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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古靈 ]【縛神 (上、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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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05:46
標題:
[ 古靈 ]【縛神 (上、下) 】[全文完]
縛神(上)
她是華裔美國人,爹地與媽咪都是道道地地,如假包換的中國人,
爹地今年三十三歲,是旅行社的導遊,個性一板一眼,沉默內向,
每次只要那個嗲聲嗲氣的女人打電話來,翌日他就會匆匆忙忙出國去;
而她媽咪,今年二十九歲,卻一本正經,不苟言笑,
每天都梳老太婆的包包頭,穿最保守古板的服裝,
看起來就像個九十二歲的老太婆。
每次只要一聽到那個聲音傲慢的男人打電話來,翌日就會慌慌張張出差去。
瞧這狀況,想要她不懷疑他們各自有外遇都難呢!
只是,像他們這麼呆板、保守的人,居然會「瘋狂」的閃電結婚,
還連續生下她和弟弟,真的讓人想不透,而且很……不可思議呢!
不過,最讓人難以置信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接下來的一連串秘密和真相……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06:27
故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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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兒,我要妳們交一篇作文。」
「我交了啊!西拉老師。」
「可是這篇作文實在是……妳自己聽聽看,『我的父母結婚十年,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育有我和弟弟兩個孩子,其它乏善可陳,所以,完畢。」這不叫作文,這叫簡介,姬兒,極短的簡介。」
「誰教西拉老師要出『我的父母』這種小學生才會寫的爛作文題目,我能寫的只有這樣啊!」
「姬兒,妳現在就是小學生。」
「對喔!」
「總之,老師再給妳兩天時間,妳回去重新寫過。」
「但是,西拉老師,我不知道能寫什麼嘛!」
「把妳知道的統統寫出來!」
「……不管能說或者不能說的全都可以寫出來?」
「老師不懂妳所謂的能說或者不能說的意思是什麼,不過妳所知道的父母一定不只這樣。」
「是不只。」
「那就寫出來!」
「好吧!」
我是華裔美國人,爹地與媽咪都是道道地地,如假包換的中國人,完全不摻任何雜質,純純粹粹的東方血統。
不同的是,媽咪是台灣父母移民至洛杉磯,兩年後出生在當地的美國公民,爹地則是中國大陸的留學生,仰賴婚姻而得到綠卡的美國永久居民。雖然來自不同的土地,根源卻是相同的,巧合的是,他們的個性也非常類似。
爹地今年三十三歲,是旅行社的導遊,個性一板一眼,沉默內向──真奇怪這種個性怎能作導遊,而且還是國外的導遊,所以三天兩頭見不著人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兩個月不在家更是常事。
我相信他有外遇。
至於媽咪,今年二十九歲,在布傑聯合公司上班,是個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老女人,無聊的能源顧問,無論出不出門,每天都梳著老太婆的包包頭,穿著最保守古板的服裝,妳會以為她已經九十二歲了。
同樣的,她平常也不必出門上班,但只要公司一通電話來,翌日就得出遠門跑公差,所以媽咪也常常一、兩個月不見人影。
我相信她也有外遇。
雖然他們結婚十年,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在我的記憶裡,也沒有他們吵架或鬥嘴的印象,甚至連大聲一點說話都沒有,害我不能像朋友一樣享受到那種躲起來欣賞父母吵架的樂趣,當班上同學聚在一起討論誰的父母吵架最凶狠時,我也只能無語旁聽。
真是掃興!
不過他們也不像其它某些肉麻兮兮的父母一樣恩愛熱情,彼此總是像鄰居一樣客客氣氣的,我猜想他們上床的時候可能也像在餐桌上一樣講究禮儀──先禱告再「開動」。
他們是一對可供觀摩參考的標準夫妻,卻讓人完全感受不到他們之間有絲毫感情,所以我毫不意外他們會有外遇,沒有才奇怪。
問我他們是不是商業聯姻?
不,他們不是商業聯姻,老實說,我們家雖然不窮,生活不虞匱乏,但絕對談不上富有。
是父母安排的婚姻?
不,也不是,根據媽咪的說法是,她的父親雖然很疼她,但他在家裡一點地位都沒有,而她的母親又全然忽視她,一心只放在她那個多才多藝又美麗的姊姊身上;至於爹地呢!他還沒來得及將祖父接到美國來,祖父就去世了。
所以他們的婚姻完全是依照自主意願決定的,與他們的父母毫無關係,因此才能夠維持這麼長久的時間,因為他們都非常有責任感,既然是自己決定的事,就都一定會負責到底。
那麼他們究竟是為什麼會結婚呢?
說起來可笑,他們之所以會結婚,只因為和媽咪相戀三年的男友要結婚了,但新娘不是她!
可惡啊,那個搶了她男朋友的新娘竟然是她姊姊!
而且她都還沒有和男友上過床,她的姊姊竟然已經懷孕了,搶第一名也不是這種搶法吧!不過最過分的,還是這一切她竟然是在接到家裡寄來的結婚請柬時才知道實情。
他們甚至連花五分鐘時間打電話向她解釋一下都不願意!
真像三流肥皂劇裡的爛橋段,不過換了是我,我想我也會像當年才十九歲的媽咪一樣勃然大怒。
她也不想離家那麼遠去念大學啊!但外婆說外公僅供得起丹翠阿姨念大學,所以媽咪只能自求多福,而當時又僅有喬治亞大學願意給她獎學金,她只好迢迢千里從西岸跑來東岸念大學,沒想到遠距離戀愛談不到一年男友就變心了,而且對像還是自己的親姊姊!
好嘔!
為了賭一口氣,媽咪決定要和姊姊同一天舉行婚禮,同一年生小孩,於是幾經輾轉找上爹地,當時爹地正急著找人結婚,隨便什麼人都好,醜八怪變性人沒問題,七老八十也湊合,只要是擁有美國公民身份的女人即符合他的要求,因為他亟需藉由婚姻來取得綠卡,好把祖父接到美國來。
而媽咪的條件則是要爹地負責供她念完大學,並生個孩子,然後爹地就可以徑行去申請離婚甩開她這個包袱了。
於是他們結婚了。
就在丹翠阿姨舉行婚禮的同一天,媽咪和爹地結婚了,也真的在丹翠阿姨生下表哥的同一年生下了我,僅僅晚了四個月而已。
想想,爹地還真是厲害,硬是在結婚當月就讓媽咪懷孕了,我想他在床上一定很勇猛。
不過由於丹翠阿姨生的是兒子,因此當媽咪在產檢時一得知她肚子裡懷的是個女兒,不服氣、不甘心、不想認輸的念頭立刻再度降服了她,於是當場就在產檢室外要求爹地再讓她生個兒子──嘖,我都還沒出生呢!
總之,因為如此,隔一年,媽咪又生下了弟弟。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當時媽咪生的又是個女兒,她會不會一直一直生下去,直到跟丹翠阿姨一樣生下兒子為止呢?
當然,這個問題不重要,因為永遠都不能知道真正的答案了,重要的是:
媽咪終於滿意了。
但是爹地一直沒有提出離婚,他說他不會放棄孩子的監護權,也不想因為他們的自私而傷害到孩子,媽咪也同意,因此,為了我和弟弟,他們決定要繼續維持這段婚姻,直到其中一方有人厭倦了,或者另有所愛為止。
所有這些事,爹地媽咪都毫不隱瞞地告訴我和弟弟,他們說不願意欺騙我們,或者在我們面前作戲,他們希望在這個家裡,起碼大家都是坦誠的。
但現在,既然他們都有外遇了,也許……
這樁婚姻不久就會結束了吧?
「西拉老師,這樣可以了吧?」
「姬兒,這……這個……」
「還是不行嗎?」
「這……這個恐怕……恐怕不太……」
「唉,我就知道!西拉老師,能寫的妳說太簡短,寫長一點妳又說不太好,究竟要我怎樣呢?要我說謊嗎?西拉老師,這不是為人師表之道喔!」
「……老師換個作文題目好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08:08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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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埃及,利比亞沙漠--
在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沙漠的埃及,由南至北縱貫全境的尼羅河是它的生命泉源,它孕育了五千年的古埃及文化,滋潤了古埃及人的歷史,根據考古紀錄顯示,古埃及人也只存在於尼羅河流域,從舊石器時代,到城市的建立、國家的出現,最後古文明終止,另一個新時代產生。
但在這天,擁有最先進科學儀器的新一代考古學家們,卻在利比亞沙漠正中央發現了一座疑似比埃及古文化更為古老的舊城遺跡,深埋在兩千公尺深的沙漠底下,有城市遺骸,也有金字塔,還有另一尊獅身人面像。
它靜靜地隱伏在巨大無比的地洞中,等待人們發現它……
「博士,博士,獅身人面像胸前打開了一條通道!」
「咦?真的?快!快進去看看!」
一群迫不及待的考古學家們爭先恐後湧進通道裡,隨即發現巨大的獅身人面像裡頭尚隔有許多石室,而在正中央的那一間裡,赫然又有一尊僅有人高的小型獅身人面像,胸前寫著兩個怵目驚心的象形文字--
「死神」
另外,在小獅身人面像兩旁亦各有一個半尺見方的石盒,一個鮮紅得像血,一個是摻點金光的銀白色,外表像石盒,卻看不出該如何開啟,也找不著半絲縫隙。
「這兩個石盒可能是重點,我們先拿出去研究吧!」
「博士,我們不可能把石盒拿出去,因為石盒與小型獅身人面像是一體成型的,根本無法分開啊!」
「那……把石像整個搬運出去好了。」
「很抱歉,博士,那也不可能,因為小獅身人面像與地石相連,除非博士打算破壞遺跡,否則我們是不可能把石像搬運出去的。」
「該死!」
於是他們只好先試著用儀器探測石像,同時努力鑽研滿佈四周石壁上的象形文字,類似,又不完全是,密密麻麻的刻滿了三面牆和石屋頂。
但由於那些文字並不全然是象形文字,還摻雜著古拉丁文,甚至還有一些根本沒見過的符號,因此那套已訂的古埃及象形文字譯碼規法並不太適用,只能以之為基礎作推斷。
翻譯,臆測,歸納,編排,整合,一再的錯誤,一再的重新研究……
今日,美國,維吉尼亞州諾弗克市--
「妳為何要去卡洛的密窩?」
「他要我陪他赴巴黎出任務……冒充他老婆。」
「妳答應?為什麼?」
「不知道……大概我需要一點……一點活力,我想做一件狂野的事,有人需要妳、信任妳,那種感覺真好,特別受人重視……這一生有太多事是我想做的,但我似乎沒一件做到,沙漏快要漏光了,我希望在回顧生命之時能夠說:『那是我做的,我曾經狂野過,我曾經轟轟烈烈幹過!」……」
潔米李?寇蒂斯在電視屏幕裡滑稽的揮舞著雙手,慷慨激昂地嘶吼出內心的渴望,九歲的姬兒雙眸閃爍著詭譎的光芒,一眼依然瞄著客廳那頭的電視,另一眼則飛向母親那邊。
「我覺得我比她更需要狂野一下,轟轟烈烈一下!」她有意無意地喃喃附和著,希望母親也能聽見她「內心的渴望」。
但是……
「姬兒,用餐的時候請看著妳的食物,眼睛不要老往電視那邊瞟。」
食物?
現在誰在說食物了?
「媽咪,妳沒聽到我說的話嗎?」眼見媽咪一派若無其事,竟然裝作沒聽見寶貝女兒的哀怨心聲,姬兒不禁憤然地放下筷子--話不先說清楚,她不吃了!
「我在說,我覺得我比她更需要狂野一下,轟轟烈烈一下!妳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說嗎?就是因為妳,還有爹地,你們這兩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老是這樣一本正經的,不覺得生命很無趣嗎?我認為……」
「米克,不要偏食,豌豆也要吃。」
米克?
幹嘛說到兒子身上去,現在是女兒在跟她說話耶!
「太過分了,媽咪,竟然一直裝作沒聽到我說話,我要……」
「媽咪,我可不可以把飯端到客廳去邊吃邊看電視?我保證會吃豌豆、會吃紅蘿蔔,也會吃菠菜。」
好極了,現在不但媽咪不鳥她,連弟弟也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米克,我正在跟媽咪說話,不要插嘴!」姬兒差點一口把弟弟的頭咬下來。
七歲的米克嚇了一大跳,不明白為什麼他只不過問了一句話,姊姊就要對他張牙舞爪的噴火。
「我只問一句話而已嘛!」
「閉嘴!」
「姬兒,不可以對妳弟弟這麼凶!」
「對嘛,幹嘛對人家這麼凶嘛!人家只不過問一下可不可以把飯端到……」
「不可以。」
對於小孩子而言,人生最大的樂趣莫過於邊吃邊看電視,可惜步家的女主人不太喜歡在家裡到處灑飯粒養蟑螂,而步家的男主人向來都很支持妻子的決定,雖然每次一坐上餐桌就有人上訴,但總是被最高法院一再駁回,相敬如賓的夫妻倆同心一致,貫徹實行狼狽為奸的最高政策。
唉,有對死腦筋父母的小孩真是可憐!
不過,算了,這是小事,偶爾小小埋怨一下就可以,特別的事再來大力爭取,這樣才顯現得出他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但是……」
「米克,聽你媽咪的話!」狼狽為奸的狼主角--步家男主人終於開口了。
「好嘛~~」好個不情不願的應答,那個「嘛」幾乎拉到廁所裡頭去了。
「媽咪,那我……」
「姬兒,吃飯時不要說話!」
「……是,爹地。」第二個不情不願的應答,沒有「嘛」,但有氣無力到差點斷氣。
「叫爸爸,中國人要說中國話。」
這是步家男主人的堅持,中國人要講中國話--在家裡的時候,出門隨他們的便,畢竟他們是在洋鬼子的地盤上。
「是是是,爸爸,可以了吧?」
「要說什麼吃飽飯再說。」
「遵命,爸爸!」
嚴肅的步家男主人只輕描淡寫的插進來兩、三句話,餐桌上立刻恢復原來的安靜,唯獨潔米李?寇蒂斯仍舊在小框框裡繼續呢喃著她依然愛著她的丈夫,她一直都愛他,而且她會永遠都愛他……
沒關係,這步不行還有下一步。
三兩口把晚餐吃完,姬兒趕緊跑到客廳守在電視前面耐心等候,這就是姬兒的「下一步」,藉由正在上演的趣味性動作片來向腦筋古板的父母親解釋何謂「生活的樂趣」與「生命的活力」,她認為這麼做可能比較有說服力。
用說的聽不懂,請他們看「表演」總該懂了吧?
「功課寫完了嗎?」
「我的作文交出去了。」
「我在學校寫完了。」
就等著這一刻,媽咪洗好碗,爹地清理好餐桌,狼與狽分工處理好餐後收拾工作後,姬兒滿心期待地等候父親繼續發問。
「可知為何要帶妳來?為了要這個人向世界證明,紅色聖戰軍有核武了!」
「但他只是推銷員,怎麼證明?」
「如果我看走了眼,妳的鮮血就會濺到他臉上!」
「……這是蘇俄制多彈頭飛彈,從SS-22N載具卸下來,彈頭有十四公斤半的鈾,有擊發的鈽……放了她,我就合作……我能說什麼?我是間諜……」
「……你混蛋,說謊的龜兒子!」
「對不起,老婆!」
「不要叫我老婆,你休想再叫!聽到沒有?豬!」
龜兒子?豬?
步家男主人不禁大皺其眉。「你們究竟在看什麼片子?」
「好片子,爸爸,」姬兒誇張的叫道,一手比大拇指,一手狂揮。「阿諾啥米碗糕的【魔鬼大帝:真實與謊言】喔!」
「老是看這種片,真是幼稚!」
嘴裡嘮叨著,但步家男女主人仍然相偕坐下來陪伴孩子們,這是他們所謂的溝通時刻,只要他們在家,就會努力善盡為人父母的職責:在餐後陪同兒女看看電視聊聊天,聽聽兒女們有什麼需求,然後一一駁回。
「我們是小孩,有權利幼稚!」姬兒理直氣壯地捍衛自身的權益。
「你們應該多看些有意義的影片,」步家男主人的表情一如平常般嚴酷得教人洩氣,臉上的線條一條條寫著:我嚴肅,你倒霉。「譬如小婦人、簡愛或咆哮山莊之類的。」
「爸爸,」姬兒哭笑不得地翻白眼。「那是書,不是電影好不好?」
「……亂世佳人?」
「天哪,那是幾百年前的阿媽級片子了耶,還是黑白的咧!」
「那就多看點書。」
「看書好無聊喔!」一旁的米克突然插進來聲援姊姊,適時表現一下友愛精神。「這個才好看嘛!」
「毫無意義!」步家男主人無情地批判。
「誰管它有沒有意義,」姬兒嘟囔。「看起來夠有意思不就行了!」
「在我動手之前,你有話要說嗎?」
「有,很快我就要殺你!」
「是嗎?怎麼殺?」
「我先拿你當人肉盾牌,然後我要殺那邊的警衛,用桌上的套管針殺他,然後我考慮扭斷你的脖子!」
「你憑什麼做這些事?」
「你可知我的手銬?」
「如何?」
「我弄開了!」
「酷!真希望我也有一個情報員爸爸。」米克兩眼掛著兩顆星星閃閃發亮,仰慕地盯住電視裡的阿諾啥米碗糕大發雄威。
真是對不起啊,他不是情報員!
步家男主人淡淡瞟兒子一眼,無語。
步家夫婦倆是一對非常平凡的華裔夫妻,處處可見的白領階級,平凡得讓人根本不會去注意到,也平凡得讓兒女們感到「羞恥」極了。
「爹地媽咪真是遜斃了!」這是姬兒最常提的抱怨。
「超遜!」米克也總是立刻這麼附和。
雖然步家男主人其實也長得相當不錯,但並不是那種一眼就可以讓你驚為天人的好看,而是那種斯文的,非常內斂的好看,內斂到起碼得盯著他看上兩、三天以上,你才會隱約感受到他特殊的,吸引人的氣質。
而且他的個子也不算很高,176公分而已,特別是在美國,鶴立雞群這種形容詞永遠用不到他身上,有點瘦,行動笨拙,老是去撞到桌腳椅子,或者翻倒杯子碗盤什麼的,這點倒是滿令人注目的。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討厭的是,他是個傳統派的古板先生,沒事老闆著一張道貌岸然的臉,一笑也不笑,跟棺材板似的,說話就像學校裡那個最愛嘮叨學生的白鬍子老學究,枯燥極了,也乏味極了,簡直是悶到不行。
還有他的穿著,俗斃了的西裝頭永遠一絲不跳,老式西裝和皮鞋千年不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來不換衣服,行事規規矩矩、一板一眼,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不嫖妓,連T恤,牛仔褲、短褲、休閒服之類的便服都不屑穿,活像剛從鄉下進城裡來的土包子。
而且他自己生活嚴謹還不夠,又硬逼著兒女們也要陪著他一起受苦受難。
「姬兒,妳今天早上幾點起床?」
「六點。」
「太晚了!」
「可是,爸爸,今天是星期天呀!」
「星期天也一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能例外,早上五點半就得起床做健身運動,然後吃早餐準備上學,出門要報備,回家要報告,不三不四的場所不准去,不規不矩的行為不准有,天黑後就不許逗留在外面,功課沒做完不可以看電視,記住了沒有?」
總之,他絕不走岔路,也不允許兒女們走岔路,連抄近路都不可以,真是太可笑了!
至於步家女主人,跟她的丈夫是半斤八兩,王八配綠豆,164公分,不高不矮恰恰好,長得也滿正點的,偏偏喜歡把自己打扮成沒人要的老處女,袖必遮腕,裙必過膝,後腦勺的阿媽髻是她的正字標記,近視不過一百二十度,卻硬要戴上一副舉世霹靂無敵「聳斃斃」的大黑框眼鏡,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卻比老太婆更「婆」。
這種俗到不能再俗的女人若是有男人肯多看她一眼,肯定是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女人了!
此外,雖然步家管教孩子們的責任在男主人身上,女主人並不太干涉兒女們的生活規矩,平時言行也很溫和,說話永遠都輕聲細語得像蚊子叫,有什麼不滿意的事她會裝作沒聽到、沒看到,但晚上回房後,她一定會向老公打小報告,順便把鞭子塞進老公手裡推他去作黑臉,標準的奸妻詐母。
不過有一點她倒是會親自押著兒女們非聽話不可:晚上九點是上床睡覺時間。
天哪,九點,小精靈精神正旺盛的時刻耶!
「媽咪,妳小時候也是九點就上床睡覺嗎?」
「不是。」
「那為什麼我們就得九點上床睡覺?」
「因為我這麼說。」
「為什麼我們得聽妳的?」
「因為我是妳媽咪,是我和妳爸爸在賺錢養妳,所以我比妳偉大!」
「……」面對「偉大的媽咪」,姬兒無言以對。
真是夠了,有這種父母真是倒霉斃了,好想離家出走!
可是她的零用錢不知道為什麼老是存不起來,有時候還會因為莫名其妙的額外支出而大失血,所以她計劃許久的自力救濟行動只好一延再延。
「若是在島上,他們為何用卡車?」
「一定是在佛州基維斯,跨海公路連接大陸……」
「無邊界,無海關,他們可以通行全美,沒東西攔阻他們……」
「只有我們!」
「酷!等我長大以後,我也要進美國的終極防線亞米茄組織,拯救美國,拯救全世界!」
米克高舞雙手傲然宣佈他這個月的最新志向,早已忘了上個月他曾經揚言非作蜘蛛人爬到自由女神像頭上去結蜘蛛網不可,上上個月他也說過開一家冰淇淋店免費吃到死是他這一生最偉大的志願,還有上上上個月他立志要發明時光機回到美國拓荒時代去作牛仔……
「你白癡啊你,」姬兒嗤之以鼻地臭罵。「那是電影杜撰的啦!哪裡有什麼美國的終極防線,什麼亞米茄,我還阿爾法貝他呢!」男生真是無聊!
米克瞬間垮下酷似媽咪的小臉蛋,顯得超失望。「沒有嗎?」
「沒有!」姬兒很驕傲地擺出姊姊的威風,以她的「成熟思想」斷然否定弟弟的幼稚論調。「少囉唆,我有話要跟爹地媽咪說,你給我惦惦!」
米克沒精打采地回到電視上,姬兒望向父母,恰好對上父母詢問的目光。
「妳想說什麼,姬兒?」
見父母終於肯拿出認真的態度來聽她說話,姬兒很滿意,不覺先裝模作樣地咳了咳,「嗯哼,我想說的是……」再指住電視。「那個,瞧見了嗎?那個女主角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夫妻恩愛,婚姻美滿,但她還是覺得生命欠缺活力,生活沒有動力,跟我們家比起來,你們不覺得我們家更無趣嗎?」
「不覺得。」異口同聲,果然是夫妻,超有默契的。
姬兒僵了僵,旋即決定傚法媽咪在餐桌上的做法--當作沒聽見。
「總之,父母是兒女最佳的借鏡,如果你們不希望我們整天死氣沉沉的被人家叫作書獃子,那你們就應該活潑一點,開放一點,帶動家裡的氣氛,讓我們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她表情嚴肅地「諄諄教導」父母。
「你們知道嗎,在學校裡最容易被人家欺侮的就是書獃子,所以說,不想我們被同學欺負,甚至被排擠,你們就要聽我的話,懂不懂?」哼哼,老爸喜歡說教,現在就讓他也來嘗嘗被說教的滋味吧!
半晌的沉默過後,步家男女主人相顧一眼。
「活潑?」步家男主人遲疑著。「怎麼個活潑法?跳迪斯科嗎?」
「我不會跳迪斯科。」步家女主人猛搖頭,滿臉的不以為然。
「那……要學嗎?」
「不要,我老了,只要五分鐘,我的骨頭就會散一地!」
「我比妳老四歲,只要兩分鐘,我的骨頭就會散一地!」
一個二十九歲,一個三十三歲,居然說他們老了?
是啦!跟她和弟弟比起來,他們的確是老了,但……
「誰要你們跳迪斯科了,現在流行的是街舞好不好?」姬兒哭笑不得地大叫。「咦?不對,我也沒有要你們跳街舞……不,根本沒有人要你們跳舞,你……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
「不要跳舞?」步家男主人喃喃道。「那是要我們打棒球,還是打籃球?」
「我不會打棒球,也不會打籃球!」步家女主人更是拚命搖頭。
「那……要學嗎?」
「不要,我老了,做健身運動就夠我受的了!」
「我比妳老四歲,不堪運動!」
「你……你們……」姬兒受不了地直歎氣。「我沒有要你們跳舞,也沒有要你們打球好不好?」也許這個家裡最老的人是她!
「那妳到底要我們如何?」
「活潑一點嘛!」
「怎麼個活潑法?」
「就是……」頓住,姬兒不知所措地搔搔頭髮,從來沒想過父母會這麼問她,這種事還需要教嗎?「像羅勃的媽咪那樣,輕鬆一點……」
「我很輕鬆。」
「我也是。」
他們那樣也叫輕鬆,那她就是抓狂了!
「像婷娜的爹地那樣,快活一點……」
「我很快活。」
「我也是。」
他們那樣也算快活,那她就是發瘋了!
「像喬安妮的爹地媽咪一樣,開明一點……」
「我夠開明的了。」
「我也是。」
姬兒無言以對地啞然片刻,然後沮喪地垂下腦袋,投降了。
他們有代溝,連話都講不通!
「好吧!那我問你們另一件事。」
「什麼事?」
「你們要離婚了嗎?」
步家男女主人倆皆怔了一下,「離婚?!」再錯愕地相對一眼。「妳為什麼這麼說?」
姬兒聳聳肩。「你們兩個都有外遇了不是嗎?」
「咦?」四隻眼睛更是驚詫地兩相瞪眼,「妳(你)有外遇?」雙方異口同聲的驚呼,「沒有啊!」再異口同聲的否認。
「沒有?」挑高雙眉,姬兒的眼神和語氣都寫滿了不信,「請問是誰每次一聽到那個嗲聲嗲氣的女人打電話來,翌日就匆匆忙忙出國去了?」她斜睨著父親,再轉向母親。「又是誰每次一聽到那個聲音傲慢的男人打電話來,翌日就慌慌張張出差去了?嗯?請問是哪裡的誰呀?」
兩對略顯不安的視線稍觸即分。「那個是……公事。」
「公事?才怪!」姬兒咕噥。「其實就算你們真的要離婚也沒什麼呀!這年頭離婚比上麥當勞吃漢堡更平常,只要我們兩個不會因為你們離婚而被分開就行了,對不對,米克?」
米克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兩眼依然緊盯住電視,現在正是最緊張的時刻--情報員爸爸正在拯救寶貝女兒,這種場面比父母離婚這種「小事」重要多了,他可不想錯過任何一秒鐘。
「總之,無論你們想幹什麼,早點通知我們就好了。」
步家男女主人不禁面面相覷。
孩子們如此「開通」,真好,可是,他們並沒有打算離婚啊!
有嗎?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08:20
九點過後,小鬼們按照規矩回房睡覺去,步家男女主人分頭關好門窗後也先後上樓準備就寢。
「妳……要離婚嗎?」
步家女主人停下梳發的動作,自化妝鏡瞥向身後的丈夫。「沒有那種計劃,你呢?」
忙著換上睡衣的步家男主人搖搖頭。「也沒有。」
「那麼……」她繼續注視著鏡中的丈夫。「那個女人……」
「純粹公事。」他毫不猶豫地回道,再反問:「那個男人呢?」
「一樣,純粹公事。」
他點點頭,掀開被子爬上床。
「如果妳想離婚,儘管告訴我沒關係,按照當初的約定,我會立刻簽字。」
放下梳子,她起身走到床邊。「你也一樣。」即使睡覺,她穿的依然是那種最保守的兩件式睡衣,完全看不出她的身材。
「我知道。」幽邃的眼深深凝住妻子,步家男主人低應。
「不過……」步家女主人慢吞吞地拉開另一邊被單上床坐到丈夫身邊。「說老實話,我們家確實相當另類。」
「因為我們的另類婚姻關係吧!」
步家女主人頷首。「現在回想起當年,還是覺得自己實在大膽得驚人,沒有人料到我會那麼做,連我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只為了賭一口氣而做出那麼幼稚的事來。」
「我也一樣啊!」他泛出苦笑。「虧我父親再三囑咐我,凡事三思而後行,我是思了,還三思四思,最後卻思出如此荒唐的結果來。」
她斜睨過眼去。「你後悔?」
他沉思片刻。
「老實說,沒有,不但沒有,而且還很慶幸自己這麼做了,若非如此,我想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習慣美國的生活並安定下來,因為我結婚了,因為妳跟孩子們的存在,是這份責任感促使我盡早站穩自己的腳步,就這點而言,儘管荒唐,但我認為我的決定沒有錯。」
「我想我也是。」她低吟。「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的我確實相當幼稚,也太衝動,再加上一點自暴自棄,竟然只因為一個男人的背叛就認定這世上沒一個好男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自己到底是和誰結婚的呢?所以才會在賭氣之下做出那種事,但婚後也是你讓我瞭解到男人跟女人一樣,就算大部分都不好,但起碼也有少數幾個是好男人。」
「是啊!男人就跟女人一樣。」他喃喃道。「不過想想也真奇怪……」
「奇怪什麼?」
「我們的個性與興趣都相當接近,同樣生性嚴謹,同樣喜歡規規矩矩的生活,也同樣愛好古典文學、古典音樂,為什麼我們卻無法讓對方愛上自己呢?」
沉默半晌。
「也許……」步家女主人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自己的手,柔美、細緻。「孩子們有一點說的沒錯……」
「哪一點?」
「我們太呆板了,呆板得只知道按照步驟生活,忘了生命中還有其它樂趣可以追求。」
「說的也是,可是……」步家男主人同樣盯著自己的手,修長、有力。「就算我們知道問題在哪裡了,又該如何修正它呢?」
又是好一陣子靜默。
「算了,我明天早上還要去參加籌建社區運動場的義賣會呢!睡覺吧,這種事有空再來傷腦筋也不遲。」
「也好,那麼,今天星期幾?」
「唔……星期三。」
「哦,那睡覺吧!」
話落,步家女主人摘下眼鏡置於床邊櫃上,夫妻倆同時伸手關掉床邊的檯燈,各自躺下就寢。
這對夫妻確實有夠呆板,居然連做愛做的事都要約定時間,星期一和四是「工作日」,星期二、三、五休息,週末隨性。倘若他們的兒女在場,肯定會尖叫著要他們就從這一點開始修正起。
做愛做的事都要定鬧鐘,他們是機器人嗎?
姬兒是個漂亮的小女生,長相酷似其父,卻比父親亮眼,生性聰慧機敏、活躍好動,雖然老是對弟弟惡聲惡氣,把弟弟的腦袋當沙包K、當足球踢,但其實她是非常疼愛弟弟的。
在學校裡,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弟弟,為了堅持這點,她可以同時跟三個男生大打出手,或者跟「欺負」弟弟的老師大開辯論會,想追她的男生如果不先去討好她弟弟,她絕不給對方半點機會。
放學後,如果有同學找她一起去看電影或逛街什麼的,她必定隨身攜帶弟弟,如果沒有的話,她會偕同弟弟一塊兒到麥克阿瑟中心閒逛,吃杯冰淇淋,到遊樂場玩玩遊戲機,或者到諾佛克港口看看夕陽下的軍艦和戰鬥機之後再一起回家。
至於米克,也是個極為俊秀的小男生,五官與其母幾無二致,同樣非常聰明活潑,但某些時候卻又相當大而化之,有點少根筋,而且非常的依賴姊姊,可能是因為姊姊過於保護他的緣故。
「媽咪爹地真的不離婚嗎?」
「不離婚,大概吧!」
「嘖,真可惜!」
剛放入口中的雪糕又滑了出去,姬兒訝異地瞥向弟弟。「為什麼?」
米克聳聳肩。「如果他們離婚的話,我就可以藉機向他們要求讓我參加暑期野戰營了嘛!」
誰來幫幫她呀,居然有這種弟弟!
姬兒翻翻白眼,再次把雪糕放入嘴裡。「你少作夢,第一,爹地媽咪才不可能因為那種事而妥協:第二,少年野戰營只有五、六年級可以參加,你啊!起碼得再等三年。」
「咦?我還不能參加嗎?」失望地瞪住自己的雪糕,米克覺得有點吃不下了。「還要三年,好久喔!」
姬兒又瞟他一眼,「快放暑假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參加夏令營,這個爹地媽咪就不會反對。」語氣不自覺地放軟了。
「夏令營又不刺激!」米克咕噥。
「那也不一定,聽安娜說,德州夏令營的活動很豐富,其中之一就是那種分牛仔和印地安人兩邊用油漆槍對戰的遊戲,這個就好玩了吧?」
「真的?」米克馬上又興奮起來了。「好,我們去參加!」
真好哄!
「你就那麼喜歡那種刺激的活動?」
「那當然!」米克很有志氣地挺挺胸脯。「將來我長大了一定要進CIA,或者FBI,不然警察局長也可以啦!」這個月立下的志願現在還有效,等隔月之後就要丟進垃圾桶裡去作資源回收了。
去當外星人吧!
姬兒聽得再次猛翻白眼,「好好好,快吃吧!」她指指他的雪糕。「快要掉啦!」她也不要求什麼刺激啦,只希望能過得有生氣一點,不要每次回到家裡就好像回到墳墓裡一樣。
她覺得自己都快要變成木乃伊了!
六月下旬,即將進入暑期,所有的未成年人都開始積極計劃假期活動--包括姬兒姊弟倆,有錢的可以玩到盡興,沒錢的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去打工,等下回假期再去爽個痛快。
這晚用過餐後,姬兒姊弟倆正在看電視,電話鈴響了,姬兒順手拿起話筒,聽了兩句便朝餐廳大吼。
「爹地,你的外遇!」
「別亂說!」拎著抹布,步家男主人從餐廳那邊過來,先用警告的眼神瞪女兒一眼,再接去話筒,「明天?哪裡?好,明白了。」放回話筒。「過兩天我要帶團出國。」
不是外遇才怪!
姬兒聳聳肩,繼續看她的電視,五分鐘後,另一通電話。
「媽咪,妳的外遇!」
步家女主人濕著兩隻手從廚房出來,「少胡扯!」她低斥,手在圍裙上用力擦兩下,再接去話筒,「明天?我知道了。」放下話筒。「明天我也要出差,你們倆今天晚上要整理好。」
每當步家夫妻都不在家時,姬兒姊弟就會暫住到鄰街的桃絲奶奶家去,兒女都不在身邊的桃絲奶奶老夫妻倆都很寂寞,因此非常樂於為鄰居免費看顧孩子。
「姊!」米克拚命推姊姊,提醒她別忘了最重要的事。
「嗯?啊,喔!」
姬兒與弟弟相互使了一下眼色,米克又推推她,她輕輕頷首,隨即跳起來追上轉身準備回廚房把剩下的碗盤洗好的媽咪。
「媽咪,暑假我們能不能去參加夏令營?我們可以用自己存下來的零用錢。」唉,又要大失血了!
「夏令營?你們要放暑假了嗎?」
這是不夠關心兒女的父母才會問的話。
「下個星期就開始了啦!」
「這樣啊……嗯,好吧,你們去吧!」停一下,再慷慨地加一句,「把繳費單給我,我來付。」
「哦耶,謝謝媽咪!」
其實父母有外遇也不能算太差啦!起碼在假日時,如果爹地媽咪都不在的話,他們就可以自由的參加各種活動。
不然的話,爹地一定會在他們床上堆滿一座小山,不是「殺死屁鴨」、「胡說」就是「徐自摸」的書,要他們趁假期好好充實一下自己;而媽咪呢!她會很用力的「教導」他們做牛做馬的基本責任--奴役到死!
打掃、洗衣、做飯、清理庭院、除草、購物……
「你們已經長大了,應該要學學生活的基本技能。」
長大個屁啦,她才九歲,弟弟才七歲耶!
哼,總有一天她要上法院告他們壓搾童工,非告得他們傾家蕩產不可!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09:02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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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蘇俄大使館--
深夜,黑漆漆的陽台上,一位高挑健美的女郎斜倚在欄杆旁,兩眼高望天上的星星,與不知藏身何處的人對話。
「已經九年了,妳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叫他們釋放我弟弟?」
「這一趟任務結束之後。」
「每一次妳都這麼說,但總還有下一次。」
「不,這次不同,這次的任務非常非常重要,只要你能拿到我們要的東西,你想要求什麼都可以。」
「好吧!我就再信妳一次,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倘若妳再食言,我先警告妳,既然我能從別人那邊拿到手,也能從妳那邊取回來!」
「……我知道了。」
「很好,那,說吧!這次要我到哪裡去做什麼?」
「到埃及,去拿……」
美國,阿爾法總部--
郁漫依輕盈地走入「老闆」的辦公室,彷彿蝴蝶飄舞般地輕輕一旋,窈窕的身子翩然落入辦公桌前的椅子裡,優雅地抬起右腿迭在左膝上,再笑咪咪地對上司猛拋媚眼。
「老闆,找我?」
「老闆」歎氣。「別老是對我拋媚眼,總有一天我會忍不住!」這是老實話,因為郁漫依確實是個非常吸引人的女性。
她是東方人,卻有一張深邃搶眼的容貌;她身高中等,但曲線優美曼妙迷人;她是個精敏睿智的成熟女性,可又如同十幾歲的少女般充滿了豐沛的活力與生氣,也像個頑皮的小鬼頭,隨時都嬉笑著臉,宛若一朵燦爛奔放的鮮花,芳香誘人。
如此明媚生動的女人,自然有不少男人對她發出愛慕的訊息,但她總是以玩笑的態度含混過去,譬如此刻--
郁漫依樂不可支地發出銀鈴般的嬌笑,順便再拋出更多媚眼。
「那就來啊,老闆,來試試看啊!」
「我沒有兩條命!」「老闆」苦笑地喃喃道,隨手將一份卷宗丟給她。「哪!這是這一回的任務。」
打開卷宗看了片刻,郁漫依的笑容消失了。「這是什麼?」
「三年前一群聯合國考古學家在埃及利比亞沙漠底下發現了另一個世界,經過三年的研究,他們認為那是屬於遠比現代文明更進步的史前文明,在那裡頭還有一尊小型獅身人面像,根據石壁上的紀錄,那是……」
彈了一下手指,「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一種武器,對吧?」郁漫依搶著說出自己的臆測,起碼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正確度,她自信滿滿的如此認為。「甚至可能是一種比現代文明更進步的高科技武器?對吧?對吧?」不然上面不會把這件任務交到阿爾法來。
「不對!」不料「老闆」卻很乾脆利落地否決了她的猜測。「事實上,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石壁上的紀錄也只不過是幾行簡單但可怕的警告,其它並沒有任何解釋……」
「警告?」郁漫依驚訝地眨眨眼。「什麼警告?」
「千萬不可放出死神,人類切勿自取滅亡!」「老闆」面無表情的敘述著。
「嗄?」請問這是哈利波特,或魔戒裡的台詞?
「老闆」咳了咳。「總之,因為這兩句……呃,聳動的警告,多數人認定那必然是一種非常厲害的致命性武器,所以……」
說來說去還是武器嘛!
兩眼又看回捲宗,啼笑皆非的。「所以你是要我去把那件……呃,非常厲害的,致命性的武器偷來?」
「不,不是。」「老闆」再次否決。「自從發現那尊石像可能是一項恐怖的武器之後,埃及政府就派重兵駐守在那裡,不准任何人與外界聯絡,在這種情況下,我相信沒有人能夠從那裡把那尊石像偷出來。」
「那這個……」郁漫依舉舉手裡的卷宗。「又是怎麼來的?」
「我們的考古學家在埃及政府派去重兵之前陸續送出來的,我相信還有其它同樣經由此種途徑得到消息的國家,但無法確定他們究竟知道了多少。」
郁漫依徐徐將卷宗放回辦公桌,再提出最實際的疑問。
「我們又怎能確定石壁上所警告的是事實?」
「老闆」沉默了會兒,然後拉開抽屜取出一迭相片放在桌上,郁漫依狐疑地拿起來,旋即抽了口氣,驚愕地低呼。
「老天,這是……」
「這就是那個城市的遺跡。」
「我……我以為只有在未來世界的科幻電影上才能看見這種城市!」
「我也是那麼以為。」
郁漫依難以置信地一張張看過去,頻頻驚呼不已,最後,她終於看完了,抬起頭來,神情已恢復鎮定。
「那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天知道!」「老闆」兩手一攤。「可能是外星人未經地球人同意擅自跑來地球建造的城市,也有可能是第三次或第四次冰河期之前的人類文明,總之,現在尚無法確定。」
「聽不懂!」郁漫依低喃。「好吧!你要我怎麼做?」
「務必偷出石像旁邊那兩個石盒裡的東西。」「老闆」非常慎重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截至目前為止,他們仍研究不出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武器、何種材質、如何運作,他們用盡各種儀器都無法透視石像,或者使它產生任何反應……」
「敲開石像不就行了?」
「是嗎?」「老闆」好整以暇地自雪茄盒裡取出一根雪茄。「請問妳有沒有想過,倘若那真是一項驚人的武器,而我們又一個不小心啟動了它,屆時又該如何停止?」
「呃?」郁漫依怔了怔,「啊!這……倒是沒想過,咳咳,那麼……」她不好意思地咧了一下嘴。「石壁上的文字……」
「我說過,石壁上的文字除了一再重複同樣的警告之外,並沒有附註其它解釋,可是……」剪掉雪茄頭後,「老闆」點燃了雪茄,再繼續說:「那兩個石盒上亦各有兩行特異的字體,雖然仍認不出那是什麼字,但石室內所有的文字都是黑色的,唯有石盒上的字體是紫紅色的,因此我們臆測那兩個石盒裡的對象八成是控制那件武器的關鍵,所以……」
「只要我們能得到那兩個石盒裡的東西,也就等於掌控了那件武器。」郁漫依恍然大悟地接著說完。
「我們並不是想控制那件武器,而是不想讓居心叵測的人得到。」「老闆」義正辭嚴地聲明他的用心有多光明正大,郁漫依卻只似笑非笑地瞅得他不自在地咳了好幾下。「我們得到了也不會用啊!」
「所以你們要拿去好好研究研究!」
「老闆」窒了一下。「總之,妳要盡快出發,別讓其它國家搶先了。」
「好吧!你要給我多少人?」
「不,這回妳得和其它人合作。」
迭在左膝上的右腿猛然放下。「可是我一向是單獨……」
「這回不行!」「老闆」斷然道。「這回要聚集所有最能幹的特工一起合作,妳要明白,這次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見鬼!」郁漫依不快地悶了好半晌。「誰指揮?」
「穆拉,他對埃及的環境最清楚。」
「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
「咦?」
埃及,達赫拉--
郁漫依並不是頭一次到埃及來,卻是頭一回被人跟蹤跟得那麼緊,事實上,其它三個同伴也是。
「看樣子,他們知道的不夠多,所以想從我們身上搜集情報。」四十多歲的穆拉沉吟道。
「你們最好小心別被他們抓去了。」帕斯理英俊風流,三十剛出頭。
「你在說你自己吧?」裘安娜那一身肌肉最有看頭,與女摔角士毫不相讓。
「我特別指妳!」帕斯理斜眼睨著她,充滿不屑的意味。
「還是操心你自己吧!」裘安娜更是嗤之以鼻。
「不要吵了!」穆拉插進去。
「我們吵我們的,關你什麼事?」帕斯理輕蔑地橫過眼去。
「別忘了我們是來工作,不是來吵架的。」穆拉想跟他們講理。
「你管我們!」裘安娜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高傲的姿態。
「我沒有管你們,只是請你們不要吵了。」穆拉忍耐著。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裘安娜與帕斯理異口同聲的反駁,說完再互瞪一眼。
所以說,實在不應該讓四個習慣單獨行動的人湊在一起,還沒開始任務,自己人就快鬧翻天了。
冷眼旁觀的郁漫依直翻白眼,不耐煩地往後轉,在室內唯一一張破爛三腳椅上坐下,散發著濃濃女人味的烏黑長髮隨著她的回身動作拋出迷人的圓弧,削肩的針織短衫嫵媚可人,貼身的七分牛仔褲完美地包裹住微翹的臀部,時髦的黑色細腰帶恰到好處地襯托出纖細柔美的腰身,黑色短靴既帥氣又瀟灑。
與裘安娜比較起來,她清新得不像秘密特工,反倒像個大學生,難怪穆拉和帕斯理的四隻眼睛有事沒事老往她那兒飄,也看得裘安娜滿心酸溜溜,對她說話總是沒好氣,讓她充分感受到裘安娜的強烈敵意。
「你們夠了沒有?」郁漫依懶洋洋地說。「老闆叫我們聽穆拉的,有意見的去找老闆,別在這邊吵行不行?」
爭執終於停止了,但大眼小眼仍在互相瞪過來瞪過去。
「現在,」郁漫依目注穆拉。「你說我們該如何展開行動呢?」
穆拉轉頭張望一下,不禁歎了口氣。
在這種沙漠邊緣地帶的爛旅店裡,房間比紐約的貧民戶更簡陋,除了一張躺上去會咯吱咯吱怪叫的木板床,以及一條老鼠咬過的洞洞被、一顆豆腐乾似的枕頭和一張三腳椅之外,居然連桌子也沒有。
「看這裡……」他只好把地圖放在床上。「軍隊從這裡開始駐守……到這裡……還有這裡……直到這裡,所以我們唯一能潛入的方法是從這邊的低窪處……到這個沙壁……」
「我們乾脆光明正大的進去如何?」郁漫依打岔道。
穆拉蹙眉。「光明正大的進去?」
「你是埃及人,一定有辦法混過關,我可以吊在車底下讓你夾帶進去,然後再由你掩護我進入獅身人面像裡……」
「為什麼是妳?」裘安娜不服氣地插進來抗議。
「因為我的體積最小,吊在車底最不容易被發現。」郁漫依不假思索地給予她無論如何反駁不了的回答。「而且我們也需要你們在外面吸引他們的注意,以掩護我們進入地下城……」
他們的計劃很簡單,也很困難,更是唯一的辦法。
於是,準備了兩天之後,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他們開始行動了……
利比亞沙漠,地下城--
黑色緊身夜行衣、黑色頭罩,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郁漫依全身黑漆巴拉地趁夜色悄悄潛入獅身人面像裡。
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甬道兩旁掛著昏暗的燈泡,這倒是相當方便她深入尋找正中央那間石室,只不過……
奇怪,守衛都跑到哪裡去了?
滿心狐疑,她愈加謹慎地繼續往裡探索,終於,她找到了那間石室,正自慶幸,不意才剛轉進去就嚇得差點又倒退出來。
就在小型獅身人面像一旁,赫然佇立著另一位瘦削的黑衣人,同樣黑衣黑頭罩,只露出一雙精光閃爍的眼。
猝然乍見,在那一瞬間,雙方同樣驚愕又不知所措。
是埃及兵就不奇怪,但為什麼是另一個黑衣人?
不過僅只一秒後,兩人便不約而同一個出拳一個踢腳,轟轟烈烈地幹起架來了,驚天動地,好不熱鬧。
不是自己人就是敵人,是敵人就要幹掉!
然而打著打著,雙方卻又忍不住互相佩服起來,對方的身手實在不賴,居然能和自己對峙這麼久,一個沉穩有力,一個敏捷輕巧,半斤八兩,想要分出勝負來恐怕還要不少時間,這樣一想,雙方又不約而同地邊打邊猶豫起來了。
到底是要繼續打下去打到被埃及兵發現,然後空手狼狽而逃?
還是停下來坐地分贓?
一聲尖銳的哨聲替他們作了決定。
被發現了!
不分先後,兩人同時收手收腳,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反方向各自跳到小型獅身人面像兩邊的石盒前,雖然雙方都看不見對方,但兩人仍是同一種動作:隨手一個抓了一支鐵錘,一個抓了一支鐵撬,毫不猶豫地往石盒敲下去。
拿一個是一個!
剎那間,兩人又不約而同地發出駭異的驚叫。
「什麼鬼?」
「不要!」
驚懼的喘息數秒後,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隱約傳來,兩人又行動一致地衝向門口,一前一後竄出石室。
手裡什麼也沒拿。
黑暗中--
「快,我們趕快離開!」
「拿到石盒裡的控制器了?」
「……不,沒有。」
「沒有?!」
「你沒瞧見嗎?我手裡什麼也沒有啊!」
「為什麼不拿?來不及嗎?」
「不是,是……是被另一個先我一步潛入的黑衣人捷足先登了。」
「啊!原來剛才確實有另一條黑影,本以為是我看花了眼,沒想到真的有另一個人。他先到的嗎?真該死,那到底是誰?」
「不知道,總之,我們先回去再說!」
「回達赫拉?」
「不,回美國。」
美國,華盛頓國際機場--
「咦,郁呢?」穆拉環顧左右。
「剛剛她不是跟在你後面嗎?」裘安娜漫不經心地說。
「現在沒有了!」穆拉朝前面的帕斯理吼過去,「帕斯理,你看見郁了嗎?」
帕斯理左右看了一下,「好像……」再往前眺望。「沒有。」
「真糟糕,她是先入境了,還是仍在後面?」穆拉懊惱地喃喃自語。
「她又不是小孩,你擔心那麼多做什麼?」裘安娜不耐煩地嘀咕。
但是……
入境室裡,三個人圍在一起東張西望,個個滿臉狐疑。
「她不可能還沒入境吧?」
「怎麼可能,我們都下機一個鐘頭了!」
「不會是……先回去了?」
三人面面相覷。
「打手機給她吧!」
片刻後。
「她關機了,我打電話回總部問看看。」
又過了一會兒。
「她還沒有回去,也沒有和總部聯絡過。」
三人再次大眼瞪小眼,半晌後。
「我覺得郁自地底城出來後就不太對勁了。」裘安娜說,語氣帶著強烈的懷疑。
「妳不要亂……」帕斯理狀似想反駁,但話說一半便頓住,數秒後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也是。」不管他對她多有好感,事實就是事實。
「我想……」穆拉神情凝重地撫著下巴沉吟。「我們最好馬上向老闆報告,他應該會設法和郁聯絡,如果仍舊聯絡不到的話,老闆或許會不惜透露特工的機密數據,直接告訴我們她家究竟在哪裡,好讓我們到她家找人。我祈禱最好不是如同我們現在所想的那樣,否則……」
事情就大條了!
事情果然大條了--
「她已經結婚了?!」
穆拉與帕斯理異口同聲的驚叫,裘安娜目瞪口呆。
「對,她已結婚十年,而且……」「老闆」按下密碼進入特務的機密數據庫,再鍵下郁漫依的名字後按「Enter」,計算機上立刻顯示出郁漫依的詳細人事資料,「還有兩個孩子。」說著,他把計算機屏幕轉向三位屬下。
「天,是真的!」帕斯理不可思議地瞪住屏幕。「我還認真想過要追她呢--在這次任務結束之後,沒想到她已經有兩個孩子了,實在看不出來呀!」
「難以置信!」穆拉咕噥。「孩子都那麼大了!」
「她和她母親以及姊姊都不和,父親已去世,所以和她最親,也是她最在意的人就是她的丈夫與兩個兒女。」
「喂喂,你們瞧……」裘安娜突然指住屏幕。「她丈夫的父親曾是中國政府的高幹呢!你們想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
「有可能,」「老闆」點頭道。「雖然她不像那種人,但,的確有可能。」
「那麼她的丈夫也……」
「不,我想她的丈夫並不知情,據她所說,她丈夫是個極為嚴肅保守的人,不喜歡軍事戰爭,也不喜歡政治陰謀,只想規規矩矩的上班過日子,不太可能涉及這種事,但很有可能被充作認識她的媒介。」
「那麼除了美國本上以外,第一個要追查的就是中國大陸那方面囉?」
「沒錯,無論如何,先找到她再說,那個石盒裡的對象絕對不能落入其它國家手裡,明白嗎?」「老闆」鄭而重之地命令道。
「那麼,你所謂的絕對是……」穆拉的表情也非常慎重。「不擇手段?」
「老闆」重重點頭。「沒錯,不擇手段!」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09:46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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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於十七世紀的諾弗克仍保留有相當多的歷史建築,桃絲奶奶的家就是其中之一,安女王式的木屋建築,維多利亞式裝潢,還有寬大的玄關。
此刻,桃絲奶奶和威廉爺爺都聚集在玄關處,姬兒和米克各拎著一個大背包。
「都帶了嗎?」
「帶了、帶了,都帶全了!放心啦,桃絲奶奶,我們又不是頭一次去夏令營,不必擔心啦!」姬兒一邊回答一邊幫弟弟背上背包,然後再背上自己的背包。
「那麼,姬兒,妳要好好照顧弟弟喔!」
「知道了,桃絲奶奶、威廉爺爺,我會照顧米克,也會照顧自己的。」
桃絲奶奶疼愛地親了姬兒的臉頰一下,「妳真懂事。」再親親米克。「要聽姊姊的話喔!」
「我知道,桃絲奶奶。」
於是,桃絲奶奶依依不捨地回身打開大門,打算送他們出去坐車,沒想到門一開啟,眼前卻早已佇立著一個人,那人手舉在半空中正準備按門鈴,雙方同樣被對方嚇了一大跳。
「上帝耶穌,妳是誰?」門內的人驚喘。
「桃絲奶奶!」門外的人也驚呼。
桃絲奶奶不由得愣了一下,她並不認識對方呀!為什麼對方一副與她極為熟識的樣子?正疑惑間,身後幾乎不分先後地傳來兩聲同樣詫異的叫聲。
「媽咪?」
佇立在門前的是一位身著吊肩短衫、熱褲、短靴的時髦女郎,長髮翩然,美麗大方,沒有阿媽髻,也沒有「聳斃斃」的眼鏡,更沒有端莊又可笑的保守洋裝把自己包裹得一絲不露,反而能露多少就露多少,涼快到不行。
不過姬兒與米克仍然一眼就認出那是他們的媽咪,畢竟他們是她生的,也是她養大的。即使如此,他們驚呼的語氣仍帶著相當大的疑問。
他們沒認錯媽咪叫錯娘吧?
「姬兒、米克,你們要去哪裡?」
幸好,沒叫錯人,可是……
「我們要去參加夏令營啊!」媽咪怎會變成這樣呢?
眼珠子一轉,郁漫依立刻把兩個小鬼拉出去,「我送你們去!」再對猶在怔愣發愕的桃絲奶奶揚起一抹感激的笑。「桃絲奶奶、威廉爺爺,謝謝你們,我送他們去就行了……啊,對了,倘若我丈夫來詢問我們的去向,麻煩您轉告他一個口訊。」
「什……什麼口訊?」桃絲奶奶仍轉不過腦筋來。
「天很黑,要下雨了!」話落,郁漫依即匆匆忙忙的帶著雨個小鬼離開。
直到郁漫依的車子離去老遠,桃絲奶奶依然呆在門口錯愕不已,在她身後,威廉爺爺同樣睜大著眼,皺紋滿佈的老臉上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說,老伴,是我的老花眼更嚴重了嗎?漫依怎麼……變漂亮了?」
「……大概是整容過了吧!」
「媽咪,好像……」姬兒困惑地望著車窗外。「不是往這條路吧?」
郁漫依往後視鏡瞄了一下。「你們不去參加夏令營了。」
姬兒與米克驚訝地對望一眼,「咦?我們不去了嗎?」隨即發現車速好像加快了許多,而且還在繼續加速當中。「媽咪,妳在……飆車嗎?」錯覺吧?
「沒錯。」
「沒錯?!」姊弟倆同聲驚叫,開車時速從不超過四十哩的媽咪竟然會飆車?「可是,為什……」話說一半,兩人突然往右傾斜了一下,再搖回來。「麼?還有妳……」又往左傾斜了一下,再晃回來。「又為什麼……」在一聲短促又尖銳的煞車聲後,姊弟兩人一齊往前撞向前座椅背,旋即又猛然跌回去,重重地,跌得他們差點吐血。「會變成這樣?」現在是怎樣?媽咪在表演凌霄飛車嗎?
「等我們到達目的地之後再告訴你們!」
這時,姊弟倆才注意到媽咪頻頻注視後視鏡,不是在看他們,而是……兩人不約而同的往後看去,立刻發現有兩輛車緊追不捨。
「酷!」米克興奮地低呼,這是他的口頭禪,他講的話裡有大半都是用這個字眼作開頭。
姬兒則是目瞪口呆。「媽咪,不會是……」姊弟倆又狠狠地往上跳了一下,倘若不是綁著安全帶,搞不好就跳出去了。「有人在追我們吧?」請問現在是在上映【終極殺陣】第幾集?
「答對了!」
聽出媽咪的口氣居然也很興奮,姬兒不禁又氣又莫名其妙,「媽咪,這到底是怎麼一……」話還沒說完,一頭撞上窗玻璃,頭頂上突然冒出一大堆星星繞圈圈。「Shit!」
「不要講粗話!」
有沒有搞錯啊!這種時候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管她有沒有講粗話。
「媽咪!」姬兒抗議地大叫。先管管她有沒有頭破血流好不好!
就在這當兒,車子猛然衝過一個大窟窿,又狠狠跳了一下,這回換郁漫依一頭撞上車頂。
「Shit!」
耶,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媽咪,妳……」
「Shut up!」狡猾的不良媽咪搶先一步斬斷女兒的控訴,順便反控訴回去。「妳想出車禍是不是?沒看見後面那兩個傢伙追得正……」
讓他們死!
神經病,我只要甩掉他們就行了,幹嘛讓他們死?
「咦?」慢著,誰……誰在跟她說話?
郁漫依疑惑地東張西望,見狀,姬兒不由得心驚肉跳地拍拍她的肩提醒她。
「媽咪,拜託,雖然他們在後面追,但路還是在我們前面,這輛車也沒有自動駕駛功能,麻煩妳看前面開車好不好?」
「呃?啊……」郁漫依困惑地甩甩頭。她在作白日夢嗎?還是幻聽?「少囉唆,媽咪開車的技術好得很,不用妳擔心。」
「我就不信妳能看著後面開車!」姬兒悶悶地咕噥。
「總之,有任何問題等我甩掉他們再說!」
有問題的是她吧!
不過,沒錯,車後有人在追,什麼話也講不好,除非他們是機器戰警,個個都是銅皮鐵骨,不怕撞車,只怕打雷被電死。
於是,姊弟倆只好抱著滿腹疑竇繼續享受凌霄飛車的極速刺激,碰碰車的高度快感,一路暈頭轉向的離開維吉尼亞州進入北卡州,但直到車入藍嶺山區後,速度才減緩下來,這時天已近全黑了。
「媽咪,我們要去小木屋嗎?」米克問。
「對。」
「哦耶,媽咪萬歲!」男生就是這樣,危險不用管,疑團不必問,有得玩最重要!
雖然他們只來過一次藍嶺的小木屋,但印象非常深刻,一個星期的假期裡,爹地卯盡全力教導他們野外求生的技能,媽咪則傳授他們最基本的防身術,讓他們頗意外於父母竟然懂得這種與他們的形象全然不符的技術。
事實上,爹地媽咪彼此似乎也很訝異於對方所懂得的知識,當然,他們都有很恰當的解釋。爹地說是在大學時代參加野營時學會的,至於媽咪則表示現代的女孩子多少都會一點防身術。
毫無瑕疵的解釋,但現在回想起來,媽咪的解釋確實很可疑,至少以前的媽咪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會去學防身術的人,而比較像是一遇到搶劫就立刻把身上所有東西--包括內衣褲--全都扒下來交給對方的女人。
但此時此刻的媽咪卻毫無疑問是那種碰到打劫就搶先K得對方半死,再親手把對方丟進警察局裡去的女超人。
「那爹地怎麼辦?」畢竟是女孩子,懂得先顧慮一下父親。
「從我留給他的口訊中,他應該猜得出到哪裡找我們。」
天很黑,要下雨了?這是什麼鬼口訊?
姬兒正想再問得更仔細一點,米克突然荒腔走板地唱起歌來,姬兒一聽才恍然大悟。
「天黑黑,欲落雨,阿公仔舉鋤頭欲掘芋……」
這是那一回來藍嶺時,媽咪特意教他們的歌,也是媽咪教他們的兒歌裡唯一一首閩南語歌謠,害他們--包括爹地在內--學得好痛苦,舌頭差點打死結。
他們雖然會說中文,對閩南語卻一竅不通。
當時他們並不明白媽咪為什麼堅持他們一定要學會這首歌,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了。
「媽咪,我們要在這裡躲多久?」姬兒再問。
「先躲到你們的爹地來找我們。」郁漫依嫻熟地回轉方向盤,車子無聲無息地轉入士路中。「他出發前打電話回來說過,這回他帶的是兩個星期的歐洲旅行團,兩天前才出發,所以起碼要再十二天後他才會回來。」
姬兒想了想,趴到前座椅背上。「不能打手機叫他立刻回來嗎?」
「沒辦法,他的手機一直保持在關機狀態中。」
「那就打電話去旅行社問問看他們有沒有別的辦法和他聯絡嘛!」
「那就不必了,幾年前我打過一次,他們旅行社居然全都是用語音按鍵查詢系統,連找人也是,除了妳爹地的手機號碼以外,不管妳問它什麼它都不會給妳其它答案,害我氣得差點摔電話!」郁漫依忿忿道。
話說到這裡,車子也恰好來到小木屋前,三人陸續下了車,郁漫依隨手將大門鑰匙扔給姬兒。
「你們先進去,我去開發電機。」
當晚,他們忙著整理小木屋,草草用過晚餐後即各自倒頭就睡,已經沒有精力再詢問什麼問題了。
翌日清晨,即使前一天緊張又勞累,因習慣使然,三人依然早早便醒轉,梳洗過後,母女倆到廚房準備早餐,米克則被支使到地窖去拿東西。
「媽咪,這小木屋是妳買的嗎?」
小木屋是在真正的森林之中,四周圍都是硬木與黃白松,因山上籠罩著一層柔和的藍霧,所以叫藍嶺。
「對,這原本是柴拉基族人的木屋,我買下來整修,並且備好充足的必需用品,準備隨時可以……咳咳,避到這邊來。」
「避什麼?」
郁漫依瞄她一眼,無語。
姬兒只好轉口再問:「爹地原本也不知道?」
「嗯!那次我帶你們來的時候他才知道。」
「也就是說,爹地跟我們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姬兒又問,並悄悄打量母親。
T恤、運動短褲、球鞋,仍是昨日那個明朗活潑的年輕女郎,不見一絲半毫以前那個無聊到爆的老太婆蹤影。
「沒錯,跟你們一樣,他什麼都不知道。」
「那……」也許這才是媽咪的真面目吧!姬兒暗忖。「媽咪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明明帶著他們狼狽地四處逃命,還敢表現得這麼輕鬆,看上去實在礙眼得很。
郁漫依沉默著將培根蛋鏟到盤子裡之後,才轉眸面對女兒。「等妳爹地來了之後我再告訴你們好嗎?我想他也有權利知道為什麼要跟著我一起逃亡。」
也好,反正她和弟弟也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這個活蹦亂跳的媽咪。
「那就等爹地來了再說吧!」說著,姬兒轉向地窖入口。「米克在搞什麼鬼,他在地窖裡迷路了嗎?」
話剛說完,米克的頭冒出來了,「拜託喔,媽咪,下面都是罐頭耶,用不著兩天我就會變成木乃伊了啦!」他一邊抗議一邊爬上來,懷裡抱著兩支罐頭。「我寧願去釣魚來吃!」
郁漫依漾出燦爛的笑容。「好啊!待會兒我們就去釣魚。」
她不只帶他們去釣魚,還傳授他們各種野戰技巧和逃生術,以及製作陷阱和警衛線,這正中米克下懷,他學得不亦樂乎,姬兒也興致勃勃,起碼這一點也不無聊、不單調、不乏味,比夏令營有趣多了。
彷彿電影中的情節,或許是所有小鬼們都渴望的刺激吧!
不過,如果太刺激的話,他們可能會一時消化不了,畢竟他們還年幼,小小的緊張,可以,但若是太過震撼……
郁漫依原以為至少可以在小木屋躲上一、兩個月,沒想到不過一個星期後,穆拉三人就追蹤到了,真不愧是阿爾法的超級特工,她實在不能不佩服。
「不會吧,這麼快?」
「媽咪,怎麼了?」姬兒與米克異口同聲的問。
這天夜剛降臨,郁漫依正準備讓孩子們帶她回小木屋,好給孩子們一個夜間探路的實習機會,不想才剛走兩步便聽到一陣急促細碎的木枝顫動聲--有人觸動她設下的警衛線!
是她的丈夫?
還是阿爾法的特工?
「噓,有人來了,我們快回去!」
隨後,甫回到小木屋,他們又聽到一聲隱隱約約的驚呼和咒罵。
「不是你們爹地!」郁漫依下顎繃緊,斷然道。
「媽咪怎麼知道?」姬兒好奇地問。
「時間不對,而且如果是你們爹地,他應該會從沒有設陷阱的正路過來,但有人中了陷阱,這表示來人是暗中潛入的。」郁漫依極快的解釋,並迅速將孩子們拉進屋裡。「去,躲到我要你們躲的地方!」
「可是,媽咪妳……」
「我會照顧我自己,快去,別和我爭辯!」郁漫依用力把他們推向夾牆,正準備切斷電源,就在這當兒……
讓他們死!
有毛病啊?他們是自己人,怎能自相殘殺!
「耶?」見鬼,到底是誰在和她說話……不,不對,她……她根本沒說話呀!
再一次,她環顧四周想要找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屋外傳來的聲響不容許她分心,於是她急忙切斷電源,再隱伏於籐椅後專注於屋外的動靜。
她不能用槍,否則對方必然也會開槍反擊,那樣很可能會誤傷到孩子們,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在黑暗中迎擊她才有可能以寡敵眾,這是最佳選擇,然而對方卻不給她任何選擇機會。
對方甫一進屋,三盞手提燈便同時亮了起來,光燦,刺眼,使郁漫依毫無遁形的餘地。
「郁,為什麼?」穆拉的聲調異常沉重。「難道妳騙我沒有拿到控制器,其實已經拿到了?」
郁漫依咬了咬牙。「我沒有任何解釋,總之,我不能跟你們回去。」
穆拉搖頭。「不要逼我們使用強硬手段,郁!」
「我也不想,但……」郁漫依實在不想和他們開打,但她還來不及回話,裘安娜已悶聲不吭地撲了過來。
裘安娜果然不喜歡她!
郁漫依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可是一旦同時面對組織裡的三位超級特工,她的自信也不得不大幅度縮水--縮到只剩下一滴滴,所以此刻,她唯一的想法是:
她不能連累孩子們!
殺了他們!
少囉唆,我自己應付得來!
又來了!
現在是怎樣,上帝顯靈要來幫她一把嗎?
仍然無暇去追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開打她便直接衝出門口,希望能引開他們遠離孩子,但很不幸的,只有裘安娜和穆拉隨她衝出去,帕斯理仍留在木屋內。郁漫依心頭一陣不安,想再回木屋裡去,但裘安娜和穆拉卻死纏住她不讓她回去。
「你們想幹什麼?」她怒吼。
「我們不想傷害妳!」
所以要抓孩子們作人質嗎?
郁漫依不禁勃然大怒,在這一瞬間,如果有人再告訴她,殺了他們!她一定會舉雙手雙腳同意,但就在她正想不顧一切的闖回木屋之際,木屋內突然傳出兩聲熟悉的呼喚。
「媽咪!」
「放開我!」
她驀然收手,瞪住裘安娜和穆拉片刻,終於又恢復冷靜,「好吧,我認輸!」然後以不再反抗的姿態自動走向木屋,途中,腦袋裡不斷轉動著各種思緒,拚命思考著該如何擺脫這種困境。
然而,意外中的意外,木屋中,孩子們果然已被抓出夾牆外,但帕斯理卻彷彿爛酒鬼似的癱在地上,一個蒙頭蒙臉的黑衣人正自他身邊起立,手裡還拿著一支針筒。
「你!」一見到黑衣人,郁漫依便直覺想到他就是地底城中那個和她大打出手的黑衣人,沒想到他竟然也追她到這裡來了。
讓他死!讓他死!讓他死!
王八蛋,你剛剛不吭聲,現在又來放什麼馬後炮!
這回她終於搞清楚了,不是有人在對她說話,也不是有鬼在對她招魂,更不是上帝顯靈,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竟然是在她腦海中自然浮現的!
真是邪門!
不過這極有可能,她直覺認為,和石盒裡的「東西」脫不了關係。而且在她腦海裡的傢伙,不知為何,在這一刻裡突然變得非常激動,狂叫不休,好像瘋子一樣,和先前那種冷酷但平靜的蠱惑語氣截然不同。
讓他死!讓他死!讓他死……
誰理你!
不,妳一定要讓他死,只有這個人,他非死不可!
哪邊涼快哪邊去吧你!
不讓他死,妳一定會後悔,我保證妳一定會後悔!
請問我要怎樣才能讓你「死」?
……
雖然不太甘心,不過此刻她實在沒有時間坐下來研討她腦海裡的鬼叫聲究竟是怎樣,眼前她有更緊急的危機需要應付。
「你到底是誰?」她盯住黑衣人問,這是此時此刻她最想搞清楚的問題。
至於黑衣人,在乍見郁漫依的那一瞬間,他看上去比郁漫依更錯愕,不但脫口便是一聲驚訝萬分的「咦!」,而且雙眸圓睜,詫異地上下打量她好幾眼,將她那清涼有勁的穿著,以及活潑生動的眼神盡數收入眼底之後,又莫名其妙地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
隨後,他不但沒有回答郁漫依的問題,甚至不再多看她一眼,逕自飛腳踢向穆拉,而後者正在思索眼前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黑衣人究竟是哪一路人馬,冷下防地迎面突然飛來一隻大腳丫子,不禁猝然一驚,慌忙收斂心神專心應戰。
裘安娜見狀,立刻奮勇地加入戰圈協助同伴,郁漫依眨了眨眼,也不甘寂寞地摻一腳進去--對付裘安娜。
裘安娜和穆拉是自己人,但,黑衣人和她有共同的遭遇,共同的困擾,即使他們是敵對的,不過她的直覺一直在告訴她,黑衣人是來幫她的。
她向來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於是,小小的木屋突然變成摔角擂台,兩對男女毫不客氣地大展拳腳,妳劈過來我踢過去,你丟過來我摔過去,所有的玻璃和木製傢俱在三分鐘之內宣告完蛋大吉,碎碎片片躺在地上呻吟,任由打到興起的兩對瘋男女繼續在支離破碎的殘骸上踩啊,踏啊,跳啊,踢啊……
殺死他!殺死他們!
很煩耶你!
讓我幫妳!只要給我一個命令,我保證可以在妳尚未察覺之前就消滅他們!
用不著你雞婆!
……什麼是雞婆?
……
小屋內驚天動地,角落裡的姬兒和米克也很忙,忙著目瞪口呆。
「酷!」
一聽弟弟竟然在這麼緊張的時刻還表現得如此悠哉,姬兒立刻往他頭上敲過去一記。
「酷什麼酷!媽咪有危險耶,你還在這邊看戲!」
「那妳說我們能怎樣?」
「……看戲吧!」
好孩子不會在這種時候加進去幫倒忙。
不過接下去也沒有多少戲可看了,也許是不耐煩,也或許是覺得玩夠了,黑衣人突然自腰間抽出一條類似繩索的玩意兒,尾端綴著一顆拳頭大小的銀錐,令人眼花撩亂地甩了幾下,穆拉與裘安娜便先後倒下了。
郁漫依仍擺著半出拳的姿勢呆在原地,實在無法接受一場難分難解的大混戰竟然是這種突兀又莫名其妙的結束法。
好一會兒後,她才慢吞吞地收回拳頭,左看看,右瞧瞧。
「酷!」有其子必有其母。
黑衣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瞥她一下,再收起繩索,從腰袋裡取出一個扁平的盒子打開,拿起針筒……
那是什麼?
毒藥?
「慢著、慢著,你想幹什麼,他們是……」一陣刺鼻的麻醉藥味撲鼻而來,郁漫依驀而頓住,尷尬地咳了咳。「呃,抱歉,請繼續。」
黑衣人替穆拉和裘安娜打完針之後,起身看看郁漫依,再瞥向姬兒和米克。
「他們至少要過六個鐘頭之後才會醒來,我們快走吧!」語畢,隨即率先走向門口,但在未聽到隨後的腳步聲時又停下,他回過身來。「怎麼了?」
郁漫依先把兩個孩子推到身後,再雙拳一前一後擺出迎戰的姿態。
「你是誰……」
快,殺了他!殺了他!殺了……
Shut up!
殺了他!殺……
我先殺了你!
差點破口罵出來,郁漫依咬緊牙關轉了口氣,重來。「你誰呀你,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上一回架沒打完,現在該輪到他們繼續了嗎?
黑衣人不禁歎了口氣。「你們沒有人認得出我的聲音嗎?」
郁漫依一臉「別來這招,我不會上當」的表情。
無奈地搖搖頭,「好吧,那這樣呢?」黑衣人利落地取下頭罩。
郁漫依與兩個孩子頓時傻住,旋即異口同聲驚呼。
「爹地?」
「維……維竹?」郁漫依不敢置信地呆了呆,旋即揉揉眼再看,眼前的景象卻依然不變,那個男人還是那個男人,並沒有變成大腳哈利,也沒有變成巨猩喬揚,更沒有變成酷斯拉。My God!」
原來黑衣人不是跟蹤她而來,而是收到桃絲奶奶的口訊來找老婆孩子的老公。
黑衣人--步維竹蹙眉,「叫爸爸,中國人要講中國話!」然後再次轉身走向門口。「快走吧!」這回,後面立刻跟上來三對腳步聲。
一家人匆匆上了車,正要發動引擎,步維竹突然瞄了郁漫依一眼。
「真意外!」他喃喃道。才一個星期不見,老婆竟然判若兩人,變得他差點不認得了。
這女人真是他老婆嗎?
「會有我意外嗎?」郁漫依嘟囔。她居然沒發現跟她大打一架不分上下的人是同床共枕十年的老公。
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遲鈍了?
後座兩個孩子相對一眼。「絕沒有我們意外!」姬兒和米克語帶不滿的大聲抗議。
這對豬頭男女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步氏夫妻倆很有默契地同時扭頭朝後看,再相互對視,眼底不約而同地浮起一片笑意。「意外的一天。」話落,步維竹還只是很含蓄地唇角微微一勾而已,郁漫依卻大大方方的噗哧笑出聲來。
她這一笑,後頭的姊弟倆可就火大了。「過分,你們還好意思笑!」
郁漫依笑得愈加放肆。「為什麼不好意思?」
「還敢問!」聞言,姬兒不禁更生氣。「是誰說不願意欺騙我們,不願意在我們面前作戲的?又是誰說希望在這個家裡,起碼大家都是坦誠的?請問這是那裡的誰說的呀?嗯?」
郁漫依的笑容僵住,「啊!哈哈哈……」她尷尬地打著哈哈,「那……那個啊?是……是……呃,這……這個嘛……啊!維竹,你還不快走,待會兒他們醒來了怎麼辦?快,快走啊!」
理虧的人無法自我辯解,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光明正大地轉開話題,理直氣壯地避開這個窘境。
聞言,步維竹立刻發動引擎,回轉方向盤,車子呼一聲上路去也。「到了山下就換我的車子,這一路上起碼要換車十次以上才能確保甩脫他們的追蹤,所以大概要花上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
事實再一次證明,狼狽為奸這句成語的確適用於這對夫妻身上。
「花一個星期時間幹嘛?」
步維竹從後視鏡看看妻子,再轉向後座的兒女。
「到我的小島上。」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0:26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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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只要有錢什麼都買得到,包括私人小島,步維竹的小島就在佛州畢士肯灣,邁阿密與畢士卡尼之間的海面上,這座面積不到台灣十分之一大的小島雖說是他的私人小島,但仍住有不少原住民部落。
他們到達小島上時已近午夜。
「這裡什麼都有,包括你們的衣服,我都準備好了。」
「這座小島是你的?」郁漫依驚歎。「你一個人的?」
「是。」步維竹很爽快的承認了。
「怎麼來的?」
「買的。」
「廢話,不是買的難道是抽獎抽中的!」郁漫依沒好氣地說。「我是說,你怎麼買得起?」
「我父親留給我不少財產。」步維竹隨口道。
「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我沒說。」
「……」
步維竹的住屋在島上是唯一僅有的一座紅磚水泥建築,結構簡單的兩層洋房,二樓四間臥室,每一間臥室都附有陽台,樓下是客廳、餐廳、廚房和書房、起居室等,同樣都附有露台,設備齊全,還有原住民管家負責打掃烹飪。
「睡房在二樓,樓梯旁第一間是我們的臥室,走道底是浴室,浴室兩旁是你們的房間……」
在車上睡了一整個星期,一想到終於有床可以躺平了睡,姬兒姊弟倆立刻爭相奔向二樓衝入房間,再不分先後抱著衣服竄出房門去搶浴室,然後擠在浴室門口爭持不下。
「我是姊姊,我先!」
「我是弟弟,姊姊應該要讓弟弟,我先!」
「我讓你先K一個包!」
「哎喲……媽咪,妳看姊姊啦!」
郁漫依頭也不回的進入主臥室。
「你們自己去打架吧,打贏的就先!」
當然,身為父母必然享有特權,因為他們的臥室是套房,不必跟人搶浴室,要搶也是夫妻倆關起門來搶。
「我的?」隨手拂過一整排樸素保守的女裝,高領長袖長裙,郁漫依似笑非笑地瞅著丈夫。
步維竹兩眼在她身上徘徊,慢吞吞地由上往下,「我哪裡知道原來妳是這麼……這麼……」再由下往上回到原處。「套句孩子們的話,勁爆!」
哼了哼,郁漫依關上自己的衣櫥門,再打開他的衣櫥看了一下,旋即回眸瞪他一眼,意謂:你有短褲,為什麼我沒有?待充分傳達過自己的不滿後,再取出一件襯衫、運動短褲和腰帶走向浴室。
「我先去洗澡!」
「我和妳一起洗。」
郁漫依吃驚地佇足回眸。「你以前不會說這種話。」
步維竹雙臂環胸倚在衣櫥旁,「妳以前也不會……」目光依然流連在她身上。
「穿這樣。」拆封使用了十年,居然到現在才有機會看清楚貨品的真實模樣,想想實在很不可思議。
聞言,郁漫依不覺垂眸看看自己的短衫熱褲--窈窕動人的曲線一覽無遺,再抬眼打量似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蓬亂的短髮不再一絲不苟,兩眼微瞇,神情慵懶,唇瓣卻嚴肅地緊抿成一條直線,下半身是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還光著腳丫子,上半身卻很不搭軋的配上一件老土牌短袖襯衫,鈕扣乖乖的扣到只餘最上面那顆未扣,看上去在輕鬆中帶著些許嚴肅,灑脫裡仍存留著一絲保守,別有一股特異的男性風采。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居然如此耀眼!
「你很……」郁漫依低喃。「陌生。」
這般「風情萬種」的丈夫也許只有她有幸得見,而且是在十年後的今天,還要是在臥室裡,一旦走出臥室面對孩子們,他這種吸引異性的迷人魅力必定會自然而然的收斂起來,恢復成過去一個星期以來那個溫和又不失嚴肅的父親。
因為他是個非常注重長幼有序的傳統男人,他絕不會在孩子們面前破壞自己的形象。
然而此刻,他們是單獨兩人在臥室裡,回然相異於過往十年的他,陌生得使她情不自禁心頭小鹿亂撞起來,就好像十三歲那年第一次和喜歡的男生講話時那樣,好緊張好緊張,彷彿有一隻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使她結結巴巴的差點說不出話來。
天哪,他們都結婚十年,還孵出兩個蛋來了耶!
放下環胸的雙臂,步維竹淡淡一哂,眼神更深黝。「妳也……」他徐徐走向她,「很陌生,但也……」直到身軀幾乎貼住她才停步,「很熟悉,尤其是……一修長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臀部,再徐緩地爬上她柔美的腰肢……
「這種觸感……」然後,他的唇俯下,碰了她的臉頰一下,「還有這種觸感……」雙掌繼續往上至胸脯輕輕揉捏,溫暖的唇瓣則移至她耳邊,再碰一下。「跟這種觸感……和這種觸感……這種……」
在他挑逗的溫柔碰觸下,郁漫依不覺闔上眼,暈眩了。
結婚十年,這是她第一次在丈夫懷抱裡產生這種浪漫又陶醉的感覺,就像暍了過量的酒一樣,醺醺然。
為什麼?
只因為他的外表改變了嗎?
不,不只,還有他的聲音、他的語氣、他的碰觸、他的眼神,全都不一樣了,充滿了煽情和誘惑的意味,與以往他們親熱時的公式化模式截然不同。
為什麼?
因為她的外表也改變了嗎?
一大清早,姬兒剛從房裡出來,對面房的米克也恰好打開門。
「餓了?」
「餓扁了!」
「那我們去找爹地媽咪吧!」
但隔著主臥室尚有一段距離,兩人便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
「那是什麼聲音?」米克脫口而出。
姬兒白他一眼。「那還用問嗎?」
「可……可是,」遲疑地望向主臥室的房門,米克囁嚅道。「他們以前從來沒有發出過這麼誇張又噁心的聲音啊!」
「錯!他們以前從來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姬兒立刻提出糾正。
「而且,現在是一大清早耶!」
「說不定他們整晚都沒睡。」姬兒不屑地嘀咕。
「哇哇哇,居然愈叫愈大聲!」米克忍不住掩住雙耳。「他們不知道這樣很丟臉嗎?」
「看樣子是不知道。」
「那……現在怎麼辦?」
「我們自己去吃早餐吧!」
姬兒率先走向樓梯,米克緊隨在後。
「可是媽咪還在……呃,那個……那個……」
「我做給你吃。」
「妳做的……能吃嗎?」
「K你!」
姬兒說錯了,她的父母有睡,只不過醒的時間比睡的時間多而已。
一旦卸下戴了十年的矜持面具,夫妻倆便不再隱瞞自己對彼此身體的濃厚興趣,明明說是要洗澡,結果洗到床上去了,雖然不是星期一,也不是星期四,兩人依然努力「工作」不懈,累了就睡,醒了繼續「加班」,清晨醒來想說不洗澡不行了,結果澡還是沒洗成,又是滿身大汗。
再繼續下去,說不定他們這輩子都別想洗澡了!
「妳以前……從來沒有過這麼……熱情。」
步維竹仍然在喘息,郁漫依慵懶地趴在他起伏劇烈的胸膛上,也在喘息。
「你也……沒有。」
「我想是因為……」溫柔有力的手掌自她光滑的背脊徐徐滑下臀部,「我從來不知道妳的身體……」他的視線緊跟著手,充滿了由衷的讚賞與直率的慾望。「這麼美。」
這是結婚十年以來,他首次在醒目的燈光下,如此清楚又仔細地瀏覽妻子的嬌軀,結果令他超乎限度的滿意,他的妻子確實擁有一副令男人垂涎的火熱身材,生過兩個孩子的事實不僅沒有在她身上造成任何破壞,更為她增添不少成熟的嫵媚風韻。
同樣的,這也是郁漫依第一次這麼大膽地欣賞並探索丈夫削瘦有力的軀體,老實說,她好奇得要死,對於男人的身體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蘊含了多少外表看不出的勁道,她老早就想探究一竟,以前是不方便,現在,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我也不知道你的身體這麼……」她的手指也好似微風輕拂似的從他的胸前往下飄到禁忌之地,點了一下,他也跟著窒息了一下,她的雙眸立刻因之而發亮,覺得自己好像擁有了某種特別的控制力量。「迷人!」
他並不性感,也不會放電,事實上,這兩種形容詞用在她自己身上更貼切,但,他就是非常吸引人。
聞言,步維竹勾了一下嘴角,待喘息漸漸緩和後,吁了口氣。
「記得新婚之夜,妳堅持要關燈,我也感覺得出來妳一直在發抖,而且愈抖愈厲害,我只好匆匆了事,從那時開始,我們辦事的時候就不曾開過燈,總是在黑暗中摸索,我也不敢拖太久,更不敢隨意去探索妳的身體,能多快完事就多快完事,都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了。」
這種辦事方式實在不討人喜歡,所以他們才會定下「工作」時間表。
「不管我有多大方,女孩子的第一次竟然是交給一個純然的陌生人,怎能不使我害羞又心慌意亂得發抖呢?」郁漫依喃喃道。「這都要怪你,你就不會慢慢安撫我、引導我嗎?」
「沒辦法,」步維竹苦笑。「當時我也沒經驗,同樣緊張得很。」
「難怪會弄得人家那麼痛,」郁漫依咕噥著埋怨。「原來是菜『鳥』!」女人最會記恨,這件「仇怨」她肯定會記到死為止。
步維竹有點尷尬地咳了咳。「呃……抱歉。」
「算了,那後來呢?」
「後來妳還是不願意開燈啊!」
「怪了,為什麼一定要開燈?再說……」郁漫依低低嘟囔。「人家還是會覺得很彆扭嘛!」
「起初一定會彆扭,我也會,但習慣就好了呀!」步維竹歎氣。「妳要知道,對男人而言,視覺上的刺激是很重要的。」
「人家哪裡知道嘛!」從頭至尾,她也只有過他一個男人而已啊!
「是是是,妳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步維竹好脾氣地退讓一步。「總之,起初是不得已,後來就習慣了,習慣之後也就沒再想到要改變了。」
「是這樣嗎?」纖纖玉指依然在他身上飄來飄去,使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抖動著。「其實,你不需要穿睡衣的,多此一舉,你知道,對女人來講也一樣,誘人的景觀是最好的春藥。」
「妳也是啊!」他闔上眼,愉快地享受她的撫觸。
「那麼,以後我們都不要穿睡衣上床好了。」郁漫依快樂地提出建議。
唇瓣綻出若有似無的笑。「我不反對。」
「你當然不會反對,」她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調侃意味。「畢竟我們都結婚十年,還有兩個孩子了,不似當年,兩個沒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要睡同一張床實在是彆扭得很,對不對?」
「沒錯,」他的聲音裡也隱含著笑意。「十年了,我們總算『稍微』熟稔了一點了。」
郁漫依失笑。「我們兩隻烏鴉原來是一般黑啊!」
「不,黑的是我,妳……」大大的手掌張開覆住她結實豐滿的胸脯,健康的褐與細緻的白,清楚分明。「白得很!」
「你也錯了,黑的……」她的手悄悄往下一把掌握住他的雄偉。「在這兒呢!」
「妳……」他的聲音窒息了。「想點火嗎?」
「你才剛熄火……」她的眼眸狡黠地眨呀眨的。「點得起來嗎?」
「笑話!」他猛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早已經點燃了!」
男人「點」不起來的時候也就完蛋了!
她吃吃發笑。「那就讓它再燃燒一次吧!」
看樣子,他們這輩子真的別想洗……
「等等,我們先去刷牙!」
「咦?」
「早上一定要刷牙,這是最基本的衛生觀念。」
「少一天不刷也不會死吧?我保證不會嫌你口臭,OK?」
「不行,怠惰就是從一次、兩次開始的!」
「可是,一下床就會『熄火』了啦!」
事實上,已經「熄火」了!
「放心,我會負責再點燃,來,一起去刷牙!」
……
中午的陽光正熾熱,但由於樓房是在樹林間,因此還是滿蔭涼的,清風徐徐吹來,更是心曠神怡,連冷氣都不需要。
「那兩個小鬼呢?」
近午時分,夫妻倆終於在飢餓的催促下起身淋浴,匆匆下樓,不料卻怎麼也找不著兩個小鬼,步維竹忙逮住路過的原住民管家胡麗詢問。
「用過早餐之後,阿奈就帶他們去釣魚,我想差不多快回來了。」阿奈是胡麗的丈夫,負責粗重雜務。「先生夫人要用餐了嗎?」
「對,午餐,在露台。」
「當然,是午餐。」胡麗竊笑著轉回廚房裡去,不提他們為何沒下樓來用早餐的事。
「她笑得真曖昧。」郁漫依喃喃道,跟隨在步維竹身後朝露台而去。
「因為我們做得很曖昧。」步維竹若無其事地說。
「我不信她和她的男人沒做過這種事。」郁漫依噘著嘴嘟囔。
「妳以為呢?」一走出露台,步維竹便朝遠方眺去,旋即指向小溪方向。
「瞧,他們回來了!」
其實也用不著他的指示,大老遠的郁漫依就可以聽見小鬼們的鬥嘴笑鬧聲了。
「他們好像很愉快。」
「因為他們是野孩子!」
野?!
郁漫依挑眉橫過眼去。「對,就跟你一樣野。」
步維竹淡淡瞟她一下。「錯,是跟妳一樣野。」
「他們是你的孩子,自然是跟你一樣野。」郁漫依不服氣地反駁回去。
「又錯,他們是妳生的,理所當然像妳多些。」步維竹的口吻更客氣了。「妳知道,我一直很奇怪他們兩個那種活潑外向的個性到底由何而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郁漫依瞪眼望住他,他回以無辜的眼神,看得她沒來由地冒出一肚子火。
「好吧!他們是從垃圾箱裡撿來的。」
「還是錯,他們是自己跑到我們家裡來的。」
郁漫依危險地瞇起了眼,步維竹依然輕鬆以對。
「都不對,姬兒是我表妹。」
「原來如此,那米克就是我表弟囉?」步維竹一副恍然大悟之狀。
郁漫依咬著牙,想啃他一口。「也不對,米克像我,米克才是我表弟。」
「說的也是,姬兒像我,所以姬兒才是我表妹。」步維竹從善如流地馬上作更正。
無論郁漫依如何挑釁,步維竹始終以令人噴飯的機智回擊,泰然自若得教人恨得牙癢癢的,郁漫依愈看愈是火大,正想用重炮轟擊回去,沒想到嘴一張,衝口而出的卻是爆笑聲。
「你……你……沒……沒錯,就……就是一這麼一回事!」
「請問我們在說哪一回事呢?」步維竹問得溫文。
「說……說你是白癡!」
十年相敬如賓的夫妻,他們從未試過這般針鋒相對,現在,郁漫依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丈夫不僅在臥房裡有另一種風情,還是個如此慧黠又風趣的男人,過去沉默古板的他是個標準的好丈夫,但此刻溫文親切的他卻是個令人喜愛的好伴侶。
是的,她喜歡,喜歡極了!
「我是白癡?那妳又是什麼?」步維竹的語氣更是和煦。
「笨蛋!」白癡配笨蛋,恰好湊一雙!
於是,當姬兒和米克得意地拎著戰果想來對父母炫耀一下時,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卻是兩聲莫名其妙的招呼。
「嗨,表弟,辛苦了!」
「表妹,戰果輝煌啊!」
姊弟倆頓時傻眼。「嗄?!」他們在叫誰?
眼見「表妹」和「表弟」那兩副愚蠢的反應,步維竹不禁哂然,郁漫依更是轟然大笑,笑得姊弟倆一頭霧水。
「他們怎麼了?」困惑的眼神在爹地媽咪之間來回游移,米克不解地問。
「還用問嗎?智障發作了。」姬兒以專家的口吻如是說。
嗯嗯,的確很像,可是……「以前他們不會這樣啊!」
姬兒不屑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他們現在才開始智障!」
「這樣啊,那……」米克拎高了手上的魚簍。「這個怎麼辦?」本來是要向爹地媽咪炫耀一下的,可是現在的他們可能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因為他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交給胡麗處理啊!」說完,再瞟一眼依然笑得像呆瓜的郁漫依。「可是不給他們吃。」
說罷,姊弟倆正準備進屋裡去,卻又被喚住。
「慢著,你們兩個!」
姊弟倆回頭。「幹嘛?」
「待會兒用過餐後,你們……」步維竹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來迴繞了一圈。「要聽了嗎?」
姊弟倆相顧一眼,不約而同的覷向臂膀隨意地搭在妻子肩上的父親,還有慵懶地靠在丈夫身上的母親,兩人都是一副輕鬆愜意的姿態,愉快得不得了,姊弟倆不由得翻翻白眼,再拉回目光來交換一下眼神。
「不要!」
「慢點再說吧!」
步維竹呆了呆,望住他們離去的背影愕然不解。「為什麼?」
「我想……」郁漫依若有所思地沉吟,「他們大概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我們這對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父母吧!我能瞭解,因為……」徐徐抬眸,她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丈夫。「我也一樣。」她也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丈夫的另一面。
「是嗎?」步維竹聳聳肩。「也許是吧!因為……」
「你也是。」
「那麼……」
「等他們想到了再說囉!」
結婚十年,孩子都上小學了,步家一家四口直至此時才得以真正地坦誠相對,為了重新認識彼此,除了睡眠時間以外,四人整天膩在一塊兒,夫妻、父子、母女相互探索、適應。
步維竹夫妻倆暫且不提,大人的心境總是比較複雜,但小鬼們倒是很快就適應了。
小孩子的適應力究竟比大人強些。
即使如今的媽咪開朗得有點過火,詼諧得很白癡,與之前的老處女形象恰有天淵之別,不過爽朗的人總是比較好相處,所以這點完全不是問題。
至於父親,抹去一貫的嚴酷表情之後,他不再是那個古板的老學究,不但隨和多了,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隨時隨地都不忘管教他們、糾正他們,雖然不若母親的改變那樣極端,也仍堅持著最基本的為人父者的威嚴,但這樣斯文儒雅,還有點溫溫吞吞的父親倒也不難習慣。
反倒是步維竹與郁漫依夫妻之間需要溝通的問題比較多,特別是--
「維竹,你……呃,那個以後,有沒有什麼不對勁?」
「完全沒有。」步維竹瞥向她。「妳有嗎?」
晚餐後的散步時光,夫妻倆肩並肩慢慢的走著,兩個孩子早已不耐煩地直奔向沙灘去了。
「有。」郁漫依毫不隱瞞地承認了。「我的腦子裡多了一個聲音。」
「妳的腦子裡多了一個聲音?」步維竹驚愕地停住腳步。「什麼聲音?」
郁漫依也跟著佇足,左右一望,乾脆就地盤膝坐下,望著前方潑水嬉鬧的孩子們。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總之,就是我的腦海裡常常會莫名其妙跑出一個聲音來,還會跟我對話呢!」她啼笑皆非地翻翻白眼。「最氣人的是它老挑在我沒空理會它的時候冒出來,當我閒閒無事想找它哈拉兩句時又不理我,我真懷疑我的腦子是不是有毛病了,譬如精神失常或人格分裂什麼的。」
俯視著她,步維竹蹙層尋思片刻後,緩緩半蹲下。
「漫依,能告訴我它都跟妳說些什麼嗎?」若是一般人聽到她那種說法,肯定會立刻同意她對自己下的診斷--八成是瘋了,但步維竹不會,他也經歷過同樣詭異的事件,再有更多奇異狀況出現也不是不可能。
郁漫依聳聳肩。「很簡單,就那麼幾句,不是『殺了他』就是『殺了他們』,口氣很冷酷,好像在命令我,又有點像在誘惑我……啊!對了,它還曾經說過,只要我給它一個命令,它就可以在瞬間消滅我的敵……敵人……」
說到這兒,腦際忽地閃過一絲顫慄的靈光,她不覺吶吶地停住,與步維竹面面相覷,心頭先是一陣冷汗,繼而顫顫地發起毛來。
不會吧?難道這就是……
好半晌後,步維竹也坐下了。「可是,我這邊並沒有任何異樣啊!」
「是嗎?」郁漫依困惑地又想了一下。「哦,對了,它好像只在某些特定時刻才會出現。」
「什麼特定時刻?」
「當有人在追我、逼迫我,和我對峙的時候,而且……」郁漫依遲疑一下,不自覺地握住他的手。「它非常堅持要我殺了你!」
「我?」步維竹錯愕地驚呼。「為什麼?」
郁漫依聳一聳肩表示她也不解。
「那麼……」步維竹兩道眉又攢了起來,「或許這真的就是那個了,因為是我們兩個分別得到那兩方石盒裡的『東西』,它們一定有所關連,只是……」他狐疑地沉吟。「它為什麼一定要殺我呢?」
「我也不知道,雖然我一直在問它,但它都沒有任何回應,真龜毛!」郁漫依嘟囔。「事實上,離開藍嶺之後,它就不曾再出現了。」最好永遠都不要再出現!
「妳想……」步維竹沉吟著。「我們是不是最好讓專家檢查一下比較好?」
「才不要!」一聽,郁漫依立刻氣急敗壞地否決他的餿主意,「你以為我幹嘛那麼急著逃開?你真以為他們會客客氣氣地給你來個免費體檢,然後大大方方地放你走人嗎?」
她用力戳著他的胸口。
「少白癡了你,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從事秘密研究工作的科學家和家人們有多不自由,但是我很清楚,因為我做過他們的護衛。我可不希望自己,還有你跟孩子們也被當作東西一樣被鎖進保險箱裡看管。而且他們也很有可能拿你們作人質來脅迫我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搞不好還打算控制我的思想呢!」
「我知道,所以我也在逃呀!只是……」步維竹沉默了下。「我們總不能這樣一直逃下去吧?」
「所以說,在他們找到我們之前,我們要商量出一個好辦法來嘛!」郁漫依安撫地抱住他的手臂。「放心好了,我絕不會讓它殺你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步維竹悶悶地咕噥。
「那你是擔心什麼?」
步維竹眼神凝重地注視著她。「讓一個老叫妳殺人的東西潛伏在妳體內不管,這樣真的好嗎?倘若有一天它反過來控制住妳,屆時妳是不是要變成它的殺人工具?妳應該知道,以妳的身手,要成為殺人工具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他這麼一說,郁漫依不覺也跟著忐忑起來。「會……這樣嗎?」
「妳敢確定地說不會嗎?」步維竹反問。
郁漫依窒住了。
這種連她自己都不瞭解的事,她的確不敢鐵齒的拍胸脯說絕對不會,現在是有關人命的問題,可不是凸槌了隨便打個哈哈就可以矇混過去的事。
「那……怎麼辦?」
「我正在找一位醫生,他應該可以幫我們做檢查,可是他自己也是通緝犯,要找他並不容易。」
「……請問他為什麼被通緝?」
「盜賣屍體。」
哇咧,他們最近到底是走的什麼狗屎運,居然只能找一位偷盜屍體的通緝犯幫忙?
那傢伙最好不要因為缺「貨」而故意把他們「製造」成屍體充數!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1:52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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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
誰?
睡在妳身邊的男人,殺了他!
為什麼?
不殺他妳一定會後悔!
後悔?是你還是我?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你會後悔,干我屁事!
它是我的敵人,妳非殺它不可!
你家的事!
殺了他!
偏不!
殺了他!
哼,你誰呀你,你說殺我就殺,那我多沒面子!
死神!
我還聖母瑪麗亞咧!
殺了他!
煩不煩呀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啊啊啊,你自己不能動手,一定要我替你動手?哇哈哈哈,你這算什麼蹩腳死神嘛!不但有敵人,而且竟然只能夠蠱惑別人替你動手,真是遜斃了!
殺了他!
你自己去作夢吧!
殺了他!
我管你去死!
殺了他!
絕不!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
驀然驚醒,郁漫依發現自己全身冷汗淋漓。
她作了一個噩夢。
這也沒什麼,是人就會作夢,聽說動物也會作夢,說不定昆蟲也會作夢,不過她不確定。
她不記得作了什麼噩夢。
這更沒什麼大不了的,大部分的人都不記得自己作過什麼夢,她也是,她從來不曾記得自己作過什麼夢。
不過她可以肯定自己不喜歡這個夢。
因為這個夢使她很不舒服,即便她根本不記得內容是什麼,但她可以確定這個夢絕對不是普通的噩夢。
想著想著,她起身到浴室裡去洗了一把臉,希望冰冷的刺激能讓自己清醒一點,早點脫離那個夢所帶給她的厭惡感。
可惡,沒用,她仍然很不舒服,不是身體上的不適,而是心理上的不舒坦。
「Shit!」
她低咒著回到床上,不小心碰到了丈夫,丈夫似醒非醒地睜半眼看了她一下,隨即順手將她摟進懷裡,繼續睡。依偎在丈夫溫柔的懷抱中,傾聽那沉穩規律的心跳,不知為何,她的不舒服逐漸被洗刷乾淨了。
好了,可以繼續睡了。
她剛剛究竟作了什麼夢呢?
攤牌的時候終於到了!
步家抵達小島半個多月後,適應期結束,兩個小鬼也開始想起那些未解的謎團,欲要求得答案的慾望又旺盛地燃燒起來,於是,這日下午,當步維竹正在教授兒女如何用她們的小手輕輕一捏就把一個大男人弄昏過去時,姬兒突然問了一句。
「爸爸,你怎麼會這種事?」
步維竹與郁漫依相覷一眼,立刻明白:攤牌的時候到了!
「晚餐後,要聽了嗎?」
米克點點頭。「好啊!」
姬兒聳聳肩。「聽就聽。」
因此,在傍晚時分,步家提早用過晚餐,待胡麗與阿奈離開之後,一家人在起居室裡面對露台圍坐一圈,準備攤牌了。
「我先說嗎?還是妳想先說?」步維竹先開口問。
「我吧!我的性子比你急,還是我先說吧!」郁漫依清了清喉嚨。「這個……該從哪裡說起呢?嗯……我想還是得從你們的外公外婆說起吧!老實說,他們並不是相愛結婚的,而是因為強悍能幹的媽媽和膽小懦弱的爸爸,他們彼此覺得能互補對方的缺點而湊在一起,很現實的理由,所以結果也很現實……」
她聳一聳肩。「婚後爸爸才感受到霸道的媽媽是如何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所以從小爸爸就不斷對我說,男人喜歡的還是那種保守又溫柔的女人。當然啦!小時候的我是不會懂得爸爸到底在說什麼,依然我行我素,粗魯得像個男生,只是有時候會很奇怪媽媽為什麼不喜歡我,只偏心姊姊呢?後來……」
高中時,因為打籃球,郁漫依認識了大她兩歲的籃球校隊隊長並開始交往,兩年後,郁漫依認為自己和男友之間的感情已經相當穩定,所以放心的到東岸去念大學。不料才過一年,家裡便寄來男友和姊姊的紅色炸彈,當場炸得她頭破血流、傷痕纍纍,一身破破爛爛的立刻趕回去質問男友。
「為什麼?」
「對不起,可是……我覺得溫柔體貼一點的女孩子比較適合作老婆。」
其實郁丹翠並不溫柔,也不體貼,但她很會裝模作樣,而郁媽媽正是喜歡大女兒這一點:她很會「作」一個完美的女兒和女人,讓身為母親的她很有面子。
這時候,郁漫依才瞭解從小爸爸對她講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瞭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由於當時委實太年輕,倔強好勝的她無論怎麼想都不甘心,為了賭一口氣,決心要跟姊姊同一天結婚,同一年生孩子。
就算贏不了,也不能輸!
「妳就沒有想過將來若是再碰上另一個妳喜歡的人怎麼辦?」步維竹喃喃道。
「想過又如何?」郁漫依滿不在乎地反問。「那時我是那麼篤定自己和男朋友的感情很穩定,結果他還是變心了,想想,即使將來我再喜歡上別人,到頭來對方也大有可能會再變心,那我又何必在乎自己究竟是和誰結婚的?」
步維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這種以偏概全的想法未免太偏激。」
「沒錯,是偏激,被背叛的人就是有權利偏激,怎樣?」郁漫依霸道地揚起下巴。「何況當時我還年輕,對感情的認知實在是幼稚貧乏得很,我以為我們很相愛,結果半年後我就差不多忘了他是誰,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賭一口氣罷了,而這口氣,老實說,真的不是輕易能解脫的……」
她喘了一口氣,再繼續。
「我想我是一直對媽媽感到很不滿,不滿她對爸爸的壓制,也不滿她對我的忽視,你們知道嗎?她把所有的精神都灌注在我姊姊身上,卻從不過問我的一切,甚至不幫我準備午餐,也不給我零用錢,如果不是爸爸給我午餐費,我上學都得餓肚子!還有……」
愈說愈火大,聲音也逐漸高昂起來。
「你們絕對想不到,竟然是媽媽鼓勵姊姊搶我的男朋友,因為波特家裡非常富有,姊姊和他結婚才能享受好日子,我實在不明白,我也是她親生的呀!為什麼待遇差別這麼大?至於姊姊……」
說到這裡,她的臉上浮起不屑的表情。
「我看不起她,因為她做作功夫一流,所以能得到一切,這太沒道理了吧?加州華埠小姐又如何?還不是一年就下台了!而且從小她就很喜歡欺負我,明明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還是要跟我搶,搶她不要的舊衣服舊鞋子,搶贏了就拿去扔掉,還不准我去撿回來,實在是太可惡了。總之,我一定要讓她知道,她能得到的我也一樣能得到,甚至當我知道她的丈夫考上情報局之後,我也跑去考……」
「情報局?」米克驚呼。「媽咪進情報局了?」
「沒有,我被另一個組織網羅去了,」郁漫依嘴角勾起一道奇異的笑紋。「終極防線。」
「耶?」這回換姬兒尖叫。「真的有那種組織?」
「有,不過不叫亞米茄,而是叫阿爾法。」郁漫依轉向丈夫。「記得嗎?六年前我……」
步維竹頷首。「妳有整整兩年時間不在家,說是暫時調職到法國。」
「那是借口,其實我是在受訓。」
「哦……」姬兒若有所思地猛點頭。「難怪媽咪常常出差,是……」
「出任務去了。」郁漫依淡然道。「總之,我就是這樣成為阿爾法的特工。」
「那媽咪之前為什麼要裝作那種白目又智障的蠢樣子?」姬兒詢問的口氣彷彿警官質問口供。「在家裡也是在出任務嗎?」
「那個啊?」郁漫依聳聳肩。「是我爸爸說的嘛!男人最喜歡的是保守溫柔的女人,而我本身的經驗也印證了他的話,所以起初我是為了作給那個可能和我結婚的男人……」她用嘴唇嘟嘟丈夫,意謂:就是那個男人。「看的。」
哎呀,還好意思說她姊姊,這個女人自己更做作!
「為什麼要作給爹地看?」姬兒繼續質詢。
「好讓他願意和我結婚嘛!」郁漫依說的理直氣又壯。「當時他看上去就像是那種中意保守女孩的男人,那我當然要作作樣子,免得他一開始就被我嚇跑了。」
「那結婚後幹嘛還要裝?」
「廢話,我才不像我姊姊,蜜月一結束就恢復本性,潑辣又任性,結果我姊夫背著她向我哭訴,說他好後悔和我姊姊結婚。告訴你們,我才不會讓我丈夫也去背著我向誰誰誰哭訴,說他再不得已也不應該瞎了眼和我結婚,那才丟臉呢!」說到這裡,郁漫依忍不住發出得意的奸笑。「嘿嘿嘿,這點我就比她強了吧!」
哪裡強啊?
這種女人簡直是……簡直是……算爹地倒霉娶到她,自己去哭吧!
「無聊!」姬兒嘟囔。「那你呢?爸爸,你又為什麼要裝?」
「我?」步維竹淡然輕哂,「不,我沒有裝,」他慢條斯理地蹺起二郎腿。
「我原本就是那種個性。」
「咦?是那樣嗎?」難怪爹地前後的變化不像媽咪那麼驚人。
「我是個早產兒,從小身體就不太好,三天兩頭生病,好幾次都差點病死了,發育也及不上別人,不但個子瘦小,性子又孤僻,因此從上小學開始就常常被同學欺負,有一回還被人推到樓下摔斷腿……」步維竹下意識摸摸左腿。「等我痊癒之後,我父親就請了好幾位老師來教我練武,是為健身,也是為自保。」
「啊!」郁漫依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難怪你的身手那麼厲害,還會要那種奇怪的武器。」
「那是我自己設計的,如果能熟練控制力道的方法,就可以隨心所欲選擇要襲擊敵人或只把對方打昏,也很方便捆綁人。」步維竹解釋道。
「酷!」米克兩眼崇拜地望著父親。「我都不知道爹地這麼厲害!」
「因為我父親是中國政府的高幹,所以他請來的老師都是一流人才。說也奇怪,開始學武之後,我的身體也漸漸轉好了,但我的個性依然非常孤僻,不愛說話,除了上學之外,也從不出門,可能是遺傳自我父親,也可能因為我是哥哥,不像弟弟那樣不受拘束……」
「慢著!」郁漫依忽地一臉驚訝,舉起手來喊暫停。「你有弟弟?」
「一個。」步維竹比了一根手指頭。
「誰問你有幾個!」郁漫依沒好氣地說。「我是說,你怎麼從來沒提起過?」
沉默一下,步維竹才道:「現在就要提到了。」
郁漫依立刻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哦,好,那,請繼續。」
「我弟弟小我兩個月,是我父親在外面的女人生的……」
七歲才被父親帶回家的弟弟跟步維竹不同姓,戶口上的父親也不同,但不論是威武的長相或魁梧的個子,弟弟都比步維竹更像父親,但他的個性卻與父親回然相異:魯莽、任性又自以為是,而且毫無金錢概念,給他一萬元,他會花掉兩萬元,然後再回頭要三萬元。
「呃?」米克迷惑地搔搔後腦杓。「叔叔是白癡嗎?」這麼簡單的算術他都懂,叔叔居然不會,不是白癡是什麼?
「笨蛋!」姬兒立刻K他一腦袋。「那只是比喻啦!意思是說叔叔花錢毫無節制啦!」
「沒錯,不管給他多少錢,他都會用最快的速度花光,然後再回來跟你要更多,最好是讓他以為家裡根本沒錢,這樣他才不會太過分。所以我父親在分配財產時,除了留給我弟弟一份儲蓄年金以外,所有的財產都用我的名義逐次投資到外商公司,我每年都可以領到巨額紅利,如果我弟弟需要的話,我一定會照顧他,這也是我父親的用意。但……」步維竹輕輕歎息,停住了。
姬兒突然又K了弟弟一記。「喂,你可不准給我變成那種弟弟喔!」
「誰會啊!」米克揉著腦袋嘟囔。「我才擔心妳會咧!妳的零用錢比我多,可是存的錢一直比我少,不是嗎?」
第三記--老羞成怒的一拳。「閉嘴!」
「不,我想你們姊弟倆應該都不會,你們懂得節制,懂得儲蓄,還懂得自己去打工賺錢,是一對懂得自我調適的孩子,我很驕傲。」步維竹頗安慰地說,然後又歎了口氣。「而我弟弟不但從不工作,而且有多少用多少,還時常跟人家借錢,從上中學開始,債主就頻頻到家裡來要錢,因為這樣,他老是挨我父親的罵,還常常被我父親拿籐條抽打。」
「幸好、幸好!」郁漫依猛拍胸脯,一臉僥倖的釋然。「幸好我不是挑上他作老公!」
「那是不可能的事,當時他在日本。」步維竹搖搖頭。「我們兄弟大學畢業之後,我爸爸就先後安排我們出國留學,希望我們能想辦法取得居留權,好把他老人家接過去,當時我選擇美國,而弟弟選擇日本。」
「那你弟弟現在還在日本囉?」
步維竹沉默了,好半晌後才慢條斯理地說:「不,他此刻在蘇俄的監獄裡。」
「咦?蘇俄?!監獄?!」郁漫依吃驚地失聲大叫。「怎會?」
「老實說,到現在我仍然搞不太清楚。」步維竹慢慢掛上苦笑。「記得是姬兒出世那一年,父親突然病倒……」
驟聞父親重病,步維竹立刻趕回中國,一問之下,才知道父親是由於接到弟弟因偷竊蘇俄國家機密的罪名而被蘇俄警方抓去的消息,一時氣急攻心腦中風。
縱使他和弟弟並不是很親近,但畢竟是唯一的弟弟,於是在父親脫離危險之後又馬上趕到蘇俄。
可是每一次他去探監想問清緣由,他那個人高馬大的弟弟卻都只顧嚎啕大哭著向他道歉,像個小孩子似的哀求哥哥無論如何一定要救他出去,嗚嗚咽咽的根本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不久,在步維竹尚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情況下,弟弟即被判刑確定。
「……由於是偷竊蘇俄國家機密的重罪,所以他被判了三十五年刑期。」
郁漫依倒抽了口氣。「上帝!」
「好久,不是嗎?幾乎等於一輩子了!」步維竹喟歎道。「就在我束手無策之際,一位蘇俄秘密特務主動跑來找我,說如果我肯為他們做一件事,她可以設法幫我弟弟減輕刑責。」
雙眼驟睜,「你……」郁漫依嚥了口唾沫。「做了?」
步維竹注視她片刻,而後垂眸盯住自己的手。「我告訴他們,我是中國人,不能出賣中國,我的妻女是美國公民,所以我也不能出賣美國,另外,殺人放火的事我也不幹,其它的,我願意做。」
做了啊!
「哦。」郁漫依有點無措地抓抓頭髮。「那,為什麼你弟弟還在監獄裡?」
抬眸,「妳認為呢?」步維竹反問,郁漫依抿唇無語。「當然,我也不可能永無止境地幫他們做下去,說不定他們根本沒打算放了我弟弟,所以這回出任務之前我就和他們講清楚,這一回再不放,我就不再相信他們了。」
「最好是這樣。」郁漫依咕噥。
「我始終不明白他們為何會找上我,當時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留學生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呀!」
郁漫依欲言又止地想說什麼,又吞回去。
「其實我也不願意,但……」步維竹又歎息。
「我瞭解、我瞭解,有時候,我們是不得不做一些不想做的事。」見他懊惱不已,郁漫依忙探出柔荑按住他緊握的拳頭,諒解地給予溫言撫慰。「你常常去看他嗎?」
步維竹搖頭。「我去看過他幾次,但在父親二次中風過世之後,他就叫我不要再去看他,因為每一次看見我,他就以為可以恢復自由了,誰知道都不是,那種失望一次比一次難以忍受,所以他要我在他能夠恢復自由那天再去接他。但多年過去,我依然無法讓他脫離牢獄,就算他要我去看他,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
「這也不能怪你呀!」
「對嘛,說來說去都是那個叔叔自己的錯嘛!」姬兒突然加進來一句。
「好蠢喔!」米克嘟囔。
「管他有多蠢,再蠢也是他家的事,此時此刻我只好奇……」姬兒微傾腦袋。
「爹地,你說你以前的個性一直都是那麼古板的老土蛋,後來又怎會變了呢?」
「有力量的人改變環境,沒有能力改變環境的人只好隨環境而改變。」步維竹淡然道。「我的生活環境與工作性質都不容許我保持原來的個性,想生存就必須適應環境,所以我無法不變。不過,我自己也覺得這樣比較輕鬆,凡事一板一眼確實很累,所以一走出家門,我就會放任自己活得自在一點。」
「為什麼一定要出了家門才放輕鬆?」姬兒問。「在家裡也可以啊!」爹地會害羞?
「因為……」步維竹兩眼瞄向妻子。「我以為妳媽咪比較喜歡我原來的樣子,我想我是希望這段婚姻能夠繼續維持下去吧!」
「因為媽咪?可是……」姬兒也看了媽咪一眼,很驚訝地。「爹地好像並沒有愛上媽咪吧?」
縱然已在美國住了十多年,但在本質上,他仍是個保守的中國人,聽自己年幼的兒女當著自己的面說愛呀情的,甚至指著他的鼻子問他是否愛自己的老婆,步維竹感到十分不自在。
嗆咳了好幾聲,他才按捺下板起臉來避開這個問題的衝動。
「但她是個好妻子,大部分的男人都會想要擁有像她那種體貼又會持家的好妻子,而且十年夫妻一路走來,我也早就習慣她的存在了。」修長的手反握住妻子的柔荑,他硬起頭皮坦承道。「除此之外,老實說,一年一年過去,我也……」
他又不甚自然地咳了兩下。「呃,愈來愈眷戀在她身邊的感覺,很溫馨、很窩心,也很貼心,雖然生活平淡,但我本來就是個平凡的人,對我來講,這種平淡的日子最適合我了。」
「我也是,」老公都剖心自白了,郁漫依也不甘落人後。「憑良心說,老土男人實在不合我的胃口,記得當初見到他的第一面,我還在想:My God,我真的要和這種腦袋裡裝屎的男人結婚嗎?是不是再慎重考慮一下比較好?不過……」
腦袋裡裝屎?
兩個小鬼竊笑不已,步維竹尷尬地又咳了好幾下,郁漫依聳聳肩。
「沒辦法,當時急著要結婚的男人也只有他,只好隨便湊合囉!然而,婚後不久我就發現,雖然嚴肅又古板,但你們爹地確實是個非常可靠的好丈夫,很體貼,又顧家,還會幫忙做家事,也真心關懷我和你們兩個,或許對你們是嚴格了點,但我明白他是為你們好,而且他不會偏心你們任何一個……」
她用力點點頭,表示對於丈夫這一點最令她感到滿意,其它的都不是大問題。
「說也奇怪,即使在這十年之中,我們之間從不曾勾起什麼天雷地火,更沒有深情款款那種東西,有的只是一份淡淡的夫妻之情,但一向獨立的我就是不想失去他的關懷、他的體貼……嗯,嗯,我想人的習慣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一旦習慣擁有之後,就無法接受失去的可能……」
雙眼眨巴著,她若有所思地說。
「或許出任務的經歷確實多采多姿,非常刺激,很對我的性子,可是不管任務有多驚險,夜裡休息時,我一定會想到他,想到沒有他在身邊真的很不習慣。而且每當出完任務回到家裡見到他時,我就會湧出一股莫名的安心感,心想:真好,我總算回家了!好幾次,我都差點忍不住衝向前去抱住他呢……」
說到這裡,她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髮。
「老實說,我自認並不是一個戀家的女人,但我確實非常依戀我們的家呢!」
姬兒的表情非常怪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說什麼又強忍住。
這哪裡是什麼淡淡的夫妻之情嘛!爹地眷戀媽咪,媽咪思念爹地,連她這個小小女生都能理解到他們之間絕不僅是夫妻情分而已,他們自己居然不了,還說得那麼煞有其事,這對豬頭夫妻到底有沒有一點自覺啊?
「那,現在呢?」
「現在?」郁漫依望向女兒,聳聳肩,決定再坦白一次。「他讓我心動!」
眼色陡然轉深,「現在的妳……」步維竹徐緩低沉地說。「也非常吸引我。」
「為什麼?」姬兒又問,決心打破砂鍋問到底。
「為什麼?」郁漫依因她的問題而失笑。「那還用問嗎?因為現在的他很酷、很帥,也很強悍,很勇敢啊!」
「同樣的,結婚十年,我也不知道妳是如此漂亮嫵媚,風趣迷人,」步維竹低喃。「而且非常俏皮又有生氣,有活力、有魅力,我是瞎了還是什麼?」
「可是我還是比不上我姊姊那麼漂亮!」郁漫依脫口道,帶點嗆鼻的酸味。
步維竹認真想了一下。「確實,不過她是塑料花,妳是鮮花,僵硬死板的塑料花再怎麼漂亮也比不上鮮花那樣自然生動又清香怡人,聰明的男人絕不會挑選塑料花。」
郁漫依驀而綻開喜悅的笑容,彷彿真開了一朵花似的。「你是聰明的男人?」
步維竹唇角微勾。「自然。」
兩個白癡!
聽到這裡,姬兒差點忍不住敲他們兩人各一記。「也就是說,媽咪有可能愛上爹地,爹地也有可能愛上媽咪,然後你們就永遠不會離婚囉?」
夫妻倆四目相對,微笑。「是這樣吧!」
米克一聽,不覺衝口而出道:「?那不是很糟糕嗎?」
不離婚很糟糕?
哪裡糟糕了?
夫妻倆很有默契地同時瞪過眼去,眼神好像打算一人一半分吃了他似的。
「兒子,請問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我就沒機會在你們離婚時乘機A一點好康的啊!」米克還很理直氣壯呢!
「麥克趁他爹地媽咪離婚時要到了好多平常要不到的東西,好棒耶!」
步維竹與郁漫依不禁啼笑皆非,姬兒更是猛翻白眼,再順手敲他一拳。
「你是笨蛋嗎?」
「我哪裡笨蛋了?」
「還問我哪裡笨蛋,請稍微用一下腦筋好不好?還是你的腦袋裡只有豆花?」姬兒沒好氣地說。「我問你,爹地媽咪要是真的離婚了,你打算跟誰?誰給你多一點好處你就跟誰嗎?」
「那當……咦?等等!」忽又停住,米克左右看看,然後歪著腦袋想了再想,愁眉苦臉地又搔頭又抓耳,好半天後……「算了,你們還是不要離婚好了,不然以後我就得兩邊跑,那樣好辛苦,我才不要!」
「為什麼?」
「我兩邊都想跟啊!」
「你給我滾遠一點!」姬兒受不了地把弟弟推開老遠,再轉而注視父母。「最後一個問題,我們到底在躲避什麼?」
「啊……」步維竹與妻子相覷一眼。「這個問題就比較討厭了。」
「討厭也要說!」姬兒強硬地堅持。
「我知道,不過……」步維竹以詢問的眼神目注妻子。「如何?」
郁漫依略一思索。
「姬兒去切點水果來,米克,你倒果汁,我們……呃,需要稍微商量一下。」
究竟是要點到為止?
還是傾盤托出?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2:07
當米克端來果汁時,夫妻倆還在小聲的嘰嘰喳喳,待姬兒將一大碗水果放在桌上之後,郁漫依突然不耐煩地揮揮手。
「算了,全說了算了,反正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再保留也無意義。」
步維竹無可無不可地聳一聳肩,於是郁漫依叫兩個孩子坐下。
「現在我要說的可能比較令人難以理解,如果有不懂的,儘管問沒關係。」
於是,郁漫依開始把在埃及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孩子們,包括她和丈夫大打一場的經過,以及只有她和丈夫知情的事實。
「……因為被埃及兵發現了,我們兩個就趕緊各自挑了一個石盒,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它,順手抓了一把鐵錘就敲下去,我還以為要狠命K上好幾下,誰知道只敲了一下,石盒就自動裂開了,然後……」
敘述驀然中斷,她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的猶豫片刻。
「裡面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的煙自動鑽進我的嘴巴裡頭去了!」
阿拉丁的燈神?
姊弟倆呆了呆,異口同聲的叫道:「妳在開玩笑?」
「這種事能開玩笑的嗎?」郁漫依憤慨地駁斥。「麻煩妳動動妳空固力腦子想一下好不好!而且,說是一股黑煙,但事實上,當它鑽進我嘴巴裡之後,我卻感到有股實體感,又黏又滑,好像是一條……」
說到這裡,她突然嘔了一下,再不甚情願地講出下文。「蛇,那真的很詭異,明明是股煙說!而且它還在我的嘴巴裡頭轉了好幾圈才繼續鑽進肚子裡,怎麼吐也吐不出來,又腥又臭,噁心死了!開玩笑?哼,我還想哭給妳看呢!」
哈利波特的幻形怪?
捂著嘴,姊弟倆瞠目結舌,四隻眼瞪住她的嘴巴,好像她的嘴巴裡剛長出一隻暴龍正在張嘴打呵欠。吞了好幾口唾沫後,姬兒才勉強移開視線,遲疑地瞄一下媽咪,再轉向爹地吶吶地問:「爹……爹地也是?」
「我也一樣,但……」步維竹遲疑了下。「鑽進我嘴裡的是白色的煙,不腥也不臭,相反的,還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
是喔!這種東西都要一人一份才公平,拜託,夫妻相敬如賓也不用相敬如賓到這種地步吧?
「然後……它們就留在你們的身體裡面?」
「而且有事沒事就跟我哈拉兩句,」郁漫依喃喃道。「真無聊!」
「嗄?」
「沒什麼,總之……」郁漫依兩手一攤。「就是這樣!」
「什……什麼總之就是這樣!」姬兒不敢置信的大叫。「請別說得這麼輕鬆好不好,媽咪?這麼可怕的事……慢著,妳為什麼不老實告訴他們?」
「然後讓他們拿我們當白老鼠一樣關起來研究?」
「而我們會被當作人質來防止你們逃跑!」米克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不擔心,還興奮得很。「真是酷斃了!」
不曉得如果她先斃了他會怎樣?
姬兒狠狠白他一眼,再回過頭來。「可是我們也不可能逃一輩子啊!」
「我們也逃不了一輩子,遲早會被找到,所以……」步維竹頓了一下。「我們正在想辦法。」
現在還在想辦法?
天哪,這對父母實在令人擔心耶!
「好吧!反正我們是小孩子,自己也不能幹嘛。」姬兒有氣沒力地嘟囔,很不甘心,又沒可奈何。「算了,我要去看電視了,今晚要回放一部我想看的影片,米克,你不是也要……」
「對喔!」才聽到影片兩個字,米克早已跳起來一溜煙跑不見,只聽見叫聲。
「蜘蛛人!蜘蛛人!」
姬兒又翻白眼,「這小鬼為什麼是我弟弟呢?」她咕噥著起身,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啊!再追加一個問題,請問媽咪,為什麼一定要我們九點就上床睡覺呢?我的同學都是十點、十一點上床也可以啊!」
「因為你們還小,就健康觀點來說,起碼要睡足八個小時以上,可是你們爹地希望你們能在五點半起床,所以我只好要你們九點就上床睡覺囉!」郁漫依說的振振有詞。「瞧,我很關心你們吧?」
關心?
才怪,狼狽為奸的夫妻!
姬兒不屑地嗤了一下,再轉向爹地。「原來兇手又是爹地!」
「咦?我?」步維竹愕然。「可是我以前都是那樣的呀!」
「你以前也是?」姬兒不信地揚高雙眉。「早上五點半就起床做健身運動?」
「四點半。」
「四……」姬兒抽了口氣,差點嗆著。「咳咳,出門要報備,回家要報告?」
「而且絕不可以在外面過夜。」
不可以在外面過夜?
那她怎麼參加夏令營和朋友的睡衣會?
「不三不四的場所不准去,不規不矩的行為不准有?」姬兒不甘心地再問。
「還有,亂七八糟的言詞也不准說。」
她……從來不說髒話的……除了「Shit!」之外……
應該沒有說過吧?
「天黑後就不許逗留在外面,功課沒做完不可以看電視?」
「對,每天還要看兩本書,寫兩份讀書心得。」
騙人,讀書心得?
她寧願死!
「從小?」
「從我九歲開始跟老師學武術起。」
「誰規定的?」
「我父親。他是個非常嚴肅的人,由於是軍人出身,因此特別重視紀律,認為規律是生活最基本的原則。」
「他規定你一定要這麼做?」
「不是,他規定我弟弟一定要這麼做。」
「為什麼你不用?」
「因為不需要他規定我,我已經那麼做了。」
姬兒不可思議地瞪了半天眼,冷不防地,她猛然向後轉。
「原來是『家傳』,真倒霉,我怎麼會有這樣一個老土爹地呢?」她嘀嘀咕咕地抱著那一大碗沒人動過的水果離去。
「看樣子我們是白擔心了,」郁漫依吃吃笑。「小鬼們好像比我們更能接受這種詭異的事呢!」
「或許就因為他們是小孩子吧!」步維竹狀若有所思。「小孩子的想像力高,創造性強,對我們而言是不可思議又難以置信的事,對他們來講可能是:啊!原來也有這種事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郁漫依大笑。「說的也是,想起我小時候,老是以為只要我很用力的去祈禱,總有一天會有個神仙教母跑來拯救我和爸爸脫離苦海,那時候如果出現某個神祇在我面前,我一定不會太意外。」
「小孩子大部分都是這樣。」
「你呢?你也是嗎?」
「不,我小時候從來沒有想像過任何事,只想要把身體練好,把書念好。」
「……真是老土!」
「我知道,妳不喜歡老土的男人。」
郁漫依考慮一下。
「不,我想男人還是要有一點土比較好。」
「比較老實?」
「不,比較好欺負!」
「……」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3:24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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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
拜託,你怎麼又來了!
殺了他!
真煩耶你!
不殺他妳一定會後悔!
少來,明明是你會後悔,別扯我下水。
妳不殺他他就會殺妳!
聽你在蓋!
殺了他!
偏不,小姐我正好中意他這種型的男人,沒興趣拿他的老命當禮物送給你,OK!
殺了他!
你自己去吐口水吧!
殺了他!
我要睡覺了。
殺了他!殺了他!殺……
猛然睜眼,郁漫依徐徐坐起來。
記得了!
「唔……怎麼了?」
聞聲回眸,黑暗中,她隱約瞧見丈夫揉著惺忪的睡眼撐起上半身,困惑地端詳她。
「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我作了一個夢。」
「哦。」丈夫又躺回去了。「噩夢嗎?」
「……不太記得了。」
「既然不記得了,那就再睡吧,現在才兩點多呢!」
「好。」郁漫依低應,朝丈夫的懷抱偎上去,並將耳朵貼在他心口處。
她喜歡聆聽他的心跳,總能滌淨她不安的心。
靜靜的,她的精神放鬆了,但是她的思緒仍在不停轉動。
真是不死心啊!那傢伙,居然跑到她夢裡來命令她謀殺親夫,它是不是吃飽飯沒事幹呀它?
算了,反正不管是清醒或作夢,她都沒興趣換個老公試試看。
那傢伙,叫它自己去死吧!
清晨六點半,如同在諾弗克的家中一樣,步家四口都聚集在廚房裡。
不同的是,以往都是步維竹幫忙郁漫依做早餐,兩個孩子做上學前的準備;而這會兒則是姬兒在幫忙媽咪做早餐,步維竹在餐桌上自計算機中查數據,米克在他身後好奇地探頭探腦。
「維竹,下次胡麗來的時候,請她帶罐豆瓣醬來好嗎?這樣我才能做中國菜。」
「豆瓣醬?那要回本土去買,我會跟阿奈說。」
為了讓一家人更親密一點,步維竹請胡麗暫時回村落裡去,只負責每三天帶來一些蔬菜、日用品,如此一來,他們才能夠回復普通一家人的生活。
畢竟他們都不是慣於被伺候的人。
「姬兒,這個切一下……米克,來把煎餅端過去……維竹,你查得如何了?」
「唔……情況不太妙……」步維竹繼續盯著計算機屏幕,輕輕按下Enter鍵。「起碼有三個國家在找我們,還有十一個國家在追查到底是誰得到了石盒裡的東西。」
「還不算太多嘛!看來知道的人都想保密,不過……」郁漫依把芹菜遞給姬兒。「查得到他們追到哪裡了嗎?你認為我們還能在這裡躲多久?」
「兩、三個月吧!我想。」步維竹沉吟道。「還有,他們是在找妳和妳的家人,沒有人特地找我,所以他們想要查到這裡並不容易。」
「咦?」郁漫依詫異地回過頭來。「為什麼?」老公有特權?
「脅迫外國人為他們工作,這種事向來是蘇俄秘密特務的私自行為,除了他們自己以外,沒有人知道究竟有誰替他們工作,他們也不做任何記錄,如此一來,一旦被其它國家查獲,蘇俄政府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推得一乾二淨……」
「真狡猾!」郁漫依嘟囔。話說回來,她自己不也是一樣,要吃這行飯,不狡猾是不行的。
「我離開埃及之後,原想先行去逼迫那個和我接觸的特務放了我弟弟,沒想到她已經自殺死了,我想她大概是被人刑求,不得已在吐露實情之前先服下藏在牙齒中的氫酸鉀自殺以免洩漏情報。所以……」步維竹抿了一下唇,面無表情。「除了你們之外,已經沒有任何人知道我曾為蘇俄工作過。」
「你工作的旅行社呢?」
「那只是一套類似空頭公司的計算機系統,專門為蘇俄在海外的特務人員掩護身份之用,只要有密碼,隨時可以把自己編造的數據記錄上去,或者更改、取消,我已經把我的數據全部刪除掉了。」
「難怪你們旅行社的電話從頭到尾都是用語音按鍵查詢。」郁漫依哭笑不得地抱怨。「啊!說到電話,你原來的手機呢?」
「我擔心被追蹤,扔了!」
「我也是。」所以她聯絡不上他,他也聯絡不上她。
十分鐘後,夫妻倆並肩而坐,計算機兩旁各放著一份早餐,兩個小鬼各自捧著盤子一邊吃一邊繼續探頭探腦。
「孩子們快開學了。」
「暫時休學?」
一聽,後面的兩個小鬼立刻咧出歡天喜地的笑容,相對比了一下勝利的手勢,再興致勃勃地繼續聽下去,期待能聽到更多有益身心健康的結論……
「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不讓他們休學,不過……」步維竹略一思索。
「也不能因此讓他們的學業半途中斷,不然以後要繼續上課時會很辛苦,所以我想,即使是在這裡,我還是要替他們上課……」
聽到這裡,兩顆火熱的心頓時咚咚兩下沉入千里冰封的北冰洋,嗤一聲僅剩下兩縷煙,不過飄搖幾下隨即煙消雲散,那兩張興奮的小臉同時凍結成兩張速成北極冰雕面具,滑溜溜,亮晶晶。
這哪裡有益身心健康了,根本是致命性的酷刑嘛!
爹地在教導他們為人處事原則時,毫無疑問是半世紀前的老骨董,不過那還能忍受,可是當爹地在指導他們的課業時,卻不折不扣是個無血無淚、沒心沒人性的魔鬼,那簡直比在地獄裡受煎熬更淒慘。
他們寧願回學校去上課!
「……我擔心的倒是妳母親和姊姊那邊。」
「那就不必了,別忘了我姊夫是情報局的人,而且阿爾法一定會派人保護他們,這點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說著,步維竹讓開一些位置,拿起麵包捲來咬一大口。「哪!讓給妳,妳自己進妳們的計算機系統裡的電話通話記錄檔案查查,他們知道些什麼?還有正在做什麼?」
「但那並不是隨便任何人都可以進去看的,我的保密階級根本還不到那裡呀!」郁漫依一邊敲鍵盤進入阿爾法系統,一邊很不以為然地嘟囔。「好了,這邊需要密碼才能進去,我沒有密碼,現在怎麼辦?」
「交給我。」放下麵包卷,步維竹將一片光盤放入計算機中。
「那是什麼?」
「譯碼器,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系統密碼是它解不開的。」
萬能譯碼器?
「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郁漫依驚呼。
「研究所同宿舍的朋友設計的,人家說他是白癡,因為他有點瘋瘋癲癲的,我說他是天才,因為他確實是個天才,他認為只有我瞭解他,就把這個送給我了。」
「那他現在呢?」
「死了,癌症。」步維竹按下Enter鍵開始跑系統譯碼。「這就是他在去世前給我的,事實上,他給我的不只這些,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我能順利完成任務有一半因素要歸功於他給我的這些東西……咦?好了?真快,我還以為會久一點呢!」又按了幾下,他把計算機推向郁漫依那邊。
「OK,妳自己看吧!不過記住,這條網絡線雖然轉了許多接收站,但也只能給我們十五分鐘,在這之前一定要出來,不然他們一定會追蹤到我們。」
「酷!」後面的米克低呼。
這回姬兒沒有敲他腦袋,因為她也覺得很酷……不,是帥呆了,於是兩人開始討論要如何把那片光盤「偷」去拷貝,而且討論得很大聲,步維竹回頭瞪他們,他們還是繼續討論,步維竹不由得大聲歎了口氣。
「我實在很懷念以前他們時時刻刻忌憚我的時光。」他喃喃自語。
十二分鐘後,郁漫依離開了阿爾法系統。
「我想我最好打電話和『老闆』聯絡一下比較好,他們懷疑我要把石盒裡的東西交給中國大陸,因為……」郁漫依兩手一攤。「我是中國人。」
「妳是台灣人。」步維竹提出更正。
「對,可是對他們而言,中國大陸、台灣,兩邊都是中國人,而且……」郁漫依用嘴努努丈夫。「你是中國政府高幹的兒子,這沒錯吧?」
「前高幹,我父親去世了,記得嗎?」步維竹再一次提出糾正。「而且我父親並不希望我參與政治,所以才要我出國唸書,」
「可是你畢竟是在中國大陸長大的。」
步維竹了悟地頷首。「總之,他們硬扯上我了。」
「答對了!而且你說沒有人在找你,但事實上中國大陸方面也在找你,因為我。」郁漫依歉然道。「我想他們大概是希望能透過你來得到我身上的東西。」
「Shit!」步維竹懊惱的低咒。
「ㄏㄡ~~爹地,你講粗話!」米克幸災樂禍地在父親耳邊大叫,渾然不覺自己在無意中點燃了一簇小火花。
「閉嘴!」
聽到老人家帶有警告性外加一點威脅意味的怒吼,聰明的小孩應該懂得適可而止,偏偏某個遲鈍的小女生還不知死活地在小火苗上潑上一大桶汽油。
「老羞成怒!」姬兒不屑地嘟囔。
「你們希望我回到以前那個爸爸嗎?」步維竹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嚴酷,語氣也相當生硬。
嗚哇,酷斯拉要變臉了!
眼見父親擺出一副打算讓他們一輩子禁足在房裡啃干稻草的神情,姊弟倆不約而同地脖子一縮,吐了吐舌頭,趕緊回到餐桌那頭低頭吃早餐,臨時客串幾分鐘乖寶寶。
郁漫依見狀,不禁好笑地把手平放在步維竹大腿上,輕輕揉了一下。
「你父親就是像你現在這麼嚴肅嗎?」
步維竹瞥她一眼,不自覺地放鬆了。「大概吧!」
郁漫依笑出聲,「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又捏了一下。「不過拜託你,老公,偶爾就好了,OK?」
老公?
步維竹有點不太自在地咳了咳,「我盡量……」頓了一下。「呃,老婆。」
郁漫依柳眉一挑。「你以前從不叫我老婆的。」
咦?她叫他老公不是因為她希望他叫她老婆嗎?
「妳以前也從不叫我老公。」
郁漫依想了想。「嗯!確實,因為你以前不像老公。」
不像老公?
雙眉微微皺起。「哦?那像什麼?」
「丈夫。」
步維竹一怔。丈夫,老公,有哪裡不一樣嗎?
這邊夫與妻的討論正熱烈,餐桌那頭,姬兒和米克也忙著眉來眼去。
「救火隊!」
「誰?」
「媽咪。」
「咦?媽咪還會救火?」特務兼職消防員?
「她現在不是正在救火嗎?」
「你們兩個,小心我不救火改放火!」郁漫依笑吟吟地放話威脅過去。
那兩個小鬼忙又低下頭去埋頭猛吃。
「那兩個小傢伙還真怕你呢!」郁漫依調侃道。
「以前,是,現在……」步維竹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言下之意不語可喻。
「起碼當你板下臉來時,他們確實怕你。」郁漫依笑著又看回計算機屏幕。「好了,說回正事來吧!老實告訴我,維竹,你覺得我們到底聽誰的好?」
這個問題聽起來簡單,實際上是很有學問的,一方面,她是要表現出對丈夫的尊重,另一方面,她是要搞清楚他的心究竟是偏向哪一邊。
美國?
還是中國?
「誰也不聽!」步維竹毫不遲疑地說。「在我去埃及之前,我什麼也不清楚,只是聽命行事,直到出現那種詭異的狀況,我才想到要去追查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一等我查清楚之後,立刻決定這種東西不應該屬於任何人。」
「唔……」郁漫依若有所思地垂眸低吟。「我倒是沒有這麼想過。」
「其實妳應該把一切都推到另一位黑衣人身上。」反正他們也找不到那個人。
「我是那麼做啦!可是……」郁漫依苦笑。「一回到總部就瞞不住了,你應該很清楚,讓人說老實話的方法可不只一種。」
「的確是。」步維竹歎氣。「那妳打算如何?」
郁漫依沉默了會兒。
「我想你說的對,無論在我們體內的是什麼東西,只要它們有傷害性,就不應該去使用它們。」
「所以?」
「所以我打算和老闆聯絡,告訴他實情……」郁漫依頓了頓。「呃,部分實情,當然,他很有可能不信,那我也沒轍,不過起碼能說服他們我不是打算背叛美國,而是不想讓任何人得到……呃,控制器,否則我就不需要跟他們聯絡了。」
步維竹眉尾一挑。「控制器?」
「對啊!控制器,」郁漫依眨巴著無辜的眼。「我要把危險的控制器藏起來,不可以嗎?」
步維竹淡淡一哂。「我以為妳說要告訴他們實情。」
「No、No、No,部分實情,在埃及地下城裡發生的事並不包括在內,OK!」郁漫依搖搖手指頭,「除了我們一家人以外,打死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在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她擠擠眼。「控制器,OK?」
步維竹抿了抿唇表示不反對,「那麼……」再傾斜腦袋指向計算機。「還是用網絡電話吧!起碼通話時間可以多一點。」
於是,片刻後--
「哈囉,老闆,是我……停停停,別吼,別吼,先聽我說好嗎?我就是特地打電話要告訴你……」
小島東南角的平靜小海灣內,微風飄拂著鹹鹹的海味,步維竹夫妻倆並肩倚在巨大岩石形成的天然遮陽傘下,懶洋洋地欣賞藍天下的信天翁在碧海之上表演美妙的空中特技。
「妳真的相信妳的上司不但不會再繼續追緝我們,還會想辦法阻止其它人,直到妳自己想通?」
「一半一半。」
「請用地球話解釋,謝謝!」
海灣中,姬兒姊弟倆一前一後同坐一支獨木舟,各自奮力划動著木槳,因為默契不夠,兩支槳老是打架,不久,兩張嘴也開始尖酸刻薄地鬥起嘴來,我埋怨妳,妳責怪我,最後,獨木舟不出所料地翻覆了--第一百零一次,姊弟倆一起尖叫著沉沒到海裡去冷靜一下。
「活該!」郁漫依爆笑如雷地叫過去,然後瞇上眼,若無其事地回復丈夫的問題。「一半一半,意思是說,經過我的警告之後,他們必然不得不收斂過於囂張的追緝行為,不敢再如此明目張膽的尋找我們,但也絕不會輕言放棄,也就是說,他們的行動會更隱密、更小心,盡量不讓我們發現,這樣一來,他們找到我們的時間自然也會拖長。」
「換言之,我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留在這裡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步維竹低喃,手背輕覆在她嫣紅的臉頰上,「這樣是很好,不過妳也……」他的語氣裡多了一份不以為然,還蘊含了一點責備意味,但貼在她臉頰上磨蹭的手背溫柔如故。「不需要說得那麼誇張吧?」
「不然他哪會相信我!」郁漫依理直氣壯地反駁。「不嚇嚇他說如果逼急了我,我會卯起來跟他們拚了,也許先找一座大城市開刀,甚至某個令人討厭的國家也說不定!不這麼說的話,他們哪會怕。」
連跑進她體內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都還不知道,居然敢誇下這種天花亂墜的海口,她難道不知道這是在替她自己找麻煩嗎?
將來如果有必要的話,她要如何跟人家解釋那些都不是真的?
人家又會信嗎?
「是嗎?」步維竹浮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瞥她一眼。「那麼請問妳要怎麼跟他們拚?」如果事先知道她會亂放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他一定會阻止她。
郁漫依聳聳肩。「我哪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擔心就好了咩!」
「妳真是樂觀,不過……」步維竹無奈搖搖頭。「要適可而止。」
「這我知道,放羊的孩子只能作一回,多幾次就沒人信啦!」
聽她振振有詞的辯解,輕描淡寫的回答,又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步維竹的目光悄然泛出異樣的神色,似有所思地瞅住她半晌。
「我想問妳一件事……」
「問啊!」
「妳……」他遲疑一下。「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嗎?」換言之,無論是個性或興趣喜好等等,他們其實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嗎?
「怎麼可能!」郁漫依失笑。「那樣未免太辛苦了吧?」
「那麼……」步維竹瞟她一眼。「妳是真的喜歡古典文學著作嗎?」
多少個寧靜夜,夫妻倆相依偎,人手一本書,各自沉浸在由文字所雕砌出來的世界裡,滿足地淹沒在平和的氣氳中。
難道那時的溫馨氣氛全是裝作出來的假象嗎?
「不……」
「……」果然!
「……不只,我喜歡的書籍範圍可沒有那麼狹隘,不只古典文學,我也喜歡人文、哲學、歷史地理、科幻、言情、武俠、法律、傳記、恐怖、童話、神話……」郁漫依洋洋灑灑地列舉了一大串。「甚至大英百科全書,只要是書我就喜歡,包括漫畫。」
「漫畫?」步維竹靜了一下。「真……博學。」
「博學?」郁漫依失聲爆笑。「你真可愛,老公!」
可愛?
步維竹皺一下眉,旋即決定當作沒聽見那兩個是男人就會覺得很刺耳的字眼。
「那麼,古典音樂呢?」
多少個悠閒的午後,夫妻倆一齊窩在起居室的音響前,陶醉在卡門的暸亮歌聲中,或者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肖邦的圓舞曲、帕格尼尼變奏曲等,時而激烈地爭辯作曲家在作曲當時的心境,以及每一個音符所要表達的意韻和曲調所要描繪的情景,在當時當刻裡,彼此的心靈似乎是相通的。
那時的深刻感動與熱切討論,會是假造出來的嗎?
「一樣啊!我也不只喜歡古典音樂,還有抒情、爵士、饒舌、搖滾、鄉村音樂等,除了越劇和歌仔戲之外,只要是音樂,我都喜歡,包括兒歌。」
「真……廣泛。」步維竹喃喃道。
「我自己也這麼覺得。」郁漫依得意地咧咧嘴。「我是不敢說自己是那種能動能靜的萬能運動員啦!事實上,我的個性非常外向,像是坐下來沉思生命的意義,或者是靜下心來深入探討自我心靈那種事我就做不來。開玩笑,我會悶死的!不過,每當看書或聽音樂時,我都是百分之百投入其中的。」
那麼,他們並不是毫無共通之處囉?
「也就是說,妳並不討厭我們一起看書、聽音樂的時光?」
「不,不是不討厭,是很喜歡。」郁漫依不假思索地說。「老實說,從小到大我交的朋友大都是那種不太喜歡用腦筋,而且屁股長痔瘡三分鐘都坐不住的人,就算我想坐下來看看書、聽聽音樂,他們都不肯讓我靜下來,所以我總是獨自一個人作那種靜態消遣,其實那樣也是挺好啦!不過……」
雙臂一攬,她親暱地環住他的手臂。「直至和你一起養成那種習慣之後,我才能感受到兩個人一起分享看書的樂趣,一起欣賞並深入探索音樂世界的愉快,那種經驗更美好,說到這,我還得感謝你呢!」
幸好!
步維竹暗自慶幸,那些令他感到溫馨滿足的時光對她而言也同樣美好。
「不過……」她拉拉身上的大紅色露臍小背心。「如果你不喜歡我現在這種打扮,那就很抱歉了,因為我實在很討厭過去那種布袋裝,天哪,真是憋死我了!」
垂眸,步維竹望住她那勻稱美妙的身材,目光倏轉矇矓。
「不,這樣很好,很……」他低喃。「養眼。」
聞言,郁漫依綻開愉快的笑容,沒注意到丈夫垂涎的目光,更沒注意到他瞬間緊繃的慾望。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男人走到哪裡都是男人!
「漫依。」
「嗯?」
「妳想,如果我們偷偷溜回去,他們單獨在這裡會不會有問題?」
「呃?」郁漫依愕然回首,終於察覺到丈夫眼中的欲情,不由得失笑。「當然不會,我保證他們絕對不會跑去報警找我們。」
「那我們回去?」
「OK?」
片刻後--
「咦?爹地媽咪呢?」
「被海水沖走了!」
「嗄?」
「笨蛋,一男一女突然消失不見,你以為他們會到哪裡去?」
「哪裡?」
「……你是從哪裡來的,這你總該知道吧?」
「白鸛(送子鳥)送來的?」
「……」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4:00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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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
請你自己去死!
妳會後悔的,不殺他妳一定會後悔的!
這個詞兒已經爛到爆了,能不能麻煩你換個新鮮一點的來呀?
殺了他!
不夠新鮮。
殺了他!
我要睡覺了,沒空理你。
殺了他!
我睡著了。
殺了他!
鼾~~~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
我先殺了你!
然後,她清醒過來了。
然後,她發現自己並不在睡床上。
然後,她發現自己居然在深夜的樹林裡,穿著睡衣,光著腳丫子。
然後……
「上帝耶穌,我在做什麼?」她失聲驚叫,兩手猛甩,再拚命往睡衣上擦,目光驚怖地瞪住地上那兩截活生生被擰成兩段,仍在冒出潺潺鮮血的兔屍,背脊骨發涼,全身冒冷汗。
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她轉而盯住自己的手,顫慄地喃喃自語。
它終於成功了?
沒錯,費了近兩個月的時間,夜夜不厭其煩地進入她夢裡來騷擾,現在,它終於突破她的防衛,成功地使她動了手,但只成功了一半,她的確是下了手,卻找了替代品,它成功了,卻也沒成功,但是……
照這種情形看來,它總有一天會完全成功的,對不對?
不,不對,她絕不會讓它稱心如意的,她要想辦法,無論如何,她一定可以想出辦法來的!
思忖著,她慢慢回到樓房,回到臥室裡,悄悄溜進浴室裡把自己身上的血跡沖洗乾淨,再躡手躡腳地回到床上睡下,步維竹背對著她睡得正熟,她凝視他的背影片刻後,也背過身去。
現在,她能想什麼辦法呢?
暫時離開他?
不,這不是個好主意,就目前整個大狀況而言,無論他們誰離開這座小島都不安全,而只要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出了問題,其它人必定會受到拖累,這樣一來,這種做法不但毫無意義,反倒弄巧成拙。
不,這個辦法遜斃了!
那麼……不睡覺?
開玩笑,沒有任何人能永遠不睡的!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唔……唔……啊,對了,對了,它平日都不理會她,卻在夢中竭盡全力蠱惑她,是因為在睡夢中,人的意識總是比較薄弱易受操控嗎?
嗯,嗯,沒錯,應該就是這樣,既然如此,她可以讓自己進入准戰鬥狀態,只要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自動驚醒,而且在一秒鐘之內抓回所有的意識,這樣它就拿她沒轍了吧?
雖然有點辛苦,可能一隻笨鳥隨便叫兩聲就會吵醒她,或者一隻蠢壁虎從牆上爬過去也會讓她在兩秒鐘之內掙脫睡夢的束縛,但,在找到徹底解決的辦法之前,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只要能維護丈夫的安全,再辛苦也無所謂。
想到這裡,她長長地吁了口氣讓自己進入准戰鬥狀態,再緩緩闔上眼。
不過今夜,她大概是再也睡不著了!
同一刻,背對著她的步維竹徐徐睜開眼,望著窗外樹影搖曳,回想剛剛在樹林間所見到的血腥景象……
蔚藍的天空俯瞰著翠綠的海洋,潔白的沙灘上搖曳著婀娜多姿的美人蕉,永無止境的陽光為藍色的珊瑚礁添上璀璨的光彩,沒有世俗文明的污染,也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最原始的大自然生態和單純的原住民,擁有私人小島的好處就在這裡,能夠完全依照個人意願把瑰麗的天然風味完整的保留下來,這才是真正的度假之地。
只要不是這麼熱就好了。
「呼~~」放下菜刀,郁漫依橫手背甩去一把汗水再重拾菜刀。「真希望再多來幾場暴風雨。」
如同往常一樣,不管妻子在做什麼家事,步維竹總會自動跑來幫忙,譬如此刻,他毫不猶豫地接下最腥膻的工作--刮魚鱗、剖魚腹,這也是郁漫依沒想過要離婚的原因之一--他實在是一個非常體貼的男人。
「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暴風雨的季節已經過去了,不過雷陣雨也不少,今天之所以會這麼悶熱,我猜半夜裡八成有驟雨。」
佛州是沒有冬天的,不論是在炎夏的八月或深冬的二月,除非暴風雨帶來強風和暴雨,否則佛州只有兩種氣候--火烤般的熾熱與和煦的溫暖。
「小鬼們呢?」
「用過午餐後就騎驢到村裡頭去了。」
郁漫依望向窗外,遠處海平面盡頭晚霞燦爛滿天。
「他們不打算回來吃晚飯了嗎?」
「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如果天黑了,阿奈會帶他們回來的。」
郁漫依考慮一下,隨即收起一半水果蔬菜回冰箱裡,再繼續做兩人份的晚餐:包著蘋果、椰子及菠蘿的甜薄片餡餅,家庭式烘培糕點,海鮮煎蛋卷,新鮮果汁,以及澆上風味奇特的果醬的雪花冰。
在島上,無論是食物或飲料,全都是最新鮮的。
餐畢,步維竹在桌上留下字條後便偕同郁漫依走出屋子,在金色月光下漫步向沙灘,呼吸新鮮的熱帶空氣,聆聽海濤起伏的絮語,沐浴在夢幻般的氣氛中。
「難怪情侶都愛在月光下散步,這種氣氛真是羅曼蒂克!」郁漫依呢喃。
「當年我們沒有度蜜月,現在也可以算是補度蜜月吧!」
「是有度蜜月的感覺,不過……」郁漫依發出輕笑聲。「哪對新婚夫妻會隨身攜帶兩個小鬼一塊兒度蜜月的?」
環住她的手臂緊了一下,「妳很在意?」步維竹問。
「那倒不會,反正一個月來他們幾乎都是自己玩自己的,也礙不著我們。」
近兩個月以來,每天清晨五點半,步維竹仍然非常堅持原則地硬將一家人叫起床,頂著小鳥們和諧的歌聲,一路嘿喲嘿喲爬上高山頂上欣賞日出的彩色天空,然後再回來吃早餐,接下來是小鬼們叫苦連天的受難時間--上課,直到午餐前半個鐘頭。
午後,前一個月,他們總是一起到隱密的小海灣探險、釣魚,或橫穿小島到另一邊的險峻山谷照相,或投入各種水上活動,如划獨木舟、玩衝浪板,在轟隆隆作響的銀白飛瀑下游泳,在海中與有如彩虹般的魚群浮潛。
但到了後一個月,小鬼們已經沒興趣陪兩位老人家閒逛了,老是用完午餐後就不見人影,步維竹與郁漫依也樂得撇開兩個小鬼享受他們自己的兩人世界。
相依偎佇足在露台上往下看著海浪拍擊到岸上巖礁的美景,手牽手徜徉在叢林深處欣賞交相輝映的瀑布、迷霧及彩虹,或雙雙沉浸在純樸自然的海水中讓身心放鬆,然後在落日餘暉的照耀下小飲一杯。
下雨天的迴廊下,他們靜靜聆聽雨滴飄落在綠葉上所演奏出的美妙音樂,那份心靈上的感受非筆墨所能形容;最美的是在月夜星空下的沙灘散步,像詩一樣的浪漫。
於是他們發現,對於大自然,夫妻倆也有同等程度的熱愛,而這份熱愛,更貼近了他們的兩顆心。
「維竹。」
「嗯?」
「雖然還不是十分確定,但,我想我可能有點愛上你了。」之所以會加上「可能」這兩個字,是由於結婚十年都不曾動心,卻在短短兩、三個月內愛上他,如此迅速的演變,連她自己都很懷疑這份愛到底有幾分真實性。
步維竹的腳步稍稍停頓了一下下,旋即又繼續,快得令人幾乎察覺不出異樣,然後,攬住她的手臂再度緊了緊,但沒說什麼,郁漫依也不以為意,只望著自己印在沙灘上的腳步痕跡,淺淺的一波浪來即抹逝於無形。
他原就是個內向寡言的人,尤其是在感情方面更是含蓄,即使有同樣,甚至更深刻的感覺,他也說不出口。
但從他的眼神中,由他的淺笑裡,還有他的一舉手一投足,自一些難以察覺的變化,她也可以領略到他的心意。
他應該也是愛她的,只是不知深淺如何?
不過,這也是與他夫妻十年的郁漫依才能夠領會到這種含蓄的表現方式,若是交往不久的男女朋友,肯定是懵懵懂懂地一無所覺,不但恨死他的遲鈍,更恨死他的無情,脾氣暴烈一點的還會先劈頭給他來一頓臭氣熏天的破口大罵,再一個大腳丫子踢他出局。
男人太含蓄也會令人受不了。
「不過,老實說,我自己也滿疑惑的,」郁漫依低聲嘀咕。「想想當年我以為自己這輩子只會愛波特一個人,結果沒幾個月我就忘了他,如果那就是愛,我也沒資格怪波特變心,因為這種愛也實在太脆弱了。」
「或許當年妳並沒有真的愛上他。」步維竹輕輕道。
「是這樣嗎?」郁漫依喃喃道,繼而蹙眉沉吟。「要這麼說的話……嗯,也是有可能啦!我現在的心情和感覺確實跟當年不太一樣,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又怎能確定我現在這種心情就是真正的愛呢?」
「我沒有辦法告訴妳正確答案,因為……」步維竹用下巴指指橫在側方不遠處的一截枯木,示意她到那邊坐。「有些事是只可意會,無法言傳的。」
呿,愛就愛,不愛就不愛,幹嘛弄得這麼神秘兮兮的?
郁漫依瞟他一眼,兩眼微微一翻。「說真的,維竹,有時候你真的很悶耶!」
上前兩步在枯木上坐下,「想到什麼點子了嗎?」她轉開話題了。
「沒有,在我們這種處境之下,想要計劃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實在不容易。」步維竹搖頭道。「妳呢?妳的腦子裡還有什麼聲音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雙手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郁漫依泰然自若地說出語氣非常肯定的謊言欺騙丈夫。「不過,有的時候我真的有點懷疑我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不然為什麼他的腦子裡都沒有什麼不該有的聲音,她卻有呢?
「不,妳是個堅強樂觀的女人,我相信妳不會有那種問題的。」
聽他絲毫不疑的語氣,郁漫依不覺綻出美麗的燦爛笑容,感激他對她的信任。
在這個世界上,包括她的親人、朋友、上司、同事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得上他對她的信任,所以,無論多辛苦她都要忍耐,無論多疲憊她都會捱過去,無論多艱辛她都得克服。
她絕不會容許這一份信任被破壞!
「奇怪,每天晚上睡前都見你忙著玩計算機,都兩個月了你還玩不膩嗎?究竟有什麼好玩的?」
臥室裡,睡床上,夫妻倆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搭,一邊忙著各自的事,步維竹忙著敲打擱在大腿上的手提電腦,郁漫依則忙著拿遙控器轉台,電視屏幕不斷變換節目。
「我不是在玩。」步維竹迅速鍵下一串網址,按下Enner鍵。「忘了嗎?我在找那位醫生。」
「啊,對喔!」一經提醒,她立刻想起來了。「可是,為什麼要在晚上?」
「白天有那兩個孩子在身邊吵,無法專注。」步維竹漫不經心地說。
「說的也是。」見步維竹雙手十指忙個不停,她不禁好奇地采過頭去。「找得如何了?」
「仍然沒有一點蹤影。」
「怎麼會這麼難找,都兩個多月了說。」
「當警方追得很緊時,他就會躲起來完全不與外界聯絡,現在可能就是那種狀況。」
「這樣啊……」郁漫依兩眼斜斜地偷覷著步維竹,若無其事地關掉電視,遙控器放回床頭几上。「那……你今天會弄到幾點才睡?」
「一點左右吧!」
「真的?」郁漫依看看手錶,心喜不已,現在才九點半,還有三個多鐘頭。「那你記得要睡的時候得叫醒我喔!」
步維竹似有意又無意地瞥她一下。「又有什麼電視影集非看不可嗎?」
「呃?啊,不……不是,是……是摩托車比賽啦!」幸好他都在睡前玩計算機,她正好可以趁這時候放鬆戰鬥狀態進入沉睡,再加上白天也沒做什麼耗費精神體力的事,不然早就超出她的忍耐極限了。
步維竹嘴角似笑非笑地淺淺勾了一下。「原來今天是摩托車比賽啊!」真難為她要想出那麼多理由。
「是啦、是啦,那,記得喔!」
「好。」
「一定、一定要叫醒我喔!」郁漫依不放心地叮嚀再三。
「知道了。」步維竹的注意力始終專注在計算機屏幕上。
太好了,今天她又可以好好睡三個鐘頭了!
不一會兒,郁漫依開始發出若有似無的淺淺鼾聲,步維竹這才把視線轉過去,雙眸憐惜地凝注她有點孩子氣的睡容,知道這是在她極為疲憊的狀態下才會出現的現象。
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5:21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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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
不!
殺了他!
偏不!
殺了他!
絕不!
殺了他!
死也不!
殺了他……
「漫依!」
驀聞熟悉的呼喚,郁漫依猝然驚醒。
然後,她發現自己仍在床上,事實上,她是坐在丈夫身上--姿勢很曖昧,因為他們兩人都未著半縷,一絲不掛。
然後,她發現自己兩手的手腕被緊緊抓住,被她的丈夫抓住--這好像跟曖昧有點距離。
然後,她發現自己一手掐住丈夫的脖子,一手持著一把利剪抵在他胸口,如果不是他抓住她的手,那把剪刀恐怕早已深入丈夫體內了--倘若這跟曖昧有關係的話,她豈不是變態!
「上帝!」她驚駭地呢喃,無法動彈,仍保持原來的姿勢。「我還是做了!」
然後,她將不知所措的目光移至丈夫臉上。
他會怎麼想?
然後,她發現丈夫不但沒有一點驚嚇的表情,他的眼神甚至是溫柔的、是諒解的,好像在對她說:不要緊,這不是妳的錯,我不會怪妳的。
「維……維竹?」他怎會知道?
他不語,唇瓣徐徐彎起一泓安撫的微笑,然後輕輕拉開她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再拿開另一手的剪刀。
「睡吧!妳太累了,安心睡吧!」彷彿催眠般的呢喃,他一手把她拉下來伏在他胸膛上,一手撫慰地在她的背上溫和地拍拂著。「睡吧!」
「可是我……」
「不必說,我都知道,以後,我睡上半夜,妳睡下半夜,嗯?」
他都知道?真的嗎?
那他為何什麼都沒說?
聆聽著他穩健的心跳,熟悉的氣息溫柔的包裹住她,只一會兒,她那顆驚悚的心也逐漸平穩下來,於是,由於驚嚇過度而臨時罷工的腦筋終於又恢復運轉。
她總得說些什麼,不能就這樣當作沒那一回事……
解釋,對,她必須解釋。
「其實我不應該會睡得這麼死的,都怪你睡前堅持要來上那一場激烈的『床上運動』,」沒想到脫口而出的卻是純粹推卸責任的埋怨,好像闖了禍的小鬼急著想賴皮。「害我……」
「對不起、對不起,那麼,以後我們做過『運動』之後,妳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這樣可以嗎?」
沒錯,他是應該對不起,因為都怪他……慢著!
不對,這……這怎能怪他呢?明明是她要殺他的呀!
該死,她還想解釋什麼?對一個差點被她送上天堂去和貝多芬、巴哈討論音樂的人來講,除了實話之外,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她居然還讓他向她道歉!
唉,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
歎著氣,她兩眼悄俏往上偷瞄,恰好對上他俯下來的瞳眸,她有點尷尬又歉疚地躲開。
「維竹。」
「嗯?」
「我……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沒關係,等妳想說的時候再說就好了。」
他的語氣是那麼體貼,聲音是如此柔和,仍拍拂在她背上的手傳達著他全然包容的心意。
不知道為什麼,郁漫依眼睛酸酸澀澀的有點想哭。
呿,太丟臉了,她都快三十歲了ㄋㄟ!
「維竹。」
「嗯?」
「明天,明天我會把我的夢統統告訴你。」
「這個不急,此刻最重要的是,妳需要好好睡一覺,不用擔心,我會醒著,妳儘管睡,睡得愈沉愈好,來,快閉上眼,睡吧!」
他彷彿哄嬰兒一樣的哄著她,她不自覺聽話的闔上眼,濃濃的睡意就在那一瞬間迅速籠罩住她。
現在,她可以確定了。
她愛他!
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
你非殺我老公不可?
非殺不可!
這樣嗎?那麼我最好先警告你,如果你真的逼我殺死了我老公,我也會殺死我自己,哼哼哼,我倒很好奇到時候你會不會跟著我一起死翹翹?
這只是一個試探性的威脅,但是……
「會!」
郁漫依猛然坐起來,並大叫一聲,駭得一旁正在看書的步維竹嚇了一大跳。
「漫依?」才睡上兩個鐘頭不到,老婆就恢復精神飽滿,又想玩玩謀殺親夫的遊戲了嗎?
「不會了!不會了!」郁漫依狂喜地大叫。
剛剛說會,轉個眼又說不會,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抱歉,我不懂,」步維竹困惑地說。「麻煩妳說清楚一點好嗎?」
「它會死,所以不會再逼我殺你了。」
「咦?」步維竹詫異地愣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它不想死!」郁漫依哈哈大笑。「真是滑稽,一個怕死的死神!」
「死神?」
「它說它是死神。」
現在是誰在作夢?
慢著,記得那尊獅身人面像胸前寫的正是「死神」兩個大字,所以……
真的有死神,而且在她體內?
那存在他體內的是什麼?為什麼沒人來跟他溝通一下?
重女輕男?
「那麼……」步維竹慢吞吞地把書闔起置於床頭几上。「它到底是什麼?我是說,它不會真的是神吧?」
「我也不知道。」郁漫依聳聳肩,「不過既然它會死,應該是生物吧?或者是……是……啊,對了!」她猛然彈了一下手指。「寄生的生物?」
「唔……有可能,不過……」步維竹撫著下巴沉吟。「有那種生物嗎?」
郁漫依俏皮地歪著腦袋。「你敢說絕對沒有嗎?」
「我是不敢。」步維竹無奈道。「好吧!那它有說在我體內的又是什麼?」
聳聳肩,郁漫依漫不經心地說:「它的敵人。」不知道想到什麼,她突然把手伸進毛巾被裡,從上面看去好像有一條蛇躲在裡面偷偷爬向他。
步維竹低眸看了一下。「這個死神好像有點遜,不但怕死,還有敵人。」
「我就是這麼說它的!」郁漫依大笑。「也難怪它說我不殺你你就會殺我。」
眉峰倏皺,步維竹神情又轉凝重。「我會殺妳?」
「放心啦!」郁漫依滿不在乎地繼續努力營建他的男子漢氣概。「你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不是嗎?」
「是沒有,但……」
「就算有,你也可以按照同樣的方法去應付它,保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但步維竹的眉頭仍沒有鬆開,他蹙眉沉吟片刻。
「如果真是這麼簡單的話,它會叫死神嗎?」
「嘎?啊,這個嘛……」郁漫依停了一下,再繼續。「好吧!就算它真的很厲害好了,可是我們知道的到底不多,也不能如何呀!」
「的確,所以我們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郁漫依翻了翻眼,「好吧!謹慎一點就謹慎一點,反正謹慎也不是壞事,最重要的是,只要它不再逼我殺你,其它的都不重要,所以……」她嘿嘿笑著掀開毛巾被,翻個身又坐到他身上去。
步維竹驚訝地目注她抓住他的男性,抬高身子對準目標。「妳想幹什麼?」
「慶祝啊!」
「慶祝什麼?」
「慶祝……」她慢慢坐下去,先闔上眼享受了一下,再伏下上身,覆上紅唇。「我愛你,老公!」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郁漫依驚訝地發現步維竹竟然沒有叫她起床,匆匆淋浴過後,她來到樓下廚房,發現丈夫在冰箱門上貼了一張字條交代他到哪裡去,也很體貼地留了一份早餐給她。
她滿足地微笑,坐下來咀嚼丈夫的愛心。
就在她肯定自己確實愛上了步維竹那一刻,郁漫依也瞭解了一件事。
她對他的愛並不是短短兩、三個月倉卒而就,而是費了十年光陰一點一滴聚積而成。
從習慣到包容他的缺點,從讚賞到享受他的優點,她的丈夫並不是完美的人,但可以保證是個非常好的男人,因為他的缺點是那種只要妳願意,輕而易舉便可以包容下來的小缺點,他的優點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視而不見的大優點。
最重要的是,他的優點是所有女人都渴望的優點,溫柔體貼,細心包容,有氣質,有內涵,有耐心又有責任感,即使是再厭惡他的女人,只要給他多一點時間,像他那種老土男人還是可以打動對方的心。
但由於她一直認定自己並不欣賞他那種型的男人,所以始終察覺不出自己對他的感情,而這份感情雖不是什麼癡戀狂愛,卻是非常堅固紮實的感情根基,所以當她開始為他心動時,這份感情自然很快便達到沸騰點。
不是兩、三個月,而是十年,這份愛怎能說太簡單呢!
「我還真是幸運哩!」
她笑著喃喃自語,然後起身把空盤子放到水槽裡,再走出樓房朝海灣而去。
「妳也來啦!」
小海灣的傘巖下,步維竹微笑著向她打招呼。
「還敢說,要抓龍蝦居然不叫我來!」郁漫依嬌嗔道,一面朝沙灘那邊看過去。「喂!請問他們到底是來抓龍蝦,還是來玩的?」
步維竹放下看一半的書。「誰知道。」兩個孩子都是從四歲就開始學游泳,他們要玩水滑獨木舟,他都可以不跟來,但若是要潛到海底的話,他可就不放心了。
「我看啊,他們能撿到一顆海膽就不錯了!」
郁漫依說著在他身邊就坐,再枕著他的大腿躺了下去,步維竹體貼地在她腹部蓋上一條浴巾,並撥開飄到她臉上的髮絲。
「還累?」
「不是累,是……」郁漫依懶洋洋地閉上眼。「太輕鬆了。」
「它沒有再騷擾妳?」
「沒有。」猛然睜眼。「這次是說真的,我想它是真的不敢了!」
「那就好。」不是為他自己的生命,而是為她的健康。
「維竹。」
「嗯?」
「想聽嗎?」
「如果妳願意說的話。」
「當然願意!」郁漫依忙不迭地說。「嗯!我想我還是從第一次聽見它的聲音開始說起吧……」
她敘述的很詳細,甚至稍嫌有點囉唆,但步維竹始終很有耐心地傾聽,也不曾打斷過她的話,也許是因為她說的太過仔細,仔細到他想不出任何問題來。
「……呃,大概就這樣。」
「嗯……」步維竹沉吟片刻。「這樣聽起來,表面上它好像只是在鼓勵妳替它殺人,其實是在設法控制妳,好利用妳成為一個殺人凶器,就如同先前我所猜測的,它是……」
「喂喂喂,你不要說的那麼恐怖好不好?」郁漫依猛然坐起來大聲抗議。「我不是阻止它了嗎?」
「但下一回呢?」步維竹很冷靜地注視著她。「如果它要妳殺的人不是我呢?妳也能用同樣的方法阻止它嗎?就算可以,一次兩次它可能會相信妳,若是次數太多的話,說不定它就不再相信妳了!」
郁漫依張了張嘴,闔上,咬著牙半晌。
「那你說該怎麼辦?」
步維竹蹙眉。「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在找到那位醫生之前,我想我們暫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郁漫依靜默片刻。
「可是為什麼你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這個我更不知道,我在猜或許跟我是男人有關係吧?」
「哼,重男輕女!」郁漫依不滿地咕噥。
步維竹無奈地搖搖頭。「別說這個了,反正不會有結論。我倒是想問問妳,為什麼之前妳不願意告訴我實話呢?」
郁漫依又沉默了,這一回更久,而且還低著頭不看他,良久後,她才回答他。
「我一直認為自己應付得來,所以……但我想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我害怕你知道實情之後會……」她徐徐抬起頭來面對他。「離開我。」
步維竹訝然失笑。「妳怎麼會這麼想?」
但郁漫依沒笑,「你不會嗎?」她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正經地問。
黝邃的瞳眸深深凝住她,步維竹慢慢收回笑容。「換了妳是我,妳會嗎?」
「當然不會。i郁漫依立刻回道,再加一句,「因為我愛你。」
「既然妳不會,為什麼我就會?」步維竹也很正經地反問。
郁漫依怔了怔。「因為……」這好像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吧?「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會,但你呢?」
「我也不會啊!」
郁漫依皺眉。「為什麼不會?」他不會是在裝傻吧?
見她皺眉,步維竹反倒輕鬆了。
「因為妳不會,所以我也不會。」
可惡,他果然是在裝傻!
「為什麼你不會?」別想她會就這樣放過他!
步維竹綻開氣定神閒的微笑。「因為妳不會。」
這是哪一國的繞口令?
「我要你說原因!」郁漫依咬牙切齒地說。
「那就是原因啊!」
「不對!」郁漫依恨恨道。「我說我愛你,所以不會離開你,這才是原因。」
「因為妳不會,所以我也不會,這不算原因嗎?」
「當然不算,我愛你才是原因!」
郁漫依一邊強忍住大吼的衝動,一邊轉動腦筋跟他對戰,所以沒空注意到她每多說一次「我愛你」,步維竹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一分。
「為什麼不算?」
「因為那是結果,我愛你才是原因!」
「是這樣嗎?」
「當然是!」郁漫依一手抓住他看一半的書,隨時準備K過去。「所以,快說,你的原因呢?」
瞄了一下她手裡的書,步維竹不落痕跡地把屁股挪遠一點,再突然抬頭往上咦了一聲,郁漫依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往上看去。
「太陽什麼時候躲起來了?還有風,奇怪,怎麼突然變大、變冷了?」
「氣象報告說有雷陣雨,大概待會兒就會……」驀而噤聲,「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憤怒的視線猛然拉下來殺向那個一心裝傻裝到底的男人。「該死,你到底……」
「啊,那兩個孩子回來了!」
「我管他們回不回來,你……」
話還沒說完,沙灘那邊,受夠海水洗禮的小鬼們果然爭先恐後跑過來了,還一邊發抖一邊發出顫巍巍的尖叫。
「天哪,好冷!」
「浴巾!浴巾,快給我浴巾!」
兩人一起撲向郁漫依,可是就在兩隻小手即將觸上浴巾的前一秒,他們爭奪的標的物突然消失不見。
「咦?怎麼……啊,媽咪,幹嘛啦,人家快冷死了說,快給人家啦!」
「先給我,給我!」
狡猾的男人!
郁漫依先投給步維竹一個「你給我記住」的眼神,再滿懷惡意地搖晃著指間的浴巾,在兩個小鬼再度撲過來之前及時收回並塞進老公手裡,後者不禁愣了一下。
她想幹什麼?
「爹地,給我,給……」
「慢著!」膽敢打斷女王說話,就得有接受懲罰的準備!
「媽咪?」
「你們的禮貌呢?」郁漫依慢條斯理地問,仍舊笑咪咪的,紅紅的嘴角高高翹兩邊,彷彿小丑殺機裡的小丑兇手,裝著滿臉笑容覷機幹掉他們。「日子過得太愜意了嗎?或者你們以為爹地現在比較好說話,你們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禮貌?
姬兒和弟弟不可思議地相對一眼。
本周是禮貌周嗎?
風冷冷地吹,烏雲高高掛,現在這種時候突然要求他們講禮貌,是不是搞錯時間場合了?
「媽咪,妳在開玩笑嗎?」姬兒啼笑皆非地瞄一下自己的手臂,隨手搓一下便刷下一地雞皮疙瘩。「我們都快冷死了,妳還要我們講究禮貌?是不是要我們先禮貌的通知一聲我們快凍死了,再很有禮貌的倒地斃命?」
「當然!」忽略最後那兩句,郁漫依毫不遲疑地肯定女兒上半截的說法。「無論何時何地,最基本的禮儀一定要遵守,爹地是這麼教你們的不是嗎?」
爹地的確是這麼教過,不過……
「那如果人家要海扁你一頓的時候呢?」姬兒以抗議的語氣辯駁。「很有禮貌的讓人家海扁一頓?」
「No、No、No!」郁漫依搖搖食指。「又不是白癡,怎麼可以任人欺負呢!」
「那……」
「不過,我們還是要有禮貌。」郁漫依一本正經地打斷女兒的話頭。「當對方太過分時,妳想反抗,想回擊都可以,但起碼得先說一聲:球來了!」
「球來了?」姬兒茫然地重複。現在是講到哪裡去了?
因為對方太過分,所以很有禮貌的提議來場籃球賽決勝負嗎?
「對,一定要很有禮貌的先警告對方:球來了!然後再揮出球棒打爆對方的腦袋,這樣才不失禮……」
打爆……對方的腦袋?
三聲抽氣,父子三人齊聲驚喘,張口結舌。
「不過,如果是在身邊缺少球棒的情況下--這是很有可能的,那就只好用腳去踢,可是我們還是要很有禮貌地先詢問對方:要不要看看我的新鞋子?然後再用妳的鞋尖踢爆對方的蛋蛋……呃,不,下巴……」
他是這麼教的嗎?步維竹狐疑地暗付。有必要的時候他的確是會用棒球棒打爆對方的腦袋,也可能用腳踢爆對方的蛋蛋,但……
他不可能教孩子們這麼做吧?
「或者妳的鞋子真的是新買的,而妳不想穿一次就不能再穿了,這樣的話,妳就要問:要不要欣賞一下我的指甲油的顏色……」
指甲油?
這個就太離譜了吧?
「……然後用妳尖尖的指甲在對方臉上畫上幾道斑馬線,或者乾脆挖出對方的眼珠子……」
不,一點也不離譜!
姬兒與米克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步維竹也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一面暗自肯定這段絕對不是他教的,因為他沒有擦指甲油的習慣。
「總之,你們一定要很有禮貌的表現出優雅的輕蔑,雍容的自衛,端莊的報復,這樣明白了吧?」
優雅的打爆對方的腦袋,雍容的踢爆對方的卵蛋,端莊的挖出對方的眼珠子?
父子三人臉色發綠的面面相觀,好半晌後--
「明白了!」
「真的嗎?太好了!」就知道她的孩子們不笨!
「明白絕對不可以妄想要海扁媽咪一頓!」
沒錯,就是這樣!
晚餐後,兩個孩子又沉迷在電動遊樂器裡,步維竹與郁漫依則手牽手來到涼台,沐浴在晚霞的餘暉下。
雨後的夕陽總是格外鮮艷,鮮紅嫵紫,彷彿潑了滿天的彩墨。
「真美!」郁漫依低喃。
「真安詳。」
「如果能夠在這座小島上隱居一輩子就好了。」
步維竹點頭贊同,再搖頭歎息。
「可惜最多再一、兩個月,他們一定會找到這座小島來。」
這還是由於郁漫依一再打電話去警告他們,才得以拖延這麼久。
「也就是說……」郁漫依停住腳步。「一、兩個月後我們一定要離開這裡?」
「對。」
「真可惡!」郁漫依懊惱地低咒。「現在都十一月初了,再過三個多星期就感恩節了耶!」
「抱歉。」步維竹歉然道。
「抱什麼歉,這又不是你的錯,不過……」郁漫依眷戀不捨地環顧四周。「真捨不得離開呀,這裡!」
「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再來。」
「唔嗯,也只有如此了。」郁漫依凝望著沉靜的海平面,喃喃自語,「才一、兩個月,晃個眼就過去了,我們還能做什麼呢?啊,對了,孩子們,我們得傳授他們多一點自保的手段……」
誰也沒想到,僅僅一個禮拜之後,某件事的發生即迫使他們不得不提早離開這座平靜的小島……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6:30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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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座平和安謐的小島上,西側是較為乾燥的沙丘矮地,東部山巒綿延起伏,北邊則是峭壁聳立的狹長谷地,不僅覆蓋著綠茸茸的苔蘚,也長滿了青翠的羊齒植物,至於島嶼的中南部地區比較潮濕,遍地可見清香宜人的松樹及濃密的竹林,一條蜿蜒小河由北至南穿過小島,有時潺潺而流,有時澎湃激烈。
這一片原始風光著實令人著迷,但同時,愈是原始的原野叢林愈是危險,大型動物雖不多,有些小動物、小昆蟲反而更危險,尤其是含有劇毒的生物……
「爹地!爹地!」
這日午後,米克心血來潮說要採集稀少昆蟲的標本,由於是要到叢林深處去探險,步維竹與郁漫依千叮嚀萬囑咐還不夠,最後決定要陪他們去。
不過,這樣還是挽救不了既定的厄運。
夫妻倆正一邊閒聊,一邊尾隨孩子們的腳印前進,驀聞姬兒驚慌的叫聲傳來,兩人相覷一眼,不約而同拔腿朝聲音傳來的小路奔去,不一會兒,他們便迎面碰上滿臉焦急之色的姬兒。
「爹地!媽咪!米克被一隻奇怪的小蜥蜴咬了一口,那蜥蜴好像有毒,因為米克說他的手不能動了!」一見著父母,姬兒更是跳腳,一邊往回急跑。「哪!哪!就是那隻!那隻!」
先一步趕到兒子身邊的是步維竹,他一見到兒子的傷口隨即脫口說了一句粗話。「Shit!」
郁漫依當即意會到情況相當不樂觀,因為步維竹只有在最緊急的狀況下才會控制不住說粗話的衝動。
就在這時,她瞥見了那只七彩斑斕的小蜥賜,依據經驗,恐怕那隻小蜥蜴不但含有劇毒,而且很可能足夠毒死她的寶貝兒子,一想到這,原就個性衝動的她更是抑不住滿腔怒氣。
「該死!」
她蹲下身打算撿顆石頭丟過去砸死牠,但就在她剛撿起一顆石頭正準備丟出去之際,那個久違的詭異聲音毫無預警地又出現了。
讓牠死?那隻小的幾乎看不見的蜥蜴?
對,牠該死!
……聊勝於無。
由於太過突然,以至於她未經任何思考動作便反射性地忿忿贊同,就在那一瞬間,那只搖來搖去跑得飛快,幾乎就要逃離她視線之外的小蜥蜴突然好像被電流電到似的劇烈震動了一下,然後就四腳趴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郁漫依不由呆的一呆,茫然地看了一下還舉在半空中的小石子,再望回四腳平平趴在泥地上的小蜥蜴。
不會吧?這樣就葛屁了?
心臟病發作?
困惑地丟掉石頭,郁漫依再看一眼小蜥蜴的屍體,隨即快步過去查探兒子的情況。
什麼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孩子。
「如何?」
「先送回村裡再說!」
那只蜥蜴確實有毒,而且島上備有各種解毒血清,單單就是沒有那種蜥蜴的解毒血清,因此步維竹與郁漫依只好匆匆忙忙帶著孩子跳上遊艇,以駭人的速度直駛向邁阿密……
邁阿密大學醫學中心急診室--
「……我有叫他不要去玩牠的!我看那只蜥蜴顏色那麼鮮艷,猜想一定有毒,所以一直叫他不要去玩牠,可是他不聽,說用樹枝去碰牠就不會被咬到,誰知道牠居然會跳起來……」
「好好好,姬兒,妳別急,這不是妳的錯,我們不會怪妳的。」
米克一被送進急診室,姬兒就噙著淚水拚命解釋個不停,郁漫依不斷安慰她,步維竹則冷靜地打手機回小島上,請胡麗夫妻幫他們整理行李送過來。
二十分鐘後,醫生出來,三人急忙迎上前去。
「你們放心,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仍需要再打兩支血清,一天一支,之後麻痺感才會完全退除,屆時才能算是真正痊癒。」
也就是說,米克必須住院兩天。
「我們……躲得過兩天嗎?」
夫妻倆相對無言,兩人都清楚得很,一旦回到本土,他們就隨時有被找到的可能,特別是在他們被限制在醫院裡不能離開的情況下。
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拿兒子的生命冒險,也不可能扔下兒子不管。
當他們來到兒童病房時,米克已經熟睡,姬兒陪在床邊,兩夫妻靠在窗傍低語商量。
「姬兒交給妳,米克我負責,晚上妳們就先出發去找這個人……」步維竹告訴郁漫依一個人名和住址。「他會安排妳們偷渡出國,妳什麼都不需要說,也不用告訴他我們的關係,只要跟他說是『冬狐』叫妳們去的,還有,記住,妳們一定要易容改裝,然後……」
冬狐?
這就是他的代號嗎?
郁漫依心想,一面仔細聆聽丈夫的囑咐,他交代的非常詳細,可見他早已為這種狀況預先安排好許多後路了。
狡兔有三窟,奸詐的狐狸一定不只,搞不好有三百窟。
「……在那邊耐心的等候,我一定會帶米克趕去和妳們會合,好了,剛剛說的都記住了嗎?」
郁漫依笑著指指自己的腦袋。「相信我吧!」
「我相信妳。」步維竹頷首。「還有,現在仍然很安全,妳們可以坐火車直達目的地,但我和米克可能要轉幾趟車繞繞路,再加上我們後天才能出發,大概會遲個三、四天左右,妳可不要等的心急,莽莽撞撞的跑回來找我們。」
「安啦,安啦!」郁漫依拍拍他的胸脯。「只要沒收到你傳給我出事的信號,我絕不會妄動,OK?」
「還有,記得遇事別太衝動。」
「是。」
「凡事三思而後行。」
「是。」
「確定絕對安全之後才能進行下一步。」
「是是是。」
「再有,不能……」
不會吧,還有?
「拜託,維竹,你要說的我都已經知道了,實在不需要……咦?」
話說一半突然沒了聲音--如同步維竹一樣,郁漫依訝異地發現,步維竹不知為何突然一臉驚愕地半張著嘴,眼大睜卻視若無睹,彷彿在聆聽什麼人說話,就好像……好像她第一次聽見那個聲音的時候……
你最好殺了你身邊的女人。
……你為什麼現在才出現?
因為之前我不知道它在哪裡。
它?
那個女人身上的死神。
那你又是什麼?它又是什麼?
我和死神都跟你一樣啊!我也是地球上的生物,只不過我們的存在比人類更久遠,但是沒有人知道,因為沒有人看得見我們。
你……們?
我們原本有兩大族群,一向都依附在其它生物上生存,但後來我們在選擇寄生對像時作了錯誤的抉擇,結果反而使得我們自相殘殺至近乎滅種。
……人類?
由於寄生關係,我們必須在宿主的同意下才能啟動我們的能力,其它生物都很單純,只有人類會為除了獵食和爭地盤之外的原因而起殺機,貪婪、嫉妒、自私、憤怒、怨恨,甚至一時的衝動或樂趣。唉!人類真是我所見過最殘忍的生物。
你……你們可以加快繁衍的速度,就跟人類一樣啊!
不,我們有無限的生命,卻無法繁殖,只能在宿主出現老化現象到某個程度時轉移到孕育中的新生命裡繼續生存下去。
難怪你們會瀕臨滅亡。
幸好在兩萬年前,人類設法把我和它從宿主身上分離開來並保存至今,否則我們可能旱就絕種了。
當時的科技肯定比現在更發達。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發達。
好了,不用那麼強調,我已經瞭解了。現在,我想再請問,為什麼我必須殺死它?因為它是你的敵人?
不,因為它是死神,性好殺生,如果你不殺死它,它會想盡辦法要把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殺光,包括它自己同族。
只剩下它自己?
對。
它是白癡嗎?
殺戮是它生存的意義。
真是毫無意義!
不過事實證明,地球上的生物並不那麼容易被滅絕。
所以它才叫死神嗎?
那是你們人類給它取的名字。
人類?原來它就是人類口中的死神,那個拿著一把大鐮刀的死神?
是,它就是人類口中的死神,但它跟我一樣都沒有具體的形象。
那麼,那個舉著一把大鐮刀的傢伙……是某一位宿主?
應該是。
也就是說,以前原本有一拖拉庫的死神?結果他們互相殘殺,最後只剩下它一個?
拖拉庫?啊,卡車嗎?不,不只一卡車,有一整個族群。至於現在,我也不確定是否只剩下它一個。
唔……我想……嗯,你們被關禁了兩萬年,而那個拿大鐮刀的死神卻是近幾千年才出現的,所以起碼還有另一個。
也許吧!
那麼,既然它具有那麼高的危險性,當初人類又為何要保存它?
因為它和我一樣都面臨滅種的絕境,是優先保育生物。
保育生物?死神是保育生物?你在開玩笑?
開玩笑?請解釋。
……算了,總之,我會阻止我的女人胡亂殺生,這點不用你擔心。
它會先殺了你!
不會!它不敢殺我。
為什麼?
我的女人告訴它,如果它敢殺死我,她也會殺死它!
……她會自殺?
是的。
……我是頭一次碰到這種事,真是令人驚訝,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因為她愛我,
愛?請解釋。
那是無法解釋的。
那麼你也愛她嗎?
是的。
也就是說,你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殺死她,包括你自己?
沒錯。
這就麻煩了。
怎麼,你也要逼我殺她嗎?
不,我不會逼你,所以才麻煩。
一點也不麻煩,她不會殺我,我也不會殺她,還會阻止她亂殺人,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
不,你還是不明白,人類或許可以阻止自己在衝動之下行事,卻阻止不了自己的思考,只要她在腦子裡想一句:真希望那人趕快死掉!在她體內的死神就可以立刻讓那個人死亡,連她自己都來不及阻止,你又如何阻止?
慢著,慢著,你是說,死神不只是鼓勵寄主殺生,它也能……也能取人生命?
現在你瞭解了,只要是宿主的希望,死神可以在三秒鐘之內讓任何生物死亡,一個人,千萬人,甚至整個地球上的生物--除了同樣身為宿主的生命之外,所以它沒有辦法取你的生命,只能鼓勵它的宿主殺死你。
我……大概……有點懂了……
一般來講,它並不喜歡鼓勵寄主替它動手,它寧願自己……
好好好,我懂了,我懂了!但,它為什麼說你是它的敵人,非殺你不可?
我說過,我和他是不同族群,它們那l族群能夠在三秒鐘之內取去任何生物的生命,而我們這一族群則是能夠在……
「嗄?!」
彷彿泥雕石像般的人驟然石破天驚地大叫一聲,嚇得趴在床沿打瞌睡的姬兒連人帶椅仰天栽倒,而守候在他身旁的郁漫依則猛一下跳開去擺出迎戰的姿態。
「什麼事?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她緊張兮兮地環顧四周,姬兒扶著後腦勺呻吟不已,步維竹卻依然捧著一張不可思議的表情自顧自喃喃自語。
「不……不是吧?這……這……不可能是真的吧……」這可真是遠遠超出他所能想像的範圍以外,簡直就是集天方夜譚、異形、大法師之大成,而這種事居然發生在他身上,他究竟是運氣太好或太背?
「……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搞什麼呀!原來是……
郁漫依哭笑不得地收回戰鬥姿態,先過去扶起姬兒,檢視過她沒事之後,再拖了一把椅子來到步維竹身後讓他坐下,然後在他前面蹲下。
「你身上的它終於和你說話了對不對?好,請問你們到底說了些什麼使你這麼驚訝?它也要你殺了我嗎?」
步維竹擰眉注視她好半天後才收回目光,慢吞吞地揉揉太陽穴,再做幾次深呼吸,終於讓自己回復冷靜。
「對,它也要我殺了妳,但不會逼我。」
「然後呢?它還說了什麼令你這麼驚訝?」郁漫依追問。
「它……它說它的名字叫……」頓住,搖搖頭,「不,這個以後再說,現在更重要的是……」他又盯住她,眼神非常嚴肅。「漫依,不久前我們曾經討論過,妳身上的死神很可能是想控制妳成為它的殺人凶器,還記得嗎?」
郁漫依驀而高高揚起雙眉,「你不會是要告訴我說事實就是那樣吧?」
「不,事實並非如我們所猜測,而是……」他再度停住,突然轉開主題。「漫依,咬了米克那只蜥賜,妳是不是殺了牠?」
「那個……」郁漫依猶豫一下。「我是想殺牠啦!免得牠再去咬別人嘛,但是我還沒有動手,牠自己就先嗝屁了呀!」
「果然!」步維竹歎了口氣。「記住,漫依,以後妳千萬不能隨便想說要什麼人死,絕對不可以,懂嗎?」
郁漫依兩眼往上望,想了一下,再垂下來看回他。「不懂!」有內涵的人說話就是這麼深奧,不能怪她聽不懂。
步維竹又歎氣。「雖然不是妳親手殺的,但當時妳腦子裡『想』要那只蜥蜴死,所以妳身上的死神就立刻替妳動手……」
「耶?」她還以為自己有超能力呢,原來……「是它?」
「所以妳不能再隨便亂想要哪個人死,一時衝動也不可以,否則那個人會被妳害死,這樣妳明白了嗎?」
「真的假的?」服務這麼周到,她只要想一下就行了?「那如果我不小心想了一下--譬如說很生氣的時候,然後再跟它說我後悔了行不行?」
「妳只有三秒鐘時間後悔。」步維竹面無表情地說。
郁漫依抽了口氣。「三……三秒鐘?!那……那……誰來得及呀!」
「所以妳只能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種事。」
喂,這太過分了吧!居然把一切都推給她。
「可……可是……」她想抗議,但張著嘴與步維竹眼瞪眼半晌,終於還是洩了氣。「好吧!」如果情況真如他所說,的確是要靠她來控制自己的脾氣,別無他法,誰也幫不上忙。「不過你身上的它為什麼肯告訴你這麼多,我身上的死神卻只會拚命叫我殺人?」
「因為死神的思考邏輯非常簡單,也相當沒有耐性,至於我身上的它,不但很有耐性,而且思考極為細膩。」
「那它有沒有告訴你如何除去我身上的死神?」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我們現在的科技還沒有辦法。」步維竹歉然道。
郁漫依懊惱地?了一聲。「除了仰賴科技之外,沒有其它辦法了嗎?」
「有……」步維竹遲疑一下。「當妳的生理出現老化現象到某個程度時,死神就會自動轉移……」
「咦?它會自動離開我身上嗎?」郁漫依興奮得雙眸一亮。「哪裡?哪裡?它會轉移到哪裡?」
步維竹苦笑。「妳所孕育的胎兒身上。」
「耶?」郁漫依呆了呆。「開……開什麼玩笑!」
「不是開玩笑。」步維竹正色道。
「那……那怎麼可以?」郁漫依憤慨地跳起來來回踱步,「我怎麼可以讓我的孩子繼承我的災難,這……這……」
「漫依,妳……」
「別吵!我得想想有什麼辦法,想想……想想……」她喃喃咕噥著,忽又停下來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笨蛋,我怎麼會忘了,我都已經動過結紮手術了說,這樣它就沒轍了吧?」
「我就是想提醒妳這件事,不過……」步維竹輕輕歎息。「如此一來,它就會一直待在妳身上,直至妳死亡。」
郁漫依皺了皺眉,旋即又舒展開來。「那也沒辦法囉!」
「那麼妳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再隨便亂想要讓誰死這種事。」步維竹不厭其煩地再一次叮嚀。
這個男人真是有夠龜毛啊!
郁漫依大大歎了口氣。「記住了,我會盡我所能不去想這種事,可以了吧?」
「可以。」步維竹頷首。「至於其它的,等我們離開這裡之後再說。」
「OK。」
「好,那麼……」
「嗯?」
「繼續我們剛剛說一半的……呃,剛剛說到哪裡了?」
「咦?」
「啊!對了,再有,妳不能……」
哦,饒了她吧!
兩天後--
「爹……呃,爸爸,」米克不自覺地改了口,因為……「你為什麼又變回以前的樣子?」
一絲不苟的頭髮,規規矩矩的襯衫西褲,步維竹又回復往日那個高齡一百歲的老骨董,兩眼有所警覺地迅速往窗外瞄了一下,再若無其事地繼續把衣物塞進旅行袋內。
「你應該記得吧?有人在找我們?」
「記得啊!」米克說,並蹲下去綁鞋帶。
「那麼昨天下午爸爸交代的事也記得嗎?」
「昨天?」米克訝異地抬眸,繼而恍然大悟地啊一聲。「爸爸是說……」
「對,時候到了,」步維竹慢條斯理地點一下頭。「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米克眨了眨眼,露出興奮又頑皮的笑容。
「知道,知道,一聽到爸爸的暗示,我就……」
「不必說,記得就好。」
片刻後,護士推著輪椅進病房裡來,米克就像一般小孩一樣,興高采烈的跳上去,並吵著要自己推戰車。不過才剛出病房,眼前便突然冒出好幾個人擋住他們的去路,為首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
「步先生?」
「是,」步維竹斯文有禮地頷首。「請問幾位是……」
「我們是尊夫人的同事,有急事想找尊夫人,不知道她在哪裡呢?」
「她在飯店等我們,各位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那是最好。」
於是,米克坐輪椅在前面開路,為首的男人與步維竹並肩尾隨於後,並不落痕跡地悄悄打量步維竹,內心感到詫異萬分。
郁漫依那樣火熱勁爆的女人竟然會嫁給這種可笑的老土男人?
她是哪裡想不開了?
「步先生,請問你們這幾個月來都住在哪裡?」
「也沒有特別待在哪裡,就是開車到處逛。」為了讓對方繼續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這是步維竹和郁漫依套好的說詞。「雖然我覺得事前毫無計劃便突然說要出來旅行,還要孩子們暫時休學,這樣實在不太好,但我一向尊重她的意願,也就沒有反對。」
有那樣勁爆的妻子,大概不管什麼意願都反對不了吧?
「她沒有告訴你為什麼嗎?」為首的男人試探著又問。
「不是因為她工作太累了嗎?」步維竹裝出一臉狐疑之色。「難道還有其它原因?」
「呃……」為首的男人掩飾性地輕咳兩下。「沒有,沒有,就如同她所說的,她太累了,想休息一陣子,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她並不是天天上班,怎會累呢?」
「嗄?」沒想到步維竹會反過來問他,為首的男人不禁愣了一下。「呃……這……這個……啊,對了,她不喜歡出國!」
「是嗎?那為什麼她常常叫我陪她出國去玩?」
「呃?」為首的男人又一次愣住了,還冒出滿頭大汗。「這、這個……我……我猜想……呃,出國旅遊和工作究竟是不一樣的吧!」
步維竹想了一下。「嗯,說的也是。」
為首的男人不覺鬆了一大口氣,決定不再多問。
多問多錯,這個木頭似的丈夫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嘛!
「……對,她丈夫確實什麼都不知道……沒錯,她丈夫的確是那種一本正經的嚴肅男人,我想就算告訴他所有事實,他也不容易瞭解……不必懷疑,她丈夫真的是那種男人,比數據上的相片更矬……我知道,這點正可以好好利用……不,帕斯理可以,但千萬不要讓裘安娜過來,她跟郁不對盤,我不想節外生枝……好,那就這樣了。」
收好手機,穆拉急步向前趕上剛打開飯店房門的步維竹,頭一個衝進去的是米克,順便帶進去一串興奮的大叫。
「媽咪,媽咪,我出院了!姊姊,妳在哪裡?」
這小子還真會演戲!
步維竹暗付,也跟著叫,「漫依,我帶米克回來了!」當然,沒有人回答,這是預料中事,然後,他裝模作樣的打電話到櫃檯問:「我是300號房,請問我太太是否有留言?」
聽了一會兒,「好,謝謝。」他擱下話筒,轉注穆拉。「我太太帶我女兒去買球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請你們稍坐等一下。」再瞥向米克。「米克,你知道媽咪不喜歡醫院的味道,還不快去洗澡!」
「好麻煩喔!」米克咕噥,一見父親瞪眼,馬上改口。「好啦、好啦,那爸爸你也要洗,因為你也是剛從醫院裡回來的呀!」
因為這樣,父子兩人便一起進套房裡的浴室去洗澡,穆拉毫無戒心地與其它三人散坐各處等候。但半個鐘頭後,他們終於察覺到不對勁。
「他們淹死在浴缸裡了嗎?」
在敲了好幾次門都得不到響應的情況下,穆拉忍不住踹開門直闖進去,隨即錯愕的傻住。
浴室內空無一人,只有蓮蓬水像羅馬噴泉似的噴個下停,而窗戶是打開的。
他們一時沒注意到這家飯店是老式建築物,側面外牆上都有防火梯,隨便找個窗戶爬出去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之大吉了。
幾人不可思議地面面相覷。
四個身經百戰、威武勇猛的超級特務竟然會栽在一個嚴肅的老古板和一個還在流鼻涕的小鬼手上?!
他們還有臉混下去嗎?
同一時刻,往亞特蘭大的灰狗巴士上--
「爹地,這太超過了吧?」
「請叫我爺爺。」
「爹地!」
「哪裡過分?」
「我是男生耶!」
「那又如何?我都能扮成老爺爺,你為什麼不能扮成女生?沒叫你扮成嬰兒就不錯了!」
「……抱我!」
「呃?」
「我寧願扮成嬰兒。」
「……」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7:03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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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闆,麻煩來了!」
「什麼麻煩?」
「郁說她答應過兒子今年冬天要帶他去滑雪。」
「叫她去溜滑梯!」
「我就是這麼跟她說的。」
「所以,她抗議了嗎?」
「不,沒有,事實上,她很好說話,一口就答應說她自己找樂子好了。」
「那還有什麼問題?」
問題才大呢!
「老闆」重重地歎了口氣,「問題是她找的樂子……」猶豫一下。「前天紐約市裡的老鼠在同一刻全部暴斃,這就是她找的樂子……」
「大老闆」抽了口氣。「上帝!」
「……還有昨天是華盛頓特區,玻多瑪克河面浮滿了死老鼠……」
「大老闆」驚喘。「耶穌!」
「……今天你要是到大西洋城,保證找不到半隻活老鼠……」
「聖母!」
「……疫病中心已經派出人員來調查是不是出現了什麼未知的瘟疫……」
「夠了!」「大老闆」咬牙切齒地捶了一下桌子。「帶他們去滑雪!」
「她說想去綠山。」
「可惡!」居然還給他指定地點!「到底是誰讓她進阿爾法裡來的?」「大老闆」狂吼。
「呃……不是您自己嗎?」
「……」喀嚓!
喀嚓?
不會是某人咬碎了牙齒吧?
【本書完,待續】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8:14
縛神(下)
她,擁有死神。他,擁有什麼?
舉著大鐮刀的死神,它什麼都不怕,就怕死,所以她成功地控制住了死神,
但問題是,她常常控制不住自己。而她闖出的禍,他又該如何替她解決呢?
「漫依,請妳告訴我,妳只殺了眼前這些人。」
「……親愛的丈夫,很抱歉,我不想欺騙你。」
步維竹嚥了口唾沫。「好吧!那請告訴我,妳這回又滅了哪一國?」
「呃……英國……」
天哪,英國,這下子麻煩大了!「那……」
「……還有法國……」
步維竹抽了口氣。「不……不只一國?」
「……再加上……」
老天,她真的想讓世界末日提早來臨嗎?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8:58
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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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擁有死神。
他,擁有什麼?
舉著大鐮刀的死神,它什麼都不怕,就怕死,所以她成功地控制住了死神,問題是,她常常控制不住自己。
她闖出的禍,他又如何替她解決?
「漫依,請妳告訴我,妳只殺了眼前這些人。」
「……親愛的丈夫,很抱歉,我不想欺騙你。」
唉,真想裝作不知道!
步維竹嚥了口唾沫。「好吧!那請告訴我,妳這回又滅了哪一國?」
「呃……英國……」
天哪,英國,這下子麻煩大了!
「那……」
「……還有法國……」
步維竹抽了口氣。
「不……不只一國?」
「……再加上……」
老天,她真的想讓世界末日提早來臨嗎?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19:37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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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火車放慢速度,緩緩停靠在紐奧良。
牢牢牽住揉著睡眼,還迷迷糊糊地搖過來晃過去的兒子,步維竹步出車站,揮手招來出租車直奔紐奧良最負盛名的波本街。
暈黃的街燈映照著尋歡的人群,夜仍未央,紐奧良並不像其它南方城市那樣夜深便沉沉睡去,尤其是波本街,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酒館、音樂吧、餐廳、成人電影院和脫衣舞夜總會,讓這條街永遠沐浴在熱情的派對氣氛之中。
如果是在二月狂歡節時,遊人如鯽,波本街更是被擠得水洩不通,狂歡的人群當街裸體、撒尿,甚至做愛做的事,只要敢裸露的人,都會得到一條又一條彩色珠珠項鏈作為獎勵,而這些珠珠項鏈就是狂歡節時所用的「錢」。
現在不是二月,但此刻是週末夜晚,波本街瀰漫著相同的狂歡氣氛,在街口,出租車就不得不停下來,但並不是因為人群太擁擠,而是因為一旦入了夜,波本街便成為徒步區。
「哇!!!」
「不准看!」
米克聳聳肩,用手遮住眼,再從指縫中繼續偷窺,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少女大大方方地掀開上衣露出兩粒肉包,旁邊的一個男人不甘示弱,也拉下自己的褲頭露出毛茸茸的男性器官,霎時歡聲雷動,鎂光燈閃耀不停,比電影明星出現更轟動,片刻後,兩人胸前便掛滿了一圈圈珠珠項鏈。
難怪世界著名的基督布道家葛培理會把紐奧良稱為:沾滿酒食爭逐的罪惡污跡的城市。
「還真敢!」米克脫口驚歎。
「不准看,聽到了沒有?」
吐了一下舌頭,指縫關閉,「人家又沒有看!」米克咕噥著任由父親牽著他擠入人群中,可是話一說完,指縫又悄然打開。
在充滿了酒味的空氣中,墮落的人們到處尋找片刻的麻痺,許多人拎著酒瓶走到哪喝到哪,嗑藥嗑昏了的男孩見到女孩就湊上去亂抱一通,二樓陽台,倚在熟鐵格子欄杆上的女人叼著煙朝樓下的男人猛拋媚眼,順便解開胸前鈕扣「透透氣」,一對白皙的豐乳迫不及待地蹦出來跟大家打招呼。
「哇哇哇,好大好大的大咪咪喔!」這才是真正的社會教育!
「閉嘴!」步維竹低罵著轉入一條巷子,在第四戶磚牆造的兩層樓房前佇足,「記住,待會兒沒叫你說話就不准出聲!」囑咐過後即舉手敲門。
片刻後,屋內燈亮起,門裡傳出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帶著濃重南方腔調的英文。
「誰?」
「冬狐。」
立刻,門開了,一張異常美麗的臉龐出現,三十多歲的女人,一望即知是個摻有西班牙血統的女人──在紐奧良,居民極大多數是法國及西班牙血統。
「福克斯!」她驚喜地叫,旋即愣了一下──因為步維竹的老爺爺打扮,「這回是老爺爺啊!」然後噗哧失笑。「真像,你的易容術依然那麼精湛,若是在路上碰見了,我一定不認得。」
「福克斯?」米克狐疑地瞥向父親。「狐狸?」
「少開口!」步維竹用中文低叱兒子,再轉向女人用英文打招呼,「好久不見,莉莉,妳好嗎?」
「謝謝,我很好,你……」
話說一半,裡頭又衝出一個年歲與米克差不多的小女孩。
「福克斯叔叔,是你嗎?」那女孩同她母親一樣美麗,但比她母親黝黑,一見到步維竹也愣了一下,隨即興奮地撲上來。「福克斯叔叔,我好想你喔!」
待步維竹彎下身去抱了抱小女孩之後,莉莉即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往裡走,她也很興奮。
「別纏著福克斯叔叔,西西,快讓叔叔進去!」
沒人注意到步維竹身後還牽著一個「小女孩」,直到進屋之後。
「她是誰?」最先發現的是西西,而且她的質問口氣還帶著非常明顯的敵意。
「小女孩」沒吭聲,步維竹也沒有回答西西的問題。
「四天前來的女人和少年呢?」他反問。
這一問,莉莉的笑容立刻僵成剛出模的蠟像,西西心虛地別開眼,見狀,步維竹的胸口不由得緊了緊,但仍保持冷靜的態度。
「出事了嗎?」
「這……其……其實也不算出事,是……」莉莉欲言又止地吶吶道,一邊過去把女兒抱在懷裡,一副母雞護雛姿態,顯然問題是出在女兒身上。「西西……西西不是故意的,她是不……不小心說溜了嘴……」
時間回到四天前--
「媽咪,很令人懷念耶!這種打扮。」姬兒揶揄地笑個不停。
頂了頂眼鏡,再扯了扯端莊的窄裙,「少囉唆!」郁漫依咕噥著又攏一下腦後的阿媽髻。「妳自己小心別穿幫!」
「安啦!安啦!」姬兒拉低鴨舌帽遮住上半張臉,褲頭又往下扯了扯,再吊兒郎當地用兩根大拇指勾住褲耳,嘴裡的口香糖吹出一個大泡泡遮住下半張臉,看上去起碼有八分像那種到處騙吃騙喝的小痞子--欠扁。「瞧,這樣不像嗎?」
郁漫依白眼一翻,不予置評,轉眼去專注尋找正確的門牌……
「啊,在這兒!」
門一開,兩個女人一對上面,如同郁漫依非常驚訝於她要找的竟然是個女人,莉莉見到郁漫依也很意外。
「是『冬狐』叫妳來的?」
「是。」郁漫依仍在打量對方,目光是不可思議的。「妳就是『蛇頭』?對不起,我以為……我以為『蛇頭』是男人。」
「『蛇頭』是我丈夫,在他過世之後我才接下他的工作。」莉莉表情漠然地解釋,然後領著她們進屋。「妳們想到哪裡?」
「瑞典。」
「是嗎?妳運氣很好,明天中午就有一艘貨輪要到瑞典。」
而西西,天真稚嫩的外表下帶著一份可悲的早熟,在初見陌生的郁漫依和姬兒出現在她家裡時,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態度,對於母親從事的非法工作,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但在得知郁漫依兩人是由「冬狐」介紹來的之後,西西立刻迸出強烈的敵意。
「妳是女的!」她以指控的語氣說。
郁漫依怔了怔。「呃?」她一直是女的呀!這有什麼不對嗎?
「福克斯叔叔從來沒有介紹女人來過!」
「有啊!」莉莉忙道。
「可是她們都有男人陪著,沒有像這樣只有一個女人……」西西望向姬兒,敵意更深。「還帶小孩!」
「是嗎?」郁漫依若有所思地瞄一下莉莉,再看回西西。「那種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叫我來這裡,保證妳們會盡快送我們出國。」
「我會的。」莉莉用一種職業性的口吻承諾。
「對,盡快送她們走,媽咪!」西西依然瞪著郁漫依,非常不友善的目光。
「我警告妳,妳最好不要以為福克斯叔叔幫妳們是有什麼特殊意義,告訴妳,這只是為了工作,他以前也幫過好多好多人,可是……」
「西西!」莉莉連忙摀住她的嘴,有點尷尬。「不要再說了!」
但西西一把推開她,任性地非要把話說完不可。「可是後來他都沒有特別去關心其它人過得好不好,只有我們,他常常來看我們,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喜歡我媽咪……」
「西西!」莉莉再一次摀住她的嘴,這次不但尷尬,還有點惱怒。「妳再胡說,媽咪要生氣囉!」
見媽咪不高興,小小的臉兒不禁沮喪地垮下去,「為什麼要生氣,我說的是實話呀!」西西委屈地抗議。「媽咪自己也說過不是嗎?福克斯叔叔一定是喜歡媽咪才會常常來看我們,雖然他從沒有提過要和媽咪結婚,但那是因為他的工作不容許他結婚,不容許他有固定的住處,更不容許他有親密的人,不然會很危險,就好像當初爹地差點連累……」
「西西,不是那樣的,那不是他說的,是……」莉莉尷尬地停頓了一下。「是媽咪自己這麼猜想的,而且我也沒有說一定是,而是可能。」
西西怔了下,「是媽咪……不,一定是那樣沒錯!」她頑固地抬高小小的下巴。「福克斯叔叔是喜歡媽咪的!」
「西西,妳不……」
「你們是……」郁漫依平靜地問。「情人?」
「不不不,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我跟他只是……」莉莉滿口否認,但表情卻很明顯的流露出內心的渴望,渴望終有一天那會是事實。「朋友。」
郁漫依頷首,不再言語。
乍聽到西西說的話,確實她心裡是有點不舒服--畢竟她是個女人,但打一開始她就沒有懷疑過自己的丈夫,雖然他們彼此都曾隱瞞過對方某些事實,可是在男女這方面,他們是非常坦誠的,甚至之前雙方都有隨時可以離婚的默契,根本不需要偷偷搞外遇這麼麻煩。
但更主要的是,她相信相處十年的丈夫不是那種人,無論是改變之前或之後,他都不是那種會搞外遇的男人,如果他確實喜歡這個西班牙女人,他一定會先跟她離婚,再堂堂正正的和這個西班牙女人在一起。
她相信他的人格。
而眼前這個仍在尖聲大叫的小女孩,看得出她只是渴望一個可以替代父親的男人,可惜,她找錯對象了。
「……不,不是,福克斯叔叔和媽咪才不是朋友,他喜歡媽咪……」
「西西,別再說了!」莉莉低叱,「我會那麼告訴妳是因為妳想要一個父親,而妳又是那麼喜歡福克斯叔叔……呃,或許我自己也希望事實是如此,但是……」她哀怨地歎了口氣。「他從來沒有任何表示,總是很有禮的和我保持一段距離,不管我如何暗示他,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說到這裡,她滿臉央求地望住郁漫依。
「所以拜託妳,千萬不要把我們今天說的話告訴他,否則他以後一定不會再來看我們了,對西西來講,他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而我,也不想放棄。我相信他之所以會不間斷的來探望我們,必定是多少對我們有點感情,只是他不想連累我們,其實我不在乎的,但……」
「妳放心,我什麼也不會說,」郁漫依硬是打斷莉莉的央求。「那跟我無關,不是嗎?」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愈聽就愈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很可悲。
她不會告訴步維竹今天的事,可是她會勸他不要再來找莉莉,既然對人家沒意思,卻又因為同情而讓人家抱著一絲空幻的希望,這是天底下最殘酷的事。
「謝謝。」莉莉很感激地對她笑了笑,再轉向西西。「西西,什麼都不准再說了,聽到沒有?」
如果這件事到此為止,那就不會有其它麻煩了,但不曉得為什麼,西西的敵意始終無法消除,所以這天晚上,當莉莉為了安排偷渡的事出門之後,西西乘機再一次尖酸刻薄的警告郁漫依別妄想搶「她的福克斯叔叔」。
郁漫依淡淡的無所謂,但姬兒可就忍不住了,換她趁郁漫依進廚房代替莉莉做晚餐時,偷偷告訴西西兩句話。
「等我們到瑞典之後,過兩天『妳的福克斯叔叔』也會來找我們喲!」
「騙人!」
「騙妳是兔子!還有,告訴妳一件秘密,『妳的福克斯叔叔』都和我媽咪睡在一起喔!」
這句話可就嚴重了,聽得一張小臉蛋立刻變成黑炭。
翌日,莉莉送郁漫依兩人去搭船回來之後,一直覺得西西笑得很詭異,問她她又什麼都不說,直至用午餐看電視時,才從新聞報導上驚聞警方得到線報突擊郁漫依所搭的那艘貨輪。
「西西,妳做了什麼?」莉莉驚慌地抓住西西逼問。
「我打電話告訴警察說那艘船有偷渡客。」西西得意地笑得好開心。
「他們怎麼可能會相信小孩子的話?」
「我用媽咪那個可以變聲的東西,然後我就變成大人了啊!」西西愛嬌地環住莉莉的脖子。「媽咪,這樣就沒有人和我們搶福克斯叔叔了!」
「妳……妳……」
莉莉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能匆匆忙忙趕到港口打探消息,直到警方離開之後,她才知道警方沒抓到偷渡客,只找到一大堆違禁品。
「幸好!」她鬆了一口氣,但……
她如何向福克斯解釋?
「……西西不小心說溜了嘴,她不是有意的……不過你放心,她們兩個及時逃脫了,沒有被抓到,真的!」
莉莉的解釋很簡單,只挑重點講,不該講的省略,該講又不能講的就改編劇本。
一聽莉莉說完,步維竹也沒再多問什麼,回身就走。
「你要去哪裡?」莉莉忙問。
「找她們。」
「現在?」莉莉驚呼,旋即追上去拉住他。「可是這麼晚了你能到哪裡找她?而且我看那個女人也不笨,你實在不需要替她們擔心,我想她們應該有能力照顧自己才對。」
步維竹慢吞吞地扯開她的手,「我必須去找她們,現在!」他堅決地說。
「不,不要!福克斯叔叔,不要管她們啦!我和媽咪都好想念你呢!」西西也跑來張開兩條小小的手臂死命抱住他的大腿。「而且,你不要那麼關心她們嘛!我會生氣喔!」
「我已經叫人幫我打探消息了,」莉莉討好地說。「你不需要親自去……」
「我一定要親自去找!」步維竹的語氣更是毫無轉圜餘地的堅定。
「不要嘛!福克斯叔叔,西西要你陪我玩嘛!」西西撒嬌地賴著不放手。
「我現在沒空,西西。」步維竹的表情並不冷漠,但非常嚴肅。
「我不管,我一定要福克斯叔叔陪我!」見撒嬌也不行,西西開始耍賴。
「西西,放手。」步維竹的語氣加重了。
「不要!」
步維竹沉默一下,驀然怒喝,「放手!」
西西頓時嚇得兩臂鬆開連退兩步,雙眼驚恐地大睜,旋即大哭起來。「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福克斯叔叔陪我嘛!我已經叫警察把她們趕走了,為什麼福克斯叔叔還要去找她……唔!」
莉莉驚慌地摀住西西的嘴,但已來不及,步維竹徐徐瞇起雙眼,表情多了一分寒意。
「為什麼妳要叫警察把她們趕走?」
「不,她沒……」莉莉仍想為女兒遮掩。
但西西強行扯開莉莉的手,「我不要她陪福克斯叔叔睡覺嘛!媽咪也可以陪福克斯叔叔睡覺啊!」她理直氣壯地說。
步維竹兩眉皺起。「妳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媽咪說福克斯叔叔都不去探望別人,可是每年都會來探望我們好幾回,所以你一定是喜歡媽咪的嘛!」
「不……」步維竹轉注莉莉,後者不安的回開眼。「這是妳父親在臨終時拜託我的,他請求我時時來探望妳們,直到妳媽咪再婚為止,妳媽咪沒告訴妳嗎?」
「有啊!可是媽咪說換了是別人,他們才不管呢!但福克斯叔叔一直有來看我們,那一定是叔叔喜歡媽……」
「西西,叔叔是個重承諾的人,我答應的事一定會辦到。」
西西咬著下唇,哀怨地瞅住步維竹,眼眶一圈紅,濕漉漉得又快滴出水來了。
「福克斯叔叔不喜歡媽咪嗎?」
收回目光,步維竹轉注西西。「我們是朋友。」
莉莉臉頰抽搐了下。
「可是媽咪比那天那個女人漂亮啊!」西西不服氣地說。
「或許是,但如果我喜歡妳媽咪,我絕不會讓她繼續從事這種非法的工作,可是我沒有阻止她,因為這是屬於能照顧她一生的男人的權利與責任,而那人並不是我。」
莉莉淒然地別開臉。她被徹底拒絕了!
但西西畢竟還年幼,不太能理解那麼深奧的話。「我不懂福克斯叔叔在說什麼,可是我知道媽咪喜歡福克斯叔叔,我也喜歡福克斯叔叔,所以你可以照顧她,也可以照顧我呀!」
明白他再說下去西西也無法理解,步維竹無奈地搖搖頭,旋即牽著兒子決然轉身離去。
「你為什麼一定要去找她們嘛?」西西不甘心的尖聲大叫。「為什麼嘛?為什麼嘛?」
這一回,步維竹不再停步,頭也不回,半聲未吭。
莉莉及時拉住想要追上去的西西。「為什麼?妳為什麼要說出來呢?這樣他以後再也不會來了呀!」
「為什麼?」西西困惑又惶恐地問。
「男人就是這樣啊!女人只能默默接受他願意付出的,」莉莉幽怨地抹去溢出眼角的淚水。「一旦妳反過來要求他,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
西西依然滿臉茫然。「我……我不懂。」
「妳是不懂,男人不喜歡被女人束縛,特別是像他那種工作的人,身邊更不能有累贅,妳才七歲,怎麼可能會懂呢?」莉莉喃喃道。
「但是他喜歡媽咪嘛!」
「那不重要,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期待他停留在我們身邊,只能滿足於他在方便的時候才來看看我們。如果我們有足夠的耐心,或許終有一天他會為我們停下他的腳步,但現在……」莉莉絕望地哽咽。「他再也不會來!再也不會了!」
「媽咪,不要哭嘛,我……我們再想辦法嘛……」西西無助地扯著母親的裙子,片刻後,忽而雙眸一亮。「對了,媽咪,如果叔叔下來,我們叫他來呀!」
「叫他來?」
「對,叔叔不是說過嗎,如果我們有麻煩,他一定會盡力幫忙,所以……」美麗的大眼睛閃爍著早熟的狡詐光芒。「我們就快有麻煩了,對不對,媽咪?」
莉莉注視女兒片刻,終於了悟女兒話裡的含義。
「沒錯,我們就快有麻煩了!」
「媽咪……」
「嗯?」
「我們……有沒有辦法讓福克斯叔叔不得不帶我們離開這裡呢?」
「帶我們……」莉莉驚訝地睜大美眸。「離開這裡?」
「是啊!只要叔叔不得不帶我們離開這裡,就不得不把我們帶在他身邊,因為……」西西眨著眼。「我們沒有任何親人可以投靠,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對不對啊,媽咪?」
莉莉張著嘴怔愣半晌,然後慢慢地興奮起來。
「沒錯,應該這麼做,早就應該這麼做了!」
「媽咪,到底有沒有辦法嘛?」
抱住女兒重重親了一下,莉莉成竹在胸地點點頭。
「當然有辦法!」
牽著兒子走出莉莉的家,步維竹只覺得快被一股急遽擴大的不安給吞噬了。
他老早就察覺到自己對妻子並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一直不甚確定他對她的那份眷戀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雖然過去三個月的共患難時光終於使他赫然醒悟原來那就是愛,但直至這一刻,他才清楚地瞭解到自己有多深愛她。
此際盤據在他心中的恐懼與令人心慌意亂的無助,使他深深明白一顆心繫在另一個人身上時是什麼感受,他自己工作時從不曾害怕過,卻在此時承受到一股幾乎無法擔負的緊張與惶恐。
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需要緊張,應該驚慌的時刻還早得很,但,他就是情不自禁。
「爹地,現在怎麼辦?」
平時有點迷糊的米克,現在卻好像比父親鎮定得多,步維竹瞄他一眼,旋即深呼吸數次,再度壓下心中的恐慌讓自己冷靜下來。
「去買報紙。」牽著兒子,他快步走出巷口。
「嗄?」這種時候爹地居然還有心情喝咖啡看報紙?他太閒了是不是?
十五分鐘後,在另一條小巷裡的咖啡屋裡,米克喝著海鮮粥,好奇的東張西望,步維竹則攤開報紙,一行一行的逐字尋找。
好一會兒後--
「找到了!」步維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艾爾帕索?她想到墨西哥嗎?」現在,他終於能確定她們母女倆安全無慮了--暫時。
米克回過頭來。「真麻煩耶!爹地,幹嘛不乾脆用手機聯絡嘛!」
「甩手機最討厭的是,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竊聽了,也就是說,最容易被鎖定位置的狀況就是當你在使用手機的時候,所以我們曾約定過,手機只在最緊急的情況下才能使用。」步維竹乘機給兒子來個機會教育。
「跟電話一樣?」
「對,但我們不會帶著電話到處跑,卻會隨身攜帶手機,所以手機比電話更危險。」
「酷!」
步維竹差點翻白眼,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啊?
「吃飽了嗎?吃飽了我們就去找個地方瞇一下眼,天一亮就出發。」
「吃飽了、吃飽了,不過……」米克用餐巾擦擦嘴。「再問一個問題,手機為什麼要放在我和姊姊身上?」
「因為如果真的出問題的話,我和你媽咪不會驚慌,但是你和姬兒鐵定會不知所措地團團亂轉。」
「我才不會呢!」米克憤慨地否認。
才怪!
「好了,走吧!」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0:12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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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第四個星期四是美國最重要的傳統節日之一--感恩節,但當郁漫依帶著姬兒於感恩節的前一天來到艾爾帕索時,卻發現一點熱鬧氣氛都沒有。
這裡的人都不知道感恩嗎?
「怎麼會這樣?明天不是感恩節嗎?」姬兒疑惑地遊目四顧。
「很抱歉,女兒,艾爾帕索的感恩節是在四月的春天,不是明天。」郁漫依幸災樂禍地嘿嘿笑。
「咦?騙人,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五九八年四月。」
「誰問妳那個了!」姬兒啼笑皆非地說。「我是說,好過分,怎麼這樣!」
她才過分!
「小姐,我們現在是在跑路耶!妳還想過什麼節。」
「就是因為在跑路,所以才需要輕鬆一下嘛!不然怎麼跑得下去。」姬兒嘟著嘴不滿地抱怨。「我已經跑得快沒氣啦!」
「現在不流行煤氣了,還是用瓦斯吧!」
「呃?」姬兒呆的一呆。「討厭啦!媽咪,人家在跟妳說……」
「少囉唆!」
於是,母女倆一個碎碎念,一個充耳不聞,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住下,三天只踏出門口一次--補充能源,當姬兒屁股癢癢,開始考慮要抓抓狂時,郁漫依及時通知她要走人了。
「可是爹地還沒來呀!」
「待在一個地方超過三天就不安全了。」
「妳就不擔心爹地嗎?」
「擔心他?」郁漫依認真想了一下。「奇怪,沒有耶!」
「ㄏㄡ~~」這回該換姬兒幸災樂禍了。「我要告訴爹地說妳都不關心他,叫他罰妳三天禁足!」
「我先罰妳一輩子禁足!」郁漫依哭笑不得地丟過去一眼。「小姐呀!就算我不擔心他,自己的兒子也要擔心一下吧?可是他們兩個我都不擔心啊!」
「那是為什麼?」姬兒死纏爛打的繼續追問。
這是姬兒和米克最大的不同處,姬兒凡事認真,老愛追根究柢,米克卻相當大而化之,還有點迷糊、有點脫線。
「這個嘛……我想是因為……」郁漫依沉吟。「我相信他有照顧他自己和妳弟弟的能力,妳瞧,從在藍嶺會合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妳爸爸在安排,而且大部分都是事先早就安排好的,換了是我,絕不可能像他考慮得這麼周詳,安排得這麼妥切,雖然這是個性上的差異因素,但我不能不承認在這方面他比我精明得多。」
「但在紐奧良那邊就凸槌啦!」
「人是不可能沒有缺點的,如果妳爸爸是個十全十美的人,我想我一定會感到很厭煩,早就跟他離婚了,但妳爸爸是個有優點也有缺點的正常人,譬如某些並不是很重要的事,他會抱持沒道理的頑固態度……」
「早上五點半一定要起床!」姬兒喃喃道。「以後我要是有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規定他們中午以前絕不可以起床!」
郁漫依忍俊不住失笑。「對,類似那種事,還有對於男女關係方面,妳爸爸是比較遲鈍一點,他可能沒注意到,也沒想到那對母女會對他抱有那種想法。」
「嘖,沒想到爹地還挺受歡迎的呢!」姬兒的口氣是很不以為然的。
「這點我倒不奇怪,他確實是個很迷人的男人。」郁漫依低喃,憶起小島上的浪漫時光,她實在很懷念。
「我怎麼不覺得?」姬兒嘟嘟囔囔。「特別是他連一分鐘都不給我賴床,准五點半就跑來踢我下床的時候,我只覺得他是個很可恨的老頭子!」
郁漫依再度失笑,順手用力揉揉姬兒的頭,帶著濃濃的疼愛意味。
「總之,我們先到墨西哥去,我會留訊息給他的。」
估計錯誤!
早一天晚一天都沒問題,就是不應該在這一天……
布裡斯堡美國陸軍基地--
「找到她了!」
「真的?」裘安娜馬上衝過去搶來電話。「確實是她……好極了,你們都有帶麻醉槍吧?很好,立刻給我射出去!不用再浪費時間跟蹤,也不必顧慮場合,現時現刻,即刻讓她躺下,我不要聽到有其它問題出現……她女兒?當然也要……好,那就先不管她女兒,最重要的是她本人,懂嗎?抓到她之後再抓她女兒!」
語罷,電話隨手一扔,裘安娜領頭往外衝。
「你們幾個都跟我來!」
那個可恨的女人,終於讓她找到了!
十分鐘後,甫從聖安東尼奧出發的巴士上,米克身上的手機突然叫起來,步維竹即刻自兒子身上搶來手機。
「喂?」
「爹地、爹地,媽咪被他們捉走了啦!」
一聽到手機那頭傳來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步維竹的心跳停了兩拍,旋即用兩秒的時間把深吸口氣冷靜找回來。
「妳呢?妳沒事吧?」
「廢話,我當然沒事,不然我怎麼和爹地聯絡!」姬兒在手機那頭嘀咕。「當時我正和一群遊客擠在一堆試吃芒果,突然看到媽咪倒下去,背上有一支好像麻醉劑的針筒……」
「妳怎麼知道那是麻醉劑?」步維竹不放心地追問。
「我在電視上看過啊!」姬兒得意地說。所以說,那些無意義的影片還是有點意義的。「總之,因為媽咪交代過,所以我馬上逃開,然後和爹地聯絡。」
「妳現在在哪裡?安全嗎?」步維竹再問,同時腦中迅速轉動著。
「我哪裡知道安不安全啊!」姬兒又咕噥。「我現在在……呃,我看看……啊!在艾爾帕索中學附近,他們正在舉行運動會。」
「進去!」步維竹當機立斷地吩咐。「馬上進去找問盥洗室換套衣服,然後和學生們混在一起。」
「之後呢?」
「等我,我們要一起想辦法去救妳媽咪!」
美國,阿爾法總部--
「是不是該讓她醒來了?」
「老闆」注視著床上的郁漫依,「大老闆」也注視著床上的郁漫依,但眼神裡卻多了一簇紅灩灩的火花。
「若是她一清醒過來就亂找對象『發飆』怎麼辦?」搞不好她一時心血來潮,第一個就找美國總統開刀,大家就不用再玩下去了,一起去跳海吧!「不就是因為擔心她會如此才麻醉她的嗎?」
「但我們已搜查過她身上所有的東西,包括她的身體在內,沒有任何類似控制器的東西啊!」
噸位足有「老闆」三倍寬的「大老闆」兩眼一瞪。
「你知道控制器是什麼樣子的?」
「老闆」窒了窒。「也許她把控制器放在丈夫那邊,也或許早就藏起來了。」
「也可能仍然在她身上,只是我們沒找到而已。」「大老闆」冷冷地說。「你打算冒這個險嗎?到時候若是哪位重要人物,甚至哪座城市、哪個國家因她而毀滅,你敢擔負這個責任嗎?」
誰敢啊!
「可是……可是她已經昏睡了兩天,總不能讓她一直昏睡下去吧?」「老闆」反駁。「何況她也不是個殘忍的女人,我相信她應該不會太過分……」這也是為什麼郁漫依已經非常慎重的警告過他們,他卻依然敢違背她的意願暗中追緝她的原因。
「最毒婦人心,你沒聽說過嗎?」「大老闆」冷哼道。
「老闆」充耳不聞。「……而且上頭也急著要『答案』,我已經拖不下去了,要拖麻煩『大老闆』自己去拖!」
「該死!」「大老闆」懊惱地詛咒。「所以我說一定要抓她的親人來……」
「但她的父親已經去世了,她和母親以及姊姊都不和,十年只見過四次面,用她們來威脅她也沒用,至於她的丈夫和兒女都還沒有任何消息,現在這麼說也沒辦法呀!」
「一個笨導遊和兩個小鬼,為什麼會抓不到?」「大老闆」忍不住大聲起來。
「老闆」遲疑了一下。「我想郁一定教過她丈夫該如何避開我們的追蹤吧!」
「一個受過訓練,出過無數次任務的女人都被我們找到了,」「大老闆」難以置信地指住床上的女人憤怒地咆哮。「三個什麼都不懂的平民會比她厲害?」
「可是……」
「老闆」正想再作辯解,冷不防地,突然有人闖進禁閉室裡來。
「抓到她兒子了!」
一聽,「大老闆」頓時眉開眼笑地咧開了嘴。
「太好了,這下子她就不敢亂發飆了吧?」
一打開眼,瞧見天花板上六角形日光燈的標誌,郁漫依即刻明白自己的處境,正想發發飆,譬如找一、兩個犧牲品開刀--頭一個就是「大老闆」那只寶貝牛頭犬,驗證一下丈夫告訴她的事到底是真或假,眼一轉卻見到一個怎麼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該死……不對,混蛋,米克,你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應該跟著他父親嗎?難道那三個笨蛋全都被抓到了?
米克笑嘻嘻地對她猛眨眼,「我只是想吃杯雪糕嘛!爹地又不給人家買,那我只好自己偷偷去買,沒想到……」他很誇張的兩手一攤,聳聳肩。「有什麼辦法,我是笨蛋!」
他居然會承認自己是笨蛋?
郁漫依不由得怔了怔,繼而若有所悟地注視他片刻,然後慢條斯理的坐起來,兩腳下地,再瞥他一眼。
「你爹地和姊姊還好吧?」
「好得很!」說著,米克又拚命擠眉弄眼。
郁漫依慢吞吞地點了點頭,會意了,再甩甩頭讓自己更清醒一點,而後望向米克身後的那兩個人。「大老闆」只用一雙惱怒的眼瞪住她而不開口,也許是擔心自己一張嘴就會忍不住先咬她一口,而另一個人則一注意到她的視線轉移方向,便搶著先出聲。
「為什麼,郁,為什麼?」「老闆」問。
郁漫依聳聳肩。「因為我不想把控制器交給任何人。」
「老闆」沉默一下。「原因?」
「拜託,我在電話裡說過了不是嗎?」郁漫依不耐煩地道。「那種可能會導致人類滅種的東西,任何人都不適宜擁有。」
「我們並不打算使用它。」
郁漫依輕蔑地哈了一聲。
「老闆,請別當我是剛入門的菜鳥好不好,忘了我在這裡工作多少年了嗎?」
「老闆」歎氣。「好吧!我承認,我們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不可能會使用它,但我保證一定會非常謹慎小心的使用。」
噙著嘲諷的笑,郁漫依把米克轉向他們。
「這種話對他說吧!也許他會信你的。」
「媽咪!」米克扭回頭來抗議。「他們是白癡,也別當人家是白癡好不好。」
「夠了!」「大老闆」大概是聽不下去了。「把這小鬼帶走,只要有他在,相信她也不敢隨便亂跑。」
「等等!」郁漫依抓住米克,神色憤怒。「你敢把我兒子帶走試試看!」
「大老闆」臉色變了變。「如果我一定要呢?」
郁漫依冷笑。「大老闆,我記得你的寶貝孫子有一隻世界上最最可愛的白老鼠『王子』,你想知道如果『王子』死了,你的寶貝孫子會有多傷心嗎?」
「死?」「大老闆」神情倏變。「難道那個『死神』裝置確是能夠致人於死的機器?」
機器?
郁漫依暗暗好笑。「那當然,要不為什麼要叫死神?看你是要一個、兩個,或一百個、一萬個,甚至百萬、千萬個,任君挑選!」
聞言,「大老闆」的表情霎時扭曲成一團,彷彿被融化的塑料面具,臉色更是瞬息千變,每一次變色都比上一回難看,但很快又恢復正常。
「可惜控制器不在妳身上。」
郁漫依斜睨著他。「誰說的?」
「我們搜查過妳的身體。」
「如果那麼容易搜得到,我敢放在身上嗎?」
眼見她神情篤定,一派煞有其事的樣子,「大老闆」的臉色又開始變了。
「真的在妳身上?」
「不信?那就試試看囉!」
「大老闆」瞬間又變成黑臉包公。「龜兒子,妳敢!」
「我是女的,OK!」郁漫依提醒他,再兩手一攤。「沒辦法,你不信嘛!」
「大老闆」抽了口氣,「妳妳妳……妳真的做了?」不待回答,他立刻掏出手機來,氣急敗壞的對著手機大吼,「琳達,我是父親,快去看看安迪的『王子』,牠是不是……」
在這時,郁漫依表面上看似鎮定,其實心裡比誰都要緊張,天知道那個「死神」是不是真如步維竹所說的那麼好「用」,倘若不是的話,接下來的戲幕又該如何演下去?
殺死那隻老鼠?
對。
妳真小氣,不是小蜥蜴就是老鼠!
咦?那隻小蜥蜴真的是你幹掉的?
不然妳以為是誰?牠自殺?
不是嗎?
好好好,是你幹的、是你幹的,好了不起喔,拍拍手!
謝謝。
那再幫我幹掉那隻老鼠吧!
嘖……
至少牠比那只蜥蜴大吧!
……說的也是。
不可思議,是真的!
她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感到無限驚奇,她不過才想了一下,那傢伙馬上主動和她「聯絡」,確實好用!
但相對的也格外恐怖,只要稍微一個不留神,幾個字便能索去一條命,甚至成千上百萬條命,這樣下去……
搞不好她還會變成混世大魔王呢!
想到這裡,她不覺暗暗打了個哆嗦,然後拚命警惕自己,以後不管是說話或思想,無論如何都得加倍再加倍留意!
「妳太過分了!」
「呃?啊!」聽得怒罵聲,郁漫依猝然回過神來,見「大老闆」面色如土地將駭異的眼光注定在她身上,忙又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那是你自找的!」而後瞥向兒子。「現在,我兒子?」
「大老闆」氣得滿臉通紅,兩眼火花迸射的瞪住她好半晌,驀而轉身出去,一聲不吭。郁漫依得意地擺出勝利的手勢,「老闆」當然也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
「控制器真的還在妳身上?」
郁漫依微笑不語,「老闆」驚歎地搖搖頭。
「我想妳不會告訴我藏在哪裡吧?」
郁漫依聳聳肩,仍然無言,「老闆」無奈地歎氣。
「好吧!那麼告訴我,妳身上真的只有一個控制器嗎?」
「我發誓,」郁漫依終於開口了。「另一個在黑衣人身上,就是穆拉瞥見的那個黑衣人。」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妳確定在他身上?」
「兩個石盒都被敲碎了不是嗎?我只來得及敲破其中一個,另一個一定是他敲破的。」
「妳知道他是誰嗎?」
「當時我們只顧著打架,哪有空聊天問好,不過我倒是有注意到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個子也不算很高。」
郁漫依的回答避重就輕,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老闆」居然也沒有懷疑。
「東方人?」
「應該是。」
「老闆」點點頭。「好,那你們休息吧!待會兒有人會送午餐過來,下午可能還會有人來檢查妳的身體,順便……呃,問妳一些問題,妳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話落,他也出去了。
郁漫依明白「老闆」的意思,如果無論如何都搜不到控制器的話,他們會使用自白劑。
這一點四個月前她可能會擔心,但在島上時,她和步維竹曾相互試驗過,結果兩人都一樣,只會回答同一句話--由於他們最迫切的問題是要搶先得到控制器,所以他們不會問多餘的事,只會問:控制器到底在哪裡?
「在我身上。」
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但聽進他人耳裡意思就不同了。
「藏」在我身上。
哈!下一步他們大概就會使用一大堆儀器來探照她全身上下了。
郁漫依對關閉的門吐了吐舌頭,再一把抱住兒子,緊緊的,如果有監視器在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看上去也只不過是一個擔憂的母親心疼地抱住寶貝兒子安撫,但實際上,她是湊在兒子耳傍低語。
「好,米克,告訴媽咪,你爹地究竟打算如何?」
那個男人真的有辦法潛入警備重重的阿爾法總部裡來救人嗎?
沒辦法!
步維竹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做一點破壞,甚至偷點東西都沒問題,但沒本事無聲無息地把活生生的人救出去,所以他必須設計讓阿爾法的人主動把人送出來讓他搶,這就是他會把兒子送進去的緣故。
他們必須事先串通好。
「大老闆,麻煩來了!」
「什麼麻煩?」
「郁說她答應過兒子今年冬天要帶他去滑雪。」
「叫她去溜滑梯!」
「我就是這麼跟她說的。」
「所以,她抗議了嗎?」
「不,沒有,事實上,她很好說話,一口就答應說她自己找樂子好了。」
「那還有什麼問題?」
問題才大呢!
「老闆」重重地歎了口氣,「問題是她找的樂子……」猶豫一下。「前天紐約市裡的老鼠在同一刻全部暴斃,這就是她找的樂子……」
「大老闆」抽了口氣。「上帝!」
「……還有昨天是華盛頓特區,玻多瑪克河面浮滿了死老鼠……」
「大老闆」驚喘。「耶穌!」
「……今天你要是到大西洋城,保證找不到半隻活老鼠……」
「聖母!」
「……疫病中心已經派出人員來調查是不是出現了什麼未知的瘟疫……」
「夠了!」「大老闆」咬牙切齒地捶了一下桌子。「帶他們去滑雪!」
「她說想去綠山。」
「可惡!」居然還給他指定地點!「到底是誰讓她進阿爾法裡來的?」「大老闆」憤怒地咆哮。
「呃……不是您自己嗎?」
「……」喀嚓!
喀嚓?
不會是某人咬碎了牙齒吧?
「大老闆?」
「用最好的人護衛,走最安全的路線,絕對不能讓人搶走她,也不能給她機會逃走,聽清楚沒有?絕不能讓其它國家得到她身上的控制器!」
在佛蒙特州,戶外運動除了滑雪還是滑雪,特別是綠山更有傳奇的滑雪聖地,提供越野及下坡的滑雪設備,以及狗拖雪橇、溜冰與滑雪橇等比賽。
「今天?」
「對,狗拖雪橇比賽。」
來到這裡一個多星期,郁漫依的護衛之周全幾乎可以讓美國總統嫉妒得半死,上個化妝室都有人守在門口遞衛生紙,旁人看上去是威風凜凜,偉大得不得了,郁漫依只覺得自己像籠中鳥,一隻完全沒有觀賞價值的笨鳥!
不過郁漫依並沒有抱怨,只顧著教兒子玩雪橇,打定主意非參加比賽不可。
「不行,太多外人,狀況難以掌握。」穆拉斷然拒絕。「何況我還收到消息,已經有人得到妳在這裡的消息,兼程趕過來了。」
郁漫依眼珠子一轉。「那這樣,今天比賽,明天我們就回去,OK?」
穆拉雙目驀睜。「明天就回去?」這女人,終於玩夠了嗎?
「對,只要讓我實現對兒子的承諾就行了。」
「可以!」
於是,母子兩人參加了幼年組的狗拖雪橇比賽,因為孩子年幼,必須有一位家長陪同參加,賽程年年相同,不會太難,也不會太簡單;不會太長,也不會太短。
為了避免影響比賽,穆拉帶了十幾個人避開一段距離以望遠鏡監視每一區段的比賽,只要有點不對勁,他們馬上出動。
「三號,看到人沒有?」
「有,剛進入視線內,他們控制得不太穩,路線好像有點偏,快跑進樹林裡去了,他們正在想辦法修正路線……啊!可能是碰到石頭,雪橇翻倒了,她兒子飛到雪丘後,她到雪丘後找兒子,看她的樣子好像嚇壞了……啊啊,沒問題,她拉著兒子從雪丘後跑出來,又上了雪橇……嘖,還是不太穩……」
四條雪白的人影迅速自狗拖雪橇比賽場飛奔向雪上摩托車比賽場,兩人一組分別跳上兩輛雪上摩托車,堂而皇之的飛馳而去,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有人大叫說他們跑錯方向了。
當然,他們充耳不聞,只顧猛催油門沒命似的往前狂奔,直至越過格陵山地進入加拿大魁北克省,在一個充滿法國氣息的陌生小鎮丟下雪上摩托車,再換上早已備妥的轎車。
「一個鐘頭後會有四個與我們相似的人自蓋賽普半島出發偷渡至歐洲,然後在歐洲分散消失,我想這就夠他們找的了。」步維竹一面解釋,一面發動車子上路。
「那我們呢?」郁漫依則一邊問一邊抱著女兒親親,在女兒臉上留下一大攤相思口水。「到哪裡?」老公要開車,她還沒活夠,不敢隨便騷擾他,女兒酷似爹地,姑且賞賜女兒一次權充老公的機會。
「先到北部去躲幾天,元旦過後再回小島上去。」
「回小島?」郁漫依喃喃重複。「也對,他們一直都沒找到那裡,即使他們知道那幾個月我們都躲在佛羅里達州,也不會認為我們敢再回去,所以小島上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於是,他們在曼奧尼湖旁的小木屋住了十多天,兩個小鬼忙著堆雪人、滑雪溜冰,玩得不亦樂乎,而小別重逢的夫妻倆則忙著傾訴別後衷曲。
「以往你出遠門,我都沒有這麼想念你。」郁漫依喃喃道,雙臂彷彿一輩子都不打算放手似的緊環住丈夫的腰際。
「以往妳出公差,我也不曾如此掛心妳。」步維竹囈語似的低喃,緊抱著她柔軟的嬌軀,親吻她散發著淡淡茉莉香味的秀髮。
這種氣氛應該是最適合說那三個字的時候。
「我愛你,老公。」但話剛出口,郁漫依便懊惱不已。
唉,真是虧大了!
如果老公打算一輩子含蓄到死,那個「愛」字打死不出口的話,她這樣三天兩頭愛來愛去,本金、利息外加附贈品一口氣送精光,卻連個屁也回收不到,這種交易實在划不來呀!
果然,步維竹依然沒有作任何有聲的響應,只扶起她的下巴,將自己說不出口的心意,經由密密印合的雙唇毫不保留地傳達給她。
這是一向堅持為人父威嚴的步維竹從不曾在子女面前做過的大膽表現--往常最多只是親親額頭或臉頰,看得兩個小鬼直翻白眼,動作一致地向後轉,再不約而同作出噁心的吐舌動作。
「愈來愈過分了,他們!」
「或許他們認為我們已經夠大了,應該『教導』我們一些正確的男女知識,妳知道,以免我搞大女孩子的肚子。所以……」米克異想天開地說。「今天晚上或許他們會給我們來點速成性教育,譬如如何避孕之類的?」
搞大女孩子的肚子?
他才七歲而已,想要用什麼去搞大人家女孩子的肚子?
口水?
不可思議的眼神注定在自己的笨弟弟身上,「你……」姬兒上下打量他好半晌。「好像也愈來愈白癡了!」
「為什麼又罵我白癡,人家哪裡說錯了嘛!」米克滿心不服氣地大聲抗議。
「那兩個人明明都很想立刻跳上床去運動一下,可是小木屋裡又沒有隔間,只有睡袋和……」
「說你笨你還真笨!」姬兒輕蔑地瞥著弟弟。「他們不會在外面運動嗎?雖說雪地上是冰了一點,天氣也冷了一點,但是呢……」她突然兩手舉天,好像在演話劇一樣比著滑稽的姿勢,用非常誇張的語氣朗誦非常誇張的台詞。
「只要有足夠的熱情,就能夠溫暖我們的心、我們的身體、我們的靈魂,哪怕天寒地凍、天荒地老、天搖地動、天昏地暗、天旋地轉,天災人禍……咦?這個好像不太對,呃,算了,總之,這世界始終是屬於我們的,所以……」
「妳到底在說什麼?」米克一臉茫然地看她演戲。
驀然頓住,然後喟歎地搖搖頭,「真是沒文化!」姬兒喃喃咕噥。「反正男生都是那樣,只要能辦事就好,管他有沒有床……」
「姬兒!」
姬兒猝然一驚,猛然摀住自己的嘴。
慘了,她太囂張了嗎?爹地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不太熱情耶!
不,不是不太熱情,而是非常不熱情,不要說一點熱氣都沒有,甚至比冰山還冷,恰恰好足夠冰凍她的心、她的身體、她的靈魂。
情況不妙!
猛吞一口唾沫,連往後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姬兒慌慌張張抓起弟弟的手拔腿就逃。
「好好好,小木屋讓給你們、讓給你們,等你們用完我們再進去睡……」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0:44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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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過年前,他們終於又回到小島上。
「爹地,媽咪,今年的紅包我們有權利要求特大包的吧?」因為爹地媽咪太頑皮,害他們好辛苦喔!
「對,超級大包!」非常非常辛苦!
步維竹與郁漫依相顧一眼,不約而同的撩起一抹笑,一個詭譎,一個不懷好I懇。
「沒問題,特大包,」狼狽為好的狽妻子大方地應允下來。「夠你們上大學那麼大包!」
「真的?哦耶!」卯死了!
大而化之的米克立刻傻傻地踏入陷阱,但姬兒可沒那麼簡單被騙,入眼那兩抹笑,她直覺有陰謀在醞釀。
「然後?」
「然後……」狼狽為奸的狼丈夫對兒女露出極為少見的友善笑容。「我會直接幫你們存進銀行裡。」
姬兒與米克呆了呆,旋即異口同聲的怪叫。
「怎麼可以這樣!抗議,我們要抗議,你們這是剝削!」
「哪有,」郁漫依無辜地猛拋媚眼。「我們會給你們呀!」
兩個小鬼氣得像被丟進鍋裡的青蛙一樣跳來跳去,還呱呱亂叫。
「我們要現金,現金!不要存款簿上的數字,不要數字!」
「誰理妳!」郁漫依得意洋洋地挽著丈夫的手臂散步去。「老公,今年的紅包袋可以省了耶!」
「下行,還是得包給村裡的小孩。」
所以,這年的步家姊弟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母把一包包的紅包送給別人家的小孩,而他們自己的小孩……
太可惡了,居然一毛錢也不給!
這個世界真是黑白,小孩都要受制於父母,起床睡覺沒有自由,吃喝玩樂備受監控,連說句粗話也要被碎碎念到腦袋爆掉,上課時間不但要被壓搾腦細胞,還會被恐嚇,而大人竟然美其名說是為孩子好。
狗屁啦!哪裡好了?只有大人自己好吧?
所以啦!不能怪小孩要反攻大人,備受欺凌的百姓遲早會反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抓到什麼了?」
「蜘蛛!」
無敵鐵金剛的拳頭立刻飛過去。
「哎喲,幹嘛又K人家啦!」米克拚命揉腦袋。
「你白癡啊你!」姬兒氣急敗壞地拍掉弟弟手上的蜘蛛。「你不怕像昨天一樣,媽咪把你放到她枕頭底下的青蛙煮熟了硬叫你吃掉,說那是你『點』的菜,不吃不行嗎?」
額上冷汗瞬間刷下一條溪流,「不……不會吧?」米克結結巴巴地道。「蜘……蜘蛛也能吃?」
「哪裡不能,還有人活生生的吃呢!」姬兒一臉噁心的表情。
「騙……騙人!」
「誰有空騙你啊,我在電視上看到的啦!」姬兒不耐煩地又K了他一下。「超噁心的說,那女的咬下去的時候,蜘蛛的腳還在動耶!」
活人……不,活蜘蛛生吃?!
米克的小臉上頓時蒙上一層綠光,好像外星人一樣,「不……不要了,姊,不要了好不好?」還捂著喉嚨快吐了,彷彿他喉嚨裡也有一隻蜘蛛想要爬出來。「我們不要再抓東西去嚇媽咪了啦!媽咪又沒有被我們嚇到過,倒霉的都是我們,姊,換別的好不好?」
「我知道,」姬兒胸有成竹地點點頭。「我們不再抓東西去嚇媽咪了,我們要『搬』東西去讓媽咪和爹地一起雞飛狗跳!」
「什麼東西?」
「螞蟻窩!」姬兒興奮地壓低聲音。「我找到一窩螞蟻,好大只的喔!我們一起把它搬到媽咪房間裡,然後在床上灑下一層糖,看著好了,晚上他們上床的時候,一定會像蚱蜢一樣跳來跳去,說不定媽咪還會尖叫呢!」
一想到媽咪尖叫的樣子,米克的眼睛立刻閃閃發亮起來。「酷!」
「酷吧?」姬兒得意地牽起弟弟的手。「走吧!我們先去看看他們在不在,不在的話,我們就可以搬螞蟻窩了!」
可歎的是,他們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點子卻沒有機會施展。
兩個小鬼偷偷摸摸潛入屋裡,躡手躡腳地樓上樓下到處察看,正想說媽咪爹地好像不在,最後才發現他們躲在廚房裡講悄悄話,而且臉色非常嚴肅,媽咪的表情更奇怪,好像剛喝下一整桶完全沒加糖的酸梅湯似的。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兩個小鬼不約而同地摸索到廚房門邊,一左一右把耳朵貼上去……
「……所以我不能不去,因為我答應過蛇頭了。」
「他不知道你有老婆孩子嗎?」郁漫依的口氣跟表情一樣奇怪。
「冬狐不能有老婆孩子,我不想因為我而使你們陷入危險之中,事實上,認識冬狐真面目的人也不多,我盡可能不讓太多人知道。」
「可是莉莉知道。」
郁漫依的語氣已接近譴責,步維竹不禁困惑地瞄她一眼。
「是蛇頭告訴她的,不是我。」
「哦,那……」郁漫依的口氣好多了,但依然嘟著嘴。「為什麼要那麼急著趕去?晚一點不行嗎?我們才剛回來不到十天耶!」
「因為……」步維竹指著計算機屏幕。「這上面是最緊急的求援訊號。」
「這樣啊……」郁漫依盯住計算機片刻。「那我跟你一起去!」
「咦?這樣不好吧?現在外面……」
「你不讓我跟也沒關係,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定要大人帶,不會自己隨後跟去嗎?」無論如何,她跟定了!
「妳……」兩道眉毛揪成一團,步維竹想說什麼又停住,然後歎了口氣。「好吧!一起去,不過妳一定要聽我的。」
「沒問題!」郁漫依眉開眼笑地滿口答應。「那兩個小鬼呢?也一起去嗎?」
「不,他們留在這裡。」
「也對,帶他們去也是累贅……」
累贅?!
姬兒與米克不敢置信地相對瞪眼。
可惡啊!竟敢說他們是累贅,也不想想之前糊裡糊塗被抓的是哪裡的誰?又是誰幫忙去救出那個笨蛋的?
到底誰才是累贅啊!
好好好,最好不要有下次,否則,哼哼哼,看看還有誰要去救他們!
再度來到紐奧良是二月中,距離狂歡節還有兩天,但街上的活動早已如火如荼的展開,人群彷彿洶湧的波濤般湧入這座有本事讓最嚴肅的人放下正經的城市。
對步維竹而言,這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人愈多他們愈不容易被找到,但相反來說,人愈多他們也愈不容易察覺是否有人在跟蹤他們。
「沒想到姬兒和米克打扮成原住民還滿像的呢!」
「只要他們不搞鬼,胡麗和阿奈應該照顧得了他們,就算真有人找上那小島,也會以為我們帶著孩子離開了,沒有人會想到姬兒和米克藏身在原住民之中。」
馬路旁的出租休閒車裡,步維竹和郁漫依正在等待天黑,這回他們易容成一對中年夫妻,平庸又俗氣的觀光客,脖子上還掛著觀光客必備的照相機,滿嘴嘰哩呱啦的日語。
「的確,沒有人能料想得到我們竟敢和孩子們分開,」郁漫依望著窗外,謹慎地觀察人群中是否有可疑人物。「連我自己都想不到。」
「對他們來講,遠離我們或許這才是最安全的方法。」步維竹則望著前方的十字路口。
「說的也是。」
然後,對話停止,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郁漫依才又開口。
「維竹。」
「嗯?」
郁漫依兩眼偷瞄著丈夫。「你不打算告訴莉莉你已經有老婆孩子了嗎?」
「不打算。」步維竹漫不經心地回道,雙眸微瞇緊盯住一個高大的光頭男人,直到那男人抱起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女生,他才鬆懈下緊繃的警戒意識。「我說過,冬狐不能有家累,而且這也是為妳好,妳知道,冬狐在情報局的紀錄並不太好。」
「咦?真的嗎?」郁漫依訝異地驚呼。「為什麼我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冬狐做的事對美國沒有任何影響,所以情報局只把冬狐列在一般名單上而已。」
「這樣啊……」郁漫依略一思索,隨即將後座上的計算機拿到前面來擱在大腿上掀開。「維竹,你為什麼叫冬狐?」
「因為我絕不在冬天出任務。」
「ㄝ?狐狸也要冬眠?」
步維竹莞爾地瞥她一眼。「過年。」
「啊,對喔!你很堅持一定要在家裡陪孩子們過農曆年。」
「我父親只有在過年時特別和藹可親。」
「難怪。」現在換郁漫依漫不經心了,她忙著敲鍵盤。
步維竹好奇地探過頭去。「妳在做什麼?」
「唔,我要……」按下Enter鍵。「看看冬狐的資料。」
步維竹無奈地搖搖頭,繼續注意車外的動靜,不久,突然聽見噗哧一聲,他又回過眼去。
「怎麼了?」
強忍住爆笑的衝動,郁漫依抖著手指頭指住液晶屏幕,眼眶隱隱滲出水光。
「不……不是吧?這是你?這個……這個胖女人的……的背影?!」
步維竹淡淡瞟一眼。「是我。」
「厲害,真是絕了!」郁漫依吃吃笑個不停,順手抹去溢出眼角的淚水。「你居然能扮出這副模樣,還讓人以為這就是你的真面目,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究竟是誰教你的?」
「蛇頭,我在出第四次任務時認識他,」步維竹以一種回憶的口吻敘述道。「他是個相當豪爽的人,唯一的毛病是好賭,當時恰好碰上莉莉因為子宮外孕需要住院動手術,他沒有保險,費用必須自己籌措,而他……」
他歎了口氣。「居然把所有的積蓄都輸光了,正急得跳腳,由於當時我也急著需要他幫我安排偷渡,所以就拿了一筆錢給他應急,之後他便開始教我易容術。」
「回報你?」
「我想是。」步維竹頷首。「時間一久,我們就自然而然的成為好朋友,可惜他在三年前因為癌症過世了。」
「所以你才會接受人家的臨終托付,把他的妻子女兒全都給接收過來了。」郁漫依咕噥著繼續往下看。
「我只是偶爾去看看她,直到她再婚為止,並不是接收他的妻女,」步維竹反駁道。「漫依,妳的說法有偏差。」
「是嗎?」郁漫依斜過一隻眼來。「那麼請問你,如果她不打算再婚了呢?你計劃要看顧她們一輩子嗎?又或者,她想的就跟我想的一樣,你又打算如何?娶她當二奶嗎?或者乾脆跟我離婚再和她結婚算了!也對,反正這是我們的婚前協議,你敢開口我就敢答應,要是皺皺眉頭我就不叫郁漫依!」
她愈說愈是火大,口氣也愈說愈咄咄逼人,說到最後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了,步維竹聽得滿頭霧水。
「漫依,妳愈說愈離譜了!妳明明知道我並沒有打算和妳離婚,更不可能和她結婚,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哪裡知道啊!」
「好,那我現在告訴妳,」步維竹忍耐著。「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妳離婚,這種念頭我連一分一秒,一剎那一瞬間也沒有過!」
聽他斬釘截鐵的回答,絲毫猶豫也沒有,郁漫依這才稍微消了一點火氣。
「那你到底打算照顧她到何時?」
「她再婚。」
可一聽到這種天長地久的答案,她肚子裡一把無名火瞬間又轟然爆熾起來。
「如果她根本就沒有打算再婚呢?你就一輩子當她的便利商店,一通電話來馬上服務到家?」她的語氣尖酸刻薄到令步維竹頻頻皺眉不已,但她就是忍不住。「將來說不定還要定時上門去問候,逢年過節再送個禮巴結巴結……」
實在聽不下去了。「妳究竟在胡扯些什麼?」
「哪裡的誰在胡扯啊!你明明就是這麼說的嘛!」郁漫依暴烈地摔上計算機屏幕,差點失控地把計算機扔出去,幸好步維竹及時一把按住她的手,他的計算機才免於淪落為資源回收的下場。「如果她不願意再婚,你就要照顧她一輩子……」
「我沒有那麼說!」步維竹斷然否認。
沒有才怪!
郁漫依兩眼一瞪,原準備再頂回去的,誰知道嘴巴才剛打開,忽又噎了口氣嚥回去。
老天,她……她在幹什麼?
她吃驚地捂著嘴,問自己。剛剛那些蠻橫不講理的話都是從她嘴巴裡說出來的嗎?
上帝,她究竟是怎麼了?撇開他們早有協議隨時可以離婚不談,她心裡明明很清楚他是個多麼正經的人,老愛堅持一些有的沒有的原則,那種不道德的事他根本做不出來,但她卻……
太可怕了,她……她不會是在吃醋吧?
不,不可能,她才沒那麼小氣呢!
她這麼告訴自己,但……偷眼瞄了一下丈夫疑惑不解的表情,她不禁赧然地別開視線。
不是才怪!
心中那股沒來由的怒氣,滿腦子的怨氣,還有那種酸溜溜的口氣,自己聽了都覺幼稚到令人洩氣,這不是吃醋是什麼?
她還自以為是個豁達大方的女人呢!居然跟那種小氣巴拉的女人--她向來最輕蔑的人種之一--一樣心胸狹窄愛吃醋,這樣一來,過去她百般嘲笑她們不也等於是在嘲笑她自己?
天哪,真是沒臉見人了,好想把自己扁成薄餅去包豆腐乳,臭死自己算了!
唉,女人的嫉妒真是醜陋啊!
「漫依。」
聽見丈夫低沉的呼喚,郁漫依連看也不好意思看他一眼,連忙再掀開計算機躲在裡面。
「……嗯?」
「我只有在出任務回來的時候順路去看看她們而已,從來沒有特地去找過她們,除非是工作所需,這點請妳務必要相信我。」步維竹悄悄把手搭在她扶著計算機的柔荑上,見她不反抗,這才用力握住。「另外,我的確不曾考慮過如果她沒有再婚的打算的話我該怎麼辦,但那也是因為我一直認為她終究會再婚……」
他遲疑一下。「老實說,蛇頭生前曾告訴我,莉莉心裡頭有別的男人,所以在他病發前一個月,她一直鬧著要和他離婚,換句話說,三年前如果不是蛇頭病逝,他們遲早也會離婚……」
「咦?」郁漫依驚愕地抬眸,步維竹點點頭。「啊!」想都不用想,她立刻恍然大悟,原來莉莉早在丈夫尚未過世之前就喜歡上丈夫的好友了。
「因此我才會認為她一定會再婚--與那個存在她心裡的男人再婚,而且應該會很快,沒有想到三年過去,卻一直不見有任何男人出現在她身邊……」
真是個遲鈍的男人啊!
郁漫依哭笑不得地欲言又止,想問問他究竟知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看他的樣子大概是不知道,就算對方再多流上三年口水漫淹整個紐奧良,他也不會知道人家哈得要死的對象正是他,但那個蛇頭一定很清楚,所以才會把妻女托付給他。
「不過現在想想,我的確需要認真去思考一下這件事,總之,我答應妳會盡快解決這件事,這樣可以嗎?」
步維竹的低聲下氣使得郁漫依更加慚愧,明明是她在無理取鬧,丈夫卻好脾氣地一再容忍,他實在是太老實了……老實?
老實的人為什麼外號叫狐?
她忍不住又橫過眼去。「慢著,你剛剛只解釋了冬狐裡的『冬』,還沒有解釋為什麼叫『狐』?」
步維竹怔了怔,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轉開話題。「因為知道冬狐真正長相的人很少,算起來這世上不會超過五個,不過說到冬狐的真正背景資料,那就只有妳和兩個孩子知道而已。」
「莉莉她們母女呢?」又在小氣了,不過,她就是忍不住啊!
怎麼又轉回來了!
步維竹暗歎。「她們當然不知道,事實上,她們根本沒有看過我的真面貌,過去我每次出門就先易容,直到任務結束回到諾弗克之後才回復本來模樣,所以在路上碰見了她們也不一定認識我。」
怎麼,那對母女連他的真面目都沒見過嗎?
那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原來如此。」不知道為什麼,郁漫依突然覺得心情非常舒暢,神清氣爽、心曠神怡,看天天好藍,看云云好輕。「好吧!那你要好好想想,愈快愈好,告訴你,女人的事拖不得的,拖愈久麻煩愈大,到時候要是扯不清了看你怎麼死!」
「我知道。」步維竹猶豫一下,仍是憋不住心中的疑惑脫口問:「妳剛剛是怎麼了?」
「剛剛……」兩朵紅雲驀然躍上郁漫依的雙頰,赧然的視線又躲到計算機裡面去了。「沒……沒啊!我哪有怎麼了,我只是……只是在跟你講理嘛!」
才怪,她根本是不講理!
不過眼見她臉上紅暈一片,步維竹若有所悟地輕輕啊了一下,郁漫依面上的彩霞更盛。
「你啊什麼啊?」
「妳是不是……」他想問她是不是在吃醋,但轉眼一想,這句話問出口搞不好會掀起國父的第十一次革命,為保老命,他最好改改口。「呃,我是說,妳是不是餓了?要不要我去買點東西來吃?」
「當然餓了,不過不用你去買,我們……」她往車外一指。「去吃那個!」
步維竹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原來是生蠔--紐奧良最具代表性的食物除了海鮮粥之外,就是生蠔了。
「好,走吧!」
在紐奧良吃生蠔是一種絕對感官的經驗,你只要往生蠔吧前一站,戴著手套的料理師就會把活生生的帶殼生蠔扒開送到你眼前,再擠上幾滴檸檬汁,沾上薑末與西紅柿醬,你就可以享受到最鮮嫩多汁的新鮮生蠔。
「天堂般的享受!」郁漫依一邊吃一邊吮著手指頭讚歎。「好幸福!」
看她一臉陶醉的樣子,步維竹頗覺有趣。「下回帶孩子們來吃。」
「他們會先吐給你幾隻生蠔!」
「……」
算了,還是帶他們去吃麥當勞吧!
「你終於來了!」
一瞧見門後的莉莉那副興奮的模樣,實在不像是有什麼災難需要他救助,步維竹不覺疑心陡生。
「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抱歉用那種緊急訊息要你馬上趕過來,但有一件你一定會很高興的事我想盡快告訴你,所以……」莉莉驀然頓住,兩眼盯住步維竹身後的郁漫依,失聲叫道:「她是誰?」
她沒認出郁漫依就是那個被她女兒利用警察趕跑的女人。
「朋友。」步維竹輕描淡寫地帶過去。「究竟是什麼事?」
莉莉狀似想追問又強忍住。「有個人要找你,他說是你的親人,你知道,蛇頭說你好像都沒有親人了,所以我很替你高興,才急著要你趕來和他見個面。」
「我的親人?」步維竹警覺心立起,暗裡向郁漫依使了一個「小心」的眼色,再問:「叫什麼名字?」
「他沒說,他只說……」莉莉退後讓他們進入。「見了面你一定會非常意外又驚喜。」
確實非常意外,步維竹一見到客廳裡的男人,在錯愕地呆了呆之後,隨即失聲叫了出來,「是你!」
坐在沙發上逗弄西西的男人聞聲回頭,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失笑。
「是你嗎,老大?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說著,他先將西西放下,再起身。
郁漫依頓時目瞪口呆,好高大!
同樣是東方人,但那男人足足高了步維竹一個頭,軀體粗壯,渾身上下一坨坨的好像掛了許多鐵球,連脖子都不見了,標準的肌肉男,五官雖然很正,但眼神老是飛來飛去的飄移不定,不像壞人,卻又有某些地方令人感到不太舒服。
「你……你出來了?」步維竹仍在發愕。「該死,你什麼時候出來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男人遲疑地瞄了一下莉莉,「待會兒再說。」再望向郁漫依。「這位是?」
步維竹也瞥一眼莉莉,「朋友。」然後拍拍男人的肩。「用過晚餐了嗎?我請你出去吃。」
「好啊!不過……」男人斜睨著郁漫依。「這位『朋友』能不能在這裡等?我們想談點私事……」
不等他說完,步維竹便非常堅定地代替「朋友」否決他的請求。
「她跟我一起!」
男人皺了皺眉,但見步維竹的表情非常堅決,便鬆開眉頭聳聳肩。「好吧!」
原以為他們起碼會在這兒逗留一段時間敘舊,沒想到五分鐘不到就要走人了,莉莉雖然不情願,但既然那男人說他們要談私事,她也沒有立場反對,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相偕離去。
一走出屋外,男人便領路往法國區而去,尾隨於後的郁漫依扯扯丈夫的衣袖。
「喂,他誰呀?講話好奇怪,又中文又英文,中文不標準,英文也怪腔怪調,他到底是哪一國人呀?」
「我弟弟,竇維民。」步維竹低語。「中文不標準大概是因為太久沒講,英文是在日本學的。」
「耶?他就是你弟弟?」郁漫依驚呼。「可是,他怎麼出來了,還跑到美國來了?」終於受不了坐牢的辛苦,所以來上一段叛獄大逃亡?
「我也不知道,」步維竹的聲音裡也帶著疑惑。「等會兒再問他。」
「哦!」其實這並不是很重要的事,不過……
對於步維竹而言,竇維民是自己的弟弟,所以他毫無戒心,但就第一次見面的郁漫依來講,竇維民是一個陌生人。
所有的陌生人都是可疑的,她所受到的訓練這麼教導她。
現在,她所受到的訓練正在警告她:眼前這個陌生人有哪裡不太對頭,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但就是在那兒。
不久,郁漫依的預感便成真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1:12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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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奧良號稱是美國境內最具法式風情的城市,但其實法國區內的法國建築早已被大火燒燬,現在的建築是西班牙人建造的,融合了法國與西班牙風,造就了今天紐奧良獨特的城市風情。
步維竹以為竇維民是領路到法國區的餐廳,到了地頭才知道是竇維民的臨時住處,一棟非常美麗的西班牙建築,位於法國區邊緣的偏僻地區,離鬧區有一段相當的距離,房舍極為稀少。
「這裡比較方便說話。」這是竇維民的解釋。「來,請進吧!」
步維竹不疑有他,提腳便踏進屋裡,而郁漫依體內的警報器卻拉長號鳴響個不停,但是她並沒有阻止步維竹。
倘若竇維民真有問題,最好讓步維竹自己去察覺。
身後的門一關上,步維竹終於發覺不對了,望著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十個持槍彪形大漢,牽住妻子的手猛然握緊--這回是他連累了郁漫依,誰知手中的柔荑立刻握回來,更緊的。
他回眸轉注妻子,入目妻子篤定的表情,恍悟妻子早已有所警覺,但她想要讓他自己親眼見到這個事實--她說的猜測總不及事實令人信服,畢竟竇維民是他的弟弟。
「抱歉。」步維竹低語。
「無所謂。」郁漫依不在意的微笑。「看看他究竟想要什麼吧!」
「我想……」步維竹垂眸沉吟。「或許他已經知道父親把所有的財產都給我了,所以……」
「他想要分一半?」
「也許是全部。」
「你捨不得?」
「怎會,妳知道我是最不注重金錢物質的。」
「那就給他吧!」
於是,兩人依然緊牽著對方的手,徐徐轉身面對背靠在門板上的竇維民,表情非常平靜。
「你要什麼?」
竇維民咧嘴一笑。「不愧是冬狐,果然有異於常人的膽識與智謀,不過既然是自己兄弟,我相信問題應該不難解決。來來來,先請坐再說!」
步維竹與郁漫依相顧一眼,隨即依言在屋中的沙發上落坐,竇維民則笑咪咪地把肥大的屁股落到他們前面的矮桌上。
「現在,大哥,麻煩你把控制器交出來好嗎?」
控制器?!
他……他怎會知道?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步維竹心中震驚,但表面上仍強作鎮定。
竇維民的神情絲毫未變,始終保持著愉快的笑容。「是嗎?」他緩緩起身移到另一張沙發上坐下,再點燃一根雪茄吞雲吐霧片刻。「大哥,你知道我是怎麼離開監獄的嗎?」
步維竹猶豫一下。「逃獄?」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竇維民哈哈大笑。「但事實是,我根本沒有入獄。你不懂俄文,人家怎麼說你就怎麼信,要騙你實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容易到令我有點失望呢!」
「可是……」步維竹不敢置信地瞪住仍在大笑的弟弟。「可是我是在監獄裡見到你的呀!」
「那也不難安排,因為……」竇維民的笑容顯得更得意。「琴娃是我的女人,而她的蘇俄特務身份並不是假的。」
步維竹盯住弟弟好半晌。
「為什麼?」
竇維民的笑容陡然消失。「你竟敢問我為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老頭子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了你嗎?他實在太偏心了,難道我就不是他的兒子嗎?總之,從知道那天開始,我就計劃要除去你,只有這樣,老頭子才會把所有的財產再轉移給我,因為當時你僅有一個女兒,而老頭子仍保有一腦子的重男輕女觀念……」
陰險的表情逐漸顯露在他那張原是很端正的五官上。
「但是我又不能做得太明目張膽,所以才設計讓你去自尋死路,沒想到輕易被我騙倒的人竟能安然渡過一次又一次的難關,無論琴娃交給你多麼驚險的任務都難不倒你,甚至還讓你平白博得一個『冬狐』的外號。然而最料想不到的是……」
竇維民憤恨地咬了咬牙。
「那個混蛋老頭子竟然先你而嗝屁了,如此一來,就算你死了,所有的財產也都會落到你的妻女身上,所以我不得不改變計劃。既然得不到你的財產,那就由你來替我賺吧……」
「難怪……」步維竹恍然大悟地喃喃道。「父親過世之後,琴娃交給我的任務都是……」
「竊取機密或藝術品。」竇維民洋洋得意地替他說出答案。「老實說,這些年來你遺著實替我賺了不少呢!但是你也知道,我花錢一向不懂得計算,右手進左手出,根本存不了什麼錢,本來是打算讓你替我賺一輩子的,不過現在……」
說到這裡,他的笑容突然又變了樣,變得好像紅燈區裡的無賴皮條客,諂媚中帶著明顯的不懷好意。
「大哥,請把控制器交給我如何?我保證以後不再打擾你了,嗯?」
步維竹兩眼定定地注視著他好一會兒,而後,表情逐漸化為僵硬的冷漠面具,「我……」同臉上的表情一樣,他的語氣也很淡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竇維民的嘴角似嘲諷又似冷笑地揚起。「真是的,大哥,何必白費精神否認呢!我是不知道另一個控制器在誰手裡,但是我能確定其中一個是在你手中,別忘了琴娃是我的女人,事實上,也是我叫她交給你那個任務的喲!」
「我是去了,但是我並沒有拿到任何東西。」這話也不算謊言,起碼他離開的時候是兩手空空只吊了兩串蕉。
「你這話想騙誰呀!大哥,如果你真的沒有拿到任何東西,幹嘛帶著老婆孩子躲得不見蹤影呢?嘖,害我白跑了一趟諾弗克!」說著,竇維民還擺出一副很懊惱的樣子。「幸好我知道你就是冬狐,否則我真不曉得該如何找你呢!」
「我不可以帶他們出外旅遊嗎?」
竇維民搖搖頭。「不用再狡辯啦!大哥,我是不會信你的,你還是老老實實交出來吧!」
「我說過,我什麼也沒有拿到。」步維竹固執地咬定這句話。
竇維民歎了口氣,「大哥,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喔!雖然你夠謹慎,沒有把老婆孩子帶在身邊,不過以你的個性,你應該不會不管你這位朋友吧?」他瞟了一下郁漫依。「我想,如果我告訴你,若是你不把控制器交出來,我就會好好『招待招待』這位朋友的話,你是不是會認真考慮一下把控制器交出來呢?」
步維竹臉色微變,竇維民見狀,滿意地綻出笑容。
「好,看在兄弟的情份上,我給你一個鐘頭時間考慮,希望到時候你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話落,他用俄語向那十個彪形大漢吩咐了幾句,隨即出門去了。
在十支槍口的監視下,步維竹垂眸沉默了許久,彷彿坐著睡著了似的,郁漫依並沒有騷擾他,她明白步維竹需要多一點時間來消化不久前才得知的殘酷事實。
「他……」良久後,步維竹終於開口了。「是我唯一的弟弟。」
「所以阻止他為非作歹是你這個作哥哥的責任。」郁漫依語重心長地說。「你應該很清楚,他想得到控制器並不是有什麼造福天下百姓的打算,他很貪心,貪心的人通常都缺少良心。」
「……我知道。」
「那你還猶豫什麼呢?」
「我……」步維竹低低道。「想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又是何必呢?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他哥哥呀!」郁漫依搖頭喟歎。「不過,算了,換了我是你,說不定我也會跟你有同樣的想法。」
「……妳認為我太優柔寡斷了嗎?」
「你也是人啊!」
於是,步維竹又沉默了。
是人,便免不了私心,又有誰敢說自己是真正的大公無私呢!
「不過你也要考慮一下,如果他不肯接受你給他的機會呢?」
聞言,步維竹立刻明白妻子的暗示,旋即下落痕跡地環顧四周,悄悄打量那十個彪形大漢。
如果是一般的對手,再多來十個他也不含糊,但由那十個人手持衝鋒鎗的姿態來看,八成是訓練有素的突擊人員,何況他們拿的可不是玩具槍或點火槍,而是突擊衝鋒鎗,扳機一扣下去就是一連串鞭炮爆得人雞飛狗跳。
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是一個人,他並不確定郁漫依是否有能耐應付得了眼前的狀況,只要有一點點差錯,大家就得手牽手一起上天堂去打雙入橋牌了。
究竟該如何行動才是脫離這種困境的最安全方式呢?
見他沉吟不語,郁漫依推推他。「我來,一口氣解決他們,如何?」
步維竹抽了口氣。「妳是說……」
郁漫依慢條斯理地點點頭。「這是最安全的辦法。」
最安全?
對誰而言?
雖然他從不曾傷害過人命,但身為特務的郁漫依恐怕早在幾百年前就品嚐過殺人的滋味,不怪她能如此輕易的下決定要採取這種極端的方法,然而,這也是她第一次利用死神來奪取人命,會不會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呢?會不會……
一發不可收拾?
步維竹不安地付度,再一次打量所處的困境,考慮是否真的沒有其它比較安全的辦法?
片刻後,步維竹不得不同意她的看法,倘若只有他一個人,他可以冒險,但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意拿郁漫依的安危來冒險!
「好吧!」勉強應允後,他立刻又板下臉來嚴正聲明,「不過,下不為例。」
見他答應得那麼不乾脆,郁漫依覺得好笑。「先生,他們不是好人耶!」
「我知道,但……」
郁漫依聳聳肩。「如果你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人,可以想想你能做些什麼呀!」
當他們躲在加拿大北部時,因為無事可做,步維竹乘機向自己身上的「它」詢問更詳盡的信息,再轉述給她聽,現在,她正是在提醒他別忘了當時所得知的事。
他能做什麼?
步維竹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妳是說……」
郁漫依慢吞吞地點點頭。「兩個半鐘頭夠我們離開了。」
步維竹遲疑了一下。「可是這樣他就會知道妳也有……」
「不,他只會想到那是死神的附帶作用,這世上絕沒有人料想得到那兩個石盒好巧不巧的竟是被我們這對夫妻打開的,機率實在太渺小了!」
「的確,實在巧合得令人難以置信。」步維竹頷首。「不過我還沒試過,不能確定是否……」
「那不正好!」
「呃?」
「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試試看啊!」
准一個鐘頭後,竇維民回來了。
「考慮得如何?」
步維竹又注視他片刻,然後慢吞吞地說:「如果我告訴你,我無法交出任何東西給你呢?」
聽到這種回答,竇維民似乎一點也不意外,「那麼……」猥褻的目光徐徐瞥向郁漫依。「首先,既然你有易容,相信你這位朋友一定也有易容,我猜她跟你一樣年輕?」
立刻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步維竹臉上終於出現怒容。
「沒錯,」竇維民笑吟吟地點點頭,大拇指往後一比。「我這幾位蘇俄朋友為了幫我的忙,已經好久沒有輕鬆一下了,我想他們應該不反對來個3P、6P,甚至10P……」
瞬間失去冷靜,「住口!」步維竹憤怒地跳起來。「竇維民,你太無恥了!」
「隨便你說。」竇維民不以為意地呵呵笑。「現在,你是不是願意更改一下你的回答呢?」
步維竹咬牙切齒的瞪住他半天,驀而朝郁漫依使去一個眼色。
三秒鐘後,原是兩臂環胸,躊躇滿志的姿態驟然凍結,兩粒人眼驀然瞠成兩顆大龍眼,驚駭地瞪住無聲無息突然倒地斃命的那十個蘇俄人,竇維民震驚得連呼吸都嚇沒了。
「你是我弟弟,我真的不想傷害你,但是如果你再執迷不悟……」步維竹無奈歎息。「總之,我會每個月匯一萬美金到你的戶頭裡--這是老爸的交代,最多不能超過一萬美金,就算你不工作,這也應該夠讓你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了……」
一萬美金?
他還真慷慨咧!
郁漫依拚命眨眼,他們自己家裡每個月的開銷都不超過三干美金ㄋㄟ!
「……你好自為之吧!」語畢,步維竹牽起郁漫依的手準備離去。
竇維民這才回過神來,一個箭步搶上前拉住步維竹。
「天哪!大哥,那就是『死神』的威力嗎?真是太驚人了!」他興奮又貪婪地緊揪住步維竹不肯放。「大哥,我們合作吧!我保證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什麼……不,我們乾脆作地球的主宰吧……唔!」
收回掐在竇維民頸後的手,步維竹將昏厥的弟弟拖到沙發上躺好,痛心地注視弟弟好半晌後,毅然轉身離去。
不料他們才剛走出大門又停步了。
「只對付你一個人,他到底找了多少幫手?」郁漫依啼笑皆非地喃喃道。
黑漆漆的夜幕中,昏暗的街燈下,冷風颼颼、人影幢幢,還有此起彼落的衝鋒鎗上膛聲,初步估計人數絕不只個位數。
幹嘛,想發動戰爭?
「他要搶人家的,自然也會擔心別人要搶他的。」步維竹淡淡道。「我聽到阿拉伯語和德語,我想他是請了一隊傭兵。」
郁漫依哼了哼。「就算請來一整支軍隊也沒用!」
步維竹雙層又皺。「難道妳又想……」
「不然你說怎麼辦?報警?」
步維竹不禁啞口。一旦跟警察牽扯上,麻煩更大!
望著不知死活的黑影一條條圍攏過來,「到底怎樣嘛?」她不耐煩地催促著。
雖然滿心不願,但步維竹也察覺到他們的處境確實愈來愈危險,一陣猶豫後,他不由得長歎。
「也只有如此了。」又一次,為了郁漫依的安全,他不得不妥協。
三秒鐘後,在無人攔阻的情況下,他們悄然離開現場。
這下子紐奧良警方可真要雞飛狗跳了,平空冒出三、四十具屍首,而且都是外國人,最糟糕的是,他們絕對查不出死因,如果一定要替他們的死亡說出個死因,只能說……
他們突然忘了怎麼呼吸!
「我們為什麼又回到這裡來?」
「維民一定會再來找她,我必須送她離開這裡。」
「哦……好吧!」
不情不願的,郁漫依放開他的手,由著他敲了兩下門,門幾乎立刻打開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莉莉欣喜地歡迎他進門,卻對郁漫依視若無睹。
「妳們必須離開這裡。」步維竹省去廢話,開門見山地說。
「咦?」莉莉怔了一下,隨即興高采烈地應允。「沒問題,我馬上去準備!」
步維竹與郁漫依不禁相對愕然。
她怎麼不問理由?
難不成她以為……
郁漫依皺眉,突然朝步維竹勾勾手指頭,後者困惑地低下頭來。
「嗯?什麼事?」
「你打算送她們去哪裡?」
「拉斯韋加斯。」
「不准亂來喔!」
步維竹怔了怔,俯眸凝睇妻子警告的表情,驀然勾起一抹淺淺的笑。
她果然是在吃醋!
雖然這回她沒有說什麼愛啊情啊之類的話,但這句警告的語言卻比直接說出口的愛更有力量,更確實。
不過他實在沒想到她竟然是這麼會吃醋的女人。
「我打算把她們交託給一位賭場老闆,他欠我一份情。」
話說完,莉莉就帶著西西,提著行李出來了。
「我們怎麼去?」
「搭運送毒品的小客機。」
「耶?!」
拉斯韋加斯是世界最有名的賭場和娛樂中心,說這種地方沒有毒品肯定沒人會相信,要提供全方位的娛樂,就少不了毒品,這幾乎已成了定論。
步維竹等人所搭乘的就是專程載送毒品到拉斯韋加斯的順風機,再搭他們的順風車到頭一站--長街的亞歷山大賭場飯店,這就是步維竹的目的地。
交託的過程勉強算順利,賭場老闆很豪爽的拍胸接下委託。
「只要我照顧好她們,我欠你的情就算還清了?」
「沒錯。」
「OK,交給我了!」
問題在於莉莉母子倆。
「你……你要把我們丟在這裡不管?」瞧她一副淒淒切切、悲悲慘慘的模樣,像極了剛收到離婚書的怨婦,而且沒有半毛錢贍養費。
「為了妳們的安全,這是最好的方法。不過妳放心,我保證妳們在這裡一定能夠生活得很好。」
「但是……」莉莉哀怨地抽著鼻子。「我們想跟著你呀!」
步維竹暗暗蹙眉。「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我也不會再來探望妳……」
「為什麼?」一聲淒厲至極的尖叫驀然砍斷步維竹的「永不再見」宣言。「叔叔為什麼不來看我們了,你不是喜歡媽咪嗎?」
步維竹不由得暗暗叫苦不已。
「西西,我不是跟妳說過了嗎?能呵護妳媽咪的男人不是我!」
「為什麼不可以是?媽咪也喜歡叔叔,那你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嘛!」
「西西,以後妳長大了自然會瞭解的。」
步維竹滿心希望西西能就此打住,不過會乖乖一鞠躬退場的絕不是小孩子,他們從來不會輕易如大人的願,西西不但沒有適可而止,而且拉開喉嚨尖叫得更大聲,好像某人正在用弓弦割豬腸,令人寒毛直豎,雞皮疙瘩全體出動,還整個人攀住他的大腿不放,阿瑟王拔石中劍都沒這麼賣力。
「我不管,媽咪喜歡叔叔,所以叔叔一定要陪媽咪!」
不管就別管啊,還死命抱著人家的大腿幹嘛?
郁漫依在一旁直翻白眼。以往她時常覺得姬兒和米克很可惡,現在她終於發現其實他們已經夠資格參加乖寶寶比賽,起碼他們不像西西這麼任性無賴。
而步維竹每一次試圖要把西西拉開,她就立刻把嗓門拔尖到幾乎要震破玻璃,他只好用眼神示意莉莉把西西帶開,但莉莉卻自顧抽泣哽咽裝作沒看見,郁漫依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三不管粗魯的硬把西西扯開,才不管她打算叫破幾片玻璃,反正破的又不是她家的玻璃。
一丟開西西,郁漫依馬上拉著步維竹拔腿就跑。
「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轉眼間,兩人就不見蹤影,西西頓時不知所措地呆住。
觀眾呢?
一對亡命鴛鴦一路衝刺到長街另一頭的熱帶大道才敢停下來彎腰喘息,並心驚肉跳地回頭張望是否有人追上來。
「維……維竹。」
「嗯?」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
「麥……麥假!」
「嗄?」
「少……少裝一杯!」
步維竹聳聳肩,繼續喘。
「什麼……什麼時候知道的?」
「上回到……她那裡找妳和……姬兒的時候。」
「真……遲鈍!」
「……」
「那你……怎麼說?」
「我告訴她……能照顧她的男人……不是我。」
「哦!」其實這麼說已經很白了,但那女人似乎不懂得何謂死心,大概是因為還有一個小賴皮鬼在一旁搧風點火。
又過了片刻,兩人的呼吸漸趨平緩,這才慢慢直起身來。
「再來呢?」
「回小島上。」
「怎麼回去?」
「繼續搭便機?不過那要繞一大圈就是了。」
聞言,郁漫依不禁大歎一口氣給他聽。「先生哪!請別忘了我原來的身份好不好?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忍住不抓他們嗎?天哪!整整五十公斤,跟我的體重一樣耶!該死,我實在應該抓他們的!」
「好好好,那就……」
「怎樣?」
「參加越野摩托車比賽。」
「咦?」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1:48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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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沒有絕對的秘密,特別是當參與秘密的人愈來愈多的時候,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
幸好,這個秘密被扭曲了。
雖然從紐奧良回到小島的路程並不算太遠,但為了安全起見,步維竹與郁漫依不敢直接回去,怕引來麻雀吃螳螂,只得選擇迂迴的繞道而行。
可是,他們很快就有寸步難行之感,因為尋找郁漫依的人愈來愈多,手段也愈來愈激烈,最後竟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億美金的懸賞,於是,步維竹再也不敢找「朋友」幫忙。
一億美金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然後,當他們差點被一票「賞金獵人」捉捕到手時,他們開始不得不頻頻利用死神來逃離困境,一來是為了脫身,二來是為了嚇阻他們。
但那些被貪婪的心蒙蔽的獵人依然不怕死的繼續追趕他們,前仆後繼、勇往直前,當年英軍若是有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美國根本就獨立不了!
「為什麼?難道你們真的都不怕死嗎?」
「怕什麼?反正你們那種病毒又不會真的致人於死,兩個鐘頭後又會復活了不是嗎?」
「病毒?」
「雖然懸賞的人並沒有透露要抓你們的原因,但由你們那種可以瞬間致人於死的能力,我們也可以猜想得到必定是你們偷了某個生化研究所的病毒,不過那種病毒雖然可以致人於死,可是兩個鐘頭後就失效了。即使如此,對某些人來講,那也是極為方便的武器,只要兩個鐘頭就足以攻陷一個城市,甚至一個國家了!」
步維竹與郁漫依相對哭笑不得。
竟然可以扯成這樣!
不過,這樣也好。「病毒就病毒,不過,病毒始終是病毒,還是會死人的!」語畢,步維竹旋即使出一記手刀砍昏了回答他的人。
「我早告訴過你了!」郁漫依悠閒地在一旁說風涼話。
步維竹瞥她一眼,抿唇不語。
郁漫依聳聳肩。「現在怎麼辦?」
步維竹環顧四周橫七豎八的屍體,發現大半都是已經被郁漫依「處死」過多次的人,他沉吟片刻,驀而轉身就走。
郁漫依注意到他沒有看手錶,不禁微微一愣,隨即追上去。「不管了?」
「……不管了!」
蔚藍的晴空,墨綠的樹蔭,微風輕輕拂過,百花爭相怒放,春天的氣息在濃郁的野花芳香間飄動。
這是位於密執安州南部的無名鄉間小村鎮,三十幾棟房屋錯落在綠野間,由於除了風景優美之外並沒有什麼特色,所以不曾出現過觀光客之類的外人,步維竹夫妻倆才得以在這裡安安靜靜地躲過了兩個星期。
「他們怕了。」
「這裡非常偏僻。」
步維竹雙臂枕在腦後仰躺在草地上,望著天空,郁漫依則睡在他的肚子上,也望著天空。
「不,是他們怕了!」
「……但是那些認識妳的人可不會怕,他們知道妳不是個殘忍的人,若非迫不得已,妳不會傷害任何人,否則妳大可拿任何一個小村鎮或小城鎮下手,警告他們別再接近妳,甚至提出任何要求。」
郁漫依無法反駁。
可惡,這傢伙的腦筋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機敏呢?
「那……那……至少我把死神控制得很好吧?」
聽她說話的口氣,步維竹馬上察覺到她的不甘心,不覺莞爾。「這點倒是真的。」她真是個好強的女人,這比以前事事順從丈夫的她有趣多了。
「對吧!對吧!」郁漫依的得意立刻揚升到飽和點。「每次我一生氣,它就跑出來問我要不要殺這個那個的,如果不需要,我都嘛馬上回絕它,除非你點頭,我才會同意……」
她側過身去對上步維竹俯視的目光。
「而且好幾次它都不厭其煩地蠱惑我多殺幾個人,我實在不耐煩了,脫口跟它說它要是敢再多囉唆,我就先殺了它!沒想到才這麼一句話,它就被我嚇到了,以後都不敢再多話。嘖,死神居然這麼怕死,實在有夠遜,連我都替它感到丟臉!」
「我想……」溫暖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頰上,「死神寄生在妳身上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步維竹深思地說。「起碼妳能夠壓制它,而不是被它拉著鼻子走。若是寄生在思想邪惡,或者意志不夠堅定的人身上,恐怕就很麻煩了!」
得到丈夫的稱讚,郁漫依立刻笑得跟孩童一樣燦爛,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我知道,否則傳說中就不會出現那個舉大鐮刀的死神,我認為他可能是意志薄弱,反被死神控制來盡情殺戮。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本身的思想不正,以為可以利用死神來謀得他所渴望的事物。」
「不過最重要的是……」步維竹的目光驀轉深黝。「恰好我身上寄生了它的敵人,所以它第一個就迫不及待的想除去我,可惜……」
「我打死不肯,因為我愛你,寧死也不願傷害你!」郁漫依一面說,一面像烏龜一樣爬呀爬的爬上他胸口。「偏偏死神又比誰都怕死,所以才會乖乖的聽任我壓制,對吧?」
「妳抓到了它的弱點。」步維竹溫柔地將她落下來的髮絲撩到後面。「我想這可能是第一次有人能抓到死神的弱點……」
「不,應該說是它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想想,地球上足足有六十億人口,它們兩『只』偏偏寄生到我們這對夫妻身上,它一定後悔死了!」郁漫依幸災樂禍地哈哈笑。
只?
步維竹聽得有點好笑。「那也沒辦法,它們離開石盒之後,如果不在三秒鐘之內寄生,就會死去。」
「三秒鐘?!」郁漫依吐吐舌頭。「那也沒得選擇了,算它倒霉吧!」
修長的手掌輕輕摩挲著伏在他胸前的腦袋,「不知道另一……呃,只死神現在是寄生在誰身上呢?」步維竹喃喃自語。
「說不定它運氣不好,寄生在不能生育的人身上,或者在嬰兒時期就不小心把家人統統害死了,結果沒有人養育它的宿主,於是它就活活餓死啦!甚至也有可能被龍捲風絞死、被水災淹死、被火災燒死、被岩漿燙死,車禍驟死、吃東西噎死、爬樓梯一腳踏空摔死,這都是它抗拒不了的,不是嗎?」
這些推測聽起來有一半是在開玩笑,但步維竹卻很認真的聽進去,並加以思考。
「嗯……確實很有可能,那麼它很可能真的是碩果僅存的一隻了。」
「幹嘛?」郁漫依仰起臉來用揶揄的眼神凝住丈夫。「你也想發揮愛心保護瀕臨絕種生物,所以打算把它當傳家寶物一代傳一代下去嗎?」
「當然不是!」步維竹斷然否認。「我是想,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死,到時候就再也不必擔心會有人利用它來為非作歹,因為它們也會跟著我們一起死。不過……」他若有所思地停頓了一下。「一隻無法隨心所欲,縛手縛腳的死神,或許它會覺得死亡比較輕鬆吧!」
「沒有你,我也縛不了死神的手腳。」郁漫依喃喃說著把臉趴回他胸口上,隨著他的呼吸一道起伏。「何況我們又不是生物學家,幹嘛冒險去保育這種可怕的生物呢!」
「的確……啊,對了,說到保育生物,在小河谷山區時,妳實在不應該在尚未確定那是否是保育生物之前就弄死那只山雞來吃……」
又來了!
「我餓了嘛!」
「那也不行,要知道,那裡是國家保護區,有許多保育生物,是禁止打獵的地區……」
「誰打獵了?牠『剛好』死掉,那我就撿來吃也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以後千萬記住,在國家保護區裡,千萬不能弄死任何動物!」
對對對,人餓死沒關係,保育生物絕不能死!
實在懶得再搭理他,郁漫依逕自闔上眼去召喚周公,於是對話到此中斷,步維竹繼續凝望天空,微風仍然輕輕地飄,飄得人昏昏欲睡。
大半天過後,步維竹突然又出聲。
「不知道孩子們怎樣了?」
「呃?啊……那兩個小鬼啊!安啦、安啦,他們很機靈的,我只擔心他們會把整個村落鬧翻天引起公憤,才不擔心他們會出什麼事。不過話說回來,村落裡的老師還是會繼續教他們功課,你留給他們的作業也足以讓他們焦頭爛額到公元三千年,我就不信他們還有多少時間作怪!」
「妳不想念他們?」
「想啊!怎麼不想,不過也沒辦法嘛!」
「我想……」步維竹沉吟。「再等兩個星期,確定沒有人追蹤過來之後,我們再直接回去。」
打死他們也想不到,專業的獵人們並沒有追蹤到他們,反而是兩個意想不到的人物追蹤而至……
「老公!」
「我知道!」
黑暗中,睡床上的夫妻倆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翻身下床潛至屋角,靜靜地等待窗外的人悄悄爬進屋裡來。
奇怪,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究竟是?
燈光乍現,步維竹與郁漫依錯愕地打量那兩個驚恐萬分的孩子,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持著一把印地安獵刀,以及一個六、七歲的男孩--握著一把印地安小戰斧,由他們的五官和膚色來判斷,應該是印地安小孩。
「你們有什麼事嗎?」見他們驚嚇得相互抱在一起,步維竹擔心他們會不小心錯手砍死對方,情不自禁把聲音放到最柔和。
他們讓他想到自己的孩子。
他一出聲,那兩個孩子終於又想起自己的任務,馬上放開對方,各自把兩支抖個不停的武器--獵刀和小斧頭--對準他們的目標。
「一……一億美金……呃,不對,你……你們跟……跟我們走!」少女揮舞著獵刀,色厲內荏地命令,大概連隻老鼠都嚇不倒。
真意外,連小鬼都如此貪婪嗎?
「誰帶你們來的?」
「沒……沒有人,我們……我們自己來的。」
步維竹驚訝地瞠大眼。「你們可以追蹤到我們?」
「我們是印地安人!」少女驕傲的展示他們高貴的血統。
步維竹頷首。「好,那麼,你們為什麼需要錢?」
少女與小男孩相顧一眼,又遲疑一下,始吶吶道:「我……我父親需要手術費。」
步維竹皺眉。「你們沒有社會保險……」
話還沒聽完,少女一時忘了要恐懼,迫不及待地爆出滿腔憤怒。「吉姆叔叔說保險公司在拖延,等我父親死去,他們就不必付這筆費用了。」
再拖也拖不了多久啊!除非……
「妳父親要動什麼手術?」
「心臟移植。」
「那要排隊等候吧?」
「可是如果保險公司不同意,醫院就不肯把我父親列入等候名單上啊!」
的確是這樣,可是……
「醫生說你父親的病情如何?」
一提到父親的病情,兩個孩子瞬間又垮下兩張小臉蛋,哭兮兮地抽著鼻子。
「吉姆叔叔說,醫生和保險公司有勾結,一直在隱瞞父親的病情,直到我父親住院之後,醫生才說我父親隨時都可能會……死……去……」說到最後,少女已經忍不住啜泣,勇敢的小男孩雖隱忍著不哭,但眼淚像下雨一樣落個不停。
「所以,求求你們,跟我們一起去好嗎?我不要一億,我只要夠我父親動手術的費用就好了!」
真傻,她以為她真拿得到半毛錢嗎?
「很抱歉,我們不能跟你們去,但是我可以給你們手術費。」
「耶?你要給我們?」少女驚喜欲狂地大叫。「為……為什麼?」
「因為……」步維竹轉注郁漫依微笑。
郁漫依回以頑皮的笑。「我們也有兩個跟你們一樣的孩子,雖然很可惡,但他們畢竟是我們的孩子。」
兩個孩子又哭了,「謝謝!謝謝!」但這回是喜極而泣。
「你們等一下,我開支票,記住,千萬不要給其它人,只能交給吉姆叔叔。」
在等候步維竹開支票的時候,郁漫依帶著兩個孩子到廚房去倒了兩杯果汁給他們。
「哪,坐下喝。」
「謝謝。」
餐桌旁,郁漫依雙手撐著下巴喜愛地來回看--他們真勇敢又孝順,看得兩個孩子赧然的垂下頭去,她不禁失笑。
「真可愛!來,告訴我,除了吉姆叔叔之外,你們家裡還有別的親人嗎?」
「沒有了。」少女搖搖頭。「而且吉姆叔叔也不是我們的親人,他是父親的老闆。」
「咦?是嗎?那……」郁漫依意外地怔了一下。「他跟妳父親是好朋友?」
「不是,但起初我們去找保險公司的時候,他們說不是他們不給付,而是父親的保險單有問題,叫我們回去找父親的老闆,所以我們就去找吉姆叔叔,吉姆叔叔才告訴我們說保險公司都是這麼做事的,這樣他們才能省錢。」
原來如此,看來不是醫院和保險公司有勾結,而是那位「吉姆叔叔」和保險公司勾結。
「是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郁漫依慢條斯理地將視線投向廚房門口的步維竹,他手裡拿著支票,眉峰緊蹙。「我想我們還是跟你們走一趟,一起去看看妳父親吧!」
如果她讓死神除去這世上所有貪婪的人類,這個世界不曉得會不會變得美好一點呢?
他們來遲了一步。
「很抱歉,妳們的父親半個多鐘頭前過世,剛剛送去太平間了。」
步維竹與郁漫依相對一眼,連忙跟著那對一邊哭一邊跑的姊弟倆身後追去。
太平間裡,冷漠的醫生指指剛送來的推床後,隨即徑行離去--午餐時間到。姊弟倆掀開白布單,一人一邊趴在冰冷的父親身上絕望地嚎啕大哭,哭聲說有多淒慘就有多淒慘,聽得郁漫依都想哭了。
「維竹?」她推推步維竹,「我知道你不想破壞人類的自然淘汰循環,但……他們真的好可憐啊!」
步維竹歎息著點點頭,然後上前一步,把少女拉開父親的屍體。
「他還沒死,快,快去叫醫生來!」
「咦?可是……」父親的身體都已經冰冷了呀!
「快去啊!再慢他就真的沒救了。」
一聽,少女馬上慌慌張張的跑去叫醫生。步維竹立刻上前一步佔據她的位置,盯住屍體急切地低喃。
「快,讓他復活過來呀!」
小男孩噙著淚眼怔愣地望他一眼,再看回父親,兩秒後,小男孩不敢置信地瞪大烏黑的瞳眸。
父親靜止的胸膛突然開始起伏了!
「父親?」駭異的抬眸。「你……」
「噓~~」食指比在嘴前,步維竹輕聲道:「不要說,也不要告訴任何人,這是我們的小秘密,嗯?」
驚駭的目光霎時轉為崇仰尊敬--如同尊崇部族裡的大神一樣,小男孩忙不迭地點頭。
「現在,記住我告訴你的話,」步維竹嚴肅地看住小男孩。「七年之內一定要醫好你父親的病,否則七年後他還是會死,屆時我也幫不上忙了,明白嗎?」
「七年?」
「對,我無法醫好你父親的病,只能給他一個機會,希望你們能好好把握,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得到這種機會的。」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又點了點頭。「我記住了,七年。」
「還有,記住,這是我們的秘密。」
小男孩突然比出一個奇特的手勢,步維竹猜測那是他們部族人在發誓時所使用的手勢。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絕對不會把大神使我父親復活的事告訴任何人!」
「好……咦?」
大神?!
你很高興?
是的。
你並沒有向他們索取報酬,但是你仍然很高興?
沒錯。
為什麼?
不為什麼。
你真是個奇特的人類,與我過去曾寄宿過的人類完全不同。
並不是所有的人類都相同的。
……說的也是,我想我也很高興能寄宿在你身上。
你也很高興我讓他復活?
不,是……你的感覺我都能感受到。
所以?
你常常與你的女人做愛,那種感覺實在很好,是我感受過最棒的感覺!
……
不過真奇怪,過去我所寄宿過的人類也會做愛,但他們在做愛時為什麼就沒有那麼棒的感覺呢?
也許過去你所寄宿過的人類並不愛和他們做愛的對象,而我,我碰巧很愛我的女人,所以感覺不一樣。
原來如此,可是……愛究竟是什麼?
……
那種抽像的字眼他要如何對一團煙解釋呢?
「你在想什麼?」
步維竹苦笑。「它剛剛問了我一個問題,我不知道如何向它解釋。」
「什麼問題?」郁漫依好奇地追問。
「『愛』是什麼?」步維竹無奈地搖搖頭。「我不明白,同樣是抽像的名詞,它明明知道『高興』是什麼意思,為何會不懂得『愛』的意義呢?」
郁漫依聳聳肩。「也許它以前的宿主根本就不懂得愛。」
步維竹想了一下,「也許吧!」
「啊,他們出來了!」
那對印地安姊弟一從病房裡出來,便直接跑向他們。
「叔叔、阿姨!」
「你們父親還好吧?」
「嗯!醫生說他的情況仍不太好,但很穩定。」少女快樂地說。「醫生還說這真是奇跡,父親明明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連身體都冷了,這樣居然還能再活回來,這必然是上帝的旨意,所以他一定會好好照顧我父親。」
「是嗎?」步維竹覷了一下小男孩,小男孩緊緊地閉住嘴巴,一聲不吭,但眼神閃亮。「這就好。現在,跟我們來一下。」
在等待室裡,步維竹先把一張收據交給少女。
「哪!這是收據,收好,妳父親已排進等候名單上了。」
「謝……謝謝!」少女又想哭了。
「別哭,來,還有這個……」郁漫依再將一本存折和提款卡交給少女。「也收好,這是用妳父親的名義開的戶頭,裡面的錢應該足夠你們生活,若是有額外的開銷,也……哎呀,叫妳別哭妳還哭,不乖喔!」
「可是……可是……」少女抽噎著。「你們對我們這麼好……」
「沒辦法,誰教你們這麼像我們家那兩個小鬼呢!」
「好了,」步維竹起身。「東西都交給妳了,我們得趕緊離開,否則……」
「等等!」少女也跟著跳起來。「我帶你們離開,保證沒有人能追蹤得到你們。」
「妳?」
「我們居留區裡有一條只有我們族人才知道的秘密小徑,往那裡走可以直接通向內布拉斯加的孤山,我表兄住在那裡的居留區,他可以繼續帶你們安全通過內布拉斯加到堪薩斯的托皮卡,我想到那裡你們應該可以自己想辦法了吧?」
步維竹與郁漫依相視而笑。
「沒問題!」
能擺脫追蹤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可是追蹤他們的獵人實在太多,就算不依賴追蹤,隨便走在路上碰也碰得到。
從堪薩斯到阿肯色,再從阿肯色到密西西比,一路暢行,愉快無比。
但到了阿拉巴馬,他們在上灰狗巴士之前,很不幸地碰上了一個最不想見到的人--
「上帝!」
「怎麼?」
「你弟弟!」
「該死!」
他們拔腿就跑,但已來不及,竇維民領著十幾個人一路窮追不捨,雖然半個鐘頭後他們終於甩掉人,可是並不表示那些傢伙不會再追蹤過來。
「你弟弟怎麼還不死心啊!」
兩人狼狽地躲在棉花田里喘息,吹得棉花到處飛。
步維竹苦笑。「因為他有信心我不會傷害他。」
「你不會,我會!」郁漫依咕噥。
步維竹蹙眉瞥她一眼,她馬上瞪回去。
「他是個大混蛋,比所有追我們的人都混蛋!」
步維竹沉默了一會兒,歎息。「我知道,但他還是我弟弟。」
「我也知道,但……」郁漫依冷哼。「他最好不要傷害到你,否則我還是不會對他客氣的!」她的語氣凶狠,包含的卻是對他無盡的愛。
他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柔荑,無語。
「現在怎麼辦?」
「到小河谷,看看能不能從那裡直接到喬治亞。」
「然後?」
「……到時候再說吧!」
步步難測,只好走一步算一步,這是他們此刻最佳的寫照。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2:20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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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南方的帝國州」,有著棉花和紅土的喬治亞州,大部分的上地仍是農田,但隨著工業發展已一年一年的減少,而西北部的阿帕拉契山脈仍是莊嚴巍峨,冷眼俯視著不斷變遷的大地。
「好熱!」
「五月了,當然熱。」
也因為熱,他們早就去掉了所有的偽裝。
「五月了啊……」郁漫依吁著氣選了一塊扁平的石塊坐下,手掌搧個不停。
「快一年了,不曉得這種逃難生涯還要持續多久?」
「我擔心的是孩子們的學業,」就著望眼鏡,步維竹仔細觀察前方。「總不能讓他們一直休學下去吧?」
郁漫依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
「你嘛拜託一下好不好!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他們的功課?」
「人生在世,知識最是重要,腦袋空空注定要被人踩在腳底下。」
「你希望他們高高在上?」
「不,我只是希望他們能長成端端正正的人,要知道,腦袋裡若是空無一物,言語定可憎,行為更卑劣。」
郁漫依猛搖頭不停。「我說啊!你有時候真的是古板到讓人想吐血耶!」
放下望眼鏡,步維竹側過眼來。「會嗎?」
「會嗎?」兩眼望天,郁漫依呻吟,「上帝,你聽到了嗎?他居然問我會嗎?救救我吧!上帝,他不說愛我沒關係,他不跟我在四下無人的樹林裡做愛也沒關係,雖然這兩樣我都哈得半死,但沒關係,我能忍耐,可是求求?,不要讓他老是在討論嚴肅話題時突然迸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來--特別是在兩人都慾火難耐的時候忽然說要刷牙,而且頑固的堅持說那才是最重要的,上帝,麻煩?把他腦袋裡的空固力敲碎好嗎?」低下頭來,她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阿門!」
聽到那聲阿門,步維竹忍不住笑出聲來。「漫依,妳很誇張。」
仍然低垂著腦袋。「上帝,你還沒有把他腦袋裡的空固力敲碎,是你現在很忙嗎?」
「漫依,我並沒有很頑固,而且我也不覺得我堅持的事有什麼不對。」
歎氣,「好吧!上帝,你現在很忙,沒有空,那麻煩你有空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敲碎他腦袋裡的空固力,謝謝。阿門!」她又畫了一次十字架。
步維竹無奈地搖搖頭。「妳休息夠了嗎?」
「夠了,夠了!」郁漫依懶洋洋的起身,背好背包。「接下來要怎麼走?」
「下山後往前……」他指向前方。「經過那片草坡,再穿過樹林,我記得有一座城鎮,不算大,但足夠我們補充必需品,如果夠安全的話,也可以從那邊搭乘巴士到薩芬那。」
「那就走吧!」
「但是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哦,天!」郁漫依呻吟著拍了一下額頭。「先生,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我說沒問題,偏偏你就覺得很可疑,非得繞道走不可,這樣一路走來,記不記得我們多繞了多少路了?」
「我這是謹慎……」
「謹慎你個頭啦!老實告訴你,你這人實在太龜毛,我已經快受不了啦!」
步維竹見她確實一臉不耐煩,隨時可能發飆的樣子,只好退一步。
「好吧,那我們走吧,不過,要小心一點!」
夫妻之間爭執不下時,一定要有人退一步,否則後果必然是兩敗俱傷。
「是是是,小心一點、小心一點!」
於是兩人開始下山。
「啊,對了,說到阿門,我知道妳是在美國出生長大,所以篤信天主教,而我是成長於佛教盛傳的中國,所以彼此宗教信仰不同,這也是無可厚非,但孩子們畢竟是跟我姓,所以我認為他們應該跟我有相同的信仰……」
「慢著,他們是美國人啊!」
「中國籍。」
「他們現在是在美國生活。」
「他們是中國姓。」
「以前你就沒有跟我提過這種問題。」
「以前妳事事順從我,從不反對我的決定。」
說的也是。
「那,隨他們自由選擇吧!」
「如果妳讓他們自由選擇,他們會什麼都不選。」
「那就不要選。」
「人沒有任何信仰是最可悲的。」
「……」
上帝,?現在真的沒空嗎?
他們連那片樹林也到不了,就在前方三十公尺,竇維民便領著他那票蘇俄傭兵從樹林裡衝出來團團包圍住他們。
沒有半支槍。
「你……」郁漫依目瞪口呆,同時也懊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就該聽步維竹的。
「你們怎麼……」
「直升機,沒聽說過嗎?」竇維民一雙賊兮兮的眼在郁漫依身上來回打量,目光讚賞,再加一點淫邪之色。「嘖嘖,原來她就是大嫂啊!挺正點的嘛,大哥,沒想到你居然能娶到這種老婆。」
一把將郁漫依扯到自己身後,步維竹目光冷肅的注定竇維民。
「你到底想要如何?」
「怎麼還問呢,大哥?」竇維民好似很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知道啦!有人懸賞一億美金要捉你老婆,好像是你老婆偷了人家研究所的病毒什麼的,我不清楚,也不希罕,大哥,我只要你身上的控制器,有了控制器,要什麼得下到?」
「如果我說不呢?」
哈哈一笑,再板下臉來,「你不能說不,否則……」竇維民用下巴指指步維竹身後的郁漫依。「老實說,那種高檔貨男人見了都想上,但她是你老婆,我不得不忍,可是如果你無論如何都不肯交出控制器的話……」
「我是你哥哥啊!」步維竹痛心地、憤怒地低吼。
「很抱歉,我從來沒當你是哥哥。」竇維民滿不在乎地說。「不過,如果你願意把控制器交出來的話,我可以心甘情願的叫你哥哥,如何?」
步維竹深深地凝住竇維民好半晌,驟然又換回冷漠的表情。
「不交!」口氣更冷硬。
竇維民聳聳肩,「那就沒辦法了。」然後往後退,直至脫出包圍圈,舉手大吼一句蘇俄語,「捉住他們!」
步維竹與郁漫依立刻解下背包隨手一扔,再背對背相靠。
「維竹?」郁漫依的口氣極為迫切。
「不。」步維竹冷靜地搖頭。
「為什麼?」郁漫依尖叫。
「他們沒有武器。」
自那些獵人的口耳相傳,竇維民一定得知會被「處死」的只有帶武器的人,赤手空拳的對手他們向來都自己解決,所以這回沒有人帶武器來。
「可是以前最多只有十多個人,而現在……」郁漫依雙手作防禦姿態,兩眼則緊盯住那些虎視眈眈,隨時可能衝過來的彪形大漢。「難道我們就拚得過他們四十幾個人?」
步維竹咬了咬牙。「如果真到了緊急關頭……隨妳吧!」最後一個字甫消失,一隻斗大的拳頭已直向他飛來。
步維竹猜的沒錯,那些俄國傭兵都是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突擊隊員,身手不是一般兵員可比,更別提他們高人一等的身材,橫吃八方的體魄,光是站在他們的影子底下就已經快喘不過氣來了,何況是跟他們比拳頭!
所以郁漫依說的也沒錯,他們絕對拚不過那四十幾個人,二十個還可以,但四十幾個?
免談!
不到五分鐘,郁漫依已然捉襟見肘、岌岌可危,女人的力量天生就比較弱,這點她終於承認是事實--不承認也不行,倘若不是步維竹的索錐時時飛過來替她解圍,她早就丟出白巾認輸了。
至於步維竹,他的索錐恰好是應付這種場面的最佳武器,可長可短,拋圈繞回抽鞭,一甩出去就是六、七個人一起鼻青臉腫的踉蹌退後,一時之間,那些俄國人倒也拿他沒轍。
十分鐘後,竇維民開始不耐煩了,於是朝某個剛被索錐打到後面齜牙咧嘴的傢伙使了一下眼色,再用下巴指指郁漫依,意謂:設法先把她捉起來,步維竹就不得不投降了。
他沒有大聲說出來是不想讓步維竹和郁漫依有所防備,可惜他們的默契委實不佳,也可能是那個俄國人被打得有點神志不清了,竟然會錯意,拉著另一個人悄悄躲到一旁去掏出暗藏在褲管裡的手槍,槍口都對準了郁漫依的背部……
正在專心應戰的步維竹眼角突然瞥見金屬光芒一閃,立即定睛望去,赫然發現竟是兩把槍,而且槍口並不是對準他,也不在他的索錐攻擊範圍之內,心下不由得一沉,不覺失聲大叫,「漫依!」回眸又驚見郁漫依背對著槍口,即使她聞聲即刻回頭也來不及避開。
不假思索,他立刻撲過去……
一聽到步維竹驚恐的呼喚,郁漫依馬上回過身來,卻只覺眼前一暗,步維竹已然擋在她前方,同時槍聲連續兩響,又見他往後倒,她猝不及防地被壓倒在地。
竇維民見狀,又驚又怒地朝開槍的人大吼過去。
「你看看你幹了什麼好事?」
「你不是叫我先幹掉那個女的嗎?」
「你……」
沒空閒去踢那個白癡一腳,竇維民氣急敗壞地跑向兩人摔倒的地方,而郁漫依正掙扎著從步維竹身體下面鑽出來,不過尚未全身都脫離步維竹的重壓,她便已摸到滿手濕淋淋的鮮血,心頭一慌,立刻用盡全力坐起來,步維竹恰好仰躺在她懷裡,自他肩膀上和胸口潺潺而出的血流怵目驚心地映入她的瞳孔內。
霎時間,她腦中一片空白,下一刻,震驚與悲痛彷彿暴風雨的波濤般一古腦地洶湧進她腦海內,拍擊出一股令人失去理智的狂怒。
「該死……該死……」目注步維竹蒼白的臉,郁漫依心痛如絞,「你們……」她咬牙切齒的低喃,驀而抬頭憤恨地嘶聲大吼,「你們俄國人統統都該死!」
所有的俄國人,全部?
對,統統該死!
太好了,好久沒這麼過癮了!
三秒後,在她尚未意識到自己作了些什麼之前,周圍那些俄國人便倒得一個也不剩,只剩下張口結舌的竇維民。
「妳……妳……」
他一出聲,郁漫依即刻回過神來。
上帝,她做了什麼?
不……不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他受傷了,她得先……先……對,先替他急救包紮!
於是,她立刻伸長手去抓來扔在不遠處的背包,打算用裡面的衣服替步維竹止血包紮,不料橫裡卻猝然探出一隻手來粗魯地抓住她正待拉開拉煉的手腕。
「你幹什麼?」
「原來控制器是在妳身上?」貪婪、暴戾之色在竇維民臉上交織成一片猙獰的陰影。「快,交出來!」
「放開我,我要替你哥哥急救啊!」
郁漫依使力想甩開他,但無能為力,他的力量實在比她大太多了。
「先交出來,我自然會放開妳!」
「我沒有啊!」郁漫依氣急敗壞地怒吼。
「想跟我鬥?」竇維民冷笑。「好,那我們就慢慢耗吧!看他的血能讓我們耗多久!」
郁漫依怒極。「好,你別後悔!」
「當然不……咦?啊!不,等等……」
竇維民也倒下去了,郁漫依連忙替步維竹急救,但搞了半天也只能讓血流減緩而無法止住,她知道必須立刻送他去醫院,但她如何送他去呢?
就在這時,不知是幸或不幸,空中突然遙遙傳來陣陣熟悉的聲音。
直升機?
是誰?
望著天空,她緊張的等待著,希望是願意立刻送他去醫院的人……
耶?老闆?
哇!連大老闆都親身出馬了,聽說他有幾十年沒有「出勤」過了呢!
不管如何,他們總是自己人。
但……
郁漫依驚喜地朝老闆大叫,「老闆,你來得正好,快,我老公受傷了,他得立刻送醫院!」
老闆往她懷中的傷者迅速瞟一眼,一語不發,立刻手一揮,預備叫圍過來的人員把傷者送上直升機。
「慢著!」但大老闆卻威風凜凜的阻止了那些人。「先把控制器交出來!」
老闆不敢置信地瞠大眼。「大老闆,可是……」
大老闆兩眼一瞪。「這裡是我聽你的,還是你聽我的?」
老闆張了張嘴,無奈地別過頭去,於是,大老闆繼續趾高氣昂地威脅郁漫依。
「快,把控制器交出來,我立刻派人送妳丈夫去醫院!」
沒想到這個死胖子居然跟竇維民是同一等級的!
郁漫依憤怒地與大老闆互瞪半晌,再垂眸心焦地看著懷中的丈夫,暗暗咬緊牙根。
「好吧!不過我只跟老闆說東西在哪裡……」不待大老闆反對,她又冷笑道:「否則我就先讓你們全部死在這裡,然後再送我老公去醫院!」
一聽她說要讓他們死,大老闆不覺打了個哆嗦,連忙指揮其它人員退開,讓老闆單獨上前蹲在郁漫依身邊。
「漫依,快說吧!這樣我們才能盡快送妳丈夫去醫院。」
「在我身上。」郁漫依表情木然地道。
「我知道,但,在哪裡?」
郁漫依瞥他一眼。「你知道寄生蟲嗎?」
「呃?」老闆滿臉茫然,不明白她為何扯到別處去,她不是急著要救丈夫嗎?
真笨!
郁漫依歎了口氣。「根本沒有控制器,老闆,石盒裡關禁著一種瀕臨絕種的生物,它寄生在人體內,因為能隨心所欲的要人命,所以人類給它取了一個名字:死神,也就是西方人傳說中的死神,那其實是被死神寄生的人類,跟我一樣……」
老闆依然一臉無知的呆怔表情。
「說到這裡,我必須告訴你……」郁漫依環顧四周的屍體,怯怯地嚥了口唾沬。「老……老實說,剛剛一見到我老公受傷,我一時氣得失去理智,所以不小心……咳咳,不小心把俄國人全都害死了!」
老闆眨了眨眼,也跟著掃視週遭的屍體一圈,再看回她。
「不,不只,我的意思是……」郁漫依苦笑。「地球上所有的俄國人全都死光光了!」
老闆又怔了幾秒,驀然倒抽了口冷氣。「妳……妳說什麼?」
郁漫依瑟縮了下。「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老闆張了張嘴,闔上,想一下,再張嘴,「可是,兩個小時後他們還是會再活過來,那樣……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呃,我想……」
「問題才大呢!」郁漫依聲音愈說愈細。「老闆,你是貨真價實的西方血統,所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聽說過死神讓人復活過嗎?」
老闆呆了呆,脫口道:「沒有!可是……」
「那不是我,不是我讓他們復活的,死神沒有那種能力。」郁漫依坦誠道。「所以你必須盡快救醒我老公,在三個小時之內,否則就來不及了!」
望著她懷中的傷者,「我……我不懂……」老闆吶吶道。
「你不是不懂,而是難以想像會有這麼巧合的事。」郁漫依再次歎了口氣,更無奈地。
「很簡單,我老公就是打開另一個石盒的人,而關禁在那個石盒裡的生物擁有讓死人復活的能力,只要死亡不超過三天,它都有辦法讓他復活,所以人類為它取名為:奇跡。但是被死神弄死的人在三個小時之內務必要讓他復活,否則就沒救了。現在,你明白了嗎?如果無法在三個小時之內讓我老公清醒過來,地球上就再也找不到半個俄國人了!」
老闆驚愕地張著嘴,郁漫依重重點頭,表示她絕沒有說謊,老闆窒息了幾秒,驀而跳將起來,驚慌失措地大吼。
「快,快,快把人送到醫院去急救!」
「等等!」大老闆又想阻止。「她把控制器交出……」
「閉嘴!」老闆難得這麼慌亂,竟敢對上司咆哮。「現在下把人送去急救,問題要是鬧大了,你敢負責嗎?」
大老闆怔了一下,但他並沒有生氣,反而很冷靜地同意盡快把人送進醫院。
他很瞭解自己最倚賴的屬下,倘若不是問題真的很棘手,他絕不會失控地對自己大吼。
直到上直升機之後--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再過半晌--
「什麼?!」
天上突然傳來一聲驚恐的大叫,地上的人們不約而同的抬頭往上觀看。
打雷了,要下雨了嗎?
「……兩小時五十分鐘前,全世界的俄國人不約而同暴斃,在全球各國引起一陣恐慌,特別是俄國本土,無論走鄉村或都市,遍地皆是屍首,怵目驚心,令人不寒而慄,除了極少數外國人和觀光客之外,見不到半個活人。
此刻,那些外國人和觀光客俱已被隔離,入境者均需穿著隔離裝,但截至目前為止仍查不出原因,根據臆測,有可能是某種可怕病毒侵襲,也有人猜測這是美國意圖侵略全世界的前奏,生化戰的第一波……」
四道譴責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投注在郁漫依身上,郁漫依脖子一縮,咕噥著轉身逃到病床邊,低頭不敢再看電視。
「那……那又不能怪我……至少不能全怪我!」她吶吶低喃。
大老闆恨恨地哼了哼,轉向正在替病患檢查的醫生問:「如何?有沒有辦法讓他在……」看了一下手錶。「五分鐘之內清醒過來嗎?不用解釋,只簡單告訴我行不行!」
「他沒有生命危險,但要他在五分鐘之內清醒過來是不可能的事。」醫生毫不遲疑地說。
「該死!」
大老闆詛咒著又轉回去對上郁漫依,正待破口大罵,突然,病房門打開,特務人員舉了一下手機。
「白宮。」
大老闆臉上頓時一片黑。「更該死了!」
搶去手機,大老闆一邊說話一邊走出病房,老闆尾隨於後,醫生在做完各項檢查後也離開了。
現在,病房裡只剩下郁漫依和病床上的人。
「……由於俄國人全體滅亡事件,給予向來反美激烈的左派軍權國家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聯合歐美各大國同聲質問白宮,若白宮無法給予滿意的答覆,將不惜連手抵禦美國的侵略,在這種戰爭一觸即發的情況下,白宮發言人……」
「慘了!慘了!」郁漫依呻吟著轉向病床上的人,把嘴貼向他的耳。「維竹,維竹,拜託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維竹,你聽見了沒有?維竹,求求你,維竹、維竹……不管了,無論你聽不聽得見我都得說……」
聽見了,雖然我無法睜眼,也無法動彈,但是我聽見了。
「……維竹啊,告訴你,我闖禍了……」
聽妳的口氣也猜得到,好吧,告訴我吧!
「……我……我看見你受傷,一時失控,不小心……不小心讓死神把地球上所有的俄國人全都弄死了,還有你弟弟,他也完蛋了……」
老天,這不僅僅是闖禍,這是滔天大禍!
「……現在大家都說這是美國的陰謀,如果沒有辦法讓那些俄國人活回來的連環大禍!
「……所以,維竹,拜託你快點醒過來,如果你太累了不想睜眼也沒關係,用想的就好,快點,維竹,快點叫奇跡讓那些人活回來吧!只剩下十分鐘不到,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呀……」
唉!早告訴過她凡事要謹慎,不要大衝動,她就嫌我囉唆、嫌我頑固,現在她該知道慘了吧?
不過這就是她,不是嗎?
為了我,竟能激怒她滅了一整個國家,我想我也是有點……不,是很高興,不過這絕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她會更囂張。
「……嗚嗚,維竹,快點啊!否則我下半輩子都別想安穩的活了呀……」
算了,聽她這樣哭我也很心疼,還是別讓她著急了。
奇跡……
正準備用嚎啕大哭攻勢攻破步維竹耳膜的郁漫依,霍地把兩道濕淋淋的視線拉向電視,「上帝!」再猛然跳起來衝出去一把將老闆拉回病房裡來,並指著電視拚命大叫。
「活回來了!你看,活回來了!全部活回來了啊!」再撲回病床邊拚命親吻床上的人。「謝謝你,維竹,謝謝你,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喔!」
老闆靜靜地看著她,直至她發洩告一段落之後,他才輕輕地問:「我猜想,他就是埃及地下城,以及藍嶺的那個黑衣人吧?」
聞言,郁漫依忽地停住了所有的動作,慢吞吞地直起身,沉默片刻,順手為床上的人拉好被單。
「沒錯。」
「那麼,他是為誰工作?」
「他『現在』不為任何人工作。」
「現在……是嗎?」老闆了悟地頷首。「妳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穆拉到藍嶺去找我的那天,事實上……」郁漫依慢條斯理地轉眸望向老闆。
「我們夫妻倆相互隱瞞了十年,直到那天才知道彼此都有另一個身份。」
「這樣妳還相信他?」
「沒錯,就如同他依然相信我一樣,我也相信他。」郁漫依不假思索地斷然如此道。
「所以,我們也可以相信他?」老闆試探著再問。
郁漫依失笑。「老闆,老實說,他比我更值得信任,性格溫和穩重,而且思考縝密、耐性奇佳,對與錯分得一清二楚,但他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他說世上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境遇,如果他無法為別人負起責任,就沒有權力要求別人跟他一樣。」
「聽起來好像沒有一點缺點。」
「誰說的?」郁漫依嗤之以鼻地哼了哼。「他的缺點才多呢!他認為對的事非得堅持到底不可,頑固到令人痛恨;親情心太重,難免流於優柔寡斷;明明生存在二十一世紀,某些思想卻仍維持在舊中國傳統階段,保守得教人想踢他一腳。總之,他的缺點一大籮筐,但還能容忍就是了。」
「那麼,妳認為他會聽我們的嗎?」
「如果你是對的,會;如果你是錯的,不會。」
「真乾脆!」老闆喃喃道。「或者,威脅他有用嗎?」
「你不會。」
「為什麼?」
「我會先殺了你!」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2:51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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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復意識,他已經可以睜眼,但他沒有,因為他聽到有人在吵架。
他的老婆在跟兩個男人吵架,就在他的病床邊,吵得天翻地覆,他真懷疑待會兒他們會不會就在病房裡打起來。
「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逃?就是不想讓你們像動物一樣把我們監禁起來!」
「不是監禁,是保護!」陌生男人的聲音。
「你不知道我作幾年特務了嗎?四年了,我干特務整整四年了,會不知道保護和監禁是同義字嗎?」
「難道你們寧願繼續被追捕?」
「當然不願意,可是我們也不想被關起來!」
「夠了!」另一個陌生男人。「妳是阿爾法的人,一切都得聽我們的!」
「我辭職,這總可以了吧?」
「辭職不准!」
「管你准不准,小姐我不幹了,我寧願跟我老公孩子隱居去!」
「就憑妳的個性?哈,不到一個月妳就會抓狂了!」
「是嗎?也許……我比你想像中更能適應那種生活……不,或許換個名詞,嗯……說是喜愛更恰當吧!」
他知道她說的是在小島上的那種生活。
「我不會放你們離開的!」
「你這死胖子,到底想怎樣嘛?」
「妳……」聽聲音好像噎住氣了。「總之,你們必須接受我們的保護!」
「拒絕!」
「由不得妳拒絕!」
「哈,笑話,你以為阻止得了我們嗎?大不了讓你們全死光了,本小姐就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出醫院!」
聽到這裡,步維竹忍不住睜眼脫口道:「不可以!」
床邊的郁漫依立刻驚喜地俯下身來,「老公,你醒了!」然後在他唇上重重啵了一下。「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漫依,」步維竹的聲音有點沙啞。「妳還沒有得到教訓嗎?」
郁漫依吐了吐舌頭,再次俯下身來覆在他耳傍低語,「我只是嚇嚇他們嘛!」
步維竹無奈地歎了口氣,旋即往床尾看去,確實有兩個男人,一個看上去像是位可敬的大學教授,另一個像是……呃,死胖子。
見他望向那兩個男人,郁漫依立刻把床弄高一些,以便讓他能面對他們。
「維竹,那位是老闆,我的上司,另一位胖子是大老闆,阿爾法的創建人。」
步維竹禮貌地輕輕頷首,大老闆則迫不及待地趨向前,想說男人跟男人說話比較容易溝通。
「步先生,我想你應該很清楚,現在的狀況是你們不能不接受我們的保護,所以我認為……」
「我明白你的意思,」步維竹淡淡地中途截斷大老闆的發言。「你是認定我們應該屬於美國,所以要維護你們的『財產』,但是我必須聲明,無論是死神或奇跡,它們都不應該被濫用,這點我是非常堅持的。」
大老闆細細的兩道眉攢起來好像打結的線頭。「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們不會聽從你們的命令去使用死神或奇跡,只有在我們覺得確實有必要的時候,我們才會請它們幫忙。」
「那麼你所謂的確實有必要又是……」
「那當然不會是哪位有權有勢,或者富可敵國的大人物去世的情況,老實說,我認為那種人是最不值得動用奇跡。另外,我們也不會因為美國要插手其它國家的政治而發動所謂制裁戰爭而去請死神幫忙,更不會因為美國認為某位反美人士很礙眼,所以要死神去『暗殺』他……」
步維竹停了幾秒喘口氣。「總之,死神和奇跡絕不可被濫用,否則這個世界一定會更混亂。」
大老闆蹙眉沉默好半天。
「這個問題……呃,我們以後再談,現在優先要討論的是,你同意接受我們的保護嗎?」
「事實上,這個我也不同意。」步維竹搖頭道。「我們不想失去自由。」
「可是現今的狀況……」
「現今的狀況是因你們而造成的,倘若不是你們急著追緝我們,其它國家會知道目標是我們嗎?」步維竹三百兩語把責任推還給對方。「所以我認為你們有責任為我們解除這種狀況,否則我會更認為你們不值得我們幫忙。」
大老闆不禁呆了呆,怎麼會講成這樣?
「但……是郁她先……」
「如果真有意要背叛美國,她就不需要和你們聯絡了,可是她始終不曾間斷和你們聯絡,告訴你們她無意背叛美國,只是不想讓任何人得到那種危險的『武器』,不是嗎?」
大老闆被堵得無話可說,又是好一會兒的靜默後,他才勉強笑了一下。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會向上面轉達。不過在上面尚未作出任何決定之前,我建議你們暫時接受我們的保護,事實上,我打算明天或後天就把你們轉移到安全的保護地點。你知道,那些仍在追蹤你們的人很快就會追到這裡,因此……」
「如果是暫時的話,我同意。」不待他說完,步維竹便同意了。
郁漫依一怔。「維竹……」
「忘了妳剛剛說過的話嗎?」步維竹微笑地握住她的柔荑。「我們隨時可以離開任何地方。」
「啊,對喔!」
郁漫依又恢復笑容,大老闆恰好相反,不僅沒有一丁點笑容,臉色更是難看。
「你們的孩子呢?」
「孩子?」步維竹略一思索。「就麻煩你們把他們帶來吧!不過我必須先警告你們,妻兒的責任對我而言是最優先的考量,所以倘若你們意圖拿他們來威脅我,後果請自行負責!」
現在,大老闆難看的不只臉色,連表情也難看得可以,簡直可以列入世界十大妖怪之列。
「我……瞭解了,那麼,請你把孩子所在地點告訴我們。」
之後,他們便旋即離去,但即使病房門已闔上,依然隱約可以聽見大老闆的憤怒低吼。
「是誰說她丈夫是個保守古板的蠢男人的?」
「是郁自己說的。」
郁漫依不禁失笑。
「事實證明,最蠢的是他自己!」
步維竹沒有笑,嚴肅的視線徐徐移向她,包住她柔荑的手倏忽握緊。
「現在,該換妳了!」
咦?換她?
郁漫依的笑容僵住。「維……維竹?」
「如果我沒有聽到妳的話,妳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
完……完蛋了!
上帝,救救她吧!
德拉瓦位在一片肥沃的平原上,是美國設立的第一個州,目前仍保有八百多棟十七及十八世紀時期色彩鮮艷的維多利亞式建築,還有殖民時期留下來的石頭路,以及古老的農莊,不過,那種巍峨高大的舊武建築都屬於列管古跡。
因此,當那棟莊嚴宏偉的喬治王時代建築映入郁漫依的眼簾時,她不禁大為愕然。
不是吧?他們要住在這種房子……不,古跡裡?
而後,繞過噴水池,車停,甫一下車,她便瞧見兩個孩子競相歡呼著從屋裡跑出來,她不覺也高揚著雙臂迎向前,雙方在階梯不會合,她蹲下去一手抱一個親個不停。
「好想念你們啊!」
「我們也好想念你們啊,媽咪!」姬兒也忙著回親她。
「姊姊老是欺負我啦,媽咪!」米克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先告狀。
「那你就跟她打呀!」
「媽咪!」米克抗議地嘟起了嘴。
「媽咪,聽說爹地受傷了是嗎?」姬兒擔心地問。「他呢?」
「嗯!他是為了救媽咪受傷的,那……」郁漫依望向車子。「在那兒。」
車門口,有兩位特勤人員正在扶助步維竹下車坐上輪椅,兩個小鬼立刻跑過去幫忙,郁漫依正打算跟在他們後面,不意眼角卻瞄見屋裡又有人出來,不經心一望,頓時吃驚又憤怒地沉下臉,如臨大敵般戒慎。
「喂喂喂,老闆,她們為什麼在這裡?」
自後面那輛車上下來的老闆好似早已料到會有這種狀況發生,連忙趕過來說好話。
「郁,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這只是暫時的,妳忍耐一下不行嗎?」
「有沒有搞錯啊?你是說我得跟她們住?」郁漫依勃然大怒。「拒絕!她們是我的我的天敵,要是你真的要我跟她們住,我保證不用一天,這房子被我們給燒了!」
「天敵?」老闆哭笑不得。「郁,她們是妳母親和姊姊呀!」
「天敵!」郁漫依頑固地堅持。
既然是天敵,自然要反擊一下才算名副其實。
「妳呀!」依然美麗如昔,隨時隨地都打扮得像是要上選美台的郁丹翠輕輕一哼,矯揉做作地點了一下塗滿蔻丹的手指頭。「難怪媽媽討厭妳,真是粗魯啊!一點也不像個女人,自己又不曉得反省,怪得了別人嗎?」
郁媽媽則是滿臉厭煩地連理也懶得理,不過一旁的波特--郁丹翠的丈夫倒是相當意外,郁漫依那種豪爽的個性他早就一清二楚,但她的丈夫應該不知道,因為她在丈夫面前總是擺出一副溫馴無害的模樣,而此刻,她的丈夫就在後頭,為什麼她還敢如此撒潑呢?
「誰像妳,做作得令人噁心,都三十多歲的人了,講話還那樣嗲聲嗲氣的,還比那什麼手指,妳以為在唱越劇啊?」郁漫依立刻嘲諷回去。
紅灩灩的唇角一勾,「說做作,妳自己不也一樣,在妳老公面前不敢讓他瞧瞧妳的真面目,老裝一副小婦人模樣,就怕他被妳嚇跑了。」郁丹翠想戳破郁漫依的氣球。「真可悲,不這樣就保不住老公,我還是真同情妳。不過呢……」
她往郁漫依身後一瞄,幸災樂禍地彎起月亮眼。「小妹,不要說我沒提醒妳,妳老公就在妳後面喔!妳那副恰查某的樣子他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唉唉唉!真是不夠小心,不過沒關係,待會兒他要是跟妳提離婚,妳可以跟他多要點贍養費,我呢!很樂意介紹一位律師……」
照道理來講,像郁漫依這麼伶牙俐齒,跟人家--除了步維竹--鬥嘴從來沒有輸過的人,這種場面實在是小case,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旦面對母親和姊姊,她的腦筋就忙著打結,老是想不出話來應付。
就如此刻,對手換了是別人,看她三言兩語就可以殺得對方丟盔棄甲,狼狽地逃進修道院裡去服侍天主。但現在對像不是任何人,是從小欺負她到大的姊姊,她竟然多兩句話也想不出來,這不叫她的天敵叫什麼?
「我殺了妳!」實在想不出話來頂回去,滿腔怒火又無從發洩,最後竟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當然,這句話實在不太恰當,所以……
「漫依!」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沉喝,郁漫依一驚回眸,見男護士推著步維竹的輪椅迅速靠近過來,而步維竹又擺出那種嚴正肅穆的表情,她不覺有點忐忑。
「維竹……」
「漫依,記住,別讓它控制妳,妳才是主人,妳必須控制住它!」
「這跟它無關啦!是……」郁漫依忿忿地朝那兩個天敵瞥去一眼。「你知道我跟她們有仇的嘛!」
「妳想讓她們傷害妳,她們才傷害得到妳,」步維竹放軟了聲音。「如果妳不想讓她們傷害妳,她們便傷害不到妳。」
「你說的倒簡單。」郁漫依咕噥。
步維竹雙眉微蹙。
「漫依,我的傷口很痛,妳不能讓我快點上床休息嗎?」
「好嘛、好嘛!」一提到他的傷,她馬上認輸了。「那她們住那邊,我們住這邊,愈遠愈好,我可不要沒事就去碰到她們。」
見郁漫依終於肯讓步,老闆頓時鬆了一大口氣。「沒問題、沒問題!」
偏偏郁丹翠還不肯放過他們。「原來妹夫早就知道了呀!算我多事,不過呢!我說妹夫啊,像你這麼沉靜的人,真忍受得了小妹的粗魯嗎?」
郁漫依臉色驟變,又待發火,步維竹及時握住她的手,眨了眨眼。
「至少她是天然的鮮花,而不是人工製造的塑料花。」
自然,那兩位天敵聽得是滿頭霧水,而郁漫依和兩個孩子則不約而同的瞥向那朵「人工製造的塑料花」,先後忍俊不住噗哧一聲大笑起來,步維竹都被推進屋裡去了,他們的狂笑聲還是不斷。
「神經病!」郁媽媽不耐煩地嘀咕一句,也偕同郁丹翠轉身進屋。
而後,老闆忙著對大批隨後到達的勤務人員下達各種命令,以布下更謹慎嚴密的防衛部署,接著,又將波特叫到一旁。
「波特,你知道你們為什麼會被送到這兒來接受保護嗎?」
「不太清楚,是……」波特略一思索。「因為上回在哥倫比亞的臥底任務,他們查到是我毀了他們的總部,所以要來暗殺我嗎?」只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也是這麼告訴妻子和岳母,否則她們才不願意到這兒來過這種隱密的生活。
無論如何,好死不如歹活。
但是,他們憑什麼住到這麼好的地方來?據他所知,這裡是總統級的保護區,他一個小小的CIA,憑什麼?
「大錯特錯!」老闆嗤之以鼻地哼了哼。「是擔心有人抓你們來脅迫郁。你知道外面現在懸賞多少要捉捕郁嗎?一億美金!」
波特抽了口氣,失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老闆面無表情地重複道,「這世上清楚真正原因的不會超過五個人,你想知道?」再冷冷地反問。
波特震了震,忙道:「不,我不想知道。」
「總之,郁和她的丈夫,他們兩人,無論如何要保護他們到底,即使是要犧牲你的性命,甚至要……」老闆目光異常嚴酷地盯住他。「犧牲你的岳母和妻子與兒子,也都要徹底護衛他們,這跟美國的安危,甚至全世界的安危都有重大關係,明白嗎?」
波特差點又脫口問為什麼,幸好話只在舌尖上溜了一圈又及時吞回去。
「明……明白了。」
「好,那屋裡就交給你了。」老闆滿意地頷首。「你們是親戚,應該比較好說話,千萬不要讓郁胡來,還有,警告你岳母和妻子別再去惹翻她,否則到時候她又鬧著要離開,我們不會聽任他們離去,倒是會趕你的岳母和妻子兒子滾蛋,屆時他們的安全由你自己負責,懂了嗎?」
波特更是悚然。「懂了。」
最後,老闆把負責屋外安全的帕斯理與負責總調度的穆拉介紹給他,再吩咐幾句後便徑行離去了。
而波特,依然呆怔地立在噴水池前,實在搞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樣。
郁漫依和她的丈夫到底闖了什麼大禍?
不知道是什麼吵醒他,步維竹打開眼想了一下,繼而垂眸困惑地往下看,吃驚地發現他的腳上坐著一隻毛茸茸的小狗,很可愛,也很乖,沒有在床上跑來跑去到處亂流口水鬧水災,也沒有扯開嗓門亂吠。
原來是牠,不過……
「你是從哪裡來的呀?」
「汪汪!汪汪!」
「呃……」步維竹慢吞吞地坐起來,「我想我們可能需要一位翻譯。」他伸出手。「來!」
不曉得小狗是聽得懂他的話,或者是看得懂他的手勢,牠立刻猛搖尾巴,興高采烈地奔向他的手,拚命舔,舔了又舔,舔舔舔……
「坐下。」
小狗馬上聽命的乖乖坐下,尾巴在床上掃來掃去,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睛討好地凝望著他。
步維竹不覺漾開笑容,他並不討厭動物,但也不曾想過要養貓或狗,可是這隻小狗他倒是滿「欣賞」的,因為牠看上去還很小,卻很聰明,也很乖巧聽話,教導牠的人肯定花了不少功夫。
他那兩個孩子如果有牠一半聽話就好了。
「啊,波比,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告訴過你不能來吵爹地的說!」
尾巴不搖了,小狗--波比垂著兩耳,低著小腦袋,兩眼悄悄溜向房門口,嗚嗚嗚好慚愧的樣子。
「爹地,對不起,我明明有叫牠不可以來吵你的。」姬兒與米克爭相跑進來,米克抱去波比,姬兒忙著解釋,「牠一定是急著想來問你能不能養牠。」然後低聲下氣地央求,「可以嗎?爹地,可以嗎?」
「我們有教牠喔!」米克也急著想說服爹地。「牠還沒斷奶我們就開始教牠,雖然有時候牠還是會像小孩子一樣沒有耐性,但是我們保證會把牠教到很守規矩很守規矩的!」
他自己不也是小孩子。
步維竹看看他們兩人,再伸出手去,波比又忙著拚命舔,舔了又舔,舔舔舔……他不禁又笑了。他會喜歡牠的,他想。
「妳媽咪怎麼說?」
「她說問爹地,爹地說好就好。」
「這樣嘛……」步維竹想了想。「好吧!不過有一個條件,別忘了牠是你們的責任。」
原以為要說服爹地必須花費好大一番功夫,連媽咪都警告他們最好耳朵繃緊一點,先乖乖讓爹地享受一下說教的樂趣,再回答爹地的千百種質問,最後還要在保證書上蓋上血印,這樣或許他會答應……只是或許。
沒想到這樣就行了!
「哦耶!」米克不禁忘形的把波比扔上去再接住。
「謝謝你,爹地,謝謝你!」姬兒更是喜出望外地猛然抱住爹地在他臉頰上啵了好大一聲。
「汪汪!汪汪!」波比也很興奮,但牠只叫了兩聲就不再叫了,繼續討好地舔他的手,僅用猛搖尾巴來表達牠的歡樂,不像一般小狗只會拚命叫,顯見牠的確很聰明,兩個孩子也把牠教得很好。
步維竹改摸上小腦袋,波比也靜靜低頭讓他摸,乖得不可思議。「誰給你們的?」他已經開始喜歡牠了。
「村長給我們的,阿奈教我們如何訓練牠。」
「我們來了將近一個星期,怎麼現在才看到牠?」
姬兒抓抓頭髮,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媽咪說等爹地身體好一點再讓爹地知道比較好,所以我們都不讓牠過來。」
「哦!」步維竹收回手。「妳媽咪和麥達呢?」
麥達是一位經驗豐富的男護士,不知為何,郁漫依經常跟他吵架,步維竹猜想是郁漫依不滿麥達「搶」去了照顧他的責任。
姬兒聳聳肩。「他們在廚房裡吵架。」
「呃?」
「媽咪說麥達準備的午餐看起來令人倒盡胃口,麥達就說他準備的午餐才是最符合營養學要求的最佳典範。」
「他們為了我的午餐吵架?」步維竹啼笑皆非地喃喃道。
「他們每餐都嘛要大吵一架。」
步維竹搖搖頭。「我想我並不挑嘴吧?」
「媽咪替你挑嘴呀!」
「爹地。」米克突然把波比交給姬兒,自己爬上床欲言又止地望著爹地。
「什麼事?」
「醫生……」米克渴望地瞅著父親。「有沒有把從你身上取出來的子彈保留下來。」
步維竹往旁邊的櫃子瞄了一下。「在第一個抽屜裡,你想做什麼?」
「能不能給我?」米克說著,口水快要涎下來了。
「拿去吧!不過你要那種東西做什麼?」
「酷!」米克立刻跳下床去拿子彈,然後寶貝兮兮地捧在手裡,興奮得不得了。「賈森和威廉都各有一顆姨丈的子彈啊!」
「幼稚!」姬兒搖搖頭。「不過,爹地,等你傷好了之後,我可以看看你的傷口嗎?」
「妳又想做什麼?」
「姨丈受傷時,賈森和威廉都看過,我沒看過啊!」姬兒理直氣壯地說。
這位跟米克一樣幼稚!
步維竹歎氣。「等我好了之後再說。」這兩個孩子,不擔心他的傷勢,不心痛他承受的辛苦,卻只想要他中槍的子彈和欣賞他的傷口。
是他的教育失敗了嗎?
「那我們出去了,要是媽咪知道我們跑到爹地房裡來,一定又要罵我們了。」說著,姊弟倆抱著波比一起走出去,但在臨出門前又不約而同地止住了腳步,猶豫一下後回過身來。
「爹地。」
「嗯?」
「能不能拜託你以後不要再受傷了,他們告訴我們說爹地中槍受傷的時候,姊姊哇一下就嚎陶大哭起來,哭得好大聲、好恐怖喔!」
「你哭的會比我小聲?」姬兒難堪地反駁。
米克脖子縮了一下。「至少……至少我不像姊姊,他們話都還沒有說完,妳就撲到人家身上哭喊著拚命捶打他們,叫他們賠妳爹地,好丟臉喔!」
「閉嘴!」姬兒小瞼蛋猛一下漲得通紅,拳頭立刻習慣性地飛過去狠K一下。「你……你也差不了多少,人家明明說爹地沒事了,你還威脅人家說如果他們是騙你的,你一定要親手殺死他們替爹地報仇,笑死人了,兇手又不是他們。」
「妳也一樣啊!又不是他們傷害爹地的,妳又叫他們賠妳爹地。」
「還敢說,你……」
兩個小傢伙一面吵一面出去,一面吵一面走遠,房裡終於慢慢恢復原有的寧
靜,直至完全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之後,步維竹才微笑著躺回去。
他的教育沒有失敗。
不到一分鐘,他又睜眼訝異地往下看,只見波比又像一團毛球似的滾回來,敏捷地跳上床邊的椅子,再躍至床沿,然後在他腳邊靜靜地伏下,小小的腦袋擱在交迭的前腳上,乖乖地闔上眼。
這小傢伙,他喜歡!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3:26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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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房子有多大,人總是活動的,說要不碰面實在不太可能,特別若是有一方因為太無聊,偏偏想去找點碴來打發時間的時候,總是會有王見王的一天。
不過,最後灰頭土臉的人可不一定是被找碴的人。
「原來妳在這兒呀!」
不久前才準備好步維竹的晚餐讓麥達送去的郁漫依,此刻正在準備她自己和兩個孩子的晚餐,聞聲,頭也不抬,只冷冷地警告對方,「妳越界了!」
這是雙方同意的選擇,擁有六十多坪大廚房的左翼是她的地盤,佔有一百多坪娛樂室的右翼是郁丹翠的地盤,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這是廚房,我來找吃的有什麼不對?」郁丹翠理直氣壯地說。
「愛說笑,從來不下廚的人跑到廚房裡找吃的?找什麼吃?生魚還是生肉?」
「我……」郁丹翠窒了窒。「我不能來點菜嗎?」
她這一說,廚房裡所有的人,包括郁漫依,以及幾位負責特勤人員飲食的廚師和雜工,還有圍坐在小餐桌旁,排第一班先來進餐的特勤人員--帕斯理也在內,不約而同地轉眸投以不可思議的眼光。
她以為她是誰呀?
「幹嘛這樣看我,我哪裡說錯了?」郁丹翠不悅地瞪回去。
大家相互覷一眼,繼而聳聳肩各自轉回去,工作的繼續工作,進餐的繼續進餐,沒人理會她。
「真是沒有禮貌!」郁丹翠更是不滿。「別忘了你們主要的保護對象是波特的家人,如果不謹慎對待我們,小心我向你們的上司提出申訴。」
此話一出,眾人又詫異地面面相對。
是誰告訴她那種錯誤信息的?
大家又各自搖頭,帕斯理便很不客氣地直問過去,「誰告訴妳那種事的?」
「當然是波特……」郁丹翠蹙眉。「難道不是嗎?」
「很抱歉,不是!」帕斯理斷然否認。
「那是誰?」
所有的視線動作一致地轉向郁漫依,後者也拿刮派皮刀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還有我老公。」
「她?」郁丹翠難得失控地尖叫出來,她那永遠完美無缺的儀態終於出現破洞。「我不相信!」
郁漫依無所謂地低頭繼續工作。「妳可以去找波特問個清楚啊!」
不可能!不可能!主角一向都是她,也只能是她,怎麼會是那個男人婆?又怎麼可以是那個男人婆?!
郁丹翠僵硬地瞪住她半天,「我當然會!」驀而轉身衝出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帕斯理才把注意力轉回他的餐盤裡。
「郁。」
「嗯?」
「雖然她是妳姊姊,但我還是要說,她真令人厭惡。」
「你以為波特為什麼要進CIA?」
「躲她?」
「答對了!」
當晚的右翼特別熱鬧,聽說是有人在吵架……
直待麥達離開後,郁漫依才拿著換洗衣物進浴室,洗完澡出來後,見步維竹尚未準備睡覺,仍拿著遙控器轉電視節目台。
「維竹,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郁漫依一邊取下包住頭髮的浴巾,一邊走到化妝台前坐下。
「你為什麼堅持不肯傷害沒有武器的人?」
步維竹靜了一下,將遙控器放回櫃子上。
「記得是我七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因為睡不著,我跑去找爸爸,發現爸爸的房門半開,我進去一看,有人拿著槍對著爸爸,我嚇壞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連叫也叫不出來,後來爸爸也看見了我,可能是為了我的安全,他冒險躲開槍口揍了那個人一拳……」
「結果證明他冒對了險,那人倒了,槍也飛了,正好飛到我腳邊,我立刻把槍撿起來對準那個人,以防他再爬起來對爸爸不利,可是因為太緊張,竟然下小心扣下了扳機……」他停住。
揉擦頭髮的動作驟止,郁漫依回眸驚問:「你殺死他了?」
步維竹頷首。「對我而言,那是個噩夢般的經驗,後來我爸爸告訴我,不能拿武器去對著沒有武器的人,除非你有把握控制自己的武器。」
「但是你現在已經能……」
「我不想再殺人了!」
郁漫依注視他片刻,再轉回去對著化妝鏡擦頭髮。
「我想我能瞭解,幼時的經驗對人的影響確實很大。小時候因為媽媽不喜歡我,所以我總是千方百計的討好她,但有一回,好像是我剛上小學沒多久,由於學校不遠,因此都是媽媽親自去學校接姊姊和我回家,那一天……」
她放下浴巾,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回家途中,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一條杜賓犬,你知道,就是那種半人高的大型犬,牠咆哮著向我們衝過來,當時……」
她對自己苦笑了一下。
「你絕對猜想不到我媽媽是怎麼應付的,她竟然把我丟向那條杜賓犬,好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抱著姊姊逃走。自那次以後,我終於明白我永遠也討好不了我媽媽,她眼裡根本沒有我的存在,所以對她,我始終抱著憤怒與不滿,就算長大了,我依然無法原諒她的狠心。」
確實教人難以置信--居然有如此狠心的母親!
「是誰救了妳?」但這才是步維竹此刻最關心的,他記得她身上並沒有什麼撕裂傷口。
郁漫依突然噗哧笑出聲來。「這個你更想不到,沒有人救我,那條杜賓犬根本沒有惡意,牠一撲到我身上來就拚命舔我,嗚嗚嗚地想吃藏在我口袋裡的巧克力--那是同學送我的。那天,是那條杜賓犬送我安全回家,而且直到我們搬離開那裡之前,牠每天都會在放學時的半路上迎接我,吃我給牠的零食,再送我回家。」
說完之後,她打開吹風機開始吹頭髮,於是談話中斷,步維竹蹙眉盯著電視屏幕視若無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想得入了神,以至於郁漫依吹乾頭髮後來到床邊他都沒有察覺到。
「你的傷口在痛嗎?」
「嗯?啊,沒有,已經收口了,只要不去用力就不會痛。」
「那你在想什麼?」郁漫依一邊上床一邊問。
「我在想……」步維竹習慣性地張開沒有受傷的右臂讓她枕在肩窩上。「以前我無法理解妳為何如此怨恨妳母親,但現在,我多少能瞭解了。」換了是他,恐怕也無法輕易原諒這種事。「那妳姊姊呢!她又給過妳什麼痛苦的經驗?」
「她呀?」郁漫依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環住他的腰際。「國三那年,她找我去露營,結果到了郊外,她竟然把我丟給那群男生自己落跑了,後來我才知道她早就和那群男生說好,要送他們一個幼齒玩個痛快,他們就幫她寫報告抄筆記。」
步維竹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氣,再問:「這次又是妳自己救了妳自己?」他們結婚時她還是處女,所以她應該沒有讓那些男生得逞才對。
郁漫依哈哈一笑。「才不呢!是一個老頭子救了我,他揮舞著鋤頭跑過來,把那些男生嚇跑了。後來我也特地去警告我姊姊,如果她敢再那樣對我,我一定會去警察局告她,管她是不是我姊姊。」
「妳母親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啊!」
「她怎麼處理?」
「說她要去打牌了,別煩她!」
步維竹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想……」
「嗯?」
「我們還是離她們遠一點比較好。」
「贊成!」
郁丹翠也有兩個孩子,十一歲的賈森和九歲的威廉,全都是褐髮黑眼的男生,頭髮像波特,眼睛像母親,五官像波特多些,但個性卻十足十承襲自母親。
可惡透頂!
由於波特長年因為工作不在家,「管教」兒子的責任便落在郁丹翠身上,想也知道她會教出什麼樣的孩子。
親姊妹倆的孩子第一天見面就大打一架,然後決定彼此絕不會玩在一起。
姬兒和米克倒是無所謂,由於整個保護區就在印地安河旁,還包括了一大片原野和樹林,他們倆自個兒就能玩得很痛快了。
游泳、划船、釣魚、抓螃蟹,或者掘香菇、采玉米、挖貝類、獵兔子,然後拿回去和爹地媽咪開燒烤大會,雖然時時刻刻都有特勤人員像影子一樣緊跟在後面很討厭,但他們還是能自得其樂地玩得不亦樂乎。
可是賈森和威廉就不同了,在母親的「嚴格教導」之下,他們不會釣魚、不會划船、不會抓螃蟹,甚至連游泳都不會,總之,所有的戶外活動他們統統都不懂,於是時間一久,電視看煩了,遊樂器也玩厭了,娛樂室更沒什麼特別有趣的。
然後,他們開始覺得好無聊。
然後,他們決定要找點消遣來打發一下時間。
然後,他們一致認為拿那隻小笨狗來惡作劇最恰當。
然後……
這一天,天氣很好,雖然有點熱,但在濃密的樹蔭下乘涼,迎著瀰漫著青草香味的清風吹來,實在是人生一大享受,步維竹與郁漫依一人搭一條涼椅,躲在樹林裡啃玉米,悠哉地閒聊,正是愜意得不得了的時候,突然……
「爹地!嗚嗚嗚……媽咪!嗚嗚嗚……」
一聽見這種扯破喉嚨的淒厲哭喊聲,步維竹夫妻倆不由得訝異地相顧一眼,再
朝屋宅那邊望過去,只見姬兒姊弟倆哭叫著從屋宅裡跑出來,姬兒懷裡還抱著什麼東西。
「怎麼了?」
「不知道。」
兩人喃喃對應著起身迎上前,雖然步維竹的左手仍吊著繃帶,但已不妨礙正常行動,兩人沒事就常常到樹林裡散散步,步維竹也因此體力恢復得比預計中快。
「爹地、媽咪,嗚嗚嗚……」姬兒一邊哭一邊說一邊把懷裡的東西捧出去給步維竹看。「賈森和威廉,嗚嗚嗚……他……他們把波比弄死了啦!嗚嗚嗚……他
們……他們好過分喔!嗚嗚嗚……」
步維竹難以置信地把波比軟綿綿的屍體抱過來,見那可愛的小腦袋上套著兩個塑料袋,舌頭掉在嘴邊--牠是活活窒息而死的,想到牠早上還快樂地在他腳邊打轉,他實在無法接受。
「賈森和威廉?妳確定?」
「一個鐘頭前波比就不見了,嗚嗚嗚……那我們就一直找,嗚嗚嗚……可是都找不到,嗚嗚嗚……直到剛剛,嗚嗚嗚……賈森和威廉才把波比的屍體扔給我們,還說……嗚嗚嗚……還說他們玩夠了,現在還給我們,嗚嗚嗚……」
「那兩個可惡的小鬼,太過分了!」郁漫依怒吼著衝向屋宅。「我去找他們算帳!」
「找……找他們算帳有什麼用,嗚嗚嗚……我要波比啦!嗚嗚嗚……爹地……」
步維竹望住懷中的小屍體片刻,終於下定決心。
「跟我來!」
當步維竹來到娛樂室門外時,裡面的爭吵已至白熱化,這一回,郁漫依沒有再說不出話來,她堅持要重重懲罰那兩個殘忍的小鬼。
「只不過是一隻小狗,有什麼大不了的,」郁丹翠滿不在乎地兀自修指甲。
「死了就死了嘛!為了小狗懲罰人太無聊了。」
「妳才無聊!」郁漫依怒氣沖沖地指住郁丹翠,「就是妳,妳這種變態才教得出那麼殘忍的孩子!」再轉向躲在外婆背後的賈森和威廉。「你們兩個,我今天絕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誰敢碰我的乖孫子試試看!」郁媽媽板著臉吼回去。
「乖孫子?」郁漫依嘲諷地哈了一聲。「說的也是,在妳這種會把親生女兒丟給狗啃的母親面前,他們只不過是殺一隻小狗,確實沒什麼大不了。」
郁媽媽臉色一變。「住口,別忘了我是妳母親!」
「母親?」郁漫依的神情更是不屑。「早在妳把我推給那條杜賓犬那一刻起,妳就沒資格自稱是我母親了!」
「妳……妳這個不孝女,竟敢對我說這種話!」郁媽媽老羞成怒地轉向郁漫依身後。「你是不是應該管管你的老婆了,居然由著她這樣忤逆不孝?」
郁漫依愕然回身。「維竹?」
步維竹慢步向前,非常平靜地面對岳母。「她哪裡說錯了嗎?」
郁媽媽臉色又沉。「你這是什麼意思?」
步維竹將目光徐徐移向她身後,兩顆小腦袋立刻躲到外婆身後。
「小時候殺狗,大了就會殺人。」
「戰爭要殺人、自衛要殺人、波特也會殺人,必要的時候殺人有什麼不對?」
步維竹依然很冷靜,並沒有被她的強詞奪理氣死。
「但是他們兩個現在殺的是無辜的小狗,如果不及時管教他們,長大以後他們殺的也會是無辜的人,於是,他們終將變成殘忍的兇手,只因為妳此時的溺愛。」
郁媽媽窒了窒。「我……我不會讓他們變成兇手的。」
步維竹深深望她一眼。「可是妳自己就差點變成兇手了不是嗎?」
郁媽媽的臉色更難看。「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妳很清楚。」
郁媽媽咬著牙。「總之,我不准你們任何人碰我的寶貝孫子!」
步維竹搖搖頭歎了口氣,再朝郁丹翠看去,見郁丹翠一副隔岸觀火的姿態,她是篤定有郁媽媽的護航,誰也不敢動她的孩子。於是,步維竹轉而望向夾在兩邊左右為難的波特,一邊是岳母,一邊是「正義的一方」,他能怎麼辦?
「如果你不處罰那兩個孩子,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
波特神情一凜。「你放心,我一定會重重的處罰他們!」
「波特,你敢!」
不理會岳母和郁丹翠的同聲怒吼--反正她們吼的也不是他,步維竹與郁漫依手牽手離去。
他們知道,波特不敢不處罰。
夫妻倆相偕回到他們的臥室,門一打開,迎面撲來一團毛茸茸的滾球,步維竹順手抱起來。
「波比,以後要離右翼那兩個小鬼遠一點,知道嗎?」
「汪汪!汪汪!」舔著他的手、他的下巴、他的臉頰,波比的尾巴搖得比暴風中的旗幟更熱烈。
「爹地,你真的好厲害喔!」姬兒與米克異口同聲讚歎,崇拜得不得了。
步維竹輕哂,把波比交給姬兒。「記住,以後要看好波比,知道嗎?」
「知道了!」
姊弟倆歡天喜地的離去,郁漫依似笑非笑地斜睨著故作不知的步維竹。
「嗯哼,請問你打算如何向他們解釋呢?」
步維竹眨了眨眼。「就像我做給孩子們看的一樣,我運氣好,隨便幫牠做一下CPR,結果牠竟然活回來了,如何?」
郁漫依歪著腦袋想了一下。
「勉強啦!不過,你不想讓小鬼們知道,為什麼?」
「他們還太小,我覺得這種事等他們大一點再告訴他們比較適當。」
「也好,反正他們好像也沒興趣知道石盒裡那兩團煙霧到底是什麼。」
步維竹貼過去單手環住她的腰際。
「妳看起來很高興,為什麼?因為波比又活過來了?」
「那當然是很值得高興啦!不過……」嘻嘻一笑,「不是!」她靠在他胸前玩著繃帶。「我是在高興,長這麼大終於贏了她們一回,雖然是你幫我贏的,但已經不錯了。」
「我猜想……」下巴抵著她的頭,他沉吟道。「波特總有一天會和妳姊姊離婚吧?」
「早就提過啦!但是我姊姊不肯。」郁漫依說。「雖然他願意給我姊姊高額贍養費,但姊姊精明得很,她寧願等到波特分到財產之後再說。你知道,波特雖然沒辦法得到公司--因為他是老三,但一旦他父親過世,他還是能分到不少財產。所以啊!只要姊姊沒有鬧外遇什麼的,波特也拿她沒轍。」
「那可真不幸,」步維竹喃喃道。「聽說他父親健康得很,離死還早呢!」
「那是他家的事,與我無關,現在我關心的是……」她仰起亮晶晶的瞳眸瞅著他。「維竹,你愛我對不對?」
如果她曾懷疑過他是否愛她,或者搞不清楚他到底有多愛她,那麼,在他為她擋下子彈的那一刻,她已經深刻的瞭解到他究竟有多深愛她;而剛剛,一向最重長幼尊卑的人竟然為她出言頂尊長的嘴,不必懷疑,他夠愛她了!
但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嘛!
他俯視她,眼底在笑。「妳認為呢?」
「你愛我!」
「說嘛!你愛我對不對?」郁漫依不耐煩地再問一次。
「妳呢?」他仍是不說,還反問回去。
「我當然愛你,我說過好幾次了不是嗎?我好愛好愛你的!」郁漫依很認真地回答他。
「好。」
好?
好什麼?
他又想矇混過去了嗎?
「喂,你到底說不說啊你?」郁漫依惱怒地退後一步,戳戳他的胸口。「我愛你,那你呢?」
「妳以為呢?」
哎呀,怎麼又回到原點了!
她氣得想一拳捶過去,但瞧見他胸口的繃帶,那一口氣又溜回肚子裡去了。
「算了,再饒你一回。那……」兩眼忽地又星光燦爛地閃爍起來。「人家已經哈得要死了,你到底可不可以了嘛?」
步維竹不禁莞爾。「只要妳願意幫忙,隨時都可以。」
「真的?那就來吧!」郁漫依興高采烈地急忙把他拖向床。
「現在?」
驀然停步,郁漫依的臉垮了。
「拜託,你不要現在又給我來什麼光天化日不宜如何如何的,我會死啦!」
步維竹不由得失笑。「妳真這麼想?」
郁漫依噘著嘴,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那就先去鎖門吧!」
「哦耶!」
唉,當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怎麼跟她兒子一模一樣!
「啊,對了,老公,現在不需要先刷牙吧?」
清晨,人們尚在沉睡中,步維竹已走出屋宅,頂著露水一路走向河邊,沿途的特動人員依然保持最高警戒狀態。
「辛苦了。」
「這麼早,步先生?」
「早上空氣好。」
「是啊!」
走著走著,他遠遠瞧見河邊早已有人靜靜地在那兒凝思。
「波特。」
「步。」
兩個連襟互道早安,然後波特繼續注視著河面,一邊抽煙,一邊掏出煙來給步
維竹。
「抽嗎?」
「謝謝。」
步維竹抽出一支,波特順手替他點燃了,於是兩人默默地抽了好一會兒。
「步。」
「什麼?」
「你知道我結婚三個月後就後悔了嗎?」
「知道。」
波特苦笑。「老實說,當時如果不是漫依和我同時結婚,我想我會在丹翠生下孩子之後就放棄繼承權逼她和我離婚,然後再和漫依結婚。」
步維竹抽了口煙,徐徐吐出。「她是為了賭一口氣。」
「我知道,真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迸出來的?可是……」波特扔掉煙屁股,再點燃另一根。「一年後,我曾經要求她和你離婚再和我結婚,她卻不肯,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應該先離婚再要求她。」步維竹平靜地說。
「是嗎?」波特想了想,旋即懊惱地喟歎一聲。「沒錯,我應該先離婚再要求她。」
「不過現在太遲了。」
「我知道,她已經愛上你了,我看得出來,」波特悵然道。「而且比當年愛我更愛你。」
她根本沒愛過你!
步維竹想這麼告訴他,但忍住了。「你瞎了眼。」
波特再次泛出苦笑。「的確。」
「她個性是衝動了一點,也豪爽了一點,但還是個好女人、好妻子、好母親。」步維竹認真地說,順手扔掉煙屁股,踩熄。
「所以……」波特又遞給他另一根煙並點燃。「你也愛她?」
「當然。」
「可是她不知道?」
步維竹熟練地吐出一個煙圈。「那個女人,她老是拚命的告訴我她愛我,期待我能回她一句,但我偏不說,所以她只好繼續拚命告訴我她愛我,繼續期待我能回她一句。」
波特失笑。「你真詐!」
「可是……」步維竹唇畔勾起一抹笑。「那時候的她是最可愛的,很不甘心,又無可奈何,明明一肚子火,卻冒不出來,最後只好丟下一句:『算了,這回饒了你!』作場面交代,等下一回她心血來潮時,一切又從頭來一次。」
「但她應該知道你是愛她的不是嗎?」
「她想聽我說出來。」
波特靜默好半晌。
「真羨慕你,我和丹翠的婚姻從頭開始就是個錯誤,包括蜜月在內,我們之間從不曾有過如此有趣的時光,我……我真不懂,當時我怎麼會認為溫柔體貼的女人比較適合我呢?」
「是……岳母替你洗腦的吧?」步維竹慢吞吞地說出他的猜測。「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漫依也是很溫柔體貼的,只是你要從另一個角度去感受,不要計較表面上的假象……」
他舉起煙來吸了兩口。
「當我們彼此發現對方的真面目之後,我們就不再在彼此面前作戲,可是除了她變得很活潑之外,我並不覺得她的溫柔體貼消失了,她仍然是原來那個好妻子、好母親,而她的活潑也讓我覺得生活有趣多了,雖然她開始會跟我頂嘴,不再事事順從我,但也不會霸道的非要堅持她的主張不可……
「總之,」他以煙代指比向波特。「放棄她是你的錯誤,但卻是我的幸運。」
波特無語默認。
「不過你現在還年輕,要從頭來還不遲。」
「我可以不管丹翠,但賈森和威廉呢?他們總是我的孩子呀!」
「她不肯把監護權讓給你?」
「當然不肯!但最糟糕的是,我也沒時間照顧他們。」
那種事是他願不願意的問題呀!
不過那畢竟是他自己的問題,他是男人,男人最好自己解決這種問題。
「你總會想到辦法解決的。」
「我很懷疑。」波特咕噥著朝步維竹瞥去一眼。「喂!我記得你是不會抽煙的不是嗎?」
「以前不會,後來會。」
「可是你從不在漫依面前抽,這沒錯吧?」
「我知道你會去跟她提,然後她就會來問我,我再反問她介不介意我抽煙,如果她說不介意,那時候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她面前抽了,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抽給你看?」
「……你實在很詐!」
所以才叫冬狐啊!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4:00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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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達離開了,因為步維竹的傷已痊癒,想到哪裡都沒問題,可是他不能走,因為大老闆始終不見蹤影。
他是想拖嗎?
拖什麼?
「沒有拖,聽說一個多月前的蘇俄事件尚未解決,他們仍在就這件事與蘇俄方面溝通。」這是波特的解釋。
這就難怪了。
既然是郁漫依惹出來的麻煩,他們也只好按捺下性子來靜心等候,沒臉抗議。
「爹地,不會痛了嗎?」
六月天,暑氣出奇燠熱,最好的消暑方式自然是躲到水裡頭去,所以步維竹一家人便湧到河邊去泡水。
泡了一會兒,步維竹上岸到樹蔭下喝水,不知為何,玩得正瘋的姬兒也跟了過去,並跪在爹地面前仔細端詳位在他胸口和肩膀上的槍傷疤痕好半晌,然後發出此疑問。
「不會了。」
「完完全全不會?」
「完完全全不會。」
「那就好。不過……」姬兒以非常嚴肅的目光凝注爹地。「請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受傷了,爹地,雖然賈森和威廉認為姨丈曾經受過傷是很了不起的事,但是我不喜歡看見爹地受傷,所以,爹地,可以答應我嗎?」
步維竹也以非常嚴肅的態度考慮過這個問題後,再慎重地回答她,「我會盡量,不過當妳媽咪或者是妳或米克有危險的時候,我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這樣啊……」姬兒蹙眉仔細思索片刻。「好,那我和媽咪還有米克都會很小心不讓自己陷入危險,這樣爹地可以答應我嗎?」
「如果你們都沒有危險,可以。」
「太好了!」姬兒好似鬆了一大口氣,「謝謝爹地!」說著,在爹地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歡歡喜喜地又跑回河裡去玩。
換郁漫依上岸。
「咱們女兒好嚴肅的樣子,在跟你說什麼?」
背靠在樹幹上,步維竹唇上掛著微笑。「希望我不要再受傷了。」
「哈,他們姊弟倆是說好的嗎?」郁漫依拿浴巾隨便擦了一下頭髮便扔開,再將背靠在他身上。「剛剛米克也在碎碎念,說我太不小心了,怎麼可以讓爹地為了我受傷呢?還警告我以後一定要小心一點,否則就是不夠愛爹地。嘖,好嚴重的控訴呢!」
步維竹唇上的笑容加深。「我在想,雖然他們口口聲聲說不在意我們離婚,但其實他們是不願意的。」
「那當然,哪個小孩不希望父母都在身邊?呃,我除外。」
「嗯!」步維竹點點頭。「其實我也曾經很擔心自己對孩子的教育究竟是成功或失敗?」
「現在不擔心了?」
「他們都是好孩子。」
「那當然,也不想想是誰生的!」郁漫依得意洋洋地說,順手拿起煙來點了一根給他。「哦!對了,我也會抽煙,雖然平常不抽,只有在任務需要的時候才抽,但至少我不怕煙味,所以我不介意你抽,不過我可不希望你隨時隨地一根煙喔!」
步維竹徐徐吐出一口煙。「我也不會那樣。」
「那就好。」郁漫依傭懶地闔上眼。「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呢?這裡雖然還不錯,畢竟比不上自己家裡那樣自在,也沒有小島上的生活豐富,待久了會膩耶!」
「那得看妳那位大老闆何時跟我們聯絡。」
「那個死胖子啊?」郁漫依低低嘟囔。「他最賊了,我覺得他實在很像以前那個胡佛,不同的是,胡佛是個同性戀的混蛋,死胖子不是,他一心為美國,不過那種冷酷無情,不擇手段的做法委實令人厭惡。」
「為美國,或者是為現任總統,這是有很大差別的。」步維竹低沉地道。
郁漫依怔了怔,仔細想了一下。
「嗯!說的也是,的確有很大差別,現任總統實在不怎麼受歡迎,不是嗎?」
步維竹默默的抽煙,不語。
「不過那不關我們的事,我呢!已經決定要辭職了。」郁漫依氣定神閒地通知丈夫她的決定。
「嗯?」步維竹頗意外地停下抽煙的動作。「妳確定?」
「反正就算不工作,你的財產也足夠養活我們,不過我可受不了一年365天都閒閒無事的日子,所以呢……」嘻嘻一笑,她頭往後仰,丈夫看在眼裡是倒立的。
「我們合夥開私家偵探社如何?」
「私家偵探社?」步維竹直眨眼。她在想什麼呀?
「我們的經驗很適合啊!」放正腦袋,郁漫依一本正經地說。「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自己決定要接什麼樣的工作,不接什麼樣的工作,或者什麼時候想工作,什麼時候想休息,也就是說,我們有充分的自由,你認為如何?」
「這個……」步維竹咳了咳。「以後再提。」事實上,是最好不要再提。
「那現在要說什麼?」
「說……」步維竹凝眸往前看去。「孩子們的課業。」
但見那兩個猶不知大難臨頭的小傢伙,在波比的汪汪叫聲鼓勵之下,每人各抓著兩隻螃蟹興高采烈的跑來自投羅網。
「螃蟹、螃蟹,大螃蟹!爹地、媽咪,中午可以吃螃蟹了!」
「是可以,」步維竹頷首,同時朝波比勾勾手指頭,波比立刻跑來舔了舔他的手,然後乖巧地趴伏在他手底下任由他撫摸。「然後下午我要檢查你們的課業。」
晴天霹靂一聲響!
「耶?」
啪啪啪啪!四隻螃蟹落下地,原已認命,意外的撿回自由,趕緊逃之夭夭。
「你們晚上都九點上床,很好,早上五點半起床,很好,但是來到這兒之後,我沒看見過你們唸書,這個就不太好了。」
哪裡不好?
身康體健精神飽滿,他們覺得很好啊!
「但是,爹地,我們……」
「我希望你們能直接升級上去,而不是白白浪費一年……」
誰浪費了?
他們一分一秒都沒糟蹋,拚足老命玩了一整年耶!
「才沒……」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要嚴格督促你們的功課……」
功課?
呆眼望著一號老古板爸爸,兩張小臉蛋開始發青。
「……每天考試……」
每天考試?
現在是在美國,不是在中國大陸,也不是在台灣好不好?
「……如果考不上八十分,當天晚上就不准看電視,也不准玩電動……」
波比困惑地歪著小腦袋,怔愣地注視兩位小主人苦著臉拚命吞嚥口水。
小主人餓了嗎?
「……倘若連續三天成績不好,你們這個月就別想踏出大門一步……」
不會吧!來到這裡也要禁足?
未免太殘忍了吧?
「媽咪,救命啊!」救火員還不趕快滅火!
沒想到那個老女人居然罔顧兒女的求救,事不關己地雙手一攤,「很抱歉,老爸最大,麻煩你們自救。」然後涼涼地東張西望閒看風景,兩個小傢伙不由得恨恨地一咬牙。
可惡的媽咪,竟然見死不救!
更可惡的是爹地,重要的大事不去記,偏偏牢記這種「無關緊要」的雞毛蒜皮小事。
他們的生日禮物都還沒補送給他們耶!
七月盛夏,熱浪襲人,教人幾乎喘不過氣來,除了清晨時分,大家幾乎都躲在屋裡頭吹冷氣。當然,特動人員除外,就算太陽砸到頭上來了,他們還是得乖乖待在屋外。
不過姬兒和米克都沒空抱怨天熱或無聊,他們光是要應付父親的考試就搞得焦頭爛額、雞飛狗跳了。
但是被嚴厲懲罰過的賈森和威廉天生賤種,不過乖了一個多月又開始耐不住,外婆和母親原就捨不得管教他們半聲,父親也沒空繼續管教他們,於是休假的膽子又偷偷銷假回來上班,表面上仍是風平浪靜,骨子裡早就鬧翻天了。
既然右翼已經玩到爛,那就到左翼去殺人放火,偏偏波特叫人守著中間的通道,柏林圍牆怎麼翻都翻不過去。最可笑的是,連落單的波比都有特動人員跟著。思來想去,只剩下--
「我們設法溜到外面去找樂子!」
「外面好熱耶!」他寧願呆在冷氣房裡。
「笨蛋,我說的外面不是屋外,而是……」賈森先左右探探確實沒人,再低下聲音說出答案。「城裡!」
「咦?城裡?我們根本沒辦法出去呀!」
其實這並不難,因為這兒嚴防有人殺進來,卻不防有人想逃出去--波特他們想不到會有人想溜出去,只要夠鬼,出去的路多得很。
「有辦法,三天來一次的補給貨車,我們可以等他們下完貨之後溜上去。」
「我們又沒有錢,能玩什麼?」
「笨,偷媽咪的錢啊!」
「哦!那怎麼回來?」
「搭便車。」
結果他們並不是搭便車回來,而是半夜被波特抓回來,因為他們玩得樂不思蜀,想說把錢玩光了再回來,所以波特抓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們還很不開心,但最嚴重的是,他們這一玩順便也引回來了一場大災難。
他們因此暴露了隱藏的地點。
不僅如此,更糟糕的是……
「很抱歉,波特,你還是帶你的家人離開這裡吧!」
翌日一大清早,穆拉便當機立斷地作下這個決定,因為他是這回保護任務的總調度,他擔負著最大的責任。
波特面色一變。「這樣我們不是很危險?」
一聽到「危險」這兩個字眼,郁媽媽和郁丹翠兩對耳朵立刻直豎起來。
「你很明白,郁和她的家人才是這次保護行動的主要對象,我不能讓那兩個無法無天的孩子替他們招來危險。再說,我並不是不顧你們的安全,而是要你們離開這裡到另一個地點去,同樣也會有人保護你的家人,你不需要太擔心。」
「可是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嗎?」
「波特,」穆拉冷冷地注視著他。「忘了老闆對你說過的話嗎?」
波特微微一凜。「我明白了。」
他明白,郁媽媽和郁丹翠可不明白。
她們為什麼要離開最安全的地方到其它地點去?她們也是受保護的對象不是嗎?
「不,我們不離開!」
「對,我們打死不離開!」
穆拉臉色一沉。「妳們非離開不可!」
「為什麼不叫那個男人婆離開?」郁丹翠不滿地大叫。「問題都在她身上不是嗎?」
「對,我去叫她離開,我是她母親,她不可以不聽我的!」話落,郁媽媽便待到左翼去趕人,但甫前進一步便被擋住。
「不可以,」波特頭一回如此堅定的面對岳母。「是我們要離開!」
「不,我絕不……」
「住嘴!」穆拉突然咆哮一聲,兩眼緊張地瞪住電視。「電視斷線了。」
郁媽媽被吼得莫名其妙,也很不悅。「停電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裡的電是……」穆拉喃喃道,與波特相對一眼,「獨立的!」驀而同時轉身奔出娛樂室,「緊急警戒!」再大吼著衝向地下室。
有人潛伏進來了嗎?
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又是那兩個小鬼,他們拿電剪把電源線剪得一場糊塗。
「混蛋,誰教你們這麼做的?」
賈森與威廉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沒……沒人……」
「胡說!」穆拉狂怒地拎起賈森的衣領。「說,究竟是誰教你們這麼做的?」
波特在一旁同樣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們兩個,好像已經準備好要將他們吊起來毒打一頓,賈森見勢不對,趕緊吐出老實話。
「有人告訴我們,只要把這裡的線剪斷,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真不敢相信,現在是聯合國大進襲嗎?
彷彿孢子般紛紛散落的降落傘密密麻麻佈滿了屋宅左近,嘰哩呱啦互通訊息的語言宛如聯合國際村般熱鬧。
「……英國腔……法語……俄語……咦?那是……阿拉伯語……哇塞,非洲語,還有……」
郁漫依朝步維竹瞥去一眼。「中文。」
往窗外眺望出去,步維竹注意的不是到底來了多少個國家的人,而是……
「他們集中在房屋四周降落,稍遠一點的特動人員趕回來也會被擋在他們的包圍圈外,我們……等於是甕中之鱉了!」
「啊,真的耶!而且……shit,他們都沒帶武器!」
「那點已經不重要了,問題是……」步維竹蹙眉沉吟。「在那麼多人面前做那種事,恐怕很難保住秘密了。」
「然後……」郁漫依嚥了口唾沫。「我們只好自願被『關』起來?」
步維竹斜睨過眼去。「妳願意?」
「開玩笑!」郁漫依敬謝不敏地大叫。「我又不是狗!」
「汪汪!汪汪!」
往下一瞥。「啊,抱歉,我又不是動物園裡的動物,這樣才對,是不是,波比?」
「汪汪!汪汪!」
步維竹又望回窗外。「總之,我們必須看情況來決定該怎麼做。」
問題是情況根本不容許他們「看」下去,雖然這邊的人可以用武器,但對方用的是人海戰術,而且一旦對方把催淚彈投進屋裡來,大人就算能忍耐也忍耐不了多久,小孩子就更別提了,沒兩分鐘就全跑出去了。
這一跑出去,情況全然是一面倒,步維竹和郁漫依只顧保護兩個孩子,特勤人員只顧保護他們兩個,郁媽媽、郁丹翠、賈森和威廉則躲在波特身後一邊咳嗽一邊尖聲怪叫。
驀然,郁漫依與步維竹同時看到對方掏出槍來,步維竹的第一反射性動作便是將兩個孩子護入懷中以背對槍,而郁漫依一見到對方把槍對準步維竹後便發了狂。
「不,你們統統該死!」
淒厲的怒吼聲在空氣中飄揚三秒後,一切驟然靜止了下來,仍直立不倒的特勤人員茫然地轉頭張望,繼而往下呆視著突然躺平一地的屍體。
發生了什麼事?
而郁漫依則怔愣地望著那把槍發呆。
「麻……麻醉槍?」
良久良久後--
步維竹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漫依,請妳告訴我,妳只殺了眼前這些人。」
「……親愛的丈夫,很抱歉,我不想欺騙你。」
「……為了一把麻醉槍?」
「人家……人家沒看清楚嘛!」
唉,真想裝作不知道!
「好吧!那請告訴我,妳這回又滅了哪一國?」
「呃……英國……」
天哪,英國?這下子麻煩大了!
「那麼……」
「……還有法國……」
抽氣聲。
「不……不只一國?」
「……以及俄國……」
俄國?他們怎麼這麼倒霉,死一次不夠,還得再死一次?
「妳又……」
「……中東半島……」
老天,中東半島上有幾個國家?
「我不……」
「……再加上……」
饒了他吧!
「還……還有?」
「……非洲……」
非……非洲?
「妳是說,整個……大非洲?」
「……最後……」
呻吟聲。
「讓我死了吧!」
「……中國。」
某人窒息了。
「妳連咱們中國人都不放過?包括妳母親和姊姊?」
「我……我放過咱們的兩個孩子了!」
「……」
「……」
「……」
「我想,我還是去拿筆記下來吧!」
不可否認的,那確實是一場扎扎實實的大災難,郁漫依實在很同情那些必須去面對並解決那場大災難的人,也不敢想像他們究竟是如何擺乎那場大災難所引起的問題。
但也因為這場災難,「大老闆」不得不盡快和他們談判。
「有一個可以一勞永逸解決你們的問題的辦法。」
聽起來不錯,但是……
「說說看。」步維竹很謹慎地問。
「檯面上我們仍不會承認,但私底下我們可以放話出去,就說……」「大老闆」來回看他們一眼。「控制器已經在美國人手中,也就是說,你們已經把控制器交出來給我們了。」
確實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這樣一來,再也不會有人找他們索討控制器了。
步維竹點點頭。「條件?」
「首先,你們必須接受檢查。」「大老闆」頓了頓。「呃,我是說身體方面的檢查,那可能要費上一、兩個月的時間。」
步維竹略一思索。「只要來得及讓孩子們上學就沒問題。」 「這個可以安排。」聽他應允得那麼乾脆,「大老闆」看似很高興,胖胖的臉隨之發出淡淡的紅光。「第二,你們必須替我們工作。」
「阿爾法?」
「對。」
步維竹與郁漫依相覷一眼。
為他們工作就是必須聽命於阿爾法,如此一來不就是……
「我說過,在我們覺得有必要的時候,我們才會使用死神或奇跡。」
「我知道,所以……」「大老闆」身子往前傾。「這樣如何?在我們提出要求之後,你們可以否決,但必須是在你們很認真的考慮過之後才能否決,而我們也有權利繼續想辦法說服你們,當然,是說服,不是威脅。」
步維竹仔細思索半晌,再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郁漫依,後者也認真考慮片刻後,點了一下腦袋。
「可以。」
「大老闆」滿意了。「那麼,你們還有其它要求嗎?」
「我是中國人,有權拒接不利於中國的任務。」
「可以,如果你認為任務有問題,隨時可以拒絕。」
「另外,我那兩個孩子,雖然停學了一年,但他們的程度已足夠他們跳一級,所以我希望……」
「這簡單,我會安排讓他們跳過一級。」
「還有我弟弟……」步維竹遲疑一下。「你們打算如何處置他?」
「由你選擇,」「大老闆」很慷慨地說。「我們可以立刻放了他,讓他繼續為非作歹,但以他那種個性,早晚會被人幹掉。或者,你讓我們把他關起來,直到他改變個性,我們隨時可以放他出來。」
步維竹陰鬱著臉,沉默好半天後。
「關著他吧!」
「正確的選擇。」「大老闆」贊同地頷首。「還有其它嗎?」
「我有!」郁漫依忙舉高手。「我要和我老公搭檔!」
「沒問題。」
「薪水加倍。」
「……也可以。」
「還要任務津貼。」
「……好。」
「提供一輛新車給我們。」
「……行。」
「幫我們付清房屋貸款。」
「……步先生。」
「什麼?」
「你們的生活很拮据嗎?」
「不會,事實上,我們根本沒有房屋貸款。」
「那她?」
「很抱歉,她在耍你。」
「……」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4:34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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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一年刺激有趣的逃亡生涯,步維竹一家人終於又回到他們甜蜜可愛的家,幾天後,兩個孩子開學了,生活又回到以往的模式,但,還是有點不同……
「姬兒,五點半,起床……」
望著床上一排人形枕頭,步維竹慢吞吞地放下被單,靜立不動。
數秒後,兩道猛烈的勁風猝然自他身後一左一右同時襲至,他淡然一哂,雙手霍地探出……
「哇哇哇,好痛、好痛、好痛,爹地,輕一點嘛!」
「斷掉了啦,斷掉了啦!」
米克猛吸氣,姬兒則齜牙咧嘴地想要拉開緊緊箍在她手腕上的五指。
「汪汪!汪汪!」可憐的小主人,又被抓到了。
好像拖著兩條死狗似的,步維竹一手抓著一個孩子一路拖出房間,兩個孩子也似真還假地一路哀哀叫到樓下,最後,他們被拽到郁漫依面前。
「想偷襲我?先打贏你們媽咪再說!」
兩個小傢伙狼狽地趴在地下往上一看,偉大的媽咪大人噙著一嘴好笑,彷彿面對兩隻有待修理的惡犬一樣望著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她想幹什麼?
☆#★☆!●#★!!!
哇,救命啊~~~
北歐亞,車臣--
山崗上,一對身著野戰服的男女隱伏在草叢中,就著望遠鏡觀察山下一座飽經戰火摧殘的小城市,如今,這座城市已然成為車臣游擊隊的大本營,高樓處必有機關鎗和榴彈炮,四周還有高壓電,防衛得滴水不滲,毫無漏洞。
「確實,想要不驚動任何人救出人質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驚動到一個人,人質就危險了。」
「難怪老闆叫我們來。」
「用『那個』是唯一的辦法。」
女人放下望遠鏡,翻身躺在草地上。「真是,居然把聯合國派來談判的和平大使給拘禁起來,實在不知道該說他們是勇敢或愚蠢才好。」
「愚蠢。」男人挪開望眼鏡一些,瞄了一下手錶,又把望遠鏡挪回原位。「時間差不多了。」
女人卻根本不予理會,逕自翻到他身邊去親暱地貼住男人。
「喂,任務結束後順便到莫斯科逛逛吧!」
男人以不可思議的眼神飛去一眼,旋即又回到望遠鏡後。
「忘了妳曾經對蘇俄做過什麼事了嗎?」
「討厭!」女人捶了他一拳,嬌嗔道。「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你提它幹嘛?」
「幾百年前?」男人搖搖頭。「女人的時間過得可真快。」
「喂!」女人猛推了他一下。「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我老了是不是?告訴你,我還小你四歲喔!你別……」
「噤聲!」男人驟然低叱。「貨車來了。」
聞言,女人忙又拿起望眼鏡來眺望山下。「真的來了耶,滿準時的嘛!」
「別急,等著……等著……大門開了……好,就是現在!」
三秒鐘後--
「通知卡夫斯基上尉,可以進去了。」
十分鐘後--
「人質已救出,叫他們盡速撤退。」
半個鐘頭後--
「他們已全員搭上直升機,就等我們了。」
「好,那我們走吧!時間充裕,等我們搭上直升機之後再讓他們『回來』就可以了。」
「待會兒去逛莫斯科?」
「……」
你真該學習一下如何敲門。
……
普萊斯頓,你覺得這樣如何?
……(笑)
唰!咻咻咻咻……
噢啊!噢啊!噢噢噢噢噢喚啊!
咻咻咻咻咻咻……
哇噢!噢啊!噢噢噢!噢啊!啊!啊!
小心你的白制服,普萊斯頓,我想穿它很久了!
……(冷笑)
唰!咻咻咻咻!
砰!
「酷!酷!酷!你們看到沒有?爹地,媽咪,你們看到沒有?他……」
「米克,請回到你的座位上吃飯,不要跑到電視前面把飯粒噴在屏幕上!」
「好嘛、好嘛!那,你們到底看到沒有?那傢伙真的好酷,他……」
「吃飯時請不要說話!」
「……」
「白癡!」
「媽咪,姊姊又罵人家了啦!」
步維竹歎著氣把碗放下。
「你們兩個,不要在餐桌上打架。」
咻咻咻咻!
鏘鏘鏘鏘!
砰砰砰砰!
步維竹表情木然地覷向妻子。「我們是不是教太多了?」
郁漫依兩手一攤。「你說呢?」
晚餐後,又到了親子溝通時刻,步維竹夫妻倆剛在沙發上落坐,姬兒又一派嚴肅地跑到他們面前來。
「爹地,媽咪,我有話跟你們說。」
步維竹夫妻倆相覷一眼。
「說吧!」
姬兒煞有其事地先掩嘴咳了咳。
「那個……爹地、媽咪,我們的零用錢已經三年不變了,是不是應該升級了?」
步維竹雙眉微挑。「妳缺錢?」
「誰缺錢了?」姬兒沒好氣地說。「我是說,以前每年都會增加一點的說,可是為什麼三年都沒增加過半毛錢了?是不是你們忘了?」
「沒忘啊!」郁漫依氣定神閒地微微一笑。「我們有加啊!」
「有?」姬兒呆了呆。「我怎麼不知道?加到哪裡去了?」
「你們的銀行戶頭裡。」
「耶?」姬兒怪叫。「沒事幹嘛把我們的零用錢存進銀行裡去?」
「幫你們存錢啊!」
「不必,我們自己會存!」姬兒氣唬唬地說。「我要存錢買腳踏車,麻煩你們把那些零用錢還給我們,OK?」
步維竹與妻子又相對一眼。
「妳原來的腳踏車呢?」
「壞了,腳踏車行說已經不能修了。」
步維竹想了一下。「好吧!我幫妳買輛新的,可是每個週末妳要幫我洗車,連續三個月,可以吧?」
「成交!」哦耶,不必花錢就可以得到一輛新腳踏車,賺到了!
望著姬兒興高采烈的跳去和弟弟一起看電視,狼狽為奸的夫妻倆默默相視,同時冒出一嘴詭譎的笑。
他會幫她買新腳踏車……
用她的零用錢。
在拉斯韋加斯,富人有富人的玩法,窮人也有窮人的玩法,玩一晚梭哈可以讓人傾家蕩產,一台吃角子老虎機也可以讓沒錢的人沉迷其中樂而忘返。
「你們真的不餓?」
「不餓!不餓!不餓!」
望著佔據三台吃角子老虎機的妻子兒女,步維竹直歎氣。
照道理說,未成年人應該是不能進賭場裡來的,但亞歷山大賭場飯店老闆與他是熟識,二話不說立刻讓他帶著孩子進「內場」--那種只有熟人可以進入,警察不得而知的暗場。
老實說,他實在很後悔,那三個傢伙一坐在吃角子老虎機前就不想離開了,而他還跟人家有約呢!
「好吧!那我先去餐廳,你們餓了就來找我。」
他不曉得他們聽到沒有,也許有,也可能沒有,算了,反正有老婆在,兩個孩子也搞丟不了……只要她不先把自己搞丟就行了。
片刻後,他來到餐廳的包廂,莉莉和西西果然早已在內等候。
「對不起,我沒想到妳們會提早到。」
莉莉和西西望著他清俊斯文、成熟爾雅的外表驚歎不已。
「這……這才是你本來的樣子嗎?」莉莉喃喃道,美目中的仰慕更深。
雖然過去始終不曾見過他的真面目,但一直以來,她愛的是他斯文的氣質,穩重的舉止,低沉溫和的說話態度,這些是她在艱辛的成長歷程裡,以及無奈的婚姻生活中都不曾碰見過的,對她而言,那些特質帶給她的是可以信賴的安全感和可以倚賴的穩健感,是她深深渴望的男性特質。
所以,即使不曾見過他的真面目,她依然愛上了他。
「叔叔,你好帥喔!」至於西西則幾乎沒什麼改變,老是一見面就抱他的大腿。「我就知道叔叔一定會再來看我們,叔叔一定很想念我們對不對?」
輕輕的,步維竹把西西拉開並放回她原來的位置上,自己則坐到另一邊去。
「老實說,這次來找妳們,我是想和妳認真談一談的。」
美麗的臉龐突然浮上一抹嬌羞與興奮的赧紅。「好,不論你說什麼都好!」他會用本來面目與她再見,可想而知他有什麼特別的決定與打算,她等待了這麼久,終於能得到報償了。
一見她的反應和回答的語氣,步維竹立刻知道她會錯意了,但他故作不知,反而順著她的語氣應對下去。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安培先生雖然木訥了一點,但他很老實,也很體貼,最重要的是,他是真心對待妳們母女……」
莉莉的臉色瞬間由紅轉白。「你……你不是在說你……」
「我?」步維竹一臉故作的困惑。「我什麼?啊!妳是說我怎麼知道這件事嗎?是這裡的老闆通知我的,他也認為安培先生很適合妳,可是不知為何妳始終不肯答應安培先生的求婚,所以要我來問問看,因為我跟妳比較熟……」
淚水溢出,唇辦顫抖,莉莉一時傷心又失望得說不出來。
「才不要他,那個只會結巴的笨蛋,西西討厭他!」西西搶先一步尖聲否決。「西西只要叔叔,媽咪也只要叔叔,我們都知道,等叔叔有一天想歇下腳步時,叔叔就會回來找我們了,所以我們一直在等,不管別人說什麼,我和媽咪都會一直等下去的!」
「西西,」步維竹不禁暗歎。兩個不死心的母女,蛇頭為他找了什麼樣的麻煩呀!「我說過,這是不可能的,能夠呵護疼愛妳媽咪的男人不是我,也絕不可能是我。」
「為什麼?」憤怒與不肯妥協流露在西西愈加尖銳的質問聲中。「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步維竹望住莉莉,語意深沉。「叔叔在十一年前就已經結婚了,我還有兩個孩子,事實上,妳們也見過他們……」
話未說完,冷不防地,包廂的門突然被人撞開,兩個小鬼氣唬唬地衝進來。
「爹地,去管管你自己的老婆啦!哪有人這樣,都跟她說人家餓扁了,她還說什麼打死不離開,除非讓她贏一次,我看爹地乾脆把她賣給這裡的賭場算了!」
步維竹皺皺眉,旋即起身。
「好吧!我去叫她,順便叫侍者上菜,你們餓了就先吃吧!」
待步維竹一離去,兩個小鬼各自就座,再對那兩個目瞪口呆的母女裝了一下鬼臉。
「好久不見啊!」姬兒笑嘻嘻地打招呼。「很抱歉,沒有如妳們的願讓警察捉去,不過就算真的被捉了,爹地還是會救我們的,對不對,米克?」
「爹地最厲害了!」米克猛點頭,兩眼亮晶晶,現在他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親。
「哦,對了,我長得跟爹地很像對不對?」姬兒得意地說,「那天如果不是我打扮成那樣,妳們應該一見就猜得到我和爹地一定有什麼關係,可是爹地說最好不要讓人家知道冬狐有家眷,否則會連累我們,所以……」她聳聳肩。
「妳……」莉莉的臉色不但蒼白,而且發青。「妳真的是福克斯的女兒?」
姬兒重重點頭。「沒錯,還有那天帶著我的女人就是我媽咪,爹地好愛好愛她喲!為了救媽咪,爹地還差點死掉呢!」
「對啊,所以拜託妳們不要再纏著爹地了啦!」米克滿臉的不耐煩,還有一點不屑。「還說什麼一定要等爹地,爹地很困擾耶!」
「那個安培先生的確是笨拙了點,但是他一定會很疼妳們,這樣不就夠了?」
「對啦、對啦,趕快和他結婚啦!爹地愛的是媽咪,還有我們,妳們再等多久也沒用的啦!」
「而且啊……」
「再說……」
你一言,我一句,兩個小鬼說的那對一廂情願的母女愈來愈沮喪,愈來愈絕望,當步維竹伴同郁漫依和安培先生出現時,一眼即知兩個小鬼已經成功的「說服」了那對母女。
他終於可以永遠擺脫她們了!
「步太太,妳懷孕了。」
郁漫依呆了呆。
「慢著,慢著,大夫,你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我是絕不可能懷孕的!」
「根據病歷,」醫生注視著病歷表。「妳有兩個孩子了不是嗎?」
「沒錯,但,十年前我就做過結紮手術了呀!」郁漫依不耐煩地說。
「這樣……嗯……」醫生略一思索。「如果僅是做輸卵管切斷或壓挫,日後又相通吻合,或者形成簍管而相通也不是不可能,不然妳以為妳的肚子那麼大是怎麼一回事?」他用下巴指指她明顯可見的大肚子。
郁漫依拍拍自己的肚子,毫不猶豫地說:「中年發福。」
「妳才三十三歲,而且……」醫生啼笑皆非。「妳其它地方並沒有發福啊!」
「我家的人發福都是從肚子開始的。」郁漫依仍舊堅持己見。
「好吧!那我們去照照超音波,看看裡面究竟是油脂或胎兒。」
片刻後--
「……瞧,這是頭,這是手,這是腳,還有這個,嗯!應該是……」
「那不是胎兒!」郁漫依只瞄了一眼便如此斷言。
「不是?」醫生怔了怔,他沒有看錯啊!「那是什麼?」
「腫瘤!」
醫生更是哭笑不得。「步太太,那毫無疑問是胎兒,而且已經六個月了。」
「不,那是腫瘤,」郁漫依異常頑固的堅持。「我就是來檢查是不是有腫瘤的!」
「沒有腫瘤,是胎兒。」
「不,是腫瘤,不是胎兒!」
「步太太,這明明是胎兒。」
「我看是腫瘤!」
「步太太,我是醫生,請妳相信我的專業判斷,「這是胎兒沒錯。」
「史密斯大夫,這是我的身體,請你相信我的切身感覺,這是腫瘤才對!」
「胎兒!」
「腫瘤!」
「胎兒!」
「腫瘤!」
「……好吧!是腫瘤,四個月後妳再來,我會替妳把『腫瘤』取出來讓妳帶回去作『紀念品乙,這樣可以了吧?」
「很好!」
四個月後--
待產室裡,一對表情古怪的夫妻一齊望著妻子碩大的肚子,欲言又止。
「這……」終於,妻子先開口了。「好像不是腫瘤。」
「我早說不是了,妳偏偏不信。」丈夫喃喃道。
「可是……」妻子仍無法接受地吶吶咕噥。「我做過結紮手術了呀!」
「大夫也說過了不是嗎?」丈夫歎道。「結紮手術依然有零點二到零點三的失敗率。」
「所以……」妻子瞪著自己的肚子。「這就是零點二到零點三?」
「應該是。」不然該怎麼解釋?
「好大的零點二到零點三!」妻子嘟嘟囔囔。
「還有……」丈夫遲疑片刻。「我想我最好先告訴妳,九個多月前,奇跡就不在我身上了。」
「是嗎?」妻子苦笑。「當我想殺了那個蒙古大夫的時候,死神也沒有呼應我,我想死神也不在我身上了。」
「那麼……」兩人面面相覷。
它們到哪裡去了?
難道……
兩人不約而同嚥了口唾沫,忐忑不安。
一起跑到孩子身上去決鬥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6-23 21:25:11
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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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題目:我的偶像
學生姓名:九年級 步米克
當這個作文題目一發表,我立刻考慮選擇父親來作偶像,母親也可以,姊姊很勉強,但最後,我還是決定我真正的偶像是:
弟弟。
雖然他才四歲,但是他確實很了不起,不是因為他四個月就開始長牙,也不是因為他十個月就會走路,更不是因為他一歲半就能和我們進行非常流利的對話,而是因為他有一項獨一無二的絕活,保證世上找不到第二個人會。
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施展那項絕活是在他三歲的時候,那時他正獨自一人在育嬰室裡玩耍,不過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自言自語。
醫生說那是他在跟幻想中的對象談話,很正常,不用擔心。
但由於他每次自言自語的時候都好像真的在跟某人說話,所以我們大家都很喜歡躲在一旁聽聽看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有的時候他是在跟一個人說話。
有的時候他是在跟兩個人輪流說話。
很奇怪,雖然根本看不見他幻想中的對象,但我們都分得出來他到底在跟誰說話,譬如那回,我一聽就知道他是同時在跟兩個人說話,而且他在勸那兩個人不要吵架,但是那兩個人都不肯聽他的勸,所以他顯得很沮喪。
就在這時候,波比突然跑進去,牠想安慰弟弟,我知道,但不知道為什麼,牠突然倒下去,一動不動好像連呼吸都沒有了,我嚇了一大跳,連忙跑進去看波比到底怎麼了?
我發誓,牠死了!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牠死了!
但是當我大呼小叫地叫爹地媽咪過來的時候,赫然發現波比仍然活蹦亂跳地圍著弟弟快樂的繞圈圈。
我發誓,牠死了!
可是,牠又活了!
我想我可能腦筋有問題。
不過在那之後,我又看到好幾回,波比突然死了,然後又活過來,我那猶如天使般可愛的弟弟還怔愣地問我,「波比怎麼了?」
我哪知道牠怎麼了?
我也不想知道牠怎麼了,這種事根本不值得在意,我這麼告訴自己,沒想到更可怕的事還在後頭。
有l晚,爹地媽咪有事出去,把弟弟交託給姊姊看顧,姊姊就把弟弟帶到她房間裡玩,當時我正在寫功課,突然聽到隔壁姊姊的房間裡傳來一聲巨響,我馬上跑過去察看,赫然發現--
姊姊倒在地上死了!
我正準備大哭……
姊姊又活了!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
兩天後,媽咪正在幫弟弟換衣服,我回房時恰好經過,突見媽咪身子一歪--
死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叫,也沒有哭,連驚慌也沒有,只是默默的等待著,等待弟弟慢慢爬起來,拉拉媽咪,然後,媽咪又活過來了。
我聳聳肩,繼續走回房。
一個星期後,爹地從餐廳走到客廳途中突然倒地身亡,沒有人吭聲,甚至沒有人有任何反應,只有弟弟跑過去扯扯爹地,然後,爹地又活過來了。
大家繼續看電視。
最後,終於輪到我了!
這天,一家人正在吃晚餐,不知為何,我突然失去意識,一會兒醒轉過來時,我發現自己的臉孔埋在一堆爛馬鈴薯色拉裡,額頭上黏著半塊豬排,鼻孔裡插著兩根四季豆,弟弟在旁邊問我--
「哥哥,為什麼要用鼻子吃豆豆?」
「因為現在流行這麼吃。」
「哦!」
其它人連看我一眼也沒有,我默默去浴室洗了把臉,然後回到餐廳裡重新舀一份晚餐吃。
這回我沒有夾四李豆。
總之,弟弟
「你到底在寫什麼?」
米克看著一隻大手恰恰好遮住最後空白的部分使他無法再寫下去,不覺歎了口氣,再回頭瞄父親一眼。
「作文啊!」
「換個人,重寫!」
米克又歎了口氣。
「我都快寫完了說!」
「重寫!」
米克搔搔腦袋。
「好吧!那寫冬狐……」
「再換個人!」
「阿爾法?」
「再換!」
「……姊姊?」
「可以。」
作文題目:我的偶像
學生姓名:九年級 步米克
當這個作文題目一發表,我立刻考慮選擇父親來作偶像,母親也可以,姊姊很勉強,但最後,我還是決定我真正的偶像是--
姊姊。
雖然她渾身一無是處,粗魯又野蠻,沒事老K我腦袋,我實在不想寫她,但是爹地說我只可以寫她,所以,就是她吧!
姊姊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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