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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陳青雲] [丑劍客][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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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6:45:44
標題:
[陳青雲] [丑劍客][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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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午夜驚魂
第01章 血的開始
第02章 無雙仙子
第03章 第二劍手
第04章 泣血身世
第05章 初飲仇血
第06章 情海癡魂
第07章 蒙面劍客
第08章 鬼火留痕
第09章 曠古奇學
第10章 迷離莫測
第11章 神算鬼女
第12章 絕嶺求醫
第13章 武林傳柬
第14章 神秘少年
第15章 藥聖毒奠
第16章 將計就計
第17章 解鈴繫鈴
第18章 靈隱索仇
第19章 情天不老
楔子 午夜驚魂
月黑!
風高!
夜黯!
星沉!
整個的大地,像是已懾服在夜的淫威下,萬籟俱寂,四野無聲。
時正三更,突地一聲尖銳刺耳的厲嘯,撕裂了夜的沉寂,破空而起,搖曳悠長,這聲音不禁使人聯想到死亡、兇殺、鮮血、鬼魂……。
緊接著,使人頭皮發炸,毛骨悚然的慘嚎聲,此起彼落。
瘋狂而恐怖的樂章,開始奏鳴。
喝叱聲,喊殺聲,搏擊聲,慘嗥聲……
在夜空中激盪,湧捲,起伏。
足足一個更次,令人驚魂失蹄的聲浪沉寂了,代之而起的,是熊熊的烈焰。
被譽為武林第一家的「二賢莊」,沉埋在火海中,燭天的火光,照亮了數里地面。
莊後,一條小路上,一個渾身浴血的中年秀士,挾扶著一個大腹便便的黑衣婦人,踉蹌疾奔。
那婦人釵橫發散,淒厲知鬼,嘶啞著聲音道:「官人,我……走不動了……!」
中年秀士裝束的男子,睜著一雙血眼,向四外掃掠了一周,顫聲道:「娘子,你在這裡等著,大哥死了,我必須救出大嫂,為南宮氏保持一點命脈,如果我不死,我們會再見的?」
「官人,不……你不能拋下我……」
「娘子,我不能讓南宮大哥絕了嗣,我……不能,啊……」
「官人,你……說過永遠也不會離開我的!咱們死也死在一塊……」
慘絕人寰的呼喊!絕望的嘶喚!
中年秀士用袖子一抹臉上的淚水、汗水、血水,親了親他妻子的面頰,咬了咬牙,硬起心腸把愛妻抱在路邊草叢之中,返身回撲……
奔出里許,路旁林中,傳出一陣女人的慘哼聲。
中年秀士轉身折入林中,狂吼一聲,目眥皆裂,只見四個黑衣人,按住一個美如天仙的孕婦,欲圖非禮。
「殺!」
栗吼聲中,響起四聲慘號,四個黑衣人在中年秀士揮掌之間,橫屍當場。
「大娘……」
「何二叔,你大哥呢?」
「死……了……」
「哦!」
美如天仙的孕婦,慘呼一聲,暈了過去,中年秀士抱起孕婦,又回身飛馳,到了他與妻子分手的地方,可是,已不兀妻子的蹤影……
「何一凡,你插翅難飛!」
暴喝聲中,中年秀士一個踉蹌,口裡發出一聲悶哼,背上端正地插著一柄金色短劍,鮮血汩汩而冒,接著,一個蒙面人飛瀉而落。
中年秀士放下手中孕婦,撲向那蒙面人,忘命的出手猛攻,堪堪十個照面,蒙面人口吐鮮血,彈身急遁。
「何二叔,你……」
那孕婦這時已甦醒過來,顫巍巍地站直橋軀。
中年秀士反手拔下背上的短劍,嗤地撕下一塊衫角,把劍包了送與那孕婦。
破空之聲,又告傳來……
「大嫂,你……快走,我……不行了……」
「何二叔……你……」
「快走,要孩子報仇,快走……」
中年秀士撲地栽倒。
美如天仙的孕婦,杏目滲血,蹣跚地向密林中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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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6:46:52
第01章 血的開始
寒風蕭瑟!
草木凋零!
入目一片肅殺景象!
一個約莫十來戶人家的村落,背山而結,這偏僻的村落,和四周收穫的田地一樣,荒涼,毫無生氣,似乎已進入了冬眠狀態。
村後,一條黃泥小徑,通向後山。
夕陽銜山,寒鴉歸巢。
村中,升起了裊裊炊煙,這是死寂荒涼之中,唯一的無聲的點綴。
一個蹣跚的人影,沿著那條黃泥小徑,緩緩地移動,越過草坡,穿過疏林,到了山腳下一堆隆起的新土之前,那人影停住了。
這時,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一個十五六歲的材裝少年,劍眉星目,鼻如懸膽,唇若塗朱,那身村俗的打扮,掩不了他絕世的風標,只是,他面上那一層濃厚的恨意,使人見了不自禁地心生寒意。
那少年面對土色猶新的墳墓,兀立如一尊石像。
墳頭,立著一塊四尺間下的墓碑,奇怪的是碑上沒有半個字跡。
久久,一種令人心悸的聲音,從少年口中吐了出來:「媽,孩兒要離開你了!」
然後,那少年轉身移步到墓側一株兩人合抱的虯松之前,面上除了恨,依然沒有其他表情,幾番伸手插入樹腳的士中,但僅只沒及手腕,又猶豫的縮了回來。
最後,他終於喃喃地道:「媽,孩兒聽您的話,當孩兒有朝一日,練成蓋世身手,能一舉而毀這巨松之時,再掘出您遺留的東西……」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面寸汗大的玉鎖,不住的撫摸,彷彿他又聽到他母親生前,重複了不知多少遍的話聲:「孩子,另一個持有這相同的玉鎖的人,如果是男的,他是你兄弟,是女的,她是你妻子,孩子,千萬記住,不要多想,不要多問,當你有一天練成蓋世身手,能一舉而毀去村後那株巨松時,你可以掘開土,你會明白一切!」
他慘然地搖了搖頭,他想起母親說這話時的神情,他知道,這樹腳下的泥土中,埋著的是一個可怕的謎。
驀地,一條人影,踉蹌奔至,「砰!」的一聲,撲倒地上,接著,是一聲微弱的淒哼,那撲倒的人影,好半天才掙扎著站起身形,方一挪步,又栽了卜去,口中頻呼:「水……水……我要水,水……」
少年把那隻玉鎖,貼身藏好,然後轉過身來,冷漠地掃了那匍匐在地上作上幾掙扎的人一眼,似乎無動於衷地舉步離開……
「水……水……」
聲音逐漸微弱,象徵著生命已在一點一滴的消失,哀嚎成了絕望的呼喊。
那少年已走出數丈之外,突地又回轉身來,奔近一塊突巖之下,撥開草叢,用手捧了一捧水,走回那瀕死的陌生人身前,把水徐徐灌入他的口中。
如此一連在復三次。
破風之聲,倏告傳來。
那少年面上的肌肉微微一動,一把抓起那人,迅快池投入一叢矮樹之中,然後回到原來的位置。
數條人影,疾奔而至,陡地齊齊剎住身形,為首的是一個失臉削腮,留著一撮山羊鬍子的半百老者,目中精芒如電,一掃那少年道:「娃兒,你可看見一個受傷的人從此經過?」
少年人充滿恨意的目光,朝對方一瞟,沒有答腔。
「娃兒,老夫在問你?」
少年依然冷漠的站在當場,不言不動。
老者面色一變,厲聲道:「小子,你敢是聾子不成?」
少年雙目一睜,直視著對方,目光中充滿了冷森、怨毒、憤恨……
老者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顫,這種令人一見難忘的目光出現在一個十四五歲的村俗少年身上,的確令人駭異。
老者身後,一個勁裝漢子突地大聲道:「稟堂主,地上有血跡,和人體拖滾過的痕跡!」
老者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娃兒,說,人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
「不知道!」
原先發話的勁裝漢子怒吼一聲:「小土蛋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大爺教訓教訓你,看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喝話聲中,一個彈身,舉掌向少年摑去。
「拍!」的一聲脆響,那少年踉蹌倒退了兩步,面上現出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口角泌出了兩縷鮮血。
到裝漢子嘿嘿一笑道:「小鬼,你說不說?」
少年沒有答腔,伸手一抹口邊的血漬,臉上的恨意更濃了。
勁裝漢子一個箭步,像抓小雞似地把那少年擲到那被稱為堂主的老者腳前。
老者皺了皺眉,冷喝道:「小子,你當真不知道?」
少年兩手撐地,站了起來,從牙縫裡進出了三個字:「不知道!」
山羊鬍老者怒哼一聲,單掌一揮,道:「去你的!」
悶哼聲中,那少年被震得飛瀉而出。
老者目光掃向那方才出手的壯漢道:「你在附近搜一搜,我們先追下去!」
說罷,一擺手,率眾疾奔而去,那勁裝漢子,刷地抽出背上長劍,撥草翻枝,在周近搜索起來,漸漸,搜到了那垂死者匿身的樹叢……
突地——
一聲冷得令人發顫的聲音道:「你找死!」
勁裝漢子大吃一驚,手中長劍向後一揮,轉過身來,不由又是一震,發話的竟然是那被一掌擊飛的少年,怔了一怔之後,獰笑一聲道:「哈哈,小子,想不到你還是個練家子……」
一抖腕,劍花錯落,刺向少年胸前三大死穴。
「你死定了!」
少年冷喝一聲,出手如電,一下就扣住了對方持劍手腕。
那壯漢做夢也估不到這不起眼的村俗少年會有這一手,登時亡魂大冒,翻左掌……
半聲慄人的慘嚎傳處,那少年的一隻手掌,已齊腕插進那壯漢的胸膛,少年並不抽手,舉起壯漢屍身,奔向那方巨石之後,扔入一個天然土穴之中,然後搬幾塊大石,堵死了穴口,喘了一口長氣,轉身便走……
「小兄弟留步!」
少年木然止步回身,冷漠而帶恨意的面上,居然湧現了一片驚愣之色,眼前,站著那個被他所救的人,只見對方一件長衫,已變成了血衫,百孔千瘡,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鱗孔,臉上,一邊一個十字,皮肉翻轉,加上凝結的血污,簡直淒厲如鬼。
「小兄弟,謝謝你救我一命!」
少年面上又回復原來那種深厚的恨意,冷冰冰地道:「用不著謝,這是意外!」
「什麼,意外?」
「是的,我本無意救你……」
「但你救了找?」
「所以我說這是意外!」
這種口吻,出自十四五歲少年的口,的確驚人。
「小兄弟,你似乎……恨滿心頭!」
「嗯,我為了恨而活,為了恨而生!」
那遍身血污的人,駭然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
那少年冷冷地注視了對方一眼,扭頭便走。
眼一花,那人已攔在身前。
「小兄弟,我們交個朋友?」
「朋友?沒有這個必要!」
就在此刻——
破風之聲傳處,原先那留山羊鬍的老者和手下六人,去而復返。
一個聲音道:「血跡到此而止,十有九成是藏匿在這附近!」
「朋友,你說對了!」
話聲中,一條血污狼藉的人影,如鬼魅般的出現在眾人身前,七人同時驚叫一聲,面色大變,不約而同地退了數步,留有山羊鬍的老者,粟聲道:「你……沒有死?」
「哈哈哈哈……」
笑聲中,包含了一種殘酷狠毒的意味,令人為之毛骨悚然。
笑聲一斂,語意森森地道:「朋友們是出來收屍的,對嗎?你們要失望了,『辣手書生』豈會如此輕易地死去,那成了武林中的笑話了!」
山羊鬍老者的臉色一連數變,陡喝一聲道:「上!」
六支長劍,挾一雙肉掌,暴然捲向了「辣手書生」。
驚心動魄的慘嗥,破空而起,只三個照面,地上橫屍六具,全被抓碎腦門而死。
山羊鬍老者猛揮三掌,返身……
「胡九齡,你走得了那是奇跡!」
喝話聲中,「辣手書生」橫身一攔,目中射出駭人的煞芒。
山羊鬍老者面如死灰,全身籟簌而抖。
「辣手書生」一抬手,一柄棄劍到了手中,冷冰冰地道:「讓你第一個先嘗嘗劍鋒劃面的滋味!」
劍芒一網,接著是一聲淒哼,山羊鬍老者面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兩腮均被劃了一個十字,慘狀令人股慄。
「辣手書生」拋去手中劍,厲聲道.「胡九齡,納命吧!」
山羊鬍老者咬牙哼了一聲,呼呼一連三掌,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向了「辣手書生」當胸,這三掌顯示出老者身手相當不凡,快猛狠辣,令人咋舌。
「辣手書生」身形似魅,一晃,反欺對方身後,手出如電,一下便扣住對方「肩井」冷笑聲中,把老者身軀扳轉,成了面對面之勢,單掌上揚,徐徐下落……
山羊鬍老者目現極度恐怖之色,面上創口鮮血汩汩直冒。
「噗!」的一聲,「辣手書生」的手掌,已按上對方天靈。
老者慘嗥半聲,腦血齊迸,栽了下去。
「辣手書生」閉上雙目,身形搖搖欲倒,血衣上又滲出鮮紅的血漬,顯然這一折騰,身上的劍創又迸裂了。
那少年轉身出場,面上微顯激動,瞟了「辣手書生」一眼,一手一具屍體,抓向原先埋的土穴,六具屍體掩藏停當之後,又用手掌一陣揮掃,滅去了現場留下的血漬,然後走到「辣手書生」身前,冷漠地道:「兄台覺得怎樣?」
「辣手書生」雙目電張,苦笑一聲道:「小兄弟,不要緊,死不了!」
「我願意和你做朋友!」
「什麼,你願意了?」
「不錯!」
「為什麼?」
「我很欣賞兄台殺人的手法!」
這種語調,令人不寒而慄。
「辣手書生」駭然注視了少年良久,才道:「兄弟,你的名字?」
「宮仇,宮室之宮,仇恨之仇?」
「宮仇?」
「不錯!」
「愚兄我叫徐陵,外號『辣手書生』,今年癡長二十五,賢弟你呢?」
「十六!」
「我們結為兄弟如何?」
「遵命!」
「辣手書生」一拉宮仇的手,雙雙跪了下去,朗聲祝禱道:「我徐陵與宮仇結為異姓手足,禍福與共,生死與同,如有違誓,天厭之,皇天后土,實所共鑒!」
拜罷,兩人席地而坐。
「辣手書生」沉聲道:「仇弟,你似有隱痛在心?」
宮仇咬牙頷首道:「是的!」
「是否為我一道?」
「無從說起!」
「比如說,身世……」
「謎!」
「什麼,賢弟身世是謎?」
「是的,可以這麼說!」
「愚兄不能?」
「小弟從有記憶時起,就與家母相依為命,住在下面村中……」
「哦,令尊呢?」
「不知道!」
「令堂……」
宮仇朝不遠處的新墳一指,道:「在那邊!」
「伯母過世了?」
「是的,七日前!」
「是患病還是……」
宮仇俊面驟變,目中射出兩股怨毒至極的光芒,臉上的肌肉急劇的抽動,恨聲道:「意外!」
「辣手書生」愕道:「如何死的?」
宮仇陡他站起身來,雙手緊握,全身抖戰,面孔扭曲得變了形,歇斯底里地吼道:「不要問我!」
「辣手書生」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意識到這新結拜的弟弟,有不可告人的最大隱痛。
好半晌,宮仇激動的情緒逐漸平復,頹然坐下,歉疚地道:「大哥,原諒我出言無狀!」
「仇弟,我不該問的!」
「不,大哥,我要說,我告訴你……」
「仇弟!」
宮仇再度激動起來,臉上除了恨,什麼表情都沒有,以令人顫慄的聲音道:「家母被惡魔輪姦致死!」
「辣手書生」陡地一震,目射駭人煞芒,厲聲道:「是些什麼人?」
「不知道!」
「伯母不會武功?」
「會,小弟這兩手三腳貓,就是家母教的!」
「那怎麼……」
「小弟上山打獵,回家時慘禍已成!」
似乎,他又想到母親赤身裸體,躺臥在草屋中的那一幕,兩隻手不知不覺的深深插入土中,目眥欲裂,一對眼珠,像是要突眶而出。
「辣手書生」不忍見他痛苦之狀,岔開話題,道:「仇弟,你身手不弱,何以初時挨打而不還手?」
「家母的墳墓在此,下面小村,全是些樸實本份人,我不能給他們帶來禍患!」
「你掩滅屍體的目的也在此?」
「是的!」
「仇弟,你年紀青青而能有這樣縝密的思慮,真了不起!」
「大哥過獎了,倒是大哥何以落成這般模樣?」
「辣手書生」咬牙切齒地道:「愚兄我栽女人手裡!」
宮仇惑然道:「女人?」
「不銹,一個美如天仙,毒如蛇蠍的少女,我傾心愛慕的人。」
「大哥的愛人?」
「是的!」
「誰?」
「紅花會長的二女兒邢玉嬌!」
「紅花會,邢玉橋?……」
「不錯,賢弟你尚未踏入江湖,這些你大概不甚了了?」
「是的!」
「目今武林中最大的一個幫派,叫『金劍盟』,有席捲武林之勢,連堂堂七大門派,都不敢對它正眼而視,『紅花會』已加入『金劍盟』,愚兄我主持的『青衣幫』……」
宮仇一震道:「大哥是『青衣幫』幫主?」
「是的,三日前,邢玉嬌約我在『黃鶴樓』頭相會,誰道這賤人蛇蠍其心,在酒中下了毒藥,復被預伏的百餘高手圍攻,我身受數十創傷,臉上也被邢玉嬌的哥哥邢雄劃了兩個十字,我在內毒外傷之下突圍而走……」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該幫高手,分途兜截,窮追不捨,兩天兩夜,我腳不停奔,仇弟,如果不是你,我十個也完了!」
「方纔那老者……」
「青衣幫外三堂一名堂主!」
宮伙一瞪眼道:「大哥,首先那邢玉嬌該殺!」
「辣手書生」恨恨地道:「當然,我判斷這陰謀是『金劍盟』授意,『青衣幫』總壇可能在我遇事的同時冰消瓦解了……」
話聲中,突然臉色大變,目光渙散,額上汗珠滾滾而落。
宮仇大驚道:「大哥,你……」
「辣手書生」咬牙沉默了片刻,道:「仇弟,我……毒勢又發作了,我本已把毒逼聚『三焦』,因外傷太重,又妄用真力……」
「怎麼辦!」
「辣手書生」從身上取出已種丹丸,各吞了五粒,道:
「我得在明天日落前趕到曲州星子巖,向『黑心國手』求治!」
「離此多遠?」
「三百里左右!」
官仇躊躇了片刻,毅然道:「大哥,我送你去!」
「你……」
「大哥,我已一無牽掛了!」
說著,走到墳前,拜了三拜,含淚祈禱道:「母親,孩兒立誓訪名師,習絕藝,追兇報仇,孩兒叩別了!」
他擦乾淚痕,回到「辣手書生」身前,道:「大哥,我背你走?」
「不必,我還能勉強行動,目前最要緊的是先到附近鎮上買些衣服更換……」
夜幕深垂,寒星閃爍。
一高一矮兩條人影,緩緩馳行在鄉村小徑之上。
約莫半個更次,遠處燈火明滅,看來是一個大鎮。
宮仇相了相地勢,道:「大哥,那邊有座『張仙祠』,你在那兒等我,我到鎮上買衣服給你換,並弄些吃的來!」
一面說,一面向側方一團黑黝黝的暗影一指。
「辣手書生」點頭道了聲:「好!」從懷中掏一個小金錁子,遞與宮仇,然後折身向暗影處奔去。
宮仇展開身形,撲奔鎮集,匆匆地買了一套衫褲,幾個饅頭,包了些乾菜,出鎮奔向「張仙祠」。
「張仙祠」隱在一叢參天的龍柏之中,在這無月的夜晚,顯得分外的陰森恐怖。
宮仇一口氣奔到了柏林之前,忽地幾點白滲滲的東西,使他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走近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七個骷髏頭,按北斗七星之式排列。
這是村童的惡劇?還是……
他想不出其中道理。
他覺得除了感到有些恐怖之外,便沒有什麼。
發了一陣呆之後,終於舉步進入柏林。
暗影中,傳出了數聲低沉的驚呼,如果宮仇稍有江湖閱歷的話,他當可發現四周空氣有些異樣,尤其那七顆骷髏頭,可惜,他只是個初入江湖的維兒。
入林不及五丈,突被一樣軟軟的東西絆了一下,定睛一看,不由毛髮具豎,蹬蹬蹬退了三步,駭極地叫了一聲:「死人!」
剎那之間,只覺得心房收緊,手足發麻,第一個湧入腦海的意念,是結拜大哥「辣手書生」遭了意外?或是毒發身死?
他定了定神,俯下身去,藉著葉隙間透入的微弱星光,仔細辨認,幾乎連呼吸都窒住了,死者面目不辨,血肉模糊,從衣著上,他認出並不是「辣手書生」。
難道死者是「辣手書生」下的手,這種殘酷的殺人手法的確很像。
宮仇鬆了一口氣,直起身來,目光所及,又是一呆。
死屍橫七豎八,不下十具之多,死狀完全一樣,全被抓碎臉孔而死。
他一顆心有如鹿撞,但下意識中卻有一絲莫名的快感,也許這是他遭遇奇慘,從偏激的恨意中所產生的反應。
他三腳兩步,奔入洞中。
「大哥!」
沒有反應。
「大哥!」
他放大了聲音,依然沒有反應,空洞的迴響,使他心裡發毛。
他走上天階……
「嘩啦!」手中的衣衫食物,掉落塵埃。
他股慄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怖之感,從內心湧起,汗珠滾滾而落。
天階上,血泊中,倒臥著一具黑如焦炭的屍體,屍身胸衣洞開,露出一片刺目的模糊血肉,看樣子,是被剝去了胸皮。
慘,令人不忍卒睹。
是誰在殺人之後,還剝去胸前的皮?
「辣手書生」人呢?是生抑死?
宮仇兩腿發軟,身形搖搖欲倒。
這種場面,在他下意識中感到快意,但卻由衷地感到恐怖和顫慄,畢竟他年紀不大,偏激的性格,還沒有定型。
胸內一片混亂,他無法分析這些慘事為什麼發生。
他想離開,但,他又不更意放棄追查「辣手書生」的下落。
正在他猶豫不決之際,突然,一個冰寒澈骨的聲音道:「娃兒,你敢是吃了天雷膽,竟敢闖了進來!」
宮仇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迅快的一旋身,雙掌作勢應變,目光所及,不禁亡魂盡冒,一個亂髮紛披,白得不帶半絲人色的怪女人,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地,這怪女人如何現身欺近身旁,他一無所覺。
驟然之間,像是喉頭被什麼東口堵住,連氣都喘不過來。
怪女人陰淒淒地逼視著宮仇道:「小鬼,你出娘胎到現在一共有幾天,竟敢前來送死!」
娘胎兩個字,觸動了宮仇的椎心隱痛,登時驚懼之色全消,令人見而失寒的很意,又罩滿俊面,倏忽之間,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冷聲道:「你是誰?」
怪女人大感意外,嬌白的面上露出一絲驚怪之色,道:「小鬼,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你不說我從何知道?」
「你看到林外的『七星骷髏』標記沒有?」
宮仇暗忖,對方所指的定是那七個白骨骷髏頭無疑,當下面無表情地道:「看到了,七個枯骨頭。」
「你不怕?」
「怕,有什麼可怕的?」
「你該知道我是誰了?」
「不知道!」
「桀桀桀桀,小鬼,你倒是膽大包天,裝得滿象,那些下三濫指使你進祠察看我夫妻的生死,是不是?」
「我自來找人,沒有受任何人指使!」
「找誰?」
「一個結拜的大哥!」
「凡入祠的均沒有活口,他可能死了!」
宮仇雙目一瞪,厲聲道:「你殺了他?」
「怎樣?」
「有一天我會殺你!」
怪女人又是一陣鬼嚎也似的狂笑,道:「小鬼,你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
「黑白雙屍!」
「黑白雙屍?」
「嗯!」
「沒聽說過!」
怪女人不是奇而是怪了,她想不到天下竟然有人不認識「黑白雙屍」,而在聽了「黑白雙屍」之名後,依然面不改色。
「小鬼,你聽過江湖中所的『寧見閻羅,莫逢雙屍』這句話沒有?」
宮仇心中暗地一震,依然漠然無懼地道:「第一次聽到!」
侄女人又是一陣狂笑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白屍』今天碰到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宮價心念暗轉,這怪女人自稱「白屍」,那「黑屍」呢?莫非那具焦炭般的屍體就是「黑屍」,如果是,剛才她曾說過「我夫妻」三個字,既然是夫妻,他又何以慘死之後還被剝去胸皮,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心念之中,脫口道:「黑屍呢?」
「白屍」目中陡射慘綠光芒,一把抓住宮仇的手腕,宮仇連轉念頭的餘地都沒有,便被抓個結實,本能上的反應,另一隻手立掌如刀,插向對方當胸。
在他母親墳前,他曾以這一手戳死過追擊「辣手書生」的壯漢。
「嚓!」
宛如插在一塊生鐵之上,五指如折,痛澈心脾。
「白屍」恍如未覺,一支慘白的手爪,抓上宮仇的面門,尖銳加利劍的指甲,已破皮進肉。
宮仇想起祠外所見的那些五官不辨的死屍,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但後天仇恨的孕育,使他漠視於生死兩個字,他連腳都不曾移動一下。
「小鬼,我撕下你的皮之後,你有半個時後的罪好受!」
「下手吧!」
聲音冷漠,出奇的平靜。
「小鬼,你不怕死?」
「死則死矣,有什麼可怕的!」
「白屍」突地收口手爪,道:「小鬼,何人門下?」
「無門無派!」
「你的這幾手頑童功夫呢?」
「家傳!」
「你父母是誰?」
「你管不著!」
驀地—-
「白屍」像是發現了什麼動靜,順手一點宮仇的穴道,把他朝身後地上一拋,盤膝坐了下來。
宮仇穴道被制,耳目仍靈,工夫不大,果然聽見門外停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腳步聲止於門外,空氣趨於死寂,但死寂之中,卻隱伏著無邊的殺機。
久久之後,一個蒼勁的聲音道:「死了,天階上橫陳的不是『黑屍』的屍身嗎?」
另一個尖細的聲音道:「事有可疑,以雙屍深不可測的功力,恐怕……」
那蒼勁的聲音又道:「千年黑蜘蛛之毒,神仙也禁受不起,一般高手,當之立斃,雙屍功力通玄,也總是血肉之軀,前後已過兩個時辰,不死那是奇聞了!」
「前輩何不進去查深一下?」
「當然,老夫犧牲兩隻千百年難覓的黑蜘蛛,所為何來……」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前輩,您事前曾說過,之所以要如此做乃是為了替武林除害……」
那蒼勁的聲音道:「老朽是說過,有何不妥?」
「前輩對那東西,想來是不屑伸手的了?」
「哈哈哈,我『黑心國手』既號『黑心』,不能妄自菲薄,以負『黑心』之名,不過,如有那位捷足先登,老朽不再伸手也就是了!」
「如此有僭了!」
宮仇在暗中尋思道,原來這些人是要在「黑白雙屍」手中謀在一件東西,但不知是什麼稀世奇珍,值得這些武林人捨命以求,拜兄「辣手書生」被愛人邢玉嬌毒算,他此番正要找「黑心國手」求治,想不到「黑心國手」來了此地,而拜兄卻生死不明……
心念之中,只見一條人影,飛射入祠,電閃撲上天階,出手抓向「黑屍」屍身……
幾乎是瞬眼工夫,另外數條人影也告撲到,不約而同地抓向「黑屍」。
「在這裡!」
眾人駭然驚吁了一聲:「白屍!」
紛紛起身圖逃。
「別動!」
令人毛骨悚然的喝聲中,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其中一人,已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被「白屍」抓碎臉孔,倒地淒哼慘唉不止。
其餘幾人,像是腳下生了根,一個個木立當場,動彈不得。
「白屍」目光一掃眾人,厲吼道:「『黑心國手』,你怎麼不敢進來,等著!」
慄人的厲吼聲中,身形繞著眾人一轉,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向祠外射去。
又是教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入祠的高手,無一倖免,齊齊栽了下去。
「白屍」的身手,唬壞了被制在地上的宮仇,他簡直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武功高到這般境地的人,這些入祠的高手,想來決非無名之輩,竟然被「白屍」在瞬眼之間毀去,的確使人難以置信。
祠外,遙遙傳來幾聲慘嗥,想來又有人被「白屍」所毀。
片刻之後。
宮仇眼前一花,「白屍」去而復返,只見她身形連晃,慘厲地呼吼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6:47:12
宮仇直著眼,望著這駭人的怪物。
「白屍」突地一屁股坐在「黑屍」屍前,嗚嗚地哭出聲來。
那聲音,很難辨別是哭還是叫,像是子夜梟啼,深宵鬼哭,聽來十分刺耳。
宮仇口不能張,身不能移,只好聽天由命。
他無法想像這怪物將要如何對付自己。
足足盞茶工夫,「白屍」止住哭聲,反手一拂,解開了宮仇的穴道。
宮仇挺身站了起來,心悸神搖,「白屍」在三丈之外虛空一拂,竟能解開自己的穴道,這簡直是近於玄術。
「小鬼,過來!」
宮仇心知要逃也逃不了,索性大方地走了過去,反正生死早已置諸度外了。
「白屍」懾人心志的目芒,在暗夜中像是兩點鬼火,罩定了宮仇道:「小鬼,『黑白雙屍』自出道以來迄於現在為止,從沒有放過半個沖犯的人,你將是『雙屍』一生唯一的例外……」
宮價大感意外,但表面上仍是冷漠地道:「為什麼?」
「白屍」淒厲地道:「因為我快要死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任何一個視生死如草芥的人,也不例外,求生不能時,無視於死,但當生的希望來臨時,他一樣會感到死亡的顫慄,宮仇正是如此,但他不解「白屍」功力未懈,何以驟然說要死?她現在既能虛空解穴,要殺自己不過舉手之勞,她為什麼要放過自己?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你要死了?」
「不錯!」
「因為你要死了,所以不殺我?」
「也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
「你替我辦件事!」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辦不到!」
「小鬼,我『白屍』生平沒有求過人,現在也不例外,我給你相當的代價!」
「說說看?」
「我這一死,全部真元將隨之消失,我把全部真元輸給你,另外給你一件武林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你替我夫妻收屍,並帶信給找女兒,要她為父母報仇!」
宮仇大為動心,如果得到「白屍」的全部真元,功力將平增不知多少倍,但轉念一想,搖搖頭道:「歉難從命!」
「白屍」大聲道:「你不幹?」
「不幹!」
「小鬼,你敢再說一遍,我把你撕成碎片!」
這話出自「白屍」之口,的確令人毛骨悚然,頭皮發作。
宮仇抗聲道:「辦不到!」
「白屍」一抬手,宮仇陡覺一股極強的吸力,把他拉了過去,兩個踉蹌,已被「白屍」扣住手腕。
「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
「白屍」五指一緊,半寸長的指甲,全嵌入宮仇的手腕,鮮血隨著外冒,劇痛攻心,宮仇俊面頓呈煞白,但眉目之間,卻湧起了無比的怨毒,咬著牙不哼出聲。
「如何?」
「不幹!」
「白屍」長歎一聲,放鬆了手,道:「小鬼,你倔強得世間少有,到底為了什麼?」
「你殺了我的大哥,我恨不能劈死你!」
「哦!有種,你大哥什麼形象?」
「他叫『辣手書生徐陵』……」
「青衣幫主?」
「一點不錯!」
「小鬼,他沒有在被殺一列,『辣手書生』我認識,他並未在此現身!」
「真的?」
「白屍尚不致於對你黃口小兒撒謊!」
宮仇大惑,拜兄究竟到哪裡去了呢?哦!是了,拜兄身為一幫之主,見識何等廣博,「黑白雙屍」既有標記擺在林外,暗中又埋伏了這多好手,他豈有不覺之理,看來是彼此錯過頭了。
他忽地想到拜兄身負毒傷,必須在明天日落前找到「黑心國手」求治,而「黑心國手」方才在此現身,他此去星子巖一定撲空,性命難保,同時……
當下急切地道:「你方才殺了『黑心國手』?」
「白屍」恨哼了一聲道:「被那老毒物溜脫了,你問這幹嘛?」
「沒有什麼,隨便問問!」
「你到底答不答應?」
宮仇心急拜兄生死,欲謀脫身,無可奈何地道:「我答應替你傳信,不需你所說的代價,你讓我走!」
「不行,你走不了!」
「為什麼?」
「你從洞內安然而出,外面那些該殺的傢伙不會放過你!」
「未見得!」
「小鬼,這可由不得你,你既答應了,得聽我的,現在聽清楚,第一,我死後,把我夫妻的屍體葬在後院的枯井之中,設法掩飾,以免被人發現毀屍……」
「可以!」
「第二,我女兒叫陳小芬,年紀可能比你大上一兩歲,找到她時,告訴她我夫妻死於『黑心國手』的千載『黑蜘蛛』,要她報仇……」
「這……如果找不到你女兒呢?」
「你必須找到她,去年底因了一點小事,她負氣出走,我夫妻為了找她,跑遍中原,唉!若非為了她,怎會中了暗算……」
「好,我答應,萬一找不到,我替你報仇!」
「不,一定要找到她!」
「好吧,還有呢?」
「白屍」從懷中掏出一卷紅滲滲的東西,道:「這個給你!」
宮仇定睛一看,駭然道:「人皮?」
「不錯,是一塊人皮,是我由我丈夫胸前剝下的!」
宮仇頭皮發炸,慄聲道:「你剝下你丈夫的胸皮?」
「這是不得已!」
「這……這……送給我做什麼?」
「代價!」
「我不敢接受這代價!」
「小鬼,聽著,我夫妻兩年前無意中得到了半部武功秘笈,叫做『一元寶菉』,這是上半部,載練氣增元之術,修到極限,可以成金剛不壞之身……」
「下半部呢?」
「不知道,這秘笈是千五百年劍聖『一元子』所遺……」
「劍聖……」
「黑心國手等謀算我夫妻,為的就是這半部秘笈……」
「這與人皮……」
「我丈夫早計及必有這種情況發生,是以把這半部秘笈刺在胸口上,秘笈則已銷毀,他死了,我不能讓它落入那些鼠輩之手,所以把它剝了下來。」
「哦,原來如此!」
「現在拿去……」
「我可以把它轉交與令嬡?」
「不必,練這奇功必須元陽之體,對她沒有用!」
說著,把一卷人皮,塞入宮仇懷中。
宮仇大為激動,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確實是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了,又道:「還有呢?」
「還有,我把這身內元轉輸給你,現在坐下!」
「這……」
「坐下!」
手一帶,宮仇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一隻手掌,已按上了「泥丸宮」。
「垂帝內視,導元接引!」
一股熱流,已滾滾衝入了「泥丸宮」,循經走脈而下。
宮仇不答應也是不行了,只好依命施為,用內元接引,那熱流愈來愈甚,全身有如火焚,血液似乎也隨著沸沸揚揚。
盞茶工夫之後,勁流突地衝向「任」「督」兩脈之交的「生死玄關」。
宮仇全身一震,失去了知覺。
醒來之時,天色已經泛白,扭頭一看,「白屍」已伏在「黑屍」身上,魂歸極樂了,幸喜沒有發生任何情況。
宮仇站起身來,但覺神清氣爽,真元充沛,身形飄然欲舉。
不管「黑白雙屍」生前為人如何,自己總是受了人家莫大恩惠。
於是,他拜了下去,默祝道:「晚輩宮仇,誓完成前輩心願!」
祝畢,提起兩具屍體,穿正殿到了後院,果見一座半坍的涼亭畔,露出一圈井欄,暗忖:「白屍」可能預知不幸,所以連葬身之處都設想好了,可是,如果不碰上自己冒冒失失地撞了來呢?這真是冥冥之中的巧安排了。
自己如果早知「雙屍」之名,說什麼也不會進祠。
本來自分必死,想不到禍中得福。
他把兩具屍身,投入那口枯井之中,略作思索之後,揮掌劈向涼亭,狂飆捲處,木石齊飛,涼亭坍下,正好淹沒了那口井。
他冷冷地笑了笑,轉回正殿。
這時,天色已經大明。
他想,那些武林人,可能還不死心,自己一定,難保他們不入洞窮搜,那新坍的涼亭,是一個破綻,倒坍的聲音,可能已傳出洞外,想什麼辦法消滅痕跡呢?
他無目的地在殿中來回走動,突地,一眼瞥見供桌之上放著一副火鐮,想來是守祠的人取火時用的,靈機一觸,扯下神龕上懸掛的布幔,把絨艾搭在火石上,用鐵鐮一敲,引著了火,點燃布幔,就在院中放起火來。
一道濃煙,沖空而起。
宮價眼看火勢已成,才舉步走出詞外。
他心中盤算著如何追上「辣手書生」……
方一穿出柏樹林,無數人影,已激射而至。
宮仇心頭一緊,故作不見,大踏步向前走去……
「站住!」
震耳暴喝聲中,宮仇不期然地停下了腳步,舉眼望去,喝住自己的,是一個猛惡頭陀,髮束金箍,上身半袒,露出胸前一撮黑毛,手中托著一個斗大的銅缸。
四下裡,僧道俗俱全,不下百人之眾。
有部分人已飛奔入祠。
宮仇目光一掃那頭陀,冷冷地道:「閣下阻路為何?」
那頭陀被宮仇面上所帶的濃重恨意驚得一征,隨即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哼,你是昨晚人祠的,不錯吧?」
「怎樣?」
「『黑白雙屍』是你什麼人?」
這一問使宮仇心頭大震,看來是後患無窮了,當下反問道:「閣下何方高人?」
「五台苦頭陀!」
「在下記住了!」
說著,腳步一跨……
「苦頭陀」獰笑一聲道:「小子,你還想走,回答洒家的話!」
「什麼話?」
「你是『黑白雙屍』的什麼人?」
「什麼也不是!」
「小子,『黑屍』死了,『白屍』呢?」
「閣下何不自己去看?」
「你不說實話,洒家一缸砸扁你!」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閣下無妨試試看?」
「苦頭陽」怒哼一聲,手中銅缸迎面砸向宮仇,這銅缸少說也有三百斤重量,推去之下,竟然輕若無物,足見這頭陀功力深厚。
宮仇恨哼一聲,舉拿劈向罩身擊來的銅缸。
「鏘」的一聲巨響,「苦頭陀」臉色大變,蹬蹬蹬一連退了數步,手中銅缸幾乎脫手飛去。
宮仇也自駭然,他知道這是「白屍」把全部真元輸給自己的結果。
「果然不愧『雙屍』的傳人!」
話聲中一個襟繡兩柄交叉金色小劍的黑袍老者,緩緩越眾而出。
宮仇不由啼笑皆非,對方竟然把自己當成了「雙屍」的傳人。
「苦頭陀」當眾栽了一交豈肯甘休,正待發作,一見那金劍老者出面,竟然不聲不響地退了下去。
那老者對著宮仇微微一笑,和聲道:「小哥確實是『黑內雙屍』的傳人?」
宮仇見對方說話和氣,冷聲應道:「不是!」
「那小哥何以能脫出『白妖』之手,一夜安然無事,還有祠中這一把火……」
「無可奉告!」
老者面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陰影,皺了皺眉道:「小哥叫什麼名字?」
「宮仇!」
「哦,老夫『穿心劍韓方』,恭掌『金劍盟』白旗壇!」
「韓壇主!」
「嗯……今日之事,看來是一場誤會,不過……在場的朋友太多,小哥要想解說,恐怕很難,看小哥器宇不凡,本盟正亟需年青高手,如果小哥願意入盟,老夫保你平安退出此地!」
人群中發出了數聲冷哼。
人影晃動之中,八個胸繡一柄金劍的黑衣佩劍漢子,越眾而出,在「穿心劍韓方」身後扇形排開,一個個目暴精光,顯然都是內家高手。
「穿心劍韓方」冷眼向人群中一掃,道:「哪些朋友不服氣,請站出來說話,何必躲著發哼?……」
話聲未落,人群一分,三個裝束不倫不類的老者,步入場中。
「穿心劍韓方」哈哈一笑道:「原來是蔣氏昆仲,有何見教?」
三老者之一道:「韓方,你算盤打得不錯,我『碭山三怪』不服氣,怎麼樣?」
「穿心劍韓方」老臉一寒,道:「三位意在何為?」
三怪之一道:「今天在場的朋友,恐怕不會讓閣下順利把人帶走?」
「老夫是說三位?」
「我兄弟當仁不讓!」
「好一個當仁不讓,本盟向不寬恕反對本盟的人!」
「哼!」
「白旗三劍接待三位朋友!」
「遵令諭!」
八名金劍弟子之中的前三名,恭應一聲,長劍出鞘,破空飛芒,撲向「碭山三怪」,暴喝聲中,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姓韓的,閣下未免大目中無人了!」
喝話聲中,一個青袍道士,閃身到了「穿心劍韓方」身前不滿五尺之地。
「穿心刻韓方」臉色微微一變道:「武當『三陽』道長,敢是不慣老夫之言?」
「不錯,『金劍盟』居然一手遮天,驕橫跋扈……」
「道長辱及本盟,恕老夫依例行事了!」
聲落,一掌擊了過去,這一擊之勢,不但快逾電閃,而且勁道如山。
「三陽道人」一側身,反擊三掌。
「穿心劍韓方」不閃不避,硬接對方三掌,間不容髮地緊攻五掌,塵土飛揚之中,「三陽道人」身形一個踉蹌。
寒光乍閃。
一聲淒厲的慘哼,破空而起,「三陽道長」緩緩地栽了下去,胸前血泉狂噴。
「穿心劍韓方」面不改色,手中一柄長不及尺的小劍,尚在滴著鮮血。
這一手,震驚全場。
「三陽道人」是武當近代最傑出的高手之一,竟然走不出三個照面。
又是三聲慄人的狂嗥先後響起,「碭山三怪」人頭離頸,橫屍劍下,三個白旗劍手,長劍歸鞘,站回原位,面不改色。
「穿心劍韓方」神色自若地收起小劍,面向宮仇道:
「小哥,老夫的話考慮過沒有!」
「歉難從命!」
「小哥可知道目前處境?」
「這是我自己的事,毋勞操心!」
「老夫一向言出不改?」
宮仇登時心火直冒,冷峻的一哼聲道:「閣下是何居心?」
「敝盟主愛才,請小哥入盟!」
「辦不到!」
「恐怕由不得你了!」
「閣下要強人所難?」
「穿心劍韓方」老臉一沉道:「就算這樣吧!」
宮仇重重的一哼,轉身便走……
「站住!」
栗喝聲中,兩名白旗劍手,橫劍阻住去路,宮仇偏激之性大發,雙掌一抬,挾以全身功力,照定兩名劍手劈去,他自從「白屍」臨死輸功,內力方面,已接近百年修為,他自己可不知深淺,全力一擊,其勢豈同小可。
掌力過處,慘嚎陡起,兩名劍手飛瀉而出,落向人圈之外。
這一擊,滿場皆驚。
「穿心劍韓方」心頭大駭,他想不到宮仇小小年紀,內力如此驚人,身形一欺,嘿嘿一聲陰笑道:「宮仇,你敢……」
宮仇不待對方話落,雙掌猛推了出去,勢若萬鈞雷霆。
「穿心劍韓方」不甘示弱,揮掌硬接。
「隆!」然一聲巨響,捲起塵沙如幕,宮仇身形一連幾晃,韓方卻退了三步之多。
「穿心劍韓方」羞怒交迸,臉上倏籠殺機,連連攻出了三招。
宮仇雖說內力驚人,但招式方面較之赫赫有名的「金劍盟」壇主,可就相形見納了,登時被迫得手忙腳亂,連連倒退。
「穿心劍韓方」已看出了對方的弱點,招式一緊,連下殺手。
宮仇咬牙苦撐,五個照面之後,已然險象環生。
「砰!砰!」
挾以一聲慘哼,宮仇前胸被一連擊中三掌之多,口血噴處,人也跟著倒了下去。
「穿心劍韓方」一擺手,喝道:「帶走!」
兩名白旗壇屬下劍手,雙雙應聲而上,一左一右,抓向宮仇。
宮仇雙掌一圈,人已跟著站起,這一圈之勢,奇詭絕倫,兩名劍手抓出去的手爪,竟然避無可避地被齊腕劈斷,淒哼聲中,身影一個踉蹌。
人叢中傳出了數聲驚呼。
宮仇身形才直,雙掌不收,疾逾電光石火的變式戳出……
兩聲淒絕人寰的慘號,破空而起,宮仇的雙掌,已分別插入兩名劍手的胸膛。
「穿心劍韓方」驚呼一聲:「這掌法……」
半句出口,倏又止住,他覺得這一手奇詭狠辣的掌式,似曾相識,但又想不出在哪裡見過,也想不出是屬於何門何派。
宮仇一收雙掌,血泉噴灑,兩名劍手的屍身,仰栽了下去。
「穿心劍韓方」如夢乍醒,手出如電,一下子扣住宮仇脈門,宮仇但覺全身一麻,勁道全失:「宮仇,現在你想活也活不成了!」
就在此刻……
另兩名襟前繡著一柄金劍的勁裝漢子,排眾入場,向「穿心劍」打了一躬,其中的一個壓低了嗓音道:「稟壇主,全洞已被燒燬,弟子兩人冒火搜索,不見雙屍的屍體!」
「知道了,下去!」
「謝令!」
「穿心劍韓方」老臉倏忽數變,凝注了宮仇片刻,突地伸手點了他的「軟麻穴」,手一鬆,宮仇虛軟地躺了下去。
「帶走!」
首名劍手疾步上前,伸手俠起宮仇……
「慢著!」
隨著這聲冷喝,場中多了一個獨臂老者,這多高手,竟然沒有幾人看出這獨臂老者怎麼入場的。
人群中起了一片嗡嗡之聲,隱約中在驚喚著:「天殘老怪!」
「天殘……」
「天殘老怪」頂上白髮蓬虯,雙目青光熔煙,冷淒淒地道:「放下!」
那名挾著宮價的劍手,目露駿然之色,顯得有些失措。
「穿心劍韓方」老臉大變,沉聲道:「閣下有何見教?」
「天殘老怪」連睬都不睬,再次發話道:「放下他!」
「那名劍手不得諭令,焉敢放手,登時額角見了汗。
四下裡人群中,不乏頂尖好手,因懾於「金劍盟」的威勢,躊躇著不敢出手,但貪婪之心未戢,一見「天殘老怪」出面,都不禁下意識地喜形於色。
「天殘者怪」天生獨臂,六十年前即已名震江湖,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武功深不可測,行蹤詭秘,獨來獨往,出手之狠辣,世無其匹。
「穿心劍韓方」額上青筋暴露,色厲內荏地道:「以閣下的修為,難道還視於區區『一元寶菉』?」
「哈哈哈,韓方,你口氣不小,既屬區區之物,你們又所為何來?」
「本盟不希望與閣下為敵?」
「住口,『金劍盟』算什麼東西……」
語音未落,倏地轉身……
一聲刺耳的慘號過處,那名劍手頭骨盡糜,變成了一具無頭屍身,萎頓在地,宮仇被拋滾五尺之外。
所有在場的高手,看得頭皮發炸,動魄驚心。
「天殘老怪」對著「穿心劍」猙獰地一笑,舉步欺向宮仇。
宮仇口中發出一聲悶哼,突地站了起來。
眾高手大駭,「無殘老怪」也下意識地一愣。
原來宮仇被拋落之際,無巧不巧,被制的穴道觸正了地下」的碎石,禁制立解。
宮仇充滿恨意的目光,一掃現場,不言不動,內心卻激憤得有如火焚。
「天殘老怪」目注宮仇片刻,突地自語道:「難得!難得!天生奇才……」
驀地——
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破空傳來,所有在場的高手,齊齊面上變色。
笑聲甫歇,一條黑影,旋空瀉落,赫然是一個鬚髮如銀的黑袍老者,衣襟上繡著五柄金光閃閃的小劍,作梅花形排列。
在場的五名劍手,齊齊俯首躬身。
「穿心劍韓方」精神大震,搶前三步,單膝一曲,恭謹地道:「弟子『白旗壇』執壇韓方,參見長老法駕!」
五劍老者一揮手道:「免!」
「謝長老!」
「穿心劍」起身,倒退下去,和剩餘的五名劍手,排在一列。
「天殘老怪」老臉也自變色,哈哈一聲宏笑道:「想不到,『神風老人』居然當上了『金劍盟』的長老!」
「神風老人」一捋頷下如銀白髯,道:「獨臂老怪,你別不自量力!」
「怎麼樣?」
「金劍盟不容許有敵人存在!」
「本人不在乎!」
「那你會後悔!」
「憑你?『神風老人』?……」
「難道收拾不了你?」
「無妨試試?」
「神風老人」在武林中的名頭,並不弱於「天殘老怪」,這兩個蓋代人物碰在一起,使場面無形中驟呈無比的緊張。
宮仇咬著牙,冷眼瞟視著這些武林人,心想,如果我不死,有一天我要教訓教訓你們這些敗類。他十分清楚,由於自己夜入「張仙祠」,無恙而出,已被人誤為「黑白雙屍」的傳人,這些人的目的,志在半部「一元寶菉」,不錯,「一元寶篆」在自己身上,但已變成了一張人皮……
心念未已,只聽「神風老人」振聲豪笑道:「天殘老怪,在動手之先,我有句話問你!」
「說說看!」
「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的目的是什麼?」
「天殘老怪」電炬也似的目芒,一連幾閃,反問道:「你呢?」
「一元寶錄!」
「彼此!彼此!」
「你也……」
「不過,本人……」
「怎麼樣?」
「改變了主意!」
「此話怎講?」
「我要人!」
「要人?」
(缺兩行)
宮價氣得七竅冒煙,不禁冷哼出聲。
四下群豪,在兩個蓋代巨掌現身之後,已知奪寶無望,這時全轉變為隔岸觀火的心理,一個個屏息而待。
「天殘老怪」似乎經過一番內心的搏鬥,沉默了半晌,才道:「好,一言為定!」
「神風老人」轉身移步,到了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沉聲道:「娃兒,你已聽清楚了,現在拿出來!」
宮仇恨恨地一哼道:「拿什麼出來?」
「娃兒,難道要老夫動手不成?」
「動手吧!」
「神風老人」面色為之一變,他不願有失身份,回首道:「韓壇主!」
「穿心刻韓方」彈身近前,道:「弟子在!」
「搜!」
「遵令諭!」
宮仇忍無可忍,一咬牙,舉掌劈向了當面的「神風老人」,掌聲才起,驀覺手腕一緊,已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扣個結實,聲,連衣角髮絲都不錯過,
(缺六行)
「且慢」!
「怎麼,你敢後悔?」
「神風老人」陰森森地道:「東西不在他身上,但仍須著落他交出來!」
「天殘老人」雙目一瞪道:「雙方講明各取所需,你敢食言?」
「但本座尚未得到所需?」
「那是你老兒運氣不佳!」
「本座在取得東西之後,保證毫髮不損,把人交給你?」
「辦不到!」
「老殘廢,你待怎的?」
「帶人!」
「同樣辦不到!」
「那只有手下見分曉了?」
「最好!」
「依我看來,他並非『雙屍』傳人!」
「何以見得?」
「出手路數不對!」
「神風老人」一怔,道:「老殘廢,你聽說過有人能安然脫出過『雙屍』之手否?」
「天下事未可一概而論,也有意外!」
「黑屍已毒發而死,『白屍』在昨夜仍能出手傷人,尤其這一把火……」
「廢話少講,放開他!」
「辦不到!」
「不敢?」
「嘿嘿,本座要毀他不費吹灰之力,如果你要人,耐心等上一個時期,如果你要死屍,現在可以帶走!」
「天殘老怪」老臉倏寒,殺機雲湧,他一心要收宮仇傳自己的衣缽,是以才甘願犧牲「一元寶菉」不要,對方以宮仇的死要挾,他一時之間,沒了主張。
「神風老兒,你要不要臉?」
「怎麼不要臉?」
「你答應手下見真章的!」
「神風老人」生平極惜羽毛,當然不肯輸這口氣,略一沉吟道:「來吧,老殘廢,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著,鬆開了扣宮仇的手。
就在此刻……
場中人影一晃,旋風陡卷,一道排山勁氣,撞得「神風老人」橫移數步,另一人影,如閃電般飄逝,場中失去了宮仇的身影。
「天殘老怪」暴吼一聲,破空追去……。
四周爆起一片驚呼之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6:57:23
第02章 無雙仙子
兩條人影電閃入場,其中一人,用掌力迫開「神風老人」,另一人挾宮仇閃電般飄逝,「天殘老怪」暴喝一聲,破空追去。
場中爆起一片驚呼之聲。
「天殘老怪」與「神風老人」功力通玄,來人竟然能從兩人面前劫人而遁,這份身手,的確是驚世駭俗。
「神風老人」碎然遇襲,被震開了數步,但他的身手豈是等閒,退步之間,已極快地揮出三掌。
但對方似乎志不在此,幾乎是「神風老人」反擊的同時,飛遁而逝。
出手,劫人,飛遁,僅是電光石火之間的事,在場高手,沒有一個看出,來人是什麼形象。
也就在群豪驚震莫名之際,場中同時失去了「神風老人」的影子。
快,快得令人歎為觀止。
一場暴風疾雨,至此煙消雲散。
「張仙祠」已被燒成了一片瓦礫之場,僅有那些焦梁斷柱,還在冒著輕煙。
於是——
所有心懷貪慾的黑白兩道高手,一個個啞然若失地敗興而離。
於是——
「白屍」的生死,宮仇的來歷,「一元寶菉」的下落,在江湖中成了一個謎。
當然,這不是謎,宮仇心中雪亮。
且說,宮仇被人挾持電奔,但覺眼前景物,從視線內飛馳倒退,一時之間,他無法看出挾持自己的是什麼樣的人物,只是感到對方的身手高得駭人而已。
那人似在躲避後面的人追蹤,主旋右變,專揀隱蔽之處而行。
足足半個時辰,來在一座巉巖棋布的峰頭之上,那人剎住身形,放下宮仇。
宮仇目光掃處,不由怦然心驚,這劫持自己的,竟然是個半老徐娘,風韻依稀,腮旁一顆蠶豆大的紅痣,襯得她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他年方十六,對男女間事,不甚了了,這只是一種本能上的反應。
那婦人眉目之間,隱含煞氣,冷冰冰地道:「你叫宮仇?」
「不錯!」
「你是『黑白雙屍』的傳人?」
宮仇心內暗忖,來了,原來仍是為了這個,當下以更冷的聲音道:「不是!」
那婦人揚眉一豎,嬌斥道:「你說謊!」
「信不信由你!」
「好小子,看你邪還是老娘邪……」
這一聲老娘,使宮仇聯想到他的母親,母親被姦殺的慘狀,又呈腦海,他像中了蛇蠍似的一震,雙掌挾以全部功力,陡然劈了出去。
他自承受了「白屍」的全部真元之後,內力之強,已達驚人之境,雖說尚不能全發為己用,但已非同小可,這傾力一擊,勢若倒海排山。
那婦人估不到他會碎然出手,粉腮為之一變,但身形不移,雙掌一圈一劃。
這一劃之間,排山勁氣竟然被引得滑向一邊。
「隆!」然巨震聲中,石屑亂飛,一根合抱的石筍,被劈成了一堆碎石。
「好小子,有你的!」
一個震耳的喝聲傳處,一個五給長鬚飄拂的青衫中年,現身出來。
宮仇掌力被對方引開,心頭大駭,見這中年現身,又是一震,那突發的恨火,在一擊之後,消失了大半。
那中年人笑吟吟的向那婦人道:「怎麼樣?」
「這小子邪得緊,矢口否認!」
「先廢了他的功力再說!」
宮仇聞言之下,肝膽皆炸,重重地哼了一聲。
那中年偏頭打量了宮仇片刻,道:「這小子骨格不凡,想不到做了『雙屍』的傳人,可惜……」
「可惜又怎麼樣?」
「可借其壽不永。」
「臭男人,你什麼時候學舍了看相?」
「哈哈!賊婆娘,碰到我倆手裡,難道還想活?」
宮仇暗忖,原來他們是夫婦,只不知是什麼來路。
中年男子目光又移到宮仇面上,冷冷地道:「小子,你還是照實說的好,『一元寶菉』竟在何處?」
宮仇憤恨至極地道:「無可奉告!」
「白屍是生是死?」
「不知道!」
「好小子,你聽說過『侏儒神通』這門工夫沒有,我只消雙指一伸,嘿嘿……」
宮仇登時心頭巨震,透心冰涼,他曾依稀記得母親生前曾向他說過,武林中有一個專走偏激邪門路子的門派,叫「奇門派」,武功自成一格,黑白道聞名喪膽,處置敵人的手法,殘忍酷虐,其中最駭人的是「侏儒神通」,被這邪門工夫所傷的人,筋骨收縮,狀類嬰兒,終生現世……
心念之中,脫口道:「你倆是『奇門派』的?」
那男子嘻嘻一笑道:「小子,你說對了,『乾坤雙煞』,不陌生吧?我叫『乾煞西門琛』,她那『坤煞吳鶯鶯』,比你那師父『黑白雙屍』高明吧!」
宮仇抗聲道:「我不是『雙屍』傳人!」
「坤煞吳鶯鶯」冷笑一聲道:「小子,你會說實話的!」
話聲中,並指如戟,朝宮仇胸前點去……
宮仇亡魂大冒,他並非怕死,而是怕求死不能。
驀在此刻——
一個沙啞但卻雄渾的聲音,破空傳來:「餐星吞月,倚雲臥波,煙水微茫,奇門為尊。」
「乾坤雙煞」登時面色大變。
「坤煞吳鶯鶯」顧不得再傷宮仇,慄聲向「乾煞西門琛」道:「怎麼辦?」
「走!」
「走!」
「這……」
「賊婆娘,你想死我可還要活呢!」
「這小子呢?」
「帶走!」
宮仇智慧超人,知道這是一個轉機,稍縱即逝,半聲不吭,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猛然劈出,勢若怒海狂濤。
「乾坤雙煞」似乎怕極了那暗中發聲的人,恨哼一聲,雙雙縱落峰頭,電掣而逝。
宮仇茫然了。
這暗中發聲驚走「乾坤雙煞」的人是誰?
目的何在?
以「乾坤雙煞」的功力尚且准逃之不暇,顯見這暗中人必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物,自己豈非離了虎口,又入獅口?
心念之中,身後突地傳來一聲脆笑。
宮仇驟然回身,登時怔住,面對自己的竟然是一個衣衫襤褸,既黑且髒,年紀和自己不相上下,形同叫化的毛頭小子。
難道驚走「乾坤雙煞」的會是他?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但聽他剛才的笑聲,脆得像個女孩子……
心中雖驚疑,但仍不得不問道:「兄台……」
「什麼,你叫我兄台?嘻嘻……」
這一笑,露出了瑩白如玉的貝齒,宮仇又是一愕,訕訕地道:「這稱呼不當麼?」
「哦……這……這字眼不大好聽,看來你年組比我大,叫我的名字吧,我叫馮真……」
「馮兄!」
「說要你叫我名字!」
宮仇被弄得尷尬非凡,只好道:「我叫宮仇……」
「早知道了!」
「哦!貴庚?」
「十五!」
「我十六,托大叫你真弟,如何?」
「好極了,就這樣吧!」
宮仇迭遭慘事,形成他性格早熟,但天真未混,馮真的談吐,引發了他被壓抑的童心,也掃除了他下意識中的冷漠,掀起一種躍躍欲試之情。
「真弟,方才『乾坤雙煞』……」
「怎麼樣,不壞吧?」
「是你?」
馮真調皮地一笑道:「這一手如何?」
「我不懂!」
「我是冒名施詐,想不到真的把『雙煞』唬得抱頭鼠竄!」
「可是那聲音?」
「要不要我學給你聽聽!……餐星吞月,倚雲臥波……」
聲音沙啞而不失雄渾,與方纔所聽的一般無二,不由為之絕倒,莞爾道:「這怎麼學的?」
「你知道口技這一行沒有?」
「江湖玩意!」
「不錯,我曾經學過這一門!」
其實馮真是完全憑著精湛的內功,改變嗓音,宮仇見識少,沒有體會出來。
「真弟,那四句詩不像詩,詞不像詞的玩意,怎能唬走『乾坤雙煞』?」
馮真聞言一呆,隨即輕聲一笑道:「這是一個無名老人教我的,他說如果逢上『乾坤雙煞』,這法兒最有效,到底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
「哦!」
宮仇明知這是句搪塞的話,但卻無可挑剔,彼此才認識,當然也不好追問,「哦!」了一聲之後,接著道:「真弟,謝謝你解了我的危難!」
「不必掛齒,適逢其會罷了!」
宮仇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道:「真弟,你家住哪裡?」
馮真眼圈一紅,道:「我沒有家!」
「什麼,你沒有家?」
「是的,我媽死了,我爹不要我了!」
「這,怎麼說?」
「我爹不許我出來,我自己偷跑出來,他不要我了!」
「你怎知令尊不要你呢,天下父母心,沒有不疼兒女的!」
「我出來一年多了,也不見他找我,這證明他不要我了!」
宮仇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真最孩子活,忍俊不住地道:「也許今尊正在找你,只是找不著罷了?」
馮真展顏一笑道:「也許是的,可能我錯怪他老人家了!」
「真弟最好還是回家,以免令尊大人牽掛,你這年紀出來飄泊……」
馮真用手指比腮一羞道:「你只不過比我大一歲而已,一年三百六十天,說話倒是滿老練的,那你呢?為什麼又……哦,我想起來了,你是『黑白雙屍』的弟子,所以……」
「我不是!」
「真的?」
「我何必騙你!」
「嗯,我想你不是,你的武功路數,完全不是『雙屍』的路子,但你夜入『張仙祠』,而能安然度過一夜,這為什麼?」
「我是去趕拜兄之約,胡闖進去,弄出這大的誤會。」
「你還有拜兄,他是誰?」
「辣手書生!」
「哦!名氣不小!」
「真弟對江湖事知道得不少?」
「道聽途說而已!」
宮仇想起拜兄「辣手書生」,不禁大感急躁,如果他找不到「黑心國手」求治,後果不堪設想,心念之中,道:「真弟,後會有期……」
「什麼,你要走了?」
「是的!」
「我還有話要給你談。」
「以後吧!」
「什麼事這樣作急?」
宮仇無奈,只好把「辣手書生徐陵」,被愛人邢玉嬌下毒謀害,必須要在今天日落前,找到「黑心國手」求治的事,說了一遍。
馮真嗯了聲道:「如此,你拜兄算是死定了!」
宮仇不由心頭巨震,一把捉住馮真的手道:「為什麼?」
這一捉,但覺對方的手滑膩細緻,柔若無骨,但也不大注意,他一心繫戀拜兄「辣手書生」的安危。
馮真眼內閃過一絲異樣的色彩,徐徐地道:「黑心國手醫術天下無雙,但其心之黑也是普天下難找第二人,凡求他醫治的,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照仇哥之言,『辣手書生』被害,間接由於『金劍盟』存心要剪除『青衣幫』,而『黑心國手』已被『金劍盟』延攬,他找到『黑心國手』也是死,找不到那就更不用提了!」
宮仇登時額角現汗,狠聲道:「如果拜兄遭受不幸,我要為他報仇!」
馮真偏頭想了一想,猛地抽回被宮仇握住的手,道:
「有了!」
「什麼有了?」
「我們得馬上找到『辣手書生』。如果他還不死的話,總有辦法可想!」
「事不宜遲,走吧……」
「真弟要和我一路?」
「你不願意?」
「走吧,焉有不願意之理!」
說著,彈身馳下峰頭,他心裡惶急,腳下可使出了全勁,去勢如電,奔了一程,暗罵一聲該死,這一跑,馮真豈能趕得上,心念之中,陡然止步。
馮真的聲音道:「噫,怎麼不走了?」
宮仇回頭一看,馮真距自己不過五尺,面不紅氣不喘,一付嘻皮笑臉之相,不自禁地面上一紅,道:「我怕你追不上?」
馮真嘻地一笑道:「還可勉強應付,仇哥你盡量吧!」
宮仇對於這突梯刁鑽的小友,感到有些駭然了,自己承受了「白屍」的全部真元,猶有可說,對方這大年紀,看情形內力修為在自己之上,江湖閱歷也相當深,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
當下重行舉步,全力疾奔。
顧盼之間,山區已盡,眼前現出坦蕩官道。
兩人不期然地一剎身形。
宮仇道:「真弟,現在如何追去?」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星射而來,到了兩人身前,突地止住奔勢,赫然是一個五十上下的枯瘦老者。
那老者打量了兩人幾眼,目注宮仇道:「小哥兒就是宮少俠?」
宮伙一怔神,道:「不錯!」
那老者面上呈喜色,道:「請隨小老兒來!」
宮仇惑然道:「閣下何方高人?」
「小老兒『飛天蝙蝠胡靖』,奉命恭請少俠!」
「奉何人之命?」
「少俠到後自知!」
馮真突地一拉宮仇道:「跟他去!」
宮仇茫然道:「跟他去?」
馮真喜逐顏開地道:「走吧,沒有錯,胡分舵主請帶路!」
「飛天蝙蝠胡靖」駭然望了這既髒且黑的小叫化一眼,掉頭飛奔。
宮仇疑雲滿腹,眼看馮真已舉步,只好跟著彈身,心中卻有些忐忑難安,馮真現身突兀,與自己相交前後僅一個時辰不到,如果其中有什麼陰謀,那豈非睜著眼睛往火坑裡跳?「一元寶篆」的事,已使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熟了不少,但,想儘管想,腳下卻不曾稍慢。
「飛天蝙蝠」人如其號,奔馳起來,直似一縷輕煙。
宮仇若非在昨夜得「白屍」輸功,以他原有的造詣,那真要望塵莫及了。
奔行了約莫十里,拆入山區,愈行愈是荒僻。
眼前,來在一座幽深的谷口。
「飛天蝙蝠胡靖」首先剎住身形,宮仇和馮真也跟著停下。
谷側峰壁半腰,傳來一聲輕喝:「何方朋友?」
「飛天蝙蝠」立即應道:「頭頂一柱香!」
「以何為證?」
「青腰三帶結!」
「請進!」
宮仇心中大感惶惑,分明這谷中是一個神秘所在,福禍全在進退一念之間。
「飛天蝙蝠」一擺手,道:「兩位請跟我來!」
宮仇正自躊躇之際,馮真已露齒一笑道:「走吧!」
宮仇天生傲性,心一橫,不計利害,跟了進去。
谷道幽暗深長,一路之上,隱約中人影憧憧,約莫盞茶工夫,面前現出一幢苔蘚遍佈的石屋,屋前站著四個青衣漢子,滿面淒苦之色,其中之一搶步上前道:「舵主回來了!」
「飛天蝙蝠」道:「請稟幫主,客已請到!」
青衣漢子道:「幫主有諭,客到立即請進,毋須通稟了!」
「飛天蝙蝠」往旁邊一側身,道:「兩位請進吧!」
宮仇惶然望了馮真一眼,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麼異樣表情,咬一咬牙,大踏步往裡便走,那青衣漢子忙搶前領路。
晃眼來在一扇半開的房門之前,又是兩名青衣漢子左右保門。
那領路的青衣漢子向那守門的兩名青衣人道:「宮少俠到!」
房內立即傳出個孱弱的聲音:「請進來!」
宮仇一聽聲音,登時領悟,大叫一聲:「大哥!」一腳跨了進去,馮真隨之而進。
房內錦榻之上,半臥著一個面色憔悴的青衣人,他,正是「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
宮仇激動地再喚了一聲:「大哥!」
「辣手書生」目光掃向宮仇身後的馮真,道:「兄弟,這位是……」
宮仇忙道:「這是小弟新結識的好友馮真!」
「哦,請坐!」
馮真大咧咧地朝旁邊椅子上一坐,道:「幫主,幸會!」
「辣手書生」眉毛微微一皺,向宮仇道:「兄弟!愚見我以為此生不能相見了,想不到還能……」
說到這裡,一陣哽咽,竟然說不下去。
宮仇鼻子一酸,淚水幾乎奪眶而出,悲聲道:「大哥,情形怎麼樣?」
「青衣幫總壇和各地分舵,在同一天被毀,幫中弟子大半被屠殺,少部分漂游在外,這裡是唯一僅存的一處分舵!」
「誰下的手?」
「金劍盟!」
宮仇咬牙哼了一聲,道:「大哥,你的傷……」
「兄弟,我還有一個時辰可活!」
宮仇的淚水,終於滾落腮邊。
「辣手書生」又道:「昨晚我奔赴『張仙祠』,發現「黑白雙屍』的標記,只好回頭,想不到與你錯過,一切經過,已得門下弟子傳報,兄弟,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趕上最後一面……」
馮真在一旁冷冷地接口道:「別哭,死不了!」
這話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令人啼笑皆非。
宮仇卻認真地道:「真弟,你說你有辦法?」
「當然!」
「什麼辦法?」
「我這裡有一粒『血豆蔻』……」
「辣手書生」半躺著的身軀,倏地坐直起來,顫聲道:「血豆寇?」
「不錯,『血豆寇』可以使閣下保住元神,遏阻毒勢,一月之內,絕無生命之憂,僅一月的時間,定可從『黑心國手』處得到『辟毒丹』!」
「這……『血豆寇』是稀世之珍啊……」
馮真一撇嘴道:「這東西我家裡有的是,算不了什麼,你既是我仇哥哥的拜兄,再珍貴的東西我都不在乎!」
宮仇心裡感到一陣欣慰,結交了這位慧黠的朋友,的確不冤。
「辣手書生」感激地道:「小兄弟,如此我受之有愧了!」
口裡說,心裡卻在想,這形同小叫化的少年,究竟是什麼來路,「血豆寇」稀世之珍,他竟說家裡有的是,但,一時也不好問出口來。
馮真伸手懷中一陣掏摸,取出一粒血紅的豆蔻來,直伸到「辣手書生」口邊,道:「吃下去吧!」
那只既髒且黑的手,實在令人不敢恭維,「辣手書生」伸手接過,放入口裡。
宮仇誠摯地向馮真道:「真弟,我該謝謝你!」
「免,不值言謝!」
說完,轉面向「辣手書生」道:「我也叫你大哥吧,你現在該運息一番,幫助藥力推行,我和仇哥哥暫且告辭!」
「什麼,要走?」
「替大哥去向「黑心國手』討藥!」
「小兄弟,你與那黑心老兒相識?」
「不!」
「那……」
「我自有辦法!」
「愚兄我這裡有幾粒珠子,帶去向對方交換,也許好說話些……」
「不必!」
宮仇對馮真雖說仍莫測高深,但卻相信他的話決非無的放矢,接話道:「大哥,如此我們告辭了!」
「兄弟,最少也得用過酒飯……」
「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大哥,不必了!」
「兩位兄弟,為我如此奔波犯難,教我心何能安?」
「大哥這話豈非見外了!」
「既然如此,兄弟,本幫目前已由明轉暗,我傳令門人弟子,隨時聽候吩咐,凡是衣服前襟上有一段青線的便是本幫弟子!」
「小弟記下了,大哥珍重!」
「辣手書生」雙目滾淚,這淚水是感激也是悲哀。
宮仇與馮真別了「辣手書生」,雙雙出谷。
宮仇道:「真弟,哪裡去找『黑心國手』?」
「星子巖,他的老窩!」
「如果他不在呢?」
「更好!」
「為什麼?」
「屆時自知,趕路吧!」
黃昏時分,兩人來在一座大鎮甸中。
華燈初上,人群熙來攘去,熱鬧非凡。
馮真道:「仇哥哥,我們先去吃飯吧!」
宮仇點頭道了聲:「好!」他對新結識的兄弟,始終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受,但又無法分析異在何處。
兩人穿插在人群中,直奔大街。
走了沒有幾步,宮仇忽然發覺馮真竟然失去了蹤影,不由大是惶然,目光四掃之下,連一點影子都看不到。
突地——
前頭行人波分浪裂,向兩旁閃開,間或傳出一兩聲驚「噫!」,看見一個貌相威稜的老者,旁若無人地迎面疾走而來。
宮仇大感駭然,眨眼之間,那老者已行到身前,但覺有一股極強的暗勁,把自己的身形,向外猛推,本能上的反應,使他沉氣穩身,但仍被迫得踉蹌退開,心中之駭異,莫可言宣。
那老者似有所覺,目光向宮仇一掃。
宮仇的目光甫一接觸到對方的目光,立感心旌搖搖,六神無主,不自覺地低下頭去,心中暗呼:「邪門!」
老人去遠了,他仍征在當場。
忽地有人拉了他一把,道:「走呀,發什麼呆?」
一看,竟然是馮真,不知何時又回到自己身邊,訝然道:「方纔你去了哪裡?」
馮真不自然地一笑道:「去如廁!」
「你看到那邪門老人沒有?」
「什麼老人,沒有呀?」
宮仇餘悸猶存地把所見說了一遍,馮真雙目連眨道:「我知道了,他就是當今武林第一高手『白石島主』、『奇門派』掌門人!」
「乾坤雙煞的師父?」
「不錯!」
宮仇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這就難怪了!」心中卻暗自佩服馮真見聞廣博。
兩人沿街而行,馮真七揀八揀地,最後在一間氣派十足的酒樓前停下步子,道:「仇哥哥,這裡將就吧!」
宮仇倒是胸無成見,微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手拉手地踏進酒樓大門……
店小二看這兩個人上門,一個是村俗少年,另一個和乞丐差不了多少,神氣十足的橫身當門一站,吆喝道:「你兩個小子胡闖些什麼?」
宮仇一怔神,馮真一翻跟,大聲道:「你們這兒是幹什麼買賣的?」
「酒樓!」
「這不就結了!」
店個二瞪眼道:「你倆……」
馮真呸了一聲道:「小子,你則狗眼看人低,以為小爺吃了付不起錢,是不是?」
說著,從腰間取出一錠金子,晃了一晃。
店小二馬上改容道:「兩位請進!」
馮真白了小二一眼,進去揀最大的一副座頭坐了,高聲嚷嚷道:「小二,四時鮮,四乾果,再揀你們店裡拿手的菜十個二十個,上等花彫半斤!」
小二倒嚥了一口唾沫,轉身下去。
宮仇皺眉道:「兄弟,吃不了這許多?」
馮真噗哧一笑道:「吃不了擺著看吧!」
不一時,酒菜齊上,宮仇是確實餓了,舉箸大嚼,而馮真卻斯文得很,淺嘗則止,但每一盤每一碟他都用筷子窮翻一遍。
吃喝間,馮真認真地道:「仇哥哥,你內力相當深厚,而招式卻令人不敢恭維,什麼原因?」
「這,想是缺了明師指點的原故!」
「我替你介紹一個師父好不好?」
「師父?」
「不錯,以你的內功根基,只消一年半載,包管使武林側目!」
「什麼樣的師父?」
「你先說願不願?」
「願當然願意,不過……」
「怎麼樣?」
「我要學劍!」
「學劍?」
「嗯!」
「為什麼?」
宮仇面上流露出一片慘厲之色,激動地道:「先母生前一再告誡,必須習劍!」
馮其「哦!」了一聲道.「你也沒有媽媽了?」
宮仇眉目之間,怨毒之色大濃,咬牙道:「孑然一身!」
「你比我還可憐!」
「真弟,武林中以劍術稱雄的有哪些?」
「論武功當推『奇門派』掌門『白石島主』第一……」
「真弟,你似乎對『白石島主』特別推崇,我說的劍術!」
「劍術嗎………四大劍派武當、崑崙、峨嵋、華山,近百年來,人才調落,不足一道,目今當以『金劍盟』盟主為最!」
「盟主是誰?」
「不知道,但傳言他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可能找不到敵手!」
「只他一個?」
「不,『二賢莊』莊主南宮靖與何一凡合稱『無敵雙劍』,但……」
「怎麼樣?」
「十六年前,『二賢莊』遭逢巨變,自莊主以下,無一倖免,被譽為『武林第一家』的『二賢莊』也被燒成白地!」
「哦,什麼樣的巨變?」
「這在武林中是一個謎!」
「另外呢?」
「百年來僅見的劍術好手『丑劍客』,但他在三十年前失了蹤,這也是一個謎!」
宮仇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我們該走了?」
馮真點頭招呼小二,把那錠約莫一兩重的金棵往桌上一放,道:「小二,剩下的賞你!」
店小二連眼都直了,好半晌才哈腰作揖地道:「謝小爺的賞,小的方才有眼無珠,請小爺原諒!」
說著,把金錠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側身恭送。
馮真一拉宮仇,道:「走!」
因起身得急,把站在一邊的小二,撞得倒退了一步。
出了店門,馮真一揚手,道:「仇哥哥,你看!」他手中正是方才付給小二的那錠金子。
宮仇徵得一怔,拂然變色道:「真弟,你……」
「我怪他狗眼看人,消遣他一下!」
「這不是我輩應為的事!」
「你不高興?」
「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6:57:46
「好,你別扳面孔,我回去還給他吧!」
說著,真的回身入店,往櫃台上一放便走,那小二還蒙在鼓裡哩!」
方出鎮梢,馮真怪叫一聲道:「糟了!」
宮仇愕然道:「什麼糟了!」
「我們不該在那大酒樓之中露面!」
「為什麼?」
「『金劍盟』耳目眾多,『黑心國手』既是該盟的人,對於我們求藥的事大有妨礙,間時『張仙祠』之役,不少武林人都認識你,這……」
宮仇對於這刁攢古怪的真弟,開始有些懷疑了,以他這年紀,不但武功高得出奇,而且江湖門檻之精,令人咋舌,尤其唬走「乾坤雙煞」,店中竊金,這兩件近於下三流玩意的「詐」「扒」手段,更使他不能釋之於懷,他無法想像馮真到底是什麼來歷!
心念之中,脫口道:「真弟,你到底是什麼門派?」
「問這幹嗎?」
「我想知道!」
「說來話長,以後慢慢的會告訴你,現在你等一等,我去去就來!」
說著,不待宮仇答應,返身又朝大街奔去,眨眼消失在人叢之中。
宮仇迷憫地望著馮真背影消失,不知他這一去又弄出什麼花樣。
突地——
一條人影,從暗角裡轉了出來,向宮仇一抱拳道:「在下『神行客鄭良』,職司『青衣幫』巡察總監,奉令聽候差遣!」
宮仇一看,對方是一個短小精悍的老者,襟前穿著一股青線,隨道:「鄭總監,差遣兩字不敢,目前沒有事!」
「在下告退!」
聲落,人影已沓。
工夫不大,馮真興沖沖奔了來,手裡提著一個包袱,一言不發,拉著首仇就走,來到鎮外無人之處,馮真打開包袱,取出一套書生行頭,衣履頭巾俱全,道:「仇兄快換上。」
「這……做什麼?」
「換上吧,多少可以避點耳目,以免發生意外麻煩!」
(缺三行)衣角,竟然是上等衣料,笑嘻嘻地道:「我不會刻苦自己,行了吧!」
宮仇莫測高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經不住馮真一再催促,只好換上衣履頭巾,這一換上書生裝束,立即顯得俊秀飄逸,成了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馮真一拍手道:「仇哥哥,你真美!」
宮仇尷尬地一笑道:「美?」
「是呀,美男子,俏書生!」
宮仇吐了一口長氣道:「真弟,我們該走了!」
「走吧,但不必太急,我們天明時趕到『星子巖』!」
兩人漏夜上道,向「曲州」奔去。
日出時分,兩人來到了「星子巖」前,只見一片碣色石林中,隱著一所巨宅。
馮真用手一指道:「到了,這就是『生死莊』!」
「什麼『生死莊』?」
「『黑心國手』,醫道蓋世無雙,用毒也是世間少有,能活人,也能死人,所以叫做『生死莊』,同時,施醫必談代價,如果代價不合,人死在腳前他也不管!」
「醫術所以濟世,這作風的確令人不解!」
「現在我們去取藥!」
宮仇一怔道:「取藥?」
「不錯,取藥!」
(缺二行)
「葫蘆代表懸壺,是生門,有人把守,求醫的必得走這條路,骷髏頭代表死門,步步皆毒,但沒有人把守!」
「那還有誰睜著眼進死門,豈非多餘?」
「一點也不,我們現在要進死門!」
宮仇怦然心驚,慄聲道:「進死門?」
馮真神秘地一笑道:「從現在起,你最好少開口!」
說著,走到掛著白骨骷髏頭的路口,揚聲高叫道:「金光萬道!」
未幾,一個聲音遙應道:「劍氣衝霄!」
宮仇心中一動,只見一條人影,從石筍夾峙的珙道中奔了出來,赫然是一個胸前繞著一柄金劍的漢子。
那漢子一見兩人之面,頓時愣住了,面上全是驚詫莫名之色。
馮真愣地從懷中抽出一柄金光燦然的小劍,向上一揚。
那漢子面色一肅,躬身道:「弟子『榮養殿』侍衛孫丕候令!」
馮真一收金劍,道:「殿主可在莊中?」
「外出未歸!」
「何人主持莊務?」
「殿主千金黃淑惠!」
「要她接令!」
「容弟子入內通稟?」
「快!」
侍衛孫丕施禮疾退。
宮仇心中殺機陡熾,想不到馮真會是「金劍盟」的人,「金劍盟」主使「紅花會」毒害拜兄「辣手書生徐陵」,毀了「青衣幫」,又假「黑心國手」以「黑蜘蛛」毒殺「黑白雙屍」,自己受「白屍」輕功贈笈之德,理應有所報效……
心念之中,一雙帶煞的眼睛,已迫視向馮真。
馮真見狀駭然道:「仇哥哥,你怎麼了?」
宮仇慄聲道:「我要殺你!」
馮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殺我,為什麼?」
「你自己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
宮仇冷哼了一聲,一掌劈向馮真當胸,他自得「白屍」輸以全部真元,內力之強,已到了驚人地步,這一掌勢如排山。
馮真尖叫一聲,雙掌一圈,一道排山勁氣,竟然被引得捲向空處。
宮仇這一驚非同小可,這種引開掌勁的玄奇功力,他曾在「乾坤雙煞」的手下體驗過,想不到馮真小小年紀,也會來這一手。
馮真雙目圓睜,厲聲道:「你這是幹什麼?」
那眼神之中,似有一股懾人的力量,使宮仇大感氣餒,但仍怒聲道:「想不到你會是『金劍盟』的人……」
一條纖細人影,如行雲流水般珊珊而至。
馮真狠狠地白了宮仇一眼,壓低了嗓音道:「你是個笨麼,傻瓜,如果你不願意大哥死的話,就放規矩些,否則壞了事由你負責!」
來人,已停在身前,是一個豆蔻芳華的綠衣麗人,美得令人目眩,不問可知,她就是剛才那黑衣漢子口中的黃淑惠。
宮仇滿頭霧水,蹩了一肚子悶氣。
黃淑惠目光掃及馮真時,秀眉一蹙,及至看到宮仇時,粉腮之上倏起兩片紅暈,芳心卜卜亂跳,她被宮仇的絕世風標吸引了,竟忘了禮數。
馮真冷冷一降,道:「你就是黃姑娘?」
黃淑惠如夢乍覺,訕訕道:「正是,兩位如何稱呼?」
話聲中,一對剪水雙瞳,仍然瞟向宮仇,宮仇被她看得面上一熱,但這神情,被他臉上融不開似的冷漠恨意所掩蓋了。馮真再次取出金劍,也不表明身份,朗聲道:「黃姑娘接令!」
「弟子在!」
「盟主上諭,即取『辟毒丹』應用!」
「遵諭!」
馮真收起金劍。
黃淑惠大惑不解,何以美書生雙唇緊閉,而由這叫化般的小子傳令,同時兩人身上都沒有穿著『金劍盟』的規制服色,但,懷疑僅管懷疑,「金劍令」大於一切,除發令者和長老之外,任何職位的弟子,都得恪遵,當下目注宮仇道:「但不知上諭要多少位應用?」
宮仇面寒如冰,悶聲不響,心中卻響咕不已,他完全不明白馮真在弄什麼玄虛。
馮真冷冷地道:「盡其所有!」
黃淑惠一怔神,顫聲道:「家父生平一共只煉製了二十粒,用去五粒,目前僅存十五粒!」
「這最上諭,恕小可無法作主!」
「請進!兩位緊隨我身後不要超出兩丈,這通道遍地皆毒!」
馮真大咧咧地道:「這不須姑娘吩咐!」
隨著,向宮仇施了一個眼色,跟在黃淑惠身後,向裡走進,宮仇滿腹疑雲未消,復又心驚於遍地皆毒這句話,硬著頭皮跟去。
甫入通道,鼻中忽聞一股濃郁的異香,他本聰明絕頂,參以黃淑惠囑咐不要離開兩丈的話,頓悟這異香必是解這通道之毒的解藥無疑。
顧盼之間,來在一座宏偉的門樓之前,黃淑惠側身一讓道:「兩位請進!」
馮真嘻嘻一笑道:「黃姑娘,上諭緊迫,沒有太多的時間,姑娘不必拘禮了!」
「如此請隨我來!」
一路穿門入戶,所有莊中人莫不以驚怔之色注視兩人。
不久,來人在一間精緻的小軒中,黃淑惠道:「兩位稍候,我進丹房去取!」
馮真向宮仇施了一個眼色,對黃淑惠道:「黃姑娘,黃股主醫術通神,必煉有不少稀世靈丹,我們近衛長意欲見況一下丹房,可以嗎?」
黃淑惠面現難色,但當目光觸及宮仇時,突地粉腮微微一變,點頭道:「請!」
宮仇心中既惶惑又好笑,馮真竟然把自己稱作近衛長,這是從何說起?他這一見識丹房,不知又要玩出什麼花樣?
驀地——
軒外傳來一聲驚異的呼聲道:「近衛長?」
宮仇心中卜的一跳,這一露出馬腳,勢將功虧一簣,「生死莊」遍地皆毒,縱使本領通天,也莫奈毒何!
黃淑惠粉腮一變……
馮真冷笑一聲道:「外面是誰?」
一個繡金劍的漢子,出現在軒門邊。
馮真煞有介事地喝叱道:「你知道本盟十大規條之中,第七條是什麼?」
那漢子頓時面如土色,俯首道:「弟子知罪!」
「說,第七條?」
「懷疑『金劍令』者死!」話聲中,額上汗珠已滾滾而落。
「很好……」
宮仇生怕別生枝節,丹藥不到手,誤了拜見的生命,立即接話道:「念在無知初犯,不令追究,下去!」
「謝令!」
那漢子如逢大赦,躬身施禮而退。
黃淑惠伸手一按壁間,一道小門突地出現,三人魚貫而入。
丹房內三個巨形木架,各分八層,擺滿了大瓶小罐,每一個瓶罐上,都貼有標籤,註明名稱藥性。
宮仇走馬觀花地瀏覽了一遍,不由為之咋舌,救人的良藥與殺人的毒藥各佔其半。
黃淑惠從居中最上一層的一個特製抽斗裡,取出了一個小玉瓶,似乎十分惋惜地看了又看,然後遞與宮仇道:「請驗收,一共十五粒,無論身中任何巨毒,一粒奏功!」
宮仇隨便看了一看,納入懷中。
黃淑惠眼波流轉,微紅著臉道:「近衛長尊姓?」
宮仇一愕,脫口道:「在下姓宮,宮殿之宮!」
「哦……」
馮真大聲道:「近衛長,上令所限,立刻動身吧!」
「好!」
黃淑惠恭送兩人到了那條「死門」通道之外,似乎惘然若失地向宮仇道:「宮……近衛長,盼能再見!」
宮仇語含深意地道:「一定會的!」
這四個字卻使黃淑惠芳心甜蜜無比,不自禁地嫣然一笑。
馮真狠狠瞪了宮仇一眼道:「走呀!」
兩人轉出石林,上了大道,馮真從懷中掏出一隻墨綠小瓶,道:「仇哥哥,帶在身上,將來會有用的!」
宮仇一愣,道:「那是什麼?」
「療傷聖品,『歸元丹』!」
「你……」
馮真一撅嘴,道:「順手牽羊不為偷,『黑心國手』作孽不少,拿他的東西救人算是替迎贖罪!」
「你拿著罷?」
「我?嘻嘻,另有家傳靈藥可用!」
不由分說,強塞到宮仇手中,宮仇只好放入懷裡。
馮真又道:「到了前路城鎮,如果見有『青衣幫』弟子,給他一粒『辟毒丹』。由他們送回去,比較穩妥,我倆的形跡,恐怕瞞不了對方!」
語聲才落,一個短小精悍的老者,已迎面而至。
宮仇心中大喜,急取出「辟毒丹」倒了一粒,搶步上前,道:「鄭總監,你來得正好,這粒『辟毒丹』立即星夜送回去!」
「神行客鄭良」喜孜孜地雙手接過,道:「敬代敝幫主向兩位少俠致謝!」
「不敢當,在下與貴幫主八拜為交,份所當為!」
「神行客鄭良」施禮為退,抄僻路自去。
宮仇心頭一鬆,笑向馮真道:「真弟,『金劍令』是怎麼回事?」
馮真洋洋得意地一陣笑道:「這是我無意中得到的,想不到派上了這大用場!」
「幫派令劍,你會無意中得到?」
「信不信由你!」
「可是你對「金劍盟』的切口與內幕,似乎瞭如指掌,這又作何解釋?」
「這是見聞!」
驀地——
道旁林中,傳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笑聲淒厲刺耳,雖在光天化日之下,仍使人有一種陰森恐怖之感。
宮仇不由心頭一震,不自覺地剎住了身形。
馮真駭然道:「難道是她?」
話聲方落,只見一個滿頭白髮紛披,鳩形鵠面的老太婆,手中倒拖著一根黑黝黝的枴杖,從林中踉踉蹌蹌地奔了出來,口中仍然狂笑不停。
宮仇劍眉緊蹙道:「她是誰?」
馮真急聲道:「瘋婆子,快走,別惹她!」
宮仇好奇之念大熾,心想,馮真刁鑽古怪,天不怕,地不怕,怎會獨怕這瘋婆子,其中必有蹊蹺,心念轉處,訝然道:「瘋婆子有什麼可怕的?」
「你不知道,快走!」
那老太婆耳朵可真靈,一擺頭,把紛被的白髮甩向頸後,狂笑之聲立止,目中寒芒暴射,厲聲大喝道:「誰是瘋婆子!」
馮真跌腳道:「這下將纏夾不清了!」
眼一花,那老太婆已站在兩人面前,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馮真作了一個揖道:「老前輩,我給你行禮!」
那老太婆聽而不聞,兩眼一不稍瞬地逼視著宮仇,風乾橘皮似的臉上,起了一陣抽搐,突地一掄枴杖,厲聲道:「負心人,我找得你好苦,今天你走不掉了,我先殺了你再自殺!」
隨著話聲,一拐向宮仇攔腰掃了過去。
仗沉力猛,破空生嘯。
馮真一拉宮仇,閃電般暴退五尺,杖影從身前掠過,勁風撲面如割。
宮仇這一來可膽寒了。
心念未轉,對方第二拐又告當頭劈到,快過電光火石。
兩人再度彈退……
焉知這瘋老婆子,武功竟然高得出奇,中途變勢,一長身,改為橫擊,兩人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這這一杖之厄。
就在這生死繫於一髮的瞬間,馮真一抖手,把宮仇摔出八尺之外……
「砰!」
馮真一個小小身形,被一杖掃得旋飛而起,如斷線風箏似的瀉向三丈之外。
宮仇心肝俱裂,悲呼一聲:「真弟!」
甫沾地面的身形,暴彈而起,撲向馮真……
這些,都不過是眨眼間事。
瘋老婆子閃電般一挪身軀,憑空伸杖一點,宮仇彈在半空的身形,垂直地落了下來,卜地無法動彈,心裡暗道一聲:「完了!」
杖影橫斜,當頭劈落……
眼看宮仇勢非慘死當場不可。
就在此刻——
只聽「啵」地一聲大響,瘋老婆子的枴杖,竟然被撞得偏向一側,但她的身手,實非等閒,就盪開之勢一掄,再度劈落。」
空氣緊張得無以復加。
電光火石之間,宮仇的身軀,被人抱著翻滾而出。
「砰!」的一聲暴響,碎石飛進,塵沙怒揚,地上被擊成了一個三尺大的深坑。
宮仇但覺身軀一震,原來被制穴道已被解開,又才推滾了一丈之多,起身一看,出手救自己的,赫然是馮真。
他心中的震駭,簡直無法形容,這確實是邪門,馮真被瘋老婆子一枴杖捲飛數丈,非但不死,看樣子連傷都沒有。
邪門,他對馮真更加感到莫測高深。
當下不自覺地脫口道:「真弟,我以為……」
「你以為我死了,是不是?」
人影一晃,瘋老婆子再度欺到了兩人身前,快捷得令人咋舌。
馮真把宮仇推向身後,趕緊作揖道:「老前輩,你認錯人了!」
瘋老婆子雙眼一瞪,凝視了宮仇片刻,神情一黯,顧然造:「是的,我認錯人了,他比他年紀要大些……」
話鋒一頓,突地又厲聲道:「說,我的他究竟在哪兒?」
氣勢洶洶,看樣子又要動手。
宮仇可傻了眼了,這突發的怪事,他連想像的餘地都沒有。
馮真向宮仇扮了一個鬼臉,鄭重其事地向瘋老婆子道:「老前輩,您找的人一個時辰前走了!」
「走了,從哪兒走?」
馮真一指路的盡頭道:「這邊!」
「你不騙我?」
「不敢!」
「如你騙我,下次碰上把你砸成肉餅!」
說著,一溜煙般飛逝。
宮仇迫不及待地道:「她是誰?」
馮真感慨地道:「一個情海斷腸人!」
「你真的看到……」
「隨口說說而已!」
「真弟,你不該作弄她!」
馮真一瞪眼道:「如果不騙她走,我無所謂,你如何脫身?」
「如果她發覺你在騙她……」
「不會,她是心神喪失的人,任何人被她纏上時,都這麼把她騙開!」
「她究竟是誰?」
「無雙仙子鐘筱紅!」
「無雙仙子?」
「不錯,她其實年紀並不大,僅五十過外……」
「可是……」
「她為『情』所毀,昔日的紅顏西施,變成了現在的白髮無鹽,我稱她老前輩只是順口之詞,她年紀還沒有我爹大!」
「何謂無雙?」
「三十年前,她的姿容天下無雙,在女子當中,武功也是難逢對手,所以稱為『無雙仙子』,在當年,她確曾風靡了無數的武林年輕高手!」
宮仇興味盎然地道:「你說她是情海斷腸人?」
「是的!」
「你全知道!」
「聽我爹說的!」
「詳情如何?」
「大約二十年前,她突然瘋了,頭髮也開始變白,昔日的絕美丰姿,極快的從她身上消失,一變再變,成了現在這模樣,逢人便問我的他在哪裡?如果遇上像你這種書生裝束的少年,更加纏夾不清……」
「可能她的愛人是個書生?」
「也許!」
「也許,什麼意思?」
「誰也不知道地口中的他是誰!」
宮優搖頭苦笑道:「她是個可憐人!」
「你很同情地?」
「我想誰都會的!」
就在此刻————
遠遠一條人影,電閃奔至。
馮真驚呼一聲道:「黑心國手!」
宮仇心頭一震,道:「是他了!」
馮真急聲道:「你快走,在前面等我,這老兒渾身是毒,沾不得……」
「你呢?」
「別管,我自有脫身之策!快走!」
宮仇劍眉一聚,道.「我怎能拋下你……」
「呆鳥,再遲就不及了,你沒有忘記『張仙祠』外那一幕吧?」
說著,狠狠地推了宮仇一掌。
這一推把宮仇送出兩丈之外,宮仇心念疾轉,馮真人小鬼大,看他行事刁鑽古怪,諒來脫身不難,想著,就勢彈身,電奔而去。
「小子,休想開溜!」
如雷暴喝聲中,一個襟前繡著交叉四柄金劍的黑袍老者,飛風掠至。
他,正是『黑心國手』,「金劍盟」屬下「榮養殿」殿主。
馮真反迎上去,雙掌交揮,劈出一道旋勁。
「黑心國手」霍地剎住身形,鬚眉俱張,目射煞芒,渾身簌簌而抖,顯然是怒到了極處,戟指馮真道:「小叫化,你和那小子受何人指使,竟敢老虎頭上捫虱子?」
馮真嘻皮笑臉地道:「閣下就是『黑心國手黃有道』!」
「黑心國手」老臉成了紫醬之色,切齒道:「小鬼,說,受何人指使?」
馮真好整以暇地道:「這不幹任何人的事!」
「你先把老夫的兩瓶靈丹交出來!」
「沒有這麼容易!」
「好哇,小鬼,老夫若不把你化骨銷形,就枉稱『黑心國手』!」
「閣下,是準備用毒的了?」
「小鬼,憑你還本配老夫用毒!」
「憑身手?」
「收拾你小鬼易如反掌!」
「那閣下算栽定了!」
「黑心國手黃有道」雙拿一揚,突地又放了下來,厲聲道,「小鬼,你那『金劍令』由何而來?」
馮真嘻嘻一笑道:「閣下,我不會告訴你的!」
「黑心國手」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做夢也估不到以他的名頭地位,居然有人欺上門來而且對方竟然居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
「小鬼,你有師承嗎?」
「沒有!」
就在此刻——
數條人影飛射而來,當先的,正是「黑心國手」的獨生女兒黃淑惠,後隨三名劍士,黃淑惠氣急敗壞地道:「爹爹,還有一個呢?」
「黑心國手」很聲道:「溜了!」
「女兒去追!」
「好,不問一切,見面就把他毀掉,注意搜他身上!」
「是!」
黃淑惠應了一聲,率同三名劍士,電掣風馳地追了下去。
馮真心中大為惶急,自己要宮仇在前路相候,黃淑惠一行必然會碰上,論功力,宮仇或可自保,但黃淑惠是「黑心國手」的女兒,當然也是弄毒能手,如果被她追上了,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他眼前又不能脫身追去,如果把「黑心國手」也引了去,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黑心國手」陰惻測地道:「小鬼,你別轉歪念頭,目前你只有一條路,死!」
「這卻未見得!」
「哼,還有你那同伴,老夫已飛鴿傳訊,百里之內,他無所遁形!」
馮真登時心如鹿撞,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冷冷地道:「老毒物,如果我那同伴有什麼失閃,告訴你,『生死莊』將雞犬不留。
「黑心國手」振聲狂笑道:「小鬼!這些大話到閻老五座前再說不遲,現在,說你的出身?」
「你打算報復?」
「說!」
「告訴你,說將出來你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黑心國手」獰聲道:「你說還是不說?」
馮真一翻眼道:「不說!」
「你會說的,小鬼!」
話聲中,雙掌電扣而出,閃動之間,上下左右,全是爪影。
馮真滑似游魚,只一晃,便脫出了瓜影之外。
「黑心國手」大是駭然,從這一式身法,他意識到對方年紀雖小,可不是易與的了,就在雙爪落空之下,突地易抓為劈,振腕之間,連攻了八掌之多。
馮真一味躲閃,根本不還手。
「黑心國手」怒發如狂,暴喝一聲,雙掌伸縮之間,推出了一排山勁氣,挾怒發掌,已運足了十成功勁,其勢之強,豈同小可。
勁氣暴形之中,塵砂如幕,一個小小身軀,劃空飛洩向五丈之外。
「黑心國手」陰笑一聲,自語般地道:「老夫非得掏出你根底,把你祖墳都給挖出來,否則就不叫『黑心……」
自語之聲未落,不由的直了眼。
只見馮真一挺身,從地上蹦了起來,根本就是不曾受傷的樣子。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擊,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禁受不了,何況他已在掌出的同時,夾施了迷醉之毒。
這簡直是透著邪門了。
莫非這小子會是……
心念及此,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情不自禁地脫口道:「如果是的話,這問題就嚴重了!」
馮真卻在考慮著如何引走老毒物,再追上宮仇。
「黑心國手」望著五丈外的馮真,大聲道:「娃兒,你說出來麼,老夫或許看在大人份上,既往不究?」
馮直脆生生的一笑道:「老毒物,你想左了,我不吃你這一套!」
「黑心國手」氣沖頂門,暴喝一聲,飛身疾撲……
馮真一晃身,往相反的方向掠去,身法之快,駭人聽聞,宛若流星曳空。
「黑心國手」展盡身法,竟然無法把雙方距離縮短。
顧盼之間,奔出了三里地面,「生死莊」憬然在目。
「黑心國手」狂吼道:「小鬼,你自投死路!」
馮真遙遙應了一聲道:「老毒物,後會有期!」
話聲中,身形一偏,沒入道旁林中,繞了半個圓弧,向宮仇所奔的方向馳去,他心懸宮仇的安危,這一奔行,連吃奶的力氣都給用上了。
且說,宮仇一口氣奔出了十里左右,才停下身來,心裡卻在掛念著馮真如何脫身。
驀地——
一聲陰笑入耳,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小子,山不轉路轉,我們又碰頭了!」
宮仇陡吃一驚,循聲望去,不由暗道一聲:「苦也,這真是冤家路窄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17:45
第03章 第二劍手
宮仇奔前道等候馮真,忽聽一個陰冷話聲入耳,回顧之下,不由暗道一聲:「苦也,這真是冤家路窄了!」
身前,站定了一男一女兩條身影,男的身穿青衫,五綹長鬚飄拂胸前,女的徐娘半老,風韻依稀,腮邊一顆豆大的紅痣。
對方,正是「乾坤雙煞」。
「乾煞西門琛」嘿嘿一聲慄人冷笑,道:「小子,你這身打扮不俗,的確找不到『屍』氣了!」
顯然對方仍認定宮仇是「黑白雙屍」的傳人。
「神煞吳鶯鶯」風情萬種地一笑道:「臭男人,這小子骨格清奇,你看……」
「乾煞西門琛」一瞪眼道:「賊婆娘,你別大白天做夢,自身都難保,還動這歪念頭!」
「坤煞吳鶯鶯」笑容一斂,道:「該怎麼辦?」
「迫出東西再說!」話聲中,轉向宮仇道:「小子,看你人還不笨,應該識相,爽快點交出來吧!」
宮伙心中暗自焦急,他知道要想脫出「雙煞」之手,難比登天,而馮真又不見動靜,吉凶未卜,當下恨恨地道:「在下再次聲明,不是『雙屍』的傳人!」
「坤煞吳鶯鶯」道.「也許你真的不是,不過,小子,仍得交出『一元寶菉』!」
「辦不到!」
「那你不否認你得到那半本秘笈了?」
「在下沒有承認!」
「乾煞西門琛」冷哼了一聲道:「小子,你且先說出『雙屍』的生死下落吧?」
「不知道!」
「你真的找死?」
宮仇偏激之性大發,怒吼道:「下手吧,我宮仇誓不皺眉,不過……」
「不過怎麼樣?」
「不殺我你們會後悔!」
「後悔,什麼意思?」
「有一天我會殺你倆!」
「哈哈哈哈,小子,口氣不小,憑你這句話,我今天決不殺你,留你一條小命,等你將來報仇,不過,話說回來,你仍須交出『一元寶篆』!」
「神煞吳鶯鶯」雙眼不停的四下游盼,忽地道:「臭男人,別再撞上那老怪物,我們換個地方吧!」
宮仇心中暗忖,老怪物?莫非就是馮真仿他口音驚走「雙煞」的人?
「乾煞」似乎也極忌憚「坤煞」口中的老怪物,聞言之下,毫不思索地道了一聲:「好!」抄起宮仇,彈身飛逝。
「就在『雙煞』帶走宮仇之後不久,三條人影,疾奔而至。
來的,正是「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和兩名劍手,三人當然不知道宮仇已被「雙煞」帶走,略不稍停地追了下去。
不旋踵間,又一條小小身影,飛射而來。
「呀!」
驚叫聲中,身影陡地停了下來,他,正是騙走「黑心國手」拚命趕來的馮真。
馮真伸手從地上揀起一物,慄聲道:「這是仇哥哥的頭巾,怎會遺落在此,莫非他……」
於是,他開始在地面上搜尋,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但他失望了,路面上除了些新舊的車輛,蹄痕,腳印之外,他一無所見,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他捧著頭巾,在當地發呆,眼眶裡淚水一轉一轉的。
破風之聲傳處,黃淑惠一行三人,去而復返,一見馮真之面,齊齊剎住身形。
兩名劍手,刷地抽出長劍,一左一右搶佔方位,把馮真圍在品字形中。
黃淑惠顯然十分震驚,駭然掃了馮真一眼,脫口道:「你竟然脫出我爹之手?」
馮真沒好氣地道:「你爹算什麼東西?」
黃淑惠秀眸一張,喝道:「你膽敢……」
馮真狠狠地道:「你爹死了!」
兩劍手同時驚呼了一聲,黃淑惠芳容大變,厲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老毒物死了?」
就在此刻——
一個暴雷般的聲音道:「小鬼,老夫把你挫骨揚灰!」
馮真回頭一看,赫然是「黑心國手」追了下來,一彈身,朝道旁林中遁去,其勢如電,兩劍手和黃淑惠連轉念頭的餘地都沒有,別說截阻了。
且說,宮仇被「乾煞西門琛」挾著,電閃飛奔。
他在被帶走的瞬間,故意遺下頭巾,目的是希望馮真能看到而知他已遇險,這期間,他並沒有存在任何奢望,第一,馮真是否能脫出「黑心國手」之手,尚成問題。第二,即使馮真僥倖得脫,見到頭巾,也僅只知道他可能遇險而已。第三,「雙煞」功力深不可測,落入他倆之手,一切等完,縱令馮真知道,又將奈何?天下事可一而不可再,馮真勢不能再像上次那樣模仿別人語音,再度驚走「雙煞」,而且,「雙煞」到底要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尚在未知之中。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來在一片窮山惡嶺之中。
「雙煞」繞著那絕壁懸巖奔馳,一失足使將屍首無存,令人怵目驚心。
不久之後,來在一座三面絕壑,僅有一線石樑連通邊峰的險惡峰頭。
峰頭約半畝地大小,怪石磷峋,虯松遍佈,四周霧氣蒸騰,那唯一的通道石樑,半隱霧中,長約百丈。
宮仇甚是納辛,何以「雙煞」專揀這類險峻的絕地存身?
「乾煞西門琛」一鬆手,放了宮仇,陰冷地道:「小子,在這『一線峰』頭,就算你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了!」
宮仇生死已置之度外,聞言只冷哼了一聲,口中仍念念不忘馮真。
「坤煞吳鶯鶯」接口道:「小子,說,『一元寶菉』現在何處?『黑白雙屍』的下落如何?」
宮仇恨得牙癢癢的道:「不知道!」
「小子,我雖答應過不要你的命,但活罪夠你受的?」
「貪婪無恥,武林敗類!」
「乾然西門琛」反而哈哈一笑道:「小子,罵得好,現在你先嘗嘗『侏儒神通』縮骨抽筋的滋味!」
話聲中,人已向宮仇身前緩緩移來。
宮仇亡魂皆冒,如果被這種邪門功夫所傷,這輩子將生不如死。
隨著「乾煞」的近逼,他步步後退。
一退再退,不自覺地已到了絕巖邊沿。
「乾煞」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再退你就屍首無存了!」
他滿心以為這句話會使宮仇止步,然而,他失策了,如果他立即下手,宮仇的確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他存著一種貓戲老鼠的心理……
宮仇生性高傲偏激,當然不願在「雙煞」手下生死兩難,驟然之間,他有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暴喝聲中,奮力擊出一掌。
他承受了「白屍」的全部內元,這拚死一擊,力猛如鯨波怒濤。
「乾煞」冷笑一聲,故伎重施,雙掌圈劃之間,把如山勁氣,引向一邊。
「隆!」然巨響聲中,峰頭岩石飛射。……
幾乎是同一時間,宮仇縱身跳下了無底絕壑。
他這一跳的動機,旨在尋死,他不願任由「乾坤雙煞」宰割。
如果他交出那半本「一元寶菉」的話,或可保全性命,但他不屑如此。
人,在面臨生死抉擇的一瞬間,根本沒有深思熟慮的餘地,全憑一時的直覺,而這直覺觀念的產生,基於一個人的性格。
宮仇就是如此,他不願落入人手而出此下策,這是一念由行動,一切後果和利害的影響,他沒有考慮。
「乾坤雙煞」做夢也估不到對方小小年紀,竟然性烈如火,視生死如無物,齊齊驚叫一聲,電閃前掠,但,遲了,「雙煞」縱使功力通天,也無法挽回這突變的悲劇,宮仇已消失在深沉無底的絕壑之中。
宮仇一念輕生,身形如殞星飛瀉,剎那之間,他感到死不瞑目。
父親,在他的意念中是一個謎。
母親,慘遭姦殺,他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
母親生前時常向他提及的三件事,第一,練成蓋世身手,劈倒巨松,挖取秘密,第二,若遇另一個持有與他同樣玉鎖的人,男的結為兄弟,女的結為夫妻,第三,必須修習上乘劍術。這些,在母親死後,算是成了遺命,可是,他一樣也沒有做到。
承受了「白屍」的功力,接受了對方的半部「一元寶菉」,但無法實踐所許諾言。
刁鑽慧黠的小弟馮真,今後將永無再見之期。
這些意念,在剎那間電襲心頭,使他感到直如萬箭鑽心一般。
於是,他為死亡而顫慄了。
但,這只不過是瞬眼的意念,下落之勢,急遽加速,神志逐漸不清。
這絕壑似乎深不可測,久久仍不見底。
驀地,他的身形在半空中似乎被什麼東西一拉,接著「嗤!」的一聲裂帛之聲,長衫似掛在突巖稜角或是伸出巖壁的樹枝之上,降勢猛剎,然後,裂帛聲中,長衫碎裂,再度下瀉。
這一勾,使殞落之勢十卸其八。
「砰!」
身軀落實,劇痛中,他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再度甦醒,但覺金芒隱約,想來已是第二天早晨。
「我沒有死!我居然還活著!我沒有……」
他一遍又一遍的自語著。
此刻,他感覺到生命的可貴,也體驗到了生的價值。
他想起著非中途長衫彼勾住,減緩了下落之勢,此刻早已粉身碎骨,焉有命在,不由下意識地一顫。
他想爬起身形,方一轉側,但覺全身骨痛如折,像是被拆散了般,汗珠粒粒而冒,忍不住哼了一聲。
喘息有頃,他開始打量四川,見自己落身之處,絕壁圍環,半空白雲繚繞,只能見到峰堅半腰,再以上是迷茫一片。
驀地——
他被眼前地面上的景象震驚了。
由身旁起,五丈以內,寸草木生,佈滿了凌亂的足印,像是一個練武場,場邊,隆起了一個小土丘,長滿了野草,土丘旁,擺著一具棺材,棺蓋掀在一邊,從風雨剝蝕的痕跡來看,駭然是一具石棺。
棺木旁,人立著一塊墓碑。
宮仇揉了揉眼睛,定神辨認,只見墓碑上大書著:「天下第二劍手……」
下面是空白,沒有名姓,再以下是「之墓」兩個字。
他駿然了,這是什麼回事?
「天下第二劍手」是誰?
為什麼棺材暴露?
從地上的腳印來看,此地並非沒有人跡……
在好奇心與警惕心的驅迫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掙扎著站起身來,挪動著艱難的步子,走向那具石棺。
一看之下,更加困惑莫名。
石棺是空的,像是根本沒有裝過人,靠地面的部分,已佈了一層青苔。
墓碑之後,是一個墓穴,是就地面的岩石壘成的。
這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謎。
一個意念,閃上心頭,「此非善地!」死裡逃生之後,他意識到生命的可貴,目前,他重傷之身,不能再擔半分風險。
最急迫的是,他必須迅速療傷,由療傷一念,使他想起杯中那瓶馮真竊自「黑心國手」丹房之中的療傷聖品「歸元丹」。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他笑了笑,目光游掃之下,十丈之外,樹叢夾著怪石,看來是個極好的藏身之所,於是,他向那片濃密的叢林走去,選了一個剛能容身又能外觀的石隙,坐了下來,取出「歸元丹」,一口氣吞下了五粒。
這「歸無丹」是「黑心國手」精心煉製,武林人想求一粒,已相當不易,宮仇卻得了整整一瓶。
靈丹妙藥,畢竟不凡,甫一入口,立化津液順喉而下,齒頰生香。
宮仇自得「白屍」輸以全部真元,「任」「督」之脈已通,加上靈丹之助,療起傷來,事半功倍。
當下閉目垂簾,按照母親生前所授的玄門正宗心法「五心向天」,導元引氣,以助藥力推行,不久,使入了物我兩志之境。
一個時辰之後,功圓果滿,宮仇由虛返實,正待起身。
「鏘!」
一聲金鐵交鳴之聲,傳入耳鼓,舉目從石隙中望了出去,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場中兩條人影,各以長劍往地,互相對峙。
奇怪,這兩個人怎會到這荒山絕谷之中來比武?
背對這面的,是一個白髮黑袍老者,面孔看不清,迎面向這方的赫然是一個青衫書生,雖遠隔十丈,仍能看得出那青衫書生面孔奇醜無比。
突地——
那黑袍老者哈哈一陣狂笑道:「三十五年苦鬥,今天將可決定誰躺進這具石棺了!」
宮伙心頭猛地一震,三十五年苦鬥,莫非這兩個人出斗已經三十五年了?這確實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但,不對呀,那青衫丑書生,說什麼也不會超過三十五歲,怎會與這黑袍老者比拚了三十五年呢?王十五年並非是一段短的日子,就算那書生駐顏不老,但兩人又為了什麼不了的恩怨而在這絕谷之中苦鬥三十五個寒署呢?
怪不得自己墜谷之初,看到滿地腳印。
從那老者後半句話看來,那石棺顯然是準備埋葬一兩人之中的一人,那兩人是不見生死不休的了。
這種打法,的確豪勇得近於殘酷。
碑上預留空位,想是準備添上死者姓名的。
但,天下第二劍手又作何解呢?
想及此點,心中倏有所悟……
心念未已,已聽那丑書生沉聲道:「這場比鬥,是應該結束了,不管是你死,或是我亡!」
那老者嘲諷般的道:「你氣餒了?」
「誰說的?」
「你的語意不是很明顯嗎?」
「我只覺得無聊、無謂,不值!」
「嘿嘿,三十五年前你該說這句話,現在晚了!」
「是的,我們該收場了!」
說完,雙方一陣可怕的沉默。
宮仇不自禁地感到熱血奔騰,他明白了,這兩名劍手,為了爭誰是天下第一劍手的虛名,而比拚了三十五年,難怪墓碑上預先刻的是「天下第二劍手」,勝的是第一劍手,那死者當然是第二劍手了。
這兩名劍手,不知是什麼來歷,兩人在深山絕壑之中,悄悄地爭天下第一劍手的頭銜,爭到了,又如何呢?有誰來為他傳揚呢?
如果兩敗俱傷,豈非可惜亦復可笑?
武林人,勘不破的,就是「名」這一關,前古如斯,而今益烈。
宮仇不由感慨系之了。
「鏘!」
人影一觸即分。
宮仇無法看出,雙方這一個照面使的是什麼招式,他只有一個感覺,奇,快,此外,他看不出什麼來。
片刻之後——
雙方長劍再度揚起……
「鏘!鏘!」一陣連珠密響,雙劍交擊,互撞了數十下之多。
宮仇不由暗地咋舌,他想,這確實是武林中難遇的場面。
「砰!砰!」
人影一分,雙雙跌坐地面,喘息之聲,十丈外清晰可聞。
由於方位的改變,宮仇看清楚了那黑袍老者鬚眉俱白,唯是鷹鼻鷂眼,顯得十分陰騖,他的江湖閱歷,幾等於零,是以看不出比鬥雙方的來路,這時,他想起了刁攢古怪的馮真,如果他在場,他一定能認得出來。
事實非常明顯,雙方都已成了強弩之末,很可能的結果,將是兩敗俱傷。
如果雙方死了,誰是第一?誰是第二?
陽光被浮雲所掩,谷中顯得更加陰森冷寂。
場中雙方,緩緩站直了身形。
宮仇的心弦,隨之拉得緊緊的。
身形,慢慢移近,雙方相距不及五尺。
場面在死寂中,透出無比的緊張。
「鏘!」
震耳金鐵交鳴聲中,黑抱老者長劍折斷,手中剩下尺長一截劍桶,丑書生的劍尖,比在對方的胸膛上。
雙方,口角沁出殷殷碧血,顯然,都受了嚴重的內傷。
勝負已見分曉。
黑袍老者面上掠過一抹死亡的顫慄。
這一刻,像是空氣全部凝固了,凍結了。
丑書生的劍尖,久久沒有刺下去。
黑袍老者慄聲道:「你勝了,刺進去吧!」
一聲長歎,丑書生收回了長劍,悠悠地道:「罷了,爭得這浮名何用,你我都已行將就木,留此餘生,永伴林泉……」
話聲未落,慘哼突起,丑書生以手撫胸,身形連連踉蹌,厲聲道:「你……你……無恥……」
長劍墜地,人也跟著栽倒。
這突兀之變,使宮仇大為震駭,分明丑書生已經勝了,怎地……
黑袍老者,口中發出一陣裊鳴鴟號也似的狂笑,夾著斷續的語聲,道:「天下……第一……第二……哈哈哈哈!」
於是——
丑書生被裝進了石棺,埋入墓穴。
黑袍老者在墓碑上迅快的幾劃,然後把丑書生那柄長劍納入自己的劍鞘內,踉蹌朝外奔去,瞬眼消失。
谷中恢復了死寂,像是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只多了一座新墳。
宮仇茫然了很久,才長身走了出來,移向墓前。
一看,不由驚呼了一聲:「丑劍客!」
墓碑上原來的空白,已被填滿:「天下第二劍手丑劍客之墓」。
「他應該是天下第一劍手,他勝了,他放過了對方……」宮仇喃喃地自語者,竭力在分析這件事的因果。
「丑劍客」何以在勝了之後,突然慘哼倒下?
馮真的話音,似乎又響在耳畔:「……百年來僅見的劍術好手『丑劍客』……三十年前失蹤,這也是一個謎!……」
「謎?」
這不是謎,「丑劍客」為了一個「名」字,與人比鬥了三十五個寒暑,現在,他是真的死了。
這件武林秘辛,宮仇是唯一的目擊者。
突然——
一個奇怪的念頭,湧上他的心田,「丑劍客」何以突然倒斃?
這念頭,愈來愈強烈,終於,他忍不住好奇心的催迫,他動手掘開了墳墓,思維再三,他揭開了棺蓋。
「呀!」他驚呼一聲,俊面立起抽搐,「丑劍客」胸前血漬殷殷,一段劍柄,露在外面。
剎那之間,他明白過來了,那黑袍老者,乘對方不備,突然以半截斷柄,刺入對方的胸膛,這種卑劣的手段,的確令人髮指。
若非「丑劍客」一念之仁,不肯乘勝下手,黑袍老者,焉有命在。
難道,武林人都是這麼邪惡?
在他人江湖的短短時日裡,他看到的是巧取,豪奪,用謀,詭詐、卑鄙……
「哼!」
那是一聲低沉窒息的呻吟。
宮仇不由毛髮俱豎,這聲呻吟,是發自「丑創客」之口。
難道他還沒有死?抑是自己的錯覺?
又是一聲微呻,死者的眼皮,似乎動了一動。
宮仇定了定神,伸手摸向死者前胸,不惜,心臟尚未停止跳動,對方果然沒有死,想不到黑袍老者狠心把他活埋。
於是,他從懷中取出一位「歸無丹」,扳開「丑劍客」的嘴,把藥丸塞了進去。
宮仇空有一身深厚的內力,限於所學不多,無法加以運用,助對方復元,是以塞下藥丸之後,他只有靜觀變化。
盞茶工夫之後,「丑劍客」長哼一聲,翻身坐起。
宮仇歡然道:「閣下……」
「丑劍客」醜臉一無表情,但目光中卻充滿了激動之情,截住話頭道:「你是誰?」
「在下宮仇!」
「怎麼回事?」
「閣下被那黑袍老者活埋,在下一念好奇,掘開墓穴……」
「老夫明白了,他人呢?」
「帶了閣下的劍離開了!」
「你,娃兒,怎會到這罕無人跡的絕地來?」
宮仇不願多加解釋,淡淡地道:「偶然!」
「是你救了老夫的命?」
「這……談不上救命二字,也算它是偶然吧!」
「丑劍客」從石棺中移出了身形,竟然有些站立不穩,一連晃了數晃,眼中驟現痛苦之色,奇醜無倫的臉上,依然沒有半絲表情。
宮伙心中暗道,好一個冷漠的怪人。
「丑劍客」摸了摸插在胸膛上的劍柄,淒厲地道:「想不到堂堂『武當一老』,竟然卑劣陰殘到這種地步!」
宮仇一怔道:「武當一老?」
「不錯,以名門正派第一劍手自居的『武當一老玉虛真人』!」
「他不像是道土……」
「他頂上沒有挽髻,不過,你忽略了他身上那件黑色道袍!」
「哦!」
「孩子,老夫生平從不平自受人好處……」
這一聲孩子,使宮仇大感不釋,冷冷地道:「閣下真的是『丑劍客』?」
「你認為不是?」
「閣下的年齡……」
「老夫今年正好一百歲整!」
「一百歲?」
「嗯!」
說著,伸手徐徐褪下面具,赫然是一個鬚眉如霜的老者,只是老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想是流血太多之故。
宮仇駭然向後退了一個大步,道:「老前輩原來是戴了面具……」
「孩子,武林中唯一見到老夫真面目的,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剛才你給老夫服下的是否叫『歸元丹』?」
宮仇大為愕然,對方竟然能一語道出丹藥名稱,點了點頭道:「是的!」
「那你是『藥聖毒尊易卜生』門下?」
「藥聖毒尊易卜生?」
「怎麼?」
「晚輩不認識!」
「那你哪來他的獨門靈丹?」
「取自一個叫『黑心國手』的人!」
「哦!也許他們是一家!孩子,老夫有個要求?」
「老前輩請講?」
「為老夫善後!」
「善後?」
「不錯,老夫自知時間不多了,孩子,願意嗎?」
「這『歸元丹』晚輩身邊……」
「丑劍客」身軀晃了晃,面色更加蒼白了,愴然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靈丹雖妙,難救必死之人,老夫心脈若斷還續,三十五年不息苦鬥,內元所傷甚巨,神仙也無能為力了,不過,夠了,老夫百歲之人,死不為夭,能活轉來交待幾句後事,死也瞑目了!」
宮仇心中大是不忍,他母親生前一再提示,要他學劍,現在面對這百年來第一劍手,有說不出的感慨,對方決要死了,以他孤傲的性格,他是不會開口有所求的。
「丑劍客」轉身用手掌拂去了墓碑上「天下第二劍手」四個字,然後又道:「孩子,你師承何門?」
「沒有!」
「今尊堂?」
「姓宮!」宮什麼,他說不出來。
「丑劍客」不再追問下去,轉身又坐回石棺之中。
宮仇額聲道:「老前輩,您……」
「丑劍客」老臉微見抽搐,額際汗珠滾滾,費力地道:「孩子,你願意學劍麼?」
這話大出宮仇意料之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丑劍客」又道:「孩子,不必為難,老夫生平不收徒,現在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老夫不願平日受人恩惠,臨死無物可贈,由此向東五十丈之處,是老夫所居窟洞,壁間有本劍笈,舉以奉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18:22
說完,一陣喘息。
宮仇急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丑劍客」又道:「孩子,如你不接受的話,你就離開吧!」
宮仇突地豪聲道:「老前輩,晚輩有一天必找那『武當一老』,要他知道武林正義不泯!」
「丑劍客」目中忽放奇光,面上肌肉急劇的抽動,半晌,才激動無比地道:「老夫死了,但願『丑劍客』不死……」說到這裡,突然頓住,神色一黯,頹然道:「老夫語無倫次,休怪!」
宮仇正想說什麼……
只見「丑劍客」雙目神彩漸收,狂叫一聲,拔出那插在胸前的半截斷劍,鮮血湧處,人已仰面栽倒石棺之中。
他死了,一代劍術名手就這樣含恨以終了。
宮仇沉思有頃,突地朝石棺下跪,祝禱道:「弟子宮仇,接受遺贈,願拜您老人家為師,誓必完成師父之志,『丑劍客』不死,並誓雪師父之仇!」
祝禱畢,從「丑劍客」手中取過面具,和那半截斷劍,放入懷中,脫下他的青衫,然後蓋上石棺,重新掩埋,復用斷劍剷去了墓碑上餘下的「丑劍客」三字,將就以斷劍改刻為「天下無敵劍手之墓」幾個字。
諸事妥當,再次下拜,然後依指示朝東奔去,細尋之下,果然發現一個極為隱密的洞口,當下毫不考慮的衝了進去。
果然,在一個壁洞裡,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絹冊,封面上題了四個工筆楷書「萬流同宗」,下署「丑劍客」三個小字。
宮仇當時也無暇翻閱,隨手塞入懷中,復在洞中的仔細巡視了一遍,見沒有什麼有價值的遺物,方才離洞朝谷外馳去。
豈知這谷竟然是個死谷,四周儘是插天巨峰,根本沒有出路。
以宮仇現在的修為,要想越峰而出,根本就辦不到。
思維再三,他有了一個決定,於是重新折回「丑劍客」所居的洞中。
他脫下鞋子,從襪底取出一小圈赤紅的東西,赫然是那張「白屍」所贈的人皮。
原來在「張仙祠」內,「白屍」把這張刺有半部「一元寶菉」的人皮遺贈宮仇,宮他心知處境險惡,祠外不少武林高手,不計生死,目的就是這半部「一元寶菉」,於是他把它藏在襪底裡面,是以「金劍盟」長老「神風老人」搜他身時,一無所見。
這張人皮,因為沒有硝制,已開始變硬萎縮,幸而宮仇是藏在襪底貼近腳掌,受體溫的保護,勉強還可撕開,否則,這半部「一元寶菉」就算毀了。
他費了極大的功夫,才把人皮平整攤開,由於字是刺上去的,已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時日再久,必將腐壞無存。
於是——
宮仇不求其解,一遍又一遍地辨讀,先把它默記在心裡。
口訣記熟之後,他照式把所有圖解用木炭描摹在石壁上。
這樣,化去了兩天的時間。
一切停當,他用火焚化了人皮。
這被目為武林瑰寶的「一元寶菉」,除了保留在宮仇的心裡以外,算是失去了有形的實質。
正如「白屍」所說的,這上半部「一元寶菉」,全是練氣增元之術,艱深僻奧,玄奇莫測。
宮仇把全部心神,完全貫注在這半部寶笈中。
時光,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
谷內草木枯而又榮,榮而又枯。
宮仇依賴谷中的野草充飢,漸漸,他日數日不食,本來黝黑的石洞,在他眼中已絲毫無隱。
從草水的榮枯,他意識到兩年的時光已過去了。
半部「一元寶篆」,他已融會了約摸八成,最後一篇,講的是「金剛不壞大法」,這是千百年來,被認為功力的極限。
以他粗略的估計,這最後兩成如要竟全功,必須要至少五年的時間。
五年,這時日不長,但也不算短。
他想到謎樣的身世,也想到那些不知名的仇家……
也與恨開始折磨他。
他無法再耽五年,他怕萬一仇人死去?
於是,他放棄了最後的一程,他開始習練「丑劍客」遺贈的劍笈。
名雖劍笈,但卻附錄有掌、指、身法。
悟性,加上修習「一元寶篆」的成就,習練「劍笈」,如順風揚帆,一瀉千里,進境之速,連他自己也感到駭異。
半月工夫,他獲得了「丑劍客」身手的全部,而在內力方面,由於「白屍」所輸的內元,以及寶菉的成就,超過「丑劍客」本人甚多。
這一天,他摒擋一切,準備出谷。
他瞑想著到母親墓前,毀掉那株巨松,發掘那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
他的心,開始狂跳,他不知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一擊而毀掉那株巨松,但一他充滿了自信,他想,那該不成問題。
他似乎一刻也不能稍待。
他把「武當一老玉虛真人」兩年前用以刺殺「丑劍客」的半截斷劍,和「丑劍客」用以掩藏了真面目一生的人皮面具帶在身邊,劍笈則埋藏洞中,然後封洞離開。
兩年,他該是十八歲了。
他換上了原來「丑劍客」所著的青衫,除面容外,他成了第二個「丑劍客」。
照在水中的倒影,使他自我解嘲的發出了一陣輕笑。
地盤算著出谷之後——
訪凶!
報仇!
為「白屍」尋找她的女兒陳小芬!
為「丑劍客」報仇!
斗「乾坤雙煞」!
更重要的是,找到刁鑽慧黠的小兄弟馮真,他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懷牽縈……
顧盼之間,「丑劍客」的墳墓在望。
突然——
他怔住了,但隨之而生的,是恨和怒,夾以陣陣湧起的殺機。
墓前,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眾,而最刺目的,是那件他念念不忘的黑袍,「武當一老玉虛真人」竟然也在其中。
不言可喻,這些人的目的,在證實被目為天下第一劍手的「丑劍客」,是否真的死了!這榮銜是否該加在「玉虛真人」的頭上。
墓碑上,「天下無敵劍手之墓」八個字,引起了來人的震驚。
「武當玉虛真人」激動而困惑地高聲道:「這谷裡有人來過,改變了原來墓碑上的字!」
突地——
一個陰沉冷漠的話聲接下去道:「諸位莫被這牛鼻子所迷!」
眾高手聞聲回顧之下,驚呼之聲爆空而起:「丑劍客!」
「丑……」
在距眾人不及四丈之處,像幽靈似的站著一個貌相奇醜的青衫書生,胸前右側一個劍孔,血漬結成了碗大一個黑印,手中,執著半截斷劍,目中射出令人心悸神搖的厲芒,遍掃眾高手之後,落在白髮如銀的黑色道裝老者身上。
奇突之變,像平地焦雷,震得所有入谷高手,目瞪口呆。
「丑劍客」沒有死!
「武當玉虛真人」老臉扭曲得變了形,他不相信這會是事實,被他親手所殺,親手埋葬的人,居然會復活,這不但離奇,而且恐怖。
汗珠,從老臉上滾滾而落。
空氣在迫人窒息的情況下,透著莫名的恐怖。
「玉虛真人」下意識地抽出了長劍,語不成聲地道:「你……沒有死?」
「死!每一個人必然的歸宿,但『丑劍客』,豈能死在劍下!」
語音之森冷,令人不寒而慄。
這「丑劍客」,正是宮仇的化身。
「玉虛真人」老臉變成了死灰之色,目中儘是駭芒,脫口狂叫道:「不可能!」
宮仇冷冰冰地吟了一聲,不屑地道:「是的,不可能,以閣下堂堂武當一老,竟然能做出這等令武林同道齒冷的卑鄙殘毒的事來,的確是不可能!」
在場的高手,均是武林中一流人物,閱歷老到,聞言之下,齊齊把詢問、困惑的目光,射向了業已自命「天下第一劍手」的「玉虛真人」。
「玉虛真人」震驚過度,情緒在一時之間,不能平靜下來,再次叫道:「你……沒有死?」
宮仇嘿的一聲冷笑道:「丑劍客豈會如此死於宵小之手!」
宵小兩字,對「玉虛真人」而言,的確是極大的侮辱,但他目前已無暇計及這些了,他竭力鎮定自己,他在想,難道自己那一擊不曾使對方致命?但,縱使不死於刻,也當堂死於石棺墓穴之中呀!難道他在身傷無盡的情形下,還能破棺毀墓而不成?墓碑上分明是「天下第二劍手丑劍客之墓」十一個字,怎的會變成了「天下無敵劍手之墓」八個字?
為什麼?
為什麼?
於是——
「五虛真人」再次大叫了一聲:「不可能!」
宮仇揚了揚手中半截斷劍,朝胸前青衫上血污的劍孔一比,道:「牛鼻子,什麼不可能?」
「玉虛真人」下意識地連退三步。
所有在場的高手,主動的朝兩側分開,剩下「玉虛真人」獨對「丑劍客」。
宮仇狠狠地道:「牛鼻子,這半截斷劍,將物歸原主,照樣的刺進你的胸膛!」
「玉虛真人」額上汗流如珠,全身籟籟而抖。
在場高手,迷惆的望著這兩個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劍手,似明白,又似不明白,他們隨同「玉虛真人」入谷的目的,是要證實「丑劍客」是否真如「玉虛真人」所言,落敗身亡,然而事實卻出乎每一個人意料之外,從「玉虛真人」的神情來看,這突變一樣出乎他本人意料之外。
宮仇逼近數步,平舉半截斷劍。一動勁,一道白森森的制氣,暴閃八尺。
高手群中,爆出一片驚呼。
「玉虛真人」駭上加駭,在他的記憶中,對方並沒有這麼精湛的內力,兩年時間,難道會發生奇跡?能從斷劍上逼出八尺劍芒,這近乎驚世駭俗。
「拔劍!」
隨著宮仇這一聲大喝,場中的空氣在神秘離奇中驟呈無比的緊張。
「玉虛真人」手按劍柄,卻拔不出來,似乎他已失去了往昔為爭第一劍手之名,而與對方苦鬥了三十五個寒暑的豪氣。
宮仇冷冰冰地道:「牛鼻子,本人不殺不抵抗的人,希望你死得像個劍手!」
「玉虛真人」被這話一激,神志復甦,唰的一聲,長劍出鞘,他與「五劍客」拚鬥了三十五年,這證明雙方功力無分軒輊,造詣幾乎完全相等,現在雖發覺對方內力方面有駭人的進展,但對方手中只是半截斷劍,拚鬥起來,尚不知鹿死誰手。
心念之中,膽氣也壯了許多。
當然,他做夢也住不到「丑劍客」不是那「丑劍客」。
宮仇自修習「一元寶菉」之後,內力方面,武林中已難找相與匹敵的對手,由於內功精湛,是以改變嗓音極為容易,他是有心人,把「丑劍客」的聲音模仿得維妙維肖,即使有稍稍破綻,「玉虛真人」在目前的情況下是無法辨認得出來的。
「玉虛真人」右手抱劍,斜指上方,左手半抬,捏出一個刻訣,剎那之間,他像另外換了一個人,氣定神閒,一派名劍手風範。
宮仇手中斷劍一幌,八尺長的芒尾,幻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高手群中響起幾聲驚呼:「梅花劍!」
「起手式!」
「梅開五幅!」
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劍鬥,即將展開,而且是一場生死之鬥。
所有在場的高手,一個個屏息凝神而待。
宮仇冷喝一聲道:「出手!」
「玉虛真人」半言不發,縮肘垂劍,斜斜刺出,這一擊之勢,看似緩慢,其實快極,中藏玄奧變化,使對方無法判別攻向什麼部位。
宮仇斷劍一劃,寒芒暴漲,「雪梅含苞」封住門戶。
「嗆!」
一聲清越的脆響過處,雙方各退了一步。
乍分倏合……
剎那之間,但見劍氣縱橫,寒芒打閃……
空氣被劍芒劃裂,響起一片刺耳的絲絲之聲。
三丈之內,臉氣森冷逼人。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宮仇竟然守多攻少。
「玉虛真人」豪情大發,著著進逼,專指對方要害大穴,招式也愈見凌厲狠辣。
宮仇雖參悟了「丑劍客」所遺贈的「萬流同宗」劍笈,但較之「五劍客」本人,在運用方面,當然要遜色幾分,而「玉虛其人」與「丑劍客」搏鬥了三十五年,對他的招式變化,可說瞭如指掌,何況,宮仇手中是半截斷劍。
但,內力方面,宮仇要凌駕「丑劍客」之上數籌,目前他所憑藉的就是這點。
奇招絕式,從雙方的攻守之中層層疊出。
看得所有高手,目震心懸。
五十招!
一百招!
兩百招!
主客易勢,宮仇憑著深厚的修為,全力攻拒,「玉虛真人」每接對方一劍,必須使出全力,時間一久,招式上的優勢,被逐漸削弱的內力消減,變成了守多攻少。
三百招晃眼即到。
宮仇劍氣如虹,愈攻愈厲,由劍氣捲起的罡風,追得近場的高手,紛紛變色倒退。
「玉虛真人」劍招已發不出應有的威力,險象環生,節節後退。
宮仇大叫一聲:「寒梅吐艷!」
滿空劍影,如朵朵白梅,向對方罩去……
「嗆!」
挾以一聲悶哼,「玉虛真人」倒縱一丈之外,手中劍已掉落地面,右邊袍袖半裂,鮮血涔涔順臂而下。
場外爆發了一陣驚呼。
宮仇用腳尖一挑,那柄長劍飛向了「玉虛真人」,口中道:「牛鼻子,再來,你還有機會!」
「玉虛真人」一手抄住飛來長劍,白髮蓬立,老瞼扭曲,目中射出一種似恨似悔的異樣光芒……
宮仇一轉身,迫近對方身前,冷聲道:「出手、抵抗、本人要下手了!」
「玉虛真人」突地把手中劍朝地上一插,慄聲道:「貧道輸了,下手吧!」
人影晃處,四個中年道人,各執長劍,飛投場中。
「玉虛真人」暴喝一聲道:「你們下去!」
就在此刻——
只見「玉虛真人」老臉大變,身形一連晃了幾晃,張口噴出一股血箭,仰面栽倒,一陣抽搐,寂然不動。
四個中年道士齊齊怒吼一聲,四道銀虹破空而起……
未及出手,銀虹突斂,凝哼聲中,「砰!砰!」栽倒,口血汩汩外冒。
宮仇頓時手足無措,心中寒氣直冒,他想不透對方何以在剎那之間倒地而亡?
恐怖的怪事,緊接著出現。
外圍觀戰的高手群中,慘哼之聲此起彼落,人影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死狀和「玉虛真人」等完全一樣,個個口噴鮮血,奇突的死亡。
宮仇頭皮發炸,膽裂魂飛,怔在當場,不能動彈。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這些高手何以會突然死亡?
前後僅半刻光景,場中除了宮仇一人之外,已沒有半個活人。
死了!
全部入谷的高手,就這樣突然地暴亡。
死屍,血,再就是無邊的恐怖。
宮仇怔立了足足一個時辰光景,才按住滿腹疑團,以掌劈了一個數丈大坑,把數十具死屍堆疊坑中掩埋了,又用一塊巨石,樹立墳前,用指大書:「乙酉仲春,武當玉虛真人等一行五十四眾,入谷暴斃,死因不詳。丑劍客」
然後,揀起原屬「丑劍客」而為「無虛真人」所侵奪的那支長劍,佩在脅下,摘下了面具,叩別「丑劍客」之墓,飛身出谷。
到了集鎮,他置備了一套行裝,全身上下,煥然一新。
兩年谷居,他已由十六歲的少年,變為一個玉樹臨風般的美男子,青衫佩劍,別有一番風姿。
第一個浮上他腦海的影像,是那刁鑽慧黠的小弟馮真。雖然他對他的出身來歷一點也不清楚,但,兩人短暫的相處,已建立了不可磨滅的感情,兩年,不算長,但也不短,人事滄桑,他不知是否能找到他,心中頓時充滿了悵然之感。
其次,他想到本身。
母親被姦殺,他泣血椎心料理後事的殘酷記憶,歷歷如在目前。
於是——
那種剖心切膚的恨,又上了他的臉。
他想起母親墓前的那株區松,巨松之下,埋藏著全部秘密,母親生前留言,如他的功力可以一舉而毀巨松,就可以發掘這秘密。
這秘密是什麼,他無法想像,但可預知的,必是一件血的秘密。
他自信,自己已習得「一元寶菉」所載神功的八成,只差兩成功候,便可以為金剛不壞之身,毀那巨松,當非難事。
於是——
一連串的幻象,湧現心田,訪仇,緝兇,報怨,雪恨……
他的血液,在驟然之間加速,流露在眉目之間的恨意,山相對的加濃。
他取道直奔兒時故居——那偏僻的小村落。
發掘秘密,是他始終念念不忘,而目前亟於要兌現的夢,這關係著他的身世,也是他自有記憶以來,一直想解開的謎底。
傍午時分,來在一座鎮市之前,他不由自主的緩下了身形。
這裡,正是宮仇第一次介入江湖是非的地方。
鎮外的「張仙祠」,他誤打誤撞的從「白屍」手中獲得了被視為武林不世奇珍的半部「一元寶菉」,也同時得到「白屍」臨死輸功,這決定了他的全部命運,不幸的遭遇使他得到了意外的奇緣……
往事歷歷在目,他信步走入鎮中。
甫入鎮口,一聲斷喝倏告傳來:「站住!」
宮仇應聲止步,面前已站定了四個黑衣劍手,各人胸前繡著一柄小小金劍,不問可知,這四名劍手是「金劍盟」屬下。他與「金劍盟」本無恩怨可言,但念及拜兄「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的滅幫之恨,使他對「金劍盟」產生了仇視之心。
一雙帶著濃厚恨意的眸子,冷冷地掃向了四名劍手。
這種由於深仇極恨所孕育的目光,的確令人不寒而慄。
四名劍手不期然的臉色一變。
但當四個驕橫成性的劍手,悟及對方僅是一個文縐縐的書生之時,膽氣立豪。
宮仇修習上半部「一元寶菉」,已到了神儀內蘊之境,是以表面上除了出奇地冷漠,和一雙恨意的眸子之外,別無驚人之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18:44
四劍手之一狂傲地道:「朋友也是武林中人?」
宮仇冷冰冰地道.「是又如何?」
那劍手面上掠過一抹凶殘之色,也斜著眼道:「既是道上朋友,該懂得規矩!」
「什麼規矩?」
「解下你的佩劍!」
「解劍?」
「不錯!」
「為什麼?」
另一個鷹目馬臉的劍手,獰聲一笑道:「窮酸,你別混充內行,聽清楚了,除了本盟之外,不許任何人佩劍!」
宮仇一怔之後,從鼻孔裡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道:「這是誰立的規矩?」
那原先發話的道:「金劍盟,本盟之外無劍士!」
宮仇怒極反笑道:「金劍盟竟敢如此目空四海?」
「朋友,還是識相些好?」
「如果不呢?」
「你將後悔莫及!」
宮仇縱聲大笑道:「在下可不知什麼叫做後悔!」
四劍手臉色同時一沉,仍是那原先發話的道:「朋友,難道要本人動手?」
宮仇俊面一寒,目中煞芒一現而隱,語意森森地道:「憑你們四個還不配談動手兩個字!」
四劍手頓時目射凶光,齊齊哼了一聲,那為首的暴喝一聲道:「莫非你還有兩手要表現一下?拔劍!」
話聲中,已自掣出了背上的長劍,一抖腕,挽成了一個劍花。
宮仇連眼皮都不曾動一下,冰寒迫人地道:「本人拔劍有個規矩?」
「窮酸,你還有規矩?哈哈哈哈,說說看?」
「本人拔劍不見血不回鞘!」
「哈哈哈哈,本人倒想見識一下!」
宮仇一瞪眼,兩縷電炬星芒也似的青光,暴射而出,朝四人一掃。
四劍手被這目芒所迫,駭然各退了一個大步,他們意識致眼前的書生不簡單了,「嗆!嗆!」連聲,四劍全出了鞘。
宮仇殺念已生,雙唇緊咬,右手緩緩按上了劍把……
不少行人,圍了過來,但看見四名金劍手之後,又紛紛避道而去,顯見「金劍盟」在江湖中,氣焰已到了不可一世的程度。
銀芒一閃!
接著響起一聲淒厲的慘號,那發話的金劍手,被一劍斜切藕式劈成了兩段,肝腸五肚,和著刺目的鮮血,瘰瀝一地,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宮仇長劍業已歸鞘,似乎不曾動過一般。
另三名劍手,一個個亡魂皆冒,面如土色,窒在當場。
這種詭異狠辣的劍術,的確罕世無匹。
宮仇目光一掃三人,冷聲叱道:「滾!」
三名劍手霍地回身舉步,突然又似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所阻,又回轉身來,長劍一領,猝然出手攻向了宮仇。
宮仇冷哼一聲:「找死!」
寒芒暴展,長劍第二次出鞘,快得令人目光無法分辨……
三聲慘啤,彷彿是由一個人的口裡發出,血花飛灑,三人被軌成了六截,殘軀斷體,使人怵目驚心。
宮仇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冷笑,反手倒劍,正待歸鞘……
驀在此刻——
一個冷峻但卻嬌嫩的聲音,倏告響起:「朋友,好劍法!」宮仇暗吃一驚,徐徐回身,眼光掠處,不由一呆。
眼前,三丈之外,俏生生的站著一個二十許的白衣麗人,髻邊斜插著一朵酒杯大的紅花,清麗脫俗之中,顯得有幾分憔悴。
白衣女子似乎被宮仇的絕世風標所懾,驟然之間,也呆住了。
宮仇把劍徐徐歸鞘,冷冷地注視著對方。
白衣女子粉腮罩起了一層嚴霜,沉聲道:「閣下如何稱呼?」
宮仇冷峻的道:「在下宮仇!」
白衣女子陡地向後一退身,道:「宮仇,你就是宮仇?」
「不錯!」
「兩年前被武林中誤會為『黑白雙屍』傳人的宮仇?」
這話使宮仇為之怦然心震,奇怪,對方何以知道自己不是「黑白雙屍」的傳人,而說出誤會兩個字,難道她知道……
心念之中,脫口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是被誤會?」
白衣女子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問題,口鋒一轉,道:「宮仇,你膽敢與『金劍盟』為敵?」
宮仇寒聲道:「怎麼樣?」
「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未見得!」
「你無妨等著瞧!」
宮仇冷哼了一聲,轉身便待離……
白衣女子嬌聲一喝道:「站住!」
宮仇不期然地止步回身,俊目中稜芒暴射,如兩道電炬,朝對方一繞,道:「姑娘準備怎麼樣?」
白衣女子被宮優眼中如刃厲芒照得勞心一震,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宮仇,你以為可以一走了之?」
宮仇眉鋒一蹙,道:「為什麼不能走?」
「你公然佩劍而行,違抗「金劍盟」所立的規矩,劍劈四劍手……」
宮仇一聲冷哼,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意森然地道:「如此說來,你是『金劍盟』的人了?」
白衣女子淡淡地道:「可以這麼說!」
宮仇俊面倏沉,眼中恨意隨之加濃。
就在此刻,被風之聲傳處,兩條纖纖白影,飛瀉而至,赫然是兩個傳婢打扮的白衣佩劍少女,同樣,髻邊各插了一朵紅絨花。
兩婢女匆匆瞥了宮仇一眼,然後向白衣女子施了一禮,道:「小姐,你……」
話聲未完,目光觸及地上的殘軀斷體,以下的話使頓住了,滿面駭然之色。
宮仇忽地靈機一觸,激動地道:「姑娘是『紅花會』的……」
白衣女子面無表情的道:「不錯!」
「紅花會長的千金?」
「嗯:」
「邢玉嬌?」
白衣女子粉腮微變,訝然道:「閣下知道得很清楚!」
宮仇慄聲道:「你真的是邢玉嬌?」
兩婢女同聲嬌喝道:「你敢對我家小姐無禮?」
宮仇聽而不聞,雙目暴睜,精芒電射,迫視在白衣女子面上。
白衣女子似覺對方神情有異,怔了一怔才道:「當然不假!」
宮仇頓時殺機罩臉,咬牙道:「邢玉橋,我要殺你!」
那聲音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邢玉嬌粉腮大變,駭然退了一步,驚怪莫名地道:「你說什麼?」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我要活劈了你!」
「嗆!嗆!」兩聲,兩侍婢長劍出鞘……
邢玉橋一擺手,道:「你倆退開!」
兩婢女怒視了宮伙一眼,退了開去,但長劍尤執手中,推備隨時出手。
邢玉嬌光盯視了宮仇片刻,才冷冷地道:「宮仇,我想知道為什麼?」
宮仇用力從鼻孔裡哼出了聲,冷森而嚴峻地道:「你對『辣手書生徐陵』不會陌生吧?」
邢玉嬌如被蛇蠍噬咬般地全身一顫,花容失色,向前一挪步,道:「你說誰!」
「你的愛人『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
「……你是『青衣幫』……」
「在下是他結拜兄弟!」
「他……他人……」
「哼!『青衣幫』瓦解冰消,我拜兄九死一生,全是你這蛇蠍其心的女人所賜!」
邢玉嬌渾身簌簌而抖,粉腮一變再變,杏目中淚光晶瑩,語不成聲地道:「他……沒有死?」
宮仇恨恨地道:「不惜,他沒有死,你很失望,是吧!」
邢玉嬌身軀一連幾幌,夢囈般地道:「他沒有死!他……還在人間……」
宮仇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你的心機自費了!」
邢玉橋再向前逼近了一步,激顫地道:「他在哪裡?」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不,你得告訴我,我求你……」
「你要得他而甘心?」
「宮仇,我求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我要……」
「重下毒手?」
邢玉嬌含蘊在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滾落粉腮,幽幽地道:「請你不要這樣說!」
宮仇鄙夷地道:「我該怎麼說?」
「那是誤會呀!」
「哼,誤會,你親自誘他到黃鶴樓赴約,親自下毒,復派『紅花會』的高手追殺他,同一時間,『青衣幫』總壇和散在各地的分舵同道『金劍盟』血洗,這是誤會……」
「我……必須要見他!」
「會的!」
「你答應告訴……」
「我帶你的人頭去見他!」
邢玉嬌踉蹌退了兩步淒厲地道:「他要你殺我?」
宮仇咬牙道:「他要親手殺你,不過,機會難得,我只好代勞!」
邢玉嬌歇斯底里地叫道:「不,我要向他當面解釋,我願意死在他的手中!」
兩婢女齊齊喚了一聲:「小姐!」
一左一右,搶近前來。
宮仇暴喝一聲:「邢玉嬌,你很會演戲,可惜在下不會欣賞,認命了吧!」
喝話聲中,一掌劈了出去。
兩婢女同時嬌叱了一聲,劍芒打閃,疾攻而出……
宮仇中途變勢,雙掌分朝左右揮出,快逾電花火石,淒哼聲中,兩道劍光搖曳破空而去,接著,兩條纖小白影,如斷線風箏般飄瀉三丈之外。
邢玉嬌歷叫一聲:「宮仇,你以為我怕你!」
隨著這一聲厲叫,一道狂飆已迎胸撞向了宮仇。
宮仇修習「一元寶菉」,只差兩成,便到達金剛不壞之境,一般掌力焉能傷得了他,是以他不閃不避,視若無睹。
「砰!」然巨響聲中,挾以一聲悶哼,宮仇寸步未移,邢玉嬌卻被一股無形的反震勁道,震得連退七八步之多。
她駭然了,她無法想像對方的功力究竟有多高?
宮仇一幌身,到了邢玉嬌身前不滿五尺之處,慄聲道:「在你死前的一剎那,希望你對以往的作為,懺悔一番!」
邢王嬌全身一震,目中暴射出怨毒至極的光芒,粉面肌肉牽動,幾乎失去了原形,咬牙切齒地道:「宮仇,魔鬼,我這樣死不瞑目!」
宮仇面冷如鐵板也似地道:「邢玉嬌,我拜兄當日如果死了,他一樣死不瞑目,『青衣幫』近千幫眾,也沒有半個會瞑目!」
邢玉嬌突地掩面而泣,道:「宮仇,我求你,給我見他一面的機會!」
宮仇心中一動,但隨即又被血淋淋的往事所掩,冷漠得不帶半絲人情味地道:「辦不到!」
邢玉橋狂叫一聲。出手如電,猛襲宮仇西門……
宮仇本能地一揮掌。
「砰!」
慘號聲中,邢玉橋飛栽兩丈之外,但,她的嬌軀一陣扭動之後,居然又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僅橫發散,櫻口鮮血長流,雪白的宮裝,前襟盡赤,慘厲如鬼,口中啞聲嘶喚著:
「宮仇,你好狠!」
說完,嬌軀晃了兩晃,又栽回地面。
宮仇彈身上前,單掌上揚,就待劈落……
驀地——
他眼前幻出一幅慘絕人寰的畫面,一個美賽天仙的婦人,陳屍炕床邊緣,衣裙碎裂,下體血污狼藉,上牙深深陷入下唇肉內,雙目圓睜,眼角盡裂……
那是他的母親。
在荒村茅舍之中,被姦殺後的慘相。
他大叫一聲,全身血管似要爆裂開來。
幻象消失了,眼前仍是那淒厲如鬼的邢玉橋,在他揚起的手掌下顫慄。
他收回了手掌,慄聲道:「邢玉嬌,我不殺你,讓我拜兄親手結束你的生命吧!」
邢玉嬌咬牙站起身來,費力地道:「宮仇,我至死感激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這辦不到!」
「那……請你轉告他,我在黃鶴樓頭等候他,不論何時!」
「可以!」
「哦……你……最好收起佩劍,否則,你走不出十里地面……」
宮仇面罩恐怖的殺機,狂聲道:「我現在正要找人殺,看他們流血!」
說完,轉身疾奔而去。
他母親慘被姦殺,陳屍茅屋之中的那一幕,在他的下意識中,已形成了一種瘋狂的意念,每當回憶及此,他便只想殺人。
好殺他母親的兇手是誰?有幾人?他完全不知道。
他上山守獵歸家之時,慘案業已形成。
他為此痛不欲生。
他本來是準備入鎮打尖的,這一來,他已忘了飢渴,反身出鎮,重上官道,顧盼之間,已奔行了約三里左右,正待繞小路撲奔母親理骨之處……
突然——
破空之處,盈耳而來,聽聲音,來人不在少數。
他故意一緩身形……
「小子,站住!」
暴喝過後,是一陣收剎身形的聲音。
宮仇陡地回身。
眼前,十三個黑衣劍手,呈半月形圍了上來,這些劍手的胸前,各繡著一柄金劍,這已表明了對方的身份。
其中,一個胸前四柄金劍交叉的猴形老者,在圈內與宮仇正面相對。
宮仇面上被慘痛回憶勾起的殺機尚未消褪,現在復又濃熾起來,目中,閃爍著仇火恨芒,兀立不動。
那猴相老者被宮仇而上所帶的無邊殺機和恨意,看得老臉變色,但隨即獰聲喝道:「小子,通名!」
宮仇半晌才迸出兩個字道:「宮仇!」
「本盟四名巡查是你下的手?」
「不錯!」
「老夫『金劍盟』屬下『黃旗壇主賀永』,現在你自動解下佩劍!」
宮仇冰寒至極地道:「你在做夢!」
「黃旗壇主賀永」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難道你還想反抗?」
宮仇不屑地道:「反抗?哼,我現在正想殺人!」
十三名劍手齊齊面泛怒容,手按劍把。
「黃旗壇主賀永」暴喝道:「小子,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拿下!」
兩名劍手,越眾而出,撲了過去……
「找死!」
隨著這一聲刺耳的冷喝,但見寒芒一閃……
慘號破空而起,兩名劍手撲勢未變,腦袋已經離頸而飛。
驚呼聲中,兩股血泉吹起一丈來高,沒頭屍身已砰然栽倒,其餘十一個劍手,一個個亡魂大冒,目瞪口張,面現駭極之色。
宮仇劍尖下垂,劍身上不帶半點血跡。
「黃旗壇主賀永」做夢也估不到對方竟然有這麼高深的劍術,眼睜睜地斷送了兩名手下,頓時目中噴火,額上青筋暴露,「嗆!」的一聲龍吟,長劍出鞘。
宮仇心中有一股亟待發洩的狂念,慄聲道:「姓賀的,出手!」
「黃旗壇主賀永」襟繡交叉四劍,功力僅次於五長老一級,在武林中,已屬一等一的劍手,口中微哼一聲,「刷!」的一劍平削出去,劍至中途,連變八式,奇詭狠辣,驚世駭俗。
宮仇振腕揮劍,劍芒幻成了一片晶幕。
「鏘!」的一聲震耳交鳴,「黃旗壇主」竟然被震退了一步。
劍氣縱橫之中,雙方搭上了手,展開了一場令人目震心懸的劍鬥。
十一名劍手,被刺膚裂衣的劍氣,迫得紛紛後退到五丈之外。
轉眼過了三十招,雙方無分軒輕。
宮仇因為不願洩露身份,是以把「丑劍客」最厲害的一套「梅花劍法」藏而不用,僅以一般劍術應戰。
「丑劍客」一代劍術宗師,所遺贈給宮仇的那本「萬流同宗」劍笈,除了一套「梅花劍法」是他自創的獨特劍法之外,其餘的都是吸取各派之長而成,是以極為博雜,「黃旗壇主」再精,也無法從劍法中認出宮仇的來路。
轉眼又過了二十招,宮仇大感不耐,把功力提聚到十成,劍勢陡然加緊。
「黃旗壇主賀永」在「金劍盟」內,算是第一流的高手,在武林中,也是罕有敵手的劍士,想不到竟然鬥不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生,愈打愈是心寒。
宮仇功力運足,劍芒暴漲,劍氣如虹,幾個照面之下,把「黃旗壇主」迫得節節後退,毫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
栗喝聲中,一聲折金聯鐵之中,「黃旗壇主」湧身暴退,手中剩下半截斷劍,猴臉成了豬肝之色。
宮仇冷哼一聲,舉劍再進……
白光一閃,宮仇猛一偏身,手中劍勢不變。
悶哼挾慘號以俱起,一柄飛劍,閃過宮仇左臂,而「黃旗壇主」已在同一時間被宮優一劍削去了半邊頭顱,腦血齊濺,橫屍當場。
十一名劍手,一個個魂飛天外。
宮仇殺機戢俄,劍芒揮掃,慘號之聲,撕空裂雲,眨眼工夫,十一名劍手無一倖免,全做了宮仇劍下的犧牲。
一切趨於靜止。
宮仇冷眼一掃狼藉的屍體,下意識的吐了一口氣,還劍入鞘,取道奔向他母親的墓地,半個時辰之後,墓地在望,那株埋藏著他身世之謎的巨松,像然在目。
一種謎底即將揭曉的興奮,使他血行加速,心頭狂跳。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26:00
第04章 泣血身世
宮仇奔到母親墓前,雙膝跪倒,一陣悲從中來,撫著沒有半個字跡的墓碑,痛哭失聲,淚如泉湧。
母親到底叫什麼名字?他不知道。
父親是誰?他不知道。
母子何以避居在這窮鄉僻壤?他不知道。
這些謎,從他懂事起,就一直困惑著他。
現在,謎底將要揭曉,他在哀傷之中,懷著一份莫名的緊張。
這裡面埋藏了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毀去巨松之後,才能發掘?
他的心跳蕩得很厲害,情緒在極度緊張之中透著昏亂,雖然他因謎底終將揭曉而興奮,但直覺中,他感到這是一個可怕的謎底,一件殘酷的事實。
久久之後,他才接捺住激動紊亂的情緒,納劍歸鞘,退後八尺,揚掌劈向樹腳的地面,一掌接著一掌……
砂土隨著徐緩但卻剛勁的掌風翻捲。
五尺深處,一個黑忽忽的東西,挾泥沙翻了出來。
宮仇不自禁地「哦」了一聲,一把抓在手中,赫然是一隻銹蝕斑剝的小鐵匣,持匣的手因激動而發顫。
謎底,就在這鐵匣之中。
他定了定神,目光先朝四周掃掠一遍,然後退到他母親墓前,細看這小鐵匣,竟然銹得連隙縫都沒有了。
端詳了一陣之後,立掌如刀,朝側面居中劈了下去,「卡!」的一聲,鐵匣一分為二,一樣黃澄澄的東西,修呈眼簾。
宮仇目光一瞥之下,駭然叫了一聲:「金劍令!」
劍身長不及尺,金芒耀眼,和兩年前,馮真持以騙取「辟毒丹」的那一柄金劍一般無二。
宮仇用顫抖的手,抓起金劍,只見劍身上赫然刻了一個「副」字。
「副」字,這代表了什麼?
母親河以埋藏了這柄金劍?
謎!依然是謎!
突地——
他目光觸及被劈開的匣底上,似乎還附著一個紙卷,迫不及待地一把抓在手中,展了開來,第一行字眼入目,使他心頭狂震……
「孩子,太不幸了……」
他認出是他母親的筆跡,閉上眼鎮定了片刻,才定睛看下去:「我為了預防變生不測,碎逢意外,所以佈置了這一著棋,孩子,我希望它是一著閒棋,永遠用不上它,由我來親口向你敘述一切……」
宮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現在,你看到這張紙箋,當然我已遭遇到意料中的不幸……」
宮仇額上現出了汗漬,繼續看下去:「孩子,另一方面,你必已練成了非凡的身手,因為你已毀去了這株巨松,是嗎?首先,媽請你原諒,這一長串不短的年月,使你一直生活在迷霧之中……」
「孩子,你的名字該叫南宮仇,你的父親就是被譽為『武林第一家』的『二賢莊』大莊主,『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
宮仇胸內嗡的一響,眼前發黑,幾乎暈了過去。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是「無敵雙劍」之一的南宮靖的兒子。
他擦了擦被淚水模糊了的眼睛,咬緊牙齒,往後看:
「……在你出生的前三天,三鼓時分,『二賢莊』被近百名蒙面高手突襲,莊中二百多口。無一倖免,你父親當場戰死,與莊院同化劫灰……」
宮仇雙目幾乎滴出血來,鋼牙咬得格格作響。
「……你二叔何一凡夫婦,僥倖脫身,你二叔何一凡,義薄雲天,撇下即將臨盆的二嬸,救我脫出仇家之手,不幸,你二嬸由此下落不明,而何二叔也告殞命,這柄『金劍副令』,便是你二叔追魂之物,孩子,沒有何二叔,我母子不會活到今天,你必須永世勿忘。三天後,我到了這偏僻的村落,你出世了,給你取名仇,意在要你勿忘這一筆血海深仇……」
宮仇痛苦地嘶吼道:「媽,孩兒不會忘記的!」
「……孩子,慘禍發生之日,我與你二嬸都已懷胎足月,即將分娩,雙方約定,如雙方生男,結為兄弟,生女結為姊妹,一男一女結為夫妻,每人各執一面玉鎖為憑……」
宮仇下意識地撫了撫貼身佩著的玉鎖,心房起了一陣可怕的痙攣。
「為了怕價家趕盡殺絕,我十多年來,埋名隱姓,不敢把真情告訴你,也不敢傳你更進一步的武功,怕仇家從武功上認出你的來歷,我傳你的那一式掌法,其實是劍法蛻變而成,也是『無敵雙劍』最凌厲的一記殺手『投石破井』……」
宮仇閉上眼睛,緬想這一式掌法,如用於劍,威力大得駭人。
「當媽媽的留這書時,你十二歲,現在,你讀它時,不知是幾歲,因為我所懼怕的大不幸已然來臨,我不死,你不會讀到它。
兩年前,我托你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代訪名師,至今沒有下落。
孩子,你何二叔是死於『金劍盟』長老『三眼神路竺』之手,昔日參與血洗『二賢莊』的,『金劍盟』僅是仇家之一,另外所知的是『一老』、『二仙』、『三狐』,等六個魔頭,其餘的有待查訪。血劫的起因,是你父親無意巧獲下半部『一元寶菉』……」
宮仇登時心頭大震,自己巧獲「白屍」贈予上半部「一一元寶菉」想不到下半部卻為父親所有,而且因之造成慘絕人寰的血劫,「黑白雙屍」也因這寶菉而亡身,看來這「一元寶菉」的確是不祥之物,但那下半本「一元寶菉」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呢?
他沉思了片刻繼續看下去:
「孩子,報仇,訪凶,謀而後動,珍惜你的生命,記住,不能安逞匹夫之勇,如你遭遇三長兩短,南宮氏一脈,將自你而斷,血仇也將永沉海底。母李郁藝手字」
宮仇掩上了紙卷,他沒有流淚,仇與恨充滿了他的心胸,他細細地咀嚼著他母親遺留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
遺書中指出偽仇家,有「金劍盟」,「一老」、「二仙」、「三狐」,除了「金劍盟」之外,其餘的他連聽都沒聽說過。
當年參與血案的仇人近百,這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姦殺母親的兇手是誰呢?當然很可能是當年仇家之一。
下半部「一元寶菉」,到底落入誰的手中?
何二嬸的生死下落如何?
這些問題,攪得他昏亂,暈眩,思緒如麻。
他倚在墓側,度過了漫長而心碎的一夜。
天亮了,略帶寒意的晨風,吹得他頭腦清新,於是,他有了一個決定,索仇,訪凶,就已知的仇家,去追索未知的仇家。
謀而後動,不妄逞匹夫之勇。
這是母親的遺訓,以他的性格,很難辦到,然而他必須這樣做。
他把那紙卷毀了,然後藏好那柄「金劍副令」,叩別母墓,疾馳出山。
首先,他想到的是拜兄「辣手書生徐陵」,也許能從他口中探聽出一些仇人的形跡,再一方面,他必須把那邢玉嬌的訊息傳給他。
於是——
他取道直奔「青衣幫」碩果僅存的秘密分舵。
亂山環列之中,現出一座幽深的峽谷。
谷口,巍然怔立著一個風標絕世的青衫書生。
他,正是專程馳來會唔拜兄「辣手書生徐陵」的宮仇。
宮仇望著那罕無人跡的谷口,心裡不禁疑雲重重,忐忑不已,這裡是「青衣幫」被摧毀之後,所遺留的唯一秘密基地,他記得上次來時,暗樁密佈,警戒森嚴。而現在,卻寂靜如死。
若非易地重遷,必是發生了意外。
愕立了一陣之後,舉步便朝谷內欺去。
甫入谷口,暗影中突地傳來一聲輕喝:「什麼人?」
宮伙心頭一鬆,暗忖,是自己多疑了,當下照著上次「飛天蝙蝠胡靖」所應答的暗語道:
「頭頂一柱香!」
那聲音又道:「以何為證?」
宮仇毫不猶豫地道:「青腰帶三疊!」
「請進!」
宮仇一彈身,朝進奔去,約莫里許,只見數條人影,橫欄道中,急忙剎住身形,一看,谷道居中,放著一張白木桌子,桌上擺了一把酒壺,數只酒杯,四個凶神也似的大漢,一字式站在桌前,他不由呆了。
這是怎麼回事?
四大漢乍見宮仇之面,似乎吃驚不小,那為首的粗聲道:「報名!」
宮仇大是愕然,心想,自己上次來時,一身村俗打扮,現在裝束改變,而且時隔兩年,難怪對方認不出自己了,當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宮仇,與貴幫主八拜為交……」
四大漢登對面色大變,那為首的駭然驚呼道:「什麼,你……宮仇?」
宮仇大感惜愕,對方的神態令人費解,為什麼自己報名之後,會使對方驚駭如此,「青衣幫」殘存幫徒不多,拜見曾經關照所屬自己與他之間的關係,在任何情況之下,聽命自己……
為首的大漢立時換過一副勉強的笑臉,深深一禮道:「少俠請恕小的失禮!」
「貴幫主在嗎?」
「現在壇中。」
「煩帶路!」
那大漢顯得有些慌亂地拿起酒壺,滿斟了一杯,雙手捧上道:「請少俠先飲一杯宣慰酒!」
宮仇一怔神,道:「宣慰酒?」
「是的,這是牧幫主新近所立的規矩,凡幫中弟子出勤回谷,都得先飲一杯,以示宣慰之意!」
「哦!可是……」
「少俠……」
「在下並非幫中弟子,這宣慰之酒愧不敢領!」
大漢面上一熱,訕訕地放回酒杯,道:「如此,請隨小的來!」話聲中,向旁邊另一大漢擺頭道:「胡標,你先一步進去稟報幫主,宮少俠駕到!」
那大漢頷了頷首,彈身朝谷內疾馳而去,看身手竟是不弱。
宮仇隨在這為首的大漢之後,緩緩而行。
顧盼之間,石屋在望。
「辣手書生徐陵」已迎了出來,大漢躬身而退。
宮仇喜孜孜地上前一揖,道:「大哥,久違了!」
「辣手書生」笑了一笑,並不開口,一把拉住宮仇的手,向屋內走去。
宮仇下意識地感到拜兄神情似乎有些異樣,當時也不便相詢,兩人手牽手的走入屋中,宮仇正待啟口……
突地——
宮仇但覺被握住的右腕上「內關」、「外關」、「會宗」三處穴道,同被點中,心念未轉,後頸椎骨的「大椎穴」著了重重的一指,「大椎穴」是人身手足三陽督脈之會,一旦被點中,手足立時酸麻無力,「砰」然栽了下去。
「辣手書生」會弊然向他下手,這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他手足雖不能動彈,但口還能開,慄聲道:「大哥,這是什麼回事?」
「辣手書生」面無表情,口裡陰惻惻地一笑道:「宮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闖來,嘿嘿嘿嘿……」
宮仇肝膽皆炸,目眥欲裂,狂聲道:「徐陵,你這是什麼意思?」
「辣手書生」恍若未聞,環顧身側的一個四方臉老者道:「白香主,選派得力弟子四人,由你率領,立即起程,把人帶到總盟!」
四方臉老者躬身應道:「遵殿主令偷!」
總盟?殿主?香主?這已夠說明一切。
宮仇幾乎氣破頂門,厲聲道:「徐陵,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是個狼心狗肺的奴才,竟然投靠了『金劍盟』,徐陵,有一天我會殺你!」
「辣手書生」陰冷地道:「宮仇,你沒有機會了!」
宮仇肝膽皆炸,想不到結義的盟兄,竟然以這種手段對付他,若非他在毫無防範之下,以他目前的功力,「辣手書生」豈奈他何。
他想不透「辣手書生」何以不計全幫慘遭血洗之仇,而賣身投靠。
他懷疑世間是否仍有正義?
難道武林中全是這些卑劣無恥之徒?
他開始運功解穴,他的內力確實驚人,只眨眼工夫,腕間「內關」「外關」「會宗」三穴次第而解,內力如濤,猛撞頸後的「大椎穴」……
「辣手書生」陡然警覺,一抬腿,腳尖踢中了宮仇的「環跳穴」。
宮仇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當他神志甦醒,只覺渾身軟綿綿的,四肢無力,像是久病初癒一般,睜眼一看,不由五內皆裂,自己被兩名彪形大漢一左一右的架住,面對一方披著紅巾的長案,長案之後,端坐著一個高大獰猛的老者,老者前襟繡著四柄交叉的金劍。案後廳壁上端,高懸一塊匾額。上書「刑司殿」三個耀眼的金字。
兩側,雁翅般排列著不下二十名肩披紅綢的大漢。
直覺告訴他,自己已被送到了「金劍盟」總舵之內了……
心念末已,只聽「刑司段主」沉聲道:「帶七十號!」
轟應聲中,兩名大漢挾著一個中年道士直趁案前。
「刑司殿主」目芒如電,一掃那中年道士,陰森森地道:「朋友是武當門下?」
中年道士厲聲應道:「不錯!」
「報上名號!」
「清風!」
「嗯,武當五劍之首?」
「不錯!」
「在本盟轄區之內,佩劍而行,不聽忠告……」
「清風道人」目眺欲裂的道:「殺剮任便,武當派並非可以輕侮的!」
「刑司殿主」不屑地道:「武當派算什麼東西,記住,本盟之外無劍士,司刑弟子何在?」
「弟子在!」
兩名肩披紅綢的大漢應聲而出。
「佩劍沒收,劃面放行!」
「遵法諭!」
「清風道人」狂叫一聲,隨即被掩口帶下,接著是一聲慘哼。
宮仇目眥欲裂,恨火熊熊,怎奈穴道被制,絲毫不能動彈。
「帶七十一號!」
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被挾了上來。
「出身門派?」
少年人應以一聲怒哼。
「報名?」
又是一聲怒哼。
「刑司殿主」桀桀怪笑道:「小子,說不說都是一樣,本殿按規執法,你膽敢殺傷本盟三名弟子……」
少年切齒道:「小爺恨不能殺盡你們這幫武林敗類……」
「住口!」
「刑司殿主」大聲止住少年的咒罵,一偏頭,道:「劃面削腕!」
少年被帶了下去,兩名肩披紅綢的劊子手,手執牛耳尖刀,搶步跟出……
淒厲地慘號,令人毛骨悚然。
宮仇不自禁地掉頭一望,殿門外的階沿上,那少年臉上鮮血淋漓,被劃了兩個十字,雙掌齊腕被削,血如泉噴,身形搖搖欲倒。
「七十二號!」
挾持宮仇的兩名彪形大漢,齊應了一聲:「候令!」
把宮仇帶前數步。
宮仇俊目電張,兩隻眼珠,似乎要突出眶外,俊面扭曲得變了形,「金劍盟」是他血海仇家之一,而今被「辣手書生」出賣,毀在仇家之手,的確使他死不瞑目。
「刑司殿主」瞪著宮仇一陣嘿嘿獰笑道:「宮仇,本盟『黃旗壇主賀永』和他手下十三弟子,是否你的傑作?」
宮仇咬牙道:「不錯!」
「師承?」
「你不配問!」
「宮仇,放明白些,你不願在死前受皮肉之苦吧?」
宮仇奮力一掙,可憐,在穴道被制之下,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這一掙,有如蜻蜓撼石柱。
「刑司殿主」陰殘地一笑道:「宮仇,反抗是多餘的,你說不說?」
「不說!」
「司刑弟子何在?」
「弟子在!」
『刑床伺候!」
「遵令!」
工夫不大,四個大漢,抬了一架臥榻也似的東西進來,朝地上一放,然後垂手肅立,等候用刑。
宮仇下意識地一瞟那刑床,不由心頭泛寒,刑床上全是斑斑剝剝的紫醬色的血漬。
「套上刑床!」
挾持宮仇的兩名彪形大漢,架起宮仇,在刑床上一按,四名刑手熟練地從床側抽出四根軸棒各執宮仇的一隻手腳,縛緊在軸捧之上,然後,絞動機關,床心象雲梯似地立了起來,宮仇身軀貼著床心,成了直立懸空之勢。
「說,師承來歷?」
宮仇怒氣攻心,幾乎暈了過去,嘶聲怒吼道:「辦不到!」
「刑司殿主」老臉飄過一抹慄人的殘狠之色,沉聲道:「釘耳穿鼻!」
兩名刑手,各抽出一柄窄長的匕首,比在宮仇的兩耳上,另一個手中執著一個釣魚針似的大鐵鉤,鉤的一端,連著一段繩子,鉤尖比向宮仇的鼻頭……
宮仇狂嗥一聲,噴出了一口熱血。
「刑司殿主」大喝一聲:「用刑!」
就在此刻——
廳門之外一聲高喝道:「接令!」
「刑司殿主」面色一肅,一揮手,道:「停刑!」話聲中,人已離座而起,轉出案桌之外,所有廳中弟子,一個個面露驚凜之色,俯首躬身。
一個黑衣少年,疾步入廳,到長案之前,轉身面對眾人,手中高擎著一柄金光燦然的小劍。
「刑司殿主」俯首躬身道:「弟子『刑司殿』掌殿符天申接今!」
黑衣少年朗聲道:「宮仇一名,著該殿主親自押送總壇,由盟主發落!」
「遵令!」
黑衣少年收起「金劍令」,疾步離去。
「刑司殿主」符天申坐回原位,道:「關壇!」
兩邊排列的弟子,躬身為禮,魚貫退下。
「洪峰!」
原來挾持宮仇的兩彪形大漢之一躬身應道:「弟子在!」
「帶人隨本殿赴總壇!」
「遵令偷!」
應聲中,解了宮仇,挾在肋下,隨在「刑司殿主」符天申之後。沿途儘是毗連的房舍,奔馳了約莫里許,眼前現出一座巨大的牌樓,高懸三個斗大的金字牌額:「全劍盟」。
兩旁合抱的石柱上,刻了一副對聯。
上聯是:「金光射鬥牛捨本盟之外無劍士。」
下聯是:「劍氣凌霄漢看震宇以內我為尊。」
通過牌樓,是一座氣派宏偉的華宇,門前白石為階,階上八名勁裝佩劍武士,分左右站立,「刑司殿主」入門之際,齊齊按劍為禮。
一連穿越四重警衛森嚴的門戶,來在一個十丈見方的院落之中,迎面居中,是一間大廳,廳門八扇洞開,一塊書有「令廳」兩字的金色匾額高懸,兩側各站了十二名執劍武士。
那彪形大漢把宮仇放落在階沿之上,逕自離去。
「刑司殿主」面對廳門,朗聲報名:「刑司殿符天申回令!」
良久,廳內才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請進!」
符天申一把提起宮仇,進入廳中。
宮仇雖然穴道受制,但耳目功能未失,只見廳中兩側老少男女坐了不下四十人之多,正面朱紅帳慢之前,一列長案,案上一個白玉方鬥,插著一柄金劍,案後五把高背太師椅,居中一把空著,右邊是兩個胸繡五柄金劍,作梅花形排列的黑袍白髮老者,左邊空一位,靠中的椅上坐著的,赫然是該盟長老「神風老人」。
「張仙祠」之役,「神風老人」曾經參與,所以宮仇一看即知。
准此而論,另兩個白髮老者,當也是長老無疑。
忽地,宮仇想起了母親遺書中說的,二叔何一凡死於「金劍盟」長老「三眼神路竺」之手。
「神風老人」不論,另兩人之中,誰是「三眼神」呢?
心念之中,金鐘三響,坐在右面一排首位的一個山羊鬍老者,高聲道:「盟主升座!」
宮仇內心一陣莫名的激動。
紅幔一分,魚貫走出十二名黑衣少年男女,左右各六,在長案之後站定,每人胸前,三劍交叉,廳中人全部起立,面現肅然之色。
宮次但覺眼前一亮,居中的太師椅前,已出現了一個國色天姿的黑衣少女。
剎那之間,他感到有些六神無主。
那少女的確美,美得令人不敢逼視,秀髮如雲,眉若春山,瓊鼻瑤瑤,一雙美目流露出千種風情,肌膚賽雪欺霜,披著黑色宮裝,幾疑是仙子被謫塵寰。
胸前襟上,六柄金劍,分為三雙,成品字形排列。
難道她就是不可一世的「金劍盟」盟主?
「金劍盟」盟主會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
「金劍盟」橫行江湖,已數十餘年……
這的確令人不敢想像。
黑衣少女妙目流波,一掃全廳,然後落在宮仇面上,粉腮微微一變,吐語如珠道:「各位請坐!」
說著,朝居中太師椅上徐徐落坐,所有的人眾也跟著歸座。
廳中靜得落針可聞,別有一番威嚴氣氛。
黑衣少女輕啟朱唇,道:「符殿主!」
「刑司殿主」俯首道:「屬下在!」
「解了他的穴道!」
「刑司殿主」面色一變,道:「稟盟主,姓宮的身手……」
「不必多說,解了!」
「刑司殿主」伸指戳開了宮仇被制的穴道。
「退下歸座!」
「遵令!」
「刑司殿主」符天申退到左面第四位空著的椅上落坐。
宮仇穴道被解,功力登時回復,心中確實感到意外。
黑衣少女目注宮仇,道:「宮仇,本盟主尊重你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劍手,希望你也自重,不要妄動,現在,回答本座的問話!」
宮仇的目光,甫一和對方相接,立時感到心旌搖搖,那目光,似含有一種使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魔力。
他下意識地放低目光,口裡卻冷哼了一聲。
黑衣少女鶯聲嚦嚦地道:「宮仇,你出身門派?」
宮仇一定心神,冷漠而帶恨意的目芒,筆直射向對方,冷冷地道:「無可奉告!」
黑衣少女似被對方異乎尋常的目光掠得一怔,隨即道:「宮仇,本座希望你合作,稍待會破例給你機會,讓你死得像個劍手!」
這話,深深地打動了宮仇的心,他下意識地把手撫向腰際,但腰際已空無一物,佩劍已被對方解除了。
「宮仇,講?」
「無門無派!」
「你的武學……」
「家傳!」
「令尊堂名諱?」
宮仇一陣熱血沸騰,目中暴射怨毒至極之色。咬牙道:「先父母業已作古。為人子者不便提及名諱!」
黑衣少女一愕,又道:「本盟『黃旗壇』壇主和手下十三名弟子是毀在你手下?」
「不錯!」
「你知道後果嗎?」
「生死何足俱!」
「嗯,劍士本色!」
妙目之中,掠過一抹異樣的光彩,轉面向「刑司殿主」道:「符殿主!」
符天申立即離座躬身道:「屬下在!」
「蓄意與本盟為敵,應如何處置?」
「亂劍分屍!」
宮仇心中卜的一跳。
黑衣少女幽幽地道:「本座引用特別條例?」
「刑司殿主」怔了一怔之後,道:「宮仇不適引用特別條例?」
「為什麼?」
「他非一派之長,也非一方之雄!」
「可是他既能毀去本盟四劍級高手,顯見武功已臻一流,應該適用才對?」
「例無明文!」
「本座使用盟主特權,破例准以特別條例處置?」
「這……」
三長老同時面色微變,「神風老人」起立道:「盟主在授用特權之際,請予三思,宮仇毀本盟高手不在少數……」
黑衣少女杏目一轉,道:「本座已經考慮過了!」
「神風老人」應了一聲:「是!」坐了下去。
黑衣少女又道:「符殿主,適用何條?」
「刑司殿主」符天申沉聲道:「特別條例第三條,凡身為一派之長,或一方之雄,准決鬥至死,唯能擊敗本盟指派之高手十人以上者,免死不究!」
「好,本座指令宮仇引用特別條例第三條!」
「遵令諭,請指定十名武士?」
「且慢!」
說著,目光轉向了宮仇。
宮仇心中激盪不已,這是一個求生的機會,如果能擊敗對方十名高手,就可脫出生天,「金劍盟」不乏頂尖高手,以一敵十,後果並不樂觀,但,總比聽任仇家宰割強出萬倍,至少,也可以毀去對方幾個高手,忽地,腦海靈光一現,脫口道:「在下可否發言?」
黑衣少女似笑非笑地一頷首道:「你講!」
宮仇咬了咬牙,道:「在下是否可以自擇決鬥對像?」
黑衣少女粉腮一變,沉吟不語。
「刑司殿主」符天申立即起立接口道:「稟盟主,按規決鬥武士應由盟主親自揀選!」
黑衣少女一擺手,示意符天申歸座,突地沉聲道:「宮仇,本座破例讓你自擇三名對手,其餘七名,由本座指定!」
所有在場的人,似乎都被盟主一再破例的行動驚愕了,這是「金劍盟」開派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宮仇大喜過望,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地道:「在下第一個對手擇定貴盟長老『三眼神路竺』!」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
黑衣少女粉腮也為之一變,默然了良久,才道:「路長老不在壇內,另擇一人!」
宮伙心內一沉,他揀「三眼神路竺」的目的,是要為二叔何一凡報仇,這一來,算是落空了,當下一橫心道:「盟主說過由在下自擇三人,在下話已出口,不宜更改!」
在座三長老齊齊面泛怒容。
黑衣少女黛眉一顰,道:「閣下一定要揀路長老的用心何在?」
宮仇成竹在胸,冷冷地道:「聽說路長老劍術超群,在下極想見識!」
黑衣少女一陣思索之後,道:「這姑且不論,你說第二個吧!」
「辣手書生徐陵!」
「什麼?『辣手書生徐陵』?」
「不錯!」
「閣下揀他的目的是想報被擒之仇?」
「在下承認!」
「第三呢?」
「盟主本人!」
「我,本座?」
「一點不錯!」
坐在長案最右邊的白髮老者,怒沖沖地起身道:「盟主,這小子無理取鬧,本長老建議取消決鬥之議,亂劍分屍!」
黑衣少女也是楞愕不已,半晌才道:「長老請坐,本座話已出口,不能更改,高總管!」
廳內右排首座留有一撮山羊鬍子的四劍交叉老者,起立躬身,道:「屬下在!」
「移座前院!」
「遵令諭!」
恭施一禮之後,疾步出廳。
驟然間,宮仇想起了母親遺書中的訓示:謀定而後動,珍惜生命,不許妄逞匹夫之勇。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有些為自己一時的行動而後悔了。
根據「金劍盟」的規定,能接戰十名高手而不死,就一切免究,仇家並非「金劍盟」一家,萬一不幸,豈非抱憾終生,以自己所學,接戰十人,大概不會喪命,為什麼要急於冒險報這不急之仇呢?……
想著想著,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黑衣少女這時開了口:「宮仇,『辣手書生』遠在數百里之外,路長老也無法召回,本座接受你的挑戰,你另揀兩人!」
這是一個轉機,宮仇正中下懷,故作深思片刻,才道:「在下放棄自擇,由盟主指定!」
黑衣少女微笑著點了點頭,環顧身畔的三長老道:「長老有何高見?」
三長老欠身道:「盟主卓裁!」
宮仇心中困惑不已,憑一個妙齡少女,能登上盟主寶座,使這一幫牛鬼蛇神俯首聽令,真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26:46
足足盞茶工夫,他才收淚止悲,再拜祝禱道:「母親,孩兒要實踐您生前的囑咐了!」
拜罷起身,移步到那株兩人合抱的巨松之前,莫名的激動,使得他的身軀微見顫抖,額角鼻尖,也沁出了汗水。
「嗆!」的一聲,長劍出鞘。
聚足十二成內力,貫注劍身,劍芒暴吐近丈。
這種神功,的確是驚世駭俗。
雙目神光湛湛,注定樹身,陡地吐氣開聲,奮力一揮。
劍氣裂空生嘯,響起一片刺耳的絲絲之聲,劍光劃樹而過,「轟!」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那株合抱的巨松,倒落地面。
樹倒了,他已做到了母親生前一再提示的要求。
他定了定神,把目光轉向靠近樹根的地方。
黑衣少女略一思索,道:「十二近衛四龍王鳳聽令!」
排列在紅饅之前的十二名男女近衛,走出四男三女,繞到案前,躬身為禮。
「紅、白二旗壇主聽會!」
座中走出兩個胸繡雙劍交叉的老者,齊趨案前,道:「屬下聽令!」
「你等九人膺為決鬥武士!」
九人齊聲恭應一聲,「遵令諭!」
職司總管的山羊鬍老者,肅立廳門之外,朗聲道:「請盟主移座!」
黑衣少女緩緩立起身來,移步出廳,三長老隨後,其餘的按身份魚貫而行。
宮仇由山羊鬍老者領到院中。
院內座椅擺設與廳內相同,只是中間足足空出了五丈。
黑衣少女芳容一整,道:「高總管,給他劍!」
山羊鬍老者恭應一聲,從一黑衣勁裝漢子手中取過宮仇原來的佩劍,遞了過去,宮仇接在手中,心情如怒潮澎湃,這別開生面的決鬥,關係著他的生死。
黑衣少女嬌喝一聲道:「決鬥開始!由紅白二壇主依次出場!」
場中空氣驟呈緊張。
一個鷹鉤鼻的雙劍老者,長劍高舉過頂,朗聲道:「紅旗壇主楚斌,遵諭出戰!」
說完,轉身上前五步,面對宮仇,道:「拔劍!」
宮仇此刻心中已有一個決定,盡量速戰速決,保存實力以應付最後一戰,無疑的如果自己擊敗了九人,最後出場的,將是功力無法預測的「金劍盟主」,這最後一戰的勝負,決定自己的生死。
而目前,他只有靠深厚的內力作後盾,最凌厲的「梅花劍法」他不能施展,否則將暴露了「丑劍客」的秘密,母親生前所傳的那招劍勢化掌「投石破並」,更不能施展,因為那是「無敵雙劍」的成名絕招。
心念之中,撥出長劍,凝神而待。
紅旗壇主暴喝一聲:「出招!」
宮仇冷眼一瞟對方,手中劍一抖,劍芒暴吐八尺。
所有在場的高手,自盟主以下,莫不駭然變色。
生死決戰,宮仇已不耐虛談俗套,寒芒乍展,「刷!」地攻出了一劍。
「紅旗壇主」楚斌舉劍相迎。
宮仇抱定速戰速決的宗旨,內力已貫足十成。
「鏘!」的一聲大震,雙劍互擊,「紅旗壇主」被挫退了一個大步。
宮仇疾進一步,連攻九劍,這九劍之中,暗藏十八個變化,凌厲絕倫。
「紅旗壇主」運劍如風,勉強接了下來,腳下已退了五步之多。
宮仇得理不讓,跟著又是九劍出手,劍氣破空生嘯,尖銳刺耳。
「紅旗壇主」邀功心切,硬接硬架,這正合了宮仇以內力克敵的心意。
堪堪第十招,「嗆啷!」一聲,「紅旗壇主」長劍墜地。
「白旗壇主」彈身瓊出,「紅旗壇主」狼狽不堪地退了下去。
宮仇立定主意不傷人,是以並未乘機下殺手。
「白旗壇主」功力以較「紅旗壇主」遜色半籌,出手之間,便被震退三步。
宮仇一招測出對方深淺,猛攻十劍,迫得「白旗壇主」手忙腳亂,倒退不迭。
一聲暴喝傳處,「白旗壇主」肩頭中劍,鮮血直冒。
宮仇拄劍於地,急調一口真氣。
「白旗壇主」老臉緋紅,退了開去,十二近衛中被選派出來的四龍三風之一的首鳳,飄身入場。
三位長老面色凝重。
黑衣少女的兩彎秀眉,也深深鎖在一起。
似乎,宮仇的身手,出乎他們每一個人意料之外。
「近衛首鳳」嬌喝一聲:「接招!」
劍化萬點銀芒,罩身擊向了宮仇。
宮仇勁貫劍身,一招「陽春白雪」再化「兩儀四象」,硬封出去。
這兩招一為「華山」絕技,一屬「太極」絕招。
「鏘鏘!」連響,寒芒頓斂,雙方各退了一步。
乍分倏合,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丑劍客」除了一套「梅花劍法」是獨創之外,其餘全是吸取各派之長,招式極為複雜,是以在場的人,無法從招式中認出宮仇的來路。
「首鳳」功力稍遜於「紅、白二壇主」,但招式奇詭狠辣,又在二壇主之上。
轉眼之間,過了二十招。
宮仇劍法一變,運足功力,連演三絕招,勢如駭電奔雷。
一聲驚呼傳處,「近衛首鳳」蹬蹬蹬連退數步,虎口鮮血淋淋,長劍幾乎把持不住。
「近衛二風」,快逾電閃般接了上來……
二十五招之後,「二風」負傷而退,接著,三十招震脫了「三鳳」的長劍。
「近衛首龍」一掠入場,片言不發,揮劍猛攻,功力較之三名鳳進衛,高出二籌以上,出手之間,穩准很辣。
宮仇苦於不能施展絕招,同時又必須保存實力,以應付最後一戰,是以雙方暫時成了平手,若非他習練「一元寶菉」,內力如泉,此刻早已落敗。
五十招之後,宮仇額角見汗。
「鏘!」的一聲,雙方劍身招貼,成了內力的比拚。
論內力,宮仇強得太多,雖連戰六名高手,仍非首龍所能望其項背。
「撤手!」
栗喝聲中,人影乍分,「近衛首龍」噴出了一口鮮血,宮仇也面紅氣促。
「二龍」接踵而上,激鬥約七十招,「三龍」換下「二龍』,百五十招,「三龍」負創而退。
「四龍」上。
宮仇在連番車輪戰之下,功力再高,也感到不支。
五十招!
一百招!
二百招!
宮仇額上汗珠滾滾而落,出手已失去了凌厲。
「四龍」接戰乏力的官伙,恍若生龍活虎,劍口不離對方要害。
宮仇幾次要施展殺者,終於被理智克制住了,目前,他只有一個意念,活下去,報仇!
「嗤!」的一聲,宮仇前胸裂開了半尺長一道口子,鮮血登時染紅了半邊身。
「宮仇,你不能倒下去,否則一切算完!」
彷彿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呼喚,一股莫名的勇氣,陡然湧起,刻發如狂,逐漸縮短的劍芒,又告熾盛。
「呀!」
一聲令人驚心動魄的粟吼聲中,快以一聲像哼,『近衛胭龍」胸臂連中四劍,踉蹌不穩地退了開去。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高手,駭然變色。
宮仇拄劍於地,俊面一片鐵青,胸部起伏不停,他的腦梅裡,除了思量著如何以殘存的內力,去爭取生存,余外什麼也沒存在。
但,活下去的希望是渺茫的,在力抗了九名一流劍手之後,再來接戰「金劍盟」盟主,勝的成算太小了,幾乎是等於零。
現在,他後悔當初不該意氣用事,揀選「金劍盟主」作為對象,但遲了,既成的事實,無法推翻。
「全劍盟」以劍術傲視群淪,盟主的功力不問可知。
一著之差,滿盤皆輸。
只怕要應了黑衣少女的活:「……死得像個劍士……」
他不怕死,也並非想死得像個劍士,他的目的,只是因此有用之身,報仇。
黑衣少女緩緩離座,步入場中。
四周響起了一陣被壓抑住的歡呼。
宮仇心房開始收縮,全身流過了一陣顫慄。
魚是生與死的考驗。
報仇不成,反而死在仇家劍下,這是死不能瞑目的。
於是,母親遺書所述的當年「二賢莊」血案,母親被姦殺後的慘象,一齊湧上心頭,他的心,開始滴血。
目前的一切,肇因於被拜兄「辣手書生徐陵」出賣。
黑衣少女已走到宮仇身前八尺之處,停住身形。
宮仇的意念回到了現實。
決戰,拚出全部殘存餘力,生,死……
黑衣少女妙目流波,直照在宮仇面上,目光中,沒有兇殺的成份,是柔和的,異樣的,令人惑然的。
宮仇極快的按著「一元寶菉」所載訣竅,調勻真氣。
黑衣少女開口了,聲音仍是那樣震人心弦:「宮仇,你沒有施出全力,本來你可以毀去九個對手,但你沒有做?」
宮仇心裡猛地一震,黑衣少女不愧一盟之主,洞燭機微,當下,只微「哼」了一聲。
黑衣少女粉腮倏起變化,一變再變,終於道:「宮仇,你是一名罕見的好手,本座不願乘人於危,以貽江湖口實,現在,聽著,你接本座三紹!」
宮仇忍不住脫口道:「三招?」
「不錯,三招,生死全聚於這三招!」
突地——
三長老之一「神風老人」起立宏聲道:「盟主,例有明文,決戰至死!」
黑衣少女粉腮一變,頭也不回道:「長老,還有,能接戰十人不死者免死不究!」
「盟主,應不限於三招!」
「請長老勿忘本座身份?」
「神風老人」老臉一變,道:「盟主,請記住本盟自開一派以來,沒有任何劍手,能接戰十人而不死!」
「長老焉知本座三招之內不能取對方性命?」
「神風老人」啞然無以應,半晌才道:「恕卑座失言!」
說著,坐了下去。
宮仇做奇地望著黑衣少女,她一再為自己破例,這為了什麼?
她有意放自己的生路?
抑或矜於身份,她有把握在三招之內毀去自己?
生死的考驗,使他無暇去思索這些。
他疾轉著念頭,如何接對方三招?
黑衣少女一揚手,「近衛六鳳」之中,立即有「一鳳」雙手捧著一個托盤,盤上履著一方黃綾,飄身近前,高舉過頂。
宮仇看得大是駭然。
黑衣少女揭開黃綾,一道黃光沖空而起,赫然是一柄三尺長短的金劍,少女持劍在手,只一抖,金芒映日,使人耀目難睜。
「近衛一風」施禮退回原位。
宮仇盡量抑制激動的情緒,長劍斜垂,眼觀鼻,鼻觀心,凝神一志……
場內場外,靜得彼此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
所有的目光,一不稍瞬地注定場中。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黑衣少女冷冷地道:「宮仇,準備好了!」
宮仇猛一抬頭,四目交接,忍不住心頭一蕩,對方的確太美了,美得無法形容,似乎造物主把所有的女性美,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他並非好色之徒,但,食色性也,這是一種本能上的反應。
黑衣少女秀眸中飄過一抹異樣的色彩,那色彩使人迷惘,使人沉醉。
宮仇心中一凜,氣凝紫府,神納太虛,面寒如冰……
黑衣少女嬌斥一聲:「接招!」
金劍斜斜刺出,看來緩慢平淡,劍至中途,突然連起七式變化,金芒耀目,彷彿有七柄劍同時攻向七個不同方位,而且快得有如電閃一般。
宮仇連意念都來不及轉,當堂被迫退了五步。
黑衣少女好整以嘎地道:「第一招!」
宮仇但覺全身毛孔每一孔都在冒著冷氣,這種奇詭狠辣的劍法,堪稱世無其匹,武當「玉虛真人」與「丑劍客」被目為武林中第一劍手,但比起「金劍盟主」,似乎遜色太多。
嬌喝又傳,「接第二招!」
宮仇無暇分辨對方來勢,一招「流星射斗」,挾以畢生功力,狂掃而出。
這一招「流星射斗」,是「丑劍客」劍笈中,除「梅花劍法」之外,最凌厲的一招,寓守於攻,加之以全力出擊,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一聲震耳的金鐵交鳴,人影霍然而分。
宮仇胸、臂、肩、創口達五處之多,登時成了一個血人。
黑衣少女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第三招,決定你的生死!」
宮仇強忍傷痛,咬牙聚集全部殘存真無,準備接這最後一擊。
場中空氣緊張得以乎凝固了。
三長老竟然離座起立,目芒暴射,注定宮仇。
宮仇迅快地轉動念頭,是否該施展殺著「投石破井」,以圖搏個兩敗俱傷,但理智告訴他,不能。
他無法預測對方這一招將施展什麼駭人招式,自己是否可以接得下來,唯一的,他只希望不要倒下。
「看劍!」
栗喝聲中,金芒罩身而至。
他無暇思索,存著孤注一擲的心理,仍是那招「流星射斗」,急封而出,但,對方創勢有若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這一詔「流星射斗」完全無功……
歡呼聲中,只覺一陣劇痛攻心,身形一連幾個踉蹌。
眼前金星亂冒,他告訴自己,不能倒下!
定睛望處,對方的劍尖,正抵住自己胸口,肩背之處。血如泉湧。
黑衣少女粉腮變得極為難看,似乎一個極大難題使她委決不下。
宮仇慄聲嘶吼道:「下手吧!」
剎那之間,他感到一陣幻滅的顫慄,恩怨情仇,將隨著生命的消失而寂滅。
黑衣少女從牙縫裡迸出了幾個字道:「本座不想殺你!」
這話,使宮仇大感意外。
滿場的目光,頓時轉為驚愕莫名。
三長老同時驚呼道:「盟主不可!」
黑衣少女斷然道:「本座自有處置!」
三老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黑衣少女注視宮仇有頃,沉凝十分地道:「宮仇,你是否願意加入木盟?」
宮仇心頭巨震,想不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來,自己堂堂七尺之軀,豈能腆顏事仇,當下脫口道,「辦不到!」
「宮仇,你的性命此刻還不屬於你自己。」
「何不下手?」
「你願意死?」
「大丈夫生而何懼死何憂!」
黑衣少女粉腮又是一變,道:「宮仇,你豪氣驚人,可惜……」
「可惜什麼?」
「仍脫不了戰敗而死之名!」
宮仇全身一額,道:「在下藝業不精,榮辱何足計較!」
「宮仇,人只能死一次!」
「盟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生命仍然是可貴的!」
宮仇倏地記起母親遺書訓示,珍惜生命,謀而後動……,他內心感到一陣劇痛,他的性格,使他無視於生死,使母親的遺訓,卻要他必須活下去,報仇。
他笑了,愴然的笑,像是對人生的嘲弄。
黑衣少女微微一怔道:「你笑什麼?」
宮仇笑容一斂,冷厲地道:「笑我自己的命運!」
黑衣少女秀眉一蹙,她不懂宮仇這話的含意,緊迫著道:「宮仇,活下去,加入本盟!」
宮仇森冷地道:「要在下屈服在劍尖之下?」
黑衣少女面上掠過一抹不易覺察的笑意,收回金劍,素手一招,「近衛一風」疾步趨前,用托盤把金劍接下。
宮仇長劍歸鞘,疾點穴道止住創口血流。
三長老怒形於色。
其餘的屬下,則是驚愕莫名。
黑衣少女的作為,的確出乎任何人想像之外。
宮仇暗自尋思,目前仇家大半不明,「金劍盟」既屬當年仇家之一,如果自己托身盟內,對訪凶緝仇當便利不少,眼前這黑衣少女,年未滿二十,當然不可能參與十八年前的血案,主謀可能是上一代的盟主……
心念未已,只聽黑衣少女脆生生地道:「宮仇,你考慮好了沒有?」
長老之一接口道:「盟主,請考慮本盟死難弟子之仇……」
黑衣少女回身道:「長老,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一個超級劍手入盟,對本盟將來的作為裨益至大,在對敵方面,一個傑出高手,定可減少應敵弟子的死傷,何必拘泥於狹隘的觀念之中。」
此言雖有些強詞奪理,但卻無懈可擊。
長老默然。
黑衣少女毫不放鬆地又向宮仇道:「宮仇,本應言出法隨,如你答應,便留下,否則你可以安全離開!」
宮仇沉思了片刻之後,毅然道:「我答應入盟!」
黑衣少女展顏一笑,回歸本座,大聲道:「散班,餘事改日再議!」
所有盟眾,行禮而退。
黑衣少女也告離場,十二近衛之首的黑衣少年,疾趨上前,道:「在下首龍張均,奉盟主之命接待閣下,請隨我來!」
宮仇默默隨在近衛首龍之後,穿房越屋,來在一間佈置堂皇的單人寢室之中,隨即有人送上飲食及金創藥物,首龍告退。
他像是經歷了一場離奇而恐怖的夢境,的確,事情的變幻,全出意想之外。
他摸了摸懷中,幸喜各物仍在,兩瓶馮真用計詐取「黑心國手」的丹藥,和那柄發掘自巨松之下的「金劍副令」。
如果這柄「金到副令」落入「金劍盟」之眼,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心念及此,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黑心國手」是「金劍盟」所屬「榮養殿」殿主,如果追究昔日之事,倒是麻煩,心念不期然的又落到刁鑽古怪的馮真身上……
他也想到狠心狗肺的「青衣幫」幫主,與自己八拜為交的「辣手書生徐陵」,昔日他傷毒在身,若非自己,他早已死於「紅花會」追殺的高手之手,自己還為他冒生命之險取丹解毒,想不到他竟然不計該幫被毀之仇,金劍劃面之辱,賣身投靠,出賣自己。
如果自己當日一氣殺了邢玉嬌,豈非大大的不值。
心念之中,不由恨恨地一拍桌子。
「閣下在想些什麼?」
聲音傳至,宮仇怦然心驚。
一看,「金劍盟主」俏麗身形,已出現在門邊。
這使他感到一陣手足無措,漲紅著臉,訥訥不能出聲。
黑衣少女,一笑嫣然,這一笑,大有當年楊貴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之概,以扣人心弦的聲調道:「我可以進來嗎?」
宮仇幾疑身在夢中,好半晌才道:「盟主這話不嫌太過份麼?」
黑衣少女以袖掩口,道:「現在我不是盟主,我仍然是一個女人,我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談談!」
宮仇劍眉一蹙,道:「請進!」
黑衣少女落落大方的進入房中,朝椅上一坐,道:「傷勢如何,你還沒有上藥?」
宮仇不明白對方如此破格對待自己,居心何為,但仍不得不虛與委蛇,欠身道:「謝盟主關注!」
黑衣少女嬌聲道:「我叫諸葛瑛,現在,此刻,你不必叫我盟主,何況你還沒有行過入盟大典!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宮仇愕然道:「這怎麼……」
「話是說了,隨你便吧!」
宮仇試探著道:「盟主駕臨,必有指教。」
「我說過要以朋友立場和你談談!」
「請講。」
「你的名字真的叫宮仇?」
宮仇心頭一震,但他面容冷漠成型,倒不容易被對方覺察,淡淡地道:「不錯!」
「以你的造詣而論,出身決不平凡,可否向我一道……」話鋒一頓一又道:「不過,不勉強你,如有困難,可以不必回答。」
宮仇不自然地一笑道:「在下已然說過先父母業已作古,不願再提名諱!」
「好,我相信你!」
宮仇不慣說謊,即使是仇家,也不願如此,歉然道:「在下相信有一天會向盟主坦白陳明的!」
諸葛瑛螓首一點道:「希望有這麼一天!」
雙方相距不過數尺,陣陣處女幽香,沁入宮仇鼻孔,尤其,面對絕世佳人,一種無形的魔力,使宮仇感到杌惶不安。
他本想乘機一探「金劍盟」內幕,但一想作罷,反正有一天總會知道,問了反啟對方疑竇。
諸葛瑛幽幽一歎道:「我本不想當什麼盟主,但迫於父命不得不然……」
說到這裡,頓然止住,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直照在宮仇面上。
宮仇心中一動,以此而論,她是仇人之女,當下只「哦!」了一聲。
諸葛瑛自我解嘲似地道:「我不該對你說這話,現在,你調息養傷,三天後午時,舉行入盟授職大典,我走了!」
說著,盈盈起立。
宮仇顯得有些失常地道:「送盟主!」
「不必了,如有什麼需要,可以按桌上的鈴!」
回眸一笑,翩然而逝。
宮仇坐回床沿,惚惚如有所失,但想到對方的身份時,不禁自責一聲,該死。
他身上帶有「黑心國手」的療傷聖丹,外塗內服,奏效極宏。
三天。
晃眼即過。
宮仇劍創已完全復原,只是肩背之間,是被諸葛瑛金劍貫穿,傷口雖愈,卻留下老大一個疤痕。
他的心有些慌亂,他考慮是否該接受「金劍盟」授職?
三天來,這問題一直困擾著他。
巳時三刻,近衛首龍張均推門而入,含笑向宮仇道:「閣下,請移步參加入盟授職大典!」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宮仇已沒有考慮的餘地,硬起頭皮,隨同首龍張均出房而去,顧盼之間,來到牌樓之後的演武場。
靠令廳的一面,是一座丈來高的點將台,台上佈置一如令廳,這時,已坐了不下四十人之眾,全屬雙劍交叉以上的高手。
台下,黑壓壓一片人頭,數約近千,井然有序。
宮仇被帶到點將台上,在靠左最末一張空椅上落座。
金鐘三響,金劍盟主諸葛瑛在十二龍鳳近衛簇擁下,登上將台。
全場暴起了三聲歡呼,台上人紛紛離座躬身。
諸葛瑛滿面嚴肅,往居中交椅前一站,素手一揮,朗吟道:「金光射牛鬥!」
全場轟應一聲:「劍氣衝霄漢!」
台上的依次落座。
總管高天成高吟一聲:「盟外無劍士!」
諸葛瑛接吟:「宇內我為尊!」
總管高天成打了一躬,道:「午時正!」
諸葛瑛目光一掃全場,沉聲道:「開壇!」
立即有數名壯漢在台口擺上香案,案上白玉方鬥,插著一柄金劍,燭影搖紅,獸爐吐煙,氣氛在肅穆之中透著神秘。
總管高無成側向站在香案之後,朗聲道:「入盟授職大典開始,請盟主上香!」
諸葛瑛徐步上前,上了三注香,然後歸座。
總管高天成再次道:「本盟四劍級『黃旗壇主賀永』,因公殉職,首座壇主遺缺,由近衛長馬必武接替馬壇主就位!」
左邊座中,一個瘦削中年漢子,胸前四劍交叉,離座直趨香案之前。
「請三長老監誓!」
三長老應聲而出,並排站在香案右側。
「宣誓!」
馬必武單膝跪地,雙掌交叉胸前,高聲道:「弟子馬必武,蒙祖師爺恩典,授任黃旗執壇,誓盡忠職守,恪遵盟規,如有違誓,天慶之!地慶之!」
誓畢起身,豎右手中指,朝金劍刃口上一捺,摘了三滴。血在白玉方斗之中。
總管高天成又念道:「禮畢歸位!」
台下又爆起了三聲歡呼。
馬必武歸座。
總管高天成目光朝宮仇一掃,朗聲該「宮仇一名,實授四劍級武士!」
立即有一名壯漢捧著一個托盤,盤中放著一襲四劍交叉的黑衫,運趨三長老之前,三長老之一的「神風老人」拿起黑衫,抖了開來……
宮仇登時冷汗淋漓,大有悔不當初之概,他是存心臥底索仇,如果宣誓如盟,弄假成真,豈不冤哉枉也。
一時之間,他感到進退維谷。
就在此刻——
一個黑衣老者,疾掠登台,高聲道:「太上法諭!」
所有台上各殿壇職司人等,連諸葛瑛在內,齊齊面露驚凜之色,起立俯身。
黑衣老者一字一頓地道:「上諭,宮仇暫授四劍武士,留盟察看,授職宣誓暫緩!」
說完,轉身自去。
宮仇不由喜從天降,這等於替他解了厄,但不知所謂「太上」是誰?為什麼會傳下這道偷令?
盟主諸葛瑛嘴角微微牽動,狠狠地瞪了三長老一眼。
宮仇輕鬆地移身台中央。
「神風老人」把武士衣披上他的身,悄聲道:「宮仇,察看期間,盼你勿生異志!」
宮仇心中一動,片言不發。
盟主諸葛瑛突地高聲道:「四劍級武士宮仇,察看期內,暫時代理近衛長之職,統率十二龍鳳侍衛!」
宮仇又是一陣怦怦然。
三長老眼巴巴地望著諸葛瑛,欲言又止。
諸葛瑛怒沖沖地一抬手,道:「關壇!」
總管高天成接口叫了一聲:「關壇!」
宮仇突地想起兩年前,馮真假傳「金劍令」,騙取「黑心國手」的「辟毒丹」時,就曾對「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一惠偽稱自己為近衛長,想不到今天自己真的做了「金劍盟」的近衛長,這真是巧之又巧,不能再巧的事了。
散壇之後,宮仇回到寢處,立即有十二近衛前來晉見,並由首龍張均說明職責及一應事項。
這十二名近衛,男女各六,全是二十不到的少年,由盟主諸葛瑛一手調教而成,女的職管盟主寢殿內圍警衛,男的警衛外圍,分以首龍,二龍,三龍,四龍,五龍,六龍,首鳳,二鳳,三鳳,四鳳,五鳳,六鳳來識別。
不消數日,宮仇對總盟之內的一切,已大致瞭解。
盟主諸葛瑛對他似乎關注得有逾常情,不時藉故召見。
但宮仇自知道對方是仇人之女以後,已經心如止水,她的美色,已引不起他的絲毫綺念,反之,他在培養對她的恨。
這一晚!
時正三更,月華似水。
位置在總盟之後,半山之間的「悔心院」,修地傳出四聲淒厲的慘號。
「悔心院」是「金劍盟」專為盟中一些特殊地位的人物而設,這些特殊人物犯過之後,盟規不能制裁,便被送入「悔心院」軟禁。
午夜沉寂。
慘號之聲倍覺淒厲刺耳。
一時之間,警號長鳴,無數人影,星飛丸射的撲奔後山。
趕到一看——
負責「悔心院」警衛的六名弟子,悉數例斃血泊之中。
庭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俯身向地,背上露出一截劍柄,鮮血流了一地。
「盟主駕到!」
呼喝聲中,諸葛瑛率同十二近衛之中的六鳳,飄身入院。
所有各旗壇屬下弟子,紛紛向後閃開。
「神風老人」直趨諸葛瑛身前,慄聲道:「盟主,卑座查看六名弟子的屍體,已知道來犯之人是誰!」
諸葛瑛粉腮凝霜,微帶激動的道:「誰?」
「丑劍客!」
「什麼,丑劍客?」
「不錯,死者連中五創,呈梅花形排列,這是『丑劍客』獨特手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28:22
第05章 初飲仇血
「神風老人」慄聲道:「不錯,『丑劍客』,死者胸中五劍,呈梅花形,這是『丑劍客』獨門手法!」
盟主諸葛瑛鐵青著臉道:「不可能,『丑到客』已經死了兩年!」
「也許是他傳人?」
「他沒有傳人!」
「盟主受驚了!」
一條人影,疾趨上前。
他,正是暫代近衛長之職的宮仇。
諸葛瑛冷冷地道:「宮近衛長,你擅離職守?」
宮仇面孔一熱,道:「在下追敵……」
「神風老人」一瞪眼道:「什麼,你對盟主自稱在下?」
諸葛瑛一愕之後,淡淡地道:「長老,宮近衛長尚未宣誓入盟正式授職,現在是客卿地位,不必深究!」
宮價心中一動,諸葛瑛似乎處處維護自己,這為了什麼?
「近衛長,說下去?」
「在下聽見警號,急出查視,見一條可疑人影,向東掠去,跟蹤追趕之下,竟然沒有追上,但已大略看出對方形貌……」
「什麼樣的人?」
「一個面目醜陋的青衫書生!」
「哦!難道真的是『丑劍客』?」
此際,各旗壇主已率屬下四出搜索,整個總盟地區為之沸騰起來!姑不論來敵是誰,公然進入總盟重地,刺殺長老,這可是「金劍盟」開派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諸葛瑛窒了一窒之後,飄身上步,先探了探「三眼神路竺」的氣息,證實確是死了,這才伸手拔下死者背心上的短劍。
短劍離身,閃射出漠漠金芒。
赫然是一柄金劍。
「神風老人」面色大變,栗呼一聲:「金劍!」
諸葛瑛也是粉腮大變,目光略一番視劍身,蹬蹬蹬連退數步,駭然道:「金劍副令!」
「總管高天成」與另兩位長老,山先後奔至,見狀之下,無不大驚失色。
「金劍副令」本是「金劍盟」次於「金劍正令」的至高無上之物,現在敵人竟用來刺斃盟中的首座長老,的確是駭人聽聞。
諸葛瑛激顫不已地道:「高總管?」
「卑職在!」
「傳本座之命,嚴密搜查,十里之內不准放過一人一物!」
「遵令諭!」
「本座立即去見太上!」
說完,展身奔出了「悔心院」,向山頂方向馳去。
宮仇緊隨其後。
諸葛瑛突地一剎身形道:「宮近衛長,你不必去了!」
「可是盟主的安全在下有責任!」
「這……不必過慮!」
「在下愚見,敵人可能潛伏暗處,隨時會再造事端!」
諸葛瑛含情脈脈地瞟了他一眼,道:「宮仇,我很感激你的關心,不過,你不能去,太上居處,劃為本門禁區,除我和三位長老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
「哦!」
宮仇不由氣沮。
「你回去吧!」
嚦嚦鶯囀,扣人心弦,那根本不是一個盟主對屬下的口吻,宮仇不由感到內心一蕩。略一思索,道:「在下有句話不知當問否?」
「你說說著?」
「金劍副令怎會被敵人用作凶器?」
「這……」
「在下只是隨口一問,告退!」
「且慢!」
「盟主尚有指示?」
諸葛瑛似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道:「我索性告訴你吧,這是本盟秘密,只能出我之口,入你之耳……」
「在下不敢與聞機密!」
「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本盟共有正副二令,正令是盟主發號施令之物,副令由首座長老保管,除盟主一人之外,可以憑副令便宜行事,大約距今十八年前,首座長老疏忽而失落了『金劍副令』,太上十分震怒,把他幽禁『悔心院』中……」
話未說完,只見不遠的山徑之上,出現一個青衣小童。
諸葛瑛急道:「你且與去參與搜尋故蹤,我見過太上就來!」
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
宮仇本是有心眼來,見事不可為,只好廢然退去。
一路所經,儘是幢幢人影。
近衛長與各殿主平行,地位高於各壇主,而且他是盟主特別賞識的人,雖未正式宣誓授職,可也不敢有人輕視。
他回盟主寢殿巡視一周,囑咐各近衛小心警戒,然後又疾馳而出。
宮仇漫無目的地向東南方奔去,越過一條五丈寬斷澗,眼前是一片看不透的茂密叢林,估計此地路總盟已在五里之外。
奇怪!
盟主曾下令十里範圍之內,不放過一人一物,但「金劍盟」搜索的人力,似乎只到斷洞為止,這一面竟然不見半個人影。而斷澗左近,也只幾條寥落人影,虛應故事的一看,回身便走,是以宮仇越澗而過,竟未被發覺。
他懷著狐疑的心情,穿林而入。
當然,他的行動只是虛張聲勢。
突地——
五丈之外,人影一晃。
宮仇神目如電,只一瞟之間,已看出那人影是二長老「神風老人」。
「神風老人」曾在「張仙祠」外,因「一元寶菉」而向他下過手,這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同時,他也希望從對方身上發掘兩點未解之謎。
於是——
他迅快地褪下黑衫,露出穿在裡面的青衫,把黑衫胡亂繫在青衫之內的腰際,然後戴上「丑劍客」特製的人皮面具,彈身朝「神風襲人」現蹤的位置掠去。
轉過十幾株樹,只見「神風老人」在一方人立的巨石之前,逡巡窺視。
宮仇剎住身形,藉樹隱身,目光所見,不由心頭一震。
巨石之上,赫然刻著八個血紅的大字:「楚河漢界,擅入者死。」
他駭然了。
「這是什麼地方?」
難道也是「金劍盟」所劃禁區之一?
但以「神風老人」在盟中的地位,應不受此限制才對,可是看他那神態,似乎有所企圖,而又畏怯瞻顧,為什麼?
如果不是「金劍盟」的禁區,則以該盟不可一世的氣焰,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其中又有何蹊蹺?
「金劍盟」搜索「丑劍客」,至斷洞而止,莫非為此?
驀在此時——
身後突傳破風之聲。
宮仇猛一回身,只見兩條人影,朝自己立身之處,電閃而至。
「咦!」驚咦聲中,兩條人影,疾剎身形,赫然是兩名胸繡平行雙劍的弟子。
其中之一暴喝道:「什麼人?」
另一個人突地栗呼了一聲:「丑劍客!」
只這呼喝之間,「神風老人」已閃身撲至,捷逾鬼魅。
宮仇冷眼閃射駭人煞芒,不言不動。
「神風老人」面色遽變,慄聲道:「你……你真的是……」
宮仇刷地抽出長劍,一振腕,幻起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風老人」暴退數步,脫口道:「丑劍客!你……沒有死?」
宮仇冰寒至極地哼了一聲,道:「老夫為什麼會死?」
兩名雙劍級弟子,片言不發,掉頭就……
「留下!」
「栗喝聲中,爆起兩聲慘號,兩名雙劍級弟子,雙雙栽了下去。
閃身出手,快得猶如一瞬,「神風老人」竟然不及出手阻止。
「神風老人」鬚眉俱張,厲聲道:「丑劍客,你畜意與本門為仇?」
「是又怎麼樣?」
「本盟首座長老是你下的手?」
「他只是該死的人中的第一個而已!」
「那只『金劍副令』你從何處得來?」
「你想知道?」
「嗯!」
「等你伏屍之前,老夫會告訴你!」
「神風老人」怒發如狂,劍挾閃電奔需之勢,如驟雨般的連演三招十八式,罩身襲向了宮仇。
宮次此刻以「丑劍客」的身份應戰,出招方面,已毫無顧忌,一招「雪梅含苞」,幻起銀星萬點,封住了門戶。
「鏘!鏘!鏘!」一連串的金鐵交鳴,硬接對方三招十八式。
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無比的劍鬥。
「神風老人」身為「金劍盟」長老,劍術造詣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宮仇得「丑劍客」全部真傳,加上修習了半部「一元寶菉」,牡丹綠葉,相得益彰,身手可已傲視劍道同儕。
剎那之間,劍影橫空,精芒耀眼,劍氣所及,一片枝殘葉落之聲。
聲勢駭人至極。
三十招之後,「神風老人」已毫無還手之力。
突地——
「神風老人」撮口發出一聲長嘯,嘯聲破空裂雲,傳聞數里,顯然,他自知不是「丑劍客」對手,發聲求援。
宮仇冷笑一聲道:「來不及了,你認命吧!」
劍勢一緊,迫得「神風老人」手忙腳亂,連連倒退,險象環生。
「著!」
暴喝聲中,銀芒一閃,「神風老人」已施出了「金劍盟」獨門絕技「飛劍」。
宮仇心頭一凜,「舉火撩天」,疾封來勢,但那「飛劍」系由極韌的天蠶絲細繩,擊在使劍人手腕上,控制裕如,像靈蛇似的一伸一縮,鑽穴而進……
「鏗!」的一聲,飛劍倒折疾劃而落。
宮仇但感臂上一麻,鮮血登時順肘而下。
也虧他這一封,避過了要害重穴。
這不過電光石火之間的事。
時機緊迫,眼看援兵將循聲而至,他又受了傷,事實已不容他猶豫,否則行藏洩露事小,影響索仇緝兇事大。
「撒手!」
喝聲過處,悶哼隨起,「神風老人」長短劍同時撒手,胸口已被劍尖抵住。
宮仇已施出了他父親所遺的那一招絕技「投石破井」。
這一招「投石破並」,是他父親集畢生精力所研創的絕招,他母親當初為了怕被仇家認出來路,是以把它化成掌法傳與宮仇,之後,在遺書中他獲知原委,又把他還原為劍招,加上他修習「一元寶菉」與「白屍」輸功,內力已超出他父親當年一倍以上,施展出來,的確有神鬼莫測之機,風雲變色之勢。
「神風老人」打從心眼裡冒出一股寒慄,顫聲道:「這一招『投石破並』……」
宮仇目中煞芒熾烈,寒聲道:「不錯,你還有見識,不過這只是半招,因為劍尖還沒有刺進你的胸膛!」
「神風老人」老臉立呈死灰之色,心頭罩起一層恐怖的陰影,嘶聲道:「你究竟是誰?」
宮仇聲音中充滿了殺機地道:「我說過在你死前會告訴你的,現在聽著,『二賢莊』大莊主,『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子南宮仇,老匹夫,聽清楚了吧!」
「神風老人」渾身一顫,面上肌肉起了一陣抽搐,身形連連倒退,口裡道:「你……你是南宮靖的兒子?」
宮仇跟著上步,劍尖不離對方胸口,恨聲道:「不錯!」
「你混入本盟當近衛長……」
「你說對了,可是不是混入,而是你們盟主慧眼識人!」
「你……書以喬裝『丑劍客』?」
「先師,明白了吧?」
「你……」
「老匹夫,昔年參與『二賢莊』血案,『金劍盟』除了『三眼神路竺』之外,一共多少人參與,為首的是誰?」
「神風老人」麵包一片慘厲,心神反而平靜了下來,慄聲道:「小子,你以為老夫會告訴你?」
「這可由不得你,老匹夫,你願意死得痛快的話,最好實話實說!」
「你在做夢!」
宮仇手一抖,劍尖刺進對方胸膛半寸,鮮血立冒。
「神風老人」目光連掃斷澗方向。
宮仇冷淒淒地道:「老匹夫,別存妄想,在援兵來到之先,本人可以從容解決你!」
「神風老人」身形又是一陣戰抖,破口狂叫道:「宮仇,老夫雖死,你一樣活不了!」
「那不關你事,快說!」
「辦不到!」
「老匹夫,聽著,你不說也無關宏旨,『金劍盟』自太上以下,全部將以血來償債,雞犬不留!」
「憑你?小子,你做夢!」
「老匹夫,下半部『一元寶菉』落入何人之手?」
「你可到地下問你父親!」
宮仇猛一咬牙,厲喝道:「你不說?」
「不說!」
破空之聲,倏告傳來。
宮仇心中大急,再次喝道:「說!」
「神風老人」狂呼道:「宮仇,『無敵雙劍』之後……」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破空而起,「神風老人」胸背洞穿。
宮仇一拔長劍,血泉噴處,「神風老人」仰面栽了下去。林隙中已見幢幢人影。
宮仇別無選擇,一彈身,朝那塊刻著「楚河漢界,擅入者死!」的巨石之後掠去,身形方隱,身後已傳來陣陣驚呼之聲。
宮仇越過「楚河漢界,擅入者死」的界牌,深入十丈左右,借樹葉隱身,迅快地扯下面具,取出一粒得自「黑心國手」的療傷聖丹,嚼碎了塗在臂創之上,然後穿上「金劍盟」的武土衣,回復近衛長的面目。
掉頭一看,不由呆了。
只見眼前是望不透的樹海,別說人影,連那塊作為界牌的巨石,也失去了影蹤,心知已陷入了一座奇陣之中,登時焦灼起來。
想到「擅入者死」四個字,不自禁地感到一陣寒慄。
這是什麼人劃的禁區?
從「楚河漢界」四字推論,當然這神秘而恐怖的禁區,決非「金劍盟」所屬!
他現在想回頭也辦不到了,因為已落入一座不知名的陣勢之中。
他像盲蠅般的亂飛亂闖,但轉來轉去,依然是在樹海之中,一無所見,他茫然失措了……
他對奇門陣法,一竅不通,弄得他半籌莫展。
想起那石碣上「楚河漢界,擅入者死」八個字,更加惶急不已。
驀地——
身後傳來一個蒼勁震耳的聲音道:「娃兒,過來!」
宮仇大吃一驚,回過身去,卻不見人影,駭然道:「閣下是誰,何不現身?」
那聲音又道:「娃兒,過來!」
宮仇這才發現近身已丈之處,一株枝幹盤虯的巨樹,靠樹根處,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那聲音是發自樹穴之內,暗忖:難道對方就是這禁區的主人?但聽聲音對方卻不像是窮凶極惡之輩……
那人似已不耐,大聲道:「小子,你聽見老夫的話沒有?」
宮仇向前挪了數步,忐忑地道:「閣下是此間主人?」
「沒有這麼多廢話,請進洞來!」
宮仇冷冷地道:「閣下是什麼意思?」
「你不想死就趕快進來!」
宮仇不由心中一動,不期然地走近樹穴,那穴口高僅三尺,裡面黑黝黝的,如果不低頭,根本就看不清裡面的情況,暗忖,如果自己冒失地朝穴內一攢,豈不成了對方的掌中物,一時之間,他委決不下……
那聲音語帶嘲弄道:「小子,你很怕死,是不是?可是你既已陷入陣中,想活也活不了!」
宮仇傲性突發,把心一橫,矮身低頭,攢了進去,直起身來一看,呆了。
穴中寬廣在丈五左右,正面盤膝坐著一個鬚髮如銀,盤虯糾結的怪老人,身穿一件千補百綻的袍子,袖子上東一塊,西一片,五顏六色的大補釘,奇怪的是那些補釘都是上好的雜色綢緞,看起來生像戲台上扮戲的老位子,身側,靠著一根晶瑩泛光的綠竹杖,地上,一個朱紅大葫蘆,滾倒在一邊。
樹穴幽暗,怪老人的目光,似兩顆寒星,直盯在宮仇面上。
宮仇內力深厚,目光還可清楚地分辨眼前一切,脫口道:「前輩如何稱呼?」
「穴中人!」
「穴中人?」
「不錯!」
話聲中,身形端坐不動,揚掌劈空擊向了宮仇。
宮仇心頭一震,舉掌迎擊。
「砰!」
宮仇身形踉蹌退了一步。
「穴中人」第二掌又告拍出。
宮仇登時怒火沖胸,雙掌挾以十成功勁,猛然劈了過去。
又是一聲「砰!」然巨震,宮仇被奇猛的勁道,震得倒貼向樹壁,「穴中人」身形也幌了兩幌。
宮仇怒發如狂,不待對方出手,疾進數步,一招「五丁開山」,單身擊去……
「住手!」
喝聲中,宮仇只感手臂一震,勁道全失,手腕竟被對方牢牢扣住,他連對方如何出手都不曾看清,登時寒氣直冒。
「穴中人」一鬆手,道:「坐下!」
宮仇可無法惴測對方的心意,聞言不期然地坐了下來。
「娃兒,你是『金劍盟』什麼職份?」
「近衛長!」
「唔,身份不低,你何故闖來送死?」
「送死,只怕未必!」
「哈哈哈哈,小子,口氣不小,你破壞約定,必有圖謀……」
「約定,什麼約定?」
「楚河漢界,互不相犯!」
「晚輩追敵誤入,談不上圖謀兩字!」
「事不關己,老夫不過隨便問問!」
宮仇不由一怔神,迷惆地道:「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
「事不關已,如此而已!」
「前輩不是此間主人?」
「犯人!」
「犯人?」
「不錯,被囚禁的人!」
「你……」
「娃兒,你的功力與身手不相稱!」
「為什麼?」
「你內元充沛,已到了驚人地步,但出手平平,似乎無法發而為用,如果老夫猜測不錯,你定修習過先天神罡一類的夫功?」
宮仇不禁「怦!」然心驚,難道自己修習的上半部「一元寶菉」,就是屬於先天神罡一類的功力,但對方如何看得出來呢?當然,他不能抖出這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對方的身份意圖,他一無所知,當下反向道:「前輩此言必有所本?」
「當然!」
「請問?」
「小子,你先說有沒有?」
「有!」
「什麼功力?」
「這……恕無法奉告!」
「好,說不說也是一樣,你知道這是什麼陣勢?」
「不知道!」
「九宮迷神陣!」
「晚輩對此道一竅不通。」
「嗯,別說你,老夫也是一知半解,天下能通曉此陣的,也沒有幾人,這『九宮迷神陣』,是根據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所排,加以變格,任你功力通天,一旦進入陣中,至多一刻,勢非心喪神迷不可,除非練有『先天神罡』一類功力的人,方能保住心神不失,但要出陣,仍難比登天,老夫見你神志清明,是以有此推斷!」
「哦!」
「小子,你既別無所圖,何以甘冒生命之險?」
「追敵!」
「鬼話!」
「前輩……」
「小子,在你之前,根本沒有人入陣!」
宮仇心中當然明白,他是在殺了「神風老人」與兩弟子之後,眼看援兵已至,惟恐身份敗露,影響索仇大計,才冒險闖了入來。
當下放意「呃」了一聲道:「晚輩疑敵人穿林而過,是以追了進來!」
「你不見那界牌?」
「見到了,身不由己!」
「哈哈哈哈,好個身不由己,現在是命不由己了!」
宮仇下意識地心頭一寒,道:「此間主人是誰?」
「你沒有聽說?」
「晚輩並非盟中正式弟子!」
「你是近衛長?」
「客卿之位!」
「穴中人」凝神注目了宮仇半晌,道:「小子,以你這等資質,死在這裡未免太不值了,這樣吧,老夫救你……」
話至中途,突然頓住,急聲道:「快來藏在老夫身後!」
宮仇愕然道:「為什麼?」
「快,否則老夫聽任你去死!」
宮仇滿頭霧水地站起身來,轉到「穴中人」身後,朝下一蹲身,穴外已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女子聲音道:「老東西,上好汾酒外加燒雞一隻!」
「穴中人」冷冰冰地道:「放下,與我滾!」
那女子的聲音道:「老要飯的,時限還有七天,七天一到,你可以放心的滾了!」
「穴中人」身形微顫抖,口裡重重地哼了一聲。
宮仇偷偷眼向外一張,樹穴口放著一盤雞,一罈酒,卻不見人影,想來那女子已離去了,心中可就困惑到了極點,「穴中人」說他是被囚禁陣中,以他方才和自己對掌的情形而論,功力怕不已到了駭人地步,那囚他的人是誰?何以對他如此禮遇,既有酒,又有雞。七日時限,又是什麼意思?……
心念之中,「穴中人」已站起身來,取進雞酒,拍開泥封,就口一陣咕嚕牛飲,然後抹抹嘴唇嘀咕道:「酒是不錯,道地汾酒,這隻老狐狸不愧心生九勞,使老夫扳不下這面孔!」
說著,把剩下的酒,倒入朱紅葫蘆之中,揚手把空壇扔出穴外,座回原地,撕下一隻雞腿,遞與宮仇道:「娃兒,你也吃一點!」
半日折騰,宮仇肚中也著實餓了,接過來便吃。
「穴中人」吃相驚人,沒片刻,連雞骨頭都不剩下半根,再灌了三口酒,才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宮仇,宮殿之宮,仇恨之仇!」
「你想脫困吧?」
「這……當然!」
「老夫可以指示你出陣之法,不過……」
宮仇精神一振,道:「不過怎麼樣?」
「你替老夫辦件事!」
「什麼事?」
「送封信給一個人!」
「這容易,送給誰?」
「無雙仙子鐘筱紅!」
「無雙仙子鐘筱紅?」
「不錯,你娃兒認識吧?」
宮仇腦中立即浮現出與馮真到星子巖「生死莊」、黑心國手」處騙取「辟毒丹」歸途中所遇的那個瘋婆子的影像,脫口道:「有一面之識!」
「那好!」
「可是……」
「怎麼樣?」
「她心神失常,可能不容易找到!」
「穴中人」一瞪眼,道:「什麼,她瘋了?」
「是的,逢人便問『他在哪裡』?還曾把晚輩誤為她要找的人而糾纏……」
「穴中人」激動無已地道:「她瘋了?她……娃兒,你說的是真話!」
「晚輩沒有說謊的必要!」
「你遇到她是什麼時候?」
「兩年前?」
「穴中人」猛地以掌拍地,道:「如果她有三長兩短,老夫誓必毀了這狐窩不可。」
宮仇心念疾轉,莫非這「穴中人」就是「無雙仙子鐘筱紅」要找的人不成?這倒是件耐人尋味的事。
「穴中人」撕下一片裡衣,從穴內灰燼中找出一段木炭,匆匆寫畢,後面畫了一個葫蘆,然後打成一個小結,正色道:「宮仇,你能為老夫送達這封信?」
「是的!」
「話先說明,如果你不願意或有其他困難,盡可說出來,老夫不勉強你,如果你口是心非,誤了大事,老夫可不與你甘休?」
「前輩未免太低估晚輩的人格了!」
「但願如此,記住,這封信非常重要,分秒必爭,你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曲州城火神廟,放在供桌之上,然後以枯枝在旁邊擺個十字,就成了!」
宮仇感然道:「這樣就可以送到『無雙仙子鐘筱紅』手中?」
「不錯!」
「晚輩盡力而為!」
「不能超過三天!」
「晚輩答應!」
「好,宮仇,老夫記下這一筆人情!」
「前輩言重了。」
「現在老夫告訴你出陣之法……」
「老前輩既知曉出陣之法,何以還枯守在這樹穴之中?」
「老夫不能!」
「為什麼?」
「第一,老夫並未練有守護心神的功力,第二,為了一個諾言……」
「諾言?」
「嗯,老夫為此已被困陣中十年之久了!」
宮仇心中一震,不知是什麼諾言,使「穴中人」被困十年之久,好奇地道:「什麼樣的諾言?」
「穴中人」搖了搖頭道:「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說完,就地上劃了一些橫直的線條,口講指劃,指出一條通達「金劍盟」的生路,宮仇聰明絕頂,兩遍之後,已瞭然於胸。
「記住了?」
「記住了!」
「那你走吧!」
「晚輩還有句話請教!」
「說說著?」
「此間主人是誰?」
「這……老夫不便告訴你,你出陣之後,可以向你盟主打聽。」
宮仇憋不住好奇心,旁敲側擊地道:「此間主人必非常人?」
「當然,否則老夫怎會被困十年!」
「功力超凡?」
「未見得,與老夫在伯仲之間!」
「較之『丑劍客』如何?」
「高出太多!」
宮仇劍眉一豎,道:「丑劍客是當今第一劍手……」
「娃兒,這話未始不對,但天下武術浩渺博大,第一劍手並非第一高手!」
「那就是說『丑劍客』可列第一劍手,而不能算是第一高手?」
「世事滄桑,三十年前可以如此說、現在恐怕第一劍手四個字已輪不到他了!」
「為什麼?」
「單只『金劍盟』中,就有不少劍術高深之輩……」
宮仇心中大是不服,他在埋葬了「丑劍客」之後,就曾期許「丑劍客」為無敵劍手,也是第一高手,照這樣一說,豈非變成了僅挾一技之長的人而已,脫口道:「前輩又安知『丑劍客』在這三十多年的歲月中,沒有其他成就?」
「什麼,『丑劍客』仍在世間?」
「是的,晚輩追敵,就是追他!」
「他到了『金劍盟』?」
「劍劈首二兩席長老,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其所來,不知其所去!」
「有這樣的事?」
「晚輩親目所見。」
「穴中人」陡地站起身來,激動地道:「如果你能找到『丑劍客』,這封信就可以不送……」
說到這裡,突然頓口不言。
宮仇自己就是「丑劍客」的化身,一聽話中有話,當然不願放過,立即道:「找到了『丑劍客』怎麼樣?」
「穴中人」一擺頭道:「算了,不說也罷!」
「為什麼?」
「多此一舉!」
「如果晚輩真能找到『丑劍客』呢?」
「娃兒,你言不由衷!」
「何以見得?」
「照你所說,『丑劍客』已成『金劍盟』生死之敵,行動神山鬼沒,而且,你身為近衛長……」
「晚輩也說過並未入盟管職,僅是客卿的地位!」
「不管怎樣,你不會因老夫一個陌生者而背叛『金劍盟』吧?」
這話問得宮仇一怔,在情理上,他當然不能承認可以背叛「金劍盟」,雖然,他之寄身「金劍盟」,是為了探索仇蹤,可是,這隱密豈能揭穿,頓時啞口無言。
「穴中人」話鋒一頓,接著又道:「言止於此,你可以走了!」
宮仇本待繼續追向下去,又覺不要,遲疑了片刻之後,毅然道:「前輩援手之德,晚輩永銘肺腑,就此別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28:47
「老夫全心信託你了?」
「前輩不會失望的!」
說完,恭施一禮,矮身鑽出穴外。」
「娃兒且慢!」
「前輩還有話說?」
「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晚輩理會得!」
一彈身,按著「穴中人」的指示,左旋右折,向陣外疾奔。
這離奇的遭遇,的確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知道「穴中人」這名號是對方信口胡謅的,但,能安然脫出死域,已屬意外的意外,根本無暇去追究對方來路。
如果不逢上「穴中怪人」,後果還真不能逆料。
此刻,他才感到歸心似劍。
他不知道在殺死「神風老人」之後,行蹤是否敗露?
自己離開這一段時間,將何以自圓其說?
盟主諸葛瑛的蓋代丰姿,倏呈腦海,那姿容,的確令人意亂神迷,何以她會對自己如此青睞有加?莫非……這不可能,而且可笑,對方是仇人之女,有一天,終必兵刃相見……
一陣奔馳,那作為界牌的巨石在望。
宮仇鬆了一口大氣,像一場夢似的,終於意外地脫了險。
心念之中,只聽一聲冰寒激骨的斷喝道:「站住!」
宮仇陡吃一驚,不期然地止住身形。
一陣香風過處,眼前出現了一個風韻感人的中年女子,粉腮籠罩一層恐怖殺機,眸光似劍,緊緊地迫視著宮仇,略不稍瞬。
宮仇定了定神,道:「尊駕何方高人?」
那中年女子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道:「小子,你膽子不小,公然敢越界破約,留下命來再走!」
宮仇一怔,暗忖,看來對方必是這神秘禁區的主人無疑了,當即冷冷地道:「留命未必!」
中年女子厲聲道:「小子,你死定了!」
幾掌揚處,一道奇強無比的勁風,朝宮仇疾撞而至。
「砰!」然一聲巨震,沙石枯枝激射暴揚,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中年女子面露驚容,似乎宮仇內力之深厚,大出她意料之外。
宮仇心中也自駭然,心想,還是早走為妙,一彈身,便朝……
「與我留下!」
喝話聲中,那女子身形似魅,一幌截在宮仇頭裡,左掌一揮,右手曲指如鉤,閃電般抓向宮仇當胸,掌指齊發,狠辣得令人咋舌。
宮仇剛一彈起的身形,猛一扭曲,後退八尺之外。
中年女子如影附形而進,連演三招,迫得宮仇毫無還手之力……
宮仇自知在掌招方面,根本無法與對方交手,退步之間,飛快的掣出長劍,幻起千朵劍花,朝對方罩身灑落。
中年女子冷哼一聲,嬌軀連幌,口中道:「小子,你差得太遠了!」
素手一探,一下鉗住宮仇的劍尖。
這種身手,的確是駭人聽聞。
宮仇不由驚魂出竅,驀集全身功力,暴喝一聲:「撒手!」
手中劍猛然一送一抽,他得了「白屍」輸以殘存真元,又習練「一元寶菉」增元練氣之法,雖說招式不行,但內力之強,已難找敵手,這全力一送一抽,力道何止千鈞。
驀「噫!」聲中,中年女子一鬆手,連退三步。
時機稍縱即逝。
宮仇彈身疾射。
中年女子身手高得驚人,跟著彈起嬌軀,一式「飛鷹搏鳶」,抓向宮仇後心。
栗米之差,沒有抓中,雙方勢盡落地。
距那界牌,已不到兩丈。
宮仇腳一沾地,彈身再起……
中年女子厲笑一聲,雙掌挾以十二成真力,猛然劈出,這一擊之勢,不但快逾電光石火,而且有如萬鈞雷霆。
宮仇身在半空,只有硬挨的份兒。
慘哼聲中,宮仇口血飛迸,身形卻加速地朝前飛瀉,「砰!」的一聲,栽落五丈之外,撲地不起。
中年女子恨根地一咬牙,瞟了一眼界牌,轉身隱去。
宮仇神智末昏,唯恐對方再下殺手,拚著一口氣,倔強地站起身來,踉蹌前奔,奔出不到十來步,「哇!」的又是一口鮮血奪口而出,眼一黑,栽了下去,人也跟著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快稟盟主,醒過來了!」
宮仇只覺劇痛入骨,一個身軀似已不屬於自己,費力的睜開眼來,發現自己置身一個佈置堂皇的寢室中,床前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正對著自己。
她,赫然是「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
不由駭然脫口道:「這是什麼地方?」
黃淑惠柔聲道:「榮養殿!」
他知道自己已被救回到了總盟之內,略一轉側,忍不住哼出了聲。
黃淑惠粉面之上,全是關注之色,接著又道:「侍衛長,你傷勢不輕,請靜臥其動!」
宮仇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到對方臉上,四目交投,不由心裡一陣怦然,迅快地閉上了眼,他接觸到的,是一種令人沉醉的眸光,含蘊著一種即使不宣之於口,也令人領會的神色,他記起和馮真計闖「生死莊」,對方就曾以這種目光看自己,同時還情深款款地說:「但願再見!」
他下意識地再度睜眼,那誘人的眸光,竟不曾移開,又使他面上一熱。
「近衛長,你身上還帶有家艾以前煉製的『歸元丹』嗎?」
這話使宮仇心頭一震,夾脖子通紅起來,吶吶不知所語。
黃淑惠似已看透他的心意,盈盈一笑道:「宮少俠,這是句私活,上次你那朋友以假『金劍令』騙取家父一生心血所聚的兩種靈丹,你那朋友已經一口應承全是他一人所為,與你無關,不過……」
宮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現在他才知道「金劍盟」對這件往事絕口不提,原來馮真已完全攪在身上,聽話因,莫非馮真已被對方……
心念之中,惶然造:「我那朋友呢?」
「曾一度被擒,後來被他走脫了!」
「哦!」
「宮少俠,我知道『歸無丹』在你身上?」
宮仇面色大變,道:「你搜過我的身?」
黃淑惠臉一紅,道:「沒有,替你診察傷勢時,無意中觸及那小瓶!」
「姑娘可以稟告盟主……」
「你以為我會這樣做嗎?」
「你……為什麼?」
「宮少俠,從第一次見面,我就……我就……」
說著,不勝嬌羞地垂下了粉額,腮邊升起了兩片紅霞。
宮仇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想到一個「仇」字,旖念全消,冷冷地道:「黃姑娘,在下十分感激!」
黃淑惠「嗯」了一聲,抬起螓首,深情脈脈地看了宮仇一眼,道:「宮少俠,你現在就取服三粒『歸元丹』,不出三個時辰,必有奇效!」
宮仇陡地想起「穴中人」所托的事來,君子一言九鼎,何況對方對自己有接手之恩,若不立即治癒傷勢,行將耽誤了諾言,但丹是騙來的,贓物對原主,取出來確實不是味道,躊躇再已,只好厚著臉皮取出三粒,放入口中。
黃淑惠立即端過一杯開水,親自喂宮仇服下。
最難消受美人恩,宮仇內心的確不願接受對方的關注。但又無法峻拒。
黃淑惠粉面生春,輕咬香唇,道:「宮少俠,讓我助你一臂之力……」
宮仇急道:「姑娘不可!」
「什麼,少俠嫌棄我……」
「在下生平不喜受人恩惠,請姑娘原諒!」
「我是否可以例外呢?」
「這……這……」
「宮少俠,這不是恩惠,家父不在,我代管『榮養殿』治療事宜,職責所在,少俠不願意也得願意!』
「在下力能自療!」
黃淑惠像是受了委曲般幽然道:「宮少俠,蒲柳之姿,不足以當青睞,可是……」
就在此刻——
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道:「盟主駕到!」
黃淑惠粉腮一變,站起身來,幽怨地瞥了宮仇一眼,疾趨門邊,俯首躬身,道:「恭迎盟主大駕!」
「免!」
話聲中,一個美絕塵寰的黑衣女子,已珊珊入室。
她,正是「金劍盟」盟主諸葛瑛。
近衛六鳳之中的四鳳,跟隨入室,左右各二,分兩對站在門邊。
宮仇從枕上抬起頭來……
諸葛瑛素手一揮,道:「傷重不必多禮,躺著吧!」
宮仇並非誠心有禮,只是表面上做作而已,聞言又靠了回去。
諸葛瑛秀眉微鎖,深深地注視了宮仇一眼,轉向黃淑惠道:「他的傷勢如何?」
黃淑惠躬身稟道:「極重,但已無礙!」
「服藥沒有?」
「有!」
「什麼藥?」
「九品療傷丸!」
顯然,黃淑惠在虛言掩飾,不敢說出宮仇身邊的「歸元丹」,宮仇心中一動。
「如果有『歸元丹』該多好?」
「是的,可惜已被那叫馮真的混小子糟踏了!」
「九品療傷丸藥力不足……」
「屬下擬以本身真元,助藥力推行?」
諸葛瑛秀眸一亮,略事沉思,道:「你暫且出去,本座為他療傷!」
「遵令!」
黃淑惠再次把目光投向宮仇一瞥,退出門外。
以盟主之尊,親手為屬下療傷,而且男女有別,這可是「金劍盟」中的創舉,近衛四鳳,似乎也大感意外,互相望了一眼。
諸葛瑛目法四風道:「你們守住室門,不許任何人侵擾,出去,把門關上!」
四鳳恭應一聲,合門而出,室中只剩下了諸葛瑛和宮仇兩人。
諸葛瑛走近床前,似憐似責的望了宮仇一眼,就床沿坐了下來,道:「一切待療傷之後再說!現在側過身去!」
吐氣如蘭,幽香以麝,加上那一份微妙的關切,宮仇不由心蕩神馳,欲拒無從。
一隻柔荑,貼上了「命門大穴」,接著,一股暖流,透穴而入……
宮仇內元本極深厚,又服下了療傷聖品「歸元丹」,再加上諸葛瑛內元相助,自然是見效神速。
前後兩個時辰,便已功圓果滿。
宮仇睜眼起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諸葛瑛那一副香汗穩隱,略見蒼白的容顏,對方是仇人之女,偏又如此用情,一時之間,令他感慨叢生。
諸葛瑛一把握住宮仇的手,目射奇光,顫聲道:「你完全好了?」
一股異樣的感覺,似電流般的從那柔若無骨的玉指尖端,流向全身,宮仇陡地一震,俊面緋紅,囁嚅地道:「盟主……,在下不敢當……」
諸葛瑛也自粉面飛霞,鬆開了手,盈盈起立,坐到床前的椅上。
宮仇翻身下床,恭施一禮,若有深意地道:「在下會記住今日盟主的這一番德意!」
諸葛瑛露齒一笑道:「你先坐下,我們談談!」
「告坐!」
「到底怎麼回事?」
「在下參加搜尋『丑劍客』,路過絕澗,誤入那樹林,被困甚久……」
「奇怪她能放你不死?」
「在下是死中得活了!」
「本盟二席長老之死,你有所見否?」
「在下是聞聲而去的,到時長老與兩名雙劍弟子,業已陳屍林中!」
「別無所見?」
「沒有!」
「目前已查明「丑劍客』的確仍在世間,奇怪的是他何以要向本盟尋仇,而且功力超出預料之外,尤其,刺殺首座長老的那一柄『金劍副令』……」
宮仇心內「咚!」的一跳,淡淡地道:「也許本盟與他結了什麼仇怨,也許他是代人索仇……」
諸葛瑛螓首連點,道:「你說的第二點極有可能!」
「在下有件事不明!」
「什麼事?」
「本盟何以能容忍那林中的女人寄身在側?」
「彼此河井不相犯!」
「可是在下已險些喪命!」
「那是你先犯人,而非人犯你!」
「她是誰?」
「你聽說過一老二仙三狐這幾個不世人物的名號否?」
宮仇全身猛地一額,不自禁的咬了咬牙,這一老二仙三狐,正是他母親遺書中,所指出的仇人。
諸葛瑛目光犀利,已覺出宮仇神態有異,訝然道:「你怎麼了?」
宮仇倏地警覺自己失態,如果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當下以真作假的隨機道:「我誓要報今日之仇!」
「向誰報仇?」
「盟主不是說一老二仙三狐嗎?」
諸葛瑛噗哧一笑道:「傻子,憑你也敢奢言向一老二仙三狐尋仇,我說的是……」
「誰?」
「與本盟比鄰而居的是三狐之一『九心狐閻芸香』!」
「她就是那怪陣的主人?」
「不錯!」
宮仇暗自點頭,想不到誤打誤撞的探出了仇家之一「九心孤閻芸香」,怪不得「穴中人」稱那叫狐窩,又說什麼心生九竅,原來是這麼回事。
諸葛瑛突然粉面一肅,沉聲道:「宮仇,你的傷勢完全復原了?」
「是的!」
「你將奉派外出辦一件事!」
宮仇正愁沒有借口離開總盟為「穴中人」辦事,這一來正中下懷,心中喜之不勝,但表面上仍然裝做若無其事地道:「不知盟主有何差遣?」
「宮仇,這也算是一個考驗,辦得好,可能獲太上恩准正式入盟授職!」
宮仇心中暗忖,誰希罕什麼入盟授職,一旦查明昔年慘案真相,就是你等以血償債之時,當下冷冷地道:「不知是什麼任務?」
「殺人!」
宮他一愕道:「殺人?」
「不惜,『懷玉山莊」主人賈亮父子!」
「為什麼?
「替本盟八個弟子報仇!」
「懷玉山莊座落何處?」
「武昌城南十里!」
「在下一人?」
「近衛六龍隨往!」
宮仇不由一窒,如果讓近衛六龍隨在自己身邊,辦事多有不便,而且「懷玉山莊」主人,不知素行如何,如是惡人,殺之無礙,如果是俠義之輩,自己豈不成了為虎作倀,心念轉處,蹙眉道:「懷玉山莊主人賈亮父子功力如何?」
「可列一流!」
「需要這多人力?」
「莊中不乏好手,恐你孤掌難鳴!」
「盟主可否允許我單身一試?」
諸葛瑛面有難色道:「此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關係本盟的威信?」
「在下當盡力而為!」
「這樣好了,近衛六龍暗中跟隨,必要時可以應授!」
宮仇無法拒絕,只好道:「此行可有期限?」
「十天之內回令!」
「這……」
「怎麼樣?」
「在下想順便辦點私事!」
「什麼私事?」
「歸裡拜墓!」
「嗯……寬限十五天,如何?」
諸葛瑛身為盟主,令出如山,而今竟對宮仇如此遷就,的確是不可思議的事,宮仇何嘗不明白對方心意,只是一個「仇」字,使他不願去多想,一點頭道:「謝盟主!」
諸葛瑛眸光似水,一笑嫣然道:「但願有一天,你不再稱呼我盟主!」
宮仇心中一蕩,故作不解道:「為什麼?」
「你不懂?」
「在下不明白!」
「將來你會明白的!」
「令諭何時生效?」
「現在!」
「如此在下立即登程!」
諸葛瑛站起身來道:「你收拾一下行裝,為避人耳目,可以不必穿著本盟武士服,半個時辰之後起程,我要人替你準備坐騎!」
蓮步姍姍,走到門邊,又回眸一笑,道:「一切小心!」
官他應了一聲:「是!」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感覺,這不像是發令,而像是愛侶的叮嚀,可惜,雙方是生死之敵。
室門呀然開啟,諸葛瑛在四鳳擁簇下離開「榮養殿」。
黃淑惠疾趨入室,嬌媚地道:「宮近衛任,你復原了?」
宮仇淡淡地道:「謝謝姑娘關心!」
「大傷初癒,最好再將息一兩天?」
「在下有任命在身,必須立刻上道!」
黃淑惠似乎十分失望地道:「真的?」
「是這樣!」
「近衛長,我……」
「怎麼樣?」
「我……我想與你同路!」
「同路?」
「是的,我要返『生死莊』接換家父!」
說著,一副期待的神色。
落花雖有意「流水總無情」宮仇歉然一笑道:「黃姑娘,對不起,在下是執行盟主命令,恕無法應命!」
黃淑惠芳容一黯,道:「宮少俠,希望你能到敞莊略事盤桓?」
宮仇隨口道:「如果時間許可的話,在下不讓姑娘失望!」
黃淑惠羞答答他一笑道:「我會盼望你光臨!」
「再會!」
宮仇頷了頷首,舉步出室,離開「榮養殿」,回到自己寢室,褪去繡有交叉四劍的武士衣,露出原來的青衫,檢點了一番懷中之物,佩好長劍,緩步而出。
廣場上,近衛六龍,各牽著一匹毛片相同的黑色棗騮馬,整裝而待。
近衛六鳳之首陳素珍,牽了一匹毛光水滑的赤紅駿馬,趨近前來,笑嘻嘻地道:「近衛長,這是你的坐騎!」
宮仇接過疆繩,不由脫口讚了一聲:「好馬!」
首鳳陳素珍神秘地一笑道:「近衛長,這是盟主的坐騎追風赤兔,日行千里!」
宮仇「哦!」了一聲,內心又是一陣跳蕩。
首鳳陳素珍遞上一個小包道:「盟主特贈盤纏!」
宮仇看也不著地接過塞入懷中,一躍上馬,道:「出發!」
七匹坐騎,唏聿聿一陣嘶鳴,揚蹄上道。
追風赤兔果然不同凡響,眨眼之間,把六騎撇開老遠。
宮仇盤算著如何支開六龍,自己好去辦事……
出了山口,官道在望,宮仇一勒坐騎,俟六龍奔近前來,沉聲道:「本人另外有事辦理,你等可先行奔赴『武昌城』相候,順便先探聽一下『懷玉山莊』的情況,我在五日之內必到!」
六龍恭應一聲,策馬離去。
宮仇眉目之間,又呈現那本來的仇恨怨毒之色,他歸裡拜墓是假話,主要的目的,除了送達「穴中人」致「無雙仙子」的那一封信外,便是要奔赴「青衣幫」秘密分舵,他決心不放過人面獸心的拜兄「辣手書生徐陵」。
「辣手書生徐陵」自身不計劃面之辱,滅幫之仇,竟然投靠了「金劍盟」,出賣了他,若非盟主諸葛瑛別具用心,此刻他焉有命在。
心念之中,縱馬疾馳。
諸葛瑛美擬天仙的芳姿,又不期然的浮上腦海。
她的舉措,使他迷憫,不安,惶惑……
他想,如果她不是渲赫武林的「金劍盟主」,如果她不是仇人之女,他會接受她的愛,得妻如此,夫復何憾,可惜,造物主偏生作了這樣的安排。
他也聯想到「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款款深情,悱悱心意……
母親遺書中,幾句叮囑,似乎響在耳邊:
「……與你同樣持有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為兄弟,是女的,結為夫妻……」
是男?
是女?
是生?
是死?
他苦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道:「我必須揭開這個謎,何二叔為了保全我母子,拋棄了即將臨盆的二嬸,義薄雲天,恩同日月,如果探究不出何二嬸的生死,她所生的是男是女,將何以對二叔在天之靈?」
第二天,辰巳之交,來到一座鎮甸之前。
這鎮甸,他永不能忘懷,在這裡,他與馮真杯酒談心,那刁鑽慧黠的影子,已深植在他的心中,短短的相聚,雙方已產生了一種手足之情,若沒有馮真,他早已喪命「乾坤雙煞」之手。
於是——
他下意識地策騎進鎮。
人似玉,馬如龍,引得行人嘖嘖讚羨。
顧盼之間,來在上次與馮真聚首的那間酒樓前,單只那匹馬與那付鑲金嵌銀的鞍轡,就已顯示出他身份的不凡,人方下馬,已有四個店伙搶近前來,齊聲道:「公子爺,請進!」
其中一人,立即接過韁繩。
突地——
四個店伙,面色大變,怔怔地注視著宮仇腰間的佩劍,其中一個年長的目光向四外一陣張望,悄聲道:「公子爺,您……您……最好解下佩劍!」
「為什麼?」
「金劍盟之外無劍士,公子爺看來是讀書人,犯不上……」
「我一向劍不離身?」
那店伙苦笑一聲道:「如此請公子爺另到別家,小店不敢接待!」
宮仇冷冰冰地道:「我就是看上了你這一家,吃定了!」
其餘三個店伙,已悶聲不響地轉回店內。
那答話的店伙也準備回身……
宮仇冷聲道,「慢著!」
「公子爺……」
「帶馬去上料,最好的!」
「公子爺,請你原諒……」
就在此刻——
六個黑衣人疾奔而至,當先一人,胸繡兩柄平行金劍,其餘的均屬一劍弟子。
那店伙驚得一哆嗦,向後退了開去。
六人氣勢洶洶的往上一圍,當先那雙劍壯漢,打量了宮仇一眼,冷冷地道:「朋友,解劍!」
宮仇冷冷地注定對方,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那壯漢放大了嗓門道:「朋友,你聽見本人的話不?」
宮仇不屑地道:「聽見了!」
許多路人,遠遠地站著看熱鬧,全替這青衫書生捏了一把汗。
那壯漢三角眼一翻,暴喝道:「窮酸,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宮仇冷峻至極地道:「你們是哪一壇屬下?」
那壯漢微微一愕之後,獰聲道:「窮酸,你管不著,解劍!」
「如果不呢?」
「劍毀人亡!」
「你何妨試試看?」
突地——
另外五個一劍弟子中的一人,慄聲道:「頭目,看這匹馬!」
那壯漢回顧之下,面色倏變,蹬蹬蹬退了數步,駭然遭:「朋友,你這匹馬……」
宮仇冷冷一哂,道:「追風赤免,總該認識吧!」
六個「金劍盟」弟子,齊齊打了一個冷顫,目露駭凜之色。
為首的壯漢打了一躬,道:「請示身份?」
宮仇緩緩舉手,在胸前劃了兩個交叉十宇。
這雙十字代表四劍交叉,身份與殿主相等。
六名弟子面色慘變,齊齊俯首躬身,為首的壯漢顫抖著聲音道:「屬下無知冒犯……」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你們可以離開了!」
六名弟子如獲大赦,施禮疾離。
店伙再度搶出,哈腰作揖,把宮仇迎了進去,馬匹也牽入後房。
宮仇揀了那副與馮真坐過的酒座,要了酒菜,自斟自酌。想到景物依舊,人事已非,馮真不知流落何處,不禁擲杯歎息。
正自惆悵莫釋之際,只聽店門外傳來一陣喝罵之聲,其中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兩文錢一個,愛賣就賣,不賣就還你!」
另一個似那店伙的聲音:「臭小子,你把包子捏得稀髒,誰還要買,再不走砸扁你的腦袋!」
宮仇好奇地離座而起,向外一張,只見一個襤褸骯髒的小叫化,被幾個店伙圍住,叫嚷不休,定睛仔細一辨認,不由喜從天降,飛步而出,高叫一聲:「真弟!」
那小叫化般的少年,正是宮仇朝思暮想的馮真,兩年不見,人已長高了許多,但一身打扮,還與以前無異。
「真弟!」
宮仇再叫了一聲。
馮真抬頭一看,雙目睜得滾圓,半晌,才迸出幾個字:「仇哥哥,是……你……」
淚水登時在眼眶內一轉一轉的。
宮仇十分感動,鼻頭也為之一酸,強顏一笑道:「真弟,進來談!」
那些店伙見宮仇與馮真相識,臉色立見緩和,由於方才宮仇對六個「金劍盟」屬下弟子表露的那一手,使店家對他十分忌憚。
馮真掃了那些店伙一眼,向宮仇道:「我要吃包子!」
宮仇暗笑他玩性如昔,輕聲道:「要吃也得進去呀!」
馮真一偏頭,道:「不!我要這一籠!
宮仇一看那籠包子,差一點笑出聲來,每一個上面,都現出污黑的爪印,諒來是馮真故意揀選給弄髒的,皺了皺眉,道:「好吧!」
馮真嘻地一笑,露出潔白紅碎的貝齒,道:「錢你付?」
「當然!
馮真一翻眼,向那店伙道:「這種包子只合餵狗!」
說著,拿起包子,一個一個的往街心扔去,引得附近的狗,群相爭吃,直到一籠扔完,才拉著宮仇的手進去。
宮仇又好氣又好笑,怪他太促狹。
那些店伙,連眼都直了,卻沒有人敢呼半聲。
進入座頭,店伙添上杯筷,宮仇替他斟滿一杯,道:「真弟,干!」
兩人一照杯,馮真道:「仇哥哥,這是我倆坐過的座頭!」
宮仇莞爾道:「真弟,我故意棟的!」
「你還記得我?」
「無時不忘!」
馮真眼珠一轉,撲簌簌的掉下兩行珠淚。
就在此刻,一個手持看相布招的鷹鼻老者,從兩人座旁走過,突地大吼一聲:「好小子,原來你在這裡!」
話聲中,一掌拍向馮真後心。
出手如電,事起碎然,宮仇阻止無及,馮真卻恍如未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30:37
第06章 情海癡魂
一個手持相命布招的鷹鼻老者,猝然出手拍向馮真背心,宮仇欲待阻止,已是無及,馮真猶恍然未覺……
「砰!」
馮真身形向前一傾。
宮仇陡然起立,右手閃電般抓出……
就在宮仇出手的同時,只聽一聲慘哼,那相命老者踉蹌而退,那拍向馮真的手掌,鮮血淋漓,面上全是駭悸之色,口中驚呼道:「你……你……你是……」
語未說完,轉身鼠竄而去。
宮仇怔住了,心中的咳異,莫可言宣,這猝然的襲擊,眼著馮真勢非受傷不可,想不到他不但夷然無損,而那相命老者反而負傷而遁。
馮真並未出手,那老者如何受傷的呢?
那老者口中的你……你……是什麼意思?何以驚惶若此?
這不但是邪門,也證實馮真的出身必大有來頭。
座中酒客不多,但都被這樁怪事驚愣了,一時低語之聲四起。
馮真好整以暇地道:「仇哥哥,喝酒!」
宮仇啜了一口酒,忍不住道:「真弟,怎麼回事?」
馮真嘻嘻一笑道:「沒有什麼,是這老者昨日午間,出言不遜,我訓了他一頓,他不服氣,在此碰上了,意圖報復,如此而已!
「他叫什麼?」
「胡鐵嘴,一相命術士!」
「他怎麼傷的?」
「以後再告訴你!」
宮仇憋住一肚子謎團,卻不好追問,他知道馮真刁鑽古怪,什麼門道都想得出來,反正他吃不了虧就是,換了話題值:「真弟,你怎會在這裡?」
馮真面色一暗,泫然欲泣地道:「等你!」
「等我?」
「是呀!」
「你知道我會來?」
「不知道,但我們是在這附近分手,如果你不忘記我的話,我猜你有一天一定會來,所以兩年來我一直在這一帶混,皇天不負苦心人,真的又碰上了你!」
寥寥數語,道盡了馮真滿腔真摯的友情。
宮仇激動無比地道:「真弟,我值得你這樣看重嗎?」
馮真一噘嘴道:「當然,世上除了我爹,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人!」
宮仇忍不住笑出聲來,道:「真弟,你天真得緊?」
「我說的是真心話!」
「有點娘娘腔!」
馮真一翻眼道:「你取笑我?」
宮仇雙手一拱道:「我給你賠罪!」
「不必了,仇哥哥,你對我的來路感到莫測,是嗎?」
「有這回事!」
「可是目前還不想告訴你?」
「我也不急於要知道,我們相見以誠,相交以心,這就夠了!」
「仇哥哥,這兩年來,你在哪裡?」
「你一點也想不到我會遭逢意外?」
「有的,但我不敢想!」
「我被人出賣了!」
「誰?」
「假仁偎義的大哥,『辣手書生徐陵』!」
馮真慄聲道:「那怎麼會?」
「可是事實是如此!」
「告訴我經過?」
於是,宮仇把嗓音壓得極低,把被「乾坤雙煞」再度劫持,誤入絕谷,以迄於出谷之後,被「辣手書生」出賣遭擒,到任「金劍盟」近衛長等經過,扼要的說了一遍。
馮真聽得目瞪口張,久久才道:「你怎會答應加入『金劍盟』呢?」
「我自有道理,換個地力我再告訴你!」
「現在打算怎樣?」
「我有許多事要做,第一件便是殺那虛情假意的『辣手書生』!」
「我們現在就走?」
「好!」
宮仇摸錢會脹,才想起盟主諸葛瑛要首鳳陳素珍送給自己的那個小包,掏出來打開一看,不由大是愕然,小包內除了十兒錠金裸子之外,還有十粒龍眼大的明珠,價值在數千金之譜,想及諸葛瑛的用心,深深地感到不安,情與仇畢竟是冰炭不能同爐的啊!心念之中,重又包好,另取出碎銀付了賬。
出得店門,小二已牽馬侍候。
宮仇道:「真弟,我們同乘一騎如何?」
馮真用手指朝鼻尖一比道:「你看成嗎?貴介公子與小叫化共乘一騎,不怕人笑掉了牙。」
「管他呢!」
「這樣好了,我充當你的小廝,跟著跑!」
「不成,這馬日行千里,你趕不上。」
「出鎮再說吧!」
出得鎮梢,宮仇道:「真弟,我們緊趕一程!」
話聲中,一把捉住馮真手臂,躍上馬背,一抖韁,如騰雲駕霧般的朝官道奔去,在馬上,宮仇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諸般奇遇。
馮真隨著宮仇的敘述,一會兒悲,一會兒喜,最後豪氣干雲地道:「仇哥哥,我幫你報仇,替你追尋下半部『一元寶菉』的下落……」
「謝謝你!」
「嗯,你現在是天下第一劍手『丑劍客』了?」
「第一還離得遠,『金劍盟』中劍術比我高明的不在少數!」
「但你有一天,必能成為第一的!」
「我不想那虛名,只想報仇!」
數個時辰之後,「青衣幫」秘密分舵所在地的山谷,遙遙在望。
宮仇一勒韁繩,下了馬背,道:「真弟,你在這裡尋個隱秘處等我!」
「為什麼?」
「如你與我一道,勢必敗露我的身份!」
「我有辦法!」
馮真飛身離鞍,射入一叢密林之中,不一會,再度出現。
宮仇兩眼發直,半晌說不出話來,只這片刻之間,馮真已由一個小叫化形的人,變成了一個俊美如仙的青衣僮子。
「真弟,你……」
「怎麼樣?」
「世上第一流的美女,與你相較也會失色!」
「你把我比女人?」
「因為在男人中,找不出能和你比對的!」
「你就比我強!」
「愚兄我不及你十分之一!」
「別說了,你說怎麼樣?」
「還是不能同道!」
「為什麼?」
「現在我不以真面目顯現,如你與我一道,今後行跡仍會敗露!」
「這……好,我依你,不過,不能魯莽,我看大哥不是這種人,也許其中另有蹊蹺,你必須先問明白!」
「好的,再見!」
宮仇迅快的彈身奔去,繞了一個大彎,才戴上面具,重新回頭,向谷中奔去……
甫入谷口,立有兩個青衣漢子,現身阻路。
宮仇暗地咬牙,忖道:「青衣幫」算是永絕江湖了。
青衣漢子之一冷喝了一聲道:「朋友何力高人?」
宮仇寒颼颼地道:「憑你還不配問!」
兩漢子嘿的一聲冷笑,仍是那發話的道:「朋友好大的口氣,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要你們幫主答話!」
「朋友何妨先亮萬兒?」
「沒有這多廢話!」
「朋友是找碴來的?」
「可以這麼說!」
「那你弄錯地方了!」
喝話聲中,兩漢子一左一右,揮掌劈向了宮仇。
「找死!」
宮仇冷喝一聲,雙掌一剪一絞。
慘號聲中,兩漢子飛瀉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宮仇舉步便朝谷內奔去……
「站住!」
暴喝傳處,數條人影迎面疾縱而至,當先的是一上長著酒杯大肉瘤的半百老者,後隨七名青衣漢子。
那老者目光朝宮仇一掃,下意識地向後挪步道:「朋友闖谷傷人?」
「不錯!」
「意欲何為?」
「找『辣手書生徐陵』說話!」
「要見敝幫主?」
「嗯!」
「朋友如何稱呼?」
「閣下在幫中什麼身份?」
「外堂堂主!」
「要你們幫主答話!」
「朋友得先報名號!」
「如果不呢?」
「青衣幫雖說遭逢意外,但仍不容輕侮……」
宮仇哈哈一陣狂笑道:「徐陵賣幫投靠『金劍盟」,江湖中已沒有『青衣幫』三個字了!」
七人同時神色一變,自稱堂主的老者,蹬的退了一步,厲聲道:「朋友究竟是誰?」
宮仇緩緩撥出佩劍,一扼腕,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後徐徐歸鞘。
那老者登時面目失色,栗呼道:「丑劍客!」
另七名漢子齊齊向後一退,長劍出鞘。
宮仇冷冷地道:「可以通報了!」
那老者撮口發出五聲短嘯。
片刻工夫,數十條人影蜂湧而至,當先的,正是「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人影幌動之中,宮伙登時被圍在核心。
昔日的結拜兄弟,而今是生死之敵,此事的變幻,的確使人莫測。
宮仇目中閃射出駭人的殺芒,迫視在「辣手書生」面上。
原先那老者趨近「辣手書生」低低數語,「辣手書生」登時一震。
宮仇強捺滿腹殺機,冷冰冰地道:「徐陵,你臉上的十字,是誰劃的?」
這句莫測高深的話,使「辣手書生」大感愕然,反問道:「前輩是『丑劍客』?」
「不錯!」
「駕臨敞幫,有何指教?」
「敝幫?『青衣幫』名存實亡,這敝幫兩字虧你說得出口!」
「辣手書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陰聲道:「前輩何妨先說來意?」
宮仇向前逼近了一大步,激憤地道:「徐陵,不顧幫派被滅之仇,不計本身被辱之恨,蔑視道義,出賣盟弟,你給老夫還出公道!」
「辣手書生」困惑地盯視著宮仇,半晌說不出話來,「丑劍客」何以會說出這一番話來,是抱不平?還是另有原因?
宮仇慄聲催促道:「講!」
「前輩說這些話是何用意?」
「正義!」
「前輩是打抱不平而來?」
「可以這麼說!」
「那前輩是決心與『金劍盟』為敵了?」
「你說對了!」
「可是敝幫家務事似與前輩無關?」
『徐俊,你承認老夫所說的事實?」
「在下毋庸承認,也毋庸否認!」
「好,老夫算不虛此行!」
「前輩意欲何為?」
「殺你這不忠不義的武林敗類!」
「嗆!」
「辣手書生」長劍離鞘,面上無絲毫表情,雙目閃射陰殘之光。
場面在剎那之間驟呈緊張。
宮仇緩緩抽出佩劍,眼中的恨意加濃了,配上那一副冰冷奇醜的面容,的確令人見而股慄。
額生肉瘤的老者,向「辣子書生」打了一躬道:「屬下請令?」
「辣手書生」將頭微點,身形向後一退。
那老者拔出長劍,立即佔上「辣手書生」的位置,一招「騰蛟起鳳」,疾攻而出,劍至中途,倏化「翠竹迎風」,創芒幻成無數光影,參差錯落,上中兩盤重穴,全在被攻擊之中。
這一手,顯示出這老者劍術造詣不凡。
宮仇冷哼一聲,「雪梅含苞」封住門戶。
「鏘!」的一聲,金鐵交鳴,那老者手中劍幾乎被絞脫手,駭然暴退兩步。
宮仇志在「辣手書生」,不願與對方虛耗,身形朝前一欺,施出了半招「投石破井」,驚呼聲中,老者手中劍一折為二。
劍勢一變,一朵斗大的梅花印向老者當胸。
「辣子書生」狂叫一聲:「速退,這是『寒梅吐蕊!」
身隨劍起,閃電撲上……
但,遲了,叫聲半落,慘號已傳,老者胸前冒出五股血泉,砰的栽了下去。
四圍發出一陣驚呼。
「辣手書生」劍芒已揮灑而至。
宮仇振劍迎擊。
一場驚心動魄的劍鬥,展了開來。
五丈方圓以內,全被森森劍氣籠罩,劍刃破風,發出陣陣刺耳銳嘯。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宮仇不由暗地心驚,「辣手書生」的劍術造詣,並不弱於「金劍盟」長老「神風老人」之流,他知道,若不使出全力,將無法在短時間之內搶奪下對方。
心念之中,把全身功力貫注劍身,猛攻硬打。
數度青綠,他的內力在武林中已非一般高手所能望其項背。
「辣手書生」招式雖奇詭凌厲,但內力遜色多多。
眨眼間又過了十招,「辣手書生」已被迫得險象環生。
栗喝聲中,四圍的「青衣幫」弟子,紛紛出手。
宮仇殺機大熾,「投石破井」「寒梅吐蕊」兩記殺手同時施展。
慘哼聲中,「辣手書生」連中數劍,長劍脫手,身形搖搖欲倒。
無數劍影,從不同方位,罩身襲到……
宮仇猛然回身,劍芒連網,慘號之聲響成一片,那些湧手上來的劍,一個個驚魂出竅,紛紛後退。
場中,只這眨眼工夫,已遺屍二十具之多,死者均前胸現出海花形的五個血洞。
宮仇連看都不看,再度撲向「辣手書生」。
銀光一現,宮仇身形一個踉蹌,胸前血流如注。
「辣手書生」已在宮仇撲擊之際,放出了「金劍盟」獨擅的絕技「飛劍」,可能他在重創之後,力道不足,這一劍不足以致宮仇的死命。
宮仇猛咬鋼牙,身形一個限蹌之後,進撲如故。
一聲刺耳的慘號過處,「辣手書生」右臂齊肩而折,跌坐當場。
宮仇劍尖抵正對方胸口,恨聲道:「徐陵,你死而無怨吧?」
那些殘存的劍手,一個個面如土色,任在當地,沒有一個人敢再近前。
驀地——
一個惶急的女子聲音道:「老前輩,你不能殺他!」
聲落,一個白衣麗人,飛瀉場中。
來的,正是「辣手書生」的愛人邢玉嬌。
邢玉嬌當然估不到眼前的「丑劍客」便是曾經要替「辣手書生」索伙而想殺死她的官仇。曾幾何時,宮仇反過來要殺「辣手書生」,這真是世事無常了。
宮仇心頭微微一震,冷眼一掃對方,明知故問道:「你是誰?」
邢玉橋滿面淒惶之色,顫聲道:「小女子邢玉嬌!」
「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是……是……朋友!」
「老夫已立意要除去這個不仁不義的敗類!」
邢玉嬌身軀一震,杏目蘊淚,深深地注視了「辣手書生」一眼,愴然道:「老前輩有一定要殺他的理由?」
「當然!」
「可否容許晚輩對他說幾句話?」
「可以!」
宮仇收劍退了兩步,胸前被「飛劍」所傷的創口,仍不斷溢出鮮血,前襟已完全被血水浸透,到這時他才想起閉穴止血。
邢上嬌一橫身,面對「辣手書生」,激動無已地道:「陵哥,我想不到你會投靠『金劍盟』,但,我仍然要向你解釋前此所發生的誤會,你相信……」
話至中途,突然頓住,杏目睜得滾圓,逼射在「辣手書生」面上,略不稍瞬。
「辣手書生」上半身血污狼藉,傷勢相當不輕,但面孔卻無絲毫表情,只眼中流露出一種近乎詭奇的怪異光彩,嘴唇吸動了一陣,才啞聲道:「嬌妹,我明白了!」
邢玉嬌粉服驟變,慄聲道:「你不是徐陵!」
「辣手書生」目現驚悸之色,搖搖幌幌地立起身來。
宮仇也是怦然心驚,不知邢玉嬌在弄什麼玄虛。
「辣手書生」踉蹌退了兩步,顫抖著聲音道:「嬌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邢玉嬌厲聲道:「你到底是誰?」
「你的陵哥!」
「住口,你不是!」
「辣手書生」音調立轉陰沉,道:「邢玉嬌,難道你要背叛『金劍盟』?」
「怎樣?」
「你知道後果?」
邢玉嬌身形簌簌而抖,半晌說不出話來。
宮仇冷冰冰地道:「邢姑娘,你的話說完了。」
邢玉橋一轉身道:「老前輩,他不是『辣手書生』本人,他戴著面具……」
三點銀芒,從一側電閃射向邢玉嬌。
「鼠輩敢爾!」
栗喝聲中,一蓬梅花漫卷而出,絞落了三棲飛劍,接著是數聲慘號,五個黑衣漢子,倒臥血泊之中。
宮仇以迅雷駿電的手法,毀了靠近「辣手書生」的五名弟子,以飛劍碎襲的也在其中,身形圈回「辣手書生」身前,伸手便抓……
驚呼聲中,對方面具應手而落。
邢玉嬌尖聲叫道:「馬必武!」
宮仇登時五內皆裂,他已意識到是什麼回事。
這易容為「辣手書生徐陵」的,赫然是「金劍盟」上屆近衛長,新授「黃旗壇主」的馬必武。
馬必武真面目被揭穿,立時面呈死灰。當然,他做夢也估不到「丑劍客」就是接替他近衛長之職的宮仇。
宮仇厲聲吼道:「馬必武,『辣手書生』現在何處?」
「黃旗壇主馬必武」目中又現詭譎之色,陰陰地道:「前輩志在誅殺『辣手書生』?」
宮仇心念一轉,隨機應變道:「不錯,他人在何處?」
馬必武陰森森地一笑道:「不勞前輩動手了!」
「怎麼樣?」
「青衣幫自幫主以下,均已安眠地下!」
邢玉嬌悲呼一聲:「納命來!」
嬌軀一彈,撲向馬必武。
「慢著!」
宮仇單掌一揮,把邢玉橋硬生生地迫退八尺之外,以慄人的聲調道:「馬必武,你說的是真話?」
「不假!」
「金劍盟趕盡殺絕,手段夠殘酷?」
馬必武一聽話風不對,面色隨之驟變。
宮仇回顧邢玉嬌道:「邢姑娘,現在谷中的這批『金劍盟』餘孽,將要為徐陵和他的手下殉葬,馬必武交給你了!」
邢玉橋淚流滿百,怔得一怔,再度撲出……
那些假冒「青衣幫」弟子的「金劍盟」屬下,一個個亡魂盡冒,紛紛轉身圖遁。
宮仇恨毒已深,哪能容人脫逃,彈身截在頭裡,寒芒暴吐,排空反捲過來,剎那之間,刺耳的慘嗥聲響成一片……
半刻光景,現場已無半個活口。
「黃旗壇主馬必武」已被邢玉橋劈成了一堆肉醬。
宮仇展身朝谷內奔去,沿途不見半個人影,諒來已聞風而遁,谷底石屋,已成了一棟死屋,毫無聲息。
他進入上次會唔拜兄「辣子書生徐陵」的那斗室之中,面對空床,不由潸然淚下,自己誤會拜兄出賣自己,想不到拜兄和手下已遭了「金劍盟」毒手。
事實非常明顯,馬必武易容改扮「辣手書生」,率眾維持分舵,目的在作餌誘殺「青衣幫」散落的幫徒,鏟草除根,他記起上次入谷時,曾被勸服什麼「宣慰酒」,這手段的確毒辣,「宣慰酒」必含劇毒,所有由外而歸的幫徒,在沒有見到幫主之面以前,就已毒發身死……。
胸前隱隱作痛,馬必武施放的飛劍雖沒有使他致命,但傷勢相當不輕。
他取出得自「黑心國手」的「歸元丹」,吞服了一粒,另一粒嚼碎了塗在創口。
於是——
他的思念,回到了邢玉嬌身上。
邢玉嬌計誘拜兄除陵赴約,把他毒傷,「金劍盟」乘機摧毀了「青衣幫」基業,這仇,拜兄已不能報雪,自然而然的落在自己肩頭,但看邢玉嬌的舉止,似乎真的別有隱衷,但,這事件必須澄清,否則拜兄將難安於九泉……
心念之中,白影一幌,邢玉嬌已來到跟前,只見她花容慘淡,目含痛淚,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宮仇心念一轉,冷冷地道:「邢姑娘,徐陵與老夫是忘年之交!」
邢玉嬌木然道:「哦!平時倒未聽他提過!」
「他有個拜弟叫宮仇,你聽說過嗎?」
「晚輩曾與他見過面,他目前是『金劍盟』近衛長!」
「宮仇告訴老夫一樁事實,兩年前徐陵遭暗算,是你下的手?」
邢玉橋慘然道:「老前輩,這是誤會,『金劍盟』知道小女子與徐陵相戀,假藉我的手,毒害他,事後我……」
宮仇目中殺光一閃,道:「假借你的手?」
「是的,小女子當時是在心神失常的狀態下!」
「為什麼?」
「小女子被暗中服以『黑心國手』特製的『失性丸」,迷失了本性,事後痛不欲生,曾多方打探他的行蹤……」
說到這裡,已嗚咽不能成聲。
宮仇也不由為之側然,冷冷地道:「紅花會既已歸『金劍盟』,難道你對馬必武和所屬的行徑毫無所悉?」
「毫不知情!我是追蹤一個熟識的面孔而來的!」
「老夫可以相信你的自白嗎?」
邢玉嬌慘白的粉靨上露出一絲苦笑,道:「老前輩,人已死了,信與不信都是一樣!」
突地——
宮仇對著床後的壁廚寒聲道:「什麼人,出來!」
呀然一聲,壁廚開啟,一個面無人色的壯漢,瑟縮地現身出來。
宮仇喝問道:「你也是『金劍盟』屬下?」
「是的!」
「還有人呢?」
「已繞道出谷!」
「辣手書生如何死的?」
「被馬壇主飛劍所傷,投入絕澗自盡!」
邢玉嬌咬牙道:「絕澗,在什麼地方?」
「屋後穿過樹林就是!」
邢玉嬌哀呼一聲,出室而去。
宮仇目射稜芒,恨聲道:「青衣幫一共死了多少幫徙?」
那大漢遲疑了片刻,顫聲道:「谷中弟子戰死的大約百人,以後陸續返谷,被『宣慰酒』毒殺的不下五十人,全部棄屍屋後絕洞之中!」
「你很坦白,讓你死個痛快!」
聲落飛指點向大漢死穴,大漢悶哼半聲,倒地而亡。
宮仇滿懷悲憤,奔向屋後。
穿過一片密林,眼前是一處斷台,深不見底,斷台邊,癡癡地站著邢玉嬌。
宮仇至此,對邢玉嬌已完全瞭解,和緩了聲音道:「邢姑娘,死者已矣,可以出谷了!」
邢玉橋凝視絕澗,幽幽的道:「老前輩,晚輩不出谷了!」
「為什麼?」
「我將永伴徐陵於地下!」
「什麼,你……」
「晚輩生趣已失,活下去是痛苦!」
宮仇急道:「邢姑娘,你不能這樣?」
邢玉橋頭也不回地道:「老前輩,晚輩之志已決,謝老前輩讓我手刃仇魁!」
宮仇扯落面具,激動地道:「邢姑娘,你看我是誰?」
邢玉嬌幽幽回頭,駭然道:「你……你是……」
「在下宮仇!」
邢玉橋粉腮一變之後,又回復平靜,淡淡地道:「宮少俠,想不到會是你,我心安理得了!」
了字尾音尚蕩漾空際,人已湧身向斷巖之下縱落。
宮仇大叫一聲,彈身疾抓,但遲了,一點白影已消失在黑沉沉的絕澗之中。
他對著絕澗,默默垂淚。
良久,才對著絕澗喃喃祝禱道:「拜兄,邢姑娘,你倆安息吧,如果冥冥之中,另有天地,願你倆英魂互依,宮仇誓以有生之年,要『金劍盟』付出百倍的代價!」
絕澗幽杳,一個癡魂無聲的殞滅了。
宮仇只覺無數的仇,無邊的恨,在心中結成了一股濃稠的殺機。
他在親仇之外,又加上了一筆友仇。
呆立多時,忽地想起在谷外等候的馮真,一聲歎息之後,轉身奔向谷外。
到了與馮真分手的地方,目光所及,不由心頭巨震,俊面變色。
林中,屍體狼藉,不下五十具之多,死者全部七孔溢血,像是被重手法擊斃,厥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馮真和那匹「追風赤兔」,卻不見蹤影。
難道這些人全都是毀在馮真之手,為什麼呢?
馮真又到哪裡去了呢?
「真弟!」
空林寂寂,沒有半絲回聲。
他不由急燥起來,以馮真的刁鑽機智,當然不可能遭遇意外,但他怎會不告而離呢?這些死者又從何而來呢?
他不安地再度出聲呼喚。
「唏聿聿!」一聲馬嘶,遙遙傳來。
他精神一振,循聲奔去,百丈之外,那匹「追風赤兔」牢牢地拴在一株樹上,正不停的以蹄擊地,目光游掃之下,仍不見馮真的影子,內心惶惑不已。
「真弟!」
他運足真氣,高叫一聲,遠遠傳來山壁的回應,萬般無奈之下,他下意識的在林內繞起圈子,希望能發現些端倪。
距馬匹約五丈之處,一些破碎的布片,散落在地。
宮仇仔細審視之下,不禁驚魂出竅,那些布片,他一看就認出是馮真穿著的那一套既髒且破的衣服,衣服變成了碎布,人的遭遇還堪設想!
拜兄方死,難道盟弟又遭不幸?
他望著那些散落的布片,手足感到一陣陣的發麻,眼前金星亂迸,內心激動如潮,久久之後,情緒稍見平復,才發現了兩點可疑的事實。
第一,追風赤免,可算得上是一匹價值連城的寶馬,何以安然留下?
第二,四川不見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血跡。
這就令人費解了。
但就事論事,馮真可能凶多吉少,當然,也與那數十具積屍有關。
想來想去,始終揣測不出是什麼蹊蹺。
於是——
他懷著一顆惶然的心,跨上馬背,在林中繞了數里大一個圈子,才扣馬奔出山外。
目前,最要緊的他必須先替「穴中人」送達那封信,然後趕奔武昌城外的「懷玉山莊」執行「金劍盟」所賦的使命,他無法抽出時間追究馮真的生死下落。
於是——
他漏夜馳赴曲州城。
破曉時分,他到了曲州城,在城廂小店中起了一頓早,問明火神廟的地點,策馬奔去。
依照「穴中人」所說,他只消把信放在「火神廟」中的供果上,然後擺一個十字作記,就算送到了。
火神廟——
位置在曲州城北五里的一座土埠之上,四周疏落的點綴著幾株楓樹,廟宇不大,佔地約二十丈,破敗荒涼,香火久絕。
宮仇策馬直趨廟前,拴好馬匹,向廟門走去,看了那荒涼景象,不由皺了皺眉,心忖:「穴中人」如此請托,照他的話做完也就算了。
心念之中,步上蕪草叢生的石級……
驀地——
兩根竹杖平空伸出,阻住去路。
宮仇陡吃一驚,目光掠處,只見兩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一左一右,蹲坐門邊,因蕪草過膝,遮住視線,是以先前沒有注意到。
兩個乞丐長身起立,翻著白眼,朝宮仇上下打量。
宮伙心念疾轉,這「火神廟」既已被乞兒佔住,自己如果冒然把「穴中人」交託的東西放進去,豈不立即落入乞兒之手。
「穴中人」困在陣中已十年之久,當然不知道外間人事的變遷,看來這封信是無法照他的話投送了,可是據自己在陣中所聞,限期只有七天,加上自己沿途耽擱,只剩下短短四天,信送不出去,豈不誤了「穴中人」的大事?
兩丐之一冷冰冰地道:「朋友何方高人?」
宮仇劍屑一皺,反問道:「兩位阻路何意?」
「朋友到此有何貴幹?」
「找人!」
「找誰?」
宮仇一時無話可答,順口道:「此廟主人!」
那乞兒嘿的一聲冷笑道:「此廟並無主人!」
宮仇轉念一想,眼看信是送不成了,何必與對方胡纏,轉身便……
人影一幌,兩乞兒已攔在頭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31:19
宮仇心中一動,想不到這兩個乞丐竟是武林中人。
那乞兒斜眼瞟著宮仇道:「朋友要走了?」
「怎麼?」
「把話說明再走不遲!」
宮仇不由氣往上衝,雙目暴出湛然神光,怒聲道:「兩位什麼意思?」
兩乞丐被宮仇如冷電也似的目芒,迫得向後退了一步,面露駭然之色,另一個道:「朋友此來必非無因?」
「在下說過找人!」
「真神之前用不著燒假香,朋友交代明白再走!」
「如果不呢?」
「那就不由得朋友了!」
宮仇登對火高千丈,寒聲道:「憑你們這兩塊料?」
兩乞丐齊齊怒哼一聲,竹杖疾點而出,指處竟是要害重穴。
宮仇怒喝一聲:「找死!」
雙掌一揮,兩股排山勁氣,分朝兩乞丐罩身捲去。
兩乞丐各發一聲悶哼,撒手拋杖,飛瀉三丈之外。
喧嚷聲中,數十條人影從廟內疾奔而出,赫然全是老少不等的乞丐,宮仇頓悟,自己闖到了丐幫舵壇重地,當下一個倒縱,飄退兩丈。
眾乞兒已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其中三個中年乞丐,己欺身入場……
驀在此刻——
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傳來:「退下!」
三個欺人場中的中年丐者,立即抽身後退,人潮一分,廟門石階上現出一個高大獰猛的白髮老丐,閃著一隻獨眼,朝宮仇一瞟,道:「小友,那匹馬兒是你的?」
「不錯!」
「小友如何稱呼?」
「在下宮仇!」
白髮老丐獨眼連眨,哈哈一陣狂笑道:「原來是宮近衛長,本座失迎了!」
此語一出,所有在場的丐門弟子,齊齊面上變色。
宮仇卻是震驚不已,這獨跟老丐怎能一語道出自己的秘密身份?對方自稱本座,該來是丐幫掌門了,當下一抱拳道,「不敢,閣下是……」
獨眼老丐又是一聲宏笑,道:「本座中支分幫掌舵樂天民!」
「樂幫主,在下失敬了!」
「好說,宮近衛長此來是……」
「這……」
宮仇一時無以為應。
幫主樂天民一擺手,直:「請進!」
宮仇知道這廟必是丐幫中支分幫總舵無疑,自己此行落空,根本沒有履足別人總船重地的必要,心念轉處,微微一笑道:「不必了,在下尚有要事待辦!」
樂天民微感一怔,隨即目注在場弟子道:「迴避!」
所有丐幫弟子,紛紛轉身進入廟中。
宮仇大惑不解,不知對方此舉何意?
樂天民神色一肅,道:「宮近衛氏是奉命而來?」
宮仇更加茫然,怔怔地道:「奉命?」
「難道不是?」
「在下是到這裡找一個人!」
「找人,誰?」
「此廟主人!」
「本座就是,是否盟主授令之時沒有說清楚!」
宮仇心中不由巨震,聽話因莫非堂堂丐幫也加盟「金劍盟」不成,這的確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心雖震驚,表面冷漠如故,淡淡地道:「不,在下是辦一件私事,想不到誤闖貴舵,失禮之至!」
樂天民沉吟了半晌,道:「宮近衛長問妨說出要找的人是誰,本座或可效力!」
所謂找人,是他信口說的,目的是為「穴中人」送那封寫在布上的信。
「穴中人」難道不知道「火神廟」是丐幫舵壇重地,不然他為什麼要自己送這片布條時還要擺記號?可惜不曾問明收取的人是誰。
靈機一動,反問道:「貴幫在此設舵多久了?」
「五年!」
「五年?」
「不錯!」
「五年之前,這廟的主人是誰?」
「這是一座廢廟,已十餘年沒有香火,以前也不過是敝幫弟子藉以棲身之所!」
「哦!」
「近衛長找的是誰?」
「是一位武林前輩托在下順道拜訪他的一位老友,只說見面便知,到底是誰,在下也無從知曉!」
樂天民獨目一轉,道:「近衛長受何人之托?」
宮仇暗忖,如果「穴中人」意中的收信人是樂天民,或是丐門中任何人的話,只要提及「穴中人」,對方必有反應,隨道:「穴中人!」
樂天民目中現出迷惘之色,道:「穴中人!」
「是的!」
「江湖中似乎不曾聽過這一號人物?」
「也許是位隱者!」
「也或許是一個信口胡謅的名號,哦!本座失言了,近衛長與所謂『穴中人』是素識還是……」
「偶然相遇,在下對他可說非常陌生!」
「這事本座沒有置啄的餘地了!」
宮仇歉然一笑道:「打擾,在下告辭!」
樂天民情意殷殷地道:「近衛長不賞光委留稍憩?」
官價抱拳道:「在下身負盟主使命,恕無法久留!」
「如此情便!」
「失禮之處請海涵?」
「好說,彼此一家人,近衛長忒謙了!」
宮仇離開「火神廟」,快馬加鞭,取道武昌,在附近鎮市,重新買了一襲青衫。
一路之上,他顯得十分奧喪,「穴中人」叮嚀自己希望在三天內替他辦到這件事,想不到此行竟然撲空,「穴中人」曾提及如果能尋到「丑劍客」,這信可以不送,看來「丑劍客」必與此事有關,或者是能為「穴中人」助力。
自己正是「丑劍客」的替身,但卻對「穴中人」無能力力。
一方面自己對「九宮迷神陣」完全外行,另一方面「穴中人」與「丑劍客」又是素識,如果自己出頭,勢非被拆穿一真面目不可。
陣主人「九心狐閻芸香」是自己血海仇人之一,但以目前功力,還談不上向對方索價,母親遺書要自己謀而後動,自不能魯莽從事……
想到功力,他不禁唉歎出聲,他自己承受了「白屍」臨死時輸以全部殘餘內力,又修習了「一元寶菉」上半部八成功候,照理應是難逢對手的了,想不到與「九心狐」一較之下,竟然差了一大段,「穴中人」的話不錯,內元雖深厚,但卻不能發而為用,這只有寄望於下半部「一元寶菉」了。
但下半部「一元寶菉」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呢?
十八年來,得到的人必已竟全功,如是仇家,自己此生減別談報仇了。
由此——
他聯想到殺父之仇,屠莊之恨!
母親被姦殺的慘象,又一次重映腦海……
姦殺母親的兇手是誰?
他忘其所以地厲呼了一聲:「殺!」
驀地此刻——
身後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小子,大白日你要殺誰?」
宮仇暗吃一驚,猛勒坐騎,回顧之下,卻不見半個人影。
奇怪,難道大白日之下,會有鬼魂出現不成?
「閣下何方高人?」
「高人?小子,你是不是叫宮仇?」
聲音近在咫尺,似乎對方就在自己身邊。
宮仇迅快的轉頭四掃,依然一無所見,這裡四面空曠,連足以隱蔽一個人的地方都沒有,可是聲音明明就在自己身邊。
他不由毛髮俱豎,沁出一身冷汗。
「說,你是不是叫宮仇的那小子?」
聲音明明發自身邊,一點不錯。
宮他驚魂出竅,心想,這匹「追風赤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其快如風,如果催馬疾馳,對方不追便罷,否則必會現形。
心名之中,一抖韁,腳尖猛叩馬腹,那馬一聲急嘶,箭也似的向前衝去,奔行了百丈左右,驀地回首望去,後路空蕩蕩地不見半條人影。
方自鬆了一口氣,那聲音又起:「小子,你再不回答老夫,連馬活劈了你!」
宮仇心膽皆落,一種莫名的恐怖,緊緊地抓住了他。
除了鬼怪,決不會聞聲而不見人,似這奔行的速度,也不可能如影附形的迫上,但,對方自稱老夫?……
「說話?」
坐騎疾馳如故,那聲音有如冤魂相附。
宮仇硬起頭皮道:「在下正是!」
「如此聽著!」
「閣下是人還是……」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股慄,下面一個「鬼」字他說不出來,牙齒在捉對兒打戰。
「小子,此間根本沒有鬼,你別胡說八道!」
「如此說,閣下是人?」
「嗯!」
「何不現身?」
「用不著!」
「尊號如何稱呼?」
「這你不必問了!」
宮仇倒抽了一口涼氣,坐騎在沒有催動之下,慢慢緩了下來,他不相信的再度轉頭向左右後三方一掃,奇怪,仍然無法看見這不知是人是怪的形跡。
那聲音似嘲弄般地道:「小子,老夫不現身,你是白費!」
宮仇發出一聲苦笑,道:「閣下居心何為?」
「你聽著,老夫把她交給你了!」
宮仇駭然道:「她?是誰?」
「就是她,沒有第二個,少給老夫裝蒜!」
宮仇滿頭霧水,過度的震駭,使他疑幻疑真,汗透重衫,這種怪事,別說見過,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她到底是誰?」
「老夫唯一的獨生愛女,你該明白了?」
「在下……不明白!」
「聽著,從現在起,你不能和任何一個女孩子打交道……」
宮仇心裡驚怖,但傲性仍在,抗聲道:「閣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老夫說的話你必須遵行,否則……」
「怎麼樣?」
「老夫隨時隨地取你性命!」
宮仇啼笑皆非,對方的話他一點也不懂,但對方的口氣,似乎極為莊重,不像是無理取鬧。當然,如果對方真的是人的話,這種近於鬼魅幽靈的身手,要取自己性命,的確不費吹灰之力,但,這到底是回什麼事呢?
「閣下……」
「少廢話,記牢了,你這輩子只准愛她一個人,不准與任何其他女子接近,這是命令,投有還價的餘地,老夫走了!」
宮仇勒馬下地,目光迅快的四處掃瞄,毫無跡象可尋。
對方真的離開了。
這像是做夢,但,大白天的不會騎在馬上做夢,而且言猶在耳。
他拭去了額頭上的汗漬,按住狂跳的心房,想,深深地想……
這怪物言之鑿鑿,不會無的放矢,但他的女兒是誰?他又是誰?
於是——
他從頭想自己所認識的女子。
邢玉嬌,她是拜兄「辣手書生」的愛人,在聞悉噩耗之後,跳澗殉情了。
黃淑惠,她對自己表示過愛意,但她父親「黑心國手」沒有這等能耐。
諸葛瑛——「金劍盟」主!
想到諸葛瑛,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冷顫。
那美逾天仙的姿容,那超乎常情的關注,似乎已說明了一切,她深深地愛著自己。
他的父親,被尊為「太上」的神秘人物。
莫非會是他?這大有可能,除此之外,還有誰?
血海仇人,伙人之女,頂頭上司,癡情女子!
這不但殘酷,而且可怕!
他的心房收縮了,血液似乎已停止了運行,全身起了陣陣痙攣。如果真的是「金劍盟」的太上、諸葛瑛的父親所為,自己只有死路一條。
一顆心,似乎在向無底的深淵沉落!沉落!
靈魂,也好像是脫離了軀殼!
一時之間,他萬念俱灰,腦海中呈現一片幻滅的空虛。
有仇若此,何時才能報得,簡直是癡人說夢!
為了仇,他不會愛諸葛瑛,結果是死!
身世萬一洩露,結果仍然是死!
他希望這恐怖人物,不是想像中的「金劍盟太上」,然而他是誰呢?
莫非對方錯認了人?但對方明明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這當然不是誤會。
驟然之間,他宛若跌入萬丈冰坳。
他也感到孤立,無助,絕望……
他不期然的想到了馮真,然而馮真生死下落成了謎。
這一刻,他沒有思想,像空幻的幽靈似的上了馬背,一任馬兒緩緩前行。
官道轉至江邊,車馬行人,絡繹載途,江面帆牆如林。
武昌城遙遙在望。
他盤算著此行使命,是否還有執行的必要?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直趨馬前。
宮伙心神一斂,勒住坐騎,目光轉處,這人影赫然是近衛六龍之中的首名侍衛張均,暗忖,「金劍盟」耳目好靈,自己才將抵步,他們已迎了上來。
「首龍張均」打了一躬,道:「近衛長來了!」
宮仇下馬,移向官道靠江邊的一面,道:「還有人呢?」
「在旅邸中待命!」
「情況如何?」
「首龍張均」抑低了聲調道:「懷玉山莊主人賈亮平日深居簡出,他的兒子『小龍神賈一非』是長江十六水寨總舵主,武功不凡……」
「此行由本人單獨執行上命,你等不必出手!」
「是!」
「本盟在執行同樣命令之時,步驟如何?」
「首先傳帖通知對方!」
宮仇暗忖,這還不失光明,隨道:「你替本人先行傳帖,三更拜莊!」
「是!」
「還有……」
宮仇心念疾轉,不知「懷玉山莊」貿亮父子平日索行如何,如果是俠義之輩,自己豈能當這劊子手,必須先設法探查一番,同時,這匹「追風赤兔」,極是惹眼,不啻是自己身份的標誌,為了「隱形怪客」之言,自己是否該回轉「金劍盟」,必須考慮……
張均垂手道:「近衛長還有什麼指示?」
「這匹馬交給你,事畢之後,你率五位弟兄先回總盟,我已請准盟主,尚有私事耽擱,這匹馬我用不著,順便帶回去吧!」
「遵命!」
「你可以走了,立即傳帖,我三更拜莊!」
「是!」
「首龍張均」接過韁繩,施禮逕去。
宮仇望著滾滾江流,心亂如麻。
正在此刻——
耳畔傳來一聲呼喚:「仇哥哥!」
宮仇聞聲一震,只見一艘畫舫停在三丈外的江邊,船頭站著一個青年書生,正向自己招手,他一眼看出那書生正是馮真,心中這一喜非同小可,飛身縱上畫舫,激動無比地道:「真弟,想不到會是你,我以為……」
馮真嘻地一笑道:「你以為我死了?」
宮伙這才開始注意到馮真這一改裝,恍若臨風玉樹,想潘安再世,也要遜色三分,不由看呆了。
馮真俊面一熱道:「盡看我做什麼?」
「真弟,你太美了!」
「廢話!」說著,轉向船尾的稍公道:「船老大,開向僻靜點的地方!」
梢公立了一聲,竹篙撐岸,蕩向江心……
宮仇迫不及待地道:「真弟,那日谷外怎麼回事?」
馮真笑容一致道:「我正在等你,想不到會碰上我爹爹!」
「哦,怎麼樣?」
「他見我那身打扮,氣得半死,逼著我把衣服撕碎,隨他回去……」
「那你……」
「半路上我又溜了!」
「為什麼?」
馮真眼圈一紅道:「如果回家,我可能看不到你了,找爹會關牢我!」
「你這一溜,伯父豈不……」
「不要緊,過些時我回去看他!」
「林中的那些屍體又是什麼回事?」
「他們跟我動手搶馬,我爹殺的!」
「哦!」
「仇哥哥,我這裝束好嗎?」
「好極了,愚兄自愧不如!」
「毋須你誇獎,我不如你,你怎會到武昌來?」
「辦事!」
「辦什麼事?」
「盟中的公事!」
「這可巧,不然我碰不上你!」
「真弟,我遇到一件怪事!」
「怪事,說出來聽聽看?」
宮仇餘悸猶存地把途遇「隱形怪客」的經過說了一遍。
馮真聽得臉色倏忽數變。
宮仇說完之後,道:「真弟,你見聞廣博,知道這『隱形怪客』是什麼樣的人物?」
馮真低頭沉思了片刻,不自然地一笑道:「江湖中奇人異士多的是,我想不出來!」
「可是他硬栽我與他女兒相戀,我豈非匪夷所思?」
「你想想看,你的愛人中……」
宮仇急道:「我沒有愛人!」
「真的一個也沒有?」
「沒有!」
「那好極了!」
宮他一愣道:「什麼好極了?」
馮真笑嘻嘻地道:「既然沒有愛人,你還擔憂則甚!」
宮仇心裡有數,可是不便把盟主諸葛瑛這一檔子事說出來,只好悶聲不響。
這時船到江心,長天遠波,浩浩而來,點綴著疏落的帆影,使人有入在畫圖中的感覺,江風拂面,胸襟為之一暢。
馮真忽地唱起歌來: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為湖山留顧,雲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
唱到後來,聲調漸轉淒切,眼中隱有淚光。
這是一閉「水龍吟」,他唱了上半闕,便即停住。
宮仇正待出聲……
突地一陣蒼涼的歌聲隨風飄來,曲調和馮真所唱的完全一樣,正是這首「水龍吟」的下半闕:「回首妖氣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
馮真凝眸煙波浩渺之處,呆呆地出了神。
宮仇循聲極目望去,只見一葉扁舟,飄搖而至,船頭上一個箬笠蓑衣的漁翁持竿而坐,歌聲正發自那老漁翁之口,轉頭瞥見馮真出神之狀,不由奇道:「真弟,怎麼樣?」
馮真道:「這是我爹平時最愛唱的曲子,想不到一個江上漁翁也會唱?」
「這有什麼出奇?」
「他這歌聲激昂排蕩,十分悲涼……」
話聲中,那小舟已靠了過來。
那漁人道:「江上喜逢佳客,請過來共飲一杯如何?」
宮仇聽對方談吐風雅,心知必是隱士一流……
心念末已,馮真已開口答道:「只怕打擾長者。」
那漁人笑道:「嘉賓難過,江中邂逅,更足暢人胸懷,快請過來!」
船槳一扳,兩船已靠在一起。
馮真一拉宮仇,跨上小舟,囑那畫舫自去。
宮仇心中老大不願意,但也無可如何。
兩人作揖見禮,那漁翁坐著還禮,道:「老夫腿上有病,不能起立,兩位小哥恕罪!」
「好說!老丈不必過謙!」
宮仇打量那漁翁年約五十左右,臉容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極高,坐著幾乎與自己站著一般高。
「兩位貴姓?」
「在下宮仇!」
「在下馮真!一時興起,在江中放肆高歌,有擾長者清興!」
「好說,老夫賤號『長江廢人』!」
一個小童,搬出菜餚,漁人酌酒勸客。
對飲三杯之後,那漁人談鋒極健,說古論今,三墳五典,詩詞歌賦,無所不談。
宮仇心中有事,只喝悶酒。
馮真倒是意興盎然,對答如流,與那漁人談得十分投機。
暮靄蒼蒼,江上煙霧漸濃。
「長江廢人」道:「舍下離此不遠,不揣冒昧,請兩位去盤桓幾日,務請勿卻!」
馮真立即答道:「怎好打擾老丈?」
宮仇劍眉一皺,不知馮真安的是什麼心理,急道:「真弟,愚兄……」
馮真一擠眼道:「長者相召,卻之不恭!」
那漁翁已蕩漿朝江邊劃去,舟行如矢,顧盼之間,已到江岸,「長江廢人」用手朝前面柳蔭深處道:「舍下就在前面!」
宮仇心念一轉,道:「在下還有幾位朋友在旅邸中相候,容在下暫時告退去知會一聲!」
「長江廢人」哈哈一笑道:「小哥務必要來!」
馮真只好起身道:「小可與宮兄少時再趨府奉謁!」
「老夫立等!」
「不敢!」
宮仇與馮真離舟上岸,走了一段路,宮仇惑然道:「真弟,你真的要去?」
「為什麼不?」
「彼此素昧生平,恐怕……」
「我想知道他的來路,那歌聲使我起疑!」
「可是我今夜有事要辦!」
「什麼事?」
「金劍盟的公事!」
「我們去稍坐一會便告辭,如何?」
宮仇暗忖,到「懷玉山莊」預定是三更天,此刻時辰尚早,馮真一團高興,別拂了他的興致,頷首道:「好吧!」
他心中對馮真更加莫測高深了,他武功高,閱歷足,江湖下三流玩意全會,卻又滿腹文章,究竟是什麼出身呢?他既不肯說,自己也不好追問。
兩人彎了一個圈子,取道向樹林走去。
將近村林,只見樓閣經連,宛然是一所大莊院,過了一道水橋,來到莊前,兩人對望了一眼,似乎都有同一感想,這「長江廢人」居所氣魄竟是如此之大。
來到門口,宮仇一眼瞥見門上匾額,不由心頭巨震,赫然是:
「懷玉山莊」四個字。
不問可知,那「長江廢人」定最莊主賈亮無疑了。
難道對方已偵知自己來路,故意布下圈套?
馮真見宮仇神色有異,訝然道:「怎樣?」
「你看!」
「懷玉山莊,哦!長江水路十八寨總舵主的居所,這也沒有什麼呀?」
宮仇忖道,既來之,則安之,見機行事吧!
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領了四個僕人,迎出門來,道:「家父命在下候近多時,請進!」
宮伙見這少年面目與「長江廢人」依稀相似,偉岸壯健,拱手道:「不敢當,兄台大號?」
那少年謙虛地道:「賤號賈一非?」
「哦,賈舵主,失敬!」
「不敢當,請!」
過了三重庭院,來在後廳,廳中已傳出「長江廢人」的聲音道:「快請進!快請進!」
宮仇與馮真緩步進廳,廳中,陳設華美,「長江廢人」坐在一張躺椅之上。
兩人拱手一揖。
「長江廢人」此刻已換過了一身儒生服式,笑吟吟地道:「請坐,恕老夫腿腳不便,不能起立相迎!」
「不敢!」
「不敢!」
兩人在一側坐了,小僮獻上香茗,「小龍神賈一非」悄然退出。
馮真與「長江廢人」又談了些詩文。
「長江廢人」突地一斂笑容道:「本擬邀請兩位小哥盤桓幾日,不巧敞莊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實在……實在是愧對良友,如果事情平安而過,將來……尚有重見之日!」
宮仇心中自是瞭然,他已毋須打聽,已看出賈亮父子是善良之輩,那自己今晚的行動是進行還是不進行呢?
馮真口快,大聲道:「賈老丈,小可二人與老丈萍水相逢,辱蒙寵召,十分心感,不知貴莊將發生什麼大事,能否又告,小可粗學拳腳,也許能……」
「長江廢人」極不自然地一笑道:「兩位犯不著淌這渾水,老夫今日算最失言了!」
宮仇忍不住開口道:「老丈忠厚傳家,也許吉人天相?」
「難了!」
突地——
「小神龍賈一非」閃進廳中,一副欲言又止之狀。
「長江廢人」沉聲道:「什麼事?」
「金劍盟派人傳帖,今晚三更拜莊!」
「拿來我看!」
賈一非雙手呈上一張血紅的帖子。
馮真奇怪地瞥了宮仇一眼。
宮仇心中卻是駭異不已,起初,他以為「長江廢人」所說的事,必是指「金劍盟」傳帖而言,現在看來,自己判斷錯了,帖子分明此刻才送到。
只聽「長江廢人」長歎一聲道:「這是禍不單行了!」接著憤然道:「非兒,撤退莊中所有弟子人等,你也離開,由為父的一人應付,為父的年逾半百,死不為夭!」
「小龍神賈一非」激動地道:「爹爹,孩兒已飛羽傳令十八寨寨主……」
「原令追回!」
「爹爹……」
「如果你不想十八寨毀於一旦,聽為父的話去做!」
「孩兒寧死也不願意背父棄莊……」
「長江廢人」雙目一瞪,厲聲道:「不聽父命就是不孝!」
「小龍神賈一非」目中滾淚,咬緊牙關道:「迴避的應是您老人家!」
「胡說,你要為父的眼看著賈門絕後不成?」
「長江廢人」竟然激動得渾身簌簌而抖。
賈一非雙膝一曲,聲淚俱下,道:「爹爹,您……」
「長江廢人」一揮手道:「你身為十八塞總舵主,該有些丈夫氣概,速去安排,並帶二百兩金子來,替為父的送兩位小哥上路!」
賈一非似乎還有話說,目光一瞟宮仇和馮真,悄然起立退了出去。
宮仇試探著問道:「老丈與『金劍盟』結怨?」
「不錯,該盟目空四海,不久前劣子所屬三位舵主被迫令解劍,因而發生衝突,對方五死三傷,我方也犧牲了十人……」
「因此該盟傳帖報復?」
「這一點老夫並未放在眼下,擔憂的是……」
「是什麼?」
「長江廢人」一聲苦笑道:「兩位最好置身事外,度過今夜,老夫不死,當與兩位謀百日之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31:46
宮仇道:「老丈既知有厲害對頭要來尋仇,何不避上一避,常言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長江廢人」歎了口氣道:「今日來的兩個對頭,害得老夫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受這兩人之賜,二十年來,我因行動不便,未能去尋他們算帳,今日是天賜良機!」
馮真似未注意兩人的對話,出神的望著廳壁上一幅工筆人物畫,這時突地道:「賈老丈,這幅畫是出自名家手筆?」
宮仇一愕,暗忖,真弟確實怪得可以,此時此刻,還談什麼字畫,順眼望去,畫中是一個中年書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佇立,手按劍柄,仰天長歎,神情十分落寞,活畫出一個壯志難酬的英俠之士面目。
「長江廢人」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道:「老夫拙筆,是模仿一個人的畫!」
馮真「啊!」了一聲,面色微變,道:「何以不題詞?」
「小哥有意替老夫一揮妙筆否?」
「這……恐怕有污尊目,糟蹋了畫!」
宮仇大是氣悶,聽口氣馮真竟是答應了。
「長江廢人」回頭呼喚道:「研墨侍候!」
一個小童應聲捧出筆硯,磨起墨來。
「本朝書法,蘇蔡米黃並稱,馮小哥最愛哪一家?」
「徐鴉之筆,談不上!」
「令尊必是名宿大儒?」
「家父在鄉村設帳,只是個白衣士子!」
「小哥文武雙全……」
「老丈誇讚了!」
談話間,墨已研好,馮真毫不客氣地命小童捧硯,站上椅子,揮毫疾書: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朦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路。欲將心事付瑤箏,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旁註:錄岳鵬舉小重山詞以應。
下署:後學馮真塗鴉。
「長江廢人」面色大變,目瞪如鈴,好半晌才道:「馮小哥,你……你……你是……」
馮真目芒似電,迫視在「長江廢人」面上,沉聲道:「老丈,當意否?」
「令尊名諱如何稱呼?」
「家父一向叮囑小可,在外不許提及他老人家名號!」
「這……這……」
「貴莊以『懷玉』為名,玉者,白石也,小可之言當否?」
「長江廢人」臉上的肌肉起了一陣急遽的抽搐,目中儘是駭異之色。
宮仇看得莫名其妙,卻又不便出聲詢問。
賈一非棒了一個托盤進來,盤中兩個牛皮紙封。
「長江廢人」一擺手道:「拿下去,不用了。」
宮仇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莊中響起初更的梆聲。
宮仇心中急轉著念頭,據「長江廢人」之言,「金劍盟」這次傳帖的事,他似乎不放在心上,像是有恃無恐,而所擔憂的卻是另外兩個仇家,看來這兩個仇家,一定是極厲害的人物。
眼看三更將到,近衛六龍如果不見自己之面,勢必採取行動,後果就難收拾了,同時馮真與「長江廢人」之間,似乎有所淵源,這事必須慎重考慮。
如果自己放棄行動,對「金劍盟」而言,這是抗命……
心念之中,起身道:「老丈,吉人天相,今夜的事定必逢凶化吉,在下尚有要緊事詩辦,告辭了!」
馮真一皺眉頭,跟著站起身來道:「小可暫時告辭!」
這「暫時」兩字,其中大有文章。
「長江廢人」坐著拱手道:「恕老夫不送!」
「老夫不必拘禮!」
「非兒送客!」
「小神龍賈一非」似候在廳門之外,聞聲出現。
宮仇與馮真在賈一非引尋下,出了「懷玉山莊」,暗影中,但見人影幢幢。
兩人出了柳林之外,馮真道:「仇哥哥,你到底有什麼事要辦?」
宮仇略一思索,道:「真弟,你與賈亮是否有所淵源?」
「不錯!」
「什麼淵源?」
「世交,不過我在進莊之後才知道,怎樣?」
「愚兄今夜要辦的事,便是執行『金劍盟』上諭……」
「那帖子是你命人傳的?」
「對了!」
「你準備怎麼辦?」
「當然不能當這劊子手!」
「那是抗命?」
「顧不得許多了!」
「目前作何打算?」
「設法遺走隨行的高手!」
「如何遺法?」
宮仇以充滿殺機的音調道:「以『丑劍客」的面目,全部擊殺!」
馮真駭然道:「這樣做恐怕……」
「遲早我要血洗『金劍盟』,這算什麼?」
「好吧,你有把握嗎?」
「當然!」
「我們暫時分手,明天早晨在江邊會!」
「為什麼?」
「我要『回懷玉山莊」助賈老丈一臂之力!」
宮仇一咬牙道:「我也去,現在先解決這邊的問題,你到前面江灘等我,我把人引出來!」
「好!」
宮仇滿懷殺念,彈身朝「武昌城」方向奔去,他雖然不知道「近衛六龍」落腳之處,但預料必會碰頭,否則憑那匹「追風赤兔」,便是極好的指標。
正行之間,只聽一聲急喚道:「近衛長!」
宮仇應聲止步,一條人影運趨身前,來的,是「近衛六九」之末司馬吉。
「六龍司馬吉」打了一躬道:「屬下等分六路在尋覓近衛長!」
宮仇冷冷地道:「什麼事?」
「半個時辰之前,接獲盟主飛羽傳令,此行任務取消!」
「為什麼?」
「不知道!」
宮仇大是愕然,猜不透盟主仍以突然取消任務,但心裡卻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事出意外,方才與馮真計議要毀六近衛的原意,也只好打消,怔了一怔之後,道:「你等立即起程返回總盟,稟告盟主我在十日之內必回!」
「遵命!」
「六龍司馬吉」躬身而退。
宮仇返身奔到江邊,馮真已迎了上來,道:「怎麼樣?」
「原來的決定打消!」
「為什麼?」
「總盟傳令取消此行任務!」
「這卻奇怪,『金劍盟』從不放過仇家?」
「我也猜不透其中蹊蹺!」
「二更將殘,我們走吧!」
「如何進莊?」
「從後面暗地進入!」
「不怕被發覺嗎?」
「你不聽賈莊主下令撤離所有莊中人等!……」
兩條人影,捷逾鬼魅地向「懷玉山莊」撲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莊後,馮真低聲囑咐道:「跟著我,不能亂走!」
兩人越牆而入,果然裡外都不見有人戒備,偌大一座莊院,除了中間有燈火之外,全部罩在沉沉夜幕之中,靜寂得近乎恐怖。
莊牆之內,亭台花榭相連,馮真左穿右插,口裡還喃喃地念著:「震一、屯三、五、復七……」
宮仇亦趨的跟著,忍不住低聲道:「這是陣勢?」
「不錯!」
「你精於此道?」
「略通毛皮,不過這陣勢比起我家的佈置,有如小巫之見大巫!」
宮仇心中一動,照此說來,他的父親必非等閒人物,他由身世在宮仇的意念中更加莫測高深了,想不透的是馮真何以對身世如此故神其秘?
顧盼間,穿過了兩重院落,馮真一抬手,兩人如幽靈般地上了屋頂,矮身揉進,隱在屋角的暗影之中。
廳中由內而外,燈火明如白晝,「長江廢人」獨個兒高踞廳中,面上浮現著一層激越之情。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陰森。
時間一分一秒地滑過。
在有所等待的人心中,時間似乎拉得極長,極長……
遠處,傳來三更的梆聲。
突地——
廳前院地之中,現出了一男一女兩條身影,來得無聲無息,像是幽靈顯現。
宮仇一見兩人,全身陡然一震,幾乎脫口驚呼。
來的,赫然是兩度向他出手,索取「一元寶菉」的「乾坤雙煞」。
「乾坤雙煞」來此尋仇,的確出人意料之外。
馮真也似乎沉不住氣,用肘一觸宮仇,附耳道:「今夜的事扎手!」
「長江廢人」突然發出一陣聲震屋瓦的狂笑,道:「西門琛,吳鶯鶯,你倆來得好!」
宮仇恨氣填膺,殺機沖胸。
「乾然西門琛」陰惻惻地道:「賈亮,二十年來,你倒是藏得很穩,當年若非你撥弄是非,我夫妻不致落到無處容身之境,今天你得還出公道……」
「長江廢人」厲聲道:「住口,你倆不顧廉恥,苟合通好,敗壞師門規矩,我身為大師兄,三番兩次規勸不聽,當然只好稟明掌門師尊處置,這叫撥弄是非?」
「坤煞吳鶯鶯」冷笑連連道:「賈亮,任你舌粲蓮花,也是枉然!」
宮仇大是駭然,想不到「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煞」會是同門師兄弟妹。
「長江廢人」雙目幾乎騰得突出眼眶之外,切齒道:「若非你倆相偕私逃,還竊走師父的半部『一元寶菉』,怎會累我師兄弟三人被師父挑去腳筋,逐出門牆,你倆來得正好,我賈亮誓要誅殺你們這一雙叛逆!」
宮仇恍然而悟,「乾坤雙煞」苦苦向自己追索半本「一元寶菉」的原因,但以雙煞的身手,怎會讓寶菉落入「黑白雙屍」之手呢?他們的師門是何幫派?「長江廢人」既是雙煞的師兄,功力也必相當駭人……
馮真也似乎相當震驚,身形微微顫抖。
「乾坤雙煞」互望一眼之後,雙雙向廳前欺去。
人影一幌,「長江廢人」連人帶椅飛出廳門,坐在階沿之上。
「雙煞」止住前欺之勢。
「長江廢人」大喝道:「出手吧,你倆齊上!
就在此刻——
側廂竄出一條人影,橫攔在「長江廢人」身前,赫然是「小神龍賈一非」,只見他豹眼環睜,殺機置臉,手執一雙分水刺,瞪視著「乾坤雙煞」。
空氣在剎那之間驟呈無比的緊張。
濃厚的殺機,籠罩了現場。
「長江廢人」似乎不虞兒子出現,暴喝如雷道:「畜生,你不聽父言,就是大逆不孝!」
「小神龍賈一非」片言不發,雙目燃著熊熊恨火。
「長江廢人」再像喝道:「畜生,你再不退下,我先劈了你!」
顯然「長江廢人」知道「雙煞」功力極高,心黑手辣,怕愛子枉送性命。
「乾煞西門琛」嘿嘿一陣陰笑道:「他就是你的兒子,好極了,父子同行,黃泉路上當不寂寞!」
那聲口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宮仇心憶「雙煞」迫害他的舊仇,按捺不住,正待現身……
馮真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放。
「坤煞吳鶯鶯」突地抑頭向宮仇和馮真藏身的房角冷喝道:「什麼人,滾出來!」
宮快奮力一掙,瀛落庭中,馮真也相繼縱落。
「雙煞」先是一征,繼而狂聲大笑。
「乾煞西門琛」笑聲一斂,道:「小子,原來你沒有死!」
「長江廢人」父子,同時驚呼出聲。
宮仇寒聲道:「本人若死了,誰來超渡你們夫妻倆?」
「雙煞」不屑至極地掃了宮仇一眼,「坤煞吳鶯鶯」怪聲道:「賊漢子,看來那東西仍有尋回的希望?」
「乾煞西門琛」頷首道:「豈止希望,非著落他交出來不可!」
馮真雙眉緊蹙,雙眼不停地閃動,似乎在打著什麼主意。
「乾煞西門琛」向「坤煞吳鶯鶯」施了一個眼色,彈身向「長江廢人」父子撲去,爪出如電,抓向賈一非面門。
賈一非雙刺一分,猛然扎出。
同一時間,「坤煞吳鶯鶯」舉步欺向宮仇。
宮仇深知對方功力深不可測,不敢托大,刷地掣出長劍。」
「坤煞吳鶯鶯」冷笑一聲,出手便抓,這一抓之勢,不但快逾閃電,而且奇詭得世無其匹。
宮仇猛一振腕,劍影飛芒,狂掃而出,劍刃破風,發出刺耳銳嘯。
「坤煞吳鶯鶯」驀地改抓為掌,另一隻手怪異至極地一圈一帶……
宮仇只覺一道洶湧的旋流,把劍勢引得偏向一側,心方一震,持劍的手腕一窒,劍尖已被對方一把抓住,登時亡魂大冒,想不到自己修習了「一元寶菉」練氣培元之法,復得「丑劍客」遺贈劍笈,竟然接不下對方一個照面。
那邊——
一聲悶哼過處,「小神龍賈一非」雙刺脫手,口噴鮮血,踉蹌後退。
「乾煞西門琛」對賈一非連看都不看,舉掌劈向了「長江廢人」。
「長江廢人」雙目噴火,花白的鬚髮逆立如蝟,就坐著之勢,揮掌相迎。
「隆!」然巨震聲中,屋瓦紛紛碎落,「長江廢人」連人帶椅退了五尺,「乾煞西門琛」身形連幌,退了一個大步。
「小神龍賈一非」一抹口邊血漬,像一頭瘋虎般地撲了過來。
「砰!」挾以一聲慘哼,「乾煞西門深」揮手之間,賈一非被震得倒飛向廳門之內,撲地不起。
「長江廢人」暴喝一聲,連劈三掌,勁風狂捲,勢可排山。
「乾煞西門琛」側身劃了一個半弧,巧妙地避回三掌,人已圈到了「長江廢人」身邊。
雙方展開了一場驚世駭俗的搏戰。
「長江廢人」雙腿不能動彈,單憑雙掌與上半身扭動,除了硬接硬打,別無餘地,十個照面之後,險象環生。
另一邊——
宮仇劍尖被「坤煞吳鶯鶯」抓住,力掙不脫。
「坤煞吳鶯鶯」連連扼腕,就是不能使對方長劍離手。
宮仇身手雖遜對方,但內力卻被驚人,在全力握劍之下,倒把持得牢。
「坤煞吳鶯鶯」口中「噫!」了一聲,劍尖仍緊抓不放,另一隻手卻疾戳宮仇胸前「璇璣」大穴。
宮仇情急之下,施出「投石破井」的上半招,單掌一圈一絞,雖只半招,但凌厲絕倫,迫得「坤煞吳鶯鶯」縮回了手。
馮真自不稍瞬地注視著兩人。
那邊「長江廢人」,情勢已是發發可危。
「神煞吳鶯鶯」陡地放開劍尖,隨著一掌劈了出去。
這一著可大出宮仇意料之外,心念未轉,排出勁氣已當胸撞至,只覺如中千斤巨錘,悶哼聲中,連退五步,張口射出一股血箭。
「坤煞吳鶯鶯」跟著上步,化掌為抓,迎胸抓鄉……
「呀!」
驚呼聲中,「坤煞吳鶯鶯」手掌鮮血淋漓,湧身暴退。
宮仇身前,擋著面寒似冰的馮真。
這一聲驚叫,使得「乾煞西門琛」不自禁地收勢後退,目光掃了過來。
宮仇這是第二次見識馮真不出手而傷人,上一次在酒樓上,相命術士吳鐵嘴,就曾掌擊馮真受傷而遁。
「坤煞吳鶯鶯」面色劇變,慄聲道:「你……你是……」
驀在此刻——
一剛一柔兩股笑聲,遙遙破空傳來,笑聲不絕如縷,震得人心神皆顫。
「乾坤雙煞」陡地站在一塊,「乾然西門琛」神色大變,道:「臭婆娘,是那兩個老不死,怎會尋了來?」
「坤煞吳鶯鶯」慄聲道:「賊漢子,今夜的事有些麻煩!」
「不如走為上策……」
「呸!雙然的名頭被你毀了!」
宮仇大惑不解,是什麼人物能使不可一世的「乾坤雙煞」畏怯如此,不期然地向馮真投了一瞥詢問的眼光。
馮真皺著眉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賈一非這時已狼狽不堪地從廳內走出,站在他父親身邊,看來傷勢相當不輕。
宮仇從懷中取出已粒得自「黑心國手」的「歸元丹」,自己吞服一粒,另兩粒塞到馮真手裡,示意要他交給「長江廢人」父子。
一剛一柔的怪笑聲,到莊前戛然而止。
不族踵間,兩條人影如飄絮般瀉落院地之中。
「長江廢人」父子和馮真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宮仇舉目望去,來的赫然是兩個白髮斑斑的男女老人,那老者身著錦袍,赤足,白髮束在頂心,一副岸然道貌。老太婆素衣錦裙,一臉尊貴之相,兩人手中都執了一根同樣的烏光閃閃的鳩頭枴杖。
四道電炬般的目芒,齊落在「乾坤雙煞」面上。
「雙煞」滿面緊張之色,凝視著對方。
空氣在無比緊張中,透著莫名的神秘。
馮真靠近宮仇,低聲道:「一老、二仙、三狐中的二仙,男的叫『赤腳大仙文廣』,女的叫『素衣仙娘樂倩倩』,功力高得駭人。」
宮仇全身一顫,仇與恨立時在血管裡奔流,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這一對血海仇人,母親遺書中指出,當年「二賢莊」血案,一老、二仙、三狐,全都有份……
恐怖的殺機,罩上了俊面,雙目閃射怨毒無比的煞光。
馮真見狀,用肘一碰宮仇道:「仇哥哥,你……」
宮仇咬牙切齒的道:「我要報仇!」
「以你目前的身手,無異飛蛾撲火!」
「價豈能不報?」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母親遺書的訓示,又浮腦海:「……謀而後動,不能務逞匹夫之勇,珍惜生命,否則……」
他的情緒,被抑制了下來。
他自獲母親生前預置的遺書之後,性格上有了極大的轉變,否則以他兩年前的性格,決不可能忍辱含仇以棲身「金劍盟」旗下。
「赤腳仙」文廣聲若宏鐘似地道:「西門琛,老夫不為己甚,你夫妻倆各自斷去一臂,算是償付小徒失臂之債,這段過節就此揭過!」
「乾然西門琛」嘿嘿一陣冷笑道:「文老兒,你那寶貝徒兒毀我蝸居,斷他一臂,已是相當客氣了!」
「長話短敘,你倆各斷一臂算是兩抵!」
「文老兒,你認為辦得到嗎?」
「莫非要老夫出手?」
「可試試看!」
「老夫如果出手,可不止索取一臂?」
「有本領只管試試!」
「老伴,上!」
「二仙」夫妻同時欺身上步……
「雙煞」互望一眼之後,蓄勢以待,但神色之間,仍流露駭凜之色。
空氣在「二仙」上步之間,更形緊張。
「砰!砰!」聲中,雙方乍合倏分。
只這眨眼之間,雙方互換三招,「雙煞」退了三步,「二仙」卻寸步未移,功力高下,已可概見。
這種身手,堪稱震世駭俗。
一分之後,人影再合,「赤腳大仙文廣」出杖攻向「乾煞西門琛」,「素衣仙娘樂倩倩」一拐掃向了「坤煞吳鶯鶯」。
剎那之間,拐影縱橫,掌風雷動,聲勢之強,令人動魄驚心,雙方出手,儘是武林罕見絕學,看得人眼花緣亂,目不暇接。
勁風漫卷,懸掛在屋角廊沿的燈火,忽明忽滅。
前後僅十個照面,「雙煞」已毫無還手之力。
馮真在一旁,一副躍躍欲試之態……
「雙煞」招式突地一變,身形忽現忽隱左圖右轉,狂飆掠地暴旋,「二仙」一陣手忙腳亂。
「雙煞」呼嘯一聲,彈身飛射,快逾閃電,一晃而沒。
「二仙」齊聲怒喝:「哪裡走!」
正待彈身而起……
驀地——
一聲蒼勁而略帶沙啞的暴喝,震空而起:「回來,不許逃!」
聲音不大,卻震得人耳膜欲裂。
「長江廢人」驚呼一聲,從椅上跌下地來。
宮仇駭然舉目,只見靠中門的暗影之中,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青袍蒙面怪人,這聲暴喝,正是出自青袍蒙面怪人之口。
「二仙」倏然回顧。
奇怪,那「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顧之間,突地消失,宮仇目不曾移,卻看不出那怪人是如何消失的。
「赤腳大伯文廣」沉聲道:「是何方朋友?」
沒有反應。
就在此刻——
「乾坤雙煞」雙雙瀉回院中,面上儘是駭悸之色。
「二仙」也自面上變色,回首面對去而復返的「乾坤雙煞」。
那「青袍蒙面人」,又如幽靈似地出現,看來似乎根本就不曾移動過一般。
「出手,再打,不許逃!」
「青袍蒙面人」蒼勁之聲再傳。
「二仙」倏然回首,青袍蒙面人又告消失。
「雙煞」齊齊暴吼一聲,出手進招,「二仙」駭然回身應敵。
「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身之際,再度現身。
以「二仙」的身手,竟然連對方的影子都摸不到,這種功力,簡直是近於玄虛。
宮仇激動得全身發抖,一碰馮真道:「是他!」
馮真「噢!」丁一聲,道:「是誰?」
「我對你說的那個『隱形怪客』,從聲音我可以聽得出來!」
「你斷定是?」
「一點不假!」
「我們退後些!」
不由分說,拉起宮仇的手,退到邊廂廊下,距場心已在五丈開外。
場中——
「雙煞」與「二仙」打得難解難分。
但棋差一著,「二仙」手中又是份量極沉的枴杖,「雙煞」赤手空拳,雖然亡命似地猛攻猛打,仍然不濟事,險招迭出。
兩聲悶哼傳處,「雙煞」各中了一拐,吐血而退。
「青袍蒙面人」冷森森地道:「再打!」
「雙煞」似乎對這怪客畏懼至極,一抹口邊血漬,雙雙撲上,出手更見酷烈,只打得天昏地暗,星月無光。
宮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
這「青袍蒙面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何以「雙煞」會聽他的命令?
「長江廢人」也似乎驚俱到了極點,這時,仍坐在地上不起,身形抖個不停。
「二仙」不時乘機向後偷眼掃瞄,「青炮蒙面人」似有形無體,忽隱忽現,就是不落入「二仙」之眼。
場中突傳慘哼,「雙煞」先後栽了下去。
「二仙」枴杖一掄,猛然向「雙煞」砸了下去……
「青袍蒙面人」遙遙地伸手一點,沒有任何音響,也不見任何形跡,「二仙」如被蛇噬似的雙雙收杖後跌。
「赤腳大仙文廣」慄聲道:「朋友敢莫是……」
「青袍蒙面人」冷哼一聲,截住「赤腳大仙」話尾,道:「兩位可以走了!」
「素衣仙娘樂倩倩」一拉「赤腳大仙」道:「走吧!」
「二仙」身形一彈,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宮仇眼望仇人遁去,卻無能為力,心裡一陣絞痛,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雙煞」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俯著頭,不敢向「青袍蒙面人」這邊望一眼。
「長江廢人」這時卻爬伏地上。
這情形看在宮仇眼中,百思不解,當他念及「青袍蒙面怪人」向他提出了他女兒之外,不許再愛別人的奇怪警告,心想,何不當面問個清楚。
心念之中,彈身朝「青袍蒙面怪人」身前射去……
馮真栗呼一聲:「你做什麼?」
但當宮仇到了中門之前時,「青袍蒙面怪人」業已消失不見,這使他怔立當場,惘知所措。
「乾坤雙然」相對一聲苦笑,然後雙雙回身向「長江廢人」曲膝一拜,片言不發,飛身逝去。
「小神龍賈一非」卻驚得失了神,站著像一尊木偶。
「長江廢人」陡地望空一拜,然後躍回椅上,仰天狂笑起來,笑到最後,卻變成了哭,淚珠滾滾而下。
「小神龍賈一非」如夢方醒,連連搖著「長江廢人」的肩背道:「爹爹,你怎麼了?」
「長江廢人」收聲止淚,道:「沒有什麼,立即召回家人,整治酒宴,為父的要與兩位小哥痛飲達旦!」
「小神龍貿一非」困惑地望了他父親一眼,轉身自去。
宮仇的意念,仍在「青飽蒙面人」的身上,從現在所發生的事來看,「乾坤雙煞」與「長江廢人」似乎都與這怪人有極大的淵源。
如果說,「青抱蒙面怪人」就是自己意料中的「金劍盟太上」的話,這未免太可怕了,這種身手,已到了神鬼莫測前地步,而自己的一舉一動,豈非全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長江廢人」此際已回復初見面時的爽朗,大聲道:「兩位小哥,廳裡坐!」
話聲中,已連人帶椅飛回廳內。
宮仇仍然在想,如果此行任務不撤銷的話,憑自己和近衛六龍要想闖莊,單只在內的奇門佈置,就足以困住七人,後果不堪設想。
「金劍盟」何以出乎反乎,撤回命令?
但仔細一想,「青袍蒙面怪人」與「雙煞」等人的關係,又似乎不如意料!
越想,越感到錯綜複雜,連頭緒都找不到。
看似可能,又不可能。
一個論據,又被另一個論據推翻,關係錯雜而矛盾。
當然,這些想法也許有一部份對,也許完全不對。
唯一他所據為判斷「青袍蒙面人」可能是「金劍盟太上」的理由,是盟主諸葛瑛是他出道以來,僅有的一個向他示愛的人,可是這種依據極為脆弱。
自己心目中的「隱形怪物」是否真的與「青袍蒙面人」同屬一人呢?僅憑聲音相像,並非百分之百的可靠。
這些問題,使得他頭脹欲裂,但他又不能不想,他現在身份特殊,一個不巧,勢非遺恨千古不可。
心念未已,馮真已走近前來,笑嘻嘻地道:「你想什麼?」
宮仇突地接口道:「真弟,他到底是誰?」
馮真一怔道:「誰?」
「那青袍蒙面人!」
「將來你會知道!」
「那就是說你知道他的來歷?」
「我不否認!」
「為什麼不現在告訴我呢?
「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你懷疑我們的友情嗎?」
「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33:09
第07章 蒙面劍客
馮真莊容道:「仇哥哥,目前我不能告訴你,武林中各有避忌,這一點相信你會明白!」
宮仇喘一口大氣道:「包括你的神秘身世在內?」
馮真歉然道:「是的,希望這不影響我倆之間的感情!」
宮仇無可奈何地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們不談這些吧。天快亮了,賈老丈還在廳內相候呢!」
兩人攜手入廳落座。
莊中已隱聞人聲,諒來那些迴避的莊中人已經回住。
不移時,酒席擺上,「長江廢人」談笑生風,好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一般,「小神龍賈一非」在席旁執壺,對馮真與宮仇自稱小侄,馮真司是滿不在乎,宮仇可有些不自然,賈一非的年紀,只在他兩人之上,決不會比他倆小。
一席酒,直吃到日上三竿。
宮仇心中有事,立意告辭,馮真只好跟著走。
兩人別了「長江廢人」父子,離開「懷玉山莊」。
路上——
宮仇憤懣不平地道:「真弟,『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然』不知屬於何門何派,這一派的掌門人手段未免太過殘酷……」
「為什麼?」
「雙煞姦情敗露,盜秘笈私逃,罪只在二人,為什麼其餘三個同門師兄弟全被挑斷腳筋,逐出門牆,這不是酷虐是什麼?」
「國有國法,派有派現,談不上酷虐二字。」
「二人犯罪,殃及同門,不合情理!」
「哦!仇哥哥,你曾說過你修習的是半部『一元寶菉』……」
「是的,就是『長江廢人』師門遺失的那半部!」
馮真皺眉道:「書呢?」
「沒有了!」
「你丟了?」
「不,『白屍』臨死贈送我時,是轉錄在人皮上,原書已毀,而我在記住口訣之後,把人皮毀去,所以,現在這半部寶菉可以說已不存在!」
「這……這……」
「怎麼樣?」
馮真歎了一口氣道:「太可惜了!」
宮仇不經意地道:「毀了可以減少許多無謂的殺劫!」
「未見得。」
「為什麼?」
「這半部寶菉,『雙煞』的師門勢必要追回!」
「那就是說『雙煞』仍不會放過我?」
「他夫婦不會再找你了!」
「你怎麼知道?」
「這……」
「真弟,說話何必吞吞吐吐?」
馮真沉默片刻,毅然道:「仇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宮仇困惑地道:「什麼秘密?」
「你可曾看出那能借物隱形的『青袍蒙面人』與『長江廢人』等的關係?」
宮仇一震,道:「什麼關係?」
驀在此刻——
一聲刺耳冷笑,遙遙傳來。
馮真面色大變,道:「仇哥哥,揭露別人門派中的隱私,是武林大忌,恕我不能告訴你了!」
不言可喻,這一聲不知所自來的冷獎,意在阻止馮真揭開這段秘密,憑此而言,這發冷笑聲的,極可能仍是那「青袍蒙面人」,想到「青袍蒙面人」鬼魅也似的身手,使他有不寒而慄之感,當下淡淡一笑道:「我們談別的吧!」
「談什麼?」
「我想請你助我辦件事!」
「什麼事,說吧,談不上請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精於奇門陣法?」
「精卻未必,略識之矣!」
「你聽說過『陰陽迷神陣』這名稱沒有?」
「這沒有什麼,難不倒我,怎麼樣?」
「我曾誤入陣中被困,被一個原本困在陣中的人所救,他要我替他三天之內送一封信到地頭,可是這封信無法送出去,時限已經超過,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必須重新入陣見他的面……」
「這陣勢在什麼地方?」
「金劍盟總壇數里之隔!」
「你能否把經過說詳細些?」
於是,宮仇把受「穴中人」之托,送信到曲州城火神廟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馮真仍然不解地道:「信呢?」
「在我身上,其實也談不上信,只是布片上用炭頭寫了幾個字!」
「何不打開看看,疑慮或許可以解開?」
「不能,豈可偷看別人的密件!」
「你所說的『穴中人』,江湖中似從未聽過。」
「我知道這不是那怪老人的真實名號,可能是因被囚樹穴而杜撰的!」
「他是什麼形貌?」
「鬚髮如銀.一件袍子千補百綻,花花綠綠的儘是上好綢緞!」
「還有什麼?」
「就是這樣!」
「比如說兵刃或是隨身物件之類?」
「哦,我想起了,他身旁放著一根翠綠晶瑩的竹仗,一個朱紅大葫蘆……」
「我知道了!」
「他是誰?」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宮仇駭然道:「他是丐幫掌門人?」
「一點不錯!」
「可是……」
「怎麼樣?」
「火神廟中那獨眼老丐樂天民自稱是掌門人!」
「那是他三師弟!」
宮伙心中暗忖,樂天民看來是掌門人不假,且露出曾加盟「金劍盟」之意,陣中怪人被困已十年,馮真不過十來歲的少年。
「真弟,那『穴中人」被困已十年了呢!」
「不錯,江湖中傳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神秘失蹤已十年,想不到他被困陣中,對了,他要你把信投『火神廟』,也許……」
宮仇一跌腳道:「該死,我竟然想不到這一點,那麼馬上回『火神廟』把信面交獨眼丐樂天民,你看如何?」
馮真冷冷地道:「也許錯有錯著!」
「為什麼?」
「那自稱「穴中人』的『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如果目的是要把信送入丐幫門人手中,丐幫弟子遍天下,問必讓你巴巴地趕到曲州『火神廟』,這其中或許另有用意,目前時限已過,最好的辦法還是入陣見他!」
「好,就這樣決定吧!」
「擺那陣勢的是何許人?」
「九心狐閻芸香!」
「三狐之首!」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殺機,點了點頭,道:「不錯,真弟,還有另兩狐是誰?」
「一個叫『玉面玄狐祝蓮芝』,另一個叫『千面狐柴生山』!」
「千面狐是男的?」
「是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不過有一點,只要有任何一狐參與的事,必有另兩狐在內,據說他們是同門師兄妹!」
宮仇暗忖,目前已知道「九心狐閻芸香」的下落,要追出另兩狐並非難事,但以自己的功力而論,並非任何一狐之敵,想到這裡,不由氣沮。要想報仇,除了找回被群凶所奪的下半部「一元寶菉」,習成上乘武功之外,別無蹊徑可循,但那半本「一元寶菉」,到底落入何人之手呢?
昔年「二賢莊」慘案,母親遺書指出的仇家,有一老、二仙、三狐,還有「金劍盟」的人參與,另外不知名的,又是哪些呢?
若非母親思慮周詳,預留遺書,這件血案,豈不永沉海底?
那姦殺母親的兇手,是以往仇家之一嗎?還是……
久已不流露在眉目之間的那一股怨毒疑意,又顯現出來。
馮真流盼之間,皺眉道:「仇哥哥,你的神色……」
「怎麼樣?」
「看了令人害怕!」
宮仇苦笑一聲道:「真弟,此恨難拋啊!」
馮真輕輕地一拍宮仇的肩頭,同情地道:「仇哥哥,發乎內而形於外,我瞭解你心中的痛苦,不過答應我把這些恨暫時埋藏,目前籌劃的該是如何報仇!」
「我們緊趕一程吧,希望明天日出,能趕到地頭!」
「好!」
兩人展開身形,如兩縷輕煙般飄去。
日頭平西,已奔行了約莫百里之遙。
突地——
一陣呼喝之聲,從前道一片荒林之中,隱隱傳至。
馮真道:「有人在動手,我們瞧瞧去?」
宮仇道:「時間緊迫,別管閒事,還是趕路吧!」
話聲中,已到了荒林之外,宮仇驚呼一聲,剎住身形。
馮真也跟著止住奔勢,訝然道:「你發現了什麼?」
「你看到右前方那株大樹之下是什麼東西否?」
馮真眼光一轉,駭然道:「七星骷髏,這是『黑白雙屍』的表記呀!」
宮仇激動地道:「不可能,『黑白雙屍』是我親手埋藏在『張仙祠』之中的!」
馮真再次掃了那作七星式排列的骷髏頭一眼,道:「難道會有人冒充『雙屍』的名頭不成?」
宮仇略一思索之後,道:「我們入林看看!」
說著,人已穿入林中。
距林緣約十丈的一小塊空地上,三條人影,兔起鶻落,打得難解難分,勁氣激盪,四周林木激搖劇擺,殘枝敗葉,積了一地。
宮仇與馮真悄沒聲地掩了過去,一看,兩人同感心頭巨震。
一個從頭到腳一色慘白的女人,獨戰『乾坤雙煞」。
宮仇困惑至極地向馮真悄悄道:「奇怪,那確實是『白屍』!」
「死人會復活?」
「不可能!」
「那必是冒牌貨無疑了!」
「可是……」
「怎麼樣?」
「她竟能獨戰『乾坤雙煞』……」
「什麼人?」
那白衣,白裙,白鞋,白皮膚的『白屍』,突地跳出戰圈,大聲喝問,那聲音不假,是女人。
「乾坤雙煞」也各退開,把目光向這邊迫視過來。
宮仇按了按馮真,要他不要動,一彈身進入場中。
「乾坤雙煞」同時驚「噫!」了一聲道:「是你?」
宮仇冷冰冰地道:「不錯,是在下!」
說完,目光移向了「白屍」,沉聲道:「你是『白屍』?」
「白屍」陰冷至極地一聲怪笑道:「不錯,你是難?」
「如果尊駕確是『白屍』,應該認識在下!」
「白屍」顯然一愣。
「乾煞西門琛」目光利劍似地射向了「白屍」,道:「你到底是誰?」
「白屍」森森然的道:「白屍!」
宮仇厲聲道:「你不是!」
「小子,你能斷定?」
「不錯!」
「你叫什麼?」
「宮仇!」
「呀,你就是宮仇,本人正要找你!」
白影一早,已到了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目中射出的冷焰,令人心悸神搖。
宮仇怦然心震,道:「你要找在下?」
「白屍」不答宮仇所問,轉向「乾坤雙煞」道:「兩位是否可以暫退,約期再見?」
「乾煞西門琛」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不是『白屍』?」
「白屍」傲然道:「除了本人,誰能擋得住你夫婦合手攻擊?」
「那你是了?」
「不錯!」
「非常簡單,交出那半部『一元寶菉』,萬事皆休!」
「如果不呢?」
「死!」
「憑你倆還不配!」
宮仇心念疾轉,「一元寶菉」一已像本不存在,但這怪物何以竟與真的「白屍」一模一樣,若非自己親葬「雙屍」,還真分辨不出來,對方冒充「白屍」的目的何在呢?聽口氣她竟然不否認「一元寶菉」在身上,更令人不解。
自己身受「白屍」輸功贈笈之德,這事非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插口道:「尊駕冒充『白屍』目的何在?」
「白屍」仰天一陣狂笑道:「冒充,誰說我冒充,宮仇,我們還有帳要算,你等著!」
「乾坤雙煞」互望一眼。向「白屍」欺去。
場中空氣驟全無比的緊張。
一個俊秀絕倫的青衣書生,電飄入場。
他,正是馮真。
「乾坤雙煞」乍見馮真現身,面上現一種極怪異的神情。
馮真冷冷地對「乾坤雙煞」道:「那半本『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兩位可以走了!」
「雙煞」一怔,「坤煞吳鶯鶯」皺眉道:「不在她身上?」
「不在!」
「可是我倆如何向……」
「我保證!」
「乾坤雙煞」果然乖乖地雙雙彈身逝去。
宮仇心中萬分駭然,為什麼憑馮真一句話,不可一世的「乾坤雙煞」竟然乖乖退走,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被「雙煞」劫持時,馮真假冒別人的聲音,驚走了「雙煞」,而依現在的情形來看,「雙煞」似乎對馮真有所畏懼,這的確令人難解,馮真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更驚的卻是「白屍」,這美如處女的青衫書生,為什麼一口道出「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乾坤雙煞」公然唯命是從地退走,便脫口問道:「你是誰?」
宮仇代答道:「在下的盟弟馮真!尊駕說要與在下算一筆帳?」
「不錯!」
「什麼帳?」
「你應該想得到!」
「尊駕何不現出真面目?」
「白屍」背轉身去,剎那之間,只見她的白髮逐漸轉灰,然後變成烏光油亮,勁間微露的肌膚,也慢慢有了血色。
宮仇幾乎失口而呼,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這象傳說中的邪法。
片刻—-
「白屍」悠悠回過身來。
宮仇眼前一亮,忍不住驚「哦」了一聲,連退數步,目瞪口呆。
那本白得像白紙裱糊的怪物,頃刻之間,已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馮真冷冷地道:「姑娘竟然習成了『先天大化易色』之術,難得!」
那少女面寒如冰,冷眼一掃馮真,道:「閣下還算識貨!」
宮仇定了定神,道:「姑娘如何稱呼?」
那少女口含冷笑,目射煞光,柳眉一揚,道:「宮仇,你到過『張仙祠』?」
「有這回事!」
「那你該知道那晚的秘密?」
「什麼秘密?」
「雙屍生死之謎!」
宮仇靈機一動,道:「姑娘難道姓陳?」
那少女面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
宮仇微微一笑道:「如在下所猜不錯,姑娘當是『白屍』前輩的千金陳小芬?」
那少女愕然震退了兩步,慄聲道:「你……你……我的名字從未向任何人道及!……」
宮仇面色一肅道:「陳姑娘,令堂臨終之際……」
陳小芬花容慘變,近乎悲嘶地道:「家母死了?」
宮仇闇然道:「與今尊一起!」
陳小芳悲呼一聲,栽了下去。
宮仇弄得手足無措。
馮真對這件事的始末,已聽宮仇提過,當下毫不猶豫地上前虛點陳小芬的「天殷穴」,陳小芬嚶嚀一聲,復甦過來,坐起嬌軀,淚如雨下。
宮仇身受「白屍」贈笈輸功之恩,對於陳小芬極端同情,誠摯地道:「陳姑娘,死者已矣,還是節哀保重為要!」
陳小芬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淒厲地道:「說下去!」
宮仇黯然頷首,道:「在下因赴盟兄之約,誤入『張仙祠』,適逢令尊堂在祠內,令尊已一瞑不視,令堂也將告不支……」
「如何死的?」
「中了『黑心國手』的毒算!」
「黑心國手?」
「不錯,『金劍盟』屬下『榮養殿』掌殿!」
陳小芬玉牙一咬,淒厲的面龐上加了一重怨毒。
「後來呢?」
「令堂臨終,贈送在下那半部『一元寶菉』,並把殘存真元,輸給在下,要在下替她辦到兩件事……」
「哪兩件事……」
「第一,為令尊堂收屍!」
「你辦了?」
「在下唯恐令尊堂死後遺體彼侵,是以把遺體放入祠後一口枯井之內,推倒一座亭子掩蓋,然後放火燒祠。」
陳小芬含淚點了點頭,又道:「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要在下尋到姑娘,告以仇人就是『黑心國手』,要姑娘報仇!」
「報仇,我會的,宮少俠,傳言中那晚在「張仙祠』,黑白兩道高手參與的不少,應不止……」
「事實的確如此,單只攔截在下的就不在少數,不過元兇仍推『黑心國手』,若非他以劇毒謀算,以令先尊堂的功力,可以說無人敢覬覦!」
陳小芬福了一福,道:「宮少俠,收屍傳言之德,小芬當永誌不忘!」
宮仇急忙還禮,訕訕地道:「不敢當,在下曾受令堂贈笈輸功之德!」
陳小芬目注馮真道:「怪不得馮少俠開口就斷言『一元寶菉』不在我身上,馮少俠一句話遣走『乾坤雙煞』,這一點……」
宮伙也有同樣的疑問,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馮真三
馮真淡淡地一笑道。「並非遺走。而是『雙煞』與在下一位放交是同門,所以相信了在下的話!」
這解釋當然不能令人滿意,但也無懈可擊。
宮仇忽地念頭一轉,道:「陳姑娘,半部『一元寶菉』,是令先尊把它刺在自己胸之上,原本已毀去,在下承受時,是一張人皮,而在下在熟記之後,也同樣毀去人皮,如果姑娘願意收回,在下可以錄出奉還……」
陳小芬纖手連搖道:「宮少俠,我陳小芬不是這樣的人,這半部『一元定菉』,是先母無意中得自『乾坤雙煞』之手,既已贈送給你,我無權過問。」
「如此在下受之有愧了!」
「小妹有個請求!」
「請講。」
「先父母生前雖然殺孽重重,但為人子女者,對親仇不能不報,今後武林中將仍有『白屍』「現身,兩位當明白我的意思?」
宮仇頷首道:「明白,這一個秘密,除在下與馮弟之外,不會再有第三者知道!」
陳小芬再次一福道:「小妹就此謝過,願再相見!」
說完,一拭淚痕,對著宮仇嫣然一笑,晃身而沒。
臨去秋波,使宮仇心裡為之一蕩,暗忖,陳小芬一代尤物,由女及母,「雙屍」當必也是風華不俗的人物,那鬼怪般的形貌,定是「先天大化易色」之術下的產物,武林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馮真機伶透頂,一撅嘴道:「仇哥哥,陳小芬似乎對你有意呢!」
宮仇郝然道:「真弟,你在說笑!」
「事實的確如此!」
「她算沒有眼光!」
「為什麼?」
「講才貌武功,真弟你勝我多多!」
「有一樣我不及你!」
「哪一樣?」
「英雄氣概,男子漢的魅力!」
「別談了,我永遠不會愛她!」
「為什麼?她很美呀!」
「你忘了那能隱形的『青袍蒙面人』,對我所作的警告?」
馮真嘻嘻地一笑道:「那你是打定主意只愛他的女兒了?」
宮仇苦笑一聲道:「見鬼,他的女兒是誰?」
忽地,盟主諸葛瑛蓋代芳姿,浮升腦海,使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他想到神鬼莫測的蒙面怪客,就事實推斷,那怪客必然是「金劍盟太上」無疑,因為除了諸葛瑛對他傾心示愛之外,別無旁人,而諸葛瑛是「太上」的女兒,雖然黃淑惠也曾若有若無地表示愛意,但「黑心國手」絕無怪客這等身手。
馮真調侃地道:「事出必有因,無風不起浪,也許你當局者迷。」
「可是怪客說把她交給我了,那是什麼意思?」
「也許怪客的女兒暗中鍾情於你,怪客愛女心切,所以向你下達忠告,不過你可得當心,以怪客的身手,取你性命有加探囊取物!」
宮仇憤然道:「男女愛悅,必須兩廂情願,豈能勉強!」
馮真認真的道:「你怕怪客的女兒是東施無鹽?」
「不管她是天仙化人,抑是無鹽夜叉,我決不……」
馮真後面一變道:「怎麼樣?」
「決不會愛她!」
「你心有所屬?」
「可以這麼說!」
「誰?」
「故人之後,但,也許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馮真身形陡地一顫,連聲音都變了調,一把捉住宮仇的手,道:「告訴我?」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痛苦的陰影,沉聲道:「真弟,我說的就是與先父同稱『無敵雙劍』的何一凡何二叔,當初有約,如果何二嬸生下是男的,與我結為兄弟,如果是女的,結為夫婦……」
「你那何二嬸生死不明?」
「我將盡力追查下落,因為這是光人遺命!」
「我希望對方生的是男孩!」
「為什麼?」
「我們可以結為兄弟!」
「如果是女的呢?」
馮真怪叫一聲道:「不會!」
眼中竟然浮現了一層薄薄的淚光。
宮仇大惑不解地道:「真弟,你怎麼了?」
馮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如果……」
「怎麼樣?」
「如果你何二嬸生的真是個女孩子,你為了父母遺命,勢必要和她結為夫婦,而『青袍蒙面怪客』,勢必不會甘休……」
宮仇笑出聲來道:「真弟,你這叫杞人憂天了!」
馮真意猶不釋地道:「並非杞人憂天,說不定事態的發展就是這樣!」
宮仇心中一寒,如果「青袍蒙面怪客」的確是意料中「金劍盟太上」,這後果已可預見,而「金劍盟」是自己血海仇家之一,除了首座長老「三眼神路竺」之外,盟中還有些什麼人參與,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不上」必是其中之首,後果,的確是不堪設想。
心念之中,不由歎了一口長氣。
由於馮真自認與「懷寶山莊」主人「長江廢人」是上代故交,而「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煞」又是同門,「青袍蒙面怪人」與「乾坤雙煞」等又似乎有某種微妙的關係存在,是以他心中的猜度,不便向馮真提出來。
馮真見宮仇歎息不語,立時換過一副笑臉道:「管它,也許你那何二嬸早已不在人間,我們還是上路吧!」
宮仇點頭道了聲好,雙雙離開這片荒林,重新上路。
時屆黃昏,前面現出一片燈火,像點點繁星。
馮真用手一指道:「前面是個大鎮,我們該祭祭五臟廟了!」
宮仇被馮真一提,也感到飢腸轆轆,加快身形,向鎮甸奔去。
果然,這是一座人煙輻輳的大鎮甸,熱鬧非凡,宮仇與馮真進鎮之後,青衫飄逸,一派斯文地向大街走去。
兩人均長如玉樹臨風,像煞富貴人家的子弟。
一座金碧輝煌的酒樓在望,兩人方一止步,立有堂館出來哈腰作揖地把兩人迎了進去。
馮真一掃酒座,當先向臨街的一副座頭走了過去。
突地——
一個酒客,似已有八分酒意,從宮仇身邊擦過,一個踉蹌,撞得宮仇退了一步,那酒客連聲賠不是,匆匆奪路而去。
宮仇皺了皺眉,逕自到馮真面前坐下。
工夫不大,酒菜齊上,兩人開懷暢飲。
酒足飯飽,宮仇伸手腰間,準備會帳,一摸之下,不由驚呼道:「糟了!」
馮真一愕道:「什麼糟了?」
「錢丟了!」
「小意思,我有!」
「不,還有十粒明珠,價值不菲!」
他這十粒明珠和幾個金塊,是諸葛瑛在他受命前往「懷玉山莊」時,特地命近衛長鳳陳素珍送給他作盤纏的,這還不打緊,主要的是那張「丑劍客」的人皮面具。
馮真偏頭一想道:「是了,剛才有一個酒客撞了你一下?」
「莫非是那人施了手腳?」
「準是!」
宮仇焦灼地悄聲道:「還有一張面具,如果拆穿了,後果十分嚴重。」
他曾以「丑劍客」的面目,大鬧「金劍盟」,到毀「三眼神路竺」和「神風老人」及二劍士,又血洗「青衣幫」秘舵,毀了冒充「青衣幫主」的「黃旗壇主馬必武」和手下人等,如果面目拆穿,「金劍盟」豈肯甘休。
馮真沉思有頃,道:「不要緊,半個時辰之內,將物歸原主,一樣也少不了。」
宮仇心中一動,道:「你有這個把握?」
馮真微微一笑道:「你等著瞧吧!」
說著,向堂倌一招手道:「過來!」堂倌疾趨座前。道:「公子要添酒還是添萊?」馮真拿起一支筷子,折為五段,道:「你把這用線串起來,掛在門外當眼之處!」
堂館瞠目道:「這……」
「別多問,拿去照辦!」
堂倌愕然不解地拿起五段斷筷走了。
宮仇訝然道:「真弟,你這是做什麼?」
「追贓!」
「追贓?」
「不要多開口,話說多了不靈!」
說完,神秘地一笑,宮仇蹩著一肚子謎團,不知馮真在搗什麼鬼。
約莫半刻光景,一個面目陰沉的藍衣人進入酒樓,目光四掃,手中赫然拿著馮真剛才令堂倌掛在門外的那五截筷子。
馮真冷冷地道:「這裡來!」
藍衣漢子驚奇的望了馮真一眼,走了過來,抱拳為禮道:「是公子相召?」
「不錯,你是線上人?」
「小的是!」
「排行?」
「三六行九!」
「嗯!」
「請問公子……」
馮真伸出左手,五指微曲,右手握拳,翹拇食二指,復壓在左手之上。
那藍衣漢子登時面如土色,顫聲道:「公子有何吩咐?」
馮真嘴含冷笑,徐徐地道:「我這位朋友剛才在這裡被風吹了,立即去辦,注意,此事不得透風,否則斷線,明白了吧?」
藍衣漢子頷上已冒出了汗珠,忙不迭的道:「小的該死,立刻遵辦,請公子高抬貴手!」
「去吧!」
藍衣漢子連頭部不敢抬,轉身疾走而去。
宮仇不由直了眼,駭異萬分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馮真壓低了嗓音道:「這也是從前教我用四句話唬走『乾坤雙煞』的那老人,教我的法門,那漢子是此地扒竊的頭子!」
「哦,什麼叫三六行九?」
「三等六級,第九傳弟子!」
「你那手勢又代表什麼?」
「不列等級,二輩宗主!」
宮仇想起馮真兩年前在酒店中施展妙手,戲弄個二的那回事,不由脫口道:「你是扒竊的二輩宗主?」
馮真面孔一紅,道:「告訴你是一個無名老人教的!」
宮仇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道「你從前表現的那一手也不俗,難道也是那無名老人教的?」
馮真尷尬地一笑道:「隨你怎麼說吧!」
宮仇對馮真的來歷,愈來愈覺得神秘莫測了,他擅於口才,長於機智,武功高絕,文才不俗,江湖中各種門檻似乎都精熟,他是屬於哪種人呢!
但,疑惑儘管疑惑,對她的感情是無可置疑的。
當然,他清楚馮真所謂的無名老人,僅是一種托辭。
僅僅盞菜工夫,那藍衣漢子去而復返,把一個布包雙手捧向馮真,不安地道:「請過目!」
馮真接過送與宮仇,宮仇檢點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藍衣漢子恭謹的道:「待罪弟子恭候裁奪。」
馮真一擺手道:「不知不罪,走吧!」
藍衣漢子喏喏而退。
宮仇會了帳,兩人連夜登程疾趕。
第二天晨早時分,兩人來到一座綿密的莽林之前,宮仇用手一指道:「這就是了!」
馮真相了相地勢,道:「丐幫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被困之處,必是巽震兩位之處,我們由此入陣,須轉三十二個方位,現在你拔劍!」
「用劍?」
「不錯,由陣門開始,每轉一個方位,你用劍砍一株樹……」
「那豈不驚動了『九心狐閻芸香』那賤人?」
「我知道,每株樹只砍七分,維持不倒,你有這把握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34:10
「大概可以!」
「我們走!」
馮真當先進陣,宮機執劍後隨,照著馮真的指示,一路揮劍軌樹……
顧盼之間,已來到陣勢之中。
驀地——
一聲刺耳厲喝,倏告傳來:「何人大膽,敢來尋死!」
馮真急道:「你說的那『穴中人』在什麼地方?」
「前面不遠!」
「快去,這裡交給我!」
「你……」
「快,別忘了依此來的目的!」
宮仇彈身向前射去……
「小子找死!」
一道排山勁氣卷處,宮仇彈起的身形,被震回原地,當一面,俏生生地站著一個中年婦人,她,正是此陣主人「九心狐閻芸香」。
同一時間,馮真回身發掌,朝最近一株被宮仇用劍斬削七成的巨樹劈去,一連串轟然巨響,株株相連,凡被劍削過的樹,一株連一株的朝外倒去。
「九心狐閻丟香」目眥欲裂,厲聲道:「小子,敢毀我陣勢,老娘把你挫骨揚灰!」
厲吼聲中,捨去宮仇,逕撲馮真。
馮真大叫一聲:「走啊!」
身形鬼魁似地一轉,閃過了「九心狐」駭雷奔電的一擊。
宮仇再度彈身,朝「穴中人」被困的那樹穴方向奔去。
暴喝聲中,兩個粗眉大眼的婦人,雙雙攔住去路。
宮仇一振腕,手中刻芒暴吐八尺,猛然掃出。
兩婦人霍地縱開,劃了一道半孤,雙雙圈回,各攻一掌。
那邊,「九心狐閻丟香」與馮真已打得難解難分。
兩婦人功力相當不弱,宮仇劍勢雖凌厲,竟然被纏得脫不了身。
突地——
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小子,你怎麼又來了?」
宮仇偷眼一瞟,「穴中人」已現身兩丈之外,一手持竹杖,另一手抱著朱紅葫蘆,不由精神陡振,連演三絕招,極而婦人迫退數步,閃身到了「穴中人」身前。
「九心狐閻芸香」粉腮大變,一招迫開馮真,晃身面對「穴中人」,粟聲道:「臭要飯的,這算怎麼回事?」
「穴中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厄誨已滿,閻芸香,你可以放人了!」
「放人,可沒有這麼容易!」
「你敢食言?」
「臭要飯的……」
話聲未已,若有所悟地把目光射向宮仇道:「小子,原來是你!」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只因自己功力不及對方,無法索仇,內心沉痛至極,眼中泛出怨毒無傳的煞芒,切齒道:「不錯,是我,希望你記清楚些!」
「小子,先超渡你!」
出手如電,抓向宮仇當胸。
「住手!」
「穴中人」大喝一聲,竹杖一招「橫江截斗」,把「九心狐」一抓擋了回去,接著,目爆稜光,沉聲道:「閻芸香,老夫被困十年,念在酒肉不缺的份上,算是拉倒,你說過陣破脫困之日,即是放人之日,期以十年為限,今天,距期限還有兩天。你有何話說?」
「這兩個小子是你什麼人?」
一旁的馮真嘻嘻一笑道:「十五公的記名弟子怎樣?」
「穴中人」似被馮真說的這句話驚得一怔,他生平根本不曾收過什麼記名弟子,宮仇是上次誤入陣中,由自己指示脫身的,而馮真,他根本不曾見過,這是從何說起?
馮真已看出「穴中人」困惑之狀,接著又,道:「十五公,弟子馮真候令!」
這一說等於報出了姓名。
「穴中人」哈哈一笑,掩飾住窘態,目光迫視著「九心狐」道:「閻芸香,你是否願意老夫等搗爛你的狐窩?」
他不稱師徒,而說「老夫等」,暗裡等於避開了馮真記名弟子之說。
宮仇聰明透頂,當然已悟出馮真的用意。
「九心狐閻芸香」陰陰一笑道:「要飯的,你要屍體可以帶走!」
「穴中人」老臉大變,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九心狐閻芸香」冷冷地道:「范世光已經死了一年了!」
馮真突地脫口叫了一聲:「千手秀士范世光?」
「穴是人」白髮根根倒立,目中煞芒暴射,顫抖著聲音道:「范世光死了?」
「不錯,骨頭都已枯了!」
「如何死的?」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得急症死的?」
「你胡說?」
「你要不要刨開墳墓來看看?」
「閻芸香,范世光如果真的遭慘毒手,你們三狐加上狐子狐孫,不被『萬老邪』剝皮抽筋,斬盡殺絕才怪!」
「九心狐閻芸香」登時面目失色,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宮仇可不知「萬老邪」是何許人,但從「九心狐」的神態,可以看出必非常人,否則「九心狐」豈會聞名變色,由前後雙方語言中判斷,「萬老邪」已與已死的「千手秀士范世光」有所淵源,而「穴中人」卻又因范世光之故而被困陣中十年。
看樣子,馮真對內幕似乎完全明白。
馮真面孔鐵青,慄聲道:「范世光真的死了?」
「九心狐」不屑地道:「小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馮真切齒道:「老狐狸,范世光若有三長兩短,你們三狐連門下一個也別想活!」
「九心狐」從鼻孔裡哼出了聲,道:「小子,范世光是你什麼人?」
「你管不著!」
「穴中人」困惑地打了馮真一眼,似乎奇怪他何以會認識范世光,而且還替他說話?然後,把目光移回「九心狐」面上,字字如鋼地道:『閻芸香,范世光真的死了?」
「難道還有假的!」
「老夫要你的命!」
「辦得到嗎?」
「你無妨試試看!」
「要飯的,用不著狂吹大氣了,你們一老二少的命運業已注定!」
「看掌!」
「穴中人」暴喝一聲,一掌向對方虛空劈了過去,這一掌勢力如排山,勁氣雷動。
「九心狐」冷笑一聲,舉掌硬封。
轟然巨震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顯見功力悉敵。
雙方一分又合,「穴中人」掄起竹杖,頓時與「九心抓」打得難解難分,彼此俱是卓越的高手,聲勢之強猛狠厲,令人目震心懸。
那兩個追隨「九心狐「的中年婦人,似不甘寂寞,分別欺向了宮仇和馮真。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限於功力而無法下手,早已恨毒充胸,這一來倒是稱了心,雖不能手刃仇人,但借仇人手下,發洩一點怨毒也是好的。
為了不洩露「丑劍客」的身份,立即反劍入鞘,用雙掌迎了上去。
馮真與另一中年婦人,也搭上了手,他的功力,全走的是詭異路子,甫一接觸,就迫得對方手忙腳亂。
宮仇的意識中充滿了仇與恨,出手之間,勁力已用足十成。
六人分成三對,打得石走砂飛,日月無光。
眨眼之間,過了十個照面。
宮仇雙目一紅,施出了他父親特創,而由他母親化為掌一招轉傳的劍式「投石破井」,單掌奇奧絕倫的一圈一劃……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
宮仇一隻手掌,已齊腕沒入對方胸膛。
抽掌之間,紅光迸現,那中年婦人的屍身仰面栽倒,目瞪如鈴,齜牙裂嘴,死狀慘厲至極。
「小子你找死!」
厲叱聲中,「九心狐」猛攻已招,迫得「穴中人」一窒,身形似魅,撲向了宮仇,人未至,掌力已告捲出。
宮仇暗地一咬牙,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硬封出去。
勁氣激撞如雷聲中,「九心狐」一瀉落地,宮仇但覺氣翻血湧,眼冒金花,連退了三個大步。
杖影橫空,「穴中人」如影隨形而至,「九心狐」被迫返身應戰。
宮仇怔在當場,心中激動如潮,他承受了「白屍」的殘存真元,又修習了上半部「一元寶菉」練氣增元之法,仍然如此不濟事,以此而言報仇,的確近於奢望,他懷疑被視為武林瑰寶的「一元寶菉」所載,是否真的有價值?他奇怪自己有時感到內元充盈,有時又似乎平淡無奇,這為什麼?確如「穴中人」所言,學而不能為用嗎?
心念未已,慘哼挾驚呼聲先後響起。
與馮真交手的那中年婦人,面目失色,雙掌鮮血淋漓,已退到一丈之外。
「九心狐」跳出戰圈,駭然注視著馮真,厲聲道:「逆鱗寶甲!」
「穴中人」老臉變色,瞪著馮真道:「好小子,原來你是……」
馮真詭秘地一笑,截斷了「穴中人」的話頭,道:「十五公,貴幫也頗多禁忌,是嗎?」
「穴中人」一愕,隨即會意過來,發出一陣哈哈狂笑。
宮仇總算明白馮真不見出手,而凡接觸到他身體的人俱皆受傷,原來他穿了件叫什麼「逆鱗寶甲」的東西,他阻止「穴中人」說下去的用意,當然是怕洩露身份,他以貴幫也頗多禁忌,暗示本身的禁忌。這句話的確機巧。
就在說話之間,「九心狐」與那受傷的婦人,已如鬼魅般朝林中逝去。
宮仇首先警覺,大喝一聲道:「哪裡走!」
彈身就待追去……
「穴中人」搖手道:「不必追了,『九心狐』智計超人,身手也不弱,她這一逃,決無法追上,何況樹林深密,這狐窩她是不會再住的了!」
宮仇只懂了一半「九心狐」在呼出「逆鱗寶甲」之後,駭然驚逃,當然是馮真的來路使然,在馮真的來歷不明之前,這個謎無法揭穿。
馮真恨恨地道:「她逃不了的!」
「穴中人」頷首道:「當然。天下雖大,恐怕沒有三狐容身之所!」
宮仇目注「穴中人」道:「前輩是丐幫中支分幫掌舵『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不錯,你跟他一路,大概沒有多少事能滿得了你!」
宮仇不由下意識地向馮真瞟了一眼。
「斑衣神丐」白眉一軒道:「小子,信送到沒有?」
宮仇取出那布結,還給「斑衣神丐」,郝然道:「送不出去!」
「送不出去,為什麼?」
宮仇把「火神廟」所見說了一遍。
「斑衣神丐」鬚髮逆立,雙目噴火,暴吼道:「竟有這樣的事,樂天民膽敢欺師滅租!」
那個原先請宮仇投送的布結,被他用手捏成粉碎。
馮真焦灼地道:「十五公,您老怎會被困陣中?」
「班衣神丐」憤然道:「為了救『千手秀士范世光』。」
「以范肚光的身手,怎會落入『九心狐』之手,而且這陣勢也困不了他聽?」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晚輩不懂。」
「你當然不懂,你一共才多少歲?連老夫我,也不過懂得一半!」
「一半,什麼意思?」
「三狐為什麼不擇手段,不計利害,硬把范世光弄人手中?目的何在?這一半老夫到現在還不明白……」
「另一半呢?」
「老夫不忍見故人愛女因思念夫婚,紅顏未老已白頭……」
「誰?」
「無雙仙子鐘筱紅!」
「什麼,『無雙仙子鐘筱紅』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
「你不知道?」
馮真困惑地搖了搖頭道:「這一點的確沒有聽說過!」
「『無雙仙子』已經瘋了!」
「斑衣神丐」眼神一黯道:「我已聽宮仇說過了!她可謂命途多舛……」
「後來怎樣?」
「老夫花了三年時間,尋找范世光的下落,後來因事羈留南疆,直到十年前,才從原是『三狐』的門下,而曾受過本幫恩惠的人口中得悉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被囚於此,老夫不及與她謀面,立即趕了來,不意被『九宮迷神陣』所困,『九心狐」與老夫計約,十年之內如老夫能破陣脫困,就釋放范世光,否則要老夫永不提此事……」
「所以前輩一困十年,而江湖中卻認為前輩神秘失蹤?」
「斑衣神丐」愴然道:「正是這樣,可惜白耗了十年時光,卻救不了人!」
宮仇插口道:「前輩曾說過如果尋到『丑劍客』,信就可以不送,是什麼意思?」
「老夫要你送信的目的,是希望本幫弟子能及時把信交到『無雙仙子』的手中,讓她知道丈夫的下落,同時老夫也準備背水借一,與『九心狐』以命相搏,可是現在,老夫可以撒手不問了?」
「為什麼?」
「自有范世光的師門出頭!」
「十年來難道范世光的師門不聞本問?」
「除了老夫之外,沒有第三者知道范世光的下落!」
「哦!」
宮仇本想問問范世光的師出何們,但事關別人秘密,把到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馮真神情凝重地道:「前輩,我們該先尋到范世光的屍骨?」
「不用!」
「為什麼?」
「范世光很不沒有死!」
「他……『九心狐』不是說……」
「小子,你聰明還不夠,『三狐』膽敢冒險對范世光下手,必有絕大的陰謀企囹,既然在一年前死了。何以到今天才說出來,同時老夫判斷,『三狐』想從范世光身上得到的東西並未如願,否則老夫不會活到現在,『三孤』目的一達,勢非滅口不可。」
馮真雙眉一攢一舒,猛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三狐』對范世光有何陰謀企圖!」
「斑衣神丐」一震道:「你知道了?」
「是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竟無疑義的了!」
「什麼事?」
馮真顯然不願說出來,答非所問的道:「前輩,我們追!」
接著又轉向宮仇道:「仇哥哥,這事對你關係至大,我們走!」
這一聲「仇哥哥」的匿稱,聽得「斑衣神丐」為之皺了一下眉頭。
宮仇卻想不透什麼事和自己有關,也不想追問,他知道馮真小小年紀敢於混跡江湖,必有來歷,只靜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斑衣神丐」白眉一掀,道:「小子,獸中最狡者莫過狐狸,你們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馮真嘻的一笑,道:「前輩,狐雖角,但並不乏獵狐的好手!」
「好,小子,走,老夫倒要見識一下如何獵狐!」
陣勢既破.禁制已除,連神仙都會著迷的奇陣,已然不能禁錮著「斑衣神丐」,三個人飛也似地直奔而去。
顧盼之間,眼前現出三棟陳舊的茅屋。
靜悄悄的不見半個人影,屋門虛掩,死寂之中透著陰沉。
三人到屋前止步。
「斑衣神丐」銳刮的目光朝四下一打量,道:「三狐狡猾陰毒,這三棟陳舊的茅屋絕非善地,我們不宜大意,你兩個守在屋外,老夫從東首先進去探個究竟。」
馮真神色緊張地不斷用目光搜尋,看樣子,若是貿然進入,必是凶多吉少。
「斑衣神丐」遙遙揮掌,震開了東屋虛掩著的柴門潛了進去,宮仇緊跟著馮真借至門旁,道:「真弟,有什麼發現沒有?」
馮真搖了搖頭,目光仍像獵犬般地掃視個不停。
突地——
「斑衣神丐」從屋踉蹌奔出,口裡大叫了一聲,人便栽了下去。
宮仇與馮真猛吃一驚,雙雙奔了過去,只見「斑衣神丐」軟癱癱地躺在地上,口中不斷地湧出堆堆白沫。
馮真失聲道:「什麼毒,這等厲害?」
宮仇有點手足無措地道:「真弟,我們得快想辦法救……」
馮真容色一霽,道:「仇哥哥,上次從『生死莊』取來的藥,你帶在身邊沒有?」
宮仇猛省道:「在!在!我竟然想不起來,只不知對這毒能否解掉!」
「當今武林中,用毒首推『黑心國手』,准行,你快取了出來!」
宮仇掏出瓶子,馮真接過去倒了三粒,還給宮仇道:「仇哥哥,『黑心國手』生平只煉了這麼十五粒,可算得是稀世之珍,你要保存好了,將來用途可多著呢!」
宮仇接來藏好。
馮真拿了一粒塞入「班衣神丐」的口中,一粒交與宮仇道:「停會含在口裡,我們入尾一探!」
宮仇忽地想起一件事,道:「真弟,聽說你曾被『金劍盟』擒去,到底怎麼回事?」
馮真滿無所謂地道:「是我自願被他們擒去的,否則,哼……」
「你自己願意?」
「不錯,我到處尋你不著,懷疑你可能落入『金劍盟』之手,所以故意讓他們得手,後來,盟主認出我的來路,自知惹不起,只好放我走路,我想起你被誤為『白屍』的傳人一節,率性向那盟主扯了個滿,說你是我的拜兄,師出『空靈上人』……」
宮仇莞爾道:「什麼空靈上人?」
「空靈者,既空且靈也!」
宮仇不由笑出了聲,心忖,怪不得「金劍盟主諸葛瑛」曾說自己被誤會了,同時也絕口不提「一元寶菉」的事,原來有這原因在內。
心念之中,又道:「你以『金劍令』,騙取『黑心國手』的靈丹妙藥,難道也罷了?」
「金劍令是假的,我還給他們了,藥嗎?……我說救人用完了!」
「真虧你……」
一聲沉哼過處,「斑衣神丐」翻身而起,迷惘地道:「怎麼回事?」
馮真笑道:「我這仇哥哥身上,帶有避毒丹,區區之毒,算不了什麼!」
「斑衣神丐」苦笑道:「窮人命大,老化子兩世為人了。想不到『九心狐』在屋內布了劇毒,老夫甫一入屋,便覺異樣,才走得幾步,毒性便發作了!」
「前輩,現在無妨了,我們一道入屋搜索!」
宮仇與馮真各含一粒「避藥丹」在口,三人魚貫入屋,這不起眼的茅屋,裡面的布設竟然十分華麗,與外表簡直是兩回事。
三棟屋子俱是一明兩暗,另有一道小門相通,由東轉正屋,一無所見,進入西屋時,只見廳中一張錦榻之上,赫然仰躺著一個白衣中年秀士,雙目緊閉,像是睡熟了般的,對於三人來臨,竟然未覺。
宮仇方自一怔,「斑衣神丐」已脫口驚呼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疾步步近榻前,伸手去探對方脈息……
馮真駭然尖叫道:「前輩,當心有詐……」
話聲未落,慘嚎已起,「斑衣神丐」雙手撫胸,踉蹌後退。
宮仇亡魂皆冒,急忙伸手扶住「斑衣神丐」的身軀。
馮真一掌向那張錦榻劈去。
「轟!」然一聲巨響,木屑紛飛,那張錦榻被劈成了碎片。
幾乎是馮真發拿的同時,榻上的范世光一個翻滾,倏忽消失不見。
宮仇駭然道:「這小小的茅屋,竟有這等設置!」
馮真揮掌掃開木屑,一陣察看,突地用腳一點地面,「察!」的一聲,有十二塊花磚沉了下去,露出一個五尺見方的穴口,冷哼一聲,正待……
宮仇急聲道:「真弟,先救人!」
馮真回身近前,只見「斑衣神丐」氣如游絲,老臉煞白,胸前濕轆轆的一片殷紅血漬,頓時俊面慘變,激動地道:「把他老人家平放下!」
宮仇依言把「斑衣神丐」徐徐放落屋中地面上。
馮真用手在胸前一探,慄聲道:「完了!」
宮仇咬牙道:「范世光……」
「那不是范世光,是『千面狐柴生山」巧扮的!」
宮仇雙目噴火,恨毒地道:「千面狐?」
「不錯,三狐之中,只有『千面狐』的真面目一直不為世人所知!」
「你怎知道是他?」
區區易容之術,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馮真,可惜,我出聲阻止遲了……」
「鄧十五公是被什麼……」
「穿心箭!」
「穿心箭?」
「一箭穿心,神仙難救。」
「這……」
「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忽地睜開眼來,嚅動了幾下嘴唇,卻發不出聲音,馮真急叫一聲:「歸元丹,快!」
宮仇立即取出一粒「歸元丹」,塞入「斑衣神丐」的口中,不多時,「斑衣神丐」老臉恢復了一些紅潤,呼吸也由微弱而粗重,終至均勻,開口道:「小子,想……不到……老夫一對不察……遺恨終生……」
馮真愴然道:「十五公,我會替你報仇的!」
「只是……老化子……」
「十五公,有話請吩咐?」
「本幫……不幸,樂天民欺師……滅祖,請代找尋……『七巧丐』,把……竹杖和令符交給他,要他……接掌丐門,清理門戶……」
「晚輩一定做到!」
馮真已止不住流下淚來。
宮仇面目已被一種濃厚的恨意籠罩,鐵青得怕人。
「斑衣神丐」一陣喘息,提起殘餘的氣力,目注馮真,道:「小子,老夫在歸天之前,想知道……『三狐』何以要劫持范世光……」
馮真略一思索之後,凝重地道:「為了下半部『一元寶菉』!」
宮仇陡地一震,俊目放光,這下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父親所得之物,為了這半部書,家破人亡,「二賢莊」化成劫雙,忍不住驚呼道:「為了『一元寶菉』?」
馮真瞟了宮仇一眼道:「所以我剛才說與你關係極大!」
「這怎麼……」
「以我所知,『千手秀士范世光』奉師門之命,掌理『空道』……」
「何謂空道?」
「萬竊之祖、妙手之宗!」
「鼠竊狗偷的宗祖!」
馮真臉一紅道:「江湖中各行各道,皆有其宗!」
「以後呢?」
「上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師門之物,被『乾坤雙煞』盜出,又落入『黑白雙屍』之手,以後的你比誰都清楚……」
「嗯!」
「而下半部『一元寶菉』,風傳落入『武林一老』之手。」
宮仇咬了咬牙。
馮真把目光轉向「斑衣神丐」,接下去道:「范世光奉師門嚴令,要取得這半部寶笈,以他的身手與地位,這不是難事,所以我判斷他必是得手寶笈被『三狐』偵知,才向他下手!」
「斑衣神丐」喃喃地道:「推斷得……有理!」
宮仇圓睜雙目道:「昔年『二賢莊』慘案,是否也有范世光師門一份?」
馮真一搖頭道:「沒有!」
「為什麼?你說他的師門志在必得……」
「他奉命乃是在『二賢莊』慘禍之後!」
「只怕……」
「仇哥哥,我以生命擔保,他師門與那慘案無關!」
「斑衣神丐」似乎真元耗盡,閉了閉眼,又強自睜開,道:「你們……快離開!」
宮他與馮真同時悲聲歎了一聲:「十五公!」
「斑衣神丐」老臉突現紅暈,目中神光湛然,話聲一如常人的道:「你倆立即離開,『三狐』布下毒、計,旨在滅口,但又驚俱范世光的師門,所以倉惶而遁,如果對方發現別無凶險時,可能聯手對付你倆,後果就堪虞了,這是令符,拿去,老化子多無所求,這一點務請辦到……」
說著從胸前模出一塊烏光油亮的小竹牌,遞與馮真。
馮真雙手接過。
「斑衣神丐」突地鬚髮蝟張,狂叫一聲,伸兩指從胸前抽出一根長達一尺的鐵線,喉頭咯的一聲,眼神一散,頓時氣絕。
一代掌門宗主,就此含恨以終。
宮仇與馮真,頻揮痛淚。
兩人合手,就屋前林地之中,埋葬了「斑衣神丐」,那米缸大酒葫蘆,是唯一殯葬之物,馮真尋了一方青石,作為墓碑,運指大書: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之墓」十八個大字。
馮真貼身藏好「斑衣神丐」所遺的丐門令符,然後重返屋內。尋了些布條,把綠玉竹杖包裹了起來,然後出屋招呼宮仇道:「優哥哥,我們走吧!」
宮仇心事重重地道:「走?」
「怎麼?」
「我想追蹤三狐,搜尋那半部」一元寶菉』的下落!」
馮真猶豫了半晌,毅然道:「好,我們再找找看,我不相信他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即使他真的死……」
宮仇惑然道:「你是說范世光?」
「嗯!」
「他能留下什麼?」
「這……比如說暗記之類!」
宮仇暗忖,看來馮真與「千手秀士范世光」必有相當淵源,從馮真以往所表現的那兩手偷竊之技而論,他可能是范世光一路的人物,但「九心狐」何以在發現馮真身上所穿的「逆鱗寶甲」之後,惶然而遁呢?
馮真當先舉步,道:「來呀!」
兩人繞著屋子打轉,馮真對一草一木之微,都不肯放過,圈子逐漸擴大,離那三棟草屋已有十丈之遙,突地馮真在一株樹下停了下來,仔細審視一塊斗大的石頭,好半晌,才欣然道:「他投有死,不久前在此停留過!」
宮仇看那石頭。了無異狀,困惑地道:「真弟,你怎麼知道?」
「范世光留下了話!」
「在哪裡?」
「你走近些看!」
宮仇好奇地把目光湊近石頭,果見石頭上有一些淡淡的綠痕,看去是用草莖或是青樹枝劃上去的。點點勾勾、不知代表著什麼?同時偌大的範圍,馮文又何以發現這幾近於無的暗記呢?」
馮真似已看出宮仇困惑之狀,用手一指道:「你看,這裡插著三根樹枝,這是比較醒目的指標,樹枝中的第一根,偏向這石頭,這表示石頭下還另有其它的東西!」
宮仇茫然地點了點頭,道:「石頭上的記號,代表什麼?」
馮真面上頓時湧現一片殺機,憤然道:「范世光武功已廢,『三狐』挾待他的目的正如所料,是為了那下半部『一元寶菉』,目前『三狐』已遠颺,三天之內如果范世光不說出寶笈下落,將被處死!」
「三天?」
「不錯,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找到他!」
「如何著手呢?」
「出山之後再說!」
宮仇此刻,心中感到無比的悲憤,一次又一次眼睜睜地望著仇人從容而遁,空懷報仇之心,卻沒有報仇之力,出道以來,除了手刃殺害何一凡二叔的正凶「三眼神路竺」之外,其餘所知的仇人,每一個的功力都在自己之上,這血海深仇,何日才能得報?
馮真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我們該走了!」
宮仇無聲地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奔出林去。
宮仇現在的心情,與剛剛習成上半部「一元寶菉」之時,大不相同,他感到落寞與淚喪,先前,他滿心以為從此可以快意恩仇,豈知與仇人相對之下,卻顯得那麼渺小,簡直是微不足道,雖然他目前的身手,在武林中已可算是頂尖一流,可是已知的仇家,沒有一個不是大憨巨擘,蓋世魔頭,這使他相形見絀。
他習劍的信心也動搖了,「丑劍客」在三十年前,可算是第一劍手,他得到了他的全部真傳,他也曾擊敗武當「玉虛真人」,可是武學浩瀚無邊,單憑劍術一項就想傲視武林,確實近於奢望。他父親南宮靖與二叔何一凡被稱為「無敵雙劍」,結果連自身都保不住,家破人亡,九泉含恨。
馮真也似乎在想著心事,滿面沉凝之色,雙眉緊攢在一起。
兩人誰也不開口,一路飛奔。
不久之後,來到一處鎮集,兩人進入酒店打尖,酒至半酬,馮算起身道:「我去辦點事馬上就來,你等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34:41
宮仇可不知馮真要去辦什麼事,心緒不佳的情形下,他也懶得追問,只默默地頷了頷首。
馮真離去不久,一個黑衣少年逞趨座前,宮仇抬頭一看,不禁微感一愕,來的,赫然是近衛六龍之中,最末的司馬吉。
「近衛長!」
「哦!什麼事?」
「盟主有請!」
宮仇砰然心震,駭然道:「盟主?」
「是!」
「現在何處?」
「鎮外趙氏廢園!」
「好,我立刻就來!」
近衛司馬吉躬身而退。
宮仇心中大感惶惑,不知盟主何以來到這小鎮上,自己甫一現身,便找了來。他由盟主諸葛瑛美絕塵寰的丰姿,含蓄的愛意,想到了那神秘的「太上」,如果自己所遇那提警告的「隱形怪客」和爾後在「懷玉山莊」現身的「青袍蒙面怪客」的確是同一人的話,自己的處境可說險惡萬分!以那等高深莫測的身手,恐怕早已識破了自己的行藏……
馮真一去不返。
宮仇如坐針氈地義等了半盞茶時分,仍不見馮真的蹤影,只好起身付帳,交代了堂倌幾句,問明了「趙氏廢園」的路徑,離店奔去。
「趙氏廢園」離鎮約莫三里,佔地極廣,四周青石為牆,竹木陰翳,亭榭樓台隱約可見,一座門樓蛛絲塵封,門上一把大鐵鎖,已連登環銹蝕在一起。
宮仇看了看這景氣,不由皺了皺眉,略作思索之後,飄身越牆而入。
園內雜草蔓生,苦鮮沒徑,竹木花果零亂無雜,亭榭殘破,入目一片淒涼。
奇怪,竟然不間半點聲息。
盟主諸葛瑛怎會令自己到這種地方來見她?
近衛司馬吉傳的命合當然不會假……
一時之間,疑念叢生。
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向裡走去。
轉過一道月洞門,眼前景像一變,花木扶疏,池水清澈,卵石小徑曲折通幽,亭台潔無點塵,與外院的荒廢成了強烈的對比。
可是,依然毫無人跡,偌大的亭園,顯得有些陰森死寂。
突地——
身後響起一聲冷喝:「站住!」
宮仇大吃一驚,陡地回身,只見兩丈之處,站著一個軀幹修偉的黑衣蒙面人,兩隻露在外面的眸子,閃射著逼人寒芒,一不稍瞬地注視著他。
一時之間,他怔住了,想不透是什麼蹊蹺,是諸葛瑛玩的花樣,還是……
「你是宮仇?」
那聲音冰寒得令人心裡發毛。
宮仇定了定神,以同樣冷漠的聲音道:「不錯,正是在下,閣下……」
黑衣蒙面人不待宮仇說完,寒聲道:「拔劍!」
宮仇迷惘至極地打量了對方一遍,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要你拔劍!」
「總得有個理由?」
「要你拔劍,這就是理由!」
宮仇不由氣往上衝,儘管心裡困惑迷煙,但卻忍不住對方的凌人盛氣,怒聲道:「閣下既不通名道姓,也不說出原因,逼人交手,這算哪一門的規矩?」
黑衣蒙面人目中精芒一閃,道:「身為『金劍盟』近衛長,劍術必有驚人造詣,本人要考較一下!」
「考較!閣下不嫌口氣大了些?」
「如你不敢,只消一句話!」
「有何不敢?」
「如此拔劍!」
「閣下何不先亮劍?」
「本人如果先拔劍,你沒有還手的機會了!」
這句目中無人的話,聽得宮仇豪性大發,三十年前,「丑劍客」算是劍道中第一把好手,自己已得了他的全部真傳,秘谷中曾擊敗自許為第一劍手的武當「玉虛真人?」在總盟之內,劍劈首二座長老「三眼神路竺」與「神風老人」,「青衣幫」分舵之內毀「黃旗壇主馬必武」,再不濟也不會連還手之力也沒有。
聞言之下冷冷一哼道:「閣下大言不慚!」
「宮仇,少廢話,拔劍!」
「閣下定要在下先拔劍?」
「不錯!」
宮仇恨得牙癢癢的,「嗆!」的一聲長劍離鞘。
就在他長劍甫一脫鞘之際,眼前寒芒一閃,對方劍已迎胸刺到,雙方相距兩丈,蒙面人近身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富仇心頭大震,果然不及接架,被迫得疾退三步。
蒙面人原姿不變,中途變勢,如影隨行,七朵劍花,罩向宮仇胸前七處大穴。
這種身手,的確駭人聽聞。
宮仇心中凜駭至極,一招「閉門謝客」,封住門戶。
「彭!」的一聲巨響,劍刃交擊,宮仇手中劍幾乎把持不住。
蒙面人冷聲道:「內力還不差!」
劍勢一變,又奇詭絕倫地攻到。
宮仇怒憤交迸,倏注畢身功力於劍身,奮力一擋,乘對方一窒之間,全力搶攻。
蒙面人反而只守不攻,一任宮仇劍勢如何凌厲,他只從容化解,五招一過,突地暴喝一聲道:「接招!」
一劍刺出,宮仇逼得回劍自保。
三招之後,宮仇已退後了一丈之多,看樣子對方並未施出全力。
宮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他做夢也估不到天下竟有這高的劍術,這蒙面人的目的真的只是存心考較自己嗎?但何以由近衛司馬吉傳盟主之會呢?
心念之中,立生警覺,他本待使出「丑劍客」獨門所創「梅花劍法」,立即改變下主意,仍以普通劍招應付。
雖說普通,但均是「丑劍客」擷取各派之長而創,威力之強,通非一般劍手所能望其項背。
只這一分神,立即險象環生,對方劍勢有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迫得他手忙腳亂,狼狽萬分,無論如何出手,始終無法扳回劣勢。
蒙面人似乎不願傷他的性命,差不多每一劍都習刺他死命,但不是中途變勢,便是恰到好處地收手。
這簡直近乎侮辱。
宮仇狂傲的本性突發,挾以畢身功力,硬擋硬封。
「鏘!鏘!」之聲,激盪回空,劍氣所及,五丈之內草葉漫卷如幕。
轉眼之間,過了十招。
蒙面人大喊一聲:「左脅!」
宮仇竟然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地被刺了一劍。
「右脅!」
右脅之上又中了一劍。
「左肩!」
「右肩!」
蒙面人每攻一招,都指明部位,但宮仇竟無從對擋,轉眼之間,身上被刺了十劍之多,雖僅皮肉之傷,可是一襲青衫已濕潤了一半。
宮仇雙目盡赤,五內皆裂,幾次想施出「梅花劍法」和他母親所傳的那一招「投石破井」,但他以最大的耐力忍俊了。」
「住手!」
黑衣蒙面人冷喝一聲,跳出圈子之外。
宮仇目眺欲裂的瞪視著對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刻——
只覺眼前一亮,一個明眸皓齒,美絕天人的黑衣少女,從一叢花樹之後轉了出來,她,正是盟主諸葛瑛。
十二進衛,也隨著現身。
宮仇倏然而悟,自己的來歷,可能已使「金劍盟」起疑,故意布下這個局面,想從招式中尋破綻,幸虧它已見機得早,否則後果已不堪設想,但這蒙面人是誰呢?盟中難道還險有這等高手,功力竟然超出長老輩不知多少,莫非他是……
想到這裡,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
黑衣蒙面人向諸葛瑛躬身一禮,一晃而逝。
他既對盟主行禮,顯然並非宮仇心目中猜測的人!
諸葛瑛滿面憐惜之色,軟語輕聲地道:「近衛長,委曲你了!」
宮他腦海裡飄過一絲被侮辱後的憤慨,對諸葛瑛怒目而視。
以屬下而對一盟之主如此態度,可說是武林中破天荒的事。
諸葛瑛卻不以為忤,盈盈上前數步,道:「本座將對你有所解釋,進來!」
說完,拋下情深款款的一瞥,返身朝隱在花樹後的一幢閣樓走去。
宮仇心中起了一陣劇烈徹激盪,該明白那一瞥包含了多少的情和意,以她現在的身份地位,這樣做已經是逾越了規矩,在她那裡,他已不少次領受了極大的維護和默默的關注,然而,她是仇人之女,情與仇本是極不相容的兩樣東西。
諸葛瑛美冠群倫,足可當「國色天姿」四字而無愧,人好色,是人與生俱來的一種本性,宮仇並非聖賢,何能例外,而最令人傾心的,乃是她的才華與魄力,否則以一個豆寇芳華的少女,豈能膺盟主之位。
但,他與情是不能並存的。
宮仇,已深深地植在宮仇的心中,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它動搖,一時的感觸,是人的常情,可是觀念是不捨改變的。
一陣激動之後,他的心又平靜下來,仇與恨沖刷了那偶然觸發的旖念遐想,一絲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下意識地撫了撫劍柄,大踏步向閣摟走去。
閣樓前,首二兩名鳳近衛含笑迎候。
閣樓中,酒宴準備,諸葛瑛佔了主位,淺笑含顰,像一個妻子在等待她久別歸來的丈夫,秀眸中散發的光輝,足以使世間最冷漠的人為之心醉。
宮仇一腳踏入,心中不自禁地又是一蕩。
諸葛瑛素手一抬,道:「請坐!」
宮仇一躬身道:「在下不敢當盟主如此優遇。」
「宮仇,現在我們是朋友,沒有上下之分!」
「這……在下……」
「你不肯賞臉?」
宮仇尷尬至極地笑了笑,在諸葛瑛對面落座,諸葛瑛親自替他斟滿了一杯酒,道:「來乾一杯,恭喜你!」
「我?」
「先乾一杯,我再告訴你!」
宮仇萬分不情願地乾了杯。
諸葛瑛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剛才那蒙面人是誰?」
宮仇心中一動,道:「誰?」
「太上親身調教八大弟子中最末的一位,他叫譚文龍!也就是本盟八大護法之一!」
「哦!」
宮仇一顆心陡地一沉,一個末座弟子的功力尚且如此,太上可想而知了,看起來那末席護法的功力,還在諸葛瑛之上,要談報仇……
諸葛瑛又替他斟了一杯,道:「第八護法譚文龍的劍術如何?」
宮仇心中一陣隱痛,紅著臉道:「在下敗得很慘!」
「自己人,無所謂,只是事先不曾向你說明,我覺得很過意不去!」
「他迫我出手的目的何在?」
諸葛瑛粉面一肅,凝重地道:「有人懷疑大鬧本盟的『丑劍客』是你的化身,所以……」
宮仇心頭巨震,表面上興力鎮靜,冷冷地道:「所以要出手一試?」
諸葛瑛目如利電,以要照澈宮仇的內心,久久,眼神一斂,道:「不錯,如果今天證實了的話,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不能活!」
「誰?」
「就是我!」
「為什麼?」
「我以生命在家父之前擔保你!」
「哦?」
宮仇心中激動萬分,但,隨即化為無邊的痛苦,對方是仇人之女,這種永遠不能償違的情意,將來自己何以自處,他緩緩地垂下頭去,不敢再看對方一眼,暗道:「你錯了,你將悔恨終生。」
諸葛瑛柔聲道:「你怎麼了?」
宮仇抬起頭來,強自一笑,道:「在下是在想……」
「想什麼?」
「太上的劍術究竟高到什麼程度?」
諸葛瑛滿面春風地道:「家父為了修習一部劍笈,閉關十載,目前武林中恐怕沒有敵手了!」
宮仇別具深心地道:「丑劍客如何?」
「三十年前,可以算得上是個人物,現在不值一提!」
「可是本盟兩位長老……」
諸葛瑛粉腮一寒,道:「長老輩份雖崇,可是身手又當別論,這『丑劍客』並非那『丑劍客』……」
「為什麼?」
「真正的『丑劍客』已死於武當一老『玉虛真人』之手……」
「誰曾目睹?」
「本盟已派人查過,的確不錯,奇怪的是『玉虛真人』一行竟然被人用『丑劍客』的名義立碑……」
說到這裡,似乎覺察到什麼,突地停住,粉面隨著一變。
宮仇心頭狂跳,這是他兩年來一直悶在心底的謎,「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劍手,何以會集體在那絕谷之中死亡,這機會他當然不願放過,故意淡淡地道:「丑劍客給玉虛真人立碑?」
諸葛瑛一笑道:「來,乾杯,不談這些煞風景的事!」
宮仇心裡打了一個結,不好再追問下去,但他意識到「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人之死,可能與「金劍盟」有關。
他茫然地舉杯一飲而盡,隨便吃了點菜,仍然在想這個問題,回憶當時情景,「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劍手,像是中了什麼劇毒,而當今以毒知名的當推「黑心國手」,「黑心國手」是「金劍盟」的殿主,「金劍盟」的口號是「本盟之外無劍士」,以此推淪,必是「金劍盟」為了排除異己,消滅武林中以劍知名之士,不惜用這殘酷的手段,予以集體毒殺,越想越覺自己的推想接近事實,不由脫口道:「定是如此無疑……」
發覺失言,但已收口無及。
諸葛瑛惑然值:「什麼定是如此?」
宮仇情急智生,冷冷地道:「在下聽江湖傳言,『玉虛真人』等四十餘劍手,神秘失蹤,想來定是遭了那冒充『丑劍客』之人的毒手!」
諸葛瑛道:「你推測得不錯,豈止傳言,目前已有四大劍派與本盟聯手,共同搜捕那冒名的『丑劍客』!」
「怎會驚動了四大劍派?」
「死的全屬四大劍派的精英!」
「這倒巧!」
「什麼巧?」
「四大劍派的精英會聚在一起!」
「武當『玉虛真人』失蹤了三十多年,突然重現江湖,聲言當年被尊為第一劍手的『丑劍客』已敗在他手下,傷重身死,埋屍絕谷,引動了各派劍手,要看個究竟……」
「會不會是兇手預謀?」
「預謀未必,可能是因勢而為!」
「有理!」
「為了配合行動對付『丑劍客』,本盟派出二百名弟子之外,家又特令四位護法出山,對『丑劍客』志在必得!」
宮他心中暗笑,「丑劍客」就坐在你的對面,何必勞師動眾,但卻替四大劍派不值,名門正派,竟然受命於「金劍盟」。
諸葛瑛風情萬種地一笑,道:「宮仇,我將成為你的妹妹?」
宮仇滿頭霧水地道:「妹妹?」
「哦,不,是師妹!」
「師妹,為什麼?」
「家又決定把你收歸門下,以你的根基與資質,不難成為天下第一劍手!」
宮仇聞言之下,俊面為之一變,他豈能拜仇人為師,訥訥不能出聲。
「什麼,你不願意?」
「在下幼承庭訓,保持官氏一脈,不能改師別投!」
諸葛瑛大感意外,她以為宮仇會欣然應承,誰知他竟然一口拒絕,「金劍盟太上」武功之高,別人容或不知,宮仇在接戰「八大弟子」之末的譚文龍後,應當清楚。
「你真的不願意?」
「歉難從命!」
「這是家父的意思?」
話中隱含威脅之意,宮仇冷漠地道:「收徒拜師,必須兩相情願,太上諒不致強人所難?」
諸葛瑛神情一黯,道:「如此說來,你也不會正式入盟的了?」
宮仇心有所謀,當然不願決裂,歉然一笑道:「走下需要考慮!」
「只怕家父……」
「怎麼樣?」
「不容許違逆他意志的人!」
「盟主在威脅在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
說完,幽然一歎。
宮仇心中記掛著馮真,卻又無法脫身,故意變換了話題道:「盟主駕臨這廢園……」
諸葛瑛一指閣中堂皇的佈置,道:「你看這是廢園嗎?」
「可是外院……」
「這是本盟分舵之一,對武林各門各派及同道交往的地方!」
「哦!」
「剛才我說的話,你不考慮了?」
「請恕在下無法應命!」
「你……」
諸葛瑛眼圈一紅,竟然說不下去。
宮仍心中可十分明白對方的心意,可是他不能這樣做,也不能愛她,有一天,他的劍鋒可能架在她的粉頸上,他盡量抓制起伏不已的情緒,顧左右而言他,道:「盟主無差遣,在下還想告假數日,辦完未了之事!」
諸葛瑛幽怨地掃了宮仇一眼,玉牙一咬,道:「好,你去吧,你並不屬於本盟,僅是客卿之位,你可以隨意行動!」
宮仇心念一轉,起身道:「盟主知遇之恩,在下不會忘記的,就此告……」
諸葛瑛粉面一寒,激動地道:「宮仇,你打算就這樣脫離本盟了!」
宮仇一愣,道:「在下沒有這個意思,是盟主口諭在下可以隨意行動!」
諸葛瑛面色一連數變,最後又是一聲長歎道:「宮仇,你知道我的心意嗎?」
眸光似水,脈脈深情之中,帶著幽怨,凝注在宮仇面上。
宮機內心一陣怦怦然,他不能說不知道,因為並非白癡,但他又不能說知道,那等於接受對方的情意。最難消受美人恩,面對這一朵國色天香,他理智的提防幾乎崩潰了,人非木石,孰能無情。
他移開了目光,盡量去想仇,想恨……
諸葛瑛語音低到幾乎不可聞的道:「告訴我,讓我死了這條心!」
宮仇猛一抬頭,一個不字方要出口,但當目光觸及那充滿怨艾而又期待的眼神時,他覺得開不了口,他自己明白,他並非無動於衷。只是上一代的仇,使下一代的愛無法生根,他愛她,但他不能愛她!
倏地——
他想到了母親生前所矚咐的話,另一個持有與自己同樣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為兄弟,是女的結為夫妻,他不能違背這指腹之盟,何一凡二叔拋妻喪命,是為了自己母子,如果何二嬸真的生下一個女兒,則自己將何以自處?
心念之中,面上突現堅毅之色,沉聲道:「盟主,在下知道,不過……」
諸葛瑛眼睛一亮,道:「不過怎麼樣?」
「在下……」他想到了青抱蒙面客的警告,心頭一寒,滾住了。
「在我們單獨相處時,你能改換一個稱呼嗎?」
「這……」
就在此刻……
近衛首鳳陳素珍花容失色,倉惶地奔入閣中,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盟主……」
諸葛瑛怫然不悅,冷冷地道:「什麼事?」
「五鳳六鳳……」
「怎麼樣?」
「遭了意外。」
「什麼意外?」
「遺體已送達此間!」
諸葛瑛變色而起,慄聲道:「死了?」
「是的!」
諸葛瑛玉牙一咬,道:「如何死的?」
陳素珍囁嚅地道:「是……是……被姦殺,屍體發現在距此三里的林中!」
諸葛瑛粉面如罩嚴霜,秀眸中殺機畢現,半言不發,大步向閣外走去。宮仇怔了一怔,跟了出去。
閣門外回欄之上,兩方白布,覆蓋兩具屍體,近衛六龍與三鳳滿面悲憤的環列屍旁,一見諸葛瑛現身,齊齊俯首躬身,向後退方數步。
諸葛瑛雙良盡赤,沉聲道:「六龍迴避。」
六名近衛恭應一聲,退了下去。
「揭開!」
近衛首鳳陳素珍上前俯身揭去覆屍白布。
諸葛瑛嬌軀猛然一顫。怒哼了一聲。
宮仇目光一掃之下,連退數步,俊面肌肉立起抽搐,眼中煞芒暴射,額角青筋股股而冒,全身抖個不停。
兩具屍體衣裙盡碎,幾乎全裸,面目淒厲如鬼,下體血跡殷然,雙手拳曲,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眼前,幻出了兩年前茅屋中的一幕。
他發現他母親的遺體時,就是這種情狀。
被壓抑了的怨毒仇恨,在剎那之例爆發。
汗珠,滾滾而落,俊面扭曲得變了形。
諸葛瑛淚水盈眶,厲聲道:「蓋上!」
陳素珍把白布重新蓋好。
諸葛瑛閉上了雙目,似在抑制激動如狂的情緒,久久才睜開來,迫視著陳素珍道:「誰發現屍體?」
「紅旗壇屬下負責巡查的弟子!」
「事先可有警兆?」
「弟子已詳細查問過,所有五里以內的樁卡,毫無曾兆!」
諸葛瑛象自語般地道:「會不會又是「丑劍客』所為?」
宮仇忘其所以的大聲道:「不是!」
諸葛瑛一愕,道:「近衛長根據什麼而作此言?」
宮仇自知失言,窒了一窒之後,寒聲道:「根據幾次事例,『丑劍客』出手必留標誌,不管他是真的還是冒充的,這證明他行動不失光明,不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不盡然!」
宮仇默然無語。
諸葛瑛又回顧近衛首鳳陳素珍道:「目前採取了什麼行動?」
「紅旗壇主申無畏已親率手下三堂十二香主展開搜索!」
「嗯,傳令加強戒備,五六兩鳳的遺體照本盟規定,以武士之禮安葬!」
「遵令諭!」
首鳳陳素珍施扎疾退。
突地……
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鬼魅般現身出來,向諸葛瑛一躬身道:「參見盟主!」
諸葛瑛忙還禮道:「大師哥有何見教?」
不言可知,這蒙面人是「金劍盟太上」八大弟子之首,也就是首座護法。
「五鳳、六鳳兩弟子不是被姦殺的!」
「什麼,不是?」
「乃是死於一種奇門掌法!」
這話使得在場的人,大感意外。
諸葛瑛激動地道:「什麼掌法,會有這等死狀?」
「摧心破血掌!」
「武林中何人使用這種掌法?」
「天狼尊者!」
宮仇陡地狂吼一聲,彈身向外射去……
諸葛瑛嬌叱一聲:「宮仇,停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36:21
第07章 蒙面劍客
馮真莊容道:「仇哥哥,目前我不能告訴你,武林中各有避忌,這一點相信你會明白!」
宮仇喘一口大氣道:「包括你的神秘身世在內?」
馮真歉然道:「是的,希望這不影響我倆之間的感情!」
宮仇無可奈何地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們不談這些吧。天快亮了,賈老丈還在廳內相候呢!」
兩人攜手入廳落座。
莊中已隱聞人聲,諒來那些迴避的莊中人已經回住。
不移時,酒席擺上,「長江廢人」談笑生風,好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一般,「小神龍賈一非」在席旁執壺,對馮真與宮仇自稱小侄,馮真司是滿不在乎,宮仇可有些不自然,賈一非的年紀,只在他兩人之上,決不會比他倆小。
一席酒,直吃到日上三竿。
宮仇心中有事,立意告辭,馮真只好跟著走。
兩人別了「長江廢人」父子,離開「懷玉山莊」。
路上——
宮仇憤懣不平地道:「真弟,『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然』不知屬於何門何派,這一派的掌門人手段未免太過殘酷……」
「為什麼?」
「雙煞姦情敗露,盜秘笈私逃,罪只在二人,為什麼其餘三個同門師兄弟全被挑斷腳筋,逐出門牆,這不是酷虐是什麼?」
「國有國法,派有派現,談不上酷虐二字。」
「二人犯罪,殃及同門,不合情理!」
「哦!仇哥哥,你曾說過你修習的是半部『一元寶菉』……」
「是的,就是『長江廢人』師門遺失的那半部!」
馮真皺眉道:「書呢?」
「沒有了!」
「你丟了?」
「不,『白屍』臨死贈送我時,是轉錄在人皮上,原書已毀,而我在記住口訣之後,把人皮毀去,所以,現在這半部寶菉可以說已不存在!」
「這……這……」
「怎麼樣?」
馮真歎了一口氣道:「太可惜了!」
宮仇不經意地道:「毀了可以減少許多無謂的殺劫!」
「未見得。」
「為什麼?」
「這半部寶菉,『雙煞』的師門勢必要追回!」
「那就是說『雙煞』仍不會放過我?」
「他夫婦不會再找你了!」
「你怎麼知道?」
「這……」
「真弟,說話何必吞吞吐吐?」
馮真沉默片刻,毅然道:「仇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宮仇困惑地道:「什麼秘密?」
「你可曾看出那能借物隱形的『青袍蒙面人』與『長江廢人』等的關係?」
宮仇一震,道:「什麼關係?」
驀在此刻——
一聲刺耳冷笑,遙遙傳來。
馮真面色大變,道:「仇哥哥,揭露別人門派中的隱私,是武林大忌,恕我不能告訴你了!」
不言可喻,這一聲不知所自來的冷獎,意在阻止馮真揭開這段秘密,憑此而言,這發冷笑聲的,極可能仍是那「青袍蒙面人」,想到「青袍蒙面人」鬼魅也似的身手,使他有不寒而慄之感,當下淡淡一笑道:「我們談別的吧!」
「談什麼?」
「我想請你助我辦件事!」
「什麼事,說吧,談不上請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精於奇門陣法?」
「精卻未必,略識之矣!」
「你聽說過『陰陽迷神陣』這名稱沒有?」
「這沒有什麼,難不倒我,怎麼樣?」
「我曾誤入陣中被困,被一個原本困在陣中的人所救,他要我替他三天之內送一封信到地頭,可是這封信無法送出去,時限已經超過,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必須重新入陣見他的面……」
「這陣勢在什麼地方?」
「金劍盟總壇數里之隔!」
「你能否把經過說詳細些?」
於是,宮仇把受「穴中人」之托,送信到曲州城火神廟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馮真仍然不解地道:「信呢?」
「在我身上,其實也談不上信,只是布片上用炭頭寫了幾個字!」
「何不打開看看,疑慮或許可以解開?」
「不能,豈可偷看別人的密件!」
「你所說的『穴中人』,江湖中似從未聽過。」
「我知道這不是那怪老人的真實名號,可能是因被囚樹穴而杜撰的!」
「他是什麼形貌?」
「鬚髮如銀.一件袍子千補百綻,花花綠綠的儘是上好綢緞!」
「還有什麼?」
「就是這樣!」
「比如說兵刃或是隨身物件之類?」
「哦,我想起了,他身旁放著一根翠綠晶瑩的竹仗,一個朱紅大葫蘆……」
「我知道了!」
「他是誰?」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宮仇駭然道:「他是丐幫掌門人?」
「一點不錯!」
「可是……」
「怎麼樣?」
「火神廟中那獨眼老丐樂天民自稱是掌門人!」
「那是他三師弟!」
宮伙心中暗忖,樂天民看來是掌門人不假,且露出曾加盟「金劍盟」之意,陣中怪人被困已十年,馮真不過十來歲的少年。
「真弟,那『穴中人」被困已十年了呢!」
「不錯,江湖中傳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神秘失蹤已十年,想不到他被困陣中,對了,他要你把信投『火神廟』,也許……」
宮仇一跌腳道:「該死,我竟然想不到這一點,那麼馬上回『火神廟』把信面交獨眼丐樂天民,你看如何?」
馮真冷冷地道:「也許錯有錯著!」
「為什麼?」
「那自稱「穴中人』的『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如果目的是要把信送入丐幫門人手中,丐幫弟子遍天下,問必讓你巴巴地趕到曲州『火神廟』,這其中或許另有用意,目前時限已過,最好的辦法還是入陣見他!」
「好,就這樣決定吧!」
「擺那陣勢的是何許人?」
「九心狐閻芸香!」
「三狐之首!」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殺機,點了點頭,道:「不錯,真弟,還有另兩狐是誰?」
「一個叫『玉面玄狐祝蓮芝』,另一個叫『千面狐柴生山』!」
「千面狐是男的?」
「是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不過有一點,只要有任何一狐參與的事,必有另兩狐在內,據說他們是同門師兄妹!」
宮仇暗忖,目前已知道「九心狐閻芸香」的下落,要追出另兩狐並非難事,但以自己的功力而論,並非任何一狐之敵,想到這裡,不由氣沮。要想報仇,除了找回被群凶所奪的下半部「一元寶菉」,習成上乘武功之外,別無蹊徑可循,但那半本「一元寶菉」,到底落入何人之手呢?
昔年「二賢莊」慘案,母親遺書指出的仇家,有一老、二仙、三狐,還有「金劍盟」的人參與,另外不知名的,又是哪些呢?
若非母親思慮周詳,預留遺書,這件血案,豈不永沉海底?
那姦殺母親的兇手,是以往仇家之一嗎?還是……
久已不流露在眉目之間的那一股怨毒疑意,又顯現出來。
馮真流盼之間,皺眉道:「仇哥哥,你的神色……」
「怎麼樣?」
「看了令人害怕!」
宮仇苦笑一聲道:「真弟,此恨難拋啊!」
馮真輕輕地一拍宮仇的肩頭,同情地道:「仇哥哥,發乎內而形於外,我瞭解你心中的痛苦,不過答應我把這些恨暫時埋藏,目前籌劃的該是如何報仇!」
「我們緊趕一程吧,希望明天日出,能趕到地頭!」
「好!」
兩人展開身形,如兩縷輕煙般飄去。
日頭平西,已奔行了約莫百里之遙。
突地——
一陣呼喝之聲,從前道一片荒林之中,隱隱傳至。
馮真道:「有人在動手,我們瞧瞧去?」
宮仇道:「時間緊迫,別管閒事,還是趕路吧!」
話聲中,已到了荒林之外,宮仇驚呼一聲,剎住身形。
馮真也跟著止住奔勢,訝然道:「你發現了什麼?」
「你看到右前方那株大樹之下是什麼東西否?」
馮真眼光一轉,駭然道:「七星骷髏,這是『黑白雙屍』的表記呀!」
宮仇激動地道:「不可能,『黑白雙屍』是我親手埋藏在『張仙祠』之中的!」
馮真再次掃了那作七星式排列的骷髏頭一眼,道:「難道會有人冒充『雙屍』的名頭不成?」
宮仇略一思索之後,道:「我們入林看看!」
說著,人已穿入林中。
距林緣約十丈的一小塊空地上,三條人影,兔起鶻落,打得難解難分,勁氣激盪,四周林木激搖劇擺,殘枝敗葉,積了一地。
宮仇與馮真悄沒聲地掩了過去,一看,兩人同感心頭巨震。
一個從頭到腳一色慘白的女人,獨戰『乾坤雙煞」。
宮仇困惑至極地向馮真悄悄道:「奇怪,那確實是『白屍』!」
「死人會復活?」
「不可能!」
「那必是冒牌貨無疑了!」
「可是……」
「怎麼樣?」
「她竟能獨戰『乾坤雙煞』……」
「什麼人?」
那白衣,白裙,白鞋,白皮膚的『白屍』,突地跳出戰圈,大聲喝問,那聲音不假,是女人。
「乾坤雙煞」也各退開,把目光向這邊迫視過來。
宮仇按了按馮真,要他不要動,一彈身進入場中。
「乾坤雙煞」同時驚「噫!」了一聲道:「是你?」
宮仇冷冰冰地道:「不錯,是在下!」
說完,目光移向了「白屍」,沉聲道:「你是『白屍』?」
「白屍」陰冷至極地一聲怪笑道:「不錯,你是難?」
「如果尊駕確是『白屍』,應該認識在下!」
「白屍」顯然一愣。
「乾煞西門琛」目光利劍似地射向了「白屍」,道:「你到底是誰?」
「白屍」森森然的道:「白屍!」
宮仇厲聲道:「你不是!」
「小子,你能斷定?」
「不錯!」
「你叫什麼?」
「宮仇!」
「呀,你就是宮仇,本人正要找你!」
白影一早,已到了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目中射出的冷焰,令人心悸神搖。
宮仇怦然心震,道:「你要找在下?」
「白屍」不答宮仇所問,轉向「乾坤雙煞」道:「兩位是否可以暫退,約期再見?」
「乾煞西門琛」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不是『白屍』?」
「白屍」傲然道:「除了本人,誰能擋得住你夫婦合手攻擊?」
「那你是了?」
「不錯!」
「非常簡單,交出那半部『一元寶菉』,萬事皆休!」
「如果不呢?」
「死!」
「憑你倆還不配!」
宮仇心念疾轉,「一元寶菉」一已像本不存在,但這怪物何以竟與真的「白屍」一模一樣,若非自己親葬「雙屍」,還真分辨不出來,對方冒充「白屍」的目的何在呢?聽口氣她竟然不否認「一元寶菉」在身上,更令人不解。
自己身受「白屍」輸功贈笈之德,這事非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插口道:「尊駕冒充『白屍』目的何在?」
「白屍」仰天一陣狂笑道:「冒充,誰說我冒充,宮仇,我們還有帳要算,你等著!」
「乾坤雙煞」互望一眼。向「白屍」欺去。
場中空氣驟全無比的緊張。
一個俊秀絕倫的青衣書生,電飄入場。
他,正是馮真。
「乾坤雙煞」乍見馮真現身,面上現一種極怪異的神情。
馮真冷冷地對「乾坤雙煞」道:「那半本『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兩位可以走了!」
「雙煞」一怔,「坤煞吳鶯鶯」皺眉道:「不在她身上?」
「不在!」
「可是我倆如何向……」
「我保證!」
「乾坤雙煞」果然乖乖地雙雙彈身逝去。
宮仇心中萬分駭然,為什麼憑馮真一句話,不可一世的「乾坤雙煞」竟然乖乖退走,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被「雙煞」劫持時,馮真假冒別人的聲音,驚走了「雙煞」,而依現在的情形來看,「雙煞」似乎對馮真有所畏懼,這的確令人難解,馮真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更驚的卻是「白屍」,這美如處女的青衫書生,為什麼一口道出「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乾坤雙煞」公然唯命是從地退走,便脫口問道:「你是誰?」
宮仇代答道:「在下的盟弟馮真!尊駕說要與在下算一筆帳?」
「不錯!」
「什麼帳?」
「你應該想得到!」
「尊駕何不現出真面目?」
「白屍」背轉身去,剎那之間,只見她的白髮逐漸轉灰,然後變成烏光油亮,勁間微露的肌膚,也慢慢有了血色。
宮仇幾乎失口而呼,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這象傳說中的邪法。
片刻—-
「白屍」悠悠回過身來。
宮仇眼前一亮,忍不住驚「哦」了一聲,連退數步,目瞪口呆。
那本白得像白紙裱糊的怪物,頃刻之間,已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馮真冷冷地道:「姑娘竟然習成了『先天大化易色』之術,難得!」
那少女面寒如冰,冷眼一掃馮真,道:「閣下還算識貨!」
宮仇定了定神,道:「姑娘如何稱呼?」
那少女口含冷笑,目射煞光,柳眉一揚,道:「宮仇,你到過『張仙祠』?」
「有這回事!」
「那你該知道那晚的秘密?」
「什麼秘密?」
「雙屍生死之謎!」
宮仇靈機一動,道:「姑娘難道姓陳?」
那少女面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
宮仇微微一笑道:「如在下所猜不錯,姑娘當是『白屍』前輩的千金陳小芬?」
那少女愕然震退了兩步,慄聲道:「你……你……我的名字從未向任何人道及!……」
宮仇面色一肅道:「陳姑娘,令堂臨終之際……」
陳小芬花容慘變,近乎悲嘶地道:「家母死了?」
宮仇闇然道:「與今尊一起!」
陳小芳悲呼一聲,栽了下去。
宮仇弄得手足無措。
馮真對這件事的始末,已聽宮仇提過,當下毫不猶豫地上前虛點陳小芬的「天殷穴」,陳小芬嚶嚀一聲,復甦過來,坐起嬌軀,淚如雨下。
宮仇身受「白屍」贈笈輸功之恩,對於陳小芬極端同情,誠摯地道:「陳姑娘,死者已矣,還是節哀保重為要!」
陳小芬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淒厲地道:「說下去!」
宮仇黯然頷首,道:「在下因赴盟兄之約,誤入『張仙祠』,適逢令尊堂在祠內,令尊已一瞑不視,令堂也將告不支……」
「如何死的?」
「中了『黑心國手』的毒算!」
「黑心國手?」
「不錯,『金劍盟』屬下『榮養殿』掌殿!」
陳小芬玉牙一咬,淒厲的面龐上加了一重怨毒。
「後來呢?」
「令堂臨終,贈送在下那半部『一元寶菉』,並把殘存真元,輸給在下,要在下替她辦到兩件事……」
「哪兩件事……」
「第一,為令尊堂收屍!」
「你辦了?」
「在下唯恐令尊堂死後遺體彼侵,是以把遺體放入祠後一口枯井之內,推倒一座亭子掩蓋,然後放火燒祠。」
陳小芬含淚點了點頭,又道:「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要在下尋到姑娘,告以仇人就是『黑心國手』,要姑娘報仇!」
「報仇,我會的,宮少俠,傳言中那晚在「張仙祠』,黑白兩道高手參與的不少,應不止……」
「事實的確如此,單只攔截在下的就不在少數,不過元兇仍推『黑心國手』,若非他以劇毒謀算,以令先尊堂的功力,可以說無人敢覬覦!」
陳小芬福了一福,道:「宮少俠,收屍傳言之德,小芬當永誌不忘!」
宮仇急忙還禮,訕訕地道:「不敢當,在下曾受令堂贈笈輸功之德!」
陳小芬目注馮真道:「怪不得馮少俠開口就斷言『一元寶菉』不在我身上,馮少俠一句話遣走『乾坤雙煞』,這一點……」
宮伙也有同樣的疑問,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馮真三
馮真淡淡地一笑道。「並非遺走。而是『雙煞』與在下一位放交是同門,所以相信了在下的話!」
這解釋當然不能令人滿意,但也無懈可擊。
宮仇忽地念頭一轉,道:「陳姑娘,半部『一元寶菉』,是令先尊把它刺在自己胸之上,原本已毀去,在下承受時,是一張人皮,而在下在熟記之後,也同樣毀去人皮,如果姑娘願意收回,在下可以錄出奉還……」
陳小芬纖手連搖道:「宮少俠,我陳小芬不是這樣的人,這半部『一元定菉』,是先母無意中得自『乾坤雙煞』之手,既已贈送給你,我無權過問。」
「如此在下受之有愧了!」
「小妹有個請求!」
「請講。」
「先父母生前雖然殺孽重重,但為人子女者,對親仇不能不報,今後武林中將仍有『白屍』「現身,兩位當明白我的意思?」
宮仇頷首道:「明白,這一個秘密,除在下與馮弟之外,不會再有第三者知道!」
陳小芬再次一福道:「小妹就此謝過,願再相見!」
說完,一拭淚痕,對著宮仇嫣然一笑,晃身而沒。
臨去秋波,使宮仇心裡為之一蕩,暗忖,陳小芬一代尤物,由女及母,「雙屍」當必也是風華不俗的人物,那鬼怪般的形貌,定是「先天大化易色」之術下的產物,武林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馮真機伶透頂,一撅嘴道:「仇哥哥,陳小芬似乎對你有意呢!」
宮仇郝然道:「真弟,你在說笑!」
「事實的確如此!」
「她算沒有眼光!」
「為什麼?」
「講才貌武功,真弟你勝我多多!」
「有一樣我不及你!」
「哪一樣?」
「英雄氣概,男子漢的魅力!」
「別談了,我永遠不會愛她!」
「為什麼?她很美呀!」
「你忘了那能隱形的『青袍蒙面人』,對我所作的警告?」
馮真嘻嘻地一笑道:「那你是打定主意只愛他的女兒了?」
宮仇苦笑一聲道:「見鬼,他的女兒是誰?」
忽地,盟主諸葛瑛蓋代芳姿,浮升腦海,使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他想到神鬼莫測的蒙面怪客,就事實推斷,那怪客必然是「金劍盟太上」無疑,因為除了諸葛瑛對他傾心示愛之外,別無旁人,而諸葛瑛是「太上」的女兒,雖然黃淑惠也曾若有若無地表示愛意,但「黑心國手」絕無怪客這等身手。
馮真調侃地道:「事出必有因,無風不起浪,也許你當局者迷。」
「可是怪客說把她交給我了,那是什麼意思?」
「也許怪客的女兒暗中鍾情於你,怪客愛女心切,所以向你下達忠告,不過你可得當心,以怪客的身手,取你性命有加探囊取物!」
宮仇憤然道:「男女愛悅,必須兩廂情願,豈能勉強!」
馮真認真的道:「你怕怪客的女兒是東施無鹽?」
「不管她是天仙化人,抑是無鹽夜叉,我決不……」
馮真後面一變道:「怎麼樣?」
「決不會愛她!」
「你心有所屬?」
「可以這麼說!」
「誰?」
「故人之後,但,也許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馮真身形陡地一顫,連聲音都變了調,一把捉住宮仇的手,道:「告訴我?」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痛苦的陰影,沉聲道:「真弟,我說的就是與先父同稱『無敵雙劍』的何一凡何二叔,當初有約,如果何二嬸生下是男的,與我結為兄弟,如果是女的,結為夫婦……」
「你那何二嬸生死不明?」
「我將盡力追查下落,因為這是光人遺命!」
「我希望對方生的是男孩!」
「為什麼?」
「我們可以結為兄弟!」
「如果是女的呢?」
馮真怪叫一聲道:「不會!」
眼中竟然浮現了一層薄薄的淚光。
宮仇大惑不解地道:「真弟,你怎麼了?」
馮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如果……」
「怎麼樣?」
「如果你何二嬸生的真是個女孩子,你為了父母遺命,勢必要和她結為夫婦,而『青袍蒙面怪客』,勢必不會甘休……」
宮仇笑出聲來道:「真弟,你這叫杞人憂天了!」
馮真意猶不釋地道:「並非杞人憂天,說不定事態的發展就是這樣!」
宮仇心中一寒,如果「青袍蒙面怪客」的確是意料中「金劍盟太上」,這後果已可預見,而「金劍盟」是自己血海仇家之一,除了首座長老「三眼神路竺」之外,盟中還有些什麼人參與,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不上」必是其中之首,後果,的確是不堪設想。
心念之中,不由歎了一口長氣。
由於馮真自認與「懷寶山莊」主人「長江廢人」是上代故交,而「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煞」又是同門,「青袍蒙面怪人」與「乾坤雙煞」等又似乎有某種微妙的關係存在,是以他心中的猜度,不便向馮真提出來。
馮真見宮仇歎息不語,立時換過一副笑臉道:「管它,也許你那何二嬸早已不在人間,我們還是上路吧!」
宮仇點頭道了聲好,雙雙離開這片荒林,重新上路。
時屆黃昏,前面現出一片燈火,像點點繁星。
馮真用手一指道:「前面是個大鎮,我們該祭祭五臟廟了!」
宮仇被馮真一提,也感到飢腸轆轆,加快身形,向鎮甸奔去。
果然,這是一座人煙輻輳的大鎮甸,熱鬧非凡,宮仇與馮真進鎮之後,青衫飄逸,一派斯文地向大街走去。
兩人均長如玉樹臨風,像煞富貴人家的子弟。
一座金碧輝煌的酒樓在望,兩人方一止步,立有堂館出來哈腰作揖地把兩人迎了進去。
馮真一掃酒座,當先向臨街的一副座頭走了過去。
突地——
一個酒客,似已有八分酒意,從宮仇身邊擦過,一個踉蹌,撞得宮仇退了一步,那酒客連聲賠不是,匆匆奪路而去。
宮仇皺了皺眉,逕自到馮真面前坐下。
工夫不大,酒菜齊上,兩人開懷暢飲。
酒足飯飽,宮仇伸手腰間,準備會帳,一摸之下,不由驚呼道:「糟了!」
馮真一愕道:「什麼糟了?」
「錢丟了!」
「小意思,我有!」
「不,還有十粒明珠,價值不菲!」
他這十粒明珠和幾個金塊,是諸葛瑛在他受命前往「懷玉山莊」時,特地命近衛長鳳陳素珍送給他作盤纏的,這還不打緊,主要的是那張「丑劍客」的人皮面具。
馮真偏頭一想道:「是了,剛才有一個酒客撞了你一下?」
「莫非是那人施了手腳?」
「準是!」
宮仇焦灼地悄聲道:「還有一張面具,如果拆穿了,後果十分嚴重。」
他曾以「丑劍客」的面目,大鬧「金劍盟」,到毀「三眼神路竺」和「神風老人」及二劍士,又血洗「青衣幫」秘舵,毀了冒充「青衣幫主」的「黃旗壇主馬必武」和手下人等,如果面目拆穿,「金劍盟」豈肯甘休。
馮真沉思有頃,道:「不要緊,半個時辰之內,將物歸原主,一樣也少不了。」
宮仇心中一動,道:「你有這個把握?」
馮真微微一笑道:「你等著瞧吧!」
說著,向堂倌一招手道:「過來!」堂倌疾趨座前。道:「公子要添酒還是添萊?」馮真拿起一支筷子,折為五段,道:「你把這用線串起來,掛在門外當眼之處!」
堂館瞠目道:「這……」
「別多問,拿去照辦!」
堂倌愕然不解地拿起五段斷筷走了。
宮仇訝然道:「真弟,你這是做什麼?」
「追贓!」
「追贓?」
「不要多開口,話說多了不靈!」
說完,神秘地一笑,宮仇蹩著一肚子謎團,不知馮真在搗什麼鬼。
約莫半刻光景,一個面目陰沉的藍衣人進入酒樓,目光四掃,手中赫然拿著馮真剛才令堂倌掛在門外的那五截筷子。
馮真冷冷地道:「這裡來!」
藍衣漢子驚奇的望了馮真一眼,走了過來,抱拳為禮道:「是公子相召?」
「不錯,你是線上人?」
「小的是!」
「排行?」
「三六行九!」
「嗯!」
「請問公子……」
馮真伸出左手,五指微曲,右手握拳,翹拇食二指,復壓在左手之上。
那藍衣漢子登時面如土色,顫聲道:「公子有何吩咐?」
馮真嘴含冷笑,徐徐地道:「我這位朋友剛才在這裡被風吹了,立即去辦,注意,此事不得透風,否則斷線,明白了吧?」
藍衣漢子頷上已冒出了汗珠,忙不迭的道:「小的該死,立刻遵辦,請公子高抬貴手!」
「去吧!」
藍衣漢子連頭部不敢抬,轉身疾走而去。
宮仇不由直了眼,駭異萬分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馮真壓低了嗓音道:「這也是從前教我用四句話唬走『乾坤雙煞』的那老人,教我的法門,那漢子是此地扒竊的頭子!」
「哦,什麼叫三六行九?」
「三等六級,第九傳弟子!」
「你那手勢又代表什麼?」
「不列等級,二輩宗主!」
宮仇想起馮真兩年前在酒店中施展妙手,戲弄個二的那回事,不由脫口道:「你是扒竊的二輩宗主?」
馮真面孔一紅,道:「告訴你是一個無名老人教的!」
宮仇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道「你從前表現的那一手也不俗,難道也是那無名老人教的?」
馮真尷尬地一笑道:「隨你怎麼說吧!」
宮仇對馮真的來歷,愈來愈覺得神秘莫測了,他擅於口才,長於機智,武功高絕,文才不俗,江湖中各種門檻似乎都精熟,他是屬於哪種人呢!
但,疑惑儘管疑惑,對她的感情是無可置疑的。
當然,他清楚馮真所謂的無名老人,僅是一種托辭。
僅僅盞菜工夫,那藍衣漢子去而復返,把一個布包雙手捧向馮真,不安地道:「請過目!」
馮真接過送與宮仇,宮仇檢點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藍衣漢子恭謹的道:「待罪弟子恭候裁奪。」
馮真一擺手道:「不知不罪,走吧!」
藍衣漢子喏喏而退。
宮仇會了帳,兩人連夜登程疾趕。
第二天晨早時分,兩人來到一座綿密的莽林之前,宮仇用手一指道:「這就是了!」
馮真相了相地勢,道:「丐幫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被困之處,必是巽震兩位之處,我們由此入陣,須轉三十二個方位,現在你拔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37:29
「用劍?」
「不錯,由陣門開始,每轉一個方位,你用劍砍一株樹……」
「那豈不驚動了『九心狐閻芸香』那賤人?」
「我知道,每株樹只砍七分,維持不倒,你有這把握嗎?」
「大概可以!」
「我們走!」
馮真當先進陣,宮機執劍後隨,照著馮真的指示,一路揮劍軌樹……
顧盼之間,已來到陣勢之中。
驀地——
一聲刺耳厲喝,倏告傳來:「何人大膽,敢來尋死!」
馮真急道:「你說的那『穴中人』在什麼地方?」
「前面不遠!」
「快去,這裡交給我!」
「你……」
「快,別忘了依此來的目的!」
宮仇彈身向前射去……
「小子找死!」
一道排山勁氣卷處,宮仇彈起的身形,被震回原地,當一面,俏生生地站著一個中年婦人,她,正是此陣主人「九心狐閻芸香」。
同一時間,馮真回身發掌,朝最近一株被宮仇用劍斬削七成的巨樹劈去,一連串轟然巨響,株株相連,凡被劍削過的樹,一株連一株的朝外倒去。
「九心狐閻丟香」目眥欲裂,厲聲道:「小子,敢毀我陣勢,老娘把你挫骨揚灰!」
厲吼聲中,捨去宮仇,逕撲馮真。
馮真大叫一聲:「走啊!」
身形鬼魁似地一轉,閃過了「九心狐」駭雷奔電的一擊。
宮仇再度彈身,朝「穴中人」被困的那樹穴方向奔去。
暴喝聲中,兩個粗眉大眼的婦人,雙雙攔住去路。
宮仇一振腕,手中刻芒暴吐八尺,猛然掃出。
兩婦人霍地縱開,劃了一道半孤,雙雙圈回,各攻一掌。
那邊,「九心狐閻丟香」與馮真已打得難解難分。
兩婦人功力相當不弱,宮仇劍勢雖凌厲,竟然被纏得脫不了身。
突地——
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小子,你怎麼又來了?」
宮仇偷眼一瞟,「穴中人」已現身兩丈之外,一手持竹杖,另一手抱著朱紅葫蘆,不由精神陡振,連演三絕招,極而婦人迫退數步,閃身到了「穴中人」身前。
「九心狐閻芸香」粉腮大變,一招迫開馮真,晃身面對「穴中人」,粟聲道:「臭要飯的,這算怎麼回事?」
「穴中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厄誨已滿,閻芸香,你可以放人了!」
「放人,可沒有這麼容易!」
「你敢食言?」
「臭要飯的……」
話聲未已,若有所悟地把目光射向宮仇道:「小子,原來是你!」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只因自己功力不及對方,無法索仇,內心沉痛至極,眼中泛出怨毒無傳的煞芒,切齒道:「不錯,是我,希望你記清楚些!」
「小子,先超渡你!」
出手如電,抓向宮仇當胸。
「住手!」
「穴中人」大喝一聲,竹杖一招「橫江截斗」,把「九心狐」一抓擋了回去,接著,目爆稜光,沉聲道:「閻芸香,老夫被困十年,念在酒肉不缺的份上,算是拉倒,你說過陣破脫困之日,即是放人之日,期以十年為限,今天,距期限還有兩天。你有何話說?」
「這兩個小子是你什麼人?」
一旁的馮真嘻嘻一笑道:「十五公的記名弟子怎樣?」
「穴中人」似被馮真說的這句話驚得一怔,他生平根本不曾收過什麼記名弟子,宮仇是上次誤入陣中,由自己指示脫身的,而馮真,他根本不曾見過,這是從何說起?
馮真已看出「穴中人」困惑之狀,接著又,道:「十五公,弟子馮真候令!」
這一說等於報出了姓名。
「穴中人」哈哈一笑,掩飾住窘態,目光迫視著「九心狐」道:「閻芸香,你是否願意老夫等搗爛你的狐窩?」
他不稱師徒,而說「老夫等」,暗裡等於避開了馮真記名弟子之說。
宮仇聰明透頂,當然已悟出馮真的用意。
「九心狐閻芸香」陰陰一笑道:「要飯的,你要屍體可以帶走!」
「穴中人」老臉大變,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九心狐閻芸香」冷冷地道:「范世光已經死了一年了!」
馮真突地脫口叫了一聲:「千手秀士范世光?」
「穴是人」白髮根根倒立,目中煞芒暴射,顫抖著聲音道:「范世光死了?」
「不錯,骨頭都已枯了!」
「如何死的?」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得急症死的?」
「你胡說?」
「你要不要刨開墳墓來看看?」
「閻芸香,范世光如果真的遭慘毒手,你們三狐加上狐子狐孫,不被『萬老邪』剝皮抽筋,斬盡殺絕才怪!」
「九心狐閻芸香」登時面目失色,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宮仇可不知「萬老邪」是何許人,但從「九心狐」的神態,可以看出必非常人,否則「九心狐」豈會聞名變色,由前後雙方語言中判斷,「萬老邪」已與已死的「千手秀士范世光」有所淵源,而「穴中人」卻又因范世光之故而被困陣中十年。
看樣子,馮真對內幕似乎完全明白。
馮真面孔鐵青,慄聲道:「范世光真的死了?」
「九心狐」不屑地道:「小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馮真切齒道:「老狐狸,范世光若有三長兩短,你們三狐連門下一個也別想活!」
「九心狐」從鼻孔裡哼出了聲,道:「小子,范世光是你什麼人?」
「你管不著!」
「穴中人」困惑地打了馮真一眼,似乎奇怪他何以會認識范世光,而且還替他說話?然後,把目光移回「九心狐」面上,字字如鋼地道:『閻芸香,范世光真的死了?」
「難道還有假的!」
「老夫要你的命!」
「辦得到嗎?」
「你無妨試試看!」
「要飯的,用不著狂吹大氣了,你們一老二少的命運業已注定!」
「看掌!」
「穴中人」暴喝一聲,一掌向對方虛空劈了過去,這一掌勢力如排山,勁氣雷動。
「九心狐」冷笑一聲,舉掌硬封。
轟然巨震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顯見功力悉敵。
雙方一分又合,「穴中人」掄起竹杖,頓時與「九心抓」打得難解難分,彼此俱是卓越的高手,聲勢之強猛狠厲,令人目震心懸。
那兩個追隨「九心狐「的中年婦人,似不甘寂寞,分別欺向了宮仇和馮真。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限於功力而無法下手,早已恨毒充胸,這一來倒是稱了心,雖不能手刃仇人,但借仇人手下,發洩一點怨毒也是好的。
為了不洩露「丑劍客」的身份,立即反劍入鞘,用雙掌迎了上去。
馮真與另一中年婦人,也搭上了手,他的功力,全走的是詭異路子,甫一接觸,就迫得對方手忙腳亂。
宮仇的意識中充滿了仇與恨,出手之間,勁力已用足十成。
六人分成三對,打得石走砂飛,日月無光。
眨眼之間,過了十個照面。
宮仇雙目一紅,施出了他父親特創,而由他母親化為掌一招轉傳的劍式「投石破井」,單掌奇奧絕倫的一圈一劃……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
宮仇一隻手掌,已齊腕沒入對方胸膛。
抽掌之間,紅光迸現,那中年婦人的屍身仰面栽倒,目瞪如鈴,齜牙裂嘴,死狀慘厲至極。
「小子你找死!」
厲叱聲中,「九心狐」猛攻已招,迫得「穴中人」一窒,身形似魅,撲向了宮仇,人未至,掌力已告捲出。
宮仇暗地一咬牙,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硬封出去。
勁氣激撞如雷聲中,「九心狐」一瀉落地,宮仇但覺氣翻血湧,眼冒金花,連退了三個大步。
杖影橫空,「穴中人」如影隨形而至,「九心狐」被迫返身應戰。
宮仇怔在當場,心中激動如潮,他承受了「白屍」的殘存真元,又修習了上半部「一元寶菉」練氣增元之法,仍然如此不濟事,以此而言報仇,的確近於奢望,他懷疑被視為武林瑰寶的「一元寶菉」所載,是否真的有價值?他奇怪自己有時感到內元充盈,有時又似乎平淡無奇,這為什麼?確如「穴中人」所言,學而不能為用嗎?
心念未已,慘哼挾驚呼聲先後響起。
與馮真交手的那中年婦人,面目失色,雙掌鮮血淋漓,已退到一丈之外。
「九心狐」跳出戰圈,駭然注視著馮真,厲聲道:「逆鱗寶甲!」
「穴中人」老臉變色,瞪著馮真道:「好小子,原來你是……」
馮真詭秘地一笑,截斷了「穴中人」的話頭,道:「十五公,貴幫也頗多禁忌,是嗎?」
「穴中人」一愕,隨即會意過來,發出一陣哈哈狂笑。
宮仇總算明白馮真不見出手,而凡接觸到他身體的人俱皆受傷,原來他穿了件叫什麼「逆鱗寶甲」的東西,他阻止「穴中人」說下去的用意,當然是怕洩露身份,他以貴幫也頗多禁忌,暗示本身的禁忌。這句話的確機巧。
就在說話之間,「九心狐」與那受傷的婦人,已如鬼魅般朝林中逝去。
宮仇首先警覺,大喝一聲道:「哪裡走!」
彈身就待追去……
「穴中人」搖手道:「不必追了,『九心狐』智計超人,身手也不弱,她這一逃,決無法追上,何況樹林深密,這狐窩她是不會再住的了!」
宮仇只懂了一半「九心狐」在呼出「逆鱗寶甲」之後,駭然驚逃,當然是馮真的來路使然,在馮真的來歷不明之前,這個謎無法揭穿。
馮真恨恨地道:「她逃不了的!」
「穴中人」頷首道:「當然。天下雖大,恐怕沒有三狐容身之所!」
宮仇目注「穴中人」道:「前輩是丐幫中支分幫掌舵『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不錯,你跟他一路,大概沒有多少事能滿得了你!」
宮仇不由下意識地向馮真瞟了一眼。
「斑衣神丐」白眉一軒道:「小子,信送到沒有?」
宮仇取出那布結,還給「斑衣神丐」,郝然道:「送不出去!」
「送不出去,為什麼?」
宮仇把「火神廟」所見說了一遍。
「斑衣神丐」鬚髮逆立,雙目噴火,暴吼道:「竟有這樣的事,樂天民膽敢欺師滅租!」
那個原先請宮仇投送的布結,被他用手捏成粉碎。
馮真焦灼地道:「十五公,您老怎會被困陣中?」
「班衣神丐」憤然道:「為了救『千手秀士范世光』。」
「以范肚光的身手,怎會落入『九心狐』之手,而且這陣勢也困不了他聽?」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晚輩不懂。」
「你當然不懂,你一共才多少歲?連老夫我,也不過懂得一半!」
「一半,什麼意思?」
「三狐為什麼不擇手段,不計利害,硬把范世光弄人手中?目的何在?這一半老夫到現在還不明白……」
「另一半呢?」
「老夫不忍見故人愛女因思念夫婚,紅顏未老已白頭……」
「誰?」
「無雙仙子鐘筱紅!」
「什麼,『無雙仙子鐘筱紅』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
「你不知道?」
馮真困惑地搖了搖頭道:「這一點的確沒有聽說過!」
「『無雙仙子』已經瘋了!」
「斑衣神丐」眼神一黯道:「我已聽宮仇說過了!她可謂命途多舛……」
「後來怎樣?」
「老夫花了三年時間,尋找范世光的下落,後來因事羈留南疆,直到十年前,才從原是『三狐』的門下,而曾受過本幫恩惠的人口中得悉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被囚於此,老夫不及與她謀面,立即趕了來,不意被『九宮迷神陣』所困,『九心狐」與老夫計約,十年之內如老夫能破陣脫困,就釋放范世光,否則要老夫永不提此事……」
「所以前輩一困十年,而江湖中卻認為前輩神秘失蹤?」
「斑衣神丐」愴然道:「正是這樣,可惜白耗了十年時光,卻救不了人!」
宮仇插口道:「前輩曾說過如果尋到『丑劍客』,信就可以不送,是什麼意思?」
「老夫要你送信的目的,是希望本幫弟子能及時把信交到『無雙仙子』的手中,讓她知道丈夫的下落,同時老夫也準備背水借一,與『九心狐』以命相搏,可是現在,老夫可以撒手不問了?」
「為什麼?」
「自有范世光的師門出頭!」
「十年來難道范世光的師門不聞本問?」
「除了老夫之外,沒有第三者知道范世光的下落!」
「哦!」
宮仇本想問問范世光的師出何們,但事關別人秘密,把到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馮真神情凝重地道:「前輩,我們該先尋到范世光的屍骨?」
「不用!」
「為什麼?」
「范世光很不沒有死!」
「他……『九心狐』不是說……」
「小子,你聰明還不夠,『三狐』膽敢冒險對范世光下手,必有絕大的陰謀企囹,既然在一年前死了。何以到今天才說出來,同時老夫判斷,『三狐』想從范世光身上得到的東西並未如願,否則老夫不會活到現在,『三孤』目的一達,勢非滅口不可。」
馮真雙眉一攢一舒,猛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三狐』對范世光有何陰謀企圖!」
「斑衣神丐」一震道:「你知道了?」
「是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竟無疑義的了!」
「什麼事?」
馮真顯然不願說出來,答非所問的道:「前輩,我們追!」
接著又轉向宮仇道:「仇哥哥,這事對你關係至大,我們走!」
這一聲「仇哥哥」的匿稱,聽得「斑衣神丐」為之皺了一下眉頭。
宮仇卻想不透什麼事和自己有關,也不想追問,他知道馮真小小年紀敢於混跡江湖,必有來歷,只靜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斑衣神丐」白眉一掀,道:「小子,獸中最狡者莫過狐狸,你們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馮真嘻的一笑,道:「前輩,狐雖角,但並不乏獵狐的好手!」
「好,小子,走,老夫倒要見識一下如何獵狐!」
陣勢既破.禁制已除,連神仙都會著迷的奇陣,已然不能禁錮著「斑衣神丐」,三個人飛也似地直奔而去。
顧盼之間,眼前現出三棟陳舊的茅屋。
靜悄悄的不見半個人影,屋門虛掩,死寂之中透著陰沉。
三人到屋前止步。
「斑衣神丐」銳刮的目光朝四下一打量,道:「三狐狡猾陰毒,這三棟陳舊的茅屋絕非善地,我們不宜大意,你兩個守在屋外,老夫從東首先進去探個究竟。」
馮真神色緊張地不斷用目光搜尋,看樣子,若是貿然進入,必是凶多吉少。
「斑衣神丐」遙遙揮掌,震開了東屋虛掩著的柴門潛了進去,宮仇緊跟著馮真借至門旁,道:「真弟,有什麼發現沒有?」
馮真搖了搖頭,目光仍像獵犬般地掃視個不停。
突地——
「斑衣神丐」從屋踉蹌奔出,口裡大叫了一聲,人便栽了下去。
宮仇與馮真猛吃一驚,雙雙奔了過去,只見「斑衣神丐」軟癱癱地躺在地上,口中不斷地湧出堆堆白沫。
馮真失聲道:「什麼毒,這等厲害?」
宮仇有點手足無措地道:「真弟,我們得快想辦法救……」
馮真容色一霽,道:「仇哥哥,上次從『生死莊』取來的藥,你帶在身邊沒有?」
宮仇猛省道:「在!在!我竟然想不起來,只不知對這毒能否解掉!」
「當今武林中,用毒首推『黑心國手』,准行,你快取了出來!」
宮仇掏出瓶子,馮真接過去倒了三粒,還給宮仇道:「仇哥哥,『黑心國手』生平只煉了這麼十五粒,可算得是稀世之珍,你要保存好了,將來用途可多著呢!」
宮仇接來藏好。
馮真拿了一粒塞入「班衣神丐」的口中,一粒交與宮仇道:「停會含在口裡,我們入尾一探!」
宮仇忽地想起一件事,道:「真弟,聽說你曾被『金劍盟』擒去,到底怎麼回事?」
馮真滿無所謂地道:「是我自願被他們擒去的,否則,哼……」
「你自己願意?」
「不錯,我到處尋你不著,懷疑你可能落入『金劍盟』之手,所以故意讓他們得手,後來,盟主認出我的來路,自知惹不起,只好放我走路,我想起你被誤為『白屍』的傳人一節,率性向那盟主扯了個滿,說你是我的拜兄,師出『空靈上人』……」
宮仇莞爾道:「什麼空靈上人?」
「空靈者,既空且靈也!」
宮仇不由笑出了聲,心忖,怪不得「金劍盟主諸葛瑛」曾說自己被誤會了,同時也絕口不提「一元寶菉」的事,原來有這原因在內。
心念之中,又道:「你以『金劍令』,騙取『黑心國手』的靈丹妙藥,難道也罷了?」
「金劍令是假的,我還給他們了,藥嗎?……我說救人用完了!」
「真虧你……」
一聲沉哼過處,「斑衣神丐」翻身而起,迷惘地道:「怎麼回事?」
馮真笑道:「我這仇哥哥身上,帶有避毒丹,區區之毒,算不了什麼!」
「斑衣神丐」苦笑道:「窮人命大,老化子兩世為人了。想不到『九心狐』在屋內布了劇毒,老夫甫一入屋,便覺異樣,才走得幾步,毒性便發作了!」
「前輩,現在無妨了,我們一道入屋搜索!」
宮仇與馮真各含一粒「避藥丹」在口,三人魚貫入屋,這不起眼的茅屋,裡面的布設竟然十分華麗,與外表簡直是兩回事。
三棟屋子俱是一明兩暗,另有一道小門相通,由東轉正屋,一無所見,進入西屋時,只見廳中一張錦榻之上,赫然仰躺著一個白衣中年秀士,雙目緊閉,像是睡熟了般的,對於三人來臨,竟然未覺。
宮仇方自一怔,「斑衣神丐」已脫口驚呼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疾步步近榻前,伸手去探對方脈息……
馮真駭然尖叫道:「前輩,當心有詐……」
話聲未落,慘嚎已起,「斑衣神丐」雙手撫胸,踉蹌後退。
宮仇亡魂皆冒,急忙伸手扶住「斑衣神丐」的身軀。
馮真一掌向那張錦榻劈去。
「轟!」然一聲巨響,木屑紛飛,那張錦榻被劈成了碎片。
幾乎是馮真發拿的同時,榻上的范世光一個翻滾,倏忽消失不見。
宮仇駭然道:「這小小的茅屋,竟有這等設置!」
馮真揮掌掃開木屑,一陣察看,突地用腳一點地面,「察!」的一聲,有十二塊花磚沉了下去,露出一個五尺見方的穴口,冷哼一聲,正待……
宮仇急聲道:「真弟,先救人!」
馮真回身近前,只見「斑衣神丐」氣如游絲,老臉煞白,胸前濕轆轆的一片殷紅血漬,頓時俊面慘變,激動地道:「把他老人家平放下!」
宮仇依言把「斑衣神丐」徐徐放落屋中地面上。
馮真用手在胸前一探,慄聲道:「完了!」
宮仇咬牙道:「范世光……」
「那不是范世光,是『千面狐柴生山」巧扮的!」
宮仇雙目噴火,恨毒地道:「千面狐?」
「不錯,三狐之中,只有『千面狐』的真面目一直不為世人所知!」
「你怎知道是他?」
區區易容之術,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馮真,可惜,我出聲阻止遲了……」
「鄧十五公是被什麼……」
「穿心箭!」
「穿心箭?」
「一箭穿心,神仙難救。」
「這……」
「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忽地睜開眼來,嚅動了幾下嘴唇,卻發不出聲音,馮真急叫一聲:「歸元丹,快!」
宮仇立即取出一粒「歸元丹」,塞入「斑衣神丐」的口中,不多時,「斑衣神丐」老臉恢復了一些紅潤,呼吸也由微弱而粗重,終至均勻,開口道:「小子,想……不到……老夫一對不察……遺恨終生……」
馮真愴然道:「十五公,我會替你報仇的!」
「只是……老化子……」
「十五公,有話請吩咐?」
「本幫……不幸,樂天民欺師……滅祖,請代找尋……『七巧丐』,把……竹杖和令符交給他,要他……接掌丐門,清理門戶……」
「晚輩一定做到!」
馮真已止不住流下淚來。
宮仇面目已被一種濃厚的恨意籠罩,鐵青得怕人。
「斑衣神丐」一陣喘息,提起殘餘的氣力,目注馮真,道:「小子,老夫在歸天之前,想知道……『三狐』何以要劫持范世光……」
馮真略一思索之後,凝重地道:「為了下半部『一元寶菉』!」
宮仇陡地一震,俊目放光,這下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父親所得之物,為了這半部書,家破人亡,「二賢莊」化成劫雙,忍不住驚呼道:「為了『一元寶菉』?」
馮真瞟了宮仇一眼道:「所以我剛才說與你關係極大!」
「這怎麼……」
「以我所知,『千手秀士范世光』奉師門之命,掌理『空道』……」
「何謂空道?」
「萬竊之祖、妙手之宗!」
「鼠竊狗偷的宗祖!」
馮真臉一紅道:「江湖中各行各道,皆有其宗!」
「以後呢?」
「上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師門之物,被『乾坤雙煞』盜出,又落入『黑白雙屍』之手,以後的你比誰都清楚……」
「嗯!」
「而下半部『一元寶菉』,風傳落入『武林一老』之手。」
宮仇咬了咬牙。
馮真把目光轉向「斑衣神丐」,接下去道:「范世光奉師門嚴令,要取得這半部寶笈,以他的身手與地位,這不是難事,所以我判斷他必是得手寶笈被『三狐』偵知,才向他下手!」
「斑衣神丐」喃喃地道:「推斷得……有理!」
宮仇圓睜雙目道:「昔年『二賢莊』慘案,是否也有范世光師門一份?」
馮真一搖頭道:「沒有!」
「為什麼?你說他的師門志在必得……」
「他奉命乃是在『二賢莊』慘禍之後!」
「只怕……」
「仇哥哥,我以生命擔保,他師門與那慘案無關!」
「斑衣神丐」似乎真元耗盡,閉了閉眼,又強自睜開,道:「你們……快離開!」
宮他與馮真同時悲聲歎了一聲:「十五公!」
「斑衣神丐」老臉突現紅暈,目中神光湛然,話聲一如常人的道:「你倆立即離開,『三狐』布下毒、計,旨在滅口,但又驚俱范世光的師門,所以倉惶而遁,如果對方發現別無凶險時,可能聯手對付你倆,後果就堪虞了,這是令符,拿去,老化子多無所求,這一點務請辦到……」
說著從胸前模出一塊烏光油亮的小竹牌,遞與馮真。
馮真雙手接過。
「斑衣神丐」突地鬚髮蝟張,狂叫一聲,伸兩指從胸前抽出一根長達一尺的鐵線,喉頭咯的一聲,眼神一散,頓時氣絕。
一代掌門宗主,就此含恨以終。
宮仇與馮真,頻揮痛淚。
兩人合手,就屋前林地之中,埋葬了「斑衣神丐」,那米缸大酒葫蘆,是唯一殯葬之物,馮真尋了一方青石,作為墓碑,運指大書: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之墓」十八個大字。
馮真貼身藏好「斑衣神丐」所遺的丐門令符,然後重返屋內。尋了些布條,把綠玉竹杖包裹了起來,然後出屋招呼宮仇道:「優哥哥,我們走吧!」
宮仇心事重重地道:「走?」
「怎麼?」
「我想追蹤三狐,搜尋那半部」一元寶菉』的下落!」
馮真猶豫了半晌,毅然道:「好,我們再找找看,我不相信他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即使他真的死……」
宮仇惑然道:「你是說范世光?」
「嗯!」
「他能留下什麼?」
「這……比如說暗記之類!」
宮仇暗忖,看來馮真與「千手秀士范世光」必有相當淵源,從馮真以往所表現的那兩手偷竊之技而論,他可能是范世光一路的人物,但「九心狐」何以在發現馮真身上所穿的「逆鱗寶甲」之後,惶然而遁呢?
馮真當先舉步,道:「來呀!」
兩人繞著屋子打轉,馮真對一草一木之微,都不肯放過,圈子逐漸擴大,離那三棟草屋已有十丈之遙,突地馮真在一株樹下停了下來,仔細審視一塊斗大的石頭,好半晌,才欣然道:「他投有死,不久前在此停留過!」
宮仇看那石頭。了無異狀,困惑地道:「真弟,你怎麼知道?」
「范世光留下了話!」
「在哪裡?」
「你走近些看!」
宮仇好奇地把目光湊近石頭,果見石頭上有一些淡淡的綠痕,看去是用草莖或是青樹枝劃上去的。點點勾勾、不知代表著什麼?同時偌大的範圍,馮文又何以發現這幾近於無的暗記呢?」
馮真似已看出宮仇困惑之狀,用手一指道:「你看,這裡插著三根樹枝,這是比較醒目的指標,樹枝中的第一根,偏向這石頭,這表示石頭下還另有其它的東西!」
宮仇茫然地點了點頭,道:「石頭上的記號,代表什麼?」
馮真面上頓時湧現一片殺機,憤然道:「范世光武功已廢,『三狐』挾待他的目的正如所料,是為了那下半部『一元寶菉』,目前『三狐』已遠颺,三天之內如果范世光不說出寶笈下落,將被處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37:55
「三天?」
「不錯,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找到他!」
「如何著手呢?」
「出山之後再說!」
宮仇此刻,心中感到無比的悲憤,一次又一次眼睜睜地望著仇人從容而遁,空懷報仇之心,卻沒有報仇之力,出道以來,除了手刃殺害何一凡二叔的正凶「三眼神路竺」之外,其餘所知的仇人,每一個的功力都在自己之上,這血海深仇,何日才能得報?
馮真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我們該走了!」
宮仇無聲地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奔出林去。
宮仇現在的心情,與剛剛習成上半部「一元寶菉」之時,大不相同,他感到落寞與淚喪,先前,他滿心以為從此可以快意恩仇,豈知與仇人相對之下,卻顯得那麼渺小,簡直是微不足道,雖然他目前的身手,在武林中已可算是頂尖一流,可是已知的仇家,沒有一個不是大憨巨擘,蓋世魔頭,這使他相形見絀。
他習劍的信心也動搖了,「丑劍客」在三十年前,可算是第一劍手,他得到了他的全部真傳,他也曾擊敗武當「玉虛真人」,可是武學浩瀚無邊,單憑劍術一項就想傲視武林,確實近於奢望。他父親南宮靖與二叔何一凡被稱為「無敵雙劍」,結果連自身都保不住,家破人亡,九泉含恨。
馮真也似乎在想著心事,滿面沉凝之色,雙眉緊攢在一起。
兩人誰也不開口,一路飛奔。
不久之後,來到一處鎮集,兩人進入酒店打尖,酒至半酬,馮算起身道:「我去辦點事馬上就來,你等著!」
宮仇可不知馮真要去辦什麼事,心緒不佳的情形下,他也懶得追問,只默默地頷了頷首。
馮真離去不久,一個黑衣少年逞趨座前,宮仇抬頭一看,不禁微感一愕,來的,赫然是近衛六龍之中,最末的司馬吉。
「近衛長!」
「哦!什麼事?」
「盟主有請!」
宮仇砰然心震,駭然道:「盟主?」
「是!」
「現在何處?」
「鎮外趙氏廢園!」
「好,我立刻就來!」
近衛司馬吉躬身而退。
宮仇心中大感惶惑,不知盟主何以來到這小鎮上,自己甫一現身,便找了來。他由盟主諸葛瑛美絕塵寰的丰姿,含蓄的愛意,想到了那神秘的「太上」,如果自己所遇那提警告的「隱形怪客」和爾後在「懷玉山莊」現身的「青袍蒙面怪客」的確是同一人的話,自己的處境可說險惡萬分!以那等高深莫測的身手,恐怕早已識破了自己的行藏……
馮真一去不返。
宮仇如坐針氈地義等了半盞茶時分,仍不見馮真的蹤影,只好起身付帳,交代了堂倌幾句,問明了「趙氏廢園」的路徑,離店奔去。
「趙氏廢園」離鎮約莫三里,佔地極廣,四周青石為牆,竹木陰翳,亭榭樓台隱約可見,一座門樓蛛絲塵封,門上一把大鐵鎖,已連登環銹蝕在一起。
宮仇看了看這景氣,不由皺了皺眉,略作思索之後,飄身越牆而入。
園內雜草蔓生,苦鮮沒徑,竹木花果零亂無雜,亭榭殘破,入目一片淒涼。
奇怪,竟然不間半點聲息。
盟主諸葛瑛怎會令自己到這種地方來見她?
近衛司馬吉傳的命合當然不會假……
一時之間,疑念叢生。
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向裡走去。
轉過一道月洞門,眼前景像一變,花木扶疏,池水清澈,卵石小徑曲折通幽,亭台潔無點塵,與外院的荒廢成了強烈的對比。
可是,依然毫無人跡,偌大的亭園,顯得有些陰森死寂。
突地——
身後響起一聲冷喝:「站住!」
宮仇大吃一驚,陡地回身,只見兩丈之處,站著一個軀幹修偉的黑衣蒙面人,兩隻露在外面的眸子,閃射著逼人寒芒,一不稍瞬地注視著他。
一時之間,他怔住了,想不透是什麼蹊蹺,是諸葛瑛玩的花樣,還是……
「你是宮仇?」
那聲音冰寒得令人心裡發毛。
宮仇定了定神,以同樣冷漠的聲音道:「不錯,正是在下,閣下……」
黑衣蒙面人不待宮仇說完,寒聲道:「拔劍!」
宮仇迷惘至極地打量了對方一遍,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要你拔劍!」
「總得有個理由?」
「要你拔劍,這就是理由!」
宮仇不由氣往上衝,儘管心裡困惑迷煙,但卻忍不住對方的凌人盛氣,怒聲道:「閣下既不通名道姓,也不說出原因,逼人交手,這算哪一門的規矩?」
黑衣蒙面人目中精芒一閃,道:「身為『金劍盟』近衛長,劍術必有驚人造詣,本人要考較一下!」
「考較!閣下不嫌口氣大了些?」
「如你不敢,只消一句話!」
「有何不敢?」
「如此拔劍!」
「閣下何不先亮劍?」
「本人如果先拔劍,你沒有還手的機會了!」
這句目中無人的話,聽得宮仇豪性大發,三十年前,「丑劍客」算是劍道中第一把好手,自己已得了他的全部真傳,秘谷中曾擊敗自許為第一劍手的武當「玉虛真人?」在總盟之內,劍劈首二座長老「三眼神路竺」與「神風老人」,「青衣幫」分舵之內毀「黃旗壇主馬必武」,再不濟也不會連還手之力也沒有。
聞言之下冷冷一哼道:「閣下大言不慚!」
「宮仇,少廢話,拔劍!」
「閣下定要在下先拔劍?」
「不錯!」
宮仇恨得牙癢癢的,「嗆!」的一聲長劍離鞘。
就在他長劍甫一脫鞘之際,眼前寒芒一閃,對方劍已迎胸刺到,雙方相距兩丈,蒙面人近身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富仇心頭大震,果然不及接架,被迫得疾退三步。
蒙面人原姿不變,中途變勢,如影隨行,七朵劍花,罩向宮仇胸前七處大穴。
這種身手,的確駭人聽聞。
宮仇心中凜駭至極,一招「閉門謝客」,封住門戶。
「彭!」的一聲巨響,劍刃交擊,宮仇手中劍幾乎把持不住。
蒙面人冷聲道:「內力還不差!」
劍勢一變,又奇詭絕倫地攻到。
宮仇怒憤交迸,倏注畢身功力於劍身,奮力一擋,乘對方一窒之間,全力搶攻。
蒙面人反而只守不攻,一任宮仇劍勢如何凌厲,他只從容化解,五招一過,突地暴喝一聲道:「接招!」
一劍刺出,宮仇逼得回劍自保。
三招之後,宮仇已退後了一丈之多,看樣子對方並未施出全力。
宮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他做夢也估不到天下竟有這高的劍術,這蒙面人的目的真的只是存心考較自己嗎?但何以由近衛司馬吉傳盟主之會呢?
心念之中,立生警覺,他本待使出「丑劍客」獨門所創「梅花劍法」,立即改變下主意,仍以普通劍招應付。
雖說普通,但均是「丑劍客」擷取各派之長而創,威力之強,通非一般劍手所能望其項背。
只這一分神,立即險象環生,對方劍勢有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迫得他手忙腳亂,狼狽萬分,無論如何出手,始終無法扳回劣勢。
蒙面人似乎不願傷他的性命,差不多每一劍都習刺他死命,但不是中途變勢,便是恰到好處地收手。
這簡直近乎侮辱。
宮仇狂傲的本性突發,挾以畢身功力,硬擋硬封。
「鏘!鏘!」之聲,激盪回空,劍氣所及,五丈之內草葉漫卷如幕。
轉眼之間,過了十招。
蒙面人大喊一聲:「左脅!」
宮仇竟然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地被刺了一劍。
「右脅!」
右脅之上又中了一劍。
「左肩!」
「右肩!」
蒙面人每攻一招,都指明部位,但宮仇竟無從對擋,轉眼之間,身上被刺了十劍之多,雖僅皮肉之傷,可是一襲青衫已濕潤了一半。
宮仇雙目盡赤,五內皆裂,幾次想施出「梅花劍法」和他母親所傳的那一招「投石破井」,但他以最大的耐力忍俊了。」
「住手!」
黑衣蒙面人冷喝一聲,跳出圈子之外。
宮仇目眺欲裂的瞪視著對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刻——
只覺眼前一亮,一個明眸皓齒,美絕天人的黑衣少女,從一叢花樹之後轉了出來,她,正是盟主諸葛瑛。
十二進衛,也隨著現身。
宮仇倏然而悟,自己的來歷,可能已使「金劍盟」起疑,故意布下這個局面,想從招式中尋破綻,幸虧它已見機得早,否則後果已不堪設想,但這蒙面人是誰呢?盟中難道還險有這等高手,功力竟然超出長老輩不知多少,莫非他是……
想到這裡,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
黑衣蒙面人向諸葛瑛躬身一禮,一晃而逝。
他既對盟主行禮,顯然並非宮仇心目中猜測的人!
諸葛瑛滿面憐惜之色,軟語輕聲地道:「近衛長,委曲你了!」
宮他腦海裡飄過一絲被侮辱後的憤慨,對諸葛瑛怒目而視。
以屬下而對一盟之主如此態度,可說是武林中破天荒的事。
諸葛瑛卻不以為忤,盈盈上前數步,道:「本座將對你有所解釋,進來!」
說完,拋下情深款款的一瞥,返身朝隱在花樹後的一幢閣樓走去。
宮仇心中起了一陣劇烈徹激盪,該明白那一瞥包含了多少的情和意,以她現在的身份地位,這樣做已經是逾越了規矩,在她那裡,他已不少次領受了極大的維護和默默的關注,然而,她是仇人之女,情與仇本是極不相容的兩樣東西。
諸葛瑛美冠群倫,足可當「國色天姿」四字而無愧,人好色,是人與生俱來的一種本性,宮仇並非聖賢,何能例外,而最令人傾心的,乃是她的才華與魄力,否則以一個豆寇芳華的少女,豈能膺盟主之位。
但,他與情是不能並存的。
宮仇,已深深地植在宮仇的心中,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它動搖,一時的感觸,是人的常情,可是觀念是不捨改變的。
一陣激動之後,他的心又平靜下來,仇與恨沖刷了那偶然觸發的旖念遐想,一絲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下意識地撫了撫劍柄,大踏步向閣摟走去。
閣樓前,首二兩名鳳近衛含笑迎候。
閣樓中,酒宴準備,諸葛瑛佔了主位,淺笑含顰,像一個妻子在等待她久別歸來的丈夫,秀眸中散發的光輝,足以使世間最冷漠的人為之心醉。
宮仇一腳踏入,心中不自禁地又是一蕩。
諸葛瑛素手一抬,道:「請坐!」
宮仇一躬身道:「在下不敢當盟主如此優遇。」
「宮仇,現在我們是朋友,沒有上下之分!」
「這……在下……」
「你不肯賞臉?」
宮仇尷尬至極地笑了笑,在諸葛瑛對面落座,諸葛瑛親自替他斟滿了一杯酒,道:「來乾一杯,恭喜你!」
「我?」
「先乾一杯,我再告訴你!」
宮仇萬分不情願地乾了杯。
諸葛瑛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剛才那蒙面人是誰?」
宮仇心中一動,道:「誰?」
「太上親身調教八大弟子中最末的一位,他叫譚文龍!也就是本盟八大護法之一!」
「哦!」
宮仇一顆心陡地一沉,一個末座弟子的功力尚且如此,太上可想而知了,看起來那末席護法的功力,還在諸葛瑛之上,要談報仇……
諸葛瑛又替他斟了一杯,道:「第八護法譚文龍的劍術如何?」
宮仇心中一陣隱痛,紅著臉道:「在下敗得很慘!」
「自己人,無所謂,只是事先不曾向你說明,我覺得很過意不去!」
「他迫我出手的目的何在?」
諸葛瑛粉面一肅,凝重地道:「有人懷疑大鬧本盟的『丑劍客』是你的化身,所以……」
宮仇心頭巨震,表面上興力鎮靜,冷冷地道:「所以要出手一試?」
諸葛瑛目如利電,以要照澈宮仇的內心,久久,眼神一斂,道:「不錯,如果今天證實了的話,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不能活!」
「誰?」
「就是我!」
「為什麼?」
「我以生命在家父之前擔保你!」
「哦?」
宮仇心中激動萬分,但,隨即化為無邊的痛苦,對方是仇人之女,這種永遠不能償違的情意,將來自己何以自處,他緩緩地垂下頭去,不敢再看對方一眼,暗道:「你錯了,你將悔恨終生。」
諸葛瑛柔聲道:「你怎麼了?」
宮仇抬起頭來,強自一笑,道:「在下是在想……」
「想什麼?」
「太上的劍術究竟高到什麼程度?」
諸葛瑛滿面春風地道:「家父為了修習一部劍笈,閉關十載,目前武林中恐怕沒有敵手了!」
宮仇別具深心地道:「丑劍客如何?」
「三十年前,可以算得上是個人物,現在不值一提!」
「可是本盟兩位長老……」
諸葛瑛粉腮一寒,道:「長老輩份雖崇,可是身手又當別論,這『丑劍客』並非那『丑劍客』……」
「為什麼?」
「真正的『丑劍客』已死於武當一老『玉虛真人』之手……」
「誰曾目睹?」
「本盟已派人查過,的確不錯,奇怪的是『玉虛真人』一行竟然被人用『丑劍客』的名義立碑……」
說到這裡,似乎覺察到什麼,突地停住,粉面隨著一變。
宮仇心頭狂跳,這是他兩年來一直悶在心底的謎,「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劍手,何以會集體在那絕谷之中死亡,這機會他當然不願放過,故意淡淡地道:「丑劍客給玉虛真人立碑?」
諸葛瑛一笑道:「來,乾杯,不談這些煞風景的事!」
宮仇心裡打了一個結,不好再追問下去,但他意識到「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人之死,可能與「金劍盟」有關。
他茫然地舉杯一飲而盡,隨便吃了點菜,仍然在想這個問題,回憶當時情景,「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劍手,像是中了什麼劇毒,而當今以毒知名的當推「黑心國手」,「黑心國手」是「金劍盟」的殿主,「金劍盟」的口號是「本盟之外無劍士」,以此推淪,必是「金劍盟」為了排除異己,消滅武林中以劍知名之士,不惜用這殘酷的手段,予以集體毒殺,越想越覺自己的推想接近事實,不由脫口道:「定是如此無疑……」
發覺失言,但已收口無及。
諸葛瑛惑然值:「什麼定是如此?」
宮仇情急智生,冷冷地道:「在下聽江湖傳言,『玉虛真人』等四十餘劍手,神秘失蹤,想來定是遭了那冒充『丑劍客』之人的毒手!」
諸葛瑛道:「你推測得不錯,豈止傳言,目前已有四大劍派與本盟聯手,共同搜捕那冒名的『丑劍客』!」
「怎會驚動了四大劍派?」
「死的全屬四大劍派的精英!」
「這倒巧!」
「什麼巧?」
「四大劍派的精英會聚在一起!」
「武當『玉虛真人』失蹤了三十多年,突然重現江湖,聲言當年被尊為第一劍手的『丑劍客』已敗在他手下,傷重身死,埋屍絕谷,引動了各派劍手,要看個究竟……」
「會不會是兇手預謀?」
「預謀未必,可能是因勢而為!」
「有理!」
「為了配合行動對付『丑劍客』,本盟派出二百名弟子之外,家又特令四位護法出山,對『丑劍客』志在必得!」
宮他心中暗笑,「丑劍客」就坐在你的對面,何必勞師動眾,但卻替四大劍派不值,名門正派,竟然受命於「金劍盟」。
諸葛瑛風情萬種地一笑,道:「宮仇,我將成為你的妹妹?」
宮仇滿頭霧水地道:「妹妹?」
「哦,不,是師妹!」
「師妹,為什麼?」
「家又決定把你收歸門下,以你的根基與資質,不難成為天下第一劍手!」
宮仇聞言之下,俊面為之一變,他豈能拜仇人為師,訥訥不能出聲。
「什麼,你不願意?」
「在下幼承庭訓,保持官氏一脈,不能改師別投!」
諸葛瑛大感意外,她以為宮仇會欣然應承,誰知他竟然一口拒絕,「金劍盟太上」武功之高,別人容或不知,宮仇在接戰「八大弟子」之末的譚文龍後,應當清楚。
「你真的不願意?」
「歉難從命!」
「這是家父的意思?」
話中隱含威脅之意,宮仇冷漠地道:「收徒拜師,必須兩相情願,太上諒不致強人所難?」
諸葛瑛神情一黯,道:「如此說來,你也不會正式入盟的了?」
宮仇心有所謀,當然不願決裂,歉然一笑道:「走下需要考慮!」
「只怕家父……」
「怎麼樣?」
「不容許違逆他意志的人!」
「盟主在威脅在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
說完,幽然一歎。
宮仇心中記掛著馮真,卻又無法脫身,故意變換了話題道:「盟主駕臨這廢園……」
諸葛瑛一指閣中堂皇的佈置,道:「你看這是廢園嗎?」
「可是外院……」
「這是本盟分舵之一,對武林各門各派及同道交往的地方!」
「哦!」
「剛才我說的話,你不考慮了?」
「請恕在下無法應命!」
「你……」
諸葛瑛眼圈一紅,竟然說不下去。
宮仍心中可十分明白對方的心意,可是他不能這樣做,也不能愛她,有一天,他的劍鋒可能架在她的粉頸上,他盡量抓制起伏不已的情緒,顧左右而言他,道:「盟主無差遣,在下還想告假數日,辦完未了之事!」
諸葛瑛幽怨地掃了宮仇一眼,玉牙一咬,道:「好,你去吧,你並不屬於本盟,僅是客卿之位,你可以隨意行動!」
宮仇心念一轉,起身道:「盟主知遇之恩,在下不會忘記的,就此告……」
諸葛瑛粉面一寒,激動地道:「宮仇,你打算就這樣脫離本盟了!」
宮仇一愣,道:「在下沒有這個意思,是盟主口諭在下可以隨意行動!」
諸葛瑛面色一連數變,最後又是一聲長歎道:「宮仇,你知道我的心意嗎?」
眸光似水,脈脈深情之中,帶著幽怨,凝注在宮仇面上。
宮機內心一陣怦怦然,他不能說不知道,因為並非白癡,但他又不能說知道,那等於接受對方的情意。最難消受美人恩,面對這一朵國色天香,他理智的提防幾乎崩潰了,人非木石,孰能無情。
他移開了目光,盡量去想仇,想恨……
諸葛瑛語音低到幾乎不可聞的道:「告訴我,讓我死了這條心!」
宮仇猛一抬頭,一個不字方要出口,但當目光觸及那充滿怨艾而又期待的眼神時,他覺得開不了口,他自己明白,他並非無動於衷。只是上一代的仇,使下一代的愛無法生根,他愛她,但他不能愛她!
倏地——
他想到了母親生前所矚咐的話,另一個持有與自己同樣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為兄弟,是女的結為夫妻,他不能違背這指腹之盟,何一凡二叔拋妻喪命,是為了自己母子,如果何二嬸真的生下一個女兒,則自己將何以自處?
心念之中,面上突現堅毅之色,沉聲道:「盟主,在下知道,不過……」
諸葛瑛眼睛一亮,道:「不過怎麼樣?」
「在下……」他想到了青抱蒙面客的警告,心頭一寒,滾住了。
「在我們單獨相處時,你能改換一個稱呼嗎?」
「這……」
就在此刻……
近衛首鳳陳素珍花容失色,倉惶地奔入閣中,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盟主……」
諸葛瑛怫然不悅,冷冷地道:「什麼事?」
「五鳳六鳳……」
「怎麼樣?」
「遭了意外。」
「什麼意外?」
「遺體已送達此間!」
諸葛瑛變色而起,慄聲道:「死了?」
「是的!」
諸葛瑛玉牙一咬,道:「如何死的?」
陳素珍囁嚅地道:「是……是……被姦殺,屍體發現在距此三里的林中!」
諸葛瑛粉面如罩嚴霜,秀眸中殺機畢現,半言不發,大步向閣外走去。宮仇怔了一怔,跟了出去。
閣門外回欄之上,兩方白布,覆蓋兩具屍體,近衛六龍與三鳳滿面悲憤的環列屍旁,一見諸葛瑛現身,齊齊俯首躬身,向後退方數步。
諸葛瑛雙良盡赤,沉聲道:「六龍迴避。」
六名近衛恭應一聲,退了下去。
「揭開!」
近衛首鳳陳素珍上前俯身揭去覆屍白布。
諸葛瑛嬌軀猛然一顫。怒哼了一聲。
宮仇目光一掃之下,連退數步,俊面肌肉立起抽搐,眼中煞芒暴射,額角青筋股股而冒,全身抖個不停。
兩具屍體衣裙盡碎,幾乎全裸,面目淒厲如鬼,下體血跡殷然,雙手拳曲,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眼前,幻出了兩年前茅屋中的一幕。
他發現他母親的遺體時,就是這種情狀。
被壓抑了的怨毒仇恨,在剎那之例爆發。
汗珠,滾滾而落,俊面扭曲得變了形。
諸葛瑛淚水盈眶,厲聲道:「蓋上!」
陳素珍把白布重新蓋好。
諸葛瑛閉上了雙目,似在抑制激動如狂的情緒,久久才睜開來,迫視著陳素珍道:「誰發現屍體?」
「紅旗壇屬下負責巡查的弟子!」
「事先可有警兆?」
「弟子已詳細查問過,所有五里以內的樁卡,毫無曾兆!」
諸葛瑛象自語般地道:「會不會又是「丑劍客』所為?」
宮仇忘其所以的大聲道:「不是!」
諸葛瑛一愕,道:「近衛長根據什麼而作此言?」
宮仇自知失言,窒了一窒之後,寒聲道:「根據幾次事例,『丑劍客』出手必留標誌,不管他是真的還是冒充的,這證明他行動不失光明,不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不盡然!」
宮仇默然無語。
諸葛瑛又回顧近衛首鳳陳素珍道:「目前採取了什麼行動?」
「紅旗壇主申無畏已親率手下三堂十二香主展開搜索!」
「嗯,傳令加強戒備,五六兩鳳的遺體照本盟規定,以武士之禮安葬!」
「遵令諭!」
首鳳陳素珍施扎疾退。
突地……
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鬼魅般現身出來,向諸葛瑛一躬身道:「參見盟主!」
諸葛瑛忙還禮道:「大師哥有何見教?」
不言可知,這蒙面人是「金劍盟太上」八大弟子之首,也就是首座護法。
「五鳳、六鳳兩弟子不是被姦殺的!」
「什麼,不是?」
「乃是死於一種奇門掌法!」
這話使得在場的人,大感意外。
諸葛瑛激動地道:「什麼掌法,會有這等死狀?」
「摧心破血掌!」
「武林中何人使用這種掌法?」
「天狼尊者!」
宮仇陡地狂吼一聲,彈身向外射去……
諸葛瑛嬌叱一聲:「宮仇,停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49:39
第08章 鬼火留痕
宮仇不期然地剎住身形。
諸葛瑛秀眉一蹙,沉聲道:「你這是作什麼?」
「追兇!」
首座護法冷冷地道:「近衛長,稍安毋躁!」
宮仇俊面一紅,他這種動作,可以說是下意識的衝動,他想及母親的死狀,斷定兇手必是擊殺兩鳳近衛的同一個人,也就是首座護法口中的「天狼尊者」。到現在,他才知道母親並非被姦殺,而是死在「摧心破血掌」之下。
諸葛瑛柔聲道:「回來!」
宮仇訕訕地回到原來位置,目光偶然與首座護法的眼神相觸,禁不住心頭一額,暗道一聲好精湛的功力,對方的功力,似乎又在不久前迫自己出手的未座護法譚文龍之上,念及當月在總盟之內,以「丑劍客」的面目先後搏殺了兩位長老,如果當日八大護法之中,只要一人現身,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心念及此,不由冒了一頭冷汗。
諸葛瑛文話歸本題,道:「大師兄,『天狼尊者』據說已死於一甲子之前?」
「那只是傳言,也許他還有傳人!」
「為什麼要對兩鳳下手呢?」
「這卻不得而知了!」
「八師兄他們呢?」
「已分頭追兇!」
宮仇腦海中盤旋著「天狼尊者」這陌生的名號,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暗誓要把「天狼尊者」碎屍萬段,但,他想本出「天狼尊者」何以會尋到那隱僻的鄉村,對母親下殺手!
驀地——
眼前藍影一晃。
首座護法與諸葛瑛同時暴喝一聲,兩道寒芒,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那團藍影劈去,旁立的近衛三鳳,齊齊發出一聲尖叫。
暗勁狂湧,宮仇但覺被一道無形勁波迫得倒退了數步。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起自三鳳之中。藍影有如鬼魅,凌空一圈,挾著幾陣狼嗥也似的狂笑,曳空而去,瞬息即杳。
這些,均發生在眨眼之間。
以宮仇的目力,竟然看不清這藍影是什麼形象。
太快了,藍影出現,諸葛瑛與首座護法閃電暴擊,傷人,隱去,快得使人連轉意念都來不及。
首座護法,一窒之後,破空追去。
地上,近衛二鳳錢蓉,慘號,翻滾,瘋狂地抓撒著衣裙,其狀令人不忍卒睹。
三鳳李芬,四鳳周娥,面無人色,觳觫不已。
諸葛瑛粉面鐵青,杏目帶煞,伸指凌空一點,二鳳錢蓉滾扭之勢立停,但身上衣裙盡裂,一個嬌媚的少女,在轉眼之間淒厲如鬼。
宮仇額頭,鼻尖,手心,全沁出了汗水。
二鳳錢蓉雖被盟主諸葛瑛閉住了穴道,但痛苦似未解除,四肢不停地震顫,緩緩開始蜷曲,粉面肌肉抽搐變形,目中泛散著極度的恐懼,絕望,痛苦,乞憐之情。
人影晃動之中,近衛六龍疾奔而入,一看現場的慘狀,也呆住了。
諸葛瑛咬牙切齒道:「她完了,她中了『摧心破血掌』……」
宮仇慄聲道:「那藍影是『天狼尊者』?」
「可能,本座沒有看出他的形貌,只看出是個藍衣人!」
二鳳錢蓉嘶啞地唉了一聲:「天……狼……」
死了,下體流出一股血水,像一條紅蛇蜿蜒流向階下。
諸葛瑛以袖掩面,似乎不願屬下見她傷感之狀。
前後兩個時辰,三個如花似玉的近衛,毀在了「摧心破血掌」之下。
宮仇再一次臨到摧心裂膽的痛苦,他母親就是這樣死的。
現場,被慘霧愁雲所籠罩,空氣中泛出了無邊的恐怖。
諸葛瑛垂下了手,慄聲向六龍道:「立即準備行動,本座馬上回轉總盟!」
「遵令偷!」
近衛大龍齊聲恭應,躬身退了下去。
首鳳陳素珍形色倉惶地奔了進來。
「三鳳四鳳聽令!」
「弟子在!」
「三具屍體以上等棺木裝殮,運回總盟,本座要親自主持葬禮!」
「遵諭!」
三四兩鳳帶走了二鳳的屍身。
「首鳳?」
「弟子在!」
「備馬,並傳令申壇主三近衛的遺體由『紅旗壇』派人星夜運赴總盟!」
「遵令!」
現場,剩下了諸葛瑛與宮仇兩人。
一陣可怕的沉默之後,諸葛瑛終於開口道:「我必須立刻動身回總盟,向家父請示如何對付『天狼尊者』。」
宮仇冷漠地道:「盟主的意思是要在下隨行?」
「不必了,你可以去辦你未了的私事!」
這話大出宮仇意料之外,同時也使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激動,諸葛瑛對於他,可說是情至義盡,不自禁地脫口道:「在下十分感激!」
諸葛瑛眼簾一垂,幽幽地道:「我已三度請求家父,把這盟主之位,交給大師兄孫平章!」
宮仇太感愕然,不知對方何以要對自己說這句話,不解地道:「這……為什麼?」
「因為我是女人!」
「盟主是女中之英,並不稍讓鬚眉……」
「宮仇,我無意於此,我厭倦了殺戮,爭雄,陰謀,我只想做個真正的女人,平凡的女人,與知己笑傲林泉,縱情山水……」
「這……當然,人各有志!」
「可是……得一知己很難?」
秀眸之中,倏射奇光,逼視在宮仇面上。
宮仇心中一動,隨口道:「是的,在下也有同感!」
諸葛瑛粉腮之上現出了兩抹紅暈,嬌軀微微一挪,眼中燃燒著一種足以融化一個人的火焰,語音微顫地道:「仇哥,你……你曾說瞭解我的心意……」說著緩緩低下頭去。
宮仇全身一震,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就在此刻——
一個青袍蒙面怪人,如幽靈般出現在諸葛瑛身後,諸葛瑛毫無所覺。
宮機俊面慘變,血液在驟然之間,像是凝結住了,心房也在緊緊地收縮。
「青袍蒙面人」在此時此地出現,證實了他的推測,對方真的是『金劍盟太上』,也就是諸葛瑛的父親。
那句警語,又響在耳邊:「……老夫把她交給你了,如果你和其他任一女子交往,老夫隨時取你性命……」
一股寒意,從頭頂直灌腳心。
但,隨之而起的,是椎心刺骨的仇恨。
眉目之間,被壓抑了的恨毒重現。
日光相接,他打了一個冷顫,對方目光中似乎含有一種玄奇的力量,使人心悸神搖,不克自持。
他想起了母親的遺言,也想到自身的功力,盡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使目中仇恨的火焰收斂。
諸葛瑛螓首垂得低低的,此刻,她不像一個叱吒風雲的英雄,勢傾武林的盟主,而像一個多情而荏弱的女子,嬌羞地再次開口道:「仇哥,回答我!」
宮仇手足發麻,渾身直科,無言以應。
諸葛瑛倏地抬頭,像是有了某種決定地斷然道:「宮仇,回答我一個字,是或否!」
宮仇,終於否定了一切,一個「不」字即將脫口而出,但當目光觸及諸葛瑛身後的蒙面人時,他想到可怕的後果,他血仇未報,他必須遵從母親的遺言珍惜生命。於是,把到口邊的「不」字嚥了回去,沉重的道:「盟主,許可在下考慮嗎?」
諸葛瑛黯然道:「我沒有強迫你,同時這也不是能勉強的事,談不上許可兩個字!」
宮仇心中暗自一陣,「青袍蒙面人」就在身後,還說不是勉強,當然,如果不是為了一個「仇」字,他不會拒絕這份愛,當下語含深意地道:「盟主,在下很榮幸能得盟主垂青,不過彼此需要徹底的瞭解,否則,盲目的感情,後果是相當可怕的!」
「有如此嚴重嗎?」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諸葛瑛面寒似水地一揮手道:「好,以後再談,你可以走了!」
「青袍蒙面人」一閃而沒,像是根本不曾出現過一樣。
宮仇舒了一口長氣,躬身為禮,離開了「趙氏廢園」。
此際,晚霞漸收,暮靄四合,遠處已點起了疏落的燈火。
「廢園」四周近三里之內,哨卡密佈,如臨大敵。
宮仇展開身法奔向那鎮集,心中惦記著馮真不知是否還在鵠候。
正行之間,只聽一聲熱切的呼喚:「仇哥!」
宮仇猛收身形,赫然是馮真候在道左。
「真弟,你……」
「時機不待,走吧!」
「走?到哪裡……」
「跟我來吧!」
話落,人已彈身而起,宮仇茫然地跟著彈身。
夜幕深垂,馮真走的儘是荒山僻徑,足裡奔行了一個更次,眼前榛莽錯雜,伸手不見五指,所幸兩人的功力深厚,十丈之內,尚可辨物。
宮仇略一辨識地形,訝然道:「這是『三狐』的巢穴?」
馮其道:「不錯!」
「我們暗夜回頭做什麼?」
「追狐狸!」
「在這種時分?」
「對了!」
「我不懂?」
「你馬上就懂了!」
顧盼間,來到那三椽茅屋之前,屋內隱隱射出光亮。
「屋裡有人?」
「沒有!……」
「那燈光……」
「是珠光,來,繞到屋後!」
宮仇滿腹疑雲,跟著馮真繞到屋後!山深林密,走磷飛螢,顯得鬼氣森森。
馮真用手朝那些稀疏浮動的點點碧綠磷火一指,道:「看,那點點的鬼火,像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留下的路標!」
宮仇駭然道:「他留下路標?」
「不錯,范世光武功雖廢,但心智尚全,白天他在石上暗中留下的字,已說明了一切,他用的是『鬼火留痕』手法……」
「什麼叫鬼火留痕?」
「這是一種帶有磷質的細砂,盛在皮囊裡附於腰股之間。皮囊上有一個細孔,藉奔行抖動之力,沿途撒布!」
「所以你趁夜趕來?」
「不錯,日間根本看不到!」
宮仇心裡暗道了一聲:「邪門!」,但著實佩服這種門道。
馮真接著又道:「不過,若非同道人,是看不出來的!」
「那你與范世光算是同道了?」
「就算是吧!」
「范世光被囚了十年,功力已廢,如何去弄這『鬼火留痕』的玩意……」
「這是救命三寶之一,人不離寶,寶不離身!」
「你也有?」
「我不用這玩意!」
「我們追上了『三狐』又當如何?」
「救人!」
「以我們兩人之力,恐怕敵不過……」
馮真嘻地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你不必白擔心,從現在起,誰也不許開口,盡量隱秘行跡,以防『三狐』警覺而遁,走!」
馮真前導,宮仇在三丈之後跟進,循著磷磷鬼火,左旋右折,忽高忽低,從奔行的路線,可以看出「三狐」的狡猾機智,然而能人之上有能人,「三狐」再滑,也估不到功力全廢的范世光會來這一手「鬼火留痕」。
「三狐」綁架「千手秀士范世光」的目的,是為了下半部「一元寶篆」。
看樣子馮真與范世光必然是同門,范世光是「空道」掌道,那馮真豈不也是偷竊一流,看他一表堂堂,想本到會步入這一行。
下半部「一元寶菉」本是父親之物,南宮氏因此而遭滅門慘禍,自己當然要得回,可是馮真與自己又是口盟兄弟,這事的確棘手。
如果憑自己的力量得回,自是理所當然,可是現在……
心念未已,馮真舉手打了一個手勢,身形向地一伏。
宮仇依樣畫葫蘆,伏下身去。
久久,不見任何動靜,心中既是緊張,又感不耐。
盞茶工夫之後,只見正面峰頭,磷光一連數閃,接著,左右也閃起了同樣的綠光,馮真一揚手,一團綠火,飄向上空,分散,消失。
宮仇恍悟來的不止自己和馮真兩人。
他忽地想起「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口中所說的「萬老邪」。
這「萬老邪」是何許人呢?
馮真既與范世光是同門,那必然他與「萬老邪」有關,綜觀范世光的來歷,馮真的所作所為,的確都帶有邪門的味道。
驀地——
約莫十丈之處的一塊光韃韃的大石上,冒出了三條人影,其中一個發話道:「何方朋友駕臨,無妨請出一見,用不著鬼鬼祟祟?」
聽聲音,竟是「九心狐閻姜香」的聲音,不言可喻這三條人影必是「三狐」無疑了,宮仇內心不由一陣激撞。
馮真閃身回縱,到了宮仇伏身之處,道:「仇哥哥,眼前就是『三狐』,你守在這裡,別動,別放過任何一人!」
說完,身形一晃而沒。
宮仇凝聚目力望去,只見三條人影居中一個是「九心狐閻芸香」,靠右一個是二十許麗人,想來是「玉面玄狐祝蓮芝」,左邊是一個長髯齊胸的中年人,不問可知是「千面狐柴生山」。
「玉面狐祝蓮芝」脆生生地一笑道:「朋友,既敢找上『三狐』,必非無名之輩……」
話聲未已,隨著一聲悸人的冷哼,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在「三狐」身後。
宮伙心中陡然一震,幾乎驚叫出聲,那現身的赫然是「青袍蒙面人」。
「青袍蒙面人」的出現,的確使宮仇震駭莫名。
緊接著,三條人影,從三個方向出現,欺向「三狐」托足的巨石。
宮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後來出現的一個是「乾煞西門琛」,一個是「坤煞吳鶯鶯」,正面背對自己的,是馮真。
四人各據一方,把「三狐」圈在居中。
「三狐」一見四人現身,顯然有些慌亂。
宮仇思緒激盪如潮,這太可怕了,「青袍蒙面人」分明是「金劍盟太上」,為什麼「乾坤雙煞」與馮真會與他一路?自己的身世來歷,已完全告訴了馮真,如此說來,自己已成了仇人掌中之物!
「三狐」轉身,面對「青飽蒙面人」。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無比的殺機。
一陣如蘭似麝的幽香,飄入宮仇的鼻孔。
宮仇大吃一驚,轉頭望處,三尺之外,伏著一個美若天仙的少婦,陣陣幽香,正從她身上發出。
她是誰?
什麼時候來到自己的身邊?
是敵?
是友?
雖在暗夜,由於相距咫尺,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泛散著極富誘惑的光焰,纖毫無隱。
宮仇劍眉一蹙,暗忖:難道是馮真一路的人?忍不住悄聲道:「誰?」
少婦噗嗤一笑道:「我呀!」
「你是誰?」
「噤聲,別驚動了人!」
嬌軀一扭,已和宮仇靠在一起。
宮仇正待出聲相詢,忽覺肋下一麻,隨著數處大穴被制……
少婦神秘地一笑道:「小兄弟,『玉面狐祝蓮芝』就是我,明白了吧!」
宮仇血脈賁張,肝膽皆炸,但只有光瞪眼的份兒。
他苦於不知道「玉面狐祝蓮芝」的真面目,否則不會如此輕易受制,「玉面狐」既然在此現身,那前面石上的「三狐」必是假的無疑了。
「玉面狐祝蓮芝」挾起宮仇,彈身飛逝。
三聲刺耳的慘號,從身後遙遙傳來,顯然「青袍蒙面人」一行,已發現受騙上當,斃了那假的「三狐」。
宮仇五內俱焚,做夢也估不到如此輕易地落入仇人手中。
他想不透「玉面狐祝蓮芝」為什麼要挾持自己?
不久之後,來在一個幽森的山洞之中,一個文士裝束的男子,萎頓在洞底,身前燃燒著一堆枯枝,火堆旁坐著一個粗眉大眼的年輕小伙子,由於「千面狐」曾扮過一次范世光。所以宮仇一眼就認出那萎頓在洞底的中年文士,便是「千手秀士范世光」。
年輕小伙一見「玉面狐」來臨,急忙抽身而起,道:「師父,情形如何?」
「千面狐」咕地一笑道:「若非你柴師伯及早發現這廢物弄什麼『鬼火留痕』,後果不堪設想,果然引得一窩蜂上門,只是苦了你閻師伯的三個弟子……」
「怎麼樣?」
「做了替死鬼!」
三個門下,做了替身,「玉面狐」言下竟然毫無憐惜之情,宮仇從「玉面狐」的話中,聽出了一個梗概,所謂柴師伯,閻師伯,當然是指「千面狐柴生山」和「九心狐閻芸香」,看來「玉面狐」在「三狐」之中排在最末,這粗眉大眼的小子,卻是「玉面狐」的徒弟。
事實的發展必是「千面狐柴生山」發覺范世光用「鬼火留痕」指示行蹤,「千面狐」以其妙絕天下的易容之術,把「九心狐」的三個弟子化妝成「三狐」模樣,而把范世光移藏此間……
粗眉大眼的小伙子膘了宮仇一眼道:「這小子是什麼人?」
「金劍盟近衛長宮仇!」
「也是……」
「不,他是趁熱鬧的,不是邪門一路!」
「師父帶他來……」
「給你做師弟!」
小伙子面色一變,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的樣子。
「玉面狐」用手一撫他的臉頰,道:「宋魁,你吃醋?」
原來這小伙子名叫宋魁,這句「你吃醋」已代表了師徒之間的關係。也說明了「玉面狐」的為人,宮仇感到一陣噁心。
宋魁漲紅了臉,道:「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好,我們立即上路!」
「上路?」
「嗯!」
「兩位師伯呢?」
「小子,你到底聽誰的?」
「這……這……姓范的呢?」
「帶走,你背他吧?」
宋魁看了「玉面狐」一眼,不敢作聲,隨便收拾了一下,背起「千手秀士范世光」,向洞外走去。范世光似乎已完全麻木了,眼睛微微一睜,又閉了起來。
「玉面狐祝蓮芝」肋下仍挾著宮仇,跟著出洞。
大約奔行了三十里左右,「玉面狐」一剎身形,道:「從左邊圈回,到原來的地方!」
宋魁惑然道:「什麼,往回走?」
「不錯,往左,多繞十里!」
「為什麼?」
「以你兩位師伯的機智,我們走得了嗎?」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小子,這叫做虛虛實實,神仙也估不到我們會重回原來的地方!」
「師父好計劃!」
「不必你拍馬,快走!」
宮仇身雖不由自主,但聽覺未失,暗暗佩服「玉面狐」的機智,但「玉面狐」竟然在此時背棄另外兩狐,挾持自己和范世光,的確出人意料之外。
她挾持范世光,當然是想從他身上著落山下半部「一元寶菉」而予以獨佔。
但挾持自己,為的是什麼呢?
難道這妖狐真的要收自己為徒?
破曉時分,四人回到昨夜離開的那山洞之中。
宮仇與范世光被放置在一塊。
「玉面狐」傍著宮仇坐下,一隻柔荑,頻頻撫摸宮仇的玉面,和那壯實的身軀,眼中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搖神奪的欲焰。
宮仇憤恨欲死,但卻無力反抗。
宋魁在一旁面紅筋脹,眼中有一種遏止不住的妒意,突地開口道:「師父,弟子始終不明白……」
「什麼不明白?」
「以『千手秀土范世光』的機智和身手,為什麼會……」
「玉面狐」得意地一笑道:「小子,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范世光身為『空道』宗主,一生玩弄機智,抓,偷,詐,騙,門門皆精,這叫做善泅者死於水,百密豈無一疏!」
「弟子不懂?」
「你柴師伯憑他冠絕天下的易容之術,化裝成范世光的師父,他一時不察,才著了道兒……」
「可是那秘笈……」
「范世光並非等閒之輩,當你柴師伯正要開口索取之時,他心中已然起疑,你柴師伯無奈,只好先下手為強,制住了他,廢了他的武功!」
「哦!」
宮仇總算明白了「千手秀士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的經過。但想不透的是這半部「一元寶菉」當年「二賢莊」被血洗之夜,落入「武林一老」之手,范世光不愧是「空道」宗主、能從「武林一老」手中謀取,可是又怎會為「三狐」偵知呢?
心念之中,只聽宋魁興味盎然地道:「師父,您們三位又從何而知范世光得手那撈什子寶菉呢?」
「玉面狐」頗感不耐地道:「為師的與你兩位師伯在『武林一老』隱居的大洪山無憂谷之外,守候了數年,苦無下手之策,卻碰上『千手秀士』入谷復出,『武林一老』窮追不捨,這不已說明了一切了嗎?」
「哦!是這樣!師父現在打算如何對付姓范的?」
「千手秀士范世光」聽人大聲談論以往的經過,竟然無動於衷,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也許,他已感到此生已矣,再沒有生的希望了。
「玉面狐」秀盾一皺,道:「你去守住洞口!」
「是!」
宋魁溫順地應了一聲,向洞口走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50:23
「玉面狐」在宮仇的面上親了一下,以一種撩人遐思的音調道:「好兄弟,等我辦完事,再和你親熱。你暫時委曲一會!」
宮仇目中幾乎噴出血來,苦於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腳不能抬。
「玉面狐」伸指在「千手秀士范世光」頸間「靈泉」、「啞門」、「神封」三穴上輕輕一彈,范世光突地冷哼出了聲,睜開了失神的雙目。
宮仇睜大了眼,要看「玉面孤」如何對付范世光。
「玉面狐」未語先帶笑,溫軟地道:「范世光,我希望你不要固執,我鄭重地告訴你,這是你最後一次的開口機會,如果你仍抵死不說話,你將永遠地閉上口了!」
范世光雙目一瞪,面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啞聲道:「辦不到!」
「玉面狐」笑態依然,道:「你是打定主意要結束生命的了?」
「這話我已聽了不下千遍,下手吧!」
「可是這是最後一遍?」
范世光閉上了雙目,來個不睬不理。
「玉面狐」脆生生地一笑,又道:「范世光,你一死不打緊,只苦了一個人?」
范世光仍然聽而不聞。
「玉面狐」粉靨之上飄過一抹陰森之氣,語音一寒,道:「范世光,你願意聽聽『無雙仙子鐘筱紅』的消息嗎?」
范世光猛地睜眼,激動萬狀地道:「她……她……怎麼樣?」
「她為了思念你而成了鳩形鵠面,滿面堆霜!」
范世光全身一顫,目中滾動著晶瑩的淚光。
「玉面狐」又道:「而且她瘋了,流落江湖,逢人就問你在哪裡!」
范世光大叫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宮仇心裡也為他難過十分,但,他自身難保,只限於同情而已。
「玉面狐」水汪汪的大眼一陣轉動,又道:「范世光,如果你說出秘笈的下落,我放你走!」
「辦不到!」
「你以為我在騙你?不會,『三狐』手段裡欠光明,但卻言出如山!」
「本人已決心以死殉師門了,我死,你們也活不了!」
「姓范的,鐘筱紅豈不活活現世,痛苦至死?」
范世光滿含眶內的淚水,滾滾而落,痛苦地大叫道:「不要說了!」
「玉面狐」表現得十分誠摯地道:「范世光,武林中鬥智鬥力,勝敗常事,你交出秘笈,必不至見罪師門,以昨晚的事而論,『三狐』算是勝了一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用秘笈換取你的自由,而後,你一樣有機會再從本人手中得回!」
范世光似乎被說動了心,面色不停地變幻。
「玉面狐」毫不放鬆地道:「以你師門的邪魔左道,必能使你恢復功力,我們可以再鬥一場!」
范世光咬緊牙關,雙目圓睜凝望著洞頂,心中在作生與死的抉擇。
「玉面狐」像自語般地喃喃道:「多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可歎『無雙仙子』情關難破。癡夢不醒,這風月之債,是償不清的啊!」
范世光全身一顫,又吐了一口鮮血,嘶聲道:「妖狐,我答應你!」
「玉面狐」嫣然一笑,柔媚地道:「范世光,你這決定是聰明的,如果你死了,秘笈沉埋,於師門何補,你一死百了,那癡心的妻子將何以堪?」
范世光慘然一笑,喃喃自語道:「師門戒律森嚴,偷生何為?只是她……唉!二十多年來,我又何嘗一日忘懷,她嫁錯了人……」
「玉面狐祝蓮芝」緊迫著道:「范世光,你埋葬了『無雙仙子』的青春,遲暮之年,該對他有所補償吧!」
這一著,可以說是擊中了范世光的要害,人生讓世,任你是鐵鑄的金剛,銅澆的好漢,視生死如無物。卻拋不掉一個情字。何況,他與她之間還有一重夫妻之義呢!
范世光沉默了半晌,厲聲道:「祝蓮芝,秘笈暫時給你。不過,本人發誓取回,如果你怕的話,無妨先殺了我,話申明在先……」
「笑話,武林人一言九鼎,我敢放你,何懼你報復!」
范世光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咬牙道:「秘笈在本人右腳靴統夾層之內!」
「玉面狐」掩不住內心的喜悅。竟有些微微發顫,伸手褪下范世光右腳上的靴子,小心翼翼地撕開統靴,卻是空的,不由粉腮一寒道:「在哪裡?」
范世光閉上了雙目,用低沉暗啞的聲音道:「靴統襯布之上!」
「玉面狐」略一檢視,果見襯布之上密密麻麻的儘是蠅頭小字和人像,激動地道:「范世光,本人十分佩服你的智計,若非你親口說出來,的確神仙也想不到你竟然毀了原書,轉錄在統靴的襯布上!」
口裡說話,雙目卻緊緊盯視著那布片。
范世光心裡可難過到了極點,額上滲出了粒粒汗珠。
「玉面狐」審視了一遍之後,螓首連點道:「果然是曠古凌今之學,范世光,你可以走了!」
說著解了范世光被制穴道。
范世光武功早失,目前與常人無異,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瞥了宮仇一眼,舉步向洞外走去……
「玉面狐」把布片仔細摺好,藏在腰間,忘形地大笑道:「不需多久,祝蓮芝將是天下第一好手!哈哈!萬老邪又算得了什麼?」
宮仇又一次聽到「萬老邪」這名號,難道范世光是「萬老邪」的門下,可是他分明是「空道」宗主呀!
倏地——
洞口傳來一聲暴喝,接著是一聲慄人的慘陣。
「玉面狐」神色一變,但瞬即又化為陰森的一笑。
宮仇暗道一聲:「范世光完了!」
人影一晃,宋魁疾步而入。
「玉面狐」臉罩寒霜,慄聲道:「小子,怎麼回事?」
「徒兒把他劈了!」
「誰?」
「范世光!」
「什麼,誰要你下的手?」
「徒兒以為發生了意外,他乘機脫逃!」
「你不知他武功已廢?」
「可是……我當時計不及此!」
「你要為師的食言背信,受責於武林同道?」
「這……」
「為師的答應放他回去,你卻自作聰明!」
宋魁囁嚅了半晌,才怯生生地道:「師父可想到放走他以後的……」
「玉面狐」轉眸瞟了宮仇一眼,粉腮連變之後,突地一聲媚笑道:「算了,小子,為師的待你如何?」
宋魁諂笑一聲道:「師父要我死我都願意!」
「真的?」
「徒兒的確是由衷之言!」
「玉面狐」緩緩站起身來,笑態撩人地道:「如果我要你死,你真的沒有怨言?」
宋魁面色一變,口吃吃地道:「這……當然,不過,師父是捨不得……」
「那你想左了!」
慘號震耳,宋魁頭碎額裂,栽倒洞中。
「玉面狐祝蓮芝」竟然出手擊斃了她的嬖倖徒兒宋魁,的確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這女人的淫蕩,殘忍,可說世間少有。
宮仇看得毛髮俱堅,不知她將如何對付自己?
「玉面狐祝蓮芝」一腳把宋魁的屍體踢得遠遠的,然後回過身來,面對宮仇,水汪汪的大眼中,又燃燒起熊熊的欲焰,紅暈生頰,粉面含春,嬌滴滴地道:「宮仇,你願與我長相廝守嗎?寶貝,這是緣還是孽,我一見你的面,便覺情難自己……」
宮仇除了用眼睛表示出他內心的怨毒憤怒之外,一籌莫展。
「玉面狐」騷媚入骨地一笑,自顧自地又道:「小兄弟,你不喜歡我,是嗎?你眼中只有恨,可是,我喜歡慨當你嘗了人間異味之後,你會喜歡我的!」
宮仇目眥欲裂,恨火中燒,卻無法動彈絲毫。
「玉面狐」輕解羅襦,酥胸半裸,隱約露出一對新剝雞頭,眉目之間,蕩氣盎然,一雙柔荑,搭在高聳半露的玉峰上,輕輕按弄。
宮仇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登時而熱心跳,血行加速,咬牙閉上了眼。
香澤微微,「玉面狐」竟然偎近身來,吐氣如蘭地道:「小兄弟,你先吃下這個,我再替你解穴!」
說著,一手捏開宮仇的嘴巴,塞入了一粒九子。
宮仇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這一剎那,他覺得比死還要難過萬倍。
對方是血海仇人,而今竟聽任她擺佈。
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一股熱流,從丹田之中升起,迅速地流布全身,血液加速了運行,一顆心怦怦亂跳,漸漸,他感到一種異樣的飢渴。
他突然明白是什麼回事,「玉面狐」給他眼下的準是一種淫媚之藥。
他睜開了眼,這一來,不啻火上加油,登時慾念大生,靈智漸泯。
「玉面狐」酥胸袒裎,肌膚賽雪欺霜,一對玉峰,顫巍巍地高聳,媚眼乜斜,那眸光令人蝕骨銷魂。
他急忙再度閉上眼睛,但那粉臂,豐乳,玉肌,櫻唇……卻盤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盡量用理智去抵擋那魔相,盡量想仇,想恨,可是不中用,週身猶如火焚,血管似乎要爆裂開來,他完全屈服在原始的需要之下,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鼻息淋淋。想叫,但發不出聲音。
「小兄弟,來啊,我……需要你!」
那聲音,聽在此刻宮仇的耳中,淹沒了他最後的靈明。
他睜開了眼,身畔「玉面狐」衣裙盡褪,諸般妙相畢呈,杏眼半閉,粉靨紅得像五月的榴花。
他目中的痛苦之色完全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種獸性的光芒。
他像一隻囚在籠中的餓獅,望著籠外的小兔,饞涎欲滴。
他發出哀求的目光……
「玉面狐」玉指連彈,解了宮仇的穴道,然後緊閉雙眸,等待……
山洞中,春風情蕩,春色撩人。
宮仇猛地一躍而起,瞪視著那羊脂白玉也似的嬌軀。
「玉面狐」粉臂微張,口裡發出一種呢喃,模糊,但令人銷魂的聲音。
宮仇伸手胸前,想褪去長衫。
手指觸及胸前的玉鎖,使他在慾海狂濤之中,靈智一蘇。
但,這僅是極其短暫的一瞬,他明白,他在藥力控制之下,無法反抗這肉的誘惑,只這一瞬,他想起了「辟毒丹」。
「辟毒丹」可解百毒,這媚藥該也是毒的一種。
於是——
他迅速地取出一粒服下。
「玉面狐」雙眸未睜,夢囈般地道:「可人兒,小心肝你還等什麼,我……我受不了啦!」
「薛毒丹」果真靈效,剎那之間,一股透心涼氣,抵消了那焚身慾火。
宮仇靈智一復,殺機陡起,他知道論身手自己可不是「玉面狐」之敵,若不乘她神迷意亂之時下手,讓她警覺有變,後果就難逆料了。
「玉面狐」嬌喘吁吁地再次蕩聲喚道:「來呀!我的……」
宮仇急應一聲,「來了!」
「砰!」挾以一聲慘哼,宮仇一掌結結實實地印上了「玉面狐」雪白的酥胸。
「玉面狐」一個翻滾,到了八尺之外,陡地站起嬌軀,鮮血奪口而出。
宮仇這一掌有心要取她性命,挾以十成功勁而發,其勢豈同小可,然而「玉面狐」仍能翻身起立,足見她功力之深厚。
「玉面狐」一時之間,愣愕得說不出話來,她做夢也估不到宮仇會對她下手,而且對方分明已在藥力控制之下?
羅襦披散,玉體半裸,妙相畢呈,乳壕之間,一個鮮明的掌印,這情景,委實難以用筆墨形容。
宮仇面籠恐怖殺機,眉目之間,儘是怨毒之氣,對這情狀,絲毫無動於衷。
久久之後,「玉面狐」迸出一句話道:「宮仇……你……你竟然……」
宮仇冰寒至極地道:「祝蓮芝,我今天要把你碎屍萬段!」
那聲音,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玉面狐」慾念全消,水汪汪的大眼中,暴射駭人然芒,咬牙道:「宮仇,你的目的在這半本『一元寶菉』?」
「那本是我的東西!」
「你……的……」
「不錯!」
「你是『武林一老』門下?」
宮仇冷冷一哼道:「妖狐,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有你一份吧!」
「玉面狐」淒厲的粉腮一變,厲喝道:「小子,你究竟是誰?」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的遺孤,明白了吧!」
「玉面狐祝蓮芝」蹬蹬蹬連退三步,慄聲道:「南宮靖還有後人?」
「哼,否則誰索取這筆血債!」
「小子,談報仇你還差得遠!」
「你無妨試試!」
「你死定了!」
了字餘音尚緣繞耳際,玉掌揚處,一道排山勁氣,捲向了宮仇。
洞徑不大,根本沒有迴環的餘地,除了硬接……
宮仇舉拿相迎。
「砰!」然巨震聲中,「玉面狐」嬌軀連連搖晃,宮仇卻退了一個大步,「玉面狐」挨了宮仇一掌,受傷之際,還有這等功力,的確令人咋舌。
宮伙心頭一震,大感駭凜。
「玉面狐」嬌軀一晃,快逾電光石火的一爪抓向宮仇面門,這一抓之勢,不但快極,而且也詭極。
宮仇在封擋閃讓均感無從的情況下,施出了那一招「投石破井」以攻應攻。
「玉面狐」驀地撒爪,嬌軀向後一仰,就在收爪仰身的同時,另一掌閃電拍出。
「砰!」的一聲,宮仇飛退一丈,猛撞在洞底石壁上,一陣氣翻血湧。
「玉面狐」一聲厲笑,彈身進擊,出手就是三掌。
宮仇咬緊牙關,雙掌挾以畢身功勁,硬接這雷霆萬鈞的三掌。
「轟!轟!」巨響聲中,勁氣觸壁迴旋,石屑紛飛,震耳欲聾,宮仇眼日金花,骨痛如折,一股逆血奪口噴出。「玉面狐」嬌軀連晃,櫻口沁出兩股殷殷碧血。
宮仇深知今日之局,如果不敵的話,仇報不成,勢將遺恨千古,恨,使他增加了無比的力量,暴喝聲中,雙推掌,忘命地猛劈而出。
「玉面狐」也存著非擊斃對方不可的心思,若非剛才宮仇乘她慾火焚身之際,碎然出手,使她受了致命重傷,宮仇豈是她的敵手。心中也自恨到了極處,同時,下半部「一元寶菉」業已到手,蓋世神功,指日可待,宮仇不除,後患無窮,「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師門,畢竟是可怕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拚聚所有功力,擊出一掌。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兩聲悶哼同時傳出。
宮仇「哇!哇!」連噴兩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倒。
「玉面狐」踉蹌兩步,終於跌坐地上,鮮血染紅了瑩白的酥胸,隨著急劇的喘息,血漬斑斑的雙峰,起伏顫動,使這充滿殺機的場面,顯得極不諧調。
宮仇鎮住翻湧的氣血,調勻了一下呼吸,舉步向「玉面狐」欺去,沙!沙!重濁腳步,踏在洞底石面上,發出空洞的回聲,每一聲都允滿了恐怖的殺機。
「玉面狐」長髮披散,面目淒厲如鬼。
八尺!
五尺!
伸手可及……
宮仇「刷!」地抽出長劍,語音峭厲如刀地道:「祝蓮芝,你是『三狐』之中,最先授首的一個,納命來吧!」
話聲中,一劍當頭劈落。
「玉面狐」陡地站起身形,厲吼一聲,趁起身之勢,一掌斜劈劍身,另一掌五指平伸,插向宮仇「丹田」之處。
宮仇估不到對方在迭負重創之下,猶能反擊,而且出手如此險辣,他自己傷勢也相當不輕,出劍已不如平時的快捷凌厲,見狀之下,劍勢不變,左掌下切……
「鏘!」的一聲「玉面狐」一掌拍中劍身,長劍直盪開去,幾乎脫手飛去,同時間內。宮仇下切的左掌,觸正了對方直插的手掌,雙方同時一震。
「玉面狐」拍開劍鋒的手掌倏變為爪,抓向宮仇肩頭……
宮仇只覺一陣劇痛攻心,右半邊身登時麻木,長劍把握不住,掉落地面,對方五指,已深深嵌入肩頭。
「玉面狐」一招得手,另一手並指如戟,戳向宮仇「志堂」死穴。
宮仇亡魂皆冒,鋼牙一咬,閃電般掃擊一腿。
「砰!」的一響,「玉面狐」被一腿掃斷腳脛,手指力道頓失,雖然點中宮仇「志堂」死穴,但卻無害。
脛骨雖斷,由於另一手插牢在宮仇的肩胛之內,身形賴以支持不倒。
宮仇一腿奏功,左掌施出半招「投石吸井」……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傳處,宮仇一隻左掌。已齊腕沒入對方心窩。
雙雙滾倒在血泊之中。
「玉面狐」目毗盡裂,櫻唇一陣嗡動,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死了,但扣人宮仇肩窩的五指,仍然不放。
宮仇抽回手掌,奮起殘餘內力,板開「玉面狐」的五指,血流如注中,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宮仇悠悠醒轉,耳際響起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大哥,這怎麼回事?」
「奇怪,其中大有蹊蹺!」
「怎麼半天不到的時間,三妹他們會遭了毒手,兩個時辰之前,洞中根本不見人影,令人莫測?」
「令人費解的是姓宮的小子也會死在一起,他不是與……」
「看情況范世光是被點中死穴而亡,宋魁卻是被掌劈,而三妹未死之前,是經過了一番艱苦的搏鬥……」
宮仇聽出是「三狐」之中,「千面狐柴生山」與「九心狐閻芸香」的聲音,一顆心不由提到了口邊,如果讓對方發現自己沒有死,後果不堪設想。
「千面狐柴生山」冷淒淒地道:「看看姓宮的小子是如何致死的,也許可以找出點蛛絲馬跡!」
「九心狐閻芸香」嬌聲道:「大哥,你看吧,我生平最怕觸摸屍體!」
宮仇一顆心陡往下沉,全身汗出如雨,暗道一聲「完了!」
「千面狐」舉步走近宮仇,俯下身去……
宮仇肥裂魂飛,如果對方發現自己沒死,而「玉面狐」又是死於自己掌下的話,一切算完。同時「玉面狐」身邊那一塊錄有「一元寶菉」的統靴裡布,無疑的也將要為對方發現。
即使,他現在沒有受傷,暴起突襲,也只能擊倒「千面狐」一人,他仍然非落入「九心狐」之手不可,何況,他此刻連起身的力量都沒有。
「千面狐」的手爪,觸及他的衣服……
他像被雷殛似的,心房緊結,渾身起栗,連血液也突然凝固了。
驀地——
「九心狐」發出了一聲驚叫。
「千面狐」縮回了手,駭然道:「什麼事?」
「九心狐」花容失色,語含微顫地道:「是他……是那老怪物!」
「誰?」
「武林一老吳不非!」
「什麼,武林一老?」
「你看三妹胸前的致命之傷!」
「這……啊!不錯,是他,『落英散手』之中的第四手『開心見佛』……」
「現場血跡未乾,三妹遭害的時間並不太久……」
「千面狐」淒然道:「三十年前,三狐不期而遇,結為兄妹,祝三妹年紀最輕,先死的卻是她!」
宮仇暗中一怔,「三狐」結拜在三十年前,照理,「玉面狐祝蓮芝」的年齡,至少也在五十上下,但看上去仍如二十許少婦,這妖狐的確駐顏有術。
「九心狐」咬牙切齒地道:「大哥,手足折翼,這仇豈能不報,兇手諒來走之不遠,我們分頭追查一陣,回頭再收拾三妹遺體?」
「好,走!」
微風拂動之中,兩狐疾掠出洞。
宮仇低聲叫了一聲:「僥倖」,強忍傷痛,翻起身來,夕陽斜暉,照得洞口之處一片金紅,襯得洞徑中一灘灘的鮮血,死屍,更加怵目驚心。
他目前主要的是恢復功力,急速離開此地,雙狐可能很快回頭。
於是,從腰間取出那瓶得自「黑心國手」的「歸無丹」吞了三粒。
時間已不許可他運功以助藥力推行,半刻光景,藥力發散,元氣一振,自忖已可勉強行動,迅即拾起長劍,歸入鞘內,然後從「王面狐」屍身邊揀出那幅錄有「一元寶菉」的統靴裡布,放入懷中,冷冷地瞥了「玉面狐」師徒醜惡的屍身一眼,徐步出洞。
禍中得福,他不但輕易地得回父親昔年因以賈禍的下半部「一元寶菉」而且還除了一個仇人,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當然,如果他身邊沒有「辟毒丹」,在千鈞一髮之際消懈了媚藥之毒。
如果,他不當機立斷,碎然出手,襲擊「玉面狐」,滅去了她至少四成功力。
那後果,的確不堪設想。
洞口,橫陳著「干手秀土范世光」的屍體。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
「千手秀土范世光」不論其為人如何,與自己總有敵愾同仇之份,而且,他與口盟兄弟馮真顯然有極深淵源,憑這兩點東西,不能棄他的遺體不顧。
可是,兩狐回洞在即,自己功力未復,如被發現,後果不難想像。
思維再三,他負起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屍體,咬緊牙關,踏著踉蹌不穩的腳步,向洞外左側的密林走去。
他盤算先把范世光的屍體,藏在隱僻之處,然後覓地療傷,待功力復原之後,再把他埋葬。
重傷未癒,加上一具屍體,走了半里左右,已經汗透重衫,氣促血湧,眼冒金花。他相了相地勢,發現一個樹穴,正好作藏屍之用,正待放落屍體……
驀地——
一聲驚「咦!」倏告傳來。
宮仇不由心頭劇震,轉目望處,心膽俱寒,暗道一聲:「此番休矣!」
這突然現身的,赫然是「九心狐閻芸香」,真是冤家路窄了。
「九心狐」似乎也極感意外,她分明見宮仇渾身血污,陳屍洞中。此刻竟背負「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屍體來此,的確匪夷所思的怪事。
略一惜愕之後,陰森森地一笑道:「小子,你居然沒有死?」
宮仇放下范世光的屍體,冷冷地道:「怎麼樣?」
「九心狐」厲聲道:「玉面狐祝蓮芝死於何人之手?」
宮仇自知難逃對方之手,索性道:「本人殺的,怎麼樣?」
「你?」
「不錯!」
「你配嗎?」
宮仇重重地哼了一聲,不予答腔。
「九心狐」向前挪了一步,寒聲道:「小子,你說不說實話?」
宮仇恨聲道:「不說又怎麼樣?」
「那可由不得你!」
話聲中,伸手向宮仇前胸抓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50:44
宮仇此刻全憑「歸元丹」的藥力支撐,加以重傷之後,不及時療治,負屍奔馳,使傷勢更形惡化,別說還手,連閃讓都難。
就在此刻——
一個蒼勁而略帶沉啞的聲音道:「住手!」
「九心狐」霍地收手回身,一驚之下,連退了數個大步。
宮仇正當束手待斃之際,那似曾相識的聲音使他精神一振,轉目望去,兩丈之外,站著那神秘而可怖的「青袍蒙面怪人」,夕照昏昏,林木陰翳,的確有些鬼氣森森。
「青袍蒙面人」忽隱忽現,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到底拜弟馮真、「乾坤雙煞」和「懷玉山莊」主人「長江廢人」、「千手秀士范世光」等,與「青袍蒙面人」之間,是一種什麼錯綜複雜的關係,他無從想像,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金劍盟太上」的話,這關係更是難以度測。
「青袍蒙面人」目光朝宮仇一掃,這一掃使宮仇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他總覺得對方目光之中,似有一種懾人心智的魔力。
「他死了?」
這句話當然是指范世光而言。
宮仇一頷首道:「死了!」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了「九心狐」。
「九心狐」片言不發,猛一彈身……
「站住!」
話聲未落,「青袍蒙面人」不見作勢,猶如幽靈似的截在「九心狐」前面,這種身法,的確是匪夷所思。
「九心狐」駭然退回原來位置,慄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顯然,她對「青袍蒙面人」的來歷,仍不能十分認定。
「青飽蒙面人」嘿地一聲冷笑道:「你準備如何死法?」
這話出自蒙面人之口,令人聽來毛骨悚然。
「九心狐」粉腮大變,目露駭極之色,但仍硬起頭皮道:「閣下口氣不小?」
「青袍蒙面人」不屑地道:「閻芸香,你自行挖目斷臂,然後自震心脈,免得老夫動手!」
語音平淡,但卻充滿了殘狠狂妄之情。
以「三狐」在武林中的名頭,竟然有人視之如無物,生死予奪,則這人不是狂妄,必是冠蓋當世的人物。
宮仇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如所猜不錯,當面這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正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之一。
「九心狐」突地一聲厲笑道:「閣下未兔不過目中無人了,我閻芸香並非任人宰割之輩!」
「要老夫動手?」
「本人接著就是!」
「那你將死得更慘!」
「未見得!」
「青袍蒙面人」倏地緩緩向前移身……
空氣在剎那之間,充滿了無比的緊張與恐怖之情。
「九心狐」一揚手道:「且慢動手!」
「青袍蒙面人」止住腳步,冷冰冰地道:「還有遺言?」
宮仇此刻,像是成了局外之人。
「九心狐」目光朝宮仇一掃,「閣下出手一有個名目?」
「閻芸香,不必饒舌了,你心裡應該明白!」
「明白什麼?」
「三狐雖然狡詐多智,但在老夫跟前,用不著枉費心機。」
「閣下是為范世光找場?」
「不錯!」
「那閣下是……」
「知道就行!」
「九心狐」面色變上加變,下意識地又向後退了一步。
宮仇心中一動,聆聽下文,希望證實「青飽蒙面人」的來路,不料「青飽蒙面人」不待對方話完,就接過話頭,使宮仇大失所望。
「九心狐」再度把目光一瞟宮仇,道:「他是貴門下?」
「不是!」
「如此我有話說?」
「講!」
「敝義妹祝蓮芝師徒,與貴門下范世光一同陳屍山洞,在下必須追出死因……」
「不必了,你活不過此刻!」
「九心狐」一咬牙,道:「閣下未免太絕情了?」
「那是你們『三狐』自己找死,竟敢向老夫門人下手!」
「本人必須知道殺害三妹師徒的兇手!」
「你報不了仇也是枉然!」
「至少……」
「如此你聽著,老夫告訴你,范世光是毀在那混帳小子宋魁之手,而宋魁卻又被祝蓮芝那狐媚子所殺,眼前這小子毀了祝蓮芝,明白了吧?」
宮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青袍蒙面人」說來絲毫不爽,那……
「九心狐」半聲不吭,快逾電掣的一掌劈向宮仇。
「青袍蒙面人」大喝一聲,「你敢!」
手一揚,一股罡風橫裡撞去。
「波!」的一聲悶響,「九心狐」劈出的掌力,被撞得無影無蹤。
宮仇卻被擴散的勁流,沖得一個踉蹌。
「青袍蒙面人」不知用什麼手法,一下便扣住了「九心派」腕脈。
「九心狐」立時面呈死灰。
「青飽蒙面人」語利如刀地道:「閻芸香,你自己不願動手,老夫成全依,不過,痛苦的時間長一點!」
「九心狐」全身一顫,汗珠滾滾而落,嘶聲厲吼道:「你必有一天不得好死……」
「那是老夫自己的事,領死吧!」
手一揚……
宮仇忘其所以地大叫道:「不能殺她!」
「青袍蒙面人」果然住了手,冷冷地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宮仇不由窒住了。
他潛意識中,「三狐」是他的血海仇人之一,他要親手刃仇,當然不願眼見仇人毀於另一個可能也是仇家之手,自以驚叫出聲。
「九心狐」似乎也極感意外地把因驚駭過度而失神的眼,轉向宮仇。
宮仇當然不能說實話,否則身世敗露,恐怕比「九心狐」還死得快。
「青袍蒙面人」不耐煩地道:「小子,你說話呀,為件麼不能殺她?」
宮仇根本找不出適當的藉口,硬起頭皮道:「在下如此請求,允與不允,在於閣下!」
「青袍蒙面人」瞪視了宮仇半晌,鬆開了「九心狐」的手,道:「快滾!」
這一著,使宮仇大感意外,「青袍蒙面人」竟然不問原因,憑自己一句話,放過了虐殺門徒的仇人。
一時之間,他呆住了。
更感意外的卻是「九心狐」,她原本要殺宮仇,而宮仇卻反而為她求情,「青袍蒙面人」公然大反常情地放了她。
「九心狐」困惑而感激地一瞥宮仇,道:「宮仇,我閻芸香……」
宮仇已料到她想說的是什麼,寒聲阻斷了她的話頭,道:「我不是要救你,滾吧,以後你會明白!」
「九心狐」莫測高深的再次掃了宮仇一眼,彈身飛逝。
宮仇惶惑地注視著「青袍蒙面人」,思緒如潮,翻騰起伏。
「青袍蒙面人」為什麼會憑自己一句話,放了「九心孤」?
如果他是「金劍盟太上」,則他該已從馮真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為什麼他不殺自己永絕後患?
諸葛瑛傳言:「太上」要收自己為徒,這是什麼居心?
唯一的解釋,是諸葛瑛是他的獨生愛女,而諸葛瑛片面的傾心自己,由此,而他愛屋及烏,但,這似乎不近情理,讓女兒去與仇人之後結合,世無此理?
「金劍盟」中,單只八大護法,身手均不在「三狐」之下,為什麼當初會容忍「三狐」在總盟之旁,立碑為界,而「三狐」竟敢劫持范世光達十年以上?
聽他剛才語意,對山洞中所發生的事,歷歷如繪,證明他早已隱身在側,為什麼他竟讓「玉面狐」的弟子來魁擊殺范世光而不出手?
基於此,則下半部「一元寶菉」,轉錄在靴統襯布,最後被自己所得,他當然清楚,為什麼……
心念來已,只聽「青袍蒙面人」冷冷地道:「小子,你傷勢不輕?」
宮仇點了點頭。
「老夫這裡有『血豆蔻』,可以助你提早恢復功力!」
「血豆蔻」,稀世靈藥,兩年前馮真曾以之延長了『辣手書生徐陵』的生命一個月,而使自己與他有足夠的時間,求取「辟毒丹」。
「青袍蒙面人」也有此物,證明他與馮其關係不淺。
馮真隱匿身世來歷,可見別有用心。
馮真在表面上,與自己不殊同胞手足,但內心呢?
自己即使一命不保,也不能接受仇人的恩惠,雖然目前尚不能百分之百證明「青袍蒙面人」就是「會劍盟太上」,可是離事實似乎不遠……
「青袍蒙面人」探手腰間……
宮仇冷漠地道:「閣下好意心領,在下身邊攜有療傷之藥!」
「嗯,不錯,老夫忘了你身上攜有『歸元丹』!」
宮仇又是一窒,看來對方對自己的一切,已完全在掌握之中,這未免太可怕了。如此而言報仇,簡直是癡人說夢。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范世光的屍體,久久才道:「小子,你不顧傷痛,冒險負屍,是為了什麼?」
「把他埋葬!」
「嗯。其心可嘉,只是老夫……唉……」
目光一黯,沒有下文。
宮仇尋思覓地療傷,同時與這神秘的人相對,內心似感到一種極大的威脅,也滲雜著一份難以抑制的仇恨,當下一拱手道:「在下就此告退!」
「慢著!」
「閣下有何吩咐?」
「那塊靴裡布……」
宮仇自知無法隱瞞,坦然道:「不錯,在我身上!」
「借我!」
宮仇暗地一咬牙,取出來遞了過去。
「青袍蒙面人」接過來看了一遍,又遞與宮仇道:「拿回去!」
這是什麼意思?宮仇困惑莫名地接了過來,為了這半部「一元寶篆」,他的門人世范因而喪生,他卻又毫無吝色地還給自己。
為什麼?
為什麼?
宮仇目瞪口張,說不出話來。
「青袍蒙面人」悠悠地道:「小子,這是絕世武學,願你好自為之!」
宮仇感到頭昏腦脹,這一切事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像是一場離奇的夢,「青袍蒙面人」這種舉措,確實使人莫測高深。
既知是蓋世武學,為什麼平白還給自己?
范世光捨命而求,為的是什麼?
縱使,馮真結拜情重,寧背對方也不出賣自己,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也未免太不近情理了呀?
「青袍蒙面人」緩緩移步,走到「千手秀土范世光」的屍身之前,一聲長長的歎息,然後兩手托起屍體,喃喃地道:「為師的二十年前,意氣用事,害你夫妻不得團圓,二十年後的今天,一時大意,讓你抱恨而終……
這神秘的怪人,竟然也會傷心落淚,淚水,點點滴落范世光冰冷僵硬的面龐上。
宮仇搖了搖頭,他不明白「青袍蒙面人」話中之意,只有一點他約略測知,就是范世光遇害之時,他也在場,一時大意而救援不及,以他的身手,竟然救援不及,這大意兩字何所指就不得而知了。
「青袍蒙面人」自語一陣之後,突地抬頭厲吼道:「不行,『玉面狐』雖死,仍應毀屍,另兩狐該由老夫親自處置,否則難消此很!」
聲落,轉向宮仇道:「你可以走了!」
宮仇默然注視了對方一眼,轉身離開。
「青袍蒙面人」就地掘坑,把范世光的屍首掩埋,然後用手術削了一塊石碑,豎立墓前,運指大書:
「空道掌符千手秀士范世光之墓」十三個古體篆字。
事畢,含淚喃喃道:「孩子!二十年前為師的這樣稱呼你,現在亦復如此,你的妻子從現在起,將為本門弟子,繼你之符而掌空道,孩子,安息吧!」
宮仇一路踉蹌前行,那林野似乎無窮無盡,林中愈來愈黑,從樹穴漏下的微微星光,告訴他已經入夜了。
好不容易,才算找到了一個樹穴。
他用劍費力地劈了些樹枝,堆積穴口,然後鑽進穴中,把樹枝弄妥,這樣,既可防止不意的騷擾,也可防蛇獸的侵襲。
一切妥當,他再取出兩粒「歸元丹」服了下去,然後跌坐行功。
「歸元丹」窮「黑心國手」半生之力,才只煉得這麼一小瓶,可見其珍貴不凡,藥力,再加上他深厚的潛在內元,療起傷來,事半而功倍,盞茶工夫之後,漸入物我兩忘之境。
待到心神入府,氣血歸經,但覺內元充溢,氣爽神清。
細察時辰,夜幕未撤。
於是——
他第二次行功入定,醒來之時,天色已大自,挑開樹枝,鑽出穴外,認了從方向,向前奔去。
顧盼之間,來到昨夜與「青袍蒙面人」分手之處,只見一座新墳,墳前,殘屍碎片,肝臟五腑,瘰癘一地,看了墓碑,才知道是范世光埋骨之所,不言可喻,那些殘屍,定是「青袍蒙面人」的傑作,他想是回到那山洞,把「玉面狐」師徒的遺屍,移來此地碎屍洩憤,由此可見其怨毒之深,手段之辣。
「青袍蒙面人」承認范世光是他的門下,在墓碑上刻的卻是「空道掌符」,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空道」總管天「扒竊偷盜」,可說是江湖中,下九流的一個門戶,難道說這門戶又是「金劍盟」之下的一個分支?
他閱歷不足,想也無法想起,只好作罷。
他的思念,轉到那巧獲的下半部「一元寶菉」。
不管「青袍蒙面人」自願放棄寶菉是什麼居心,這總是父親的遺物,自己受之無愧,若以此寶菉上的武功,來完成索仇之舉,那真是天道好還,因果之說不謬了。
話雖如此,他對「青袍蒙面人」違反常情的舉措,仍惴惴不安。
以他推想,「青袍蒙面人」派門人范世光巧取「一元寶菉」於先,而毫不顧惜地放棄於後,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對方別有居心,第二,這寶菉是假的。
他愈想愈覺第二個可能性最大,但如何才能說明真偽呢?只有覓地參詳,也許可以發現端倪。
心念之中,彈身便朝山深林密之處奔去。
一路翻山越澗,不久之後,來到一座聳拔尖銳的峰頭。
這峰頭高在群峰之上,突兀崢嶸峰頂寬約半畝,怪石如林,難以盤虯古松,別有一番風致。
宮仇展目一掃,暗忖:這是個好所在,周圍目光所及,任何動靜,都逃不出峰上人的視線,松子野果,又可療饑止渴。
突地,一團影,把他的目光定住了。
第09章 曠古奇學
宮仇登上一座突兀的峰頭,竊喜正是參修寶菉的好所在,突地,一團灰影,把他的目光定住了。
五丈之外,一塊形如臥虎的怪石上,背對著他,坐著一個灰色人影。
從裝束上看,似是一個道士。
宮仇心中微感懊喪,心想,此地既已先有人在,另覓地頭吧。
心念之中,正待馳離……
突地——
那灰袍道士發出一陣激盪長空的長笑。
笑聲中,隱含無比的殺機。
宮仇惑然停住將起的身形,目光緊盯向那道士的背影。
那道士一斂笑聲,冷森森地道:「來的敢是宮仇?」
宮仇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對方連頭都不回,就能一口道出他的來歷,而他對對方卻一無所知,當下狐疑萬分地道:「閣下何方高人?」
道士答非所問地道:「宮仇,你我相遇,算是有緣,非但是你覺得意外,本道爺也感到十分意外!」
宮仇劍眉一蹙,冷然道:「閣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太巧而已,本道爺正要找你,而你……」
「找在下?」
「不錯!」
「有何見教?」
「向你借件東西!」
「什麼東西?」
「腦袋!」
宮仇登時氣往上衝,怒聲道:「你到底是誰?」
那道士起身離石,轉過面來,赫然是一個瘦首磷峋的中年道士。
宮仇大是駭然,自己與對方素未謀面,而對方卻認得自己,開口就要借腦袋,這是從何說起,一窒之後,再次道:「閣下到底是誰?」
倏地——
身後傳來一聲冰寒徹骨的冷笑,道:「小子,你不認議他?」
宮仇聞聲大震,回顧一下,不由寒氣直冒,發話的赫然是「九心狐閻芸香」。
冤家路窄,想不到狹路逢仇,由於「九心抓」的現身,他忽然穎悟到那道士是誰,冷冷一哼道:「千面狐柴生山!」
「嘿嘿,小子,你還有見識!」
那道士,果然是「千面狐柴生山」所幻化。
宮仇自知決非雙狐之敵,但他卻不屑於逃避,當然,要逃避也未必能如願,當下把心一橫,道:「你倆意欲何為?」
「九心狐」慄聲道:「把你小子生撕活裂,為三妹報仇!」
宮仇暗忖,如果不幸死在仇人手下,的確死不瞑目,可是事逼此處,除了抵死相拼,別無他路可走。
心念之中,目光一掃現場,儘是錯雜的怪石,這地形以之拼戰雙狐,對自己倒是有利,當下「刷!」地亮出長劍,背靠一方巨石。
「千百狐柴生山」狂妄的一陣大笑道:「小子,你妄想抵抗,那是自不量力,還是束手聽候處置的好!」
宮仇俊面一片鐵青,目中仇焰熊熊,冷哼了一聲道:「大言不慚!」
「九心孤」轉頭向「千面狐」道:「大哥,速戰速決,別惹了那怪物來!」
「千面狐」道了聲:「好!」
欺身上步,右手曲指如鉤,斜斜向宮仇抓去,這一抓著去極是緩慢,而且乎乎無奇,其實中藏無數變化,令人防不勝防。
宮仇一看來勢,就知這一抓的厲害,一招「流星射斗」揮掃出去。這一招「流星射斗」,寓守於攻,凌厲絕倫,是「丑劍客」劍笈中除「梅花劍法」之外,最具威力的一招。
「千面狐」被迫中途變勢,改抓為拍。
「波!」的一聲,宮仇持劍的手腕一震。
電光石火之間,「千面狐」的手爪又告抓出,快得令人咋舌。
宮仇右手劍已不及變勢,左掌疾翻,施出了前半招「投石破井」,這一招「投石破井」前半招是守,密無間隙,後半招是攻,穿胸洞腹。
「砰!」的一聲,掌爪相接,雙方俱是一震。
宮仇右手劍反削而回。
「千面狐」收爪暴退……
一道排山勁氣卷處,宮仇被震得撞向丈外的另一塊巨石。
出掌的是「九心狐閻芸香」。
「千面狐」三次出手,竟未能收拾下宮仇,心裡老大不是意思,就當宮仇身形未穩之際,冷喝一聲:「小子接招!」
隨著喝聲,一股狂風匝地捲了過去。
宮仇震劍相迎,劍氣竟然擋不住掌風,當堂退了八尺,手腕肢麻難當。
「千面狐」一聲陰笑,欺身直進,招出如風。
宮仇奮劍接鬥,怎奈對方功力太強,劍勢無法展開,被迫得節節後退,在怪石夾峙中東繞西晃,片刻工夫,轉出了十丈之遙。
「千面狐」始終不下殺手,好整似暇的招招相連,使官仇沒有絲毫喘息的餘地,存心要讓宮仇力竭倒地。
宮仇五內皆裂,雙目盡赤,怎奈技不如人,無力扳轉劣勢。
這種打法,可說極盡殘忍侮弄之能事。
「九心狐」似乎十分欣賞「千面狐」的傑作,步步相隨,語意森森道:「大哥,待這小子血湧力盡之際,賞他兩指,讓他嘗嘗『八脈齊放』的滋味?」
「千面狐」邊打邊道:「好主意!」
宮仇雖不知「八脈齊放」是什麼回事,但可以料想得到必是一種極歹毒的手法,怒、恨、羞、急,使他幾近瘋狂。
幾次,他想施出「丑劍客」的「梅花劍法」,但當他念及自己曾默議「丑劍客」為師,答應他「丑劍客」不死,如果一旦拆穿謎底,將無面目見他於地下,同時,「梅花劍法」雖凌厲,可擋不住雙狐聯手,最終還是難免不幸,所以他勉強抑制了這念頭。
「投石破井」一招,他更不能施展,否則將使仇人大快……
心念之中,又追逐出了五丈之多,逐漸接近峰沿邊沿。
「千面狐」攻招更緊更密,就是不下殺手,有心逼使他力竭倒地。
氣竭,力枯,逆血陣陣翻騰,掌中劍已不成章法,眼前金星亂迸。
死亡的陰影,已襲上他的心頭。
「不能,我不能任仇人宰割,縱不能活,卻不能這樣死!」
一個聲音在他心裡大叫,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作最後的掙扎,衰竭的劍勢,突地芒尾暴漲,連攻了三招十八劍。
「千面狐」意外地被迫得後退一丈。
而宮仇,也就在攻出了三招十八劍之後,元神耗盡,「哇!」地張口射出一股血劍,人也搖搖欲倒。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7-10 07:52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53:21
不能倒下去!他在心裡狂喊著。
「千面狐」獰笑了一聲,緩緩進迫。
「九心狐」得意地一笑道:「小子,你死之後,還得碎屍,以慰視三妹在天之靈!」
宮仇意識已陷模糊,只是倔強的意志與無邊的恨毒,支持他不倒。
隨著「千面狐」的進迫,宮仇步步後退。
轉眼間已到了峰沿,即使「千面狐」不下手,以宮仇目前的情況,跌落下去,勢必粉身碎骨不可。
就在此際——
「九心狐」突地沉聲道:「大哥,算了吧!」
「千面狐」一翻眼道:「什麼,算了?」
「小妹我欠他一筆人情,今天放過他,算是互不相欠!」
這人情當然是指宮仇向「青袍蒙面人」請求放過「九心狐」而言,其實,宮仇是別具用心,不願自己要殺的仇人,死在別人之手。
「千面狐」頓了一頓,道:「也罷,下次碰上再說!」
宮仇以劍拄地,冷傲至極地道:「閻芸香,在下不領你這份情,今日不殺我,他日我必殺你倆!」
「九心狐」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倒是憨不畏死,本人言出不改,錯過今天,要殺你易如反掌,隨時都可以辦到,你等著瞧吧!」
說完,向「千面狐」招呼了一聲,雙雙下峰而去。
宮仇眼望雙狐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滋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蹣跚的移身到一根石筍的陰影下,盤膝而生,服藥療傷。
一個時辰之後,氣血歸經,功力重行恢復。
此地既有「雙狐」的蹤跡,看來是不能久留之所,於是,馳下峰頭,向更幽深荒寂的山中奔去。
經過半天奔馳尋覓,他終於找到一個十分隱僻的山洞,洞中倒是乾燥,他略略清理一番,坐了下來。
心頭,忍不住泛起一陣難言的激動。
他展開了那幅載有下半部「一元寶菉」的靴裡布,聚精會神地看了一遍。
這一看,使他驚喜欲狂,這不但是真的,而且奇奧絕倫。
他不願再去想「青袍蒙面人」慨然把這寶笈讓給他的原因。
他完全沉浸在驚喜之中,憧憬著練成蓋世身手,快意恩仇。
經過一陣激動,心情慢慢地又平靜下來,從頭再看,一遍又一遍,他被那玄奇莫測的武功沉迷住了。
夜,在不知不覺中來臨,洞中漸呈昏暗,終至漆黑一團。
他捲起了布片,想……深深地想……
他領悟了一個道理,這下半部「一元寶菉」,全是實用的劍掌身手指法訣竅,而上半部卻是增元練氣之門,這些訣竅,上下相通,順理成章,如果不修習上半部,下半部等於無用,因為下半部是根據上半部運氣使勁的法則而生,彼此相生,互相為用。
於此,他才明白何以自己修習了上半部之後,內元已相當深厚,但卻發揮不出威力,而照寶笈中運功使氣之法,用之於其他的招式,卻格格不相入。
他已把全部的口訣,熟記於心,此刻,他只靜坐揣摩,而不必再參看口訣。
全部口訣,包含了一劍招,二指法,三掌功,和一式身法。
雖然把式不多,但卻無一不是奇絕武林之學。
尤其那一招劍法,是全部武功中的翹楚,稱為「一劍降魔」,威力之強,簡直難以想像。
日以繼夜,他完全沉醉在那些奇招絕式之中。
渴了,以山泉為飲。
餓了,採野果為食。
奇的是他並不感到睏倦。
上半部所載的增元練氣之法,因為下半部而發揮了全部功能。
也因為他曾以兩年的時間,修習了上半部,所以練下半部時,事半功倍,一切都好像是順理成章。
以往,這兩半部寶笈,曾分別數次易主,但沒有聽說誰練成功,原因是從未有人同時獲得上下兩部之故。
他父親南宮靖與二叔何一凡,號稱「無敵雙劍」!
臨死贈笈的半個師父「丑劍客」三十多年前,有第一劍手之譽。
他母親生前一直期望他習劍,成為傑出劍手!
現在,這些尊長都已長眠地下。
因之,他對寶笈所載的這僅有的一招曠世劍法「一劍降魔」,特別用心鑽研,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在最短的時間裡,參悟最玄奧也最艱深的武學。
七日七夜!
在他的感覺裡,似乎只是一個時辰,或許更短,因為從開始參修以迄完成,他的意念一直沒有離開過寶笈。
上半部寶笈,他只參修了八成,最後的兩成,將能使他進入武人至高境界,成為金剛不壞之身,但,需要五年的時間,當然他不能再等五年,才著手索仇,武林風雲瞬息千變,誰知五年之後是什麼境況?
第八天早晨,一個俊逸飄灑的少年佩劍書生,如行雲流水般地飄向山外。
他,就是絕藝已成的宮仇。
從他僅比旁人澄澈的目光來看,誰也不知道他懷有冠蓋當今武林的絕技,神儀內蘊,是武學登堂入室後的必然現象。
像上半部寶菉一樣,他在修習完成之後,把它毀去,是以全部「一元寶菉」實際上已不存在,如果說有,那就是深藏在他的腦海中。
他目前心如止水,意似古井,經常呈現在眉目之間的恨戾之氣,也消失了,因為他已練成了絕世神功,氣定神閒,六合歸一。
正行之間,忽見不遠處的一座谷口,人影幢幢。
宮仇大感奇怪,這深山組谷之中,何來這多武林人。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展開新習成的身法,如一抹淡淡的輕煙,向那谷口晃去,顧盼之間,已被他敏近到距谷口人群不及十丈之處,目光掃處,不由怦然心震。
聚集在谷口的,僧道俗俱全,總數不下五十之多,其中,也有「金劍盟」的弟子。
這些人何所自來?
有什麼圖謀?
他忽然想起盟主諸葛瑛對自己說過,各大劍派已與「金劍盟」聯手,共同對付「丑劍客」,莫非就是眼前這一批人?
但,此刻他們又在聯手對付誰呢?
心念末已,只聽一個聲音道:「道長,我們進谷?」
另一個聲音道:「謝施主,貧道之意,以謹慎為上,好歹等『金劍盟』三位護法來到!」
那被稱做謝施主的聲音又道:「憑我們這多劍手,難道對付不了一個受傷的人?」
「施主聽說過兩年前「張仙祠』的故事否?」
宮仇心中一震,兩年前「張仙祠」的故事,當然是指搶奪上半部「一元寶菉」,聯手對付「黑白雙屍」的事而言,難道這谷中……
就在此刻——
人群略有移動,露出了當中一個空隙。
宮仇的目光從空隙掃向谷內,視力所及,不由大是激動。
距谷口約莫五丈的谷道中央,七個猙獰恐怖的白骨骷髏頭,按北斗星序排列。
七星骷髏,是「黑白雙屍」的標誌。
不問可知,谷中必是「黑白雙屍」的獨生女兒陳小芬無疑、「雙屍」毒發死於「張仙祠」,是他親手埋葬之後焚祠,死了當然不會復活。
不過,「雙屍」之死,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在武林中還是一個謎,因為沒有第二個人看到「雙屍」的屍體。
陳小芬在獲悉父母死亡的原因之後,逕向「黑心國手」索仇,怎會被這些高手追蹤,而且聽說話聲她似乎已受了傷,這就難以想像了。
他身受「白屍」輸功贈笈之恩,這件事可不能不管。
由這些各門派的高手顧忌的情況來看,「雙屍」在武林中的名頭確實不小。
他已明白了事情的梗概,不想再耽下去,抽身掠走,繞了一個半弧,打算從別的地方入谷,究明真相……
正當他登上一座小峰之際,突然瞥見數里之外兩條黑影,風馳電逐而來,心中不由一動,方才聽谷口人言,在等待「金劍盟」三護法,可能來的正是奉「太上」之命,參與各劍派搜殺「丑劍客」行動的三個弟子之中的二人。
來人身法極快,眨眼功夫,已馳近了里許,這時可以看出是兩個黑衣蒙面人,一大一小,從體形上,判斷來者可能是首座護法孫平章,與末座護法譚文龍。
在「趙氏廢園」之中,譚文龍奉令試宮仇的武功來路,宮仇竟不堪其一擊,功力之高,可以想見。
宮仇心中大是振奮,他可以一試「一元寶菉」所載的一劍、二指、三掌的威力,究竟大到什麼程度,同時,希望有機會向各劍派說明絕谷之中「玉虛真人」和分屬各派的數十劍手致死的經過。
心念之中,彈身迎著來人奔去。
一大一小兩個蒙面人,突然中途收勢停止下來。
宮仇恰在這時迎上了兩人,見狀忙借樹身陷住了身形。
兩人似在等待什麼,頻頻掉頭回顧。
那身材瘦小的蒙面人忽地開口道:「爹爹,我們此行能穩操勝算嗎?」
宮仇一聽,不由怦然心驚,那話聲不但耳熟,而且還懸個女的,從稱呼上判斷,兩人是一雙父女,這證明自己推斷完全錯了,幸虧沒有現身,否則將非常尷尬。
那聲量高大的道:「當然,你最好少說話,別露出破綻!」
身材瘦小的默然了片刻,像是蹩不住以地叉開了口:「怎麼還不來?」
「快了!」
「一準能除去『白屍』嗎?」
「嗯!以大護法的身手,再加上為父的從旁協助……」
「『白屍』似乎不畏毒?」
「笑話!」
「那以前『張仙祠』之役,為什麼毒她不死呢?」
「今天她再逃不脫了!」
宮仇大是駭然,這一對蒙面人赫然是「黑心國手」和他的女兒黃淑惠。
為什麼他父女兩人要紛成「金劍盟」護法的形像呢?聽話因似在等待首座護法孫平章,然後武功與毒雙管齊下,對付「白屍」。
宮仇殺念陡起……
突地,黃淑惠含情脈脈的神情。浮上了心頭,他已想到受「白屍」之恩,應該成全她女兒陳小芬為父母復仇之志。
於是,他悄沒聲地縮身退走,展開驚世駭俗的身法,向谷道的側面飄飛而去,工夫不大,他來到谷壁之頂。
由上下望,壁平如削,深可數十丈。谷地中央,坐著一個白色人影。
他相了相地勢,然後提氣輕身,不借外物,凌空旋飛而落,這種身手,可謂傾古凌今,武林中難聞難見。
身形甫及谷地,那白色人影業已驚覺,陡地站起身來,冰寒刺耳地道:「什麼人?」
「陳姑娘……」
「啊!宮少俠,是你?」
陳小芬散去「先天大化易色」之術,回復本來面目。
宮仇一看對方,不由皺了皺眉,只見她玉容慘淡,白裡泛青,嬌軀搖搖不穩,眸光渙散,竟是中毒極深的樣子。
陳小芬詫然道:「宮少俠,你怎會來到這裡?」
宮仇微微一笑道:「谷口有數十高手環伺,在下看到『七星骷髏』標記,判斷定是姑娘被困谷中,所以入谷一探,同時也聽說……」
「聽說什麼?」
「姑娘身中劇毒!」
「不錯,我闖『生死莊』,向『黑心國手』報仇,他中了我一掌,而我卻中了奇毒,真氣登時散了一半,是以跑到這裡,想運功迫毒……」
說到這裡,眼中倏射恨極之色,咬牙道:「那老狗毒藥確實厲害,我……恐怕不行了!」
嬌軀晃了幾晃,栽了下去。
宮仇大急,喚道:「陳姑娘,陳姑娘……」
毫無反應,她已毒發昏迷了。
宮仇心念疾轉,谷口群雄,虎視眈眈,「黑心國手」父女與首座護法孫平章以三護法的面目出現,目的當然是對陳小芬志在必得,如果動起手來,難免多有殺傷,各劍派的高手是無辜的,同時萬一不巧,被對方傷了陳小芬,豈非憾事。
再則陳小芬業已毒發昏迷,非立即救治不可。
正自忖想之際,耳畔突傳破風之聲,遠遠三條黑影,朝谷底奔來。
宮仇當機立斷,不顧男女之嫌,一把挾起陳小芬,展開絕世身法,向巖頂縱去,借腳尖點壁之力,迴旋而升。
十個盤旋,已登上了數十丈高的谷壁之巔。
三黑衣人行動並不太快,三人作三路,並排欺近,顯然是在搜索「白屍」存身之所,以三人謹慎的行動而言,確是不敢小覷「白屍」。
令人不解的是那些彙集谷口的數十高手,沒有半個跟著進來。
宮仇選擇了一個避風而隱秘的處所,放下陳小芬,取出身邊的「辟毒丹」,托開陳小芬櫻口,塞了進去。
陳小芬被「黑心國手」毒傷,而宮仇卻拿得自「黑心國手」的「辟毒丹」施救,這倒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谷中,三人展開搜索,連一草一木都不放過。
藥力生效廠陳小芬面色逐漸好轉。
就在此刻——
谷口方向,傳來陣陣喝斥之聲,間雜著斷續的慘嚎。
宮仇大是駭然,是誰在與誰交手?
陳小芬秀眸半睜,虛弱地道:「這是什麼地方?」
「谷頂!」
「宮少俠,小妹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
「陳姑娘言重了,在下曾受令堂妹思,這算得了什麼!」
「那些人呢?」
「有三人在谷內搜尋你,其餘的守在谷口,不過……」
「怎樣?」
「谷口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你聽那殺伐之聲……」
陳小芬側耳聽了一會,道:「好像是?」
宮仇這才覺悟到自己的功力已較原來不知高了多少,自聽得極為清晰的聲音,陳小芬竟然要仔細聽才聽得出來。
「陳姑娘現在感覺怎樣?」
「有點暈眩!」
「還需要運功迫出殺毒!在下……」
「怎麼樣?」
「想到谷口探查一下!」
「你會再回頭嗎?」
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直盯在宮仇面上,像是有一種無聲的迫切期待。
宮仇被那種異樣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陣蕩漾,忙道:「也許……在下就此別過了!」
陳小芬坐直了嬌軀,以幽似怨地一掃宮仇,期期艾艾地道:「宮少俠……我……我……我」
「怎麼樣?」
陳小芬粉腮微紅,良久,才鼓起勇氣道:「我有句話要向你說明!」
宮仇微感一愕,道:「請講!」
陳小芬嬌羞不勝地低垂目光,道:「宮少俠援手之德,小妹我畢生不忘!」
「姑娘忒謙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倒是在下欠令先堂的殊恩,無由報答。」
「是少俠抱我脫離險地……」
「不錯!」
「自古男女授受不親……」
宮仇心頭一震,道:「姑娘,事有從權,禮有達變,我輩武林兒女,只要心地光明,似乎不必注重那些小節,不過,在下仍向姑娘表示歉意!」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姑娘的意思是……」
陳小芬眼皮一抬,一雙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宮仇,幽幽伯道:「宮少俠,也許你不齒先父母的為人……」
「不,在下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小妹別無所求,只希望今後無論天涯海角,能記住小妹我這個人!」
「陳姑娘……」
陳小芬眼圈一紅,止住宮仇的話聲,道:「小妹此生,誓孑身終老!」
宮仇內心一陣怦怦亂跳,俊面一陣熱辣辣的,道:「陳姑娘,你……你這種做法……」
陳小芬苦澀地一笑道:「宮少俠,我不奢望你的愛,不過,我……我……」
話聲一頓之後又道:「只待親仇了斷,便當跳出這十丈紅塵,少俠請便吧!」
含幽帶怨,歡語還休,人非木石,誰能遣比。
宮仇本來平靜的心湖,被激起了一陣漣漪,但,他能說什麼呢?在他的意念中,從未有過這種想法,而且,母親的遺言,「青袍蒙面人」的警告,使他心如止水。
也抑住了內心的激動,被然道:「陳姑娘,請原諒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辜負了你一片盛情,再見了!」
說著舉步使待離開,忽地又想起了一件事,急從懷中取出墨綠小瓶,倒了三粒藥丸,送了過去,道:「陳姑娘,這是『辟毒丹』,能克百毒,只要一粒在口,百毒不侵,你下次一向『黑心國手』索仇之時,也許有用!」
陳小芬粉靨之上,立時呈現一片激越之情,伸手接了丹丸,不自禁地握住了宮仇的手,眸中散發著使人一見難忘的光輝,略不稍瞬地癡望著宮仇,櫻唇一再吸動,但卻發不出半絲聲音。
滿腹纏綿意,盡在一握中,的確是無聲勝有聲了。
宮仇不由傻了,柔荑握處,似有一股異樣的暖流,竄向全身,只覺心旌搖搖,綺念橫生,俊面登時緋紅起來。
尤其,那櫻桃初破般的香唇,熱情似火的眼眸,使他幾乎不克自制。
陳小芬突地淚水盈睫,向前挪了半步,把螓首伏向宮仇的胸膛,夢吃般地道:「仇哥,我愛你!」
處女身上特有的幽香,熏人欲醉,使他透不過氣來,朦朧的語調,直扣心弦,他忍不住用手去撫摸那如雲秀髮。
倏地——
兩個聲音響在他的耳邊:
「孩子,佩有同樣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為兄弟,是女的結為夫妻……」
「小子,我把她交給你了,如果你和另外任何女子交往,老夫隨時取你性命……」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輕輕推開她的頭,道:「陳姑娘,珍重!」
陳小芬先是一愕,繼而粉腮一變,道:「仇哥,你吝嗇叫我一聲芬妹嗎?是的,我曾說過,我不奢望你的愛,只要愛你,這就夠了,何必一定要取相對的代價呢!」
宮仇苦著臉道:「陳姑娘,我很對不起你,希望你能諒解……」
陳小芬立即打斷他的話道:「不,談不上諒解兩字!」
慘嚎之聲,不斷傳來,而在谷內搜索的三個黑衣蒙面人,似乎好整似暇,對谷口方面的變故,置若罔聞,這其中定有蹊蹺。
宮仇早已按捺不住,匆匆向陳小芬道:「陳姑娘,你餘毒未盡,最好能及時運功把它迫出體外,我走了,再見!」
說完,不待對方回答,一抱拳,彈身飛掠而去。
他似乎在逃避某一種事實。
陳小芬望著他一瞬而逝的背影,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淚水順腮而下。
她深深明白愛的真諦,愛是犧牲,而不是佔有,同時,男女愛悅,必須兩廂情願,絲毫也不能勉強,她不顧少女的矜持,向他示愛,卻不要求相等的代價,芳心是非常苦澀的,但,她能勉強他也愛她嗎?
宮仇如釋重負,又像欠了一筆債,在矛盾的心情下,奔向谷口。
搏殺之聲,隨著距離的縮短而更加清晰,但欲斷還續,似乎已近尾聲。
宮仇身形一緊,如電閃般劃去,到了谷口上方,居高臨下,現場情況,盡人眼底,只見寥寥數人,圍著一個青衣人,猛攻很撲,地上,橫七豎八俱是屍體。
暗道一聲,奇怪!什麼人膽敢向「金劍盟」與各劍派的高手尋釁,而且從死傷的情況來著,那青衣人似乎存心要殺盡這些高手。
劍芒打閃,又一個人栽了下去,發出一聲慄人的慘哼。
就在此刻——
場中一個淒厲的聲音道:「丑劍客,你終有惡貫滿盈的一天!」
「丑劍客」三個字,使宮仇猛吃一驚,難道場中那青衣劍客是冒名行兇,但他的目的何在呢?殺各劍派的高手……
心念及此,倏有所悟……
他迅快地戴上面具,飛縱而起,向現場旋飛瀉落。
「呀!」驚叫聲中,人影霍地分開。
又是一個「丑劍客」。
宮仇目光掃處,只見屍體狼藉,血流成渠,五十餘高手,只剩下寥寥十人,而十人中,「金劍盟」的人佔了八個,就是說各劍派的高手,只有兩個活口。
目光移向那青衣人。
他幾乎失口驚呼,衣飾,身材,臉容,和自己完全一樣。
青衣人乍見宮仇現身,連退了幾個大步,冷喝一聲道:「你是誰?」
宮仇片言不發,揮手之間,眼前現出五朵斗大的梅花,梅花的影像尚未在眾人眼前消夫,長劍業已回鞘,像是根本不曾動過一般。
「丑劍客!」
有人栗呼出聲。
但,場中兩個一模一樣的「丑劍客」,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場中十人,全怔住了。
宮仇目中寒光一露而隱,冷漠至極地道:「你是誰,何以要冒老夫之名?!」
青衣人再退了一個大步,陰惻惻地道:「巧極了,老夫正要找你這冒名的無恥敗類!」
宮仇怒極反而哈哈一笑道:「這些劍手全是閣下的傑作?」
「不錯!」
「什麼原因而使閣下施這殺手?」
「是這些不自量力的要搜殺老夫!」
宮仇幾乎氣破肚皮,對方竟然大言不慚地咬定自己是「丑劍客」,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青衣人接著又道:「朋友,念你無知,老夫不為己甚,把那面具撕下來。」
宮仇嘿地一聲冷笑道:「閣下,撕開面具的該是你!」
「你找死?」
「這話是你閣下替老夫說的!」
青衣人暴喝一聲道:「亮劍!」
宮仇冷若冰霜地道:「老夫亮劍你就沒命了!」
青衣人重重地哼了一聲,道:「無恥狂徒,老夫超渡你!」
兩個「丑劍客」,使得在場的幾個殘存高手,目瞪口呆,駭異莫名,只有青衣人心中明白,宮仇只明白一半。
由於方才宮仇露的那手「梅花劍」起首式「梅開五福」,使得那青衣人心存凜懼,是以口雖強項,卻未立刻出手。
宮仇兀立如出,落寞之中,含有一份無形的威凌。
雙方都戴著面具,是以無從看出彼此的表情。
青衣人冒充「丑劍客」,不問其目的是什麼,單只看各劍派伏屍的高手,就足以證明他的劍術造詣已達到了驚人境地。
宮仇緩緩地向前移了三步,冰寒冷漠地道:『閣下這等行為,不管是什麼動機,已經該死而有餘了!」
一字一句,徐徐吐出,令人不寒而慄。
青衣人仰首向天,哈哈一陣狂笑道:「憑你?」
宮仇冷哼一聲,又向前跨了兩步,雙方距離已縮短到不及一丈,慄聲道:「出手!」
場中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
青衣人突地撮口發出一陣尖銳高亢的嘯聲。
宮仇不由心中一動,對方發這嘯聲,必非無困,極可能是召援,或是……
心念未已,遠遠傳來一個嘯聲相和。
宮仇腳步再向前移,冷厲地道:「出手,否則你沒有機會!」
這句狂傲得世間少有的話,使青衣人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如果對方沒有超人之能,單只現場的數十具屍體,難道還不夠說明一切?
宮仇目中陡然射出兩縷青光,沉聲道:「老夫數到三就要出手,閣下別自誤!」
一!
青衣人身形一動,場邊的幾個殘存高手,竟然緊張得額上冒汗。
二!
青衣人手中劍徐徐上揚,雙目精芒如電,顯見其內功精湛無比。
三!
青衣人冷哼一聲,抖腕之間劍尖顫成無數芒尾,挾以刺耳的嗡嗡之聲,罩身襲向了宮仇,像是數十柄利劍,同時攻出一般,凌厲迅捷,武林罕見。
一聲慄人的慘嚎起處,寒芒頓斂。
宮仇長劍斜斜下垂,沒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劍?如何出手?
青衣人長劍仍保持刺擊之狀,不言不動……
「砰!」
青衣人突地栽了下去,一顆頭顱滾出丈外,鮮血從頸腔裡狂噴而出。
場邊的幾名高手,一個個面如土色,驚魂出竅。
這種身手,已近乎玄奇,的確是聞所未聞。
宮仇徐徐上步,用劍尖朝青衣人頭面一挑,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揭了開來,細一審視,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脫口道:「是他,『金劍盟』末座護法譚文龍!」
「呀!」
場邊兩個劍手,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八個「金劍盟」屬下劍手,魂飛魄散,觳觫不已。
「金劍盟」何以要命末座護法譚文龍,假扮「丑劍客」,屠殺同路的各派到手?
「黑心國手」父女何以扮成護法身份,矇混各派劍手?
「金劍盟」聯合各派劍手,共同對付「丑劍客」,卻又命譚文龍冒充「丑劍客」慘殺各派劍,用意何在?
他聯想到絕谷之中,「玉虛真人」等四十餘劍道高手的離奇死亡。
也想到諸葛瑛無意中透露的話風,她斷言「丑劍客」已死……
他把前後發生的事,歸納起來,得出了一個結論:
那是陰謀,殘酷而卑鄙的陰謀。
「金劍盟」不擇手段,毀滅武林中各劍派的精英,以遂其「本盟之外無劍士」的瘋狂野心。
他望著譚文龍的無頭屍身,哈哈狂笑起來。
「趙氏廢園」之中,譚文龍奉「太上」之命試他的身手,他不堪一擊,短短十日之間,對方死在他一個照面之下。
奇跡!的確是做夢也估不到的變幻,連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到了從現在起,將可逐步地快意恩仇,讓仇人一個個躺在劍下……
笑聲更加高吭了,如瘋如狂,似要撕裂聲空。
場邊十個高手,在笑聲中跌坐地面,呈現痛苦萬狀之色。
驀地——
一條人影,電瀉入場。
宮仇一斂笑聲,目光朝來人一掃,赫然是一個黑衣蒙面人,不言可喻,對方必是八大護法之中的一人,方才譚文龍發嘯告警,原來就是呼求接應。
黑衣蒙面人目光一掃現場,再轉向宮仇,像突逢鬼魅似地連退數步,驚呼一聲:「丑劍客!」
宮仇冷冷地道:「不錯,八大弟子中,你排第幾?」
黑衣蒙面人驚悸地再退了一步,手按劍柄……
破空之聲傳處,三條人影,自谷內疾掠而出,赫然是那入谷搜殺「白屍」的三人。
現場的情狀,使三人齊齊驚「哦!」出聲。
宮仇目光掃向後來的三個黑衣蒙面人,向其中身材較小的發話道:「孫大護法,幸會!」
首座護法孫平章全身陡然一震,駭然道:「閣下到底是誰?」
「你看不出來,還是明知故問?」
「武林中已無『丑劍客』其人!」
「嘿嘿嘿嘿,孫平章,『丑劍客』永遠不死!」
「閣下……」
宮仇陰冷至極地道:「你三人以三護法的名義,入谷搜尋『白屍』,而實際上卻以未座護法譚文龍,冒充老夫形貌,屠殺同行的各派劍手,另一護法為應援,可惜,這些鬼蜮伎倆,不值老夫一顧……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53:39
這一番話,使得四個黑衣蒙面人齊齊目露駭悸之色。
兩個碩果僅存的各劍派代表,突地搶步上前,其中之一道:「老前輩,若非您揭破奸謀,中原四大劍派,勢非土崩瓦解不可,但是……」
「你倆何派門下?」
「晚輩青城!」
「晚輩武當份家弟子!」
「嗯,寄語各派掌門,兩年前『玉虛真人』一行,離奇慘死,是老夫於骨埋葬,至於死因嘛……」
說著,目光射向那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森冷地道:「榮養段主『黑心國手』當會答覆!」
宮仇一口叫破「黑心國手」的身份,使在場幾個「金劍盟」特級高手,一個個心浮神搖,寒氣直冒。
首座護法孫平意陡地拔劍,向四大劍派僅存的兩名高手削去。
拔劍,出手,快得猶如一瞬,兩劍手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鼠子敢爾!」
「鏘!」的一聲金鐵交鳴,孫平章連退數步,宮仇長劍徐徐歸銷。
場中,至少有兩人是傑出的特流劍手,但黨無法看出「丑劍客」以什麼招式,一下擊退了首座護法孫平章。
宮仇仍若無其事地向「黑心國手」道:「段主閣下,『王虛真人』等的離奇死亡,是你的傑作吧?」
「黑心國手」行藏已露,索性讓下面巾,現出本人面目,老臉陣陣抽搐,慄聲道:「閣下意在何為?」
宮仇冷漠地道:「沒有什麼,你只說出『玉虛真人』一行是否被你毒死的!」
「你到底是誰?」
「丑劍客!」
「你不是?」
「這就奇了,老夫的身份還用你來猜疑?」
首座護法孫平章與另一護法,突在此時猝然出手,雙雙掄劍換雷霆萬鈞之勢,一左一右攻向宮仇。
以兩人蓋代的劍術,聯手合擊,威勢之強,駭人聽聞。
「鏘!鏘!」兩聲暴響,兩護法各退了三個大步。
宮仇長劍斜舉胸前,嚴若天神。
兩護法心中的駭異,莫可言宣,在傳說中,三十多年前「丑劍客」被認為是第一劍手,但決不會玄奇到這般地步,而且,「丑劍客」分明已死於「玉虛真人」劍下,目前的「丑劍客」,到底是什麼來路?何以要和『金劍盟」作對?就有些難以想像了。
宮仇忽地一晃身,眾人只覺眼一花,劍尖已抵在「黑心國手」的胸口。
以「黑心國手」的功力,竟然連念頭都來不及轉。
「黑心國手」身側的黑衣蒙面人厲叫一聲:「丑劍客,你想怎麼樣?」
宮仇寒聲道:「黃姑娘,老夫不會殺他,殺他的另有其人!」
黑衣人駭極地退了兩步,這簡直是邪門,「丑劍客」竟能一語道破她的行藏。
宮仇手掌微微一揮,蒙面巾應手而落,露出一張滿含驚怖的芙蓉美而一她,正是「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
他想起黃淑惠對自己曾微露恩情,堅約到她莊上一晤,內心不由下意識地一額。
「黑心國手」全身簌簌而抖,慄聲道:「丑劍客,你待把本人怎樣?」
「沒有什麼,說出毒殺『玉虛真人』一行數十劍士的經過!」
「胡說!」
「嘿嘿,這是『金劍盟』排除異己的手段之一,而你是幫兇!」
兩護法再度振劍出手,似乎根本不顧「黑心國手」的死活。
宮仇被迫回劍應敵。
金鐵震耳交鳴聲中,兩護法又被雙雙震退,而「黑心國手」卻乘機倒退八尺,揚手虛空向宮仇一揮,無聲無色。
宮仇忽感一縷異香觸鼻,立時驚覺,身形陡地劃了兩個半孤,就這電光石火之間,已吞服了一位「辟毒丹」,動作奇快,誰也看不出來。
「黑心國手」見對方毫無反應,不由寒氣大冒,黃淑惠也是粉腮慘變。
宮仇奇醜的面上,毫無表情,不屑地道:「區區之毒,能奈老夫何?」
「黑心國手」是當世岐黃能手,也是用毒權威,出手無空,想不到「丑劍客」居然不畏劇毒,這使各人心中,又加上了一層恐怖神奇的色彩。
宮仇目中精芒暴射,兩股青光,迫視在「黑心國手」面上,凝聲道:「黃有道,你說是不說?」
「黑心國手」厲聲道:「不說又待如何?」
「那是你承認了?」
「放屁!」
「黃有道,老夫說過不殺你,但未說不廢你,你再敢出言不遜,老夫先廢了你!」
「黑心國手」連退三步,額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老臉一片慘厲。
驀在此刻——
一個陰森刺耳的聲音道:「說與不說都是一樣!」
隨著話聲,五丈之外的一株巨樹之後,晃悠悠地轉出一個身穿寶藍儒衫,頭戴藍色文生巾,面蒙藍布的怪人來。
所有的人,全為之一怔。
藍衣蒙面人停身三丈之外,又道:「兩年前『玉虛真人』在失蹤了三十多年之後,重返武當,聲言已劍劈了『丑劍客』,言下大有以天下第一劍手自居之概,各派劍手亟欲證明這事的真偽,於是聯袂赴秘谷查證,『金劍盟』得悉這消息之後,立派黃有道在谷口預置慢性毒藥,各派劍手中毒而不自知……」
兩護法與「黑心國手」幾乎是同時怒喝道:「你是誰?」
藍衫蒙面客冷寒陰森地一字一頓道:「索血書生!」
這恐怖意味極濃的名號,加上那像是發自地底的聲音,的確令人股慄。
「索血書生」,這名號在武林中可說前未之聞。
首座護法孫平章慄聲道:「索血書生?」
「不錯!」
「本座要你變流血書生!」
喝話聲中,身形疾似鬼魅幻影,劍芒閃爍,罩身襲向了「索血書生」。
藍影晃處,孫平章這一擊落空,「索血書生」已換了一個位置,這種身法,的確令人咋舌,單只能避過「金劍盟」首座護法的閃電一擊,就足以表明身手已到了驚人地步。
「索血書生」好整以暇地道:「因有『丑劍客』老前輩在此,本人不擬出手,以示尊崇!」
聲落,一晃而逝。
宮仇卻大是震驚,這「索血書生」到底是什麼來路?何以對「丑劍客」如此尊敬?又怎會對兩年前「玉虛真人」等的死因,宛若目見?
難道他就為說明這件慘案而現身?
如果說,這「索血書生」與真正的「丑劍客」有所淵源,有一天,自己這個後繼的「丑劍客」,與他對上了面,豈不尷尬煞人?
首座護法孫平章審情度勢,一個「丑劍客」已無法對付,再加上一個神奇莫測的「索血書生」,後果難料,心念幾轉之下,斷然作了決定,以目向各人示意。
另一護法向呆立一旁的八個「金劍盟」弟子一揮手,道:「帶八護法的遺體回總盟!」
八名劍手,巴不得早點離開這恐怖的場所,轟應一聲,由一人負屍,一人揀起頭顱,急奔而去。
首座護法孫平章冷笑向宮仇道:「閣下,後會有期!」
宮仇冷眼一掃四人之後,道:「黑心國手父女可以離開!」
黃淑惠急拉她父親一把,道:「爹,我們走!」
「黑心國手」目注首座護法,似乎在請示行止。
孫平章一揮手道:「黃殿主可與令千金先離開!」
「黑心國手」很恨地瞪了宮仇一眼,偕同黃淑惠踉蹌奔離。
孫平章橫移故步,與另一護法並肩而立。
宮仇面向那兩個面無人色的「青城」「武當」弟子,一擺手道:「一切經過,你倆皆已目睹,將所見稟告各劍派掌門,去吧!」
兩人施了一禮,如飛而去。
宮仇這才向兩護法道:「你倆可以回去一人,傳語你們『太上』,『丑劍客』不日奉訪!」
兩人均面蒙黑巾,臉上神情無法知曉,但露在外面的眼睛,已泛散著駭極之色。
宮仇語冷如冰又道:「你倆誰離開?」
兩護法互望了一眼,手中劍徐徐上揚……
宮仇語含不屑地再次道:「或者你倆全留下?」
兩護法各各暴吼一聲,仗劍攻出,這一出擊,不殊生死之鬥,兩人均挾以畢生修為盡力而發,勁勢之強,令人觸目驚心。
宮仇見狀,也不由感到一陣駭凜,在他沒獲練成下半部「一元寶菉」之前,別說兩人聯手,八大護法中只要隨意一人,他都接不下一個照面。
身形一扭,奇詭絕倫的脫出兩人劍圈。
兩護法如影附形,金刃劃空厲嘯,向宮仇直竄過去。
宮仇冷哼一聲,舉劍相迎。
一縷青光,從千層劍浪之中的朵朵烏雲,接著是一連串金刃碰撞之聲,兩護法各退到八尺之外,喘息可聞。
宮仇徐徐轉身,面對那不知名的護法,以慄人的聲調道:「你!排行第幾?」
那護法像是無法抗拒地脫口道:「第四!」
「好,四護法,你留下!」
下字出口,腳步已然跨出……
一步!
兩步!
距離縮短成了五尺。
暴喝聲中,劍氣撕空,首座護法孫平章閃電般從後進擊。
宮仇連頭都不回,身形似幽靈般地一晃,避過這迅雷奔電的一擊,人已到了四護法的身側伸手可及之處。
四護法厲吼一聲,振腕攻出八劍。
宮仇一招「雪梅含苞」,把八劍硬封了回去。
雖然同是一招「雪梅含苞」,但在他修刀習半部「一元寶菉」前後,威力卻不可同日而語,這一招純屬守式,可是之後,抖劍再……
一聲冷喝去後,是半聲慘嚎。
四護法長劍脫手而飛,一股血柱沖天而起,屍身緩緩栽倒。
確是武林罕見的劍手。
首座護法孫平章,猛攻而至。
宮仇緩緩舉劍,斜斜迎去。雙刻相交,緊粘在一起。
彼此內力透過劍身,湧向對方。
宮仇以八成內力相抗,雙方竟然不分軒輊。
片刻之間,孫平章額頭汗珠滾滾而落,這證明他出了全力相拼。
由徒而知師,「金劍盟太上」的功力,必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
宮仇驟加兩成內力,一振劍……
首座護祛孫平章跌跌撞撞退了七八個大步,蒙面巾呼的飄起,一股血箭,射出一丈之遠。
宮仇寒聲道:「孫平章,在老夫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快滾吧,寄語你們『太上』,老夫不日專程拜訪!」
孫平章重重地哼了一聲道:「總盟之內,將為你先捆墓穴而待!」
語畢,踉蹌離去。
宮仇長劍歸鞘。
「青袍蒙面人」的形影,似乎又浮洋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寒意,如果說對方確是「金劍盟太上」,自己是他的敵手嗎?能順利刃仇嗎?
他似乎一直在暗中屬隨著自己,假如有一天,形跡敗露……
他為什麼概然把下半部「一元寶菉」讓給自己呢?難道他願意別人練成不世身手?如果說因為沒有上半部做基礎不能修下半部,以他的身手,盡可以窮索上半部,又何患不得手呢?
謎!
難解的謎,恐怖而又神秘的謎!
如果說「青袍蒙面人」不是「太上」,那一切假定都被推翻,那他是誰呢?
想像中,他不可能是另外的人,許多形跡,還明他是「太上」……
心念之中,不禁困惑地搖了搖頭,舉步離開。
轉出山區,官道在望,他摘下了面具,回復他瀟灑俊逸的本來面目,不疾不徐順著官道馳去。
他在暗自盤算:
先我殺母仇人「天狼尊者」?
還是赴大洪山無憂谷尋「武林一老吳不非」?
「三狐」已去其一,另兩狐要找起來恐怕相當費事?
或者逕返總盟,設法引出「太上」,一決生死?
「二仙」自上次在「懷玉山莊」一現之後,杳如黃鶴,又是可遇難求……
除「一老」「二仙」「三狐」及「金劍盟」太上之外,還有些什麼仇家呢?
……
一路之上,只覺心煩意亂,大有無所適從之感?
目前,最使他頭痛的是那幽靈似的「青袍蒙面人」,在他精神是一個極大的威脅,他幾經思慮之後,決心先證實「青袍蒙面人」的真正來歷。
有三方面可以進行,第一,從盟主諸葛瑛的身上設法。第二,要拜弟馮真說出實話,第三,到「懷玉山莊」訪賈亮,不擇手段要他說出來。
這三個方案中,第二個是從馮真著手,是上策,但一時之間,要找到馮真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可行的是第三個,逕投「懷玉山莊」,訪「長江廢人賈亮」,至於第一個山諸葛瑛身上下手,那是不得已的對策,極可能弄巧成拙。
於是——
他取道奔向「懷玉山莊」,沿途特別注意探聽馮真的下落。
他自己也考慮到這些方法可能徒勞,「青袍蒙面人」隨時都可能現身,但他不得不一試,若由此而逼出「青袍蒙面人」與他當面解決,也不失是上策。
眼前,不盡的江水,滾滾東流,遠川凝碧,連接春黑壓壓的一片莽林,官道在江灘與川林的夾峙中筆直沿伸出去。
日薄西山,官道上已不見行人。
宮仇望著這山先水色,鬱積的心胸為之一暢。
驀地——
道旁樹叢之中,似有一物在蠕動,發出簌簌的聲響。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腳步,目光掃處,像是一個人影,當下毫不猶豫地彈身過去,冷聲喝問道:「什麼人?」
那人影停止了蠕動,但沒有回聲。
宮仇劍眉一蹙,欺近前去,用手撥開枝葉。
「呀!」
他不由脫口驚呼了一聲。
眼前,是一個渾身血污的女子,兩額如被劃了一個十字,皮肉翻轉,面目全非,慘厲如鬼,斜倚在樹桿上。
宮仇慄聲道:「姑娘怎會……」
那女子以糾如蚊蚋的聲音道:「宮……近衛長!」
宮仇心頭巨震,頗聲道:「你是誰?」
「周……娥……」
「近衛四鳳!」
「是……」
「近衛四鳳周娥」虛弱地應了一聲,創口又滲出鮮紅的血水,重疊在業已凝固轉紫的血瘢上,其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近衛六鳳」一向追隨盟主諸葛瑛寸步不離,竟然在此被人殘傷,的確是令人想像不到的事。
宮仇惻然注視了「四鳳」一眼,道:「你傷在何人之手?」
「藍衣蒙面人!」
「什麼,藍衣蒙面人?」
「是的!」
宮仇駭然了,他想起了那自稱「索血書生」的藍衫蒙面人,難道就是他了他為什麼要對「四鳳」施這毒手?「金劍盟」一向對於異己的武林人,都以金刃劃對方之面,如今這手法應用回「金劍盟」屬下的人身上,似乎有以牙還牙的味道。
十二龍鳳近衛,個個身手不弱,在武林中同列一流劍手,那這下手的人,功力必然奇高,憑此,極可能是「索血書生」所為。
「四鳳」艱難地舉手朝林中一指,道:「盟……主她們……」
宮仇更加駭然,大聲道:「怎麼樣?」
「在……林中……」
宮仇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林中一片死寂,沒有半絲聲響,難道全已遭了毒手不成?但盟主諸葛瑛的身手,自己曾領教過,較之八大護法,並未遜色多少。
心念之中,慄聲道:「你暫且在此等候,我去看看!」
猛一彈身,便朝林中飄去。
欺近不及二十丈,赫然又是一個血污狼藉的女子,躺在地上,面龐與「四鳳」一樣,被劃了兩個十字。
宮仇心臟一陣緊縮,頭皮微微發炸,暗道:殘而不死,好辣的手段。當下急剎身形,上前細一辨認,道:「你是三鳳李芬?」
那女子無力地睜開眼來,微弱的目光注閃,嘴唇吸動,竟發不出聲來。
宮仇咬了咬牙,朝裡奔去。
十丈之外,是一塊五丈見方的空評,被包裹在濃密的林木之中。
場中——
一籃一黑兩個身影互相對峙。
宮仇隱身樹後,目光一掃,頓時心跳怦怦,血行加速。
那藍影正如自己所料,一點不差,就是那「索血書生」。
黑衣文子,赫然是「金劍盟」盟主諸葛瑛,只見她美賽天仙的粉面一片蒼白,那令人不敢逼視的美眸,渙散無光,長髮紛披,衣裙不整,嬌軀搖搖欲倒,顯然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口角血漬猶存……
宮仇正待現身入場……
突然——
一個意念,浮上了腦海,「金劍盟」上代盟主,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之一,自己屈身「金劍盟」,是為了便於查探仇蹤,難道真的要替仇家效力?
同時,「索血書生」對「丑劍客」極為尊崇,雖然不知對方之所以如此的原因,但,憑這一點,自己就不該與他為敵。
再就是「索血書生」既能輕易地避過「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迅雷奔電的一擊,證明身手奇高,自己若不施展「一元寶菉」所載武功,勢非其故,如若施展,豈非自暴身份?……
心念末已,只聽「索血書生」以冰寒刺骨的聲調道:「盟主閣下,貴盟標榜『本盟之外無劍士』,殘害武林同道,手段之辣,人神共憤,受害者累百盈千,本書生自誓要代受害者索回所流的血……」
諸葛瑛嬌軀見了兩晃,嘶聲吼道:「你……到底是誰?」
「索血書生!」
「武林中沒有聽說……」
「從現在起,武林中會有這個名號了!」
「你……意欲何為?
「索血!」
短短的兩個字,以那種陰森刺耳的語調說出,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諸葛瑛退了兩步,嬌軀搖搖欲倒,慄聲道:「下手吧!」
「索血書生」哈哈一笑道:「盟主,本書生尊重你的地位,所以與你功力相搏,既然承讓,本人雖殘但不算酷虐,照例……」
「怎麼樣?」
「依照貴盟的規矩,以金刃劃面!」
諸葛瑛粉腮立時起了一陣抽搐,眼中儘是怨毒之色。
「索血書生」一揚手,手中已多了一柄八寸長短的利劍。
宮仇全身起了一陣寒慄。
謝葛瑛「哇!」地嗆出一口鮮血。
堂堂「金劍盟」之主,此刻竟然無力反抗,任人宰割。
宮仇雙季緊握,額上冒出了大精的汗珠,出手?不出手?這兩個問題在他腦海裡翻騰,出手,違反了初衷,也非本願,自己也是向「金劍盟」索血者之一,不出手,諸葛瑛將在眨眼間被毀。
他想到自己當初被「金劍盟」暗算道擒,若非諸葛瑛力排眾議,一再破例優容,自己決不會活到現在,大丈夫恩怨分明。
他也想到她對自己那一份含蓄的情愛……
「索血書生」的短劍,緩緩向對方面門遞去,他似乎要在下手之前,讓對方飽嘗那恐怖的滋昧。
「住手!」
「索血書生」聞聲回顧,慄聲道:「是你?宮仇!」
宮仇這一驚非同小可,「索血書生」竟然能一口道出他的名字。
諸葛瑛乍見宮仇之面,似感到意外的驚怔,激動至極地暗啞地喚了一聲:「宮仇!」
「砰!」地一聲跌坐地面。
宮仇目注「索血書生」,明知故問道:「閣下何方高人?」
「索血書生!」
「嗯,第一次聽到!」
「宮仇,你做了「金劍盟』近衛長?」
「不錯!」
「甘願受婦人女子支使?」
「噫,這似乎與閣下無關?」
「當然,不過本人看作像個人物,不料這般沒意氣!」
宮仇冷冷一哼,道:「閣下說話已經離了分寸?」
「索血書生」目中精芒暴射,厲聲道:「宮仇,本人替你不值!」
宮仇心中大是惑然,不知「索血書生」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番話來?真是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當下冷笑了一聲道:「這是在下自己的事!」
「那你錯了!」
「錯在何處?」
「你成了幫兇!」
〞幫兇又如何?」
「你流人的血,別人一樣流你的血!」
「在下不在乎!」
「宮仇,本人給你忠告……」
「怎樣?」
「離開「金劍盟』!」
「人各有志,閣下這話不嫌太過份了?」
「這是忠告!」
「用不著!」
「有一天你會噬臍莫及的?」
「無勞掛齒!」
「索血書生」發出了一長串冰寒的笑聲,道:「言止於此,現在你走開!」
宮仇心中大奇,對方何以不對自己出手,而要自己離開?這是什麼原因?自己的是「金劍盟」的一分子呀?
諸葛瑛突在這時站起身來,慄聲道:「宮仇,你……走!」
宮仇劍眉一挑,道:「我走,為什麼?」
「你不是他的對手!」
言語中充滿了關愛之情,秀眸中呈現一種異樣的光輝,使宮仇大受感動。
昨天,他以「丑劍客」的面目,劈了盟中兩大護法,今天,他冒生命之險來救盟主,這種矛盾的行為,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索血書生」再次道:「宮仇,滾,下次碰見我必殺你!」
宮仇怒聲道:「何不現在?」
「這一次本人放過你!」
「為什麼?」
「給你一個機會!」
「不必!」
「你要為這位盟主賣命?」
「這……在下職責所在!」
「哼,近衛長,嘿嘿,宮仇,你未免太不自量了,你的身手較之貴盟主如何?」
「那不關閣下的事!」
「你豈非找死?」
「不見得!」
「索血書生」厲聲道:「宮仇,今天我不想殺你!」
宮仇傲然道:「閣下未必就殺得了我!」
「你想證明?」
「悉聽尊便!」
諸葛瑛急聲道:「宮……宮……宮仇,你不是他的對手,你走,別管我,把情形稟告『太上』,還有『三鳳』『四鳳』業已遭害……」
提到「太上」,宮仇眼前立時浮現出「青袍蒙面人」的形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索血書生」便朝宮仇上盤抓去,這一抓之勢,詭辣得世無其匹。
宮仇—愕,正思忖該杏施展「一元寶菉」的武功,如果施出,行跡立即敗露,如果不的話……
心念末已,對方手爪已抓實了左邊肩頭,一股暗勁,似被八形劇力猛推,登時踉蹌退出八尺之多。
「索血書生」利刃再揚……
「砰!」的一聲巨響,宮仇和身橫裡撞去,與「索血書生」撞個正著。
雙方各退了一步,
宮仇一個斜跨,擋在諸葛瑛的身前。
「索血書生」暴喝一聲:「宮仇,你逼我下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58:42
第10章 迷離莫測
「索血書生」厲聲喝道:「宮仇,你逼我下手!」
宮仇雙唇緊抿,微微下抑的嘴角,形成了一個優美的弧度,那代表堅毅,孤傲,倔強,這表情,算是代替了答覆。
「索血書生」向前跨了一個大步,雙掌微微上提,看樣子似乎要出手。
空氣緊張得窒人鼻息。
諸葛瑛低低但激動地叫了一聲:「仇哥,我永遠……」
宮仇陡地一震,以下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聽見,他自問:為什麼?自己憑什麼要這樣做?為仇人賣命?抑是……
「索血書生」突然哈哈狂笑不止,笑聲中充滿了嘲弄與不屑的意味。
宮仇被笑得渾身的不自在,冷喝了一聲道:「什麼事值得閣下如此好笑?」
「索血書生」斂住笑聲,陰沉沉地道:「宮仇,今天連她也一併放過,希望你冷靜想一想,作個抉擇!」
很明顯,「索血書生」要宮仇脫離「金劍盟」。
為什麼?他不知道。
「索血書生」何以突然改變主意?他不知道。
場面鬆弛下來,但卻充滿了神秘的色彩。
宮仇心中並未存與「索血書生」為敵的念頭,反之,對他的作為在下意識中起了一種共鳴之感,是以詞色之間,稍見和緩,當下忍不住道:「閣下的意思是下次碰頭之時……」
「索血書生」打斷了宮仇的話道:「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其較之紂、虎,尤覺可恨,你知道這意思!」
聲落,一晃而逝。
宮仇下意識地笑了一笑。
諸葛瑛突在此刻跌坐地上,花容沒有一絲血色,慘淡之極。
宮仇怦然心驚,回身面對諸葛瑛道:「盟主,你傷得很重?」
諸葛瑛勉強擠出一絲苦笑,道:「仇哥,在你我獨對之時,你不能改個稱呼?」
宮仇心中一動,暗自咬了咬牙,故作不聞地道:「在下說盟主的傷勢……」
諸葛瑛幽怨地瞟了宮仇一眼,大聲道:「死不了!」
了字之後,是一口鮮血,人也跟著昏死過去。
宮仇感到有些手足無措,救她?還是撒下她一走了之?
恩與仇,加上一種潛意識中的微妙感覺,使得他腦海中一片混亂,照列,她是仇人之女,沒有救她的理由,但,他想到被「金劍盟」劫持對,她對自己的優容,不問她動機如何,總是一筆恩情,大丈夫應當恩怨分明。
救她,他作了最後的決定,從此互不相欠。
他取出了一粒「歸元丹」,瓣開櫻口,塞了進去,再在「靈泉穴」上輕輕一點,丹丸順喉而下。
諸葛瑛內傷極重,人在昏迷狀態之中,根本不能自力助藥性運行。
「索血書生」不知用什麼功力,使諸葛瑛受這致命的內傷,實在是驚人。
宮仇躊躇再三,終於盤膝坐於諸葛瑛身側,伸右手中指,虛空指正「命門」大穴,一股真元,由指尖迫出源源射入諸葛瑛體內。
以一指之力,能隔空導元療傷,在武林中屬罕見。
盞茶工夫之後,諸葛瑛面色逐漸紅潤,鼻息由微而濁而調勻起來。
宮仇宛若老僧入定,俊面神光湛然。
半個時辰之後,宮仇收指起身。
諸葛瑛翻身坐起,先是驚愕,既而感激地一笑。
宮仇冷冷地道:「盟主,你沒事了。」
諸葛瑛緩緩站了起來,眸光似水,飄漾著千萬縷情絲,灑向了宮仇,軟語輕聲道:「我……該如何說呢?……」
那眸光,那聲音,那言語以外的含意,的確令人沉醉,無法抗拒。
宮仇心裡一蕩,但任你柔情似水,總溶不開那仇恨結成的塊瘰,不自然地一笑道:「這是在下份當所為!」
諸葛瑛粉腮一變,目中的情意,收斂無遺,螓首一頷,酸澀地道:「宮仇,我很佩服你的冷漠無情,但,我總記住欠你一筆就是了!」
薄恨輕嗔,加上三分幽怨,越發使她嫵媚絕倫,另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
人非木石,孰能無情,宮仇忘其所以地一聲長歎道:
「唉!造物何妒……」
話方出口,立覺不妥,急忙把下面已經擠到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諸葛瑛一怔神,道:「你悅造物何妒是什麼意思?」
宮仇吞了一泡口水,道:「將來盟主會明白的!」
就在此刻——
數條人影疾奔入林。
來的,赫然是「近衛首鳳陳素珍」、「四龍武平」,「六龍司馬吉」。
兩龍一鳳,形色倉惶,向諸葛瑛恭施了一禮,然後目注宮仇,齊喚了一聲:「近衛長!」
神色之間,似對宮仇的現身此間,很感意外。
諸葛瑛面容一肅,道:「你們聞訊趕來?」
「首鳳」陳素珍激動地道:「稟盟主,屬下等四處查詢已經半日了,剛才……」
「怎麼樣?」
「林外道旁發現『四鳳』周娥的屍體,所以才……」
諸葛瑛粉腮大變,慄聲道:「周娥死了?」
「首鳳」陳素珍悲吉道:「是的,還有『三鳳』……」
「也死了?」
「是的!」
「屍體呢?」
「已由『三龍』「四龍』負責處理!」
宮仇下意識地感到一陣寒心,雖然,對於「金劍盟」中人的生死,他根本無所謂,也許有一天,他一樣對盟中人大加殺事,但,人總是人,他不能完全無動於衷,近衛長「六龍」、「六鳳」,而今只剩下「六龍」、「一鳳」,他身為近衛長,雖說是假貨,也不無惻然之感。
他不期然地想到「索血書生」,他究竟是什麼來路?
心念之中,脫口道:「盟主,『索血書生』以什麼手法使『兩鳳』重傷斃命?」
諸葛瑛面寒如冰地道:「你不知道?」
宮仇愕然道:「在下何由知道?」
「對方似乎與你並不陌生,不然怎會放過本座和你?」
「這一點在下也無從揣測!」
諸葛瑛瞟了宮仇一眼,道:「他用的乃是一種極為詭奇的掌功,兩鳳想是內腑已被震碎,所以致死!」宮仇默然。
「首鳳」陳素珍以一種顫抖的音調道:「稟盟主,八護法與四護法已毀於『丑劍客』之手!」
諸葛瑛柳眉一豎,粉靨泛青,退了一個大步道:「這……怎麼可能,兩護法的功力……」
「首席護法親口示知的,據說『丑劍客』劍術之深,遠超出想像之外,恐怕……」
「恐怕什麼?」
「除了『太上』之外,恐怕已無人堪與其敵!」
宮仇表面上神色不動,心中卻是一陣激動,想像中,「太上」確實是個勁敵,在彼此沒有過招之前,他沒有必勝的把握,目前,他急切要證實的是「青袍蒙面人」是否就是所謂的「太上」?
諸葛瑛喃喃地道了一聲:「的確想像不到!」
五人同時緘口不語,除了宮仇之外,每個人的心頭,都是沉重的,以「丑劍客」的身手,神出鬼沒的行動,蓄意與「金劍盟」為仇,的確是件相當恐怖的事。
誰能想像得到「丑劍客」就是宮仇的化身呢?
倏地——
宮仇發現了一樣事實,使他大是振奮,這可以助他解開心中的迷團,他先後毀了「金劍盟」兩位長老,兩位護法,一個壇主,其餘弟子數十,如果說「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話,必定窮索「丑劍客」不休,自己只需如此如此,對方勢非現身不可……心念之中,不自覺地微微一笑。
諸葛瑛目光何等犀利,已然注意到宮仇反常的表情,冷冷地道:「近衛長,有何高見?」
這話問得很技巧,她不問為什麼在眾人悲切之時發笑,卻問有何高見。
宮仇聞聲一愣,忽然觸動靈機,乘勢道:「太上縱容『丑劍客』在總盟重地行兇於先,又復坐觀『丑劍客』肆虐江湖同道於後,的確令人費解!」
諸葛瑛凝聲道:「你不懂!」
「在下本來就不懂!」
「當『丑劍客』闖本盟之際,「太上」關期未滿,連八大弟子都不能分身緝兇,至於現在……『丑劍客』逍遙的時間不會太長的!」
「哦!那是在下失言了!」
口中如此說,心中卻大感困惑,『太上』坐關,不知在修練什麼武功,照此一說,自己在離開總盟之際,也就是「太上」出關之期,不然也不會在赴武昌途中碰上「隱形怪客」了。
「隱形怪客」就是在「懷玉山莊」現身的「青袍蒙面人」,照此說來,他一直遊蹤在江湖之中,為什麼自己以「丑劍客」面目出現時,始終碰不上他呢?」
還有那「一元寶菉」的公案,他始終想不透其中蹊蹺。
他想起「青袍蒙面人」對自己所提的警告,不由下意識地深深向諸葛瑛注視了一眼,心裡起了一陣寒慄。
他不能想像那後果。一旦「青袍蒙面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時……
他也想到當初自己奉命去取「懷玉山莊」主人賈亮父子的人頭,忽然又奉命取消任務,這其中是否也有什麼秘密在內?
拜弟馮真!
乾坤雙煞!
「長江廢人」賈亮父子!
已死的「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這些但似乎都與「青袍蒙面人」有密切關係。
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話,這些人豈不全是「金劍盟」屬下?
但以馮真以往的行為而論,似乎不像?
這其中究竟是一個絕大的陰謀,抑是自己的判斷根本完全錯誤了呢?
心念來已,只聽諸葛瑛道:「近衛長,本座現在立返總盟,你是否隨行?」
宮仇略作思索之後,道:「這是否盟主的命令?」
「不,本座說過你目前尚未正式宣誓入盟,還是客卿地位,你的行動可以自主!」
「如此在下請求盟主再賜予數日之便,了結私事?」
「可以!」
「謝盟主!」
宮仇施了一禮,出林自去。
諸葛瑛望著他孤高的背影消失,芳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惘然之感。
「首鳳」陳素珍在宮仇人影消失之後,突地秀眉微蹙道:「稟盟主,屬下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講講看?」
「依屬下觀察,近衛長宮仇似乎有些不太近情!」
「意思是他來路可疑?」
「是的!」
「何以見得?」
「第一、他似乎沒有入盟的誠心。第二,他的身世來歷,曾派人多次查探,始終是一個謎。第三,他竟然會拒絕『太上』的榮寵,不願入門。第四,他的行蹤十分詭異。第五,自他進入總盟之後,事端迭起。」
諸葛瑛微微頷首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不過,我認為他是一個相當孤傲的人,走吧,我們須立刻返回總盟,近衛長的為人和背景,當然是要澄清的!」
一行四人,彈身出林。
且說宮仇離了盟主諸葛瑛一行之後,取道疾奔「武昌」城郊的「懷玉山莊」,他盤算著非要從「長江廢人」身上著落出「青袍蒙面人」的真正來歷不可,否則,這對他心理上的威脅太大了,謎底一日不能揭穿,他一日不能放手了斷恩仇。
三日後的一個夜晚!
懷玉山莊!
莊主「長江廢人」賈亮父子,兀坐廳堂之中,映著高燒的魚燭,父子兩面上的神情和廳內的空氣一樣,肅穆之中透出緊張。
桌上,一紙柬貼,上面幾個狂草:
「三日後二更時分趨莊拜候丑劍客具」
莊內,更析分明,由莊門起直到內廳,一路風燈高掛,只是寂無人影。
二更,二點。
賈一非不自然地一笑道:「爹,我們的客人該到了?」
「長江廢人」賈亮神態肅穆地道:「是的,該到了!」
父子倆沉默了片刻,貿一非語含激動地道:「爹,『丑劍客』第一次行走江湖時,您見過他沒有?」
「見過,距今已快四十年了,那時為父的年方弱冠!」
「功力如何?」
「劍術造詣頗深,被譽為第一劍手,但不如現在傳聞之甚!」
「比起師祖他老人家呢?」
「那又不能同日而語了!」
「不知他拜莊的目的何在?」
「長江廢人」賈亮雙目陡射精光,注目廳外,哈哈一笑道:「在下腿腳不便,不克恭迎!」
說完轉向賈一非道:「非兒,代為父的迎客!」
賈一非在他父親發話之時,已然起立,聞言之下,疾步走出廳門,只見院中站著一個面目奇醜的青衫書生,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出奇之處,連目光也與平常人無異。
人的名,樹的影,賈一非可不敢怠慢,抱拳彎腰,道:「晚輩賈一非恭迎大罵,請廳內奉茶!」
來的,正是宮仇,他之所以投貼約定三日後的今夜拜莊,用意是讓「長江廢人」父子有機會通知「青袍蒙面人」,這樣,他的目的便達到了。
昔日,他曾是「懷玉山莊」的座上客,現在心內多少有些歉疚之意。
當下,冷冷地道:「不用,請賈莊主答話!」
黑影一晃,「長江廢人」賈亮連人帶椅飛落階沿之上,抱拳過頂,道:「在下賈亮,尊駕辱臨草莊,有何見教?」
賈一非神色凝重地站到他父親身後。
宮仇緩緩地道:「本人只有一個問題向莊主請教,如莊主不吝賜教,本人話完即走!」
「長江廢人」賈亮目如電炬,照在「丑劍客」面上,沉聲道:「尊駕無妨說說看?」
「請莊主告知出身門派!」
「長江廢人」老臉一變,道:「這歉難從命!」
宮仇寒聲道:「本人言出不改!」
「長江廢人」賈亮怒聲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駕未免迫人太甚!」
宮仇心中也自知此舉實在過份,但他的目的乃是要逼出對方身後的人,當了故意一陣嘿嘿冷笑,陰森森地道:「賈莊主,武林人在江湖中開門立派,沒有自秘的必要!」
「長江廢人」道:「這是門規,在下無法置評!」
「貴派門規禁止向外宣洩派別身份?」
「不錯,正是如此!」
「可是本人必欲知道!」
「在下只好違命!」
「恐怕山不得你。」
「尊駕準備怎樣?」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你能接本人一招,本人立刻離開!」
賈一非血性方剛,早已按捺不住,雙目一瞪道:「晚輩不才,願接老前輩一招!」
宮仇半言不發,退後數步。
「長江廢人」怒聲道:「非兒,你瘋了,你半招也接不下!」
賈一非咬牙道:「爹,孩兒寧死也不輸這口氣?」
「長江廢人」坐在椅上的身軀簌簌而抖,額上青筋暴露,恨恨地道:「丑劍客,尊駕是誠心對我賈亮下手來的?」
宮仇寒颼颼地道:「賈亮,目前只有兩條路給你走,一是說出師承門派,一是準備接招!」
賈一非狂叫一聲,撲入院地之內,「刷」地拔出長劍,橫在胸前,厲聲道:「領教!」
「長江廢人」目中幾乎噴出血來。
宮仇心中甚是不安,為了迫出「青袍蒙面人」的底細,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不久前,他曾是賈亮的座上客,如今卻無異是恃技凌人,但,捨此之外,他無別徑可循,當下故意以不屑至極的口吻道:「娃兒,你還談不上向老夫領教!」
賈一非面孔扭曲得變了形,兩顆眼珠似乎要脫眶而出,全身篩糖似地簌簌直抖,狂吼道:「丑劍客,我知道不是你的敵手,但一口氣未斷之前,我……」
由於過份激怒以下的話竟說不下去。
宮仇心中暗叫道:「賈老丈,原諒我,我是不得已而這樣做啊!」
人皮面具,掩蓋了他所有的表情,那木然的神色,仍使人不寒而慄。
賈一非嘶聲道:「看劍!」
挾著嘶吼之聲,劍芒打閃,劍氣迫人,猛然罩向宮仇,招式奇詭狠辣,而且快得驚人,毫無保留地狂攻猛劈,不替自己留絲餘地,顯然,他是存心拚命,可是此刻在宮仇眼中,的確不當回事,身形連閃,輕而易舉地讓過了一輪狠攻。
賈一非是明知不可為而為,失死根本不放在心中,覷準對方位置,左掌右劍,忘命地和身撲了過去。
眼一花,「丑劍客」頓失所蹤,心方一塞。
「長江廢人」脫口驚呼道:「非兒,後面!」
賈一非心念未轉,一隻手掌,已抵上了「命門」大穴,「丑劍客」的聲音道:「乖乖地退下去,老夫不想殺你!」
賈一非亡魂皆冒,他已橫定了心,面色一變之後,慄聲道:「丑劍客,在你對家父下手之前,先毀了我,告訴你,今天你不會達到目的的!」
宮仇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未見得!」
口裡說著,心中卻在暗暗著急,他對賈家父子本是一種虛張聲勢的做法,目的是在逼出「青袍蒙面人」本人或者來歷,可是這麼久了,既不見「青相蒙面人」現身,看情形又不能從賈亮父子口中逼出話來,倒是有些騎虎難下之感。
「長江廢人」愛子心切,顫聲叫道:「丑劍客,你不能傷他!」
宮仇故意「嘿」地一聲冷笑道:「他自己願意死,老夫只好改變初衷了!」
這時,只要宮仇掌心吐勁,賈一非就得立毀當場,當然宮仇是不會真正下手的。
賈一非陡地向前一衝,回轉身來。
「長江廢人」大感意外,「丑劍客」竟然任由賈一非脫出控制之外而不出手。
賈一非一掄劍,攔腰猛掃而出。
宮仇揚手彈出一縷指風。
「鐺!」的一聲大響,賈一非手中剩下一段劍柄,駭極得退到一丈之外。
宮仇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若無其事地向「長江廢人」移近兩步,道:「賈亮,你說不說?」
「辦不到!」
「那你接老夫一招?」
「出手吧!」
「你願意死而吝嗇一句話?」
「武林人有時一句話比死更重要!」
「為什麼?」
「長江廢人」鬚髮蓬飛,震聲道:「丑劍各,虧閣下是前輩人物,連武林禁忌都不懂?」
仇宮冷笑一聲道:「除非是見不得人的門派,否則沒有隱秘的必要!」
「長江廢人」賈亮抗聲道:「武林中各有禁忌不同,豈可一概而論。」
「你是打定主意不說的了?」
「不錯!」
「你知道這一招的結果將是什麼?」
「大不了一死!」
「嗯!」
「丑劍客,閣下儘管出手,本人決不皺眉,不過……」
「怎麼樣?」
「三天之內會有人以牙還牙!」
宮仇心中一動,暗忖,聽對方話中之意,莫非「青袍蒙面人」三日之後才能趕來?心念之中,脫口道:「老夫可以等上三天!」
驀在此刻——
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遙遙傳至:「不用等了!」
宮仇一愣,尚未轉過念頭,一條人影疾瀉而落,目光掃處,本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暗道一聲完了,手心登時泌出了冷汗。
來的赫然是拜弟馮真,馮真是唯一知道他底細的人,如果他一抖露……
情急之下,智計立生,沉聲喝道:「娃兒,你是誰?」
馮真擠了擠眼,道:「晚輩馮真,奉家師之命有要事與老前輩相商!」
宮仇咬了咬牙,道:「令師是誰?」
「見面自知!」
「現在何處?」
「請隨晚輩來!」
說著,彈身越屋向莊外掠去。
宮仇怔了一怔,向「長江廢人」道:「莊主,老夫還會再來的!」
「長江廢人」卻意外地冷笑道:「但願閣下能再來!」
宮仇也無暇思察對方話中的含意,轉身便朝馮算身後追去,他目前的功力,只施展了五成,便與馮真馳了個並肩。
顧盼之間、來到了江邊。
馮真首先一剎勢,道:「就在這裡談談吧!」宮仇也自住身形。
時當子夜,江上漁火點點,在朦朦的星光照映下,仍可見滾滾波光晃動起伏。
馮真一把捉住宮仇的手道:「仇哥哥,把你臉上那勞竹子東西取了吧,怪難看的!」
宮仇苦笑一聲,摘下了面具。
馮真緊接著又道:「仇哥哥,恭喜你奇緣輻輳,練成了蓋世神功!」
宮仇不由怦然心驚,駭然道:「你怎麼會知道?……」
馮真嘻皮笑臉地道:「我為什麼不會知道?」
宮仇心念一轉,自己得到「一元寶菉」下半部的事,只有「青袍蒙面人」知道,由此看來,他與「青袍蒙面人」關係至深,也好,這謎底也不必再找「長江廢人」,只在他身上便可揭曉。
當下哈哈一笑道:「當然!當然!真弟你應該知道才對,我倒是一時忘了!」
馮真放開了握住宮仇的手,就勢朝身邊一塊江石上坐下。反問道:「你說當然,是什麼意思?」
宮仇目光略不稍瞬地注定對方,緩緩地道:「真弟,難道一定要愚兄說穿?」
「你無妨說說看?」
「你從『青袍蒙面人』口中得悉的!」
馮真平平淡淡地道:「你說對了!」
宮仇將話就活地追問道:「真弟,我想知道他是誰?」
「誰?」
「青袍蒙面人!」
「你威迫『長江廢人』父子,目的在此?」
「是的,這是不得已的下策!」
「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這對我切身的利害有關。」
「為什麼?」
「你告訴我之後,我會告訴你!」
「可是我的看法,認為你目前沒有知道的必要。」
宮仇斬釘截鐵地道了一聲:「不!」
「你非要知道不可?」
「是的!」
「但我不能告訴你。」
宮仇俊面一沉,咬牙道:「真弟,你今晚非說不可!」
馮真斜起半隻眼道:「如果我不說呢?」
「這……」
宮仇怔住了,對這情重如山的拜弟,他真話說不出口,不久前對拜見「辣手書生」的懷疑,使他內疚在心。
馮真輕輕一歎道:「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呢?」
宮仇橫著心道:「真弟,我問你一句話,你憑良心回答我,不管是好是壞,我不怪你!」
「什麼一句話,這麼嚴重?」
「你沒有出賣我?」
馮真頓了一下腳,道:「出賣,這話從何說起?」
「譬如說,我的身世及一切,只你一個人知道……」
「不錯,只此一點,就已表示了你對我的全部真情!」
「沒有入第二個人之耳?」
馮真「突」站起身來,莊重地道:「有,但沒有第三者!」
宮仇雙眼一瞪,沉聲道:「誰?」
「青袍蒙面人!」
宮仇宛如當頭搖了一棒,定了定神,厲聲道:「你全都告訴了他?」
馮真皺著眉頭道:「仇哥哥,我有不得不告訴他的苦衷,將來你會知道!」
宮仇肝膽皆顫,激越地道:「將來?哼!恐怕沒有將來了!」
馮真被宮仇的神情,弄得震駭不已,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有什麼不妥?」
宮仇向前逼近了一步,壓低了嗓音道:「說,他到底是誰?與你有什麼關係?」
馮真音著臉道:「仇哥哥,你別這麼凶好不好,有話慢慢談?」
「凶!你只回答我這問題!」
「仇哥哥,為什麼?為什麼?你總該有個理由吧?」
宮仇閉了閉眼睛,強自按捺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寒聲道:「真弟,你與『乾坤雙煞』、『長江廢人』、『千手秀士』等人是否同門?」
馮真沉默了刻,似乎下了最大的決心,應了一聲:「是!」
「何門?」
「我不能告訴你!」
「是否『金劍盟』?」
「什麼,『金劍盟』?你以為……」
「是或不是?」
「不是!」
「當真?」
「你這想法不但無稽,而且可笑,我不知你是怎麼想出這妙話來的,你身為該盟近衛長,難道……」
「我對「金劍盟』不知道的隱秘尚多!」
馮真若有所悟地一點頭,莊重地道:「仇哥哥,我鄭重地告訴你,不是!」
宮仇激動萬分地道:「那麼,『青袍蒙面人』是……」
馮真立即接口道:「與『金劍盟』風馬牛不相及!」
宮仇宛如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擔,心靈上登時輕鬆了不少,「青袍蒙面人」既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金劍盟太上」今後就可以放手地了斷恩仇了,可笑自己空擔了這久的心事,處處縛手縛腳,疑神疑鬼,但,問題又來了……
「青袍蒙面人」既非「太上」,而自己並沒有接近過什麼女子,他為什麼會認出那樣的警告,不許自己和除他女兒之外的任何女子交往?
他為什麼捨得放棄犧牲了人命換來的下半部「一元寶菉」?
……
心念之中,不自覺地脫口道:「不對!」
馮真一愕道:「什麼不對?」
「我曾對你提過『青袍蒙面人』向愚兄所提的警告?」
「怎麼樣?」
「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女子,這話從何說起?」
「事出必有因!」
「我想不通?」
「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宮仇心癢難搔地道:「真弟,你知道這一切,為什麼不明白說出來?」
馮真神秘地一笑道:「時候未到!」
宮仇莫可奈何地苦笑了一聲,心知問也不會問出結果來,反正已證實「青袍蒙面人」並非「金劍盟太上」,這已經足夠了,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當下換了話題道:「真弟,我現在不問『青袍蒙面人』的來歷,但可以問與他有關的兩件事嗎?」
「這……無妨說說看?」
「當愚兄被『玉面狐』祝蓮芝劫持在山洞中時,『青袍蒙面人』已在暗中窺視,以他的身手,為什會不能阻止『玉面狐』的徒兒宋魁殺害『千手秀士』范世光?」
馮真神色一黯,道:「他根本未入洞,是在洞外以『天聽』之法聽取洞中的動靜,事情的演變,出乎人意料之外,你也有這感覺吧!」
宮仇點了點頭,想起「青袍蒙面人」抱著「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屍體,眼含痛淚,曾說:「……二十年前意氣用事,使你夫妻分離,二十年後一時疏忽使你會恨而終……」照此看來,莫非范世光是「青袍蒙面人」之徒?如果是,馮真已承認與范世光是同門,那連「乾坤雙然」「長江廢人」等在內,也與馮真是同源了。再想及「懷玉山莊」的往事,更覺所測與事實十分接近。
心念之中,脫口道:「如我所猜不惜,「青袍蒙面人』必是真弟你等的師尊?」
馮真無可奈何地一笑道:「算你猜對了,到此為止,我們談別的,如何?」
「我說過有兩個問題……」
「好,你問吧!」
「令師俞命『千手秀士』從『武林一老』手中獲取下半部『一元寶菉』,『千手秀士』因此而喪生『三狐』之手,還陪上了丐幫中支分幫掌舵『斑衣神丐鄧十五公』一條命,為什麼卻輕易地讓愚兄拿去參修,這……」
馮真莞爾道:「它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可是令師付出這大的代價,沒有拱手讓給我的理由呀?」
「理由當然有!」
「什麼理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7:59:25
「對不起,這一點歉難奉告!」
宮仇不由一窒,這一點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馮真卻一口氣回絕了,但,他隨即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斑衣神丐」口中的「萬老邪」……
「真弟,『萬老邪』是誰?」
馮真面色一變,但瞬即復原,尷尬地一笑道:「仇哥哥,千言萬語,總結一句,求門門規之內有兩條戒律,一是門中任何弟子不得自洩身份與論及師門內情,另一條是本門武功除一脈相傳之外,父不傳子,母不傳女。這樣,你該諒解我有所不言的苦衷了吧!」
宮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我們不談這個!」
馮真一偏頭道:「你生氣了?」
宮仇失聲笑道:「真弟,你想我會嗎?我憑什麼要生氣呢?」
馮真天真地一笑道:「我想你也不會。」
驀在此刻——
只見兩條人影,向兩人立身之處的江灘,飛奔而來。
宮仇向馮真揮手示意,兩人朝石隙中一縮,隱起身影。
兩條人影身手相當不弱,起落之勢,猶如夜宴蝙蝠,眨眼工夫,已到了距宮仇兩人隱身之處不及五丈,陡地剎住了身形。
宮仇目力逾常,雖在暗夜,視物不殊白晝,只見來的赫然是兩個面目頗為清秀的黑衣少年。
兩少年遊目朝四外一掃之後,其中的一個道:「師兄,師父這種做法,未免太殘酷了些,好歹總是一脈連枝……」
另一個沉聲喝斥道:「你瘋了,你敢論斷尊長?」
「不過,我總覺得……」
「哼,你想死的活,儘管說吧!」
那少年果然被斥責得不敢再言語。
空氣暫時歸於沉寂。
宮仇與馮真互望一眼,既不知道這兩少年的來路,當然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
片刻之後,仍是那被稱作師弟的開口道:「師兄,這件事辦完之後一是否就要回轉天南?」
「可能是!」
「我們已沒有逗留中原的必要,況且因為三位師妹被正門規的事與『全劍盟』……」
「好了,別日沒遮攔,現在你我分頭行事,我去稟報師父,你去『玄妙庵』守伺,注意,別打草驚蛇。」
「就這樣吧,走!」
兩條人影,一條沿江奔去,另一條卻奔向靠山的一面。
宮仇俊眉一軒,道:「真弟,什麼回事?」
馮真一搖頭道:「誰知道!」
「所謂『玄妙庵』但由是個尼庵,不知他們何以要對女尼下手?」
「你有興趣嗎?」
「並非是興趣不興趣的問題,兩人談中曾透露『金劍盟』三個字,看來此中大有蹊蹺,我想弄個明白!」
「好辦,『玄妙庵』離此不足五里,就在對面半峰之上,我們跑一趟吧,反正更深夜沉,橫豎沒有事?」
「走!」
兩人彈身朝方纔那黑衣少年消失的方向奔去……
玄妙庵——
座落在半峰間的松林之中,佔地約半畝,據此可以遙望「懷玉山莊」。
三更將盡,除了佛前青燈未滅之外,金庵陷在一片灰暗死寂之中。
突地——
一陣凌厲刺耳的狼嗥,劃被死寂的夜幕,遙遙傳來荒山狼號,本屆常事,但這曝聲,卻不像普通的狼嗥,悠長、淒厲、搖曳刺耳之極,聞之令人毛骨悚然。
嗥聲自遠而近,到了庵前,便告寂然。
佛堂之內,一個中年女尼出現了,在燈光映照之下,可以看出那中年女足滿面俱是駭懼之色,面容蒼白得可怕,像是一件極端恐怖的事將要臨到她的頭上。
她在佛前上了香,然後顫巍巍地面向佛堂之門,在蒲團上盤膝而坐,雙目微合,手數念珠,口裡喃喃地似乎在誦經。
一聲使人心搖膽顫的陰笑,發自佛堂之外的暗影之中。
那女尼全身一震,睜開眼來,面上的肌肉一陣抽搐,粟聲道:「來的可是大師兄?」
暗影中一個陰森刺耳,破鑼般的聲音道:「一點不惜,是我!」
「大師兄來意為何?」
「嘿嘿嘿嘿,師妹,你明知故問!」
「我已皈依沙門,法號迷覺!」
「那我該稱你一聲『迷覺師太』了。」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嘿嘿嘿嘿,你佛雖慈悲,恐怕難以保全於你!」
「迷覺師太」全身又是一顫,顫粟著聲音道:「大師兄,請述來意?」
暗中那聲音更形冷厲刺耳地道:「隨我回天南去見師父!」
「迷覺師太」目中陡射憤恨怨毒之色,咬牙道:「師父他老人家難道要對門下失言,他曾答應我另覓歸宿的。」
「隨你怎麼說吧!」
「貧尼已是佛門弟子,大師兄……」
「住口,你只說一句,去,或不去?」
「迷覺師太」久久才迸出兩個字來道:「不去!」
「嘿嘿嘿嘿,那別怪為師兄的心狠!」
「怎麼樣?」
「你目前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乖乖隨我回去……」
「迷覺師太」厲聲道:「辦不到!」
「第二條路是死!」
「你……你……毫無人性……」
「李芳芝,你當真心如鐵石,寧死不從?」
隱身在怫堂正面簷角的宮仇,乍聞「李芳芝」三個字,心頭登對猛震,「李芳芝」,這名字好熟悉,似乎在何處聽到過?
他想,深深地想,從記憶中去搜索。
「迷覺師太」雙目暴睜,慘厲地吼道:「東方雷,你在做夢!」
暗影中被稱作東方雷的神秘人再度發出一陣刺耳明笑,以粟人的音調道:「那你只好與你姐姐做一路了!」
「迷覺師太」猛可裡站起身來,一串佛珠掉落地上,語不成聲地道:「畜生,你把我姐姐怎麼了?」
東方雷陰惻惻地道:「李芳芝,出家人戒嗔,你冷靜一點,你姐姐兩年前已升登極樂了!」
「迷覺師太」狂吼一聲:「畜生,你百死不足以償其辜!」
身形搖搖欲倒。
宮仇登時殺機沖胸,週身血脈沸騰,他想起來了,這「迷覺師太」正是母親遺書中所說的阿姨「無情仙子」李芳之,母親托他為自己覓師而無下文,想不到她在這裡出了家,聽話音那東方雷必是「天狼尊者」無疑了!
難道母親也是「天狼尊者」門下。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如巨鳥般從暗影中投射向佛堂。
宮仇大叫一聲:「不好!」飛身疾撲……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傳自佛堂之內。
宮仇一顆心陡然下沉,身形甫一落實,一道排山勁氣已罩身捲至。
那掌力竟然強猛得出奇,宮仇在倉促之間,被震退了兩步。
對方已當面沖立。
宮仇這才看清那人面如藍錠,目射綠芒,身穿一襲藍布袍子,醜怪凶殘之態,一目瞭然,當下咬牙喝道:「閣下就是『天狼尊者』?」
東方雷一窒之後,「嘿」地一聲冷笑道:「不錯!」
面對殺母仇人,宮仇目眺欲裂,暴喝一聲:「納命來!」
「呼」地一掌,朝東方雷當胸努去,這一掌是「一元寶菉」所載三掌招之中的第一招「斷雲零雨」,看似乎平無奇,其實玄奧無倫,潛勁如山。
東方雷登時目露駭色,雙掌齊避,如封似閉……
「砰!」然巨響聲中,東方雷避無可避地被一掌掃中了左肩胛,「登、登」退了三個大步,心頭駭凜至極,他進中原來,可說是第一次吃了癟。
宮仇可不敢輕視對方,「趙氏廢園」之中,諸葛瑛與首座護法孫平章聯手合擊之下,連對方一隻衣角都碰不上,眼睜睜地看對方從容而遁,是以他並來存一擊奏功之心,一招落空之下,第二招「月落星沉」跟著施出。
東方雷如電閃彈身,飄射丈外,落到佛堂前的院地之中,可能,他自量接不下這罕見罕聞的怪招。
宮仇猛一咬牙,正待……
佛堂中傳出一聲聲淒絕人寰地慘號,「迷覺師太」僧衣盡碎,翻滾撕抓不已。
藍影一晃,投入夜空之中。
宮仇心念疾轉,還是先救人要緊,東方雷遲早總逃不了的,當下跺了跺腳,進入佛堂之中,只見「迷覺師太」已然不成人形。
顯然,她是中了東方雷的「摧心破血掌」。
宮仇凌虛一指,點了她的穴道,激動無比地道:「阿姨,阿姨,您……」
「迷覺師太」睜開失神的雙目,虛弱地道:「你……你是誰?」
「南宮仇,先父南宮靖!」
「哦!你……仇兒,你母親……」
宮仇眼圈一紅,切齒道:「先母中了『天狼尊者』的『推心破血掌』而亡……」
「迷覺師太」嘶聲道:「和我……一樣?」
「是的,阿姨,有什麼辦法可救?」
「沒有,除了……死!」
宮仇宛若被冰水淋頭,心房陡地收縮,悲聲道:「沒有救?」
「沒……有,我只是覺得……愧對你媽,我沒有……完成她的托付……」
兩滴淚珠,從她的眼角擠了出來,面色逐漸灰敗。
宮仇一看情形不對,大聲道:「阿姨,你與家母是『天狼尊者』同門?
「不……門下!」
「什麼,門下?」
「是……的……」
「東方雷難道不是『天狼尊者』?」
「不……他……」
聲音已不可聞,只剩下嘴唇在抖動。
宮仇雙膝跪了下去,近乎哀鳴地道:「阿姨,告訴我,為什麼『天狼尊者』要派東方雷向你和先母下手?」
「迷覺師太」身軀一連抽動了幾下,雙眼一合,死了,血水,從下身汩汩冒了出來,染紅了清淨無塵的佛堂。
宮仇雙拳緊握,連連向空揮動,口中歇斯底里地叫著:「殺!殺!……」
這是第三次,他目睹喪在「摧心破血掌」之下的慘狀。
「仇哥哥!」
不知何時,馮真已站到了他的身前。
宮仇恍如從一場惡夢中醒轉,緩緩立起身來,赤紅著雙目道:「我誓要把『天狼尊者』師徒碎屍萬段!」
幾個面無人色的女尼,搖搖欲倒的從龕後轉了出來。
宮仇心想,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藝既已出家為尼,自應由該庵以佛門之禮安葬,自己最切要的還是報仇,以慰死者在天之靈。
心念之中,向眾女尼一拱手道:「有勞各位師太善後,在下告辭!」
說著,拉起馮真,大步奔出庵外。
馮真傷感地道:「仇哥哥,真想不到被害的是你阿姨,如果我們早一步阻止,也許……」
宮仇仰天一歎道:「也許世間真有所謂『命運』這回事……」
「仇哥哥,我陪你上一趟天南!」
「天南?」
「嗯,我們加快腳程,也許能追上東方雷那廝!」
「什麼,他們……」
「我隱身庵外,聽見東方雷招呼那兩個黑衣少年立即動身回天南,從稱呼上看他們是師徒!」
「哦?」
「還有!」
「還有什麼?」
「有三個女子叫什麼錢蓉……」
宮仇心頭一震道:「不錯,『金劍盟』貼身六鳳之中,二鳳錢蓉,五鳳鄭佩珍,六鳳王玉秀、都死於『摧心破血掌』,怎麼樣?」
「我聽那兩個黑衣少年談及,是他們的師妹!」
「什麼師妹?難道已死的三鳳是東方雷門下?」
「大概不惜,聽說是私離天南,投入『金劍盟』的!」
「哦,是的,在江邊之時,黑衣少年之一曾說過『……三位師妹被正門規之事,與金劍盟……』我該早想及此他!」
「我們此刻就上道,如何?」
「好!」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色,天已破曉,村雜亂啼。
宮仇與馮真一口氣奔出了十數里路程。
突地——
宮仇一剎身形道:「且慢,這樣不行!」
馮真訝然道:「什麼?」
宮仇劍屑微蹙,道:「想那『天狼尊者』在天南一帶,必是不可一世的巨魔大憨,我們這樣明目張膽地尋了去,雖不怕他行使什麼惡毒手段,唯恐增加探索的困難,同時,我也不願意所有行劫全落入『金劍盟』的耳目……」
「依仇哥哥之見呢?」
「天南之行,最好是我一個人行動!」
「轉了這麼大彎,原來是不要我同行……」
「真弟,我不是這意思!」
「那是什麼呢?
「請恕我直言,報仇之事,愚兄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馮真小嘴一撅,道:「我可沒有打算插手,昨夜,『玄妙庵』你看我現身沒有?仇哥哥,一人不敵二人智,兩人一道,彼此有個照應,同時,我說在這裡,決不伸手,怎麼樣?」
宮仇尷尬地一笑道:「真弟,你沒有跟我去犯險的必要……」
馮真大聲道:「什麼,我們之間,到現在為此,還沒有這一份情感建立?」
「真弟……」
「一句話,你承認我們之間的盟約,如手如足,肝膽相照,就別說這些見外活,否則從現在起便們撒手算了!」
宮仇窒了半晌,沉聲道:「真弟,走吧!」
馮真一拍手道:「這才像話!」
驀在此刻——
一胖一瘦兩條人影,沿官道緩緩馳來,從兩人身側擦肩而過。
馮真不由脫口一聲:「噫!」
宮仇詫異地道:「什麼事?」
「你看清擦身而過的人否?」
「看清了,一胖一瘦兩個老丐,怎樣?」
「這兩人是北方丐幫總舵碩果僅存的兩位長老,胖瘦二丐,何以會在此間現身?」
「丐幫弟予遍天下,這有什麼希奇。」
「不!……」
話聲來已,又是一群丐者經過,為數不下二十,一個個神情凝重,行色匆匆,像是去趕什麼重要集會似的。
馮真呆了一陣,道:「丐幫自百年前,發生了一次非常變故,分裂出『中支』『天南』兩個分幫,名義上仍受北方總幫節制,事實上已自立門戶,現在既有總幫長老在此『中支分幫』的地盤內現身,事情決非尋常!」
宮仇一哂道:「這與我們有何關係呢?」
馮真正色道:「仇哥哥,中支分幫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臨死之時,曾把法杖與竹符交託給我,要我替他尋到『七巧丐』接掌門戶……」
宮仇面色一變,接住話頭道:「愚兄幾乎忘了,『斑衣神丐』因范世光而喪命『千面狐』的『穿心箭』暗算之下,他臨終之言,不單是你,我也有份,如果丐幫真的有事,我也不能袖手,只不知那『七巧丐』……」
「下落全無!」
「獨眼丐樂天民欺師滅祖,打破丐幫傳統,自任幫主,投靠『金劍盟』,莫非北方總舵已然知道了這事變而……」
「極有可能!」
「我們怎麼辦呢?」
「到前面鎮市摸清真相再說,不過……」
「怎麼樣?」
「天南之行將要遲延了!」
「不要緊,先探明事實,再分別緩急!」
話聲中,又是幾條人影遙遙奔至,宮仇神目如電,相離雖遠,已經看出了來人的標誌,急向馮真道:「真弟,你暫時迴避一下!」
「我?」
「快,莫被人發現!」
馮真一閃身投入道旁林中,宮仇當道而立。
驚「噫!」聲中,來人止步停身,赫然是六名「金劍盟」弟子,當先的是一名雙劍級劍手,其餘五人皆胸紡一劍,六人齊齊向宮仇一躬身,口稱:「近衛長!」
宮仇大刺刺用目一掃那雙劍弟子,道:「報名!」
「弟子『白旗壇』屬下護壇司目王申!」
「身負何種使命?」
壬申怔得一怔,終於照實道:「赴曲州城火神廟參與丐幫中支分幫樂幫主就職大典!」
宮仇心頭一震,丐幫幫主就職,全憑法權和竹符兩件信物,如今這兩件信物都在馮真手中。
「獨目丐」樂無民憑什麼接任幫主之位?心雖狐疑,但表面上絲毫不露,冷冷地「哦!」了一聲,道:「你們走吧!」
六名金劍手躬身為禮,疾步離開。
馮真已適時竄了出來,皺眉道:「這是件大事,但目前『七巧丐』下落生死不明,如何設法阻止這典禮……」
宮仇沉重地道:「看來這事是『金劍盟』從中操縱,只要樂天民一旦正式接任幫主,中原道上的丐幫弟子,將全歸『金劍盟』驅策,幫主信物全在你手,屆時你只消出示信物,宣告『斑衣神丐』的遺言,不難阻止典禮的進行!」
「怕沒有這麼容易!」
「為什麼?」
「樂天民既無幫主信物,還請得動總舵長老來主持這就職大典,必然有備無患!」
「難道還會有什麼花樣?」
「可能!」
宮仇沉思了片刻,道:「真弟,丐幫不乏忠義之士,不可能全都盲從樂天民乖逆的行為。」
「當然,但事實上我們已沒有時間去分辨忠奸了!」
「那我們只有立即趕到地頭,見機行事……」
「我有個計較!」
「什麼計較?」
「我倆不妨一明一暗,我扮成乞兒,混在幫眾之中,見機行事,你則在暗中伏伺,不得已時,我們只好出手。
「好!」
「我們現在就分手,火神廟見!」
說完,彈身疾掠而去。
宮仇眼望馮真身影在視線中消失之後,才展開絕世身法,如一抹輕煙般朝曲州城方向飄去,以他目前的身法,極少有人能在相值時認出他的形貌。
時正三更,月淡星繁,夜涼如冰。
火神廟前的方場上,密密層層地圍坐著數百名乞丐,但卻靜寂無聲,所有的乞丐,全都面向廟門的階沿。
廟門緊閉,冷寂得近於陰森。
在廟門側面牆裡的一株榕樹上,正蟄伏著一條人影,他,正是宮仇。
盞茶工失之後,廟門緩緩開啟,只聽一陣「篤!篤!」之聲,自人群中響起,三聲一停,忽高忽低,忽急忽緩,頗有韻律,原來是眾丐手中各執一根小薄,敲打著身前的石板地。
敲足九九之數後,響聲戛然而止。
門內走出一胖一瘦兩個白髮老丐,身後各負了九個麻袋,兩老丐在階治上一左一右立定,所有在場幫徒,齊齊站起,叉手當胸,躬身為禮,禮畢,又紛紛歸坐,自始自終,不曾發出半絲聲音。
站在右首的胖長老突地開口道:「各位兄弟,天禍丐幫,本幫中文分幫掌舵『斑農神丐鄧十五公』,遇害辭世……」
話鋒一頓,所有在場的丐幫弟子,大多數口現悲憤之色,但沒有一個人出聲。
胖長老接著又道:「經查明殺害鄧分舵主的兇手,乃是近日東山再起,縱橫江湖的『丑劍客』!」
群情嘩然,隱隱傳出一片喊「報仇」之聲。
瘦長老一抬手,壓制激動地群情,接話道:「由於鄧分幫主在失蹤十年之後,慘遭意外,是以法杖、信符,均告下落不明,在本幫而言,這種情況系屬空前!」
隱身樹上的宮仇,氣得直咬牙,「斑衣神丐」死於「千面狐」之手,不知對方根據什麼把罪名扣到「丑劍客」頭上?
瘦長老目芒如電炬似地一掃眾丐,接著又道:「本座與趙老奉令主持新分幫主就位大典,依幫規,應由『七巧丐』繼任,唯『七巧丐」身犯虐殺弟子之罪,監候處治,順序由樂天民繼任,現在請趙長老宣佈大典開始!」
說完滿面肅然之色。
胖長老隨即開口道:「趙有常上秉祖師爺威靈,中奉帶主法諭,下應各代弟子之願,主持大典,請司禮按規進行!」
一個身負五袋的黑面乞丐,從眾丐乞中起立,步上階沿,先對胖瘦二長老分別施了一個禮,然後面向外,吆喝道:「請觀禮貴賓移駕!」
一群人影,應聲從廟內湧出,當先的是一個黑衣蒙面人,胸前六柄金劍交叉,不言可喻這蒙面人是「金劍盟」中地位尊崇的人物,其後僧道俗尼,不下五十人之眾,想來都是武林各門派的代表。
眾觀禮代表分成兩邊排列。
黑面丐續吆喝道:「請新掌舵移駕!」
一個高大獰猛的獨目白髮老丐,大步走了出來,朝居中一站。
他,正是「斑農神丐鄧十五公」的三師弟樂天民。
驀在此刻——
一個中年丐者,滿面淒厲悲憤之色,排眾而出,激動萬狀地道:「豺狼當道,賢者含冤,丐門行將步上分崩離析之途,請兩位長老明察秋毫,慎重處理繼位之事!」
「拍!」地一聲,血光迸現,那中年丐者竟然自決當場,屍體緩緩撲地。
突兀之變,引起了一陣騷動,觀禮來賓,個個變色。
胖、瘦二長老幾乎是同聲喝道:「他是誰?」
樂天民陰惻惻地道:「他是『七巧丐』嫡傳弟子,大概不憤乃師犯規負罪而被監禁,是以口出逆言,企圖淆亂視聽!」
話聲才落,另一個小乞丐閃身到了階沿之前,大聲道:「兩位長老適才所說上代幫主死於『丑劍客』之手,是根據什麼?」
胖、瘦二長老目瞪如鈴,白髮戟立,說不出話來,顯得已經怒極。
樂天民目蘊殺芒,厲聲斥道:「大膽,你是誰?」
「在下馮真,『十五公』忘年之交!」
這排眾而出質詢的小乞丐,正是馮真。
樂天民暴吼道:「護法弟子何在!」
六名壯年丐者,一湧而前,雙手交叉胸前,躬身道:「弟子等在!」
「拿下!」
「遵諭!」
六人之中的三人,伸手便朝馮真抓去。
馮真冷笑連聲,不閃不避。
驚呼聲中,三個出手的護法弟子,一個個掌指鮮血淋漓,忙不迭地退了開去。
樂天民怪叫一聲:「逆鱗寶甲,小子你是……」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馮真一個人身上。
馮真一陣「嘿嘿」冷笑,打斷了樂天民的話,一抖手,散開布片,一根碧綠晶瑩的綠竹杖,高舉手中,另一手卻持著那塊竹符,一步踏上了階沿,向眾丐道:「本人,有貴幫主遺言宣佈,以法杖、竹符為憑!」
眾丐在一陣喧嚷之後,肅靜了下來,駭然征視著這貌不驚人的小乞丐。
樂天民臉色鐵青,目射凶光,厲喝道:「小子,你這法杖與竹符從何而來?鄧幫主為何而死的?」
馮真好整以暇地道:「在下自有交代!」
樂天民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與殺害鄧幫主的『丑劍客」是一路,三袋以上弟子合功把他……」
胖長老一揚手,沉聲道:「讓他把話說完!」
馮真冷冷地道:「兩位長老是否可以全權作主?」
胖、瘦二丐同時「哼」兀一聲,道:「當然!」
馮真朗聲道:「貴幫分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急友之難,被『三狐』困在「九宮迷神陣』中十年之久,日前脫困之時,不幸被『千面狐』假鄧幫主摯友形貌,猝施暗算,鄧帶主不察而遭毒手,臨死之時,把信物交與在下……」
瘦丐一翻眼道:「且慢,小友你是否在場目睹?」
「不錯!」
「小友在場的動機是什麼?」
「在下出手搶救的與鄧幫主為他而犧牲的同是一人!」
「誰?」
「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丐眾之中起了一陣驚呼之聲,「空道掌道」的名頭不小,與丐幫可說是源遠流長。
胖丐接口道:「本座如何可信小友之言不虛?」
馮真正色道:「憑在下身上所著的『逆鱗寶甲』主人之名!」
「好,說下去!」
「鄧幫主遺言繼任人是『七巧丐」……」
眾丐有一大半紛紛起立,另一部分卻目注樂天民,似等待什麼指示。
樂天民以乞憐的目光,投向「金劍盟」的代表「六劍蒙面人」。
胸繡六劍的蒙面人突地上前數步,聲如洪鐘地道:「本人以觀禮者的身份進一言,貴幫主在如此隆重的典禮中,任由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胡鬧,豈非貽等武林,本人願效微勞!」
話聲中,不見作勢,已到了馮真身前,五指箕張,緩緩向馮真前胸抓去……
馮真仗著「逆鱗寶甲」護身,對這一抓視若無睹,手中竹杖受到左手,勁貫右臂,準備反擊。
突然,「六劍蒙面人」的五爪在距馮真胸前不及三寸之處,陡然變爪為掌,一股內勁,猛自掌心逼出,手掌卻不接觸馮真身體。
這一著,確實出人意料之外。
「砰!」然一聲沉響,挾以一聲悶哼,馮真小小的身軀,被震得斜飛而起,越過眾丐頭頂,劃空瀉向人圈之外。
樂天民大叫一聲。「拿下!」
立即有七八個心腹死黨,撲向馮真。
慘哼突傳,撲上去的丐幫高手,有三個栽了下去,其餘物不由一窒。
馮真口角溢血,人卻冗立如山,人在受傷之後,猶能一舉創三丐,身手豈是等閒。
胖、瘦二丐同時大喝一聲:「住手,不許任意行動!」
樂天民窮地移身到「六劍蒙面人」身側,道:「護法,這小子留他不得!」
「六劍蒙面人」一個旋身,宛若一隻巨鳥,凌空撲向了馮真。
場中在剎那之間頓呈混亂。
胖、瘦二丐氣得簌簌而抖,堂堂長老之尊,竟然控制不了場面。
就在此刻——
一個冷漠冰寒的聲音道:「住手!」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
場中響起一片驚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00:51
第11章 神算鬼女
一個冷漠冰寒的聲音,喝聲:「住手!」場中響起了一片驚呼。
六劍蒙面人駭然剎勢,落在地面。
眾丐波分浪裂,朝旁邊閃開,露出居中一片空地,正對廟門。
馮真身前,多了一個面目奇醜的青衣佩劍人,目光如兩顆寒星,四下一掃,被看的人,不自覺地起了一陣股慄。
劍刃嘶風聲中,眼前現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梅色影像尚未在眾人眼簾內消失,青衣人的長劍業已入鞘,似乎根本沒有動過一般。
「丑劍客!」
「丑劍……」
驚呼之聲,此起彼落。
來的,正是宮仇,他在樹上見馮真情勢危殆,才戴上面具現身出來。
宮仇朝六劍蒙面人嘿地一聲冷笑道:「孫平章,想不到又碰上老夫了吧?」
這蒙面人赫然正是「金劍盟」八護法之首的孫平章。
孫平章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沒有開口。
宮仇又道:「孫平章,你身為觀禮來賓,這樣做是否逾越了分寸?」
孫平章色厲內茬地道:「閣下意在何為?」
宮仇提高了嗓音,意在使每一個在場的都能清楚聽到:「老夫維護至友鄧幫主的遺命!」
胖瘦二丐到此刻才回過神來,互相望了一眼,卻不知如何處理眼前這尷尬的場面,先時,二丐宣佈「丑劍客」是殺害鄧幫主的兇手,此刻,「丑劍客」卻又聲言維護遺命,同時,二丐業已看出樂天民心懷叵測,內中大有文章。
宮仇已看出兩長老猶豫尷尬之狀,振聲道:「樂天民出賣丐幫,甘受『金劍盟』驅策,鄧幫主遺命新任幫主清理門戶……」
樂天民慘然變色,老臉扭曲得變了形,其餘屬於他的心腹死黨,也一個個面無人色,只有迫於淫威,心存悲憤的忠貞弟子,忍不住歡呼出聲。
胖瘦二丐轉身面對樂天民,胖丐激越地道:「有這等事?」
驀在此刻—-
場中傳出一聲驚呼,宮仇陡地回首,登對殺機大熾,只見一雙白髮男女,分別執住馮真的一支手,那男的金箍束髮,錦袍赤足,一副岸然道貌,女的青衣錦裙,手中各拄著一根烏光閃亮的鳩頭杖。
赫然,這一雙男女正是名透武林的一老二仙三狐之中的,「二仙」——「赤腳大仙文廣」與「素衣仙娘樂倩倩」夫婦。
「二仙」曾在此時此地現身,劫持馮真,的確大出宮仇意料之外。
場內起了一陣鼓噪。
「二仙」是昔年參與「二賢莊」慘案仇家之一,宮仇乍見「二仙」之面,熱血陣陣沸騰,目中射出恐怖驚人的煞芒,大喝一聲:「放手!」
「二仙」挾持著馮真,向後退了數步。
「赤腳大仙文廣」陰惻惻地道:「閣下會是『丑劍客』?」
宮仇冷森森地再次喝道:「放開他!」
「這小子是你『丑劍客』的什麼人?」
「你放是不放?」
「嘿嘿,即使是萬老邪親自索人,老夫也得考慮考慮!」
宮仇又一次聽到「萬老邪」之名,心中下意識地一震,難道「萬老邪」就是那「青袍蒙面怪客」?如果是的話,該是馮真的師父了……
孫平章業已看出宮仇投鼠忌器的心理,一閃身,出手如電,馮真所持的綠竹杖和竹符兩樣丐門信物,已到了手中。
「爾敢!」
幾乎是孫平章得手的同時,宮仇大喝一聲,劈出一掌,這一掌挾憤而發,已用上了十成功勁,勢道之強,駭世震俗。
孫平章悶呼出聲,飛瀉三丈之外,但,他身為「金劍盟」首座護法,也是「太上」八大弟子之首,功力豈同小可,身形甫一粘地,突地斜射而起,以駭人的速度,投入暗夜之中,眨眼而杳。
事變突然,數百丐門弟子,同聲嘩然。
孫平章竟然搶起丐幫中支分幫掌舵聖物,實在出乎每一個人意料之外。
宮仇也不由為之一呆,出手追回已是無及。
胖瘦二丐征在當場,做聲不得。
所有各門派觀禮的代表,一個個變顏失色,面面相覷。
混亂之中,階沿上已失去了「獨眼丐樂天民」的蹤影,那司禮丐也不知何時下了台,一些屬於樂天民的心腹門下,也乘亂悄悄撒身而去。
馮真被「二仙」挾持,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任他慧黠多智,此刻也是無能脫身,他雖有「逆鱗寶呷」護體,一般刀劍掌指均奈何他不得,但也有個極限,若遇上功力卓絕的高手,以「隔山打牛」的功力虛空震擊,仍然不免要受內傷,他就是這樣傷在「金劍盟」首席護法孫平章的手下,若非他先受傷,「二仙」身手再高,要想一下制住他,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宮仇面對「二仙」,殺機雲湧,熱血如潮,恨不能把對方生撕活裂,但,馮其在對方手上,投鼠忌器,他功力再高,也是徒然。
「素衣仙娘樂倩倩」笑向「赤腳大伯文廣」道:「文老兒,如何處置?」
「赤腳大仙」一頓手中鳩頭杖,道:「老伴,依你看呢?」
「量小非君子!」
「此話怎講?」
「昔年徒兒被『乾坤雙煞』斷臂,這仇一直不曾報得,這小子身穿『逆鱗寶甲』,必是『萬老邪』寵愛的人,就從他身上收這筆賬如何?」
「這……」
「怎麼,你怕了?」
「不是怕,冤有頭,債有主,仍須找『乾坤雙煞』為是!」
「萬老邪最是護短,你忘了『懷玉山莊』那天的事?」
「好,依你吧!」
宮仇陡喝一聲:「你倆只要敢動他一毫一髮……」
「素衣仙娘」冷冷地道:「怎麼樣?」
宮仇慄聲道:「老夫把你倆挫骨揚灰!」
「憑你『丑劍客』?」
「不信你可試試看!」
丐幫眾弟子連胖瘦二丐在內,反而圍了過來,易主為客。
「素衣仙娘」向「赤腳大仙」一呶嘴,道:「江湖傳言,『丑劍客』二次出山,功高無量,你試他一杖!」
「赤腳大仙」依言鬆開了馮真的一隻手,橫移三步,手中鳩頭杖斜斜上舉,「素衣仙娘」仍緊扣住馮真的另一隻手,挪步之間,把馮真拉開丈外。
宮仇右手緩緩按上劍把。
場中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
「二仙」的名頭,尚在「乾坤雙煞」之上,這一搏可想而知必是泣鬼驚神。
「赤腳大仙」沉聲道:「閣下,拔劍吧?」
宮仇冷森森地道:「老夫拔劍你就沒命了!」
這句目中無人的話若非過份托大,便是傳言不虛。
「赤腳大仙」老臉微微一變,輕哂道:「丑劍客,這話對本人而發?」
宮仇口唇半啟,道:「一點不錯!」
「好狂妄!」
「空言無益!」
「如果一劍要不了本人的命呢?」
「武林中將永無『丑劍客』其人!」
「接杖!」
喝話聲中,烏光打閃,「赤腳大仙」手中鳩頭杖已斜斜擊出,這一擊之勢,玄奧無比,使人根本無從拆架閃躲,仗方發,如山潛勁已迫到三丈之外。
功力差的,還看不出這一枝的厲害,胖瘦二丐業已老臉失色。
劍芒耀眼,劍氣森森,宛若朔九嚴冬捲起一陣砭骨寒風,接著是一聲震耳的金鐵交鳴,烏光與寒芒同時消失。
「呀!」
驚呼之聲響成了一片。
「丑劍客」有如天神,劍尖緊緊抵在「赤腳大仙」的心窩上,沒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劍,用的是什麼招式。
「赤腳大仙」面色如土,鳩頭杖低低下垂。
「素衣仙娘」亡魂盡冒,她夫妻縱橫武林一生,從未見過這等身手,若非目擊,誰能相信不可一世的「赤腳大仙」接不了一個照面,當下慄聲高呼道:「丑劍客,你不能殺他!」
宮仇心念疾轉,如果他要殺「赤腳大仙」,不費吹灰之力,但馮真尚在對方手中,勢必一命不保,同時「二仙」是自己的血海仇家之一,要報仇就得出示真面目……
心念之中,嘿地一聲冷笑道:「你為他乞命?」
「素衣仙娘」厲笑一聲道:「丑劍客,『二仙』豈能向人乞命,你下手好了,不過……」
「不過怎樣?」
「這小子陪葬!」
「你敢?」
「有何不敢!」
「放了他?」
「素衣仙娘」咬了咬牙,道:「一命換一命,彼此扯直!」
馮真目眥欲裂,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宮仇緩緩收回長劍,沉喝一聲:「滾吧!」
「赤腳大仙」老臉成了豬肝之色,頂上成束的白髮筆直地堅了起來,倒拽鳩頭杖,退到了「素衣仙娘」身邊。
宮仇殺機已透華蓋,但為了馮真,他不能不放過這一雙血海仇人。
「素衣仙娘」目珠一轉,用掌朝馮真虛虛一幌,道:「去吧!」
一鬆手,與「赤腳大仙」彈身飛逝。
宮仇正待出聲招呼馮真……
突地——
馮真身形晃了兩晃,栽了下去。
宮仇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一閃到了馮真身側,只見他雙眸緊閉,腮白唇青,像是死了一般。
不言可喻,「素衣仙娘」在放人之時,施了手腳。
他此刻仍是「丑劍客」的身份,不能有所行動,空自憤怒欲狂。
胖瘦二丐與另四個老丐,一湧而前,重視之下,光只搖頭,均不作聲,想是也看不出來馮真是被「素衣仙娘」以什麼歹毒功力所傷。
宮仇憂心如焚,心念數轉之後,向胖瘦二丐道:「貴幫分幫主『斑衣神丐』與老夫至交,臨死遺言,幫主之位由『七巧丐』接掌,並清理門戶,這一點老夫希望兩位長老能依遺言做到!」
「胖丐趙有常」這才拱手為禮,道:「敬謝閣下維護及傳達遺命之德,『七巧丐』現在被禁舵中,本座當傳令釋出,並繼續大典,由他接分幫主之位!」
宮仇頷首道:「關於貴幫信物,老夫負責索回!」
「胖丐趙有常」慨然道:「這豈敢勞煩閣下,本幫不幸,出此叛孽……」
宮仇接話道:「老夫言出不二,所失法杖竹符,誓必原物歸還!」
瘦丐沉凝十分地道:「這位小友因敝幫之事而傷,實在……」
宮仇恨不能立刻飛到僻靜之處,為馮真探查傷勢,當下一擺手道:「區區之事,不足掛齒,老夫別過了!」
說完,一把挾起馮真,向土阜之下瀉去。
火神廟前,大典重開,在沉重悲憤的氣氛中,由「七巧丐」接任掌舵。
且說宮仇這一路飛馳,專揀荒僻之處而行,一口氣奔出了十餘里,您覺臂彎與腰脅之間,刺痛異常,猛然憶起馮真身穿「逆鱗寶甲」,所幸僅是挾抱而行,受了皮肉之傷。
眼前現出一座秀峰,高約百丈。
宮仇略一猶豫,直馳峰頂,揀了一處平坦之地,輕輕放下馮真,只見他面上浮起一層黑氣,呼吸極微,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著手療治。
夜盡天明,晨曦在薄霧之中泛出隱約的異彩,他扯下了臉上的面具……
宮仇考慮至再之後,決定先檢查馮真全身經穴,探出傷源。
他首先解開了馮真的外衫,裡面是一件非革非絲的夾褂,用手碰觸之下,立有稜刺逆起,想來這就是「逆鱗寶甲」了。
長衫褪落,首先入目的是細皮白肉的頸項,和粉妝玉琢也似的渾圓手臂。
宮仇暗自好笑,忖道:真弟必是自小嬌生慣養,才有這女孩子似的皮肉。
解開「逆鱗寶甲」,宮仇不由直了眼,裡衣赫然是粉紅織錦。
這分明是女子的裝束呀!
發了一陣呆之後,心想,還是探傷要緊,馮真機智百出,精工易容,他這裝束,也許別有道理。
當下靜下心來,從最下盤「中都」「陽輔」「公孫」諸穴,循序而上,至「大赫」「維道」「居軫」均無異狀。
接著便要探查「帶脈」所屬的八穴,奇經七脈上下交流,「帶脈」卻是環身一周,絡腰而過,必須解開中衣,才能看得清楚。
於是,他用手指桃開裡衣的衣扣,裡衣既緊且密,衣扣一鬆,驀地崩了開來……
「呀!」
宮仇駭然驚叫一聲,一個倒翻退到八尺之外。
皮面,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他閉上了眼,口裡直冒熱氣,手腳陣陣發麻。
馮真,竟然是個女的!
這是他做夢也估計不到的事。
那圓實而富有彈性的乳峰,似乎還在他眼前跳動,眼雖已閉上,印象並未消失。
他在經歷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昏亂和激動。
馮真竟然是女兒之身,這太出人意料之外。
一事透,百事明,許多謎在剎那之間揭曉——
他想到馮真平時一些近於女性的小動作。
與男性有別的肌膚!
「仇哥哥!」三個字的呢稱!
還有,那神秘的「青袍蒙面人」所提令人眩感的警告,他在心裡重溫了一遍:「……把她交給你了,不許和任何女子交往,否則……」
是的,他早該想到,而竟沒有想到。
馮真是「青袍蒙面人」的獨生女兒!而「青袍蒙面人」就是他曾兩次聽人提及的「萬老邪」,難怪馮真不時在言語中推崇「白石島主」武力無雙。
但,「萬老邪」的來歷呢?此刻,他無暇去想這問題。
「乾坤雙煞」,「長江廢人」,「千年秀士范世光」等,都是她父親的門下,都些曾經隱現的微妙關係,也因之得到澄清。
他的意念在兜了一個圈子之後,又回到現實,不管馮真是男是女,此刻他必須查出她的傷源,挽救她的生命。
他睜開了眼,戰慄著重新移到馮真身前。
冷汗,從他的額上涔涔而落。
他感到有些暈眩,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膚,粉臂,酥胸……
他幾乎沒有勇氣移轉目光。
前後盞茶工夫,他對馮真的看法,感受,完全變了樣。
他不禁又陷入遐思——
照「青袍蒙面人」的說法,已然早認他為東床快婿,難怪「青袍蒙面人」曾因他的一句話,放過「三狐」之中的「二狐」,把下半部「一元寶菉」輕易地讓給他。
先前,他誤認「青袍蒙面人」是「金劍盟」太上,因為除了諸葛瑛之外,他不曾與任何女子有過交往。
「趙氏廢園」之中,「青袍蒙面人」也曾現身,如果當時他對諸葛瑛的示愛,有所反應,結果將是如何呢?
對美絕天人的諸葛瑛,在下意識中,他有一種不能釋然的情懷,人,畢竟是感情的動物,有時,根並不能否定一切。
由於這些,他聯想到母親的遺言,何二嬸是生是死?她所生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的,而且健在人世,今後一旦相遇,他能違背父母生前指腹的婚盟嗎?
他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向馮真……
這一想,使他遐念盡消,跌回現實。
馮真整個面龐已為黑氣罩滿。
難道她就此而不治了嗎!
宮仇猛一挫開,自語道:「為了救命,顧不得許多了!」
他伸出顫抖的手,解開她的裡衣,咬牙忍住狂跳的心,循輕繞脈,逐步探索,手指觸處,柔若無骨,滑如凝脂,全身有如浴在褥暑烈日之下,汗出如漿。
這一探索,使宮仇魂散魄飛,馮真奇經八脈之中,有五脈錯亂,四十八穴閉阻,真氣逆竄,竟是散功無救的跡象。
兩滴淚水,不自覺地滾下面頰。
他與馮真,情同手足,現在得知對方是女兒身之後,感受又自不同,如果馮真就此不治,玉殞香消,豈非終身遺憾。
他不自覺地想到了「青袍蒙面人」,假使這怪人出現,馮真或許可救,但平時如冤魂附體,暗隨潛追的「青袍蒙面人」,偏在這緊要關頭,杳如黃鶴。
究竟「素衣仙娘樂倩倩」以什麼古怪功力傷了馮真,他連想都沒處想。
從她面上籠罩的黑氣情形看,她似乎是中了毒,從脈象看,卻又不像。
雖然,他自習全了「一元寶菉」之後,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但對這無名之傷,卻感到無從下手。
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來個急病亂投醫,摸出懷中的「歸元丹」與「辟毒丹」兩個小瓶,一倒,每樣只剩下了三粒,他扔去了空瓶,把六粒丹丸全數塞進了馮真的口中,然後以右手按在她後心「靈台穴」上,助她順氣呼吸,左手抵住「天突穴」,以本身真元助藥力推行。
盞茶工夫之後,馮真臉上黑氣漸散,呼吸也均勻起來。
宮仇心中大喜,暗忖,這下可有救了,忙自加緊施為。
又過了盞茶時間,馮真嚶嚀一聲,睜開眼來。
宮仇忙不迭地撤掌起立,俊面火辣辣地直燒到耳根。
馮真迷惘地朝四外一陣掃視,道:「仇哥哥,這是什麼地方?」
此刻,仇哥哥三個字入耳,宮仇下意識的心裡一蕩,不自然地一笑道:「這是一座山頭,距離火神廟大約不到二十里,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地方!」
馮真苦著臉道:「我記得著了『素衣仙娘』的道兒?」
宮仇餘憤猶烈地道:「是的,現在你覺得怎樣?」
「我……不成了!」
「什麼?」
「內元已無法提聚,功力想來是廢了!」
宮仇狠狠地一跺腳道:「我會替你報仇!」
馮真忽地發覺宮仇神情不對,訝然道:「仇哥哥,什麼不妥?」
宮仇吶響地道:「沒……沒什麼,只是……你……你……」
「我怎麼樣?」
「你原來是……」
馮真兩手撐地,坐了起來,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低頭一看,面色陡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使宮仇手足無措,惶惑至極的抓耳搔腮,要想勸她兩句,又無法啟齒,只好在旁乾瞪眼,心中,可就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麼滋味。
半晌之後,馮真自行止住悲聲,淚眼婆娑地道:「仇哥哥,你為什麼要這樣……」
「為了替你查看傷源!」
馮真理好了衣扣,索性把「逆鱗寶甲」折疊起來,嬌羞不勝地道:「仇哥哥,你恨我嗎……」
「為什麼?」
「因為我欺騙你!」
「不,我沒有這種想法!」
「你喜歡我嗎?」
「我……」
「不要勉強,說出你心中的話!」
宮仇倏地直視著馮真道:「我們的感情不變,仍和今天之前一樣!」
馮真幽幽地道:「不,不會一樣,因為你現在知道我是女的!從前的真弟已不存在了!」
宮仇心念幾轉之後,毅然道:「我喜歡你!」
馮真破涕為笑,面上又現出刁鑽慧黠的神情,道:「真的?」
「當然真的!」
「永遠喜歡我?」
「是的!」
「如果你尋到那指腹為盟的妻子呢?」
宮仇登時一窒,強笑道:「焉知對方不是男的?」
「如果是女的呢?」
「這……」
馮真笑態一斂,道:「仇哥哥,我們不必去想那些,你喜歡我,我相信,這就夠了!」
宮仇略顯微動地道:「真弟,你……」
「什麼,你還這樣稱呼我?」
「那該如何……」
「你懂的,為什麼要問我?」
「我叫你真妹!」
「嗯!」
「真妹,現在是不是告訴我一切的時候了?」
「告訴你什麼?」
「比如說你的名字,身世……」
馮真呆了半晌,面上突現幽淒之色,緩緩地道:「好,我告訴你,我不叫馮真!」
宮仇心中一陣怦然,道:「叫什麼?」
「鳳真!」
「鳳真?」
「是的。鳳馮諧音,聽起來差不多,所以我胡亂改做馮真!」
「姓呢?」
「萬!」
「萬鳳真?」
「對了!」
「那令尊是武林人所謂的『萬老邪』了?」
馮真小嘴一翹,道:「哼,人家都叫他,『萬老邪』,其實他並不邪,一隻是不肯隨俗罷了!」
這一說,等於是承認了。
宮仇一想她的話意,忖道,不肯隨俗,必然標新立異,怪僻反常,這不說明了邪嗎,同時,從萬鳳真的言語舉止來看,仍然多少帶點邪味,真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了。
心念之中,緊迫著道:「令尊到底是誰?」
「你還不知道?」
「知道了就不問了!」
「我可以告訴你,但我爹在不願示人以真面目時,你不能戳穿他?」
「我答應!」
「他就是『白石島主』,『奇門派』掌門!」
「哦!」
宮仇忍不住說,口驚「哦!」了一聲,想不到「青袍蒙面人」就是「萬老邪」,也是「奇門派」的掌門人。
於是——
又是些疑問得到解答,首先,他回憶起在赴「星子巖」的小鎮上,所見的那個目射懾人心志的異光,行路時以身上的潛力迫開行人的怪老者,原來他就是謎一般的「青袍蒙面人」,怪不得那眼神似曾相識。
鎮上萬鳳真忽然溜開,原來是躲避她的父親。
「乾坤雙煞」、「長江廢人」、「千手書生」等,全屬「奇門派」下,「長江廢人」隱居的山莊叫「懷玉山莊」,玉者,白石也,他被逐離師門,隱寓懷念「白石島」之意,那萬鳳真當初在莊內那些閃爍的言辭,謎一般的舉止,也不說自明瞭。
萬鳳真不待宮仇開口,又自動地道:「關於『一元寶菉』的周折,我爹遷怒所有門人,全部逐出島外這些過節,想來你已經明白了,不用我再說……」
「希望你再說一遍,我有些還不甚了了?」
「好吧,『乾坤雙煞』暗裡偷情,被大師兄賈亮舉發,他倆畏罪逃出『白石島』,順乎竊走了我爹視為拱壁的上半部『一元寶菉』,我爹一怒之下,把大師兄,二師兄,四師兄,五師兄等挑斷了腳筋,逐出島外……」
「那『乾坤雙煞』該是你三師兄與六師姐了?」
「不『坤煞』排最末,第七!」
「第六呢?」
「千手書生范世光!」
「他……」
「江湖中『空道』一門,奉『奇門派』為宗主,范師兄被派出掌『空道』,事發之時、他不在島上,事後因他私自與「無雙仙子』成婚,被我爹喚回囚禁,直到你家慘禍傳出,下半部『一元寶篆」落入」武林一老』之手,我爹才放他出島,要他設法得手那半部寶菉,將功抵罪,唉!想不到他命喪『三狐』之手!」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我還沒有出世。」
「你為何又離開『白石島』呢?」
「我爹管得我太緊,我偷跑了出來!」
「令尊入中原是為了找你?」
「誰說不是!」
「令堂呢?」
萬鳳真眼圈一紅,泫然欲泣地道:「我媽在生下我之後死了!」
「哦!真妹,恕我無心惹你傷心!」
「不!」
「你那些師兄們遭了無妄之災,委實……」
「我爹已有悔意,除令『雙煞』尋找幾位師兄的下落之外,已答應恢復他們的武功,重歸師門……」
「腳筋挑斷,已是廢人。」
「告訴你,你太小覷我爹了,他老人家自有辦法使他們復原!」
宮仇心中一動,道:「真妹,如此說來,你的傷……」
「怎麼樣?」
「令尊當可為力!」
萬鳳真黯然道:「只怕很難!」
「令尊功力無雙,學究天人,既能使殘廢的人復原,難道醫不了你的傷?」
「你知道我受的是什麼?」
「什麼傷?」
「廢仙掌!」
「廢仙掌!這名稱好怪?」
「這是『二仙』的獨門絕技,意思是神仙也難逃這災厄!」
宮仇變色道:「那你……」
萬鳳真幽幽地道:「找著我爹之後再說吧!」
「如何找法?」
「到了市鎮我自有辦法!」
「那我們現在就走?」
「我……你且等等!」
說著,向一堆亂石之後姍姍行去。
不多時,宮仇但覺眼前一亮,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從石後轉了出來,只見她一身淡紅衣裙,秀髮如雲,在後腦處用一個金箍束住,否臉桃腮,眉目如畫,宛若觀音大士身畔的龍女,這種美,使人有一種聖潔的感覺,只是那副眸子似乎太嫌靈活。
宮仇不由自主地呆了。
在他的意念中,「金劍盟」主諸葛瑛可說美絕天人,如以兩人相較,一個是國色天姿的牡丹,一個是空山幽谷的芳蘭,可以說各擅勝場。
方鳳真噗哧一笑道:「仇哥哥,你喜歡我這裝束嗎?」
宮仇木吶地道:「真妹,你……美極了!」
萬鳳真一扭頭,嬌嗔道:「你壞!」
那宜嗔宜喜的神態,更加令人傾倒,宮仇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了,但當他想到眼前的紅顏知己,功力已廢,是否能復原,尚在未定之天,又不免黯然神傷。
對「二仙」算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如果她與他不逢「胖瘦二丐」,引出這一場事來,直接赴天南尋「天狼尊者」索仇,萬鳳真還是好端端的,世事的變幻,的確令人莫測。
萬鳳真突地道:「仇哥哥,如果我傷殘難復,就這樣成為一個普通女子,你一樣喜歡我嗎?」
宮仇毫不思索地道:「當然,那有什麼關係呢,我一時大意,使你受傷……」
「別說了,我很放心,只要你不拋棄我,我什麼也不放在心上!」
「真妹,我們該走了?」
「走吧!」
兩人雙雙一彈身……
一聲尖叫,萬鳳真摔倒地面,粉面一片痛苦之色。
宮仇剎勢回身,恨聲道:「該死,我忘了你已失去武功!」
萬鳳真淒然道:「我自己也忘了武功已失!」
「傷了哪裡沒有?」
「內創又將發作了!」
說著,撐起身來「哎喲」,又坐了回去。
宮仇劍眉一皺,道:「真妹,我背你?」
「這……給人看見了算什麼體統?」
「荒山野嶺,不會有人看見的,其實,又有什麼關係明?」
「可是我身上的『逆鱗寶甲」……」
「不要緊,你記住上身不要貼實就行!」
萬鳳真尚在猶豫之際,宮仇已蹲下身去把她背在背上,展身緩緩朝峰下馳去。
一個風標絕世的青衫書生,背上一個姿容蓋代的少女,奔行在荒山野嶺之間,這情景如落入第三者眼裡,的確有些驚世駭俗。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01:20
荒山之中,本無途徑,宮仇背著萬鳳真奔行了近一個時辰,忽覺不妥,竟然陷入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古林之中,四望不見邊際,當下一緩身形,喃喃地道:「這樹林不知要走多久?」
萬鳳真道:「你只朝一個方向走,總有盡頭的!」
宮仇征了一陣,舉步又行,背上的萬鳳真想是內傷復發,竟然哼出了聲,這一來,他更顯惶然無主,心急如焚。
林中愈來愈黑,算來正是午時光景,但林中彷彿已經黃昏來臨,再走一陣,四周更是漆黑一團,以宮仇目前的功力修為,暗夜辨物不殊白晝,但此刻,他運足目力,仍然無法辨物,腳下愈走愈慢,一腳高,兩腳低,狼狽不堪。
他意識到事態的確不尋常了,這簡直是透著邪門。
當下勉強又摸索了一程,突然左首現出一顆閃閃發光的大星。
凝神一看,那不是星,而是燈火之光。
既有燈光,必有人家,加快腳步,筆直朝那燈火走去。
萬鳳真的哼聲,越來越密了,差不多宮仇每跨三步,她就要呼出一聲。
急走一陣,忽失燈火所在,忙提氣輕身,穿升林頂,那燈火已在身後,極目四望,黑壓壓的儘是樹海,奇怪的是竟然不見天日。
宮仇躍落原地,心裡直發毛。
宮仇咬了咬牙,又往回奔,誰知接連奔了幾次,始終無法接近那燈火,真是觀之在前,忽焉在後。沒奈何,他只好停步不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
萬鳳真停止了哼聲,有氣無力地道:「仇哥哥,怎麼樣?」
宮仇頹然道:「這樹林作怪!」
萬鳳真默然了片刻,道:「這是一座陣勢!」
宮仇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陣勢!」
「不錯!」
「這可……」
「仇哥哥,向右前方斜角走!」
宮仇猛省方鳳真精通奇門五行之術,鬆了一口氣,道:「真妹,你還好嗎?」
「嗯!不要緊!」
宮仇依言背著萬鳳真向右前方的斜角走去,萬鳳真口裡卻在喃喃地數著步數,待數到四十八步之後,道:「左走十六步!」
宮仇茫然地依言而行。
萬鳳其待宮仇走完十六步之後,又道:「再向右邊斜行八十一步!」
一個指點,一個遵循,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中,曲折迂迴而行,時而左,時而右,時而倒退,半個時辰之後,那燈火陡然呈現眼前。
宮仇心中大喜,猛一彈身……
方風其驚呼一聲:「別莽撞!」
宮仇只覺雙足落空,但他的功力已到了收發自如之境,猛吸一口真氣,硬生生地把下落之勢頓住,凌空劃了一道半弧,回到原地,卻已驚出了一頭冷汗。
萬鳳真略作喘息,又道:「直三斜四橫六地走去,切不可錯!」
宮仇照著萬鳳真所說的,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不及十丈,只見一盞燈籠,高高地掛在樹梢上,其餘仍一無所見。
萬鳳真適時又道:「斜八直五!」
宮仇斜行八步,正好繞過燈籠,再向前走五步,眼前陡地一亮,日麗風清,不遠處現出一棟精舍,碧瓦紅牆,花木扶疏。
目光再向其它地方游掃之下,不由連打了兩個寒顫,只見橫七豎八儘是深坑,只要一步走差,勢非陷入坑中不可,回望掛著燈籠的林木,依然一片烏暗沉沉。
萬鳳真道:「出聲招呼吧,但願這裡主人是友非敵!」
宮仇氣貫丹田,凝聲道:「在下誤闖寶居,先行告罪,請主人方便,借地方歇歇!」
屋中寂然無聲。
宮仇再叫了一遍,方聽一個陰冷得令人股慄的女人聲音道:「你倆既能走到這地萬來,必有本領進我屋子,難道要老身出外迎接不成!」
宮仇不由一窒,細看那屋子,古怪已極,一方一圓,無門無戶。
萬鳳真揣摩了片刻,道:「仇哥哥,左二右四!」
宮仇頗覺不耐地道:「真妹,我們好沒來由,你既然懂得這撈什子陣勢,為什麼不向外走,反而往內行,我真不懂你是……」
萬鳳真語含歉意地道:「仇哥哥,甫入林之時,我也不知道林中會有陣勢,待到深入陣中,這才發覺,我爹對奇門五行之術,可以說天下無雙,我一時見獵心喜,想見識一下此間主人,如果你不高興的話,現在退出去吧!」
宮仇吐了一口長氣,道:「好,真妹,只要你喜歡,依你!」
說著,左二右四地向前走去,走到一百二十步之時,正好繞到了屋子方形的一端,屋子無門無聲,只好又住了腳。
萬鳳真思索了片刻,道:「從屋頂進去,落在右邊!」
宮仇一彈身起在空中,一個盤旋,向屋中落去,停足右首,一看,不由駭然而震,落身之處是一個院子,右邊是實土,左半邊卻是個水塘,心中對萬鳳真的如神妙算,佩服得五體投地。
院子實地的一端,是一個月洞門,隱約看出又是一個小院。
萬鳳真有氣無力地道:「進去吧,裡面沒有古怪了,我……需要歇憩!」
宮執跨過院子,進入月洞門內,迎面是一個小軒,軒門敞開,可不見人影,當下開聲發話道:「在下宮仇,冒昧進謁,請主人先容!」
「進來!」
那聲音冷得不像是發自活人的口。
宮仇心頭微微一震,舉步跨入軒中,目光所及,幾乎失口而呼,一股股寒氣,打從心底裡直冒上來,渾身雞皮疙瘩遍起。
軒內左右相對地擺著兩張竹榻,左面是空的,右面的竹石上,坐著一個黑衣婦人,懷中抱著一具嬰孩骷髏,兩眼射出一種怨毒至極的冷芒,注定宮仇。
那婦人須邊白髮絲絲,額上皺紋密佈,但齊眼以下,卻如凝脂,一張臉以眼為界,上半老,下半少,相差了至少二十歲年紀。
這情景使宮仇駭凜不已,半晌,對方仍是不開口,只是眼中仇恨的光芒愈來愈濃,把懷中的嬰兒骷髏,摟得更緊,像是怕被人奪去似的。
宮仇不得已開口道:「尊駕如何稱呼?」
那黑衣婦人恍若未聞,連眼皮都不眨一下,萬鳳真這時又開始發出哼聲,宮仇性本冷傲,索性不睬對方,逕自把萬鳳真放落左邊那張空著的竹榻上,轉身審視,只見萬鳳真面無血色,惟悴蒼白,雙眸已布起了兩道黑圈,不由大感急躁,憐惜地道:「真妹,你感覺怎麼樣?」
萬鳳真露出一絲苦笑道:「胸隔之間,有如火焚!」
黑衣婦人忽然開口道:「小子,你是何人門下?」
宮仇轉身道:「無門無派!」
黑衣婦人冷極地哼了一聲,道:「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宮仇以同樣森冷的語調道:「這就是實話!」
黑農婦人目中厲芒閃爍,沉聲道:「告訴你,我『神算鬼女黎雯』並非善心之人!」
萬鳳真突地止住哼聲,杏目圓睜,驚聲道:「你就是『神算鬼女黎雯』?」
「不錯,除了我『神算鬼女』,武林中誰還能布設得了這種陣……」
話說得一半,倏地住口,她自以為這奇陣之奧妙,天下無雙,但對方卻輕易地闖了進來,當下臉色一變,厲聲向宮仇喝問道:「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宮仇冷冷地道:「在下宮仇,因小妹受了點傷,誤闖了來,就是這樣!」
「你怎識得這陣勢?」
「這……」
宮仇頓時答不上話來,他對奇門之術,根本一竅不通,若非萬鳳真指點,他早已困死陣中了。
萬鳳真冷冷地接話道:「難道只許你能擺,就不許別人識得?」
「神算鬼女」面上的肌肉牽動了兩下,憤然道:「我不信你兩個小鬼有這種神通!」
「可是我們已進來了!」
「哼,進來可就別打算活著出去?」
「未見得!」
「黑沼別居,不殊鬼門關!」
「在我看來等於小孩子的玩意!」
「神算鬼女」目中陡射殺光,惡狠狠地道:「丫頭,你知道這陣勢何名?」
萬鳳真喘息了片刻,道:「區區九宮五行之陣,算得了什麼?」話聲一頓之後,口裡低低誦道:「九宮之義,法以靈龜,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六,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宮仇聽得莫名其妙,只好保持緘默。
「神算鬼女」登時面色灰敗,幽然一聲長歎,喃喃自語道:「罷了,我數十年苦研,還不如一個黃毛丫頭!」
萬鳳真似有意炫耀般地接著又道:「九宮每宮又可化為一個八卦,八九七十二數,以此數環繞九宮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處又有四圈,共為一十三圈,每圈數字相加,均為二百九十二,這洛書之圖,變化神妙。」
「神算鬼女」突地把懷中的小孩骷髏,小心地放在榻上,然後站起身來,向前移了數分,目不稍瞬地注定萬鳳真,慄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萬鳳真不經意地道:「馮真,江湖無名之輩,不值一道。」
宮仇下意識地轉頭望了萬鳳真一眼,不知她為什麼又把以前的化名抬了出來?
「神算鬼女」口中念了幾遍「馮真」,搖搖頭,又道:「師承何門?」
「家學淵源!」
「家學……」
「不錯!」
「神算鬼女」忽地雙手撫胸,臉上現出劇痛之色,眼中竟然充滿了淚光。
宮仇惑然不已。
萬鳳真似乎說話過多,非常疲累,緩緩地合上了雙目,口中又發出微哼。
「神算鬼女」木立了半晌,面上乍陰乍晴地不停變幻,久久,面色一緩道:「小子,她是你什麼人?」
「朋友!」
「僅只是朋友?」
「這……現在是如此!」
「神算鬼女」默然端詳了萬鳳真片刻,聲音中不帶絲毫感情地道:「她可是中了「二仙』的『廢仙掌』!」
宮仇心頭一震,暗忖,好厲害的眼力,頷了頷首,道:「早的。」
「可惜!」
「可惜什麼?」
「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就這樣毀了!」
宮仇陡地一震,雙目電張,顫聲道:「你說什麼?」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她還可以活三天!」
「什麼,三天?」
「不錯,照說,她中了掌之後,不會活過一個對時,可能『二仙』下手之時匆忙,沒有用足全力,要不就是被身上什麼東西擋了一擋,才能拖這麼幾天!」
宮仇一顆心實地下沉,三天,這紅顏知己只有三天的生命,縱使能立刻找到她父親「白石島主」也未必有法可想,何況「白石島主」尚不知身在何方,「神算鬼女」所說的身上什麼東西擋了一擋,他明白是那件「逆鱗寶甲」的緣故,但,多活三天,與活一個對時,又有什麼差別呢?
「神算鬼女」言之有理,當然不是危言聳聽。
心念之中,大粒的汗珠,滾滾而落,反身握住萬鳳真的手,心如刀絞。
萬鳳真突地睜眼,愴然欲絕地道:「仇哥哥,我要永遠離開你了!」
斷腸哀音,令人不忍卒聽。
宮仇虎目蘊淚,大聲道:「不,你不會……」
他本待說你不會死,但那死字卻說不出口,到了口邊,又吞了回去。
萬鳳真淒涼至極地一笑道:「仇哥哥,生死有命,只要你心中想著我,我也就瞑目九泉了!」
宮仇再也忍不住滿眶痛淚,撲簌簌地滾落腮邊,狂聲道:「不,真妹,我不能讓你死,縱是上天入地,我也要設法救你!」
「不可能了,不過,我滿足了,你對我的心意我死也記住!」
「真妹,我們馬上走,設法找令尊……」
「沒有用,我知道,時間太短促了!」
「神算鬼女」突然舉目望著軒門外的長天,慢吟起來,那聲音一反剛才的森冷陰酷,竟然充滿了一種柔婉之情,聲調十分迷人:
「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衣,拂袖東風軟。紅日三竿簾漫卷,書樓影裡雙飛燕。」翻來覆去,吟了一遍又一遍。
宮仇幼年曾隨母涉獵過詞章,知道是半闋「蝶戀花」,雖然他很奇怪「神算鬼女」何以在此刻突然吟了出來,但,他沒有心思去理會這身外之事了,他的一顆心已因萬鳳真的不幸而片片破裂。
萬鳳真的面色變得更為難看,卻又似在凝神傾聽。
宮仇愕然了片刻,道:「真妹,我們走!」
「神算鬼女」吟聲頓止,面色又陰沉下來,厲聲道:「走?可沒有這麼容易!」
宮仇不由氣往上衝,寒聲道:「尊駕意欲何為?」
「我這裡豈能容你兩個小輩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尊駕的意思……」
「與老身留下!」
宮仇心中本已悲傷莫名,這一來,卻引發了怒火,冷冷一哼道:「你有本領就留留看?」
「神算鬼女」淒厲地一笑,道:「小輩,你未免太不自量了,找死容易!」
話聲中,虛飄飄的一掌向宮仇前胸按去。
宮仇揮掌相接,但對方明明直擊的一掌,突地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敘插向「七坎」重穴,迫得他撤掌後閃,栗米之差,便被點中。
「神算鬼女」也似被宮仇能避過這一擊而吃了一驚,微微一窒之下,第二招又告出手,無論部位方向變化,均大異武學常軌。
一連三個照面,宮仇大感駭然,對方的身手,全屬陰柔一路,武功另成一家,每一式都藏有毒著,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真教人防不勝防。
三招一過,「神算鬼女」一窒,口中道:「小輩好身手!」
宮仇也冷喝一聲:「你也接我三掌試試!」
「一元寶菉」所載的三掌招中的第一招「斷雲零雨」電閃出手。
這蓋代神功一經施展,其勢豈同小可。
「神算鬼女」竟然避無可避地被擊中肩頭……
宮仇但覺手掌所按之處,滑溜柔綿,竟然無法著力,心方一動,「神算鬼女」已滑退到側方五尺之外,不由大感震驚,這種身手,的確是聞所未聞。
「神算鬼女」駭然瞪視著宮仇,看樣子也是吃驚不小。
宮仇冷哼一聲,第二招「月落星沉」跟著施出。
「神算鬼女」驚呼一聲,身形一個踉蹌,仍然絲毫無損地滑了開去。
宮仇這下可真的駭怔了,不久前,「趙氏廢園」之中,被疑為「天狼尊者」的東方雷,曾當諸葛瑛與首座護法孫平章之面,毀去「二鳳錢蓉」,諸葛瑛與孫平章的身手在武林中可算是拔尖之流,聯手合擊之下,竟然碰不到東方雷一片衣角,而在「玄妙庵」中,東方雷在「斷雲零雨」一招之下負傷,第二招「月落星沉」出手,東方雷望影而遁,如今連施二招,奈何不了對方,對方身手之高,的確是駭人聽聞了。
「神算鬼女」這時面色慘變,歇斯底里地道:「我苦練了數十年,敵不過一個乳具未干的小子,還報什麼仇!」
宮仇心想,與對方無怨無仇,也不為己甚,伸手去扶萬鳳真道:「真妹,我們走!」
「神算鬼女」一抬手,道:「慢著!」
宮仇冷眼一掃對方,寒聲道:「尊駕準備怎樣?」
「你想不想要她活?」
「活,什麼意思?」
「她的傷,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可以救得!」
宮低心中怦地一跳,道:「真的?」
「神算鬼女」陰陰地道:「不信就算了,三天,三十六個時辰,你守著她吧!」
宮仇捺住性子,道:「尊駕說的這人是誰?」
「神算鬼女」默然了片刻,才道:「算你倆造化不淺,碰上了我知道那人的住處,又幸而此去路程不遠,三天之內準可到達,不過……」
「怎麼樣?」
「那人肯不肯救卻是難說!」
宮仇喜從天降,萬鳳真有救,這對他簡直如聖旨仙音,急聲道:「請見告那人是誰。在下無論如何必求得他醫治……」
「神算鬼女」道:「你等著!」
話聲中,人已轉向側屋之內。
宮仇激情地緊握萬鳳真的手道:「真妹,你有救了!」
萬鳳真淡淡地道:「禍福尚難逆料!」
「真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對方安的什麼心?」
「這……難道……」
「再說吧!」
工夫不大,「神真鬼女」幽靈似地轉了出來,手中拿著三個個小的布囊,道:「出林之後,直奔西北,便是官道,到了通州,南行五十里,拆開這白色的布囊,下一步行動,裡面寫得明白,時地未至,千萬不能拆閱!」
宮仇迷惘地點了點頭,伸手去接。
「神算鬼女」一縮手道:「且慢!」
「尊駕還有話說?」
「當然,平白無故,我為什麼要指引你!」
宮仇一窒,道:「有條件?」
「不錯!」
「請講?」
「假如她此去獲救,得以不死,她須在一個月之內,到我這裡來,陪我相聚一年,就是這麼個條件,如何?」
宮仇劍眉一緊,道:「回來和尊駕相聚一年?」
「嗯!」
「為什麼?」
「別管為什麼,只問她肯不肯!」
萬鳳真突地接口道:「仇哥哥,她要我教她奇門術數之學,答應她!」
宮仇暗忖,真妹的聰明,的確是天下少有,當即道:「是這樣麼?」
「一點不錯!」
「好,在下答應!」
「神算鬼女」到此刻,臉上才現出一絲很難覺察的笑意,把三個一白一紅一黃的布囊,遞與宮仇。
宮仇接過手來,道:「我真妹如果獲救,這一筆恩情,在下記在心裡!」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不必,用不著放在心上,人不為己,天珠地滅,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自己,我早說過,『神算鬼女』並不是善心之人!」
這話使宮仇倒吸了一口涼氣。
「神算鬼女」逕即走到榻前坐了下來,又把那嬰孩的骷髏抱在懷中,輕輕地拍著,面上暴戾陰森之氣突然消失了,幽幽地道:「你們可以走了,不過記住一點,切不可說出我的名號!」
宮仇看得汗毛直豎,不知她何以象慈母哺兒似的抱住那具嬰孩的骷髏。
低吟之聲又起:「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農,拂袖東風軟,紅日三竿……」
仍是方纔所吟的那半闋「蝶戀花」。
是對往事的懷念?還是這半閣「蝶戀花」與她有什麼切身的關聯?抑是……
萬鳳真似乎不願在這恐怖詭秘的地方久耽,己掙扎著坐直了身形,從懷中掏出了一粒血紅的東西,向櫻口放去……
突地——
「神算鬼女」放落懷中嬰兒骷髏,一晃身到了方風真所坐的榻前,目露凶光,厲聲喝道:「那是什麼?」
宮仇本能地勁貫右掌,正想揮了出去,聽見話聲,才收回勁道,一看,方鳳真把一粒血紅的豆也似的東西,放入口中,猛省起那是被視為武林奇珍的「血豆蔻」。
往事電映心頭,他記得兩年前初識了鳳真,她曾以「血豆蔻」穩住拜兄「辣手書生徐陵」的毒傷,然後從容地赴星子巖向「黑心國手」求取「辟毒丹」,曾幾何時,拜兄「辣手書生」被「金劍盟」迫害而死,一度被疑為下毒手的戀人邢玉嬌,也殉了情,世事多變,實在令人慨歎。
心念之中,只聽「神算鬼女」再次喝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宮仇脫口道:「血豆蔻!」
「血豆蔻?」
「不錯!」
「神算鬼女」面孔也變了形,這視著宮仇道:「血豆蔻乃是『白石島』獨有的奇珍,你倆何處得來,快說!」
萬鳳真連連以目示意,但宮仇卻沒有注意到,冷冷地道:「她是白石島主的女兒!」
「神算鬼女」陡地退了兩步,厲聲道:「萬老邪的女兒?」
宮仇發覺語音不對,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想起剛才萬鳳真報名馮真,原來是有用意的,自己一時大意,露出了馬腳,當下偏頭看了心上人一眼,見她似在閉目養神,回過頭道:「不錯,『奇門派』掌門的千金!」
「萬老邪年逾古稀,會有這如花似玉的小女兒?」
宮仇只吟了一聲,並不答腔。
「神算鬼女」面上陡現恐怖殺機,狠狠地直盯著榻上的萬鳳真,看樣子就要出手。
宮仇心中暗道,只要你敢一動,我就一劍劈了你。
萬鳳真冷冷地開口道:「仇哥哥,把那三個布囊還給她!」
宮仇惑然道:「為什麼?」
「她是我爹的仇人,我們焉能受她的好處!」
「可是你的傷……」
「我寧可死!」
宮仇遲疑地取出三個小布囊,放在榻旁的桌上。
「神算鬼女」突地轉頭望著軒窗之外,痛苦的叫道:「天啊!天啊!」
萬鳳真道:「仇哥哥,我們走吧!」
「神算鬼女」轉過面來,臉上神情既痛苦又沮喪,咬牙切齒地道:「數十年來,我研習奇門五行之術,目的就是要進『白石島』報仇,萬老兒的女兒已然如此,我黎雯再學一百年也是白費,命該如此,夫復何言,你們走吧!」
說著,把三個布囊重行塞回宮仇的手中,又向萬鳳真道:「血豆蔻對你內傷無用,僅能助你振奮一下精神,記住一月之約!」
說完,抱起那具嬰兒骷髏,頭也不回地向軒後而去。
宮仇愣了半晌,向萬鳳真道:「我們走吧!」
萬鳳真無言地點了點頭,仍是宮仇背著她,由她口中指點,循原路出陣,足足一個半時辰,才出林外。
時間又已到了黃昏,暮色四合。
宮仇在附近村落隨便買了些食物與萬鳳真充飢,乘夜趕路。
途中,宮仇不解地道:「真妹,『神算鬼女』與令尊結的是什麼仇?」
「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二十多年前,她曾到『白石島』尋仇,被奇陣所困,幾乎一命不保,以後就沒有下文,想不到會在這荒林絕地之中遇上她!」
「你為何還答應她一月之約?」
「話出難改!」
「可是她要向你學習奇門之術,目的卻是進『白石島」向會尊尋仇……」
「這我倒不怕,我所學不及我爹十分之一,全教了她又能怎樣!」
宮仇若有所感地道:「真妹,她年輕時必是個美人兒,看她下半個臉就可以證明,至於她發間的白髮和額上的皺紋,想是長時間的苦思焦慮所致?」
「管她!」
「看來她是個別具懷抱的傷心人?」
「也許!」
「恕我直言,她昔年會不會與令尊有什麼感情上的糾紛?」
萬鳳真嬌軀似乎一震,道:「算了,我們不談這些,倒是她那三個布囊不知藏了些什麼鬼,我們先拆開來看看,好不好?」
宮仇畔一沉吟道:「還是到地頭再看吧!」
「如果她不懷好意……」
「不會!」
「為什麼?」
「她拿出布囊之時,還不知道你的身世,再說,你受了不治之傷,如有心害你,大可不理,何必多此一舉呢?」
萬鳳真一想也是,默然不語。
宮仇目前的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因心中急於要揭曉求治之謎、這關係著心上人的生死,是以毫無保留地疾馳,速度可就快得驚人了。
第二天晨早時分,竟然趕到了通州城,在路邊匆匆打尖之後,又向南奔……
正行之間,只聽數聲淒厲的慘號,遙遙破空傳至,聽聲音,似在官道旁不遠的山坳之內。
方鳳真生性好事,忙道:「仇哥哥,我們去瞧瞧!」
宮仇皺眉道:「真妹,你的傷勢不能拖延,愈早求治癒好、管那些閒事幹什麼?」
話聲中,已馳出了數十丈。
突地——
宮仇「噫!」一聲,猛然剎住身形,官道上,橫陳著四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血跡未乾,看來被害的時間不久,屍身衣襟上,明顯地繡著一柄金劍,不問可知,是「金劍盟」屬下的弟子。
「金劍盟」在當今武林中,氣焰不可一世,下手人既敢公然殺害「金劍盟」弟子,顯非泛泛之輩,同時以死者的死狀來看,下手的人出手極是殘忍。
宮仇投身「金劍盟」,雖說是別有居心,但仍蹩不住一股好奇之念,剛才萬鳳真要看,他不同意,現在,他卻不得不探個究竟了,當下尷尬地道:「真弟,我想進山坳去看看?」
「好,你放我下來!」
「你能走了?」
「勉強可以!」
「不,還是我背著你吧!」
聲落,人已向山坳內奔去,顧盼之間,來在一片疏林之前,地上,赫然又是三具血肉模糊的屍身。其中之一,竟然是「白旗壇主穿心劍韓方」。
宮仇心中大是駭然,「穿心刻韓方」功力相當不弱,看樣子,是未經搏鬥就已遭害,這說明了下手的人身手已到了驚人地步。
是什麼人下的手呢?
是仇殺抑是……
他輕輕地放落萬鳳真,望著那三具屍首出神。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幽靈般地從林中飄了出來,赫然是一個藍衫蒙面人。
宮仇一見來人,忍不住脫口道:「索血書生!」
「索血書生」冷冷地道:「宮仇,幸會!」
宮仇手指屍身道:「這是閣下的傑作?」
「不錯,宮仇,你現在以什麼身份對本人說話?」
「以我宮仇自己的身份!」
「不是『金劍盟』近衛長?」
「是又如何?」
「索血書生」嘿嘿一聲冷笑道:「宮仇,你是否有意要為死者找場?」
宮仇潛意識中對「索血書生」有一種同仇之慨,同時因上次「索血書生」曾勸他脫離「金劍盟」,所以心中對他有一份好感,當下冷冷地道:「在下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瞭解你!」
「為什麼?」
「你這是包庇敵人,不怕盟規處治?」
宮仇不經意地道:「就讓閣下不瞭解罷,在下無意解釋!」
突然,「索血書生」的目光射向了一旁的萬鳳真,良久,沉聲道:「她是誰?」
宮仇道:「在下女友!」
「索血書生」向萬鳳真面前移了數步,慄聲道:「你是馮真?」
此語一出,不但萬鳳真面色大變,宮仇也是心頭大震,「索血書生」何以能認出萬鳳真就是未改女裝之前的馮真?彼此俱屬素昧平生呀?
萬風真已激顫地道:「閣下怎知我是馮真?」
索血書生激動地道:「那你承認是了?」
「就算是吧!」
「我給你一個忠告……」
「忠告?」
「不錯,希望你離開宮仇!」
「為什麼?」
「他不值得你愛!」
宮仇登時心火大發,冷笑了數聲,道:「閣下說話要三思而後開口!」
「難道不對?」
「你說個理由聽聽!」
「助紂為虐,棄友之仇,人格卑下,辱設武道!」
宮仇意識到對方仍是一番善意,希望自己脫離「金劍盟」,但,自己的事,根本不足為外人道,只不知對方何以如此看重自己,當下氣一平,淡淡地道:「閣下何不現出真面目,開誠佈公地一談?」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02:38
第12章 絕嶺求醫
宮仇淡淡地道:「閣下何不現出真面目,開誠佈公地一談?」
「索血書生」冷冰冰地道:「沒有這個必要!」
宮仇冷漠地一瞟對方,轉身……
就在此刻——
疏林之內突地傳出一陣低沉慘厲的哼聲,那發出呼聲的人,無疑在被一種極度的痛苦折磨,宮仇心中一動,日過身來,循聲望去,只見樹影草幕之中,隱隱約約有一條人影在蠕動,忍不住脫口道:「那是什麼人?」
「索血書生」冰冷陰森地道:「也是貴盟屬下!」
「誰?」
「告訴你無妨,『紅花會』少會主邢雄!」
宮仇不由心中一動,他想起邢雄的妹妹邢玉嬌,正是拜兄「辣手書生徐陵」的愛人,「紅花會」投靠「金劍盟」,邢雄以他妹妹邢玉嬌作餌,誘殺「辣手書生」,「辣手書生」九死一生,被邢雄在上面畫了兩個十字,雖幸脫身,「青衣幫」已告冰消瓦解,如今「辣手書生」已死,邢玉嬌也殉了情,遺下的這筆仇……
心念之中,彈身便朝林內撲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索血書生」也閃身到了林中。
草叢中,一個黑衣勁裝的漢子,正滾動呻吟,面目慘厲……
宮仇激動地道:「他就是邢雄?」
「不錯!」
「閣下準備把他怎樣?」
「折磨至死!」
這短短四個字,由「索血書生」口中吐出,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宮仇一頓,道:「為什麼?」
「索血書生」寒聲道:「不為什麼,索血而已!」
「如果在下說放了他呢?」
「辦不到!」
宮仇雙目一瞪,奇光暴射,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在下說放了他!」
「索血書生」厲聲道:「宮仇,你要為『金劍盟』賣命?」
「不管閣下如何想,在下要帶走邢雄!」
「宮仇,你非要本人與你為敵不可?」
「悉聽尊便!」
「索血書生」眼中掠過一抹痛苦之色,窒了片刻之後,似一種異樣的聲調道:「宮仇,好,你帶走。」
宮仇反而一楞,心中微感歉然,道:「在下記住你這份人情!」
「不必,本人並非送人情,也不是怕了你,只是……」
「怎樣?」
「記住,第二次碰頭時,我們將是生死之敵!」
萬鳳真拖著蹣跚的步子,進入林中。
「索血書生」目注萬鳳真道:「姑娘身體不適?」
萬鳳算答非所問地道:「我們似乎在何處見過?」
「索道書生」身軀微微一震,道:「也許,人生何處不相逢,本人說句不中聽的話,希望姑娘擇友要慎重!」
「閣下意指宮仇?」
「就算是吧!」
「那閣下這句話確實不中聽!」
「索血書生」向後退了幾步,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歎息。
宮仇面對邢雄,伸指凌虛數點,解了他被制的陰穴。
邢雄狼狽不堪地站起身來,朝宮仇施了一禮,道:「敬謝近衛長援手之德!」
宮仇面如凝霜,冷氣逼人地道:「不必,邢雄,你知道我救你的原因嗎?」
「這……請近衛長明示!」
「我要親手殺你!」
「索血書生」大感意外地退了兩步,以惑然不解的目光望著宮仇。
邢雄心頭巨震,慘然變色,慄聲道:「近衛長,是否總盟……」
宮仇面上殺機陡湧,截斷了對方的話道:「邢雄,兩年前計害『青衣幫主幫主』辣手書生徐陵,可是你的主謀?」
邢雄既是惶惑又恐怖地顫聲道:「那是屬下對總盟首次效勞!」
「索血書生」目中暴射兩縷駭人厲芒,口中微哼出聲。
宮仇冷冰冰地道:「邢雄,看在令妹份上,本人給你一個痛快!」
一聲慘曝隨之而起,宮仇長劍穿入邢雄前胸,直透背心盈尺,拔劍出手,快得使人連意念都不及轉。
邢雄嘴唇一陣張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臉孔扭曲得變了原形。
宮仇抽出長劍,一股血泉噴處,邢雄屍身砰然栽倒。
「索血書生」不知何故,激動得簌簌直抖,但他藍巾蒙面,別人無法看到他面上是什麼表情。
萬鳳真幽幽地道:「大哥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他與邢家姐姐生不能成雙,死後成對……」
「索血書生」突地狂聲道:「邢玉橋怎麼樣?」
宮仇緩緩招劍入鞘,接過話頭道:「閣下因何有此一問?」
「索血書生」把手抓向藍色面巾,但當手指觸及面巾之後,又垂了下來,顫聲道:「本人與『辣手書生徐俊』是性命之交!」
「哦!那閣下與『金劍盟』為敵的原因……」
「徐陵與數百幫眾不能白死!」
宮仇一抱拳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
「索血書生」語含激顫地道:「那……邢玉嬌怎麼樣?」
宮仇黯然道:「死了!」
「什麼,她……死了?」
「不錯!」
「如何死的?」
「她在獲悉愛人被迫殺之後,投入徐陵自盡的絕澗殉情!」
「索血書生」大叫一聲,狂奔而去。
萬鳳真愁眉緊蹙,道:「怎麼回事?」
宮仇搖了搖頭,道:「這舉動令人難解!」
「我看他的眼神,似乎並不陌生,可惜不能問得他的真名實姓!」
「以後總有再見面的時候!」
「仇哥哥,如果我不死,我們應該去尋覓拜兄的遺骸……」
「我早有此心,只是無法分身,真妹,我們該走了!」
「仇哥哥,此地已在通州城南,我們可以拆看『神算鬼文』的白布囊了?」
「她說要在五十里之處!」
「差不多了呀?」
「真妹,不爭這一時半刻,來,還是我背你!」
「不,我要自己走!」
「你目前……」
「可以慢慢地走!」
「真妹,我們得爭取時間?」
萬鳳真脈脈地注視了宮仇半晌,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我們及早趕到地頭,也許見不著要見的人,也許此傷根本不能治,也許對方根本不願意援手,這一日半的辰光,將是什麼滋味。不如我們慢慢地走,你陪我到最後一刻……」
宮仇鼻頭一酸,忍住那盈眶的淚水,激情地道:「真妹,早一刻是一刻,萬一不行,我們再想別法,否則……」
萬鳳真淒婉地一笑道:「仇哥哥,另想別法,那恐怕只是一句空話了?」
「真妹,我說過上天入地,無論如何都要治好你的傷!」
「可是,我還有一天半的時間可活,一天半,十八個時辰……」
「不許你說喪氣話!」
不由分說,強把萬鳳真背在背上,彈身疾奔。
盤算中,約莫奔行了五十里路程,宮仇剎住身形,在道旁樹蔭下放落萬鳳真,取出那白色的布囊,急急地扯斷縫線……
他的手因過度緊張而顫抖,一顆心也不由自主地跳蕩起來,這白色布囊中是什麼東西呢?心上人能因此而得救嗎?
萬鳳真也睜大好奇的眼睛,激動地注視著那神秘的布囊。
布囊撕開了,裡面是一張地圖,圖旁注著幾個小字:「按圖而行!遇爆而止,石龜之前,拆閱紅囊!」
宮仇連看了兩遍,道聲:「走!」背起萬鳳真,按圖中所示路徑疾奔。
照圖上注語,在達到瀑布之後即行停止,至於所謂石龜,就不易想像了。
約莫奔行二十里,道路愈來愈崎嶇,荒僻險峻,杳無人跡,再行了四五里,已進入亂石之中,連羊腸小徑都看不到了,所幸他輕功卓絕,履險如夷。
萬鳳真在宮仇背上,芳心紊亂已極。
此番求治,僅憑「神算鬼女」的三封錦囊,所求的對象是誰,到目前還不知道,這有些近乎虛無飄渺。
她僅有一天半的時間可活。
唯一使她感到安慰的是她將死在愛人的懷中,這是殘酷命運中一絲巧妙的安排。
「仇哥哥,如果求治無望……」
「不會的!」
「我說萬一的話?」
「真妹,不會,你應該有信心。」
「仇哥哥,如果無望的話,在這無人的山間,找一個幽靜的地方,抱著我,直到死神降臨,然後就把我葬在……」
宮仇心裡何嘗不知道此行的杳不可期,但,他不得不強顏安慰她,實際上,他已感到死亡的顫慄,如果她真的不治……
他不敢往後想,他不知何以自處?
萬鳳真幽幽斷腸語,幾乎使他發狂,然而,他畢竟忍住了,大聲道:「真妹,不要沮喪,我們快到地頭了!」
又行了一陣,耳邊突然傳來轟轟的水聲。
空空寂寂,水聲在山谷間迴環激盪,有加百雷齊發,秋潮夜至。
愈走水聲愈響,震得人耳膜欲裂,登上一重嶺頂,只見又是一重插天峻峰,一道瀑布,如百丈白練,倒掛而下,水沫噴湧,激起了一片濛濛白霧。
宮仇精神一振,道:「真妹,我們到了!」
遊目四顧,只見跟瀑布不遠的峰腳,一方巨石突出,形狀像一只伸頭足的巨龜,萬鳳真也不由歡然道:「仇哥哥,石龜!」
一切,正如白布囊中的圖說所示。
宮仇登上龜背,放下萬靈真,迫不及待地取出紅色布囊,撕了開來,裡百卻最一紙素柬,上面寫道:「廢仙掌之傷,當今武林,唯『武聖郝濮澧』能救……」
宮仇看到這裡,忍不住向萬鳳真道:「真妹,你聽說過『武聖郝濮澧』這人嗎?」
萬鳳真芳容大變,道:「你說什麼?」
「武聖郝濮澧!」
「上面是這樣寫?」
「是的!」
「完了!」
宮仇怦然心驚道:「什麼完了?」
「我們下山吧!」
「下山?」
「他不會出手救治我的!」
「為什麼?」
「他與我爹有仇!」
宮仇心頭一涼,道:「什麼樣的仇?」
萬鳳真舉目向天,以在回憶一件事,良久才幽幽地道:「大約是二十多年前吧,江湖中出現了一個十分自負的年輕高手,打遍中原無敵手,某一次,他企圖對一個孤女施暴,恰巧被我爹撞見,雙方動上了手,以我爹的功力,在十招之後才制服了他,本打算把他處死,但那年輕高手自報師承,是『武聖郝濮澧』的弟子,我爹念在『武聖』的地位聲望,只把他廢去功力……」
「於是結了仇?」
「不,你聽我說,那孤女被救之後,執意要嫁我爹,我爹因年齡高出她一倍有多,堅持不答應,她以死自誓,我爹無奈,只好與她成婚,她,便是我媽……」
「哦!」
「那年輕高手武功被廢之後,哭訴乃師,把事實說成我爹自命天下第一高手,恃技凌人,於是,『武聖』找到了『白石島』,我爹把經過一說,『武聖』尷尬異常,親口說要把逆徒正以家法,但,卻怪我爹不尊重他的地位,擅自廢了他推兒功力……」
「那他就不對了……」
「可不是,我爹與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三日三夜,搏鬥兩千餘招,最後,『武聖』失手輸了半招,自動離島,以後,沒了下落,想不到……」
宮仇略一思索之後,道:「如果不說你的身世……」
萬鳳真立即截斷了話頭,道:「不,我爹堂堂『奇門派』掌門,一生孤傲不群,從未向人低過頭,我焉能這樣不爭氣,辱沒他老人家的名聲,那我寧可死!」
「算了,真妹,我們以禮求他……」
「他不答應呢?」
宮仇眼中奇光一閃即逝,道:「我不向利害,不計生死,非要他答應不可!」
萬鳳真芳心大慰,含情默默地深深盯了宮仇一眼,道:「字柬還沒看完呢,看下面說的是什麼?」
宮仇暗道一聲慚愧,再往下看去,出聲念道:「……因彼多行不義,避禍匿居,不見外人,求醫更犯大忌,爾二人必須設法應付過盲,殘,丐,儒四侍僮,始能登堂入寺,待見到『武聖』之面後,將黃色布囊,親自面呈『武聖』,成敗全繫於此!」
宮仇講完,目注萬鳳真,道:「柬中說『武聖』多行不義,避禍匿居,求醫犯忌,是什麼意思?」
萬鳳真蹙眉露出一絲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驀地——
宮仇瞥見山巖半腰站著一個黃葛布長衫的老者,左被虛飄,赫然是個獨臂老人,心中一動,想起「神算鬼女」柬中所說的盲,殘,丐,儒,四侍僮,莫非眼前這獨臂老人就是四侍僮之中的「殘僮」?
萬鳳真適時低聲道:「仇哥哥,看來那是『殘僮』了!」
宮仇點了點頭,道:「來,我挽著你慢慢上山!」
繞過石龜,沿著一條斜斜伸展,被雨水沖刷成的山溝向上走,到了峰腰,瀑布已被山巖遮沒了一半,這裡,正是那獨臂老人立足之地。
宮仇和萬鳳真甫一停身,獨臂老者兩道深沉冷峻的目光,已迫視過來。
那目光,令人直覺的心頭泛寒。
宮仇想著自己乃是有求而來,應以禮為先,上前兩步,一招拳,道:「借問……」
話才出口,獨臂老者已冰冷地發話道:「娃兒,你倆是幹什麼的?」
宮仇道:「找人!」
「荒山絕嶺,找什麼人?」
「武聖郝濮澧老前輩!」
獨臂老者神色大變,連退了三個大步,厲聲道:「武聖早已不在人世……」
宮仇心頭陵地一震,道:「什麼,『武聖』早已不在人世?」
「不惜,你倆急速下山去吧!」
「閣下是否『武聖』座下的『殘僮』前輩!」
「嗯,不錯!」
「在下宮仇……」
「老夫不想知道你的來路,去吧。」
「前輩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少廢話,滾!」
宮仇此刻無暇計較對方的態度,一種絕望的悲哀已完全佔有了他,星夜趕來求治,想不到「武聖」已不在人世,剩下短短一天時間,萬鳳真算是死定了,額上不自覺地冒出了粒粒冷汗。一顆心猶如在沸水中翻騰……
他以石像般征在當地,做聲不得。
萬鳳真這時卻盈盈上步,對「殘僮」一福道:「前輩,『武聖』老前輩是隱居在這峰之上?」
「殘僮」目光如劍芒似地在萬鳳真面上一繞,冷厲地道:「女娃兒,你來求醫?」
「是呀!」
「受什麼人指使?」
「指使,什麼意思?」
「哼,乘早與老夫滾!」
「如此說來,『武聖』並沒有……」
「滾!」
宮仇一聽對方話意,知道所謂「武聖」已不在人世是句假話,目的在阻止人上山,「神算鬼女」柬中也曾說明求醫更犯大忌,雖然其中的因由無法測度,但心中絕望之念已除,強捺怒氣,再次道:「前輩可否代為通稟,賜予謁見?」
「辦不到!」
「在下來意甚堅!」
「小子,難道你想硬闖?」
「不得已時,在下會的!」
「那你是找死?」
「未見得!」
「老夫再說一遍,急速下山!」
宮仇劍眉一挑,寒聲道:「不見『武聖』之面,決不下山!」
「殘僮」冷極地哼了一聲,目中煞芒頓現,暴喝道:「老夫打發你!」
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萬鳳真向側方退了開去。
「殘僮」獨臂橫斜胸前,舉步向宮仇欺近……
萬鳳真大聲道:「仇哥哥,不要傷人!」
宮仇點了點頭,衝著「殘僮」進迫的身形,沉聲道:「前輩定要迫在下出手?」
「殘僮」冷呼了一聲,並不作答,獨臂一揮,手掌斜斜攻出。
身為「武聖」門下,功力造詣自非等閒,這一掌奇奧無比,使人有閃避封擔無從之感,角度部位,大背武學常軌。
宮仇面寒如冰,氣定神閒。
「殘僮」一掌功出之下,突失對方身影,不由心頭巨震,他自揣選一招在武林中已少有人能躲得過,他竟然連對方用什麼身法閃避都看不出來。
「在下禮讓一招!」
聲音發自身後。
「殘僮」電疾回身,面上殺機更濃,他認定對方是懷有陰謀而來。
宮仇施展的是「一元寶菉」所載的一式身法「玄化移影」,「一元寶菉」所載雖僅一劍,二指,三掌,一身法短短數式,但無一不是冠蓋武林之學,「殘僮」焉能認得。
「殘僮」驚怒交加,暴喝一聲,如山掌影,挾以迫人罡氣,罩身捲向了宮仇。
宮仇仍不還手,再度鬼魅似地脫出圈子之外。
「殘僮」怒發如狂,第三次出手猛襲。
宮他晃身八尺之外,慄聲道:「在下已禮讓三招,前輩似應適可而止了?」
「殘僮」目瞪如鈴,鼻息咻咻,額上青筋暴露,厲吼道:「小子,老夫不死,你就別想通過!」
宮仇微微一哂道:「在下是有求而來,並非尋仇報怨,談不上生死兩字!」
「小子,反正你別想通過!」
「時間寶貴,在下要闖了?」
「殘僮」咬了咬牙,又劈出了一掌,這一掌挾畢生功力而發,勢若萬鈞雷霆,掌勢才發,罡氣已迫人鼻息皆窒。
宮仇知道無法善了,不擊倒對方,勢必無法通過,如果是他單獨一人,「殘僮」焉能阻得了他,只因萬鳳真功力全無,不能不有所顧慮。
心念一轉之下,揮掌疾迎。
「隆!」然一聲巨響,罡風匝地,山石粉飛,四山轟轟開應,「殘僮」踉蹌倒退了十來步,撞在山巖之上,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
宮仇道聲:「得罪!」
一把挾起萬鳳真,向嶺頂射去,其快如流星飛矢。
登上嶺頂,只見眼前景色如畫,桃紅柳綠,夾著一道寬約三丈的溪流,溪水碧綠,波光瑩瑩,水流極是平穩,想來就是那瀑布的源頭了。
宮仇無心觀賞這仙源似的景色,放下萬鳳真,沒溪邊小路行去,走了不到十丈,只聽一聲震耳斷喝:「什麼人,止步!」
宮仇應聲止步,只見又是一個五十上下的老者,橫攔路中,手中執著一根丈餘長的軟鞭,兩隻白眼一翻一翻的,顯然是一個瞎子,不言而喻,這是四侍僮之中的「盲僮」了,當下和聲道:「閣下是『盲僮』前輩?」
「不錯,老夫正是,你倆來此何事?」
他眼不能視,卻一口道出來的是兩人,這種聽力,的確驚人。
宮憂心想,若說求醫,勢必又纏夾不清,於是道:「在下有要緊事求見令師尊!」
「盲僮」神色一變,道:「什麼事?」
「必須面稟!」
「哼,小子,膽大包天,不知死活,既然上峰,就別想活著下峰了!」
「前輩什麼意思?」
「你自己心裡明白!」
「明白什麼?」
「少廢話,老夫打發你!」
聲落,烏光閃動,長鞭匝地捲出。
宮仇晃身閃了開去,卻忘了身後還有功力全失的萬鳳真。
一聲尖叫,萬鳳真被長鞭捲起,拋向半空。
宮仇心膽懼碎,彈身疾起,半空接住萬鳳真,飄落地面,身形未穩,烏光閃亮的軟鞭挾著絲絲破空之聲,盤掃而至。
萬鳳真忍不住驚叫出聲。
宮仇可動了真火,反手一抓,撈住了鞭梢。
「盲僮」臉色慘變,厲叫一聲,往回奪鞭,那鞭梢握在宮仇手中,宛若生了根,竟然不動辦毫。
宮仇急向萬鳳真道:「真妹,傷了哪裡沒有?」
「沒有,只是唬了一跳!」
「還好,否則我要他的命!」
「盲僮」使盡平生氣勁,臉紅筋脹,就是奪不回軟鞭。
宮仇寒聲道:「前輩是代為通稟貴師尊,還是……」
盲僮厲聲道:「家師已不在人世!」
宮仇成竹在胸,冷笑了一聲道:「前輩無須再掩飾了,在下今天非見令師不可!」
「辦不到!」
「憑前輩還阻止不了在下!」
「好小子!」
暴喝聲中,「盲僮」再次往回奪鞭。
宮仇大叫一聲:「撒手!」
一股暗勁,從鞭身傳了過去,「盲僮」悶哼一聲,撒手棄鞭,臉孔成了豬肝之色,口中慘厲地大叫道:「既不能維護師尊於危急之時,還活著則甚!」
舉掌便朝自己天靈拍去。
宮仇的確想不透對方何以不顧生死地阻擋外人見「武聖」,一揚手,一股指風射向對方的手背「脈根穴」。
「盲僮」的手掌在將觸及天靈之際,突地答然垂了下來。
宮仇挾起萬鳳真,丟掉手中鞭,閃電般掠過「盲僮」身側,向裡欺去。
「站住!」
斷喝聲中,一個襤褸的老乞丐,橫身阻在身前。
宮仇索性聽門見山地道:「前輩想是丐僮了?」
「嗯!」
「在下求見『武聖』!」
「連越兩關,身手確是不凡,小子,你是天南來的。」
「天南?」
「別裝蒜了,小子,你又是求醫而來?」
「求醫不假,但……」
「夠了,小子,接招!」
話落掌出,勢道大是驚人。
宮仇知道解說無益,舉掌便封……
「丐僮」這一掌看似凌厲,卻是虛招,另一手揚處,五縷指風,疾射而出。
宮仇怕傷了萬鳳真,被迫收勢旁閃。
「丐僮」怒哼一聲,雙掌再揚,掌指兼施,如狂風暴雨般攻上,宮仇右手挾著萬鳳真,只好以左手應敵,但對方功力,比之「殘」「盲」二僮,高出甚多,一輪疾攻之下,把宮仇迫退了五步之多。
宮仇一咬牙,一招「斷雲零雨」攻了出去。
「丐僮」驚噫一聲,暴返三步。
宮仇無意與對方搏鬥,適時住手道:「前輩既不願代為稟告,讓路如何?」
「丐僮」冷笑了一聲道:「小子,辦得到嗎?」
話聲中,身形突地矮了半截,曲腿縮臂,目泛青光,凝視著宮仇,一不稍瞬。
宮仇一看這情形,知道對方要施絕著,當下凝神戒備。
「丐僮」雙掌緩緩推出,看來毫無勁道。
宮仇正自惑然不解之際,只覺一股如山暗勁,已襲上身來,立舉左掌封了出去,豈知這一封之下,對方勁道宛如突增數倍,「轟!」然一聲暴雷驟響,宮仇但覺氣翻血湧,當場被震退了七個大步,幾乎悶哼出聲。
他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想不到天底下還有內力如此強猛之人。
萬鳳真惶然道:「仇哥哥,他使的是『回震神功』!」
宮仇倏然領悟,這「回震神功」完全以對方所發的勁道回震對方,抗力愈大,回震力愈強,如果全力相抗,勢非被自己的掌力震死不可。
「丐僮」冷眼一掃萬鳳真,道:「女娃兒見識不薄!」
萬鳳真一撅嘴,道:「若非我動力全失,憑你閣下的『回震神功』,哼……」
宮仇已迅快地在腦內轉了一個念頭,要想不被對方借力反震,唯有施展「一元寶菉」所載三掌招之中的第三招「旋乾轉坤」。
「丐僮」稍稍一頓,又是雙掌徐徐前推。
宮仇大喝一聲:「得罪了!」「旋乾轉坤」以八成功勁施展出來,這一招可說是奪天地之造化、極武學之奧秘。
一聲悶哼傳處,「丐僮」口吐鮮血,踉踉蹌蹌地退了開去。
宮仇挾著萬鳳真,疾掠而過,走盡柳桃雜林,眼前雲霧蒸騰,隱約現出一道寬僅尺許的石樑,石樑不知有多長,但近眼處卻可看出石樑兩側,是深不見底的幽谷。
石樑高低不平,加上雲霧封住視線,遠處看不真切,令人膽顫心寒。
那溪流到此為止,沒入一個巨大的石隙中。
宮仇不由躊躇起來,一邊是石樑虛懸,另一邊是入雲危峰,不知那「武聖」隱居之所是在石樑的彼端,還是在瀑流源頭之上。
就在此刻——
一陣朗朗書聲,從石樑的一端傳來。
萬鳳真慄聲道:「仇哥哥,聽那讀書之聲,必是發自四侍僮中的『儒僮』之口,看來『武聖』潛隱之所,是在石樑的另一端無疑了,這絕地……」
宮仇沉聲道:「真妹,別怕,我們闖!」
彈身上了石樑,向前奔去,約莫奔行了二十丈,石樑突地中斷,那斷裂之處,距離在八丈之間。
宮仇疾剎身形,望著那無底深淵。心裡不由發毛。
斷梁的另一端,盤膝坐著一個書生裝束的人,手中拿了一卷書,正自誦讀。
那書生身後,似乎又是一個缺口。
宮仇大感焦灼,飛渡八丈,本非難事,但那書生剛好堵住要津、如果對方在自己縱身之際出手,後果商直不堪設想。
怔了片刻之後,高聲道:「在下宮仇,求見尊師,相煩通稟。」
連叫三遍,那書生置若罔聞,誦讀如故,細聽那書生研讀的,竟然是最平常不過的「論語」。
萬鳳真悄聲向宮仇道:「仇哥哥,你別作聲,讓我來對付他!」
宮仇遲疑地頷了頷首,不知這刁鑽慧黠的心上人如何對付那「儒僮」,不過,對萬鳳真那些類似邪門的計謀,他倒是十分佩服的。
這時,那書生正讀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
萬鳳真突地發出一聲冷笑。
「儒僮」果然止住誦讀之聲,抬起頭來,道:「有何可笑?」
萬鳳真冷冷地道:「閣下可知適才所讀這一章 的微言大意?」
「什麼微言大意?」
「閣下可知孔門弟子共有多少人?」
「哈哈哈哈,姑娘倒要考究起老夫來了,這有何難,誰不知孔門弟子三千,達者七十二人,後世尊之為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03:04
「七十二人中有老有少,閣下可知道成年的是幾人?少多又是幾人?」
「這……」
「儒僮」愕然答不上來。
萬鳳真冷笑一聲道:「閣下號為『儒僮』,原來卻是欺世盜名……」
「儒僮」臉色一沉,道:「住口,論語中未曾說起,經傳上也不見記載,你這話……」
萬鳳真好整以暇地道:「閣下剛才不是明明讀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十,成年的是三十人,六七得四十二,少年的是四十二人,兩者相加,不是七十二人麼?」
宮仇幾乎失口可笑,這分明是強詞奪理,但卻深服她的機智。
「儒僮」愕然半晌,突地仰天哈哈狂笑起來。
久久,笑聲才歇,道:「小姑娘聰慧過人,佩服!佩服!要見家師何事?」
萬鳳真口氣十分嚴肅地道:「尊師被武林尊為『武聖』,對武學一道,必有超人之能,後輩新獲一部寶笈,無法參悟,專誠前來領教!」
武道中人,對武學卻有一種永不厭足的心裡,尤其對所謂寶菉秘笈一類的東西,更是敏感,「儒僮」聞言之下,不由為之動容。
萬鳳真心中暗自得意,這著棋算是走對了。
宮仇心中卻不甚以萬鳳真這種「詐術」為然,但,事逼處此,為了救命,為了要見「武聖」,他也沒有話說。
「儒僮」冷冷地道:「小姑娘,看來你求醫是實,所謂秘笈……」
萬鳳真立即接口道:「也不假!」
「秘笈何名?」
「一元寶菉!」
宮憂心內懷地一跳,萬鳳真竟然把這武林矚目的寶菉名稱抬了出來。
「儒僮」聞言之下,面色又是一變,激動地道:「當真?」
萬鳳真向宮仇一擠眼道:「仇哥哥,背幾句給他聽聽!」
宮仇無奈,只好把「一元寶菉」上卷所載增元練氣之術的首章,背了出來: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故虛勝溢,不足勝有餘……」
「儒僮」可是識貨,一聽之下,知道這確是曠古奇學,神色也隨之起了變化。
宮仇在背了半章之後,住了口。
萬鳳真適時道:「前輩是否允予通稟?」
驀地——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叫道:「老四,這兩個娃兒來得可疑,切不可放他們通過!」
宮仇回頭一看,暗道一聲苦也,盲殘丐三僮,業已到了石樑的起點處,如果雙方同時出手,在這一線天似的石樑上,情勢可惡劣到了極點。
萬鳳真雙眉緊緊地攢在一起,沉聲道:「仇哥哥,我們處境相當不利?」
宮他咬了咬牙,道:「必要時撲殺『儒僮』,奪路過去!」
「可是我們有求而來,傷了人家門下,那……」
「真妹,事逼處此,走一步算一步、不達目的決不言退!」
「仇哥哥,我本已不治,你又何苦……」
宮仇不待她說完,已揚聲向當前的「儒僮」道:「前輩,是或否請發一言?」
「儒僮」冷冷地道:「要想過關那是休想!」
「前輩不希望發生慘劇吧?」
「小子,你口氣不小!」
宮仇心念幾轉之後,突地凝聚真元,引吭長嘯起來,嘯聲嘶空裂雲,滔滔滾滾,如天河暴瀉,怒海湧波,大有使風雲變色之勢。
「儒僮」面色愈來愈凝重,最後跌坐垂首。
盲,殘,丐三僮,身在石樑的起點處,見勢不妙,已退後三丈,「儒僮」可就危殆了,如果他的內元不足以抵擋嘯聲,勢非跌下斷巖不可。
宮仇無意傷人,目的只想引出要見的人。
半刻光景、「儒僮」身形搖搖欲墜。
就在此刻——
一個蒼勁的聲音,如一柄利劍,穿透嘯聲,遙遙傳至:「不許難來人,放他們進來!」
宮仇立即上住嘯聲。
「儒僮」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拭了拭額上的珠球,隱入雲霧深處。
宮仇提氣輕身,飛越缺口,再前奔了二十丈左右,已到了石樑的彼端,僅僅數十丈之隔,雲霧卻稀薄了許多,視線毫不受阻。只見古檜巨松環繞之中,露出一間宏偉的建築,暗忖,這大概是「武聖」棲身之所了,真是世外仙源。
心念之中,放下萬鳳真,深深透了一口氣道:「真妹,我們到了!」
萬鳳真深情無比地朝宮仇一笑,隨即粉腮一黯,道:「可不知人家肯不肯出手醫治?」
宮仇愕了一愕,道:「真妹,我不惜任何代價,必要使你復原!」
話聲中,「儒僮」飄然而至,道:「家師有請!」
口裡說話,目中卻充滿了濃厚的敵意。
宮仇根本不以為意,道聲:「有勞!」攙著萬鳳真的手,隨在「儒僮」之後行去。
顧盼間,來到了大門之前,果然十分氣派。
剛入大門,右首側屋廳中,已傳出方才以千里傳聲止住的那蒼勁口音:「進來!」
「儒僮」疾行幾步,朝門旁一站。
宮仇放開牽住萬鳳真的手,以目示意,然後雙雙跨入,一看,不由大是震驚,眼前是一間佛堂的佈置,青燈木魚,香煙繚繞,迎面蒲團上,端坐著一個白眉蓋眼的灰衣老僧,狀如入定。
莫非這老憎就是數十年前名傾武林的「武聖郝濮澧」?
「武聖」當了和尚,的確是意想不到的事。
宮仇恍然而悟上山之時,「殘僮」曾一再說「武聖」已不在人世,既出了家,俗身等於是死了,否則一個人,焉能對師長如此不敬。
心念之中,雙雙行下禮去,宮仇開口道:「晚輩宮仇,冒昧參見郝老前輩!」
者僧雙目一睜,兩道逼人的精芒電射而出,朝兩人面上一連幾轉,沉聲道:「郝濮澧已死,老袖法號『見性』!」
萬鳳真立即改口稱了一聲:「見性大師!」
這時,四侍僮已一個不少地到了廳門之外,目光稜稜地瞪視著宮仇和萬鳳真。
「見性大師」目不銷瞬地注視了萬鳳真良久,緩緩地道:「小姑娘身受重傷,經穴閉死,真元禁錮?」
宮仇怦然心驚,暗忖,不愧「武聖」之名,果然好眼力。
萬鳳真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她本刁攢成性,口舌伶俐,但此刻卻是溫馴已極。
「見性大師」收回了那懾人的目光,面上露出一絲笑容,慈祥已極。
宮仇大惑不解,為什麼「神算鬼女」說他多有不義,避禍匿居,而他們門下四侍僮卻不計生死地阻擋外人求見?
「見性大師」目注宮仇,道:「小施主方才說的求解秘笈之奧,那是句玩話吧?」
宮仇面上一紅,尷尬地道:「恕晚輩急於求見,誑語欺瞞!」
「見性大師」微笑著點了點頭,又道:「小施主二位怎知老衲住處?」
宮仇突地想起那黃色布囊,立即取了出來,道:「晚輩乃是經人指點,那人有件東西要晚輩親呈大師!」
說著,遞了過去……
「見性大師」道:「那人是誰?」
宮仇不擅撒謊,但又想及「神算鬼女」叮囑不能說出她的名號,一時之間,吶吶不能出聲。
萬鳳真長於機變,見宮仇的窘狀,立即接過話去道:「那人只說老前輩見了這布囊中的物事後,自會明白!」
「見性大師」臉色微微一變,瞬又恢復慈祥肅穆之相,伸手接過宮仇手中的黃色布囊,撕開縫線,裡面是一個桑皮紙袋,封得緊緊的。
突地——
宮仇想起了「神算鬼女」面上流露的那種怨毒之色,奇詭的舉止,和刻毒的話語,不由下意識地感到這桑皮紙袋必有蹊蹺,正待出聲……
「見性大師」已撕開了紙袋,抽出了一張圖畫。
那圖是墨筆描繪,十分清晰,只見圖上畫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婦,手中抱著一個嬰兒,跪在一個貌相威稜的錦袍老人面前,錦袍老人抬頭向天,一臉冷漠之色。
「見性大師」一見此圖,神色大變,持畫的手,不住地顫抖。
宮仇望了萬鳳真一眼,萬鳳真也是滿面困惑之色。
門外的四侍僮,神色頓現緊張。
「見性大師」全身一顫,圖畫飄落地上,額上卻現出了粒粒豆大的汗珠。
宮仇忽然瞥見「見性大師」的雙手,半個手掌自指尖起,已變成了烏黑之色,不由失口而呼道:「毒!」
四侍僮齊齊發出一聲暴吼,殘,盲,丐三僮,撲向了宮仇,「儒僮」欽向萬鳳真,伸手便抓。
變生倉促,宮仇本能地發掌拒敵。
勁風激盪之中,三侍僮被宮仇一掌迫了開去。
「儒僮」卻在此時驚叫一聲,暴退數步,一隻右掌,鮮血淋漓,原來他一把抓向萬鳳真,被她身上的「逆鱗寶甲」所傷。
就在此刻,一聲沉喝,出自「見性大師」之口:「住手!」
四侍僮聞聲止住了第二次的攻擊。
宮仇卻是滿頭霧水,不知「神算鬼女」何以要在圖上佈了劇毒……
「見性大師」再次道:「出去,不關兩位施主的事!」
四侍僮怒恨交進,殺機火熾,但仍恭謹地退了出去。
宮仇惶恐地道:「老前輩……」
「見性大師」揚手止住宮仇的話,垂眉合目,瞬即入定,盞茶工夫之後,只見他頂上白氣蒸騰如霧,看樣子是在運功迫毒。
萬鳳真粉面煞白,怔立當場。
又過了盞茶工夫,「見性大師」雙掌黑氣消退,但左右手的無名指,卻比手掌大一倍,黑得泛亮,顯然,他已把毒全部逼到了這兩指之上。
驀然——
「見性大師」雙目暴睜,左右手交揮、兩根食指,斷在地上。
四侍僮同時驚呼了一聲:「師父!」
「見性大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神色又恢復正常,像是不曾發生過什麼事一般,口裡平靜地自語道:「其實她又何必多此一舉,老袖早已準備了結這因果了!」
這話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聽得懂。
宮仇心中歉疚萬分,想不到求醫反給人帶來斷指之禍,若非「見性大師」功力超凡,此刻早已死在劇毒之下,「神算鬼女」與「見性大師」之間,不知有什麼深仇大恨,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當了她的劊子手,這種心思的確夠毒辣,當下激動地道:「大師,晚輩事先毫不知情……」
「老袖知道,你此來的目的是求醫?」
「是的。」
「廢仙掌之傷,唯有老納的『混元一氣神功』可治!」
「祈大師發慈悲賜予救治?」
「見性大師」轉目向萬鳳真道:「小姑娘是萬島主的女兒?」
萬鳳真一顆心頓往下沉,她父親與「見性大師」舊根未消,如今「逆鱗寶甲」敗露了她的身份,求治是無望了,恐怕脫身都成問題,但事已至此,只好硬起頭皮道:「晚輩是的!」
事出意外,「見性大師」仍是神色平靜地道:「今尊好?」
萬鳳真心中狐疑萬分,困惑地道:「托大師福庇!」
四侍僮眼中可就射出了仇恨的煞芒。
「見性大師」突地向「儒僮」道:「預備靜室,為師要替小妨娘療傷!」
「見性大師」不計舊仇,慨然答應為萬鳳真療傷,使兩小感到十二萬分的意外。
四侍僮突地齊齊在門口一跪,「盲僮」悲聲道:「師父,您老人家豈能……」
「見性大師」一揮手止住「盲僮」的話聲,道:「癡徒,為師目前除了靜待了卻你們小師叔的因果之外,殺事均已不放在心上,既已皈依三寶,焉能見死不救!」
「師父該想到天南之約?」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了,你們退下去吧!」又注目「儒僮」道:「速去!」
「儒僮」眼中淚光瑩然,退了下去,其餘三僮兀自跪地不起。
「見性大師」神色一肅道:「聽見為師的話了?」
三侍僮以頭叩地,站起身來,殘,丐二僮狠狠地盯了宮仇和萬鳳真一眼,才轉身出去。那一眼,包含了無邊的怨毒,的確令人不寒而慄。
「見性大師」徐徐開口道:「你倆想知道這張圖的因果吧?」
萬鳳真搶著答道:「如大師願意見示,晚輩恭聆!」
「見性大師」面上突現痛苦之色,默然了片刻才道:「老衲在俗時師兄弟三人,二師弟染厲疫病故,小師弟是家師關門弟子,年紀比老袖小了數十歲,家師仙去之後,小師弟古亦同的武功,全由老袖傳授,有一年的五月,古師弟突然帶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兩週歲不到的孩子到老衲莊上,說是已娶妻生子,而那小孩卻因兩夫婦與人交手之時不慎被誤傷,五腑中已有三腑離位,命在旦夕,要求老衲以『混元一氣神功』救治……」
說到這裡,頓了頓,面上痛苦之色更甚,接著又道:「老衲因愛護古師弟過於深切,他娶妻生子的事,竟然不曾向老衲提過半句,老衲當場把他痛責一番,豈料古師弟剛愎任性,立即拂袖而去,至今沒有下落……」
至此,深深一歎,又道:「師弟婦愛子心切,仍跪地苦求不已,老衲當時被武林同道謬加了『武聖』之名,適逢天南派宗主下書向中原武林挑戰,老衲被推為代表,這一戰關係整個中原武林的聲譽與命運,而『混元一氣神功』施展之後,五年之內不能和人動手……」
「哦!」
宮仇與萬鳳真同時驚「哦!」出聲,心裡已隱約猜到四侍僮不許外人求醫的原因。
「見性大師」老臉起了一陣紅暈,顯然內心十分激動,但語音仍保持平和。
「老衲當時進退維谷,最後,仍決定以武林所托為重……」
萬鳳真忍不住道:「老前輩沒有救治那小師侄?」
「見性大師」合了一下眼,黯然道:「是的,老衲沒有出手救治,那小師侄在一個時辰之後,死在他母親懷中,師弟婦幾乎發狂,聲言有一天要老衲償命,抱屍而去……」
宮仇道:「老前輩的抉擇是對的,如果為了救治一個小孩,而辜負了整個中原武林的重托,影響所及,確實無法估計!」
「見性大師」微微一頷首道:「話是不錯,但總是老衲生平大憾之事,事後,老衲悟及人生真諦,皈依三寶,以圖懺悔,既種是因,必結是果,老袖數十年來無時不在等待結束這因果!」
萬鳳真靈慧的秀目一眨,道:「貴師弟婦就是那『神算鬼女黎霎』?」
「不錯,就是她,其實她根本用不著費這些心機謀算老衲,老衲早已在等待著她親自來了斷這因果了!」
宮仇想起「神算鬼女黎受」懷中的那具小孩骷髏,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丈夫生離,親子死別,難怪她怨毒如是之深。
萬鳳真又道:「老前輩,與天南那一戰如何?」
「老袖與對方決戰千招,最後一招險勝,對方指天為誓,有一天必雪此辱!」
「後來呢?」
「直到現在還沒有來,不過,這一天總會來的!」
宮仇心念疾轉,「見性大師」以「混元一氣神功」為萬鳳真療傷,五年之內不能和人動手,如果天南的對頭適在五年之內找上門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四侍僮拚命阻止外人求醫,的確其情可原,但,萬鳳真的傷可不能不治呀?
就在此刻—-
「儒僮」滿面憂戚地走了進來,向「見性大師」躬身道:「靜室已經收拾好了!」
「你先帶兩位用齋!」
「是!」
宮仇與萬鳳真謝過了「見性大師」,隨「儒僮」到後面用了飯,又回到佛堂中來,「見性大師」起身道:「小姑娘隨老衲到靜室,宮小施主可守在靜室門外,任何人不許進入!」
宮仇有許多話想說,卻說不出來,只好施禮恭應。
「儒僮」忽地下跪道:「師父,弟子斗膽再進一言,萬一天南……」
「見性大師」衲袖一揮道:「不必多言了,為師已屬世外之人!」
說著,帶領萬鳳真自去。
宮仇愧疚萬分,向「儒僮」一揖道:「前輩可否賜告天南對方是何許人物,晚輩也許可以略盡棉薄?」
「儒僮」站起身來,狠狠地盯住宮仇道:「你有多大道行,敢說這種話,數十年前,家師與對方搏戰千招,僅以一招險勝,哼!你……」
宮仇冷冷地截斷了對方的話道:「晚輩只要知道對方是何許人物!」
「知道了又有何用?」
「前輩何妨賜告?」
「天南霸主『天狼尊者』!」
宮仇如中蛇蠍似的全身猛震,仇與恨立時在血管裡奔流,慄聲道:「天狼尊者?」
「不錯!」
宮仇俊面佈滿了恐怖殺機,目中的怨毒,令人不敢逼視。
「天狼尊者」的弟子東方雷,冒稱「天狼尊者」毀了他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他母親在二年前,也是毀於同一手法「摧心破血掌」,兇手不是「天狼尊者」本人,就是他門下東方雷,若非因萬鳳真被「二仙」之中的「素衣仙娘樂倩倩」以「廢仙掌」未成重傷,他早已直奔天南索仇去了……
「儒僮」見宮仇的神情,惑然道:「小子,你怎麼了?」
宮仇咬了咬牙,道:「我要把『天狼尊者』碎屍萬段!」
「你!憑你?這又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晚輩只是要殺他!」
說完,轉身自去靜室門外守候。
「儒僮」不解地望了這俊秀飄逸的少年一眼,也自離開。
靜室中毫無動靜,宮仇心中起伏如潮,他想,等萬鳳真傷癒之後,自己立即趕赴天南向「天狼尊者」師徒索仇,一方面自己得遂所願,另一方面,這正是釜底抽薪的好辦法,毀了「天狼尊者」,就不會再有人向「見性大師」索戰,雖然「見性大師」五年之內不能和人交手,也無大礙了。
心念之中,不由暗自點頭。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夜幕已降,四處燈火大明。
三個時辰!
靜室之門悠悠開啟。
宮仇一切思念全消,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掠向門邊,萬鳳真是否獲救,就在這瞬間分曉……
「仇哥哥!」
隨著這一聲熱切的呼喚,萬鳳真如小鳥似地投向宮仇的懷抱。
宮仇緊緊地摟住她,這一刻,內心的狂喜簡直無法形容。
一條人影,出現眼前,那面孔冷得令人發顫,來的,是四侍僮之末的「儒僮」。
宮仇驀地警覺,輕輕推開萬鳳真,目光從「儒僮」的面上掃到靜室之中,只見蒲團之上,瞑目坐著「見性大師」,老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神情萎頓不堪,粗布僧袍已被汗水浸透,現出一大片濕印,顯見他為萬鳳真療傷,真元斷喪之巨,本想說幾句感謝的話,見他正調息養元,只好忍住。
萬鳳真卻流下了感激之淚。
就在此刻——
「見性大師」突地睜開眼來,顯得十分孱弱地道:「小姑娘,三日之內好好將息,你已不妨事了,現在你倆下山去吧!」
宮仇急忙恭施一禮,道:「老前輩再造之恩,晚輩永誌不忘!」
萬鳳真卻跪下去叩了三個頭。
「見性大師」慈靄地一笑,道:「起來,老衲皈依三寶,自應以我佛之慈悲為懷,區區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你倆乘夜下山去吧!」
宮仇心中十分不解「見性大師」要自己和萬鳳真立刻下山之意,心中想說什麼但到了口邊又止住了。
「送小施主們下山!」
「遵令!」
「儒僮」應了一聲,向宮仇兩人一擺手道:「請吧!」
「見性大師」又已合上雙目。
宮仇向萬鳳真露出了一絲苦笑,道:「真妹,老前輩再造之恩,總有報償於萬一之時,我們走吧!」
「見性大師」忽地又睜眼道:「小施主,佛家最重困果,切不可造次,下山之後,就忘了此間事吧!」
似乎,這數十年前被尊為「武聖」的絕代高手,已測到了宮仇話中之意。
宮仇重施一禮,道:「晚斐受教!」
一拉萬鳳真,隨在「儒僮」之後,走了出去。
盲,殘,丐三僮,守在石樑入口之處,一見宮仇和萬風真到來,神色之間所表示的恨意,的確令人一見難忘。
宮仇向四僮一揖道:「四位前輩,晚輩告辭,盼能再見!」
「盲僮」白果眼一翻,狠狠地道:「老夫永遠也不願再聽到你兩個小鬼的聲音!」
他目不能視,所以不說「見」而說成「聽」。
萬鳳真向宮仇做了一個鬼臉,宮仇淡淡地一笑,雙雙越過石樑,向山下奔去。
奔行之中,宮仇道:「真妹,你要履行『神算鬼女』陪她一年之約?」
「才不呢,我已改變了主意!」
「為什麼?」
「她利用我們作她毒害『見性大師』的工具,我還要找她算帳!」
驀地——
一條黑影,衝破夜幕,疾馳而至,身法快得出奇。
宮仇一扯萬鳳真道:「有人來了!」
萬鳳真功力盡復,也同時回復了她的機智,一剎身形道:「這人來得突兀,我們躲一躲!」
宮仇神目如電,遠遠已看清來人,不由脫口道:「是她!」
「誰?」
「神算鬼女黎雯!」
「這女子好毒,竟然緊跟而至!」
「我們阻住她!」
話聲中,人影已到了跟前停住,果然不錯,是「神算鬼女黎雯」。
「神算鬼女」目光朝萬鳳真一掃,道:「你好了?」
萬鳳真也冷冷地道:「不錯,你也趁了心願了!」
「他拆過那黃色布囊沒有?」
「拆過了!」
「沒有死?」
「鬼蜮伎倆,也想害死堂堂『武聖』,做夢!」
「神算鬼女」突地仰天狂笑起來,那聲音如梟啼,如狼嗥,在這深山靜夜之中,份外淒厲刺耳,尤其她懷中緊抱著那具小孩骷髏,空氣更顯得鬼氣逼人。
宮仇自「見性大師」的口中獲悉真相之後,對她的遭遇十分同情,但對她不擇手段,不分黑白的盲目尋仇,卻深深感到厭惡。
萬鳳真冷冷一哼道:「笑夠了沒有?」
「神算鬼女」止住笑聲,瞪視著萬鳳真道:「丫頭,你說話客氣些?」
「對你還用得著客氣!」
「好哇,丫頭,現在你傷勢已癒,該踐一年之約了,十天之後,你自己到老身的住處來!」
「你做夢!」
「什麼,你敢毀約?」
「毀約又怎樣,『武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卻險些作了劊子手!」
宮仇一拉萬鳳真,止住她說話,沉聲向「神算鬼女」道:「尊駕可肯聽在下一言?」
「什麼話,你說?」
「打消對『武聖』索仇之念,他已出家當了和尚……」
「嘿嘿嘿嘿,小子,憑你這一句話,老身數十年的苦白吃了?」
「就事論事,錯不在『武聖』,尊駕沒有理由仇視他!」
「神算鬼女」厲聲道:「郝濮澧已對你們說了當年慘事?」
「不錯!」
「老身沒有工夫和你小子嚕囌!」說完又轉向萬鳳真道:「丫頭,十日之內前來踐約,記牢了!」
萬鳳真不屑地一哼道:「你準保能活著回去?」
「為什麼不?」
「你等著瞧吧!」
說完向宮仇道:「仇哥哥,我們走!」
宮仇劍眉一挑,道:「真妹,『見性大師』對你有再造之恩,他因了救你而拚真元,五年之內不能和人勸手,我們能一走了之?」
「不走又怎樣?」
「至少得……」
「你忘了『見性大師』臨行叮囑的話?」
「盡責在我,那是另一回事!」
「我們還是走!」
不由分說,拉起宮仇向山下奔去。
「神算鬼女」厲笑一聲,疾掠而去。
宮仇被萬鳳真拉著,勉強奔行了一段路,一頓身形,道:「真妹,大丈夫恩怨分明,要走你走!」
萬鳳真嘻地一笑道:「我也沒有要你真的走呀?」
「這話什麼意思?」
「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神算鬼女』是『武聖』的師弟婦,她尋仇可說是家內事,同時我剛受過『武聖』的恩惠,他堂堂『武聖』之尊,焉能接受後生晚輩的援手,所以……」
「怎麼樣?」
「必須以另一種面目現身!」
「丑劍客?」
「不錯,論輩份『丑劍客』與他相若!」
「真妹,虧你想得周到,那你呢?」
「簡單,我做你的徒兒吧!」
「好,事不宜遲,易容動身吧!」
且說四侍僮在石樑彼端,正自談論著「見性大師」不顧本身危難,替曾結有嫌隙的「白石島主」之女療傷,如果對頭不速而至,後果不堪設想。
忽地——
一條黑影、從石樑上如飛而至,論身法,功力當在四人之上。
「殘僮」顫聲道:「有人來了!」
「儒僮」舉步望去,神色遽變,慄聲道:「是她,難道恩師當真逃不過這劫難?」
倏忽之間,黑影已到四人眼前。
四僮一字排開,攔住去路,齊齊躬身道:「弟子參見師叔母!」
「神算鬼女」理也不理,厲聲道:「讓路!」
「盲僮」梁聲道:「師尊業已削髮為僧,師叔母難道……」
「你敢教訓我?」
「不敢!」
「為什麼不讓路?」
「請師叔母三思!」
「我已不是你們的師叔母,我是『神算鬼女黎霎』,要找郝濮澧算帳,你們到底讓或不讓?」
「儒僮」激動地道:「恩師他老人家適才以『混元一氣神功』為人療傷,業已無法動手……」
「神算鬼女」冷森森地道:「那是天意,他該要道報應!」
四侍僮一個個肝膽皆裂,但對方是長輩,又不敢冒然出手,只急得汗珠滾滾,身足無措。
「殘僮」性格較為暴燥,早已忍耐不住,狂聲道:「師叔,你如果一定要這樣做,請先毀了我四兄弟!」
「神算鬼女」寒聲道:「你以為我不敢?」
話聲中,舉步前欺。
四侍僮齊齊出手攔阻,「神算鬼女」恍若未見,前欺如故,其是殘,丐二僮的手掌剛剛要觸及「神算鬼女」的軀體,突地自動地縮了回去,不由自主地向旁一閃。
「神算鬼女」閃身通過。
「儒」「盲」二僮一劃身形,左右包抄而上,各攻出一抓,兩人這一抓之勢,不但快逾電光石火,而且凌厲無儔,但掌指甫一接觸她的肩頭,只感軟綿滑膩,無處著力,不由一愕,「神算鬼女」已在三丈之外。
四侍僮齊齊暴喝一聲,縱身撲去。
「神算鬼女」驀地止步回身,厲聲喝斥道:「你們敢?」
四人同時一窒,不管如何,對方總是的他們師叔母。
「神算鬼女」冷笑一聲,轉身又朝那棟屋宇奔去,有如流星過渡。
四侍僮也緊跟著搶了過去,但畢竟慢了一著,「神算鬼女文」已闖入大門之內。
「神算鬼女」進入院中,目光閃電般地四下一掃,逕朝那佛堂奔去……
突地——
一聲沉喝,從佛堂之內傳出:「停步!」
「神算鬼女」剎住去勢,四侍僮也恰好趕到,都不由楞住了,只見佛堂之內,轉出一個貌相奇醜的劍士,身後跟著一個滿面病容的小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04:04
第13章 武林傳柬
上章書中,「神算鬼女」正欲撲入佛堂,一聲沉喝過後,佛堂門內現出一個奇醜絕倫的青衣劍士,後隨一個滿面病容的小童。
「神算鬼女」一窒之後,喝道:「你是誰?」
奇醜劍士片言不發,「嗆」地拔出長劍,一扼腕,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算鬼女」大驚失色,道:「丑劍客?」
奇醜劍士與病容小僮,正是去而復返的宮仇與萬鳳真。
宮仇緩緩歸劍入鞘,把聲音逼成很蒼勁地道:「不錯,正是老夫!」
四侍僮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這數十年前名動武林的劍手,會神鬼莫測地在這絕境之內現身,的確是匪夷所思的事。
「神真鬼女」面色白裡透青,沉聲道:「閣下真的最『丑劍客』?」
「不錯!」
「請問阻路的原因?」
「老夫先問你的來意?」
「神算鬼女」咬牙切齒地道:「找郝濮澧報仇!」
宮仇冷冷地道:「武聖郝濮澧已死,此地只有『見性』和尚,你回頭吧!」
「我就不管他是武聖是和尚!」
「你與他何仇何恨?」
「殺子之仇!」
「依老夫所知,『見性大師』並未殺死你子。」
「閣下是什麼意思?」
「老夫來作和事佬,替你們解開這冤結!」
「神算鬼女」面色大變,目射怨毒至極的煞芒,厲聲道:「閣下是郝濮澧請來的幫手嗎?」
宮仇冷冰冰地道:「你錯了,以『見性大師』的身手,何用老夫助拳……」
「那就請閣下別管這檔子事!」
「老夫既然碰上了,卻不能不管!」
「閣下管得了嗎?」
「當然!」
四侍僮可驚得呆了,怎地平空鑽出個「丑劍客」替師父擋災,難道至誠可以格天,佛祖顯了靈?
「神算鬼女」懷數十年積怨,今天才等到了這機會,卻不料橫岔出個「丑劍客」來,心中的怨毒可就大了,身形一欺,虛飄飄地一掌向宮仇隔空推去。
萬鳳真橫跨一步,雙掌詭異至極地一圈一劃,「轟!」然一聲,側面的窗欞被擊成粉碎,木屑撒了一地。
四侍僮同時驚「哦!」出聲。
「神真鬼女」心頭大寒,這病容滿面的小僮,充其量不過是「丑劍客」的弟子,竟然能把自己的掌力引得撞向一邊,那「丑劍客」的身手,就不用提了,但,她蓄勢而來,豈肯就此死心,第二掌跟著推自,仍是陰柔無力……
萬鳳真迎著掌力一站,既不封也不擋。
「神算鬼女」練的全是陰功,看似無聲無息地發掌,其實卻潛藏了驚人的陰勁,遇物即生反應。
「砰!」然一聲巨響,萬鳳真身形晃了兩晃,卻是面不改色,當然,若非她憑藉「逆鱗寶甲」護體,說什麼也不敢承受這一擊。
「神算鬼女」灰白的頭髮根根倒立,淒厲之狀,令人不寒而慄。
萬鳳真悄然退了開去。
宮仇適時開口道:「黎雯,你且聽老夫一言?」
「神算鬼女」厲聲道:「不聽,誰也不能阻止我報仇!」
宮仇淡淡地道:「老夫能阻止你!」
「神算鬼女」把抱在懷中的小孩骷髏,朝旁邊的花台上一放,口中喃喃道:「孩子,看媽今天替你報仇!」說完,倒到原來位置。
這種怪異的舉止,使所有在場的人全為之心驚膽顫,寒氣大冒。
「丑劍客,你真要阻我報仇?」
「老夫已說過一遍了!」
「接掌!」
隨著喝話之聲,雙掌一掄,劈了出去,頓時寒濤匝地,陰風迫人,站在兩丈之外的四侍僮也感到寒颶刺骨,不自覺地退了數步。
宮仇可知道對方武功的厲害歹毒,出手就使出了「一元寶菉」所載的三掌招之中最後的一掌「旋乾轉坤」。
上古奇學,果然不同凡響,勁氣激撞雷鳴聲中,寒濤竟然倒捲而回。
「神算鬼女」驚呼一聲,倒退丈外,面孔一陣扭曲。
宮仇無心傷她,所以勁力只用了六成,否則她非躺下不可。
四侍僮追隨「武聖」數十年,對各門各派的武功全見識過,就沒有認出這是什麼功力,「丑劍客」以「梅花劍法」聞名於世,想不到掌上功夫更加震世駭俗。
宮仇語冷如冰地道:「黎雯,『見性大師』是你丈夫的師兄而兼師父,一手調教他成人,當年傷你孩子的可不是他,不錯,他見死不救,致使你飲恨迄今,但當初情勢你應當明白,他身膺中原武林重托,接受天南一派的挑戰,救你孩子重要?還是整個武林的命運重要?」
「神算鬼女」臉色一連數變,狂叫道:「不必說了,我不要聽,我要為愛子報仇!」
宮仇道:「你該找那擊傷你孩子的人報仇,才是正理!」
「如果那郝濮澧肯出手,我兒如何會死?」
「事實上他不能以私廢公!」
「他既自命俠義道,當初為什麼不把『混元一氣功神』傳與我夫君?」
宮仇不由語塞,的確,她丈夫古亦同與「見性大師」既屬同門師兄弟,師父死後,他身兼師父與師兄之責,為什麼不把神功相授?如果他把神功傳與了師弟,也就不會發生這場慘劇了。
古亦同拋妻棄子,數十年下落不明,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儒僮」突然插口道:「師叔母,恕弟子放肆,師父他老人家不願小師叔和他一樣,所以……」
「神算鬼女」氣勢洶洶地道:「什麼和他一樣?」
「無後!」
「無後,什麼意思?」
「練這『混元一氣神功』,必須童身,而且永不能破戒,否則散功!」
「神算鬼女」愕然片刻,大聲道:「我卻不信!」
四侍僮齊齊面現怒色,卻無法開口。
宮仇料知「儒僮」所言不虛,冷冷地接口道:「這是事實!」
「神算鬼女」詞窮,低下頭去,忽然瞥見地上那具小孩骷髏,恨毒又生,厲聲道:「誰也不能阻擋我報仇!」
「老夫不許!」
「丑劍客,你憑什麼?」
「是非兩字!」
「神算鬼女」一聲刺耳地號叫,彈身猛撲。
宮仇揮掌之間,硬生生把她迫回原地,如此一連數次,她始終無法越雷池半步,面上淒厲怨毒之色,令人見了不寒而慄。
裹在此刻——
一聲佛號傳處,「見性大師」緩緩步出佛堂,老臉出奇一片平靜,失神的雙目,一掃全場,然後向宮仇道:「施主可否不管此事?」
宮仇大感為難,「見性大師」為了替萬鳳真療傷,損耗了大部真元,他不能任他死於「神算鬼女」之手,但說起來,這又是人家師門以內的事,焉能硬插一手?心念數轉之後,微一拱手道:「大師,幸會!」
「見性大師」合掌當胸,道:「數十年不見,施主風采如昔!」
突然——
「神算鬼女」抽出一柄晶光雪亮的匕首,厲喝一聲:「郝濮澧,還我兒子的命來!」
人隨聲進,撲向了「見性大師」。
「見性大師」老臉微微一變,閉上雙目,似乎在等地下手,四侍僮同時驚呼出聲。
宮仇伸指一彈……
「嗆啷!」一聲,鋒利的匕首掉落在地。
「神算鬼女」怔在距「見性大師」八尺不到之處,臉色變了又變,肌肉不斷地抽搐,全身簌簌直科。
「見性大師」睜開眼來,熟視了宮仇半晌,沉凝而莊重地道:「施主,佛家最重困果,請讓過一邊!」
聲音雖然無力,但卻充滿了一種迫人的威嚴,宮仇下意識地退了數步,萬鳳真也跟著閃開一邊。
「見性大師」緩緩上前,拾起那把匕首,低沉地道:「師弟妹,我已等你許多年了,其實你隨時都可來了斷這宗因果!」然後轉頭向四侍僮道:「你們誰也不許出手,事後恭送你們師叔母下山,這是師命,違則欺師!」
聲落,把匕首遞到「神算鬼女」手中,道:「你可以放心下手了!」
「神算鬼女」一把奪過匕首,揚了起來……
「見性大師」徐徐盤膝跌坐當地。
空氣迫人鼻息皆窒。
四侍僮齊齊悲呼了一聲:「師父!」
萬鳳真向宮仇施了一個眼色。
宮仇勁貫右手五指,準備必要時出手。
「神算鬼女」上揚的手,竟然顫抖起來,久久刺不下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足足半刻光景,突然扔下匕首,抱起那具小孩骷髏,掩面疾奔而去。
事態的發展,出乎每一個人意料之外。
在場的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見性大師」一聲長歎,站起來,向宮仇道:「小施主盛情可感,但老衲卻不以為是!」
宮仇心頭一震,「見性大師」竟然一口就指出他的本來面目,當下只好摘下面具,恭施一禮,道:「晚輩放肆了!」
盲、殘、丐、儒四侍僮忍不住驚「哦!」出聲,想不到「丑劍客」會是宮仇的化身,而且功力已到了震世駭俗之境。
萬鳳真奔入佛堂之內,瞬間以本來面目出現。
「見性大師」沉默了片刻之後,向四侍僮道:「在石樑彼端的溪旁林中,為『武聖郝濮澧』造墓立碑,然後毀去石樑,你等可以下山,自創基業去吧!」
四侍僮伏跪在地,「盲僮」悲聲道:「弟子願隨師父終老!」
「不……」
「師父如不應允,弟子等就與石樑同毀吧!」
「唉!我佛慈悲!」
這算是答應了,四侍僮拭淚起身。
「見性大師」又對宮仇道:「少施主明白老衲的意思嗎?」
宮仇黯然道:「是的,武林中將永無『武聖』這名號。」
萬鳳真突地插言道:「老前輩之意是從此永絕江湖?」
「見性大師」悠然道:「老衲身入空門,向無我相,無眾生相,談不上永絕兩字!」
「可是……」
「怎麼樣?」
「老前輩許晚輩說句放肆的話?」
「只管說!」
「老前輩感於今天『神算鬼女』前輩的事,而益堅道心,但是五蘊未必全空,六根未必會淨!」
宮仇一聽萬鳳其口語太過不敬,不由白了她一眼。
「見性大師」卻毫不以為忤地道:「萬島主一生機智過人,詩詞歌賦,諸子百家,奇門術數,三教九流,可說無一不精,小姑娘大有父風,說說看?」
萬鳳真一聽人家稱讚她父親,心中甚是得意,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笑意,道:「老前輩難道真的能拋得了當年『天狼尊者』再入中原之約?」
「見性大師」登時一窒,佛家重因果,他種下這回,豈能不承這果。
四侍僮面上失色,「見性大師」以「混元一氣神功」為萬鳳真療傷,五年之內不能和人動手,如果五年之內,「天狼尊者」找上門來,後果不堪設想。
「見性大師」窒了一窒之後,面上又回復和平之色,沉緩地道:「當年,老衲以『武聖』之名,膺中原同道之托,接戰『天狼尊者』,而今『武聖』已死,老衲乃『見性』和尚,如果『天南』一派,再到中原尋釁,中原武林自當有以自處!」
萬鳳真緊迫著道:「中原武林恐怕找不出一人堪與『天狼尊者』匹敵。」
「儒僮」忍不住大聲道:「小姑娘,家師因你而耗盡真無,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萬鳳真毫不以為意地道:「我這是說實話!」
驀地——
宮仇滿面肅然之色,向「見性大師」道:「老前輩,晚輩新近巧獲一部武功秘笈,其中有部份無法參悟,恭請指示……」
「見性大師」白眉一軒,道:「秘笈?」
「是的!」
「何名?」
「一元寶菉!」
「哦,老衲曾有耳聞,不過,寶菉秘笈,得者均珍若生平……」
「晚輩是誠心請益!」
所有在場的人,眼睛全為之一亮,除了「盲僮」不見,萬風真微感訝異之外。
「見性大師」頷了頷首,道:「小施主何處不明,老衲知無不言。」
宮仇略作思索道:「上卷,培元篇!」
接著,宮仇開始背誦口訣,「見性大師」的臉色,隨著那玄奧的口訣而變化,或喜,或諒,或奇或愣……
宮仇一口氣讀完,道:「請老前輩指點。」
「見性大師」突地哈哈一陣大笑,道:「小施主心地善良,機智也屬過人!」
宮仇面上一紅。
「盲」「殘」「丐」三僮,滿面驚詫迷惘之色,不知乃師話中之意。
「儒僮」先是聚眉苦思,然後眉頭一舒,感激地朝宮仇瞥了一眼。
萬鳳真卻是色然而喜,她似乎又明白了個究竟。
宮仇吶吶地道:「尚望老前輩……垂鑒晚輩的……」
「見性大師」道:「少施主盛情可感,不過……老衲已拋卻一切,不再重蹈紅塵了!」
宮仇俊目放光,恭謹地道:「老前輩,這是晚輩一點誠意,尚祈接納,否則晚輩將終生難安,至於那『天南』一派,妄想插足中原的事,不會再攪清修了!」
「為什麼?」
「天狼尊者與其門下,將永不再踏進中原一步!」
此語一出,除萬鳳真外,滿場皆驚。
「見性大師」再也無法使心湖平靜,微顯激動地道:「莫非『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
宮仇搖了搖頭,道:「以晚輩所知,『天狼尊者』昔日仇家準備在近日內赴天南索仇……」手?
「索仇?」
「是的!」
「當今武林還有誰敢公然向『天狼尊者』,索仇?」
「這……恕晚輩無法奉告!」
「小施主話中之意,『天狼尊者』似乎不是索仇者的敵手?」
「有此可能!」
驀在此刻——
只聽一個蒼勁而含混的聲音道:「有客到訪!有客到訪!」
宮仇循聲一望,說話的竟然是一隻白色鸚鵡,說完之後,振翅飛去。
「見性大師」根本不見外客,而在這夜盡天曉之際,居然有人到訪,顯見事態的不尋常。
四侍僮向「見性大師」恭施一禮,片言不發,疾奔而去。
「見性大師」白眉微蹙,愕然無語。
宮仇與萬風真一時之詞,也無話可說。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緊張。
燈火失去了原有的光輝,逐漸暗淡下去,天亮了。
「儒僮」匆匆而入,躬身道:「稟師父,『金劍盟』派使者傳柬!」
宮仇心中陡地一震,「金劍盟」何以會派使者向「見性大師」傳柬,而且是星夜而至,的確令人莫測高深。
「見性大師」顯然十分困惑,沉聲道:「金劍盟派使傳柬?」
「是的!」
「你如何答覆?」
「弟子直言『武聖』早已不在人世……」
「嗯,以後呢?」
對方使者似乎已料到弟子的答覆之辭,聞言只淡淡一笑,道:「事關中原武林劫運,『武聖』當不忍舉令生靈塗炭,留下柬帖,轉身便離!」
「拿來我看!」
「儒僮」雙手呈上一個紅色柬封,「見性大師」接了過來,啟開封口,抽出柬帖,神色隨著凝重起來。最後竟至老臉大變。
宮仇與萬鳳真交換了一瞥,卻是不便動問。
「見性大師」看完之後,一聲長歎道:「天意如斯,奈何奈何,數由前定,老抽不歷這劫數是不可能了!」
說完,把柬帖遞與宮仇道:「少施主無妨一觀!」
宮仇雙手接過,萬鳳真也湊了近前,只見上面寫道:「書奉上武聖郝濮澧座右:中原武道式微,人才凋落,致引化外野心者之覬覦,今有『天南』一派宗主『天狼尊者』,下書挑戰中原武林,重演二十年前之故事,聲稱如敗則永不履中原,勝則須遵彼為天下武林盟主,茲議定端午之日,大會君山,接受天南一派之挑戰,請以中原武道之榮辱為重,屆時玉臨,武林幸甚!」
後面署名的是當今中原五大門派的掌門,和「金劍盟盟主諸葛瑛,其中卻不見丐幫中支分幫和「奇門派」。
宮仇暗忖:丐幫中支衰微,變故迭生,不在發起人之例不足為怪,但「奇門派」何以不見其名呢?
心念之中,把柬帖還與「見性大師」,脫口道:「何以不見『奇門派』署名?」
「見性大師」淡然道:「萬施主行事與眾不同,不然豈會被武林戲稱為『老邪』,不過,老衲推斷,萬施主必然在被邀之列,但並非發起之人!」
萬鳳真插口道:「我爹不願做的事,誰也不能勉強他!」
「見性大師」微微一笑道:「令尊奇人異行,論功力當在老衲之上!」
萬鳳真櫻口半啟,春風滿面地道:「老前輩過譽了!」
宮仇心念疾轉,當今武林,以自己所知,「見性大師」與「白石島主」應當是無敵者流,但那神秘的「金劍盟太上」,說不定會在兩人之上。
「見性大師」面色一正,道:「宮少施主,承賜告老衲寶菉培元的法訣,老拍在端午之前,當可恢復功力,而不必苦修五年,真可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了,少施主奇緣輻輳,端午之會想來是要參與的了?」
「是的,不過晚輩請求能代秘身份!」
「老衲理會得到!」
「晚輩等告辭!」
說著,行下禮去,萬鳳真身受救命之恩,毫不猶豫地行了大禮。
下得山來,已是巳牌時分。
萬鳳真眉飛色舞地道:「仇哥哥,天南之行是否取消了?」
「不!」
「為什麼?」
「我們來個釜底抽薪,迎擊『天狼尊者』……」
「如果錯過了呢?」
「時間還有一個月,回頭還來得及!」
「也許,『天狼尊者』此際已進入中原了呢?」
「這……」
「君山大會,是武林百年盛事,屆時有名有面的武林人必然參加,說不定你的仇人除已死的外,會全部到齊也說不定!」
宮他登時熱血充胸,別的不談,仇家之中,最重要的兩個角色,「金劍盟太上」與「天狼尊者」是此次大會的當事人,確實是報仇的好機會。
心中一陣盤算之後,道:「真妹,我們暫時分手!」
萬鳳真粉腮一變道:「你要離開我?」
「真妹,我要在君山之會前辦兩件事!」
「什麼兩件事?」
「第一,查明『金劍盟』當年參與『二賢莊』血案的兇手,究竟有幾人,第二,我答應過丐幫『胖、瘦二丐』要代該幫尋回幫主信物,這兩件事必須先行辦妥,如果時間許可的話,我要到大洪山無憂谷一行,向『武林一老吳不非』索血債!」
「仇哥哥,我不能和你一道?」
「真妹,事實上不可能,『金劍盟』總盟你不能混入,君山大會為時不遠,我們端午前一天,在洞庭湖濱的岳陽樓見面,如何?」
萬鳳真眼圈一紅,道:「仇哥哥,我……捨不得離開你!」
宮仇柔聲道:「真妹,這只是暫時!」
眼前,現出了坦蕩的官道。
宮仇剎住身形,微顯黯然地道:「真妹,令尊不知是否還在中原道上?」
「你問這幹嘛?」
「一月之期不長也不短,我認為你該乘此去見見他老人家,免得他焦心,同時君山大會,希望能與他老人家先取得默契,屆時我要手刃親仇,他最好能不出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05:00
「這……你真的要離開我?」
萬鳳真刁鑽慧黠,機變百出,天不怕,地不怕,但感情卻十分脆弱。
宮仇對這紅顏知己的一往情深,由衷地感到欣慰,但另一個意念,卻像毒蛇似地鑽入了心中,使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如果何二叔的遺孤真是女的,照雙方父母生前的盟約,該是自己的妻子,那對萬鳳真將何以自處?何二叔為了救自己母子,撇下即將臨盆的二嬸於不顧,義薄雲天,恩比再造,時至今日,自己尚未真正地用心打探過何二嬸的生死下落,實覺愧對何二叔和父母在天之靈……
他不由想得呆了。
萬鳳真突地把螓首埋入宮仇的懷中,三分悲七分嬌地道:「仇哥哥,你在想什麼,為什麼不回答我?」
軟語嬌聲,吐氣若蘭,散亂的髮絲,搔得他頷下癢癢的,使他在異樣的感受中,升起一縷莫名的悵惆,不禁有些英雄氣短起來,最難消受美人思啊!
宮仇向天無聲地一歎,低頭看看胸前的紅粉知己,悠悠地道:「真妹,我向你提過關於何一凡二叔的事……」
「不錯,怎麼樣?」
「一日不知何二嬸的生死下落,我一日不安!」
「你怎麼忽然想到這?」
「並非忽然,這意念每時每刻都在我心中!」
萬鳳真離開宮仇的懷抱,道:「仇哥哥,我盡一切可能協助你探查何二嬸的下落。」
「真妹,我很感激你!」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談不上感激二字,倒是你何二嬸叫什麼名號……」
「這……我也不知道!」
「不要緊,何一凡是大名鼎鼎的『無敵雙劍』之一,會查得出來的!」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順官道踉蹌奔來。
宮仇驚「噫!」了一聲道:「是女的,這身形好熟,她像是受了傷?」
萬鳳真已彈身上了官道,朝路中央一站,待到人影奔到身前,突地嬌叱一聲道:「站住!」
那人影猛剎身形,口裡「啊!」了一聲,身形搖搖欲倒。
宮仇也到了萬鳳真身旁,慄聲道:「怎麼會是她!」
來的,赫然是一個白髮婦人,面如土色,衣襟血漬斑斑,她,正是宮仇以前所遇的那瘋老婆子,「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無雙仙子」鐘筱紅。
萬鳳真伸手扶住她的身形,道:「六師……」
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如以「千手秀士范世光」的排行,她該稱她大師嫂,但,她父親曾說過要把「無雙仙子」列入門牆……
「無雙仙子」鐘筱紅顯然傷勢不輕,忽速地喘著氣。
萬鳳真轉口道:「你認識我嗎?」
「無雙仙子」失神的目光一驚宮仇,又轉到萬鳳真面上,道:「你……是小師妹?」
「是呀,我叫鳳真……」
「師父已將我收列門牆,繼你六師兄之後,為『空道』掌符,小師妹,你……就叫我六師姐吧!」
宮仇心中大奇,她的瘋症竟然好了,「白石島主」的確不愧「奇門」之尊。
萬鳳真秀眉一蹙,道:「六師姐,到底怎麼回事?」
「我……被『武林一老』……」
宮仇一聽「武林一老」四字,登時目現殺光,慄聲道:「武林一老?」
「不錯,我被那老匹夫擒住……」
萬鳳真慧黠無倫,立即明白了個中因由,接口道:「為了范師哥曾從他手中取得『一元寶菉』下卷?」
「無雙仙子」一點頭,道:「不……錯,老匹夫追問我室菉下落……」
宮仇急聲道:「芳駕怎麼說?」
「我沒有說……什麼!」
「又怎能脫身呢?」
「老匹夫不知因什麼事暫離,要他兩個門下看守住我,被我用計殺了他兩個門人,脫身出來!此刻,老匹夫……可能已回頭了……」
「什麼地方?」
「前面……十里外的江邊!」
宮仇咬了咬牙,向萬鳳真道:「真妹,記住前約,我仍暫時分手,你照顧她!」
聲落,猛一彈身,如一縷輕煙般向前道飄去,身後,隱隱傳來萬鳳真的嬌喚:「仇哥哥!珍重!」
宮仇心內激盪如潮,他本打算赴大洪山無憂谷向「武林一老」吳不非索仇,想不到對方已然入了江湖,這可省了一番跋涉,如果不碰上「無雙仙子鐘筱紅」,可能要徒勞往返了。
他志切索仇,全力展開身法,去勢如電,十里途程,轉眼之間便已奔完,只見一脈江水,滔滔滾滾向東流去,由此折向西南,官道溯江並列,「無雙仙子」僅說十里外的江邊,卻不知在哪一段。
他放緩身形,目光沿江搜索……
忽地——
只見一個小沙洲上,人影晃動,隱隱傳來爭論之聲,宮仇精神一振,如一陣風般掠去,顧盼間,便已到達。
沙洲上橫陳了兩具屍身,十多個似是武林人物的人,在七嘴八舌地爭論著死者的身份,其中竟也有「金劍盟」屬下的劍手,看情形,「武林一老」並不在人群之中。
宮仇心念幾轉之後,隱入一塊巨石之後,他是「金劍盟」近衛長的身份,如果被盟中弟子發覺,行事就不便了。
約莫盞茶工夫,三條人影如飛而至,瞬眼便到了現場,身法之奇快,驚人至極,當先一人是一個貌相威稜,身軀偉岸的白髮赤面老者,後面的兩人赫然是「三狐」之中的「九心孤」和「千面狐」。
宮仇一顆心登時狂跳起來。
那白髮赤面老者甫一入場,立即有人驚呼道:「武林一老!」
有的已恭謹地行下禮去。
三個仇人同時現身,的確大大出乎宮仇意料之外。
「武林一老」眼望兩個門下的屍體,似乎激怒異常,「九心狐」與「千面狐」也面露駭然之色。
宮仇取出面具,緩緩套上,心裡在思索著「雙狐」何以會與「武林一老」走在一道?
「武林一老」目注「雙狐」道:「兩位有沒有膽量陪老夫走一趟『白石島』?」
「雙狐」面面相覷,久久不答,似乎對「白石島主」十分忌憚。
宮仇想起來了,當初「玉面狐」被自己搏殺之後,「九心狐」與「千面狐」曾疑是「武林一老」下的手,必是「雙狐」找上「武林一老」理論,雙方瀆面之下,瞭解了事緣「千手秀士范世光」計取「武林一老」得手的下半部「一元寶菉」而起,於是雙方聯手,共謀對付「白石島主」,而首先找上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無雙仙子鐘筱紅」,他覺得自己的推斷非常的正確。
「九心狐」在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發話了:「白石島的佈置,邪門得緊,不易闖入,同時萬老邪的身手,也不可輕視,吳兄,依本人看來,這事必須從長計議,宜用智取,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如何?」
「武林一老吳不非」目中精芒四射,向在場圍觀的一揮手道:「各位無事請自便!」
驀在此刻——
一聲冰寒刺骨的笑聲傳處,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場中多了一個面相奇醜的青衣劍客,立即引起了一陣騷動。
「武林一老」駭然叫了一聲道:「丑劍客?」
宮仇冷冷地道:「不錯,吳不非,你還識得本人!」
「雙狐」曾耳聞近來「丑劍客」的驚人作為,不由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外圍的武林人,一個個面上失色。
人的名,樹的影,三十多年前,「丑劍客」被譽為第一劍手,但第一劍手並非第一高手,武學浩瀚,各有專精,而三十多年後的今天,「丑劍客」在中原武林高手的心目中,已成了一個功深不可測的神秘人物,「武林一老」是中原有數高手之一,仍不能不對他刮目相看。
「武林一老」白眉一軒,道:「閣下有何見教?」
宮仇目中寒光暴射,但一現而斂,冷聲道:「吳不非,你大禍臨身了!」
「武林一老」老臉遽變,語帶怒意地道:「什麼大禍?」
「殺身之禍!」
「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老、二仙、三狐,在劫難逃!」
「九心狐」與「千面狐」同聲喝道:「閣下說什麼?」
宮仇目中再度暴射慄人寒芒,朝「雙狐」一掃,這一眼,使「雙狐」打從心眼裡冒出寒氣。
「武林一老」陡地發出一陣入雲狂笑,道:「閣下此言必有所本?」
「當然!」
「願聞其詳?」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要你們命的便是本人!」
「一老」「雙狐」先是一愕,繼而哈哈狂笑起來。
宮仇心念疾轉,「一老」「雙狐」均非泛泛之輩,要想一舉而毀三人,的確不是件易事,「雙狐」的身手他知道,至於「武林一老」功力竟有多高,眼下無法揣測,而其中「千面狐」最是狡黠,千變萬化,如數次被他走脫,將來要再找他,恐怕相當困難,於是,他決定先向「千面狐」下手。
心念之中,「唰」地抽出長劍,一振腕,劍尖吐芒,幻成五朵工整的梅花。
一旁圍觀的十幾個武林人,遠遠地退了開去。
場中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
「丑劍客」、「武林一老」、「雙狐」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這一鬥將是泣鬼驚神,罕聞罕見,可是,誰也不知道「丑劍客」為什麼要向「一老」、「雙狐」挑戰。
「武林一老」與「雙狐」斂住笑聲,互望了一眼。
宮仇寒聲道:「你們三人齊上,還是個別領死?」
「武林一老」老臉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怒不可遏地道:「丑劍客,你好狂?」
「事實會給你答覆!」
「閣下出手必有原因?」
「不錯,本人生平從不錯殺一人!」
「哼,你倒說說看?」
「三位當不忘昔年『二賢莊』的慘案?」
「武林一老」與「雙狐」面色大變,下意識地向後退一步。
宮仇眼中殺芒大熾,令人不寒而慄。
「武林一老」厲聲道:「這與閣下有什麼干係?」
宮仇慄聲道:「血債血償,殺人者死!」
「你到底是誰?」
「當你斷氣時,你會知道的!」
「武林一老」白髮根根倒立,暴喝一聲道:「找死!」
隨著喝聲,一掌劈了出去,這一掌勁勢之強,真可撼山栗岳。
宮仇一式「玄化移影」,鬼魅般地從勁浪之中消失。
「武林一老」身手的確驚人,在遽失對方人影之下,便生生把勁力撤回了一半,饒是如此,五丈之內沙飛石走,伸手不見五指。
就在此刻,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
「武林一老」暴退丈外。
又是一聲刺耳的慘號宣出。
沙塵止息,場內景色復明。
遠遠傳來圍觀者驚呼之聲。
「武林一老」面色慘變,全身簌簌直科,誰能相信眼前的事實。
地上,躺著「九心狐」與「千面狐」兩具無頭的屍身,鮮血染紅了白色的沙土,分外地刺目驚心,「丑劍客」站在屍身之旁,醜臉一無表情,長劍斜垂,像一尊石雕的煞神。
稱雄武林數十年的「三狐」之二,竟然在眨眼之間毀在「丑劍客」的劍下,的確是駭人聽聞的事。
宮仇充滿殺機的目光,轉向「武林一老」,以慄人的音調道:「吳不非,現在輪到你了!」
「武林一老」階上再起抽搐,厲聲道:「丑劍客,老夫並非怕你?」
「當然!」
「你究竟居心何為?」
「殺你,像當年你殺人一樣!」
「你辦得到嗎?」
「無妨試試看!」
「你為『二賢莊』報仇?」
「一點不錯,你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
宮仇嘴唇嗡動,以真氣傳聲之法道:「吳不非,聽清楚了,本人就是『二賢莊』大莊主、『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子南宮仇,你可以領死了!」
「武林一老」登時面如土色,連退了幾個大步,駭極地道:「你……你……就是……」
宮仇舉步進迫,口中冷森森地道:「吳不非,從命吧!」
沙!沙!那低沉的腳步聲,像一支支利箭,穿向「武林一老」的心窩。
「武林一老」瞪視著宮仇逐漸逼進的身形,老臉上駭震之色漸消,代之的是愈來愈濃的恐怖殺機。
雙方距離迫近到一丈左右。
「武林一老」衣袍無風自鼓,暴吼一聲:「看掌!」
一道排山倒海的勁氣,罩身捲向了宮仇。
宮仇有心試試對方的修為深淺,不閃不避,長劍歸鞘,舉掌相迎。
「轟!」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裂空而起,塵沙漫卷如幕,那些停身八丈之外的武林人,猶感勁風觸膚如割,一個個亡魂皆冒,這種場面,的確是聞所未聞,令人歎為觀止。
宮仇雙足下陷齊脛。
「武林一老」已退了一丈之多。
雙方的距離,又在兩丈之外。
宮仇重重地哼了一聲,舉步再度向對方欺去。
「武林一老」大叫一聲:「罷了,我們兩人只有一人能活在世上,不是你,便是我!」大踏步反迎過來。
武林人不管是屬於哪一類,有一個共同之點,便是看重一個「名」字,「武林一老」在言語之間,不敢叫開宮仇的真正身份,便是這個原因,萬一不幸之時,他不願死在仇家後人之手,而願死在「丑劍客」手下。
宮仇抬出身份之時,是以「真氣傳聲」的功夫而為,在他自己,是目前還不想讓江湖中知道「丑劍客」的真面目,在「武林一老」,自是不願叫開使自己死後遺臭武林,而那些適逢其會的武林人,也只知道「丑劍客」隻身挑戰「一老」、「二狐」,而不知是「無敵雙劍」的後人尋仇。
眨眼之間,已到了八尺之內。
空氣在極度緊張之中,透著無比的殺機。
一聲暴喝傳處,「武林一老」已首先出手攻擊,奇招絕式,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眨眼之間,攻出了九招六十三掌之多。
放眼武林,能接得下此老這一輪狂風猛雨般疾攻的,屈指可數。
宮仇仗著內力深厚,招招硬接硬擋。
勁風匝地,聲勢駭人聽聞。
就在「武林一老」攻完九招之後,氣勢一疏的瞬間,宮仇一招「斷雲零雨」,奇詭絕倫的罩向對方。
「砰!砰!」連響,「武林一老」硬接了這奇絕武林的一招,但身形已退了五尺。
宮仇身形一彈,第二招「月落星沉」閃電般出手。
「武林一老」不敢硬接,晃身避過。
宮仇出手落空之下,不由微感一室。
電光石火之間,「武林一老」掌挾雷霆萬鈞之勢,猛攻而至。
一方為了求生,另一方為了報仇,出手狠辣無比。
轉眼之間,雙方交換了二十個照面。
宮仇不耐久戰,覷準空隙,一招「旋乾轉坤」,挾以十成功勁發出。
「武林一老」只覺這一招奇奧無方,閃避招架均感無從,一橫心,一掌直劈中宮,另一掌跟著擊出。
這兩掌挾以畢生功勁而發,本身空門全露,只攻不守,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宮仇變勢無及,一咬牙,勁力再加二成……
一聲慄人的慘號,挾以一聲悶哼,同時傳出。
「武林一老」蹬蹬蹬連退了七八步,鮮血奪口噴出,身形搖搖欲倒。
宮仇也同時退了三步,身形連晃不止。
外圍觀戰的武林人,一個個瞠目結舌,股慄不已。
宮仇略一喘息之後,踏步再進。
「武林一老」額下白鬚,已被鮮血染成了赤紅之色,胸前殷殷一片,老臉不斷地抽搐,雙目圓睜,望著步步欺近的宮仇。
宮仇在對方身前伸手可及之處停住腳步,慄聲道:「吳不非,你認命了?」
「武林一老」嘶啞著聲音道:「未必!」
「你有這自信?」
「你聽說過老夫的獨門絕技『血指追魂』沒有?」
「血指追魂?」
「不錯,老夫這門功力,生平從未用過,今天,要破例了!」
「你報出武功名稱是何用意?」
「要你死而無怨!」
話聲中,只見「武林一老」頓時面紅如赭,鬚髮戟立。
宮仇心方一怔,對方左掌已暴然揚起,立覺有五點黑忽忽的東西射出,快得使人沒有轉念頭的餘地,他本能地一偏身,右掌切了出去……
但,終竟遲了,右肩連手臂帶脅,似被利物穿透,一麻之後,立感劇痛攻心,真元猛洩,血,立時濕透了半邊身。
「武林一老」左掌尚揚在身前,但五指已齊第二節而沒,鮮血淋漓。
宮仇總算明白了「血指追魂」是怎麼回事,這種功夫,可說殘狠到了家,竟然以真氣斷指傷人,若非他出自本能地一偏身,早已被洞胸而亡。
「武林一老」慘厲地道:「你真命大!」
右掌迎胸劈了過來。
宮仇眼前陣陣發黑,但神志仍未昏亂,左掌斜起,疾切對方腕脈。
「武林一老」突地改劈為抓,一把抓住宮仇上臂。
「哈哈哈哈,『丑劍客』將永謝江湖……」
話聲未落,突地悶哼了一聲,踉踉蹌蹌退了四五個大步。
宮仇上臂被抓,下臂突然反轉,指尖戳向對方的「肩井」,這一招是「一元寶菉」兩種指法之中的「玄弓反射」,這一招奇詭絕倫,「武林一老」連做夢都估不到,可惜,他這一指已成了強弩之末,否則「武林一老」豈能倖免,即令如此,已足使這一代武林巨憨心膽皆寒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05:33
「呀!」外圍傳來一片驚呼。
宮仇只覺真氣渙散,愈來愈不濟,身形也搖搖欲倒,眼前金星亂進。
「武林一老」略一喘息,再次欺上前來,但腳步是浮動的,有些蹣跚不穩。
宮仇自知生死繫於一髮,如果他此刻倒下的話,縱使「武林一老」殺不了他,在外圍觀戰的幾個「金劍盟」屬下,也不會放過他,他大鬧「金劍盟」殺長老,斃壇主,毀分舵,「金劍盟」當然是欲得之而甘心,這千載一時的機會,對方決不放過。
一個聲音,在他心裡大叫:「宮仇,你不能倒下去,你要振作,否則一切算完!」
於是——
他身形一振,眼中又發出稜芒。
「武林一老」見狀,陡地剎住腳步。
宮仇手指已按上了劍柄,至少,他在力竭倒地之前,必須毀了對方。
他後悔不該過於輕估了對方,不曾早施殺手,但,後悔已嫌遲了。
「武林一老」突地發出一陣刺耳地狂笑,轉身疾奔而去……
宮仇眼看著對方的身形在視線中消失,卻無能為力,他被「血指追魂」射中了三指,其中一指射穿右脅,若非他內力深厚,十個也死了。
「武林一老」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宮仇感到一陣暈眩,晃了兩晃,終於跌坐下去。
三條人影,緩緩地移動著遲疑的步子,向場中走來,這三人,胸前各繡著一柄金劍,顯然,他們想揀這便宜。
沙!沙!沙!
腳步聲使宮仇神志一清,殘餘的真氣,接著「一元寶菉」的秘訣,極快地轉了一個周天,手指仍留在劍柄上不動。
寒芒耀眼,三柄長到同時當頭劈落。
一縷青光沖空而起,接著是兩聲淒厲的慘號,寒芒頓息,地上多了兩具屍體。
宮仇徐徐站起身來,長劍歸鞘。
那幸獲餘生的一名「金劍盟」弟子,已逃得沒了蹤影。
宮仇瞥了那幾個尚在發呆的武林人一眼,拖著踉蹌的步子,向官道方向走去,目前,他唯一要做的是尋一個僻靜安全的處所療傷,他知道危機尚未離他而去,那名遁走的「金創盟」弟子,將在最短的時間內召來高手對付自己,也許,在自己甫一現身之初,他們的訊號已傳了出去。
在求生慾念的鼓舞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的腳步加快了。
登上官道,相了相地勢,轉身折向靠山的林中,專揀技濃葉密之處而行。
那些圍觀的武林人散去了,但其中卻有一個瘦削黝黑的少年人,悄悄地尾隨在宮仇身後,掩入了林中。
就在宮仇離開之後不久,為數不下二十的黑衣人,湧到了沙洲之上,為首的是一個黑飽蒙面瘦小老者,他,正是「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
孫平章察勘了一遍現場,向身邊一個黑衣漢子道:「你確實看到『丑劍客』身受重傷?」
「是的,弟子豈敢虛言妄報!」
「他受傷之後,還能出手傷人?」
「是的,弟子已看出那是困獸之鬥,但為了報訊,弟子無法追蹤!」
「好,現在由兩人分道傳訊五十里之內展開兜截,其餘的分三路搜索這片樹林,如有發現,以哨聲為號!」
眾金劍盟弟子恭應一聲,由其中一個三劍老者分配了任務,紛紛彈身向格林撲去,孫平章本人卻單獨做一路。
且說宮仇一陣奔行之後,真氣愈來愈弱,頭暈目眩,在林中象盲蠅似地亂撞,神智也逐漸模糊,最後,終於不支倒地。
一個幽靈般的人影出現了,他,正是那跟蹤入林的黝黑少年。
黝黑少年走近宮仇身前,端詳了片刻,喃喃地道:「數十年來,沒有人見過『丑劍客』的真面目,今天我倒是要瞧瞧,奇怪,他長於劍,為什麼對敵『武林一老』之時不用劍呢?否則……」
話聲中,伸手去揭宮仇的面具。
但當手指觸及面龐之時,他又自動地縮回了手,道:「我這樣做對嗎?」
猶豫了片刻之後,忍不住又伸出手去……
面具被揭開了,露出一張俊秀但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
黝黑少年如被蛇螫般地全身一震,駭然驚呼道:「是他!怎麼會是他?」
宮仇人事不省,一無所覺。
黝黑少年雙手顫抖得非常厲害,眼中竟然薄蘊淚光,急急地解開了宮仇的衣衫,不由又驚「啊!」了一聲,只見肩、臂、脅各被射穿了一個洞,血漬已經凝固,但創口仍滲出黃水。
脅下的一創,只差一發,就要洞穿「雲台」大穴,的確是險之又險。
黝黑少年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些白色藥末在創口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又另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三粒奇香撲鼻的藥丸,托開宮仇的嘴,把藥丸塞了進去,然後伸指輕輕一點頸下的「靈泉」、「神封」二穴,「嗝」的一聲,藥丸順喉而下。
少年不知是緊張,抑或是激動,額上的汗珠竟然滾個不停。
「這地方不行,得換個地方!」
少年自語了一聲,伸手正要抱起宮仇的身軀……
突地——
傳來一陣輕微的穿技拂葉之聲。接著隱約人語聲道:「走啊,怕什麼,你不聽說『丑劍客』已身受重傷……」
「百足之蠱,死而不僵!」
「難道你想退縮?」
「誰說的?」
「反正我們只是負責搜索,如有發現,立即傳警,自有人來對付,又不須我們出手,害怕個屁!」
「不知另外幾路……」
「少廢話!」
黝黑少年雙目暴射殺光,但瞬又變為惶惑之色。低頭沉思片刻之後,點了點頭,似乎已有所決定,三把兩把褪下宮仇染血的青衫、解下佩劍,然後把自己身上的灰衫,繪宮仇穿上,順手取下宮仇頸間所掛的玉鎖,藏入腰間……
腳步聲已快到了近前。
少年穿上青衫,戴上面具,懸好佩劍,隱入一株巨樹之後。
四個襟繡金劍的黑在漢子,呈扇形搜索而至。
當先一人忽地驚呼一聲:「在這裡了!」
其餘三人面色陡變,齊齊止住腳步。
那當先的定了定神,又是一聲驚噫,道:「他……不是『丑劍客』!」
三人驚魂入竅,注目過去,其中之一大叫道:「呀!宮近衛長,怎麼回事?」
四人一擁上前,另一個道:「他像是受了傷?」
為首的從腰間摸出一個竹哨道:「通知護法……」
剛才發話的那人道:「且慢,竹哨必須發現『丑劍客』才能吹鳴,你胡亂一吹,驚攪了搜索的行動,就別打算活了!」
「那……近衛長……」
「我們分出兩人背送近衛長出林再說,如何?」
「好……!」
驀地——
一個冰冷的聲音道:「你們是在找老夫不是?」
隨著話聲,三丈之外現出一個遍身血污,面相奇醜的劍士。
四人轉頭一看,不由亡魂盡冒,齊齊栗呼一聲:「丑劍客!」
「丑劍客」目光一掃四人,以刺耳的音調道:「老夫現在不想殺人!」
聲落,倏忽隱去。
那為首的待「丑劍客」身形消失之後,才如夢初醒般把竹哨狂吹起來。
宮仇悠悠醒轉,一看那情狀,暗道一聲:「完了!」掙扎著想起身,但四肢無力,才掙起一半,又「砰!」然跌落地面。
四名金劍弟子,除為首的仍不斷吹哨告警外,其餘三人急趨宮仇身前,齊齊躬身為禮,口稱:「參見近衛長!」
宮仇心如油煎,只道形藏業已敗露,一咬鋼牙,道:「你們……準備做什麼?」
其中之一恭謹地道:「奉命搜索『丑劍客』,業已……」
「怎麼樣?」
「業已發現行蹤,所以鳴哨傳警!」
宮仇五內皆裂,腦裡嗡的一響,幾乎暈了過去,脫口道:「想不到,我會栽在……」
那名弟子立即道:「近衛長也是被『丑劍客』所傷?」
宮仇一愕,不知所語,他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喃喃道:「丑劍客?」
那弟子又道:「近衛長傷得不輕吧,好在首座護法不久就可趕到!」
宮仇心內又是陡地一震,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腰間,劍沒有了,目光瞥向身上,不得他不震驚了,衣衫已換成了灰色,摸一下臉,面具也不在了,暗忖:是了,必是被這四個小腳色解除了,現在用話穩住我,只等孫平章一到,萬事皆休……
心念來已,只聽搜搜連聲、十幾名金劍弟子,從不同方向奔來。
接著,首座護法孫平章現身。
為首的那名弟子從口中取下竹哨,戰戰兢兢上前道:「參見護法!」
孫平章的目光,掃向了地下的宮仇,凝聲道:「近衛長!」
宮仇閉上了雙目,索性聽天由命,他自知已反抗無從了。
那名弟子再次道:「稟護法,『丑劍客』……」
孫平章雙目精芒暴射,道:「怎麼樣?」
那弟子用手一出道:「從這方向逸去,遍身血污,像是傷勢不輕!」
「宮近衛長……」
「弟子等搜索至此,先見近衛長重傷不起,後來發現『丑劍客』……」
「好,你率同原來三人,立即護送近衛長到分舵!」
「遵令諭!」
孫平章率眾疾馳而去。
宮仇宛如墜入五里霧中,不辨東西南北,又如經歷一個離奇的夢境,分明自己就是「丑劍客」的化身,傷重不支,倒地昏迷,怎的又出現一個「丑劍客」。
他越想越覺迷離不解。
四名奉命護送宮仇的弟子,七手八腳用樹枝山籐,做了一架軟兜,把宮仇平放上去,由兩人拾起,向林外奔去。
遙遙傳來一陣尖銳的竹哨聲,摻和著幾聲慘號。
無疑的,他們發現了「丑劍客」的行蹤,同時「丑劍客」還傷了人。
宮仇更加迷惑了。
他被「血指追魂」傷及數處穴道,情況相當嚴重,這一顛簸,又告昏迷不省。
當他再度甦醒,首先是鼻端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睜開眼來,一張美絕天人的粉面,展現眼前。
她,正是「金劍盟」主諸葛瑛。
宮仇困惑道:「這是哪裡?」
諸葛瑛秀目微見紅腫,粉靨上表現的是一種極其怪異的神色,幽幽道:「總盟!」
「哦!盟主……」
「宮仇,你要死要活?」
宮仇心頭大震,慄聲道。「盟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諸葛瑛粉腮倏呈鐵青,聲色俱厲地道:「宮仇,你如何受的傷?」
宮仇征了一怔,道:「被『丑劍客』所傷!」
「哼,『丑劍客』會以『武林一老』的獨門絕著『血指追魂』傷你?」
宮仇一顆心頓往下沉。
諸葛瑛接著又道:「宮仇,說實話!」
宮仇知無法隱瞞,把心一橫,咬牙道:「在下就是『丑劍客』,殺剁聽便!」
諸葛瑛粉面一慘,秀目中竟然摔下淚來。
宮仇若有所感,但當他想到自己對「金劍盟」的作為時,全身以被浸在冰窖裡,從頭冷到腳心,「金劍盟」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他。
看樣子,諸葛瑛是從那天在沙洲觀戰的弟子口述當時情景,再察看自己的傷勢,才判斷出自己的身份,可是那假冒「丑劍客」,取走自己一切衣物的人是誰呢?難道最諸葛瑛玩的花樣?
想到這裡,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試一運氣,心中的震驚更是非同小可,傷勢竟然完全復原了。當下起身下床,面對諸葛瑛,他又茫然了。
諸葛瑛咬牙切齒地道:「宮仇,我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把你從死神手中奪了回來,想不到,你……你……唉,冤家!」
宮仇登時心亂如麻,恩,仇,情,恨,他無法分清。
諸葛瑛嬌軀簌簌而科,慄聲道:「我……我為什麼偏偏要愛上你,當初……你被擒之時,為什麼不殺了你,這安排多殘酷,宮仇!仇哥!」
這最後一聲「仇哥!」使宮仇心弦陡地一震,暗道:「是的,是殘酷的安排,造物者的惡作劇!」
諸葛瑛閉了閉眼,像是在抑制過份激動的情緒,片刻之後,睜眼道:「仇哥,不要騙我,回答我的問話!」
那聲音柔和而幽怨,吐自一代美人之口,更加令人心悸神搖。
宮仇頹然朝身上的椅子上一坐,直:「問吧!」
「你……吝嗇叫我一聲瑛妹?」
「我……不能!」
「不能,為什麼?你根本不愛我?」
宮仇痛苦地瞥了諸葛瑛一眼,道:「我……愛你,我不否認,我內心早已有這種感覺,可是,我不能……」
諸葛瑛困惑地道:「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不能?」
「因為我不能愛你!」
「原因?」
「請你不要逼我,將來你會知道!」
「我想現在知道!」
宮仇俊目放光,迫視在諸葛瑛面上,他想說幾句決絕的話,但,他的勇氣突然消失了,他無法抗拒那眼神,蕩漾著純情的眸光,那只應天上有的姿容,還有,她在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之後,還療好了他的傷。
他答非所問地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將終生痛苦。」
諸葛瑛粉腮一變,仍緊迫著原先的問題,道:「說呀!我現在要知道?」
宮仇的俊面起了一陣抽搐,久久,才咬緊牙關道:「你一定要知道?」
「嗯!」
「因為你是『太上』的女兒!」
諸葛瑛粉腮大變,霍地站起身來,厲聲道:「你與我爹有仇?」
宮仇道:「恕我不再作答!」
諸葛瑛粉腮連變,最後黯然道:「你毀本盟長老,殺本盟弟子,是為了報仇?」
宮仇牙關咬得格格作響,凝聲道:「目前恕無法奉告!」
「這些事真的是你所為,還是那……」
「誰?」
「另一個『丑劍客』?」
「不知道!」
是的,他真的不知道,另外那「丑劍客」是誰,不過,有一點可以斷定的是那「丑劍客」的出現,是在他受傷遇變之後,因為他的全部行頭,已被對方取用了。
諸葛瑛香唇緊咬,粉腮仍是不停地變幻,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情況!
宮仇已約略猜出對方的心意,豪雄地道:「你不必為難,如你要我死,我不反抗,不過,須在一月之後!」
「一月,為什麼?」
「我要辦完未了的事!」
諸葛瑛秀目圓睜,瞪視著宮仇,像是以極大的力氣迸出話聲道:「從現在起,你不再是本盟近衛長,你……走吧!」
淚水,驟然滾落腮邊。
宮仇手足發麻,腦海裡一片空白,說不出這是什麼感受,諸葛瑛愛他,在如此的情況下,仍讓他走,而有一天,他要殺她的父親……
「瑛妹!」
他不知什麼力量,使他竟然叫出了口。
諸葛瑛先是一征,繼而淒然喚了一聲:「仇哥!」
如飛燕投懷,撲到宮仇身上。兩隻玉臂,摟上了宮仇的頸項,秀眸半閉,櫻口微張,兩片嫣紅的唇瓣,徐徐前移……
宮仇也是人,人,必然有感情,雖然仇與愛是極不相容的兩樣東西,但在某些時候,愛的力量,仍超越一切。
軟玉溫香,柔情蜜意,再加上那不尋常的超越了常情的關切……
宮仇被融化了。
四片火熱的唇瓣,終於接合在一起。
暫時,愛超越了恨,但,結果呢?
久久,宮仇輕輕推開諸葛瑛,痛苦之色,代替了因興奮而起的紅暈,口裡喃喃道:「天啊!我做了什麼?我在做什麼?」
諸葛瑛面上紅霞未褪,眸中撩人的火焰還未熄滅,輕聲道:「仇哥,你後悔?」
宮仇搖了搖頭,不敢對她正視,他怕不克自制。
當初他被「金劍盟」所擒,若非諸葛瑛不顧眾議,破例優容,他不會活到現在,這一次若非她,他也百死而無一活,恩,已使人無法安排,再加上情,他何能抗拒,只是,一想到仇,就使他如芒刺在背。
他想說出一切,但又忍住了,他在沒有報完仇之前,本能自我毀滅。
到此刻為止,他仍覺得這種行為太不可思議,竟然接受了仇人之女的愛?
於是——
他痛苦至極地道:「瑛妹,我做錯了一件事,但我不後悔,永不……」
諸葛瑛若有所思地道:「也許,我們都錯了,但,你,我,都不能抗拒那冥冥中的安排,不管這安排是多麼殘酷,現在。我們像是已接受了這安排!」
「是的!」
一個意念,忽地浮上宮仇的腦海,他大大地震顫了,他想到情深義重的紅顏知己萬鳳真,也想到那推想中的何二嬸的女兒,他的心起了一陣抽搐。
但,另一個意念,又迅速地否定了前一個意念。
眼前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個「仇」一字,報血仇!
另外,他知道在不久的將來,這令人困惱的一切,都鬆化為烏有,因為他已有了一個可怕的決定,也是現實迫他不得不作此決定。
他和她永遠不能結合,因為仇與愛不能並在。
他不敢想像當自己手刃親仇之後,諸葛瑛會有怎樣的反應?殺他?這是他所希望的,他可以毫無遺憾地安息,否則……
仇,必須報!
恩,必須償!
情,必須還!
……
「仇哥,願天荒地老,此情永在!」
「是的,你的愛將永遠在我心中,瑛妹,永遠的!」
「仇哥,我們說這些話,似乎像是在訣別?」
話方離口,忽覺不妥,但也無法收回了。
宮仇心房收縮得緊緊的,暗忖:不錯,這真的在訣別,團為這本來是沒有結果的愛,冥冥中早已注定了,這到底是情?還是孽?
當下,不期然地脫口道:「訣別!瑛妹,我似乎也有這感覺!」
諸葛瑛面色變得十分難看,赧然道:「仇哥,我只是一時失言!」
宮仇別具深意地道:「世間事有時是很難預料的!」
「仇哥,你與家父有仇,還是因了別人……」
「瑛妹,我愛你,我們話只能到此,別的不談!」
「好,我記住,唯一希望你的是,做事要三思而行?」
「我會的!」
「仇哥,目前你必須離開總盟,你的身份,只我一人知道,但家父和師兄們已經對你趕疑,你既不接受宣誓入盟,留此無益,我……」
「怎麼樣?」
「等君山大會之後,卸去盟主之職,我到江湖上找你!」
「君山大會?是的,我已聽說了!」
「你……現在就走吧!」
「好!」
「還有……」
「什麼事?」
「今後你仍以『丑劍客』的面目出現?」
「這……是的!」
就在此刻——
一個冰冰的聲音道:「原來堂堂近衛長就是『丑劍客』!」
宮仇勃然變色而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07:43
第14章 神秘少年
宮仇與盟主諸葛瑛話別之際,忽聽門外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原來堂堂近衛長便是『丑劍客』!」
宮仇勃然變色而起,沉聲喝道:「誰!」
誰字離口,已還快地拉開房門,門邊赫然是近衛長首鳳陳素珍。
近衛六鳳,二鳳與五六兩鳳,死於「天狼尊者」之徒東方雷的「摧心破血掌」,三四兩鳳,毀於「索血書生」,首鳳是碩果僅存的一名女近衛。
宮仇冷眼一掃陳素珍,俊面湧起一片殺機。
首鳳陳素珍既已識破他的行藏,只有殺之滅口。
諸葛瑛移步到門邊,目光一瞥首鳳,首鳳垂下頭去。
宮仇緩緩揚起手掌……
諸葛瑛駭然道:「你想做什麼?」
宮他冷冷地道:「我不想第三者知道我的身份!」
首鳳驚怔的抬起了頭,可能她已聽出宮仇話中之意。
諸葛瑛一拉宮仇,隨手帶上房門,道:「我的居處難道還有人敢竊聽,首鳳與我情同姊妹,她早知道內情了!」
「哦,那是我莽撞了!」
「你說你今後仍要以『丑劍客』的面目出現?」
「是的!」
「本盟將傾力對付你?」
「我不在乎!」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宮仇坦然把兩年前絕谷之中的一幕,說了出來,然後道:「就是如此,我不能取消對死者的諾言,『丑劍客』將永遠不死!」
諸葛瑛幽然一歎道:「那只好由你了,只是……唉……你還是先離開此地吧!」
她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只是眉宇之間,幽怨之色更濃了。
突地——
宮仇想起了一件事,幾經躊躇之後,道:「瑛妹,丐幫中支分幫掌門人的信物是否在你身邊?」
諸葛攻一愕,道:「你怎麼知道?」
「丐幫大典之日,孫平章乘機劫奪綠竹仗與竹符,你是一盟之主,當然……」
「怎麼樣?」
「我必須得回!」
「為什麼?
「我已答應丐幫『胖瘦』二長老,代為取回!同時,這也是上代分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的臨死重托,我不能不完成?」
諸葛瑛面現極度為難之色,沉聲道:「這是本盟全盤計劃之中的一部分,我身為盟主,也不能違反!」
「併吞江湖幫派的計劃?」
「你為什麼這樣說?」
「事實如此!」
「武林春秋,與朝代更迭並無不同,雄則霸……」
「那只是野心家進行弱肉強食的藉口。」
「仇哥,我是身不由己,任盟主一職,是父命難違!」
「我們不談這些,瑛妹,丐幫信物在你手中,而我志在必得……」
諸葛瑛沉思了片刻,面上突現堅毅之色,向門外發話道:「素珍?」
「弟子在!」
「到我房中把放在壁廚上層的那兩件東西拿來!」
「遵命!」
不多時,近衛首鳳陳素珍把竹權竹符取到,送入房中,向宮仇投了神秘的一瞥,退了出去,諸葛瑛把東西交與宮仇,道:「你拿去吧?」
宮仇接了過來,道:「我代丐幫向你致謝!」
宮仇藏妥竹符,用布裹起竹枝,黯然道:「我走了!」
諸葛瑛滿面依依之色,咬緊香唇,點了點螓首,低沉地道:「願你珍重!」
宮仇在心裡發出了一聲歎息,那可以預見的結局,使他不寒而慄,但,事實的演變是如此,靠人的力量是無法回天的。
他缺少再看她一眼的勇氣,匆匆開門出去,像是逃避什麼似的,身後,傳來諸葛瑛幽長的一聲怨歎。
在盟主尚未宣佈解決他近衛長職務之前,在總盟之內,不但可以暢行無阻,而且地位仍受尊敬。
他滯留「金劍盟」的目的,是為了便利索仇,現在,他把希望放在一月後的君山大會之上,屆時,「太上」必然會參與的。
離開了總盟,他下意識地感到一陣輕鬆,但隨著另一個問題閃上心頭,使他感到極度的惶惑,那取走他的面具衣物的人是誰?從對方的行為來判斷,動機可能是為了救自己,目前,他唯一的希望是那人主動現身,然而這想法是杳茫的。
如果對方別具用心,以「丑劍客」的面目去……
意念及此,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
另一方面,諸葛瑛幽怨的神情,仍清晰地浮漾在他的腦海中,情與仇,恩與怨,給他帶來莫名的困擾,雖然,這方面他已有所決定,但總是情難自遣。
由是,他想到萬鳳真。
想到父母生前指腹之盟……
他下意識地伸手撫向胸前,這一摸之下,使他大感震驚,那面玉鎖不在了,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那是他自小隨身之物,也是唯一腹盟的信物,如果丟失了,豈不終生抱憾,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那玉鎖是在與「武林一老」動手之時遺落,抑或是被那取走自己面具劍衫的神秘人給一併拿走?
那人是誰呢?
他僅是從諸葛瑛的話語中,知道有人化身「丑劍客」移轉了孫平章等人的追逐目標,至於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目的何在,他根本無從想像。
他必須急切的找到那人,但,從何著手呢?
除了那人主動現身,他毫無辦法。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狽和煩燥。
如果萬一對方是敵非友,那後果簡直不堪想像。
心念之中,冷汗涔涔而下。
在神思不屬的情況下,也不知奔行了多少路,奔向何方,只是本能的展動身形,一陣暴喝之聲,把他從迷茫的境地中喚回,剎勢側耳一聽,聲音傳自官道左側的林中,他暗道了一聲:「不相干!」正待舉步離去……
驀地——
他發現道旁橫陳著三具屍體,兩具是丐幫人物,另一具卻是「金劍盟」屬下的一個弟子,不由心中一動,彈身便朝林內掠去。
林中,激鬥方甜,戰況慘烈無比。
宮仇身形似魅,無聲無息地欺到了鬥場外圍,隱身樹丫之間。
場內——
丐幫北方總舵「胖瘦」二長老雙戰「金劍盟」所屬的「白旗壇主唐開山」,勢均力敵,「白旗壇」屬下劍手,與數十丐幫幫眾混戰在一起,白旗劍手佔了上風,丐幫弟子死傷已不在少數。
另一邊,四個老丐圍攻一個高大獰猛的獨眼白髮老丐,那白髮老丐,赫然是欺師滅祖,投靠「金劍盟」的「獨眼丐樂天民」。
四丐已各出全力,但仍被樂天民迫得團團轉。
宮仇一看情況,心中已明白了大半,顯然是丐幫不惜勞師動眾,緝拿叛徒樂天民,「金劍盟」出面阻止。
一聲栗喝,換以兩聲慘哼傳處,圍攻樂天民的四丐已有兩個人受傷倒地,另兩丐卻跳出了戰圈。
樂天民冷笑一聲,撲向那兩丐只,三個照面,兩丐先後栽了下去。
一聲虎吼,「白旗壇主唐開山」劍勢陡緊,迫得「胖瘦」二長老連連倒退。
白旗劍手死傷並不多,而丐幫弟子卻不斷減少,照此情形發展下去,不出半個時辰,丐幫弟子勢將無一倖存。
慘號聲!
喊殺聲!
劍杖交擊聲!
交織成一首瘋狂而恐怖的樂章。
「獨眼丐樂天民」口中發出一陣狂妄的笑聲,躍入人叢,出手之間,丐幫弟子非死即傷。
宮仇看得目眥欲裂,即使不受「斑衣神丐鄧十五公」之托,他也不能袖手,但一個意念,使他躊躇不前,自己雖然已被諸葛瑛解除近衛任之職,但可能還沒有通告。如果此時現身出手,勢將為諸葛瑛帶來嚴重的後果,而且諸葛瑛還違冒盟規,把丐帶的信物交給了他。
他不由暗恨那取去他面具衫劍的神秘人物,否則現在他大可以「丑劍客」面目出現,一切都毋庸思慮。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從林外疾射入場,赫然是一個「紅毛」老丐。
「胖瘦」二長老一見這老丐現身,同時一振。
金劍弟子中,有人高呼出聲:「那是紅毛丐!」
「紅毛丐」目光如電,一掃現場,直奔「獨眼丐樂天民」。
樂天民似乎極度震驚,彈身就朝場外飛掠……
立即有四名金劍手,聯手截住了「紅毛丐」。
樂天民一個起落,已到了林邊,無巧不巧地正在宮仇隱身樹下,宮仇連想都不想,伸指彈出一縷指風,「凌虛截」是「一元寶策」所載神功,何等玄奧,樂天民一意圖遁,卻想不到樹頂上會有人出手阻截,連哼都不曾哼一聲,倒栽下去。
一旁樹身之上,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道:「兄台好指力!」
宮仇這一驚著實非同小可,想不到近旁還隱得有人,以自己的功力,竟不曾發覺,循聲望去,只見兩丈外的一根樹梢上正端坐一個面目黧黑的少年,正對自己微微而笑,不由問道:「何方朋友高人?」
黝黑少年露出編貝也似的玉齒,盈盈一笑道:「高人不敢當,你是否宮仇?」
宮仇心中暗驚,隨道:「正是,敢問……」
黝黑少年道:「我正要找兄台,想不到在此巧遇!」
宮仇更是奇怪,道:「要找在下?」
黝黑少年道:「正是!」
宮仇道:「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黝黑少年道:「你是不是不方便出手?」
宮仇聞言不由一窒,駭異莫名,不知這黑少年是什麼來路,竟然會知道自己的姓名,連心中所想也被猜中,而自己對他,卻一無所知……
心志未已,只見丐幫執法長老「紅毛丐」手中打狗棒運轉如飛,三招兩式,把四名金劍手打得一死三傷,一個彈身到了樹下,朝躺在地上的樂天民瞥了一眼,老臉微微一變,抱拳朗聲道:「是哪位朋友助本幫截住叛徒,請出來一見!」
宮仇心頭怦的一跳,看來是非現身不可了……
一條人影,飄然下樹,赫然是那神秘的黝黑少年,有上斜背一柄帶布套的長劍。
「紅毛丐」一看對方竟然是個二十不到的少年,心中駭異對方竟有這般身手隔空點穴,制住了功力不弱的樂天民,當下重新一抱拳道:「老化子先致謝意,小友如何稱呼?」
黝黑少年調皮地一笑道:「江湖無名小卒,不敢當閣下功問,我姓陳!」
宮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這黑少年不但知道他不便現身出手,而且竟然替他認了這筆賬,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黝黑少年所為,決非是偶然,但,他的動機是什麼呢?他說有事要找自己,是什麼樣的事情呢?
「紅毛丐」略一檢視樂天民的穴脈,紅眉一桿,道:「小友的點穴手法,高明極了。」
黝黑少年坦白地道:「彫蟲小技,不足以當大長老法眼!」
「小左忒謙了,老化子算是開了眼界!」
「大長老不介意在下伸手介入戰端吧?」
「這……當然……」
黝黑少年驀地彈身射入鬥場,所至之處,慘號之聲迭起,「金劍盟」屬下弟子,一個接一個栽了下去,而且無一活口,出手之狠辣,令人毛骨悚然。
宮仇不由看呆了。
「白旗壇主唐開山」一看情況逆轉,心神略分,立被「胖瘦」二丐搶去先機,一輪疾攻之下,迫得他手忙腳亂,險象環生,掌中劍幾乎把持不住。
黝黑少年瘋狂攻殺,頃刻工夫,場中的白旗劍手,已十去其八。
丐幫弟子精神大振,三四人對付一人,白旗劍手傷亡殆盡。
驀地——
「紅毛丐」暴喝一聲道:「住手!」
聲若旱地焦雷,場中人全部停下了手。
丐幫方面,傷亡的弟子為數不下百人,現在的約三十之數。
「金劍盟」這面,由於「紅毛丐」和那黝黑的神秘少年先後現身參戰,由絕對的優勢變成了絕對的劣勢,此刻剩下的劍手,除壇主之外,僅有三名雙劍弟子。
「紅毛丐」一把提起樂夭民,直至場中央,向唐開山道:「本幫不願赴盡殺絕,朋友可以上路了!」
「白旗壇主唐開山」怨毒至極地用目光一掃丐幫三長老,恨聲道:「貴幫厚賜,本盟會加倍答謝的!」
「紅毛丐」哈哈一陣狂笑道:「朋友,老化子代表本幫接下你這句話!」
就在此刻——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唐開山,你別不要臉,既然饒你不死,你還不換緊尾巴滾,『金劍盟』妄想製造丐門不屑之徒樂天民為傀儡,以控制中支分幫,乘早別做這個夢,丐幫千秋萬世的基業豈是幸致的……」
丐幫三長者與殘在的弟子們,個個面現驚愣之色。
宮仇一聽那聲音,心頭到別直跳,暗忖:她怎麼也來了?
「白旗壇主唐開山」面孔成了豬肝之色,暴喝一聲道:「住口,與老夫滾出來!」
那嬌脆的聲音道:「唐開山,如你還要命的話,閉上你的嘴快滾!」
話聲中,眾人只覺眼前一亮,一個明眸皓齒,美賽天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場中。
她,正是刁鑽慧黠的萬鳳真。
下久前曲州火神廟丐幫大典之時,他尚是男子裝束,化名馮真,所以丐帶的人一個也不認識她。
「白旗壇主唐開山」一看對方竟是個黃毛丫頭,更是火星直冒,厲聲道:「丫頭,你是何人門下?」
萬鳳真冷笑了一聲道:「你知道我是何人門下之後,又能怎樣?」
「宰了你再找你師門算賬!」
「配嗎?」
「丫頭,老夫教訓教訓你!」
挾著喝話之聲,唐開山放身上步,劈出一道排山勁氣……
萬鳳真素手一圈一引,如山掌勁,竟被引得向旁邊滑去。
所有在場的高手,齊齊面露駭色。
唐開山怔了一怔,臉上殺機大熾,身形閃電一挪,右手曲指如鉤,向萬鳳真左肩抓去,這一抓不但快逾電光石火,而且詭異至極。
「紅毛丐」手中竹枚一橫,正待……
萬鳳真竟然不閃不避,反而迎了上去。
唐開山一把抓實,突地驚叫一聲,抽身暴退。
一隻手掌,已然鮮血淋漓,雙目似要噴出火來,瞪視著萬鳳真道:「逆鱗寶甲!好,丫頭,等著瞧吧!」
說完,一揮手,帶著三名僅存的白旗劍手,狼狽奔竄而去。
萬鳳真望著唐開山的背影,不屑已極地嗤了一聲。
那「獨眼丐樂天民」穴道被制,但人卻清醒,自知落回丐幫手中,將受嚴厲的幫規制裁,面上的神情,駭怖之中帶著恨毒,沒有一絲悔意,看來這獨自老丐已經是積惡難返了。
執法長老「紅毛丐」凝注了萬鳳真片刻,道:「白石島萬掌門人與姑娘是什麼稱呼?」
「是家父!」
「哦!老化子失敬了,令尊大人好?」
「托福!」
「胖瘦」二長老也上前與萬鳳真見禮寒暄,足見「萬老邪」的名頭確是不小。
「紅毛丐」朝遠遠站在樹下的那皮膚黝黑的少年一指道:「那位是……」
他認為那神秘少年與萬鳳真是一路的。
萬鳳真秀眸一轉,道:「不認識!」
驀在此刻——
一個俊美飄逸的黑衣少年,如飛絮般落在眾人之前。
萬鳳真先是一愕,既而喜之不勝地嬌喚了一聲:「仇哥哥!」
這黑衣少年,正是隱在樹上的宮仇,他原來的青衫,已被那化身「丑劍客」的人換走,是以萬鳳真乍見之下,為之一愕。
三長老及在場的丐幫弟子,並齊一震,想不到場外還隱得有人。
丐幫弟子之中,有一人突然驚叫道:「他是『金劍盟』的近衛長!」
此語一出,眾丐莫不變色,三長老立即採取戒備姿態。
宮仇挪步到了萬鳳真身邊,柔聲道:「真妹,想不到在這裡碰上你?」
萬鳳真笑逐顏開,梨渦淺淺,秀眸中射出情有獨鍾的少女所特有的光輝,嫣然道:「仇哥哥,我也很感意外!」
「你見到令尊沒有?」
「還沒有!你的事辦妥……」
「停會兒再談,我先交代點事!」
聲落,轉向「紅毛丐」與「胖瘦二丐」,一抱拳,道:「三位長老請了,在下宮仇!」
「紅毛丐」眼中隱隱露出敵意,道:「小友有何見教?」
那穴道被制,倒在地上的「獨眼丐樂天民」到現在還不知道栽在誰的手裡,一見宮仇現身,想及宮仇在「金劍盟」的地位,登時面露喜色,以為可以有救了,獨目閃閃發光,直盯住宜仇。
宮仇目注「胖瘦」二丐,沉聲道:「二位認識『丑劍客』否?」
二位面上立現驚容,「胖丐」感然不解地道:「小友因何有此一問?」
萬鳳真卻已會過意來,知道心上人這一問必有用意,及至注意到宮他手中所待的布包杖形之物時,心中更了然十分。
宮仇淡淡地一笑道:「胖長老只說認不認識?」
「老化子認識!」
「可否記得火神廟貴幫大典時,『丑劍客』所作的諾言?」
「哦!小友是……」
「在下受『丑劍客』之托,完成當日的諾言!」
三長老面色又是一變,敏感地把目光掃向宮仇手持之物。
宮仇撕開布片,露出那根晶瑩碧綠的竹杖,又從懷中取山竹符……
在場的丐門弟子,一陣歡呼之後,齊齊俯首躬身。
三長老面色肅然,「紅毛丐」拱手道:「敝幫永感『丑劍客』大德!」
宮仇俊面湛然,肅聲道:「貴幫中原分幫舵主『斑衣神丐』與『丑劍客』交相莫逆,這些須之事,倒不足掛齒,只是鄧幫去遺命傳位給『七巧丐』並要新舵主清理門戶……」
「紅毛丐」立即接話道:「老化子身為總舵執法,這兩件事決遵鄧分舵主遺言辦理!」
宮仇把竹符與竹枝遞與「紅毛丐」,道:「在下算是已完成『丑劍客』之托,就此別過!」
「請小友寄語『丑劍客』,敝幫永銘他的大德!」
「在下會轉達的!」
「獨眼丐樂天民」做夢也想不到事情的變化是如此,他想不到堂堂「金劍盟」的近衛長,何以要為「丑劍客」效力,而且對他視若無睹,老臉頰呈死灰,一絲剛燃起的生之希望,在剎那之間熄滅了。
宮仇向眾丐一拱手,轉向萬鳳真道:「真妹,我們走!」
萬鳳真一把拉住宮仇的手,道:「仇哥哥,現在你不會再撇開我了吧?」
一句話,直刺進了宮仇的心窩,萬鳳真哪裡知道這短短的別離,宮仇的思想已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兩次受盟主諸葛瑛救命之恩,也承受了山高水深的情,而諸葛瑛卻是他仇人之女,恩與仇是對立的,絲毫沒有妥協的餘地,他不能不報仇,但又不願忘恩負義,於是,他暗中決定,待仇消恨了之日,一死以酬諸葛瑛,這可怕的決定,諸葛瑛也不知道。
一股黯然的情緒,湧上心頭,當然,他是無法向萬鳳真解說的,但,那無聲的痛苦,卻已躍然面上。
萬鳳真機伶過人,粉腮微變道:「仇哥哥,你在想什麼?」
「哦……沒有什麼!」
「你騙我?」
「我……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突逢意外,永遠地離開了你……」
萬鳳真面色一沉,毫不假以思索地道:「我馬上就死,我決不獨活在世上!」
宮仇心頭大震,勉強裝出笑容道:「說著玩的,我們走!」
兩人手攜手走了一段路,剛到了林邊,宮仇突地一摔萬鳳真的手,道:「啊呀!我竟然忘了!」
萬鳳真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在宮仇的面上,道:「什麼事大驚小怪?」
宮仇回轉身,目光四處遊走,不答萬鳳真的話。
萬鳳真急了,大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宮仇惶然道:「他……他……」
「他是誰?」
「方纔那膚色黝黑的少年!」
「怎麼樣?」
「他說有事找我,可是……」
「可是他已經走了!」
「不,我必須找到他!」
「為什麼?」
「他現身得非常突然,而且言語行動也充滿了蹊蹺,那不是偶然的!」
「但他為什麼又悄沒聲地離開了呢?」
「不知道,但我要找到他!」
話聲中,人已向林中奔去,萬鳳真也只好跟著追去。
這時,場內丐幫三老正指揮門下,清理現場,埋死扶傷。
另一邊,林木陰翳之中,一雙夜星也似的眼,正凝望著宮仇和萬鳳真漸去漸遠的身形,發出了一聲怨艾的歎息,隨後,長身起立,向同一方向掩去,這身影,正是那皮膚黝黑的陳姓少年。
且說,宮仇與萬鳳真在林中穿行了盞茶工夫,仍不見那姓陳的黝黑少年,宮仇心中困惑不已,他既說有事要找自己,為什麼又悄然離去呢?
正行之間,只聽一聲斷喝道:「站住!」
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
宮仇與萬鳳真雙雙止住腳步,目光所及,距兩人約三丈之處,站著一個身軀偉岸的黑袍老者,一部虯髯,已現灰白,雙目青光閃爍,懾人心神,前額被一道凹槽一分為二,看來是一記劍創,使形貌變得極為猙獰可怖,那疤痕從鼻樑直達髮際。
疤面老者語意森森地道:「你就是宮仇?」
宮仇心頭一震,但表面上仍持一貫的冷漠,道:「不錯,閣下何方高人?」
疤面老者目中青光陡熾,令人目眩神奪,答非所問地道:「宮仇,你好大的膽子!」
宮仇一愣神,道:「閣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竟敢背叛『金劍盟』!」
「背叛,此語何解?」
「哼,丐幫信物由何而來?」
「這……」
宮仇全身一震,答不上話來,他不能說出是諸葛瑛私下給他的,但又說不出任何借口,丐幫信物,被該盟首坐護法孫平章劫取,留放總盟,由盟主親自保管……」
疤面老者重重地一哼,道:「說!」
宮仇俊面一沉,冷冷地道:「這關閣下什麼事?」
「老夫要知道!」
「可是在下無可奉告!」
「你找死?」
「未必!」
宮仇口裡答話,心中卻在急轉著念頭,這老者來得突兀,話也問得突兀,卻又不肯出示身份,看來對方可能是「金劍盟」高手之一,「金劍盟」之中,除神秘的太上之外,還有八大護法,其中孫平章他認識,第八第四兩護法,業已死在他「一劍降魔」的絕招之下,其餘的,他連見都沒見過,可能當前的老者會是護法之一也說不定。
心念之中,只見疤頁老者獰笑一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兒,你就試試看!」
看字聲中,隨手揮出一掌。
這一掌看去輕飄飄的毫不著力,簡直有同兒戲,宮仇正在揣測對方的虛實,一股萬鈞潛勁已撞上身來,急切中運功相抗,右掌斜拍了出去……
轟然一聲,塵土飛揚,枝葉漫卷,宮仇當堂被震退了五六個大步。
萬鳳真也被同時震得斜蕩了開去。
隨手一揮,竟有這大的勁道,這老者的功力,怕已到了深不可測之境。
宮仇不由心頭巨震,他測出這老者的功力,比之孫平章等,不知高了多少。
萬鳳真腮幫子一鼓,嬌斥道:「老頭,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疤面老者嘿地一聲冷笑,道:「丫頭,你不配問,老夫今天毀了你,這筆賬由『萬老邪』來算好了!」
話聲中,舉掌向萬鳳真揮去,一揮之間,勁風雷動,勢可撼山栗岳,較之方才勁道暗藏的一掌,截然不同。
宮仇可看出這一擊勢非小可,萬鳳真決擋不了,毫不思索地一掌橫裡推去。
焉知這勢若萬鈞的一掌,竟然是虛招。
「砰!」然巨響聲中,雙方勁氣互激四散。
疤面老者的左掌,卻在第一掌與宮仇勁氣相觸之前的瞬間發出,待宮仇發覺,巴然不及出手了。
萬鳳真自恃「奇門派」的獨門武功,竟然不閃不避,雙掌一圈一引,想把對方勁力引開,但,她估計錯了,疤面老者的功力高出她太多……
排山勁浪狂捲之中傳出一聲悶哼,萬鳳真飛栽一丈之外。
宮仇疾逾星射地彈了過去,一把抱住道:「真妹,傷得重不重?」
萬鳳真粉腮煞白,但仍擠出了一絲笑容,道:「內腑沒傷!」
宮仇這才放了心,他知道是「逆磷寶甲」的功用,否則非重傷不可,當下放開萬鳳真,回身放向疤面老者道:「閣下是想故意傷人?」
疤面老者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宮仇,老夫如果要她死,她就活不了!」
宮仇面上湧現一片殺機,冷冰冰地道:「閣下就出手試試看?」
疤面老者重重地哼了一聲,舉步朝萬鳳真欺去……
宮仇咬了咬鋼牙,功集雙掌,腳步隨著挪動,腦海中飛快地轉著念頭,如果他要從疤面老者手下救萬鳳真,勢非使用「一元寶菉」上的武功不可,但這樣一來,豈非暴露了他以往「丑劍客」的身份?如果不用神功,決無法與對方匹敵……
心念之中,疤面老者在距萬鳳真八尺之處停下身來。
宮仇在倚角方位上止步。
場面呈現空前的緊張。
如果疤而老者出手,宮仇無疑的將不顧一切後果施出致命的一擊。
萬鳳真粉腮一片鐵青,厲聲道:「老頭,你該報出身份!」
疤面老者目光一掃宮仇,竟然被宮仇面上呈現的恐怖殺機驚得一窒,老臉抽動之下,牽動了前額的疤痕,醜惡猙獰之狀,令人不寒而慄。
宮仇目不稍瞬的注定對方,伺機出手。
疤面老者突地開聲道:「宮仇,憑你救不了她!」
宮仇冷冰冰地道:「閣下一試便知!」
「如果老夫毀了她呢?」
「在下把你碎屍萬段!」
「如果老夫連你也毀了!」
「你辦不到!」
「你有這自信?」
「可以這麼說!」
「她對你這般重要?」
「不錯!」
疤面老者面孔抽動了數下,沉緩地道:「宮仇,你既如此看重『萬老邪』的女兒,對諸葛瑛如何交代?」
這話使宮仇透身冰涼,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萬鳳真的表情可就不同了,秀眸之中頓現幽怨之色。
疤面老者道:「你不必問老夫是誰,只回答老夫的問話?」
「無可奉告!」
「你不怕自食其果?」
「如此看來,閣下是『金劍盟』的人了?」
「就算是吧!」
「閣下何不說出真正的目的?」
疤面老者逼近了兩步,道:「宮仇,坦白地講,誰是『丑劍客』?」
宮仇寒聲道:「丑劍客就是醜劍客!」
「絕對不是?」
「隨閣下去想吧!」
「宮仇,你奉『丑劍客』之命,送回丐幫信物?」
「有這回事!」
「丑劍客是你什麼人?」
「師父!」
「哦!『丑劍客』現在何處?」
「無所不在!」
「你不說?」
「已經說了!」
「別對老夫要花招!」
「信不信由你?」
「你真的不肯說?」
「無可奉告!」
驀在此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13:02
一個冰寒至極的聲音道:「丑劍客在此!」
三人同感意意外的一震。
只見一個面目奇醜的劍士,幽然出現。
萬鳳真駭然望著宮仇,以她所知,「丑劍客」是宮仇的化身,現在,居然會又跑出一個「丑劍客」來?
宮仇心中的激動,就非筆墨所能形容的了,他必須立刻揭開這個謎底。
疤面老者突地發出一陣震動林樾的狂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窮的殺機。
宮仇方才承認自己是「丑劍客」門下,現在要想說話也無從開口了,他不能向冒充他的人稱師父,又無法當「疤面老者」之面揭穿對方的行藏,至少,對方在他與「武林一老」相並而為「血指追魂」所傷時,移轉了「金劍盟」的追殺目標。
他是誰呢?
是舊識?抑是陌生人?
是善的?抑是別有圖謀?
萬鳳真忍不住向宮仇身邊靠近,悄聲道:「仇哥哥……」
話才出口,便被宮仇止住。
「丑劍客」目光一連在宮仇面上轉了數轉,從目光中,宮仇看不出對方是敵是友?
他只覺得那目光十分異樣,令人困惑。
疤面老者斂住笑聲,目中青芒暴射,罩定了「丑劍客」道:「丑劍客,今日此時能與閣下碰面,的確是三生有幸!」
「丑劍客」冷漠至極地道:「朋友,如何稱呼?」
宮仇注意傾聽疤面老者自報名號,但他失望了。
疤面老者嘿嘿一聲怪笑道:「丑劍客,閣下功力不弱,手段也夠辣,你能接得下本人三招,再報名號如何?」
「丑劍客」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目光先朝宮仇一瞥,然後道:「可以!」
這下可急煞了宮仇,第一,他不願讓別人替他擋災,因為疤回老者指名要索的「丑劍客」是自己。第二,如果對方功力不敵,「丑劍客」之名將受損害。第三,對方固可冒「丑劍客」的形貌,但武功是冒不來的,勢非當場被拆穿不可……
疤面老者低沉陰冷地喝了一聲:「亮劍!」
「丑劍客」大刺刺地道:「對你還毋須本劍客亮劍!」
疤而老者嘿了一聲,道:「那你死定了,如果用劍,或許能勉強接老夫三招!」
「丑劍客」雙掌一錯,道:「出手!」
宮仇可為難到了極點,不知是出手好還是不出手好?
心念末已,疤面老者已上步欺身,雙掌奇詭無倫地劃了出去。
「丑劍客」斜身出掌,完全是進手招數,對來招既不拆解,也不封閉。
疤面老者面色為之一變。
宮仇與萬鳳真卻驚得呆了,為什麼這「丑劍客」一上手就是拚命的戰法,只攻敵而不自保,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啊,這種打法,如果功力懸殊,那是準死無疑。
就在雙方掌勢,就要達到攻擊部位之前的電光石火之間,「丑劍客」的左手,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抓向疤而老者腰脅要穴,奇詭狠辣,世無其匹。
宮仇看得心頭一寒。
疤面老者右手招式業已遞實,回救無及,閃讓勢亦不能,在這種任何高手都無法應付的情況之下,左掌閃電般橫斬「丑劍客」頸項,以攻應攻,以殺手對殺手。
如果「丑劍客」不變式,勢必兩敗俱傷,而就事論事,他一抓未必能致對方於死地,但對方橫掌這一斬,他卻非送命不可。
萬鳳真已然忍不住輕「哦!」了一聲。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丑劍客」的身形,突地一個踉蹌。
這一來,情勢完全改觀,「丑劍客」攻出的一招一抓,全告落空。
疤面老者卻因這突然之變而抽身暴退。
宮仇大惑不解,「丑劍客」何以會在此時,發生這種現象?
疤面老者一聲怪笑道:「妙極了,『黑白雙屍』的『勾魂爪』竟然出現在你『丑劍客』的身上?」
提到「黑白雙屍」,宮仇心中一動,莫非「丑劍客」剛才那一抓,便是所謂的「勾魂爪」?那他到底是誰呢?莫非……
疤面老老話聲才落,雙掌已一先一後劈了出去,分用了兩種不同招式。
雙掌在同一時間之內,施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招式,可謂武林奇跡,所謂心無二用,高手出招,全賴心意神氣相通……
雙手分招合擊,等於同等功力的兩人,同時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丑劍客」雙掌一場,但到了中途,突地虛弱地下垂。
宮仇與萬鳳真同時驚呼了一聲:「噫!」
「砰!」然一聲巨響,挾以一聲慘哼,「丑劍客」蹬蹬蹬連退了十來步,一股血箭奪口射出,足有一丈之遙,身形幌了幾幌,栽了下去。
疤面老者一彈身,伸手去抓「丑劍客」的面具……
「住手!」
暴喝聲中,一道排山掌力,挾雷霆萬鈞之勢,捲向了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業已抓出的手掌一翻一劃,如山勁流竟然被消卻於無形,但人已退了一步,額上的疤痕,紅得怕人。
宮仇嶽峙淵停地站在五尺之外,俊面冷若凝霜。
萬鳳真機智超人,江湖閱歷極深,可是就始終看不出疤面老者是什麼來路,在她記憶中,從未聽說過這一號人物,武功高得難以想像,不由皺起了雙眉。
疤面老者惡狠狠地道:「宮仇,你敢向老夫出手?」
宮仇寒聲道:「為什麼不敢?」
「老夫目前還不打算殺你?」
「閣下大言不慚!」
「你不要激老夫改變主意?」
「閣下問姑試試看?」
疤面老者怒哼一聲,拍出了一掌。
宮仇雙掌一場,硬接了下來。
「有種,再接一掌!」
名雖一掌,其實等於兩掌,一陰一陽兩道勁氣,絞扭暴捲而出,掌風未至,暗勁已告壓體。
宮仇咬了咬牙,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猛然劈出。
一聲山搖地動的巨響過處,四周枝葉紛飛,砂石激流成柱,旋起數丈之高,聲勢駭人聽聞。
萬鳳真被勁風餘波,帶得嬌軀連幌。
躺臥在地的「丑劍客」翻滾出兩丈之外。
疤面老者兀文原地不動,但滿面俱是駭然之色。
宮仇只覺氣翻血湧,退了三個大步,這說明了疤面老者的功力較他高了一籌。
疤面老者陰森森地道:「宮仇,原來你是深藏不露,嘿嘿嘿嘿,你的內力修為,當今之世已少有敵手,看來老夫非毀你不可了!」
宮仇不明白對方所說的「深藏不露」是何所指,他與對方素昧生平,這話從何說起?他自信他的秘密除了萬鳳真父女,諸葛瑛,與武聖「見性大師」之外,別無人知,而這幾人,都不會洩他的底,除非對方深知他的過去……
心念之中,疤面老者黑袍鼓漲如球,目中青光熾烈,虯鬚蓬起如蝟,向前連跨了兩個大步,看樣子,他要下殺手了。
宮仇一橫心,功集雙掌,準備全力施展「旋乾轉坤」這一招以圖背水借一。
萬鳳真粉腮白裡透青,殺機隱隱,雙掌貫勁,伺機出手援助檀郎。
場面緊張得無以復加。
只有那不知誰何的「丑劍客」靜悄悄地躺在三丈之外,死活不知。
這一刻,像是一年那麼長久。
宮仇是第一次逢到功力比他還高一籌的勁敵,雖然竭力鎮靜,仍有忐忑之感,他想不透的是對方的來路和目的,糊里糊塗地較上了生死。
當然,迷糊的只是他,疤面老者肚裡雪亮。
疤面老者臉色一連數變之後,終於暴喝一聲道:「接掌!」
一股撼山栗岳的迴旋勁氣,以排山倒海之勢匝地捲出,挾著震耳的雷鳴之聲。
宮仇雙目盡赤,一招「旋乾轉坤」,封了出去。
這一招「旋乾轉坤」,奇奧無方,既可攻敵對招,也可分式拆解以拚掌力,在「一元寶菉」所載三掌之中,是最後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際此生死關頭,宮仇以畢生修為發出,其勢之強猛可想而知。
萬鳳算也在同一時間,從斜裡劈出一道勁流。
一聲驚世駭俗的巨響,撕空裂雲而起,四外林木,有如疾風中的小草,爆出一片繼折之聲,十丈之內,昏天黑地,伸手不見五指。
勁氣消失,場內復趨明朗。
萬鳳真粉腮蒼白,嬌喘吁吁,停身兩丈之外。
疤面老者胸部急速地起伏,雙足下陷半尺。
宮仇跌坐八尺之外,口角鮮血殷殷,俊面赤紅如火。
萬鳳真彈身近前,惶然道:「仇哥哥,仇……」
宮仇面露一絲苦笑,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聲音依然那樣的平靜,道:「我沒事!」
疤面老者瞪視了宮仇半晌,才進出一句話道:「小子,你居然不死?」
宮仇哈哈一笑道:「不錯,閣下非常失望,是嗎?」
突地,俊面浮現一抹痛苦之色,額上滲出了大粒的汗珠,顯然他內傷不輕。
疤面考者目中殺機再現,舉步向宮仇欺去……
萬鳳真厲喝一聲道:「老匹夫,你敢……」
疤面老者單掌一揮,勁風捲處,萬鳳真跌跌撞撞地退了開去,嬌軀搖搖欲倒,顯然方纔的一擊,她也受傷不輕。
宮仇目中幾乎噴出血來,狠盯著疤面老者漸漸移進的身形,心裡卻在想著那曠世無濤的一招「一劍降魔」,如果此刻有刻在手,鹿死誰手尚難逆料,然而,想終是想,他明白己不堪再受對方的一擊了。
疤面老者在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停下身形,右掌緩緩揚起……」
萬鳳真尖叫一聲,彈身撲了上來。
「砰!」挾以一聲悶哼,她在疤面老者左手一揮之下,倒瀉回去,坐地不起。
疤面老者揚起了手掌,久久不曾擊下。
宮仇拚聚了殘留內力,準備臨死一拚,雖說是多餘,但他不甘束手待斃。
驀地——
疤面老者上揚的手垂了下來,轉身向「丑劍客」躺臥之處走去。
宮仇猛一咬牙,踏著不穩的步子,追了過去,朝「丑劍客」身前一站,道:「你準備把他怎麼樣?」
疤面老者額上的疤痕又現紅光,殺氣騰騰地道:「宮仇,你一定要找死?」
宮仇抗聲道:「我問你準備把他怎麼樣?」
他為什麼不計生死維護這根本不知其所自來的假「丑劍客」,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疤面老者的行為激起了他潛意識中的恨,也許,他自己也是「丑劍客」的化身?也許,他認為這「丑劍客」可能是救他保全了秘密,不落入「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之手的恩人,總之……
疤面老者嘿地一聲怪笑道:「對了,你說過與『丑劍客』是師徒關係,宮仇,老夫很佩服你這一份傲氣,不過,告訴你,他死定了,老夫只是要看看不可一世的『丑劍客』,究竟是由哪一位武林朋友來扮演而已!」
宮仇心中起了一陣疙瘩,看來江湖很多人都不相信日下的「丑劍客」是數十年前,以劍術稱尊的那「丑劍客」,當了慄聲道:「什麼,他死定了?」
「不錯,你很驚奇是嗎?」
「丑劍客永不會死!」
他這話是別有用意而發,疤面老者當然聽不出來。
「小子,可是事實上他不會再活了!」
「何以見得?」
「沒有人能在老夫『九宮掌』之下逃生,他五腑業已離位,神仙難救了!」
宮仇切齒道:「有一天找會要你嘗嘗死的滋味!」
疤面老者不屑地一哼道:「你知道你能准活?」
宮認慄聲道:「如果我不死,這話會兌現的!」
他面老者沉聲道:「小子,憑這句話讓你活下去!」
「你不後悔?」
「哈哈,後悔?小子,老夫沒有後悔可言!」
「你敢留名?」
「這……」
「怎麼,不敢?」
「你方才接不下老夫三掌,『丑劍客』也沒有走出三招,老夫沒有留名的必要,不過,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老夫自會找你!」
「好!」
「不過老夫仍須揭開這個謎底!」
「辦不到……」
宮仇喝聲才出口,疤面老者的手掌虛空一抓,「丑劍客」的面具應手而揭。
「呀!」
三聲驚叫,同時傳出。
面具之下顯現的是一張黝黑的少年面孔。
難道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劍客」?
宮仇心中的激動莫可言宣,他,正是那神秘的陳姓少年,想不到不久前自己被「武林一老」以「血指追魂」突襲重傷,昏臥林中,假自己的化身,引開孫平章等人的可能便是他,怪不得他說有話要跟自己談。
三人中,只有他清楚來龍去脈,但這姓陳的少年究竟是什麼來路,目的何在,他仍然無從猜測。
疤面老者目瞪如鈴,迫視著宮仇,道:「他……『丑劍客』?」
宮仇冷冷地道:「不錯!」
「他到底是誰?」
「丑劍客!」
「小子,『丑劍客』早死了……」
宮仇忽地想起「丑劍客」臨死前說過的一句話:「……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見到老夫真面目的人……」由此看來,武林中根本沒有人知道「丑劍客」的真面目,於是冷冰冰地道:「誰曾見『丑劍客』死了呢?」
「武當玉虛老道!」
「玉虛真人呢?」
「據說也死了!」
「不錯,玉虛真人死了,還有數十個當今各派的劍手,但,『丑劍客』沒有死!」
「真話?」
「信不信由你!」
「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劍客』本人?」
「也許!」
「也許,什麼意思?」
「在下也無從奉告!」
「你承認是他門下?」
「這與真正面目無關!」
「從現在起江湖中沒有『丑劍客』其人了!」
宮仇要想說什麼,又忍住沒有說出來,口風一轉,道:「閣下目的已達,何不請便?」
疤面老者獰笑一聲,挪步向「丑劍客」屍前……
宮仇一閃身迅快地把原來佩在陳姓少年身上的劍取到手中,一抖,慄聲道:「閣下還想打算什麼?」
疤面老者陰陰地道:「宮仇,你當看得出來?」
宮仇寒聲道:「看出什麼?」
「丑劍客之死!」
「不錯,『丑劍客』在應戰中途,突然失去了抵抗力,所以閣下得以輕易遂了心頭,也就是說閣下毀了一個沒有抵抗力的人……」
「老夫事後才警覺!」
「這沒有什麼,在下已記下這筆債了!」
「老夫說這話的目的,只是告訴你明人不做暗事,至於他的死,坦白講,是還債,老夫心中便無不安!」
「請便!」
「宮仇,下次見面老夫不會容情了,記牢?」
「閣下也記住,下次見面,我兩隻有一個人留在世上!」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疤面老者一幌而沒,快捷得有如鬼魅。
宮仇這才回身向怔立一旁的萬鳳真道:「真妹,你傷得如何?」
萬鳳真慰然一笑道:「仇哥哥,輕傷,不打緊,你恐怕……」
宮仇立即道:「現在好多了,輕穴無損!」
「吃下這個!」
「什麼?血豆蔻!」
「嗯!雖非稀世靈丹,也算武林至品!」
宮仇接過來納入口中,然後俯身探視這神秘的黝黑少年,觸身冰涼,不由黯然道:「死了!」
萬鳳真秀眉一蹩,道:「死了?」
「不錯!」
「他到底是誰?」
「他這一死,只怕永遠成謎了!」
「他怎會假冒……」
「我也無法判斷!」
說著,把自己與「武林一老」搏鬥,大意受重傷,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萬鳳真低頭想了一陣道:「論當時情況,他是為了救你,可是你與他連一面之識都沒有,他這樣做若非受人之命,便是另有目的!」
「可是……那想像中的人是否就是這黑少年本人呢?」
「是他!」
「何以見得?」
「他替你換上的黑衫,與他的身材一樣,顯見是他從身上脫下來的!」
「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宮仇陡地一震,只見那黑少年眼簾微動,鼻息絲絲可聞,死人復活,這確實是件不可思議的怪事,急忙伸手去探他的胸口,一摸之下,驚呼一聲,如中蛇蠍般的直跳起來。
神色大變。
萬鳳真也吃了一驚,急聲道:「怎麼回事?」
「他……」
「他怎麼樣?」
「是個女的!」
「女的?」
萬鳳真秀眉一挑,伸手摸去,激動地道:「不錯,是女的,但她活了!」
就在此刻——
那女子的雙眼,竟然睜了開來,先是一料茫然,既而眼神慢慢聚合,目光竟停留在宮仇的面上,久久,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宮仇弄得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好,因為對方是個女的。
萬鳳真卻搶先開了口,道,「姐姐,你到底是誰?」
這算解了宮仇的窘。
那女子的目光,微微向萬鳳真一瞥,然後仍停留在宮仇的面上。
宮仇忍不住開口道,「姑娘,你是誰?」
那女子雙眼一閉,擠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宮仇更加迷茫奠釋了,他自問了十幾遍:「她是誰?」但,記憶中,根本找不出這皮膚漆黑的少女影像,甚至連相似的也沒有。
萬鳳真輕輕一觸宮仇,悄聲道:「她是誰?」
宮仇苦笑一聲,雙手一攤,道:「問她!」
「可是她好像認識你?」
「我也覺得十分不解!」
「先想辦法救她再說!」
萬鳳真又取出了一粒「血豆蔻」,塞入那女子的口中。然後伸掌……
宮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真妹,你做什麼?」
「助她一臂之力!」
「你忘了你的傷?」
「已經不礙事了,在你與那老頭纏夾之時,我已乘機療傷服藥。」
「還是讓我來!」
萬鳳真摔脫了宮仇的手,運自把掌心貼上那女子的「天突」大穴……
盞菜工夫之後,那女子面色趨於紅潤,呼吸調勻,萬鳳真適時收手,已是香汗淋漓,粉腮煞白了。
宮仇愛憐地瞥了她一眼,卻沒有開口說話。
那女子這時開了口,但聲音是微弱的。
「萬家妹妹,謝謝你!」
萬鳳真一愕,她怎知自己姓萬?隨即道:「姐姐是……」
那女子淒然一笑,閉上了眼,皮膚的顏色,開始在變……
變淡!
變黃!
轉白!
宮仇駭然驚呼道:「這是『先天大化易色』之術,她莫非是……」
說到這裡,倏然頓住。
地上,躺著的是一個膚白勝雪,如花似玉的少女。
她,正是「黑白雙屍」的女兒陳小芬。
宮仇俊面佈滿了驚愕駭異之色,但掩不住欣喜之情,顫聲道:「陳姑娘,是你!」
陳小芬精神似乎振作了些,聲音也稍微變大,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吧?」
「真的想不到!」
「還……還允許我叫你仇哥嗎?」
宮仇自與諸葛瑛發生了那場恩怨情仇的糾葛之後,心理上起了極大的轉變,他要報仇,但他不能負義,他決定仇了怨消之日,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全「武道」恩怨分明之義,是以對於兒女之情,已經淡漠了,無可,亦無不可,當下一頷首道:「隨你的意思吧!」
陳小芬笑了,那笑是甜蜜的,但卻帶著幾分淒涼的情味。
陳小芬的母親「白屍」,對宮仇有輸功贈笈之德,所以他對她在道義上有一種無可脫卸的責任,這責任感的產生,是基於報恩的心裡,至於陳小芬的一片癡情,他倒沒有認為是感情上的負荷,因為他並沒有接受這份柔情的打算。
「芬妹,你認識那疤面老者嗎?」
「不認識!」
「你能從死裡復活,可算是一大奇跡……」
「這不是奇跡!」
「那是什麼?」
「我根本沒有死!」
「可是你剛才的情況……」
「我自閉經久……」
「武林失傳的『龜息』之法?」
「不錯!」
「那你的傷……」
「極重,正如那疤面老者所說!」
「什麼,你……」
陳小芬淒惋地一笑道:「仇哥,我真高興還能和你說話,在我的生命之火熄滅之前。」
宮仇心頭大震道:「什麼意思?」
「我不會活過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是的,最長!」
「你現在不是好端端的?」
「我五腑離位,生機已絕,現在我能開口說話,多虧了萬姑娘的『血豆蔻』,和那一點輸入的真元……噫,萬姑娘她……」
「怎麼樣?」
「走了!」
「走了?」
宮仇一躍而起,目光瞥掃之下,果然不見萬鳳真的蹤影,他想不透地為什麼突然悄悄地走了?他呆在當場,手足無措。
這時,在數十丈外的林中,萬鳳真像是受了極大委曲似的倚在一株樹身之上,頻頻試著淚水,宮仇與陳小芬之間的稱呼和熱絡情狀,深深地刺傷了她的芳心,她認為地純真的感情受到了侮辱,她心目中唯一的偶像竟然另有愛人?
一個最聰明的人,主男女感情上有時表現得最笨拙,萬鳳真就是這樣。
她一氣之下,悄然離開,但,她又希望宮仇能追上來給他有所解釋,畢竟宮仇是她處女芳心中唯一的主宰,也是世間唯一所愛的人,除了她父親之外。
陳小芬激動地道:「仇哥,我不行了,別管我,去找她,別使她傷心!」
宮仇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道:「不!」
「為什麼?」
「目前救你要緊,找她有的是機會!」
「不能為了一個即將辭世的人而影響了你們之間的愛!」
「你認為我這樣自私?」
「不,是我的意思!」
「不,我必須想辦法救你!」
「不中用了!」
「我要盡力?」
「神仙也難為力了,我不單是受了掌傷,還中了……」
「中了什麼?」
「慢性劇毒!」
宮仇大驚失色,轉身回到陳小芬身前。
那邊,萬鳳真懷著一顆破碎的心,跺跺腳真的走了。絕望,痛苦,使她的腳步像是一個喝醉了酒的人,顯得有些飄浮不穩,她感到這世界變了,不再像她想像中那般美好,眼裡所看到的,是一片灰白……
宮仇在剎那之間,心回百轉,他想,就讓她這樣走了也好,反正這愛是沒有結果的,為了要報諸葛瑛兩次活命之恩,癡愛之情,他除了一死之外,別無他途可走,大丈夫恩怨分明,親仇不共戴天,他決不能放棄向諸葛瑛的父親索仇,這確實一種殘酷的安排,讓這份愛永伴自己長眠吧!
思念雖是如此,但他的心是痛苦的。
陳小芬從頭畔揀起那張面具,又從頸上摘下那取自宮仇身上的玉鎖,道:「仇哥,還給你!」
宮仇黯然接了過來,關切地道:「芬妹,什麼劇毒?」
陳小芬眼睛一亮,激情地道:「我已報了親仇!」
「哦!恭喜你……」
「我三闖生死莊,終於搏殺了『黑心國手』那老毒物,你給我的三顆『辟毒丹』也正好用完,我割下『黑心國手』的頭,到『張仙祠』祭奠先父母,豈知這老毒物遍身皆毒,在『辟毒丹』的效力消失之後,我仍然被人頭上的毒所傷,初時沒有感覺,僅只胸隔之間稍有不適,我不以為意,及至數日之後,經脈不暢,我感到不妙了,曾化了極長的時間迫毒,但那毒並非普通之毒,既無法迫出,也無法使之聚於一點……」
「以後呢?
「我曾訪了幾位療毒聖手,均告束手無策!」
宮仇心裡感到一窒。
陳小芬略一喘息,又道:「於是,我對生命已感到絕望,那天,你力拚『武林一老』,我也在場旁觀,之後,你被『血指追魂』所傷,我跟了下去,你昏倒林中,我一念好奇,揭開你的面具,才知道『丑劍客』竟然是你的化身……」
陳小芬聲音逐漸微弱,目光也黯淡下去。
宮仇心中大急,額上滲出了汗珠。
陳小芬頓了片刻,又道:「我正打算為你療傷,『金劍盟』的高手追蹤而來,我知道你在盟中的地位,如無破綻露限,你必獲救,所以我取了你的行頭,化身『丑劍客』,轉移了他們的目標,以後……」
聲音漸至不可聞。
宮仇伸手按上她的「脈根穴」,從指尖逼出真元,緩緩注入……
陳小芬精神又振,接著道:「我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在附近探查,恰巧碰上丐幫這擋事,知道你不便現身,所以替你出面,一番劇鬥,使毒力加速發作……」
宮仇眼圈一紅,顫聲道:「芬妹,我萬分歉疚,是我害了……」
「不!那毒遲早要發作的,早發作,早結束痛苦,聽我說,你與萬姑娘離開之後,我又暗中跟上,發現那疤面老者追蹤『丑劍客』,我想,以我將死之身,為你做件有意義的事豈不更好,於是……」
「哦,芬妹!」
「聽我講,於是我現了身,豈知在兩個照面之後,毒傷大發,真氣渙散……經過的情形就是這樣,我重傷之後,龜息假死,目的是使疤而老者不再施殺手,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她已無法再說下去,粉腮已現青紫之色,眼皮下垂……
宮仇全身簌簌而抖,指力再加二成,急聲喚道:「芬妹!芬妹!」
陳小芬閉上的眼,再度睜開,聲如蚊納般地道:「因為……我想在死前能向你說一句話,我……愛……你!」
說完,眼簾重新閉上,喉間湧起了一陣痰聲。
宮仇收回了手,木然望著這即將消失的生命,淚水滾滾而落。
他只覺腦海裡空蕩蕩的,任何意念都已不復在。
耳畔,仍響著那斷腸的聲音道:「……我……愛……你!」
就在此刻——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小子,她也許死不了!」
宮仇陡地一驚,從極度悲哀中清醒過來,舉目一望,身前八尺之處,站著一個鬚髮虯結,身高不及三尺,加七八歲小孩似的奇矮怪老頭,雙目炯炯,凝視著他。
陳小芬喉頭「國嘟!」一響,螓首偏向一邊,死了。
宮仇肝膽俱裂,大叫一聲:「芬妹!」
眼前一黑,身形幌了兩幌,幾乎栽了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14:40
第16章 將計就計
「白石島主」認為宮仇對他的獨生愛女萬鳳真負情,與之理論,宮仇憤而訂下半年之約,親赴「白石島」作交代。
驀地——
一個冷冷的風聲起自近身不遠之處:「奇聞,小兩口鬧意見,丈人要殺女婿!」
宮仇與「白石島主」同感一愣,以兩人的功力,十丈之內飛花落葉可聞,竟然被人欺到五丈之內而不自覺,則來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尤其「白石島主」身為「奇門派」掌門,常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許,現在等於是栽了觔斗,訕訕地滿不是滋味,殊不知兩人都是因氣憤過度而心神不屬,否則任何人要想綴近,是件頗不容易的事。
宮仇已首先發話道:「是哪位朋友?」
隨著喝問之聲,一個籃衫蒙面人從林中飄閃而出。
宮仇心中一動,暗忖:「怎麼會是他?」
藍衫蒙面人朝「白石島主」一個長揖,道:「見過島主!」
「白石島主」連禮都不還,口裡哼了一聲。
藍衫蒙面人轉向宮仇道:「幸會!」
宮仇一拱手,也說了一聲:「幸會!」
「白石島主」堅眉瞪眼地道:「閣下怎麼稱呼?」
藍衫蒙西人再次施禮道:「武林小卒『索血書生』!」
「白石島主」一皺眉,可能他第一次聽到這名號,冷冷地道:「現身何為?」
語意之中,似對「索血書生」冒然現身,相當不快。
「索血書生」似乎深知此老脾氣,若無其事地道:「在下因追趕一個可疑人物,回頭至此,不期與兩位相遇!」
「什麼可疑人物?」
「殺害『金剛童子』的兇手!」
宮仇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插口道:「誰?」
「索血書生」道:「一個額有劍創的老人!」
「疤面老者!」
「你認識?」
「曾經動過手!」
「白石島主」似乎也提起了興趣,但聲音仍是那樣冷漠高傲道:「他是誰?」
「武林中前所未見!」
「功力如何?」
「已臻化境!」
「結果呢?」
「在下力有不逮,追丟了!」
「嗯,武林大亂已起,你是否眼見『金剛童子』被害?」
「是的!」
「下手的目的是什麼?」
「先是『金剛童子』被『金創盟』數十高手聯攻,『金剛童子』的功力島主當有所悉,『金劍盟』數十高手在十個照面之間,無一活口……」
宮仇不由暗自乍舌,「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的身手,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能望其項背,「金剛童子」在十個照面之間毀孫平章以下近五十的高手,的確是駭人聽聞,那疤面老者……
思念末已,只聽「索血書生」又道:「之後,疤面老者現身,雙方激鬥近百招,疤面老者一指戳中『金剛童子』要害,『金剛童子』狂叫一聲,栽了下去,被疤面老者開膛破腹……」
「白石島主」面色突轉凝重,一抬手道:「且慢,『金剛童子』已練就『金剛神功』,指力焉能傷得了他?」
「索血書生」頷首道:「島主說得是,晚輩當時也相當震駭,因置身在十丈之外,是以無法看清,不過,『金剛童子』在栽倒之時,曾厲聲喝問何以知道他的『練門』在臍下三寸之處!」
「白石島主」急聲道:「疤面人怎麼說?」
「索血書生」道:「疤面老者狂笑連聲,逕自逸去,沒有作答!」
「白石島主」舉目向天,像自語般地道:「中原武林,何來這一號人物,能搏殺天南第一高手,奇怪,這其中……」
宮仇接口道:「晚輩懷疑疤面老者也是『金劍盟』的一員?」
「白石島主」道:「有理,『金劍盟』處心積慮,要以劍道領袖中原武林,奇怪的是上屆盟主諸葛武雄始終未見現身江湖……」
「君山大會他可能會出面!」
「白石島主」望了宮仇一眼,欲言又止。
「索血書生」目注宮仇道:「宮老弟曾為『金劍盟』近衛長,應當有所聞才對?」
宮仇覺得「索血書生」對自己言詞之間,似較以前客氣了許多,可能他已知道自己脫離「金劍盟」的事了,心裡倒是對他的正義感頗為悅服,當即道:「在下僅知上屆盟主被尊為『太上』,正閉關修練一部劍笈,居處之地,劃為禁區,除少數人外不能涉足,所知僅此而已。」
「恭喜你脫離了『金劍盟』!」
「兄台好意在下心領,當初投身『金劍盟』並非本心,兄台久後自知!」
「哦!本人前此言語之間多有得罪。」
「在下並未放在心裡,知道兄台是出於善意。」
「承情了!」
「白石島主」似已不耐久停,冷冷地說了聲:「老夫走了!」不等兩人回答,身形一閃而逝,快得令人乍舌。
宮仇望著「白石島主」消失的方向,面上浮起了一絲苦笑。
「索血書生」輕聲一笑道:「宮老弟,你愛上了『萬老邪』的女兒,有的是麻煩夠你受!」
宮仇冷冷一哂道:「這所謂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宮老弟,據傳聞你是『丑劍客』前輩的傳人?」
宮仇心裡暗呼了一聲僥倖,看樣子「索血書生」到來的時間並不木久,否則自己揭面具的一幕將被他看到,機密就要拆穿了,當下點了點頭,道:「不錯,兄台有何見教?」
「令師對敝友『辣手書生』所屬幫派,曾有援手之德,請代致意!」
宮仇心中一陣黯然,隨口道:「在下一定轉達!」
「君山大會令師是否參加?」
「可能!」
「有否接到請柬?」
「請柬?這倒不會,因家師居無定所,行蹤飄忽!」
「君山大會是憑請柬入場……」
「哦!這……」
「請柬是由『金劍盟』與當今五大門派聯名發出。」
「兄台接到了?」
「本人與發起人之中的一個交厚,備有數份準備送與素識高手,宮老弟無妨帶兩份去,屆時與令師一併參加,如何?」
說著掏了兩張大紅束帖出來,遞與宮仇。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以本來面目或是「丑劍客」的面目與會,都不妥當,最好是暗裡參加,請柬根本用不上,當下拱手道:「家師也許已接到請柬,盛情心領了!」
「索血書生」窒了一窒之後,道:「也好,如果需要,赴會當日晨早,本人在湖邊相候。」
「如此在下先行謝過!」
「老弟忒謙了!」
「在下告辭!」
「珍重!」
宮仇別了「索血書生」出林撲上官道,心裡盤算著在會期之前這一段時間,該做些什麼,心念幾轉之後,決定赴南昌城,向「南昌大豪布可仁」索仇。
於是——
他取道疾奔南昌。
這一天,對已近西,距南昌尚有四十里之遙,他心切親仇,連夜疾趕,二更時分,夜色迷濛中已看到南昌城巍巍的睢蝶影子。
身形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心裡盤算著索仇的方式,首先要做的最探明「南昌大豪布可仁」的住處……
將近城廂,忽見點點飛磷斷斷續續地列成一線,向西迤邐而去,這在旁人看來,也許不會在意,但看在宮仇眼中,卻使他心頭大震。
這是「空道」救命三寶之一的「鬼火留痕」。
當初「空道」掌舵「千手秀士范世光」被「三狐」劫持,萬鳳真就是憑「鬼火留痕」的指示而直搗狐穴。
「空門」是「奇門派」的一個分支。
是誰發出這求救的訊號呢?
掌門人「白石島主」,以他的功力而論,當然不至於發訊號求救,而且他和自己分手不久。
「空道」現在掌道「無雙仙子鐘筱紅」或是她的手下?
再就是「乾坤雙煞」與「長江廢人」等其中之一?
最後,他想到了萬鳳真,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跳蕩起來。
莫非真的是她落入人手?
萬鳳真刁鑽慧黠,智計百出,但卻相當任性,天不怕,地不怕,江湖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父親「白石島主」剛愎自負,處處結怨,說不定遭受報復,她一個黃花閨女,如落入歹人之手,後果就堪虞了。
心念及此,更加惶惑無主,先向「南昌大豪」索仇?還是先追查這「鬼火留痕」的真相?
考慮至再之後,他終於轉過身形,順著那連綴成線的點點磷火奔去。
身形展開,快逾夜宵蝙蝠。
漸漸,南昌城已被拋在身後沉沉的夜幕之中。
顧盼間,來在一個隆起的林丘之前,磷火倏然中斷。
宮仇略一躊躇,彈身撲上林丘,丘上偏植丹楓烏柏,疏落有效,他繞遍了整個林丘,毫無蛛絲馬跡可循。
「鬼火留痕」到丘下而止,照理已到了地頭,這就透著蹊蹺了。
就在此刻——
一個幽靈似的黑影,朝宮仇身後緩緩欺來。
荒丘靜夜,加上宮仇的非凡造詣,那黑影雖澎同鬼魅幻影,但仍滿不過他的聽覺,就在黑影欺近到三丈左右之時。宮仇冷冷發話道:「來的是何方朋友?」
黑影一窒,隨即宏聲大笑道:「好功力!」
宮仇徐徐傳過身來,一看,週身血液似在陡然之間停止了運行。
來的正是生死冤家活對頭「武林一老吳不非」。
一個念頭,在他腦內閃現,上次與「武林一老」拚命之時,他是以「丑劍客」的面目出現,所以他認得對方,對方卻不認識他,「武林一老」此次出山,目的是報復「奇門派」屬下「千手秀土范世光」劫取他下半部「一元寶菉」之仇,他對「奇門派」人下手,是必然之事,以「武林一老」的地位聲望,當然不至於向小腳色下手,那萬鳳真被劫持的可能性便大了……
心念之中,情緒頓時平復下來,為了探索事實真像,他不得不小心從事,當下挪了一下步子,明知故問地道:「閣下何方高人?」
「武林一老」日如寒星,在夜暗中閃爍發光,打量了宮伙片刻,反問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宮仇!」
「半夜三更到這荒野之地河為?」
宮仇硬生生地把仇火殺機壓抑下去,隨口答道:「追人!」
「什麼樣的人?」
「萬老邪!」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慄聲道:「白石島主萬老邪?」
宮仇心中暗自好笑,平淡地道:「天下不會有第二個萬老邪,當然是他!」
「人呢?」
「在半里外追丟了!」
「武林一老」面上頓湧疑雲,自語道:「不可能,老夫斷無不發覺之理,而且……」突地歷聲向宮仇道:「娃兒,憑你也配追蹤萬老邪?」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為什麼不配?」
「憑萬老邪的身手,武林中誰敢誇口追蹤地,小子,你有多大道行?」
「信不信在於閣下,這可是在下個人的事,沒有取信別人的必要?」
「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誰?」
「請教?」
「武林一老!」
宮仇冷漠地道了一聲:「久仰!」
他的冷漠,使「武林一老」大感意外,憑「武林一老」四個字而不能使一個後生小子動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小子,你狂傲得緊?」
「何以見得?」
「憑老夫難道當不得你一聲前輩的稱呼?」
「武林中達者為先,論年紀你大,論其他,稱你一聲閣下足夠!」
「武林一老」面色一連數變,沉聲道:「你師承何門?」
宮仇語含深意地道:「無敵門!」
「什麼?」
「無敵門!」
「娃兒,沒聽說過這個門派?」
「本門禁例,無事不現江湖!」
「武林一老」困惑地望著宮仇,道:「無敵二字何解?」
「出手有勝無敗!」
「哈哈哈哈……」
「閣下因何發笑?」
「武學深如瀚海,自詡無敵二字!」
「閣下不信?」
「老夫並非三歲孩童!」
「要試試?」
「武林一老」震驚了,這二十不到的少年,竟敢公然向自己挑戰,莫非真的有所謂「無敵」一派,但以自己的閱歷,不能說毫無所知呀?
當下將信將疑地道:「你攻老夫一招試試?」
宮仇心中大感為難,目前他還不想取對方性命,但若不施展那招「一劍降魔」,決難使對方服貼,「武林一老」的功力,在當今武林中已罕有敵手,心念數轉之後,忽得了一個主意,「一劍降魔」名雖一招,其實招中套式,玄奧無方,只消施展半招,必可使對方落敗……
當即冷冷地道:「接招!」
寒芒閃處,「武林一老」驚呼一聲,暴退數步,前襟被劃了半尺長一道口子。
「嗆!」長劍出鞘。
發聲,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以「武林一老」的功力,竟然避無可避地被劃破衣袍,當然,生死只在一髮之間,如果宮仇要他性命,只消劍芒再吐一寸,勢非剖腹開膛不可。
宮仇仍然冷漠地道:「如何?」
「武林一老」驚魂乍定,額上冷汗涔涔,慄聲道:「好劍術,老夫開了眼界!」
「過獎了!」
「小友追蹤『萬老邪』必有緣故?」
「當然!」
「老夫可以與聞否?」
「武林中少不了恩仇二字,在下所能奉告的僅此而已!」
「武林一老」目珠連轉,沉思有質之後,道:「小友可願隨老夫去見一位朋友?」
「誰?」
「跺跺腳風雲變色的人物,『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他來南昌的目的,正是要向「南昌大豪」索仇,想不到巧之又巧的使兩個仇人聚在一處,這真可謂之天從人願了,心雖激動,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好整以暇地道:「在下曾聽說過這麼個人物,只不知閣下為何要結在下引見?」
「武林一老」哈哈一笑,道:「布大豪求才若渴,像小友這樣的人中之龍,豈能失之交臂!」
宮仇毫不放鬆地道:「怕不只此吧?」
最在暗夜,仍可見「武林一老」窘態畢露,尷尬地道:「小友真可謂料事如神,的確……老夫因小友提及『萬老邪』,所以也打算乘機一談,以小友的超凡身手,老夫也許可以借重……」
「好說!好說!不過……」
「怎樣?」
「敝派門規嚴禁參預外事!」
「哦!這個……老夫隨口說說而已,主要是希望小友能一識布大豪!」
「如此請帶路!」
「隨老夫來!」
宮仇隨在「武林一老」身後,心內殺機波翻雲湧。
「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自帶煞星上門。
在楓柏林中繞了片刻,重又回到宮仇登上林丘之處,也就是「鬼火留痕」突然中斷的地方。
「武林一老」在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楓之前,轉了三匝,地面突然裂開,現出一道門戶,隨著四個勁裝漢子問了出來。
其中之一恭謹地向「武林一老」施禮道:「老前輩有何指示?」
「武林一老」大剌剌地道:「老夫為貴主人引見一個朋友!」
那大漢向宮仇打量了幾眼,臉色忽地一變道:「這位朋友想是『金劍盟』的宮近衛長?」
「武林一老」轉頭回顧,以一種詢問的眼色看著宮仇。
宮仇若無其事地道:「你說對了,在下曾經受聘為該盟近衛長,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武林一老」抬手道了聲:「請!」當先跨入地底秘室的門戶,宮仇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經過一段曲折的石砌甬道,眼前現出一些門戶,珠簾繡懷,燈燭輝煌,並隱隱傳出絲竹管弦之聲,夾雜著婦女的燕語蔦啼。
宮仇在內心裡發出了一陣驚歎,在這野林荒丘之下,居然有這等宏偉的構築,的確是駭人聽聞,自己若逕赴南昌城,不但撲空,很可能打草驚蛇,無法覓仇蹤。
轉過一段回欄,來在一間特別考究的廳堂之內。
「武林一老」向座椅一指道:「請稍坐,老夫去去就來!」宮仇冷冷地說了聲:「請便!」自在靠左首的近茶几椅上落坐。
立即有一個妖嬈蕩冶的丫環裝束少女,端上香茗,嬌滴滴地道:「相公請用茶!」
宮仇連眼皮都不抬,頷了頷首。
那丫環口裡輕輕地嘟嚕了一句:「冷神!」放下香茗扭腰擺臀地去了。
管弦調笑之聲頓息,片刻之後,腳步聲由遠而近……
宮仇冷眼一掃,只見「武林一老」與一個紅光滿面癡肥如豬的半百老者,並肩而至,直入廳中。
「武林一老」打了一個哈哈道:「小友,容老朽引見!」
說著向身邊的老者一指,道:「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暗地咬了咬牙,起身拱手道:「久仰!」
「武林一老」又指宮仇道:「無敵門宮少俠!」
「南昌大蒙布可仁」深深地注視了宮仇一眼,聲如洪鐘般地道:「幸會!」
三人分賓主落坐之後,「南昌大豪」目注宮仇道:「宮少俠,怒本人直言,武林中似從未聽過有『無敵』一派?」
目光似絲絲銀線,像是要穿透宮仇的內心。
宮仇蕪爾道:「布老兄說的是,本門開派不久,但首要信條就是無事不現江湖!」
「南昌大豪」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那少俠現身江湖,是有所為的了?」
「不錯!」
「但不知……」
宮仇靈機一動,俊面現出沉凝十分之色,道:「在下無妨明告一點,因敝門有一個弟子被『萬老邪』囚禁『白石島』,在下奉令救人,只是『白石島』佈置奇詭,說句自愧的話,往下兩赴『白石島』,均不得其門而入,是以改弦更張,在中原道上直接找『萬老邪』理論……」
兩人齊為之動容,「武林—老」向「南昌大豪」瞥了一眼,道:「小友是否已有頭緒!」
「萬老邪神出鬼沒,在下始終無法與之正面接觸……」
「武林一老」再度把目光投向「南昌大豪」,「南昌大豪」微一頷首,似乎兩人之間有某種默契,宮仇看在眼裡,只作沒見。
「南昌大豪」先爽朗地一笑,然後一本正經地道:「宮少俠,坦白奉告,『萬老邪』已在本人與吳老哥掌握之中!」
宮仇暗吃一驚,表面上不動聲色地道:「有這樣的事?」
「武林一老吳不非」接口道:「以布老弟的身份,難道還會危言聳聽不曾,這是事實!」
「願聞其詳?」
「在說明真相之前,老朽有句不中聽的話……」
「請講?」
「希望小友合作!」
「合作?」
「嗯!」
「共同對付『萬老邪』?」
「小友意下如何?」
宮仇以退為進,冷冷地道:「這一點恐怕有違尊命了,本門規例不許插手外人恩怨!」
「南昌大豪布可仁」打了一個哈哈道:「宮少俠,你不是說有位同門被囚『白石島』待救嗎?」
「是的!」
「所謂合作,不過同一步調,各行其事,與貴派門規並不牴觸!」
「這……」
宮仇故作深思之狀,良久才淡淡地道:「可以考慮!」
「武林一老」詭譎地一笑,道:「小友,『萬老邪』的寶貝女兒,現在此處!」
宮仇心頭不由巨震,想不到自己猜測成了事實,萬鳳真竟真的被對方劫持了,這種手段,可說卑鄙至極,當下故作吃驚地道:「兩位劫持了『萬老邪』的女兒?」
「武林一老」與「南昌大豪」同感面上一熱。
「南昌大豪」不自然地一笑道:「劫持談不上,目的只是藉以使『萬老邪』出面了斷過節而已,宮少俠,如有『萬老邪』女兒帶路,直入『白石島』當不成問題!」
宮仇點了點頭,道:「好棋一著!」
「武林一老」哈哈一陣大笑道:「那小妮子刁鑽已極,布老弟因她而失了七名手下!」
宮仇明知「武林一老」尋仇的目的是因了,「白石島主」曾遣門下「千手秀士范世光」從他手中騙取半部「一元寶菉」,當下明知故問道:「閣下與『萬老邪』是什麼過節?」
「這……嘿嘿,說起來沒有什麼,一點意氣之爭,不過武林人爭的就是一口氣,小友以為然否?」
「高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這確是武林人本色!」
「武林—老」老臉又是一紅。
宮仇接著又道:「聽傳言,閣下曾與被目為當今第一高手的『丑到客』較量了一場?」
「武林一老」臉色一沉,恨恨地道:「算他命大,下次碰頭,老朽決不輕易放過他!」
「聽說閣下曾以獨門神功『血指追魂』重創『丑劍客』!」
「武林一老」舉起失去了五指的手掌,道:「有這回事!」
宮仇雙眼一亮,道:「這門神功堪稱冠絕武林!」
「不是老夫誇口,這一門武功普天之下無人敢當一擊!」
「不過……」
「怎樣?」
「閣下只有一雙手,如果再施展一次,豈非對自身損害太大?」
「武林一老」登時面泛怒容,但隨即尷尬地一笑道:「普天之下,能值得老夫施展這神功的,充其量不過一二人而已!」
宮仇暗罵了一句。「死到臨頭還信口張狂!」話鋒一轉,道:「在下可否見『萬老邪』的女兒一面?」
「南昌大豪」變色道:「少俠的意思是……」
說了半句,修然住口,似等待宮仇的下文。
宮仇平靜而冷漠地道:「在下希望能從她口中一探敝同門被囚的事實真相,同時也希望能從她口中套問幾點有關『白石島』的奇門佈置關鍵。」
「哦!這……」
「武林一老」接過話頭道:「小事一件,先商量行動的步驟之後,再訊問如何?」
宮仇心切萬鳳真的安危,不知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當即輕輕一笑道:「在下以為先釋去心中之疑,然後才能決定行動!」
「可是,人並不在此處!」
「什麼,不在此處?」
「萬老邪機智超人,那小妞兒滿有父風,為慎重計已經三易其地!」
「哦!兩位的作法可稱萬全,但不知目前究在何處?」
「武林一老」突地回顧「南昌大豪」道:「布老弟,此刻五更將殘,距天明已不遠了,不若依計行事,同時宮少俠也可藉機訊問?」
「南昌大豪」頷了頷首,順手把桌上的金鐘敲了三下。
一個獐頭鼠目的黑衣漢子,疾趨而入,向「南昌大豪」一揖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等立即動身,接照原來計劃進行!」
「是!」
「還有,我走之後,把地室機關封死,在第四重加強戒備!」
「遵命!」
黑衣漢子躬身而退。
「南昌大豪」站起身來,抬手道了聲:「請!」
當先向外走去,「武林一老」與宮仇並肩後隨。
若大一座地下室,居然不見半個人影,足見佈置之巧妙與號令之森嚴。
出得地下室,只見晨裡寥落,曉風撲面,天快要亮了。
林丘之下,靜悄悄地停著一輛雙套馬車,宮仇正自不解之際,「南昌大豪」已極快地鑽入馬車之中,出來時已改成了馬伕裝束,一頂范陽氈笠,壓得低低的,向「武林一老」和宮仇招了招手,運自坐上前轅。
「武林一老」道:「小友,隨老夫來!」
宮仇惑然道:「怎麼回事?」
「武林一老」神秘地一笑道:「你上車之後就明會白!」
說著,當先向馬車走去,掀開車簾,坐了進去。
宮仇跟著登上馬車,一看,不由肝膽皆炸,「武林一老」緊傍著一個少女而坐,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紅顏知己萬鳳真。
萬鳳真兩眼直視,如癡如醉,顯然是被點了穴道。
宮仇強忍怒火殺機,在前面座位上坐了下來。
一聲叱喝,馬車緩緩上道。
「武林一老」得意的道:「如果『萬老邪』確在附近現過身,不過午時,他必趕到!」
宮仇訝然道:「為什麼?」
「因為我們已派出了近百的人,分向各水旱碼頭,散佈消息,『奇門派』掌門千金,替某致仕回鄉的官宦,保了一筆重鏢,以油碧雙套馬車為記,直放杭州……」
「如果『萬老邪』不在附近呢?」
「除非他離開中原返回東海,否則遲早必尋了來!」
「如果他已返回東波『白石島』了呢?」
「噫!小友不是說曾追蹤……」
「在下是說比方的話!」
「那我們逕赴東海!」
宮仇心裡暗道:「你兩個老匹夫將走不出十里地面。」
「武林一老」又道:「小友說有話要問她,是否老夫先解開她幾處穴道?」
宮仇目往車窗之外,突地驚呼一聲道:「丑劍客!」
馬車戛然而停。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慄聲道:「什麼丑劍客?」
「不錯,在下見他在三丈之外一現而隱!」
前轅駕坐傳來「南昌大豪」的聲音道:「本人何以一無所見。」
宮仇冷冷地道:「在下自信眼力不差,決無看錯之理!」
「武林一老」目注宮仇道:「小友,『丑劍客』必是衝著老夫而來!」
宮仇平靜如恆地道:「閣下準備應戰?」
「武林一老」沉吟著道:「當然,不過……」
「南昌大豪」宏聲道:「我們還是趕路吧,等他現身再說,憑你我二人,難道收拾不了他?」
宮仇顯得豪氣干雲地道:「聽說『丑劍客』劍術天下無雙,出手一招,便分勝負生死,在下忝為『無敵』門人,藉這個機會與他一搏倒是件快事!」
「武林一老」曾領教過宮仇劍術的味道,對他詭稱「無敵門」一節,已深信不疑,當下別具用心地道:「個友,這可能是件空前盛事,老夫替你掠陣!」
宮仇詭稱「無敵門」是有深心的,因為他父親是「無敵雙劍」之首,「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內中另有文章,同時,宮仇謊言見「丑劍客」現蹤,目的要使「武林一老」離開萬鳳真,否則她無法出手相救,「武林一老」加上「南昌大豪」,聯手合擊的話,那威勢是可想而知的。
宮仇煞有介事地冷哼一聲,出了車廂,向道旁林中撲去。
「武林一老」已到了車外,心中轉著念頭,如果能藉宮仇之手除去「丑劍客」,這可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否則,等宮仇與「丑劍客」交手之際,乘機下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15:37
「南昌大豪」疑惑地道:「吳老哥,此地十里之內戒備嚴密,何以不見示警?」
「武林一老」道:「丑劍客的身手,恐非貴門下所能發覺的!」
「我看那姓宮的來路可疑?」
「憑你我的身手,如有意外,難道還應付不了……」
驀地——
一聲蒼勁的斷喝從林中傳出:「娃兒,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奢言挑戰?」
接著,是宮仇的聲音:「在下不信武林中有誰的劍術能蓋過『無敵門』!」
「南昌大豪」與「武林一老」對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那蒼勁的聲音又道:「娃兒,老夫無意傷你,別不自量力?」
宮仇冷傲的聲音道:「在下就要領教三招!」
「武林一老」可沉不住氣了,一彈身便向林中撲去。
「南昌大豪」大叫一聲:「吳老哥,別莽撞!」
但,「武林一老」已一閃消失在林中。
「武林一老」撲入林中,卻不見半絲入影,心頭不由一窒。
就在此刻——
一個冰涼的聲音道:「吳不非,候駕多時了!」
「武林一老」陡地回身,一看,不由心頭巨霞,站在面前的,赫然正是那生死對頭「丑劍客」,奇怪的是宮仇連影子都不見,當下硬起頭皮道:「丑劍客,你居然沒有死?」
宮仇嘿嘿一笑道:「吳不非,今天你死定了!」
聲音中充滿了恐怖的殺機,使人不寒而慄。
「武林一老」朝宮仇上下一陣打量,倏然覺悟,慄聲道:「想不到會是你,小子,老夫算是陰溝裡翻船,上了你小子的惡當!」
宮仇語意深深地道:「吳不非,你知道得太遲了!」
「武林一老」面上驟湧殺機,但想到對方的功力,又不由寒氣直冒,他做夢也想不到使整座武林為之震顫的「丑劍客」根本不是數十年前的「丑劍客」,而是一個二十不到的毛頭小子,當下硬起頭皮道:「小子,你與老夫作對的目的何在?」
宮仇目中煞芒暴射,咬牙切齒地道:「吳不非,你知道我是誰?」
「武林一老」駭然道:「你是誰?」
宮仇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無敵雙劍之後南宮仇!」
「武林一老」宛若焦雷轟頂,蹬蹬蹬連退三步,額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身軀不由自主戰抖起來,目瞪如鈴地道:「南宮仇?」
「不錯,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這筆賬今天要收回!」
「小子,真想不到……」
「因果循環,你該早想到才對!」
「武林一老」突地哈哈狂笑起來,笑聲如裂金帛,數里之外可聞。
宮仇己覺察對方突然放聲狂笑的原因,刷地拔劍左手,向前欺了四個大步。
「武林一老」心頭一寒,止住了笑聲。
宮仇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吳不非,笑吧,告訴你,當『南昌大豪』聞聲而至時,你已經沒有命了!」
「武林一老」心念疾轉,以上次搏鬥的經驗,交待十個照面當無問題,只要「南昌大豪」一到,以兩人的功力,收拾「丑劍客」並非難事,必要時,再陪上右手五指,以「血指追魂」取對方性命,永絕後患。
心念之中,面上的殺機又濃了許多。
但,他忽略了一點,上次交手,宮仇並未用劍。……
宮仇深知對方功力,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前車之鑒,他無意纏鬥,有心在一招之中取對方性命。
對方維持了短暫的沉默。
倏地——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只見劍光一閃。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武林一老」身形一個踉蹌,戟指宮仇,口裡慘厲地嘶叫道:「你……你……這劍訣是……」
血泉噴處,「砰!」然栽了下去。
不可一世的「武林一老」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死了!
他曾經保有過「一元寶菉」下半部,雖然因為他沒有修習過上半部特殊的運氣行功之法,是以無法習練這冠蓋武林的一招劍法,但,他是認得出來的。
宮仇還劍入鞘,心裡升起一絲復仇後的快感。
他靜靜地等待第二個仇人「南昌大豪」,但,奇怪,竟然不見「南昌大豪」聞聲來援,他發覺情況有些不對,猛一彈身,飛縱出林。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視界已毫不受阻。
林外小道中,那輛油碧香車仍靜靜地停在原地,兩匹馬不斷的以前蹄叩地,像是極度不耐的樣子。
御座上,「南昌大豪」的范陽氈笠,仍拉得低低地半遮著面。
奇了,「武林一老」那一陣狂笑,和他被殺時那一聲慘號,是聾子也該聽見了,何以對方這麼沉得住氣?
心念來已,只聽一聲吆喝,長鞭吧達一響,兩匹馬象飛也似地向前狂奔。
宮仇暴喝一聲:「哪裡走!」
身形電射而起,疾逾鬼魅的朝那輛馬車閃去。
數個起落,已超越到馬車前面,返身朝路中一站,揚掌拍出一道勁風。
兩匹狂奔的馬、有如碰上T一增無形的牆,希瀝瀝地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連連後挫,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
那車快一拉帽沿,露出了一張滿天星似的大黑麻面,怒聲道:「嗨!朋友,大清老早的,照子放亮些!」
宮仇驚「哦!」了一聲道:「你……不是……」
那滿臉大黑麻子的車伕凶霸霸地道:「不是什麼,識相的快閃開!」
宮仇打量眼前的馬車,不錯,是原來的那一輛,此地並非通商大道,在這拂曉時分,不可能有相同的另一輛油碧馬車經過,而且那車伕的氈笠……
心念之中,冷哼了一聲道:「找死!」
務形一欺,伸手去揭車簾。
勁風拂處,一條黑忽忽的長鞭,兜頭罩險而至。
宮仇用手一抓,那長鞭有加靈蛇,伸縮之間,避開了這一抓,捲向下盤,從這一式看來,這車使身手煞是不弱,宮仇一把抓空,長鞭已臨下盤,鞭梢竟然指向「中讀」、「陽輔」,「委中」、「復溜」四大穴,當下身形「沖天一往」硬生生地拔起近丈高下,凌空一掌揮了出去。
慘哼聲中,那車伕連人帶鞭飛滾到兩丈之外,萎頓不起。
宮仇冷笑一聲,再度去揭車簾。
一看之下,不由征在當場,做聲不得。
車內,端坐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婦,根本就不是萬鳳真。
那少婦尖叫一聲,花容失色,慄聲道:「你……是人……是鬼?」
宮仇心念數轉,已明白過來,寒聲道:「你是『南昌大豪』的什麼人?」
少婦面色又是一變,道:「什麼?『南昌大豪』是誰呀?」
「在老夫面前用不著弄花巧了,說,車中人呢?」
「你……提誰?」
「老夫『丑劍客』!」
「丑劍客,嗯!的確醜得怕人,可是你並不老呀,怎麼自稱老夫……」
「你不說?」
「說什麼呀?」
「老夫問你的話!」
「喲!你欺侮我是個女流之輩是嗎?」
宮仇氣得七窮冒煙,冰寒至極地道:「那你是想死?」
那少婦身軀縮作一團,瑟瑟直科,顫聲道:「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是要錢的話……」
宮仇一瞪眼厲聲道:「住口!」
伸指連彈,點了那少婦的穴道,轉身走向那駕車的麻面漢子。
那漢子被宮仇這一掌傷得不輕,人雖已醒轉,但卻爬不起身來,一見宮仇走近,不由亡魂皆冒,觳觸不已。
宮仇目射煞光,迫視著那漢子道:「你是『南昌大豪』手下?」
那漢子上下牙齒打戰,驚飾地道:「老……老前……輩,小人……不是!」
「你不是?」
「不……是!」
「聽著,如你不說實話,老夫點你三處陰穴,割下你的五官,要你死活兩難!」
大漢面色頓呈死灰,額上汗珠顆顆直冒,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小人身不由己!」
「說,『南昌大豪』和那被擄的女子哪兒去了?」
「小……小人不敢說!」
「為什麼?」
「小人說出,全家五口將遭不幸!」
「你寧死也不說?」
「老……前輩下手吧!」
驀在此刻——
遠遠傳來一聲淒厲的慘號。
接著,一聲,兩聲,三聲,……,由遠而近,令人毛骨悚然。
宮仇大感震駭,一時之間,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由怔住了。
最後一聲慘號,起自他與「武林一老」交手的林中,隨著兩條人影閃電般從林中射出,撲向那輛油碧的雙套馬車。
宮仇也掠身到了車前,不由驚「哦!」出聲,來的,駭然是萬鳳真的師兄姐「乾坤雙煞」,不言可喻,那一連串的慘號聲,必是那些伏在暗中的「南昌大蒙」手下人被「雙煞」下手除去。
「乾坤雙煞」乍見宮仇之面,同時驚叫了一聲:「你……」
顯然,「雙煞」顧及宮仇的身份,所以你字以下的話給吞回去了。
宮仇沉聲道:「兩位已然得訊?」
「乾然西門琛」面上殺機未退,緊皺著雙眉道:「小師妹呢?」
「已被『南昌大豪』擄走!」
「這車……」
「就是那輛劫或真妹的馬車!」
「武林一老橫屍林內……」
「是在下殺的,此次事件他是主謀!」
「嗯,家師所料果然不差,這老狗妄想劫持師妹,以交換『一元寶菉』……」
「坤煞吳鶯鶯」突地道:「還有那女子是誰?」
宮仇一愕道:「女子,什麼樣的女子?」
「一個妖媚十足的少婦!」
宮仇掀開車簾一看,車中已空空如也,不由恨恨地道:「好一個刁鑽的女人!」
「坤煞吳鶯鶯」再次道:「她是誰?」
「可能是『南昌大豪』家人或是門下!」
「我把她劈了!」
「劈了?」
「就在那邊林中!」
宮仇暗忖,那少婦必是乘自己去追問車伕口供之時溜走的,她能脫走而不讓自己發覺,這份身手也不等閒,可惜碰到了「坤煞」這女魔頭,反而自速其死。
「乾煞西門琛」向數丈外的車伕一指道:「那是誰!」
宮仇道:「趕車的!」
「待我問問他?」
「不必了!」
「為什麼?」
「他不會說,他怕家小遭『南昌大豪』殺害!」
「說與不說都是一樣!」
「乾煞西門琛」彈身繞了一個圓弧,退回原處,那車伕慘號了半聲,登時氣絕。
「坤然吳鶯鶯」目注「乾煞西門琛」道:「走吧,別讓師父等得心急!」
「好!宮老弟,再見!」
「雙煞」手拉手地疾奔而去。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此次目的是我「南昌大豪」索取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的大仇,「南昌大豪」十有九成是回到南昌城內居處,俗語說馬能識途,我何不如此如此,以免被「白石島主」佔了先籌,索仇的事就要落空了。
當下走到那已死的車伕身前,剝下他的全部行頭,改扮起來,揀起長鞭,躍上了車座,帽沿遮了他大半個臉,加之他戴著「丑劍客」的面具,那露在外部的下顎部份,乍看之下,與那原先的大黑麻子車伕,並無多大分別。
長鞭一抖,兩馬撥開八蹄,朝前直奔。
宮仇把韁繩完全放鬆,讓兩匹馬任意奔馳。
獸有獸性,尤其騾馬最是識途,如不加以駕御,必然會奔回飼主之處。
果然不出宮仇所料,那馬車轉彎抹角,逕朝城門奔去。
入城之後,馬車自動地緩了下來,想是平時習慣了的緣故,一連越過七條大街,然後折入一條小巷,沿著一道高牆走了半刻,在一道門邊停了下來。
宮仇一看,停車處竟是一道偏門。
突地——
門內隱約傳出一陣陣搏擊與慘號之聲。
宮仇心頭一震,暗忖,難道「白石島主」和門下已經先自己而到?
正自準備採取下一步行動之時,一條人影,躍牆而出,乍見馬車停在門外,身形頓然停住,沉聲喝道:「劉四,怎麼不到指定的地方,反而折了回來?」
宮仇偷眼一覷,不禁喜出望外,來人正是「南昌大豪」,脅下換著萬鳳真。
宮仇暗念,對方口中的劉四,必是那趕馬車的黑麻大漢無疑,此刻著驀然出手,又怕危及萬鳳真,若不出手,只須一開口必露破綻……
「南昌大豪」顯然十分惶急,接著又問道:「三姨太呢?」
三姨太,當是死在「神煞吳鴛駕」之手的少婦了。
宮仇含混的應了一聲:「出事走了!」
「南昌大豪」心慌意亂,竟未聽出宮仇的口音不對,一頭鑽入車廂,道:「速赴東莊,快!」
東莊,宮仇當然不知道是什麼所在,摧動馬車,順著卷子馳去,不一會上了大街認了認城樓的影子,加速向城外馳去,出了城門,帶動韁繩,轉入荒郊。
「南昌大豪」似有所覺,怒聲道:「劉四,怎麼回事,這不是往東莊的路,若讓『白石島』的人掇上,你就該死!」
宮仇一言不發,馬車長鞭猛掄,馬車如電閃雷奔般衝向荒野。
「停車!」
「南昌大豪」暴喝一聲,掀簾飄出車外。
這一來,正中宮仇的下懷,他正愁無法使對方放下手中的萬鳳真,隨即勒住馬匹,把馬車停了下來。
「南昌大豪」顯然怒極,殺氣騰騰地道:「劉四,你這是什麼意思?」
宮仇沉住聲音道:「赴墳場呀!」
「什麼?」
「給閣下送葬!」
「南昌大豪」已聽出聲音不對,暴喝道:「你是誰?」
宮仇拋去氈笠,脫下外衣,一躍落地。
「南昌大豪」駭然退下兩步,亡魂皆冒,面色如土,慄聲道:「丑劍客!」
宮仇冷冰冰地道:「你說對了!」
「南昌大豪」心頭抹過一縷死亡的恐怖,彷彿耳畔又響起拂曉時,在荒林中「武林一老」所發的那一聲慘嗥,他自忖功力不及「武林一老」,碰上了「丑劍客」是準死不活的了……
身形一彈,朝外射去……
一道如山勁氣,當頭罩下,把他迫落地面,眼前,站著然神般的「丑劍客」。
「布可仁,你還妄想逃走?」
「丑劍客,本人自問與你毫無瓜葛……」
「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有你一份吧?」
「這……」
「南昌大豪」驚魂出竅。
宮仇拉下面具,一露真容,隨又戴上。
「南昌大豪」面上的肌肉連連拍動,再退了數步,語不成聲地道:「你……究竟是誰?」
宮仇眼中儘是恨毒的煞芒,咬牙道:「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的遺孤南宮仇特來索債!」
「南昌大豪」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面孔已扭曲得變了形,顫聲道:「南宮仇,『金劍盟』不會放過你!」
宮仇心中不由一動,「南昌大豪」會突然與「武林一老」聯手動持萬鳳真,對付「白石島主」莫非也是「金劍盟」的陰謀?「金劍盟」一心要領袖中原武林,對所有不結盟的幫派與武林中知名之士,不擇手段地予以消滅,這事十有九成不會錯。
心念之中,不屑地一哼道:「金劍盟太上也難逃劫數,你認命了吧!」
「南昌大豪」沉哼一聲,撲向宮仇,雙掌猛劃而出。
這一擊,他已用了畢生勁功,純屬拚命之舉,其勢有如萬鈞雷霆。
宮仇一招「旋乾轉坤」,不但消解了來勢,還把對方震退三步。
「南昌大豪」一退之後,再度撲上,出手之間,連攻一十八掌之多,每掌俱有開碑裂石之威,勁風雷動,捲得石走沙飛,樹折草偃。
宮仇不閃不避,硬接了一十八掌,乘對方一十八掌攻完一窒的瞬間,一招「月落裡沉」疾攻過去。
「南昌大豪」已豁出了性命,不理來招,左掌右指,一劈腦門,一戳「七坎」,出手之快,部位之奇,令人咋舌。
宮仇冷笑一聲,中途變招,改為「閉門謝客」。
「南昌大豪」應勢變式,連演三絕……
雙方以快攻快,出手均指向要害大穴。
轉眼之間,互換了八個照面。
一聲暴喝傳處,宮仇施出了煞手,一招「投石破井」,掌鋒戳向對方心窩。
這一招「投石破井」是他父親南宮靖的獨門殺手,原本是劍招,當年他母親為怕被仇家識破,所以把它變為掌招傳給宮仇,宮仇自修習了全部「一元寶菉」之後,內力的應用方面,已達登峰造板之境,這一施展,威力豈同小可。
但「南昌大豪」成名也非幸致,尤其在情急拚命的情況下,專走險招。
「砰!」的一響,宮仇的掌尖剛觸及對方衣襟,「南昌大豪」交叉如剪的一擊,已切中了宮仇的臂彎。
宮仇一咬牙,被切中的手臂,陡地反轉,指尖點上了對方的「脈根穴」。
這一式是「一元寶菉」兩種指法中的一式「玄弓反射」。
「南昌大豪」悶哼一聲,右臂登時虛軟地垂了下去。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
仍然是那一招「投石破井」。
「南昌大豪」避無可避,但他還是切出了一掌。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傳處,「南昌大豪」發須逆立,雙睛幾乎突出眶外。
宮仇的右掌,插入對方的心窩,直沒及腕。
「南昌大豪」垂死掙扎切出的一掌,劈正了宮仇的左胸,兩股鮮血,從嘴角沁了出來,給青衫添上了兩等紅龍。
宮仇抽掌斜跨一步。
一道血泉,疾噴而出,直達丈外。
「砰!」的一聲,「南昌大豪」的屍身仰面栽了下去。
宮仇在屍身上擦淨了手掌,急趨車前,打門車簾一看,萬鳳真斜倚在車座上,仍是早晨所見那副如癡如呆的樣子,一探脈息,完全正常,查經脈也不似穴道被制,他頓時沒了主意……
忽地——
他想起離開南昌城時,「南昌大豪」宅內正在交手,極可能是「白石島主」一行,以「白石島主」所學的博雜,使萬鳳真復原當非難事。
他憐惜地撫了撫萬鳳真的臉頰,然後關好車門。
為了掩人耳目,他重新揀起那氈笠和外褂穿戴上,躍登御座,往回疾奔。
盞菜工夫之後,他又回到了不久前離開的側門前,只見側門大開,一眼望去,躺了不少的屍體。
搏擊呼喝之聲,仍清晰可聞。
宮仇大惑惑然,如果說搏戰的一方是「白石島主」和他的門人「乾坤雙煞」等,「南昌大豪」尚且狼狽而逃,難道他的手下能支持到現在?
如果說另有其人,那該是什麼人物呢?
躊躇了片刻之後,他們以車伕裝束,抱起萬鳳真直向裡走去。
越過了兩重院落,竟然無一處不見死屍,他冥想當年自己的家慘被血洗,那景況比眼前的恐怕更淒慘百倍,殺機在胸中蠢然欲動,他想,這應該由自己來做。
搏鬥之聲更加清晰了,而且交手的不止一二人。
進到第三重院落的中門過道時,一個陰森刺耳的聲音喝問道:「劉四,怎麼回事?」
宮仇抬頭一看,那人正是在林丘地室之中見過一面的獐頭鼠目漢子。
這一抬頭,露了本相,那黑衣漢子暴喝一聲:「你是誰?」
宮仇片言不發,一掌揮了出去。
慘號曳空,那漢子被一掌震得飛滾向第二重院落之中。
宮仇踏入第三重門戶。
院地四周,零落的有十來人觀戰。
院中,激鬥方酣,聲勢十分駭人。
細一分辨,不禁大為驟然,只見「白石島主」鬚髮蓬飛,正與一個黑袍蒙面劍士打得難分難解,「白石島主」自負武功天下第一,而這黑袍蒙面人竟然能與之乎分秋色,這就相當駭人了。
另一邊,「乾坤雙煞」與「無雙仙子鐘筱紅」聯手合戰問一裝束的黑袍蒙面劍士,以三人的震世武功,竟被迫得險象環生,「無雙仙子」似乎已受了傷,一根枴杖揮動之間,並未見成勢。
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什麼來路?
與「南昌大豪」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要掩去本來面目?
宮仇驀地想及「金劍盟」八大護法,他所見的三人之中,全是這種裝束,莫非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八大護法之中的兩人,但看身手比之首座護法孫平章竟然高了幾倍,這就有些令人費解了,難道「金劍盟」太上,是因人施教,是以八個弟子之間,功力懸殊如此之大?
再看兩個蒙面劍手的劍術,的確是奇奧狠辣,世無其匹。
一聲暴喝傳處,挾以一聲悶哼,「無雙仙子鐘筱紅」棄仗而退,肩頭血湧如泉,登時染紅了半邊身。
「乾坤雙煞」更形不支了,在如虹的劍氣之下,被迫得走馬燈般亂轉。
那邊——
「白石島主」赤手對劍,仍是不勝不敗之局。
宮仇陡地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猛如春雷乍響,場中人不期然地各各收勢後退,所有的目光,全朝這邊射來,夾著幾聲驚噫!
「白石島主」彈身撲了過來,慄聲道:「真兒沒有死?」
宮仇遞了過去道:「沒有,前輩一看便知!」
「白石島主」把萬鳳真接在手中。
宮仇甩笠褪褂,恢復「丑劍客」的容貌,一閃入場。
劍芒動處,場中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丑劍客!」
「丑劍客!」
驚呼聲中,兩個黑抱蒙面劍手,雙雙移步到宮仇身前。
其中身軀修偉的一個陰惻惻地道:「丑劍客,幸會!」
宮仇還劍入鞘,大刺刺地道:「與老夫報名!」
兩蒙面劍士對望了一眼,另一個身材較矮的沉聲道:「丑劍客,你能接下十個照面而不死的活,我倆自會報名!」
宮仇狂聲笑道:「老夫出手你兩個就沒有報名的機會了!」
「大言不慚!」
「老夫言行如一!」
兩個黑袍蒙面人再度交換了一次眼色,移步換位,各站了一個角度,看樣子是準備聯手而攻了。
宮仇口雖輕狂,心中可不敢托大,能與「白石島主」秋色平分的高手,武林中實不多見,簡直可以說是奇跡。
院子的一個角落裡,「白石島主」正為獨生愛女萬鳳真診查,連頭都不抬。
宮仇冷眼注定兩人,手指徐徐搭上了劍柄,冰寒至極地道:「出手!」
這一呼喝,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每個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丑劍客」劍未離鞘,竟然喝令對方先出手,而對方任一人的劍術,都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境,武林中再難找出對手,「丑劍客」若非太狂,便是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連知悉「丑劍客」內幕的「乾坤雙煞」也感到駭然。
「出手!」
宮仇再次喝了一聲。
栗喝聲起,兩個黑袍蒙面人同時攻出了一劍……
寒芒耀目,劍刃撕風。
「嗆!嗆!」兩聲震耳的金鐵交鳴。
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其中身材修偉的一個,已暴退八尺之外,另一個較矮的卻凝立原地不動,手中的劍斜伸……
宮仇劍尖下垂,兀立如山,沒有人看清他如何拔劍出手。
「砰」然一聲,那身材較矮的蒙面劍手突地栽了下去,手中劍仍緊握不放,血,開始湧了出來。
「呀!」
一陣顫慄的驚呼。
身材修偉的那蒙面劍手閃電般彈起身形……
「報名!」
隨著這聲暴喝,一道劍光破空而起。
慘哼聲中,那蒙面劍手本已彈起的身形,滾回地面,背上已開了一個尺長的口子,鮮血泊泊而冒。
宮仇並未離開原地,他僅從劍尖逼出劍芒,便把那劍手截了回來,這種內力,的確是震世駭俗。
那劍手的身軀,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宮仇依然語冷如冰地道:「報名!」
那劍手震了一震,突地一劍攻出。
「嗆!」劍刃相觸,雙方各退了一步。
宮仇厲聲道:「你是否『金劍盟』八大護法之一?」
那劍手背部流血過多,又經過這全力的一擊,身形己呈搖搖欲倒之勢,但,他始終不開口報名。
宮仇恨恨地哼了一聲道:「成全你!」
手起劍落,地上多了一具無頭屍身。
那原先散落在場外的高手,這時已沒有了蹤影,想是見勢不佳,悄悄地溜了。宮仇一拭劍身,緩緩入鞘,然後轉身向「白石島主」父女身前走去……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疾奔而入,向「無雙仙子」面前一曲膝,低語了數聲。
「無雙仙子」慄聲道:「真有這回事?」
「稟掌道,千真萬確!」
「好,你退下!」
「謝令!」
那人影一晃而沒。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他雖不知道那人來稟報什麼,但從「掌道」兩字稱呼而言,那人是「空道」屬下的弟子無疑。
「無雙仙子」向「乾坤雙煞」一招手,閃身撲近「白石島主」身前,低語數聲,「白石島主」陡地站起身來,怒喝一聲:「鼠輩敢爾!」
抱起萬鳳真,一閃而沒,「無雙仙子」與「乾坤雙煞」連招呼都不及與宮仇打,緊跟著彈身而去。
宮仇滿頭玄霧,怔在當場。
他並非關心他們的行動,而是想到生平唯一的紅粉知己萬鳳真,不知被「南昌大豪」以什麼手法弄得像白癡似的。
由於幾日前與「白石島主」之間的不愉快事件,冷傲的他,不願追上去。
癡立了片刻之後,他扯下面具,恢復本來面目,轉身就將離去……
驀地——
一個極為耳熟的女子聲音自外傳來:「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如果我們早來一步,也許……」
原先的女子聲音道:「這情況發生得全出意料之外,一著差,全盤輸!」
宮仇已知來者是誰,閃身便朝院落的側門飄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17:09
第17章 解鈴繫鈴
任南昌布宅一場血拚之後,「白石島主」師徒等得警訊匆匆離去,宮仇癡立當場,不久,忽傳來人語之聲,宮仇聽出來人是誰之後,匆匆向角門閃避。
幾乎是宮仇閃避的同時,中門已現人影。
當先一人,是「金劍盟」現任盟主諸葛瑛,緊跟著她的是近衛長首鳳陳素珍,再後面,是近衛六龍之中的三龍董之仲,四龍武平,五龍趙駟。最後,是十幾個幸而不死的「南昌大豪布可仁」手下。
諸葛瑛深深地向宮仇消失的角門注視了一眼,然後目光游掃現場一周,落在兩個黑袍蒙面人的屍身上,兩道秀眉,幾乎皺到了一起,恨怒並呈。
近衛首鳳陳素珍低聲道:「盟主,是他?」
諸葛瑛凝重地瞥了陳素珍一眼,然後向那十幾個「南昌大豪」手下道:「清理現場!」
「謹遵令諭!」
十幾人齊應了一聲,自去動手。
「三龍!」
「弟子在!」
「傳諭取消警戒,回舵待命!」
「遵令諭!」
近衛三龍董之仲躬身退去。
「四龍、五龍!」
「弟子在!」
「兩位護法遺體,立即啟運送回總盟!」
「遵令諭!」
近衛四龍武平,五龍趙駟,各俠起一具黑袍蒙面人的屍身,五龍趙駟並揀起了那顆血淋淋的人頭,雙雙出中門而去。
諸葛瑛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向首鳳陳素珍一擺手,運自向角門之內走去。
角門之內,是一座培植得極為精緻的花園。
諸葛瑛示意首鳳陳素珍守住角門,自己沿花徑登上了一間水榭,凝聲發話道:「宮仇,我有話和你說!」
宮仇原本隱在一叢花樹之後,想不到他進角門之時,背影已被諸葛瑛瞥見,聞聲之下,只好硬著頭皮現身出來,登上水榭。
兩人見面的剎那之間,全怔住了,各懷不同心思。
對望移時,諸葛瑛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宮仇面對這美絕天人的癡情女子,內心激盪如濤,卻無法開口說話。他與她之間,被上代的血仇,劃了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愛人、仇人、恩人,命運之神給地兩個作了這殘酷的安排。
宮仇本身對諸葛瑛並沒有付出對等的愛,但人非木石,誰能無情,他內心十分感於諸葛瑛的一片癡情,而最主要的是她的兩次救命之恩,等於在情感上套了一副枷鎖,要解脫這枷鎖,他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
「武道」中人,講究的是恩怨分明。
為了仇,他要殺她的父親,為了恩,他必須有所交待。
諸葛瑛直到此刻,還不知道宮仇的真正身世,否則那打擊將使她精神崩潰。
久久之後,諸葛瑛忍不住先開口道:「仇哥,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本盟作對?」
宮仇心弦為之一顫,苦笑了一聲道:「我有必須如此做的苦衷!」
「為什麼不告訴我?」
「會的,等待機會來臨時!」
諸葛瑛俱怒交集,痛苦萬狀地道:「仇哥,有時我懷疑我的全部感情已拋在水裡……」
宮仇強忍內心激動,平靜地道:「瑛妹,相信我,你對我宮仇的恩情,我會有交代的!」
「交待,什麼意思?」
「此時言之過早!」
「本盟六七兩位護法,又毀在你手?」
宮仇暗忖,果不出自己所料,兩個黑袍蒙團人,真的是八大護法之二,心中感到一陣下意識的快慰,當下頷首道:「不錯,是我下的手!」
「為什麼,仇哥,為什麼要這樣做,告訴我?」
「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諸葛瑛粉腮變了又變,秀目中泛散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色彩,那是愛、恨、仇、怨……等的揉合。
「仇哥,我怕……」
「怕什麼?」
「情勢演變的結果,我怕我倆之間只有生死互見一途!」
宮仇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的確,這是非常可能的結局,但他想到了自己暗中的決定,落寞地一笑道:「瑛妹,這情況不可能發生!」
「為什麼?」
「我永不與你交手,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也決不還手!」
「當我不得不殺你的時候……」
「我不會還手!」
「你知道我倆功力懸殊,我殺不了你……」
「瑛妹,我不會逃避的!」
「真的?」
「事實會證明!」
宮仇說這話是別有用心,但諸葛瑛卻癡心地想到宮仇是為情而發,心已不知是苦是甜,幽幽地道:「仇哥!我們為什麼不設法避免?」
宮仇報以一絲苦笑,他能說什麼呢?
諸葛瑛神色一肅道:「仇哥,答應我一件事,算是我對你的請求!」
宮仇心中一動,道:「什麼事?」
「我希望『丑劍客』不在君山大會上露面!」
「這……」
「你不答應?」
「瑛妹,君山大會,可算是武林罕見的盛事,『丑劍客』豈能不參予?」
「家父到現在仍不知你的身份,不過,你該明白,『丑劍客』與『金劍盟』之間,已成勢不兩立之勢,你露面的後果……」
「我……不在乎!」
「可是……我……」
說著,一副泫然欲泣之態,由此也證明她愛宮仇之深。
宮仇咬緊牙關道:「瑛妹,你知道這是辦不到的事!」
「你一定要參予?」
「是的!」
諸葛瑛狠狠地瞪了宮仇一眼,不知是恨是怨,久久才道:「好,我讓步,但你無論如何得答應我另一件事!」
「請講!」
「你以宮仇的本來面目與會,行止進退全以我為轉移!」
「這……」
諸葛瑛粉腮一沉,激動地道:「又是辦不到?」
宮仇心念一連幾轉之後,道:「容我考慮!」
「為什麼還要考慮,仇哥,你不能這樣……」
「瑛妹,我知道你的心,但我要考慮!」
諸葛瑛廢然一聲長歎,她已深深陷於情網而無法自主了。
宮仇內心感到無比的昏亂,他想,不能再耽下去了,否則,他的信念一動搖,那後果是可怕的。
心念之中,用低沉而略帶歉意的聲調道:「瑛妹,我該走了!」
諸葛瑛神色一暗,道:「君山大會之後,我將永遠退出江湖,仇哥,但願……」
但願什麼,她沒有說下去,宮仇可十分明白地未盡之言。
如果沒有恩仇的牽連,如果沒有何家姐姐指腹之盟,如果沒有萬鳳真,這該是多麼美滿的一對,然而,那畢竟是幻想啊!
宮仇強顏一笑道:「瑛妹,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仇哥,如果你不願意我抱恨終生,希望你接受我的意見,君山大會之時,與我同進退!」
抱恨終生四字,使宮仇心頭一震,但他沒有朝深處想,在他的意料中,「金劍盟」不放過他是必然的事,但他不在乎,他等待的就是這機會。
「瑛妹,距君山大會之期尚早,我會仔細地考慮!」
「但願如此!」
「我走了!」
「你……唉!珍重,但願下次重逢之後,我們不再分離!」
宮仇無言以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彈身越屋而去。
他的心情,沉重得像鉛塊,他有冠蓋武林的身手,然而那似乎只是一種點綴,他感到他僅只是為了報仇,殺人而生,當恩仇了斷之後,生命的火花也就熄滅了,這是造物者刻毒的安排,沒有一個人能挽轉既定的命運。
出了南昌城,已是過午時分。
宮仇茫然奔行在官道之上,心裡空蕩蕩的。
突地——
一個女尼,行色匆匆,低著頭與宮仇擦身而過。
宮仇冷眼一掃那女尼的背影,暗付,出家人走路也該有個規矩,怎地如此莽撞。
但一想不對,官道寬得可容四輛馬車並馳,那女尼偏偏與自己挨身擦過,看來決非偶然。
再度回顧之下,那女尼已走得沒有蹤影,心中大是犯疑,下意識地伸手檢點身上之物,玉鎖仍掛在胸前,面具亦未失落,從前諸葛瑛贈送他的那一包金錠珠子也在……
突地——
他瞥見劍縛之上似纏了一祥東西,摘下一看,赫然是一張折疊得極為整齊的字柬,字跡娟秀,想來是出自力才那女尼的手筆了,只見上面寫著:「解鈴還是繫鈴人,速處鄱陽湖南濱之潮音寺。修緣。」
宮仇看得滿頭玄霧,修緣兩字當然是那女尼的法號無疑了,但自己生平從未與出家人打過交道,這是什麼蹊蹺呢?
解鈴還是繫鈴人又作何解呢?
他怎麼想也想不出絲毫端倪來。
那女尼能藉擦身而過的剎那,把字條纏在劍縛上,手腳可真乾淨利落,她是誰呢?
她既傳柬與自己,當然她對自己決不陌生,但自己對她都連想都無從想起。
這會是一個陰謀嗎?抑是……
考慮了許久之後,他終於決定赴「潮音寺」一窺究竟。
他向路人問明了赴「潮音寺」的捷徑,懷著謎樣的心情,全力馳赴。
「潮音寺」,座落在鄱陽湖極南端的一座石山之頂,面陸背湖,萬叢修竹,遮沒了石山的一半,把寺觀圍在正中。
淡月疏星,水波不興,襯托得這間古寺靜溢無比。
時方初鼓,寺前來了一個青色人影。
他,正是接怪束而來的宮仇。
照理,這時正是做晚課的時候,但寺門緊閉,焚唄不聞,靜寂得近於陰森。
宮仇正待上前扣動門環,轉念一想,這字柬來得古怪,虛實難期,還是暗裡一探為上策。
心念之中,飄忽如幽靈般地躍牆入寺。
寺內,燈火疏落,僅正殿之內通明如畫。
一個綠衣老尼,寶相莊嚴,盤膝坐在佛龕前的蒲團上,走尼身後環列著十幾個老少不等的女尼,想來全寺的門人執事,全已集中在殿內了。
老尼正對面站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
空氣似乎很僵,誰也不會開口說話。
宮仇形同鬼魅地撲到偏殿簷角,對正殿內的情形,一目瞭然。
他一看之下,幾乎失口而呼,一顆心怦怦直跳,那少女赫然正是他唯一的紅粉知己萬鳳真。
萬鳳真在「南昌大豪布可仁」的宅中,分明已被她父親「白石島主」帶走,何以又會突然來到這「潮音寺」內?
那傳訊的女尼修緣是誰,她何以知道自己的行蹤?
萬鳳真來此的目的為何?
修緣女尼柬上說的「解鈴還是繫鈴人」一語指的是什麼?
突地——
萬鳳真打破了難堪的沉默,語音激動地道:「師父,考慮好了沒有?」
老尼壽屑一揚,道:「貧尼不敢應命!」
萬鳳真怒聲道:「師父,你真的不答應?」
老尼合什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與我佛無緣!」
宮仇心頭陡地一震,原來萬鳳真是要來請求剃度。這就奇了,好端端的為什麼想起要出家?他倏然有所悟,這與「白石島主」向自己興問罪之師,說是自己欺負他的女兒似乎有關係。
萬鳳真的誤會,起因於他對陳小芬的關切。
他自心底發出了一絲苦笑,同時也明白瞭解鈴繫鈴的意思,但那女尼何以會知道這事的底蘊呢?
心念之中,只聽萬鳳真蠻橫地道:「師太何以知小女子與我佛無緣?」
「女施主看來是受了委曲,憤而出此,並非誠心皈依我佛!」
「師太焉知我不是誠心?」
「這……女施主,出家不打府語,貧尼不敢開罪令尊,除非……」
「除非怎樣?」
「令尊面允!」
「否則的話呢?」
「請女施主回家三思!」
「如果不呢?」
「敝寺不歡迎女施主!」
萬鳳真沉默了片刻,大聲道:「師太,你答應我的請求,我敬你為師,安份修持,如果拒絕的話,我爹本是『萬老邪』,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老尼面色一變,道:「阿彌陀佛,罪過,女施主想怎樣?」
萬鳳真厲聲道:「拆了這間寺!」
所有在場的女尼,同宣了一聲佛號。
老尼顯然已經怒極,身軀簌簌而抖,但仍以平靜的口吻道:「女施主,佛門善地,請莫說這種乖戾的話!」
萬鳳真冷笑了一聲道:「我說得出便做得到!」
宮仇心中百感交集,痛苦萬狀,他為了償恩報怨,自己誓在恩仇了了之日,一死以全「武道」傳統,是以對萬鳳真他無以善其後,他答應何二嬸誓必找到出生即已失蹤的女兒,而目前生死兩茫茫的女子,是他指腹為盟的妻室,他找到她之後,仍無法交代,陳小芬付出了愛,然後離他而去,這是明智之舉,但想起來不無傷神之感。
現在,他見情況演變至此,知道不出面是不行的了。
一長身,輕絮般飄落殿門之外。
老尼變色而起,沉聲道:「施主何方高人?」
宮仇冷漠地應了一聲:「在下宮仇!」
萬鳳真嬌軀一震,陡地回過身來,先是一愕,既而厲聲道:「宮仇,你來做什麼?」
宮仇面露苦笑道:「真妹,你這是何苦?」
萬鳳真粉腮一黯,淚珠滾滾而落,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要見到你,你走,我永遠不要見你!」
宮仇尷尬萬分,皺眉道:「真妹,這是為了什麼?」
「你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你走!」
「真妹,你冷靜一點。」
萬鳳真的淚水,像開了閘的河堤,流個不停,但她沒有哭出聲音,嘶啞地道:「你騙我,你根本不愛我!」
宮仇為之啼笑皆非,俊面脹得通紅。
老尼和眾門下,全都怔住了。
宮仇計無所出,轉向那老尼道:「師太,在下借問一人?」
「施主請問!」
「有位法號『修緣』的小師太是否貴門下?」
老尼一驚道:「不錯,是貧尼新收的弟子,施主問她則甚?」
宮仇沉凝地道:「在下是得她傳柬趕來的!」
「哦!」
萬鳳真聞言之下,凝神傾聽下文。
宮仇又道:「是否師太授意她傳柬?」
「貧尼不知有此事!」
「這……請問『修緣』小師太的俗家姓氏是什麼?」
「陳小芬,她自承是『黑白雙屍』之後,看破紅塵……」
以下的話,宮仇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感到無比的歉疚,想不到陳小芬真的出了家,追根究底,與自己有直接終關係。
情!
他笑了,笑得很淒愴,陳小芬是為情而犧牲的第一人,萬鳳真眼前又將是第二人,還有諸葛瑛,何二叔的女兒……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感到有些窒息。
萬鳳真的臉色開始變了,螓首緩緩地垂了下去,不知是自責還是同情陳小芬的遭遇,她不敢看宮仇一眼。
宮仇兀自在想著心事。
老尼把目光從萬鳳真移到宮仇,又從宮仇移到萬鳳真,滿面困惑不解之色,眾門人也面面相覷……
場面呈現異樣的沉寂。
突地——
萬鳳真向老尼一福,道:「師太,失禮之處,請多包涵,告辭了!」
嬌軀倒射出殿,一連兩閃而沒。
宮仇徵得一怔,也自道了聲:「失禮!」緊跟著追了出去。
身後,傳來老尼一聲悠長嘹亮的怫號。
且說宮仇疾逾流星地追出寺外,在將沉的眉月餘輝中,只見一條人影已快到了山腳,身形一振,如夜宵蝙蝠般輕點竹梢,飛瀉而下,數個起落,已追及那人影。
不錯,這人影正是萬鳳真。
宮仇族飛前道,返身一欄,激情地喚了一聲:「真妹!」
萬鳳真雖說刁鑽慧黠,但卻不善惺惺作態,嬌軀一剎,低低地叫了一聲:「仇哥哥!」
這一聲短短的呼應,充滿了歉疚之情。
宮仇不願直接談到問題本身,轉了個彎問道:「真妹,你不是隨令尊他們一道離去的嗎?」
萬鳳真只「唔!」了一聲,粉頭低垂。
宮仇關切地又道:「真妹,那『南昌大豪』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法使你喪失神志?」
萬鳳真抬起頭來,含羞帶愧地看著宮仇,道:「江湖下三濫的迷藥,按在我頭頂心裡,我爹在離開了布宅之後才發覺出來!」
「哦,那你又怎會……」
「我說你別笑我?」
「我不笑,你說吧!」
「那天,我見你與陳小芬哥哥妹妹的十分親切,我一氣離開你,本想永不見你,我把這事告訴了爹,他說要找你算賬,我又後悔了……」
宮仇苦笑了一聲道:「令尊已找上了我,我答應也半年一之後親赴『白石島』……」
萬鳳真不待宮仇說完,歉然一笑,截斷話尾道:「什麼半年不半年,過去了,別提也罷……」
宮仇內心一陣愴然,他想到那即將來臨的可怕的結局。
萬鳳真頓了一頓之後,又道:「武林一老吳不非為了要索回那半部『一元寶菉』,『南昌大豪布可仁』受『金劍盟』由密令,設法消滅『奇門派』,這兩個老匹夫竟然聯手對付我,要以我為人質,要挾我爹,真是天下不容跳蚤長大,仇哥哥,容我再向你致謝。」
宮仇淡淡地道:「真妹,這豈不見外了?」
「應該的嘛!」
「你又怎會上了『潮音寺』……」
萬鳳真白了宮仇一眼,羞澀地道:「因為我氣你愛情不專,愈想愈氣,偷偷地撇開我爹,要出家……」
「幸而陳小芬姑娘適時傳訊,否則你一落了發,豈非……」
「別說了,我對陳小芬感到由衷的歉疚!」
「不必,她早已就決定了要出家的,令尊他們何以匆匆離開了布宅?」
「門人千里傳訊,有人進犯『白石島』!」
宮仇聞言大驚道:「什麼人膽敢覬覦『白石島』?」
萬鳳真不屑地一撇小嘴,道:「白石島奇門佈署巧絕天下,還不是去找死!」
宮仇凝重地道:「我看不然,對方也許有所恃,過去發生過這種情況沒有?」
「沒有!」
「這就對了,敵人是有所侍而為,真妹,怨我直言,一個『金劍盟』的護法,竟然與今尊戰成平手,像這樣的高手有三四人,摧毀『奇門派』的根本重地,未始不可能,何況,這其中說不定還有更大的陰謀!」
萬鳳真粉腮一變,停了片刻,道:「仇哥哥,我竟然計不及此,你這麼一說,我相信事態已相當嚴重了,我必須去趕我爹他們……」
「恐怕趕不上了?」
「我直回『白石島』!」
宮仇盤算了一下「君山大會」的日期,還有將近一月之久,去一趟東海還趕得及,同時此去東海,杭州是順道,可以乘機向西湖靈隱寺「道濟和尚」索仇,而且「白石島」有急,自己豈能袖手旁觀……
心念之中,沉聲道:「真妹,我們一道!」
萬鳳真喜不自勝地道:「仇哥哥,你願意去?」
「當然,這是義不容辭的事!」
「太好了,我們現在就走,漏夜趕他一程。」
「好!」
兩人離開之後,另一條人影,在原地出現。
她,正是削髮為尼的陳小芬,也就是傳柬的修緣女尼,她是一個不同凡俗的女子,她愛宮仇並不亞於諸葛瑛或萬鳳真,在不能獨佔檀郎的情勢下,她毅然地放棄了他,不願與人分一杯羹,但,這決定是相當痛苦的。
一個人,要想從心中徹底抹去一個影子,是相當困准的毒,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一個「情」字,恐怕連聖賢也辦不到。
望著宮仇與萬鳳真逐漸消逝的儷影,兩顆淚珠,悄然掛在了她清瘦的粉頰上。
塵緣已盡,只是塵心未絕啊!
她為了愛而棄絕紅塵,這說明了她愛之深,情之癡,付出代價之巨。
她懷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對,遁世的結果是否帶來更深的無可挽救的痛苦!
夜涼如水,上弦月已沉落潮水深處。
蹣跚的人影,消失在夜暗中,這似乎象徵著一朵花的凋謝,一個生命的光輝殞滅。
且說,宮仇與萬鳳真,漏夜疾趕,打算抄捷徑經浙入海。
「丑到客」劍劈「武林一老」與「南昌大豪」的消息,不脛而走,已轟動了整個中原武林,這數十年前一度失蹤的劍手,在數十年後的今日重現江湖,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
於是——
無數的武林人渴望著能一睹這蓋代劍手的廬山真面目。
無數的武林人渴望君山大會時,「丑劍客」能出面應戰「天南」一派的挑釁。
「丑劍客」成了百年來第一個神奇風雲人物。
「丑劍客」三個字意味著神秘,至尊,不可思議……
連震懾武林的「金劍盟太上」、「白石島主」、「武帝」等都相形而見拙了。
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南昌布宅之中,功力與「白石島主」相頡的黑袍蒙面劍客,雙雙死在「丑劍客」的手下,而且,僅只是一劍。
這種劍法,的確可以說是傾古凌今。
這些傳言,聽在宮仇耳中,原不怎樣,但萬鳳真卻有一種飄飄然之感,因為這神龍般的人物,是她的心上人,而且正與她形影相隨。
經過整整十天晝夜不停的疾趕,來到了東海之濱。
但見水天相接,巨浪起伏如丘,海鷗點點,翱翅在浪花與帆影之間,宮仇生長內鄉,幾曾見過這等壯觀景色,不由大是神往。
兩人立腳之處,是一片壁立如削的斷巖,高約十丈,巖下浪花奔湧,拍岸有聲。
萬鳳真左右一陣顧盼之後,翠眉一緊,道:「怪事!」
宮仇吃了一驚,道:「什麼怪事?」
「巖下是『白石島』專用的船塢,平常至少維持兩艘碇泊,今天何以不見半隻船影,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莫非令首他們乘坐……」
「不會,家父另有專船,而且船隻一共四艘,不可能全部赴島!」
「以你的推測呢!」
「可能發生了意外!」
「意外?」
萬鳳真憂形於色地點了點頭,忽地凝聚真氣,嬌聲漫吟地道:「餐星吞月,倚雲臥波,煙水微茫,奇門為尊!」
宮仇想起兩年前,自己被「乾坤雙煞」所擄,萬鳳真化名馮真,就是以這四句口號驚走「乾坤雙煞」,兩人因此訂交的,往事歷歷在目,不由感慨極了!
就在萬鳳真吟唱之聲停歇不久,只見遠遠一塊礁石之內,轉出一隻小船,顧盼之間,已到了巖下。
船首站著一個虯鬚大漢,仰首向上面問道:「上面是誰?」
萬鳳真移前兩步,道:「是我!」
「哦!是小姐,請下船!」
萬鳳真匆匆地道:「仇哥哥,下去!」
話聲中,已飛身縱落。
宮仇跟著彈身下躍,凌空一個盤旋,輕如無物地落在船中。
萬鳳真急聲向那虯鬚大漢道:「吳祥,這位是宮少俠,我的朋友,你且說發生了什麼事?」
吳祥朝宮仇拱手為禮,然後恭謹地向萬鳳真道:「半月之前,有不明來歷的敵人約五十之眾,劫持了島主的『行宮號』和另外兩艘小船,直駛『白石島』,小的正是由島上來此換航,中途撞見,急忙放出飛鴿告警,為了避敵耳目,所以另泊他處……」
「我爹他們呢?」
「昨日傍晚入島!」
「是你載送的?」
「是的!」
「那些入侵的人離開了沒有?」
「不曾發現,昨晚靠島時,也不見『行宮號』和那兩艘小船的影子,連原來泊在島上的那艘也失了蹤!」
「好,開船!」
虯鬚大漢扳動雙漿,小船似箭般沖波破浪而進,盞茶工夫之後,海岸已成了模糊的一線,大漢升起風帆,船行更速。
萬鳳真翠黛深鎖,滿面焦急不安之色。
來人既敢明目張膽地侵犯「白石島」,顯見事態相當嚴重,同時在時間上已差了近半個月,島上的情況,更加不敢想像。
萬鳳真不說話,宮仇也只好默然。
一個時辰之後,蒼波浩渺之中,露出一個白色的影子,那影子愈來愈大,赫然是一個純白的小島。
宮仇暗忖,這大概就是「白石島」了。
足足又行了半個時辰,才抵島邊。
船未停妥,萬鳳真已飛燕般地掠上了岸。
宮仇跟著上岸,放眼望去,怪石如林,磷峋交錯,奇的是一片雪白,窮極目力,才看到白色之中,點綴著幾片碧綠,想來那就是島中心了。
驀地——
萬鳳真驚呼一聲,粉腮頓呈蒼白。
宮仇目光一轉,也不由心頭巨震,只見三丈外的石罅間,露出一隻人腿,半截袍角,鼻孔中立時感到腐臭難當。
兩人不約而同地掠身過去,一看,赫然是一具業已腐朽初屍體,屍身作儒生的裝束,面目還依稀可辨,兩丈之外,又是一具勁裝屍體。
萬鳳真嬌軀簌簌而科,語不成聲地道:「是……大師兄父子……的遺屍!」
宮仇原來覺得兩具屍體十分眼熟,經這一提恍然而悟,死者正是「懷玉山莊」莊主「長江廢人賈亮」父子。
「長江廢人」父子在此陳屍,顯見島上已發生了極不尋常的事。
萬鳳真粉腮呈現一片慘厲之色,一拉宮仇的手道:「走!」
彈身朝怪石林中奔去,只見石筍凌亂,倒塌了不少,似被一種掌力所震毀。
萬鳳真急得淚水盈眶,慄聲道:「壞了,這白石奇陣,一半天生,一半人工,是我爹精心佈置,想不到竟然被人破了,是誰有這大能耐……」
宮仇心中一動,道:「莫非是那『神算鬼女黎雯』尋仇來了?」
「不可能,她沒有這大能耐,奇門術技,並非一蹴可就的學問,同時船手吳祥分明說來人有五十之眾,並沒有說為首的是女子!」
「這很難說,也許『神算鬼女』雜在其中,也許她請到了厲害幫手!」
「她可能性不大!」
「她究竟與令尊是什麼仇怨?」
「不知道,我爹沒告訴過我!」
奔行了里許左右,又見散落的屍體,不下十具之多,全部都已腐臭,看來遇害的時間與「長江廢人」父子是同一天。
萬鳳真肝膽皆炸,顫聲道:「這些全是島上的第三代弟子,想不到也遭了毒手!」
宮仇也不禁熱血沸騰,看來是對方是蓄意要摧毀「奇門派」。
再向前行,只見翠竹成蔭,松柏參天,方圓約十畝,像是沙漠中的一塊綠洲。
穿進林蔭,猛覺一股硫磺火硝之味,撲鼻而來。
轉完幽徑,眼前一片被瓦殘垣,尚有餘燼未熄,冒著縷縷輕煙。
萬鳳真大叫一聲,嬌軀搖搖欲倒。
家,已成了廢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17:32
宮仇為之頭皮發炸,細一審視,碎瓦殘磚之中,隱約可見殘肢碎體。
從火燼與那些殘肢推斷,慘事發生的時間不久。
想到「白石島主」一行昨夜回島,心底下意識地冒起了一股寒氣。
萬鳳真俯身揀起一樣東西,尖叫道:「我爹呢?」
尖叫聲中,人已栽了下去。
宮仇亡魂大冒,一看,萬鳳真手中所凍的是半截枴杖,一下由猛省這斷杖不正是「無雙仙子鐘筱紅」的東西嗎?「無雙仙子」、「乾坤雙煞」與「白石島主」同時離開南昌布宅,若「無雙仙子」不幸的話,其餘的人也就難說了。
看現場是被炸藥炸毀,任你功力通玄,也難逃碎屍之厄。
宮仇伸指疾點萬鳳真的「天殷穴」,把她半抱著靠在自己身上。
萬鳳真悠悠醒轉,伏在宮仇肩上,放聲大哭起來。
宮仇第一次看到萬鳳真如此號陶大哭,頓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萬鳳真邊哭邊道:「仇哥哥,我……爹恐怕……」
宮仇打了一個冷噤,道:「真妹,你冷靜些,目前真相未明,以令尊的譏智功力,未見得……」
「可是……這是陰謀呀!」
「是的,不過……」
「我爹和師兄姐們昨晚回島,到現在不過七八個時辰,人呢?你不見師姐『無雙仙子』的枴杖嗎?我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她神志復甦,繼師哥『千手秀士范世光』繼掌『空道』,可憐她竟然死得這麼慘,連屍身都不全……」
宮仇默然,恐怕真的如萬鳳真所料,連半個活口都沒有對方半月之前侵入「白石島」,「長江廢人」父子和守島的弟子屍體都已腐爛,而眼前的瓦礫場和散碎的屍體說明這慘禍發生在半日之前,顯然這是一項毒辣的預謀,一個布好的陷阱。
「白石島主」功力再高,也總是暗箭難防。
「仇哥哥,你……替我找找看……」
「找什麼?」
「屍……首呀!」
那聲音令人聽來斷腸。
宮仇闇然頷首,扶直了萬鳳真的嬌軀,然後踏入瓦礫灰燼之中,仔細地翻揀查看,除了一些散拋的肢體外,還有幾段燒焦了的骸骨,從這些推斷,死的至少在兩人以上,但卻無法從遺骸碎片中分出死者是誰。
萬鳳真自動止住了悲啼,兩眼發直,瞪著那曾是宏偉建築的廢墟,芳心盡碎。
宮仇搜尋了一陣之後,頹然回到萬鳳真的身邊,淒苦地搖了搖頭。
萬鳳真眼角已滲出了血水,喃喃道:「爹,師哥,師姐,真兒會找到兇手,為你們報仇的,安息吧!」
宮仇一陣鼻酸,掉下了兩點英雄之淚,自許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白石島主」,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嗎?這事令人雄以置信。可是正如萬鳳真所言,如有活口存在的話,人呢?為什麼連半絲聲息都沒有?
在武林人的心目中、被目為神秘之區的「白石島」,現在已成了一個死島。
僅有的兩個活人,宮仇與萬鳳真。
宮仇扶住萬鳳真的香肩道:「真妹,我們合查出兇手的!萬一令尊真的不幸,你像要節哀保重,但目前我們只是推測,令令尊生死還未分曉……」
萬鳳真木吶響地道:「什麼分曉不分曉,連房舍都炸平了,人豈能倖免!」
說著,移開宮仇的手,蹣跚地向前走去。
宮仇只好默默地跟在後面,一個處於極度傷心中的人,勸慰對她是多餘的。
轉過幾重花徑,眼前是一座假山,萬鳳真伸手在假山旁一按,假山正中忽地現出一道門戶,門戶是一條大理石砌成的甬道。
萬鳳真低頭走了進去。
宮仇見萬鳳真沒有招呼自己,不知是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以「白石島主」的才智和性格,島上的佈置必是千奇百怪……
突地——
他的目光觸及門楣上的四個字:「歸真別府」。
歸真別府,難道是「白石島主」練功的秘密處所?抑是修心養性之地?
一縷淒切的哭聲,從甬道之內傳出。
宮仇略一躊躇之後,終於舉步向內走去,甬道全部由大理石砌成,光可鑒人,雖然時序初夏,但一入其中,便覺透體清涼。
甬道不深,僅十丈左右,在盡頭處一個轉折,一間佈置豪華,令人目眩的寬大石室,呈現眼前。
石室正中,一個大理石砌的方形小台,萬鳳真正倚在一則哀哀悲啼。
室內,字畫古玩,琳琅滿月,幾桌床櫥,一應俱全,而且都是罕見的精工製品,擺樣極盡奢侈,一片珠光寶氣,嚴若王公顯宦的居處。
宮仇不由呆了一呆,這並不像練功修性之所。
跨步入室,移身到那座白玉砌成般的方形平台之前,一看,不禁怦然心驚。
那平台僅是一個空殼,像一個沒頂的罩子,裡面並排放著兩具水晶棺材,一具是空的,另一具赫然躺了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婦,容貌與萬鳳真依稀相似。
歸真別府,想不到竟是厝屍之所。
萬鳳真拭淚起立,朝那少婦一指道:「這就是我媽,生下我之後就死了,我爹出巨金買了這兩副水晶棺……」
宮仇愕然道:「兩副,為什麼?」
「一副是我爹替自己預備的,死後他要與我媽在一起!」
「哦!」
「我媽的遺體是用一種防腐的藥水保持,十多年來,絲毫未變,有時,我會想她是睡著了,可是,我爹呢?屍骨無存……」
說到這裡,又哀哀啜泣起來。
宮仇想到自己父死母喪,而且是遭了兇殺,觸動悲懷,情不由己地簌然下淚。
「白石島主」外號「萬老邪」,行事怪癖,全憑己意,漠視世俗常情,被武林中目為旁門左道,但從他預置空棺,經營「歸真別府」的行為而論,倒是個不多見的性情中人。由此可見決不能憑外在的觀感,去論斷一個人的為人。
「真妹,聽我說!」
萬鳳真淚眼婆娑地道:「什麼?」
「我有一種感覺,令尊決不可能遭害!」
「可是人呢?」
「這就是我們目前要證實的謎!」
「你是在安慰我?」
「不,我確有這種感覺!」
「為什麼?」
「令尊身為『奇門派』掌門,閱歷學識,淵博如海,智慧也超人一等,我不相信一些宵小的陰謀能完全得逞!」
「事實俱在,不信也得信?」
「我不以為然!」
「哦!仇哥哥,我想起一件事,我爹也許……」
「怎麼樣?」
「會不會停身在禁區之內!」
「禁區?」
「距這裡兩里之間,有一個小峽谷,被我爹列為禁區,任何人不得進去,我也不知道其中隱有什麼秘密,假使我爹不死的話,也許會到那裡,不過,目前情況不明,那地方不知……」
宮仇精神一振道:「我們去瞧瞧!」
萬鳳真在母親遺蛻之前拜了三拜,然後與宮仇出了這「歸真別府」,向西奔去,兩里距離,瞬眼即到,只見兩座雪白的石山,夾峙著一道小谷,谷內石筍林立,在外無法看穿裡面的情況,谷口岩石中裂,形成一道寬約丈許的天然門戶。
兩人來在入口之處。
萬鳳真顫聲道:「仇哥哥,我怕!」
宮仇一怔,道:「怕什麼?」
「我怕希望落空!」
「但我們得去瞧瞧,也許吉人天相!」
「還有,如果我爹真的已遭不幸,做女兒的在他死後違背約束,擅入禁區……
「真妹,事有經權,禮有達變,你過慮了!」
萬鳳真粉靨依舊煞白,杏眸之中全是哀傷與怨毒之色,仔細朝谷內一端詳,道:「這裡沒有人侵犯過,石陣完好無損!」
「石陣?」
「不錯,石島上到處都按九宮八掛的佈置,外人入島,寸步難行,這引為禁區的小谷,可算是陣中之陣。」
「令尊把它劃為禁區,必有用意?」
「那當然,不過無法揣測!有一次,我為好奇心所迫,試圖進谷一探,被我爹發覺,把我狠打了一頓,在我記憶中,除了那一次,我從沒有被責打過。」
「這其中可能是令尊個人的秘密,也可能是『奇門派』的秘密,照此說來,這禁區之內,除了你爹,沒有任何人進入過?」
「是這樣!」
「事急從權,我們進去一探吧?」
「好,跟我來!」
宮仇跟在萬鳳真身後,亦步亦趨,他對奇門陣勢,完全外行,生怕走錯了一步,顧盼間,來到小谷的盡頭,只見如林石筍的中央,有半畝大小一塊空坪,坪上綠草如茵,野花馥郁,一幢石屋,靜悄悄地豎立在坪地靠裡的一方。
兩人到了石屋之前,只見石門半掩,門前有不少走動的足印,顯見石屋之內住得有人,但何以不見反應呢?」
宮仇把目光膘向萬鳳真,低聲道:「真妹,屋裡似乎有人?」
萬鳳真困惑地道:「我想也是!」
「是什麼樣的人呢?」
「不知道,你看這足印五趾分明,屋內人是赤腳行動的!」
「我進去看看……」
「別莽撞!」
驀地此刻——
一陣鏗鏘的吟詠之聲,從石屋內傳出:「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衣,拂袖東風軟……」
宮仇神色一變,道:「真妹你聽?」
「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記得黑沼奇陣中的那女人嗎?」
「神算鬼女黎雯!」
「不錯,她吟的正是這半闋蝶戀花,你該想起屋內的人是誰了?」
「誰?」
「就是『神算鬼女』的丈夫,『武聖郝濮澧』的小師弟古亦同!」
「哦,我明白了,『武聖』說過這個故事,那『神算鬼女』處心積慮地要向『白石島』尋仇,目的是救她的丈夫,怪不得她拚命鑽研奇門之術,可是古亦同怎會在這禁區之內呢?是被我爹關進來,還是……」
就在此刻——
兩人只覺眼前一花,石屋門外已站定了一個蓬頭垢面的灰衣人,赤著一雙腳,雙眼精芒閃爍,望了兩人幾眼,突地哈哈狂笑起來。
這一笑,使宮仇與萬鳳真愕然不已。
萬鳳真忍不住嬌斥道:「有什麼可笑的?」
灰衣怪人斂住笑聲中,瞪眼道:「你倆是『萬老邪』門下?」
萬鳳真鼻子一皺道:「什麼老邪不老邪,他是我爹!」
「哈哈哈哈,怪不得小小年紀邪味十足,你爹為何不來?」
萬鳳真從頭直涼到腳心,她父親不在禁區之內,當然是凶多吉少的了,骨肉情深,淚水忍不住又撲簌簌掉了下來。
宮仇一拱手道:「閣下如何稱呼?」
灰衣人冷哼了一聲道:「老邪沒告訴你?」
「萬老前輩……」
「怎麼,你不是老邪門下?」
「不是!」
「那你何以敢涉足這禁區?」
「這不勞動問!」
「如此與老夫滾,告訴『萬老那』,老夫立等他決戰,這一戰如果老夫仍然像往年一樣落敗的話,當場自裁!」
「閣下莫非姓古?」
「這……小子,你原來是知道的?」
「不,是猜到的!」
「老夫不信?」
「在下曾聽令大師兄『武聖郝濮澧』,說過一個感人的故事……」
「什麼,你見過我師兄?」
「不錯!」
「他怎樣了?」
「已出家當了和尚,法號『見性大師』!」
「哦!」
古亦同神色大變,蹬蹬退了兩步,靠在門桅之上,喃喃地道:「我還是死了的好,活著實在愧對師門!」
話鋒一頓之後,厲聲向萬鳳真道:「叫你爹來,老夫等了十幾年了,不願再等了,生死決於今朝……」
宮仇黯然道:「閣下不知島上發生巨變!」
「什麼巨變?」
「島上門人已全部遭害,房舍已被炸成廢墟,萬老前輩……」
「怎麼,他難道也死了?」
「目前下落不明!」
「不錯,昨夜戌亥之交,老夫曾聽到那巨大的爆炸聲,是誰下的手?」
「不知道!」
「哈哈哈哈,『萬老邪』自命武功天下第一,奇門之學舉世無雙,想不到強中還有強中手,只可惜……」
「可惜什麼?」
「老夫不能親手把他打敗……」
萬鳳真尖叫一聲:「你在做夢,你不是我爹的對手!」
古亦同目光一黯,沉聲道:「是的,老夫不是他的才子,十多年來,老夫沒有贏過他一招半式……」
宮仇疑雲滿腹,脫口道:「閣下為何被囚禁在此地?」
「老夫要替師侄報仇!」
「令師侄的行為,人神共憤,即使不碰上萬老前輩,一樣會被他『武道』中人所不容,何況令師兄對徒兒之死,已不再深究了,閣下又何苦而來呢?」
「小子,你教訓老夫?」
「提醒閣下而已,談不上教訓兩個字!」
「哼!」
「閣下可以離開了!」
「老夫曾發誓報不了仇決不離島!」
「那閣下是準備終老此間的了?」
「不盡然,老夫目前已有制勝的把握!」
「可是閣下已失去了對象?」
古亦同面色陡地陰暗下來。
宮仇緊接著又道:「閣下明明知道會師侄死有餘辜,不過是藉報仇之名,逃避現實而已!」
古亦同身軀一震,道:「逃避什麼?」
宮仇冷冰冰地道:「當初不告而娶,藐視師門,之後敗於人手,羞辱師門,無力救治親生骨肉,愧對良心,所以……」
「住口!」
「難道在下說的不對?」
古亦同面孔一陣抽扭,慄聲道:「小子,你全知道?」
「當然,閣下可知道令師兄險些毀在尊夫人黎雯之手?」
「什麼,她……」
宮仇面色一變而為凝重地道:「令師兄『武聖』當年為了受中原武林的重托,接受天南一派『天狼尊者』的挑戰,自不能以私度公,中原武林的命運是否重於一個孩童,今師兄在不能兩全的情況下,當然以公為重,但出於長者之心,他因此負疚而出家,尊夫人千方百計尋仇,最後被令師兄的精誠所感,沒有造成犯上的悲劇……」
古亦同痛苦地大叫道:「不用再說了!」
宮仇毫不放鬆地道:「依在下之見,閣下立即離開,會晤妻子,並向師門請罪,方不失明智……」
古亦同半聲不吭,彈身便朝谷外奔去,但甫一進入石筍林中,便像一隻盲蠅似的東鑽西撞,不停地繞著圈子,顯然他不懂這「石陣」的進出之法。
宮仇轉向萬鳳真道:「真妹,他被令移軟禁,我妄自作主,勸他離島,你看……」
萬鳳真幽幽地道:「這樣做是對的,『武聖』對我有救命之恩!」
「那你領他出陣吧!」
「好,我們一道走!」
萬鳳真領先入陣,會合了古亦同,顧盼間已到谷外。
宮仇朝前面一指道:「外陣已破,閣下可以暢行無阻,海邊有一隻小舟,駕舟的名叫吳祥。閣下可說小姐命他以舟相送,然後再回頭來接!」
古亦同感激地瞥了宮仇一眼,彈身而去。
萬鳳真望著這一片傷心之地,悲痛欲絕,記憶中的神仙樂土,已變成廢墟,還染遍了同門的鮮血,唯一的親人父親,十有九已不在人世,愈想愈覺肝腸寸折。
宮仇自個兒挖掘了幾個墓穴,把那些屍體和殘肢分別埋葬了,然後向萬鳳真道:「真妹,我們……」
萬鳳真木然道:「你走,我不走了!」
「什麼,你不走?」
「我要陪我媽!」
「真妹,你不想報仇了?」
「報仇?」
「嗯!你孤守在這裡,徒自損傷自己身體,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萬一令尊真的道了不幸,同門師兄姐業已罹難,『奇門派』只剩下你孤單一人,須為死者報仇,重振門派,你是責無旁貸……」
「仇哥,我知道,但,我覺得我已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真妹,那你就錯了,你須想到活下去不是為了自己,乃是為『奇門派』每一個分子,同時也為了令尊堂!」
「兇手是誰呢?武林中誰有這高的能耐?」
「君山大會之期,轉眼即同,那時黑白兩路名手聚集,也許能探出些端倪!」
「但願如此!」
驀在此刻——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自遠而近。
宮仇心中一動,道:「有人來了,我們暫時避一下,先看究竟!」
萬鳳真恨毒地道:「也許是天意要我報仇。」
兩人朝原來禁錮古亦同的那谷口隱去。
數十條人影,在剎那間出現,大部分黑衣勁裝,肯插長劍,其中少部分身上綠油油的水靠未除,各執一柄分水鵝眉刺,當先的最兩個黑袍蒙面佩劍人。
黑袍蒙面人的身影乍入宮仇的眼中,使他大大地一震,以他的經驗來判斷,對方八成是「金劍盟」的人,該盟護法,全是這等裝束。
萬鳳真激動不已地悄聲道:「仇哥哥,對方是何來路?」
「可能是『金劍盟』所屬!」
「金劍盟?」
「不錯,那兩個黑袍蒙面劍手,裝束與歷次現身的『金劍盟護法』一般無二,同時『南昌大豪』與『武林一老』以你為質,設陷阱算計今尊,也是承『金劍盟』之命行事,由此推斷,很可能是兩批高手分頭行事,一批助『南昌大豪』對付令尊,另一批直赴『白石島』以摧毀『奇門派』根本重地……」
「我明白了,你推斷的極近情理,赴『白石島』的這一批,在破了護島奇陣之後,並把島上留守的和得訊趕來的本門弟子全部殺死,然後在屋宇之內埋下了炸藥,以備我爹萬一不墜中原的算計中,重返本島時,一樣難逃劫數,這陰謀的確夠狠!」
「真妹,事實很快就會證明的!」
「仇哥哥,我……」
「真妹,忍耐些,聽他們說什麼!」
只聽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在大聲地爭辯。
其中較高的一個道:「老五,『太上』算無遺策,『奇門派』算是冰消瓦解了!」
另一個身量略現臃腫的道:「三哥,恐怕不見得!」
「為什麼?」
「萬老邪古怪刁鑽,未必會上這個當!」
「老五,萬老邪是人不是神,我不信炸他不死,萬斤炸藥埋設的地面廣及數十丈,而引線設在屋中,就是說只要有人進屋,才能觸發引線,而屋外十丈之內同時爆炸……」
「為什麼不見屍體?」
「那還不灰飛煙滅!」
萬鳳真咬了咬牙,就待衝出去……
宮仇一把拉住道:「且慢,聽他們說下去!」
「我……無法忍耐……」
「真妹,再忍耐片刻!」
那被稱為老五的黑袍蒙面劍手,喘了一口大氣道:「三哥,當初依我之見,不該離開這島,應該在此看個真切……」
「閒話不必說了,我們徹底地搜索全島一遍,誰能料到『萬老邪』會突然從中原趕了回來呢?老六老七竟然失了手,對付不了『萬老邪』……」
宮仇暗自點頭,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金劍盟」三、五兩護法無疑了,殺機已湧上了他的俊面。
撇開個人的仇不談,「金劍盟」這種迫害武林同道的行為,足使人神共憤。
驀地——
一條青色人影,幽靈般地朝眾人移近。
宮仇不由狂喜道:「真妹,你看那是誰?」
萬鳳真抓緊宮仇手臂,連連搖撼道:「是我爹,他……沒有死!」
兩粒晶瑩的水珠,結在她的睫毛上,這是喜極而流的淚。
「白石島主」居然沒有死,確實出人意料之外。
宮仇也是激奮不已。
三護法目光無意中瞥見那青色人影,陡地栗喝一聲道:「戒備!」
數十弟子刷地作扇形散開,五護法跨前兩步,與三護法保持犄角之勢。
「白石島主」滿面殺機,嘴噙冷笑,在距兩護法十步之處停下身形。
三護法顯然吃驚不小,斷喝道:「萬老邪,你沒有死?」
「白石島主」冷哼了一聲道:「老夫還沒有活夠,豈輕易言死!」
「可是閣下還是活不了!」
「報名?」
「萬老邪,等你確定不會死的時候,再問我弟兄的名號也還不遲!」
「白石島主」仰天一陣狂笑道:「諸葛武雄妄想稱尊中原武林,迫害同道,終必自食其果!」
五護法冷哼了一聲道:「本盟『太上』雄才大略,正是天下共主的最佳人選!」
「武林自有公道!」
「金劍盟『太上』現在就是要教天下武林朋友知道什麼是公道!」
「毀我門派重地,殺我門人弟子,今天在場的誰也難逃公道……」
「閣下未免大言不慚?」
「白石島主」雙目盡赤,沉哼了一聲,揚掌向那排行第三的護法切去。
三護法一閃而開,易法之巧妙,令人咋舌。
「白石島主」一招落空,第二招跟著施出。
三護法的身手,竟然也高得出奇。
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展了開來,三護法竟然與天下第一高手自期的「白石島主」打了個功力悉放。
宮仇與萬鳳真隱身暗處,但對場中一切,看得極是分明。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三護法漸落下風。
一道寒芒沖空而起,五護法長劍出鞘,加入戰圈,三護法也撥出了長劍,這一來,情勢立即改觀,兩護法本以劍術見長,其中之一,以雙掌而能和「白石島主」對拆三十招不分軒輊,現在兩人聯手,再加上用劍,「白石島主」頓時手忙腳亂,大有接應不下之勢。
但幾劍氣嘶空銳嘯,罡風匝地加濤,碎石紛飛,塵沙如幕,地動山搖,風雲失色。
萬鳳真慄聲道:「一個護法,居然有這等身手……」
宮仇凝重地道:「八個護法都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親身調教的弟子,『金劍盟』既想領袖武林,必然有所仗恃,可能盟中尚有功力高過八大護法的!」
萬鳳真滿面沮喪之色,在她的心目中,她爹是天下第一能人,然而這想法被現實粉碎了,事實告訴她,天下沒有人能稱第一,單只身邊的檀郎,功力就超過她父親不知凡幾……
場中,情勢又起了變化。
「白石島主」在悲憤填膺之下,意存死拚,出手儘是奇絕武林的殺手,而兩大護法,卻是志在必得,兩柄劍夭矯如神龍,劍劍指向要害大穴。
驚心動魄的激鬥,維持了半盞茶工夫。
「白石島主」連中五劍,鮮血染紅了半邊青袍。
兩護法也各中了「白石島主」一掌,馬步已現虛浮。
數十「金劍盟」弟子,如一群石像般地環拱三方,不言不動。
又是半盞茶時間過去,「白石島主」已告險象環生。
宮仇心內十分躊躇,「白石島主」生性怪僻,而且是一門之長,自己如果冒然出手可能引起他的不快,是以一直觀望。
萬鳳真陡地一長身。
宮仇見時機已迫,一扯萬鳳真的衣角道:「等我先現身,解決了為首的,然後你收拾那些小角色!」
一面說,一面已戴上了面具,彈身飛縱而出。
「住手!」
喝聲不大,但入耳如割,場中人不期然地住了手,齊向發聲處望來。
「金劍盟」眾弟子之中,爆出了數聲驚呼:「丑劍客!」
宮仇不疾不徐地走向場中央,每走一步,似乎就增加了一分殺機。
「白石島主」臉色一變再變,但他沒有開口。
兩大護法黑巾蒙面,看不出臉上表情,但從露在外面的眼光判斷,也是震駭莫名。
「丑劍客」會在此時此地現身,是誰也想不到的事。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弟子,一個個面目失色,「丑劍客」是「金劍盟」生死對頭,功力高不可測,這一現身,後果不難想像。
宮仇入場站定之後,徐徐拔劍,一振腕,空中現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後劍尖下垂,冷冷地注視著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冰寒至極地道:「報名!」
這短短兩個字,似含有無比的威力,令人無法抗拒。
兩個黑袍蒙面人互望了一眼之後,分別道:「本座第三護法雷雨天!」
「本座第五護法徐煜!」
宮仇點了點頭,依然冷如冰雪地道:「殺人者死,這是本劍客的鐵則,你倆有後事先行交代,否則沒有機會了!」
這話聲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三護法雷雨天」色厲內荏地打了一個哈哈道:「丑劍客,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宮仇冷吟了一聲道:「『金劍盟』荼毒武林,在本劍客眼中根本不是人!」
「看劍!」
暴喝聲中,「三護法雷雨天」劍起如虹,劃了出去,「五護法徐煜」如響斯應地也斯身出劍。
一聲淒厲的慘號挾以一聲金鐵交鳴之聲。
接著是一片慄人的驚呼。
宮仇劍尖依舊下垂,似乎根本不曾動過。
「五護法徐煜」退身八尺之外,身形簌簌而抖。
「三護法雷雨天」砰然栽倒地上,一顆頭離頸而飛,滾出一丈之外,鮮血如噴泉似地從頸口射出。
「白石島主」喟然一聲長歎,他感到做了一輩子的英雄夢現在醒了。
「五護法徐煜」手中劍一揮,暴喝一聲:「上!」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弟子,齊齊亮出兵刃,向前一湧,立即又頓住了。
「五護法徐煜」大叫一聲:「違令者死!」
數十弟子齊齊狂喊一聲,蜂擁而上。
宮仇一劍揮出,加上「白石島主」一掌,慘號起處地上橫陳了十一具死屍,其餘的亡魂皆冒,攻勢又頓挫下來。
宮仇一彈身撲向「五護法徐煜」,栗喝道:「納命來!」
慘號隨喝聲而發,「五護法徐煜」被一劍劈成了兩半。
在場的「金劍盟」弟子,發一聲喊,沒命地向外逃去。
一條人影,飛瀉入場,叫了一聲:「爹!」
「白石島主」一怔之後,哈哈一笑道:「真兒,我該想到你一定也來了!」
萬鳳真撲入她父親懷中,喜極而抽咽起來。
宮仇舉步便要朝那些亡命奔逃的「金劍盟」弟子追去……
「白石島主」一揚手道:「不必追了!」
宮仇惑然道:「前輩有意放生?」
「白石島主」一瞪眼道:「老夫並非菩薩心腸的人,『奇門派』弟子焉能白死!」
「那!」
「老夫已有安排!走,我們無妨送他們一程!」
三人彈身朝前奔去,顧盼間,來到了海邊,只見那些「金劍盟」弟子,爭先恐後地縱上兩艘雙桅帆船。
這時,一艘極其華麗的金色巨帆,緩緩向島邊移來。
萬鳳真忍不住歡呼道:「爹,那不是您的『行宮號』嗎?」
「白石島主」嗯了一聲:「不錯!」
「它沒有被對方……」
「哼,『行宮號』雖是一艘船,佈置不亞於『白石島』!」
兩艘雙桅船已駛向海心。
「行宮號」漸行漸進,桅頂上的八卦旗已清晰可見。
就在此刻——
海中傳來兩聲轟然巨響。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19:00
第18章 靈隱索仇
上集書中,海面上傳來兩聲轟然巨響,只見浪花飛湧,水柱沖天,兩艘滿乘著「金劍盟」弟子的雙桅帆船,剎那之間,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白石島主」沉聲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行宮號」金色巨帆,緩緩靠岸,船首出現十幾條人影,當先的一男一女,赫然是「乾坤雙煞」。
宮仇大是惶惑,脫口道:「前輩等一行原來沒有落入對方陰謀之中?」
「白石島主」神色一黯,道:「老夫等當日在南昌布宅,接獲門下飛訊,有人侵島,隨即日夜兼穆趕回,到了島上,見護島大陣已破,大弟子賈亮父子及所有留島門人被害……」
萬鳳真接口道:「我們在現場揀到六師姐的斷技……」
「是的,你六師姐率門下一路搜人,為父的和你師哥西門琛夫婦隨後,可憐你六師姐和門人觸發了預置的炸藥,慘遭不幸!」
說完,竟然老淚盈眶。
宮仇心中也十分難過,「無雙仙子鐘筱紅」算得上是命薄如花,她與「千手秀士范世光」,因「白石島主」怪僻的個性而使她夫妻生離,她因而成瘋,最後,范世光死於「三狐」之手,「白石島主」治癒了她的瘋病,令她繼丈夫之後續掌「空道」,現在,她又慘遭橫死……
心念之中,只聽「白石島主」道:「宮仇,往者不提,你既與真兒誤會冰釋,你回答老夫一句話,你是否真心愛她?」
「是的!」
「那等你恩仇了斷之後,就與她成婚!」
萬鳳真低垂粉頓,芳心有如鹿撞。
宮仇想起此身已非已屬,為了恩怨分明,他必須對諸葛瑛有所交待,豈能驀然答應,但此刻斷然回絕又有不妥。
心念數轉之後,道:「晚輩身負血仇,生死難期,這問題須俟晚輩恩仇了了之時才能答覆!」
「白石島主」臉一沉道:「你在推托?」
宮仇苦笑了一聲道:「真妹當知我心!
萬鳳真羞答答地道:「爹,你不要逼他!」
「白石島主」吐了一口長氣道:「好,丫頭,為父的算是白操心了!
萬鳳真撒嬌道:「爹,女兒知道您是疼我的!」
「白石島主」無可奈何地衝著萬鳳真一笑,然後又對宮仇道:「小子,君山大會你是必然參加的了?」
「是的!」
「屆時『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必然與會……」
「晚輩誓要在大會中取他性命!」
「那老夫這筆帳無法清結了?」
「晚輩會當眾宣佈這一件慘案。」
「好,老夫無能,愧對歷代祖師,自今日起,永不再履江湖……」
萬鳳真黯然了片刻,幽幽地道:「爹,您這是何苦?」
「白石島主」落寞地一笑道:「孩子,你爹連對方一個小小護法都應付不了,根基都幾乎被人挑了,還到江湖中爭什麼雄嘛!」
萬鳳真芳心片碎,她自有記憶以來,從沒有見過她父親有過這種沮喪落寞的神情,尤其那語氣,她不相信是出自於一個豪氣可吞河岳的人口中,但,儘管如此,事實是不能改變的,「白石島主」輝煌的時代似乎要告結束了,人事滄桑,本無足怪啊!」
宮仇也感染到一絲莫名的悵惘,沉緩地道:「端午日君山大會,前輩……」
「白石島主」馬上接話道:「由現在起老夫足不離島,閒話體提,上船去梳洗用餐,順便送你登岸!」
三人魚貫縱身上了「行宮號」,果然船如其名,佈置之豪華富麗,確實像一座水上的行宮。
宮仇由侍童帶領,沐浴梳洗,然後進中艙用餐。
一席酒罷,已是第二天黎明。
宮仇辭別「白石島主」離船登岸。
萬鳳真似已得到她父親應許,如影附形踏著上岸。
計算日期,距君山大會會期,整整還有半個月,以兩人的腳程,趕到地頭綽有餘裕,於是,宮仇想到了西湖靈隱寺廣濟和尚,兩小一商量之後,取道朝杭州進發。
靈隱寺是有名的古剎,寺中受十方香火,十分鼎盛。
這一天,時已落暮,宮仇與萬鳳真來到六朝金粉之地的杭城,華燈初上,但聽絃歌處處,笙簫不絕,歌衫舞影,入目俱是。
兩人找了一家招商客寓住下,雙床對開。
梳洗飲食之後,萬鳳真道:「仇哥哥,我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
「你曾是『金劍盟』近衛長,處處惹人注目,我建議從現在起,到君山大會之日止,你改變一下容貌……」
「易容?」
「嗯!」
宮仇暗忖,諸葛瑛曾要求自己不要赴君山大會,原因雖然不詳,但這是自己報仇的大好機會,豈能錯過,同時自己無論以本來面目或是「丑劍客」的面目出現,的確惹人注目,萬一諸葛瑛硬性阻止自己赴會,也是件麻煩事。
心念之中,興味盎然地道:「好主意,但不知如何易法?」
萬鳳真拉上房門,關好窗戶,然後取出一個小瓶,道:「這是本門易容丸,只需和水塗在面上和皮膚外露之處就成,現在試試看!」
說著,倒了兩位易容丸,一粒交與宮仇,一粒自用。
兩人就著桌上的茶水一陣塗抹,相視之下,不由失聲而笑。
宮次變成了一個薑黃色的中年漢子,萬鳳文卻是個黝黑的少年,接著,萬鳳真卸出釵環等飾物,戴上文生巾,外罩一件玄色儒衫,宮仇本是儒生裝束,衣著自不需更換。
一對壁人,變成了兩個一黃一黑的書生。
萬鳳真結束停當,道:「仇哥哥,我們現在就去靈隱寺!」
「現在?」
「不錯,你想,靈隱寺香火鼎盛,進香的善男信女上百臧千,白天行動,難免驚世駭俗,晚上去最好不過!」
「好,不必驚動店家,我們由後窗出店吧!」
兩條人影,穿窗而出,如淡煙般消失在夜空中。
時正三鼓——
靈隱寺古剎香客遊人業已散盡,兩個小沙彌一人推動一扇厚重的寺門,向中門合上。
正當寺門將關未關之際,一條人影,幽靈般地出現在寺們外的石階沿前。
兩個小沙彌齊齊「啊喲」了一聲,小臉上儘是驚飾之色,竟忘了把門合上。
來人青衫佩劍,奇醜絕倫,兩眼青光熠熠,像兩顆夜空中的寒星,他,正是前來索債的宮仇,他本來已經易容,臨時又把「丑劍客」的面具罩上。
宮仇雙掌微揚,一股暗勁湧處,兩扇快要閉攏的寺門,陡地向左右移開,兩個小沙彌驚魂出竅,連跌帶滾地向寺內奔去。
功夫不大,一個半百僧人,領著七八個粗眉大眼的和倘,一擁來到寺門。
那半百僧人乍見宮仇之面,不由呆了一呆,隨即合什道:「貧僧知客『無垢』,請問施主夤夜光臨敝寺,有何指教!」
宮仇冷冰冰道:「本劍客要見貴寺『廣濟大師』!」
「無垢」和尚深深地打量了宮仇一眼,遲疑地道:「施主要見敝寺住持方丈?」
「不錯!」
「施主上下如何稱呼?」
宮仇片言不發,抽出長劍,振腕幻出五雜工整的梅花,然後徐徐歸劍入鞘。
知客僧「無垢」面色大變,慄聲道:「施主是『丑劍客』?」
宮仇冷冰冰地「嗯」了一聲。
跟著知客僧身後的七八個粗眉大眼和尚,一聽「丑劍客」三個字,一個個亡魂大冒,面目失色,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光臨寺中,禍福難料。
知客「無垢」揮手斥返身後弟子,重新合什道:「施主精到客堂待茶,小僧立即通稟住持……」
「不必,本劍客在此立候!」
「這……」
「如果貴寺方丈吝步的話,本人趨前就教!」
知客僧臉色連變,道:「施主請稍待!」
轉身從門內消失。
宮仇後退數步,停身寺門前的廣場上。
約半刻功夫,數對紗燈前導,一個身披錦斕袈裟的白眉者和尚,緩步出寺。
紗燈朝兩旁一分,白眉老和尚朝寺門前階沿上一站,電炬般的目芒一掃,道:「施主要見老衲?」
宮仇兩目煞芒一閃,道:「你就是『廣濟』和尚?」
老和尚面色一沉,合什道:「正是老衲,施主光臨必有指教?」
宮仇寒聲道:「老和尚,可否近前幾步好說話?」
「廣濟大師」略事躊躇之後,從身後弟子手中接過一根烏光閃閃的禪杖,顫巍巍地步下階沿,進入場中,距宮仇八尺之處停身。
氣氛顯得十分詭秘。
「廣濟大師」一副莊嚴法相,沉聲道:「施主可以說明來意了!」
宮仇目芒如刃,朝對方一連幾繞之後,冷如冰雪地道:「廣濟,本劍客要與你談禪!」
「談禪?」
「不錯!」
「但不知施主要談的是何宗何門……」
「因果!」
「施主要談因果?」
「嗯,佛家最重因果,有是因必結是果,循環報應,分毫不爽,有是說否?」
「有!」
「如果一個佛門弟子,種因而未結果,是否永無菩提之舊?」
「施主所論不差!」
宮仇突發一聲冷序道:「廣濟,今夜就是你了因結果之時!」
「廣濟大師」老臉大變,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身體微見顫抖,錦斕袈裟映著燈光,發出一片迷幻的光影,起初,他自問與最近被視為神秘煞星的「丑劍客」沒有半絲瓜葛,所以從容出面,現在一聽話風不善,登時寒氣大冒。
「施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宮仇凝氣以「傳音入密」之法傳活道:「本人『無敵雙劍』之後南宮仇,來了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之因!」說完開聲又道:「你明白了!」
「廣濟大師」面如死灰,光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連退兩步,慄聲道:「你……你……」
在場的隨從弟子,一個個呆若木雞,驚魂出竅。
宮仇大喝一聲道:「出手!」
「廣濟大師」面上驟呈一片慘厲之色,禪杖橫胸,厲聲道:「施主定要使佛門清淨之地染上血腥?」
宮仇不理所問,再次喝道:「出手,否則你沒有機會了?」
場面倏湧無比的殺機。
「丑劍客」此來竟是尋仇,大出寺僧意料之外。
「廣濟大師」心頭浮起一抹死亡的恐怖,「丑劍客」出劍殺人,到現在為止,還不曾聽說過有兩級面,「三狐」、「武體一老」、「南昌大豪」、「金劍盟護法」……這些,功力都在他之上,然而他們都死了!
「丑劍客」會是「無敵雙劍」之後,這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武林中曾傳出現在的「丑劍客」,並非三十多年前失蹤的「丑劍客」,然而,沒有任何人能予以證實,現在,他知道了真相,然而死亡緊跟著而至。
宮仇前跨一步,手按劍桶,第三次發出喝聲:「出手!」
「廣濟大師」怪吼一聲:「你會後悔的!」
禪杖一揚,疾逾雷岡地朝宮仇當頭劈落,勢如雷霆萬鈞。
「呀!」
一聲淒厲的慘號,震空而起,數點黑影四散紛飛。
「廣濟大師」老臉扭曲成了一副怪形,目光渙散,手中禪杖已被斬碎四散,身形搖搖欲倒。
宮仇長劍業已歸鞘,無人看得出他是如何出手的。
在場的靈隱寺僧,一個個面如土色,汗下如雨。
「廣濟大師」舉起顫抖不已的手,朝指宮仇,嘴唇連連質動,終於迸出幾個字道:「明天……此刻……武林中將消失……『丑劍客』……」
「砰!」
血光迸現,「廣濟大師」仰面栽了下去。
眾弟子如夢乍醒般地狂吼一聲,向屍旁湧去。
宮仇緩緩轉身,從暗影中隱去。
寺鐘大鳴,整座靈隱寺頓時人仰馬翻,沸騰起來,但卻沒有半個人出來追因,可能,他們懾於『丑劍客』的威名,也可能他們意識到這並非普通的仇殺……
宮仇一路思忖著「廣濟大師」斷氣之前的那句不完整的話:「明天……此刻……武林中將消失……『丑到客』……」
這意味著什麼?
是咒詛?還是……
另一條人影,從後面悄沒聲地掩上。
「仇哥哥,恭喜你又斷了一筆血帳!」
來的,正是他的未婚妻萬鳳真。
宮仇淡淡地一笑道:「想不到這禿驢倒也硬氣,竟然沒有圖逃!」
「有我守在寺後,他飛也飛不了呀!」
「啊喲!」
「怎樣,你?」
「我……」
宮仇身形一個踉蹌,幾乎栽了下去。
萬鳳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惶惑地道:「仇哥哥,你受了傷?」
「沒有,可是……」
「怎麼樣?」
「我忽然頭暈目眩,氣血不順!」
「那怎麼會……噫!這是什麼?」
「什麼?」
「你背上……呀?」
萬鳳真驚呼一聲,嬌軀亂顫,目中儘是駭極之色,如非她易了容,兼之正當處身林蔭暗影之中,定可見她芳容失色,粉靨慘變。
宮仇也不禁心頭大震,急聲道:「什麼?」
萬鳳真語音都變了調,慄聲道:「圓蛇!」
宮仇身形又是一個踉蹌,駭然道:「什麼?圓蛇!」
萬鳳真幾乎哭出聲來,悲聲道:「不錯,是圓蛇,附在你背上!」
宮仇宛若被一下子拋落冰窖之中,頓時透心冰涼,他聽說過,天下劇毒之物,首推圓蛇,形如小瓷碟,頭尾各長半寸,可完全縮入軟甲之中,彈射無聲,無論人畜被其咬中,一個對時全身潰爛而死,無藥可救。
他算是明白了「廣濟六師」臨死的那句話。
顯然這圓蛇是「廣濟」所放,但他什麼時候放出的呢?
他想,仔細地想,當自己振劍劈碎對方的禪杖時,背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他當時認為是杖屑碰擊,並不在意,想不到竟是天下毒中之冠的「圓蛇」。
他又一次體險著死的滋昧。
他的生命在目前結束,是可悲的,他要做的事還沒聲做完。
萬鳳真從頭上拔下一隻金釵,運勁彈出,「呱!」的一聲,那「圓蛇」被射飛到三丈之外,釘在一株樹身之下。
這時,宮仇才覺得背上有一種中毒後特有的麻癢之感。正逐漸向四周擴散,腦內昏沉沉的,眼前金花亂進,凡毒蔓延所至,經穴立時閉阻。
萬鳳真顫聲道:「仇哥哥,你坐下,不能再走了,否則毒勢……」
她咬咽得說不下去。
宮仇就地坐下,半倚在一株樹身之上。
此地距「靈隱寺」不過里許,仍在西湖範圍之中。
宮仇夢囈般地喃喃自語道:「還有十一個時辰可活,這短短一天不到的時間,我能做什麼?」
他並不怕死,只是覺得還不能死,反正他早已決心為了償付諸葛瑛海樣深情與兩次救命之恩而以死作代價,是的,死只是遲早問題而已。
萬鳳真勞心盡碎,緊摟住宮仇道:「仇哥哥,你知道什麼能解『圓蛇』之毒!」
宮仇苦笑道:「真妹,不必朝那方面想了,自古以來,還沒聽說過誰能解『圓蛇』之毒!」
「不,你……不能……」
「真妹,這叫做生死由命,生有地,死有力,一點也勉強不來!」
「仇哥哥,你等我,我回頭殺盡那些禿頭,放把火燒光寺院……」
「於事無補!」
「我……難出心中這口怨氣!」
「真妹,唉……」
萬鳳真突地哭出聲來,道:「仇哥哥,你如果不幸,我誓不獨生!」宮仇全身一顫,鼻頭一酸,激動萬分地道:「真妹,你不能這樣做……」
「誰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心!」
「哦,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不說也罷,廢話一句!」
「說說看?」
「藥聖毒尊易卜生,也許只有他能……可是,他遠在千里之外……」
萬鳳真癡癡地望著宮仇,不斷垂淚,機智百出的她,此刻已茫然無主了。
三鼓初過,遲升的月亮從葉隙間漏下斑斑點點的銀光。依稀照著兩個絕望的人影,緊緊地依偎著……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萬鳳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名湖絕景,倒是個甚佳的埋骨之所!」
宮仇咬了咬牙,道:「真妹,你愛我嗎?」
萬鳳真淒然道:「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我的心?」
「不是!」
「那你為何有此一問?」
「我要你親口回答我!」
「是的,我愛你,永遠!」
「你既然承認愛我,那你當不會做出使我不瞑目的事……」
萬鳳真咬了咬牙,道:「仇哥哥,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必用話套我,告訴你,我爹也改變不了我的意志,死了,我跟著你,生不能成雙,死也要成對……」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腮而下。
宮仇全身流過一陣莫可名狀的顫慄,心,像被撕裂,歇斯底里地道:「真妹,我……不配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啊!我給了你什麼?什麼也沒有!」
萬鳳真幽幽地道:「仇哥哥,你給我一顆心,全部的感情,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
宮仇痛苦地大叫了一聲:「不!」
諸葛瑛、陳小芬,他對她們雖沒有付出感情,但心意是有的,同時何二嬸生下的是女兒業已證實,雖說生死存亡未卜,但這指腹的盟約,卻無時不掛在他心上,更何況他心中早已決定對諸葛瑛以死全情報恩,現在,他已面臨死亡,一切恩怨情仇都將隨之消失,但他仍不能接受唯一的紅顏知己的癡情語,他的心並不完整,他的感情並不純一,多少,它是被分割了的……
萬鳳真愕然抬頭道:「為什麼不?」
驀在此刻——
兩條人影如幽靈似地飄近身前。
萬鳳真霍然站起嬌軀,喝問道:「誰?」
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道:「老頭,在這兒了!」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老伴,這豈非是打落水狗?」
「老頭,這狗若非落了水,還不見得好打呢!」
「廣濟的確有一手,臨死還來個反噬!」
萬鳳真苦心劇震,慄聲道:「來的可是『二仙』?」
「嘿嘿嘿嘿,小子,一點不錯!」
答話的是「赤腳大仙文廣」。
宮仇猛可裡站直身形,目中閃射出怨毒至極的光芒。
如果宮仇在事完之後,扯下面具,他與萬鳳真本是易過容的,「二仙」絕認不出來,現在,冤家路窄,除了一拚,別無他途。
萬鳳真曾被「素衣仙娘樂倩倩」以「廢仙掌」暗算,若非「見性大師」以神功施救,早已玉殞香消,此刻仇人見面,自是殺機沖胸,但,她清楚「二仙」的功力,宮仇已被天下至毒之物「圓蛇」所傷,兩人脫身都難,還談什麼報仇。
宮仇卻又不然,他在自知無救的情況下,碰上了這兩個血海仇人,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在死前還能有機會手刃仇人。
心裡雖然這樣想,能否如願又是一回事,「圓蛇」之毒,天下無雙,以他的精湛內力,竟然無法把毒迫在一處。
如果當初他有耐心,再練五年,修完「一元寶菉」上部的最後一章 ,成就「金剛不壞神功」,又何懼於區區之毒,但,他不能等,他怕不能把仇人一一手刃,他不願其中有人漏網,即使是自然的死亡……
「二仙」相顧一笑。
「赤腳大仙文廣」得意地道:「丑劍客,想不到老夫與你在這種情況下碰頭,真是遺憾之至!」
「素衣仙娘樂倩倩」插口道:「丑劉客,看來放手一搏的落空了,不過,『廣濟大師』與我夫婦是方外至交,他既然死於你手,說不得我夫婦只好一背武林道義……」
宮仇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道:「你倆也配談武林道義?」
「赤腳大仙」一頓手中鳩頭枴杖,道:「為什麼不配?」
宮仇恨毒地道:「十八年前,參與血洗『二賢莊』,難道這就是武林道義?」
「二仙」同時面色大變。
一旁可急煞了萬鳳真,她知道宮仇目前已喪失了交手的能力,雖然,他中了「圓蛇」之毒,命運似乎已定,但人都有一種萬一的心裡,在死神沒有真正來臨之前,總希望會發全奇跡,她在拚命地轉動著腦筋,如何能使心上人不毀於「二仙」之手。
宮仇的心念恰與她相反,他在盤算著如何拚聚殘餘,一舉刃仇。
「赤腳大仙」嘿嘿一陣冷笑道:「丑劍客,武林中是非本極難明,在老夫動手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宮仇極冷地道:「要取你夫妻的狗命!」
「哈哈哈哈,大言不慚?」
「文廣,事實會答覆你的!」
萬鳳真突地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想不到堂堂『二仙』竟然是乘人於危之輩……」
「素衣仙娘」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算老幾?」
「不管老幾,武林人應有武林人的本色!」
「你小子的意思是……」
「另約時地比鬥!」
「小子,『圓蛇』之毒,神仙也活不過對時,另約時地豈非是期待來生了?」
萬鳳真芳心如割,沉聲道:「未見得!」
「你認為他不會死?」
「也許!」
「可是老娘卻認為此地最為合適,而且你也算上一份!」
萬鳳真雙目盡赤,似乎要噴出血來,她意識到事實已無法改變,「二仙」不願放過這千載一時之機。
旁邊——
「赤腳大仙文廣」已向宮仇身前移了數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八尺。
宮仇勉力拚聚真元,他知道生死在出手一擊之間。
「嗆!」的一聲,長劍出鞘。
人的名,樹的影,「赤腳大仙」不期然地向後退了一步,神情一片緊張,「素衣仙娘」也轉身對這邊,下意識地喘了一口大氣。
萬鳳真一彈身擋在宮仇身前。
宮仇用手一推,冷硬地道:「走開!」
萬鳳真被推得一個踉蹌,橫移了數尺。
「赤腳大仙」為自己表現的法俱神情,感到可笑,「丑劍客」業已身中無可解救的「圓蛇」之毒,功力大半已經喪失,還怕他何來,斜目一瞟「索衣仙娘」,暗示她要動手了,然後再向前一步,把身形移到原來預計適合出手的位置,陰惻惻地道:「丑劍客,你先後綴了『一老』,『三狐』、『南昌大豪』、『廣濟大師』,又與我夫妻作對,這已經說明了一項事實……」
宮仇切齒道:「你明白最好,今夜,此刻,輪到你夫妻!」
「赤腳大仙」輕蔑地一笑道:「丑劍客,應該說最我夫妻來給你送終,不過,你願在死前表明真正的身份嗎?」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聽著,『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子南宮仇,便是區區!」
「二仙」面色大變,可能,這太出人意料之外,在「二仙」的意念中,認為「丑劍客」可能是與「無敵雙劍」有所淵源的某一人物的化身,卻想不到竟是「無敵雙劍」之後。
「素衣仙娘」手中枴杖微微一頓,似有意要與「赤腳大大仙」聯手合擊。
萬鳳真緊緊盯住「素衣仙娘」,蓄勢而待,她已準備豁出性命了。
場面在無形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宮仇心中只有一個意念,在生命之火快要熄滅之前,能再手刃兩個仇人,是求之不得的事,當然,成功與否他已無暇計及了,這一段時間的折騰,穴道已閉阻了不下十二處之多,在毒勢蔓及全身,所有穴道閉死,他的最後時刻也就來臨了。
他得知「二仙」的功力,也明白對方的存心,尤其在他顯示了身世之後,更堅決了對方除他之心。
目前他感到惶急的是萬鳳真的問題,她沒有理由冒這大險,但他也明白要她先離開是件辦不到的事,萬一自己不能擊殺對方,對方勢必不放過萬鳳真……
心念未已……
驀聽「赤腳大仙」暴喝一聲:「接招!」一根枴杖,如駭電奔雷般向宮仇當頭罩下,這一擊,可說重逾山嶽,雙方近在咫尺,杖發即至,疾逾電閃,他是存心要一舉而毀去這可怕敵人。
宮仇咬牙施出了「一劍降魔」,挾所能拚聚的內力而為。
悶哼與慘號同時傳出,人影霍然而分。
宮仇以劍往地,支持住搖搖欲倒的身形,口血一股接一股地噴出。
「赤腳大仙」杖已脫手,身軀晃了兩晃,口裡模糊不清地道:「小子……你……好……」
砰然一聲,栽倒在血泊之中。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
萬鳳真呆住了。
這太出人意料之外,宮仇身中「圓蛇」劇毒,照理功力已喪失大半,焉知他仍能在一出手之間毀了「赤腳大仙」。
宮仇帶血的眼珠,掠向了「素衣仙娘」,但,他已感到力不從心了,他這一擊拚聚全部殘餘真氣而發,使毒勢蔓延更注,經穴已閉阻一半以上,眼前金星亂閃,若非一股傲氣與復仇的意念支持,他早已躺下了。
冷汗,已濕透了他的內衫。
「素衣仙娘」呆了片刻,才意昧過來是怎麼回事,厲叫一聲,舉杖掃向宮仇。
宮仇身形一個踉蹌,舉起長劍,但,劍到中途突然無力地下垂。
「你敢!」
刺耳尖叫聲中,萬鳳真和身撲向「素衣仙娘」,脫手撒出一片金芒。
這也是「奇門派」救命絕著之一,叫做「天羅地網」,這片金芒,少說也有二百支以上的金針同時撤出,廣被兩丈方圓。
如果「素衣仙娘」杖勢不變,萬鳳真毫無疑問的要毀在杖下,但「素衣仙娘」本身也勢必被金針穿命。
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萬鳳真彈身射出杖影,與撤出金針是一個動作。
「素衣仙娘」硬生生地撒杖後掠三丈,左掌乘勢揮出,震落近身的金針。
萬鳳真一個倒翻,擋在宮仇身前。
「素衣仙娘」定了定神,欺身出手,攻向萬鳳真,杖影如幕,罡風泛膚,有如倒海排山。
萬鳳真不顧生死,揮玉掌急迎。
「砰!」
悶哼聲中,萬鳳真被一杖掃得飛瀉兩丈之外,雖然她有「逆鱗寶甲」護體,並未受嚴重損傷,但這一仗也震得她氣翻血湧,暈頭轉向,一時之間,爬不起身來。
「素衣仙娘」枴杖再掃,這一次是直擊宮仇。
求生的本能,與及萬鳳真被震飛的情況,使宮仇產生了一股莫明其所來的力量,長劍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劃了出去,仍是那一招「一劍降魔」。
兩聲慘哼傳處,雙方同時栽了一下去。
宮仇長劍離手,鮮血狂噴。
「素衣仙娘」右掌齊腕而拆,枴杖拋出一義之外,杖上仍握著被削斷的手掌,青衣半赤,錦裙泛紅,顯然她受創至少三處以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19:55
萬鳳真爬起身未,忘形地叫了一聲。
「仇哥哥!」
舉步便朝「素衣仙娘」欺走,回復了女兒本腔,恨恨地道:「樂倩倩,我便是在曲州丐幫大典之上,被你劫持,以『廢仙掌』暗算的那女子萬鳳真,你不會不記得這擋子事吧?……」
「素衣仙娘」掙扎起身形,搖搖不穩地晃了幾晃,哭聲道:「你……就是那丫頭?」
「不錯,『萬老邪』的女兒,明白了吧?」
「你居然沒有死?」
「笑話,『廢仙掌』算得了什麼,今天你嘗嘗我『奇門派』的『侏儒神通』,看是哪一樣厲害!」
「侏儒神通」是「奇門派」的獨門手法,殘酷至極,被這功夫所傷的人,筋骨收縮,狀類嬰兒,現世終生。
「素衣仙娘樂倩倩」立時面如死灰,厲吼道:「丫頭,老娘把你挫骨揚灰!」
揮動左掌,向萬鳳真胸前拍去,她情急發昏,忘了對方身上的「逆鱗寶甲」。
「砰!」
萬鳳真嬌軀微微一晃。
「素衣仙娘」一雙白嫩的手掌,登時被剜成了一隻血掌,以她的功力,若非先傷在宮仇的劍下,這一掌縱使她手掌受傷,萬鳳真也承受不起那震力,但,此刻她是強弩之末,不足以穿魯縞了。
萬鳳真並指如戟,朝「素衣仙娘」戳去……
突地——宮仇嘶啞地吼道:「不許動他!」
這一嘶吼,宮仇已是盡力而發,但聲音卻是屠弱暗啞得可憐。
萬鳳真不期然地縮回了手。
宮仇費力地匍行數尺,把長劍抬回手中,然後以劍往地,撐起身形……
萬鳳真憐情地瞟了宮仇一眼,趕緊過來扶住,顫聲道:「仇哥哥,你……」
宮仇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睜眼,道:「放開我,我要親手……殺她!」
聲音雖然瘖啞微弱,但仍充滿了慄人的殺機。
萬鳳真悲聲道:「仇哥哥,你還能出手……」
宮仇身軀一扭,道:「讓開!」
萬鳳真只好鬆手後退。
宮仇身軀一陣搖幌,最後終於穩住了。
「素衣仙娘」目中儘是怨毒之色,面孔扭曲得變了形。加上遍身血污,簡直淒厲如鬼,挪步之間,向前逼進數步,左掌緩緩揚了起來。
萬鳳真滿面焦灼惶恐之色,宮仇若再妄用殘存的一絲真力,不必等到一個對時,目前就非幸發喪命不可,但,她無法阻止他在臨死之前手刃親仇,即使他能活到明天,又當如何?奇跡會發生嗎?
她眼中又飽含痛淚,每一分,每一種,都是斷腸的時刻。
宮仇勉力挪動了一下步子,手中劍翻了起來,做出一個前刺之勢,但持劍的手顫動得相當厲害,劍尖連一絲絲的劍芒都沒有。
「素衣仙娘」一掌按了過來。
「砰!」的一聲,宮執胸挨了一掌,身形一歪,朝左側傾出,手中劍仍然緊握。
萬鳳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素衣仙娘」一掌擊出,身形打了一個踉蹌,向前栽撲。
-聲低沉而淒厲的慘號傳處,兩條人影同時滾到地上。
宮仇的劍,刺穿了「素衣仙娘」的胸背,但他已無力拔回長劍。
「素衣仙娘」手腳一陣抽動,死了。
月華以水,從樹敗葉孔中瀉入現場,隱約地照著死屍,鮮血,分外的休目驚心。
萬鳳真替宮仇抽回穿在「素衣仙娘」身上的劍,放回鞘中,然後把他抱到原來兩人停身的樹下,拭淨了他口角的血漬,木怔怔地道:「仇哥哥,你覺得怎麼樣?」
宮仇無神的眼眨了兩眨,蒼白的唇瓣動了幾動,發不出聲音。
萬鳳真的感情似已麻木,她既決心殉情一死,心中反而平靜了,幽幽地道:「仇哥哥,我帶你去尋一個適合我倆長眠的地方,蘇堤?啊!不,雷峰塔下……」
驀地——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他是『丑劍客』?」
萬鳳真芳心巨震,抬頭一看,五步之外,站著一個藍衫蒙面人,不禁脫口道:「索血書生!」
「索血書生」目射一種奇異的稜芒,使人分不出那是代表什麼,總之,極其複雜,但有一點可以判出的是毫無敵意,冷冷的聲音再次道:「他是『丑劍客』?」
萬鳳真站起身來,道:「不惜!」
「索血書生」又道:「他是宮仇,啊,應該是南宮仇?」
萬鳳真粉腮大變,想不到「索血書生」已洞悉了這秘密,心想,反正事已至此,生命已將結束,否認又有什麼意義,讓武林中知道不可一世的「丑劍客」就是「無敵雙劍」之後的南宮仇,也是件武林盛事,當下一頷首,沉聲道:「閣下說對了!」
「索血書生」雙目一亮,依然冷冷地道:「那你是萬風真姑娘了,你曾化名馮真,對嗎?」
萬鳳真駭然退了數步,慄聲道:「閣下知道的不少,請告來意?」
「索血書生」淡淡地道:「萬姑娘,他中了『圓蛇』之毒?」
「是的,怎樣?」
「圓蛇之毒,冠絕萬毒,天下無藥可解……」
「我知道!」
「可是……」
「怎麼樣?」
「並非真的無救,只是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萬鳳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雜,激動得連聲音都變了調,急聲道:「閣下知道?」
「當然!」
「但不知如何救治?」
「索血書生」仍是不疾不徐地道:「靈隱寺方丈『廣濟大師』飼養這毒物是非常偶然的,三年前,一個番僧到該寺掛單,忽地得了急症,死在寺中,臨死之時,把一個小鐵匣交與『廣濟』,要求看在佛門弟子份上,把他火化之後,把骨骸連同這鐵匣一併送到藏邊大覺寺……」
萬鳳真不知「索血書生」為什麼要講這故事,她心中急於要知道的是救治的方法,兩道眉毛不由皺了起來。
「索血書生」略微一頓之後,接下去道:「藏邊距此萬里之遙,一晃三年,『廣濟』並沒有完成番僧的要求,卻在無意中發現鐵匣之中裝的是兩樣稀世難求的毒物,鐵匣中分為二,一邊是『圓蛇』……」
「哦!另一邊呢?」
「金毛蜘蛛!」
「呀!」
「這兩種毒物,是天生的彼此相剋!」
萬鳳真聰慧絕頂,激顫地道:「要解『圓蛇』之毒,必須要『金毛蜘蛛』?」
「對了,姑娘可謂智慧超人!」
「那『金毛蜘蛛』……」
「在『廣濟大師』身上!」
「我現在就……」
「慢著,這鐵厘已被在下取到手中!」
「哦!閣下的意思是……」
「目的當然是救他!」
「有什麼條件?」
「無條件!」
萬鳳真刁鑽慧黠,心思細密而多疑,心念幾轉之後,道:「閣下何以對這事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時,宮仇已陷於半昏迷狀態,兩人的對話他隱約聽到了一部分。
「索血書生」輕聲一笑道:「在下知道姑娘會有此一問的,這個秘情是由一個寺僧的口中透露的!」
「閣下說無條件地救治地?」
「是的,有何不妥?」
「閣下是為此而來?」
「可以說是!」
「閣下難道有未卜先知之能,算定了他在此刻,在此地受傷……」
「說穿了並不出奇!」
「願聞?」
「宮仇化身『丑劍客』,曾對『青衣幫』有過除敵之德,而姑娘你二人與幫主『辣手書生徐陵』是金蘭之交,區區在下又與『辣手書生』淵源極深,是以對『丑劍客』的行蹤十分注目。昨日接獲手下報告,是以急急趕來,如此而已!」
萬鳳真舒了一口大氣,道:「閣下盛情,先行謝過。」
「不必!」
「請問如何施救?」
「姑娘把他身形扳轉,露出傷口!」
萬鳳算高興得手舞足蹈,夢想不到天外飛來救星,把他從死神手中奪回,當下半抱起宮仇,側轉他的身軀,露出背部,撕開衣衫,只見米粒大的一個小孔,微微滲出黃水,其餘了無異狀,暗忖,這毒絕天下之物,想不到外表這等平和,毫無一般中毒後的惡形怪象。
「索血書生」從袖中取出一支半尺長的小鐵匣,靠近宮仇背部,道:「姑娘閃開!」
萬鳳真遲疑地退月八尺之外,雙目一下悄瞬地注視著鐵匣。
「索血書生」揭開匣蓋,一隻酒杯大小金光閃閃的長毛蜘蛛,爬了出來,凸出的巨目一陣轉動之後,長腳一彈,附到宮仇背上,就創口吮吸起來。
萬鳳真神情可緊張到了十分,這又是一隻罕見的毒物,如果稍有錯失,或是「索血書生」聽說不確,宮他勢非當場殞命不可。
那蜘蛛吸了片刻,今身金光大盛,長毛逆立,那樣子確實可怖。
又過了片刻,宮仇突地呻吟出聲。
「索血書生」急聲道:「忍耐,千萬不能動!」
萬鳳真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足足半個時辰,「全毛蜘蛛」伸肢曲腿,以飽餐異味之後的得意神情,「索血書生」把鐵匣輕輕送了過去,那蜘蛛一彈進了匣中,嚓地一聲,匣蓋關牢。
宮仇翻身坐起……
「索血書生」一搖手道:「立即調元補氣,不要妄動!」
宮仇仍進出了一句:「敬謝閣下相救大德!」
然後方閉目垂簾,靜坐行功。
「索血書生」從懷中取出兩張紅帖,遞到萬鳳真手上,道:「君山大會請柬,你倆會用得著的,再見!」
說完,彈身飄逝。
萬鳳真持帖在手,望著「索血書生」消失的方向,感慨地搖了搖頭。
一個時辰之後,宮仇功畢起身,揭下面具,趨近萬鳳真激情地道:「真妹,我是兩世為人了!」
萬鳳真脆生生地一笑道:「仇哥哥,這叫做吉人天相!」
「噫,你手裡是……」
「君山大會的請帖,憑帖與會,『索血書生』相贈的!」
「哦,天快要亮了,我們就此上道吧,旅邸也不需回去了,以免驚動別人。」
「好,一切依你!」
旬日工夫,兩人進入湘境,取道岳州。
距離君山大會會期,還剩下短短三天。
由於兩人是易了容的,所以無人識得,一路平靜無事。
這一天,午時光景,兩人來到岳州城外,宮仇道:「真妹,明天便是大會之期,我們逕自到岳陽樓歇腳如何?」
萬鳳真道:「好,順便觀賞一下勝跡,探聽一下大會的動態!」
「此次大會,中原武林矚目的,將是『武聖郝濮澧』老前輩!」
「他會來嗎?」
「會的,為了中原武林的聲望與命運!」
「天南一派捲土重臨,『武聖』能穩操勝算嗎?」
「很難說!」
「仇哥哥,你準備如何行動?」
「先殺『天狼尊者』,再取『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的性命!」
「如果『武聖』先得手……」
「不可能,『天狼尊者』敢公然再度挑戰中原武林。必有所恃,『武聖』是他上一次的對手,他會估計在內的!」
「你出面之時,是純屬私人索仇性質?」
「不,我以中原武林一份子的名義索戰,然後再論及私仇!」
「先公後私,仇哥哥,你的想法完全正確!」
「我沒有沽名釣譽之心,只覺得這樣做是對而已!」
「但願你在大會中一舉誅仇!」
「謝謝你的鼓勵!」
「天狼尊者與金劍盟太上是你最後的兩個仇家?」
「是的。」
「仇了恨消之後呢?」
一雙熾熱的眼眸,投向了宮仇,有幸福的洋溢,也有無比的期待。
宮仇一顆心突然下沉,但仍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我還有事未了!」
萬鳳真眉峰一蹙道:「什麼事?」
「第一,我必須尋到何家姐姐的下落!」
「何家姐姐?」
「是的,何二叔的遺孤,何二嬸與她當年的一個侍婢秋菊,隱居在『望天峰』上,可憐何二嬸已經瘋了,據秋菊說何家姐姐生下之後就已失蹤……」
萬鳳真心內酸酸地道:「這件事你沒有告訴我!」
「是的,就在我們分手後不久,我因與『金剛童子』約會『望天峰』,想不到巧逢何二嬸,真是天假其便了!」
「仇哥哥,一個嬰孩失蹤,事隔二十幾年,生死兩茫茫,但這是你父母的遺命,你不能違背,我幫助你去找!」
宮仇感激地道:「真妹,你很善良!」
萬鳳真一板嘴道:「別讚美我,善良兩字當不起,我爹人稱『萬老邪』,我也好下到哪裡,一切都是為了你,還有第二件事呢?」
「這……沒有了!」
有第一必有第二,別想混賴!」
宮仇暗自咬了咬牙,道:「不錯,還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待了……」
「重大到什麼程度?」
「關乎生死!」
「告訴我?」
「真妹,說起來徒亂人意,等以後慢慢再談吧!」
「不,我現在要知道!」
宮仇本想將以死對諸葛瑛全恩情的決定說出來,又覺得為時尚早,自己是否敵得過『金劍盟大上』還在未定之天,也許失手喪命呢?同時以萬鳳真的性格,她會不顧一切地阻撓破壞,甚或做出可怕的事……
心念之中,沉痛地道:「真妹,答應我,暫時不要追問,讓我全心全意地應付君山大會!」
萬鳳真很委曲地瞪了宮仇一眼,不再開口。
就在此刻——
前道不遠之處的竹林之中,突地傳出一聲刺耳的慘嗥。
明天便是君山大會之期,岳陽樓附近必是藏龍臥虎,群雄畢集,這一聲慘號發生得太不尋常。
宮仇半聲不吭,彈身便朝竹林射去。
萬鳳真緊跟其後。
林中——
一個青絹包頭,露出如霜鬢腳的黑衣老太婆,站著發愣,老太婆腳前,橫陳了一具屍身,死者身著藍袍,面如藍錠,背上揚了一柄短劍,只剩劍摘在外。
宮仇疾奔屍身之前一看,慄聲叫道:「東方雷!」
死者,赫然是「天狼尊者」的門下東方雷,東方雷先毀「金劍盟」兩名鳳近衛,嗣後在玄妙庵毀「迷覺師太」,也就是宮仇的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這先後兩件慘案宮仇均曾目睹,是以一眼就識得出來。
他與萬鳳真本打算追兇天南,後來因事阻了行程,又逢君山大會不久舉行,仇人正是主角,所以作罷。
萬鳳真這時也到了宮仇身邊,見狀不由芳心一震。
宮仇抬頭注視著黑衣老太婆,道:「是前輩毀了他?」
老太婆反問道:「你認識他?」
宮仇坦然道:「認識,而且正在找他!」
萬鳳真突地大聲道:「前輩是『神針孫大娘』?」
「噫,你怎認得老身?」
「前輩五年前來過『白石島』……」
「你是誰?」
「記得偷你神針的那……」
「哦!小丫頭,你怎麼打扮成這樣子?」
「為了要赴君山大會,只好改裝!」
「這位又是誰,看來也不是本來面目了?」
萬鳳真指著宮仇道:「他是我好友宮仇!」
「神針孫大娘」打量了宮仇幾眼,道:「神儀內蘊,難得!」
宮仇長揖道:「謬讚了,請問前輩這東方雷……」
「不是老身下的手!」
「那……」
「老身本來打算從他口中探索幾件事,不料突然被人暗襲,這施襲的人功力不弱,老身竟然無法發現其蹤跡!」
「兇手可能是殺以滅口?」
「有此可能!」
「敢問前輩要從他口中探索……」
「神針孫大娘」黯然一歎道:「老身受一個至友臨終重托,代她照應兩個孤女,這兩個遺孤曾拜在『天狼尊者』門下,之後又脫離師門,其中之一死於『推心破血掌』,是以老身……」
宮仇頓時心跳加速,急聲道:「請問這兩個孤女的姓名?」
「李郁芝,李芳芝!」
宮仇全身一震,身形一連幾晃,慄聲道:「李郁芝就是家母,三年前死於『摧心破血掌』,阿姨李芳芝最近也遭毒手……」
「神針孫大娘」一把抓住宮仇的肩臂,激動地道:「孩子,你是南宮靖之後?」
宮仇淚下如雨,雙膝一屈,悲聲道:「老前輩,是的!」
「孩子,起來,把經過告訴老身!」
於是,宮仇把隨母避禍,迭獲奇緣,全力索仇等等經過,概略地述了一遍。
「神針孫大娘」老淚縱橫,道:「孩子,有你如此,你父母當含笑九泉了!」
宮仇一拭淚痕,道:「老前輩……」
「孩子,你叫我婆婆吧!」
「婆婆,母親和阿姨為什麼會被慘殺?」
「這是我要探索的謎,可惜東方雷死去,依我想,可能與脫離師門有關!」
「君山大會在即,這謎底可從『天狼尊者』身上揭開!……」
「只好如此了!」
「婆婆與會嗎?」
「要參加的!」
萬鳳真接口道:「婆婆,什麼時候再到『白石島』去玩玩?」
「這個一根難說,你爹好嗎?」
「托福!」
「君山大會他最必然要參加的了?」
「不!」
「為什麼?」
萬鳳算悲憤地道:「本門新遭意外,我爹發誓永不離島!」
「神針孫大娘」愕然道:「意外,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招惹『奇門派』?」
「金劍盟!」
「嗯,此獠不除,武林將無寧日了!」語聲中轉向宮仇道:「孩子,你幾歲了?」
「十八!」
「你倆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宮仇心中暗自一陣愴然,只尷尬地一笑,萬鳳真卻滿心甜蜜,深情款款地瞥了宮仇一眼。
「神針孫大娘」點了點頭,道:「孩子,婆婆還有些瑣事待理,明天君山再見!」
「婆婆請便!」
「神針孫大娘」慈祥地望著兩小一笑,晃眼而逝。
宮仇由「神針孫大娘」想到母親,想到阿姨,也想到自己懂事以來的各種遭遇,不由發出了一聲喟然長歎。
萬鳳真知他心中感慨多,也不勸說,朝竹林外一指道:「仇哥哥,日色平西,洞庭湖另有一番風色,我們走吧!」
宮仇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人出了竹林,向岳陽樓奔去。
顧盼之間,岳陽樓在望。
突地——
一聲斷喝道:「站住!」
數個黑衣人,橫攔路中,當先一人,宮仇認出是近衛六龍之首張鈞。
兩人自易容之後,萬鳳真是個黝黑少年書生,宮仇卻是個薑黃色面孔的中年秀士,「首龍張鈞」說什麼也認不出眼前人是他以前的頂頭上司近衛長。
宮仇冷冰冰地道:「有何見教?」
「首龍張鈞」打量了兩人幾眼,覺得毫無出奇之處,大刺刺地喝道:「窮酸,你敢公然佩劍而行?」
「怎麼,這干你閣下什麼事?」
「你聽說過『金劍盟』的口號否?」
「不知道!」
「本盟之外無劍士!」
「哈哈哈哈,奇聞,『金劍盟』算什麼,劍士普天下俱有,何得雲無?」
「窮酸,解劍,少廢話,否則……」
「怎麼樣?」
「劍毀人亡!」
宮仇不屑至極地冷哼了一聲道:「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首龍張鈞」厲聲道:「窮酸,你找死?」
「找死的怕是你!」
張鈞身後的六名劍手,一個個怒形於色,驕橫之態,溢於言表。
萬鳳真在一旁殺機難遏,她對「金劍盟」可說恨如切骨,她的同門師兄姊慘死白石島,家業毀於一旦,父親憤而遺世不出,都是「金劍盟」所賜,當下冷聲道:「朋友,若再不識相,別怪在下手辣心狠!」
張鈞目光朝萬鳳真一掃,道:「小子,你僅管出手就是!」
宮仇以目向萬鳳真示意,要她忍耐,然後冷聲道:「金劍盟是君山大會發起人之一,難道這就是待客之禮?」
「首龍張鈞」一窒,道:「朋友是參加大會來的?」
「不錯!」
「可有請帖?」
「當然有!」
「請出示?」
萬鳳真不願違逆宮仇的意思,很不情願地掏出請帖,亮了一亮。
張鈞抱拳道:「既是出席大會的,又當別論,請兩位見示名號?」
宮仇不由一怔,事先沒防到這一著,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
萬鳳真立即接過話頭道:「在下萬姓真,這位南宮本仁!」
「尊號?」
「沒有!」
「首龍張鈞」困惑地再次打量了兩人幾眼,可能也從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兩號人物,但對方請帖卻不假,不知是哪一門派發出的,不由怔住了。
宮仇心中可大大佩服萬鳳真的機智,萬姓真,姓萬不假的意思,南宮本仁四字更妙,明明告訴對方,是南宮仇本人。
萬鳳真冷眼一掃對方,道:「朋友,如何?」
張鈞一側身,道:「請!」
宮機與萬鳳真傲然舉步奔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岳陽樓畔,兩人逕自登樓,只見僧道俗俱全,有的低頭小酌,有的圍坐私語,有的高談闊論,看年紀都在五十以上,想來都是準備赴會的知名之士,可惜宮仇一個也不認得。
兩人揀了一個臨窗座位,要了酒菜,一進喝酒,一邊觀賞洞庭風景,放眼浩浩蕩蕩,一碧萬頃,四周群山環列拱屹,真是縹渺崢嶸,巍巍乎大觀……
宮仇觸景生情,心中默念範文正公所作的岳陽樓記,到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兩句時,不自禁地高聲念了出來。
萬鳳真輕聲一笑道:「範文正公當年威震西夏,文才武略,並世無雙,尤其這兩句更代表了他的為人,的確令人起敬,不過……」
宮仇追問道:「不過怎樣?」
萬鳳真道:「天下憂患多,安樂少,豈非一輩子都樂不成了,要是我可不幹!」
宮仇不由笑出聲來,這種論調不但天真,而且邪門。
兩人談談講講,直到日暮,才會帳離開,就附近尋了一家旅邸住了。第二天一早,又回到岳陽樓頭,只見人群熙來攘往,沿湖有十餘艘渡船,有的啟碇,有的靠岸,想來是專門運送赴會客人到君山的。
宮仇忽地注意到沿著湖岸,「金劍盟」近衛六龍全部在場,每隔十幾步站了一人,不斷向人群掃瞄,似在尋找或等待什麼人。心念一動,突然明白過來,諸葛瑛阻止自己赴會,派了六龍在此守伺,她怎想得到自己已易了容呢?
萬鳳真悠然曼吟道:「人世都無百歲。少癡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間,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牽繫,一品與千金,問白髮,如何迴避?」
抑揚有致,音韻動人。
宮仇雖也讀過一些詩書,但卻不比萬鳳真那樣通達,笑問道:「你吟唱的是什水?」
「范仲淹的『剔銀燈』詞下半段!」
「他勸人別把大好時光,用在求名,陞官,發財上面,的確是金玉良言!」
萬鳳真又吟道:「酒入愁腸,都化作相思淚!」
宮仇一愕,道:「這也是範文正公的詞麼?」
萬鳳真白了他一眼,道:「怎麼不是,大英雄大豪傑也不是無情之人呢!」
宮仇當然體會得到她弦外之音,當下換了話題道:「我們過湖吧?」
「大會開始是巳時正,我們用了飯再走不遲!」
兩人在樓下隨便揀了個座頭,草草用餐,餐罷,逕自來到湖邊登船之處,湖邊一張長案,案後坐的是「金劍盟」所屬「刑司殿」殿主符天申,兩旁雁翅般排列了二十名金劍手,凡赴會的高手,都要先出示請柬,登記留名,然後才能上船。
萬鳳真大刺刺地走過去,亮了亮請帖,然後提筆就寫『萬姓真』南宮本仁。
符天申目光似電,朝二人臉上一繞,道:「兩位是一路?」
萬鳳真道:「不錯!」
「門派?」
「一劍宗!」
「什麼?」
「一劍宗!」
符天申冷笑了一聲道:「朋友,這不是開玩笑的場合,請報出真正門派!」
宮仇接話道:「告訴你一劍宗!」
「江湖中沒有聽說過這宗派!」
「沒聽說過是閣下孤陋寡聞,不能說沒有這宗派!」
符天申臉色一變,欲待發作,又忍了回去,沉聲道:「請吧!」
宮仇與萬鳳真相視一笑,邁步上船,等足二十人,方才啟碇,宮仇望著湖邊神情焦灼的「近衛六龍」,不由啞然失笑,但另一方面,他也感到自己易容赴會,對諸葛瑛深懷歉疚。
船攏君山,乘船的魚貫上岸。
登上峰頂,眼前出現一個高台,台邊三個大字「軒轅台」,字跡半已剝蝕,苔蘚滿佈,但仍依稀可辨。
宮仇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軒轅台』了?」
萬鳳真道:「是的,據野史所載,相傳黃帝曾在此鑄鼎,鼎成後騎龍升天,想來就是此台了,是耶?非耶?恐怕連那寫野史的也不知道,總之是個勝跡就是了!」
台上,四周札起涼棚,排著桌椅,留出中間十丈方圓一塊空地。
棚內僧道俗起丐俱有,約莫已二百人以上,一個個面色凝重,談論不休。
宮仇遊目四顧,儘是陌生面孔,當然,這與他江湖閱歷有關,否則今天到會的不是一門之長,便是一方之雄,全是有頭有面的人物。
萬鳳真可不同,她差不多可以認出十之八九。
宮仇一拉萬鳳真,兩人在西棚最後的角落裡沒人的地方坐下,道:「正主兒還沒到?」
萬鳳真點了點頭,悄悄用手指點著誰是少林掌門,誰是武當掌門,誰又是一方之雄……
宮仇默默地記在心裡,現在,他最關切的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是否會出面?諸葛瑛是必然參加的,因「金劍盟」算是這次大會的會首。「武聖郝濮澧」是否真的再為中原武林擔一次重任。
想到「天狼尊者」,他心裡頓時緊張起未,照何二嬸侍婢秋菊和「神針孫大娘」兩人的說法,「天狼尊者」是母親的師父,是筆帳,究應如何算法?
還有,當自己向諸葛武雄出手之時,全場會有什麼反應?諸葛瑛將會如何?
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撲殺「天狼尊者」與諸葛武誰這兩個恐怖仇家?
如果萬一不是對方的敵手……
心念及此,全身起了一陣莫名的股慄,不是怕,而是擔憂血仇何日了。
萬鳳真突地輕呼了一聲道:「奇怪?」
宮仇一怔道:「什麼事?」
「何以不見『神針孫大娘』的蹤影!」
「也許她還沒有到!」
「我擔心她會遭受意外!」
「這……為什麼?」
「昨天她逼問『天狼尊者』的門人東方雷時,東方雷突然被暗襲滅口,這其中大有文章,如是『天南』一派的人,盡可出手相救,不至於出此下策,如果是另外的人所為這就相當可怕了,恐怕這次大會……」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在下也有同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21:48
第19章 情天不老
宮仇與萬鳳真在君山軒轅台會場棚內,談論此次大會內中大有蹊蹺,一個冰冷的聲音起自身旁,道:「在下也有同感!」
宮仇與萬鳳真同時一震,轉目望去,「索血書生」不知何時已坐在距兩人約十個座位的地方,依然是藍衣蒙面。
萬鳳真一頷首道:「閣下何妨移座一談!」
「索血書生」毫不謙讓地過來與兩人坐在一起。
宮仇起身一揖道:「敬謝閣下解毒之德!」
「些領小事,不足掛齒,兩位剛才提到『神針孫大娘』?」
「是,怎麼樣?」
「昨夜暴斃岳州城內旅店中。」
宮仇與萬隻真幾乎是同時驚呼道:「孫大娘死了?」
「不錯!」
宮仇咬牙道:「如何死的?」
「死在劍下!」
「兇手是誰?」
「不知道,但絕非等閒人物,否則以孫大娘的身手,不致於毫無反抗的跡象。」
「會不會是『天狼尊者』或他的手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為什麼?」
「東方雷是『天南』門下,被暗殺於先,孫大娘是『天南』敵人,被殺於後,兇手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兩人,總之內情相當複雜,目前無從螽測。」
「神針孫大娘」是宮仇外祖母的托孤人,算來也是親長之輩,而今遽爾慘死,宮仇心中之悲憤可想而知,當即目射殺芒,激動地道:「孫大娘的遺體呢?」
「索血書生」道:「在下命人埋在『岳陽樓』右側!」
「閣下目睹這慘案……」
「在她死後,不過……」
「怎麼樣?」
「孫大娘死前,曾透露了一件不為人知的武林秘辛!」
「哦!什麼秘辛?」
「索血書生」目光一掃四周,壓低了嗓音道:「金劍盟上任盟主諸葛武雄,十年之前,曾赴天南向『天狼尊者』挑戰,結果負創而歸,這是孫大娘在天南天意中聽人說的!」
宮仇若有所悟地道:「此次『君山大會』金創盟為發起人之首,可能與這件事有關……」
驀地——
場中起了一陣騷動,各涼棚中的人,紛紛起立,望向入口之處。
宮仇起身一看,只見一個灰衣芒履的白眉老和尚,徐步入場,這老僧,正是「武聖都濮澧」,「金劍盟」盟主諸葛瑛恭謹地走在一側,蛾眉緊蹙,似有無限的心事,再後面是盲,殘,儒,丐四待憧,與「首鳳陳素珍」。
諸葛瑛的絕世芳姿,甫一入眼,他的一顆心頓時激盪起來,連呼吸也感到迫促。
「武聖」,在武林人物的眼中,是相當了不起的人物。
騷動靜止了,變為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隨著「武聖」一行移勢。
「武聖」由人引領,直趨東棚居中長桌之後,立掌當胸,打了一個問訊,緩緩就座,諸葛瑛在南面棚中央落座。四侍僮與近衛首鳳分別侍立主人身後。
待「武聖」坐定之後,群雄才紛紛落座。
宮仇劍眉深鎖,忍不住道:「何以不見『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露面,莫非……」
萬鳳真口快,接道:「你可知諸葛武雄是什麼長相?」
「這……」
宮仇不由語塞,既然連對方形貌都不知道,又何認定場中沒有其人存在。
就在此刻——
北面棚中一個法相壓嚴的老和尚站起身來,高宣了一聲佛號。
全場頓時呈現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全朝北面涼棚射去。
老和尚頓了一頓之後,宏聲道:「老衲少林『大悟』忝被推為此次大會發言人,因為『天南』一派,主動下書向中原武林挑戰,所以才有這次大會的發起,至於應戰的方式與條件,須俟『天狼尊者』施主駕臨之時再議,這一戰關係著整個中原武林的聲譽與榮辱,老衲推薦『見性大師』為應戰代表……」
如雷掌聲,掩蓋了「大悟禪師」的話聲。
「大悟禪師」緩緩落座。
鑼鳴三響,報告巳時正。
場中呈現一片空前的緊張,這畢竟是一件關乎整個中原武林榮辱的大事,每一個與會者的心頭,都像壓了一塊巨石,大家在心裡存著一個相同的問號:「如果『見性大師』不敵落敗的話?……」再往下去,沒人敢想。
突地——
武當掌門「清虛子」起立發言道:「禪師,各位同道,貧道推薦一位當代一流劍手!」
所有的目光,含詢問之色,投向了「清虛子」。
「大悟禪師」眼睛一亮,道:「道兄推薦誰?」
「丑劍客!」
此言一出,滿場為之動容,可能,群雄這時才想起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蓋代劍手「丑劍客」。
諸葛瑛立即起身接口道:「道長,『丑劍客』並未在與會之列!」
萬鳳真與「索血書生」同時向宮仇投了會心的一瞥。
宮仇卻感到有些莫名的激動。
「清虛子」轉目道:「諸葛盟主,貧道請問『丑劍客』何以不參與這次攸關中原武林榮辱的大會?」
諸葛瑛淡淡地道:「可能他不在被邀之列!」
「清虛子」道:「可是敝派發出的請柬之中,有一份已到了『丑劍客』手中!」
諸葛瑛粉腮徽變,道:「噢!據負責登記與會同道名單的人回報,『丑劍客』並未簽名?」
宮仇瞟了「索血書生」一眼,暗忖,這請柬原來是「武當派」發出,再由「索血書生」轉送自己的,看來「清虛子」已得了「索血書生」的照會,所以才有此舉。
「清虛子」仍然平靜地道:「也許屬時『丑劍客』會出現亦未可知!」
「這總是推測之言!……」
「貧道推薦是否為大會接受?」
少林「大悟禪師」聲若宏鐘的道:「老衲代表大會受理老兄的推薦!」
「清虛子」打了一個稽首,坐回原位。
場中起了一陣竊竊私議。
諸葛瑛美目流波,向四下一掃,默然坐下。
一個面如重棗的皂袍老者,大聲道:「本人推薦『金劍盟太上盟主諸葛武雄』為中原武林代表!」
萬鳳真冷冷地道:「紅花會會長邢大川!」
「索血書生」身軀似乎震了一震。
「大悟禪師」頷首道:「受理!」然後目往群雄道:「還有哪位同道推薦?」
連同三遍,沒人應聲,接著又道:「大會敦請『見性大師』、『金劍盟太上盟主』、『丑劍客』等三位為中原武林代表,應『天南』挑戰!」
說完,再次遍掃全場一周,坐了下去。
宮仇心中疾轉著念頭,「天狼尊者」、「全劍盟太上」,都是他的血海仇人,自己既被推為代表,當然先公後私,是否先取「天狼尊者性命」,然後立即向「金劍盟太上」出手呢?那自己就非得抖露真正身份不可了。「丑劍客」雖死,但自己當年曾應許「丑劍客」之名將永存江湖,而且也心許尊他為師,當場揭露真相,豈不有違初衷?但眼前是千載一時之機,如放過仇人,今後將困難重重,索仇不易……
心念未已,場外高台入口之處,傳來一聲宏喝:「天南掌門駕到!」
所有在場的群雄,心弦頓時繃得緊緊的,一個個變色望向南邊的入口。
宮仇但覺一股仇怨,沖胸而起,化作了無邊殺機,目中的煞芒,令人不寒而慄。
他與萬鳳真等三人,一個蒙面,兩個是陌生面孔,在場的群雄,都是自命不凡的人物,對這三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根本連正眼都不屑著一眼。
一個高大威猛的白髮老人,錦袍佩劍,昂然進場,每跨一步,似乎都有一定的尺度,不疾不徐,沉穩地走向場中央。
「見性大帥」當先起身,其餘各派掌門也相繼起立,齊向場中央一抱拳。
「天狼尊者」抱拳還禮,原地轉了一周。
場中,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但靜中卻透著無比的緊張。
「索血書生」噫了一聲道:「奇怪,『天狼尊者』竟然隻身赴會?」
宮仇恨恨地道:「會有人替他收屍的!」
萬鳳真突地朝南棚中一指道:「那是誰?」
宮仇循聲一看,諸葛瑛身側已不知在何時多了一個蒙面黑袍老者,不由也脫口道:「是誰?」
「索血書生」激動地道:「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
宮仇頓時目現煞光,慄聲道:「他為什麼要蒙面?」
「索血書生」咬牙道:「令人莫測,依我看今天之會大有蹊蹺。」
場中——
「天狼尊者」已開始發話:「天下武林是一家,原無彼此之分,但中原各門派地域之念極深,對我『天南』一派,自來就存有歧視之心,是以老夫此次入中原,希望能與中原名手一較長短,不過,老夫昔年曾受屈於『武子郝濮澧』,是以這第一場老夫指名索戰!」
少林「大悟禪師」高宣一聲佛號,聲若宏鐘大呂道:「老衲忝為大會發言人,有句話就教施主?」
「天狼尊者」大刺刺地道:「請講!」
「施主約戰中原武林的目的是否僅為了切磋武學……」
「掌門人,武學二字請改為劍道!」
「哦!這無關宏旨,施主請明白答覆!」
「不錯,但老夫有幾點聲明!」
「老衲恭聽!」
「第一,必須分出勝負,否則至死方休!」
全場起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
「大悟禪師」白眉一軒,道:「阿彌陀佛,既屬切磋,應該點到即止,至死方休已超越了這個限度!」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如果中原武林無人應戰,老夫不為己甚,立返天南!」
宮仇在冷落的一角裡,不屑地發出了一聲冷哼。
「大悟神師」沉聲道:「施主的意思是今日之會,只見勝負,不計生死?」
「可以這麼說!」
「請問第二呢?」
「第二,老夫若敗,從此永不涉足中原,解散『天南派』……」
「這無乃太過?」
「本人言行如一,出口不改!」
「嗯,請說下去!」
「戰敗老夫之人,將為武林共主!」
「這是中原武林的事,不勞……」
「不,這是老夫的條件!」
「第三呢?」
「老夫若幸勝,天南地北,武林一家,應尊老夫為共主!」
少林「大悟禪師」修養再深厚也不內滲出了汗珠,這一戰不但是榮辱問題,而且也是整個中原武林的命運之爭,他,能驀然代表整個中原答應嗎?
所有在場的群雄,個個怒憤形於色。
「金劍盟太上」突地起立大聲道:「中原武林若接不下這項挑戰,即使『天南』朋友不提這條件,事實上並無不同,愚意以為無妨應允!」
場中起了一陣附和的掌聲。
「大悟禪師」,躊躇再三,終於應了一聲:「好,一切如施主所言!」
「天狼尊者」口裡嘿了一聲,道:「請『武聖』賜教!」
聲音刻板冷漠得不帶半絲感情。
「見性大師」緩緩起身離座入場。
昔日的「武聖」竟然削髮為僧,出乎多數人意料之外,駭異,驚歎,緊張……等等不同的表情,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近衛六龍」之中的四龍,這時已侍立在盟主諸葛瑛的身後,只見諸葛瑛低低向四龍吩咐了幾句,四龍立即分四路向各涼棚走去,用意至為明顯,在搜索宮仇是否已潛入了會場之中。
宮仇雖不明白諸葛瑛力阻自己赴會的原因,但他意識到她可能是出於關切與愛護。
「見性大師」已到了場中央,「儒僮」雙手奉上一根金鋼長劍,然後退出場心。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郝老兄,想不到你竟然當了和尚!」
「見性大師」滿面肅然地道:「施主不聞放下屠刀,立地可以成怫!」
「哈哈哈哈,老夫不想成佛,不過郝老兄今天卻又重新操起屠刀了呢?」
「戢禍息爭,亦是善端,不違我佛慈悲之旨!」
「此地並非道場,老夫不準備聽道!」
「阿彌陀佛,普天之下,能知回頭是岸者有幾人!」
「大和尚,如你也體會到回頭是岸之旨,何不回頭?」
「老衲旨在息爭,心中並無『勝』念!」
「哈哈哈哈,難得,既不存好勝之念,自然也沒有好名之心,不過,老夫倒是志在必勝,大和尚,不要耽延時光,請!」
請字一出,身形微挫,橫劍當胸。
「見性大師」高宣一聲佛號,長劍斜領,口中道了一聲:「請!」
空氣緊張到無以復加。
兩棚角落裡,「索血書生」低低道了一聲:「不好!」
宮仇心中一動,道:「怎樣?」
「見性大師看來抱點到即止之心,而『天狼尊者』卻心存殺念!」
「大師不是敵手?」
「很難說,可能不是……」
「鏘!」的一聲金鐵交鳴,劍氣一閃而沒,人影稍觸即分。
除了極少數幾個人,沒有誰看得出雙方如何出手交換了這一個照面。
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口邊,面上那一種渴望「見性大師」得勝的表情,顯露無遺,另外,還存在著一種激賞這場罕世難逢的比鬥成份。
人影再合再分。
又是一聲震耳的金鐵交鳴。
「見性大師」身形一個踉蹌,臉上的肌肉急遽地抽搐,頹然道:「老衲輸了!」
所有在場的各門派高手,一個個面色大變,心房也隨著縮緊,「武聖」——「見性大師」,眾人心目中的偶像,竟然承認輸了,而且只兩個照面。
一陣難堪的死寂之後,緊接著是一陣嘩然。
「見性大師」第三個照面輸了半招,一除了三五個特出的高手外,沒有人看得出來,本來,他可以再戰,他可以反擊,但他不屑為此,這是風度,也是傳統的武德。
「天狼尊者」狂妄地怪笑一聲,道:「大和尚,公事已了,現在老夫要洗刷當年一劍之恥,接招!」
聲落招出,攻向了「見性大師」。
「見性大師」只好舉劍相迎。
少林「大悟和尚」狂喝一聲:「住手,還有人接戰!」
但,「天狼尊者」置若罔聞,一劍緊似一劍,迫得「見性大師」毫無還手之力,眼看不消十招,「見性大師」非被毀不可。
在場高手,個個憤怒填膺,但誰有能力接下這場面呢?
眾人的目光,轉向了「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這場面只有他能收拾,因為他是被推選的三位代表之一,同時,一絲絲的希望,也寄托在他身上,另一代表「丑劍客」根本不見到場,可是,諸葛武雄安坐如山,連動也不動一下。
一聲暴喝傳處,「見性大師」袍袖被割了半幅。
這是整個中原武林的屈辱,因為「見性大師」是公推的代表。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入場,像是飛將軍自天而降。
人影未被看清,場中央閃起五朵工整的梅花,映著日光,令人目眩神奪。
「丑劍客!」
「哦!丑劍客!」
驚呼之聲,響成一片,像春雷似地震撼了全場。
「天狼尊者」不期然地收劍後退,目光掃向眼前的奇醜書生。
「見性大師」原本知道宮仇的底細,合掌當胸道:「老衲知道施主必來,這副重擔交與施主了,老衲告退!」
振腕抖劍,劍身震成了數段,散拋地上,然後舉步向場外走去,沒有說話,也沒有和任何人招呼,落寞地離開,四侍僮立即跟上,瞬間消失。
「武聖」敗了,兩個照面,所有的人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若非「丑劍客」適時現身,「見性大師」可能無法全身而退。
「金劍盟」盟主諸葛瑛粉腮慘變,陡地站起身來,又坐了回去。
「天狼尊者」目中青光閃爍,直瞪著宮仇道:「丑劍客,幸會,老夫正盼望閣下出頭!」
宮仇語冷如冰地道:「區區天南,竟敢藐視中原武林,你以為中原武林真的無人麼?」
口語雖冷,心中卻激動無比,面對「天狼尊者」,母親慘死的情狀,又重映腦海,他恨不能把對方生撕活裂。
「天狼尊者」面上無半絲表情,死板陰森,像是人間的喜怒哀樂從來就不曾在他面上出現過,只是,那雙青光閃閃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慄,若是一般高手,根本不必談過招,單是那眸光,就足以使人懾服而有餘。
南面棚中,金劍盟主諸葛瑛粉腮煞白,一副坐立難安之態。
「天狼尊者」與宮仇互相對視,久久,「天狼尊者」目中掠過一抹駭色。
全場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不少高手,在頻頻拭著額上的冷汗。
宮仇明白當前的敵情,可不敢托大,他知道這一戰只是許勝不許敗,如果敗了,中原武林的威望,或許可由「金劍盟太上」來找回,但他報仇的計劃便完全幻滅了。
同時,論劍術,他只有一招,生死榮辱全場繫於這一招。
他緩緩掣出長劍,貫注了畢生修為的功力。
他再度開口發話,話聲沉凝得像一粒粒鋼珠:「閣下,你方纔已動過手,如需要調息的話,本劍客等你半個時辰!」
這話聽來托大,但事實上卻是光明磊落,不願佔絲毫便宜。
在場的都是武林中佼佼者,全在心裡發出了一聲讚歎。
「天狼尊者」目光向南棚中一掃,獰聲道:「不用!」
依照「天狼尊者」所提條件,能擊敗他的人,將是武林共主,所以除了極少數的人外,都希望「丑劍客」能獲勝,他雖看似神秘,但比一心要稱尊武林的「金劍盟太上」要好些,「金劍盟」對待江湖幫派的殘酷手段,使每一個武林正義之士埋恨在心。
宮仇極快地再調勻了一次真氣,高聲道:「出手?」
「天狼尊者」狠聲道:「要老夫先出手?」
「不錯!」
「老夫先出手你就沒有命了!」
「這正是本劍客告訴你的!」
「接招!」
劍芒像兩條銀蛇在空中一絞一扭。
「鏘!」劍刃交擊。
一聲慘號象郁雷般破空而起。
人影陡地一分。
「砰!」的一聲,紅光進現,「天狼尊者」仰面栽了下去。
「丑劍客」長劍技地,兀立如一尊天神。
所有在場的群眾,在這剎那之間,血脈似乎停止了運行,呼吸已然窒息,這場面,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使每一個人在意識中無法立即辨出是真是幻。
一招,只一招!
「天狼尊者」在「丑劍客」劍下一招斃命。
久久,四周才爆起一片轟雷似的喝采聲。
喝采之聲,足足持續了半刻光景,才為少林「大悟禪師」的話聲所遏止。
「各位同道,武林以信為先,『丑劍客』施主為中原武林維護了千載令譽,在武林史上,亦為光輝之一頁,照約定,應奉『丑劍客』施主為……」
話聲未落,猛聽一聲斷喝道:「且慢!」
群雄目光轉處,只見「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已離座,步入場中。
這位梟雄的舉措,使每一個在場者均感到大惑不解。
諸葛瑛就原位起立,面上的表情,無法形容。
諸葛武雄來到場中央,目光穿過蒙面巾,向四週一掃,道:「武林共主,無論才德武功,俱應冠蓋群倫,『丑劍客』劍劈『天狼尊者』,為中原爭取到無上的榮譽,本人十分欽佩,不過,若論共主……」話鋒至此一頓,目光再度游掃一遍,接著道:「本人首先不服,現在當天下同道之面,公開向『丑劍客』討教!」
群情嘩然,想不到諸葛武雄竟然要公開向「丑劍客」挑戰,這所謂挑戰,也就是爭奪武林共主之位,每一個人的面上,都露出了鄙夷與不憤之客。
少林「大悟禪師」僵立無語,白眉已緊聚在一起。
不久之前,「金劍盟」陰謀毒殺了武當「玉虛真人」等四十餘劍手,曾引起武林公憤,但「金劍盟」氣焰囂張,武林又缺乏領導,各善其身,加之各派人才調落,所以隱忍未發。
此次為了共禦「天南」才暫時聯結,但原有的仇恨,並未消失。
宮仇這時卻陷入極度矛盾的情緒之中,他後悔一劍毀了「天狼尊者」,雖然,公私兩盡,一方面維護了武林公義,另一方面也報了血仇,但「天狼尊者」殘殺母親與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的事,卻成了謎,人死了,要向誰去證實?
諸葛武雄面對宮仇,冷喝了一聲道:「丑劍客,本人挑戰!」
宮仇心頭一震,神思回復,一看眼前的蒙面人,胸頭殺機狂熾,咬緊牙關道:「什麼,你挑戰?」
「不錯,本人挑戰!」
「為什麼?」
「看看武林共主誰屬!」
宮仇振聲一笑道:「諸葛武推,本劍客根本無意於這虛名,不過,你閣下恐怕沒有這機會了!」
「什麼意思?」
「今天你死定了!」
話聲充滿了慄人的殺機。
群雄又是一陣震天的喝采,不知道是佩服「丑劍客」的豪氣,還是對於一個痛恨而又莫奈其何的敵人受到挫辱時下意識中產生的一種快慰!
諸葛武雄慄聲道:「丑劍客,今天你我大概只能有一個活在世上。」
宮仇沉聲道:「對極了,本劍客正是這個意思!」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落入場心,她,正是「金劍盟」盟主諸葛瑛。
諸葛瑛目光首先掃向宮仇,目光中儘是幽怨駭凜之色。
宮仇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目光注定諸葛武雄,不敢和她的目光相觸。
諸葛武雄大聲向諸葛瑛喝斥道:「退下去!」
諸葛瑛顫抖聲音道:「爹,你沒有理由要和他拼上斗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分出勝負也就算了!」
「你懂什麼,本盟長老以下,有近百人毀在他手中,這筆帳能不算?」
「可是……」
「下去!」
宮仇心中不禁地激動了起來,諸葛瑛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但她卻未向她父親透露這份情,的確令人心感,然而她哪知自己的真正身份呢?即使諸葛武雄不存心生死互見,自己也不會放過他啊!
諸葛瑛目光移向宮仇,激顫地道:「丑劍客,閣下存心要爭共主之位?」
宮仇冷漠地道:「本人並無此意!」
「希望閣下莫為己甚!」
言中之意,當然是希望宮仇得放手,且放手。
宮仇依然冷漠如故地道:「姑娘,你靜看事情的發展吧!」
諸葛武雄再次暴喝一聲:「退下去!」
諸葛瑛目不稍瞬地凝注了宮仇半晌,焦灼,企盼,幽怨,哀求……在目光中顯露無餘,最後一跺腳退出場心。
場中空氣再呈無比的緊張。
沒有一個人開口,靜觀事態的發展。
「嗆!」
金芒刺目,諸葛武雄掣出了「金劍」。
宮仇寒聲道:「諸葛武雄,揭下你的蒙面巾!」
諸葛武雄獰笑一聲道:「你何不撕落你的面具,讓人見『丑劍客』的真面目?」
「本人會的!」
「好,老夫答應你這死前的要求!」
「呀!」
聲落,緩緩揭下面巾。
滿場全是驚呼之聲。
宮仇心頭巨震,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眼前的人,虯鬚繞頰,已呈灰白,目中青光閃閃有如電炬,額頭上一道劍創,變成了一道斜斜的凹槽,把前額一分為二。
他就是宮仇心目中謎一樣的「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曾責池對諸葛瑛負義,曾威逼他說出「丑劍客」的行蹤,他應該早想到對方的身份,然而他想不到。
他同時也猛省對方蒙面的原因,「神針孫大娘」死前曾向「索血書生」透露過諸葛武雄曾被「天狼尊者」劍傷,既然傷在面部,除了蒙面遮掩,別無他法。
思緒激盪之中,脫口道:「想不到是你!」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使諸葛武雄為之一怔。
宮仇陡地揭去面具。
驚呼之聲再度響起。
諸葛武雄連步數退,目瞪如鈴,駭然道:「宮仇!是你這小子。」
宮仇冷峻地道:「想不到吧?」
「的確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還有更出你意外的事呢,本人名姓之上,該再加上一南字,南宮仇,『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後,老匹夫,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
諸葛武雄疤面劇變,厲聲道:「南宮靖還有遺孤留在世的……」
「你後悔當初不斬草除根了吧?」
「小子,今天也一樣……」
「可惜時過景遷,你不能如願了!」
諸葛瑛怪叫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嬌軀搖搖欲倒,她做夢也估不到佔去了她全部勞心的人,竟然是父親的血海仇家,她這時才明白「丑劍客」一再向「金劍盟」下手的原因。
情況非常明顯,兩人之中只有一個人能活,這情勢絕對無法改變。
一時之間,她的芳心片片碎了。
她不能眼睜睜望著悲劇發生,但她無法阻止這悲劇不上演。
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愛人。
所有在場的武林高手,對十八年前「二賢莊」的慘案知之甚稔,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兇手而已。
不可一世的傾世高手,竟然是一個二十不到的美少年,竟是意外之中的意外,一個個呆若木雞。
宮仇一振劍道:「出手!」
場面疊出另一個驚心動魄的高潮。
諸葛武雄額上的疤痕透出駭人紅色,目中儘是煞芒,金劍徐徐上揚。
雙方不約而同地向前挪近數步。
殺機在雙方挪步之間達於頂點。
諸葛瑛忘了盟主身份,尖聲厲叫道:「你們……不能啊!」
叫聲,使南宮仇心頭一顫,但隨即又為殺機所掩,生、死、勝、負,他毫無把握,只有一樣他非常清楚,面對這最後一個頑強的仇人,不是生,便是死,此外別無選擇,也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諸葛武雄也明白,如果不除去這可怕的仇人,「金劍盟」和他的生命,以及領袖天下的雄心霸圖,將隨之幻滅。
彼此雙方,都存同一意念——不毀了對方,就是被對方所毀。
黃白兩道精芒一攪而分。
「鏘鏘鏘!」一連串金刃碰擊之聲,震人耳鼓。
雙方已交換了一個照面,令人目奪神搖。
蓋代高手的生死之鬥,施展的是傾古凌今的劍術,這場面,百年難逢。
人影分而又合。
但見劍氣衝霄,劍刃撕風銳嘯,金鐵交鳴之聲,陣陣扣人心弦。
遠在五丈之外的觀戰群雄,猶覺勁風拂面如割。
諸葛瑛不自覺地離開了座位,嬌軀簌簌直抖,芳容一片慘厲之色。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0 08:22:28
驚心動魄的場面,持續了半盞茶工夫,雙方交換了不下百招。
一聲栗喝傳處,寒芒突斂,接著是一聲自底的沉哼,使人毛骨悚然。
南宮仇長劍拄地,支持著搖搖不穩的身形,俊面蒼白如紙,口角掛了兩縷鮮血,急促的喘息聲遙遙可聞。
諸葛武雄雙目暴睜,額上的疤痕變成了一條赤紅的怪蟲,揚在空中的金劍緩緩下垂,最後,「嗆!」的一聲脫手掉地,身形一個路蹌,栽了下去。
驚呼聲像一片風暴席捲全場。
「爹!」
一聲刺耳的厲叫,諸葛瑛撲入場心,哭倒諸葛武雄的屍身上。
另兩條人影,自西棚中彈射而出,落在南宮仇的身前,一個是藍衣蒙面人「索血書生」,另一個是易了容的萬鳳真。
南宮仇面色木然,沒有半絲表情。
萬鳳真關切萬分地道:「仇哥哥,你受傷了?」
南宮仇冷冷地道:「內元受損,不要緊!」
「我們離開吧?」
「不!」
「為什麼?」
「我不打算離開這『軒轅台』了,真妹,你……走吧!」
萬鳳真粉肥大變,慄聲道:「仇哥哥,你說什麼?」
南宮仇的肌肉一陣牽動,愴然造:「真妹,我還有事待了!」
「什麼事?」
「稍待你會明白!」
近衛六龍與首鳳,全環列在諸葛瑛身後,表情在悲憤之中顯得迷惘。
所有與會群雄,紛紛向場中央圍攏。
諸葛瑛哭了一陣之後,陡地站起身來,揀起地上的「金劍」,粉面上一片鐵青,舉步向南宮仇欺近,金劍映著日光,放射耀眼黃芒,在距南宮仇八尺之處,停住身形,目光以幽怨又似根毒。
南宮仇此刻心如止水,平靜地喚了一聲:「瑛妹!」
諸葛瑛芳心如割,強忍住滿眶淚水,咬緊玉牙道:「南宮仇,你……殺了我父親……」
南宮仇平靜如恆地道:「是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而我承瑛妹殊恩深情,無以為報,決心一死以謝,瑛妹,你可以下手了!」
萬鳳真尖叫一聲:「仇哥哥,你……你……」
淚水隨聲而下。
所有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南宮仇黯然道:「真妹,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沒有其它路可走,只是辜負你一片……」
喉頭似有物哽住,以下的話,竟說不下去。
諸葛瑛厲聲道:「南宮仇,論功力我不是你的敵手,要你就殺了我,否則我必殺你!」
南宮仇俊面上肌肉微微一動,道:「我不會還手的!」
說著,長劍歸鞘。
諸葛瑛飽孕眶內的淚水,終於滾落粉腮,她愛他,付出了全部感情,而現在,他是她的殺父仇人,語不成聲地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南宮仇緩緩閉上雙目,道:「請下手,這是唯一的了斷方式!」
萬鳳真急氣攻心,戟指南宮仇道:「你要做大丈夫,男子漢,恩怨分明,以為一死就可以結束了一切麼……」
群雄這才注意到這易釵而弁的書生,但僅是略感驚異而已,現場的氣氛,已沖淡了一切意外的現象。
南宮他從內心發出了一陣股慄,是的,他死了,恩怨兩消,別人呢?
萬鳳真海樣情深,難道可以辜負?
何二嬸神志喪失,他答應設法為她求醫,並尋覓地兒女的下落,難道可以食言?
自己的做法難道不算自私?
萬鳳真回頭向諸葛瑛道:「你敢碰他一碰,我把你碎屍萬段!」
聲音中充滿無邊的殺機。
驀在此刻——
「索血書生」怪叫一聲道:「他不是『天狼尊者』!」
這一叫喚,猶如旱地焦雷,使得所有在場的高手心頭一震,死者竟然不是「天狼尊者」本人,這太出人意料之外。
南宮仇這一驚非同小可,一彈身到了「天狼尊者」屍旁,瞪視著「索血書生」道:「他不是『天狼尊者』?」
「不是!」
「何以見得?」
「他戴的是面具,『天狼尊者』陰殘凶暴,他一露面,從那木然的表情,我就懷疑此事大有蹊蹺,現在身臨切近,才看出是人皮面具……」
「死者是誰?」
「不知道!」
南宮仇伸手虛空一抓,面具應手而揭,赫然是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漢子。
全場又是一陣駭然驚呼。
這漢子是誰?
為什麼要冒充「天狼尊者」向中原武林挑戰?
何以會具有這高身手,能打敗「見性大師」?
詭謀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人的心頭,「君山大會」並不是預期的那回事,這其中似乎含有一個可怕的陰謀,假的「天狼尊者」死了,「金劍盟太上」也死了,但謎底卻無法揭穿。
南宮仇轉身向諸葛瑛道:「瑛妹,發生意外,我在沒有誅戮真正的『天狼尊者』之前,恕不能實踐方纔的諾言,請等待一段時間,我會自動來見你!」
諸葛瑛舉目望天,良久,粉腮倏現一種堅毅之色,環顧群雄道:「諸位,君山大會到此終了,本人現在當各位之面宣佈,即日起解散『金劍盟』,從茲而後,武林中將沒有這個幫派存在……」
「紅花會長」搶先發話道:「盟主,請三思而行!」
諸葛瑛一揮手道:「我已三思過了,本盟多行不義,解散以謝武林!」
六龍與首鳳齊齊垂下了頭,似乎,他們瞭解諸葛瑛這明智的決定。
所有在場的群豪,一個個目瞪口呆,隱以武林盟主自居的「金劍盟」竟然自動宣佈解體,的確是意想不到的事。但這宣佈出自盟主之口,當然絲毫不變。
少林「大悟禪師」高宣一聲佛號,連稱善哉!
諸葛瑛再次道:「本次大會,由敝盟首先發起,五大門派響應贊助,現在事已給束,不周之處,本座在此謝過,各位可以請便了!」
當然,事情並未結束,「天狼尊者」既是冒充的,這其中大有文章,但又使人無從揣測起,「金劍盟」宣佈解散,諸葛武雄業已死亡,也無從追究起。
群雄懷著謎樣的心情,紛紛離開。
日影西斜。
軒轅台上剩下了南宮仇、萬鳳真、「索血書生」、諸葛瑛和她手下六龍一鳳七個近身侍衛,另外,便是兩具屍體。
場面在極度緊張之後,顯得有些淒清,但殺機仍浮漾在冷森的空氣中。
諸葛瑛目光瞟向「索血書生」道:「閣下,貴我雙方的過節是否可以勾銷!」
「索血書生」望望南宮仇一眼,然後沉聲道:「盟主,你解散『余劍盟』以謝武林,是否出於誠意?」
諸葛瑛道:「當然!」
「如此本人同意不咎既往!」
諸葛瑛又向萬鳳真道:「你是萬姑娘?」
萬鳳真除去頭巾,抹去化裝,恢復本來面目,冷冷道:「不錯,是我!」
「萬姑娘可有話說?」
「有!」
「請講!」
「你宣佈解散『金劍盟』是你的過人聰明處,否則……」
「怎樣?」
「以貴盟的作為,已引起中原武林公憤,遲早必會灰飛煙滅,在此之前,我相信不止我『奇門』一派,存心要血洗『金劍盟』!」
「如此,兩位可以請便了!」
「不,待事情了斷之後再說!」
「事情了斷……」
「你與南宮仇之間的事!」
「兩位要作中間人,抑是與南宮仇聯手?」
「索血書生」接口道:「那得看事實如何發展!」
諸葛瑛慄聲道:「我誓要殺他以慰父靈!」
萬鳳真杏眼一瞪,道:「諸葛瑛,談殺他恐怕你辦不到!」
諸葛瑛淒厲地一笑道:「除非我死了,否則這主意不會改變!」
萬鳳真毫不放鬆地道:「也許,這也是解決之道!」
南宮仇接口道:「瑛妹,我有言在先……」
「我不是你瑛妹!」
「盟主,我說過待殺了『天狼尊者』之後,自動給你交待?」
「你現在可以交待了!」
「我說辦不到!」
「你的目的不過是向『天狼尊者』索仇?」
「一點不錯!」
「如果『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了呢?」
宮仇面色一變,采聲道:「什麼?難道他……」
諸葛瑛寒聲道:「無妨告訴你,『天狼尊者』屍身早已枯了!」
「他死了?」
「嗯,五年之前!」
南宮仇蹬地退了一個大步,厲聲道:「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反正這是事實!」
「我要證據!」
「證據就是這張人皮面具,它是從『天狼尊者』面上剝下來的!」
「你何以知道?」
「言止於此,信不信由你!」
「當真!」
「我諸葛瑛不屑於信口雌黃!」
「那以『摧心破血掌』殺人的兇手是誰?」
「東方雷!」
「果然是他?」
「不過他已死了!」
「殺死東方雷的人又是誰?」
「他!」
說著,向假冒「天狼尊者」的屍身一指。
宮仇全身激動得簌簌直抖,這筆血仇,算是這樣勾銷了,殺死東方雷的人,旨在滅口,但殺死「神針孫大娘」的兇手又是誰呢?
心念之中,脫口道:「殺死『神針孫大娘』的兇手,難道也是他?」
「不錯!」
「他是誰?」
「我不會告訴你,現在,我們之間的事該了斷了!」
宮仇面上立起抽搐,窒了半刻,黯然點了點頭,道:「好,你下手吧!」
萬鳳真粉腮一沉,殺機畢現,手中扣好了一把金針……
「索血書生」冷森森地道:「諸葛姑娘,本人說句放肆的話,令尊死有餘辜!」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而至,眨眼到了眾人身前,赫然是一個鬚眉皆白的清瞿老者,滿面慈和之相。
白髮老者目光一掃地上的兩具屍體,廢然長聲歎道:「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
南宮仇與萬鳳真等,懼感心頭一震。
六龍一鳳,已躬下身去。
諸葛瑛淚隨聲下,喚了一聲:「伯父!」
「索血書生」凝視著白髮老者道:「前輩是否人稱『佛心劍諸葛長雄』?」
「不措,閣下怎識得老夫?」
「揣測而已!」
南宮仇劍眉深鎖,聽稱呼,這「佛心劍諸葛長雄」必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的兄長,既號「佛心刻」,諒來必是俠義之流,不知現身何故?
「佛心劍諸葛長雄」喃喃自語道:「天道好還,令老夫欲哭無淚!」
諸葛瑛再次喚了一聲:「伯父!」
「佛心劍」目光如電,迫視在諸葛瑛面上,道:「孩子,老夫告訴你一個事實,不要難過!」
諸葛瑛拭乾淚痕,愕然道:「伯父有何教言?」
「佛心劍」一指諸葛武雄的屍體道:「他不是你父親!」
諸葛瑛如中雷殛,連退數步,顫聲道:「伯父說什麼?」
「老夫這逆天行事的弟弟,不是你父親!」
「那……他是……」
「算養父吧!」
「侄女的身世……」
南宮仇與萬鳳真、「索血書生」、六龍一鳳,莫不被這意外的話所震驚。
「佛心劍」沉吟了片刻,道:「孩子,事到如今,不得不告訴你,你養父先天缺陷,終生不娶,你是十八年前,由他帶回扶養長大的,那時,你尚在襁褓之中,出生才數日……」
諸葛瑛嬌軀晃了兩晃,悲聲道:「伯父,我的身世?」
「老夫也不甚清楚,今天告訴你的用意,是希望你不要再繼走迷途,你是女孩子,不適合在武林中爭長竟短,你八位師兄便是榜樣!」
「侄女已當天下群雄之面,宣佈解散『金劍盟』!」
「好,明智之舉!」
「伯父對侄女的來歷一無所知?」
「我記得你身上似有一件飾物,是自小佩掛的,也許從那物件上可以探查出你的身世來歷!」
「哦,那玉鎖!」
「玉鎖?」
南宮仇怪叫一聲,目不稍瞬地瞪視著諸葛瑛。
諸葛瑛駭然道:「玉鎖怎麼樣?」
南宮仇激動得全身發顫,一顆心怦怦而跳,一把從胸前摘下那枚玉鎖,平置掌心之中,向諸葛瑛面前一送,道:「是否和這一樣?」
「呀!」
諸葛瑛連退兩步,粉腮劇變,道:「是……一般大小,你上面是什麼字?」
「和字!」
「我的是合字!」
說著,掏出玉鎖,果然是一模一樣。
「和合玉鎖」,不言可喻,原來必是一對。
南宮仇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形容,數年來,他日夕不忘的指腹為盟的妻子,想不到會是美絕天人的「金劍盟」盟主諸葛瑛。
造物者的安排的確太神奇了。
諸葛瑛杏目中滿是迷惘與駭詫之色,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這突如其來的演變,把她震撼了,而更奇的是她與南宮仇各有一把相似的玉鎖,更增加了事態的撲朔迷離,可能,她的身世之中,包含了一則驚人的故事。
於是,她開口了,惶惑萬狀地道:「仇哥,這玉鎖是怎麼回事?」
南宮仇盡力抑制沸騰的情緒,顫聲道:「瑛姐,它們本是一對,遭一次慘禍分開了!」
「什麼,你……叫我瑛姐?」
「是的,如我所測不差,你比我早出世幾天!」
「我……是誰?」
「你該姓何!」
「我姓何?」
「是的,『二賢莊』二在主何一凡的遺孤,便是你!」
「二賢莊」慘案,諸葛瑛耳熟能詳,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是血案中的一份子,如此說來,自己一直認為是父親的人,竟是自己的血海仇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嗆啷!」金劍從手中跌落。
淚水,跟著泉湧而出。
「佛心劍諸葛長雄」老臉急遽地抽搐,可能,這情況太出他意料之外,他原來的意思是要諸葛瑛不再繼續諸葛武雄的行為,想不到諸葛瑛竟有這可怕的身世,當下向諸葛瑛身前移近了兩步,道:「孩子,人死恨消,一切恩怨,算是了結了,你允老夫把這兩具屍體帶走嗎?」
諸葛瑛目光一掃兩具屍身,幽幽地道:「伯父,我仍這樣稱呼你,從此刻起,我叫何瑛,與『金劍盟』完全脫離關係,懇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
「解散金劍盟,遣走所有幫徒!」
「老夫答應你!」
何瑛拾起「金劍」,雙手遞與「佛心劍諸葛長雄」,道:「貴盟信物,謹此奉還!」
「佛心劍」接過「金劍」,凝思了半晌,突地伸指彈向劍身,「嗆!」然聲中,金劍斷為四截,隨手拋棄地上。
「金劍」被毀,象徵著「金劍盟」已不存在。
何瑛自小在盟中長大,當了數年盟主,內心仍有不少感概。
南宮仇冷眼旁觀,片言不發,他是喜悅多於激動。
何瑛回首向「近衛六龍」道:「六位隨太上師伯去吧!」
「六龍」黯然躬身,齊應了一聲:「是!」
於是,「六龍」之二,各負起一具屍體,隨在「佛心劍諸葛長雄」之後,默默離去,何瑛轉面又對「首鳳陳素珍」道:「珍妹,我們相處如手足,我別無相贈,祝福你……」
陳素珍粉腮一黯,截斷了何瑛的話頭道:「盟主……」
「這稱呼不適用了!」
「小姐,我願終身相隨……」
「不,你有你的前途,你該去尋覓你的幸福!」
陳素珍眼圈一紅,雙膝跪地,道:「小姐,你要拋棄婢子?」
何瑛激動地扶起陳素珍道:「好,以後再說吧!」
陳素珍福了一福,退到何瑛身後。
南宮仇這才開口道:「瑛姐,那假扮『天狼尊者』的到底是誰?」
「諸葛武雄的二弟子文亦揚!」
「為什麼……」
「諸葛武雄想造成機會除去強敵,登上共主寶座!」
「哦!梟雄……那真正的『天狼尊者』生死如何?」
「死了!」
「怎樣死的?」
「當年諸葛武雄被『天狼尊者』劍傷前額,引為終生之根,他無意中得到一本劍笈,苦苦參修,於不久前潛往天南,劍劈『天狼尊者』,此事江湖中無人知曉……」
「哦,對了,我想起一件事,『天狼尊者』的師兄『金剛童子』入中原的目的是查訪兇手,怪不得一意要見『丑劍客』,在他想像中能劍劈『天狼尊者』的,除了這一流劍手之外,別人無法辦到,可惜……」
「金剛童子仍是死於諸葛武雄之手!」
這些秘辛,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南宮仇繼續追問道:「何以東方雷……」
「東方雷狼子野心,亟想領袖天南,諸葛武雄劍劈『天狼尊者』之後,威迫利誘,使東方雷就範,本想利用他串演『君山大會』這一幕,想不到他被『神針孫大娘』所制,迫問口供,唯恐洩露機密,所以殺之滅口,而『神針孫大娘』也終被殺害!」
「東方雷何以殺害二鳳與五六兩鳳?」
「她三人本是東方雷師妹,奉令潛入中原,加入『金劍盟』,伺機刺探諸葛武雄獲得劍笈的真偽,因那本劍笈據說是『天南』一派在數十年前失落的,不想二、五、六三鳳入盟之後,存心脫離天南,沒有執行命令,所以被殺!」
「哦!」
「還有……」
「先母與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
「我正要告訴你,也是東方雷下的手!」
南宮仇目蘊痛淚,很聲道:「恨不能手刃兇徒,以慰先母之靈!」
場面暫時趨於沉靜,各人有不同的心思……
久久,萬鳳真打破了沉寂,幽幽地道:「仇哥哥,恭喜你大仇得報,雙鎖合璧!」
南宮仇愕然道:「真妹,你……」
何瑛惑然道:「什麼雙鎖合壁?」
萬鳳真酸溜溜地道:「當年南宮與何氏兩家指腹為盟,以玉鎖為記,明白了吧?」
何瑛杏目閃射一種異樣的光輝,道:「仇弟,是真的嗎?」
南宮仇俊面一紅,道:「是這樣!」
何瑛瞟了南宮仇一眼,羞赧地垂下螓首,芳心中的甜蜜,自不待言。
萬鳳真粉腮之上掠過一抹幽淒之色,沉聲道:「仇哥哥,你愛我嗎?」
南宮仇毫不猶豫地道:「這何用說嗎?」
「永遠?」
「是的!」
「好,我滿意了,今後天涯海角,願常相憶……」
南宮仇已意識到事態嚴重,急聲道:「真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萬鳳真黯然神傷地道:「我該走了!」
「走?到哪裡去?」
「天下之大,何處無容身之所!」
「真妹,你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愛你,祝你與瑛姐永遠幸福!」
「真妹……」
何瑛秀眉緊蹙,淡淡地道:「真妹,我知道仇弟一直不曾真正地愛過我,以前,是迫於對勢,現在,存在他心中的可能只是道義與父母的遺命,你與他才是真正的一對……」
萬鳳真愴然一笑道:「我不否認他對我的感情,但他一樣地愛你,以前,限於仇,他想愛而不能愛,否則他不會準備以死來結束這一段情仇,現在,他可以大膽地愛你,因你與他名份早定,在此之前,他不斷地提到另一個佩有玉鎖的人,這是他念念不忘的心願,謝謝你的關愛,我誠摯地祝福你倆!」
說完,轉身便走!
南宮仇頓時手足無措,張口欲呼,但發不出聲音,一個是紅顏知己,心心相印,一個是婚盟早訂,恩重情深,他無從取捨,更無從安排自己。
萬鳳真孤寂的身影,從台上消失。
「索血書生」忽道:「南宮老弟,別急,一切有我,再見!」
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
何瑛道:「仇弟,『索血書生』到底是什麼來路?」
南宮仇搖搖頭道:「不知道!」
「看來我該離開你才是……」
「瑛姐,不!」
「你很愛她?」
「這……我不否認!」
「你何不追下去?」
南宮仇苦笑一聲道:「由她去吧!」
「為了我?」
「瑛姐,我們去見二嬸!」
「什麼,我媽還在人世?」
「是的!」
「在哪裡?」
「望天峰,可是……」
何瑛忘形地上前抓住南宮仇的手,連連搖撼道:「可是什麼?」
南宮仇面色一慘,道:「二嬸受的刺激太大,家毀,夫死,女失,所以她老人家神智失常了!」
何瑛珠淚驟然滾落腮邊,悲泣道:「仇弟,我們現在就走,我不知我媽是什麼樣子,十多年來,認賊作父,唉……」
這一聲長歎,表露了她內心的憂苦與悲痛。
諸葛武雄是她的仇人,但又不能完全抹煞十餘年養育之恩,好在人死了,仇消了,否則她將何以自處?
南宮仇一頷首道:「走吧!」
兩人並肩而行,首鳳陳素珍隨後,馳下了「軒轅台」,回想半日前的一切,真像是一場離奇的噩夢。
過了湖,在「岳陽樓」匆匆打尖,漏夜上道,奔向「望天峰」。
這一天,三人正奔行在沿江的官道之上,盤算日落之前,可以抵達「望天峰」。
何瑛心中激動無比,她即將看到未謀一面的親生娘。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迎面而來,遠遠大叫一聲道:「宮仇少俠請留步!」
南宮仇一怔神,剎住身形,何瑛與陳素珍也同時收勢。
來人直趨身前丈外之處才停下身來,赫然是一個短小精悍的青衣老者。
青衣老者一抱拳道:「南宮少俠別來無恙?」
他,正是青衣幫「巡察總監」、「神行客鄭良」。
南宮仇急還一禮道:「鄭前輩,想不到會是你!」
「少俠,小老頭是劫後餘生了!」
南宮仇替何瑛與陳素珍引見之後,道:「貴幫自遭兩度慘禍之後,門人弟子怕已犧牲殆盡了?」
「是的,天禍敝幫,使祖師蒙羞,所幸元氣未絕,小老兒系奉命而來……」
「奉何人之命?」
「敝幫主!」
南宮仇心頭一震,道:「我拜兄不是業已……」
「神行客鄭良」答非所問地道:「本月十五日,敝幫在原來的秘舵所在地舉行復幫大典,盼少俠能賞光!」
「復幫大典?」
「是的!」
「幫主是誰?」
「少俠屆時自知,小老兒未便饒舌,請原諒!」
「在下屆時必到!」
「再見!」
「神行客鄭良」拱手馳離。
南宮仇惑然道:「奇怪,『青衣幫』兩遭血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業已罹難,屍首早寒,是何人重振『青衣幫』?」
何瑛面帶愧色道:「我真覺得愧對武林同道,『金劍盟』昔日所為,我是幫兇!」
「過去了,不提也罷,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望天峰頭,石洞之中,一燈煢然,昏黃的燈光,照著五個人影,他(她)們正是南宮仇、何瑛母女,陳素珍與老嬸秋菊。
何瑛淚痕斑斑,伏跪在她母親腳前,嬌啼婉囀,令人鼻酸,可憐,她母親神志喪失,對眼前的景象,視若無睹。
南宮仇一陣苦思之後,倏地靈機一動,取過何瑛的玉鎖,和自己的一面合起來,伸向何二嬸的眼前。
何二嬸目視玉鎖,面上忽起波動,凝神細思,散亂的眸光,居然漸漸聚合,像一個人,在搜索遙遠的記憶……
眾人屏息而待,希望一個奇跡能出現。
久久!久久!何二嬸突地開聲道:「玉鎖,這是『和合玉鎖』,我與南宮大嫂互相交換的!」說完目光移向南宮仇等人的面上,反覆審視,惶惑地道:「秋菊,他們是誰?」
激動,狂喜,充滿了石洞,奇跡終於出現,玉鎖喚回了何二嬸的神智。
於是,劫後餘生的家人,團聚了,悲劇告終。
數日之後,南宮仇單身上道,趕去參加「青衣幫」的復幫大典。
秘舵谷口,人影穿梭來往,大半是江湖同道來參與大典的。
南宮仇方抵谷口,一男一女,寧候道旁,男的是「索血書生」,女的赫然是投澗殉情的邢玉嬌,他心中的駭異,莫可言宣,難道她沒有死,一時之間,他愣住了。
「索血書生」緩緩揭去面巾,露出一張雙十劍創的臉。
南宮仇陡地退了一步,慄聲道:「大哥,你……你……竟然還在人間,為什麼早不顯露真面目?」
「索血書生」赫然正是拜兄「辣手書生徐陵」。
「辣手書生徐陵」激動地道:「仇弟,想不到會有今天!」
「大哥,怎麼回事?」
「說來令人難信,當日為兄的負傷被迫落絕澗,自料萬無生理,想不到被隱修澗底的家師祖所救,絕處逢生,復得傳本幫失傳絕技,重出索討血債,賤內邢玉嬌也巧為家師祖所救!」
「哦!」
「仇弟,大典之後,愚兄與你跑一趟東海白石島!」
「這……為什麼?」
「萬鳳真姑娘在等待你求親!」
「哦!她……」
「問題是你那指腹為盟的妻子是否有容人之墓!」
南宮仇俊面緋紅道:「這與何姑娘母女的意思不謀而合!」
「令岳母神智回復了?」
「是的!」說著,把玉鎖喚回神志的經過述了一遍。
「辣手書生」撫掌大笑道:「仇弟,慘禍之後,這一點也足以安慰受創的心靈了,請,大典之後立即動身赴白石島求親。」
邢玉嬌也笑逐顏開地道:「仇弟,請先接受我的恭賀!」
南宮仇眼中滾出一抹淚光,痛苦與甜蜜同時湧上他的心頭。
他面前不由晃出兩張粉靨——何瑛和萬鳳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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