腰,劍演「花開花落」,寒芒流轉,從空中爆出一片銀花,倏生倏沒,繽紛如雨,向藍豪當頭罩落。
藍豪只覺得森森劍風,有如一片劍幕,心頭也暗暗吃驚,右手揚處,仰身向空劈出一掌,晃肩閃開八尺。
桃花一劍奏功,豈肯讓他緩過手來?冷笑一聲,身軀由上面下,直欺而進,玉腕伸縮,彈指間攻出三劍。
三朵劍花品字形直襲藍豪「華蓋」、「將台」三大要穴。這一招快若流星,一閃即至,宛如三支長劍,一齊攻到,寒芒閃動,令人無從兼顧。
藍豪果然厲害,遇到這等奇奧劍招,居然不避不讓,面露獰笑,突然雙手箕張,朝三朵劍花抓來!這一招不但出手古怪,簡直驚人已極!桃花自然不肯讓他抓住長劍,慌忙撤劍,急急往後退出。
她撤劍後退,雖然夠快,但藍豪是何等樣人?既然搶到先機,哪裡還會讓桃花有喘息的機會?雙目藍芒暴射,身子跟著撲進,雙掌連續劈出。這一輪快攻,雙掌連環,舉手之間,勁風呼嘯,一口氣拍出一十八掌。
桃花一著失卻先機,便落下風,何況對方這一十八掌,掌掌銜接,連綿出手,根本不容她有還擊的機會。
桃花目睹藍豪奇猛的掌勢,一掌接一掌攻來,尤其他兩次空手朝劍身抓來,好像他手掌不畏刀劍,在這輪快攻之中,還要防他趁機奪劍,一時只以長劍護身,連連後退,被逼的哪裡還有反擊之力。
藍豪一十八掌快攻,宛如閃電雷奔,來勢雖然兇猛,但卻很快就已過去。
桃花被他迫的節節後退,手中空自握了一支寶劍,心頭已是充滿怒火,此時見他掌勢一緩,有機可乘,立即一聲嬌叱,身形一晃,施出「移形換位」身法,手中長劍,劃起一道銀虹,宛若神龍,飛擊過去。
藍豪攻出一十八掌之後,掌勢微緩,原只是故露破綻,一見桃花果然欺身過來,不覺怪笑一聲,右掌疾拍而出。這一掌他蓄勢當胸,直待桃花欺近,才隔空拍出,而且劈出掌勢,也和剛才一輪急攻,大不相同。剛才舉手劈掌,呼嘯勁風,應掌而出,勢道強勁無匹,但這次凌空拍出一掌,卻是形同虛招,絲毫不帶破空之聲。這一下兩人各出奇招。端坐在走廊上的百花幫主忽見藍豪拍出的右手,色呈藍錠,心頭猛然一凜,暗道:「藍煞掌。」
坐在百花幫主左首的凌君毅,看到桃花欺身游進的一劍,心頭也同樣猛然一凜,暗暗叫了聲:「神龍出雲!」「神龍出雲、龍戰於野」怒龍盤空」,是自己家傳的三招絕世之藝。母親不會武功,當日傳自己這三招劍法之時,一面畫圖,一面口述,不知化了她老人家多少的心力。母親一再告誡自己,這三招劍法,威力極強,殺傷力無與倫比,非到萬不得已,不准輕易使用。方纔他看到梅花在一招「一樹梅花千萬顆」中,曾暗藏「神龍出雲」,自己還以為只是偶然相似。但這回桃花使的,卻明明就是「神龍出雲」了!
不但劍法招數完全一樣,就是欺上前進的身法,既似「移形換位」,又像「物換星移」,也是半點沒錯。「神龍出雲」既是自己家傳的武功,她們又從哪裡學來的呢?就在他思忖之際,各出奇招,人影一合即分!藍豪右手呈藍靛,看去十分刺目,他方才舉掌隔空拍出,掌勢出手,人也隨著一個觔斗,倒翻出去三丈開外。他這一記,原是早已存了殺心,因此掌勢拍出,退的迅速絕倫。但桃花挾憤使出來的一招「神龍出雲」,不但劍如匹練,身法之快,更是神速!因為她這一式極似「移形換位」的身法,欺身挺進之時,恍如神龍遊走,一閃而至,使人躲無可躲。這時藍豪已經一個觔斗,往後翻起,但覺森寒劍鋒,從他身下劃過,而他拍出的「藍煞掌」,因為只是一種陰柔的勁道,不帶絲毫破空之聲,同樣使人防不勝防。
桃花欺近之時,只覺一陣陰柔潛力,逼近身前,她心中同樣充滿了殺機,雖然覺出掌風有異,但卻並不在意,只是提氣護住全身穴道,依然欺身前進,揮劍追擊。
「藍煞掌」陰柔掌風,從她身邊而過。
這原是一瞬間事,等到兩人身形交錯而過,藍豪已經翻出去三丈之外,忍不住怪笑一聲:「丫頭,你……」他這一怪笑,突然胸腹間一陣刺痛:四周的人,這時才看清楚,只見他胸前長衫,已被桃花劍鋒劃開了尺許長一道,怪笑甫發,鮮血進流,連大小腸一齊往外流了出來。
藍豪自己敢情並不知道已被劍鋒開膛剖腹,等到發覺胸腹刺痛,低頭一瞧,口中不覺大叫一聲,往後便倒。
桃花雖有一身武功,但那「藍煞掌」乃是旁門中極為歹毒的陰功,當時雖然只覺得有一陣陰柔潛力,透體而過,並無異樣。
但等到人影分開,她一站停下來,突然身不由己地打了一個冷顫,驟覺十指尖發麻,一陣心跳目眩,幾乎站立不穩!
郝飛鵬目睹藍豪破肚流腸,慘死地上,一時直瞧得氣炸了心,目毗欲裂,一身黑衣,突然鼓起,口中大喝一聲,雙手如鉤,縱身朝桃花飛撲過來。
桃花神志並未昏迷,一見郝飛鵬撲來,不等他撲近,手中長劍一揮,又是一招「神龍出雲」,直掃出去。
郝飛鵬剛剛撲近,瞥見一道天矯劍光,挾著砭體的森森劍氣,迎面襲來!他在劍術上,已浸淫數十年,自然看出桃花這一劍,劍勢奇奧,竟是自己平生所末見,心頭驀然一驚,急急向後暴退。
桃花一劍出手,忽然又覺一陣目眩,連打了兩個踉蹌,她身後兩婢,急掠而出,把她扶住。
百花幫主嬌聲道:「六妹!退下來。」她口中的「六妹」,自然是桃花了。
郝飛鵬被桃花一招「神龍出雲」驚退,但他在暴退之際,已然反手從背後撤下長劍,正待再次欺身撲上。
菊花長劍一橫,閃身躍出,嬌叱道:「你要動手,自有姑娘接著,你亂闖什麼?」
這時桃花已由侍女扶下,玉蘭輕移蓮步,走到她身邊,取出一顆丹藥,納入她口中,一面向她使女低聲吩咐道:「快扶她到廂房裡去。」兩名青衣使女攙扶著桃花朝廂房而去。
玉蕊同時掣出長劍,帶著萍花、蓼花,補上桃花的位置,依然把郝飛鵬圍在中間。
郝飛鵬雙目盡赤,一張紅臉滿佈殺氣,咬牙切齒,沉聲喝道:「很好,老夫正要領教貴姐妹劍上辛辣的絕藝。」
玉蘭從容說道:「郝堂主擅闖咱們花家莊院,本來就是上門尋釁來的,我們不為己甚,原只要三位屈留幾日。如今既然動上了手,刀劍無眼,這能怨得愚姐妹心狠手辣麼?反過來說,若是愚婉妹闖上你們黑龍會去,只伯郝堂主沒有這般好說話吧?」郝飛鵬氣得哇哇亂叫,怒喝道:「好個利嘴的丫頭,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老夫今天要你們識得厲害。」
菊花長劍一指叱道:「老賊,你知道身在什麼地方?還敢出口傷人?」玉蘭臉色微變,朝菊花擺擺手道:「七妹,你且退下去,他要花家姐妹識得厲害,我倒要看看他竟有如何厲害?」回身從使女手中接過長劍,緩步拾級而下。
菊花因玉蘭身份較高,她說要親自會會郝飛鵬,只得收劍退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玉蘭此舉,分明是看出菊花不是郝飛鵬的對手了。」心中想著,只見玉蘭已經走到郝飛鵬面前,長劍一舉,冷聲道:「江湖上勝者為強,咱們不用多說廢話,郝堂主請發招吧!」
郝飛鵬陰森了笑道:「老夫有僭。」長劍一揮,嘶的一聲,劍挾森冷寒氣,劃起一道銀光,像匹練般飛捲而出。
玉蘭暗暗一皺秀眉,左手劍訣一領,右手長劍一招「月移花影」,身隨劍走,巧妙地避過了郝飛鵬的劍勢,一點劍影,朝郝飛鵬右肩刺去。這一劍,以攻為守,輕巧利落,了無痕跡。
郝飛鵬大喝一聲:「好劍法!」回劍上挑,猛削玉蘭的皓腕。
一瞬之間,接連刺出三劍,他發劍又狠又快,辛辣凌厲,不愧是劍中老手。
玉蘭白衣飄忽,連換二個方位,振腕一劍,倏地向郝飛鵬肩肘削去,劍風過處,同樣起了一片嘯空之聲。
郝飛鵬大笑一聲,右腕連揮,劍勢陡地一緊,疾快無情,又向玉蘭連攻八劍。這八劍,全是急攻招術,—劍快似一劍,一劍狠過一劍,劍上進發的罡力,也愈來愈見強猛,但見閃閃劍光,洶湧捲出,勢如壯闊波瀾,十分驚人。
玉蘭心知對方久戰無功,業已感到不耐,暗暗心喜。但對方這一輪攻勢,卻是不可輕視,立時展開身法,人如春城飛花,飄飛而起,手中長劍,劍招同時一變,左挑右戳,遊走封架,守中寓攻。
她連閃帶架,擋開了郝飛鵬八招猛攻,口中輕笑道:「郝堂主要愚姐妹識得的就是這點厲害麼?」忽的劍法一變,同樣展開了一輪快攻,但見劍光指處,幻起朵朵銀花,「百花劍法」,一經使展開來,碗口大的劍花,倏生烴沒。宛如春風吹動,百花齊放,重重疊疊上瑤台,花影迷離掃不開!
郝飛鵬自然識得厲害,卻識不得這是什麼劍法。口中大喝一聲,雙足扎樁,不避不讓,憑仗深厚內力,長劍開闊,和玉蘭硬打硬砸!但聽劍光花影之中,響起一陣急驟如雨的金鐵交鳴,火星橫飛,兩條人影,霍然分開,各自閃退數步,低頭檢視,兩人手中的百鋒精鋼長劍,都已碰得缺口斑斑!人影一分又合,重又打在一起。郝飛鵬劍法老辣而穩,功力深厚,每一劍罡力進發,劍氣逼人。
玉蘭劍走輕靈,一套「百花劍法」,已經輕巧,再輔以「飛花身法」,進攻退守,飄忽利落,奇招迭出。兩人對拆了五十餘招,依然難分勝負。激戰之中,但聽玉蘭一聲清叱,人如蚊龍出水,劍化天矯匹練,朝郝飛鵬飛捲過去。
凌君毅目光一注,暗叫一聲:「神龍出雲!」他發現百花幫的姑娘,似乎是人人都會這招「神龍出雲」,每當本門劍法無法取勝時,就使出這招劍法來。此時看到玉蘭使出「神龍出雲」,他自然特別注意。
郝飛鵬練劍數十年,縱然不識這招劍法,但他經驗閱歷,何等豐富,方才連續目睹柏奇寒、藍豪二人,都傷在這招劍法之下,自然有戒心,大喝一聲:「來得好。」舉起手中長劍,朝前封出。他這一招使的竟是硬架的「力拼南天」,雖是普通招術,但在他手中使出,長劍帶起一道壯闊的劍幕,像扇面般展開,足有八尺來寬,正好截住玉蘭劍光。雙劍交接,葛聽一聲「鏘」然劍鳴,劍光突斂,銀虹頓杏,兩條人影同時暴退數尺。這一招,依然沒分勝敗,但兩人手中長劍,都只剩了半截。
玉蘭終究是個女孩兒家,功力較遜,這一劍硬接,震得她右臂酸麻,粉臉漲得發熱!她緩緩吸了一口氣,目光一抬,兩道盈盈秋水,直注郝飛鵬,淡然一笑道:「郝堂主好劍法,你再接我一招試試。」
她這幾句話,緩緩說來,聲音柔婉,實則是藉機暗暗調息。
她話聲方落嬌軀突然一躍而起,手中半截斷劍,揮舞如風,剎那間冷芒電掣,劍氣瀰漫,一丈方圓,全被她斷劍灑出來的劍影所籠罩,劍光流動,隱挾風雷之聲!凌君毅聽她說出「再接我一招試試」,心頭凜然一動,雙目寒星飛閃,暗暗付道:「果然是『龍戰於野』!」「龍戰於野」,正是他家傳的三招劍法中的第二招!
這下直看得凌君毅驚異不置!「難道百花幫會和自己有什麼淵源不成?」
郝飛鵬不愧是一代劍術名家,他面對玉蘭這等奇奧劍勢,反而十分鎮定,手橫半截斷劍,直等劍光近身,才驀地吐氣開聲,大喝一聲,揮起手中斷劍,向空中堵截。
他這一招使的是「八方風雨」,雖無奇奧可言,但劍勢出手,競如魚龍曼衍,劍影紛披,向四面八方散佈開來!他練劍數十年,這一招上差不多用上了全力,剎那之間,劍風嘶嘶,細嘯如濤,聲勢凌厲之極!雙方劍光乍接,又是一陣嗆嗆劍鳴,兩人手中握著的半截斷劍,都化成片片碎鐵,散落地上!這一下,直看得凌君毅悚然變色,自己家傳的這招「龍戰於野」,何等精妙?
居然被郝飛鵬以一招極其普通的「八方風雨」所破解!當然,這是玉蘭限於天賦,對這招劍法,未能盡量發揮精微變化,而郝飛則是以數十年的對敵經驗和深厚功力,孤注一擲,僥倖而致。
郝飛鵬一擊得手,突然一躍而起,雙腳連環踢出,把玉蘭逼退數步,雙腳落地之後,口中又是一聲長嘯,雙臂一抖,趁勢再次躍起。一道人影有如灰鶴一般,越過眾人頭頂,劃空飛去。
就在郝飛鵬嘯聲乍起,柏奇寒同時長身縱起,緊隨郝飛鵬身後朝外飛掠而去。
玉蘭驟不及防,被郝飛鵬逼退了兩步,此時驟睹兩人連袂飛起,心頭不禁大怒,清叱一聲,揚手把一個劍柄當作暗器,朝柏奇寒後心打去。又轉身從一名使女手中接過一柄長劍,縱身就追。這時,梅花、菊花、玉蕊三人,也身如彩鳳,紛紛追撲過去。
柏奇寒終究比郝飛鵬慢了一步,身形方起,突覺一股急勁風聲,破空生嘯,朝身後激射而來。他凌空飛掠,無處可以閃避,聽風辨位,右手長劍猛然朝後揮出。但聽「噹」的一聲,玉蘭擲。出去的劍柄雖被他揮劍擊落,但他提氣飛掠之勢,也因這一用力揮劍,為之一洩,身形往下直落。
玉蘭身形如風,一下從柏奇寒身邊掠過,口中喝道:「你們截住他,我追那姓郝的老賊去。」
柏奇寒堪堪落到地上,梅花、菊花、玉蕊三人,已連袂追到。
柏奇寒眼看無法脫身,一般殺機,湧現眉宇,口中大喝一聲道:「老子和你們拼了。」回身一劍,橫掃過來。他情急拚命,這一劍有如匹練橫飛,力道之強,煞是驚人。
梅花首先撲來,只覺那掃來一劍,勢道凌厲,劍鋒未到,森寒劍風已自逼人!當下一提丹田真氣,全身凌空躍起,一個飛旋,讓開了劍勢,手中長劍,卻隨著飄旋的身軀,化作一片寒光,直罩下去。柏奇寒心頭雖然凜駭,但卻並不慌亂,力注右腕,長劍疾掄,硬封梅花下擊劍勢。
菊花冷笑道:「你還敢頑抗,看我也拆下你一隻手臂來。」一道劍光,朝他右肩刺到。
玉蕊一下衝到柏奇寒左側,接口道:「是啊,這種人,咱們不用和他客氣了。」刺出一劍,朝他左肋劃去。
柏奇寒氣得面如喋血,他武功再強,終究斷了一條手腕,此刻以一致三,哪有還手的餘地?長劍連封帶砸,只走了三五個照面,已是捉襟見肘,無法擋拒。驀覺得右側銀光一閃,突然乘虛而入,嗤的一聲,肌膚一寒,右手衣袖已被刺穿。柏奇寒驚怒交進,咬牙切齒,長劍舞起一片護身劍幕,勉強又打了三四個回合。只聽梅花一聲清叱,「噹」的一聲,壓住了他的長劍。菊花、五蕊兩支長劍,一左一右,同時抵住了他的脖子。
梅花冷冷說道:「姓柏的,你還不棄劍受縛?」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6:03
柏奇寒雙目冒火,呸的一聲,一口痰沫,直向梅花臉上吐去,口中喝道:「臭賤婢,你們作夢。」梅花閃身避開,怒道:
「你是找死!」
百花幫主倏地站起身來,嬌聲喝道:「留他活口。」已經遲了!柏奇寒喝聲出口,長劍疾沉,一下刺入自己小腹之中,一股黑血,箭一般冒了出來,人也隨著往後倒去。
梅花差點濺了一身血,她急急躍開數尺,抬頭道:「大姐,他死了。」
菊花、玉蕊同時收回長劍。
百花幫主微微皺了下眉,道:「既然死了,就叫人把他們埋了吧!」
梅花躬身應「是」。突聽玉蕊口中驚咦道:「毒汁,他劍上淬過『毒汁』,屍體腐爛得好快!」原來這兩句話的工夫,柏奇寒中劍之處,已經開始潰爛,逐漸化成了黑水!百花幫主急步跨下石階,朝幾人立身之處走來。
凌君毅聽玉蕊說出「毒汁」二字,心頭不覺一動,也跟著百花幫主走了過來。目光一注,但見柏奇寒一個身子,迅速腐化,漫延極快,已快要整個化去。流出來的黑血比墨還黑,連附近草地沾上黑血,草根也隨著腐化,連泥土都蝕了下去,可見毒性之烈!
凌君毅看的暗暗驚凜不止,忍不住問道:「他劍上淬的就是『毒汁』麼?只不知道這『毒汁』究竟是什麼毒,競有如此厲害?」百花幫主輕輕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黑龍會的秘密。」
不知她是不肯說,還是真的不知道。凌君毅見她這般說法,也就不好再問。
百花幫主目光微抬,嬌聲說道:「毒汁之毒,不但敝幫受到莫大威脅,就是天下武林,遲早也會蒙受其害,凌公子化解『毒汁』也可以說是替天下蒼生避免一次毒劫。」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但絕塵山莊莊主戚承昌,當日也是這麼說的。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在下自當盡力而為。」正說著之間,只見玉蘭白衣飄忽,已沿著花徑走了回來。
百花幫主問道:「給他逃走了麼?」
玉蘭躬身道:「屬下追到湖邊,老賊已經乘船而去。」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一聲,道:「此人劍上造詣極深,就是追上了,你也未必能截得住他。」忽然注目問道:「我們沒有搜索到他的船隻麼?」
玉蘭道:「搜索東北角的是陸、李二位使者,卻被他們船上接應的賊黨所制,據說那兩個賊黨一個是藍衫公子,另一個青衣人,左手是一隻鐵手,武功極高。」
玉蕊失聲道:「那是田中璧和侯鐵手了。」百花幫主徐徐說道:「咱們雖然讓他逃走了一個,但三個人截下了兩個,也算不錯了。」
玉蘭道:「那姓柏的呢?已經擒下了麼?」百花幫主朝地上一指,說道:「他劍上淬過『毒汁』自殺身死,屍骨化成一灘黑水,如今連黑水都不見了。」
玉蘭一雙盈盈秋水,朝地上看了一眼,吃驚道:「『毒汁』有這麼厲害麼?」百花幫主微微一笑道:「『毒汁』雖毒,我們請到了凌公子,化解之期,已是指日可待了。」
凌君毅瀟灑一笑道:「幫主不可期望過高,在下能否化解,實在毫無把握。」百花幫主瞟了他一眼,淺笑道:「你不是說盡力而為麼?」
凌君毅道:「在下縱然盡力而為,也並不一定就能找出解藥來。」
百花幫主輕輕點頭道:「公子千金一諾,賤妄自然信得過你,只要你盡力而為就好,唉,敝幫的生死存亡,全在你凌公子的手上了。」說到這裡,回頭朝玉蘭道:「黑龍會的人,已經找到此地,郝飛鵬是他們黃龍堂的堂主,一個人逃了回去,決不肯就此罷休。從現在起,咱們莊院四周,要多派幾組人巡邏,嚴加戒備才好。」玉蘭躬身道:「屬下省得。」
百花幫主又道:「黑龍會的人,既然能把『毒汁』淬煉到兵刃上,自然也可以淬煉到暗器之上,以後大家要特別小心。」語氣微微一頓,接著說道:「尤其化解『毒汁』之事,更是刻不容緩,凌公子答應合作,自然愈快愈好。你先領他回轉賓舍,看看還缺少些什麼,就請凌公子著手進行吧。」玉蘭道:「屬下遵命。」
凌君毅朝百花幫主拱拱手道:「幫主別無見教,在下這就告退了。」百花幫主舉手理了一下鬢髮,凝眸深注,幽幽說道:「一切全仗公子了。」
凌君毅哪能化解什麼「毒汁」?他幼受慈母教訓,從未說過謊言,但此刻既不便對百花幫主明說,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在下既然答應幫主,自當盡我所能,研求解藥,幫主放心好了。」
百花幫主襝衽一禮,道:「如此賤妾在這裡先謝了。」凌君毅慌忙還禮道:「幫主言重了。」
玉蘭眼看兩人儘是說著客氣話,不覺抿嘴一笑,輕聲道:
「凌公子請隨賤妄來。」凌君毅道:「多謝幫主賜宴,在下告退。」
說完,隨著玉蘭走去。
百花幫主生似有些依依不捨,隨在凌君毅身後,一直走了十來步,才道:「凌公子恕我不送了。」凌君毅回身道:「幫主快請留步。」這一回過身去,四目相投,但見百花幫主一雙盈盈秋水,脈脈凝睇,含著無限情意,心頭微微一凜,連忙轉身大步行去。
兩人穿行花徑,玉蘭走在前面,白衣裊裊,款段多姿,輕風拂面,凌君毅但覺一陣又一陣的清香,襲鼻而來。
玉蘭緩步而行,直到繞過假山,才回眸一笑道:「幫主一向對人冷淡,也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今天對你凌公子,真是特別得很。」凌君毅道:「在下深感榮幸。」
玉蘭輕笑道:「也只有遇上公子這樣的人,才會使幫主傾心。」
凌君毅俊臉一紅,道:「姑娘休得取笑。」玉蘭低著頭走在前面,一面低低的道:「公子難道還看不出來?唉,公子和幫主真是一對壁人,可惜……」她語氣漸低,候然住口。
可惜什麼?她沒說出來。凌君毅自然不好問她,兩人默默的走了一箭來路。凌君毅心頭想著「飛龍三劍」之謎,忍不住試探問道:「在下想請教姑娘一件事。」玉蘭偏臉問道:「你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貴幫以百花為名,獨創一套劍法,施展開來,劍花朵朵,有如百花盛放,不知劍招名稱,可是也以百花為名麼?」玉蘭美目流盼,似有驚奇之色,說道:「凌公子真是極頂聰明之入,看了幾手劍招,連劍法的名稱也想出來了。」
凌君毅笑道:「姑娘,那是在下曾聽家師述說過武林各門各派的劍法路數,但貴幫幾位姑娘使的劍法,自成家數,而且使得劍花朵朵,有如花朵一般,和貴幫名稱甚相吻合,自是貴幫獨創劍法無疑。」
玉蘭點點頭道:「看來公子也是一位劍術大家了。」凌君毅道:「姑娘把在下看得太高了,怎敢當得大家二字?郝飛鵬精通劍術,功力深厚,已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他還是敗在姑娘劍下,惟有姑娘才當得這劍術大家四字。」
天底下沒有一個人不喜歡當面奉承的,尤其是女人。只要你奉承得法,幾句花言巧語,往往會使最聰明的女子,都聽得心花怒放,昏頭轉向。玉蘭是女人,當然也喜歡奉承,何況這當面稱讚她的是凌君毅,女人眼中風流英俊的美少年!玉蘭秋水般的妙目,閃出異樣的光采,回頭朝凌君毅婿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治白的美齒,說道:「你真會說話。」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但貴幫梅花、桃花二位姑娘,劍傷柏、藍兩人的那一招,似乎另有奇處,不像是『百花劍法』中的路數。」玉蘭輕哦一聲,讚道:「公子真是神目如電,那一招確然不在『百花劍法』之中。」
凌君毅追問道:「只不知那是什麼劍法,天矯如神龍出雲,使人莫測虛實。」他故意把「神龍出雲」四字,嵌在語句之中,原是存心試探對方的口氣。
玉蘭候地回過頭來,目光注視著凌君毅,問道:「凌公子識得這招劍法麼?」凌君毅瀟灑的搖搖頭道:「在下若是識得這招劍法,還用再問姑娘麼?」
玉蘭輕輕歎息一聲,道:「公子不愧是劍術的大行家,這招劍法,給你完全說對了。」
凌君毅故作茫然不解,問道:「在下說對了什麼?」玉蘭幽幽的道:「它就叫『神龍出雲』。」這下證實了,她們這招劍法,正是「神龍出雲」!凌君毅心頭暗暗震動,啞然笑道:「在下只是看到姑娘們出手,天矯有如神龍出雲,想不到這招劍法,就叫「神龍出雲」,那麼這種劍法,想來也是貴幫獨創的了?」
玉蘭似有所覺,嬌聲道:「那是敝幫鎮幫劍法,你問這些做什麼?」凌君毅道:「在下練劍十年,從未見過這等奇異劍招,心之所好,自然想知道的詳細些了。」
玉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抿抿嘴道:「好一個心之所好,你想知道這套劍法,是不是?若在別人來說,這是夢想,但你凌公子如有此意,卻也不難……」話未說完,忽然住口。
凌君毅自然想知道這三招劍法的來歷,聞言問道:「在下如何不難?」玉蘭神秘一笑,說道:「只要凌公子入贅敝幫,成為敝幫駒馬,護衛幫主有責,和幫主一樣,就有資格練鎮幫三劍了。」
凌君毅被她說的玉臉一紅,心頭忖道:「鎮幫三劍!她們果然也只有三招劍法。聽她口氣,和幫主一樣,才能練『鎮幫三劍』。這就是說,只有幫主才有資格練那三招劍法,玉蘭是總管,只會兩招,梅花、桃花等人那是只會一招『神龍出雲』。」他心念閃電轉動,紅著臉道:「姑娘又和在下說笑了!」玉蘭道:「誰和你說笑了?賤妾說的是真話,老實說,想吃天鵝肉的癱蛤蟆,可多著呢。但據賤妾看,只有你凌公子,才配得上幫主。」說話之時,已經行到中院,跨進院門。
辛夷立即趨了上來,躬身道:「小婢叩見總管。」玉蘭一擺手道:「凌公子是本幫貴賓,你先該叩見凌公子才對。」
辛夷俏目一抬,看到總管身後是個唇紅齒白的俊美少年,不禁呆了一呆,粉臉驟紅,躬下身道:「小婢辛夷,見過凌公子。」
凌君毅含笑點頭,乾咳一聲,道:「辛夷姑娘可是認不出來了麼?」他這句話,聲音略帶蒼老,正是潛龍祝文華的口音!
辛夷聽得一怔,忽然兩眼一亮,啊了一聲道:「你就是祝莊主。」
玉蘭陪同凌君毅跨入客堂,伸出玉腕,朝左首廂房指了指道:「這是替凌公子準備的書房。」辛夷不待吩咐,迅快的打開了兩扇朱漆木門。
玉蘭說了聲:「請。」凌君毅也不客氣,舉步走了進去。這間書房相當寬敞,中間有一道樓花圓洞門,把一間長方形的廂房,隔成前後兩間。
前間南首是一排紗窗,面對庭院,窗下放著一張書案。左右兩邊各有一口書櫥,每一格中,都放滿了書籍,玉軸牙籤,收拾整齊,兩旁還有四張椅幾。後半間,北首靠壁處,放著一口疊櫥,一望而知這是特別為了研究「毒汁」而新置的。上面有數十個小抽屜上都用紅紙標明了藥材名稱。櫥左還有一道小門,敢情後面還有一個房間。
玉蘭一指藥櫥,朝凌君毅道:「這裡面就是公子在絕塵山莊化解『毒汁』取用過的七十一種藥材。除此之外,公子還需要什麼藥物用具,只須吩咐辛夷,立可辦到。」隨著話聲,舉步朝小門中走去,接著道:「後面是炮製室,公於要如何炮製,只管吩咐辛夷去做,當然,你要自己動手也行。」凌君毅隨著她跨進門去,這房間略呈方形,凡是炮製藥材的器具,果然一切俱全。
玉蘭隨著他看了一遍,又道:「這裡缺少十麼,或是公於需要什麼,也吩咐辛夷好了。」
凌君毅連連點頭道:「姑娘準備周到,大概差不多了。」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道:「只是還要準備些水。」玉蘭微微一笑,舉步行去,隨手打開一道小木門,外面已是後院走廊。只見廊上放了三口水缸,上面還蓋著木製缸蓋。
玉蘭伸手一指,含笑道:「這是三口水缸,一缸是無根水,一缸是泉水,一缸是江水。賤妾已經吩咐過,要他們每日更換一次。」凌君毅不覺笑道:「姑娘真是能幹,設想周到得很。」
玉蘭闔上小木門,婿然笑道:「公子為敝幫研究『毒汁』解藥,這是賤妾份內之事。」兩人退出炮製室,回到書房中,玉蘭俯身打開疊櫥櫥門,雙手捧出一個青瓷葫蘆,鄭重的道:「這是敝幫從黑龍會取來的『毒計』得來不易,希望公子能早日替敝幫研求出解藥來,敝幫幸甚。」
凌君毅忙道:「姑娘仍請放在櫥中,在下用的時候,自己會取的,在下既然答應了幫主,自當全力以赴。」玉蘭放好葫蘆,站起身,舉手理理披肩長髮,回眸一笑道:「但願公子早日完成。」
辛夷端著兩盅香茗,放到几上,說道:「凌公子、總管,請用茶。」玉蘭道:「不用了。我還有事去。」說完,朝凌君毅福了福道:「凌公子恕賤妾失陪了。」
凌君毅道:「姑娘請留步,在下還有一事,須得向姑娘請教。」
玉蘭正待行出去,聞言不由腳下一停,問道:「請教不敢,公於有什麼事?」凌君毅道:「在下住在這裡,暇時不知可否出去走走?」
玉蘭眨動一雙清澈的眼睛,望著凌君毅,似乎微有躊躇,接著婿然一笑道:「凌公於是敝幫貴賓,照說公子要出去走走,自無不可。只是公子初來,路徑不熟,敝幫又都是女兒之身。這花家莊院只有這中院一座院落,劃為公子下榻之處,換句話說,也只有公子是唯一的男人。若是無人帶路,只怕有些未便。」這話也是事實,百花幫顧名恩義,自然都是女孩子。一個陌生男人,若是沒有人陪同,確有不便之處!但這麼一來,豈非被軟禁在這所院落之中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既有未便,那就算了;在下也只是隨便問問而已。」玉蘭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吧,且容賤妾去跟幫主商量商量,咱們後園,頗有花木之勝,公子治事之暇,若是有興,不妨到後園去散散步,只是此事賤妾可作不了主,須得幫主點個頭才行。」
凌君毅瀟灑一笑道:「那就不用了。」玉蘭道:「不,這是賤妾當時沒想到,也可以說是賤妾疏忽之處,公子既然提出來了,賤妾自該向幫主稟明才是。何況公於是敝幫貴賓,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悶在屋子裡,好啦,賤安定啦。」說完,翩然往外行去。
凌君毅目送玉蘭走後,背負雙手,瀏覽了一下書櫥中的古籍,左首櫥中,放的都是經史子集,右櫥中,則全是醫經藥典,想來是給自己參考之用的。他來回鍍了幾步,就在臨窗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辛夷一直垂手而立,這日寸看他坐下,從幾上捧起茶碗,送到凌君毅前面,輕聲說道:「凌公子請用茶。」凌君毅口中啊了一聲道:「在下忘了姑娘仍留在這裡。」
辛夷粉臉微紅,低頭說道:「公子沒有吩咐,小婢不敢出去。」凌君毅道:「這裡不用伺候,姑娘出去好了。」
辛夷道:「總管吩咐過小婢,公子也許要一個人思考,不准小婢驚動,但小婢要隨時聽候公子的吩咐,公子要小婢做什麼,小婢就得立時去做。」凌君毅道:「好吧!那姑娘就出去吧!」
凌君毅一個人在太師椅靜思起來,既然到了這一步,也刻想出一個計劃來,探出母親是否在百花幫中,自己是否與百花幫有淵源,還有「毒汁」的來源……
晚飯過後,凌君毅又一人呆在書房,又想著他應做的事,他要偵查「毒汁」的秘密和「飛龍三劍」的謎底,他自然要聽聽百花幫主和玉蘭談話的內容。過了大約兩個時辰,悄悄從炮製室的小木門溜到後院走廊,他藝高膽大,目光迅速一掃,身形已經離地飛起,朝樓上撲去。身法之快,當真疾若流星,一下就撲上簷角,再一點足,便悄無聲息的落到東首走廊之上,這裡正好是轉角上,燈光照射不到,自然較為幽暗。
凌君毅身子輕輕一旋,掠近東首窗下,便已看到兩扇花格子窗並未關上,只是垂著紫絨窗簾。這是樓上一排五問中,最東首的一間,也是百花幫主和玉蘭兩人談話的起居間的隔壁一個房間。
凌君毅早已察看清楚,左手輕輕一按,人已隨著躍起穿窗而入,飛落屋中。就在他一手掀開窗簾,閃身而入之際,鼻中聞到一縷淡淡的甜香!這淡淡的甜香,他一聞就分辨出是百花幫主身上的香氣。中午,百花幫主和他喝酒的時候,就曾聞到過這種香味。後來在花廳走廊上和百花幫主坐的較近,輕風徐來,從百花幫主身上吹過來的淡淡幽香,更是薰人欲醉!凌君毅驟然聞到達種香氣,心頭不覺驀地一驚,一時只當自己行藏巳露,百花幫主已隱身徑在暗處等著:急忙刷的橫移數尺,目光迅快掃動。不覺暗暗失笑。他日能夜視,這一掃已然看清房中情形,哪有百花幫主的影子?她那嬌柔的聲音,不是仍在外面一間和玉蘭說話麼?
這一間房,相當寬敞,三面有窗,窗上接著兩道窗簾,外面一道是紫絨的,裡面一道是茜紗,薄得像輕雲一般!連樓板都光滑得纖塵不染,光可鑒人。陳設更是華麗,象牙雕床,流蘇錦帳,菱花妝鏡,七寶妝台,舉凡室中椅幾琴案,莫不雕刻精細,十分精雅。四麵粉壁間,還張掛著幾幅書畫,妝鏡旁,也放著幾本古籍。珠光寶氣的綺羅堆裡,最難得的是雅而不俗!只是,這不過是目光一瞥間之所見。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動,付道:「這是百花幫主的香閨!」這錯不了,除了百花幫主,誰配住這般高貴華麗的臥房。何況這間房中,散佈著一層淡淡的甜香,這種香味,也只有百花幫主身上才有!凌君毅這一打量,早巳身形閃動,貼著西首的牆壁,緩緩朝房門移去。這裡本是一個月洞門,左右兩邊,備用玉鉤鉤起紫絨簾幕,外面還垂著一道珠箔。起居室的燈光透過珠箔,外面的人,自然看不到房內動靜;但從暗處往外瞧,卻可看得一清二楚。紫絨簾幕後面,也正好可以躲一個人,凌君毅悄悄閃到簾幕後面,藏好身子。
只聽百花幫主徐徐說道:「我看他說的不像假話。」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看來她們正在談論我哩。」
玉蘭道:「幫主之意,咱們真要通令各地姐妹,替他找尋失蹤的母親麼?」
百花幫主輕哦一聲道:「他假扮祝文華,混入絕塵山莊,並任由玉蕊她們弄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找尋母親,他答應我們研求『毒汁』解藥,對我們可說很夠意思,我們替他找尋母親,也是應該的。」凌君毅聽的心頭暗暗感激,但也有些臉紅!從百花幫主的口氣聽來,對自己是十分器重,也期望甚殷,但自己哪裡真的能研求什麼解藥?
只聽玉蘭說道:「幫主相信他真能研究出『毒汁』的解藥來麼?」百花幫主笑道:「這個我們不應該懷疑的,玉蕊已經報告得很詳細了,他在絕塵山莊,不是已經化解了『毒汁』麼?」
玉蘭道:「幫主說的極是,只是屬下總覺得他太年輕了些,試想像四川唐門老莊主唐天縱,人家煉製毒藥,已經積三百多年經驗;還找不出解藥來,凌公子我看他不過才什歲左右……」百花幫主沒待她說下去,淡淡一笑道:「這可不能這樣說,他把一盂『毒汁』化解成清水,總是事實。」
玉蘭道:「據屬下推想,那『毒汁』之毒,只怕不是他化解的。」
百花幫主驚奇的啊了一聲,道:「『毒汁』不是他化解的?三妹是說……」玉蘭道:「屬下認為他身邊可能有專解奇毒的藥九,武林中人身邊多少都帶著解毒或療傷的藥物。他那種解毒藥丸,正好是克制『毒汁』之藥。」她不愧是百花幫的總管,見解也高人一等。
百花幫主點頭道:「這話也不錯。我看他眼睛明朗,精氣內斂,根本不像身中散功之毒的樣子。」她才說到這裡,忽然一笑接道:「這就對了,玉蕊她們不是在江上被黑龍會的人截住的麼?
據說正當危急之時,突如其來的出現了一個蒙面人,才把田中等人趕跑,今天我看到他的時候,就想到那蒙面人可能是他……」
她話聲嬌柔,說來還帶點喜悅。
但就在她話聲甫落之際,突聽門外響起兩個使女的聲音,齊聲說道:「婢子叩見副幫主。」
凌君毅聽說來的百花幫副幫主,立即伸手輕輕把簾幕撥開些,湊著頭,朝外望去。
百花幫主螓首微拾,輕啟朱唇,說道:「來的是二妹麼?」只見門簾掀處,俏生生走進一個肩披天藍披風的黃衣勁裝女郎,朝百花幫主躬了躬身道:「小妹見過大姐。」她隨著話聲,伸手解下披風,同時也從臉上摘下了蒙面黃紗!這下凌君毅看清楚了!
她年紀和百花幫主差不多,瓜子臉,生得柳眉高挑,風目如星。纖細的腰肢上,束著一條寬帶,斜插一柄綠鯊皮短劍,黑色小蠻鞋。看去英氣勃勃,是一個相當精明幹練的女子,她居然沒戴人皮面具!百花幫主道:「二妹請坐。」
玉蘭已經站起身來,朝黃衣女郎行了一禮道:「屬下見過副主。」黃衣女郎點頭笑道:「三妹也在這裡?自己姐妹還來這些俗套幹麼?」
她雖是帶著一臉盈盈笑容,但看來毫無半點真實感情。
玉蘭道:「咱們既然在江湖上創立門戶,名份所在,禮不可廢。」黃衣女郎格的一笑,道:「三妹才智過人,太上才要你擔當總管的職務,那也只是職務上的分別罷了,三妹倒是一本正經起來。」說著,已在百花幫主左首一把椅子坐下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7:02
第18章 三日限期
凌君毅聽那黃衣女郎說出「太上」二字,心中暗暗忖道:
「太上,這兩個字的稱呼,好不古怪?」突然他靈機一動,又暗暗哦了一聲:「玉蘭總管的職務,不是幫主派的,而是太上要她擔任的,莫非是太上幫主?不錯,這些貌美如花的年輕少女,不但個個武功高強,而且還組織了一個幫。她們自然有人調教出來的;這人,自然是她們太上幫主無疑。」
玉蘭等黃衣女郎坐下,才跟著落座,面色恭敬地道:「就是太上委派了屬下這個職務,屬下豈敢怠忽?」百花幫主道:「二妹連夜趕來,不知太上有什麼指示?」
黃衣女郎道:「太上聽說黑龍會的人找到咱們這裡來滋事,十分震怒,咱們這裡是百花幫總壇所在,教人家闖進來,已是太疏忽了,竟然還讓人家從容逃走……」玉蘭俯首道:「這是屬下無能。」
百花幫主道:「太上責備的極是,只是來人武功高強,三個人能留下兩個,已經不容易了。」黃衣女郎舉手理理舅發,側首望著百花幫主道:「咱們這裡,三面環水,湖上、陸上都有咱們巡邏的人,賊人應該插翅難飛,難道咱們發現賊蹤之後,沒有派人在江邊搜索麼?」
百花幫主道:「我發現有人潛入,就傳令下去,要他們分做四路搜索。只是黑龍堂主郝飛鵬在船上還留了兩個硬點子,據說一個是田中壁,一個是侯鐵手,身手極高。陸、李兩個使者,反為所制。」
黃衣女郎道:「太上要小妹趕來,就是要查力此事。陸、李二使者,不能克盡厥職,有放走敵人之嫌,咱們百花幫若是任人來去,還成什麼百花幫?」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一聲道:「武功一道,差不得一著,陸、李兩人武功不如人家,才會被來敵所制,這也不能全怪他們。」
黃衣女郎格的笑道:「大姐平日就是寬大為懷,你焉知那姓郝的堂主,不是他們放走的?」百花幫主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陸、李二人,平日忠心耿耿,怎會放走敵人?」
黃衣女郎盈盈一笑道:「就算他們平日忠心耿耿,但任由姓郝的逃走,總是事實。若不殺一儆百,以後誰都只要說一句來人武功高強,就可以把敵人放走了,咱們為了整傷幫紀,這兩人就該殺。」
她說到「殺」字,嬌靨上忽然升起一片寒霜的殺氣。
百花幫主淡淡一笑道:「二妹好像執法如山,動不動就是殺,就算陸、李兩人有虧職守,但也罪不至死。」
黃衣女郎道:「這叫殺一儆百,小妹已經把他們處決了。」百花幫主吃驚道:「二妹殺了他們?」
黃衣女郎嬌笑道:「這是太上的意思,這些護花使者,平時飽食終日,安逸慣了,若不給他們一個警告,知所凜戒,這些人就不能用了。」
百花幫主顯然有些不以為然,但卻勉強點頭道:「太上聖明,這樣做自然是對的了。」黃衣女郎盈盈一笑道:「太上說的,大姐是太平盛世的幫主,處亂世,要用重典,所以好人歸你大姐來做,由小妹來做惡人。」說到這裡,忽然抬頭問道:「對了,那假扮潛龍祝文華的人已經到了咱們這裡,太上最關心的就是『毒汁』解藥,尤其目前黑龍會已經有人前來滋事,解藥更是刻不容緩,他到底有沒有把握?」
凌君毅聽她提到自己,尤其這句太上最關心的就是「毒汁」解藥,心頭不覺一動,自然特別注意起來。
只聽百花幫主徐徐說道:「這件事,已經遵照大上指示,全都準備妥當了。此人原名凌君毅,據玉蕊的報告,他在絕塵山莊之中,已把一盂『毒汁』化成清水。今天我和他談過,要他盡快研製出解藥來,二妹上覆太上,請她老人家放心。」她沒有把凌君毅的事全部說出來,敢情是不敢對「太上」直說。
黃衣女郎嬌笑道:「太上命小妹轉告大姊,限他三天之內,必須完成任務。」百花幫主機伶一震道:「什麼?限他三天完成?」
黃衣女郎笑道:「怎麼?三天還不夠麼?他在絕塵山莊已經把『毒汁』化成清水,再照方配藥,一天也足夠了。」百花幫主道:
「三天時間恐怕不成。據凌君毅說,他在絕塵山莊化去『毒汁』原也無心發現的。要尋求出解藥來,只怕還得費一番工夫,從頭做起。這件事,原也急不得的,二妹回去,是否可以請太上寬限些時日?」
玉蘭接口道:「幫主說的是,凌君毅一口應承,盡他所能,替我們研求解藥。他在絕塵山莊已經有了初步成就,只要太上能夠寬限幾日,定可圓滿完成。」黃衣女郎格格嬌笑道:「瞧你們,大姐,三妹,好像把限他三天時間,是我出的主意,你們倒替他說起情來。大姐又不是不知道,太上言出法隨。她老人家說出來的話,就是律令,誰敢違拗?大姐還是要三妹去轉告姓凌的,希望他盡快完成,莫要超過三天限期才好。」
她雖在格格嬌笑,但口氣卻十分冷峻,看她神態,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她是在笑著說話。
百花幫主望望玉蘭,點頭說道:「三妹明天就告訴他,看看是否能在三天之內完成。」
玉蘭道:「屬下遵命。」黃衣女郎忽然展齒一笑,一雙鳳目望著百花幫主,問道:「小妹聽說這姓凌的年紀很輕,而且還是個美男子,是不是?可惜時間不早了,不然,小妹倒想見見他呢!」
百花幫主幸虧戴著面具,不然,她一張粉臉,定會飛起兩朵紅雲。但饒她戴著面具,還是有些羞人答答的模樣,一時說不出話來。
黃衣女郎格格一笑,站身起來道:「大姐,時間不早了,我已經把話傳到,該向太上覆命去了。」說完,舉手覆面紗,然後把披風扣到肩上,躬身一禮道:「大姐、三妹,我走啦。」一陣風般朝門外走去。
凌君毅目送黃衣女郎走後,突然心中一動,暗想:「聽她口氣,自然是回去覆命太上去了。」
這位太上一手調教出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子,成立百花幫,自然另有企圖。他急著去「毒汁」解藥,看來也並不是為了對付黑龍會在刀劍、暗器上淬毒,那麼難道還另有用途?而且百花幫主等人,既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飛龍三劍」自然也出於他所傳……凌君毅本來想從百花幫主身上著手偵查的兩件事,如今既然發現百花幫還有一位太上幫主,目標也就隨著轉移。他一念及此,豈肯輕易放過?身形輕晃,迅快的穿窗而出,在屋脊上,目光向四處一掃。但見黃衣女郎投著披風的苗條人影,去勢極快,一路飛行,已在十數丈外。
凌君毅一提真氣,飄落地面,藉著花樹掩蔽,遠遠尾隨下去。黃衣女郎自然不會想到身後有人跟蹤,何況凌君毅始終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更是不易察覺。兩人一前一後,穿行花徑,有若兩點流星,不多一會,便已到了花園盡頭。黃衣女郎毫不停留,距圍牆尚有丈餘遠近便已腳下一點,身形飄然飛起,越過圍牆。凌君毅緊跟著騰身而起,輕輕落到牆外,舉目看去,但見黃衣女郎一條人影,已在十餘丈外,起落如飛,朝湖邊而去。
原來這裡正是都陽湖中的一個半島,三面環水,花家莊院,座落在一座小山麓間,茂林修竹,足有一二里方圓。這原是一瞥間的事,凌君毅身輕如雲,快捷如風,一路跟蹤下去。
行約半里,黃衣女郎已經奔到湖邊一處石巖邊緣,只見她身形輕縱,躍落巖下,那裡正好停著一條小舟,舟上一名青衣漢子立即運槳如飛,朝湖面上駛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看來那位什麼太上幫主,並不住在這裡了。」當下只得廢然而返,回到賓舍,熄燈就寢。
第二天早晨,凌君毅剛梳洗完畢,便聽辛夷在門口說道:
「凌公子,總管來了。」凌君毅心裡暗付道:「她準是來告訴自己,三天限期之事了。」口中答應一聲,舉步迎了出去。
玉蘭霓裳如雪,已在客堂中坐候,看到凌君毅走出,盈盈起立,婿然笑道:「凌公子早,賤妾打擾了。」凌君毅慌忙拱手道:
「姑娘早,快快請坐。」
兩人落座之後,辛夷先替玉蘭沏了一盞茗茶,然後端上早餐,輕聲道:「凌公子請用早餐了。」玉蘭道:「凌公子還沒用早餐?那就不用客氣,只管請用。」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不要緊,姑娘一早枉駕,必有見教,還是請說吧!」玉蘭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膘了他一眼,笑道:
「凌公子真是料事如神,賤妾確有兩件事,要向公子奉陳。」
凌君毅聽得一怔,付道:「她此來第一件事,不用說是三天限期之事,只不知還有一件,是什麼事情。」
一面含笑道:「不敢,姑娘有什麼事,但請直說。」玉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望望他,說道:「敝幫主因黑龍會一再尋釁,雙方已成水火,最可慮的是對方兵刃暗器,都用『毒汁』淬過。萬—率眾來犯,『毒汁』毒性極烈,中人無救,敝幫姐妹,必有慘重死傷。因此要賤妹前來,和公子打個商量,不知能否為敝幫盡速試驗,早些求出解藥來?」好一篇動人的說詞!
凌君毅淡淡一笑,問道:「幫主和總管之意,要在下幾天研製完成?」顯然,這句話問的大出玉蘭意料之外!她眼中流露出希冀的神色,一眨不眨的盯著凌君毅臉上,問道:「公子看看最快能在幾天之內完成?」
凌君毅爽朗的笑道:「在下既有化解『毒汁』的前例,目前只是把幾種藥物重複作個試驗,也許曠時耗月,耗費許多日子,依然一無所獲,也許很快就可得到結果。」
玉蘭緊接著道:「你說大概要多少時間?」凌君毅大笑道:
「這很難說,快則一天半日,慢則十天半月,怎麼?姑娘莫非是要限期完成麼?」
玉蘭輕輕歎息一聲道:「十天半月,恐怕等不及了,賤妾衷心默禱,希望公子能盡速完成才好。」她當著凌君毅的面,實在說不出限三天完成的話來。
凌君毅道:「多謝姑娘美意,在下覺得還是姑娘規定日期,在下也好有個準則,盡快赴著完成。」
玉蘭脈脈含情地道:「你要我說個日期?」凌君毅笑道:「寫文章的人,要逼急了才寫得出來。在下疏懶成性,姑娘規定一個日期,在下就會日以繼夜,努力從事,自可加速完成。」
玉蘭婿然一笑,道:「你看三天如何?」本來就只有三天期限。
凌君毅暗暗好笑,但卻皺皺劍眉,說道:「三天時間,稍嫌倉促,好吧,三天就三天罷。」
玉蘭疑信參半,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徐徐說道:「凌公於不是和賤妾說笑吧!」
凌君毅道:「軍中無戲言,姑娘可要在下寫下軍令狀來?」玉蘭舒了口氣道:「賤妾自然信得過公子。」
接著眼珠一轉,淺淺笑道:「我看公子好像胸有成竹,倒教賤妾替你擔了不少心思。」她不待凌君毅開口,又接道:「公子既然一口答應,三日之期,該不會有問題吧?」凌君毅道:「姑娘但請放心,在下說了一定算數。」
玉蘭幽幽的道:「但願如此,賤妾也可以交差了。」
凌君毅瀟灑一笑,問道:「姑娘方才說有兩件事要和在下說,還有一件呢?」玉蘭道:「賤妾要請教公子,你到敝幫來,一路上可有同伴在後跟蹤?」
凌君毅聽得不由又是一怔,說道:「在下是玉蕊姑娘從絕塵山莊弄出來的,一路上,哪有什麼同伴跟蹤?姑娘此言,不知是何所指?」玉蘭微微一笑道:「那麼賤妾再請問公子,你有沒有兄弟?」
凌君毅愈聽愈奇,說道:「在下子然一身,並無兄弟姐妹。」
玉蘭道:「那麼有幾個人,不知你認不認識他們?」
凌君毅道:「姑娘說的是什麼人,能否說出來,讓在下聽聽?」
玉蘭道:她們一行有五個人,那是萬人俊、許家驊、祝靖、唐文慶、凌君平……」凌君毅聽她說出前面三人姓名,自然並不認識。但聽到「唐文慶」三個字,心頭怦然一動,暗想道:「這人會不會是唐文卿呢?」等到玉蘭說出「凌君平」來,心頭更是—震,暗想:「凌君平,那不是方如蘋的化名麼?有她在內,那麼唐文慶果然是唐文卿了,她們莫非找我來了?」
他不待玉蘭說完,急急問道:「他們可是被貴幫擒住了?」玉蘭微微搖頭道:「是被黑龍會的人捉去了。」
凌君毅吃了一驚道:「是被黑龍會的人捉去了?姑娘如何會知道的?」玉蘭反問道:「你認識他們?」
凌君毅點點頭道:「其中的凌君平,是在下義弟,還有那唐文慶,則是在下一位至交兄弟,他們如何會落在黑龍會的手裡,姑娘能否見告?」玉蘭從袖中取出一封密柬,隨手遞了過來,說道:「這是黑龍會給敝幫下的書,他們認為這五個人是敝幫的護花使者,要敝幫用公子去交換他們五個人的性命。」
凌君毅看了密柬,果如玉蘭所言,唐文卿、方如蘋等五人已被黑龍會留作人質,用以交換祝文華。他一想到方如蘋、唐文卿兩人都是女兒之身,落入賊窩,如何得了?一時心頭大為焦急,搓搓手道:「這可怎麼好?」
玉蘭輕笑道:「瞧你急成這副模樣,黑龍會既要拿他們五人換回假扮祝文華的人,一時自然不會難為他們的。如今之計,只有寄望公子早日研製出『毒汁』解藥來,咱們就給他來一次突襲,才能把人救出來。」這辦法本來不錯,但凌君毅除了身邊有一顆「驪龍辟毒珠」,哪裡真的會配製什麼解藥?
祝雅琴已經把她的玉龍駒打發回家。那是方如蘋的意見,只要在江湖上走動的人,誰都知道,玉龍駒是龍眠山莊的名駒,容易引人注意,不如打發馬匹回去的好。現在祝雅琴有唐文卿和方如蘋做伴,三個易釵而並的姑娘家,有了淘伴,一路上有說有笑,再也不覺得孤單。萬人侵和許家驊做夢也想不到這三個英俊男人,會是姑娘喬扮的,只當祝靖(雅琴)和凌君平(方如蘋)表兄弟,久別重逢,自然會顯得親密些,卻也並未在意。一行人為了去找江老大,從北峽山動身,又朝安慶趕來。五人中,唐文卿、方如蘋要找的是凌君毅。萬人侵、許家驊要找的卻是黑龍會。這兩個目的雖然不同,但關鍵卻在江老大一人身上。
趕到安慶,已是萬家燈火,城門早就關了。五個人繞到北城較為冷僻之處,才施展輕功相繼躍登城垣,翻入城中。如今,他們已經瀟灑的走在大街上了!
凡是看到他們的人,誰都認為這五個俊俏少年,定是到府城裡來應考的讀書相公,許多在街上經過的姑娘,還偷偷的朝唐文卿、方如蘋和視雅琴丟媚眼哩!萬人侵、許家驊同樣也生得氣宇軒昂,但和方如蘋三人走在一起,無形中就比了下去,成了三位姑娘的跟班。
安慶府位於長江北岸,是水陸交通碼頭所在,從北門通向大南門的一條直街,足有三里來長,兩邊店舖櫛比,越近南門,越見熱鬧、茶樓、酒肆和客棧,全都集中在這一帶附近。興隆園茶樓,就座落在南大街的一條橫街上,三開間門面,生意也和招牌上寫的一樣,十分興隆。這時候,樓上絃管丁冬,賣唱妞兒那又清又脆的金嗓子,一陣陣從窗口飄傳出來!樓下的書場,更是爆滿,說書先生的那方驚堂木,拍得猛響,自然正說到最精彩之處,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居然靜得雅雀無聲。
萬人俊等一行五人,剛走近茶樓,早有一名站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夥計,躬著身陪笑道:「各位公子爺請高昇一步,樓上雅座。」
跨進大門,迎面就是一道寬闊的樓梯。大家登上樓梯,舉目瞧去,樓上果然雅靜得多,三間敞廳,上了約有八成座。茶客們也比樓下那些褐衣短靠的販夫走卒要高尚的多。有的人泡上一壺茶,就閉上眼睛打吨,有的落於丁丁,正在下著棋,也有些人正在低聲談話。
萬人俊目光一瞥,就皺皺眉,低聲道:「咱們走錯了。」
祝雅琴道:「這裡不是興隆茶樓麼?」萬人俊道:「自然是……」話末說完,樓上夥計已經迎了上來,陪笑道:「公子爺一共幾位,請到這邊坐。」
他領著萬人俊,走到一處空座頭前,躬躬腰道:「諸位公子爺請坐,要喝些什麼茶?」大家因萬人俊已經跟了過去,也相繼走了過去,各自落座。
萬人俊抬頭道:「你給我們來一壺清茶就好。」夥計答應一聲,便自退去。
祝雅琴問道:「萬兄你方才只說了一半,就沒說下去,到底是怎麼回事?」萬人俊笑道:「兄弟是說咱們走錯了地方。」
祝雅琴道:「你說這裡是什麼地方?」萬人俊笑道:「這裡自然是興隆茶樓,只是咱們要找江老大,就不該到樓上來。」
祝雅琴「哦」了一聲,輕笑道:「對了,江老大若是喝茶,也是在樓下,不會到樓上來的。」她這一笑,露出一口白得發光的貝齒,但她立時用手抿了抿嘴,又道:「咱們那就到樓下去找他好了。」
萬人俊道:「咱們既然上來了,就喝了茶再下去也不遲。」方如蘋看到表姊用手抿嘴,心裡暗暗好笑,附著她耳朵,輕聲說道:「表姊,你穿了男裝,怎好用手抿嘴?只有女孩子笑的時候,才用手抿嘴的。你以後可得注意,別露了馬腳。」
祝雅琴「嗅」了一聲,臉上不禁一紅,正好茶博士送上一把瓷壺,五個茶盞,在各人面前放好,然後沏上了開水。
萬人俊抬目叫道:「夥計。」茶博士忙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萬人俊道:「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你知不知道?」茶博士陪笑道:「公子爺要找誰?」
萬人俊道:「江老大。」茶博士道:「小的知道,他是咱們茶園裡的常客,手裡有三條船,專走長江上下游,只要一回來,就到咱們這裡來喝茶,許多客人要雇他的船,都到咱們這裡來找他,公子爺可是要僱船麼?」
萬人侵微微頷首道:「我們是聽朋友說的,江老大的船,乾淨穩當,所以想找他僱船。」茶博士笑道:「說來真巧,江老大今天下午才回來,方纔還在樓下喝茶,小的這就找他上來。」
萬人俊道:「好吧,那就麻煩你了。」茶博士陪笑道:「公子爺太客氣了,小的馬上就去。」說完,轉身朝樓下走去。
祝雅琴道:「萬兄真要雇他的船麼?」
萬人俊笑道:「找江老大,除了雇他的船,就沒有旁的話好說……」話未說完,許家驊輕咳一聲,接口道:「萬兄說的是,咱們沒逛過廬山坐船到大姑塘上岸,就比走陸路車馬顛簸,舒服得多。」他突然說去逛廬山,聽的眾人齊是一怔!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四旬左右的黃臉漢子,帶著一個十七八歲,頭挽雙髻的姑娘,一前一後,正朝這邊走了過來。那黃臉漢子臉型瘦削,手中抱著一張胡琴,朝幾人連連拱手,陪笑道:「幾位公子爺,可要聽一曲麼?」他笑的時候,擠出滿頰皺紋,看去可憐兮兮的!
但他身後跟著那個姑娘,雖是一身青布衣裙,卻生得粉面朱唇,螓首蛾眉,兩截袖管,微微捲起,露出一雙嫩藕似的皓腕。
懷抱琵琶,低垂粉頸,模樣兒十分俊俏。
唐文卿平日很少出門,看的心裡不覺生出憐憫,問道:「她會唱什麼?」
黃臉漢子慌忙從懷中摸出一個黑黝黝、髒兮兮的折子,雙手奉上,賠笑道:「公子爺隨便點。」
唐文卿看了那個油垢發黑的折子,哪肯伸手去接?說道:
「不用了,叫她隨便唱吧。」黃臉漢子喏喏連應了兩聲「是」,回頭道:「小姐,公子爺要你隨便唱,你得把最拿手的曲子唱出來。」
那姑娘低垂著頭,星目流波,偷偷的望了唐文卿一眼;手抱琵琶,五指走弦,稍作調撥,丁丁鼕鼕的彈了起來。
接著輕啟櫻唇,曼聲唱道:「暖溶溶玉酷,白冷冷似水,多半是相思淚。眼面前茶飯伯不待吃,恨塞滿愁腸胃。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拆散鴛鴦在兩下裡。一個這壁,一個那壁,一遞一聲長吁氣。」唱的是《西廂記》一闕「朝天子」。不但音若笙簧,清脆甜潤,如珠轉玉盤,而且也唱出了崔鶯鶯當時的幽怨情懷,纏綿悱惻,聽得人迴腸蕩氣!
一曲甫畢,餘音易畏,不絕如縷,直欲繞樑三匝!許家驊不由得鼓掌喝采道:「唱得好,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姑娘真不愧是風塵中的奇女子!」
那姑娘粉臉飛紅,明眸含情,皓齒微露,淺淺一笑道:「多謝公子誇獎。」萬人俊已經掏出一錠五兩來重的銀子,用兩個指頭夾著送到那姑娘跟前,含笑說道:「不成敬意,請姑娘笑納。」
那姑娘低垂粉頸,說了聲:「公子厚賜,小女子多謝了。」也用兩個尖尖玉指,把銀子夾了過去。
黃臉漢子連聲道謝,帶著那姑娘朝樓下而去。
唐文卿道:「兄弟叫她唱的曲子,怎好叫萬兄破費?這銀子該由兄弟出才對。」
萬人俊搖手道:「唐兄這麼說,就見外了,大家在一起,何用分什麼彼此?」祝雅琴眼見萬人侵出手大方,那姑娘只唱了一個曲子,就賞了人家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心頭不禁有氣。別過頭去,輕笑道:「是啊,萬兄這五兩銀子,花得心甘情願,唐兄何必這般認真?」
許家驊望著萬人俊,微微一笑,問道:「原來萬兄也看出來了?」萬人俊笑道:「兄弟是聽許兄說出『風塵奇女子』這句話,才看出來的。」
祝雅琴問道:「你們在說什麼?」萬人侵輕聲道:「祝兄大概沒注意她的琵琶吧?」
祝雅琴道:「她的琵琶怎樣?」萬人俊道:「她手上琵琶,頸細身長,分明是鐵琵琶一類兵刃。」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7:24
祝雅琴聽得一怔道:「什麼,她的琵琶是鐵的?」
萬人俊道:「這類兵刃,最難使用,必須軟硬功夫有相當火候的人,才能運用自如。而且琵琶腹中可以暗藏機簧,只要輕輕撥動,就可發射飛針一類細小暗器,三數丈之內,休想躲閃得開。」祝雅琴冷笑一聲道:「你怎不早說?我方才該試試她的。」
許家驊笑道:「萬兄方纔已經試過了。」
祝雅琴眼珠一轉,望著萬人俊問道:「萬兄幾時試的,我怎麼沒有看到?」萬人俊微微一笑道:「兄弟聽許兄一說,心中還有些懷疑,當時靈機一動,就取了那錠銀子,暗暗運起三成功力,送到那姑娘面前。她若是不會武功,只要手指接觸到銀子,手腕承受不起,就會被兄弟內力震得顫動!」
祝雅琴道:「她沒有顫動?」
萬人俊臉上一紅,搖搖頭道:「說來慚愧,她卻若無其事地把銀子接了過去,兄弟貫注指上的三成力道,在她手指碰上銀子的一剎那,就像洩了氣一般!兄弟右手竟然絲毫勁力也使不出來。那姑娘雖沒說什麼,但兄弟這個暗鬥,可也栽得不小。」祝雅琴哼道:「下次再遇上她,我非和她較量較量不可。」
正說著之間,共見那茶博士領著一個身穿藍布短襖的瘦小老頭,從樓梯走了上來。
到得幾人桌邊,茶博士立時陪笑道:「就是這幾位公子爺要僱船。」
那瘦小老頭朝幾人連連拱手道:「小老兒見過幾位公子爺。」
萬人俊朝他點點頭,含笑道:「你就是江老大麼?請坐。」
瘦小老頭連連暗笑道:「小老兒叫張老實,不是江老大。公子爺要僱船,和小老兒說也是一樣,他今天才回來,該是小老兒的班了。」說到這裡,接著問道:「幾位公子要去哪裡?」萬人俊道:「我們想去逛逛廬山,坐船舒適一點。」口風一轉,又道:
「我們是朋友介紹來的,想請江老大辛苦一趟……」
張老實道:「咱們船行裡規定,三條船輪班休息,但客人要指定誰去,自無不可,只是這事小老兒作不了主,公子爺最好還是和江老大當面談的好。」萬人俊道:「江老大不在樓下?」
張老實道:「是,是,他下午一回來,就在茶園裡喝茶,晚飯前離開的,大概回家休息去了。」萬人俊心中一動,暗想道:
「黑龍會密柬上,說他和劫持假扮祝文華的逃婢案有關,要調查他的來歷,可見江老大並不簡單,自己何不到他家裡去瞧瞧?」
心念一轉,問道:「不知江老大住在哪裡?」
張老實道:「不遠,不遠,就在八角井巷。」
萬人俊道:「老丈可以領我去麼?」張老實陪笑道:「公子爺要去,小老兒自當替你帶路。」
萬人俊道:「如此有勞老丈,咱們立刻就走。」一面朝大家說道:「許兄、祝兄四位,就在這裡稍等,兄弟去去就來。」
許家驊道:「兄弟和萬兄一起去,祝兄三位留在這裡喝茶好了。」祝雅琴本來也想說要去,但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得笑了笑道:「也好,你們走了,我們三人正好一邊磕瓜子,一邊閒磕牙。」
萬人俊站起身道:「許兄,咱們走。」說著,就和許家驊、張老實一起下樓而去。
出了茶園,就由張老實領路,穿過兩條橫街,踏上一條相當冷僻、雜草叢生的碎石路。石路兩邊東一幢、西一幢,都是些矮屋簷的破舊房舍。黑黝黝的,難得看到一點鬼火般的燈火。
張老實領著兩人,進入一條狹窄漆黑,還有衝鼻臭氣的小巷子,一路東彎西彎的走著。
萬人俊、許家驊凝足目力,藉著星光,還是看不十分真切,高一腳、低一腳的走了一陣,看看快到巷底,眼前忽然開朗了不少,幾幢不規則的破屋,圍著一片空地,中間有一口八角井欄。
這裡敢情就是「八角井巷」了,張老實走到左首一間小屋門口,朝著殘破的木格子窗,叫道:「江老大,有兩位公子爺找你來了。」
張老實搖搖頭,自言自語的道:「看來他已經睡熟了。」接著提高聲音叫道:「江老大,江老大,有兩位公子找你來了。」過了半晌,才聽屋子裡有人哼了一聲,問道:「誰?」
張老實道:「江老大,我是張老實,有兩位公子要僱船,我領來了,你快起來開門。」
裡面響起江老大嘶啞的聲音道:「門沒閂上。」張老實攢攢眉道:「怎麼,你喝醉了?」屋子裡的江老大又沒有回答。
張老實覺得奇怪,伸手一推,一扇木門果然應手而啟,他踮起腳尖,伸手進去,推開半截的門閂,一面回頭道:「二位公子請留步,江老大八成是喝醉了,小老兒先進去,點上燈盞,二位再請進去。」萬人俊道:「沒有關係,老丈只管請。」
張老實連說「不敢」,當先摸黑跨進屋去。只聽他在黑暗中說道:「江老大,你可是喝醉了?」話聲未落,「嗒」的一聲,火星一閃,敢情火石沒有汀著,屋中依然一片黝黑。過了半晌還是不見動靜,也沒再聽張老實說話。
萬人俊覺得有點不對,忍不住問道:「張老丈,你火還沒打著麼?」屋裡沒有答話。
萬人俊候地後退一步,目注屋中,朝許家驊低聲道:「許兄,情形有些不對。」許家驊道:「咱們進去瞧瞧。」
萬人俊點點頭,一手緊按劍柄,緩步朝屋中走去。這若在白夫,一間破屋,也並無什麼可怕之處。但此刻時當黑夜,無燈、無月,屋子裡就顯得更黑!黑暗之中,就像有鬼隨在覷侗攫人。
巷底一棵大樹上,偶爾傳來一兩聲夜梟的啼聲,淒厲如同鬼哭,已經使人心裡有些發毛!這一舉步,就聽到夜風吹動殘破的窗戶,發出輕微而有節拍的聲響,更使人覺得毛骨悚然!你說這屋子裡沒有鬼魅,那麼張老實好端端的人,定進屋子,怎會沒有了聲音?萬人俊自然不信有鬼,但他卻也不敢大意,大踏步走進屋子,凝足目力瞧去。隱約看到床鋪前面,直挺挺站著一個黑影,那黑影自然是一個人,只是看去不像有生氣的人,因為他站在那裡,不言不動,看去有些僵直!萬人侵握著劍柄的掌心,不禁滲出汗來,口中喝道:「閣下是什麼人?」
那黑影自然沒有說話,但卻信直地緩緩向前移動過來。
只聽許家驊低喝一聲道:「萬兄小心!」就在他喝聲出口之際,那僵直的黑影,突然迎面朝萬人侵飛撲過來!
萬人俊跨進這間詭秘的屋子,早就全神貫注,蓄勢戒備,一見那黑影撲了過來,未待許家驊示警,勁運左手,朝前格去。
但聽「撲」的一聲,他左手格個正著,一下就架住了對方的身子。同時他在這一格之際,已經發現飛撲過來的果然不是生人,那只是一個僵硬的死屍!這可從那人影撲到之時,仍然僵硬如故,兩手下垂,毫無招式,碰到手上,如觸木石,就可分辨得出來。但一個死屍怎會自己撲上來呢?不用說,死屍後面,定然躲藏著一個活人!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就在萬人俊舉手格出之際,突然寒光一閃,一支細長劍,閃電般從死屍脅下穿出,直向萬人俊當胸刺來!這一劍,不但快,而且惡毒無比。但萬人俊也在舉手一格之間,想到了死屍後面,定然隱藏著一個活人,而且也料到那活人躲在死屍後面,必然另有殺著!因此他左手格出之後,身形已經向左旋退半步,握著劍柄的右手迅快撤出長劍。雙方動作,都是異常快速,一個挺劍刺出,一個揮手發劍,先後也只不過毫釐之差!「鏘」!黑暗之中,登時響起一聲劃破冷寂的金鐵交鳴!黑暗之中也同時閃過一道劃破陰暗的星星火光!一劍交擊,兩人各自拔震的後退了兩步,緊接著又聽「砰」的一聲,夾在中間的那具死屍已經撲到地上。如今:兩人中間,沒有了掩蔽,雙方相距不到一文,萬人俊已可看到黑暗中,那人穿著一身黑衣,但手中一柄長劍,卻閃著生冷的寒芒!許家驊也在此時,抽出長劍,一下掠了過來,喝道:「萬兄,截住他。」
就在此時,突聽屋角有人輕喝一聲「打!」聲音雖輕,但聽來甚是清脆,分明出自女子之口!隨著喝聲,只見幾縷目力難見的烏光,帶著尖細風聲,分向兩人激射過來。這類細小暗器,若是她不出聲招呼,尤其在黑暗之中,當真使人防不勝防,無法躲閃!但有了這聲輕喝,萬人俊、許家驊同時警覺,霍然一分,向邊上閃出。
黑衣人陰笑一聲,道:「今晚便宜了你們。」一條人影,從兩人中間飛掠而過,朝門外行去。不,屋角上同時掠出一條纖小的人影,一閃而沒。
許家驊大喝一聲:「好個賊子,你們還想往哪裡逃?」長劍護胸,正待縱身追去。
萬人俊急急叫道:「許兄請留步。」
許家驊停步道:「難道咱們任由他們逃去不成?」萬人俊道:
「賊人業已遠去,咱們已經追不上了,再說兄弟方才和那賊人對了一劍,覺得此人劍上勁力極強,武功高過咱們甚多。就是追上了,只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且這死屍是誰?張老實生死如何?咱們也該弄個水落石出。」
許家驊點點頭道:「萬兄說的也是。」接著「哦」了一聲,目注萬人侵,問道:「萬兄,你看方纔那兩人會是什麼人?」
萬人俊切齒道:「這賊人使的長劍,劍身細長,極可能是黑龍會的人。」許家驊道:「兄弟覺得這兩人,可能就是茶樓上賣唱的男女。」
萬人俊嗷了一聲,驚奇的道:「何以見得?」許家驊道:「方纔打出那蓮暗器的時候,有人低喝了聲「打」,那聲音雖低,但聽來十分清脆,分明是個女子,以我猜想,可能就是那賣唱的姑娘。」
萬人俊道:「不錯,方纔若不是她先出聲警告,咱們非傷在她那蓬飛針之下不可。」許家驊道:「那是她手下留情了。」
萬人俊大笑道:「對了,說起來,兄弟算是沾了許兄的光,她是衝著許兄,才會手下留情了。」許家驊臉上一熱,說道:「萬兄休得取笑。」
萬人俊道:「兄弟說的是實話,並非和許兄取笑,她發射飛針,根本用不著出聲喊打,喊打就是含有示警之意,而且她打出來的飛針,如果像扇面般展開,咱們也無法閃避得開。但她那蓬飛針,卻是射向咱們兩人中司,咱們才有既閃的機會,你說她不是衝著許兄,有意避實就虛?」許家驊道:「萬兄出手就是五兩銀子,她也許是對萬兄有情,萬兄怎麼說到兄弟頭上來了?」
萬人俊連連搖頭道:「不,不,她在唱曲子的時候,就一直對許兄盈盈凝瞬,脈脈傳情,許兄自己縱然不覺,兄弟豈會看不出來?」他在說話之時,已在一張方桌上摸到火石,紙媒,「擦」的一聲,打著火絨,燃起紙媒。
這才看清楚,桌上放著一盞油燈,伸手把燈芯剔高了些,點燃了油燈。渤黑的屋中,總算大放光明。兩人目光迅速一轉,只見張老實撲臥屋角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方人俊一下掠了過去,目光一注,就發現張老實神色不對,再一細看,更見他胸口衣衫上,赫然印著一個焦黑的掌印。
心頭悚然一震,怒哼道:「好歹毒的『黑煞掌』!」再看另一具死屍,身上穿著藍布大褂,敢情就是江老大了。
只見他胸口敞開,身上還有幾處火烙印,皮肉焦灼,顯然在臨死之前,曾遭嚴刑逼供。他們逼什麼呢?那自然是劫持假扮祝文花的「逃婢案」了!萬人俊歎息一聲道:「黑龍會的人,雖然沒有接到那封密令,但他們還是比咱們搶先了一步。」
許家驊一個箭步,搶到屋後窗下,仔細察看一陣,忽然回過頭來,說道:「萬兄,咱們來的時候,賊人可能還在這裡逼供,那賣唱的男女,敢情是趕來報訊的了。」萬人俊道:「許兄發現了什麼嗎?」許家驊一指後窗,說道:「這裡後窗敞開著,窗檻上,還有幾個腳印,可見他們有幾個人是從後窗逃走的了。」萬人俊點點頭道:「可惜咱們遲來一步,不知這『逃婢案』是怎麼一回事?江老大究竟是何來歷?如今都無從查起了。」興隆茶樓上,自從萬人俊、許家驊走後,剩下三個姑娘家品茗談心。
方如蘋一面磕瓜子,一面低聲笑道:「表姐,我看你和萬兄很談得來,是麼?」祝雅琴雙頰驟紅,啐道:「你胡說些什麼?」
方如蘋咭的輕笑道:「我才不胡說呢!我生得一雙眼睛,難道還會看不出來?」
祝雅琴粉頰更紅,急道:「你看出什麼來了?」
方如蘋道:「我看出龍眠山莊和黃山世家,門當戶對咯!」祝雅琴道:「我也看出來了,有人一天到晚,心裡惦記著表哥,嘴上也掛著表哥,要是再找不到那位表哥,只怕要急瘋了。」方如蘋嗤的笑道:「表姐,你這就錯了,急瘋的可不是我……」唐文卿聽得粉臉一紅,說道:「三妹,我可沒有惹你呀。」方如蘋輕「呦」一聲道:「二姐,你多什麼心呀?小妹又幾時惹你了?」
唐文卿焦急的道:「我哪會多你的心?你只管放心,我不會和你搶的。」方如蘋低笑道:「我才不會和你槍呢,說起來我還是你們的大媒人呢,你總該記得,丈母娘拿出來的聘禮,還是我接下來,送到他手上的哩。」
唐文卿聽的大羞,急道:「你……」她才說了個「你」字,就候然住口!原來正有一個身穿布衣衫的漢子,登上樓梯口,直朝自己三人走來。
這人頭戴氈帽,一身裝束,極似水手模樣,走到三位姑娘跟前,立即雙手抱拳,陪笑道:「三位公子爺……」祝雅琴問道:
「你是什麼人?」那漢子道:「小的是在江老大船上打工的,方才有兩位公子爺雇了船,打發小的到這裡來請三位公子的。」
祝雅琴問道:「他們人在哪裡?」那漢子道:「兩位公子爺就在船上。」方如蘋道:「這麼晚了還要上船麼?」興建那漢子陪笑道:「江老大的船上,前後共有三個船艙,收拾得乾淨,公子們在船上過夜,可比住客棧舒服得多了。天一亮,即可開船,既不妨礙公子們睡覺,也不用匆匆忙忙的趕著起身了。」祝雅琴道:
「是啊,他們已在船上等候,咱們就快些走吧!」
三人會過茶資,就一齊站起身子,往樓下走來。
出了茶樓,那青衣漢子拱拱手道:「小的替三位公子爺帶路。」說完,當先朝前走去。
唐文卿、方如蘋、祝雅琴三個姑娘不疑有他,緊隨他身後而行。
這時已快初更時光,大街兩邊的店舖,差不多全已上了排門。平時行人熙攘的街道上,一片冷落,只偶而有一兩個醉漢在街頭躑躅。那漢子領著三人,腳下逐漸加決,奔行了里許光景,前面已是一片廣場。這裡正是南校場,足有百來畝大小,四周圍以樹木,黑夜之中看去一片有黝黑,黑忽忽,影幢幢,好像潛伏著不少鬼魅影子!南校場是處決重犯的地方,民間一直流傳著,說南校場是鬼的夜市。據說有一個賭徒,回家經過南校場,看到路旁有幾個人圍著餛飩攤吃餛飩,這位仁兄賭了一夜的錢,肚子正在唱著「空城計」,也就坐下來,叫了一碗來吃,吃的時候,是蝦肉棍鈍,味道鮮美,吃得津津有味,那知回到家裡,忽然噁心起來,大吐特吐,吐出來的竟是些蚯蚓、碎草。
另外還有一則,是個肉販子,五更時分挑著一擔豬肉進城,快到南校場,路上有個小娘子,姍姍獨行,看到肉販,就背過身子去讓路。那肉販看她身材苗條,不知她面貌如何。心知小婦人十個有九個膽子小,就想逗她一逗,走到她跟前,含笑說道:
「小娘子,前面就是南校場了,難道你不伯鬼?還是跟我一起走吧!」那小娘子嬌應一聲,欣然回過身來。這下肉販子看清楚了,那小娘子長髮披散,一張慘白的臉上,沒有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肉販嚇得魂不附體,拔腿就跑。就這樣,從此夜裡再也沒人敢走南校場了,寧願多走些路,打方家嬌小路繞個圈子,縱然穿過南校場,過去不遠,就是大南門,至少也要近上裡把來路,也沒有人有懲大的膽子。
那漢子敢情是個心直的人,生來就不伯鬼,居然領著三位姑娘,腳下不停,筆直朝南校場奔了過來。三位姑娘家可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南校場鬧鬼的事兒,自然並不在意,前面有人引路,她們也就跟著奔行。
正行之間,突聽前面不遠,傳來—聲沉喝:「站住!」
那漢子慌忙答應—聲,停下步來。
唐文卿問道:「前面是什麼人?」
那漢子顫聲道:「小的不知道。」
祝雅琴道:「你不知道,就只管走,有什麼事,自有我們擔待。」話聲甫落,突聽黑暗中傳來一聲森冷的嘿嘿冷笑,隨著這聲冷笑,但見兩個身穿黑色長衫的人從左首並肩緩步而奔。這兩人走得極緩,但卻並肩齊步,動作如一,舉左足時,同時跨出左足;舉右足時,也同時跨出右足。好像廟裡的皂隸一般,看去雖然在動,但舉止僵硬,簡直如同鬼魅。
祝雅琴心頭有些發毛,一手緊握著劍柄,忍不住微微卻步,口中低啊一聲道:「表弟,你看這兩個人是什麼路數?」方如蘋冷笑道:「管他什麼牛鬼蛇神,咱們有三個人,也未必怕了他們。」
唐文卿接道:「待我來問問他們再說。」她挺了挺胸,跨前一步,喝道:「你們攔住去路,想做什麼?」兩個黑衣人走到相距三丈來遠,便自站停下來,不言不動。對唐文卿喝問的話,恍如未聞。
這時校場右首,也同樣出現了兩個身穿黑色長衫的人,並肩齊步走來,到得三丈來遠,也自停步。這四個人面對面的站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雙手下垂,沒有走動一步,也沒交談一句話。只是板著死氣沉沉的面孔,站在那裡。
唐文卿暗暗攢下了眉,低聲道:「三弟,這情形有些古怪。」
方如蘋咭的笑道:「一點也不奇怪,這四個人,只是跑龍套而已正主還沒到呢!」唐文卿道:「你看出他們路數來了?」
方如蘋道:「這還用問,他們自然是黑龍會的人了。」祝雅琴低聲道:「表弟,你看咱們該怎麼辦?要不要動手?」
她終究沒有江湖經驗,遇上事就顯得有些緊張。
芳如蘋笑道:「俗語說的好,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他們主兒沒到以前,這四個跑龍套的還不值得咱們動手!」
唐文卿道:「對,咱們索性等他們到齊了再說,也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方如蘋輕笑道:「豈止顏色?全叫他們爬著回去。」
祝雅琴本來還有點膽怯,給兩人一說,不覺也笑了起來,抿抿嘴道:「不要讓他們全數爬著回去,好歹也要留下一兩個活口。」
三位姑娘說得很得意,不禁都笑了起來。黑暗之中,萬額俱寂,她們說的雖輕,但雙方相距,不過三數丈距離,對方四個黑衣人,耳朵沒聾,自然全聽到了。但他們依然呆宜,沒有一個開口,就是四張臉上,也絲毫沒有表情,只是垂手肅立著,一動不動。校場上,靜得寂然無聲,只有夜風吹過,刮得草叢間簌簌作響。
要來的,終於來了!遠處已出現了兩盞紅燈!紅燈冉冉,貼地疾移,來勢相當快速,轉眼之間,便到了個十丈左右。這回,有了燈亮,三位姑娘可看清了。那是兩個青衣使女挑著宮燈前導,稍後是一頂黑色軟轎,珠簾低垂,由兩個黑衣大漢抬著如飛而來。這情形,方如蘋曾在龍門坳見過一次,口中不禁低呼道:
「來的原來是玄衣羅剎。」
祝雅琴低聲問道:「玄衣羅剎是誰?」方如蘋道:「玄衣羅剎就是絕塵山莊的人,咱們大破絕塵山莊之時,被她逃走了。」
權雅琴輕笑道:「那不是正好?今晚可不容她再有逃走的機會了。」
說話之時,黑色軟轎已到了四丈遠處,緩緩停下,兩名青衣便女手挑宮燈,一左一右在轎前侍立。這回相距更近,兩盞宮燈上的字也清晰可見,赫然正是「代天巡獰」四字。軟轎才一停下,先前那個自稱江老大手下的漢子,突然身形掠起,奔到轎前一丈來處,撲的跪到地上,說道:「小的叩見天使。」只聽軟轎中吶起一個婦人聲音,問道:「二十三號,你已經把人帶到了麼?」
那漢子道:「小的帶到了。」這話聽得唐文卿三個姑娘齊是一怔:
祝雅琴怒哼道:「原來他不是江老大手下的人,我們被他騙了。」方如蘋左手袖底早已暗藏舅舅給她的一管「袖珍連弩」,這時左手一抬,指著那漢子喝道:「你不是江老大派來接我們的?」
那漢子回過頭來,厲笑道:「老子自然不是。」
方如蘋冷哼一聲,左手再指,冷冷的道:「那你就該死!」大拇指輕輕一按,「嗒」的一聲,一縷銀芒電射而出,朝那漢子當胸打去。
潛龍祝文華精擅機術之學,這「袖珍連弩」是他精心設計製造,箭長不過寸,只有竹筷四分之一的粗細,但固有強力機簧發射,七八丈以內的目標,均可命中。而且發射出去的小箭,速度也比一般弩箭快出一倍有奇,箭頭上還淬了龍眠山莊獨有的「綠雲散」奇毒,沒有他的解藥,天下無人能解。
但就在方如蘋的「袖珍連弩」一點綠光,堪堪射到一半,忽見從軟轎珠簾中,突然飛出一根極細的紅線,輕輕一卷,便把小箭纏住,朝轎中縮了回去。接著但聽軟轎中響起一個婦人低低的聲音哼道:「這支小箭,還淬了奇毒,你是什麼人的徒弟?小小年紀,竟然使用這等歹毒的暗器。」
方如蘋冷笑道:「你就是玄衣羅剎麼,你管我是什麼人的徒弟,告訴你,我這歹毒暗器,就是對付你們這群匪徒的。」
軟轎中人冷峻的道:「好個狂妄的掛兒,小小年紀,居然敢在老身面前如此說話。」方如蘋冷笑道:「你當我們怕你了麼?
哼,玄衣羅剎四個字,還唬不倒人。」
軟轎中微曬道:「你當我是玄衣羅剎麼?」方如蘋道:「難道不是?」
軟轎中人又道:「你這袖中匣弩,製作的相當精巧,大概可以連續發射,是不是?」
方如蘋聽得暗暗震驚,付道:「她只看到射出去的一支小箭,就知道我這筒箭可以連續發射,此人眼光倒是厲害得很。」
一面哼道:「是又怎樣?」
軟轎中人道:「很好,你要知道我老身是誰,那就不妨朝我連珠發射幾支試試!」要知道她是誰,這話好不奇怪?
方如蘋心中暗暗忖道:「你這是找死」一面冷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
軟轎中人道:「不錯,是我自己說的,你如果不相信,就把一百二十支連珠箭,一起朝我射過來,亦無不可。」
方如蘋聽她一口道出自己手上共有一百二十支連珠箭,心頭更是震驚,但她確實有些不信!舅舅說過,這「袖珍匣箭」,威力極強,慢說你坐在轎中,沒處可以躲閃,就算你走出轎來,自己只須一按機簧,一百二十支小箭,密集如雨,六七丈方圓,全在射程之下,連飛鳥也逃不出去。心中想著,一面說道:「你這麼說了,在下倒非要試試不可了。」話聲一落,口中也跟著喝道:
「你小心了!」
這話是多餘的,因為她左手一抬之際,大拇指已按上機,一陣驟密如雨的「嗒」「嗒」輕響,連珠般暴發。
但見她銀芒連閃,一支接一支的小箭,快如流星,挾著呼嘯,朝軟轎中激射過去。別說一個人只有一雙手,就是生了三頭六臂,也無法接得下如此密集,如此快速的連珠匣弩!
唐文卿出身於以毒藥暗器享譽江湖的四川唐門,但看了方如蘋的「袖珍連弩」,也暗暗驚歎不已。一時不覺技癢,玉指,三點細小的紫影,快若流星,一閃間,夾在連弩之中,朝中投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8:24
第19章 奇招克敵
「袖珍連弩」,發為連珠,朝軟轎中激射過去。這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方如蘋暗暗計算,這一陣工夫,自己少說也已射出四十支以上,但連珠小箭去如流水,射入軟轎,就像石沉大海,杏無聲息,不見半點動靜,心頭不覺大驚,立時住手。
只聽轎中人輕哼一聲道:「你只發了四十三箭,怎麼不發了?」
連發四十三箭,連軟轎前面的珠簾上的珠子都沒射下一顆來,好像每一支箭,都是從成串的珠箔隙縫中鑽進去的。這箭還有什麼好發的?方如蘋越想越覺氣餒,冷冷說道:「你不是玄衣羅剎,你是什麼人?」軟轎中人冷峭的道:「老身能收下你四十三支淬毒連珠弩,你還不知道老身是誰麼?」方如蘋道:「我不知道。」軟轎中人道:「難道你也沒聽師傅說過?」
方如蘋心中暗道:「看來她一定是個大有來歷的人!」只聽軟轎中人又道:「你們之中,不是有一個是四川唐門的子弟麼?別人不知道老身是誰,難道四川唐門出來的子弟,也沒聽說過江湖上還有老身這號人物?」唐文親即心中暗想,「她口氣托大得很,好像咱們唐家的人,都該知道她一般,但自己何以從未聽娘說過?」
—面接口道:「唐門的人,非知道你不可麼?」軟轎中人道:「不錯,普天之下,能接下你們四川唐門暗器的,也只有老身一個!」
唐文卿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不覺失聲道:「莫非你就是千手觀音柳仙子?」軟轎中人哼了一聲道:「總算你是唐門子弟,還想得起老身名號來。」說到這裡,朝左右兩個使女吩咐道:「好,你們打起轎簾來。」轎前兩個青衣使女答應一聲,把珠箔從中間分開,往兩邊鉤起。如今大家都可以看清楚了!轎中端坐著一個青布衣裙的婦人,花白頭髮,面貌白哲,看去不過五十許人。在她前面,擱手的橫案之上,整整齊齊堆放著一疊小箭,正是方如蘋射去的「連珠小箭」。另外還有三隻細小的「紫蜂針」,那是唐文卿的東西。
柳仙子目光一指,望望轎前三個俊秀少年,朝唐文卿微微一笑直:「衝著你還說得出老身名號來,老身也不想難為你們,還是乖乖的跟在老身轎後走吧!」
唐文卿道:「你要我們到哪裡去?」柳仙子道:「老身途經此地,接到當地屬下的報告,調查一件案子,只要你們三個小娃兒和此案無關,老身自會釋放你們。」方如蘋道:「聽你口氣,是調查『逃婢案』來的了?」仰仙子目光一凝,問道:「你們也知道『逃婢案』?」
方如蘋道:「我們自然知道。」柳仙子道:「那很好,你們跟老身走吧!」祝雅琴道:「你想我們會跟你走麼?」柳仙子目中飛閃一絲寒芒,冷峭的道:「難道老身還請不動你們三個娃兒?」
「客氣,客氣!」祝雅琴冷冷哼道:「你想和咱們動手?」柳仙子臉露不屑,微微一曬道:「老身何須親自動手?」方如蘋目光一溜,看了四個黑衣人一眼,接口笑道:「就憑他們?」她笑的有些輕蔑,似是未把四個黑衣人放在眼裡。
柳仙子冷哼一聲道:「無知娃兒,你們能在中條四友手下走得出十招八招,已經不錯了。」
祝雅琴搶著道:「那就叫他們來試試。」柳仙子朝站在轎前的四個黑衣人揮了揮手道:「你們誰去把這三個小娃兒拿下了。」四個黑衣人中,站在左首的兩人同時舉步走出,齊聲道:「屬下去。」柳仙子口中「晤」道:「好!」
兩個黑衣人身上既無兵刃,只是空著雙手,比肩齊步,朝三人走來,但誰都看得出,這兩人雖然身子僵直,但步履沉穩,一身功力,分明甚是精純。
祝雅琴冷哼一聲道:「你們有什麼了不起?」雙肩一晃,搶了出去。
方如蘋雖然不知中條四友來歷,但她畢竟和凌君毅一起,在外面多走了幾天,遇上過幾件事兒,見聞較多,聽柳仙子的口氣,這「中條四友」好像不是等閒之輩,此時一見祝雅琴連劍也未拔,就迎了上去。心頭不由吃了一驚,叫道:「表哥小心些!」
祝雅琴和她的武功,都是跟潛龍祝文華學的,祝雅琴有多少能耐,她哪會不清楚?
祝雅琴一下搶到兩個黑衣人跟前,一面回過頭,說道:「不要緊,我還沒把他們放在眼裡哩!」兩個黑衣人因祝雅琴已經搶到面前,只得一齊停步。左首一個冷冷說道:「小子,亮兵刃吧!」祝雅琴道:「你們的兵刃呢?」右首一個面情冷漠,徐徐道:
「咱們不用兵刃。」
祝雅琴道:「你們不用兵刃,我為什麼要亮兵刃?」左首一個嘿然道:「那麼就讓你先動手,你出招吧!」祝雅琴冷笑道:「先動手就先動手。」話聲出口,突然欺身而上,左手一探,朝左首那個黑衣人抓去。左首那個黑衣人見她朝自己欺來,而且出手就抓。
這一抓之勢,極似少林「降龍拳」中的「青龍探爪」,但招式極漫,根本不成招數,手上也不見有何勁力。就算是「青龍探爪」,也只是初學乍練,稀鬆得很,未必有何奇奧可言,他根本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口中哼了一聲,右手輕輕向前揮出。在他想來,祝雅琴武功平常,自己只須用上三成功力,這一揮哪還不把祝雅琴震退出數步之外?哪知事情並不如此,他右手堪堪揮出,就碰上祝雅琴抓來的左手,這下倒像是自己送上去的一般,只覺祝雅琴五個手指,一把搭上了自己的脈腕,他雖然暗感驚異:
「這小子手法普通,怎麼會給他一下子搭上了自己的脈門?」但依然毫不在乎,因為祝雅琴五指根本沒有勁力可言,他揮出去的右手,依然自顧朝前揮去。
照說,以黑衣人的功力,縱然被祝雅琴扣住了脈門,但這順勢揮出,祝雅琴必被震的五指一鬆,連人震飛出去。哪知就在此時,這黑衣人陡然發覺不對,不知怎麼的,這一咬祝雅琴毫無勁力的五指扣住脈門,剎那之間,自己揮出去的右手,竟然使不出絲毫力道,心頭不禁大吃一驚!祝雅琴出手可並不慢,扣著他手腕,往下一頓,黑衣人不由自主,被她拉得上身往下一俯。祝雅琴左手一頓之後,接著向上一抬,五指一放,往前送去。黑衣人俯下的上身,就跟著向後一仰,高大身子,糊里糊塗的就一個觔斗,往後翻了出去。這一段話,說來雖慢,其實兩人一抓一揮,不過才一照面的時間,快得何殊閃電?雙方的人,根本連看都沒看清楚,黑衣人已經一個觔斗,被祝雅琴摔了出去。
右首那個黑衣人,本來只是袖手旁觀,驟見同伴只一個照面,就被人家摔出,心頭不覺大怒,口中「嘿」的一聲,突然縱身躍起,雙手箕張,朝祝雅琴飛撲過來。他這下來勢奇快,嘿聲未落,人已到了祝雅琴右側,右手直抓祝雅琴有肩「肩並穴」,左手橫打,閃電般朝祝雅琴背後左腰部抓落,一招兩式,行動如風。
祝雅琴不慌不忙,身形一縮,朝左旋退半步,這一縮之勢,已經避開了黑衣人抓向「肩並穴」的右手,左手輕抬,正好迎著對方朝腰部抓來的左手。輕而易舉一下扣住他的脈門,五指一攏,又是往下一頓,往上一拾,再往前一送。右首黑衣人繼左首黑衣人之後,依樣葫蘆,往後一個觔斗,摔了出去。這是因為祝雅琴畢竟是姑娘家,真力不足,只摔了他們一個觔斗,若是換上一個內力深厚的人,這一抖手不把他們像稻草人般,直甩出去一二丈遠才怪!
就在她堪堪把有首黑衣人摔出,先前被她摔出去的左首那個黑衣人已經一躍而起,又復朝她身後撲到。這一下,他是老羞成;
怒,來勢之猛,有如餓虎撲羊,向祝雅琴背後直襲。
方如蘋眼看表姐連使兩記怪招,把兩個黑衣人摔出,心中暗覺奇怪,正待柏手!此時瞥見先前那個黑衣人一下欺到視雅琴身後,心頭又猛吃一驚,急急,喊道:「表哥,小心你的背後……」
祝雅琴連頭也沒回,她剛把右首黑衣人拍手送出,那隻手順勢後拍去。這一式,看去就像隨隨便便朝後一揮,根本不著半點力氣,但奇事也在此時發生,左首黑衣人欺到她背後,十指如鉤,朝她左右兩肩骨縫戳下,這下要是給他戳中,祝雅琴哪裡還能活命?但就在他勁貫十指,指尖快要戳到視雅琴背後衣衫之際,但聽「拍」的一聲,祝雅琴朝後揮來的左手,巧妙無比地拍在黑衣人左肩之上。這一掌看去毫不著力,但使的恰好是四兩撥千斤的巧勁。
黑衣人來勢極猛,給祝雅琴一掌拍在他左肩之上,不由的身形一歪,頭前身後,往右首衝出去了三四步,還是收勢不住,蓬的一聲,跌了個狗吃屎。
這時,右首那個黑衣人也已一躍而起,他臉如喋血,雙目凶光暴射,一襲黑衣也鼓得如同氣泡一般,厲笑一聲,雙手作勢,正待朝祝雅琴撲進:卻聽軟轎中的柳仙子冷冷喝道:「住手。」這一聲沉喝,使得已把全身功力運集雙臂的右首黑衣人急急把雙臂垂了下去,他一襲鼓騰騰的黑衣,也像洩了氣一般,立時癟了下去。左首那個黑衣人也在此時,從地上爬起,站住身子,垂下手去。但他一雙深沉的目光,流露出陰毒之色,惡狠狠的盯了祝雅琴一眼。
柳仙子道:「你們退下去。」兩個黑衣人一齊躬身道:「屬下遵命。」他們雖然站立的地方不同,但卻同時出聲,同時起步,依然步伐整齊,走到原來的地方並肩站定。
柳仙子依然端坐在軟轎之中,臉色平靜,兩道湛湛眼神,授注在祝雅琴的臉上,徐徐問道:「你是反手如來的門下?」
原來祝雅琴方才用左手連摔了兩個黑衣人觔斗,使的就是一記「抓狗式」。後來左手朝後揮出,又打了左首黑衣人一個狗吃屎,使的是一記「打狗式」,都是左手使出來的。反手如來名震武林,一生習慣使用左手,無怪柳仙子把祝雅琴看作了反手如來的門人。其實傳祝雅琴這兩記手法的人,祝雅琴只聞其聲,未見其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這時她聽柳仙子說自己是反手如來的門人,不覺心中一動,暗想:「聽她的口氣,反手如來一定是一位很厲害的人,自己何不唬她一唬?」心念一轉,不由的抗聲道:「是又怎樣?」這話聽得方如蘋不覺一怔,暗想:「凌大哥是反手如來門下,表姐從未出過門,幾時也拜在反手如來的門下了?」只聽柳仙子冷冷一哼道:「令師反手如來,武林中人人敬仰,但老身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不用拿令師唬人。再說你師傅也不敢找上黑龍會惹事,你還是聽老身相勸,乖乖地跟著我轎後走一趟,老身決不為難於你,否則莫怪老身把你們三個綁起來走。」
祝雅琴道:「那你就來綁綁看?」柳仙子冷哼一聲道:「無知小子……」目光一瞥轎前面兩個使女,冷冷說道:「你們去給我拿下了。」兩個青衣使女躬身領命,把手中提著的宮燈,就轎上插好,翻然走出,擄擄女袖,朝祝雅琴道:「你要我們動手麼?」
祝雅琴道:「你們兩個一起上吧!」方如蘋閃身掠出,叫道:
「表哥,這回該我來了。」祝雅琴忙道:「不用,不用,這兩個小丫頭,我一個人已經夠打發了。」口中說著,人已朝左首一個欺了過去,喝道:「你們不出手,我可要出手了。」左手一探,朝她當胸抓去。
須知江湖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男女雙方動手,男子絕對禁止朝女子當胸抓去。但祝雅琴自己本是女兒之身,二來也想羞羞她,只要她出手封架,或是閃身躲閃,自己一樣可以使出「抓狗式」,扣她手腕。左首使女一見他出手第一招,就當胸抓來,心頭大驚,一張粉臉登日寸羞得通紅,忙不迭地身形一縮,向後閃退。
祝雅琴早就算定她要躲閃的,雙肩一晃,欺身直上,口中輕笑道:「你逃不脫的。」
左手原式不變,依然朝前抓去。但當她話聲堪堪出口,臉色立時大變,再也笑不出來了!那是因為她伸出去的左手,突然間再也不聽她的指揮,整條手臂,好像已經不屬她所有!左首青衣使女卻在此時,一把扣住了祝雅琴的左手,隨手一扯,祝雅琴便身不由已朝前一個跟艙,她左手突然麻木若廢,心頭一急,咬緊牙關,右手正待拔劍!但那青衣使女動作比她還快,右手一扯之後,左手跟著閃電點出,一下點了祝雅琴右肋「乳根穴」。這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方如蘋既已知道表姐是反手如來的門下,而月。方才又親眼目睹祝雅琴隨便出手,侄把兩個黑衣人像稻草人一般的摔著觔斗。這次出場的兩個青衣使女,雖是柳仙子的侍女,也許武功比先前黑衣人要高,但也想不到她會失手得如此快法。
何況祝雅琴一出手,就把左首那個青衣使女嚇得後退不迭,心中還暗暗覺得好笑!青衣使女一把扣住祝雅琴左手,她還當是祝雅琴已經得手,扣住青衣使女的手腕呢。直到兩人身形—錯而過、左首青衣使女右腕一抖,把祝雅琴摔倒地上,祝雅琴毫無掙扎餘地。
方如蘋才知她反被人家制住,心頭不由大吃一驚,急急一掠而出,縱身朝左首青衣使女飛撲過去,喝道:「你把我表哥怎麼了?」唐文卿也在此時,看出情形不對,刷的一聲,掣劍在手,跟著掠出。
左首青衣使女早巳退後幾步,回過身去,朝轎中柳仙子躬躬身道:「啟稟仙子,這人是個女的。」柳仙子似乎微感意外,口中「晤」了一聲,說道:「還有兩個呢?你們一併給我拿下了。」左首青衣使女躬身道:「婢子遵命。」這兩句話的工夫,方如蘋和右首青衣使女已經動上了手。
原來方如蘋飛掠而出,就被右首那個青衣使女閃身攔住,說道:「你要動手,就找我好了。」
話聲出口,面對面,她才看到面前這青衫少年,競是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的美少年!心頭不覺一怔,兩片粉嫩的面頰,登時飛紅!方如蘋心急救人,口中喝了聲:「讓開!」左手一揚,呼的一掌,朝前推去。右首青衣使女一雙俏眼,還盯在方如蘋的臉上,驟見她舉手推來,要待避讓,已是不及。左手一搶,立掌如刀,硬接方如蘋的掌勢。兩隻玉掌,掌心互擊,發出「拍」的一聲脆響,兩人各自後退一步。
方如蘋喝道:「你再不讓開,我就不客氣了。」右首青衣使女望著她,脈脈含情道:「你不客氣,又待怎樣?」這時正好唐文卿也飛身掠到。
方如蘋叫道:「二哥,這丫頭由我來對付,你快去救人。」右首青衣使女目光一冷,說道:「你可是看不起丫頭麼?」方如蘋不想和她糾纏,右手鏘的一聲,撤出長劍,口中喝道:「你亮劍。」
右首青衣使女道:「亮劍就亮劍,誰還怕你不成?」一探手,抽出長劍。
方如蘋喝道:「你小心了。」左足倏地跨前一步,長劍一擺,直指青衣使女眉心。
右首青衣使女哼一聲道:「你這人很狂。」右手一抬,使了一招「手底翻雲」,長劍劃起一道寒光,朝前封出,但聽「鏘」的一聲,雙劍接實,兩人硬拚了一招。
方如蘋不待對方還手,又是一劍,劈了過去。右首青衣使女冷冷一笑,橫劍硬架,又是「鏘」的一聲,把方如蘋的長劍封出門外。
方如蘋一連兩劍,都被對方封開,心頭不禁火發,右手連揮,劍光飛灑,接連刺出五劍。這五劍,著著搶攻。快速絕倫,使得劍風颯然,寒光進射,煞是凌厲。
右首青衣使女被逼得後退了一步,也不和她搶攻,只是見招拆招,沉穩化解。
再說唐文卿飛掠而出,聽了方如蘋的話,身形轉動,朝祝雅琴撲去。
正好左首青衣使女從轎前退下,轉過身來,口中冷喝一聲:
「站住。」揮手一劍,朝唐文卿攻到。
唐文卿縱身飛撲,志在救人,玉腕一揮,長劍一招「順風送帆」,盪開左首青衣使女的劍勢,雙臂一振,身發如風,依然朝祝雅琴飛射過去。她身形不停,蕩劍搶進,動作原極迅速,但左首青衣使女一身武功,出自柳仙子親手調教,也極矯捷,口中冷笑—聲,寶劍倏然一轉,挽劍上挑,陡地向唐文卿小腹刺來。
這一劍聲出劍到,速度驚人!唐文卿雙足離地不過數尺,瞥見森寒劍鋒,飛襲而至,心頭不覺一凜,手中長劍,疾然下沉!
雙足上揚,施展「紫燕抄水」身法,一道劍光,朝下劃去,同時左手拚力一掌,凌空直劈青衣使女頭臉。這一劍一掌,輕巧凌厲,兼而有之。
左首青衣使女不敢硬接,連人帶劍,橫閃而出。
唐文卿身形一沉,劍尖在地上一點,雙腳堪堪落地。左首青衣使女一退倏進,劍演「吞雲吐月」,又自攻到。
唐文卿心頭不禁有氣,怒哼道:「我就先收拾了你也好。」抖手發劍,長劍青芒連閃,快疾無倫的攻出三劍。
左首青衣使女原也不是弱手,毫不退讓,人隨劍走,劍隨勢發,和唐文卿揮劍搶攻。
兩人以決打快,以攻還攻,兩道劍光飛舞盤旋,交而不擊,聽不到劍與劍擊撞的聲音。但卻打得難分難解,十分激烈!唐文卿殺得起性,口中一聲輕叱,劍法突然一變,手腕連搖,刷刷刷,連續攻出八劍。這八劍,劍劍銜接,連綿不絕,如天機雲錦,幻出一片繽紛光影,凌厲得令人眼花繚亂,目眩神搖!左首青衣使女只覺周圍劍影繚繞,劍風諷然,幾乎沒有她還手的機會,一時被逼的緊守門戶,步步後退。
端坐在軟轎中的柳仙子忽然目光一凝,冷冷笑道:「天藍八劍,這小子難道會是唐天縱的兒子?」接著低哼一聲道:「春花,不用和他戀戰。」左首青衣使女正在節節後退之際,頓時身形一停,揮手一劍陡然橫劈面出。這一劍是硬砸的招法,但聽「鐺」的一聲金鐵交鳴,兩人同時感到虎口劇震,各後退了一步。這一步後退,唐文卿頓時感到不對,自己執劍右手,在這一瞬間,竟然沉重得再也舉不起來!心頭驀然一驚,左手一揚,要待打出「紫蜂針」,但左手也已沉重得抬不起來,掌心空自握著兩隻精巧紫蜂,自然也打不出去。
唐文卿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雙目怒芒飛時,盯注著左首育衣使女,噸道:「你……」左首青衣使女已經一下掠到她面前,笑道:「你雖是四川唐門子弟,但莫要忘了我是九仙陽柳仙子的門下。」話聲一落,突然駢指如戮,點了唐文卿胸前兩處穴道。
沒錯,四川唐門,以毒藥暗器馳譽江湖。不但唐門毒藥,天下無人能解,就是唐門製作的暗器,精巧細密,天下無人能及,也無人能破。但三十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神秘女子,雙手同時能發十幾種暗器,不知有多少高手,栽在她暗器之下。大家因她年輕貌美,但卻出手毒辣,只要遇上她,非死即傷,從無倖免,這就替她起了個外號,叫做干手羅剎。但也有當面奉承她的人,卻叫她千手觀音。
這干手觀音成名之後,聽說武林中有一個獨樹一幟的「四川唐門」,也以暗器聞名遐邇,自成門派。
她一時興起,居然單人雙劍,找上四川,要和唐天縱比試暗器。
唐天縱屬守祖訓,何況來的又是一個女流,再三謙讓,始終不肯和她比試。
千手觀音當著唐天縱,說出唐門暗器,天下只有她能破,唐天縱也含笑點頭。據說千手觀音在離去之時,還露了一手、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唐天縱帽沿上,釘上一支飛針。
唐天縱也許是故意示弱,不想和她計較。但等千手觀音走後,他曾說:「此女一身所學,江湖上確已無入能敵,再過二三十年,咱們唐門暗器都不足與抗了。」這話,如今已有三十年了!
千手觀音柳仙子的暗器手法,究竟如何厲害,也可想見了。
閒言表過,卻說方如蘋和右首青衣使女連打了三十餘招,兀自不分勝負。此時瞥見唐文卿也被左首青衣使女制住,心頭不禁又驚又急,猛地奮不顧身,踴身一縱,朝左首青衣使女撲去。右首青衣使女和方如蘋動手,本已略佔上風,只是她含情脈脈,不肯施展殺手,是以和方如蘋打成平手。
這時一見方如蘋捨了自己,朝春花撲去,立即扭腰閃身,一下攔在方如蘋身前,說道:「咱們還未分出勝負,你想往哪裡走?」刷的一劍,劍光一閃,由方如蘋面上漾過。
方口蘋怒喝一聲:「你還不讓開?」揮劍朝右首青衣使女就刺。要知右首青衣使女攻出的一劍,只是虛晃了一招,但方如蘋這一劍,卻是朝她惡狠狠地刺去。
右首青衣使女臉色一寒,哼道:「不識好歹,你當我真的勝不了你?」隨著話聲,身形輕輕一閃,避開方如蘋一劍,右手一揮,一劍朝方如萍左側削來。
方如萍揮劍封架。右首青衣使安早已撤回劍去,第二劍又已攻到。
方如蘋吃了一驚,一時封架不及,疾忙退了兩步。右首青衣使女如影隨形,跟著路上兩步,一劍迎面飛西過來。
方如蘋心頭暗暗震驚,付道:「這丫頭好快的劍法。」縱身橫躍,避開一劍,揮起長劍反擊過去,但她劍勢未發,右首青衣使女早巳閃了開去,從側面欺來,劍光一閃,削向右腕。
方如蘋一劍刺空,心知要糟,急忙收劍,正待變招,哪知就在她收劍之際,只聽右首青衣使女突然一聲輕叱,長劍改削為拍,朝方如蘋劍身擊落。這一招不但變化迅快,而且拿捏的方位十分準確,方如蘋再欲閃避,已是不及,但聽「鏘」的一聲,被她擊個正著。這一劍勢道甚重,方如蘋五指一鬆,長劍跌落地上。
方如蘋心頭大吃一驚,急急往後躍退。右首青衣使女左手揚處,兩縷目力難見的寒芒,已然打中方如蘋雙臂,身形閃電般欺進,劍交左手,一把扣住她脈腕,往懷中一帶。
口中忽然低咦一聲,死命的盯了她一眼,輕笑道:「原來你也是女的!」
方如蘋雙手穴道,被青衣使女飛針所制,絲毫動彈不得,口中怒聲道:「你決放開我。」右首青衣使女悄聲笑道:「你雖是女子,我還是很喜歡你,不會讓你吃苦頭的。」挾起方如蘋,朝轎前走去。
柳仙子問道:「秋月,她也是女子喬裝的麼?」右首青衣使女應了聲「是」。
柳仙子頷首道:「她們可能是百花幫的人,先帶回去再說。」
先前自稱水手帶路來的漢子,仍然站在一旁,此時躬身道:「啟稟天使,她們一共有五個人,還有兩人……」柳仙子不待他說完,截著道:「我知道。」說完,揮了揮手。
轎前兩脾春花、秋月立即放下珠簾。四個黑衣人不待吩咐,僵直的並肩齊步,朝前行去。兩名漢子也立時抬起軟轎。如今,兩盞宮燈,就掛在轎前,春花、秋月卻押著唐文卿、祝稚琴、方如蘋三人,跟隨轎後而行。
萬人俊、許家驊趕回興隆茶樓,已經快二更天了。樓下說書的,還在嘶聲吆喝,不時傳出驚堂木扣桌子的聲音。樓上客人已經走了大半,剩下的,是些老茶客,還孵在那裡,他們不到茶樓打烊,是不會走的。萬人俊、許家驊登上樓梯,只一眼,便已發現唐文卿等三人已經不在座上,兩人方自一怔!只見方纔那個茶博士很快的迎了上來,含笑道:「二位公子爺怎麼又回來了?」
萬人俊道:「我們說好在這裡再碰頭的,他們人呢?」茶博士奇道:「二位公子不是已經雇好船了麼?」
許家驊聽出事情蹊蹺,不覺注目問道:「你說什麼?誰雇好了船?」茶博士搔搔頭皮,陪笑道:「方纔江老大派了一個人來,說二位公子已經雇好了船,特地打發他來請三位公子下船去的。」
萬人俊心頭一急,問道:「他們走了多少時光了?」荼博士道:
「兩位公子走後沒有多久,江老大就打發人來了,晤,大概快有半個多時辰了。」
許家驊問道:「江老大的船,停在哪裡?」茶博士道:「江老大的三艘船,都停在南門碼頭,但兩位公子若是找不到船,只要找到江記船行就好。」萬人俊道:「江記船行?」茶博士道:「船行就在碼頭上,是一間竹篷搭的房子,平日裡專供客人上下船和水手們上岸休息的所在,公子爺到了那裡,一看就知。」
萬人俊道謝一聲,回頭道:「許凡咱們快走吧。」兩人匆匆下樓,朝南門碼頭趕去。
他們心急三人安危,時當深夜,不虞被人發現,越過大街,就施展輕功,一路加速奔行。就在他們經過南校場之時,突聽渤黑的草地上,傳來一聲呻吟!又是這鬼地方!兩人雖在奔行,耳目何等敏銳?萬人俊身形突然一停,回頭問道:「許兄,附近好像有人呻吟?」許家驊同時剎住身形,側耳聽了半晌,才道:「兄弟也聽到了,好像有人負了重傷。」但等兩人站停了來之後,那聲音就不再聽到了。
萬人俊皺皺眉道:「這人距離不會太遠,咱們分頭找找看。」
許家驊點頭道:「萬兄說的極是。」兩人一路趕來,都懷著不安的心情。認為黑龍會把自己五人分散,必有陰謀,因此對這呻吟,也特別重視。
兩人口中雖沒說出來,心裡都在想:「莫要是祝兄他們遭了賊黨的毒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8:45
南接場廣約百畝,但兩人奔行的是一條直通南門碼頭的大路,他們分頭搜索,自然只須沿著兩邊草叢找尋就好。雖然時在黑夜,這一帶鬼火也沒有,黑沉沉的視線看不到太遠。但兩人內功不弱,凝足目力,逐步找去。
許家驊很快就看到路旁草堆中,躺臥著一個黑影。
許家驊一個箭步,掠到那團黑影跟前,低頭瞧去,看清是一個水手模樣的人,撲倒路旁,已是奄奄一息,口中叫道:「萬兄,在這裡了。」萬人侵跟蹤掠來,目光落到那水手身上,心頭不覺一動,問道:「許兄,此人傷得很重麼?」許家驊早巳蹲下身去,低頭察看了一陣,道:「傷在右肩似是被內家掌力擊中……」隨著話聲,伸手把那人輕輕翻過身來,探他胸口,還在微弱跳動,不覺抬頭道:「他還未嚥氣。」萬人俊跟著蹲下,說道:「咱們快把他扶著坐起,也許可以從他口中,問出話來。」
許家驊側臉問道:「萬兄認為他是被黑龍會的人追殺的麼?」
萬人俊道:「今晚黑龍會逼問江老大口供,他一身水手打扮,可能是江老大船上的夥計。」許家驊點頭道:「這話不錯。」伸手把那水手扶著坐起,右掌輕輕按在他背後「靈台穴」上,功聚右腕,一股內家真氣,緩緩度入他體內。那水手經許家驊度入的真氣,帶動氣血,本已重傷垂死的人,緩緩睜開眼來。他那雙失去神光的眼睛,轉動了一下,看到蹲在面前的萬人俊,目光一注,忽然張了張口,似要說話。
萬人俊道:「許兄,他要說話,你得再加幾分功力。」許家驊答應一聲,立即又加了幾成功力。緩緩輸入他體內。
那水手眼中漸漸有了光彩,長長吁了口氣,聲音微弱地道:
「小的……總算……遇上了使者,小的……傷的……很重……只怕不……中用……了……」他把萬人俊看成了「使者」!萬人俊並未否認,問道:「你是傷在什麼人手裡的?」那水手道:「是幾個……黑衣人……小的並不……認識……他……們……闖……闖進……」突然一聲急喘,話聲隨著模糊不清。
萬人俊知他已經不濟,急忙說了句:「許兄快再加些勁。」
一面大聲問道:「你快說,他們闖進什麼地方?」那水手經許家驊全力催動真氣,快要閡上的眼皮,又努力睜了睜,吃力地道:「他……他……沖……進……船……船……」張著口,已是氣若游絲,再也說不出來。
萬人俊道:「許兄,你放手吧。」許家驊收回手掌,那水手就頸子一歪,氣絕而死。
許家驊微微歎息一聲道:「咱們忙了一陣子,可惜仍然沒問出頭緒來。」萬人俊霍地站起,說道:「已經夠了,許兄,咱們快走。」許家驊道:「咱們不把他埋了?」萬人俊道:「來不及了。」
許家驊道:「他只說出一個船字,咱們該到哪裡去找?」萬人俊直:「不是船行,便是船上,反正都在碼頭上,咱們只要找到黑龍會的人,也就可找到視兄三人了。」許家驊沉吟了下道:「萬兄準備和他們明來,還是暗中行動?」萬人俊道:「目前祝兄三人下落未明,可能已經落在他們手中,咱們先要查明三人下落,自以暗中行動為宜。」許家驊笑道:「那咱們就不能像這樣直奔碼頭上去了。」他口氣微頓,說道:「此刻碼頭上說不走正布有賊黨眼線,別說方才咱們已和賊黨照過面,就算對方不認識咱們,但此時夜色已深,咱們這般急匆匆的趕去,也難免要引入注意……」
萬人俊不待他說完,攔著問道:「你的意思是……」許家驊道:「兄弟認為咱們要去,不但該繞個圈子,最好還要改扮—下。」萬人俊點點頭,但接著又皺皺眉道:「奈何兄弟不會易容。」
黃山世家,在武林中聲望素著,自然不會易容之術。
許家驊笑道:「兄弟也不會,但咱們至少也得把這身衣衫改換一下……」聲音忽然一低,附著萬人俊耳朵,說了一陣。
萬人俊目中神采連閃,點頭道:「許兄說的有理,咱們就這麼辦。」兩道人影,飛快的向陰暗中掠去,漸漸消失不見了。
南門碼頭是長江北岸的吐納口,停泊著各式各樣的船隻,可說帆檣如林。沿著碼頭向西,瀕臨江邊有一所竹寮,四壁都是用竹子編的,連屋頂蓋的也是竹篷。在臨水的一面,還寫著黑漆的四個大字:「江記船行」。這所竹寮設在這裡,原是接洽生意和給僱船的客人臨時休息的地方,裡面除了一張桌子,幾把木椅,就別無他物,但水手們卻把它利用上了!先是江記船行沒有出門的幾個水手,晚上閒著無聊,在這裡打打紙牌。不論什麼賭具,都像是臭肉,賭徒就像蒼蠅,聞到一點氣味,不用邀約,就會聚集攏來。就這樣,漸漸的連其他船上的水手也來湊熱鬧,人一多,紙牌不敷分配,就改推天九。這間竹寮,無形中就成了南門碼頭水手們的專用賭窟。
江老大是百花幫派在這裡負責聯絡的入,他對長江上下游各處的消息特別靈通,多半就靠這間竹案。賭徒既是清一色的水手,只要長江江水流得到的地方,都有船隻在通行,每天有多少南來北往的船隻,經過這裡。水手碰上水手,尤其在賭錢的時候,大家都是知己,可以無話不談。江老大任由他們在晚上把「江記船行」的竹寮變成賭案,不但不加禁止,而且還出於他的授意,目的也就在此;就說今晚吧,前後就有兩場天九。
先是初更前,竹寮裡聚了十來個水手,正在呼吆喝六,鬧烘烘的時候,突然闖進來五六個黑衣漢子。隨後走進來的是一個臉如死灰,連眼睛也死灰色的漢子。他只揮了揮手,就有人吆喝著,叫大家站起。
「江記船行」的水手,也有六七個人,推桌而起,一言不合,立時和對方動起手來。這竹案地方不大,一時亂成一堆,但沒有幾個照面,「江記船行」的水手,就非死即傷,全被制住。其他的水手,早就嚇呆了,哆嗦著聽憑吩咐。一場風暴,不過頓飯工夫,就平息下來,這時已經二更多了。
敢情那些凶神惡煞般的黑衣人,早已離去。「江記船行」的竹寮裡,隱隱透出燈火,隱隱又有呼吆喝六的聲音傳出,這是第二場了!賭徒們在賭的時候,就是天塌下來,也不關他的事,何況風暴早已過去了,自然非「繼續」不可。
碼頭上,正有兩個喝醉了酒的水手,壓低著氈帽,口中哼著小調,踉踉蹌蹌的朝「江記船行」走來。老遠就可以聞到他們身上的酒氣,黃湯是灌了不少。左首一個身上,臉上還沾了不少泥漿,顯然還在陰勾裡打了滾,這時一腳高,一腳低,由右首那個同伴架著他走。但他同伴喝的差不多了,只是比他好一些而已!
這兩個人,幸虧有四條腿,你撐我擋,才沒跌倒下去。只要是船上的水手,到了安慶,沒有不認識「江記船行」這所竹案的,這兩個酒鬼雖然喝醉了酒,但他們兩雙腳,還認識這條路,並沒有走錯。
「砰」的一聲,竹案板門被撞開了!一陣涼風,從門外吹到屋子裡,還夾雜著一陣濃重的酒氣,兩個酒鬼跌跌撞撞的衝進竹寮。屋子裡,正有六七個水手圍著桌子,在推天九,但聽了這一聲「砰」然巨響,幾個人全部轉頭看來。桌面上銀子堆得閃閃發光,幾乎比那盞昏黃的油燈,還要亮些。做莊的是個臉如死灰的瘦小老頭,手中高舉著篩子,敢情正待朝下擲去。這時眼看大家回頭瞧去,他一雙死灰般眼睛,只向兩個酒鬼輕輕一瞥,就以低沉的聲音催道:「大家注意,開了。」右首酒鬼大聲道:「他媽的,老胡,你急什麼,慢點成不成?我還沒下注哩,咱們今晚喝的酒帳,全靠在這一記上撈回本來。」他醉眼迷糊,連口齒也有些不清。也不知他叫的「老胡」是誰。
做莊的停下手,問道:「你要押哪一門?」右首酒鬼翻著眼道:「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了,你連我小朱押哪一門都不知道?
我除了『天門』你說我還押過哪一門?」
他一手架著左首那個醉鬼,右手顫巍巍摸進懷裡,掏了半天,才掏出一錠兩把重的銀子,踉踉蹌蹌的走近桌邊,往「天門」上放去。
左首那個酒鬼,一顆頭歪歪的枕在右首酒鬼的肩頭上,口裡一面打著酒嗝,一面還在哼著小曲:「妹呀妹,你頭上哪來的這般香噴噴……」右首酒鬼放下銀子,口裡埋怨道:「媽的,老王,你黃湯灌多了,就該閉上你的臭嘴,居然把我小朱當作了你的老姘頭小翠花……」
左首酒鬼迷迷糊糊的道:「誰說我……喝醉了,咱們……說好了,還……要到江記案子裡去,我上次輸了三十兩……銀子,輸了……不扳,有……誰來還……」他們說話之時,做莊的已經擲了個「七」點。
「天門」第一把,是「梅花九」,莊家翻出來的卻是「短七」,吃「橫」賠「天」。
右首酒鬼賠到銀子,眼睛不由的一亮,慌忙架著爛醉的左首酒鬼,往壁角地上一放,道:「老王,你且在這裡歇一會。」左首酒鬼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大聲嚷道:「小……小朱……你……別…想賴…這……兩杯是……」
小朱(右首酒鬼)放下了他,口中說道:「喝、喝,我自然要喝。」人卻三腳兩步朝天門走來,把手中兩錠銀子,一起押了下去。這一副牌,莊家拿的是「鱉十」,統賠。
小朱一錠銀子,變成了四錠,喜得心花怒放,瞅著做莊的,傻笑道:「老胡,早知你推爛莊,兄弟就不該在沈老頭的麵攤上喝酒,他豬耳朵沒燒爛,硬的像嚼柴梗一樣,不是老王硬拖著,我少說也得贏上幾十兩銀子了。」做莊的一雙死灰眼,盯著他,冷冷的道:「你沒喝醉。」
小朱笑道:「兄弟本來就沒有醉,這點酒,就喝醉了,明天還能劃到貴池去麼?」做莊的死灰眼睛的瞳孔裡,隱隱閃過一絲寒芒,口中方自「嘿」了一聲!就在此時,板門又被撞開,一個身穿天藍長衫,腰懸長劍的中年漢子,手按劍柄,急步走了進來。幾個圍著桌子的賭徒,忍不住又一回頭朝門口望去。顯然他們並不是專心在賭錢,若是真正賭徒,此刻就算他十八代祖宗一起走進來,也不會回頭的。你幾時看到賭場裡,有人進進出出,賭徒們會回頭看的。
做莊的灰臉老頭嘴裡又發出低沉的聲音,催道:「你們快押」。賭徒們聽了做莊的話,剛剛轉回頭去。
那藍衫漢子已在屋中站定,開口喝道:「你們給我住手。」
這一聲沉喝,聲音雖不很大,但他氣勢頗為懾人,五個水手裝束的賭徒,不由得又一齊回頭朝他看來。
做莊的灰臉老頭端坐不動,冷冷問道:「閣下有什麼事?」藍衫漢子目光如電、說道:「宋老三入呢?」
宋老三,就是「江記船行」的三老闆三條船的船主之一。
做莊的死灰臉上,綻起一絲話笑,淡談說道:「宋老三不在這裡,朋友找他有什麼事?」藍衫漢子嘿然冷笑道:「你們是什麼人?」做莊的灰臉老頭翻著死灰眼睛,冷冷道:「你看咱們是什麼人?」回頭朝幾個賭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他倒問起咱們來了,我老頭子正想問池是什麼人呢?」
幾個賭徒哄然道:「不錯!咱們該問問他是什麼人,半夜三更,敢到江記船行來搗亂。」藍衫漢子敞笑一聲道:「你們這裡,有江記船行的人麼?光棍眼裡不揉砂予,你們把宋老三他們弄到哪裡去了?」做莊的灰臉老頭已經援緩站了起來,詭笑道:「老朽可以告訴朋友,宋老三他們全在船上,只可惜朋友來遲了一步,只怕趕不上他們了。」既然都在船上,怎會趕不上他們?這話好不蹊蹺?
藍杉奴於濃眉一掀,嗆的一聲掣劍在手,喝道:「你把他們殺了麼?」做莊的灰臉老漢嘿然陰笑接道:「朋友果然是明白人,只是他們比你先走了一步,你才會趕不上他們。」
藍衫漢子冷冷一哼,就在哼聲出口之際,人已一閃而至,凜冽寒光,已經指到了灰臉老頭的胸口,冷聲道:「如此說,江老大和張老實都是你們殺死的了?」五個水手打扮的賭徒,候地從腰間掣出兵刃,大有一擁而上之勢!
方纔右首的那個酒鬼小朱早巳嚇得臉色煞白,手裡還拿著贏來的四錠銀子,卻呆呆的退到了邊上。
藍衫漢子劍尖指著灰臉老者胸口,目光迅速一掃,冷喝道:
「誰敢動一動?」他看準灰臉老頭是他們的頭兒。
做莊的灰臉老頭本來就生成一張死灰臉,自然看不出他吃驚到什麼程度。只是還算鎮定,咧嘴一笑道:「朋友好快的劍法,這是峨嵋『出雲一劍』!」接著朝五個水手說道:「不錯,你們莫要動,這位朋友大概還有話沒說完呢!」五個水手敢情是「投鼠忌器」吧,果然只是遠遠的圍著藍衫漢子,沒敢出手。
藍衫漢子劍尖抵著他胸口,問道:「你們大概是黑龍會的人了?」灰臉老頭眨著他那雙死灰眼睛,陰沉的道:「朋友說對了,只是從朋友出手一劍看來,應是峨嵋派的人,怎麼會是百花幫的護花使者?」藍衫漢子神情微變,冷哼道:「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
灰臉者頭道:「你問了我,難道我就不能問你?」藍衫漢子怒聲宣:「朋友最好看看胸口抵著什麼?」灰臉老頭「哦」了一聲,緩緩說道:「老朽早就看到了,朋友最好自己也看看清楚。」劍尖明明抵著他胸口,這還會錯?藍衫漢子聽他口氣有異,不覺低頭看去。這一看,池不禁臉色大變,原來抵在灰臉老頭胸口長劍,不知何時,已經短了寸許長一截!本來寒光閃爍,三角形的劍尖,如今變成了平頭,生似有人把劍尖夾斷了一般!這下連躲到邊上去的小朱,也看的聳然動容。
藍衫漢子猛然一驚,但他也毫不含糊,發觀劍尖已斷,反應奇快,抖手一招「順風送帆」,一點寒光,閃電般朝前送出!依然直取對方心窩。
灰臉老頭上身微仰,冷然道:「可惜朋友的長劍,已經短了一截。」他說得沒錯,藍衫漢子刺出的長劍,確實是短了—截,刺到灰臉老頭胸前,依然差了一寸。這回站在邊上打哆嗦的小朱,已經看清楚了,藍衫漢十一劍刺出,灰臉老頭右手在胸前抬了一抬。明明是他用手指把對方劍尖又夾斷了一截!此人出手之快,當真神速已極!藍衫漢子似是也已發覺,口中大喝一聲,右腕連揮,一下使出奇招了,但見他劍光連閃,左一劍、右一劍、上一劍、下劍,連綿不絕,看去亂刺亂殺,漫無章法,買則疾快如風,令人不可捉摸!這正是峨媚鎮山絕藝,馳譽武林的「亂披風劍法」。
此人不用說,準是峨嵋派的門人無疑,眨眼之間,藍衫漢子已經一口氣刺出一十三劍。
灰臉老者這回倒也不敢大意,身形連連閃動,不住的盤旋遊走,但仍末還手。卻把旁觀的小朱看得心神大震,驚凜不止。原來那藍衫漢子刺出的劍招雖快,但每一劍都被灰臉老頭右手兩個指頭夾了一下,藍衫漢子的長劍,就短上寸許長一截。藍衫漢子接連刺出一十三劍,就短了一十三寸,連同先前短了的二寸,就整整被他夾斷了一尺五寸!如今藍衫漢子手上三尺青鋒,已只剩下尺餘長半柄斷劍了。
灰臉老頭宜等他攻完一十三劍,才冷冷說道:「朋友刺得差不多了吧?」藍衫漢子直到此時,才想到灰臉老頭的來歷,驀地後退三步,說道:「你是金鉸剪饒三村?」灰臉老頭陰沉一笑,指指自己眼睛,說道:「天底下只有老朽和我徒兒兩人,是天生的灰眼珠,你朋本年紀已經不小,總聽你師傅說過,其實早該想起來了。你既然說出老朽名號,就該知道我饒三村,只饒三寸,夾斷你三寸長劍的時候,就該棄劍逃生,這是我三十年來的老規矩。三寸不逃,你可知道該有什麼後果麼?」藍衫漢子憤然道:
「我不知道。」
灰臉老者陰笑道:「老朽不妨告訴你,那就是閻王已經注定你死了。」藍衫漢子道:「我偏不信邪。」話聲出口,右手一抖,半截斷劍脫手飛出,左手同時揚起,似是打出了三點暗器。但就在他雙手揚起之時,口中突然大叫一聲,前身血流如注,往後就倒。
小朱已經看出,藍衫漢子艙身前,少說也有十幾處地方標出血來,極可能就是中了被灰臉老者夾斷的十五截斷劍,但他卻沒有看到灰臉老者出手。
藍衫漢子倒下去了,他打出的半支斷劍和三件暗器,也一齊跌落地上。那三件暗器,正是峨媚門人特有的「峨嵋飛刺」!灰臉老頭連瞧也沒瞧他一眼,忽然轉過臉來,朝小朱深沉一笑道:
「你們兩個,是不是還想和老朽再賭?」
小朱聽藍衫漢子說出灰臉老頭竟是金鉸剪饒三村,心頭更是暗暗震凜。他聽說過饒三村的來歷,據說他本來是一個落第秀士,窮困潦倒,為了餬口,到一處三家村裡去坐館教書。這東家家裡藏書甚多,除了經史子集,還有不少醫卜星相,拳經劍訣之類的書籍,饒三村好像小雞跳進了白米缸,得以飽覽群書。在這些書中,竟然給他發現了一本手抄的奇書「金鉸剪」。這本書上講的是指上功夫;就叫「金鉸剪」。饒三村先前只是抱著好奇之心,試著練習,哪知練了三個月時間,他兩個手指,已能把竹筷子—夾而斷,心頭不禁狂喜,這就痛下決心,勤練不輟,就這樣,江湖上多出了一個怪傑——金鉸剪。
饒三村的本名,並不叫「三村」,這是後來為了紀念在三家村教書而練成的絕技,才改了名字。
饒三村生來就怪相,一雙死灰色的眼睛,什麼人看到他,都覺得他是個生性冷酷的人,因此誰都不願意和他接近。大凡一個生性冷僻的人,造成他冷僻的原因,就是他與人有著距離,距離是愈來愈遠的愈是沒有人理他,他也愈冷僻。但饒三村畢竟是讀過書的人,怪而不邪,江湖上也把他看作亦正亦邪,非正非邪的人。
「像他這樣成名多年的人物,不知怎會和黑龍會的人,沆瀣一氣的?」
小朱正感驚異之際,突聽灰臉者頭金餃剪饒三村已經掉過頭來,朝自己說話,心頭更是猛然一驚,哆嗦著道:「你……你老是和小的說話麼?」金鉸剪饒三村摸著他頦下一把山羊鬍子,嘿然陰笑道:「老朽不但是和你說話,而且還是在和你這位裝醉的朋友說話,老朽覺得該來的人都已經來了,老朽面前,兩位似乎沒有再假裝下去的必要了。」小朱哆嗦著道:「你老這是說什麼?
小的一點也聽不懂。」
金鉸剪饒三村兩顆死灰眼珠隱隱射出駭人的光芒,靜靜地瞧著他,直等小朱說完了,才淡淡說道:「你們從方家橋來的,在江邊一艘客船上,點了兩個水手的穴道。才剝來這兩身衣服,還留下五兩銀子,作為補償。但那艘船,就是老朽坐來的,他們身上的衣服,老朽還認不出來麼?撇開衣服不說,你們一身酒氣,那是把酒倒在衣服上,而不是從嘴裡冒出來的。這點,也是你們疏忽之處,倒在衣服上的酒,還是酒香,只有從口裡冒出來的,才是酒臭。者朽一生嗜酒,豈會連這點也分不出來?」小朱聽的目瞪口呆,他實在沒想到自己兩人會弄巧成拙,一進門就被人家認出衣服,而且這些人之中,還有金鉸剪這樣厲害的老江湖。
金鉸剪饒三村看他沒有說話,接著又道:「再說,你們這算什麼易容?臉上塗些炭灰泥巴,就能掩得住本來面目?這連普通江湖人的眼睛都瞞不過,還能瞞得過老朽麼?」
小朱大笑一聲道:「你老果然好眼力,但在下兩人也未必肯束手就縛。」原來這小朱正是萬人俊,蹲在地上的醉鬼老王,自然就是許家驊了。
萬人俊話聲出口,鏘的一聲,已從貼身處拔出劍來,蹲在地上的許家驊也適時霍地站起,右手一拾,要待拔劍。但兩人的劍還未拔出,突然從他們身後竹篷外面,嗤嗤連聲,一下刺進來四支長劍!這四支長劍,不但刺得快如閃電,而且部位也拿捏得十分準確,劍尖交叉,兩支架在萬人俊的頸子上,兩支架在許家驊的頸子上。劍尖交叉點,就在他們的咽喉前面,兩人除了把頭貼著竹篷,根本休想掙動一下,如果你還不想割破喉嚨的話,只要看這四支劍,刺的又準又狠。一下子就制住了萬、許兩人,這發劍之人,自是劍中高手無疑。
金鉸剪饒三村死灰眼一凝,忍不住問道:「徒兒,這發劍的兩人是誰?」敢情連他也不知道。
突聽萬人俊、許家驊兩人身後的竹篷外面,響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了進來,應聲道:「弟子是春花,秋月,特來向饒堂主請安的。」金鉸剪饒三村居然還是黑龍會的堂主。萬人俊、許家驊除了相互苦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金鉸剪饒三村一手摸著山羊鬍子,連連點頭,笑道:「不錯,光憑方纔那手劍法,除了柳仙子門下,確實難得一見,晤,你們只管進來。」
竹篷外有兩個女子嬌脆的應了聲「是」,四支長劍,嗖的一聲,撤了回去。
照說,四支劍尖交叉,架在兩人項頸上的長劍既已撤去,萬人俊、許家驊該可以活動了!但就在此時,金鉸剪饒三村突然手指連彈,隔空在兩人身上,各自點了四五處穴道。竹案板門啟處,吹進一陣香風,但見兩個豆蔻年華,面貌娟秀,胸前垂著兩條烏油油大長髮辮的青衣少女並肩走了進來,朝金鉸剪饒三村盈盈下拜。
金餃剪繞三村一擺手道:「起來,起來,柳仙子要你們來,可有什麼事嗎?」兩個青衣少女依言起立,由左首一個答道:「弟於奉家師之命,押送三名百花幫的花女來的。」
金鉸剪饒三村「哦」了聲問道:「人呢?」左首少女說道:
「弟子已經交給鄢巡主送到船上去了。」
兩女身後跟著走進一個身材瘦高的灰臉人,神色恭敬地躬身說道:「是,是,弟子已經把她們送到船上去了。」這人一雙眼珠,果然也是死灰色的,他正是金鉸剪饒三村的門人天狗星鄢茂瀾,黑龍會的「巡主」。
金鉸剪饒三村額首道:「很好!」萬人俊忍不住問道:「你們從興隆茶樓把在下三個朋友騙到哪裡去了?」左首那個青衣少女笑道:「你不是已經聽到了,即巡主把她們送到船上去了,你們很決就可見面,還急什麼?」
萬人俊疑惑的道:「你說的是三個女子?」左首的青衣少女嬌笑道:「難道你們還不知道她們是女的麼?」凌君毅得知方如蘋和唐文卿落在黑龍會的手裡?心頭自然感到十分焦灼。他目前除了只知道「黑龍會」三個字之外,連黑龍會的巢穴在哪裡都一無所知,救人又談何容易。但玉蘭卻透了一點口風給他,只要研製出「毒汁」的解藥,他們就可以突襲黑龍會,把人救出來。憑她這句話,可見黑龍會的巢穴,只有百花幫知道。老實說,救人之事,凌君毅不一定要百花幫協助,但黑龍會的巢穴所在,卻非百花幫指點不可。這又回到「毒汁」解藥的問題上來了,自己若不研製出「毒汁」的解藥來,她們決不肯透露黑龍會巢穴在哪裡的。凌君毅考慮了很久,冗自想不出妥善的方法來,背負雙手,在書房中來回酸走了一陣,又回到椅上坐下。
忽然,他發了一個奇想,於是迅快的站起身子,走到北首一口疊櫥前面,俯下身去,打開櫥門,捧出青瓷葫蘆,又取出一個小水盂,小心翼翼的倒了半盂「毒汁」。然後又去屋後舀了一盅清水,一同放到書案之上,接著又在藥櫥中胡亂撮出了十來味藥,放入鐵盅,研成了細末,泡浸在一個小瓷缸中。這些動作,他自然是故意這樣做的。那是因為他在蹲著倒取「毒汁」之時,就發現有人躲在藥櫥後面,偷偷的窺伺,這自然是百花幫派來暗中監視自己的人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39:50
第20章 九缸藥汁
大白天裡,派人躲在櫥後監視自己。那只有一個目的,她是專門負責記錄自己取過何種藥物,如何炮製,才能化解「毒汁」的。由此可見他們並非監視自己行動,而是探查自己配藥的情形。因此,凌君毅也只作不知,仍然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在他轉身之際,已把「驪龍辟毒珠」取到手中。然後隨手取起那個盛著清水的小盂,很決把「辟毒珠」浸入水中。然後又舉步走入泡製室,一手拿著銀捧,輕輕攪動浸泡的藥未,這樣攪了約莫盞茶工夫,才行停止。
回到書房,在椅上坐下,伸手取過萊盞,輕輕喝了一口,他在放下茶盞之時,即以極快手法,從水盂中取出了「辟毒珠」,藏入袖中。
他在絕塵山莊試過,把「辟毒珠」放入「毒汁」之中,只要輕輕沾上一點,大半盂「毒汁」,立時化成了清水。因此他發了—個奇想,就是想試試把「辟毒珠」浸在水中,這浸過「辟毒珠」的水,是否對「毒汁」仍有克制作用。如果浸泡「辟毒珠」的水,仍能化解「毒汁」,那麼百花幫要自己「研製解藥」的事,也就獲得解決了。這是無中生有的想法。他隨手取起那一盂泡過「辟毒珠」的清水,朝半盂「毒汁」中緩緩注去。清水倒入『毒汁』之中,並沒有像上次用「辟毒珠」沾上「毒汁」時發出「嗤」的異響,也沒有冒起黃色濃煙。但清水倒下去,顯然把其黑如墨的「毒汁」沖淡!不,並非沖淡!而是肉眼可以清晰看到,是「毒汁」起了變化!它正在逐漸化開,逐漸的由濃而淡,由淡而無!一盂清水,他只倒下去差不多五分之一光景,就把半盂「毒汁」完全化取了,化解成大半盂清水。他日不轉瞬地注視著盂中由「毒汁」化解的清水,一雙星目,也隨著「毒汁」的變化,閃起異樣的光采!俊美如玉的臉頰上,也同時漾起勝利的微笑,他成功了!他對此無中生有的想法,本來只抱著試試的心理,並沒寄予多大希望,但卻意外的獲得成功,心頭自然狂喜不止!但他知道藥櫥後面,有一道暗門,自己雖然看不到暗門後面的她,她卻正在注視著自己的舉動。因此他故意裝作漫不經意的把半盂「毒汁」緩緩移開,取起茶盞,緩緩喝了一口,抬首向天,作出思索模樣,然後很快放下茶盞,三腳兩步,奔到藥櫥前面,伸手拉開拍屜,這裡取一些,那裡取一些,胡亂的取了二三十味藥材。
這回他不再用鐵盅去碾,雙手連搓,就把這些藥物搓成了粉只聽書房門外,有人輕輕叩了兩下,接著響起辛夷的聲音,叫道:「凌公子。」
凌君毅連頭也沒回,說道:「進來。」木門啟處,辛夷俏生生地走入,她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望著凌君毅,奇道:「凌公子,你在戰什麼?」凌君毅雙掌一分。灑了—蓬細碎的藥粉,笑道:
「在下懶得去碾,隨手搓碎了就好。」
辛夷道:「凌公子怎麼不叫小婢做呢?小婢閒著沒事,就是聽候公子差遺的,你吩咐小婢怎麼做,小婢就怎麼做就是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在下心裡想到了,就隨手抓幾味藥,隨手搓碎了,就好去泡,還麻煩姑娘作甚?」
辛夷眼珠一轉,輕笑道:「小婢如果猜得不錯,這一定是凌公子家傳秘方,才不願假手外人,對不對?」凌君毅笑道:「這抽屜的藥一共只有七十一味,大概你們都有一定的份量,在下拿了些什麼藥,用了多少份量,你們還不是一清二楚?在下想瞞也瞞不了呀!」
辛夷道:「心婢可一點也不知道。」凌君毅淡淡一笑,拍拍手上藥未,說道:「姑娘既然進來了,那就幫我去洗個瓷缸,注上半缸無根水,把這些藥末拿去浸了。」
辛夷答應一聲道:「小婢省得。午餐灑菜已經擺好,小婢是請公子用午餐來的。」說完,拿起一大包藥末,轉身往後間走去。
凌君毅也取起化成了清水的大半盂「毒汁」,在轉身之際,倒出窗外,緩步走出書房。客堂上,果然已經擺好豐盛的酒菜。
辛夷知道凌君毅不善飲酒,因此並未替他倒酒,卻已裝好了飯。
凌君毅證實「辟毒殊」浸過的水,即可化解「毒汁」?心頭感到甚是輕鬆,因此居中坐下後,便放懷吃喝起來。
辛夷已從書房走出,一面道:「小婢已經把藥末浸好了。」凌君毅點點頭道:「很好。」
辛夷定到桌邊,說道:「小婢替公子添飯。」凌君毅也不客氣,把飯碗遞過。車夷替他裝好了飯,雙手奉上。凌君毅連吃了兩碗,才行住箸。辛夷不待吩咐,絞了—把熱面巾送上。
凌君毅隨便抹了一把臉,說道;「在下需要休息片刻,姑娘不用伺候了。」車夷膘了他一眼,抿抿嘴,輕笑道;「凌公子不是一個人到書房裡配製秘方吧?」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並無什麼秘方,以後泡製藥物,就叫姑娘做我的助手好了。」辛夷俏臉一紅,低頭笑道:「小婢原是說著玩的,但公子若有什麼要炒要煎,要研要篩的工作,都可讓小婢來做了,不然,總管問起小婢替公於做了些什麼,小婢就說不出來了。」凌君毅含笑道:「好吧。那麼你吃過飯,倒有一件事可以去做。」
辛夷道:「公子要小婢做什麼?」凌君毅道:「泡製室浸著的兩瓷缸藥末,必須隨時用銀捧攪動,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說完,舉步朝書房中走去。
辛夷喜孜孜的在身後道:「小婢遵命。」凌君毅剛在窗口一把太師椅上坐下,辛夷已經捧著茗碗走來,說道:「凌公子用茶。」
凌君毅道:「放著就好,你去吃飯吧。」辛夷甜甜一笑道:
「小婢吃好就來工作。」放下茗碗,翩然朝外行去。
凌君毅緩緩閱上眼皮,在椅上閉目養神,只聽藥櫥後面,響起極其輕微的聲音,敢情那監視自己的人、已經走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趕緊一躍而起,又倒了半盂「毒汁」,放在案上。然後迅快的開啟拍屜,把七十一種藥材,或多或少胡亂取出若干。
雙手一陣亂搓,使藥物無法辨認,然後把它分成了七堆,各自放好,又回到椅上打盹。不多一回,只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走了進來,不用說那是辛夷了。
凌君毅頭也不回的問道:「進來的是辛夷姑娘麼?」
辛夷道:「正是小婢。」她目光一瞥,已經看到地板上的七堆藥未,口中咳了一聲,問道:「凌公子,這些藥末,要如何處理?」
凌君毅打了個呵欠,道:「姑娘把這些藥末分七缸用無根水浸泡了就好。」隨著話聲,站起身來,又道:「姑娘浸好藥末,每一缸都用銀捧攪動。在下睏倦得很,要回房去休息一回,沒有事情,就不要擾我清夢。」說完,轉身朝對面臥室走去。
辛夷躬身道:「小婢遵命。」她遵照凌君毅吩咐,把七堆藥末,分七缸用無根水浸好,然後取起一支銀捧,每一缸中,都輕輕攪動了一陣。正在攪拌之間,忽聽總管玉蘭的聲音叫道:「辛夷。」辛夷趕緊放下銀捧,應道:「小婢在。」快步跨出門去,只見總管玉蘭陪副幫主芍葯,已經走入書房。
辛夷急忙趨上兩步,單膝一屈,說道:「小婢叩見副幫主,總管。」玉蘭道:「起來,你方才在做什麼?」辛夷站起身道:「小婢奉凌公子之命,在泡製室攪拌藥水。」
副幫主芍葯問道:「凌君毅人呢?」辛夷道:「凌公子回房休息去了。」
芍葯撇撇櫻唇,冷聲道:「他到咱們這裡,是享清福來的了。」話聲一頓,吩咐道:「你去叫他起來,說我是特地來看他的。」辛夷應了聲:「是」,接著躬躬身,為難的道:「啟票副幫主,凌公於剛睡下去,他才吩咐過小婢,沒有事,不准小婢驚動。」芍葯哼道:「他架子倒是不小啊!」
玉蘭道:「他不知副幫主會來,既然吩咐過辛夷不准驚擾,他總是咱們的客人,副幫主就請在書房中稍坐一會吧。」回過頭去,朝辛夷使了個眼色,說道:「你快去替副幫主沏一盅茶來。」
辛夷答應一聲,很快退了出去。
芍葯格的一聲嬌笑,說道:「三妹真會做主人,也真會體貼客人。」這話帶著點刺兒!玉蘭臉上一熱,委婉的道:「咱們把凌公於請來,為的是研求『毒汁』解藥,此事關係本幫很大,以賓禮相待,也是應該的。」
芍葯走近書案前面,看了盂中的「毒汁」一眼,回頭道:
「太上限他三天之內,製成解藥,像這樣吃吃睡睡,能如期完成麼?」說著,已在椅上坐了下來。
玉蘭道:「屬下已經告訴過凌公子了,他答應在三天之內完成。」芍葯問道:「三妹有沒有告訴他,如果不能如期完成,太上要我提他首級去見?」
玉蘭道:「屬下覺得他既然答應三天完成,這話就不用和他說了。」芍葯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三妹不好意思對他說出口來,所以我又特地趕來,也是為了此事。」說話之時,辛夷已經端著兩盞茶走入,恭敬的道:「副幫主、總管請用茶。」芍葯問道:
「辛夷,凌公子要你攪拌的可是兩缸藥水。」
辛夷道:「共有九缸。」芍葯奇道:「什麼?一共有九缸?我聽玉蕊說,他第一次取了十六味藥,第二次取了二十三味,—共浸了兩缸,怎會有九缸了?」敢情躲在藥櫥後面偷窺的就是玉蕊。
辛夷道:「先浸的兩缸,其餘七缸,是午飯之後才浸的。」芍葯聽的一怔,問道:「他拿了些什麼藥。你還記得麼?」辛夷道:
「凌公子自己在抽屜裡取的,小婢進來之時,已經分成七堆,都是些細末,小婢不知道他取了些什麼藥。」
芍葯道:「他研碾得這麼快法?」辛夷道:「凌公子根本沒用鐵船碾壓,他只用手搓了幾下,就全都搓成了細末。」芍葯聽得臉色微變,回頭看了玉蘭一眼,說道:「此人能把藥物隨手搓成細末,一身內功,就不弱了。」玉蘭道:「搓石成粉,在尋常江湖之士來說,也許難能可貴,但在副幫主面前,這點微末之技,那就不足道了。」這話明的奉承芍葯,暗中實有偏袒凌君毅之意在世。
芍葯格格一笑道:「搓石成粉的功夫,三妹也未必放在眼裡哩!」只聽對面房門呀然啟開,—個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問道:
「辛夷,是什麼人來了?」辛夷聽的喜道:「凌公子,是副幫主和總管來看你了。」
「啊!」隨著一聲輕啊,緩步走進一個身穿青衫,丰神如玉的美少年來。
芍葯只覺眼睛一亮,一雙俏目,直勾勾盯著凌君毅,嬌笑道:「三妹,這位就是凌公子了?」玉蘭迎著道:「凌公子,賤妄替你引見,這是敝幫副幫主,特地拜會公子來的。」凌君毅瀟灑一笑,轉朝芍葯抱拳道:「副幫主駕臨,在下失迎,實在失禮,幸勿見罪。」
芍葯俏眼之中,閃著晶瑩光采,還了一禮,嬌笑道:「凌公子一表人才,果然是人中龍鳳,賤妄幸會了。」凌君毅道:「副幫主誇獎了。」芍葯笑吟吟的道:「聽說凌公子在絕塵山莊,只不過花十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成清水,想必對解毒一道,精研有素,不知公子尊師是准。」她一向對人冷傲,但見了凌君毅居然春風解凍,臉上紅馥馥的,滿是笑意。
凌君毅歉然道:「家師方外之人,一向不在江湖上走動,也不欲人知,還請副幫主原諒。」芍葯婿然笑道:「不要緊,尊師世外高人,既然不願人知,公子也不用為難了。」玉蘭暗吁了口氣,心中暗道:「二妹今天怎麼變的這般好說話了。」只聽芍葯嬌「呦」了一聲,又道:「三妹,你看,我們只顧說話,也不請凌公子坐。」一面又俏笑道:「凌公子請坐呀!」
三人相繼落了座,芍葯望著凌君毅,又道:「賤妄聽三妹說,公於答應三日之內,可以製成解藥,不知進行的情形如何了?」
凌君毅瀟灑地笑了笑道:「在下已經配製了九副,分九個瓷缸泡浸,至於是否能化解『毒汁』那要看明天試過之後,方可知道。」芍葯俏眼瞟著他,甜笑道:「我看凌公於胸有成竹,好像蠻有把握的。」
凌君毅朗笑一聲道:「在下若是毫無把握。那就不敢答應總管三天期限了。」玉蘭眼中神采一閃,還未開口,芍葯已搶著說道:「這樣就好,凌公子真能在三天之內,製成解藥,師傅不知該有多高興呢!」
凌君毅心中一動,問道:「副幫主令師不知是哪一位前輩高人?」芍葯格的嬌笑道:「家師就是敝幫太上幫主、等你解藥試驗成功了,我帶你晉見他老人家去。」凌君毅道:「在下替貴幫完成解藥之後,只有一個願望。」
芍葯笑盈盈的道:「你說吧!」凌君毅道:「在下希望貴幫賜告黑龍會巢穴所在。」
芍葯驚異的道:「你要到黑龍會去?」玉蘭道:「凌公子有兩個職友,被黑龍會的人擄去了。」芍葯朱唇微咬,沉吟道:「黑龍會行動詭秘,他們巢穴所在,更是十分隱密,別說敝幫不清楚,就是他們黑龍會的人,只怕知道的也並不多。咱們這裡,大概除了太上,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接著嬌笑道:「不要緊,等我問了太上,再告訴你好了。」只要聽她口氣,就可知道她是太上面前的一位紅人了。
凌君毅道:「副幫主盛情,在下謝了,這也不急,在下如能面拜太上,再叩問不遲。」
芍葯道:「這樣也好,你見了家師當面叩問她老人家,我再從旁替你說幾句話,只要家師點個頭,咱們姊妹一起幫你到黑龍會救入去。」凌君毅道:「在下只要知道黑龍會巢穴所在就好,至於救人之事,不敢勞動貴幫……」芍葯道:「凌公子這話就見外了,你幫了敝幫的忙,難道我們就不能幫你去救人麼?」她不待凌君毅開口,接著又道:「這事就這樣說定了,我明天再來看凌公子試驗解藥,只不知你是不是歡迎?」
凌君毅道:「副幫主言重,在下試驗解藥,並無秘密可言,副幫主與總管若是願意前來,在下自表歡迎。」芍葯盈盈一笑道:
「好,我明天一定來。」說到這裡,站起身道:「三妹,咱們走啦。」玉蘭陪同芍葯款步走出書房。
凌君毅送到門口,拱拱手道:「二位恕在下不送了。」芍葯回過頭來,嬌笑道:「凌公子請留步。」
辛夷等兩人走後,神秘的一笑,說道:「凌公子,小婢還是第一次看到副幫主對人有今天這冬客氣過。」凌群毅笑著問道:
「副幫主平日很凶嗎?」辛夷吐吐舌頭,道:「咱們幫裡,只有副幫主最難說話了,大家誰都不敢和她多說話,只怕話說錯了。」
她忽然壓低聲音,說道:「聽說昨天晚上,就是為了黑龍會的人逃走了一個,副幫主還殺了兩個護花使者,說他們有忽職守,方才和公子說話,卻是有說有笑,真像是換了一個人,小婢看得出來,今天她是真的在笑了。」凌君毅淡淡一笑道:「笑還有真的在笑假的在笑?」
辛夷道:「自然有咯,副幫主平日笑的時候,也都是冷冰冰的,和今天不一樣。」初更時分,正當凌君毅盤膝坐在床上閉目調息的時候,突然有所感觸!這種心靈上的感應,是內功到了相當境界,高出視聽以外的一種反應。一個人在運功之際,靈台空明,一二十丈之內,即使是繡針墜地,也可清晰得如同目睹。在他感覺之中,依稀似有一條人影侵入院中!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動,凝神傾聽,只覺這人行動之際,十分小心,而且貼壁而行,如果不是自己早有警兆,可能根本聽不到絲毫聲息。這人進入院落之後,穿過中間客堂,迅快地朝後面小屋行去。
凌君毅暗自付道:「後面小屋,住的是辛夷和一個打雜的老媽子,這人躲躲閃閃的進去作甚?」心中想著,不覺舉步跨下床來,隨手披了一件長衫,正待開出門去,看個究竟。
就在此時,只聽一陣細碎的衣袂飄風之聲,已從後面掠了回來。這回來人似是不再掩飾行藏、直向自己房門走來。凌君毅不知來人是敵是友,但他可以斷定這人是個女子!這可從細碎的步聲中,分辨得出來,而且此人輕功極高,如論身手,也當在玉蕊之上。他本待去開房門的手,不由地停了下來,那是為了要看看對方動靜,是以只是靜立不動。那人走到門口,同樣的也腳下一停,但立即舉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輕聲叫道:「凌相公。」凌君毅聽得不覺一怔,暗想:「這聲音好熟!」心念轉動之際,一手已經拉開了房門。
只見一個身穿玄色衣裙的苗條少女,當門而立,一雙燦若明星的眸子,直朝自己望來。四日一對,凌君毅心頭不期然生出一種微妙之感,只覺這對眼光,好像十分熟悉!微微一怔之下,忍不住問道:「姑娘……」他只說了兩個字!
那玄衣少女一聲不作,忽然身形一側,很快的閃入房中。
凌君毅迅快轉過身子,低喝道:「你是什麼人?」
也許房中太黑了,凌君毅內功精純,看得到她,她卻看不清房中景物,但聽「嚓」的一聲,黑衣少女已經亮起一個精巧的火筒,抬臉柔聲說道:「有話,等我點上燈再說好麼?」說著,已經走近桌前,點起燭火,然後側過身來,輕柔的道:「我叫玫瑰。」
玫瑰,自然是花名了,不用說,她也是百花幫的人。
凌君毅並不認識這位玫瑰,但玫瑰那雙清盈如水,含著無限情意的眼神,卻是越看越熟悉,心中暗暗納罕,說道:「姑娘黃夜前來,不知有何見教?」玄衣少女望著他,忽然展齒一笑,說道:「我是為你才來的,難道凌相公一點也想不起我了麼?」
凌君毅尷尬的道:「在下雖覺姑娘一雙眼睛,極為熟悉,但姑娘臉上戴著面具,叫在下如何認得出來?」玄衣少女嬌聲道:
「你不會猜猜看?」她說話之時,有意把聲音也改變了。
凌君毅搖搖頭道:「這叫在下如何猜得出來?」接著抬抬手道:「姑娘請坐。」
玄衣少女道:「我才不要坐呢。」凌君毅瀟灑一笑,道:「在下覺得姑娘一定是有事來的,對麼?」
玄衣少女嗤的輕笑道:「沒有事,我會來?」這句話,聲音柔婉,並未故意裝作。
凌群毅有些聽出來了,不覺怔的一怔,目注玄衣少女說道:
「你……」玄衣少女已經舉手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婿然笑道:「凌相公現在該認識我了吧?」這一揭下面具,登時露出一個清麗絕俗的嬌美臉孔,似喜還羞,似笑還帶三分幽怨!
她,正是送凌君毅彩絲囊的溫婉君。
凌君毅驚喜地道:「果然是你。」溫婉君眨動清澈大眼,說道:「你已知道是我了?」凌君毅道:「姑娘方纔那聲輕笑,在下已經聽出幾分來了。」說到這裡,忽然「啊」了聲,一個箭步,掠到門口,伸手掩上了房門。
溫婉君含笑道:「凌相公不用耽心,辛夷和那老媽子,不到天亮,不會醒的。」凌君毅緩步走近,低聲問道:「萬花幫三面環水,巡查極嚴,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溫婉君舉手理理鬢髮,仰臉笑道:「我有她們的名牌暗記,自然是堂而皇之的進的來了?」凌君毅道:「你混入百花幫來,有何目的?」溫婉君粉臉微配,膘了他一眼,幽幽的道:「我有什麼目的?只是為了你被她們裝在麻袋裡,運到百花洲來,我……我放不下心,才一路跟了下來。」她說到最後兩句,已經紅透雙頰,連聲音也細的只有她自己可以聽到了。
凌君毅心頭一陣感動,伸出手去,握住了她一雙柔荑,道:
「在下是有意讓她們弄來的,老實說,區區麻袋,也困不住在下、姑娘何必冒此大險?」溫婉君任由他握著雙手,低低說道:「我知道百花幫困不住你,但我還是放不下心才跟來的,我混在她們裡面,多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凌君毅輕輕握著她柔若無骨的一雙玉手,柔聲道:「姑娘一片心意,在下感激不盡。現在你已經看到了,在下並無危險,而姑娘混在她們裡面,處境卻比在下危險的多,一旦被她們發現,反而壞事,因此在下覺得姑娘還是及早離開的好。」
溫婉君緩緩縮回手去,抬目道:「你認為她們把你待若上賓,沒有危險麼?」凌君毅笑道:「至少目前並無危險。」溫婉君道:
「你若是沒有危險,我會夤夜來找你麼?」
凌君毅聽得微微一怔,問道:「姑娘聽到了什麼消息?」溫婉君道:「她們把你劫持來此,為的是要你煉製『毒汁』解藥,對不對?」
凌君毅點頭道:「不錯。」溫婉君道:「太上限你三日之內完成,對不?」凌君毅道:「不錯。」
溫婉君又道:「你知不知道太上交待了副幫主,如果你三日之內,不能完成解藥,要她提你首級去見?」凌君毅道:「這個在下倒沒聽說。」他沒待溫婉君開口,接著微微一笑道,「但在下用不著三天,就可交差了。」
溫婉君聽的一呆,凝瞬問道:「你已經煉成解藥了?」凌君毅搖搖頭道:「不是,在下只是已經有了辦法。」當下就把自己用「辟毒珠」浸過的水,可以化解「毒汁」之事,低低說了一遍。
溫婉君道:「我聽你說過,是尋找伯母下落來的,但如今既巳知道伯母並不是百花幫所擄,你還替她們制什麼解藥呢?」凌君毅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情願留下來,是想查明『毒汁』的來歷,和『飛龍三劍』……」
溫婉君道:「『飛龍三劍』?」凌君毅道:「『飛龍三劍』原是寒家家傳的劍法,而在下卻發現百花幫的『鎮幫三劍』竟然就是寒家的『飛龍三劍』。」溫婉君奇道:「會有這等事?哦,你查出眉目來了沒有?」
凌君毅道:「還沒有,但現在又發生了一件事。」溫婉君問道:「又發生了什麼事?」凌君毅道:「在下有幾個朋友,被黑龍會的人擒去,誤把他們當作了百花幫的護花使者留作人質,要百花幫拿在下交換。」
溫婉君柳眉微蹙,問道:「黑龍會擒的幾個人,都是你的好朋友麼?」凌君毅點頭道:「是的。」他伯她再問下去,應了聲「是的」,就攢攢眉道:「最傷腦筋的是黑龍會巢穴所在,除了太上,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這一岔,倒是巧妙得很。
溫婉君果然沒有追問被黑龍會擒去的幾個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只是關切的道:「那你要怎麼辦呢?」凌君毅道:「只有去問太上了。」
溫婉君吃驚道:「你要去見太上?」凌君毅道:「副幫主已經答應了,等我製成解藥,她可以帶我去見太上。」溫婉君道:「聽說副幫主芍葯貌美心冷,多疑善變,你可得小心些才好。」
凌君毅道:「在下自會應付。」溫婉君看了他一眼,抿抿嘴笑道:「好像你很有辦法,我聽說百花幫主牡丹對你很不錯呢,可能芍葯也……」原來百花幫主叫做「牡丹」。
凌君毅被她說的臉上一紅,低聲道:「姑娘只管放心,在下不是那種人。」
溫婉君雙頰飛紅,但心頭卻是甜甜的,低下頭輕啐道:「我才不管你呢!」接著又道:「好啦,時間不早,我要走了。」凌君毅道:「我勸姑娘還是早些離開此地的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0:22
溫婉君走了幾步,回頭道:「等你問到了黑龍會的巢穴所在,我和你一起去。」說完,一手拉開房門,很快的閃身走了出去。
溫婉君走後,凌君毅看看天色,已近二鼓。這就推開書房門,走到炮製室,探手入懷,取出「辟毒珠」,投入浸泡藥末的瓷缸之中,返身退出,淹上門戶,回轉臥室候了很久。
日上三竿,凌君毅猶高臥未起。百花幫副幫主芍葯、總管玉蘭早就來了,她們已經在書房裡坐等。炮製室中,九瓷缸藥水,因凌君毅昨晚吩咐過辛夷,今天不可再攪動了,因此沒有人敢去動它。其實,五更前,凌君毅早已把「辟毒珠」收起來了,現在已經快要已牌時光了!
玉蘭攢攢眉,朝伺立的辛夷吩咐道:「辛夷,你夫看看,凌公子醒來了沒有?」芍葯搖搖手,笑道:「三妹,瞧你性子比我還急,咱們多的時間已經等了,再等一會何妨?辛夷,比凌公子再睡一會,不用去驚動他。」辛夷應了聲「是」,依然垂手伺立。
玉蘭自然看得出來,這位二姐平日眼高於頂,驕橫不可一世,今天居然有這好的耐性,這還不是對凌公子動了情?她不禁暗暗攢了下眉,太上的脾氣,她最清楚不過,凌君毅配不成解藥,固然是死數,而即使製成了「毒汁」解藥,太上也決不會輕易放他離開百花幫的。她早就想到以凌君毅的人品,倘能招為百花幫的駙馬最好,不然的話,他的命運,就該是十分淒慘。
這一點,大姐(百花幫主)自然也想到了,只要看她前天接見凌君毅的情形,就可看得出來。自己正想如何促成他們的好事,但如今二姐也看上了凌君毅,這一來,事情就有了麻煩!正當她心念轉動之際,只聽凌君毅的房門呀然開啟。
辛夷慌忙急步趨了過去,說道:「凌公子起來了?小婢替你去倒洗臉水。」
凌君毅伸了個懶腰,笑道:「快要已牌了,反正今天早晨也沒事可做,不如睡得遲些起來。」說完又轉身朝房中走了進去。
辛夷早經副幫主叮囑,不准說出自己兩人已在書房中等候,因此不敢多說,轉身進去,打了一盆臉水,伺候著凌君毅洗梳完畢。又從廚下端上早餐,在客堂中擺好。
凌君毅吃畢早餐,才站起身,抬頭看看天色,口中晤了一聲道:「時間差不多,辛夷姑娘,咱們午時可以配藥,你該去請副幫主、總管二位到這裡來了。」辛夷抿抿嘴,笑道:「副幫主、總管,早就來了,現在就在書房裡呢。」凌君毅故作吃驚道:「什麼。副幫主、總管已經來了?咄,你怎麼不早說?」辛夷道:「是副幫主不准小婢說的。」
凌君毅道:「在下這不是太失禮了?」說著舉步朝書房中走去。
只聽芍葯揚起銀鈴般笑聲,說道:「凌公子不用責怪辛夷,是我要她不准驚動你的。」紅影一閃,香風拂面。
芍葯已經在書房門口現身,她今天換了一件梅紅窄腰身的衣裙,胸前繡著一朵金黃色的盛開芍葯,越發顯得纖腰一握,婀娜多姿!一張笑盈盈的粉臉,今天也經過一番刻意修飾,柳眉如黛,桃腮施脂,打扮的嬈麗如花,嬌艷動人!凌君毅連連拱手道:「副幫主恕罪,在下因泡浸的藥物,須至午時,才是一個對時,方能調製,早晨無事可做,不覺起得遲了。」芍葯一雙俏目只是盯著凌君毅臉上,笑吟吟的道:「不用說啦,凌公子少年才雋,應該跌宕風流,我看你好像拘謹得很,以後不許你再和我說這些客套話了。」玉蘭站在她身後,接口笑道:「副幫主是個豪爽的人,凌公子毋須客氣了。」兩人把凌君毅讓進書房,相繼落座。
芍葯含笑道:「太上聽說凌公子今天試驗解藥,甚為高興,曾說,如果試驗成功,就要我領你去見她老人家。」凌君毅道:
「今天只是第一次試驗,成功與否,還在未定之天,在下在絕塵山莊,曾一連試驗了多次,均告失敗,在尚未試驗成功之前,副幫主怎好徑瀆上聽?萬一試驗不成,在下如何交代?」
芍葯嬌聲道:「你在絕塵山莊,不是已經化解了『毒汁』麼?
我相信凌公子一定會成功的。今天是第一次,不成也沒有關係多試驗幾次就好,太上面前,不用擔心,我會替你說。」她現在也不說三天配不成解藥,提頭去見太上的話了。
凌君毅拱拱手道:「多謝副幫主。」芍葯美目流盼,瞟著他,格的笑道:「又來了,我看你真有些像書獃子。」玉蘭問道:「凌公子要如何試驗?可要辛夷去準備什麼嗎?」
凌君毅道:「不用準備什麼,時司差不多了,只要倒好『毒汁』即可開始。」辛夷道:「小婢去倒。」凌君毅道:「姑娘慢點,此物毒性甚烈,還是在下自己動手的好。」辛夷道:「小婢會做的事,公子都不讓小婢來做,小婢豈不是閒著沒事做了?」
凌君毅笑道:「你也不會閒著的,可把櫥中所有水盂,一起拿到炮製室去,在長案上一字排開。」辛夷道:「櫥裡一共有一百個水盂,全要拿進去麼?」凌君毅道:「九缸藥汁,如果互相調配,就得試上九九八十一次,你拿八十一個好了。」辛夷道:「那就一起拿進去好了。」打開櫥子,捧著一個個水盂,朝炮製室走去。
凌君毅也揍出「毒汁」葫蘆,隨著走入、芍葯、玉蘭跟在凌君毅身後,相繼走入。
辛夷已經依照吩咐,把水盂一個個在長案上擺好。
凌君毅揭開葫蘆塞子,小心翼翼地捧著葫蘆在九個瓷盂中各倒了小半盂「毒汁」。然後放下葫蘆,隨手取起一支銀捧,走到第一缸泡浸的藥水前面,輕輕攪動了兩下,俯下頭去,聞了一聞,說道:「可以了。」他只說了三個字,就放下銀捧,伸手取過一個小杯,在缸中舀了一杯藥汁,送到嘴邊,用嘴唇輕輕嘗了一下,似在辨別藥味。
芍葯、玉蘭、辛夷三人,只是睜大眼睛,靜靜的看著他。
凌君毅回頭道:「這九缸藥汁是在下在絕塵山莊最後一次試驗,化解『毒汁』的方子,只是當時並無一定把握,順手配製,已經記不清究是哪幾缸藥汁配合起來,才化解『毒汁』的了。若不是玉蕊姑娘在當天晚上就把在下弄出來,讓在下第二天再試一次,也許已可確定是哪幾種藥物,就不用這樣重複試驗,暗中摸索了。」芍葯點頭道:「是啊,玉蕊也忒性急了。」
玉蘭笑道:「這可不能怪玉蕊,那天晚上,絕塵山莊被四川唐門聯合少林和尚破去了,不然,我們就請不到凌公子了呢。」
凌君毅說話之時,已經取了一個玉匙舀起一小匙藥汁,輕輕朝盛著「毒汁」的瓷盂中,緩緩倒去。「毒汁」其黑如墨,這一小匙藥汁,倒入盂中,一點也看不出有何變化,芍葯,玉蘭都忍不住抬目朝凌君毅望去。
凌君毅卻毫不在意,他早已說過,化解「毒汁」是要幾缸藥水混合調配的,九缸藥水就要試驗九九八十一次。這不過是第一次,自然不能算是無效。現在凌君毅又繼續拿著銀捧,攪動第二缸藥汁了,接下來自然又是用小杯舀起第二缸藥汁,注入第二個瓷盂之中。不用說,這第二次試驗,「毒汁」依然毫無變化。這自然是凌君毅故意在芍葯和玉蘭面前,裝模作樣,試驗給她們看的。其實他心裡早有成竹,一定要試到某一時候,才能把「毒汁」化解。表示化解「毒汁」,必須幾缸藥水,互相調配,過程相當繁複。但縱是在她們兩人面前做戲,卻也必須做得十分認真,這一種藥汁和那一種藥汁,不厭其煩地配了再試,試了再配,葫蘆中的「毒汁」,每次一倒就是九盂。他先前還用小杯舀著藥汁,後來這缸舀一些,那缸舀一些,一起倒在大杯之中,混合試驗。一二十次下來,芍葯、玉蘭記憶力再好,也已弄不清他究竟這一杯是哪幾缸藥汁混和起來的了。凌君毅的目的,就是要她們弄不清楚。半個時辰過去,長案上試過的「毒汁」,已經倒了三十六盂。現在凌君毅雙手捧了葫蘆,正在第五次分注九個瓷.盂的「毒汁」,然後又用小杯依次在五個缸藥中舀出藥汁,用銀捧攪和,取起玉匙,朝第三十七個盛著「毒汁」的水盂中,緩緩注入。
這次,他心裡有數,第八缸藥汁,浸過「辟毒殊」,如果「辟毒殊」解毒效力仍然留在水中的話,這次當然就會成功。使他擔心的是,浸過「辟毒珠」的水,又摻入了旁的藥汁,是否會招效力沖淡?他動作十分緩慢,玉匙中的混合藥汁,幾乎是一滴一滴的注入。當然每一次試驗,都是如此。
芍葯、玉蘭、辛夷的三雙眼睛,自然也隨著每一滴藥汁,屏息凝神,緊盯著盂中「毒汁」,一眨不眨。藥汁,第一滴落入盂中,色黑如墨的「毒汁」,仍然沒有變化。如今第二滴又落下去了。凌君毅的額上,已經漸漸有了汗水!但等到第三滴注入孟中之時,「毒汁」就像墨汁之中注入了清水一樣,出現一縷淡淡的水影,在「毒汁」之中,游移不停,散得十分緩慢!這時,第四滴也隨著滴下。
玉蘭輕聲叫道:「凌公子,且慢!」
芍葯接口道:「不錯,這次好像有些眉目了。」凌君毅手中玉匙,已隨著玉蘭的喊聲,停了下來,吁了口氣道:「但願如此。」
就是這幾句話的工夫,盂中「毒汁」,已在逐漸的由濃而淡,由淡而化,變成一盂清水。
芍葯喜得拍手道:「凌公子,你成功了。」凌君毅仰天長笑道:「在下終於找到了解藥。」玉蘭一雙秀目之中,神采閃動,喜形於色的朝凌君毅道賀:「凌公子,恭喜你了。」
辛夷驚奇道:「凌公子只滴了四滴藥水,就把小半盂『毒汁』化去了,這藥水一定很厲害了。」芍葯忽然側臉問道:「你這杯藥水,是從哪幾缸裡舀出來的,還記得麼?」凌君毅故意沉吟了下,回過身去,望望藥缸,屈指數道:「這次是從三五六八九五個缸中舀出來的。」接著朝辛夷吩咐道:「你去把其餘幾缸藥汁倒去了。」
辛夷依言把其餘幾缸的藥汁連渣傾去。
凌君毅取過兩隻空缸,先把第三缸、第五缸的藥汁,用海碗量著各取二十碗,第六缸和第九缸,各取了三十碗。然後捧起第八缸,濾去藥渣,一起倒出,用銀捧攪動,把藥汁混和,正好滿滿兩個瓷缸。
凌君毅指指兩缸藥汁,朝玉蘭拱手笑道:「總管和在下約定三日之內,製成『藥汁』解藥,這兩缸解藥,已經製成,在下總算幸未辱命。」玉蘭慌忙還禮,婿然笑道:「凌公子果然信人,賤妄這裡謝了。」
凌君毅又朝芍葯說道:「方纔是在下試配的藥水,現在已經配製成功,還請副幫主當面再試一次才好。」說罷,取起玉匙,朝她遞了過去。
待藥從他手中接過玉匙,嬌笑道:「我沒有試過,真想試試呢!」說完,果然用藥匙舀了小半匙藥汁,走到長案前面,小心翼翼的把藥汁朝「毒汁」盂中注去。這回「毒汁」變化極快,藥汁倒下,立時由濃而淡,化成了半盂清水。
芍葯喜道:「這解藥果然十分靈效。」凌君毅看的笑道:「副幫主這小半匙藥汁,至少可以化解半面盆『毒汁』你把它倒在小半水盂『毒汁』之中,效力自然很強了,任何解毒藥物,都是逐漸消解,不能用得太猛。」芍葯一雙俏眼,注視著凌君毅,問道:「照你的說法,這兩缸解藥,可以化解很多『毒汁』了?」
凌君毅爽朗的笑道:「太湖三萬六千頃,如果太湖湖水,就是『毒汁』有這兩缸解藥,大概也可以把它化成清水了。」玉蘭朝辛夷吩咐道:「辛夷,你快去向幫主報喜,就說凌公子已經把解藥煉成了!」
辛夷答應一聲,轉身朝外奔去。凌君毅道:「在下解藥已經配成,這兩缸藥汁,就請總管檢收了。」玉蘭點點頭道:「賤妾自會派人來取的。」說到這裡,目光一指,望著凌君毅道:「只不知凌公子可否把解藥藥方賜告?」
凌君毅早就料到百花幫一定會向自己索取藥方,不覺微微一笑宣:「在下配製的解藥,已足敷貴幫之用,至於藥方……」他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芍葯眨動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接著格的一聲嬌笑,說道:「這大概是凌公子家傳的秘方,不願公開了?」
凌君毅笑道:「那倒不是。在下身在貴幫,安危莫測,若是三日限期內,未能製成解藥,這項上人頭,可能不保。但一旦製成解藥,仍可能因此罹禍,殺人滅口……」玉蘭失色道:「凌公於替敝幫製成『毒汁』解藥,幫了敞幫的大忙,敝幫立足江湖,講的就是一個義字,怎會恩將仇報?」芍葯道:「凌公子這是聽誰說的?說這話的人,分明是惡意中傷。」
凌君毅道:「抱歉,這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兔死狗烹,自古已然,處身江湖,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在下配製的兩缸解藥、只能保持在三個月內有效。在下保留藥方,正是保身之道,二位幸勿以小人目之。」玉蘭點點頭道:「公子說的也是有理,江湖險惡,人心叵測,防入之心,確也不可沒有,只是百花幫不會像公子說的那樣忘思負義。」
芍葯含情脈脈道:「凌公子既然不願把藥方見告,那也不要緊,你就留著好了,難道還怕你會去告訴黑龍會麼?」
只見辛夷和另一個青衣使女並肩走了近來。
辛夷躬躬身道:「回總管,幫主已在仙春館設宴,要茉莉姐姐隨同小婢前來,請凌公子、副幫主、總管同去入席。」茉莉是百花幫主四名貼身使女之一,慌忙趨上一步,躬身道:「幫主聽說凌公子製成解藥,特地在仙春館設宴,為凌公子慶功,並請副幫主、總管作陪。要小婢前來相請。」芍葯格的一聲嬌笑,說道:
「大姐在仙春館宴客,這倒是難得得很,凌公子請吁!」
仙春館是百花幫主住的地方,她這句話說的雖是含蓄,但暗中還是帶著點刺兒。玉蘭接口道:「凌公於替敝幫製成『毒汁』解藥,是嘉惠敝幫的盛舉、敝幫上下,全都感同身受。幫主為了答謝凌公子大德,故設宴為公子慶功,正是以昭隆重之意。」這話說得堂皇冠冕,也是正面回答了芍葯的話,兩人幾乎是針鋒相又才。
凌君毅道:「幫主賜宴,在下實在愧不敢當。」芍葯笑道:
「大姐已經設席恭候,不敢當也得當了。」一面朝萊莉道:「還不前面引路?」榮莉應了聲「是」,轉身走在前面帶路。
芍葯、玉蘭兩人陪同凌君毅走出院子,一路朝「仙春館」而來。「仙春館」湘簾高卷,門前兩名佩劍使女,看到副幫主、總管陪著凌君毅到來,一齊躬身為禮。一個報道:「啟稟幫主,凌公子來了。」她話聲方出,只見百花幫主已從廳門內迎了出來。
她今天穿了一套銀紅衫裙,繡金腰帶,垂著兩條鵝黃絲絛,輕舉蓮步,緩緩行來,真如凌波仙子,使人有雍容華貴之感,不愧是領袖群芳的牡丹花。
百花幫主跨出廳門,正好迎著凌君毅。她臉上雖然戴著面具,但一雙明澈如水的眼睛,脈脈含情,閃著突然光采,掩不住的喜悅之色,含笑嬌脆說道:「賤妾已經恭候多時了,凌公於快請裡面坐。」凌君毅和她目光一對,心頭不覺升起一絲難以形容的杞綺念,望著她微微出神。這也難怪,吃冷豬頭肉的聖人尚且說過:「知好色,則慕少艾。」何況百花幫主正在脈脈含情地凝睇著他。但他立時警覺過來,俊臉一紅,慌忙抱拳道:「幫主隆情招宴,在下深感榮寵。」
百花幫主陪著他步入客廳,兩人並肩而行,一面婿然笑道:
「公子製成解藥,對敝幫而言,這是十分重要之事。賤妾要他們準備一些水酒粗看,只不過聊表寸心,不足酬高誼於萬一,凌公子也不用客氣了。」凌君毅道:「區區微勞,何足掛齒。幫主這般相待,在下總覺得受遇太隆,內心深感不安。」
二間敞軒,東首一間,兩邊鉤起紫絨簾幕,中間一張紫檀雕花八仙桌上,玉碟金盃,銀樽牙著,擺好了四副杯盞。百花幫主抬手肅客,說道:「酒席已經擺好,凌公子請入席了。」說罷,引著凌君毅在中間首位上落座。
凌君毅到了此時,已是無暇遜謝,只得和百花幫主分賓主坐下,芍葯、玉蘭跟著在下首落座。四人落座之後,但見一道雕花屏風後面,款步走出兩行八個青衣使女,每人手上托著一個銀盤,像流水般端上菜來。另有四個使女捧銀壺,替四人面前斟滿了酒。百花幫主舉起酒杯,說道:「凌公子為敝幫製成解藥,敝幫姐妹無不感激萬分,賤妄這杯水酒,聊表感謝之忱,公子請干了吧。」凌君毅只覺情不可卻,端起酒杯,說道:「在下應該先敬幫主,只是在下量淺,而且下午還要晉見太上,酒喝多了,恐有失儀之處,因此只好以這一杯為限了。」說罷,一飲而乾。
百花幫主聽得不覺一怔,愕然道:「你要晉見太上?」芍葯接口笑道:「是了,小妹正要向大姐報告呢,早晨我來的時候,太上曾有吩咐,如果凌公子試驗成功,就要我領他去。」
百花幫主頷首笑道:「太上對『毒汁』十分重視,凌公於能在短短兩日之內製成解藥,無怪她老人家會召見了。」接著回過臉來,朝凌君毅說道:「太上從不接見外人,就是敝幫姐妹,能蒙她老人家召見的,也為數不多。凌公子能蒙太上召見,實在難得得很。」她把太上召見,說的如此鄭重,好像是莫大殊榮。但她一雙晶瑩的眼睛,看著凌君毅,並無半點喜說之色,反而有些憂鬱。凌君毅自然不會領悟百花幫主的眼色,瀟灑一笑道:「在下得蒙太上寵召,實是畢生榮幸之事。」
百花幫主微微一笑,舉筷道:「我們只顧說話,菜快涼了,請吃菜吧。」芍葯眼波流動,嬌笑道:「凌公子和大姐乾了一杯,我們也該乾一杯呀,來,我敬你。」說罷,翹著春筍般纖細的五指高高舉起酒杯,一雙水汪汪的秋波,只是膘著凌君毅,等著他一起乾杯。
凌君毅不敢和她眼睛對望,拘謹的道:「副幫主原諒,在下實在量淺……」芍葯不依道:「不成,這一杯是我敬你的,公子非賞臉不可。」凌君毅只得和她對乾了一杯。兩杯酒下肚,他一張俊臉,已經蒙上薄薄一層紅雲,更顯得唇紅齒白,丰神如玉!
芍葯格格地笑道:「瞧你,只喝了兩杯酒,就像女孩子一般,連臉都紅了,快吃些菜吧。」說著,舉起牙著,夾了一塊炸雞,朝他面前送來。
凌君毅忙道:「多謝副幫主,還是在下自己來吧!」
芍葯白了他一眼,道:「我說過不許你客氣,你就是這樣婆婆媽媽的不好。」玉蘭因凌君毅飯後還要去晉見太上,不便再敬他的酒,只和他淺淺地喝了一口,百花幫主除了和凌君毅談些江湖掌故外,也不再勸酒,顯得有些矜持。倒是平日冷傲凌人的副幫王芍葯,卻一直有說有笑,不住地替凌君毅夾菜,生怕他吃不飽,餓壞了似的,顯得又親切,又慇勤。
這一席酒雖是慶功宴,卻因凌君毅飯後要去晉見太上,大家都不敢勸酒。酒筵,如果客人不喝酒,儘管菜看如何豐盛,也未免顯得冷落。佳餚美點,還在一道道地上,幾乎只略一動筷,就撤了下去。這一席酒,當然未能盡興,但凌君毅已經大感吃不消了,那是因為副幫主芍葯情意綿續地替他夾菜,在影跡上太親切了,使他深感受寵若驚。再說每一道菜,他都吃的不少,肚子裡也實在有些撐不下了。酒席終了,凌君毅如釋重負,站起身來。
百花幫主引著大家,回到中間客廳落座,兩名使女端上香茗。
芍葯看看天色,起身道:「大姐,時間不早了,凌公子該去了。」
百花幫主道:「太上也許要親自試試凌公子配製的解藥,二妹帶了沒有?」芍葯含笑道:「三妹已經給我準備好了。」
百花幫主頷首道:「如此就好,你陪凌公子早些動身吧,別讓太上久等了。」芍葯道:「大姐說得是!」回頭朝茉莉吩咐道:
「茉莉,你速去通知船房,給我準備船隻。」
茉莉答應一聲,轉身飛奔而去。芍葯站起來,回身笑道;
「凌公子咱們走吧。」凌君毅朝百花幫主作了個長揖,說道:「多謝幫主賜宴,在下告辭。」
芍葯嬌笑道:「見過太上,馬上就回來了,瞧你又是賜宴,又是告辭,大姐也不是外人,何用這般客氣?」說罷,披起斗篷,俏生生朝外行去。百花幫主、玉蘭相繼站起,送到「仙春館」門口。凌君毅回身道:「幫主請留步。」
百花幫主一雙盈盈鳳目,注視著凌君毅,徐徐說道:「賤妾不送了。」凌君毅和她四日相投,只覺她目光之中,含情脈脈,似有無限關注之色,心頭方自一凜!只聽耳邊響起百花幫主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太上面前,說話務須小心,有問必答,她沒有問你的話,千萬不可多說。」
凌君毅也以「傳音入密」答道:「在下自當謹記。」一面說道:「幫主、總管請留步了。」說完,轉身隨著芍葯身後走去。兩人穿行花徑,走了一段路,芍葯回頭笑道:「你看大姐為人如何?」
凌君毅道:「幫主雍容端莊,不愧是領袖群芳的一幫之氣主。」芍葯披披嘴,接著又道:「那麼我呢?」
凌君毅道:「副幫主錦繡才華,襄贊幫主,真是花中之相。」
芍葯輕哼道:「你只是隨口掉文,根本不切實際。」凌君毅道:
「這是在下拙見,副幫主幸勿見怪。」芍葯道;「誰怪你了?哦,你看我和大姐誰美?」
凌君毅笑道:「副幫主國艷天姿,人間絕色,至於幫主……」
芍葯眨動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回眸問道:「大姐怎樣?」
凌君毅道:「貴幫中人,平日都好像戴著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在下不曾見過幫主廬山真面目,豈敢妄作月旦?」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1:23
第21章 妾意如綿
芍葯格地笑道:「看來慘真有些眼光,敝幫姐妹,原來是為了在江湖上活動,伯被人認出真面目,才每人發了一個面具的。
如今在咱們花家莊院裡,大家也都戴了個面具,我就不喜歡這勞什於,繃在臉上,多不舒服?」兩人說話之間,已經沿著十字雕欄,跨過石橋,但見兩岸垂楊飄絲,一條小河,曲折向東。
榮莉就站在河岸上,看到兩入走來,立即躬身道:「啟稟副幫主,船隻已經準備了,就請您與凌公子上船吧。」江邊,果然停著一艘小巧的篷船,狀若梭形,中艙敞開的船篷,船頭船尾,各坐一個打槳的健婦。
芍葯回眸一笑道:「我先下去。」說完,輕輕一躍,宛如落葉飛絮,飄然落在中艙前,低頭鑽入艙中,盤膝坐下,一面招手道:「凌公子快下來嘛。」凌君毅相繼躍落中艙,目光一瞥,才看清楚這艘小船的中艙,竟然小得可憐,僅容兩入對面盤膝而坐。
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小巧的茶几,除此之外,再也放不下什麼東西。
芍葯仰起臉,嬌笑說道:「還不快坐下來,就要開船啦。」凌君毅看清這條船的中艙,竟然這般小法,兩人對面坐下,相距不過咫尺,孤男寡女,實有未便。但此刻已經上了船,不坐下去,也是不成的了,心念閃電一轉,也就腰微彎,朝後退了半步,在芍葯對面的一個錦墩上坐下,口中笑道:「這船真小。」
芍葯道:「這是咱們特製的快艇,船身如果再大一些,就開不進去了。」船頭一名健婦在凌君毅坐下之後,立即站起身來,伸手推上了中艙的船篷。
這船篷敢情也是特別編製而成,內外兩層,不但堅固,而且密得不透絲毫天光。船篷推上之後,艙中即時一片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所謂「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是說假如換了個人,就伸手不見五指了,但凌君毅一身修為,已臻上乘,縱然是黑夜之中,也可看得清楚,何況現在還是大白天裡。就在這驟然一黑之際,但見芍葯已從身邊革囊中,取出一個精巧火筒,「嚓」的一聲,亮起一道火光。然後側過身去,燃亮了右首幾上一盞精緻的白銅琉璃燈。
凌君毅只覺船身同時起一陣搖晃,就聽到水聲嘩嘩,雙槳划動,心中登時明白過來,暗道:「那健婦在開船之前,推上船篷,敢情就是不讓自己瞧看船外的景物。」芍葯點起銅燈,朝凌君毅婿然一笑道:「凌公子可是覺得奇怪,幹什麼要拉上船篷?」
凌君毅和她面對面坐著,她這一啟齒,口脂甜香,隱隱可聞不覺暗暗攢了下眉,哪敢再作劉幀平視?只是隨口說道:
「大概是貴幫重地,不願讓外人窺伺了。」芍葯櫻唇一披,說道:
「我就知道你一直把你自己看作外人,你說,誰把你當作外人看待了?」她這幾句話,說得有些生氣模樣,也帶些嬌咳,看去更是嫵媚動人!
凌君毅縱然不敢看她,但就坐在她對面,想不看,也自然看得到。
芍葯不待他開口,接著又道:「再說,這條船又不是為了你要去晉見太上才特地打造的。」這話倒是不錯。
凌君毅在她說話之時,遠遠聽到鐵柵開啟的聲音,敢情船已快要駛出花園,一面問道:「那是為了什麼?」芍葯嬌笑道:「告訴你也無妨,這是太上坐的船。」
凌君毅心中暗想:「太上坐的船,何以要如此隱蔽?」口中不覺「哦」了一聲。
芍葯又道:「她老人家不願外入看到她,也不願有人知道她老人家的住處。咱們幫中,除了我和大姐、三妹之外,沒有第四個人到過她老人家隱居之處,你是太上唯一破例召見的人,可見太上對你是如何重視了。」
凌君毅道:「在下榮幸得很。」芍葯一雙俏眼,凝注著凌君毅,說道:「你願不願意留在咱們幫裡?」
凌君毅心頭微微一震,淡淡一笑道:「貴幫都是女子,在下如何能留下來?」芍葯格的嬌笑一聲道:「只要你點個頭,我會跟太上說的,咱們幫裡,也有男的。」
凌君毅道:「那是護花使者。」芍葯道:「你莫小看了護花使者,他們之中,有不少都是名門正派門下,武功也十分了得,但你凌公子若是肯留下的話,決不會派你去當護花使者。」
凌群毅故意問道:「副幫主要派在下什麼職司?」芍葯面上微酡,羞澀地道:「以你的文才武功,還會委屈你麼?目前你不用多問,我自會跟太上說的。」
凌君毅笑道:「副幫主總得說個大概,在下好考慮考慮。」芍葯粉臉更紅了,輕叱一聲道:「人家對你一片真心,你難道還看不出來?要不,我會帶你去見太上麼?」這話夠明白了!
凌君毅心頭不禁猛吃一驚,男女面對面坐著,她居然剖心示愛,坦然說了出來,這叫自己如何來回答?一時只好含糊地道:
「副幫主有意栽培,在下感激不盡。只是在下幾個敝友,落在黑龍會手裡,被留作人質,在下既然已經知道,就是龍潭虎穴,也非去把他們救出來不可,如此在下就無法在貴幫留下來了。」芍葯嬌聲道:「我聽太上說過了,黑龍會無惡不作,日後必然為害江湖,早就有意要把他們一舉撲滅。只是他們『毒汁』中人無救,拖延了下來。如今『毒汁』解藥,已經製成,太上一高興,說不定她老人家還要親自出馬呢?只要咱門破了黑龍會,你的朋友不就救出來了麼?」正談說之間,突聽嘩嘩水聲,愈來愈響!
凌君毅聽得出來,這種水聲,夾雜著激盪的回音,好像把船駛入了深曠的洞窟之中!同時也可以感覺到小船去勢也突然緩了下來,鼓浪前進,逆水行舟,轉折甚多。但這段水程,只不過行駛了二十丈遠近,小船便已緩緩停了下來。
凌君毅忍不住問道:「已經到了麼?」
芍葯嬌笑道:「你耳朵倒是靈得很。」凌君毅道:「在下只是感覺到船已經停了而已。」話聲甫落,只聽「刷」的一聲,頭頂上的船篷,已經移開。
船篷推開以後,眼前依然一片渤黑,看不到天光,小船就停泊在一處黝黑的石壁之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駛入山腹窟窿中來了。」
芍葯已經俏生生地站了起來,說道:「這裡距岸上石崖,足有一丈多高。我先上去,替你帶路。」說完,雙足一點,身形凌空拔起,只一閃便自不見。
接著但聽芍葯的聲音,從石崖上傳下來:「凌公子,你可以上來了,只是小心些,這裡很滑。」接著便見石崖上「嚷」的一聲,亮起了一點火光。
凌君毅目能夜視,縱然沒有火光,也看得清楚,口中答應一聲:「在下來了。」站起身,足尖一點朝石崖縱去。他不想在芍葯面前炫露武功,躍起一丈六七尺高,正好越過石崖,就朝芍葯停身之處飛落。
芍葯一把拉位他的手臂,說道:「站進來些,小心外頭石上長著青苔。」這一拉,兩個身子,幾乎貼在一起。
她低下頭去,呼的一聲,吹媳了手中火筒,洞窟中登時一片漆黑!黑暗中聽芍葯低聲道:「這裡不准點燃燈火的,我方才是伯你看不見,腳下稍不留神,就會滑跌下去,只好打起火筒,替你照路。從這時起,只好委屈一下,走黑路了!」不待凌君毅開口,接著又道:「但不要緊,這條路我走熟了,你只要拉著我的手,就不會跌倒了。」說著,果然伸出柔荑,拉住了凌君毅的手,親切的道:「來,我們上去,哦,還有從這裡朝上再走四五步,前面是一條夾縫,要側著身子,才能通過,別碰破了頭呀。」牽著手,舉步朝上走去。
凌君毅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目能夜視,因此任由她牽手而行,口中說道:「多謝副幫主。」一面運足目力,朝四處打量。
芍葯說的沒錯,這裡有一條石縫,愈往裡走,愈是逼厭,腳下也高低不平,換個人,真是非要芍葯牽手而行不可。
芍葯雖是熟路,也走得極為小心,一面低聲道:「我說過不許你再和我客氣,其實你比我大幾歲,還是我的大哥呢。」說到這裡,口中忽然輕「哦」一聲道:「凌公子,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凌群毅道:「寒舍只有家母和在下兩人。」芍葯一雙眼睛在黑暗之中,閃著光采,問道:「你沒有妹子?」凌君毅道:「沒有。」
芍葯腳上忽然一停,幽幽的道:「我給你做妹子好不好?」她一個軟綿綿的嬌軀,緩緩朝著君毅胸前侵來。
凌君毅早已知道她是個任性嬌縱的人,好像連百花幫主都要讓她三分,自己若是惹翻了她,豈不前功盡棄?心念轉動,一手輕輕扶住她身子,說道:「副幫主幹金之軀,在下如何敢當?」
芍葯扭動水蛇般腰肢,「哦」聲道:「你是嫌我,才不肯認我做妹子的?你明明就是瞧不起人。」凌君毅道:「在下怎會嫌你。」
芍葯仰起頭,吹氣如蘭,說道:「我們這裡,有許多姐妹,但卻沒有一個大哥,這也是緣份,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好像是我大哥一樣。你既然不嫌我,我就認你做大哥了。」凌君毅道:「這個在下實在不敢當。」
芍葯嬌美的臉上,紅嘖嘖,一片喜色,鈕扭腰道:「我不管,我們一言為定,你這大哥,我是認定了。」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黑暗之中,雖然看不見凌君毅,但卻仰起頭,嬌羞的輕輕叫了聲:「大哥。」
芍葯除了為人驕橫了些,姿色本極嬌美,在這黝黑的山腹中,她這聲蕩心蝕骨的「大哥」,鑽到凌君毅耳中,不覺心頭蕩動,一時哪還把持得住?雙臂一張,把芍葯一個嬌軀,緊緊抱住。
芍葯哩哼一聲,投入他懷中,但她畢竟是個處子,生長在花家莊院之中,從未接觸過男人。這一投入凌君毅懷中,心頭小鹿止不住狂跳起來,生似一頭受驚的羔羊,嬌軀同時起了一陣劇烈的顫抖。
凌君毅只是一個弱冠少年,血氣方剛,這一張臂摟住芍葯嬌軀,整個人就像觸電一般,就在他一顆心狂跳之際,突然發覺芍葯假在他懷裡的嬌軀,抖得好厲害!本來女人這種顫抖對男人該是更具誘惑,更富刺激!而凌君毅卻在這剎那間,陡然機憐一震,及時驚覺,慌忙鬆開雙手。黑暗中雖然沒人看到,但還是鬧得面紅耳赤,囁嚅說道:「在下……該死,冒瀆副幫主,還望……」芍葯伸出一雙又柔又嫩的玉掌,一下掩住了他的嘴巴,柔聲直:「快別說啦,你也不用自責,我不會怪你的,因為我已認定你是我大哥了。」
凌君毅道:「副幫主儘管這麼說,在下還是感到十分慚愧。」
芍葯雖已站起,沒有便在他懷裡,但還是面對著面,距離極近,她舉手掠了掠鬢髮,嬌羞的道:「不要叫我副幫主,人家已經叫你大哥了,除非你嫌我,不肯認我這個妹子,不然,你該叫我一聲妹子才對。」
凌君毅道:「在下能有你這樣一個妹子,實在榮幸得很,只是……」芍葯截著道:「別只是的那是了,我只問你,你認不認我這個妹子?」凌君毅無可奈何地道:「認,認,副幫主這般看得起我,正是在下的……」芍葯格的一聲嬌笑,接口道:「又是榮幸,是不是,你既然認了,那就快叫我吧。」
凌君毅道:「好,好,我叫你妹子。」「哦!」芍葯欣喜地輕嚦一聲,笑道:「這才是好哥哥。」
凌君毅臉上還是燙燙的,慌忙催道:「我們該走了。」芍葯道:「還是讓我牽著你的手走,這段路要捱過石縫,才會平坦。」
說著,果然又伸手拉著凌君毅朝上走去,邊走邊道:「大哥,待會兒見了太上,你不可說話。她問你的話,你必須恭敬的回答。
還有就是太上有個脾氣,只有她問你的話,不喜歡人家問她,你有什麼事,可先告訴我,讓我伺機跟著說,你千萬別在她面前東問西問。」
凌君毅點點頭道:「在下記住了。」這條山縫果然十分狹窄,只容一個人吸胸收腹,才握得過去,而且石壁磷響,稍一不慎,就得劃破衣衫,腳下也同樣的忽高忽低,險陡已極。
芍葯牽著凌君毅的手,她一顆心,如今全放在凌君毅身上了!一面貼壁而行,一面不住地說著:這一腳要踩的高些,那一腳落腳之處,是在底下,這裡有突出的石筍,那裡有一個缺口。
她從小走慣了,對這條黝黑、狹窄的石縫,說來如數家珍、其實凌君毅不用說,也看得一清二楚。就因為芍葯生怕凌君毅摔跤,或是碰破了頭,腳下才走得極慢。這條石縫足有數十丈餘,兩人手牽手足足走了一盞熱茶工夫,才算通過。走出石縫,地勢就開朗了不少。這是一個天然的洞窟,黝黑,潮濕,隱隱可聞「嗒」「嗒」滴水之聲。
凌君毅心中暗暗覺得奇怪:「百花幫的太上幫主,怎會住在這種地方?」他回目四顧,洞窟至此,已到盡頭,除了進來的石縫,別無通路!
芍葯牽著他的手,卻並末停步,直向對面一座石壁走去,到得石壁前面,只見她伸手朝壁上一個小孔中摸去。就在此時,只聽石壁中有人喝問道:「什麼人?」芍葯答道:「我是芍葯。」話聲方落,旋聽石壁問響起了一陣隆隆震動之聲,一方大石,登時緩緩移開,露出一道門戶!一道燈光,從石門中射出。
接著走出一個高大的黑衣老婦,目光森冷,看了凌君毅一眼,問道:「太上要見的就是他麼?」芍葯點點頭,道:「他叫凌君毅。」
一面回頭朝凌君毅道:「凌公子,我來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石嬤嬤。」凌君毅慌忙拱手道:「在下見過石嬤嬤。」黑衣老婦臉上沒有絲毫笑容,只是冷冷地道:「不用客氣,你們快上去吧。」
芍葯說道:「多謝石嬤嬤。」回頭朝凌君毅道:「咱們決走吧。」舉步朝石門中走去。
凌君毅隨著跨進石門,這是一間略呈方形的石室,迎面就是一道石級,左首邊有一道門戶,裡面敢情是石嬤嬤的住處。石門之內,四壁和地上相當平整,石級寬敞,顯然經過人工修鑿,不像方纔那一段路,狹窄崎嘔,艱險難行。芍葯從石壁上取下一盞燈籠,點燃蠟燭,嬌媚一笑道:「凌公子,隨我來。」當先朝石級上走去。這回石級寬闊了,又點燃了燈籠,毋須再手牽著手走路。石級呈之字形,盤曲而上。兩人腳下加快,不過盞茶工夫,便已到了石級盡頭,一堵石壁,擋住了去路。
凌君毅暗自估計,少說也走了五六百級之多。芍葯走到壁前,舉手按了兩按,只聽一陣軋軋輕震,石壁上登時露出一道門戶,天光照射,眼前頓時大亮!
芍葯一口吹熄燈燭,把燈籠掛在壁上,抬抬手道:「大哥請啊。」凌君毅也不客氣,舉步跨出石門,但覺清風徐來,精神為之一爽。芍葯緊隨他身後,走出石門,又舉手按了兩按,石門緩動,關了起來。原來這石門外面就是青山,半山腰上有一座六角亭子,六根大紅抱柱,圍以佛字雕攔,亭外,遍山都是不知名的奇花異卉,燦爛如錦香氣襲人;亭中,放著一張打磨光滑的石台,幾個石鼓圓凳,頗饒古趣。石門已經移攏,由外面看,正好是一方一人來高的石碑,上面留著<百花亭記>,字跡勁秀,想是出於名家手筆。
凌君毅驚異地道:「這是什麼地方了?」芍葯含笑道:「百花洲上百花谷,百花谷裡百花亭。亭前白鶴白來去,山中老婦發如星。」
凌君毅道:「這詩是你做的麼?」芍葯輕輕搖著螓首,笑道:
「是太上做的,她老人家每次到這裡來,都念著這首詩。」
凌君毅道:「太上倒是個雅人。」芍葯道:「她老人家琴棋書畫,件件精通,聽說年輕的時候,還是一位大美人呢?」
凌君毅口中輕輕吟著:「百花洲上百花谷,百花谷裡百花亭……」一面問道:「這裡叫做百花谷麼?」芍葯哦了一聲,說道:
「快走吧,轉過這座山腰,你就不可再說話了。」轉身朝鋪著石板的山路上走去。
凌君毅隨著向前定去,一面問道:「為什麼?」芍葯道:「太上不喜歡人家問東問西,尤其她者人家已經煉成『天耳通』,轉過山腰,咱們說的話,她老人家就會全聽到了。」
凌君毅道:「在下省得。」兩人腳下加快,轉過山腰,但見一片山谷,谷中繁花如錦。茂林修竹之間,隱隱可見畫樓亭台,危崖翠嶂之上,似有長廊飛閣相通,好一片如畫景色,縱非蓬萊仙境,也是世外桃源。「絕塵山莊」,那一座偌大園林,雖具花木樓台之勝,但一丘一壑,猶有人工斧鑿之痕,眼前這片花團錦簇的山谷,卻是因地制宜,半出天然。
凌君毅忍不住讚道:「在下若非已知此地是太上隱居之所,只要看了這片山谷中的佈置,也可想到主人定是一位胸羅丘壑的奇人了。」芍葯聽他忽然發言,心中不覺一驚,要待阻住,已是不及,但聽他說的是讚美之詞,心頭略略放寬了些。就在此時,突聽一聲冷哼,遠遠傳了過來。這種冷哼,聲音並不很高,但聽來十分清晰,既似遠在天際,又像近在眼前,使人不可捉摸。
芍葯聽得花容失色,機伶一顫,低低說道:「快走。」急步朝山谷中奔去。凌君毅自然聽得出來,這聲沉哼,功力極為深厚,不用說是「太上」所發無疑。自己原是看了山谷景色,無意中說了幾句話,而且這幾句話也是讚美之詞,她何用冷哼?由此看來,這位「太上」果然生性有些怪僻,無怪百花幫主芍葯都一再叮囑,在太上面前,要自己少說話了。心中想著,人已隨同芍葯,朝山徑中行去。不大功夫,便已到了一座精緻的樓宇前面。
芍葯腳下一停,回頭道:「隨我進來。」領著凌君毅走入一間小客室,回身道:「凌公子請在這裡稍坐,我進去票過太上,再來相請。」凌君毅道:「副幫主只管請便。」芍葯沒再說話,轉身匆匆向裡面走去。
凌君毅獨自在椅上坐下,先前只當芍葯進去通報,很快就會出來,哪知等了頓飯工夫,還是不見芍葯的人影。心中漸漸感到不耐,站起身子背負雙手,觀看壁間掛著的字畫。這樣又過了一刻之久,才聽門口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凌君毅立即轉過身去,只見走進來的是一個身穿花布衣褲的姑娘,這姑娘不過十五六歲,生得眉目如畫,額前梳著一排劉海,兩條又黑又亮的辮子,分左右垂到胸前,小嘴角兒噙著一絲淺笑,看去還有些稚氣。她跨進門,正好凌君毅也轉過身來。小姑娘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到凌君毅,不由得腳下一停,臉蛋兒登時飛起兩朵紅雲。
這也難怪,小姑娘長年住在這與世隔絕的山谷之中,從未見過男人,自然更從未見過這般俊美的少年男人!這一含羞,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凌君毅見她沒開口,慌忙含笑道:「姑娘可是副幫主要你來叫在下的麼?」花衣少女定過神來,含羞點點頭道:「你是凌公子?太上請你進去。」
凌君毅抱拳道,「那就有勞姑娘帶路。」
花衣少女低著頭,很快轉過身去,說道:「凌公子請隨我來。」走出小客室,是一條走廊,面對山谷,四面青山如屏,瀑布如練,谷中景物,盡收眼底!前面是一幢五層樓宇,中間一間大廳像是佛堂,正中長案上,供奉著一尊白玉觀音,敢情這位「太上」終年長齋禮佛。花衣少女領著凌君毅跨進佛堂,走到東首一間廂房門前,仁立窗外,躬身說道:「啟稟太上,凌公子來了。」
只聽窗內傳出一個婦人的口音道:「叫他進來。」花衣少女打起門簾,低低地道:「凌公子請進。」
凌君毅略微低頭,跨入室中。這裡敢情是「太上」日常的起居室,上首一張紫檀雕花錦榻,榻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色衣裙的婦人。尖瘦臉,皮膚白皙,頭髮略見花白,但卻梳得一根跳絲兒也沒有,額上戴著黑絲絨包頭,中間綴著一顆明珠,只要看她坐在那裡不怒而威的神氣,自然就是百花幫的太上幫主了。芍葯就站在她身後,垂手伺立,狀極恭謹。錦榻兩旁,是八把椅幾,中間放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一盂「毒汁」和一小瓶自己配製的毒汁解藥。難怪芍葯進來了這許多時光,才叫人來請,原來「太上」要她當面試驗「毒汁」解藥的靈效,這原是一瞥間的事,凌君毅堪堪跨入廂房:
就聽芍葯嬌聲說道:「凌公子,這就是敝幫太上了。」她站在「太上」身後,朝凌君毅暗使眼色,奴了奴嘴,似是示意他伏身下拜。凌君毅只作不解,走上兩步,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
「在下凌君毅拜見太上。」
太上端坐不動,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直盯著凌君毅,好像要從他臉上找出什麼來一般。過了半晌,才冷冷說道:「你先坐下。」凌君毅道:「太上面前,哪有在下坐的份兒?」這原是客氣話。
太上微有慍意,冷聲道:「老身叫你坐,你就坐,我有話問你。」芍葯焦急地朝他遞著眼色,那是示意他趕決坐下。
凌君毅瀟灑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謝座了。」退後兩步,就在錦榻左首一張椅子上坐下,抬臉道:「太上寵召,不知有何見教,在下洗耳恭聆。」太上臉上似有厭惡之色,不耐道:
「老身說過有話問你。」
凌君毅道:「不知太上要問什麼?」太上冷聲道:「你姓凌?」
這話就問得奇怪,凌君毅應了聲「是」。太上又道:「何處人氏?」凌君毅道:「穎州。」太上追問道:「世居?」
凌君毅又應了聲「是」。太上問道:「你爹叫什麼名字?」這倒像是應試,要背三代履歷。
凌君毅感到有些奇怪,這位「太上」似乎對自己身世十分重視,而且她在問話之時,目光冷厲,盯注著自己,也似乎有些不太友善。「這就奇了,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心念轉動之時,口中答道:「先父名諱,上瑞下圖。」「凌瑞圖?」太上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接著問道:「你爹去世了?」
凌君毅又應了聲「是」。太上問道:「去世已有幾年了?」
凌君毅道:「先父棄養時,在下只有三歲,算來已有一十九年了。」太上又道:「你爹生前是做什麼的?」她愈問愈奇。連伺立她身後的芍葯也感到有些意外。
凌君毅道:「先父拼讀為生。」耕田讀書,正是書香門第。太上又道:「家裡還有什麼人?」
凌君毅道:「只有家母一人。」太上道:「你娘姓什麼?」
凌君毅看她盤問的這般詳細,心頭已有警覺,同時也想起師父在臨行時囑咐過自己的話,如果有人問起母親姓氏,不可說出姓鐵來。此時聽到「太上」問起母親姓氏,隨口說道:「家母姓王。」話聲出口,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告訴過百花幫主,說母親姓鐵,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了。尚幸太上聽了之後,並未追問。這點已可證明百花幫主並未將自己詳細情形,報告太上,不錯!她(百花幫主)前晚也並沒有把自己的詳情,告訴芍葯。
太上臉色似乎稍霽,點點頭道:「很好。」聽到這兩個字,芍葯總算暗暗替凌君毅鬆了口氣。太上接著又問道:「老身看你武功不弱,你師父是誰?」這句話,聽得芍葯又有些耽心起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1:47
太上面前必須有問必答,但凌君毅曾說過他師傅不欲人知,.這話如何能對太上說呢?她心頭一急,忙向凌君毅暗暗點頭示意他快說。凌君毅這回倒是依了她,欠身答道:「在下出身少林。」
太上頷首道:「你是金剛泰門下?」凌君毅道:「不是。」
太上又道:「那是潛山大師的弟子?」潛山大師乃是少林方丈。
凌君毅道:「不是。」太上不耐地問道:「那你師父是誰?」
凌君毅道:「家師法號不通。」太上身軀微微一震,凝目道:
「你是反手如來門下?」她這句話。口氣之中驚多於訝!少林門人,她不在乎,但反手如來傳人,她可惹不起。不但是她,放眼江湖,二三十年來黑白兩道幾乎沒有一個人惹得起這位說正即正,說邪亦邪的不通和尚。
這可真靈,已經和凌君毅說了半天,太上那張瘦削臉,始終其寒如冰,但這一聽說凌君毅是反手如來不通和尚傳人,她臉上就像春風解凍,有了笑容,笑雖很微,但笑容後面,似乎含有得意之色。凌君毅是反手如來傳人,她為什麼會得意呢?當然這個「得意」後面另有文章。這點凌君毅還差得遠,他是想不到的,他所看到的,只是太上臉上有了笑容而已。
太上語氣也緩和了,徐徐說道:「令師一代高僧,武林奇人,老身欽佩已久,可惜無緣瞻荊。凌相公是大師高足,老身真是幸會之至。」這真是前倔後恭。世上有許多閥閱門弟、顯赫身世的紈褲子弟,所以能到處吃得開,就是靠山扎硬也。凌君毅欠欠身,連說不敢。伺立太上身後的芍葯,聽得深感驚奇,她從沒聽太上對入說過這樣的客氣話,她望著凌君毅,心中暗暗得意,不禁朝他婿然一笑。又是一個得意的人!太上接著又道:「凌公子替老身製成『毒汁』解藥,老身極為感激。」早就該感激了。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誇獎,黑龍會以『毒汁』淬制兵刃暗器;中人無救,日後必然為害江湖。在下能替貴幫效勞,配製解藥,也可以說是略盡在下一點心意,好使江湖同道不再受『毒汁』的威脅,太上感激二字,在下愧不敢當。」太上點點頭道:
「凌相公崇俠尚義,真是菩薩心腸,只是老身和黑龍會結怨甚深,凌相公能否把配製解藥方子見告?」
凌君毅哪有什麼解藥方子?這一問題,他早就想到,太上一定會向自己提起,但卻始終想不出較好的理由來。聞言不覺面有難色,遲疑了一下道:「這個……」芍葯及時說道:「太上,凌公於不好意思說出口來,還是由弟子代他說吧!」
太上稍微轉過臉去,說道:「你說。」芍葯臉含嬌笑,深情款款地看了凌君毅一眼,說道:「弟子也問過凌相公,凌公子說:
他在咱們這裡,安危莫測,如果交出藥方來,咱們可能會對他不利。」
太上居然並不生氣,微微額首道:「江湖險惡,人心譎詐,凌相公顧慮得有道理,但老身一生禮佛,創立百花幫,也只是為了對何黑龍會而已,豈會如此心狠手辣?」芍葯道:「弟子也是這麼說。」凌君毅拱拱手道:「太上幸勿誤會,在下既肯替貴幫配製解藥,豈會對貴幫有此存心?那是因為副幫主問在下方子,在下一時無以為對,只好如此說了,實則……」
太上目光一注,問道:「凌相公有什麼難言之隱,但說無妨。」凌君毅靈機一動,這回卻想到回答她的話了!那是他看到自己說出師父名號之後,太上的臉色,有了極顯著的轉變,自己何不把解藥方子推到師父身上去?
這就欠身答道,「太上明鑒,這解藥方子,是家師得之於一位西域高僧,專解天下奇毒,在下只是依方給貴幫配製,至於這藥方,未得家師同意,在下不敢洩漏,此事還望太上原諒。」這話說得入情入理,令人無可厚非。果然,凌君毅猜的沒錯!太上聽說是反手如來的秘方,就不再追問下去,淡然一笑道:「凌相公不用為難,各派都有不傳之秘,老身怎好勉強。好在凌相公已替咱們煉製了兩缸解藥,也差不多夠用了。」
芍葯道:「太上,凌公子說,他配製的兩缸解藥,有效期限,只有三個月。」太上道:「不錯,藥汁是水做的,不易久貯。」她忽然「哦」了一聲,看看凌君毅,說道:「老身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凌公子肯不肯答應?」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言重,太上有何吩咐,儘管明示。」太上藹然道:「老身手創百花幫,幫中上至幫主,下至花女,均是老身的弟子。但本幫也有不少使者,是從各大門派中透聘而來。
凌相公藝出反手如來,人品武功,自是不用說了。老身也知道像百花幫這樣一個小組織,容不下凌相公,更不敢以『使者』一類名義來延攬凌相公。但老身內心,卻極希望凌相公協助百花幫,維護百花幫,因此老身之意,想聘凌相公為本幫護法,不知凌相公意下如何?」
芍葯站立太上背後,笑了。凌君毅連連拱手道:「太上厚愛,在下江湖未學,實在不敢應命。至於貴幫需用『毒汁』解藥,在下自當隨時為貴幫配製,區區愚忱,還望太上垂諒。」
太上看了他一眼,說道:「老身看得出來,凌相公人中龍鳳,咱們百花幫屈留不住。但本幫護法,地位超然,和護花使者完全不同,也不用長留在幫裡,對凌相公來說,也十分適合,凌相公幸勿推辭才好。」凌君毅道:「太上雅意,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年輕識淺,實在不敢當此重任。」
太上臉色有些異樣,默默不語。這下芍葯可急了,柳眉微顰,一雙俏目望著凌君毅,只是朝他暗暗點頭,那是示意他趕快答應。凌君毅道:「在下冒昧,有一件事,想請太上指點。」太上晤了一聲,注目問道:「凌相公想問什麼?」凌君毅道:「在下想請太上指示,黑龍會的巢穴所在。」
太上臉色一變,目光凝注,問道:「凌相公要找黑龍會巢穴麼?」凌君毅道:「正是。」
太上緩緩收回目光,說道:「不錯,凌相公問對人了,黑龍捨行跡隱秘,大概除了他們死黨,江湖上能夠知道他們巢穴的,只有老身一人了。」話鋒一轉,接著問道,「凌相公要上黑龍會去作甚?」她說話之時,目光炯炯,直要看穿凌君毅的心事一般。
凌君毅自然也看出來了,她聽自己提到黑龍會,臉色就為之一變,此日寸又目光盯注,追問自己去黑龍會作甚?「難道黑龍會和百花幫之間,有什麼隱秘不成?」凌君毅心念閃電一轉,說道:
「在下是聽總管說的,在下有兩個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黑龍會的人把他們當作貴幫護花使者,聲言要貴幫用在下去交換。」
太上道:「此事老身已聽芍葯說過了,不知凌相公有何打算?」凌君毅道:「在下那兩個朋友,是在下生死之交,義無反顧。還望太上賜告黑龍會巢穴,救人如救火,在下打算立即動身。」
太上點點頭,微笑道:「凌相公肝膽照人,這份義氣。老身無限欽佩。只是黑龍會高手如雲,凌相公縱然藝出反手如來,但單人涉險,不僅救不了令友,只怕連你也非失陷不可……」她話聲微頓,接道:「老身和黑龍會仇深似海,這二十年來,老身始終隱忍未發,一是他們『毒汁』之毒,始終無藥可解。二是老身人單勢孤,自審雙拳難敵四手。老身創立百花幫,也就是為了對付他們……」
凌君毅暗暗「哦」了一聲。太上繼道:「如今總算老天有眼,得凌相公之助,『毒汁』有了解藥,百花幫經老身二十年經營,也調教出百名女弟子。凌相公且在幫中寬待一二日,容老身略作部署,當親自前去,了斷二十年舊帳。凌相公要救令友,可和老身同去。」說到這裡,不待凌君毅回答,回頭朝芍葯吩咐道:「芍葯,你叫茶花送凌相公下山。」
芍葯道:「還是由弟子送凌公子下山好了。」
太上道:「不,你留在這裡,為師另有吩咐。」芍葯口中應「是」,立即輕移蓮步,走到門口,叫道:「茶花進來。」先前那名花衣少女掀簾走入,躬身道:「副幫主有何吩咐?」芍葯道:「太上命你送凌公於下山去。」
茶花偷偷看了凌君毅一眼,雙頰微暈,應了聲「是」,轉身朝凌君毅道:「凌公子請隨小婢來。」凌君毅起身朝太上拱手道:
「在下告退。」
太上額首道:「老身不送。」凌君毅走後,太上臉色頓時變的十分陰沉,說道:「芍葯你看此人如何?」
芍葯心頭猛然一驚,指目道:「弟子覺得咱們決不能讓他離此而去。」太上嘉許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不錯,為師第一眼看到這小子,就有把他除去之意。」
芍葯吃驚道:「太上要殺他?」太上沉哼一聲道:「沒想到這小子會是反手如來的徒弟。」
芍葯聽出太上言外之音,好像反手如來的徒弟,就不能加以殺害,心中暗暗高興,問道:「反手如來很厲害麼?」
太上道:「三十年前,他大鬧少林寺,反出佛門,少林寺中,已經沒人是他對手,你想想看,這老怪物有多厲害?這些年,他從未收過門人,既然收了姓凌的小於,自然是他衣缽傳人,為師若是把這小子宰了,反手如來豈肯甘休?」芍葯試探著道:「那麼太上準備如何呢?」
太上嘿然道:「老身自有主張。」探手從大袖中取出一顆白色藥丸,隨手遞了過來,說道:「你去交給玉蘭,命她暗置飲食之中,讓姓凌的服下,不得有誤。」「迷香九?」芍葯伸手去接,已經感到有些顫抖。
太上冷厲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只有讓他眼下『迷香九』才能使他永遠歸心,忠於百花幫,也可避免得罪反手如來了。」
芍葯道:「太上說的是。」太上揮揮手道:「還有,去告訴你大姐一聲,明日正午,為師要在百花殿親自選拔隨行人員,著令全體護花使者暨本幫弟子,悉在清晨集合待選。」芍葯躬身應是,匆匆而去。
太上要「御駕親征」的消息,已經傳遍百花幫!三十六護花使者,百花使者花女,全都人心振奮,摩拳擦掌。準備迎接戰鬥。
天色還未全黑,百花幫主從前廳回來,腳步沉重,跨進「仙春館」書房,她在前廳只轉達了一道命令,但人卻疲累得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跨進書房走到窗前一張大師椅上坐下,已經再也支持不住,一手支頤,緩緩閉上了眼睛。榮莉睜大俏眼,關心的問道:「幫主,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百花幫主微微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有些頭昏。」榮莉很快的倒了一盤熱茶,送到她面前,說道:「幫主喝一口熱茶,也許會好些。」
百花幫主道:「放著就好。」話聲甫落,忽聽門口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玉蘭舉步走入。
萊莉躬身道:「小婢叩見總管。」百花幫主雙目一睜,有氣無力地道:「三妹,你來了。」
玉蘭道:「幫主方才吩咐,要屬下辦完事兒,就到你書房裡來。」百花幫主點點頭道:「不錯,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說到這裡,目光朝茉莉一瞥,吩咐道:「你到門口去站著,不論什麼人,未經我允許,不准擅入。」
萊莉躬身道:「小婢遵命。」轉身退了出去。
百花幫主道:「三妹,你坐下來。」玉蘭望望幫主神色,問道:「幫主身子不舒服麼?」
百花幫主微微搖頭道:「沒有,我很好。」玉蘭沒有坐,接著又道:「幫主有什麼事,要屬下去做的麼?」
「哦!」百花幫主有氣無力地輕哦一聲,伸手入懷,緩緩取出一顆白色藥丸,向玉蘭遞去。玉蘭目光一注,驚愕的道:「迷香丸?」
「哦。」百花幫主又輕呢了聲。
玉蘭伸手接過,目光一抬,望著百花幫主,不解的道:「幫主這是幹什麼?」百花幫主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漸漸起了霧氣,幽然一歎道:「拿去給他服了。」
玉蘭身軀一震,詫異地道:「要給他服下?」兩人都像打著啞謎,這個「他」字,心照不宣,誰也沒說出誰來。「哦!」百花幫主生似快要虛脫了一般,呢得十分微弱。
玉蘭拿著白色藥丸的右手,起了一陣顫抖。抬目道:「這……是幫主你的意思?」她內心顫抖得比手更厲害,連聲音都帶著點憤慨。
百花幫主微微搖頭,慘笑道:「三妹,你錯怪我了。」玉蘭道:「那是誰的主意?」
百花幫主道:「這是太上的意思。」玉蘭嬌軀猛震,失聲道:
「會是太上的意思?」
百花幫主幽然長歎一聲道:「我早料到會有這一著的。」玉蘭低聲道:「咱們能這樣做麼?」
百花幫主道:「咱們又有什麼辦法呢?」玉蘭逼緊一步道:
「幫主忍心?」
百花幫主苦笑道:「三妹,你我無力救他。玉蘭道:「幫主若有此心……」
百花幫主及時阻攔,截口道:「三妹,你不能這麼說。」
玉蘭一怔,道:「屬下覺得他是個人才,幫主你錯過了可惜。」「我……」百花幫主羞澀的搖搖頭。
玉蘭輕聲道:「小妹看得出來,你對他有了情。」
百花幫主一顆螓首低了下去。玉蘭又道:「大姐真要有心,小妹甘冒萬死,今晚讓他……」
百花幫主眼中忽然流出兩行淚水,搖搖頭道:「三妹,我感激你,但這不是辦法。」
玉蘭道:「大姐,難道你真要讓他服下迷香丸?」
百花幫主道:「三妹你是知道的,服下此丸除了永遠不生二心外,對人身並無多大毒害。」
玉蘭道:「不錯,但也毀了他一生。
百花幫主道:「我想不會的。」頓了頓,接道:「我考慮了很久,太上的意思,咱們無法違背,暫時先讓他服下……」
玉蘭道:「大姐該知道此丸沒有解藥。」
百花幫主忽然笑道:「三妹莫要忘了,『毒汁』咱們原先也沒有解藥。」
玉蘭輕「啊」了一聲。
百花幫主又道:「我方才聽二妹說,他是反手如來的傳人,那解藥,也是他師門專解奇毒的秘方,既能解『毒汁』之毒,自然也能解『迷香九』之毒了。」
玉蘭眼睛一亮,又「啊」了一聲。
百花幫主接著輕聲道:「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先讓他服下,應付過明天,慢慢再設法不遲。」
玉蘭道:「原來大姐早就有了計較。」
百花幫主道:「但我還是要和三妹商量了,才能決定。」
玉蘭道:「大姐想的沒錯,太上交待下來不照辦也不和地,明天一天先就通不過。好在『迷香九』藥性還算平和,除了心誠悅,永無二心,對神智並無大影響,等過了明天小妹再行設法好了。」
百花幫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三妹,你的好意我很感激。」
玉蘭道:「大姐這是什麼話,自家姐妹還說什麼感激,小妹但願……」
百花幫主搶眼柔聲道:「三妹,你放心,有我就有你的。」
玉蘭只覺臉上驟熱,羞澀的低叫了聲:「大姐……」
百花幫主道:「三妹,不用說了,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去吧!」
玉蘭道:「小妹遵命。」欠身一禮,轉身朝外行去。她剛舉步跨出書房,陡地住足,口中也同時驚「咦」出聲!
百花幫主自然聽到了,心頭機伶一震,急急跟了出來,問道:「妹妹……」目光一注,不禁臉色大變,問道:「榮莉怎麼了?」
原來奉命守在書房門口的榮莉,此時雙目緊閉,身子倚著牆壁,好像在磕睡,這時天色還未全黑,又不是半夜裡,會困捲得站著打磕睡麼?
玉蘭伸手拍了她幾處穴道,她依然昏睡未醒,不覺黛眉微顰道:「茉莉不像是被點穴手法所制。」
百花幫主目光凝注,一言不發,走到茉莉面前,伸也玉筍似的手指,翻起她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抓起萊莉左手,按了一下脈息,說道:「氣機流通,脈息平和,顯然不是穴道受制,倒像真的睡熟了一般!」說著,用手掌輕輕在她臉頰上拍了兩下,叫道:「萊莉,你快醒醒!」
茉莉一顆頭軟軟的,只是不醒。
玉蘭心頭忽然一動,迅速返身取來一盞冷茶,朝茉莉臉上潑去。茉莉身軀一顫,倏地睜開眼來。
玉蘭輕哼一聲道:「果然中了賊人的彈指迷香。」
百花幫主目注茉莉道:「你怎會中了賊人的迷香?可曾看清對方是誰麼?」
茉莉張大雙目,說道:「沒有啊,小婢站在這裡,什麼也沒有看到,方才只是……只是覺得眼皮有些沉重,就像打了磕睡。」
百花幫主怒聲道:「蠢丫頭,連著了人家的道兒,還不知道。」
茉莉惶恐地道:「小婢真的沒看到人。」
玉蘭道:「快去看看瑞香、薔薇,是不是也中了暗算?」瑞香、薔薇今天輪值「仙春館」大門。薔薇答應一聲,立即朝外奔去。
百花幫主攢攢眉道:「三妹,你看這人會不會是……」她底下的話,沒說出口,但姨首一偏,一雙眼睛卻朝玉蘭望來,含著詢問的意思。
玉蘭道:「我想不會是二姐,她已經走了一會,而且此人使的彈指迷香,二姐也不諳此種手法。」百花幫主沒有說出是誰來,她卻說出來了。
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一聲道:「不是二妹就好,方纔我們說的話,若是被她聽去了,傳到太上耳裡,就不得了。」
玉蘭沉吟道:「這人使用彈指迷香,潛入仙春館來必有目的,顯然不是本幫姐妹。」正說著之間,只見茉莉和瑞香兩人,匆匆走入。
玉蘭目光一指,問道:「瑞香,方才是你和薔薇值班,守在門口,可曾見到有人進來?」
瑞香躬身道:「回總管,方才除你之外,並沒有人進來過。」
玉蘭臉色微變,揮揮手道:「你快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瑞香躬了躬身,匆匆退出。
玉蘭望望百花幫主說道:「大姐,照此看來,這人是從後面越窗進來的,他對咱們花家莊院的路徑,已經模得很熟……」
百花幫主微微頷首,說道:「三妹,你快去吧,別誤了正事,這裡的事,我會派人查的。」玉蘭應了聲「是」,便自辭出。
這是第二天清晨,晨曦初升!花家莊院前進大廳前面的大天井中,已是花團錦簇,聚集了不少人。這些人,說她們花團錦簇,花枝招展,一點也不誇張。因為她們全是百花幫的花女,年輕貌美,身穿花布窄腰輕裝,背插長劍,打扮的婀娜俐落。每人發邊還插一朵代表她名字的花朵,真如百花爭艷,衣香擯紛。
這要是換一個地方,有這麼一百名姑娘在一起,一群鶯鶯燕燕,早就吱吱喳喳的笑談不停。但此刻這一百名姑娘,只是靜悄悄地站在階前右側,誰也不敢說話。無他,因為今天這一大會,將由太上親自主持;在她們心目中,太上就像神一般,至高天上,可望而不可即,太上要親蒞主持,這是何等肅穆莊嚴的盛典,有誰敢竊竊私語?
花能解語,但不一定要說話,因此,花女們雖沒有說話,依然是美麗的。有她們站在階前,俗大一個鋪著石板的大天井,就成了花園。
花家莊院的大天井,確實夠得上一個「大」字,它足有十百見方,容得下上千個人在這裡操軍演陣。四面圍著白粉高牆,就像城牆一般!一百名花女,站在石階石側,只不過佔了小小一隅而已。十來級石階,平整寬闊。階上大廳門前,高懸著一方朱底金字的橫匾,上書「百花廳」三個大字,但大家都叫它「百花殿」,不逢盛大典禮,從不開啟。但今天舉行的選拔隨徵人員的大會,顯然不在大廳內舉行。只要看看石階上,放著一把高背有靠手的錦披大交椅,就可知道那準是太上的座位了。太師椅兩旁另有兩把錦披椅子,那是幫主和副幫主的位子,而在左邊那把椅子的下首,又另有一把錦披椅子。對這把椅子,花女們的心裡,都不禁暗暗起了疑問,這會是誰的座位呢?百花幫除了幫主、副幫主,總管職位雖然不低,但在太上面前,是沒有座位的。別說在太上面前,就是平常由幫主主持的大會,總管也只有站的份兒。正當大家心頭暗暗懷疑之際,從兩扇大門口,魚貫走進一行人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2:38
第22章 選拔大會
這一行人,由兩個藍袍老者領頭,後面是一式身穿綢長衫的青年漢子,共有三十二人,徐徐走到階前左首站定,他們是百花幫三十六「護花使者」。三十六人中,為首的兩個老者,稱為左右護法,是「護花使者」的頭兒。實際上,「護花使者」只有三十四,其中兩人被芍葯以「怠忽職守」的罪名殺以立威,尚未遞補,如今只剩了三十二人。
快到已牌時光!大廳上傳出三聲清脆的玉磐之聲。
左首兩行三十二名護花使者,和右首分四行排立的花女,立時全體肅然,神情莊穆。偌大一座天井中,靜得不聞一絲聲息。
這時,從左廊一道圓洞門外,由總管玉蘭陪同,緩步走進一個身穿天藍長衫的少年公子。這少年公子看去不過弱冠年紀,生得唇紅齒白,目若朗星,晨曦之中,看去更是丰神如玉,雋逸不群!
一百名花女,個個都是貌美如花,正當豆蔻年華的少女。哪個少女不懷春?她們看到這位美少年,全都不覺眼睛一亮,一百雙盈盈秋波,也不約而同地全朝他膘去。不,還有左首三十四位「護花使者」,六十八雙眼光,同樣的朝美少年投去,但他們目光之中,卻多少含有驚奇和妒嫉之色。
花女們早巳聽說幫中迎來了一位貴賓,是個俊美公子,姓凌,據說就是他化解了「毒汁」。既是貴賓身份,幫主下首那把椅子,自然是為他而設的了。三十四名「護花使者」,卻不知這籃衣少年是誰?他;門都是江湖上各大門派的後起之秀,平日也經常在江湖上走動,但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這麼一個少年,大家心中自然也免不了暗暗驚奇!驚奇的是總管玉蘭對這藍衫少年客氣,此時已經請他在左首那張錦披交椅上坐了下來。大家都知道手創百花幫的「太上」,在武林中地位極尊,連兩位左右護法,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算得一流以上的人物,還只有站在階前的份兒。這小於不知是何來歷,居然堂而皇之在階上給他設上個座位!
貴賓凌君毅在椅上坐下,總管玉蘭就退到右首站定。接著便見四名黃衣使女分作兩對,快步由大廳走出。前面兩人,手上分捧一對白玉如意,後面兩人,一人捧白玉銀絲拂塵,一人捧七寶鑲嵌古劍。這四人走到那把交椅後面,一字排開,站定下來。大家看到這四名黃衣使女,便知太上蓮駕即將出來,所有的人,俱都屏息凝神,肅立恭候。坐在階上左首一把椅上的「貴賓」凌君毅,也適時站起身。大廳門邊,已經出現了三人。中間一個身穿黑色衣裙,頭戴緞包頭,面垂黑紗的老婦,正是太上,她左邊的百花幫主,右邊的副幫主芍葯攙扶而行。百花幫主今天穿一身鵝黃衣裙,胸前繡一朵海碗大的粉紅金線牡丹花,當真是領袖群芳,富貴第一!芍葯穿的是一身梅紅衣裙,胸前繡的是一朵金黃色盛開芍葯,窄腰一握,別具天嬌。兩人隨侍太上而行,等太上在中間交椅上坐定,才各自分兩旁落座。
站在階下左首的兩個藍袍老人,率領三十二名「護花使者」,—起躬身道:「屬下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率同全體護花使者,參見太上。」說罷,一齊躬身為禮。
接著右首一百名花女,動作如一,一齊伏下身去,鶯聲燕語,同聲說道:「幫下弟子叩見太上。」
太上端坐交椅之上,兩道熠熠眼神,透過黑紗,映著晨曦,冷芒如電,朝階下緩緩掃過,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答禮,接著右手一抬,朝坐在她右側的副幫主芍葯望了一眼。副幫主芍葯立即站起身來,美目流盼,嬌聲說道:「太上要我替大家引見一位貴賓……」她語氣拖長,皓腕一拾,指了指凌君毅,繼續說道:
「這位是少林不通大師的高弟凌君毅凌公子。」
凌君毅慌忙站起,朝階下拱手作揖。階下登時爆起一陣如雷掌聲。顯然,這一陣掌聲,右首一百名花女,個個鼓得十分熱烈,站在左首的「護花使者」,人數較少,掌聲也只是稀稀落落的應應景而已!尤其領頭兩個藍袍老者,目光打量著凌君毅,似乎有些不信!不通和尚就是反手如來,江湖上已有三十年沒聽到他的消息,這年經人會是反手如來的傳人?
芍葯等掌聲一落,接著說道:「凌公子少年男才,博學多能,此次應本幫敦請,完成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替本幫完成了『毒汁』解藥,今後再也威脅不了我們了。」聽到這裡,大家才明白,難怪姓凌的在太上面前,居然有他的座位,於是又紛紛鼓起掌來。芍葯等掌聲一落,又接道:「現在先讓大家看看這『毒汁』的解藥。」說完,舉手朝總管玉蘭打了個手勢。
玉蘭躬身領命,朝廳上招招手,立時有兩名花女捧著兩個小水盂,緩緩走到階前,把水盂放到石階之上。一名花女隨手手掣出長劍,劍尖朝右首水盂中輕輕一沾,立即舉起劍來。她這一沾,大家已可清晰看到本來寒鋒閃閃的劍尖上,此刻已有寸許長一截,宛如塗了墨汁一般,黝黑無光。一望而知劍尖上已經淬上了劇毒,這下直瞧得大家凜然失色!要知一般兵刃、暗器上淬練劇毒,並不是一次就能淬得上去的。鐵器不像紙張,一下就能吸入水分,這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方能把毒淬到刀劍暗器上去。
所謂「淬」,就是鑄刀劍時,燒紅了漬於水中。淬毒藥也是如此,就是把劇毒置在水中,一次又一次把刀劍燒紅,淬上去。
但現在這名花女手中的長劍,既未燒紅,只是輕輕的朝「毒汁」中一沾,劍尖上就已淬上了「毒汁」,何等強烈?那花女舉起長劍,朝階下徐徐展示了一遍,另一名花女已經取來了一塊木板,放到地上。那花女右手長劍緩緩下垂,劍尖抵在木板之上。
她並未用力,只是把劍尖點在木板上,但劍尖觸及木板,登時聽到「嗤」的一聲輕響?飛起一縷淡淡的黃煙,板上就像燒焦了一般,留下一個銅錢大一個蕉痕。
這下凌君毅看得大感意外,心想:「這『毒汁』不知究竟是何種劇毒,竟有這般厲害!」花女們看到沾過「毒汁」的劍尖,毒性競有這般強烈.一時不禁個個花容失色!
那名花女不慌不忙,緩緩收回長劍,然後舉劍朝左首水盂中輕輕蘸去,隨著又舉起劍來。大家這回更是屏息凝神,一眨不眨地朝她劍尖上看去。劍尖蘸過解藥,本來黝黑無光的地方,等她舉起之時,已經淡了不少,漸漸的由濃而淡,由淡而無,又恢復了閃閃寒光,鋒利奪目。
大家看到這裡,又鼓起一陣如雷掌聲。兩名花女朝太上躬身一禮,收起了長劍,木板,和兩個水盂,往後退去。
太上面有喜容,隔著一層黑紗,目光一掠,徐徐說道;「大家都看到了,『毒汁』雖毒,咱們已經有了克制它的解藥,黑龍會仗著『毒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估惡不俊,日後必然為害江湖,禍國殃民……」
凌君毅聽了心中暗暗—動:「黑龍會『毒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聽她口氣,好像那是天然生成的,天下會有這樣奇毒的東西!」
太上眼看大家肅然靜立,這才繼續說著:「老身手創百花幫,就是要替天行道,替世人除害,因此老身決定在近日內誓師出發,親自率領你們去剿滅黑龍會,為天下武林除一大害……」階下又響起一片掌聲。
太上額首續道:「但咱們人數太多,武功也強弱不等,這等勞師動眾遠征黑龍會,必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所以,兵在精而不在多,行動尤貴神速。因此老身決定選拔隨徵人員。」說到這裡,回頭道:「芍葯,你替為師宣佈選拔辦法。」
芍葯站起身來,躬身應了聲:「弟子遵命。」接著從袖中取出一張白紙,目光一拾,朝階下朗朗說道:「本幫從現在起,設置總護花使者一名,地位略同於副幫主,下設左右護法各一名,護法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四名,以上人選,均得在護花使者中選拔之。」
站在階前的左右護法和三十二名護花使者,雖因太上在前,不敢交頭接耳說話,但每人心中,卻都在暗暗盤算,自己在這場選拔之中,可以擔當什麼職司。
只聽芍葯續道:「選拔辦法:第一場先由三十二名護花使者,分為二隊,每隊十六人,一對一,以武功決定勝負,兵刃拳掌,悉聽自便,比賽以點到為止,不得蓄意傷人,勝者即為初選人選。」她念到這裡,口氣一頓,續道:「第二場由人選之十六名再分作兩隊,雙方仍以一對一,比較決定勝負,勝者八人,可升任本幫護法,經複試入選之護法,可競選左右護法,以武功最高一人,當選總護花使者。」接著目光掠到右首階下,繼續說道:「本幫姐妹,除十二侍者外,可由總管另選二十名花女隨行,不必再比武決定。」
玉蘭躬身道:「屬下遵命。」
芍葯接著說道:「好,現在選拔比賽第一場開始,請全體護花使者分作兩隊。」三十二名護花使者本來就分兩行站立,當下很決就列成了兩隊。
芍葯又道:「現在甲乙兩隊,面向南北對立,各自散開,成一對一,對面站定。」三十二名護花使者依言散開,一對一站定。
芍葯又道:「你們可以互相徵詢對方意見,使用拳掌或是兵刃,如果雙方使用的拳掌或兵刃意見不能一致,大家可以互相易位。」她此言一出,三十二名護花使者中,就起了一陣小小騷動,不少使拳腳的人,找拳腳的,使兵刃的找使兵刃的,大家互相換了對手。
芍葯等他們互相找好對手,接著說到:「這一場共有十六對人,同時舉行較技比賽,因此,也須有十六個證人,每對一個證人,裁判他們的勝負,以示公允,現在請凌公子、總管、十二侍者、左右護法共同擔任證人,請大家站出來。」
凌君毅只好應聲站起,走到階前,玉蘭和左右護法兩個藍袍老者,一同在階前站定。接著站在百名花女前面的十二侍者:梅花、蓮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英蓉、鳳仙、玉蕊、海棠、虞美人。相繼走出。
芍葯盈盈秋波膘著凌君毅,婿然一笑,然後抬手道:「比賽就要開始,請大家過去,每對一個證人,裁判勝負成績。」十六名證人,依言各自走到一對「護花使者」的中間站定。
芍葯又道:「我再鄭重宣佈一次,參加比賽的人,在比賽中,不得使用暗器,雙方以點到為止,聽憑證人公平裁判,除了失手誤傷,不得蓄意傷人。」接著轉身朝上躬身一禮,說道:「請示太上,競技比賽,是否可以開始了?」
太上頷首道:「要他們開始好了。」
芍葯躬身領命,迅速轉過身去,嬌聲說道:「太上有渝,競技比賽開始,現在大家預備,使用兵刃的,撤出兵刃,再聽我的口令。」話聲一落,但聽階前登時響起一片嗆嗆之聲,三十二名護花使者,捉對站定,差不多全都掣出了兵刃。
只聽芍葯提高聲音叫道:「一、二、三……」她三字出口,場中十六對護花使者立時刀劍並舉,互相說了個「請」,三十二人就捉對廝殺起來。大天井中立時展開了—場好不熱鬧的龍爭虎鬥。
凌君毅擔任證人的這一對,都只有二十七八歲,使的也都是長劍,一個面貌清秀,身材瘦長,看去較為斯文,另一個身材較矮,卻是虯筋外露,十分健壯。這一展開槍攻,凌君毅登時看出這兩個人的劍法都有相當火候。瘦長個子劍勢、身法,均十分怪異,發劍之初,就一撲而前,一出即上,左右後拖,看去似騎馬非騎馬,雙目斜視如狼。長劍似點似削,取敵咽喉。只要看他出創陰狠,一望而知不是正派門下。他對敵的矮壯漢子的劍路,卻和他外形相似,招穩力猛,使的是「六合劍」,每一刻都是大開大閱,造詣極深。兩人瞬息工夫,便已互相搶攻了四五招。
矮壯漢子劍勢開闔,帶起一片凌厲劍風,幾乎是劍劍進逼,勢道威猛,瘦長個子身形靈活,竄來竄去,只是矮壯漢子左右流竄,一支長劍,蹈空抵隙,從側還擊。他不發劍則已,每刺出一劍,都是陰損毒辣,防不勝防,往往把矮壯漢子逼的連架帶封,閃避不迭!
凌君毅看了一陣,發現那瘦長個子竄躍之際,始終拖著一條後腿,目光斜視,不由猛然一動,暗暗叫道:「天狼劍!」他曾聽師父說過,約在三十年前,師父在塞北遇上過一個叫老狼神的怪人,摹仿狼形,獨創了一手「天狼劍法」,就狂妄自大,自稱天下無敵,結果被師父反手摔了一個觔斗。
師父曾說,老狼神獨創的「天狼劍法」,不但劍招陰狠,身法也狡猾如狼,極盡聲東擊西、尋隙抵暇之能事。日後行走江湖,遇上發劍之時,目光斜視狼顧、身法左右流竄的人,須得特別留神。「此人一手劍法使的分明是『天狼劍』莫非會是老狼神的傳人?」
就在此時,他目光一閃,立時左手一指,中指彈出一縷指風,口中同時低喝一聲:「二位請住手。」喝聲出口,但聽「掙」的—聲輕響,瘦長個子手中長劍,起了輕微的震動。
但兩人聽到公證人叫出「住手」,各自收劍後躍,瘦長個子長劍受到輕震之事,旁人自然無法看清。矮壯漢子攻勢凌厲,正要得手,忽聽公證人舉手叫停,心中覺得奇怪,不覺舉目朝凌君毅望來。凌君毅朝他微微一笑道:「兄台輸了。」
矮壯漢子聽的大為錯愕,奇道:「會是在下輸了?」他自思已經快要得手,自然不肯相信。凌君毅心中暗暗感歎:「天狼劍法,果然陰狠已極,若非自己彈出一指,將對方劍尖震開數寸,只怕你此刻早已躺下去了。」一面含笑道:「不錯,是兄台輸了。」
矮壯漢子憤然道:「在下哪一招輸了?」凌君毅伸手朝他右首腰間一指,說直:「兄台,請看看你的腰下就知道了。」
矮壯漢子低頭一看,果見自已要間衣衫,已被劍鋒劃破了寸許長一條,一時不禁鬧得面紅耳赤,拱手退下。瘦長個子早已互劍入匣,瀟灑地朝凌君毅拱拱手,含笑道:「兄弟公孫相,今後還請凌公子格外指教。」
凌君毅慌忙還禮道:「兄台好說。」公孫相返身退下。只聽芍葯嬌聲道:「凌公子請回座。」
凌君毅朝上拱了拱手。便自回到座位上落座。這時十六對比賽的人差不多已有三分之一停下來了。其餘的人,也已進入決定勝負的階段。刀光劍影,打得十分激烈:這場比賽,不但是各人為自己爭取名譽,而且也是爭取今後在百花幫的地位。人生在世,哪—個不是為名為利?何況他們本來就是江湖人,一身武功,就是為爭名爭利而練的,莽莽江湖,又有幾個人懂得練武的目的,是為了行俠仗義?除暴安良?
凌君毅自然看得出來,這些人的武功,幾乎個個不弱。芍葯並沒有騙他,百花幫的護花使者,居然全是各大門派的門人弟子!他可以從這些人的武功路數上,看出有少林、武當、衡山、華山、峨嵋等名門正派的武學,也有崆峒、冥睞、雪山等被視為旁門異派的功夫。總之,這三十二名護花使者,居然集武林正邪各派的才俊!這真使凌君毅感到無比的困惑,這些人應該個個都是出師門未久的青年,他們何以會投到百花幫來的?百花幫又以何種手段,網羅了這許多年輕高手?突然,他明白了,他們全是和自己一樣,無意之中,被她們在飲食中下了「迷香九」。只有服了「迷香九」的人,看去依然神志清明,武功不失,但對百花幫卻是終身稱臣,永無二心。
又過了片刻工夫,所有交手的人,全已停下來了,初賽三十二人,已經分出勝負,證人紛紛退下。芍葯站在階上,指揮落敗的十六名護花使者,遲到原來的位置站定,然後要初賽獲勝的十六名護花使者,站到中間,面向太上而立。他們不待芍葯暗示,神色虔敬,朝上躬身行禮。太上頷首道:「很好,你們繼續努力。」
芍葯又宣佈道:「現在第二場比賽開始,請初賽獲勝的十六名使者入場,仍舊和初賽一樣,分作兩隊,兩人對面站定,聽候我口令。」十六人依言迅速分作兩隊,走到天井中間,兩人一對,對面站定。
芍葯轉臉朝右首說道:「現在仍須八位證人,我想就請八位侍者擔任,你們中,請走出八位來。」當下由梅花、蓮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芙蓉等八人相繼走出,一直走入場中。
芍葯嬌聲喊道:「好,大家準備了,一、二、三……」這一場,十六個人中,該有八個被淘汰下來,淘汰下來的,仍然還是護花使者,而獲勝的八人,卻可晉陞為護法。這一戰,關係著每一個人的前程,自然比初賽那一戰更為激烈。芍葯口令一下,十六個人立時刀劍齊舉,廝殺起來,但見場中劍鋒如練,刀光如雪,隨著人影騰躍,兔起鵲落,各顯神通。八個證人,每人緊跟隨著一對交手的人,進退遊走,目不暇眨,不敢絲毫放鬆,穿行在劍光人影之中。有如八隻穿花蝴蝶一般,煞是好看。凌君毅坐在階上,自然看得清楚。他逐一仔細觀察,看出這八對廝殺的人中,有四個人的武功,較為突出!
那是從左首數過去,第一對中使「天狼劍法」的公孫相,動如狼竄,明明是立撲過去之勢,但每一劍都是抵隙蹈暇,側面攻出,使人防不勝防。他對手是武當弟子,一套「兩儀劍法」,不住的劃著圓圈,已是守多攻少。第二個是第二對的蛾媚弟子,一手「亂披風劍法」,揮灑自如,看去東一劍,西一劍,凌亂得毫無章法,實則整套劍法變化繁複,令人不可捉摸。他對手使的是一套「八卦劍法」,自然是八卦門的弟子,但僅僅緊守八門,已是無法適應從四面八方刺來的劍招。第三個是第四對使「衡山劍法」的青年,不時飛身撲擊,凌空飛劍,連人帶劍,宛如經天長虹,看去已得「衡山劍法」的神髓,他的對手,以地對空,顯然已落下風。第四個是第六對使一柄折扇,使得輕靈瀟灑。他對手使的是九環刀,力沉勢猛,刀光霍霍。但使扇的卻能在人家刀影如山、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之下,折扇輕搖,看似避敵,實則還攻於閃避之中,身法奇妙已極。凌君毅自然看得出此人不僅身法奇妙,一身內功,也相當精湛,只要看他鐵骨折扇,每次和九環刀接觸之際,只是輕輕撥動,使刀漢子的九環刀,就被撥盪開去,可見一斑。當然,其餘四對交手的人,武功也個個大有奇觀,不然,就不會被百花幫所羅致,但以他們的武功,如果和這四個人相較,就得略遜一籌。因此,凌君毅的目光,只是注意著這四人的行動,他已可斷言,初賽獲勝的十六個護花使者之中,這四個人,定可脫穎而出。他這一預料,果然沒錯!就在此時,使「狼劍法」的公孫相,一下子欺到他對手武當門人的右側,逼得對方把揮出的長劍趕忙回劍劃起一圈劍光,但公孫相的長劍,已在他回劍之際,刺入他的肋下!
證人梅花急忙喊:「停!」但是已經遲了,公孫相使的「天狼劍法」本就陰狠歹毒,一劍出手,就無法自制。
那武當門人悶哼一聲,踉蹌後退,一縷鮮血,已從他肋下滲出。公孫相臉上流露出歉然神色,供拱手道:「徐兄請恕兄弟失手。」
玉蘭朝邊上伺立的兩名花女招了招手,那兩名花女立即奔了過來,扶住武當門人,替他上了刀創藥。這時第六對也已到了決勝關頭,那使九環刀的漢子,眼看鏖戰無功,口中大喝一聲,刀招一變,全力搶攻,此人刀上造詣原極深厚,這一展開快攻,不但招數迅速,而且快中帶穩,一時刀光大盛,劈、所、挑、削,著著指向要害。這趟刀法,確實銳不可擋!那使鐵骨折扇的漢子跟著一聲冷笑,折扇揮動,青衣飄飄,不退反進,迎著投入對方一片如山刀影之中,但見他身形疾轉,有如巧蝶穿花,在刀光縫隙中閃來閃去,任你九環刀急如狂風驟雨,始終沾不到他一點衣角。
而他折扇卻倏開倏合,怪招連出,使刀漢子一個封架不及,「拍」的一聲,被折扇敲在「肩井穴」上,登時右臂一麻,九環刀噹啷墮地,人也跟著連連後退。使折扇的漢子這一著,出手實在太快,致使站在邊上的證人玫瑰都來不及喝「停」。使扇漢子早已折扇一收,含笑拱拱道:「承讓了。」青衣飄忽退了下去。使刀漢子臉如喋血,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聲不作,抬起九環刀,也自退回左首階前。凌君毅心頭暗暗付道:「這使扇子的不知是何來歷?」
這時只聽場中第三對證人桃花嬌聲喝:「停」。大家舉目望去,但見和使「衡山劍法」的對手,頭上髮髻已被劍鋒削落,滿臉羞慚地退去。那衡山門人也收起長劍,一揖而退。接著第二對的證人蓮花也跟著叫「停」!他們這一對是使「亂披風劍法」的峨嵋門人和使「八卦劍法」的八卦門弟子,雙方可說棋逢敵手。
「八卦劍法」原是以善守著稱,劍走八門,可說面面俱到,但怎奈他的對手,是峨媚門下。峨嵋「亂披風劍法」一劍出手,就如魚龍曼衍,變化零亂,在外人看來,劍無定招,攻無定向,極難捉摸。兩人戰到三十餘合,八卦門弟子雖然謹守八門,但對飄灑如風,錯落如雨,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亂的毫無定向的劍尖,已經難以適應!等到證人蓮花喊「停」之時,他肩頭、衣袖等處,已有三處被對方劍鋒刺破,兩人互相作揖,一齊退下。就在兩人退下的同時,第三對和第八對也先後分出勝負,由證人喝「停」。這時場上只剩下第五、第七兩對,雙方功力悉敵,還在激烈搏鬥之中,全場所有目光,這時不約而同地全都投注到這四人身上。
第五對兩人使的都是外門兵刃,一個使的子母雙環,環外密佈倒鉤,施展開來,雙環挾風,鉤上閃起一片青光。另一個使的一對短戟,戟上色泛藍光,分明淬過劇毒!最奇的是他雙手卻握在戟柄中間,戟藏肘後,忽而用戟柄,當作一對短捧,忽而雙腕一翻,雙戟突出,招式十分怪異。凌君毅直到此時才發現他招式奇持,幾乎和「天狼劍」同樣的惡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3:04
第七對不使兵刃,是徒手相博。一個拳指並施,尤其是他左手,駢指如戟,取的部位,記記都是人體大穴。另—個使的「八象掌」,剛柔互見,開園之間別具威力。拳風掌影帶起的劃空嘶嘯,凌厲之處,比起刀劍也毫不稍遜,舉手投足,無不隱伏殺機。只要對手沾上半點,頓有殺身之危。證人紫蔽站在一夯,神情顯得十分緊張。這兩對人武功全在伯仲之間,因此前面六對,次第分出勝負,他們卻仍在苦戰不休,僵持不下。這時但聽那使子母雙環的大喝一聲,左環倒鉤一下鎖住對方戟柄,右手母環挾起迅猛勁風,一招「泰山壓頂」,當頭砸下,使雙戟的冷笑一聲,身形一矮一旋,避開對方下劈之勢,一下欺到使子母環的身側,左手戟柄從對方倒鉤滑出。藍光一閃,迎胸點出。使母子雙環的對他戟上淬毒,早就存有戒心,慌忙側身一讓。卻沒防到使雙戟的左戟出手之時,右腳也同時掃出,待到警覺,要待閃避時,已是不及!但聽「砰」的一聲,一個人直被踢飛出入尺開外,摔到地上,他武功終究是不弱,跌下的人,一個虎跳,縱身躍起,雙環齊舉,正要朝使戟的撲來!
證人玉梨嬌聲喊道:「停。」使雙環的只得剎住身子,說道:
「咱們勝負末分,姑娘幹麼叫停?」
玉梨道:「你被他掃跌出,自然輸了。」使雙環的道:「姑娘此話不公,咱們比的是兵刃,在下雖然傾跌,在招式上並未落敗,何得判在下輸了?」
使雙戟的笑道:「何兄要是不服,咱們不妨再打一場。」
使雙環的道:「不錯,咱們不分生死存亡,就不許罷手。」玉梨雙眉一挑,喝道:「何祥生,你在動手之時,被人一腿掃倒,還不認輸麼?」
使雙環的雙目通紅,冷聲道:「姑娘,你是侍者,兄弟添屬使者,咱們職位相等,你還不配直呼何某姓名。副幫主方才公佈選拔辦法,兵刃對敵,點到為止,何某要請問姑娘,葉開先的雙朝,又點到何某哪裡了?」他居然不服證人裁判,和玉梨頂了起來。芍葯適時喝道:「何祥生,你退下。」
使雙環的這回不敢再說,悻悻的退了下去。現在場中只剩徒手相搏的一對了,這兩人眼看其他六對,全已分出勝負,只有他們依然纏鬥不休,不覺抖擻精神,奮起全力搶攻。那拳指並出的漢子陡使一招絕學,上身猛然朝前一撲,就在他身形一撲之際,右拳捏了一個訣印,左手揚處,中指突然變得猩紅如血,隨著一聲低嘯,指風如電,直向他對手咽喉點去。
凌君毅目睹他點出的中指鮮血欲滴,心頭猛然一動,付道:
「此人練的不像是言門『珠砂指』那是旁門中的『血影指』了!」
這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那使「八象掌」的漢子,在和他動手之際,忽見對方目光之內,充滿了森森殺機,心頭已自警覺!此時驟睹對方鮮紅指影,迎面襲來,指風末到,鼻中已可聞到一般淡淡的血腥氣味!心頭一凜,暗道:「我原無殺你之心,你倒先向我下手了。」心念閃電一動,人已飄然斜閃數尺,右手一揮,霍地反擊過去。他這一掌,同樣起了殺心,蓄勢所發,一股強猛絕倫的掌風,擴及數尺,嘯風盈耳,像浪潮般橫捲過去。最厲害的是他掌風之中,挾著一股澈骨寒氣,這是肉眼看不到的東西。那使「血影指」的漢子一指落空,眼看對手這一掌來勢洶湧,十分凌厲,一時不敢硬接,急忙橫閃數步,讓開掌勢。掌風是讓開了,但就在他閃出之際,突然身軀一震,機伶伶的一個寒襟,腳下浮動,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那使掌漢子揮出一掌之後,也因方才鼻中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冗自放心不下,立即運氣行功,暗暗調理體內的真氣。證人紫蔽沒有叫「停」,他們兩人卻自動的停下手來!在場之人,全都是武學行家,但誰也沒有看出兩人忽然停手的原因來!方才大家只看到使指漢子使出鮮紅刺目的「血影指」,此時又見使掌漢子雙目微闔,正在運功調氣,還當他已經傷在指風之下!連證人紫薇也有如此想法,略為遲疑,正待宣佈使指漢子獲勝,幸虧她遲疑了下,還未宣佈,那使指的漢子忽然身子往後一仰,「砰」的一聲,倒了下去!
這下直看得紫微大吃一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她這證人,已經不知這場勝負究竟如何,不僅是她,就是站在階上發號施令的副幫主芍葯,也面現錯愕,無法說得出來。使指漢子倒下之後,就好像昏死過去,過了半晌,依然不見動靜!不,他本來臉如淡金,但經過這一陣工夫,卻漸漸變成了紫黑!使掌漢子經過一陣調息卻緩緩睜開眼來,目光一瞥僵直地躺在地上同僚,臉上不禁飛掠過一絲傲然得意之色!只聽端坐階上的太上沉聲叫道:「秦得廣。」使掌漢子一聽太上叫喚,慌忙趨上幾步,躬身道:「屬下在。」
太上道:「老身已經要副幫主宣示大家,比賽中,只許點到為止,不准傷人,你怎可使出殺手,把他擊成重傷?」秦得廣連連躬身道:「太上垂察,屬下和他動手時,格遵比試規定,始終不敢施展殺手,是他先使『血影指』屬下只好出手反擊,但屬下練的『寒絲掌』一經出手,就管不住自己了。」
「寒絲掌!」大家簡直連聽都沒聽說過。凌君毅心中暗暗納罕,忖道:「不知『寒絲掌』又是什麼功夫?自己怎會沒聽師父說起過?」
太上輕哼一聲道:「今天這選拔大會上,不准殺人,還不快去餵他解藥?」寒絲掌」還有解藥!秦得廣答應一聲:「屬下遵命。」躬身退下,走到使「血影指」的漢子身邊,伸手從懷中模出一個錦盒,取了一顆朱紅藥丸,納入他口中。
「寒絲掌」顧名思義,掌風之中,必然暗藏了至陰至寒之氣,難怪中掌的人身軀僵直,連臉色都凍成了紫黑。餵下解藥,不過盞茶工夫,使指漢子臉上紫黑盡散,長長吁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
他一眼看到秦得廣,口中大吼一聲,挺身躍起,振腕一指,閃電般朝秦得廣當胸「心坎」點來!秦得廣早有準備,輕輕一閃,便自躲了開去。紫薇急忙喝道;「快快住手,勝負已分,大家不准再動手了。」
芍葯也適時喝道:「冉遇春,你退下去。」使指漢子聽到副幫主的喝聲,不敢違拗,只得躬身退下。
第二場選拔賽,至此全部結束。八名護法,也經過兩次淘汰,而獲得當選。副幫主芍葯站在階上,嬌聲宣佈道:「第二場比賽結果,由護花使者公孫相(使「天狼劍法」)、丁喬(使鐵骨折扇)、張南強(使衡山劍法)、宋德生(使亂披風劍法)、羅耕雲(使吳鉤劍)、杜乾鱗(使一對判官筆)、時開先(使雙戟)、秦得廣(使寒絲掌)等八人獲勝,應予升任本幫護法。」
場中響起一陣熱烈掌聲,百花幫主牡丹和貴賓凌君毅也一齊鼓掌慶賀。芍葯又道:「現在請八位新任護法,站到前面來,接受太上親自頒發護法金牌。」
當下由公孫相為首的八名新任護法,依次走到石階前面,一字站定。總管玉蘭朝廳內招了招手,但見一名青衣使女,手托玉盤款步走出,送到玉蘭身前。那玉盤上,鋪著黃續,自然是八面「護法金牌」了。
玉蘭接過玉盤,神色恭敬,走到中間,太上也跟著站起身來。芍葯叫道:「公孫相。」公孫相急忙趨上石階,向太上躬身來。
太上從玉盤中取過一面金牌,遞給公孫相。公孫相雙手接過,再行一禮,退回原位。接著芍葯依次喝名,餘下的七名新任護法,也依次受太上頒發金牌如儀。大家又鼓了一陣掌。太上目光緩緩掃過八人,嘉許的道:「老身方才親眼看到你們兩場的比賽,各顯身手,能夠從三十二名中脫穎而出,並非僥倖獲勝。江湖上不像官場,官場中有夤緣幸進,雖無真才實學,只要能鑽能拍就可步步高陞,江湖上卻憑仗自己的真本領,要經得起風浪,因為這是玩命的地方,一著之失,便可輸掉性命,所以沒有浪得虛名、僥倖成功的人。老身這話,就是說:你們能從護花使者晉陞護法,沒有絲毫僥倖取巧,勝得光明磊落,這是君子之爭。本幫護法乃是極高榮譽職銜,今後更希望大家全心全意,維護本幫,為本幫創造更高的榮譽。」她說到這裡,大家鼓起一陣勢烈的掌聲,歷久不絕。
八名新任護法同聲說道:「屬下等蒙太上恩典,誓以至誠,為本幫效力,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大家又報以一陣掌聲。
太上點點頭,表示嘉許,然後藹然道:「很好,你們且見過幫主。」八名新任護法一齊朝百花幫主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參見幫主。」
百花幫主已經站起身來,回了一禮,嬌聲說道:「恭喜諸位榮升本幫護法,本座深為本幫慶幸。」階前又是一陣掌聲。掌聲中,太上回到交椅上落座,百花幫主等太上坐定,才跟著坐下。
太上卻在此時,緩緩側轉身來,目光透過黑紗,落到凌君毅的身上,徐徐說道:「凌相公。」凌君毅心頭一動,暗暗心道:
「來了!」一面慌忙欠身道:「太上有何見教?」
太上藹然道:「老身昨天和你提過,要敦聘凌相公為本幫護法,不知凌相公考慮好了沒有?」八名新任護法,聽得暗暗高興,付道:「這位坐在幫主下首的『貴賓』還當他有多了不起,原來也不過是本幫一個護法身份。」
太上話聲方落,凌君毅只聽耳邊響起一絲極細的聲音,說道:「凌公子快答應下來!」這是百花幫主的聲音,凌君毅自然聽得出來!
其實不用牡丹替他著急,他已經站起身來,神色之間,顯得十分恭敬,朝太上躬身一禮,說道:「屬下蒙太上厚愛,敢不遵命?」這是「迷香丸」在他體內起了作用!
芍葯在他站起之時,一縷秋波,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心頭還有些放心不下,等到聽了他自稱「屬下」,一口答應下來,她俏眼之中,才不覺流露出安慰的笑意!太上在蒙面黑紗之中,也有了得意的笑容,點了點頭道:「很好,老身知道凌相公屈就本幫一名護法,是委屈了凌相公……」她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凌君毅正待坐下,聽了太上的話,馬上一臉惶恐,連連拱手道:「屬下江湖末學,太上這般抬舉,實叫屬下肝腦塗地,不足以報太上於萬一。」這些話,要是在昨天,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說的,但如今他是服了「迷香丸」的人。「迷香丸」的作用,就是會使你對百花幫,對太上,忠心悅服,永無異志。
太上又點點頭,表示嘉許,接著說道:「但本幫護法是客卿的身份,地位也並不算低,尤其總護花使者和左右護法,都是由護法中產生的,每一個護法,都有機會成為總護花使者和左右護法。老身一向主張用人唯才,公平競爭,你們最高能擔任什麼職務,那就要看你們自己有多少真才實學了。」這話是暗示凌君毅,我只能派你一個的去,你有本領,就可以一躍而為總護花使者。
同時也等於向八個新任護法明白表示,總護花使者和左右護法,三個職位,大家都可公平競爭,總括一句話,就是只要你有本領。太上話聲一落,玉蘭已經托著玉盤,過來伺候。太上伸手從玉盤中取起一面金牌,徐徐說道:「凌相公請過來接受本幫護法金牌。」
凌君毅趕忙走前幾步,躬身一禮,雙手接過金牌。太上微微抬了抬手,說道:「凌相公仍請回座。」
她似乎對這位「護法」特別優待,你沒看其他八名護法,卻只有垂手站在階前的份兒!凌君毅可不敢失了身份,躬躬身道:
「屬下既然投效本幫,擔任護法職務,不敢告座……」
太上沒待他說完,微一擺手,藹然一笑道:「你參加今天選拔大會,是來賓身份,縱已接受本幫護法職務,但此時仍是大會來賓,只管請坐。」
凌君毅不敢再說,只得躬身道:「屬下遵命。」正待退下,芍葯笑吟吟的道:「凌公子榮添本幫護法,可喜可賀。」
凌君毅慌忙答禮道:「副幫主過獎。」回身退到左首,百花幫主也盈盈站起,含笑道:「恭喜凌公子了。」
凌君毅不敢和她目光對視,拱手道:「今後還要幫主隨時指示。」百花幫主抬手道:「凌公子請坐。」
凌君毅欠欠身道:「屬下真不敢當……」他還是坐了下去。
幫主、副幫主對區區一名護法,招呼得如此親切,真把階下八名新任護法,個個看得眼紅不止!
,芍葯當前一站,朝左首階前兩個藍袍老者嬌聲說道:「冷左護法、蔡右護法,今天這選拔大會,由太上親臨,主要是選拔總護花使者,因此左右護法一職,也得連帶重選,二位在選拔之前,依例須繳回左右護法金牌。」左護法冷朝宗躬身道:「副幫主說得極是。」探懷取出左護法金牌,雙手呈上。右護法蔡良也跟著取出右護法金牌,繳了上去。
芍葯收起金牌,接著說道:「方纔我已經宣佈過,凡本幫護法均可競選左、右護法和總護法使者,有意競選總護花使者的人,可以自動報名參加,報名不限本人,在場之人,均可代為提名。」她說到這裡,口氣微頓,舉手掠掠鬢髮,又道:「凡經提名,或報名參加競選的人須接受其他護法的挑戰,經連番獲勝,武功最高一人為總護花使者,其次為左右護法。但候選人如被挑戰者擊敗,即行失去競選總護花使者的資格,而由挑戰獲勝者接替,繼續接受挑戰,直至無人挑戰為止。但落敗的人,仍可參加競選左右護法,其辦法和競選總護法使者同。」凌君毅心中暗忖:
「聽她宣佈的辦法,就是說,要當上總護花使者,就得接受十場挑戰,而且要十場連續獲勝才成。」
芍葯宣佈完畢,目光朝階前掠動,接下說道:「好,竟選辦法大家都聽明白了,如果大家沒有意見,現在就開始接受報名,有意競選總護花使者的人,可向本座報名。」
她話聲一落,只見左護法冷朝宗首先舉手道:「屬下冷朝宗報名參加。」芍葯點頭道:「好。」
右護法蔡良也跟著舉手道:「屬下蔡良,也報名參加。」芍葯也點點頭,說了句「好」。
冷朝宗目光陰森,嘿然冷笑道:「老蔡,你這是存心和兄弟作對了。」蔡良眉心有一道刀疤,因此有三眼神的外號,這時聽了冷朝宗的話,眉心疤隱隱發紅,哼道:「冷兄這話就不對了,咱們繳還左右護法金牌,就是為參加競選,冷兄可以報名,兄弟也可以報名,這是各憑能耐,公平競選,有什麼誰和誰作對的?」
芍葯站在階上,冷喝道:「你們已經報了名,就該安靜些,當著太上面前,這般吵吵嚷嚷,成何體統?」她這話說得很重,冷朝宗、蔡良兩人平日縱然自視甚高,但在這位副幫主面前,卻一點也不敢放肆,各自默然退下。
芍葯接著問道:「還有誰報名的?」階前八名新任護法,都沒有作聲。他們這是聰明之處,須知每一個護法,縱然沒有自動報名參加競選總護花使者,但他們仍可向候選人挑戰。挑戰獲勝,不就等於是候選人麼?而且在目前稍作觀望,正可以先看看行情。
芍葯等了一陣,依然不見有人報名,她一雙俏目,不由的朝左膘來,斜視凌君毅,嬌聲道:「凌公子呢?」凌君毅慌忙拱手道:「屬下微末之技,怎敢有此奢望?」百花幫主微微一笑道:
「凌公子太謙了,這是公平競選,誰都可以參加。凌公子既然不肯自動報名,那就算我提名的好了。」凌君毅連連欠身道:「屬下不敢。」站在右首階前的一百名花女,聽到幫主替凌君毅提名,情不白禁地紛紛鼓起掌來。在女兒國裡,你生得英俊年少,總是佔便宜的。
「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右護法」三眼神蔡良,聽到幫主替凌君毅提名,心裡已經有了老大的疙瘩,這時再聽到花女居然替他鼓起掌來,兩人對望了一眼,各自臉上都浮起冷峻的笑容。
芍葯日光環掃,問道:「還有誰提名的?」階前沒有人說話,自然沒有人提名了。芍葯等了半晌,才宣佈道:「好了,報名截止,參加競選總護花使者的候選人,共有三名,計為冷朝宗、蔡良、凌君毅。」花女們又紛紛鼓起掌來。
芍葯接著道:「現在已是中午,大會暫告休息,大廳已經準備好酒飯,大家可以進去用膳了。」太上首先站起身來,由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陪同,進入大廳,四名黃衣少女相隨而行。
總管玉蘭朝凌君毅指抬手道:「凌公子請。」凌君毅道:「總管先請,在下目前是候選人身份,自該和冷、蔡二位同行。」
玉蘭點點頭道:「公子說的也是,那麼賤妾就先走了。」說完急步跟了進去。「左護法」冷朝宗目光深沉,陰惻惻向凌君毅冷笑—聲,道:「凌公子請啊!」大步當先,朝裡走去。「右護法」蔡良自然也不會讓他,緊隨冷朝宗往裡就走。凌君毅看出兩人對自己敵意甚深,但也並不在意,瀟灑地一笑,就隨著兩人身後走去。
大廳上,正中間一席,坐的是太上、百花幫主、副幫主。左上首一席,是三位總護花使者候選人,下來是八位護法和二十四名護花使者。右上首一席,是總管和十二侍者,再下來十席,是花女們的席位。席上自然有酒,但大家都不敢多喝,一來是太上就坐在上面,二來是下午還有一場龍爭虎鬥的競賽。誰也不願把自己喝醉了,錯過這機會。這頓酒飯,大家都吃得有點匆忙。飯後,幫主、副幫主伺侍太上,進入大廳左首一間佈置華麗的廂房內休息。護法、護花使者,也各自散去。凌君毅和大家都不熟,一個人背負雙手,站在廊上。
只聽身後響起一個嬌柔的聲音叫道:「凌公子。」凌君毅不用回頭,就聽出是玉蘭的聲音,這就含笑道:「總管辛苦了。」
玉蘭媚笑道:「今天這場大會,事情是不少,但都是她們做的,我不過齊開口罷了。」眼珠左右一轉,接著壓低聲音說道:
「午後是總護花使者的競賽了,我看冷朝宗、蔡良兩人對你敵意極深,你可要小心提防些。」凌君毅點點頭道:「多謝總管關照,在下看得出來。」
玉蘭鳳目凝注,幽幽地道:「八名新任護法,你方纔已經看到過他們的武功路數了,但冷朝宗、蔡良兩人,你並不熟悉,他們兩人,為人陰狠,對你既存敵意,你就不可不防……」她說到這裡,忽然改以「傳音入耳」說道:「冷朝宗外號九指判官,擅長指功,最厲害的一招是九指同發的『鬼箭鎖喉』據說江湖上從未有人能逃過他這一招的。蔡良出身關外長白派,擅長『無影神拳』出拳無聲,令人防不勝防!」話聲倏住,原來玉蕊、玉梨兩人,款步走了過來。玉蕊和凌君毅一起同行,自然較熟,這時含笑招呼道:「凌公子,恭喜你啊,製成了『毒汁』解藥,大功告成,又榮忝總護花使者候選人,本幫姐妹都希望你能順利選上點。」兩人走到距石階三丈來遠,便自停步,相距一丈,對面站定。芍葯站在兩人中間,問道:「兩位使兵刃,還是拳腳?」
冷朝宗道:「屬下一向不用兵刃,凌公子要使兵刃,亦無不可。」
芍葯轉過臉來,一雙星眸,脈脈含情望著凌君毅,問道:
「你呢?」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冷兄既然不使兵刃,兄弟自然也徒手奉陪了。」
芍葯輕輕攢了下眉,接著肅然道:「太上一再吩咐,今天的比賽,是競賽為主,雙方點到為止,誰也不准施展殺手,二位莫要忘了。」這話表面聽來,雖是說的堂皇,實則明明是限制九指判官冷朝宗,不得使展「鎖喉功」!九指判官冷朝宗多年老江湖,哪會聽不出來?深沉目光,不覺朝凌君毅望了一眼,心頭暗暗忖道:「這小子憑著一張討女人歡心的臉蛋,當真交了桃花運,不准施展殺手,倒不如拱手讓他的好,這還有什麼比頭?」但心中想歸想,口上還是恭敬地道:「屬下遵命。」
芍葯道:「好,你們可以開始了。」說完,腳下後退了幾步。
九指判宮冷朝宗身上依然穿著藍袍,並未脫下,那是他自恃身份,沒有把凌君毅放在眼裡。凌君毅同樣穿著長衫,也沒有脫卸,站在場中,青衫飄忽,意態從容,真如玉樹臨風,十分飄逸!這時觀戰的人,已從兩邊圍了過來,花女們看他面含微笑,站在那裡,十足是個讀書相公模樣,哪像是臨場和人搏鬥?在場之人,只有王蕊在船上看到過凌君毅的身手,其餘的人,莫不暗暗替他擔心!
九指判官冷朝宗身形瘦小,但他一雙陰沉的目光,此時漸漸凝聚,宛如兩道冷電,直注在凌君毅的身上,左足前跨半步,雙手化掌,緩緩提到胸口,一望而知全身真氣,已經聚集雙掌,有如引弓待發。凌君毅並未拉開架勢,還是方纔那樣,文縐縐地站著,絲毫沒有準備。
九指判官冷朝宗等了半晌,看他依然沒有動靜,忍不住沉聲道:「凌公子準備好了麼?」
凌君毅含笑道:「冷兄但請賜招。」他依然連架勢都沒拉開,口中漫不經意地說著!芍葯探深地膘了他一眼,意思自然是嗔怪他太以輕敵了些,你簡直不知道冷朝宗的厲害!
九指判官冷朝宗似是已被凌君毅這般輕敵激的狂怒沖心,仰天怪笑一聲道:「兄弟那就有僭了。」聲細猿啼,聽來刺耳之至!
就在他話聲出口之際,身形一晃,直向凌君毅的身前欺來,動作快如雷奔,一閃間就到了凌君毅的左側。左手橫臂出掌,立掌如刀,所向肋下,衝來的身子一個輕旋,已經又旋到了凌君毅的身後,右手五指箕張,閃電般朝脊樑抓下。
這一擊當真行動如風。而且虛實互相呼應。他練的原是鷹爪門的功夫,心思陰毒,出手更是毒辣,明明面對面較技,他卻一下轉到人家背後下手。這一抓真要給他戳上,怕不被他抓上五個窟窿?芍葯看他出手就下毒手,微臉不禁變了顏色。哪知冷朝宗出手雖快。凌君毅卻也不慢,就在他五指尖風還未抓落之前,身形一旋,跟著朝左轉了過來。左手指處,輕輕一托,就托在冷朝宗右手關節之上,一下把抓落之勢,朝外推出,右手隨著—指,朝他當胸點去。冷朝宗沒想到凌君毅應變如此之快,尤其右手被對方封出,門戶大開,心頭大吃一驚!匆忙之間,左掌護胸,急急朝後躍遲,定睛看去,凌君毅還是站在原處,青衫飄忽,臉含微笑,好像和沒動手一般。
冷朝宗心頭怒惱已極,一退之後,又直欺而上,揮手一掌,迎面拍出。一掌出手,立有一股強猛潛力,隨掌而生,罡風激盪,帶起了呼嘯之聲,勢道相當驚人!凌君毅面上雖仍含著微心裡卻是暗暗驚凜,付道:「此人一身功夫,果然非同小可。」心念轉動,一提丹田真氣,身子離地飄起,橫向一側飛閃出去。
九指判官冷朝宗個子瘦小,行動如風,右手拍出之際,人已跟著撲到,向前直衝的身子停也不停,一個轉身,右掌化爪,橫抓過來。變招之速,顯然早已算準凌君毅不敢硬接自己一掌,必然橫閃而出,因此他劈出的掌勢雖極凌厲,仍然以爪為主。凌君毅堪堪飄閃出去,腳下還未站穩,五道尖風,已然襲到肩頭,九指判官這一抓,看去除了快速絕倫之外,也並無異處。但實則在他五指一轉之間,卻暗藏了三個變化,不管你凌君毅用拳掌化解,或是縱身閃避,都難逃出那三招變化之內。這正是鷹爪門中一記極為厲害的擒拿手法。兩旁觀戰的人,雖沒看出一抓之中有許多變化,但看他由掌變爪,一下就抓到凌看毅肩頭,不禁全都替凌君毅暗暗擔心,伯他這一下難以化解得開。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九指判官五指如鉤,快要抓落,眼看對手凌君毅還沒有出手化解,只當自己這一記來勢奇快,對方根本招架不了,心頭正在暗暗冷笑:哪知就在他五指快要觸到凌君毅長衫之際,但見凌君毅右肩一沉,忽地一個轉身,明明就在面前的人,竟然消失不見。這一下,誰也沒看清凌君毅是如何閃出去的,不但脫出冷朝宗的爪影,而且已經到冷朝宗的身後,花女們原在替他擔心無法化解冷朝宗的鷹爪手,此日寸一見他居然閃到了對手的身後,一百雙玉掌,不約而同使勁地拍將起來。
九指判官冷朝宗一抓落空,心知要糟,立即挫腰縱身,向前躍出八尺,疾快無倫地轉過身來。但見凌君毅依然站在原處,青衫飄忽,臉上也依然掛著笑容。最使他難堪的是一百名花女,使勁地替凌君毅鼓掌。冷朝宗暗暗切齒:「這些臭丫頭,這小子不過臉蛋長得俊些,你們就一股騷勁地替他鼓掌!」
一雙冷厲目光,盯注著凌君毅,嘿然乾笑道:「不通大師一代高人,難道凌公子只學會他的閃避身法?」
凌君毅臉上笑容,忽然斂去,說道:「冷兄要在下如何?」冷朝宗道:「咱們是競賽總護花使者,自然要一招一式,分個勝負,像你這般躲躲閃閃,打到幾時去?」
凌君毅道:「要分勝負,還不容易?冷兄只管使來好了。」這話托大已極!冷朝宗怒哼一聲:「好!」左手揚處,呼的一聲劈了過來,他在這一掌上,只不過用了五成力道,但一股掌力,已如暗潮洶湧,朝凌君毅身前撞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4:02
第23章 鬼箭鎖喉
這回凌君毅果然不再避讓,右手一拾,揮掌硬接,人影一合,擔聞「蓬」然一震,雙掌接實,各自被震得後退一步。冷朝宗試出凌君毅內力不過如此,心頭大喜,口中陰笑道:「凌公子再接兄弟一招!」人隨聲發,疾欺上來,右手一招「直叩天門」,迎面劈出。他方才原是試招,這一掌才是主力,掌心凝聚了十成力道,一團是風,潛力強猛,夾著呼嘯之聲,勢如奔雷,威勢之盛,顯然和先前一掌,大不相同。
凌君毅也不避讓,左手指處,並非迎擊,只是用手背朝前輕輕一拂!這一拂,不見他絲毫用力,但卻似有一股無形潛力,應手而生!兩旁觀戰的人,自然看不出他這種手背拂出的力道,只有端坐在階上的太上,垂面黑紗之中,目光一凝,看的暗暗點頭:「拂雲手,看來他果然是反手如來的傳人!」
說時遲,那時決,冷朝宗那一記「直叩天門」,一團凌厲掌風,勢如雷奔,剛到半途,就像被無形潛力擋得一擋。他掌力何等雄渾,前衝之勢,驟然在中途被阻,無處宣洩,登時成了一陣旋風,在兩人中間,捲得地面上塵土飛揚,連冷朝宗身上一襲藍袍,都被吹得波動不已。九指判官沒想到對方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立時右手一拾,把劈出的掌力,收了回去,口中沉喝了聲:「好!」雙掌突然平胸推出。
九指判官冷朝宗索以內力雄渾著稱,這一下雙掌平推,威勢自然較前尤為猛惡,浪湧而出的潛力,擴及四五尺寬,飛捲過來。凌君毅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俊目之中,射出湛湛精光。
全神貫注,雙手緩緩提起,不過他不是朝前推出.而是迎著冷朝宗的掌勢,上身後仰,雙手後招。這一招不打緊,九指判官冷朝宗推過來的掌力,突似遇上一股極大吸力,兩人中間相距足有五六尺遠,但凌君毅的上身往後一仰,冷朝宗的上身卻身不由己被吸得朝前俯出。
冷朝宗成名多年,見多識廣,自然識得凌君毅使出來的、正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擒龍手」!心頭猛然一震,匆忙之間,雙掌立即一鬆,劈出的掌力,隨著散去。這好比你手上的兵器,被人家接住,朝前拉去,你若在此時放棄兵刃,對方就會拉一個空。冷朝宗自然懂得這個道理,是以立即放手,但他是個心機極深的人,豈肯放過機會?高手過招,所爭的就是一絲空隙。冷朝宗就趁對方吸力落空,上身後仰之際,突然雙足一點,乘著上身前俯之勢,電閃撲起,一下欺到凌君毅身前,九指倏張如鉤,手掌輕旋,幻起一片指影,九縷勁急指風,密如尖錐,直向凌君毅咽喉罩落。這是他一生最厲害的絕招「鬼箭鎖喉」!站在兩人中間的公證人芍葯沒防到兩人正在比拚內力之際,他會突起發難,驟下殺手。心頭猛地一驚,又急又怒,急急嬌喝一聲:「停!」冷朝宗發難在先,等她喝聲出口,自然遲了一步、就在此時,但聽有人驚啊出聲,緊接著但見一條人影,呼的一聲,憑空飛了出去,砰然一聲,跌墜一丈開外,因為這大天井中鋪的是青石板,這一下摔得著實不輕。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目不暇接!別說兩旁觀戰的人,沒人看得清楚,就是身臨其境的公證人芍葯,也同樣沒弄清楚飛出雲的是誰。照說,九指判官施展「鬼箭鎖喉」,中人倒地,當不可能摔飛出去!
芍葯「停」字出口,急急定睛瞧去,凌君毅不是好好的站在原處?依然青衫飄忽,神態還是那麼瀟灑!只是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飛出去的會是九指判官冷朝宗?這下直把芍葯瞧得又驚又喜,俏眼之中,神采一亮,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這話不像是公證人說的!那是因為她太關心他了!兩邊觀戰的人,這回也看清楚了,大家不由得紛紛鼓起掌來,掌聲當然是花女們鼓得最起勁。九指判官冷朝宗連自己也弄不清如何會被人家摔出去的,因為這一下實在太快了,直到背脊碰上石板,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倒在地上,而且摔得頭昏眼花,背上隱隱作痛。若非他內功精湛,光是這一下,就可把他老骨頭揮斷!
冷朝宗究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腳跟一點,一個人就飛躍而起,最使他惱火的就是掌聲:「老子摔交,你們都高興了!」他老羞成怒,雙目厲芒飛閃,朝指凌君毅喝道:「好小子,冷某和你拼了!」喝聲出口,人已雙手箕張,縱身撲起。芍葯一雙星目,隱射殺氣,嬌叱道:「冷朝宗,你給我站住!」
冷朝宗撲起的人,硬行剎住,躬身道:「副幫主,咱們勝負末分……」「住口!」芍葯聲音冷得像冰,叱道:「你被凌公子摔飛出去,還不認輸麼?」
冷朝宗道:「副幫主明鑒,動手過招,摔上一跋,也是常有之事,豈可速然斷為落敗?」
芍葯氣極,叱道:「冷朝宗,本座判你落敗,你可是不服麼?」冷朝宗躬身道:「屬下不敢。」
芍葯道:「那你退下去。」
冷朝宗不敢再說,只得悻悻退下。花女們又紛紛鼓起掌來,這是表示副幫主判得公正,同時也表示她們擁護凌君毅之意。
藥等掌聲一停,說道:「第一場,凌君毅獲勝,現在還有誰繼續挑戰?」
三眼神蔡良雙拳一抱,應聲道:「屬下要向凌公子討教。」
此人中等身材,年齡和冷朝宗差不多,也在五旬左右,生得濃眉扁臉,蠟黃的臉頰滿是橫肉,加上眉心一道刀疤,只要看他生相,就不是善類。凌君毅暗中皺眉,付道:「這樣一個接一個地打下去,自己縱能獲勝,只怕也要累得筋疲力盡。」
芍葯問道:「你們這一場,要使兵刃還是拳掌?」三眼神蔡良道:「屬下想向凌公子討教幾招拳腳。」他擅長「無影神拳」,自然要比試拳腳了。
芍葯回頭朝凌君毅問道:「你同意不同意?」凌君毅道:「蔡兄既然要在拳腳上賜教,兄弟自當奉陪。」芍葯道:「好,你們可以開始了。」說完,向後退下兩步。三眼神蔡良已經在前面一場,見過凌君毅的身手,自是不敢輕敵,跟著後退一步,拱手道:
「兄弟請凌公於賜招。」
凌君毅連忙還禮道:「不敢,還是蔡兄先指教。」三眼神蔡良左腳候地跨出半步,左手撩天,右掌下沉,亮出長白派的起手式,目注凌君毅,說道:「凌公子請。」他口中說「請」,右手已然振臂發掌,呼的一聲,直擊過來。
凌君毅還未答話,拳風已到胸前,且覺擊來拳勢,力道甚是強猛,心中大為著惱,一面朗笑道:「蔡兄何須客氣?」人已向旁一側,避開一拳。但就在他身形一側之際,突覺一股暗勁,擊中自己左肩!這一拳來得無聲無息,既無破空之專,亦無激盪潛力,但撞在肩頭之上,勢道沉猛已極,震得全身血氣浮動,上身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這自然是『無影神拳』了!心頭不禁暗暗吃一驚,付道:「長白『無影神拳』果然厲害,自己幾乎站立不穩!」他吃了一記暗算,趕忙運氣護身,口中朗笑一聲道:「蔡兄『無影神拳』果然名不虛傳!」三眼神蔡良明明看到一拳擊中對方肩頭,在他想來,自己這拳,對方縱然不傷在拳下,至少得當場被震退三四步。哪知凌君毅只不過上身晃動了下,便自穩住,心頭也暗暗驚凜,忖道:「這小子倒是硬朗得很。」口中呵呵一笑道:「好說,好說!」人又直欺而上,揮拳攻來。
凌君毅方才吃過他的暗算,同時也試出他「無影神拳」無聲無息,令人防不勝防,心中有了戒心。這和暗器一樣,唯一對付的辦法,就是不讓對方有機會發「無影神拳」,那就只有和對方出手搶攻。兩人這一動上手,拳掌齊施,倒是打得十分熱鬧。凌君毅使的少林「伏虎掌」,這套掌法,當年雖是少林鎮山之學,因它純走剛猛之路,出手全是攻敵招式,只要是少林弟子,誰都會使。因此武林中人,也對它十分熟悉,本已算不得秘技。但凌君毅乃反手如來的傳人,這套掌法,從他手上施展出來,就和少林路數完全相反。惟其掌勢相反,就變得怪招迭出,變化奇奧!
本來大家熟悉的手法,此時竟然一變而為神奇莫測,凌厲無方!
三眼神蔡良拳上造詣極深,雙拳開闔之間,虎虎生風,長白派的拳法,剛中寓柔,勁透拳外。尤其是三四招之中,就有一記「掃雪腿」,或上或下,飛掃而出。據說長白派的武功,創自參客,來到長白山採參的參客,多半精通武功,他們之中,自然會有各門各派的人,因此長白拳術之中,也容納了各門各派的手法。長白山到處都是積雪,雙方動手,一面搶攻,一面還要提防被積雪滑倒,必須隨時把雪掃開。因此,長白派的拳術中只有三分之一使用腳法,踢出各種不同的「掃雪腿」。三眼神蔡良這一陣搶攻,拳腳齊施,功力精純,委實非同小可!
但凌君毅這套反手「伏虎掌」,使得更是神妙,不論蔡良雙拳攻勢如何沉猛,均被他以攻還攻,逼著對方非中途變招不可。
片刻工夫,兩人已相博了二十餘合,仍是未分勝負。站在兩人中間的公證人芍葯,目不轉睛地望著三眼神和凌君毅動手相搏情形,此時忽然眼神一動,施展「傳音入密」說道:「凌大哥小心了!」
原來三眼神蔡良久戰無功,心頭漸感不耐,拳法突變凌厲,左掌右拳交相擊出,加以「掃雪腿」,縱橫盤旋的飛踢,攻勢猛惡絕倫!凌君毅在三眼神拳掌交攻之下,掌法也隨著一變,使出奇奧的招數!忽拂忽斬,極盡奇詭。激戰中,三眼神蔡良一聲沉喝,左掌右拳齊出,分擊凌君毅前胸小腹,同時右腳也跟著掃踢過來。凌君毅待他雙掌近身,兩手疾出.朝對方臂彎輕輕一推,身子微向旁側一閃,避開腿勢,右腳絆出,在蔡良左足跟上輕輕—勾。這幾下動作,當真是行動如電!三眼神蔡良的拳掌和踢出的一腳一齊落空,再經凌君毅雙手一推,腳下一勾,哪還站立得住,身子往後一仰,一跋朝地上跌去。
就在他身子將要傾跌之時,忽覺右臂被人一把扶助,一股大力,傳了過來,穩住了他下跌之勢。三眼神蔡良站定身子,舉目看去,只見凌君毅臉含微笑,站在一丈之外。原來凌君毅在他傾跌之際,以極快手法,扶住他胳臂,在他身子站穩之後,立時又向後躍退。這一下雙方一閃而過,凌君毅動作奇快,連證人芍葯都沒看得清楚,並未喊「停」。只聽端坐階上的太上低沉說道:
「徒兒,勝負已分,怎不叫他們住手?」
芍葯聽的一怔,慌忙舉手道:「停。」兩旁觀戰的人,同樣不知追究竟是誰勝了,一時也忘了鼓掌。三眼神蔡良呆得一呆,眉心那道刀疤驟然紅了起來!那是他動了殺機。但一聽到太上親自開口,可就不敢再行出手,雙拳一抱,勉強笑道:「凌公子手下留情,兄弟認輸。」
凌君毅慌忙還禮道:「蔡兄好說。」花女們聽到這一場又是凌君毅獲勝,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而且這回的掌聲,鼓得特別響亮。芍葯目光之中,也流露出喜悅之色,雙手朝外連揚,等掌聲平靜,才嬌聲宣佈道:「第二場比賽結束,仍是凌君毅獲勝,現在大家稍事休息,再繼續比賽。」
凌君毅剛一退下,玉蘭便款步迎了過來,含笑道:「恭喜凌公子,連勝兩場,看來總護花使者一職,已非公子莫屬了。」凌君毅連連謙謝道:「總管誇獎,冷、蔡二位,功力精湛,在下只能說是勝得僥倖。」說話之間,只見辛夷端著一盤茶,俏生生地走過來,欠欠身,嬌脆說道:「凌公子連勝兩場,小婢給你道喜來了,這是總管吩咐小婢給公子準備的茶水,凌公子快請喝了吧!」
凌君毅伸手接過,含笑道:「多謝你了。」辛夷紅紅臉道:
「準備茶水,是小婢份內之事,公子這麼說,折煞小婢了。」
凌君毅舉起茶碗,喝了一口,但覺一股清香,滿口生津,原來碗裡竟是燒得極濃的參湯,只要從入口生津,香留齒頰,分明還是野山參中的上等之品!不用說,這是玉蘭伯自己精力不支,才吩咐辛夷準備的了!心中一陣感激,忍不住抬目朗玉蘭望去。
但見玉蘭一雙星眸,也正好脈脈地望著自己,淡淡一笑道:「第三場挑戰,就要開始了。凌公子喝好茶,還要稍事休息。賤妄不打擾了。」轉身緩緩走了開去。她說的雖是冷淡,但她那雙眼睛中,卻是含著無限情意!
凌君毅現在接觸的女孩子多了,經驗告訴他,女孩子若是用這種眼光瞧你的時候,就是表示她一縷芳心,已經全在你身上了。凌君毅望著她白衣款擺的後影,心頭不覺暗暗一震,只聽辛夷嗤的一聲輕笑,在身旁催道:「凌公子,茶要涼了,你快喝呀!」凌君毅微微一驚,口中啊了一聲,把一碗參湯喝下。凌君毅但覺精神為之一振,心中對玉蘭這份情意,除了感激之外,更增加了幾分愧疚!最難報答美人恩,自己拿什麼去報答人家?經過一陣休息。芍葯又復盈盈站起,走到階前,宣佈道:「現在第三場開始,有哪一位挑戰的?」
這回,八位新任護法中,應聲走出的共有三個,一齊說道:
「屬下討教凌公子高招。」這三人是使「天狼劍」的公孫相,使鐵骨折扇的丁嶠和使淬毒雙戟的葉開先。另外還有兩人,是使「衡山劍法」的張南強,和練成「寒絲掌」的秦得廣,只是他們慢了一步,眼看公孫相等三人已經搶到前面,便自退下。
凌君毅看得暗暗皺了下眉,這就是說,自己要奪得總護花使者的寶座,至少還得連闖五關。這五個人的武功,自己都已見過,如論功力,他們縱然不及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的深厚。但每一個人都有一身獨特的武功,要想連續勝過他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像這樣的輪流挑戰,自己以久戰之身,來應付車輪大戰」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他想到這裡,立時決定了一個原則,那就是以後這幾場,必須速戰速決,不能再和他們纏鬥。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芍葯目光掠過三人,問道:
「總護花使者候選人必須接受每一個人的挑戰,你們誰先誰後,自己去商量好了再來。」
三人退後一步,協議的結果,公孫相、葉開先都退了下去。
剩下丁嶠手執鐵骨折扇,朝階上拱拱手道:「屬下丁嶠,先向凌公子領教。」
芍葯問道:「你使折扇?」
丁嶠應了聲「是」。芍葯轉臉朝凌君毅問道:「你使什麼兵刃?」
凌君毅道:「屬下很少使用兵刃,想以徒手討教丁兄高招。」
這話聽到丁嶠耳裡,不禁臉色一變,冷笑道:「凌公子口氣托大,可是瞧不起兄弟麼?」
凌君毅拱手道:「丁兄幸勿誤會,兄弟平日很少使用兵刃。
再說咱們比賽之前,副幫主一再宣佈,雙方點到為止,使用兵刃與否,也是一樣的了。」丁嶠冷冷說道:「兵刃無眼,凌公子既要徒手和兄弟相搏,自然悉聽尊便。」
兩人各自說了聲「請」,相僭走到天井中間,對面站定。
芍葯跟著走下石級,站在兩人中間,舉手道:「你們預備好了,那就可以開始了。」丁嶠鐵骨折扇一抱,抬目道:「凌公子請。」
口中說請,折扇起處,一點寒星,倏化為二,分向凌君毅胸前左右「將台穴」襲來。他一出手,就使殺著,展開三十六式連環打穴,鐵骨折扇挾著一片尖風,記記都指向凌君毅身前的要害大穴。凌君毅接連後退了三步,但神態依然從容瀟灑,連連閃避,沒有還手。丁嶠一柄折扇,越使越快,眨眼工夫,已經連續攻出九招,兩旁觀戰的人,幾乎只見從他手上飛灑出點點寒星,密集如雨!凌君毅似是已無還手之力,禁不住暗暗替他擔心,認為這回可能要敗在丁嶠扇下!這一點,就是丁嶠都有此想法,就在第十招上,但聽有人一聲驚呼,兩條人影,倏地分開。
適時也聽到芍葯的聲音喊了聲:「停。」觀戰的花女們,個個都替凌君毅可惜,空著兩手和丁嶠的鐵骨折扇動手,吃虧的自然是他……但等大家定睛瞧去。丁嶠本來還算清俊的瘦削臉上,一片蒼白,站在那裡,呆若木雞。凌君毅的左手上,不知何時卻多了一柄鐵骨折扇,此時臉含微笑,走上一步,拱拱手道:「丁兄,請恕兄弟冒犯了。」說完,把手中折扇遞了過去。花女們這下看清楚了,原來丁嶠的鐵骨折扇,已被凌君毅奪了過來,一時又紛紛替他鼓起掌來。
丁嶠臉色鐵青,一手接過折扇,候地向後退一步,目中厲芒陡射,冷笑道:「姓凌的,你再接我一招!」鐵骨折扇刷的一聲,打將開來。芍葯嬌叱道:「丁嶠,不准再動手了。」
丁嶠並未向凌君毅出手槍攻,只是在折扇打開之際,手腕一抖,一蓬細如牛毛的藍芒,電射而出,已經罩住了凌君毅前身心腹!芍葯看的不禁心頭大怒,柳眉倒豎,「鏘」的一聲,拾腕拔出長劍,嬌叱道:「丁嶠,你敢施放暗器!」
凌君毅也被他一蓬淬毒飛針激怒,冷笑道:「閣下好生惡毒!」左手衣袖一揮,迎著藍芒捲去。他這一手,使的正是反手如來昔年在雁蕩絕頂,以一雙破袖接下雁蕩七友名震江湖的「七雁陣」,每人四十九支子午釘,七人合計三百四十三支之多,一時被江湖譽為「乾坤袖」手法。那一篷藍芒,因雙方相距極近,來勢快逾閃電。但在他袖角揚起之時,說也奇怪,就像他袖中預先藏了吸鐵石一般,嘶的一聲,一下便被兜住,悉數捲了起來,再輕輕一抖,一齊落到石板之上。這一手功夫,又贏得彩聲四起。
丁嶠在打出飛針之後,人已一個觔斗,翻出一丈開外。芍葯戴著面具,雖然看不到她的臉色,但一雙鳳眸之中,卻射出驚人殺氣,怒喝道:「丁嶠,破壞比賽規矩,就是違反本幫幫規。本座以刑堂堂主身份,罰你自斷一臂,你哪一隻手施放暗器?當著大家就把那隻手砍下來。」右手一抖,手中劍脫手飛出,「奪」的一聲,蔣到丁斷面前,插在石板之上。
凌君毅拱手道:「副幫主歇怒,丁兄出於一時氣憤,好在並未傷人,屬下斗膽,請副……」芍葯跺著小蠻靴,沒等他說下去,哼道:「你還替他說情,他違反比賽規矩,我要他自斷一臂,還是輕的。」
凌君毅又道:「副幫主垂鑒,丁兄雖是違反比賽規矩,但總究不是違反幫規。再說一個練武之人,若是斷去一條右臂,一生也就完了,還望副幫主開恩。」
芍葯還是不依,說道:「這不成,立法如山,我不能讓他破壞了本幫威信。」太上輕咳一聲,緩緩說道:「芍葯,凌護法說得也是不錯,一個練武的人,斷了一條右臂,也就葬送了他的一生,姑念他平日盡忠職守,這次違反規矩,就罰他繳去護法金牌,降為護花使者,以觀後效。護法一職,可由冉遇春替補。」
她是因丁嶠的師父也不好招惹,不願因此結怨。
芍葯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轉身,喝道:「丁嶠,你聽到了,這是太上特別科全,你這條右臂,暫且寄存,還不把護法金牌繳上來?」丁嶠朝上躬身一禮,說道:「多謝太上開恩。」伸手取出金牌,雙手送到芍葯面前,但他臉—二,顯有不服之色,退下之時,還惡狠狠的盯了凌君毅一眼。
這時早有芍葯身邊使女,迅快走出,拔起寶劍,送還芍葯。
芍葯返劍入鞘,一面叫道:「太上金命,著冉遇春替補護法遺缺,冉遇春上來領取金牌。」只見從護花使者行列中,走出一個濃眉細目的尖臉漢子,神色恭敬,朝太上和百花幫主施了一禮。然後由芍葯把護法金牌送到太上面前,再由太上親手頒給冉遇春。凌君毅一眼認出這冉遇春,正是使「血影指」的那人。這就證明太上眼力不錯,這姓冉的一身武力,確實不在使「寒絲功」的秦得廣之下。上午那場比鬥中,他之所以落敗,是因為秦得廣把「寒絲功」夾在掌風中使出,一時大意,致為寒毒所乘。
一場糾紛,至此結束,丁嶠雖然保全了右臂,但卻降了一級,由護法貶為護花使者。同時也便宜了冉遇春,由護花使者耀升為護法。
現在,芍葯又走到階前,在高聲宣佈了:「第四場開始,有誰出來挑戰?」只見時開先一閃而出,說道:「這場該輪到屬下了。」
芍葯款步走下石階。凌君毅、時開先走入場中,相對站定。
葉開先拱拱手道:「兄弟使用雙朝,凌兄還是徒手麼?」凌君毅含笑道:「兄弟很少使用兵刃。」
葉開先又道:「只是兄弟要提醒凌兄一聲,兄弟戟上,塗過劇毒,凌兄徒手相搏,可得小心。」凌君毅抱拳道:「多謝葉兄提醒,兄弟會留神的。」
芍葯俏目膘了凌君毅一眼,轉臉朝葉開先問道:「你戟上淬毒,可有解藥?」葉開先道:「這戟上淬毒,是寒門秘傳,自然是有解藥的。」芍葯道:「好!你們可以開始了。」
葉開先脫下披在身上的長衫,雙手輕輕一翻,從腰間取下一雙短戟,再從戟上取下皮套。雙戟藍光奪目,看去十分鋒利。葉開先雙朗一轉,戟靠肘後,兩支鐵戟朝凌君毅一拱,抬目道:
「凌兄請。」他這手花式,耍得快捷俐落,十分漂亮。
凌君毅拱手道:「葉兄請先。」
葉開先說了聲:「有僭。」兩支鐵戟使了一招「雙龍出水」,—上一下,斜點過來。他這一招,出勢不快,顯然存有禮讓之意。凌君毅報以微微一笑,左足前跨半步,雙手輕分,從合擊雙戟中,欺身封出,並未還擊。
葉開先身形一挫,口中喝道:「凌兄小心了。」藍光乍閃,兩柄淬毒短戟快如閃電,從肘後翻起,正好削向凌君毅雙腕,這一下變招神速,手法之奇,使全場為之一震!
凌君毅喝了聲「好!」未見他有何動作,只是輕輕一閃,看似避敵,其實他在一閃之際,反手一拂,左手手背,已經拂上葉開先右肘「曲池穴」。兩人身法均快,一錯而過,便自分開,葉開先經過兩招交手,已知凌君毅果非易與,無怪前面三人,連番折在他的手下,一時哪敢輕敵,雙戟當胸,繞著凌君毅飛快的盤旋起來!凌君毅徒手鬥他雙戟,而且對方戟上又淬過毒,倒也不敢大意,腳尖轉動,緩緩地隨著他轉了一圈。猛聽葉開先大喝一聲,雙戟交然一翻,左挑右戳,瞬息之間,朝凌君毅接連刺出十餘戟之多。他這次出手,不但招數迅快,而且快中帶穩,吞、吐、劈、刺,著著搶攻,其中花招迭出,忽戟忽捧(戟柄當做短棒),可虛可實!兩道藍光,飛閃如電,看得人眼花繚亂,因為他繞著凌君毅身外發招,因此看來就像凌君毅陷身在他的重重戟影之中。凌君毅身形疾轉,施展出少林絕學回龍十二式。只見他掌指伸屈如龍,一個人青衫飄風,在葉開先忽棒忽朝、花招百出的雙戟之中,閃來閃去,避招還招變化奇奧,專門拿扣對方大穴關節。葉開先一雙淬毒短戟,縱然尋隙抵暇,藍光如電,不但始終攻不進來,而且還不時地被凌君毅掌指逼迫之下,連連護招。
片刻功夫,兩人已相搏了二十餘合,葉開先的攻勢,雖然受到扣拿關節的影響,不得不中途變招。但他「肘後戟」,本是精於短打,變招極快,攻勢迄未稍遜,大致上還算是僵持之局。凌君毅徒手對他淬毒雙戟,心理上難免不無顧忌!在這二十招中,遭上了兩次險招,差點就被戟鋒劃上肩頭!二十招一過,凌君毅已是不耐,心中暗暗忖道:「和他這樣纏鬥下去,如何了結?」
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一振,閃身投入葉開先雙戟之中。葉開先一個失神,但覺雙肘一緊,已被凌君毅拿住關節,耳中但聽凌君毅的聲音說道:「葉兄承讓了。」
這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般,凌君毅話聲出口,雙手五指一鬆。人已飄然疾退出去。兩旁觀戰的人,只看到葉開先的戟影藍光忽然一停,人影倏地分開。葉開先臉上一紅,雙戟已收回肘後,朝凌君毅拱手為禮,說道:「凌兄手下留情,兄弟認輸。」說完,披起長衫,退了下去。
花女們聽說這一場又是凌君毅勝了,掌聲鼓得更是起勁。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假冒玫瑰的溫婉君了,但她臉上戴著面具,沒有絲毫流露出來,大家鼓掌,她也跟著鼓掌。
芍葯自然也是暗暗高興的幾個人之一,她星眸傳情,流露出喜悅之色,迅快回到階上。只見端坐在階上的太上,一雙電光般的眼神,透過黑紗,直注在凌君毅身上,也流露出關切之色,徐徐說道:「勝得好險,這是年青人求功心切,原也無可厚非。但你只要穩紮穩打,五十招之內,仍可穩操勝算。若想在二十招之內,擊敗對手,那是勉強取勝,只要有對敵經驗的人,決不會險中求勝,以後切切不可如此躁進。」這話,大家都聽得出來,凌君毅連勝四場,太上已動了惜才之念。
凌君毅聽得俊臉一紅,慌忙躬身道:「太上教訓得極是,屬下自當謹記。」太上微微領首,表示嘉許,接著回過頭去,朝芍葯低低吩咐了幾句。
大家自然沒聽到她和副幫主說的什麼,但在凌君毅連勝四場之後,太上忽然對芍葯吩咐了話,這就引起大家心裡暗暗猜測。
芍葯走到階前,朝著凌君毅柔聲問道:「你要不要休息?」這口氣,有些像妻子在問丈夫。百花幫大家都知道副幫主對人一向冷傲,從未有過這般溫柔!花女們的心中不期而然都起了異佯感覺!護法、護花使者們,雖然誰也不敢對這位女煞星存有非份之想。但男人嘛,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吃醋,誰都會吃,心頭自然也同樣感到有些異樣。
凌君毅聽著她當著大家,對自己說的這般懇切,臉上也訥訥的,拱拱手道:「多謝副幫主,屬下不用休息。」芍葯點頭道:
「你既然不需要休息,那就繼續下去好了。」
接著目光一抬,問道:「現在第五場開始,還有誰挑戰的麼?」「屬下公孫相。」「屬下張南強。」兩人都應聲而出。
公孫相回身朝張南強拱手道:「張兄原諒,兄弟是在第三場時和丁兄、葉兄同時出場的,副幫主要咱們三人,商量誰先誰後,兄弟才輪到這一場,張兄下一場再上如何?」
張南強聽他這麼說了,只好拱手而退。公孫相走上幾步,朝凌君毅抱拳笑道:「兄弟不才,也想討教凌兄高招。」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4:24
凌君毅還未開口,芍葯接著目注凌君毅,說道:「太上要看看你的劍上造詣如何,這一場,你們最好用劍比試,但這是競技,也是總護花使者爭奪之戰,各人都有選擇兵刃之權,因此,太上並無勉強之意,要你自己考慮決定。」「太上要看看自己劍法!」凌君毅心頭不禁「咚」的一跳,暗想:「這和自己競選總護花使者的目標,不是很接近了麼?」他臉上微微一紅,慌忙躬身道:「屬下敬領法旨。」
芍葯看他回答得很快,不由得星眸深注,望著他,露出關切之色,說道:「你不妨考慮一下。」暗中卻以「傳音入密」道:
「你若是沒有把握勝他,不用劍也不要緊的。」她聽師傅說過,反手如來從不使用兵刃,不免替他暗暗擔心。凌君毅當著大家,不敢和她目光接觸,只是暗暗點了下頭,一面神色恭敬的答道:
「屬下受太上深思,自當盡力而為。」
芍葯看他朝自己點了頭,只得宣佈道:「也好,那麼這一場,你們就用劍比試了。不過,雙方都須遵守比賽規則,點到為止,不得蓄意傷人。」言下,她還是不放心凌君毅。凌君毅、公孫相同時應聲「是」。
芍葯話聲一落,回身招了招手,早有一名使女捧著一柄長劍送到凌君毅面前,凌君毅伸手接過,含笑道:「多謝姑娘。」那使女給他這一笑,驟然紅飛雙頰,急急低垂粉頸,疾快地退了下去。
公孫相和凌君毅並肩走入場中,輕笑道:「凌兄真不愧是風流人物。」凌君毅道:「公孫兄休得取笑。」兩人對面站定,芍葯跟著下場,說道:「你們準備了。」凌君毅緩緩抽出長劍,劍尖指天,左手立掌當胸,肅然凝立。只要看他起手式,便知他使的是少林「達摩劍法」了。
公孫相同時鏘的一聲,掣劍在手,但他卻是斜抱長劍,作出了「天狼劍法」的起手式。兩旁觀戰的人,因凌君毅接連四場,都以徒手取勝,這一場雙方均使長劍,自然特別注目,全場肅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音。
芍葯眼看兩人已經擺開門戶,靜待自己發令,當下手朝中間一揮,喝道:「開始。」喝聲出口,右手忍不住握住了劍柄。她知道公孫相精擅「天狼劍法」,出劍狠毒。凌君毅一再說他很少使兵刃,這次為了太上要看看他的劍法,才勉強使劍,不知是不是公孫相的對手。她右手緊搭在劍柄上,顯然是放不下心,只要凌君毅一遇險招,立可出劍,把兩人架開。
「請。」「請。」
場中兩人在芍葯口令一出,同時說了個「請」字,便自展開身形。公孫相上身朝前一撲,左足倏地前跨一步,他身形如狼,這一步足足跨出了六尺有奇!說他跨,還是說他竄來得妥貼,一下就閃到了凌君毅的右側,回頭髮劍,劍光一閃,橫刺而出。他身形雖快,但劍勢卻並不快,在回頭髮劍剎那,還朝凌君毅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凌君毅含笑站立,青衫飄忽,身形並未閃動,直到公孫相欺到右側,才把當胸左掌,向外揚劍,右手長劍朝下封出。他出手雖極簡單,但在場的人,大半都是使劍的高手,自可看得出來!
凌君毅一再說他很少使用兵刃,光是這一劍上,輕靈飄逸,揮灑自如,就可知他劍上造詣,同樣不弱。公孫相沒待雙劍交擊,左足一拖之勢,已經轉過身來,劍尖一昂,化作三點寒星,疾向凌君毅咽喉點來。凌君毅淡淡一笑,長劍一抬,朝前點出,但聽「叮」的一聲輕響,兩支劍尖,撞在一起,各自後退了一步。
這一招,兩旁觀戰的人,並不覺得如何,但坐在階上的太上,雙目之間,卻飛快地閃過一絲異采!要知公孫相這第二招上,已不再相讓,飛出的三點寒星,可說一閃即至,何等快速?
凌君毅若是舉劍橫架,那就毫無奇處,但他竟然和對方一樣,同樣舉劍點出,飛來的三點寒星,當然有兩點是幻影,只有其中一點,才是真正的劍尖!凌君毅要在閃電之間,辨認出其中一點劍尖,已經不是易事,再要把自己劍尖,點中對方尖細如同毫芒的劍尖之上,把對方震退,這就非眼明手快,出劍精確到毫釐不差,決難辦到。不信,你去試試看,只怕試上半天,也點不中呢?
這一點,公孫相自然想不到,他在兩人身形一分之際,口中輕喝一聲:「凌兄小心了!」
手中長劍突然一緊,「天狼劍法」源源出手。他身如狼竄,忽左忽右,來去如風,一柄長劍,隨著寒芒流動,刺出縷縷精練,當真快速絕倫,凌厲無匹!使到急處,但見他全身劍光繚繞,只是在凌君毅左右前後穿來撲去,活像一頭凶牙叱齒的大野狼!凌君毅使的是少林「達摩劍法」,原是以靜制動的劍法,身法步法施展開來,也只在數尺方圓。出劍自然也並不如何快速,劍勢如行雲流水,悠然而往,變化不多,卻含蘊著無上禪機!
公孫相的攻勢縱然凌厲,但凌君毅依然一派瀟灑,揮手之間,從容化解。而且他揮出的劍光,寒鋒逼人,足有丈餘長一道,任你公孫相左右流竄,攻到哪裡,都被他劍光接住。既然他劍勢不快,又如何能接得住公孫相閃電攻勢的呢?這一疑問,使得大家都不覺屏息凝目,全神貫注地朝凌君毅劍上看,到底他有什麼秘訣?這一細看,大家才看清楚,他劃出的那一道丈餘長的劍光,能夠左右逢源,迎接對方搶攻,原來他一柄長劍,由左右雙手交換使用。譬如公孫相攻到右首,由他右手使劍封解,但等公孫相竄到左首發劍,他右手長劍迅快交到左手,由左手使劍和對方搶攻。外人若不細看,只看到他一道匹練般的劍光,矯若神龍,一下自左而右,一下自右而左,來去悠然,使得並不太快,實則他一支劍左手交到右手,右手交到左手,快速何殊掣電?而且每一劍都搶在對方前面發招,逼得公孫相每感落後半步,攻出的劍勢,也只好一發即收,中途變招。因此兩人儘管出手極快,兵不交刃,聽不到劍劍激撞之聲。這兩手交換發劍,當真是見所未見!
就像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等,對凌君毅存著極大敵意的人,也不禁暗暗點頭,自歎勿如。兩旁觀戰的人,看到這裡,不由自主地紛紛鼓起掌來。這掌聲,自然是替凌君毅鼓的,凌君毅也真不負眾望,就在掌聲中,但聽鏘的一響,金鐵交鳴!
凌君毅、公孫相兩人,打了不下二十來招,雙方交擊,還是第一次,鼓掌的人,剎那之間都停了下來。原來凌君毅在雙劍乍接之際,忽然側身一閃,左手已經搭上公孫相執劍右腕,掌聲一停,劍光人影,也同時停止。凌君毅五指一鬆,放開公孫相右腕。
公孫相一張清俊的臉上,隱見汗水,迅快地返劍入鞘,面有愧色,拱拱手道:「凌兄身懷絕藝,兄弟甘拜下風。」
凌君毅同時收劍,含笑道:「公孫兄好說,說來慚傀,兄弟實在是險中取勝,僥倖得很。」這一場又是凌君毅勝了,剛才停下來的掌聲,又紛紛鼓將起來。凌君毅連勝五場,藝壓群雄,全場之人無不感到震驚。副幫主芍葯睜大一雙妙目,一瞬不瞬地盯在凌君毅的身上,芳心洋溢著喜悅,握劍右手,自然也放了下來,直到掌聲停歇,才嬌聲宣佈道:「第五場,仍由凌君毅獲勝。
現在繼續接受挑戰,還有哪一位護法出來挑戰的?」
八位新任護法連敗三陣,大家都已看出凌君毅藝出反手如來,武功高出自己等人甚多,出去挑戰,也徒自落敗。因此芍葯話聲一落,這回競不見有人座聲而出。芍葯等了半晌,不覺目光朝站在左首階前的其他六名護法掠來,再次問道:「你們還有誰要出來挑戰?」
六名護花依然沒有人挺身而出。
芍葯巴不得沒有人出來挑戰,「總護花使者」的榮銜,就好落到她的新認的「大哥」頭上了。但話可不得不問,這就目光一轉,落到了衡山門下的張南強身上,說道:「張南強,你方才不是和公孫相一起出場的麼?怎麼輪到你的時候,反而不出來了?」
張南強臉上一紅,躬身道:「屬下絕非凌公子的對手,還是藏拙的好。」
芍葯道:「這是公開競技,勝固可喜,就是落敗,也並不丟人,有什麼好藏拙的?」張南強道:「屬下有自知之明,這點微末之技,何敢再向凌公子挑戰?」這個放棄了!
芍葯目光再轉,朝其他五人問道:「你們呢?有沒有人出來挑戰的?」使「亂披風劍法」的宋德生、使「寒絲掌」的秦得廣、使判官筆的杜乾麟、使吳鉤劍的羅耕雲四人都沒有作聲。使「血影指」的冉退春是替補丁嶠之缺,升任護法的,前面四人都沒有出去,他自然也不好出去挑戰。這五個人,都沒出聲,等於也放棄了。
芍葯眼看沒人出來挑戰,接著說道:「你們如果不再繼續挑戰,那就作放棄競賽了。」階前六名護法,依然沒有作聲。芍葯轉過身去,面向太上,恭敬的道:「啟票太上,尚有六名護法,業已放棄競賽。」
太上頷首道:「那就宣佈凌君毅獲勝,當選本幫總護花使者。」
芍葯躬身應「是」,轉身向外,提高聲音說道:「太上有令,總護花使者競賽結果,由護法凌君毅當選。」階下兩旁同時響起熱烈的掌聲。花女們一開始就是擁護凌君毅的,此時聽到凌君毅果然當選總護花使者,一時個個玉掌鼓得如癡如狂,歷久不絕。
芍葯喜孜孜地朝凌君毅抬抬手,嬌聲說道:「恭喜凌公子,你先請回座。」凌君毅拱手一禮,回到百花幫主下首落座。
百花幫主婿然一笑,低聲道:「凌公於連勝五場,榮膺總護花使者之職,可喜可賀。」凌君毅慌忙欠身道:「今後還要幫主多多指教。」
芍葯又在階上宣佈道:「現在開始競賽左右護法,有誰參加報名?」九指判官冷朝宗道:「屬下。」
三眼神蔡良也應聲道:「屬下。」芍葯問道:「還有什麼人參加競賽左右護法的麼?」八名護法都沒有作聲。
芍葯又道:「好,那麼有沒有人出來挑戰?」
葉開先道:「屬下等人,一致擁護冷、蔡二位,繼續任左右護法。」芍葯問道:「這是你們大家的意思?」站在後面的七名護法,同聲應「是」。
太上頷首道:「如此也好,那就仍著冷、蔡二人擔任左右護法好了。」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同時躬身說道:「屬下謹謝太上思典。」
太上點頭道:「你們好好幹。」芍葯站在階上,高聲說道:
「授職典禮開始,總護花使者凌君毅、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接受太上頒發金牌。」
她話聲出口,凌君毅走上二步,面向階上站定,冷朝宗、蔡良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太上和百花幫主同時站起,芍葯迅快地回到太上右首站定。總管玉蘭從一名使女手上,接過一個白玉托盤,雙手捧著,走到太上面前。太上伸手從玉盤中取出一面八角形的金牌,那就是「總護花使者」的金牌了。金牌約有一寸見方,純金製成,雕刻精細,正面中間是一個護花鈴,四周圍以一百朵花苞。反面是八個小篆:「百花幫總護花使者。」金牌下面,垂著兩條小巧的大紅流蘇,金光燦爛,十分奪目。
芍葯一見太上取起金牌,立即叫道:「凌君毅登階接受金牌。」
凌君毅依言拾級而登,走到太上面前,躬身一禮。太上含笑還禮,親手把總護法使者的金牌,替凌君毅佩到胸前,凌君毅再躬身一禮,階前立時掌聲雷動。
太上等掌聲稍歇,藹然道:「凌君毅,從現在起,你是本幫總護花使者了。」凌君毅道:「這是太上的恩典。」他這是跟左右護法學來的。
太上道:「不,這是你自己爭取來的榮譽,憑藉的是真才實學,沒有一個人可以用權力拔擢你的。唯有公平競爭,才能使才雋之士脫穎而出。也唯有公平競賽中選拔出來,才能使大家心悅誠服,各無異言,這是老身要向你道賀之事。」凌君教連連躬身道:「多謝太上誇獎。」
太上又道:「這面總護花使者的金牌,你看清楚了,可知這金牌的意義麼?」凌君毅道:「屆下愚魯,還請太上指點。」
太上接道:「金牌八角,以示八表;中間護花金鈴,代表的就是總護花使者,這就是表示:護花金鈴,八表雄風,從現在起,這維護本幫之責,就須由你一力承擔。當然,總護花使者之下,還有左右護法和八名護法、二十四名護花使者,但是他們以你為主,因此,主要責任也就在你一人身上,爾其勉之。」凌君毅一臉惶恐地道:「屬下自慚弩鈍,只伯難當重任,有負太上厚望。」
太上微微一笑,伸手從身邊一名黃衣使女手中,取過長劍,朝凌君毅遞來,一面說道:「這是倚天劍,劍長三尺三寸,乃是古代名劍,斬金削鐵,鋒利無匹,老身賜你此劍,希望你好自為之。」
這一賜劍之舉,正表示太上對凌君毅極為器重。但奇怪的是,站在太上左右的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和總管玉蘭三人,表情卻各有不同。百花幫主聽了太上的話,一雙盈盈秋波,朝凌君毅含情一瞥,好像又驚又喜,不勝嬌羞模樣,徐徐地垂下頭去。副幫主芍葯似乎微感意外,死命地盯了凌君毅一眼,星眸之中,閃起冷峻的光芒,那是懊傷、嫉妒交織而成的異樣色彩。
總管玉蘭眼中,卻又充滿了喜色。皆因三人臉上戴了面具,他們表情如何,誰也看不出來,光是從目光中流露出來的一點神采,別人哪能瞭解她們內心的秘密?這些原是一瞬間的事,凌君毅趕忙高舉雙手,接過長劍,感激地道:「太上厚賜,屬下終身感戴不盡。」
太上目光溫和,點點頭道:「好,明日清晨,可由總管陪你上百花谷去,老身另有指示。」凌君毅躬身應「是」。玉蘭同時躬身道:「弟子敬領法旨。」
只聽芍葯嬌聲道:「凌君毅復位。」
凌君毅依言退下。芍葯接著又道:「冷朝宗、蔡良登階接受金牌。」
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並肩走上石階,行禮如儀。太上從玉盤中取起左右護法的金牌,授與兩人,兩人躬身而退。
芍葯嬌聲說道:「大會圓滿結束,散會。」階下眾人,一齊肅立敬致,太上緩緩站起身來,望階下頷首示意,然後由幫主、副幫主陪同,離場而去。
四名黃衣使女跟著款步離去。玉蘭星眸之中,滿含著喜色,迎著凌君毅神秘一笑,道:「恭喜凌公子榮膺總護花使者,還蒙太上賜寶劍,真是天大的喜事。」凌君毅拱手遜謝道:「這是太上隆恩,在下深感榮寵。」說話之時,梅花、蓮花、玉蕊等十二名侍者,一齊走了過來。
玉蕊含笑道:「凌公子,姐妹們都來向你當面道賀了!」
梅花嬌笑著接口道:「是啊,凌公於榮膺總護花使者,乃是本幫的喜事,我們姐妹一直都在衷心擁護你的。」她是十二侍者之首,她一開口,大家紛紛說道:「恭喜凌公於榮膺總護花使者。」
「恭喜總護花使者。」一片鶯聲燕語,都是「恭喜」之聲。凌君毅根本分不清誰在說話,但覺衣香鬃影,眼花繚亂,不禁玉臉一紅,慌忙連連拱手道:「諸位侍者盛情厚愛,在下感激不盡。」
一百名花女,眼看太上一走,也紛紛跟著圍了上來,只聽人群中有人嬌聲叫道:「大家快來看新郎呀。」
「啊,新郎官的臉又紅了啦。」「恭喜新郎官。」
花女們對凌君毅當選總護花使者,可說衷心擁戴,此時真像是瘋狂了一般,嬌笑、尖叫,鬧成一片。凌君毅落在這熱情洋溢的花堆裡,當真變成了「新郎官」,一張俊臉,鬧了個通紅。玉蘭朝他微微一笑,然後高聲說道:「大家安靜些,總護花使者方才連番交手,還沒有休息,此時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姐妹們若是要表示慶賀之忱,今晚幫主、副幫主要在大廳上舉行盛大歡宴,大家不妨多敬他一杯。」花女們聽得紛紛叫好。
凌君毅苦笑道:「總管這麼一說,不是把在下害苦了?一人一杯,在下非醉死不可。」玉蘭笑道:「賤妾只是替你解圍,其實縱使賤妄不說,她們今晚也會向你敬酒的。」花女們紛紛散去。
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右護法三眼神蔡良和新任的八位護法、二十四名護花使者,一齊走了過來。
冷朝宗陰沉的臉上.堆起一臉笑容.拱拱手道:「恭喜總使者,兄弟就料到今天這場競賽,凌兄定會當選。」蔡良大拇指一挑,接口說道:「凌兄少年奇才,一身絕藝,真叫人欽佩,無怪太上對凌兄特別器重了。」
這兩人自然因太上特別器重,也改變態度,前倔後恭,竭立拉攏。凌君毅拱手道:「二位護法誇獎,兄弟愧不敢當,今後仰仗二位之處甚多,還望不吝指點才好。」
蔡良爽笑道:「總座太客氣了,兄弟和冷兄,雖是癡長凌兄幾歲,但凌兄是咱們的頭兒,大伙全是一家人,有什麼事,總座只要交代一聲,水裡火裡,咱們兄弟決不推辭。」他雖是一臉橫肉,但看來還是他爽直些。
冷朝宗一手拈著幾根山羊鬍,連連點頭道:「蔡兄說得極是,凌兄一來就深得太上器重,咱們兄弟有這樣一位頭兒,日後沾光的地方多著呢。」他說到得意,不覺呵呵大笑,接著道:「走,咱們到裡邊坐坐去。」
八名新任護法,全是冷、蔡二人的屬下,有他們兩人陪著凌君毅說話,其餘的人自然沒有插口的份兒。
凌君毅由冷、蔡二人陪同,進入大廳右廂。這裡是一排三間寬廣的敞軒,放著不少椅幾,敢情正是護花使者們休息的地方。
這時天色還未全黑,室內已是燈火通明。冷朝宗、蔡良引著凌君毅上坐,大伙也依次坐下,早有兩名使女送上茶來。冷朝宗端起茶盅,說道:「總座請用茶。」
凌君毅笑道:「冷兄方纔還說大伙全是一家人,怎麼這回又和兄弟客氣起來了!」蔡良笑道:「這是咱們這兒的規矩,從前冷兄和兄弟沒先喝茶,弟兄們全都不敢先喝,現在總座是咱們的總頭兒,自該由總座先喝了,弟兄們才敢喝。」
凌君毅問道:「這裡是本幫護花使者休息的地方麼?」冷朝宗道:「不錯,這裡是花家莊院的最前面一進,也是護法和護花使者集會之處,從大廳進去即列為內院,弟兄們未奉宣召,不得擅入。」
凌君毅點點頭,隨後站起身來,朗聲道:「兄弟年輕識淺,榮膺總護花使者一職,實在深感惶恐!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護花使者,這些名稱,只是職務上的分別,在執行任務時,有這樣一個系統,便於統一,如此而巳。其實大伙都是弟兄,尤其在休息的時候,就用不著分什麼尊卑。因此,兄弟覺得像喝茶這件事,大可不必拘束,就像一家人坐在一起,愛喝就喝,豈不更顯得親切多了?」
蔡良道:「總座真是開明得很,兄弟早就覺得這件事兒,有些彆扭,現在總座這麼一句話,這條規矩,咱們就算廢了。」丁嶠站起身,走到凌君毅面前,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屬下在比賽之時,不合使用藏在扇中的暗器,冒犯總座,內心深感不安,伏望總座恕罪……」
凌君毅慌忙站起,還禮道:「丁兄決不可如此,人孰無過?
事情已經過去,何用再提?何況丁兄辛苦得來的護法,因此受到降職處分。兄弟格於規則,不能為丁兄挽回,已感不安,丁兄何須自責?咱們今後都是一家人,丁兄幸勿介意才好。」丁嬌一臉俱是感激之色,俯首道:「總座如此大度,屬下更是慚愧死了。」
說到這裡,只見一名使女走了進來,躬身道:「廳上酒宴已經擺好,幫主、副幫主都已到了,總護花使者與各位護法好入席了。」凌君毅點點頭,當下由左右護法陪同,進入大廳,八名護法和二十四名護花使者,魚貫隨後而行。大廳內,點燃起無數宮燈,照得畫棟雕樑彩繪通明。凌君毅青衫飄逸,腰懸倚天劍,當先跨進大廳,兩旁花女紛紛鼓掌相迎。上首右邊席上,坐著的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同時站起身來。今天的競賽大會,雖是太上親臨主持,但副幫主芍葯可出盡了風頭。
今晚的歡宴,主人是幫主、副幫主,因此百花幫主站起之時,就櫻唇輕啟,嬌聲說道:「本座以無比忭欣的心情,代表本幫全體姐妹,歡迎新當選的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暨八位護法諸使者,大家請入席了。」凌君毅拱手道:「幫主、副幫主盛宴款待,屬下等人,如何敢當?」
大廳上首,放著品字形三席,今天的客人,是新任的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和八名護法。因此中間一席,坐的是凌君毅、冷朝宗、蔡良三人。左首一席,是八名新任護法。正副幫主,是主人身份,坐了右首一席。接下來左首是二十四名護花使者,右首是總管玉蘭和十二侍者。再下去,則是花女們的席次。這一頓酒,是以慶賀新任總護花使者為主,大家雖因有幫主在座,但幫主終究不像太上使人畏懼,因此,大家的心情都很輕鬆愉快。何況幫主、副幫主都在向總護花使者敬酒,接著總管和十二位侍者也敬酒了,花女們豈肯放過機會?於是緊隨著十二侍者之後,也紛紛向上首三席敬酒。敬酒以「敬」為主,被「敬」的人,自然不好推辭,就是推辭也推辭不掉的。這是「敬」你的,你總不能不識抬舉?中國人有幾千年傳下的美德——好客,不論遇上什麼場合,飲酒是少不了的。只要是飲酒,不是獨酌,敬酒也是少不了的。只要是敬酒,互相灌酒,也是少不了的。身為主人,莫不希望把客人們灌醉,這是「美意」,非如此不可。只不知道這「美意」是誰發明的?大家都明知其意並不美,但卻依然遵行如故,流傳了幾千年至今不衰。
在花女們的「美意」之下,凌君毅被灌醉了!不單是凌君毅,左右護法和八名新任護法,莫不配酐大醉,就是正副幫主、總管、十二侍者,也都有了八九分醉意。因為她們也全是花女們要「敬」的對象。這一席酒,真是目貽不禁,薌澤可聞,履舄交錯,杯盤狼藉,而至前有墜珥,後有遺替!就是能飲一石的淳于先生,也非醉倒不可。凌君毅是玉蘭命兩名使者送回賓舍的。現在已經快二更天了!月光如水,斜斜地照上窗根,凌君毅臥房裡靠南的兩扇窗戶,還敞開著,但燈火已熄,黑沉沉不聞人聲。只有濃馥的酒氣,不時從窗口陣陣冒出。凌君毅盤膝坐在床上,正以上乘內功,把酒氣從體內逼出,一身大汗淋漓,儘是酒香!
現在他已經完全清醒了:也正幸他已經完拿清醒,坐在床上運功,靈台清明,才能聽得窗外院子裡的梧桐樹上,傳來「刷」的一聲輕響!那是衣衫擦著樹葉的聲音,自然極為輕微,只要聽這聲音,顯見來人輕功極高!凌君毅心中一動,忍不住抬目望去!但見桐陰之間,似有銀光一閃,緊接著「嗒」的一聲,便有一篷銀芒,電射般射出,直向窗內打來。勢道之勁,令人咋舌!
若不是凌君毅先聽到那一聲「刷」的輕響,早有準備,等他聽到暗器的尖風,再睜目時,為時已晚,非喪生在這蓬銀芒之下不可。凌君毅總算發現的早,在銀光乍閃之際,他已功運雙袖,坐著的人,疾快移走數尺,待得暗器射到身前,雙袖齊揚,施展反手如來獨門絕技「乾坤袖」神功,把一蓬銀雨捲個正著。暗器被他衣袖捲住,有如泥牛入海,自然聽不到一點聲息,樹上那人立時警覺不對,一條人影從桐陰中飛起,越過牆頭,朝院外掠去。
凌君毅冷嘿一聲:「朋友想走麼?」雙袖一抖,把接來的銀芒,朝牆角灑去,同時人已穿窗而出,尾隨著黑影,越過牆頭,追了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5:20
第24章 張冠李戴
月光,本來還柔和得如水一樣,斜照在窗根上。但不過轉眼之間,月色就被浮雲掩沒,很快隱去,窗前一暗,房中就顯的一片黝黑!這時,東首院牆上,忽然出現了一條欣長人影,這人在牆頭上才一現身,就悄無聲息地飄落窗前,再一旋身,閃入窗去。這真是無巧不成書,就在欣長人影堪堪閃入房去,走廊上又有—條婀娜人影,裊裊行來!那是一個身材苗條的姑娘。沒有月色,你縱然看不清她的花容月貌,但只要看她纖纖合度的窈窕模樣,準是一位干嬌百媚的美人兒:她腳下既輕又快,纖塵不揚,聽不到一點細碎的聲音,黑夜裡,只有那雙晶瑩的眸子,閃著星星般的光亮。目光一溜,敢情她發現了敞開著的窗子,口中不覺輕「咦」了聲,柵柵朝窗下走來。室中那人耳目何等敏銳,聽到她的一聲輕咦,頭頭驀地一驚,一時來不及躲閃,目光迅疾一掠,輕快地閃到床前,舉手揭起羅帳,朝床上躺了下去。
苗條人兒已經走到窗前,輕輕哼了一聲道:「辛夷這丫頭也該死,連窗戶都沒關上。」
這句話說得雖輕,但躲在床上的那人,已經聽出說這話的是誰了,心頭不禁大為凜駭:苗條入兒舉手掠掠鬢髮,倏地又輕又嬌的叫道:「凌大哥,你酒醒了麼?」室中那人不敢作聲,苗條人兒嗤的一聲輕笑,腰肢一扭,像一陣香風,已經到了床前!
室中還瀰漫著酒氣,她自然聞到了,輕輕攢了下眉尖,聲音說得更轎更柔道:「瞧你!醉成這個樣子!」她居然伸手撩起帳子,一雙柔嫩如玉的纖手,輕輕推著他肩頭,低低叫道:「凌大哥,凌大哥,你醒一醒嘛!」
室中那人心頭狂跳,哪敢出聲,但不應也不成,只是迷迷糊糊的「唔」了一聲。苗條人兒從臉上摘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緩緩俯下身去,附著他耳朵,吹氣如蘭地,嬌聲說道:「你怎麼啦?」這聲音好不撩人,人究竟是人,無燈無月,室中反正看不清面貌。
那人很快握住了苗條人兒的玉手,顫聲道:「你……」苗條人兒任由他握著手,並未抽回,輕輕地道,「我是不放心你,才來瞧瞧的。」
那人壓低著聲音道:「謝謝你……」苗條人兒道:「誰叫你是我大哥……」
那人顫聲道:「你真好。」苗條人兒嗤的一聲輕笑,低聲道:
「你……怎麼在抖?」
她和他靠得很近,她身上陣陣的幽香,薰人欲醉!那人一顆心動盪得把持不定。他沒有作聲,雙手猛地一扳,苗條人兒忽然『嚶嚀』一聲,一個嬌軀撲入他的懷裡。他沒有讓她說話,兩片火熱的嘴唇,已經堵住了她的櫻唇。她沒有推開他,反而柔順得像依入小鳥一般。黑夜之中,除了兩顆心房劇烈的跳動,聽不到半點聲音。但他手已經開始有了粗野動作。現在,顫抖的,已經不是他,而是她了!可惜房中沒有燃燈,他無法看到她嬌靨上泛起一片配紅,美目中漾起的水樣異采!但他卻可以感覺到她身上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熱力!這發生的一切,原是她意料中的事,她為了要得到他,她不克自持,她更不能讓別人把他搶走。
他動作雖然粗野,她沒有半點咳怪,這是她心甘情願的,但她畢竟還是驚怕得發抖。
她平日何等高傲?何等冷峻?此刻竟然英風盡失,成了一隻受創的小鳥,室中依然一片漆黑,兩顆蕩漾的心,經過一陣波動之後,很快的就平靜下來了。苗條人兒仰著臉,嬌柔的聲音幽幽地叫了聲「大哥,你……」他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催促著道:「妹子,你該走了。」
苗條人兒悄聲道:「你怕了?」那人溫柔的道:「不,我不是怕、萬一給入看到了,對你總不太好。」
苗條人兒輕哦了一聲,她是個好強的人,自然不願讓人撞到,於是她點點頭,迅快起身,一面輕聲叮嚀道:「我走了,明天太上說的事,你不能……」那人沒待她說下去,低笑道:「好妹子,你只管放心,我不會的。」
「你敢!」她一個纖纖玉指,輕輕點在他額角上,人已像—縷輕煙,閃了出去。
他心頭忽然起了一陣愧疚,更不怠慢,悄悄下床,在室中怔立了半晌,才長長吸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這不是我的錯。」
跺跺腳,穿窗而出。
兩人先後離去,本來雲收雨散,春夢無痕,這時又是三更半夜。誰也不會撞來!但許多事兒往往出人意外,依以為人不知,鬼不覺,偏偏就會春光外洩!這人正是喬裝玫瑰的溫婉君!房中兩情纏綿,聲音雖輕,但卿卿我我,斷雲零雨,依然隱約可聞。
溫姑娘站在窗外,不禁羞得滿臉通紅,一顆心直往下沉!她真想不到自己的心上人、竟會是這樣一個人!她羞憤、氣惱,愛棍交織,芳心才碎,噙著眼淚,悄悄地離去。
凌君毅掠出窗外,眼看向自己施放暗器的黑影,已經越過高牆,向院外逸去,一時不禁暗暗攢了一下眉,心想:「此人不但輕功極高,而且又比我先了一步,百花幫屋宇極廣,他只要隨便一躲,我就不容易找得到他了。」但心中想歸想,人卻毫不停留,一提真氣,身化長虹追出牆去。那黑影身法極快,凌君毅剛剛越出牆外。發現他已在一二十丈之外,正在沒命地飛掠。他敢情怕驚動了百花幫的人,因此沒敢在重重院落、屋宇比連的暗陰中間隱伏下來。這自然是他發現凌君毅追了出來,心頭慌張之故。同時,他也沒想到凌君毅來了不過兩天,對花家莊院的地形,根本不熟,他只要隨便—躲,拐上兩個彎,就可把凌君毅撇開了。
凌君毅發現他一路飛掠,一時哪裡肯捨。也提氣施展身法,一路疾追下去。但前面黑影,對花家莊院極熟,雙方相距既遠。
這時正好一片烏雲遮住了月色。前面那人利用地形,時隱時現,在那些樓宇之間,任你凌君毅展盡腳程,也無法把雙方之間的距離縮短。花家莊院是百花幫的根本重地,各處都有巡邏和值崗的人、此入競能避開這些巡夜值崗的耳目,越發可見他不是外面的人。片翔工夫已經追出花家莊院的高大圍牆。這裡是一片長滿青草的山坡,到處亂石嶙峋,地勢荒涼,顯然很少有人來此,前面黑影眼看凌君毅緊追不捨,心頭慌張,才會落荒而走,一路急掠。
凌君毅心頭同樣泛疑:「他把我引來此地,莫非另有埋伏?」
但他藝高膽大,對方縱有埋伏,也並不放在心上,而且此人如果真是百花幫的人,那一定是白天較技敗在自己手下之人。懷恨在心,才會乘自己酒醉,暗下毒手,自己縱然不願樹敵,也要截住他,好好規勸他一番不可。因為這一路上,已是荒涼的山坡,沒有隱蔽之處,凌君毅一身所學,高過那人甚多,雙方距離,自然漸漸拉近。眼看到前面不遠,已經快到湖邊,一片湖光,煙波浩渺!前面黑影突然身形竄起,宛如隼鷹窿食,縱身朝一處岩石下撲落。這時雙方相距,已只有十餘丈遠近,凌君毅兩個起落,便已追蹤趕到,這方岩石約有三丈來高,下臨湖水,已是再無通路。
凌君毅目光朝四面轉動,四周靜悄悄的,哪裡還有人影?心中暗暗奇怪,自己明明看他朝這裡撲落,怎會沒了影子?此處雖然荒僻,但草長不過沒徑,也藏不住人,除非他一時情急,跳下湖去,潛水逃走。這也不可能,一個人水性再好,鑽入水去,水面多少總會濺起一些水花,但自己跟蹤追到,湖水平靜如鏡,連一點水暈也沒有。他站在崖上,等了片刻,依然不見動靜,心頭突然一動,暗想:「我和他距離雖遠,但明明看他從此處縱身撲落,一閃不見,此人對莊中情形,十分熟悉,自然對這一帶的地形也瞭如指掌,他故意把我引來此處,才忽然隱去,莫非這石崖下面,另有通路?」一念及此,立即探首朝崖下看好落腳之處,提吸真氣,飄身飛落。腳尖落到草叢間一塊石上,果然發現這石崖上豐下削,崖下宛如一條狹隘的走廊,下面是平整的沙礫,容得『人側身而行。外面又有青草掩蔽,縱是大白天,也不易被人發現,若從崖上望下來,自然更難瞧到。凌君毅想起那天曾聽玉蘭說起,黑龍會郝飛鵬乘來的船,藏在一處崖下,莫非就在此處?心念轉動之間,不覺循著崖下走去。這石崖之下敢情經湖水長年衝擊,有的地方,果然可以隱藏得下一條小船。
凌君毅心中暗想:「百花幫總管玉蘭心思慎密,但像這等所在,極易被賊人利用潛伏,應該派人駐守才對。」又走了一箭來路,突見前面不遠似有一入躺臥在那裡。凌君毅一下掠了過去,他目能夜視,這一到得近前,才發現這人一身青色勁裝,腰跨單刀,競似百花幫的莊丁。再一細瞧,此人竟是被人用重手法擊中前胸,業已氣絕。
凌君毅這下看得目中寒芒飛閃,忖道:「這人看來是派在此地值崗莊丁,他連腰間兵刃都末撤出,就遭了毒手,準是方纔那人怕他說出來,才殺以滅口,那等於是我害死了他。」他才直起身來,又瞥見一丈開外的草叢間,另有一個人倒臥在那裡,目光一注,那人也是一身青色勁裝莊丁打扮!不用再看,這人是被入一掌震飛出去的,自然也早巳死去。
凌君毅看得暗暗切齒,心想:「自己本意,原只想追上他,稍加規勸,但他卻連施殺手,殘殺兩個無辜莊丁,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倒非要把你找出來不可。」從兩個莊丁氣絕多時看來,這暗算自己的人自然早已去遠,無法追得上他,正待縱身朝崖上躍去!就在此時,突聽崖上傳來一陣鳴嗚咽咽的哭聲,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聽來淒楚欲絕,泣不成聲!凌君毅心頭暗暗納罕,這時差不多已是半夜三更,什麼人跑到湖邊來啼哭?既是女子聲音,自然是百花幫的花女了,莫非她發現兩個莊丁死去,她是其中一人的情人,才會哭的如此傷心!
正在思忖之間,突聽那女子哭著說道,「凌君毅……你竟是這樣的人,算我瞎了眼睛,我……我也不想活了……」
她雖然悲悲切切,繼繼續續地說著,但凌君毅聽得清楚,尤其說到最後一句,一陣腳步聲,已經到了崖邊。不用說,她是準備投湖自盡!這下,凌君毅大吃一驚,口中輕喝一聲:「姑娘,使不得。」人隨聲上,一下竄了上去。
那姑娘沒想到崖下右人,自然也猛然一驚,不由得後退數步,叱道:「你是什麼人?」凌君毅已然看清姑娘是誰,只見她珠淚滿頰,一副淒苦模樣,心中更是驚奇不止,望著她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在下幾時得罪了你……」
這姑娘正是喬裝玫瑰的溫婉君,她睫承淚水,一雙風目,盯在凌君毅的臉上,這回她也看清楚了,同樣驚奇的道:「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凌君毅道:「還是你先說,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哭呢?」
溫婉君雙目凝注,冷冷地說道:「不,你先說,你是不是跟著我來的?」
她戴著面具,看不到神色,但她平日為人溫婉,語聲嬌柔,此時口氣冰冷,顯然有些不對!凌君毅暗暗奇怪,只得說道:
「在下是追蹤一個人來的……」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急急問道:「你來的時候,可曾遇到什麼人嗎?」
溫婉君聽出凌君毅的口氣,似乎是追蹤另一個人來的,不覺問道;「你說的是誰?」凌君毅道:「不知道,此人心狠手辣,十分狡猾,在下一直追到此地,不但仍然被他逃去,而且還讓他殺死了兩個在這裡值崗的莊丁……」
溫婉君終究是冰雪聰明的人,聽出此中另有蹊蹺,心中忍不住急急問道:「你說,你已經出來好一會了?」凌君毅道:「沒錯,少說也有一頓飯的時光了。」
溫婉君仍然不肯放鬆,追問道:「你既然不知他是誰,追他作甚?」凌君毅只得把才纔發生的經過情形,簡要說了一遍,接著笑道:「好了,現在該你說了,你幹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我好像還聽你說什麼不想活了,究是為了什麼?」
溫婉君聽他說出經過,心頭已經有些明白,但一個姑娘家,這話如何說得出口?她只覺粉臉一熱,忙道:「你不用多問,我只是心裡煩,出來走走,你快回去,越快越好。」
凌君毅可不是呆頭鵝,他自然聽得出溫婉君的口氣裡,似乎另有文章,這就問道:「聽你口氣,好像發生了什麼?」溫婉君道:「快些走,你回去就知道了。」
凌君毅滿腹狐疑,問道:「你不和我一起回去麼?」溫婉君道:「我和你走在一起,給人家看到了,不方便。你只管先走,就在院中暗處等我就好。」
凌君毅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可不放心,要走咱們一起走。」溫婉君跺跺小蠻靴,急道:「真急死人,再遲就來不及了。」
凌君毅還是站著沒動,問道:「你一定有事,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呢?」溫婉君道:「此時無暇多說,走,我們到了牆外再分開。不過此事關係重大,你千萬不能耽擱,先回賓舍看看,就知道了。但你莫要一人進去,在暗處等著,我去通知了總管再說,今晚是我和風仙值班,你只說回來的時候遇到我的就好。」
凌君毅聽她說得鄭重,好像自己住處又發生了什麼事故,當下點點頭道:「好吧,那就快走吧。」兩人不再多說,雙雙掠起,一路展開腳程,不消多大工夫,便已起到花家莊院牆外。
溫婉君和他打了個手勢,翩然朝後進掠去。
凌君毅更不怠慢,雙足輕輕一點,凌空飛上牆頭,突聽有人沉喝一聲:「什麼人?」一點寒星,直向凌君毅迎面激射過來。凌君毅伸手一抄,便把打來的暗器接住,那是一顆銀彈子,一面說道:「在下凌君毅。」
這時從暗影中飛掠出一個勁裝漢子;一眼看到凌君毅,慌忙躬身道:「屬下許廷臣,不知是總座駕到,多有冒犯,實在該死……」凌君毅認出他是一名護花使者,一面含笑道:「許兄不用介意,在下從外面飛登圍牆,難免引起誤會,只是許兄以後該先問清楚了,不可先行出手。」隨手把一顆銀丸遞了過去。那姓許的護花使者連聲應「是」,雙手接過銀丸。
凌君毅問道:「今晚可是許兄輪值麼?」許廷臣躬身道:「是,下半夜輪值的一共是四人,屬下分配在這東南方一帶。」
凌君毅問道:「許兄方才可曾看到有什麼人進來麼?」許廷臣忙道:「總座是說有敵人潛入本幫來了?」
凌君毅道:「不,兄弟只是隨便問問,許兄若是沒有看到,就算了。」許廷臣道:「屬下從子時起,就在這一帶屋面上巡,若是有入進入本幫,屬下一定會看到的。」
凌君毅點頭道:「如此就好,兄弟失陪了。」說完,略一抱拳,就長身掠起,一道人影,凌空朝後院投去。他因溫婉君說話極為鄭重,好像自己屋裡,發生了什麼事故,因此一路暗暗凝神察看。中院一帶,各處燈火已熄,不見有何動靜。悄悄躍落牆,凝目朝自己房中看去,南首兩扇窗戶,依然敞開如故,屋中靜悄悄的,和自己出來之時,也並無半點異處。心中暗暗納悶,不知溫婉君要自己盡快趕來,究竟所為何事?但想起溫姑娘平日心細如髮,遇事慎重,不可能會騙自己。
尤其她不肯說明,吞吞吐吐的模樣,好像只要自己回來,就可發現一般,但又要自己隱身暗處,等她去通知總管。這到底為什麼呢?心中越想越覺疑雲重重。「莫非有人暗中陷害自己?」這也不對,此人縱有陷害自己之心,也不可能躲在自己房裡。他隱身暗處,仔細察看了一陣,依然不見有何動靜。這一陣工夫,他想了許多可能在房中發生的事故,依然得不到什麼結論,要待進屋去瞧瞧究竟,又因溫婉君再三叮囑務必等她和玉蘭來了再說,只好耐心等候。正當此時,突聽「刷」「刷」兩聲輕響,從牆頭傳了過來,凌君毅急忙回頭看去!但見從牆頭飄落兩道人影!一個一身白衣,腰懸長劍,看去宛如凌波洛神;一個一身玄色緊身衣裳,婀娜多姿!這兩人正是總管玉蘭和喬裝玫瑰的溫婉君。
凌君毅急忙迎了上去,拱手道:「驚擾總管了。」玉蘭還了一禮,清澈眼波望著凌君毅道:「有勞凌公子久候了,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發生了什麼事情,凌君毅也是一頭霧水,有些答不上來,只好含糊的道:「總管來了,此地不是談話之所,還是請到裡面說吧!」這話沒錯!溫婉君既然要他等著總管來了再說,現在溫婉君已經陪著玉蘭同來,且請她們到房裡去,不用自己開口,溫婉君自然也會說的了。
玉蘭眼波一轉,悄聲說道:「賤妾聽九妹說,她經過此處聽到裡面有人說話,當時還當是公子你,後來她巡到中院,遇上凌公子,追蹤一名刺客回轉,才覺事有蹊蹺,趕去通知賤妾,凌公子已經來了一回,不知房中可有動靜?」
凌君毅心中暗道:「原來自己房中有人潛入,這有什麼不好和自己說的?」一面微微搖頭道:「在下也剛到不久,屋中並無什麼動靜,在下是因玫瑰姑娘囑咐,在此等候總管,尚未進去看過,在下先進去瞧瞧。」說完,正待朝窗中掠入。溫婉君道:「凌公子小心!」
玉蘭接口道:「不錯,凌公子確是小心為上。」兩位姑娘都是情有所鐘,自然對他特別關心。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不要紫。」
身形一晃,已然穿窗而入,目光迅速一掃,房中一切如常,哪有什麼人影?不用說他在身形落地之時,早已耳目並用,只要有人躲了起來,這數丈之內,也休想瞞得過他的耳朵。凌君毅轉身從桌上取過火種,燃亮燈燭,一手拔開門閂,含笑道:「二位請進。」
溫婉君心中暗暗討道:「看來果然來遲了一步,那兩人已經走了。」玉蘭當先跨進房中,她一雙盈盈秋水,朝四週一陣打量,目光一抬,說道:「賤妾只聽九妹說起凌公於是追蹤一個暗算你的人去的,語焉不詳,不知究是什麼入,竟有這般大膽?凌公子可否說的詳細一些?」
凌君毅苦笑道:「在下和他追逐了半天,連他一點影子都沒追上,而且,還讓他連傷了本幫兩個莊丁,說來真是慚愧得很。」
當下就把自己正在運功之際,聽到有人飛落窗前樹上,只看到銀光一閃,一篷暗器已電射而來,差幸自己已經移開身子,把一蓬暗器悉數接了下來。那人發覺不對,立即逃走,自己如何一路追蹤,一直迫到湖邊,那人如何飛落崖下,發現兩名莊丁被人用重手法擊斃等情,詳細說了一遍。玉蘭目中神光連閃,沉吟道:
「此人能在花家莊院之中,避開各處巡夜值崗的人,顯然不是外人,可能就是今天賽技落敗,懷恨在心,故此暗算於你。」
凌君毅道:「在下也是如此想法,當時原想追上他,加以規勸。」玉蘭冷冷一哼道:「此人膽子不小,竟敢如此胡作非為,而且能在凌公子追蹤之下逃脫,輕功和心機也是極高的了。」說到這裡,接著問道:「凌公子接任他施放的一蓬暗器,不知還找得到麼?」
凌君毅伸手朝牆角上一指,說道:「在下為了追人,就把它抖落在牆角上。」牆角暗處,正好燈光照射不到,是以玉蘭入房之初,目光雖向四周打量了一眼,仍然井未發現。此時經凌君毅一說,目光也隨著投去,這一瞧,她不禁交了臉色!
兩道秋水般的眼神,也射出霜刃般的寒芒,說道:「會是黑龍會的人?」溫婉君道:「三姐怎知是黑龍會的人?」
玉蘭探懷取出一小塊磁石,俯下身去,吸起一支一寸五分長的鋼針,這針比普通縫衣針還要粗些,通體如墨,黝黑無光,顯然劇毒無比!她舉起磁石,抬眼朝凌君毅問道:「凌公子可看出這支淬毒鋼針的來歷?」
凌君毅道:「在下看不出來。」玉蘭淡淡一笑,說道:「這針上淬的就是『毒汁』。」
凌君毅一直以為是百花幫的人暗算自己,此時聽玉蘭說出是黑龍會的人,心中微感意外,不覺的「嗅」了一聲。玉蘭接著又道:「這鋼針是從『森羅令』打出來的,它的名稱叫『三十六孔黃蜂針』。」
溫婉君心思慎密,想到玉蘭對暗器一道,如數家珍,立時想到她們姐妹若非精擅暗器,便是太上和她們說過天下著名暗器的大概情形,她知道的,自己可能也應該知道。因此她原想問問「森羅令」和「三十六孔黃蜂針」同是一件暗器,何以會有兩個名?但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凌君毅道:「總管博學強記、見多識廣,一看此針,就連它的名稱也叫了出來。」
天底下,不論男女,如能得到心上人的讚美,內心自然最感喜悅。尤其玉蘭經過昨天和大姐牡丹互訴衷情之後,早已把凌君毅看作了她自己的另一半。何況今天太上又在大會上親賜凌君毅倚天劍,這件事幾乎已成了定局。
她一雙丹鳳眼,輕俏地瞟了凌君毅一眼,目光之中,泛起喜悅和略含羞澀之色,婿然道:「賤妾只是聽太上說道,那藏針的是一個扁盒子,必須用純鋼製成,可藏針三百六十支,叫『森羅』,今就因它和閻王爺的令箭一樣、頭是圓的,放射針孔,作蜂窩狀,一次可射三十六支,所以又叫『三十六孔黃蜂針!』。」凌君毅聽得好生佩服,百花幫的入,果然個個都是太上精心調教出來的,對江湖上的事,知道得既詳又盡。
只聽玉蘭接著道:「這種暗器,製作精巧,威力極強,據說出於昔年一位巧匠之手,江湖上至今好像還沒有人能夠仿造,更沒人能躲閃得過,今晚若是換了個人,只怕就難逃毒手了。」
凌君毅含笑道:「在下只是運氣好,發現得早一步而已。」
玉蘭目光注視著手中毒針,沉吟道:「他們既能在針上淬上『毒汁』那是說他們已能仿製『森羅令』了!」說到這裡。不覺回過頭去,朝溫婉君道:「九妹,你過去數數看,是不是有三十六文?」溫婉君依言走了過去,俯下身子仔細數了數,抬頭道:
「不錯,這裡有三十五支,連你手上一支,正好三十六支。」
玉蘭黛眉微蹙,說道:「他們果然製成了『森羅令』,而且對扎們莊院裡的情形,又如此熟悉,實在不容忽視。」溫婉君道:
「也許是咱們這裡,有了對方潛伏的奸細。」
玉蘭口中哦了一聲,想起玫瑰曾說聽到屋中有人說話的聲音,不覺問道:「九妹,你說方才聽到這屋裡有人說話的聲音,不知是男是女?」溫婉君臉上驟然發熱,差幸她戴著個面具,不易被人瞧到,當下略作凝思,說道:「好像是一男一女……」她口氣微微一頓,接道:「當時小妹只道是凌公子酒醒口渴,在和辛夷說話。」
凌君毅道:「在下醒來,就在捐上運功逼出酒氣,辛夷早就去睡了,並末進來過。」隨著話聲,人已走近榻前,伸手把帳子撩了起來!撩起布帳,但見被褥凌亂,中間有一小塊殷紅的鮮血!
這下直看得凌君毅悚然一驚,失聲道:「血!這是什麼人的血!這人莫非負了傷,躲到我的床上來了?」他這一撩起布帳,床上的情形,玉蘭和溫婉君自然全看到了……有些事情,姑娘家比大男人要敏感得多!就拿這點血跡來說,凌君毅只想到有人負了傷;但兩位姑娘都是冰雪聰明的人,這情形映入眼簾,立時想到……這一剎那,玉蘭和溫婉君同時羞得面紅耳赤,身上一陣熱烘烘的,一時不好答話。
還是玉蘭較為沉著,轉身說道:「九妹,你去把辛夷叫醒了,要她立時替凌公子換一條被褥。」溫婉君答應一聲,舉步走了出去。
玉蘭在轉身之時,忽然發現枕邊似有一件東西,心中不禁一動,她身為百花幫總管,這就再也顧不得羞澀,問道:「凌公子只在榻上坐息運功,被褥就不會有這麼凌亂的了?」凌君毅道:
「正是,在下根本來曾動過被褥。」
玉蘭故意說道:「這就奇了,此人何以要躲到凌公子床上來的呢?」說話之時,舉步走了過去,身子微側,擋著凌君毅的視線,伸手翻起枕頭,故作察看之狀,已把一支金釵迅快地籠入袖。正好溫婉君和辛夷一起走入。
辛夷慌忙躬身道:「小婢不知總管來了……」玉蘭不待她說完,一擺手道:「我問你,方纔你可曾聽到這裡有什麼動靜麼?」
辛夷睜大眼睛,望望凌君毅,茫然道:「沒有啊,小婢沒聽見有什麼動靜。」玉蘭哼了一聲,說道:「你們睡的真熟,凌公子追賊人去了,這裡有人潛入,都會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辛夷身軀一顫,俯首道:「小婢該死……」玉蘭道:「不用說了,你去給凌公子換一床被褥。」一面卻以「傳音入密」說道:
「記住,今晚之事,不准向任何每人吐露隻字,知道麼?」辛夷忙道:「小婢遵命。」說完,捧起被褥退了出去,接著另外捧了一條被褥走入,在床上鋪好。
玉蘭道:「沒你的事了,去睡吧,以後晚上可得警覺一些。」
辛夷應了聲「是」,躬身退出。
玉蘭回眸朝凌君毅道:「時間不早了,凌公子明日一早,還要去晉見太上,還是早些休息吧。」一面朝溫婉君道:「九妹,咱們走吧!」凌君毅道:「在下慚愧得很,未能把鹼人截住,反教總管辛苦了大半夜。」玉蘭道:「凌公子不用客氣,這是賤妾份內之事,方纔我要十二妹(風仙)趕去湖邊,調查兩個莊丁的死因,去問湖面上的巡邏人員。是否發現可疑船隻?此刻也許已經回來,賤妾告辭了。」說完,偕同溫婉君匆匆而去。凌君毅送走兩人,心中兀自覺得疑竇重重!第一是暗算自己的那人,據玉蘭從他使用的「森羅令」上推測,認為是黑龍會派來臥底的人。這一點,是沒錯,因為今天在大會上,太上當眾公佈,自己製成了「毒汁」解藥,又當選為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這對黑龍會,當然是有極大的威脅,把自己除去,正是他的一件大功,不然,自己和他們無怨無仇,何以要夤夜前來,暗下毒手?第二是自己追蹤刺客外出之時,又有什麼人潛來房中?此人又有什麼意圖?據溫姑娘聽的聲音,似乎是一男一女,其中一個,分明還負了傷,極可能他們看到了溫姑娘,才躲到床上去的。不然,不會在床上留下血跡了。這兩人又是誰呢?其中一人,又在何處和人動手負的傷?他們為什麼要躲到自己房中來?第三,最使他感到想不通的,還是溫姑娘。她究竟受了什麼委屈,要一個人跑到湖邊去偷偷的哭泣?而且口氣之中,好像還對自己存了很大的誤會……他想到這裡,不覺笑了!姑娘家嘛,自然難免心胸狹窄,她是為了自己,才不辭艱險,假冒攻瑰混進來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5:46
她一定看出副幫主芍葯,形跡上對自己顯得親切,感到無限委屈,其實這真是天大的冤枉。正在思忖之間,耳聽遠處傳來報曉雞聲,敢情天快亮了!當下不再多想,連衣服也沒脫,就在床上盤膝坐下,澄心靜慮,運起功來。過沒多久,天色已經大亮,只聽辛夷的聲音在門口低低的叫道:「凌公子醒來了麼?該起來啦!」凌君毅答應一聲,跨下木榻,拉開房門。
辛夷端著一盆臉水,俏生生走了進來,歉然含笑道:「小婢驚擾凌公子了,這是總管昨晚吩咐的,公子一清早就要上百花谷去,這是不能耽誤的事,要小婢天一亮,就來叫公子起床。」凌君毅道:「不要緊,我早就醒了。」辛夷放下臉水,忽然吐吐舌頭,說道:「昨晚小婢伯死了。」
凌君毅道:「你怕什麼?」
辛夷道:「總管平日待人,總是和藹可親,從沒半句疾言厲色,昨晚她好像很生氣。」凌君毅淡淡一笑道:「這不能怪你。」
辛夷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關切地望著他,問道:「小婢聽說昨晚有人暗算公子,一定是公子受了傷,總管才會生那麼大的氣,不知公子傷在哪裡?連被褥上都有血跡呢!」凌君毅含笑道:「謝謝你,我沒有負傷,那不是我的血。」這句「謝謝你」,聽得辛夷驀地紅暈雙頰,但依然睜大眼睛,問道:「那是誰流了血?」
凌君毅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當時我已經追蹤暗算我的敵人出去了,有人潛入房來……」辛夷驚啊道:「會有這種事?
小婢真是睡得太死了。」說到這裡,慌忙催道:「公子快洗臉,小婢給你端早餐去。」
轉身朝外行去。凌君毅盥洗完畢,辛夷已經在客堂上擺好早餐,侍候著他用畢,才收拾退去。過沒多久,總管玉蘭翩然走入,朝凌君毅婿然一笑道:「凌公子早,船隻已經準備好了,咱們可以動身了。」
凌君毅道:「在下已經恭候多時,總管吃過早餐了麼?」玉蘭道:「賤妾從來不吃早餐。」凌君毅道:「那是總管太忙了。」玉蘭含笑道:「那倒不忙,這是習慣,從小時候起。一清早就練武,師傅教得很嚴,練不好,不准休息,賤妾人生得笨,時常從早晨練到中午,都沒有休息,哪裡還有吃早餐的時間?」凌君毅道:
「姑娘冰雪聰明,哪裡笨了?大概是勤於用功,學了一套武功,就非把它練熟不可。」
玉蘭臉上一紅,雙目之中,漾起一片情意,低笑道:「凌公子真會說話……」候然改口,接著「哦」了一聲,又道:「賤妾叫慣了凌公子,一時競然改不過口來,其實現在該稱你總使者才對!」凌君毅道:「姑娘叫在下凌公子,聽來已是彆扭得很,若叫總使者,更不知有多少彆扭。」
玉蘭凝眸望著他,輕柔地道:「你本來就是總使者咯!不叫你總使者,那要賤妄叫你什麼?」
凌君毅和她目光一對,但覺她目光之中,柔情如水,脈脈含情!心頭不禁一凜,慌忙避開她目光,囁嚅說道:「在下……」
說了「在下」二字,底下的話,不知如何措詞才好。
玉蘭嗤了一聲輕笑,說道:「不用說啦,快走吧,太上召見,可得早些趕去才好。」說完,轉身緩步行去。凌君毅隨著她走出賓舍,一面問道:「不知昨晚風仙姑娘可曾查出眉目來了?」
玉蘭微微搖頭道:「沒有。」她忽然飛快的轉過身來,低聲說道:「昨晚發生之事,除了賤妄和九妹兩人,連鳳仙都並不知情,凌公子千萬記住,對任何人都不可說出去。」凌君毅聽得不覺一怔,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玉蘭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此事內情十分複雜,賤妄一時也弄不清楚,無可奉告,凌公子只要相信賤妾就是了。」凌君毅雖覺奇怪,但看她說得如此鄭重,不覺點點頭道:「姑娘的話,在下自然相信。」
玉蘭婿然一笑,低低地道:「你相信就好,無論如何,賤妾是不會害你的。」不多一會,便已到了後園垂揚拂絲的小河堤邊,果見一艘小巧的梭形篷船,停在石砌埠頭邊上。敞開著中艙,似已等候多時了。
玉蘭腳下一停,拾手道:「總使者請上船了。」凌君毅上次曾和芍葯乘坐過一次,有了經驗,當下也不再客氣,跨下石級,輕輕躍落中艙,然後低著身子,鑽入艙中,盤膝坐下。玉蘭相繼躍』落,盤膝坐定,前梢健婦不待吩咐,推上艙逢,船身一陣輕晃,就聽槳聲嘩嘩,船已開行。
玉蘭燃起銀燭,一面含笑道:「船上已經沏好香茗,總使者請用茶。」凌君毅道:「多謝總管。」
只聽玉蘭忽以「傳音入密」說道:「船上把槳的兩人,都是跟隨太上多年的人,凌公子說話可得小心。」她這話原是暗示凌君毅,這兩人是芍葯的心腹。
但這暗示得太隱晦了,凌君毅如何領悟得到?聞言不覺一怔。玉蘭看他神情,又以「傳音入密」補充道:「凌公子不用疑懼,賤妾這是提醒你,莫要在船上問東問西,太上最不喜人家在背後問起她老人家的事。」
凌君毅也以「傳音入密」答道:「多謝指點。」玉蘭又道:
「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幫主要賤妾轉告凌公子……」
凌君毅問道:「幫主有何吩咐?」玉蘭眨動一下明亮的眼睛,現出一絲神秘的笑意,說道:「凌公子昨天新膺總護花使者,太上今天就在百花谷召見,定有深意,幫主要賤妾轉告凌公子,不論太上怎麼說,你都要一口答應下來。」
凌君毅又是一怔,問道:「太上會要在下做什麼?」玉蘭看他神色,心中暗道:「大姐料得沒錯,看來他果然沒有被『迷香丸』所迷!」一面仍以「傳音」說道:「不論要你做什麼,你都不可猶豫,要一口答應下來。」
凌君毅微微皺了下眉,道:「這個……」玉蘭微笑道:「大姐說過,凌公子能解天下無人能解的『毒汁』之毒,天下自然也沒有讓凌公子迷失之藥,因此要賤妾到了船上,務必提醒你一句,太上面前,沒有違拗她老人家的人,從太上口中說出來的話,沒有人半點猶豫的,自然答應得越快越好,如果引起太上不快,那就吃不完兜著走了。」這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縱沒當面明說,但明明就說他沒被「迷香丸」所迷失。
太上要芍葯把「迷香九」交與牡丹,再由牡丹轉交給玉蘭,命她下在凌君毅酒菜之中。正當牡丹和玉蘭在仙春館說話之時,無巧不巧讓溫姑娘聽到了,溫家「清神丹」專解天下迷藥,凌君毅自然不會被藥物迷失。但此事只有凌君毅和溫婉君二人知道,他之所以裝作被「迷香九」所迷,接受百花幫護法之職,目的只是查究家傳的「飛龍三劍」,怎會成了百花幫的鎮幫劍法?這也是溫姑娘出的主意。如今他驟然聽玉蘭口中,隱隱指出他並未被「迷香丸」所迷,自然要大吃一驚!一個人只要作賊心虛,一旦被人當面揭穿,第一件事,就是臉紅,凌君毅臉紅了!但他仍以「傳音」說道:「幫主她……」玉蘭望著他,淡淡一笑道:「不用說了,大姐是一片好意,你記住就好。」接著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才抬頭道:「總使者,這茶葉不錯吧?」
凌君毅立時會意,笑道:「不錯,不錯,這茶葉入口清芬,好像還有一股蘭花香味。」兩人直到此時,才不用「傳音」交談。
玉蘭輕「晤」了一聲,道:「原來總使者還是品茗的行家,這茶葉只有在這艘船上才喝得到,因為這是給太上準備的。」
凌君毅驚啊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玉蘭朝他笑了笑,意思自然是稱讚他聰明,兩個人對面坐著,沒有交談,豈不也會引人起疑?她眨動一雙秋水般眸子,說道:「因為這艘船是太上乘坐的,沏的茶葉,自然也是太上用的了。」
說到太上,她又怕凌君毅說錯了話,是以不待他開口,接下去道:「說起這茶葉,乃是百花谷山崖上的特產,每株茶樹四周遍植蘭花,必須正當蘭花未放的時候,而且必須在清晨宿露未收,晨曦末升,晨霧中含著濃馥的蘭花香氣的時候,採摘的嫩芽,才能使所沏茶水之中,特別清芬。」她娓娓解說著茶葉採摘之事,正是暗示凌君毅舟中談風月,不可涉及他事。凌君毅自然聽得懂,不覺讚歎道:「原來採摘茶葉還有這許多講究,在下口福倒是不淺。」說著,一手托起茶碗,又輕輕喝了一口。船行極快,不過一刻工夫便已駛入山腹水道,經過一陣急流、暗礁,彎彎曲曲的水程。船勢漸緩,終於停了下來,中艙船篷跟著推開。
玉蘭道:「到了。」身軀盈盈站起,嬌聲說道:「總使者來過一次,只怕未必熟悉,還是賤妾先上去吧。」說完,雙足輕輕一點,白影輕盈,香風拂面,一條纖影,在岸上一閃而隱!接著只聽玉蘭的聲音從崖上傳了下來:「總使者可以上來了,只是要小心些,這裡苔蘚很滑。」
凌君毅應道:「在下省得。」人隨聲上,已經落到玉蘭身前。
這裡深處山腹,伸手不見五指,玉蘭終究功力較淺,平常黑夜,憑藉星光,還可看到一些。像這般絲毫不見天光的山腹石窟,哪裡還能看得清景物?但她聽風辨位,已知凌君毅落到了身邊,這就低聲說道:「這裡是通向百花谷的唯一秘道,嚴禁點燃燈火。
但這一段路不太好走,你上次來過,一定知道,太上命賤妾替你帶路,還是由賤妾拉著你的手走吧。」說完,果然伸出纖纖玉手,朝凌君毅上握來。
凌君毅不願在他們面前炫露,只得輕輕握住她的玉手,說道:「多謝總管。」柔荑入握,但覺玉蘭柔若無骨,軟滑如玉的纖手,好像觸電一般,帶著些輕微顫抖。玉蘭走在前面,幽幽地道:「賤妾生為女兒身,從未讓男人碰過手,是以有些膽怯,凌公子莫要見笑。」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凜,但此時又不能放手,只得說道:「這正是總管冰清玉潔之處。」玉蘭道:「賤妾雖是奉命陪凌公子來此,但若是換一個人,賤妄也不會拉著他的手走的。」這話,凌君毅就不好開口了。
只聽玉蘭語氣更幽,續道:「這自然因為凌公子是一位正人君子,又是賤妾衷心欽慕的人……」這條黝黑無光的山縫,當真是男女互訴衷情最好的地方。凌君毅暗暗攢了一下劍眉,說道:
「總管誇獎了。」
玉蘭與他互握的手,忽然握緊了些,邊走邊道:「從今以後,賤妾這雙手,再也不會讓第二個男人碰一下了。」她忽然回過頭來,問道:「我說的話,你信不信?」她語氣雖然柔婉,但黑暗之中,那雙秋水般的眼睛,卻神光湛然,流露出堅毅之色。
凌君毅侷促的道:「姑娘……」玉蘭道:「你不用說,我說過的話,從不更改。不怕凌公子見笑,賤妾心裡,就……只有一個人,所以我不會再讓第二個男人碰我,誰要是碰了我的手,我就把這隻手砍下來……」
凌君毅聽得大急,忙道:「姑娘,你千萬不可如此。」玉蘭婿然一笑道:「你不用勸我,我不會讓人碰到的。」
她纖手又輕輕一握,說道:「快到啦,這裡別再說話了。」凌君毅只好跟著她側身貼壁而行。玉蘭縮回手去,迅速走到壁下,伸手一拉,只聽石嫂嫂的聲音問道:「是玉蘭麼?」
玉蘭趕緊應道:「石嫂嫂,我是奉命陪總護花使者來的。」石嫂嫂道:「老婆子知道。」
石門豁然開啟,石嬤嬤瘦高人影已從石門中跨了出來,她目光森冷,朝凌君毅全身上下一陣打量,嘿然道:「就是這小子,太上選女婿,那還差不多,若說選總護花使者,不是太上偏心,老婆於真還瞧不出來。」玉蘭陪笑道:「石嬤嬤昨天沒在場,自然沒看到,總使者昨天連勝五場,那可是事實,在競選大會上,大家公平競選,太上怎能有絲毫偏心?」
石嬤嬤哧哧笑道:「這樣一個文弱書生,老婆子只要一個手指就能叫他蹲在地上,翻上幾個觔斗,若說憑真實武功,連勝五場,老婆子真是不敢相信。」凌君毅終究少年氣盛,看她這般瞧人不起,心中難免有氣,暗想:「你別以為是太上手下,今天我就要你栽上一個觔斗。」一面微微一笑道:「石嬤嬤不相信,那就不妨伸出一個指頭試試,看在下是否會蹲到地上去?」玉蘭要待勸阻,已是不及。
只聽石嬤嬤哧哧哧尖笑道:「好小子,口氣不小,來,咱們試試。」右手指處,果然伸出一個食指,朝凌君毅左肩頭按來。玉蘭暗暗焦急,忙道:「石嫂嫂手下留情。」
石嬤嬤一個指頭已經按上凌君毅的肩頭,口中哼道:「玉蘭,你急什麼,老婆於手下自有分寸。」話聲出口,手上用了五成力道,往下按去。哪知凌君毅肩頭,堅如鐵石,只用五成力道,竟然按不動他分毫,心中不禁暗吃一驚,忖道:「這小子看來一派斯文,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相公,原來果然有些門道,老婆子倒是小艦他了。」心念轉動,不覺運起全身功力,貫注指上,往下壓去。怎知用了十成力道,凌君毅肩上抗力,也隨著增強,依然堅如鐵石,紋風不動。兩人在這一瞬間,便已較上內力,石嬤嬤兩鬢花白頭髮拂拂自動,一張老臉也已漲得通紅!
凌君毅還是那副老樣子,臉含著微笑,一點也看不出他用力的樣子。站在一旁的玉蘭,先前還替凌君毅擔心,石麻木是太上昔年兩個貼身使女之一,一身功力,積數十年造詣,在百花幫,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凌君毅武功再高,也不是石麻木的敵手。這時眼看兩人的情形,分明凌君毅一身內力,還勝過石麻木甚多!
心頭暗暗驚喜,但口中還是故意焦急的叫道:「石嬤嬤……」這聲「石嬤嬤」,含有討情之意,也是暗向凌君毅示意,莫要使石姬腋下不了台。
石嬤嬤老臉通紅,隱有汗水,但手指按在凌君毅身上,已經起了輕微的顫動,卻並未收回手去。要知這等比拚內力,雙方都貫注了全力,只要一方稍作退讓,對方的力道,就會乘勢反震。
石嬤嬤縱慾收手,也是欲罷不能。凌君毅自然懂得玉蘭心意,他本想讓石嬤嬤栽上一個跟斗的,但此時只好收手,聞言淡淡一笑道:「石嬤嬤,你老可以住手了吧?僅憑一個指頭,只怕在下還不至於蹲下去了。」
石嬤嬤但覺凌君毅堅如鐵石的肩頭,隨著話聲內力忽然斂去。她年紀雖大,逞強之心,依然未泯,眼看對方忽然收去內力,心中一喜,手指趁勢往下壓去。哪知這回凌君毅的肩頭,竟然變得軟如棉花,一指按下,毫無著力之處!她全身功力,全在指頭上,這一按了個空,上身不由得往前一傾。凌君毅及時左手一抬,口中含笑道:「石嬤嬤站穩了。」
他只是虛虛作勢,發出一股潛力,穩住了她前傾之勢,其實左手並未和石嬤嬤接觸。石嬤嬤吃了暗虧,心申明白,眼前這少年一身修為,勝過自己甚多,她站穩身子,一雙三角眼中,滿含驚異之色,盯注著凌君毅。瞧了半晌,才嘿然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凌君毅瀟灑一笑,說道:「石嬤嬤誇獎了,在下若是隨便能讓人家栽上觔斗,還能當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麼?」
石嬤嬤哼了一聲道:「武林中能一身兼通『金剛心法』和『無相神功』兩種佛門武學的人,倒還不多,你是少林弟子?」少林門規素嚴,俗家弟子必須經過十年考核,平日品行端正,才能獲得方丈許可,參練七十二藝中的一種武功,但不可能身兼兩種絕藝。她說的「金剛心法」、「無相神功」,都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武學,何況一種武功,就非有十年以上的苦練不為功。
凌君毅只不過弱冠年紀,哪來這麼深厚的功力?是以引起了老婆子的懷疑。但她焉知反手如來昔年在少林寺,耽了二十年之久,把七十二藝中的幾種武功,融會貫通,合而為一,傳給了凌君毅。因此旁人要窮數十年之功,才練成的功夫,他只花了十幾年工夫,全已學會,這點,外人自然是無法知道的了。玉蘭眼看石嬤嬤對他起了疑心,沒待凌君毅開口,搶著說道:「石嬤嬤還不知道呢,總使者是江湖上人稱反手如來不通大師的傳人。」
反手如來,三十年來,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縱沒見過其人,但誰都聽人說過。石嬤嬤老臉閃過一絲異容,嘿然道:
「這就難怪,老婆於敗在反手如來門人手上,也還值得。」這是自找台階的話,隨著話聲,揮揮手道:「你們決進去吧!」
玉蘭欠身道:「多謝石嬤嬤。」
跨進石門,伸手從壁間取了一盞燈籠,燃起燭火,說道:
「總使者,咱們快走。」兩人拾級而上,又走了一段路,玉蘭回首道:「凌公子,你年紀不大,這一身武功,可真的了不起。」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姑娘誇獎了。」
玉蘭幽幽地道:「賤妾說的是真心話,石嬤嬤在咱們這裡,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今天我看她栽了觔斗,輸得服服貼貼。」凌君毅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只是盤算,不知自己該不該和玉蘭說。思忖之間,忽然心中一動,想起玉蘭在船上和自己說的一段話來,自己何不先探探她的口氣?主意一定,這就問道:「姑娘方才在船上說的話,在下有一疑問。」
玉蘭道:「你有什麼疑問?」凌君毅道:「姑娘曾說,幫主說在下能解天下無人能解的『毒汁』之毒,天下自然也沒有能讓在下迷失之藥,才要姑娘提醒在下,不論太上說什麼,在下都要很快的答應下來,對麼?」
玉蘭道:「是啊,大姐就是要我這樣告訴你的。」凌君毅道:
「那是為什麼?」
玉蘭道:「太上說出來的話,沒有人可以有半點猶豫。」
凌君毅道:「這個在下知道,只是幫主要姑娘提醒在下,必有緣故。」玉蘭道:「你只照我們說的去做,就不會錯。」
凌君毅道:「姑娘那是不肯說了?」玉蘭轉臉望了他一眼,輕笑道:「你如果知道,就不用賤妾再說,若是不知道,那就還是不知道的好。」
凌君毅道:「若是在下中了不能解之毒,或是有讓在下迷失的藥呢?」
玉蘭聽的一怔,不假思索地道:「如果真有此事,大姐和賤妾決不坐視。」凌君毅感激地道:「在下真該謝謝二位。」
玉蘭腳下一停,忽然回過身來,關切地道:「你是不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麼?」凌君毅瀟灑一笑道:「差幸在下還沒有不能解的迷藥。」
玉蘭嬌嗔道:「原來你是和賤妾說著玩的,倒教賤妾平白替你擔心……」這話說得深情款款,粉臉也熱烘烘起來。
凌君毅道:「在下不是和姑娘開玩笑,而是……」玉蘭看他說話吞吐,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凌公子有什麼話,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賤妾決不會洩露出去,你但說無妨。」
凌君毅道:「有姑娘這句話,在下就放心了。」玉蘭眨動一雙盈盈如水的眼睛,低聲問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凌君毅忽然以「傳音入密」說道:「在下記得第一天見到幫主之時,承幫主垂詢,在下曾說出家母姓鐵。」玉蘭聽他忽以「傳音」和自己說話,還當是什麼重要之事,原來他只是說他母親姓鐵!
但人家既以「傳音」和自己交談,自己也只好以「傳音」答道:「那有什麼不對?」
凌君毅仍以「傳音」說道:「當時在下原是無意說出來的,而在下出門之時,家母曾一再交代,不許在下對人說出她老人的姓氏。」玉蘭也以「傳音」說道:「這事只有大姐和賤妾兩人知道,我們不說就是了。」
商旨毅道:「但前天在下晉見太上之時,太上對在下身世,問得甚是詳細……」玉蘭問道:「你有沒有對太上說?」
凌君毅道:「當時在下忘了曾對幫主說過家母姓鐵之事,因此只說家母姓王。」玉蘭道:「你是怕太上問起大姐和我來,兩下裡對不攏?」
凌君毅道:「在下正是此意,因此……」
玉蘭道:「要我們幫著你說謊?」凌君毅道:「在下一生從未對人說過謊,只是母命難違,還望姑娘……」
玉蘭低下頭道:「不用望啦,賤妾回去,告訴大姐,太上若是問起,只當你沒有告訴我們好了。」凌君毅道:「在下也並非有意矇騙太上,姑娘和幫主若能矜全,在下感激不盡。」
玉蘭道:「不用說了,快些走吧,我們得早些趕到,可不能讓太上久等。」
兩人邊說邊走,這一段路上,都是以「傳音」說話,外人看來,他們只是走得稍微慢些而已。此時話聲一落,玉蘭腳下忽然加決。凌君毅跟在她身後,一路拾級而上。不大工夫,已經走石級盡頭,玉蘭打開石門,一口吹熄燈火,仍然把燈籠掛在壁上,兩人相繼走出。此刻晨曦已高三丈,百花谷中,晨霧初消!
淡的陽光,照射到山林之間,一片異卉奇花,迎著朝陽,愈燦爛如錦!百花亭中,斜著身子,坐著一個身穿鮮紅衣裳的絕色佳人,只見她臉上艷如春天的桃花,眼波流動之間,春意盎然,俏生生站了起來,第一眼就盯著凌君毅,巧笑道:「凌兄怎麼這時候才來?我已經在這裡等了大半天了呢!」
她改了口,這聲「凌兄」叫的好不親暱!她正是副幫主芍葯,今天不但刻意修飾,而且艷光照人,從晶瑩如玉的皮膚裡透出來青春氣息!當然,她是沒戴面具。凌君毅慌忙抱拳道:「有勞副幫主久候了。」
玉蘭看得不禁一呆,她從未見過芍葯競有這般美得發光,也許她平時都冷像冬天裡的堅冰的緣故。她迎上一步,欠身道:
「屬下見過副幫主。」芍葯嬌笑道:「三妹就是這麼古板,一見面總要說什麼屬下屬下的,叫人聽得怪不舒服,凌兄又不是外人,自家姐妹,幹麼老是這麼生份?」
她人在和玉蘭說話,俏眼眼波卻飛向凌君毅,嬌聲說道:
「走啦,太上晨課就快完畢了呢!」
當下由芍葯陪著凌君毅先行,玉蘭似是有意落後一步,跟在兩人身後而行。她冷眼觀察,芍葯今天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臉喜孜孜,笑盈盈,只是和凌君毅指指點點,有說有笑,形跡顯得十分親密!
凌君毅卻對她有些拘謹,也許她表露得太熱情了,感到侷促不安,有時還故意回頭和玉蘭說話。三人腳下均快,不多一會就已抵達五詣楹書樓前面。芍葯領著凌君毅、玉蘭兩人,走入一間小客廳,含笑道:「凌兄請坐。」
舉手輕輕擊了一掌,只見一名穿花衣的少女很快走了出來,躬身道:「二姑娘可有什麼吩咐?」
芍葯臉色微沉,說道:「你們好沒規矩,總使者和總管來了,連茶也不倒,這也要我吩咐麼?」那花衣少女躬身應是。
凌君毅忙道:「副幫主,不用了,咱們坐一回就好。」芍葯道:「不,你和三妹走了不少路,自然口渴了,沏盅茶,又不費事。」
那少女早已退了出去,不多一會,就端著三盅茶送上。芍葯吩咐道:「你去問問茶花,等太上坐功醒來,就來通報。」
花衣少女應了聲「是」,轉身退去。約莫過了頓飯時光,便見那花衣少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太上請總護花使者、總管入見。」芍葯點點頭,站起身道:「凌兄、三妹,咱們可以進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6:51
第25章 飛龍三劍
三人一起走出小客廳,行過長廊,到得廂房門口。
芍葯翩然走入,叫道:「師傅,凌兄和三妹來了。」凌君毅到得門口,便自停步。玉蘭是陪同凌君毅來的,自然也不敢擅入,跟著站定。
只聽太上的聲音說道:「叫他們進來。」芍葯回身道:「太上叫你們進來。」
凌君毅神色恭敬,應了聲「是」,舉步走入,朝上拱手一揖道:「屬下拜見太上。」口中說著「拜見」,但卻長揖不拜。
玉蘭早已盈盈拜了下去,說道:「弟子叩請師尊金安。」
太上端坐榻上,一雙熠熠目光,直注凌君毅,過了半晌,才點點頭,接著朝玉蘭道:「起來。」玉蘭依言站起。太上問道:
「你二十名花女挑選好了沒有?」
玉蘭躬身道:「弟子已經挑選好了。」太上道:「很好。」
目光緩緩轉到了凌君毅的臉上,和聲道:「凌君毅,你知道老身叫你有什麼事嗎?」凌君毅道:「屬下恭聆太上吩咐。」
太上聽了他這句話,意頗嘉許,徐徐說道:「你膺選總護花使者,可知總護花使者的職責何在?」
凌君毅道:「請太上指示。」太上道:「總護花使者,負有輔住幫主,捍衛本幫,消滅一切敵人之責。」
凌君毅恭敬地應了聲「是」。太上續道:「在總護花使者之下,有左右護法,以及八護法,二十四護花使者。聽你調度,但責任十分重大。」凌君毅又應了聲「是」。太上又道:「你是不通大師的門下,以你目前的武功,若無強仇大敵上門,自然也足夠應付,只是咱們近日之內,就要找上黑龍會去。黑龍會二十年來,羅致了不少黑道高手,你身為本幫總護花使者,自然不能替老身丟人。」
凌君毅道:「屬下蒙太上不次拔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太上藹然笑道:「你師傅雖然晚年脫離少林寺,不管他如何變化,但武功仍然不脫少林路數。佛門武學,以防身為主。雖有降魔之名,出手仍存我佛慈悲之心,精博有餘,辛辣不足,這是少林武功的唯一缺點。」
凌君毅又應了聲「是」。太上又道:「咱們面對的敵人黑龍會,個個都是黑道巨孽,左道惡煞,而且咱們長途跋涉,在人數上也眾寡懸殊。要以少勝多,就不能和他們纏鬥,只要遇上敵人,動手之際,必須一二招之內,克敵致果……」
凌君毅這回不能再唯唯應「是」了,抬起頭,望望太上,說道:「這個屬下只怕……」太上沒待他說完,莞爾一笑道:「你怕力不從心,辦不到麼?」凌君毅低頭道:「是。」太上道,「老身知道你無法做到在一二招之內,解決敵人,但咱們遇上的敵人,甚至武功強過你的人,也要在一二招之內,把他解決,這就是老身今天要你到這裡來的緣故。」
太上的心意。果然沒出芍葯和玉蘭的預料,兩人臉上,不期都有了喜色。凌君毅自然也聽出了一點端倪,這叫做正中下懷,但他臉上卻絲毫不敢流露,反之卻一臉懼是惶恐神色。
太上一雙善目從蒙面黑紗之中,透出慈祥的光輝,含笑道:
「你人品武功,俱都極佳,為了應付未來的局勢,老身破例傳你兩招劍法。」「兩招劍法」!芍葯心頭踏實,喜形於色。玉蘭一顆心陡地往下一沉,大大地感到失望。百花幫只有幫主一人,獲得太上傳授三招鎮幫劍法,副幫主、總管只會兩招,十二侍者,只會一招。按幫中規矩,幫主的夫婿——百花幫駙馬,也可以獲得三招劍法,以此類推,副幫主的夫婿,自然也可以獲得兩招劍法了。太上答應傳凌君毅兩招劍法,豈非暗示凌君毅將成為副幫主的夫婿?凌君毅可不知其中道理,他所希望的,就是為了想弄清楚自己家傳的「飛龍三劍」,何以會變成百花幫的「鎮幫三劍」?
不用說,太上要傳自己的兩招劍法,準是「鎮幫三劍」中的兩招無疑,哪怕是只傳自己一招,自己也就有機會從她口中,探出一點端倪來。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自然喜出望外,忙躬身道:
「太上賜傳的兩招劍法,一定是神奇玄奧之學,屬下初入本幫,寸功未立,怎好……」芍葯急道:「你是本幫總護花使者,責任重大,太上才破例傳授,還不快快拜謝?」
太上藹然點頭,道:「旁人聽說老身要傳他劍法,早已欣喜若狂,他能想到初入本幫,寸功未立,正是他的優點。一個人武功固然重要,品德操守更是做人的根本,老身總算沒有看錯人。」
說到這裡,回頭朝芍葯、玉蘭兩人說道:「此次前去黑龍會,據為師估計,咱們只有一半勝算,面對強敵,每一個人都要獨當一面,發揮最高戰鬥潛力,才能以少勝多。你們也隨為師進去,我再傳你們一招劍法,玉蘭回去之後,可把第二招傳給梅花她們,務必在三日之內,演練純熟。咱們決定三天之後出發。」
太上也要傳她們一招劍法,芍葯喜道:「師傅,你真好。」玉蘭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站起身,看了凌君毅一眼,藹然道:「走吧!」轉身朝裡走去。芍葯慌忙在凌君毅背上,輕輕推了一把,輕聲道:「還不快走。」
凌君毅心中巴不得跟太上進去瞧個究竟,這就舉步跟著走去。這是佛堂後面的另一個院落,小天並中,放著兩排盆栽蘭花,踏進後院就幽香襲人。院中靜悄悄不聞一點人聲,太上走在前面,掀簾而入。
凌君毅、芍葯、玉蘭相繼走入。凌君毅舉目打量,只見這間堂屋略呈長方,中間壁上接著幅畫像,畫的是一個赤臉虯髯紫袍老人,雙目炯炯有光,看去甚是威武。畫像上首有一行橫寫的恭楷,上書:「先考鐵公諱中峰之遺像。」
凌君毅看得心頭不禁一動,暗想:「這是太上住的地方,『先考』自然是太上生身之父!她也會姓鐵!她竟和母親同一個姓,這已經不是巧合了!天下姓鐵的人,固然不少,但『飛龍三劍』呢?天下會的人應該不多,那麼她和母親……」他只覺得個中有重重疑問和很複雜的關係,叫人無法想得明白。太上走到畫像前面,點起三支香跪禱下去,口中默默禱告了一陣,才行站起,回身道:「凌君毅,你過來叩拜祖師。」
凌君毅站著沒動,躬身說道:「啟稟太上,屬下投效百花幫,但不能再行拜師。」這下聽得芍葯、玉蘭兩人同時大吃一驚!太上的脾氣,她們最清楚也沒有了,在她面前,只有服從,從沒有人對她說過「不」字。
出乎意料,太上居然沒有生氣,只是微微一笑道:「老身知道你是不通大師的傳人,怎會勉強你拜師?再說老身門下也不收男子,但老身既要傳你的劍法,你總該叩拜劍法的祖師吧?」這話說得有理。凌君毅恭敬的道:「屬下遵命」果然跪倒像前拜了四拜。
太上伸手從案上取過兩個小小畫軸,遞到凌君毅手中,說道:「這是本幫鎮幫三劍的一、二兩招,老身這是破例傳授,你起來之後,老身再傳你口訣。」凌君毅接過畫軸,口中說道:「多謝太上思典。」說畢,站起身子。
太上又道:「老身和你雖無師徒之名,但卻有傳藝之實。今後你要勿負老身期望才好。」
凌君毅躬身道:「屬下終身勿忘。」太上伸手朝東壁間一指,說道:「你去掛起來。」凌君毅走到壁下,果見壁上有兩枚鐵釘,當下依言打開畫軸,在牆上掛好。只見第一幅畫的是「神龍出雲」,上首赫然寫著「飛龍三劍第一式神龍出雲」字樣!第二幅寫的是「第二式龍戰於野。」百花幫的「鎮幫三劍」,果然就是「飛龍三劍」!這下凌君毅看得心頭連震,不禁疑竇叢生,心念一動,忍不住問道:「太上說的『鎮幫三劍』就是這『飛龍三劍』麼?」太上頷首道:「不錯,這三招劍法,從前就叫『飛龍三劍』老身創立花幫,就把它改稱為『鎮幫三劍』了。」
凌君毅又道:「這三招劍法,就是屬下方才拜的這位祖師所手創的了?」太上道:「也可以這麼說。」也可以這麼說,那就是並非這位祖師手創的了。
太上似乎嫌他問得太多,微感不耐,說道:「凌君毅,她們大概已經告訴過你了,老身不喜歡追根問底的人。」凌君毅應了聲是,道:「屬下既蒙太上賜傳劍法,就想多知道一些劍法的來歷。」芍葯暗暗朝他連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再說。
太上冷冷一哼道:「劍法就是使劍的法子,你只要懂得如何使劍就好。」凌君毅這回不敢多說了,只是唯唯應「是」。
太上不再多說,傳授凌君毅兩招劍法的口訣,又指著畫上圖形,詳細解釋了身法、步法和劍招的精微變化。然後又命芍葯當場以緩慢的姿勢,示範演練了兩遍。凌君毅對這兩招劍法,熟得不能再熟,但此時仍裝出全神貫注,用心看著每一個動作的樣子。
太上等芍葯演練完畢,抬目問道:「你懂了麼?」凌君毅躬身道:「屬下只能記下劍路招式,至於精微變化,一時仍無法領悟。」太上蕪爾笑道:「這兩招劍法,變化繁複,你能記住基本招式,已是不易,招中神髓,必須逐漸體會,又豈能在短短半天一天之內,徹底領悟?」說到這裡,口中說了聲「好」,又道:「你就在這裡慢慢練習,日落之前,務必把這兩招劍法練熟,老身要收回劍圖。」
凌君毅恭敬地應了聲「是」。
太上又從案上取起另一個小畫軸,朝芍葯、玉蘭兩人說道:
「你們隨為師來。」舉步朝左首屋中走去。芍葯、玉蘭緊隨她身後,走了進去。那自然是傳兩人「鎮幫劍法」第三招去了。這三天之中,百花幫上上下下,練劍的練劍,摩拳擦掌的摩掌擦掌,一片俱是戰鬥氣氛。大家都抱著同樣的心情,要上黑龍會去顯顯身手。
這是第四天的凌晨,天空雲淡星疏,四野一片漆黑。百花洲上的花家莊院內,不見一點燈火,但卻有一行人從大門中魚貫走出。
這一行中,是由一身黑衣、黑紗覆面的太上為首,接著是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總管玉蘭。七侍者:玫瑰、紫藏、英蓉、鳳仙、玉蕊、海棠、虞美人。最後是二十名一身花布、緊身勁裝的花女。這是百花幫的勁旅,由太上親自率領,御駕親征。
送行的是梅花、蓮花、桃花、菊花、玉梨五個侍者,她們是奉命留守花家莊院的人。湖邊上,同樣一片漆黑,沒有一絲燈火,但在濃重的夜色之下,停泊著一艘三層樓船。只是這艘樓船,從船頭到船尾,深漆著黑漆,看去影幢幢的像一座小山,船上不點一盞桅燈,越發顯得有些神秘。岸上,人影幢幢,排立成一行,靜肅得沒有一絲聲音。這一行人,是由百花幫總護花使者凌君毅為首,接下來是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八名護法:公孫相、宋德生、秦得廣、張南強、杜乾麟、羅耕雲、葉開先、冉遇春,最後是十二名護花使者。他們恭迎太上登上樓船之後,接著色貫上船。
百花幫太上幫主乘坐的船,尤其是要乘坐著它去遠征黑龍會,這條船自然打造得特別堅固,行動輕捷。樓船共分三層,但在水面上,卻只有兩層。船上早已分配好了艙位,最上面一層,住的是太上,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總管玉蘭和六名侍者。第二層是總護花使者凌君毅,左右護法和八名護法、八名護花使者(四名乘坐快艇,負責水面巡邏),底層是二十名花女。樓船悄無聲息的緩緩離開湖岸,朝北駛去。漸漸,浩瀚的煙波上,劃起的一道銀色浪花,也逐漸消失。
清晨,湖面上籠罩著一層輕紗般的薄霧。一輪紅日緩緩地從東首水面上升起,大半天的燦爛霞光,大半天的耀目金蛇!
薄霧像輕紗緩緩揭開,一艘漆著黑漆的三桅樓船,滿掛風帆,緩緩的從輕紗中駛出。風平浪靜,水天一色,遠處風帆往還,隱隱可見。這艘樓船的前後左右。還有幾艘梭形快艇,有的在前面遠遠開道,有的在後面暗暗尾隨,這是百花幫滿載勁旅,遠征黑龍會的一條戰艦。樓船一路向北行駛,大家知道這次是上黑龍會廝殺去的,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黑龍會的巢穴在哪裡。要航行多少天才能到達。這是一個秘密,甚至連百花幫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都不知道。幫主、副幫主縱或不知道,船上掌舵的老大總應該知道,否則這條船如何航行?但事實上,掌舵的老大也根本不知道,他只是秉承太上的指示方向,朝前航行而已。因此整條船上,除了太上,可說沒有一個人知道目的地的。
大家心中都暗暗感到奇怪,黑龍會是百花幫的敵人,太上為什麼要替敵人保守秘密呢?這是第二天的清晨,天邊剛剛透出一些魚肚白,樓船昨晚是在大姑塘過夜的,此時尚未啟碇。六艘梭形快艇,陸續駛回,這時該是換班的時候了,十二名護花使者和八名護法,分作日夜兩班,輪流乘艇巡邏水面。樓船第二層的中艙,是一個寬敞的膳廳兼休息室,上首中間放著品字形三張八仙桌。此時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和八名護花使者,大伙都在廳上,這是早餐的時候。每一張桌上,都放著幾碟醬菜、花生米、白糖和一大盤雪白的饅頭,下首還有一大桶熱氣騰騰、滾燙的稀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甲板上傳來,兩條人影,迅速地奔入膳廳。
坐在上首一桌左邊位上的左護法冷朝宗手上剛撕了一塊饅頭,突然目光一抬,沉聲問道:「杜護法,羅護法,可是出了什麼事嗎?」他不失為多年的者江湖,杜乾麟,羅耕雲兩人昨晚當值,率同四名護花使者巡邏水面。天亮交班,自然該回來了,但回來用不著這般匆忙,他是聽出兩人腳步聲有異,才問這話。
進來的正是護法杜乾麟和羅耕雲兩人,當下由杜乾麟朝上拱手—禮,答道:「左護法說得是,楊家騾、沈建勳(護花使者)都負了傷。」冷朝親身軀一震,急聲問道:「在哪裡出的岔?」
杜乾麟道:「大孤山北首。」冷朝宗又道:「人呢?」
杜乾麟道:「都回來了,只是沈建勳那艘船上的兩名水手,全遇害了。」正說之間,只見萬有為、諸福全兩人,扶著負傷的楊家驄、沈建勳走了進來。
凌君毅站起身子,迎著問道:「他們傷勢如何?」杜乾麟道:
「楊使者是被暗器擊中腿部,差幸他身上帶有解藥,劇毒已怯,只是暗器太過細小,尚未取出。沈使者身上有三處劍傷,失血過多,方纔已經昏迷過去,經屬下給他包紮了傷口,餵了兩粒傷藥,如今只是精神委頓,已無大礙。」
凌君毅頷首道:「好,讓他們坐下來,給我瞧瞧。」萬有為、諸福全應了聲「是」,扶著兩人在板凳上坐下。丁峭跟著走了過來,從懷中取出一條三寸來長的磁尺,說道:「總座,楊兄腿上的細小暗器,只怕是毒針之類,屬下這磁尺,專吸毒汁,是否由屬下先替他吸出來?」他扇中暗藏毒針,是以身上備有吸毒針的磁尺。
凌君毅因自己當選總護花使者,自然有許多人心存不服。正好藉機露上一手,聞言笑道:「不用,待兄弟先瞧瞧再說。」伸手揭開楊家驄腿上已被撕開的褲管,注目看去,果然有四五個極細的針孔,皮膚四周。因塗過「毒汁」解藥,毒氣已退,但針孔處仍然留有黑點。這就仰手一指,回頭道:「針上淬過劇毒,因此縱已塗過解藥,仍然留有毒血,並未清除,如若光是把毒針吸出,而不能把毒血逼出,目前雖可無事,時間稍長,餘毒仍會在體內發作。」杜乾麟道:「屬下已經餵了他兩粒本幫特製的解毒丹了。」凌君毅微微搖了搖頭,笑道:「只怕沒有用,除非楊兄人本身能運行真氣,把毒血從針孔逼出體外才行。」這話等於白說,楊家驄連坐都坐不住,哪裡還能運氣逼毒?
凌君毅話聲一落,已經伸出手去,掌心按在傷口上,輕輕往上一抬,等他翻過手來,掌心赫然多了五枚細如牛毛的鋼針。冷朝宗看得一呆,失聲道:「總座好精湛的內功。」
凌君毅微笑道:「如論內力修為,兄弟哪有冷兄的精湛,兄弟使的,只不過是『擒龍手』中的吸力罷了。」
冷朝宗因凌君毅當著大家,說內功修為不如自己,這話從總護花使者口中說出,當然極具份量,一時頓覺臉上有光,連忙欠身道:「總座太謙了。」凌君毅伸出左手,握住楊家驄有掌,暗暗運功,一股真氣,循著對方手臂,朝右腿逼去。但見楊家驄五個針孔中,立時緩緩流出黑血,不多一會,黑血漸淡,流出來的已是鮮紅血液。
凌君毅左手一鬆,放開楊家驄的手,說道:「好了,毒血已盡,你們給他敷上刀創藥,包紮起來就好。」楊家驄長長舒了口氣,有氣無力的道:「多謝總座賜救。」
早有萬有為從身邊取出刀創藥來,替他包紮妥當。凌君毅抬目問道:「今天白天由哪兩位護法負責?」
右護法蔡良道:「是葉開先、冉遇春。」葉開先、冉遇春立即站了起來,欠身道:「不知總座可有吩咐?」另外四名護花使者也跟著起立。
凌君毅道:「大船即將啟碇,諸位該出發了,先到大孤山一帶去搜索搜索,如遇敵蹤,立即以信號聯絡。」葉開先、冉遇春應了聲「是」,欠身一禮,便和四名護花使者一齊朝外行去。凌君毅正待向楊家驄、沈建勳兩人問問遇襲的情形,只見窗外白影一閃,總管玉蘭款步走了進來。
上船之初,太上已有明令規定,住在第二層船艙裡的人,除總護花使者外,未奉召喚,不准到第三層上去。但住在第三層的人,卻可以到第二層船艙裡來,因此大家背後把凌君舞叫做「嬌客」。「嬌客」者,乘龍快婿也,大家誰都看得出來,太上確已有此存心。凌君毅首先站起身,招呼道:「總管早。」
左右護法、護法、護花使者全都站了起來。玉蘭慌忙襝襖為禮,說道:「總使者,諸位快快請坐,賤妾愧不敢當。」
冷朝宗走到右首,與蔡良坐在一起,空出左首一條板凳,讓玉蘭坐下,大家依次落座。玉蘭鳳目一抬,目光落到楊、沈兩人身上,問道:「總使者,他們兩人負了傷,可是出了什麼事嗎?」
凌君毅道:「不錯,他們在大孤山遇到襲擊。」
玉蘭道:「是黑龍會的人?」凌君毅朝桌上一指,說道:「此人使的是梅花針,淬過『毒汁』應該是黑龍會的人了。」
玉蘭道:「咱們是否已經派人去大孤山一帶搜索了?」凌君毅道:「葉、冉二位護法已經去了,據兄弟推測,賊人傷人之後。
可能已經遠去,此時大白天只怕搜索不到什麼了。」
玉蘭問道:「此事經過情形如何?」凌君毅道:「兄弟剛替楊兄起下毒針,逼出毒血,正好總管來了。」正說之間,只見副幫主芍葯像一陣風般從前艙走了進來,她一雙盈盈秋波,一下就落到凌君毅的身上,嬌聲道:「凌兄,聽說咱們巡邏的入出了事?
是不是遇上了黑龍會的賊黨?」
凌君毅站起身,含笑道:「副幫主來得正好,詳細情形,兄弟也不清楚,你先請坐。」他站起身,自然是讓坐了。
芍葯道:「凌兄請坐,我和三妹坐在一起就好。」凌君毅只好仍在首位坐下。杜乾麟、羅耕雲躬身道:「屬下見過副幫主。」
芍葯道:「昨晚是你們兩人當值?」社、羅二人應了應「是」。
芍葯道:「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杜乾麟道:「五更左右。」他不待芍葯再問,接著說道:「昨晚屬下和羅兄出去時,就分為兩組,羅兄和萬(有為)諸(福全)二位使者巡邏大孤山以南,屬下和楊(家駱)沈(建勳)二使者巡邏大孤山以北,五更時分,天色十分昏黑,江面有霧,四五丈之外。就看不見景物芍葯不耐道:「你說的簡扼一些,別拖泥帶水。」杜乾麟知道這位副幫主的脾氣,連忙應了聲「是」,續道:「那時屬下等三條船,相距總在十幾丈左右,屬下因霧水極大,站在船頭,忽聽遠處隱隱傳來喝叱之聲,屬下急命水手循聲尋去,但那時夜霧極大芍葯不耐道:「我要你說得簡單扼要,你怎麼老說霧大。」
「是、是……」杜乾麟連聲應是,接著道:「等屬下趕到,沈使者船上兩名水手已死。沈兄身中三劍,一身是血,跌坐艙中,看到屬下,口中說了聲『追』就昏了過去。楊使者仆臥船頭,中了賊人暗器,已經昏迷不醒。」
芍葯問道:「你沒見到賊人的影子?」社乾鱗道:「那時夜霧……」他原想說「夜霧甚濃」,但只說了「夜霧」兩字,慌忙改口道:「屬下趕去之時,並未看到賊船。」
沈建勳身中三劍,失血過多,此時顯得十分虛弱,一手扶著桌沿,站起身道:「啟票副幫主,此事經過,只有屬下一人最清楚。」凌君毅道:「沈兄傷得不輕,你還是坐下來說好了。」
沈建勳望望芍葯,不敢坐下。玉蘭道:「總使者叫你坐下來說,你就坐下來說吧。」
沈建勳道:「屬下遵命。」坐下之後,接著說道:「出事地點,大概在大孤山西北方,那時屬下船隻距離江岸,不過五里光景,屬下聽到一陣嘩嘩水聲,起初只當是楊兄的船隻駛來,並未在意……」芍葯哼了一聲。
沈建勳被她哼得不由口氣一頓,續道:「後來忽然聽到艙後『撲通』—聲,似有人墮水,屬下回頭看去,發現後梢竄上一條人影,屬下正待喝問,那人身手矯捷,挺劍就刺,屬下就和也動起手來。」芍葯道:「你沒看清他面貌?」
沈建勳道:「這人不但一身黑衣,連一柄劍都是烏黑的屬下只看他是個瘦長個子,沒看清他的面貌。」
玉蘭道:「此人劍法如何?」沈建勳道:「劍法十分辛辣屬下和他交手二十來招,腿上就被刺中一劍。」
芍葯道:「楊家麟什麼時候趕來的?」沈建勳道:「約莫在咱們交手了一盞荼的工夫。楊兄的船從左首駛來,屆下聽到楊兄大叫一聲,縱身飛縱上船。就見那黑衣人左手一揚,厲聲道:「下去。」那時晨霧很濃,屬下怕楊兄中人暗算,急忙叫了聲『楊兄小心。』但楊兄凌空撲來,無處閃避,屬下只聽他口中哼了—聲,十倒船頭。屬下因出聲警告,稍—分神,又被刺中兩劍。他劍上淬過『毒汁』屬下左腳麻木,跌倒船扳上,差幸那時候遠處有船駛來,賊人神色慌張,從後梢躍落來船,匆匆逃走,接著杜護法亦躍上船來。」
芍葯冷冷地哼了一聲,才道:「對方只來了一個.還連人家的影子都沒有看清,就造成兩死兩傷,照這情形,咱們還能找上黑龍會去?」杜乾麟一臉惶恐,連連躬身道:「屬下無能……」
芍葯氣道:「你們這些人,只配在花家院裡打轉。」凌君毅含笑道:「這是意外,昨晚霧也確實大了些,對面都看不見人,才會被賊人所乘。」
他回過頭去,朝杜乾麟抬抬手道:「杜兄叫他們把楊、沈兩位使者扶進去,好好休息。」
杜乾麟答應一聲,便和萬有為、諸福全兩人挾起楊家驄、沈建勳朝房中而去。芍葯因有凌君毅開了口,也就不便多說,眼波一溜,說道:「太上要我來問的,我還得覆命去,凌兄你看怎麼說好?」
凌君毅說道:「這是意外,誰都無法防範。太上問起來,副幫主只管照實把經過情形跟太上報告好了。」芍葯披披嘴道:「像昨晚發生的這種事情,要是讓太上知道了,責怪下來,誰能負責?」
凌君毅朗笑道:「太上早就說過,維護本幫之責,由在下一力承擔,自然是在下負責了。」
芍葯妙目凝睇,問道:「你如何負責?」凌君毅道:「不出數日,在下自會把昨晚傷人的賊人擒來,這總夠了吧?」
芍葯站起身道:「等人擒到了再說,別先說大話,太上面前,可不能這麼說。」玉蘭看副幫主站起,也跟著站起身來。
凌君毅道:「副幫主可是不相信麼?」芍葯甜甜一笑道:「我信……」款步朝艙外行去。玉蘭也緊隨著她身後而去。右護法蔡良等芍葯走後,豁然笑道:「咱們這位副幫主,比太上還要難說話,從沒有敢對她這麼說話的人,也從沒看到她這般笑盈盈的對人說過話,看來,副幫主對總座特別客氣呢!」
本來大家背後都說凌君毅是百花幫的「嬌客」,給蔡良這一說,不由得全都笑了出來。這下凌君毅還沒臉紅,蔡良一張黃臉,倒反而紅了起來,摸摸臉頰,說道:「兄弟說的是老實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7:14
他越描越黑,全堂更不由得哄然大笑。
左護法冷朝宗一手提著旱煙管,站起身道:「好了,船已經開了一陣,現在差不多快到大孤山了,今天船上值日的是秦得廣、張南強二位吧?咱們到船頭瞧瞧去。」
秦得廣、張南強同聲應「是」,跟著冷朝宗朝艙外走去。凌君毅的臥室,是在大廳左首,除了床鋪,臨窗還有一張小桌,兩把木椅,陳設雖極簡單,但在船上已算是相當舒適講究的了。窗臨甲板,推過木窗,還可以遠眺江上景色。凌君毅回到房中,小桌上早已徹好一壺上好龍井,他倒了一蠱茶,剛在窗下一張木椅上坐下,只聽門上有人輕輕叩了兩下。
凌君毅抬頭問道:「是哪一位?」門外那人道:「總座,屬下公孫相。」
凌君毅道:「公孫兄請進。」公孫相推門走入,拱拱手道:
「屬下沒打擾總座吧?」
凌君毅放下茶蠱,起身說道:「公孫兄請坐,來,喝一蠱茶。」從桌上取了一個茶蠱,正待替他倒茶。公孫相慌忙攔著道:
「總座,屬下自己來。」
凌君毅含笑道:「公孫兄不用客氣,到了兄弟的房間裡,兄弟就是主人。」倒了一蠱茶放到桌上。
公孫相躬身道:「謝謝總座。」凌君毅道:「公孫兄,這是兄弟的房間,不用拘柬,哎!這兩天,大家一口一聲的總座,真把兄弟的頭都叫脹了。」
公孫相道:「總座是咱們的頭兒,總護花使者,叫起來不順口,大家才叫你總座的,這是尊重總座的職務。」凌君毅道:「咱們年紀都差不多,兄弟相稱,不是更好麼?」
公孫相一雙星目閃著亮光,說道:「屬下初次見到總座,就覺得和總座十分投緣,那天比賽之中,又承總座手下留情,實在使屬下感到既欽佩,又感激,若非格於身份,屬下真想和總座結為兄弟。」
凌君毅大笑道:「這叫做惺惺相惜,兄弟早就看出公孫兄氣字不凡,公孫兄有此意,咱們今後就以兄弟論交,如何?」公孫相一臉感激之色,說道:「總座盛意,令屬下感激不盡,但幫有幫規,屬下不敢逾越。」
凌君毅道:「本幫幫主、副幫主、總管和十二侍者,不是也以姐妹相稱?並不有悖幫規。」公孫相道:「這個屬下實在不敢應命。」
凌君毅道:「公孫兄既然執意不肯,那麼在兄弟房中」總可不用拘禮吧?來,來,公孫兄請坐下,咱們聊聊。」
公孫相拱手一揖道:「凌兄折節下交,兄弟恭敬不如從命。」
說著,果然在凌君毅對面椅上坐下,一面抬目道:「家師生性耿直,江湖上對他老人家雖有邪狼之稱,實則守正不阿,只是很少和人交往。一生從不服人,惟有對凌兄尊師,卻是十分欽遲,曾說中原武林。只此一人而已。」凌君毅道:「家師也曾和兄弟提起過公孫兄的尊師,劍法自成家數,不失為一代巨匠。」
公孫相道:「兄弟入關三年,結交了不少武林中人,一直到投效本幫,在未遇凌兄之前,直覺中原武林,盡多碌碌之輩,家師一生欽佩的只有尊師一人,中原武林叫兄弟傾倒的也只有凌兄你—個。」凌君毅道;「這大概就是緣份了。」取起茶蠱,喝了一口,忽然問道:「公孫兄幾時投效到本幫來的?」
公孫相道:「那是去年之事,兄弟在廬山邀逅一位少年公子,談得十分投機,後來才知她竟是百花幫的十二侍者之一的鳳仙,兄弟投效本幫,就是她引介的。」
凌君毅含笑道:「原來鳳仙姑娘,還是公孫兄的紅粉知己。」
公孫相俊臉驟然一紅,說道:「凌兄休得取笑,兄弟和她並無兒女之私……」
凌君毅道:「公孫兄為她參加本幫,怎說無情?這件事包在兄弟身上,自當全力促成。」公孫相劍眉微攏,忽然抬目說道:
「兄弟把凌兄當作知己,才實言相告,還望凌兄能替兄弟保守秘密。」
凌君毅笑道:「公孫兄但請放心,兄弟決不會在人前提起。」
接著「哦」了一聲,問道:「公孫兄可知楊家驄、沈建勳兩人,是何出身麼?」
公孫相道:「楊家驄是華山門人,沈建勳有個哥哥,叫做沈伯勳,外號飛花劍客,在江淮一帶,極負盛名,怎麼?凌兄對他們二人……」凌君毅道:「不,兄弟對大家並不太熟,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公孫相站起身,拱手道:「兄弟打擾凌兄,該告辭了。」凌君毅含笑道:「船上寂寞,兄弟歡迎公孫兄經常來坐坐。」
公孫相走後,凌君毅跟著走出,就到揚家驄、沈建勳的房裡,探看了兩人的傷勢。護花使者的臥室是四個人一間,上下鋪,地方十分逼厭,凌君毅暗暗記下了另外兩人的姓名,便自退出。走到船頭,只見冷朝宗和秦得廣站在那裡說話。冷朝宗果然內功精純,凌君毅才走出船艙,他已經回過頭來,一眼看到凌君毅,立即拱手道:「總座出來走走?」凌君毅頓首笑道:「艙裡確實有點悶氣,哦,這是什麼地方了?」
冷朝宗伸手一指,說道:「剛過了大孤山,前面就是小孤山了。」凌君毅道:「江面上沒事吧?」
冷朝宗用手中旱煙管指劃著江面,說道:「江面上風平浪靜,附近一二十里內,都看得清清楚楚,咱們的巡起船,就在前面,白天大概不會有事。」凌君毅道:「冷老見多識廣,江湖經驗豐富,依你看,這黑龍會巢穴,會在哪裡?」冷朝宗模模山羊鬍子,沉吟道:「這個就難說了。從這裡去,只有北峽山、巢湖、石臼較有可能,淮河上的洪澤湖,也有可能,只是這些地方,從未聽說過有大伙賊人。黑龍會縱然行動隱秘,也瞞不過江湖上的耳目,秦護法對這一帶地勢極熟,屬下方才就是在和他討論此事,也覺得黑龍會潛伏在這些地方的可能不大。」此人不失為老奸巨滑,他方才和秦得廣低聲說話,伯引起凌君毅懷疑,在輕描淡寫中,帶上一句,就把事情交代過去。
凌君毅道:「那麼依冷老的看法呢?」
冷朝宗道:「黑龍會的巢穴,如果不在這些地方,那就可能在長江下流了。」他說到這裡,接著看了凌君毅一眼,才又接道:
「其實」總座該向太上請示,咱們目的地究在何處,讓大家心裡也好有個準備。」凌君毅迎著江上清風,徐徐吁了口氣,淡然笑道:「太上心裡胸有成竹,快到地頭,自會向大家宣佈,她不說誰敢去問?」
冷朝宗深沉一笑道:「總座說的也是。」凌君毅循著左舷甲板,朝船後走去。看到張南強獨自倚著桅桿遠眺,心中就意識到八名護法之中,似乎分成了兩派。這也難怪,當時三十六名護花使者。本來就是分由左右護法率領的。張南強看到凌君毅,慌忙過來行禮。凌君毅含笑道:「張兄不用客氣,兄弟只是隨便走走。」隨著話聲,已經走到後梢。掌舵的是一名頭盤小辮子的瘦小老者,但凌君毅看得出來,此人一身武功也有相當基礎。他昨天就聽說過,掌舵的叫勾老大,昔年原是洪澤湖的水盜,投效百花幫,已經有十年了,百花幫所有船隻,悉歸他指揮。只是這次的航行,連他也一無所知,據說每天啟碇前,由太上親自命使女直接下令給他。。告訴他這一天的航行路線和晚上在哪裡停泊,他只是按照指示行事。凌君毅望著勾老大炯炯雙目,凝注遠方,一心一意地掌舵,似乎根本沒看到自己一般,自己也不好去打擾他,只是心中暗暗付道:「黑龍會難道有什麼秘密不成?」另外,他心中還在思索著另外一件事!那是前天晚上,暗中用.「森羅令」暗算自己的人,和昨晚楊(家驄)、沈(建勳)兩人在江面上遇襲。這雖是兩件事,但他卻有理由把它並為一案。八名護法,十二名護花使者(船上隨行的只有十二名)自己都並不熟悉,縱有指揮他們之權,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商量。自已心裡想的事情,若和芍葯;玉蘭去商量,目前時機又尚未成熟。
想來想去,只有溫婉君可以商量,但如今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不論自己找她,或是她找自己,都有未便。他仰首望著蔚藍的天空,飄飛的白雲,心中暗暗說道:「看來這一件事,只有自己一個人進行的了。」
天色逐漸接近黃昏,晚暉斜照,江面上閃耀起萬道金蛇,景色之壯麗,絲毫不遜日出。凌君毅倚著窗口,似是看得出神。只聽身後響起一個又嬌又甜的聲音說道:「你在想什麼心事?」凌君毅微微一怔,回過身去,只見芍葯似嗔似喜地站在身後,一陣沁人甜香,已經送入鼻中。這就含笑道:「我當是誰,副幫主請坐。」芍葯嬌嗔道:「除了我,還有誰來?」接著輕哼道:「副幫主、副幫主,你只會叫我副幫主。」凌君毅自然聽得出來,那天在百花谷山腹,她逼著自己認她妹子,只是船上人多眼雜,雖在自己房中,但若被人聽到,難免誤會。一時不覺俊臉微紅,囁嚅道:「副幫主……」
他這話不知如何說好,只叫了聲「副幫主」,底下的話竟然說不上來。芍葯輕輕跺了下小劍靴,「咳」的笑道:「又是副幫主。」她真是人比花嬌,一顰一笑,動人心弦!凌君毅看得有些呆了,直楞楞地望著她,說道:「副幫主找在下有什麼事嗎?」芍葯問道:「你有沒有看過<紅樓夢>?」
凌君毅道:「在下沒有看過。」芍葯嗔的輕笑出聲,纖手一揚,手中香噴噴的繡帕,朝他面前拂來,道:「你咯!你也是呆雁。」呆雁者,呆看也。
凌君毅道:「副幫主說的呆雁,又是什麼?」芍葯嬌笑道:
「呆雁,就是呆頭鵝,只會呆呆的看人家。」凌君毅被她說得臉上一紅,抱拳道:「在下失禮之處,副幫主多多包涵。」芍葯櫻唇一撇,輕聲道:「你呀,失禮的地方多著呢!」這話出口,嬌靨不由得驟然飛起兩朵紅雲,蓮步輕移,在凌君毅對面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凌君毅人在花團錦簇的百花幫中,心頭可不敢稍存邪念。就拿總管玉蘭來說吧,她對自己同樣柔情暗縮,關心體貼,處處都可體會得到,但卻發乎情,止乎禮,令人有冰清玉潔之感,凌君毅縱然不能接受她這份情意,卻也不覺得可怕。惟有這位副幫主,平日對人冷若冰霜,但對自己卻又熱情如火,不避形跡。這叫凌君毅看到她有些不自在,怕和她糾纏,此時看到芍葯坐了下來,不覺問道:「副幫主有事麼?」「哦……」芍葯哦了一聲,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迅快地移開,望望地板,雙頰嬌紅欲滴,輕聲說道:「那天……晚上……我失落了一隻金釵,是你收起來了?」凌君毅道:「沒有啊,在下沒看到你的金釵,你再想想,是不是掉在我房裡的?」
芍葯粉臉更紅,白了他一眼,道:「不掉在你房裡會掉在哪裡?」凌君毅道:「你怎不早說?否則問問辛夷,是不是她撿起來了?」
芍葯道:「你好意思去問車夷?我的金釵,怎會……怎會……都是你,後來……後來……後來也不仔細檢點檢點?」凌君毅根本沒聽清楚她話中的意思,陪笑道:「副幫主原諒,在下若是看到了,早就撿起來了。」
芍葯道:「都是你,辛夷這丫頭,她若敢多嘴,看我饒她才怪。」凌君毅笑道:「失落一隻金釵,你何用生這大的氣?等回去再問問她不遲。」
芍葯道:「你知道什麼?她是三妹的人,這支金釵,又是在……在……如果讓三妹知道了……」說到這裡,忽然哼道:「其實我也不怕她們,就是大姐知道了,又能怎樣?」凌君毅聽她口氣,好像那支金釵,十分重要。
正待問話,芍葯已經站了起來,說道:「天黑了,太上快要醒來,我該走啦。」說完,悄然朝窗外閃身而出。
天色果然黑了,黑得好快!船已經開始緩慢下來,在靠近香口江岸的一處港灣停了下來。偌大一艘樓船,黑沉沉地,看不到一點燈火!不,燈火自然點上了,只是樓船上,每一處窗口,都拉上了一道黑布窗簾,一絲燈火也透不到外邊去。膳廳裡,點燃起兩盞風燈,三張八仙桌上,有酒有肉,菜餚相當豐盛。凌君毅正中落座,大伙也依次入席,艙簾啟處,負責白天巡邏的葉開先、冉遇春率同四名護花使者魚貫走入。葉開先、冉遇春朝上雙手抱拳,同聲道:「屬下向總座交班來了。」
凌君毅目光一抬,迅快由他們六人臉上掠過,含笑道:「諸位辛苦了,請入席吧。」葉、冉兩人再一抱拳道:「多謝總座。」
各自回到自己桌上坐下。
凌君毅問道:「今晚該由哪幾位輪值了?」輪值人員,早已先用過晚餐。只見公孫相、宋德生和四名護花使者應聲站起。公孫相道:「今晚由屬下和宋兄值班。」
凌君毅目光緩緩轉到四名護花使者臉上,還未開口。宋德生已經指著四人說道:「翟天祐、翟友成、許廷臣、何祥生。」
凌君毅一眼看出許廷臣、何樣生兩人,正是和昨晚負傷的楊家驄、沈建勳同一個房間。而且許廷臣就在四天前,自己追蹤刺客,回轉花家莊院遇上的那人,他還打了自己一顆銀彈子。凌君毅覺朝兩人多看了一眼,問道:「你們兩組人,如何分配的?」
公孫相道:「屬下和翟、翟二兄負責向北十里江面,宋兄和許、何二位負責向南十里江面。」
凌君毅心中暗暗冷哼,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面點頭道:「如此甚好,昨晚出了事,總算太上並未責怪下來,今晚大家可得小心。」公孫相、宋德生同聲應「是」,說道:「總座放心,賊人今晚膽敢再來,屬下縱然不把他生擒,也要把他活劈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江面遼闊,真要遇上賊人偷襲,不可求功心切,第一件事,還是先放信號火花為宜。」接著以「傳音入密」向公孫相道:「公孫兄今晚要特別小心,一有警兆,務必先放火花。」兩人又應了聲「是」。公孫相微微一怔,也以「傳音」說道:「凌兄吩咐,兄弟記下了。」
凌君毅拍拍手道:「你們可以去了。」公孫相、宋德生躬身為禮,率同四名護花使者,出艙而去。
大家匆匆飯罷,凌君毅站起身朝三眼神蔡良道:「今晚是蔡老當值吧?」蔡良道:「不錯,總座可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按說道:「蔡老言重,吩咐不敢,只是昨晚出事之後,兄弟好像有個預感,鹼人還會故伎重施。」蔡良道:「這個總座但請放心,今晚若有差錯,就拿兄弟是問。」
凌君毅道:「咱們不是還有兩條預備快艇麼,兄弟之意,要這兩艘快艇上的水手,在船上待命,隨時準備出發。」三眼神蔡良點點頭道:「總座想的也是,杜乾麟,你去關照一聲,要他們在艇上待命。」
杜乾麟答應一聲,轉身向外行去。飯後,沒有值班的人,就各自回房。凌君毅終究是總護花使者,他有責任。最使他不放心的還是公孫相,這位出身邪門,劍術極高的青年,和他極為投緣。投緣當然並不是使他耽心的理由,一個人武功再高,也逃不過粹然發難,尤其像「森羅令」那樣霸道的暗器!因為他想到了某一件事,如果對方真有陰謀的話,今晚就可能會發生在他的身上。他從膳廳出來,踏著甲。
板,走到船頭,凝目遠眺,滿天繁星,閃著朦朧而碎屑的光芒,江面上風平浪靜,沒有月色,就顯得黑沉沉的。
「又起霧了。」凌君毅仰首向天,輕輕吁了口氣,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心中想著。「總座。」他身後忽然有人低低的叫了一聲。
凌君毅回過頭去,說道:「是蔡老。」三眼神蔡良一手提著酒葫蘆,含笑走近他身邊,望了他一眼,說道:「總座好像有什麼心事?」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沒有,在下只是隨便看看。」三眼神道:「總座言不由衷,那是把兄弟當作外人了。兄弟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總座打晚餐日寸起,就一直攢著眉頭,這不是有著心事,還是什麼?」
凌君毅瀟灑一笑道:「蔡老也許看走眼了,在下只是有些悶氣,才出來走走。」三眼神看他不肯說,也就不便多問,笑了笑道:「總座又不喝酒,住在船上,最好解悶的方法,就是喝上兩蠱。」說著打開葫蘆,隨手遞了過來,笑道:「總座要不要喝一口?」
凌君毅搖搖頭道:「蔡老自己喝吧,在下和酒實在無緣。」三眼神也不客氣,舉起葫蘆嘔嘔嘴角,笑道:「兄弟一生別無嗜好,就喜歡喝一口,飯可以不吃,要是一天沒酒喝,可就打不起精神來了。」他沒待凌君毅開口,接著又說道:「古人說得好,自古英雄皆寂寞,這話可一點也沒錯,兄弟三眼神這外號,就是從酒上來的。。
凌君毅道:「蔡老這外號,原來和酒有關?」三眼神蔡良笑道:「誰說不是。那時兄弟不過二十來歲,就喜歡喝酒。咱們關外,天寒地凍,大家都能喝,因為喝酒可以取暖。但先師門規極嚴,練武時不准喝酒。有一天早晨,兄弟起來,偷偷的喝了一壺,不想就出了漏子……」他又喝了口酒,續道:「那天正好練單刀,兄弟練到『撥草尋蛇』上身必須下撲,哪知喝了空肚酒,這一撲,就來了個狗吃屎,撲了下去,前額碰到刀尖上,開了一個眼。從此只要一喝酒,臉上不紅,這刀疤就紅起來,江湖朋友就這樣給兄弟起了這個外號。也有人說,只要兄弟殺心一起,這刀疤也會紅,兄弟自己對此倒不知道。」
凌君毅道:「蔡老就這樣不使刀了。」
三眼神道:「總座說對了,兄弟從那一次起,對練刀就失去了興趣。」凌君毅道:「若是換了在下,就對酒失去興趣了。」
三眼神大笑道:「所以總座一直不會喝酒了。」凌君毅回到臥室,已經快二更了!深夜,荒灘,除了水浪撞擊江岸,發出澎湃的濤聲,可說萬籟俱寂。
凌君毅剛剛和衣在鋪上躺下,耳中忽然聽到幾聲叱喝,隱隱傳來。這叱喝之聲,彷彿是從第三層上傳下來的。雖然很輕,很遠,但一聽就可聽出是女子的聲音。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愣:「第三層上,會發生什麼事?」他心念一動,毫不遲疑地一躍而起,一手拉開艙門,掠了出去。更深人靜,這幾聲叱喝,差不多每個人都聽到了,紛紛啟門走出。凌君毅目光一轉,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站在較近的張南強躬身答道:「還不知道。」凌君毅接道:
「大家快到外面去看看。」話聲甫落,突見艙門布簾掀起,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總管玉蘭,相繼走了進來。三人身後,還緊隨著四五個女子,全已長劍出鞘。
凌君毅看得不覺一怔,幫主在深夜裡親自下來,可見第三層上,果然出了事。慌忙趨上前去,拱手道:「屬下見過幫主。」
左右護法、護花使者等人,也一齊躬身為禮。百花幫主還了一禮,她平日柔和的目光之中,含著幾分詫異和詢問的神色,望了凌君毅一眼,嬌柔地道:「總使者不必多禮。」一面又朝大家額首答禮。
芍葯沒戴面具,蛾眉微蹙,搶著道:「凌兄可知第三層上,發生了什麼事嗎?」凌君毅道:「屬下不知道。」
芍葯粉靨之上,隱泛怒色,說道:「居然有不知死活的人,圖謀行刺太上。」圖謀行刺!這話聽得廳上眾人,全都聳然動容。
凌君毅吃驚道:「謀刺太上,不知太上是否無恙?」百花幫主微微一笑,道:「太上神功蓋世,區區暗器,如何傷得了她老人家?」
暗器!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那是『森羅令』了。」
接著問道:「只不知那刺客可曾當場擒下?」百花幫主道:「沒有,被他逃走了。今晚樓上是玉梨、海棠兩人伍夜,據海棠說,她只看到賊人的背影,好像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衫……」
她說到「青衫」二字,聲音似乎有些異樣。凌君毅心頭不由自主「咚」的一跳,第二層艙中,穿「青衫」的只有自己一人,當然,從前護花使者都是穿的青衫。只是目前為了遠征黑龍會,大家服裝全都改了,那是因為便於行動起見。除了凌君毅仍穿青衫,左右護法仍是藍袍外,護法一律改穿青色勁裝,護花使者改穿青灰色勁裝。青色長衫,雖然只有自己一人穿著,但也是大家都有的衣著,也許此人為了掩飾身份,故意披上一件青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8:09
第26章 故佈疑陣
凌君毅目光一抬,問道:「賊人使的。可是『森羅令』麼?」
海棠站在最後,忽然冷笑道:「原來總使者早巳知道了。」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還未開口,芍葯叱道:「海棠,大姐面前有你插嘴的份兒?」凌君毅道:「副幫主,在下覺得今晚是海棠姑娘值班,又曾親見刺客背影,正該聽她的意見。」
百花幫主領首道:「二妹,總使者說得不錯,十四妹,你把目擊經過,只管向總使者報告,不許隱瞞。」海棠應了聲「是」。
凌君毅問道:「姑娘看到刺客後形,除了他身上穿的是青衫之外,可曾看清楚是怎樣一個人麼?」海棠道:「那賊人身法奇快,一閃即隱,我看得不大清楚,好像身材修長。當時他騰身縱起,我曾打了他一支袖箭,好像射中他左肩,但太快了,不知究竟有沒有射中。」
凌君毅道:「姑娘打出袖箭之際,他朝哪裡逃走?」海棠道:
「她朝二層艙飛落,等我追到甲板,已經沒有影子了。」
凌君毅心頭突然一動,說道:「姑娘是說刺客可能仍在船上了?」海棠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點點頭道:「咱們船上,可能有賊黨潛伏,亦未可知,此人一再以『森羅令』逞兇,真該把他找出來才好。」三眼神蔡良道:「總座之意,認為咱們之中,有了奸細?」凌君毅道:「我想他已經潛伏很久了。」九指判官冷朝宗道:「這人會是誰呢?」
凌君毅道:「在沒有找出此人之前,咱們每一個人都有嫌疑。」說到這裡,朝百花幫主拱拱手道:「幫主、副幫主都在這裡,屬下覺得此人膽敢行刺太上,可說罪大惡極,咱們若不把他找出來,大家身上都背著嫌疑,未免人人都難安心。此事從發生到此刻,不過盞茶工夫,為日報短,第二層船中,除了巡邏江面的六人之外,全在廳上,一個不少,不妨先搜查一番,也許可以把他找出來。」冷朝宗道:「總座說得極是,所有的人都在這裡,最好搜上一搜。」百花幫主問道:「總使者要如何搜法?」凌君毅目光朝眾人一掠,說道:「屬下之意,先逐個搜身,然後再搜查房間。」百花幫主道:「這樣能搜出來麼?」凌君毅道:「這些人潛伏多B,一直不曾為人發覺,該是心機極深,謀定而動,搜身搜房,自然並無用處。但今晚他失算的是大家全在船上,牽一髮而動全身,而且從事情發生到現在,為時極為短暫,匆促之間,無可藏匿,這搜索之舉,也許有用。」
百花幫主點頭道:「總使者分析得是,那就這麼辦好了。」凌君毅一揮手道:「大家站好。」六名護法,八名護花使者依言站定。凌君毅道:「冷老過來。」冷朝宗道:「總座有何吩咐?」凌君毅道:「你先搜我身上。」冷朝宗略現遲疑,道:「這個屬下……」
凌君毅笑道:「冷老只管搜,兄弟汞為總護花使者,自然該從兄弟搜起了。」冷朝宗道:「總座如此說,屬下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就在凌君毅身上,仔細搜索了一陣,從他身上取出一柄短劍,和一個扁形木盒,說道:「就是這些,沒有了。」凌君毅含笑道:「多謝冷老。」隨手打開水盒,說道:「這是在下的易容用具,可不是『森羅令』。」瞥見海棠站在一邊,目中似乎飛閃過一絲異色。凌君毅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暗暗一動,迅快地收起木盒、短劍,說道:「現在有勞冷、蔡二位,先互搜彼此身上,然後就依次搜下去。」冷朝宗、蔡良答應一聲,先互相搜過對方身上,然後逐個搜身。此舉因事關行刺太上,誰也不敢馬虎,這樣足足搜了一頓飯的時光,才算搜索完畢。冷朝宗、蔡良同時躬身道:
「回總座,屬下奉命搜查在場的六名護法,八名護花使者,並未搜到什麼。」
凌君毅道:「辛苦二位了。」一面轉身朝百花幫主道:「如今搜身已經完畢,就要開始搜查房艙,只是艙中地方逼厭,請幫主派員會同居下等人前去搜索。」芍葯道:「大姐,我去。」百花幫主點頭道:「也好,你可帶十四妹同去,她見到過那件青衫,也許認得出來。」海棠目中流露出一絲喜色,躬身道:「屬下遵命。」凌君毅道:「冷老請隨兄弟去,蔡老留在廳上,所有弟兄一律留在廳上,不得藉故走開,靜侯逐房搜查結果。」冷朝宗請示道:「總座,咱們從哪裡搜起?」
凌君毅笑道:「自然從兄弟臥室搜起了。」一面招手道:「副幫主請。」芍葯毅然一笑道:「凌兄的房間,自然凌兄先請了。」
凌君毅接道:「不然,副幫主代表幫主,是主持搜查的主搜官,尤其搜查在下的臥室,在下就該避嫌,還是副幫主先請。」芍葯披披櫻唇,嬌笑道:「就是你,有這許多酸道理。」果然領先朝凌君毅臥室走去。九指判官冷朝宗趨前一步,替芍葯打開房門,芍葯當先走入。凌君毅隨在她身後,跨進艙門,忽然覺得不對!自己出去之時,窗戶並未開啟,此時窗簾飄飛,一扇花窗已經敞開。尤其在艙門啟處,他隱約聞到房中似有一絲淡淡的脂粉香,分明有人從窗中潛入臥室來了。心頭突然暗暗一凜,迅快忖:「莫要有人潛入栽贓?」芍葯在房中站定,回頭問道:「凌兄,這要如何搜法?」
凌君毅到了此時,只好硬著頭皮說道:「這裡地方不大,副幫主要海棠姑娘搜搜就是了。」芍葯點頭道:「也好,海棠,凌兄這麼說了,你就仔細搜吧!」海棠道:「屬下遵命。」她目光朝室略一打量,這房艙之中,除了一張板鋪,只有一張小桌,兩把椅子,一目瞭然。可以搜查的,就只有床鋪一個地方,這就舉步向床鋪走去。床鋪上,除了一個枕頭,只有一條折疊整齊的棉被,海棠第一件事,就伸出手去,掀起枕頭。這一掀,但見枕下銀光閃動,赫然放著一個銀色扁盒。凌君毅目中寒芒飛閃,暗暗切齒:「好個惡賊,果然栽到自己頭上來了。」
海棠已經取起銀盒,問道:「這是什麼?」凌君毅在這一瞬之間,已經鎮定下來,微微一笑道:「這是『森羅令』。」芍葯臉上神色大變,身軀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輕微的抖顫,失聲道:「森羅令」你真是……」凌君毅泰然道:「副幫主要海棠姑娘再搜一搜,也許那件『青衫』也在鋪上呢。」
芍葯臉色蒼白,問道:「你……你真是刺客?」冷朝宗雙手當胸,九指勾屈,雙目炯炯,注視著凌君毅,已是大有出手之意。
凌君毅瞧也沒朝他瞧上一眼,只是含笑道:「副幫主難道沒看見窗戶洞開?賊人如是有心栽髒,咱們都在廳上,他盡可從容佈置。」剛說到這裡,海棠已經掀起棉被,只輕輕一抖,便見一件青衫,夾在棉被之中,被抖了出來,她口中尖叫道:「副幫主,在這裡了。」她抖開青衫,伸手朝右手衣袖一指,說道:「就是這件,這裡有一個小洞,就是方才被我袖箭打穿的。」芍葯怒形放色,哼道:「凌兄說得不錯,這惡賊果然想栽你的贓,這件事,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咱們出去。」轉身往外就走。
海棠一手拿著「森羅令」,一手搭著青衫,跟著芍葯身後走出。冷朝宗滿以為搜出贓物,副幫主一定會下令先制住凌君毅再說,但此時聽她口氣,似有袒護凌君毅之意。心中暗暗一怔,要知這位副幫主是太上面前的紅人,他哪敢魯莽出手?當下緩緩放下雙手,陰聲說道:「總座,這……該怎麼辦?」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東西既已在兄弟房裡搜出,其餘房艙,就不用再搜了,咱們出去再說。」冷朝宗心中暗道:「這小子倒是鎮定得很。」凌君毅跨出房門,大家已經看到從總護花使者房中,搜出「森羅令」和那件青衫。廳上所有的人,全都看得聳然動容!有的人暗暗搖頭,有的人看到凌君毅,目光之中已經流露出仇怒之色。海棠正在拿著兩件東西,把搜查經過,向幫主報告。
百花幫主徐徐說道:「會有這等事?」玉蘭接口道:「屬下覺得總使者不可能是這種人。」
芍葯道:「三妹說得對,這一定有人故意栽贓陷害。」百花幫主道:「咱們應該聽聽總使者的意見。」
海棠接口道:「總使者曾說他房中窗戶洞開,賊人栽他的販,但屬下覺得看到的修長背影,可能就是他,屬下方才因無證無據不敢直說出來。至於窗戶洞開,固然可能有人穿窗進入他房裡,佈置贓物。但也可以說他從樓上飄身飛落,穿窗回轉房中,藏好東西,再開門出來。因為時間緊迫,來不及關窗,也許故意敞開窗戶,萬一被人發現,可以誘稱有人栽贓。依屬下之見,此事應該稟報太上,聽太上發落才是。」芍葯怒聲哼道:「但搜查房間,是凌兄提出來的,他在房中藏了東西,豈有故意教人去搜之理?」
海棠不敢和她頂撞,只是說道:「副幫主說得也是,但這兩件東西,明明就是從他房裡搜出來的,總是事實。」百花幫主目光一抬,朝凌君毅望來,說道:「總使者,賤妾想聽聽你的意見。」
凌君毅只覺全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他依然神色從容,滿灑一笑道:「是非曲直,必有公理。在下覺得海棠姑娘說得不錯,兩件東西既在在下房中抄出,在下自然嫌疑最大,還是稟明太上,由太上發落的好。」芍葯聽得暗暗焦急,死命地盯了他一眼,心想:「事情若不查個明白,就報到太上那裡去,你還有命?」心頭一急,忍不住道:「大姐,我覺得這件事分明有人嫁禍,咱們應該查個水落石出,再向太上察報不遲。」
百花幫主一時竟然拿不定主意,望望玉蘭,問道:「三妹,你覺得如何?」玉蘭沉吟了下,才道:「屬下覺得總使者所待看法,極為正確。此事顯系賤人嫁禍,太上聖明豈會不洞悉奸孽?
把事實經過,呈報太上,正是澄清此事的最好方法。」
百花幫主點頭道:「那就這樣吧,二妹,總使者,咱們見太上去。」隨著話聲,已經站起身來。芍葯雖然心中一百個不願意,但也不能明袒凌君毅,只得撅著小嘴,跟隨大姐身後走去。
玉蘭朝凌君毅抬抬手道:「總使者請。」凌君毅瀟灑一笑,舉步走去。
玉蘭隨在他身後,海棠手上享著兩件東西,跟隨玉蘭身後,另外幾個人則跟在海棠身後,一陣風般朝第三層樓梯走去。三眼神蔡良看著幾人走遠,搖搖頭道:「咱們頭兒,會是行刺太上的黑龍會奸細,我就第一個不相信。」
九指判官冷朝宗陰惻惻笑道:「人證俱全,難道還假得了?」
他身為左護法,只要凌君毅出了差錯,他就可穩穩的登上總護花使者的寶座,是以幸災樂禍,惟恐凌君毅不是奸細。
三眼神蔡良冷笑道:「天下最笨的人,也不會搬塊石頭砸自己的腳,總座要是明知東西放在鋪上,還會提儀搜房?還會領著人去搜自己的房?他若真是刺客,從三層上飛落之時,隨手一扔,就可把東西扔到江裡去,何用再藏到鋪上?就憑這—點,顯而易見有人栽贓的了。」他自然也並不是完全幫著凌君毅說話,他是不願眼睜睜地看著總護花使者,落到冷朝宗的頭上。與其讓冷朝宗撿個便宜,還不如讓凌君毅來當,蓋兩人勾心鬥角,已非一天之事。
第三層上,凌君毅還是第一次來,因為是在船上的關係,第三層自然要比第二層略小。太上住的是中艙,前面有一間起居室,放著幾把紫擅交椅和一張太湖石桌面的小圓桌。裡首一間,才是太上的臥室。起居室左首,還有兩間房,門口繡簾低垂,那是幫主、副幫主的臥室。由此看來,太上臥室的窗戶必然在船的右舷。
凌君毅跨進起居室,百花幫主抬手道:「總使者請坐。」凌君毅欠身道:「屬下待罪之身,哪有坐的份兒?」
正說之間,內室門簾掀處,兩名花衣使女一左一右掀起門簾,太上緩步從門內走了出來。百花幫主、芍葯、凌君毅、玉蘭等人,一齊躬下身去,異口同聲說道:「弟子即見太上。」當然。
只有凌君毅一人,是自稱「屬下」的。
太上目光徐徐掠過眾人,頷首道:「很好,你們已經把刺客找到了麼?」
百花幫主道:「啟察太上,『森羅令』和那件青衫是找到了,只是……」太上走到上首紫擅交椅上坐下,不待她說下去,就截著道:「找到了就好。」
芍葯急道:「太上,那兩件東西,雖是在總使者臥室中找到的,但弟子認為極可能是賤人蓄意陷害總使者,在他臥室栽的贓。」百花幫主接口道:「弟子也覺得此事顯系有人嫁禍,伏望太上明鑒。」
太上目光一抬。徐徐說道:「此話怎說?」
芍葯就把凌君毅提議搜查臥室和搜查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太上未置可否。抬目道:「海棠,你把東西拿過來,給我看看。」
海棠恭敬地應了一聲「是」。把銀色扁盒和一件青衫一齊呈上。太上取起「森羅令」。仔細察看了一陣,說道:「好歹毒的東西,果然是他們仿製的,而且手工之巧,製作得和真的一般無二。」她放下銀盒,問道:「海棠,你說曾射出一枚袖箭,有沒有射中?」
海棠躬身道:「啟察太上,青衫右袖有一個小孔。正是被弟子袖箭射穿的。」
太上問道:「你曾看到刺客背影,像不像凌君毅?」海棠遲疑了下,答道:「此人身法極快。弟子沒有看清他面貌,不敢亂說。
但如論背影。確有幾分和總使者相似之處。」
太上頷首道:「這就是了。」這話聽得百花幫主、芍葯、玉蘭三人心頭同時「咚」的一跳,忍不住異口同聲急道:「太上。」太上微一擺手,制止她們說話,目光落到凌君毅的臉上,徐徐說道:「凌君毅,你還有何說?」
凌君毅神色不變,朝上躬了躬身道:「屬下要說的話,方才副幫主已向太上全稟明瞭。太上聖明,是非曲直,自能明察秋毫;屬下惟太上之命是從。」太上面垂黑紗,看不出她的臉色,但牡丹、芍葯、玉蘭三人,都感到胸頭如壓重鉛,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太上轉臉朝海棠道:「你發現刺客,就打了一支袖箭?」海棠躬身應「是」。太上又道:「那時你和他有多少距離?」
海棠想了想道:「大約有三丈來遠。」太上點頭道:「很好,痰君毅,你轉過身去,朝前走一丈五尺。」
百花幫主、芍葯、玉蘭等人不知太上心意如何,個個替凌君毅暗暗擔心。一丈五尺,已經到艙外去了。凌君毅依言轉身走到艙外一丈五尺來遠。太上道:「好,停,你就站在那裡。」凌君毅依言站停身子。
太上又道:「現在我要海棠用袖箭射你身後,你不許躲閃,只准用衣袖捲拂,知道麼?」凌君毅聽了太上「只准用衣袖捲拂」已知其意,連忙應道:「屬下省得。」
太上道:「海棠,你準備了。」海棠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好,射他右肩。」海棠聽了太上吩咐,早已把袖箭握在掌心,太上話聲甫落,右手抬處,「搭」的一聲,一支袖箭,快若流星,直向凌君毅右肩射去。
凌君毅這回故意賣弄,連頭也沒回,直等袖箭快要射到,右手徐舉,朝後輕輕一揮。這一下,不但姿勢優美,瀟灑已極,最難得的還是他拿捏得恰到好處,一點袖角,輕飄飄揚起,正好和海棠射去的袖箭,迎個正著。「錚」!一支純鋼袖箭,宛如擊在鐵袖之上!不僅發出「掙」然輕鳴,而且被震得反彈回來,「奪」的一聲,不偏不倚,筆直釘在海棠面前三尺的船板之上。海棠大吃一驚,急急閃身朝旁躍了開去。這一手直看得百花幫主和芍葯等人又驚又喜,誰也沒料到他一身所學,競有這般精純。太上意了,她不住的點頭,藹然笑道:「果然不愧是不通大師的傳人,你回來。」凌君毅依言定到太上面前,欠身道:「太上還有什麼吩咐?」
太上和聲道:「你讓大家瞧瞧,右袖角是否被袖箭射穿了?」
袖箭被震得反彈回來,衣袖自然絲毫無損,一丈五尺都無法射穿衣袖,三丈距離,那就更不用說了。芍葯臉上綻起了笑容、百花幫主、玉蘭也暗自吁了口氣,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海棠俯首道:「總使者神功蓋世,那是弟子看錯人了。」事實證明,她口風也隨著轉了。太上輕「唔」了一聲,兩道精光熠熠的眼神,注定凌君毅,徐徐說道:「老身若無知人之明,豈會便讓你擔任本幫總護花使者?老身既然要你擔任總護花使者,豈會隨便相信賊人栽贓嫁禍?」凌君毅方才被人栽贓,還能始保持神色從容。但聽了太上這兩句話,額上不禁綻出汗來,一惶恐地道:「太上殊遇之恩,屬下終生難報。」這自然不是由方言,但太上面前,非如此說不可。
太上話聲突轉嚴厲,說道:「凌君毅,老身雖然恕你無罪但行刺老身的賊人,要你負責給我找出來,你辦得到麼?」凌君毅欠身道:「這是屬下的職責,屬下自當盡快把他抓到。」
太上道:「我要你限期破案。」凌君毅道:「不知太上能給屬下多少時間?」
太上舉手拍桌,怒哼道:「他膽敢向老身下手,老身豈能容他逍遙法外?我限你天亮之前,把此人抓到,否則惟你是問。」
這時三更己過,離天亮不過一個多更次了。這是無頭案,連二影子也模不到的事,如何能抓得到人?這道命令,豈不是逼死人麼?百花幫主張了張口,正待替他求情,希望太上能寬限些日。哪知她還未開口,凌君毅已經拱手道:「屬下敬領太上法旨。」他居然一口答應下來。這下又聽得百花幫主和芍葯、玉蘭三人大感意外,忍不住拿眼朝他望去。太上點點頭,嘉許地笑道:「老身知道你有此才幹。」
凌君毅道:「太上誇獎,只是屬下有一為難之處……」太上道:「你有什麼為難,只管說出來,自有老身替你作主。」凌君毅道:「屬下雖是本幫總護花使者,但屬下的權力,只限於第二層船艙之中,譬如這第三層,就非屬下所能過問……」
太上垂面黑紗之中、已經有了笑意,點頭道:「好、好。」
字出口,回頭朝身後一名花衣使女吩咐道:「榴花,你去把老身花神令取來,並替老身傳下令去。從現在起,到天亮為止,老身授權凌總使者代表老身行使職權,上自幫主、副幫主,下至花女,悉憑調遣,如敢故違,從嚴處罰。」
那花衣使女躬身領命,正待轉身朝裡走去。凌君毅忙道:
「姑娘請留步。」一面朝太上拱拱手道:「有太上這句話就行,不必再請玉令了。」話聲一落,忽然轉過身去,朝玉蘭笑道:「太上授權在下,代行職權,總管想必已經聽到了?」
百花幫主站在邊上,真有些不敢相信,太上何以忽然間變得如此好說話了?最使她奇怪的還是凌君毅,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芍葯心裡和她大姐有著同樣的懷疑,睜著一雙俏目,只是一眨不眨地朝凌君毅望著。玉蘭聽了凌君毅的話,慌忙躬身道:
「屬下聽到了。」
凌君毅瀟灑一笑,拱手道:「那有勞總管,替在下傳下令去,要七位侍者到這裡來。」七名侍者,海棠已在這裡,那只有六名了。玉蘭道:「屬下遵命。」轉身朝外行去。凌君毅又朝芍葯拱手一揖,說道:「在下也有一事,要煩勞副幫主。」
芍葯瞟著他笑道:「總使者要我做什麼?」凌君毅道:「在下想請副幫主守住艙門,待會若是有人未經在下允准,妄圖奪門逃走的,副幫主務必把她留下,必要時格殺勿論。」
芍葯道:「這還用你說?誰敢奪門逃走,我也不會放過他的。」凌君毅道:「副幫主當心有人情急拚命,使用『森羅令』。」
芍葯道:「我知道,只要他想伸手入懷,我就先發制人,剁下他的手臂來。」凌君毅又道:「但副幫主可得看在下的眼色行事。」
芍葯格的笑道:「我知道,我聽你的就是了。」凌君毅拱拱手道:「多謝副幫主,那就請你站到門口去。」芍葯果然依言走到門口,一手按劍、站定下來。
凌君毅朝百花幫主抬手道:「幫主請坐。」百花幫主脈脈凝睇,問道:「總使者,沒有派我什麼事嗎?」凌君毅道:「沒有,幫主但請坐下就好。」隨著話聲,已在小圓桌左首坐了下來。百花幫主因凌君毅此刻是代表太上行事,當下就在他下首一把椅子落座。太上端坐在上首一把紫檀交椅上,只是靜靜地看著凌君毅調兵遣將,一語不發。海棠眼看凌君毅沒有理她,忍不住道:
「總使者,屬下還有事麼?」凌君毅含笑道:「姑娘是唯一目擊刺客背影的人,今晚破案關鍵全在姑娘一人身上。」右手一指,接著道:「請姑娘站在幫主下首來。」
海棠答應一聲,依言站在百花幫主下首。這時,門簾啟處,玉蘭當先走入,跟在她身後的是玫瑰、紫薇、英蓉、鳳仙、玉蕊、虞美入六名侍者。玉蘭朝凌君毅躬身一禮。道:「回總使者。
六名侍者全已到齊了。」以玫瑰(溫婉君)為首的六名侍者,跨進艙門,就看到副幫主一手按劍站在門口,不覺齊齊一怔,慌忙朝上拜了下去,同聲道:「弟子叩見太上。」
太上一拍手道:「起來,你們過去見過總使者,今晚由他代表老身,處理一件重大之事。你們聽他吩咐行事,不得違拗。」
六名侍者早已知道有人謀刺太上,但如今聽太上口氣,這位新任總護花使者,居然代表太上行事,而且幫主還坐在他下首,每人心頭止不住暗暗納罕。最感到意外的還是喬裝玫瑰的溫婉君,忍不住偷偷地朝凌君毅看了一眼。接著,一齊向凌君毅躬身一禮,鶯聲燕語地道:「屬下參見總使者。」凌君毅抬抬手道:「諸位侍者不可多禮,大家就請站到對面去。」玉蘭引著六人,在凌君毅對面一排站定。
作者: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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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22 10:48:31
凌君毅目光一抬。望著玫瑰,說道:「玫瑰姑娘,請過來。」
玫瑰在十二侍者中,排行第九,但她卻是此次隨行的七侍者之首,是以凌君毅第一個就叫到她。溫婉君依言走到凌君毅面前站定。凌君毅伸手朝對面一張椅子一指,說道:「請坐。」
溫婉君略為遲疑了下,就隔著小圓桌,在他對面坐下。凌君毅道:「姑娘把面具取下來。」要知溫婉君早經凌君毅替她易了容,是以不伯露馬腳,此時聽凌君毅要她取下面具,毫不猶豫地伸手緩緩從臉上揭下了面具。
凌君毅目光炯炯,在她臉上注視了一陣,點點道:「好了,姑娘仍請戴上面具。」溫婉君依言戴上面具,然後再用掌心在鬢邊,面頰,輕輕熨貼整齊,問道:「總使者還有什麼吩咐麼?」凌君毅道:「姑娘仍請回到原位上去。」溫婉君盈盈站起,回到玉蘭下首站定。
凌君毅目光一抬,又道:「紫薇姑娘請過來。」紫薇跟著在他對面坐下。凌君毅道:「姑娘把面具取下來。」
紫薇因太上有命,不敢違勘,依言取下了面具。對面坐著一位風流飄逸的美少年,取下面具,一張粉臉已經漲得通紅。凌君毅在她臉上仔細看了一陣,就命她戴上面具,退回原位。
這情形當真有些像唐伯虎點秋香,一個個當著他取下面具,讓他仔細欣賞。一時間可把六名侍者,瞧得嬌靨飛紅,粉頸低垂,每個人都露出了一副羞人答答的模樣。凌君毅看過了六位侍者的廬山真面目,只是沒要海棠取下面具來,就站起身,朝她們拱拱手,含笑道:「現在諸位姑娘,可以回去了,玫瑰姑娘且請留下來,在下另有借重之處。」
溫婉君躬身道:「屬下遵命。」紫薇、蕪蓉、鳳仙、玉蕊、虞美人躬身一禮,一齊退出。
海棠道:「總使者,屬下沒事了吧?」凌君毅含笑道:「在下方才說過,今晚破案之事,全仗姑娘協助,你自然要留下來了。」
接著又朝玉蘭道:「在下還要麻煩總管,請隨行的二十名花女一齊上來。」
玉蘭道:「花女由十五妹負責管理,屬下這就去通知她,領她們上來。」說完,轉身出去,很快就走了進來。過沒多久,只見虞美人掀簾走入,躬身道:「二十名花女,全已在艙外了,總使者可要叫她們進來?」凌君毅含笑道:「這裡地方不大,在下之意,還是叫她們一個個進來的好。」虞美人欠身道:「總使者說的是。」她轉身朝艙外招了招手,只見一名花女當先走入。
虞美人說:「總使者要見見你們,快過去吧。」那花女眼看太上、幫主全都在座,已經有點膽怯,低垂著頭,走到凌君毅面前,躬身道:「屬下叩見總使者。」
花女們都沒戴面具,凌君毅不用叫她們取下面具,只是含笑朝她臉上看了一眼,問她叫什麼名字,就揮揮手,命她出去。二十名花女,不消頓飯工夫,便已問完。隨即站起身來,朝虞美人拱拱手道:「有勞姑娘,可以帶她們下去了。」虞美人心中暗暗嘀咕,你叫她們上來,每人只問了一句話,這是幹什麼?但因有太上在座,這話可沒敢問出口來,欠欠身道:「如此屬下告退。」領著二十名花女退了下去。
百花幫主和芍葯兩人眼看凌君毅這番舉動,跡近胡鬧,心頭同樣感到不解,但奇怪的是,太上自始至終沒有什麼表示,好像凌君毅做的沒錯!大家全已退走,凌君毅獨獨把玫瑰留了下來,難道玫瑰會是奸細不成?芍葯一直站在門口,此時眼看人已全走,不覺問道:「總使者,現在我沒事了吧?」
浚君毅忙道:「不,你還不能離開。」海棠道:「屬下看到的背影,是個男的,總使者問的都是咱們姐妹,怎不問問男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不熟悉的只是七位侍者和二十名花女、至於此次隨行的護法、護花使者,在下和他們相處已有兩天,對每一個人,在下心裡,已經清清楚楚,自然不用再問了。」海棠道:「那麼總使者已經問出來了麼?」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還沒有。」話聲甫落,接著目光一抬,又道:「現在請姑娘坐下來,取下面具,也讓在下瞧瞧。」海棠微感羞澀。道:「總使者懷疑屬下麼?」凌君毅道:「姑娘莫要誤會、在下並無此心。方才六位侍者都已取下面具,姑娘自然也不能例外了。」海棠只得走到他對面椅上坐下,一面說道:「屬下生得醜死啦!」雙手已從髮鬢,輕輕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海棠生得一張勻紅的小圓臉,配上一對靈活的眼睛,薄薄的櫻唇,確是人如其名,花屆含嬌!
凌君毅目光深注,忽然笑道:「在下忽然想起唐人韓信有兩句詩:『海棠花在否?側臥捲簾看。』姑娘天生麗質,在下不敢側臥著看,也要側坐著仔細看看了!」居然真的側著頭,朝海棠臉上看去。當著太上,他竟敢作出這般輕佻的態度來!百花幫主只是覺得奇怪,芍葯站在門口,可變了臉色,忽然別過頭去。海棠更是暈紅雙頰,嬌羞不勝,低下頭道:「總使者休得取笑。」
凌君毅卻並不理會,口中吟道:「只恐綠肥紅瘦日,狼藉東風更可傷。姑娘如此嬌艷,確是人間少見,這就是你廬山真面目麼?」百花幫主聽他口中吟出兩句詩,心頭驀然一動,暗想:「他第一句引用李易安詞:『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第二句乃是引用杜甫詩:『海棠正好東風惡,狼藉殘紅襯馬蹄。』這明明是指她……」
海棠自然聽不懂他詩中意思,只是聽他稱讚自己容顏嬌艷,人間少見,她總歸是個少女,一時又羞又急,說道:「總使者看好了麼?」雙手拿著人皮面具,就要往臉上貼去。凌君毅搖手道:
「姑娘且慢。」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隻小木盒,打開蓋子,伸出兩個指頭拈起一顆蜜色藥丸,隨手遞了過去,深深一笑,道:「只恐胭脂污顏色,姑娘臉上,胭脂似乎太多了些,依在下之見,還是用這個把它洗去的好。」
這顆蜜色藥丸正是專洗易容藥物之用的。海棠臉色劇變,倏地站起,右腕方自揚起:
凌君毅比她還快,左手屈指輕彈,一縷指風,已經襲上海棠右腕「曲他穴」,口中笑道:「姑娘還是坐下來,在下要問的話多著呢!」就在海棠站起之時,玫瑰(溫婉君)早已身形一閃,到了海棠背後,雙手疾發,連點了她三處大穴,然後在她肩上輕輕一按,喝道:「坐下。」
海棠身不由己,頹然坐到椅上。太上朝凌君毅微微額首,笑道:「原來你果然早已知道是她了。」
凌君毅肅容道:「太上聖明,想必早就知道,屬下是去搜查接屬下房間之時,發現窗戶已啟,而且房中還留著一些脂粉香氣,和她身上脂粉極相近似。只是當時還未敢確定,方才看她臉上經過易容,才完全證實。」太上點頭道:「不錯,令師精擅易容。天下無出其右,她這點易容術,自然瞞不過你了。」
芍葯聽得又驚又喜,白了凌君毅一眼,道,「你怎不早說?」
凌君毅笑道:「副幫主不是也看到了,在下也是剛才證實的麼?」
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一聲道:「她不是十四妹,那麼十四妹一定是遇害了。」凌君毅已把那顆蜜色藥丸,遞給了玫瑰,說道:
「有勞姑娘,只須把此九塗在掌心,在她臉頰上輕輕抹上一層,即可把易容藥物洗去。」
玫瑰接過藥丸,點點頭,欣然道:「屬下省得。」依言把藥丸在掌心抹了少許,然後塗到海棠臉頰之上。說也奇怪,經她玉掌輕輕一抹,海棠臉上頓告改觀,那是一個二十四五歲女子,生得還算清秀,面型也有幾分和海棠相似。她被玫瑰點了「□門穴」,除了眼睛還能眨動,無法開口說話。凌君毅目光一拾,朝玫瑰道:「姑娘解開她□門穴道。」
玫瑰舉手在海棠後頸輕輕擊了一掌,海棠「啊」了一聲,口齒微微一動。凌君毅喝道:「快再點她□門。」
玫瑰應聲一指,又點了她「□門穴」。凌君毅道:「姑娘再解開她□門穴,坦要拍得稍微重一此」玫瑰依言舉手一掌,拍在她後頸之上。海棠又「啊」了一聲。突然從口中吐出一顆綠豆大的蠟九。凌君毅很快取到手上,笑道:「姑娘一句話都沒說,在下豈能讓你服毒死去?」
海棠怒目瞪著他道:「都是你壞了我的事,我恨死你了。」凌君毅微笑道:「姑娘這該怪你自己,不該栽贓栽到我凌君毅頭上來的。」
海棠冷冷哼道:「你認為我會說麼?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要想從我口裡問出什麼來,你是做夢。」
芍葯冷笑道:「好個賤婢,你已經落到咱們手裡,還敢充硬?
不讓你吃些苦頭,你大概還不知道厲害!」說著,大步走了過來。
海棠冷聲道:「百花幫裡的人,誰不知你心狠手辣,毫無人性,你敢把我怎樣?」芍葯氣得粉臉通紅,怒叱道:「你當我不敢殺你……」長劍一閃,朝海棠後腦點至。百花幫主叫道:「二妹……」
凌君毅出手更快,屈指輕彈,「錚」的一聲,一縷指風,凌空把芍葯劍尖震開了幾寸,說道:「副幫主莫要上了她的當,她出言激怒於你,是求速死。」太上坐在上首,微微一笑道:「二丫頭,你就是性子急,為師若要殺她,在她『森羅令』出手之日寸她早就沒命了,你當為師真的不知道?為師要是連她腳步聲都聽不出來,這太上就不能當了。老實說,為師就是要看看她有些什麼花樣。同時也好趁機試試凌君毅的膽識機智。這件事,讓凌君毅去處理,伊你這樣沉不住氣,凌君毅忙了半天,豈不是白費了?」
芍葯粉臉一紅,低頭道:「師傅教訓的是。」凌君毅站起身,朝上拱手道:「太上把屬下估得太高了,屬下深感惶恐之至。」
太上藹然笑道:「事實如此,你已經破了案,如今這訊問口供之事,仍由你全權處理,但必須問出她的口供來。」凌君毅躬身道:「屬下遵命。」
海棠切齒道:「姓凌的,你識破了我身份,更可得到太上的賞識,你會爬得更高,一舉成名,當上百花幫的駙馬,滿足了你的希望,但要我招供,可辦不到。」凌君毅淡然一笑,緩緩走到海棠身邊,說道:「姑娘聽到了,太上責成在下使姑娘招供,在下希望姑娘識時務些。」
海棠道:「你要對我用刑?」凌君毅道:「姑娘知道就好。」
海棠恨恨地道:「你是少林高僧門下,對一個弱女子酷刑逼供,不怕琺辱師門麼?」凌君毅大笑道:「姑娘這就錯了。家師反手如來,昔年反出少林,在下根本算不得少林弟子,有人說我正就正,說我邪亦無不可,師門兩字,對在下毫無拘束,你不用拿話套我。」口氣一頓,接道:「在下要告訴姑娘,你若肯實話實說,好好招供……」
海棠不待他說完,猛的拾起頭來,「呸」的—聲,一口口水,朝凌君毅面上吐來。雙方相距極近,凌君毅自然無法躲開,登時被她吐個正著。玫瑰看得大怒,揮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在海棠臉頰之上,叱道:「你敢對總使者無禮?」
海棠冷笑道:「打得好,看來你也看上姓凌的小子,哼,牡丹、芍葯、玉蘭,個個都想把身子獻給他,你還挨不上邊……」
這話聽的牡丹、芍葯、玉蘭三人粉臉驟紅!
玫瑰更是又羞又氣,怒喝道:「你敢胡說。」揮手又是一記耳光,打了過去。凌君毅聽她當著太上和牡丹、芍葯等人,說出這般不堪入耳的話,自然更覺得臉上汕汕的,不好意思。
舉袖措去臉上口水,一面手一攔,制止玫瑰,莫要再打,一面朝海棠說道:「姑娘也是女兒之身,怎好說出污蔑之言,姑娘若是這般倔強,那就莫怪在下出手無情了。」海棠道:「你就把我殺了吧。」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聽在下好言相勸,在下就要你嘗嘗逆血例行的痛苦,你一日不說,我讓你一日不死,只要你忍受得住,你就挺下去……」芍葯道:「凌兄還和她多說什麼?」
凌君毅道:「不,在下說清楚了,好讓她考慮考慮。」海棠道:「我不會說的,你只管動刑好了。」
凌君毅說道:「在下給你一盞熱茶的時間,你說出叫什麼名字,什麼人派你來的,船上還有幾個同黨?」海棠雙目之中,滿是仇恨之色,大聲道:「我是你師娘,是反手如來叫我來的……」
凌君毅突然目光電射,冷喝道:「我好心相勸,你敢一再口出污言,那就只好讓你嘗嘗逆血倒行的滋味了。」喝聲出口,雙手連彈,點了她身上七八處穴道。他出手極快,似彈似拂,顯然和一般點穴不同。但見海棠身軀輕顫,似是打了一個寒酸,果然感到全身血液突然倒轉,向內腑流去。
凌君毅道:「姑娘此時從實招來,還來得及。」海棠雙目一閉,只是沒有作聲,但大家可以看得出,這兩句話的工夫,她一張臉頰,已經漲得紅如喋血。全身同時也起了顫抖,頭上汗水,像黃豆般沁了出來,但她依然咬緊牙關,極力忍受著逆血倒行的痛苦,一言不發。
這樣又過了盞茶工夫,只聽海棠尖聲叫道:「你……你殺了我吧!」突然身軀一歪,昏了過去。
太上冷嘿道:「好個倔強的賤婢!」凌君毅左手一拂,解開了她身上受制經穴,隨手又點了她兩處穴道,回頭朝芍葯道:「副幫主,在下想暫借你的臥房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芍葯粉臉一紅,問道:「你要作什麼?」凌君毅微微一笑道:
「這個副幫主就不用問了。」
芍葯伸手一指,道:「我的房間就是這間,你只管進去就是了。」凌君毅道:「在下謝過副幫主。」說完,朝玫瑰招手道:「姑娘請隨在下來。」
玫瑰遲疑了下道:「總使者……」太上道:「玫瑰,總使者叫你隨他去,你就隨他進去,不用問。」
玫瑰躬身道:「弟子遵命。」太上站起身道:「者身坐功的時間到了,這件案子,你只管放手去做,老身給你全權處理。」
凌君毅躬身道:「多謝太上屬下會把船上內奸,一網打盡的。」太上頷首道:「真是好孩子。」起身朝內行去。
凌君毅送走太上,又朝百花幫主和芍葯二人拱拱手道「幫主、副幫主仍請在此稍侯。」說完,又朝玫瑰招招手道:「姑娘請隨在下來。」玫瑰因有太上吩咐,不敢違拗,跟著凌君毅朝芍葯房中走去。兩人進入房中,凌君毅隨手掩上了房門。
溫婉君低聲道:「你這是做什麼?」凌君毅道:「在下要姑娘扮一個人。」
溫婉君道:「誰?」
凌君毅道:「你不用多問,快把面具取下來。」溫婉君依言取下面具,凌君毅也迅快的從懷中取出易容木盒,先替她洗去原來的易容藥物,然後又仔細替她在臉上易好了容。這樣足足過了一盞熱茶日寸光,才收起木盒,揣人懷裡,一面說道:「姑娘現在請把面具收起,坐在房中,等在下招呼,再行出來。」
溫婉君柔聲道:「我一切都聽你的。」凌君毅含笑道:「多謝姑娘。」
溫婉君白了他一眼,輕啐道:「誰要你謝。?」凌君毅笑了笑,就啟門走出,又隨手帶上了房門。
牡丹、芍葯、玉蘭三人,不知凌君毅和玫瑰兩人關起房門在做什麼。此時看他走出,六道眼光,一齊朝他投來。最奇怪的是他跨出房門之後,又把門帶上,不用說,自然是把玫瑰關在房中了。芍葯第一個忍不住,問道:「凌兄,玫瑰呢?她也是奸細麼?」
凌君毅只是淡淡一笑,說道:「副幫主再過一會,自會知道。」接著轉身朝玉蘭含笑道:「現在又要麻煩總管了。」玉蘭道:
「不要緊,總使者只管吩咐。」
凌君毅道:「有勞總管,去請虞美人帶四名花女上來。」接著又和她低低的說了幾句。玉蘭點頭道:「屬下省得。」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芍葯揚了揚眉,一雙俏眼,望著凌君毅道:「凌兄,你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呀?」百花幫主含笑道:「我看總使者胸中已有成竹,二妹何須多問,只要耐心看下去自會明白。」
芍葯道:「我就恨他一直賣著關於,把人都悶死了。」凌君毅瀟灑一笑,拱手作個長揖,道:「天機不可洩漏,屬下擅作主張,還要幫主、副幫主原諒才好。」
芍葯膘了他一眼,格地嬌笑道:「凌兄現在是太上跟前唯一紅人,太上要你全權處理,又有誰敢怪你呀?」凌君毅道:「這個在下不敢。」
正說著之間,玉蘭掀簾走了進來,說道:「十五妹來了。」凌君毅道:「請她進來。」
門外,虞美人應了聲「是」,朝身後四名花女說道:「桅子,你隨我進去,你們三人就在門外等候。」說完,掀簾走入。桅子跟隨虞美人身後,跨進艙門。當她一眼看到海棠臉上易容藥已被洗去,委頓地上,不覺機伶一顫,腳下微現趔趄。
凌君毅含笑道:「桅子姑娘,你把她扶下去。」
振於答應一聲,怯生生地走到海棠身前,正待彎下腰去!凌君毅已經閃電般一指,點了她身後穴道。玉蘭更不待慢,一手挾起她的身子,朝芍葯房中拖去。
凌君毅迅快替她推開房門,一面朝玫瑰低聲說道:「姑娘快些換過衣衫。」玉蘭進入房中,依然掩上了房門。過不一會兒,房門啟處,玉蘭和桅子一起走了出來,大家心中有數,這桅子自然是玫瑰改裝的了。
凌君毅朝虞美人低聲問道:「姑娘都準備好了麼?」虞美人點點頭道:「屬下已經遵照總管吩咐,都已準備好了。」
凌君毅道:「如此就好,姑娘可以把她押下去了。」虞美人遲疑了下,問道:「她真的不需要多派幾個人看守麼?」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已經閉住了她幾處經脈,暫時已失去了武功,姑娘只須依計行事就好。」
虞美人道:「屬下省得。」轉身走到門口,招招手道:「你們再進來一個。」當下就有一名花女,應聲走入。凌君毅拍開了海棠穴道。
虞美人伸手一指,朝兩名花女道:「你們把她押下去。」假扮桅於的玫瑰和另一名花女,答應一聲,走了上去,挾起海棠,朝外走去。
虞美人不敢大意,躬身道:「屬下告退。」緊隨兩名花女,押著海棠而去。芍葯問道:「凌兄,那桅子還在我房裡,該怎麼辦?」凌君毅道:「此人比海棠還要重要,咱們必須取得她的口供,待會就要請副幫主親自審問。」
芍葯問道:「為什麼要我審問?」凌君毅笑了笑道:「因為副幫主兼掌刑堂,平日執法如山,本幫花女,對副幫主甚為敬畏,如由副幫主問她的話,她就不敢不說。」
芍葯披披嘴道:「你乾脆直截了當的說我凶就是了。」凌君毅說道:「副幫主執掌刑堂,法曹森嚴,自然要鐵面無私的了。」
芍葯雙眸凝注,婿然一笑道:「你很會說話。」只見艙簾啟處,玫瑰又走了回來。
芍葯訝然道:「九妹,你怎麼又回來了?」玫瑰欠欠身,笑道:「是總使者吩咐屬下來旁聽的。」
芍葯哦了一聲,目視凌君毅,問道:「現在可以開始了麼?」
凌君毅道:「時間不早,自然越快越好。」
芍葯回身朝百花幫主說道:「大姐請上坐。」接著又朝玉蘭、玫瑰道:「那就請三妹、九妹把桅子去弄出來。」這是太上的起居所有侍女,未奉呼喚,都不准擅入,只好由玉蘭、玫瑰親自動,從芍葯房中把桅子扶了出來。凌君毅已把一顆專洗易容的藥丸,交給了玉蘭,玉蘭接過藥丸,很快把桅子臉上的易容藥物洗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49:32
第27章 其中有毒
桅子本來就只有十七歲,這假扮桅子前來臥底的女子,看去也不過十六七。芍葯在百花幫主下首的一張椅子坐下,然後朝兩人點點頭。玉蘭一掌拍開了桅子穴道。
那假扮桅於的少女睜開眼來,發現自己坐在地上,心頭方自一怔,再抬頭一看,幫主、總使者全都在座,自己邊上,還站著總管玉蘭和侍者玫瑰。心頭更是暗暗震驚,慌忙爬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屬下叩見幫主、副幫主……」
芍葯柳眉一挑,嬌叱道:「住口,本幫沒有你這個花女,告訴你,海棠已經全招出來了,你還不實話實說?要我動刑麼?」。
假扮桅子的少女打了個哆嗦,伏在地上,哭道:「幫主、副幫主,屬下是冤枉的。」
芍葯一拍手道:「九妹,你給她一面鏡子,讓她自己去看。」
玫瑰早就準備好了鏡子,隨手遞了過去。
假扮桅於的少女,還不知道自己臉上易容藥物已被洗去,這一照鏡子,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煞白,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芍葯冷冷一哼道:「海棠謀刺太上,已經處死,你若有半句支吾,也休想活命。」
凌君毅適時朝百花幫主暗暗遞了一個眼色。
百花幫主徐聲說道:「桅子,本座念你年紀還小,也許是受人脅迫而來,你只要從實說來,本座還可網開一面,饒你不死,若是執迷不悟,海棠就是你的榜樣。」
假扮桅子的少女想起方才進來之時,就看到海棠倒臥地上,心頭一怕,爬在地上,連連叩頭哭道:「幫主、副幫主垂察,我原是水堂主手下使喚的使女,就因派到這裡來的錢月娥說我面貌、年齡都和桅子差不多,才要我假扮桅子,混進來的。水堂主還扣押了我娘,說只要我出了差錯,就要連我娘一起處死。求求幫主、副幫主,可憐可憐我,就饒了我吧!」
她口中的錢月娥,自然就是假扮海棠的女子了。
芍葯問道:「你們如何混進來的?」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月娥姐姐如何進來的我不知道,我是三個月前,被他們送到花家莊院附近,由月娥姐約桅子出來,然後點了她穴道,領我進入花家莊院的。」
芍葯道:「你知道錢月娥假扮海棠;混進來已有多久了?」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不知道,她好像已經很久了。」
芍葯問道:「你們混進來之後,又如何和黑龍會聯絡的呢?」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這是月娥姐姐的事,我不大詳細,好像是另外有人負責傳遞消息。」
凌君毅聽得暗暗點頭、但並未開口。
玫瑰忽然插口問道:「你和錢月娥,平日見面時,如何稱呼?」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見面時我叫她姐姐,她仍是叫我桅子。」
芍葯道:「你看到過和她傳遞消息的人麼?」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看到過一次,那人蒙著臉,又在夜裡,看不清他是誰。但月娥姐姐蒙著臉,只怕那人也不知道月娥姐組的身份。」
玫瑰道:「他們都蒙著臉,見面一定另有記號的了?」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那次月娥姐姐要我把風,我們到的時候,那人已經先在,我只看見那人舉起右手。勾起食指,月娥姐姐用手比了個圓圈。」
芍葯回頭望著凌君毅,問道:「夠了麼?」
凌君毅拱拱手道:「果然是副幫主行,夠了。」
芍葯道:「三妹,你點住她穴道,暫時就送到海棠房裡去,另外派個人看守。」
假扮桅子的少女伏地叩頭道:「幫主、副幫主開恩,屬下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句句是實……」
玉蘭一指點了她穴道,挾著她朝外行走。
玫瑰道:「總管,屬下幫你架出去。」
玉蘭回頭笑道:「不用了,你有你的事去。」
玫瑰轉身朝凌君毅欠欠身道:「不知總使者還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她說的話,姑娘都聽到了,你就依計行事好
玫瑰道:「屬下遵命。」再向幫主、副幫主行了一禮,翩然掀簾走出。
百花幫主雙眉微攏,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輕啟櫻唇,問道:「總使者,咱們船上,還有潛伏的奸細麼?」
凌君毅沉吟道:「這個目前還很難說,但只要進行順利,大概很決也就可以揭曉了。」說到這裡,忽然拱拱手道:「天快亮了,幫主、副幫主折騰了一夜,也可以稍事休息,這裡已經沒有屬下的事,屬下告退。」
黎明,晨光烹微!第二層膳廳中,還點燃著蠟燭。品字形的三張桌上,已經放好幾碟醬瓜、豆腐乳、油炸花生等粥菜,和—大盤熱氣騰騰的饅頭。這時,已是吃早餐的時候,從第一扇艙門中,陸續走出穿天青(護法)和青灰(護花使者)勁裝的武士,大家肅立兩旁,誰也沒有則聲。接著右首一間艙門啟處,左護法九指判宮冷朝宗,右護法三眼神蔡良也相繼走出來。
站在膳廳兩旁的護法、護花使者們,看到左右護法,照例都得肅立躬身,口中說一聲:「屬下參見左右護法。」
左護法冷朝宗那張瘦削而略帶陰沉的臉上。掩不住神采飛揚之色,一手摸著他頰下疏朗朗的鬍子、目光緩緩一轉,點點頭道:「諸位早,大家請坐吧。」
自從昨晚在總護花使者凌君毅房中搜出「森羅令」和那件「青衫」之後,凌君毅隨著幫主、副幫主去見太上,大家再也聽不到什麼消息。只知住在底艙的花女們,由虞美人率領,列隊到三層上去。太上也並沒有召見左右護法,足見太上對這件事十分震怒,已經暗地裡處決了凌君毅,只是消息還沒有發佈而已。總護花使者出缺,順理成章該由左護法接替。
冷朝宗自然有些趾高氣揚,在上首一桌的左首位子上落座,回頭看。看中間空著的位子,正待開口,要大家用餐,膳廳左首的房門開了!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腰懸倚天劍。育衫飄忽,臉含微笑,緩步定了出來。沒有一個人看到他昨晚何時回房的,此時看做突然從房中走出,自然免不了鹹感驚愕!只要看他依然那麼從容灑脫,昨晚之事,好像已經雨過天晴,煙消霧散。大家一愕之後,立即紛紛站了起來。
凌君毅含笑道:「大家請坐。」緩步走到上首,坐了下來。
三眼神蔡良目光一注,問道:「總座沒事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多承蔡老關注,太上認為沒有兄弟的事,兄弟就沒有事了。」
九指判官冷朝宗道:「有入謀刺太上,又貿禍總座,可見咱們船上有奸細潛伏,此事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不知太上有何指示?」
凌君毅道:「冷老說的也是,太上雖極震怒,只是此事連一點影子也捕捉不到,要想把他找出來,又談何容易?目前只有一個力、法……」
冷朝宗道:「什麼辦法?」
凌君毅道:「等他自己先露出破綻來。」
三眼神蔡良道:「這人以後若不再有何舉動,我們難道就抓不住他了?」
正說之間,艙簾啟處,昨晚出去巡邏江面的人,已經回來繳令,護法公孫相、宋德生,護花使者翟天祐、翟友成、許廷臣、何祥生魚貫走入。
公孫相朝上躬身一禮,說道:「察報總座,昨晚江面上平靜無事,屬下等覆命來了。」
凌君毅擔心的是公孫相,此時看他並無異處,不覺頷首道:「諸位辛苦了,請坐。」他目光緩緩從六人臉上掠過,有意無意地多瞧了何祥生一眼。
公孫相、宋德生和四名護花使者抱拳一禮,便各自回到自己位上落座,接著白天輪值的社乾麟、羅耕雲率同四名護花使者行禮退出。
凌君毅目光一抬,問道:「楊家駒、沈建勳二人,傷勢還沒好麼?」
冷朝宗道:「他們二人,已能下鋪走動,屬下覺得他們傷勢尚未復原,因此要廚下把吃的東西送列他們房裡去的。」
凌君毅頷首道:「如此甚好。」
早餐之後,凌君毅回轉房中,公孫相跟著走了進來。凌君毅並未和他說,他好像很不放心門窗,第一件事就是先走到窗下,仔細察看著兩扇窗口。這一細看,臉上不禁微微變色,心中暗暗冷哼了一聲:「此人好大的膽子。」
公孫相見他看著窗戶」冗自沒和自己說話,只當他不知自己跟了進來,忍不住在他身後叫道:「凌兄。」
凌君毅已經轉過身來,含笑道:「公孫兄請坐。」
公孫相看到桌上新沏的一壺茗茶,隨手倒了兩蠱,放到蔡上,就坐了下來,說道:「兄弟聽說咱們船上昨晚出了事。」
凌君毅道:「公孫兄已經知道了?」
公孫相道:「兄弟回到船上,就聽說了。」一手拿著菜蠱,抬目道:「有人在凌兄房中栽了贓,不知凌兄對此事如何處置?」
凌君毅淡淡一笑,還未說話,突然目光注視著公孫相手上,
道:「慢點,這茶恐怕喝不得。」
公孫相已把茶蠱舉到嘴邊,聞言不覺一怔,朝茶蠱看了一眼,動容道:「凌兄認為有人在茶裡下了毒?」
凌君毅道:「此茶中是否下毒,還未能確定,但兄弟出去之後,房中已經有人來過。」
公孫相奇道:「凌兄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道:「此人穿窗而入,豈能瞞得過兄弟?大概就是因的栽贓不成,才另耍花樣,這房中—目瞭然,都可以看得到,要
兄弟有所圖謀,除了下毒,就別無再好的辦法了。」
公孫相聽得一呆,道:「看來凌兄果然心細如髮,兄弟平日他自詡精明,普通江湖伎倆,決難瞞得過兄弟的眼睛。但像這麼一蠱新沏的清茶,絲毫看不出異處,就非兄弟所能辨識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兄弟也只是猜測,茶中是否有毒,要試過方知。」說著,隨手從窗穴上撕了一角布條,朝茶蠱中浸去。蘸到茶水,既沒聽到「嗤」的輕響,也沒飛起什麼青煙,但凌君毅取出布條之後,浸到茶水之處,已經色呈烏黑,就像燒了一樣。
公孫相看得驚然變色,道:「好厲害的毒藥,居然無色無味,一點也看不出來。」
凌君毅沉著臉,沒有作聲。
公孫相又道:「如此看來,那栽贓和下毒,必是一個人幹的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栽贓的是海棠,早巳逮住了。」但這話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微微搖頭道:「恐怕不是一個人。」
公孫相吃驚道:「凌兄是說咱們船上潛伏的奸細,還不止—個?」
「當然不止一個。」凌君毅搖頭笑了笑,又道:「一個人能做得出什麼事來?目前我雖然還沒有把握,但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公孫相自告奮勇地道:「凌兄如有用得著兄弟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凌君毅道:「兄弟確有煩勞公孫兄之處,到時我會知會你的。」
底艙是樓船最底下的一層。底艙中間,隔著一道厚厚的木牆,把一層底艙,隔成了前後兩個部分,不能互相往來。後面一半,共有兩個大艙。靠前面一個艙,是貯放食水糧食雜物的地方,通稱貨艙。後面—個艙是水手們睡覺的地方,二十幾個水手擠在一個艙裡,自然又髒又亂,還有一股臭男人的氣味。最後還有一個後艙,那就是船屁股,地方逼厭,而且往上成斜坡狀,根本不能住人,也不能放東西。前面一半,只有一個大艙和一個小房艙。大艙是二十名花女睡覺的地方,花女們個個是花不溜丟的小姑娘,每一張上下鋪,都整理得乾乾淨淨,自然不會又髒又臭。只要你不是女人,跨進這間通艙,就會聞到沁人的脂粉香,保管你輕飄飄,暈淘淘!
那個小房艙,是負責管理花女的虞美人住的,一個人獨佔一間。另外還有一個前艙。從前的木造船隻,船頭都往上翹的,前艙,自然和後艙一樣,成斜坡狀,地方十分逼厭。錢月娥就被囚禁在前艙裡。
花女們只知道昨晚逮住了一個行刺太上的奸細,沒有人知道她就是海棠。百花幫有一個極嚴的規矩,就是沒有告訴你的事情,誰也不准私相探詢,尤其昨晚虞美人已經警告過她們,昨晚的事,不准洩露一個字,自然更沒有一個人敢說。錢月娥雖然被凌君毅封閉了幾處經穴,武功已失,但還得有人看守。這看守的人,是由虞美人派來的,由四名花女輪流值班。
這四名花女,自然都經過虞美人的授意,在看守錢月娥的這一段時間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題跟錢月娥閒聊。因為錢月娥忍受了凌君毅「逆血倒行」的手法,連一句口供也沒問出來,如能由花女們和她在閒聊中吐露出一兩句口風、也是好的。
但錢月娥就有這麼絕,任你看守她的花女舌翻蓮花,她只是閉著眼睛。不聞不問,一語不答。這也難怪,人家既然派她假冒海棠前來臥底,自然經過訓練,憑你幾個黃毛丫頭,哪能想套得出她半句口風?
一天又一天很快地過去,由早至晚,兩名花女都向虞美人交了白卷。不但問不出她一句話,甚至連送進去的早餐、午餐,她都沒瞧一眼,原料不動地端了出來。她吞服毒藥,沒有成功,自然想以絕食,活活把自己餓死。如今已是晚餐時光了。艙門外起了「剝落」之聲,又是一名花女端著一個食盒,前來接班。
「繡毯姐姐,你可以吃飯去了。」來的是桅子。
艙門開處,繡毯提起中午她送來的食盒,披披嘴,氣憤地道:「你還替她送什麼飯?真倒霉,這半天工夫,陪著一個只差一口氣的半死人。」
像一陣風般,氣鼓鼓地走了出去。
桅子只是望著她微微一笑,隨手拉上艙門,把風燈桂到木板之上,一手輕輕放下食盒。然後一轉身,急急走到錢月娥身邊,蹲下身,放低聲音,問道:「姐姐,你沒什麼吧?」
錢月娥蜷伏著的人,倏地睜開眼來,望著棍子,說道:「是你!」
桅於點點頭,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錢月娥望著她,吃力地坐起身來,一把拉住桅子左手,低下頭,有意無意地朝她腕脈看了一眼,目中閃過一絲異采,接著微微搖頭道:「小妹,你來了就好,我是被姓凌的小子閉住了經穴,一點力氣也用不出。」
桅子低聲道:「姐姐被他點了什麼穴道?我替你解解看,能把穴道解開就好。」
錢月娥苦笑道:「這是獨門手法,再說,這小子閉住我經穴,不是點的穴道,別說你這點能耐,就是武功高過你十倍,也休想解得開。」
桅子雙眉緊蹙,急道:「那該怎麼辦?」
錢月娥道:「沒有辦法,我求死不得,只好挺下去。」
桅子憂形於色,道:「他們會放過你麼?」
錢月娥冷峻地哼了一聲,道:「他們想逼問我口供。」
桅子吃了一驚,道:「你說了什麼沒有?」當然,這是切身問·題,她自然要吃驚。
「沒有。」錢月娥停了半響,才笑了笑,說道:「你想我會說麼?晤,你來的時候,她們怎麼交代你的?」
桅子聲音壓得更低,輕輕地道:「我來的時候,虞美人把我叫到房裡去,她要我隨便和你聊聊,把你說的話,一句不能遺漏,都要告訴她。」
錢月娥又哼了一聲道:「她們想試探我的口風,那是作夢。」
桅子回頭看看食盒,說道:「姐姐一天沒吃東西,如何支持得住?你該吃些東西才好。」
錢月娥道:「不用,我不會吃的,只要你來了就好。」
桅子睜大雙目,問道:「姐姐可是有什麼吩咐?」
錢月娥「晤」一聲道:「不錯,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桅子低聲道:「姐姐可是要我去通知什麼人?」
錢月娥反問道:「你知道我要你去通知誰麼?」
桅子問道:「是不是上次我見過的那人?但我不知道他是誰呀!」
錢月娥眼中閃過一絲冷芒,說道:「你不用知道他是誰。」
桅子道:「那我如何通知他呢?」
錢月娥道:「你只要在第二層右舷甲板上,來回走上三次,就會有人和你說話。」
桅於點頭道:「這個容易,咱們上船的時候,虞美人說過,姐妹們在底艙位久了,覺得氣悶,可以到二層艙甲板上去透透空氣,但……但這人怎麼和我說呢?」
錢月娥道:「你知道我們約定的手式?」
桅子道:「知道。」
錢月娥想想道:「你只要說:下弦月不太亮了,潮汐就大,這兩句話記得住麼?」
桅子問道:「這兩句話,有什麼用?」
錢月娥道:「這就是告訴他,我出了事,上面有消息來,由他作主就好。」
桅子緊緊記在心裡,忽然嗤地笑道:「現在正好是下弦月,就是給人家聽去,也沒關係。」
錢月娥低低的「唔」了一聲。
板子好像想起了什麼,忽然雙眉緊皺,說道:「但我要到半夜子時才交班,這該怎麼辦?」
錢月娥道:「不要緊,咱們約定聯絡的時間,就是在四更以後。」
桅子點點頭道:「小妹記下了。」
她望望錢月娥,又道:「姐姐,你多少總得吃一些。」
錢月娥臉色冷峻,說道:「不用。」
桅子又道:「但你……」
錢月娥道:「不用多說,你只要把我交代你的話,辦好了就好。」
桅子道:「姐姐只管放心,小妹一定會辦好的。」
錢月娥冷聲道:「你如敢出賣我,隨時會有人取你性命。」
桅子怯生生的道:「姐姐難道連我也不相信了?」
錢月娥看她有些怕了,臉色稍霧,和聲道:「我自然相信你,不然,我也不會交付你任務了。但你行動仍得小心,那姓凌的小於,比狗還機警。」
棍子道:「我會的,我不會讓他們發現什麼。」
錢月娥點點頭;「這樣我就放心了。」
時間過得好像特別快,也許還不到半夜。
艙門外又起「剝落」指聲,有人低聲叫道:「桅子姐姐,開開門,該我來接班了。」如以平常的算法,這時候只不過二更方過。這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棍子迅快推開艙門,提起食盒,走了出去另一名花女跨進前艙,很快拉上了門。桅子從前艙出來,第一件事,自然先得向虞美人去報告值班的經過。但她進去之後,過沒多久,只見門簾啟處,走出一個身材婀娜,穿著一身玄色衣裙的少女、俏生生從前艙左首一道木梯,拾級而登;朝第二層上走去。
她,正是十二侍者一排行九的玫瑰。
凌君毅自然不會就寢,他在等候著消息,二更方過,就聽一陳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接著房門外響起輕輕叩指之聲,一個少女聲音叫道:「總使者!」
凌君毅問道:「誰?」
那少女聲音道;「小婢茉莉,奉幫主之命,來請總使者的。」
凌君毅開出門去,點點頭道:「姑娘先請回去,在下馬上就來。」
茉莉應了聲「是」,欠身退去。
凌君毅掩上房門。步出大艙,登上第三層。只見茉莉、瑞香兩名使女佩劍站在門口,一眼看到凌君毅上來,立即朝門內躬身:「啟稟幫主,總使者來了。」
裡面傳出百花幫主的聲音說道:「快請。」
萊莉、瑞香一左一右掀起艙簾,欠身道:「總使者請。」
凌君毅舉步跨進艙門,只見百花幫主、芍葯、玉蘭、玫瑰已經圍著小圓桌而立。百花幫主看到凌君毅進來,首失盈盈站起,道:「總使者請坐。」
芍葯、玉蘭、玫瑰也一齊站起身來。芍葯接著笑吟吟的道:「凌兄這一著妙計,果然靈驗,快坐下來聽好消息。」
凌君毅拱拱手道:「幫主、副幫主、總管、侍者大家請坐。」
隨著話聲,也在左首一張空位坐下、面朝玫瑰問道:「姑娘探出她的鳳來了?」
芍葯搶著道:「豈止套出口風?今晚咱們就可把潛伏船上的奸細,一網打盡了。」
百花幫主含笑道:「二妹就是急性子,此事經過。還是讓九妹來說,總使者是主持這項計策的人,自然要聽的詳細一些。才發號施令。」
凌君毅微微欠身道:「幫主言重了。」一面目注玫瑰,說道:「姑娘此行經過如何,在下覺得錢月蛾是個心機極深的人姑娘沒被她瞧出破綻來吧?」
玫瑰道:「總使者易容術高明,她一點也沒有生疑,」接著就把自己扮棍子,進入前艙,詳細說了一遍。
凌君毅聽她說完,抬頭道:「此時不過二更—刻距四更還有兩個更次……」
芍葯道:「時間充裕,咱們就可從容佈置,現在就聽凌兄發號施令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發號施令,在下不敢。」
百花幫主道:「這件事,太上責成總使者全權處理,賤妄和二妹、三妹自然全聽總使者調遣,你就不用客氣。」
凌君毅道:「其實這也簡單得很,那賊人如是在右舷甲板出現,和玫瑰姑娘說話,屬下自信可以及日寸趕到,把他制住。」
芍葯道:「我們呢?難道你要我們都袖手旁觀?」
凌君毅道:「副幫主和總管可以隱身第三層右舷之上,看到那人觀身,玫瑰姑娘和他打過手式,暗號符合,二位就可飛身而下,裁住他前後去路。」他口氣微頓,眼光望望玫瑰,笑著說道:「只是有一點,姑娘必須記住。」
玫瑰問道:「什麼事?」
凌君毅道:「姑娘必須裝作到底,在下突然現身之時,你必須裝做驚慌失塔,連連後退,千萬不可阻攔於他。」
玫瑰道:「那為什麼呢?」
凌君毅道:「賊黨身上必然帶有『森羅令』一類歹毒暗器、就算姑娘不夫攔阻他,只伯他也會因機密敗露,向姑娘驟下毒手,殺以滅口。『森羅令』威力極強,極難躲閃得開,因此姑娘必須裝作害舊,後退出兩丈之外,方保無虞。」
攻瑰目中流露出關注之色,問道:「你呢,你不怕他驟起發難?」她話聲出口,突然想到當著百花幫主三人,這口氣太親切下些!
百花幫主接口道:「是啊,賊人情急拚命,你也要小心些才好。」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多謝幫主關照,在下自會對付他的。」
百花幫主忽然哦了一聲道:「總使者沒派賤姿的差事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51:12
凌君毅道:「幫主乃是一幫之主,對付一個潛伏的奸細,何用幫主親自出手?你只要在這裡坐鎮就好了。」
話聲帶落,突聽茉莉在艙外說道:「啟稟幫主,侍者虞美人有緊急之事,晉見幫主。」
芍葯抬眼道:「決叫她進來。」艙簾掀處,虞美人神色緊張,匆匆走入。
百花幫主問道:「十五妹,底下發生了什麼事嗎?」
虞美人胸口微見起伏,朝百花幫主欠身一禮,說道:「啟稟幫主,那囚在前艙的錢月娥嚼舌死了。」
芍葯目光凝,道:「什麼?那賤婢嚼舌死了,你沒派人守著嗎?」
虞美人躬身道:「錢月娥自九姐(玫瑰)走後,是由丁香進去看守,只是一直蜷曲著身子不理人,等到丁香發現她頭下有灘血跡,她已經嚼舌死了。」
芍葯冷哼道:「真是飯桶、連一個人也看不住。這還是行刺太上的重犯!」
虞美人低垂著頭,道:「屬下特來向幫主、副幫主自請處分
凌君毅道:「這也不能全怪看守她的花女、錢月娥認為她已要桅子傳出消息,任務已了,活著也難逃一死,才嚼舌自盡。她來就一言不發。蜷伏著身子不理睬人,別說是花女們,就是在咱們面前,也一樣會措手不及。虞姑娘還是趕決下去,錢月娥的死訊,不可洩漏才好。」
虞美人感激地瞥了凌君毅一眼,說道:「屬下上來之時,已經告訴丁香,不准洩漏一字。」
百花幫主道:「那你快下去吧。」
虞美人恭聲應「是」,立即退了下去。
玫瑰道:「總使者如果沒有什麼吩咐,屬下也告退了。」
凌君毅道:「姑娘記著在下的話,務必小心。」
玫瑰垂首道:「屬下省得。」迅快掀簾出去。
凌君毅等她們走後,也起身道,「目前距離四更,還有一個多更次,幫主、副幫主還可稍事休息,屬下也該告退了。」
百花幫主微微笑道:「總使者且請稍待,殘妾要三妹特別吩咐廚下,做了幾式點心,好給大家宵夜。等宵過夜,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芍葯睜大一雙俏眼,驚喜的道:「大組,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百花幫主笑道:「是我叫三妹不要告訴你的,好讓你驚奇一下,而且還有你最喜歡吃的東西。」
芍葯格的笑道:「那一定是玫瑰糕了。大姐,你想的真周到。」接著朝凌君毅道:「方纔我就想到凌兄還是留在這裡的好。從第三層上看下去,居高臨下,不但看得清楚,就是飛身而點攔截賊人,也要比在第二層快決速得多。」
凌君毅道:「幫主盛情,屬下那就叨擾了。」
說話之間,只見艙簾啟處。杜鵑、薔蔽手捧銀盒,定了進來,放到圓桌之上h然後揭開盒蓋,取出四式美點。那是玫瑰糕、棗泥酥、水晶蝦餃、蟹粉燒賣,接著瑞香又端上一鍋燕窩粥,替四人面前各自裝了一碗,才行退去。芍葯舉筷夾起一塊玫瑰糕,送到凌君毅的碟中,嬌聲道:「凌凡我最喜歡吃玫瑰糕了,又香又軟,甜而不膩,你先嘗嘗看。」
凌君毅臉上微微一紅,道:「多謝副幫主,屬下自己來吧。」
芍葯白了他一眼,道,「凌兄現在是本幫的總使者,職位和副幫主同,你還口口聲聲的自稱屬下幹麼?」
百花幫主也舉起牙箸,夾起一個蝦餃,送到凌君毅面前,嬌柔—笑道:「賤妾喜歡蝦餃,因為它顏色晶瑩如玉,潔白無理、總使者也嘗嘗看。」
凌君毅臉上微微沁出汗水,連聲稱謝,說道:「幫主自己請用。」
玉蘭看得暗暗好笑,替他解圍道:「大姐、二姐沒把總使者當作外人,總使者怎麼拘謹起來了?我看總使者愛吃什麼,還是讓他自己取的好,免得只顧客氣,反而吃不飽了。」
芍葯扭頭道:「三妹說的是,他就是這點不好。人家沒把他當外人看,他偏要把自己看作外人。」
凌君毅汕汕地道:「在下自己倒並不覺得。」
玉蘭抿抿嘴,笑道:「總使者在沒來本幫之前,大概很少和女孩子接觸,對不對?」
凌君毅點頭道:「正是如此。」
芍葯眼波一溜,格地嬌笑道:「所以你臉很嫩。」
百花幫主脈脈含情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快別說了,大家趁熱吃口巴。」
在柔和的燈光之下,面對著三位嬌美如花的姑娘,軟語如珠,誰都會感到飄飄然:四式精美細點,縱然可口,也有些食不知味。四人邊談邊吃。自然是凌君毅吃的最多。兩名使女收去碗筷,又沏了一壺香茗送上。
時間慚漸接近四更!下弦月,像一彎銀鉤,斜掛天空,星光暗淡,夜色朦朧。樓船上。早己燈火全熄,大家都已入了夢鄉。
只見靠江岸的暗影中,還有幾條人影,隱綽綽分散著站在那裡,那是值夜的護花使者。
忽然,從底艙一道木梯上,出現了一個苗條人影,緩緩拾級而登,路上第二層的甲板。只要看她一身打扮,一望而知是一名花女。她腳下輕盈得沒有一點聲息,緩緩走向船頭,一手扶著欄杆,仰起臉,望著一鉤殘月,微微出神。她自然就是假扮玫瑰,今晚又以玫瑰的身份。改扮成桅子的溫婉君了。她在船頂站了一會:看看毫無動靜,又緩緩轉身,移步朝右舷走去。夜風吹著她衣裙,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每一步,都走得很緩很慢,但她走路酌姿態,卻是十分優美,緩緩地移動著,朝右舷甲板上走去。她走得雖緩,但隱身埋伏在第三層樓船上的三人,心情不禁全都跟著緊張起來!芍葯藏在船頭,玉蘭隱身船尾,她們的任務,是等那人現身之後,只要和玫瑰(棍子)手勢合了,就立即飛身而下,截任對方的退路。主力卻在凌君毅身上,他要在突然現身的一剎那,就制住對方,使對方沒有還手的機會。因此他隱蔽在艙中的右舷,身子緊貼著船艙,玫瑰雖是開始走動,他卻已經凝聚了全身功力,如箭上弦,拉滿了長弓,準備一舉克敵!
桅於婀娜的人影,從右舷船頭,走到了船尾,再從船尾,緩慢的走向船頭。她雖然並沒看到有人在暗中偷艦,但她相信一定會有人偷覷她的。因為這是約定的時間,約定的地點,而且,還是約好了的暗號。她開始又從船頭向船尾走去,為了使偷覷她的人,看得更清楚,她幾乎每一步都是極緩慢的移動。她有時低垂粉頸,若有所思,看時又舉目遠看,幾乎要揉碎了手中香羅。不知道內情的人,只當這小姐深更半夜在等情郎,而且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才會來回不停地走著。
凌君毅看得暗暗點頭,心想:「這雖然是假戲,但她卻演得極為逼真!」
現在,已經是第三次了!
她從船頭走到了船尾,又朝船頭走去。對方若要現身,就該在她走完這一段路之後,出來和她相見的。
「是時候了!」凌君毅不覺深深地吸了口氣,炯炯雙目,只是緊盯在她的身上,同時也耳目並用,注視著四周每一個可能現身的角落。這是一件十分重要之事,自己非看清楚他從哪裡閃出來不可。因為他從某一處閃出來,也可以從某一處逸去,自己必須先截住他退路,才能把他生擒。凌君毅的目光一直跟著桅子,從船尾回到船頭。現在,她已經走完了約定的暗號,來回三次,在船頭站定下來。應該出現的人,還未出現,她自然不能再走動了。只好安詳地站在船頭,迎著晚風,手扶船船欄,裝作休息模樣。其實,她內心可一點也不安詳,而且還有些焦急。
這人怎麼還不出來呢?」當然。焦急的並不止她了個人,芍葯就比她更焦急,一手按著劍柄,不住地攢著眉頭,大有不耐之狀。
玉蘭平日比較沉著,此刻也漸漸焦急起來:「這人沒有現身,是不是已經識破了咱們的行動。這應該是不會的。」
凌君毅自然也焦急。但他依然不取絲毫疏忽,只是注視著桅子站立的地方,耐心等候。這和釣魚一樣,你只要稍微動一下,快要上鈞的魚,就會悄然捨餌而去。
桅子還是靜靜地站在第二層船頭,第三層上三個人,也一樣靜靜地守侯著。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應該出現的人,還是杏無影蹤。現在,凌君毅也開始懷疑了:「這人會不會不來了呢?他為什麼不來,這中間一定有著蹊蹺。」他想到「蹊蹺」,立時聯想了許多可能使對方警覺的事情。譬如:錢月娥說的暗號,是不是真的?但她要桅子按照她的交待去做,她就嚼舌自盡,顯然說的不是假話!暗號既然不假,此人又何以會並未出現呢?難道是她識破了自己的計劃?這也不可能!突然,他想到錢月娥要桅子左右舷來回走三次,莫非這就是傳遞的消息?莫非是錢月娥識破了桅子的行藏?桅子沒等到人,自然還是站在那裡。如今她已經站了快有頓飯工夫,對方仍然沒有露面。
凌君毅已經意識到自己這一著棋,已經輸定,自己是輸給了完成任務死去的錢月娥手上的。
他不再猶豫,立即以「傳音入密」朝桅子說道:「姑娘不用再等,他不會來了,你回去換過衣衫,速即上來。」
桅子聽了凌君毅的話,心頭不由得一怔,低著頭,緩緩的木梯下去。凌君毅話聲一落,朝隱身船尾的玉蘭打了個手勢,轉身朝艙中走去。
芍葯迎著問道:「凌兄,事情怎麼了?」
凌君毅苦笑道:「咱們回到裡面再說。」
芍葯追問道:「是不是咱們走漏了消息?」
凌君毅搖搖頭道:「可能咱們都上當了。」一手掀簾,走了進去。
「上當?」芍葯緊隨在凌君毅身後走人,問道:「咱們上了誰的當?」
玉蘭就跟在芍葯的身後。
凌君毅道:「錢月娥。」
百花幫主眼看三人走了進來,忍不住嬌柔地問道:「錢月娥說的是假話麼?」
凌君毅道:「至少有一半不假。」
百花幫主聽得一怔,問道:「一半不假?此話怎麼說?」
凌君毅道:「她利用咱們,給她傳遞了消息。」
百花幫主又是一怔,問道:「總使者是說錢月娥識破了咱們的計謀?」
凌君毅道:「可能如此。」
正說之間,玫瑰已經掀簾走了進來,目光一抬,問道:「總使者怎麼叫屬下回來了?」
凌君毅道:「姑娘再等下去,他也不會出來的了。」
玫瑰道:「總使者認為錢月娥和我說的不是真話?」
凌君毅沒有作答,緩緩走到圓桌邊上,伸手取起細瓷茗碗,喝了口茶,才道:「姑娘請坐,在下想請你把才纔和錢月娥見面的情形,詳細地再說一遍。」
玫瑰聽得一怔道:「總使者是說屬下被錢月娥看出來了?」
凌君毅道:「姑娘請仔細想想,從進門起,說的越詳細越好。」
玫瑰依言在他對面一張椅子坐下,說道:「屬下是接替繡毯送晚餐去的,繡毯走後,屬下就掩上了艙門,把風燈掛到木板上,放下食盒,就朝她身邊走去,低低地問她:『姐姐,你沒有什麼吧?』錢月娥本來蜷伏著身子,聽到屬下的聲音,忽然睜開眼來,說了句:『是你。』屬下點點頭問道:『你沒事吧?』她吃力地坐起身來,一把拉住屬下的手,低著頭道:『小妹,你來了就好……』」
凌君毅突然一拍手道:「姑娘且慢,她拉住你哪一隻手?」
玫瑰道:「左手。」
凌君毅又道:「她坐起來的時候,一直低著頭麼?」
玫瑰道:「是。」
凌君毅搶目朝玉蘭道:「有勞總管,派個人去把桅子帶來。」
玉蘭答應一聲,轉身走出,不多一會,她領了茉莉、瑞香,攙扶著桅子走入。凌君毅走了過去,伸手抓起她左手,凝目瞧去。這一細看,果然發現桅於左手掌根,有一額極細的朱疙,差不多只有針尖般大小,若非細看,極難發現,不由得哼了一聲道:「黑龍會果然設想周密,連派出來的人,身上都有一定記號,外人縱然假冒,也瞞不過他們自己人。」
芍葯道:「這是她被派出來的時候,刺的記號麼?」
凌君毅點點頭。
玫瑰道:「她手上刺了暗記,難怪錢月娥要拉我的手了,這人心機當真深沉得很。」
凌君毅揮揮手,命兩人依然柴著桅子退出,一面說道:「她手上有了一顆極細的朱痣,這是咱們的疏忽,唉,當真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玫瑰問道:「總使者,屬下還要說下去麼?」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不用了。」
玫瑰道:「她既然發現了我是假扮桅子,自然不會有真話的了。」
曉君毅道:「錢月娥是個心機極深的人,她雖然發現姑娘假冒桅子,是為了套問她的口風去的,因此她將計就計,正好利用姑娘,替她傳遞消息。」
玫瑰尖叫道:「屬下替她傳遞了消息?」
凌君毅道:「不錯,她交待你在四更以後,到第二層有舷甲板上,來回走三次,可能就是他們約定的某一種記號,咱們一時不察,反而被她利用了。」
芍葯怒聲道:「真是該死的東西。」
百花幫主點點頭道:「總使者這一推斷,極為有理。她知道咱們一定會照她說的去做,她才嚼舌自盡的。」說到這裡,目光一抬,問道:「總使者,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凌君毅雙目之中,神光閃動,忽然瀟灑一笑,道:「錢月娥縱然狡猾,將計就計,要咱們替她傳遞消息。但這幾個人已在屬下掌握之中,料他們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芍葯睜大眼睛,喜道:「你知道他們是誰了?你倒說說看?」
凌君毅道:「這個……」
芍葯道:「怎麼,你不肯說?」
凌君毅抬目道:「副幫主原諒,目前沒有證據,在下自然不能亂入人罪。」
芍葯披披嘴道:「你就是喜歡賣關子。」
百花幫主柔聲道:「二妹,總使者說得不錯,沒有抓到確實證據以前,咱們不能冤枉好人,肅清奸先,要做到毋枉毋縱,才是道理。」
芍葯問道:「好吧,我不問,那麼凌兄要我們怎麼做,總該告訴我們吧?」
凌君毅笑了笑道:「事情出在第二層,在下自問可以處理得了,不敢勞動幫主、副幫主、總管幾位了。」
玫瑰道:「總使者還用得著屬下麼?」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姑娘暫時也沒有事了,要待抓住了人,才由姑娘出面,和他們對質。」
芍葯膘了他一眼,說道:「看你好像蠻有把握。」
凌君毅大笑道:「在下這總護花使者,難道是好當的麼?」
百花幫主深情款款地凝注著他,嬌聲道:「太上真是沒看錯人。」
樓船循著長江,順流而下,如今已經橫越安徽,快要進入江蘇境界。船上自從發生了謀刺太上,在總護花使者凌君毅的房中搜出「森羅令」之後,太上並不懷疑凌君毅,凌君毅也依然當著他的總護花使者。這件案子從此沒了下文,好像不了了之。一連兩天都不曾再發生事故,大家也漸漸淡忘下來,樓船按照一定的航程,日間航行,夜晚停泊。江面上也不見有行蹤可疑的船隻艦伺或跟蹤,好像黑龍會還不知道百花幫太上幫主御駕親征,要直搗他們的巢穴。也由此可見黑龍會的巢穴,距離還相當的遙遠。
這是桅子在有舷傳遞消息的三天之後,天色已黑,樓船在東梁山腳下停泊下來。東西梁山,隔江對峙,就像長江上的一道門戶,再下去就是牛洛山,突出江中,也叫做牛洛礬。相傳昔年溫嶠平蘇峻亂,至牛洛礬,人云以下多怪物,嶠燃犀照之,奇形異狀畢見,因此礬上有燃犀亭。另外李白騎鯨亦在此,□仙樓,捉月亭,所由建也。
今晚仍然分作兩組:一組由護法秦得廣串領,兩名護花使者是銀彈子許廷臣和武當門下的徐守成。他們分派的巡邏地點是東西梁山以北的十里水域。另一組是由護法冉遇春串領,兩名護花使者是萬有為、孫秉賢,巡邏地點是東西梁山以南的十里水域。總之,在太上座船停泊的方圓二十里之內,不允許有形跡可疑的船隻接近的。
秦得廣下船之時,就告訴了許廷臣、徐守成二人,說道:「許兄、徐兄,咱們巡邏的這一帶,可不像冉遇春他們那一組,十里江面,可以互相呼應得到,咱們這邊,下去就是牛洛礬,山腳下住著些打漁人家,但也可能潛伏匪類,咱們可得特別小心。因此兄弟之意,咱們這一組,許兄巡邏東首,徐兄巡邏西首,兄弟居中策應,每隔半個時辰,在牛洛磯北首會合一次,就不虞有失了。」
許廷臣、徐守成同聲說道:「秦擴法說得極是,屬下悉憑調遣。」就這樣,他們三艘快艇,品字形地向北駛去。
初更方過,天空就飄著霏霏細雨。雨不太大,只是沾衣欲濕,但江面上已經朦朦朧朧,一片煙雨,稍微遠一些,就看不清了。每條快艇都有一劃、一扳兩個水手,一在船頭,一在船尾,中間地方不大,至多只容得兩個人,可坐可站。因為它小,所以在江面上行駛迅速。這時正有一艘梭形快艇,從江面上衝浪而來!中艙站著一個身著天青勁裝的漢子,伸手指點著兩名水手。朝牛洛山北首的江岸駛來。
這條船上站著的正是秦得廣,他們走的是直線,自然比許廷臣、徐守成兩條船,要東西兩方巡邏過來,要近得多。牛洛山北首,是一片荒灘,長江上游的江水,流到這裡,就分成東西兩股,要越過牛洛山才匯合,因此,這一帶江岸長年經水激撞、石崖陡峭,差不多都有一二丈高。秦得廣就在指點著水手,把船駛向東北首一處較為平坦的江岸,岸邊蘆葦叢生,水勢也流得較緩,水手依照他的指示,把小艇傍著蘆葦岸停住。霏霏細雨,好像也停了。秦得廣為了讓其他兩條船知道自己停船的所在,命船頭那名水手,點起了一盞風燈,自己就在中艙盤膝坐下不到頓飯工夫,許廷臣、徐守成兩條快艇,也先後駛來。
秦得廣站起身,含笑招呼道:「二位辛苦了。」
許廷臣拱手道:「秦護法已經到了一會?」
秦得廣呵呵笑道:「兄弟也才來不久,二位是一路巡邏過來的,自然比兄弟要遲一步了。」兩條船隨著泊定。
徐守成道:「若非秦護法在船頭點起了燈,屬下還找不到這裡來呢!」
秦得廣笑道:「這一帶地勢,兄弟極為熟悉,這裡水流不急,還可避風,上岸去,有一塊草坪,可坐可臥,也可監視江面,江上有什麼動靜,一目瞭然,走,咱們到岸上去,兄弟準備了酒菜,上岸喝酒去。」
徐守成道:「秦護法,咱們奉命巡邏江面來的,這不太好吧?」
秦得廣豁然笑道:「徐兄也真老實,咱們總不能整夜的在江上打轉,巡過一遍,也得休息休息。兄弟方才不是說過?上面有一塊草坪,可坐可臥,而且地勢比這裡高,可以俯澉十里江面,一目瞭然。咱們一面喝酒,一面仍可監視江上。再說,咱們休息過一陣,還要在附近山林加以搜索,看看有沒有匪類潛伏。」說著,一面叫道:「走,兄弟先上去了。」縱身朝岸上躍去。
許廷臣聽說有酒喝,立即接著笑道:「徐兄,秦護法對這一帶瞭如指掌,咱們跟他走就沒錯。」跟著縱上岸去。
徐守成只得跟在兩人身後,相繼登岸。秦得廣說的沒錯。離江岸不遠就是山坡,坡前是一片雜林。林前有一塊草坪。
秦得廣己在草坪上坐了下來,含笑道:「許兄,徐兄,快請坐下來,可惜今晚沒有月亮,不然,在這裡飲酒看月,真是人生一大樂事。要是景色不好,李太白會跳下江心去捉月?」
許廷臣、徐守成跟著在草坪上坐下,秦得廣船上的兩名水手,已經提著一大壺酒,三個藍花粗瓷壺,和一大包下酒菜走了上來,放到三人中間。然後打開油紙包,裡面有雞腿、翅膀、醬牛肉、滷肉、鹵蛋等等,好大一包。
徐守成看得奇道:「秦護法,這些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
秦得廣一把接過酒壺,先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才在自己面前例了一碗,三個指頭撮著碗邊,咕的喝了一口,朝徐守成粗獷—笑,說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今晚輪到兄弟值夜,兄弟早就跟廚下大司務定好了的。一個晚上,不喝點酒,提提精神,誰支持得住?」說到這裡,目顧左右,笑道:「來,來,二位莫要客氣,先吃些菜。」隨手抓起一個雞翅膀,就啃了起來。
許廷臣舉碗道:「秦護法,屬下敬你。」
秦得廣一面啃著翅膀,一面和許廷臣喝了一大口酒,回頭望望徐守成,說道:「徐兄怎不喝酒?」
徐守成道:「兄弟不善飲酒。」
秦得廣陰笑道:「徐兄這是怎麼了?不會喝酒,也得喝一點,老實說,今晚這壺酒和這包下酒菜,是兄弟特地為徐兄準備的。」
徐守成道:「秦護法這麼說,屬下如何敢當?」
秦得廣忽然臉色一正,說道:「徐兄可是認為兄弟和你說笑麼?兄弟確確實實是為了你徐兄才準備的。」
徐守成道:「秦護法盛情,屬下真是不敢當了。」
秦得廣喝了口酒,冷然道:「徐兄可知兄弟備置薄酒的區區微忱麼?」
徐守成茫然道:「屬下不知道,還請秦護法明教。」
秦得廣裂開闊嘴,仰天笑道:「人生能得幾回醉?兄弟略備水酒,為的是杯酒聯歡,要替徐兄引見一位故人。」
徐守成道:「原來秦護法這裡有位故人?」
秦得廣點頭道:「不錯,兄弟這位故人,算起來和徐兄還有同宗之誼。」說到這裡,忽然舉手連擊三掌,大聲道:「徐兄可以出來了。」
他話聲方落,只見從林中緩步走出一個人來,朝秦得廣拱手道:「屬下來了。」
秦得廣伸手朝徐守成一指,說道:「這位就是徐使者,武當門下,你們有同宗之誼,應該多親近親近。」
徐守成黑夜之中,看不清對方面目,只覺此人身材面貌,依稀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心中雖覺奇怪,一面拱手道:「兄弟還未請教徐兄台甫。」
那人緩緩走近,笑道:「兄弟徐守成,是奉命接替兄台來的。」
徐守成心中驟然一驚,霍地後退一步,一手緊按劍柄,目注秦得廣,喝道:「秦護法,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得廣得意一笑道:「徐兄何須如此,兄弟略備水酒的用意,就是為這位徐兄接風,也是為徐兄你送行,聊盡故人一點心意。」說到這裡,忽然沉聲道:「你們還不給我動手,更待何時……」
話聲甫落,突覺腰間一麻,耳中聽到有人細聲道:「秦護法,暫時委屈你了。」原來這說話的正是他船上水手李黑狗,一下點了秦得廣的「鳳眼穴」。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徐守成聽到秦得廣口氣不對,嗆的—聲,掣劍在手,大喝道:「秦得廣,原來你是黑龍會的奸細,你待把徐某怎樣?」
站在徐守成邊上的一名水手,叫做王麻子,他手中銀光一閃,多了一個亮銀盒子,赫然竟是「森羅令」,朝秦得廣請示道:「秦護法,你要小的射殺徐守成,究竟要射殺哪一個?」
秦得廣坐在那裡,頭上已經有了汗水,但並未作聲。
那水手望望假徐守成,忽然揚了揚手中銀盒,笑了笑道:「朋友難道還看不出來麼?此時再不束手就縛,還要我服伺你麼?」假扮徐守成的人看出情形不對,驀地雙足一頓。轉身就走。
那水手大笑道:「我沒用『森羅令』打你,是為了要留活口,你想逃可沒這般容易。」
徐守成一見假扮自己的賊黨,轉身想逃,口中大喝一聲:「賊子,你往哪裡走?」正待縱身撲起:
那水手大笑道:「徐兄不用追了,他逃不走的。」話聲末落,果見那假冒徐守成的人才一轉身,暗中已有兩道人影,疾掠而出,沉喝道:「朋友站住,你不用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52:16
第28章 滿盤皆輸
徐守成認得那攔住假冒自己賊人的兩人,卻是許廷臣船上的兩個水手,心中正在暗暗驚異!
只見先前那個水手把銀盒往懷中一揣,鏘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柄細長長劍,叫道:「宋兄、張兄,咱們早已約定好了的,這人該由兄第對付……」身影一僕之勢,已然飛竄出去兩三丈遠,一下欺到對方身側,說道:「朋友請亮兵刃。」
徐守成看得聳然動容道:「會是公孫護法!」
只聽站在秦得廣身後的那個水手,清朗地笑道:「不錯,他是公孫護法,徐兄只管坐下來,現在可以安心喝酒了。」
徐守成聽得又是一怔,慌忙抱拳躬身,驚奇的道:「你老是……是總使者!」
那叫李黑狗的水手已經伸手抹去臉上易容藥物,微微一笑道:「兄弟正是凌君毅。」
徐守成呆得一呆,驚喜地道:「果然是總座,今晚若非總座喬裝超來,屬下只怕難逃毒手了。」
說假扮王麻子的公孫相長劍出路,一個「狼形步」欺到假徐守成身側,那假徐守成反應極快,揮手就是一劍,朝公孫相刺去。此人拔劍攻敵,出乎奇快,顯然劍上造旨極深。
公孫相大笑道:「來得好。」火花一閃,兩支長劍,已經撞在一起,發出鏘然劍嗚!兩人各自覺得手腕一震,後退了一步。
公孫相橫裡移步,長劍一旋,第二劍搶先出手反擊過去。
假徐守成卻也絲毫不慢,身形同時轉了過來,振腕發劍,又是一聲金鐵交鳴,把公孫相刺去的長劍,震盪開去。
公孫相大笑一聲道:「閣下既然要假扮徐兄,怎麼連武當劍法都沒學會?」說話之時,劍光如練,接連刺出三劍。假徐守成一言不發,揮劍還擊,以攻還攻,同時還擊三劍。兩人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惡鬥,但見白芒閃動,兩條人影,盤旋交錯。全被劍光環繞,無法分辨敵我。這真是一場罕見的搏鬥,除了飛閃如電的劍光之外,還不時傳出陣陣金鐵交嗚之聲。
公孫相「天狼劍法」,劍走偏門,回頭髮劍,令人防不勝防,原是十分惡毒的劍法;但假徐守成出手奇快,劍發如風。劍劍都指襲死穴,同樣是十分惡毒的招數。兩人這一場惡鬥,當真是凶險百出,著著都是殺招,只要誰稍一疏忽,就得當場濺血,不死也是重傷。一時看徐守成和方才攔住假徐守成去路的兩個水手,莫不聳然動容,內心中的緊張,不在動手的兩人之下。
徐守成看看被制住穴道、坐在地上的秦得廣、許廷臣兩人,心中暗道:「令晚若非總護花使者和公孫相適時現身,先制住了他們兩人,後果當真不堪設想,只不知總護花使者是如何得知他們陰謀的?」心念轉動,不覺對這位外貌俊美,武功高強的總護花使者,生出無比的欽佩之心,忍不住回頭朝凌君毅望去。只見凌君毅目光注視著搏鬥的兩人,但臉含微笑,一手端著酒碗,就唇輕喝,狀極悠閒,生似公孫相已經穩操勝券!心頭暗暗覺得奇怪,再轉臉望去、場中兩人,依然雙劍翻飛,精練電掣,四五丈方圓,儘是流動的寒芒,自己根本看不出勝負的跡象來。這時兩人惡鬥已在百招以上,仍是個勝負難分之局。突聽公孫相大喝一聲,手中長劍一緊,疾攻三招,只聽兩人中間響起一聲震懾心神的金鐵狂鳴。假徐守成手中長劍,立被逼落。
公孫相長劍一指,朝他前胸點去,朗笑道:「閣下黔驢技窮,難道還不肯束手就擒麼?」
假徐守成疾快的胸腹一吸,後退兩步,厲聲道:「鹿死誰手,未可逆料。」
「打!」突然縱身躍起,朝斜刺裡飛身撲起。原來他自知身處絕境,除了公孫相之外,還有兩個假扮水手的敵人,攔住自己後路,因此橫閃而出,企圖飛身逃走。
公孫相看他左手揚處,並未打出什麼暗器,已然料到他想乘機逃走,口中朗笑一聲道:「閣下想走,只怕沒有這般容易。」
右手一抖,長劍脫手飛出,「叮」的一聲,插在地上,人已快如離弦之箭,長身掠起,迎空攔截。
假徐守成怒吼一聲:「下去。」揮手一掌,朝迎面飛來的公孫相擊來。
公孫相飛身縱起之時早有準備,同樣劈出一掌,迎著擊出。兩人身在半空,硬拚一招,雙掌交接,發出蓬然輕震,雙雙震落實地。
公孫相雙腳才一落地,左腳突然朝前跨出一大步,上身一撲之際,已經欺到假徐守成身側。振腕一指朝假徐守成左腰「笑腰穴」上點去。假徐守成使了一招「龍尾揮風」,反擊而出。公孫相身形一側,施展「狼形步」,一下竄到了假徐守成右首,左手閃電抓出,一把扣住了他的右腕脈門。他這一下,當真身法奇快,出手如電!假徐守成要待化解,已是不及,口中大吼一聲,左手握拳,奮力朝公孫相面前搗去,右手五指一翻,也抓住了公孫相的手腕。
公孫相右手一翻,施展擒拿手法,反扣他左手。兩人各有一隻手互相扣握,另一隻手,卻互作近身搏鬥,忽掌忽指,各以極快手法,企圖制服對方。攻拒之間,轉眼工夫。各人都以精妙手法,接連變換了十幾個招式。假徐守成終究人單勢孤,急於脫身,口由大喝一聲,飛起右腳,朝公孫相小腹蹬來。公孫相右手正和對方纏搏,無法分手,心中忽然一動,機不可失,左手五指突然一鬆,放開假徐守成的手腕,同時用力一翻,也掙脫了對方緊握的五指,駢指如戟,疾快朝他蹬來的腳上點落。這下雙方緊握的五指同時鬆開,假徐守成心頭暗喜,只要對方放開五指,自己還有逃走的希望。哪知就在此時,突覺右腳「陰谷穴」上一麻,身不由己的身子往右一傾。
高手過招,有不得半點疏忽。他身子一傾之際,公孫相左手已經閃電般點中了他肋間兩處大穴,砰然一聲,跌倒地下。
公孫相做然一笑,俯身從地上拾起長劍,返劍入鞘,一把抓起假守成的身子,大步走到凌君毅面前,把假徐守成往地上一擲,拱拱手,笑道:「屬下幸未辱命。」
凌君毅點頭道:「兄弟早知公外兄可以手到擒來,故而早已斟了一碗酒在此,替公孫兄慶功。」
公孫相道:「多謝總座。」俯身從地上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凌君毅抬目道:「來,宋兄、張兄大家坐下來,咱們痛飲幾杯。」
公孫相說道:「總座不是不喜喝酒的麼?」
凌君毅點頭道:「不錯,兄弟是不善飲酒,平時一杯亦醉,一石亦醉;但今晚難得這位秦兄替咱們準備了好酒好菜,又是地當李太自捉月騎鯨之處,自該好好喝上幾碗了。」說話之時,大家已經在凌君毅的下首,圍著坐下。
宋德生、張南強同時拭去了臉上的易容藥物。徐守成手執酒壺,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凌君毅就坐在秦得廣和許廷臣的中間,他雙手齊揚,在兩人身上輕輕一拂,解開了他們的昏穴。
秦得廣、許廷臣身軀微微一震,候地睜開眼來。
秦得廣雙臂一動,似是想站起身來但他只掙得一掙,發覺自己四肢穴道還是被制,長長吁了口氣,目中厲芒閃動,喝道:「姓凌的,你待怎樣?」
凌君毅淡然笑道:「秦兄醒了麼,你方才不是說過,人生能有幾回醉,先喝幾碗再說。」
秦得廣怒聲道:「姓凌的,你少給我來這一套,老子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秦某決不皺眉。」
公孫相雙眉陡然一挑,冷聲道:「秦得廣,你再敢出言不遜,看我不割下你一隻耳朵來。」
秦得廣怒哼道:「秦某事機不密,既被你們識破,除死無大事,就是割下腦袋也只有碗大一個疤,你當秦某是伯事的人?再說,秦某若是死了,自然有人會替我報仇,秦某放心得很。」
凌君毅舉起酒碗,喝了幾口,偏過頭來,朝他微微一笑道:「秦兄自己都已憤事,幾個手下,又能做得了什麼事來?」
秦得廣道:「我沒有手下。」
凌君毅道:「秦兄指示他們在兄弟茶裡下毒的兩個人,難道不是你手下麼?」
秦得廣臉色微變,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凌君毅笑道:「等咱們喝完了酒,秦兄回去就知道了。」
公孫相說道:「總座是說咱們船上,還有他們潛伏的黨羽?」凌君毅悠然一笑道:「自然還有。今晚如果不把秦兄逮住,再過幾天,只怕還要多呢,兄弟這總護花使者,就得讓秦兄來干了。」
宋德生道:「總座說得是,就像今晚這樣,他們若是狡計得逞,咱們船上就多了一個黨羽了。」
凌君毅朝他微微一笑,道:「宋兄知道就好,但宋兄三天前巡邏回去之後,就曾替他們帶了一個回去。」
宋德生聽得驀地一驚,惶然道:「屬下替他們帶回去了一個?」
他回頭望望許廷臣,又道:「總座說的,就是他麼?」
凌君毅道:「許兄是從花家莊院來的。」
宋德生憤怒的道:「那是何樣生,許廷臣,是你害死了何祥生。」
秦得廣道:「姓凌的,看來你都知道了,那是李黑狗他們說的了。」李黑狗、王麻於,就是秦得廣坐來的那條船上的兩名水手。
凌君毅又喝了口酒,笑道:「李黑狗他們,知道得有限得很,兄弟不用問他們,早就知道了。」
秦得廣道:「你怎會知道的?」
凌君毅左手一拂,解開他右臂穴道,把酒碗遞了過去,說道:「秦兄也喝一口。」
秦得廣嗜酒如命,果然毫不客氣,接過酒碗,一口喝了下去,舐舐嘴角,說道:「秦某這次自以為計劃周密,不想全毀在總座手裡,兄弟算是服你了,只不知總座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兄弟初來不久,自然都是秦兄告訴我的了。」
秦得廣睜大雙目,大聲道:「兄弟告訴你什麼了?」
凌君毅得意一笑道:「兄弟今晚就是為了要和秦兄仔細談談,才喬裝李黑狗,到這裡來的。來,咱們邊喝邊聊,你再喝一碗。」說著,果然伸手取過酒壺,又替他面前斟滿了酒。
秦得廣嘿然道:「總座想用酒套我口風麼?」
凌君毅道:「兄弟全已知道,何須再套你口風,但兄弟確有幾件事想請教秦兄,等兄弟說完之後,秦兄願說就說,不願意說,兄弟決不勉強。」
秦得廣伸手取起酒碗,喝了一口道:「好,咱們一言為定,總座請說吧,兄弟告訴你了什麼?」
凌君毅舉起酒碗,說道:「大家喝酒,不用客氣。」一面朝秦得廣說道:「秦兄在當選護法的那天晚上,認為兄弟已經醉倒,暗使『森羅令』企圖一舉把兄弟射殺……」
秦得廣一怔道:「總座怎知那是兄弟?」
公孫相、宋德生等人都沒聽凌君毅說過那天晚上行刺之事,因此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下文。
凌君毅道:「兄弟本來也猜不到是秦兄,一來此人對花家莊院地形極熟,決非外來之人,第二是他在江岸以內家真力擊斃兩個崗的弟兄,以這兩人中掌的情形看去,雙方相距至少還在一二丈外,是被劈空掌力所震斃。本幫具此雄厚內力的,只有左護法冷老和秦兄兩人,當然右護法蔡老也具此功力,但他使的是拳,而不是掌,冷老身形瘦小,和那人的身材也不像,因此兄弟認為是秦兄的嫌疑最大。」
秦得廣喝了一大口酒,嘿然道:「總座這一分析判斷,極為精細,兄弟真是輕估你了。」
凌君毅看了許廷臣一眼,又道:「兄弟回來之時,遇上許兄,他巡邏花家莊院東南一隅,正是從江邊回轉前院必經之路,他能發現兄弟,怎會不曾發現秦兄?已使兄弟心頭有了疑問。其次,他外號銀彈子,江湖上如果能以暗器成名,手法必然高人一等,但他打了兄弟一彈,功力準頭都火侯極淺,像這樣極普通的手法,決不會以『銀彈子』出名。這使兄弟不覺多注意了他一眼,又發現他臉上經過易容,因此兄弟猜想他可能和秦兄一路,臉上經過易容,可能是冒名頂替混入本幫來的。」
許廷臣臉色微變,問道:「總使者早就看出兄弟臉上易過容麼?」
凌君毅道:「臉上易過容,只能瞞得過旁人,如何瞞得過兄弟這雙眼睛?那天楊家驄、沈建勳負傷回來,兄弟發現他們臉上都易了容,第二天宋兄(宋德生)這一組回來之時,何祥生臉上又易了容。兄弟才想到你們每次出巡,都可能使用瞞天過海的手法,逐步換人,等到船到黑龍會,所有護法和護花使者,豈不全都變成你們的人了?」
秦得廣深深吸了口氣,歎道:「這叫一下子失著,全盤皆輸,凌朋友,真有你的。」
公孫相矍然道:「難怪那天兄弟值巡,總座曾囑兄弟,遇事小心。」
凌君毅道:「不錯,兄弟那時只當他們下手的對象,可能是你公孫兄,因為你乘坐的那條船,就是當日沈建勳出事的那一條,後來才知兩名水手,已經換了人。」他口氣一頓,續道:「那天晚上,有人用『森羅令』行刺太上,還把贓栽到了兄弟頭上……」
自從有人行刺太上,後來從凌君毅臥房,搜出「森羅令」和那件「青衫」,凌君毅隨著幫主、副幫主去面稟太上,後來就沒了下文。凌君毅還是照樣腰懸倚天劍,當他的總護花使者。這件事究竟如何處置,第二層沒有一個人知道,自然也是大家想知道的事。凌君毅這一提起當晚之事,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個個聚精會神的望著凌君毅。就是秦得廣、許廷臣,也睜大雙B,靜靜的等待著下文。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但那天晚上,兄弟在侍者之中,也發現了易過容的人。」
公孫相道:「十二侍者臉上都戴面具,總座又如何看出來的呢?」
凌君毅道:「兄弟因其中一人行動可疑,稟明太上,要她們各人取下面具來檢查,才發現的。」
宋德生喜道:「總座把她拿下了?」
凌君毅道:「這人叫錢月娥,是黑龍會潛伏在咱們這裡的一個領導人物。」
秦得廣臉色一變,沒有作聲,咕的喝了一大口酒。
凌君毅道:「當晚兄弟又抓住了一個冒名頂替易過容的花女,替錢月娥跟秦兄通風報信,左右舷來回走動。」
秦得廣道:「她們既已招供,你為什麼當時不把兄弟拿下?」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你們企圖在船行途中,逐漸掉換咱們的入,兄弟將計就計,給你們來個依樣葫蘆,也要在船行途中,一個個逮住你們派來的人。」
秦得廣伸手取起酒碗,一口氣喝完,冷哼一聲道:「凌朋友手段果然厲害,不但把兄弟等人一網打盡,而且還要沿途讓咱們的人,—個個自己送上門來,這般厲害的人,真是留你不得。」話說到一半,執碗右手五指一鬆,酒碗墜地,一隻鐵掌,已經閃電般朝凌君毅當胸印到。他就坐在凌君毅左首,這一掌可說蓄意已久,本來早就可以出手,但他要等待的就是時機。要在凌君毅毫無準備的時候,冷不防給他一掌,才會得手。
他練的是邪門中寒毒無比的「寒絲掌」,只要有一絲寒氣侵入體內,就可置凌君毅於死命。當然,這一掌,也是他竭盡全身之力出來的,兩人近在咫尺,右手一橫,正好夠到凌君毅的心窩,實在方便已極!凌君毅話聲方落,右手舉碗喝酒,酒剛喝到嘴裡,酒碗還未放下,左手拿起一個鹹蛋,自然毫無防備。秦得廣說到最後一句「真是留你不得」,右掌已經印到他胸口。
凌君毅依然沒有驚覺,忽然轉過頭來,朝秦得廣含笑道:「秦兄光是喝酒,怎不吃菜?這鹹蛋不錯啊!」
他這一轉過頭來,上身自然也跟著轉了過來;秦得廣印向他胸膛的手掌,也就錯開了幾寸。凌君毅不徐不疾,把手中拿著的鹹蛋,—下塞在他掌心。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何殊電光石火一閃問的事!秦得廣掌心凝聚了「寒絲掌」功,眼看快要印上,心中還在暗暗得意,突覺一個又圓又滑的東西,一下抵住了自己的手掌。那自然是鹹蛋!他橫劈過去的手掌,給鹹蛋那麼輕輕一抵,再也不進去!不,從鹹蛋上傳來一股無形潛力,竟然把他掌力封死,使他凝聚掌心的「寒絲功」,一點也施展不出來。直到此時,圍坐著的宋德生、張南強才看到秦得廣出手偷襲。他們因坐在對面,要待出手,已是不及,口中不覺諒叫出聲。
公孫相劍眉一剔,怒喝道:「姓秦的,你這是找死!」揮手一掌,擊在秦得廣的左肩之上。但聽「砰」的一聲,把秦得廣坐著的人,打得離地飛起,震出數尺之外。
凌君毅朝他淡淡一笑道:「公孫兄其實不用出手,諒他區區『寒絲掌』,也未必傷得了兄弟,否則兄弟豈會給他解開右手穴道?」隨著話聲,已經站起身來,接著又道:「本來兄弟要他自己知難收手,可保無事,但公孫兄這一掌,卻把他打得真氣岔散了。」
大家聽了凌君毅的話,目光不由全朝秦得廣看去,果見秦得廣臉如白紙,直挺挺躺在地上,業已昏死過去。
公孫相看得大奇,說道:「兄弟看他偷襲總座,倉促出手,這—掌不過用了五成力道,他怎會傷得如此厲害?」
凌君毅已經走到秦得廣身邊,俯下身去,替他解開受制的穴道,讓他平躺地上,一面說道:「他四肢穴道,除了右手已經解開之外,其餘悉遭封閉,他為了偷襲兄弟,把全身功力,凝聚右手掌心。經兄弟用鹹蛋把他抵住,那時若要取他性命,只須稍為使用反震之力,就得當場強命,但兄弟只封住他的掌心,不讓他掌力發出來,目的就是要他知難收手。」
說話之時,秦得廣已經醒轉,只見他一張橫肉臉上,汗珠像黃豆般綻了出來,雙目一睜,顫聲道:「凌朋友,你……你好毒辣的手段……」
凌君毅微笑道:「你是運岔真氣,我已替你解開了全身穴道,你先躺著別動,等氣機平靜下來,我再助你運氣歸宮。」接著抬目朝公孫相續道:「那時他四肢穴道,有三處受制,只有右臂運聚了全身功力,又被兄弟把他抵住,發不出來,你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五成力道,但正在他全身力道引滿待發,又無處可發之際,受到外來掌力的震動,真氣自然入岔了。」
公孫相赧然道:「總座說得極是,那是兄弟太魯莽了。秦得廣是黑龍會潛伏的奸細,就是死了,也無足輕重,運岔真氣,人又未死,總座何用徒耗真力,助他運氣歸宮?」
凌君毅道:「下然,咱們除非在逮捕他的時候,失手誤傷,就是把他殺了,也沒有話說。如今已經把他逮住,就不能再傷害他了,是死是活該由太上來決定,因此他真氣岔散,兄弟必須助他復原。
公孫相還待再說,忽然看到凌君毅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心中立時明白過來,就點頭道:「總座說得是。」
凌君毅不再多說,轉身朝秦得廣道:「秦兄現在就請盤膝坐好,兄弟助你運氣行功。」
秦得廣自然知道,岔散的真氣,若不及日寸運氣歸宮,時間稍久,就會變成走火入魔,一生完了。這一聽說要自己盤膝坐好,慌忙依言坐定。
凌君毅一隻左掌,已經緩緩按上他頭頂「百會穴」,口中說道:「秦兄準備了。」
一般真氣,已從掌心度入他「百會穴」。秦得廣但覺一股熱流,如醍醐灌頂,滾滾衝入體內,一時哪敢怠慢,慌忙雙目內視,把一口岔散的真氣,勉強提起,迎著凌君毅度入的真氣,緩緩導行歸宮。
這樣足足化了一頓飯的時光,只見凌君毅長長歎丁口氣,收回手去,說道:「好了,現在秦兄自己可以運行了。」緩步回到原處坐下,含笑道:「大家喝酒。」
宋德生道:「總座,咱們還不回去麼?」
凌君毅抬頭看看天色,笑道:「此時不過三更,咱們坐在此地,可以監視遠近十里江面,要到天色微明,才有人接班,還是在此休息一會的好,早去作甚?」說著,引壺斟滿一大碗酒,喝了起來。
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都是海量,聽總使者既然這麼說了,也就大碗的痛飲起來。
秦得廣運了一回氣,覺得已無大礙,便自站起,走到凌君毅面前,神色恭敬,拱拱手道:「幸蒙總座賜救,秦某感激不盡。」
凌君毅回頭道:「秦兄運氣完畢,那就不礙事了,來,還是坐下來喝酒。」
秦得廣道:「總座怎不點了秦某穴道?」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秦兄自問逃得了麼?」
秦得廣赧然道:「在總座面前,秦某確實無法逃走。」
凌君毅道:「秦兄好說,那就請坐下來喝酒。」秦得廣果然依言坐下。
凌君毅親自替他倒了碗酒,含笑道:「兄弟敬秦兄一碗,喝酒的時候,咱們還是朋友。」
秦得廣舉起酒碗,說道:「該是兄弟敬總座的。」一口氣把酒喝了下去,抓起一片醬肉塞入口中,一面抬目說道:「總座方纔曾說,有話要問兄弟,不知總座要問什麼?」他自己先開口了!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兄弟原想問問黑龍會的情形,如果秦兄不方便,那就算了。」
秦得廣朝許廷臣望了一眼,慨然說:「敝會禁律,洩密者死,但秦某這條命是總座救的,總座要問什麼,秦某知無不言。」
許廷臣道:「秦兄莫是不想回去了?」
宋德生就坐在他旁邊,喝道:「閉上你的鳥嘴。」
秦得廣又喝了口酒,朝許廷臣大笑道:「咱們已經落到百花幫的手裡,還想回去麼?」許廷臣沒有作聲。
凌君毅道:「兄弟並無刺探黑龍會太多機密的意思,只是兄弟有兩個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因此只想知道黑龍會的大概情形,譬如黑龍會在何處?首領是准?他們囚人的地方在哪裡?秦兄能見告麼7」
原來他請秦得廣喝酒,又替他療傷,目的就在於此。
秦得廣道:「黑龍會有內堂、外堂之分,兄弟屬於黃龍堂名下,只是外堂執事,職司對外,黑龍會內部情形,知道得有限。」
凌君毅道:「黑龍會在哪裡?你總知道吧?」
秦得廣道:「兄弟只知道咱們黃龍堂設昆崳後麓黃龍巖。」
「昆崳後麓?」凌君毅道:「你說的是山東昆崳山?」
秦得廣應了聲「是」。
凌君毅道:「那麼你們首領是誰呢?」
秦得廣道:「說來總座也許不信,兄弟雖然入會三年,但只見過會主一次,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凌君毅道:「他沒有姓名?」
秦得廣道:「大家只稱他會主,不知他姓甚名誰。」公孫相冷笑道:「總座,入會三年,連會主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這話你相信麼?」
秦得廣道:「事實如此,兄弟何須說謊?你公孫相擔任百花幫護花使者,也一年多了,你知道太上姓甚名誰麼?」
凌君毅道:「秦兄不是見過他一次麼?」
秦得廣道:「不錯,兄弟看到的是一位黑臉、黑鬚、身穿黑袍的偉岸老人,但兄弟覺得那不是他的本來面貌。」
凌君毅道:「秦兄屬黃龍堂,算是外堂,那麼內堂呢?」
秦得廣道:「飛龍、黃龍,都屬外堂,只有青龍堂是內堂。」
凌君毅道:「內堂和外堂,不知有何區別?」
秦得廣道:「青龍堂執掌會中機密,手下都是女子,稱為內堂,是三堂中最具權力的一堂。飛龍、黃龍二堂,專門對外。飛龍堂也稱護法堂,都是一流高手,平日沒有一定任務,也很少行動,只有黃龍堂派在外面的人,遇上困難,才由飛龍堂派人增援。」
凌君毅道:「飛龍堂設在哪裡?」
秦得廣道:「這個兄弟也不知道,但咱們黃龍堂弟兄,若有什麼危難,只要發出求援信號,不論遠近,都會有飛龍堂的人趕來,因此沒有人知道飛龍堂究竟設有哪裡。」
凌君毅道:「黑龍會果然神秘得很。」接著問道:「那麼黃龍堂呢?」
秦得廣道:「黃龍堂職司對外,堂下都是男的,江湖黑白兩道中人,只要有人引進,均可入會。」
凌君毅突然問道:「錢月娥那是青龍堂的人了?」
秦得廣道:「不錯,她是水堂主派出來的,咱們都得聽命於她。」
凌君毅心中暗道:「無怪錢月娥要玫瑰傳出消息,就嚼舌自盡,原來她怕洩漏了會中機密。」一面沉吟道:「如此說,秦兄也不知道囚人之處了?」
秦得廣道:「那要看總座兩位令友是被什麼堂擒去的了。如是黃龍堂擒去的,當然囚禁在黃龍巖;但若是青龍、飛龍兩堂擒去的,兄弟那就不知道了。」他說到這裡,接著又道:「兄弟未被派到百花幫來之前,曾在黃龍巖耽過一段時間,有時水堂主派人前來傳達會主命令,只要看他們來去從容,相距應該不會太遠,兄弟也曾暗暗留心,但黃龍巖數十里方圓,就沒有青龍堂的影子。」
凌君毅心中暗付道:「假冒桅子的小姑娘,她曾說是水堂主的侍女,自然知道青龍堂的地方了。」舉碗喝了口酒,問道:「秦兄在黃龍堂是什麼身份?」
秦得廣道:「黃龍堂除了堂主,只有巡主和劍士兩級,兄弟是巡主身份。」
凌君毅道:「不知你們自己人之間,有何記號?」
秦得廣已經有了幾分酒意,忽然洪笑一聲,放下酒碗,伸手從髮髻中取出一顆東西,手掌一攤,說道:「今晚衝著總座,兄弟全抖出來了。咱們的記號就是以此為憑。」他掌心赫然是一顆紅豆大的珍珠,穿著黃色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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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52:37
凌君毅目光何等犀利,這一注視,就清晰看到珍珠中間,有一個比蠅頭還細的「令」字!口中不覺「啊」了一聲:「珍珠令!」
秦得廣道:「原來總座已經知道了。」
凌君毅道:「兄弟身上也有一顆,請秦兄瞧瞧。」說罷,果然也從懷中摸出一顆珍珠,托在掌心。
秦得廣目光凝注,仔細看了一眼,笑道:「這是黑龍會對外示警的記號,原來總座早就在查訪黑龍會了。」
凌君毅道:「同是『珍珠令』,不知有何不同?」
秦得廣道:「咱們會中,堂主以上,才有資格佩戴珍珠令,堂主佩的比黃豆略大,像總座這顆,就有拇指大小,那該是堂主佩戴之物。而且絲絡顏色也不一樣,青龍堂是青線,飛龍堂是紅線,咱們黃龍堂是黃線,只有令主用的是金線。總座這顆,穿的是金線,乃是對外代表本會的信物。因為會中佩帶的都是真正明珠,只有對外的信物,乃是假珠,一眼就可分辨得出來。」
凌君毅道:「原來還有這許多區別。」
秦得廣道:「那可還有呢,咱們外堂的人,珍珠上刻的『令』是單線,內堂的人珍珠上那個『令』字,就用雙鉤刻的了。」
凌君毅心中忽然一動,暗想:「自己家傳驪龍珠上,那個『令』字,也是雙鉤刻成,莫非黑龍會也和自己有關?」
他想到自己家傳的「飛龍三劍」,成為百花幫的「鎮幫三劍」。如今家傳的驪龍珠,又和黑龍幫內堂的「珍珠令」相似。如說巧合,這兩件事,已經超出了巧合的範圍?他一時之間,但覺思潮起伏,心頭充滿了重重疑雲,一手舉起酒碗,把一大碗酒,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
公孫相看他已有幾分醉意,忙道:「宋兄、張兄、徐兄,咱們陪總座乾一杯。」說話之時,暗暗朝三人使了個眼色。
這意思就是說,凌君毅已經不能再喝了,酒壺中存酒不多,大家分一碗,把它喝完了就好。
宋德生、張南強自然聽得出公孫相的口氣,大家同聲應好,許守成拿起酒壺,替三人斟滿了酒,自己也倒了一碗。
秦得廣道::徐兄,剩下是兄弟的了。」
伸手接過酒壺,往嘴中就灌,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諸位是伯兄弟喝醉了?」話聲方出,秦得廣突然「啊」了一聲,身子往後倒臥下去。事出意外,使場中圍坐的人,全都吃了一驚。
凌君毅動作快速,一下縱身躍起,俯下身去,左手扶起秦得廣身子,右手已經按在他「命門穴」上,口中急急問道:「秦兄怎麼了?」
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也同時起身,公孫相相三人低低說了兩句。宋德生等人連連點頭,各自分散,暗暗戒備。
就在此時,突聽凌君毅側臉喝道:「林內何人?」
「老夫。」隨著話聲,從林中緩步走出一個頭盤小辮的瘦高老者。這老者身穿藍布褂,紮腳褲,左手拿一根尺許長的竹煙管,生成一張瘦削的死灰臉,黑夜之中,連他一雙眼珠,都是死灰色的,閃爍有光。
秦得廣經凌君毅助他一口真氣,從「命門」度入,適時睜開眼來,目光直視,瞧到灰臉老者,口齒啟動,嘶聲道:「飛……龍……龍……」他這三個字,似是用了極大力氣說出來的,但說到後來聲音愈來愈弱,緩緩閉上眼睛,嘴角間也跟著流出黑血。顯系中了某種細小暗器,毒發而死。
凌君毅收回右手,直起身來,目注灰臉老者,問道:「閣下是黑龍會飛龍堂來的了?」
灰臉老者道:「老夫倒知道朋友就是百花幫新任總護法使者,對不?」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正是凌君毅,閣下也報個萬兒。」灰臉老者道:「老夫饒三村。」
凌君毅並不知道金鉸剪饒三村就是飛龍堂堂主,問道:「閣下來此有何圖謀?」
饒三村摸著他一把灰白的山羊鬍子,蕪爾笑道:「老夫的任務有三,乃是:誅殺叛徒,營救本會弟兄。」
凌君毅道:「你只說了兩項。」
饒三村道:「不錯,還有一件事,是請凌總護花使者屈駕隨老夫一行。」
凌君毅道:「閣下要在下隨你去哪裡?」
饒三村道:「當然是敝會了,若非為了來請凌老弟,屈駕一行,又何須老夫親來。」
口氣十分托大。
凌君毅目光凝注,說道:「聽閣下口氣,莫非是飛龍堂的堂主?」
饒三村道:「老弟說對了,老夫正是飛龍堂主,凌老弟答應隨老夫走了?」考慮的是饒堂主帶來的這十二位星宿,是生擒回去,還是格殺勿論
公孫相大笑道:「總座不必考慮了,生擒了一名堂主,其餘的人,自然格殺勿論。」
宋德生接口道:「對,總座擒下這位饒堂主,這其餘的,都交給屬下了。」說話之間,但聽一陣鏘鏘劍鳴,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各自掣出了長劍。
饒三村只是微微一曬,道:「老夫統率的十二星宿,如果有這般容易打發,那就不成其為飛龍堂了。凌老弟要是不信,你不妨要他們上去一個人試試。」
公孫相沒待凌君毅開口,搶著道:「總座,屬下去會會他們。」
饒三村深沉一笑,舉手向空一招。這大概是他們的暗號,本來站在數丈開外的十二幢黑影,舉步朝草坪四周走了過來。這回大家都可看清楚了,這十二個人,方才何以只是黑幢幢看不清面目?原來他們頭蒙黑布,穿著一身緊身黑色勁裝,布料好像極厚,全身上下一片黑色,只露出一對熠熠發光的眼睛。
凌君毅看他們裝束詭異,心頭暗暗付道:「這十二星宿,這般打扮,自然不會是裝神扮鬼,唬唬人的,那麼他們莫非練的是什麼邪門怪異功夫不成7」心中轉念,回頭朝公孫相道:「你要多加小心。」
公孫相道:「屬下省得。」一手仗劍,奔了過去,喝道:「你們哪一位站出來比劃比劃?」
饒三村冷冷說道:「不到黃河心不死!」仰手朝右首一人指了指。那黑衣人向前一掠,迎著公孫相撲來。此人身法奇快,一言不發,雙手如鉤,撲攫而至。
公孫相練的是「天狼劍法」,「狼形步」,上身一撲,便已到了黑衣人側面,口中低喝一聲:「看劍!」寒光一閃,劍尖已經刺到黑衣人肋下。
黑衣人不避不讓,猛地回過身來,右手五指箕張,朝公孫相執劍手腕抓來。
公孫相出手何等迅速,但聽「罵」的一聲,劍尖已經刺中黑衣人的右肋,但卻如點在堅石之上!不知黑衣人一身衣服,究是何物製成,居然不受刀劍,公孫相手中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竟然刺不動它分毫。
公孫相心頭方自一驚,但見黑衣人扭身之間,五指勾屈,己朝自己手腕抓來,目光一注之間,但見對方五個指甲烏黑有光,分別淬過奇毒。公孫相又驚又怒,雙肩一側,身形斜竄而出,一下閃到黑衣人身後,刷的一劍,疾刺過去。
那黑衣人身上雖然穿著堅厚的黑衣,但行動卻十分靈活,身形隨著公孫相急速轉了過來,揮手一掌,劈擊而出。這一掌,居然勁風諷然,勢道極強,而且掌風之中,隱隱挾著一股奇腥之氣。公孫相師傅老狼神,原是旁門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平日對徒弟定然把天下武林各種旁門怪異武功,述說十分詳盡。
公孫相鼻中聞到對方發出的掌風,帶著一股奇腥,心頭不禁一動,暗道:「看來他們練的是『五毒掌』了。」一時不敢硬接,身形前仆,一下從左竄出,揮手一劍,往後刺出。
那黑衣人兩次撲空,口中低嘯一聲,雙手揮舞,跟著欺來,撲擊之勢,更是迅捷無倫。
公孫相仗著「天狼身法」,忽東忽西的閃動,才算和黑衣人打成平手,實則已是攻少避多。因為黑衣人身上穿的一身堅厚黑衣,不受刀劍,就算你刺上了也是白刺。
兩人纏鬥了八九招,凌君毅一雙炯炯目光,一直盯注著黑衣人,自然看得十分清楚,雙眉微攏,沉聲喝道:「公孫兄回來。」
公孫相聽到喝聲,立刻長劍護胸,往後躍退。
那黑衣人並末追擊,便自收手。
公孫相退到凌君毅身邊,低聲說道:「總座,他們身上穿的衣衫,刀劍不入。」
凌君毅點頭道:「兄弟看到了。」
公孫相又道:「還有,他們不使兵刃,但十指都淬過劇毒,劈出的掌風,帶有一股腥氣,極似『五毒掌』一類毒功,不可硬接。」
凌君毅道:「兄弟知道,他們若無特殊技能,姓饒的口氣也不會如此托大了。」口氣一頓,朝四人說道:「你們站在原地別動,兄弟去試他一試。」隨著話聲,緩步朝前行去。他武功高強,若是他都無法能勝得十二星宿的話,今晚的局面,就不堪設想了。
公孫相突然低聲說道:「總座要多加小心。」
凌君毅微微頓首,緩步走到饒三村前面,相距一丈,方始停步,道:「饒堂主貴屬,果然厲害。」
饒三村眨動灰眼,陰笑道:「凌老弟那是答應隨老夫同去了?哈哈,識時務者為俊傑,凌老弟不失為俊傑人物。」
凌君毅臉上不見一絲笑容,沉聲道:「閣下要在下隨你同去不難,凌某倒想先和你決一勝負,饒堂主不會推辭吧?」
饒三村死灰眼中神光一閃,徐徐說道:「老夫奉會主之命,原是敦請凌老弟來的,咱們自以不傷和氣最好,何況就今宵情勢而論,老夫已經掌握了必勝之機,再要以命相搏,豈不是有些不智了麼?」
凌君毅雙目寒光陡射,朗笑一聲,道:「凌某說出要和你動手,你想不動手,只怕也不成了。」
他打定主意,擒賊擒王,喝聲甫出,右手一拾,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倚天劍青芒吞吐,朝饒三村一指,喝道:「饒堂主請亮兵刃。」這劍尖一指,距離饒三村身前不過數尺光景,一股森寒劍氣,直逼胸臆。
饒三村外號「金鉸剪」,他練的就是「金鉸剪」神功,兩個指頭,猶如鋼剪一般,就算你百煉精鋼長劍,只要輕輕一夾,就可把你夾斷,因此他身邊從未攜帶兵刃。
但這回他看到凌君毅掣出來的長劍,不但形式奇古,而且劍鋒森寒遏人,顯然不是尋常寶劍。他雖然練成「金鉸剪」神功,但遇上這樣一柄神物利器,卻也不敢輕櫻鋒鎬,口中低嘯一聲,上身倏地往後一仰,飛縱出去二丈來遠。
凌君毅沒想到他會不戰而退,口中朗笑道:「饒堂主可是不敢和在下動手麼?」話聲未落,突覺身後風聲有異!
同時也聽到公孫相喝道:「總座小心身後!」其實不用公孫相出聲,凌君毅左手揚處,迅若電光火石,拍出一掌,人也倏地轉過身來。原來饒三村方纔那一聲低嘯,自是指揮「十二星宿」的暗號,嘯聲甫出,就有兩團黑影,疾如鷹隼,一左一右,朝凌君毅身後撲攫而來。
凌君毅是反手如來的傳人,聽風辨位,反手發掌,是他師門的絕藝,這一掌是他尚未轉身之際,向左首欺來的黑衣人拍去。那黑衣人堪堪撲到,五指如鉤,正待朝凌君毅左肩抓落,突覺一團強猛勁氣,當胸撞到,哪裡還有他閃避的機會?但聽「砰」然一聲。一掌擊中此人前胸。這一掌,凌君毅差不多用了六成力道。直把那黑衣人震的向後連退了三步。
凌君毅拍出一掌,候地轉過身去。欺到右首的黑衣人目光炯炯,烏黑五指,有如鋼鉤一般,距離自己右肩已不過五寸,來勢兇猛,心頭不禁為之一凜!急切之間,急忙右肩一沉,手中長劍疾削而出,同時身形一側,橫閃出去。雙方動作,均極快速,兩人擦身而過,錯開一丈來遠!寒芒閃處,那黑衣人突然發出一聲淒厲慘叫,鮮血噴灑,抓向凌君毅肩頭的五根勾曲手指已被劍鋒削斷,血流如注。
饒三村吃了一驚,他真沒想到凌君毅出手會有如此快法,連一向認為可以縱橫江湖、所向無敵的「十二星宿」,轉眼之間,幾乎栽了兩個。此人不除,日後必為黑龍會心腹大患。但他在臨行之際,會主又一再交代,此人非生擒不可!他心念閃電一動,又暇口發出兩聲低嘯。低嘯乍起,又有四團黑影,箭一般向場中飛撲而入。
凌君毅一招之間,一掌震退了一個黑衣人,一劍削斷另一個黑衣人五指,精神不覺陡然一振!他們縱然穿著特製衣衫,刀劍不入,看來也不過如此。
這原是一瞬間事,那被凌君毅一掌震退的黑衣人,一退即上,雙手箕張,縱身飛撲而至。被劍鋒削斷五指的黑衣人,更是凶性突發,雙目通紅,不顧右手鮮血仍然不停地流出,厲嘯一聲,左手五指如鉤,迎著凌君毅當胸抓來。這兩人幾乎是同時發動,來勢兇猛己極,凌君毅卻也不敢大意,右手一指,但聽「嗤」的一聲,從他中指飛射出一股勁急的水箭,直向左首黑衣人雙眼射去。倚天劍交到左手,同時身隨劍走,使了一記「橫掃六合」,劍光如匹練橫飛,朝另一個黑衣人掃去。
這一劍橫掃,使的正是時候,饒三村發出兩聲短促的低嘯,四個黑衣人從四個不同方向飛撲過來。他們平常縱然不畏刀劍,但凌君毅這柄倚天劍,乃是太上所賜,本身已是斬金截鐵的利器。此時經凌君毅使來,更是劍風激盪,寒芒耀目,威勢極強!撲來的四人,眼看劍光奇亮,寒氣直砭肌膚,也不禁為之一怔,急急往後躍退。那個被削斷五指的黑衣人,吃過苦頭,自然識得厲害,縱身橫閃而出。
那凌君毅從中指射出的一道水箭原來是他方才喝下去的酒,強敵當前,自然有不得幾分的酒意,才用內功逼出。在他原是無意之舉,只因對方黑衣人急撲過來,正好用酒箭唬他一唬,哪知這一下,卻是射中了對方。黑衣人全身都包在力劍不入的特殊衣著之中,只有這雙眼睛留著兩個眼孔,是他們唯一弱點。他撲來之勢,何等兇猛?凌君毅迎著他射出酒箭,又是用內力逼出,勢道同樣極強。一來一去,快速何殊電光,等到他發現凌君毅手中射出一股水箭,再待後退,已是不及。酒箭經凌君毅內功遏發,射中的又是人身最弱的眼睛,但覺一陣劇痛,雙手蒙著眼睛,哇哇亂叫,自然沒有來得及後退。
凌君毅一劍掃出,逼退了五個黑衣人,眼看被自己酒箭射中眼睛的黑衣人,末受大傷,立即身形一晃,欺到他身前,右手五指直豎,掌心向外,向前推出。
這一掌名為「牟尼印」,乃是佛門降魔法藏,威力之強,豈同小可?那黑衣人身上雖有刀劍不入的衣衫,遇上這等佛門降魔絕學,也是經受不起,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應掌飛起,摔出去數丈來遠,當場氣絕。
那撲入戰場的四個黑衣人,雖被凌君毅一劍逼退,但他們都是久經訓練,人性已泯,滿腔都是凶殘暴戾之氣,—個個口發厲嘯,揮舞雙臂縱身撲起。那被削斷五指的一個,獨臂箕張,更是嘯聲如狼,搶先朝凌君毅身後抓來。這是同時發難,但見五團黑影,如星丸跳躍,行動有如鬼魅,集中凌君毅一個目標攻擊,聲勢猛惡絕倫!
公孫相目睹凌君毅一掌就擊斃了一個黑衣人,不由得豪氣大生,此刻眼看他們倚多為勝,立即長劍向空一招,喝道:「宋兄、張兄,咱們一起上。」
宋德生、張南強雖明知對方刀劍不入,也各揮長劍,正待縱身投去。
凌君毅大喝一聲:「你們不用過來。」喝聲出口,但見他右手一揮,手上青虹掣電,又多了一把兩尺來長的短劍。但見他一長一短兩柄寶劍,在身前劃起重重劍影,銀虹耀目,劍氣寒光擴及兩丈方圓。那五個黑衣人聯手撲攫,合擊之勢雖然嚴密,但他們都還神志清明,也知道凌君毅手上兩柄寶刃,正是自己的剋星?心存畏怯,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圍著凌君毅,連聲怒嘯,遙遙作勢。就在此時,那站在三丈開外的飛龍堂主饒三村口中,又響起了二聲短促的輕嘯。這兩聲輕嘯驟起,站立四周的另外六個黑衣人,隨著舉步,朝公孫相、宋德生等四人逼近過來。
公孫相為人機警,口中大喝一聲:「大家小心!」喝聲出口,右手仗劍,左手迅快的從地上抓起許廷臣,口中凜喝道:「你們誰敢過來?」宋德生迅快抓起了躺在地上的假徐守成。張南強,徐守成兩人同時閃到公孫相和宋德生的身邊,準備合力迎戰。假徐守成被點住穴道,除了兩隻眼睛還能眨動,口不能言。許廷臣只是雙肩穴道受制,眼看公孫相把自己當作擋箭牌,擋在前面,不禁臉色煞白,大叫道:「公孫護法,快請放手,他們是沒有理性的人。」
六個黑衣人布成合圍之勢,緩緩向四人停身之處逼近,其實他們除了練的是邪門毒功,性情殘暴,神情並不迷糊。此時眼看許廷臣和假徐守成落在敵人手中,倒也投鼠忌器,一時不好出手。
只聽饒三村冷喝道:「你們只管動手,格殺勿論。」
許廷臣聽得又驚又怕,急叫道:「饒堂主,你老是來救我們的,總不能置我們的死活不顧……」
六個黑衣人聽到饒堂主的吩咐,口中低嘯一聲,突然朝四人飛撲過來。
公孫相一手抓著許廷臣,身形一撲,施展「狼形步」,右手振腕發劍,寒光閃動,快疾向撲來的黑衣人雙目刺去。黑衣人只有兩個眼睛,留著眼孔沒有遮蔽,是唯一的弱點。公孫相這一招「金針刺蟒」,劍尖灑出一大片寒芒,襲取對方雙目,黑衣人果然不敢大意,身形往後一仰,右手手肘朝他劍上演來。公孫相其實只是一記虛招,劍光灑出,人已身朝右竄出,一卞轉到了黑衣人背後。轉到敵人背後,原可乘機出手……但黑衣人身上刀劍不入,轉到他背後,也是一無用處,變成只不過暫躲對方撲搜。要知對方撲來的人數,共有六人之多,而公孫相他們卻只有四個人。公孫相堪堪轉到黑衣人背後,突覺一團黑影,疾如鷹隼,朝自己側面欺來,連人影還沒看清,對方鋼鉤似的手指,已然抓住了許廷臣的肩頭,另一隻手,劈面向公孫相抓來。那和公孫相對敵的黑衣人,也在此時,候地轉過身來,到了此時,公孫相不得不疾快鬆手,一個僕步,從兩人中間竄了出去。
許廷臣只覺肩頭劇痛,駭得靈魂出竅,口中喝叫一聲:「饒堂主饒命……」人已閉過氣去。這時宋德生、張南強、徐宋成三人,也都陷入險境。宋德生眼看饒三村下了命令,連他們自己人都一律格殺勿論,自己自顧不暇,再抓著假徐守成,豈不是個累贅?因此就把那假徐守成隨手棄置地上,一手展開峨媚「亂披風劍法」。峨媚派這套劍法,原以看去雜亂無章出名,東一劍,西一劍,飄忽無定,身法自然也隨著飄忽遊走。
黑衣人身上刀劍不入,劍法再奇,對他們已是一無用處。但宋德生展開劍法,身形隨著遊走不走,卻對他大有用處,至少可以暫時閃避黑衣人的撲擊。
張南強出身衡山派,衡山劍法以騰空撲擊為主,這回,他卻佔了很大的便宜。他劍法展開之後,身子凌空飛起,本來他們衡山派盤空撲擊取敵,一個人終究不是飛鳥,可以在空中迴翔上下,那是全靠撲擊之時,和敵人兵刃接觸,藉以騰身再起。如今黑衣人全身刀劍不入,他撲擊之時,只要隨便在黑衣人身上點上一下,就可借力縱起,飛了開去。一個人老是提著一口真氣,盤空騰躍,自然是一件十分吃力之事,但在和這幾個刀劍不入的黑衣怪人拚搏之際,他騰空飛躍,算是最安全的了。
四人之中,最吃虧的是徐守成。他出身武當派,武當「兩儀劍法」,取法「太極動而生兩儀」,每一劍,都劃著圓圈,純然是以柔克剛的劍術。身形步法,雖是身隨劍走,但也只是在方圓數步之間走著弧形步法,最多踩踩九宮、八卦方位。此時面對著撲攫為主,爪有劇毒,武功高強,秉性兇猛的敵人,劈、刺,所、削全然無效,迂迴緩慢的弧形步法,更是難以躲閃,兩三個照面,已是迭遇驚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54:06
第29章 劍創星宿
當然,其他三人,也同樣攻守失據,身在險境之中,但徐守成的處境,特別險惡而已。就在許廷臣尖叫「饒堂主饒命」的時候,徐守成也同時發出一聲驚叫,執劍右腕,突然被黑衣人緊緊抓住。
凌君毅一長一短雙劍飛舞,和五個黑衣人搏鬥正酣。他手中雖有削鐵斬金的利器,但對方五人,武功高強,他們已知凌君毅一長一短的兩柄寶劍,正是自己等人的剋星,因此誰也不肯和他正面接觸。好在五個人各佔一個方位,你進我退此起被落,相互呼應,圍著他攻擊。凌君毅被他們困在核心,手上縱有利器,一時確也有些顧此失彼,心頭本已大感不耐!。此時聽到許廷臣、徐守成兩聲尖叫傳入耳際,轉目望去、只見徐守成被一個黑衣人抓住手腕,正在極力掙扎之中,心頭不禁大急!一時哪還和他們纏鬥?口中大喝一聲。雙劍乍然一分,剎那間冷芒電掣,劍氣瀰漫,從他雙劍飛灑出來的縱橫劍影,宛如怒潮洶湧向四外捲出!劍光流動,隱挾風雷之聲,這一招使的正是「飛龍三劍」第二式「龍戰於野」,威力之強,無與倫比!圍著他撲攻的五個黑衣人退避不及,一個雙腿被削,兩個各斷一臂,厲嘯慘啤聲中,血雨橫灑。凌君毅一招出手,連看也沒看一眼,就雙足頓處,劍演「神龍出雲」,劍先人後,他作一道矢矯匹練,朝抓住徐守成的黑衣人凌空飛擊過去。那黑衣入抓住徐守成右腕,徐守成情急拚命,左手駢指如戟,一招「雙龍搶珠」,朝黑衣人雙目戳去,雙足抬處,連環踢出兩腳。他終究是武當門下它出弟子,不然,百花幫也不會把他羅致而來擔任護花使者了。方才劍法縱然處處受制,施展不開,但這一招兩腳,在拚命之時使出,卻也十分凌厲。指風嘶然,襲向黑衣人雙目,黑衣人就不得不出手化解,他左手扣著他的右腕,右手舉肘格開了徐守成襲來左手。但聽蓮蓬兩聲,徐守成連環飛腿,全已踢中黑衣人小腹。無奈黑衣人身上衣著,乃是皮革經藥水浸制而成,刀劍不入,這兩腳雖被踢中,自然也無法傷得了他。徐守成也明知自己一招「二龍搶珠」,不易奏功,因此在這兩腳上,卻用了十成力道。黑衣人縱然有皮衣護身,也被他這兩腳踢得身軀震動,後退了一步。就在此時,凌君毅一道矢矯如龍的劍光,也相繼飛掠而至!黑衣人突覺一道寒風,自天而降,眼前奇亮,根本連看也沒看清楚,劍光瀉落,響起一聲慘叫,五指一鬆,身往後倒。徐守成驚魂甫定,身子搖了幾搖,也跟著往地上倒去。
凌君毅這兩招劍法,幾乎一氣呵成,出手之間,黑衣人三傷一死,當真神威奮發,銳不可擋,把場中正在撲攻的黑衣人一齊震懾住了!
就在此時,突聽一聲急促的嘯聲,劃空向北飛逝!場中黑衣人,聽到這聲嘯音,紛紛縱身飛掠而起,去勢如箭!
凌君毅倏地回過身去喝道:「饒三村!」
飛龍堂主金鉸剪饒三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連黑衣人也走得一個不剩!
公孫相抹了把汗,長劍一指,憤然喝道:「追!」正待縱身追去。
凌君毅收起雙劍,急忙叫道:「公孫兄決留步,窮寇勿迫。」
公孫相只得停下,恨恨地道:「便宜了這姓饒的。」
凌君毅已在此時,俯下身去,注目一瞧,但見徐守成雙目緊閉,但除了右手腕被黑衣人扣過之處留著五個烏黑指印,全身並無傷痕,心知只是中了對方指上劇毒,尚無大礙,當下連點了他肩頭兩處穴道,不讓毒血流動。
宋德生、張南強同時走了過來,眼看徐守成雙目緊閉,似是傷勢極重,兩人同聲問道:「總座,徐兄傷得如何?」
凌君毅因他中了黑衣人指上劇毒,必須自己用「驪龍辟毒珠」方可治療,但此珠又不能讓大家看到。當下目光轉動,略作沉吟,道:「他傷得不輕,只有兄弟以本身真氣,助他療傷,方可保住生命,最少也要有頓飯時光,尤其在療傷之時,不能有人驚動。」說到這裡,從身邊抽出倚天劍,遞給公孫相說道:「公孫兄可待此劍站到三丈之外,守住北方。」接著又把巨闕短劍遞給了張甫強說道:「張兄可持此劍,站到三丈外,守住西北方向。」兩人接過寶劍,依言站到三丈之外去了。
凌君毅又道:「宋兄身邊有一盒『森羅令』,可去江邊守衛。」
宋德生聽得一怔,不覺頓足道:「總座不說,屬下怎麼忘了身上還有『森羅令』,唉,不然,方才就可拿他們試試它的威力,也許可傷他幾個。」
凌君毅笑了笑道:「沒有用,『森羅令』縱然霸道,這些人全身刀劍不入,只有兩個眼孔,他們不會讓你有機會出手的。若是給他們奪去,對咱們可能更為不利。」
宋德生想了想,伸手取出「森羅令」,轉身朝江邊走去。
凌君毅把三人支開之後,立即盤膝坐下,從懷中取出「辟毒珠」,放在徐守成右腕之上,徐徐滾動。
不過盞茶工夫,徐守成手腕上五個烏黑指印,都已消散,凌君毅收起辟毒珠,雙手在徐守成肩頸上輕輕揉了兩下,解開穴道。
徐守成倏地睜開眼來,只見凌君毅盤膝而坐,自己就躺在他面前的草地上,登時翻身坐起,噗的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總座兩次救了屬下性命,屬下無以為報……」
凌君毅迅快把他扶了起來,說道:「徐兄,你這幹什麼?」
徐守成道:「生我者父母,總座兩次救命大恩……」
凌君毅攔著道:「徐兄不可如此,兄弟喬為總護花使者,肅清內奸,抵禦外敵,是我的責任,救你也是我職責份內之事。」
徐守成還要再說,凌君毅道:「徐兄不用多說了,咱們先得檢點一下,那許廷臣和假扮你的賤人,他們匆匆撤退,並末把人帶走,不知是死是活?」話聲方落,突聽宋德生放低聲音說道:「啟稟總座,江面上出現了五艘快艇,好像是朝咱們這裡來的。」
凌君毅舉目瞧去,果見江面上正有五艘快艇,衝浪而來,只是相距猶遠,看不清是敵是我,略微思索了下,說道:「宋兄打出一個火花訊號看看,他們若是本幫的船隻,就會有訊號作答。」
宋德生答應一聲,摸出一個火花,燃起火線,但聽「嗤」的一聲,—道紫色火花,直向對方上空射去,緊接又是「叭」「叭」三聲輕響爆出三個綠色火球,在上空飄飛,緩緩熄去。這裡射出的火花堪熄滅,筆直駛來的五條梭形快艇上,也適時放起一道紫色火花直上雲霄,接著同樣響起「叭叭叭」三聲,爆出三點棕色火球。
宋德生喜道:「果然是咱們的人,這就奇了,冉兄(冉遇春)他們只有三艘快艇,怎會多出兩艘來了?」
凌君毅笑道:「咱們方才力搏十二星宿,劍光燭天,船上自然會看到了,這五艘快艇,可能是趕來的援軍。」
公孫相道:「若非總座神威,等援軍趕到,咱們早已壯烈成仁了。」說話之時,和張南強兩人交還寶劍。
凌君毅仍把短劍貼身藏好,一面說道:「十二星宿武功雖也不弱,但所憑仗的只是特製皮衣,普通刀劍無法傷得了他們,兄弟也不過有兩柄利器,足以克住他們罷了。」當下由大家分頭清理戰場。發現被黑衣人奪去的許廷臣,棄屍草坪之上,他是被黑衣人一掌擊碎天靈而死,死狀極慘;也由此可見黑龍會對待自己人手段十分殘酷。倒是那假的徐守成,被宋德生隨手棄置地上,黑衣人加注意,居然無恙。
另外場中還遺留了三具黑衣人的屍體。這三人中,一個是被凌君毅用「牟尼印」震碎心脈而死。一個是抓徐守成的那人,被凌君毅一劍,劈作兩段。另一個則是在凌君毅一招「龍戰於野」削斷雙足的人,敢情是因雙足被削,無法撤退,自碎天靈蓋而死,但也許是他同伴補了他一記也未可知。總之,這一戰之中,「十二星宿」三死三傷,無怪饒三村要撤走得如此快了。
五艘快艇,乘風破浪,來得極快,此刻已經駛到江岸。第一個搶先上岸來的竟是副幫主芍葯,接著是梅花、蓮花、玉梨、玫瑰。稍後則是左護法冷朝宗,護法冉遇春和萬有為、孫秉賢。凌君毅早己率同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站在江邊,看到芍葯,不覺一怔,謊忙迎著拱手道:「副幫主怎麼也來了?」
芍葯一雙秋波盯著凌君毅,口中唉道:「這裡沒發生事情麼?」
凌君毅微笑道:「方纔黑龍會飛龍堂率人突襲,但事情已經過去了。」
「飛龍堂?」芍葯左右環顧了一下,奇道:「他們人呢?沒逮到麼?」
凌君毅道:「已經退走了,只留下三個死的。」
芍葯頓頓足道:「咱們早來一步,就可把他們全逮住了!」
公孫相道:「他們來的十二星宿,個個刀劍不入,若非總座在場,咱們這幾個人就得全軍盡沒,還想捉住他們?」
芍葯臉色一沉,道:「你說什麼?」她是怪他在她和凌君毅說話之時,竟敢插嘴!
公孫相俊臉一紅,低首道:「屬下說的都是實情。」
芍葯重重的哼了一聲。
凌君毅怕公孫相再說,觸怒芍葯,忙道:「副幫主怎麼會進來的?」
芍葯和凌君毅說話,一臉冰霜,立時消散,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還問呢,又要我逮人,事前又瞞得我好緊,直到二更時分,三妹才拿著你的密柬上來,要我依柬行事……」
公孫相站在邊上,看到芍葯和凌君毅說話的嬌嗅神氣,不覺低下頭去。
凌君毅道:「那是在下要總管到了二更,才可送給副幫主,還望副幫主原諒。」
「誰怪你來了?」芍葯盈盈一笑道:「你是太上授權,要你全權處理的,別說是我了,連大姐都要聽你的,我敢不遵命?」
「太上授權,連幫主都要聽他的。」這事第二層上,沒有一人知道。左護法冷朝宗聽得暗暗驚奇,心想:「這小子一步登天,自己幸而沒有得罪了他。」
凌君毅道:「副幫主言重,那是把楊家驄三人已經擒下了?」
楊家驄、沈建勳、何祥生三人,都早已被害,由黑龍會的人易容頂替,已在凌君毅和秦得廣談話中指出。
芍葯格的笑道:「自然拿下了,而且他們已經全招供了。」目光一抬,接著說道:「方纔是九妹來說,她發現這裡有劍光騰空,可能是凌兄遇上了強敵,我才匆匆趕來的。」
直到此時,左護法冷朝宗才趨前一步,拱手笑道:「總座真是神機妙算,目光如電,一下就把潛伏的奸細一網打盡,兄弟實在是既慚又愧,對總座佩服五體投地。」
凌君毅笑道:「冷老好說,兄弟也只是偶然發現而已。」
芍葯咦了一聲:「秦得廣呢?是不是給他逃走了?據楊家驄他們招供,他是潛伏奸細的頭兒。」
凌君毅道:「秦得廣已經死了,是被他們自己人暗算死的。這事倒不重要,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在下今晚遇上的『十二星宿』。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這一樣身服裝,咱們的人就非吃大虧不可。」
芍葯問道:「不是有三個死的麼,他們在哪裡?快讓我瞧瞧。」
凌君毅伸手一指道:「就在那裡。」當下陪著芍葯走了過去。
芍葯探腕拔出長劍,問道:「就是這三個?」舉劍朝一個黑衣人身上刺去。她這一劍,至少也用了五六成力道,但劍尖刺在皮衣之上,哪想刺得進去?
芍葯怔得—怔,奇道:「這是什麼皮做的?」
凌君毅道:「在下也不知道,在下之意,不如把他們運回去再作道理。」
芍葯道:「凌兄這辦法不錯,啊,他們叫『十二星宿』,那是一共來了十二個人了?」
凌君毅就把才纔經過,扼要說了一遍。一面命大家就地挖了個大坑,把三個黑衣人身上所穿皮衣剝下,把三具屍體,連同秦得廣、許廷臣兩人,都—起埋了。然後由徐守成押著假冒他的賊人下船,大家紛紛登上快艇,一路朝大船駛去。這回,真有些像凱旋班師!大船上,百花幫主牡丹、總管玉蘭已在三層膳廳上坐著等候。右護法三眼神蔡良率同全體護法、護花使者分佈大船四周,看去人影幢幢,如臨大敵。
凌君毅、芍葯當先登上甲板,三眼神蔡良立即迎了上來,躬身道:「副幫主、總使者回來了,幫主已在廳中坐候多時了。」凌君毅含笑道:「大家辛苦了。」
三眼神因有副幫主在側,不敢多說,躬躬身道:「副幫主,總使者請。」
凌君毅、芍葯並肩而行,走到大廳門口,早有兩名護花使者躬身行禮,替兩人掀起布簾。
芍葯腳下一停,側臉道:「凌兄請先。」
凌君毅道:「自然是副幫主先請了。」
芍葯回眸一笑道:「你是此行主將,別和我客氣了,快請呀!」
凌君毅拗不過她,只得當先舉步往裡走去。大廳上,紅燭高燒,百花幫主坐在上首一張方桌邊上,兩旁伺立著桃花、菊花等六名侍者。衣香鬢影,個個身佩長劍。
百花幫主看到凌君毅走入,立即站了起來,含笑道:「總使者可是遇上了敵人麼?」一雙盈盈秋波,深情凝注,滿含著關切之色。
凌君毅拱手道:「多謝幫主關切,屬下在牛洛礬擒下秦得廣之後,確和黑龍堂主饒三村及他手下十二星宿相遇,動上了手……」
百花幫主睜大風目,吃驚道:「他們來了很多人麼?後來呢?」
凌君毅道:「幸仗幫主神威,賊人留下三具屍體,不支而逃。」
百花幫主婿然笑道:「那是凌總護花使者的神威。」
芍葯道:「大姐,黑龍會十二星宿,身穿皮衣,個個刀劍不入,我們把三件皮衣都帶來了。」
左右護法冷朝宗、公孫相等人,跟著凌君毅身後走入大廳,直到此時,才上前參見過幫主。由宋德生、張南強兩人捧著三件皮衣呈上。徐守成押著假徐守成上前行禮。
虧百花幫主看了假徐守成一眼,問道:「秦得廣、許廷臣呢?」
凌君毅道:「他們兩人俱死在賊人手中,已經埋了。」
百花幫主望了假徐守成一眼,說道:「這是他們派來冒名頂替徐守成的了,唉,若非凌兄識破他們陰謀,咱們還沒到黑龍會巢穴,所有護法、護花使者,全被他們偷天換日,變成他們的人了。」說到這裡,揮揮手道:「你們先把他送到前艙囚起來再說。」
徐守成答應一聲,押著假徐守成,退了出去。
百花幫主道:「總使者請坐,方才賤妾聽九妹來報,牛洛山方向有劍光盤空閃動,可能是總使者一行,遇上了強敵,才要二妹趕去增援。我想今晚你們這一戰,定是十分驚險,現在大家都在這裡,凌兄能否把此行經過,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凌君毅依言坐下。芍葯傍著他身邊落座,一掠宋德生、公孫相等人,說道:「凌兄今晚獨戰黑龍會十二星宿,也夠累了,我看還是你們代總使者說吧。」這話說的好不體貼。
公孫相道:「屬下向幫主報告。」
百花幫主頓首道:「你說。」
公孫相就把今晚如何計撞秦得廣,如何套取他口供,直說到饒三村率領「十二星宿」出現,他們如何刀劍不入,凌君毅如何劍創「十二星宿」,詳細說了一遍。他人本生得英俊,口齒清朗,這一段驚險經過,從他口中說出,當真歷歷如繪,聽得在場之人,個個有如身歷其境,幾乎喘不過氣來。直說到凌君毅劍劈「十二星宿」,大家不由自主的紛紛鼓起掌來。
百花幫主仔細看了放在桌上的三套皮衣,抬目問道:「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皮做的?」
大家聽說這皮衣刀劍不入,暗器、拳掌都不能傷它,不禁紛紛走上前來觀看,但卻沒有一個人說得出來。三眼神蔡良道:「屬下曾聽人說過,北海產蛟,蚊皮身有隱麟,製成衣衫,可以刀劍不入,暗器難傷。黑龍會巢穴,正在北海附近,也許就是蚊皮製的了。」
百花幫主點頭道:「這也難說,哎,黑龍會近年羅致了不少高手,如果他們都有一身這樣的皮衣,咱們事先若不早作準備,只怕要吃他們的大虧了。」
芍葯笑道:「大姐發什麼愁?十二星宿在凌兄手下,不是三死三傷,狼狽而逃麼?」百花幫主道:「那只是凌兄一人有此功力,咱們這許多人中,若是遇上了,一旦刀劍無功,豈不全成了挨打的局面?」
她抬起頭,看看布簾外的天色,說道:「天快亮了,太上坐功也快醒啦,這件事,還得早些票報她老人家才好。」說到這裡,回頭朝身後侍女吩咐道:「萊莉,你拿一套皮衣,隨我上去,其餘的兩件,可由冷左護法暫時保管。」說完,站起身道:「總使者,二妹,咱們上去面報太上。」
凌君毅、芍葯、玉蘭同時站起。
百花幫主抬手道:「總使者請。」
凌君毅謙讓道:「幫主請先,屬下怎敢逾越?」
百花幫主嬌柔一笑道:「總使者莫要忘了,偵查這件案子,總使者是蒙太上親賜金令,全權處理的主持人。賤妾和二妹只是從旁協辦之人,凌兄自該走在前面了。」這話從幫主口中說出來,份量自然不同。如今誰都知道凌君毅是太上面前的唯一紅人,風頭之健,已經凌駕幫主、副幫主之上了。這也難怪,以凌君毅的人品武功來說,放眼武林,確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大家心裡早已有個譜兒。
凌君毅百花幫的「嬌客」是當定了的,只不知是國色天香的牡丹,還是花中之相的芍葯,下嫁這位總護花使者。
凌君毅再三不肯,還是由百花幫主走在前面,第二個是他,再次是副幫主芍葯,總管玉蘭和十名侍者,緊隨他們身後,一起朝三層船艙上去。走到太上起居室門口,除了梅花是今晚當值,玫瑰曾經假扮桅子,但卻不敢擅入,就在門口站停下來。其餘八名侍者,從左右兩舷悄然退去。
百花幫主、凌君毅等人,剛跨進起居室,就聽太上的聲音說道:「凌君毅,你有什麼事嗎?」
凌君毅慌忙躬身應道:「屬下有事稟報太上。」
太上道:「好。」
牡丹、芍葯、凌君毅、玉蘭因太上就要出來,一齊面向上首,恭身肅立。不多一會,只見繡簾啟處,兩名黃衣使女一左一右伺候著太上,緩步走出。
凌君毅躬下身去道:「屬下叩見太上。」只有他長揖不拜。
牡丹、芍葯、玉蘭三人早巳一起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弟子叩請師傅金安。」
太上臉上雖然垂著黑紗,但卻藹然點頭道:「你們起來。」
隨著話聲,已在上首一張繡披交椅上坐下,一面抬目朝凌君毅問道:「凌君毅,你這時候來見老身,莫非錢月娥這件案中的幾個賊黨,都已逮到了麼?」
凌君毅恭敬的答道:「回太上,屬下幸不辱命。」、
「很好。」太上雙目之中精光一閃,藹然笑道:「真是好孩子,老身知道你一定會把他們逮到的,所以老身要你放手去幹。你總算不負老身期望,晤,你們都坐下來,慢慢的說。」這句「好孩子」,口氣親切。
凌君毅倒沒有什麼,百花幫主聽到耳裡,臉上有些熱烘烘的,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喜悅。自從打太上親賜凌君毅倚天劍起,她就有此感覺,好像自己的事兒,已經定了一般!
凌君毅躬身道:「屬下謝坐。」就在下首椅上坐下。他坐下了,百花幫主、芍葯、玉蘭也一起隨著坐下。凌君毅就把自己當上總護花使者的當晚,有人以「森羅令」行刺自己,如何追蹤,經過仔細推敲,此人可能就是秦得廣。後來又發現銀彈子許廷臣打出來的銀彈子並無特殊手法,木應以銀彈子成名,後來又發現他臉上經過易容,這兩件事,就使自己起了疑竇。及至楊家驄、沈建勳負傷,自己又發現兩人臉上都經過易容,第三天,何祥生和許廷臣一組出發巡邏,翌晨何祥生回來,臉上也易了容了。事情發展至此,已極明顯是對方有計劃的行動,藉每次巡邏,換回他們的人
太上不住地點頭,嘉許地道:「你果然機智過人,唉,這種事,怎不早說?」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垂察,這種事,若無佐證,豈能亂入人罪?」
太上又點點頭道:「好,你說下去。」
凌君毅接著說出那時大概黑龍會因自己製成「毒汁」解藥,亟欲把自己除去,遂有錢月娥栽贓之事發生。今晚正好輪到秦得廣巡邏,自己密令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先把秦德廣、許廷臣兩艘快艇上的水手拿下,果然從他們身上搜到一匣「森羅令」。自己留了一封密柬,要總管玉蘭到二更時分,轉呈副幫主,拿下楊家ge、沈建勳二人,自己和公孫相等三人改扮快艇水手。秦得廣如何在船頭點起紅燈,在牛洛山登岸,準備對徐守成下手,為自己等人所擒。
太上一手輕拍著木椅扶手,點頭道:「擒得好!果然不愧本幫總護花使者,後來呢?」
凌君毅不敢隱瞞,把自己套間秦得廣的口供,一五一十地說了。
太上只是微微頓首,並未追問黑龍會的情形。
凌君毅心中暗覺奇怪,忖道:「她怎麼並未追問呢?難道她對黑龍會知道的已經很多了?」接下去說出秦得廣如何突然中人暗算,飛龍堂主饒三村說出奉他們會主之命,脅迫自己隨他去見會主
太上對這一點,似乎特別重視,目中稜稜發光,直注在凌君毅的臉上,問道:「他和你怎麼說了?你只管直說,不許隱瞞。」
凌君毅道:「他說只要屬下真能化解『毒汁』,黑龍會不惜重酬,百花幫給屬下總護花使者,他們也可以給屬下總護法的職位……」
太上砰的一掌,擊在茶几上,怒哼道:「他們居然對你利誘!」百花幫主、芍葯、玉蘭三人,同時大吃一驚。
凌君毅慌恐的道:「屬下……」
太上回過頭來,藹然笑道:「老身並沒有怪你,你只管說下去。」
凌君毅接著說出自己等人如何和「十二星宿」動手,對方身穿特製皮衣,刀劍不入,自己幸仗太上所賜倚天劍,連傷對方六人,饒三村才率人退去,詳細說了一遍。一面朝玉蘭道:「有勞總管,要他們把皮衣送進來,呈請太上過目。」
玉蘭答應一聲,走到門口,招了招手,茉莉手捧皮衣,送到太上面前。
太上只看了一眼,微曬道:「我當什麼十二星宿,原來只是利用鮫人的服裝罷了!不錯,用這僥皮製成的服裝,確是刀劍不入,暗器難傷。」
凌君毅聽她口氣,似乎早就知道有僥人的服裝!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太上已經藹然道:「凌君毅,你這次破獲潛伏奸細,一舉加以肅清,這是一件莫大的功勞……」說到這裡,有意無意地朝百花幫主看了一眼,續道:「你好好幹,老身不會虧待你的。」這話已經很露骨了,她早就有把牡丹相許之意。百花幫主羞澀地低下頭去。
凌君毅自然也聽得出她的話中的意思,但太上沒有說明,自己也不好多說,只是汕汕地躬躬身道:「多謝太上。」
芍葯幾乎氣得發抖,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太上回頭問道:「芍葯,所有黑龍會的奸細,你都問過口供了?」
芍葯道:「問過了。」
太上道:「好,那就都給我剁了。」
芍葯躬身道:「弟子遵命。」
凌君毅忙道:「太上,屬下有一個請求。」
太上藹然道:「你有什麼意見,只管說好了。」
凌君毅道:「黑龍會派到咱們這裡的人,以錢月娥、秦得廣兩人身份較高,這兩人如今都已死了,餘下的人,僅是黃龍堂門下的劍士。屬下斗膽,認為不如廢去武功,放他們一條生路,螻蟻尚且貪生,這也是上天好生之德……」
芍葯冷哼道:「黑龍會既然和咱們結下樑子,就是敵人。對敵人講什麼好生之德?他們混到咱們裡面來,不是也殺了咱們的人嗎?殺人者死,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姑娘方才憋著的一口氣,此時正好借題發揮,氣鼓鼓地說著。
太上含笑道:「為師年輕的時候,也是從不饒人的,這幾年茹素禮佛,殺心才漸漸泯去,這樣吧,凌君毅既然替他們求情,那就饒了他們—命也好。」
凌君毅躬身道:「太上心存仁慈,屬下這裡謝了。」口氣一頓,又道:「副幫主,在下還有一事奉告。」
芍葯冷冷說道:「什麼事?」
凌君毅道:「那假冒桅子的小姑娘,是黑龍會青龍堂的人,青龍堂是他們稱為內堂的所在,咱們只知道他們外堂黃龍堂設在北麓黃龍巖,不知內堂設在何處。此人極為重要,目前不可廢她的武功。」
芍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看她臉寒如冰的模樣,心中暗暗嘀咕:「不知什麼事惹了她,使起小性來了。」當下只是淡淡一笑,接著朝太上躬身一禮,說道:「太上如果別無吩咐,屬下就告退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54:29
太上頷首道:「沒事了,你去吧。」
凌君毅又行了一禮,才行退出。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樓船也開行了。金黃的陽光,照在身上,整個人都有溫暖之感。
凌君毅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氣,才扶著木梯而下,回到二層膳廳。但見大家全在廳上,除了出去巡邏的人,一個未少,敢情大家都在等著自己,不覺目光掠動,說道:「諸位一晚未睡,怎麼還不去歇息?」
左護法冷朝宗迎著笑道:「兄弟們因總座一晚之間,肅清潛伏本幫的奸細,立下殊功,大家要向總座致敬。」
凌君毅道:「內肅奸膩,外御強敵,是兄弟的職責,而且昨晚之事,全仗大家協助,也不是兄弟一個人的功勞,大伙都是自己人,這致敬兩字,兄弟愧不敢當。」正說之間,只見從廳外魚貫走進九名腰插短劍的花女,每人手上,托著一個朱紅漆盤。上面覆著一方黑布,不知盤中裝的究是何物。
這九名花女進入大廳之後,便已一字排開,一齊朝上躬身一禮,由為首一人嬌聲說道:「刑堂梟首九名奸細首級,呈請總使者驗看。」
隨著她嬌脆的聲音,九隻纖纖玉手,動作如一,揭去覆在漆盤上的黑布。九個朱紅漆盤中,赫然是九顆血淋淋的人頭!刑堂梟首九名奸細的首級,那自然是假扮徐守成、楊家駒、沈建勳、何祥生的賊人,和兩條快艇上的四名水手李黑狗、王麻子、林得祿、金老三。另外還有—個青絲散亂,眉目姣好的,顯然是個女子,那是假扮桅子的小姑娘。九名花女,個個年輕貌美,身材苗條,穿的一式窄腰身花布勁裝,婀娜多姿,俏生生站立一排,比花解語!本來是何等美好,何等悅目之事。但九個托盤中,裝著九顆血淋淋的腦袋,禁不住令人聯想起這九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可能就是劊子手。九顆血肉模糊的腦袋,就是她們纖纖玉手砍下來的!這一想,登時使人慘不忍睹。大廳上本來還在歡笑,剎那間靜了下來。
凌君毅看得不禁一怔,自己已經稟明太上,廢去他們武功,免其一死,尤其假扮桅子的小姑娘,自己特別告訴過芍葯,連武功都不可廢去。因為秦得廣說他也只知黑龍會黃龍堂的所在,至於號稱內堂的青龍堂,誰都不知道設在何處,這假扮桅子的小姑娘,原是青龍堂水堂主的使女,自然知道青龍堂在哪裡了。自己要保留她的武功,原打算登陸之後,故意看守疏忽,讓她逃走,自己只要暗中跟蹤,就可輕而易舉的找到青龍堂所在。
他想到這裡,不覺劍眉挑動,怒聲道:「這是什麼人的主意?」
只聽門外有人應聲道:「自然是我了。」
芍葯隨著話聲,已在艙門口出現,舉步走了進來。
凌君毅不禁怒從心起,盛氣道:「這些人,在下已經票報太上,免其一死……」
芍葯不待他說完,冷笑道:「管理刑堂的是我?還是你?本幫任事,各有專職,總使者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大家眼看兩人忽然頂了起來,不禁相顧失色,誰也不敢插嘴。
凌君毅道:「副幫主兼掌刑堂,固然不錯,但你可知壞了在下的事麼?」
芍葯道:「我壞了你什麼事?」
凌君毅道:「就拿這個假桅子的姑娘來說,她是黑龍會青龍堂水堂主的侍女,只有她知道青龍堂的所在,因此在下要副幫主不可廢她武功……」
芍葯臉上鐵青,冷笑道:「我知道我壞了你的好事,你是看上了她,才要保全她的武功……」
凌君毅俊臉通紅,怒聲道:「你這是無理取鬧!」
芍葯道:「凌君毅,你……罵得好!」
小蠻鞋用力一頓,轉身朝外就走。在她想來,她負氣走出膳廳,凌君毅一定會追出來的,哪知走了幾步,回頭看去,凌君毅怔怔地站在那裡,動也沒動。心頭一氣,忍不住大聲道:「凌君毅,你給我出來。」凌君毅還是站著沒動。
公孫相悄悄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副幫主脾氣一向驕矜,凌兄凡事忍著點,她在叫你了,大概自知理曲,這裡人多,她下不了台,凌兄就出去吧。」
凌君毅想到她終究是副幫主,自己不該當著眾人面前,給她難堪,聞言不覺點了點頭,舉步朝窗外走去。那九名捧著人頭漆盤的花女眼看副幫主和總使者吵了起來,個個嚇得花容失色,站著不敢妄動。
左護法冷朝宗回頭朝公孫相一挑大拇指,笑道:「還是公孫老弟有辦法,把總座說服了。」
公孫相道:「屬下也沒說什麼,只是勸總座不可意氣用事罷了。」
冷朝宗深沉一笑,轉身向九名花女揮揮手,道:「姑娘們請先退下去吧。」九名花女有左護法這句話,立即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冷朝宗目光一掃眾人,摸著山羊鬍子,徐徐說道:「諸位昨晚一夜未睡,現在就請回房休息吧。」廳上眾人,依言各自回房。只有公孫相劍眉微盛,好像懷著滿腹心事,只是在膳廳上,來回走著。諾大一間船艙,如今只有右護法三眼神蔡良,一腳擱在長板凳上,還坐在那裡。他是今天白天的總值。這時歪過頭來,望望公孫相,問道:「公孫老弟,你有心事?」
公孫相腳下一停,微微搖頭道:「屬下哪有什麼心事?」
蔡良拿起一把瓦茶壺,對嘴喝了一日,嘿然笑道:「公孫者弟,你別口不應心了,我看你八成是看上了哪一位姑娘,才會這般失魂落魄,鬱鬱寡歡。來,說出來給我聽聽,老蔡給你拿個主意。」
公孫相臉微微一紅,亟口說道:「副座,真的沒有這回事。」說完,拱了拱手道:「副座且請寬恕,屬下要回房去了。」急步朝他房中走去。
蔡良望著他的後影,笑道:「好小於,你還反穿皮襖,裝羊,一個人悶在肚子裡,保管你會害單相思。」
芍葯就站在第二層船頭。江風吹散了她披肩青絲,也吹飛起她輕柔的衣裙,看去真是飄飄欲仙!但她平日嬌艷如花的粉臉上,依然繃得緊緊的,怒氣未消。凌君毅已經快走到她身邊。她明明聽到了腳步聲,卻故意望瞭望遠處,連頭也沒回一下。
凌君毅腳下忽然一停,叫道:「副幫主……」
芍葯依然沒有回過頭來,口中說道:「不要叫我副幫主,你還來理我則甚?」
凌君毅道:「是副幫主叫在下出來的。」
芍葯負氣道:「誰叫你了?我沒有叫你,你給我走開。」
凌君毅道:「副幫主叫在下出來,在下已經出來了,你既然沒叫我,那是在下聽錯了。」
緩緩轉身,正待離開。
芍葯倏地轉過臉來,喝道:「你給我站住。」
凌君毅少年氣盛,淡淡一笑道:「在下……」他本來想說:「在下尊重你是副幫主,但在下可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但就在他剛說出「在下」兩字,目光一抬,只見芍葯好像受了極大委曲一般,口氣雖凶,但一雙俏眼之中,卻突然湧出兩行珠淚,從粉頰上直接下來。
男人永遠是弱者,見不得女人流淚!女人看準了男人這一弱點,才會拿眼淚當作武器。女人的眼淚,幾千年來,不知征服了多少男人!
凌君毅心軟了,話到口頭,忽然停住,輕輕歎息一聲,說道:「你也太任性了。」
芍葯冷聲道:「是我任性?」
凌君毅道:「副幫主不知為了什麼生氣,發起威來,一口氣殺了九個人,難道這還不是任性?」
芍葯撇撇嘴唇道:「我是生了氣,發了威,殺了人,怎麼樣?」
凌君毅臉色一正,說道:「你是百花幫的副幫主,誰又敢把你怎麼樣?不過在下要告訴姑娘,我要留下假冒桅子的小姑娘的武功,完全為了本幫,再說得明白一些,憑她這點武功廢與不廢都無關緊要,在下原打算上岸之後,就讓她自已逃走。這樣可以輕而易舉找到青龍堂,在下和黑龍會並無深仇大怨,但在下總算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我有責任為百花幫效力,是你破壞了我的計劃。」
芍葯道:「破壞就破壞了,又怎麼樣?」
凌君毅道.:「在下無所謂,這個地方幹不了,待不下去,甚至此去全軍盡沒,在下自信足可自保,離開昆崳,仍可邀游江湖,仍然是凌君毅,但你不同……」
芍葯道:「我什麼不同?」
凌君毅道:「你是百花幫副幫主,你們勞師動眾,千里遠征,只能勝,不能敗。勝則一鼓作氣,敗則一敗塗地,全軍盡沒,江湖上從此就沒有百花幫這個名稱,所以凡事任性不得。」
芍葯道:「你這是教訓我?」
凌君毅道:「教訓不敢,在下這是奉勸姑娘。」
芍葯道:「我不用你勸,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天生的這種脾氣,做事向來只隨我自己高興……」
凌君毅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副幫主既然不聽在下相勸,那就算了。」說完,轉身欲走。
芍葯見他要走,氣的嘴唇發顫,冷喝道:「你給我站住。」
凌君毅道:「你還要說什麼?」
芍葯道:「你給我說說清楚,什麼叫做算了?」
原來姑娘會錯了意。
凌君毅道:「算了,就是算我沒說。」
芍葯一張粉臉鐵青,朝指著凌君毅,切齒道:「凌君毅,你別以為今天太上當面答應了你,就想得隴望蜀,告訴你,你若敢……始亂終棄,我不會放過你的。」話聲一落,轉身朝第三層木梯疾衝上去。「始亂終棄」這四個字,宛如迅雷驚魂,震耳懾心!
凌君毅聽得不由一呆,「得隴望蜀」,「始終亂棄」,這話從一位姑娘口中說出,該是何等嚴重之事?「得隴望蜀」,是說已經「得」了隴,才望蜀。「隴」是誰?「蜀」又是誰?自己何曾得「隴」?又何曾望「蜀」?「始亂終棄」,是指已經亂了始,才棄終。始是什麼?終又是什麼?自己何曾亂始,又何曾棄終?
他怔怔地站在船頭,口中反覆念著這兩句話,心中也一直為這兩句話感到萬分困擾。想不通她這兩句話,究竟何所指而言?他不是木頭人,這些天來,芍葯對他如何,豈會看不出來,但自己始終以禮自持,並無失檢之處。就算那次去見太上,在山腹中一時不克自持,擁抱過她,那也是她自己投懷送抱,先偎上來的,這能說是「始亂」麼?他知道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不可否認,她對自己確實不壞,這也許就是她說氣話的原因。但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來糾纏自己了。他足足一晚末睡,經江風一吹,不覺微有倦意,懶散地打了個呵欠,就回身朝艙中走去。回到房中,剛剛在窗下一把木椅上坐下,只聽門上有人輕輕扣了兩下,房門就被推開了些,一條人影,側身閃了進來。
那是公孫相,他臉上神色有些異樣,好像有著極大心事一般,口中低低叫了聲:「總座。」
凌君毅目光一抬,問道:「公孫兄有什麼事嗎?」
公孫相陪著笑,囁嚅道:「沒……有,兄弟看凌兄進來,特地來看看凌兄的。」這話,說得有些勉強。
凌君毅道:「公孫兄請坐。」
公孫相依言坐下,兩手緊握,在胸前絞動了一下,望望凌君毅,口齒啟動,好像要說什麼!但他看到凌君毅湛然的眼神,忽然低下頭去,臉上流露出一絲愧疚之色,連想說的話,都沒有勇氣說出來。
凌君毅拿起瓷壺,斟了兩盅茶,回頭道:「公孫兄請用茶。」
公孫相慌忙接過,說道:「多謝凌兄。」
凌君毅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心中暗暗感到奇怪,舉碗喝了口茶,隨口說道:「公孫兄一晚未睡,怎的還不休息?」
公孫相忽然站起身道:「凌兄休息吧,兄弟不打擾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孫兄請坐,我並無逐客之意,兄弟此刻還不想睡,我是說公孫兄怎麼還沒歇息?」
公孫相道:「兄弟和凌兄一樣,此刻也不想睡。」
凌君毅笑道:「那就坐一會再走。」
公孫相重又坐下,看了凌君毅一眼,說道:「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凌君毅微笑道:「你我兄弟,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公孫相道:「兄弟那就直說了,我覺得凌兄和副幫主實是天生一對……」
凌君毅笑了笑道:「公孫兄說到哪裡去了?」
公孫相聽得一怔,說道:「難道兄弟說錯了?我看她對凌兄更是柔情如水,芳心默許……」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公孫兄這是誤會,副幫主為人外冷內熱,她視我如兄,兄弟也只是把她當小妹看待,並無男女私情可言。」
公孫相忽然笑道:「她和凌兄既非同胞兄妹,世間男女相悅,也是人之常情,凌兄怎能用兄妹來比擬?」
凌君毅道:「但兄弟和她,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私。」
公孫相目中神采一閃,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凌君毅道:「不瞞公孫兄說,兄弟已經……」
他想到陷身黑龍會的唐文卿、方如蘋,他想到目前以玫瑰身份混進百花幫的溫婉君,一時之間,覺得確難出口。
公孫相臉上有了喜容,笑道:「原來凌兄已經有了心上人。」
凌君毅只好點點頭道:「也可以這麼說。」
公孫相忽然神色凝重,壓低聲音說道:「但她對你凌兄一片癡情,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此事只怕有些棘手。」
凌君毅道:「男女之間,須兩情相悅,這是絲毫不能勉強的事,兄弟只是把她當作妹子看待,並無男女之私,她是冰雪聰明的人,過些時間,自會明白過來。」語聲微頓,目注公孫相說道:「而且兄弟也不會在這裡耽的太久。」
公孫相點了,點頭道:「兄弟知道,凌兄有兩個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大概凌兄救出令友,就要離去了。」
凌君毅道:「公孫兄和兄弟一見如故,兄弟確有此意。」
公孫相奮然道:「凌兄如有用得著兄弟之處,兄弟萬死不辭。」
凌君毅聽他好端端的忽然說出「死」字,不覺微微皺了下眉,一面說道:「救人之事,兄弟確是孤掌難鳴,公孫兄概允相助,兄弟先行謝了。」
公孫相道:「凌兄如嫌人手不夠,兄弟和張南強相交甚久,到時只要約他一聲,他定然肯為凌兄效勞。」
凌君毅輕輕歎息一聲道:「唉,兄弟本來逮住一個混入咱們這裡的花女,是青龍堂水堂主的侍女,方才被副幫主梟了首,這條線索,斷得真是可惜。」
公孫相試探著道:「聽凌兄的口氣,好像太上已經同意免他們一死?」
凌君毅道:「不錯,那是兄弟向太上求的情。」
公孫相道:「那她為什麼還要殺了他們?」
凌君毅道:「誰知道她無緣無故發什麼威?」
公孫相道:「凌兄方才跟她出去,她怎麼說?」
凌君毅道:「她一向任性慣了,豈肯認錯!」
「發威殺人總有她的道理。」公孫相道:「她和凌兄沒有說?」
「沒有。」凌君毅淡淡的道:「她說沒兩句,就負氣走了。」
「得隴望蜀」,「始亂終棄」,這兩句話,他自然不會說出來的。
公孫相抬目道:「兄弟覺得凌兄既有離去之意,那就犯不著和她認真,凡事就忍著點兒。」
凌君毅道:「公孫兄說得極是,其實她本性並不壞,只是任性濫殺,才教兄弟忍耐不住。」
說到這裡,公孫相忽然站起身來,說道:「凌兄也該休息一回,兄弟告退。」舉步朝外走去。
公孫相走後,凌君毅哪裡睡得著覺?一個人手捧茶碗,只是怔怔出神。驀地,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一個人突然從木椅上跳了起來,臉色顯得異常蒼白,口中喃喃說道:「莫非會是她……」
汗水流,泅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這晚樓船就停泊在富有詩情畫意的瓜洲古渡頭。夜色膜肋,吳山隱隱!。這裡,距樓船停泊之處,差不多已有半里光景,那是一座小小的土山,山上,疏朗朗的有著十幾棵松樹。清風徐來,發出細細吟聲!
這時,正有兩條人影,一前一後,朝小山上奔來。前面一個穿的是一件長衫,那是男的,稍後一個身材苗條,那自然是女的了。夜色之中,雖然看不清他們面貌,但準是一對青年男女!
景色如此清幽,正是愛侶互訴衷情的好地方。到了!男的已經在小山上的西首,站定下來,他回頭朝女的笑了笑道:「姑娘跑累了,就在這裡吧,快坐下來歇息。」
女的舉起纖手,驚掠鬢髮,嬌婉一笑,道:「你把我看得弱不禁風了。」
她並未坐下,一雙盈盈秋水,注視著男的,接著問道:「你約我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事?」
男的輕笑道:「難道一定有要事,才能約你到這裡來麼?」
女的略現羞澀,口中「哦」了—聲。
男的忽然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的柔纖,低聲道:「婉妹,我們坐下來,我確實有一件事要和你談。」
女的任由他握住了手,但這聲「婉妹」,他還是第一次這樣稱呼她。她感到羞澀,心裡又是喜悅,又是甜蜜,粉頰有些發燙,側臉問道:「就是早晨那件事?」
男的點點頭道:「差不多。」
女的道:「我正要告訴你呢!聽說太上把她訓斥了一頓,她一個人躲在房裡哭,連午飯、晚飯都沒有吃。」
兩人並肩在一塊石根下坐下,男的還握著女的纖手沒放,低聲說道:「婉妹,有一件事,你不許隱瞞,一定要告訴我。」
女的眨著亮晶晶的一雙眸子,說道:「我有什麼事隱瞞過你了?我……不是為了你,我會到百花幫來?」
男的點頭道:「婉妹這番情意,我感激得很。」
女的看了他一眼,徐徐說道:「我是要你感激才來的?」
男的笑道:「當然不是,所以你必須幫助我。」
女的詫異的道:「你有什麼事?」
男的道:「我要問的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我追蹤秦得廣出去之後,你到底在我房裡,看到了什麼?婉妹,你必須詳細告訴我,不能再隱瞞著我了。」
女的但覺一陣羞意,泛上心頭,臉上不禁飛起兩朵紅雲,這時,月光正好從雲堆裡探出頭來!
她看到男的一張俊臉,神色凝重,一雙星目,盯著自己,流露出期待之色,不由低低問道:「你聽到了什麼?」
男的沒有回答,握著她的玉手,輕輕搖撼著道:「婉妹,你是為了幫助我才來的,你就得把真相告訴我。」
女的羞澀地點點頭,接著幽幽說道:「大哥,我心裡只有你一個,我們雖然沒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但我已經……已經把心交給你了,是麼?」
男的道:「婉妹,你這時候,說這些話幹麼?」
女的道:「我要說,我要你回答我。」
男的笑道:「婉妹,這還用問麼?難道你還不相信我?」
女的柔婉地道:「我相信,就是因為我還是女兒之身,如果不是你的什麼人,有些話我能說麼?」
男的聽懂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道:「婉妹,我承認,也說得沒錯,男女之間,如果不是夫妻,有許多話,確是不好說的,婉妹,我們有明月為證,我一定娶你為妻……」
女的羞不可抑,嚶嚀一聲,一張粉臉躲進男的懷裡,幽幽的道:「大哥,凌郎,我永生永世都是你的人……」
男的張開雙臂,輕輕環著她香肩,又緩緩地低下頭去輕吻著她秀髮,口中溫柔地道:「你自然是我的人,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不是就送了定情之物麼?」
女的更是羞不自勝,輕輕擺著肩道:「我不來啦。」
兩人依偎了一陣,女的才輕輕掙動了一下,從他懷中直起頭來,舉手理理散亂的秀髮。
男的輕聲道:「婉妹,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那一男一女是誰?」
女的道:「你已經知道是她了?」
男的點點頭,問道:「男的呢?是誰?」
女的幽幽地道:「不知道,當時我還以為是你。」
男的輕笑道:「所以你不想活了。」忽然注目問道:「你一定看到了,他們兩人做了些什麼?」
女的心頭泛著一陣羞赧,低低地道:「那晚你醉的很厲害,我是不放心你,才去看看你的。但我剛走到窗口,就聽見屋子裡有一男一女的聲音……」
男的道:「你說得詳細一些。」
女的又羞又急,低垂粉頸,雙手掩面,埋著頭,幽幽地道:「他們在……好……」這話,叫姑娘家如何說的出口?但她還是含羞帶愧,說了出來,這是為了他。
男的心神一震,立時想到了被褥上那一點「落紅」,急急問道:「婉妹,你再仔細想想,聽到他們還說了什麼話麼?」
女的含羞道:「我只聽到他們一個叫著『大哥』,一個叫著『妹子』,旁的我沒聽清楚。」
男的猛的頓一腳道:「這廝乘我不在,果然冒我之名,做下了苟且之事!」
女的看了他一眼,奇道:「她也叫你大哥?」這句話她拈了酸!
男的道:「婉妹,你別誤會了,那是我第一次去見太上,她在路上,非要認我做大哥才行。」
女的道:「難怪她一直對你那麼體貼。」
男的微微歎息一聲道:「唉,那晚你若是早和我明說,也許還可以逮住那個該死的東西。」
女的道:「逮住了又怎樣?他們男歡女愛,兩廂情願,關你什麼事?」
男的急道:「我的姑奶奶,那晚若是邃住那廝,至少與我無干,這黑鍋就不用我來背了。」
女的眨著一雙清澈大眼,問道:「所以那晚我要拖著玉蘭一起來,萬一有事,她就是你的證人。」
男的皺皺眉道:「這事情糟透了,我如何向她解釋呢?」
女的身軀微震,望著男的問道:「怎麼,她找上你了?」
男的點點頭,尷尬的道:「就是今天早晨,她指責我得隴望蜀,始亂終棄。」
作者: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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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22 10:55:35
第30章 發現第三者
「得隴望蜀,始亂終棄?」女的問道:「你怎麼說的?」
男的苦笑道:「她說完這兩句話,轉身就走了。」
女的想了想道:「我看你在這裡已經待不下去了,還是離開算了。」
男的道:「不,我現在不能走。」
女的道:「為什麼?」
男的道:「第一,這件事沒弄個水落石出,我永遠背著黑鍋,如果一定了之,那豈不是真的成了始亂終棄?第二,我兩個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我非把她們救出來不可。」
女的想了想,點點頭道:「你說得也對,但你怎麼辦呢?」
男的道:「我要把冒名肆淫的這廝找出來……」話聲未落,突然一把握住她玉臂,低聲道:「有人來了,我們決躲一躲。」
松樹再高大,也是枝葉如針,疏朗朗的藏不住人。男的目光迅速一掠,拉著女的輕輕一躍,在斜坡一處草叢中蹲下身子。這裡正好有一棵合抱大的松樹,掩蔽身形。
就在兩人堪堪藏好身子時,已有一道人影,飛掠而來,不登山崗,不言不動,北向而立。小山崗上,縱然地方不大,但七八丈寬總是有的。來人站立之處,和兩人藏身的地方,少說就有四五丈距離,濃重的夜色之中,只能看到個黑影,看不清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一男一女躲在斜坡草叢裡,睜大雙目,靜靜地望著黑影,不敢稍動。那黑影面北而立。也一直不言不動。
這樣足足耽了一刻工夫之久,女的心中暗暗奇怪,湊著男的耳邊悄聲道:「他這是幹什麼來的。」
男的輕聲道:「他好像在等什麼人。」
小山崗的北首是一片松林,而且都是一個人高的小松樹,雖然不會太密,但在黑夜裡,看去還是黑壓壓一片。
這時從北首的樹林子裡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已經來了麼?」
站在山崗上的黑影立即恭聲說道:「在下來了。」
松林裡那人並未現身,只是低沉的道:「很好。」過了半晌,接著問道:「船上有何動靜?」
林外那人道:「在下正要轉報主人,幫中自從來了一個姓凌的,擔任總護花使者,此人年事極輕,武功極高,據說還是反手如來的弟子……」
松林裡那人「晤」了一聲。
林外那人接下去道:「最近他破獲了黑龍會派來臥底的奸細,極得太上賞識……」
松林裡那人又「晤」了一聲。
林外那人續道:「此人不除,只怕對主人不利。」
松林裡那人忽然低沉一笑,道:「主人要我轉告你,盡量和姓凌的合作。」
林外那人驚異的道:「莫非他也……」
松林裡那人道:「不是咱們的人,但主人要你和他合作。」
林外那人應了聲「是」,道:「在下省得。」
松林裡那人道:「主人有一封信,要你送給太上,但切勿露了形跡。」
林外那人道:「在下自當遵命。」
松林裡那人道:「你接住了。」
隨著話聲,「呼」的一聲,一道白影,從林中飛出。林外那人探手之間,已把那件東西接住,揣入懷中。
松林裡那人道:「好,你可以回去了。」林外那人恭應一聲,騰身朝山下飛射而去,轉眼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松林裡也寂然聽不見動靜了,躲在草叢間的一男一女,這時才緩緩伸出頭來。
女的低聲道:「樹林裡的人,不知走了沒有?」
男的已經站起身,微笑道:「早已去遠了。」
女的驚奇地道:「他們不像是黑龍會的人。」
男的道:「自然不會是黑龍會的人了。」
女的道:「那會是什麼人呢?」
男的道:「目前還弄不清楚,真想不到百花幫裡,除了黑龍會的奸細,還有第三者潛伏臥底。」
女的道:「你方才看清楚他是誰麼?」
男的道:「此人好像戴著面具。」
女的道:「聲音呢?也聽不出來。」
男的道:「他們似乎防人發現,他連聲音也改變了,這事要慢慢的查。」
女的道:「你沒聽他說他主人要他和你合作?」
男的道:「就是他們主人交代他,要和我合作,但咱們至少也要查出他們的來龍去脈,才不至被人利用。」
女的道:「大哥說的也是。」
男的悄聲道:「婉妹,咱們也該走了。」兩條人影,離開山崗,朝山下而去。
樓船由瓜洲啟碇,一路沿江東下,由長江北口入海。如今已是一望無際的海洋了!三道風帆,全已掛起,藍天白雲,滾滾波浪!三桅樓船,航行在長江上,穩重得就像住在花家莊院一般,但一出海口,就不同了!海上,無風三尺浪,諾大一艘樓船,到了這裡,就像飄浮的一片葉子,船頭一低一昂,乘風破浪,船身就在顛簸中前進。船上的人,也沒有先前那般的舒服日子了。花女們有不少不習慣海上生活的人,而有些頭重腳輕。六艘巡邏快艇,也都已傍著船舷收起,值班的人,也只在船上巡視,不用再出海了。
樓船入海之後,就轉舵向北,日夜航行,不再停泊。船上,自從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肅清了潛伏的黑龍會奸細,一路上都不曾再發生事故。就因為沒發生事故,日子過得很平淡。
就因為日子過得很平淡,凌君毅隱藏在心底的兩件心事,一件也查不出來。他隱藏在心底的兩件心事:第一件要查的自然是那晚「始亂」她的究竟是誰。他要摔下背著的黑鍋,就非查出此人來不可。第二件是那天晚上,在松林外的那人,究竟是何來歷。他要明瞭對方企圖,才不至被人利用。而且他身為百花幫總護花使者,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有責任查出此人的動機。但任何破綻,只有在有行動的時候,才會露出來。如果日子過得平平淡淡,除了一日三餐,大伙就在膳廳裡喝茶、聊天、下棋,這樣的生活中,誰也不會讓你看出毛病來的。因此,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這兩件心事,依然一點眉目也沒有。
數天之後,船已駛過嘮山灣,沿海隨時可以看到許多島嶼。這天從早晨到中午,太上不時地在第三層船頭上出現,朝北眺望。大家都已知道快到地頭,但誰也不知道在何處登陸。傍晚時分,夕陽西照,前面沿海陸地,已經隱隱可見。太上才要茶花傳渝勾老大,定今晚子時,趁著漲潮、駛進五壘島灣。這一消息立時傳遍全船,大家聽說今晚就要登陸,人人都感到無限興奮。天黑了。船上生活,天沒黑,就開晚餐,這時候,本來早就睡了,但今晚情形有些特殊!第二層的膳廳上,燈火輝煌,只是艙門上垂著厚厚的黑布遮住了燈光,不致外洩。廳上本來放著品字形三張方桌。如今下首兩張已經撤去,地方就顯得寬敞了許多。
此刻左右兩邊,早巳黑壓壓站滿了人!左邊以總護花使者凌君毅為首,他身後共分兩行,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接著是七名護法: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杜乾麟、羅耕雲、葉開先、冉遇春。八名護花使者:丁嶠、萬有為、諸全福、翟天祐、翟友成、徐守成、孫兼賢、孔鵬舉。右首以總管玉蘭為首,接著是六侍者:玫瑰、紫薇、芙蓉、鳳仙、玉蕊、虞美人,也分兩行站立。接下去是十九名一式勁裝的花女。大家肅然而立,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不多一會,只見艙門布簾忽然撩起,當先走進來的赫然是太上,她依然穿著一身黑色衣裙,黑絨包頭上綴一顆葡萄大的明珠,黑紗蒙面。這老婦人實在有些神秘。太上身後是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接著是兩名花衣使女茶花、榴花,一捧如意,一捧玉拂,緊隨三人身後而行。太上一直走到方桌上首,才行站定。幫主、副幫主分立左右,兩名使女伺立兩側。
左右兩邊的人,一齊躬下身去,口中同聲說道:「屬下參見太上。」聲音整齊劃一,頗為壯觀。
太上似是極為滿意,朝大家頷首為禮,說道:「大家免禮。」
左右兩邊又同時說了句:「謝太上。」才行直起腰來,依然恭身肅立。
太上喜歡這一套,她是女人中的男人,喜歡炫耀她的聲勢和權力。
膳廳上,肅靜得墜針可聞,太上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徐徐掠過眾人,說道:「老身已命勾老大,定今晚於時,趁著漲潮,駛進五壘島灣,在叫做澤頭的地方登岸……」
說到這裡,大家已經紛紛鼓起掌來。
太上等掌聲稍歇,接道:「咱們登岸的澤頭,離昆崳山還有幾十里路,距離黑龍會盤踞的黑龍巖,還有百餘里路。因此咱們登岸之後,必須先有落腳之處,再分配各人的任務。」口氣微頓,接道:「咱們從澤頭下船,西行五里許,地名石山頭,山上有一座石神廟,咱們就在那廟中打尖。」目光一指,叫道:「凌君毅。」
凌君毅連忙應道:「屬下在。」
太上道:「你可率領左右護法,及所有護法、護花使者,等船停妥之後,會同總管玉蘭先行登岸,在石山頭石神廟集合,但石山頭東面臨江,西首是一片森林,你可和左右護法磋商,因地制宜,加以部署。」
凌君毅躬身應道:「屬下遵命。」
太上又道:「玉蘭可率同玫瑰、紫薇、芙蓉、鳳仙、玉蕊五人隨凌君毅同行,先去石神廟佈置。」
玉蘭和玫瑰等五名侍者,一齊躬身領命。
太上又道:「虞美人可率同花女,隨老身同行。」
虞美人躬身應是。
太上把登岸後的任務分配完畢,接著說道:「現在時間還早,大家回去收拾一下隨身行囊,到了子時,可按老身指派的任務行事,不得有誤。」
眾人又應了—聲「是」,太上率同幫主、副幫主便自離去,兩名使女也緊隨而行。太上一定,玉蘭也率同侍者、花女,魚貫退出。樓船上登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各人忙著收拾行囊。人,終究是陸地上的動物。這十多天呆在船艙的水上生活,每個人都有說不出的悶氣,誰都希望早些上岸。
下弦月,正是潮汐最大的時光。勾老大是老舵手,他懂得如何利用風力和水勢。三道風帆,滿引風力,趁著漲潮,順水推舟,滑行得比奔馬還快!三更不到,船已經由潮水的推送,徐徐駛進了一條海灣。船上登時響起了一片□轆之聲,三道風帆,緩緩地卸落!
五壘島灣,就有許多小島,如被潮水淹沒,只露出一點礁石。勾老大對這一帶的地形,熟得好像回到老家一樣。風帆卸落之後,船勢顯得更輕。勾老大一手掌舵,他不用看,樓船忽左忽右,穿行在礁石間,如魚游水。這樣又行駛了頓飯工夫,水漲船高,船趁水勢,平穩而迅快地衝上淺灘,船底響起一陣沙沙之聲,接著就不動了。水手們不待吩咐,立時轉動絞索,拋下了錨。船身穩住了,不用說,已經到了地頭,但站在船頭上的人,舉目望去,黑夜之中,樓船四周,還是一片汪洋,少說距陸地還有半里來遠。
水手們迅快放下六條小艇,勾老大已經走了過來,朝凌君毅躬了躬身道:「總使者、總管可以下船了。」
凌君毅略—計算,六艘小艇,每條只能截三個人,一次就是十八個人,自己一行連同玉蘭等六人,就無法一次運畢。當下就朝大家說道:「六艘小艇,一次最多只能運送十八。個人,咱們非得分兩批運送不可。兄弟之意,請總管、五位侍者,冷老及七位護法和兄弟先行下船,為第一批。蔡老和八位護法使者為第二批。現在第一批的人,就請下船。」
三眼神蔡良躬身道:「屬下遵命。」
凌君毅朝玉蘭抬抬手,說了聲:「請。」當先縱身躍落小艇。
冷朝宗、七名護法和玉蘭、玫瑰等人,也相繼下船。六艘快艇,登時雙槳齊飛,朝岸上劃去。等兩批人—齊運到岸上,足足花去了半個多時辰。凌君毅等人數到齊,正待和玉蘭、冷朝宗、蔡良磋商大家初次登岸,地理不熟,不知該如何走法。但他還沒開口,兄見人影一閃,勾者大頭戴一頂破氈帽,一手拿一根煙管,彎著腰,趨到面前,陪笑道:「小老兒奉太上之命,特來替總使者帶路。」
凌君毅微微一怔,點頭笑道:「好極了,兄弟正想和大家商量到石頭山的走法,勾老大既是太上派來,那就請吧。」
勾老大笑了笑道:「總使者言重了,小老兒就是牟平人,本鄉本土,自然熟悉了。」一面又拱了拱手道:「小老兒替總使者帶路。」說完,就在前面引路。
凌君毅、玉蘭等人,隨著他身後而行。
凌君毅一面回頭過去,以「傳音入密」朝玉蘭問道:「總管可知道這勾老大是何來歷麼?」
玉蘭也以「傳音入密」道:「賤妾只知他水性很好,是咱們在鄱陽湖所有巡邏船上水手的總領班。來歷如何,賤妾就不太清楚了。」她說到這裡,接著補充道:「從賤妾懂事起,他好像就已經是水手的領班了。」
凌君毅道:「如此說,他追隨太上,已經很久。」
玉蘭輕「晤」—聲,忽然偏頭問道:「總使者可是看他有什麼地方不對麼?」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沒有,在下只是隨便問罷。」說話之際,大家一路疾行,腳下絲毫沒停。
凌君毅忽然發現領路的勾老大,—個人走在前面,腳程居然極快。要知一行人個個都是身懷絕藝,算得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勾老大只不過是百花幫的一個水手領班,他走在前面領路,大家放腿奔行,居然會並不覺得他侵!只此一點,就可見他輕功造詣並不在眾人之下!不過盞茶工夫,便已趕到石山頭。
夜色之中,這座黑黝黝的山林,山勢不高,卻是相當雄偉,東首面臨大海,更有不少懸巖峭壁。石神廟是在半山腰上,一路都鋪著平整的石級。
凌君毅在山麓間略為駐足,就命護法冷朝宗率同杜乾麟、冉遇春和四名護花使者負責東首沿江一帶,右護法蔡良率同羅耕雲、葉開先和四名護花使者負責西首松林一帶。自己率同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三人,和玉蘭等人一起登山。
到得石神廟,勾老大腳下一停,躬身道:「小老兒去敲門。」說完,當先搶在前面,舉手朝山門上叩了三下。
只聽裡面響起—個老婦人的聲音問道:「外面是什麼人?」
勾老大道:「咱們不是來進香的。」這話答非所問。
凌君毅覺得有些奇怪,但並未開口。只聽那老婦人道:「你們不是來進香的,那是做什麼來的?」
勾老大道:「南海觀世音要來見見石神。」
凌君毅心中暗暗一動,忖道:「原來他們說的是暗號。」回頭朝玉蘭看去,只見玉蘭似是也並無所知,抬眼朝自己望來。
顯然,勾老大說的暗號,連她身為百花幫總管的人,都並不知情。
只聽裡面那老婦人哦了一聲,依然並未開門,問道:「你這話能相信麼?」
勾老大道:「這話是水晶宮的蟹大將軍說的,那還錯得了?」
裡面老婦人道:「他人呢?」
勾老大隔著板門笑道:「他就是區區兄弟。」
裡面老婦人低啊道:「你就是蟹大將軍,快請裡面坐。」
兩扇山門迅快開啟,迎出一個兩鬢花白、臉色焦黃的老婆子,一眼看到眾人,不覺微微一怔:連忙陪笑道:「咱們這裡,地方不靜,大家快請裡面奉茶。」
勾老大突然變成了蟹大將軍,真是離奇得很。
勾者大笑道:「不要緊,南海觀世音菩薩都已經來了,還伯什麼?」那者婦人道:「那我就得進去通報當家的。」
勾老大道:「不錯,你得趕快去通報當家的一聲。」
那老婆子迅快轉身,急匆匆朝裡奔去。
凌君毅一眼就看出這老婆子臉上分明戴了面具,再看她轉身之際,腰身靈活,也根本不像是上了年紀的老婆子,心下更是覺得可疑!
忍不住回頭過去,朝勾老大道:「你和這廟裡的很熟?」
勾老大陪笑道:「本鄉本土的人嘛,小老兒總還熟悉。」這是不由衷之言!
他接著陪笑道:「總使者,總管,請。」
大家魚貫進入山門,穿過大天井,但見這座石神廟,一排數間殿宇,地方相當寬廣。
正在打量之際,只見從殿後轉出一個頭戴灰布尼帽,身穿灰袖的老尼,雙手合十朝勾老大道:「阿彌陀佛,貧尼聽說勾老施主來了,迎接來遲,還望勾老施主多多原諒。」
勾老大連連還禮,口中說著不敢,一面含笑道:「多年不見,老當家好,兄弟先給你引見兩位本幫的重要人物。」說著,伸手指指凌君毅說道:「這是本幫總護花使者。」又指指玉蘭說道:「這是本幫總管,她奉太上之命,先來佈置的。」
灰袖老尼打量著兩人,雙手合十道;「原來是總使者、總管駕臨,貧尼失敬了。」
凌君毅目光一注,發現這灰袖老尼臉上竟然也戴著面具,心中更覺疑雲重重,但他卻是絲毫未露,和玉蘭一同還了一禮。
灰衲老尼轉臉朝勾老大問道:「貧尼聽說勾老施主方纔曾告訴吳婆,觀世音菩薩親自來了?」
勾老大笑道:「沒錯,菩薩已經到了澤頭,大概也決到了!總管是奉派先來佈置的。」這回,凌君毅、玉蘭都聽清楚了,他們口中說的「觀世音菩薩」,原來就是指太上而言。
灰衲老尼聽得大為緊張,口中「啊」了一聲,慌忙朝玉蘭合十道:「總管幾位那就隨貧尼先去看看屋子,好教她們打掃乾淨,才能迎接貴賓。」
玉蘭含笑道:「老師父不忙。」一面朝凌君毅道:「總使者先在這裡寬坐,賤妾進去瞧瞧。」接著,朝玫瑰等五人招手道:「你們隨我來。」
凌君毅想告訴玉蘭,自己發現灰袖老尼和那開門的老婆予,臉上都戴著面具,要她小心,但話到口邊,卻又忍了下來。
只要看太上要勾老大替自己等人前來引路,和他們用暗號交談,老婆於稱他蟹大將軍種種跡象上推測,可能這所尼庵,和太上有著極深的淵源。
玉蘭等人走後,大殿上只留下凌君毅、勾老大和公孫相等三人,大家就在殿上的幾把木凳坐下。直到三更時,太上率同幫主壯丹、副幫主芍葯和一群侍者、花女,抵達石神廟。凌君毅、玉蘭和廟中當家灰袖老尼,一齊把太上迎入大殿。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55:59
灰袖老尼忽然雙膝一屈,朝太上跪了下去,淚流滿面,連連叩頭道:「小婢總算又見到公主了。」
老尼姑變成了「小婢」,太上也成了「公主」,這稱呼聽得大家全都—怔。
金凌君毅心中暗道:「敢情這老尼,是太.上昔年的侍婢,只不知太上又是什麼公主?」
太上藹然笑道:「你快起來,咱們快二十年沒見面了。老身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說。」說話之時,抬了抬手,早有茶花、榴花把老尼扶起。
灰袖老尼拭著淚站起,說道:「公主有何吩咐?」
太上笑道:「你看,老身看你兩鬢已花白了,別再一口一聲的叫我公主。」
勾老大在旁笑道:「現在咱們都叫太上,你早就該改口了。」
灰袖老尼恭敬地道:「小婢遵命。」
太上在上首一張椅子坐下,問道:「這二十年,你辛苦了,不知他們可曾到這裡來過?」
灰袖老尼道:「這裡離黑龍巖已有百來里路,頭幾年他們還有些懷疑,來搜過幾次,還派人在暗中艦伺,總算沒人認出小婢來。近幾年,他們也偶而有人巡邏海岸,經過這裡,小婢一直遵奉你的指示,沒露形跡,也就相安無事。」
凌君毅暗哦了聲,忖道:「無怪她戴著面具。」
太上又說道:「岳姑殿可有消息?」岳姑殿在昆奮山嶽的頂上,把東嶽大帝之女碧霞元君,香火極盛。
灰袖老尼道:「前幾天還有消息傳來,他們已經從水道出發,由飛龍堂主金絞剪饒三村率領十二星宿在半路攔截,一面從各地調集高手,準備全力迎戰。」
太上冷冷一笑道:「前些日子,金鉸剪饒三村已經鎩羽而歸,他們除了搬幾個鷹爪孫,又能從各地調集什麼高手?」
凌君毅聽得又是一怔,忖道:「聽太上的口氣,好像黑龍會和官家也有勾結。」
灰袖老尼道:「太上不可輕信了他們,據說……」她忽然語聲一停,沒往下說,原來是改用「傳音入密」說了。這話一定是十分機密,大家都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太上怒哼一聲道:「好哇,老身就會會他們這些密宗高手,究竟有多厲害。」接著道:「咱們這趟走的水路,大家都有些不習慣,老身本來打算在這裡休息兩天再走,既然他們已有準備,咱們就給他來個措手不及!」說到這裡,目光徐徐一掃,又道:「咱們天亮就要動身,還有兩個更次,大家在這短暫的時間好好回去歇息一回。」說完,便偕灰衲老尼、幫主、副幫主一起朝後殿走去。
玉蘭招呼侍者、花女,一同到後進休息。前殿,除了派出去值班的人,都在佛殿地上坐下,閉目養神。沒有多久,天色已經大亮,大家在殿前大天井中,列隊集合,靜候太上傳令。
太上在幫主和副幫主陪同之下,走出大殿,在階上站定,一雙目光從蒙面黑紗中,緩緩掠過眾人,然後徐聲道:「現在,咱們就要出發。咱們的敵人是黑龍會,不但高手極多,而且以逸待勞,因此,咱們要出奇制勝,以寡擊眾。老身有一句話,必須提醒你們,遇上黑龍會的人,就要先下手為強,格殺勿論。若是一步之遲,那麼橫屍山野的就不是他,而就是你了。」
大家靜肅得沒有半點聲音。數千里跋涉,就是為了進攻黑龍會,現在廝殺就在眼前,每個人都覺得精神有些亢奮。
太上話聲一落,伸手從寬大衣袖中,取出一個密柬,口中叫道:「牡丹。」
百花幫主立即躬身道:「師尊有何吩咐?」
太上道:「你可率領玉蘭、玫瑰、紫蔽,左護法冷朝宗、護法冉遇春、葉開先,由明月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說完,把手中密柬遞了過去。
牡丹接過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揮手道:「你們可以去了。」
玉蘭、明月、冷朝宗等人,同時應了聲「是」,隨著百花幫主牡丹身後朝廟外行去。
太上又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密柬,叫道:「芍葯。」
芍葯躬身道:「弟子在。」
太上道:「你可率領蕪蓉、鳳仙、玉蕊,右護法蔡良、護法杜乾麟、羅拼雲,由明珠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說完,把手中密柬遞了過去。
芍葯接過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揮手道:「你們也可以去了。」
蕪蓉、風仙、玉蕊和蔡良、明珠等人同時應了聲「是」,隨著副幫主芍葯身後,朝廟外而去。
太上再次伸手,從衣袖中取出第三個密柬,抬目叫道:「凌君毅。」
凌君毅躬身道:「屬下在。」
太上並末把密柬立即遞去,兩道目光,直注凌君毅,徐徐說道:「凌君毅,三路人馬,要以你這一路為主,本幫和黑龍會勝負誰屬,全在於此,你必須做到柬帖上每一句話,不可稍有疏忽,知道麼?」
凌君毅道:「屬下自當全力以赴。」
太上說了聲:「好!」接道:「你可率領所屬及虞美人率領的二十名花女,由勾老大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不得有誤。」說完,才把密柬遞過。
凌看毅接過密柬,只見上面寫著:「限已牌前趕抵林子西方可拆閱。」
他不知「林子西」在哪裡,但有勾老大擔任嚮導,也就不用多問,當下把密柬揣入懷中,一面躬身道:「屬下敬遵法旨。」
太上又道:「虞美人,你率領的二十名花女,已經只有十九名了,可由茶花補上,仍為二十名。」茶花是太上貼身兩名侍女之一。
虞美人躬道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你要她們把放在後進的一頂轎子抬出來,就可以走了。」
虞美人又應了聲「是」,帶著四名花女,朝後殿走去。不多一會,四名花女抬著一頂黑色軟轎走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頂軟轎,大概是太上乘坐的了。」
太上揮手道:「時光不早,你們也可以上路了。」
一面朝身旁伺立的榴花吩咐道:「你可手持如意,隨轎而行。」榴花也躬身應「是」。
凌君毅心中大奇,他原以為太上必然乘坐這頂軟轎,哪知她派出三路人馬,等於把所有的人全調出去了。那麼她自己呢?難道她要一個人留在這裡?還是她支開眾人,另有去處呢?太上既要自己率眾出發,自己除了遵命行事,自然不好多問。這就朝太上行了一禮,率領勾老大、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和八名護法使者,當先步出石神廟。
虞美人跟著率領二十名花女,抬著一頂黑色軟轎,榴花手捧白玉如意,隨轎而行。
一行人下了石山頭,凌君毅朝勾老大問道:「勾老大,太上要我們在已牌前進抵林子西,你看來得及麼?」
勾老大道:「林子西在昆崳前麓,從這裡去,不過五十來里路程,這時不過辰時光景,走的快一些也還來得及。」
凌君毅道:「好,那麼就請勾老大帶路,咱們要快些趕了。」
一行人由勾老大帶路,腳下加緊,一路朝西北方向奔行。
這一帶都是起伏山陵,崎嘔小徑沿著山腳而行,有時還得涉水而行。
因此這一段路,足足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已牌時光,才算趕到林子西。這是山麓間的一片平地,竹籬茅舍,疏朗朗有幾戶山居人家。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看來這山村人家,可能隱藏著黑龍會的眼線了。」
心念轉動,立即探手入懷,取出密柬,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寫著:
「一、汝等尚未早餐,轎中備有乾糧,可在此地休息,略進飲食。
二、由林子西北行,可在轎中取出本幫旗幟,由花女執旗前導,榴花在轎前伺候,汝等分前後護轎而行,行蹤務須力求隱秘,行動勿須太快。
這一點,必須特別注意,要使對方認為汝等計劃在入夜之後,才採取行動也,路上行止,可商之勾老大。
三、傍晚時分,抵黃龍巖,巖前有一平地,彼等必在此設伏,汝可命虞美人停轎場中。
四、如遇飛龍堂十二星宿,可命花女對付。
五、現身敵人中,如有紅衣番憎,不必力戰,任其撲近軟轎,如不遇紅衣番僧,必須守護此轎,待衝入黃龍巖下,始可將此轎投入黃龍洞賊巢。
六、另附一柬,須待破去黃龍堂,再行拆閱。」
凌君毅看完密柬,回頭朝勾老大問道:「咱們從這裡到黃龍巖,還有多少路?」
勾老大道:「五十多里,不到六十里了。」五十多里路,要從早晨已時,走到傍晚才能到達,難怪太上特別指示「行動勿須太快」了。凌君毅心頭有些明白,自己這一行人,雖是攻打黃龍巖的主力,但也是一路虛張聲勢的疑兵!太上要自己等人「行動勿須太快」,而且又命花女執旗前導,明明是要故意引起對方注意。另外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葯二路人馬才是奇襲,她們去攻打的可能是青龍堂、飛龍堂兩處了。由此可見,太上另有隱秘,不願讓自己等人知道。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飛龍堂「十二星宿」,週身刀劍不入,暗器難傷,如何要花女去對付?她又怎知對方之中,會有紅衣番僧?何以遇上了紅衣番僧,就任令他撲近軟轎?沒遇上紅衣番僧,何以又必須守護此轎?
他略加思索,依然想不通此中道理,隨手把柬帖收起,一面朝大家道:「太上要咱們在這裡休息,大家早晨跑了五十里路,還沒吃東西,轎內準備了乾糧,可找個地方歇腳,吃了乾糧再走。」
勾老大道:「總座,咱們是不是要找個較為隱蔽的地方歇腳?」
凌君毅點頭道:「好吧。」
勾老大陪笑道:「那麼總座和大家就請隨小老兒來。」
他這一帶的地理極熟,領著大家轉過—道山腳,這裡正好是在山崗之間,前臨大溪,後有叢林,中間一片是綠油油的草地,可供大家坐歇。軟轎在草坪中間停下,一路人馬,分成了男女兩邊,圍著坐下。虞美人要花女從轎中拿出乾糧,分與大家食用。好在到黃龍巖一共只有五十里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沿路行動勿須太快,只要在黃昏時趕到就好,時間十分充裕。凌君毅等大家吃過了乾糧,才要虞美人一起坐下,取出太上密柬,給大家傳閱了一遍。
虞美人站起身,走到軟轎前面,掀起轎簾,果然在座位下面,放著一疊折好的旗幟,當下要花女們上山砍了許多竹竿,把旗幟裝上。這些旗幟,不但顏色鮮艷,而且都是精工繡成,有的是長方形,上書「百花幫」三個大字。有的呈三角形,上繡一個斗大的「花」字,也有白底黑字的長幅,寫著:「掃平黑龍會」和「消滅武林敗類」等字樣。這一掛上竹竿,當真旗幟鮮明,另有一般聲勢,難怪古時行軍打仗,都有許多旌旗。
凌君毅走到虞美人身邊,問道:「姑娘可知,這一路上該如作麼?」
虞美人婿然一笑道:「總使者這是在考我了,太上密柬上要花女執旗前導,但行蹤又要力求隱秘,我想太上的意思,大概是既要她們手執旗幟,又要她們隱秘行藏,那只有命她們把旗幟捲起來,偃旗息鼓而行了,不知總使者認為對是不對?」她一雙明亮的俏眼,盯著凌君毅,閃出異樣的光采。
凌君毅點點頭道:「姑娘冰雪聰明,一猜即中,我想太上正是這個意思。」
虞美人道:「我很榮幸,被派到總使者的摩下來,一切自然聽總使者的了。」
金君毅道:「姑娘言重,咱們那就按照姑娘所說行事就是了。」
大家經過一陣休息,仍由勾老大嚮導,開始上路。這回,隊伍經過編組,顯得甚是整齊。最前是嚮導勾老大,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護法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然後是二十名手執旗幟的花女。她們扛著這些旗幟,經過虞美人授意,要使人家認為她們是掩蔽行藏,有的已經捲起,有的只露出半面,總之,誰都一看就知道這是百花幫來的。
二十花女後面是她們領隊虞美人,然後是手棒如意的榴花,接著就是軟轎,轎後是一色青灰緊身勁裝的八名護法使者。隊伍的陣容,相當精銳,任何人看了那頂黑色軟轎,都會想到那是百花幫的太上了。又有誰知道這是一頂空轎。但這頂轎並不輕,這是一路故意欲蓋彌彰,虛張聲勢的疑兵!
一行人由勾老大領路,有時捨了大路,專揀荒僻小徑行走。有時又在林中躲躲閃閃,故意製造隱秘。其實他們的行蹤,在林子西就被黑龍會的眼線發現,早巳用飛鴿傳出信息,而且路上也有人暗中尾隨,把他們的行動,隨時發出報告。因此,黑龍會對他們的行止,可說瞭如指掌,但凌君毅率領這一路人馬,其目的也正是要黑龍會對他們瞭如指掌。
傍晚時分,一行人按照太上指示,已經走入後山,但行蹤還是掩掩藏藏的,大概要等到天黑之後,才開始行動,突擊黃龍巖。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凌君毅率領的大隊人馬,由勾老大領路,已經順利的抵達黃龍巖前面的一片草坪。這是太上指定的地點,到了此地,已經不須再隱藏什麼行跡。花女們打著百花幫的旗號,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入巖下,佔據了草坪,停下轎來。
奇怪的是,從山前到山後,居然沒遇上一個敵人,百花幫精銳之師,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凌君毅心裡清楚,對方越是不動聲色,越發可見他們早有嚴密部署。就是等著自己等人送上門來入伏,因此吩咐大家務必小心戒備。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名花女,全已兵刃出鞘,在草坪中央布成陣勢。黑色軟轎停在中間,轎簾低垂,榴花手捧玉如意,侍立轎前。人數不少,但每一個人都輕捷如風,足不揚塵,肅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百花幫的旗幟,已經插在草坪四周,晚風之中,旌旗飄揚,確實另有一番劍朝森嚴之感!
四名擔任執事的花女,取出乾糧,分給大家食用。入晚之後,即將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激烈戰鬥,要填飽肚子,才有力氣。但就在大家坐下休息之際,但聽西首自己等人來路上,突然響起一聲號炮。
一群人影,從大石後走出,截斷了歸路。當前一人,是個骨瘦如柴、左目已吵的青衣老者,他身後一排九人,連頭帶身一團漆黑,只露出—雙炯炯目光。那是身穿特製皮衣,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只是十二星宿在牛洛山一戰,死了三個,已只剩下九人;而且九人之中,有兩個斷去一臂。
凌君毅冷冷一笑道:「我道是些什麼人,原來都是凌某手下敗將,劍下亡魂。金鉸剪饒三村怎麼不來?可是嚇破膽了?」
吵目老者獨目寒光如炬,注視著凌君毅,冷然道:「年紀輕輕,口氣倒不小,你就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凌君毅麼?」
凌君毅傲然道:「不錯,閣下也亮個萬兒。」
吵目老者微曬道:「真是少不更事,連老夫都沒聽人說過麼!」
凌君毅朗笑道:「江湖上左道旁門,敗類太多了,凌某哪會認得這些人?」
吵目老者臉色候沉,怒哼道:「無知小輩,待會老夫就要你知道人家的厲害。」
勾老大站在凌君毅背後,低聲道:「他是人稱翻天鷹的仇英,昔年黑龍會三十六將之一……」
翻天鷹仇英獨目之中,寒芒暴射,注視著勾老大,大笑道:「你是勾將軍,哈哈,難怪你一口道出兄弟來歷來了。」
勾老大拱拱手道:「正是勾某,仇將軍請了。」
凌君毅心中暗暗哦了一聲,這回他才弄清楚,心想:「勾老大原來也是黑龍會三十六將中人。」就在他思忖之際,但聽東首山徑上,也響起一聲號炮,接著從林間小徑上,走出兩對黑衣人來!這四個人宛如皂隸一般,緩步走出樹林,便在林前分左右站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雙手下垂,沒再走動一步,只是板著死沉沉的臉孔,站在那裡。
接著林間小徑上,出現了兩盞紅燈,那是兩個青衣姑娘手挑宮燈,移步行來。宮燈上赫然寫著「代天巡狩」四個朱字。接著出現了一頂黑色小轎,由兩個黑衣大漢抬著,如飛而來,眨眼功夫,已到林邊,在路口停下。兩個青衣少女立即手挑宮燈,一左—右伺立轎前,四個黑衣皂隸也走近小轎,在兩旁雁翅般排開。
凌君毅暗暗忖道:「太上果然料事如神,黑龍會誘敵深入,選擇在此地動手,焉知全落在太上計謀中。」
他想到黑龍會的人在此設伏,顯然並不知道百花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葯兩批人馬,領了太上密柬,分兩路奇襲之事!太上說得沒錯,三路人馬,以自己這一路為主,看來黑龍會還以為軟轎中就是太上,才部署重兵,要在此堵截。他心念閃電轉動,暗暗朝虞美人使個眼色,示意她按照太上密柬行事,由她率領花女,對付飛龍堂「十二星宿」。虞美人會意的點點頭,轉身朝花女們揮了揮手。二十名花女得到命令,立即雙腕齊翻,舉動快速劃一,從腰間掣出一雙繡鸞刀,面向西首,一字排開。凌君毅雖然不知花女們如何去對付飛龍堂的「十二星宿」,但他想到太上既已算定黑龍會在此設伏,又指定由花女們去對付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料想她必有安排。
西首一路人馬,交給了虞美人,這是依照太上柬帖指示行事,他就可以不必再去操心。至於東首山徑的一路人馬,人數雖然不多,但這頂黑色小轎,他並不陌生,那是玄衣羅剎無疑。此女善使迷藥,連南疆一奇銅臂天王董如海那等武功,都著了她的道,看來只有自己身有嶺南溫家「清神丹」不懼迷藥,須得自己出手不可。
心念轉動之際,不覺緩緩轉過身去,一手按著劍柄,星目一抬,朗笑一聲道:「來的可是玄衣羅剎楚仙子麼,咱們想不到又在這裡見面了。」
只聽那黑色小轎中響起了一個婦人的聲音說道:「我不是玄衣羅剎楚仙子。」
凌君毅聽轎中口音,確然不是玄衣羅剎,不覺微微一怔,問道:「你既非玄衣羅剎,怎麼打著楚仙子的旗號而來?」
轎中人冷曬道:「老身何用打她旗號?」說到這裡,一面吩咐道:「春花,秋月,起打轎簾。」站在轎前的兩個青衣少女「嘻」一聲,玉腕輕舒,一左一右撩起轎簾。這回凌君毅看清楚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57:47
灰袖老尼忽然雙膝一屈,朝太上跪了下去,淚流滿面,連連叩頭道:「小婢總算又見到公主了。」
老尼姑變成了「小婢」,太上也成了「公主」,這稱呼聽得大家全都—怔。
金凌君毅心中暗道:「敢情這老尼,是太.上昔年的侍婢,只不知太上又是什麼公主?」
太上藹然笑道:「你快起來,咱們快二十年沒見面了。老身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說。」說話之時,抬了抬手,早有茶花、榴花把老尼扶起。
灰袖老尼拭著淚站起,說道:「公主有何吩咐?」
太上笑道:「你看,老身看你兩鬢已花白了,別再一口一聲的叫我公主。」
勾老大在旁笑道:「現在咱們都叫太上,你早就該改口了。」
灰袖老尼恭敬地道:「小婢遵命。」
太上在上首一張椅子坐下,問道:「這二十年,你辛苦了,不知他們可曾到這裡來過?」
灰袖老尼道:「這裡離黑龍巖已有百來里路,頭幾年他們還有些懷疑,來搜過幾次,還派人在暗中艦伺,總算沒人認出小婢來。近幾年,他們也偶而有人巡邏海岸,經過這裡,小婢一直遵奉你的指示,沒露形跡,也就相安無事。」
凌君毅暗哦了聲,忖道:「無怪她戴著面具。」
太上又說道:「岳姑殿可有消息?」岳姑殿在昆奮山嶽的頂上,把東嶽大帝之女碧霞元君,香火極盛。
灰袖老尼道:「前幾天還有消息傳來,他們已經從水道出發,由飛龍堂主金絞剪饒三村率領十二星宿在半路攔截,一面從各地調集高手,準備全力迎戰。」
太上冷冷一笑道:「前些日子,金鉸剪饒三村已經鎩羽而歸,他們除了搬幾個鷹爪孫,又能從各地調集什麼高手?」
凌君毅聽得又是一怔,忖道:「聽太上的口氣,好像黑龍會和官家也有勾結。」
灰袖老尼道:「太上不可輕信了他們,據說……」她忽然語聲一停,沒往下說,原來是改用「傳音入密」說了。這話一定是十分機密,大家都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太上怒哼一聲道:「好哇,老身就會會他們這些密宗高手,究竟有多厲害。」接著道:「咱們這趟走的水路,大家都有些不習慣,老身本來打算在這裡休息兩天再走,既然他們已有準備,咱們就給他來個措手不及!」說到這裡,目光徐徐一掃,又道:「咱們天亮就要動身,還有兩個更次,大家在這短暫的時間好好回去歇息一回。」說完,便偕灰衲老尼、幫主、副幫主一起朝後殿走去。
玉蘭招呼侍者、花女,一同到後進休息。前殿,除了派出去值班的人,都在佛殿地上坐下,閉目養神。沒有多久,天色已經大亮,大家在殿前大天井中,列隊集合,靜候太上傳令。
太上在幫主和副幫主陪同之下,走出大殿,在階上站定,一雙目光從蒙面黑紗中,緩緩掠過眾人,然後徐聲道:「現在,咱們就要出發。咱們的敵人是黑龍會,不但高手極多,而且以逸待勞,因此,咱們要出奇制勝,以寡擊眾。老身有一句話,必須提醒你們,遇上黑龍會的人,就要先下手為強,格殺勿論。若是一步之遲,那麼橫屍山野的就不是他,而就是你了。」
大家靜肅得沒有半點聲音。數千里跋涉,就是為了進攻黑龍會,現在廝殺就在眼前,每個人都覺得精神有些亢奮。
太上話聲一落,伸手從寬大衣袖中,取出一個密柬,口中叫道:「牡丹。」
百花幫主立即躬身道:「師尊有何吩咐?」
太上道:「你可率領玉蘭、玫瑰、紫蔽,左護法冷朝宗、護法冉遇春、葉開先,由明月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說完,把手中密柬遞了過去。
牡丹接過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揮手道:「你們可以去了。」
玉蘭、明月、冷朝宗等人,同時應了聲「是」,隨著百花幫主牡丹身後朝廟外行去。
太上又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密柬,叫道:「芍葯。」
芍葯躬身道:「弟子在。」
太上道:「你可率領蕪蓉、鳳仙、玉蕊,右護法蔡良、護法杜乾麟、羅拼雲,由明珠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說完,把手中密柬遞了過去。
芍葯接過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揮手道:「你們也可以去了。」
蕪蓉、風仙、玉蕊和蔡良、明珠等人同時應了聲「是」,隨著副幫主芍葯身後,朝廟外而去。
太上再次伸手,從衣袖中取出第三個密柬,抬目叫道:「凌君毅。」
凌君毅躬身道:「屬下在。」
太上並末把密柬立即遞去,兩道目光,直注凌君毅,徐徐說道:「凌君毅,三路人馬,要以你這一路為主,本幫和黑龍會勝負誰屬,全在於此,你必須做到柬帖上每一句話,不可稍有疏忽,知道麼?」
凌君毅道:「屬下自當全力以赴。」
太上說了聲:「好!」接道:「你可率領所屬及虞美人率領的二十名花女,由勾老大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不得有誤。」說完,才把密柬遞過。
凌看毅接過密柬,只見上面寫著:「限已牌前趕抵林子西方可拆閱。」
他不知「林子西」在哪裡,但有勾老大擔任嚮導,也就不用多問,當下把密柬揣入懷中,一面躬身道:「屬下敬遵法旨。」
太上又道:「虞美人,你率領的二十名花女,已經只有十九名了,可由茶花補上,仍為二十名。」茶花是太上貼身兩名侍女之一。
虞美人躬道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你要她們把放在後進的一頂轎子抬出來,就可以走了。」
虞美人又應了聲「是」,帶著四名花女,朝後殿走去。不多一會,四名花女抬著一頂黑色軟轎走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頂軟轎,大概是太上乘坐的了。」
太上揮手道:「時光不早,你們也可以上路了。」
一面朝身旁伺立的榴花吩咐道:「你可手持如意,隨轎而行。」榴花也躬身應「是」。
凌君毅心中大奇,他原以為太上必然乘坐這頂軟轎,哪知她派出三路人馬,等於把所有的人全調出去了。那麼她自己呢?難道她要一個人留在這裡?還是她支開眾人,另有去處呢?太上既要自己率眾出發,自己除了遵命行事,自然不好多問。這就朝太上行了一禮,率領勾老大、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和八名護法使者,當先步出石神廟。
虞美人跟著率領二十名花女,抬著一頂黑色軟轎,榴花手捧白玉如意,隨轎而行。
一行人下了石山頭,凌君毅朝勾老大問道:「勾老大,太上要我們在已牌前進抵林子西,你看來得及麼?」
勾老大道:「林子西在昆崳前麓,從這裡去,不過五十來里路程,這時不過辰時光景,走的快一些也還來得及。」
凌君毅道:「好,那麼就請勾老大帶路,咱們要快些趕了。」
一行人由勾老大帶路,腳下加緊,一路朝西北方向奔行。
這一帶都是起伏山陵,崎嘔小徑沿著山腳而行,有時還得涉水而行。
因此這一段路,足足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已牌時光,才算趕到林子西。這是山麓間的一片平地,竹籬茅舍,疏朗朗有幾戶山居人家。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看來這山村人家,可能隱藏著黑龍會的眼線了。」
心念轉動,立即探手入懷,取出密柬,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寫著:
「一、汝等尚未早餐,轎中備有乾糧,可在此地休息,略進飲食。
二、由林子西北行,可在轎中取出本幫旗幟,由花女執旗前導,榴花在轎前伺候,汝等分前後護轎而行,行蹤務須力求隱秘,行動勿須太快。
這一點,必須特別注意,要使對方認為汝等計劃在入夜之後,才採取行動也,路上行止,可商之勾老大。
三、傍晚時分,抵黃龍巖,巖前有一平地,彼等必在此設伏,汝可命虞美人停轎場中。
四、如遇飛龍堂十二星宿,可命花女對付。
五、現身敵人中,如有紅衣番憎,不必力戰,任其撲近軟轎,如不遇紅衣番僧,必須守護此轎,待衝入黃龍巖下,始可將此轎投入黃龍洞賊巢。
六、另附一柬,須待破去黃龍堂,再行拆閱。」
凌君毅看完密柬,回頭朝勾老大問道:「咱們從這裡到黃龍巖,還有多少路?」
勾老大道:「五十多里,不到六十里了。」五十多里路,要從早晨已時,走到傍晚才能到達,難怪太上特別指示「行動勿須太快」了。凌君毅心頭有些明白,自己這一行人,雖是攻打黃龍巖的主力,但也是一路虛張聲勢的疑兵!太上要自己等人「行動勿須太快」,而且又命花女執旗前導,明明是要故意引起對方注意。另外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葯二路人馬才是奇襲,她們去攻打的可能是青龍堂、飛龍堂兩處了。由此可見,太上另有隱秘,不願讓自己等人知道。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飛龍堂「十二星宿」,週身刀劍不入,暗器難傷,如何要花女去對付?她又怎知對方之中,會有紅衣番僧?何以遇上了紅衣番僧,就任令他撲近軟轎?沒遇上紅衣番僧,何以又必須守護此轎?
他略加思索,依然想不通此中道理,隨手把柬帖收起,一面朝大家道:「太上要咱們在這裡休息,大家早晨跑了五十里路,還沒吃東西,轎內準備了乾糧,可找個地方歇腳,吃了乾糧再走。」
勾老大道:「總座,咱們是不是要找個較為隱蔽的地方歇腳?」
凌君毅點頭道:「好吧。」
勾老大陪笑道:「那麼總座和大家就請隨小老兒來。」
他這一帶的地理極熟,領著大家轉過—道山腳,這裡正好是在山崗之間,前臨大溪,後有叢林,中間一片是綠油油的草地,可供大家坐歇。軟轎在草坪中間停下,一路人馬,分成了男女兩邊,圍著坐下。虞美人要花女從轎中拿出乾糧,分與大家食用。好在到黃龍巖一共只有五十里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沿路行動勿須太快,只要在黃昏時趕到就好,時間十分充裕。凌君毅等大家吃過了乾糧,才要虞美人一起坐下,取出太上密柬,給大家傳閱了一遍。
虞美人站起身,走到軟轎前面,掀起轎簾,果然在座位下面,放著一疊折好的旗幟,當下要花女們上山砍了許多竹竿,把旗幟裝上。這些旗幟,不但顏色鮮艷,而且都是精工繡成,有的是長方形,上書「百花幫」三個大字。有的呈三角形,上繡一個斗大的「花」字,也有白底黑字的長幅,寫著:「掃平黑龍會」和「消滅武林敗類」等字樣。這一掛上竹竿,當真旗幟鮮明,另有一般聲勢,難怪古時行軍打仗,都有許多旌旗。
凌君毅走到虞美人身邊,問道:「姑娘可知,這一路上該如作麼?」
虞美人婿然一笑道:「總使者這是在考我了,太上密柬上要花女執旗前導,但行蹤又要力求隱秘,我想太上的意思,大概是既要她們手執旗幟,又要她們隱秘行藏,那只有命她們把旗幟捲起來,偃旗息鼓而行了,不知總使者認為對是不對?」她一雙明亮的俏眼,盯著凌君毅,閃出異樣的光采。
凌君毅點點頭道:「姑娘冰雪聰明,一猜即中,我想太上正是這個意思。」
虞美人道:「我很榮幸,被派到總使者的摩下來,一切自然聽總使者的了。」
金君毅道:「姑娘言重,咱們那就按照姑娘所說行事就是了。」
大家經過一陣休息,仍由勾老大嚮導,開始上路。這回,隊伍經過編組,顯得甚是整齊。最前是嚮導勾老大,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護法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然後是二十名手執旗幟的花女。她們扛著這些旗幟,經過虞美人授意,要使人家認為她們是掩蔽行藏,有的已經捲起,有的只露出半面,總之,誰都一看就知道這是百花幫來的。
二十花女後面是她們領隊虞美人,然後是手棒如意的榴花,接著就是軟轎,轎後是一色青灰緊身勁裝的八名護法使者。隊伍的陣容,相當精銳,任何人看了那頂黑色軟轎,都會想到那是百花幫的太上了。又有誰知道這是一頂空轎。但這頂轎並不輕,這是一路故意欲蓋彌彰,虛張聲勢的疑兵!
一行人由勾老大領路,有時捨了大路,專揀荒僻小徑行走。有時又在林中躲躲閃閃,故意製造隱秘。其實他們的行蹤,在林子西就被黑龍會的眼線發現,早巳用飛鴿傳出信息,而且路上也有人暗中尾隨,把他們的行動,隨時發出報告。因此,黑龍會對他們的行止,可說瞭如指掌,但凌君毅率領這一路人馬,其目的也正是要黑龍會對他們瞭如指掌。
傍晚時分,一行人按照太上指示,已經走入後山,但行蹤還是掩掩藏藏的,大概要等到天黑之後,才開始行動,突擊黃龍巖。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凌君毅率領的大隊人馬,由勾老大領路,已經順利的抵達黃龍巖前面的一片草坪。這是太上指定的地點,到了此地,已經不須再隱藏什麼行跡。花女們打著百花幫的旗號,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入巖下,佔據了草坪,停下轎來。
奇怪的是,從山前到山後,居然沒遇上一個敵人,百花幫精銳之師,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凌君毅心裡清楚,對方越是不動聲色,越發可見他們早有嚴密部署。就是等著自己等人送上門來入伏,因此吩咐大家務必小心戒備。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名花女,全已兵刃出鞘,在草坪中央布成陣勢。黑色軟轎停在中間,轎簾低垂,榴花手捧玉如意,侍立轎前。人數不少,但每一個人都輕捷如風,足不揚塵,肅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百花幫的旗幟,已經插在草坪四周,晚風之中,旌旗飄揚,確實另有一番劍朝森嚴之感!
四名擔任執事的花女,取出乾糧,分給大家食用。入晚之後,即將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激烈戰鬥,要填飽肚子,才有力氣。但就在大家坐下休息之際,但聽西首自己等人來路上,突然響起一聲號炮。
一群人影,從大石後走出,截斷了歸路。當前一人,是個骨瘦如柴、左目已吵的青衣老者,他身後一排九人,連頭帶身一團漆黑,只露出—雙炯炯目光。那是身穿特製皮衣,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只是十二星宿在牛洛山一戰,死了三個,已只剩下九人;而且九人之中,有兩個斷去一臂。
凌君毅冷冷一笑道:「我道是些什麼人,原來都是凌某手下敗將,劍下亡魂。金鉸剪饒三村怎麼不來?可是嚇破膽了?」
吵目老者獨目寒光如炬,注視著凌君毅,冷然道:「年紀輕輕,口氣倒不小,你就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凌君毅麼?」
凌君毅傲然道:「不錯,閣下也亮個萬兒。」
吵目老者微曬道:「真是少不更事,連老夫都沒聽人說過麼!」
凌君毅朗笑道:「江湖上左道旁門,敗類太多了,凌某哪會認得這些人?」
吵目老者臉色候沉,怒哼道:「無知小輩,待會老夫就要你知道人家的厲害。」
勾老大站在凌君毅背後,低聲道:「他是人稱翻天鷹的仇英,昔年黑龍會三十六將之一……」
翻天鷹仇英獨目之中,寒芒暴射,注視著勾老大,大笑道:「你是勾將軍,哈哈,難怪你一口道出兄弟來歷來了。」
勾老大拱拱手道:「正是勾某,仇將軍請了。」
凌君毅心中暗暗哦了一聲,這回他才弄清楚,心想:「勾老大原來也是黑龍會三十六將中人。」就在他思忖之際,但聽東首山徑上,也響起一聲號炮,接著從林間小徑上,走出兩對黑衣人來!這四個人宛如皂隸一般,緩步走出樹林,便在林前分左右站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雙手下垂,沒再走動一步,只是板著死沉沉的臉孔,站在那裡。
接著林間小徑上,出現了兩盞紅燈,那是兩個青衣姑娘手挑宮燈,移步行來。宮燈上赫然寫著「代天巡狩」四個朱字。接著出現了一頂黑色小轎,由兩個黑衣大漢抬著,如飛而來,眨眼功夫,已到林邊,在路口停下。兩個青衣少女立即手挑宮燈,一左—右伺立轎前,四個黑衣皂隸也走近小轎,在兩旁雁翅般排開。
凌君毅暗暗忖道:「太上果然料事如神,黑龍會誘敵深入,選擇在此地動手,焉知全落在太上計謀中。」
他想到黑龍會的人在此設伏,顯然並不知道百花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葯兩批人馬,領了太上密柬,分兩路奇襲之事!太上說得沒錯,三路人馬,以自己這一路為主,看來黑龍會還以為軟轎中就是太上,才部署重兵,要在此堵截。他心念閃電轉動,暗暗朝虞美人使個眼色,示意她按照太上密柬行事,由她率領花女,對付飛龍堂「十二星宿」。虞美人會意的點點頭,轉身朝花女們揮了揮手。二十名花女得到命令,立即雙腕齊翻,舉動快速劃一,從腰間掣出一雙繡鸞刀,面向西首,一字排開。凌君毅雖然不知花女們如何去對付飛龍堂的「十二星宿」,但他想到太上既已算定黑龍會在此設伏,又指定由花女們去對付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料想她必有安排。
西首一路人馬,交給了虞美人,這是依照太上柬帖指示行事,他就可以不必再去操心。至於東首山徑的一路人馬,人數雖然不多,但這頂黑色小轎,他並不陌生,那是玄衣羅剎無疑。此女善使迷藥,連南疆一奇銅臂天王董如海那等武功,都著了她的道,看來只有自己身有嶺南溫家「清神丹」不懼迷藥,須得自己出手不可。
心念轉動之際,不覺緩緩轉過身去,一手按著劍柄,星目一抬,朗笑一聲道:「來的可是玄衣羅剎楚仙子麼,咱們想不到又在這裡見面了。」
只聽那黑色小轎中響起了一個婦人的聲音說道:「我不是玄衣羅剎楚仙子。」
凌君毅聽轎中口音,確然不是玄衣羅剎,不覺微微一怔,問道:「你既非玄衣羅剎,怎麼打著楚仙子的旗號而來?」
轎中人冷曬道:「老身何用打她旗號?」說到這裡,一面吩咐道:「春花,秋月,起打轎簾。」站在轎前的兩個青衣少女「嘻」一聲,玉腕輕舒,一左一右撩起轎簾。這回凌君毅看清楚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0:59:57
第31章 火焚星宿
轎中端坐著一個青布衣裙的老婦人,面貌白哲,頭髮略見花白,雙目如電,果然不是玄衣羅剎!青農婦人微微一笑道:「年輕入,你認識楚仙子?」
凌君毅青衫飄忽,意能瀟灑,微微頷首道:「在下見過楚仙子兩面。」「很好。」青衣婦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青衣婦人似乎微微—怔,又打量了他一眼,道:「原來你就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凌君毅道:「正是區區在下。」
青衣婦人道:「好吧,今晚咱們要對付的主要敵人,是百花幫的太上,老身就放你一馬,只要你不向我這邊逃,老身不難為你就是了。」凌君毅劍眉略軒,朗笑道:「夫人這份盛情,在下謝了。在下也有一句話奉告;今晚一戰,鹿死誰手很難預料,但夫人只要從原路撤退,在下也可以放你一馬,不難為你就是了。」轎前的春花、秋月,同時臉色一沉,嬌叱道:「你敢對柳仙子這般說話,那就先把你拿下了。」柳仙子!原來轎中的青衣婦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千手觀音柳仙子。
勾老大目光如炬,看到兩人抬手一指,就有一絲金光閃了閃,急忙叫道:「總座小心她的暗器。」他喝得已經遲了!春花、秋月嬌喝聲中,兩支金針已經悄無聲息,快若閃電,一左一右,打上凌君毅的肩頭。
凌君毅瀟灑地站著,動也不動,任由兩支金針釘在肩上,朝春花、秋月微微一笑道:「兩位姑娘如僅憑兩支金針,就能制得住在下,在下在百花幫這總護花使者也就不用當了。」話聲甫落,兩支金針,已從他肩頭自行滑落。
春花、秋月看得滿臉失色。秋月冷哼道:「你神氣什麼?哼,不信再試試……」
柳仙子徐聲道:「秋月,不准再出手了,他練成護身真氣,你們傷不了他。」一面朝凌君毅道:「你年紀不大,居然練成護身真氣,實在難得,你總聽你師父說過,九仙陽干手觀音吧?護身真氣只能防禦普通暗器,遇上老身的『太陽神針』,那就一無用處了。」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震,他確實聽師父說過,隱居九仙陽的干手觀音柳仙子,暗器獨步武林,尤其是她的「太陽神針」,專破氣功,是武林中人唯一的剋星。他真沒想到轎中的青衣婦人,就會是九仙陽的干手觀音柳仙子!更想不到千手觀音柳仙子成名多年,也會甘心附賊,和黑龍會流瀣一氣!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確曾聽家師說起過柳仙子的大名,但柳仙子認為『太陽神針』可以破在下的護身真氣,那就不妨出手試試。」
春花氣道:「師傅,這人不給他吃些苦頭,還當師傅的『太陽神針』破不了他護身真氣呢!」
柳仙子微笑道:「年輕人,真氣一旦破去,你一身武功也就完了,這種事,逞強不得。記著,老身還是這句話,待會你只要不向老身這邊逃過來,老身不會難為你的。」
就在此時,第三聲號炮,跟著響起!數丈高的石崖上,同時挑起八盞風燈,把整座黃龍巖照得如同白晝。黃龍巖下,一座高大的洞府中此時已有一夥人緩步走出!
當前一個是黑褂老者,生得赤臉濃眉,頰下一把疏朗朗的花白鬍子,肩頭背一柄黃穗長劍,目光炯炯,虎步走來。
這人凌君毅曾在百花幫見過,正是黃龍堂主郝飛鵬。在他身後,還有兩個老者,一個身穿葛衣,身材矮小,一張馬臉卻是特別長,看去有些古怪。另一個尖瘦臉老頭,臉白如紙,雙目如線,似睜似閉,死眉活眼的模樣,一望而知是旁門左道人物。接著是四名身穿黑色勁裝、背負狹長長劍的漢子,至少也是黃龍堂巡主一類的人物。
凌君毅付度當前形勢,對方出現的三批人馬,東西兩批,志在截斷自己退路,自然以正面黃龍堂的這一批人為主。西首翻天鷹仇英率領的九名「十二星宿」已由虞美人率領二十名花女嚴密戒備,這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的。其餘兩批人馬,自己也該有所準備。當下就暗中囑咐公孫相,率同四名護花使者,嚴密監視,防備東首的千手觀音柳仙子那一批人。另外分出四名護花使者,以丁嶠為首,守護軟轎,自己和勾老大、宋德生、張南強居中,對付正面黃龍堂的敵人。這一分配,如以實力來說,和對方三批人馬相比,當真是以弱敵強,差得甚遠,但此時此地,也只好如此安排了。
黃龍堂主雙目炯炯,打量著被堵在草坪上的百花幫一行人,臉上不禁飛過一絲冷峻的笑容!在相距二丈來遠,便已站停下來,洪聲說道:「誰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凌君毅?」
凌君毅緩步走出,說道:「在下就是凌君毅,郝堂主有何見教?」
郝飛鵬虎目之中寒芒飛閃,冷嘿道:「你就是總護花使者?」,
他在百花幫後園,曾見過凌君毅和百花幫主坐在一起,是以認得。
凌君毅道:「不錯。」
郝飛鵬道:「你們太上也來了麼?」凌君毅道:「不錯。」
郝飛鵬道:「她躲在轎中,怎不出來?」
凌君毅道:「貴會會主該是也來了?」
郝飛鵬道:「你們這點陣仗,何用會主親來!」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貴會會主既然沒來,敝幫太上,自然也用不著見你了。」
郝飛鵬仰天洪笑道:「已經落在老夫掌心,老夫不相信她能在轎中躲得了多久?」
凌君毅道:「這個難說得很。」
郝飛鵬道:「難道你們還能生離此地?」凌君毅傲然笑道:「那也未必,古人說得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百花幫若是這般不堪一擊、那就不用到昆箭山來了。」
郝飛鵬臉色微變,一手摸著長鬚,看了凌君毅一眼,說道:「但以眼前形勢而論,你們深入腹地,三面受敵,顯然處於劣勢,這是不爭的事實,閣下應該看得出來。」
凌君毅道:「在下覺得鹿死誰手,仍是未定之天。」
郝飛鵬沉嘿一聲,臉上漸漸泛起怒意,沉聲道:「老夫聽說你是反手如來不通大師的傳人。」凌君毅道:「不錯。」
郝飛鵬道:「會主看在令師不通大師的面上,不想傷了和氣,要老夫奉勸你老弟,黑龍會和百花幫的過節,和你老弟毫不相干,你用不著蹈這場渾水。尤其以你老弟一身所學,那是前程遠大,如果願意到黑龍會來,會主同樣可以給你總護法的名義。」
凌君毅笑道:「貴會主的盛情,在下心領。」
都飛鵬道:「老弟不願屈就?」凌君毅道:「在下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總不能朝秦暮楚,憑你郝堂主幾句話,就陣前投誠。即以郝堂主來說,在下勸你投效百花幫,你能這樣做麼?」
郝飛鵬點點頭道:「會主之意,老弟如果不願意屈就,也希望你及時退出,不可為百花幫利用。只要老弟點個頭,老夫立即叫人送你出山,你老弟意下如何?」
凌君毅笑道:「如果敝幫太上也要在下勸你郝堂主,如果不肯投效百花幫,也希望你能及時退出,郝堂主又如何呢?」
郝飛鵬變色道:「閣下那是不答應了?」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和郝堂主一樣,這是各為其主。」郝飛鵬怒哼道:「凌君毅,你錯過今晚,那是自毀前程。」
凌君毅道:「在下看不出如何自毀前程?」
郝飛鵬道:「老夫不妨說得明白些,百花幫以女色蠱惑武林中人,圖謀不軌,只是一個叛逆幫會,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叛逆」這兩個字扣到百花幫的頭上,凌君毅心頭,不覺泛起了一片疑雲!他記得太上說過的一句話:「他們(指黑龍會)除了搬幾個鷹爪孫之外,能從各地調集什麼高手?」自己還以為百花幫和黑龍會只是江湖恩怨而已,但從郝飛鵬的口氣聽來,他們之間,果然牽連到官家。
勾老大站在凌君毅背後,先前他只是聽著雙方說話,並未開口。當然,他只是嚮導身份,哪有資格在總使者面前插口?何況凌君毅對郝飛鵬威脅利誘,俱不為所動,也用不著他在旁多嘴。但此刻可不同了!江湖上人,儘管刀頭舔血,臂膀上跑馬,但一旦牽涉到官家,誰也不願去頂上「叛逆」的罪名。他看到凌君毅忽然沉吟不語,只當他被郝飛鵬這句「叛逆」嚇唬住了:到了此時,他顧不得自己只是一名嚮導,口中大聲喝道:「郝飛鵬,你變節降賊,認賦作父,也不過當了一名堂主,你有什麼前程?」
郝飛鵬雙目圓睜,冷喝道:「你是勾維義!哈哈,會主正要找你們這一班叛逆,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爾偏來!」
勾者大沉笑道:「我既然敢來,還會伯你們這些認賊作父的鷹爪孫麼?你瞧到咱們打著的旗號麼,就是要掃平黑龍會,消滅武林敗類……」郝飛鵬一張赤臉,滿佈殺氣,大喝道:「無知叛逆,死在臨頭,還敢狂吠?」
只聽站在右首的尖瘦臉老者冷冷說道:「郝堂主,老朽有話想問問這姓凌的小伙子。」
郝飛鵬連忙陪笑道:「獨老只管請問。」隨著話聲,退後了一步。
尖瘦臉老者雙目微睜,兩條眼縫中,射出森寒細芒,望著凌君毅道:「小伙子,老夫有話問你,你要好好回答。」
凌君毅眼看郝飛鵬對他十分恭敬,心知兩個老者身份,可能還在郝飛鵬之上,一面傲然道:「那要看你問什麼了。」尖瘦臉老者道:「老夫獨孤叟,總聽你師父說過吧?」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是個難纏的老傢伙。」一面淡然笑道:「老兄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獨孤叟臉上微現不悅,說道:「老夫和令師有過數面之緣,你小小一點年紀,居然也和老夫稱兄道弟起來?」
凌君毅朗笑道:「家師告訴過在下,他老人家沒有半個朋友,因此,在下也沒有半個前輩,行走江湖,也從不以後輩自居,稱你老兄,正合乎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有什麼不對?」
獨孤叟微曬道:「有其師,必有其徒。小伙子,口發狂言的人,還得有點真才實學。」凌君毅道:「老兄是否想考較在下的功夫?」
獨孤叟道:「老夫現在還有話問你。」
凌君毅道:「請說。」
獨孤叟道:「老夫有兩個徒兒死在百花幫之手,你是總護花使者,自然知道是誰殺的了。」
凌君毅道:「令徒是誰?」
獨孤叟道:「老夫兩個徒兒,一個叫柏奇寒,一個叫秦得廣。」
凌君毅聽得暗暗一怔,柏奇寒使的是「玄冰掌」,秦得廣練的是「寒絲功」,這兩人原來是同門師兄弟,想來這獨孤斐也是以陰寒功見長了。這就點頭道:「令徒之死,在下自然知道。」
獨孤叟厲聲道:「決說,是誰殺了他們?」
凌君毅暗暗忖道:「是了,郝飛鵬率同藍豪、柏奇寒兩人闖入百花幫,結果僅以身免,他自然不會把真相說出來了。」目光一搶,徐徐說道:「令徒柏奇寒,是偷襲花家莊院不願被擒,舉劍自裁身死,郝堂主也在場,不信可以問問郝堂主。」獨孤叟道:「郝堂主,是這樣麼?」
郝飛鵬道:「不錯,但柏兄自裁,這筆帳,總歸要向百花幫算帳的了。」
獨孤叟點頭道:「此話有理,晤,秦得廣呢?」
凌君毅道:「秦得廣潛入百花幫臥底,擔任護法職務,在牛諸礬被在下識破,但正好遇上飛龍堂主饒三村率領十二星宿,把在下等人圍住。饒三村認為他洩漏黑龍會機密,用淬毒暗器把他殺以滅口……」
獨孤叟怒聲道:「你是說,秦得廣也不是你們殺的?」凌君毅劍眉一軒,朗笑道:「郝堂主方纔已經說過,這筆帳自然都算在百花幫頭上了。」
獨孤叟本來像白紙般的尖瘦臉,漸漸籠罩一層黑氣,厲聲道:「你說,老夫應該找誰算帳?」他口中雖在問找誰算帳,實則雙手提胸,兩道冷森的目光,已經注定了凌君毅,大有出手之意!
勾老太低聲道:「總座小心?」
站在凌君毅身後的宋德生、張南強不由自主手按劍柄,嚴神戒備。
凌君毅依然神色自若,看去毫無戒備,笑道:「咱們既然在這裡遇上了,要找在下也無不可。」
獨孤叟沉哼道:「很好!」
只聽左首那個馬臉老頭叫道:「獨孤叟兒且慢,兄弟也要問問他我徒兒是誰殺的?」接著道:「姓凌的,者夫的徒兒藍豪,又是誰殺的?」
凌君毅道:「在下已經說過了,咱們既然遇上,二位不管有幾筆帳,全衝著凌某算就是了。」
馬臉老者厲笑道:「小子,好大的口氣,你接得下來麼?」凌君毅意氣飛揚的道:「在下若是接不下來,還能當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嗎?」
獨孤叟道:「你年紀輕輕,倒是很有膽氣,不過你們百花幫的太上既然來了,老夫二人自然要找她才是正理。」
凌君毅朗笑道:「二位老兄要見太上不難,先得通過在下這一關。」
馬臉老者哼道:「小子,你這是找死。」
凌君毅道:「勝負末分,焉知找死的是在下?」
馬臉老者一字一字的道:「老夫田有福,你聽人說過!」隨著話聲,舉步逼去。
田有福,人稱藍煞神,凌君毅自然聞名已久,他的名頭不在冰神獨孤裡之下。這兩個旁門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在江湖上,確是自成一派,名震八荒,許多正派中人,都不願和他們結怨。
獨孤裡眼看田有福朝凌君毅逼去,立即叫道:「田兄且慢,這小伙子該由兄弟來收拾他。」
藍煞神田有福拉長馬臉,冷冷說道:「這有什麼該不該?他把殺死小徒之事,攬了過去,難道兄弟不該找他?」
獨孤裡不悅道:「至少兄弟說在前面。」
凌君毅大笑道:「二位毋須爭執,在下分身乏術,二位要找在下算帳,一起上就是了。」他這兩句話的時間,藍煞神田有福、冰神獨孤叟各不相讓,已經欺到凌君毅的左右。
獨孤裡冷喝道:「小伙子,你亮兵刃。」凌君毅刷的一聲,抽出倚天長劍,長劍橫胸,目顧二人,說道:「二位也請亮兵刃吧!」
藍煞神田有福道:「老夫從不使用兵刃。」
獨孤裡道:「老夫不論遇上什麼對手,也都不使用兵刃。」
凌君毅瀟灑一笑,緩緩把倚天劍還入鞘中道:「二位既然不使兵刃,在下也就以雙掌奉陪了。」
藍煞神田有福聽得不由一怔,道:「小於,你赤手空拳,如何是老夫兩人之敵?」
凌君毅道:「這個二位就不用管了,二位既然要找百花幫算帳,衝著在下就得由在下擔當。在下僥倖獲勝,二位這筆帳就算衝過;在下若是落敗,那只怪在下學藝不精,死而無憾,二位索到了債,也可以走了。」
冰神獨孤叟看了田有福一眼,點點頭道:「田兄意下如何?」
藍煞神田有福也點頭道:「衝著這小於,咱們就這麼辦。」凌君毅心知這一戰,不論勝負,後果牽連甚大,自然不敢絲毫大意,功凝全身,暗暗蓄勢,但他外表依然神態從容,面含微笑,看著兩人。
勾老大暗暗皺緊眉頭,悄悄說道:「總使者真要和他們兩人動手麼?」
他本是百花幫一名水手領班充作嚮導之人,但凌君毅從翻天鷹仇英和黃龍堂主郝飛鵬二人口中,聽說他原是黑龍會三十六將之一,便知太上要他充任嚮導,也許別有深意。因此也不以嚮導為意,聞言立即低聲說道:「不錯,目前勢成騎虎,在下不得不先和他們周旋,勾兄三位,請退後數步,注意郝飛鵬和他手下四人的舉動,別讓他們衝過來,亂了咱們的陣腳。」
勾老大點點頭道:「總使者放心,這點小老兒曉得,只是獨孤裡和田有福都練有旁門歹毒陰功,總座以一敵二,可得小心。」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縱然不能獲勝,自保大概還沒問題。」
兩人說話之時,冰神獨孤裡目光冷森,陰聲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凌君毅雙手一拱,微笑道:「二位但請賜招。」
獨孤裡道:「你和老夫二人動手,只怕沒有還手的機會。」
揚手一掌,拍了過來。他拍出的掌勢,不見如何用力,但卻有—股強猛無比的力道,直湧而出。
凌君毅在競賽大會上,看到過秦得廣掌力沉厚,獨孤叟是他師傅,自然也以掌力見長,心中早有準備,一見對方掌風迎面擊來,立即縱身一閃,避開來勢。
藍煞神田有福看他閃身而出,口中喝道:「小心了。」右掌側擊,一團凜烈勁風,朝凌君毅身側襲來。凌君毅連看也沒看,左手揮處,朗外拂出。
田有福劈出一掌之後,正想借勢欺身攻上,突覺一股暗勁,直逼過來,不禁吃了一驚,暗道:「這小子的武功,當真不可輕視。」急切之間,劈出的右掌,迅疾一圈,朝外推出,才算把對方的一股暗勁擋住。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獨孤裡拍出一掌,被凌君毅閃身避開,口中冷嘿一聲,雙臂一振,從大袖中露出一雙鳥爪般的手爪,向空連抓兩抓!突然欺身過來,掌指齊發,閃電般朝凌君毅身前搶攻過來。這一輪猛攻,忽掌忽指,忽劈忽抓,攻勢快捷如風,變化奇異。
凌君毅這回不再避讓,使出「十二擒龍手」,同樣掌指齊出,忽正忽反,和對方展開搶攻,專門如拿獨孤叟的大穴、關節。「十二擒龍手」是由《易筋經》參悟變化而來,乃是少林寺不傳之秘,但經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有神鬼莫測之機,不論獨孤裡忽指忽抓,攻勢如何的凌厲猛惡,均被凌君毅奇奧的手法,迫得中途收勢。
藍煞神田有福方才只在凌君毅閃身避讓獨孤叟掌勢之時,劈出過一掌,就不曾再行出手。那是他試出凌君毅一身武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苗人生性多疑,再加上他多年江湖經歷,在沒摸清楚凌君毅武功路數之前,再也不肯貿然出手,此時只是站在邊上,凝立不動,目光炯炯,看著兩人動手。
就在兩人動手之際,黃龍堂主郝飛鵬長劍一揮,率領著四名黑衣人大步朝勾老大三人衝擊,口中喝道:「勾維義,咱們快二十年不見了,兄弟領教領教你的高招。」
凌君毅動上手之後,勾老大伊然成了三人(他和宋德生、張南強)中間的領導人物,這不是托大,而是旁人對他的看法如此。
勾老大大笑一聲,忽然從身邊取出兩截鐵槍,迅快地接上旋緊,登時成了一支四尺長的鉤槍,大笑道:「兄弟正想討教。」
郝飛鵬大喝一聲:「勾維義看劍!」揮手就是一劍,朝勾老大刺去。
勾老大鉤槍一起,沉喝道:「來得好。」兩人這一動上手,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搏鬥。郝飛鵬身後四個黑衣人,一見堂主已和勾老大打上,不待吩咐,一齊揮劍而上。
宋德生長劍一擺,回頭笑道:「張兄,咱們一人正好分到兩個,看誰先把他們放倒了。」口中說著話,劍尖一點,飛灑出一蓬精芒,像風吹柳絲,朝兩個黑衣人分刺過去。他一上手,就使出峨眉「亂披風劍法」的殺著,幻飛劍影,一招之間,指襲兩人身前大穴。
張南強大笑道:「好哇,咱們就和他們作個比賽。」右腕一揮,人隨聲起,不待對方兩人奔近,縱身撲起,劍光如匹練盤空,當下就到了另外兩個黑衣人頭頂,凌空撲擊而下。他一出手,也使出了衡山派精奇劍招,劍氣如虹,聲勢之盛,銳不可當。但對方這四個黑衣人,乃是黃龍堂十二名巡主中人,一身武功,自是十分了得。尤其每人手上,那柄狹長長劍,灰黑無光,動手之間,不見絲毫鋒芒。別說是在黑夜裡,就是大白天,也不容易看清楚他們劍招,無形中就佔了不少便宜。差幸宋德生的「亂披風劍法」飄灑如雨,施展開來,一陣緊似一陣,使人有風飄萬點,捉摸不定之感。張南強「衡山劍法」,更是劍鳴叮叮,身形候起候落,盤空飛翔,有如牽鷹攫食,靈蛇亂閃。兩人合力施為,力敵對方四人,正好打成平手,雙方誰也佔不到優勢。一時人影遊走,劍影參差,同樣打的十分激烈。
黃龍巖前,戰事乍起,那扼守山徑,和虞美人率領二十名花女,雙方劍拔弩張,互相對峙。
翻天鷹仇英獨目之中,寒芒暴射,右手向空一揮,沉喝一聲:「衝!」他喝聲甫出,九名頭臉身子都包在蚊皮之中的「十二星宿」,立時縱身一躍,飛撲過來。首名花女形成對峙。雙方原有三四丈距離,此時一見九名「星宿」飛撲過來,她們之中有十八個人忽然散開,分作兩人一組,動作如一。右首一個左手揚處,射出一點藍星,左首一個右手一丟,兩人手中登時多了一條拇指粗細的鐵鏈,纖腰同時一弓,伏下地去。這一動作,十八個人似乎同樣迅速劃一,似是久經訓練。就在九個「星宿」飛身撲來之際,虞美人反而雙肩一晃,身如箭射,輕捷無比地朝前掠了出去。
九名「星宿」縱身撲起,遇上花女們朝他胸前打來的藍星,他們一來身在半空,不易躲閃,二來自恃身上穿的刀劍不入、暗器不傷的特製皮衣,他們也從不躲閃暗器。
這一來一往,快速何殊掣電,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九點藍星,全打在他們胸前。但聽半空中響起「轟」然一聲,九人胸前同時爆燃起一蓬藍焰,火光熊熊登時燃燒起來。要知這些「星宿」,身上穿的是特製皮衣,連頭一起包住,只露出兩個眼孔,這一蓬藍色火焰,就從他們胸前燒起來,眼前除了火光,就什麼也看不見。這九名「星宿」武功全然不弱,身在半空,就被火焰燒著胸口?心頭一驚,匆忙之間急急揮手連拍。這一動作,九人也同樣的迅速劃一,這倒可並不是久經訓練,因為當一個人如果胸前著火,一定會伸手去拍的。
但他們焉知這藍色火焰,乃是百花幫特製的火器,遇物即燃,不待它燃成灰燼,自己熄滅,誰也無法把它撲滅。他們這一舉手拍擊,雙手衣袖,也立即燃燒起來,九個「星宿」雙手揮舞,口中發出淒厲嘯聲,宛如一個火人,從空中飛落。此時他們凶心突發,任何人只要被他抓住,非和他們活生生的一起燒死不可,但十八名花女,早有準備,兩人一組,手拉鐵鏈,早已伏在地上等候。「星宿」們身上一片火光,根本已經無法看清物事,雙足才一落地,兩個花女雙手一抖,迅快的拌住了對方雙足。
「星宿」們不防有此一著,立時跌撲下去。兩個花女不待對方倒下,早巳身形交錯閃動,纏住了對方雙腳腳踩,一左一右用力拉緊。花女們這一動作,同樣迅捷劃一,九個「星宿」倒在地上,雙腳被人用鐵鏈緊緊扯住,再也站不起來。
藍色火焰愈燒愈烈,九個刀劍不入的鮫衣怪人,倒下去之後,只不過掙扎了幾下,就不見動靜。九堆烈火藍焰之中,冒出縷縷青煙,焦臭之氣,隨風瀰漫!飛龍堂以為縱橫江湖,無人能與抗手的「十二星宿」,和花女們連一招都未交手,就這樣被活活的燒死,變成了九堆烈焰!火焰漸漸因「燃料」燒完,自行低了下去,漸漸熄滅。
再說虞美人在九名「星宿」縱身撲起的同時,身形—晃,直向翻天鷹仇英欺了過去,長劍一指,嬌聲喝道:「姓仇的,今天是你大限到了,看劍。」人隨聲到,刷的一劍,迎面刺去。
翻天鷹仇英沒想到九名「星宿」飛撲過去之時,虞美人會突然朝自己撲攻過來。一時措手不及,縱身橫躍,避開刺來劍勢,左手突出,五指半屈,疾快絕倫地抓向虞美人執劍右腕。
這一旋身,右手已從肩頭撤出一柄色呈烏黑的狹長長劍,口中厲笑一聲:「丫頭……」
他底下的話還未出口,但聽「轟」然一聲,爆起一片熾熱的火光。舉目瞧去,但見九名「星宿」全已著了火,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宛如九個火人,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虞美人腳下斜退半步,粉臉上露出得意之色,以劍一指,冷冷說道:「姓他的,你看到了麼?你們認為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轉眼就成灰燼,你也難逃一死!」
翻天鷹仇英聽得大怒,厲喝道:「丫頭,老夫活劈了你!」長劍一振,正待朝虞美人撲攻過來。
虞美人清叱一聲道:「站住,聽我把話說完了。」
翻天鷹獨目之中,寒光進射,厲聲道:「丫頭,有話快說。」
虞美人冷聲道:「我不妨告訴你,你身後不是站著我手下兩個花女麼?若要讓你烈火焚身而死,我只須打個手式,就教你和鮫人一樣,焚骨揚灰。但姑娘要讓你死而無憾,咱們就各以手中長劍,決一生死。」原來二十名花女,十八個對付九名「星宿」,剩下的兩個花女,在虞美人湧身撲攻過去的同時,早已閃身而出,抄到翻天鷹仇英的身後。本來是翻天鷹率領九名「十二星宿」堵在百花幫西首的退路,如今卻由兩名花女堵住了翻天鷹的退路。翻天鷹仇英耳聽到九名鮫人淒厲的嘯聲,已感心驚肉跳,知道百花幫果然有備而來。
此時聽虞美入說出要和自己比劍,心中不禁暗喜,忖道:「小丫頭,這是你自己找死。」
獨目覷定虞美人,厲笑道:「好,老夫倒要看看你劍上有何成就。」右腕一振,手中一柄烏黑的狹長長劍,立時漾起一排顫動的劍影,喝道:「小心點。」一言甫出,劍發如風,已經接連刺出三劍。此人不愧是昔年黑龍會三十六將,發劍又狠又快,辛辣凌厲,但見點點烏黑劍影,密如尖錐,參差刺來。
虞美人眼看花女們已經得手,心頭大定,口中清叱一聲:「來得好。」手中長劍一揮,人隨劍轉,不避不讓,迎著翻天鷹密集刺來的劍影中撞去。
這下,直看得翻天鷹驚詫無比:「這丫頭真是自己送死!」
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他已經警覺不對。但見虞美人身形轉動之間,劍上寒芒進發,似有無數長劍,從四面八方攻來,耀目銀虹之中,隱聞風雷之聲,一丈方圓,盡已被她砭骨寒鋒所籠罩!
翻天鷹仇英看得大驚失色,他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這等奇奧劍勢!一時哪裡還敢硬接,匆忙之間,身形忽然一僕,撲跌下去,懷抱長劍,貼地滾出去一丈之外。他這一著,果然有效。要知虞美人使的這一招「龍戰於野」,乃是以攻還攻,對付強敵的殺著,—丈方圓,全在劍光籠罩之下,任何人都無法化解,但翻天鷹並未化解,只是學懶驢打滾,貼著地面滾了出去,劍光自然沒有傷著他分毫。翻天鷹這下變成了鑽地鼠!他雖然從「龍戰於野」逃得性命,卻也驚出一身冷汗,等到滾出一丈之外,眼看已脫出劍光範圍,立即一躍而起,縱身朝山徑上掠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01:01
虞美人冷笑一聲道:「你往哪裡逃?」雙足一點嬌軀急縱而起,人隨劍發,一道銀虹,天矯如龍,快若電掣,凌空飛擊過去。
翻天鷹身在半空,突覺身後劍氣森寒逼人,心頭不禁大驚,暗暗忖道:「這丫頭還會馭劍術?」心念電轉之際,揮手一劍,朝後劈去。「鏘!」雙劍交擊,兩條人影同時飛墜而下。但虞美人使出來的這招「神龍出雲」,騰空飛躍,只不過是劍勢的前半招而已,身形飛瀉而下,劍光也如玉龍倒掛,冷芒紛披,依然籠罩了一丈方圓!這自然是翻天鷹始料所不及的,他雙腳落地,一個身子,也同時被流瀉而下的劍光罩住。寒鋒劃落,慘嗥隨起,翻天鷹—個人像破竹一般,劈成兩片,隨著往地上倒去。
花女們輕而易舉的收拾了九名「十二星宿」,虞美人也以兩招「鎮幫劍法」,迅速解決了翻天鷹仇英。西首的賊黨,已經廓清。
東首山徑上,千手觀音柳仙子,依然端坐轎中,按兵不動。
公孫相手按劍柄和四名護花使者站在五丈外,嚴密戒備。
當然柳仙子真要出手,憑公孫相等五人哪能阻擋得住?但東首畢竟無事。
這時勾老大和郝飛鵬已經打了百招左右。郝飛鵬身為黑龍會黃龍堂主,一手劍法辛辣凌厲,著著俱是殺手,打到急處,但見全身劍光繚繞,森寒劍氣,激盪成風,一二丈外,時有寒芒流動,飛劃而過。勾老大一柄鉤槍,使得如神龍出水,劈、刺、點、削,同樣專找對方大穴要害下手。而且,鉤槍兩頭有鉤,中間有刃,專鎖敵人兵器,鉤來推去,鎖拿郝飛鵬的長劍。((釋名。釋兵)云:「鉤鑲,兩頭曰鉤,中央曰鑲,或推鑲,或鉤引,用之宜也。」)汀到急處,宛如梨花點點,鉤影參差,同樣使人眼花繚亂,虛實莫辨。這兩位昔年同列黑龍會三十六將的舊友,當真是棋逢敵手,功力悉敵,打得難分難解,看他們的情形,決不是一二百招可以分出勝負來。
宋德生、張南強本來是以一敵二,一個人對付兩個,還是不勝不敗的局面。但對方四人距離極近,一樣的黑色勁裝,一樣的狹長淬毒長劍,而且又是同樣的一張蠟黃臉孔。時間稍久,四人候離倏合之間,無形中成了分拒合攻,聯手對付兩人。
這—情形,就和先前不大相同。先前以一敵二,宋德生、張南強每人只要對付兩人,攻拒之間也以兩人為對象。這就是說,你只要專心對付對方兩件兵刃,能把他們壓制下來,就佔了優勢,就算不敵,也只要看住對方兩件兵器,就不致如何落敗。但四人這一聯上了手,形勢就不同了,他們在閃避遊走之際,候然進退,造成合圍之勢,把兩人圍在中間。這一來,就成了以二敵四,兩人左右前後,腹背受敵,而對方四人,卻收互相呼應之功。這要是換了另外兩人,落在對方圍攻之中,就可以背貼著背,聯合對敵,仍然可收一敵二的戰果。怎奈張南強是衡山派的門人,「衡山劍法」十之六七,都以騰躍撲擊取敵,如果和宋德生背貼著背,那就施展不開手腳。這麼一來,張南強仍然全力施展「衡山劍法」,騰躍飛刺取敵,但卻害苦了宋德生,等於以一敵四。
峨眉「亂披風劍法」,縱然發劍凌厲奇奧,令人不可捉摸;但在四人環攻之下也被逼得落盡下風。雖然張南強騰躍攻敵,支援宋德生,也只能擾亂對方合擊,總不如兩人聯手,可收分拒合攻之功。何況騰空撲擊,消耗體力,自然要比在地上和人動手大得多,時間稍長,體力就漸漸不支。搏鬥愈來愈慘烈。宋德生和張南強劍勢,卻在逐漸弱了下來。
凌君毅和獨孤裡,此時也打了快近百招。藍煞神田有福一直沒有介入戰圈,也許他自恃身份,不願兩打一,他只是站在一旁,馬臉繃得緊緊的,不見一絲笑容,看著兩人搏鬥。如果說戰爭是藝術,那麼像這等各出奇招,互以精妙手法相搏擊,更是藝術了!獨孤叟左爪右掌,攻勢凌厲猛惡;但凌君毅正反齊施的「擒龍手」,突穴斬脈,連扣帶拿的手法,更為奇奧。因此,獨孤裡時常被迫得中途收勢,施展不開。這近百招的惡鬥,自始至終,未曾硬拚過一掌,惟其如此,也愈覺雙方格式的凶險,大為觸目驚心。激戰之中,突聽遠處傳來一兩聲悠長的銀哨之聲。
獨孤叟突然疾攻兩招,收掌而退,沉喝道:「住手。」藍煞神田有福道:「獨孤裡哥哥是要讓兄弟上了麼?」
獨孤叟道:「不。」
凌君毅同時收住掌勢,說道:「老兄有何指教?」
獨孤叟道:「小伙子,你果然已得反手如來真傳,能和老夫搏鬥百招的人,江湖上已不多見,但老夫自信可在十招之內,取你性命……」
凌君毅道:「那是說,方才多蒙你手下留情了。」
獨孤叟道:「老夫和田兄來時,會主曾經再三交待,百花幫的人,可以格殺匆論,但你姓凌的小伙子,卻非生擒不可。」
凌君毅心中暗道:「黑龍會似乎對自己特別重視,那也許和自己化解『毒汁』有關。」心中想著,不覺微微一笑道:「兩位老兄,就是想生擒在下回去麼?」
獨孤叟道:「老夫和你連搏百招,發現你使的『十二擒龍手』,正反使用,迫得老夫許多手法,中途變招,才知要生擒你並非易事。」
凌君毅淡然道:「老兄誇獎了。」獨孤裡正容道:「老夫說的乃是實倩,但老夫在十招之內,定可取你性命,因此老夫想到了一件事。」
凌君毅道:「老兄有何高見?」
獨孤叟道:「你不是老夫放手,最好自然不用動手了,隨老夫和田兄去見會主。」
凌君毅道:「在下確實想見見貴會會主,就是樣去麼?」
獨孤裡拂鬚笑道:「會見會主,哪有這麼容易?至少須由老夫點你幾處穴道,方能帶你進去。但老夫可以保證,決不傷你毫髮。」
凌君毅笑道:「那是要在下束手就縛了?」
獨孤叟道:「老夫正是此意,這樣既可保你性命,老夫兩人也可向會主交差了!」
田有福點頭道:「獨孤裡說的極是,小伙子,你如果願意跟咱們去,咱們小徒之事,也可以—筆勾銷了。」凌君毅仰天朗笑道:「可惜在下並未落敗,兩位好意,在下心領了。」他們說話之時,場中形勢,已有極大變化!
虞美人一劍劈了率領九名「十二星宿」的翻天鷹仇英。九名「星宿」也已撓成了九堆灰燼,如今連火焰都已熄滅了。堵在東首山徑上的千手觀音柳仙子,在銀哨初響,她那頂小轎,就悄然退去。目前只有勾老大和郝飛鵬還在劇戰,四名黑衣漢子圍著宋德生、張南強,也惡戰未休。草坪上停著「太上」的黑色軟轎,有丁嶠等四人守護。
公孫相首先飛躍過來,加入戰圈,身形一僕,嘶的一劍朝郝飛鵬側攻過去。郝飛鵬和勾老大激戰方殷,聽到銀哨之聲,本已無心戀戰,此時一見公孫相欺身攻來,哪還猶豫?揮手連發數劍,逼退兩人,突然雙腳一頓,人如箭射,朝黃龍洞投去。
這時虞美人已退回草坪,命二十花女分散護轎,自己手提長劍,接連兩個起落,躍到宋德生、張南強兩人的戰圈,一言不發揮手發劍。她為了速戰速決,出手就是一招「神龍出雲」,一道天矯銀虹,有如匹練橫飛,人到劍到!「神龍出雲」乃是「飛龍三劍」中的絕招,威力之強,無與倫比,這四個黑衣漢子,不過是黃龍堂的巡主,哪有還手的機會?但聽慘嗥乍起,兩個黑衣人同時被劍光掃過,攔腰截斷。
宋德生、張南強正處逆境,形勢危急,此時驟見來了救星,一舉殺死兩個賊黨,不由得精神大振。張南強大喝一聲,騰身躍起,一劍朝一個黑衣人揮去。宋德生同時長劍疾翻,風飄雨灑般刺劈三劍。剩下兩個黑衣漢子眼看堂主已經退入洞府,兩個同伴又慘死劍下,心頭一慌,同時虛晃一劍,連縱帶掠,飛奔而去。
如今,諾大一座山谷,一片諾大的草坪上,黑沉沉的,都是百花幫的人了。巖上四盞風燈,也不知何時,業已熄去。公孫相、宋德生、虞美人等人,因凌君毅和兩個老魔,還在對峙之中,沒有總使者下令,大家都不敢追敵深入,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郝飛鵬和他手下,退入黃龍洞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獨孤叟聽凌君毅不肯隨他去見會主,不由臉色一寒,雙目細縫之中冷光如電,怒哼道:「小伙子,你先接老夫幾掌試試,就知道了。」右手一揮,迎面劈來一掌。這一掌和方纔的搶攻,大不相同,掌勢未到,一股森寒硬骨的暗勁,直湧過來。
凌君毅暗暗叫道:「玄冰掌。」用手一抬,使了一招「飛瀑流泉」,硬接一掌。雙掌乍接,但聽「拍」的一聲,兩人各自站立不動。
獨孤叟白紙般的臉上,隱現黑氣,徐徐說道:「老夫『玄冰掌』之下,從無十招之人,你再接我兩掌。」掌隨聲發,又是一掌,迎面劈來,右手未收,左手又緊隨著劈出。
凌君毅功凝百穴,朗笑一聲道:「老兄只管放手施為,看看在下接得下,接不下?」右手一抬,硬接對方一掌,左手又迎著拍出。
獨孤叟這兩掌果然一掌比一掌凌厲,不但掌力大增,砭肌寒氣,也隨著掌數增加,逐漸濃重,等到第三掌,已經奇冷徹骨。但聽「蓬」「蓬」兩聲,凌君毅依然面不改色,接了下來。
冰神獨孤叟兩條眼縫進射出線一般光芒,陰笑一聲道:「很好」「好」字出口,雙手朝上揚起,瘦高身形候地邁進,一招「雷電交擊」,疾擊過去。這一招上,他幾乎用上了十成力道,掌勢才發,就有一般強猛的奇寒潛力,隨掌而出,挾著細嘯之聲,像排空狂飄,席捲過來,威勢驚人至極!不,這股冷飄,有如從冰山雪谷中吹出來的萬年寒冰之風!遇石石裂,遇樹樹枯,遇水立成全冰,遇上人,自然會立時血凍體僵,氣窒人枯,形同化石而死。「玄冰掌」列為武林中最厲害的陰功,也就在此。
凌君毅看他「玄冰掌」竟有這等聲勢,臉上笑容,已經斂起,心頭暗暗驚駭,忖道:「此人功力這般深厚,如若被他掌風擊中,只怕就得當場僵凍而死。」心念閃電一轉,口中微吸氣,運起「無相神功」,護住全身。正身肅立,右手手臂朝上直豎,五指朝天,掌心微向上抬,這是佛門武學中無堅不摧的降魔法藏「牟尼印」。
凌君毅因對方「玄冰掌」威勢奇強,他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思索自己所學的武功,只有「牟尼印」才可和他「玄冰掌」相抗。
冰神獨孤叟這一招「雷電交擊」,說來較慢,其實何殊雷奔電閃?凌君毅只是凝立不動,「玄冰掌」森寒狂飄,湧到他身前,就像巫峽急流,遇上矗立江心的礁石,掌風有如流水一般,從他身子左右兩邊分瀉而出。這時獨孤空直欺而來的人,已經到了凌君毅身前五尺光景。等他發現自己全力擊出去的「玄冰掌」
力,似乎被他護身真氣一擋,就朝左右兩邊分開,從他身旁湧過,居然傷不得他分毫,心頭大感凜駭。但到了此時,再待後退,已是不及,只得咬緊牙關,雙掌運足十二成功力,朝凌君毅胸前印去。這原是快捷無比之事,站在一旁觀戰的藍煞田有福眼看冰神獨孤裡雙掌齊發,寒飄像潮水般衝去,人隨掌發,直欺而上。他根本沒看清獨孤叟衝到凌君毅五尺左右,已是欲罷不能,一時認為機不可失,立時施展「大挪移身法」,身形輕輕一閃,便已閃到了凌君毅的身後,他蓄勢已久,右掌一舉之間,五個手指,色如藍靛,閃電般印到後心。
公孫相站在遠處,睹狀大驚,大喝一聲:「總座小心。」
凌君毅全身佈滿「先天護身真氣」,依然感到奇冷徹骨,宛如置身冰窖。此時眼看獨孤叟雙掌壓力奇重,已經欺到身前五尺,口中大喝一聲,高舉右掌,內力進發,朝前直拍出去。正好藍煞神田有福也在此時全力發出「藍煞掌」,朝他身後襲到。凌君毅一掌拍出,立時警覺田有福乘機夾擊,左手同時往後揮去,這一招,三人出手全都快如掣電!「牟尼印」佛門降魔神功,豈同小可?而且也正是旁門中「玄冰掌」、「藍煞掌」等一類歹毒陰功的剋星。冰神獨孤叟雙掌全力推出,不防凌君毅絕學突發,但覺一股勢如山嶽的無形潛力,當頭壓下,不但自己「玄冰掌」受到強大阻力,再也無法發出,同時突感真氣不繼,連呼吸都透不過來,心頭大驚,匆迫之間,急急往後疾退。不,他被一般大力推得踉蹌後退出去一丈來遠,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身子搖搖欲倒。他似是想竭力穩住身子,不使摔倒地上,是以遲到一丈開外,雙足不住地移動,希望穩住重心,但他終於無法做到,移動了數步之後,還是摔倒地上。
但是,他依然拚命的掙扎著昂起頭來,睜大雙目,望著凌君毅,嘶聲問道:「你……這是什麼功夫?」
凌君毅平日遵守師傅告誡,不到危急,下可輕使「牟尼印」,這次因冰神獨孤叟「玄冰掌」威力極強,是以這記「牟尼印」,也用了十二成力道,沒想到出手一擊,竟有如此威力,把獨孤裡震出去一丈以外。此時眼看獨孤裡身負重傷,還昂起頭來,問自己使的是什麼功夫,這就說道:「在下使的是『牟尼印』。」
「『牟尼印』……」獨孤裡定著雙目,一陣喘息,一顆頭突然往後一仰,再也不見動靜。
藍煞神田有福使出「藍煞掌」,偷襲凌君毅身後,就在他手掌快要印上之際,突見凌君毅左手朝後揮來,他心中還暗暗冷笑:「你一個人能有多大功夫,同時接得下兩人的前後夾擊?」
「藍煞掌」本是烏蒙一派的外門毒功,中人立斃,但凌君毅這一記「牟尼印」已經滿引待發,用上了十二成力道,而且左手後揮,又是反手如來獨創的手法。就在他心神方動之際,突然發現凌君毅左手—揮,就有一股無形勁氣,應手而生,像浪潮般反捲過來。這—招攻勢,極是意外,但藍煞神就因他的「藍煞掌」只要擊中人身,對方就會中奇毒,立時毒發身死,一時豈肯退讓?右手一沉,掌勢疾落,本來印向凌君毅後心的手掌,此時卻趁機朝他後揮的掌上湊去。這一著,心機當真惡毒之極!但他哪裡知道「牟尼印」佛門奇學,初發之時,勁力並不太強,等到和你掌力乍接,就變得威力奇大無比,等到藍煞神警覺不對,已經遲了一步,一團罡力,已然逼近胸前。自己苦練了數十年的「藍煞掌」,至此已是一無施展的餘地,但覺全身一震,好像被人推了一把,身不由己的踉蹌後退了七八步。公孫相看他偷襲凌君毅,自己救援不及,心頭正感惱怒,此刻一見他被震退,立即一個僕步,挺劍就刺。這要換在乎時,以藍煞神田有指的武功,自然閃避得開,怎奈他此時受到佛門降魔法藏「牟尼印」神功拂體,震得心神恍榴,身不由已,哪還躲閃得開?但聽「撲」的一聲,鋒芒閃爍的劍尖,已經穿胸而過。
藍煞神祇覺透心一涼,瞪大雙目,低頭看到穿胸而出的劍尖,一張馬臉,登時色如死灰,失聲道:「是誰刺了老夫一劍?」話聲出口,人已朝前撲倒下去。
虞美人笑盈盈的走了過來,說道:「總使者好精純的功夫!」
凌君毅微蹙眉道:「在下也許出手太重了些……」話聲未落,突然身子搖搖欲倒。
虞美人吃了一驚,一時顧不得男女之嫌,急忙伸手把他身子扶住,關切的問道:「總使者,你怎麼啦?」
但見凌君毅玉臉蒼白,身軀微微發顫,心頭更是慌張,急道:「你們快來看看,總使者莫要中了他們暗算?」
勾老大、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一時圍了上來。
公孫相道:「總座快運氣試試,哪裡不對了?」
凌君毅雙目微闔,只是凝立不動,過了半晌,臉色方始逐漸恢復紅潤,緩緩吁了口氣,睜開眼來,只見虞美人扶著自己身子,一臉俱是驚愕之色,不覺歉然道:「多謝姑娘,在下沒有事了。」
虞美人粉臉微配,眨動秋波,問道:「總使者方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把人嚇了一大跳。」
凌君毅道:「獨孤叟的『玄冰掌』當真厲害,在下一時大意,被他一絲寒氣侵入體內,全身奇冷難耐……」虞美人凝眸問道:「現在好了麼?」
凌君毅道:「差幸在下發覺得早,已把它退出體外了。」
勾老大道:「獨孤叟號稱冰神,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成名人物,毀在他的『玄冰掌』下,今晚遇上總座,該是他惡貫滿盈之日了。」
凌君毅目光朝外一掠,問道:「對方兩處人馬,都已退走了麼?」
公孫相道:「東首柳仙子聽到方才遠處傳來的銀哨之聲,不戰自退。西首九名『十二星宿』,已被花女們用『碧焰彈』悉數燒成了灰燼。」
凌君毅微微歎息一聲道:「太上知己知彼,算無遺策,對敵人的一舉一動,莫不瞭如指掌,實在教人好生佩服!」
勾老大道:「黃龍堂主郝飛鵬也在聽到銀哨之後,匆匆退入黃龍洞去,咱們因沒有總座命令,不敢深入,該當如何?還請總座裁奪。」
凌君毅目光凝注,遠遠望去,但見黃龍洞洞府高大,洞門敞開,似毫未設防,只是黑黝黝的,看不清裡面景物,心下暗暗犯疑,沉吟道:「黃龍洞是黃龍堂所在,洞門未閉,可能有什麼埋伏,咱們遵照上指示行事就是了。」
虞美人應了聲「是」,玉腕一揮,四名花女立即抬著軟轎上來,這太上在密柬上指示的:「衝入黃龍巖下,可將此轎投入黃龍洞賊巢。」
凌君毅要眾人分散,圍住黃龍洞四周,嚴密監視,當下由四名護花使者舉起軟轎,奮力朝黃龍洞中投去。黑色軟轎經四人奮力—擲,去勢如箭,投入高大的洞窟之中,但見黝黑之中,火光一閃,響起轟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剎那間,山搖地動,崖石崩坍,熊熊火光之中,接連響起轟轟隆隆的巨震,夾雜著驚叫慘呼之聲!十數丈方圓,砂飛石走,匯成一片,使人伸手不見五指,對面不見人形!原來這頂黑色軟轎之中,竟然暗藏了數十斤火力最強的炸藥,一舉把黃龍洞夷為平地!不,把黃龍巖都炸坍下來,這份聲勢,簡直石破天驚,駭人至極。
凌君毅看了太上的密柬,本已想到軟轎中可能藏有極厲害的火器,軟轎投入洞中可能引起大火,賊人們藏不住身,只好冒火衝出洞來。因此他要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名花女,分散開來,包圍黃龍洞,嚴密監視,準備拿人。他已經要大家離洞不可太近,以防火餡爆發傷人,但沒想到軟轎中藏的炸藥,威力大得駭人。竟然在一聲巨響之中,把黃龍巖一片危崖都炸坍下來!凌君毅聽到巨響,便已發現山搖地動,黃龍洞上一片危崖,搖搖欲墜,形勢萬分危急!心頭一凜,急忙運起內功,大喝一聲:「大家速退。」
這句話,他縱然用內功發出,若在平時,至少也可以傳出一里以外,但此時山崩崖坍,一片轟轟隆隆的巨響,哪還聽得清楚?不,山巖倒坍,勢如泰山壓頂,使人迅雷不及掩耳之速。
凌君毅看出情形不對,右手一把抓住站在邊上的勾老大,雙足一頓,朝後疾退出去。
公孫相站在他左首,口中大叫一聲:「宋、張兄,快快後退。」身形一晃,施展狼形身法,連鼠帶躍,飛掠出十幾丈遠。站定身子,回頭望去,黃龍巖巨石翻滾,砂土飛瀉,一片混沌!方纔還聽到幾聲驚叫,如今除了岩石滾動,隆隆之聲不絕,人聲已經一點也聽不到了!看來所有的人,全己遭到活埋!
公孫相心頭又驚又急,嘶聲叫道:「總座,總使者……」
只聽凌君毅的聲音叫道:「公孫兄,你沒事吧?」
公孫相驚奇的道:「凌兄!」人已隨著喊聲,飛縱過去。黑暗的坪上,只見凌君毅俯著身子,一手按在勾老大後心「靈台穴」
上,正在替他運功度氣。
公孫相走到近前,問道:「總座,勾老大怎麼了?」
凌君毅一手按著不動,徐徐道:「兄弟拉他後躍之時,勾老大被一塊飛石擊中胸腹,只怕……」話聲未落,勾老大已經緩緩睜開眼來,雙目失神,嘴唇微動,發出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謝謝……總……座,小老兒……不……不成了,黃龍……洞……洞……後……有……有一秘密……通……道……」一股鮮血,突然從口中湧出,再也說不出話來。
公孫相急忙道:「勾老大,你快定一定神,你說黃龍洞後面,可有一條秘道?通向哪裡?」
凌君毅放開按在他後心的手掌,黯然道:「他已經去了。」
隨著話聲,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四顧,不覺淒然道:「公孫兄,看來咱們這一行,只剩下你我兩人了。」
公孫相道:「也許有人及時逃出,只是此時塵土瀰漫,看不清楚。」
凌君毅微微搖頭,歎息一聲,道:「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咱們站在離黃龍洞五丈開外,兄弟看到情形不對,拉著勾老大後躍,勾老大尚且被飛石擊中,二十名花女和八名護花使者,都分佈在黃龍洞三丈左右,哪裡還有逃出來的機會?這都怪兄弟疏忽,明知轎中定然藏有厲害火器,就應該讓大家站得遠一些,不然,這許多人也不會全送了性命。」
公孫相道:「這不能怪總座,太上既在轎中藏了炸藥,就該在密柬上詳加說明,據屬下看,這頂轎中所藏炸藥,能把黃龍巖炸坍下來,沒有上百斤,也有八九十斤之多。事前不明底蘊,就是站到八九丈外,武功再高,一樣也會措手不及,何況咱們是奉命衝進黃龍洞去的,總座要他們站在三丈來遠,已經夠謹慎的了。」
這話是怪太上沒有在密柬上說清楚,以致造成這許多人的死童。
凌君毅默然沒有作聲,目光一抬,說道:「公孫兄,咱們快分頭找找看,是否有受傷未死、急待救援之人?」
公孫相點點頭道:「總座說得極是。」
兩人立即分頭朝黃龍洞附近掠去。這時瀰漫的塵土,已經漸漸靜止下來!黃龍洞前十丈方圓,儘是從巖上倒坍下來的大小石塊,幾乎已不可辨認。凌君毅第一個發現的是宋德生的屍體,他已繃黃龍洞有六七丈遠,被一方巨石擊中後心,仆倒地上,早巳氣絕。
凌君毅看的心頭側然,暗暗說道:「宋兄,你請安息吧,回頭兄弟再來把你埋葬了。」接著一路找去,又發現了虞美人,她是站在黃龍洞正面,被倒坍下來的岩石,壓住身子,只露出半個身子,死狀極慘。
凌君毅從她身上衣裙,才認出是虞美人,想到方才自己身中獨孤叟「玄冰掌」寒氣,她不顧男女之嫌,攙扶著自己的情景,前後不過頓飯時光,她就香消玉殞,心頭更覺側然久之。正在此時,突聽左首有人嘶聲叫道:「快來救救我……」
凌君毅聽出這聲音就在兩丈來遠,急忙問道:「你在哪裡?」
那人聽到是凌君毅的聲音,不覺精神陡然一振,大聲叫道:「總座,是我,屬下丁嶠,被壓在大石縫裡。」
他話聲未落,凌君毅已經循聲掠到,目光一注,只見丁嶠被壓在一方千斤巨石之下。這方巨石從巖上滾落之時,擱在一處突出的岩石之上,丁嶠正好躲在岩石下面,由岩石替他頂住滾下的巨石,得以不死,只是夾在石縫之中,除了可以探出半個腦袋呼救,身子掙動不得。
凌君毅問道:「丁兄沒受傷吧?」
丁嶠伏著身子,說道:「屬下很好,這裡面地方很大,正好躲得一個人,不然早就砸成肉泥了。」
凌君毅眼看著這方巨石少說也有千斤以上,當下略微運氣,雙手托住巨石,道:「丁兄小心了。」功運兩臂,緩緩把巨石托了起來。
丁嶠毫不怠慢,刷的一聲,竄了出來,說道:「總座,屬下出來了。」
凌君毅緩緩放下巨石,回過身來,說道:「丁兄快運氣試試,是否傷了哪裡?」
丁嶠四肢活動了幾下,笑道:「屬下很好,一點傷也沒有。」
凌君毅點點頭道:「恭喜丁兄,沒傷著哪裡就好,你隨我接著找,還有什麼人負傷待救的?」兩人一路找去,只見巨石壘壘之間,到處發現斷肢殘骸,血肉模糊的屍體,令人觸目驚心,慘不忍睹。二十名花女,無一生存之人,八名護花使者,只剩下丁嶠一個,三名護法,剩了一個公孫相。來時浩浩蕩蕩的一隊勁旅,不死在敵人白刃交接之下,而死在自己抬來的一頂軟轎爆炸之中。炸藥,原是為了炸毀敵人巢穴的,如今被炸死的卻全是自己人,這豈不是天數使然?
凌君毅站在黝黑死寂的黃龍巖下,望望連自己僅存的三人,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沉重。
公孫相走到他身邊,低低說道:「總座,咱們該如何呢?」
凌君毅道:「看來除了咱們三個,只怕已無倖存之人,目前咱們第—件事,就是能找到幾具屍體,先把他們埋了。」
丁嶠道:「總座說得極是,咱們能找到幾具,這叫做人士為安。」
當下三人一齊動手,在黃龍洞附近,挖了兩個大坑,凌君毅親自走到虞美人身邊,搬開大石,抱起屍體,放入坑中。公孫相、丁嶠也分別把幾具較為完整的花女屍體,和一些斷肢殘骸,一齊放入坑中,覆上泥土。然後又把宋德生、勾老大和後來陸續找到的有萬有為、翟友成、徐守成等幾人的屍體,一齊放到另一座士坑之中。其餘諸人,有的已被巨石掩埋,有的只是斷肢殘骸,無法認清面目,也一齊放人士坑之中,覆上了土。
公孫相站在坑前,怔怔的道:「張兄在軟轎投入黃龍洞之時,就和兄弟在一起,咱們站立之處,雖在黃龍洞正面,但相距已在五丈來遠。張兄練的劍法,以騰躍為主,輕功一道,高過兄弟甚多,兄弟尚且脫出險境,張兄更應沒有問題,何以連屍體都找不到呢?」他和張南強私交甚深,說到此處,不禁熱淚盈眶。
凌君毅勸道:「公孫兄不必難過,古人說得好,生死有命,這只能說是一場劫數。」
丁嶠道:「總座,太上不是還有一封密柬,不知有何指示?總座此時該拆開來看看了。」凌君毅經他—語提醒,口中「哦」了一聲,探隊懷,取出柬帖,撕去封口,抽出一張白紙,隨手打開。這一瞧,凌君毅變了臉色!所謂第二封密柬,原來竟是一張白紙,上面個字也沒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02:23
白紙,這是什麼意思呢?軟轎中藏了炸藥,難道炸毀黃龍洞,自己一行人的任務已了,就不用再有什麼指示了?不,如果大家並沒炸死,就是已經沒有任務,也該指示自己等人,到何處會合,或是退回石神廟待命。沒有指示,那就是說自己這—行人,已經都不存在了。那是太上早己算定自己這一批人,該在此處畢命了?凌君毅心頭越想越覺憤怒,口中不由沉哼一聲道:「好毒辣的手段!」
丁嶠道:「總座可要火折子?」
凌君毅道:「不用了。」
公孫相道:「總座內功精純,能夜視,不知太上在密柬上有何指示?」
凌君毅道:「密柬上一個字也沒有。」丁嶠奇道:「這怎麼會呢?太上沒有指示,咱們又到何處,才能和大伙會合?」
凌君毅道:「二位還要去找太上麼?」公孫相道:「咱們這一批人,如今連總座在內,一共只剩了三個人,自該先和其他兩撥聯繫上了才好。」
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原來他們都服過『迷香丸』,神智雖然清明,但對太上依然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想到這裡,突然間心頭又是一動,暗道:「太上莫非已經發現自己並未被『迷香九』所迷,她要在軟轎中暗藏強烈炸藥,為的只是自己一人?不錯,她看出自己一身所學,極難控馭,因此要在破去黃龍洞的同時,把自己一起炸斃,以絕後患。唉,為了除去自己一人,竟然不惜把許多人,和自己同歸於盡,這老太婆當真陰險毒辣得可怕!」
丁嶠眼看凌君毅只是沉吟不語,在旁說道:「總座,黃龍洞已破,咱們要不先回石神廟去?」凌君毅沒有作聲,探手從懷中摸出溫婉君送的彩絲囊,解開絲結,取出玉瓶,旋開瓶蓋,傾了六顆比芝麻略大的「清神丹」,隨手遞了過去,說道:「公孫兄,丁兄,你們一人三粒,快把這藥丸吞下去。」
公孫相接過三顆藥丸,吞入口中,一面張目問道:「總座可是發現哪裡不對了麼?」
丁嶠接過藥丸,略為遲疑了下,也舉手納入口中,接著問道:「總座,這是什麼藥丸?」兩人差不多是同時問了出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兩位聽說過『迷迭香麼』?」
公孫相聽得不禁一怔,說道:「屬於曾聽家師說過,『迷迭香』是迷藥中毒性最烈的一種,據說還是魏文帝從西域移植而來,香氣芬芳,迷人欲醉,置人於死地。」丁嶠睜大雙目,流露出驚疑之色,急急問道:「總座給屬下服的,就是『迷迭香』麼?」
凌君毅冷笑了聲道:「你們方才服的,是『迷迭香』的解藥。」
公孫相奇道:「『迷迭香』解藥……屬下幾時中了『迷迭香』之毒?」
凌君毅道:「『迷迭香』毒性甚烈,能致人於死,但如若配以某種藥物,製成藥丸,放置放食物之中,使你不知不覺服了下去,它能使人毫無感覺,神志依然清明,只是迷失了你的反抗意志,使你永遠聽命於他,忠心不二。」公孫相休然道:「總座是說百花幫給咱們服了『迷迭香』?」
說到這裡,忽然點點頭道:「不錯,屬下回想起來,這兩年來,不論百花幫如何措施,屬下都認為是對的,尤其覺得太上天縱聖明,她就是要屬下去死,屬下都不會稍有猶豫。」
凌君毅笑道:「現在呢?公孫兄感覺如何?」
公孫相道:「屬下覺得心頭開朗了許多,同時也忽然對太上,對百花幫起了懷疑,她們行動神秘,和黑龍會可能有著某種隱秘……」丁嶠接口道:「不錯,屬下也有這樣感覺,百花幫只是在利用咱們而已。」
凌君毅道:「你們明白了就好。」他把太上那封空白密柬揚了揚道:「這封密柬,上面不寫一字,就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最好證明。」
丁嶠道:「太上既要害死咱們,那因咱們都是外人,但勾老大跟媳多年,虞美人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再加二十名花女,又有何辜?她為什麼要一齊把他們炸死?」
凌君毅道:「勾老大是昔年黑龍會三十六將之一,自然知道她很多隱秘,藉機把他除去,豈非永遠沒人知道了麼?至於虞美人和二十名花女,因和咱們在—起,自然也只有忍痛犧牲一途了。」丁嶠道:「太上為什麼一定要把咱們置之死地呢?」
凌君毅道:「黑龍會一共只有三個堂,她已命幫主壯丹、副幫主芍葯各領一批人前去分頭偷襲,可能她自己也赴去了。咱們這一路,沿途替她虛張聲勢,吸引黑龍會的注意,而且咱們能沖列黃龍洞口,就證明咱們已順利擊潰攔截咱們的敵人。軟轎中藏有大量炸藥,這一投入黃龍洞,黃龍堂自然破了,咱們這些人,留著已無用處,這是她一石二鳥之計。」
公孫相憤怒地道:「經總座一說,屬下真是如夢初醒,太上這一手,當真毒辣得很。」
丁嶠道:「不知總座現在有何打算?」
凌君毅道:「二位不用再叫兄弟總座了,兄弟這總護花使者,已經在黃龍洞一炸,不復存在了。」
丁嶠道:「那麼咱們該如何呢?」凌君毅道:「二位已經解去身中迷藥,從此不再受百花幫利用,正好脫出這場糾紛,依兄弟相勸,二位還是盡速離開此地的好。」
公孫相道:「兄弟聽凌兄說過,凌兄有兩位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凌兄原是為了救朋友來的,兄弟願意追隨凌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丁嶠道:「屬下這條命是總座救的,屬下是跟定總座了。」
凌君毅道:「二位高義,兄弟十分感激……」公孫相沒待他說完,接著道:「兄弟蒙凌兄不棄,許以兄弟論交,如今凌兄一人深入黑龍會,固然以凌兄的一身修為,黑龍會也未必有人能敵。但既要救入,又要應敵,究竟人單勢孤。
兄弟若在此時,棄之而去,還成什麼朋友?因此,不管凌兄如何說法,兄弟非和凌兄同去不可。」
丁嶠也接道:「公孫兄說的。全是兄弟心裡要說的話,總座若是不讓屬下跟去,那就是瞧不起屬下了。」
凌君毅看他們心意堅決,不好再為推辭,同時也想到深入黑龍會,難免會有一場惡鬥。公孫相說的沒錯,自己既要應敵,又是救人,一個人確實也應付不過來,當下就點點頭道:「二位既然如此說了,兄弟就不好再說了,只是黑龍會佔地理之勝,咱們不但路徑不熟,而且邊對方一點情況都不明瞭,本來光是為了救人,還可暗中進行,攻其無備。但如今黃龍洞已破,百花幫另兩批人馬分襲飛龍、青龍兩處,黑龍會必然戒備森嚴,咱們冒險深入,實在是一件十分凶險之事。」
丁嶠笑道:「屬下的意見,正好和總座相反。黃龍堂已破,幫主和副幫主率領的兩批人馬,分襲青龍、飛龍兩堂,此時雙方可能正在惡戰之中,咱們悄悄進去,縱然遇上一些守護之人,他們首尾不能兼顧,正是救人的好機會。」公孫相連連點頭道:「丁兄說得極是,凌兄機不可失,咱們快走。」
凌君毅雙眉微皺,道:「二位說的自是有理,只是咱們不知黑龍會巢穴,一時又到哪裡去找?」
公孫相笑道:「凌兄怎麼忘了,方才勾老大臨終之時,不是說過黃龍洞後,有一條秘道,他只說了兩個通字,也許就是通向黑龍會總堂,亦末可知,咱們何不進去找找?」
凌君毅想了想點頭道:「現在也只好如此了。」
丁嶠喜道:「咱們這就進去。」凌君毅道:「且慢,黃龍洞已被炸塌,秘道也許已被堵塞,咱們……」
丁嶠搶著笑道:「但也許經這一炸,反而把秘道炸開了,也未可知。」
凌君毅道:「話是不錯,但咱們進去之時,總得小心為宜,第一,咱們三人之間,至少也得保持一段距離,以防萬一。第二,由兄弟領先,丁兄居中,公孫兄斷後。如若中途發生意外,必須後退,就以公孫兄領先,丁兄切勿遲延,以最快速度離開,改由兄弟斷後,這一點,二位必須緊記。」
公孫相、丁嶠同聲應道:「凌兄但請放心,咱們省得。」凌君毅道:「好,咱們走。」話聲一落,當先飛身縱起,朝黃龍洞走去。
黃龍洞,就在黃龍巖下,本來是一座高大的洞府。如今洞口經炸藥炸毀,黃龍巖數十丈高的斷崖,也被震得倒坍下來,黃龍洞前,到處都是比人還高的巨石,幾乎已把石洞堵死。
第32章 直搗黃龍
凌君毅擄起袖管,功運雙臂,搬開了幾方巨石,才能側著身子,從石縫中緩慢行進。
黃龍洞裡自然全炸坍了,一座高大的洞府,全被大小石塊所堵塞。但黃龍洞石質較為堅硬,雖然倒塌之處甚多,洞形輪廓仍在。軟轎之中,除了炸藥,敢情還藏有油類,爆炸之後,引起燃燒,而且火勢隨著往洞後流注。
凌君毅目能夜視,但身後丁嶠和公孫相到了此時,已是寸步難行,凌君毅從懷中取出驪龍珠,托在掌心。黑暗之中登時發出一團乳白珠光,可以照亮一二丈遠近。凌君毅一路察看石壁上被燒焦的痕跡,邁步朝洞後尋去。當然,有許多地方,仍須搬開石塊,才能勉強行過。
丁嶠緊隨在凌君毅身後,低聲道:「總座,屬下幫你搬運石塊。」
公孫相道:「兄弟也來。」三人一路搬開石塊,深入後洞,黃龍洞佔地極大,此處已是深入山腹,前洞被炸藥震坍,到了這裡,炸坍的地方已經不多。有幾處石室,還算完整,卻發現了一二十具屍體,這些人全身並無傷痕,那是因前洞火勢太熾,窒息而死!凌君毅不覺足下一停,說道:「看來此處已到盡頭了。」
公孫相道:「但勾老大明明說這裡有一條秘道。」凌君毅道:「如果另有秘道,這些人就不會窒息而死了。」
丁嶠道:「咱們再找找看。」
說話之時,凌君毅已經舉步朝右首一間石室走去。
公孫相叫道:「凌兄,這石壁上有字。」
凌君毅舉著掌中明珠,朝壁上一照,果然看見門口石壁上釘著一小方木板,上書:「靜室,禁止擅入。」丁嶠道:「這可能是郝飛鵬平日練功之處了。」
凌君毅心中一動,立即舉步朝室中走去。這間石室裝著一道木門,裡面相當寬敞,四壁圍以金黃色的帳慢,上首靠壁處,放一張黃漆木床,床上被褥俱全。整間室中,除了這張木床之外,就別無—物,愈顯得石室寬大,而且有空蕩蕩的感覺。室頂大概受到山巖震動的影響。有一大堆砂土掉了下來。
公孫相目光轉動之際,右手長劍挑起一幅黃幔。丁嶠並不怠慢,同樣「刷」的一聲,鐵骨折扇一揮,把木床對面的一幅黃幔撕了下來。這一撕,只聽他口中忽然驚啊一聲,道:「在這裡!」
凌君毅聞聲看去,果見石壁中間,似有一道門戶的痕跡!所謂「痕跡」,本來這裡是整塊石壁,但如今露出了一個長方形的裂縫,極似一道暗門。丁嶠話聲出口,已經伸手推去。凌君毅想到此處既有暗門,可能設著埋伏,要待出聲阻止,已是不及,但丁嶠用力推了一把,石門卻是絲毫沒動。
公孫相跟著走了過去,仔細察看了四周裂縫,又用手推敲了一陣,才道:「這是一道暗門,大概不會錯了。」丁嶠道:「看情形,一定另有開啟樞紐,這樞紐自然就在這間石室之中,咱們找找看,也許可以找得到。」
公孫相道:「丁兄說得不錯,這道石門,本來可能出入均由機關操縱,應該不會讓人看出門戶的痕跡,更不會有裂縫的。
但經方才黃龍洞口一陣爆炸,山崖倒坍,此處受到巨大震動,才發生了裂縫,只怕連操縱石門的機關,也被震壞了。」丁嶠道:「你是說此路不通了?」
公孫相道:「可能如此。」
凌君毅道:「既有門戶,咱們就不妨推推看,也許推得開。」公孫相心中想說:「石門由機關操縱,如今山壁受到巨大震動,石門已經有了裂痕,可能機關已被震壞,誰有此神力?」
但凌君毅終究是他的上司,話到口邊,又忍了下去,接著道:「只怕不容易推得開。」
凌君毅道:「讓兄弟來試試。」隨著話聲,把掌中「驪龍珠」遞給丁嶠,道:「丁兄,你拿著珠子。」
丁嶠接過明珠,一面吃驚道:「總座,這道石門不下數百千斤,如果連著機關,無異生了根一般,如何推得開來?」
凌君毅微微一笑:「石門由機關操縱,自然無法推得開,但公孫兄說得不錯,此門啟閉的機關,已因山壁受到巨大震動,已被震壞,才會發生裂痕。機關既被震壞了,也許就可以推得開。」說話之時,左腳跨上一步,擄起袖管,伸出一雙修長白哲的手掌,按在石門之上,默運功力,緩緩朝前推去。
公孫相看他真的要推,在旁說道:「凌兄小心,別岔了氣。」
凌君毅回頭笑道:「不妨事,兄弟只是試試而已。」丁嶠手中拿著驪龍珠,側臉看去,但見凌君毅雙手按在石門之上,靜立不動,但他一件青衫,已經漸漸飄了起來,有如灌足了氣一般,心頭暗暗驚異,忖道:「總座年紀比自己還要少了幾歲,這一身功夫,自己當真望塵莫及。」
正在心念轉動之際,只聽凌君毅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雙手使勁往外推出。緊接著但聽石壁間起了一陣格格輕響,那是鐵條繃斷之聲,石門已經緩慢的朝外開啟。
公孫相目中神采飛揚,驚喜道:「凌兄這份神力,真是舉世罕有!」
丁嶠更是睜大雙目,咋舌道:「總座這是什麼神功?競有這般大力,真的把石門推開了。」
他們說話之時,凌君毅已把石門全部推開,雙手一鬆,一身被真氣鼓起的情形,也緩緩垂下,面不改色,只是徐徐吁了口氣,笑道:「兄弟推開一道石門,哪能稱得上什麼神功?」丁嶠把手中明珠遞還給凌君毅。一面說道:「總座,屬下今晚算是開了眼界,但總座方才使的是什麼功夫,總得告訴屬下吧?」
凌君毅撰道:「丁兄一定要問,兄弟只好說了,兄弟使的是『金剛心法』。」
丁嶠道:「『金剛心法』這名稱屬下聽都沒聽人說過。」公孫相道:「凌兄一身所學,出於不通大師,自然是少林絕藝了。」
石門外面,是條黝黑的甬道,不太寬敞,只能容得兩人並肩而行。
凌君毅當先跨出,只覺地道中曲折甚多,不但絲毫沒有濕霉氣而且有清新寒風,迎面吹來。他手托明珠而行,約摸走了二三十丈光景,吹來的寒風,愈見冷峭,甬道已到盡頭,迎面是一排石級。
凌君毅加快腳步,拾級而登,走了百級左右,石級已盡,迎面出現了—道門戶,門外隱隱似有天光。
凌君毅心頭暗道:「莫非已經到了地頭?」心念一動,立即收起明珠,揣入懷中。
公孫相緊隨而上,低聲問道:「凌兄可是發現了情況?」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沒有,這裡有一道門戶,隱隱可見天光.可能已到地頭。咱們還是小心些的好,莫要驚動了對方。」
公孫相道:「凌兄說時是。」凌君毅話聲一落,舉步朝門外走去。公孫相、丁嶠一左一右,緊隨地身後而出。一齊跨出石門。但見石門之外,竟是一個只有十數丈見方的井形峽谷,四周是壁立百丈的峭壁。仰首向上看去,正如坐井看天,可以看到的青天,只有那麼小小的一方。
這是一個天然的小天井,地上光滑平整,打掃得一塵不染,左右兩邊石壁之下,各有一條長形石凳。對面一座石壁之下,卻有兩座石洞。洞口無門,看去黑黝黝的,看不見其中景物,也聽不到半點人聲。黑暗,死寂,好像是豆古無人的洞穴,在黑夜之中,更有些寒颼颼、陰森森的感覺。從黃龍洞地道而來,到了此地,一分為二,出現了兩個洞穴,不用說,這可能是通向青龍、飛龍兩堂的秘道無疑。
凌君毅腳下略為趨超,自己主要是為了救人而來,只不知方如蘋、唐文卿被他們囚禁在哪裡?公孫相跨上一步,低聲道:「凌兄,這兩個石洞,可能是通向他們青龍、飛龍兩堂的秘道了。」
凌君毅點點頭,沉吟道:「兄弟在想,這兩個洞,咱們該從哪一個進去?」
丁嶠道:「總座志在救人,這個石洞裡找一找,回頭再找那一個,反正總得把人救出來。」隨著話聲,舉步朝左首一個洞穴走去,說道:「總座,現在該由屬下打頭陣了,這座石洞之內,可能布有機關埋伏,屬下還略懂皮毛。」
凌君毅只得讓他先行,一面仍然把那顆驪龍珠遞了過去,口中說道:「丁兄帶著此珠,一切小心為上。」
丁嶠接著珠子,道:「屬下省得,決不會有什麼差錯的。」刷的一聲,打開折扇,護住前胸,朝左首石洞走入。
凌君毅怕他有失,跟著他身後走去,公孫相則跟在凌君毅的身後,作為斷後。三人一路向前行走,轉了兩個彎,洞中更是黑暗,但丁嶠手上托著明珠,發出一團柔和晶瑩的珠光,在黑暗之中,老遠就可被人發現。
凌君毅暗暗叮囑道:「丁兄要運氣戒備,慎防暗中有人偷襲。」丁嶠笑道:「總座放心,只要發現有人,屬下自會先發制人。」他口中雖然說得輕鬆,心中卻也知曉自己三人,此時已經深入腹地,不論對方是否有備,現在一步步地接近他們堂址,都可能有人把守,或是遇上巡邏之人。自己走在前面,手上又有發光的夜明殊,所謂敵暗我明,隨時都能遇上強敵施襲。因此,這一路上行動之間,十分小心,一手執扇,耳目並用,搜索行進。這樣又走了十幾丈遠近,始終不見有人攔截。
丁嶠忽然腳下一停,低聲說道:「總座,屬下覺得情形有些不對。」
凌君毅道:「丁兄必有所見。」
丁嶠道:「這條山腹秘道,不論通向何處,都是他們山腹要地,自該有嚴密的守備,這裡防備太鬆懈了,疏忽得有些不近人情。」凌君毅點頭道:「丁兄說得極是,兄弟也有此感。」
公孫相接口說道:「也許幫主或是副幫主率領的人,已經和他們正面發生戰鬥,無暇顧到山腹秘道了。」
丁嶠道:「也許是郝飛鵬已經逃來此地,發覺我們追蹤尋來,有贏誘咱們深入。」
凌君毅道:「都有可能,但我們已經到了此地,縱有埋伏,也得闖他—闖了。」丁嶠道:「總座說得對,就是龍潭虎穴,咱們出闖定了。」大步朝前走去。甬道轉了個彎,似是已到盡頭,前面地勢忽然開敞,不,前面忽然有了光亮!
丁嶠為人機警,他原是貼著石壁,搜索行進,驟見前面有了燈光,立即身形一停,把手中托著的珠子一把握住,朝後遞去,低聲道:「總座把珠子收了,前面已有燈光。」凌君毅接過珠子,揣入懷中。這一瞬工夫,丁嶠已經側著身子,閃到甫道洞口,背脊緊貼著石壁,偏頭接著石壁,朝外看去。甭道外面:是一座十來丈方廣的石室;也有些像一片廣場。因為正面有兩扇鐵門,門上安裝著兩個門環。
鐵門緊緊閉著,左右兩邊,各有兩盞琉璃燈,燈下站著一式緊身青衣的四個佩劍武士。燈光雖是並不太亮,但在黝黑的山腹中有這兩盞燈,已足可照得這十來丈方廣的大石室,清晰可見。丁嶠暗暗皺了下眉,他估計從自己隱身之處,和對方相距,少說也有十一二丈,要想突施襲擊,除了強弓勁弩,任何暗器,也夠不到他們。
這時凌君毅也跟了過來,低聲問道:「外面情形如何?」
丁嶠道:「看來咱們已經到了地頭,前面有四個人,守衛鐵門。總座稍待,讓屬下先去把他們解決了。」話聲甫落,雙肩一晃,人已朝洞外掠了出去。
他身形堪堪掠出,站在鐵門兩邊的四個青衣漢子立時警覺,有人沉喝一聲道:「什麼人?」
另一個喝道:「站住。」丁嶠身法快速絕倫,在他們喝聲之中,已經直欺過去,到了離鐵門三丈來遠。左右兩個青衣漢子也在此時,一左一右閃身攔住去路。
左邊一個喝道:「你從哪裡來的?」
丁嶠腳下一停,故意喘息著一拱手道:「二位兄台,在下是報訊來的……」
右首一個問道:「你是什麼身份?」丁嶠手中拿著折扇。朝兩人拱拱手道:「在下是黃龍堂巡主丁嶠……」話聲未落,鐵骨折扇巾無聲無息射出兩點寒芒,直向兩人咽喉襲去。那兩個青衣漢子不防丁嶠有詐,同時距離又近,等到發覺,已是不及,雙雙往後便倒。
另外兩個漢子,瞥見同伴倒下,不覺吃了一諒,怒喝道:「好小於,你敢到這裡來撒野。」同時掣劍在手,縱撲過來。
丁嶠朗笑一聲,候地後退半步,手中折扇,刷的一聲,打了開來,笑道:「兩位來得正好。」
他這柄鐵骨折扇,每根鐵骨之中,都藏著細如牛毛的淬毒飛針,這一打將開來,手腕輕輕一抖,一蓬飛針,就像扇形般激射而出。兩個青衣漢子堪堪撲到,雙腳還未站穩,就被飛針打中,一聲不作,雙雙躍墜下去。這一手,當真快捷無比。
丁嶠折扇一收,不覺哈哈笑道:「原來是些不堪一擊的東西。」
凌君毅、公孫相跟著掠出。
凌君毅目一掠四人,問道:「他們都死了麼?」丁嶠道:「他們中的都是要害,已經毒發身死了。」
凌君毅道:「兄弟方才忘記告訴丁兄,咱們應該留一個活口才是。」
丁嶠道:「這個屬下倒是沒有想到。」
公孫相抬目望望兩扇鐵門,說道:「這裡不是青龍堂,就是飛龍堂了。方才丁兄出手太快,以致他們無法回身報警,如今鐵門緊閉,只怕裡面的人,還不知道呢。」丁嶠笑道:「這個容易,他們在門裡站崗,若是發生緊急之事,自然有報警的設備,咱們仔細查看就是了。」說著舉步走了上去,仔細在兩邊石壁和兩盞琉璃燈察看了一遍,覺得並無可疑之處。公孫相跨上一步,舉手握住左首門上的鐵環,朝左右輕輕旋動。
他這一旋,發覺鐵環居然隨手旋動,心頭不覺一喜,說道:「在這裡了。」話聲出口,試著朝左旋了三轉,就在他旋動之際,耳中隱隱聽鐵門內起了一陣極輕的金鐵之聲。
公孫相何等機警,立即鬆手,口中低喝一聲:「丁兄速退,這鐵門之中,可能有什麼埋伏。」身形向後躍退出去一丈來遠。
丁嶠也是十分機警之人,沒待他說完,已經跟著往後躍退。凌君毅依然站在原處,微微一笑,目光盯注鐵門。果然,就在公孫相後退之際,石壁間起了一陣軋軋輕震,兩扇鐵門,已經緩緩開啟,。門內一片黝黑,不見燈光,望去好像是一個院落一般!鐵門開了,在它開啟之時,並沒有什麼暗器之類的東西射出。
公孫相站在凌君毅身邊。等了半天,口中不覺輕「咳」—聲道:「不對啊?」
丁嶠道:「公孫兄覺得哪裡不對了?」
公孫相道:「這兩扇鐵門上,共有兩個鐵環,應該是兩邊一起旋動,鐵門才會開啟。兄弟只旋動了左門上的鐵環,那該是觸動機關,就會有埋伏出現才是。」丁嶠笑道:「也許是咱們盲人騎瞎馬,撞對了,左首鐵環是開啟鐵門的機關,如果旋動的是右首那個鐵環,才會觸發埋伏。」
公孫相看看門內確實無動靜,才點點頭道:「丁兄說得也是。」
凌君毅笑道:「兄弟只知丁兄尊師外號神扇子,索有巧匠之稱,想不到公孫兄更對機關埋伏也是內行。」公孫相道:「凌兄過獎了。家師有一位朋友,精於消息之學,昔年在江湖上頗負盛名,後來為了避一個仇家,遠走漠北,和家師時相過從,兄弟隨侍家師,聽到了一些皮毛而已。」
丁嶠接著笑道:「總座大概還不知道呢,家師當年雖以一柄鐵骨折扇馳名江湖,但只以招術取勝,扇中並無花樣。據說有一次在對方一雙子母圈下吃了大虧,從此發憤研究機關消息,尤其對暗器一道,獨具心得,在一柄鐵骨折扇之中,可藏三十六種細小暗器,使人目力難辨,遂博得神扇子的雅號。屬下從師較淺,連家師的皮毛都沒學到,連這柄鐵骨扇還是家師替我制的,至於一般機關埋伏,也只不過是平日聽家師說過一些罷了。」
凌君毅笑道:「就是如此,二位也比兄弟強得多了,我對此道可說一竅不道。」口中說著,雙目一直注視著鐵門內的動靜,他目能夜視,門內雖然一片黝黑,但依稀仍可辨認!入門處,極似一個小院落,迎面有三級石階,階上極似一間寬敞的客廳,因相距已遠,而且裡面是一片黝黑,只能隱綽綽地看到一些椅幾,這半晌時光,裡面依然沉寂如死,聞無一入。
丁嶠已是不耐,說道:「總座,看來此處確實不像有人,咱們可以進去吧!」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自然要進去,只是大家還以小心為上。」說完,當先朝鐵門中走入。公孫相、丁嶠一左一右,緊隨他身後,走入鐵門。
凌君毅因門內太黑暗,仍然取出「驪龍珠」照路。緩步走到院中,目光朝四下掃視。但見這裡雖是山腹石窟,但形狀卻與天井無異,正待舉步朝階上走去,突聽身後忽然響起「砰」的一聲,兩扇鐵門,已經自動關上,眼前登時暗得一暗。
公孫相急忙回頭瞧去,沉哼一聲道:「咱們果然中了埋伏!」話聲剛落,天井上空,已然撒下一片鐵網,當頭直落,把三人一起罩住。公孫相、丁嶠應變極快,就在鐵網罩落之時,已然掣出兵刃,朝網上擊去。哪知這片鐵網,敢情是百煉精鋼製成,不但堅韌,不受刀劍,而且每一個網眼之間,都接著倒刺。你不掙動還好,這一掙動,倒刺就鉤止衣衫、髮髻,越是掙動,被鉤住的地方也越多,公孫相、丁嶠兩人手中空自執著兵刃,這一所動,手臂、肩背、髮髻全被倒刺鉤住,連兵刃都無法抽動。只要你再掙動一下,倒刺就會鉤入你的肉裡。
只有凌君毅靜立沒動,雖被鐵網罩住全身,但他身上被倒刺鉤卻較少,縱有幾處也被鈞住,那是因為公孫相、丁嶠兩人掙動之故,鐵網受到波動,才鉤上了凌君毅的肩背。
丁嶠又急又怒,但他總究是神扇子的門人,發覺不對,立即停住,口中道:「總座,咱們這可怎麼好?」公孫相已然怒聲喝道:「黑龍會鼠輩,有種就站出來和咱們拚個生死存亡,這般暗施狡詐,乘人不備,算得哪一門子人物?」
凌君毅凜立不動,淡淡一笑道:「公孫兄、丁兄怎的如此沉不住咱們們雖被網住,但這裡並沒有人,喝叫又有何用?此時更宜保持沉著,所謂處變不驚,能以不變應萬變……」
「好個以不變應萬變!」笑聲起自廳上,緊接著眼前一亮,廳上的炷火,同時燃起:只見石階上,同時出現了三人。中間一坐著黃龍堂主郝飛鵬,他左右是兩個胸繡飛龍的漢子,看去都在四旬以上。
石介兩邊,是八個身著青色勁裝,手執狹長淬毒長劍的大漢。
郝飛鵬深沉一笑道:「凌君毅,你能尋到此地,果然不錯,但仍然逃不出老夫的手心。」說到這裡,不覺哈哈大笑。
凌君毅髮髻、肩頭等處,自然也全被倒刺鉤位,但他依然凜立不動,冷冷說道:「郝飛鵬,你認為凌某已經被你困住了麼?」郝飛鵬大笑道:「難道你還想逃得出去?」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11:04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05:34
凌君毅目中精芒陡射,朗笑道:「區區鐵網,你認為就能奈何凌某了麼?」在他說話之時,身上一襲青衫,好像灌滿了風,忽然鼓了起來。因為青衫的鼓起,就把綴滿倒刺的鐵網也撐了起來,他右手迅快從身邊掣出一柄寒光耀目的短劍。但聽嗆然龍吟,一道精光應手而起,輕輕一圈,已把身前的鐵網削斷,劍光繞身一匝,身外鐵網一續而斷,紛紛跌墮地上。
郝飛鵬見狀大驚,口中失聲道:「他手中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左首青衣漢於冷笑一聲,舉手一揮。只聽八個青衣大漢同時發出一長嘯,分由八個方向,朝凌君毅撲來。
凌君毅手中巨朗劍向外一揮,封住了三個方向,青虹吞吐,森森劍氣,直逼肌膚,八個青衣大漢每人都感到凌君毅揮出的劍勢,好像是朝自己刺來的,不待劍光逼近,紛紛往後躍退。凌君毅身形輕旋,帶動劍勢,揮手之間,便已削斷了公孫相、丁嬌兩人身上纏著的鐵網。公孫相一下脫出鐵網,有如猛虎出押,口中大喝一聲,身形一僕,狼形劍如毒蛇吐信,揮劍搶攻過去。
丁嶠更不打話,雙足一蹬,折扇霍然有聲;幻起一片扇形般的清光,反擊過去。這八個青衣大漢,劍法縱然凌厲,但公孫相、丁嶠這一展開手腳,豈同等閒?幾招下來,就佔有優勢,把八人逼得退避不迭。凌君毅返劍入匣,身形一晃,退出數步,背手站在一側觀戰,也不出手相助。公孫相的「狼形劍」一經展開,竄來竄去,劍發如風,每一劍,刺的都是致命的大穴,使人防不勝防。丁嶠一柄鐵骨折扇,候開候合,開時如開山巨斧,縱劈橫削,闔時如點穴鋤、判官筆,敲敲打打,專找人家經穴下手。這兩人都是年輕一代的佼佼高手,劍扇聯手,這小天井似的石室中,儘是劍光扇影,把八個青衣大漢的攻勢壓了下去。
那八個青衣大漢久戰兩人不下,反而被迫落下風,自然也急怒攻心,放棄了本來聯手合搏的陣勢,各出絕招搶攻。剎那之間;八支長劍劃起一條條灰暗的劍影,朝兩人襲來,這一陣搶攻,因為不受陣勢的拘束,攻勢大見凌厲,公孫相、丁嶠兩人,也立時陷入四面圍擊之中。丁嶠怒喝,鐵骨折扇一抖,射出兩支毒針,當前兩個大漢,在搏鬥之中突然無聲無息地倒地死去。其餘六人眼看同伴身上無傷,忽然無緣無故的倒地不起,心頭方自一凜!
公孫相長劍一轉,慘啤乍起,長劍從另一個青衣大漢透腹而過,鮮血噴射,當場氣絕。八個青衣大漢,頃刻之間,死去三個,剩下的五個雖在揮劍惡鬥,但銳氣已減。攻勢也大大的削弱。
公孫相、丁嶠兩人,一劍一扇,聲勢陡盛,逼得五人連連退避不隧。
站在階上的兩個青衣人互望了一眼,只聽左首那人沉聲喝道:「住手。」五個大漢本已情勢危急,但因為首之人沒有命令,不敢擅自退卻,此時聽到左首青衣人的喝聲,立即紛紛躍退。
公孫相長劍一收,冷笑道:「閣下可是想親自下場,試試公孫大爺的劍法麼?」
丁嶠拆扇一指右首青衣人,大笑道:「你也下來,試試丁大爺的扇招。」左首青衣人玲哼道:「就憑你們『天狼劍』『天墾扇』這點功夫,也想在這裡逞強麼?」
公孫相大笑道:「不信,二位下來試試就知道了。」
左首青衣人回頭朝右首青衣人道:「二弟,你下去把這兩個狂妄小於收拾了。」
右首青衣人答應一聲,抬手掣出一柄色呈烏黑的闊劍,舉步走下石階,冷冷說道:「你們三個一起上麼?」公孫相一個僕步,迎了上去,笑道:「閣下很狂,你一個人下場,自然是公孫大爺奉陪了。」
右首青衣人大刺刺地道:「憑你一個人,還不是我的對手。」
公孫相大怒道:「你是不是我的對手,還不知道呢!」刷的一劍,斜刺而出,但見寒芒閃動、幻起三朵劍花,分指對方三處大穴。「天狼劍法」出手奇快,而且專攻側面,令人大是難防!
右首青衣人確有驚人的武功,左手一揮,推出一股無形的潛力,逼住劍勢,冷笑道:「你也接我一劍。」闊劍一揮,迎面就劈。他出手並無招式,但一道劍影堪堪劈出,立時有一股森森劍風,應劍而生!公孫相長劍陡然收回,疾快地向旁側閃去,他「狼形步」身法輕靈,一閃之間,本已讓開對方劈來的劍勢。但哪知右首青衣人身子輕輕一旋他那柄闊劍,卻是原式不變,依然朝公孫相迎面劈來。他出手並不太快,正因劍勢原式不變,是以這劈下的一劍,此時離公孫相已不到二尺。公孫相心頭一驚,非同小可,一時無暇多想,長劍上迎,使了一招「天狼參斗」,朝他闊劍架去。
雙劍交擊,響起「噹」的一聲大震,右首青衣人岸立不動,公孫相直震得右臂酸麻,腳下連退了三步。這是他出道以來,除了敗在凌君毅手下。還是第一次遇上勁敵。公孫相原是心高氣傲之人,第一招上,被人震退了三步,一張俊臉不禁漲得通紅,一退候進,右腕連抖,長劍連發三招。這三劍,自然是「天狼劍法」中最狠最毒的殺著,劍如靈蛇,快得像驚霆閃電,令人眼花繚亂!右首青衣人冷冷一笑,左手闊劍,同樣連發三劍封住公孫相劍勢,左手卻施展空手奪劍的招法,直向公孫相握劍右腕上抓去。此人武功詭異,劍招看去樸實無華,卻內藏精奧!尤其這一記奪劍手法,更是十分古怪,融合了擒拿和斬經截脈、空手入白刃等手法,不容公孫相有變招的機會。
公孫相若不後退,手中長劍就非被對方奪下不可。自己刺出三劍,全被對方闊劍封死,此時一見對方伸手奪劍,心頭更是冒火,陡然飛起一腳,朝他左腕踢去。
就在此時,但聽二個細小的聲音,傳入耳中,說道:「公孫兄速退。」
公孫相聽出是凌君毅暗施「傳音入密」,指示自己機宜,但此時左足已經飛起,踢了出去。但見右首青衣入抓來左手,手背輕輕在公孫相腳背上碰了一下,五指勾曲,仍然直抓公孫相右腕劍柄。公孫相但覺腳背如中鐵石,奇痛徹骨,對方左手已在此時抓到劍柄。
間不容髮之事,右首青衣人五指勾曲,快要抓到劍柄之際,直覺掌心抓住了一件東西,立即五指一攏抓在手中。這五指一攏,但覺掌心一陣刺痛,急忙低頭看去,原來抓到的並非劍柄,而是鐵網上的一個倒鉤。這倒鉤何等鋒利,經他一握,已經陷入肉內,鮮血從掌心一滴一滴的流出。公孫相在這一瞬之間,已退了出去。
右首青衣人從掌心起出倒鉤,目光一抬,望著凌君毅道:「這是你出手的吧?」
凌君毅含笑道:「在下看到了自己兄弟的長劍就要被人奪下,所以援手,這也沒有什麼不對吧?何況在下並無傷人之意,閣下只要不抓得太緊,就不會割傷手掌了。」右首青衣人憤怒地道:「很好,這場還沒打完,那就換你來吧!」
郝飛鵬站在階上,和左首青衣人低低說了兩句。
左首青衣人道:「老二,你回來,讓我會會位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
凌君毅朗笑一聲道:「閣下指教,在下自當奉陪,但在下已經不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了。」
左首青衣人奇道:「你怎會不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了?」凌君毅笑道:「這個與動手似無關係,在下無可奉告。」郝飛鵬道:「佟兄怎麼相信他胡說?他不是百花幫總護花使者,來此作甚?」
凌君毅正容道:「凌某說出不是,就是不是,這有什麼好抵賴的!」
郝飛鵬目光閃動,問道:「總有個理由吧?」凌君毅道:「沒有什麼理由,在下只是不想幹了。」
郝飛鵬眼珠一轉,又說道:「你既然脫離了百花幫,和敝會就並無過節可言,只要閣下肯放下兵刃,敝會主原有重用老弟之意,兄弟可以給你引進。」此人一臉陰險,但卻故意裝出歡然之色。
凌君毅道:「在下確想見見你們會主,只不知郝堂主如何給在下引見。」
郝飛鵬臉上笑意更濃,說道:「在老弟來意未明之前,只好暫時委屈,先放下兵刃,由兄弟點了你幾處穴道,就可帶你去見會主了。」丁嶠大聲道:「總座,萬萬不能上他的當,這樣豈非成了他們囚犯?」
郝飛鵬道:「凌老弟幸勿誤會,這只是外人晉見會主的一種手續而己。老實說,一般人在晉見會主之時,雙手都得鎖上金鏈,以防萬一。兄弟因你凌老弟是會主亟欲一見之人,才擅自作主,改為點你幾處穴道,在會主面前,兄弟還是扭上幾分不是呢!」
凌君毅傲然一笑道:「郝堂主盛意,在下謝了。在下此來,自然要見見貴會會主,但並不是如此見法。」左首青衣人冷哼一聲道:「此人狂妄得很,郝堂主不用和他多費唇舌,兄弟把他擒下!就押著他去由會主發落就是了。」
郝飛鵬微微皺了下眉,又和左首青衣人低低說了幾句。
左青衣人仰臉笑道:「郝堂主但請放心,他進入了飛龍堂,還能飛上天去麼?」凌君毅心中暗道:「原來這裡果然是飛龍堂!」
左首青衣人已從肩頭撤出闊劍,目注凌君毅,面情冷漠,大刺刺地說道:「聽說你藝出反手如來門下,佟某正好討教幾手高招。」
凌君毅看他年紀不算太大,但雙目隱射精芒,可見內功修為,已臻上乘。當下瀟灑一笑道:「討教不敢,閣下既然劃出道來,在下自當奉陪。但在動手之前,我想知道二位如何稱呼?」郝飛鵬道:「兄弟忘了先替凌老弟引見,這是敝會飛龍堂副堂主佟天錫,這位是飛龍堂總巡主佟天來。」
凌君毅點點頭道:「在下幸會,二位大概是天山門下了?」
他看到佟天錫和佟天來兩人使的都是闊劍,尤其方才佟天來的劍法,頗似天山一路。武林中只有「天山劍法」外貌樸拙無華,內藏奇詭術,往往使人認為他劍法笨拙,那非上當不可。
何況這兩人全都姓佟,極可能是天山大俠大漠神雕佟歸愚的子侄輩無疑。
冬天錫臉色一沉,道:「佟某兄弟是何出身,與動手無關,你亮劍吧!」這話卻是套了凌君毅方纔之言。
凌君毅仰天朗笑一聲道:「在下這柄倚天劍,斬金如土,削鐵如泥,閣下可得小心。」隨著話聲,右腕一抬,緩緩抽出一柄寒光如水的長劍。
佟天錫看了他手中長劍一眼,冷聲道:「劍倒是一柄好劍,只不知你手下如何。」突然跨上一步,闊劍迎面劈來。
他這柄闊劍,劍葉足有手掌般寬,這仰面一劍,樸實無華,出手並不太快,更無奇特招法,但卻劃起一片強勁劍風。
凌君毅會過不少使劍高手,卻從未遇到過具有如此威力的一劍,頭不禁駭然,暗道:「看來他已得到天山劍法神髓。」心念閃電一動,拍手發劍,使了一招「龍爪撥雲」,劍尖微翹,朝前撥去。但聽「錚」的一聲,雙劍交擊,凌君毅突覺對方劍身上,傳來一股極大的震裡,手腕被震得微微一麻!若是換了個旁人,就在這一劍上,長劍就非被震得脫手不可,但佟天錫劈來的劍勢,也被凌君毅一劍撥了開去。
佟天錫臉色一變,一語不發,又是一劍橫掃過來。橫掃就是橫掃,毫無變化可言,但凌君毅已經看出他橫掃一劍,幾乎擴及一丈方圓,任你如何閃避,都在他劍勢範圍之中,於是毫不思索的雙足一點,身子飄空而起,一下縱起兩丈來高。
佟天錫一擊未中,他闊劍橫掃之勢落空,隨著一個轉身,帶轉擊出的力道,闊劍隨著朝上翹起,一道烏黑的匹練,擴及四五尺寬,劍風嘶然,悉數朝上捲來。他哪裡知道凌君毅這凌空拔起,使的是一招「神龍出雲」,上半招身隨劍起,下半招乃是下擊之勢。就在他闊劍朝上翻起之時,凌君毅筆直披上去的人,已經掉過頭來,變成頭下腳上。右腕一灑,半空中立時爆出一片錯落劍花,青芒流動,宛如纓絡擯紛,飛灑而下。一迎一下,快速何殊電光石火?但聽一連串交擊之聲,急若連珠,聲震耳際!
佟天錫急退數步,低頭瞧去,但見自己一柄緬鐵精煉、平日專削敵人兵刃、不畏寶刀寶劍的闊劍,這一招交接,已是缺口纍纍!突然口中低喝一聲:「退!」轉身朝廳上奔去。
郝飛鵬、佟天來聽到他的喝聲,同時向後退去。五個青衣大漢久經訓練,身法奇快,緊隨三人之後,「刷」的一聲,同時退入廳去。廳上八盞琉璃燈也同時突告熄滅。
凌群毅等三人但覺眼前一暗,再定睛瞧去,退入廳上的人,在這一瞬之間均已消失不見。丁嶠本想追去,但因凌君毅站著未動,不好獨自逞強。
公孫相疾趨而上,低聲說道:「對方末敗而退,只怕是有詭計。」
凌君毅點頭道:「公孫兄說得有理,咱們進去看看。」手托驪龍殊,舉步朝階上走去。這裡雖是石窟,但開鑿之時,卻佈置成天井和廳堂的格式。他們是在「天井」裡動的手,這時朝廳上走去。登上三級石階,是一條寬敞的迴廊,正面一排六扇樓花石門,全都敞開著。凌君毅當先跨進廳堂,足下一停,藉著珠光,目光朝四面轉動。
只見這間石室「廳堂」,約有八九丈方廣,除掉中間放了一張長條石桌和兩邊有兩排白石椅幾,就別無他物,四周空曠,愈見幽暗。凌君毅掌中托著明珠,珠光照射,雖只有三數丈遠,但他已可借珠光的照射,清晰看到四周景物。那是三堵平滑完整的石壁,哪有絲毫門戶的痕跡?
郝飛鵬、佟氏兄弟和五名青衣大漢,明明是退進大廳才消失不見的,但大廳上,除了石椅石几,哪有半個人影?凌君毅已然想到
「大廳」之上,必有暗門:公孫相緊隨凌君毅身後,走入大廳,
低咳一聲道:「這廳上不見門戶,那一定是裝有機關了,丁兄,咱們先搜一搜,莫要中了他們暗算。」
丁嶠從身邊摸出火祈子,一手晃亮,說道:「不錯,咱們快搜。」公孫相也取出一個火折子,隨手晃亮。
大廳上有兩文火折於,火光照耀,登時亮了許多,但見石壁、地下,都是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石,光可鑒人,經過兩人分頭搜索,仔細地察看了三道石壁和每一個角落、地上每一寸青石,依然一無所獲。這座大廳,似是整塊青石鑿出來的,甚至連一絲痕跡也沒有。
丁嶠手上火折子漸漸燒盡,他丟去紙火,輕輕歎息一聲道:「書到用時方恨少,直到今天,兄弟才後悔當時沒跟家師學那機關消息這一門學問。」
公孫相的火折子也隨著燒盡,接著說道:「看來此地的機關佈置,出於大匠之手,不是咱粗通皮毛的三腳貓,所能找得出來的了。」
兩支火折子熄滅,只剩下凌君毅手上一團珠光,廳上立時暗了許多。
凌君毅道:「既然找不到門戶,你們就不用再找了。」丁嶠道:「咱們後路已斷,總不能就這樣被他們困在這裡。」
凌君毅道:「他們不敗而退,必然另有花樣,咱們趁這段時間,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果然緩步走到石椅上坐了下來。
公孫相道:「凌兄這份鎮定工夫,實非兄弟能及。」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這是家師從小告誡兄弟的,越是遇上困難,越要冷靜,所謂以靜制動,以逸待勞。」說到這裡,忽然以「傳音入密」說道:「對方隨時可能突擊,咱們不可不防,公孫兄、丁兄二位,可各自選擇適當的位置,隱住身形,沒有兄弟的暗示,不可出手。」
公孫相、丁嶠二人點頭應「是」。
凌君毅取出溫婉君所贈的彩絲囊,打開絲結,取出玉瓶,傾了兩顆「清神丹」,分給兩人,隨著仍以「傳音入密」說道:「這是嶺南的「清神丹」,專治各種迷香、迷藥,你們可以含在口中。」
兩人接過藥丸,納入口中,就向左右閃開,各自隱到一張石椅後面,蹲下身子。
凌君毅收起驪龍珠,揣入懷中,大廳驟然失去珠光,登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樣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依然不見對方動靜。
丁嬌忍不住道:「總座,賊人這一著,倒是厲害得很,他們只要把咱們困在這裡,不予理會,這樣只要三天下來,咱們縱不餓死,也沒力氣應敵了。」凌君毅道:「不會的,這裡已是飛龍堂重地,他們遲遲不見動靜,也許是正面戰鬥激烈,分不出人手,只好暫時把咱們困在此地。但不論他們勝敗如何,我想時間也決不會太久的。」
公孫相道:「以兄弟想來,他們遲遲不發動的原因,此事和凌兄有關。」
凌君毅道:「公孫兄此話怎說?」
公孫相道:「在牛洛磯,饒三村說過的話,凌兄大概記得,他曾說,只要凌兄肯投黑龍會,百花幫給你總護花使者,他們會主也可以界以總護法的職務。」
凌君毅道:「這個兄弟自然記得。」公孫相道:「咱們剛到黃龍巖之時,三面受困,情勢十分不利,郝飛鵬也再三勸凌兄投效黑龍會,後來經過一場激戰,黑龍會十二星宿悉遭殲滅,藍煞神田有福、冰神獨孤叟也在這一戰中喪失了性命。而且咱們還毀了黃龍洞,黑龍會三堂之一的黃龍堂也已全毀,郝飛鵬僅以身免。這對郝飛鵬來說,對凌兄應該恨之入骨,仇深似海……」
凌君毅道:「不錯。」
公孫相續道:「但方纔凌兄破去鐵網,郝飛鵬現身之時,和凌兄見面,並無切齒深仇,仍勸凌兄隨他去見黑龍會會主,由此可見,黑龍會主對凌兄十分重視,而且必有指示,只要凌兄肯為黑龍會所用,縱然毀了他們黃龍堂,也並不重要……」凌君毅笑道:「兄弟有這麼值得他們如此重視之處?」他話雖這麼說?心中卻暗暗忖道:「這—定因自己能解他們『毒汁』之毒的緣故。」這話,自然並未說出來。
公孫相道:「依兄弟推斷,也許是黑龍會不願開罪凌兄尊師,也許另有別情,但黑龍會主急於拉攏凌兄,該是無可置疑之事。」他口氣微頓,接著又道:「凌兄進入此地之後,鐵網無功,佟天錫也自知不敵,才匆匆退去,把咱們困在這裡……」
丁嶠道:「公孫兄分析的極是,但他們把咱們困在這裡,又有什麼用意呢?」
公孫相道:「這座大廳上定然有著極厲害的埋伏,他們雖把凌兄困住,只是郝飛鵬、佟天錫都不敢擅作主張,要去向黑龍會主請示,因此,在黑龍會主的指示尚未到達之時,不敢有所行動。」
丁嶠一拍大腿,笑道:「這話不錯,等黑龍會指示一下,是戰是和,就可分曉了。」就在他們說話之時,凌君毅忽然聞到一縷異香,頭腦立感昏脹,心中不覺一動,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們暗中使用迷香,企圖蒸翻自己三人!」說也奇怪,他鼻中剛一聞到異香,掛在胸口的彩絲囊中,也立即發出一絲淡淡的清香,使人神志為之一清,心頭不禁暗暗讚佩:「嶺南溫家果然不愧是世代相傳的迷藥鼻祖,就以這玉瓶來說,平時一直接在胸口,聞不到一絲香氣,但經遇上迷香,玉瓶中的解藥就立即自動散發出清香來了。」
他已把驪龍珠收入懷中,因此大廳上一片漆黑,看不清廳上情況,但他相信,此時迷香可能已經瀰漫全廳,因為他聞到從衣領內散發出來的清芬之氣,縷縷不絕,直沁心脾。
公孫相、丁嶠一左一右,分別坐下首石椅之上,三人成犄角之勢;此刻自然也聞到了!
只聽丁嶠口中「啊」了一聲,輕輕說道:「總座聞到了沒有?這香氣恐怕不對!」
凌君毅急忙壓低聲說道:「對方正在施放迷香,丁兄莫要出聲,待回如果有人進來,二位要裝作已被迷翻過去,不可魯莽出手,聽兄弟的笑聲為號。」
公孫相道:「兄弟省得。」這樣又過了一刻功夫之久,廳上香氣漸漸淡了下去,只聽東首石壁上一陣陣軋軋輕震傳了過來,壁間突然裂開一道門戶,不,那只是一道門縫。就在軋軋之聲初起,公孫相、丁嶠二人機警地伏下身去,隱到石椅後面。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只見那門縫裂現之後,卻並沒有人相繼走入,敢情對方不明廳上虛實,不肯立時進來。又過了一回,突見一道燈光,從石門縫中朝廳上射來,幽暗的大廳,登時被照得一片明亮。
凌君毅斜靠在石椅之上,一動沒動。接著只聽壁間響起郝飛鵬的聲音說道:「情形如何了?」
另一個聲音說道:「回堂主,只有姓凌的靠在椅上,看樣子已經迷翻過去了。」郝飛鵬問道:「還有兩個呢?」
那人說道;「沒看到,大概躺下去了,被石椅擋著。」
郝飛鵬道:「好,你們先進去瞧瞧。」門縫啟處,兩條人影已從石門中閃出,一直向廳上走來。
凌君毅眼看石門已啟,哪還怠慢,口中朗笑一聲,突然一躍而起,朝石門飛撲過去。那兩個大漢武功極是高強,凌君毅飛身撲起,立時警覺,雙雙後退半步,刷刷兩聲,兩柄烏黑的長劍,交叉襲到。攔住了去路。
凌君毅右手揮,閃電拍出一掌,一般強勁掌力,逼往右首一人的劍勢,左手疾快探出,一把抓住左首那人的左臂,往裡一帶,身形已從兩人中間閃了過去,直向石門搶去。
公孫相、丁嶠兩人聽到凌君毅的笑聲,同時飛躍而起。公孫相一個僕步,掠到左首那人身前,長劍隨著刺出。丁嶠也絲毫不慢,人還未到,一柄折崩已經挾著一縷勁風,劃到右首那人面前。這進來的兩人,身子大是不弱,雖然一時措手不及,被凌君毅閃身而過,但等公孫相、丁嶠撲到,長劍一揮,攔住兩人,立時動起手來。
凌君毅出手奇快,一招之間,已從兩人中間閃出,身法之快,直如電光石火,但他堪堪掠到門口,只見一個高大身影,當門迎出。凌君毅不待對方出手,左掌如刀,快疾無倫地朝對方當胸劈去。只聽「砰」然一聲,對方並沒避讓,一掌結結實實擊在那人胸口,但凌君毅卻覺得手掌一震,掌心火辣辣的生痛。
這—掌競似劈在堅硬的大石之上,心頭不禁大感駭異!急忙定眼瞧去,原來從石門中走出來的,竟是一個高大的石人,巍然擋在自己面前。這一耽延,壁上門戶已經很快闔起,從門外射來的燈光倏滅,大廳上重又恢復一片黑暗。和公孫相、丁嶠動手的兩個青衣大漢在燈光乍熄之時,各自同時虛晃一劍,飛閃而退,此時石門已閉,兩人已無所遁逃!公孫相大喝一聲:「你們想往哪裡走?」劍交左手,右手探懷摸出一個火折子,迅速的交到左手,右手長劍護贏;左手已經晃亮了火折子。丁嶠也在此時,火光一閃,點燃了火折子。
兩人急急追撲過去,但見兩個青衣大漢長身縱起,朝大廳彎頂一處洞穴中鑽去,一閃即沒,那洞穴又徐徐闔上,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敢情方才迷香,就是從這個洞穴放出來的。
丁嶠怒哼一聲道:「又被這兩個兔崽子逃走了。」
公孫相輕輕歎息一聲道:「看來這座大廳上埋伏的機關,不止如此呢!」
丁嶠憤怒的道:「就算他有什麼厲害埋伏,咱們又何懼之有?」話聲甫落,只聽郝飛鵬的聲音傳了過來:「凌君毅,老夫施放迷原是為了你好,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使你在毫無抗拒之下,歸順我們,不想老夫還是輕估了你。」凌君毅怒笑道:「郝飛鵬,你枉為黑龍會飛龍堂主,只是仗著區區一點機關,把在下困住,但你又能奈我何?」
郝飛鵬險沉地道:「凌君毅,你該放明白些,你們三人已是甕中之鱉,老夫著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只是老夫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歸順本會,保你前程遠大,但你如再不識抬舉,莫怪老夫無情。」
凌君毅朗笑道:「郝堂主有什麼伎倆,只管請便,在下決不皺眉。」
郝飛鵬冷厲地道:「姓凌的,老夫好意相勸,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從現在起,老夫給你一盞熱茶的時間,你再仔細想想,只要肯歸順本會,老夫保你一生享受不盡……」丁嶠大喝一聲道:「老賊,閉上你的鳥嘴,有種你開門出來,咱們各憑真實功夫,較量較量。」
郝飛鵬冷森地哼了一聲,突聽一陣軋軋輕響,從穹頂射下一排密如連珠的箭雨,落到丁嶠身前數尺外的地上,登時濺起了無數火星!
丁嶠大吃一驚,急急往後躍退。長箭只發了一排,就停止下來,但也有數十支之多。這自然是故意示威,郝飛鵬也寂然不再說話。
公孫相劍眉微盛,走近凌君毅身邊,低聲說道:「凌兄,從這一排長箭看來,發射的箭孔,必然可以由操縱的人隨意轉動,整個廳上,都在對方長箭射擊範圍之內,此事倒是麻煩得很。」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孫兄說得極是,但此事極易解決,第一、你們只要熄去火折子,廳上一片漆黑,長箭就失去了目標。第二、這些石椅石几,十分堅厚,可以用作掩蔽,其餘的事,自然由兄弟對付。」
丁嶠道:「但這些長箭密集如雨,不但勢勁力急,只怕都淬過『毒汁』,總座……」凌君毅道:「不要緊,兄弟自有對付之策,待會等到對方發動之時,你們必須妥為掩蔽,不必替兄弟擔心。」
三人說話之時,只聽郝飛鵬的聲音說道:「凌君毅,你考慮好了沒有?」
凌君毅朝公孫相、丁嶠兩人,打了個手勢,兩人立即熄去手中火折子,迅速的隱到了石椅之後。凌君毅才傲然說道:「在下不用考慮。」
郝飛鵬冷厲地道:「你們身陷絕境,這已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你執迷不悟,只要老夫—聲令下,爾等立時就得萬箭穿身而死!」凌君毅道:「區區長箭,只怕還威脅不了在下,不信閣下就下令要你的手下射來試試。」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07:21
就在此時,只聽—個女子嬌脆的聲音,提高話聲,說道:「郝堂主,會主有命。」
郝飛鵬立即恭聲道:「屬下恭聆。」
那女子聲音道:「凌君毅既已被困萬象廳,如仍然意圖頑抗,著飛龍堂主郝飛鵬全權處理,一律格殺。」郝飛鵬道:「屬下領命。」
他們似在大廳彎頂之上說話,而且也是有意讓凌君毅三人聽到,話聲才會從上面傳下來。
對方兩人話聲一落,郝飛鵬明森的道:「凌君毅,你都聽到了吧?」這話還是含有威脅之意,志在迫使凌君毅就範。
凌君毅道:「在下聽到了又如何?」
郝飛鵬道:「現在是你唯一自救的機會了,老夫由一數到三,你如再不答應,老夫就下令發箭了。」
丁嶠大笑道:「你就是數三百、三千,也休想咱們頭兒投降。」
赤飛鵬沒有理他,自顧自地數道:「一……二……三……」
三字出口,突然從彎頂射下一道強烈的燈光,燈光照射到凌君毅身上,一排匣弩,隨著軋軋之聲,射到凌君毅身前三尺之處。
這自然是示威性質,真要取你性命,就直接朝你身上射來了。
凌君毅長劍都未拔取,口中朗笑—聲:「郝堂主這一排弩箭,只能射射山獐,若想用以威脅在下,那未免太可笑了。」話聲出口,突然雙手揚起,寬大衣袖,已經朝前拂去。他使的正是反手如來的「乾坤袖」手法。但見兩隻衣袖,才輕飄飄的揚起,一排勢勁力急的弩箭,還未射落地面,就像風飄柳絲,忽地飛捲起,朝廳外「天井」激射出去。這自然也是有意露一手給郝飛鵬瞧瞧的。凌君毅左手中指一彈,一枚鐵網的倒刺,挾著一縷尖風,向穹頂那盞孔明燈電射打去,但聽「撲」的一聲,燈芯立時熄滅,大廳上同時一暗。
郝飛鵬隱身穹頂之上,自然可以看得到廳上的情形,口中沉嘿一聲道:「此人不除,必是後患,你們給我殺!」這回真的下了格殺命令。
穹頂上,一盞孔明燈雖被擊滅,但另有三盞孔明燈,射出三道強烈燈光,交叉著朝廳上照射下來;同時,響起一陣急驟的軋軋之聲,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射出無數暗器,其中有弩箭,棗核釘,和細如繡花針的飛針,全都淬過「毒汁」,中人立斃。大廳上登時寒芒飛閃,破空生嘯,有如狂風暴雨一般,聲勢極為驚人!公孫相、丁嶠縱有石椅掩體身子,依然手持兵刃,撥格射來的暗器。凌君毅從破空細嘯聲中,辨聽出這一陣細小暗器,至少有四五種之多,因為夾雜在長箭之內,使人無法撩撥,心頭也暗暗震驚不止!這座大廳,果然佈滿了機關埋伏,換上一個人,那就真是非死不可!他雖練成護身真氣,但對這陣暗器,卻也不敢太大意,何況還須顧及公孫相和丁嶠二人。
說時遲,那時決,暗器、弩箭才一發射,他右手已從身邊取出巨闕短劍,交到左手,同時右手一拍,也掣出了倚天劍,這一長一短兩柄名劍出匣,寒光映照,一室生寒!
凌君毅毫不怠慢,左手揮起一片青漾漾的劍光護住全身,右手倚天長劍,劃出一道又一道的銀練,替公孫相、丁嶠二人,撥掃一部分暗器。軋軋之聲,連續不絕,凌君毅兩柄寶劍,揮灑開來,化作了一幢青影,和一條銀色匹練,在青影之外,繚繞飛舞,倏忽伸縮!大廳上雖有強烈燈光照射,但早已失去了凌君毅的人影。但見劍風激盪,劍氣瀰漫,急驟如雨的弩箭、暗器,只要和劍光才一接觸,立被絞碎,紛紛跌落地上。
凌君毅舞得興起,口中突然發出一聲龍吟的清嘯,身形突然離地飛射而起,倚天劍快若驚鴻,分作三點寒星,直向穹頂射出弩箭、暗器來的三個小穴中搗去。弩箭、暗器,全由機簧發射,倚天劍可截鐵,何等鋒利,一下刺入鋼管之中,不但毀去了發射的機簧,還隱隱聽到有人驚呼之聲,顯然連操縱發射暗器的人都被刺傷了。
凌君毅飄落地面,左手短劍交到右手,俯身從地上抬起三支斷箭.左手揚處,三點黑影同時出手,把三盞裝置在穹頂的孔明燈一一打熄。這一連串的動作,說來較慢,實則有如一氣呵成,快逾閃電,發射機簧被寶劍搗毀,弩箭、暗器自然立時停止,燈光乍滅,大廳上也登時恢復了一片黑暗。
丁嶠看得暗暗咋舌,心頭又驚又喜,大笑道:「總座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
公孫相站起身,輕輕歎息一聲道:「直到今晚,才知兄弟所學,和凌兄相比,直如螢火之與秋月,相去莫止天壤?」
凌君毅收起雙劍,淡然一笑道:「公孫兄好說,兄弟也只是仗看寶劍鋒利,冒險一試罷了。」
丁嶠大聲喝道:「姓郝的老混蛋,你還有什麼花樣,乾脆一齊使出來好了。」穹頂寂然無聲,也沒人答話,好像郝飛鵬已經不在了。
對方兩次施襲,都未成功,自然使郝飛鵬生出凜然戒懼之心,一時之間,並未再有任何舉動。凌君毅三人,雖然被困在這座石室中,但卻形成對峙的均勢。大廳上已經平靜下來,平靜到不聞一點聲息。
凌君毅、公孫相、丁嶠心中都十分清楚,這一刻平靜,乃是對方正在計劃如何對付自己三人。也許片刻後,他們有更惡毒,更厲害的行動,重施攻擊。
第33章 婁山雙怪
三人默默的坐了一會,公孫相忽地低聲道:「咱們被困在這裡,總不是辦法,要能衝出去才好。」丁嶠道:「這還用說?方纔那道石門,已經閱起,你能打得開?」
公孫相突然心中了動,隨手從身邊摸出一個火折,低聲說道:「凌兄請把倚天劍借兄弟一用。」
凌君毅道:「公孫兄想到什麼了?」隨著話聲,抽出倚天劍,遞了過去。
公孫相接過寶劍,壓低聲音說道:「兄弟想那道石門,既由機關操縱開啟,只要能找到石門痕跡,把那操縱的機關削斷,以凌兄的神功,就可把它推開了。」丁嶠道:「公孫兄找得到石門痕跡麼?」
公孫相道:「那個石人現在還站在原地沒有動過,石人如何會走出來呢?自然是由機關把它推送出來的了,這推送的機關,自然就在石人腳下,咱們只要扳倒石人,不就找到機關的樞紐了麼?」丁嶠喜道:「公孫兄這辦法不錯,走,咱們立時動手。」
公孫相晃亮火折子,兩人走到石人前面,仔細察看一陣,公孫相把倚天劍往地上一插,朝丁嶠打了個手式。兩人功運雙臂,同時出手,一左一右扳住石人肥頭,口中同時吐氣開聲,往前就扳。
兩人這一運起全身功力,一扳之勢,何止千斤?要扳倒一個石人,原也用不著花這大的力氣,那是因為他們早巳料到石人座下,一定連著機關,至少也有鐵板或是鐵條之類,和操縱石門時機關相通,要把它扳倒,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哪知兩人開氣吐聲,盡力一扳,石人根本紋風不動,這情形真像蜻蜓撼石柱!公孫相、丁嶠哪肯就此罷休?再用力扳。石人依然一動沒動,屹立如故。
凌君毅道:「兩位住手,還是讓兄弟來試試看。」說罷,雙袖一撩,走了上來。
丁嶠喘了口氣,瞧著石人,忽然靈機一動。急忙搖手道:「總座,屬下想起了一件事。」
凌君毅道:「丁兄想起了什麼事?」
丁嶠道:「這石人是總座靠近石門之時,它才在門內現身,朝外走出,擋住了總座的去路,石門跟著關閉,對不對?」凌君毅道:「不錯。」
丁嶠接著道:「那就是說,機關把石人推出,石門始閉,反過來說,石門重啟之時,石人必然回入石門之中,咱們如果易扳為推,只要把石人推動,石門也會被迫開啟的了。」
凌君毅點頭道:「丁兄此話有理,既然在石人出來之後,石門隨著關閉,可見石人和石門機關相連,把石人推進去,石門自然也開啟了,咱們陝來試試。」隨著話聲,雙掌直豎,朝石人身上按去。
公孫相、丁嶠也跟著伸出手去,功運雙臂,配合凌君毅,朝石人身上用力前推。凌君毅運起「金剛心法」,雙掌之力,足可移山,再加上公孫相、丁嶠兩人,這一推之力,豈同小可?但聽石人腳下響起—陣格格之聲,石壁底下,同時也格格作聲!石人雖受機關控制,也承受不起這股推動的力道,被推得緩緩往後移動。石人移動,石壁間果然隨著裂開一道門縫。三人睹狀大喜,精神陡振,更是奮力朝前推去。石人愈往後,石縫也裂得愈寬,等到把石人推到門口之際,石人已不待三人用力,嘶的一聲,自動朝門中退入,向旁閃開。
凌君毅眼看石門大開,心中一喜,正待舉步行去,突覺一股掌力,迎面湧撞過來,襲擊前胸。凌君毅早已防備有人偷襲,因為一個人內功再高,縱能黑夜視物,那是藉著星辰之光,才能看得清東西,若在這等漆黑無光的山腹之中,也無法辨認了。
他們在推石人的時候,已經把火折子熄去,石門開啟之後,對面誰也看不到對方的人影。凌君毅內功精湛,已然辨別出發掌之人,正在當門而立,一時不敢大意,左手疾揚,拍出一掌,反擊過去。
掌勢出手,突然發覺對方這一掌內勁雄渾,心中暗道:「飛龍堂高手如雲,果然不錯。」
兩股潛力一撞之下,立時激起一陣輕嘯的旋風,凌君毅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就在此時,陡聽一聲冷笑,另一股暗勁,從門外直逼過來。
凌君毅不由大怒,朗笑道:「來得好!」右掌朝前推去。但覺對方這股暗勁,撞擊在掌心之上,勢道和方才一掌同樣的強勁無比,但這回凌君毅也用了十成力道,不曾被逼後退。連接兩掌,凌君毅連對方是誰都沒看到,正待探懷取珠,突然火光一亮,丁嶠已經搬起了一文火折子。門外也在此時,亮起兩盞孔明燈,只見兩個青衣老者,從石門外跨了進來,這兩人年紀都在六旬以上。
走在前面一個身形瘦長的老者沉笑道:「你能接下老夫二人的一掌,果然不愧是反手如來之徒。」
後面一個中等身材的老者接口道:「要動手還是到裡面來,要出去就得先勝了咱們兩個老頭。」人家既然進來了,凌君毅只得後退了幾步,冷然道:「兩位要找在下比劃,在下自當奉陪。」
這兩人進入石門之後,瘦長老者一掌當胸,看了中等身材的老者一眼,這自然是示意對方,兩人準備聯合出手,一舉把凌君毅擊斃,然後再收拾公孫相、丁嶠兩人。
凌君毅仍然瀟灑的站在那裡,回頭道:「公孫兄、丁兄,請退後幾步。」
瘦長老者沉笑道:「不錯,你要他們讓開些,免得被老夫掌風掃中。」呼的一掌,當胸直擊過來。中等身材老者一言不發,同時舉手一掌,直對凌君毅背後擊去。
公孫相從地上拔起倚天劍,冷笑道:「婁山雙怪,成名多年,出手居然這等卑鄙。」
中等身材老者一掌出手,熠熠目光突然朝公孫相投來,陰側側笑道:「那就連你也算上了吧!」左掌一招「橫瀾千里」,疾向公孫相拍去。
凌君毅雖不知兩人是誰,此時一見他們合力夾擊,不覺朗朗一笑,雙掌乍分,前拒瘦長老者,後擋中等身材老者那個,一面說道:「公孫兄請退,兄弟還接得下來。」
公孫相本待運起功力,硬接中等身材老者一掌,但聽了凌君毅的話,只得向旁側閃讓開去。
婁山二怪原以為自己兩人各自凝聚本身功力,前後夾擊,凌君毅強煞也只有這點年紀,決難接得下來。哪知兩股強猛暗勁一前一後,夾擊到凌君毅身前,忽然被一股無形暗勁化解開去,微生反彈,立時消去。這一著,使得兩人不禁凜然一驚!瘦長老者目注凌君毅道:「當世高手之中,能擋得住老夫兩人合力一擊之人,也難找得出幾個來。小哥使的是什麼手法,竟能在咱們兩人合擊之下,安然無恙?」
凌君毅自然聽說過「婁山二怪」之名,這兩人確是黑道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今晚若是不擊敗二人,看來無法衝得出去。
說道:「天下武功,各有所長,在下就是說出來了,又豈是爾等所能知道!」
瘦長老者臉色候沉,厲聲道:「黃口小子,你好狂的口氣!」右手一探五指有如鋼鉤,猛抓過來。
凌君毅早已留神戒備,身子輕旋,右手斜出,同樣五指半屈,朝對方抓來的手腕扣去。他使的這招「擒龍手」同樣快捷無比,身子輕輕一轉之間,避敵、還擊,合而為一。中等身材老者一見機不可失,身形疾閃,一下欺到了凌君毅左首,一掌朝他腰間砍下。瘦長老者一抓出手,瞥見凌君毅同樣使了一記擒龍手,反扣過來,只見對方這一招,封讓全都不易,心頭一凜,右手迅疾收回,左手推出一掌。
凌君毅一抓落空,發覺中等身材老者一掌朝左腰切來,心中怒他偷襲,口中冷笑一聲,左手一揮,朝他拍去。這時正好瘦長老者左掌推來,一時毫不思索,右手迎著前朝前推去。但聽「拍」「拍」兩聲,前後兩掌,同時接實,聲若裂帛,震得人心弦猛震!
凌君毅是反手如來的傳人,慣用左手,而且對中等身材老者兩次偷襲,心頭不齒其人,掌上自然用了全力。這一記「反手拂雲」,事前既無凌厲旋風,直到雙掌擊實,一股真力,才從掌心湧出。等到中等身材老者發覺對方掌力之中含有極強震力,再待後退,已是不及,一掌硬接,內腑震動甚劇!外形雖然還能保持若無其事,但心臟受震,血氣浮動,急急往後躍開,藉機運氣調息。
瘦長老者眼看凌君毅和自己硬接一掌,居然平分秋色,心頭更是惱怒,大喝一聲,緊逼而上,雙掌連環劈擊,朝凌君毅攻來。
凌君毅整個人陷入在他一片掌影之中,一時卻也被迫得後退了兩步,雙掌交相擊出,連封帶架,在十二掌攻勢之中,硬接了四掌,才把這一輪急攻接了下來。
瘦長老者這一陣急攻,已經用上了全力。在他想來,自己施展「十二連環掌」,雖不能把凌君毅立斃掌下,但只要擊中他一、二掌,也得把他重創當場。哪知凌君毅雙掌翻飛,和自己硬打硬拚,連接四掌,其餘八掌,悉被對方封架開去。心中更是驚駭不止,忖道:「此人這等年輕,武功會有如此高強!」
十二掌攻勢之中,凌君毅硬接了他四掌,人影一分,兩人都不由己的退後了兩步。
中等身材老者候地雙目一睜,口中冷喝道:「這小子留他不得。」突然欺身衝上,雙手齊發,朝凌君毅撲攻過來,拳腳齊出,攻勢同樣猛烈絕倫。
凌君毅給人輪番猛攻,不覺激起怒火,朗笑一聲,道:「二位齊上,凌某一樣接得下來。」喝聲之中,掌法突變凌厲,左掌右拳,交相擊出。
婁山雙怪兩人進來之時,早已存下了聯手除去凌君毅之意,因此,瘦長老者聽了中等身材老者的招呼,立時沉笑一聲:「小子,你接得下就好。」人影一閃而至,呼呼兩掌,直劈過來。
凌君毅雙掌齊施,奇招突出,把中等身材老者硬行逼退出去,候地轉身,雙掌一合,平向瘦長老者前胸推去。這雙掌一合之勢,推出一股凌厲強猛的潛力,罡風激盪,橫及五尺來寬,帶起了呼嘯之聲,排山倒海般直向瘦長老者直撞過去。瘦長老者生平會過無數高人,但卻從未見過凌君毅這樣的掌勢,他已知對方武功高強,卻未料到凌君毅內力會有如此深厚。這一掌若是和他硬拚,強勝弱敗,生死立判!他自然不願和凌君毅孤注一擲,立即一提丹田真氣,身子飄空飛起,讓開凌君毅的掌風。
中等身材老者被凌君毅硬行逼退,此時一見凌君毅雙手平胸推出,發出一股強猛掌風,直向瘦長老者撞去,不論他老大是否硬接,在這一瞬功夫凌君毅雙掌未收,絕對無法兼顧,一時心中大喜,一語不發,疾衝而上,一掌朝凌君毅後心印去。哪知瘦長老者不肯和凌君毅硬拚,身子凌空飛起,凌君毅一擊落空,突然身如陀螺,輕輕一旋,便自轉過身來。這一轉之勢,雙掌帶轉了擊出的力道,掌風橫掃,勢如浪湧!
這一招更是大出中等身材老者意料之外,而且橫掃過來的掌風,快速絕倫,再待後退,已是不及,只好功凝百穴,雙掌護胸,硬接一招。但聽「蓬」然一聲大震,中等身材老者一個身子被掌風掃出去兩丈來遠,連摔帶滾,躍倒地上,看去傷得不輕。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瘦長老者飛身躍起兩丈來高,堪堪避過凌君毅的掌風,瞥見老二已被凌君毅帶轉的掌風掃出。這時他正從兩丈高處展開雙袖,落到一丈左右,凶心—動,隨著下落之勢,右掌一招「泰山壓頂」,朝凌君毅當頭劈下。
凌君毅已知婁山二怪武功極高,瘦長老者飛身躍起,當然不會僅僅是避開自己掌風就算,雙掌在帶轉掌勢之後,立即後退半步,右掌直豎,仰首朝上拍去。他心頭怒火正熾,這一掌施出了佛門絕學「牟尼印」來。反正不傷他幾個人,今晚勢必被困在這座大廳之上,休想衝得出去。
「牟尼印」既無強勁掌風,也沒有凌厲掌力,只是虛飄飄的豎臂作勢,但它卻是佛門中至高無上的武學——降魔法藏。
瘦長老者身隨掌勢劈擊而下,突見凌君毅手掌上揚,似有一股無形潛力,把自己掌勢托位,下落的身子也受到了強大的阻力。就在這電光一閃之際,忽覺自己劈下的力道,受到那股無形潛力的反震,一身真氣,立被震散,連呼吸都透不過氣來。
一個人突然朝上彈起,「砰」的一聲,撞上穹頂,接著朝下跌墮下來,落到地上,業已氣絕。
中等身材老者也負了傷,而且傷得也不算輕,此時驟睹老大跌地不起,不覺大驚,急忙直趨過來,問道:「老大,你……」話聲未出,業已看到瘦長老者雙手掩胸,雙目突出,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
「這分明是心脈被震斷而死!」中等身材老者心頭一窒,忍不住流出兩行老淚,候地回過頭去,瞪著凌君毅,切齒道:「小子,你好毒辣的手法。」
凌君毅冷笑道:「閣下何用責備在下?若是在下被你們擊中一掌,不也是這般躺在地上了麼?」
中等身材老者不發一言,雙手托起瘦長老者屍體,往肩頭一搭,舉步朝門外走去。兩盞孔明燈倏然熄滅,大廳上又恢復了一片黑暗。就在此時,突聽西首牆壁間,傳來一陣軋軋輕震,似是裂開了—道門戶。
公孫相早已把椅天劍遞還給凌君毅,低聲說道:「兄弟過去看看。」
凌君毅道:「公孫兄小心應付。」公孫相一個僕步,掠了出去,接連兩個起落,快要掠近西首石壁之際,突聽「刷」「刷」兩聲,衣抉飄風,似有兩個人竄了進來。公孫相聽風辨位,長劍一揮,刺了過去。
那躍入廳來的兩人武功極高,黑暗之中,揮手一劍,「噹」的一聲,撥開了公孫相刺出的一劍。另一個人卻也不慢,劍風嘶然,朝公孫相劃來。公孫相在對方撥開他一劍之時,早已一個僕步,朝斜裡竄出,那人劃出的一劍,登時落空。
在黑暗之中動手,全憑聽覺靈敏,就因為他們兩人都發了一劍,凌君毅雖然和他們有五六丈距離,但對兩人的行動,十分清楚。他方才被鐵網罩下之時,衣袖和肩頭等外曾鉤住了十來枚倒刺,自己從不使用暗器,但想到深入虎穴,身上只有一長一短兩枚寶劍。較遠的敵人就非長劍能及,這樣就把鉤在身上的純鋼倒刺留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此時聽到對方兩人發劍之聲,立即取了兩枚倒刺,屈指彈出。但聽一聲驚叫,傳了過來,其中一人驟不及防,被倒刺擊中,但另一個人十分機警,「噹」的一聲,把倒刺擊落。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驚,忖道:「這人劍勢相當高明!」就在思付之際,東首石門,也響起輕微的衣抉飄風之聲,有人躍了進來!丁嶠就守在門側,大喝一聲:「著」一點扇影,直向那人右肩劈落。那人長劍一抬,架開了丁嶠劈去的鐵骨扇。
丁嶠喝一聲:「好!」手中鐵扇業已連續遞出,攻了四招。那人—聲不作,在丁嶠一陣快攻之下,憑著聽風辨住,長劍連揮,封擋扇勢,只聽一陣金鐵交鳴,丁嶠攻出的四扇,竟然全被那人長劍擋開。但就在兩人動手之際,只聽又是一陣衣袂掠風之聲,傳了進來,兩條人影迅快躍入大廳。
這時西首的石門,也傳來了一陣衣抉飄風之聲,約有四條人影,聯翩掠入。這些躍入大廳的人,並未立即出手,卻在四周潛伏不動。
凌君毅從他們細微的呼吸聲聽出,掠入大廳之人,全已散開,似是各按方位站定,把自己等三人圍在中間,心中暗道:「看來他們是在暗中佈置什麼陣法。」心念一動,一面施展「傳音入密」之法,朝公孫相道:「公孫兄快退到兄弟這裡來。」一面也以「傳音入密」告訴了丁嶠。
兩人同時退下,公孫相低聲道:「凌兄有何吩咐?」
凌君毅道:「他們已在四面布下了陣勢,可能就要發動,咱們只有三人,不能站得太遠分散了力量,所以兄弟要你們退回來。」丁嶠道:「總座,他們布的是什麼陣法?」
凌君毅道:「不知道,他們進來的人,總數已在十名之上了。」正說之間,突然從東西兩道石門中走出四個手舉氣死風燈的漢子,迅快在大廳四角站定。這一來,廳上登時大放光明,把四周景物,照得如同白晝般!大廳四周,圍著十個青衣人。這十人年歲老少不同,老的已經白髯飄胸,年經的不過二十五六。但他們的服裝卻是—般模樣;青色勁裝,胸繡飛龍,每人手中也捧著同樣兵器——烏黑無光的長劍。這十個人中,只有一個女子,青布包頭,看去約摸四十出頭,天生的一張晚娘臉,板得緊緊的。若不是她臉上還薄施脂粉,耳朵上戴著一對小巧金環,真看不出她像是女人。十人圍成一圈,中間站著一人,似是他們為首之人,這人正是飛龍堂的副堂主佟天錫,手持闊劍凝立對面。他兄弟飛龍堂總巡主佟天來,卻在十人之中。看來這一仗,飛龍堂盡出高手,非把凌君毅等三人解決不可,但奇怪的不見飛龍堂主金鉸剪饒三村,也不見黃龍堂主郝飛鵬的影子。
凌君毅在燈光乍亮之前,已要公孫相、丁嶠二人遲到身後成品字形站定。凌君毅正好面對佟天錫,目光微微一掃,冷傲的道:「我當擺出什麼陣仗來了,原來還是佟朋友領的頭。」
佟天錫道:「姓凌的,你認得這是什麼陣法?」
凌君毅傲然笑道:「在下不用識得陣法,只要能破就是了。」
佟天錫厲聲喝道:「狂妄小子,你能破『十絕劍陣』?只要陣勢發動,就是你授首之時,不但受死,只怕連你屍骨都會被劍風絞碎。」他已經說出來了,這是「十絕劍陣」。這話雖然說得誇張了些,但也由此可見對方擺出來的這座「十絕劍陣」,實也不可忽視,只要看看這圍著的十人,無一不是精氣內斂,目光如電,懷抱長劍,凝立如山,一望而知個個都是劍中高手,尤其像佟天來,身為飛龍堂總巡主,地位自然不低,但他也不過是十個人中的一分子,並不因「總巡主」的身份,而高過其他九人。那就是說,其餘九人的身份,也並不在「總巡主」之下。江湖上可不比為官作吏,靠奉迎吹拍,就能節節上升,江湖上要出人頭地,就要有真實功夫,由此可見參與「十絕劍陣」的,都是飛龍堂的一流高手無疑。
佟天錫喝道:「姓凌的,你此時棄劍投降,還來得及。」他還是要凌君毅投降。
凌君毅抬目望望佟天錫,說道:「閣下大概是『十絕劍陣』的領頭之人了,咱們似乎不必多說,閣下就請發動吧!」
佟天錫冷笑道:「陣法一經發動,你就算背插雙翅,也休想逃得出去。」
凌君毅大笑道:「在下若是想逃,也不會進入你們飛龍堂來了。」
佟天錫冷笑一聲,闊劍一揚,朝凌君毅迎面劈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08:06
他這一劍劈出,劍陣立即隨著發動,十支烏黑無光的長劍,同時從十個不同的方向,朝中間攻來。剎那間,劍氣突熾,冷風四起!凌君毅大喝一聲:「大家小心迎敵。」他動作奇快,倚天劍迅疾交到左手,身形倏地向左斜側,一招「長虹吐焰」由右向左橫掃出去。右手已從身邊取出巨閥短劍,使了一記「遙叩天闕」。劍尖朝佟天錫劈來的闊劍上點去。這一瞬間,公孫相、丁嶠兩人的劍、扇也同時展開,但是,凌君毅向左掃出一道匹練般的劍光,至少擋住了左首五支長劍。
佟天錫似是不願和凌君毅硬打硬砸。闊劍中途突然變招,一牧再發,刺向凌君毅左肋。凌君毅一招擋開左首五人的攻勢,倚天劍寒光伸縮之間,「神龍回頭」,劍勢由上而下,「噹」的一聲,架開佟天錫刺來的闊劍,身形跟著由左向右,右手短劍「龍爪撥雲」,幻起一片青光,攻向右首三人。他這一劍光華刺目,勢道極強,逼得右首三人不得不收劍後躍。
凌君毅這一手雙劍齊發,左右開弓,左手一劍接住左首五人的攻勢,右手一劍又逼退右首三人。發劍雖有先後,但看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劃出來的一般!「十絕劍陣」一下就逼退了八個。
但見右首一個白髯老者怒哼一聲道:「這小子出手好快!」喝聲中,突然一躍而上,劍光閃動,朝凌君毅還攻了兩招。另一個人也同時長劍一振,衝了上去,揮手刺出一劍。
凌君毅向左攻出的短劍,劍勢一展,劍光回到身前,又把兩人的攻勢,一齊接了下來。佟天錫眼看凌君毅雙手左右發劍,氣勢如虹,心頭不覺大怒,口中沉喝一聲,右臂往上伸起,闊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身形撲起,一道烏黑的劍光,閃電般朝凌君毅當頭劈落。他闊劍這一圈,「十絕劍陣」十個青衣人突然人影移動,每一換位,就有一劍刺出。
十個人不停地移形換位,也不停地發劍攻敵。這一下,形勢頓時大為改變!因為每一個人換位之時,刺出一劍,而且這一劍,又是你必救的大穴,等你出劍封架,他早已躍了開去,另一個人的長劍又刺到你另一個要害。而且這十個人都是劍中高手,每一個人發出來的劍招,都有他的獨到之處,有的輕靈活潑,有的勢勁力沉,也有辛辣惡毒,詭異奇幻。無論輕靈、沉重、辛辣、奇幻,但每一劍都足以置人於死地。這劍陣人影相互換位,出手配合之妙,當真神妙已極!落在劍陣中的人,無論你武功有多高強,到了此時也有措手不及、無從封架之感。「大廳」上雖有四盞氣死風燈,但此刻只見人影晃動,劍風嘶嘶,根本已分不清人面,劍風雖急,卻聽不到劍刃交擊之聲,愈是如此,也愈見凶險。
佟天錫是「十絕劍陣」中的樞紐,他也隨著十人,移形換位,不住的縱躍遊走,但他並不夾雜在十人之中。他的移動步位,只是便於其他十人發劍攻敵,不妨礙他們的劍勢。而他不論左右前後,如何閃動,全神仍然貫注在凌君毅一人身上,闊劍招法樸實無華,每一劍都配合其他十支長劍,攻向凌君毅必救要害。正因他使的「天山劍法」樸實無華,一劍就是一劍,實實在在,凌君毅也不得不在眾人環攻之下,分出一部分心神,來應付他的闊劍攻勢。
這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搏鬥,凌君毅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凶險無比的惡戰!十一支烏黑無光的長劍,漫天匝地的朝中間力攻不休。凌君毅奮起神威,一長一短兩柄寶劍,劃起兩道耀目光華,力拒強敵。他不但要注意隨著劍勢變化,移形換位,從四面八方刺來的不同劍招,不同部位的劍,而且還要顧到認定他一人發劍的佟天錫。此人夠險沉,毒辣,尤其是他的劍法外表樸實,內藏機詐,劍勢沉穩之中,別具輕峭詭變,幾乎已得「天山劍法」的神檀。
當然更使凌君毅擔心的還是公孫相和丁嶠。若論單打獨鬥,以他們兩人的武功也足可肆應,但在這人影飄忽、攻勢不可捉摸的劍陣之中,還得凌君毅隨時注意和支援,替他們撥擋封解劍招。因此凌君毅左長右短,雙劍連展,除了對付佟天錫,還得近攻遠拒,連續對付十個人的攻勢。這一戰,直殺得天昏地暗,大廳上光是劍風激盪,就形成一股濃重的殺氣,五丈方圓,敵我難辨。那四個手執氣死風燈的大漢,早巳被逼到七八丈外的角落上去了。
凌君毅雙劍開闊,用盡一身本領,才打到十幾招,便已大感不妙,他有幾種武學,本可配合劍招出手,但如今兩手都在使劍拒敵,根本無法施展。就像「飛龍三劍」中的「龍戰於野」,本來是專門對付這等多人圍攻的劍術,但固有公孫相和丁嶠兩人在場,就無法施展。他自信只要騰出一隻手,至少也可以傷得對方一二個,無如兩柄寶劍,一柄也不能減少。因為他此刻左劍護身,右劍就可支援丁嶠,換回來,右劍護身,左劍就得支援公孫相。到了此時,公孫相和丁嶠,已非他支援不可,如非凌君毅隨時替他們封擋一半以上的攻勢,兩人早就支持不住了。
丁嶠一柄鐵骨折扇,左封右擋,捉襟見肘,全成了守勢,他心頭也有說不出的著急,因為他扇骨之中暗藏毒針,只要緩過手來,容他打開扇面,一蓬毒針至少也得傷他幾個,但就是沒有出手的機會。這局面愈下去,自然愈是對他們不利。凌君毅心裡清楚,公孫相、丁嶠也清楚,但要如何才能挽回這一頹勢呢?誰也說不出來。
這樣又打了十來個照面,凌君毅感到自己已經用盡了應變的智慧,但對方劍陣,卻愈來愈密,攻勢也愈來愈見猛惡。本來三人品字形佔了一丈左右的地勢,現在受到劍陣的壓力,已經退縮到五尺距離,而且全仗自己一人在支持,只要自己稍一疏忽,三人中必有一人倒下去的。這情形,顯然無法長久支持下去。
正在惡戰之中,突聽丁嶠大聲叫道:「總座,你替屬下擋一擋。」叫聲入耳,丁嶠已經往後疾退了兩步。
凌君毅大吃一驚,右手巨闕劍一招「橫瀾千里」,一道青虹,朝右橫捲過去,口中問道:「丁兄可是受傷麼?」他這一劍,威勢極盛,至少封住了攻向丁嶠的四支長劍。
佟天錫聽到丁嶠的喊聲,認為機不可失,凌君毅右劍掃出,他人影一閃,已經到了凌君毅正面,闊劍嘶風,當胸就刺,這一下,真是快如電閃!
凌君毅右手短劍堪堪替丁嶠擋開攻來的四支長劍,但聽丁嬌厲笑一聲:「屬下很好。」
笑聲甫發,一柄鐵骨折扇已然砰的一聲,打了開來,一蓮細如牛毛的飛針,扇面般朝當前幾人激射過去。
凌君毅沒想到佟天錫乘隙進招,來得這般快法,要待回劍護身,對方闊劍已經奔到身前一尺光景。別說倚天劍有四尺長,就是巨闕劍也有兩尺有餘,回劍封解萬萬不及!心頭一凜,不覺也起了冒險犯難之心,握著劍柄的右手,拇指扣著中指,突然朝對方闊劍上彈去。他使的正是「一指禪」神功,一縷強勁指風應指而生,「鏘」的—聲,彈在闊劍劍身之上!就在此時,突聽厲笑、怒叱、慘叫連續響起!厲笑的是丁嶠,他射出了扇形般一蓬飛針。怒叱和慘叫的,是被凌君毅擋開四劍之後,相繼遞補上來的四個青衣人。兩個看到飛針,口中發出一聲怒喝,劍光排空一擋,身形急急往後縱出。稍後兩個,移形換位,堪堪躍上,等到發現飛針,已是無法躲閃,慘叫—聲,中針倒地。
佟天錫驟然聽到這幾聲怒叱、慘叫,心頭猛然一驚,手中闊劍同時也被凌君毅的「一指禪」震開數尺,幾乎掌握不住,脫手飛出!凌君毅一記得手,雙臂驟分,便了一招「大鵬展翅」,兩道劍光朝左右橫掃出去,右腳隨著一記「魁星踢斗」,凌空飛踢出去。
佟天錫闊劍被指風震出,門戶大開,而且兩人相距極近,再待閃避,已是不及,但聽「砰」的一聲,凌君毅一腳,端端正正端在他胸口之上,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離地飛起,越過眾人頭頂,朝陣外飛掠出去,落到地上,當場氣絕。
「十絕劍陣」有兩個人中針倒地,連指揮陣勢的頭兒副堂主佟天錫也被凌君毅一腳踢飛出去。他們雖然不知佟天錫傷重死去,但正在愈戰愈急之際,突遭此變,陣勢登時為之大亂。
公孫相一直屈居下風,心頭憤怒,自不待言,此時一見有機可乘,猛地吐氣開聲,上身一僕,一劍刺入一個青衣人的左肋。他心頭憤恨已極,一劍刺入對方肋下,反腕之間,長劍連絞兩絞,那人慘叫一聲,立即了帳。
凌君毅踢飛佟天錫,精神登時為之一振,左手長劍一揮,倚天劍劃出一道耀目精虹,朝身前四個青衣人飛捲過去。左手劍勢才出,右手短劍緊接著使了一招「恆河流沙」,劍光如長江大河般湧到,劍光之中,夾雜著點點寒星,閃爍生光!他把「達摩劍法」中這招「恆河流沙」,使得威勢凌厲無匹,當前四個青衣人被他雙手發劍,這兩招劍法逼得無法招架,連退了三步,「十絕劍陣」陣腳已亂,四人這一後退,更成瓦解之勢。
凌君毅接連兩劍,攔住了四個,丁嶠鐵骨折扇,立時幻起一片扇影,也攔住了一個青衣人。公孫相連聲叱喝,奮起全力,展開「天狼劍法」,身形流竄,劍光打閃,也接住了兩個。本來互相呼應,移形換位,各以本身所學不同劍法連成一體的「十絕劍陣」,此時已被分割成三塊,只好各拼各的了。
凌君毅眼看「十絕劍陣」已破,一時豪氣頓生,口中大聲喝道:「公孫兄,丁兄,困住他們,不可放走一個。」
左手刷刷三劍,幻起一片綿密劍光,攔住對方四人,右手短劍突然朝地上一插,騰出了右手。只聽四人中一個白髯老者怒喝一聲道:「姓凌的小子,你以為勝定了麼?」突然挺身而進,一劍直刺過來。烏黑的劍光,居然劃起了一片劍風!
凌君毅看出自己攔住的四人之中,以此人功力最強,自己利於速戰速決,必先除去此人。心頭殺機一起,口中沉喝道:「閣下報個萬兒,看看應否把你除去?」
右手一揮,拍出一掌,一股潛力,直向對方劍上逼去。他內力深厚,這一掌競然把白髯老者的劍勢半途震開。
白髯老者心頭暗暗一凜,右腕一挫收回劍勢,但又疾快地劈刺而出口中喝道:「老夫夏侯鋒。」凌君毅冷笑道:「原來你就是七步追魂劍,黑道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很好,你兩手血腥,殺孽滔天,今天第一個饒你不得。」話聲出口,右臂直豎,手掌朝前拍去。
夏侯鋒怒笑道:「小子,你少……」
他原想說:「你少冒大氣。」但底下兩字還未說出,突然臉色大變,腳下登登的連退了四五步,張嘴噴出一口鮮血,緩緩往後倒去。
其餘三人看的大吃一驚,其中一人大聲道:「咱們和他拼了。」
三人齊聲怒喝,三支長劍突然一緊,朝凌君毅撲攻過來。
凌君毅左手連揮,倚天劍劃出一道又一道精光,剎那之間,已把對方三人盡皆圈入一片劍光之中,喝道:「你們三個,也報個姓名給在下聽聽,有沒有作惡多端該死之人?」
他左手展開「達摩劍法」,這是少林鎮山劍法,從他反手使來,更具威力。片刻之間,那三人已被那繚繞的光華,逼得目眩神迷,連遇險招,但他們只是一言不發,拚命苦戰。
凌君毅劍眉一軒,冷聲道:「三位不肯亮出名兒,那是十惡不赦該殺的人了。」話聲方落,左手長劍疾攻三劍,阻止三人攻勢,人卻後退一步,右手揚處,又是一掌,朝中間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拍去。那漢子心頭一驚,拚命揮舞長劍,護住全身,但「牟尼印」豈是長劍擋得住的?口中低哼一聲,撤劍往後便倒。
四個人轉眼工夫就剩兩個,自然心頭凜懼,兩人哪裡還敢再站?同時虛晃一劍,分頭躍退,朝外竄去。
凌君毅雙目暴睜,精光電射,口中朗笑一聲,道:「你們想從凌某手下逃走,哪有這麼便宜?」
右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巨闕劍,抖手朝右首石門奔去的青衣人背後射去。
短劍脫手,雙足一點,身化一道長虹,劍先人後,朝另一個青衣人追去。
右首青衣人做夢也想不到凌君毅會把短劍當作鏢槍投出,等到聽到身後風聲有異,再想躲避,哪裡還來得及,驚叫聲中,巨煙短劍已經貫穿胸背而死。另一個青衣人和右首青衣人分頭逃竄,眼看快掠到右首石門,突覺眼前奇亮,精虹一閃,凌君毅已經落到自己面前,擋住了去路。
這人驀地一驚,護胸左手突然揚起,打出一蓬黑煙,右手狹長長劍一招「順水推舟」,當胸刺來,一面獰笑道:「姓凌的小子,你真把我霧中劍看扁了!」「霧中劍」光聽他外號,這人就是黑道中窮凶極惡之人!這一蓬黑煙,非迷即毒。但凌君毅不怕迷香,也不懼劇毒,依然屹立門口,右手一抬,食、中二指已把對方刺來的長劍尖夾住。
「霧中劍」刺出的長劍,雖被凌君毅夾住,但他並不慌張,只後退了一步,揮揮手,獰笑道:「小子,倒也!」
凌君毅站著不動,冷然道:「你以為區區毒煙,就能迷得倒凌某麼?去吧!」「吧」字出口,右手夾著劍尖,突然朝前送去。
霧中劍眼看凌君毅未倒下,心頭已有怯意,聽到喝聲,要待棄劍後躍,已經遲了。劍柄「噗」的一聲,點中胸口,連哼也沒哼出聲,就往後倒去。
再說和丁嶠動手的青衣人,正是飛龍堂總巡主佟天來。他使的一柄長劍,足有四尺長,闊如手掌,一手「天山劍法」,雖沒有他哥哥佟天錫的功力,但樸實之中每多奇變,卻也霸道凌厲。丁嶠一柄鐵骨折扇,候開倏闔,開時如半輪巨斧,直劈橫劃,風聲呼呼;闔起來有如一柄鐵尺,連敲帶點,專取穴道。他攔著佟天來,劍扇各展所長,倏起倏落,候分候合,惡戰了二十幾招,仍然未分勝負。
最吃重的還是公孫相,他兩個對手,一個是四十出頭,連鬢短胡的漢子,一手劍法,十有八九是刀法的路子,注重砍劈,劍勢之利,有如重重波濤,推波助瀾而來,是一個十足的硬點。
另一個是「十絕劍陣」中的唯一女子,四十出頭的人了,臉上還塗脂襪粉,一對金耳環,在耳朵上直晃。除了這兩點之外,她身上就找不到女人的氣味,但她一手劍法,可著實不賴,靈巧快捷,狠毒潑辣,兼而有之。公孫相遇上這兩個人,真使他夠應付的,三人品字形互相攻拒,惡鬥了數十合,公孫相雖未落敗,卻也始終佔不到半點便宜。不,他是盡力施為,勉強保持不敗。那使刀法的青衣人心中大怒,暴喝一聲,手中長劍陡然一緊,只見一排烏黑的劍影,像重重怒濤,湧了過來。公孫相雖然盡量避免和他兵刃相觸,但到了此時,你縱然不想和他硬碰,也難以避免。但聽一連串的兵刃交擊,響起金鐵狂鳴之聲,公孫相接下對方幾劍,直震得手腕發麻,連退了兩步。耳中但聽一聲叱喝,那青衣女子劍光綿密,已如潑風般刺來。
公孫相一個僕步,竄了出去,回手一劍,朝那女子刺去。哪知他身形堪堪閃出,一道烏黑的劍影,已經向下盤掃到。公孫相吃了—驚,急急閃避開去,腿上已被劍鋒刺中,鮮血緩緩從青色褲管裡滲出。
正好凌君毅收起短劍,口中喝道:「公孫兄,你退下來。」
公孫相哪裡肯聽,大吼一聲,捨了青衣女子,猛地一個轉身,朝使刀法的連鬢胡漢子撲了過去。手中天狼劍一緊,刷刷刷刷,一口氣接連刺出七劍。青衣女子眼看「十絕劍陣」已破,公孫相捨了自己,朝連鬢胡漢於撲去,也不追擊,雙肩一晃,朝右首石門閃去。
凌君毅比她還快,一下攔住了去路,喝道:「姑娘亮個萬兒再走。」青衣女子看他長劍已經入鞘,空著雙手,攔在身前,不覺冷笑一聲道:「姑奶奶是誰,你看了這個就會知道。」
突然左手一揚,手上早已戴了鹿皮手套,一把毒沙,迎面朝凌君毅撤來。
凌君毅劍眉陡軒,朗笑道:「斷魂毒沙,你果然用不著再報姓名了。」
雙手一抖之勢,衣袖倏然揚起,把對方打來的一蓬「斷魂毒沙」,悉數反捲過去。
青衣女子不防凌君毅有此一著,口中驚叫一聲,毒沙已經射到,但見她身上,立時飛起無數黑煙,人跟著也栽倒下去。
如今偌大一座石室(大廳)之中,只有四個人還在拚命力搏。
丁嶠一柄鐵扇和佟天來互相搶攻,殺得十分激烈。他吃虧在扇骨中的毒針,業已用完,此刻哪有時間容你裝針,只好仗著招法和對方力搏。公孫相少了一個對手(青衣女子),沒有人趁機夾擊,就放手施為,「天狼劍法」源源出手,身形起落,倏左倏右,劍光繚繞如電。使刀法的連鬢胡漢子劍勢雖然凌厲,但公孫相的「天狼步法」,忽東忽西,在他左右前後流竄發劍,飄忽不停,也轉得他昏頭轉向,只是忙著封架,已無方纔的兇猛。
但公孫相腿上中了一劍,他逞強心切,並末立時止血,此時一條左腿,已被血水滲透,地上點點滴滴都是黑血!凌君毅見狀大驚,突然想起對方劍上有毒,口中大喝一聲:「公孫兄速退。」揮手一掌,朝兩人中間劈去。
公孫相揮劍急攻,形同拚命,其實心頭已經迷迷糊糊,只是仗他自幼練劍,一套「天狼劍法」練得滾瓜爛熟,左右前後,忽起忽落,猛砍猛刺。此刻聽到凌君毅一聲大喝,心頭驀地一驚,上身搖了兩搖,一交往地下跌坐了下去。
凌君毅這一掌,發的正是時候,一股罡風掌力,擋住了使刀法漢子的劍勢。一下掠到公孫相身邊,俯下身去。
那連鬢胡漢子趁機躍退,一個轉身,閃電般朝門外衝出。
凌君毅此時無暇追趕,只得任由他逃去,一面迅速探手入懷,取出「驪龍辟毒珠」,一手撕開公孫相褲管,把珠子貼著他傷口,緩緩轉動。
佟天來和丁嶠久戰不下,此時眼看大廳上只剩下自己一人,哪還戀戰,闊劍接連揮動,急攻三招,把丁嶠逼退了兩步,雙足一頓,身如電射,朝西首石門外掠去。
丁嶠哪裡肯讓他逃走,口中大喝一聲:「姓佟的,你還往哪裡走?」鐵扇一招「長虹吐焰」,銜尾追了出去。
凌君毅正在運功替公孫相療毒,聽到丁嶠的喝聲,急急抬頭叫道:「丁兄,窮寇勿追。」
丁嶠早巳追蹤掠出門去,哪裡還有他的影子?連站在角落上的四個掌燈漢子,也悄悄熄去燈火,溜得一個不見。
大廳上,這一剎那,只剩下凌君毅和公孫相兩人;凌君毅心頭暗暗焦急,但公孫相中毒昏迷,只得先把他救醒再說。好在「驪龍辟毒珠」正是「毒汁」的剋星,不消多時,已把公孫相創口餘毒吸盡,流出來的已是淡淡血水。心知無礙,當下就替他敷上刀創藥,撕下一條衣襟,把傷口紮好。
公孫相舒了口氣,緩緩睜開眼來,說道:「凌兄……」話聲未落,突聽地底隱隱傳來一陣極輕的隆隆之聲。
凌君毅心頭一動,忙道:「他們只怕已經發動機關,咱們快走。」雙手扶起公孫相身子。
公孫相掙扎的道:「凌兄,小弟自己走。」說話之時,但聽那地下隆隆之聲,好像漸漸接近!
凌君毅抬頭望去,東西壁間兩道石門,已在緩慢的闔起,心頭一急,忙道:「公孫兄傷毒初解,還是由兄弟扶著你走吧。」
說是扶著他走,實則左手連扶帶挾,身形飛快的朝距離較近的東首石門掠出。門外,是一條青石甫道,地方並不太寬,那石人就嵌在右首壁間,好像門房一樣,站著沒動。凌君毅扶持著公孫相,走了沒有幾步,但聽身後砰然一聲,石門已經闔起。
公孫相站直身子,口中啊了一聲,說道:「凌兄,丁兄呢,他沒出來?」
凌君毅道:「他追蹤一個賊人,奔出西首那道石門去了。」石門已經闔起,但地底隆隆之聲,還在繼續隱隱作聲!凌君毅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運足目力,朝四外瞧去。但見石壁依然毫無異樣,無意之間,抬頭看去,這一看,不由的猛吃一驚,原來甬道上的石頂,正在緩慢的向下壓落!凌君毅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雖是屢經大敵,但卻從未遇到過這樣情形,勿忙之間,不加思索,急急扶起公孫相,朝前急掠出去。這條狹長的甫道,還有十來丈長,甬道石頂,是同時往下壓落的,並非只有一處往下降落。任你身法再快,也毫無用處,因為你前面石頂也在同樣的下降。
凌君毅奔到甫道盡頭,前面石壁擋路,已無去處,甬道石頂,卻愈落愈低,快要碰到頭頂,一時心中大亂,黯然一歎,說道:「公孫兄,咱們今晚只怕難逃厄運了。」
公孫相腿傷未癒,勉強站定身子,用足目力,朝石壁上看去,突然伸出左腳,用力朝壁下一處角落上踏去。但見他腳踏之處,原來竟是一方活動的石板,隨著他一踏之勢,忽然陷下去一尺來深,但那方石板卻隨即往上頂起,恢復原狀。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頭上石頂,已經愈壓愈低,兩個人站著已經無法直起腰來。但就在此時,盡頭處左首壁上,忽然無聲無息,打開一道門戶。
公孫相舒了口氣道:「總算給我找到出路了。」一面回頭道:「凌兄快來。」舉步朝門外走去。
凌君毅隨著跨入,口中笑道:「若非公孫兄還識得機關石門開啟之法,咱們就會被壓成肉泥。」
公孫相道:「可惜兄弟只是聽了一些毛皮。」
說話之時,但聽身後「砰」的一聲,石頂已經完全壓下,正好把甫道填滿。
甬道好像一隻鞋子,壓下來的石頂就是桓頭,植頭把鞋子塞得滿滿的,連一絲空隙也沒有。
凌君毅看得暗暗驚心,掌心不覺沁出了冷汗,付道:「只不知丁嶠那邊,是不是也會落下石頂,他能否逃過這場厄運?」這石門外,依然是一條四五尺寬的石壁甫道。
凌君毅手托「驪龍珠」,走在前面,公孫相左腿經過包紮,已能自己行動,一路跟在凌君毅身後而行。狹厭的甫道上,一片黑暗,不見半個人影,但兩人依然十分小心的行進,這樣走了數丈來遠!突見甬道轉角處的黑影中,劍影一閃,一道烏黑的長劍,電射而出,疾快絕倫橫向凌君毅腰間刺來。這劍勢不但快疾凌厲,而且突然而來,大是難防。但凌君毅進行之時,耳目並用,早巳嚴神戒備,只是對方屏息潛伏,沒有聽到他的呼吸,不防有人在暗中襲擊。此時驟睹劍影刺來,右手一揮,朝劍身拍去,劍尖離他右腰已不過五寸,卻被他應掌而生的一股掌力,硬行震開了一尺光景。那施襲的人也非弱手,長劍陡然收回,藉著黑暗掩護,疾快向後躍退,同時兩點寒芒,已然迎著凌君毅打來。凌君毅冷笑一聲,右手衣袖揚處,朝外飛捲出去,兩點寒芒,被他「乾坤袖」接住,輕輕一抖,便自跌落實地之上。在這一瞬間,凌君毅早已一聲大喝,飛身追了過去。
掠出轉彎之處,凝目望去,只見一條人影急步朝甬道中逸去,立時大喝—聲:「你還哪裡走!」右手呼的一掌,直劈過去。
在這等狹窄的甬道之中,除了硬打硬接很難閃避,凌君毅這一掌追擊過去,掌風潛力,幾乎湧滿了甭道,勢如浪潮般朝那人背後撞去。那人正在狂奔,突覺背後風聲有異,他久經大敵,已然覺出凌君毅擊來掌勢威猛絕倫。自己除了硬接,或可卸去他一部分力道,還不致立斃掌下,心念閃電一動,人已突然回過身來,喝道:「我和你拼了。」雙掌平胸推出。
他這—轉過身來,正是方才從大廳上逃出來的連鬢胡漢子,雙目凶光亂閃,神色獰厲。凌君毅這一掌,使的雖非「牟尼印」,卻也用上了八九成功力,連鬢胡漢子應變雖快,也是承受不起!只覺護胸雙掌,被一股巨大掌力一撞,一個身子再也站立不住,登登地連退了七八步,砰然一聲,背脊撞在石壁之上,一時但覺內腑血氣翻騰,頭暈目眩,眼前金星亂冒,張口喘息不止。
凌君毅望著他冷冷一笑道:「原來是你。」
連鬢胡漢於色厲內茬,雙目注視著凌君毅左手「驪龍珠」,臉上流露出駭異之色,喝道:「站住,住手,我有話問你。」他長劍當胸,直指凌君毅前胸,意在防他再衝過來。
這時凌君毅已走到他五尺距離之處,駐足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連鬢胡漢子道:「你掌心托著的,可是『珍珠令』麼?」
凌君毅道:「不錯,它是『珍珠令』。」連鬢胡漢子突然間臉上神色大變,嘴角也起了輕微的痙攣哦道:「你……姓凌!」
凌君毅感到有些奇怪,說道:「不錯,我姓凌。」
連鬢胡漢子突然轉身,朝右壁角落閃去。他這兩句話,問得離奇,引起了凌君毅的懷疑,大喝道:「站住。」右手一揮,迅快擊出一掌。
他這一掌劈出的強勁掌風,並未直接擊向連鬢胡漢子,而是劈到他身前四五尺之處。這自然是算準了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正好是連鬢胡漢子躍退之時,掌風同時擊到,阻住了他的去路。
連鬢胡漢子武功也是極高,閃去的人,眼看就要和凌君毅掌力相撞,立刻剎住身子,厲聲道:「你要怎樣?」
凌君毅左掌一攤,托著「驪龍珠」,問道:「你認識這顆珠子麼?」
連鬢胡漢子道:「『珍珠令』,誰都知道。」
凌君毅又道:「你是三十六將中人,對不?」
連鬢胡漢子眼看凌君毅站在面前,目光望著自己,似是靜待自己答話,一時不禁凶心陡起,沉聲說道:「不錯。」話聲出口,左手食中兩指突出,借引凌君毅目光,右手疾快地挺劍朝小腹就刺。這一擊用心狠毒,在他想來,這突起發難,劍如星火,凌君毅就在他面前,武功再高,也必然會傷在他劍下。哪知事實卻大謬不然,但見凌君毅右手一沉,五指奧妙無比,一下就扣住了他握劍右腕,這等上乘的奇奧手法,實是武林罕見之學!連鬢胡漢子只覺手腕一麻,業已被人抓住,心頭不禁大急,要待掙扎,對方五指有如鐵箍,扣在脈門上,哪裡掙扎得脫?口中厲聲道:「你不要逼我。」
凌君毅道:「在下有話問你……」
連鬢胡漢子不待他說完,大聲道:「你不用多問,老子賠你一條命就是了。」凌君毅道:「你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目光逼視著連鬢胡漢子,只見他緊咬牙關,一言不發,心中更覺疑塞大起,五指緊扣著他手腕,還待再說。這一瞬工夫,連鬢胡漢子臉色漸漸不對,嘴角間,忽然流出黑血,一個人緩緩朝地上倒去!公孫相道:「凌兄,他服毒自財了。」
凌君毅鬆開他手腕,皺皺眉道:「他既有服毒自裁的勇氣,何以沒有說話的勇氣呢?」
公孫相道:「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凌君毅道:「你我情如兄弟,有什麼話不可說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09:31
公孫相道:「那就恕兄弟直言。兄弟覺得他忽然服毒自裁,固然是黑龍會馭下極嚴,不敢洩露他們會中的機密;但從他口氣中聽來,卻也似乎和凌兄這顆『珍珠令』有關。」凌君毅動容道:「公孫兄此言,兄弟頗有同感,他看到兄弟手中此珠,臉上似乎微有異色。」
公孫相道:「兄弟聽他後來突然說了句:『你姓凌?』我想無緣無故,他不會在生死關頭,冒出這句話來。」
凌君毅點頭道:「公孫兄分析極是,可借他服毒死了,連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公孫相道:「他還說了一句:『賠你一條命』他自己服毒而死,又何須說賠?」
凌君毅「唔」道:「不錯,他這幾句話,一經推敲,果然有很多令人可疑之處。」公孫相道:「因此兄弟覺得此事也許和凌兄手中這顆『珍珠令』有關。」口氣微頓,接著問道:「只不知凌兄這顆『珍珠令』,是從哪裡得來的?」
凌君毅道:「這顆珠子,乃是寒家家傳之物,它原叫『驪龍辟毒珠』,哪能祛天下奇毒,並不叫『珍珠令』。」
公孫相道:「這就奇了,它何以會和黑龍會的信物『珍珠令』相同的呢?」
凌君毅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兄弟奉家師之命,行走江湖,就為了偵查『珍珠令』的……」兩人邊說邊走,不覺走到了甬道盡頭,前面已有石壁擋住去路。
凌君毅腳下一停,回頭說道:「這條甫道已到盡頭,公孫兄看看是否有門戶?」
公孫相走上兩步,說道:「兄弟也只是三腳貓,不知是否找得出來。」
口中說著,目光已在迎面一堵石壁上仔細地察看了一陣,但覺整座石壁,光滑平整,看不出絲毫門戶痕跡,不覺暗暗皺了下眉,摘下長劍,用劍柄敲著石壁,再貼著耳朵,逐一傾聽。
正面石壁,似乎找不到門戶,接著又轉過身去,朝右首那堵石壁,上上下下,仔細察看,口中一面說道:「這座山腹之中,本來就有洞穴,他們又因地勢適宜,建造了不少機關門戶,這等佈置,實出巧匠之手。兄弟僅僅是從家師一位好友口中,聽到了一點皮毛,實在看不出來……」話聲未落,不知他如何觸動了機關,石壁上忽然間,被他無聲無息地推開一扇石門,這道石門,好像是活動的,公孫相在毫無防備之下,忽然推開石門,口中方自「咦」了一聲,一個人就隨著石門朝裡衝去。
那石門十分靈活,公孫相從右首進去,石門卻隨著轉了過來,砰然一聲,重又因起。這一下當真事出意外,凌君毅就站在邊上,竟然來不及伸手去推,此時聽到石門重又闔起,心頭不由得一驚,口中急急叫道:「公孫兄!」舉手一掌,朝石門上拍去。方才公孫相一下就推開石門,這道石門明明十分靈活,他無意闖了進去,石門還轉了個向。但此刻一掌拍在石門上,卻是紋風不動!凌君毅心頭大急,不加思索,舉手又是一掌,重重的拍在石門之上。
這回他幾乎用了八成力道,但聽「砰」然一聲,石門還是紋風不動,自己手臂卻被震得隱隱發麻!心想:「公孫相也是在門上摸索,無意間觸動啟閉的機關,可見這開啟石門的樞紐定然就在石壁之上,自己何不仔細找找?」一念及此,立即左手托著「驪龍珠」,從上到下,仔細的察看了一遍。
哪知看了許久,這堵光滑的石壁,除了依稀有一個門戶痕跡之外,哪裡找得到什麼開啟石門樞紐?甚至連一丁點凹凸的地方都沒有,好像就是天生成的一般!凌君毅幾乎不敢相信,這麼堅厚的石壁,會有一扇靈活的會轉動自如的石門。但方纔明明親眼目睹,公孫相是從這堵石壁中衝進去的!三個人一起進來,如今只剩了自己一個人。尤其在百花幫八名護法之中,算來自己和公孫相私交最好,就是不談私交,自己和他一路進來,眼睜睜地看他失陷在石門之中,自己也不能棄之而去。凌君毅接連拍出兩掌,石門依然如故,一動不動,找又找不出一點名堂?心頭不由激起怒意,想到方才被困在大廳之上,也是硬把石人放出去,才弄開石門的,自己何不再試他一試?這回他準備硬行震開石門,腳下退後兩步,雙手當胸,緩緩運起「金剛心法」,猛地前跨一步,口中吐氣開聲,雙掌朝前乎推出去!這「金剛心法」乃是少林七十二藝中,最具無上大力的佛門神功,雙掌平胸推出,一股無形潛力,應掌而生,勢若怒潮。但聽「轟」然一聲,掌力撞在石門之上,登時震得石壁搖撼,頭頂上砂石簌簌下落!
這扇靈巧得會自動轉向的石門,還是一動不動!倒是凌君毅被自己發出的一股無形潛力,撞上了石壁之後,無處宣洩,悉數倒捲過來,震得站不住腳,身不由己地往後倒退回去。要知這通道不過四五尺寬,也就是只有一兩步路可退,他被自己內力反震,後退之勢,自然極猛,背脊登時砰的一聲撞在左首壁之上。凌君毅一下撞上石壁,但覺背後石壁忽然活動,好像靠在一扇沒有門上的門上—般,突然朝裡開去,一時之間,哪還收得住勢?一個人跟著朝裡傾跌進去,一屁股坐在石地之上。
這下凌君毅看清楚了,這扇石門,也是活動的,他跌進門內之際,石門已經翻了過去,砰然闔起。
凌君毅迅快站起,舉手朝門上推去,石門已經闔起,自然紋風不動。就在此時,只聽一聲極輕微的呻吟傳了過來!
凌君毅回身看去,原來這石門之內,依然是一條甬道,呻吟之聲,似是從甬道上傳來。
當下就一手托珠,舉手朝甬道中走去。呻吟之聲,愈來愈近,腳下隨著甬道轉了個彎,但見了就在轉彎處,倒臥著一個人!
凌君毅目光銳利,這一眼,便已認出這倒臥地上之人,赫然竟是右護法三眼神蔡良,心頭不禁吃了一驚,急忙俯下身去,問道:「蔡老,你傷在哪裡?」伸手把他翻了過來,但見蔡良左胸,右腹,各中一劍,身前衣衫已盡被烏黑的血跡所濕透,傷勢極深,看來已是沒有救了。他只是仗著數十年苦練,內功精純,熬著最後一口氣尚未散去。此時聽到凌君毅的話聲,一雙散漫無光的眼睛,望著凌君毅,張了張口,似要說話。
凌君毅問道:「蔡老可是有話和在下說麼?」
三眼神蔡良吃力地點了點頭。
凌君毅暗暗皺了下眉,眼看蔡良生命垂危,尤其胸腹劍傷極深,如果自己替他度入真氣,創口必然流血不止;如果不度入真氣,他奄奄一息,只怕已無法說出他要說的話來,一時心頭不禁猶豫不決。蔡良定著一雙無光的眼睛,望著凌君毅,神色似乎顯得十分焦急!
凌君毅問道:「蔡老是要在下助你真氣,說出心裡要說的話來麼?」蔡良僵硬地點點頭。
第34章 敵友莫測
凌君毅心頭一黯,只得緩緩伸出手去,抵在他頭頂的「百會穴」上,一面極其緩慢地把真氣度了過去。
蔡良只是功力深厚,才尚未死去,此刻經凌君毅緩緩地度入真氣,他跟著竭力吸了口氣,眼睛已能轉動,右手顫巍巍地抬起,朝甬道指了指,張張口,吃力的道:「主……人……」只說了兩個字,小腹間突然黑血像箭一般標了出來,喉間一陣格格輕響,一顆頭緩緩歪了下去。他只說了兩個字,便已氣絕!凌君毅黯然收回手掌,直起身子,心中暗道:「原來那晚在瓜州小山上看到的黑衣人,就是三眼神蔡良,只不知他口中的『主人』是誰,他潛伏百花幫臥底,又是為了什麼,他用手指指甬道,說出『主人』兩字,自然是告拆自己,他主人是朝甬道去的,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呢?莫非他主人有了危險,才不惜以最後一口殘存的真氣,向自己說出『主人』兩字,目的自然是要自己趕去援救了。」想到這裡,不覺朝三眼神蔡良作了個長揖,說道:「蔡老放心,在下這就趕去。」說完,立即舉步朝南道上走了過去。
三眼神蔡良口中的「主人」,自然也是江湖上一幫一派之主,武功自然十分了得,但只要看蔡良臨死前那份焦急的神色,可見他「主人」在這條甫道中,定然遇上了十分厲害的對手。凌君毅倒也不敢大意,他為了應付粹然遭遇的強敵,自然得騰出雙手來。這就把托在左手掌的「驪龍珠」,掛到腰帶上,左手當胸,右手取出短劍,插在腰間,才循著甭道尋出。
這條甬道,似乎甚是彎曲,走了百來步路,就已轉了三個彎。凌君毅一路行來,都是耳目並用,十分小心。正行之間,忽聽一陣極其輕快的腳步聲響,傳了過來!
聲音入耳,凌君毅就已聽出來人身法極快,在黝黑而有許多轉折的甫道之中,竟然快如奔馬!就在凌君毅略一躊躇間,那人已在甬道的轉彎處現身,那是一個全身黑衣,手持烏黑短劍的漢子。凌君毅腰間佩著「驪龍珠」,他看到人家的時候,人家自然也看到他了。
雙方相距,本來還有一兩丈遠,但就在這一瞬工夫,那黑衣人已然遇到凌君毅身前五尺左右,舉劍作勢,沉喝道:「你是什麼人?」
凌君毅傲然道:「你呢?」
黑衣入看了凌君毅佩在腰間的「驪龍珠」一眼,冷聲道:「你身佩珍珠令,當知此地禁止任何人擅入,沒有會主特許,私入黑龍潭,一律格殺不論。」他當凌君毅是黑龍會的人!
凌君毅不知自己盲人騎瞎馬,居然從飛龍堂闖到黑龍潭來了!這裡叫做「黑龍潭」,顧名思義一定有一個潭。黑龍會這名稱大概就是因黑龍潭而來,那麼由此推想,黑龍潭也—定是黑龍會的總堂所在了。
凌君毅想到這裡,忍不住問道:「這裡是黑龍會的總堂麼?」黑衣人聽凌君毅的口氣,不覺奇道:「你不是黑龍會的人?」
凌君毅道:「在下並沒有說是黑龍會的人。」
黑衣人短劍一指,沉喝道:「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自然是從外面進來的了。」
黑衣人道:「不論你是什麼人,到了這裡,反正是死定的了。」說完,舉劍欲刺。
凌君毅喝道:「且慢!」黑衣人手中短劍一停,冷冷說道:「你還有什麼事?」
凌君毅道:「閣下可否告訴我,黑龍潭是不是黑龍會的總堂所在?」
黑衣人獰笑道:「這話,你去問閻王老子吧!」「喇」的一劍,刺了過來。
凌君毅右手一搶,巨闕劍劃起一道青虹,「鏘」然劍鳴,把對方短劍拍開。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看來閣下身手倒是不弱。」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凌君毅暗暗忖道:「這黑衣人劍法極快,一身武功,大非庸手,敢情是守護黑龍潭的人了,看來非先制住此人不可。」
黑衣人動作迅捷,短劍連連點出,黑芒如電,快得目不暇接。他閃電似的劍法,不但快速,而且劍上還有著濃重的內勁,隨著劍勢進發!
凌君毅右手巨煙劍一連反擊三招,和黑衣人互相搶攻,狹厭的甫道中,登日寸珠光劍影,耀目生花,寒風流動!這一戰倒也十分激烈,兩人搏鬥了十幾劍之後,才把黑衣人的攻勢阻遏下來。
黑衣人似是極為憤怒,口中連聲叱喝,短劍揮舞,愈來愈快。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這等快速攻勢,都是硬打硬碰的力拼招術,凌君毅手上是一柄斬金截鐵利器!一串金鐵交鳴之後,他手上一柄短劍,已被一寸寸削斷,剩了一個劍柄,黑衣人方自一怔,正待往後躍退!
凌君毅比他還快,驀地跨上一步,劍尖已經指到黑衣人的胸口,喝道:「閣下只要動一動,在下立可取你性命。」
黑衣入眼看青光耀目的鋒利劍尖抵住了胸口,果然不敢掙動,臉色獰厲,怒聲道:「你要怎的?」凌君毅忽然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想問你幾句話,閣下最好據實回答。」
黑衣人道:「你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在下還是一句老話,黑龍潭是不是你們總堂所在?」
黑衣人道:「我不知道!」
凌君毅道:「朋友是真的不知道?」黑衣人道:「在下奉命巡視甬道,任何人未得會主特許,撞入甬道,一概格殺勿論,旁的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道:「那麼這條甬道,是通向黑龍潭的,對不對?」
黑衣人道:「不錯。」
凌君毅道:「那麼在下再問你一件事,方才可有人從這裡進去?」黑衣人道:「咱們這裡,輪班巡查,在下剛接班,並未聽說有人潛入。」
凌君毅心中暗暗奇怪:「三眼神蔡良,身中兩處劍傷,垂死之際,說出他『主人』是朝這裡來的,他們怎會不曾發現?」心念轉動,接著又問道:「朋友那是從黑龍潭來的了,那就有勞閣下,替在下帶路。」黑衣人還未開口,突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接口道:「放開他,他並不知道黑龍潭的走法。」這人來得無聲無息,連凌君毅都未能事先聽得一點腳步之聲。
凌君毅暗暗吃了一驚,急忙凝目看去,只見黑衣人身後不遠,站著一個青袍老人。黑暗之中,只覺來人身材修長,神情冷肅,雙目炯炯有光,頷下留有一把蒼髯。只要看他這份氣派,一望而知此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份也高出黑衣人甚多。
凌君毅緩緩收回短劍,瀟灑一笑道:「如此說來,在下該問老丈才是。」
他雖然收回短劍,但卻絲毫不敢輕視對方,暗暗功運全身,嚴神戒備。黑衣人迅速向旁退下一步,朝青袍人躬身為禮。
青袍人目光朝凌君毅腰間接的「驪龍殊」注視了一眼,抬目望著凌君毅,徐徐說道:「閣下能找到此地,大是不易,可否把姓名見告?」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青袍人目中忽然閃過一絲喜色,頷首道:「很好。」突然揮手一掌,朝身旁黑衣人當胸擊去。
黑衣人躬身而立,自然不會防到自己的上司,會向他突下殺手,是以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青袍人這一掌,輕而易舉,結結實實擊在他心腹之下,黑衣人口中悶哼一聲,應掌倒地。
青袍人目光一始,朝凌君毅道:「你再補他一劍。」
事出意外,凌君毅不覺怔的一怔,黑衣人中掌倒地,已經氣絕而死,何用再補他一劍?不覺望望青袍人道:「你……」
青袍人催道:「時光稍縱即逝,你快補他一劍,我們必須及時離開此地。」
凌君毅更覺驚異,望望青袍人道:「你…」青袍人搖搖手,攔著他話頭,聲音忽然變得十分平和,接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你照我說的去做,決不會錯。」
凌君毅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反正黑衣人已經死了,再補他一劍,也不會再增加他的痛苦,自已正好借此聽聽青袍人和自己說些什麼。心念一轉,就立即揮手一劍,朝黑衣人胸口紮下。
青袍人點點頭道:「你隨我來。」說完,回身朝甭道中走去。
他緩步而行,連頭也不回過一次,似是絲毫沒把凌君毅放在心上。凌君毅也弄不清這青袍人是敵是友,只覺他舉動有些詭秘,但卻毫不思索地跟著他身後走去。甫道依然十分曲折,走不了一二步路,就有一個轉彎。青袍人也沒帶火種,生似走熟了一般,腳下走得極快。
這樣走了二三十丈遠近,突聽黑暗之中,有人喝道:「什麼人?」
青袍人道:「是我。」
兩句話的工夫,凌君毅已經緊隨青袍人轉過彎去,只見前面又是一個黑衣人。恭身而立,朝青袍人抱拳道:「屬下見過總管。」青袍人頷首為禮,口中「晤」了一聲。這時,他已經緩步走到那黑衣人身前,突然揮手朝他心口拍去。他出手如電,黑衣人又在毫無準備之下,自然一擊便中,只聽黑衣人口中「呢」了一聲,身子一顫,人已倒了下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些巡守甫道的黑衣人,武功決不會是庸手,他竟能在一舉手間,取了他的性命,可見青衣人武功,十分高強了。」
青袍人若無其事,依然舉步朝前走去,口中低低喝道:「快再補他一劍。」凌君毅看他殺兩名黑衣人,心頭有些不明白,他似是為了幫助自己,才殺人滅口的。他為什麼要幫助自己呢?那一定是他認錯了人,把自己當作了三眼神蔡良的「主人」一黨。由此推想,這青袍人準是那位「主人」派在黑龍會臥底的人了。凌君毅沒有作聲,依言右手一揮,就補了那黑衣人一劍。
青袍人喝一聲:「快走。」腳下突然加快,朝前掠去。凌君毅緊隨他身後奔行。
轉了兩個彎,只見青袍人腳下一停,伸手在壁上按了兩按,回身道:「快進來。」話聲才落,身形一閃而沒。
凌君毅掠到近前,才看清石壁間原來已經打開了一道狹窄的門戶,青袍人站在數尺外相候,當下毫不猶豫,側身而入。
走了三四步,才聽身後傳來「砰」然一聲響,敢情那石門已經闔起。
這條甬頭,極似未經修鑿的天然石縫,不但十分狹窄,僅容人側身而行,而且兩邊石壁,稜角不平,稍一不慎,就會碰上,前面青袍人走得極快,凌君毅有珠光照路,自然不會落後。
兩人彎彎曲曲地走了盞茶光景,前面似是已經到了盡頭,但見一座石壁擋住去路,青袍人舉手在石壁上一按,只聽得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傳入耳際,石壁間果然又裂開了—道小門。
青袍人回首微微一笑道:「請。」舉步跨了進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黑龍會的巢穴,全在山腹之中,各有秘道相通,當年這項工程,該是何等浩大?江湖上盡多佔山立寨的幫派,黑龍會何以要如此費事,把巢穴築在山腹中呢?莫非他們另有什麼隱秘不成?」心中想著,已經舉步跨了進去。
這石門之中,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室中除了幾張石製的椅幾和一張石榻,就別無他物,但石椅、石榻,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石几上放著一盞白銅燈擎,不知點的是什麼油,甚是光亮。
青袍人把凌君毅讓入石室,仍然在石壁上輕輕按動了一下,石門立即緩緩闔上,然後轉過身來,抬手道:「公子請坐。」
凌君毅並未坐下,雙手抱拳,說道:「老丈把在下引來此地,必有見教。」
青袍人含笑道:「公子但請寬坐,不錯,老朽確是有事奉告,但此非其時。」凌君毅坦然在石椅上坐下,一面問道:「何謂此非其時?」
青袍人笑道:「這裡外人不得擅入,公子且請在此稍候,老朽去去就來。」
他不待凌君毅答話,舉步朝右首一堵石壁行去,走近石壁,忽然回首笑道:「公子幸勿多疑,老朽此舉,對公子有益無害。」說罷,伸手一推,石壁應聲手而啟。
原來壁間是一道石門,隨著青袍人走出,就像翻板一樣,轉了過來,無聲無息的重又闔上。凌君毅看他舉動神秘,心頭不無可疑,立即一躍而起掠到右首壁下,伸手朝石門一推,石門已經闔上,果然一動不動。這和公孫相推門而入的那道石門一樣,一經闔上,不諸開啟之法,是無法打開的。
凌君毅回到石椅上坐下,細想這青袍人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只不知他把自己引到這間石室之中,又忽然離去,究竟為了什麼?他既然告訴自己這裡外人不得擅入,又說他此舉對自己有益無害,自己且等他來了再說。他想起師傅一再告訴自己,愈是遇上險惡環境,愈要冷靜,這大半夜工夫,一直從步步危機中摸索過來,既然到了此地,也就泰然處之。
青袍人出去之後,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依然不見他進來!凌君毅奔波了大半夜,正好趁這段時間,坐在石椅上,閉目養神。突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了進來!凌君毅聽的不禁一怔,自己只是閉目養神,這間石室,四面俱是石壁,縱有暗門,自己也應該先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如今既未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怎會有人進來?心念閃電一動,同時也候地睜開眼來,但見一名青衣少女,手提食盒,俏生生從右首石壁間一道門戶走入。
那道石門,正是青袍人出去之處,原是一扇活門,但方纔青袍人出去之時,明明已經闔起,自己還用手推過,一點也推不動。如今這青衣少女居然悄無聲息的進來,而且那扇石門,依然那麼靈活,隨著青衣少女的走入,又像翻板般轉了過來,緩緩閡上。
青衣少女進入石室,一雙明亮的眼睛一抬之際,看到室中坐著的竟是一個俊美少年,不禁粉靨一紅,急忙低下頭去。
急步走近石榻,從食盒中取出四式佳看,一壺美酒,和一盤炒麵,一起放到榻上的矮桌之上,擺好一副杯筷,然後朝凌君毅欠身一禮,嬌脆地道:「方纔總管吩咐說,公於大概餓了,特命小婢送來酒菜麵點,公子請隨意用吧。」
凌君毅頓首笑道:「多謝姑娘。」青衣少女赧然道:「公子言重,小婢不敢。」隨著話聲似要退去。
凌君毅道:「姑娘請留步。」
青衣少女腳下一停,欠身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在下想請教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肯不肯見告?」
青衣少女美目一抬,說道:「不知公子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姑娘方才說的總管,可是那位胸垂蒼髯的青袍人麼?」
青衣少女道:「自然是了。」凌君毅道:「姑娘可否告訴在下,你們總管姓甚名誰?」
青衣少女訝然道:「公子是總管的朋友,難道還不知道總管是誰麼?」
凌君毅道:「在下若是知道,何用再向姑娘動問?」
青衣少女眨動眼睛,說道:「總管沒有告訴公子,小婢就不敢說了,公子還是當面問總管的好。」凌君毅心中暗道:「好個狡黔的丫頭。」一面含笑道:「姑娘不肯說,那就算了……」
青衣少女沒待他說完,接口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在下還想問你一句話。」
青衣少女有些焦急,說道:「公子還要問小婢什麼?」
凌君毅道:「那麼這裡是什麼地方,姑娘總可以告訴在下吧?」青衣少女反問道:「公子已經到了這裡,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凌君毅道:「在下是知道一點,只是未能證實。」
青衣少女「嗤」地輕笑一聲道:「公子知道就好,何用多問,好啦,請用酒菜吧,小婢要走啦!」說完,轉身就走。
凌君毅一句話也沒有問得出來,看她轉身走去,心中暗道:「我若突然出手,自可把她留下,問問清楚。」但因青衣少女一臉稚氣,又不能貿然對一個女子下手。
青衣少女很快走到壁下,纖手輕輕一推,石門便自開啟,忽然回過頭來,婿然一笑道:「公子多多原諒,小婢未得允許,什麼話都不敢奉告。」
石壁轉了個向,又已靈活地闔起。凌君毅腹中確實感到飢餓,但身在這等險惡、詭秘環境中,在沒有弄清楚對方來歷和意圖之前,自然並未食用。青衣少女剛走不久,石門開啟,青袍老人已經緩步而入,他手中提著一個黑色小瓶,往幾上一放。
目光一掃矮桌上的酒菜,全末動過,不覺詫異的道:「老朽因凌公子連番劇戰,大半夜工夫下來,想必腹中早已飢餓,才要小桃替公於準備了酒食送來,怎麼?公於是怕老朽在酒菜中做了手腳?」說到這裡,不由得掀髯一笑,接道:「酒菜之中,決無毒藥,公子但請放心食用。」凌君毅冷然一笑道:「酒菜中縱有劇毒,在下也並不在乎。」
青袍人目中神光一閃,說道:「那麼公子何以不肯食用呢?」
凌君毅道:「在下和老丈在甬道中相遇,姓名未通,敵友未分,故而不敢叨擾。」
青袍人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個姓名未通,敵友末分。老朽榮敬宗,和公於應該是友非敵,這樣夠了吧?」
凌君毅道:「榮老丈現在可以告訴在下,把在下引來,究竟有何見教?」榮敬宗微微搖頭道:「尚非其時,公子先請用些酒菜,老朽自會慢慢的奉告。」
凌君毅道:「為什麼老丈一定要在下食用了酒萊,才肯說呢?」榮敬宗道:「公子尚有一件艱巨的任務,要你去完成,不用些酒菜麵點,身體如何支持得住。」
凌君毅奇道:「老丈說在下還有一件事要去辦麼?」
榮敬宗道:「正是,正是,公子快些請吧!」凌君毅心中陡覺疑竇叢生,但他既然說要等自己吃過酒菜才肯相告,再問也不會問出什麼來的了,何況自己確也感到飢餓。這就站起身道:「好,在下就叨擾了。」走到石榻上坐下,舉起筷子,獨自吃喝起來。
榮敬宗陪著他在矮桌對面坐下,凌君毅本已腹中飢餓,這一放懷吃喝,不大工夫便已把四盤佳看,一盤炒麵,吃得一掃而光。但一壺美酒,卻只小飲了兩盅,就不再喝。
榮敬宗看他吃畢,微微一笑,舉手擊了三掌。
只見那青衣少女立即推門走入,收過碗盤,退了出去,接著又端上兩盤香茗,放到石几之上,低聲說到:「公於請用茶。」
榮敬宗道:「老夫和公子有要事密談。你可守在外室,未得老夫之命,不准任何人進來。」
青衣少女答應一聲,轉身退出,石門也碰然闔起。
榮敬宗從幾上取起兩盤香茗,移放到石榻中間的矮桌之上,一面說道:「公於請到榻上坐。」凌君毅知道他必有重要話說,依言走了過去,和他在榻上對面坐下。
榮敬宗道:「公於腰間這顆珠子,可否讓老朽一觀?」
凌君毅道:「自然可以。」隨手解下「驪龍珠」遞了過去。
榮敬宗反覆諦視了一陣,忽然目光有淚,顫聲問道:「這是黑龍會的『珍珠令』,不知凌公子從哪裡得來的?」
凌君毅看得心頭愈是驚疑不止,說道:「此珠是在下家傳之物,並非是黑龍會之物。」榮敬宗目光一凝,問道:「公子可知此珠的名稱麼?」
凌君毅道:「驪龍辟毒珠。」
榮敬宗道:「辟毒珠,顧名思義,可以辟毒的。」
凌君毅道:「不錯。」榮敬宗忽然站起身,從幾上取起黑色小瓶,又取了一隻空瓶,又取了一隻空碗,說道:「只不知公子此珠,是否能解得瓶中之毒?」
隨道話聲,一手打開瓶塞,從瓶中傾出一股墨黑的黑水,朝碗中倒去。
凌君毅目光一注,說道:「毒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10:19
榮敬宗也末徵求凌君毅的同意,舉起「驪龍辟毒珠」,迅快的朝「毒汁」中浸去。
但聽碗中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登時冒起一陣輕煙,不用說,碗中毒汁經「辟毒珠」一沾,自然由濃而淡,由淡而無,變成一碗清水!榮敬宗雙手捧著那碗由『毒汁』變成的清水,神情激動,雙目之中老淚奪眶而出,口中喃喃說道:「果然是『驪龍珠』,果然是『珍珠令』……」突然放下瓷碗,捧著「領龍珠」,雙膝一屈,撲的跪倒地上,仰臉說道:「會主英靈有知,屬下這二十年忍辱偷生,總算等到了出頭之日了。」說到這裡,不禁老淚縱橫,唏噓不止。
凌君毅看在眼裡,心頭愈覺疑竇重重,難道自己家傳的「驪龍珠」會和黑龍會有關?
正在諒疑之際,只見榮敬宗忽然老淚一收,倏地站起身來,一手遞還「驪龍珠」,目中寒光如電,直注在凌君毅的臉上,神色嚴肅,冷冷說道:「你叫凌君毅?」凌君毅接過「驪龍珠」,應聲道:「不錯,在下正是凌君毅。」
榮敬宗點點頭,沉聲道:「很好,老朽已經等了你甘年,現在你唯一的生機,就是拔出劍來,和老朽放手一搏。」右手一抬,鏗然劍鳴,手中已多了一柄烏黑無光的短劍。他這等忽友忽敵的舉動,當真是恍榴迷離,令人莫知所措!凌君毅愕然道:「老丈和在下有仇?」
榮敬宗被他問得似是難以啟齒,勃然作色道:「你不必多問,先勝了老朽手中此劍,再說不遲。」
凌君毅遲疑地問道:「老丈把在下引來此地,就是為了要和在下動手嗎?」
榮敬宗道:「多言無益,你亮劍吧!」凌君毅道:「如此說,咱們非動手不可了?」
榮敬宗道:「不錯,你想生離此室,就得和老朽放手一搏。」
凌君毅緩緩從腰間抽出巨闕劍,橫劍當胸,說道:「那麼老丈請出手。」榮敬宗似已不耐,冷然道:「你小心了!」喝聲出口,手中短劍一振,突然閃起一道烏黑的劍影,橫削過來。
凌君毅但覺對方這輕描淡寫的一劍,就有一股逼人劍風,隨劍劃出,勢道已然十分凌厲,心頭暗暗一驚,付道:「此人劍上造詣之深,果然非同小可。」
心念閃電一動,短劍一起,劍尖疾落,斜封出去。
榮敬宗劍勢未竭,短劍連揮,接連攻出三招。這三劍,劍光繚繞,從劍上湧出來的濃重劍氣,居然從三面飛捲過來,勢道之強,無與倫比。
凌君毅一上手就被逼落下風,幾乎施展不開手腳,迫得連退了三步,才算避讓開去。他終究少年氣盛,一上來就被人家迫得連連後退,心頭自然不服,口中大喝一聲,巨闕劍突然交到左手,縱刺橫削,展開了少林鎮山絕學「達摩劍法」,只是他是用左手使出,劍法也和少林「達摩劍法」反其道而行,惟其是反手使出,就更見奇奧多變。
榮敬宗微微一怔,訝然道:「你是反手如來的門下?」
凌君毅道:「老丈果然有些眼力。」兩人在說話之間,劍勢仍然如電悶雷奔,各極其能,絲毫不見鬆懈。小小一間石室之中,劍氣瀰漫,寒鎬飛旋,當真是凶險百出。轉眼工夫,已經惡鬥了五十餘招。
榮敬宗武功博雜,劍勢也愈來愈奇,每一招都是江湖各門各派的劍術英華,本來互不連貫的招法,但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卻渾成自然,變化奇奧,威力異常驚人。任你凌君毅一套「達摩劍法」,雖以反手使出,但到了此時,猶如和各門各派層出不窮的劍法較量,漸漸就有難以支應之感。尤其對手內功深厚,劍上滿佈真氣,幾乎一劍重過一劍,壓力之強,有如波濤洶湧,層層推來。
凌君毅的劍勢,受到鉗制,幾乎被迫得施展不開。激戰之中,只聽榮敬宗大聲喝道:「凌君毅,難道你除了反手如來教你的一套『達摩反手劍』,就沒學過家傳的武功?」
這話聽得凌君毅心頭驀然一動,暗暗付道:「家傳的武功?他指的那是『飛龍三劍』了。」心念閃電一動,哪還猶豫?口中一聲情感,人隨聲起劍化一道青虹,飛躍起兩丈來高。左手短劍,突然交到右手,手腕輕輕一抖,登時飛灑開一蓬劍雨,青芒四射,劍影繽紛,朝榮敬宗當頭罩落。
榮敬宗目光如炬,右手短劍連揮,接連使出「崑崙劍法」中的「玉笏朝天」「武當劍法」中的「三花聚頂」「達摩劍法」中的「八部天龍」。這三招劍法,名雖三招,但他使得一氣呵成,前面兩招是專門護頂的招術,後一招卻是防護全身的突圍招法。但聽一陣急驟如雨的「鏘」「鏘」劍鳴!榮敬宗手上一柄短劍,已被凌君毅巨煙劍寸寸削斷!
但他也在此時,脫出了劍光之外,丟去劍柄,口中呵呵一笑,說道:「凌公子請住手。」
凌君毅聞言停手,只見榮敬宗一臉俱是歡喜之色,雙手連拱,含淚說道:「果然是『神龍出雲』,果然是凌世兄,請恕老朽剛才多多冒犯之處。」
凌君毅聽得心頭大感驚奇,問道:「老丈怎知在下使的是『神龍出雲』?」
榮敬宗笑了笑道:「飛龍三劍,乃是本會鎮會劍法,老朽怎會不識,只是老朽已有二十年未曾見到了。」這話愈來愈奇!「飛龍三劍」,本來是凌君毅家傳的劍法,百花幫把它作為「鎮幫三劍」。如今,榮敬宗又說它是黑龍會的「鎮會劍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凌君毅愈想愈覺此中必有緣故,心中的疑問也愈來愈多,不覺蹙目道:「老丈——」
榮敬宗沒待他問話,已經連連拱手道:「公子請上坐,等到黑龍潭霧起之時,老朽就領你前去。」凌君毅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佳問道:「老丈領在下去黑龍潭作甚?」
榮敬宗驚詫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難道公子來此之時,令堂沒有告訴你麼?」
凌君毅道:「老丈也認識家母麼?」
榮敬宗道:「令堂就是會主夫人,老朽自然認識了。」「會主夫人」這四個字,聽得凌君毅腦中「轟」然一震,張目道:「榮老丈你說什麼?」
榮敬宗「哦」了—聲,道:「公子幸勿誤會,老朽說的會主乃是二十年前的本會會主,並非目前這個賣主求榮的叛徒。」
凌君毅心中暗殖:「聽他口氣,自己父親竟是二十年前黑龍會的會主,但這些事情,母親從未和自己提過隻字。」想到這裡,不覺目光深注,看著榮敬宗問道:「老丈會不會認錯了人?」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髯,笑道:「公於身懷『驪龍珠』,又會『飛龍三劍』,又是姓凌,老朽怎麼認錯了人?」
凌君毅道:「但家母怎會從未和在下提過呢?」榮敬宗想了想,忽然歎息一聲道:「這也難怪,當年令堂逃出魔掌,多少狼心狗肺的賊子,還四處追蹤,到處搜索,天下雖大,無容身之處,茹苦含辛,生下公子,但賊焰方張,令堂強煞,總是一個婦道人家,孤掌難鳴,加之公子年事尚輕,自然不能把這段血海深仇,告訴你了。」
「血海深仇!」凌君毅身軀猛震,激動的道:「老丈,你是說先父本是黑龍會的會主,後來遭別人殺害的?」
榮敬宗臉色—黯,說道:「會主遇害,也可以說是壯烈成仁,老朽本該從會主於地下,這二十年忍辱偷生,為的就是夫人逃出之時,已經身懷六甲,總有復仇的一日,老朽如果一死殉主,這內情就永遠沒有一個知道的人了。」說到這裡,忍不住老淚漣漣,又唏噓起來。
凌君毅也淚流滿面,撲的一聲,跪了下去,說道:「老丈用心良苦,一定是先父的患難至交,能否把此一詳情,詳細見告?」榮敬宗拭著老淚,慌忙把凌君毅扶起,說道:「公子快快請起,這是折煞老朽了,二十年來,老朽等待的就是今天,只是說來話長。咱們還有一個更次的時間,老朽也只能說個梗概,等公子取到東西,再作詳談。」
凌君毅心中暗想:「只有一個更次的時間,他要自己去取什麼?想來定是十分重要之物了。」心中想道,卻並末開口追問。
兩人重又落座,榮敬宗端起茗碗,喝了口茶,說道:「這話該從山河蒙塵,先帝(毅宗)殉國說起。各地勤王義師,次第失敗,長公主以金枝玉葉,遁跡空門。但她老人家始終未忘國族之仇,矢志匡復大計,數十年奔走江湖,糾合各地有志之士。」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繼道:「那時有一位姓鐵的參將,兵敗之後,糾合一批志同道合的武人,就在昆崳山成立了一個反清復明的組織黑龍會。」
凌君毅想到自己母親姓鐵,同時也想到那天太上傳自己「飛龍三劍」中兩招劍法時,畫像上那位姓鐵的老人。他雖然並未開,但心頭卻湧起了許多疑問!
只聽榮敬宗續道:「這位姓鐵的參將,手創黑龍會,他挑選昆崳山作為根據之地,是因為此山有許多天然洞府,曲折幽深,互相貫連,只要稍事整修,就可成為十分隱秘的所在,不虞被外人發現。」
凌君毅道:「原來這些洞穴,都是當時修建的。」榮敬宗道:「這裡雖是半出天然,半經人工修鑿,者會主差不多經營了三十年之久。」接著說道:「老會主在修鑿一條山腹石窟之時,無意中發現一座洞府,石壁上刻著幾幅使劍的人像,據說那是全真教主重陽真人所留,老會主參悟了三式劍法,就是『飛龍三劍』。」
凌君毅問道:「這位鐵老會主的名諱,可是上中下峰?」
榮敬宗連連點頭道:「原來公子聽人說過了?」
他並未追問,續道:「老朽曾聽老會主說,壁上武功,原本不止這三招劍法,因他已屆中年,限於秉賦,已無法再求精進……哎,咱們把話說遠了。」口氣一轉,道:「老會主在修鑿山腹甬道之時同時他發現了一處毒泉,湧出來的水,比墨還濃,中人立斃……」凌君毅失聲道:「『毒汁』。」
榮敬宗點頭道:「不錯,咱們都叫它『毒汁』」接著說道:「後來老會主開鑿了一條小澗,把毒泉引入一處潭中,那就是現在的黑龍潭。」凌君毅看他說了半天,仍然沒有說到自己父親之事,心頭暗暗有些焦急。
榮敬宗又喝了一口茶,道:「鐵老會主年屆不惑,膝下沒有一男半女。那年正好鬧饑荒,老會主經過山下,抱回來一個女嬰,收為義女,取名如玉,鐵老夫人也視如己出,十分疼愛。到了翌年,鐵老夫人也生了一個女公子,取名如花。一晃就是二十年,這一對姊妹花當真出落得如花如玉,老會主也一樣看待,每天沒事的時候,就教著兩位姑娘的武功……」
凌君毅聽到這裡已經有些明白,這一對姐妹,有一個是自己母親,另一個該是百花幫的太上了。
只聽榮敬宗續道:「當時長公主在江南一帶,主持匡復大計,各大門派表面上雖並未正式加盟,但暗中無不竭力支援,鼓勵門下弟子,以江湖人的身份,參加各地反清組織。那年春天,少林方丈開謗大師,向老會主推薦了一個青年人到黑龍會來,這人姓凌名長風,是開謗大師的唯一俗家門人。」
凌君毅道:「他就是先父麼?家母告訴在下,先父諱瑞圖。」
榮敬宗道:「公子年事還輕,令堂既沒有告訴你這段往事,自然也不會把令尊的真名告訴你的。」他望望凌君毅,接著說道:「令尊那時也不過二十出頭,生得十分英俊。老朽記得他初到黑龍會來的時候,者會主派了他—個巡主的職位,好像令尊是第二十一組的巡主,老朽是二十組的巡主,經常在一起出巡,互相支援,因此老朽和令尊的私交也最好。」
凌君毅肅然起立,恭恭敬敬的作了個長揖,說道:「原來老伯還是先父的至友,請恕小侄失禮。」
榮敬宗含笑道:「公子不可多禮,老朽只是令尊帳下一個屬下,怎敢當得至友二字?」接著說道:「令尊少年老成,處事穩健,在會中不過三數年工夫,經由黃龍堂一名巡主,積功搖升為飛龍堂堂主,老會主倚為左右手,不但早就有意把女兒許他為妻,而且,也有意由他繼承黑龍會會主……」說到這裡,右手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潤潤喉嚨,接著說道:「那是令尊到黑龍會來的第三年,那年秋天,老會主就把義女如玉,許配令尊,結為夫婦。但就在成親酌當天晚上,如花姑娘忽然離去……」
他似是言有未盡,但卻忽然住口。
凌君毅自然聽得出來,榮敬宗述說到這裡,似乎有些含混,言外之意,如花的出走,應該和這場婚禮有關。
這也許是感情糾紛,但凌君毅身為人子,自然不便追問父母之事,只是靜靜地聆聽。
榮敬宗接著道:「老會主年過花甲,只此一女,如花約突然出走,老會主夫婦自然極為傷心。尤其是老夫人,思女心切,不久就一病不起。就在這時候,清廷也聽到黑龍會圖謀不軌的風聲,派出一批大內高手,前來昆崳山搜索,但本會早已得到消息,而且黑龍會總堂,深處山腹之中,這批鷹犬,自然無法找到。」凌君毅忍不住道:「黑龍會難道任由這些鷹犬找上門來,不給他們一個厲害?」
榮敬宗道:「這是老會主持重之處,那時清廷氣焰方張,各地誌士,已經犧牲了不少,為了保全實力,才力主不可妄動。」
說別此處,忽然歎息一聲,接著道:「但沒想到這批鷹犬之中,有—名侍衛,竟是神算子的門徒。本山機關佈置,原出神算子之手,他門人自然一看就知,在他嚮導之下,從黃龍洞襲入,老會主因本山機關既被識破,這些清廷鷹犬,就不能讓他們有一個漏網,否則就後患無窮。那天晚上,咱們全數出動,—舉把侵入昆崳山的十八名大內高手,悉數殲滅,老會主在這下戰中,劈了五個對方爪牙,但卻被其中一人的毒藥暗器所傷……」
凌君毅道:「驪龍珠可解天下奇毒,老會主……」榮敬宗沒待他說完,接口道:「不對『驪龍珠』可解天下奇毒,但老會主是被苗人用的淬毒吹針所傷。那吹針細如牛毛,打中人身,使人絲毫不覺,那時老會主力拼強敵,並不知道自己已中了人家暗算,直等敵人悉數就殲,回到總堂,已經毒攻內腑,突然昏迷不醒。當時,大家還不知道老會主中了毒針,只當他年事已高,體力不支,但經過急救之後,依然昏迷不醒。仔細檢查的結果,才發現老會主左肩有一點極細的黑影,斷定可能是中了毒針一類細小暗器,急以『驪龍珠』吸毒,只是已經遲了,不到天明,就溢然長逝,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
凌君毅道:「後來呢?」
榮敬宗道:「會中不能一日無主,否則就成了群龍無首,大家就在老會主靈前,公舉令尊繼任會主。」
凌君毅問道:「那麼先父又怎會遇害的呢?」
榮敬宗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令尊那時不過二十多歲,到黑龍會來,前後也不過四年,因老會主的賞識,一手扶植,從黃龍堂一名巡主,擺升到飛龍堂堂主。老會主在未去世之前,也曾一再向人表示,將來繼任人選,屬意令尊。因此在老會主靈前,獲得大家的支持,但黑龍會創立已有三十年之久,令尊雖具雄才大略,終究年輕資淺,難付眾望……」凌君毅道:「那是說大家都對先父不滿了?」
榮敬宗道:「那也不然,當初隨同老會主共創黑龍會的幾位長老,起初雖覺令尊年事太輕、少不更事,但老會主去世後,經令尊一年刻意整頓。黑龍會的聲譽,在江湖上可說是開創了前所未有的局面。幾位長老也深深感到老會主確有知人之明,自然全力支持,就是一向和令尊不睦的青龍堂堂主韓占魁,也轉而向令尊輸誠,這一年真可以說是黑龍會的全盛時代……」
凌君毅疑惑的道:「那麼是誰害死先父的呢?」
榮敬宗黯然歎了口氣道:「清廷派出來的十八名鷹爪,一去不歸,從此杏無消息,自然不肯罷休。經他們明查暗訪,終於獲悉這十八名大內高手,全數折在黑龍會的手裡,韃酋據報,大為震怒,密派山東總督圍剿。」
凌君毅吃驚道:「他們要對黑龍會用兵?」榮敬宗道:「用兵,黑龍會倒並無所懼,就算來上十萬大軍,也無濟於事,可恨的是咱們黑龍會出了喪心病狂、數典志祖的內奸。」
凌君毅心頭一震,張目道:「誰?」
榮敬宗道:「就是現在黑龍會的會主韓占魁。」
凌君毅心頭一陣激動,問道:「他如何出賣了黑龍會?」
榮敬宗道:「當時東督是和砷門下的走狗國泰,此人原是貪婪無能的奸頓之徒,接到上面的密3,早巳嚇得心驚肉跳,拿不出主意。據說他督署中有一個師爺,叫做錢君仁,外號陰世判官。據說此人原是江湖賣藥郎中,後來不知如何夤緣進身,當了國泰的心腹,狼狽為奸,他替國泰出了個主意,用兵萬萬不可,當時只在左手掌中寫了四個字。」凌君毅道:「不知他寫的是哪四個字。」
榮敬宗道:「以寇制寇。」
凌君毅道:「以寇制寇?」
榮敬宗道:「不錯,他這主意可說惡毒已極,他用的是分化利誘的手段,但若無喪心病狂的人,又如何顛覆得了黑龍會?」他長長歎了口氣,說道:「這也許是天數,正好韓占魁這賊子,因和令尊鳳有嫌隙,令尊繼任會主之後,他表面上竭誠擁戴。內心的仇恨卻愈來愈深。因為他是老會主拜弟中兒子,其父是為黑龍會殉難的,老會主一直把他視如於侄,而且又搖升到青龍堂堂主,要是沒有令尊,黑龍會會主的繼承人就非他莫屬。」
他雖然已經說得夠詳細,但總使人好像中間漏說了一段什麼似的,並不完整。
凌君毅道:「他縱和先父有隙,那是私人的恩怨,不該出賣黑龍會。」
榮敬宗道:「這叫利令智昏,忘記了他老子是死在韃子手裡的,因為清廷答應他事成之後,不但不究既往,還可給他官做,還有賞金,才使他賣主求榮,苟顏事仇,獻出本山秘道總圖,作為他個人進身之階……」凌君毅失色道:「黑龍會在清廷嚴密搜捕之下,得以屹立不動,憑仗的就是山腹秘道,外人不得而入。他獻出秘道總圖,那就無異斷送了黑龍會。」
榮敬宗雙手緊握拳頭,切齒道:「就是嘛,老會主三十年苦心經營,神算子殫心竭智所設計的機關秘道,就此落入異族之手。」
凌君毅道:「詳情如何,還望老伯賜告。」榮敬宗臉色顯得異常難看,目光如刀,切齒道:「創立黑龍會的人,除了老會主,共有九位長老,他們都是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結義兄弟。老會主逝世之後,已經只剩五位,那時差不多都是花甲以上的人了。這姓韓的賊子,不但獻了秘道總圖,而且居然狠起心腸,接受鷹爪的指示,暗中下毒,先把五位長老毒斃……」
凌君毅道:「當時沒有人發現他的陰謀麼?」
榮敬宗道:「沒有,這惡賊心機鎮密,而且那毒藥是大內之物,許多滿漢大臣,在靼酋賜食之後,往往回家暴卒,用的就是這種毒藥,死後絲毫看不出中毒的徵兆。黑龍會在一月之內,五位長老先後謝世,自然引起許多懷疑,但每個人都又死得十分安詳,看不出一點異樣,大家心頭儘管起疑,也無可如何……」凌君毅劍眉軒動,怒聲道:「這賊子真該碎屍萬段!」
榮敬宗續道:「那是二十年前的端午,距離五位長老逝世已經過了兩個月,會中並沒有發生事故,大家戒心漸懈,端午是個大節,每年過節,會主和三堂堂主、三十六將,都要在大廳上歡聚,還有各堂的巡主,也一起參加……」
凌君毅忍不住問道:「他又下了毒。」
榮敬宗沒有直接回答,續道:「大家正在興高采烈,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當兒,青龍堂一名沈姓當值巡主,匆匆進來,在韓占魁耳邊低低說了幾句。韓占魁臉有喜色,從座中站起,大聲說道:『各位,今天是端陽佳節,大家都在這裡,兄弟有幾句話要說。就是本會創立已有三十餘年,當初原是以匡復朱明為宗旨,這三十年來,清廷已經奠定四海,廣施仁政,朱明氣勢已盡,憑咱們區區百數人,猶圖頑抗,何異以卵擊石?終日匿居山腹,三十年來一事無成,再過三十年,還是出不得頭。古人曾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咱們這是逆天行事,因此,兄弟之意,不如歸順大清,接受招撫,大家還可博個前程。』他大概就是這樣說的,唉,這些話,說出來真是污了嘴巴。」
凌君毅道:「當時先父如何呢?」榮敬宗道:「當時大家只當他酒後狂言發的牢騷,但這是大逆不道,觸犯會中禁律,會主自然不容他再發謬論,立即起身叱道:『韓堂主,你大概喝醉了,你知道你說了什麼,還不快快住口。』韓占魁仰天大笑道:『凌長風,你少在韓爺面前擺會主的威風,你不妨睜眼瞧瞧,你們這些叛逆,一個也休想逃得出去?』會主聽得勃然大怒,喝道:『韓占魁,你瘋了,你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按本會律條,你該八刃分屍1』韓占魁神色不變,也大聲道:『凌長風,按大清皇律,你們這些叛逆,都得凌遲處死,罪滅九族。』他說至這裡,突然把手中酒杯,往地上摔去,這是『擲杯為號』,這一剎那,日月廳四面八道暗門中,同時湧出十數名清廷派來的鷹爪。」
凌君毅道:「黑龍會精英全在廳上,除非他們使用霸道暗器,這十數名鷹爪,何難一舉殲滅?」
榮敬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沉痛地道:「鷹爪他們並末使用暗器,日月廳上,也沒有搏鬥,連一絲抵抗也沒有,就讓他們反剪雙手,一個個縛上繩子。」
凌君毅凜然道:「大家都中了毒。」
榮敬宗綴然道:「韓占魁在雄黃酒中,下了『軟骨丹』,每個人都失去了抵抗能力……」凌君毅急著問道:「先父呢?」
榮敬宗目含淚水,說道:「老朽那時就擔任黑龍潭總管,並未在場,這是事後聽人說的,會主眼看大勢已去,嚼舌自財,壯烈成仁。」
凌君毅熱淚奪眶而出,噗的跪倒地下,嗆聲道:「爹,孩兒一定要手誅姓韓的惡賊,替你老人家報仇。」
榮敬宗拭著眼淚,說道:「公於不必傷心,等你黑龍潭回來,自可手刃親仇,諒那姓韓的老賊,也逃不到哪裡去。」凌君毅站起身子,忽然關切地問道:「老伯,家母如何逃出去的呢?」
榮敬宗道:「這也是天意。令堂那時已經有了身孕,終日嘔吐,並末與會,那些鷹爪,又忙著接管本會三堂,而且各處都有零星的搏鬥。令堂得到事變消息,從一處秘道逃出,等到他們發覺,已經不見令堂的蹤影了。」
凌君毅道:「姓韓的老賊,既然出賣了黑龍會,怎會又當起黑龍會的會主來了呢?」榮敬宗道:「他出賣黑龍會,對清廷是一件大功,如今已是四品頂戴的侍衛領班,仍令他兼黑龍會會主,這是一個極大陰謀。」
凌君毅道:「這是什麼陰謀呢?」
榮敬京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說道:「這和老朽,公子都有關聯。」
凌君毅聽得奇怪,口中不覺「啊」了一聲。
榮敬宗續道:「二十年前,大江南北,所有接受長公主節制、反清復明的組織,不是遭清廷破獲,便是銷聲匿跡,再無動靜,只有黑龍會佔地理上的優勢,仍然屹立江湖,當時可以說已是最後的一個組織了。清廷要他繼續主持黑龍會,目的就在借此可以陸續發現還有些什麼人仍在反抗。他們要把大明朝的孤臣孽子,一個個找出來,不能放過一粒反抗他們的種子,留在土裡……」他越說越激動,緊握著拳頭,朝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地擊了一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和他和我,又有什麼關連呢?」
榮敬宗續道:「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和黑龍潭有關……」
凌君毅聽他一再提起黑龍潭,而且方纔還說清廷派姓韓的老賊主持黑龍會,和他和自己有著關聯,現在又說和黑龍潭有關,由此推想,莫非黑龍譚有什麼事,和自己有關了。
榮敬宗不待他追問,接著說道:「老朽當日被擒之時,因老朽和令尊平日私交極深之故,一直被囚禁達一年之久。後來老朽得知令堂帶了『驪龍珠』逃出,他們始終沒有找到下落。因此,老朽覺得必須繼續活下去,而且必須仍然弄到黑龍潭總管,才能有等到公子重來的一天,老朽不得不苟顏投降,而且透露了一個極大的機密給他們,作為進身之階……」
凌君毅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不知老伯透露給他們的是什麼機密?」榮敬宗笑了笑道:「這機密除了令堂,只有老朽一個人知道,那就是黑龍潭底下,原是老會主在開鑿山腹甫道時,無意中發現的一座洞府,留有重陽真人的武功壁畫。後來長公主巡視本會,認為這座洞府十分隱秘,因此就把各門各派參與太陽教的教友名冊移藏到這裡來。老會主深感責任重大,商請神算於設計,在洞府之上,引來毒泉,開鑿了一個深潭,就是現在的黑龍潭。」
凌君毅佛然道:「老伯把這個機密洩漏給清廷,豈不等於出賣了長公主手創的太陽教全數教友?」
榮敬宗微微一笑道:「公子責備的極是。但老朽若不說出這個機密,就無法取得他們的信任,也得不到黑龍潭總管這個差事,焉能在二十年後的今天,等到公子了。」
凌君毅依然憤然道:「老伯犧牲了無數太陽教友,就是等到小侄,又有何用?」
榮敬宗含笑道:「老朽也是在太陽神前立下重誓的教友,豈會出賣全體教友?而且此事關係數萬人的性命,真要讓他們得去,老朽就成了太陽教萬死莫贖的罪人。」
凌君毅道:「老伯不是已經告訴了他們嗎?」榮敬宗笑道:「老朽方才說過,老會主請神算子設計,引入毒泉,己把這座洞府,沉入潭底,潭水深達二十丈,一滴毒汁,文可置人於死地,二十丈深的潭水,就是天上神仙,也下不去。」
凌君毅聽到這裡,口中不覺「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麼呢?那就是黑龍會、百花幫,為什麼一直都在干方百計的尋求「毒汁」解藥。不用說,黑龍會的目的,是要取到太陽教教友名冊。至於百花幫的太上,自然不是為了這份名冊,卻是志在重陽真人遺留的武功。由此看來,百花幫的太上,果然就是昔年出走的如花——老會主的親生女兒。
榮敬宗手持蒼髯,問道:「公於明白了什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11:52
凌君毅道:「黑龍會劫持四川唐門唐老莊主、嶺南溫家溫老莊主、少林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和龍眠山莊祝莊主四人,脅迫他們研求『毒汁』解藥,就是為了潛入潭底,去取名冊了。」榮敬宗點頭道:「不錯,但他們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令堂為什麼要帶走『領龍珠』。」
凌君毅道:「『驪龍珠』能解潭水之毒。」
榮敬宗笑道:「令堂沒有把全部經過告訴公子,無怪公子也不知道了。」
凌君毅膛目道:「難道還另有隱密嗎?」
榮敬宗道:「『驪龍珠』果然能解天下奇毒,但它另一功能,就是入水不濡,俗稱分水珠的是也。」說到這裡,目注凌君毅,又道:「公子現在總該知道老朽忍辱偷生,在這裡等候公於是為了什麼了?」
凌君毅道:「老伯是要小侄潛下黑龍潭洞府中去麼。」榮敬宗臉情忽然變得十分嚴肅,說道:「不錯,公於此行,有兩件重大任務。第一,你要報殺父之仇,非把重陽真人遺留的一套劍法學全不可。因為韓占魁自小由老會主扶養長大,老會主傾囊傳授,令堂會的,他自然也會。『飛龍三劍』在功力上,他比你深厚得多,只有學會全套劍法,方可克制。」
凌君毅應了聲「是」。
榮敬宗又道:「第二,你必須把秘藏室中的『太陽教名冊』予以毀去。」
凌君毅抬目道:「老伯要我毀去名冊?」
榮敬宗道:「不錯,這份名冊已是數十年以前之物,當時長公主聯絡各門各派,準備舉事,但時至今日,不但韃虜氣勢正盛,而且,各地太陽教友的組織,多半瓦解,這份名冊,本已失去價值。但若被清廷鷹爪得去,大江南北許多義民,均將受到株連,留著實是禍根,只有把它毀去,才能消洱一場殺劫。」
凌君毅起身道:「小侄謹遵吩咐,只不知黑龍潭如何走法?」
榮敬宗道:「公子請坐,黑龍潭經神算於精心設計,就是有了『驪龍珠』,不知開啟之法,如何進得去?離開此室,咱們就不能再說話了,因此老朽還得把此中機括,詳細說明才行。」隨著話聲,探手從大袖中取出一張陳舊的羊皮紙來,在矮几上攤開,一手指著圖上,說道:「此潭周圍二十四丈,北首峭壁上,有一龍頭,毒泉就是從龍口流出,晝夜不患。你須以『壁虎功』,從龍頭下面垂直下去,直達潭底。好在有『驪龍珠』照明,你可以看到下面有一條精鋼鐵環,就以雙手握環,以少林『大力金剛手法』盡力拉起。此時龍頭流泉自會停止,潭水即由八處洞穴流入潭底另一蓄水池中,水位立即由二十丈降至五丈左右,潭心有一座石礁,露出水面,你就可放開鐵環,躍登石礁之上,仍以『大力金剛手』捧起礁上一塊圓形巨石,下面就是通向洞府的秘徑……」凌君毅道:「龍頭流水停止,潭水水位下降,賊黨不會發覺麼?」
榮敬宗撚鬚笑道:「問得好,黑龍潭深處斷峽之間,每夜於時一過,就起濃霧,四更到五更這段時間,對面不見人影,要直到天色大亮,才漸漸消散。雖有輪值的人,也都在峽谷之外,不虞被人發現。老朽所以要讓你看清楚這張地形圖,你必須緊記黑龍潭的位置。」
凌君毅點道:「小侄記下了。」
榮敬宗道:「那很好。」取過羊皮紙,雙手連搓幾搓,立時碎成粉末,灑落地上。
第35章 潭底石室
凌君毅吃驚道:「老伯怎麼把它毀了?」榮敬宗歎了口氣道:「公子已經來了,此圖已無存留必要,還是毀去的好。」一面又從懷中取出一條寸許長雕刻精細的金色鯉魚,鄭重遞交給凌君毅手中,說道:「這是黑龍會兩件最機密的東西之一。『驪龍珠』由會主掌管,這條金魚,則由黑龍潭總管保管,魚腹之內藏的就是潭底洞府開啟之鑰。所幸此事只有會主和黑龍潭總管兩人知道,老朽保管了二十年,從不看過。至於如何開啟,那就只有會主一人知道,老朽也不得而知,公子只有進入秘道之後,到時看情形而定,老朽就無法預測了。」
凌君毅接到手中,但覺這條金色鯉魚份量極輕,魚身魚尾都能活動,金鱗閃爍,極似一尾活魚,手工精巧之極。
當下就揣入懷中,貼身藏好,一面說道:「小侄省得。」
榮敬宗站起身道:「好,現在已快近四更,咱們可以走了。」
凌君毅跟著站起,榮敬宗一揮手,熄去了幾上燈火,走到石榻右側,身形半俯,雙掌搭在石榻上,徐徐朝左推去。只要看他推的姿勢,這石榻一定相當沉重,同時也聽到地底傳來一陣輕微軋軋之聲。
榮敬宗回頭道:「這是老朽模仿神算子在各處安裝的機括自做的一道暗門,雖然笨重了一點,但卻不會被人瞧出破綻來……」說話之時,石榻已經推開了四五尺光景,但他還在繼續推去,地上已經有一方石板,隨著他繼續推動之勢,緩緩豎起,露出了一個方形的地穴。
凌君毅道:「這是老伯一個人做的?」
榮敬宗已經停住,笑了笑道:「當然,老朽手下雖有十二名劍手,但除了那丫頭小桃,沒有一個是老朽的心腹。光是這條秘道,足足化了老朽十年睡眠時間,才完成的。」
十年,每天晚上不眠不休,才完成了這條秘道,此老的毅力,就足以感人。
榮敬宗從身邊取出一個精巧的火筒,當先朝地穴中跨了下去,口中說道:「老朽替公子引路。」「嚓」的一聲,打亮火筒,拾級而下。
凌君毅跟著他跨進地穴,走了十來級,地勢稍寬。榮敬宗把手中火簡交給了凌君毅,才轉過身去。原來石壁裝著一個鐵輪,他雙手緊握鐵輪,緩緩轉動,看去依然十分吃力。
鐵輪轉動,壁間隨著響起沉重的軋軋之聲,頭頂石板緩緩閱下。榮敬宗還是沒有停手,繼續轉動,凌君毅知道他正在把石榻恢復原狀。
榮敬宗少說也轉了二三十轉,才行停手,一面笑道:「這機括做得十分笨重,比起神算子來,真是相去天壤,但老朽還相當滿意,一個對機括埋伏一竅不通的我,居然憑著雙手,也做成了一道暗門。」
凌君毅點頭道:「有志者事競成,老伯一個人完成這條秘道,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榮敬宗目中隱含淚光,說道:「老朽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你。老朽二十年前,就堅信你一定會來的,才著手開闢這條秘道的。」
凌君毅感動的道:「老伯苦心孤詣,這份厚誼,小侄沒齒不忘!」
榮敬宗道:「老朽日夜所盼望的,就是公子進入潭底,毀去(太陽教名冊),使江湖各門各派能夠保住基業,散居大江南北的孤臣摩於,能夠保住身家性命。只要太陽教的種子埋在他們心裡,終有一天會掀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還我大好河山的日子,這是老朽最大的心願。再就是幫助公子、除去姓韓的惡賊,替會主報雪血執。老朽忍辱偷生了二十年,這兩大心願一了,就是死也限目了。」
說到這裡,口中低喝道:「公於小心,前面有塊巨石,當心碰頭。」這條路,是他雙手開闢出來的,當然沒有其他甫道那樣乎整,不但腳下高低不平,就是頭頂,也時常有巨石突出,必須彎腰低頭,才能通行。但這些不用榮敬宗吩咐,凌君毅也可看得清楚。兩人一前一後,足足走了一盞熱茶功夫,已經到了盡頭處,—道石壁,擋住去路。
榮敬宗腳下一停,又把火筒交到凌君毅手中,火光照處,前面石壁上又有一個海碗大的鐵輪。
榮敬宗雙手緊握鐵輪,緩緩朝外推去,口中說道:「從這裡下去,約有四五丈高,落到實地,就是黑龍潭的左首,方才老朽說的,你都記住了?」
凌君毅道:「小侄記住了。」
榮敬宗用力一推,一塊圓形大石,應手朝外推去,石壁間登時開了一個圓形洞穴,好像窗戶一般!原來那鐵輪上繫著一條鐵鏈,石塊推出,有鐵鏈繫住,不致下落。
榮敬宗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但務必在天亮之前上來,就是說,你在潭底洞府中,只有一個更次的時間可以停留,老朽自會在潭邊接應。」
凌君毅道:「小侄記住了。」說完,身形一縮,匍匐著鑽出洞穴,果見洞外一片黑朦朦的濃霧,什麼也看不見。當下緩緩吸了口氣,縱身朝下飄落。
只聽上面傳來榮敬宗極細的聲音,說道:「公於小心行事,老朽祝你成功。」凌君毅已在石室中看過黑龍潭的地形位置圖,不然,落到這樣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保管你寸步難行。因為落身之處,已在潭邊石梗之上,只要往前跨出一步,就會一腳蹈空,跌進黑龍潭去。本來他腰間佩著「驪龍珠」,就是最黑暗的地方,也可以照到一丈左右。但濃霧就橡黑雲一樣,它可以遮住清光干重的皓月。「驪龍珠」到了這裡,就像螢火一樣,最多只能照到一二尺遠近。凌君毅其實用不著多看,他心中早已有了黑龍潭位置的概念,因此略一定神,就沿著石壁,朝右首行去。黑霧雖濃,但只能遮住你的視線,從石壁龍頭口中流出來的毒泉,水聲潺潺,霧再濃、再黑,還是遮不斷的。
凌君毅細聽水聲,已經只有七八丈距離,自然倍加小心,正行之間,突覺腳下凌空,已經踏不到石梗。他早有準備,以背貼壁,這一腳踏空,身形並未下落,立即施展「壁虎功」,繼續沿著石壁向右遊行過去。不大工夫,便已游到龍頭下面,他自然看不到龍頭,只聽滔滔水聲,從頭頂倒掛而下,落入潭中。
「就是這地方了!」心念轉動,人已隨著朝下疾落。轉眼之間,已經下降了七八丈左右,但覺水聲盈耳,敢情已快到水面,凝目瞧去,黑霧迷濛,根本看不清眼前景物!好在身上沾不到水漬,索性施展「千斤墜」身子往下直沉!這一下,身形疾降,差不多又疾落了十來丈深,說也奇怪,身上依然沒有沾到潭水,但聽潺潺水聲,已從上面傳來,分明自己已經鑽入水中。心中暗暗讚道:「驪龍珠果然是人間奇珍,入水不濡!」
時間寶貴,一時哪還耽擱,微微吸了口氣,繼續往下疾落,他身法何等快速,不過是轉個念頭的時間,已覺腳底踏到了實地。站定身子,再凝目瞧去,這回,這裡沒有朦朦濃霧,但見四下一片漆黑,人在水中,衣衫雖沒浸濕,但是水勢蕩漾,支不住身軀微微晃動。「驪龍珠」到了這漆黑如墨的水底,珠光反而比在霧中明亮得多,幾乎可以照徹一丈左右,這大概是物有生剋,「驪龍珠」正好是毒泉的剋星吧!
凌君毅無暇多想,急忙低下頭去仔細審視,果見離自己七八尺遠近,有一個黑沉沉的圓形東西,敢情就是鐵環無疑!心頭一喜,急忙舉步走去,他目光凝視,依稀看到自己走過之處,比墨還黑的潭水,隨著自己行動,緩緩分開,身子也有輕微的晃動之感。到得近前,再一細看,那圓形東西,果然是海碗大小內一個鐵環,當下毫不猶疑的俯下身去,默運「大力金剛心法」,雙手握住鐵環,緩緩朝上拉起。你別小看了小小一個鐵環,居然重逾千斤,要是你沒練過「金剛心法」,休想拉得動它。
凌君毅突然心頭一動,暗自付道:「師傅教自己練『金剛心法』之時,曾經說過,你別以為這三年枯坐練禪是一件苦事,日後你非它不可。莫非師傅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黑龍潭之行?不錯,自己父親也是少林寺出身,還是掌門方丈開謗大師推薦給外祖父的,那麼在派到黑龍會來的時候,也許早已就內定由自己父親繼承會主了,因為不是少林弟子,不曾練過『金剛心法』的人,就無法拉動這個鐵環……」
他在思付之際,但聽潭底四處,響起一陣「嘩」「嘩」流水之聲,四周水勢,也起了一陣急劇的旋動。從水流聲音估計,至少叢有七八處地方像開了水閘一般,急劇往下注去。四外壓力,也在逐漸加重,證明潭中水位,正在急劇下降。凌君毅施展「金剛心法」。雙手緊握鐵環,潭水雖起了巨大的游渦,但他依然淵停嶽峙,有如中流砥柱一般,屹立不動。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嘩」「嘩」水聲,漸漸小了下來,四周遊渦,也逐漸停止,壓力也自行消失,潭中又恢復平靜。
凌君毅心知已是時候,立即緩緩放下鐵環,直起身來,舉步筆直走去,他記得圖中所畫的那座石礁是在黑龍潭的正中央。黑龍潭周圍二十四丈,那麼不論哪一個方向,距離石礁都是十二丈,自己只要走到十二丈處,就是石礁了。人在水底,走得自然不快,但他默默計算著步數,還不到十丈左右,就已看到潭底亂石崢嶸,一座小山矗立潭心。凌君毅不假思索,腳尖在亂石上點動,轉眼之間,便已登上礁石,人一離開水面,四丈外又是一片濃重的霧氣,看不清景物。
這座礁石,愈到上面愈小,立足之處,不過一丈方圓,凌君毅很快就找到那塊圓形巨石,好像半個石球,覆在礁石中央,大約有兩尺見方。凌君毅走近圓石,依然默運「金剛心法」,雙手捧住石球,緩緩朝上提起,這半圓形的石球,本已無處著手,加上長年浸在水中,包了一層泥漿,更是滑得無處著力。凌君毅功運十指,緊緊摻著石球,盡力上提,才算把石球提了起來。
原來這是一個滾圓的石球,只有一半嵌在礁石之上,好像生了根一般,底下有著極大拉力,緊緊拉著不放。但等他提到離地一尺左右,拉力忽然消失,石球自動的朝上升起。
凌君毅凝目看去,原來石球底下,連著一根兒臂粗的鐵桿,此時已不需自己用力,鐵桿自動把石球頂了起來。石球底下,露出一個圓形的石穴,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見底。凌君毅舉足跨入石穴,才看清下面有一道狹窄的石級,循壁而下。這洞穴僅容一個人的身子,你無法低下頭去看下面的情形,只好任由雙腳循著石級走去。這樣垂直走了四五十級之多,忽然斜斜轉起圈來,凌君毅只覺這道石級,已經由垂直而下,變成盤著石壁而行,而且這圈子似乎轉得相當大。他暗自估計,自己像是環著一個圓形的巨大石室而下,這圓形石室,少說也有十數丈方圓。
不大工夫,石級已到盡頭,舉目望去,自己站在一條寬敞的走廊之上。這走廊果然也是圓的。自己推測得一點沒錯,圓形的走廊,果然環繞著一座圓形石室。圓形的石室,壁間有著一道漆了朱紅的石門,石門緊緊閉著!
他走了幾步,發覺圓形石室不止一道門戶,而且同樣漆著朱紅,石室既呈圓形,相距不過三丈,就發現了兩道朱門,由此推想,這條圓形的走廊上,就應該不止只有兩道朱門了。自己該從哪一道朱門進去呢?他不禁想起榮敬宗說過:黑龍潭總管掌管的是一條金魚,會主保管的是「驪龍殊」,除了會主沒有人知道洞府如何開啟。他沒有到裡面來過,自然不知道這裡會有許多門戶,更不知道該從何門而入了。再看附近一道朱門,關閉得甚是嚴密,並無鑰匙孔,那麼榮老伯交給自己的金魚,如何開啟呢?心念轉動,立即探手入懷,摸出金魚,仔細察看了一陣。
覺得這條金色鯉魚,非銀非金,非銅非鐵,拿在手上,頭尾活動,簡直和活的一般,但除了製作精巧之外,實在看不出有何異處。榮敬宗說它腹中藏有開啟石門之鑰,只不知如何才能把石門之鑰取出。
他反覆諦視,實在想不出從哪裡可以把魚腹弄開,他雙手捉住活動的頭尾,正在思索這閃閃金光魚鱗,哪一片上裝著開啟的機括。但就在此時,他捉住魚頭的右手,手指無意之間觸到魚目,耳中但聽「嗒」的一聲輕響!這聲音自然十分輕微,但凌君毅已然聽到,不,他目光一瞥,已然看到金色鯉魚口中,吐出一小截金色細管。心中不禁一喜,急使伸出兩個指尖,小心翼翼的捏住金色細管,緩緩抽了出來。
這金色細管,只有半寸來長,入手甚輕,還沒細看,金色細管管身忽然自動裂開,中間藏著一個極細的紙卷。凌君毅緩緩攤開紙卷,也不過半寸見方,薄得似絹非絹,上面畫著一個八卦。每個卦的底下,均有一行細字註解,字細有如髮絲,但寫得十分工整,一筆不苟。凌君毅凝足目功,才看清楚每一個卦,原來是一道門戶,共分「天」「地」「風」「雲」「飛龍」「武翼」「鳥翔」「婉盤」八門。
這八道門戶,又有「休」「生」「傷」「杜」「死」「景」「涼」、「開」之別。只有「休」「開」「生」三門為吉,其餘皆屬凶門。出入也有一定的路線,須由「開」門入,「生」門出,如果走出來,須得熟諳門戶陣勢的人,才能把你引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自己差幸沒有魯莽行事,方纔如果看到門戶,就推門進去,就非失陷在裡面不可了。」再看圖上註釋,「開」門在西北方向,「生」門在東北方向,他把這兩道門戶,緊記在心,依然將絲絹重新捲好,放入金管之中,然後用手指捏住魚目,魚口自開,把金色細管從口中放入,手指一鬆,但聽「嗒」的一聲輕響,魚口果然重又闔起。
凌君毅心中暗暗讚歎,這尾金色鯉魚,當真精巧得巧奪天工,敢情也是出於神算子之手。他收好金魚,就按照圖上的記載,舉步朝走廊上行去。這圓形石室的八道朱門,卻是一個模樣,門上也沒有任何記號,使人分不清哪是「生」門,哪是「死」門,尤其在地底石窟之中,也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方向。他是根據圖上所畫的那道石級盡頭,是南方「景」門,順著次序,從南往東,再由東往北,自然就是西北「開」門。他心中默默數到第六道門戶(經過的五道門戶,是離、箕、震、昆、坎五卦,即南方景門,東南杜門,東方傷門,東北生門,北方休門)。現在他已經走到西北「開」門的門前,毫不猶豫地伸手推去,兩扇朱紅石門,居然應手而啟!
凌君毅遂即舉步走入,本來他目能夜視,黑暗之中也可辨物。此時藉著珠光,舉目打量,這石門之內,只是一條丈許寬的夾道,兩邊是清水磚牆,連地下也鋪著水磨方磚,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這甬道只有四五丈遠近,盡頭處是一道清水磚牆,牆上又是一道青色的門戶,自己還未行近,青門已經呀然開啟。
凌君毅腳下未停,門戶既然自行開啟,他就走了進去,等他跨進門內,青門又自行閱起,凌君毅當然不在乎青門闔起,因為自己進來之後,原來就是不再從這道門出去了。但當進入門內之後,不由得一楞!
因為在他想來,這道門內,必是老會主發現的重陽真人遺留武功壁畫的石室無疑。哪知呈現在眼前的,只是一間兩丈方圓的圓形石室,除了四周同樣有八扇門戶;中間放著一人來高的一隻古色銅鼎,就再也沒有旁的東西。
凌君毅心頭暗暗嘀咕,忖道:「這裡根本不是榮敬宗說的洞府,莫非自已走錯了門戶?」他心中疑念一生,腳下自然也停了下來。就在此時,他忽然發現放在中央的古銅鼎,競是自行在緩緩轉動。
凌君毅已知這裡是神算子所建造,八道門戶,含有不同的機關。不然,自己進入「開」門之後,就已經觸發了機關,那麼這座古銅鼎的自然旋轉,也並不稀奇。
他經過冷靜的思考,索性站著不動,靜觀其變。只見古銅鼎轉了一會,忽然緩緩朝地下沉去,露出了一個圓形洞窟。
凌君毅心中一動,付道:「莫非那藏名冊的洞府,就在洞窟之下?」一念及此,正待舉步走去,忽然暗道:「不對,自己下去之後,如果再回上來,這間圓形石室,一共有八個門戶,四壁連同門上畫的都是雲彩,如何分辨得出哪一扇是『生』門?萬一走錯了門戶,再也休想出得去了。」
想到這裡,立時暗暗計算,自己站立之處,背後這道是「開」門,出去該走「生」門,那是自己左首第二個門戶。當下摸摸身上還有三個從鐵網上摘下來的倒刺,這就取了一個放到地上,作為標記,然後舉步朝中央洞窟行去。走近洞穴,探首往下望去,窟窿中空,洞洞的沒有石級,而且黝黑如墨,任你凝足目力,也看不見洞內的景物。
凌君毅不敢魯莽從事,先摘下懸掛腰際的「驪龍珠」,伸手探入,珠光照處,已可看清那是一間不過兩丈許見方的石室,地方不大。本來在窟窿上的那座古銅鼎,如今已經端端正正放在石室中央。從窟窿到地面,不過二丈高下。這就雙腳先下,穿洞而入。他為謹慎計,身子落下之際,快到古銅鼎上面,立即朝旁側飄飛開去。他手托「驪龍珠」,站定身子,舉目打量,這間石室,略呈長方,上首和左右兩堵石壁上,果然都有雕刻的壁畫。上首壁下,有一個青石蒲團和一張青石的長案,案上放著一隻檀木小木箱,敢情就是<太陽教名冊>。另外還有一個白銅燭台和點剩的半支蠟燭,案前不遠,就是那座古銅鼎,此外別無他物。對面一堵石壁上,本來是一道門戶,現在已用青石封死。凌君毅略一盤算,因時光有限,自己第一件事,應該先毀去名冊為主,剩下的時間,再去揣摩壁上的武功劍法,能學多少,就算多少。主意打定,就舉步走近石案,取出火種,點燃起蠟燭。然後移過檀木箱,擰開銅鎖,打開箱蓋。原來這一尺來高的木箱,共有兩層,上層只有淺淺的一個木格,放著一卷手抄移本,上書《太陽庵心法》五個楷書。
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這大概是長公主手錄的武功秘本了。」
心念轉動之際,忍不住伸手翻去,只見第一頁載的是「太陽神功」,接下去是「太陽指」「太陽護法八式」一共只有薄薄的十來頁,字跡娟秀,還有許多圖形和朱批。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是長公主研創的武功,自然不能毀去了。」這就把它折好,收入懷中。舉起木格,下面一共是三大本厚厚的名冊,上書《大明中興太陽教友名冊》字樣。
物凌君毅隨手翻了幾頁,發現上面有少林、武當、華山、六合、八卦等門派和天理教、大刀會、洞庭幫等幫會,以及黃山萬家、四川唐門等江湖世家。
凌君毅看得暗暗歎息,從這名冊上看來,長公主為了復國,奔走江湖,幾乎已經網羅了武林黑白兩道中人,依然不能成事,那只能說是天數使然了!榮敬宗說得不錯,這三本名冊,如果落入清廷之手,固然這中間已有不少人物故世,但他們子孫仍然會受到株連,一旦事發,牽連之廣,有多少人因此蒙上叛逆罪名處死。他不再多看,把三大本名冊,放在石案上,依然默運功力,雙掌緩緩按了上去。這樣足足過了一盞茶工夫,才仰首吁氣,收回雙掌,隨手一拍,三大本名冊已經變成了一堆碎紙屑,灑落一地。
兩件任務,如今已經完成了一件,現在該是自己練習壁間重陽真人遺留的武功了。心中想著,不覺越過石案,走近上首石壁,凝目看去。這一座丈許寬的石壁,刻的是一個道裝老人垂目靜坐的姿勢,從他泥九宮中,幻化出三個姿勢各異、足踏雲彩的道人,神態構初如生!
在盤膝跌坐的老道人左首,題著四句贊語:「大道無名,聚氣成形,功參造化,一是三清。」這刻的是「老子一罡化三清。」凌君毅凝立壁前,看著看著,心頭若有所悟,只覺這幅《老於一罡化三清》,似是道家的上乘練氣功夫。他把這幅圖像牢牢記在心裡,然後又朝左壁走去。這堵石壁,略呈長方,從右到左,一共有六個使劍的圖像,騰躍劈刺,神態生動。最前面的三個圖像,正是「飛龍三劍」,只是壁上並無解釋文字,也沒有招式的名稱,敢情「神龍出雲」、「龍戰於野」等招名,是外祖父(老會主)取的了。
他從第一圖,一真看到第六圖,每一個圖形,都凝神話視,仔細的思索著劍路如何發展,一面以指代劍,緩緩的劃著。凌君毅本是絕頂聰明的人,何況十年練劍,在劍術上已有極深的造詣,對家傳的「飛龍三劍」更是練得十分純熟。這壁上圖像,是接著前面三式連續發展下去的,他自能從「飛龍三劍」的劍路,很快的領悟。看完左壁六幅圖像,再朝右壁上首走去。右壁同樣刻著六幅使劍的圖像,但這裡和左壁略有不同的是,第七幅到第九幅,還是劈刺飛躍的圖像,從第十幅到十二幅,卻是懷抱長劍,盤膝躍坐的坐像,而且姿態如一,看不出有何出奇之處?凌君毅大略地看了一遍,然後從第七式起,逐一仔細揣摩,曲第九式為止,因為前面六式劍路,他心中已經有了概念,這三式劍法,自然很快就能領悟其中訣要。
但從第十式起,後面的三個坐式,看了又看,始終無法看懂到底有何奧妙。凌君毅看了一陣,實在參不透劍中玄機,只得暫時放棄,先把前面九式,逐一加以連貫,用心揣摩了一陣,就取出身邊短劍,從第一式起,按圖演練了一遍。當然最前面的三式,他自小就練得滾瓜爛熟,從第四式到第九式,一式比一式繁複,但他對劍法原有相當造詣,除了初次練習,猶感生疏,等反覆練過幾遍之後,雖然未能得心應手,大致已可記住。
這六式劍法至少也花去了大半個時辰,眼看時間不多,要想把它一口氣練熟,自然極不可能。只是心中對最後三個坐式,總覺其中必有深意,自己出去之後,不可能再來,平白放過,也未免可惜。
這就收起寶劍,重又走近石壁,凝神一志,細心觀看,但任你把前面九式如何連貫,研求再三,總是無法和這三式貫串的起來。好像這三個坐式和前面的九招毫不相干,簡直找不出半點端倪。
越是如此,凌君毅越發覺得這第三個坐式,必然另具奇奧,只可惜自己學識太淺,一時無法領悟玄機。心中暗道:「自己縱然無法參悟,何不把這三個坐式,一一記下,他日遇上師傅之時,再向他老人家請教?」
一念及此,就不再去思索劍路變化,強行索解,只是凝注目力,把三個完全一模一樣的坐式,看了再看,默默記在心裡。
這一仔細比較,才略微看出第一個坐式,衣褶皺紋略淺,第二個坐式,衣裙的皺紋較深,而第三個坐式,雙目微睜,似是凝注著豎立的劍尖之上。三個坐式,只有這麼一丁點不同,若非仔細比較,自然極易忽略過去。如今業已全部記下,不用再停留了。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朝石案跪下。拜了幾拜,心中默默地向重陽真人通誠禱告了一番,叩謝自己學了壁間遺留的劍法。然後站起身來,吹熄燭火,雙足輕輕一點,縱身從洞窟中穿出。回到上面圓形石室,俯身從地上抬起那個倒刺,收入懷中,舉步朝左首第二扇門戶走去。就在他走到石門還有三步光景,石門已經自動開啟,耳中同時聽到地底傳出來一陣軋軋之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12:29
凌君毅心中付道:「自己方纔還在奇怪,那座古銅鼎何以並未復原,原來要等自己定走『生』門,等到此門開啟,那就表示進入洞府之人,已經離開,這陣軋軋之聲,自然是古銅鼎開始往上升起,恢復原狀了。這位神算子,設計之巧,當真鬼斧神工,奪天地造化之妙!」心中想著,無暇回頭去看,就舉步跨出石門,行不幾步,但聽「砰」然一聲,那道石門,已經自行闔起。
門外自然也是一條水磨青磚的夾道,和自己進去的「開」門裡面完全相同。他由「開」門入,「生」門出,這是最安全的路線,當然不會觸動埋伏,有什麼驚險。走完夾道,推門而出,便已踏上走廊,他仍循來時原路,回到南方「景」門,廊外就是石級。兩件任務,均已圓滿完成,心頭自然十分輕鬆,隨著石級盤旋而上,走得極快,不消多時,就已到了石級盡頭。但見出口處,一根鐵棍,上面連著半個石球,下面連接在一方巨石之上,既似支撐著石球,也像拉住石球,使外面的人無法開啟一般。
凌君毅進來之時,是用力捧起石球,由鐵棍頂著石球朝上開起,才露出了入口的,此時出去,自然也得把石球托起,才能出去。心念轉動,立即功運雙臂,雙掌托著石球,朝上舉起,哪知用盡力氣,半個石球,嵌在出口的石窟上,就像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9JL、中不由暗暗奇怪,自從進入黃龍洞,經歷了許多門戶,也使他增長了不少經驗!心知凡是裝置了機括的門戶,決非人力所能開啟。既然石球無法托起,想來必有開啟的樞紐。心念轉動,目光也跟著朝左右石壁上打量。
這一瞧,果見右首壁上,有一個海碗大的鐵環。心頭不禁大喜,暗道:「大概就是這個了。」雙手握住鐵環,用力一拉,但聽水聲「嘩」「嘩」,隱約傳了進來。
凌君毅心中暗道:「是了,自己進來之時,潭水已經遲到只有五丈來深,大概石球恢復原狀之後,水位也已恢復了原狀,這時,自己要從這裡出去,自然也得先讓潭水降低,礁石露出水面,才能打開石球,否則潭水豈不要灌進石窟裡來了。」心中想著,也就耐心等候。「嘩」「嘩」水聲,盈耳不絕,約模過了頓飯時光,水聲才停,頂著石球的鐵棍,果然自動朝上頂起,石球緩緩上升、露出一個洞穴。凌君毅哪還敢怠侵,雙足一點,一個人疾快的穿洞而出。
黑龍潭周圍二十四丈,是處於四面峭壁夾峙的一道絕壑,此刻四更已過,五更不到,天色在黎明之前,是一段最黑暗的時候。黑龍潭上,籠罩著一片迷濛黑霧,當真伸手不見五指,對面看不清人影。潭的西南首,有一條彎彎曲曲的鳥道,婉蜒而上,通向兩山之間的一個缺口。那就是黑龍潭的唯一出口。
這時正有一道人影,起落如飛,朝黑龍潭疾掠而來。此人身法之快,幾乎像是鷹隼掠空,流星穿雲,尤其正當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更是令人難以發覺!但就當這人奔行而來,快要掠到山口之際,還是被人發覺了,但聽—聲沉喝:「什麼人?」谷口同時閃出兩條人影,一左一右,攔住了那人去路。天色暗得對面分不清入面,所能看到的只是兩個黑幢幢的人影。不用說,這兩人身上準是穿了一身黑衣,甚至連他們手上的兩支長劍,也同樣烏黑無光。可是來人,也同樣穿著一身黑衣,而且連臉上都蒙著黑紗,看去也只是黑憧憧的一個人影。
兩個黑衣人喝聲出口,面蒙黑紗的人影已經到了他們面前,一言不發,揮手之間,陡然疾飛起一支長劍,寒芒一閃,灑出一片森森劍光,分向兩人劃去。這一劍,不但凌厲,而且快同閃電,使人大是難以封解。但兩個黑衣人亦非弱手,身形一閃,疾快地向旁側讓開,抬手發劍,兩支烏黑的劍影,—左一右同時朝面蒙黑紗人攻去。面蒙黑紗人冷笑一聲,長劍一轉之勢,一道劍光,電射而出,橫向兩人斬去。
此人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劍勢變化奇奧絕倫,左首黑衣一劍堪堪攻出,來不及回劍封架,對方匹練般的劍光,已經掃到,只聽一聲慘叫,齊腰斬作兩段,鮮血噴灑,屍體隨著朝山谷間滾落。右首那個黑衣人,眼見同伴亡命劍下,心頭猛然一驚,長劍護身,疾退兩步,一手已從腰間取出一個銀哨,正待朝口中吹去。面蒙黑紗人劍勢未收,揚手一掌,劈了過去,一股強大的勁力,應手而生,直向那右首黑衣人撞去。此人內功深厚,發出的掌力,勢道奇猛,右首黑衣人銀哨還未吹出,掌風已經湧到,一個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數步,喉間悶哼—聲,噴出一口鮮血,仰身往後栽倒。面蒙黑紗人惟恐他不死,吹起銀哨,豈不驚動了人,身形疾然飛欺過去,手起劍落,當胸一劍,刺了下去。
但就在此時,忽然似有所警,倏地轉過身去,冷冷喝道:「誰?」這一個「誰」字,聲音雖是極冷、極短,但仍然可以聽得出來,這是女人的聲音。她沒料錯,另有一道人影,正從危巖突崖之間,腳不沾地飛掠而來。面蒙黑紗人一雙冷峻如電的目光,透過蒙面黑紗,朝來人望去。奇怪的是來人同樣一身黑衣,也同樣的面蒙黑紗,肩頭露出一個劍柄。又是上個面蒙黑紗的人,只不過轉眼之間,這人已到面前,驚喜的道:「你是妹子。」
聽聲音也是女的!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目光冷肅,忽現驚愕之色,冷聲道:「你是誰?」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徐徐說道:「你不是如花妹子?」
先到的蒙面黑紗人,一陣驚異過後,又恢復了她冰冷的目光,同時也冰冷的道:「我不是。」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忽然發出一聲輕歎,說道:「唉,咱們雖有甘年不見。你的聲音,我還會聽不出來麼?」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冷說道:「聽出來了又如何?」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淒然道:「妹子,我們究竟從小一起長大,情逾骨肉。妹子出走之後,這甘年來我做姊姊的,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你……」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目光冷厲如刀,緊盯著後來的面蒙黑紗人,不待她再說下去,冷然道:「住口,誰是你妹子?」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似是早已料到她會這般說法,依然柔聲道:「妹子不認我這個做姊姊的,也沒關係,但我總是咱爹他老人家一手扶養長大的,把我視如己出,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把你當妹子看……」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不耐道:「你說完了沒有?」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我聽說妹子手創百花幫,如今當上了太上。」
原來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竟是百花幫太上,無怪有這麼高的功力,舉手之間,就搏殺了兩名黑龍潭劍手。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冰冰地道:「不錯。」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妹子既然身為百花幫太上,此番率眾而來,應該先剿滅賣主求榮、出賣黑龍會的叛徒,妹子怎的讓三路人馬虛張聲勢,你一個人來此作甚?」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笑道:「我為什麼要剿滅賣主求榮出賣黑龍會的人?韓占魁又沒有殺我丈夫,我為什麼要替別人報仇?」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身軀起一陣輕微的顫動,顯然她內心正有著強烈的激動,緩緩說道:「難道妹子不是黑龍會的人?」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峻的道:「我早就不是了。」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難道你忍心令爹他老人家手創的基業,被人出賣,淪入異族之手,絲毫無動於衷?」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笑道:「爹早就死了,人死了一了百了。黑龍會是在姓凌的手上被人奪去的。這就證明他無能,爹創業維艱,苦苦經營了三十年,一到他手上,就淪入異族之手,他就是黑龍會的罪人,也證明了爹老眼昏花,看錯了人,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身軀劇顫,顫聲道:「你……」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不容她開口,接道:「再說我又不是他的妻子,用不著我替他報仇,老實說,我還高興呢。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大家都沒有,不是很公平麼?」隨著話聲,連頭也沒回,就舉步朝缺口處走去。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氣得直是發抖,但她還是忍耐下去,歎息一聲道:「他已經死了二十年,你還恨他?」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突然轉過頭來,厲聲道:「我恨的是你。」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妹子,你不能怪我,這是爹作的主。」先到的面蒙黑紗人道:「所以我也恨他,他簡直不像是我的爹。」
後到的面蒙黑紗人徐徐說道:「妹子,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你不能這麼說。」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聲道:「我為什麼不能說,就是因為他年歲大了,老朽昏庸,把黑龍會斷送的這麼快法……」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似是忍無可忍,大聲道:「我不許你這樣說。」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冷道:「你憑什麼不許我說?我偏要說,當日如果嫁給他的是我,我會幫助他把黑龍會整頓得井井有條。也許到今天黑龍會還是黑龍會,不會淪落異族之手,他今年不過四十五歲,也不會在二十五歲就死了。」
她似是故意要刺傷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因此沒待她開口,接著又道:「你看,我不是赤手空拳就創立了百花幫?聲勢並不在黑龍會之下,有黑龍會那樣的基業,還會保不住麼?」她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尖刀,深深地刺進後來的面蒙黑紗人的心窩。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突然從面蒙黑紗的臉上,滾落兩行淚水,點頭道:「妹子說得對,是爹他老人家錯了。我太無能,我只配嫁給一個普通人,做個賢妻良母,我配不上他,我不配嫁給一個肩負重任的英雄人物,是我害了他,我……」她嗚咽失聲,再也說不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得意地冷笑一聲,道:「可惜你知道得已經晚了。」再也不去看她一眼,依然轉過身去自顧自朝嶺上缺口走去。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正在傷心流淚,一聽她舉步朝缺口行去,急忙拭拭眼淚,叫道:「妹子,你快停步。」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不耐道:「我沒有工夫和你囉嗦。」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跟著走去,說道:「妹子要去黑龍潭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聲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妹子是為了潭底洞府中重陽真人的劍術武功來的?」先到的面蒙黑紗人道:「怎麼,我不能來?」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委婉勸道:「妹子,你是知道的,潭水劇毒無比,除了『驪龍珠』,天下無藥可解。」
先到的面蒙黑少人冷峻目光,直注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問道:「你把『驪龍殊』帶來了?」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微微搖頭道:「我沒有『驪龍珠』?」先到的面蒙黑紗人注視了她良久,才冷哼道:「那你來作甚?」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我是趕來勸阻你的,不可輕易犯險。」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峻地嘿了一聲,才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腳下突然加快翻過山嶺缺口,沿著小徑,疾快地朝山下走去。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沒有再說,只是隨著她身後跟了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候地轉過身來,手上已經多了一柄雪亮的長劍,劍尖一指,目中稜芒閃動,冷喝道:「你再跟著我來,莫怪我寶劍無情。」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腳下一停,幽然歎道:「妹子也許練成了什麼解毒藥物,但潭水二十丈,積毒已深,除了『驪龍珠』,均不可恃……先到的面蒙黑紗人怒聲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再不走,就莫怪我心狠手辣。」話聲一落,再也不理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身形疾掠而起,縱身朝山徑上疾奔下去。這裡山谷間,已是霧氣瀰漫,她去勢快若流星,轉瞬之間便已消失不見。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默然一歎,她果然沒有再跟她下去,卻轉身朝東首一條荒涼的石徑走去。
黑龍潭上,依然濃霧如晦,伸手不見五指。先到的面蒙黑紗人正是百花幫的太上,她自小在黑龍會長大,對山中路徑,自然極熟。此時雖然黑霧迷濛,對她自然並無多大影響,腳下絲毫不慢,身形起落如飛,直向潭邊奔來。到得潭邊,她就不敢大意,腳下也同時慢了下來,繞著東首石壁,踏上石梗。她目的自然也是朝北首龍頭走去,但就在她踏上東首石梗之際,突然心生警兆!原來她發現霧中有人,距她身前已不過一丈,當然,她發現人家的時候,對方只要武功不弱,自然也會立時發覺有人!
果然但聽霧中傳來一聲沉喝:「什麼人?」
太上豈會把黑龍潭巡守的劍手放在眼裡?口中冷冷應道:「我。」
「我」字出口,身形候然欺進,手中長劍宛似毒蛇出洞,寒芒一閃而至,朝對方急刺過去。這一劍她蓄意先下手為強。目的在於速戰速決,一舉搏殺對方,出手自然凌厲無匹。
對方那人武功也是極高,只見黑霧中寒光一閃,一道冷森的劍鋒直刺過來,心頭不覺暗暗一驚,喝道:「你不是本會的人。」護胸長劍,平推而出。出手不快,但劍身上卻滿佈真力,顯然劍上造詣極深。只聽「噹」的一聲金鐵交鳴,太上閃電般刺出的一劍,登時被他封解開去。
太上這一劍乃是蓄勢而發,居然被對方化解開去,心頭也同樣一凜。冷哼道:「我自然不是黑龍會的人了。」劍勢未收,左手已經拍出一股掌力直撞過去。她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奇快絕倫,雙劍方接掌風已經湧到。
霧中那人怒笑一聲道:「來得好。」同樣左腕疾揚,猛力拍出一掌,反擊過來。這人一身功力,幾乎不在太上之下,這掌含怒反擊,威勢同樣十分凌厲,兩般潛力一撞之下,立時響起蓬然輕震,兩人身前潛力如潮,湧起一陣嘶嘯的旋風,吹得兩人衣抉飛揚,獵獵有聲。
太上心頭暗暗吃了一驚,付道:「此人身手極高,自己時間有限,非得立時把他解決不可!」心念轉動,奇招突出,手中長劍一揮,登時暴起一道青芒,直射過來。
這一道青芒,驚虹掣電,匹練激射,劍光過處,一二丈內的漾漾濃霧,悉被劍氣掃盪開去!
劍光照射,但見一丈開外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青袍人,面現驚容,連揮手中烏黑長劍,飛灑出一片劍影,繞身而起,口中急叫道:「快請住手。」雙方劍勢,何等勁急,他喝聲未落,但聽一陣「鏘鏘」劍鳴!
青袍人一片烏黑劍影和太上揮出的一道青芒,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至少接連接觸了十餘響之多,但其實只不過是交手一招而已。光芒消斂,太上依然屹立原處,那青袍人卻連退了三步。
太上殺機已動,口中沉哼一聲道:「很好,你再接我一招試試。」話聲出口,正待發劍!青袍人已經著急的道:「慢來,慢來,快請住手,聽老朽一言。」
太上聽他這般說法,只得劍勢一停,冷冷說道:「有話快說!」
青袍人道:「老朽想請教一聲,夫人方才使的那招劍法,可是『神龍出雲』?」
「飛龍三劍」中的「神龍出雲」,原本是要縱身飛起,凌空發劍,但太上二十年潛修苦練,劍術已臻化境,因此她在揮手之間,即可隨意變化,劍化匹練,暴長而起,無須再照原來劍式,縱身飛躍才能發劍。青袍人若非在劍術上,也有極深湛的造詣,像這樣已經化去的劍招,如何認得出來?」太上雙目冷電暴射,冷笑道:「你能認出我的劍招來,足見高明……」
青袍人沒等她說完,臉露驚喜,急忙拱手道:「原來是凌夫人,老朽……」
太上截著他話頭,冷冷道:「我不是什麼凌夫人。」
青袍人呆得一呆道:「夫人方才使的是『神龍出雲』,不是凌夫人,那會是誰?」
太上微曬道:「難道只有如玉會使『飛龍三劍』?」青袍人神情一震,望望太上,忽然拱手道:「你是……二姑娘,請恕老朽多多失敬。」二姑娘,就是老會主黑海龍王鐵中峰的親生女兒鐵如花。
太上神色稍賓,徐聲說道:「我現在是百花幫的太上。」
青袍人連連應是道:「是,是,在下見過太上。」
太上問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青袍人躬身道:「在下榮敬宗,追隨老會主多年,自然認識了。」太上道:「你在黑龍會現任何職?」
榮敬宗道:「說來慚愧,在下身受老會主大恩,苟顏事賊,充任黑龍潭總管,這二十年來,始終耿耿於心,未能或釋。如今好了,二姑娘、凌公子都趕來了,在下總算苦熬著等出頭了。」
「凌公子也趕來了。」這幾個字,聽到太上耳裡,不由一怔,問道:「你說什麼?誰是凌公子?」
榮敬宗笑應道:「二姑娘原來還不知道,凌公子就是凌故會主的公子,天可見憐,凌公子還是遺腹子。」
太上心念閃電一動,暗暗付道:「難怪如玉也在這裡出現,原來他們母子一起來的。」一面凝目問道:「你看到他了,凌長風的兒子,叫什麼名字?」榮敬宗道:「他叫凌君毅。」
「凌君毅!」太上似是深感意外,面蒙黑紗之中一雙冷厲的目光,愈來愈冷,哼道:「果然是他,他會沒死!」
說到這裡,突然目注榮敬宗,急急問道:「他人在哪裡?」
榮敬宗多年老江湖了,自然聽得出她問話的口氣有些不善。這位現任百花幫太上的二姑娘,老會主在日就驕縱慣了,性情偏激。一時深悔方才失言,只得陪笑道:「凌公子方纔曾在這裡出現,在下沒留得住他,已經走了一會。」
太上冷冷一笑道:「他去了哪裡,你真的不知道麼?」榮敬宗道:「凌公子不肯說,在下也不便多問。」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黎明,晨霧雖濃,但對面已可隱約看到人面。太上目力如刀,注視著榮敬宗道:「那麼他來找你作甚?」
榮敬宗只覺這位二姑娘果然不愧是百花幫的太上,雙目肅殺之氣甚重,威稜懾人,一面陪笑說道:「凌公子和在下並不相識,怎會來找在下?這情形和方才一樣,在下發現他使的是『飛龍三劍』,才問他姓氏,方知是凌會主的公子。」
太上冷笑道:「找到黑龍潭來,自然是為了潭底洞府中重陽真人遺留的武功,哼,老身勞師動眾,他倒想趁現成!」說到這裡,忽然沉聲道:「榮總管既然口口聲聲說先父對你恩重如山,耿耿在心,我想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大概不會推辭的吧?」
榮敬宗暗道:「北女果然厲害,但話已被她套住了,看來自己只好答應了。」一面連連拱手道:「二姑娘有什麼要在下效勞之處,在下豈敢推辭?」太上道:「很好,你既是黑龍潭總管,立即替我下令去,要你手下守住入谷通路,不准有人擅入,擅放之人,格殺勿論。」榮敬宗面有難色,說道:「不瞞二姑娘說,在下手下,雖有十二名劍手,但如今的黑龍會受官家控制,所有的人,既然投靠到黑龍會來,自是想由此進階,除了現有的一份薪餉,還有博取功名的希望,因此他們可說個個都是清廷忠實的鷹爪走狗,誰也不會聽在下之命,去做妨礙自己前程的事。」
太上冷冷一哼道:「他們不肯,好在此潭只有一個出入山口,那就由你給我守住谷口也行。」
榮敬宗遲疑地道:「二姑娘,你要做什麼?」太上冷聲道:「這個你不用問。」
榮敬宗又道:「二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太上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色大氅,此時解開胸前緊縛著的帶子,脫下黑氅,裡面縛著兩個皮袋。
太上朝兩個皮袋一指,說道:「你替我把兩個皮袋中的藥水倒進潭裡去,就去谷口守著,不准讓任何人進來。」
榮敬宗心頭犯疑,忍不住問道:「二姑娘,這兩個皮袋之內,貯的是什麼藥水?」
太上道:「是專解毒泉的解藥。」
榮敬宗遲疑了一下道:「二姑娘要下去潭底麼?這毒泉只有『驪龍珠』可解……」
太上冷聲道:「你不用多說,快給我倒下去,」榮敬宗只得依言把兩個皮袋打開,一齊倒入潭中。這時天色已經大亮,黑龍潭上,濃霧也漸漸稀薄!太上等他把兩皮袋的藥水倒下之後,急忙探首朝潭中望去。這兩個皮袋內所貯藥水,正是凌君毅替百花幫煉製的「毒汁」解藥。在當時試驗之時,輕得像露珠般一滴解藥,就可化去一盂「毒汁」,變成清水,這兩皮袋解藥,足可化去整個黑龍潭的毒泉!
照說解藥倒下去之後,潭水自然而然由濃而淡,由淡而無。太上目不轉瞬的注視著潭水,但潭中比墨還黑的潭水,依然毫無動靜,黑得深不見底!黑的比墨還濃!敢情「解藥」已經失效!太上蒙面黑紗之中,一雙目光,漸漸變得冷厲如刀,冷煞得怕人,沉怒地哼了一聲,切齒道:「小畜生誤我大事!」
榮敬宗眼看天色已經大亮,潭中還是一無動靜,心頭也禁不住暗暗焦急!潭底洞府是神算子精心建造的,其中步步危機,牽一髮可以動全身。自己又沒有進去過,不知裡面究竟如何情形。凌公子進去了已經一個多更次,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就在他心頭憂心如焚之際,太上也望著潭水,已經完全絕望,獰厲地道:「好小於,我不會放過你的。」突然轉過身來,冷聲道:「榮總管,你知道凌君毅是朝哪一個方向去的?」
榮敬宗道:「黑龍潭只有一個出口,凌公子……」話聲未落,突聽潭心響起一陣「嘩嘩」的水聲,平靜的潭水,登時冒起了八個游渦!
北首石壁上從龍頭口中噴出來的「毒泉」,也已停止,潭中水位,正在急劇地下降。
太上冷厲目光,直注在榮敬宗的臉上,冷聲道:「潭底已經有人進去!你說,是不是那姓凌的小畜生?」
榮敬宗心知凌君毅已經得手,心頭雖然暗喜,但他方纔已領教過這位二姑娘的劍術,可以說已臻化境,再聽她口氣,似乎對凌公子怨毒甚深。一時不禁又暗暗替凌君毅擔起心來。他內心雖然驚喜交集,但臉上卻是絲毫不露,腳下不禁後退一步,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太上冷笑道:「還說不知道,你一直守在這裡,不是替姓凌的小畜生打接應?」榮敬宗到了此時,不得不莊容道:「二姑娘,你是明白人,老會主手創黑龍會,為的是響應長公主的號召,恢復大明江山。那時大江南北,不少教友組織先後被清廷破獲,長公主把聯絡天下英雄的教友名冊移藏本會。這是最機密的東西,老會主才建造了這座黑龍潭。不想黑龍會被賣主求榮的一批惡賊出賣,清廷非要得到這份名冊不可,這份名冊,真要落到他們手裡,大江南北,至少也有幾萬人遭到株連,武林各門各派,均將同歸於盡。在下忍辱偷生,盼望的就是今天……」
太上道:「你說下去的,果然是姓凌的小畜生?」
榮敬宗道:「不錯,凌公子下去了,他是去銷毀這份名冊的。在下守在這裡,正是替他接應,以防萬一,現在大概快要出來了。二姑娘,你是凌公子的長輩,又率領百花幫精銳而來,你們自己是至親骨肉,應該捐棄私嫌,全力協助凌公子,一舉破去被鷹爪控制的黑龍會。因為這是老會主手創的基業,淪入異族之手,老會主……」
太上濃哼一聲道:「住口,你不用替姓凌的小畜生說情,黑龍會自然要破,但我先要殺了姓凌的小畜生。」她口中雖在說話,目光卻一直注視著潭中,此時水位已經愈降愈低,潭心漸漸露出一座礁石,遠望過去,礁石上端一個圓形的巨石,正在緩緩的向上冒起!一個青衫少年,正從冒起的石球之下,探出頭來。
天色已經大亮,霧氣漸消,已經稀薄得就像一層透明的輕紗!太上目光何等犀利,她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凌君毅,一時不由得怒從心起,冷哼一聲,右手長劍突然脫手擲去,雙足一點,人已凌空飛起,奇快無比,腳尖落到電射出去的劍身之上,劍光如虹,衣抉飄飛,凌空飛渡十二丈寬的潭水,朝潭心石礁落去。
榮敬宗看她擲出長劍,還當是當作暗器,襲擊凌君毅,口中急叫一聲:「二姑娘不可……」等到看她躍登劍身,心頭更是既驚又凜!十二丈寬的潭水,武功最高的人,也無法飛渡,但她這一手「一葦渡江」,簡直使得出神入化!
二十年來,這位二姑娘的個性,似乎愈米愈見偏激冷酷。
她這一飛落礁石,難保不和凌公子動起手來,以她這身高不可測的武功造詣,只怕凌公子極難是她的對手……就在此時,黑龍潭的西南首方,同時飛起一道匹練般的劍光,現在薄霧漸消,清晰的可以看到那道劍光上面,同樣站著一個黑紗蒙面的黑衣人,衣袂凌風,精虹電射,朝潭心礁石投去。
榮敬宗看的心頭暗暗一凜,付道:「這又是誰?」
兩個人使的都是「一葦渡江」身法。「一葦渡江」乃是少林秘技,看來這兩人和少林都有極深的淵源!黑龍潭周圍二十四丈,因此從任何角度離潭心都是十二丈。這兩人以「一葦渡江」身法,擲出長劍,登劍渡江,發劍雖有先後,但也只不過是先後之差。
凌君毅堪堪從開起的石球底下鑽出身來。太上已經落到礁石之上,目光冷森,喝道:「該死的小畜生。」揮手一劍,朝凌君毅當胸刺來。
凌君毅還未看清人影,但聽出是太上的聲音,不覺脫口叫道:「你是太上!」身形飛快的一閃,避開了劍鋒。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凌君毅閃避劍勢之際,後來的蒙面黑紗人也已凌空瀉落,一下攔在凌君毅面前,長劍一揮,但聽「噹」的一聲,架住了太上的劍勢,叫道:「妹子,你不能傷他。」
她這一開口,凌君毅聽得驀地一驚,叫道:「娘!」這後來的蒙面黑紗人正是凌君毅的生身之母鐵氏夫人!
太上面蒙黑紗,但兩道眼神冷厲如刀,隱射殺氣,厲聲道:「誰是你妹子?小畜生破壞我大事,我非取他性命不可,你給我滾開。」刷的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鐵氏夫人長劍一格,又架住了太上的劍勢,說道:「妹子,能對孩子動刀動劍……」
太上厲聲道:「不用多說,你母於都非死不可。」喝聲中,刷刷刷三劍急刺而出。
鐵夫人長劍連揮,硬接了她三劍,依然架住了她的劍勢,說道:「我不能死,我要手刃出賣黑龍會的叛陡,替爹光復門戶,替我丈夫報仇。」凌君毅雖覺太上太過狠毒,但如今他己知道太上就是自己的姨母。只不知她和母親究競有何怨隙,翻臉成仇?但動手的兩入,都是自己的長輩,心頭雖急,卻不敢出言相勸。他鑽出地窟之後,開啟的石球已經自動往下降落。堵住了洞窟。黑龍潭的機括佈置,是有連貫性的。石球一經恢復原狀,北首石壁上的龍頭,又開始噴出毒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22:29
本來流注潭底另一蓄水池中的潭水,此時也由八處湧出。
潭水水位已在逐漸上升!但太上卻是是鬢髮飛揚,臉色獰厲,連聲厲叱,劍發如風,不顧一切地朝鐵氏夫人亂砍亂刺。鐵氏夫人只是舉劍封架,並未還擊,一連串的「當當」劍鳴,急如驟雨,把太上一輪急攻,全數擋了開去。
凌君毅心頭大急,叫道:「太上快請住手,再不及時離開,潭水就漲上來了。」
突聽隔岸響起一聲怪笑,接著說道:「大膽叛逆,你們還想生離黑龍潭麼?」話去甫落,但聞一聲梆子響,一陣飛蝗般的淬毒長箭,朝潭心密集射來,這時潭水已經很快的淹上礁石。
鐵氏夫人急叫道:「妹子快走。」
太上對黑龍潭毒泉,自是極懷戒懼,怒哼一聲,雙足頓處,身形凌空飛起,手中長劍同時擲出,劍化長虹,人如馭龍飛行,直向對岸投去。人在半空,迎著漫天飛射而來的勁急強矢,雙手連揮,宛如分花拂柳,轉瞬已達岸上。
凌君毅在太上飛起之時,急急叫道:「娘,你老人家快走。」
鐵氏夫人心知凌君毅身佩「驪龍珠」,潭水對他無害,這就叮吁道:「你也快來。」話聲一落,同樣擲起長劍,縱身躍起,化作一道銀虹,朝岸上激射過去。
岸上二十四名弓箭手,幾曾見過人會踏劍飛行?而且射出去的長箭,遇上劍光,就像風吹麥浪,紛紛朝兩邊分開,心頭更是驚慌!太上當先飛落,口中冷嘿一聲,揮手就是一劍,一道銀虹,矯若神龍,橫掃而出,劍光乍亮,慘嗥隨著響起!首當其衝的四五個弓箭手,立被劍光斬成兩截!太上一劍出手,回過頭來又朝左首橫掃出去,劍勢之快,當真像驚雷掣電,一閃而過!慘嗥驚叫,只叫出半聲,就寂然無聲,緊接著就是一陣「噗」「噗」之聲,少說也倒下去了四五個之多。她隨手兩記橫掃,也只不過電光石火般事,二十四名弓箭手,至少已有半數倒了下去。其餘的人早巳雙腳發軟,跌跌撞撞地四散奔逃,哪裡還敢發箭?
就在此時,只聽有人沉喝一聲:「大膽叛逆,還不住手?」
太上抬目看去,只見三丈外的一座巨岩之下,一排站著十幾個人!中間一人,年約四十五六,濃眉細目,臉如重棗,身穿紫袍,看去十分威武。他左首是一個紅衣番憎,身後隨侍兩個弟子。右首是一個六旬左右的青袍人,其次是黑龍潭總管榮敬宗,再次是四個四十開外的藍衣漢子。在這幾個人的兩邊,則是八名手持烏黑長劍的黑衣漢於,一望而知是黑龍潭的劍手。
這喝聲是六旬左右的青袍人發的。
中間紫袍人目注太上,沉聲道:「你是鐵如玉?還是鐵如花?」太上冷峻地道:「你管我是誰?」
鐵氏夫人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榮敬宗冷嘿道:「你們膽敢擅闖黑龍會禁地,如今見了本會會主,還不棄掉手中長劍束手就縛?真想造反麼?」這話已經暗示這紫袍人,就是黑龍會會主韓占魁。
韓占魁自小由老會主黑海龍王鐵中峰扶養長大,也就是說,他和鐵氏夫人,太上都是一起長大的,鐵氏夫人哪會認不出來?
但在她記憶中,韓占魁是個貌相白哲,人極斯文,臉上除了一個鷹鉤鼻,看不出他有何陰險,眼前此人,生成一個又紅又黑的重棗臉,濃眉細目,根本不是出賣黑龍會,害死自己丈夫的韓占魁!她望望紫袍人,冷聲道:「你不是韓占魁。」
凌君毅跟在鐵氏夫人身後,低聲道:「娘,他臉上戴著面具。」
紫袍人目光深深注視了凌君毅身上的「驪龍珠」一眼,豁然笑道:「小子,你就是凌君毅。」
這句話,鐵氏夫人聽出口音來了,身軀驀地一顫,長劍朝指,顫聲道:「你就是韓占魁,你這喪心病狂的惡賊,果然是你!」
韓占魁大笑道:「不錯,兄弟正是韓某。咱們是一起長大的,當年若沒有姓凌的闖了來,你如玉姑娘早該是我韓某的妻室,今天也不失為夫人之尊了……」原來當年韓占魁不但以鐵中峰(老會主)的繼承人自居,而且也一直暗戀著鐵如玉,如花(太上)卻傾心於凌長風。但老會主因師兄開諦大師的介紹,決定由凌長風繼任會主,更因自己女兒如花個性偏激,義女如玉則溫婉識大體,可以輔佐凌長風,才把義女如玉許配給凌長風為妻。他這一決定,自然也經過仔細考慮,哪知卻因此導致了如花負氣出走,韓占魁由妒生恨,投靠清廷,出賣了黑龍會。這一變故,自然不是老會主始料所及之事。
第36章 力戰萬花劍
卻說鐵氏夫人聽他口出污言,心頭更是悲憤交集,切齒道:「姓韓的惡賊,我爹待你不薄,你居然數典忘祖,認賊作父,出賣黑龍會,甘心去做滿虜的走狗,殘殺忠貞志士。二十年前我立誓要親手挖出你的心來,莫祭我爹、我丈夫在天之靈,替當年死在你手裡的許多壯烈成仁的義士湔雪血仇,你給我滾出來。」
凌君毅道:「娘,你老人家且歇歇,父仇不共戴天,這姓韓的惡賊,由孩兒對付他。」
鐵氏夫人淚流滿面道:「不,為娘離開黑龍會的那天,曾向你爹立下誓言,為娘非親手取他性命不可。」太上冷冷地道:「找韓占魁報仇,是你們的事,我要走了。
凌君毅,你潛來百花幫臥底之事,我也不與你計較了,把倚天劍還我。」她不知凌君毅身邊還有一柄巨煙劍,在這緊要關頭,索還斬金截鐵的倚天劍,也就等於削弱了凌君毅對敵時的威力,用心惡毒已極。
凌君毅道:「太上說的是,在下不是百花幫的人了,自當把此劍繳還。」說著果然解下倚天劍,雙手遞還。
太上接過倚天劍,「鏘」的一聲掣劍在手,黑紗之中透出一股殺氣,冷峻地道:「我與你爹娘結仇二十年,這一劍就算一筆勾銷了。」隨著話聲閃電一劍,朝凌君毅右肩所落!
這一劍出手奇快,就是鐵氏夫人站在她身過,也來不及出手封解,心頭猛然一驚,急叫道:「妹子你……」劍光一閃,但聽「叮」的一聲,太上所下的長劍,已經被一縷指風震盪開去。
凌君毅在電光石火之間,屈指輕彈,以佛門「一指禪」神功,把她劍尖震開,含笑道:「如此多謝太上了。」
太上氣得蒙面黑紗拂拂自動,冷哼一聲,雙足一頓,正待縱身飛起。
韓占魁忽然哈哈一笑道:「鐵如玉,你也是朝廷緝拿的主犯之一,要走兄弟可作不了主,告訴你,百花幫來的人此刻已經全被兄弟手下引入絕地,我勸你還是棄劍受縛的好。」
太上腳下一停,怒聲道:「韓占魁,你以為黑龍會區區埋伏,困得住百花幫的人?」
韓占魁大笑道:「不錯,黑龍會是你生長之地,各處機括,你都清楚,因此你也一定有很詳細的地圖,交給你的手下。但焉知這二十年來,許多地方早經改建,你手下如果持有你親手給制的地圖,那就是自陷絕境,目下剩下的大概只有你一個人了。」
凌君毅聽的暗「哦」一聲,付道:「原來其他兩撥人,都持有太上親手給制的地圖,只有自己率領的一批,沒有地圖,她果然是早有存心。要把自己置之死地的。」
太上聽得勃然大怒,厲聲道:「本來我不願插手管如玉的事,即然如此,我就先殺了你。」韓占魁大笑道:「鐵如花,你還不是兄弟的財手。」一面回頭朝右首青袍人道:「湯總護法,你去把她拿下了。」
青袍人躬身道:「屬下遵命。」
「鏘」的一聲,從肩頭撤下長劍,緩步走出,說道:「老朽久聞百花幫太上之名,今天正好領教高招。」
太上微曬道:「韓占魁,你可是不敢和我動手,卻教別人前來送死。」青袍人臉色微沉,不悅道:「太上那是沒把老朽放在眼裡了?老朽是否送死,也要動手之後方能知曉。」
太上冷冷道:「好吧,韓占魁,這是你們惹上我的。」說到這裡,劍尖一指,冷喝道:「閣下小心了!」揮手一劍朝青袍人劈去。
她這第一劍上。就劍風輕嘯,—道亮銀匹練,應手而起,劍勢之強果然是劍中高手,不同凡響!青袍人目睹百花幫太上劍勢極強,自然不敢輕敵,口中大喝一聲:「好!」身如青煙,飄閃開去,手中長劍一指之勢,同時飛起幾朵碗口大的劍花,朝太上身前投去。
太上冷嘿—聲道:「想不到號稱北五省劍中之王的萬花劍客,也俯首貼耳作了清廷的鷹犬。」
青袍人老臉微微一紅,怒嘿道:「老朽身在公門,捉拿叛逆,有什麼不對?」兩人口中說著,兩柄劍卻絲毫不慢,各自展開精奧劍法,互相搶攻,但見雙方在這兩句話的工夫,一劍緊似一劍,兩個人影已在劍光繚繞之中,難分敵我了。
鐵氏夫人心切夫仇,面對黑龍會主韓占魁,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時眼看妹子如花已和青袍人動上了手,哪還耐得住?手中長劍一指,切齒道:「姓韓的惡賊,今天有我無你,還不亮劍?」韓占魁站立不動,徐徐說道:「鐵如玉,你真要和我動手?」
鐵氏夫人道:「不把你碎屍萬段,難消我購頭之恨,自然要和你放手一搏了。」
韓占魁道:「鐵如玉,我們總算自小一起長大,不論你對我如何懷恨,我不想親手搏你……」倏地回頭過去,說道:「榮總管,還是你去把她拿下了。」
榮敬宗緩緩掣劍在手離眾走出,但他走到一丈左右,忽然轉過身來,劍指韓占魁,一身青袍波動,雙目厲芒凝注,大聲喝道:「韓占魁,你這欺師滅祖,賣會求榮的無恥惡賊,老夫忍辱含垢,隱忍了二十年,今日本該當眾搏殺了你,替黑龍會殉難的同仁報仇。但凌夫人、凌公子都已趕來,尤其凌夫人在二十年前,離開本會之時,並立下誓言,要手刃你姓韓的叛徒,者夫就只好讓凌夫人動手了。」說到這裡,振臂喝道:「黑龍會被清廷鷹犬控制了二十年,凡是有血性的忠義之士,大家一致起來搏殺鷹犬,還我黑龍會的清白。」他大聲高呼,說得激昂慷慨,但卻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響應他的,連他黑龍潭八名黑衣劍手,也都捧劍肅立,漠然不動。
韓占魁望著他冷冷一笑道:「榮敬宗,你這是私通叛逆想造反了,但你瞧,連你八個手下都沒人聽你的。你此時替我把鐵如玉母子拿下,還可將功贖罪,否則你就是凌遲死罪,那時悔之晚矣。」榮敬宗面如喋血,目中寒芒四射,大喝道:「姓韓的,今日是你授首之期,自有凌夫人處置,黑龍潭八名劍手,你們聽從老夫?還是甘心附賊,去作清廷鷹犬的爪牙?」
八名黑衣劍士望望榮敬宗,仍然不言不動。
韓占魁大笑道:「榮敬宗,你現在應該覺悟了吧,造反是要殺頭的,天底下不會有人願意陪你去殺頭的。」突然一揮手道:「四大護法,速把私通叛逆的榮敬宗給我拿下,若敢反抗,當場格殺匆論。」
站在他右首的四個藍色勁裝漢子,迅快各自撤出兵器,朝榮敬宗緩步逼來。
榮敬宗仰天朗笑一聲道:「你們四人一起上也好,免得老夫多費手腳。」就在這四人走出之際,鐵氏夫人也突然回頭,低喝一聲:「毅兒,替為娘掠陣。」
不待凌君毅回答,身形一晃,直向韓占魁身前逼去,口中喝道:「惡賊納命!」相距五尺,一振右腕,手中長劍忽然幻起一片寒光,飛灑而出。
韓占魁自幼即由老會主鐵中峰收養,年齡比鐵氏夫人大上五歲,一身所學可說盡出老會主傳授,劍術武功,原在鐵如玉妹妹之上。哪知這二十年,鐵氏夫人立誓要手刃仇人,矢志苦練,劍上造詣大非昔比:
韓占魁看她起手一劍,就凌厲絕倫,心頭不由暗暗驚凜,生出了警惕之心,口中怪笑一聲,一面閃身退避,反手一撩,抽出一柄狹長烏黑長劍,喝道:「鐵如玉,本座原本不想和你親自動手,但若不接你幾劍,諒你也死難瞑目,本座那就成全你吧!」話聲中,長劍輕輕一撥,「噹」的一聲,壓住了鐵氏夫人刺來的寶劍。
鐵氏夫人恨得牙關亂挫,一言不發,手腕突然一翻,劍芒閃動,反削過去。要知兩人劍法。同出老會主黑海龍王鐵中峰所傳,這二十年,雙方雖然各有心得,但萬變不離其宗,仍有門戶可循。兩人這一動上手,立即奇招迭出,變化玄奇,剎那間,風起八步,劍光繚繞,擴展到一丈方圓。凌君毅早已從身邊取出巨朗劍,凝神觀戰?心頭止不住暗暗驚異!自己從小時候起,只知母親不會武功,甚至連教自己家傳的「飛龍三劍」,也只是在紙上畫著劍勢圖形,慢慢的從旁解釋,要自己依圖練習,更從未拿過劍。直到今天,才看到娘擲劍橫渡黑龍潭,輕功、劍術,居然並不在太上之下!再看韓占魁的劍法,和娘屬於同一路數,劍勢玄奇,層出不窮,而且每一劍都帶起凌厲劍風,足見他劍上造詣極為精湛。如論功力,娘似乎還遜他一籌,但鐵氏夫人二十年積壓在心頭的血海深仇,此刻仇人當面,化悲憤為力量,使她每一劍都發揮了最大威力,一柄劍著著進功,使得辛辣無匹。
雙方打得雖然激烈,但劍路相同,縱然在變化上稍有出入,兩位都是使劍名手,自然一眼即知,在對方劍招才露,這一方就搶先變招,予以化解,因此雙方雖然打的劍光飛舞,精芒亂閃,十分凶險,但卻聽不到絲毫劍劍交擊的聲音,純以精妙招術交鋒,這等打法,看情形沒有三五百招,決難分出勝負來。
和太上動手的青袍入——萬花劍湯子琛,身為黑龍會總護法,在北五省被譽為劍中之王,一手劍法同樣非同小可,但見他每一劍出手,幾乎都有大小不等的劍花,從他劍尖上湧出,大如碗口,小的就像朵朵寒梅。這些劍花,就因為大小不等,夾雜著飛灑,有時大的漸漸收小,有時小的又忽然放大,變化多端,使人看得眼花繚亂!尤其這些劍花候生倏沒,每一朵都含蘊著勁急劍風,數尺以外的人,都可感覺到寒砭肌膚,鋒鎬如箭。太上手中是一柄倚天劍,劍長四尺,每一劍出手劍光如練,足有五六尺寬,劍氣洶湧,隨劍進發,同樣的凌厲絕倫!
萬花劍湯子琛從劍上湧出來的朵朵劍花,一遇上太上匹練般的劍光,就立時幻沒,那是因為萬花劍手上,也是一柄名劍,他看出太上使的倚天劍光芒有異,不肯和她硬打硬砸。儘管太上劍光如練,掃過之處劍花倏然而沒,但等你劍光才過,大大小小的銀花,隨著又湧起,此沒彼生、隨沒隨生,生生不息,有如火樹銀花,變幻莫測,果然不愧萬花劍之名。這兩人同樣劍不交刃,但鋒鎬所指,無一不是殺機隱伏,只要誰的劍勢封解稍緩,頓時便是殺身之厄。
最使凌君毅關心的還是榮敬宗,他以一柄長劍力敵黑龍會四大護法。這四大護法使的都是外門兵器,一個使一對烏金環,一個使青銅錘,一個使蛇頭鉤,一個使流星錘。他們能當上會主身邊四大護法,身手功力自然極高,此時各佔一方,把榮敬宗圍在中間聯手合擊,四件外門兵器,此起彼蕩,全力搶攻。
但他們哪裡知道榮敬宗二十年來,一直招光養晦,深藏不露,此刻被四人圍在中間合力搶攻。不由的發出龍吟般長笑,陡施反擊,長劍揮動,劍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但聽場中接連響起「噹」「噹」金鐵狂鳴之聲,把四人的攻勢,悉數封出。剎那間,劍如靈蛇,身似游龍,劃起一道道萬丈精練,迴環橫掃,只不過三五十招,就把四人一齊圈入在盤空匝地的劍影之中。直到此時,才顯露出他的一身武學,竟是武林中久已不聞有傳人的崑崙派「天羅劍法」!
凌君毅是被他們一陣震懾心神的金鐵狂鳴,引起了注意,但看到此時,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這位榮老伯,功力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自己當真是白替他擔心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戰場上,已經起了極大的變化!原來太上本是自視極高之人,如今和萬花劍打了百招,依然不分勝負,心頭大感不耐,口中一聲叱喝,人隨聲起,飛縱起三丈來高,長劍左右揮動,幻起一片青芒,像山峽間直瀉而下的瀑布—般,連人帶劍,化作—道刺目的劍光,盤空一匝,突然朗萬花劍湯子琛當頭罩落!
萬花劍不識這是「飛龍三劍」中「怒龍盤空」,口中低喝一聲:「馭劍術!」
但他練劍數十年,號稱北五省劍中之王,久經大敵,「馭劍術」雖是武林罕見的絕學,但他依然毫不慌亂,仰天大喝一聲,長劍護身往上迎擊過去。他這一招,以地對空,平地湧起無數朵銀花,全身上下,花團錦簇,有如一座銀色花朵堆成的小山。
當然,他這一招並非完全守勢,朵朵銀花隨時可以予敵反擊。
晨光之下,這兩人一個劍光強烈,如匹練倒掛,一個全身繚繞,幻出數以百計的銀花,當真光芒萬丈,奇亮耀目,使人睜不開眼睛!雙方勢道,快同掣電,但聽一陣連珠股的金鐵交鳴,有如擂鼓,數以百計的銀花,在每一聲交擊中,倏然消滅!這一陣急驟如雨的劍劍交擊聲中,一幢小山似的銀藍,全數盡沒,這和方才搏鬥完全不同。方才是太上劍光過處,銀花雖然消失不見但劍光一過,銀光又現。生生不息。
這回真的消失了!銀花沒盡之後,不再此生彼滅!原來萬花劍湯子琛手中一柄百煉精鋼長劍,在這一招交擊之中,已被倚天劍削得寸寸斷折,此時手上只剩了一個劍柄。萬花劍眼看自己縱橫江湖,用了幾十年的寶劍被對方寸寸截斷,心頭又驚又怒。但他究是久經大敵之人,心知自己縱未落敗,敗在對方手中是一柄利器,此時若不速退,赤手空拳,更難是對方之敵。
心急閃電一動,哪還猶豫,急忙雙足一點,縱身往後疾退出去。
太上出手之際,早已動了殺機,此時一招交擊,削斷了對方手中長劍,哪肯輕易放過?右腕一揮之間,身形繼續平飛而起,化作一道青光,朝萬花劍湯於琛銜尾疾追過去。
萬花劍退得雖快,但太上這一招身劍合一,凌空追擊,乃是她三十年朝夕勤練,已臻登峰造極之境的「飛龍三劍」之一「神龍出雲」!劍光之速,何殊雲卷電掣?
萬花劍湯子琛縱身後躍,已經退出一丈之外,雙足尚未著地,但覺一道青朦朦的劍光,同時貫胸飛來,心頭不由猛然一驚,但他究竟是劍中高手,臨危不亂,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右手迅疾無倫的從身上撕下一條衣襟,隨手揚起,迎著劍光揮去。
要知他一生練劍,功力何等精湛,這一條衣襟,從他手上使出、原已不啻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這捨命一擊,同樣的力貫布條,佈滿了劍氣。怎奈太上手中卻是一柄斬金截鐵的倚天劍,別說只是—條佈滿真氣的衣襟,就是百練精鋼的真劊,也無法抵擋。這一點,萬花劍當然也清楚,但此時情勢危急,只有擋一擋再說。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站著觀戰的紅衣番憎,眼看萬花劍急急往後躍退之際,太上揮劍追擊,口中不覺沉哼一聲,揚手一掌,凌空朝太上拍去。三方動作,全都快速逾電,太上殺機已動,馭劍追擊,自然不防有人暗算。劍光一落,血光進射,萬花劍一條右臂,已被齊肩削斷。他還算見機得快,揮出衣襟之際,自知無法抵擋得作,因此在太上劍光一落,他立即忍痛斷去一臂,身形一偏,就地滾了出去。
太上馭劍飛擊之際,突覺肩背上被人輕輕拍了一掌,這是種無形的掌力,來得悄無聲息,但此時身子凌空,有如離弦之矢,無法收勢,自然也無暇運氣檢查。直待劍光劈落,雙腳落地,才發覺自己中了賊人暗算,方纔這一記擊中自己肩背的掌力,雖然輕得毫無所覺,但自己卻已傷得不輕。這明明是瑜珈門的「大手印」一類功夫,此時如果換了旁人,發現自己傷勢不輕,及時運功,阻遏傷勢,以她的修為,還可無礙。但她是個極端好勝的人,一向自視極高,中人暗算,豈肯甘休?
雙腳落地,劍光斂處,人已候地轉過身來,從她蒙面黑紗之中射出兩道懾人冷芒,直注紅衣番僧,冷冷喝道:「是你暗算老身?」
紅衣番僧原以為自己這一記「大手印」神功,明明擊中對方,她縱不當場重傷而死,至少也會內腑被震,已無再戰之能,聞言不覺呵呵大笑道:「沒錯,那一掌正是佛爺所發。」
太上沉喝一聲道:「很好。」「好」字出口,身子突然離地平飛而起,直欺過去。
手中長劍,在她飛起之時,接連向空劈出,她這一下去勢如電,人到紅衣番僧身前,劈出的長劍,劍影繽紛,正好灑開一片青光,宛如漫天花雨,飄灑而來!
紅衣番僧看她中掌之後,還能中飛發劍,直欺過來,心頭也大感驚凜,右腕急揚,猛力拍出一掌劈擊過去,他練的「瑜珈術」內功深厚,這一掌出手,和先前偷襲的一掌迥然不同,但聽風聲颯然,一團罡力,發如雷奔,朝劍光撞擊過去,他哪知太上起了殺心,這一招使的是「龍戰於野」,「飛龍三劍」中威力最強的一招,一片劍影之外,佈滿了森寒的劍氣,紅衣番憎劈出的一團掌力,和劍光乍接之下,只能把來勢擋得一擋,就被劍氣剖開,分從左右兩邊滑卸出去。
紅衣番僧這一驚,非同小可,口中吐氣開聲,雙手接連拍出兩掌,逼住劍勢,身子往後疾退出去。這兩掌雖把太上劍影阻擋得一下,但也不過是電光石火稍微一停的事,而太上這招「龍戰於野」的威力,是到了紅衣番僧面前,才爆發開來。一時但見漫天劍影,點點寒芒,突然四散流動,足足擴及一丈方圓。
紅衣番僧劈出兩掌之後,早已抽身疾退,但侍立他身後的兩個弟子,卻遲了一步,劍光灑落,響起兩聲慘嗥,血雨四濺,兩個人被劍光絞得粉碎。
太上長劍一收,發現紅衣番僧已退出去一丈開外,冷喝道:「老身看你還往哪裡逃?」雙足一點,劍先人後,追縱撲擊過去。
紅衣番僧沒料到百花幫的太上,果然有這般厲害,眼看兩個徒弟死於非命,心頭更是急怒交加,狂吼一聲:「佛爺饒你不得。」喝聲出口,雙手連環劈出三掌。這三掌他含怒出手,掌風如濤,威勢奇強,掌力洶湧,像潮水般撞來。
太上飛身撲擊,身子離地,遇上這等強勁的掌力,不得不身子略停,揮劍迎擊。她劈出的劍勢,同樣挾著強勁的劍氣,掌力和劍氣交接,很快的互相抵消。太上再次撲起,紅衣番僧的第二掌又已劈到,只得再行停下,揮劍擊出,消解對方掌力。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實則一起一停,揮手發劍,真是眨個眼睛的工夫。太上三起三落,也不過是半晌時光了,當她第三次縱起之時,和紅衣番僧不過數尺距離,身形驟起,筆直撥起三丈來高,飛快地在空中盤旋一匝,突然一聲清叱,頭下腳上,急撲而下。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手中倚天劍已經劃出一圈銀光,當頭罩落。紅衣番憎又驚又怒,接連後退三步,雙掌凌空直劈。他雖然空著雙手,但兩隻手掌,有如兩柄開山巨斧,一記又一記,劈得呼呼作響。在他身前,好像布成了一道無形氣牆,太上凌空下擊的一圈劍光,居然被他掌風擋住。一個全力發掌,勁氣如潮,一個盤空發劍,霞光流轉,兩人相持不下,足足耗了一盞熱茶工夫!
紅衣番僧滿頭綻出黃豆大的汗珠,像雨水般直淌,太上凌空發劍,自然更是吃力,劈出的劍光也沒有先前那麼凌厲。紅衣番僧眼看機不可失,口中大喝一聲,奮起全力,雙掌一合,朝上推出。他這一合一推,一切凌厲強猛的潛力,立即應掌而出,罡風激盪,帶起了呼嘯之聲,像風起雲湧,排空直上,威勢驚人至極!太上也在此時,突然一聲清叱,一團劍光,候地暴長,化作一道青虹,有如飛瀑流泉,垂直劈落。兩人同時發難,全都使出了十成力道,劍氣掌風陡然—接,登時響起一陣「嗤」「嗤」異聲,劍光掌風,同時消失!
紅衣番憎已在這全力一擊之後,疾快的後退出去六七尺遠,一身大紅袈裟,也被劍光刺破了幾處,形狀極為狼狽。太上也落到地上,鬢髮披散,蒙面黑紗早已不見,一臉鐵青,殺氣直盈眉宇,但兩人有一相同之處,就是臉有睏倦之容,而且都在胸口起伏,喘息不止。
太上目注紅衣番僧,冷厲喝道:「番狗,你還能接我幾劍?」手腕一振,青芒暴漲,連人帶劍,離地平飛過去。
她對「飛龍三劍」,可說已練到出神入化之境,因此每一出手,都是身劍同時飛射而起,劍勢矯若神龍,紅衣番僧在兩次硬拚之中,看出太上功力,並不強過自己,若非手中有一柄鋒利長劍,自己還可能穩佔上風。經過這兩番拚鬥,真力耗損極大,他自覺巴無再站之能,是以也想到對方決不可能再行搶攻。哪知太上居然又身劍合一,激射飛刺過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24:07
這真使他大感意外之事,口中怒喝一聲:「佛爺和你拼了!」左手揚處,呼呼劈出兩掌,身形突然向左閃出。
太上這一招「神龍出雲」,幾乎已使出了畢生修為之功,立意要把紅衣番僧活劈劍下,劍勢之強,豈是這區區兩記掌風所能阻遏得住?
等她劍光射到,紅衣番僧已經橫肉而出,右手早捏了一個印訣,反手朝飛撲而來的太上橫擊過去,口中獰笑道:「賊婆娘看掌!」他自以為橫閃出七八尺遠,已可避開太上劍勢,但他哪知太上這—招「神龍出雲」,本來的劍式原是騰身飛起,在空中發劍,但太上已能融會變化,隨式施為,把本來騰身躍起,改為離地平飛。因此她平飛而來,只是「神龍出雲」的前半式,還有後半式,就是在空中發劍。
太上飛射而來,一見紅衣番僧從橫裡閃出,不覺冷笑一聲,身形候地一個急旋,揮手發劍(這是後半招,等於在空中發劍)。這真是電光石火,快到無與倫比,但見青芒暴漲,像匹練般橫掃過去,劍光飛捲,足有數丈來寬。
紅衣番僧哪還來得及閃避,但聽一聲淒厲慘嗥,劍光斂處,一個高大身軀,已倒臥在血泊之中!
太上就站在紅衣番僧的屍體邊上,臉上殺氣已泯,代之而起的是一臉蒼白。以劍支地,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喃喃說道:「番狗,你終於死在老身劍下……」話聲漸漸低啞,上身搖了兩搖,終於也摔倒在地上。
這時,榮敬宗也以一柄長劍,神威奮發,連展絕跡江湖己久的崑崙「天羅劍法」,誅殺了黑龍會四大護法,只見他一身青袍和拂胸蒼須之上,儘是斑斑血跡!八名黑龍潭的劍手,已被他們總管神威震聶住了,沒有一個人敢動。
黑龍潭畔,三處凶險絕倫的惡戰,至此已有兩處停止下來,只有鐵氏夫人和黑龍會主韓占魁仍在激戰之中,而且戰況愈演愈烈!因為兩人都是藝出老會主黑海龍王傳授,你會的,我也會,而且經過這二十年時光,雙方劍上造詣,都已到達爐火純青之境。兩人一直打到百招之後,依然難分軒輕。
鐵氏夫人報仇心切,眼看久戰不下,心頭焦急,首先發難,口中清叱一聲,身化—道耀目精虹,刺空直上。
她使的自然是「飛龍三式」中「神龍出雲」!韓占魁一見她施展「飛龍三劍」,哪還怠慢,口中長嘯一聲,同樣的身化長虹,凌空直上,他使的也是一招「神龍出雲」!兩道劍光,直衝而上,當真像白虹貫日,到了三丈高處,突然響起一陣密如連珠,震撼心弦的「鏘」「鏘」劍鳴,半空中爆出了一片火樹銀花,銀芒流轉,四下飛散,一瞬而沒!兩條人影,宛如流星般飛瀉而下,地面上又登時漾起兩道矯若游龍的匹練,匝地盤空,纏鬥在一起!一陣又一陣的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突然間,又有一道耀目長虹,衝霄而起,緊接著第二道長虹,跟縱飛起,半空中又是一陣雙劍交擊,所發出的金鐵狂鳴。
兩人為了搶制先機,往往都想先發制人。
「飛龍三劍」全是騰空發劍的招式,但兩入所學,同出一門,因此你縱身躍起,我就跟蹤而上,誰也不肯讓誰佔先。兩人從地面訂到半空,再從半空打到地面,打來打去,依然是半斤八兩,不分勝負。這在兩人來說,劍招既不出奇,打到上天落地,猶如喂招一般,毫無半點驚險可言!
他們這場合生忘死的纏鬥,也根本沒有誰可以出奇制勝。
如今己成了消耗戰,誰的功力較遜,打到最後,誰先支持不住,先倒下去,誰就輸掉性命。但在旁人看來,這樣上天入地的惡鬥,實在驚心動魄,尤其是這一陣緊似一陣的金鐵交鳴,震耳驚心,每一劍使人提心吊膽,一顆心跟著狂跳!
凌君毅兩隻眼睛始終注視著母親和韓占魁兩人,他心切父仇,更關切母親的安危,兩人打到急處,他一顆心就好像塞在喉嚨口,連大氣都透不出來,同時,他也在琢磨,娘這招「怒龍盤空」如果改為重陽真人留在壁上的第七式,在凌空發劍之時,身向左旋,劍勢下沉,就可刺中韓占魁的右腰「笑腰穴」。但是如果改用第九招,劍尖再上挑半寸,同樣可以刺空韓占魁的咽喉。他默默地看著,也默默地想著。重陽真人九式飛躍刺擊的壁畫,一幅接一幅地從他心頭流過,覺得如果自己出手,大概只要五招,就可置韓占魁於死地。但母親偏偏不許自己出手,這是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立下的重誓,要手刃姓韓的老賊,替爹報仇……就在他瞪著雙目,陷入沉思之際,驀地一聲淒厲慘嗥,傳入耳際!凌君毅驀地一驚,急急回頭看去,只見太上一劍劈死紅衣番僧,以劍支地,一張臉慘白得怕人!不,太上身子搖晃,一下就摔倒地上。凌君毅急忙一躍而起,朝太上身邊掠去。
榮敬宗也跟著掠了過來,目光一注,皺皺眉,低聲道:「二姑娘好像傷得不輕!」凌君毅道:「老伯可曾看出太上傷在何處?」
榮敬宗道:「巴圖這番狗,學的是瑜珈門武功,二姑娘極可能中了他『大手印』。」
凌君毅急忙扶起太上,左手按在背後「靈台穴」上,緩緩把真氣度去。太上一身修為,何等深厚,只要有外來的真氣,催動了她本身氣機。昏迷過去的人,立時清醒過來,漸漸睜開雙目,看到替自己度入真氣的是凌君毅,似是極為感動,點點頭有氣無力的道:「孩子,是你。」
凌君毅道:「太上不可說話……」
太上道:「孩子,不用輸氣了,快放開手,我還支持得住。」凌君毅道:「太上傷勢雖然不輕,但以你老人家的修為,只要引氣歸竅,引血歸宮,經過一段時間的運功調息,即可很快復原。」
太上道:「你說的,老身自然知道,但老身被賊禿兩記『大手印』,都擊中要害,已經不中用了,你不用再替老身多耗氣力,快快住手,趁老身傷勢還未完全惡化之前,我有話和你說。」
凌君毅並未立即放手,說道:「太上難道不想治療了麼?」
太上慘然笑道:「孩子,不用說了,我兩處內臟已被震碎,縱有仙丹,也醫治不好了。目前只是仗著我多年修練,元氣未盡,還能苟延些時,你縱然度入真氣,也無濟於事。老身在未死之前,還有很多話要和你說,為時無多,你快坐下來。」榮敬宗看出太上臉色不對,忙道:「凌公子,二姑娘既然這麼說了,你就不用再輸氣了。」
凌君毅道:「太上……」左掌緩緩收回。
太上功力深厚,凌君毅雖然收回手去;但對她似無多大影響,面容淒然,截著凌君毅的話頭,道:「孩子,不要再叫我太上了,我是你姨媽,你就叫我一聲姨媽吧。」
凌君毅只覺這位逞強了一世的女人,此時競變得十分脆弱,她雖然心狠手辣,為了除去自己一人,不惜犧牲許多人來陪葬,但她總究是自己的長輩,何況此刻已經到了燈盡油干之時。
他緩緩跪下下去,口中叫道:「姨媽。」
太上淒然一笑道:「好孩子,姨媽對不起你外公,也對不起你爹,你娘,更對不起你……」
凌君毅道:「姨媽,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你老人家不用再提了。」太上長歎一聲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從前做的事,只要不安於心的,都會一一想起來……」
她自從凌君毅放開左手,停住輸入真氣之後,起初仗著多年苦練,倒也並不覺得如何,但說過幾句話之後,漸漸就感到不對了,真氣逐漸的虛弱下去,話聲也顯得低弱了許多,但她還是接著說道:「孩子,你進入黑龍潭也許已經學會了重陽真人留壁的九招劍法,這柄倚天劍就是你外公洞府中所得到的,只有它才能發揮這九招劍術的威力,你快收起來……」
說到這裡,突然一陣氣喘,話聲斷了下來。
這時,但聽一陣震懾心神的金鐵狂鳴,傳了過來!凌君毅忍不住回頭看去,這一陣工夫,母親似乎已經被逼落了下風!韓占魁一柄長劍,使得天矯經天,劍光大盛,母親雖在全力拚搏,但劍勢顯然沒有方纔那麼凌厲,一時心頭不禁大急。
太上睜著一雙毫無神采的目光,低弱的道:「孩子,不用管我,快去吧,大姐不是韓占魁的對手,只有倚天劍才能克制他……」凌君毅望望太上,道:「但姨媽……」
太上喘息著道:「不用管我,我已是快要去的人了……哦,孩子,還有一件事,我原想把牡丹許配給你,牡丹是個好孩子,但你如喜歡芍葯,我也不反對。你自己決定,兩人中,你一定要娶一個,將來有了孩子,也好替我鐵家傳宗接代……」
又是一陣震懾心神的金欽狂鳴,傳了過來:只聽韓占魁的聲音,狂笑道:「鐵如玉,你還能接我幾劍?」
凌君毅聽的心神大震,太上顫巍巍的伸手揮了揮道:「孩子……快去……」凌君毅輕輕放下太上,說道:「姨媽,你歇一歇,外甥……」
太上躺到地上,低弱的道:「記著我的話……你們有了孩子……我……要……一個……」
凌君毅含淚點點頭,他顧不得多說,順手抄起倚天劍,長身一掠而起,使展「天龍御風」身法,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青光,直向韓占魁劃空射去,大聲叫道:「娘,這惡賊讓孩兒來收拾他吧!」
韓占魁劍光飛灑,已把鐵夫人逼落下風,口中大笑道:「很好,你們母子一起上,也省得本座再費一番手腳了。」他原是久經大敵之人,話聲出口,就已發覺凌君毅凌空射來的劍光有異,劍勢未到,一股森寒劍氣已經逼人而來,他自然認得凌君毅手上長劍,正是那柄削鐵如泥的倚天劍,心頭不禁暗暗一凜,忖道:「這小子一身武功,居然不在乃母之下!」
心念轉動,人已很快地身形一側,斜閃出去,但在人末閃出之際,揮手一劍,橫削而出。他劍上造詣極深,在時間上,自然拿捏得恰到好處,那就是他劍削到之時,也正是凌君毅落到地上之時。而他也在此時,已經避開凌君毅的劍鋒,側身閃了出去。他這一劍,雖然人已閃出,但劍氣嘶然,一股凌厲森寒的劍氣,依然十分強烈!凌君毅在飄落之時,身形已經橫閃了一步,仍然感到強烈劍氣,襲上身來,護身真氣,受到劍氣的沖激,衣衫下擺拂拂飄動,心頭也不禁凜生戒心,付道:「這惡賊果然厲害。」
凌君毅落到地止,鐵氏夫人急急問道:「孩子,妹子她怎麼了?」
凌君毅道:「娘快去看看,姨媽傷勢極重,恐怕不行了。」
鐵氏夫人聽得心頭一震,啊道:「好,你小心應付,最好要擒活的,娘去看看。」說罷,急匆匆雙腳一頓,縱身朝太上躺臥之處,飛撲過去。
韓占魁厲笑一聲,喝道:「小於,看劍!」人影一晃而至,一道劍光,直劈過來。
凌君毅橫劍推出,口中厲喝道:「姓韓的,我娘交代,要擒活的,否則我在幾招之內,就可取爾狗命。」韓占魁大笑道:「好小子。看來你比你老子還狂……」
凌君毅聽他提到父親,心頭仇怒更熾,大喝一聲,劍交左手,揮劍搶攻過去。他這一劍交左手,登時施展「達摩」反手劍,劍光撒出一片冷芒,攻勢綿密,著著進逼!少林「達摩劍法」,本以綿密見長,經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是奇招突出,令人防不勝防。再加凌君毅因娘有最好把他生擒之言,右手配合劍勢,施展十二「擒龍手」,掌指勾屈,突穴斬脈,專門扣拿韓占魁的大穴關節,變化奇奧,極盡詭異。
韓占魁也算得是劍術名家,但幾曾見過左手使劍?使的又是和一般劍法路子完全相反的劍法?一時禁不住被逼得連連後退,心中暗道:「這小子使的,大概就是反手如來的劍招了,果然怪異得很!」心中想著,長劍環飛,從他身邊劃出一圈圈的劍光,守中有攻,和凌君毅交相搏擊,打得十分激烈。雙方激戰了十幾個回合,韓占魁已是不耐,口中怪笑一聲,身子陡地離地飛起,手中長劍連連揮動,連入帶劍,化作了一道烏光,刺空直上。
凌君毅暗暗冷笑,卻也毫不怠慢,長劍一劃,跟縱飛起。
韓占魁到了三丈高處,眼看凌君毅跟著上來,心頭不禁暗喜。因為這一下他飛起的較快,凌君毅跟縱而來,比他遲上一步,此刻他已在三丈高處,凌君毅才縱起二丈來高,自然是他已經搶得了先機。就在此時,他突然掉頭俯衝而下,烏黑的長劍盤空劃了個圈,一片劍影,四散流動,朝凌君毅當頭罩落!
這下,直瞧得鐵氏夫人膽顫心驚,急急叫道:「毅兒小心!」
須知身在空中,比不得地上,還有躲閃的機會,一旦被人搶得了先機,就成挨打的局面。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凌君毅縱身躍起,到了二丈高處,本來凌空直上的人,忽然從斜刺裡向上衝起。這一斜飛,就避開了韓占魁當頭罩落的劍勢!要知韓占魁到了三丈高處,就回頭急撲而下,凌君毅這一從斜刺裡飛起,不但避過對方劍勢,而且超過了韓占魁之上。
韓占魁掉頭髮劍,朝下撲落之際,瞥見凌君毅忽然從斜刺裡飛出,身法怪異,矯若神龍,一下就超越自己之上,心頭已感不妙!但他練劍數十年,對這「飛龍三劍」已臻化境,自然收發由心。這一發現凌君毅身法古怪,立時像彩風斂翼,漫天劍影,倏然盡斂,化作一條烏黑細練,快若流星,疾沉而下。他這是舊凌君毅在他上面發劍下擊,無法應付,才加速下落。但凌君毅並未發劍,也跟著個垂直而下,這下又是韓占魁先落到地上。
他心頭暗暗冷笑:「好小子,你要是在空中發劍,老子就非落敗不可;但你已經錯過了機會,這回老子比你先落地上,又佔了先機!」心念閃電一動,沒待凌君毅落地,突然斷喝一聲,狹長長劍,撤出一片烏光,宛如驚震掣電般,朝凌君毅飛捲過去。
凌君毅要落未落的人,忽然朗笑一聲,如風吹柳絮,飄飛而起,倚天劍青芒暴長,劍影錯落,挾著嘶嘶劍風。凌空反擊而下:這一劍,光芒強烈,凌厲無匹,凌君毅隨劍而發,緊附劍光之後,一個人幾乎只剩下一條淡淡的影子!雙方勢道,何等神速,劍光乍接,登時響起一陣當當金鐵交鳴!但見一道人影,一下從劍影中破圍而出!那是韓占魁!此刻一身紫袍,已有幾處被劍鋒劃碎,手中一柄三尺長劍,也被倚天劍削斷,只剩了尺許長一截。他連退數步之後,突然怒哼一聲,抖手把半截斷劍,當作暗器朝凌君毅貫胸打來。斷劍出手,身形一個急旋,雙腳突然用力一頓,疾如鷹隼一般,凌空撲起,朝谷外飛掠而去。
凌君毅這一招,使的正是重陽真人壁畫上的第七招,一來還是第一次施展,劍法尚未純熟,二來因母親曾有要擒活的,才讓他衝出劍影之外。
此時眼看韓占魁把半截斷劍當暗器打來,舉劍一撥,「噹」的一聲,擊落斷劍,口中大喝道:「你還往哪裡走?」正待縱身追撲過去。
只聽一個威重的聲音沉喝道:「他走不了。」一道人影,攔住了去路,劈面就是一掌,這人正是榮敬宗。
韓占魁怒吼一聲:「榮敬宗。你敢擋我去路!」右手一揮,橫臂出掌,迎著擊去,蓬然一聲大震,雙掌接實,各自被震得後退一步,韓占魁究是久戰之身,這一掌硬接,胸頭竟是起伏不停。
榮敬宗瞪目叱道:「韓占魁,你已成強弩之末,還是束手就縛的好。」
韓占魁眼看榮敬宗身後,一排站立著八個黑衣劍手,抱劍肅立,看情形這些人已被榮敬宗說服,此刻孤掌難鳴,形勢對自己大大不利!他心念轉動,口中大喝一聲:「大膽叛逆,你們都想反了。」喝聲未落,雙掌一合,猛地隨勢而上,疾擊過去,右腳跟著飛起,一記「懷心腿」,踢向榮敬宗胸口。一進之間,三招同發,只是威猛絕倫。
榮敬宗大笑一聲,雙掌平胸推出,向左右一分,使了一招「二龍分水」,分格韓占魁擊來雙手,身形倏然騰躍而起,右腳同時蹬出,飛蹬韓占魁踢來右腳。這兩招快逾掣電,但聞「砰」
「砰」兩聲大震,先是四臂接實,後是兩腿撞上。
這一擊,優劣立判!榮敬宗二十年來,一直深藏不露,功力精深,落到地上,只是後退一步。韓占魁卻被震的心氣翻騰,不由自主地連退了三步,一時強壓著傷勢,正待轉身,陡覺雙肩一麻,左右兩處肩窩,全己被人拿住,全身力道頓失,哪裡還有反擊之能?同時身後響起凌君毅的聲音喝道:「韓占魁,你應該想得到,凌某早己在你的身後了。」
只聽鐵氏夫人喝道:「毅兒,防他嚼舌自絕。」凌君毅回頭道:「娘只管放心,孩兒不會讓他自絕的。」左手已在韓占魁後頸「□門穴」上輕輕擊落。
鐵氏夫人走到他面前,一下從他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面具,切齒道:「姓韓的惡賊,你在出賣黑龍會之日,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韓占魁皮膚白淨,本來是瘦削臉,如今面頰豐腴,只是生成一個鷹鉤鼻,一望而知是個心術不正的人。此時他身落人手,身上經脈被制,已無半點反抗之力,索性閉上眼睛,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他「□門穴」受制,本來已無法開口。)
鐵氏夫人道:「毅兒,你押著他,咱們到你爹的墳上去,我要活生生剜出他的心來,祭奠你爹在天之靈……」說到這裡,不由的流下兩行淚來。
凌君毅問道:「爹的墳就在這裡麼?」
鐵氏夫人含淚道:「不錯,就在東首一處山坳之間。」榮敬宗道:「公子請把韓占魁交給他們好了。」接著轉身朝八個劍手揮揮手道:「你們押著他,到獅子口去。」八名黑衣劍手中,立即走上兩人,押著韓占魁,走在前面。
榮敬宗拱拱手道:「夫人,老朽先走一步。」說完,匆匆跟著八名劍手身後而去。
凌君毅四目回顧,不見太上的人影,但黑龍潭畔,卻多了一堆新土,忍不住問道:「娘,姨媽可是已經死了麼?」
鐵氏夫人眼眶濕潤,點點頭道:「妹子已經死?,她和娘誤會了二十年,直到臨終才算盡釋前嫌。她有一個心願,要你繼承鐵家的香火,娘也答應了,其實這不能算是她的心願,娘也是鐵家的人,你外公的香火,自該由你來繼承……」目光一抬,說道:「我們快些走吧!」舉步朝小徑上走去。
凌君毅緊隨著母親身後而行。這條小徑,婉蜒曲折,盤行在石壁山巖之上,除了險峻,根本寸草不生。這樣走了半里光景,轉過山腰,果見山坳間有一座石莖。榮敬宗率領八名劍手,押著韓占魁,已在墳前站定,並要八人分散開來,擔任警戒。
凌君毅隨著鐵氏夫人身後,走近墳前,果見一方一人來高的墓碑上,刻著:故會主凌公長風之墓。
榮敬宗朝鐵氏夫人拱拱手道:「此處地勢,處在三面包圍之中,黑龍會鹼人,如果聞風趕來,對咱們極為不利,夫人、公子在此祭奠,老朽去守住谷口,以防意外。」
鐵氏夫人頓首道:「榮總管說的極是,如此,就麻煩你了。」
榮敬宗道:「夫人言重,這是老朽分內之事。」說著,留下兩名劍手,扦著韓占魁,率了六名劍手匆匆朝嶺上而去。
鐵氏夫人道:「毅兒。你去廢了姓韓的武功。再解開他穴道。」
凌君毅道:「孩兒遵命。」說著,走到韓占魁身前,右手一掌推開他受制的穴道。左手驕指如朝,閃電般朝他「氣海」穴戳下。韓占魁全身機伶一顫,口中大叫一聲,朝前撲倒。
凌君毅更不怠慢,落指如風,迅快在他「背梁」、「尾龍」兩穴連點了兩點,然後朝他「百會穴」上輕輕擊了一掌。(「氣海」為練武之人真氣凝聚之所,「背梁穴」適為中樞神經,直接影響後胸,「尾龍穴」為中樞神經之末梢,「百會穴」為人體上部總穴,此四處遭指力點殘,武力亦即廢去矣。)
韓占魁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瘓在地,緩緩抬起頭來,雙目滿佈紅絲,望著鐵氏夫人,嘶聲道:「鐵如玉,你……殺了我吧,給我一個痛快。」
鐵氏夫人臉色鐵青,怒哼道:「給你一個痛快?你這數典忘祖、認賊作父、喪心病狂的敗類,你害死我丈夫,害死了多少忠貞節義之士,我恨不得剝你的皮,抽你的筋。今天終於落到我手裡,我要活生生剜出你的心來……」說到氣怒之處,不由的走上前去,狠狠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腳,喝道:「你給我跪下,把當年出賣黑龍會的同黨,一一招來。」
韓占魁一身武功已廢,這一腳踢得他痛徹心肺,口中悶哼一聲,額上汗水像黃豆般綻了出來,撲倒在石莖上,忽然仰首發出淒厲的大笑,說道:「鐵如玉,你要我跪誰?你以為這墳裡埋了你丈夫的屍骨?」鐵氏夫人聽的不覺一怔,問道:「什麼?這墳裡不是我丈夫?」
韓占魁獰笑道:「告訴你,這裡只是一堆亂石,根本沒有凌長風的屍骨。」
鐵氏夫人道:「你胡說,這墓碑上明明刻著他的名字。」
韓占魁大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裡叫做獅子口,三面受敵,有進無出,這是當年為了誘你入伏,才做了這座假墳。哪知你命大,一直不曾露面,這座假墳,也一直留到了現在。」凌君毅暗暗「哦」了一聲,付道:「這就是了,榮敬宗率領六名劍手,說要去守住入口,原來此處是一個絕地!」口中忍不住怒聲道:「你們好毒辣的手段。
鐵氏夫人聽的顫聲道:「那麼我丈夫的屍骨呢?你們把他埋在哪裡?」
韓占魁道:「老實告訴你,凌長風是叛逆幫會的正犯,他雖已身死,但官家自然要驗明正身……」鐵氏夫人心頭宛如被刺了一刀,身軀搖晃,切齒道:「你們竟然連他死後的屍體都不肯放過?」
凌君毅自然也聽得心頭熱血沸騰,急忙伸手扶住母親,含淚道:「娘,你鎮靜一些。」
鐵氏夫人垂淚道:「惡賊,你說,這是誰出的主意?」
韓占魁接道:「這可不能怪我,是陰世判官錢君仁,和戚承昌兩人出的主意,抓到叛逆,就得往上報……」
鐵氏夫人道:「陰世判官錢君仁是誰?」韓占魁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山東總督國泰的師爺,當年策劃進剿黑龍會,就是他出的主意。」
鐵氏夫人間道:「他人呢?」
韓占魁道:「自從國泰伏法之後,他就沒在官場裡混,據說住在熱河。」
凌君毅問道:「你說的威承昌,就是絕塵山莊莊主?」韓占魁道:「他原是黃山石圃老人的義子,一身武功極高,早就投效清廷,那時他已是大內神和營的三等侍衛……」
鐵氏夫人不耐的道:「現在呢?」
韓占魁道:「現在是避暑山莊的統帶。」
鐵氏夫人道:「避暑山莊?」韓占魁道:「避暑山莊就是熱河行宮。」
鐵氏夫人哼道:「就是大內,我也要取他狗命。」說到這裡,突然目注韓占魁,厲聲道:「你還有什麼遺言?」
韓占魁望著鐵氏夫人,忽然淒然的道:「沒有了,我欠你的,我應該還你,死在你手裡,我毫無怨言。」
鐵氏夫人咬著牙道:「好!」舉手一劍,朝他心窩刺去。
韓占魁跪在地上,早已閉上眼睛,咬牙忍受,劍光「噗」的一聲,刺進心窩,人就跟著往後便倒,鮮血像箭一般標了出來。
鐵氏夫人抽出長劍,一縷鮮血,順著劍尖,往下滴落,她以劍支地,含著滿眶淚水,仰首向天,喃喃說道:「長風,我總算替你報了血仇,手刃出賣黑龍會的奸賊。但報了仇,你又在哪裡呢?我依然找不回你,永遠找不回你了……」說到這裡,不禁痛哭失聲。
凌君毅跪倒地上,含淚道:「娘,你替爹報了仇,爹在天之靈會知道的,你應該安慰,你替爹手刃了仇人。」鐵氏夫人拭著淚道:「孩子,這是你安慰我的話,其實人死了,哪裡還會知道?報仇,只是活著的人盡一份心而已,殺了韓占魁,他能還我丈夫?還你爹麼?」突然目注遠處,流露出一抹殺機,堅決的說道:「但我還要去殺錢君仁、戚承昌這兩個惡賊,為我黑龍會壯烈成仁的志士復仇,要天下人知道漢奸走狗,決不會有好下場的。」
凌君毅道:「娘,你已替爹報了仇,這兩個人讓孩兒去找吧,還有爹的屍骨孩兒也要去找回來。」鐵氏夫人聽他提起丈夫屍骨,忍不住又流下淚來,淒然道:「事隔二十年了,你還到哪裡去找?」
凌君毅道:「他害死了爹,總有埋骨之處,總會有人會知道的。」
正說之間,突聽一陣兵刃交接之聲,傳了過來。
鐵氏夫人神色一震,急道:「好像是谷口有人動上了手,咱們決走吧。」「獅子口」是三面受敵,只有一條出路的絕谷,那一定是賊黨聞訊趕來,和守在谷口的榮敬宗動上了手。
鐵氏夫人母子兩人和兩名黑衣劍手,匆匆朝谷口奔去。
這一瞬的工夫,岡上已經血染黃土,榮敬宗手下四名黑衣劍手,俱是劍穿咽喉,死狀如一,對方領頭的是一個姿色嬌美的白衣女郎!只見她眉眼盈盈臉若桃花。十分妖嬌動人。只是這白衣女郎在神情之間,似是有一種異於常人的冰冷之氣,掩蓋過她的嬌美風韻,使人一眼就有冷若冰霜之感!在這白衣女郎兩邊是四個青衣少女,手握短劍,血跡殷然,身後一排八個身穿青綢勁裝的漢子,看就知是青龍堂的人。凌君毅看得心頭暗暗驚凜,榮敬宗手下的黑衣劍手,曾和自己動過手,劍上造詣,大非庸手,從聽到刀刃交接,前後不到一盞熱茶得工夫,怎會就有四個人死在對方青衣少女劍下?心念轉動之間,四人已經相繼掠上山岡。
只聽榮敬宗拱聲道:「水總監縱然殺了老朽手下四名劍手,但有老朽在此,水總監也休想過去。」原來那白衣女郎就是黑龍會總監兼青龍堂堂主。
只見水總監一雙冷峻目光,瞥了鐵氏夫人和凌君毅一眼,冷然道:「榮敬宗,你成功了,人家已經從獅子口出來了。」
榮敬宗似是心頭極怒,冷喝道:「不論你是京城派來的什麼人,老夫也得和你較量較量再說。」喝聲出口,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水總監微曬道:「你想和我動手麼?」雙肩輕搖,腳不移步,上身一側之際,就避開了榮敬宗一記掌勢,一股凌厲掌風,從她右肩擦身而過。
水總監避開掌風,冷冷說道:「正主來了,我懶得和你動手。」榮敬宗二十年來一直韜光養晦,深藏不露,但此刻身份既已暴露,哪還有什麼顧忌?眼看自己劈出的掌力,一下就被對方閃避開去,心頭不禁大怒,怒哼一聲,右掌一收之後,緊接著劈擊出去。這一收再擊,力道自然比第一掌加強了許多,一團掌風,罡力進發,勢道極為凌厲!水總監冷冷一笑道:「你當我不敢接你的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26:06
這次她果然不再避讓,皓腕一揚,纖纖素手,疾翻而起,迎著榮敬宗掌力,硬接一招,兩股掌力懸空—接,發出蓮然—聲輕震,居然半斤八兩,互不相讓。這下,自然大出榮敬宗意料之外。他只知這位水總監武功高強,卻沒想到她內力竟然也有這等深厚。
鐵氏夫人更是暗暗驚異,不覺多看了一她眼,問道:「榮總管,這位姑娘是誰?」
榮敬宗道:「這位麼?她是京裡派來駐本會的總監,兼領青龍堂堂主水輕盈。說得清楚一點,韓占魁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傀儡而已,黑龍會大權,都操在此女手中。」
水輕盈忽然婿然一笑,道:「你介紹得很詳盡。」她話是對榮敬宗說的,但笑卻朝著凌君毅笑。
本來,她好像是生成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但這一笑,卻是風情萬千,嬌艷如春花盛放!鐵氏夫人面寒如霜,冷聲道:「你是旗人?」
水輕盈道:「我是不是旗人,與你何干?」鐵氏夫人道:「你如果是旗人,我就不能放過你。」
水輕盈冷冷說道:「巴圖是死在你手下的??」鐵氏夫人道:「不錯,韓占魁也是我殺的?」
水輕盈道:「你就是百花幫的太上?」鐵氏夫人道:「不是。」
水輕盈驚奇道:「那你是誰呢?」
鐵氏夫人道:「我就是凌長風的未亡人,你們這些鷹爪要找的人。」
水輕盈「唔」了一聲,道:「說得也是,你進入黃龍洞,一路有不少人喪在你手下。」
凌君毅道:「不錯。」水輕盈看了凌君毅腰間的「驪龍珠」一眼,又道:「我想你大概就是凌長風的兒子,對不?」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就是替先父報仇來的。」
水輕盈眼皮輕輕一抬,說道:「你們殺了韓占魁,仇已經報了,對不?」鐵氏夫人沉聲道:「凡是清廷鷹爪,都是我們的仇人。」
水輕盈道:「這話範圍太廣了,就憑你們母於兩人,再加上一個榮敬宗,只怕也未必闖得出去。」
鐵氏夫人道:「我能進來,自然也能出去。」
水輕盈又看了凌君毅一眼,才道:「不大可能,我這一關,只怕你們就闖不過去,不過……」
鐵氏夫人冷冷問道:「不過什麼?」水輕盈細白的牙齒,咬著下唇,沉吟道:「我有一個條件,不知你們答應不答應?」
鐵氏夫人道:「你有什麼條件?」
水輕盈道:「你們殺了韓占魁,即是殺死朝廷命官,原是叛逆行為……」鐵氏夫人厲聲喝道:「你給我住口!」
水輕盈道:「凌夫人好大的脾氣,你等我說完了再說不遲。」
鐵氏夫人道:「好!你說。」
水輕盈又接道:「但你們為夫報仇,或是為父報仇,這可以把它當作一般江湖人的尋仇,我可以不管……」她是黑龍會的總監,從京裡派來的,殺了黑龍會的會主,她居然說可以不究!鐵氏夫人,榮敬宗雖有江湖閱歷,但一時也無法從她神色間分辨出一些虛實!只聽水輕盈接道:「除了榮敬宗身為本會總管,私通叛逆,我不能放他,至於你母子兩人,只要凌公於把身上這顆『驪龍珠』留下,由我作主,放你們離開此地,安全離開昆崳山,不知你們意下如何?」原來她是為了「驪龍珠」!不用說,她的目的是在黑龍潭下那座洞府所藏的《太陽教名冊》,因此連韓占魁之死,都可以不予計較。當然,韓占魁只是一個賣身投靠份子,並不重要。由此可見,京師裡派她到黑龍會來的任務,是什麼了,但她焉知(太陽教名冊)已被凌君毅毀去?
她話聲甫落,榮敬宗目光進射,洪聲笑道:「水總監不能放過老朽,老朽也用不著要你釋放。」
鐵氏夫人擺了擺手,道:「榮總管且請稍待,容我先答覆了她。」
榮敬宗連連拱手道:「夫人說的是。」鐵氏夫人臉凝寒霜,徐徐說道:「水總監這主意不錯。」
水輕盈道:「凌夫人可是答應了?」
鐵氏夫人道:「水總監認為我母子兩人的性命,比這顆珠子重要?對不?但在我看來,這顆珠子,比我母子兩人的性命重要的多。因為這顆珠子關係著大江南北千萬的人性命,因此,我母子決不會輕易把珠子拱手讓人,除非水總監有本領從我母子手中,把珠子取走。」
第37章 飛龍遇飛風
水輕盈聽得一怔道:「凌夫人之意,那是要和我動手了?」鐵氏夫人冷然道:「今日之局,如箭在弦,大概除了動手,已別無選擇了吧?」
水輕盈點頭道:「好吧!」鐵氏夫人道:「水總監用兵刃還是……」
榮敬宗看他們就要動手,不覺呵呵一笑道:「夫人且慢。」
鐵氏夫人道:「榮總管有什麼事?」
榮敬宗道:「夫人原諒。方才水總監認為老朽私通叛逆,罪無可道,老朽忍辱從賊,這口氣已經憋了二十年,現在老朽要正告水總監。我榮敬宗是大漢子孫,是太陽教忠實信徒,是反清復明黑龍會的黑龍潭總管,並不是清廷鷹爪控制下的黑龍會的人。在你們這些鷹爪眼中,老朽本來就是叛逆,毋須再說什麼私通叛逆了!」水輕盈沒有說話,但她雙目中閃動著寒芒,已是殺機隱現!
榮敬宗沒加理睬,續道:「水總監身份特殊、是京裡派在這裡的總監,水總監表示不放過老朽,老朽為了自保,自然得先向水總監領教。因此,夫人和水總監這一場,自該由老朽和水總監先下場了。」
水輕盈臉寒如冰,一聲冷笑道:「很好,你自己既然全承認了,我身為黑龍會總監,自然得先和你動手。」說到這裡,忽然回頭道:「凌夫人那就只好請稍候了。」口氣托大,絲毫沒把榮敬宗放在眼裡。
榮敬宗方纔已和她過了一掌,知道她武功內力,不在自己之下,自是不敢絲毫輕視對方,在她說話之時,早已暗暗運氣戒備,此時雙手抱拳,說道:「那就請水總監賜教了。」
水輕盈膘了他一眼,冷聲道:「榮總管覺得拳掌兵刃,哪一種較把握?」
榮敬宗道:「老朽悉聽尊便。」
水輕盈道:「那就較較拳掌也好。」說得好不稀鬆!榮敬宗沉哼一聲道:「水總監發招吧!」
水輕盈朝前走了兩步,舉手掠掠鬢髮,說道:「那我就有僭了。」突然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榮敬宗青袍飄動,人已閃開數尺,雙掌一分,避招進招,疾快地。還擊過去。水輕盈竟然不出手封擋對方掌勢,雙手跟著連環劈出,以攻還攻。
鐵氏夫人目不轉瞬地望著兩人動手相搏的情形,臉上逐漸泛現出驚異之色,回頭問道:「毅兒,如果你和她動手,自問有沒有勝算?」凌君毅道:「她掌法身法極為詭異,孩兒有把握一掌把她擊斃。」
鐵氏夫人點頭道:「此女不除,日後必為大患。」
正說之間,只聽激戰之中,響起水輕盈的聲音,喝道:「住手。」候地後退了數步,站立不動。
榮敬宗雙掌一收,洪聲道:「水總監有何見教?」
水輕盈道:「你使的可是昆崳『集錦散手』?」榮敬宗道:「老朽沒有門派,隨手使來,只要能應付就行,無所謂集錦不集錦了。」
水輕盈冷笑道:「昆崳『集錦散手』,縱然集天下武學精英,內蘊神奇,我不相信破解不了。」
榮敬宗大笑道:「水總監那就破破看!」
水輕盈冷冷笑道:「破就破給你看。」突然間,雙掌齊發,接連攻出三招。
榮敬宗大喝一聲:「來得好!」足站子午樁,雙掌當胸,同樣連劈三掌。這是硬打硬拚的招式,但聽接連響起三聲「砰」
「砰」輕震,兩人掌勢接實,居然各不相讓!水輕盈口中冷笑一聲,雙手齊發,又是五掌,連環擊出。暗勁如潮,像浪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推來。榮敬宗心頭暗暗驚異,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怎會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心中想著,自然不能退讓,立即功運雙臂,猛地開氣吐聲,雙掌如開山巨斧,接連五掌,迎擊過去。這回雙方掌上,都貫注了全力,罡風洶湧,兩股掌力,在空中乍接,就爆起一連五聲「蓬」蓬」震響。
榮敬宗蒼須飄忽,一身青袍,被飛旋的掌風吹得獵獵作響,一個人也身不由己後退了兩步。這一下,就分出高低來了。
水輕盈終歸只是個年輕少女,武功再高,在修為上,就要比榮敬宗淺。這五掌硬打,她一張嬌艷得像春花般的臉頰,立時變得煞白,登登的連退了四五步之多!只見她喘息末停,突然柳眉倒豎,一雙鳳目之中,寒芒閃動,殺機漸熾,口中冷喝一聲道:「你小心了!」左手捏訣,右手直立如刀,緩緩推出。
榮敬宗一見她舉掌模樣,不禁臉色大變,失聲道:「瑜珈門大手印!」就在此時,只聽凌君毅大聲叫道:「榮老伯速退,這一招,讓小侄來對付她。」隨著喝聲,人已一閃而出,擋在前面。和水輕盈相距一丈,肅然而立,左掌下沉,右掌直豎,遙遙罩住水輕盈,正待施出佛門絕掌「牟尼印」來!
突聽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喝道:「徒兒使不得!」聲音劃空而來,聽來似是相距極遠,但卻清晰得如同對面說話一般!凌君毅聽的驀然一驚,急忙撤去掌勢,仰首叫道:「是師傅!」
要知「牟尼印」乃是佛門降魔法藏,威力之大,無與倫比,凌君毅掌勢雖未發出,但他擺出姿勢,已如手挽強弓,滿引待發,全身真氣,已然凝集,身前數尺之間,佈滿了似柔實剛的無形潛力。水輕盈這一記「大手印」,推出雖緩,從她手掌上發出的千鈞掌力,卻如排山般撞來。「大手印」掌力撞到凌君毅身前數尺,就如流水遇上水閘,撞在一幢無形潛力之上,來勢雖猛,卻全被擋住,再也無法推進。水輕盈發出的掌力,受到阻遏,心頭立即警兆,但覺對方擋住自己「大手印」掌力的一圈無形暗勁,震力極強,不覺暗吃一驚,忖道:「自己曾聽大國師說過,『大手印』是瑜珈門無上神功,無堅不摧,天下沒有一種掌力,可與比擬,他使的又是什麼武功?好像他並沒有把掌力發出來,就收手了!」
「他叫誰?師傅?」原來她沒有聽到那聲遙遠的喝聲,那是「千里傳音」,只有凌君毅一個人可以聽到。當然,鐵氏夫人和榮敬宗也同樣沒有聽到,但凌君毅這句「是師傅」三個字,大家都聽到了。
鐵氏夫人面露驚訝,問道:「毅兒,你說大師也來了麼?」這話是以「傳音入密」問的。
凌君毅點點頭,也以「傳音」答道:「是的,方才孩兒正要施展『牟尼印』之時,只聽師傅的聲音說了句:『使不得』。」
鐵氏夫人道:「這就奇了!」水輕盈已經及時收勢,目注凌君毅,冷聲道:「你既然代榮敬宗出手,怎麼半途裡又不出手了?」
她臉上雖然一片冷漠,但那雙清澈如水的眼波之中,卻含蘊著一絲柔情,流露出詢問之意:那好像是說:「你那一招是不是能破『大手印』,對我手下留情,不願使我難堪,對麼?」天底下,只有女孩子的眼睛會說話,能夠表露她的心聲,但也只限於美麗的女孩子。
凌君毅的經驗告訴他,水輕盈那雙輕盈的眼波,乃是眼波欲訴防人覺,眉語分明對面通!
他心頭猛然一凜,抬目望著水輕盈,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話來,躊躇了下,才道:「水總監不是也半途收手了麼?」這是臨時敷衍的話,他不願說出師傅以「千里傳音」阻止自己出掌的事。
水輕盈眨動一雙俏目,說道:「我問你,你方才使出來的是什麼功夫?」
凌君毅自然不肯實說,淡淡一笑道:「抱歉得很,在下這記招式,沒有名稱。」
水輕盈臉色微變,冷哼—聲道:「你怎不乾脆說不願意告訴我?不說拉倒,誰稀罕來著?」話聲甫落,不待凌君毅開口,接著道:「你既然撿著出來,自然想和我動手了,咱們少不得分個勝負。」
凌君毅傲然道:「在下但憑水總監吩咐。」水輕盈道:「我聽說你劍法不錯,咱們比比兵刃如何?」
凌君毅道:「水總監劃下道來,在下無不奉陪。」
水輕盈死命地白了他一眼,櫻唇啟道:「你很自傲。」
凌君毅道:「不敢,在下一向如此。」
水輕盈朝身後侍立的青衣少女招了招手。青衣少女立即手捧雙股劍,恭敬地遞上。
水輕盈伸手拔出雙劍,但聽「鏘」然一聲,三尺青鋒寒光奪目,那是兩柄劍鋒極薄的長劍。
只見她雙手一分,分握雙劍,輕盈的走上幾步,冷冷說道:「凌君毅,你還不亮兵刃?」凌君毅傲然一笑,右手指處,鏘的一聲,掣出倚天劍來。
水輕盈目光一注,不由得讚道:「好劍!」
凌君毅掣劍在手,既不脫長衫,也沒擺門戶,只是隨便拱拱手道:「水總監請。」
他越是隨便拱拱手,就越顯得他舉止灑脫,意氣不群!水輕盈手持雙劍,看得不禁一呆。她終究是個女孩兒家,看到英俊少年,哪個不動情?過了半晌,忽然臉上一紅,問道:「你怎麼不脫長衫?」凌君毅瀟灑一笑道:「不妨事。」
水輕盈又道:「這是比劍,刀劍無眼,你不怕我佔了便宜?」
凌君毅道:「不妨事。」他說兩句「不妨事」。
水輕盈披披嘴道:「你很狂!」雙手一振,兩柄極薄的長劍,劃出了兩個海碗大的劍花。但她並未出手,雙劍依然停在胸前,冷冷說道:「凌君毅,可是要我先出手麼?」凌君毅道:「水總監請!」
水輕盈美目之中,忽然閃起了一片殺機,應聲道:「好!」
「好」字出口,右手疾發,長劍突然幻起二片劍光,寒鋒如電,激射而至!凌君毅身形斜退半步,倚天劍已經交到左手,劍尖上翹,朝前撩去。倚天劍足有四尺長,比普通長劍長出一尺,是以水輕盈的長劍還未攻到身前,就聽「噹」的一聲,撩個正著!敢情水輕盈的雙股劍,也是寶刃,要不然,這一劍就得削去一個劍尖。雙劍乍接,水輕盈口中冷笑一聲,人影一晃,宛如逆水游魚,一下欺到凌君毅右側,左腕一揚,劍鋒閃電般朝右肋刺到。
這一下,身法劍法,變化神速已極,一旁觀戰的榮敬宗看的大吃一驚,叫道:「凌公子小心!」他語聲末落,情況已經有了變化!原來凌君毅左手一劍,撩開水輕盈的右手長劍之後,水輕盈欺到右邊,他倚天劍也隨著交回右手,手腕一沉,朝下削出。「噹」!又是一聲金鐵交鳴。
水輕盈閃電般刺來的一劍,又被封出門外。但她確也了得,身子一個輕旋,已經轉到凌君毅正面,右手長劍,往後一縮再發,劃起一圈銀虹,橫斬右腰。
凌君毅似是有意賣弄,右手長劍再交左手,封擋水輕盈刺向左肩的長劍,然後再把長劍交到右手,擋開了橫斬右腰的一劍。這一手,說來容易,實則必須拿捏得準,更必須快過水輕盈,才能把握對方兩劍,化解開去,但聽「叮」、「鏘」兩聲,幾乎是同時響起:「叮」是凌君毅右手劍尖,頂住水輕盈直刺而來的劍尖。「鏘」是凌君毅左手沉腕一劍,劍脊拍在水輕盈橫斬而來的劍葉之上。
兩聲清響乍起,水輕盈雙劍受震,身不由已的後退了一步,突然收劍後退了五尺,目注凌君毅,冷冷說道:「你果然高明得很!」凌君毅道:「水總監誇獎了。」
水輕盈道:「那你為什麼只守不攻?」凌君毅道:「水總監劍法神速,在下能封擋得住,已是不錯,哪還有還手的機會?」
水輕盈笑了,笑得很甜,說道:「原來你也會謙虛。」忽然笑容一斂,冷冷說道:「咱們既然動上了手,就得分個高低,你小心了!」喝聲出口,人已直欺過來,雙劍齊揚,一片寒芒,飛灑而至。
這回她雙劍環飛,左刺右削,右斬左撩,著著搶攻,一劍快過一劍,迅捷凌厲,一口氣攻了一十八劍。
凌君毅並未和她搶攻,倚天劍交到左手,一路「達摩反手劍」,使得意在劍先,虛虛實實,每一劍都未用盡,暗藏變化,守中有攻,攻中有守,用得精妙絕倫,更因他反手使劍,越發教水輕盈看不出他攻守來路。兩人打到急處,但見青光繚繞銀練盤空、劍光互纏,倏合倏分,劍風激盪,聲如裂帛,哪裡還分得清敵我人影?這樣又過了二三十招,兀自未分勝負!水輕盈一張粉臉,殺得通紅,劍法驟然一變,身如穿花蝴蝶,穿來穿去,翩翩飛舞,雙手雙劍,也越發迅捷,直如閃電驚霆,詭異多變,乘隙即入!凌君毅稍為緩得一緩,水輕盈乘勢刷的一劍,把他青衫衣袖刺穿。凌君毅這一驚非同小可,同時也領教了水輕盈快捷無倫、詭異多變的劍法,果然厲害!
「自己若要勝她,非得施展『飛龍劍法』不可!」心念閃電一轉,口中忽然長嘯一聲,身隨劍發,但見一道青朦朦的劍光,矢矯如龍,騰空而起。
水輕盈沒想到凌君毅正在激戰中的人,會忽然騰空飛起,口中輕哼一聲,雙足一點,雙劍一劃,身如飛鳳,相繼翩然凌空飛起!凌君毅使的是一記「神龍出雲」,人到三丈高空,已經回過頭來,振腕發劍,一道劍光,剎那間爆散開來,化作一蓬劍雨,寒芒流動,飛灑而下。
水輕盈追縱而起,正好遇上凌君毅迎頭髮劍,她身在半空,不慌不忙,雙劍划動,一個人宛如一隻白鳳,兩柄銀劍就像兩隻銀色翅膀,翩翩飛舞。一個矯若游龍,一個翩若飛鳳!雙方劍勢,同樣快若掣電,但聽半空中登時響起一陣清脆悅耳的「叮」「叮」劍鳴!
榮敬宗一張清瘦的臉上,看得聳然變色,萬分詫異地道:「奇怪!她使的會是『飛鳳劍法』!」鐵氏夫人眼看水輕盈居然能夠接得下自己家傳的「飛龍三劍」,自然也變了臉色,此時聽榮敬宗說出「飛鳳劍法」之名,不覺問道:「飛鳳劍法?我怎會沒聽入說過?」
榮敬宗微微搖頭道:「飛鳳劍法,是昔年雪山神尼所創,神尼和長公主乃是方外至交,她的門人弟子,怎會投效清廷……」
鐵氏夫人道:「我看她還是旗人。」
萊敬宗手摸著蒼須,點點頭,晤了一聲道:「老朽早就有此懷疑。」
凌君毅、水輕盈在半空中互擊一劍,雙雙瀉落地面。水輕盈腳步方一點地,沒等凌君毅站穩,立時一聲嬌叱,劍發如風,直欺過來。凌君毅不禁心頭火發,雙足一頓,再次凌空撲起,這回他只躍起一丈來高,避開水輕盈欺來的劍勢,立即撲擊而下。水輕盈雙劍落空,身形離地平飛出去。凌君毅居高臨下,劍演「雷公劈木」,長劍一揮,朝她身後追擊過去。水輕盈飛到一丈來遠,霍然一個轉身,雙劍交叉,一下架住了凌君毅飛刺過來的長劍。
凌君毅劍先人後,追擊而來,一下被水輕盈雙劍架住,心頭一怒,身子猶未落地,立即施展「大力金剛心法」,功運右臂,長劍往下一沉。
水輕盈因凌君毅身在空中,就被自己架住長劍,她只要在凌君毅身子要落未落之際,抽出一支長劍,立可得手。縱然不能制凌君毅於死地,也可削他雙足,或是刺中小腹,至少也得在他大腿上扎上一劍。哼!那時看你還能和我動手不?就在她心頭暗喜得計,陡覺凌君毅劍勢往下一沉,重逾千斤,直向自己雙劍上壓下,雙臂幾乎支持不住,哪裡還抽得出劍來?她一張粉臉已經由青而紅,額上也見了汗水,雙手握著交叉的雙劍,更是起了輕微的顫抖,漸漸有下沉之勢!但這一劍,只要承接不下來,她可能就會被劈成兩片。就在此時,她突覺千鈞壓力,忽然消失,凌君毅藉著長劍在水輕盈雙劍上一點之勢,一個觔斗,翻了出去。顯然是他劍下留了情!水輕盈氣得幾乎要哭出來,她自幼練劍,「飛鳳劍法」傲視武林,自以為可以無敵於天下,但今天兩次都受挫在凌君毅的手下。她銀牙暗咬,驀地一言不發,欺身直上,身形離地平飛,雙劍幻起一片劍花,朝凌君毅急攻過去。這回,水輕盈犯了姑娘家的小性子,狠撲猛攻,恨不得把凌君毅刺上幾個窟窿。
凌君毅同樣展開劍法,把一柄倚天劍,使得矯若游龍,全身青光絛繞,劍氣嘶嘶!兩人再度動手,各自使出壓箱子的本領來,比方才更為驚險凌厲。但見三口長劍互相糾纏,忽而化作兩道精練,刺空直上;忽而化作兩片輕雲,貼地平鋪:忽而如彎飛鳳舞,翱翔天空;忽而如翩翩蝴蝶,追逐花間。
凌君毅愈打愈心驚,他若是沒進入黑龍潭底,學會重陽真人遺留壁間的九招劍法,僅憑「飛龍三劍」,今天就非敗不可。
他對這九招劍法最熟練的自然是前面三招,因此在動手之際,也反覆使用的最多。其他六招,因為僅僅憑著記憶,硬記下來的,使來並不很純熟,只能夾雜著施為,有時還須加以思索應用。這真是給他練劍的好機會,有水輕盈這樣一個劍術高手,施展得又是變化奇異,同樣能凌空發劍的「飛鳳劍法」,來和他喂招。
不多一會,兩人已出到百招以外。凌君毅對「飛龍九式」一一這是他自己取的名稱,因為前面三招,既稱「飛龍三劍」,這九招劍法,索性就稱為「飛龍九式」漸漸的已由生疏變得純熟起來。激戰之中,但聽「鏘」的一聲大震,劍光乍斂,兩條人影候地分開!
水輕盈秀髮披亂,粉臉鐵青,朝地下瞥了一眼,忽然雙劍一收,口中低喝一聲:「走。」一語不發轉身就走。地下,遺留著一縷烏黑的青絲,敢情是方纔這一劍被凌君毅削下來的,難怪她臉色那麼難看,要率人退走了。
鐵氏夫人冷冷地道:「水總監就這樣想走了麼?」
水輕盈已經轉過身去的人,候地駐足,回頭道:「你們要待如何?」榮敬宗呵呵一笑道:「水總監身為黑龍會總監,似乎不應該一走了之吧?」
水輕盈滿臉怒容,柳眉一揚,冷笑道:「我要走就走,你們能把我留下來麼?」
鐵氏夫人鏘的一聲,掣劍在手,冷聲道:「今日之局,咱們留不下你,就得把自己留下。」
水輕盈道:「很好。」
就在此時,突聽遠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水姑娘,你只管走好了。」鐵氏夫人、凌君毅同時聽的一怔,這語聲不是不通大師還有誰來?
水輕盈微露驚奇,仰首向天,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聲音道:「你不用問我是誰。你有你的事去,不必逞一時的意氣,快些走吧!」水輕盈看了鐵氏夫人幾眼,徐徐收劍,轉身就走。站在她兩旁的四名青衣少女,八名青衣漢子一齊跟著徐徐退去。
鐵氏夫人因那發語的蒼老聲音是凌君毅的師父反手如來,自然不好再出聲攔阻,任由他們離去。只是忍不住也仰首向天問道:「你是……」
那聲音笑道:「夫人不用多問,你們也該走了。」說到最後一字,聲音已愈去愈遠。
凌看毅道:「師父怎會一再出面,替水輕盈說話?」
鐵氏夫人道:「大師此舉,也許另有用意。」
榮敬宗道:「方纔傳音說話的,就是公子令師麼?」
鐵氏夫人微微頓首。
榮敬宗一手摸蒼須,忽然歎息一聲道:「此女武功之高,世所罕見,咱們今日不把她除去,只怕是後患無窮。」鐵氏夫人道:「大師一再為她援頰,必有緣故。如果真要後患無窮,我想大師也不會要我們放她的了。」說到這裡,目光一抬,望望天色,又道:「毅兒,你姨母臨終之時曾說,牡丹、芍葯兩撥人馬,各有一劇地圖,原該在天亮前後。趕到黑龍潭會合的,卻一直不見她們的影子,可能中途遭遇強敵。你姨母甚是放心不下,要你設法趕去援救。」
凌君毅應了聲「是」。
鐵氏夫入又道:「為娘方才聽韓占魁的口氣,山腹秘道,已有多處改變,如果她們依照你姨母畫的地圖,不用人家動手,就會自動進入絕地,我想榮伯父一定知道路徑,你此時就可和榮伯父一路,先去把百花幫兩撥人馬救出來了。」
凌君毅問道:「娘呢?你老人家……」
鐵氏夫人道:「為娘另有事去,你會合她們,破了青龍、飛龍兩堂,可帶牡丹、芍葯兩人前去岳姑廟見我。」
凌君毅又應了聲「是」。
鐵氏夫人朝榮敬宗頓首道:「榮總管,那就偏勞你了。」
榮敬宗慌忙抱拳道:「夫人有事,但請先行。」鐵氏夫人也不多說,飛身掠起,疾奔而去。
榮敬宗道:「凌公子,咱們也該走了。」
凌君毅道:「不知青龍、飛龍兩堂,從這裡前去,哪一處較近?」
榮敬宗笑道:「自然是青龍堂近了,青龍堂是三堂中的內堂,就在總堂左側,因名青龍。咱們先去青龍堂救人,然後再往飛龍堂,正是順路。」凌君毅又道:「晚輩還有一事,要向榮老伯請教。」
榮敬宗道:「公子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晚輩有兩個朋友,被黑龍會誤認為是百花幫的人擒了來,不知被囚禁在哪裡?」
榮敬宗一手撚鬚,說道:「前些日子,老朽確曾聽說飛龍堂擒來了二男三女,是百花幫的人,凡是解來本山的人,自然囚禁在總堂裡了。」
凌君毅道:「榮老伯,咱們先去總堂救人,好麼?」榮敬宗道:「囚人之處,並不在總堂,是在青龍堂後面的一處山腹之中,這條路,也就是百花幫襲擊青龍堂那一撥人的失陷之處。」說話之時,已經回到黑龍潭。
凌君毅奇道:「榮老伯,咱們又回到黑龍潭來了。」
榮敬宗笑了笑道:「黑龍會三堂,都設在山腹之中,只有這黑龍潭,是在山腹之外,但這裡四周都是摩天陡壁,與外界不通,咱們要出去,自然得回到這裡來了。」他一手摸著蒼須,笑道:「再說,此刻已快晌午了,咱們吃些東西再走。何況老朽這裡,連小桃在內還有七八個人,他們都侍候老朽有年,老朽這次離開此地,就不再回來了,這些人也應該悉予遣散。」
凌君毅道:「榮老伯說的是。」榮敬宗一路領先,逕自朝西首走去。不多一會,但見峭壁之下,有一座岩石疊成的洞府。洞門高大,足有數丈深廣,因有天光映射,並不太黑,中間微置著兩排石几石椅,左右壁間,各有一道門戶。
榮敬宗領著凌君毅進入石洞,腳下一停,回頭朝四個黑衣劍手吩咐道:「你們且去吃過午餐,各自收拾收拾,仍在此處集合,隨老夫出去。」四名劍手躬身領命,一齊退下。
榮敬宗回頭道:「凌公子請隨老朽來。」說完,舉步朝右首一道門戶去去。
凌君毅隨在他身後,跨入石門,榮敬宗已經探懷取出一個精巧的火筒,「嚓」的一聲,打亮火筒。這自然是一條甬道,但兩邊石壁修鑿得相當平整,足有三尺多寬,容得兩人並肩而行。
兩人腳下極快,不消一會,就已到了甫道盡頭。榮敬宗跨上一步,伸手在壁上一按,石壁間登的裂現出一道門戶!兩人走入石室,只見青衣使女小桃迎了上來,躬身道:「總管回來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26:51
「原來是凌夫人。」水輕盈目光一溜凌君毅,問道:「這位呢?」她美麗的容色上,永遠是一片冷漠,看不出喜怒之情,但這回說得輕盈,至少不冷。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水輕盈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兩眼,才道:「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
凌君毅道:「在下已經不是百花幫的人了。」水輕盈道:「如何會不是了?」
凌君毅道:「在下似乎用不著向你解釋。」
榮敬宗道:「早餐做好了麼?」
小桃答道:「方纔廚下已經來問過,午餐可要送來?小婢因總管尚未回來,叫他們稍停再送來。」
榮敬宗點頭道:「那好!你要廚下做幾式酒菜,送到裡面來,老夫還有事吩咐你。」小桃答應一聲,轉身退去。榮敬宗領著凌君毅,走近石壁,伸手推啟活門,相偕走入。原來已經回到了昨晚談話的那間密室。
榮敬宗抬抬手道:「凌公子請坐,你一晚未睡,到了這裡,不妨稍事休息。」
凌群毅道:「晚輩還不累。」
兩人隔著一張矮几,在石榻上坐下。
榮敬宗問道:「你昨晚進入潭底洞府,經過如何,能否為老朽一談?」
凌君毅道:「晚輩正要向老伯稟報。」當下就把如何進入洞府,如何毀去(太陽教名冊),以及重陽真人留壁的劍法,共有十二式之多,前九招自己已差可應用,只是最後三式,卻是同一模樣的坐式,自己時無法參詳,詳細說了一遍。
榮敬宗只是靜心聆聽,直等他說完,才一手撚鬚,連連點頭道:「毀了就好,老朽唯一的心願,總算得到了。晤!你說重陽真人遺留的劍式,有三個是坐式,那極可能是劍術中最上乘的吐納劍氣的修練法門,公子把前面九招練純熟了,不妨依照壁畫上的姿勢,試著坐坐。」
凌君毅道:「老伯說的極是。」
正說之間,只見石門啟處,小桃提著食盒走入,把酒菜放到石桌之止,躬躬身道:「總管和這位公子,請用酒菜了。」榮敬宗頷首道:「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去吃飯吧!飯後,你要廚下的人各自收拾收拾,到前面等候,隨老夫出去。」
小桃愕然道:「總管要離開這裡了麼?」榮敬宗道:「不用多問,大家都要離開此地,你也去收拾一下,聽候老夫吩咐。」
小桃驚訝地看了榮敬宗一眼,低著頭道:「小婢遵命。」轉身退了出去。
榮敬宗站起身來道:「凌公子,來,來,咱們不用客氣,快些吃口巴。」
凌君毅心中有事,也就不再謙讓,兩人對面坐下,匆匆吃畢,小桃推門而入,送上兩盤香茗,就來收拾碗筷。
榮敬宗道:「小桃,你還是快去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咱們就得走了。」小桃道:「小婢除了幾件衣服,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了。」
榮敬宗啜了口茶,點頭道:「那好,咱們就要走了。」
小桃回身出去,不大功夫,就挽著一個小包袱走入,腰間還斜插一柄短劍。
榮敬宗站起身,道:「凌公子,咱們走。」
凌君毅跟著站起。三人走出密室,榮敬宗回顧了石室一眼,低喟一聲道:「老朽從二十幾歲奉師命投效黑龍會,在這裡住了將近四十年之久,如今一旦要離此而去,心裡真有些戀戀不捨。」口中說著,人已當先跨出石室,朝甭道中走去。
回到前面石室,四名黑衣劍手,另外還有五個漢子,兩個老媽子,各人肩背包裹,站在那裡,看到總管,紛紛躬身施禮。
榮敬宗推開中間一道石門,從裡面棒出一大堆銀子,隨手分與眾人,每人二百兩。然後說道:「你們離開此地,各自前去謀生。從此不可再提黑龍會之事了。」接著吩咐道:「魯從義,你可護送他們出去,到岳姑廟等候老夫。」一名黑衣劍士躬身應「是」。
小桃噗的一聲,跪倒地上,連連叩頭道:「總管在上,小婢自幼就被送入山來,不知父母身世,無家可歸,小婢願意侍候總管,求求總管,不要讓小婢走了。」
榮敬宗看她淚流滿面,心中微有不忍,搖首道:「老夫離開此地,就不再是總管了,而且清廷也不肯放過老夫,你怎能跟隨老夫,還是……」小桃叩頭道:「出了此山,小婢就把你當爺爺看,你老人家就答應小婢跟著你老吧。」
榮敬宗也覺小姚一個女兒家,無依無靠,謀生也是不易,這就朝著魯從義揮揮手道:「你們領他們去吧。」
魯從義答應一聲,領著其他的人,朝左首石門而去。
小桃眼看榮敬宗業已答應,一時又連叩了幾個頭,才行站起。
榮敬宗道:「潘繼武、吳綏之、戚土豪,可隨老夫同行,路上不論遇上什麼人,沒有老夫吩咐,不准出手。」三名黑衣劍士躬身應「是」。
榮敬宗這才轉身朝凌君毅道:「凌公子請。」舉步朝左首一道石門走去。
這裡自然也是一條甫道。甫道相當寬闊平整,不用說,這是通向青龍堂去的了。
榮敬宗一路領先,凌君毅緊隨地身後而行,小桃和三名黑衣劍士,則追隨凌君毅的身後。大家誰都沒有說話,只是放腿急奔。約莫走了半里多路,這條甬道便已到了盡頭。榮敬宗腳下突然緩了下來。
凌君毅心裡有數,暗道:「大概快到青龍堂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果見榮敬宗腳下一停,舉手朝迎面石壁上按去。但聽一陣軋軋輕震,壁上登時打開一道門戶。
榮敬宗雙手提胸,緩步走去,便自站定,讓凌君毅、小桃和三名黑衣劍士魚貫走出,才舉手在壁上按了兩按,等石門闔起,突然朝那方才按動之處,雙掌用力拍去。但聽「轟」然一聲,直震得洞頂沙石紛紛下落。
榮敬宗回首道:「老朽已把通向黑龍潭這道門戶的啟開機括震壞,此後再也無法開啟了。」這話大有倫然之意,接著舉步走近右首壁下,以耳貼壁傾聽了一陣,然後轉身緩步朝對面(左首)石壁走去,也同樣以耳貼壁,仔細地傾聽了一陣。
凌君毅看他舉動,想起自己來時情形,已知這左右兩處石壁,必然各有一道暗門無疑。榮敬宗傾聽了一回,左足忽然在壁下踏上一步,右手跟著朝前推去。這裡果然是一道活動門,隨著他一推之勢,石門呀然開啟。
榮敬宗回頭道:「凌公子且慢,這是翻板活門,等老朽進去之後,你再推門進來。」話聲一落,人已跨了進去,石門隨著翻了過來。凌君毅依言伸手推門,然後一行人相繼推門而入。石門裡面,當然還是一條甭道,只是比外面的甬道顯得狹了一些,一樣的黝黑無光。
榮敬宗左手執著精巧火筒,右掌當胸直豎,回過身來,低聲道:「此處已是青龍堂設伏之所,老朽知道得並不多,再進去,隨時都可能遇上襲擊,公子可把『驪龍珠』握在手中,必要時可以掩去珠光,才不致中人暗算,最好掣劍在手,免得臨時撥劍出聲。」
凌君毅看他說得鄭重,依言摘下「驪龍珠」,托在掌心,他因甬道地勢不寬,倚天劍無法施展,右手從身邊取出了短劍。
小桃和三名黑衣劍士,也同樣的掣出了長劍。山腰甬道,不但黑暗,而且也十分沉寂!這一陣「鏘」「鏘」拔劍之聲,雖然不響,但夾道傳音,就是較遠之處,也可清晰聽到。
只聽一聲大喝,遙遙傳來:「什麼人?」
榮敬宗冷聲道:「老夫。」
他聲音沉重有力,這兩個字,直送出去,甫道起了一陣嗡嗡之聲。那喝問的人不再出聲。
榮敬宗也並未熄去手中火筒,回頭道:「大家隨我來。」舉步朝前行去。
大家腳下極快,但走了不過一箭來路,突聽那人又大聲喝道:「來人還不站住?」
只見一道火光,夾著尖銳的嘯聲,疾射而來?「哄」的一聲,落在榮敬宗前面八九尺處,立時爆起一片熊熊火焰。這是一支特製的火箭,火焰極強,一片火光,正好把三尺寬的甫道封住。
隔著火光,出現了一個青衣人,沉聲道:「來的是什麼人?」
榮敬宗只得站定下來,冷哼一聲道:「湯兄連老夫都不認識了麼?」青衣人微微一楞,道:「來的莫非是榮總管?」
兩人相距,雖不到三丈來遠,但中間隔了一道熊熊火焰,確實看不清對方臉貌。
榮敬宗道:「不錯,正是老夫。」
青衣人一聽果然是榮敬宗,黑龍潭總管,職位和三堂堂主相等。他自然不敢稍有怠慢,慌忙抱拳拱手道:「敝職不知榮總管駕臨,多有失敬之處,還請原諒。」隨著話聲,但聽「嗤」的聲,眼前一片火焰,登時熄去,而且不見一點煙氣。
榮敬宗暗暗讚道:「此人一手火器,果然了得!」
但聽了對方的話,心頭不由的大感詫異,暗道:「水輕盈從獅子口敗退,差不多已有半個時辰,應該早已下達命令,嚴加戒備了。如今聽湯金城的口氣,似乎還不知道我已經反了?」心念轉動,業已緩步走了過去,說道:「湯兄可是負責此處防務的麼?」
湯金城道:「敝職是奉命協助楊兄來的。」
榮敬宗道:「楊志高人呢?」湯金城道:「敝職只是守護此門,楊兄還在裡面。」
榮敬宗緩步走到他身前停住,說道:「老夫奉命前來擒人的,不知裡面失陷了些什麼人?」
湯金城道:「人數不多,但武功全非弱手,好像是百花幫的幫主,只是目前只能說把他們困住,還無法生擒……」
榮敬宗點頭道:「很好。老夫瞧瞧。」
湯金城面有難色,望望榮敬宗,說道:「敝職奉有水總臨監令,不論何人,均須有紫金令牌,方可通行,榮總管……」榮敬宗沒待他的話說完,微曬道:「水總監請老夫趕來擒人,豈會不帶令牌?喏!湯兄拿去看清楚了。」左手一伸,朝他面前送去。湯金城不防有詐,口中還連聲應「是」,神色恭敬,伸出雙手去接,哪知手未伸出,突覺右手脈腕一緊,已被榮敬宗五個鋼鉤般的手指,扣個正著!心頭不覺大驚,惶然失措道:「榮總管……」
榮敬宗知道此人一身俱是火器,一把扣住對方脈門,立時功運五指,沉笑道:「湯兄不用多說,隨老夫進去。」舉步朝裡行去。
湯金城右手脈門被執,哪裡還有半點掙扎的餘地,只得跟著走去,口中說道:「榮總管但請放手,敝職自當前面帶路。」
榮敬宗冷笑道:「場金城,老夫不吃這一套,你和楊志高俱是跟隨水輕盈從京裡來的清廷鷹爪,乖乖隨老夫進去,老夫還可饒你性命。」
湯金城聽出榮敬宗語氣不對,心下更驚,臉上已經綻出汗水,囁嚅說道:「榮總管多心了,敝職不敢。」兩人說話之際,已經行到一堵石壁前面。
榮敬宗腳下一停,問道:「這道石門之內,可有青龍堂的人防守?」湯金城道:「敝職在天亮前才奉派來的,守住這道門戶。如若有人衝出石門,一概格殺勿論,至於裡面的情形如何,敝職就不得而知了。」
榮敬宗側臉問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湯金城道:「敝職說的,句句是實話。」
榮敬宗道:「好,凌公子你替老夫點他『□門』、『鳳尾』兩處穴道。」「□門」為聲帶所在,點制此穴,令入口不能言。「風尾」在腋窩斜出之胛骨縫,系雙穴,點取此穴,手臂若廢,無法舉動。
湯金城吃驚道:「總管……」話聲未落,凌君毅早已出指如風,點了他三處穴道。
榮敬宗放下湯金城脈腕,倏地跨上一步,舉手按動機關,但聽一陣軋軋輕震,壁間裂開了一道黝黑門戶。榮敬宗一手執著火簡,朝前一指,喝道:「湯金城,你走在前面,替老夫引路。」湯金城穴道受制,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哪裡還敢有半點倔強,依言舉步朝門中走去。要知湯金城雖被點了三處要穴,但僅是局部穴道受制,一身功夫仍在,他雙腳仍然可以健行如飛。他在舉步之際,還是相當老實,這一跨入石門,登時身如狼竄,箭一般朝前射去兩丈來起。
榮敬宗看他突然飛身掠起,口中不覺怒笑一聲,正待發掌追擊!湯金城一身俱是火器,他在掠出二丈之外,立即身形一閃,隱入暗處,低頭一點,就有三點寒星,品字形朝榮敬宗激射而來!榮敬宗久聞他火器厲害,因此才要凌君毅點了他兩處「鳳尾穴」,使他雙手無法舉起,卻不料他雙手不能舉動,還會有暗器射出,此時一見三點寒星激射而至,卻也不敢伸手去接,口中大喝一聲,揮手一掌,劈了過去。掌風出手,立時把三點寒星捲飛出去。但聽「叮」「叮、叮」三聲,三枚暗器同時釘在左首石壁之上,緊接著但見石壁上發出一陣滋滋輕響,那三枚暗器居然爆出三點如豆碧焰,像燈芯般釘在壁上,燃燒起來!
榮敬宗看的暗暗驚凜,付道:「湯金城這手火器,果然歹毒,要是被他射中人身,那還得了?」這一耽擱,湯金城早已走得不見蹤影。
榮敬宗追趕不及,只得任由他去,等大家進入石門,才低聲囑咐道:「咱們進入此門,尤其被姓湯的這腸逃脫之後,目前處境,可說十分凶險,隨時隨地,都有被他們偷襲和與人拚鬥的可能,大家務必小少,最好各人之間,保持一段距離,俾有退避的餘地。」
凌君毅道:「老伯顧慮極是。」
榮敬宗話聲一落,依然一手持著火筒,右掌當胸,耳目並用,朝前行去。正行之際,突聽前面轉角處傳來一聲叱喝,緊接著有人發出一聲悶哼。
那聲悶哼,似是喉頭塞著什麼東西,無法出聲,而是硬逼著出來的聲音!沉悶之中,還帶著些淒涼,雖是悶哼,卻動人心魄!凌君毅驚然道:「那是姓湯的遇上了敵手!」
榮敬宗頷首道:「不錯。」就在此時,突聽一聲大喝,從甭道中傳來:「擋我者死!」一條人影,疾閃而出,迎面奔來。
榮敬宗一手執著火筒,一步攔在路中,沉喝道:「站住。」
那迎面奔來的人行動極快,榮敬宗剛剛跨上一步,攔在甫道中央,他已經衝到了面前。雙方一迎一往,勢道何等快速?那人一見有人攔路,門中沉喝一聲:「滾開。」不問青紅皂白,舉手一指,點了過來。
榮敬宗一手執著火簡,火光照處,瞥見對方點來一指,顏色腥紅刺目!
「血影指」!口中冷冷一聲長笑,揮手一掌,迎擊出去,冷冷喝道:「你是什麼人?怎麼出手就要傷人?」
指風嘶然,掌風如濤,雙方一接之下,那疾衝而來的人,口中進出一句:「攔我者死!」他人卻被榮敬宗的掌風當場震得後退了三四步。
凌君毅和榮敬宗保持了八尺遠的距離,他聽到了雙方的叱喝,趕忙掠身而上,叫道:「榮老伯掌下留情,他是百花幫的人。」
衝來那人腳下方自一停,又大喝一聲:「攔我者死。」縱身朝前衝來。
榮敬宗聽說此人是百花幫的人,口中「嗅」了一聲,向側閃開。
凌君毅—躍而上,攔在那人前面,叫道:「冉兄快快住手。」原來那人正是「血影指」冉遇春!
只見他衣裳破損,身上還有幾處劍傷,雙目直視,好像不識凌君毅一般,口中大喝一聲:「攔我者死!」右手捏訣,中指腥紅欲滴,閃電般朝凌君毅迎面點來。
榮敬宗睹狀大驚,低喝一聲:「此人神志失常。凌公子小心1」
凌君毅早已身形一側,避開指風,左手一把抓住冉遇春手腕,人已趁勢一旋,轉到他身後,右手一掌,拍在冉遇春「靈台穴」上。這幾下動作,快捷俐落,看得榮敬宗暗暗喝采!冉遇春張嘴吐出一口鮮血,一個人頹然往地上坐了下去,雙目始動,望望凌君毅,忽然驚喜地道:「總座……」他似要掙扎著站起。
凌君毅慌忙搖手道:「冉兄久戰疲乏之軀,此時快請運氣調息,不可說話。」
冉遇春還是勉強說道:「幫主……他們……還被困在裡面……機關……凶險無比。」
凌君毅點頭道:「冉兄快不可多說,這裡情形,兄弟都已知道。」其實他哪裡知道這裡的情形,這不過是寬慰之言罷了。冉遇春自知傷勢不輕,遇上凌君毅,他心就放寬了一大半,果然不再多言,在地上盤膝坐定,運起功來。
榮敬宗回顧了身後兩名黑衣劍士一眼,又吩咐道:「你們兩人,可守在此處,替他護法,不用進去了。」
兩名黑衣劍士躬身領命。
榮敬宗道:「凌公子,咱們走吧。」凌君毅道:「榮老伯,這一路進去,遇上的可能都是百花幫的人,還是晚輩走在前面,免得發生誤會。」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須,頷首道:「凌公子說的也是,方纔若非老朽還認得『血影指』的破解之法,差點就傷在他指下了。」凌君毅不再多說,當先朝甬道行去。此處正當轉彎角上,接連轉了兩個彎,就依稀聽到數丈之外,傳來一陣極微的聲音,悉索作響!正因為甭道黝黑如墨,凌君毅手上托著一顆「驪龍珠」,敵暗我明,目標顯著,一路行來,自然極為小心。此時聽到數丈外這一陣悉索的聲音,更提高了幾分警覺,但.再一細聽,又寂然無聲。凌君毅藝高膽大,腳下絲毫沒停,轉眼工夫,估計已經快到出聲來處!
「驪龍珠」在黑暗之處,珠光足可照射到三數丈遠,他目光治處,發現前面又有一堵石壁,攔住了去路。那石壁左角,貼壁站著一個人影,這人一身青色勁裝,凌君毅老遠認出他這身裝束,正是百花幫的護法。當下大聲說道:「兄弟凌君毅,前面是什麼人?」
那人貼壁站立,對凌君毅的喝聲,恍如不聞。
凌君毅喝聲出口,人已行近了一二丈光景,凝目瞧去,這回已可看清那站在暗角處的青衣人,正是和冉遇春一起隨著幫主牡丹前來的護法葉開先。只見他臉色慘白,雙目緊閉,靠著石壁,一動也不動。只要看他身上衣衫破裂,渾身是血,少說也有十幾處劍傷,分明經過一場惡戰,傷得不輕,正在運功調息。
凌君毅看得暗暗吃了一驚,以冉遇春、葉開先的武功來說,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兩人居然同樣的身中十幾處劍傷,若非遇上劍術絕世的高手,那就是從劍陣中脫困出來的了。心念閃電一動,立即舉步朝葉開先走去,口中說道:「葉兄傷得如何……」
他從五丈遠處,快走到相距兩丈來遠,突見從葉開先腋下飛出兩蓬藍芒,直向自己激射而來。這兩蓬藍芒射出之時,不過幾點藍星,但到了一丈來遠,已然逐漸擴大,成了斗大的兩蓬。凌君毅目力過人,便一下看清兩蓬藍芒,競是數十支藍色的梅花針,針尾還帶著一點星星火焰。就在此時,只聽身後榮敬宗急急叫道:「凌公子小心,這是湯金城的『青磷針』,遇物即燃!」凌君毅比他話聲還快,左腕一翻,手中短劍立時在身前灑出一片青光。
兩蓬「青磷針」電射而來,但和劍光一接就如湯沃雪,紛紛跌落。連針尾一點火星,也倏然俱沒,消失不見!原來湯金城的「青磷針」,一篷就有三十六支,雙手齊發,兩蓬共計七十二支,只要有一支打中人身,火焰就會立時燃燒,而這種火焰,又是經過毒藥煉製,毒焰一經燃燒,中人立斃。但這回七十二支「青磷針」,每一支都被凌君毅的劍鋒削斷,而且都削在針尾上,青磷毒焰縱然霸道無比,經不起森嚴的劍氣一逼,立告熄滅。
凌君毅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已然看清葉開先的身後躲著一個人,不用說,那自是湯金城無疑。葉開先敢情傷勢沉重,才會被湯金城制住,因此,自己叫他,也出不得聲。凌君毅想到這裡,突然大喝一聲,左手揚腕一指,朝葉開先凌空點去。他這一聲大喝,乃是以內功退出,聲若春雷乍發,直震得湯金城耳鼓嗡嗡作響,心頭方自一驚!就在此時,但聽一縷劃空嘶嘯的指風,「駕」的一聲,擊中右耳後的石壁上,砰石飛濺,打得後頸火辣辣生痛。當然,凌君毅是故意把指風擊偏了些,不然,豈不是要了葉開先的命?但湯金城卻驀地大吃一驚,他沒想到面前這個年輕人,競有這般深厚的功力。他雖然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運功解開了凌君毅點閉的三處穴道。(他被點閉的「症門」「鳳尾」三穴,均系大穴,點得稍重,即可喪命。因此下手必然極輕,只要內力精純的人,有一段時間,卻可自行解開。)但在他逃脫之際,卻在甫道上撞上了冉遇春,雙方勢道俱急,無意間被冉遇春的「血影指」所傷的,因此才用葉開先來做擋箭牌,暗施「青磷針」偷襲。這時聽了凌君毅一聲春雷般的大喝,已被震得耳鼓狂鳴,再加這一記指風,擊在他右耳邊上,心頭一驚。
口中喝了聲:「打!」雙手默運內力,把葉開先一個人憑空推出,朝凌君毅投去,身形倏地向左閃出,雙手正待揚起……凌君毅這一記「一指禪神功」,故意擊偏了些,配合那一聲大喝,志在先聲奪人,使對方識得厲害。這是攻心戰!這時一見湯金城果然中計,把葉開先朝自己推去,人卻向左閃出,方自一喜,左手朝前一格,迎接葉開先飛來的身子,右手緊接著拍出一掌,一團勁急掌風,直向湯金城撞去。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湯金城閃出的人,正待揚手發射火器,突然發覺一團強勁掌風,迎面擊來。他剛才領教過凌君毅點出的一記指風,足以力貫金石,這一記掌風,他如何敢接?匆忙之間,顧不得再發火器,身形一縮,依然朝右首閃退。
凌君毅右手一掌堪堪拍出,左手一攔之下,他已把葉開先飛來的人接了下來。這一接住葉開先身子,凌君毅不由猛然一楞,繼而勃然大怒。原來葉開先全身冰涼,竟然是一具屍體。凌君毅縱然並不是真心要當百花幫總護花使者,但畢竟當過陣子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
葉開先是百花幫的護法,終究是他屬下。公誼私交,他都有替他討還血債的義務。這一瞬間,凌君毅一雙俊目,進射出兩道寒電似的光芒,右手很決收回,高舉過頂,迢迢朝前拍去。
湯金城朝右閃出,避開凌君毅一記掌風,雙手再揚,手掌朝上一抬,從他袖底,接連飛出十數道銀練!那是一十三支銀白色的短箭,看去銀練吞吐,從他手底射出,連續不絕,勢道勁急無比,但射到七八尺遠近,去勢就突然緩了下來!前面的去勢巳援,後來的迎頭趕上,但到了七八尺處,也同樣緩慢不進。這來,本來連珠射出的一十三支銀箭,如今卻排成了排,停在空中,好像遇上了什麼,擋在那裡,再也無法射去。銀箭自然不會在空中停住的,那是因為發射出去的餘勁未衰,才沒有跌落下來。
湯金城也在「銀磷箭」發出之時,陡然感到不對,那是好像空氣中間,有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之感,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凌君毅「牟尼印」掌力出手,一股巨大無匹的無形罡力,像泰山壓頂般直蓋過去。
反應最快的是停在半空中的十三支「銀磷箭」,突然掉過頭,朝湯金城反射過去。「銀磷箭」比「青磷針」火力要強出十倍,當然也是「毒焰」。
湯金城看到「銀磷箭」受到阻力,射不出去,已經大感凜駭,這時驟睹十三支銀箭朝自己反射而來,心頭更是慌張,要待躲閃已是不及,口中驚叫一聲,往後便倒。十三支「銀磷箭」
同時一齊打在他身上,一閃而沒。「銀磷箭」火力極強,射中任何東西,立即燃燒,但這回是被「牟尼印」巨大掌力反彈回來的。「牟尼印」壓力強大,一股無形掌力,擴及一丈,在掌力籠罩之下,沒有空氣,「銀磷箭」火力再強,也燃燒不起來了。
凌君毅一掌擊斃湯金城,左手已把葉開先的屍體,放到地上,仔細察看了一陣,但見葉開先全身上下,共有十八處劍傷,致命一劍,是刺中他的右腰,幾乎有五寸來深!這已證明葉開先並不是湯金城殺死的了,但湯金城既是清廷鷹爪,又有一身歹毒火器,這種人也留他不得。
榮敬宗已經走了上來,望望葉開先的屍體,問道:「他是百花幫的人嗎?」
凌君毅臉色凝重,抬頭說道:「他叫葉開先,是百花幫的護法,武功極高,但他身上卻幾乎在同一時間,中了一十八劍。以他的劍傷看來,對方劍法之快,威力之強,比起『十絕劍陣』猶有過之。榮老伯可知這是什麼劍陣,競有這般厲害?」榮敬宗微微搖頭道:「水輕盈雖是青龍堂主,但她兼領黑龍會總監,無異是黑龍會的太上皇,老朽只知她從京裡來的時候帶來一個番僧,和她師兄妹相稱。另外兩人,就是楊志高和湯金城,據說也是大內的三等侍衛,身份不在韓占魁之下,除了這三個,旁的就沒有跟她來的人。除此之外,青龍堂只有劍手和侍女了,侍女有四名是隨水輕盈來的,至於那些劍手,武功雖然不弱,但也和黑龍潭的劍手差不多,並無出類拔萃的高手。」
凌君毅劍眉微盛,說道:「這就奇了,以葉開先的武功,決不可能在差不多同一時間之內,身中一十八劍……」
榮敬宗點頭道:「不錯,老朽雖沒見過這姓葉的武功如何,但凌公子說他武功極高,自然極高了。只是從他身上這十八處刀劍傷看來,除非他沒有一點招架之功,站著不動。讓人家用劍朝他身上扎,否則確是極不可能傷得如此之多……」
凌君毅看看擋在一丈外的石壁,這自然又是一道暗門,想到牡丹、玉蘭、玫瑰(溫婉君)等人,可能就在這道石門之內,也可能有人負了傷。以冉遏春、葉開先兩人的武功,尚且傷得如此厲害,她們幾個人失陷在裡面的處境,自然也發發可危了。
他想到牡丹,再想到溫婉君,心頭不禁大急,說道:「榮老伯,這裡大概又是一道石門了,不知如何開啟,咱們趕快進去才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32:20
第38章 深更探石道
榮敬宗看了死在石壁角落上的湯金城一眼,心頭突然一動,忖道:「湯金城已經逃到這裡,何以不打開石門進去?卻要用這姓葉的屍體,作為掩護?莫非這道石門之內,有著極厲害的埋伏不成?」一念及此,不覺一手捻著蒼須,沉吟道:「老朽雖不知道此處安裝了些什麼機關,但只要看湯金城逃到這裡不敢進去,可見石門之內,定有厲害埋伏無疑。老朽打開這道石門之後,凌公子千萬不可魯莽從事,必須看清楚了再進去。」
凌君毅道:「晚輩對機關埋伏是門外漢,但憑老伯吩咐。」榮敬宗微微一笑,跨上幾步,舉手在石壁上按動了兩下,立即右掌當胸,迅疾往後退下。
石門經過一陣輕震,緩緩裂開一道門戶,但卻絲毫沒動靜。石門之內,當然又是一道三尺來寬的甬道,當然也黝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同樣也靜寂如死,一點也聽不到人聲!
凌君毅不禁心頭暗暗嘀咕:「牡丹一行,除了冉遇春、葉開先一傷一死,其餘的人呢?怎會一個不見?」由牡丹為首的這一撥人,是幫主牡丹、總管玉蘭、玫瑰(溫婉君)、紫薇、嚮導明月(石神廟主持)、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護法冉遇春、葉開先,和幫主四名侍婢茉莉、瑞香、杜鵑、薔藏,共一十二人。
就在凌君毅思忖之際,榮敬宗已從湯金城身上,取出了兩個圓形鐵筒,和十幾支「銀磷箭」來,口中笑道:「凌公子,來,你退後一步,讓老朽試試。」凌君毅依言退後一步。
榮敬宗卻5臣著跨上一步,右手取了一支「銀磷箭」,揚臂朝南道中投去。但見銀光一閃劃破黑暗,射到六七丈外,緊接著「轟」的一聲,地面上突然爆出一片銀色火光,幽暗的甬道中,驟然間出現了一片光明。
凌君毅凝目瞧去,這條甬道,到了七八丈處,似是有一個轉彎,裡面如何,雖然無法看到,但這一段路卻是一條平整的甭道,看不出有何異處。
榮敬宗仔細看了一陣,覺得毫無動靜,心中暗暗奇怪,討道:「甫道中若無埋伏,湯金城何以不肯入內?」
凌君毅道:「榮老伯,咱們進去瞧瞧。」
榮敬宗為人謹慎,微微搖頭道:「老朽總覺得場金城明明知道石門啟閉之法,他寧願和咱們硬拚,不肯入內,此中必有文章。」
凌君毅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小心些也就是了,老伯你們且在門口稍候,讓晚輩進去試試。」
榮敬宗道:「要去,咱們一起進去,也有個接應。」
凌君毅道:「不,如果晚輩一個人進去,甬道上雖有埋伏,晚輩一旦發覺不對,立可即時退出。但大家都進去了,甬道並不寬敞,萬一前面遇警,後面的人就成了阻礙,豈不大家都要陷入埋伏了?」
榮敬宗聽他這般說法,只得點點頭道:「凌公子既然如此說了,老朽就不好相強。只是個人不可深入,一旦遇警,立即迅速退出,再商破解之道。」
凌君毅道:「晚輩省得。」說完,一手仗劍,一手托著明珠,舉步朝甫道中走去。
榮敬宗目光炯炯,只是凝注著凌君毅背影,一眨不眨。甫道雖黑,但凌君毅手上托著一顆夜明珠,緩步而行,珠光照射,他每一步都可看的清清楚楚,看去十分平靜,不像有什麼埋伏!
榮敬宗深感意外,如果甫道之中,並無埋伏,何以湯金城不肯進來?那是說他不知道石門如何開啟了!凌君毅已經走到一丈開外,快到二丈光景,依然一無動靜。但就在他一腳跨到離洞門兩丈之際,洞門悄無聲息的突然闔起!
榮敬宗站在門口,兩道目光,只是盯注著凌君毅身上,不防石門會在此時突然闔起。等到警覺,心頭驀地一驚,口中暗叫一聲:「不好!」急忙伸手朝開啟的機括上按去,哪知方纔還能應手開啟的石門,這回任你接二連三的按動,石門依然緊閉如故,一動不動。
榮敬宗在這座山腹石窟之中住了四十年之久,各處石門上裝置的機括,平日悉心觀察,自然並不十分外行。而且也曾按照各處石門機括的裝置情形,在自己居住的密室之中,憑借雙手,做過一道笨重的暗門。此刻接連按動機括,仍然無法打開石門,心中已經明白,自己知道的只是普通開啟之法,這道石門之中,勢必另有特別裝置,所謂「特別裝置」,自然是十分凶險的埋伏了!
凌君毅此時必然遇上埋伏無疑無怪湯金城寧願留在門外和自己硬拚,不肯以身涉險。榮敬宗越想越急,額上已經急出了汗水,霍地後退兩步,把火筒交到小桃手上,緩緩吸了口氣,雙掌當胸直豎,一襲青衫,跟著鼓了起來,雙目圓睜,猛地吐氣開聲,雙掌凝足十成功力,朝石門中擊去。但聽蓬然一聲大震,甬道中登是捲起了一陣罡風狂飄!榮敬宗被自己發出的掌力,震得腳下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火筒熄滅,甫道中登對變得一片漆黑!小桃不待吩咐,立時打亮起火筒。
榮敬宗凝目瞧去,經自己全力一擊,石門依然完好如故,紋風不動。他一時哪肯罷休,雙掌一合,緊接著又朝石門推去。
這樣連發了三掌,但聽石門上接連響起「蓬、蓬」之聲,甬道中天搖地動,聲勢驚人,但哪能把石門震開?榮敬宗這三掌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頹然歎了口氣,方纔那股威猛勁勢,己然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臉睏倦之容。
小桃手中執著火筒,在他身旁悄聲說道:「榮總管,你老歇一回吧!」
榮敬宗長歎一聲道:「老夫早就想到這裡面一定有花樣,唉!凌公子真要有個失足,叫老夫如何向鐵夫人交待?」
小桃咬著紅唇,想了想道:「據小婢看來,凌公子武功高強,吉人自有天相,也許有驚無險。」吉人自有天相,這句話用在每一個極可能遇上驚險的人身上。確實是最好的自慰之詞。
榮敬宗拾頭望望緊閉的石門,長長吁一門氣,說道:「但願如此。」
凌君毅一手仗劍,進入石門之後,他因榮敬宗認定這條甬道,極可能會有埋伏,自然不敢十分大意。好在「驪龍珠」發出的光芒,可以照射到三數丈遠,不虞有人在暗中偷襲。而且自己在入洞之時已經運起「護身真氣」,縱使有人偷襲,也並無所懼。但他還是耳目並用,步步為營,一步一步的朝裡行去。看看已經走了一丈多遠,四周靜悄悄的,依然沒有半點動靜。老實說,珠光雖然只能照射到三數丈遠,但十丈之內,只要有人潛伏,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因為人總是要呼吸的,他早已聽出這段七八丈遠近的甫道中,根本沒有人潛伏。就算任何機關消息,在發動之初,也一定會有聲音,哪怕是最輕微的聲音,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只要發出一絲聲音,他相信自己就可以及時發覺,及時應變,但走了這一段路,根本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凌君毅不覺笑了!這座山腹秘道,出自神算子之手,他在每一段南道上,都安上一座石門,那是為了不讓外人能夠順利通行,闖進黑龍會來,因此在每一道石門上,都有不同的啟閉
凌君毅道:「晚輩省得。」說完,一手仗劍,一手托著明珠,舉步朝甫道中走去。
榮敬宗目光炯炯,只是凝注著凌君毅背影,一眨不眨。甫道雖黑,但凌君毅手上托著一顆夜明珠,緩步而行,珠光照射,他每一步都可看的清清楚楚,看去十分平靜,不像有什麼埋伏!
榮敬宗深感意外,如果甫道之中,並無埋伏,何以湯金城不肯進來?那是說他不知道石門如何開啟了!凌君毅已經走到一丈開外,快到二丈光景,依然一無動靜。但就在他一腳跨到離洞門兩丈之際,洞門悄無聲息的突然闔起!
榮敬宗站在門口,兩道目光,只是盯注著凌君毅身上,不防石門會在此時突然闔起。等到警覺,心頭驀地一驚,口中暗叫一聲:「不好!」急忙伸手朝開啟的機括上按去,哪知方纔還能應手開啟的石門,這回任你接二連三的按動,石門依然緊閉如故,一動不動。
榮敬宗在這座山腹石窟之中住了四十年之久,各處石門上裝置的機括,平日悉心觀察,自然並不十分外行。而且也曾按照各處石門機括的裝置情形,在自己居住的密室之中,憑借雙手,做過一道笨重的暗門。此刻接連按動機括,仍然無法打開石門,心中已經明白,自己知道的只是普通開啟之法,這道石門之中,勢必另有特別裝置,所謂「特別裝置」,自然是十分凶險的埋伏了!
凌君毅此時必然遇上埋伏無疑!無怪湯金城寧願留在門外和自己硬拚,不肯以身涉險。榮敬宗越想越急,額上已經急出了汗水,霍地後退兩步,把火筒交到小桃手上,緩緩吸了口氣,雙掌當胸直豎,一襲青衫,跟著鼓了起來,雙目圓睜,猛地吐氣開聲,雙掌凝足十成功力,朝石門中擊去。但聽蓬然一聲大震,甬道中登是捲起了一陣罡風狂飄!榮敬宗被自己發出的掌力,震得腳下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火筒熄滅,甫道中登對變得一片漆黑!小桃不待吩咐,立時打亮起火筒。
榮敬宗凝目瞧去,經自己全力一擊,石門依然完好如故,紋風不動。他一時哪肯罷休,雙掌一合,緊接著又朝石門推去。
這樣連發了三掌,但聽石門上接連響起「蓬、蓬」之聲,甬道中天搖地動,聲勢驚人,但哪能把石門震開?榮敬宗這三掌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頹然歎了口氣,方纔那股威猛勁勢,己然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臉睏倦之容。
小桃手中執著火筒,在他身旁悄聲說道:「榮總管,你老歇一回吧!」
榮敬宗長歎一聲道:「老夫早就想到這裡面一定有花樣,唉!凌公子真要有個失足,叫老夫如何向鐵夫人交待?」
小桃咬著紅唇,想了想道:「據小婢看來,凌公子武功高強,吉人自有天相,也許有驚無險。」吉人自有天相,這句話用在每一個極可能遇上驚險的人身上。確實是最好的自慰之詞。
榮敬宗拾頭望望緊閉的石門,長長吁一門氣,說道:「但願如此。」
凌君毅一手仗劍,進入石門之後,他因榮敬宗認定這條甬道,極可能會有埋伏,自然不敢十分大意。好在「驪龍珠」發出的光芒,可以照射到三數丈遠,不虞有人在暗中偷襲。而且自己在入洞之時已經運起「護身真氣」,縱使有人偷襲,也並無所懼。但他還是耳目並用,步步為營,一步一步的朝裡行去。看看已經走了一丈多遠,四周靜悄悄的,依然沒有半點動靜。老實說,珠光雖然只能照射到三數丈遠,但十丈之內,只要有人潛伏,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因為人總是要呼吸的,他早已聽出這段七八丈遠近的甫道中,根本沒有人潛伏。就算任何機關消息,在發動之初,也一定會有聲音,哪怕是最輕微的聲音,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只要發出一絲聲音,他相信自己就可以及時發覺,及時應變,但走了這一段路,根本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凌君毅不覺笑了!這座山腹秘道,出自神算子之手,他在每一段南道上,都安上一座石門,那是為了不讓外人能夠順利通行,闖進黑龍會來,因此在每一道石門上,都有不同的啟閉之法。試想自己從黃龍洞進來,經過多少段甫道,多少道石門,除了遇上過不少人襲擊,幾時遇上凶險的機關埋伏?這一想,腳下不由的加快了步伐。但就在他走到兩丈左右,突聽身後傳來「砰」然一聲輕震,石門竟然無故自動闔起。
凌君毅心頭驀然一動,暗道:「果然不對!」要知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在他小心翼翼行進之時,第一就是隨時留意退路,你如果剛走到一丈來遠,就發覺石門將閉,也許還可施展極快身法,縱退出去;但到了這離門二丈遠近,就是讓你及時發覺,也斷難退得出去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凌君毅心頭方自一凜,耳中同時隱約聽到兩旁石壁之內,響起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聲音入耳,但見寒光一閃,左首石壁間,突然刺出無數支長劍,一堵三丈來遠,七八丈長的石壁上,幾乎成了劍壁,少說也有二三百支之多!甫道不過三尺來寬,刺出來的長劍,就有兩尺六七寸長。
凌君毅在聽到兩旁石壁傳出聲音之時,早就凝神戒備,他出手何等神速,沒待長劍刺到身上,右手巨闕劍一道青虹,已經應手而起。但聽一陣密如連珠的鏘鏘之聲響處,身左五尺方圓之內,刺出來的長劍,已然悉數被他削斷。就在此時,右首石壁上,也同樣寒光突出,跟著刺出無數長劍。
凌君毅不加思索,短劍飛處,又是一陣急驟如雨的金鐵交鳴,右首壁間五尺方圓刺出來的長劍,也已一齊削斷。如今他就站在這五尺方圓之內,這是一條劍道中最安全的地方了,兩邊壁上剩下半截斷劍雖然仍在不住的伸縮,但已不足傷人。仔細看去,但見左右兩堵石壁間,並不是同時刺出長劍,而是互相交替,左壁長劍刺出之後,立即縮了回去,但在左壁長劍縮回的同時,右壁長劍就跟著刺出。這就是說,你進入這條甫道,非死不可。因為你發現左壁長劍突出,必然朝右壁閃避,三尺寬的甬道,刺出來的長劍,就有兩尺六七,你一定盡量的吸胸收腹,緊貼右壁;但就在此時,你背後石壁上又有密集的長劍急刺而出,這樣相互交替,伸縮不已,你身上不戳上幾十個窟窿才怪!
凌君毅看了這番情景?心頭不禁恍然大悟,葉開先身上一十八處劍傷,大概就是這樣得來的,但一個人,能從這樣密集的劍道中衝出石門,實在難如登天,因為他不但武功機智同樣重要,而且更須有絕世輕功不可。葉開先雖然死了,他能衝出石門,身上僅有十八處劍傷,已可說是極為難能可貴。他想到葉開先,不禁想到隨同牡丹來的一行人,在這密集的劍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中劍而死!這一想,一顆心不由的往下直沉,自己非進去看看不可!自己更非把這些歹毒的長劍毀去不可!想到這裡,立即把短劍交到左手,右手同時刷的一聲,抽出倚天劍,雙劍齊發,朝裡衝去。但見兩片耀目銀虹,裹著一道人影,上下飛舞,劍光所到之處,立時響起一陣密集如雨的金鐵交鳴之聲,兩邊壁上埋伏的長劍,紛紛被寶刃削斷,灑落一地的斷劍。
凌君毅一路揮劍前進,衝到轉彎角上,但見地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屍體!珠光照處,這人赫然競是左護法九指神判冷朝宗,他背後一排連中九處劍傷,前胸也有幾處劍傷,但沒有背後的深。此老武功雖高,但從不使用兵刃,這回就吃了大虧。
顯然他是發覺左壁刺出長劍,他一雙肉掌,如何能和密集的長劍硬拚?於是就朝右壁閃避,不料右壁也突然刺出長劍來,因此他背後劍傷較深,胸前劍傷較淺。
凌君毅看的暗暗歎息一聲,道:「冷老,你安息吧!」依然雙手舞劍,朝裡沖人,甭道斜斜朝裡彎去,還有七八丈遠近,就到盡頭,依然有一牆大石壁擋住了去路。
凌君毅一路像披荊斬棘一般,把甫道兩壁所有長劍,一齊毀去。他一長一短兩柄寶劍,雖然削鐵如泥,但這一條十五六丈長的甬道,少說也有上千支長劍,足足化了一盞熱茶工夫,才算完全削斷,抵達甬道盡頭。
回頭看去,滿地都是斷劍,自己要是沒有兩柄斬金截鐵的寶劍,也休想穿過這條劍林似的甭道。正在沉思之際,兩邊石壁間的「軋、軋」之聲,忽然停住。壁上殘留的半截斷劍,本來還在伸縮不巳此時也一齊縮入石壁中去,一點看不出痕跡。
一切都已恢復了原狀。
就在此時,突聽榮敬宗的聲音,大聲叫道:「凌公子……」
聲音洪亮,尾音拖得極長,甬道中響起一片回聲,一聽就知還帶著焦慮之音。
凌君毅急忙答道:「榮老伯,晚輩在此。」「啊……」驚喜的啊聲,從轉彎處傳來!
榮敬宗一條瘦高的人影,也跟著飛掠而來,一眼瞧到凌君毅,人還未到,就關切的道:「凌公子,你沒事吧?」
凌君毅極為感動,慌忙迎著道:「榮老伯,晚輩差幸有兩支利劍,總算把此處埋伏的長劍,悉予毀去了。」接著就把才纔情形,約略說了一遍。
榮敬宗站停身子,上上下下一陣打量,眼看凌君毅連一點衣角都沒有劃破,一手撚鬚,微笑道:「幸虧進來的是凌公子,若是老朽,這回也非被刺傷不可。」話聲一落,忽然問道:「轉角處那具屍體,可是百花幫的人麼?」凌君毅道:「他是百花幫的左護法九指神判冷朝宗,此老出身鷹爪門,以指功見長,平日從不使用兵刃,才有此厄。」
榮敬宗點頭道:「不錯,這甬道之中,機括撥動,長劍如林,不使兵刃的人,自然吃了大虧。」說話之時,小桃和一名黑衣劍士,已隨著趕來。
凌君毅道:「榮老伯,這裡大概又是一道石門,那就得麻煩老伯了。」
榮敬宗微笑頷首,跨上一步,仔細朝石壁上打量了一陣,才伸手連按幾按,壁間石門開處,裡面又是一條幽暗的甫道。
凌君毅掌托明珠,一手仗劍,說道:「榮老伯,還是讓晚輩進去瞧瞧。」
榮敬宗微微搖頭道:「咱們還是一起去吧,這裡不會再有劍道了,因為這道門戶,從外面開啟,較為困難,但在裡面的人,只要走進石門,此門即會自動開啟,由此一點看來,百花幫的人。可能就是被困在此處了。」
凌君毅道:「既是如此,榮老伯請。」
榮敬宗道:「不,還是凌公子請先,百花幫的人和老朽不熟,遇上了容易引起誤會。」凌君毅說了聲:「晚輩那就為老伯開路。」當先舉步,迅快而去。榮敬宗手提長劍,跟著走入,小桃和一名黑衣劍士緊隨兩人身後而行。這條甫道,卻是十分平靜,也並無轉彎之處,凌君毅固有前面「劍道」前車之鑒,一路走得十分小心。這樣深入了三四丈光景,依然並無異處,不覺加快了·腳步,筆直向前奔行。這一段路,足足奔沖了一盞熱茶之久,依然不見百花幫一干人的蹤影。
甫道已經到了盡處,眼前景物也為之一變,火光照處,只見前面竟是一座寬敞的石室。不,那是一座六角形的敞廳,除了自己等人來的這條甬道,再無出路,中間放著一張青石圓桌,六個石凳,別無他物。圍著敞廳共有六個長形拱門,但卻沒有石門,門內黑沉沉的,不知是石室還是甫道。榮敬宗站停腳步,口中不覺「咦」了一屍。
凌君毅回頭道:「榮老伯可是發現有什麼不對麼?」
榮敬宗一手撚鬚,沉吟道:「老朽在黑龍會當了三十年總管,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所在。」凌君毅道:「榮老伯,方才韓占魁不是說他們已把原來的秘道加以改建,百花幫的人如果持著從前的秘道地圖,那就自入絕地,也許這裡就是他們後來改建的了。」
榮敬宗點頭道:「老朽只知道青龍堂後,加建了一條秘道,作為囚人之處,卻不知道還有這麼大的地方,這六道門戶,並未加門,不知又通向何處。」
他目光注視著敞廳,只覺廳上雖然寂無一人,但卻隱隱似有一片肅殺之氣,不覺微微皺了下眉,朝凌君毅道:「凌公子且在此處稍候不可走動,老朽進去瞧瞧。」話聲一落,立即暫運功力,凝神戒備,緩步走入敞廳。廳上雖然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圓桌,六個石凳,就再無別物,但榮敬宗卻是十分小心,仔細的察看了每一個石凳,然後又沿著敞廳的四壁,緩緩繞行了一周。
尤其對六道門戶,站在門口,每一道都凝目注視,傾耳細聽了好一會,似是仍然找不出可疑之處。
凌君毅站了一會,有些不耐,正待跟著過去,突聽一陣兵刃擊撞之聲,隱隱傳來!凌君毅耳目何等敏銳,目光倏地轉向廳右第三個門戶投去。
榮敬宗內功精純,也已聽出這陣兵刃交接,來自第三個門戶,同時轉過身來。
凌君毅因牡丹率領的這一撥人中,左護法冷朝宗和葉開光、冉遇春三個男人,已經二死一傷,剩下的只有牡丹、玉蘭、玫瑰(溫婉君)、紫薇四個姑娘,和石神廟當家明月師太尚未露面。這一陣兵刃交接之聲,說不定是哪一個遇上強敵,心頭自然十分焦急。一時哪還猶豫,縱身掠進大廳,低聲道:「榮老伯請在此稍候,晚輩進去看看,說不定是百花幫的人遇上強敵,正在動手。」說完,不待榮敬宗開口,閃身朝第三個門戶中僕去。
榮敬宗看他這般匆忙,不好攔阻,事實上也來不及阻止,只得朝他身後說道:「凌公子遇事小心,老朽總覺這大廳六個門戶,有些不對。」凌君毅早已掠出去數丈之外,回頭道:「晚輩省得。」
這道門戶之內,依然是一條三尺來寬的夾道。
凌君毅手托「驪龍珠」,耳目並用,循著兵刃交接之聲,一路尋去。他腳下極快,轉眼工夫,已經奔出十幾丈遠近,前面忽然出現了一條橫穿而過的夾道。夾道之中,聲音極難辨認,尤其那陣兵刃交接之聲,時有時無,顯然那博鬥的兩人,一強一弱,或者是一逃一追,此時業已漸漸遠去。
凌君毅趕到十字路口,不得不停下步來,仔細辨認一下,但等他停住,那兵刃交接之聲,也忽然沉寂下來。過了半晌,才隱隱聽到兵刃交擊,是從左首傳來,不過聲音已經去得極遠。
凌君毅哪還怠慢,急急轉身朝左首甬道中迫去,哪知剛走出三四丈遠,突聽遠處響起一聲嬌叱,傳入耳際,這聲嬌叱,聽來極為耳熟,卻分辨不出是誰來。心頭不覺一怔,急忙剎住身子,再側耳細聽。但這人只嬌叱了一聲,就不再出聲。
凌君毅仔細辨認方向,確定嬌叱之聲,是從身後傳來,剛好和那陣兵刃交接,背道而馳。自己這一耽延,兵刃交接之聲,已經杏不可聞。嬌叱應該還不太遠,他心頭閃電一轉,立即轉身朝身後甫道中撲去。這回他只奔出五六丈遠近,瞥見一條苗條人影,從對面轉彎處疾閃而出,迎面奔來,雙方一來一往,都在奔行之中,自然很快就衝到近前。
那苗條人影身法極快,一見有人迎面奔去,也沒看清是誰,不問青紅皂白,口中一聲清叱,揚手一掌,拍了過來。不,她玉掌才揚,就有一蓬輕煙迎面打來。
凌君毅早已收住奔行之勢,口中叫道:「婉妹,是我。」
一篷輕煙般的細粉,灑了凌君毅一臉,同時「拍」的一聲,一隻玉掌也拍上了凌君毅的肩頭!
那苗條人影微微一怔,接著發出一聲驚喜的「啊」聲:「大哥,是你……」那是溫婉君,她隨著話聲,一個嬌軀飛快的撲入了凌君毅懷裡,玉臂一舒,抱住了凌君毅的身子,嬌屆貼著他耳根,低聲說道:「大哥,我差點見不到你了。」
凌君毅看她衣衫有幾處被劍鋒劃破,還有血跡,秀髮也散亂了,一個人似是十分疲乏,模樣極為狼狽,不覺輕輕理著她秀髮,說道:「婉妹,你負了傷?」
溫婉君道:「還好,只不過劃破了些皮,啊!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凌君毅道:「說來話長,我是找你們來的,要不是你方纔那聲DG喝,我還找不到你呢!」溫婉君一顆頭靠在他肩上,道:「這裡有許多夾道,穿來穿去,像是進了迷宮一般,找不到出路,咱們一行人,就這樣漸漸的失散。而且對方的人,隱在暗中,伺機襲擊。這些人個個武功劍術,均極高強,我要不是身旁帶著迷香,早就傷在他們劍下了。」她微一停頓,吁了口氣,輕笑道:「但我仗著迷香,已經殺了他們兩個。」
凌君毅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失散的?」
溫婉君道:「不少時光了,算起來大概已有一個時辰,本來紫薇還和我在一起,後來聽到一陣兵刃交接的聲音,我們追了過去,哪知在拐彎角上,有人偷襲,等我收拾了那傢伙,紫蔽就不見了。」
凌君毅道:「你就一直在甫道裡打轉?」溫婉君委屈的道:「是啊!我身旁帶的幾支火折子,都燒完了,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越是焦急,越找不到出路……」
凌君毅笑道:「你害伯了?」溫婉君兩臂一緊,一顆頭埋在他胸前,不依道:「你還說呢!」
凌君毅只覺她說話之際,吐氣如蘭,使人欲醉。尤其她一個軟玉般的嬌軀,貼在自己胸前,兩顆心跳在一起,好像觸上了電,全身都在燃燒!他輕輕抬起她的臉來,柔聲道:「你現在不用怕了。」四目相投,他看到溫婉君長長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睛,紅菱般的嘴唇……兩張臉,本來已經很接近,現在更接近了!溫婉君口中輕「哦」一聲,嬌軀起了一陣輕顫!就在此時,幽暗的甫道中,忽然劍光一閃,一道森冷寒芒,電射而至,朝兩人刺來。此人身法奇快,來的悄無聲息,劍勢更是勁急無情。
凌君毅驀然警覺,身形向右一傾,帶轉溫婉君的身子,左手三個指頭已經快疾絕他的擋住了對方劍尖,右足飛起,一記「懷心踢腿」,朝來人當胸踢去。他這一接任劍尖,掌心翻起,本來掩住的珠光,突然大亮。原來這偷襲的人,是一個身穿青衫的漢子,看去年約五十出頭,六十不到,只要看他來的悄無聲息,和出手劍勢,武功極高,自然是青龍堂的高手無疑!
那青衫人原也只看到甫道上有一個人影,才急欺過來,刺出一劍,不想競是一對少年男女,尤其那青衫少年抬手之間,一下就撮住了自己劍尖,心頭不覺一驚,急忙身形斜退半步,左手拍開凌君毅踢來一腳,右手一振,圈腕發劍。他這一振腕,功注劍身,那就非被他削落三個抬頭不可,但凌君毅這三個指頭撮著劍尖,同樣力貫指尖,何異鋼鉗?兩人這一掙,但聽「拍」的一聲,劍尖立告折斷,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實則僅是珠光一亮的工夫,兩條人影,候然分開!
青衫人不由一怔,怒笑道:「好小子,你居然還是少林門下。」
凌君毅道:「你是黑龍會三十六將中人?」
青衫人呆了一呆道:「你如何知道的?」凌君毅道:「三十六將,都是昔年老會主調教出來的人,應該是忠義之士,閣下……」
青衫人驚異地目注凌君毅,截著問道:「你是什麼人?」
凌君毅道:「你不用管我是誰。」
青衫人突然目射凶光,沉喝道:「你小於知道的太多了。」刷的一劍朝凌君毅急刺過來。
凌君毅身形輕輕一側,便自讓開劍勢,口中朗喝道:「在下不但知道得很多,而且還是替老會主清理門戶來的,你是三十六將中賣身投靠異族的鷹爪,今天就難逃一死。」
溫婉君道:「大哥,這人我們非擒活的不可。」
青衫人一劍刺空,心頭方自一怔,聽了凌君毅的話,心頭又不禁大怒,冷哼道:「小子,好狂的口氣!」喝聲出口,手腕一振,又是刷刷兩劍,急刺而出。
凌君毅拍手之間,手中已多了一柄青光湛湛的短劍,但他卻並未還擊,腳下站立不動,只是上身隨著刺來劍勢,輕輕擺動了兩下,青衫人刺出的兩劍,便自落空。
他這輕輕擺動的身法,正是從「飛龍九式」中領悟出來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33:58
此時牛刀小試,就把對方迅疾絕倫的三招劍法,輕易避開,心頭不禁大喜,右手一揮,但聽「錚」的一聲,壓住了對方長劍。就在此時,但見一隻纖纖玉手,從凌君毅身旁探出,五指一展,撤出一蓬淡煙。
青衫人眼看溫婉君彈出「迷魂藥粉」,心知不好,但長劍被凌君毅壓住,連抽劍後退都來不及,鼻中聞到一絲異香,眼前一黑,一個人怦然一聲,摔倒地上。
溫婉君道:「好了,好了,總算抓到了一個活口。」凌君毅道:「你要活口作甚?」
溫婉君婿然一笑道:「這裡夾道分歧,猶如迷宮,找個人帶路不好麼?」
凌君毅突然想起榮敬宗的話來:「老朽只知青龍堂後,加建了一條秘道,作為囚人之用,卻不知道還有這大的地方。」
不錯,唐文卿、方如蘋不知被囚在何處,百花幫的人,在這縱橫分歧夾道中分散,都需要一個帶路的人,一念及此,不覺點點頭,笑道:「虧你想得周到,咱們正需要這樣一個人呢!」溫婉君笑道:「我恨死了他們,才沒留活口,後來火折子點完了,一個人轉來轉去迷失了方向,要想擒一個人替我引路,就是沒再遇上賊人。我真有些後悔,先前不該出手太快,方纔你聽到的一聲叱喝,就是我聽到了腳步聲,大概就是他了。」接著「哦」道:「大哥,你兩個朋友,找到了麼?」
凌君毅搖搖頭道:「還沒有。」
溫婉君道:「那不就正好?擒住此人,對我們大有用處呢。」
凌君毅道:「只怕他不肯為我所用,走,婉妹,我們先把他帶出去,由榮老伯勸他,也許他會甘心聽命。」溫婉君問道:「榮老伯是誰?」
凌君毅道:「他是先父的朋友,也是黑龍會黑龍潭的總管,他就在外面,我是聽到兵刃擊撞之聲,才趕進來的。」
溫婉君奇道:「外面?外面是什麼地方?」凌君毅笑道:「所謂外面,自然還是在昆崳山的山腹之內,只是在這夾道外面罷了。」接著說道:「此中經過,說來話長,目前無暇詳談,先退出去再說。」
一手抓起青衫人,往肩上一搭,回頭道:「婉妹決隨我來。」
手托「驪龍珠」,轉身朝甬道行去。
不大工夫,就走出石門,回到六角廳了。
榮敬宗因凌君毅去了這許久,正在焦急,看他背著一個人走出,不覺大喜,迎上前去,道:「凌公子怎麼去了這許多工夫?你再不出去,老朽就要找你去了。」他話聲未落,已看到凌君毅身後,還有一位姑娘,這就連忙頷首招呼道:「方纔那陣金鐵交鳴,就是這姑娘和人動上手?」凌君毅笑道:「不是,那陣金鐵交鳴,愈去愈遠,晚輩沒有找到。」說到這裡,一面替溫婉君介紹道:「婉妹,這位就是先父好友榮老伯。」一面又朝榮敬宗道:「她叫溫婉君,是嶺南溫老莊主溫一峰的干金。」
溫婉君低著頭,跟隨凌君毅也叫道:「榮老伯。」
榮敬宗連說不敢,心中覺得詫異,問道:「溫姑娘如何進來的?」
凌君毅道:「老伯誤會了,她是為了暗助晚輩,才喬裝玫瑰,混入百花幫來的。」榮敬宗點頭道:「原來如此。」
說話之時,凌君毅已把肩頭搭著的青衫人放到地上,問道:「榮老伯認得此人麼?」
榮敬宗目光一凝道:「他叫辜鴻生,原是三十六將中人,如今是黑龍會八大管帶之一。」
溫婉君問道:「管帶,是什麼職務?」
榮敬宗道:「管帶,顧名思義,應該管領不少人才對,但黑龍會的管帶,和護法也差不多,地位不算太低,但沒有實職,這原是清廷武官的名稱,八大管帶,都撥在青龍堂聽差。」
溫婉君道:「榮老伯,你既然認識他,我就先把他弄醒過來,由你老勸他,也許他會甘心聽命。」榮敬宗望望凌君毅,問道:「凌公子要老朽說服他麼?」
凌君毅當下就把門內夾道分歧,狀若迷宮,百花幫的人,漸漸失散,被困在裡面,無法找出出路,還有自己兩個朋友,也不知被囚禁在哪裡。這兩件事,辜鴻生自然知道,如能把他說服,就不難迎刃而解。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須,點點頭道:「辜鴻生是三十六將中人,老朽對他自然知之甚捻,此人功利之心極重,如今身為清廷六品記名管帶,要想把他說服,放棄功名富貴只怕不大容易……」略作沉吟,口中「晤」了一聲,續道:「只有一點,或可使他就範。」
溫婉君婿然一笑道:「晚輩知道了,晚輩自有方法,讓他俯首聽命。」
凌君毅奇道:「你有什麼辦法?」
溫婉君婿然笑道:「凡是重視功名利祿的人,沒有不怕死的。」榮敬宗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
溫婉君不再說話,舉步走到辜鴻生身前,突然伸出兩根玉管似的纖指,接連點了他三處穴道,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玉瓶,旋開瓶蓋,用指甲挑了少許藥粉,彈在辜鴻生鼻子之上。
這真是靈驗無比,他聞到藥末,昏迷的人,立即打了個噴嚏,倏地睜開眼來。他目光轉動了一下,看到榮敬宗、凌君毅、溫婉君等人,臉色不禁微微一變,忽地從地上抬身坐起,這一坐起,他登時發覺身上被人點了穴道,手足均無法抬動。
榮敬宗道:「辜兄醒來了麼?」
辜鴻生望著他道:「榮總管在這裡就好,兄弟被人點了穴道。」
他果然是貪生怕死之人,見了榮敬宗,大有告饒之意。這也難怪,如今是大清朝的天下,他又是「功狗」,當上了官的人。大凡做官的人,沒有一個不想往上爬的。往上爬,就是前程遠大,性命焉得不值錢?榮敬宗手拂蒼須,說道:「辜兄可知韓占魁已死,水輕盈敗走了麼?」
辜鴻生聽得大吃一驚,道:「榮總管此話當真?」榮敬宗道:「兄弟已經不是黑龍會總管了,辜兄不用再以總管相稱。兄弟和辜兄相處四十年,要奉勸辜兄,咱們本是炎黃子孫,太陽神前磕過頭的教友,原不該替異族作鷹犬……」
辜鴻生臉色劇變,駭然道:「榮總管,你反了?」
榮敬宗道:「不錯,兄弟和辜兄昔年同受老會主栽培,黑龍會淪入清廷手中,就成了屠殺江湖同道的劊子手。咱們不該再受人利用,此刻,該是你覺醒之時了,只要你肯和咱們合作,兄弟保證,決不傷一根毫髮。」
辜鴻生似是心君交戰,拿不定主意,雙目微闔,只是沉吟不語。
溫婉君道:「姓辜的,告訴你,我點的穴道,是嶺南溫家的獨門手法,你如想妄自運氣解穴,那就當心運氣入岔好了。」
辜鴻生雙目乍睜,冷聲道:「你們要待怎樣?」溫婉君道:「那要看你怎麼一個態度了。」
辜鴻生道:「在下落在你們手裡,生殺之權,操在你們手上,在下又能如何?」
溫婉君道:「眼前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一生一死,只有聽憑你自己選擇。」
辜鴻生拿目望望榮敬宗,榮敬宗故作不見,別過頭去。
辜鴻生道:「樓蟻尚且貪生怕死,一個人好死不如賴活,但在下想聽聽這一生一死兩條路,如何生法?又如何死法?」
溫婉君道:「說來也很簡單,第一條路,就是方才榮老伯說的,只要你肯和我們合作,不妄存絲毫僥倖之心,意圖逃走,等我們離開昆崳山之後,不論你為善為惡,為友為敵,都放你自去。至於第二條路麼……」忽然住口不言。
辜鴻生道:「第二條路怎樣?」
溫婉君道:「第二條路,就是要你供出這裡地道的情形和你們囚人的所在,如果你不肯說,我們會嚴刑逼供,必將把你刑逼至死。」辜鴻生面上微有怯色,低垂著頭,喃喃自語道:「辜某一世為人,豈能這般無聲無息的死去?」
溫婉君道:「是啊!只要出了黑龍會,我們可放你自去,這樣平白死去,不是太可惜了?」
辜鴻生望了溫婉君一眼,說道:「好吧!你先說說,要在下如何合作?」
溫婉君道:「你那是答應了,好,所謂和我們合作,共有兩點,第一,就是替我們帶路,找到失散在夾道中的百花幫的人。
第二是帶我們在囚人的地方,救出凌大哥的兩個朋友。」辜鴻生道:「就是兩件事?」溫婉君道:「不錯。」
辜鴻生道:「好,在下答應了,你替我解開穴道。」凌君毅回頭望望榮敬宗,問道:「榮老伯,他說的話可靠麼?」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須,呵呵笑道:「這個就難說了,老朽和辜兄,昔年雖是同列三十六將之中,但一旦當上了清廷鷹犬,就極少信義可言。」
辜鴻生看看榮敬宗,心頭十分氣憤,忖道:「榮敬宗你也沒想想,當年你是同樣向清廷投降的,直到如今,我不過是一名從六品的管帶,你姓榮的卻是正六品銜總管。你口口聲聲叫人清廷鷹犬,難道你不是鷹犬?」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來,只是苫笑道:「榮老哥,咱們相識幾十年了,難道還信不過兄弟麼?」
溫婉君沒待榮敬宗開口,接道:「是啊!榮老伯和你相識了幾十年還信不過你,我又如何信得過你呢?」說到這裡,忽然仰手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說道:「這樣吧?你把這顆藥丸吞下,我就替你解開穴道。」辜鴻生朝她手中看了一眼,問道:「姑娘手中可是毒藥麼?」
溫婉君忽然展齒一笑道:「不是,嶺南溫家從來不做毒藥。
這顆叫做『失魂丹』,服下之後,如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得不到解藥,藥性就會發作,一個人像失魂落魄一般,一切都忘記得乾乾淨淨,形同白癡,終身無藥可救。」
辜鴻生道:「這藥丸果然惡毒得很。」
溫婉君道:「不要緊,我有解藥,你服下了『失魂丹』之後,我先給你兩顆解藥,就可維持六個時辰。」辜鴻生道:「六個時辰之後,是否仍須服用解藥?」
溫婉君道:「你說對了,過了六個時辰,我自會再給你解藥的。」
辜鴻生道:「姑娘是說,每過六個時辰,就得服一次解藥了。」
溫婉君道:「那也不用,服過六顆解藥就可沒事,我們也許不用六個時辰,就出去了。那時,我自會把四顆解藥一起給你的。」辜鴻生道:「那是說,在下沒有完全取到解藥之前,必須全力保護你的安全了。」
溫婉君望望凌君毅,婉然笑道:「用不著你保護我,我和凌大哥走在一起,什麼人也傷不了我。」她說來十分自然,但誰都聽得出她和凌君毅情愛極深,有著無比的信賴。小桃站在邊上,偷偷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心裡不由升起一絲少女特有的嫉妒。
溫婉君話聲一落,接著說道:「好啦,我話已經和你全說明白了,現在你快把它吞下去吧。」
辜鴻生看看藥丸,心頭大感猶豫。
溫婉君笑了笑道:「你穴道受制,我本來就用不著和你多費口舌。」突然左腕一探,捏開辜鴻生的牙關,右手迅速把藥丸投入他口中,隨手在他後頸上拍了一掌,然後替他接上了牙關。
辜鴻生身落人手,心頭雖是氣憤,卻是敢怒而不敢言,直等溫婉君給他接上牙關,不覺大聲道:「姑娘,解藥呢?」
溫婉君笑道:「你急什麼?我答應給你,自然會給你的了。」
說著,雙手一翻,連拂帶拍,解開了他被制的穴道,取了兩顆朱紅的丹丸,隨手遞了過去,道:「這是解藥。」辜鴻生從地上站起身子,一手接過解藥,迅快納入口中,另一隻手卻閃電般抓出,一把扣住溫婉君的脈腕,隨手一帶,後退了三步,把她身子擋住自己身前,沉喝道:「你們誰敢過來,辜某就先殺了她。」他這一下出手奇快,凌君毅、榮敬宗全都措手不及,眼看著他帶著溫婉君退出去三步遠近。
榮敬宗冷哼道:「辜鴻生,老夫沒說錯吧,一旦當了清廷鷹犬的人,就毫無信義可言。」
辜鴻生大笑道:「和你們這些叛逆,講什麼信義?」溫婉君任由他扣著脈腕,腳步跟艙,跟著過去,口中尖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辜鴻生得意的道:「小丫頭,你只要把解藥交出來,我就饒你一命。」
溫婉君道:「你莫要忘了我是嶺南溫家的人。」嶺南溫家以迷藥馳譽江湖,因此江湖上人有一句話:「嶺南溫家的人一身都是迷藥。」正在此時,突聽有人接道:「辜兄先點了她的穴道。」話聲甫出,敞廳四週六個門戶之中,同時出現了六個一身青色勁裝手仗長劍的漢子!榮敬宗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楊志高,你來得正好。」
就這句話的工夫,但聽「砰」的一聲,辜鴻生一個人忽然摔倒地上。上首左邊一道門戶中出現的是一個中等身材、面貌白哲的中年人,正是三等蝦楊志高,水輕盈從京裡帶來的二名親信之一。只要看他雙目炯炯有光,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還是個十分精悍的人。
楊志高才一現身,就見辜鴻生忽然無聲無息的倒下去,心頭不禁驀然一驚,急忙喝道:「你們還不快去接應?」他喝聲出口,立時有二個青衣漢子一個箭步,朝溫婉君欺了過去。
溫婉君冷冷一笑道:「你們誰敢過來?」揚手處,飛出一篷黑色煙霧。
那兩名青衣漢子方才聽她說出是嶺南溫家的人,此時看她揚手打出一蓬黑煙,自然識得厲害,哪敢怠慢,掠去的人,慌忙閉住呼吸,急急往後躍退。
溫婉君婉然一笑道:「瞧你們連一把沙土都這般害怕,還充什麼字號?」她這一把確實是沙土,但沒有人敢向她逼過來。
溫婉君也不去理會他們,自顧自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用指甲挑了少許藥來,輕輕彈在辜鴻生鼻孔之上。辜鴻生打了個噴嚏,突然清醒過來,揉揉眼睛,挺身從地上站起。
溫婉君望著他,偏臉笑道:「辜大管帶,你還要扣著我手腕,逼取解藥麼?」
辜鴻生吃過苦頭,哪裡還敢魯莽出手,尤其自己被迫吞服了「失魂丹」,只服過兩顆解藥,惹翻了溫婉君,只要她不給解藥,豈非弄巧成拙?
他對自己性命,有著無比的珍惜,一念及此,不覺堆起一臉笑容,連連陪笑道:「姑娘迷藥,果然厲害,在下已經領教了,咱們既已有約在先,雙方都得遵守,對不?」溫婉君道:「你只管放心,咱們如能在六個時辰之內,退出山腹秘道,我自會把四顆解藥,一起給你。」
辜鴻生道:「好。」溫婉君道:「但在山腹秘道之內,你就得聽我的了。」
辜鴻生道:「一言為定。」
溫婉君目光一動,低聲道:「他們快動手啦,你隨我過去。」說完,輕移蓮步,朝眾人立身之處走去。
辜鴻生已經知道溫婉君迷藥的厲害,哪敢再存僥倖偷襲之心,果然乖乖的隨著溫婉君身後走去。原來這一陣工夫,雙方已經劍拔弩張,大有立即動手之勢。
凌君毅關心溫婉君的安危,只是注視著這邊的動靜,此時眼看溫婉君朝他走來,才算放心。
榮敬宗是一行人中的領頭,這時和楊志高正面對壘,雙方正在互相斥責之中。
只聽楊志高大聲道:「榮敬宗,朝廷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口發鬍子,」一手接過解藥,迅快納入口中,另一隻手卻閃電般抓出,一把扣住婉君的脈腕,隨手一帶,後退了三步,把她身子擋住自己身前,喝道:「你們誰敢過來,辜某就先殺了她。」他這一下出手奇快,君毅、榮敬宗全都措手不及,眼看著他帶著溫婉君退出去三步遠地。
榮敬宗冷哼道:「辜鴻生,老夫沒說錯吧,一旦當了清廷鷹犬的人,就毫無信義可言。」
辜鴻生大笑道:「和你們這些叛逆,講什麼信義?」溫婉君任由他扣著脈腕,腳步踉蹌,跟著過去,口中尖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辜鴻生得意的道:「小丫頭,你只要把解藥交出來,我就饒你一命。」
溫婉君道:「你莫要忘了我是嶺南溫家的人。」嶺南溫家以迷藥馳譽江湖,因此江湖上人有一句話:「嶺南溫家的人一身都是迷藥。」正在此時,突聽有人接道:「辜兄先點了她的穴道。」話聲甫出,
四週六個門戶之中,同時出現了六個一身青色勁裝手仗長劍的漢子!榮敬宗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楊志高,你來得正好。」
就這句話的工夫,但聽「砰」的一聲,辜鴻生一個人忽然摔倒上。上首左邊一道門戶中出現的是一個中等身材、面貌白哲的中年人,正是三等蝦楊志高,水輕盈從京裡帶來的二名親信之一。只看他雙目炯炯有光,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還是個十分精悍的人。
楊志高才一現身,就見辜鴻生忽然無聲無息的倒下去,心頭禁驀然一驚,急忙喝道:「你們還不快去接應?」他喝聲出口,立時有二個青衣漢子一個箭步,朝溫婉君欺了過去。
溫婉君冷冷一笑道:「你們誰敢過來?」揚手處,飛出一篷黑色煙霧。
那兩名青衣漢子方才聽她說出是嶺南溫家的人,此時看她揚手打出一蓬黑煙,自然識得厲害,哪敢怠慢,掠去的人,慌忙閉住呼吸,急急往後躍退。
溫婉君婉然一笑道:「瞧你們連一把沙土都這般害怕,還充什麼字號?」她這一把確實是沙土,但沒有人敢向她逼過來。
溫婉君也不去理會他們,自顧自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用指甲挑了少許藥來,輕輕彈在辜鴻生鼻孔之上。辜鴻生打了個噴嚏,突然清醒過來,揉揉眼睛,挺身從地上站起。
溫婉君望著他,偏臉笑道:「辜大管帶,你還要扣著我手腕,逼取解藥麼?」
辜鴻生吃過苦頭,哪裡還敢魯莽出手,尤其自己被迫吞服了「失魂丹」,只服過兩顆解藥,惹翻了溫婉君,只要她不給解藥,豈非弄巧成拙?
他對自己性命,有著無比的珍惜,一念及此,不覺堆起一臉笑容,連連陪笑道:「姑娘迷藥,果然厲害,在下已經領教了,咱們既已有約在先,雙方都得遵守,對不?」溫婉君道:「你只管放心,咱們如能在六個時辰之內,退出山腹秘道,我自會把四顆解藥,一起給你。」
辜鴻生道:「好。」溫婉君道:「但在山腹秘道之內,你就得聽我的了。」
辜鴻生道:「一言為定。」
溫婉君目光一動,低聲道:「他們快動手啦,你隨我過去。」說完,輕移蓮步,朝眾人立身之處走去。
辜鴻生已經知道溫婉君迷藥的厲害,哪敢再存僥倖偷襲之心,果然乖乖的隨著溫婉君身後走去。原來這一陣工夫,雙方已經劍拔弩張,大有立即動手之勢。
凌君毅關心溫婉君的安危,只是注視著這邊的動靜,此時眼看溫婉君朝他走來,才算放心。
榮敬宗是一行人中的領頭,這時和楊志高正面對壘,雙方正在互相斥責之中。
只聽楊志高大聲道:「榮敬宗,朝廷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口發胡言,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你這是反了?」
榮敬宗呵呵大笑道:「楊志高,你也是炎黃子孫,大漢民族,你自己數典忘祖,認賊作父,才是反了。告訴你,黑龍會是太陽教的黑龍會,被你們清廷鷹犬控制了二十年,成為殘殺武林同道的幫會,只要有血性的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誅之。現在,出賣黑龍會的罪魁禍首韓占魁已經伏誅,你們主子從京裡派來的親信水輕盈,也已逃走,憑你楊志高這麼一個小角色,老夫也懶得動手,你還是自己束手就縛的好。」韓占魁已死,水總監逃走,這兩句話,聽得揚志高心頭暗暗震驚,只要看榮敬宗說話的神色,似乎不像有假!但繼而一想,又覺得不對,僅憑榮敬宗和一個青衫少年,哪能是水總監的敵手?何況水總監手下還有一位紅衣大師精擅瑜珈神功,無人能敵……他心念閃電一轉,不覺大笑道:「榮敬宗,你少冒大氣,爾等進入青龍潭絕地,那就不用再想出去了。」原來這裡叫做「青龍潭」
榮敬宗道:「很好,咱們多說無益,那就在手底下見見真章了。」鏘的一聲,撤出了長劍。
凌君毅倏地跨上一步,說道:「榮老伯,殺雞焉用牛刀,還是讓晚輩來對付他們吧!」
溫婉君叫道:「凌大哥,慢點。」
凌君毅回頭道:「婉妹,有什麼事?」溫婉君笑道:「不知這姓楊的夠不夠資格和你動手?我想還是讓辜朋友先出手試他幾招的好。」說到這裡,一手理理鬢髮,轉過臉去,道:「辜朋友,這第一場,還是你上去接那姓楊的幾招吧。」她話聲雖然柔婉,但這話對辜鴻生卻無異是命令。
辜鴻生聽得不禁一怔,腳下猶豫了一下,但他性命操在人家手裡,不敢違拗,右手一抬,撤出了長劍,舉步朝楊志高面前逼去。
這下,直看得揚志高心頭猛然一凜,雙目盯注著辜鴻生的臉上,喝道:「辜鴻生,你怎麼了?可是被妖女迷失了神志麼?」
辜鴻生欠身道:「回總管,屬下很好。」敢情楊志高還是「青龍潭」的總管。楊志高道:「那你給我站到邊上去。」
辜鴻生苦澀的笑道:「總管原諒,兄弟這是情勢所逼……」楊志高吃了一驚,喝道:「你也想造反?」
辜鴻生額上流出汗珠,說道:「兄弟身中溫家『失魂丹』,不得不爾。」
溫婉君催道:「辜朋友,盡說幹麼,快動手呀!你今天放過了他,等出了山腹秘道,他還會放過你麼?」辜鴻生心頭驀然一震,咬咬牙道:「不錯,楊志高,今天兄弟除了和你一拼,確是別無路走。」揮手一劍,刺了過去。
楊志高又急又怒,右腕一翻,「噹」的一聲,壓位辜鴻生長劍,厲聲道:「辜鴻生,他們只有這幾個人,而且已入絕地,還能支持多久?你如何聽信亂黨的話?」
辜鴻生刷地抽回長劍,搖搖頭說道:「不成,兄弟如果沒有解藥,就活不過明天。」
楊志高厲聲道:「你依附叛逆,就活不過今天!」長劍一擺,大喝一聲道:「你們還不給我一起上把這幾個叛逆拿下了?」每一道門前,都站著一個青衣勁裝漢於,他們明明聽到「總管」下的攻擊令,但他們卻依然凜立如故,一動沒動。
楊志高氣得臉色鐵青,怒吼道:「你們都是死人?還不給我圍上去?」溫婉君淡淡一笑道:「他們雖然沒死,但不會再聽你的了。」
楊志高猛然一驚,怒聲道:「是你在他們身上做了手腳?」
溫婉君嗤的一聲笑道:「你說對了,他們都中了我的無形迷香,只留下你一個,那是我讓給辜朋友的。」楊志高聽得膽戰心驚,但他臉上絲毫沒露,沉哼一聲道:「好個妖女,手段果然毒辣得很!」
口中和溫婉君說著,左手「呼」的一掌,卻朝辜鴻生迎面擊去,人已借勢縱起,迅疾朝身後一道門戶倒躍過去。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他自以為這一掌突起發難,可以逼住辜鴻生的追擊,自己就可安然退入門內。只要退入甫道,裡面山道交叉,就無人能阻攔他了。
哪知他身形堪堪縱起,只聽凌看毅大喝一聲:「你往哪裡走?」左手擊出一掌。他這一掌出於,立時有一團強猛勁力,呼嘯湧出。但掌力並末擊向楊志高,而是擊到他身後四五尺處,正是那道石門的前面。
凌君毅內功精純,屢經大敵,使他對敵經驗大增,這一掌拿捏的時間恰到好處,他掌力撞到門口之時,楊志高往後縱退的人,也剛剛掠到!楊志高身為大內三等侍衛,一身武功自然也不會弱到哪裡去,在他縱退之際,陡覺身後風聲有異,百忙中驀地一吸氣,身在懸空,硬行向左扭轉,護胸左手閃電橫臂揮出。
他縱然應變得快,這一掌橫擊在凌君毅湧向石門的掌風邊緣,兩股勁力一交,他懸空發掌自然吃虧,一個人立被震出數步之多。但這是他預料中的事,主要是為了脫出凌君毅的掌風之外,因此身子被震飛起,落到數尺遠近,便自站定。只此一掌,他已發覺這青衫少年功力之高,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此一掌,凌君毅也同時發覺楊志高是一個勁敵。因為楊志高縱退的人,忽然撞上掌風,他縱有封架之力,也應該有措手不及之感。
但眼看就要為掌力擊中之時,他身在半空,居然扭轉身子,橫臂拍出一掌,再借勢飄退,非有高深內功和絕高輕功的人,決難辦到。
凌君毅拍出一掌之後,並未追擊。
榮敬宗手拂蒼鬢,呵呵一笑道:「楊志高,今日之局,你大概也可看得出來,如不束手就縛,要想生離此地,只伯比登天還難了。」
楊志高一張白皙的臉上,色如喋血,手中長劍一擺,厲聲道:「榮敬宗,你敢不敢和我拚個生死存亡。」溫婉君插口道:「你和辜朋友還沒比劃,就想逃走的人,還敢找榮老伯拚鬥?」
辜鴻生遲遲不敢出手,為的就是楊志高終究是清廷的三等侍衛,自己如果還想往上爬,就不能得罪了他,但此刻形勢已然完全改觀,只要聽榮敬宗的口氣,楊志高已無逃走的可能。
楊志高既然對他不再構成威脅,而且榮敬宗這一方已然佔了絕對優勢,此時再不出手,更待何時?要知一心只想陞官發財的人,沒一個不會投機取巧的,辜鴻生自然也並不會例外。溫婉君話聲方落,辜鴻生候地右足跨開一步,長劍揚處,左手劍訣朝前一指,說道:「楊總管,兄弟逼於形勢,說不得只好開罪了,你請!」楊志高怒哼一聲道:「好吧!勾結叛逆,與叛逆同罪,楊某就拿你祭劍。」喝聲出口,刷的一聲,長劍已經橫搖出去。
辜鴻生喝聲:「好!」霍地一個旋身,搶到楊志高側翼,長劍一招「金雕展翅」,往外疾展,森森劍鋒,閃電般猛刺敵人肩臂。楊志高身法快極,一劍出手,方位立變,反手一劍,應招發招。但聽「噹」的一聲,雙劍擊實,雙方的人都不禁後退了一步。
辜鴻生只覺虎口發熱,長劍被盪開了數尺,心頭暗暗震驚。
楊志高口中冷嘿一聲,突然欺身過去,長劍連展,接連刺出五劍。辜鴻生自然不肯示弱;劍法展開,攻守相連,接下對方五劍,也還擊了三劍,就候地分開。楊志高志在速戰速決,因此一分倏上,再次撲攻過去。兩人兩度交鋒,誰都不敢輕視對方,各自展開一身所學,力拼硬搏。
楊志高使的是「長白派劍法」,劍走剛猛一路,長劍起處,如龍蛇疾舞,如鷹隼迴翔,大開大闔,使得虎虎生風,煞是凌厲!辜鴻生的劍法,輕靈飄逸;變化繁複,一個人青光繚繞,來去如風。
候忽之間,已鬥了三五十招。楊志高最初自恃功力,以為辜鴻生只是自己一名下屬,還不是手到擒來?心中急於速戰速決,連番搶功之中,迭走險招。不料辜鴻生劍法輕靈之極,門戶又封得極嚴,打到三五十招,非但討不了半點便宜,而且有幾次過於急躁,還幾乎給辜鴻生長劍掃中,心頭不禁急怒交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35:36
其實楊志高不知道,辜鴻生比他更為吃力,他劍法雖然輕巧多變,但功力到底稍遜,用盡全九才能打個平手。而且每當兵刃相交,都感到對方劍上,有一股極大力道,猶如鐵錘挾風,當胸壓下,他不住的運氣凝功拚命支撐。
又拆了二三十招。楊志高這時也已看出,辜鴻生劍法雖然不弱,但功力卻比不上他。這一發現,楊志高不禁冷笑一聲,劍法一變,暗暗凝聚功力,劍身滿佈真力,開因之間,劍風激盪,一二丈內,嘶嘶有聲!只聽一聲「噹」「噹」劍擊之聲中,辜鴻生雖然接下了他幾劍,但—個人卻被震得連退了幾步。
楊志高一招得手,口中冷嘿一聲:「看你還接得下本座幾劍?」只不過幾招工夫,辜鴻生已被逼落下風,在楊志高著著進遏之下,不得不舉劍封架。劍劍交擊,「噹」「噹」金鐵交鳴聲中,辜鴻生越發後力不繼,被逼得汗流浹背,步步後退,幾乎已無還手之力。
溫婉君低聲道:「大哥,辜鴻生已經不行了,你快出手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不要緊,他還可以擋得兩三招。」話聲之中,但聽「嘶」的一聲,辜鴻生左袖已被楊志高劍鋒劃破,心頭驀吃一驚,急急後退。楊志高霍地欺上一步,又是一劍掃去。。
辜鴻生急忙舉劍封架,但聽「噹」的一聲,只覺右臂一陣酸麻,長劍被直盪開去。這下門戶大開。楊志高雙目通紅,一聲不作,振腕發劍,一道寒光,快逾逾電,當胸直刺過去。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楊志高但覺身側疾風諷然,似是有入直欺過來,他連轉念頭都來不及,突覺右腕一緊,已被人家扣住,緊接著一股大力從那人掌中傳出,五指一鬆,自己竟然身不由主一個顫抖,往後摔去。
這真是有如夢靨一般,連人家影子都沒看清,就稀裡糊塗地摔了個跟頭。但楊志高終究是大內高手,武功高強,藉著摔出之勢,長劍迅快在地上一點,雙腳從頭頂翻過,落到地上,人已筆直站穩。定睛瞧去,只見凌君毅空著雙手,瀟灑地站在自己面前。
楊志高不知青衫少年是誰,心頭又驚又怒,眼看對方空著雙手,一時不由得凶心突發,口中大喝一聲,呼的一劍,橫掃過去。他這一劍含恨出手,蓄勢而發,宛如匹練橫飛,劍光橫及八尺,以為對方空著雙手極難躲閃,如能把敵人攔腰兩截,豈不快哉?哪知劍光劃過,竟然撲了個空,凌君毅身法怪異,也不知是怎麼給他避過的,依然站在那裡,連腳步都未移過一步。
楊志高不禁怔了一怔,他不信自己在劍上下了二三十年苦功,連一個空著雙手的人衣角都刺不到。同時強敵環伺,同來五人均已中了那小丫頭的迷藥,自己若不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刺倒一個個人,急謀脫身,只怕真要毀在此地了。他想到這裡,哪還猶豫?手中長劍候地回轉,刷刷兩劍,直劈過去。他這兩劍,是繼橫掃一劍而發,說來較慢。其實不過轉了念頭的工夫。在旁人看來,他橫掃一劍落空之後,就接連著劈出兩劍。
這回楊志高看得清楚,第一劍劈出,凌君毅身形微微側了一下,劍光貼著他右側衣衫直落,第二劍自然比第一劍更快,劈向他往左避讓的身子。但凌君毅身上好像長著眼睛,劍勢未落,他身形又輕輕一側,這一劍又落了空。
楊志高簡直如遇見鬼魅,從他出道以來,從未遇到過這等離奇的身法,一時驚得不知所措!
凌君毅突然一聲長笑,右手一拾,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四尺長劍,劍尖朝楊志高一指,朗聲道:「姓楊的,你此時放下長劍,束手就縛,咱們只要廢去你武功,仍可留你一命,如再……」
楊志高到了此時,已經豁出命去,喝道:「老於和你拼了。」抖手一劍,急如星火,當胸就刺。
凌君毅冷笑一聲,長劍反手一絞,「嗒」的一聲,拍在楊志高劍身之上。
楊志高只覺執劍手臂,被震得一麻,五指劇痛,一柄長劍再也掌握不住,噹的一聲,落到地上。
凌君毅右腕一抬,雪亮、森寒的劍尖,已經點在楊志高的咽喉之上,冷笑道:「姓楊的,你還有何說?」
楊志高一聲不作,閉上了眼睛。
第39章 探破古井
榮敬宗看出不對,急忙一躍而出,伸手一指,點了他的穴道,然後用力捏開楊志高的下顎,只見他口中緩緩流出黑血!
榮敬宗跌足道:「這廝果然服毒自栽了。」右手一鬆,楊志高一個身子,「砰」然往後便倒。
溫婉君駭然道:「好厲害的毒藥!」
榮敬宗道:「這是大內特製的毒藥,只要用舌尖一撥,一口咬碎,就毒發身死,無藥可救。老朽一時疏忽,竟然讓他服下毒藥。」辜鴻生眼看楊志高服毒身死,心中暗暗放下了一塊石頭,急忙走將過去俯下身子,探手在他懷中一陣掏摸,取出用紅線串著的三枚金錢,遞給了榮敬宗,說道:「榮總管,這是開啟青龍潭石門的鎖匙,你老收了。」
榮敬宗接到手上,只覺這三枚金錢比一般制錢稍厚,入手甚重,想是純金製成,不覺問道:「青龍潭石門?青龍潭在哪裡?」原來他身為黑龍潭總管,卻不知「青龍潭」這個名稱。
辜鴻生道:「青龍潭就是青龍堂囚人之處,囚禁在裡面的,都是叛逆重犯……」
榮敬宗一手持須,奇道:「老夫身為黑龍潭總管,竟然不知此事。」辜鴻生道:「這是水總監來了之後,由楊志高一手建造的,這一帶的總稱,就叫青龍潭,楊志高是這裡的總管。」
凌君毅問道:「你說的石室在哪裡?」辜鴻生道:「石室就在這座六角大廳的下面。」
榮敬宗道:「如何下去?」
辜鴻生道:「開啟第一道門戶,須有六個人一齊動手,把這裡六個石凳同時朝中間推去,把石凳推到石桌底下,就可現出門戶了。」榮敬宗回頭看去,自己五人,加上辜鴻生,正好六人,這就說道:「咱們正好六人,那就一齊動手吧!」溫婉君看了被自己迷倒的五人一眼,問道:「榮老伯,這五個人,如何處置?」
榮敬宗道:「老朽之意,咱們先把地室中被囚的人,救出來了再說吧。」
當下就由榮敬宗、凌君毅、溫婉君、小桃、黑衣劍士和辜鴻生六人,各自分開站到六個石凳前面,由榮敬宗發出口令,大家同時把石凳往中間推去。
這六個石凳,如果一個人要想搬動,那就像生了根一般,但此時由六人同時推動,說也奇怪,居然應手推動,輕而易舉地推到了石桌底下。就在此時,只呀地底一陣隆隆輕震,那圓形石桌忽然緩緩往下沉去。
辜鴻生忙道:「榮總管,這石桌就是通往石室的升降機,一次可下去六人,要下去的人,等石桌下沉到與地面一樣平時,才可以跨上去。」
榮敬宗目光一掠,說道:「凌公子和老朽、辜兄三人下去就好,溫姑娘暫時在上面守留吧。」說話定時,石桌漸漸已沉到相地面相平,榮敬宗當先舉步跨了上去。
凌君毅、辜鴻生也相繼踏上。石桌下沉之勢原極緩慢。但沉入地面之後,下降就比先前快得多了。溫婉君不放心,手持火筒,站在圓形的窟窿口上,探首下望。
凌君毅手托「驪龍珠」,舉目打量,這下降之處,就像一口古井,自己三人,隨著桌面筆直下降。不消一會,石桌已經落到一間石室中間,便自停住。
凌君毅暗自估計,這筆直下降,離洞頂少說也在十丈以下了。
辜鴻生道:「到了,二位可以下去了。」說著,縱身躍落地面。
榮敬宗為人謹慎,等辜鴻生躍落之後,跟著縱身落地。這是一間四方形的石室,約有五六丈見方,但除了從上面降落的一張石桌六個石凳,四周空蕩蕩的別無一物。
辜鴻生落地之後,第一件事,就急急忙忙的移開一個石凳,很快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榮敬宗道:「辜兄,你這是做什麼?」說話之時,右手已經凝蓄掌力,只要發現辜鴻生有何異動,立可取他性命。
辜鴻生朝他苦澀的笑了笑道:「兄弟一條性命,繫在溫姑娘手裡,兄弟還不想死。這石桌降落之後,如果沒人把石凳移開,它就會自動往上升去,那時,除了上面再有六個人推動石凳,等它下降,咱們就無法上去了。」榮敬宗道:「原來如此。」說著,也順手移開一個石凳,坐了下來,一面問道:「這間石室,並無門戶,要如何才能開啟?」
辜鴻生一聲詭笑道:「這裡共有三道石門,榮總管在黑龍會耽了四十年,對山腹秘道的各處石門,自然最是熟悉不過。
開啟這三道石門,方法也並無不同,凡是黑龍會的人,只須舉手之勞,就可把它打開……」
榮敬宗沉哼一聲道:「那要這三枚金錢何用?」辜鴻生笑道:「這就是為了防備黑龍會萬一有了內奸,或者囚禁之人就是黑龍會的高級人士,難免有人冒死潛入,來此救人,看到石門開啟方法和各處甫道石門,並無異處,自會伸手按動機括,但在石門啟之時,也就觸動了裡面安裝的埋伏。
立時會有極厲害的暗器射出,開啟石門之入,縱有一身武功,也極難躲閃。」
榮敬宗哼道:「好惡毒的心機!那麼這三枚金錢,又有何用?」
辜鴻生道:「因此在開啟石門之前,必先投下一枚金錢,閉住埋伏,方可按動機括,開啟石門。」榮敬宗道:「老夫面前,希望你辜兄別耍花樣。」
辜鴻生道:「這個榮總管但請放心,兄弟說過,兄弟還不想死。」
榮敬宗道:「你知道就好。」伸手取出三枚金錢,朝辜鴻生遞去,說道:「那就有勞辜兄,去把三道石門,一齊打開了。」
辜鴻生接過三枚金錢,笑了笑道:「榮總管多疑的很。」
榮敬宗道:「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辜兄平日為人,老夫清楚得很。」辜鴻生聳聳肩道:「榮總管不相信兄弟,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雙手一掙,拉斷了串著金錢的紅線,站起身,舉步朝正面一堵石壁走去。
榮敬宗立時起身跟了過去,提著右手,力聚掌心,隨時都可發掌劈擊。凌君毅也不怠慢,緊隨著走了過去。
辜鴻生走近壁前,口中說道:「這間石室,是囚禁較為高級人士的,裡面一共有兩間,住得比較舒適,也不用戴刑具,因為到了這裡面,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出得去。」他一面說話,一面俯下身去。
原來石壁底下,有一條極細的裂縫,若非仔細察看,決難發現。辜鴻生彎著腰,就把手中一枚金錢,往縫中投去,但聽壁下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就偃無聲息。辜鴻生直起腰,舉手在壁上連按兩按,但見兩道石門,緩緩從中開啟,往兩旁移開。這石門之內,齊中隔為兩間,正面各有;道粗如兒臂的鐵柵和一道鐵門,裡面地方不大,卻有一張木床和一幾一椅,兩間石室完全一樣,但卻並沒有人。
榮敬宗道:「辜兄,這裡沒有人。」
辜鴻生道:「兄弟說過,這兩間是囚禁較為高級人士的處所,自然沒人,但兄弟總得打開來給你們瞧瞧。」隨著話聲,就把石門復了原。
榮敬宗問道:「兩邊的呢?」
辜鴻生道:「這兩旁是普通囚房,男左女右……」
凌君毅道:「你先去打開右邊的石室。」辜鴻生道:「凌公子兩位令友,是女的麼?」
凌君毅道:「不錯。」
辜鴻生不再多說,走近石壁,同樣先投下金錢,然後伸手打開石門。
石門方啟,只聽裡面響起一聲嬌脆的聲音罵道:「呸,你們這些賊黨匪類,狗強盜,你們能把姑娘怎樣?總有一天,姑娘砸爛你們賊窩,一個個宰了你們……」這姑娘好大的脾氣,一開石門就罵,但她咭咭呱呱的罵來,說得又快又脆,雖在罵人,卻罵得悅耳動聽!凌君毅不用看人,一聽她的口間,就知道是方如蘋!
這一剎那,凌君毅但覺心情一陣波動,忙叫道:「蘋妹,是我來救你來了,你和唐姑娘在一起吧?」隨著話聲,手托「驪龍珠」,走了過去,石門之內,自然也是一道鐵門,裡面沒有床,也沒有椅幾。裡面囚著三個姑娘,秀髮散亂,身上卻穿著男人裝束,青綢長衫,薄底粉靴,看去不但憔悴,而且不倫不類。不用說,她們被擒來此之時,是穿著男裝,後來才發現她們是女的。這三人,正是唐文卿、方如蘋和祝雅琴。
方如蘋聽到凌君毅的話聲,不禁驀然一怔。這是她多麼熟悉,多麼渴望的聲音?她日日夜夜盼望的就是這幾句話。她和唐姐姐每天說來說去,不知要說他多少遍,也只有說起他,才能解除岑寂,解除憂慮,解除她們的相思之苦!他也是她們唯一的希望。如今他真的來了,就站在她們面前!唐文卿一雙明亮的鳳目之中,突然流出兩行珠淚,顫聲道:「凌大哥,這不是夢吧?」
方如蘋喜得也流出淚來,大聲叫道:「大哥,你真的來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們的。你真的來了。」
她隔著鐵柵,含著淚珠,又說又笑,真如帶著雨珠的百合花,嬌憨如昔,只是清瘦多了!凌君毅看得又是高興,又有些心疼。他出道江湖,第一個就遇到方如蘋,他心裡一直把她看作小妹,自以為對她並沒有情愫,豈知情愫是在暗中滋長的,連自己也未必知道。直到此時,他才知道方如蘋在他心裡,佔著很重要的地位。因為這兩個月自己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她,此刻見了面,還隔著鐵柵,他幾乎想擁抱她,輕輕的安慰她—番。
但這不過一時間的情感波動,他立時警覺當著榮敬宗、辜鴻生兩人,自己有些失態,這就皺皺眉。問道:「你們怎會被黑龍會擒來的?」方如蘋厥著小嘴,說道:「就是那個叫柳仙子的妖婦婆,什麼柳仙子?哼,自稱仙子,不過是柳妖婆,柳妖精罷了,我和唐姐姐恨不得刺她幾劍,才高興呢。」
榮敬宗道:「辜兄,這道鐵門,如何開法?」
鐵門上,並沒有鎖,自然也由機關操縱。
辜鴻生接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這道鐵門,如何開啟,大概除了楊志高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的了。」榮敬宗濃眉微攢,回頭朝凌君毅道:「凌公於,你身上寶劍,不知是否削得斷?」
凌君毅經他一語提醒忙道:「晚輩試試。」
隨手抽出巨煙劍,一面抬目說道:「蘋妹、你們退後些。」
唐文卿、方如蘋、祝雅琴依言退後了幾步。
凌君毅跨上一步,緩緩吹了口氣,功運有腕,劍朝鐵柵上砍去。但聽「喀」的一聲,劍光過處,一支兒臂粗的鐵柱立被削斷,凌君毅一劍得手,信心大增,接連幾劍,便把鐵柵就砍成了一個大洞,凌君毅收起寶劍,方如蘋喜得一聲歡笑,很快從鐵柵洞中竄了出來!
「大哥!」她受了將近兩個月的委屈,一時悲喜交集,顧不得人,一下朝凌君毅身上撲來。
凌君毅超忙把她扶住,低聲道:「蘋妹,快站穩了,別孩子氣,教人家看了笑話。」
方如蘋經他—說,羞得粉臉通紅,站住身子。這時唐文卿、祝雅琴二人也相繼從窟窿中走出。
凌君毅迎著唐文卿含笑道:「二妹子,這些天,你們都受了委屈了。」唐文卿盈盈欲涕,一手掠掠鬃發,勉強笑道:「我們日日夜夜都盼望著凌大哥,總算給我們盼望到了。」
她不像方如蘋那樣,撲上身來,但一副脈脈含情的模樣,更顯得情意綿綿,她雖然說的不多,卻勝過了干言萬語。凌君毅望著祝雅琴,說道:「二妹子,這位姑娘……」
方如蘋沒待他說下去,搶著道:「大哥,她就是我時常和你提起的表姐祝雅琴咯!」一面回頭朝祝雅琴道:「表姐,他……」
祝雅琴被她這句「時常提起的表姐」,說得粉臉驀地一紅,抿抿嘴,笑道:「你不用說了,他就是你的……表哥……」
方如蘋口中「啊」了一聲,不依道:「你的他,就在對面,不用性急……」凌君毅給兩位姑娘鬧得不禁俊臉一紅,忙道:「來,三位姑娘,我替你們引見。這位是先父知友榮老伯,這位是辜大俠,這次能順利把你們救出,全仗這兩位鼎力相助。」
唐文卿、方如蘋、祝雅琴跟著朝兩人檢枉為禮,說道:「多謝榮老伯,辜大俠。」
榮敬宗連說:「不敢。」凌君毅接著又向榮敬宗介紹了三位姑娘的來歷。
唐文卿道:「凌大哥,和我們同時被擒的,還有黃山萬家和石門許家的人,就被囚禁在對面石室之中,一併把他們救出來才好。」辜鴻生接口笑道:「姑娘放心,兄弟就去把石門打開。」
方如蘋看了祝雅琴一眼,抿抿嘴笑道:「表姐,你放心好啦!」祝雅琴粉臉驟然一紅,陣道:「小鬼頭,看我饒了你才怪!」
話聲一落,纖腰輕扭,直向方如蘋撲了過去。方如蘋格的一聲輕笑,慌忙朝凌君毅身後躲去,口中告饒道:「表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祝雅琴不好再撲過去,披披嘴道:「你現在總算有了躲的地方,看你躲一輩子。」方如蘋扮了個鬼臉,輕笑道:「馬上你也有躲的地方了。」
唐文卿看她們披著長髮,身上又穿了男人裝束,這段咭咭格格的取笑著,看去不男不女的模樣,使人可笑已極,不覺低聲道:「二位妹子,快別胡鬧了,沒的叫人笑話。」
說話之時,榮敬宗已和辜鴻生朝對面石壁走去。凌君毅和三位姑娘也立時跟了過去。
辜鴻生取出第三枚錢投入石縫,然後按動機關,打開石門,這左邊石室,也和右邊一般,門內有著一道鐵門。幽暗的石室中,囚禁著兩人,正是萬人俊和許家驊。祝雅琴一眼看到萬人俊、許家驊兩人,穿著一身破舊衣衫,蓬頭垢面的模樣(他們喬裝水手,被金鉸剪饒三村所擒,自然是穿了一身破舊衣衫。),比自己三人還要狼狽,心頭不禁一酸,噙著淚水,很快撲了上去,隔著鐵門叫道:「萬大哥,許大哥,凌大哥來救你了。」萬人俊不由一怔,問道:「姑娘是誰?」
這也難怪,眼前這些人,他幾乎一個也不認識!方如蘋撩掠鬢髮,咭的笑道:「她就是和你稱兄道弟的祝靖,我的表姐祝雅琴,萬兄怎麼忘了?」
萬人俊聽得不禁又是一呆,失聲道:「姑娘就是……」
方如蘋沒待他說下去,就接口笑道:「小弟凌君平,這是唐二哥唐文慶。」
許家驊舒了氣道:「原來三位竟是姑娘!」
方如蘋咭的輕笑道:「你們到現在才知道?」說到這裡,伸手指指凌君毅道:「他是我大哥凌君毅,趕來救我們的。」萬人俊、許家驊同時抱拳施禮。
凌君毅早已抽出巨闕劍來,說道:「萬兄,許兄且請退後兩步,兄弟先毀了這鐵門,二位出來了再敘。」
萬、許二人依言退後了幾步,凌君毅接連幾劍,毀去鐵柵。
二人由窟窿中鑽出,大家少不得文有一番引介,然後分作兩批,由凌君毅陪同三位姑娘先登上石桌,辜鴻生把兩條石凳移攏,青石圓桌果然又冉冉上升,把四人運上六角大廳。等石桌恢復原狀,六個石凳立即自動移開。凌君毅就要大家動手,再把石凳推攏,石桌又開始往下沉下。唐文卿、方如蘋等三位姑娘看得暗暗稱奇不止。
凌君毅等石桌降下之後,才替唐文卿、方如蘋、祝雅琴三位姑娘,給溫婉君一一引見。姑娘家見了面,自然極易談得攏,一回工夫,就姐姐妹妹,叫得挺親熱,但各人心頭,卻不由的暗暗滋生陰影。不消多時,第二批四人也相繼上來。溫婉君取出解藥,彈到五個青衣漢子的鼻孔之上。那五人打著噴嚏,立時甦醒過來。
榮敬宗目射威稜,凜然喝道:「爾等聽了,黑龍會業已瓦解,韓占魁授首,水輕盈在逃,青龍潭總管楊志高已死。老夫念爾等平日尚無大惡,不願多肆殺戮,只要爾等立誓不再作清廷鷹犬,把失陷在迷陣中的百花幫一干人找到,等出了山腹,即可放爾等自去,爾等是否願意?」
那五個漢子眼看楊志高已死,大勢已去,同聲抱拳說道:「回總管,小的原是江湖上人,去年應募來的,並不知道黑龍會是清廷的鷹犬。總管放小的一條生路,小的哪有不願之理?」
溫婉君道:「這樣就好,你們把這五顆藥九吞了,這是嶺南溫家秘製的『失魂丹』,十二個時辰,沒有解藥,就終身變成白癡,無藥可救,但你們只要把失陷在迷陣中的人找來,等出了山腹兩道,我自會給你們解藥。」說完,取出五顆藥丸,放到石桌之上。五個青衣漢子聽說要他們吞服「失魂丹」,不禁面面相艦,露出了猶豫之色。
辜鴻生叱道:「你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方纔我不是也吞服了一顆?溫姑娘答應離開山腹之時,就給你們解藥,自然算數,快吞服了,別再耽誤時間。」那五個青衣漢子聽他這麼說了,果然各自取了一顆吞入口中。
榮敬宗目光閃動,看了眾人一眼,說道:「咱們這裡,人手倒還不少,但百花幫中人相識的卻只有凌公子、溫姑娘二位。
這進入迷陣前去尋人,如是雙方互不相識,極易引起誤會,老朽熟思之下,覺得還是二位進去,較為適宜。」凌君毅道:「榮老伯好說,救人一節,晚輩奉有姨母遺命,本是義不容辭之事,該當由晚輩二人進去才是。」
這聲「晚輩二人」聽得唐姑娘、方姑娘心頭不由「吟」的一跳,唐文卿生性內向,雖覺有些異樣,但卻不好啟齒。
方如蘋眨眨眼睛,望著凌君毅道:「凌大哥,我也要去。」
凌君毅說道:「小表妹,這條甭道之內,岔路分歧,黝黑無比,隨時都可能遇上凶險。你還是和唐姑娘、祝姑娘在這裡稍事休息,咱們找到了百花幫的人,立時就會退出,在此地會合。
人去多了,反而不便。」
榮敬宗道:「不錯,諸位還是在此稍候,這六道門,咱們現在只能分作二撥,搜完一道門戶,仍然要退出來,再搜一道門戶。諸位留在此地,正好替咱們守住退路,打個接應。」
辜鴻生道:「榮總管,原來你老還不清楚。這裡雖是青龍潭的出口,但六道戶,到了裡面,卻完全相通,咱們有兩撥人,分頭入內搜索,便已足夠,只要事先定好路線,逐一搜去,最後自可會合,由同一道門戶出來。」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須,笑道:「原來如此,哈哈,這就省事多了,凌公子,事不宜遲,你和辜兄率領他們(指青衣漢子)兩人一路。老朽和溫姑娘,由他們三個領路,大家多帶火種,就動身吧!」凌君毅道:「晚輩遵命。」
辜鴻生道:「青龍潭的人,每人身上都帶有特製火筒,只是路線必須事先約定了逐一搜去,才不致遺漏。」
榮敬宗道:「這個就有勞辜兄分配了。」
辜鴻生轉臉朝五個青衣漢子道:「兩撥人可由天門人右轉,至地門出。另一組可由地門入,右轉至天門出。」五個青衣漢子同聲應「是」當下就由榮敬宗、溫婉君率領三名青衣漢子,燃起火筒,朝左首「天門」而入。凌君毅、辜鴻生率領兩名青衣漢子,燃起了火簡,朝右首「地」門進去。其餘的人留守六角大廳。
方如蘋等眾人走後,不覺翠眉微顰,問道:「唐姐姐,不知道凌大哥他們去找的百花幫又是些什麼人?」
唐文卿道:「黑龍會不是把我們當作百花幫的人麼?可能這兩個幫會,最近有極大的衝突,凌大哥幫著百花幫破了黑龍會,才把我們救出來的。」說著,回頭朝小桃問道:「姑娘,我說的對才麼?」小桃欠身道:「姑娘言重,小婢叫小桃,是伺候榮總管的,知道的不大清楚,好像那位凌公子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和黑龍會韓會主有殺父之仇,榮總管是凌公子父親的好朋友,所以幫著凌公於破了黑龍會。」
方如蘋道:「那麼那位溫姑娘呢?」
小桃道:「小婢方才聽到凌公於說過,溫姑娘原和凌公於相識,凌公子混入百花幫,溫姑娘為了協助凌公子,才改扮成百花幫的玫瑰混進去的,方才被凌公子從迷陣中救出來。」
祝雅琴道:「凌公於既是混進百花幫去的,怎麼又會當上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呢?」小姚道:「這個小婢就不知道了。」
唐文卿道:「我看這中間一定有著很多曲折,還是等凌大哥出來,再問他不遲。」
方如蘋抿抿嘴,輕笑道:「要問,你去問他。」
凌君毅一行人,由辜鴻生手執火筒,走在前面引路,第二個是凌君毅,手上托著「驪龍珠」,兩名青衣漢子也手執火筒跟在凌君毅後面。黝黑的甫道中,有三支火筒火光,火光照耀,已極明亮,就是站在十丈以外,也可清晰地看清楚人面。凌君毅方才進入石門兩道,不過十來丈深,還看不出「迷陣」的奧秘。
這回由辜鴻生引導,進了「迷陣」,但覺左轉右轉,夾道中岔路分歧,多得有如蛛網一般。有許多岔路彎彎轉轉走了好一陣,原來只是一條死巷,但等你回頭之時,就會走入另一條岔路。
如果沒有人帶路,只要走錯,包管你兜上半天還摸不出來。凌君毅此行任務,是搜索失陷在「迷陣」中的人,因此每一條岔路,都得走到,就是遇上死巷,也要看看有沒有人,才能退出。
凌君毅暗自留心,這一路雖然岔路縱橫,轉來轉去,使人頭昏目眩,但每逢較寬的主要甫道,都是向右轉彎,絲毫不錯。
他先前還對辜鴻生懷著戒心,漸漸覺得辜鴻倒是十分賣力。先前他對溫婉君強迫辜鴻生服下嶺南溫家獨門秘製的「失魂丹」一事,心內頗不為然,覺得這種手段不夠正派,但此時看來,對付小人有時也確實不能太正派。凌君毅既然發現辜鴻生並無異心,也就一心一意耳目並用,放在搜索百花幫的人上去了。
迷陣主要甬道雖然只有六條,但因岔路交叉,極盡複雜,有時走來走去,走了好大一會工夫,仍然在這條甬道之上,找人的工作,必須每一個角落都走到,自然極費時間。
正行之間,凌君毅突然聽到十數丈外,依稀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的聲息。那聲音可說比落葉還輕,一個人若非內功已臻上乘境界,而且正在凝神細聽,幾乎無法聽到。因為四個人正在奔行之際,雜杏的腳步聲,已可蓋過旁的聲音,要在自己一行人的腳步聲之中,捕捉比腳步聲更為細小的聲音,實是一件十分困難之事。而且那聲音還在十數丈之外,也許那只是一頭山鼠,受到了驚,從石壁間掠過。
總之,那聲音輕微已極,但凌君毅略為傾聽,就突然駐足,低聲道:「辜兄且住,前面是否有一條岔道?」
辜鴻生依言站住,答道:「不錯,但此處離岔道,還有十丈遠近。」
凌君毅道:「前面岔道之中,有人埋伏,不知是敵是友?」
辜鴻生奇道:「前面岔道,有人埋伏?凌公子如何會知道的?」
凌君毅道:「在下依稀聽到前面十丈遠處,似有四五個人呼吸之聲,但咱們前面,乃是一條直路,並不見人影,想來是隱匿在岔道上了。」辜鴻生聽得吃了一驚,詫異地道:「凌公子已經聽到他們的呼吸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11:37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36:26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甭道上傳聲較遠,何況對方幾人隱身暗處,伺敵心切?心情緊張,氣息自然較平常粗大了。」
辜鴻生輕歎一聲道:「凌公於這份造詣,兄弟當真佩服之至!」餘音未落,突聽一陣衣抉飄風之聲,但見四道人影已從兩邊橫貫的岔道上閃掠而出!緊接著只聽一個嬌美的女子聲音喝道:「來人站住,要命的棄去手中兵刃,把人留下,否則你們三個賊黨!一個也休想活命。」敢情她早巳看清有三個是黑龍會的人,這句「把人留下」,原來誤認為凌君毅被他們擒住,押著經過這裡!
凌君毅前面,是手持長劍的辜鴻生,凌君毅後面,是兩個青衣漢子,這情形,確也像極被人擒住了一般。
凌君毅聲音入耳,心頭不覺大喜,急忙一掠而上,大聲說道:「幫主,在下正是找你們來的。」
「啊……」黑暗之中,響起一聲驚喜交集的輕「啊」聲,一條苗條人影,迎著溯然飛掠過來,叫道:「凌兄……」她心頭充滿了欣喜,宛如遇上親人一般,飛快的撲了上來。她是個女孩兒家,尤其失陷在這暗得不見天日的甭道之中,一旦遇上了日夜縈心的情郎。她要盡情的,不顧一切的撲入他懷裡,她需要他的慰藉,也需要他的愛撫,但她畢竟是百花幫的幫主,當著外人,當著四名使女,她不能失去了幫主的身份!這是凌君毅一聲「幫主」提醒她。
她飛奔過來的人,忽然在相距數尺之間,停了下來,一雙盈盈鳳目之中,已經滿含著過份驚喜的淚水,婉然笑道:「凌兄,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你沒有事吧?我們這一路人,全失散了……」她雖在笑,但臉頰上已經滾落兩行淚珠,接著說道:「你看,如今只剩我們這五個人,我真不知如何向師傅交待?」凌君毅安慰道:「幫主也不用難過,這裡是青龍潭迷陣,失散了的人,總可找得到,在下就是找你們來的。」
牡丹抬眼看了辜鴻生等三人一眼,問道:「他們不是黑龍會的人麼,怎麼……」
凌君毅沒待她說完,笑了笑道:「黑龍會已經破了……」
牡丹聽得又驚又喜,一雙鳳目之中,射出異樣神采,含情脈脈的道:「這又是凌兄建了大功!唉!我真慚愧死了。」
凌君毅一時不便多說,只是催道:「在下一行,總算找到了幫主,只是這迷陣之中岔道極多,咱們是分兩路入內搜索的。
咱們這一路,尚未搜索完畢,時間寶貴,幫主只好和在下同行了。」牡丹理理鬃發,婉然笑道:「我們不知在這裡轉了多少時光,連身上帶的火折子都燃完了,自然和你一起走了。」
凌君毅抬抬手道:「辜兄三位手上都有火筒,就請走在前面吧。」當下由辜鴻生三人走在前面帶路,牡丹和凌君毅走在中間,四名侍女則跟在兩人身後而行。
壯丹和凌君毅並肩走著,一面側臉問道:「還有一路是誰?」
凌君毅想了想,覺得遲早要和她說的,倒不如此時告訴她的好,這就笑了笑道:「這人幫主原是極熟,但其實已經並不是她。」牡丹聽得奇道:「凌兄說的是誰?」
凌君毅道:「玫瑰。」牡丹嗤的道:「你說九妹……」
凌君毅道:「玫瑰是你們派去黑龍會臥底的人,早已被黑龍會識破遇害,現在喬裝玫瑰的則是溫婉君……」牡丹神色一變,說道:「她是黑龍會的人!」
「不!」凌君毅道,「她是嶺南溫家的人,和在下原是素識。
她無意中發現玉蕊她們麻袋中裝的竟是在下,就喬裝玫瑰一路跟了下來。……」壯丹膘了他一眼,神秘一笑,幽幽地道:「你們很好,是不是?」她這一笑之中包含著淡淡的幽怨和黯然的神色,使人更覺她情意徘側。
凌君毅想起太上臨終時的叮囑,心頭感到一陣跳動,忙道:「在下和她只是……」牡丹不待他說下去,輕聲說道:「不用解釋,我不會怪你的。」這句話,說得很輕,大概只有凌君毅可以聽到,但她一張粉臉,已經陡然飛紅起來!
凌君毅也覺得臉上發熱,心頭一陣感動,低聲道:「謝謝你……」兩人隨著大家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凌君毅又道:「幫主,還有一件事,大概也出於你意料之外。」牡丹眨動一雙清澈大眼,問道:「什麼事?」凌君毅道:「你知道太上是在下什麼人?」這話確實問得牡丹大感意外,問道:「是你什麼人?」凌君毅道:「姨母,是家母的妹子。」壯丹驚喜地道:「真的!啊,我想起來了,你說過伯母姓鐵,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凌君毅就把外祖父手創黑龍會,母親成婚之日,太上負氣出走,韓占魁如何出賣黑龍會,大概說了一遍。
牡丹輕哦—聲道:「原來還有這許多曲折,難怪你要三妹來跟我說,萬不可說出伯母姓鐵的事來,哦!伯母也來了麼?」凌君毅道:「家母已經走了,她老人家現在岳姑廟,要在下領幫主前去和她老人家見面。」
「啊!」牡丹臉上不期飛起一片紅雲,卻掩不住她的興奮和喜悅,嬌柔地問道:「我師傅,是不是也在岳姑廟?」凌君毅一時感到難以作答,口中含糊地應著。差幸前面已經到了出口,大家魚貫走出,回到六角廳上。
方如蘋迎著叫道:「凌大哥,找到百花……」話聲末落,只見凌君毅身後,跟著走出一個絕色女子。只見她身上穿一件窄腰身玫瑰紫裌衣,鵝黃色胸間繡著碗大一朵牡丹的坎肩兒,蔥綠續子百榴裙,腰間懸著一口寶劍。頭挽宮髻,斜替著一支珠鳳,鬢邊青絲略現蓬散,少說也有一二天沒有梳理,卻生得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如美玉,眼若秋水,看去不見奢華,卻有一種高華絕俗之氣!
淡雅端莊,人稱百花幫主,嬌婉多情,真是群芳魁首!方如蘋看得不覺一怔,連底下的話,都嚥了下去。
牡丹含笑問道:「凌兄,她就是溫家妹子了?」唐文卿心頭也在暗暗嘀咕,怎麼又是一個對凌大哥口氣親切、態度親密的姑娘!
方如蘋搖搖頭道:「我不是溫姐姐,我叫方如蘋,姐姐是……」話聲未落,忽然朝對面一道石門指了指,說道:「溫姐姐也出來了。」對面一道石門中,果然也魚貫走出一行人來,那是兩名青衣漢子,榮敬宗、溫婉君、玉蘭、紫薇和一個背負長劍的灰袖老尼——明月。
溫婉君、玉蘭、紫薇一眼看到牡丹,口中驚喜地叫了聲:「幫主!」一齊奔了過來,神色恭敬,躬身施禮。
方如蘋聽大家叫她「幫主」,也暗暗驚奇不止。
牡丹走上一步,一把抓住溫婉君的雙手,感激的道:「溫姑娘,蒙你一路賜予協助,還救出三妹等人,我不知如何感謝你才好。」溫婉君聽得—怔,問道:「幫主已經知道了?」
牡丹點點頭道:「凌兄方纔已經告訴我了。」目光轉動一下,接著問道:「我們一路,還有左護法冷朝宗和冉遇春、葉開先三人,都沒見到嗎?」
凌君毅黯然道:「冷朝宗、葉開先俱已身死,冉遇春衝出『劍道』,身負一十八處劍傷,現在還在外面運功療傷。」牡丹神色一黯,說道:「我們這一路真是敗得很慘。」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抬,朝凌君毅問道:「凌兄,你看到二妹她們麼?」
凌君毅道:「在下進來之時,在一處甫道上,還遇到蔡良,他傷得很重,只用手指指方向,已經說不出話來。後來聽韓占魁的口氣,副幫主一行人,大概失陷在飛龍堂裡,咱們從此地出去,就到飛龍堂救人去了。」接著就替在場之人,一一引見。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鬢,說道:「凌公子,此間事了,咱們那就快些走吧!」
一行人由榮敬宗為首,離開六角大廳,仍由原路退出。大家經過「劍道」之時,不禁看得暗暗咋舌不止。辜鴻生走在前面搶著打開石門。冉遇春首先搶了上來,迎著牡丹、凌君毅兩人,連忙躬下身去,說道:「幫主、總座都出來了,屬下正在焦急。這石門之內,埋伏了上千支利劍,不知總座一行,是否能履險為夷,要他們開啟石門,他們又找不到機括所在……」
凌君毅道:「冉兄傷勢已經痊好了麼?」
冉遇春道:「屬下幸蒙總座救治,如今總算好了。」
凌君毅道:「如今兄弟已經不是總護花使者,冉兄不可如此稱呼。」
玉蘭望了牡丹一眼,詫異的道:「凌相公好端端的,怎公…。」
凌君毅苦澀一笑道:「說來慚愧,在下追入黃龍洞之前,全軍盡沒。在下在黑龍潭遇上太上之時,已經引咎辭去總護花使者職務,後來得知幫主、副幫主兩撥人,也被黑龍會引入岔路,失陷在青龍潭和飛龍堂兩處,因此在下自告奮勇向太上討令,救出兩路人馬,稍贖前衍。離開這山腹秘道,在下也就不是百花幫的人了。」他因太上是自己姨母,人已死了,不顧再提軟轎中預置炸藥之事。
牡丹嬌柔一笑道:「凌兄就是不干總使者,也是百花幫的自己人,總不錯吧?」
凌君毅想到太上臨終時說的話,不覺玉臉一紅,汕汕的說不出口來。
方如蘋眼看走一段路,就有一道石門,而且都由機括啟閉,心頭更是驚異不止,悄悄說道:「唐姐姐,要不是凌大哥來救我們,就算他們放了我們,也逃不出去呢!」
祝雅琴道:「可惜爹沒有來,他老人家一生精研土木之學,像這樣的山腹甫道,到處都是由機括啟閉的門戶,給爹看到了,只怕不肯出去了呢!」
一行人邊說邊走,不多一回,已經走上一條較為寬闊甬道。
榮敬宗腳下一停,回身道:「大家注意了,現在咱們已經走出『青龍潭』的範圍,前面那道石門之外就是飛龍堂了。飛龍堂最厲害的『十絕劍陣』,和『十二星宿』雖已殲滅,但他們是對外的組織,其中仍然不乏高手,大家務必小心戒備才好。」隨著話聲,大步朝前行去。走不多遠,前面果然已到盡頭,一道石壁,擋住了去路。
榮敬宗腳下一停,舉手在壁上按了兩按,石門自啟,就大步跨了出去。門外當然還是甫道,但榮敬宗才走了四五丈遠近,辜鴻生便急步趨了上去,低聲說道:「榮總管請留步。」
榮敬宗回頭道:「你有什麼事?」辜鴻生道:「榮總管只怕沒到過『飛龍關』吧?」
榮敬宗訝然道:「飛龍關?老夫確實未曾到過?飛龍關又在何處?」辜鴻生陪笑道:「飛龍關和青龍潭同樣是改建後才有的名稱,統屬水總監轄下,是黑龍會兩處最機密的地方,你老如果筆直走去,那是到飛龍堂去了。」
榮敬宗哼道:「如此看來,老夫當了二十幾年黑龍潭總管,當真是白當了。」說到這裡,接道:「你說飛龍關該往哪裡去?」
辜鴻生道:「飛龍關暗門就在這裡,只是此門開啟之時,兩邊甫道,即自動堵死,咱們人數較多,須要大家擠一擠才行。」當下就要大家站在一起,然後由辜鴻生先在右首石壁腳下摸索了一陣,再到左首壁下,同樣摸索了一陣,但聽地底響起一陣隆隆軋軋之聲,像水閘一般,把索道堵死。方纔還是一條筆直的甬道,轉眼之間已經變成了橫貫的通道。眾人差幸站在一起,事先若無準備,就可能被石壁隔斷。
榮敬宗看得目瞪口呆,沉哼道:「這是什麼時候改建的?」辜鴻生道:「大概快有十幾年了,還是戚承昌兼任本會總監之時,開始建造的。」
他用手朝右首甫道指了指道:「百花幫的人,如果進攻飛龍潭,不用動手,就可把他們由此處引入飛龍關去,只要一入飛龍關,那就和進入青龍潭一樣,只須把此處封起,就再也休想衝得出來。」榮敬宗凜然道:「那麼咱們進去了,該當如何?」
辜鴻生道:「這個榮總管但請放心,這道門戶的機括就在門下,甫道變更之後,外面就無法開啟,咱們只要分幾個人,守住此地,即可無事。」牡丹看了眾人一眼,說道:「三妹,你和十妹(紫額)、明月師太以及榮莉等四人,一同留在這裡好了。」
凌君毅伯他們幾人實力不足,含笑朝牡丹、唐文卿等人道:「咱們只是進去救人,這裡面既稱『飛龍關』,也許有什麼厲害埋伏,人數去多了反而不好。依在下之見,幫主、唐姑娘、祝姑娘、溫姑娘、方小妹和小桃姑娘,都留在此地,不用進去了。」牡丹道:「不,賤婢是百花幫幫主,自然要進去的了。」
榮敬宗道:「那就這樣吧!諸位留守甫道,咱們進去救人。」當下仍由辜鴻生帶路,榮敬宗、凌君毅、牡丹、萬人俊、許家驊、冉遇春和三名黑龍潭劍手,一行十人朝左首甫道中走去。深入十餘丈,忽然地勢開朗,形成一個寬敞的石室,少說也有六七十丈見方。迎面一堵大石壁,中間橫刻著「飛龍」二個朱紅大字,字下是兩扇朱漆大門。大門當然也是石門,只是漆上了朱漆,看去就像是門。不像其他石門,沒有門的跡象,只是一堵石壁而已。尤其這兩扇門上,還按著兩個黃澄澄的銅環,看去更顯得十分氣派。
「飛龍關」確實像一座關,不知道的人,看了壁上「飛龍」二字,準會把它當作飛龍堂。
百花幫副幫主芍葯率領的一路人馬,就是這樣,被誘進「飛龍關」去的。
榮敬宗到了關前,目光左右一陣打量,回頭問道:「辜兄可知這飛龍關裡面的情形如何?」
辜鴻生道:「兄弟曾奉命來過兩次,但都到關下為止,裡面情形如何,兄弟也不大清楚。只是聽飛龍關關主胡全偶而談起,好像裡面有很多石室。」榮敬宗道:「胡全昔年曾在老夫手下當過巡主,你去叫他出來。」
辜鴻生陪笑道:「兄弟忘了你老昔年曾在飛龍堂當過副總巡主,胡全還是你老的屬下。」榮敬宗輕輕歎息一聲道:「那時是反清的黑龍會,如今黑龍會已成了清廷搜殺反清志士的機關,時勢已經不同了。」
辜鴻生說話之時,已經走上前去,伸手抓住銅環,左右轉動了三下。
只聽從銅環口中,傳出一個人的聲音問道:「外面是什麼人?」
辜鴻生道:「黑龍潭榮總管請胡關主答話。」裡面那人道:「在下立時進去通報。」接著就寂然無聲。過不一會,但見兩扇朱紅大門呀然開啟,兩名黑衣勁裝漢子,手提燈籠並肩從門中走出。後面緊隨著一個身穿青袍,年約五旬的漢於,急步迎了出來。一眼瞧到榮敬宗昂首站在眾人前面,慌忙趨上兩步,連忙拱手道:「屬下不知榮總管光蒞敝關,有失迎迓,還望總管恕罪。」
榮敬宗拂髯笑道:「胡兄不可多禮,兄弟如今已經不是黑龍潭總管了。」胡全躬著身子,陪笑道:「如此說,榮公定是高昇了。」
榮敬宗臉色二沉,微哼道:「胡兄心裡,難道除了陞官,就沒有別的思想?」胡全聽得不禁一怔,望著榮敬宗,囁嚅說道:「榮總管……」
榮敬宗道:「胡全,老夫問你,你當初身為黑龍會的巡主,可是曾在太陽神前起過誓的教友麼?」胡全驚恐地張了張嘴,應道:「是……」
榮敬宗道:「好,老夫現在告訴你,韓占魁業已授首,水輕盈敗走在逃,黑龍會已經破了,你陞官的迷夢也可以醒醒了。」胡全驚駭的臉白如紙,拭著汗水,道:「你老是……是……」榮敬宗道:「你把百花幫失陷的人放出來,老夫念在昔日的情誼,可以饒你不死,離開此地……」話聲未落,突聽「飛龍關」中,響起一聲大笑,說道:「榮兄果然在這裡,兄弟來的還算不遲。」隨著話聲,已從石門中,走出兩個人來。
前面一個空著雙手的瘦小老頭,正是飛龍堂堂主金鉸剪饒三村,稍後一個則是黃龍堂堂主郝飛鵬。兩人身後,魚貫走出五個身穿黑色勁裝,手持烏黑狹長劍的漢子。
胡全急忙躬身道:「屬下見過堂主。」饒三村皮笑肉不笑地道:「榮兄要你把百花幫失陷在關中的人放出來,胡兄意下如何?」
胡全機伶一顫,躬身道:「屬下不敢。」郝飛鵬目光一動,赫然笑道:「百花幫幫主居然也來了。」牡丹冷笑道:「我來了又怎樣?憑你們仗著區區埋伏,就能困得住我了麼?」萬人俊看到饒三村、郝飛鵬身後五個黑衣漢子的裝束,驀地心頭一震,回頭朝許家驊道:「許兄,你看清楚了,這幾個賊子一身裝束,是不是和夜襲石門貴莊的人十分相似?」許家驊點頭道:「不錯,殺害我全家的賊人,正是如此裝束!」
萬人俊切齒道:「那就對了,夜襲寒家的人,也正是如此。」許家驊哪還忍耐得位,手中長劍一挺,閃身掠出,大聲喝道:「姓饒的,他們可是你的手下麼?」
萬人俊也並不怠慢,跟著閃身而出。
饒三村看到兩人,不覺呵呵一笑道:「你們也出來了。」
許家驊厲聲道:「我問你,他們可是你手下?」饒三村看了五個黑衣漢子一眼,說道:「沒錯,他們是飛龍堂的劍手,你問這個作甚?」萬人俊雙目通紅,掄了掄手中長劍,問道:「夜襲黃山和石門許家驊殺害兩家數十口,可是飛龍堂干的?」饒三村看了兩人一眼,陰笑道:「你們問這幹什麼?」
萬人俊道:「你說,是不是你姓饒的率人殺的?」饒三村道:「不錯,那是上面交下來的,黃山萬家和石門許家,都和前明餘孽有過勾結,上面不想再興大獄,才命老夫把兩家叛逆收拾了,這已經是法外施仁……」萬人俊、許家驊聽得熱血沸騰,沒待他說完,不約而同地大喝一聲:「惡賊納命。」兩條人影,急撲而起,兩支長劍同時朝饒三村刺去。
金鉸剪饒三村豈會把兩人放在眼裡,口中陰惻惻笑道:「小伙子,好端端的,話沒說完,怎麼動起手來了?」雙手一分,左右兩手的食、中二指,已經分別夾住了兩人劍尖。
這一手使的正是「金鉸剪」神功,但他並未把兩人劍尖夾斷,只是夾住了不放,陰聲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老夫和榮總管還未打交道呢!」
萬人俊、許家驊刺出的長劍被人夾住,心頭不覺大驚,急急翻腕一掙,但金鉸剪雙手兩個手指比鐵鉗鉗得還牢,哪想掙得分毫?直等金鉸剪話聲一落雙手輕輕一抬,兩人但覺劍上突然傳來一股大力,朝處一繃,連劍帶人,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萬人俊、許家驊既然證實了殺害自己全家的仇人就在眼前,哪還顧得了自己武功和人家差了一大截?兩人—退即上,同時厲聲喝道:「老賊納命,小爺就是黃山萬人俊。」「我就是石門許家驊。」兩支長劍,急如電閃,劃起點點寒芒,一左一右,快攻急刺過去。
饒三村大笑道:「哈哈,原來是兩家漏網的餘孽,如此甚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老夫就先打發了你們吧?」話聲出口,不避不讓,反而朝兩人快攻急刺的劍鋒中迎去。
「黃山劍法」素以沉穩著稱,一經展開,就大開大闔,隱挾風雷!萬人俊滿腔血仇,恨不得一劍就把饒三村劈成兩片,是以一上手就連施殺著,劍光連閃,勢如厲雷驚霆,每一劍都鋒芒逼人。石門許家驊「六合劍法」則以點刺為主,如萬點銀雨,飄灑而至,據說「六合劍法」練到最上乘境界,振腕一劍,可同時刺中人身三十六大穴,可見發劍之快了。
許家驊此時和萬人俊有著同樣心情,一家二十八口血仇,橫豆心頭,已非一日。此時和仇家動手,哪有什麼顧忌,一柄長劍,在他咬牙切齒中使出,自然急驟如風,綿密如雨,點點鋒鏑,盡量找饒三村的要害大穴下手。這兩人一左一右,全力撲攻,一個劍橫掃,如匹練橫飛,一個劍挺刺,如萬劍擊心,劍勢各異,凌厲得使人驚心動魄。
金鉸剪饒三村手無寸鐵,一條瘦小的人影,就在劍光照繞、寒鏑密集之中竄來竄去,東躲西閃!他似乎在兩人急攻之下,除了躲閃,根本無法還手。但不論兩人劍法如何快速凌厲,卻始終刺不到他的身上,甚至連一點衣角也沒沾上邊。有時這一劍明明可以刺到某處要害,就是差了這麼一寸距離,任你如何撲攻,總差著這麼一寸!須知饒三村以「金鉸剪」成名,他一生功力,就練在四個手指頭上工夫(食中二指),和人動手過招,不論刀、劍、鞭、戟,只要被他兩個指頭一夾,無不立斷。
萬人俊、許家驊仇怒縈心,拼上了命,連自己刺出的長劍,一寸寸的被人截斷,都渾無所覺,依然一味的急攻硬撲,步步逼上!這一段話,從字面上看來,好像已經纏鬥了好一回工夫,實則三方動作,都是快逾掣電,前後也不過七八個照面。但兩人手上三尺長劍,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己被饒三村施展「金鉸剪」神功,接連夾斷了七八寸左右:凌君毅看出情形不對,要待出聲喝阻,但聽饒三村突然大笑一聲:「你們兩個小於接著了。」雙手揚處,每一隻手上飛射出七八點寒星,分向兩人飛射而去。
萬、許兩人不知自己長劍正在被人家一寸寸的截斷,長劍斷一寸,他們就逼上一寸,此刻二方相距只不過三尺左右。對方這一突起發難,可以說饒三村一出手,就已到了兩人身上,世間縱有最好輕功的人,在這等短距離中,急切之間要想及時躲閃開去,也是極無可能之事!何況這一手,本是饒三村的絕招。他空著雙手和人動手,光是夾斷人家兵刃,又有何用?當然要把夾斷了兵刃,回敬人家,才是殺著。就憑這一手「劉海灑金錢」,不論敵人遠近,二十年來武林中還沒有人能從他手底下全身而退,逃出過性命。
但就在饒三村雙手揚起之際,不,該說是兩蓬斷劍射到一尺左右,就有—道人影,比閃電還快,一下越過萬、許兩人身子,到了饒二村面前。雙袖一抖,把兩蓬斷劍一齊接了下來,左手反手一掌,「砰」的一聲,手背擊中饒三村胸口。
饒三村做夢也想不到來人身手會有這般快法,自然也無從閃避,口中不覺悶哼一聲,兩眼發黑,腳下跟著踉蹌後退。這人正是凌君毅。他看出情形不對,立即以最快身法,搶在萬人俊和許家驊前面,施展「乾坤袖」,接下饒三村打出的兩截斷劍,也趁勢給他反手一掌。等到饒三村悶哼出聲,他早已經回到了原處。
牡丹眨動一雙清澈的大眼,含情脈脈,低聲說道:「凌兄好快的身法!」她話聲未落,只聽饒三村又是—聲大叫,身子往後便倒。原來萬人俊、許家驊只覺眼前人影一閃,兩蓬暗器業已不知去向,饒三村一個人腳步踉蹌,似是傷得不輕,兩人復仇心切,哪肯輕易放過?不約而同的直欺過去,長劍一送,兩支斷劍一左一右,同時刺入饒三村的心窩。
那五個黑衣漢子睹壯大驚,吆喝一聲,不約而同的手中長劍一振,縱身朝兩人急撲過來。萬人俊殺機已動,一腳踢開饒三村屍體,斷劍劃起一道銀光,截著兩個黑衣漢子動上了手。
許家驊也毫不含糊,轉身發劍,和另外三個黑衣漢子鬥在一起。
牡丹看出這五個黑衣漢子身手極高,萬、許兩人一對一還差不多,如今一個以一敵二,一個以一敵三,只怕不是對方對手,這就回頭道:「冉護法,咱們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冉遇春躬道:「屬下遵命。」話聲出口,人已飛撲出去,右手一抬,一點鮮紅指影,閃電般朝和許家驊動手的一個黑衣漢子背後戳去。「血影指」是旁門中最厲害的指功之一,發指無聲,中人無救。那黑衣大漢正在全力撲攻,鼎足而立,把許家驊困在三人劍影之中,不防冉遇春這一指無聲無息地襲到背後,口中悶哼一聲,立時撲倒地上氣絕而死。另一個黑衣漢子眼看同伴突然倒地死去,心頭驀地吃了一驚,捨了許家驊,橫劍朝冉遇春掃來。冉遇春早就注意了他,身形一偏,避開對方橫掃一劍,立還顏色,左掌右指,反擊過去。許家驊以一敵三,轉眼之間三去其二,壓力一鬆,精神為之一振,口中大喝二聲,劍勢陡盛,一柄斷劍,立時使得寒芒飛灑,風飄萬點!再說百花幫主牡丹在冉遇春飛撲出去的同時,鏘然劍鳴,掣劍在手,鳳目含煞,嬌聲喝道:「郝飛鵬,你亮劍。」
郝飛鵬眼看饒三村已死,對方幾個高手,都尚未出手,心頭正在暗暗打鼓,今日之局,看來已是一敗塗地,自己再不見機,只怕也非把老命送在這裡不可!
他正在盤算之際,聽到百花幫主的喝聲,不覺沉笑道:「幫主要和郝某動手!郝某自當奉陪。」口中說著,果然伸手從背上摘下長劍,左腳斜跨一步,橫劍側立,算是擺開了門戶。其實他這斜跨一步,正是便於向「飛龍關」撤退,留的後步。
牡丹冷笑一聲,雙足一點,身化一道銀虹,直向郝飛鵬平射過去。
她和郝飛鵬相距足有三丈來遠,這一招馭劍平射,使的正是「神龍出雲」,第一招上就便了殺手!
「神龍出雲」原有兩個動作,上半式是馭劍騰空,要到了半空,才施展下半式,回頭髮劍。但牡丹身為百花幫幫主,自幼練劍,練得純熟無比。熟能生巧,隨意變化,不須騰身躍起,可以筆直如飛,來代替騰空發劍。這是用於追擊敵人,或者雙方相距較遠,作為欺身直進,正好在到達對方面前時發劍。但不論追擊也好,欺身直進也好,這是一招殺著!郝飛鵬是劍中老手,他在花家莊院見識過這招劍法的厲害,此時一見牡丹第一招上就使出凌厲無匹的馭劍欺來,心頭方自一凜,立時緩緩吸了口氣,全神貫注右臂,正待橫劍迎擊。
哪知牡丹馭劍平飛過來的人,才到中途,劍光就突然暴發,一道亮銀光華,閃電一轉,慘嗥乍起,和萬人俊動手的一名黑衣劍手,立被攔腰砍作兩截,血雨四濺,倒了下來。但牡丹劍勢如虹,劍光並未稍停,依然朝郝飛鵬身前飛射過來,只是來勢已經緩了許多。
郝飛鵬心知上當,中了牡丹聲東擊西之計,她為了替萬人俊解圍,卻故意和自己打個招呼,目的是使和萬人俊動手的兩個黑衣劍手,不再注意她的動向。
郝飛鵬心頭不禁狂怒,他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此時一見牡丹來勢已緩,明明是那招劍法,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換句話說,牡丹只是藉著劍招餘勢末,朝他面前瀉落,若要向他發動攻勢就得再發第二劍,才能攻敵。但他卻全力凝注右臂,原是準備迎擊牡丹的一劍尚未發出。這正合了曹判論戰的「彼竭我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39:40
第40章 花主逞威
郝飛鵬自然不會放過有利於他的機會,沒待牡丹落地,口中暴喝一聲:「賤婢看劍!」右腕一振,長劍橫推而出!這一招,是他凝聚了全身功力發出來的一劍,勢道之強,無與倫比,但見一片耀目精光,擴及數尺,像匹練般席捲而出,在他想來,這一劍猝起發難,牡丹武功再高,劍術再精,也會措手不及,縱然不能把她立劈劍下,至少也得身負重傷。
哪知就在他劍勢出手之際,牡丹直飛過來的人,雙腳尚未著地,身形突然飄飛而起,一個旋轉,姿態優美已極,手中長劍,隨著她身形的飛旋,劃出一圈劍光。剎那之間,就有無數支長劍,夾著森寒劍氣,排空而來,正面的一排劍影和郝飛鵬推出一劍,驟然一接,登時響起一陣急驟的金鐵狂鳴。
郝飛鵬但覺劍身上,至少被對方一排劍影,連擊了八劍之多,任他功力深厚,也震得一條右臂有了酸麻之感。但牡丹飛灑出來的一圈劍光,宛如魚龍漫衍,由簡而繁,變化精奧,並非只有正面一方。
郝飛鵬推出的一劍雖然擋住了正面一排劍影,但左右兩邊,已如洶湧浪潮,疾捲過來。郝飛鵬看得又驚又急,心知又中了牡丹誘敵之計。須知牡丹使的正是「飛龍三式」,劍勢原相連貫,她在使出「神龍出雲」之後,已經在較緩的去勢中,演變為「龍戰於野」。這是一招應付強敵環攻的劍法,但若只有一個敵人之時,劍法展開,就能把敵人圈在重重劍影之中。這和八卦門的「八方風雨」,有異曲同功之妙。
郝飛鵬此時再待出手封架,已是不及,百忙之中,猛地雙腳一頓,縱身竄起,往「飛龍關」石門中倒躍進去。這原是電光石火之事,他動作極快,一下脫出劍光之外,但覺雙腳一涼,已被劍鋒削斷,口中大叫一聲,一個人朝石門中跌下。
牡丹一個箭步跟了過去,長劍一指,冷笑道:「郝飛鵬,你還往哪裡逃?」郝飛鵬在牡丹追上去的時候,舉手一掌,自碎天靈而死。
這時冉遇春也已得手。一記「血影指」,擊中對手「天突穴」,那黑衣劍手連哼都沒有哼出聲,就仰跌下去。剩下兩個黑衣劍手,眼看飛龍堂主饒三村、黃龍堂主郝飛鵬先後身死,哪裡還敢戀戰?口中打了個忽哨,正待奪路而逃!那和許家驊動手的黑衣劍手,一時太以慌張,被許家驊一劍刺中右腿,身形晃得一晃。高手過招,不得有半點差失,許家驊趁機又是一劍,橫削過去,劍鋒正好劃在他左胸之上!那人叫一聲,倒在地上,一陣翻滾,便自氣絕。和萬人俊動手的漢子更是心驚,立即虛晃一劍,轉身欲逃,哪知剛一轉過身去,就見冉遇春站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你還想逃麼?」有手一揚,腥紅刺目的手指,迎面點來!那漢子方自一驚,萬人俊的長劍,己從他後心刺入。
前後不過盞茶工夫,饒三村、郝飛鵬和五名黑衣劍手,全數斃命。只有「飛龍關」關主胡全和兩個手提燈籠的黑衣漢子,卻呆若木雞,連動都不敢稍動。他們是嚇破了膽!榮敬宗看了郝飛鵬的屍體一眼,神色淒然,輕輕歎息一聲道:「郝飛鵬是個血性漢子,只可惜他走錯了路子。」牡丹愕然道:「晚輩如果早知榮老伯和他的交情,方才就不該傷他的了。」榮敬宗微微搖頭道:「不,他是該死的,他昔年和老朽同列黑龍會三十六將,被迫降清,但近年來所作所為死有餘辜,老朽只是不忍對他下手而已。」說到這裡,倏地回過頭去,一手持須,沉聲喝道:「胡全。」
胡全驀地一驚,急忙欠身道:「屬下在。」榮敬宗道:「老夫方才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胡全陪笑道:「是,是,屬下記得,記得。」
榮敬宗道:「那很好,你立即去把百花幫失陷在關中的人放出來。」胡全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色,囁嚅說道:「你老吩咐,屬下自當遵命,只是……」
榮敬宗目中寒光一閃,沉哼道:「只是什麼?」胡全打了個寒喋,連連躬身道:「你老息怒,屬下有下情奉陳。」
榮敬宗道:「你說。」胡全道:「這『飛龍關』一共有七十二間石室,情形和『六衍述陣』相差彷彿,一入其中。就會迷失方向,轉來轉去,無法找到出路,若無識得門戶的人接應,就永遠失陷在裡面。百花幫一行人,個個武功高強,饒堂主曾派了十幾名劍手入內,起初還想把他們個別引開,就可以生擒活捉,哪知進去的人,悉數遭到殺害,連屬下派進去引路的人,也一個沒有生還。饒堂主無計可施,才改變策略,要屬下封閉入口,把這些人活活餓死,再去收拾。而且每間石室,互相可通,如今不知百花幫的人究在何處。屬下進去,勢非引起誤會不可,因此要屬下把他們放出來,實有困難,最好你老派一二位和百花幫認識的人,隨屬下進去,方可救人。」這話說的也是實情。
凌君毅道:「榮老伯請在此地稍候,由晚輩和他進去好了。」牡丹道:「賤妾和凌兄同去。」
冉遇害道:「屬下也去。」牡丹接口道:「不用了,你還是留在這裡吧,我們有胡關主領路,只是進去找人,人手也用不著太多。」萬人俊、許家驊本來也想自告奮勇,跟著進去,但聽牡丹這麼說了,也就不好開口。
榮敬宗道:「這樣也好,凌公子和幫主二位進去,自是最合適的人選了,咱們就在關外等著吧!」說到這裡,目光一注,朝胡全問道:「胡全,『飛龍關』中可有什麼埋伏?你如敢在老夫面前耍什麼花槍,當心你的腦袋分家!」胡全連連欠身道:「屬下不敢,屬下有幾個腦袋,敢欺瞞你老?」一面探手入懷,模出一個羊皮擺子,雙手呈上,說道:「這是飛龍關的全圖,所有石室暗門,都有詳細註解,請你老過目。」榮敬宗打開羊皮擺子,看了一眼,果然是「飛龍關」的全圖,這就隨手交給凌君毅道:「此圖還是由凌公子帶著好了。」凌君毅伸手接過,揣入懷中。
胡全轉身朝凌君毅和牡丹二人躬躬身道:「二位請隨兄弟來。」說完,當先朝關中走去。
凌君毅抬拍手道:「幫主請。」牡丹嬌婉一笑道:「此行以凌兄為主,自然凌兄先請了。」
凌君毅眼看胡全已在前面往關中走去,只得跟著走入,牡丹緊隨他身後,相續跨入。
這「飛龍關」內,依然是一個空曠的石室,和關外那片空地一樣大小,像是大天井一般。越過這片空地,迎面有四五級石階,兩邊護以石欄,中間一道高大的門戶,敞開著兩扇樓花石門。胡全引著兩人拾級而登,跨進門檻,這是一問寬敞的廳堂,上首高懸一方橫願,寫著「飛龍關」三字。一張石案前面,放著兩排石几石椅,左右兩邊,各有一間石室,敞開著門戶,有如廂房一般。
凌君毅目光一動,問道:「這兩道門戶裡面,是什麼?」胡全臉上堆著笑容,道:「凌公子大概沒看敝關全圖,就收起來了。這兩道門戶,叫做誘敵之門,一旦闖入裡面,有進無出。」凌君毅道:「如何有進無出?」
胡全道:「這兩個廂房,看去並無石門,但只要有人闖入,石門立會從壁間推開,把門戶閱起。那時另外三面石壁上,就同時現出三道門戶:不論你進入哪一道門,都可使你失陷在裡面。」壯丹道:「那麼我們從哪裡進去呢?」
胡全笑了笑道:「石門啟閉之法和出入路徑,都詳載在敝關全圖上……」牡丹臉色微沉,哼道:「我知道都詳載在全圖上面,你是飛龍關的關主,也是帶路之人,你去把通路石門逐一開啟,走在前面領路好了。要是我們自己按圖覓路,還要你帶路作甚?」胡全心知這位百花幫主不太好惹,口中唯唯應「是」,舉步走上前去,在石案前面一方雕刻著荷花的石板上,用手指忽撤忽推,按了四五個地方,才緩緩直起身來。就在他直起身子之際,那張石案就隨著向右移開,正面石壁上,緩緩裂現出一道門戶。
胡全側身陪笑道:「二位請進。」
牡丹總覺此人神情不正,有些笑裡藏刀,口中沒說,心裡卻暗暗提防著他,因此沒待凌君毅開口,就揮揮手道:「你先請。」胡全沒有多說,當先跨了進去。凌君毅、牡丹跟著走入,只見這間石室地方不大,室呈方形。正面石壁上,雕刻著一幅「富貴牡丹圖」,幾乎占石壁三分之二,手工精細,而且還染了顏色,紅花綠葉,鮮艷奪目,五朵牡丹,都有碗口般大。
「飛龍關」是誘敵深入的一個大陷阱,自然用不著裝潢,尤其這伺石室不過二丈見方,室中一無所有,配上這幅石刻壁畫,也有些不倫不類。凌君毅一眼看出這幅壁畫大有文章,因為圖中五朵牡丹,除了中間一朵略大,其餘較小的四朵,圍在四周,分成上下左右四個方位,決非偶然。心念方動,只聽胡全陪笑道:「凌公子!這幅《富貴牡丹圖》,就是飛龍關所有機括的總樞紐。」他伸手指指牡丹花,接下去道:「裡面每一間石室,四壁都有一道暗門,現在總掣打開著,每一間石室的門戶,都在不住的變換,使陷身在裡面的人,奔來奔去,好像已經穿行了數百間石室,還是找不到出路……」牡丹問道:「石室門戶,會自動啟閉麼?」
胡全應道:「是的。這中間一朵較大的牡丹花,就是總掣,四邊較小的,每一朵,就是每一間石室的一道門戶,只要打開總掣,再把四朵較小的也一齊打開,每一間石壁間的門戶,就會輪流啟閉了。」說到這裡,接著道:「咱們要進去救人,就得把石室中的三處門戶予以封閉,只留一道門戶,才不致走失。」牡丹問道:「總掣要不要關上?」胡全道:「總掣關上了,裡面全部機括,也就都封死了,一道門戶也開不開,咱們如何進得去?」牡丹道:「你快些動手,咱們進去救人了。」胡全答應一聲,仲手把上、下、右三朵牡丹花,各自向右轉動了三下,再把左首一朵牡丹花,向左轉了二下,說道:「好了,現在每一間石室,都只有左首一道門戶可通,就算咱們不找進去,只要打開這裡一道門戶,失陷在裡面的人,也會自己找出來了。」
牡丹道:「那你去把石門打開了。」胡全口中應了聲「是」,走近左首石壁,伸手按了兩按,壁間果然應手而啟,裂現一道門戶。
凌君毅道:「幫主,咱們可以進去了。」牡丹道:「你沒聽說裡面和迷陣一樣,還是讓胡關主先行的好。」胡全道:「二位且慢!」轉身朝右首壁下走去。
牡丹問道:「你做什麼?」胡全笑道:「兄弟已經把機關全調好了,兄弟該失陪了……」身子忽然往石壁上一靠,但聽「喀」的一聲,石壁頓開,胡全一個翻身,就閃了出去。
牡丹心頭大怒,嬌叱—聲:「好個賊子!」揮手一掌,閃電般朝他身後拍去。但那道石門和翻板一詳,隨著胡全的身子翻了過來,等牡丹掌風劈到,石門已經閡上,砰的一聲,玉掌擊在石門之上。
牡丹恨恨的道:「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個好東西。」凌君毅道:「算了,讓他逃走了吧!」牡丹道:「凌兄,你快取出飛龍關的全圖來看看,莫要上了他的當。」凌君毅取出羊皮擺子,翻了開來,牡丹湊過頭,和他仔細核對。
胡全說的倒是不假,他確實已把「飛龍關」的機關全調整好了,每間石室只有左首一道門戶可通,其餘三道,早巳封死。
如今只要循著開啟的門戶,進去找人,然後再循原路退出來就好。
牡丹看了一陣,奇道:「凌兄,這是『飛龍關』全圖,胡全逃走的這道門戶,這全圖上面怎會沒有記載?」
凌君毅想了想道:「也許這是一條秘道,不屬於『飛龍關』範圍之內,所以這上面沒有記載了。」牡丹眨動一雙風目,問道:「凌兄這話怎說?」凌君毅道:「『飛龍關』是屬於飛龍堂轄下的一部分,這道門戶,也許是通向飛龍堂的秘道,自然不屬『飛龍關』的範圍了。方纔我們趕到關下之時,饒三村、郝飛鵬聞訊趕來,但卻是從飛龍關走出來的,就可證明了。」
牡丹嬌婉一笑道:「凌兄真乃絕頂聰明,機智過人,小妹從不服人,但對凌兄,卻是由衷的佩服。」凌君毅臉上微微一熱,笑道:「幫主過獎。」牡丹兩道清澈眼神,深情款款地凝注著他,低聲道:「凌兄,不要叫我幫主,你心裡如果還有賤妾這個人,那就叫我壯丹好了。」雙頰飛紅,不勝羞澀,但眼睛並沒移開,還深深地流露出企待之色。
凌君毅道:「幫主這份情意,在下十分感激……」
牡丹低下頭去,旋又抬了起來,幽幽的道:「你知道,我並不是要你感激。」凌君毅臉上微露不安神色,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牡丹忽然目光一凝,柔聲道:「凌兄不說,我也知道,你是不是已經有了紅粉知己?」她不讓凌君毅開口,接著婿然一笑道:「憑你凌兄的人品、武功,自然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這個我並不介意,誰叫我們相見遲了一步?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凌君毅心頭一陣激動,雙手一伸,握住了牡丹一雙柔荑,說道:「幫主……」牡丹任由他握住了雙手,嬌靨一陣紅暈,含嗔道:「又來了,還叫我幫主呢?」話聲才落,又抬眼問道:「凌兄的紅粉知已,是哪一位姑娘?是不是假扮九妹的……」「砰!」一聲震響,從石壁傳來!兩人驀然一驚,急忙回頭看去,但見那扇翻板般的石門,一下轉了過來,從門外跌跌撞撞闖進一個滿身血污的人來!只見他以劍支地,踉踉蹌蹌地沖了三四步,一跤撲倒下去。只要看他進來之時,長劍支地,腳下踉蹌的模樣,而且一身都是血污,傷勢定然極為沉重!
凌君毅目光何等銳利,一瞥之間,已經看清來人面貌,口中輕噫一聲道:「是公孫兄!」一個箭步掠了過去。
牡丹急忙跟了過去,道:「公孫護法怎會從這條秘道中進來的?」凌君毅道:「不錯,他和在下是在飛龍堂附近失散的,方才胡全出去,大概走得慌張,打開了秘道沒有關起,他才找進來的。」一面說話,一面低頭檢查公孫相身上傷勢。
牡丹站在他身邊,問道:「他傷得很重麼?」凌君毅劍眉微皺,說道:「他身上有三處劍傷,一處鏢傷,大概還有內傷,就算沒負傷,這一天一晚不眠不食,再加上連番激戰,身體也困乏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顆療傷藥丸,塞入公孫相口中,一面默運玄功,右手按在他背後「靈台穴」上,源源輸入真氣。
公孫相身負重傷,又是一天一晚沒進飲食,一個人在極度疲乏之中,業已昏死過去。
此時經凌君毅輸入真氣,不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望望凌君毅,忽然從眼角湧出一眶熱淚,有氣無力的道:「總座!兄……弟只怕……不……行了……」
凌君毅道:「公孫兄快不要說話。」公孫相卻繼續說道:「兄弟……一日一夜之間,遇上……一十八個黑龍會……的高手,身中幾處劍傷……但他們……全被我殲滅了,方才有一個……賊人,從這裡……逃出去,兄弟和他激戰……甚久,結果兄弟被他一掌擊中後『鳳尾穴』……兄弟也……刺了他一劍……」凌君毅道:「你疲憊過甚,又傷及內腑,劍傷流血過多,全仗內功根基,支持著你。兄弟餵你服了家師煉製的『保命行功散』,此時不可說話,方保無事。」公孫相一陣咳嗽,黯然苦笑道:「總座一再相救,兄弟……感激不盡,只是……兄弟自己知道,這次……只怕不行了。兄弟……有一件事,放在心裡,已經很久了,只是……沒有勇氣說出來,但兄弟在臨死……之前,一定要說出來……」凌著毅道:「公孫兄待會再說,不是一樣麼?」
公孫相搖搖頭道:「不,兄弟再不說出來,一旦嚥了氣,就永遠沒人知道了。」壯丹在旁道:「凌兄,你就讓他說吧!」公孫相眼中,又湧出兩行淚水,雙手用力抓著衣領,大聲道:「總座,你一再救我性命,我……我不是人,是畜生,我該死,我對不起你……」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連忙攔道:「公孫兄,你不可太激動,有什麼話等傷好了,再說不遲。」公孫相咬著牙關,斬金截鐵地道:「不,我不說出來,死了也不安心的。總座……這件事,兄弟太對不起你,我幾次要向你坦白承認,話到口邊,都不敢說。如今兄弟已是快死的人了,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他拚命地嚥了口氣,續道:「那天,是總座當選總護花使者的晚上,兄弟因總座喝醉了,想進去看看你……」
凌君毅攔道:「你不用說了。」公孫相道:「兄弟非說出來不可,只有說出來,我才會安心。」他不敢抬眼去望牡丹,只是痛苦地道:「那時差不多已是二更時分,總座房裡沒有燈火,只有南首的窗戶開著,兄弟穿窗而入,不見總座的人,但卻聽到副幫主的聲音從廊上傳來,她也是因總座醉酒,來探看總座的……兄弟不該一時糊塗,冒總座之名,鑄下了大錯……」這件事,牡丹早已聽玉蘭說過,只不知是什麼人冒充了凌君毅,但因事關芍葯顏面,始終不敢向太上票告,這時聽公孫相說了出來,心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以公孫相的人品武功,倒也配得上二妹了,只是他傷勢如此沉重,不知有沒有救了?」
就在她心念轉動之際,突見一條人影,從左首石門中飛掠而出,身法奇快,一下撲到公孫相之前,厲聲道:「你這惡賊,你害得我好苦!」疾然一劍,朝公孫相當頭劈落。這人正是生性好強、美艷多姿的副幫主芍葯。
牡丹睹狀大驚,急急喝道:「二妹住手!」凌君毅也沒防到事情竟然這般湊巧,公孫相說的話,會被芍葯聽去。她的突然出現,已使他深感意外,更沒想到她會下此殺手,同時他一隻右手,還按在公孫相的背後。此時驟睹一劍劈來,百忙之中,左手屈指朝劍尖彈出,可惜已經慢了一步,但聽「掙」的一聲,劍身一偏疾落,寒鋒過處,血光飛灑,公孫相一條左臂,已被砍落。
芍葯臉色鐵青,一語不發,頓頓腳,轉身朝外疾掠出去。公孫相服了反手如來煉製的一粒「保命行功散」,此時藥性業已行開,再經凌君毅輸入本身真氣,傷勢原已好轉。他看到芍葯突然現身,一劍砍來,本已閉上眼睛,甘願受死,因此被她一劍砍落左臂,連哼也沒哼一聲。
此刻一見芍葯轉身朝外掠去,一時再也顧不得左臂疼痛,血流未止,猛地—躍而起,口中叫了聲:「副幫主……」一手掩著創口,沒命的跟著朝外衝了出去。
牡丹忍不住叫道:「公孫護法……」凌君毅輕輕舒了口氣道:「幫主隨他去吧!」
牡丹道:「但他傷勢未癒,又斷去了一臂。」凌君毅道:「公孫兄服了家師『保命行功散』,傷勢已無大礙,如能追上副幫主,只要他虛心下氣,苦苦哀求,也許會使副幫主回心轉意,亦未可知。」
牡丹望望地下半條斷臂,道:「二妹是個逞強好勝的人,平日又驕縱慣了,公孫護法此時追上去,也許會被他一劍殺死。」凌君毅道:「幫主說的也是,公孫兄追上去,雖然成敗各佔半數,但此事關係著他們兩人的終身幸福,旁人也無法藉著代謀。再說,此時如果不讓公孫兄追去,以後只怕很難找得到副幫主了。」牡丹點點頭,輕輕歎息一聲道:「真是孽緣。」
她舉手掠掠鬢髮,忽然回頭道:「凌兄,二妹既然已經出來,其他失陷的人大概也會很快找著門戶出來了,我們該快些進去才好。」凌君毅略為遲疑了下,把手中羊皮擺子遞了過去,說道:「這裡是『飛龍關』的總樞紐所在,右首又有一條秘道,直通飛龍堂,萬一有人進來,只要把總掣關閉,咱們就永遠出不來了。
在下之意,幫主可持此圖,留在這裡,在下一人進去就好。」
牡丹想想他說的也是有理,但玉手輕輕一推,說道:「你要進去,還是把總圖帶在身上的好,萬一走迷方向,有總圖可以對照,就不致有失了。」凌君毅依言收起總圖,揣入懷中,一面說道:「那就有勞幫主在此稍待,在下進去了。」轉身朝左首石門走去。
牡丹急步跟了過來叫道:「凌兄。」凌君毅剛到門口,聞聲停步,回頭道:「幫主有什麼事嗎?」
壯丹粉因一紅,低聲道:「你小心些。」凌君毅看她一副嬌羞欲滴、含情脈脈地凝視著自己,流露出無限關注之情,心頭不覺一陣飄蕩,趕忙移開目光,頷首道:「在下省得。」手托「驪龍珠」,舉步朝門中走了進去。
胡全沒有騙人。「飛龍關」七十二間石室,當真比「迷陣」還要複雜,他雖然封閉了三處門戶,每一間石室,只留下一道門戶——靠右壁的一道門戶,但每間石室方向各異,而且,同樣開在右首壁上的門戶,也有開在中間的,也有開在偏左或偏右的。總之,你只要按照有門戶的就進去,一間一間的走去,決不會重複,但當你經過一二十間之後,你一樣會迷糊。因為每一間石室,都是一模一樣四方形,空蕩蕩的,像一隻盒子,任何人走到這裡面,都會不自禁地滲出汗來,心頭油生怖意!不知道這鬼石室究竟有多少間,如若每一間石室中的四道門戶,再一變換的話,保你轉來轉去,也休想找得到出路,這機關當真巧妙得很!
凌君毅耐著性子,隨著一重重的門戶進去,果然順利地找到了芙蓉、鳳仙、玉蕊和芍葯的兩名使女木香、木模,嚮導吳婆,護法杜乾麟、羅耕雲八人。只有右護法三眼神蔡良,在進入飛龍堂之時,已經失蹤,領隊的副幫主芍葯,追殺一名賊人和眾人失散,所有的人,一個不少。其中除了嚮導吳婆和護法杜乾麟略受微傷,大家也沒有掛綵,因為進入飛龍堂,一路都沒有和敵人動手,只有被引入「飛龍關」之後,曾和飛龍堂派來的十八名高手有過一場搏殺,但還是被大家合力出手,予以殲滅。更因大夥一直沒有失散,各人身邊,都帶著乾糧,准也沒餓肚,只是沒有水喝而已。大家正因失陷在這座古怪的石室之中,感到無比焦灼之際,突然遇上凌君毅找了進去,自然又驚喜,又興奮,恍如救星自天而降。十二侍者之中,玉蕊和凌君毅認識得最早,也是她把凌君毅從「絕塵山莊」中送到百花幫來的,她第一個驚喜的迎了上去,叫道:「總使者,你怎麼進來的?」凌君毅目光轉動,含笑招呼道:「大家全在這裡就好,黑龍會已破,在下就是找你們來的。」
風仙搶著問道:「總使者可曾見到副幫主麼?」凌君毅當然不好明說,只得點點頭道:「石門開啟之時,副幫主已經出去了。」
羅耕雲道:「咱們進來之時,蔡老忽然不見,總座可知他的下落麼?」凌君毅神色一黯,說道:「蔡老身負重傷,已經過世了。」大家聽說三眼神蔡良已死,全都心頭感到沉重。
凌君毅道:「所有的人既然全在這裡,那就不用再深入了,在下替大家帶路,幫主還在外面等著呢!」當下領著眾人,仍由原路退出。當然,你在退出來的時候,也只要見到門戶,就往外走,就不會錯。大家腳下都走得極快,不多一會,就已走出迷宮似的石室。
牡丹迎著大家,恍如隔世,自有一番驚喜,不必細表。當下仍由凌君毅為首,領著眾人,退出「飛龍關」,會合了榮敬宗等人,一起退出甫道,再和守在甬道上的玉蘭等人會合。仍由辜鴻生封死了通向「飛龍關」的兩道,然後循著直行的甬道,向「飛龍堂」而來。
正行之間,但聽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隱隱傳了過來!
榮敬宗腳下微一停頓,奇道:「前面好像有人在動手,咱們快去瞧瞧。」凌君毅想起芍葯和公孫相搶先衝了出來,莫要遇上了敵人。尤其公孫相傷勢未痊,又被砍斷了一條左臂,心念一動,不由得心頭大急,急忙道:「晚輩這就趕去。」沒待榮敬宗再說,身形一掠數丈,朝甬道疾奔過去。甬道盡頭,是一個高大的圓洞門,門外擋著一道丈許高的白石屏風,晶瑩細玉,光可鑒人!轉過屏風,竟是一座寬廣的穹頂大廳,階前是一個大天井。但天井的外面,一道高大的石門之外,已經透射進天光,隱隱可見蒼翠的山林。此時,大天井中,正有四五個黑衣勁裝漢子,手持狹長烏黑長劍,圍攻一個青衣漢子,打得十分激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40:03
凌君毅一眼就認出那身穿青色勁裝的正是在甬道中失散的丁嶠,他雖被圍在中間,一柄鐵骨折扇,卻使得開闊如風,勢道威猛已極,逼得圍攻他的五人,全部退避不迭,但他們此退彼進,誰也不肯絲毫放鬆。
凌君毅心頭不禁一喜,急忙掠過大廳,站在階上,大聲喝道:「住手。」他這聲大喝,聲若春雷,直震得場中幾入猛然一驚。各自收勢,向後躍遲一步,回頭看來。
丁嶠一眼看到凌君毅,不由的大喜過望,急急叫了聲:「總座!」五個黑衣人瞥見「飛龍堂」後,忽然闖出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俊逸少年來,也大感意外!其中一人一揚手中長劍,大聲喝道:「快截住他,別讓他逃走了。」此人喝聲出口,五人之中,立時分出兩人,朝凌君毅撲來。
凌君毅凜立不動,朗笑一聲道:「你們都給我站住,黑龍會業已破去,會主韓占魁、飛龍堂主饒三村、黃龍堂主郝飛鵬,均已授首。爾等幾人,還不放下兵刃,聽候發落。」那為首的黑衣人厲聲道:「大家別聽他胡說,還不快上!」
就在此時,榮敬宗、辜鴻生領著眾人,一齊走出大廳。
榮敬宗洪聲道:「凌公子說的不假,爾等只要放下兵刃,老夫保證不傷你們性命。」那為首的黑衣漢子看出情形不對,腳下不禁後退了幾步,口中喝了聲:「風緊,扯……」疾然一個轉身,飛快地朝大門外掠去。他身法原極快速,一掠之勢,便已奔到門口!哪知抬頭看去,方才明明還站在階上的青衫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擋住了去路,含笑道:「你們想逃,那可沒有這麼容易。」
為首的黑衣漢子看他空著雙手,哪還遲疑,口中冷嘿一聲:「小子找死!」身形疾進,手中長劍已經當胸直刺過去。、
凌君毅只一偏身,就避過了劍鋒,右手一把扣住對方手腕,左手駢指如朝,一指朝他「靈台穴」上點落。那漢子機伶一個冷顫,口中悶哼一聲,登時臉色煞白,一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虛脫得幾乎站立不穩。誰都看得出,那漢於是被凌君毅廢去了武功。
凌君毅候地回過身來,目光一掃其餘四人,說道:「你們都過來,黑龍會乃清廷鷹犬,你們是鷹犬的爪牙。鷹犬不能赦免,爪牙可免一死,但你們都得廢去武功。」四人聽得面面相覷,過了半晌,其中一人說道:「我們都是江湖上人,武人一旦失去武功,那是生不如死了。」
凌君毅道:「你們就是仗著一點武功,才會為惡江湖,我廢去了你們武功,正是好讓你們重新做人。」四人互望一眼,突然一聲吆喝,四條人影,四支烏黑的長劍,同時撲起,朝凌君毅集中刺到。
丁嶠大喝道:「狗娘養的,你們還敢動手!」折扇倏然張開,正待出手。
只聽凌君毅長笑一聲道:「在下說過你們都得廢去武功,誰也逃避不了。」話聲甫落,悶哼和「哎喲」之聲,同時響起!誰也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但四個漢子已經長劍脫手,跌坐在地上。不用說,他們都在一招之間,已被凌君毅廢去了武功。
凌君毅依然像沒事人兒一般,連看也沒有再看他們一眼,只是抬目朝榮敬宗問道:「榮老伯,從這裡出去,就是出口了麼?」榮敬宗含笑點頭道:「不錯,這裡就是飛龍堂,外面是玄關巖,和黃龍洞已經隔了一個山頭,咱們現在就是從這裡出去了。」凌君毅目光一掠在「黑龍潭」投降的五個青衣漢子,說道:「你們過來。」那五個漢子聽得失色道:「凌公子,咱們兄弟早已真心歸降,還幫著公於深入地牢和進入『六衍迷陣』中救人,咱們不敢說立功,也可以贖罪了,還望公子高抬貴手,饒了小的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你們幫我救人,凌某十分感激,但你們人在中年,離開黑龍會,依然踏進江湖,還有二二十年時光,誰保得定誰不去為惡?」五個青衣漢子同聲道:「小的立誓重新做人,決不再入江湖。」凌君毅道:「你們既然不入江湖,還要武功何用?」
五人一齊跪了下去,說道:「但求公子高抬貴手,小的如若出去之後,還敢仗著武功,為非作歹,就死在刀劍之下。」凌君毅道:「你們起來,在下姑念你們救人有功,只點殘你們一處經絡,仍可保有四成武功,足以使你們保身衛家,只是無法再練下去,和人動手,只要不用十分氣力,決可無礙:這樣一來,因你們受到限制,才不至於再為惡了。」
五入面露希求之色,還待再說,榮敬宗洪喝道:「凌公子如此處置,已是法外施仁,你們還不滿足麼?黑龍會二十年,不知殘害了多少江湖忠義之士,照說清廷鷹犬爪牙,誰的手上,都有血腥,把你們一體誅殺,都不為過,你們想死還是想活?」五個青衣漢子經他這麼一喝,就不敢多說。
凌君毅出手如風,在他們身上輕輕點了一下。五人但覺機伶一顫,別無感覺,這就轉身朝溫婉君躬躬身道:「小的五人,已蒙凌公子法外施仁,保留了部分武功,如今即將離開黑龍會7,姑娘答應小的五人,在離開之前,解去身中之毒,還望姑娘賜給解藥才好。」
溫婉君問道:「你們中了什麼毒?」五個青衣漢子道:「小的是服了姑娘的『失魂丹』,十二個時辰不解,就得終身成為白癡。姑娘就高抬責手,饒了小的吧!」
溫婉君「啊」了一聲,回頭朝辜鴻生問道:「辜朋友呢?你也要解藥?」辜鴻生連忙陪笑道:「姑娘答應的話,自然算數了。」
溫婉君道:「我答應過什麼了?」辜鴻生心中雖感憤怒,但臉上絲毫不敢流露,依然陪笑道:「嶺南溫家秘製的『失魂丹』,自然也只有姑娘才有解藥了,姑娘答應過兄弟,在離洞之前,給予解藥的。」
溫婉君抿抿嘴,輕笑道:「嶺南溫家根本沒有『失魂丹』,我哪來的解藥?」
辜鴻生急得沁出汗來,說道:「姑娘那是要兄弟的老命了。」溫婉君笑著道:「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有啊。」辜鴻生拭了下臉上的汗水,急道:「但兄弟明明服了『失魂丹』,榮總管你親眼看到的,咱們也算是老兄弟了,你總不能看著兄弟後半輩子變白癡吧?」溫婉君從身邊摸出一個小葫蘆,倒出一顆藥丸,托在掌心,說道:「辜朋友,你服的是不是這顆藥丸?」辜鴻生仔細看了一陣,點點頭道:「正是這種藥丸,姑娘說它叫做『失魂丹』,一點沒錯。」
溫婉君把小葫蘆一起遞了過去,說道:「辜朋友如果認識字,這上面不是寫的很清楚麼?」
辜鴻生接過小葫蘆,看著標籤,說道:「溫氏秘製解迷丹,姑娘給兄弟服的是『解迷丹』,你沒騙兄弟吧?」溫婉君接過小葫蘆,咭的笑道:「我騙你作甚?因為當時榮老伯說你利祿心重,未必可靠,我才故意要你服下一顆藥丸,說是『失魂丹』,這樣你才肯替我們出力呀。其實這『解迷丹』專解各種迷藥,預先服下一顆能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不懼任何迷香、迷藥,對人體並無損害,還要什麼解藥?」
榮敬宗一手持須,呵呵大笑道:「辜兄現在可以放心了吧?」辜鴻生老臉一紅,不自然地笑道:「溫姑娘真會捉弄人,兄弟算是陽溝裡翻了船。」榮敬宗忽然臉容一正,說道:「辜兄方才說的不錯,咱們昔年同列黑龍會三十六將,算來該是老弟兄了,離開昆崳山,咱們也就此分手了。三十六將,如今只剩下你我兩人,回首前塵,真是恍如一夢。辜兄今後有何打算,兄弟也無權過問,但兄弟有一句臨別贈言,那就是:咱們是炎黃子孫,要堂堂正正做人,希望辜兄三復斯言!」
辜鴻生拱拱手道:「榮兄金玉良言,兄弟承教,咱們後會有期,兄弟告辭了。」說完朝眾人略一抱拳,轉過朝外走去。
榮敬宗朝五名青衣漢子揮揮手道:「你們也可以走了。」那五個青衣漢子一齊躬身一禮,朝山外而出。
榮敬宗輕歎—聲,仰首道:「老會主一手創立的黑龍會,前三十年是反清復明的忠義之旅,後二十年是被清廷鷹犬所控制的殘害義民的劊子手。前後五十年,老朽就在這裡渡過了整整四十個年頭。當年來的時候,還是一個弱冠少年,今天走出去的,已是白髮蟠蟠的衰年老翁,這一片大好基業,從此就水埋荒山了。」說到這裡,不禁潸然淚下。
凌君毅道:「榮老伯,這座山腹洞窟秘道縱橫,如果任由它留著,一旦被江湖黑道中人作為巢穴,實是後患無窮,不知是否可以把它封閉?」
榮敬宗微微一笑道:「凌公子但請放心,老朽選擇從這裡出來,就是為了準備把此山秘道,一起封過,因為其餘幾處出口啟閉的機括,均在裡面,只有飛龍堂大門,可以由外面啟閉,咱們到了外面,再把它關上,外人就無法進入了。」凌君毅道:「此處既可由外面啟閉,除了榮老伯,一定也有其他的人知道的了。」榮敬宗道:「這是黑龍會列為最機密的事項,只有堂主以上的人才知道。如今死的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連老朽在內,大概已經只有三個了。」
凌君毅道:「不知其他兩人是誰?」榮敬宗捋鬚道:「一個是令堂,另一個是水輕盈,唉,咱們當時應該把她截住才好。」
凌君毅想起師傅兩次出聲阻攔,任由水輕盈退走,心中不禁暗暗喃咕:「不知此女是何來歷,劍法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說話之時,已經跨出「飛龍堂」大門,外面還是一個高有數丈,足有五六丈深廣的大石窟。
榮敬宗等大家走出大門,然後俯下身去,在右首石壁下撤開一塊大石,仲進手去,掏摸了一回,但聽一陣軋軋震動,一方巨石,從門上緩緩閘下!「飛龍堂」大門,登時變成了一堵黝黑的石壁。
榮敬宗依然蹲著身子,回頭說道:「凌公子,老朽要借你巨闕劍一用。」凌君毅答應一聲,抽出巨闕劍,遞了過去。榮敬宗接過短劍,朝窟窿中一陣亂削,但聽接連響起幾聲「錚」「錚」輕響,敢情他已把石門開啟的機關削斷了。榮敬宗依然把石塊砌上,站起身來,臉上猶有淒楚厲色,遞還短劍,一個人好像蒼老了許多,黯然一歎,當先舉步朝洞外走去。
石洞外面,陽光普照,蒼翠欲滴,天風吹來,使人精神為之一振。洞在「玄關巖」右側,陡壁百丈,危崖如覆,洞外只是橫層的斷巖,僅容得一點足尖。如果你不會武功,那就必須雙手攀住石隙,足尖踩著石梗,身子整個懸在空中,緩慢地橫著移動,才能渡過這近百丈遠的危崖。就算你會武功吧,但武功較差的人走在這上面,一樣的艱險難行。榮敬宗領著大家走完這段艱險的路程,轉過山腰,雖然同樣的響巖斷壁,同樣無路可循,但已沒有方纔的險峻。一行人中,大半的姑娘家,走完這段路,誰都禁不住要舒上口氣。
榮敬宗看看天色,已是己牌稍偏,這就回頭道:「大家要不要憩歇再走?」凌君毅忍不住問道:「榮老伯,從這裡到岳姑廟,不知還有多少路程?」榮敬宗道:「快一點,大概未牌時光,就可以趕到了。」
牡丹根本不知道太上已死,只道已在岳姑廟等候,這就掠掠鬢髮道:「我們還不累,不如趕到岳姑廟再休息吧。」榮敬宗點頭道:「如此也好,大家全都空著肚子,早些上路,還趕得上廟裡的素齋哩。」岳姑廟,座落在岳姑頂下,廟貌宏偉,香火極盛。廟中奉把的是東醫大帝之女碧霞元君,塑的是一尊少女神像,鳳冠霞被,綺年玉貌,肅穆端莊。每年四月十五日神涎前後十日,香客離杏,絡繹於途,附近百里的人,都會扶老攜幼的趕赴廟會。
這時山前演劇酬神,百戲雜陳,各種攤販也在山腳下搭起了一二里長的布棚,吃的、玩的,應有盡有。呼盧喝雉,通宵達旦,真是昆崳山一年之中最熱鬧的一段日子。
未牌方偏,榮敬宗領著凌君毅、壯丹等一行人,已經趕到岳姑頂下面,老遠就看到岳姑廟門口,站著一個身穿藍袍的高大人影,好像在眺望什麼。
唐文卿不覺低啊一聲道:「會是巴總管,凌大哥,巴總管怎麼也會在這裡?」這話,凌君毅也無法回答,只點點頭道:「大概是找你來的了。」他們看到巴天義,巴天義自然也看到他們了,三腳兩步的迎了上來,連連躬身陪笑道:「凌公子、二姑娘、三姑娘,都來了,兄弟從早上站到這時候,連腳骨都站直了。」凌君毅還了一禮,方如蘋已經搶著問道:「巴總管,乾娘也來了麼?」
巴天義道:「是老莊主和少莊主。」接著又道:「三姑娘的令舅祝莊主和嶺南溫老莊主、溫二莊主,都來了。」
祝雅琴驚啊一聲道:「爹也來了?」溫婉君同樣驚奇地道:「我爹和二叔怎麼也會來了呢?」巴天義道:「事情是這樣,溫家有一個使女叫做小燕的,因溫姑娘潛入百花幫,一去就沒有消息,心裡一害伯,就趕快報告溫老莊主。正好溫老莊主和咱們老莊主、少莊主,都在龍眼山莊作客,同時也發現祝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都已有多日未曾返家,就一起找上百花幫去……」牡丹驚啊一聲,問道:「你們都去百花幫?」百花幫花家大院,雖有梅花、蓮花等人留守,但去的人如果是用毒名滿天下的四川唐門老莊主唐天縱,迷藥獨步江湖的嶺南溫家老莊主溫一峰和潛龍祝文華聯上了手,就算有太上坐鎮,只怕也難以應付。她身為百花幫主,哪得不驚?
巴天義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因她和凌公子同行,又走在眾人之前,倒也不敢怠慢,含笑說道:「沒有,咱們一行人剛到潛山附近,就遇上凌公子的尊師,要咱們不用再去百花幫.只須到昆崳山嶽姑廟來就好。」牡丹暗暗舒了口氣,沒有再說。
凌君毅問道:「你們已經來了幾日?」巴天義道:「昨天才到。」剛說到這裡,但見山門內快步走出一個丰神清朗的青衫少年,一眼瞧到眾人,就飛快奔了過來,叫道:「凌兄,你怎麼才來,想死小弟了。」
凌君毅也慌忙迎了上去,叫道:「唐兄。」原來來人正是唐門少莊主唐少卿,兩人緊緊握住了手。
唐文卿、方如蘋也跟著上去,叫了聲:「大哥。」凌君毅替唐少卿引見了榮敬宗、牡丹、溫婉君等人。
唐少卿一拱手,然後說道:「凌伯母曾說,諸位今天上午就可到的,一直等到中午,還沒有來。準備了的素齋,都已涼了,此刻,凌伯母和家父等人,都在後進花廳上呢。在下替諸位引路。」說完,領著眾人,朝廟中行去。
一行人進入大殿之後,榮敬宗示意小桃和三名黑衣劍士留在殿上。牡丹也要紫薇、芙蓉、鳳仙、玉蕊,和護法丁嶠、冉遇春、杜乾麟、羅耕雲,以及四名侍女茉莉、瑞香、杜鵑、薔薇等人也都留在殿上。自有唐門總管巴天義接待大家,引到前面客室待茶,廟中早已準備了素齋,不在話下。唐少卿陪同凌君毅、榮敬宗、牡丹、玉蘭、溫婉君、唐文卿、祝雅琴、方如蘋、萬人俊、許家驊等人,往裡而去。
第三進方塘一鑒,游魚成群,是放生池。兩旁花圃中,繁花如錦,中間一條平坦石橋,護以白石欄杆。越過石橋,迎面一排長廊,三間精舍,正是岳姑廟接待貴賓之處。這三間花廳,並不曾隔斷,越發顯得敞軒明朗,四壁張掛了不少名人書畫。唐天縱、溫一峰、溫一嶠、祝文華、鐵氏夫人等人,正和一個灰衲老僧陪著閒談。
唐少卿走到門口,就搶著叫道:「爹,凌兄他們來了。」廳上諸人,紛紛站了起來。
凌君毅讓榮敬宗走在前面,大家跟著入內。鐵氏夫人首先替唐天縱等人引見了榮敬宗,然後凌君毅又替萬人俊、許家驊、牡丹、玉蘭引見了母親。大家一陣寒暄之後,相繼落座。
鐵氏夫人道:「毅兒,你快去見過天虛老禪師,這位老禪師,是你外公昔年方外至交。」
凌君毅早已看出灰衲老憎白眉低垂,貌相清瘤,少說也有九旬以上,但雙目神光內蘊,分明是全身懷上乘武功的高僧。
聞言立即恭敬的走上前去,作了個長揖道:「晚輩凌君毅見過老禪師。」天虛禪師雙手合十,連連躬身道:「不敢,小施主不可多禮,再晚的稱呼,老衲更不敢當。」鐵氏夫人道:「老禪師怎地和孩子他客氣起來了?」天虛禪師呵呵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老衲和鐵老施主當年雖是交論方外,但凌小施主的尊師,算起來還是者袖的師叔,小施主不就成了老袖的師弟麼?」
凌君毅心中暗道:「原來這位老禪師也是少林支派。」鐵氏夫人道:「這個我倒不知道。」祝文華朗笑一聲道:「凌夫人不用為難,老禪師和鐵老會主既是方外至交,如以師門淵源排來,又是凌老弟的師兄,兄弟覺得有凌夫人在場的時候,就矮上兩輩,凌夫人不在場的時候再以平輩論交不遲。」唐天縱一臉俱是笑容,望望凌君毅,一手撚鬚,含笑道:「凌賢侄,這回又是你立了殊功,一舉破去黑龍會,替江湖同道掃平大患,看來老夫等人,真是老了。」
凌君毅躬身道:「老伯誇獎,小侄愧不敢當。」溫一峰接口笑道:「賢侄無須太謙,江湖後浪推前浪,這天下本來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唐老莊主、溫老莊主,從「絕塵山莊」起,一直稱凌君毅為「凌老弟」,如今忽然全改了口。這也沒錯,凌君毅和唐少卿、唐文卿平輩論交,唐老莊全稱他一聲「賢侄」原也理所當然。但凌君毅和溫婉君,本是兒女私情,溫婉君自然不會告訴乃父,那麼溫老莊主也改口以「賢侄」相稱,就顯示出他已經知道兩人之事。這自然是小燕說的了。凌君毅哪會聽不出來?臉上覺得有些汕汕的,一時不好多說。
牡丹進來之後,始終不曾見到太上,心中正在暗中納罕,自己師傅和凌夫人原是姐妹,她老人家既然要自己等人到岳姑廟來,如今凌夫人和唐老莊主等人全在這裡,師傅決不會先走,那麼她老人家呢?她坐在椅上,正在默默沉思之際!
鐵氏夫人已經藹然含笑道:「牡丹姑娘,芍葯姑娘沒來麼?」牡丹連忙應了聲「是」,答道:「二妹平日驕縱慣了,方才衝出飛龍關,就獨自負氣走了,連家師說的話都敢不聽。」鐵氏夫人點點頭道:「不錯,要你們到這裡來,原是你們師傅的意思,毅兒大概已經告訴你了,老身和你們師傅,原是姐妹。她在臨終時,曾和老身說過,她把你們視如己出,你叫我一聲姨媽就好。」「臨終」這兩個字,聽到牡丹、玉蘭兩人耳中,只覺頭腦轟然一震!牡丹目承淚水,忍不住抬頭問道:「姨媽,你說家師她老人家……」
鐵氏夫人面現淒容,含淚道:「怎麼?毅兒,你沒告訴她們?」凌君毅道:「孩兒因幫主、總管等人初離險地,免得路上傷心,故而沒有說明,還是到了此地,由娘告訴她們的好。」牡丹淚水奪眶而出,噗地跪了下去,咽聲道:「姨媽,你老人家快告訴侄女,師傅如何死的?」她這一跪下,玉蘭也跟著跪下,陪著流淚。
鐵氏夫人慌忙把兩人扶起,口中說道:「孩子,你們起來,聽老身慢慢的說。」牡丹、玉蘭兩人站起身子,只是流淚不止。
鐵氏夫人溫言安慰了兩人一陣,才把自己和太上的身世,及太上遇害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牡丹、玉蘭兩人想起師傅從小把自己扶養長大,不料這次昆崳山之行,和師傅從此慈顏永訣,人天殊途,一時又悲從中來,哭得淚人兒一般。
鐵氏夫人也陪著她們垂淚,一面說道:「孩子,你們且節哀順變,如花妹子在臨終之時,還有兩件事,要老身告訴你們。」
牡丹試著淚水,說道:「姨媽,師傅有什麼遺命,你老人家請說。」鐵氏夫人神色一怔,說道:「你們師傅臨終時曾說,當年她收養你們,手創百花幫,原是一心要和黑龍會在江湖上一爭長短。後來她得知先夫殉難,黑龍會已被清廷收買,就存了消滅黑龍會、繼承先父遺志之願。因此又開始物色各門各派下傑出才俊之士,擴張勢力,另一方面,又因黑龍潭留有重陽真人的劍譜,如能得到劍譜,就可獨步武林,無人能敵,決心親自遠征黑龍會,要你們分三路吸引住敵人,她潛入黑龍潭去。如今黑龍會已破,一切已成過去,但清廷因黑龍會失事,決不會輕易放過。百花幫自然是他們第一個要撲滅的對象。因此,第一件事。就是要你迅速傳令,解散百花幫。免得被清廷鷹犬追緝。」牡丹含淚點頭道:「侄女遵命。」鐵氏夫人又道:「你師傅第二件事,也是她未了心願,那是因為老身只是鐵老會主的義女,如花妹子才是鐵氏門中的繼承人,因此,她要你繼承鐵氏香煙……」
牡丹聽到這裡,不禁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鐵氏夫人續道:「早在百花幫選拔總護花使者之時,如花妹子已經有意把你許配毅兒,她在臨終之時,又向老身提出請求,不論毅兒是否已經訂親,要老身替你作主,與毅兒成親,將來有了孩子,都要姓鐵。這就是說,你不是凌家的媳婦,而是鐵家的媳婦。這是你終身大事,如花妹子雖要老身作主,但老身先得徵求你的意見,不知你願不願意?」凌君毅站在一邊,早已俊臉通紅,要待迴避。
唐文卿一把拉位他,含笑道:「凌兄別走,還有呢!」
牡丹本來淚流滿面的人,這回鐵氏夫人說到她終身大事,她縱然是一幫之主,但女孩兒家聽到這件事,怎不羞得低垂粉頸,一張臉比大紅緞子還紅。心頭儘管一百二十個肯,就是羞難啟齒,囁嚅了半天才低低的道:「這是師傅的遺命,侄女但憑姨媽作主。」說到後來,聲音簡直比蚊子還輕。
鐵氏夫人藹然含笑道:「你既然同意,那就這樣定了。」這個「定」字,牡丹好比嚥下了定心丸,一顆芳心也定了下來,低垂粉頸,應了聲「是」。
鐵氏夫人回過頭來,朝凌君毅道:「毅兒。」
凌君毅紅著臉應道:「娘有什麼吩咐?」鐵氏夫人道:「為娘聽唐老莊主說起,康老夫人有意把唐姑娘許配給你,當日送你巨闕劍,正是此意。溫老莊主只有一位千金,和你認識在先,溫姑娘為了你,還喬裝玫瑰,進入百花幫,兩家都挽祝莊主跟為娘提親。經為娘和三位莊主商量的結果,溫老莊主膝下只有位干金,因此也仿照繼承鐵氏香煙的辦法,你們將來有了孩子,繼承溫氏香煙。唐老莊主的干金,繼承咱們凌家的香煙,這樣三家都有了繼承香煙的人。三位姑娘,在名份上也並不衝突。這三件親事,就這樣定了,你趕快去叩拜過兩位岳父。」唐姑娘、溫姑娘,早已羞得漲紅著臉,一齊躲了出去。
凌君毅聽了母親吩咐,紅著俊臉,依言走到唐天縱面前,屈膝跪拜下去,口中說道:「岳父在上,請受小婿一拜。」唐天縱滿臉高興,連忙伸手扶起,大笑道:「賢婿快快請起,哈哈,老夫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想到小女身上,哪知拙荊比老夫還要先上一步。」
凌君毅站起身子,又向溫一峰拜了下去。
溫一峰以趕忙扶起,笑道:「賢婿少禮。」接著哈哈大笑道:「唐兄這個女婿,是丈母娘看中的,兄弟這個女婿,卻是小女自己挑的,咱們都是現成丈人。」祝文華連連拱手道:「兄弟這大媒,才是現成的呢?」榮敬宗,方人俊,許家驊一起向鐵夫人、留、溫二位莊主道賀。
榮敬宗一手持須,笑道:「今天破賊歸來,三喜臨門,果然是一件大喜事。但兄弟覺得三喜不如五喜,五喜自然更熱鬧了,因此兄弟也想作個冰人,向凌夫人,祝莊主討杯喜酒,不知二位肯不肯賞兄弟一個薄臉?」鐵氏夫人奇道:「榮大俠說的五喜,不知要給哪一家提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41:52
第41章 不共戴天
榮敬宗呵呵笑道:「兄弟提的這兩門親事,是黃山萬家,石門許家驊只要凌夫人和祝莊主點個頭,兄弟這冰人,就當成了。」唐天縱看了萬人俊、許家驊兩人一眼,心中約略已有個譜兒,一面問道:「榮老哥是給萬、許二位世兄提親,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榮敬宗道:「黃山萬家和龍眠山莊,稱得上武林世家,門當戶對。萬老弟和令愛情投意合,自是良.緣天成,兄弟不過是當個現成的媒人。不知祝莊主意下如何?」
祝文華笑道:「黃山萬家兩代執掌武林盟主,稱得上武林第一家。榮大俠玉成小女,兄弟算是高攀了。」榮敬宗笑道:「這門親事,祝莊主那是答應了,哈,哈,老朽這媒人算是做成?,萬老弟快來叩見岳父。」
萬人俊依言走到祝文華跟前,跪行大禮。
視丈華眼看自己袒腹東床,不僅出身武林世家,又是一表人才,也是滿懷高興,還了半禮。
榮敬宗轉身又朝鐵氏夫人道:「兄弟觀在還得向夫人討杯喜酒喝呢!」鐵氏夫人道:「榮大俠儘管吩咐。」
榮敬親道:「夫人言重,只弟是替這位許老弟說親,二姑娘遺命解散百花幫,該幫總管玉蘭姑娘,明慧溫淑,和許老弟也是天成佳偶,兄弟已和許兄弟提過,只要夫人答應,也是一門美滿的親事。」鐵氏夫人點頭道:「二妹臨終之時也曾提到百花幫解散之後,她門下弟子,最好擇人而事,有個歸宿。榮大俠說的,自是再好不過,但老身總得問問玉蘭自己。」說到這裡,回頭朝玉蘭含笑道:「榮大俠提的親事,你也聽到了,不知你願不願意?」
玉蘭雙頰飛紅,噗的跪倒地上,流淚道:「師傅既要姨媽作主,侄女一切都聽姨媽的。」鐵氏夫人拉著她的手,說道:「好孩子,起來,姨媽那就答應了,」
榮敬宗笑道:「恭喜許老弟,夫人已經答應,百花幫太上已經故世,凌夫人就是她們長輩,你也上來磕個頭,晤,我看乾脆叫聲岳母吧!」許家驊也平空賺得個如花似玉的嬌妻,自然興高采烈,依言走上幾步,跪下叩道:「小婿叩見岳母。」凌君毅連忙把他扶起。
鐵氏夫人藹然笑道:「許相公叫了老身岳母,老身實在愧不敢當。這樣吧,玉蘭這孩子,老身也挺喜歡,毅兒沒有妹子,我看玉蘭就給老身作個義女,這岳母就名副其實了。」牡丹喜道:「三妹還不給乾娘叩頭?」
玉蘭果然跪了下去,叩頭道:「娘,女兒給你老人家叩頭。」鐵氏夫人一把把玉蘭樓入懷裡,藹然道:「好孩子,真是娘的好孩子。」大家自然又紛紛內鐵氏夫人道賀。
方如蘋眼看著唐姐姐、溫姐姐、表姐、牡丹、玉蘭等人,有情人都成了眷屬,大家喜氣洋洋,只有自己,爹爹過世,剩下母女兩人相依為命。方家既不是武林世家,母親不會武功,也不似百花幫太上,沒聲沒勢,自然不會有人理會自己。舅舅(祝文華)有他自己的女兒,乾娘(唐老夫人)也有自已的女兒,哪會想得到自己?方如蘋想到傷心之處,眼淚只有往肚裡咽,她一個人懶洋洋的走出花廳,獨自伏在石欄杆上,只是怔怔的看著池中一群魚兒追逐落花。
花廳上早已擺好兩席素齋,榮敬宗、凌群毅、萬人俊、許家驊四人一桌。唐文卿、溫婉君、牡丹、玉蘭、祝雅琴、方如蘋等六位姑娘一桌。
唐文卿悄悄走到方如蘋身邊,叫道:「三妹,快進去吃飯了。」方如蘋道:「我不餓。」
唐文卿拉著她手,低聲道:「好妹子,別餓壞了身子,你的心事,姐姐最清楚,快進去吧,別叫人家瞧出來了。」方如蘋雙頰飛紅,陣道:「我有什麼心事?」
唐文卿神秘一笑,道:「快別說了。」拉著她往裡行去。
岳姑廟的素齋,遠近聞名,廚師手藝之佳,烹調之精,就是大酒樓的水陸珍饈,也休想比得上。大家差不多已有一天沒進飲食,吃來自然更覺可口。只有方如蘋對著滿桌精美佳看,依然是食不知味,懶洋洋的,勉強吃了小半碗飯,便自停筷。飯後,小沙彌送上香茗。
鐵氏夫人和唐天縱、溫一峰等人,在眾人未來之前已經用過午餐,此刻正圍坐在東首一張圓桌上,討論替兒女完婚之事。祝文華看大家吃畢素齋,就含笑叫道:「榮大俠,快請過來。」榮敬宗一手托著落碗,朝左首走去,一面問道:「祝兄有何見教?」祝文華道:「咱們正在商量幾家迎娶之事,你和兄弟都是大媒人,自然也得發表些意見。」榮敬宗道:「兄弟敬陪末座。」說罷,拉了張椅子坐下。
鐵氏夫人抬頭道:「毅兒,你也過來。」凌君毅走到母親身邊,垂手道:「娘有什麼吩咐?」鐵氏夫人道:「你唐岳丈的意思,既然定了親,不如早些讓你們成親。娘老了,你早日成家,娘的心願也了,對你爹總算也有了交代,所以娘作主,決定今年十月,把三房媳婦,一起娶過來!」
凌君毅沒待娘說完,噗的跪倒地上,含淚叫道:「娘,孩兒之意,婚事暫緩舉行。」鐵氏夫人道:「為什麼?」凌君毅道:「咱們雖然殺了韓占魁,但當年圖謀黑龍會的主凶並不是他,因此孩兒想去一趟熱河,手刃戚承昌、錢君仁兩個賊於,然後再去一趟京師,孩兒非把爹的遺骸找回來不可。」鐵氏夫人垂淚道:「你爹的遺骸,當年早已由你師父偷偷的從京師運出,你爹是少林弟子,卜葬在少室山,正是不忘師門之意,這件事,娘直到剛才聽你師父說起,等你成了親,再帶她們去少室山祭掃不遲。」
唐天縱看了祝文華、榮敬宗兩人一眼。祝文華立時會意,沒待鐵氏夫人開口,輕咳一聲,接口道:「是啊,凌老弟一片孝心,令人可敬,但令堂抱孫心切,而且方才大家已經商量好婚事在十月舉行,距今不過三個月時光了,因此老夫覺得凌老弟不妨等婚禮之後,再去熱河不遲。」榮敬宗接著道:「祝莊主說的沒錯。戚承昌、錢君仁既在熱河,諒他們也不會就會離開,以公子的身手,不難手到伏誅。公子還是聽令堂的安排,先回江南完婚。等明春再行北上的好。」
凌君毅仰臉道:「娘,父仇未報,孩兒決不成親。這裡離熱河已是不遠,何用再往返跋涉。孩兒之意,趁黑龍會被咱們破去的消息尚未傳開之前,趕去熱河,較易下手。如果消息一經傳開,戚承昌老奸巨猾必然會提高警覺,尤其是錢君仁不在官中,他住在熱河的用意,顯然是為了托庇戚承昌的保護,一旦聽到風聲,就會躲了起來,就更不容易找到他了。因此孩兒覺得事情越快越好,此時立時動身,才不致洩漏消息。」鐵氏夫人沉吟了下,道:「這樣也好,婚禮等你報了父仇再舉行,更可告慰你爹在天之靈……」說到這裡,忍不住流下淚來。
唐天縱一手捋鬚,朝溫一峰道:「溫兄,親家母既然這麼說了,這也是賢婿一片孝心,咱們就一起去一趟熱河,替咱們嬌客助威,你看如何?」溫一峰大笑道:「唐兄這主意不錯,咱們把離宮一批走狗鷹犬,全迷翻毒死算了。」
凌君毅接道:「熱河之行,小婿一人足夠應討,人去多了,反而會引起對方注意,不敢有勞二位岳父。」唐天縱道:「賢婿一個人去,人單勢孤,承德可比不得絕塵山莊。」凌君毅道:「小侄自會相機行事。」說到這裡朝榮敬宗問道:「榮老伯是否知道戚承昌的情形?」榮敬宗捋鬚笑道:「這老賊是顛覆黑龍會的主謀,老朽銜之入骨,因此對他動靜,也多方打聽,略知一二,唉,老朽隨時注意了他二十年之久,也只不過略知一二,你說這老賦有多狡猾?」
萬人俊道:「他是先祖的義子,先父只怕就是他害死的了,凌兄,小弟和你同去如何?我要當面問問他。」他右手握拳,露出激憤之色!這也難怪,萬鎮岳昔年擔任過第二屆武林盟主,雖已息隱林泉,不問江湖是非,但如有他活著,誰也不敢動黃山萬家一草一木。
凌君毅道:「萬兄和戚承昌既有殺父之嫌,兄弟就不好阻止,但就是要去,也只宜暗中進行……」萬人俊道:「豈止殺父,我黃山萬家遭到滅門之禍,說不定就是老賊主持的。」榮敬宗道:「這大有可能,戚承昌現在是熱河副都統兼行宮侍衛營的統帶,可說權勢顯赫,他還會親自跑到大別山去主持『絕塵山莊』,足見他極可能仍然是黑龍會的幕後主持人無疑。」說到這裡,忽然一拍大腿,笑道:「沒錯,老朽曾聽韓占魁說過,通常派赴各省的大內高手,大多都是熱河行宮侍衛營派出去的。因為熱河行宮,虜酋一年只不過去上一次,平日就無所事事,因此,把監視各省大員和緝拿所謂叛逆,都歸行宮侍衛營承辦,黑龍會是他們對付江湖中人的一處秘密機關,自然由戚承昌主持的了。」凌君毅道:「看來水輕盈是他派來的了,唉,咱們沒把她截下來,真是太可惜了。」鐵氏夫人道:「這是你師父的意思,決不會沒有緣故的。」
天虛禪師忽然雙手合十,低喧一聲佛號,接道:「阿彌陀佛,不通師叔前晚和老衲說起過水施主,她不但是雪山神尼的得意弟子。而且還是大有來歷的人,決不會是戚承昌派來的。」凌君毅問道:「家師還說了些什麼?老禪師能否說得詳細一點?」
天虛禪師道:「老袖只聽不通師叔這麼說,旁的就不知道了,晤,那位水堂主,這裡來過兩次,老袖看她並不像凶狠嗜殺的人,凌小施主日後遇上她的時候,不宜過分使她難堪,逼她走上極端,雙方都沒有好處。」凌君毅聽得出這位老禪師言有未盡,他說水輕盈大有來歷,明明知道底細,卻又不肯明說。這是為什麼呢?莫非她師父是雪山神尼,大家就得讓她三分?心中想著,一面朝榮敬宗問道:「榮老伯,入境問俗,老伯能否把熱河的情形,賜告一二?」榮敬宗道:「承德府在熱河西岸,本來是一座山城,滿酋建了一座離宮,名叫『避暑山莊』。戚承昌就是『避暑山莊』的侍衛頭兒。但他地位高過行宮侍衛營統帶,還兼了熱河駐防副都統。行宮侍衛營計分東西兩個營,每營有三個隊,每隊三班,每班連領班為十一個人,也就是說戚承昌手下有兩百多個武功高強的人。東營馳防行宮,西營三個隊,通常都派在外面,這些人雖是賣身投靠的江湖敗類。但其中不乏身手高超之士,總之,他們比起黑龍會飛龍堂的劍手,都要高明得多了。」凌君毅道:「就算行宮是龍潭虎穴,晚輩也非摘下戚承昌的腦袋來不可。」
榮敬宗忽然哦了一聲,又道:「老朽忘了一點,戚承昌有個外室住在避暑山莊外面,據說一個月中,就有二十天在那外室處過夜,公於如能打聽到他外室的住處,就比在避暑山莊中下手方便得多了。」凌君毅道:「多謝老伯指教,晚輩會打聽得到的。」榮敬宗又道:「還有一件事,可得注意,就是承德城外有八大喇嘛廟,由藏僧主持,他們都是瑜珈門的人,武功自成家數,據說戚承昌在京師裡任侍衛營領班的時候,曾拜一個活佛為師,因此那些喇嘛廟,可能都和戚承昌互相勾結,不可不防。」許家驊聽說萬人俊要去,也乘機說道:「凌兄答應萬兄去了,總不至於拒兄弟於干裡之外了?」
唐少卿也道:「不錯,凌兄,家父和溫老伯、祝老叔都不去了,兄弟可非去不可。」凌君毅方待開口,哪知一班女將,牡丹、玉蘭、唐文卿、溫婉君、祝雅琴等人,都異口同聲的嚷著要去。只有方如蘋一個人低垂粉頸,坐在那裡喝茶,沒說要去,大家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她。
鐵氏夫人朝大家藹然一笑道:「年輕人就喜歡一窩蜂,這又不是去玩,人去多了反而礙事。這樣吧,毅兒萬少俠雖是同行,也得分開走,裝作各不相識,牡丹可隨老身同去,給毅兒打個接應,玉蘭必須立時趕赴百花洲,解散百花幫。幾位莊主還是帶了姑娘們,先行回南方去的好,這回絕不可偷偷的趕去熱河,免得節外生枝。」她這番安排,自然也煞費苦心,而且也無異暗示唐天縱、溫一峰、祝文華三位莊主,對這幾位姑娘家,須得嚴加管束,熱河究是清廷行宮所在,不是鬧著玩的。
凌君毅訝異地道:「娘也要去麼?」
鐵氏夫人笑道:「娘去了,必要時,也可以替你作個接應,決不會礙你手腳的。」唐天縱道:「親家母但請放心,咱們就在這裡住上幾天,靜候親家母,賢婿回來,一同回去,就好辦喜事了。」
溫一峰道:「大家都聽到了,沒事的人,誰都不准跟去。」榮敬宗接口道:「就這樣決定,大伙在這裡等候佳音,就好趕辦喜事,免得大家分散了。」事情就這樣決定,唐少卿、許家驊和幾位姑娘,心裡雖然都想跟著去,可不敢再開口了。
凌君毅道:「娘如果沒有吩咐7,孩兒覺得還是趁早動身的好。」
鐵氏夫人點頭道:「也好,你早些動身,娘明天一早,隨後就到。」當下就約定了幾種暗記,作為聯絡之用。凌君毅一一緊記在心,就向大家告辭,獨自走了。
鐵氏夫人等凌君毅走後,又悄悄的和萬人侵說了一陣。萬人俊唯唯應「是」,接著走了。
玉蘭帶了紫蔽、蕪蓉兩人,別過鐵氏夫人,也相繼上路。其餘的人,就在岳姑廟住了下來。
晚餐之後,巴天義和丁嶠也悄悄的走了,他們是奉命打點車馬去的。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巴天義赴了回來,向鐵氏夫人察報說丁嶠已經改扮車伕,在前面路下等候。鐵氏夫人和牡丹也改扮成母女兩人,別過眾人,悄悄的離開岳姑廟。
到了中午時光,祝雅琴慌慌張張的奔進花廳,大聲叫道:「爹,不好啦,表妹一個人偷偷的走了。」祝文華聽得大吃一驚,問道:「琴兒,你說什麼?如蘋到哪裡去了?」
祝雅琴道:「表妹早晨起來,就推說身子不舒服,這回女兒去找她,到處都不見她的影子,八成可能偷偷的趕上熱河去了。」祝文華雙眉緊蹙,跺跺腳道:「這孩子,唉,真要去了熱河,這可不是玩的,凌老弟、凌夫人都不知道,準會出事。」
榮敬宗道:「兄弟昨天就覺得方姑娘好像有什麼心事,可能昨天凌夫人不讓大家跟去,早就存下了心。」祝雅琴嗤的笑道:「才不是呢,表妹一直暗戀著她表哥,她是負氣走的。」
祝文華喝道:「女孩兒家不准胡說。」唐文卿悄悄在老父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
唐天縱不覺皺起濃眉,說道:「兄弟覺得方姑娘不會走得太遠,咱們還是分頭把她找回來最好,萬一找不到他的話,也該盡速通知親家母才好。」榮敬宗道:「唐老哥說的極是,事不宜遲,咱們那就分頭進行。」
溫一峰道:「萬一找不到,又該如何?」唐天縱道:「兄弟總覺得親家母只帶牡丹姑娘和丁嶠二人前去,萬一有事,未免人手太孤單了,咱們是否再去一批人,暗中接應他們?」溫一峰道:「兄弟很少在江南武林走動。還是由兄弟去的好。」
祝文華道:「江湖上認識兄弟的人也不多。」榮敬宗道:「咱們那就這樣分配。唐老哥可在此坐鎮,溫老哥、祝老哥,分作兩路上路,暗中可互相聯繫,找尋方姑娘,不論找到與否,都向熱河進發,暗中還可支援凌夫人。這一帶路徑,兄弟較為熟悉,但兄弟不便到熱河夫,就在附近找尋方姑娘下落。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唐天縱拂鬚笑道:「坐鎮,那就派不上兄弟了。」他自然知道,榮敬宗要自己坐鎮此地,實有深意,因為自己身為唐門掌門人,江湖黑白兩道認識的人,不在少數,自己突然在熱河出現,當然會引人注意,不如守在這裡的好。
溫一峰接口道:「就這樣,兄弟和二弟(溫一嬌)婉兒一路,祝兄和令愛一路。」許家驊插口道:「晚輩願和祝莊主一路。」唐文卿急忙暗暗推了大哥一把。
唐文卿望望父親,說道:「爹,孩兒和二妹也想跟祝老叔去哩!」
唐天縱輕哼一聲道:「這是你妹妹出的主意。」唐文卿叫道:「爹,你老人家答應不答應嘛?」
唐天縱點點頭道:「人家溫姑娘,牡丹姑娘都去了,我女兒如果不去,豈不給人家搶了功去?爹自然只好答應了。」唐文卿羞紅雙頰,扭鈕腰道:「爹,我不來啦,你老人家拿女兒取笑……」
唐天縱哈哈大笑道:「女生外向,難道爹說錯了?」祝文華笑道:「不用多說,咱們該快些走了。」當下,溫一峰、祝文華兩撥人,就各自率人上路,榮敬宗也率同五名劍手,隨著出發。
古北口亦稱虎北口,是長城出關要道,左右山勢連綿,長城高下彎環,勢若長蛇,關門鑿山而過,寬僅容車,至為險峻。
因為它是熱河、京都之間的南北交通孔道,每天往來的車馬行人。販夫走卒,不知有多少。這已是傍晚時分,夕陽銜山,飛鳥還巢,許多騾隊駱駝,也紛紛趕著進關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鸞鈴、馬蹄之聲,從古北口朝關外馳去。馬上漢子,像有急事一股,不住的控馬飛馳,馬蹄踢起的烏沙,在大路上滾滾飛揚,害得路旁趕著進關的人,幾乎同時咳嗆,咒罵不已。馬上的壯漢自然沒去理會這些,依然馬不停蹄地急趕,一口氣奔馳出十幾里路。一過拉海溝(地名),馬上那人立即從懷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朝右首山坡間一片松林連揚幾揚,口中喝道:「大家注意,來了。」話聲未已,已經一夾馬腹,縱馬直馳過去。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遠處蹄聲得得,果然有兩匹駿馬,一前一後朝這邊過來。前面是一匹紫騮馬,稍後是一匹青鬃馬,都是駿馬,但跑得並不快,顯然馬上兩人騎術並不高明。馬跑得雖慢,總比人走路要快,不大工夫,就已快到林前。這回看清楚了,前面紫騁馬上,是一位錦衣相公,看去不過二十來歲,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身後拖著一條烏油油的長辮,好一副俊俏風流模樣。稍後的青鬃馬上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書僮,也生得面目清秀,好一副伶俐模樣。這主僕兩人,一眼就看得出是京城裡的富貴公子,趕著進關去的。但就在這兩人兩騎,蹄聲得得,快到松初前面之際,林中忽然響起下一聲尖銳的哨聲!哨聲方起,但見從林中像飛鳥一般,躍出七八個蒙面大漢,手中執著明晃晃的鋼刀,一下分散開來,把兩匹馬圍在中間。
錦衣相公早已嚇得臉色發白,坐在馬上,幾乎要跌下馬來,上下牙齒在打戰,抖索著道:「你……你……們這……這是干……干……什麼?」為首的蒙面漢子大聲晚道:「少廢話,快下來,大爺們要財不要命,要命的就留上金銀財寶,大爺還可刀下留情,放你們活著進關去。」
錦衣公子沒命的應「是」,抱著馬頭,連翻帶滾,跨下馬鞍,怎奈雙腳發軟,沒站的穩,一交跌倒地上。
稍後的俊俏書僮,也畏畏縮縮地爬下了馬鞍,挨到公子身邊,伸手去扶,一面顫抖道:「公子爺,這可怎麼辦?」
他也嚇得雙腿發軟,雙手攙扶著公子,但哪能扶得起來?主僕兩人,接在一起,抖作一團。一名蒙面漢子手握鋼刀,虎視耽耽地看著兩人。為首的蒙面漢於早已從馬鞍上取下包裹,打了開來,包裹中除了衣衫,另外還有一個布包,裡面是黃澄澄的五十兩赤金。
那漢子臉上略有喜色,但瞬即冷冷的嘿了一聲道:「皇城帝都那裡出來的富貴公子,身邊只帶這些金子?叫咱們兄弟如何分法?」
監視著主僕兩人的蒙面漢子已經走了過去,鋼刀一指,喝道:「快說,身上還有沒有?」錦衣公子一看來勢不對,急忙叫道:「青兒,快……快把你身……身上的銀……銀子拿出來。」俊俏書僮牙齒打戰,抖索著從懷裡摸出幾張金葉子和一些碎銀子,一起放到地上,說道:「都……都在這……這裡了。」監視他們的蒙面漢子獰笑道:「只有這些?」
俊俏書僮嚇黃了臉,說道:「真……真的沒有了……」蒙面漢子霍地跨上一步,手中雪亮鋼刀作勢晃了晃,一下架在錦衣相公脖子上,冷冷喝道:「要命就快說,還有放在哪裡?」
錦衣相公給鋼刀這麼往肩頭一擱,一個人早已軟軟的癱瘓在地上,駭得臉無人色,口中有氣無力地叫道:「大……爺……饒命……」俊俏書僮爬在地上,連連叩頭道:「諸位大……大爺,公……公於是回……回京裡去的,帶……帶出來的,都……都在路上……花了,真……真的只有這些了……」為首蒙面漢子獰厲地笑道:「看來你們不見棺材不流淚,大爺……」錦衣相公又急又怕,沒命地叫道:「饒……命,饒命……」就在此時,但聽「叮」的一聲,架在錦衣相公頸上的鋼刀,突然一震,跳了起來,那漢子口中「啊」聲未已,鋼刀已經脫手震飛出去。緊接著但聽有人冷哼—聲,說道:「大膽強徒,居然敢在京錢附近,攔路搶劫?」
錦衣相公坐在地上的人,目中不由得飛閃過一絲異采!這時天色已經微見黃昏,幾個蒙面強盜突然聽到有人說話,方自一怔,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去,但見從古北口來的大路上,不知何時,負手站著一個紫臉漢子。只要看他風塵滿臉,身上穿的一件藍布長衫,已經洗得快要發白,定然是個十分落魄的人。
為首蒙面漢於厲聲喝道:「朋友是哪一道上的人?」藍衫漢於傲然道:「我不是哪一條道上的人。」
為首蒙面漢子瞅了藍衫漢子一眼,冷冷地道:「光棍不擋財路,朋友不像是本地人,我勸你少管閒事,快給我滾吧!」藍衫漢子朗笑一聲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看不慣你們恃強凌弱,攔路打劫。」為首的蒙面漢子大笑一聲,道:「好小於,也不睜亮招於瞧瞧,你大概沒聽說過古北口七雄吧?」左手一揮,立時有兩個蒙面漢子掄刀撲了過去。
錦衣相公看的大吃一驚,急叫道:「你們不可殺人?」藍衣漢子微曬道:「你們只上來兩個,只怕不成。」在他說話之時,兩個蒙面漢子已撲到他身前,一言不發,掄刀就砍,兩柄雪亮的鋼刀,劃起兩道懾人寒鋒,一左一右夾擊劈到。
藍衫漢子連正眼也沒望他們一眼,身子不閃不避,直等刀鋒及身,才右手一探,抓住右首那人的執刀手腕朝左帶去。右首那人根本連看也沒看清楚,連刀帶人,朝左衝去,鋼刀橫推,「噹」的一聲,正好架住了左首那人劈來的刀勢。兩人全被藍衫漢子這一招震得虎口生痛右臂發麻,幾乎抓不住刀,各自後退了兩步。這兩人第一招上就吃了大虧,自然不肯甘心,口中同聲暴喝,再次掄刀飛撲,夾擊過來。
藍衫漢子冷喝道:「不知進退的東西。」身形一個飛旋,右足橫掃而出。這一下,快得口同電閃,兩個蒙面漢子還未近身,就被掃到,但聽「砰」「砰」兩聲,兩條人影,就像皮球一般,被踢得飛出去一丈開外。背脊落地,一下摔在山石之上,還骨碌碌的滾了一陣,頭雖沒有摔破,全身骨頭,就像砸散了一般,口中直喊著「哎喲」,就是爬不起來。
為首的蒙面漢子看得又驚又怒,手中鋼刀一緊,厲喝道:「大家一起上,剁了這小於。」五個蒙面漢子剎那間一齊圍了上夫,刀光在日漸昏暗下來的暝色之下,依然熠熠生寒。錦衣相公和俊俏書僮都已站了起來,臉上已無半點驚懼之色!
這回主僕兩人看得清清楚楚,五個蒙面漢子就像五條餓虎,一聲吆喝,以撲羊之勢,朝藍衫漢於掄刀猛砍!藍衫漢子氣度從容,雙手開闔之間,右手已經拍在搶先撲到的那個為首蒙面漢子左肩之上,為首那人悶哼一聲,整個人就離地飛起,「叭達」一聲,摔出數丈之外。左手一把抓住另一個人的脈門,舉刀朝第三個撲來的人刀上磕去,但聽「噹」的一聲,第三個人鋼刀立時脫手飛出,五指一鬆,被扣住手腕的漢漢子,一個狗吃屎,朝地上跌撲下去!他只不過右手一拍,左手一抓,一鬆,就解決了三個,再一旋身,右手頂肘,撞在第四個人的肋下。那人也是一聲悶哼,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七八步,痛得彎下腰去。左手一抖,袖角迎著第五個人的鋼刀捲去,這下更絕,鋼刀劈砍之勢,何等兇猛?但不知怎的,竟被他一記「流雲飛袖」捲個正著,鋼刀居然「呼」的一聲,化作一道白光,飛上三丈多高,直向林中落去,執刀的人,被震得虎口流血,急急往後躍退。
這一段話,作者要分開來說,就覺得時間稍長,但事實上,藍衫漢子只不過揮手之間的事。在錦衣相公主僕看去,五個強盜聲勢洶洶圍住了藍衫漢子掄刀猛撲,但只一撲即散。
藍衫漢子也並不追擊,只是負手而立,朗笑一聲道:「古北口七雄,原來也不過如此,今日只是給你們一個教訓,再敢作殺人越貨的勾當,給我碰上了,就沒這般便宜了。」
那為首蒙面漢子爬起身來,一言不發,朝六個弟兄揮了揮手,大家抬起鋼刀,沒精打采的跟著他們老大就走。俊俏書僮一看強盜逃走,不待吩咐,就去收拾散亂在地上的金銀衣物。
錦衣相公長長的鬆了口氣,急步朝藍衫漢子迎了上去,作了個長揖道:「兄弟途遇強盜,幸蒙兄台仗義相救,活命大恩,不敢言謝,請受兄弟一拜。」
藍衫漢子連忙還禮道:「公子言重,這班亡命之徒,膽敢在京畿附近劫掠行旅,實在是膽大妄為已極。在下既然遇上,懲暴除惡,正是我輩江湖人的本色,些許微勞,何足掛齒?諒他們鎩羽而去,不敢再來。公子前途珍重,在下還得趕路,告辭了。」說完,拱拱手,轉身欲走。
錦衣相公慌忙叫道:「兄台請留步。」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42:30
監衫漢子腳下一停道:「公子還有什麼見教?」錦衣相公含笑道:「兄台行俠仗義,實乃古人所謂遊俠之流亞也。兄弟少讀太史公《遊俠列傳》,嘗竊慕其人,但以為當今之世,不可能有這樣的入,今天遇上兄台,真是三生有幸。此時天色已黑,兄弟已不能進關,前面不遠,就是鞍匠屯,兄台就是急於趕路,也得找著宿頭。兄弟意欲邀兄台小飲數杯,也聊表仰慕之忱,不知兄台肯折節下交否?」口中說著,一雙精瑩目光之中,滿是希冀之色。
藍衫漢子看他說得誠懇,不覺淡然一笑道:「公子這般說法,在下如何敢當?在下就是要趕去鞍匠屯投宿的,公子盛情見邀,在下若是再要推辭,那就不通人情了。」
錦衣相公大喜過望道:「兄台不棄,這太好了。」他望望藍衫漢子,又道:「咱們萍水相逢,撇開兄台救命之恩不說,總算有緣,兄台這公子的稱呼兄弟無論如何不敢當,俏蒙不棄,咱們就兄弟論交,不知兄台意下如何?」藍衫漢子道:「在下江湖草莽之人,如何……」錦衣相公不待他說下去,就攔著道:「兄弟傅格非,兄台不嫌棄的話,就叫格非好了,不知兄台大名?如何稱呼?」
藍衫漢子道:「在下林子清。」
傅格非喜道:「原來是林兄,天色已暗,咱們快走了。」林子清道:「博兄請上馬吧!」傅格非哪肯上馬,笑道:「這裡離鞍匠屯不遠,小弟難得遇上林兄,咱們還是邊談邊走吧!」
—面回頭朝俊俏書僮吩咐道:「青兒,你帶著牲口,先趕去屯上,要萬安棧騰出兩間清淨房間,準備幾樣下酒的好菜,今晚我要和林兄痛痛快快的喝幾杯。」
俊俏書僮一連答應了兩聲「是」,就翻身上馬,騎著青鬃馬,牽著紫騾馬,當先朝大路上馳去。傅格非卻陪同林子清邊談邊走,沿著大路緩緩行去。林子清但覺這位少年公子不但舉止斯文,談吐清秀,書也讀得不少,學問極為淵博,倒也談得十分投機。到了鞍匠屯,已是上燈時候。
小街上店舖都已關上了門,只有幾盞疏疏落落的昏黃燈火夜晚風中晃曳,那是萬安棧和一家茶館。這裡雖是一個小小鎮集,因它正好在古北口和灤平之間,許多趕不上路的行旅客商就在屯上歇腳。因此這條小街上倒也生意興隆,著實熱鬧。
晚上大家落了店,就去泡泡茶館,當然還有賭和女人。萬安棧有普通客房,也有兩三間清淨的上房,那是備過路的達官貴人臨時休息之用。前面臨街是飯店,規模雖不甚大,也有七八張桌子。今晚,萬安棧的三間上房,全給傅公子包了。
俊俏書僮和一名夥計就站在飯店門口,一眼瞧到公子隨著林子清走來,立即趕上幾步,躬身道:「回公子,小的已把房間定好,酒菜也已準備好了,就請公子入席。」夥計立即迎了上來,連連躬腰道:「二位公子爺請。」傅格非側身道:「林兄請。」林子清略為謙讓,兩人一齊跨進店堂,但見只有幾張桌上,疏朗朗坐著四五個食客。中間一張方桌上,早已放好兩副杯筷。夥計和青兒領著兩人入席。
鞍匠屯的飯店,白天打尖的人多,晚上難得有貴介公於宴客,自然奉承周到,兩人才一坐下,就有店伙送面巾、送茶水,忙個不停。
傅格非取起茶盅,喝了口茶,一面抬頭笑道:「林兄此次出關,不知是到哪裡去的。」林子清也舉起茶盤,喝了口茶,道:「熱河。」傅格非又道:「林兄去熱河有何公幹?」林子清道:「在下有一位世叔,在熱河開設鑷局,專走關外諸省,在下浪跡江湖,一事無成,才想去他鏢局看看。」傅格非看了他一眼,臉上不禁流露出惋惜之色。欲言又止,但還是忍不住,試探著道:「以林兄一身所學、去投效鏢局,豈不埋沒人才?」林子清淡然一笑道:「在下一個江湖人,只有在江湖上謀出路,除了干鏢局這一行。還有什麼可以於的?」
傅格非道:「小弟和林兄,雖是萍水相逢,但一見如故,兄弟論交、林兄如願意到京都去,小弟或可效勞。」林子清微微搖頭,笑道:「傅兄盛情,在下十分感激。京都富貴繁華之地,對在丫這樣的江湖人,未必適合。」說到這裡,三名店伙,已經陸續送上酒菜。青兒取過酒壺,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
傅格非舉杯道:「林兄救命大恩,小弟不敢言報,這杯水酒,是小弟敬林兄的,也是慶賀咱們萍水訂交,小弟先干了。」說完一飲而乾。
林子清和他對於了—杯,說道:「咱們既已訂交,博兄再說救命之恩的話,那就俗氣了。」
傅格非爽朗—笑道:「林兄說的是,小弟該罰。」青兒替兩人斟滿了酒,他果然舉杯又乾了一杯,抬眼問道:「林兄府上還有些什麼人?」林子清道:「寒舍只有家母一人。」
傅格非眼珠一轉,又道:「林兄貴庚多少,還未成親麼?」他兩杯下肚,一紅核臉,已經有些熱烘烘的起來!林子清道:「在下虛度二十四,落魄江湖,哪有妻房?」博格非忽然笑了笑道:「林兄長我四歲,我該叫你大哥才是。」
他沒待林子清開口,接著道:「林兄一表人才,文可濟世,武足安邦,決非池中之物,小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林子清笑道:「傅兄但說何妨?」
傅格非道:「小弟有一個舍妹,今年十九,小弟不敢誇口,也足以稱得上才貌雙全,林兄如果不嫌棄的話,小弟願意全力促成……」林子清慌忙搖手道:「傅兄說笑了,在下一個江湖人,怎敢高攀?」
傅格非正容道:「林兄怎好如此妄自菲薄?英雄不論出身低,小弟說過,林兄決非池中之物,舍妹如能有林兄這樣一位英雄夫婿,是她的造化。」林子清苦笑道:「傅兄過獎,此事萬萬不可再提,在下……」恰好店伙又送上菜來,傅格非望著他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說下去。
酒菜陸續的上來,已經擺了滿滿一桌。雖然說不上山珍海味,但做得口味極佳,在一個小屯的飯店裡,能做出這樣的菜看,已算是上等筵席了。
林子清看看滿桌菜餚,說道:「傅兄何用點上這許多菜餚?」
傅格非格地笑道:「小弟得和林兄訂交,這是小弟有生以來唯一值得慶賀之事,小弟還嫌這些菜太少了呢!」林子清感動地道:「傅兄把在下說得太好了。」
傅格非已經有了幾分酒意,臉上一片緋紅,雙目斜眠,問道:「古人謂得一知己,可以死而無憾。小弟把林兄視作知己,不知林兄是否也把小弟當作知己?」林子清道:「傅兄把在下視作知己,在下自然也視傅兄為知己了。」
傅格非雙目乍睜,說道:「這是真心話?」林子清道:「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在下說的自然是真心話了。」
傅格非舉起酒杯,朝林子清道:「來,林兄,咱們乾杯。」一口喝了下去。林子清又和他對乾了一杯。
傅格非道:「林兄,小弟今晚真是高興極了!」他一手取起酒杯,忽然「噫」了一聲,回頭道:「青兒斟酒呀!」青兒一手執壺,遲疑了下,說道:「公子,你平日不善飲酒,喝得已經差不多了。」傅格非道:「誰說我醉了?你快斟酒,我還要和林兄再喝三杯。」
林子清也看得出來,傅格非確實已有幾分酒意,忙道:「傅兄原諒,在下也不勝酒力了,前人有兩句話:怡然恰好微醺處,爛醉如泥俗了人,咱們莫作俗人。」傅格非這才點點頭道:「林兄說的也是。」
店伙送上兩碗麵來,林子清把一碗麵吃了。博格非只挑著麵條,吃了幾口,便自停筷。
一名店伙趕忙送上熱面巾。博格非吩咐道:「青兒,今晚菜做得還算不錯,你給我重賞夥計。莫忘了廚下司務的一份。」
青兒應了聲「是」,說道:「公子和林爺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是否要回房休息?」傅格非點頭道:「林兄明日一早還要趕路,自該早些休息了。」
青兒道:「小的領路。」林子清道:「傅兄貴介尚未用飯,還是要夥計帶路就好。」
其實不用他說,兩名夥計,早已掌燈在邊上伺候,聞言連忙陪笑道:「是,是,管家只管請用飯,二位公子,請隨小的來。」有錢能使鬼推磨,客店夥計何等勢利,話聲一落,立即一前一後提燈照路,引著兩人往後進而來。到得上房,打開房門,點起燈盞,才欠著身讓兩人入內。一名夥計立即沏了兩壺茶送上。
傅格非興致雖好,但酒量不大,此刻經風一吹,他自己也感到確實有些醉了,一手扶門,說道:「林兄還沒有醉,小弟倒確是不勝酒力了,真是遺憾得很,小弟失陪了。」
林子清道:「傅兄請休息吧?」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林子清起床之後,披著衣服,開出門去,只見一名店伙手中拿著一封信,站在門口伺候。一見林子清出來,立即走上一步,陪笑道:「林爺起來了,傅公子吩咐小的,在這裡等候,有一封信,務必親手交給你老。」說著雙手呈上書信。
林子清接過書信,只見信封上寫著:「面呈:林兄親啟。」字樣,不覺問道:「傅公子呢?」店伙道:「傅公子說有急事,天還未亮,就已經走了。」
林子清心中暗自覺得奇怪,昨晚他並末向自己提起,何以走的這般匆促?一面點頭道:「好。」店伙陪笑道:「傅公子留下了一頭牲口,備林爺乘坐,就在店外伺候。」
林子清又點了點頭。
店伙巴結的道:「林爺如果沒有什麼吩咐,小的給林爺去打臉水。」
林子清又點點頭,就回身進房,隨手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筆娟秀的字體,寫道:「書奉子清吾兄賜鑒:萍水訂交,快慰生平,兄實小弟一生中唯一知己,惟弟因事,五鼓即行,未忍擾兄清夢,仁立門前,依依者久之。今日一別,末□何時,方得與兄把晤也。兄去熱河,如鏢局中未能得展長才,弟與當地都統,誼屬世交,特備介函一通,兄不妨一試。留劣馬一匹,金五十兩,非敢言贈,聊壯行色耳。臨書依依,不勝別緒離愁,奈何?諸維珍攝,小弟傅格非頓首拜上。」這封信寫得情文並茂,別情婉約。
林子清看完這封信,暗暗忖道:「他和熱河都統,誼屬世交,他莫非是旗人?」
再看信封內,果然折著另一個封信,上面寫著:「面陳傅都統親啟」。這口氣不太客氣,再看信封並末封口。林子清愈覺驚疑,順手取出信箋,只見上面寫了寥寥幾字,那是:「茲介敝友林兄子清前來,務希妥為照料,感同身受。」下蓋了一顆小小朱鈴,仔細一看,果然是兩個滿字。這封信,和他寫給自己的一比,一封文字之中,流露出無限友情,一封字行之間,卻似上司對下屬的口氣!傅格非,他會是誰呢?正好店伙送來臉水,林子清依然把信箋折好,收入懷中,盟洗完畢,吃過早點,就朝外行去。
店帳不用說,傅格非早已會過了,店外,果見一名夥計,牽著那匹青鬃馬,在那裡伺候。看到林子清,立即哈著腰道:「林爺請上馬。」鞍頭果然掛著一個沉甸甸的紫色小包裹,正是昨晚那個為首的蒙面強盜打開來過的五十兩赤金,難怪店伙一直牽著馬在伺候。林子清雖覺受之有愧,但也只好受了。當下隨手取下一錠碎銀,賞給店伙,就跨上馬鞍,策馬而去。
承德府,舊稱熱河,瀕熱河西岸,為一秀麗的山城。
清康熙四十二年,建「避暑山莊」於此,亦稱熱河行宮,建築雄麗,極湖山亭台之勝。
承德雖是一個山城,卻是府會所在,不,皇帝老兒避暑和木蘭秋狩的地方。市容繁華,縱然比不上京都,也不輸各地省會。尤其這裡是漢、滿、蒙、回、藏各族的人都有,在街上熙攘往來,服飾語言各殊,卻能相處融洽,各做各的買賣,互不相干,也沒有半點歧視。這座城,就像五種民族的大雜院,這種情形,更非內地各省所能看到。
整座承德府城,要算西門大街上最為熱鬧,商肆相比,茶樓,酒館,三步五步,就有一家,這是因為這裡是出古北口第一個大城市,往來的商賈旅客,都要在此歇腳打尖,市面自然就越來越繁榮了。
西門大街上,有一個小橫街,叫做探花坊。據說從前出過一個探花,街口還豎立著一座石牌坊,但如今大家都不叫它探花坊;改稱客棧胡同了。那是因為這條小橫街上都是客棧,如果有不知道路的人,問某某客棧在哪裡,人家就會指指小橫街說:「客棧就在那胡同裡。」於是客棧胡同就這樣出了名。客棧胡同,客棧少說也有八九家之多,其中以東昇棧的規模最大,七間門面,有幾進深,不但房間好,招待好,前面一座金碧輝煌的東昇廳酒菜更好。就算不是住店的客人,也要上這裡來小酌一番。如果說全城是西門最熱鬧,那麼客棧胡同,是西門最熱鬧的所在了。客棧胡同八九家客棧,據說要東昇棧客滿了,才輪得到其他客棧,但其他的幾家,也天天客滿。同行自然也嫉妒它,但東昇客棧的老闆,長袖善舞,來頭不小,不但在熱河地面上吃得開,在官場中也兜得轉。諸如熱河都統衙門,道台衙門和行宮侍衛營,都有交情,據說連京城裡,都有扎硬後台。照說,這樣一位財勢渲赫的人物,應該是熱河城裡家喻戶曉、盡人皆知的人了,但說來奇怪、連東昇客棧的人,除了只知道他們老闆姓乾,旁的就一無所知。
乾老闆好像是神秘人物,當然也很少有人能夠看到他。於是有人猜測,東昇客棧是京裡某一權相開的,所謂乾老闆,只是他家裡的一名家奴而已。這當然是猜測而已,誰也不能證實。
這天的午牌時光,東昇客棧門前來了一位紫臉漢子,看他年紀,約莫二十三四,身上穿一件藍布長衫,已經洗得快發白了,但他騎的一匹青鬃馬,卻是相當神駿,一望而知是一個江湖人。
門口的小廝接過馬匹,一名店伙就迎了上來,含笑道:「客官要住店,還是打尖休息?」紫臉漢子道:「住店。」
店伙連連拾手道:「客官請進。」紫臉漢子跨進店堂,那店伙又道:「客官要上房,還是要普通房間?」紫臉漢子道:「上房。」
店伙聽說他要住上房,臉上笑意更深,躬身應「是」,一面陪笑說道:「客官尊姓大名,從哪裡來的?」紫臉漢子怫然道:「住店還要報姓名來歷麼?」店伙連忙陪笑道:「客官莫要誤會,這是官府昨晚出的告示,凡是授店的往來旅客,都得填寫姓名來處,每逢秋狩時候,都是如此,老客人都知道,客官大概還是第一次到熱河來吧?」
「原來如此。」紫臉漢子神色釋然,接著道:「好,在下林子清,從江南來,這樣夠了吧?」店伙陪笑道:「你老好說。這是官樣文章,大家應付應付罷了,你老請隨小的來。」說完,領著林子清朝上房行去。
東昇棧的上房,當真稱得上等房間,地方寬敞,窗明几淨,陳設雅潔,榻上被褥全新。
店伙陪笑道:「這房間客官還滿意麼?」
林子清點點頭,舉步跨了進去。
店伙立即沏了一壺香茗送來,一面伺候著道:「客官還有什麼吩咐麼?」
林子清一面喝了口茶,搖頭道:「沒有了。」店伙退出,隨手帶上了房門。
林子清在榻上躺了一會,然後開門出去,緩步走入東昇樓,點過酒菜,吃了午餐,才向櫃上問了吉祥街的走法,飄然出門而去。
吉祥街已經快要接近小南門,地方比較清靜,除了一家書肆和一家雜貨鋪之外,整條街上就沒有第三家鋪於。林子清原是打聽好了來的,自然並不意外,他在街上故意裝作來回找尋模樣,最後才緩步跨進書肆,朝店中一位掌櫃模樣的老者拱拱手道:「老丈請了。」
那老者正在門口一張籐椅上吸著旱煙,抬眼望望林子清,才含笑道:「相公要買什麼書?」林子清道:「在下不是買書來的,在下想請問老丈一聲,這條街上,有一家鎮遠鏢局,不知搬到哪裡去了?」
那老丈又望了他一眼,說道:「客官大概剛到熱河來的吧?鎮遠鏢局已經收歇了。」林子清微感錯愕地道:「鎮遠鏢局已經收歇??」
那老者道:「這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老鏢頭林長慶過世之後,僳局就收歇了。」虎鞭龍爪林長慶,在北五省算得是一位響噹噹的人物,鎮遠鏢局的龍虎旗遠走關外,三十年來,從未出過一點漏子。
林子清臉上有些失望神色,拱拱手道:「多謝老丈。」回身朝外行去。
一連兩天,林子清住在客棧裡,閒著無事,就往街上到處逛逛。
這是第三天午後,他回到客棧,一進門,就見一名夥計迎著陪笑道:「林爺,上午有一位任爺,前來找你,小的回說你老出去了,那任爺說,下午再來。」
林子清覺得奇怪,自己在熱河並無熟人,更沒有姓任的朋友,當下問道:「他有沒有說他叫什麼名字?」店伙道:「沒有,那位任爺只說是你老的朋友。」
林子清沉吟道:「奇怪,在下這裡並無姓任的朋友。」店伙陪笑道:「也許你老忘了,好在他說下午還會來呢。」
林子清漫應了一聲,就緩步回房。店伙替他沏了一壺熱茶送上,才行退出。林子清不知這姓任的是什麼人,他找自.己又有何事,隨手倒了一盤茶,剛在窗下坐下。
只聽門上有人輕輕叩了兩下,房門啟處,那店伙探進頭來,含笑道:「林爺,那位任爺又來看你老了。」
林子清站起身,就聽門口店伙的聲音道:「任爺,你請。」接著就見一個身穿藍緞長袍,年紀五旬左右的人,緩步從門外走入,林子清只覺和他素不相識,但人家既然走了進來,不得不拱手肅客。
藍袍老者不待林子清開口,就呵呵一笑,拱手道:「這位大概就是林大俠了?」林子清道:「在下正是林子清。」
藍袍老者笑道:「兄弟任紫貴,上午趨遏未值,敞東翁慕賢若渴,午飯甫畢,又敦促兄弟前來,這回總算遇上林大俠了。哈哈,見面勝如聞名,得瞻芝宇,真乃快慰生平!」林子清看他滿臉堆笑,滿口恭維之言,心頭更覺納悶,慌忙抱拳道:「任老丈過獎了,上午在下有事外出,蒙枉駕見訪,未能迎逐,深以為歉。任老丈快請坐了再說。」說罷,連連抬手。
兩人在窗前分賓主落座。
林子清倒了一盞茶,道:「任老丈請用茶。」
任紫貴雙手接過,堆著笑道:「不敢,不敢。」林子清道:「任老丈枉顧必有見教。」
任紫貴輕咳一聲道:「兄弟在都統府忝掌文櫝,奉敝翁之命,特來向林大俠致候。」原來他是都統衙門的師爺。
林子清肅然道:「原來任老丈是督署文案夫子,在下失敬之至。」
任紫貴大笑道:「林大俠這麼說,那就見外了。敝東翁昨晚接到福邱來函,才知林大俠已經到了熱河,今日一早,就要兄弟前來促駕。熱河雖是小地方,但林大俠到了這裡,就是敝東翁的貴賓,說什麼也不該住在客棧裡了。」林子清心裡已經有些明白,所謂福邱來函,準是傅格非寫來的無疑,一面連忙拱手道:「任老夫子言重,在下前來熱河,原是投奔一位世叔而來,些許私事,怎敢有瀆都統大人?」
任紫貴道:「福邱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林大俠有一位世交在熱河開設鏢局,曾邀林大俠相助,因此不願在京供職,是欲全令大人和令世叔的交誼。但以林大俠一身所學,如果忍令終老江湖,實在太可惜了。函中諄諄囑咐敝東翁,務必延攬英才,兄弟來的時候,敝東翁已在花廳仁候,渴欲和林大俠一晤,林大俠此時就動身如何?」林子清躊躇的道,「在下一介武夫……」
任紫貴沒待他說完,笑道:「林大俠又來了,敞東翁是福鄖的舊屬,林大俠是福邸交下來的人,原是一家人,再說這些話,就生分了。」說到這裡,已經站了起來,笑道:「林大俠,咱們走吧,別讓敝東翁等急了。」林子清經他一再敦促,只得跟著站起,說道:「任老夫子這麼說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任紫貴呵呵一笑道:「林大俠又客氣了,哈哈,說真的,不知怎麼回事兒,咱們雖然第一次見面,多談了也不過幾句話,兄弟就覺得跟林大俠一見如故,十分投緣。」林子清道:「這是老夫子看得起在下,以後還要老夫子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任紫貴臉有喜色,連連笑道:「咱們一見如故,今後應該互相關照才是。」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又道:「林大俠這老夫子的稱呼,兄弟愧不敢當,咱們一見如故,又這麼投緣,兄弟癡長你林大俠幾歲,這樣罷,你瞧得起兄弟的話,就叫我一聲老哥哥,我稱你一聲老弟,不知林大俠意下如何?」林子清道:「者哥哥厚愛,在下敢不從命?」
任紫貴更是欣喜,一把抓住林子清的手,說道:「就憑你老弟這句話,我這老哥哥是做定了。」兩人邊說邊走,出了店門,只見一名戈什哈站在門前,牽著馬在伺候。店中小腸一見林子清和任紫貴一齊走出,也立即替他牽來了青鬃馬。
任紫貴由戈什哈扶上馬鞍,等林於清上了馬,在馬上拱拱手道:「林老弟,老哥哥替你帶路。」說罷,揮了揮手。
戈什哈牽著馬匹先走,林子清跟在他馬後而行。他們一路沿著大街朝南行駛,走了不過盞茶工夫,便已抵達都統府。但見大門前高大的旗桿上,高懸著帥旗,階上挺立八名戈什哈,掛著綠鯊皮腰刀,看去好不威武!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44:15
第42章 平步青雲
兩人下馬之後,任紫貴抬手肅客,領著他從右首邊門而入。幾名戈什哈眼看任師爺對——個連身上藍布長衫都快要洗得發白的少年如此敬重,心裡都暗暗納罕不止。進入邊門,是一條長廊,通向二門,門前站著兩名戈什哈,看到任紫貴,一齊立正行禮。任紫貴連頭也沒點一下,領著林子清直往裡行,經過簽押房,再折入一條「之」字朱欄的長廊。廓外花木扶疏,廊簷下掛著幾隻鳥籠,使人覺得有鳥語花香之感。
任紫貴邊走邊道:「督帥此刻大概在書房中了,老哥哥帶你到書房裡去。」
林子清低聲問道:「老哥哥,在下直到此時,還不知道督帥姓氏名諱呢!」任紫貴低聲道:「督帥姓傅,和福邸同宗,印諱敏泰。」接著說道:「督帥是在書房裡批閱公事,這是機要所在,但也可免去許多官場禮數。平日很難得在這裡見客,這是沒把你老弟當外人看。」林子清道:「這是督帥厚愛。」
說話之間,已經走到書房前面,但見一片花圃前面,一排五橡精舍,畫棟雕樑,十分富麗。此刻湘簾低垂,靜得不聞一點聲音。四扇雕花落地長門,左右也站著兩名戈什哈。
任紫貴走近門前,腳下一停,低聲道:「老弟請稍待,老哥哥向督帥報個信。」說到這裡,身子不由的直了直,然後輕咳一聲,朝裡躬躬身道:「屬下任紫費陪同林子清晉見督帥。」
話聲方落,只見一名青衣長隨疾趨而出,朝兩人打了個揖,說道:「大人有請。」任紫貴連忙一抬手道:「林老弟請。」林子清道:「在下初來,還是老哥請先。」任紫貴微微一笑道:「督帥為人很隨和,老弟不用太拘束。」說完,領著林子清朝裡行去。
進門,是一間擺設精緻、十分寬敞的大客室,裡首是一道雕花月洞門,才是書房。
這時正有一個濃眉鷂目、面貌白哲的老者,緩步從門中走出,此人不用說,就是傅都統無疑!他身上雖然只穿了—襲便服,但只要看他那副大模大樣的神氣,確有幾分逼人的威儀。
任紫貴謊忙躬躬身,指著林子清道:「稟大人,這位就是林子清壯士。」林子清跟著作了個長揖,道:「草民林子清見過督帥大人。」
博都統一雙鷂目,朝林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眼,白哲的臉上飛綻起一絲笑容,點點頭,拍手道:「林壯士不可多禮,請坐。」隨著話聲,己踱到上首一張錦披靠椅上坐了下來。
林子清欠身道:「大人面前,草民怎敢……」傅都統沒待他說下去,就道:「林壯士不用客氣,這是老夫書房,老夫也不喜俗禮,只管請坐。」任紫貴在旁道:「是啊,督帥大人最是隨和,林壯士請坐了好說話。」林子清謝了坐,才在傅都統下首的一張椅子坐下。
傅都統治目道:「紫貴,你也坐下來。」任紫貴應了聲「是」,就在林子清下首落座。長隨替兩人送上細瓷茗碗,立即垂手退去。
傅都統目光一拾,伸手模著他兩撇鬍子,含笑道:「老夫昨晚接到福邱來函,才知林壯士已經到了熱河,據送信的張保說:林壯士此次是來看在熱河開設鏢局的一位令世叔來的?」林子清忙道:「是的。」
傅都統又道:「林壯士令世叔,是哪一家鏢局?」林子清欠身道:「回督帥,草民世叔,在熱河開設鎮遠漂局。」博都統「哦」了一聲道:「你說的是虎鞭龍爪林長慶。」他回過頭去,朝任紫貴道:「林老鏢頭好像替咱們衙門裡當過差。」任紫貴連忙欠身道:「是,是,鎮遠鏢局護送過兩次貢品,是林老鏢頭親自去吉林接過來的。」
傅都統從鼻孔裡輕輕「哦」了一聲,又轉過臉來,朝林子清道:「老夫對林老鏢頭還有些印象,他是林壯士一族的?」林子清道:「不,他和先父只是道義之交。」傅都統道:「你打算在他鏢局裡做事?」
林子清道:「今年五月間,他曾捎信給草民,要草民到熱河來,但前天草民找到吉祥街去,鏢局已經收歇了,據說林鏢頭在兩個月前逝世,舉家遷回原籍去了。」傅都統摸摸他的八字鬍子,問道:「福邱格格特地要張保趕來,向老夫極力推薦林壯士,就是因為林壯士一身所學,終老江湖,未免可惜。如今鎮遠鏢局既已收歇,林壯士不妨在老夫衙門中暫住,容老夫查查,哪裡有較好的缺,自會給林壯士安排。」
「福邱格格」這幾個字鑽進林子清的耳朵,不覺一怔!他聽他們口中一再提到「福邸」,根本不知「福邱」是誰?格格是滿語公主或郡主之稱,傅格非他……不錯,他姓傅,名字中故意用一個「格」字,明明就是格格了!林子清的臉有些紅了!一時竟然答不上話去。任紫貴看他沒有向督帥致謝,心頭暗暗替他著急。
傅都統卻望著林子清微微一笑道:「老夫曾聽張保說,格格還寫了一封親筆函要林壯士來找老夫,若是換一個熱中名利的人,不待老夫去請,早就來找老夫了。只此一點,足見林壯士敝履功名,更是難得!」
人家已經說出來了,林子清不得不把傅格非的信拿出來,他顯得有些尷尬,囁嚅說道:「草民是因那位世叔既已逝世,此地舉目無親,不想再作淹留,故而不曾晉遏督帥投書。」說著雙手呈上書信。他雖然猜到傅格非可能就是傅都統口中的福邸格格,但在沒有確實以前,他不敢說傅格非,也不敢提格格二字。這話說得很技巧。
博都統接過書信,呵呵笑道:「這是諸諸亮薦龐統,不是老夫問你,還不肯拿出來呢!」滿人大員中,許多人都熟讀《三國演義》,就自詡為有經世之才了。林子清連說「不敢」。
傅都統已經抽出一張信箋,只看了一眼,就朝任紫貴蕪爾笑道:「昨晚張保送來的那封信,說得雖然懇切,老夫認得那是華師爺的筆跡,這才是格格的親筆函。她小的時候時常爬在老夫背上當馬騎,這筆字,老夫一眼就看得出來。」他以格格把他當馬騎為榮,那正顯示出他是福邸的老人。隨著話聲,隨手把信箋朝任紫貴面前遞去,接著說道:「紫貴,你替老夫想想看,把林老弟安插到哪裡最恰當?這是格格交下來的,你可替老夫多用點心。」他忽然改口了,「林壯士」變成「林老弟」。這是因為傅格非的信上稱呼「敝友林兄子清」,口氣對林子清十分客氣,他自然要拉近關係。
任紫貴恭敬地雙手接過信箋,口中連聲應「是」,看過信箋,一手捻著幾根蒼須,沉吟了下,才欠身道:「屬下有個主意,不知督帥意下如何?」
傅都統道:「你說來老夫聽聽。」任紫貴道:「咱們衙門裡不但沒有空缺,就是有,也職位較卑,委屈了林壯士……」
傅都統微曬道:「熱河城裡,還有高過咱們這裡的職位麼?」任紫貴陪笑道:「這是督帥一人的爵位高,就是行宮裡的統帶,也不過掛了副都統銜。下屬之意,如把林壯士調到行宮侍衛營去,第一,那不是地方機關,見官大一級,職位清高,在宮裡當差,名聲也好聽。第二,除了每年皇上避暑和木蘭秋狩,平日很少有事,豈不強過在咱們衙門裡當差?而且督帥對福邸格格,也有了交待。」
傅都統連連點點頭,笑道:「這主意不錯,老夫倒是沒有想到。」接著問道:「行宮有缺?」任紫貴道:「東西兩營,各有三個隊,每隊各有大領班一人,二領班一人,每隊三班,各有領班一人……」
傅都統一揮手道:「你去查查,有沒有大領班、二領班出缺的?就要戚統帶派一個給林老弟,說是福邸交代的好了。」任紫貴慌忙湊著道:「大人今晚不是要替林壯士接風麼,下屬之意,順便著人去把戚統帶請來,督帥當面交待,不是更好麼?」
他這是趁風使帆,對林子清算是送足了人情。
都統額首道:「你這就打發人去請戚統帶來一趟好了。」
任紫貴應了聲「是」,起身往外行去。
林子清惶恐地欠欠身道:「督帥厚愛,草民但求一枝棲身,職位如果太高了,恐難服眾。」
傅都統摸著鬍子,笑道:「林老弟只管放心,別說福邸交代下來的事,就是老夫派的人,誰敢不服?此事老夫自有安排。」林子情感激地欠身道:「督帥成全之恩,草民沒齒不忘。」
傅都統笑道:「福邸多羅格格,不但是成親王的義女,而且還是東宮侍讀女官,極有可能被選為東宮王紀,老弟有格格替你說話,還怕不飛黃騰達?哈哈,老夫是福邱出來的,現在老弟也算是福那的人了,老夫不提拔自己人,還提拔誰?」現在,林子清才聽出來,他門中的「福邸」,是指的福邸王府,難怪聲勢有這般顯赫!(清制,郡王女為多羅格格。)說話之間,任紫貴已經回了進來,朝傅都統拱手道:「回督帥,下屬已要傅安去請了。」
傅都統點首道:「很好。」任紫貴回身朝林子清含笑道:「督帥大人下午照例都要批閱幾件重要公文,林壯士請到我房裡休息一陣子,今晚督帥還要給你洗塵。」
林子清站起來道:「督帥賜宴,草民實在愧不敢當。」任紫貴偕同林子清退出書房?引到他的房間,推門而入,一面笑道:「林老弟,這是老哥哥住的地方,就不用拘泥了,請坐。」
任紫貴的房間,一共是一明一暗兩間,收拾得相當雅潔,外面一間,臨窗一張書案,案頭放置文房四寶和不少書籍。
林子清道:「老哥哥真是雅人。」
任紫貴笑道:「一入官場,鎮日裡案牘勞形,哪裡還雅得起來?」
他朝林子清看了一眼,道:「老哥哥真得恭喜老弟,督帥平日雖極隨和,但也很少對人這般熱絡,今天對你老弟,可真是另眼相看。」
林子清道:「這是督帥厚愛。」任紫貴接道:「老弟自然看得出來,一面固然是福邱格格的面子,但督帥和老弟一見投緣,也是事實。」
林子清道:「老哥哥,方才著人去請的是誰?」
任紫貴道:「那是行宮侍衛營的統帶,姓威名承昌,原是江南人氏,聽說一身武功極高。早歲投效軍營,隨征金川有功,極獲福邱賞識,督帥任御前侍衛領班的時候,他是三等侍衛。後來積功升到這裡行宮侍衛營統帶,很會做官,知道了老弟來歷,不會把你當外人看的。」隨著話聲,站起身道:「老弟稍待,老哥哥進去一下。」
林子清道:「老哥哥請便。」任紫貴不再多說,舉步朝裡間走去。過不一會,只見他手中捧著一件青綢長衫走出,含笑道:「老弟,這是老哥哥新制的,還沒穿過,你身材和老哥哥差不多,試試看,合不合身?」
林子清道:「老哥哥這是做什麼?」
任紫貴道:「今晚是督帥替你接風,老弟乃是主客,在你,固然是英雄本色,布衣可傲王侯。但官場勢利,督帥不是只重衣衫的人,可是督帥的面子,你也要顧到。」
林子清赧然道:「老哥哥設想周到,令人感激。」任紫貴得意地笑道:「咱們是兄弟,別再說感激的話,你快試試,合不合身?」
林子清拗不過他,只好脫下身上長衫,從任紫貴手中接過青綢長衫,披在身上。
任紫貴左右前後,看了一陣,笑道:「正好,老弟這比你自己做的還合身,老哥哥就舉以奉贈。」
林子清道:「這怎麼好意思?」
任紫貴道:「又來了,咳,一件衣衫,這又算得了什麼,者弟一身所學,能蒙格格賞識,一定錯不了。只要你肯干,還愁沒有出頭之日?他年飛黃騰達的時候,別忘了提攜老哥哥一把就成了。」林子清道:「這怎麼會呢?飲水還要思源,兄弟真要有這麼一天,可說是老哥哥所賜。」
任紫貴道:「這個老哥哥可不敢居功,說實在,老哥哥只能替你老弟打打邊鼓而已!」
兩人談了一回,任紫貴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別讓督帥久候。」當下仍由任紫貴領著林子清,循著長廊,進入西花廳。
這是一座寬廣的敞軒,畫棟雕樑,金碧輝煌,極為富麗,左右兩邊壁間,各有一道雕花圓洞門,垂著紫絨簾幕。
兩人剛一跨進花廳,早有一名長隨上來打揖道:「大人己在裡面,請任老爺陪同林爺入內。」任紫貴慌忙領著林子清直趨左首圓洞內,早有兩名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撩起簾幕。
任紫貴低聲道:「老弟,這回該你先了。」
林子清急步而入,作了個長揖道:「督帥久候了。」
傅都統含笑道:「老夫也剛到,你們請坐。」林子清、任紫貴在他下首落座。
傅都統朝任紫責問道:「紫貴,你要傅安去請戚統帶,有沒有告訴他這裡來便餐?」任紫貴道:「下屬說了。」
傅都統道:「那他應該來了。」
話聲甫發,只聽門外響起長隨的聲音說道:「票督帥,戚統帶到。」
傅都統抬頭道:「有請。」簾幕掀處,但見一個中等身材的老人,穿戴著官服,急步趨入,朝傅都統打下扦去,說道:「卑職叩見督帥。」
此人年約五旬,貌相清矍,雙顴高聳,一眼就知是個心機深沉的人。他,正是當日絕塵山莊的莊主戚承昌,真正身份是兼熱河副都統銜,行宮侍衛營統帶。
傅都統只略微欠了欠身,藹然笑道:「承昌,這是花廳,一切俗禮,都可免了,快請坐下。」
戚承昌「喳」了—聲,直起身來。
傅都統回頭道:「紫貴,你沒告訴他,今晚只是便餐。」
戚承昌沒待任紫貴開口,恭聲道:「回督帥,紫貴兄打發傅安傳諭,說是便餐,卑職問過傅安,聽說是督帥替福邸來的人接風,卑職不敢失禮,才公服赴宴。」
傅都統莞爾笑道:「這就是你自作聰明處,老夫說了便餐,就是家常便飯,何須如此費事?快寬寬衣,老夫再給你們介紹不遲。」
戚承昌又應了聲「是」,雙手捧下頂戴,寬了外套,早有一名長隨替他接了過去。
傅都統才伸手一指戚承昌,朝林子清說道:「林老弟,老夫替你們引見,這位就是離宮侍衛營戚統帶。」接著又朝戚承昌道:「這位林老弟,叫林子清,是福邱交待下來的人。」
林子清、任紫貴在戚承昌進來的時候,早已站了起來,此時經傅都統一說,林子清立即抱拳道:「在下林子清,見過統帶。」
戚承昌連忙還禮道:「原來是林兄,兄弟久仰。」
傅都統抬抬手道:「你們都坐下來。」三人告了坐,才依次坐下。
傅都統從他袍袖中,取出兩封信,隨手朝戚承昌遞去,說道:「承昌,這兩封信,一封是福邸專程派張保送來的,一封是格格親筆,你拿去看。」
戚承昌雙手接過,依言抽出信箋,神色恭敬地閱讀了一遍,然後依然折好信箋,雙手送還,欠著身道:「林兄既是福邱交下來的人,督帥如有腹案要卑職辦的,但請指示。」
傅都統藹然一笑道:「你果然猜對了,老夫覺得林老弟是福邱推薦的人,職位太低了,格格的面上不好看,還是安插到你侍衛營裡去,較為適宜。」
戚承昌道:「督帥吩咐,卑職敢不遵命?只是怕委屈了林兄……」
傅都統一手摸著八字鬍子道:「你看看侍衛營裡,有沒有二領班的缺,先要他見習見習,以後有機會,你再提他一把。」
—開口,就要二領班,這下可把戚承昌難住了,但口中不得不唯唯應「是」。
任紫貴趁機陪笑道:「侍衛營兩營六個隊,一共只有六個二領班,也許戚統帶有困難,下屬之意,何如調一個二領班到都統衙門來當差,不知督帥意下如何?」
傅都統頷首道:「這可以,咱們第三營有個副統帶缺,你隨便調個二領班來就是了,算起來,二領班調副統帶,還是調升了呢。」
戚承昌想了想,才搶頭說道:「督帥吩咐,卑職遵辦,那就把侍衛營第一隊的二領班邊鳴吱調來好了。」
傅都統點頭道:「好,紫貴,你明天就備個公文,把邊鳴歧調到第三營。」一面回頭朝戚承昌道:「林老弟的公文,那就由你去發佈了。」
戚承昌欠身應「是」,轉臉朝林子清道:「林兄明天就可到離宮報到了。」
林子清感激的道:「多謝督帥、統帶栽培。」
任紫貴搶著說:「明天一早,兄弟陪林老弟去報到。」
這時一名長隨,在門口請示道:「大人可要開席了麼?」
任紫貴一揮手道:「叫他們開上來好了。」
過不一會,只見兩名青衣使女鉤起簾幕,雙雙躬身道:「大人請入席了。」
傅都統首先站起身來,含笑道:「走,咱們出去吧。」
花廳上早已擺好了四副杯盞,銀燭金盃、牙著玉盞,朱門酒肉,果然彌見奢華!這一席酒,雖是「便餐」,但水陸俱陳,珍饈羅列,賓主盡歡,不在話下。
第二天一早,任紫貴陪同林子清,騎著兩匹馬朝「避暑山莊」而來。
避暑山莊依山而起,圈地數十里,圍以清水磚牆,叢竹茂林之間,分置樓台亭榭,瓊樓玉閣,飛棟流丹,極湖山之勝!
兩人兩騎剛到北城,老遠就看到青山疊翠,樹木蔥鬱,南首山黧間,矗立著品字形的三座宮門,氣象宏偉!
任紫貴在馬上遙遙指點了下,說道:「林老弟,那裡就是『行宮』了,咱們再過去一段路,就得下馬了。」
林子清不便多問,只點了點頭。不多一會就到了「文官下轎,武官下馬」處。兩入一齊帶住馬頭,跨下馬鞍,左右首幾間平房中。早已有人迎了出來,朝兩人彎腰行禮,接過馬匹。
任紫貴拍拍長袍,回頭道:「林老弟,咱們走。」這裡離宮門少說還有半里來路,路上已經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站著挎腰刀的禁軍。
任紫貴領著林子清,還沒走近,只見右首一道宮門口,站著頭戴尖頂帽,身穿藍袍,腰束闊帶的跨刀漢子,瞧到任紫貴,立即趨上幾步,打了一揖道:「小的楚得勝,奉統帶之命,在此恭候任老爺和林爺的。」
任紫貴連忙含笑抱拳道:「不敢,不敢,有勞楚兄了。」
林子清也跟著抱了抱拳。
楚得勝躬身道:「二位請,小的替二位帶路。」說完,就朝宮門中引去。
任紫貴抬抬手道:「老弟你請。」
林子清道:「老哥哥。在下初來,還是你請先。」
任紫貴哪裡肯先,說道:「老弟第一次上任,老哥哥是陪你來的,自然老弟請先了。」
兩人讓了一回任紫貴堅持非林子清領先進去不可,林子清勘不過他,只得走在前面,任紫貴才陪著他走進。
宮門裡面是一片鋪著石板的廣場,行沒多遠就有一道小河,河上架著三道雕刻精細的石橋。過橋不遠,迎面是一排寬闊的石階,約有數十級之多,上面矗立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殿門緊閉,站著幾名佩刀禁軍。楚得勝領著兩人沒朝石級走,卻循左首一條石板路行去。兩旁古木參天,濃陰夾道,行約半里,已經走過前山,但見一片草坪,中間一排五盈樓宇。門前站著兩個挎刀壯漢,衣飾和楚得勝相同。左右兩邊,各有兩排營房,看去十分整齊。林子清心知這裡敢情就是行宮侍衛營了。
楚得勝引著兩人,剛走到階前,只見統帶戚承昌已經親自迎了出來,清瘦的臉上,滿堆歡笑,道:「任夫子、林老弟,請怒兄弟迎迓來遲!」
任紫貴笑道:「統帶太客氣了,兄弟是陪林老弟來的。」
林子清趨了上去道:「下屬是向統帶報到來的。」
戚承昌呵呵一笑,道:「林老弟這就見外了。在公事還未發佈之前,你是兄弟的客人,走,請裡面坐。」他把兩人讓進客廳,分賓主落座,一名長隨送上了香茗。
戚承昌目光一抬,望著任紫貴問道:「任夫子,督帥府的公事,辦好了麼?」
任紫貴微微一笑道:「兄弟自然帶來了。」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封公文,雙手遞了過去。
戚承昌接過公文,看了一眼,就大聲道:「來人。」
在廳外伺候的長隨答應一聲,急步走入,打揖道:「小人在。」
戚承昌道:「去請第一隊的大領班裴福基、二領班邊鳴吱進來。」長隨「喳」了一聲,匆匆往外行去。
戚承昌也往袖中取出一封公文,含笑朝林子清道:「林老弟,這是你的公文。老弟新來,暫時先委屈些日子。」這自然是任官令。
林子清一股俱是感戴之色,惶恐地雙手接下,肅立說道:「多謝統帶恩典,屬下只怕不能勝任。」
戚承昌含笑道:「這是督帥的意思,再說福邱派下來的人,還伯不能勝任?老弟也不用說謝,你好好的幹,有機會,兄弟自會給你往上報的。」
任紫貴等兩人說完,立即拱手道:「恭喜老弟,榮任之喜。」
話聲甫落,只見廳外走進兩個人來。前面一個是矮胖身軀的中年人,一張圓臉濃眉綱目。稍後一個是中等身材的漢子,年約三十五六,倒是相當精幹。
兩人剛到門口,就肅然停步,由前面矮胖漢子說道:「屬下裴福基、邊鳴吱告進。」
戚承昌點頭道:「二位請進。」這兩人當然就是侍衛營第一隊的大領班和二領班了。裴福基、邊鳴吱相借進入大廳。
任紫貴已經站起身來,含笑拱拱手道:「裴兄、邊兄久違了。」
林子清也跟著站起,點頭招呼。
裴福基白胖的臉上,擠出歡笑之色,連連拱拱手道:「任老哥你好。」
戚承昌一指林子清,朝裴福基道:「福基,這位林子清林老弟,是福鄖派下來的。」接著又替林子清介紹了戚、邊二人。
裴福基聽說是福邱派下來的人,立即滿臉堆笑,連說:「久仰。」大家寒暄了幾句。
戚承昌一擺手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坐下來再說。」
於是大家相繼落座。
戚承昌從幾上取起都統衙門的公事,回頭朝邊鳴歧含笑道:「恭喜邊兄,這是都統府的公文,調升邊兄為都統府第三營副統帶,這裡二領班的職務,由這位林老弟接充。」
一個侍衛營的二領班,調都統府第三營副統帶,按品級來說,該是升了一級。但侍衛營的二領班,總是皇帝的近臣,調到都統府轄下去,乃是外放。
邊鳴吱臉色有些異樣,他自然清楚,這是因為林子清是福邸派下來的人,要安插林子清,才把自己擠了出去。但這是命令,他不得不接受,雙手捧過公文,躬身道:「屬下遵命,只不知何時前去報到?」
戚承昌道:「邊兄辦妥此地離營手續,就可去接任了。」
接班的人已經來了,他自然得盡快離開。
邊鳴吱又說了句:「屬下遵命。」
戚承昌打了個哈哈,說道:「都統府和侍衛營,都是自己人,兄弟從前也是在督帥手下當差,邊兄跟督帥做事,比跟兄弟強得多了。」
邊鳴蚊應了聲「是」。道:「屬下這就去辦理手續,統帶如果別無吩咐,屬下就告退了。」
威承昌點頭道:「你去辦過手續就回來,任夫子難得到營裡來,中午兄弟請大家喝酒,一來替林老弟接風,二來替邊兄餞行,一舉三得,大家正好敘敘。」
官場中,就是宴會多,此風至今不衰!
戚承昌等邊鳴吱走後,回頭朝裴福基道:「福基,林老弟現在是你第一隊的人了,你陪他到內務府夏總管那裡去備個案。」
裴福基連忙站起身來,欠身應「是」,一面朝林子清笑道:「林兄,你帶著公事,請隨兄弟來。」
林子清道:「有勞大領班。」
裴福基一張圓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林兄不用客氣,咱們今後就是一家人,這是應該的。」
他因林子清是福邱的人,竭力套著近乎。兩人別過戚承昌,直向行宮內務府而來。
夏總管是行宮的太監頭兒,聽說林子清是福邱來的,自然也另眼相待,驗看過侍衛營的公文之後,林子清填好一張籍貫身世和三代姓名就算完成手續,領到了一塊二領班的銀牌。
作者: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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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22 11:44:41
晌午時光,戚統帶的花廳裡,擺了一席酒筵,一張鋪了大紅桌毯的圓桌上,銀杯牙著,美酒佳看,羅列紛陳。主人是統帶戚承昌,客人一共有三位,那是新任第一隊的二領班林子清,離任的二領班、新任都統衙門第三營副統帶邊鳴吱,都統衙門首席文案任紫貴。陪客有五位,那是第一隊大領班裴福基,第二隊大領班霍如龍、二領班卜全生,第三隊大領班費世海、二領班賈長新。這一席酒,在行宮侍衛營是很少有的。新來一個二領班,統帶居然給他接風!當然除了接風,還有是替邊鳴吱餞行,但林子清卻坐了首席,不用明說,是以林子清為主。這也沒有什麼,一句話,因為林子清是福邸來的,昨晚不是連督帥都替他接風了麼?儘管這些大領班、二領班都來自江湖,本是武人,但一入官場,誰都利祿薰心,不然,誰肯賣身投靠,來當清廷的鷹爪?試想一個江湖人,從三等侍衛,慢慢地往上爬,能當上大領班、二領班,沒有十年,至少也爬了八年,還有誰不世故日深的?他們只要聽任紫貴、戚承昌兩人的口氣,連都統都和這新來的「二領班」林子清套著近乎。聰明的人不用多想,一點就透,傅都統就是福邸來的人,照說他是老資格,何用再跟林子清套交情?這一定就是福邸中有一位強有力的人,支持著林子清。這人,連傅都統都非「拍」不可,明乎此,在座的幾位大領班、二領班,還有誰不想和林子清套近乎?
林子清登時成了他們傾心結納的對象,於是大家熱情洋溢地向這位新來的「二領班」敬酒,林子清看得出來,這是善意的敬酒,不是麼?每個人的臉上,都堆滿了歡樂的笑容。酒過數巡,一名長隨匆匆的走入,朝戚承昌耳邊,低低說了兩句,戚承昌似乎微微一怔,問道:「人呢?」
那長隨道:「就在外面,沒有統帶的吩咐,不敢擅入。」
戚承昌揮揮手道:「叫他進來。」
那長隨垂手應「是」,躬身而退,急步朝外奔去。不大功夫,那長隨領著一個青衫人走了進來。
這人年約五十出頭,臉型削瘦,高身材,才一跨進花廳,就垂手打下扦去,口中說道:「卑職叩見統帶。」
林子清乍見青衫入?心頭不覺驀然地一怔,這人他認識,是黑龍會八大管帶之一的辜鴻生。
戚承昌頷首道:「辜兄不必多禮,你趕來見我,可是水總監有何指令,要兄弟這裡派人支援麼?」
林子清聽了不覺又是—怔,暗道:「聽他口氣,水輕盈可以指令行宮侍衛營派人支援,這不是說水輕盈的職權還在戚承昌之上?黑龍會的總監,居然可以指揮行宮侍衛營統帶,她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辜鴻生直起腰來,恭敬地道:「黑龍會已被一批萎民所破,韓會主和饒堂主、郝堂主以及從行宮調去的楊二領班等人,均已循難。」
林子清暗哦一聲,忖道:「原來楊志高還是行宮侍衛營的二領班。」
「拍!」戚承昌臉如土色,手中酒杯,跌落地上,急急問道:「水總監呢?」
辜鴻生道:「水總監好像已經離開了。」
戚承昌也定過神來,好像想起了什麼。臉色稍養,接著問道:「你知道是些什麼人,競如此猖撅,敢襲擊黑龍會!」
辜鴻生道:「卑職只知他們是百花幫的人,百花幫的幕後,就是昔年黑龍會首鐵中峰的兩個女兒,但這些人中,最厲害的是百花幫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聽說他是凌長風的兒子,反手如來的徒弟,黑龍會差不多是破在他一人手裡的。」
戚承昌臉色微變,憤怒地道:「又是姓凌的小子。」
辜鴻生迅快地從懷中取出一疊厚厚的箋紙,雙手呈上,說道:「這是卑職的報告,詳細情形,卑職都已寫在上面了。」
早有長隨從辜鴻生手中接過,送到戚承昌面前。
戚承昌一擺手道:「你給我送到書房裡去。」
長隨「喳」了一聲,捧著那疊報告退下。
戚承昌朝辜鴻生點頭道:「很好,辜兄先到外面休息,暫時就住在營裡,等兄弟請示過水總監,再作安排。」
辜鴻生連聲應「是」,緊接著望望戚承昌,又道:「統帶,卑職還有機密奉票。」
戚承昌道:「席上都是本營的人,你有什麼機密,但說無妨。」
辜鴻生又應「是」,才道:「卑職出關之時,曾在路上發現兩撥可疑的人,極似百花幫一黨,也是朝熱河來的。」
戚承昌道:「有多少人?」
辜鴻生道:「人數不多,也許他們為了防人注意,才分散了趕路……」
戚承昌清瘤的臉上,陡現殺氣,冷冷一笑道:「他們居然敢到熱河來,嘿嘿,那分明是衝著戚某來的了。」一揮手道:「很好,你先下去。」緊接著「哦」了一聲,又道:「你昨晚住在哪裡?」
辜鴻生道:「卑職住在隆記客棧。」
戚承昌道:「那你還是回到客棧胡同去,替我暗中留意,我自會派人和你聯絡。」
辜鴻生道:「卑職遵命。」躬身一禮,便自退去。
席終人散,任紫貴、邊鳴吱相繼告辭,戚承昌、裴福基等人一直送出營門。
戚承昌朝林子清笑道:「林兄代我送送任夫子,回頭可到我書房裡來。」
林子清唯唯應是,一路送出宮外。
任紫貴攔著道:「林老弟,不用再送了,你第一天到行宮當差,統帶也許有什麼交代,你還是回去吧。咱們是老兄弟,有空,老哥哥會來看你的。」
林子清感形於色,道:「在下蒙老哥哥關照,今後老哥哥還要多加指點才好。」
任紫貴笑道:「這還用說,老弟快回去吧。」
林子清再三稱謝,方始別過,回到侍衛營,他可不知道戚承昌的書房在哪裡。正在躊躇間,只見戚承呂的那名長隨迎了出來,躬身道:「統帶就在書房裡,林二領班請隨小的來。」
林子清抱拳道:「那就麻煩老哥了。」
那長隨忙道:「二領班不可如此稱呼,小的叫戚祿f你老以後就叫小的名字好了。」說著,就領了林子清朝書房走去。
書房,也是戚本昌的辦公處,在花廳的西首,穿過長廊,有一個搭著花架的小院落,庭前放著幾盆花卉,極為清幽。
書房的正廳,是起居室,擺設精緻,一色紫檀雕花家俱,更顯得古樸高雅。東廂才是書房,四壁書架上,放著不少古籍,中間放一張紫擅大書案。戚承昌就坐在案後繡披高背靠椅上,取情正在披閱辜鴻生的那份「報告」。他身後壁上,掛一柄三尺古劍,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戚承昌是黃山一劍石圃老人的義子,自然是劍術造詣甚高無疑。第一隊的大領班裴福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屋中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長隨戚祿走近廂房門口,腳下一停,躬身道:「回統帶,林二領班到。」
戚承昌抬目道:「進來。」
林子清欠身道:「屬下告進。」舉步跨進書房。
戚承昌一抬手道:「林兄請坐。」
林子清猶豫了下道:「統帶書房,屬下……」
裴福基沒待他說下去,就攔著道:「林兄,統帶對待部下,從沒架子,叫你坐,你只管坐下來,不用拘泥了。」
戚承昌含笑道:「坐,坐,林兄坐下來,才好說話。」
林子清告了坐,就在裴福基下首坐下。
戚承昌目光一拾,凝注著林子清,緩緩說道:「兄弟要請教林兄一件事……」
林子清心裡暗暗一跳,欠身道:「不知統帶要問屬下什麼?」
戚承昌道:「林兄是福邱特別推薦給督帥的,武功身手,自然不會含糊。但督帥統率的是軍營,和咱們侍衛營略有不同,因此兄弟想問問林兄的出身門派,練的是哪一門的功夫?」
林子清道:「回統帶,屬下沒有門派,先父昔年也是保鏢為業,和鎮遠鑷局林老鏡頭是磕頭弟兄。屬下一點莊稼把式,是跟先父練的,掌掌刀劍,都會一點。」
戚承昌微微一笑道:「虎鞭龍爪林老鏢頭,名震關東,林兄令尊和老鏢頭是金蘭之交,自然也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了。」
林子清赧然道:「先父和林老鑷頭結義,還是少年的時候的事,先父和家母結縭之後,家母就不讓先父再在江湖走動,說保鏢行業,有名刀尖舔血,收入並不富裕,擔的風險卻是不小,不如安安穩穩做些買賣的好。因此先父就棄鏢經商,和林老鏢頭幾乎有二十年沒通音信……」
戚承昌似乎對他說的家世,並不感到興趣,截著道:「林兄可曾練過輕功?」
林子清道:「先父在日,也曾教屬下練習內功和輕功,大概三五丈高,屬下還上得去。」
戚承昌點頭道:「那就行,晤,福基,你來試試他看?」
裴福基應了聲「是」,站起身來,含笑道:「林兄。統帶有一件極為重要的公事,要交給你去辦,但對方都是硬點,怕林兄萬一有個失閃,就不好向督帥交待,因此特地把林兄請到書房裡來,對林兄的身手;要先有個瞭解……」
林子清道:「統帶有什麼事交辦,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裴福基道:「統帶要兄弟和林兄過一招試試,林兄不用客氣,也毋須顧忌,只管出手,咱們點到為止,一招為限。」說到這裡,接著道:「林兄小心,兄弟要出手了。」話聲出口,右手五指箕張,朝林子清肩頭抓來。
這一記使的是「大擒拿手法」,看去很慢,實則五指如鋼,指影變化所及,幾乎籠罩了他左邊上半個身子。這位第一隊大領班,果然有一手,只要從這—招上、就看出他指力沉穩,身手非凡。
林子清淡淡一笑道:「屬下那就放肆了。」說話之時,身子還是站著不動,沒躲沒閃。
直到裴福基一隻手掌,快要落到肩頭之際,他身子忽然朝左轉去,左手五指直豎,朝外推出,指尖掃向裴福基的手腕。這是一記極普通的散手「推窗看山」,手法平實,是封架招數,並無奇突之處,但精妙無比,似是在那平凡的手法之中,含蘊了極為神奇的招數,尤其一招出手,指風颯然,已經劃上裴福基的手腕。
裴福基的手腕,和他劃出的手指相距還有尺許光景,就好像被鐵尺擊了一下,突感又痛又麻。心頭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收手,往後退出一步,雙目發亮,瞪著林子清,驚奇的道:「林兄果然高明。」
林子清已經垂下手去,說道:「多謝大領班手下留情。」
裴福基哈哈一笑道:「統帶是大行家,自然看出來了,林兄這一拂,才留了情,不然兄弟這隻手,可以立成殘廢。」
戚承昌頗為高興,點頭道:「行了,只此一招,林兄已沒有不能勝任的差事了。」
林子清道:「統帶誇獎,屬下想請問一聲,不知大領班是否精於暗器?」
裴福基連忙搖手道:「什麼?林兄要和兄弟比較暗器?算了,兄弟已經獻了一次丑,林兄怎好意思還要兄弟出醜?」
林子清道:「大領班好說,屬下並無此意,只是方才統帶垂詢屬下輕功,屬下也想借此一試。」
裴福基道:「林兄要暗器何用?」
林子清微笑道:「大領班身上如有暗器,就可試了。」
戚承昌也聽得頗感興趣,朝裴福基點頭道:「福基,你就讓他試試也好。」
裴福基笑道:「統帶這是軍令,屬下不得不遵,這次准又出醜。」說著,探手從身邊摸出三支三寸許長的小箭,朝林子清問道:「林兄要如何試法?」
林子清笑了笑道:「一支就夠了。」伸手朝窗外一指,又道:「這是最小的丟手箭了,大概是以指力發射的吧?那就請大領班盡力朝窗外投去。」
裴福基隨手拈起一支小箭,扣在掌心,笑道:「你要我射什麼?」
林子清道:「隨便,大領班平射、向空射都好。」
裴福基道:「好吧!」
右手揚處,小箭已經朝窗外激射出去了。就在此時,站在裴福基身邊的林子清突然雙足一點,身如電射,穿窗而出,像流星追月一般,尾隨著小箭追去。這下當真行動如風,快逾掣電。戚承昌、裴福基都沒想到,林子清要裴福基射出暗器的目的是他要飛身去追。武林中只有表演接暗器的手法,那是兩人面對面,才能接得住。林於清是等暗器發出之後,才追上去;既追上去,自然還得把暗器抓住才行。林子清若是沒有十分把握,決不會自己給自己出難題。兩人心意相同,一念及此,不覺定睛瞧去。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兩人還沒看清,眼前微風一諷,林子清已經穿窗而入,落到兩人面前!
只見他右手兩個指頭夾著小箭,笑吟吟地欠了欠身道:「統帶、大領班面前,屬下獻醜了。」
戚承昌雙目之中,飛閃出一絲異采,哈哈大笑道:「無怪格格要如此看重你了,哈哈,林兄這一手,別說咱們行宮侍衛營裡,沒人能望你項背,就是大內,也算數一數二的了。」
裴福基更是瞪大雙目,笑道:「憑林兄這份身手,兄弟該和你換個位子,你來當大領班,兄弟當你二領班,只怕還不夠資格呢!」
林子清惶恐地道:「大領班這麼說,屬下就不敢當了。」
裴福基道:「兄弟說的是實話,不出十年,林兄一定出人頭地,飛黃騰達……」這話當著戚統帶的面,說得有些過份了。
戚承昌臉上雖然含著笑容,但已經笑得有些勉強,一面擺手道:「來,咱們坐下來再談。」說完,回到高背靠椅上坐下。
裴福基、林子清也相繼落座。戚承昌面朝林子清,緩緩說道:「方纔那個叫辜鴻生的人,你已經見過了,他是官家派在黑龍會的管帶,黑龍會幾日前,已被百花幫一批萎民,糾眾破去……」
「黑龍會?」林子清沉吟了下,抬頭道:「屬下好像聽人說過,但百花幫這名稱,屬下怎會沒聽說過?」
戚承昌微微一笑道:「這是一個秘密組織,沒有在江湖上公開露過面,你自然不知道,這樣……」
他取過案頭那疊「報告」,隨手遞過,接著說道:「這是辜鴻生的報告,你且仔細看一遍,就會明白。據辜鴻生方才說,目前百花幫萎民,似已潛來熱河,意圖不明,兄弟已要辜鴻生回到隆記客棧去,暗中查訪他們下落。你是新來的人,對方當然不認識你,兄弟才把這件任務,完全交給你來辦……」
林子清道:「屬下蒙統帶厚恩,統帶交辦的事,屬下自當全力以赴。」
戚承昌微笑道:「林兄的任務,就是目前依然住進東昇客棧去,暗中和辜鴻生取得聯繫,如果發現可疑的人,辜鴻生不能和他們照面,就由你暗中偵察對方行動,然後再和福基保持密切聯絡。不過有一點,林兄必須特別注意,那就是在沒有得到確實證據以前,切忌貪功躁進,不可打草驚蛇。」
林子清點頭道:「屬下省得。」
戚承昌道:「好,你看過報告,就可走了,如無特殊緊急之事,不可時常回到行宮裡來,以免洩露了你的身份。」
林子清應了聲「是」。
戚承昌才回過頭,朝裴福基道:「這件事,完全交給你們第一隊偵辦,還有,從這裡出去,你帶林兄到你們隊上去,讓弟兄們見見二領班,也讓林兄認識隊裡的弟兄,在行宮之外,遇上有事,他們必須服從林兄指揮。」
裴福基欠身道:「這個不勞統帶吩咐,屬下自會關照他們的。」
林子清在他們說話之時,已仔細的把辜鴻生那份「報告」讀完,他述說黑龍會被破經過,大致和實情也差不多,只是特別為他自己丑表功了一番,如何身中迷香被擒,如何臨危不屈,後來又如何乘機脫逃等等。
林子清心中不禁暗暗感歎:「一個人若是一腦門都是陞官發財的念頭,利祿薰心,到死都不會覺悟的。」他掩上「報告」恭敬地送回案上,說道:「回統帶,屬下已經看完了。」
戚承昌頷首道:「辜鴻生在報告上,對這些萎民的面貌、特讓,那說得很清楚,這對你偵辦此案,有很大的幫助,你現在都記清楚了?」
林子清道:「幾個較為主要的人,屆下都記下了。」
戚承昌道:「很好,你們可以去了。」
裴福基、林子清躬身一禮,就相偕退出。裴福基領著他走下石階,一直朝東首一排營房走去。進入一間寬敞的堂屋。屋中佈置雖較戚承昌的書房簡單,卻也相當堂皇整潔。這裡終究是「行宮」裡面,沾著一點官氣。
裴福基指指右首一張長案,含笑說道:「這裡是兄弟和林兄治事之處,這張長案,就是林兄的座位了。」話聲—落,立即大聲喝道:「來人。」
一名當差的立時急步趨入,打揖道:「小的在。」
裴福基吩咐道:「你去告訴三班弟兄,立刻在膳廳裡集合。」
那當差的「喳」了一聲,迅疾退出。
裴福基回頭笑道:「林兄請坐,等他們集合好了,咱們再去不遲。」
兩人坐了不多一會,那當差的已在門口票報道:「回大領班,三班兄弟已經集合好了。」
「好。」裴福基霍地站起身來,回頭道:「林兄,咱們走。」
林子清跟著他走出廳屋,從迴廊折入膳廳。這是一間長方形的大廳,此時第一隊的三班弟兄,早已分成三排,列隊肅立。
每一班前面,站著一個腰佩銅牌的漢子,自然是領班無疑。
裴福基走到門口,和林子清略作謙讓,道:「林兄請。」
林子清道:「不敢,自然大領班先請。」
裴福基不再多說,當先跨進廳去。林子清隨著他身後,走入膳廳。
門口早有站崗的弟兄高喝道:「肅立。」
全體弟兄果然立時站得筆挺。
裴福基偕同林子清走到上首中間站停,朝大家點頭為禮,然後乾咳一聲,整了整喉嚨,說道:「諸位弟兄,大概已經知道,咱們第一隊的二領班邊鳴吱,奉調都統府第三營副統帶,咱們這裡的二領班職務,上面派這位林子清林兄前來接替,現在兄弟介紹就任二領班的林兄和大家見面。」
三班弟兄早已聽說這位就任二領班,是福邸派下來的,連都統、統帶都對他另眼相看,但也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年輕。
裴福基話聲甫落,大家已經熱烈的鼓起掌來,表示歡迎之忱。裴福基等他們掌聲稍落,接著又替林子清介紹了三班領班:第一班領班吳從義,二旬左右,白臉瘦小,像個文弱書生。
第二班領班高祥生,也是瘦削臉,中等身材,只是略見蒼老,已是五十許人。第三班領班張雨民,身軀微胖,年約四十。林子清自然看得出,這三個領班眼神充足,一身武功,全非庸手,當下一和他們抱拳為禮。
裴福基又道:「林兄現在負有一件極重要的任務,暫時不住在營裡,兄弟自會另行派人和林兄保持聯絡,方才統帶特別要兄弟交代你們,咱們第一隊的弟兄,如果在外面,一律須服從二領班的指揮,如有違撤,以軍法嚴辦。」
三班弟兄立即同聲應「喳」。
裴福基點點頭,然後一擺手道:「好,現在沒事了,大家解散,吳從義,你留下來。」
三班弟兄一齊行了一禮,往外退出。
只有第一班領班吳從義,留了下來,躬身道:「大領班有何差窿?」
裴福基道:「林兄下榻東昇客棧,兄弟指派你負責和林兄密切關係,林兄有的什麼指示,務必迅速遵行。」
吳從義道:「屬下省得。」轉身朝林子清躬身道:「二領班可有什麼吩咐?」
林子清含笑道:「不敢,吳領班最好每晚晚餐之後,到兄弟房裡去一趟,保持聯繫就好,遇有特別事故,也可互相研商,不知吳兄意下如何?」
吳從義忙道:「二領班想得周到,屬下遵命。」
林子清微笑道,「吳兄出了行宮,就不可再以二領班相稱,咱們就以兄弟稱呼,這點,吳兄不可忽略了。」
吳從義躬身道:「屬下遵命。」
林子清眼看時光不早,就朝裴福基拱拱手道:「大領班,時光不早,屬下該告辭了。」
裴福基點頭道:「好,不過有一點,林兄可特別注意,你要吳從義和你兄弟相稱,你自己卻一口一聲的大領班,屬下聽來有多彆扭。從今天起,除非你林兄不想和我裴某人兄弟論交,否則咱們就以兄弟相稱,林兄覺得如何?」
林子清道:「裴兄厚愛,兄弟敢不從命,只是……」
裴福基大笑道:「別只是了,你快走吧!」
林子清別過裴福基,吳從義一直送出宮門,陪著林子清行到馬廄,早有看馬的人牽出馬匹伺候,直等林子清上了馬,他還鵲立恭送。
林子清說了聲:「吳兄請回。」就一夾馬腹,青鬃馬蹄聲得得,絕塵而去。趕到東昇棧,已是傍晚時候。
在客棧門口伺候的夥計,這時一眼看到林子清,慌忙迎著攏住馬頭,哈腰陪笑道:「林爺,你老回來了。」
林子清朝他點點頭,跨下馬鞍,問道:「還有房間麼?」
那店伙陪笑道:「林爺請到櫃上問一聲吧,小人在前面伺候賓客,不大清楚。」
林子清進入店堂,掌櫃的帳房一眼看到林子清,立即迎了上來。
林子清又問了聲:「掌櫃的,上房還有房間麼?」
那帳房先陪笑道:「小的不知林爺是都統府的貴賓,多多怠慢,還望林爺怨罪。林爺前幾天住的店帳,已由都統府結清了,林爺要.住店,小店後進五間貴賓房,還有房間,林爺去看看,是否合意?」一面招手吩咐店伙,陪同林子清往後進行去。
林子清隨著店伙,進入第三進,那是一個自成院落的宅院。庭前花木扶疏,還砌著一座小假山。迎面是一大間佈置精雅的客廳,兩邊有四間寬敞的客房,一切用具,都十分華麗,和前進的上房,更顯得高貴精緻。
店伙打開左首一間房門,讓林子清入內,便自告退。接著就有一名青衣使女送來臉水,沏來香茗。原來這後進貴賓房,連伺候的店伙,都是年輕貌美的姑娘,招待周到,果然和前進大不相同。林子清心中有事,端起茶碗,在窗前一張雕花木椅上坐下,慢慢地喝著茶,心中只是盤算著自己下一步驟該當如何,房間內逐漸的昏暗下來,他好像並無所覺。
房門開了,方纔那青衣女端著一盞銀燈,俏生生走了進來,輕啟櫻唇,含笑問道:「林爺要在房裡用膳?還是到前面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55:10
第43章 酒樓認母
林子清「哦」了一聲,緩緩站起,說道:「還是到前面去,吃得舒服些,至少比房間裡一個人喝悶酒,要熱鬧得多了。」
那使女婿然一笑道:「爺說得是。」躬躬身,悄然退出。
林子清隨手放下茶碗,舉步跨出房門,只見天井右首三間廂房中,燈火熒熒,一名青衣女手托銀盤,轉過迴廊,奉簾進去。不用說,那廂房中的客人,正在用膳。林子清想到這第三進是東昇客棧的「貴賓房」,若非昨天任紫貴親來把自己接去,三天店帳,由都統衙門支付,這裡的帳房,絕不會把自己引到「貴賓房」來。
同時右廂那位客人,也許是過路的女眷,他不好多看,就一路朝外行去。東昇樓是熱河城裡首屈士指的大酒樓,這時華燈初上,樓上樓下五間大廳,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座頭。
林子清舉步登樓,一名夥計就迎著笑;重:「客官一位麼?請隨小的來。」說著就槍在前面引路。這時酒客們亂哄哄的,要找座頭,確實不容易。
夥計把林子清領到靠街的一張桌子,拉開板凳,堆笑道:「客官就在這裡坐吧,這時客人多,大家只好委屈些了。」
桌上原已有兩個商賈模樣的人,正在一面喝酒,一面談著生意。他們沒瞧林子清,林子清也沒去理會他們,自顧自的在橫頭坐下。
就在他落座之際,目光一動,發現右首一張桌上,品字形坐著三人。那是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婦人,看去約有六旬開外,一個是二八年華的少婦,看她們衣著,像是中等人家的婆媳。
另外一個老蒼頭,面色蠟黃,雖然和他主人同桌,神色極為拘謹。林子清驟睹三人,幾乎要叫出聲來!那不是娘、牡丹、丁嶠嗎?他們縱然化了裝,林子清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娘也到熱河了?
夥計在旁伺候著道:「客官要些什麼酒菜?」
林子清隨口道:「你去要廚房配幾個拿手的下酒菜,燙一壺酒來就是了。」
這是老客人的口氣,夥計唯唯應「是」,退了下去。
林子清端起荼盅,在咀邊輕輕嗓著,一面就以「傳音入密」
朝老人說道:「娘,你們也全部都到了?」
這老婦人正是鐵氏夫人,突然聽到凌君毅的聲音,不覺微微一怔,很決的朝左右一瞥,就已發現了林子清。
她正在低頭吃飯,自然不用顧慮旁人看到她嘴唇在動,一面也以「傳音入密」說道:「毅兒,你找到戚承昌了麼?你動身的那天,方姑娘突然不別而行,大概也是到熱河來的。為娘和溫莊主、祝莊主分作三撥趕來,就是怕她出了亂子,一路上就是沒找到她的下落。」
林子清聽得心頭猛然一凜,辜鴻生說的在路上遇到幾撥萎民,不用說就是娘和溫莊主、祝莊主三撥人了!差幸這件事戚承昌交給了自己偵辦,否則准出紕漏不可!最可慮的還是方如蘋,她跟自己學會了簡單的易容術,三撥人縱然對面遇上了,也未必認得出來。她是個任性的姑娘,天真未鑿,沒有心機,想到就做,一個人起來熱河,不可能是找自己來的。萬一她魯莽行事,不但會破壞自己的計劃,而且也會惹出麻煩來。一時雙眉微攏,心頭暗暗焦急,一面仍然手托茶碗,暗中以「傳音入密」把自己誤打誤撞,在古北口救了傅格非,誰知這貴介公子竟是喬裝出遊的格格,如何把自己竭力推薦給傅都統,如何派在行官侍衛營當差,約略說了一遍。
鐵氏夫人沉吟了下道:「毅兒,你不覺得得來的太容易麼,會不會是人家故意安排的樊籠,讓你自投羅網?」
林子清道:「娘但請放心,這個不大可能,孩兒也不會輕易上他們的當。」
鐵夫人道:「這裡是他們的勢力範圍,凡事自以小心為宜。」
牡丹就坐在鐵夫人旁邊,自然很快就發現鐵夫人有些異樣,忍不住低低的問道:「婆婆可是覺得飯太硬了麼?」
她們扮作婆媳,自然要叫婆婆,其實她們也真是婆媳。她第一次叫婆婆的時候,還羞得兩頰微紅,這幾天叫慣了,也習以為常。
鐵夫人臉帶慈祥,和她低低的說了兩句。
牡丹忍不住低回粉頸,斜睨了林子清一眼,但很快就別過臉去。
林子清接著又以「傳音入密」,和娘說出辜鴻生也到了熱河,向戚承昌告密,以及自己奉派偵辦此案,娘得趕快和溫莊主、祝莊主兩撥人聯繫,如果找到方如蘋,最好盡快離開熱河,以免妨礙了自已的行動,否則也不可再住客棧,最好住到民家去。
鐵夫人道:「既然這樣,咱們明天就搬到城外去,為娘還沒和溫莊主、祝莊主取得聯繫,不知他們落腳之處。但這不要緊,娘只要留下暗記,他們就會找去的。」
林子清道:「如此就好。」說到這裡,正好店伙送來酒菜。
鐵夫人、牡丹已經用畢飯菜,站起身來,老蒼頭丁嶠掏出碎銀,付過了帳,緊隨兩人身後走去。壯丹回眸看了林子清一眼,相偕下樓而去。
林子清目送娘等三人走後,獨自用過酒菜,就會帳下樓。
這時客棧胡同狹小的街道上,夜市十分熱鬧,行人熙攘。
林子清出了東昇酒樓,就朝街底隆記客棧走去。隆記客棧只有兩間門面,又在客棧胡同盡頭。只是一家三流客店,在這裡落腳仍人,自然並不高級。客棧胡同少說也有七八家客棧,辜鴻生偏偏要選在這家客店落腳,在他只是為了不使人注意他而已。
林子清走到門面,客店中的夥計立刻迎了上來,哈腰打躬的道:「大爺要房間,小店上房雅潔,最是清靜不過……」
林子清道:「在下是找一個朋友來的。」
店伙聽說不是住店來的,臉上笑容已經收了一半,但因林子清衣衫體面,倒也不敢怠慢,問道:「大爺要找誰?」
林子清道:「你們上房,可有一位姓辜的大爺?」
店伙聽說是找上房辜爺的,收起了一半的笑容,重又堆上:連連陪笑道:「有,有,大爺原來是辜爺的朋友,請,請,小的替你老領路。」邊說邊往裡走。
進入二進上房,店伙三腳兩步的奔到房門口,舉手敲了兩下,叫道:「辜爺,你老有一位朋友來看你了。」
「是誰?」房門呀然開啟,辜鴻生上眼瞧到林子清,不覺怔的一怔,連忙拱手道:「是二……」
林子清立即跨上一步,含笑道:「兄弟林子清,辜兄想不到吧?」說話之時,暗暗向他遞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在客店之中,不可洩露了自己的身份。
辜鴻生多年老江湖,自然一點就透,接著呵呵笑道:「真想不到會是林兄,快請裡面坐,哈哈,這叫做他鄉遇故知。」
一下握住林子清的右手,一陣搖動,一面側身讓客,一面朝店伙吩咐道:「夥計,快去沏一壺上好香茗來。」
店伙連聲應「是」,退了出去。
辜鴻生隨手淹上房門,拱手作揖道:「卑職不知二領班大駕蒞臨,有失迎迓,還望恕罪。」
林子清一擺手,傲然一笑道:「辜兄這是什麼所在?咱們還是兄弟相稱的好。」
辜鴻生道:「不敢……是……是……林兄請坐。」
林子清也不客氣,和他相對落座。店伙已經沏了一壺香茗送上,立即退去。
辜鴻生取過茶壺,替林子清斟了一盅茶,送到林子清面前,巴結的道:「林兄請用茶。」「謝謝!」林子清只說了兩個字就接著一端下巴,徐徐說道:「辜兄的報告,兄弟已經看過了。」
辜鴻生的那份報告,是給威統帶的,他說出報告已經看過,這就表示他是戚統帶面前的紅人。
辜鴻生早就聽戚祿說過,這位新任的二領班,是福邸派下來的,來頭不小,連忙誠恐誠惶地欠身應「是」,接著請示道:「不知林兄有何指示?」
林子清淡然一笑,忽然壓低聲音說道:「統帶把這件案子,交給兄弟來辦,兄弟有幾件事,特來向辜兄請教。」
「請教不敢。」辜鴻生道:「林兄有什麼事,兄弟知道的,自當向林兄面報。」
林子清笑了笑道:「辜兄,咱們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兄弟要請教的是辜兄在統帶面前,曾說在路上遇上幾撥百花幫的莠民,不知辜兄在何處遇上的?共有幾撥?是些什麼人?」
辜鴻生道:「兄弟在出關的第二天中午,在金溝屯附近,遇上一老一少和兩個妨娘,那老少二人,兄弟並不認識,但那兩個姑娘,兄弟卻還認識。」
林子清問道:「她們是什麼人?」
辜鴻生道:「林兄看過兄弟邸報。自然記得,榮敬宗、凌君毅從青龍潭救出二男三女,兄弟遇上的這兩個姑娘,就是從青龍潭救出來的,好像一個姓唐,一個性祝。」
林子清心中一動,暗道:「他說的一老一少,那是祝文華和唐少卿了。」一面微曬道:「那也未必是到熱河來的了,哦!他們可曾看到辜兄麼?」
「沒有。」辜鴻生接著道:「兄弟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打過尖。上馬走了。兄弟伯被他們認出,因此不好跟著上路,就在金溝屯歇腳,到了傍晚時光,兄弟又發現了一批人。」
林子清哦道:「那是什麼人?」
辜鴻生道:「那是兩個瘦老頭帶著一個少女,三人坐的是騾車,也在金溝屯過夜。那丫頭,兄弟認識,叫做溫婉君,是嶺南溫家的人,擅使迷藥,兄弟就是被這丫頭的迷藥迷倒才被擒的。」
林子清道:「辜兄後來還遇到什麼人麼?」
辜鴻生道:「沒有了,因為兄弟第二天就趕到熱河了。」
林子清微微一笑道:「辜兄只在路上看到幾個姑娘,怎知她們是到熱河來的?再說幾個年輕姑娘,也做不出什麼事來。」
辜鴻生肯定的道:「是的,她們是到熱河來的,兄弟雖然只遇上這兩撥人,但兄弟猜想,這幾個姑娘來了,凌君毅一定也來了。那姓凌的是反手如來的徒弟,武功高強,是個十分扎手的人物。」
林子清道:「百花幫和黑龍會有粱子,那是屬於江湖尋仇,但他們沒有到熱河來的理由。」
辜鴻生看了林子清一眼,欲言又止,但終於說道:「林兄也許不清楚,他們到熱河來的目的,可能是找統帶尋仇來的。」
林子清驚奇地道:「這些江湖莠民,居然敢找統帶尋仇。
啊,他們和統帶有什麼仇呢?」
辜鴻生道:「林老哥有所不知,當年的黑龍會、原是反清復明的叛亂組織,曾有一批大內高手,在黑龍會附近通害。那時戚統帶已是大內三等侍衛,奉命查辦此案,勸兄弟等人歸降朝廷,因而破了黑龍會,後來朝廷正式任命戚統帶為黑龍會監督,兄弟也升了管帶。」
林子清心中暗道:「原來當年出賣黑龍會,也有你一份,這就該殺了。」但他卻故意裝作聽得微微一楞,抱拳道:「原來辜兄早在二十年前,就跟統帶了,兄弟失敬得很。」
「豈敢?」辜鴻生臉上飛過一絲得意之色,謙遜了一句,接道:「林兄試想那百花幫太上,既是鐵老會主的女兒,破了黑龍會,豈肯放過威統帶?」
林子清輕哼聲道:「難道他們還敢在熱河造反?」
這一趟在他來說,原是例行公事,戚承昌既然派他偵辦「莠民」,他自然得先和辜鴻生取得聯繫,而且也要辜鴻生證明他今晚的行蹤。但他和辜鴻生這—席談話,卻獲得了兩件寶貴的資料:
第一,辜鴻生是當年幾個喪心病狂、領先投降清廷、出賣黑龍會的內奸之一,大概榮敬宗也不知內情,才會放了他。
第二,是辜鴻生只在金溝屯遇上祝文華、溫一峰兩撥人,對他們的行蹤,並不詳細。
兩人談了一回,林子清就站起身道:「時間不早,兄弟也該告辭了,為了避免對方注意,我就位在東昇客棧後進。這件案子,統帶交下兄弟和辜兄兩人負責,辜兄如果發現什麼情況,隨時和兄弟密取聯繫。」
「這還用說?」辜鴻生跟著站起,一臉誠恐地道:「林兄是統帶身邊的人,也是兄弟的上司,兄弟一切唯林兄之命是遵。」
林子情走到門口,辜鴻生還要相送。
林子清道:「辜兄留步,咱們別露了形跡。」說完,隨手替他帶上了房門,揚長出門而去。
回轉客棧,初更已過,林子清熄去燈火,迅快地脫下長袍,抹去臉上易容藥物,轉身一個箭步,掠近後窗,輕輕推開窗戶,穿窗而出,把窗門掩上。然後站身掠起,施展「天龍馭風身法」,宛如一縷輕煙,穿房越脊,一路朝北飛掠。不大工夫,「避暑山莊」嵯峨宮牆,業已在望!
林子情悄悄躍落暗處,藉著民房陰暗,避開正面,走到較為偏僻之處,四顧無人,就以極快身法,奔到牆下,一提真氣,身子直拔而上,悄無聲息地登上宮牆。他熟記了行宮侍衛營的方向,目光迅快—瞥,此處正是通向侍衛營的一條寬闊石板路,兩邊古木參天,是最好的隱蔽所在。
只是距離宮牆,少說也有十數丈遠,中間還隔著一道三數丈寬的「御溝」。他無暇多想,目光一轉之際,雙腳已在牆頭上盡力一點,身如抄水紫燕,凌空斜飛而下,一下就掠過了小河。
足尖再點,身形騰空而起,只一閃,便已撲上山麓,隱入樹林之間,迅快攀登上樹,提吸一口真氣,踏著樹梢而行。也差幸他踏著樹梢在樹林上空掠過,才發現這條石板路上,每逢轉折之處,都有侍衛營的弟兄崗哨。而且還有三個人一組的禁宮巡邏隊,沿著每—條路,巡迴而過。行宮終究是皇帝住的地方,不論皇帝有沒有來,例行的防衛,還是相當嚴密。
林子情在樹梢上飛行,不慮被人發現,而且也毫無阻礙,不過盞茶工夫,便已轉過山腰,行到侍衛營一片大院子的後面。居高臨下,目光朝四下迅快一掃,身形跟著飄飛而下,掠過一片空曠的荒地,腳尖輕點,飛身上屋。
侍衛營住的都是平房,佈置極廣,前後共有三進,好在林子清白天來過,約略可以辨認。他在夜色掩蔽之下,以最快的身法,直奔戚承昌書房。
敢情承平已久,侍衛營的老爺們,做夢也想不到有人會潛入行宮裡來,形式上雖有崗哨,實際上警覺之心已懈,因此他一路深入,幾乎如入無人之境!書房北窗,是一片數畝大的花圃,因為書房是戚承昌的治事之處,機要所在,這片花圃還圍著圍牆。
林子清就飄落在小園裡,然後側身閃近窗下,點破窗紙,凝目審視。此刻已經快近二更,書房中自然不會有人。林子清悄悄打開窗戶,縱身穿窗而入。他日能夜視,自然勿須多看,迅快地掠近戚承昌坐的那張錦披高背椅旁,目光轉動,案上不見辜鴻生的那疊「報告」,這就輕輕在椅上坐下,伸手拉開抽屜。
就在這一瞬間,耳中突聽一陣「嗒、嗒」輕響,高背椅中忽然突出三道鋼箍,一道分從左右肋下穿出,箍住胸膛,一道分從腰股間穿出,箍住了腰際,第三道卻分別箍住了腳跟。當然左右靠手上,也突出來兩雙手銬,但林子清的手在開拍屜,並沒擱在靠手上,是以未被銬住。
這一下,事出倉淬,林子清不由得猛吃一驚,抽屜拉開了,辜鴻生的那張「報告」就在抽屜之中,但林子清已被鐵箍緊緊的箍在高背椅上,除了雙手,全身都已動彈不得!只要空出雙手,還能行動,林子清雖不懼無法脫身。最糟糕的是鐵箍突出之際,敢情觸動機關,椅子背後的壁上,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搖鈴之聲!黑夜之中,萬筋俱寂,這警鈴聲響,自然全營可聞。
這一來,豈不是驚動了整個侍衛營,不消多時,他們就可聞聲趕來!
林子清心頭大急,雙手用力一板,扣住胸前的鐵箍,竟然分毫不動,心知是精鋼所鑄。一時哪敢怠慢,左手一抬,迅快掣出短劍,貼在胸腹揮下,但聞「鏘」「鏘」兩聲,兩道鐵箍應劍而斷,林子清堪堪站起。
只聽書房裡間,響起聲洪亮的大喝:「大膽叛逆,竟敢闖別行宮裡來了。」
棉簾掀處,戚承昌身穿短褂,手提一炳游龍劍,一閃而出,直向林子清撲來。
林子清心頭大急,左手凌空一掌,迎著戚承昌拍出,右手短劍迅疾朝扣著腳踩的鐵箍揮下,又是「鏘」「鏘」兩聲,鐵箍應手砍斷。
戚承昌果然不愧是侍衛營的統帶,身手非凡,他撲來的人,及時發覺林子清這一記掌風勁急無情,威力極強,身在半空,忽然劍交左手,右掌及時迎擊而出,身形一偏,矯苦游龍,已經閃避開去。兩股掌風,乍然一接,響起一聲蕩然輕震,林子清同時感到戚承昌這一掌,雖在凌空發掌,居然和自己平分秋色,並末稍遜!心頭也暗暗感到驚凜,這時但見火光驟亮,戚祿手摯一盞孔明燈,從裡間奔出,一道燈光,直向林子清照射過來。
戚承昌雙目精光暴射,直注著林子清,怒哼一聲,問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林子清朗聲說道:「你不用問找是誰。」右手緩緩朝辜鴻生的那疊「報告」上按去。正因這份「報告」,關係著許多人,若是讓戚承昌往上呈報,必然後患無窮。
戚承昌看他伸手朝抽屜中取去,只當他要竊取這份「報告」,心頭大怒,喝道:「放下。」身形一晃而至,右手揮處,劍光如練,橫掃過來,這一劍,劍光流轉,隱挾絲絲劍風,林子清身前所有致命大穴,幾乎全在他劍影籠罩之下,雖是一劍,實則包含著幾個變化。
林子清不退不讓,左手一揮,短劍寒芒四射,同樣幻起一片繚繞青光。兩人劍風相蕩,聲如裂錦,雙劍交擊,登時響起一陣驚心動魄的鏘鏘劍鳴!一招之間,宛如電光石火,但兩人已經接連交換了三劍。就在此時,林子清一道森寒的劍光,從戚承昌胸腹間劃過。
戚承昌一生之中,從未遇上過這等奇奧的劍法,心神大駭,他忙吸氣收胸,往後暴退,胸腹間衣衫己被林子清劍鋒劃破了三尺長一條。
林子清一劍逼退戚承昌之際,突聽耳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道:「林兄速退,再退就來不及了。」聲音雖輕,林子清一時無法分辨此人是誰。
戚承昌臉色鐵青,長劍當胸,厲聲道:「你是凌君毅。」只有反手如來的門人,才會左手發劍。
林子清朗聲道:「不錯。」話聲出口,突然劍先人後,化作一道白光,閃電般穿窗而出。
戚承昌雙眉陡豎,大喝一聲:「你還往哪裡走?」縱身追來。
但就在他撲近窗下之時,突聽有人輕喝一聲:「打!」一蓬銀針,像雨絲般飛灑過來!
要知從林子清誤觸機關,到他穿窗而出,說來好像已有很多時光,其實只是戚承昌從臥室趕出,和林子清對了一掌、一劍的工夫。戚承昌耳中聽到那聲「打」字,一蓬銀針撲面射下,他久經大敵,立即揮手打出一記掌風,身子暴退八尺。這時門外兩個值崗的侍衛,才手持鋼刀匆匆奔入。三隊的大領班,也聞警趕來。
戚承昌暴跳如雷,一手提劍,大聲喝道:「你們這些飯桶,還不給我快追!」
林子清穿出窗外,只見後園牆頭上,站著一個白衣書生,朝自己連連招手,耳邊同時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林兄快上來,可循原路退出。」
林子清先前還以為是自己一路的熟人,此時雙方相距不遠,這白衣書生竟是索未謀面之人,心頭不覺—怔,問道:「兄台……」
白衣書生截著道:「你不用多問,快些走吧!」
林子清道:「你……」
白衣書生連連揮手道:「快走,我不要緊。」話聲出口,身形陡然飛起,口中喝了聲:「打!」揮手發出一蓬銀針,直向窗口打去。
林子清無暇多說,依言長身縱起,在牆頭上再一點足,掠過一片草地,迅快竄上樹林。回頭看去,那白衣書生早已不見蹤影,但見七八條黑影,從戚承昌書房門掠起,朝和自己相反的方向追去。
林子清心頭明白,那是白衣書生逸去的方向,他似是故意把敵人引開,好讓自己離開此地。他如果對行宮路徑不熟,決不會為了救自己而自投羅網。對了,他說過:他不要緊。
這人會是誰呢?林子清心中想著,腳下絲毫不停,仍然施展「天龍馭風身法」,一路踏著樹梢而行。侍衛營雖然起了一陣大亂,但白衣書生說的沒錯,他循原路退出,這條路上,居然草木不驚,毫無動靜。他順利地退出行宮,一路不敢停留,回到東昇棧後進,人不知鬼不覺地從後窗而入,脫下靴子,拉過一條棉被,蒙頭而睡。
心中冗是惦記著那白衣書生,不知他是否已經離開,自己和他素不相識,他怎知自己姓林(凌)?正在思忖之際,突聽一陣腳步聲及門而止!
只聽店伙的聲音說道:「林爺就住在這間房裡,大概已經睡熟了,小的給你叩門試試。」
接著就聽門上起了「剝落」之聲,店伙的聲音叫道:「林爺,林爺,你老醒醒。」
林子清含糊地問道:「什麼人?」
店伙道:「你老的一位朋友。有急事找你。」
他話聲末落,只聽吳從義的聲音接口道:「林兄,是我,老吳。」
「老吳?」林子清一躍而起,開出門去,睡眼惺忪,但一瞧到是吳從義,不覺雙目猛然一睜,急急說道:「會是吳兄,這麼晚了,吳兄趕來,可有什麼事麼?」
吳從義似是急得不得了,一下閃入房中,說道:「裡面出了事,戚老特地要兄弟趕來,請林兄快去一趟。」
林子清隨手抓起長袍,披到身上,吃驚的道:「裡面出了什麼事?」
吳從義道:「戚老等著,咱們路上再說吧。」
林子清點頭應「好」,兩人匆匆走出,林子清要店伙牽出青鬃馬。
吳從義也是騎馬來的,兩人翻身上馬,一路朝行宮馳來。
路上,吳從義約略告訴了他,今晚有人潛入侍衛營之事,只是他知道的並不多。
林子清擔心白衣書生的安危,故作吃驚道:「會有這等事,不知那人逮住了沒有?」
吳從義道:「不知道,統帶不迭的催兄弟趕來請二領班回去,那人好像並未逮住,大家正在分頭搜索之中。」
林子清聽得心頭不禁一動,暗道:「聽他口氣,莫非戚承昌已懷疑到自己身上不成?哼,自己只是不便在行宮侍衛營裡,把他殺死,因為這樣一來,必然會惹出許多麻煩。真要被他識破行藏,憑侍衛營這些鷹爪,又豈能困得住自己?」思忖之際,兩匹馬已近宮門,兩人翻身下馬,急步從邊門而入。進入宮門,形勢就顯得不同,禁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個個都已刀出鞘,弓上弦,如臨大敵一般。吳從義也不再說話,領著林子清,加緊腳步,朝侍衛營而來。
戚承昌的書房裡,燈火通明,但卻靜悄悄的,只有戚承昌滿臉怒容地坐在一張大圈椅上。宮裡出了事,幾個大領班、二領班自然全出動了。
林子清走到書房門口,腳下一停,口中說道:「屬下林子清到。」
戚承昌道:「請進。」
林子清、吳從義相繼走入。
林子清欠身道:「統帶召見屬下,必有吩咐。」
戚承昌一擺手道:「你坐。」
林子清依言在他邊上一張椅子坐下,在統帶的書房裡自然沒有吳從義的坐位,統帶也沒叫他出去,他只好垂手站在林子清的身後。
戚承昌問道:「營裡今晚鬧刺客的事兒,你已經知道了?」
林子清欠身道:「屬下在路上,已聽吳領班說了個大概。」
戚承昌冷嘿一聲,伸手一指案頭,說道:「你過去看看。」
林子清依言走了過去,放作失驚道:「統帶坐椅給人毀了?」
戚承昌道:「兄弟這張椅子,是京裡一個巧匠所製,內安機括。除了兄弟,別人任何人坐上去,都會被鐵箍箍住。不想凌君毅那小子運氣不錯,他人被箍住了,雙手卻並未箍住,這要換了旁人,這鐵箍是百煉精鋼鑄成的,怎麼也無法脫身。哪知這廝身上,佩著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刃,居然把四道鐵箍全削斷了……」話聲一落,接道:「你去打開抽屜瞧瞧。」
林子清依言拉開了抽屈,目光一抬,朝戚承昌望去,這是向他請示之意,抽屜打開了,你有什麼吩咐?
戚承昌道:「你看看辜鴻生的那份報告,有何異樣?」
林子清看了一眼,道:「屬下看不出什麼異樣來,莫非有人把它掉了包?」
戚承昌道:「你翻一頁看看再說。」
林子清依言伸手翻去,哪知看去依然完整的「報告」,指尖一觸,立成碎粉,不覺驚詫無比,失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戚承昌冷然一笑道:「這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純陽功』,功能熔金毀石,和玄門『三昧真火』、『三陽神功』,差相彷彿。」
林子清道:「凌君毅是少林門下?」
戚承昌道:「他是反手如來的徒弟,反手如來曾在少林寺待了二十年之久,據說數百年來。少林寺從無能兼通七十二藝中數種以上的人,但反手如來,卻精通十數種之多。」
林子清抬目道:「辜鴻生的這份報告,既已全毀,是否要他再寫一份呢?」
戚承昌點頭道:「不錯,這就是兄弟要你來的原因之一。辜鴻生的報告被毀,辜鴻生本人,自然也有被殺以滅口的可能,目前他的處境,已經十分危險,但也許凌君毅他們尚不知道他落腳之處。目前第一件事,你要他再寫一份報告來,並令一隊一班的弟兄在天亮之後,喬裝各式人等,住進隆記客棧,暗中予以保護,咱們也不妨以他為餌……」
話聲末落,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了進來,接著就聽一隊大領班裴福基的聲音說道:「屬下裴福基、費世海告進。」
戚承昌抬頭道:「進來。」
裴福基、費世海相信走入,兩人看到林子清,一齊點了點頭。
林子清趕忙站起,躬身道:「屬下見過二位大領班。」
戚承昌沒待兩人開口,問道:「你們搜查的結果如何?」
裴福基躬身道:「屬下搜索的是勤政殿、太和殿、以迄東來閣一帶,均無奸細蹤影。」
戚承昌目光一轉,朝費世海問道:「那白衣人掩護凌君毅,是朝西逸去的,你們可曾追上了?」
費世海尷尬的道:「屬下從太乙閣、晚香亭,一直搜到蒼石,都沒有敵蹤……」
戚承昌不待他說完,憤怒的道:「難道他們會插翅飛了不成?」
只聽門口又有人說道:「屬下霍如龍告進。」(第二隊的大領班)
戚承昌喝了聲:「進來。」
霍如龍走進書房,戚承昌就劈面問道:「你也沒搜到奸細,對不?」
霍如龍低下頭,應了聲「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56:24
「砰!」戚承昌一掌擊在茶几上,怒吼道:「你們都是些飯桶,叛黨已經鬧到咱們營裡來,他們只有兩個人,你們出動了幾十個人,包抄圍捕,居然連人家一點影子都模不到,你們還有臉來見我?」
三個大領班被他罵得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開口。過了半晌,還是裴福基躬著身道:「回統帶,據屬下看,凌君毅和那白衣人,對行宮路徑似是極為熟悉。他們從蒼石一帶逸去,正是地勢最冷僻,也是咱們防範最弱的所在。只要翻過後山,已是郊外,那裡雖然駐有一營禁軍,但遇上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實非他們所能阻擋。」他輕輕一語,就把沒搜捕到奸細的責任,推到了禁軍頭上。林子清聽得暗暗好笑,但臉上卻是不敢絲毫流露。
戚承昌口中「晤」了一聲,徐徐說道:「費世海,你派一班人駐到蒼石一帶去,那裡地勢偏僻,另一方面也因山後駐有禁軍,使咱們在防衛上,有了疏忽,你叫要去的領班,告訴禁軍營的陸管帶,加強戒備。」
費世海兩足一併,口中「喳」了一聲。
戚承昌沉吟道:「我看那白衣人多半是百花幫的幫主牡丹,只是他們何以會對宮裡的路徑,如此熟悉呢?」
「牡丹!」林子清心頭不覺一凜!
裴福基驚奇的道:「統帶認為那白衣人是女的麼?」
戚承昌一手撚鬚說道:「凌君毅退出之時,兄弟正待跟蹤追出,聽到他喝了聲『打』,他雖然故意把聲音壓得極為低沉,但如何瞞得過兄弟?那明明是女子口音,再說他打出來的是一蓬梅花針,此種暗器,多半是婦女使用之物,而且此人身形極為苗條輕靈,可能就是百花幫的幫主。」
林子清經他一說,心中不禁暗暗驚奇,回想昨晚情形,戚承昌經驗老到,說的沒錯,白衣書生身材苗條,口音清脆,確然不像男子。當然他知道白衣書生絕非牡丹,而且她也決不會是自己認識的姑娘,那麼她是誰呢?
戚承昌拍著茶几,續道:「不管他們是什麼人,咱們熱河城,可不是黑龍會,任由叛黨猖獗。我限你們三天之內,把凌君毅和那白衣人抓到,最少也要給我查出他們行蹤來。」
「喳!」三個大領班除了應「喳」沒有二話。
戚承昌回過頭來,說道:「林兄可以走了,有兩件事由你負責,第一是暗中保護辜鴻生的安全,要他盡快再寫—份報告,第二是查明客棧胡同幾家客棧裡,有無形跡可疑的人。」
林子清道:「屬下遵命。」躬身領命便自退出。
戚承昌又道:「吳從義,你快去要班上弟兄改扮改扮,天亮之後,分別住進隆記客棧去,告訴他們不能讓人家瞧出破綻來。還有,他們不准在客棧裡三五成群的聚賭、酗酒,誰要違令,我就砍了他們腦袋。」
吳從義站直身子,連聲應「是」,正待退出。
戚承昌又道:「慢點,你去傳令之後,立即回來,我還有後命。」
吳從義又應了聲「是」,匆匆往外走去。
戚承昌回顧了三個大領班一眼,道:「你們也可以去休息一會了,天亮之後,全給我出去踩踩盤。對了,你們記著,我己命林子清負責偵查客棧,你們只要給我全力偵查民房就好。」
霍如龍懷疑的道:「統帶……」
戚承昌揮揮手道:「不用多說,你們只要照我的話去做就好,但得記住一點,不可打草驚蛇。」
三個大領班不知統帶葫蘆裡賣什麼藥,三人同聲應「喳」,行了一禮,一齊退去。不多一會,吳從義傳了令回來,躬身道:「統帶還有什麼吩咐?」
戚承昌抬目道:「我問你,你方才到東昇客棧去的時候,二領班是否在房裡睡覺?」
吳從義愕然應道:「是,是。」
戚承昌又道:「是店裡夥計領你去的?」
吳從義道:「是。」
戚承昌又道:「是你敲的門,還是夥計敲的?」
吳從義道:「是夥計敲的。」
戚承昌道:「二領班睡得很熟?」
吳從義道:「是的,但夥計敲了兩下,二領班就來開門了。」
戚承昌道:「你有沒有到他房裡去?」
吳從義道:「是二領班叫屬下進去的。」
戚承昌又問道:「他和你說了些什麼?」
吳從義道:「二領班支走夥計,就問屬下有什麼事?屬下說是你老請他來一趟。」他把才纔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戚承昌聽的只是點頭。
吳從義惶然道:「屬下有什麼不對麼?」
戚承昌微微一笑道:「沒有,我只是想知道二領班是否夠機警?他奉派到東昇客棧去,不能洩露了咱們這裡的身份,所以我要仔細問問,沒什麼,你可以去了,不過我問你的這些話,你不准洩漏半句,知道麼?」
吳從義連聲應「是」,才行退出。
戚承昌背負雙手,自言自語的道:「這麼說,倒是我多疑了。」
林子清出了行宮,一路策馬馳行,這時不過四更左右,街上並無行人,馬匹跑得極快,不多一會,就已回到東昇客棧。此時伺候馬匹的小廝尚未起來,一名店伙看到他回來,立即從店堂裡趕出,接過馬去。
林子清回轉房中,剛一跨進房門,突然發覺房中有人,心頭不由—怔,隨手掩上房門,立即壓低聲音問道:「誰?」
他話聲末落,黑暗中已經有人一閃而出,低聲道:「是兄弟丁嶠。」
林子清已經看清潛入房中的果是喬裝老蒼頭的丁嶠,不覺吃驚道:「丁兄此時前來,不知有什麼緊急之事?」
丁嶠道:「凌兄這時候才來,你去了哪裡?」
林子清道:「在下剛從行官裡來,天亮之後,侍衛營即將有人大事搜索,丁兄不宜在此久留……」
丁嶠道:「老夫人已經遷居到城外白雲庵去了,只是不放心凌兄,特遣兄弟前來,給凌兄報訊。戚承昌是行宮侍衛營的統帶,如在行宮裡遇害,事情就會鬧大,因此要凌兄千萬不可在行宮下手……」
林子清笑了笑道:「娘也太操心了,這道理我懂,不然,今晚我就斃了他了。」
丁嶠道:「兄弟是給凌兄報訊來的,戚承昌家眷不在此地,但有一外室,住在東城顧家花園,他十天之中,至少有五天在那裡留宿。」
林子清奇道:「丁兄如何知道的?」
丁嶠笑了笑道:「兄弟是聽幫主說的,百花幫有一名花女,叫做迎春,就在那裡當使女。」
「迎春」,這名字林子清並不陌生,當日在「絕塵山莊」的貴賓區「蘭花」,伺候他的就是迎春。
林子清輕輕歎息一聲道:「百花幫真是神通廣大。」
丁嶠道:「天快亮了,兄弟也得走了。」
林子清道:「哦,丁兄,有一件事,你回去問問牡丹姑娘,昔年山東總督國泰有一個師爺,叫做陰世判宮錢君仁,據說就匿居在熱河,不知她知不知道?兄弟一連查訪了多日,都沒有他的下落。」
丁嶠點頭道:「兄弟記下了,一有消息,兄弟自會再來報知。」說完,一手拉開房門,閃身而出。
丁嶠走後,林子清在床上調了一會息,天色已經大亮。他開出門去,那名青衣使女已在門外伺候,看到林子清起來,立即送上臉水,伺候著林子清梳洗完畢,又送來了早餐。
林子清這才體會到東昇棧的貴賓房當真伺候周到,賓至如歸,旁的客店,萬萬不及。用過早餐,林子清出了東昇棧,走到樓底,跨進隆記客棧,就看到三個第一班的弟兄。兩人扮作布販模樣,一個頭戴一頂氈帽,身穿布褂,手上圈著馬鞭,像是趕車的正在店堂裡,翹著二郎腿喝茶。敢情是住店的客人還沒動身,他們坐著在等房間。
林子清裝作不識,自顧自朝上房而來,到得辜鴻生的房門口,他就看到領班吳從義就住在辜鴻生的隔壁,房門敞開著。
林子清緩緩在他門口走過,吳從義立即迎了過來。
林子清四顧無人,壓低聲音問道:「都住進來了麼?」
吳從義恭敬地道:「這裡只有五間上房,都住滿了,其餘的人,分住在前後普通客房裡。」
林子清點點頭道:「很好,你們不必和辜兄打招呼。」吳從義應了聲「是」,悄悄退下。
林子清舉手在辜鴻生門上輕輕叩了兩下,叫道:「辜兄起來了麼?」
辜鴻生聽出是林子清的聲音,慌忙應道:「是林兄,兄弟早就起來7,請進。」
迅快的開啟房門,側身讓客。
林子清跨進房中,辜鴻生立即掩上了房門,躬著身道:「林兄請坐。」
林子清在窗前一張椅上坐下,抬頭道:「昨晚營裡出了事。」
辜鴻生休然一驚,張目道:「營裡出了事!有人潛入行宮?」
「唔。」林子清緩緩說道:「他以『純陽功』毀了辜兄那份『報告』,還用利劍削斷統帶裝有機關的一把椅子,和統帶對了一掌三劍,才穿窗逸去。」
辜鴻生驚詫的道:「被他逃脫了?」
林子清「晤」了一聲。
辜鴻生更是吃驚道:「這人專為兄弟那份報告去的,他能在統帶手下逃脫,武功定然極為可觀,只不知他是誰?」
林子清仰首向天,一字一字的道:「凌君毅。」
「凌君毅!」辜鴻生聽得機伶一顫,臉上肌肉,突然起了一陣扭曲,自言自語的道:「會是他!他真的已經來了。」
林子清微曬道:「辜兄好像很伯他?」
辜鴻生惶然道:「他若是到了熱河,決不會放過兄弟的,試想他連兄弟的一份報告都要毀去,還會留我這個活口?」
林子清冷笑道:「辜兄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一身技藝,足可稱得上一流高手之列,怎麼提起凌君毅,如此膽怯起來?」
辜鴻生苦笑道:「林兄有所未知,這姓凌的是反手如來的傳人,連韓會主都不是他的對手,兄弟這點武功,只怕在他劍下走不出十招。」
林子清心中暗道:「只怕三招都嫌多了。」一手托著下巴,嘿然道:「辜兄說得他如此高明,兄弟倒非和他一鬥不可。」接著又淡淡一笑道:「但辜兄只管放心,統帶早已想到他可能會對辜兄不利,已命兄弟負責保護辜兄的安全,今天一早,兄弟已調來一班弟兄,改扮成各式商旅,住進隆記客棧,就在辜兄這間房的四周。只要他敢來,不計死活,也得把他留下來。」
辜鴻生聽得稍稍感到心頭放下一塊石頭,舒了口氣,才道:「不知統帶對兄弟可有什麼指示?」
林子清朝他微微一笑道:「有,統帶要你重寫一份報告。」
辜鴻生道:「是,是,兄弟遵命。」接著目光一抬,問道:「只不知統帶可曾限兄弟幾日寫完?」
林子清道:「那倒沒有,我想辜兄盡可能早些趕寫完畢才是。」
辜鴻生道r「林兄說得是,兄弟一定盡快趕好。」
林子清站起身道:「好,辜兄那就及早寫吧,兄弟不打擾了,你只管安心,四周房裡都是侍衛營的弟兄,而且我想,白天不會有事,入夜之後,我會來的。」
說完,啟門走出。
辜鴻生道:「林兄好走,兄弟那就不送了。「
林子清蹬出隆記客棧,心裡一直在盤算著,戚承昌已經有了下落,那個陰世判官錢君仁,不知住在哪裡。自己若是沒找到錢君仁,就不能先向戚承昌下手。因為戚承昌一死,熱河城裡就不能再耽下去,而且錢君仁聽到了戚承昌的死訊,也必然會躲匿起來。這樣一來,自己要找他豈不更難了?
丁嶠告訴自己,戚承昌有一個外室,在東城顧家花園,自己總得先去踩踩盤,一旦下手,也好有個退路。現在,他負責查「莠民」,這是公差,正好趁此機會,到處看看。他沿著西門大街,一路裝作閒逛模樣,每—條橫街小巷,都暗暗留神,茶樓、酒肆,自然不肯輕易放過。但他既不認識錢君仁,諾大一座熱河城,何異大海裡撈針?這一個大圈子,繞到東城,已是日頭偏西,暮色初垂!
東城偏北,大部分都是住宅,他站在一條小街口上,不禁有些躊躇。丁嶠只告訴他戚承昌的外室,住在東城顧家花園,可沒說「顧家花園」在什麼地方。這裡往來的人不多。但他不便找人訂聽。目前他還不打算對戚承昌下手,萬一問到和顧家花園有關的人,豈不打草驚蛇?戚承昌是侍衛營的統帶,熱河城裡炙手可熱的人物,他金屋藏嬌的地方,縱然並未公開,但這是公開的秘密,既是他外室,豈會沒有他的心腹在暗中保護?
林子清覺得自己應該再過去看看,哪知才走了兩步,就發現這條冷清的小街口的路旁,有兩塊「界石」赫然寫著「顧宅」二字。
原來這條可容得兩輛馬車並馳的小街,竟然並非街道,而是姓顧的私產——一條通向他宅院的寬闊的道堂!
東城!姓顧!林子清心頭閃然一動,轉臉朝道中凝視進去。
這條寬闊的胡同,兩邊種著一排高大的樹林,頗有隕森之感!這真像是一條小街,不,城裡許多狹小的街道,還比它不上呢!弄底,少說也有百來丈遠,是一座高大的門樓,緊閉著兩扇朱漆大門,一對烏黑的門環。古老而有氣派:只要看上門樓一眼,你就會聯想到這座宅院,準是既深又大。
「顧家花園」!準是顧家花園無疑!東城雖有不少大宅院,但不會再有大過這座房屋的了。顯然這姓顧的,是個有錢人家,也許是京師裡某一位大員的別墅。皇帝老子可以到熱河來避暑,官宦富賈,自然也可以在熱河建一座避暑的花園別墅。
以戚承昌在熱河的地位,縱是外室,確也應該住在這樣氣派的所在。終於給自己找到了,這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打量著弄底大宅,又緩緩移步,從橫街轉了過去,地勢漸漸荒僻,前面有一道小河,一條石條的小橋,過橋是一片田疇,再過去,遠遠已可看到城牆。
林子清沿著河岸又走了一段路,如今已經繞到後面來了!他估計隔河應該就是姓顧的大宅院了,他抬目遙望,沒錯,那是一道高大的圍牆,還有水門。他站在隔岸,雖在暮色之中,隱隱可見圍牆內樹木蔥鬱,有不少亭台樓閣。果然是顧家花園!
林子清心頭既己證實,那就不用再事逗留,他循著原路,走過小橋,一路朝東門行去。此時華燈初上,西門大街上,到處燈火輝煌,行人往來,就好像到了另外一個城市。
正行之間,耳邊突聽到有人喝了聲:「打。」
聽音入耳,就覺得有一縷勁細風聲,朝腦後打來!林子清心下不由一怔,大街上居然有人向自己出手!
他當然不在乎。有人偷襲,幾乎連頭也不回,左手漫不經意的摸摸耳根,就已把打來的暗器接住。暗器接到手中,他立時察覺風聲雖勁,但入手極輕,不類暗器,那只是一個紙團。尤其那聲」打」,聽來更是十分耳熟!不是麼?昨晚那個突然現身的白衣書生,朝戚承昌打出一蓬「梅花針」之時,也喝過一聲「打」,聲音就和方纔這聲喝「打」,完全出於一人之口!戚承昌不愧是老江湖,他能從僅僅一個「打」字,分辨出白衣書生是一個女子。這聲「打」,確是女子口音,而且還帶著極輕微的嬌笑!林子清反應不慢,動作更快,心念一動之際,人已驀地轉過身去。但此刻夜市初上,大街上行人往來,哪有白衣書生的蹤影?也許她今晚穿的不是白衣,總之,林子清沒找到要找的人,連一點影子也沒有。紙團猶握在掌心,他心知對方傳來這個紙團,必有緣故。以她昨晚突然現身相助,應該是友非敵。老實說,昨晚之事,自己設想到戚承昌會睡在書房裡,以戚承昌的武功,而且又驚動了整個侍衛營,當時要不是白衣書生要自己先走,她朝相反的方向把別人引開,自己縱然不懼,但要想突圍,也不是一件易事。這位姑娘何其神秘?那麼她傳遞這個紙團給自己,莫非有什麼重要的消息,特在暗中通知自己?他越想越覺自己料的沒錯,人家要以暗器手法投來,顯然是防範引人注意,自己總不能站在大街上,打開字團來瞧。一念及此,不再猶豫,目光左右一顧,正好前面不遠有一家酒館,這就舉步朝酒館中走入,找了個座頭坐下。酒保過來問了酒菜,就很快地退去。
林子清四顧沒人注意,悄悄在桌下打開紙團,低頭瞧夫。
這一瞧,他幾乎變了臉色!
紙團上只有潦潦草草的一行字,那是:「令友寄居小南門及第坊民家,行跡已露,遲恐不及矣。」
另外還有一行小字,寫的是:
「乾德仁,即錢君仁,東昇棧之老闆也,特此奉聞。」
林子清看的又驚又喜,驚的是字條上的「令友」,不知是誰。已經露了行藏,此刻天色已黑,自己又不知道及第坊的民家,是哪一家?如何找得到?
喜的是自己找了幾天,毫無一點眉目的陰世判官錢君仁,也有了著落!
跑堂的送來酒菜,他在這一諒一喜之下,幾乎食難下嚥,喝了兩盅酒,突然下了決心,沒待夥計送上面來,就起身丟下一錠碎銀,匆匆出門。走到僻靜之處,四顧無人,舉手朝臉上一抹揩去易容藥物、腳下突然加快,一路朝小南門奔去。他不知道及第坊在哪裡,就向街邊攤販問了及第坊的所在,匆匆走去。
及第坊是一條彎曲的小巷,兩旁都是一些簡陋矮屋,但就在他走近巷口之際,發現拐角暗陰處站著一個人。這人穿的是一件藍布大褂。頭頂氈帽壓的很低,看到有人朝巷口走來,他就緩步往前走去,好像是吃飽了飯出來散步的人。
林子清心裡暗暗冷笑,一個箭步,就掠到那人身後,但這人反應極快,身手也相當俐落,發覺身後風聲,一閃就躲了開去,霍地轉過身來。
林子清沒待他開口,就壓低聲音問道:「你是第幾隊的兄弟?」
那人一楞,目光凝注朝林子清打量著問道:「朋友你說什麼?」
林子清微微一笑,道:「你不認識我?」
那人冷聲道:「朋友是誰?」
林子清道:「你不認識我,大概總認識這個吧?」手掌一伸,掌心赫然攤著一牌銀牌,朝那人面前送去。
那人看的一怔,口中低啊聲道:「你是二領班……」慌忙要向林子清躬身行禮。
林子清一把握住他手臂,低聲道:「這裡不是在裡面,兄弟不可多禮,咱們邊走邊說,免得引人注意。」說話之時,收起銀牌,揣入懷出
那人惶恐的道:「屬下張旭初,是第二隊第一班的,方才有眼無珠,不知你老……」
林子清笑了笑,接口道:「原來是張兄,大家沒見過面,不知不罪。在下林子清,原是昨天才接任的,統帶就要在下負責煩辦這件莠民案子。方才接到統帶密令,要在下趕來,張兄你這裡,可有什麼情況?」
張旭初道:「咱們今天全體出動,恢查民房,據報這巷於第五家前天來了一老一少和兩個姑娘,是外省口音,行動可疑,領班要屬下在這裡暗中監視。」
林子清心頭迅速一轉:「一老一少和兩個姑娘,那是祝文華、唐少卿和唐文卿、祝雅琴了!」一面點點頭、問道:「他們可有動靜?」
張旭初道:「沒有,他們一直沒有露過面。」
林子清故意皺皺眉道:「你們領班只派你一個人在這裡?」
張旭初道:「還有一個在巷底,他叫姜一貴。」
林子清微哼道:「人家有四個人,你們領班只派兩個人,這不是太大意了麼?」
張旭初陪笑道:「是,是,屬下只是暗中監視而已,領班已經報告。廠大領班,準備在二更動手,先把他們逮了。」
林子清道:「要是人家不是莠民呢?」
張旭初道:「大領班說過,寧可抓錯一百,不可放過一個。」
林子清道:「這話說的也是,晤,你領我去看看。」
張旭初吃驚道:「二領班,你老……」他望望林子清,接著道:「方纔大領班交代下來,咱們人手不到,切不可打草驚蛇。」
林子清道:「我懂,我是奉統帶之命,先來瞭解一下這一帶情況,你自然得帶我去實地勘察一下,不然讓他們跑了,你負責?」
張旭初自然負不了責,連聲道:「是,是,屬下領你老去。」
說著果然轉過身子,朝小巷中走去。
這條小巷,黑忽忽的對面不見人影。張旭初領著林子清走了七八步,腳下忽然一停,壓低聲音道:「就是前面那一家。」
林子清自然看得清楚,那是一間破舊的矮瓦房,門前還歇著一輛破舊的手推車,一見而知是做小買賣的貨郎家裡。屋中燈火已熄,黑沉沉的聽不見一點聲音,敢情已經睡了。
林子清問道:「這是貨郎的家?」
張旭初連連點頭道:「是,是,就是這一家。」
林子清口中「唔」了一聲,一指朝他背後點了下去,右手及時抓住他臂胳,夾著他一下闖到門口,舉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屋內沒人作聲。林子清心頭焦急,又輕輕叩了兩下。裡面還是沒人答應。林子清伯露了行跡,顧不得許多,左手食指默運功力朝木門上戳去,一下就穿了一個小洞,然後湊著嘴,用內功把聲音朝裡送去,說道:「裡面有人麼?」
這句話外面聽不到,但傳到屋裡,聲音就十分響亮。
果然,這下裡面的人聽到了,只聽蒼老的聲音問道:「外面什麼人?半夜三更的有什麼事?」
林子清聽的暗暗好笑,那不是潛龍祝文華的聲音,還有是誰?他沒學過改變聲音的技術,任你如何裝作,依然可以聽得出來。
當下改以「傳音入密」朝屋內說道:「祝莊主,快開門,是在下。」
裡面的祝文華顯然沒聽出林子清的口音,略一停頓,問道:「你是什麼人?老漢姓王,你別找錯了人。」
林子清急道:「時機緊迫,祝莊主快些開門,不就知道了麼?」
屋裡隱約響起一陣極輕微的衣抉飄風之聲,那是有兩三個人從裡間飛閃而出,隱入門後。這自然瞞不過林子清的耳朵。
接著火光亮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走了出來,木門呀然開啟: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者,當門而立,說道:「朋友有什麼事?」
林子清一眼就看出佝僂老者正是潛龍祝文華所扮,沒待說他完,早已夾著張旭初一閃而入,口中低喝一聲:「祝莊主快掩上門。」
祝文華幾乎沒看清人面,林子清已經閃入他們客堂之中,心頭不覺一怔,這一剎那,他龍鐘老態盡行斂去,身形倏地轉了過來,右肘橫胸,目中隱射稜芒,沉喝一聲:「你……」
客堂上首一道門前,手掌油盞的,是一個布衣少女,她,正是祝雅琴。入門處,左右兩邊各隱著一個人,那是唐少卿、唐文卿兄妹,他們都改了裝束。
林子清在客堂中間站定,唐少卿已經迅快的掩上了木門,他把林子清圍在中間,敢情準備出手,但就在祝文華「你」字出口,大家已看清來人是誰了!
祝雅琴、唐少卿、唐文卿幾乎同時驚喜的說出一聲:「是你!」
祝文華兩眼發光,笑道:「老弟,是你!你怎知咱們住在這裡,啊,這人是誰?」
林子清放下張旭初,朝祝文華拱拱手,說道:「祝莊主,詳細經過,此時已無暇多說。你們住在這裡行跡已露,此人是行宮侍衛營的爪牙,他們準備二更前來圍捕,祝莊主和唐兄趕快離開此地,家母現住東門外白雲庵,暫時還是到白雲庵去的好,在下另有急事待辦,要先行告辭了。」說完正待轉身。
唐文卿急著問道:「你到哪裡去?」
林子清道:「巷底還有一個爪牙,在下要把他也收拾了。」
視文華道:「此人如何處置?」
林子清道:「在下已點了他死穴,讓他留在這裡就好。你們快些去吧,在下辦完事,自會到白雲底去的。」轉身開啟木門,閃身而出。
狹隘的小巷,黝黑如墨,正好給林子清掩護身形,他很快的奔到巷底,老遠就看到一個黑影,站在人家屋搪下。林子清身法何等快速,等他警覺,林子清已經到了他面前,那人倒也機警,身形一偏,閃開了一步,右手迅快搭上刀柄,口中沉喝道:「什麼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57:51
第44章 巧妙安排
林子清道:「你就是姜一貴,對不?」
那人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人面,他聽林子清一口叫出他姓名,驚異的道:「你認識我?你……」
林子清證實他就是姜一貴,就不用多費口舌,不待他說完,舉手一指,點了他昏穴,隨手夾起,轉身就走。回到那間矮屋,木門虛掩,祝文華等人已經離去,放下姜一貴,隨手閂上了門,然後打開後窗,穿窗而去,施展「天龍破風身法」,宛如一縷輕煙,朝客棧胡同趕去。
被派在隆記客棧一隊一班的侍衛們,入夜之後,自然都不敢睡覺,不但不敢睡覺,也不敢喝酒,不敢聚賭。這些人平日苦是聚在一起,喝酒、賭錢,是不可或缺兩件重要事兒,但今晚誰也不敢,只好乾耗在房裡打盹。這是他們最長的一晚,天黑了不知多少時候,還只有一更天。
吳從義是他們領班,當然更不敢稍有懈怠,他房門一直虛掩,幾乎連噸都不敢打。因為統帶把保護辜鴻生的責任,全落在他們這班弟兄身上。把辜鴻生接到行宮侍衛營去,不是更安全麼?但這是統帶的意思,他負責行宮安危,自然不能讓行宮裡面時常鬧事情,他把辜鴻生安頓在客棧裡,是一著十分高明的棋子。
凌君毅冒險進入行宮,只是為了毀去辜鴻生的一份「報告」,自然更不會放過辜鴻生。只要他得到辜鴻生住在隆記客棧的消息,準會趕來,但他已經在這裡布下了羅網,等著你自投羅網。行宮侍衛營第一隊第一班的弟兄,是全營最精銳的好手,不但個個能夠高來高去,而且個個都精擅暗器,他們已經圍在辜鴻生的房間四周了,但這不過是戚承昌佈置的第一著棋子。他還有第二著棋子,那是第一隊第二、第三兩班弟兄和第二隊兩班弟兄,由兩位領班率領,也分別住進了隆記客棧右首的招商棧和對面的悅來棧。
當然,戚承昌對辜鴻生的武功劍術,是有相當認識,足可當得一流高手之列,凌君毅縱然武功高強,在十招八招之內,也未必能把他殺死。只要辜鴻生接得住三兩招,守在隆記客棧的人,就可及時出手。只要隆記客棧有警,躲在其他兩個客棧的人,立可聞警支援,把隆記客棧包圍起來。別說是人,就算飛鳥,也休想飛得出去。這叫做安排香餌釣金鱉!
戚承昌交代過,不論死活,非把來人留下不可,這兩撥人的行動,可說十分機密,連林子清、吳從義都並不知道。
但就在林子清匆匆走到客棧胡同的時候,胡同口早已站著一個身穿青衣的精壯漢子,看到林子清就迎面走了過來,含笑說道:「這位就是林爺吧?」
林子清方自一怔,問道:「朋友……」
那人沒待林子清說下去,就陪笑道:「小的奉任師爺之命,有一封書信,要面呈林爺。」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封密柬,遞了過來。
任師爺,那是都統府的任紫貴。林子清心念轉動,隨手接過。
那漢子恭敬地欠了欠身,道:「小的告退了。」說著就朝街口走去。
林子清心中暗忖道:「這時已經一更天了,任紫貴巴巴的差人送信來,不知有什麼急事。不對,他怎麼知道自己這時候才回來,派人等在胡同口。」一念及此,急忙抬目看去,那送信的青衣漢子走得極快,這一轉眼之間,已失所在!心頭更覺狐疑,急忙撕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狹長的紙條,字跡潦草,寫著:
「招商、悅來二棧,戚承昌均已暗中派人伺伏,行動小心。」
紙條上並未具名,但這一筆字和昨晚示警的紙團,筆跡相同,顯系出於一入之手?林子清不禁怔住了!這人究竟是誰?他一再向自己示警,消息怎會有如此靈通?戚承昌居然又派了人,住進招商、悅來客棧,自己怎會一點都不知道?不錯,他曾當著自己也說過,要一班弟兄住進隆記客棧,暗中保護辜鴻生,不妨以他為餌……林子清嘴角上不禁泛起一絲冷笑,迅快地把紙條在掌心搓了兩搓,從容走進隆記客棧。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走近吳從義房門,吳從義已經很快的開啟房門,看到來的是林子清,不覺鬆了口氣,躬著身道:「林兄來了。」
林子清點點頭,問道:「這裡沒事吧?」
吳從義道:「沒事,弟兄們都在嚴密戒備,如今林兄來了就好。」
林子清道:「我先進去看辜兄,回頭還有一件重要任務。」說完,轉身朝辜鴻生房間走去,叩了兩下房門。辜鴻生當然還沒有睡,很快就開了門。
林子清舉步走入,含笑道:「辜兄還沒睡麼?」
辜鴻生掩上門苦笑道:「兄弟住在這小客棧裡,本來還安得下心,但以目前的情形看來,卻教兄弟反而有坐立不安之感。」
林子清「哦」了一聲,問道:「目前辜兄房間四周,都已有咱們的人,辜兄盡可放心,怎會反而坐立不安了?」
辜鴻生苦澀的笑道:「林兄不是外人,兄弟也不妨直說。戚統帶把兄弟安頓在這裡,這是布下的陷阱,目的是以兄弟為餌,引誘凌君毅入翁。」
林子清手托下巴,口中「晤」了一聲。
辜鴻生又道:「兄弟和凌君毅動過手,此人劍法高明,兄弟自問最多只能接得下他十招八招,稍有失閃,就非喪在他劍下不可,兄弟哪能大意?方才就抱著劍在床上打坐。」
林子清看到他床上,果然橫放著一柄長劍,不覺笑道:「辜兄也太小心了,辜兄不是說能接他十劍八劍麼,他真要進入辜兄房中,辜兄連一劍也不須發,只要大喝一聲,他們就可聞聲趕來,辜兄還怕什麼?」
辜鴻生道:「話是說得是,但兄弟可不得不防,據說凌君毅精擅易容術,因此這幾天來,連店伙送茶水進來,兄弟都有些提心吊膽,兄弟真希望他早些來,能合大家之力把他除去了,也好松上口氣。」接著指指床上一個尺許長的紙簡,又道:「方纔統帶要人送來一個號炮,說是一旦發現凌君毅的行蹤,要兄弟盡快朝窗外丟,支援的人,立可趕到。」
林子清心中暗道:「那白衣書生傳遞給自己的密柬,果然沒錯,號炮—起對面和隔壁客棧裡的人,自可聞趕來了。」一面微微一笑道:「統帶盤算的雖好,但凌君毅真要進來,只怕辜兄沒有放號炮的機會……」
辜鴻生聽的不禁一驚,張口「嗅」了一聲。
林子清依然含笑道:「辜兄方才不是說過,凌君毅擅長易容之術麼,也許他就站在你面前,你還不知道呢!」辜鴻生臉上微微有些變色。
林子清舉足跨前了一步,緩緩說道:「也許在下就是凌君毅。」
辜鴻生心頭怔仲,勉強笑道:「林兄這是和兄弟開玩笑了。」
林子清雖然逼前了一步,但他是侍衛營二領班,辜鴻生可沒敢後退。林子清左手十指,疾如閃電,一下扣住了辜鴻生的脈門。
辜鴻生詫然道:「你……」
林子清沒待他話聲出口,右手一指點在他「症門穴」上,笑道:「現在辜兄明白兄弟是誰了吧?」
辜鴻生右脈被扣,一身力道全失,連半點掙扎也沒有,再加「症門穴」被制,口不能言。但他心頭卻是十分清楚,臉上肌肉扭曲,驚悸得張大眼睛,額角上汗水,像黃豆般流了出來。
林子清聲調平和,緩緩說道:「榮老伯大概並不知道當年出賣黑龍會,也有你一份,又因你是三十六將中人,才饒了你。
你總還記得榮老伯臨別贈言,咱們都是黃帝子孫,要你堂堂正正的做人,誰知你利祿薰心,依然不知悔改,今天才落得如此收場。」
辜鴻生一臉驚怖,張了張口,似要申辯,但苦於出聲不得。
林子清話聲一落,右手又是一指,點在他心窩上,左手一帶提起他身子放到床上,隨手取過一條棉被,替他蓋好。轉身走到門口,拉開房門,口中故意低聲說道:「辜兄不用送了。」跨出房門,仍然隨手掩上,很快閃到吳從義門口,推門而入,說道:「吳兄,你立刻挑選六名暗器手法較為高明的兄弟,隨兄弟走。」
吳從義應了聲「是」,才望望林子清,問道:「林兄要他們到哪裡去?」
林子清道:「我已經查到一處萎民藏匿之處,帶他們去逮人,你不用多問。」
大領班交代過,一班弟兄在外面要服從二領班的指揮,吳從義自然不敢多說,口中唯唯應「是」,接著問道:「林兄要他們在哪裡集合?」
林子清道:「你要他們從客棧出去,出了巷底,在陰暗處待命,你和其他四名弟兄守在客棧裡,不得擅離。」
吳從義躬身領命,匆匆離去。林子清也相繼離去,出了巷底,已是一條冷僻的小街,等沒多久,就見巷底陸續有人走出。
林子清朝他們打了個手勢,幾個人就很快奔了過來。林子清把他們引到一處轉角陰暗之處,點過人數,果然是一共六人,這才說道:「方纔吳領班已經和你們說過了?」
其中一名漢子躬身道:「回二領班,吳領班交待過,說二領班有特別任務要屬下等人聽候吩咐。」
林子清壓低聲音道:「不錯,本座偵查到一處莠民隱匿的所在。他們定在吟晚三更聚會將有舉動,咱們多準備暗器,屆時不用出聲喝問,只管用暗器招呼,一律格殺勿論。」
六人同聲應「是」。林子清道:「好,你們立時隨本座走。」話聲一落,當先縱身掠起。六名侍衛緊隨地身後而行,不消片刻,便已趕抵及第坊巷口。林子清看看天色,這時距離二更,差不多還有半個更次,當下就領著六人進入巷子。他早已相度好形勢,因此不用多看,縱身飛上附近民房,要他們分別在屋脊暗處隱伏下來,各自指示機宜,囑咐了他們幾句,無非是隱秘行藏,等對方來人接近第五家民房之時,方可出手等語。安排完畢,心中不覺暗暗得意,忖道:「到了二鼓,就讓你們去狗咬狗吧!」身形一伏,迅快掠落地面,穿出巷子,就施展「天龍馭風身法」,一路朝東城顧家花園奔去。
夜色正濃、圍牆高聳的顧家花園,樹木蔥鬱,所有樓中亭榭,全在迷濛夜霧籠罩之下。林子清因這裡是行宮侍衛營統帶戚承昌的住所,縱然藝高膽大,也不敢大意,躍上圍牆之後,審慎地察看了四周形勢,才輕輕飄落地面。這是一座假山的側面,全園最僻靜的地方,一條白石小徑,通向一座六角小亭。亭的四周,圍著圈矮小而修剪整齊的冬青樹。林子清當然無暇去欣賞園中的景色,他略一瞻顧,正待縱身躍起,突聽不遠處響起「嗤」的一聲輕笑!
這笑聲極輕、極尖、極脆,分明出於女子之口!此時、此地,縱然是女子的笑聲,聽到林子清的耳中,仍然驀地一驚,急忙剎住身形,凝目四頃。不用你找,適時從一排矮小的冬青樹叢中,緩緩站起一個苗條人影!
林子清還沒看清,苗條人影已經輕聲說道:「林公子才來麼,小婢已經在這裡恭候多時了呢!」
這姑娘穿一身青衣,身材顧長而苗條,胸前垂著兩條又祖又黑的辮子,只是以手掩面,側著身於,看本清她面貌。
她自稱小婢,果然是使女打份。林子清證了一怔,問道:「姑娘……」
苗條人影咭的笑道:「林公子不認識我了,小婢是迎春呀!」
這回,她才轉過身來!不錯,她是迎春,林子清看清楚了,那一張甜美的瓜子臉,烏黑有光的雙眸,笑的時候美而且媚。
林子清舒了口氣,目光注定迎春,輕聲叫道:「姑娘怎知在下會來?」
迎春輕盈一笑,神秘的道:「公於不用多問,時間不多,快隨小婢來。」
她仍然像在「絕塵山莊」時一樣的狡黯,問她的話,不肯正面作答,話聲一落,轉身就走。
林子清早巳聽丁嶠說過,迎春是百花幫的人,心裡自然不會有什麼懷疑,但仍然不放心的問道:「姑娘領在下去哪裡?」
迎春邊走邊道:「小婢帶你去救一個人。」
「救人?」林子清奇道:「是誰?」
迎春道:「到了地頭,公子自會知道。」她依然不肯說。
說話之時,已經走出了一段路,使林子清感到奇怪的是,迎春款款而行,好像毫不避人。這情形自然使人不無可疑,試想迎春只是一個使女,她也許得到幫主牡丹的通知,要她接應自己,那也只能暗中進行。領著一個外人,尤其在深夜時光,應該躲躲掩掩,防人發覺,才合乎情理,但她卻似有侍無恐,不怕園中的人看到。
戚承昌的住所,不會沒有防範。這只有一個解釋,她已被戚承昌收買,引自己入翁。
林子清雖覺事有可疑,但他藝高膽大,何況本來就是找戚承昌來的,不論他有備無備,總歸要面對面和他動手過招,一決生死。因此,就算戚承昌擺下了刀山劍林,他也並不放在心上,跟在迎春身後,泰然行去。
迎春忽然腳下一停,伸手指指樓上,道:「公子要救的人,就在這座樓上,小婢在這裡替你把風,你快上去吧。」這已極為明顯,果然是戚承昌安排好的陷阱!別的不說,光是這一路行來,四下裡偃無一人,稍有江湖經驗的人,就可看得出來!
林子清暗暗冷笑:「戚承昌,你就是躲在龍潭虎穴之中,我一樣取你首級,區區一座小樓,豈能困得住我?」心中想著,故意瀟灑一笑說道:「多謝姑娘了。」
迎春道:「公子動作快些,小婢就在這裡等候。」
林子清不再和她多說,雙足輕輕一點,身形拔空而起,越到屋簷,一下落到小樓走廊之上。一排三間書樓,沒有燈火,也沒有人聲,連幾扇朱紅的雕花落地長門,也只是虛掩著!
林子清腳下稍微一停,探手從懷中取出「驪龍珠」,一手推門而入。珠子散發出清瑩的光芒,照到這間屋中,林子清不由的一怔!
這是一間佈置華麗的起居室,一切陳設已經說得上窮極奢侈,但卻靜悄悄的沒半個人影,自然更不會有什麼埋伏。林子清心頭愈覺驚疑不定,目光一轉,發現右首一道門屍,珠箔低垂,經珠光一照,閃著星星般碎屑的寶光,煞是好看。他驀地想起方才迎春說過:「要救的人,就在樓上。」她伸手指的,就是這裡邊一間。心中想著,立即舉步走了過去,奉簾而入。才一跨入,鼻中就聞到一股如蘭如麝的香氣,映人眼簾的,競是菱花鏡台,流蘇羅帳,錦茵繡墩,陳設之美,令人目迷五色,說不盡的華美,這是女子的繡閣!
林子清呆了一呆,正待退出,瞥見牙床前面,無聲無息的躺著一個青衣婆子,一望而知是被人點了穴道。林子清不覺停步,心頭更覺疑慮叢生,一個箭步,掠了過去,這一瞬間,他既然發現床上還躺了一個女子。這女子身上覆了一條繡著戲水鴛鴦的繡被,只露出一張嬌嫩的粉臉,側著頭臉,一頭秀髮披散在鴛枕之上。此刻睜大一雙含著晶瑩淚水的眼睛,望著自己,口中發出「晤」「晤」之聲,似是在繡被中竭力的掙扎著。林子清目光一接,不覺又是猛然一怔:她赫然竟是方如蘋!
林子清急急問道:「蘋妹,是你,你被他們點了穴道!」一步跨上床前「踏凳」,迅快的伸手揭開鴛被!
這一揭,林子清不由大吃一驚,一張俊臉登的驟然紅上了耳根,原來方如蘋全身赤裸,不著寸縷,雙手、雙足被分開了用錦帶緊縛住,一個「大」字形仰臥在床上。晶瑩如玉的胴體,豐盈勝雪,玲瓏凹凸,峰巒畢現!
林子清接觸過不少女孩子,但像這般活色生香、悉呈眼底,還是破題兒第一次,一時但覺心頭狂跳,大是手足無措,急忙拉過錦被,仍然替她覆到身上。
方如蘋看到凌大哥,真是又羞又急,又驚又喜。羞急的是自己這樣出乖露醜,全讓他看到了,今後如何做人?驚喜的是他終於來救自己了,她雙屆羞紅如火,緊緊閉上了眼睛,一顆顆的珠淚,從長長的睫毛中滾滾而下。
林子清定了定神,心中暗道:「時機緊迫,自己還是救人要緊。」
「對了,蘋妹口中『晤』『晤』作聲,好像說不出話來,準是被他們塞著東西。」心頭一動,這就低聲問道:「蘋妹,你口中被他們塞著東西麼?」
方如蘋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林子清連忙一手輕輕托起她香腮,用手指從她櫻口之中,挖出一大團棉花來。
方如蘋羞急得要哭,說道:「大哥,你不用顧慮,快給我解開繩子。」
「不錯,身在虎穴,隨時都可能驚動戚承昌的人,自己應該救人要緊。」林子清不再遲疑,但他也不敢掀開錦被,立即伸進手去,勁集指頭,從她圓潤得像雪藕般的皓腕開始,由腕至臂,把緊縛著兩道錦帶,一齊掐斷。
掐斷錦帶,原也並不費什麼力氣,但光是兩條王臂,已使林子清汗流浹背,可是方如蘋身上還有四道錦帶,使他感到有些為難。一道橫縛在她高聳的雙峰之上,一道緊扣在她腰肢之上,另外兩道則縛住了她的腳踝。
林子清隔著錦被,手指接觸著的是她溫潤如玉、柔膩如脂的豐滿胸脯,錦帶正好深深的勒在她的肌肉中,他強懾著心神,摸到了錦帶,用指就掐。方如蘋直羞得緊閉著眼睛,心頭小鹿不住的亂撞,她幾乎身如觸電,不由自主一陣機伶的顫抖,呼吸緊促得快要窒息過去。「繃」!胸前一鬆,錦帶隨著他手指一掐而斷。
林子清自然感覺得到,方如蘋嬌軀也在顫抖,他本來顫抖的只是雙手,但方如蘋嬌軀起了顫科,他也跟著全身起了顫慄,一顆心飄蕩得要從口腔裡跳出來。差幸這錦帶繃斷的聲音,使他心志猛然一清,暗暗叫了聲「慚愧」,趕緊摸索到腰肢,又是「繃」的一聲,掐斷了腰間一道軟索,他直起腰來,輕輕吸了口氣,再替她掐斷了雙足踩上的兩道軟索。
方如蘋敢情被軟索縛得太久了,氣血受阻,四肢仍然有些麻木,她縮在錦被之中,低聲叫道:「大哥,你快找找我的衣衫……」
林子清「哦」了一聲,運目四顧,發現床側一張方凳上,果然有一堆衣衫,趕快替她捧了過去。
方如蘋含羞道:「大哥,你背過身去好不好?」
林子清依言背過身去。
方如蘋迅快穿起衣衫,在床下找到一雙薄底快靴,然後跨下踏板,一眼看到地上躺著青衣婆子,不由怒從心起,口中喝了聲:「該死的東西。」舉腳朝她胸口用力蹬去。
林子清吃驚道:「蘋妹,你這做什麼?」
方如蘋眼圈一紅,流著淚道:「大哥,你還不知道呢!都是這老虔婆,為了向她主子邀功,剝我衣衫,把我綁在床上的就是她,你再遲一步來,我……只有死了……」隨著話聲,一下撲入了林子情懷裡!不,應該說是凌君毅的懷裡。
林子清當然就是凌君毅,他在趕來「顧家花園」之時,早已洗去了臉上的易容藥物。他就是要以凌君毅的本來面目,堂堂正正的向戚承昌討回血債,討回黑龍會的公仇。
凌君毅從方如蘋的口氣中,已可隱約聽出,方如蘋不知從哪裡聽到戚承昌的住處,趕來顧家花園,行刺被擒。戚承昌瞧出她是個女子,起了淫心,才授意這青衣婆子把她送到這座小樓上來。敢情這座小樓是老賊縱淫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婦女在這裡遭到他的躁踴。這青衣婆子自然是他的幫兇,這麼說,當真是死有餘辜,方如蘋這—腳,早已蹬得她口噴鮮血,氣絕而死。
凌君毅輕輕撫著方如蘋的秀髮,說道:「蘋妹,走,咱們找老賊去。」
方如蘋道:「這樓上可惜沒有寶劍,我去找一把劍才好。」
凌君毅笑道:「你要劍,就把我這把拿去用好了。」
說著,從身邊抽出巨闕劍來,隨手遞了過去。
方如蘋接過寶劍,忽然咦道:「大哥,你的倚天劍呢?」
凌君毅道:「那倚天劍足有四尺長,帶在身上不方便,我留在榮老伯那裡了。」
方如蘋道:「那這柄劍還是你用,我不要。」
凌君毅道:「不要緊,對付戚承邑我還用不著動兵刃。」
兩人相借縱身躍落小樓。
迎春果然還站在樓下一棵樹陰下面,看到二人,立即趨步迎了上來,含笑道:「恭喜凌公於,把方姑娘救出來了。」
方如蘋短劍一指,喝道:「你是什麼人?」
凌君毅忙道:「蘋妹,她是迎春姑娘,百花幫的人。」
方如蘋道:「大哥,她明明是老賊婆一黨的人,是她幫著老賊婆把我捆起來的。」
迎春接著笑道:「說的是,但方姑娘莫要忘了,那劉婆子,就是小婢上去,把她放倒的呀。我本來就可以把姑娘放了,那是我主人說的,讓姑娘委曲些一會,還是等凌公子親自來救你的好。」
方如蘋聽得雙頰驟然一紅,氣鼓鼓地問道:「你主人是誰?」
迎春神秘一笑道:「小婢守在這裡,就是領二位去見主人的。」
凌君毅問道:「戚承昌在哪裡?」
迎春婿然一笑道:「凌公子,方姑娘不須多問,隨小婢去就是了。」
凌君毅點頭道:「好吧!姑娘請帶路。」
迎春回眸一笑,俏生生走在前面引路。凌君毅、方如蘋緊隨她身後而行。園中樹木深沉,花影迷離,夜色之中,只覺許多樓台亭閣全是隱綽綽的,看到的只是一些飛簷畫棟的暗影,不但不見燈光,連人影也沒見一個。
迎春分花拂柳,走得極快,不多一會,已經到了五楹屋宇前面。這是一座相當壯麗的樓宇,簷牙高琢,彤碧相映,氣派相當宏偉,迎面有四五級白石台階,圍以朱紅欄杆。正中間像是一間寬敞的廳堂。偌大一座花園,只有這裡燈光明亮!
只要看這五橡樓字的氣勢,不用說,是園中的正屋了。主人當然是住在正屋裡的,那麼這是戚承昌的住處無疑。
迎春領著兩人,拾級走上石階,腳下一停,欠欠身道:「凌公子,方姑娘請進。」
凌君毅心中雖覺疑雲重重,但他還是毫不思索地舉步跨了進去。這是一間寬敞的廳堂,敢情是戚承昌日常起居之所,因此沒有一般大廳的豪華,但一幾一椅,莫不精雅絕倫,但廳上依然閡無一人。這情形愈使凌君毅深感訝異,到底戚承昌在耍什麼花樣?
就在他步入廳中之際,右首壁間一道圓門中,棗紅門簾掀處,出現一個身穿古銅長衫,臉色火紅,雙顴高聳,目光炯炯的瘦小老頭,當門面立,含笑朝凌君毅招招手道:「凌賢侄怎麼才來?」
凌君毅不由得—怔,連忙拱手道:「會是叔岳。」
他,正是嶺南溫家的二莊主溫一嶠!
溫一嬌笑了笑道:「大家都在裡面,你快進來。」
凌君毅心下更是滿腹疑雲,恭敬地應了聲「是」,舉步走入,方如蘋、迎春也迅快地跟了進去。
這是一間書房,此刻燈光通明,除了溫一嶠,裡面還有三個人,凌君毅才跨入屋中,不由得又是一怔。這三人,竟是溫老莊主溫一峰、溫婉君和百花幫主牡丹!另外一張雕花高背靠椅上,坐首一人,赫然是行宮侍衛營統帶戚承昌!
他雖然大馬金刀的坐在椅上,雙目圓睜,滿臉俱是驚怒之色,但明眼人一看,就知他是被人制住了穴道,除了眼睛還能轉動,身子根本無法動彈!凌君毅心中有些明白,溫老莊主在此,顧家花園中一干人,自然全中了他的迷藥,無怪自己一路深入,如入無人之境。當下慌忙趨上一步,長揖道:「小婿見過岳父。」
方如蘋飛紅雙頰,朝牡丹、溫婉君兩人翻然掠了過去,叫道:「兩位姐姐,原來都來了。」
牡丹道:「如蘋妹子,委曲你了。」接著附著她耳朵,細聲道:「我和溫組姐已經來了一回,本來我們早就該去救你了,只是溫姐姐說,還是等他來了,讓他去救你的好。這是我們商量了才決定的,好妹子,你雖多受了一回委曲,但這是值得的,你不會怪我們吧?」
這話,方如蘋自然聽得懂,女兒家清白的身軀,讓凌君毅看到了,她還能嫁誰?
這是她們有意造成的事實,原是一番好意。她心頭一陣感激,但一想到自己在凌君毅面前出乖露醜,不禁羞得無地自容,淚珠兒忍不住奪眶而出,不依道:「你們好壞,今後還叫我如何做人?」
溫婉君低聲勸慰著道:「如蘋妹子,別哭了,你的事,保在我們身上。」
她們三位姑娘竊竊私語之際,溫一峰卻朝凌君毅道:「賢婿,時間無多,這姓戚的,老夫已經點廢他的武功,就是為了等你來,你快些動手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6-22 11:58:18
凌君毅目含淚水,激動的道:「小婿今晚原是找他討還黑龍會殉難烈士和先父的血債來的,承蒙岳父、叔岳賜助,小婿感恩不盡。」說到這裡,倏地跨上一步,指著戚承昌嗔目喝道:「姓戚的老賊,你知道我是誰麼?」
溫一嶠:「凌賢侄,他『啞穴』受制,不能出聲。」
凌君毅舉手一掌解開了他「□門穴」。
戚承昌怒哼一聲,道:「你們這些叛逆,競敢無法無天,你們殺了老夫,只怕朝廷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凌君毅道:「老賤,你死到臨頭,還用朝廷這兩個字唬人?你是黃山石圃老人一手調教出來的,石圃老人一生心懷匡復,是太陽教的八大護法之一。不想你利祿薰心、甘心為滿入做走狗,殘害良民、為了向你主子邀功,一手毀滅黑龍會。你這數典忘祖的漢好走狗,我趕上熱河來,就是為了要取你狗命,為黑龍會殉難的志士,為我死去的父親報仇。你現在應該知道,做漢奸走狗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的,辜鴻生已經死了、我馬上還要找錢君仁去,我要帶走你的首級……」
仰手從方如蘋手上接過短劍,鋒利的劍刃,泛起濃重的殺氣。
戚承昌聽得臉色灰白,但他究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寶創架在他頸上,他毫無半點驚懼之色,沉聲道:「慢點,老夫有話問你。」
凌君毅道:「你說。」
威承昌道:「你是凌君毅。」
凌君毅道:「不錯。」
戚承昌道:「你說你已經殺了辜鴻生?」
凌君毅道:「你以為在招商、悅來二棧埋伏了人、想以辜鴻生為餌。引我自投羅網。告訴你,我是堂堂皇皇地進去,殺了辜鴻生,又堂堂皇皇地走出來,連你送去的火花號炮,都沒用上,你相信不?」
戚承昌嘶聲道:「這不可能!」
凌君毅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略施小計,此刻你手下的第一隊,和第三隊的侍衛,正在及第坊火拚呢。」
戚承昌切齒道:「你……」
凌君法沒待他說下去,伸手認懷中摸出一塊銀牌,手掌一攤,又道:「因為我是二領班,有權調遣他的,現在你懂了吧?」
威承昌雙目暴嗔,顫聲道:「你是林子清?」
凌君毅道:「不錯,因為我不願在行宮裡殺你,才讓你多活了一天。」隨著話聲,揮手一劍,戚承昌一顆人頭,應手落地,骨碌碌滾了開去。
溫一嶠早已準備了一個油布袋,迅快把它裝入袋中,溫一峰從懷中取出一瓶「化骨丹」,用指甲挑了少許,彈在他屍體上,不消多時,便化成了一灘黃水,滲入地下。
凌君毅收起寶劍,說道:「岳父、叔岳,你們盡快退出城去,會閤家母。小婿還要去找錢君仁,最遲天亮前,即可出城。」
牡丹道:「我跟你一起去。」
溫婉君跟著道:「我也要去。」
這要是換在平時,方如蘋自然也會搶著要去,但今晚她卻只是紅著臉,低下頭,不好意思作聲。
凌君毅道:「錢君仁就是東昇客棧老闆,在下一人去就夠7,二位姑娘還是到城外去等我的好。」說完,朝溫老莊主兄弟拱了拱手,身形閃動,朝外掠去。
東昇客棧,一共有七進。第七進,是乾老闆的私宅。有一道兩丈來高的清水圍牆,裡面樹影參差,看去佔地極大,兩扇鐵皮包的朱門釘著銅釘,兩個獸環,擦得又光又亮。這兩扇門,終年常閉,如果從東昇客棧進去,那就得從第五進一道腰門,折入一條長廊。第六進是貴賓房,連腰門也長年關著的。腰門兩旁,有幾間矮屋,住的是乾老闆的司閣,司閽決不會讓任何人闖進去。
乾老闆更很少出外應酬,他就是出來,也必然會有四五個壯漢前後保護。因此,能看到他的人實在不多,也許他自知早年作惡太多,伯人尋仇,才深居簡出。
凌君毅沒從長廊進去,當然沒驚動司閽的人。但他才登上第七進的清水圍牆,就有兩條人影,疾如鷹隼,飛掠而來,其中一人,沉聲喝道:「什麼人?」
這兩人的武功,如在一般護院武師之中,也可以說得上一把好手,但他們遇上的是凌君毅。他朝他們笑了笑道:「是在下。」只說了三個字,撲來的兩人,已經「咕咚」倒了下去。
凌君毅並沒停留,身形從牆頭掠起,宛如天龍馭風,凌空掠上正面樓宇。此時三更已過,時間已經相當緊迫,他目光略一掃射,這一排七橙畫棟雕樑的高樓,屋宇如此之廣,不知錢君仁住在哪裡。三更天,主人、下人自然全已入了睡鄉,整個宅院,幾乎一片渤黑,只有右首一間紙窗中,依稀還有一絲燈光射出。凌君毅不再停留,腳尖一點,朝著那點燈光飛撲過去。
那是一間較小的房間,凌君毅穿窗而入,房中一個青衣少女,正在寬衣解帶,準備上床,驟覺微風一諷,燈光一暗復明,面前多了一個俊美男子,心頭驚悸欲絕,口中同時驚啊了一聲,連連往後卻步。
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說道:「姑娘不用害怕。」
那女子一臉驚悸之色未褪,兩頰已經飛起了兩朵紅雲,羞澀地顫聲道:「你……你要做什麼?」
顯然,她看清來人是一個身長玉立,唇紅齒白的美少年,驚懼的心情,已經在逐漸減輕,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嬌羞。
凌君毅道:「在下要找乾老闆,他住在哪裡?」
那少女望望凌君毅。似乎有些失望,啃著紅唇,搖頭道:「我……我不知道。」
凌君毅逼上一步,說道:「在下不想傷害姑娘,但姑娘如果不肯實說,那就怪不得在下了。」右手一抬「嗆」的一聲,手中已經多了一柄精芒閃閃的短劍,劍尖緩緩朝青衣少女胸口指去。
青衣少女勻紅的臉上,登時煞白,顫抖著道:「你……要殺我?」
凌君毅平靜的道:「我不會殺你的,只要你說出乾老闆住的地方,我就會饒了你。」
那少女道:「他……他在三姨太的房裡。」
凌君毅道:「三姨太的房在哪裡?」
青衣少女道:「在後進第三間。」
凌君毅道:「你沒騙我吧?」
青衣少女道:「我說的句句是實。」
凌君毅道:「好。」
劍尖一點,隔著衣衫點了她的睡穴,收起短劍,依然穿窗而出。越過屋脊,後面是一個精緻的院落,又是一排七楹樓房。
凌君毅不再怠慢,長身掠起,就在飛落對面槽牙之際,耳中忽聽一聲吆喝,緊接著響起金刃劈風之聲,從身後襲到!兩條人影,已然一左一右,夾擊而至。光從來人身手而言,應該不是庸手,但凌君毅哪會把他們放在眼裡?他幾乎連身也沒回,左手朝後一揮,但聽一聲悶哼,接著「拍達」一聲,左首一個往屋下仰面跌了下去。右子一抄,握住另一個人的刀背,一記「授人以柄」,刀柄正好撞在他胸口之上,那人也跟著一個倒栽蔥,跌了下去。這兩人跌落下去,自然會驚動屋裡的人,但凌君毅並不在乎,他迅快的舉手一掌,拍開第三間的窗戶,飛身而入。
這自然是一間十分豪華的房間,房中一片漆黑,但床上睡著的兩人,這時已經驚醒過來,只是縮在被窩裡抖索。
凌君毅打亮火種,點起了桌上的銀燈,房中登時一片光亮,然後朝帳中喝道:「乾老闆,你出來。」
珠羅軟帳被顫抖著的手撩開了,一個尖瘦臉,但嚇黃了臉色的老頭,畏畏縮縮地拖著鞋子,從床上下來。這人年約六旬,兩鬢已經花白,嘴上蓄了兩撇鬍子,一雙三角眼本來還流露著極度的驚恐,但當他看到房中站著的竟然只是一個面貌俊秀的青衫少年,而且還手無寸鐵,不覺先去了三分怯意,連忙堆起一臉笑容,拱手道:「壯士夤夜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這陣工夫,但聽樓下已經人聲鼎沸,還有人大聲喊著捉賊。
凌君毅並沒有理會,徐徐問道:「你是東昇棧的乾老闆?」
老者看他語氣溫和,而且樓下又有了人聲,膽氣略壯,頷首道:「正是乾某,壯士不妨說說來意,只要老朽能力所及……」
「住口!」凌君毅雙目之中,精芒陡射,沉聲道,「在下並不是要你金銀財寶來的。」
乾老闆嚥了口口水,問道:「那麼壯士……」
凌君毅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姓錢,金錢的錢?」
乾老闆打了個哆嗦,道:「不,不,老朽姓乾,乾坤的乾……」他敢情沒看出凌君毅身邊的短劍,突然大聲叫道:「來人哪,有賊!」
「嗆」!一道精虹從凌君毅手上飛出,森寒的劍尖已經抵上乾老闆的鼻尖上,冷聲道:「姓錢的,你再說一句虛言,我先削下你的鼻子,快說,你是不是錢君仁?」
乾老闆連連點頭道:「是,是,我……我……就是錢……君仁。」
凌君毅殺氣盈面,又道:「我再問你,你當過山東總督國泰的師爺?」
錢君仁苦澀地道:「壯士,那是從前的事。」
凌君毅劍眉挑動,執劍右手,起了一陣顫抖,鋒利短劍,攔在他肩上,厲聲說道:「很好,你還記不記得二十年前,向國泰那老賊獻計,破了昆崳山黑龍會的事?」
錢君仁一陣顫慄,說道:「這個……壯……壯士,老朽想不起來了。」
凌君毅切齒道:「你想不起來了,我卻記的很清楚,你替國泰出了一個陰狠毒辣的奸計,『以寇制寇』,黑龍會一片大好基業,幾十位忠膽義肝的志士,就葬送在你這四個字上。戚承昌已經伏誅,現在該輪到你了。」
錢君仁臉如土色,突然跪倒地上,連連叩頭道:「壯士饒命,老朽那是逼不得已。」
凌君毅道:「你不用求我,我找到熱河,就是要為黑龍會死難的烈士報仇,為我死去的父親索還血債,要讓在滿人統治下的人們,知道漢奸走狗,是沒一個好下場的。同時我也要你死得明白,我就是當年黑龍會會主凌長風的兒子凌君毅,你聽清楚了麼?」
錢君仁縱然是師爺出身,刀筆猾吏,但聽了凌君毅這番話,早巳三魂出竅,軟癱在地上,哪裡還能出聲。
凌君毅話聲出口,劍光一閃,「刷」的一聲,錢君仁一顆腦袋應劍而落,躲在芙蓉帳裡的三姨太,響起一聲尖銳的驚叫,早已嚇昏過去了。凌君毅一腳踢開錢君仁的屍體,從容拎起他腦袋,裝入了帶來的油布袋中,身化長虹,穿窗而出。
天色已露魚白!熱河城中,早已鬧得天翻地覆!
行宮侍衛營統帶戚承昌無故失蹤,住在隆記客棧的辜鴻生,遭人點斷心脈,東昇客棧老闆遭人割去六陽魁首。及第坊第三隊的侍衛遭第一隊第一班的弟兄伏擊,死傷狼藉。
據估計,這一連串的變故,自然出「莠民」之手,如今還四門緊閉,正在大事搜索,逮捕亂黨。
這時熱河東門外的三岔口,一棵大樹下,歇著一輛馬車,赴車的是一個臉色蠟黃的老蒼頭。
車中坐著四個女的,那是母女、婆媳和一個青衣使女。婆婆看去已有六旬開外,媳婦是花信年華的少婦,小姑約莫十八九歲,衣著都很樸素,一見而知是中等人家的人。不遠處,是兩個布販子,一個五十來歲,有些土頭土腦,一個也有四十五、六,紅臉,瘦小個子。再過去一箭來路的樹林邊,還有一撥人,那就闊氣多了。那是父子兄妹五人,老的面貌白哲,黑鬚飄胸,身上穿著團花藍袍,黑緞繡金靴子,另外是有兩個僕人,照料馬匹。只要看他們氣派,不是過路的官宦,也是富貴人家的人。
這三撥人雖然分開在三處歇腳,但他們好像在等什麼人,因為他們不時的轉頭朝西首大路遙望。這三撥人中,馬車上的婆媳是鐵氏夫人,牡丹,小姑是方如蘋,使女是迎春,老蒼頭是丁嶠。兩個布販是溫一峰、溫一嶠。樹林下五人是潛龍祝文華、祝雅琴、唐少卿、唐文卿、溫婉君。兩個僕人則是萬人俊、許家驊。他們約定了在這裡和凌君毅會合的。
就在他們每一個人都等得心焦的時候,東首大路上,出現了一點人影,疾如奔馬,如飛而來!
方如蘋第一個喜得叫了起來:「是大哥,他來了!」但她話聲出口,雙頰驟然紅了起來。來的自然是凌君毅,他手中還提著一個油布袋,那自然是陰世判官錢君仁的首級了。
凌君毅一直奔到馬車前面,把油布袋往地上一擲,朝鐵氏夫人拜倒地上,雙目之中,忍不住流下淚來,說道:「娘,孩兒總算替爹、替黑龍會的諸位前輩報了血仇。」
鐵氏夫夫含淚點頭道:「好孩子起來!娘都知道了,你不愧是凌長風的兒子,也對得起你外公了,走,咱們該走了。」
牡丹移動了一下身子,含情脈脈地道:「你快上車來吧!」
丁嶠提起油布包,塞進了車廂!凌君毅沒有多說,跨上車子。丁嶠熟練地放下了車簾,凌空揚起皮鞭,發出「劈拍」的脆響,兩匹馬立時灑開四蹄,拖著篷車,開始上路。接著喬裝布販的溫一峰、溫一嶠,也跨上了騾子。潛龍祝文華父女和唐少卿、唐文卿、溫婉君以及喬裝僕人的萬人俊、許家驊,過沒多久,也紛紛跨上了馬匹。
這是通向古北口的大路,三撥人分別上路,自然不會引起路人的注意。但他們走了不過三里來路,老遠就發現前面的大路上,靜靜地坐著五個身穿紅衣的老僧。他們不言不動,對馳來的轆轆車聲恍如不聞!雙轡馬車行駛自然極快,轉眼之間,便已駛近。
丁嶠早就有了準備,相距還有三數丈遠,就一帶韁繩,剎位了車行的速度。兩匹馬登時響起希聿聿的長鳴,車輪滑行了丈許遠近,才行停住。
鐵氏夫夫和聲問道:「丁老大,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嗎?」
丁嶠回過身子,說道:「回老太,是幾個僧人擋著大路。」口中說著,一面低低的道:「好像路數有些不對。」
雙方相距,少說也有三丈來遠,丁嶠後面這句話,聲音說得極輕。只聽五個紅衣老僧中,一人緩緩說道:「路數沒有不對,老僧只是找一個人來的。」
牡丹倏地站起,掀開了些車簾,說道:「老師父,咱們是女流之輩,趕著進關,你們不要找錯了人?」
為首的紅衣老僧道:「老袖豈會找錯人?你們車中,不是有一位姓凌小施主麼?」
極明顯,他們是衝著凌君毅來的!
鐵氏夫人不覺皺了皺眉,輕聲道:「這五人,像是喇嘛。」
為首的紅衣老僧道:「善哉,善哉,老夫人說對了。」
凌君毅道:「娘,他們既然指名要找孩兒,孩兒下去問問。」
壯丹道:「人家來者不善,你可小心。」
方如蘋道:「我也下去。」
鐵氏夫人把拉住,說道:「毅兒下去問問可以,你別下去了。」
凌君毅跨下車廂,只見五個紅衣喇嘛,各佈一個方位,瞑目跌坐,圍成一圈,幾乎布了兩丈方圓,當下拱拱手道:「五位老師父要找在下,不知有何賜教。」
為首紅衣喇嘛雙目微睜,合掌當胸,說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就是凌君毅麼?」
凌君毅點頭道:「不錯,在下就是。」
紅衣老僧徐徐說道:「老袖有件事,要向小施主請教。」
凌君毅道:「不敢。」
紅衣老僧道:「老袖有一個小徒,法名巴圖,可是死在小施主手下?」
凌君毅聽得心頭猛然一震,紅衣喇嘛巴圖是死在他姨母太上手下,但姨母已死,自是說不得,只好把這檔事攬下來了。
心念一動,凌君毅點頭道:「不錯,令高徒是黑龍會護法,在下找韓占魁為先父報仇,和令高徒動手,喪在在下劍下。」
紅衣老僧毫無激怒之色,點點頭道:「老袖聞風小施主藝出反手如來門下,老袖也久聞反手如來之名、數十年來,一直緣鏗一面。小施主能把小徒殺死,足見武功劍術不同凡響,老袖師兄弟頗欲一瞻小施主的劍術,小施主意下如何?」
他明明要替他徒弟報仇,卻說要一瞻凌君毅的劍術。凌君毅心頭暗暗一驚,這五個紅衣喇嘛,原來還是巴圖的師父、師叔。巴圖的武功,他親眼見過,不在太上之下,這五個紅衣老僧,是巴圖的師父一輩,任何一人,自然比巴圖要強得多。
為首紅衣老僧沒待凌君毅開口,接道:「老衲也風聞小施主精擅『飛龍三劍』,善於飛龍刺擊。老衲師兄弟五人,就坐在原位上,決不稍動,小施主只要能飛出咱們這個圈子之外,老袖就認輸了。」「這就奇了,他好像明明知道凌君毅『飛龍三劍』。」
能騰空飛翔,又說他們五人都坐著不動,如何動手?而且凌君毅只要一式「神龍出雲」,就可凌空飛出他們的圈子,何以會說飛出他們的圈子,他就認輸?
牡丹忍不住一躍而出,站到凌君毅身邊,說道:「老師父之意,是要五人一齊動手,那麼我們兩人聯手,總可以吧?」
紅衣老僧看了她一眼,徐徐說道:「女施主最好退出去。」
凌君毅已經看出這五個紅衣老僧非同小可,他們按五行方位而坐,也許是什麼厲害劍陣,自己學會「飛龍九式」,或者還可應付,但牡丹只會三招劍法,只怕決難自保,這就說道:「這位師父只是要伸量伸量我的劍法,你確然是退出去的好。」說話之時,暗以「傳音入密」說道:「我學會了重陽真人九招劍法,縱然不勝,也許尚可自保,但有你在身邊,反而會施展不開手腳。」
這時蹄聲得得,祝文華等人,也已趕到。唐文卿、溫婉君一眼瞧到凌君毅、牡丹兩人,並肩站在五個紅衣老僧中間,她們幾乎連躍下馬背都來不及,兩人不約而同地身形一扭,從馬鞍上凌空飛起,落到了凌君毅身邊。
溫婉君嬌聲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想擋路?這不簡單,小妹來打發他們就是了。」
凌君毅連忙搖手制止,說道:「婉妹不可魯莽!你們快退出去。」
鐵氏夫人坐在車中,倒是十分沉著,開口道:「毅兒說得不錯,你們退出來,好讓毅兒專心一意的向這幾位老師父領教。」
她一手牽著方如蘋的手,不然,方如蘋也會飛身出去。牡丹、唐文卿、溫婉君聽鐵氏夫人這麼說了,只得一齊退出。
為首紅衣老僧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請準備了。」
凌君毅自然不敢大意,伸手從身邊取出了巨闕劍。這時五個紅衣老僧也各自從身邊取出了一柄長約兩尺、似劍非劍的奇形兵刃來!這種兵刃,武林中簡直從未見過,那是喇嘛使用的降魔法器,叫做「嘎章嘎」。形狀似劍,劍柄處,金線鏤花,鑲以寶石,裝飾極為精美,劍身長僅一尺,金光燦然,似極鋒利,劍尖部分,是一個突出的圓錐,尖銳多稜,狀若蛇頭。
卻說五個紅衣僧取出「嘎章嘎」,豎立當胸,依然盤膝跌坐,閉目垂簾,不言不動,根本不像和人動手的摸樣,但凌君毅站在他們中間,已然看出五個紅衣老憎正在把全身功力,凝聚到手中的奇形兵器之上。他們縱然尚未出手,但一支奇形兵刃上,都已有一股逼人的殺氣,正在逐漸加強,從兵刃中散發出來!這種強烈的殺氣,就已使人有凜烈的感受。他知道這一戰,應是非同小可,自己能否擋得住這五名頂尖高手的合力一擊,實在連一絲把握都沒有。他既不知對方這是什麼兵刃,更不知對方要如何出手,古人說得好,知已知彼,百戰百勝,他連對方一點虛實都不知道。哪能談得到防備?他只能靜靜地站在中間,以不變應萬變。
這樣足足過了半盞熱茶工夫,雙方還是一無動靜,只聽為首的紅衣老僧徐徐地說道:「小施主小心了!」喝聲出口,他豎立胸前的「嘎章嘎」輕輕一顫,就有一縷氣流,激射而出,勁急如矢;直指凌君毅眉心!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驚,忖道:「這是劍罡!」他並不怠慢,右手短劍一揮,迎擊出去。他這一揮,寒芒如電,下就擋住了為首紅衣老憎的劍罡!但就在為首的紅衣老僧出手之際,圍坐在四周的四個紅衣老僧,也同時出手!但聽四聲「嗤」「嗤」細響,四縷劍氣,從他們當胸直豎的「嘎章嘎」中透射而出,直向凌君毅集中射來,沒有耀目光芒,也沒有縱橫劍影,只有五縷極細冷森寒之氣!四周的人,除了只聽幾聲極輕微的刺空之聲,絲毫看不出異樣。
五個紅衣老僧依然盤膝而坐,一動末動,所不同的,只是他們本來閉目垂簾,如今雙目炯炯,緊緊注視著當胸直豎的奇形兵器(嘎章嘎)的尖錐之上,而尖錐卻斜斜向外,指著凌君毅,如此而已!
但凝立在中央的凌君毅的感受,卻不同了!他發覺五個紅衣老僧發出來的五縷劍氣,有如五道迅雷驚霆,衝擊之力愈來愈強,他把一柄短劍,上下左右,迴環飛舞,緊緊護住全身,每一劍,都佈滿了真氣,繞身一丈之內,劍光繚繞,劍風嘶嘶有聲,才算勉強把五道劍氣擋住。這在旁人看來,忍不住暗暗納罕,五個老僧,既末出手攻擊,他何以一個人把劍舞得如此急驟?當然,鐵夫人、溫一峰、祝文華和牡丹幾人,已經約略看出一些端倪,五個紅衣老僧雖然坐著沒動,他們可能正在向凌君毅攻擊,不然他不會一個人在場中舞劍的。但他們也只是猜想罷了,如果五個紅衣喇嘛真的在圍攻凌君毅的話,像這樣至高無上、不動形色的比拚,旁人也插不進手去。五股劍氣,在不斷的加強,不斷的衝擊,在凌君毅的四周,交織成一片劍網,但這是無形的。
凌君毅在黑龍潭底學會了重陽真人遺留的九招劍法,在劍招上,他本可發揮奇奧的變化,但在五道劍氣,此去彼來,互相交織,互相衝擊,每一縷劍氣,幾乎都重逾山嶽,「飛龍九劍」全是凌空飛騰刺擊,但在重重劍氣壓迫之下,使他飛不起來!
為首的紅衣老僧說得沒錯,只要你能飛出他們的圈子,就算他們輸了。凌君毅空有奇招變化,卻難施展,但身外的壓力,卻愈來愈重,五道劍氣,在他頭頂盤旋衝擊,直如泰山壓頂,不僅招架不住,幾乎已經無法凝立。
他雖是一言不發,全力抗拒,但心中卻暗暗歎息一聲:「看來今天我是非毀在這五道劍氣之下不可了!」一個人縱然自知絕望,但總歸會有求生存的希望,這座劍陣之外,還有母親,自己不能死!就在這一瞬之間,他突然想起了重陽真人遺留在壁間的十二式劍勢中的最後三式!
腦際靈光突現,五個紅衣喇嘛,盤膝跌坐,長劍豎胸,以劍氣圍攻自己;自己何不也坐下來一試?一念及此,立即屏除雜念,本來上下揮舞的巨闕劍突然一收。直豎當胸,精、氣、神同時一斂,集中在劍身之上,依照第一個坐式,緩緩盤膝坐下。說來奇怪,本來他全力揮劍愈來愈覺沉重的五道劍氣,這一依式坐下之後,壓力頓然減輕!那五個紅衣老僧正在盡力催動劍氣,眼看就要得手,忽然間,只覺凌君毅護身劍氣,突然增強,自己等人發出的劍氣,逼到他身前三尺光景,便即停住,再也攻不進去。要知他們每一個人全力催動劍氣,目光只是注視在「嘎章嘎」的尖錐之上,不能稍有分心,是以並未看到凌君毅已在中間盤膝坐下。
凌君毅本來已把重陽真人遺留的前面九個劍式,練得極為純熟,這十二式劍式最後三式雖是坐式,但自有貫通之處,只是他並未領悟而已!此時按照第一個坐式,才一坐下,頓覺心有所悟,身外壓力,也驟然減輕,便知道三個坐式,實是劍術中的無上法門。一時更是手捧短劍,澄心一志,照著第二個坐式做去,這一剎那,但覺身心空明,豁然貫通,不知不覺間,神與劍合,劍與心通,一下已經做到了第三個坐式,呼吸之間,氣彌六合,身外五道劍氣,忽然消失無形!
耳中只聽方如蘋的聲音「咦」一聲道:「這五個紅衣喇嘛怎麼啦?」
凌君毅心中覺得奇怪,緩緩吸了口氣,睜開眼來,但見五個紅衣老僧竟然無聲無息地倒臥地上已經氣絕多時!
唐文卿、牡丹、溫婉君三位姑娘,一臉俱是驚詫神色,不約而同地飛擦過來,關切而焦急地問道:「你沒事吧?」
凌君毅一躍而起,收起寶劍,說道:「謝謝你們,我總算托天之幸,逃過了一劫,這五個紅衣喇嘛使的竟是五行劍罡!」
方如蘋跟著一下竄出車廂,問道:「大哥,什麼叫五行劍罡?」
凌君毅還未開口,忽然回頭東望,臉色微微一變,說道:「有人來了!」
方如蘋跟著回過頭去,問道:「在哪裡?」話聲未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自遠而近,一會工夫已到眾人面前。
馬上騎士,騎術相當高明,一下勒住馬頭,翻身下馬,從懷中取出—個信封,神色恭敬,走到凌君毅面前,躬身道:「小人奉博公子之命,特地送書信來的,請公子收拆。」說完,雙手遞上書信。
凌君毅接過書信,只覺得這漢子好像哪裡見過,十分面善,那漢子沒待凌君毅問話,迅快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凌君毅望著他後影,突然想起他就是昨晚二更守在及第坊給自己送信的人。急忙低頭看去,信封上寫著一筆娟秀的字跡:
「面呈凌公子親啟」
撕開封口,抽了同張信箋,鼻中隱隱聞到一股幽香,只見上面寫道:
「書奉凌公子君毅閣下:
妹系出天青,藝承雪山,風以孤芳自傲,天下男子無當意者,乃在黑龍潭畔,邂逅遇君,龍飛(飛龍劍法)鳳舞(飛鳳劍法),受挫劍下,始知芸芸眾生中,果有祥麟,使妾止水之心,頓生微波!惟妾與君,勢成敵對,嗒然而退,綿綿此心,能不快快?及知君有熱河之行,乃以傅格非之名,締交逆旅,杯酒聯歡,足慰平生。兩投字柬,聊報知音,亦妾唯一能為君效勞者,然此舉實有背宗族,有愧中心,此函入君之目,妄已遁跡西山,長與青燈紅魚為伴矣,諸惟珍攝。水輕盈撿衽再拜。」
凌君毅雙手拿著筆箋,不禁為之出神!
是水輕盈!她就是傅格非,也就是福邸的格格——那晚在行宮中替自己引開追兵的白衣書生!她是一個奇女子,也是一個癡情的女子!
大家看他拿著信箋,如癡如呆的模樣,也湊著過來,等看完這封信,也不禁為之唏噓不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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