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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陳可芹]野獸系情人(豪門天驕1)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18:16     標題: [陳可芹]野獸系情人(豪門天驕1) [全文完]

野獸系情人(豪門天驕1) 作者:陳可芹

愛上像他那樣的冷酷男人證明她是個笨蛋
明知道自己這輩子絕不可能得到他的青睞
躲在他的背後默默欣賞便是無上的幸福
他偶爾的回眸就讓她高興得快要飛上天
這回他用他自己當作籌碼與她談一筆交易
為了站在他的身邊感受他的虛情假意
她心甘情願成為一枚棋子任由他搓圓揉扁
可惜他終究當她是他豢養軟禁的假情人
就算得到他的人卻永遠無法進駐他的內心
付出所有換來的竟是背叛他的信任的臭名
絕情的話語像毒箭一般刺得她傷痕累累
唉,她已被定了罪名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還不如早早斷念再也不要與他有任何糾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18:53



    舊夢陳可芹

    這些年來總是不能忘記你

    那個我在佛前長跪相祈

    終於盼來的三生石上舊人魂魄

    在遺憾的過往裡

    曾經前來然後離去

    若我早知道是你

    當初定好好捧著那相誓的諾言

    不再教它在輕易不經心中失散

    只是已經燃燒過的青春

    終於只剩下一條苟延拖曳的灰燼

    我愛的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們之中許多人,或許曾經失去些什麼,然後許多年後才忽然憶起當時錯過的不只是回憶,而是一個或許可以幸福的曾經!趁著還能付出與被愛的時候,好好珍惜眼前所擁有的吧!

    千萬不要像故事裡的殷姓男主角,得等到失去後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而且說實在的,小說和電視劇為了迎合大眾口味和市場需求,通常都會在最後安排圓滿結局,可是真實人生卻是錯過就不再回了……

    歲目不會重來,而幸福卻是稍縱即逝!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19:10

第一章

    華麗的水晶燈高掛在大廳天花板中央,流蘇垂墜在水晶燈罩下方。

    佈置美輪美奐,仕女衣香翩飛的大廳裡,杯觥交錯,人聲喧鬧。

    今天是洛家獨生女——洛雨桐,滿二十二歲的生日宴會。

    在眾人的喧嘩笑鬧聲中,角落一個衣著樸素、體態纖細的年輕女孩抬起臉,淡淡望了下眼前歡樂的場面,無聲無息的轉身退出大廳,來到空無一人的陽台。

    今天是她的好朋友洛雨桐二十二歲的慶生宴,也是她江芷瑤二十二歲的生日。

    她和洛雨桐恰巧是在同一天出生,同樣的青春年紀,卻有著雲與泥般的人生際遇。

    若說洛雨桐是洛家捧在手裡的美麗明珠,那她就是隨著風飄長在黃土地裡的小小雜草。

    沒有過往,不知父母,生命像風裡的柳絮,飄到哪兒,就落在哪裡。

    不是不曾羨慕過好友的富裕幸福,甚至也曾經幻想自己有同樣的美好身世與深深親愛的家人,但終究是個不切實的幻想!現實生活中,她仍是那個不知親生父母是誰,被丟棄在育幼院門前的江芷瑤。

    所以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經懂得不要渴望自己所沒有的東西。

    要專注看著眼前的路,一步一腳印,往自己能努力的方向前進。

    只是,縱使如此,她還是非常羨慕洛雨桐,欣羨又嫉妒的看著她身邊站著的那個出色挺拔的高大身影。

    那個讓洛雨桐依靠的男人,八歲那年,她就喜歡上他了。

    那時,男人還是很年輕的少年,而她只是個小女孩。

    可是誰都沒料到,情竇初開的眷戀,竟會如此深刻綿長……

    此後,她看不見別人的臉,一直到今天,都二十二歲了,仍然傻傻望著同一個人,看著他對好友露出萬般寵溺的溫柔眼神。

    不能再看了……

    轉過身,江芷瑤將視線從大廳那個只會對好友微笑的男人身上拉回,轉而凝視漆黑夜空裡的閃亮星星。

    即便有再多的眷戀,她都知道那個叫殷長天的男人永遠不可能走進她的世界。

    就像夜空裡發亮的星子,抬起頭仰望的人,都會迷失在它璀璨的光影中,但地上的小草就算再驚歎,也上不了天,構不到星子。

    只是明知不該,但在這個眾人越紛鬧就越顯孤獨的時刻,她還是無法克制的想起過去,想到初見他時的情景……

    記得那時她八歲,有兩個一起在育幼院長大的朋友——方曉蝶和唐毅。

    方曉蝶和她同年,唐毅是大她們兩人五歲的大哥哥,當時唐毅是個國中生,她和方曉蝶因為學校那天只上半天課,所以下午回來後便在育幼院門前放風箏,那是唐毅存錢買來送給方曉蝶的。

    沒多久,飛得又高又遠的風箏莫名其妙的斷了線,她和方曉蝶一路追著,不知追了多久,從山上跑到山下,才在一戶又大又高的房子前,看見卡在門旁大樹上的風箏。

    膽小的方曉蝶試了好多次,怎麼都無法爬到樹上,最後可憐兮兮的蹲在樹下哭了起來。

    當時不會爬樹的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踩著樹幹,使勁爬上大樹,危險萬分的想將風箏拿下來。

    她知道方曉蝶有多喜歡唐毅送的風箏,若是風箏不見了,她恐怕要哭很久,而整間寢室的小朋友就會有好一陣子不得安寧。

    所以她拚了命的往上爬,卻因為手腳過短,不只什麼都抓不到,還害得自己像傻瓜似的從樹上跌下來……

    而那個叫做殷長天的男人,就是在那時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當時他穿著國中制服,身上背著書包,腳踏車扔在一旁,衝上前接住從半空中摔下來的她。

    「笨小鬼!」

    眉間的皺折和那突如其來的吼聲,讓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穿得像小公主的洛雨桐,聽見聲音跑了出來。

    剛剛放學,經過同一條路的唐毅,也出現在洛家門口。

    而這就是他們幾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混亂的開始,卻是牽繫多年,無法說出口的苦苦暗戀……

    是的,每當她看見洛雨桐笑著靠近他身邊,心裡就會泛起絲絲苦澀,但這樣的感覺怎麼也不能說出口。

    因為……她高攀不起殷長天那樣的男人,注定這輩子只能遠遠望著他。

    終究是不該奢想的!

    閉上眼,收住眼裡的隱約濕意,抬起頭,江芷瑤抿了下唇,認命的要從這本來就不屬於她的浮華幻夢告退。

    該回去了,明天她還得上班。

    紅唇逸出一聲輕歎,江芷瑤深吸口氣,逼自己轉過身,才剛跨出一步,就撞上一堵溫熱高牆。

    男人下意識的伸手扶住她,等她穩住腳步後,才鬆開手。

    「怎麼?看到我來就想走?」一身筆挺西服,長相冷厲剛毅的殷長天,沒管她眼中的驚喜是怎麼回事,冷冷的開口。

    「殷大哥?」江芷瑤心跳如擂鼓的望著他,臉上有極力壓抑的羞怯紅暈。「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因為看到殷大哥你來……才……才要走的……」短短幾句話,說得結結巴巴。

    每次只要他一出現,她就會像個傻瓜,連句話都說不好。

    冷冷掃過她泛紅的臉蛋,殷長天沒將她的侷促不安看進眼裡,甚至連仔細看她一眼的心情都沒有。

    「我問妳,」他的口氣明顯不悅。「在妳眼中,我與唐毅誰優誰劣?」

    就算這個問題非常小家子氣,又可笑得緊,但他就是介意。

    沒道理身為洛氏總經理,年輕又事業有成的他,會比不上一個初出社會、連工作都才剛找著的窮小子。

    為什麼雨桐妹妹的眼神總是追著唐毅?她的笑、她的心,永遠都是因為唐毅的出現而綻放……從來不是為了他!

    就像剛剛,他才和雨桐說沒幾句話,唐毅一出現,她的目光就讓他吸引過去,棄他這個疼她、寵她的哥哥於不顧。

    「殷大哥……」江芷瑤緩緩抬起頭,眼瞳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

    聽到他的問題,她就知道肯定是唐毅的出現讓他不快,因為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她已經知道,只有當唐毅出現,洛雨桐的目光直追著唐毅,惹他不悅時,他才會出現在她身邊,同她說上幾句話。

    而對話的內容,仍然離不開唐毅和洛雨桐!

    「殷大哥,你已經很好了……」歎口氣,江芷瑤看著他,心裡有些酸澀。

    「江芷瑤,別敷衍我!說真話,為什麼我永遠抓不住雨桐的心?」懶得聽廢話,殷長天抓住她的肩,要她實話實說。

    從他第一次進到洛家,見到幼小的洛雨桐時,就喜歡上她溫柔甜美的笑靨,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守護她,給她所有他能給的真心呵疼。

    可是……他最愛的天使,卻還是莫名其妙的戀上唐毅那個窮小子……

    這樣的發展,真讓他不甘心!

    「我……我不知道……」被他眼中的冷凜嚇到,江芷瑤撇開臉。

    若真要說實話,那就是他愛洛雨桐的這份情意,讓她又苦又澀,心酸得緊。

    「妳不可能不知道,妳是雨桐最好的朋友……這些年來,她有什麼話都會對妳說,妳一定知道……告訴我,她喜歡的人是誰?」明明答案昭然若揭,殷長天卻執意從她這兒尋求一些慰藉。

    是的,他希望這女人能說出自己想聽的話。

    就算是欺瞞安慰,也能暫時讓他忘記洛雨桐只把自己當哥哥的這個事實。

    因為從十四年前,洛雨桐和唐毅見面的那天開始,他就知道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妹妹最初的心動追尋,已經給了那個出現在洛家門口的窮小子。

    可是他還是不想死心,仍然想抗拒掙扎,希望能從命運早已注定的渦流裡,找尋一個可能的微渺出路。

    「殷大哥……」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江芷瑤怔怔仰起臉,心裡有好多說不出口的苦澀。

    若真要問她,她的答案一定是殷長天最好……因為在她的眼裡,只看到這個男人,但是洛雨桐卻看不見……

    可這個事實她不能明說,因為這男人好愛雨桐,而她不忍他受傷心痛。

    「江芷瑤……」不滿意她的吞吞吐吐,殷長天單手捏起她的下巴,希望能從兩人的眼神對視中,看穿她隱藏在瞳眸後的真正念頭。

    這麼多年來,這女人是少數幾個他願意開口聊上幾句的其中一個。

    不只是因為她是洛雨桐的好朋友,還因為她安靜的表情像一潭深幽的湖水,在她面前,他似乎沒來由的就是可以卸下偽裝,拋開在人前佯裝的溫朗冷靜,承認他有血有肉,也有喜怒悲哀。

    而這些是他從來沒有在洛雨桐面前展現過的。

    「殷大哥……我必須回……回去了……明天還……還……」不敢面對他陰鷙的眼神,江芷瑤沒用的找借口想走,但話都還沒說完,屋內反倒先傳出驚呼尖叫。

    「洛……洛小姐昏倒了!」

    混亂中,她只聽清楚這一句,然後看見殷長天臉色一變,瞬間鬆開扣住她下巴的手,頭也不回的轉身衝進屋裡。

    咬著唇,江芷瑤看著那個飛奔離去的高大身影,排開人牆,抱起昏厥的洛雨桐,急急往樓上奔去。

    酸和澀,霎時一點一滴浮上她的心頭……

    ******

    長長又沉默的等待過後,突然昏過去的洛雨桐終於醒了。

    一睜開眼看見親近的家人,臉色蒼白的洛雨桐立刻落淚。

    「哥……」她坐起身,投入殷長天敞開的雙臂中,像個小女孩似的低泣。

    這麼多年,她一直把殷長天當成親生兄長,每次一受到委屈,就會轉頭尋求他的安慰。

    只是這次……

    「小桐,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有人欺負妳?」心疼心愛天使一出生就帶著莫名惡疾,殷長天小心拍著她的背,不敢讓心中的憤怒當場爆發。

    他記得他離開洛雨桐時,她還笑著站在唐毅和方曉蝶身邊……

    還是那兩個人說了什麼傷害她的話?

    「是唐毅那混蛋吧?他說了什麼?」殷長天隱忍著怒氣,柔聲再問。

    洛雨桐驚慌不已,猛搖頭,怎麼都不肯說實話.

    他早就知道能讓洛雨桐激動到昏倒的人只有唐毅,所以剛剛已將那人趕出洛家,以免洛雨桐醒來看見他,會再次氣昏。

    只是,洛雨桐為何突然心痛昏倒,這個原因,他一定要弄清楚。

    「算了。」知道她的性子,殷長天站起身,不再逼她。

    一旁,心急的洛家夫婦不斷擠上前,想看看愛女,卻讓殷長天制止。

    「先等一下,我們聽陳醫師怎麼說。」殷長天將被自己叫來,正站在牆邊的江芷瑤拉過來,以眼神對她示意,也不管她懂不懂,就拉著洛家夫婦和一旁的陳醫師走出去。

    「雨桐……」太懂殷長天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的江芷瑤,苦笑的走到床邊坐下,拉起好友的手。

    那個男人……這麼多年下來,莫名的,她竟然已經可以讀懂他眼神裡的意思。

    他要她幫忙問出真相,要知道讓洛雨桐昏倒的真正原因。

    「芷瑤,他……他剛剛說……說他永遠不會喜歡上我……」洛雨桐向來與江芷瑤無話不談,一看到房裡只剩下她們兩人,立刻哭出聲。

    因為這句話?她一急,才會犯了心痛的毛病,而昏厥過去。

    江芷瑤看著好友,無奈的苦笑。

    這的確像唐毅會說的話……他太專注了,這麼多年來眼裡看到的只有方曉蝶……哪怕雨桐美麗、家世又好,仍是不動心。

    她能說什麼?

    唐毅在意方曉蝶,洛雨桐戀著唐毅,殷長天眼裡只有洛雨桐,而她卻為殷長天心動癡迷……這樣複雜難解的糾葛情結,連她都不知能說什麼了。

    「芷瑤,拜託妳,千萬別跟哥說……他太疼我,一定會幫我出頭……可是我不要唐毅有事……」洛雨桐臉蛋蒼白,緊緊抓住她的手,眼裡的哀求,連她看了都不忍。

    「但是……」殷長天不是這麼容易就會撒手不管的男人。

    「不能說……芷瑤,不管怎麼樣都別說,不然哥一定不會放過唐毅。」洛雨桐哽咽的說。

    「我的確不會放過唐毅那混蛋……」半掩的房門突然被推了開來,殷長天臉色鐵青的站在門口,身邊站著面色同樣不好的洛家夫婦。

    「哥,你……你們為什麼偷聽我和芷瑤說話?」洛雨桐一臉驚慌,低嚷。

    「我沒偷聽,門根本就沒關,再說我也不可能看妳被人傷害,而坐視不管。唐毅敢這樣傷妳,我不能也不會饒過他!」殷長天眉頭緊蹙,冷鷙的走上前。

    他捧在手心、掛在心頭的寶貝,怎容得唐毅那傢伙來傷她絲毫……

    「江芷瑤,妳去跟唐毅說,從今以後,洛家不歡迎他,叫他永遠別再跨進洛家大門一步。」殷長天拉著江芷瑤轉身,要她回去轉告唐毅。

    如果不是雨桐執意,他也不會邀方曉蝶和唐毅兩人前來參加次的慶生宴。

    「哥,不要……不能這樣……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他……」洛雨桐驚叫,試圖起身下床,卻因掙扎過大,而扯掉手上的點滴針頭,鮮紅血液流了出來。

    「快,壓住她……」站在門邊的陳醫師飛快的跑進房裡,和眾人合力壓住激動的洛雨桐。

    「哥,不要……就算他不喜歡我,我還是喜歡他……你別讓芷瑤去說……我會很傷心……」被壓在床上的洛雨桐哭得淒慘。

    「妳……」殷長天再也看不下去,轉身走出去。

    可惡!親耳聽見心愛天使脫口說出喜歡另一個男人,他揪心、惱怒,卻只能握起拳頭,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捶在牆上。

    唯有劇烈的疼痛才能讓他拉回一點知覺,知道自己還站在這裡,沒有失去理智的衝出去殺人。

    只是……該死!他疼寵多年的雨桐,竟讓一個混帳窮小子這麼傷害……而他卻不能給對方一頓教訓,因為雨桐若是知道了,會很傷心。

    捶打牆壁的手驀地加重力道,他捶得皮開肉綻,也壓不住漫天捲來的心酸。

    「住手,殷大哥,你快停下來。」

    走出房間,看到這幕情景,江芷瑤心驚的來到他身邊,卻怎麼都制止不了他傷害自己的舉動,只好由後方緊緊抱住他的身軀,使盡吃奶的力氣,將他往後拖。

    「放手……」殷長天陰厲的低嚷,垂手靜立,眼裡有著熊熊怒焰。

    「不要,我不能!」心痛的繞到他面前,她沒多想的開口回絕,向來看見他就結巴的習慣消失無蹤。

    抓起他的手,她皺眉低頭看他手上血肉模糊的傷口,不禁揪心。

    「走,去找陳醫師。」不等他響應,她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和力量,拉著他就要推門進房間。

    「不,雨桐在裡面。」就算快失去理智,他仍然記得心愛的雨桐妹妹還在裡頭,他不能讓她擔心。

    「但是你的手一定得上藥。」向來很少堅持什麼的江芷瑤,難得激動的抬頭看池。

    什麼都只顧到雨桐,那他自己的健康安危呢?

    瞪著面前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小女人,殷長天沉默不語。

    幾秒後,他開口——

    「跟我到書房,那裡有藥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19:48

第二章

    江芷瑤幫殷長天上藥,偶爾響起幾聲抽氣聲,但不是從傷員口中發出的,而是那幫忙擦藥的人。

    數不清第幾次低喘,江芷瑤閉上眼,深吸口氣,隱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鼓起勇氣才能繼續擦藥的動作。

    看著他為洛雨桐傷害自己,她也不好受,卻什麼都不能說,只能獨嘗滿腔苦澀,一顆心揪疼著。

    「陳醫師說……雨桐的病越來越嚴重,不曉得能不能拖過今年……」

    殷長天忽然開口,說出口的話教江芷瑤驚得摔落手上的碘酒。

    「你……你說什麼?」她面無血色。

    洛雨桐一出生,心臟就比一般人弱,小時候偶爾激動就會發病昏倒,但檢查了這麼多年,找過許多醫師,卻還是查不出個所以然。

    「妳應該知道她最近發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連走幾步路都會喘,陳醫師說她的狀況不樂觀……」殷長天閉上眼,手上的痛怎麼都比不過心頭的疼。

    陳醫師在美國是專門研究心臟疾病的權威人士,洛家夫婦透過層層管道,重金禮聘他回來醫治洛雨桐的病。

    原本陳醫師只是應邀來看看洛雨桐,但是因為洛雨桐心臟構造健全,卻又莫名發病的問題,產生研究興趣而留了下來。

    可是經過這麼多年的診治,仍然一點效果都沒有,最近還越來越嚴重,隔幾天就要抽痛昏倒。

    上禮拜他陪洛雨桐到醫院做了完整檢查,今天陳醫師受邀參加她的慶生宴,順便帶報告過來。

    他才知道,洛雨桐的身體禁不起發作時劇烈的抽痛,已經越來越衰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今年冬天。

    「雨桐她……過不了今年?不可能的,她還能走、能笑……」江芷瑤結束包紮的動作,怔怔抬起臉。

    她最好的朋友就要死了嗎?

    心慌的眼淚流了下來,像是即將溺水的人,她抓住殷長天的手臂,希望他告訴她這個消息不是真的。

    卻看見他向來冷靜的臉龐,有極力隱忍的掙扎和……恐懼。

    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洛雨桐。

    只是無可迴避的事實,漫天蓋地的席捲而來,沒人逃得了。

    如果真是無法可想了,那至少他要在這最後的一點時間,讓洛雨桐過得開心。

    沉默在書房裡蔓延,攪得人心慌。

    半晌,殷長天開口,「江芷瑤,告訴我……雨桐……真那麼喜歡他?」

    訝異的拾起頭,江芷瑤沒有開口,只是怔怔望著他。

    但有時靜默無語反而是最好的答案,無聲已足夠說明一切。

    殷長天站了起來,不甘心的走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

    他多麼不願意讓出洛雨桐,但洛雨桐的快樂是他唯一重視的!

    「如果雨桐真的那麼愛他,我一定會讓她達成心願。」

    他開口立下誓言,卻讓站在後頭的她聽得心驚。

    「殷大哥,你說什麼?」江芷瑤不敢置信的走上前,盯著他的背影問。

    「我會讓唐毅娶雨桐……我希望雨桐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時光能跟喜歡的人一起度過。」殷長天凝視窗外的眼神中有滿滿的掙扎和不捨。

    「你把雨桐讓給唐毅,那你自己怎麼辦?你那麼愛雨桐,沒有她,你要怎麼走下去?」她試圖改變他的決定。

    「這是我的事,妳不用管。」他冷冷的說,沒有懷疑為何她會看出他的心意。「為了雨桐,就算要我付出所有,我也願意o.」

    「你願意為雨桐而放手,那唐毅呢?他怎麼會答應你的要求?」江芷瑤露出一抹苦笑,向後踉蹌幾步。

    一身倨傲脾氣的唐毅,絕對不會答應這麼荒唐的要求!

    「妳不用擔心,就算不擇手段,我都會將唐毅帶到雨桐身邊,讓他陪她走完最後一段路。」他表情堅決,轉身看她。

    「你……你想怎麼做?」心驚於他臉上的陰鷙冰冷,她咬牙,硬是與他對視。

    「不用妳管,我自然有辦法。」不願費事和她解釋,殷長天撇開頭。

    現在的雨桐不能等了,她孱弱的身子隨時可能發病昏倒,能撐多久都還是個未知數。

    如果要毀了唐毅身邊的女孩,才能讓他來到雨桐身邊,那麼就算是傷天害理的事,他都會去做。

    「不,如果不擇手段意味著必須要遊走法律邊緣,那你……千萬別做!」她瞪大眼,美麗臉龐上有著驚慌失措。

    他剛剛說要傾出所有、要不擇手段……這樣駭人的宣示,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仰頭望著面前的男人,他眉宇間浮現的陰厲凶狠,江芷瑤沒來由的感覺自己似乎已經看見了他的打算,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雨桐……如果不是因為不得已,誰會狠心放棄自己喜歡的人,將她送進別的男人懷裡……為了雨桐幸福,就算要我殺人放火,我都義無反顧。」他冷靜的說,眼中有著誰也抹不去的冰寒。

    「不可以,一定有別的方法,你不要傷害唐毅和方曉蝶,他們也是你的朋友,你不能為了雨桐去傷害無辜的人。」江芷瑤驚跳起來,抓住他的手。

    為什麼每一次他們兩人獨處時,她所能看見的都是他從來不在人前顯露的冰冷無情?

    「我從來沒把他們當成朋友過!接納他們,是因為雨桐希望,不是我的意思。不過,有一點妳說對了,我的確會為了雨桐傷害無辜的人!」他忽然揚起一抹殘忍的冷笑,讓人看了全身發顫。

    這輩子,對他而言,唯一要守護的只有雨桐和洛家人。

    從七歲那年,當他被未婚生子的母親視為累贅,扔在初戀情人門前時,他就發誓,這一生只將真心給值得愛的人。

    當時母親的初戀情人,也就是洛雨桐的父親,在見到站在洛家門口淋雨的他,二話不說就將他帶進家門,給了他最好的照顧和關懷。

    後來,洛家甚至委託律師辦了領養手續,讓他能住進洛家,成為洛家的一分子。

    他不相信世上會有這麼好的人,不求回報的願意替別人養個沒有用處,只會吃閒飯的小孩,但洛家夫婦善良的舉動卻讓他見識到人性中最美好光明的一面。

    而洛雨桐就是這對善良的夫婦所孕育出來的天使。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兩歲的她傻笑著撲進自己懷裡的模樣。

    哪怕他一身濕,狼狽骯髒得像個小乞丐,但天使的愛還是滿滿降臨他身上。

    她對著他笑,甜甜嫩嫩的笑容,讓他當下就決定,此後的生命都要用來守護眼前的天使和洛家夫婦。

    所以為了洛雨桐,就算要承受地獄之火的燒灼,他也不怕!

    「唐毅身邊的女人是個麻煩,只要有她在的一天,雨桐就沒有機會……」殷長天甩開她的手,以輕到幾乎讓人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不可以!殷大哥,你不要做害人的事,雨桐不會希望你為她這麼做。」江芷瑤又氣又急,驚慌的抓著他的手搖晃。

    雖然聽不見他說什麼,但她就是有不好的預感。

    「雨桐怎麼會知道我要做什麼事?除非妳跟她說!妳會嗎?」他目光一凜,像是想起什麼,瞬間抬頭,無情的逼視她。

    她是洛雨桐最好的朋友,也是唐毅和方曉蝶的朋友,難保她不會將這一刻兩人間的對話洩漏出去。

    「我……」江芷瑤一愣,腦海剛剛閃過的念頭瞬間凝結。

    這男人……好精明……

    她真的是在想,要是勸不住他,就乾脆去向洛雨桐招認,請她想辦法制止殷長天。

    結果她什麼話都沒說出口,他就搶先料到了她的下一步?

    一顆心讓他嚇得驚跳不已,江芷瑤正準備往後退,找個借口跑出書房,卻冷不防的讓殷長天拉住。

    他將她扣進懷裡,鷹隼般的眼冷冷瞅著她。

    「我猜對了,妳會去跟雨桐說。」他說得肯定。

    「我……」連謊言都說不出口,她驚慌不已,只能一再掙扎。

    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這麼近距離的靠著他,但現在她卻寧可希望它不要發生。

    「江芷瑤,妳說,我該拿妳怎麼辦?」他微瞇厲眸,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怎樣才能堵住妳的嘴,讓妳跟我站在同一條陣在線?」

    她瞪大眼,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舉了起來,緩緩撫上她的唇。

    柔柔摩挲,讓她再也克制不住,心驚又心痛的瞬間打顫。

    如果不是因為他眼神裡太過森然的苦澀,她不會驚訝得說不出話。

    或許就可以狠狠的推開他,就此看清他這個人,再也不會癡傻的戀著。

    他眼裡的苦雖然隱藏得極好,但是她還是瞧出來了,而且,心疼得不知該怎麼辦。

    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投入別人的懷抱,這樣的疼,她懂!

    即使如此,他那樣不擇手段的恐怖宣示,卻教她無法苟同。

    「別這樣……我不可能跟你站在同一陣線……至少在這件事上,絕不可能!」她不願說謊,誠實拒絕,轉頭躲開他的碰觸。

    「不考慮?如果讓妳封口的代價是我……妳也不願?」他冷凜的說,俊逸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江芷瑤全身僵直,沒料到他會把自己當成籌碼來談判,她心裡酸澀,咬牙伸手推開他。「無恥!」

    這男人……竟然……竟然會為了雨桐,做出這樣的條件交換……他真的是瘋了!

    可是她卻愛上這樣的男人,多年來像個笨蛋傻傻追尋他的身影。

    而他愛別的女人,愛到不顧一切,連自己都可以拿來當成籌碼!

    「江芷瑤……」他不容抗拒的順勢收攏鐵臂,執意在談判完成前,囚鎖她的自由。「不要那麼快拒絕我!如果妳對我有一丁點的奢想,那麼現在是唯一可以讓妳夢想成真的時候!」扣住她的下巴,他冷眼看著她因為自己的話語而更加慘白的小臉。

    「你……你……」多年來的暗暗癡戀讓人毫下留情的道破,攤在陽光下,她震驚得連呼吸都快中斷。

    他……他怎麼會知道?

    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好到連最好的朋友都沒看出,而他卻三言兩語就將一切道盡?

    「想問我怎麼會知道?」他冷冷揚唇,扯出一個不帶感情的笑容,再次伸手撫上她柔軟的紅唇。「那就要問妳為什麼這麼多年來總是偷偷看著我?那樣深情依戀的眼神,我要是再看不出來,就真的枉為男人!」

    修長的手指在柔嫩唇瓣來回游移,勾出她渾身戰慄和滿心羞愧。

    這男人什麼都看見了,卻不說破的任由她癡傻這麼多年……

    她好笨!為什麼不隱藏得好一點,偏要讓他抓到把柄,在這樣的一刻拿來當作籌碼?

    她是笨蛋……什麼人不喜歡,偏偏愛上這樣的男人:.:

    顫抖的推開他,江芷瑤慘然一笑,還是不肯答應他的提議。

    「有些事,就算被看見了,也不能改變什麼……我不可能答應你!」潔白貝齒咬著下唇,她仰起臉,隱忍眼眶的酸澀,轉身就要離開。

    就算這提議對從來都無法站到他身邊的她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將來呢?

    若真讓她偎在他身邊片刻,怕是會更加眷戀,永遠都捨不下他吧!

    「這輩子,妳曾經擁有過自己渴望的東西嗎?」

    殷長天豈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再次攬住她的腰,將她摟進自己懷裡,讓她的腦袋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為了能輕易擒到唐毅,他會不擇手段用盡各種方式,將可能阻礙洛雨桐得到幸福的任何障礙清除。

    而封住她的嘴,是第一件要做的事。

    只是這個還沒完全轉成女人的女孩實在太頑固,浪費他好多力氣。

    「難道妳不想試試讓喜歡的人擁在懷裡是什麼感覺?答應我的要求,妳就會知道愛的滋味!」好處利誘打動不了她的心,他改以溫柔勾引。

    因為他知道對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孤兒來說,被愛是一件奢求的事。

    所以他利用這點,想一舉攻陷她的堅硬抗拒。

    「你……真不愧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她渾身一震,半晌才苦澀的擠出這句話。

    明知道她從來不曉得被愛的滋味,卻拿這樣令人心酸的溫柔來誘惑她。

    就算無父無母,沒有人愛她,難道她就得接受他的要求,讓他用虛情假意,演一段假裝相愛的戲碼嗎?

    不,這男人愛的不是她,他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別的女人,就算真讓她嘗到愛的感覺,那也是假的!

    而她不想要這樣的假情假意!

    「我仍然只有一句話,不可能!」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推開他,她轉身要走。

    「永遠不可能是嗎?那好!」他陰鷙的笑道,趁她還來不及回頭,就將她整個人往後拖,壓制在沙發上。

    高大身軀如鋼鐵般沉重,男人緊抿的薄嘴覆上她的,狠狠的蹂躪她。

    厚實的大掌壓在她俏挺的胸前,另一手將她妄動的雙手箝制在她頭上。

    在商場上打滾這麼多年,他太清楚打蛇就該打在七寸上。

    想對付一個人,就得在第一時間踩中對方的死穴,才能手到擒來,攻無不克。

    而這女人最大的弱點,就是癡戀他。

    那麼多年的目光追尋,證明她非常死心眼,要是能再加上他是她第一個男人的這個要件,他相信她絕對會任他搓圓揉扁,成為他手裡的一枚棋子。

    懶得多給一些溫言哄慰,他只想速戰速決,卸去她堅硬的盔甲。

    陽剛的身軀狠狠壓了下去,粗暴的吻掩去了她所有的呼救。

    她奮力捶打他,卻心驚的看見他漆黑眼瞳化成一潭幽深,無垠無邊的將她的神魂吸附進去。

    她拚命掙扎,卻怎麼也抵不過男人發狂的蠻力。

    身上的衣衫被扯了開來,嫩白的嬌軀在他殘忍的勁道下,泛出不正常的紅。

    掀高她的裙,他冰冷無情的探手進去,撩出滿滿驚嚇。

    無情的舉動讓她駭然想哭,但痛苦的澀意堵住喉頭,教她一句呼救的話都喊不出來。

    因為愛雨桐,所以就傷害她……這男人怎麼可以這樣?

    纖弱雙腿不斷踢蹬,眼淚克制不住的溢出眼眶。

    因為她無父無母,沒人可靠,所以注定要落入這樣的境地……

    人生怎麼會如此不公平?

    她瞪大眼,掙扎看著眼前男人,再也不知道該把他往心裡哪個地方擱。

    他太殘忍,不是她招惹得起的人,但他眼中的痛楚竟然在這一刻變得如此清晰明顯……

    一顆心揪痛,狂飆不止的眼淚順著臉頰曲線婉蜒到唇邊,流進他嘴裡。

    嘗到眼淚的鹹味,殷長天抬起頭,咬牙切齒的瞪著她。

    該死的女人!為什麼就不能再撐一下?

    見著她的淚水的一剎那,他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心……會心生不忍。

    但是七歲那年他不是已經學到不要輕易同情別人、不要相信最親近的人……

    這世上沒有誰會真心對誰好,每個人都是有目的的,要活下去,就得犧牲別人,踩著其它人往上爬。

    哪怕後來他遇到洛家一家人,見識到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讓他願意學著相信,但這也僅針對洛家人。

    除此之外,他不會對任何人心軟。

    凡是阻擋他的人,只有剷除一途!

    可是眼前小女人含淚控訴的神情,卻讓他難得遲疑,無法繼續。

    鬆開手,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冷冷的瞪著江芷瑤,暗暗盤算該拿她怎麼辦。

    她驚慌的縮在沙發上,雙手顫抖的拉攏衣服。

    不懂這男人為什麼會放過她,她抱著自己往後躲。

    只是一抬頭,男人糾結眉目裡的隱隱掙扎,卻讓她心頭瞬間掩上烏雲。

    「這樣對我……你會高興嗎?為了雨桐,連自己的心都可以舍下,這樣的路不辛苦嗎?」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歎息話語就這麼自然的說出口,說完後,她才趕緊捂著嘴,懊惱的咬住下唇。

    「妳……」沒料到會聽見她說出這番話,他眼裡怒火閃爍。

    白癡女人,剛剛險些清白不保了,還擔心他的閒事。

    不管心裡的那份撼動是怎麼回事,殷長天伸手拉起她,一個該拿她怎麼辦的念頭在腦海裡閃過。

    ******

    一路驚惶害怕,在讓他從車上拉下,強拉進一棟無人居住的別墅後,她終於逸出恐懼的呼喊。

    「放手,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不要碰我……」

    將面色慘白似鬼的江芷瑤拋到沙發上,殷長天立刻摀住她的小嘴。

    「住口!」

    他駭人的冰涼口吻,讓她嚇得全身顫抖。

    放開我……

    江芷瑤瞪著神色駭人的大男人,被摀住的唇,徒勞無功的還想蠕動。

    這可怕的男人,先前差點奪了她的清白,現在還將她擄到這間空無一人的房子

    他到底打算怎麼處置她?

    所有曾經在報紙社會版看過的恐怖殺人手法,現在一一浮現腦海,教她慌得連目光都下敢再亂瞟,直盯著他。

    「不要叫,雖然這裡很偏僻,附近全是度假別墅,平時沒有什麼人煙,叫破嗓子也不會有人理,但是我的耳朵會受不了,如果想讓我鬆手,就答應我別叫。」殷長天冷厲的雙眸直勾勾望著她,在看見她點了下頭後,這才從容不迫的鬆開手。

    他也不想這麼費事!

    可是這頑固的女人實在有夠難處理,威脅不行,利誘也沒效,想奪了她的身子,又哭得跟什麼似的。

    為了避免自己一怒之下失手殺了她,最後一個爛方法,就是把她暫時囚禁起來,等他將洛雨桐平安嫁給唐毅後,再來放她出去。

    淡淡睨了她一眼,高大身軀以一種不容忽視的壓迫感,閒適的落坐單人沙發上。

    「你……你想對我怎麼樣?」被他今夜宛如惡魔的行止嚇得不輕的小女人,心驚的往後退,縮在離他最遠的沙發角落,顫抖的開口。

    要殺、要剮,他就說吧!就是別用那種若有所思的深沉眼神直盯著她,那會讓她從裡到外開始發冷。

    「妳就住在這裡,等我處理好雨桐的事,自然會放妳出去。」他冰寒的眼裡沒有一絲自責。

    或許囚禁她不是個很好的主意,卻是一個可以不讓她壞他的事的辦法。

    「你……你要軟禁我?」聽懂他話裡的意思,江芷瑤大驚失色的坐直身子。

    這男人根本是瘋了,而且還瘋得很徹底。

    為了心愛的雨桐妹妹,他竟然想要囚禁她?

    「如果妳稱這是軟禁的話,那就是吧!」他笑道,笑意卻沒有進入眼裡。

    「你不可以這麼做,這樣是犯法的……」她驚慌的低嚷,卻因為他不耐煩的起身動作而中斷。

    「女人,妳是不是搞錯了?妳哪一隻耳朵聽到我要做犯法的事?我只是邀請對我有意思的女人暫時到家裡作客,順便朝夕相處,培養一下感情……就算有人找警察來,誰又敢說我有罪?」他在她身邊坐下,緩緩靠向她。

    「你……你根本是胡說八道,顛倒是非……」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瞪大的眼睛裡有說不出的驚訝。

    今天她才知道殷長天是個沒心沒肝的男人,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他遠比她以為的深沉幾百倍,他根本是個惡魔!

    而她卻還傻傻的戀著他這麼多年……

    「我的確是在顛倒是非!但是妳能去向誰揭發我的罪行?在外頭和洛家人眼中,我品德優良,人格高潔,不會有人相信我有這樣的一面。就算妳大聲嚷嚷,到處向眾人宣告,也不見得有人會相信妳,因為妳無權無勢,而我是洛氏企業的總經理,妳和我說的話,孰輕孰重,大家會相信誰,妳比我還清楚!」伸手撩起她垂落頰畔的黑亮髮絲,他嗅聞一下,眼裡有抹旁觀一切的殘忍無情。

    世人向來看見的只有權勢和金錢,誰手裡握有這兩樣東西,就能踩著所有人的肩膀往上爬,成為高高在上的天……

    就像當年他那個不負責任的母親,為了想嫁給有錢人做續絃,隨手將他扔了。

    說穿了,還不都是為了錢!

    所以他從很小就已經知道,金錢和權勢就是一切。

    沒有錢,不會有自尊;沒有權勢,更不會有尊重。

    而這女人如果想扳倒他,揭發他的罪行,首要之務,就是得比他有權,比他有錢。

    否則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光蛋,就算話說得再大義凜然、多言之有理,還是不會有人相信。

    「要怎麼四處嚷嚷我的罪行,都隨便妳,反正在我將事情解決之前,妳乖乖待在這裡就行。廚房裡有鍋碗瓢盆,妳愛怎麼用隨妳,吃的用的我會幫妳準備,只是這段期間妳就留在這裡,哪兒都別去。如果妳乖乖配合,事情結束後,我會給妳一張面額百萬的支票,補償妳在這段日子不能工作的損失。」他握住她細柔髮絲的大手毫不憐惜的猛力一扯,將她整個身子扯了過來,淡淡馨香撲鼻而來。

    摟著她的腰,大手放肆的在她纖弱背脊上游移、撫摸。

    感覺到她顫抖如風中落葉的嬌軀,他冰冷臉龐緩緩勾起無情笑痕。

    「你……走開,別碰我。」她滿臉驚駭的說。

    知道他鐵了心,不會讓她出去破壞他的事,江芷瑤咬牙忍耐,不讓自己當場痛哭出聲。

    這男人……她過去是怎麼回事,竟然會愛上這樣的男人?

    他無心冷血,為了洛雨桐,可以做出囚禁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她是瞎了眼,才會以為他是個溫柔的好男人!

    顫抖的小手舉了起來,還沒揮向他的臉,就讓他抓住。

    「噓!這樣不乖……不像妳的樣子……妳只適合安靜不說話,不適合扮潑婦撒野!」哄孩子似的,他低語,嗓音沒有絲毫溫度。「如果真的受不了,不想我囚禁妳,就考慮答應我之前的提議,不然就留在這,等我辦完雨桐的婚事。」

    鬆開手,他從容的起身,眼裡的冰涼足以穿透所有障礙物。

    為了雨桐……他真的做了……

    將她軟禁在這裡,是他墜入邪惡境地的開始,但……只要雨桐快樂,他不後侮!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20:09

第三章

    被軟禁了一個月,江芷瑤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在空曠別墅裡,遊魂似的來回飄蕩。

    那個可惡的男人,拿走她的手機,拔斷屋裡所有電話線,徹底阻絕她對外聯絡的管道。

    他甚至將大門反鎖,不讓她有絲毫逃跑的機會。

    每隔幾天,通常都是在他買的食物要吃光之時,他就會出現,送來一堆她會用到的生活必需品。

    偶爾,他還會莫名其妙的留下來陪她吃頓飯。

    剛開始她很不能適應,明明是獄卒和囚犯的關係,可是他這牢頭竟然還敢留下來,給她毒死他的機會。

    所以知道他要留下來吃晚飯,她就會故意把菜煮焦,湯裡放一堆亂七八糟的料,發洩一下心頭的怒火。

    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吃不下時,就站起身,淡淡說一句「我走了」,足以讓她氣上好幾天。

    是的,她實在很不想承認,可是一整天除了電視,她見不到半個會動、會講話的東西,他的到來,逐漸變成她唯一的期待。

    撇去一個月前那晚,想要染指她的清白以及囚禁她的惡事不說,這一個月他對她算是不錯。

    沒讓她餓著,身上由裡到外穿的衣物都是百貨公司的高檔貨。

    她再也不用為了賺錢,下班後還到餐廳打工。

    這可是她自出生以來最舒服的一個月,不用為了生活,忙得焦頭爛額。

    她自嘲的笑了起來,眼裡淚花亂轉,視線模糊一片。

    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可以不顧一切做盡任何事,雖然她很不贊同,心底卻羨慕不已。

    她的要求沒這麼多,只求這輩子有人能對她像他對洛雨桐那樣的十分之一,她就會跪下來感激老天爺的恩賜。

    如果她有家人,有愛她的人真心守護,今天是不是就不會落入這樣的局面?

    讓人軟禁一個月,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她失蹤,她甚至懷疑就算哪天她死在屋裡,世上也不會有人記得她。

    好不公平,不公平的人生!

    有些人什麼都有,有些人卻連一點點的愛和關心都渴求不到。

    刺骨的寒冷隨著一波波沮喪襲向她。

    不願意陷入這樣的沮喪中,她牙一咬,看了眼外頭昏暗的天色,已經分不清此刻的寒意是因為天色黯然,還是因為她心上的蕭瑟。

    她飛快奔進浴室,門一掩,連上鎖都沒有,急忙脫下衣服,轉開蓮蓬頭,讓熱水從頭頂沖刷到腳趾,驅趕她心裡的寒意。

    算了,什麼都不要想……

    不是她的,再怎麼求都不會屬於她。

    如果沒人愛、沒人掛念,至少她還擁有自我。

    就算一輩子孤單寂寞,她也要一個人走完人生。

    只是,即便這麼想,心仍然慌痛得緊,仍然不瞭解,為什麼她竟會連個親近的家人都沒有?

    閉上眼睛,她仰著頭任水沖刷自己,即便臉上再刺、再痛,還是不肯移開。

    就讓熱水帶走一切,帶走她所有的奢求和渴望。

    哪怕明天醒來還是一個人,日子依然要過下去。

    唯有抬起頭,不畏風雨往前進,她才能在未來找到一絲可能的幸福與希望。

    或許將來她可以買一間小公寓,養幾隻貓狗,每天餵牠們吃早餐,再出門上班。

    因為有了令人快樂的幻想,她臉上多了抹笑意。

    此刻,沒有上鎖的浴室門被拉了開來。

    門口,一身黑衣的殷長天,微瞇著眸凝望她。

    他眼裡有許多說不出的複雜情緒,俊臉有極少見的掙扎波動。

    剛剛……他真的做到了那件事……

    下個禮拜,心愛的天使就要嫁給別的男人,他完成了讓洛雨桐得到幸福的宣告。

    只是這一刻?他也快要因為心痛而活不下去。

    他在懊悔裡浮沉、掙扎,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才能找到救命的浮木,甚至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然後像瘋了似的,一路從一樓奔到二樓找尋這個女人。

    聽見浴室有水聲,他拉開門,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

    這個多年來一直站在他後頭,安靜望著他的小女孩,他從來都只把她歸成洛雨桐的朋友,沒把她當個女人放在眼裡。

    想要欺負她的那夜,他只想速戰速決,連她身體的模樣都沒留意。

    可是現在他知道,她是個女人,一個貨真價實,可以幫助他暫時撫平心裡傷痕的女人!

    高大身軀走進寬敞浴室,江芷瑤彷彿感應到什麼,不解的張開眼。

    頭一轉,尖叫聲跟著響起。

    「你……你……不要看……出去……」來不及問他怎麼會突然出現,更沒想到是因為自己忘了鎖門才讓人有機可乘。

    嚇壞的小女人撿起一旁濕透的衣物,胡亂遮掩身子,動手把所有能抓到的東西全往他身上扔。

    他是怎麼了?臉上的表情,是認識他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見過的。

    好像有什麼劇烈的疼痛抓住了他整個人,那悲愴到極點的眼神,讓人看了好害怕。

    他也不閃躲,逕自前進,腳步像是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踩在她驚慌的神經在線,讓她幾乎要放聲尖叫.

    她嚇得直往後退,很快的,背抵上牆壁。

    「你……你出去……」

    他不為所動。

    心一慌,她想要朝右衝出浴室,但是腳都還沒有跨出,他已伸出鐵臂,將她擁入懷中。

    「放開我……你這混蛋……」不懂他為何又突然改變心意想染指自己的清白,江芷瑤邊掙扎邊叫喊。

    倏地,他以唇堵住她的,不留空隙吞下她的呼喊,衣衫被水淋濕,透過擁抱交纏,感受她的體溫和存在。

    這一刻,唯有擁著懷裡的女人,在溫熱水柱下,他才能讓心疼稍微遠離。

    他一定是個白癡,世上第一笨蛋,蠢得將自己喜歡的人推到別的男人懷裡。

    摟著不斷掙扎的嬌小身軀,他的臉埋進她的肩窩,高大的身軀微微打顫,即使細微得教人難以察覺,但他懷裡的小女人卻還是驚異的僵住。

    「放……放開我……」她既惱怒又驚慌的說。

    雖然不知道他又為了什麼停下來,但是可惡的他能不能放開她?

    她連衣服都沒穿,全身赤裸的讓一個男人抱著,怎麼想都難堪!

    「不放!」他的聲音疲累,動也不動的摟著她。

    這個月他是怎麼過的?

    不斷做出遊走法律邊緣的事,最後還為了逼那個人徹底低頭,僱人傷了方曉蝶,讓那人為了付方曉蝶的龐大醫藥費,不得不答應他的要求。

    好爛的一條路!瞧他將自己逼到什麼境地?

    一身的惡和髒,就算站在水柱下,恐怕也洗不淨!

    只有她乾淨的身軀和幽靜如潭的眼神,可以暫時驅走他心裡的痛楚和罪惡感。

    或許這才是這一個月來,數不清多少個晚上,他會留下來陪她吃晚飯的原因。

    「你……你放開我……我沒有穿衣服……」她氣結。

    「我知道……」他仍是一動也不動。

    他嗓音裡的悲哀,她無法再裝作聽不見。

    可惡!她的心又開始不受克制的偏向他。

    「你……你到底怎麼了?」即便目前的處境尷尬得教她想一頭撞死,但他微微發抖的身軀卻讓她無法狠下心推開他。

    沉默片刻後,他冷涼的嗓音逸出!

    「唐毅……已經答應下個禮拜娶雨桐。」無力的沉重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這麼平靜的開口。

    只是這一刻擁著她柔軟的身子,胸口的窒悶似乎減輕幾分。

    他可以好好呼吸……狠狠喘一口氣……

    暗罵自己是個笨蛋,天下無匹的大笨蛋!

    竟然什麼都沒說,就將心愛的妹妹讓給別人。

    白癡呵!

    他突兀的笑了起來。

    江芷瑤不知道自己聽見的是他的笑聲還是哭聲,只曉得那樣怪異的聲音就像有人拿了把刀,在她心頭一刀一刀劃著,割得她血肉模糊,疼痛難忍。

    「明知會心痛,偏偏又要讓出她……你是個笨蛋!」她低語,這才發現心頭悶悶的。

    這時,她竟然又開始心痛了。

    為他所作所為隱含的真摯情意,而心疼不捨。

    但他是囚禁她的混蛋,害她落入現在狼狽丟臉的難堪境地,她為何還管不住自己的心,偏又對他產生不該有的同情和眷戀?

    「我的確是……」他抬起頭,在水柱強力沖刷下,瞇眼望著她。

    緩緩的伸手撫上她那因為水柱沖刷而泛紅的臉蛋,他的額頭抵著她。

    「別說了。」捨不下為他心疼的念頭,她伸手摀住他的唇,卻在同時卸下防衛。

    殷長天拉下她的手,和她靜靜對望,在她眼裡,他看見自己像只受重傷的野獸,狼狽委頓,隨時會倒下。

    不願看見這樣懦弱的自己,他粗魯的扣住她的下巴,掠奪她的唇瓣。

    不顧她的掙扎,他在瀰漫著氤氳熱氣的浴室裡,扯下自己身上濕透的衣物,健壯身軀緊貼著她。

    心頭洶湧翻轉,化成激切行動,駭得她連連驚喘。

    「住手……不要這樣……」

    驚慌的制止,卻在他令人窒息的注視下,莫名的消失,再也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他的眼神好沉、好深,悲傷得讓人無法看不見。

    而她……再也無力抗拒……

    ******

    天亮了。

    大床上,黑髮散亂,嬌嫩身子像被一群發狂的大象踩過,渾身酸疼,連手都無力舉起的江芷瑤,睜開茫然空洞的眼。

    昨夜……

    昨夜發生的事,是一場沒有出口的夢。

    在那男人的鐵臂裡,她嘗到了很多說不出口的滋味。

    酸澀苦辣,什麼感覺都有,就是沒有一絲值得慶幸的甜蜜。

    因為昨天他在夢中叫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也不知喊了多少次,她愣愣的聽著,一滴淚水都掉不下來。

    好難堪!

    明明靠在他身邊,那麼接近,卻又像隔了一堵高大的牆,聽著他在惡夢汗濕之際喊著別人的名字。

    一顆心顫抖、疼痛,她木然瞪著窗畔垂落的布幔,用目光一根一根數著上頭的流蘇。

    如果心不要揪得那麼緊……

    不要傻傻暗自看著他這麼多年……

    這一刻,是不是就可以不帶感情的抽身退出?

    只是早就遺落的東西,她要去哪裡問誰要?

    連她的名字,他都喊得那麼疏離,而她卻為了昨夜他眼中少見的脆弱慌然,心軟的沒有推開他。

    才會一步錯步步錯,墮入今天這個局面。

    沒有回頭看看身後的床位是否還有人,光從柔軟大床變得平坦無壓力的情形來看,就不難猜出他應該已經走了。

    撐著紅痕滿佈的身子,她摟著被子無力的坐起來,一抬頭,才朝向床的另一邊看了眼,立刻蜷縮進被子裡。

    「你……你還沒走?」她怯怯的問。

    因為粗心大意而洩漏不少春光的小女人,困窘得不敢抬頭。

    「妳希望我走?」殷長天不知醒了多久,衣著整齊的坐在床邊看著她,臉色沉淡的問。

    「不,我……」想都沒想的,她猛然抬頭,卻在和他清冷的目光對上時,胸口一窒的停住話語。

    自己在說什麼啊,竟然不經大腦的就回答他。

    就算是真的,她不希望他離開,可是又怎樣,說了只怕會讓他更輕視她。

    「我想過了……」殷長天不帶感情的開口,「現在我需要一個女人……半年,只要半年,讓我忘了雨桐,那時妳再走。」

    隔著被子,他將她連人帶被擁進懷裡,說出口的話無情得教人想哭。

    與其在這一段時間獨自舔舐心傷,還不如找個女人來陪,好讓他能在夜夜軀體交纏中,逐漸淡忘洛雨桐的身影和甜美笑容。

    聽懂了他的話,她震驚一喘,如落水小貓般全身發抖。

    幾分鐘後,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嗄啞的開口。

    「為……為什麼是我?」

    他看著她,眼裡閃過一些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

    「因為……我喜歡妳的身體。」

    只有這個解釋才合理!

    因為戀上她嬌嫩的身子,所以昨夜他才會一要再要,無法饜足。

    瞧他將她蹂躪成什麼樣子,可憐兮兮的斑斕小貓!

    「妳的身體很美,我不想放。」他淡淡的補充,卻發現懷裡的小女人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混蛋!」她氣極的咒罵一聲,揚起右手使勁一揮,卻讓他伸手接下,制止攻勢。

    「我知道我是,但妳卻愛我這混蛋。」他笑道,清冷的目光盯著她頰邊晶亮的淚痕。

    「我沒有……」為了自尊,她竭力否認。

    「如果沒有,這是什麼?」他以指腹沾抹了下她臉上的淚珠。

    不愛一個人,豈會費神為他掉淚?

    抓准這一點,他面無表情的開口要求,「留在我身邊,半年後我會給妳一筆錢,將來妳就不用那麼辛苦,日夜打工,還可以找個男人嫁了,舒服過日子……」

    過去總是在聽雨桐說她的事,知道她打兩份工,為了錢,辛苦又努力的工作。

    從來都沒把這些放在心上,沒料到這回倒成了幫腔的說詞。

    「殷長天!」帶淚小臉抬了起來,恨恨叫了聲,緊握成拳的手拚命往他身上捶打。「什麼都沒有,就該把自己賣給你?你這人好狠……」她咬牙,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

    要她陪他半年,然後給錢打發她,他當她是誰?為錢賣身的女人嗎?

    想都不想,她狠狠推開他,起身下床。

    「江芷瑤,拒絕之前最好想清楚……」

    他不容抗拒的將她拉回身邊,抓住她掙扎捶打的雙手,任憑遮掩身軀的被子落地,他還是要她。

    「因為雨桐,妳才能在洛家見到我。但是等雨桐出嫁後,妳還能再看到我嗎?這一別,除非我想見妳,否則要碰面是遙遙無期。看不到我,妳忍受得了相思的煎熬?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偷偷望著我,這裡不會痛嗎?」他的大手輕輕覆在她的胸口,掂著她的渾圓,也指著她的心。

    「你……你……」像是被人摀住口鼻,她驚慌得無法呼吸。

    眼裡強忍的淚水越聚越多,眼看下一秒就要氾濫。

    她的確會因為無法再見他而心痛,但這樣的依戀情意卻成了他要挾她的把柄。

    這人……簡直殘忍得緊……

    「如果可以永遠不想我,就拒絕我的要求。不然,答應陪我半年!半年的時間,可以讓妳一償宿願,讓妳站到我身邊,成為我的女人……將來就算分手了,至少妳還能擁有回憶!」他冷靜的撫上她的裸背,卻感覺到她身子一僵,搖搖晃晃像是快要軟倒。

    「你……你怎麼能這麼可惡……」她哽咽,卻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

    明知道這種男人愛不得,愛上了就會粉身碎骨,但她無法抗拒。

    想移開腳步,忘不了他……也捨不下他……

    她怎麼會將自己逼到今天這樣的絕境?

    臉抵著他寬厚的胸膛,她咬牙,淚水無聲的滑落。

    ******

    一個禮拜後,洛雨桐的婚事熱熱鬧鬧的舉辦。

    飯店宴客廳裡,政商名流,衣香鬢影,席開百桌,擠得水洩下通。

    「芷瑤,我真的可以嫁嗎?我嫁給唐毅,曉蝶怎麼辦?還有哥……」一身白紗禮服的洛雨桐坐在新娘休息室裡,眉宇間有揮不去的愁緒。

    她嫁給唐毅,會傷害多少人……她不敢想。

    方曉蝶喜歡唐毅,唐毅在乎的也是方曉蝶,可是哥卻極力促成她和唐毅的婚事。

    雖然當她知道唐毅願意娶自己時很高興,但是他為何願意,哥卻怎麼也不肯對她說實話。

    「雨桐……」無法回答她的問題,江芷瑤露出苦笑。

    剛剛唐毅那冰冷的眼神,所有的人都看見了。

    她甚至懷疑,雨桐嫁給他能不能得到幸福?

    「可是我若嫁了,會傷害很多人……」心地善良的洛雨桐非常猶豫。

    此時,沒有完全關上的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

    來找妹妹,卻在門外聽見兩人對話的殷長天,面無表情的走進來。

    「就算會傷害其它人,妳也要嫁,妳爸媽希望看到妳幸福。」殷長天擠出笑容,眼裡有許多從來沒在江芷瑤面前顯現的溫柔寵愛。

    明知道他就是這個樣子……眼裡的溫柔只為心愛妹妹一人綻放……

    江芷瑤揪著一顆心,緩緩站向一旁,目光落在地毯上,不可避免的將他們兩人的對話聽進耳裡。

    「哥,我知道……我很對不起你……可是我沒有辦法……」洛雨桐低聲的說。

    其實她什麼都知道……知道哥哥的心意,知道哥哥疼她的情意,早已超過兄妹情分。

    但是她無能回報他的心意,她僅有的一顆心已經落在唐毅身上,對從小到大疼她疼到心坎裡的殷長天,除了抱歉,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小桐……」殷長天一震,屏住呼吸。

    原來她知道……他以為她沒發現,可她……竟然什麼都曉得!

    無法形容心頭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完了。

    摔得非常徹底,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別說了,爸馬上會過來,帶妳出去見賓客……」像小時候一樣,殷長天伸手拍拍洛雨桐的頭,制止她說下去。

    既然是這樣的局面,她愛的是唐毅,待會兒就要成為他的妻,那麼,再多說也不能改變什麼。

    他勉強擠出一抹笑,眼裡卻沒有絲毫愉悅。

    「哥,答應我,找個你愛的女人,你一定要過得幸福……不然我會良心不安……」洛雨桐滿臉自責,急急抓住殷長天。

    望著眼前疼愛多年的天使,殷長天眼一閉,伸手攬過江芷瑤,不顧她的震驚,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裡。

    「我會的……有她在,我會很好。」

    洛雨桐先是一呆,然後不疑有他,點了點頭,揚起燦爛的微笑。

    「原來哥和芷瑤……」

    洛雨桐的父親敲門走了進來,牽著美麗的女兒走出新娘休息室。

    殷長天鬆開手,往後退一步,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只剩下突然成為擋箭牌,又忽然被冷落的小女人,呆愣、空洞的望著他越走越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20:30

第四章

    這一晚,洛雨桐的婚宴結束後,殷長天將自己關在別墅房間裡,嗆澀的酒液一杯接一杯,逐漸麻痺了身體的知覺,卻揮不去心頭的寒涼。

    無法否認,他永遠得不到洛雨桐的愛。

    今天,新娘休息室裡的一番對話,讓他徹底看清自己的位置,知道在洛雨桐心裡,他一直是個哥哥,再怎麼努力,永遠只能做她的哥哥。

    他將杯子擲向牆角,殘留的液體在杯子碎裂的同時潑灑在潔白的羊毛地毯上,染出一塊污漬。

    這酒……是怎麼回事……越喝越苦,越灌心頭越清楚……

    疲累的躺倒在沙發上,他閉起眼,意識逐漸混沌,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好像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朦朧裡,醉昏的他看不清眼前女人的臉龐,只覺得那樣的身形和感覺像極了一個人……

    一個他喊不出名宇,卻又帶著某種安心味道的女人。

    昏茫茫的,他撐起身子,將探頭看自己的女人拉下,緊緊抱著不放。

    「殷長天……」

    江芷瑤是因為聽見玻璃碎裂聲才推門進來的,如今狼狽的趴在他身上,尷尬又努力的想撐坐起來,卻讓他抓得死緊。

    她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婚宴上不發一言,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房裡,哪知道他會喝個爛醉,醉得見人就抱,拉也拉不開。

    「為什麼……為什麼……」他說著無人聽懂的酒醉話語,茫然的臉上有著悲憤和疑惑。

    他仍然不懂,為什麼雨桐會愛上那個窮小子?

    他努力了好多年,付出所有的溫柔,卻換來這樣落寞的下場。

    「我不甘心……為什麼……不應該這樣……」他的天使只能屬於他一個人。

    因為激動,他的雙臂忽然收緊,過大的失控力道,讓江芷瑤險些不能呼吸。

    「你……你先放開我……我不舒服……」她臉蛋漲紅,想推開他。

    想不起眼前女人的名字,突然掙扎的推著自己,醉昏頭的男人不解的瞇眼,將她搖晃的腦袋壓入懷中。

    他一定見過她……可是,怎麼都想不起她是誰。

    只是那麼柔軟的身子,好像一用力就會散開,多像雨桐小時候,軟綿綿的胖手臂……

    努力睜開眼,他想把她看清楚,卻只見重迭交錯的影像裡,依稀有個模糊的臉型……熟悉得讓他安心。

    「雨桐……」他喊了出來。

    是雨桐吧!這麼溫暖,湖水一樣幽靜的感覺,只有雨桐才有……

    對!一定是雨桐!

    「不要離開我……雨桐……唐毅沒有我愛妳……」

    醉昏的殷長天嘴裡喊出的句子,讓江芷瑤隱忍的淚水再也克制下住的滑落。

    深夜熟睡時分,他喊著雨桐,酒醉的這一刻,喊的也是她……

    他就這麼愛她,愛得連懷裡抱著的是誰都分不出來?

    眼淚無聲的決堤,沿著敞開的衣領,滑落他頸間。

    微熱不舒服的感覺,讓醉昏頭的男人勉強睜開眼,仔細看了下她。

    但讓酒精弄得一塌糊塗的腦袋,卻還是沒有一丁點關於她的記憶。

    「雨桐……妳別哭……跟哥說,誰欺負妳了……」混沌的腦袋仍然把她誤認成另一個女人。

    他搖晃幾下腦袋,好不容易才對準焦距,將手擱在她臉上。

    魯鈍又努力的拚命摩擦,像是想搓下一層皮似的抹著她的淚。

    「我不是雨桐……你看清楚,我不是雨桐……」氣極了,她邊哭邊推打他。

    他能不能片刻……即便只有一秒鐘,別提雨桐……

    哪怕雨桐是她最好的朋友,聽著他這麼喚她,她仍免不了會嫉妒。

    是的,她又心痛又無可奈何的嫉妒洛雨桐!

    「好……不是雨桐……」

    發現她要推開自己,他趕緊撐起身子,醉茫茫的換個姿勢,將她壓進沙發裡,大手直揉著她的臉。

    「不哭……不要哭了……看妳哭,我頭痛……」粗魯的抹過她的臉,他迷濛的眼裡有她從來沒見過的寵溺溫柔。

    充滿酒氣的嘴壓了下來,親吻她的臉、她的眉,和白白淨淨的脖子……

    感受到他的溫柔,讓她再一次沒用的紅了眼,伸手撫上他的眉,然後緊緊攬住他的肩頭。

    就算這樣太過不堪,但唯有在他爛醉時,她才能見著他的溫柔。

    所以不要打醒她的夢,先讓她擁有這一夜的歡慰。

    哪怕只有一下下,她也要記住他的溫柔!

    就算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成空,但至少將來冗長無愛的人生路途,可以因為這個回憶,而有了繼續往前走的勇氣。

    因為沒有愛,生命好寂寞!

    ******

    殷長天作了一個夢。

    夢裡,可愛的小雨桐穿著一身白色洋裝,在洛家美麗的花園裡,朝他揮手叫喊。

    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話要對他說,可是一團迷霧擋住了他的視線,蒙蔽了他的聽覺……

    他聽不見小雨桐要說的話,只能焦急的不斷喊她。

    「雨桐……雨桐……妳在哪裡?這樣不好玩……快出來……哥找不到妳……」

    夢裡,他急急的嚷著,跌跌撞撞在霧中摸索,試圖找到出口。

    灰濛濛的晦暗,什麼都看不見,心急如焚之際,前方再次傳來小雨桐甜嫩的嗓音。

    「笨哥哥……你要看後面……後面有人……」

    聽見小雨桐的聲音,他面露喜悅的要往前進,卻聽見她又急又怒的聲音叫他轉頭。

    「你快看……不看會後悔……」

    小女孩甜甜的嗓音傳了過來,隱含的正經,讓他不得不轉身去看。

    一片灰濛濛的迷霧,哪見得著什麼人影……

    他錯愕的站在原地,正想邁步去找雨桐,後頭卻飄起了哭聲。

    細細弱弱,不仔細聽就聽不見,但一聽見就讓人忍不住想過去看看。

    是誰?誰在那裡?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他走過去,霧氣瀰漫中,有個女人低頭哭得好傷心。

    「妳是誰?別哭……」

    看不見她的臉,只聽到她哽咽的哭聲,沒來由的,他的心揪了下,像是被毒蠍螫到,他低頭四處尋找,卻什麼都沒看到。

    再次抬頭,不知名的女人已經轉身,哭著走進迷霧裡。

    「雨桐……雨桐……妳快出來……」

    他追過去,一邊大聲喊著。

    是她叫他回頭看,所以她一定知道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又為什麼哭得這麼讓人難受。

    他急急喚著,沒聽見小雨桐回應,卻聽到迷霧中傳來方纔那名哭泣女子惱怒又哽咽的聲音——

    「我不是雨桐……不是雨桐……你看清楚……我不是雨桐……」

    「雨桐……妳出來……」

    殷長天閉眼大嚷,讓正在廚房裡準備早餐的江芷瑤急忙開門走進來。

    聽見他直喊著雨桐,她原本就已經有些蒼白的臉蛋瞬間刷白。

    愣愣站在床前,瞧著他滿頭大汗,雙手不斷揮動的模樣,她無可奈何的走進浴室,擰了條濕毛巾,再次來到床邊,替他輕輕拭臉。

    她又氣又怒,卻更怨自己那天為什麼會鬼迷心竅的答應他。

    半年說長下長,說短不短,難道要她每夜聽著他在夢裡呼喚別的女人,然後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站在一旁望著他流淚?

    擦臉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眼神憂傷的看著床上的男人,不知道該把他放在心裡哪個位置,自己又該怎麼辦。

    她迷戀他到無法自拔的地步……收不回愛,又無法恨他,進與退都是為難!

    鐵臂無意識的伸出,陷在夢魘泥沼的男人將她抱了個滿懷,嘴裡還一直叫著另一個她不想聽見的人名。

    「雨桐……」她是誰?在霧裡不斷哭的女人是誰?

    「我不是雨桐……我不是雨桐……」江芷瑤再也難忍委屈,死命推著,想掙脫他的箝制。

    過大的動作,讓他當場清醒,睜開眼的同時也鬆開手。

    不只因為眼前的女人不是雨桐,還有在半醒半睡中,她那充滿慍怒的指責。

    是的,她不是雨桐……他知道她不是雨桐……

    可是這句話怎麼如此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捂著痛得要命的腦袋,殷長天坐了起來,薄被滑落,露出光裸精壯的身子,教她不自在的連忙轉頭。

    「江芷瑤……」他冷冷的開口,聲音裡沒有任何溫度。

    清醒後的他,是她無法接近的。

    男人與女人、僱主與豢養的情人……他和她之間,隔著深深海峽,不可能會有海水分開,她走到他心裡的那一天。

    她的愛情,終究注定只能在一個人的寂寞裡泅泳。

    沉沉歎口氣,她背對著他,將毛巾遞過去,第一次不想聽他把話說完。

    「桌上有早餐,如果你要吃的話。」

    她舉腳要走,卻讓他叫住。

    「昨晚……」

    他的聲音冷涼,卻教她心頭一顫。

    他記得昨晚發生的事?

    動也不動,她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有沒有做?」他已經清醒,不帶感情的問。

    他望了下自己光裸的上半身,厲眸瞇了起來。

    除了第一次因為衝動行事,沒有做安全措施,後來帶她到醫院拿藥外,之後的每一次他都有做好防護措施,因為他不能讓他不愛的女人懷他的孩子。

    這是一樁雙方都同意的交易。

    他只希望半年過後能夠銀貨兩訖,斷得乾乾淨淨,不要有任何麻煩糾纏。

    偏偏他昨夜又醉得厲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糊里糊塗的情況下帶她上床,所以只好問她了。

    「沒有,因為你喝醉了,衣服上都是酒味,我才幫你脫衣……」背對他的小女人眼神黯然,沒有說出實話。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一開始在交易成立時,他就清楚的說過不要孩子,不要給他找麻煩,要記得吃避孕藥。

    昨夜的記憶,既然他不記得,那就當作一個秘密好了,反正……他永遠都下會知道。

    而她卻非得靠這樣的記憶,才能從這樁難堪的交易中找到一絲曾經被愛過的錯覺,然後鼓起勇氣走下去。

    ******

    殷長天埋首工作中,不斷超時工作,努力開會,將自己搾得筋疲力盡,有時乾脆就睡在公司,不回兩人共住的別墅。

    只要回到別墅,就抓著江芷瑤在大床上激烈交纏,好像不把力氣耗盡絕不罷休。

    整整三個月,江芷瑤沒有工作,鎮日守著空蕩蕩的房子,不敢亂跑,因為她擔心他回來時會找不到她。

    即便他眼裡沒有她,她卻注意到他越來越疲累的神色。

    不想也無法再對他生氣,因為他瘦削的臉頰讓她好心疼。

    而且與其抱怨眼前的處境,責怪他叫錯她的名字,還不如把握得來不易的機會,好好陪他過完這半年。

    而這就是這三個月來,她在空曠的別墅裡,唯一想通的一件事。

    走進廚房,端來一早就起床準備的豐富早餐,有現搾的柳橙汁、清淡的稀飯和幾樣家常菜餚。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這男人不愛吃西式餐點,每回到洛家等洛雨桐一塊上學時,總會見到餐桌上有滿滿的中式飯菜。

    吃完飯後,因為學校離洛家很近,殷長天會陪洛雨桐走到校門外,而她只是靜靜的跟在後頭。

    這樣已經足夠……

    就像現在,只要不去想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種種問題,遠遠看著他坐在餐桌前吃飯,她就覺得幸福盈滿胸口。

    這一刻,她會好好記著,千萬不能忘了。

    這一生,還是有個人可以讓她擺在心上,好好回味多年,細想他的一舉一動。

    對從來不曾擁有什麼的她來說,已經很好了。

    胡亂伸手抹去眼角的濕意,她的笑容過度燦亮,從廚房裡端出最後一盤菜放在餐桌上,轉身走到客廳沙發坐下,望著餐廳裡的他一口一口吃著自己煮的飯菜。

    「妳在做什麼?過來吃早餐。」讓客廳這頭專注的眼神看得不舒服的殷長天,冷冷抬頭瞪了她一眼。

    看人吃飯,也能看到滿臉笑容?

    嗤——

    「我不餓。」她微笑,眼裡有水光閃動。

    「過來!妳看著我,我怎麼吃?!」不想繼續當猴子被人觀賞,他放下筷子,瞪著她說。

    「好。」聽話的走到餐廳,她拉了張椅子坐下,仍舊動也不動的望著他。

    「看什麼?吃!」他臉上難得顯現情緒,擰眉看著她。

    這女人……越來越怪異,只要他一回來,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傻傻呆呆的直盯著他。

    他臉上有什麼,還是頭上長了角,可以讓她看個不停?

    懶得管了,他拿起筷子繼續吃早餐。

    「這有三個月……」她手撐著下巴,望著他,淡淡的開口,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聽得見。

    過去幾個月她還是會覺得心痛,但那只有在他夜裡呼喚著雨桐的名字時才會,平日他再也沒提過雨桐。

    至少看著她時,沒再叫錯名字。

    除此之外,這幾個月是她最接近他的時候,可以好好望著他,什麼也不說,將一輩子的份看個夠。

    因為將來……沒有將來了……

    所以她得好好把握時間,在剩下的三個月裡,仔細將他看個清楚。

    就算心裡酸酸的,眼睛濕濕的,還是要努力的看,不可以移開眼。

    伸手將柳橙汁端到他面前,她溫柔的笑看著他一口飲盡。

    然後在他起身之際,微笑的上前,替他調整領帶。

    「晚上你想吃什麼?我煮好等你回來。」她知道他可能一出了大門就會好幾天下回來,卻還是問了。

    「不用。」他冷淡的說,眼裡閃過複雜的光芒。

    明知道他一去公司就可能好幾天下回來,真不知她在想什麼,每次送他出門時都要問一遍。

    一種感覺掠過腦海,異樣又不舒服得教他擰眉。

    懶得去想,他轉頭拿過她遞上來的公文包,走出大門。

    ******

    九點左右,江芷瑤站在不起眼的陰暗牆角,猶豫的望著前方不遠處,洛雨桐婚後居住的獨棟別墅。

    不知道雨桐過得好不好?

    雖然她介意由殷長天口中聽到洛雨桐的名字,但心底其實很清楚,殷長天的苦苦癡戀不是洛雨桐的逼迫或鼓勵……

    因為心頭牽掛著某個人,所以便有了可以被擊垮的弱點。

    他的掙扎,她難堪的處境,說來都是自己選擇的。

    所以她怎麼能怪洛雨桐……更何況,洛雨桐和她一樣,都愛上了不愛自己的男人。

    想想,洛雨桐的處境也不會比她好到哪去,唐毅那個男人一身傲脾氣,也不知道會怎麼對待洛雨桐。

    歎口氣,正要舉步往前進,目光卻落在馬路旁從剛剛就一直停在那兒的黑色轎車。

    隔著擋風玻璃,她發現駕駛座上長相熟悉到不會錯認的男人,竟是那個不久前才讓她送出門的殷長天!

    他在看著雨桐家門口?

    明明該去上班,卻為了雨桐出現在這……

    望著他什麼動作也沒有,只是抬頭看,那沉重憾恨的表情,她的心冷不防抖了下,苦澀的退回陰暗角落,無力的蹲下。

    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江芷瑤抱著雙臂,一臉空洞的望著地上。

    他從來都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不曾愛過,所以離去時,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可他卻對雨桐戀戀不捨,哪怕知道雨桐不可能愛他,還是念念不忘。

    就算早知道是這樣的事實,心還是會痛。

    苦澀的感覺在心頭蔓延,教她再也無法分辨此刻的感覺到底是心痛還是無力。

    半晌,江芷瑤呆愣的起身,不去看殷長天的車走了沒,像失魂的空殼搖搖晃晃的轉身離開。

    她兩眼茫然的一直走,不知過了多久,走上了人潮洶湧的大馬路,穿過重重逛街人群,在一家美發沙龍店前,讓擺在櫥窗裡的模特兒假髮吸引了注意力。

    又長又鬈的假髮……多像雨桐的長鬈發……

    她呆呆發愣,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又讓出來招呼的店員請了進去,燙了個不知道為什麼要燙的鬈發。

    俊來,再經過百貨公司的櫥窗,買了些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買的美麗衣服。

    直到穿著薄紗洋裝,頂著柔軟發亮的鬈發,經過一間銀行外頭光潔的玻璃帷幕前時,她才在玻璃窗的倒映中,看見自己此刻令人驚嚇的模樣。

    雨桐……她彷彿看見洛雨桐站在面前……自己這一身裝扮活像是洛雨桐的翻版!

    為什麼?她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為了殷長天……為了希望他能愛妳一點點!

    心裡有個怯懦的聲音冒了出來,她驚得扶住一旁柱子,撕心裂肺的乾嘔起來。

    這一刻,混沌的神志總算清醒了。

    為了那男人……她把自己搞成這樣……

    愚蠢得想要變成另一個女人?

    因為他望著洛雨桐家門的那種眼神,讓她看得心好痛,卻怎麼都捨不下他,仍然希望他能多愛自己一點點。

    所以無意識間,就把自己弄成這樣!

    直到這一刻,見到玻璃窗映出的身影,她才發現已經快要認不出自己了!

    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要這樣……不想要這麼痛苦的愛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偏偏無法選擇,一天比一天墮落到更深的黑洞裡。

    她看不見黑洞的出口……

    只知道自己因為他的出現,心裡雀躍;因為他的離去,心傷不捨。

    卻沒發現這就是陷落的徵兆。

    她一天比一天愛他,發現時已經無法收拾。

    說好只要看著他,將屬於他的記憶留在心裡,然後不帶遺憾的揮手離開。

    可其實根本都是在騙自己……

    多年的愛戀豈能在一夕間放棄,沒有他,剩餘的人生路,她得望著誰,才能鼓起勇氣繼續往下走?

    她不要見到這樣的自己,以為可以好聚好散,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玩這種金錢交易的料。

    她提不起,放不下,得有真心才能跟一個男人上床!

    可是怎麼辦?他說得很清楚,一開始就是一樁交易。

    只是一樁交易啊——

    她驚喘,繼續乾嘔,不知道自己要吐出的到底是什麼。

    是對他的愛,還是對自己癡傻不放的懊惱?

    捂著唇,她頭頂著柱子,克制不住的拚命幹嘔,引來一旁民眾的圍觀、指點。

    正當她渾身發軟、頭腦昏沉之際,有隻手好心的遞了張面紙過來。

    「小姐……妳還好吧?」

    熟悉的女人聲音,讓她不自覺的抬起頭。

    洛雨桐一臉關心,出現眼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20:46

第五章

    公園長椅上,兩個女人一起望著天空。

    「妳現在的樣子很好看。」洛雨桐開口,眼裡有隱約的哀傷。

    「是嗎?我覺得自己這樣子,跟妳有點像……」不自在的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江芷瑤有種想要挖個洞鑽進去的羞窘。

    她在想什麼?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殷長天分一點愛給自己?

    看見洛雨桐,她才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洛雨桐甜美的笑容和天生小女人的柔弱氣息,是她就算把頭髮燙鬈,穿上美麗的洋裝,都不可能比得上的。

    越在自己身上做文章,穿戴不自符合自己風格的衣服配件,只會讓她看起來像隻猴子!

    「怎麼會?芷瑤,妳跟我不像,任何人看到妳,都會喜歡妳……就像哥,他一定很疼妳,妳比我幸福……」洛雨桐小臉黯淡,話裡流露濃濃的悲傷。

    江芷瑤不解的抬頭。

    「發生什麼事?唐毅對妳不好?」沒多解釋自己也是一團亂的感情,她把注意力放在洛雨桐身上。

    這麼多年她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而且無話不談……

    就算因為殷長天,她對洛雨桐多少有些芥蒂,但此刻她仍然在乎洛雨桐的快樂,她希望她能幸福。

    「他……」一提起唐毅,淚水瞬間滑落洛雨桐的臉頰。

    她紅著眼眶告訴江芷瑤,昨天和唐毅的那場嚴重爭執。

    嫁給唐毅後,她才知道哥為了讓她達成心願,不惜動用關係,一再逼迫唐毅和方曉蝶。

    昨天她偷偷跟著唐毅出門,發現唐毅時常不回家,是因為到醫院去照顧車禍失明的方曉蝶。

    他說,如果不是因為方曉蝶的眼睛要開刀,需要錢,他不會娶她。

    還說有一天一定要找出證據,證明方曉蝶會失明,是因為殷長天唆使別人開車撞她。

    「芷瑤,不可能的,哥不是這樣的人……」洛雨桐邊說邊哭。

    哥是個好人,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可是唐毅又說得那麼肯定,他說方曉蝶的眼睛會看不見,全是哥的關係……

    此番話聽在江芷瑤耳中,像一道雷劈了下來,讓她驚駭得說不出話。

    她想起他說為了洛雨桐的幸福,他可以不擇手段……

    原來不擇手段是這個意思,他真的叫人傷了方曉蝶?

    不願相信,卻很難不去想到,那夜他不顧她正在淋浴,走進浴室抱她時的眼神,又沉又重,彷彿心事重重。

    原來,當時他就已經做了這樣的事?

    所以才能讓唐毅低頭答應他的要求。

    但這樣做得付出多少代價?

    日後要是被揭發了,可是要坐牢的!

    殷長天……這男人真是讓人又氣又心疼。

    他能不能別用這麼激烈的手段愛一個人?讓洛雨桐知道了,她的心裡會好過嗎?

    「雨桐……」江芷瑤歎氣,什麼都沒說。

    兩個女人各懷心事,靜靜的望著對方。

    半晌,洛雨桐笑得很淒涼的開口。

    「昨天我想了一晚,不管哥到底做了什麼,都是為了我,如果真有錯,也是我間接造成的……」不管唐毅說的是不是真的,她也曉得他們兩人原本就不應該在一起。

    當初不該結婚的!

    洛雨桐將自己昨晚離家住旅館,今天早上掛號寄出離婚協議書給唐毅的事,一一說給江芷瑤聽。

    「雨桐,妳簽字離婚了?」江芷瑤錯愕的瞪大眼,完全無法把眼眶含淚,一臉堅決的小女人,和過去那個永遠靠在殷長天身邊,讓人照顧的好友連在一塊。

    昨天就離家……表示她一定也不知道殷長天在她家門外遙遙癡望。

    「嗯,既然他不愛我,我何苦緊抓著他不放?!只是……要放手,真的好苦……」洛雨桐水亮的瞳眸失去往日的燦亮,忍耐許久的悲傷,終於在江芷瑤面前決堤。

    「妳回洛家吧!殷大哥……會照顧妳。」江芷瑤輕拍她的背,用盡力氣才把違背自己心意的話說出口。

    她真的不希望殷長天和洛雨桐走在一塊。

    但這樣的私心只能放在心裡,洛雨桐的身子不好,現在又跟唐毅分開,不回洛家,她根本沒地方去。

    「不!我不能回去。結婚才沒多久就離婚,家裡的人會傷心……而且更不能讓哥知道,他太疼我,知道唐毅對我不好,怎麼可能放過他?!芷瑤,請妳不要跟哥說!我暫時住旅館,等事情辦好後,我自己回家……」洛雨桐抓著她的手哀求。

    「妳要辦什麼事?」因為太瞭解好友的性子,江芷瑤察覺洛雨桐的神情有異。

    「不……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洛雨桐低頭,臉上有心虛和慌張。

    「雨桐,我看得出來,妳在說謊。告訴我是什麼事,妳不能一直放在心裡,總得找個人商量!我可以幫妳。」江芷瑤拿出手帕,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多年好友豈是當假的,洛雨桐一說謊,她就發現了。

    經過江芷瑤不斷的追問,洛雨桐終於說出有如青天霹靂的驚人消息。

    「妳說什麼?為了贖罪,妳要將眼角膜捐給曉蝶?」江芷瑤臉色蒼白,口氣驚訝。

    「他跟我說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總有一天會找出哥傷害曉蝶的證據……為了哥,也為了曉蝶,我只能這麼做。」洛雨桐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唐毅說只要有人捐眼角膜,醫師就能開刀醫治方曉蝶的眼睛。

    而且捐出自己的眼角膜,她才能稍稍撫平心裡的愧疚。

    「雨桐,妳不要開玩笑,眼角膜捐給別人,就變成妳看不見……到時妳怎麼辦?」江芷瑤勸道。

    「我沒關係,洛家很有錢,哥不會一直讓我失明……只要有耐心,就可以再等到願意捐眼角膜的人。但是……曉蝶等不了,如果她一直看不見,唐毅也不會好過。」洛雨桐垂頭黯然的說。

    「原來妳是在為唐毅打算。他都這樣傷妳了,妳還替他想?!」江芷瑤搖頭。

    她知道感情的事從來就沒有道理可循,誰愛誰多一些,便注定要多吃點苦,就像她和殷長天,永遠是她為他心碎流淚的機會比較多。

    歎口氣,她努力再勸,卻不知道和自己一樣愛上人就會死心塌地的洛雨桐能聽得進多少。

    ******

    江芷瑤很早就起床,將早餐做好放在餐桌上,轉身走進房裡看著三天沒見面,昨天晚上才出現的殷長天。

    不忍叫醒他,她依戀的望著他緊閉雙目和稜角分明的剛毅臉龐,五分鐘後,才不捨的逼自己從床邊走開。

    只是才走了一步,一股暈眩忽然攫住她。

    她扶著腦袋,搖搖欲墜的離開床畔,想找個可以依靠的地方,卻身子一軟,幾乎站不住。

    健壯的手臂及時伸了過來,攔腰扶住她。

    「妳病了?」從她開門走進來,就已經醒了的殷長天,摟著她在床邊坐下。

    冰冷的口氣裡,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關心。

    「沒有……」她臉色蒼白,神情焦躁,靠在他的胸膛上。

    就算身體不舒服,也不能在這時候生病,因為雨桐今天就要進醫院了,她得再去勸勸她。

    「如果生病,去看醫師。」他鬆開手起身,卻在看見她漂亮的長鬈發時,停下動作瞪著她。

    「好。」早知道他不在意自己,可這瞬間看著他毫不遲疑的收手起身,仍免不了有些心酸。

    她垂下眼睫,卻發現他突然伸手摸上她的發。

    「為什麼把頭髮弄成這樣?」他的口氣明顯不悅。

    昨晚臨時決定要回來,到家時她已睡著,房裡只留了一盞小燈,他沒仔細看,今早才發現,她竟然把一頭直髮弄成這樣。

    解釋不清此刻的感覺,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歡她燙頭髮。

    在柔軟鬈發的襯托下,她原本就帶點水光的瞳眸變得更朦朧,幽靜的氣質似乎變得更明顯。

    冰做的心牆莫名的暖烘起來,凝結無法流動的某一部分逐漸有軟化的跡象。

    而他……不想要這樣的感覺!

    「我……我會去剪掉。」她的心跳暫停一拍,忍著想哭的衝動開口。

    他不喜歡她把頭髮弄得像雨桐一樣……

    昨天在雨桐的稱讚下,好不容易找回一點信心,想留著新髮型等他回來的期待,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了。

    殷長天愣了下,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沉冷的望了她一眼,轉身便要走進浴室。

    「我……」

    該不該把雨桐的事跟他說?

    好想全部說出來,但是想到雨桐殷殷哀求,請她別說時的眼神,她又遲疑了。

    「有事?」殷長天口氣疏離,轉身面向她。

    這女人……今天有點奇怪。

    說不出是哪裡有問題,他瞇眼,試圖從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出端倪。

    「沒有……我是說早餐放在桌上,你吃飽了就擱著,我回來再收。」擠出笑臉,她極力佯裝沒事,站起身,心虛的走向門口。

    「妳要出去?」他擰眉,難得提高嗓音。

    每次他留在別墅過夜,隔天早晨都是她送他出門……可是今天她竟然要先出去?

    「有點事,一下就回來。」她低頭,不敢說實話,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包,往門口走去,沒有看見他冷淡的目光中,有股惱怒升起。

    不快的草草梳洗,換上她悉心燙過的乾淨衣褲,殷長天若有所思的打好領帶,習慣性走向客廳,以為會有一雙帶著香氣的柔嫩小手伸過來替自己調整領帶,可是等了兩秒,這才想起那雙手的主人方纔已經出去了。

    難以形容的感覺浮現,他發現自己很不高興,走到餐廳,看著桌上擺滿中式菜餚,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望著滿桌剛煮好,明顯沒人動過的飯菜,他眼前閃過之前江芷瑤不舒服,搖搖欲墜的模樣。

    剛剛她臉色蒼白得像鬼……滿桌未動的飯菜,表示她一口都沒吃,煮完飯就急急忙忙的出去。

    一種他不想弄清楚的感覺爬過心頭,讓他坐立不安。

    那個沒吃早餐就跑出去的女人……最好別給他昏倒……

    拿起車鑰匙,他垮著臉走了出去。

    ******

    「拜託妳,雨桐……讓我跟妳哥說,妳別捐出眼角膜,妳哥可以幫曉蝶去找願意捐眼角膜的人……」

    江芷瑤等在醫院外頭,一見到提著小行李,預定今天早上入院做檢查,隔天捐出眼角膜的洛雨桐,立刻上前攔住她。

    「芷瑤,妳不要這樣。我已經跟醫師說好了,快一點動完手術,我才能安心回到洛家,不然我一輩子良心不安。」洛雨桐不聽勸,轉身走向醫院大門。

    「如果不攔住妳,我也會良心不安。一定還有其它方法,妳先冷靜一下。」江芷瑤不肯放手。

    「只剩下我說的這個方法!大部分的台灣人都有死要全屍的觀念,難得有家屬會願意將已過世的親人身上的器官捐贈出來……可是曉蝶的眼睛一定要治好,因為……我不想唐毅找到機會反過來傷害哥,而且……我更不想讓他恨我一輩子。如果不這麼做,妳告訴我,我還有什麼辦法?」洛雨桐激動的抓著她,氣息急喘。

    「不行!妳身體不好,心臟虛弱,根本不能動手術。我去跟醫師說,說妳不能開刀,否則會沒命。」江芷瑤堅決不讓洛雨桐做傻事。

    她知道洛雨桐肯定鐵了心,不顧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就是要讓方曉蝶重見光明。

    但這種拿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眼睛的蠢事,她怎麼能讓她去做?!

    她可是她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啊!

    「我不管!我跟醫師約好了,妳讓我進去……」洛雨桐邊喘邊推著江芷瑤。

    這時,一雙男鞋無聲無息的來到她們身邊,兩個女人同時抬頭,望進殷長天那雙燃燒著地獄怒火的凌厲眼瞳。

    「哥……」

    「殷……」

    她們瞪大眼,同時驚喊出聲。

    「眼角膜……」殷長天銳眸微瞇,冷冷瞪著不敢正視自己的兩個小女人,沒有高揚也沒有壓低的嗓音裡隱含著即將爆發的怒氣。

    因為擔心江芷瑤,所以他看著她上了出租車,還一路開車跟在後頭,想確定她沒事再離開,結果卻看見她站在醫院外頭不斷張望。

    原本他有許多猜測……每一個念頭都讓他很生氣。

    他以為她在等男人,為了掩入耳目約在醫院前見面。他以為她身體不舒服,卻不對他說,自己上醫院。他以為……他以為……好多的以為外加猜忌不快,都比不上當她看見洛雨桐時立刻奔上前,兩人拉拉扯扯嚷出的那番話來得令他惱怒。

    「妳們兩個誰要說?」他將兩個小女人拖離醫院大門,帶到一旁的花圃。「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麼要雨桐的眼角膜?」

    被殷長天狠戾一瞪,洛雨桐嚇得完全說不出話,他轉頭要江芷瑤說。

    「因……因為……」江芷瑤臉色刷白,吞吞吐吐才說了兩個字,就讓殷長天陰寒的眼神瞪得直往後退。

    「不許動,給我說清楚。」單手扣住小女人的手腕,這一刻他眼裡只有滿滿的怒火。

    不管原因為何,明知雨桐身體不好,她還讓她去跟醫師商量,說要捐眼角膜,光是這點就不能原諒。

    「雨桐……她……她什麼都知道……她知道曉蝶發生車禍,眼睛瞎了,也知道你為她所做的一切,她說……她要贖罪……要捐出自己的眼角膜給曉蝶……」江芷瑤嗓音顫抖。

    他來了,雨桐的事就要有人扛著……

    從昨天一直緊繃到今天的神經終於鬆懈,她這才發現自己全身冒冷汗,好像快要站不穩。

    「妳說什麼?」

    如雷劈落的咆哮,震得兩個女人同時瑟縮。

    「誰告訴她……是妳?!」他沉厲吼聲,震得江芷瑤直打顫。

    「哥,不是芷瑤,是我自己……」洛雨桐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閉嘴,我在問她!」

    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口氣對洛雨桐說話,嚇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沒有……是唐毅……他對雨桐不好……雨桐為了不讓他找到證據,再來傷害你,已經跟他離婚了……」江芷瑤緩緩閉起眼,決定跟他把話說清楚。「她要把眼角膜捐給曉蝶,將來就算唐毅要反咬你,也會看在是她讓曉蝶復明的份上,放你一馬。」

    「妳說什麼?雨桐不但什麼都知道,還跟唐毅離婚?」向來每件事都掌握在他手中,長到這麼大,第一次明瞭出乎意料這四個字是什麼感受。「為什麼這麼重大的事,妳知道卻沒跟我說?妳這女人到底還瞞了我什麼?」

    他以為他可以相信她,所以才會讓她看盡他無情冷血的那一面,從來沒有費心隱瞞。

    那是因為他相信她!

    知道即使是再不堪的自己,她依然會用溫柔的目光安靜的看著、戀著他。

    就算在雨桐、在全世界人面前,他是個正直高尚的優秀男人,但在她面前,他可以敞真正的自己,不再需要為了別人的目光,隱藏自己所有的樣貌。

    而這是因為……他以為這幽靜的女人會包容一切,沉澱他所有的不堪和醜陋……

    所以他毫不隱藏的讓她看見他的一切。

    結果,瞧他相信了誰,一個連真話都沒告訴他的女人!

    若非今天陰錯陽差跟她來到醫院,他不會知道向來視若如命的心愛妹妹會和那人離了婚,還差點要捐出眼角膜給另一個女人。

    「如果今天我沒來,是不是雨桐就要變成瞎子?」他質問。「雨桐要是真的瞎了,妳是不是會很高興?什麼都不告訴我,任由雨桐離婚又捐眼角膜……江芷瑤,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懷疑,妳安的是什麼心?」

    明明理智一直告訴自己,她不是這樣的女人,但怒火蒙蔽了心智,讓殷長天吼出了這番話。

    她背叛了他的信任!

    「我沒有,你誤會我了,我也是來勸雨桐的!」面對他毫不留情的指責,江芷瑤瞬間臉色蒼白,急急的為自己辯解。

    「勸雨桐?說得好聽。這句話騙其它人還有點用,若要騙我,就不必了。若真要勸,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阻止她跟醫師約時間,非要等到現在,要動手術的前夕才來攔人?妳的心腸會不會太惡毒了?表面上說得好聽,是來勸雨桐,如果我沒來,最後妳一定會假裝勸不了,而鬆手讓她進去,然後暗自高興她終於瞎了。等她瞎了,看我還要不要她,會不會嫌棄她……妳是這麼想的吧?」他使勁捏著她的下巴,用自己以為的「事實」指責她。

    「我不是……我……」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指控讓她涼了心,震驚不已,張嘴想為自己辯解,卻說不下去。

    這男人竟然這樣誣陷她?

    「妳不是?妳分明就是!因為嫉妒我疼雨桐,嫉妒雨桐的家世,嫉妒她的一切,所以才想要看她落得不幸……妳不是這樣嗎?」殷長天怒火沖天,揮開洛雨桐氣急敗壞的拉扯,「一個人可憐,從來都不會是別人害的,如果不是自己先無情的傷害別人,怎麼會落入淒慘可憐的境地?!本來我以為妳是個好女人,不想讓妳這麼難堪,但妳的做法讓我認清了妳!我們之間就到這裡結束,我不想再看見妳這女人,多在妳面前待一秒,我怕自己會厭惡到吐出來。」

    狠狠的推開她,殷長天不為所動的任由她摔跌在地上,然後伸手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本支票簿。

    洛雨桐被他的狠話嚇呆了,過了一會兒才回神,急忙上前想扶起江芷瑤。

    「雨桐,不要幫她,這種女人不值得妳付出同情心。」

    迅速在空白支票上寫下金額,簽了名字,他撕下支票丟給她,拉起洛雨桐,轉身走開。

    薄薄一張紙,在空中飛轉了幾圈,緩緩落在江芷瑤面前。

    還沒從先前的混亂中清醒過來的江芷瑤,愣愣望著地上寫著龐大金額的支票,沒有伸手去撿,反而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她眼神空洞的轉身,卻不知道剛剛發生的爭執是不是一場夢?

    如果是夢,那麼什麼時候才會醒?

    她還得趕回去,收拾餐桌……

    突然,她腳步踉蹌,纖弱的身子軟軟倒在地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21:03

第六章

    黑暗中,她覺得自己快要溺斃在名叫絕望的痛苦中。

    像是有人摀住了她的口鼻,她不斷扭動掙扎,以為自己手腳揮舞的動作很大,卻沒發現夢境外,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只有手指稍微動了下。

    「哥,你要娶芷瑤,你一定要娶她,她都有了你的孩子,你得對她負責……」

    「住口!我不會娶她……永遠不可能……」

    隱約中,不知哪個方向傳來一男一女的爭執聲音,模糊卻帶點熟悉的嗓音,讓她不舒服的動了下。

    「為什麼不可能?你不娶她,孩子怎麼辦?」

    「沒有怎麼辦,拿掉就好……」

    一句拿掉就好,讓陷入昏沉夢魘的江芷瑤受到驚嚇,緩緩張開眼。

    用了點力氣集中焦距,好下容易看清四周的景物。

    白色的牆、白色的床,混合著消毒藥水的空間,讓她一下就認出自己所在的位置,這是一間單人病房。

    但是她……在這裡幹嘛?

    吃力的想撐起身子,刺痛的感覺立刻從手臂傳了過來,轉頭一看,她這才發現手上插著點滴針頭。

    虛弱的倒回床上,江芷瑤無意識的撫著肚子,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輕微悶痛。

    而門外斷斷續續的交談聲,一陣陣飄進她耳裡——

    「你說什麼?哥,你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芷瑤既然有了孩子,就該讓她生下來,扼殺無辜小生命是不對的……」

    洛雨桐忽然拔高的聲音,讓江芷瑤震了下。

    「孩子不能生!」殷長天的聲調跟著提高。

    「為什麼?那是你的孩子,你一定要娶芷瑤,給她和孩子一個家……」

    「我絕不可能娶像她那樣惡毒的女人!孩子也不能留下來,我會讓她拿掉……」

    孩子不能留?

    她有孩子了啊?

    宛若一陣響雷劈下,江芷瑤再也聽不進外頭的爭執聲,腦海裡只剩下殷長天傷人的無情宣告。

    他不會娶她……也不讓她留下孩子……孩子必須拿掉……

    眼淚落了下來,她緊咬著唇瓣,不讓自己哭出聲。

    是那一夜……他醉糊塗的那一夜。

    隔天他還問她,他們有沒有……而她撒了謊。

    因為之後的每一次他都有做好防護措施,不可能有的。

    只是,她本來以為不會有人發現。

    她的生理期向來就不准,有時一個月來一次,有時隔幾個月才來,所以這次三個月沒有動靜,她也不以為意,沒料到是因為肚子裡有了出乎意料的小生命……

    那是她的孩子!她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共同孕育的孩子!

    只是,那個男人不要她,也不要這個孩子!

    他說要拿掉孩子,因為孩子不能留!

    說得好容易……

    他不以為意,從沒把她放在心裡,不在乎她會不會因為聽到這些話而哭得滿臉淚水,便逕自在病房外說著那些決絕無情的話語。

    或許金錢可以買來的女人,本來就不值得別人尊重……是她太傻、太笨,給了他這樣傷人的機會。

    只是付出的感情要怎麼收回?他可以輕易的說出絕情的話,那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愛過,可她卻不行!

    多年的愛戀堆積到今天,她像個溺死在燈油裡的飛蛾,早已燒燬了雙翅,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嗎?

    門外的爭執逐漸止息,她心裡紛亂的拉拒掙扎卻才剛要開始……

    緩緩閉上眼,江芷瑤歎口氣,將喉間的心酸哽咽全部咬牙吞下。

    沒有關緊的房門被人推開,殷長天高大的身影緩緩走進來。

    剛剛她昏倒在地上,是雨桐回頭才看見……

    醫師檢查之後,說她有三個月的身孕了,這個消息無疑是在兩人已經撕破臉的關係裡再加上一道不堪的重大打擊。

    可惡的女人,竟然騙了他!

    三個月!

    一定是他喝醉酒那晚做下的糊塗事,他非常懊惱,卻更不能原諒這滿嘴謊話的女人。

    她說那一晚沒有……結果,瞧她幹了什麼,給他弄出個大麻煩!

    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他不愛的女人,不許生下他的孩子。

    殷長天恨恨的瞪著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人兒,正想著不知她何時會醒來時,卻看見她冷不防睜開眼和自己對望。

    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忽然攫住他,他有些狼狽又惱怒的擰眉瞪著她。

    「終於醒了?」咬牙切齒的口氣,連他自己聽了都訝異。

    「雨桐呢?」沒有詢問自己聽見的那些內容,江芷瑤開口先問洛雨恫。

    明知不可能,她卻私心的期待,如果洛雨桐在,說不定她還有渺茫的機會,可以留下孩子。

    「回洛家了。」他冷冰冰的擠出這句話。

    因為他暫時不能離開,得留在這裡處理她的事,所以只好打電話叫洛家夫婦來帶洛雨桐回去。

    「妳倒是挺鎮定的,完全不問我為什麼妳會在醫院。」他冷冽的說。

    「我昏倒了……」她偏過頭,不願看他傷人的鄙視眼神。

    「知道妳為什麼會昏倒嗎?」扳正她的臉讓她看著他,他銳利的眼眸緊盯著她,彷彿想從她臉上找出蛛絲馬跡證明她的心虛。

    如果是在今天以前,他還會猶豫,不相信從小看到大,內向安靜的她會做出這等耍弄心機的事,但經過今天,她隱瞞洛雨桐離婚的事情後,他就不相信她了!

    她是故意的……以為使個小手段,懷了孩子,就能逼他留下她。

    但是,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他不會要這種心機深重的惡毒女人。

    江芷瑤直勾勾的看著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因為妳懷了個該死的孩子!」見她沒有回應,他惱怒得連嗓音都變大。

    「該死的孩子?」她好驚愕,傻傻的重複他的話,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他竟然這麼說他們兩人的孩子?!

    強忍著酸楚,她費盡力氣想在流淚前把他看清楚。

    這就是她愛的男人……她傻傻的愛著,以為可以從他那裡得到一點愛的男人?

    「沒錯!這個孩子不應該出現在世上,我會要求醫師安排時間拿掉孩子,我不想要一個心腸歹毒的女人生的孩子!」他無情的說,卻看見她一臉驚愕,眼瞳裡有深濃的指責和怨懟。

    濃濃的痛楚像一層薄霧,將嬌小的身軀完全包覆,恍惚間,他好像從她臉上看見了絕望和心碎。

    驀地,心一陣刺痛……

    可是,絕不能心軟!這種女人,不值得他浪費一丁點同情心!

    「不要……我不要……這是我的孩子,我為什麼不能留下他?」江芷瑤激動的嚷了起來,就算知道希望渺茫,還是想爭一爭。

    因為……這是她這輩子唯一為自己爭取的一件事!

    如果不可能有人愛她,那麼她希望至少可以擁有一個能讓她愛的孩子。

    「妳不配!」他狠狠的捏住她的下巴,傷人的話釘入她的心頭。「就算妳不願意也得拿掉,我不想將來哪一天會有個莫名其妙的孩子上門來認爸爸。」

    「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她淚眼迷濛的望著他,顫抖的嗓音裡,有很多現在說不出口,將來也可能說不出口的心痛指控。

    好想罵他,更想撲過去打他一頓……但是,她憑什麼?

    憑這是一樁交易,而她違反規則,懷了僱主的孩子?

    宛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她睜著空洞的雙眸,動也不動的望著什麼都沒有的天花板。

    世上總是有好多不公平的事……

    竟然會有一個母親,連要不要留孩子都無法自己決定,這樣的她,憑什麼說要愛自己的孩子?!她甚至連擁有孩子的資格都沒有。

    「不然妳希望我怎麼說?像妳這種父母不詳的女人,哪裡配生養我的孩子!」氣到失去理智,他什麼傷人的話都說得出來。

    她臉色慘白,搖搖晃晃的坐起身。

    這樣的男人……除了對洛雨桐,他不會有心,冷血無情得可以對他不愛的女人說盡傷人的話語。

    她是沒有父母,沒有人愛,難道這樣就注定了她不配擁有這個孩子?

    這男人怎麼能傷人至此?!

    淚水無聲的滑落毫無表情的臉龐,像止不住的洪水。

    「江芷瑤,妳在玩什麼把戲?別以為我看見妳哭就會心軟,我不會……」殷長天惱怒的轉回她的臉,下一秒卻更火大的發現,即便面對自己,她空洞的雙眼卻沒有將他看進眼裡。「不准掉眼淚!」

    忽然,她使勁拔掉手上的針頭,彷彿沒有痛覺,讓他愣了下。

    直到她踉蹌的下床,他才如夢初醒的上前攔人。

    「妳想去哪裡?孩子沒打掉之前,妳哪裡都別想去。」緊摟著她的腰,他不明瞭自己的心為何隱隱作痛,只知道這該死的女人讓他想打人。

    「放手,放開我……你不要這孩子,我要……讓我走……」滿腹的委屈像出閘的猛獸,攔也攔不住,悉數化成狂頹的淚。

    如果他不要,她可以自己生、自己養……她就是希望能有個孩子陪伴她!

    「閉嘴,不許鬧……該死的!護士小姐,快找傅雲中來!」雙手抓著掙扎不休的小女人,將她壓回床上,殷長天惱怒的對著門口大喊。

    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他已經找了個醫術精湛、自己信得過的婦產科醫師過來,也跟這間醫院的負責人談過,請他提供手術室和所需的一切用具。

    而那個姓傅的混蛋,到底為什麼還沒來?

    「女人,妳給我安分點,想走,沒問題,等孩子拿掉,我會給妳一筆錢,讓妳滾得遠遠的。」

    他決絕、無情的話語,讓門邊俊帥的男人聽不下去的直搖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跟眼前這個有夠會裝、人前人後表裡不一的男人做了這麼多年的好友。

    但是為了朋友,他還是很有義氣的剛走出手術室,接到他的電話就趕過來。

    結果他還在門外,就聽見很少在人前動怒的男人,第一次這麼失去理智的鬼吼鬼叫。

    真刺他的耳!

    「殷長天,你是要讓我推她進手術室,還是乾脆就在這裡殺了她?」傅雲中翻個白眼,走上前。

    兩名白衣護士跟在他身後。

    「你……你是誰?想對我做什麼?」見到傅雲中身上的醫師白袍,江芷瑤驚慌的大叫,拚命扭動身軀。

    殷長天緊抿雙唇,緊壓著她不放。

    「走開!不要碰我……不許動我的孩子……」江芷瑤動彈不得,不斷發出驚懼的叫聲,雙手拚命揮動,想制止傅雲中接近。

    「你還沒跟她說?」彎身要做檢查,卻差點讓她一拳揮中的傅雲申,皺起眉頭往後退,不爽的抬頭。

    不過是幫女人拿孩子,這間醫院的醫師就可以做,結果他老大偏要找他這個行程排得滿滿的大忙人……

    若不是念在多年友情的份上,他早就甩頭走人了。

    而且本來以為是她心甘情願拿孩子,可是現在見到面,他才知道完全不是這回事。

    幫人墮胎已經是很缺德的事,何況是要幫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墮胎,他要是做了,可能死了會更快下十八層地獄!

    「我說了,可是她根本聽不進去。」殷長天頭也不抬的回話,雙手依舊在和江芷瑤揮動的小手奮戰。「江芷瑤,不許再鬧了!如果不是妳自己做的好事,事情不會變成這樣!別想我同情妳,乖乖給我進手術室,早點解決孩子,不要惹麻煩!」

    傅雲中詫異的瞪大眼。

    兩名白衣護士嚇得跑出門外。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孩子是麻煩……雨桐的事就不是?你為了她什麼都願意做,我沒有奢望自己可以跟她一樣,更不敢奢想有一天可以進駐你心裡……但孩子是無辜的,你為什麼不能放我們一條生路……那不只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啊!」

    「那不是我的孩子……是妳設計騙了我!」他咬牙切齒。「我早跟妳說過,這只是一樁交易,叫妳不要有孩子,不要給我惹麻煩,妳卻不聽,故意耍手段硬要弄出個孩子,現在變成這樣怨不得誰,是妳自己活該!」

    「我不是,我沒有耍過手段……我從來沒有……」她哽咽。

    「沒有?如果今天我沒跟來,雨桐可能明天就進了手術室,然後死在手術台上!妳隱瞞我雨桐的事,卻還說自己不會耍手段。」他厲聲指控。

    「我沒有……我真的不是……」她驚慌的否認。

    「妳就是!妳明知道她的身體根本不能開刀,卻故意不讓我知道這件事,圖的就是希望她能乾脆死在手術台上,或是瞎了眼痛苦的過下去……妳這女人,為什麼這麼狠心?雨桐可是一直把妳當朋友……」

    「雨桐知道我沒有,你去問她,她可以解釋一切……」她慌了,急著想澄清。

    「她當然說妳沒有,因為她那麼善良,根本沒發現妳的惡毒,剛剛還一直替妳解釋。但是妳以為我還會相信妳嗎?孩子的事已經是個教訓,我不可能再相信妳!」憤怒蒙蔽了他的雙眼,口氣嚴厲的怒吼。

    要他相信她是清白的……這輩子,永遠不可能!

    「你……你……」江芷瑤全身顫抖,怔怔的望著他,眼裡卻擠不出一滴淚。

    他早將她定了罪,任憑她解釋再多也沒用。

    而這個就是她用十多年的歲月愛慕的男人?

    她愛他愛得連自尊都不顧,毫無廉恥的答應他提出的交易,卻得到惡毒、再也不會相信這幾個字?

    她是怎麼……怎麼將自己推入這樣難堪的境地?

    「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樣的人……」江芷瑤笑了起來。

    她嗓音裡沉重的酸楚,讓殷長天忍不住擰眉。

    「從八歲那年遇見你開始,我就像個傻瓜,傻傻的望著你的背影,哪怕只能站在後面看,我也覺得很快樂。但是你眼中只有雨桐,為了讓你能偶爾回頭對我笑一笑,我努力瞭解你所有的一切……知道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你早餐從不吃三明治,你討厭饅頭、不喜歡小動物,天冷心情不好……更知道只有當雨桐笑著靠近唐毅時,你才會回頭看我一眼.……就算那時的你看起來好生氣,臉色很陰沉……可是你知道嗎?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我就什麼都顧不得,哪怕下一刻天空在我眼前崩塌,地要裂了,我還是不想走開……

    「這麼多年了,我就是用這樣難堪的方式偷偷看著你,不敢發出太多聲音,不敢露出太多眷戀,就怕讓你發現了,會連僅剩……望著你的機會都不再擁有,所以我壓下心裡的掙扎,騙自己只要再一眼,然後就轉身離去……

    「可是……十多年過去了……我浪費人生最寶貴的光陰,暗戀一個永遠都不會愛我的男人!那麼多年緊抓不放,現在回頭,才發現每一步都難堪得教人心驚,次次都傷痕纍纍?讓我笑不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撐到今天的……但是我累了,不想往後的生命還要搖尾乞憐,等著一個心裡沒有我的男人回頭看我。你做得對,讓我看清真相……至少從現在開始,我可以舍下所有奢望,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傻傻的望著你,心裡想著只要這男人願意回頭看我一眼,跟我說句話,就算拿這輩子所有的幸福來換,我都願意……

    「我早該想通的,一開始,為什麼我不靜靜的看著你?為什麼不像以前一樣,卻不自量力的妄想接近你?能怪得了誰?是我太笨,要去招惹下能愛的男人……才會讓人傷成這樣……」

    聽著她心碎的自嘲,殷長天震呆了。

    「我不掙扎了……我去手術室……」

    江芷瑤推開殷長天,虛弱不穩的下床。

    「將來我會記著,不要愛上不該愛的人……不能貪心,不能多要除了自己生命以外的其它東西……」

    也不管有沒有人在聽她說話,江芷瑤笑著走向門口,淚水決堤般流個不停。突然,她兩腳一軟,整個人無力的倒向地上。

    「小心——」

    跟在她身後的傅雲中大嚷一聲,伸手接住她。

    抱起虛弱到好像隨時都會死去的女病人,傅雲中俊逸的臉龐多了一抹揮不去的沉重。

    「這樣愛人值不值得?」他皺起眉頭低語。

    癱在傅雲中身上的江芷瑤聽見他說的話,苦澀一笑。

    昏厥前最後一刻,毫無血色的唇瓣緩緩動了下——

    「不值得……」

    的確不值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21:29

第七章

    她……進去兩個小時了。

    手術室外,殷長天望著冰冷的金屬門,一臉怔愣,耳邊一直迴盪著她說過的那些話——

    那麼多年緊抓不放,現在回頭,才發現每一步都難堪得教人心驚,次次都傷痕纍纍,讓我笑不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撐到今天的……但是我累了,不想往後的生命還要搖尾乞憐,等著一個心裡沒有我的男人回頭看我……

    當時她臉上一直有著笑意,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心酸笑容。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看見她笑得這麼辛苦,必須不斷勉強把嘴角往上拉,好像不這樣笑著,下一秒就會放聲大哭。

    心裡那座冰結石鑄的堅硬城牆,滲進了一些不確定。

    莫名的煩躁爬上心頭。

    坐在長椅上,殷長天惱怒的撐著額頭,不知道自己惱的是什麼、煩的是什麼,但不安的焦慮越來越明顯。

    好幾次他都想衝進去,看看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有個衝動想叫傅雲中乾脆住手,別動手術了。

    但是理智一直提醒他,要他不可以為那滿嘴謊話的女人衝動行事。

    或許她說的話有部分是真的,過去她的確很愛他,但這份愛……到如今,在人心都會變的這個世代,還會如過去一樣純摯嗎?

    是人都有私心!在走近他身邊,一償宿願後,她難道不會想要更多?不會因為嫉妒,而做出貪婪算計的事嗎?

    不應該相信她,不應該為她焦急不安……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過去就算不瞭解,現在他應該也清楚了吧!

    不斷在心裡說服自己,但是煩亂的情緒怎麼也壓不下去。

    這時,手術室的金屬門由內向外被推開。

    心一震,殷長天站起身,不懂為什麼這一刻自己的心會莫名的顫抖。

    看見江芷瑤意識不清的躺在床上,由護士推出來,殷長天大步一邁,就要上前跟去病房。

    「你還是別過去,她剛動完手術,身體虛弱,容易情緒失控,你待在病房裡,只會讓她醒來以後更難堪。」隨後走出來的傅雲中拉住他。

    「她沒事吧?」無話可說,殷長天只能這麼問。

    傅雲中說得沒錯,進去又如何,他們之間已經扯破臉,有了無法抹去的深深裂痕……或許這一次她會真正將他驅出心底。

    再次想起她進手術室前說的心酸話語,他不發一語的望著消失在轉角的推床,恍惚間彷彿聽見極小、極細的問句——

    真的……不再愛了嗎?

    ******

    睜開眼,江芷瑤茫然望著空無一人的單人病房。

    寂靜的病房裡,安靜到一點聲響都沒有,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聲。

    她空洞的望著天花板,感覺心已經死去……

    今天,一場可笑的執著依戀,就這麼結束了。

    宣告散場的布幕已經放下,觀眾都離席了,只留下她,在落幕後的寂寥裡,輾轉徘徊。

    回想過去,那些曾經因為他的回眸、他的出現而雀躍心喜的情景,如今都成了滑稽的笑話,提醒著她那段不堪也不能再想的酸澀歲月。

    只是說不想,就可以立刻放下,忘記他嗎?

    若真能夠,這些年她怎麼會明知不能愛,卻克制不住的一次又一次傻傻的看著他……

    是誰造成今天這樣的不堪?

    或許是他,更有可能是她!

    是她用癡傻,編織纏繞的情網,將自己困在裡頭,束縛到動彈不得。

    不該怪他的!

    可是又無法忘記他說拿掉孩子時,那絕情的模樣……

    真忘得了嗎?

    她不知道。

    閉上眼,苦澀的淚水從眼角流了下來,不敢再想,她拚命吸氣,希望能把梗在喉間的心酸暫時壓下。

    病房的門緩緩打開,殷長天高大的身影悄悄接近,然後在床畔停住。

    他知道自己應該聽傅雲中的話,別進來讓她見了難堪,但他管不住自己的雙腳,還是來到她的床邊。

    望著她在睡夢中仍不斷流淚的模樣,他面色沉重的伸出手,想撫去她眼角的淚水。

    卻在快碰到她的剎那,臉色大變,大手僵在半空中。

    他看見自己在發抖。

    心房裡某個曾經他以為失去雨桐之後,便從此不會再有知覺的部分,現在竟痛得如此劇烈……

    一種他以為不可能,卻更激烈的揪疼,從胸口蔓延至整個身軀,讓他錯愕的倒抽一口氣,僵硬的彎身看她。

    蒼白小臉上的淚痕,讓他眉頭的糾結逐漸加深。

    心痛……這是不捨的心痛吧?

    銳利黑眸一凜,殷長天面容扭曲,臉上有難以形容的震驚。

    不可能……不應該會有的……

    他不可能會為了她心疼不捨,他不應該對雨桐以外的女人有任何感覺。

    但糾結的心痛卻提醒了他這些日子在望著她時,偶爾會出現的那種怪異感受。

    冰石迭成的城牆,在她幽靜的眼神和溫婉的微笑下,早已基石撼動,搖搖欲墜。

    而今天,當她哭著說出那些話,他心裡最堅硬的那面高牆瞬間破個洞,碎裂石塊紛紛墜下,令人心驚的濃烈情緒,攔也攔不住的四處奔流。

    不該這樣……他不應該還有心,還會為人心痛!

    所以他拚命的想與失控感覺抗爭,卻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早已陷了下去,沒有半點脫身的勝算。

    是她吧!

    總在他心痛的望著雨桐走向唐毅時,噙著安慰笑靨,等他回頭的她……

    總在他為了想證明自己,努力爭奪一切時,安靜的站在後頭,等他累了回頭看她一眼的女人……

    一直以來她似乎都把自己的心情隱藏得很好,只讓他瞧見她露出笑容的模樣,不讓他發現她不快樂的樣子。

    這些年,她就是這樣站在他身後,遠遠望著所有事情的發生,看著他出國唸書,看著他回國進入洛氏企業工作,也看盡他疼雨桐疼入心坎的溫柔舉動。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有那麼多傷心,如果不是她今天說出口,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注意到這麼安靜的女人也會有那麼深的眷戀和心酸。

    但是他仍不相信她,依然認為她是個可以為了一己私慾,而說謊並使出惡毒計謀的女人!

    若真是如此,為什麼這些年她不動手?

    她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傷害雨桐,搶走他的。

    難以解釋的謎團,像摸不清方向的迷霧,將前方的路遮蔽了起來,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疑雲裡惶惶摸找,卻還是理不清頭緒,不知道眼前的江芷瑤是個怎樣的女人。

    伸出的大掌緩緩貼上她瘦削的臉蛋,他眼睛微瞇,專注的目光裡,有著自己沒有察覺的溫柔。

    從來都沒有用心看過她,現在他才知道,這個在他心碎時安靜守著自己的女人,有多嬌小和蒼白纖弱……

    空洞的瞳眸睜了開來,和他愕然的雙眼對上。

    幾乎是狼狽不堪,他連忙縮手轉頭。

    在心緒複雜混亂的這一刻,他不知道該拿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

    見到他的反應,毫無血色的小臉猛地一僵,酸楚的撇開頭。

    「江芷瑤……」他試著想說些什麼,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不用管我,你的安撫應該留給雨桐,不是我這個惡毒的女人。」她無力的嗓音打斷他的話,說出口的話蘊含她所有被誤會錯怪的委屈,卻滅不了她碎心後的那股淒惶。

    「妳……」

    怒火熊熊燃燒,卻在看見她眼角滑落的淚珠時,他挫敗的歎口氣,火氣瞬間消失。

    「我都在這裡陪妳了,妳還想怎樣?」他咬牙,臉色陰沉的傾身看她。

    他將同樣需要人安慰的雨桐扔在家裡,待在這滿是消毒藥水味的醫院陪她,還不夠嗎?

    無言以對,江芷瑤淒然的笑了起來,沒讓心裡的話語洩漏分毫。

    就算現在在這裡陪她又如何,他還不是一樣會走?

    「妳笑什麼?」他惱怒的扳過她的頭,惡狠狠的瞪著她。

    心不能克制的狂跳,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這一刻飄然遠去,他心驚的拉起脆弱如布娃娃的她,緊摟在懷裡。

    這是怎麼回事?他控制不了的只能將她往懷裡帶,卻還是無法壓下心頭的不安和騷動。

    到底對她……他是怎麼想的,又將她放在哪個位置?

    他不知道。

    「不要這樣……」剛從手術室出來的小女人虛弱的推著他,卻無力的軟倒在他懷裡,哭泣聲悶悶的響起。

    他無法制止心痛的感覺,只能任由這樣的感覺吞噬他整個人。

    「別哭……妳剛動完手術,不要哭……」

    就算沒當過女人,可是他也知道女人拿孩子有多傷身。

    「我會找人來照顧妳,直到妳身體好了能出院為止。」摟著她的頭,他輕輕撫順她的頭髮。

    明明還在怪她、怨她,認為她是個有著惡毒心腸的女人,此刻他卻違背自己的理智,允諾會照顧她到出院。

    「不用了……」虛弱的嗓音從她嘴裡飄了出來,無力的在他懷裡掙扎。「我們之間約定的交易,就當沒發生……我不會纏著你,等我能下床就會離開。」

    早該斷了,這樣癡傻的愛戀,一開始就注定了心碎的結局。

    「江芷瑤……」他臉色一凜,不敢相信她會這樣說。

    她不是很愛他,願意為了待在他身邊,付出許多代價?現在她竟然想走了?

    還是說……她已經不再愛他了?

    沒有根據的猜想才剛閃過腦海,殷長天收攏的雙臂已無意識的向內緊縮。

    還來不及發覺自己失控的舉動,下一秒江芷瑤幽幽拾起的目光,又看得他一陣怔愣。

    「過去……我好羨慕雨桐身邊有你,每一年生日你都會送她精心準備的禮物。我從來都不敢奢想能像雨桐一樣幸福,但這一次能不能給我一個夢想成真的機會,送我一個八歲那年就想要的生日禮物?」她仰著頭,蒼白的臉上佈滿淚水。

    就算明知不可能,但在這即將分開的前一刻,她還是想要作個美夢,看見他願意為她點一下頭。

    「妳想要什麼?」望著她哀求的眼神,明明是要拒絕,但說出口的話卻是允諾。

    「泰迪熊。」她擠出淒涼的笑容。

    他看了非常不舒服。

    這麼小的願望……她要的就是這樣?

    「就這樣?」他不確定的問。

    「嗯。」她很用力的點了點頭,吁口氣後將臉埋在他的胸口。

    就這麼一次,最後一次,讓她可以感覺他的體溫,聞聞他的味道。

    她曾經很努力的愛這個男人,今後也得努力的遺忘他,所以就給她最後一次機會,讓她盡力將這個永遠不會屬於她的懷抱埋藏在記憶深處。

    「等妳好一點,我就去買給妳。」他輕聲答應。

    她緩緩搖頭,從他懷裡退出,仰著小臉,露出淺笑。

    「能不能現在就去?我好想收到你親自送我的禮物,片刻都不想等了。」

    不知為何,他的一顆心更加慌亂、沉重。

    「好。」殷長天沒有多想,只想快點完成她的要求。

    或許早點將東西拿給她,這樣怪異的感覺就會自動消失……

    他轉身要走,卻發現她的手還拉著自己的衣服下襬。

    高大身軀緩緩回轉,無語的望著她。

    「沒事……你小心!」她不著痕跡的掩去眼中的心碎,笑笑的鬆手讓他走。

    直到順長的身影越走越遠,消失在門外,一直努力擠出的微笑,終於像石塊崩毀般瓦解。

    伸手從皮包裡拿出隨身筆記本,她顫抖著手撕下一頁,握著筆,淚眼迷濛的寫下最後的道別。

    就算淚水濡濕紙張,暈出痕漬,淚眼模糊得教她看不清自己的字,她還是很努力的寫,因為從這一刻開始,她不會再出現在他身後,不會再安安靜靜的等他回頭。

    將寫好的紙張壓在床邊小桌上,她咬牙拔掉手上的點滴針頭,虛弱無力的下床,拿著皮包,步履蹣跚的走出病房。

    此後,她會記得不要再想、不要再愛,永永遠遠的將他遺忘!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21:54

第八章

    五年後

    中午的一場雷陣雨,打散了外出吃飯的人潮,卻無法攪動殷陽集團會議室裡肅穆嚴謹的開會氣氛。

    「這次在摩裡西斯興建的度假旅館,外部硬件設施都已經完成,目前只剩下每間房間內部的裝潢和傢俱,還在做最後的採用確認。請各位經理、部長看一下桌上的數據,裡頭是設計部配合此次度假旅館的風格找到的傢俱廠商,裡頭包含台灣本地的廠商和世界一流大廠的傢俱樣品。因為這次的度假旅館是以東方中國為主題風格,所以經過設計部人員的討論後,認為有一家台灣廠商和日本NF傢俱大廠可能比較符合公司要求……」講台上,設計部部長一手按著計算機遙控鍵,將幻燈片一張一張投影在布幕上。

    圍繞在橢圓形長桌四周的男人們,安靜無聲的看著手中的資料和布幕。

    「日本NF向來都和我們合作,這部分簡介可以先省略。你剛才說台灣的廠商,是自然工坊吧?」五年來一手建立殷陽集團,並將它擴展到國外的殷長天,伸手拿起放在面前的傢俱季刊,冷冷的開口。

    這間叫自然工坊的傢俱公司,是一間才成立六年的小公司,會知道它是因為裡頭設計師設計的傢俱,去年和今年都曾在國際傢俱大展中等到特賞獎。

    「是的,董事長,這次設計部經過評比後,覺得自然工坊的風格很適合此次度假旅館的主題。請董事長和各位同仁看一下它們五週年紀念特刊,裡頭有過去所有在國際比賽中脫穎而出的得獎作品,還有今年在國際傢俱大展得到首獎的『夢迴紅樓』系列作品。」

    隨著設計部部長的清楚介紹,所有人都將目光移到特刊上,看著令人驚艷的彩色圖片。

    花離木雕成的巨大屏風,上頭巧奪天工的捧盒婢女、提籠小廝,長長一整排有如游龍的隨侍人群……

    好像正從紅樓悠然的遠跡裡,緩緩走向現代,出了屏風,將看見它的人一一引入,牽進那一直停留在過往繁華如夢的世界。

    另一邊,七彩琉璃鑲嵌的四腳花幾,靜靜的停駐在書頁裡,光彩驚人的照片旁,有行龍飛鳳舞的腳注。

    皎皎流光,照見繁華清盛,寂寥落盡……

    在我們心中,可有一個夢,永不滅去?

    殷長天隨意翻了下,正覺得文案寫得好,想開口問問是誰寫的,好讓人找來,為這次度假旅館的廣告宣傳操刀寫稿,卻聽見講台上的設計部部長主動開口說明。

    「自然工坊所有的宣傳營銷和傢俱製作販賣,全都是公司員工和老闆一手包辦。各位同仁現在見到的七彩琉璃花幾和特刊上所有的傢俱,都是工坊設計師莫言遠先生親自設計督工製造,宣傳照片、腳注和傢俱銷售鋪貨是由工坊老闆風延先生親自負責,另外所有對外聯絡和來往交易文件,包括這張七彩琉璃花幾圖片、文字擬稿,則是由秘書江芷瑤小姐負責……」

    「江芷瑤?」殷長天臉色驟變,猛地抬頭,口氣中的激切會讓人以為他在生氣。

    江芷瑤?

    那個他找了五年,沒有半點消息,彷彿已經在人間蒸發了的女人?

    她竟然在自然工坊?

    殷長天緊握拳頭,臉部線條緊繃。

    「是的,江小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看過她擬的文稿後,設計部希望這次能在裝潢採用案後,另外請她幫忙撰文,宣傳度假旅館。」設計部部長連忙說明。「請董事長和各位同仁看一下,因為是慶祝特刊,所以最後一頁特地加上自然工坊的成員介紹,大家看過之後就會瞭解這家廠商的大概狀況……」

    殷長天翻到最後一面,目光熾熱的瞪著上頭的照片。

    兩個男人都是正面的大頭照片,唯獨工坊唯一的女性是用一張側躺在貴妃椅上,露出半張臉蛋的照片放在介紹欄。

    望著照片上多年不見的女人,他的心情複雜、難以形容。

    她過得好嗎?

    不敢細思她此刻是否已結婚生子,他只知道這五年來自己過得不好。

    沒有她在身後守著,他總是衝過頭,常常讓繁重的工作淹沒自己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累得像條狗,卻不敢稍作歇息。

    因為一停下來,無處可逃的自責和懊惱,就會像突然漲潮的海水將他淹沒。

    那一年,他不該逼她拿掉孩子的……

    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景,多年都忘不了,他不會愚蠢的放開她,更不會答應她去買什麼該死的泰迪熊。

    他不會忘記那天當他抓著花了一個小時,開快車上百貨公司買來的玩具熊回到病房,只看到她留下的小紙條時,有多麼的錯愕和震驚。

    她在紙條上寫的字,他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天:

    這輩子我多希望能這樣叫你。

    但那是永遠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偷偷的在心裡喊著,告訴你我要走了。

    因為沒有勇氣親口告訴你,怕一開口又要哭了,所以只能支開你,用這樣的方式和你道別,也讓我在最後保留僅剩的一點尊嚴,鼓起勇氣,轉身離開你。

    這一次,我不會再回頭了!

    癡戀你的那些部分,縱使難以舍下,也不會再是全部,總有一天,關於你的回憶會消失在歲月的寬容裡,而在那之前,我祝福你。

    只要我想起你,再為你心痛時,就會向老天爺祈禱,希望你在這塊土地上某個角落能過得幸福。

    因為就算很想恨你,也沒法恨得了。

    所以只好不斷的祈求,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這樣才不枉我曾經那麼愛你。

    不能再寫了,或許待會兒你就要回來了,我得趁這一刻離開,到一個再也沒有你的地方。

    不能說再見,因為說了我怕有一天會再見面,而那時我一定又會哭了,所以只好選擇這樣的方式不告而別。

    希望你過得好!

    沒有說再見,也沒有簽名,她就這樣離開了。

    可是這些年沒有她,他過得很煎熬。

    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回頭,然後才痛苦的發現,她早已離開,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守在後頭,笑笑的望著自己。

    如果當年早點看清心意就好。

    他曾經以為自己愛雨桐,但是若愛一個人,心裡怎麼還會有空位留給另一個人?

    他早該想通的,過往那十多年的歲月,他真實的樣貌,只有她看得見,他的私心、他的癲狂,也只有她能容忍。

    如果不是因為心裡有她,他怎麼會讓她看見最深、最不堪的那一面。

    他以為自己愛著雨桐,還為了雨桐做出許多瘋狂事情,但這幾年他逐漸明白了,那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情。

    雨桐和洛家,是他發誓要用生命守護的對象,所以他拚了命的保護雨桐,盡可能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雨桐面前。

    但那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愛!

    他寵著雨桐,卻不會讓雨桐看見自己真實的樣子,他把雨桐當寶貝一樣珍惜,以為是愛她,卻忘了愛裡頭不可能摻雜感恩和回報。

    就像任何一個玩具被搶走的小孩,會做的都是去搶回來,任何一個父親,要嫁出疼愛多年的女兒時,都會想先打那個要娶女兒的男人一頓。

    他保護雨桐那麼多年,久到連自己都以為那是愛,望著雨桐嫁給唐毅,他的確心痛,就像被搶走玩具的小孩,他容不下唐毅這個搶走雨桐的男人。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樣緊抓不放的感覺便是愛,直到江芷瑤離去,他空洞茫然過了幾個月,整個人都在失去她的心痛裡浮沉,惶惶呆愣,完全沒有發現日子已經流逝。

    如果不是傅雲中看不下去給他一拳,他不會清醒,不會發現自己早已沉溺在失去的心碎中,連嘶吼自責的能力都已忘記。

    原來真正的傷痛是說不出口,也表達不出來的……隨著時間的流逝,失去摯愛的痛會滲入骨血靈魂深處,生活依然繼續,但卻忘了該怎麼笑、該怎麼哭,因為心痛早已如影隨形,成了生命的全部。

    這就是他付出沉痛的代價,失去重要的人後,才了悟到的真相。

    就算擁有權勢,擁有一切金錢能買到的事物,但站在高高的頂峰往下看,身邊沒有一個安靜等著自己的人,縱有花不完的財富,有什麼用?

    後來,他一邊在洛氏企業工作,一邊成立擴展自己的事業,讓繁重的工作麻痺所有知覺,希望能夠在找到她的那天之前,讓自己在滿心的懊惱自責裡,找到一點可以撐下去的力量。

    而現在,多年的音訊全無後,他終於有了她的消息,但找到她以後又怎樣,她會原諒他,還是根本已經忘了他?

    那時的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她有意傷害雨桐,指責她為了想留在他身旁,而設計懷孕……

    那麼多無中生有的罪名,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能狠得下心,強安在她頭上。

    但當時他氣瘋了,完全失去理智,說盡傷人嘲諷的話語,無情的要她拿掉孩子……一想到過去的自己,連他都忍不住要打顫。

    他早該明瞭她不是那種工於心計的人!

    認識她那麼多年,她只會安靜的站在後頭,看著他和雨桐說說笑笑,哪怕知道他不會愛她,她還是傻傻的站在後頭,在他偶然回頭的一瞥裡,漾出一抹微笑,然後就覺得心滿意足……

    這樣的女人會有精於算計的惡毒心腸嗎?

    是他讓愚蠢的憤怒蒙蔽了雙眼,才看不見如此簡單的事實。

    不敢去想,殷長天怔怔的伸手輕撫照片,假想自己正摸著江芷瑤泛紅的安詳睡顏。

    長到腰際的頭髮柔順的披在身側,中國風寬布大紅長裙散滿了半張貴妃椅,過長的裙襬還垂落地上,她酣睡的臉蛋有抹他渴望多年的安然幽靜。

    這樣的她,就像從夢迴紅樓那扇屏風上走來的女子,恬靜幽深的飄然氣息,像秋夜裡綻開的白花,輕易就抓住每個看的人目光,也讓他驚艷得移不開眼。

    沉沉的痛、濃濃的酸,由心頭泛起,在這一刻,他悲喜交集,不知道自己還能在嚴肅的會議室裡,板著面孔撐多久。

    他眼眶酸澀,好想流淚。

    是的!是他親手害死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也是他親手將愛自己的人推開。

    在這樣人事物全非的多年後,他還有機會再擁有她嗎?

    恍惚的將目光往下移,直到手指無意識的摸上一個戴著瓜皮小帽,雙手高舉像只招財貓,蹲坐在七彩琉璃花几上,笑得燦爛過了頭的小男孩照片時,才詫異的停下來。

    不是員工介紹嗎?怎麼會擺一張小孩的照片在這裡?

    而且這孩子的臉龐,他總覺得有些熟悉,卻不曉得在哪裡見過。

    沒有多想的繼續往下看,幾句簡略的介紹,卻讓他冷凜的臉孔當場變色。

    自然工坊鎮坊之寶。

    招財貓,今年五歲,美麗秘書小姐的可愛兒子。

    他……這小娃兒是芷瑤的兒子?而且五歲?

    再看了眼孩子的雙眼、飛揚的劍眉和逐漸有形的五官,一股荒謬卻又帶著驚訝的念頭瞬間閃過。

    這孩子像他!

    那樣的眉眼和臉蛋,活脫脫就是他的小號翻版。

    千真萬確。

    該死的,這孩子是他的!

    殷長天完全呆住,望著照片,還來不及發出怒吼,鄰座向來有話便說的工程部經理先嚷了起來。

    「你們看,這小孩怎麼那麼像董事長?」

    「沒錯,仔細一看,還真的很像……」

    聽工程部經理這麼一說,所有的人都往下看照片,然後有致一同的點頭,交頭接耳。

    砰的一聲,殷長天惱怒的拍桌站起身,抓著特刊便往外走。

    「董事長,會議還沒有結束!剛剛大家是在開玩笑,我們都知道那小孩不可能是董事長的……」

    數位經理、部長急急嚷叫,以為是玩笑開過了頭,連忙道歉,想勸回殷長天。

    「會議下午再繼續,我有重要的事必須立刻處理!」殷長天頭也不回的說,大步走出會議室。

    他想到該找誰問個清楚了!

    那個每年都來問他後不後悔、想不想見她的混蛋傅雲中,他一定要揍他幾拳,打得他再也爬不起來。

    ******

    一個禮拜後

    大雨下個不停,位於台東某個窮鄉僻壤的自然工坊門前,蹲了個百無聊賴的五歲小娃。

    抬起左手揮了揮,然後放下,再換右手,五分鐘後,原本還想扮成招財貓拉客,卻覺得下大雨的天氣根本不會有半個客人上門,失去耐性的小娃瞬間趴倒在大門前,摸著咕嚕叫的肚皮哀號。

    「莫叔叔,江小瑤是不是很快就會回來?」死都不肯上幼兒園的江看宇,回頭問著後方以半透明玻璃隔起的辦公室裡,某名正坐在繪圖桌後,努力畫著設計圖的大男人。

    「是。」一畫起傢俱草圖便八風吹不動,連房子失火也不會發現的莫言遠機械式的回答。

    「她會買好吃的東西回來吧?」小娃扯開嗓子再問。

    「是。」

    「莫叔叔的肚子會不會餓?」小娃又吼。

    「是。」

    「你也很餓,那個江小瑤為什麼動作這麼慢?叔叔,你說,她那麼笨,會不會被壞人綁架?」

    「是。」莫言遠毫不考慮就接話,完全沒發現前方小娃在聽見他這聲回答後,突然臉色一白,號啕大哭起來。

    「江小瑤……江小瑤被綁架了,嗚嗚……她那麼笨,一定會被壞人帶去賣掉,那我就沒午餐吃了,我好餓,我要江小瑤啦!」

    江看宇邊哭邊鬼吼鬼叫,吵得在後頭辦公室裡接電話的冷面男人受不了,草草結束通話,走了出來。

    「小宇,你哭什麼?」風延皺起眉頭,將哭得失控,賴在地上擦地板的五歲小娃拎了起來。

    「莫叔叔說江小瑤被綁架了,那我就沒有午飯吃,風叔叔,你也沒有午飯吃,大家都要餓死了。」江看宇哭得滿臉鼻涕和眼淚。

    風延搖頭。「小宇,你媽咪要是被綁架,你應該擔心她的安全,而不是我們的午餐。而且莫叔叔不會說你媽咪被綁架,一定是你自己亂說的,對吧?」

    「可是人家……人家很餓啦!江小瑤出去那麼久都沒有回來,一定是被壞人抓走了……」小小身子掙扎、扭動,左右晃了下,順勢撲進風延的懷裡,賊兮兮的貼在他的胸口上,眼淚和鼻涕都抹在風延天藍色的襯衫上,然後得寸進尺的抱住他的脖子,垂涎的問:「風叔叔,你當我爸爸好嗎?」

    風叔叔的懷抱好舒服,應該就像爸爸。

    「不要——」尾音拉得長長的。

    不知道被這問題煩了多少次的冷面男人想都不想的搖頭,放下他。

    「為什麼?我那麼可愛……」江看宇嘟著嘴,不死心的跟在風延後頭,卻看見前方的大男人未置可否的繼續往前走。「我知道啦,風叔叔喜歡巷口的那個幼兒園老師,以後要跟張老師結婚生寶寶,所以才不要我當你的兒子。」

    江看宇吐了吐舌頭,不意外的看到風延瞬間頓住腳步,轉身,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

    「你……怎麼知道?」風延咬牙切齒的問。

    「哈……我就知道,風叔叔每次看到張老師就會發呆。」江看宇頑皮的跳上一旁的樣品桌,雙手圈放在嘴邊大吼大叫:「張老師、張老師……風叔叔愛妳喲。」

    「閉嘴,江看宇,你馬上給我下來。」風延連耳根都紅透了,狼狽不已,只想上前抓人。

    「我回來了。」

    江芷瑤收起雨傘,手上提著去收帳之後順便幫眾人買回來的午餐,剛進門,一看見頑皮的兒子又惹得頂頭上司翻臉抓人,只能無奈的搖頭。

    「小宇,你又給風叔叔惹麻煩了?風大哥,不好意思。」

    她走到樣品桌旁,捏了下江看宇軟軟嫩嫩的臉蛋,不好意思的對風延笑笑。

    「沒事。」風延故作優閒,勉強維持自己在人前一貫顯露的冷靜,伸手接過江芷瑤手中的午餐袋子。

    「江小瑤。」江看宇笑得很賊,雙眼微瞇,對她揮了揮手。

    江芷瑤拿頑皮的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靠到他身邊。

    「我跟妳說,風叔叔喜歡……」

    極力維持形象的風延上前拎起江看宇,將他放到莫言遠的桌前。

    「叫你莫叔叔吃飯,快點!」

    從袋子裡拿出一個便當給江看宇,風延再把剩下的便當做了分配,遞一個給江芷瑤。

    沒去理會頑皮的兒子要怎麼叫莫言遠吃飯,江芷瑤忍著笑在桌旁坐下,打開便當吃了口。

    和自然工坊的兩位老闆相處這麼多年,她很清楚這兩個看著她兒子長大的男人有多疼愛他,所以才會將孩子寵成今天這般誰都不怕的頑皮搗蛋。

    才剛這麼想著,一回頭就看見頑皮兒子竟然捏起便當裡的鹵蛋,用舌頭上上下下舔洗一遍,再好笑的將鹵蛋送到專心起來連天塌了都不曉得的莫言遠嘴前。

    「莫叔叔,嘴巴張開,啊……吃蛋蛋。」他用甜得會膩死人的軟軟童音哄騙道。

    「小宇……」

    發現狀況過於嗯心,風延和江芷瑤同時開口,卻看見欠扁的小鬼眼珠子一轉,立刻將鹵蛋整個塞進莫言遠的嘴裡。

    莫言遠不疑有他,咀嚼起來。

    江看宇當場趴在地上,失控的放聲大笑。

    「江看宇!」江芷瑤怒瞪著他。

    這孩子越大越皮,印象中那男人也沒有這種頑皮個性,真不知道是遺傳自誰?!

    此刻再想起那個人,江芷瑤神色一怔,垂下臉。

    胡鬧過了頭的江看宇發現母親過於安靜,識相的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他覷著江芷瑤空洞的眼神,臉上閃過一抹心虛,下一秒,小腦袋垂了下來,認命的走到牆角,面壁思過。

    江芷瑤抬起頭,無奈又好笑的望了下牆角,決定讓江看宇罰站一會兒。

    望著孩子可愛的背影,她有些感觸的眼眶一熱。

    五年前,傅雲中可憐她,沒有替她拿掉孩子,還在她離開醫院後,偷偷安排她住進他台東好友莫言遠的家,並且在莫言遠和朋友風延合夥成立不久的傢俱公司安排一個工作給她。

    是這些善良的人,在她無助時伸手拉了她一把,今天她能過得這麼幸福,全靠他們的幫助。

    而小宇這孩子,卻是用另一種方式在拉她。

    如果不是他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可能到今天她還會像一攤死水,沉溺在過去的回憶裡。

    可是這孩子總是在她開始鑽牛角尖哀悼失落的過去時大吵大鬧,喚回她的注意……

    一路顛簸的走到今天,再回頭去看,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擁有這麼多的幸福。

    這對過去什麼都沒有,也不敢要求的她,是多麼大的禮物和祝福!

    上天真的對她很好……

    「芷瑤……」風延忽然開口叫她。

    「風大哥,什麼事?」她回過神來。

    「今天下午殷陽集團的代表會過來談生意,請妳到機場去接機。」風延平靜的說,別有深意的望著她,好像想從她臉上看到一些什麼。

    「殷陽的代表?」江芷瑤呆了下,嘴巴大張。

    傅雲中每次一休長假,就飛來台東看小宇,一有機會就愛提醒她,說那男人一手建立了殷陽集團,還說他很懊悔……說他……

    只是為什麼殷陽的代表要過來?

    公司所有往來的廠商都是由她負責聯絡,這回為什麼突然進出「殷陽」?

    「殷陽這筆生意是前幾天我們北上參加傢俱展時,順便接下來的。」風延面不改色的說,夾起排骨咬一口,假裝沒看見江芷瑤錯愕的表情。

    「你們為什麼都沒有跟我說?」江芷瑤不滿的質問頂頭上司。

    「我很忙,還有,我有叫他跟妳說。」風延頭也不抬的將筷子指向一旁那個一直處在狀況外的莫言遠。

    「他……他根本沒說!莫老闆、莫大哥,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殷陽的人今天會來?」江芷瑤氣急敗壞,一把抽走那張讓莫姓老闆癡呆了好幾天的罪魁禍首!傢俱設計草圖,然後一掌拍在桌面。

    叫這個一畫起草圖就連失火也不曉得要跑的男人來跟她說?

    她還不如早點帶著小宇逃命比較快。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跟著下台東?

    「喔!我忘了……」彷彿剛剛清醒的莫言遠沒什感覺的接了話,然後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低頭吃便當。

    但為什麼……便當裡的鹵蛋不見了?

    「你……還有你……你們……」江芷瑤有口難言。

    跟殷陽集團合作,意味著以後都要她去聯絡,不只要時常電話信件溝通,一開始簽合約,可能她還得陪著兩位老闆上台北,前往殷陽總公司。

    而殷陽這麼大的集團,想當然耳合作案也絕不會小,有可能大到連最上頭的那個男人都要親自出馬接見她……

    若是不幸讓他發現小宇的存在,到時她還要不要活?

    「妳幹嘛這種表情,不過就是一樁生意,瞧妳的模樣,活像心裡有鬼!」風延一臉詭異的摸著下巴,打量著她。

    莫言遠則是狀似漫不經心,眼裡卻閃過一抹精光。

    「你……」她就是心裡有鬼,不能見那男人。

    惱怒的走到牆角拉過兒子,還沒想好下午不去機場的借口,風延又開口了。

    「芷瑤,這次公司五週年特刊,最後一頁有放我們所有的人的照片。」

    「你說什麼?」江芷瑤難以置信的尖叫。

    這次的特刊也和往常一樣,由她做最後的編整才送廠印刷,可是她根本不記得最後一頁有放大家的照片……

    「我覺得五週年應該來點特別紀念,所以趕在印刷廠動工前,連夜加上去的。」風延很有耐心的解釋。

    「那你……」木已成舟,江芷瑤無力再爭,只能抱持最後一點希望,「你有放我的照片?」她不記得自己曾經拿照片給他。

    「媽咪,妳那天發燒,吃完藥睡在椅子上,風叔叔偷偷幫妳拍照,也幫我拍了張照片,風叔叔說我是店裡的招財貓,給兩位叔叔帶來很多生意,所以要拍得像貓咪。」江看宇搶先說話,然後笑咪咪的跑到莫言遠身旁,吃力的踮起腳尖,從沒有上鎖的書櫃裡拿出一本五週年紀念特刊,跑回來遞給她。

    「連小宇都有?」她驚訝得快昏倒。

    顫抖的翻開特刊,江芷瑤這才想到出刊那天風延反常的說由他去領件鋪貨……原來是因為心虛!

    而她竟然不疑有他,忙到忘了翻閱。

    躺臥在貴妃椅上的模樣和江看宇可愛的招財貓照片,讓她氣虛無力的垂下肩。

    這下真的完了,如今只能祈禱這本特刊不要讓那男人看到,不然她費心隱藏多年的秘密鐵定會被拆穿。

    「我拍得不錯吧!特刊出來後,好多沒有往來的廠商還打電話來問我從哪裡找到這麼有中國味的模特兒,要我介紹給他們……」對攝影非常有興趣,時常客串攝影師拍攝所有傢俱照片的風延得意的揚起眉毛。

    「是……」不能痛打老闆一頓,江芷瑤只能無力的點頭。

    「的確拍得很好,連殷陽集團的大老闆都說很美……」正在吃便當的莫言遠頭也不抬的忽然開口。

    「殷陽……的大老闆?」江芷瑤驚得當場往後退,嘴巴開了又閉,閉了又開。

    「就是殷長天啊,妳不知道他?這次的生意就是因為他誠心邀請,還親自來到傢俱展會場,我們才會接下殷陽集團的生意。我還以為妳跟他認識。」莫言遠話中有話,抬頭對她笑。

    「我認識他?我哪裡見過他……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江芷瑤急忙撇清,也不管殷長天和兩位老闆在傢俱展會場談了多少自己的事,決定先否認再說。

    她伸手正想拉回兒子,然後找個借口下午請假,母子倆一起躲起來時,風延已搶先一步,將不知發生什麼事的江看宇拉到自己這邊。

    「小宇,下午媽媽去機場接客人,你就留在這裡幫風叔叔拉生意……只要叔叔做成生意,老規炬,給你五十元佣金。」風延用往常騙小娃安靜的方式哄著江看宇。

    「好耶!這樣我就可以存錢帶江小瑤去玩。」每次只要在櫥窗裡蹲個幾小時,拉些人進來買傢俱,就會得到佣金的江看宇,此刻依然很配合的點頭答應,乖乖的跟在風延身邊,將看傻眼的母親丟在一旁。

    氣死了,這孩子一聽到能賺錢,眼睛立刻睜得大大的,完全不管她這個快被嚇哭的媽。江芷瑤氣急敗壞。

    「芷瑤,妳真的不認識殷陽集團的大老闆?可是殷先生他……」莫言遠頓住。

    看著他露出溫文的笑容,她渾身寒毛都立了起來。

    「他怎麼了?」縱使心頭警鈴大響,江芷瑤還是硬著頭皮問。

    莫言遠眼神溫柔得好像可以擠出水。

    「他說……他認識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22:17

第九章

    下了一整個早上的雨,停了。

    太陽從厚重的雲層裡鑽出,驅走天際最後一塊烏黑,又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

    殷長天站在自然工坊外頭,目光震驚又不捨的直盯著櫥窗裡那個明明不該躺在那裡,卻又躺得很怡然自得的小娃兒。

    瞧他側躺在展示傢俱間,眼睛閉著,左腳彎曲擱在地毯上,右腳弓起踩在左腳膝蓋上,食指不斷揠著鼻孔,小小身子像一尊過於豪邁的睡佛,讓經過櫥窗前的人都會忍不住想停下來,看這樣奇怪的展示品一眼。

    而這個奇怪的孩子就是他的兒子!

    不敢發出一點聲響,殷長天在櫥窗前蹲了下來,伸手撫摸著玻璃,墨黑眼裡有滿滿的驚喜、不捨和歉意。

    心中百感交集,他閉起眼,費盡力氣才將到口的懊悔和自責吞回肚子裡。

    再度睜開眼抬起頭時,一雙同自己一樣漆黑的眼睛隔著玻璃窗貼了過來。

    櫥窗裡頭,忽然張開眼的江看宇瞇眼靠上前,將這個一直在看自己的陌生男人打量一番,防備、精明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個五歲孩子。

    對看了半響,未曾見過面的父子兩人同時舒展眉頭,朝著對方笑了下。

    相似的笑容、雷同的長相,讓所有的路人都好奇的多望了幾眼。

    櫥窗裡的江看宇跑了出來,仰頭望著殷長天,一臉狐疑的問:「叔叔,你是要來看傢俱的嗎?」

    「是,叔叔來看傢俱。」沒有多解釋此行的目的,殷長天靜靜的望著江看宇,臉上有一抹久違的笑意。

    「看傢俱?看傢俱要帶小熊?叔叔,你別騙我了,你一定是來找人的……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一個小朋友?」江看宇眼睛骨碌碌轉了下,從殷長天左手拿著一個泰迪熊的樣子,猜測他是來找人。

    「你好聰明,竟然知道叔叔是來找小朋友的。」殷長天有些詫異的望著眼前這個過於聰明的孩子,讚許的說。

    難怪傅雲中說這孩子很聰明,既精明又淘氣,像只誰也攔不住的野猴。

    野猴?目前還沒發現,但聰明,他已經看見了。

    「叔叔的小熊要給誰?」望著殷長天手裡那個熊玩偶,江看宇笑得很燦爛。

    如果他笑得再可愛一點,不知道叔叔肯不肯把可愛小熊給他?

    「小熊是要送給叔叔的兒子,叔叔好想看到他,如果可以,叔叔更希望能抱抱他……」殷長天揉揉他的發,蹲下身和他平視。

    「那叔叔為什麼不去抱他?要是小宇有爸爸,小宇也想要爸爸抱……」江看宇朗聲回答,心裡有種不敢說出口的失落。

    望著小小臉蛋突然浮現的傷心,殷長天再也忍不住的將他摟進懷裡。

    傅雲中說,從這孩子開始懂得生日禮物是什麼意思的那時候起,便年年許願要個爸爸;還說他常常纏著風延和莫言遠,問他們兩人能不能當他爸爸……

    他所知道關於這孩子的事,都是從傅雲中那兒聽來,他是他的親生父親,卻從來都沒有給過他一次身為父親的擁抱。

    「叔叔,你為什麼抱我?我又不是叔叔的兒子。」江看宇笑著拍拍他,完全不覺得讓陌生人抱著有什麼不對。

    「誰說不是?!你是……你就是我……」殷長天低吼,還來不及解釋兩人的關係,懷裡的小娃已讓他激動的語氣嚇了一跳。

    「叔叔,你怎麼了?你好奇怪……」江看宇不解的瞪大眼睛。

    「跟叔叔說,你叫什麼名字?」殷長天放緩語氣。

    他知道這個孩子叫看宇,也知道當年傅雲中可憐芷瑤,沒有幫她拿掉孩子,只讓她在手術室裡躺了兩個小時,聽著她不斷哭泣,更知道五年來,芷瑤和孩子過得很好,有許多人在照顧他們母子倆,但他還是想聽孩子親口說出他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喜歡吃什麼……

    因為他想為他付出身為父親的關注!

    「我……我叫江看宇。叔叔,你知道嗎?我的名字很了不起。」小娃得意的笑說。

    「哪裡了不起?」殷長天笑著抱起江看宇,將他帶進自然工坊。

    「我可以看見整個宇宙……」

    「是嗎?」殷長天笑了起來,和自然工坊的兩位老闆打聲招呼後,便抱著江看宇坐上一旁的貴妃椅。

    「叔叔不相信喔?有句話說一沙一世界,一顆沙就是一個世界,我叫江看宇,是一條很大的江喔,叔叔,一條江有多少沙子?數不清對不對?很多沙子就可以堆出很多的世界,然後我這條江當然就可以看見整個宇宙啦!」江看宇邊說邊扳著指頭,與眾不同又清晰的思考模式,讓殷長天莞爾。

    「好聰明,這是誰告訴你的?媽媽嗎?」他低聲詢問。

    「不是,是莫叔叔說的。江小瑤才不是這樣說,江小瑤說看宇,就是要抬頭看宇宙,看著天空往前定,過去的不要回頭看,要統統忘掉。」江看宇的小臉擠成一團。

    是不是過去的都要忘掉,所以江小瑤才會連爸爸在哪裡都不記得了?

    「江小瑤這個笨蛋,連小宇的爸爸都忘記了,她不記得爸爸去哪裡了……」江看宇靠在他的胸膛,突然變得有些傷心。

    「江小瑤?」殷長天的胸口猛地縮了下。

    原來她是這麼告訴孩子的……不記得他去哪裡了?

    「江小瑤是小宇的媽咪,她出去了,到機場接重要的客人,叔叔要見小宇的媽咪嗎?她很漂亮,小宇拿照片給你看……」江看宇期期艾艾的解釋江小瑤是誰,還熱情的想拿照片推銷自己的媽咪。

    「好。」殷長天笑著點點頭,不意外的看見江看宇蹦蹦跳跳的衝進辦公室。

    沒有在得知消息的當天就立刻飛來台東見她和孩子,是因為他需要時間沉澱心頭的苦澀和激揚,所以才忍到一個禮拜後的今天,跟著殷陽集團的代表一起過來。

    只是他仍舊等不了,一下飛機就叫了出租車,自己先來到自然工坊見她和孩子,沒料到她竟會被派去機場接機,讓兩人陰錯陽差的沒能在第一時間見面。

    但至少他先見著了孩子……

    失而復得的喜悅,充塞胸口。

    ******

    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機場,江芷瑤原本以為自己會在看到殷陽集團派來談生意的代表時驚嚇得說不出話,直到見到兩位代表後,高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才總算放了下來。

    不是他……

    在搭出租車返回自然工坊的路上,她一面笑著簡介公司,一面暗自慶幸,嘲笑自已反應過度。

    她早該想到,都這麼多年了,那男人如果要找她早就出現了,不會等到現在才現身嚇她。

    至於莫言遠先前說的那句——他說他認識妳,肯定也只是像一般人在寒暄,會說出天氣很好、吃飽了沒之類的句子一樣,沒什麼特別意義,只是找個開場白,拉近彼此的距離。

    所以,她不應該想得太多。

    五年都過去了,就算他沒忘,也該把她當成陌生人了。

    她還能期待什麼呢?

    心悄悄擰了下,江芷瑤緩緩吸口氣,將所有不該在此時出現的感覺全部壓下。

    「黃經理、張特助,這裡就是自然工坊,兩位請跟我來。」

    下了出租車,她笑容可掬的帶領兩位代表來到自然工坊門口,邊說邊推開門。

    兩個大男人魚貫進入後,她態度從容的關上門,一回頭,原本帶著悠然笑意的臉龐立刻僵硬,變得死白,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她驚愕萬分的瞪著貴妃椅上那個不該出現,更不該與自己的寶貝兒子親密相擁的男人。

    看著孩子一手抱著一隻泰迪熊,一手摟著那人的脖子,一股說不清的感覺瞬間從心頭冒出,熨得她喉間一陣熱燙。

    她不知道自己是快哭了,還是氣得想將那突然蹦出的男人狠狠捶打一番。

    忍著滿腔的怨怒酸苦,她牙一咬,抬起腳,看也不看殷長天一眼的直往前走。

    「芷瑤……」抱著孩子的殷長天緩緩站起身,開口喊著經過身邊的她。

    前方殷陽的兩位代表不解的停住腳步,來回看著上司和江芷瑤。

    風延也走出辦公室。

    在這麼多人的圍繞注視下,江芷瑤努力壓下所有不該在上班時間出現的情緒,勉強擠出笑容,招呼兩位代表進辦公室。

    殷陽集團的兩位代表不解的望了眼殷長天,在和上司點頭打過招呼後,才順著江芷瑤的手勢往前走。

    沒繼續往前,江芷瑤背對著殷長天,極力佯裝平靜。

    「小宇,過來。」

    「我……」江看宇來回看了下,把臉埋在殷長天的肩頭,叛逆賭氣的開口,「我不要,我要爸爸……」

    江芷瑤聞言驚駭不已,急忙轉身,臉色蒼白,全身顫抖。

    這男人……竟然跟她兒子說……他是爸爸?!

    天殺的混蛋,他還有臉這麼說,當初他根本不要這個孩子!

    「你……你告訴他……你是他爸爸?」她嗓音顫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芷瑤,傅雲中都跟我說了,我剛剛也打電話給傅雲中,要他告訴小宇我是他爸爸。」殷長天走上前,剛毅的臉龐有懊惱,也有自責。

    「你……你……」

    過去幾年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她不知道這男人怎麼還有臉來認這個當初差點讓他一句話就給害死的無辜孩子?!

    「我知道我對不起妳,五年來讓妳一個人辛苦帶著孩子,是我的錯……」緩緩走向她,他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抱歉。

    「你站住,就站在那裡,不要過來。」江芷瑤低喊出聲,驚慌的往後退。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何突然對她說這些莫名其妙的鬼話,但要的時候,強留她在他身邊,不要的時候,毫不留情的推開她,五年前,多少不堪的滋味她都嘗過了,現在好不容易可以過安穩的生活,他為什麼又要來招惹她?

    「這幾年我想通了一些事,也看清一些自己過去從來弄不清的感覺……妳不是雨桐,我的確很疼、很寵雨桐,但只有妳會讓我心疼……芷瑤,我好想妳……」

    掏心掏肺的深切告白,從殷長天口中說了出來,低沉的嗓音夾雜著不捨和心疼,清楚的傳進她耳裡。

    幾乎是同時,嬌小的身軀狠狠一震,瞬間抓起樣品桌上的紙鎮,使勁朝他臉上扔了過去。

    害怕傷到懷裡的江看宇,殷長天動作極快的壓住小孩的腦袋,身體一彎,躲過紙鎮。

    匡噹一聲,紙鎮砸在玻璃櫥窗上,光潔的玻璃瞬間裂開,碎片落地的轟然聲響,

    將在辦公室裡談生意的一票男人全都引了出來。

    「想我?想個鬼!當年不要我,現在才說心疼不嫌太晚嗎?你為什麼不滾遠點?五年都過去了,你為什麼就不能再等個五十年,等我死了,什麼都不記得,不會哭時,再來說那些沒良心到極點的話?」她的眼淚飆了出來,再也顧不得場合、身邊有多少人在看,轉身就將附近所有能拿起來的東西全往他頭上扔去。

    殷長天抱著江看宇拚命閃躲,有的東西命中他身上,有的則砸中他身後的展示區,碎片飛濺一地,地上狼籍一片。

    殷陽集團的兩位代表目瞪口呆,風延完全不當一回事的走進展示區,扶起傾倒的檯燈,順便為自家的傢俱打廣告。

    「黃經理,你可以看一下,自然工坊的傢俱都有非常好的品質,經過強力耐壓耐撞測試;就算發生剛剛那樣的爭執場面,也不會傷到傢俱結構……」

    江芷瑤這才發現自己太過火了,而且脾氣發得很不是時候。

    可是抬頭望了眼面前的男人,在發現他仍然是眼睛眨也不眨的專注看著自己,怒氣再度揚起。

    「江看宇,過來。」江芷瑤忍著氣,大喊一聲,卻看見孩子一臉錯愕的望著自己,顯然被她方纔的舉動嚇傻了。

    牙一咬,她上前想搶回孩子,但還沒有摸到孩子,就被他緊緊握住。

    「芷瑤……」殷長天面露心疼和不捨。「是我不好,那時我不問青紅皂白的指責妳,還用很殘忍的話傷害妳,全是我的錯……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妳……」

    他懺悔的低語,想求得原諒,卻讓她像避蛇蠍似的立刻揮開。

    「媽咪……」江看宇哀哀的喚了聲,圓圓的大眼睛盈滿淚水。

    爸爸剛剛有跟他說,因為爸爸曾經對不起媽咪,所以媽咪看到爸爸一定會很生氣……但這麼生氣又流著眼淚的媽咪,他從來都沒看過。

    「媽咪,不要哭……爸爸知道錯了……」他小聲開口,試著安慰母親。

    聽見兒子這麼說,江芷瑤怔怔的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這才發現淚水早已佈滿臉頰。

    但是這男人憑什麼……過去不要孩子,現在又藉著孩子渴望父愛,把無辜的孩子拉到他那一邊,讓孩子替他求情?

    恨恨的望了殷長天一眼,她轉身,賭氣的走出自然工坊。

    「媽咪……媽咪不要走……爸爸,媽咪不要我了……」江看宇被嚇壞了,放聲大哭。

    「別哭,我們去追媽咪。」拍拍江看宇的小腦袋,殷長天追了過去。

    ******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江芷瑤淚眼婆娑的一直往前走。

    既然早就沒有交集了,為什麼不乾脆就這樣繼續下去,永遠別說想念、別說對不起,讓她可以繼續躲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帶著孩子平靜過日子?

    五年來,傅雲中總會在來看小宇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問她,能不能忘了過去?願不願意原諒他?

    也不管她從來都沒有正面回答,下一秒,傅雲中還是會開玩笑的跟她說,那男人很想她……

    聽了太多次,從一開始的心驚苦澀,到後來的無動於衷,最後,她再也不把傅雲中的話當作一回事。

    哪管傅雲中說總有一天他會找來,說他會想她、會抱著孩子不放……她都置若罔聞。

    因為就怕讓傅雲中的話洗腦,她會再也捨不下那個人。

    可是,她真的曾經舍下過嗎?

    這一刻,答案清楚的浮現。

    沒有,她從來沒有一天捨得忘記那男人!

    她捨不下過去那些記憶,就算酸甜苦辣灼得人心痛,她還是寧願在吞下那些苦澀的同時,讓稀少的甜美記憶麻醉自己的知覺。

    忘不了他願意回頭看她一眼時的那種目光、伸手摟過她時的那雙臂膀,就算其中沒有一點愛和溫暖,卻已是她這一生少之又少的愛過回憶。

    所以她怎麼能捨得下這些……只好不斷的騙自己,逼自己將過往的那些片段壓藏在心頭不見天日的層層迭迭後頭。

    她以為她已經藏得很好了,可以無所畏懼、不再流淚的往前走,卻在他忽然出現的這一刻,才發現所有壓抑的過往,從來都沒有真正被放下……

    她明明藏得很深,可是一回頭,傷心的過往又向她漫來,掩蓋她的呼吸和所有的知覺。

    時間似乎又退回到五年前,她依然是踽踽獨行,不知能往哪裡去。

    為什麼他還要出現在她的面前?在她好不容易堆棧起一面城牆,打造出一點幸福的錯覺時,又來伸手打破她的幸福。

    江芷瑤在一根電線桿前停住,捂著唇流淚,蹲了下來。

    「媽咪……」

    遠方傳來江看宇哭泣的呼喚聲,沒多久,一雙堅強、溫柔的手將她扶了起來。

    「對不起,妳別哭……」殷長天心痛的將她擁入懷裡,懊悔的哄慰。

    江芷瑤渾身一顫,來不及推開他,一旁哭到岔氣的小娃自動撲過來抱住兩人。

    「媽咪,妳不要小宇了嗎?」

    江芷瑤心疼不已,看著向來形影不離的兒子哭得那麼傷心,一手抱著自己,一手抓著殷長天,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

    要推開他嗎?

    那哭得半死的孩子怎麼辦?

    他多麼想要一個爸爸,可是這麼多年,她從來都沒法幫他達成這個願望。

    不走,那留下來嗎?

    但是這男人……不可能會愛她的。

    她沒有忘記當初那一點點天真是怎麼樣因為他的無情化成灰燼……這一刻,她沒有勇氣再把自己往前推出去。

    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無論他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而來,她都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

    抬起頭,她推開這個會讓人眷戀的懷抱,毅然決然的後退,與他保持距離。

    緊抓著她的裙襬,被她的舉動嚇呆的孩子也跟著後退,號啕大哭。

    忍著心痛,江芷瑤咬牙開口,「你來,是要小宇的嗎?」

    「芷瑤……」他擰起眉,想要解釋。

    她搖頭,低嚷道:「什麼都不用說,只要你發誓會好好照顧他,會像我愛他一樣的愛他,如果你可以做到,我就……就讓你把他帶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發了什麼瘋,竟然要把孩子給他,但有個爸爸是小宇一直以來最想要的生日禮物。

    心碎的哭聲由她的唇瓣逸了出來,逼得他不得不上前將她抓回懷裡。

    「妳認為我來這裡只是因為孩子,以為我會無情的將他從妳身邊帶走?」

    殷長天一手使勁的揉了下她的後腦勺,算是對她輕易割捨孩子的懲罰,另一手將哭得也很慘的江看宇拉來自己腳邊。

    「我早知道妳一定會哭,但就算知道妳會哭、會不諒解,我還是得來……至少看著妳哭,聽妳怨我,也總比看不見妳來得好……沒有妳在身邊,這五年我熬得很辛苦……我是笨蛋,妳在我身邊時沒有好好珍惜,總以為只要回頭,就能看見妳站在那,對著我笑……

    「直到妳離開之後,我才發現不是這樣!妳不在我身邊,屋子空蕩蕩的,讓人害怕,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來,怎樣開車去公司上班的,但我每天拚命工作,將自己累得像條狗,回去時倒頭就睡,笑不出來,也忘了怎麼哭……

    「有時我會想,如果還有機會可以重來,是不是可以不要讓妳哭,不要用那樣傷人的方式對待妳和孩子?我會好好疼惜妳,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不用花五年的時間來後悔、自責。芷瑤,妳知道嗎?當初妳跟我要的泰迪熊,我給妳買來了,五年來,它一直擺在我的床頭,等著有一天能送到妳手裡……」

    他低頭望了下江看宇手中的熊布偶,然後抬眼看她。

    「這五年我還請人四處找妳,但每次都在快要有線索時,便莫名其妙的斷了線。直到在自然工坊的特刊上看見妳和孩子的照片,我才知道自己竟然有個兒子!幸好當初傅雲中沒有聽我的話,否則我真的會恨自己一輩子。」

    他邊說著真心告白,邊將驚得說不出話的江芷瑤抱得更緊。

    「五年來我找不到妳,全是因為傅雲中那傢伙,他同時找人暗中動手腳,攔截所有關於妳的消息,然後年年再來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問我後不後悔、想不想見妳……

    「後來我問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結果那可惡的傢伙竟然說不關他的事,除非妳願意見我,否則他無權洩漏妳的去處……他害我白白浪費了五年的光陰,沒能守在妳身邊,所以我狠狠的揍了他一頓……」

    他歎了口氣,語氣平靜的將這些年的心痛和懊悔,在數分鐘內簡短帶過。

    而她卻聽得滿臉淚水,怎麼都止不住。

    原來他一直在找她,所以傅雲中才會每年都問她想不想見他。

    也或許他真的是後侮了,想要做些補償,可她還是不能忘記,過去的他有多愛雨桐……

    他的心都給了別人,剩下的還有多少?

    「就算你說得再多,再令人心動,那又怎樣?如果你是因為愧疚才來見我和小宇,那麼你可以不用再自責了,我們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你的補償。」慌然抬起頭,她想退出他的懷抱,卻讓他摟得更緊。

    「我不只是因為愧疚才來見妳。我是想讓自己的渴望成真……」他看著她,臉上有很深的眷戀。

    「渴望?」她怔然重複他的話。

    「是的,我渴望一回頭就能看見妳,我希望妳和以前一樣,繼續守在我身邊,因為這世上只有妳能讓我毫無保留的展現自己所有的樣子,就算其中有些部分的我太過不堪、太過無情,妳還是會望著我,給我妳最溫暖的微笑……我知道這樣的說法很自私,卻是我最深切的渴望。我想要妳留在我身邊,因為我愛妳!」

    輕輕扣住她的下巴,他溫柔的印下一吻。

    她大驚失色,連忙掙脫,後退一步。

    過去不愛她,現在忽然又來說愛她……他的愛會不會說得太輕易了7

    「你……你不要開玩笑,你不愛我,你愛的是雨桐……」她驚慌的指控。

    「那是過去的事,我曾經以為自己對雨桐的疼寵是愛,但那不是!愛裡頭不可能摻有感恩的回報情緒,而我卻對洛家和雨桐抱著滿滿的感激心情,如果不是妳讓我弄清楚其中的差別,我會永遠以為自己愛的是雨桐……不要再懷疑了!芷瑤,我愛上妳了,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妳離開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心碎……不要再離開我,給我機會,讓我證明自己對妳的愛。」

    殷長天一手擱在哭聲已歇的江看宇頭上,另一手朝那個被他掏心掏肺的話語驚得直往後退的小女人伸去,等著她作決定。

    「妳要拒絕我,還是接受我?如果妳的決定是拒絕,那麼將會有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因為妳而心碎……如果妳還是不相信,不肯接受我,那麼我下個禮拜就帶著行李住到妳家對面,直到哪一天妳願意接納我為止。」他神色正經的說,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你……你……」江芷瑤又氣又惱的哭了出來。

    「別哭……別哭……」殷長天心疼下已,連忙摟住她,好聲好氣的撫慰。

    「都是你……什麼話都讓你說盡了,你讓我怎麼接下去……」為他一連串撼動心弦的真情告白,她哭得一場糊塗。

    都怪他,一下道歉,一下說愛她,最後還說要為了她搬來台東,就算只是哄慰的話語,也讓她聽得心花怒放,再也發不出脾氣。

    這男人為什麼這麼可惡,而自己為什麼還是這麼呆,他隨便幾句話,就哄得她暈頭轉向,什麼都信了?!

    「妳只要說妳願意跟我回家、願意每天笑著送我出門,這樣就夠了。」殷長天正色的說,眼裡有寵溺的笑意。

    「不要!」狼狽的伸手捶他,她白皙的臉蛋泛起紅暈,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頰。

    這個男人啊,就算她終究無法忘了他,捨不下他,在他的哄慰下瞬間就放棄原本的抗拒堅持,就算這輩子她都要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笨笨的跟在他後頭,望著他出色的身影傻笑……但是這麼乾脆就說原諒,好像太便宜他了。

    「不要?那妳什麼時候才要跟我回去?」以為勝券在握的殷長天立刻垮下臉。

    「我可以跟你回台北,但是要不要原諒你,就看你以後的態度……」

    她沒有忘記小宇多麼希望能有個爸爸陪在身邊,而這男人事業做得那麼大,若要他留在這裡,以後一定會很辛苦的台北台東兩地跑,所以她還是有良心點,先跟他回台北吧。

    「好,沒問題。」只要她願意跟他回台北,剩下的什麼都好說。

    他一定會努力的證明自己的心意,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

    「芷瑤,有件事我忍了很久……」望著她佈滿淚痕的臉蛋,忍受五年相思折磨的大男人哀怨的開口。

    「什麼事?」搞不清忍了五年的男人有多危險,沒有危機意識的小女人還當真傻傻的問。

    「我、想、念、妳、的……」唇!

    話都還沒說完,他便俯身貼上她的唇,在民風淳樸的鄉間道路上,表演電視上才看得到的熱情大戲。

    路過的民眾越聚越多,有些沒事可幹的歐巴桑還瞪著大眼在一旁來迴繞圈,仔細觀察每一個不同的接吻角度。

    兩個當事人吻到暈頭轉向,沒有察覺異狀的繼續賣力表演。

    一旁,江看宇皺起眉頭,小臉離開泰迪熊,拉出一條透明的「麵條」。

    「爸爸……媽咪……」

    沒空理會旁邊有多少人在看,他只想解決鼻子前面這條黏黏的噁心東西。

    「爸爸……媽咪……」

    沒有帶手帕,又拒絕用衣服擦拭,五歲小娃忍耐的再喊一聲,卻發現不負責任的父親依然緊緊抱著母親不放。

    「爸爸,江小瑤,你們還要親多久?我流鼻涕,噁心死了……阿公阿嬤都在看你們了啦!」猴子脾氣瞬間爆發。

    兩名糾纏不放的大人瞬間分開,一轉頭,還來不及為眼前的丟臉情況掩面哀號,受不了的小娃已撲上來,直接用今天才相認的親生爸爸那件明顯高級又高貴的西裝褲擦拭鼻涕。

    解決了臉上的麻煩,江看宇很順手的乾脆也將泰迪熊身上那些黏呼呼的鼻涕一併往老爸的褲子抹去,然後抱著泰迪熊蹦蹦跳跳的往回走。

    哈!這下他終於找到一個連褲子都可以拿來讓他擦鼻涕的爸爸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6-29 02:22:30

第十章

    「芷瑤,妳什麼時候才要點頭答應嫁給我?」

    別墅的廚房裡,殷長天皺眉將正陪著兒子揉麵團的小女人拉過來,摟進懷裡,口氣裡有很明顯的不滿和怨懟。

    回到台北都半年了,可她還是不肯鬆口答應嫁他。

    「我現在還不想嫁……」手上沾滿麵粉的江芷瑤笑著離開他的懷抱,轉身又回到兒子那邊。

    「那妳什麼時候要嫁?」每天都要問同樣的話語好幾次,殷長天不爽的垮下臉,再問一遍。

    如果她一直拖下去,那他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娶老婆?

    「不知道。」江芷瑤笑笑的說。

    近來她的魅力有增加的趨勢,惹來許多搞不清楚狀況的蒼蠅,頻頻在別墅外頭張望。

    反正嫁不嫁有什麼關係,她現在和他在一起,每天都過得很幸福,有沒有那紙證書,應該無所謂吧!

    伸手摸摸兒子手上的那坨麵團,她含笑的替過硬的麵團加了匙水。

    「繼續,你爸爸還等著吃你做的面疙瘩,加油囉!」她輕聲哄著兒子,溫柔的模樣讓氣得快冒煙的男人著實不是滋味。

    「我不要吃麵疙瘩,妳先答應嫁給我再說!」殷長天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扳向自己。「不知道、還沒想嫁……江小瑤,妳根本是在敷衍我,妳今天一定要說出理由,為什麼不嫁我?」

    近來他已經習慣和兒子一樣喊她江小瑤。

    「妳知不知道,屋外那些趕不走的蒼蠅就是因為妳還沒結婚,才三天兩頭的跑來看妳,我光是開口澄清趕人,就已經忙翻了,難不成妳想要我去買把獵槍,一一打爆他們的腦袋?我告訴妳,氣過頭的話,我真的會這麼做……」他大吼,多年商場上訓練出來的冷靜,在這半年內因為她的拒婚而被破壞得所剩無幾。

    「可是……我根本就沒跟那些人說過話,更沒有告訴他們我沒結婚啊……我哪知道他們會常常在房子外頭看來看去……」不解的皺了下眉,江芷瑤露出無辜的笑容。

    「是,妳是沒說,可是附近那群歐巴桑問妳有沒有老公時,妳竟回答沒有!就是因為妳說沒有,那些吃飽沒事幹的老太婆才會四處宣傳要替妳作媒。」

    前幾天回到家在停車時,他還聽見那群歐巴桑在討論可以跟她匹配的人選,氣得他當場下車罵人。

    「可是我已經跟她們說我有你了,叫她們別替我介紹……」她面色微紅的低頭,輕輕的說。

    這幾個月以來,殷長天真的用行動證明了他愛她,他疼她疼到骨子裡,所以她才會大膽的對那些想作媒的婆婆大嬸說她已經有他,不用再相親了。

    而那些婆婆大嬸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放棄?

    「光說有什麼用!妳又不肯嫁我,那群老太婆還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為什麼明明已經離婚了,卻不放妳走!」氣到五宮扭曲的殷長天大聲嚷道。

    找死是不是?他根本還沒娶她進門,那群老太婆就先詛咒他們會離婚!

    「她們竟然這樣說……」江芷瑤抱歉的望了眼氣得要命的男人,用抹布胡亂擦了下手,笑得很甜的偎進他懷裡,「好了嘛,天,你別生氣,你氣壞了身體我會很心疼……別生氣了嘛!」

    這是她屢試不爽的安撫招數,往常都有效,今天竟然毫無作用。

    「我拒絕!」臉臭到不行的殷長天冷哼一聲,轉過身,繼續生氣。

    一臉尷尬的江芷瑤伸手招喚兒子,「小宇,快跟爸爸說,江小瑤最喜歡的就是他,叫他不要生氣了。」

    「我不要。」江看宇很不給面子的撇開頭。

    「為什麼?」江芷瑤愣了下,不敢相信的反問。

    沒想到先前還高高興興和自己一塊揉麵團的兒子,竟然翻臉比翻書還快,冷冷的拒絕她。

    今天是怎麼了?父子倆居然一起擺臉色給她看。

    「江小瑤,妳每次都不答應嫁給爸爸,然後外面那些討人厭的叔叔就一直問我爸爸媽媽是不是離婚了,妳知不知道,聽多了很煩耶!」江看宇火大的嚷了起來。

    「他們這樣問你?」江芷瑤有些錯愕,又覺得好笑的連忙再問:「那你怎麼回答他們?」

    她不擔心此刻正在生氣的父子兩人,比較好奇的反而是眼前古靈精怪的兒子會怎麼回答。

    「我叫他們去吃大便啦!」江看宇惡狠狠的吼了出來。

    江芷瑤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下一秒,生悶氣的殷長天回頭,陰鷙的開口。

    「吃大便還太便宜他們了,小宇,走,我們去買汽油,放火燒了他們的房子。」

    他早就知道那票無聊男子住在哪門哪戶,待會兒馬上去燒了他們家。

    大手牽小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目標一致的往外走去。

    「喂!你們兩個,馬上給我停下來。」不敢相信每天睡在身邊的枕邊人,和自己親手帶大的寶貝兒子,會這麼暴力的要用火燒房子來解決問題,江芷瑤追上去,在廚房門口攔下他們。

    「不要,除非江小瑤答應跟爸爸結婚,不然我就要跟爸爸放火燒他們的房子,讓他們沒有家可以住,就會滾到遠一點的地方去。」江看宇遺傳到的劣根性,在此刻顯露無遺。

    說完,他拉著臉色陰沉的殷長天往外走去。

    「站住,兩個都不許去!」江芷瑤嚇壞了,再也笑不出來。

    他們兩個果然是父子,一樣的瘋狂。

    大的瘋在骨子裡,小的則已經直接瘋在外表……回到台北才半年,他們就如此投緣,還要一起放火燒別人家?

    能不能來個人行行好,先把她打暈,她可不想明天在報紙上見到史上最帥和年紀最小的縱火犯,在警察局排排站的照片。

    「不要,江小瑤,妳不答應嫁給爸爸,我就要去!妳知不知道,我和爸爸很辛苦耶,風叔叔幫妳照的照片好漂亮,然後爸爸蓋的度假旅館就很多人去,每個人都搶著要跟妳的照片合照,還有風叔叔說妳好受歡迎,大家都打電話來問跟椅子拍照的女生是誰,每個人都想認識妳,害得我跟爸爸常常拿掃把和垃圾丟那些站在門口的討厭叔叔,妳知不知道,我好累耶……」江看宇氣也不喘的數落她的罪狀。「妳能不能乖一點,不要給我們惹麻煩?!」

    爸爸說,都是媽咪替度假旅館拍的宣傳照片太漂亮、風叔叔幫媽咪拍的傢俱照片太美麗,所以才會有那麼多肖想她的癩蝦蟆蹲在門口,害得他和爸爸要很辛苦的拿掃把丟人。

    都是江小瑤的錯,讓他的手酸得要命。

    「我……給你們惹麻煩?」江芷瑤錯愕的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先前那番話是從五歲的兒子嘴裡說出。

    還叫她乖一點?

    這……這是什麼情形,當娘的還被兒子罵?

    「對,就是妳害得我沒法專心工作,上班上到一半還要擔心屋外那群野男人會不會翻牆進入咱們家,然後又擔心兒子一個人對付不了他們……江小瑤,妳看,我的頭髮白了幾根,都是妳害的!」殷長天火大的說,傾身要她看看自己的頭髮。

    「我……我害的?」沒想到不嫁也會惹來這麼大的麻煩,江芷瑤錯愕的往後退,卻發現面前的一大一小男人也跟著往前逼近。

    「是啊,都是江小瑤害的!妳讓我不敢睡午覺,得忍到爸爸回家,確定有人保護妳叫才能上床睡覺……妳知不知道,不睡午覺的小孩會變成笨蛋!」江看宇大嚷,加入指責她的行列。

    「沒錯,現在我只要看到有人瞧著咱們家,不管是男或是女,就會想衝過去揍對方一頓,可是有些人根本只是路過,隨便看看而已。妳知道嗎?因為妳,害我覺得自己快要變成神經病,每天神經兮兮的,就怕有人接近妳……這全是因為妳不肯嫁給我,害得我沒有安全感!」殷長天也大吼。

    江芷瑤聽得頭昏腦脹。

    「沒錯,就是因為妳不嫁給爸爸,我也沒有安全感。」江看宇抬起頭,扁扁嘴,然後撲到江芷瑤身上,像表演變臉似的立刻換個表情。「媽咪,妳就答應嫁給爸爸,好不好?拜託啦,妳嫁啦……」

    父子連手演完逼婚大戲後,兒子改走可憐路線,抱著母親的大腿努力哀求,做最後的全力一擊。

    「這……」江芷瑤驚愕的望著眼前表情恐怖的父子,不安的絞扭手指。「可是……我本來想等到生個女兒才嫁的……」

    她這句話才說出口,立刻遭到父子倆一致的白眼招待。

    「為什麼要生女兒才嫁?」殷長天忍耐的問。

    這就是她拖著不嫁給他的理由?會不會太爛了?

    「人家說一子一女加起來是個好字,而且結婚不是要有花童,我想讓小宇和妹妹一起當花童嘛!」江芷瑤心虛的陪笑。

    「妹妹?哪來的妹妹?妳知不知道就算馬上懷孕,生了個女兒,至少也要等她兩歲才能當花童!江小瑤,妳是打算讓我等多久?」殷長天耐性全失,當場大吼。

    「三年……」江芷瑤囁嚅的說。

    「三年?我不要再等三年!」殷長天大叫。

    「我的手會丟掃把丟到斷掉!」江看宇也同時出聲。

    「妳馬上給我嫁……」

    「對,馬上嫁給爸爸!」

    「我能不能說不要?」可憐的江芷瑤還想為自己爭取權益。

    「不行!」殷長天大嚷。

    「對,不行。」江看宇大叫。

    「那什麼時候要嫁……」沒有人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她只能認命的詢問他們的意見。

    下次真的得要生個女兒,不然吵架時實在好可憐,沒有人站在她這邊。

    「現在!小宇,去拿戒指,順便打電話給你幹爹,叫他過來當證婚人,爸爸馬上找律師叔叔來。」殷長天非常有效率的交代完畢,看著兒子興高采烈的衝上樓,轉頭便將目瞪口呆的親親老婆抓了過來。

    「你……連戒指都買了?」她還以為好歹也得等個幾天,準備一下才能舉行婚禮,沒想到這人連戒指都買好了?

    「半年前就買了,就因為妳不肯嫁,才擱在抽屜裡供著。走!」脫下她身上的圍裙,他如臨大敵的帶她上樓。

    除非完成在結婚證書上簽字的手續,否則他的一顆心都會一直懸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

    「你要帶我去哪裡?」

    殷長天還來不及說什麼,門鈴聲就驚天動地的響起,緊接著傅雲中的吼叫聲傳遍整間屋子。

    「小宇,快開門,乾爹有難,要你救命……」

    殷長天走到門口,才拉開門,頭髮凌亂,衣服被扯破,狼狽不堪的傅雲中立刻衝進來,火速關門落鎖。

    「小宇才剛打電話,你就來了,動作這麼快?!這樣也好,我和芷瑤要結婚,你先在證婚人那一欄簽名。」殷長天要笑不笑的瞇眼打量他。

    「好啦,沒問題,你要我簽幾次名都成,但是小宇先借我用用……」傅雲中連氣都還來不及喘,便伸手將聽見自己的聲音,興高采烈的從樓上衝下來的江看宇拉到身邊。「芷瑤,妳上次打賭輸我的事,還記得吧?我們說好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所以妳把小宇借我,我爸媽為了逼我結婚,竟然叫一堆女人追在我後面,說誰抓到我並將我帶回去,就可以嫁給我,還附贈價值一億元的土地,害我被那群瘋女人追著滿街跑,差點累死。小宇借我幾天,當我的私生子,讓我擋一下我爸媽。」

    說完,傅雲中抓著江看宇轉身就跑。

    「江小瑤……」江看宇搞不清楚狀況,回頭呼喚媽咪。

    「去去,你乖乖跟乾爹走,到乾爹家要記得問候爺爺奶奶。」江芷瑤揮手送兒子出門,連考慮都不必。

    門關好,一回頭,她這才發現大事不妙。

    「江小瑤,妳好像有件事忘了說!」殷長天滿臉不爽的走上前。

    「哪有……沒有……」江芷瑤心虛,笑得很假的往後退。

    「傅雲中說妳和他打賭,賭的是什麼,竟然也沒問我一聲,就把小孩借人?!」

    殷長天笑容猙獰,抓住她的手臂。「說,什麼時候打的賭?賭什麼?」

    「我……就……」她左顧右盼,還想找借口搪塞。

    他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說!」

    「好嘛!就一年前,我和小宇還在台東,那時傅雲中每次休假來找小宇時,都纏著我,跟我說你想我、你愛我,一定會來找我,我被吵煩了,就跟他打賭,好讓他閉嘴……」她心虛,越說越小聲。

    「妳賭我不愛妳,不可能去找妳是吧?」他俊臉湊向她,語氣不悅的說。

    「是啊!我賭你不可能愛我,就算天塌了,也不會愛上我……所以如果會來找我,也是下輩子!」她聳聳肩,笑得很無辜。

    「就這樣?除此之外,妳還有沒有又打了什麼賭,然後把我也賣了?」擰起的眉目緩緩鬆開,他瞇眼瞪著她。

    「沒有……沒有!我怎麼捨得,兒子沒有就算了,你只有一個,不能賣!」她撒嬌的靠向他,還以為他不生氣了,下一刻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騰空。「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她大驚失色,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就怕他乘機洩恨,失手摔死自己。

    「原來妳對我這麼沒有信心,竟然跟別人打賭說我不會愛妳……妳是笨蛋嗎?幸好傅雲中只是要借兒子,要是他沒良心,要借我回去擋他爸媽,我一定先剝了妳這個惡妻的皮……」他邊說邊抱著她往樓梯走去。

    「能不能請問小宇的爸,你要帶我去哪裡?我們不是要結婚嗎?」

    「結什麼婚?!簽字、戴戒指可以等到明天,可是有件事不能拖!」他忽然露出賊賊的笑容。

    忘了要記取教訓,江芷瑤傻傻的問:「什麼事?」

    「進房間證明給我的笨蛋老婆看。告訴她我有多愛她,讓她下次不會這麼笨的再跟人打賭,說我不愛她。」

    她的臉蛋驀地泛紅,埋進他的胸懷,再也不敢抬起頭。

    她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幸福,但是這個男人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而他的愛就是她一生一世的幸福保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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