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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邵薇]鍾愛小丑王【幸福遊樂園3】[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37:32     標題: [邵薇]鍾愛小丑王【幸福遊樂園3】[全文完]

鍾愛小丑王【幸福遊樂園3】 作者:邵薇

十三號星期五果然怪事一籮筐!
她這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嬌貴千金,
被司機放鴿子就算了,居然連手機也不見,
害她這個生活白癡得靠自己Go  by  bus,
可是,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她也不過傚法劉姥姥,隨眾人圍觀看熱鬧,
就被拉上台,陪扮成小丑的他跳了段怪舞,
跳完不僅得聽他滔滔不絕的自我介紹,
還得讓他「順路」送回家?
但她除了奔馳轎車,可沒坐過這種兩輪的,
而他竟伸手一撈,就把她「放」上車!
別說他們倆根本不算認識,
他卻在大馬路上,大聲公開求愛宣言,
這男人的積極她可不敢領教,只是──
才吃了頓飯,父母把她的終身給「訂」了!
而她這個衝動離家又無路可去的嬌嬌女,
好像也只能麻煩他來英雄救美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37:49

第一章

  溫室效應持續在地球每個角落發酵。

  時序方進入五月天,高掛的艷陽已讓教室裡的空氣悶熱到了最高點。

  葉如茵靜靜地坐在教室一角,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手中最新一期的TIME雜誌,但不知道是因為天氣的原因還是什麼的,讓她的心情浮躁到根本看不下去。

  其實今天的課已經上完了,但因為這個星期天他們班公關精心策劃了中文系跟醫學系的超大型聯誼活動,約了大家今天課後留下來討論,而她礙於公關的面子,也只好跟著留下。

  耳邊聽著同學們興奮地談論著如何才能如願釣上醫學系的「大魚」,以及聯誼當晚浪漫的營火晚會,如茵卻只能垂著頭,如坐針氈地待在椅子上。

  畢竟,她心裡很清楚,這種活動從來就跟她無緣,即使她想跟大夥玩在一起想得發狂,她仍然只能認份地在腦袋裡想想就算了,誰叫她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連空氣太悶或稍微緊張、稍微走得太急都可能會讓她病發,更何況是瘋狂地大玩一場。

  父母從小到大對她保護得滴水不漏,就是生怕他們唯一的女兒有任何閃失,而為了讓父母放心,她不能也不應該將父母對她的耳提面命拋到腦後,她只能壓抑著自己小小的渴望,過著她平淡而小心翼翼的日子,為了愛她的人保住這條脆弱的小命。

  「葉如茵,這次的活動你還是不參加嗎?」公關林又珍站在講台上登記參加人數,照例的問她一聲。

  如茵在心頭小小的掙扎了一會,終究還是肯定地回答,「很抱歉,我有事,沒辦法參加。」

  大學四年來,她從未告訴班上任何同學她確切的身體狀況,同時,她也堅持她的父母不可以用特權要求學校或老師給她特別的待遇。

  二十多年來,她已經受夠了別人投射在她身上的同情眼光,她寧可被誤解成一個不合群的人,也只希望別人將她一視同仁,至少過著稍微正常一點的日子。

  「可是這次活動安排的很棒喲,你不多考慮一下嗎?」林又珍試圖說服她,「都快畢業了,你卻從來不曾跟班上的同學一起出遊,你不會覺得這樣的大學生活……呃……有點無聊嗎?」

  林又珍的話讓如茵的心抽了下,她將長髮拂到耳後,故作鎮定地露出淺笑,「不會啊,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你確定?」

  「嗯,很確定。」

  「好吧,那我也不勉強你留下來跟我們討論,要是有事的話,你就先走吧!」林又珍帶著失望的語氣說。

  「謝謝,那我先走了。」聽她這麼說,如茵感到如釋重負,迫不及待地背起包包起身離開。

  離開教室的剎那,部份女同學們壓低聲音的討論如針一般地刺進她耳膜——

  「跩什麼才嘛?不過家裡有點錢,就不屑跟我們混在一起。」

  「就是啊,她真的好孤僻哦,從大一開始,我們班上的任何活動她都不願意參加,好像跟我們在一起有多丟臉似的……」

  「可是話說回來,我說這些男生還真沒長眼呢,你們說說看,學校裡哪個男的看見她那副白白淨淨、瘦瘦弱弱,好像被風一吹就要昏倒的模樣不是憐惜得要命?他們哪知道這個女人骨子裡其實機車得很!」

  「唉,說真的,我每次看到她那種自命清高的樣子,就好想踹她一腳哦!」

  「踹她一腳倒不必,反正別理她就是了啦,我就不相信這種獨來獨往的日子過起來有多舒服。」

  「說的也是,她不想理我們,我們還懶得理她呢!」

  用力逼回在眼眶裡翻滾的淚珠,如茵抓緊包包加快腳步離去。

  畢竟,這是她葉如茵的宿命,她能怪得了誰呢?

                

  人家都說十三號星期五容易遇到倒楣的事,看來,還真有點準。

  如茵頂著大太陽站在校門口等司機陳伯來接她,但等了起碼半個鐘頭都沒看到那一向準時的身影。

  本想打電話問個究竟,但翻遍了包包卻偏偏連手機也選在這個時候失蹤,讓又熱、又累、心情又差的如茵簡直快昏倒。

  至於計程車嘛……她們學校位在台北市郊區,想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校門口招到計程車,那還不如直接走回家比較快。

  但是她們家的別墅可是位在木柵的山裡頭啊,真要走,她這條小命恐怕會提早報銷,那麼,若想自己回家,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坐公車去了。

  然而,從小到大從來都沒坐過公車的如茵,校門口附近的站牌標示對她而言簡直如無字天書般難懂。

  無奈,一個鐘頭過去,陳伯依然沒有出現。

  雙腳酸到不行的如茵終於下定決心不再癡癡地等下去,她佇立在站牌前看了半天,作了個重要的決定,反正,好歹先坐到台北車站再說,到了台北的交通樞紐,她總能找到辦法回家吧?

  於是,咬牙跳上一部能到台北車站的公車,如茵被迫忐忑地展開她小小的冒險之旅。

                

  在陽光的直射下,吸足了熱氣的鐵皮屋簡直就像個超級大蒸籠,待在裡面的人幾乎要活生生被蒸熟了。

  倪悠悠一推開門,立刻就喳呼地叫了出聲。

  「哇靠,竇哥,你這身皮膚敢情是牛皮做的啊?這麼熱的天氣你還可以窩在客廳裡一動也不動,我真是服了你了,怎麼不開冷氣啊?我們沒有窮到那種地步吧?」

  「我忘了。」

  被稱為「竇哥」的大男孩看上去少說也有一百八十公分,濃眉大眼、手長腿長的,卻窩在矮矮的桌邊,認真地趴在桌上塗塗寫寫,神情十分專注地忙著手中的事情。

  「這種事也會忘?」悠悠轉開冷氣,口中仍嘮叨著,「太誇張了吧!」

  「心靜自然涼這句話你沒聽過啊?看看你,整天像只活潑亂跳的猴子,心浮氣躁的,哪能不熱?」他隨口應著,忙碌的手仍沒停止過。

  他這人平時雖然瘋瘋顛顛的沒別的優點,但真的對一件事認真起來,就算天塌了也無法動搖他的意志。

  短髮女孩跳到他身邊,二話不說便以右手手臂勾勒住他的脖子,「竇煦翔先生,你竟然罵我是猴子!你想死啦?」

  「嘖嘖嘖,一個女孩家開口閉口都是那麼沒氣質的字眼,像什麼樣啊?還有,我警告你,你不要再隨便碰我哦,我花了整個下午好不容易才有這一滴滴成果,你可別毀掉我的心血,奉勸你安靜點,像你這樣,小心將來沒人敢娶你。」

  「你……」

  說到這個,原本動作表情都粗魯得像個男孩的悠悠立刻噤了聲,悻悻然地放掉被他勒在手中的竇煦翔。

  沒人比她更瞭解竇煦翔像個孩子的率性個性,所以,她可以確定他剛才說出口的話,絕對是認真的。

  「可惡!虧我每天煮東西餵飽你和徐偉這兩隻豬,你們竟然不時詛咒我嫁不出去,真不知道你們這兩隻豬頭安的是什麼心。」

  「這是兩碼子事嘛。」

  「總之你們兩個就是沒良心!」

  「喂,我從頭到尾沒說半句話,幹麼扯到我身上啊?」一個瘦得像根竹竿的男孩自房裡走出,一邊套上背心,一邊嚷嚷著。

  「我昨天值大夜班忙到早上才回來補眠,睡得正熟就被倪悠悠這個大嗓門給吵醒,還無故被罵,阿翔,你說我是不是很倒楣?」

  竇煦翔仍然專注著他的工作,「有點吧,阿偉,你別理悠悠,她最無聊了。」

  悠悠雙手擦腰,對於竇煦翔的態度莫名地火大起來,「竇煦翔,你跟我說對不起!」

  「我又沒怎樣,你少無理取鬧了。」

  他平靜無波又無所謂的樣子更加惹惱了她,「你態度惡劣!」

  「你才是。」他終於抬頭瞄她一眼,「悠悠,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對了啊?小心把我的靈感趕跑,我剝了你的皮。」

  徐偉見狀,拍拍仍嘟著嘴晾在一旁的悠悠,「神經,還在氣啊?又不是不知道阿翔一趕起稿來就是這種死樣子,你還偏挑這種時候惹他?」

  所謂旁觀者清,悠悠的心事,徐偉看得太清楚,但他知道點破並不會對整件事有任何幫助,所以他選擇靜待事情的發展。

  在徐偉的安撫下,悠悠轉身生著悶氣,卻也無可奈何。

  誰叫她喜歡他。

  他們三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感情比真正的兄妹還深。

  自小,她就一直是阿翔身後的跟屁蟲,如今長大了,她的情愫在他身上生了根,但他眼中,卻仍然只把她當個小妹妹。

  而她又怕說出來,他們會連兄妹都做不成,只好繼續跟他打打鬧鬧,繼續把這個秘密埋藏在心中。

  不過,幸好擁有一身運動員體格,無論到哪兒都能輕易得到女人青睞的阿翔到現在都還沒有意中人。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為小朋友寫故事,以及所有能幫助兒童的公益活動上,他雖然對任何人都好,但換句話說,也就是他從沒對誰「特別好」,那代表的最大意義就是——她還是最有希望的。

  想到這裡,悠悠釋然了。

  「算了、算了!不跟你們計較,我買了仙草,我去弄仙草冰給你們吃吧!」

  「嗯,還是悠悠最好了,」徐偉狗腿地抱了悠悠一下,「冰箱裡有我昨天從  PUB帶回來的檸檬汁,加一點,味道會更棒哦。」

  就在悠悠端著一大盆仙草冰再度回到客廳時,原本埋頭苦幹,彷彿連天塌下來也不能打擾他的竇煦翔忽然丟下筆,大叫一聲,差掉害悠悠手中的玻璃碗嚇得掉在地上。

  他的雙手高舉,語氣十足興奮,「啊,大功告成,我終於完成了我的第六本竇叔叔說故事了。」

  徐偉望著他快變成瘋子的兄弟搖搖頭,「我說阿翔,你真的打算為兒童說故事說一輩子啊?依你的才華,應該可以做一些能讓你賺更多錢的工作吧?」

  「阿偉,別忘了我們在孤兒院時,多希望有人可以多關心我們一點!」

  竇煦翔拿起桌上的一疊稿子整理好,對徐偉的話加以反駁。

  「再說,誰說寫故事不能賺錢呀?人家哈利波特這本小說的作者不就賺翻天了嗎?」

  「是哦、是哦。」徐偉打了個哈欠敷衍的回應。

  見竇煦翔高興,悠悠早忘了方纔的不快,也跟著替他高興,「別說了,我們的大作家又有作品問世,我們趕緊來吃仙草冰慶祝吧。」

  竇煦翔看了看手錶,「不了,今天基金會有活動,我要先走了。」

  說完,他一躍起身,抓抓他的短髮便急呼呼地準備出門。

  「喂,你連一口都不吃啊?」悠悠氣急敗壞地跟在他身後問道。

  「我趕時間!」他蹲在門邊綁鞋帶。

  「虧我弄了那麼久……」悠悠一臉難過的看著他。

  「好吧、好吧!」捧起玻璃碗湊在口邊咕嚕咕嚕吞下幾口,竇煦翔以手背抹嘴,然後,突然捧住胸口作出欲嘔的表情。

  悠悠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怎麼了,很難吃啊?」

  「是……是……」他痛苦的表情愀然一變,換上大大的笑臉,「是好吃的感動到快吐了啦!」

  悠悠又氣又好笑地嘟著嘴,「竇煦翔,你又耍我!」

  「悠悠,你做的仙草冰真的很好吃,記得看住徐偉這個愛吃鬼留一些給我,我晚上回來再好奸品嚐……我先走了,拜——」

  望著他的背影,悠悠傻傻的捧著碗,忍不住眉開眼笑。

                

  今天是小週末,辛苦了一個星期的台北市民紛紛在下班後出籠,將原本就人來人往的台北車站附近擠得更加水洩不通。

  關懷幼苗基金會特別選今天晚上,在百貨公司前的小廣場為小朋友舉辦一場有趣的表演活動,由於事前的宣傳做的不錯,很多爸媽都帶著孩子來湊熱鬧。

  此刻,陽春的舞台上有一名打扮地五彩繽紛的小丑正做著賣力的演出。

  從一上場開始,他就蹦蹦跳跳又是變魔術、又是丟沙包的,不說別的,孩子們光是看見他紅通通的鼻子和誇張的臉部表情,就已經笑得前僕後仰,把現場的氣氛炒得很熱鬧。

  表演一陣後,隨著逗趣的音樂聲響起,小丑叔叔不再只是局限於個人秀,他跳下舞台,準備抓人跟他一塊兒跳扭扭舞。

  孩子們一見他做出抓人的動作,個個都又害羞又興奮的,不到一會兒,就全部尖叫著躲進父母的懷抱裡,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被小丑叔叔逮到。

  見他一面物色人選,一面扭動著他拖著條粗粗尾巴的大屁股,逗得現場又是一陣大笑。

  逗著小朋友玩了一陣之後,他大手一伸,忽地拉住一名年輕的女孩並穿過人群跑上台,然後握起她的雙手隨樂聲左右搖擺,帶著她轉圈又轉圈,直到音樂終於結束,才牽著她的手向觀眾鞠躬謝幕,在熱烈的掌聲中退下舞台。

  一走到後台,扮演小丑的男人立刻將原本戴在鼻子上的紅色圓球拉下,以手指將亂髮撥了撥,然後朝身旁的女孩彎起大大的微笑。

  「嗨,我是竇煦翔,小朋友都叫我小丑阿翔或小丑叔叔或阿翔叔叔,謝謝你剛才陪我做這一段演出,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說如茵是驚嚇過度一點也不為過。

  她到現在都還沒搞清楚狀況,自己不過是剛下公車,因為好奇這麼多人圍在那兒是才探頭看看,沒想到就這麼被拉上台,跳上一段那麼荒謬的舞,現在竟然站在這兒聽眼前的小丑說著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紹?

  如茵紅著一張臉答非所問,「明明是小朋友的活動,你拉我上台幹麼?再說,你拉我上台前也沒經過我的同意,這樣有點不禮貌吧?」

  竇煦翔沒有露出任何一絲不快的表情,反而誇張地朝她彎身行禮。

  「哦哦,如果我剛才的冒昧行為讓漂亮小姐不高興了,我願意用任何方式賠罪。」他又黑又亮的眼眸直直地看著她,「說說看,你希望我怎麼道歉?」

  「我……」他誠懇的眼神反而讓如茵有種無所遁形的窘迫感,她垂下濃密的睫毛,輕聲地咕噥著,「我又沒說要你賠,我只是奇怪人這麼多,你幹麼非要挑上我?我根本沒跳過舞。」

  「沒跳過舞有什麼關係,你剛才不是跳得挺好的嗎?」說著,他便握住她的手,又搖搖擺擺地晃了起來,「我覺得跳舞是全天下最快樂的事,你不會沒關係,我教你啊!其實,只要放縱自己的身體隨意搖晃,跳舞根本一點也不難。」

  他口中哼著不成調的音樂,似乎非常投入在其中。

  任他帶著自己東轉西轉,如茵呆了呆,好半晌才察覺自己的手又再度被這個陌生男人握在厚實而溫熱的大掌中,她慌亂地抽回自己從沒被男人握過的小手,粉臉更是紅得發燙。

  竇煦翔睇望著她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被好看的嫣紅染上,視線幾乎無法稍離她誘人的臉蛋。

  老實說,他自己也不知道剛才為什麼會拉她上台,只是,掛在她眼睫上的輕愁,讓他一眼就從人群中挑中她。

  那一刻,他只想傾全力的將快樂帶給她。

  在喧鬧的人聲中,他只想著,這樣一張清靈的臉龐若能有笑意,必定會更美、更美吧?

  她的窘迫令他不忍,「你不跳啦?沒關係,那下次有機會我再教你,耶!對了,你還是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吶!」

  「我……」

  初次遇上這種神經大條的人,如茵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叫葉如茵,綠草如茵的如茵。」

  「葉如茵……哇,你的名字真好聽!」他笑得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我以後可以叫你如茵嗎?」

  還會有以後嗎?他們應該只是萍水相逢吧?

  然而,良好的教養讓如茵沒辦法這麼直截了當地把問題說出來,她只是點點頭,訥訥地回答,「可以。」

  「為了慶祝我們相識,你等我,我去換掉這身衣服,然後我請你到附近隨便吃點東西好不好?」

  「沒關係,不用了……我要回家吃飯。」

  「後面巷子裡有一家蚵仔麵線很有名,吃個點心留半個胃還是可以回家陪媽媽吃飯呀!」

  他的熱情讓如茵簡直快招架不住,她惶惶不安地揉捏著衣角的流蘇,「不……不行,我已經耽擱太久了,我必須要趕快回家。」

  竇煦翔笑嘻嘻地摸摸她的頭,「瞧你,好像快被我嚇哭了!」他自我調侃地皺眉問自己,「奇怪,被我請吃飯是件苦差事嗎?還是,我真的長得很像怪叔叔?」

  「不是啦……」她很不好意思地澄清著。其實,他不但長得不難看,甚至還長得跟曬黑的王力宏有點像呢,「我只是忽然很想回家。」

  「好吧,回家就回家,你家住哪兒?」

  「木柵。」

  「嘿嘿,還真巧咧!」竇煦翔高興的整個人跳起來拍了下手,「我也住木柵,這下子我不想送你回去都不行了!你等等,我馬上好,馬上就送你回家吃晚飯哦。」

  「喂!」如茵控住不住地出聲叫住他,「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啊?」

  「因為——」阿翔偏著頭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毫不考慮地回答,「因為我喜歡你啊!別把我當壞人,我沒有惡意的。」

  「哦。」

  望著他哼著歌離去的身影,如茵又開始發呆了。

  世界上怎麼有那麼快樂、那麼愛笑又那麼開朗的人?她的推拒好像半分都影響不了他似的。

  他像是一個閃亮的發光體,而她封閉太久的陰暗心房……既趨光,又畏光。

  一種陌生的矛盾感覺盤旋在如茵心房,原本想逕自離開的腳步在想到他可能會有的失望表情後,變得動也動不了。

  「反正,就只是交個朋友嘛。」若茵如此這般地告訴自己。

  而「朋友」兩個字的含意,讓如茵總是淡然的臉龐上,洩出了些許發自心底的微笑。

  在這個倒楣到極點的日子裡,如茵交了這輩子的第一個……朋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38:05

第二章

  跟在竇煦翔身後走到他的重型機車旁,如茵頓時傻了。

  從小到大除了黑頭轎車外,沒搭過任何其他路上交通工具的她實在無法想像自己坐在這種翹著屁股的重型機車上,會是什麼可笑的畫面。

  「這是你的車?」

  「是啊,很帥吧?」他拍拍機車坐墊,臉上的表情很是得意,「這可是我存了很久的錢才買到手的,上禮拜剛牽回來,而你,則是第一個坐上它的幸運女孩。」

  「可是……」如茵面有難色。

  這部機車像座山似地橫在她眼前,要她跨坐上去,真的有著難以想像的心理障礙。

  「怎麼,你不覺得它流線的外型很酷嗎?還是你不放心我的技術?放心,我騎車很穩,況且這裡到木柵的路我很熟,我可以抄小路帶你去兜風哦。」

  不明就理的竇煦翔還自豪地賣弄著他高超的騎車技術。

  如茵低著頭,雙手緊抓著包包,「我承認這輛車的確很拉風,但是我想……我可能還是不方便讓你載。」

  「為什麼?你剛才不是已經答應我了嗎?」聽見她拒絕的話語,他不禁皺起眉,「這輛車是我用一本一本故事書的稿費堆積起來的,每本書都是我的心血,這輛車對我而言也就更加珍貴了,知道嗎?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分享我的成就,即使這個成就對某些人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他的話讓她很心動,更令她不忍拒絕的,是他熱情的「分享」。

  「可是……」

  「如茵,你到底有什麼困難?莫非……你有男朋友了嗎?你怕男朋友看到你被別的男生載會生氣?」

  他惶恐不安地揣測著,心裡無端捲起一股酸味,難道,已經有人搶在他面前奪走她的芳心?

  若真是如此,她又為何看起來如此憂愁,一點都不快樂呢?

  聽他這麼說,如茵急急否認,腮幫子迅速漲紅。

  「少亂說了,我哪有什麼男朋友啊!」

  「那就上我的車啊!」

  如茵手扯著裙擺,有點委屈地說:「你自己看,我今天穿長裙吶,怎麼能讓你載呢?」

  知道了她的回答後,阿翔的心情豁然開朗,他朗朗大笑,「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如茵呆呆地望著他,「什麼意思?」

  「你的裙子那麼長,還怕曝光啊?」

  「這不是曝不曝光的問題,而是穿著裙子跨坐機車,那樣子難看死了,任何一個有點氣質的女孩都不應該這麼做的。」

  從小媽媽就把她教成一個遵守規矩的淑女,要是被媽媽看見她把裙子撩高,並張著腿坐在機車上,媽媽一定會昏倒的。

  「氣質?在我眼中,你有靈氣地像個仙子,哪可能因為坐上我的車,就變得沒氣質了?」

  他認真的語氣和表情讓她的心跳失速。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快、快上車,你不是說媽媽在等著你吃晚飯嗎?」他放柔了聲音誘哄她。

  「可是,就算我不在乎我的裙子,我……我從沒坐過機車,你的車子又那麼高,我也爬不上去……」她真伯他會嘲笑她的笨拙。

  不料……

  「怕什麼,我可以抱你坐上去啊!」

  他坦率的態度讓她承受不住,他如此明目張膽地散發出對她的好感,這讓她臉紅,並心跳加速,讓她不禁想逃跑。

  這麼多年來,她都乖巧地活在父母為她架設的保護罩裡,規規矩矩的活著,而如今,就算是生命裡小小的脫軌,都讓她有著強烈的罪惡感,覺得自己好像背叛了一直將她呵護在手掌心裡的父母。

  一想到父母便讓如茵開始發慌,並想逃開眼前這個誘惑她解放自己的男人。

  定了定神,如茵凝著嚴肅的小臉道:「喂,你別發神經了,反正我們本來就是萍水相逢,既然不方便,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就好了,我想,不用麻煩你了。」

  「如茵……」

  如茵不理會他的叫喚,轉身便在穿流不息的馬路旁伸手招計程車。

  竇煦翔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將娉婷柔弱的她攔腰一抱,穩穩的放在他的寶貝機車後座上。

  在路人的驚呼聲和口哨聲中,如茵完全被他大膽的舉動給嚇呆了,甚至連叫喊出聲都忘了。

  緋紅在竇煦翔小麥色的皮膚上迅速蔓延,即使他的外號叫竇大膽,但長這麼大,這還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女人做出如此瘋狂的事。

  更別說是個認識還不到一個鐘頭的女人了。

  「對不起,我知道我這麼做很冒昧,但為了不讓你就這麼走掉,我只好出此下策。」

  溫柔地為她戴上安全帽,不給她回神的機會,他邁開長腿跨上車,雙手向後一撈,便將她的小手緊緊環在他的腰上。

  「抱緊我,我要帶你去兜風了。」

  環抱著他,感覺著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如茵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變輕了,心也變輕了。

  有多久沒聞到「風」的氣味了?她頻頻貪婪地深呼吸,努力將逆風前進的暢快記在腦中。

  而一直孤獨的心好似突然有了依歸,就連空虛無助的雙臂也在他傳來的溫度中得到安慰。

  她的理智要她放開他,離他遠一點,但她的身體卻遠比她來的誠實……

  無法克制著,她將小臉輕輕枕在他寬厚溫暖的背上,那一刻,如茵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感動。

  迎著風,她真的好想就這麼抱著他——一輩子。

                

  視線映入熟悉的街景——快到家了!

  理智終於扳回一城,讓如茵的腦袋清醒了起來。

  她拉起安全帽的面罩,朝前大喊,「喂,請你在前面的7—ELEVEN放我下車。」

  直覺的,不管兩人有沒有未來,她都不想讓他知道她是住在前面山坡上的別墅裡,免得他們之間的友誼不能再如此單純下去。

  竇煦翔扯著嗓子喊回去,「我不叫喂,我叫竇煦翔……在和煦的天空中飛翔。」

  「好吧,」如茵沒好氣地瞪了瞪眼,「竇先生,請你在前面的7—ELEVEN放我下車好嗎?謝謝。」

  「可以叫我阿翔嗎?被喊竇先生,會讓我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

  哦,這人實在有夠ㄌㄨ耶!

  「我跟你沒那麼熟吧?竇先生。」

  為了和她拉近距離,他不惜耍起無賴。

  「不熟沒關係,多見幾次面就熟啦!再說,你不喊我阿翔,我可能會聽不見你說的話,然後就不小心把你載回我家嘍。」

  那怎麼行?因為他,她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這會兒,爸媽恐怕都已經急壞了。

  眼看便利商店從眼前往後飛逝,他似乎真的沒有停下的意思,即使有點不甘願,如茵也只好低頭,讓他的奸計得逞。

  「阿翔,拜託你趕快在前面路口放我下來!」

  「我可以直接載你回家呀,一個女孩子走巷子回家,多危險?現在的壞人很多,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

  「不用了,天色還早,我可以自己回去。」

  「反正都已經到這裡了,不差這兩步路啊。」

  她都快急死了,他還在「番」!

  如茵此時也不得不冷聲開口警告他,「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朋友,請你立刻放我下來。」

  「吱」一聲,機車迅速煞停,在路旁的紅磚道停下。

  竇煦翔翻身下車,不等她開口,便抱住她纖細的腰身,輕而易舉地舉起她,讓她的雙足安全落地。

  「如茵,你生氣了嗎?我沒有惡意,我只是關心你的安全。」

  他雙掌穿透衣裳傳來的熱度,讓如茵的心跳再度加快,但她低著頭不想讓他發現。

  「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人家威脅我?」緊蹙的細眉顯示出她的不快。

  本想帶給她快樂的,怎麼卻好像讓她更加不高興了?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蹲低身子,直視她的眼。「對不起啦!我這個人皮慣了,一時沒顧到你的感覺,你別介意好不好?」

  他赤誠的眼神讓如茵顯得心慌意亂,「不好不好,這顯示我們是習慣很不同的人,可能不太適合做朋友,謝謝你送我回來,我要先走了。」

  眼看她轉身要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如茵,你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把我當作拒絕往來戶吧?那我豈不是很可憐嗎?」

  「你有什麼好可憐的?我又沒對你怎麼樣。」

  他撇了撇嘴,搖晃著她的手臂,「如果有一天,你最喜歡的東西不見了,你難道不會傷心嗎?」

  「我們才認識一下下,你又知道我是你最喜歡的東西了?我對油嘴滑舌的男人沒興趣。」

  「喜歡就是喜歡,難道還需要理由嗎?如果你想要理由,我可以說一百個理由來說服你,注意聽,我要說嘍……」

  他清了清喉嚨,那表情像是第一次上台演講的小學生,既驕傲,又帶著些許緊張。

  「我喜歡你絲綢一般的長髮,喜歡你白皙的臉蛋,喜歡你那對濃淡適宜的眉毛,喜歡你水漾的大眼睛,喜歡你小巧的鼻尖,喜歡你粉嫩的嘴唇,喜歡你……」

  媽呀,這男人以為他在幹麼?他想讓人來人往的路人以為他發瘋了嗎?

  「夠了,請你停止。」如茵故作鎮定地制止他。

  「我喜歡你嬌小的身材,喜歡你微笑的模樣……」

  「我說夠了!」

  「喜歡你好細好細的腰身,喜歡你勻稱的小腿……」

  「天吶,求求你,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停啊!」如茵搗著臉,好怕自己再度成為路人注目的焦點。

  他衝著她露齒一笑,「給我你的電話。」

  「不給!」

  他放大音量,「我喜歡你臉紅的表情,喜歡你瞪人的樣子,喜歡……」

  「竇煦翔,我投降了行不行?」掏出筆,她二話不說的寫下自己的行動電話塞到他手中。「給你,請你閉上嘴。」

  他一臉狗腿樣,「謝謝如茵。」

  她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我真的得走了。」

  「小心一點,有空記得Call我哦……」

  如茵加快腳步往家的方向前進,一股如羽毛般的暖意充塞在她的胸口。

  靠在車邊目送她離去的背影,竇煦翔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

  他像她夢中的天使,秀致清靈、白淨可人,讓他好想將他放在手中呵疼,用盡所有的力氣保護她、逗她笑,只要她快樂,叫他為她做什麼,他都願意。

  他喜歡他,而且他很清楚知道,這種喜歡跟他對悠悠的喜歡,對總編芳姊的喜歡、對基金會賴阿姨的喜歡,孤兒院葛蘭修女的喜歡都是完全不同的。

  這股喜歡來得快速且強烈,並深深撞擊著他的心靈,讓他才剛離開她,卻已經開始對她想念了起來。

  抓緊手中的紙條,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得到如茵——他夢中的小天使。

                

  直到踏進家門,如茵的一顆心還仍卜通卜通地跳著,她知道自己完全沒恢復正常,也意識到自己對竇煦翔產生了不尋常的感覺,否則,她怎麼會緊張兮兮地叫,寧可在山下等上半個小時的社區公車,也不願讓自己的家世曝光?

  也許是她生怕他知道她的家世背景後,她就無法再確定他是以怎樣的心態來跟她交朋友,更怕她的父母知道後,會強烈反對她跟一個平凡的窮小子攪和在一塊。

  很多人羨慕她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並且有一個在政商界叱吒風雲風雲的父親,但有誰知道被關在一座用黃金打造的牢籠裡,一樣會令人窒息。

  她才剛刷卡進門,一臉焦急的父母便立刻迎了上來。

  「如茵寶貝啊,你是跑到哪兒去了!你再不回來,媽媽就要報警去了。」

  「媽咪,你別緊張,我下了課沒等到陳伯,又忘了帶手機,所以才會自己回家……但因為路不熟,所以耽擱了點時間。」

  看到媽媽紅紅的眼眶,如茵心裡很不忍。

  「我剛剛才把陳伯給訓了一頓,開車居然那麼不小心的在路上跟別人擦撞,讓我女兒等不到他,還得自己想辦法回家,要是真把我的寶貝女兒給弄丟,我看他怎麼賠我!」葉廷風沉著臉道。

  這就是她的父母,很愛很愛她的父母。

  如茵深吸了口氣,將心底趁隙竄出的小小不耐用力壓回。

  「爸爸,你怪陳伯幹麼?我們自己走路有時都會不小心跌倒了,更何況現在的交通那麼亂,你小心,別人不一定小心呀,擦撞也是難免的嘛。」

  「爹地是怕你迷路啊,寶貝。」

  「爹地,我不是小貝比了,自己回家這種小事難不倒我的。」

  「別說了,反正媽咪已經警告過陳伯,以後就算臨時有狀況,也一定要立刻請別人去接你,你的身體這麼不好,走在路上,萬一被污濁的空氣給悶壞了,那該怎麼辦才好啊?」

  「媽咪,你想太多了。」

  「呂醫師說過,你不能太勞累,媽咪可不希望你好不容易穩定的身體又有什麼狀況發生!」許月霞握苦女兒的手,神情緊張地叮嚀著。「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呂醫師對你還真夠關心的,傍晚時,他還特地撥了電話來詢問你最近的狀況,也提醒我們下個星期一定要記得帶你回診。」

  「是啊。」葉廷風若有所思地接口,「我瞧那孩子不錯,年紀輕輕就當上主治醫師不說,不僅家世與我們葉家相當,人也長得挺斯文的,要是他真對咱們如茵有意思就太好了,以如茵的身體,有個心臟科權威的老公來照顧她,我們就能放心多了。」

  「是啊,如茵,呂醫師不是約你出去喝過幾次咖啡、吃過幾次飯嗎?你對他的印象怎麼樣?若是不錯,我們就約他下星期一起到飯店吃個飯,怎麼樣?爸爸親自出面邀請他,夠給他面子了吧?」

  呂頌賢,那個斯文有禮,像個英國紳士的男人?

  他對她是不錯,溫柔、體貼、有禮,卻撩不起她心頭的任何漣漪,他無法帶來竇煦翔所給她的那種驚喜和怦然心動,也無法讓她有為他有任何情緒起浮,她只是不討厭他罷了。

  想到竇煦翔,原本不排斥呂頌賢的她,卻忽然對父母自以為是的想法感到厭惡。

  「媽咪,爹地,你們別想太多了,我只單純的把他當做我的醫生,沒有其他的了。」

  「傻丫頭,」許月霞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嘛,呂醫師是個好對象,聽爸爸、媽媽的安排準沒錯,你是我和你爹地的心肝寶貝,我們不會害你的!」

  「月霞,就照你的意思,找個時間約呂醫師一塊兒吃個飯吧。」

  蘊藏在如茵心底的反彈又開始在她身體裡作怪,而她照例用力壓下它。

  爸媽是愛她的,他們一點一滴將身體孱弱的她給保護到大,她不能拂逆他們,讓他們傷心。

  可是,難道在感情上,她也得放任他們違背自己的心意,替她安排嗎?

  好矛盾呀。

  「一定要這樣嗎?」

  「這種好事就別拖拖拉拉了。」葉廷風的個性一向果斷,一旦他決定的事,使不容置喙。

  「老頭子,你懂什麼,女兒是不好意思了呀!」

  「哦……」葉廷風呵呵大笑,「我都忘了,女兒已經長大,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了呢!」

  聽著父母一來一往的對話,如茵習慣性地把自己的想法吞進肚子裡,恬靜地陪著笑,什麼都不再多說。

                

  夜晚,一向是竇煦翔思路最清楚的時候。

  所以大部份的深夜時間,他都留來為孩子說故事,腦袋裡天馬行空的想著各種有趣的事物,想著什麼樣的東西,會讓小朋友們感到有趣,會讓他們發笑。

  而如果能碰巧在大白天發現他走在街上,那麼,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往出版社的路上。

  他以手抹去額角滴下的汗水,並熟悉地走進這棟商業大樓的七樓辦公室。

  這裡是童顏出版社——全國最大圖書王國凱威集團底下專門負責童書創作、進口童書,以及出版童書的分公司。

  隔了三個多月,竇煦翔再度出現在這裡,準備將他的最新作品交出去。

  他逕自拉開椅子,坐到總編輯李海芳的面前。

  「嗨,芳姊,我很優秀吧?這次,趕在老大你開始發揮催稿魔力之前,我就很乖巧地出現了。」

  李海芳扶扶眼鏡,將視線從一堆文字裡抽出來,「算你識相。」

  他將一疊稿子推到李海芳眼前,「要不要先翻翻看?」

  「我相信你的作品有一定的水準,但……老實說,你這次行沒有聽我的話收斂一點,別再淨想著顛覆傳統,搞些怪裡怪氣的東西出來?」

  「看來,我上一本書是賣得不怎麼樣嘍?」他抓抓頭,表情有些沮喪。

  「阿翔,我當了快二十年的童書編輯,家長想要給孩子什麼樣的東西,我怎麼會不懂呢?想要賣得好,唯一的方式就走溫馨路線,最好還帶點小小的幽默感,反正聽我的準沒錯!」

  「溫馨的東西我不是不會寫,只是……芳姊,我寫膩了,我想突破、我想給孩子一些新鮮的東西。」

  「說難聽一點,這種突破,不過是滿足你個人的偏好而已,但書是寫給讀者看的,沒人看,任憑你有再多的夢想也沒用。」

  李海芳往椅背上靠去,十分冷靜地分析著利害關係。

  竇煦翔的雙手撐住下巴,長吁門氣,「芳姊,你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我是疼你才跟你直接,否則,我連說都懶得跟你說!」

  「可是……」

  「可是什麼?」

  「芳姊,拜託你再讓我試一次好不好?」他總是無所謂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認真,「我這次寫的這本《夢幻森林》,裡頭有樹精靈家族、小花天使、雲姊姊、小草妖精……故事雖然另類卻很熱鬧,人物設計也很可愛,我想從故事裡帶給孩子一些環保的概念,如果這次又失敗了,我答應你,我以後一定盡量聽你的。」

  李海芳頭疼地揉揉太陽穴,「阿翔,雖然當初是我發掘了你,但你也不能老是給我惹麻煩啊!你要實驗,起碼也不能讓我本本賠錢,我可是吃人頭路的打工族,你想害我被老闆炒魷魚啊?」

  「求求你啦!」

  他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彎屈著頂在左手掌上做出下跪求饒狀,眸中時流露出小鹿斑比似的眼神,那可憐兮兮的表情終於在片刻後逗笑了李海芳。

  她將手中的筆一丟,「你這個麻煩精。」

  見她軟化,竇煦翔馬上露出笑容,「謝謝芳姊。」

  李海芳神情嚴肅地指著他,「還敢笑,自己說過的話,你可要記住啊。」

  「遵命。」

  步出出版社,暫時鬆了口氣的竇煦翔立刻迫不及待地從口袋裡拿出如茵留給他的手機號碼。

  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跟她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他相信,若是如茵願意傾聽他的夢想,給他支持,那麼就算他在這條路上遇到再多的壓力,也一定可以有更大的勇氣繼續向前走。

  他迫不及待地撥了電話,並在對方接起時問了聲,「嗨,如茵,你好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38:19

第三章

  手中握著電話,如茵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情又開始震盪了起來。

  他真的打電話來了。

  雖然極力不去想起他,但她不能否認,這幾天,他的身影一直隱隱約約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裡,雖然她一直極力用各種雜七雜八的事情讓自己分心,心想只要久沒聯絡,她自然可以徹底忘了那個笑容燦爛如朝陽的男人。

  沒想到,他卻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她,他還是跟她聯絡了。

  「竇煦翔,有什麼事嗎?」

  「這幾天我常常想到你,你呢?跟我一樣嗎?」電話那頭的他語氣輕快而充滿活力,誘惑她沉睡的心甦醒過來。

  「並沒有。」她抑住悸動,狀似不在乎的否認。

  「真的嗎?你該不是不好意思承認吧?要不然,我又沒說我是誰,你怎麼一下下就認出我的聲音了?」他的語氣促狹地上揚著,「哦,我猜,你其實對我念念不忘是不是?」

  真糟糕,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露出了馬腳,讓自己糗斃了。

  如茵有些氣惱,一半對他,一半是對她自己。

  「我天生就特別會記人的聲音,這跟對方是誰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對了有事嗎?我很忙,等一下馬上要出門了。」

  其實她是胡謅的。

  對於媽媽約她去為星期五跟呂醫師吃飯的飯局添購新衣的提議,如茵一丁點兒興趣也沒有。

  聽見她冷淡、毫不積極的聲音,他小心的詢問:「我說錯話了嗎?你生氣了?」

  「我很常生氣嗎?如果你嫌我愛生氣,你大可以掛掉電話不要理我,何必受了我的氣,又來怪我呢?」

  心頭捲起一股無端的煩躁,如茵忍不住把氣往電話那頭的他身上出。

  「我沒有怪你,我只是很想念你臉紅的模樣。」

  阿翔斂起笑意,用很真心誠意地聲音道,只希望她能感受。

  「我可以感覺你的心情並不好,出來走走,讓我陪你、逗你開心,好不好?」

  她直覺地逞強,「我很好,不需要你陪。」其實心裡有著濃濃的感動。

  「那若我需要你陪呢?你願不願意出來陪我?我有好多的話想跟你說……跟你一個人說。」

  怎麼搞得?他總是歡樂愉悅的聲調裡,怎麼好像夾了一絲絲的茫然無措呢?

  如茵的心微微揪緊了下,「你心情不好啊?」

  「談不上不好,但想找個說話的人。」阿翔坦白地說,「你有空嗎?願意出來見我一面嗎?」

  「這……」理智和情感又開始陷入了煎熬,「讓我想一想。」

  「沒關係,你好好想一想,等你有空也願意跟我出來的時候,再打電話給我,好嗎?」

  「嗯。」她在心底暗暗感謝他的體貼。

  掛下電話後,如茵愣愣地發著呆,對於自己的不自由又開始起了一種想要反抗,想要掙脫的強烈慾望。

  「如茵,你在發什麼呆?連媽咪走進房間你都沒聽見?」

  如茵抬頭看了母親一眼,鼓起勇氣開口,「媽咪,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嗎?」

  「傻孩子,當然好啊,陳伯已經在樓下等我們了,等你換好衣服,我們就到百貨公司逛逛,媽媽要買幾件漂亮的衣服替你打扮打扮,我敢保證,等星期五呂醫師看到你的時候,一定會有眼睛一亮的感覺!」

  「媽咪,我可以不去逛百貨公司嗎?」

  許月霞愣了下,隨即敲敲自己的頭道:「對了,媽咪怎麼沒想到,你這幾天才剛考完畢業考,一定累壞了,不適合逛街,這樣好了,媽咪請我熟識的設計師到家裡來,拿些目錄讓你挑挑?」

  如茵輕歎了口氣,「媽咪,我是想自己出去走走。」

  許月霞一臉訝異,「你一個人?」

  「也許會找個朋友陪我。」

  「那怎麼行!」許月霞脫口否絕女兒的提議,「如茵,你自已的身體你自個兒還不曉得嗎?這幾年,媽咪好不容易才把你的身體養得稍微好一點,怎麼可以放你自己一個人出去亂跑?這樣不成,媽咪會擔心死的。」

  如茵握住母親的手,「媽咪,我已經長大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再說,我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回來了,你不用太擔心的。」

  「不行不行,你沒看見,外頭的太陽毒辣得很,要是你被曬暈了,我怎麼跟你爹地交代啊?」

  「那我可以晚上再出去呀,晚上總沒有太陽了吧?」

  「晚上?」許月霞拔高了尖細的聲音,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那更不行了,現在外頭的治安那麼差,你又身為擎天集團總裁的獨生女,萬一遇見居心不良的歹徒想對你不利,你身體那麼差,跑也跑不快,喊救命也喊不大聲,叫爸媽怎麼放心呀?」

  對於父母如魚網般又細又密的關愛,如茵簡直快發瘋了,她極力克制著脾氣,握緊拳頭,努力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

  「媽咪,你說的都是不太可能會發生的事,就好比人總不能因為可能發生墜機意外就不出國,魚刺可能會梗到喉嚨就一輩子不吃魚啊。」

  「即使我說的事不一定會發生,但你是我們的心肝寶貝,我們連這萬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能忍受!」一向寵愛如茵的許月霞無視女兒的渴望,堅決地回絕,「想想,你小時候身子那麼差,有多少次,你都差一點就離開我們,若不是……」

  如茵受不了地打斷母親的話,「難道,為了你們的心安,這輩子,我都必須被關在這裡嗎?」

  「關?」許月霞不敢相信一向乖巧的女兒竟會使用這樣的字眼,「如茵,爸媽是愛你的呀,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她伸手摸摸女兒的額頭,「你是不是不舒服,又喘不過氣了,所以心情不好,想發脾氣?這樣吧,我請林媽燉個降火的人參枸杞茶給你喝,你再躺一下,媽媽今天就不排任何行程,讓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媽咪,我……」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媽咪都知道,你只是一時情緒不好,不是故意讓媽咪傷心,媽咪不會怪你的。」

  所有的話都梗在喉頭,如茵深吸口氣,氣餒地閉上眼睛,躺回床上,心頭泛上深深的無力感。

  怎麼溝通了半天,一切都回到原點,媽媽好像根本聽不懂她所說的半句話呢?

  她該怎麼辦,怎麼辦呢?

  畢竟,她所面對的,是父母深切的愛,她不能因為自私的理由,便完全不顧父母心頭的感受。

  於是,除了繼續忍受下去,她似乎沒有別的辦法……

                

  約定的日子很快來臨,一向忙碌的葉廷風為了女兒的終生大事,特地排除萬難的將時間空出來,只希望今晚和呂家的聚餐能夠達成他所希望的目的。

  今晚的如茵,在許月霞及設計師的巧手下,顯得清麗脫俗。

  一身剪裁合身,樣式簡單大方的黑色小禮服,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材表露無遺,雪白的膚色更被墨黑的布料襯得瑩瑩發亮,絲綢般的長髮柔順地披在肩上,她像個墜落凡間的天使,深深吸引住呂頌賢的目光。

  見到他,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出聲、沒有笑容,但那帶著愁緒的美感卻更令他心動。

  飯局一開始,兩家的父母就默契十足地將話題放在彼此的兒女身上打轉,彷彿早就將他們定為一對,結婚只是遲早的事情。

  呂家是醫生世家,呂家的大家長呂義恆在二十年前,正是如茵的主治大夫,曾經數度將生死邊緣中的如茵救回,如今呂義恆年紀大了,他的兒子卻接手照顧如茵,這讓兩家人對結成親家的緣份,感到更加順理成章。

  「想想如茵小時候身體不好,總是一副乾巴巴的模樣,沒想到你們夫婦可真行,將如茵硬是調養成現在這個娉娉裊娜、清清秀秀的小女人,別說我兒子招架不住,連我這個老頭子看了都眼睛一亮!」

  呂義恆個性豪爽,現下心情一好,連嗓門也大了起來。

  而聽他這麼說,許月霞也笑得闔不攏嘴,「多虧頌賢這麼細心地照顧我們家如茵,這些年來,如茵的身體狀況才能越來越好……」

  「既然如此,就可以準備當新娘了,當人家的賢內助了,是不是?」呂義恆笑呵呵的接口。

  從小看著如茵長大,他知道如茵是個柔順懂事的孩子,讓她來當他的媳婦,他很滿意。

  呂義恆都這麼明白地開口了,葉廷風也不再裝模作樣。

  「多虧呂老不嫌棄,如茵能有頌賢的細心照料,我們夫妻倆也就可以放心好好過我們的後半輩子了,我葉廷風就這麼個女兒,未來嫁進了呂家,我定會將頌賢當成自己的兒子好好栽培,請呂老放心,就怕我們如茵被寵慣了,什麼家事都得重頭學起,還希望呂老多多包涵。」

  「哪兒的話?可以娶到擎風集團總裁的獨生女,是我們呂家的福氣,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疼愛如茵的。」

  許月霞拍拍女兒的手,「如茵,難得呂伯伯那麼疼你,還不趕快跟呂伯伯道謝?」

  如茵雙手抓緊了裙角,顯示她心底掙扎地有多厲害。

  他們談她的婚姻大事談得興高采烈,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打算聽聽她心底真正的聲音,好像這件事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而這一切,又是多麼地荒謬?

  見她猶豫,母親不斷在桌下輕踢她的腳,如茵只得乖乖就犯,「謝謝呂伯伯。」

  「謝什麼?呂伯伯倒是忘了問問你的意思,如茵,嫁給我們家頌賢,不會太委屈你了吧?」

  「呂伯伯,我……」

  如茵正想說些什麼,她的父親已經搶先一步笑吟吟地道:「呂老,您也未免太客氣了吧?我自己的女兒我自己清楚,我們家如茵害羞,要她在這兒公開承認她願意嫁進呂家,她恐怕要挖個洞跳進去躲起來,今晚再也不肯出來吃飯嘍!」

  葉廷風的話逗得大家哄堂大笑,連一向少言的呂頌賢也容光煥發,滿臉笑意地望向如茵,讓如茵置身其中,更覺得不自在到了極點。

  「對不起,我想上個洗手間……」

  拉開椅子,如茵只想暫時離開現場,找個地方呼吸一口新鮮空氣,要不然,她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拿著包包快步走向洗手問,如茵打開水龍頭將冷水盛在掌心往臉上猛潑。

  她問自己:葉如茵,你真的就要這樣糊裡糊塗地嫁給一個毫不熟悉,卻也完全沒感覺的男人嗎?

  考慮了一分鐘之後,她作了決定……

  待有人發現她太久沒回到座位時,她早已悄悄從飯店的另一頭溜了。

                

  因為他從孤兒院長大,出了社會,只能憑靠自己的實力一步步向上爬,也因為,他雖然是孤兒,但他總是樂觀地過日子,帶著笑意的臉上彷彿不能被任何事所打倒,所以,李海芳總是特別偏心地疼愛著竇煦翔。

  最近,公司提出了一個由國內與國外知名作者合作的企劃案,而童書的部份,李海芳連想都沒想,就直接向凱威圖書集團的企劃部經理推薦了竇煦翔。

  好不容易企劃部的徐經理有空,李海芳特地作東,請她跟竇煦翔一塊兒出來吃飯,大家在非正式場合聊聊,希望能拉近距離,也希望在聊天之中,徐經理能認可這個年輕的作家。

  從六點等到七點,徐經理連個人影都沒出現。

  「哇,芳姊,我肚子好餓哦,可不可以先偷點一點東西來填填胃?」竇煦翔手按著肚子,餓得哇哇大叫。

  「臭小子,我這個作陪的都沒說話了,你倒等得不耐煩了啊?」李海芳瞪他一眼,「徐經理掌握著你的未來,你敢先吃,到時候他要是計較起來,把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給了別人,你就別抱著我的大腿哭啊!」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就算餓死了我也要等到他。」他擠眉弄眼,耍寶地道。

  李海芳習慣似地白了他一眼,「阿翔說真的,芳姊幫你爭取了半天,你自己對這個機會到底有沒有意思,想不想把握啊?」

  「廢話!」竇煦翔跟她太熱了,以至於有點沒大沒小,「芳姊,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次合作的約翰·提夫是我的偶像?跟他合作,一定可以使我的東西更有深度,使我的寫作功力更加提升,我當然想跟他合作嘍。」

  李海芳放心地點點頭,「那就好,徐經理今天剛好到中部出差,可能是高速公路塞車才會遲到,你就認命地等下去吧。」

  「是,芳姊。」他舉手放在眉側做了個敬禮的動作。

  話才說完,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一聽到這個特別的鈴聲,他的心猛然一跳,這可是他特別為如茵設定的鈴聲啊!

  上次他撥電話過去時,她對他有些冷淡,害他心情低落了好幾天,以為自己沒希望了,沒想到,隔了幾天,她竟然主動打電話給他。

  他興高采烈地接起電話,「如茵,你終於想到我了哦!」

  「竇煦翔,你現在有空嗎?」她現在沒心情跟他耍嘴皮子。

  「嗄?你說什麼?你人在哪裡,感覺好吵。」

  事實上,她剛剛逃出飯店,正躲在某根樑柱後面講電話,心裡七上八下的,就怕爸媽已經發現她失蹤了,怕自己好不容易有勇氣逃掉,卻又得再度被抓回去聽他們談論她的「婚姻大事」。

  她開門見山地道:「你別管我在哪,你現在有空出來陪我嗎?」

  什麼?她居然主動開口約他耶,得來全不費工夫,感覺實在太爽快了。

  竇煦翔皮皮地反問:「現在外面在下雨耶,你確定要現在出來嗎?你被雨淋濕了,我可是會心疼的哦。」

  「是的,就是現在。」她的語氣輕柔但十足肯定。

  「可愛的如茵,我知道你很想我,可是……難道,你不能再多等我一個鐘頭嗎?」

  雖然他不在乎當個重色輕友的男人,但他跟徐經理根本還沒碰到面,他怎麼能就這麼落跑呢?

  徐經理衝著芳姊的面子在百忙之中抽空出來見他,他要是膽敢辜負芳姊的一番好意,芳姊會殺掉他的。

  不料,印象中溫柔可人的如茵,這會兒卻變得異常堅決。

  「若你現在沒辦法來接我,我想,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吧。」

  原本,只是費盡心思想把她暫時哄住的竇煦翔這會兒突然從椅背上坐直起身,並聚精會神地應付電話那頭的小女人。

  「你剛說的是什麼意思?你千萬別告訴我,我現在若不出來陪你,你就會嫁給別的男人當老婆。」

  「很有可能。」

  哪尼?!會有這種事?

  他跳起來大喊,「真的假的?如茵,這種話可別亂說啊。」

  她的口氣仍然很平靜,「我想,我再不離開這裡,剛才的很有可能,馬上就要變成『極有可能』了。」

  剎那間,竇煦翔的內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戰。

  他的前途是很重要,但只要一想到如茵要變成別人的老婆,即使只有一丁點的可能性,他也覺得痛苦得快要死掉。

  掙扎只象徵性地維持了三十秒,他立刻決定他不能讓這種鳥事在他眼底下發生!

  如果勇士眼睜睜地看著公主在他眼前被截走,那麼,這位勇士不是太窩囊了嗎?而他竇煦翔又豈是無膽之徒?

  在偷瞄了一眼李海芳,看清楚「逃生路線」之後,他登時當機立斷,「如茵,快告訴我你在哪裡?」

  「年代飯店。」

  「好,我十分鐘後到……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喲。」

  掛掉電話,他將臉埋在雙掌中,只露出一半的眼睛瞄向李海芳,「親愛的芳姊……」

  「嗯哼,十分鐘後到?」李海芳雙臂環胸,目露凶光地睨著竇煦翔,「除非是你接到這裡十分鐘後會爆炸的密報電話,否則,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臨時有事要離開。」

  「呵呵呵,」他邊傻笑邊提起包包,「芳姊,事關我的終生幸福,您就大發慈悲通融一下吧!你也知道組織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庭是我最最渴望的人生大事,我想,你一定不會忍心看我錯過我的幸福對不對?我的作品先留在這裡,等會兒,就請你先幫我留給徐經理看看哦。」

  「竇煦翔,你敢?」

  「我不敢,一千個、一萬個不敢,但我控制不住我的腿啊,它自己要走,我有什麼辦法阻止?」他一臉要賤的無辜,「等會徐經理來,你就告訴他我爸車禍進了加護病房,我不得不離開,他若有點愛心,一定會原諒我的。」

  「為了脫困,你竟然詛咒自己的老爸出車禍?」

  「反正我爸媽真的是在我三歲的時候車禍死掉的嘛,我這樣說,也不算詛咒他們啊。」

  楚海芳翻了翻白眼,一臉受不了的樣子,「我才不會幫你說這種謊。」

  「拜託啦,芳姊,再不走,我的幸福就要飛了……你老公那麼疼你,你的家庭那麼美滿,你一定希望我有一天也能擺脫孤獨跟你一樣快樂對不對?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所以,你一定要幫我,謝謝芳姊,芳姊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有空』就會報答,那現在……我先走嘍。」

  匆匆在李海芳的臉頰上親一下,他三步並兩步地跑出餐館,什麼也不管了。

  他腦子裡現在唯一擔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他太晚趕到,他心愛的女孩會從「極有可能」變成「根本已經是」別人的老婆了……

  那怎麼成?

  想到這種可怕的可能性,竇煦翔以最快的速度發動機車,飛也似的往目的地飛馳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38:38

第四章

  接到如茵後,雖然她一路上什麼都沒說,但看著她皺成一團的眉頭,竇煦翔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有事發生,

  在這個飄著雨的夜裡,既不能帶她去賞夜景,也不能繼續載著沒穿戴任何雨具的她壓馬路,他唯一想到的地方,就是徐偉跟朋友合開的PUB。

  被父母保護地密不透風的如茵,長這麼大,這還是頭一遭這麼晚,單獨在外面晃。

  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自由,她仍未習慣。

  佇立在一下一下閃著綻藍霓虹燈的「迷夜」招牌前,她忐忑著,不知道該不該推門走進去。

  她看了看竇煦翔,水漾的美眸眨巴眨巴的,「這是什麼地方?裡頭看起來暗暗的,會不會有很多不良少年?會不會有人窩在裡頭做可怕的事情?」

  她純潔可人的模樣逗得他一陣朗笑。

  「安啦,我哪那麼笨,帶你到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被別的男人看?你進去看了就知道,這間PUB裡頭的格調很不錯,所有的擺設以鬱金香為主題,室內環繞著精油的淡香,專門播放慵懶的藍調爵士樂,會來這裡的,幾乎清一色都是女性上班族,她們來這兒談天、聽音樂,喝點小酒並放鬆自己。」

  「有這麼棒的地方?」

  「當然,這得佩服我的兄弟徐偉,他天生就有這種好頭腦,以前我們在孤兒院的時候,每次過年過節前,院裡缺經費,他總是可以想出各種方法來籌錢,剛出社會和朋友合開這家PUB,他也能做市場區隔,抓住他鎖定的客群,一直穩穩的經營下去,他是個有大腦的人,下像我,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天馬行空的,沒什麼計劃。」

  「你是孤兒?」

  「你介意?」

  「不,」她急切地搖頭,隨即又落寞地平靜下來,「我只是不能理解,你沒有父母、沒有溫暖的家、沒有錢,怎麼還能那麼快樂……不像我,似乎什麼都有,卻是無盡的寂寞。」

  見如茵小臉沉寂的樣子,竇煦翔有著無限的心疼。

  他伸長手臂一把攬住她的肩,「寂寞?上天既然讓你認識我,就怕你嫌我吵、嫌我煩呢,怎麼還可能有時問寂寞呢?來,先進去再說,我介紹我的好兄弟讓你認識,這些人我都熟得不得了,他們人都很好,你不用怕。」

  說著,他向前跨一大步,伸手推開了厚重的玻璃門。

  回過頭,發現如茵仍怯怯地佇在原地,被保護太久的她,要跨出第一步,仍是有著難以克服的心裡障礙。

  「如茵,來……」竇煦翔二話不說,朝她伸出手掌。

  她抬起眼凝睇著他,只猶豫了半晌,便也伸出嫩白的小手,擺放在他黝黑溫厚的掌心中。

  當手一被他握緊,她立刻感覺一股力量源源不絕地灌入她的身體。

  她終於有勇氣舉步向前,展開了她渴望許久的……突破。

                

  一走進「迷夜」,裡頭登時傳來一陣熱鬧的問候。

  「媽的,阿翔,什麼風把你吹到我們的小店來了?」

  這家店的最大股東小黑首先捎來熱情的招呼。

  「干!成了大作家以後,就不屑來這個小地方跟我們抬槓了厚。」

  長得又高又壯又凶,怎麼看都像黑道大哥的藍雄貞,也不甘寂寞地呼應小黑。

  「親愛的貞貞,你說夠了沒?」

  明知道藍雄貞最痛恨他女性化的名宇,寧願人家喊他狗熊,也不讓別人叫他名字的最後一個字,而竇煦翔卻不怕死地明知故犯。

  「喂,我為了養活自己每天趕稿趕得天昏地暗,你們這些賺錢跟吃飯一樣容易的傢伙卻在這裡跟我說風涼話,算什麼朋友啊?」

  「欸,阿翔,天地良心,雖然你對我們不義,很久沒來看我們了,可是你每次出新書,我都有去買哦。」狗熊趕緊替自己辯護。

  「喲!」小黑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咱們狗熊也會去買書來看哦?不簡單、不簡單。」

  狗熊K他一拳,「死豬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書跟我有仇,它認得我,我不認得它,我哪會買書來看啊?」

  「那你買書幹麼?」小黑故意反問。

  「買來送人,或者買來吃東西的時候,可以墊在桌子上不行哦?反正我有買,有挺阿翔就是了,你管我那麼多?」

  「真是○○××,我嘔心瀝血的傑作,竟然被你用來墊東西!」竇煦翔聽了差點沒吐血,上前作勢就給狗熊一拳。

  「啊!我也有買說,不過我比他好,我買來有先翻翻看你在唬爛什麼,才送給我的小侄子折紙飛機……」

  「看我怎麼收拾你們這群污辱我心血的傢伙。」

  三個大男人就這麼又笑又鬧、似真似假的扭打起來,看得站在一旁的如茵是目瞪口呆。

  這就是他們相處的方式嗎?

  雖然粗魯了點,聒噪了點,卻讓她覺得,是這麼這麼地真。

  她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直到小黑直覺不對勁,才忽然停下動作往後看,而發現丫她。

  看見美麗的女客,小黑馬上推開兩個兄弟,立正站好,非常狗腿地道:「美女,歡迎光臨,你一個人嗎?」

  然後又板起臉,剎有其事地訓戒著也停下動作的另外兩個男人。

  「阿翔、狗熊,你們兩個真是的,這麼沒禮貌是會嚇到客人的,還不趕快跟美女道歉?」

  狗熊看見眼前這個看來弱不禁風,纖瘦嬌美的小女人,差點沒流下口水,他微愣了下,才回神跳到如茵面前,「小姐,需要我幫你帶位嗎?」

  可惡!這兩隻大色狼,幹麼靠那麼近看他的如茵?

  哼,瞧他們,連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真是沒品到了極點。

  雙手擦腰,阿翔跨步上前,立刻各賞他們的後腦勺一掌。「朋友妻不可戲這句話有聽過吧?你們兩個最好給我注意一點,別打如茵的歪王意。」

  小黑和狗熊對視一眼,不可思議地向後倒退一步,異口同聲,「什麼?敢情這個氣質美女是你的阿娜答?」

  「怎樣?嫉妒啊!」

  兩人又同時歎了口氣,搖搖頭。

  他挺不是滋味地再補上兩掌,「幹麼,有什麼問題嗎?」

  小黑率先發難,「小姐,你不是被逼的吧?」

  如茵搖搖頭,俏臉通紅。

  狗熊接口,「你確定他不是擅作主張,自以為是,你確定你真的是他的……馬子?」

  「我……」如茵囁嚅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沒關係,」小黑拍拍胸脯,「我們兩個給你靠,有什麼話,你直說無妨,若是阿翔這個死小子敢因此動你一根寒毛,我立刻讓他貼到牆壁立正站好,踹到他屁股開花為止。」

  「沒錯,阿翔這臭小子最不像話了,他要是敢威脅你,我一定伸張正義,給他好看!」

  慌亂之中,如茵抬起頭,正好對上竇煦翔直盯住她的眸。

  如茵的心一動,心底最真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知道阿翔選在此時默不作聲,是因為他也想藉此聽聽她的答案。

  小黑和狗熊這兩個看熱鬧的還在敲邊鼓,唯恐天下不亂,「快說快說,別怕,兩位大哥會保護你的!」

  「我……我是……」

  見她開口,現場三人全都靜下來注視著她,等她的答案,這下子,如茵是不說也不行了。

  「我剛剛決定,要當竇煦翔的女朋友。」

  「為什麼?」他們一臉不敢相信地盯著她。

  如茵發窘地盯著地板,「因為,我覺得被他疼愛,好像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哦……阿翔……好康的哦!」挑撥不成,小黑和阿熊馬上見風轉舵。

  「看不出來,你有這等能耐可以拐到那麼漂亮的妹妹……」

  「沒想到,惦惦呷三碗公,你這張小嘴也挺能言善道的嘛,竟然可以說動美女帽信你的鬼話!」

  阿翔伸手拉住如茵的小手,與她十指交纏,臉上的微笑,顯得非常得意。

  就在此時——

  「哐啷」一聲,大夥連忙轉頭往聲音的來源看。

  大家忙著打屁胡鬧,差點忘了鎮店之寶,徐偉正在吧台裡忙碌著調出一杯杯客人點的調酒。

  「啊偉,怎麼啦?」小黑探頭進吧台察看。

  狗熊沒察覺什麼不對勁,仍輕鬆地開著玩笑,「若我猜的沒錯,阿偉正在做無聲的抗議啦,抗議世界沒天理,竟然連阿翔都能交到那麼正點的女朋友。」

  徐偉邊拿掃把掃起地上的碎玻璃,邊鎮定地回應,「沒事,不小心摔破一個高腳杯。」

  竇煦翔走向前關心的說:「沒事就好,小心別割到手。」牽著如茵的手,仍然握得牢牢的,始終沒放開。

  徐偉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臉上苦笑,心頭卻浮現另一個問題——悠悠怎麼辦?悠悠怎麼辦?悠悠怎麼辦?

  這一天終於來臨了,他該保守秘密,還是該早點讓悠悠面對現實?

  此時此刻,他還真希望自己的神經能粗一點,要是什麼都沒看出來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偏偏他的末稍神經敏感得很,任何蛛絲馬跡都沒能逃過他的眼。

  身為竇煦翔最親的兄弟,悠悠最親的哥哥,徐偉陷入進退兩難的境界。

                

  跟兄弟們打鬧了一陣,竇煦翔終於能夠和如茵安靜地窩在店裡的一角,好好地說說話。

  竇煦翔猛地吸了一大口徐偉為他們特調的酸甜冰飲,滿足地瞇細了眼。

  「好喝!」他忍不住讚歎一聲,抹抹嘴,好整以暇地開口,「好了,那群討厭鬼終於都識相的離開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今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狀況了吧?」

  「一定要說嗎?」想到今晚發生的一切,如茵的心情頓時沉重了起來。

  「當然要說,我為了你,可是連我的頂頭上司都得罪光光了,我總有知道真相的權力吧?」

  「好吧。」

  不安地用手指捲著髮尾,如茵將今晚發生的事娓娓道來,但故事還沒說完,他已經激動得像沙發著火一樣,差點沒跳起來。

  「什麼,你爸媽不顧你的意願,逼你一定要嫁給那個醫生?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他的小茵茵差一點就要被人家用那種「送作堆」的古老方式送給別人,叫他怎麼能不動氣呢?

  他臭著臉欲罷不能,長篇大論地發著豐騷。

  「還有,那個男的也是,他以為他家有點錢就可以這樣強迫你啊?低級!」

  見平時總是笑嘻嘻,彷彿就算天塌下來也不在乎的竇煦翔沉下了臉,如茵的心怦怦地跳著。

  她倚在他肩上,發揮女性天生的本能,扯著他的袖子撒嬌,試圖緩和他的情緒,「你別那麼生氣嘛,我爹地媽咪還不是為了我好?」

  他餘怒未消。

  「如果你也喜歡那個傢伙也就算了,可是,你對他完全沒感覺不是嗎?這樣的婚姻,怎麼可能幸福?」

  「你忘了我剛才告訴你,我連接心臟的動脈天生就比別人狹窄,我不能激動、無法大笑大跳,對於一個這樣麻煩的女兒,爹地、媽咪當然希望可以找個適當的人來照顧我啊。」

  「哼,」他的口氣充滿不屑,「他能照顧的,頂多是你的身體,這跟花錢找個特別護士有什麼兩樣?而你的心、你的感覺呢?他顧得了嗎?」

  「是顧不了,要不然我幹麼不顧一切地跑掉啊?」

  說的也是,但……他還是無法完全心安。

  跩跩地瞄她一眼,他清清喉嚨,狀若無事地宣告,「老實說,跟那個醫師比起來,我的確是渺小多了,截至目前為止呢,我竇某人只是個小小的童書作家而已,要名沒名、要錢也沒錢,稿費只夠顧溫飽而已,放棄名醫跟我在一起之前,勸你先想清楚,可別說我事先沒說實話提醒你哦。」

  「嗯哼。」如茵露出淡雅一笑,點點頭,未置可否。

  他斜睨她一眼,暗自在心頭揣測著這個笑容背後所代表的意義,究竟是代表「我聽見了」、「我會好好想想」,還是「我站在你這邊」?

  他藉著低頭喝飲料的同時,又悶悶地出聲,「如果你有別的想法就直接說出來沒關係啊,結婚之前,每個人都有選擇的自由,我不會怪你的。」

  瞧這男人平時那麼開朗,怎麼在這檔事上,就偏偏憋扭得緊呢?

  長髮掩映下的小臉辛苦地憋住笑意,若無其事地道:「是哦?照你這麼說,我或許應該要認真地想想,是不是該回頭請求他的原諒嘍?」

  如茵涼涼地將他一軍。

  阿翔一愣,半分鐘後,很識相地恢復正常,再也不敢繼續裝瀟灑。

  他擁緊如茵的肩,賣力地陪著笑,「呵呵呵,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你幹麼當真啊?我們如茵怎麼能跟一般人比嘛,她偏偏就是眼光獨到,選擇了最有爆發力的潛力股——竇煦翔先生,對不對?」

  目的達成,如茵放心地倚回他懷中,「知道就好。」

  「放心放心……」他拍拍她的小臉,「總有一天,我的書要翻譯成數十個國家的譯本,在全球各處銷售,帶給所有的小朋友數不清的歡樂,到時候嘛,我的知名度可比哈利波特的作者羅琳小姐,一個小小的醫生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才不放在眼裡呢!如茵,你說是不是?」

  輕啜一口冰飲,她溫柔地回應,「是,你說的都是。」

  她的柔情激發他更多的雄心壯志,「到時候,搞不好我賺的錢,比十個大醫生加起來還多呢,如茵,我一定不要讓你後悔選擇我的,給我時間,我會讓你過更好的日子。」

  「阿翔,聽我說……」她柔軟的小手輕輕撫上他不安的胸口,「不用因此給自己太大壓力,也不用刻意跟他做比較,我喜歡你,因為你是你,那種喜歡沒有附加任何條件,也不會因為任何附加價值而增加或減少……懂嗎?」

  仔細將她的話在腦海了轉了轉,「我懂……」

  竇煦翔的心頭忽然盛滿感動。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跟雄孔雀為了贏得雌孔雀的注意而頻頻開屏展示自己的情況沒兩樣,簡直驢到了極點。

  她的聲音嬌嬌甜甜的,字字句句卻都深刻地敲進了他的心坎裡。

  「我知道寫好看的書給全世界的小朋友看是你的夢想,這條辛苦的路我願意陪著你走,也願意跟你分享一切喜悲,但你要明白,那純粹是因為我對你的喜歡,而不是奢望你成名之後,可以享受隨之而來的名與利哦,況且,話說回來,如果我要的真是名利,又何必選擇跟你在一起呢?」

  「可惡,我都說我懂了,你還損我啊?」

  他伸手搔她的癢,讓她軟軟的笑倒在他懷中。

  受到他的影響,她也跟著淘氣了起來,「你那麼笨,誰知道你是真聽懂還是假聽懂。」

  「是啊,我是很笨,要不然怎麼會莫名其妙就喜歡上你呢?」

  她想也沒想便回他一記,「彼此彼此吶。」

  竇煦翔低呼,「天哪,我不知道你這張小嘴竟然那麼厲害,看我怎麼修理你……」

  語畢,他伸出魔爪,再度朝她身上的敏感部位猛烈進攻。

  如茵的力氣小,哪裡是他的對手,只能咯咯笑個不停,笑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哎喲,阿翔,求求你饒了我,」她搗住胸口,趁空求饒。「我真的快要沒辦法呼吸了。」

  沒辦法呼吸!事情大條了。

  他立刻停下動作,大掌在她背後拚命地輕拍著,「如茵怎麼樣,你還好吧?對不起、對不起,我真該死,忘了你的情緒不能太激動,還這樣逗你玩……」

  兩頰旁垂落的青絲遮住了如茵的臉,讓她得以倖免於被發現她其實在長髮的掩飾下偷笑。

  她故意按住胸口輕咳幾聲,果然換來了他更多的愧疚。

  「都怪我心胸狹窄小氣鬼一個,要是剛才別跟你計較、別欺負你,你現在就不會不舒服了……如茵,你到底怎麼了,要不要去看醫生?」他手忙腳亂的,心慌到了極點。

  她還是咳著。

  「如茵,你倒是說說話呀。」

  她氣若游絲的開口,「我想,我可能走不動了。」

  「沒關係,我背你。」

  話才出口,他當真要將她扛上他的背。

  老天爺,她可不想讓初次相遇時的糗狀再度在公共場合發生一次。

  如茵舉起手隔開他朝她伸來的鐵臂,「我是說我一直笑,笑得好累好累,所以等一下可能會走不動啦。」

  「什麼?」他將她的下顎抬起,強迫使她與他面對面,「小茵茵,你剛才的意思該不會是說,你其實根本沒有不舒服,只是在要我吧?」

  她晶亮帶笑的眼眸已經說明了一切,「你說呢?」

  她笑起來的模樣看來真美!

  他沒轍地歎了口氣,收起戲譫的笑意,認真地凝睇著她。「好吧,被耍就被耍唄,能換來你的笑容,對我而言,比什麼都重要。」

  是的,就是這種全心全意討她歡欣的表情讓她心動。

  如茵執起他的手枕在她頰畔,很真心的對她說道,「謝謝你。」

  「小傻瓜,謝我什麼?」

  「謝謝你讓我覺得活著仍然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雖然,不可測的未來還等在我面前……」如茵的語氣一轉,輕輕的歎了口氣,「別忘了,今天晚上,我可是自私地將我爸媽丟給呂家父子,完全不顧他們的感受,縱使再怎麼疼我,我相信這一次,他們一定都氣壞了。」

  對哦,剛才那麼一鬧,他差點忘記現實還等著她回去面對。

  「那怎麼辦?這樣好了,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那只會使事情更加複雜罷了。

  而且,她也沒忽略,一個呂頌賢,就已經讓自尊心超強的他產生不小的壓力,更何況是她過於顯赫的家世?

  就算他真的可以接受她的家世,那她的父母又可以接受他嗎?

  無論如何,現在讓他見到她的父母,都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情。

  「那怎麼辦,難道讓你一個人回去面對?」他怎麼能讓他嬌弱可人的小百合獨自面對責難?他擔心她會承受不住的。

  再說,萬一來自父母的壓力讓孤單無助的她一時不支就範,他又該如何?

  「我……」如茵咬唇思索了會才開口,「或許,我先到飯店住個兩天,讓彼此沉澱一下心情再跟他們面對面地談一談。」

  「我反對。」他想都沒想便否決了她的提議,「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單獨住在外面?要是被欺負了怎麼辦?不行,我不放心,如果真要住外面,就讓我來幫你想辦法。」

  「你確定?」

  他拍拍胸脯,「安啦,包在我身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39:00

第五章

  急匆匆地拉著如茵的小手,找到還在吧台裡忙的徐偉,竇煦翔一屁股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

  正低頭看著客人點單的徐偉,冷淡地抬頭瞄了他們一眼,「幹麼?要閃人了啊?拜拜。」

  坦白說,他一點也不討厭這個看起來有些嬌貴的葉如茵,但沒辦法……想到他們的野丫頭悠悠可能會有的傷心,他就不由自主地偏心了起來。

  沒注意到他的怪異,竇煦翔急著把他的想法說出來,「不是啦,阿偉,我想帶如茵回家住幾天,這房子是我們三個人共租的,我總得問問你的意見,我想悠悠一定是沒問題的,那你呢?」

  徐偉停下手中的動作,僵著臉回答,「你又知道悠悠沒問題了?」

  「你忘了,悠悠最愛熱鬧了,家裡多個女孩子她也多個伴,免得成天跟我們混在一起,變得粗魯兮兮的,一點女孩子樣也沒有。」他一副想當然耳地道。

  聽著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說法,徐偉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疼起來了。

  他知道這樣做對阿翔也未必稱得上公平,但為了悠悠,他不得不扮黑臉。

  徐偉繼續擦拭著洗好的杯子,看也不看坐在好友身旁的如茵,「先不管悠悠怎麼想,我說奇怪了,她幹麼不回自己家,又幹麼一定要跟著你回家?」

  他充滿敵意的態度終於讓神經大條的竇煦翔也感受到了。

  但大家兄弟一場,他幹麼要用這種充滿敵意的態度對待如茵?

  難道他不明白,對如茵不友善就等於對他不友善嗎?想著,他的心情變得很不爽。

  他坐不住,索性站了起來,「欸,她不回家當然有她的理由,倒是你,幹麼那麼龜毛的樣子?你該不會不肯收留如茵吧?」

  「既然你會來問我的意見,就代表我有不同意的權力,再說,她跟我又沒關係,我為何一定要收留她?」

  「怎麼會沒關係呢?他很可能是你兄弟我未來的老婆,你說跟你有沒有關係?」

  「人生的變數很多,等她真正變成你老婆,可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更未必會成功,所以一切等她真正變成你老婆再說吧。」

  徐偉冷冰冰的說法很快便惹毛了他。

  不顧如茵在一旁猛搖他的手臂,他火氣很大。

  「阿偉,我今天才知道你這個人那麼不夠意思,媽的!你不收留如茵就算了,還詛咒我跟她的未來,你會不會太機車了點?」

  「那你呢?看看你自己這副重色忘義的鳥樣,叫我怎麼夠意思?」

  眼看著兩人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如坐針氈的如茵終於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而開口,「阿翔算了,千萬不要為我跟你的好兄弟吵架,大不了我回家就是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竇煦翔以眼神示意她閉嘴。

  孰可忍孰不可忍,徐偉怎麼能那麼不給他面子,讓他在如茵面前丟臉,也讓如茵下不了台?實在是太過份了。

  他難得地對徐偉動了氣,「總之,你不收留如茵就等於得罪我,你自己想一想,你要不要幹這種蠢事?」

  「我想,我已經表達地夠清楚了。」

  「徐偉——」他的音量將原本窩在辦公事裡打瞌睡的小黑和狗熊給引了出來。

  「火燒厝了哦!這麼大聲是怎樣?」

  不愧是好友,小黑一眼就看出了橫在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二話不說就將人高馬大的狗熊擠到他們之間,避免他們真的幹起架來。

  被狗熊按下肩膀,竇煦翔不得不重新坐下來。

  「你們自己問他,如茵為了我跟家裡鬧翻,我不過是想帶她回家住個幾天,徐偉竟然反對,我問他是尊重他,要不然,房子我有三分之一的權力,如茵睡我房間,他又能怎麼樣?」

  徐偉也不甘示弱,「你們才剛開始交往,如果女方就肯跟你睡,那我看這個女人也不怎麼樣。」

  他這句話一出,又重新激得竇煦翔站起來,拳頭握得老緊,「徐偉,我看你是皮癢了,今天不開打你不甘願是不是?」

  「哼,還說什麼好兄弟,為了一個女人想扁兄弟,你又夠意思了嗎?」

  徐偉一向伶牙俐齒,動口,竇煦翔的確不是他的對手。

  眼看氣氛劍拔弩張,如茵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一點也插不上手,只能杵在一旁乾著急。

  「阿翔,你又不是不知道徐偉本來就很龜?再說……」小黑拍拍他的肩,「大家都知道他生活習慣有夠差,當然見不得人啊,讓你馬子看見了,他豈不是丟臉丟到家?」

  經小黑這麼一說,他的氣果然消了一半,徐偉也悻悻然地不開口,畢竟,他並不真的想跟多年的兄弟為了這種事打起來。

  「再說……」小黑湊到竇煦翔耳邊,促狹地道,「有他們在,半夜做那檔事,綁手綁腳的,多不暢快?」

  「去你的!」他作勢握拳打在小黑臉上,「少耍嘴皮子了,趕緊幫我想辦法安頓如茵才是最重要的。」

  「狗熊!」

  「幹麼?」

  「你不是很哈阿翔、阿偉家那隻虎姑婆?」悠悠的脾氣一來,就像男孩子般火爆,他們幾個沒一個沒吃過她的虧,檯面上修理不了她,所以私底下,就喊她虎姑婆洩憤。

  被小黑這麼一說,狗熊那個大個子竟然臉紅並不好意思了起來,「無聊,沒事幹麼扯到我?」

  「怎麼會沒事?」

  狗熊傻愣愣的,「會有什麼事?」

  「你老頭幫你在台北買的套房就住你一個人,你不會跟阿翔互換,讓阿翔跟他馬子借住你家,你去住阿翔他家,這樣不就成了?」小黑一口氣說完,將臉轉向徐偉,「阿偉,怎麼樣?這你沒屁放了吧?」

  「隨便。」只要能保護的了悠悠,其他的事,他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喂,那你怎麼沒問我的意見?」狗熊不甘願地道。

  「你這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小黑凶凶地瞪了他一眼,「鑰匙還不交出來?」

  狗熊還當真乖乖地把家裡鑰匙拿給竇煦翔,「長的這只是樓下大門的鑰匙,可以伸縮的這只是樓上第一道門的鑰匙,剩下那只就是開第二道門的。」

  「小黑,謝謝你。」一直靜靜佇立在一旁的如茵真心道謝。

  看一個美女那麼誠懇的向他道謝,小黑不自在的憋扭起來。

  「謝什麼啊?要是他們真的在我店裡蠻幹起來,我還要不要做生意?這兩個豬頭……都幾歲了,還用暴力解決事情?」小黑自大地指著自己的腦袋,「真正有智慧的人,應該多用用這裡嘛。」

  「對對對,你最聰明了。」事情獲得解決,竇煦翔的心情立刻好了大半。

  狗熊摸摸頭,又不干被冷落的開口,「有沒有搞錯啊?借你房子的明明是我耶,幹麼大家都感謝他?」

  小黑一掌巴在狗熊的腦袋上,「你出借房子是被我逼的,而且,這件事你也有甜頭啊,他們不謝我,謝誰?」

  狗熊和小黑之間逗趣的互動,將氣氛漸次緩和了下來。

  握住竇煦翔的手,對於整件事有了圓滿的解決,如茵終於鬆了口氣。

                

  徐偉才掏出鑰匙開門,裡頭的落地窗門就被「唰」地一聲,拉了開來,隨後,一張充滿期盼的蘋果臉蛋便映入眼簾。

  徐偉愛憐地揉揉悠悠削得又短又薄的褐色短髮,「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連你都回來了,竇哥不知道怎麼搞得,到現在還沒出現。」

  他脫掉球鞋,走進家門,「阿翔都那麼大個人了,你還怕他搞丟啊?厚,你還真偏心呢,我工作累得半死,一句慰問都沒有,只知道擔心你的竇哥。」

  「偉哥,你怎麼那麼小心眼啊?」

  悠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順便送他一拳。

  「你每天都工作到凌晨,每天都是這個時候到家,有什麼好慰問的?倒是竇哥,他從來沒什麼不良習慣,也沒有夜生活,今天竟然到這個時候還沒回來,我怎麼能不擔心,你難道不覺得有點怪嗎?」

  「哪有什麼好怪的,我今天晚上才跟阿翔碰過面。」

  「真的?」悠悠一聽,立刻從門邊跳到徐偉面前,差點把他手中的水杯給撞翻了。

  「老天,你真的很粗魯耶!一個女孩家,走路就不能淑女點嗎?」

  「哎呀,人家擔心嘛!」悠悠挽住他的手臂,「快說快說,竇哥今天去找你幹麼?他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他——」徐偉故意慢吞吞地喝了口水,藉機拖延時間想理由,「他嘛——」

  「偉哥,我拜託你好不好,我都快急死了,你還在慢慢喝水?」

  經過了多次實驗,她好不容易在今天下午成功烤出竇哥最愛吃的那種日式奶油泡芙。

  天曉得她真的好想看見他大口吃進泡芙時,那種滿足的表情哦。

  「神經,天天見面還看不膩啊?一天沒看到他,又不會死。」

  「哎喲!」悠悠沒耐心地大喊大叫,氣得直跺腳,「你別老是講廢話,拜託你說重點行不行?竇哥究竟去找你幹麼,又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回到家!」

  「幹麼,你審犯人啊?態度好一點我才告訴你。」

  悠悠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努力把心裡的著急憋住。

  「好吧,求求你告訴我……」

  「這才像話。」

  「SO?」

  徐偉暗歎口氣,希望上帝能原諒他撒下善意的謊言。

  「阿翔今天帶一群朋友到我店裡捧場,打烊後,他們又嚷嚷著要去夜遊什麼的,然後,我忙著結帳,就不知道他們去哪裡了。」

  「啊?他不是一向都不喜歡這麼晚還在外頭溜躂的?跟朋友混到你的店打烊就已經很反常了,怎麼可能還跟朋友去夜遊?」她自言自語完後,又抓著徐偉提出疑問。

  「偉哥,他是跟哪些朋友去你店裡啊?他的朋友就那幾個,我想不出有誰會找他去夜遊。」

  「你很愛管耶!阿翔連有哪些朋友都要跟你報告啊?」

  「人家我是關心嘛,求求你告訴我,他到底是跟哪些朋友啊?」

  「我哪知?我又不認識。」

  「那你連問都沒問?」悠悠仍然緊追不捨。

  「喂,臭丫頭,我上班時間很忙耶,你當我不用做事,坐在那裡蹺腳休息就有錢賺了哦?」他沒好氣地損她。

  被他那麼一堵,悠悠停止追問,胸口卻被滿滿的失望給佔據了。

  頓了好久,她才又問道:「那他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將悠悠的失望看在眼裡,徐偉的心頭十分不忍。

  「他說他想在外面玩個幾天,尋找新的故事靈感。」

  「哦——」她期盼了一個下午,就為了等待他將她的愛心吃進肚子裡時那種幸福的表情,沒想到,他竟然為了尋找什麼狗屁靈感,而辜負了她一缸子的熱情。

  真是氣死人!

  「我先去洗個澡,等一下狗熊停完車就會上樓,你記得幫他開門哦。」

  「好啦。」她心不焉地敷衍著。

  洩氣地跌坐在沙發上,悠悠無聊又無奈地拿著遙控器將一百多台電視頻道按完,心裡卻越想越不對勁。

  什麼朋友會讓不喜歡夜生活的竇哥放棄原則,這麼晚了還在外頭閒晃?

  還有,竇哥寫的故事是給小朋友看的,他一天到晚跑孤兒院,參加基金會的活動扮演小丑叔叔,就是為了更接近孩子、更瞭解孩子,如此也是尋找更多故事的靈感,他怎麼可能用放逐自己的方式來找靈感呢?

  這太不像他了!

  叮咚——門鈴聲在此時響起。

  哼,一定是那隻大狗熊!真是的,她心裡已經夠煩了,他沒事還跑來湊什麼熱鬧。

  正悶頭咕噥著,悠悠的腦筋一轉——咦,不對啊,狗熊很可能是今晚見到竇哥的目擊證人之一,想知道竇哥的下落,她或許還得靠他咧。

  揉揉臉頰,她在開門的瞬間換上一張笑咪咪的俏顏。

  「狗熊哥,你來的正好,我正想請你吃我親手做的泡芙耶!」嗯,好假,連她自己聽了都快吐了,但狗熊卻是一臉受寵若驚的靦腆相。「你趕快進來,我把東西端出來給你嘗嘗好不好?」

  說完,不等狗熊回答,悠悠已經飛也似地轉入廚房,慇勤的端出她下午才烤好的點心,外加一杯香濃可口的冰可可。

  「來,你吃吃看,看我的手藝如何。」

  狗熊小心翼翼地捧著悠悠遞給他的泡芙,大口咬下,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哇,比外面賣的還好吃,奶油又香又滑的,實在是太讚了!」

  老實說,看著狗熊真心的讚賞,憨厚的笑容,對於自己心頭的詭計,她還真有點愧疚。

  但,沒辦法,她真的很想知道竇哥到底跑哪去了,她實在無法相信竇哥沒跟她說一聲就跑去夜遊了,而且還好幾天不會回家。

  現在,狗熊是她唯一的線索了,她只好出此下策。

  她雙手撐著下顎坐在狗熊對面看著他吃,「真的好吃啊?好吃就多吃幾個呀。」

  「真沒想到竟然可以吃到你親手做的東西。」邊吃著美味的泡芙,身旁又有心儀的女人相伴,狗熊整個人暈陶陶的,心情非常之愉快。

  「要是你喜歡,我以後可以常常做給你吃呀。」悠悠帶著笑回應。

  聽見悠悠這麼說,狗熊雖然訥訥地沒說什麼,卻笑得比中樂透還高興。

  見時機成熟,她開始一步步切入重點,「對了,狗熊哥,你今天有遇見竇哥嗎?」

  「有啊,他今天有跟一個朋友來店裡。」嗯,她滴溜溜的眼睛好迷人,他幾乎要看傻了。

  「一個朋友?」悠悠的神經在瞬間拉起警報。

  有問題,果然有問題!

  偉哥明明說是「一群朋友」的啊,怎麼狗熊說的不一樣?

  狗熊隨口回答,絲毫未發覺事情大條,「是啊……」

  看不出來悠悠的手藝這麼好,要是能娶到她,豈不是每天都有美食可以享受了嗎?真幸福。

  「什麼朋友啊?」

  「女——」話方一出口,正逕自做著春秋大夢的狗熊頓時清醒。

  剛才跟徐偉一起回來的時候,他才再三警告不准把今晚發生的事告訴悠悠,免得悠悠要是知道他為了葉如茵跟阿翔差點打起來的事,一定會生他們的氣。

  都怪東西太好吃,害他差點把徐偉的叮嚀給忘了。

  幸好他在緊要關頭有踩煞車。

  狗熊將杯子湊近嘴邊,故意邊喝可可,邊含糊不清地說:「呂,對,沒錯,就是姓呂,一個姓呂的朋友。」

  「姓呂的朋友?」悠悠用手拉開他的馬克杯,「真的?你真的沒有騙我?」

  莊肖維!

  說他笨,他還有那麼點小聰明呢,竟然敢用這種蒙渾過關的方式來唬弄她。

  她耳朵靈得很咧,他剛才明明就不是要說這個,轉得那麼硬,以為她感覺不出來嗎?他未免把她想得太阿呆了吧?

  「真的啦。」狗熊用力點頭。

  「如果是真的,那你剛才幹麼一直用馬克杯遮著臉?」

  「因為可可很好喝啊。」

  「好,我相信你……但是,如果改天讓我發現你騙我,我就再也不理你嘍!」

  「這……」

  悠悠好不容易才願意好好跟他說話,甚至還請他吃她親手做的泡芙,他應該為了這件無聊的事,破壞他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一點點情誼嗎?

  為了這一點,狗熊心裡掀起嚴重的天人交戰。

  她繼續嚇唬他,「你知道嗎?我生平最討厭人家騙我,不過……狗熊哥,我覺得你看起來忠厚老實,應該不是那種會愛說謊的典型哦?」

  「這……」悠悠甜蜜的笑容讓狗熊不自覺的冒起冷汗。

  「這樣的你,看起來好有安全感哦。」

  「真……真的嗎?」虧悠悠那麼信任他,他還對她說謊,實在太不應該了!

  看著悠悠信任的目光,狗熊簡直想海扁自己一頓。

  她仍然以醉人的甜笑凝望著他,「所以,竇哥今天真的是跟一個姓呂的朋友到店裡去,對不對?」

  「對……不對……」

  「什麼?」悠悠聚精會神地傾著右耳,這會兒恐怕連灰塵飄落地面的聲音都難逃她的耳力,「你剛才說什麼?到底是對,還不是不對呀?」

  厚,騙人真的有夠難,更何況是騙他哈了這麼久的女人!

  抹去額邊的冷汗,冒著被徐偉海K的危險,狗熊決定豁出去了。

  「哎呀,其實阿翔今天是跟他馬子到店裡去啦,他本來要帶他馬子回家住幾天,結果阿偉反對,兩個人差點動手打了起來,後來小黑出面調停,乾脆讓阿翔去住我家,我來住你們家,最後才搞定,阿偉怕你知道他們差點打起來會生氣,所以才叫我不要告訴你的啦!」

  狗熊一臉苦瓜,連笑都笑不出來,「悠悠,你不會怪我吧?」

  悠悠朝他露出陰笑,「不會——」緊接著,進出震天狂吼,「才怪!」

  「悠悠……」狗熊一臉驚嚇過度,不知所措的模樣。

  她歇斯底裡地大喊,「你不要叫我!我討厭你、我恨你!我永遠都不要看到你!」

  「悠悠……」

  看也不看他一眼,簡直像是遭遇青天霹靂的悠悠氣呼呼地走進房裡,「砰」一聲狠狠甩上門。

  「發生什麼事了?」徐偉察覺不對勁,邊穿衣服邊從浴室走出。

  面色發青的狗熊一臉無辜地看著徐偉,「我只是跟悠悠說實話,誰知道她就氣成這樣……」

  他手裡還抓著吃到一半的泡芙,百思不解,「剛才明明還請我吃泡芙的,現在又氣成這樣,我都已經跟她坦白了,幹麼火氣還那麼大啊?」

  真是功虧一簣!

  徐偉氣得咬牙,「你這個豬頭!不是叫你別把晚上發生的事告訴她的嗎?」

  「我……」

  「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指的大概就是他日前的處境了吧?

  狗熊怔愣地坐在沙發上,沮喪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到現在仍然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要那麼生氣,而自己又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39:15

第六章

  在走進這間套房的房門之前,如茵是多麼地想趕快有個地方可以讓疲累的她倒下來休息,但一進到這方斗室,她卻又感覺憋扭了起來。

  小小的空間,讓呼吸的空氣,都顯得曖昧非常。

  很顯然的,她還不太適應跟身旁這個男人的新關係。

  竇煦翔體貼地將房裡的燈全部打開,又走進浴室、小陽台各處巡了一下,才輕拍站在房間中央發愣的如茵,「你不是一路喊累嗎?先去洗個澡,放鬆一下吧!」

  「哦,可是……」

  「別怕,我把燈都打開了。」他擠眉弄眼,露出頑皮的笑意,「如果你還是怕,我可以蒙著眼睛陪你洗,而且保證絕不會偷看哦。」

  一抹羞赧的笑逸出如茵唇邊,她嬌嗔著,「你又來了,什麼時候才能正經點啊?我是說,我沒有換洗的衣物,怎麼洗澡啊?」

  他獻寶似地從背包裡變出一包東西,「喏,免洗內褲……」

  原來他剛才叫她等他一下,是到7-ELEVEN買這個東西啊?

  如茵的心頭暖洋洋的,想不到,他看似神經大條,原來那麼細心周到啊?連這個都替她想到了。

  他轉身打開狗熊的衣櫃,隨手拉出一件T恤,「這你先將就著充當睡衣,如果真的穿不習慣,反正明天白天我再陪你出去買就行了。」

  「阿翔,謝謝你。」接過他遞來的T恤,如茵靜靜地注視他好一會兒,並主動踮起腳尖,在他頰邊送上一吻,然後飛也似的躲進浴室。

  尚未回過神的他摸著留下香吻的臉頰,愣愣地露出傻笑。

                

  如茵用棉被包裹著自己的身體,睡也睡不著,只是緊張兮兮地瞪著浴室的門。

  直到竇煦翔終於步出浴室,她下意識以雙手將棉被拉得更緊。

  穿著短褲的竇煦翔打著赤膊還直冒汗,看到用棉被把自己包得跟肉粽一樣的如茵,他簡直不敢相信。

  「哇塞,不會吧?天氣那麼熱你還蓋被,不怕中暑啊你!」

  「我習慣睡覺一定要蓋被才行。」如茵心虛地堅持著。

  「喂,今天白天攝氏三十八點七度的最新高溫耶,現在雖然入夜了,但起碼也有三十度,加上冷氣又壞掉了,你還是堅持一定要蓋棉被嗎?」

  說真的,她的確是熱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可是……」

  擦乾頭髮,他一屁股坐上床鋪,挨近如茵身邊,讓她的緊張更添幾分。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跟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靠得那麼近,近到她可以感覺他身上氤氳的熱氣,近到她可以看清他麥色的肌膚、強健的肌理,近到她心跳失速、慌亂不已。

  「別可是了,再可是下去,你就要熱昏了。」語畢,他手臂一伸,就要去拉她的被子。

  而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則換來如茵不知所措的尖叫。

  他愣了住,手臂停在半空中,一動也不敢動。「如茵,你到底怎麼了?」

  如茵慘白著小臉,可憐兮兮地對他哀求,「我還沒準備好,可不可以拜託你不要碰我?」

  靠!原來她在想這個!害他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她竟然驚嚇成這樣。

  「你當我帶你回來,只為了跟你那個那個啊?」他沒好氣地伸手推了推她的額頭,「小姐,我也是很矜持的耶,我們才剛在一起,我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把我寶貴的第一次獻給你?」

  如茵尷尬地紅著臉,「真的嗎?男人不是都很衝動……」

  「衝動你個頭啦!」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如茵身上的棉被抽掉,他用力地將她摟進懷裡,「要是一個喜歡你的男人抱住你的時候,一點『衝動』也沒有,那麼不是你的魅力很差,就是代表那個男人的性向有問題……不過,衝動歸衝動,請你明白,『衝動』跟『行動』之間,還是有一大段距離的,好嗎?」

  「對不起……」

  換了個姿勢,讓她舒適地枕在他的臂彎裡,他溫柔地笑道:「看在今晚,有香噴噴又軟綿綿的女人可以抱的份上,我勉強原諒你,很晚了,快睡吧,你的身體不好,我可不希望你累壞了。」

  依偎在他的臂彎裡,兩人已經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感覺著他的體溫和獨特的體味,如茵終於能夠放心地閉上雙眸,而原本亂七八糟的思緒,更是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

  一個可以給她笑容要給他安全感,也願意處處為她著想,時時護著她的男人,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耳邊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如茵很快便帶著微笑,進入夢鄉。

                

  第二天,竇煦翔醒來時,已經十點多了,半夢半醒間,他伸手摸向身旁的枕頭,卻撲了個空。

  腦袋迅速清醒,他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如茵呢?該不會丟下他自己偷偷先溜回家了吧?

  坐在另一角的圓桌旁,雙手支著下顎,看著他東張西望的慌張模樣,如茵忍不住笑了。

  「喂,我在這兒。」感受著他對她的在乎,她心頭有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如茵……」他頂著一頭亂髮看向她,揉揉眼睛,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昨天那麼晚睡耶,你今天幹麼那麼早起?是睡不習慣,還是你有心事?」

  都是。

  睡慣了家裡那張幾十萬的名床,這種硬邦邦的彈簧床將她折磨得腰酸背痛。

  再說,心裡掛念著那一向最最保護她的爹地媽咪,想到他們一定一夜無法成眠,她就無法睡得太安穩,索性早早起床,東摸西摸地消磨時間。

  她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我又不是小懶豬,怎麼會跟你一樣?」

  「我剛才還以為你沒說一聲就丟下我走掉了咧,害我給他傷心了一下下。」他撒嬌地用一雙深情的眼睛瞅著她看。

  這會兒,如茵終於能夠體會,當一個氣宇昂然的大男人對著一個女人撒嬌的時候,只要這個女人愛他,就絕對難以抗拒那種母愛被勾引起來的心動。

  她故意板起臉,凶巴巴地瞪著他,「幹麼一直發呆看著我?都幾點了?還不快起來刷牙洗臉!」

  「抱著你睡覺,起床的第一眼又可以看見你,那種感覺好幸福哦。」

  完全沒把她的「教訓」聽進去,他繼續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真希望以後的每一個明天都可以這樣,那麼,我寫作的靈感一定會源源不絕……」

  「想得美哩。」她憋住笑意潑他冷水。

  「如茵,你想想看,到時候,我們可以每天一起醒來、一起吃早餐、一起散步、一起看電影、一起逛書店、一起談天、一起喝下午茶、一起去孤兒院跟小朋友玩……我們可以一起做任何想做的事,那樣豈不是太棒了嗎?」

  聽著他雀躍的口氣,她不禁被他誘惑著,開始嚮往起他所說的那種未來。

  是很棒,但那一天什麼時候才可以到來呢?

  「如茵,你怎麼部下說話?」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她,「能不能告訴我,你喜歡跟我在一起嗎?你也期盼跟我一起分享所有的生活嗎?」

  壓抑慣了的如茵總是無法招架他陽光般的笑容,和熱切真誠的渴盼眼神,猶豫了會,她還是用力的點點頭。

  她試著坦白說出自己的感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跟你在一起,就算有再多困難等在後面,我還是覺得很安心。」

  「真的嗎?」他傻笑著,並懶洋洋地自床墊上一躍而下,愉快地定近如茵身邊,「聽你這麼說,實在令我太滿足了。」

  「你真容易滿足。」她羨慕他的單純。

  「人生就要學習知足,否則,又怎麼會快樂?」

  以手一下下地爬梳著如茵如瀑般的長髮,阿翔百看不厭地盯著她絕美清靈的容顏。

  「好啦,別再看我了啦!」如茵不好意思地用兩隻纖纖小手蓋住他的眼睛,「買回來的早餐都快冷掉了,你還看?」

  竇煦翔索性以大掌將她的小手收入掌心,耍賴地用身體磨蹭著她,「我不要吃早餐,我要吃你!你的皮膚好白好嫩,一定好吃極了。」

  「不……不行……不行啦……」

  無視她的抗議,他的嘴唇不安份地在她耳盼頸邊落下無數個吻。

  如茵好緊張,兩手拚命地撐著他朝她欺近的胸膛,「我說不行……」

  「不行什麼?」他的吻沿著白嫩的脖子向上蔓延至她的粉腮。

  她漲紅著臉掙扎,「髒鬼,你又還沒刷牙!」

  「嘩!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刷了牙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吻你嘍?」

  異常乾脆地放開懷抱裡的可人兒,他三步並兩步地跳進浴室,口裡還唱歌似的喃喃念著,「是你自己答應要讓我親的,等一下千萬不可以反悔哦,否則,你一定會肥死,鼻子也會變得有三寸長……總之,只要你食言,你就會變成一個可怕的老巫婆!」

  「好……乖乖坐在房間等我,待我把牙齒刷香香,就馬上來親你了哦。」

  瞪著被關上的門,聽著他在門後輕快地吹著口哨,如茵腦袋半天都轉不過來

  現在是什麼狀況?她怎麼有種被設計的感覺?

                

  自從第一次在他的設計下,莫名其妙地被奪走初吻之後,如茵就再也難逃他的「魔嘴」了。

  只要想到,不管何時,不管他們正在做什麼,他都可以把他的唇湊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她狠狠吻個夠,好不容易將他從房裡拐出門,到住處附近的誠品逛逛,如茵終於得以鬆口氣了。

  光天化日之下,她應該暫時不會再有被偷襲的危機了吧?

  「茵,你有沒有覺得前面那個男的一直偷瞄你?」

  「哪個男的?」放下手中的雜誌,如茵一臉莫名其妙。

  「就是右前方那個穿著白襯衫、牛仔褲,頭髮抹很多髮膠的那個啊!」

  「他只是臉朝著我們的方向看,偶爾停下來思索一下而已,哪是在看我啊?」她耐心地安撫他,「再說,我又不是什麼大美女,身高又矮腿又短,有什麼好看的?」

  「才怪!我明明就覺得他不時抬起頭來看你!這個男人真沒禮貌,明明看見我站在你身旁,還那麼明目張膽地挑逗你。」

  「挑逗我?」老天爺,這男人的醋罈子真大耶,「你神經啊,再說,他看他的,又不能把我怎樣。」

  「你是我的,我一點也不願意分人家看。」

  「眼睛長在人家身上,我能怎麼辦?」如茵敷衍他兩句,繼續低頭看書。

  「厚!」他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大驚小怪地指著他叫了起來。

  「阿翔,又怎麼了?」

  「你這件衣服的領口未免太低了吧?」他死命地瞪著她的胸口,神情十分不悅。「難怪他會一直看你。」

  「還好吧?」如茵不安地拉拉剛剛買的衣服領口,「不過是一般的V字領嘛,哪有多低啊?」

  「才怪!要不然你彎腰看看。」

  如茵看他一臉認真,拗不過他,只好照著他的話做。

  這一彎腰,便惹來他更不爽的表情。

  他的濃眉一挑,「你自己看,你這一彎腰,乳溝都若隱若現了,我保證那個男人一定是在你彎腰取書的時候,為了佔你便宜才一直偷看你,真是可惡極了。」

  「這……」他所有的龜毛都是因為在乎她,這叫她要說什麼好?

  「如茵,你乖,以後出門都不要穿這麼暴露的衣服,知道嗎?」

  如茵的額角出現三條斜線,「怎樣才叫不暴露?」

  「你自己彎腰照鏡子,千萬不能露出小溝溝哦,知道嗎?」

  「按照你的標準,那我乾脆每天出門都穿高領算了。」如茵自我嘲解地道。

  沒想到,他卻回答地很順口,「好哇!如茵,你真乖。」

  無奈地放下手中的雜誌,如茵暗吁了口氣,「好吧,看來那個『一直偷看我的男人』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打算,那我們先走好了,免得等一下人家不小心瞄到我,你又不高興了。」

  「你真瞭解我。」

  阿翔緊緊握住她的小手,拖著她便快步往外走,一路走到大門外,才停了下來,好像生怕他心愛的寶貝會被搶走似的。

  站在門口,他回頭將嘟著小嘴的如茵按入懷中,低沉的聲音裡,是少有的嚴肅認真。

  「茵,你千萬別覺得我這個男人小心眼,在遇見你之前,我是個沒有半個家人的孤兒,只能被迫孤零零地過日子,而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最親最親的家人了,你知道嗎?」

  「你就這麼信任我?」

  「既然認定了,當然會百分百認定你。」他用手指點點她的鼻尖,「茵,你千萬別以為我只是想跟你玩玩,就隨便敷衍我!我告訴你,我可是個很死心眼的男人哦。」

  如茵抬頭望著他,伸手抹平他微皺的眉心,「我不懂,你那麼愛笑,難道也怕孤單嗎?」

  他失笑,「這世界上,有誰不怕孤獨呢?更遑論我是個孤兒,能有個貼心的伴侶,對我而言,是件多麼可貴的事情。」

  原來愛笑如他,也有這麼一番心事,原來感覺孤單的不只是她一人,還有他……

  心底最柔軟的深處被某種情緒觸動著,移動腳步,如茵趨前主動吻上他的唇,沒有尷尬、沒有一丁點的不自然。

  在夕陽的餘暉中,如茵終於能夠確定,她對他不只是喜歡,還是一種更深入的依戀,那種想和他合而為一,不捨他受到任何一點傷悲的感覺,應該就叫做愛情了吧。

                

  「晚上要吃什麼?蚵仔麵線還是排骨飯?」

  「隨便。」

  如茵好奇地在熱鬧的街上走走逛逛,夜市的攤子賣了太多奇奇怪怪的小東西,這是她從沒看過的,她覺得好新鮮。

  對於晚上要吃什麼,如茵的腦子現在沒空去裝那麼無聊的事。

  「這樣好了,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前面那攤買幾個水煎包,那一攤水煎包很有名,你有沒有看見,有好多人在攤子前面排隊?」

  阿翔對她指了指攤子的方向,「人這麼多,你就先在這附近幾個攤位逛,千萬別亂跑,免得我待會找不到你,知道嗎?」

  她微嗔,「好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一陣甜意湧上心頭,他真的好寵她哦!

  這會兒,她還真慶幸自己在那天晚上作了正確的決定,沒有隨著爹地媽咪,讓自己糊裡糊塗地嫁進呂家,若真是如此,那麼,她豈不是一輩子都嘗不到愛情的醉人滋味了嗎?

  「如茵。」

  一聲叫喚讓如茵直覺地回頭,在見到來人後,心臟重重一跳。

  「呂醫師?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在誠品看到你的。」呂頌賢將雙手放在西裝褲袋裡頭,斯文的臉龐露出些許苦澀。

  如茵大吃一驚,「誠品!你的意思是說,你跟蹤我嘍?」

  「不是蓄意,只是很想知道,我是敗在一個什麼樣的對手之下。」

  「他很平凡,沒有家世也沒有錢……可是……我真的愛他!」

  察覺到他的敵意,如茵下意識地幫阿翔說話,她要保護他。

  「正因為他沒有家世也沒有錢,他更不應該愛你!」

  從小出身在醫生世家,年紀輕輕就在父親的庇蔭下擠身上流社會的呂頌賢,腦袋裡有著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

  說穿了,他根本就無法接受自己是輸給一個樣樣都不如他的男人。

  「如茵,難道你就絲毫不怕他根本是為了你身為葉家唯一繼承人的背景而跟你在一起的嗎?」

  如茵想也沒想就拚命地護著他,「你別侮辱他!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爹地叫葉廷風,又怎麼可能是因為覬覦我的家世而跟我在一起的呢?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翔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種人。」

  呂頌賢扶扶眼鏡,冷笑道:「如果是真心相愛,就該信任彼此,如果信任彼此,你又為什麼要瞞著他你的真實身份?」

  如茵單純的沒有想太多便回答,「他的自尊心很強,我不希望我們懸殊的身份,造成他心裡上的壓力,這跟信不信任,根本一點也沒有關係。」

  「是嗎?如果你那麼相信他,那麼我就在這裡陪你等他回來,看看等我揭穿你的身世後,他會有什麼反應。」

  「這一點意義都沒有!」

  「怎麼會沒有?」呂頌賢無情地反駁,「如果愛的夠深,無論你的家世如何,都不該動搖你們偉大的感情,不是嗎?」

  「你……」個性柔順的如茵說不過他,心一急,胸口急違地疼痛了起來,她按住心口,皺頭緊蹙,汗水立刻自額角一滴滴地流了下來。

  呂頌賢的神情一凜,舉步上前扶住如茵。

  「如茵,你怎麼了?」

  「我……我胸口好疼……」如茵痛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他太瞭解她的病情了,她不能急、不能氣,不允許受到任何刺激。

  此刻她的狀況,八成是因為怕他揭穿她的身世而心急病發。

  呂頌賢有些自責自己的魯莽,讓她好不容易控制下來的病情再度復發,但時間並不容許他繼續自責下去,她必須立刻送醫急救。

  「如茵,別伯,我馬上送你到醫院。」

  如茵忍住疼痛,勉強朝他點點頭。

  讓他送她到醫院也好,免得等會讓他和阿翔碰了面,他會不顧一切地拆穿她的家世。

  她好怕突如其來的衝擊,會讓阿翔不假思索便決定放棄她,而現在的她,已承受不起這種失去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39:35

第七章

  頭好重,身體好虛弱……

  如茵自黑暗的昏眩悠悠轉醒,掙扎了許久,才勉強睜開了眼皮,從微瞇的視線望出去,爹地媽咪憂心仲仲的面容立刻映入眼簾。

  緊接著,耳邊傳來媽咪喜極而泣的聲音。

  「老頭子,你看,如茵醒了!如茵真的醒了!」

  「上天保佑,我就知道我葉廷風的寶貝女兒福大命大,不可能那麼輕易就從我身邊離去。」

  「爹地,媽咪……」如茵用盡身上僅存的力氣吐出話來,「我很好,不用擔心。」

  「是的,葉伯伯、葉媽媽,如茵這次的狀況還算好,她只是太累了,只要好好修養一陣子就沒問題了。」呂頌賢在一旁解釋道。

  許月霞放心地對呂頌賢點點頭,而後轉身牢牢地握住女兒的手。

  「傻孩子,媽咪知道你不想太早離開我們,但是也不用賭氣跑掉,一個人在外頭遊蕩啊,要不是頌賢碰巧找到你,把病發的你送到醫院,你一個人病倒在路邊,那可怎麼辦哪?」

  聽母親這麼說,如茵暗暗放下心來。

  看來,呂頌賢並沒有出賣她,反而替她編了落跑的理由。

  「你看看頌賢多關心你,台北市那麼大,他竟然放下工作,開著車到處去找你,這種男人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葉廷風替女兒蓋好被子,憐愛地整理著她散亂的髮絲。

  看著女兒蒼白孱弱的模樣,就算曾經發了天大的脾氣,也早就拋諸腦後了。

  如茵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緊抿著唇,不反駁也不回應他們的話。

  「等你身體好一點,爹地親自陪你去跟呂伯伯道個歉,你可知道呂伯伯有多疼你?雖然你那麼不給他面子,但是他一得知你生病,就立刻打電話來替你打點,要醫院提供最完整、最周到的醫療設備,讓你得到最好的治療,可以安心地在這裡養病。」

  「爹地,我頭有點疼。」如茵也不想讓父母擔心她,可是,他們你一言我一句的,字裡行間仍不時撮和她和呂頌賢,這讓她備感壓力,只好佯稱頭痛,暫時截斷他們的過度關心。

  「登門向呂伯伯道歉,我一定會去的,可是,也請你們暫時別逼我步入結婚禮堂好嗎?」

  故意忽略呂頌賢微變的臉色,如茵迴避他的眼神,繼續說道:「我已經大學畢業了,我想先到爹地的公司去學習如何當個稱職的繼承人,日後才能幫得上爹地的忙,讓爹地別再那麼辛苦……爹地,可以嗎?」

  葉廷風不敢相信地看看老婆,面露驚喜之色,「女兒,究竟是什麼讓你改變了心意?以前爹地好說歹說的,你連半步都不肯踏進我的公司,說什麼對商場沒有興趣,又說怕別人知道你的身份會投以異樣的眼光……」

  「老頭子,你別再念了。」許月霞也一改方才愁雲滿面的神情,笑意吟吟地望著女兒和老公,「你再念,女兒一煩,也許又改變心意了呢!」

  「如茵,你得趕快把身體養好,爹地旗下的企業多得是,看你喜歡到哪一家,爹地都會替你安排,而且絕對保密你的身份,這樣好不好?」

  「謝謝爹地……爹地、媽咪,你們應該都累了吧?反正這裡有特別護士,你們就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單獨跟呂醫師說幾句話。」

  許月霞朝老公擠眉弄眼,拉著他離開女兒床前的坐椅,「走啦走啦,他們小倆口還有話要說呢。」

  「呵呵呵,瞧我這個超級大電燈泡!」

  呂頌賢陪葉廷風夫婦去坐電梯,隨即又回到病房。

  「你有話要跟我說?」

  「謝謝你幫我。」

  「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自己。」呂頌賢在她身側坐下,握住她的手,「如茵,只要你迷途知返,我還是會一樣愛你的。」

  「先別談這個好嗎?」如茵累得不想再多做解釋。

  「我知道你主動提出要到伯父公司上班,完全是個不得已的緩兵之計,只是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為了那個男人如此委屈你自己?如果你跟了我,還需要那麼累嗎?你根本不必違背你恬淡的個性到商場去跟別人一爭長短……」

  「夠了,我暫時不想去想這些問題,我只是想請你借我一隻手機,讓我先發個簡訊給阿翔,要不然,他一定急翻了。」

  呂頌賢將指節握得發白,面色鐵青,「你心裡還是只有他,難道你就不怕我把實情跟伯父、伯母全盤托出?」

  如茵側過臉,並淡淡地道:「如果你真的要那麼做,我也阻止不了你。」

  左思右想後,呂頌賢終是壓下了滿腔護意,拿出口袋的手機遞給如茵。

  「拿去吧!一通電話並不能改變什麼,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覺悟選擇誰,才是對你最好的。」

  接過手機,如茵根本沒心情聽他說些什麼,只是飛快地在按鍵上輸入她所要跟竇煦翔說的字字句句。

  她的心很小,裡頭只容得下阿翔,其他的,就什麼都裝不下了。

                

  悠悠一個人無聊地躺在沙發上,看著她一向最喜歡的日本節目——電視冠軍。

  電視螢幕裡頭的參賽者個個為贏得獎金而使勁全力衝刺著,悠悠卻反常地完全無法進入狀況。

  而這一切,只因為她的心情實在太糟太槽了。

  事實上,自從得知竇煦翔身邊已經出現一個「她」,而且他甚至為了她,連家都可以下回的那一刻開始起,悠悠的心情就沒好過。

  只要一閒下來,她的腦袋就忍下住開始揣測著有關那個女人的任何事情。

  她究竟長得如何?她是一個什樣的女人?竇哥到底愛她愛到什麼程度?這兩天他們同處一室,是否已經發展出更深一層的肌膚之親?

  這一切,將悠悠折磨地快要神經錯亂了。

  她誰也不想理,就連上班時也無精打采,而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已經下定決心,當她下次再遇見竇煦翔的時候,她一定要給他一頓排頭吃吃,以洩她心頭之憤。

  說來也真巧合,正當悠悠在心頭天馬行空地想像著各式各樣可以報復的方式時,已經整整四十八小時沒出現的竇煦翔居然回來了。

  落地窗門「唰」地一聲被拉開,面色鐵青的竇煦翔出現在悠悠面前。

  原本半躺在沙發上的悠悠防備地坐起身,準備從她想好的千百萬種整人方式中隨便挑出一個來試試看。

  她ㄍㄧㄥ著看見他的喜悅,故意冷著一張臉,「你回來幹麼?為了那個女人,你不是連家都可以不用回來了嗎?」

  他煩躁地揉著短髮,一屁股坐進沙發裡,「我現在心情不好,你少說風涼話。」

  「哼,要是我猜得沒錯,你回來一定是有目的,要不然,你怎麼可能捨得離開你的溫柔鄉,回到這裡來?」悠悠雙臂環胸地睨著他,「說吧,你是回來拿衣服,還是怎樣?」

  「求求你少煩我,行嗎?」

  怎麼搞得,竇哥很少用這麼不耐煩的口氣跟人家說話的,莫非……

  悠悠的心中一陣竊喜。

  「哦——」她幸災樂禍地拖長了尾音,「想必是外面那個女人給你氣受了對不對?哎喲,這年頭,你以為外面的女孩子都像我那麼容易搞定,那麼容易讓你使喚來使喚去的啊?這會兒,你嘗到苦頭了吧?」

  嘿嘿,蒼天有眼,不用勞駕她出手,他就已經得到教訓了。

  心情已經差到極點的竇煦翔終於受不了她的冷嘲熱諷,「倪悠悠,你是霹靂火看太多了是不是?什麼時候變得跟劇中的女主角一樣講話尖酸刻薄,讓人聽了渾身不舒服啊?」

  「耶?誰叫你眼光那麼『好』,竟然挑上一個那麼『讚』的女人,才沒讓你過幾天好日子,就給排苦頭吃?」

  「你說夠了沒啊?你又不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根本搞不清楚狀況,還在拚命跟人家湊熱鬧。」他沒好氣地數落她。

  悠悠當然不甘心被他削,她以十足挑釁的口氣說道:「好,那你就把事情說來聽聽啊,讓我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會讓你帶著一張黑臉走回家。」

  阿翔顯然沒搞懂他身旁的小妹妹正在吃著漫天飛醋。

  他側頭一想,「也好,你是女生,應該比較懂女生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悠悠的一顆心氣得又酸又麻,「好啊,我洗耳恭聽。」

  「我帶她去逛夜市,我只是到附近的攤子排隊買水煎包,再回來,她就不見了,打手機也沒人接,一整夜,我幾乎將整個台北市都翻遍了,住處附近的巷子,也一遍一遍地騎著車子繞,但……完全沒有找到她的下落。」

  他憂心地皺起了眉頭,「現在社會那麼亂,她該不會被綁架了吧?」

  可惡,他竟然為了找個女人而弄得自己一夜都沒睡!

  悠悠的口氣十分不以為然,「這年頭只聽過有人綁架小孩,綁架有錢的大老闆,倒沒聽過一個沒名沒姓的普通人,會在熱鬧滾滾的觀光夜市被人在幾千、幾萬雙眼睛的注視下給綁走的。」

  「你說的也對,但……我實在想不透如茵會到哪裡去啊,就算她想回家,也不必選擇這種不告而別的方式吧?」

  她說話的語調像個極有權威的愛情專家,「所以嘍,她之所以會選擇這種不告而別的方式,只有一個理由。」

  像是溺水的人緊抓水面浮木,他滿心期盼可以從她的口中得到答案,「什麼理由?」

  「很簡單,就是她不想跟你在一起,又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只好選擇這種方式離開你啊。」

  他的臉色在瞬間又更加凝重了幾分,「你確定?」

  「不然你說說看,還有什麼原因會使她用這種方式在你面前消失?」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抓著頭髮,口中喃喃念著,完全無法相信悠悠的推測。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們的愛情迅速加溫,如茵的反應他很清楚,她不可能也不應該會在這個時候放棄他們的感情啊。

  他忽然抬起頭,以堅定的目光看向悠悠,「不可能的,我相信如茵。」

  「大笨蛋!搞不好人家只是跟你玩玩,把你騙上手,滿足了她的成就感、打發完她剛好空出來的時間就莎喲哪啦了,只有你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呆子才會在那裡念念不忘。」

  「真的是這樣嗎……」

  他實在無法相信那對澄澈如水的眸子裡會乘載一丁點的謊言,更無法相信他心目中純淨如雪的如茵會如此惡劣地對待他。

  但,不相信歸不相信,他又該如何解釋她的失蹤呢?

  「喂,你的手機在響,接一下啦。」

  雖然看他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悠悠承認她心裡的確有幾分同情,但她的氣還沒消,字裡行間不損他幾句,她實在不甘心。

  「眼睛不好就算了,連耳朵也變得那麼不靈光啊?」

  「只是簡訊。」他丟給她一記白眼,「現在就算是天皇老子打來,我也不想跟他說話,更何況只是一通無聊的簡訊?」

  悠悠彈彈指甲,很悠哉地損他,「喲,說得那麼瀟灑,你不怕是那個女的發給你的訣別書啊?」

  「我真想拿撒隆巴斯把你的嘴封起來!」被她那麼一激,他伸手把口袋中的手機給拿了出來。

  看就看吧,反正已經夠慘了,看看也不會少塊肉。

  翔,抱歉,沒跟你說一聲就離開了,我的心臟病突然發作,剛好有好心人把我送到醫院,我直到剛剛才清醒過來,我爸媽都陪在我身邊,所以暫時不方便讓你來看我,等我好一點,我會Call你,請你有耐心等我,好嗎?如茵留。

  以雙手緊緊捧著手機,瞪著螢幕數秒後,竇煦翔歇斯底裡地狂笑了起來!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悠悠,你看,有她的消息了!」

  悠悠好不容易見到一絲曙光的心情再次跌回了谷底。

  她咬牙切齒地靠在門邊,「沒用的傢伙,人家勾勾手指頭,就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沒水準!」

  欣喜若狂的竇煦翔才聽不進悠悠的話咧。

  「你懂什麼?如茵是因為忽然身體不適才由好心人送她去醫院的,又不是故意落跑。」

  「奇怪了,你人就附近,她為什麼不找你,反而要找『好心人』送她去醫院?」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夜市人那麼多,她人不舒服,哪還有力氣穿過人海擠到我身邊?」他理所當然地道,「我說你跟阿偉才奇怪呢,你們對如茵根本沒有半分的瞭解,為什麼我總是覺得你們對她沒有釋放出半點友善的訊息呢?」

  悠悠死命的吞下醋意,不承認他的指控,「我是對事不對人。」

  「那就好。」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伸懶腰,他緊繃又失落的心情,在接到如茵的簡訊後徹底解除警報。

  「沒事我先去補個眠……耶,對了,怎麼沒看見阿偉和狗熊?」

  「你都可以兩天不見蹤影了,他們出去,難道會向我報備嗎?」

  「你是吃了炸藥啊?莫名其妙!」

  懶得理她,他逕自走進房間補眠去,找了如茵一個晚上,實在有夠累的。

  悠悠氣呼呼地瞪著他的背影,又氣又無奈地對著空氣低咒,「這麼護著她,我看你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但她更氣的是自己,死愛面子的結果,是對方連你喜歡他都不知道,還談什麼輸贏勝負呢?

  一口悶氣堵在胸口是上不去也下不來,她揉揉發熱的眼眶,卻完全使不上力,只能靜待事情發展再說了。

                

  一趕稿,竇煦翔就開始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

  昨天寫東西寫到凌晨將近四點,所以現在已經快中午了,他還在夢裡和周公下棋。

  所以直到如茵撥了第三次電話,他才終於在電話轉入語音信箱之前接起手機。

  「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濃濃的鼻音,聲音中透著他微微的不耐煩。

  「對不起,吵到你了……我是如茵。」

  「如茵?」聽到這兩個字,他身上的睡蟲全都跑光了,精神立刻振奮到最高點。

  他連珠炮似地把積壓在心頭所有的話一口氣說出,「如茵,你在哪裡?我想死你了,你現在的狀況怎麼樣?怎麼隔了那麼久才跟我聯絡?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

  手裡緊緊握著電話筒,如茵的眼眶一熱,淚珠差點掉了下來。

  「對不起,我還在休養中,自從生病之後,爸媽每天都輪流陪在我身邊,雖然很想,但我真的沒辦法打電話給你。」

  聽見她哽咽的聲音,他的心都快碎了,「我瞭解我瞭解,沒關係,現在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好好的,等那麼久也值得。」

  「阿翔,你對我真好,我也很想你,你知道嗎?」

  他開玩笑的逗她,「我對你那麼好,你不想我怎麼行?如果你敢不想我,我半夜都要追到你家,把你綁起來打屁屁才行。」

  她沮喪的聲音浮現了些許笑意,「你還是那麼不正經。」

  「告訴我,你的身體好多了嗎?」他最關心的還是她的健康狀況。

  「這次的狀況只是小Case而已,我老早就好了。」她嬌甜的嗓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無奈,「還不是爸媽一來過度擔心,二來怕我又跑掉,乾脆把我困在醫院裡,哪兒也去不得。」

  「你確定你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嗎?」

  「天吶,我已經整整在醫院裡待了半個多月了,身體還能不好嗎?」如茵煩躁地將半張臉埋進枕頭裡。

  嘗過了自由的空氣,再回到原本的框框裡,她是一點都不能忍受了,她低聲咕噥著,「我看,再繼續待下去,我的身體雖然好了,卻難保不會被悶瘋。」

  他笑著安慰她,「瞧你,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這麼好康的生活你還抱怨吶?我可是每天趕稿趕到三更半夜無覺可睡呢。」

  如茵的小嘴翹得半天高,「那我們交換啊,看你這個過動兒受不受得了這整天無事可做,又隨時有人監視的生活,這會兒,可是特別護士去外面裝水,我才有辦法打電話給你的呢。」

  看來,他的小天使是真的悶壞了。

  他說得一派輕鬆,「好吧好吧,讓我想辦法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透透氣。」

  如茵聽到是一臉絕望,「哪有可能啊?」

  他故弄玄虛,說得高深莫測,「天底下哪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好啦,別老是拿我尋開心了……」如茵陡然壓低了聲音,「我聽到護士的腳步聲了,等找到機會,我再打電話給你哦,拜!」

  快手快腳地掛掉電話,並躺回床上,她替自己蓋妥被子,然後對著定進來的護士露出一個誇張的假笑。

  「咦,我剛才怎麼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護士小姐一臉狐疑地道。

  「沒錯,是有人在說話啊。」如茵懶洋洋地翻個身,背對這個「報馬仔」護士,「你不曉得嗎?我已經無聊到自言自語的地步了。」

  真的好無聊哦!

  她真想念阿翔的耍寶,想念和他窩在一起的時光……

  好奇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算沒做什麼,都覺得幸福得似要滴出蜜來似的,但現在,白天有特別護士、爹地、媽咪和呂頌賢會不時地來探望她,她卻仍然悶得不得了,為什麼愛情就是有那麼神奇的力量呢?

  如茵拉緊被子……還是來睡覺好了,或許睡著了,阿翔就會到她的夢裡來陪她也說不定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39:54

第八章

  無聊的時光繼續進行著。

  醫院裡的生活規律到不行,才下午五點多,太陽都還沒下山,如茵已經配合醫院的膳食,很不情願地吃飽了。

  護士小姐將房內收拾完畢,雙手捧著餐盤對如茵道:「葉小姐,你先休息一下,我把餐盤拿出去放,順便去吃個飯,等會兒馬上回來。」

  「哦——」這個護士也真無趣,每天都說一樣的話,整整說了十五天,說得她都快背起了來。

  慵懶地靠在枕頭上,如茵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事可做的。

  從早到晚,她已經看完三本小說,現在這個時候,電視裡不是小朋友看的卡通,就是歐巴桑看的單元劇,她也實在提不勁來開電視,那麼……來打個電話給阿翔吧?

  正拿起電話,房門在沒被知會下,便被打開了一條縫,而一顆探頭采腦的「賊頭」,正卡在門縫當中。

  「阿翔?!」如茵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真的是你?」

  「沒錯,是我……我剛才看見護士從你房間走了出去。」

  她仍未進入狀況,只能憑直覺呆愣愣地點點頭。

  「好,」他直起身,一個箭步跨進房間,「那就快走吧!」

  她圓圓的眼珠子睜得更大了,「走去哪裡?」

  「好玩的地方啦!」背過身,阿翔彎下腰,對如茵比了個手勢,「快快快,快上來,我背你跑比較快。」

  如茵這才會意過來,「阿翔,你瘋啦?等會讓我爸媽發現我失蹤,這裡又要天下大亂了。」

  「好吧,二選一,要失蹤讓天下大亂,還是讓自己被悶瘋?」

  「天下大亂。」如茵只考慮了三秒鐘便回答。

  翻開被子,躍上他的背,如茵緊緊圈住他的脖子,沉悶的心情興奮地快要破表。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

  「到了你就知道。」身手俐落地從較少人走動的樓梯間爬樓梯下去,「現在要先溜出這家醫院大門才是最重要的。」

  「小心哦。」

  安心地枕在他的背上,五分鐘後,他們安全的坐上他的摩托車,發動離開——任務成功!

                

  在竇煦翔的要求下閉住雙眼,如茵興奮又心急的頻頻追問:「到了沒?可以張開眼睛了嗎?」

  終於在她問到第十二遍的時候,竇煦翔下達了特赦令。

  「我數到三你就睜開……一、二、三……」

  「哇!天吶……這實在太美了!」

  如黑色天鵝絨的夜幕上,從她張開眼睛的那一秒開始,綻放起一朵又一朵繽紛如流星雨的火花,金色的、綠色的、桃紅色的,各種鮮艷的色彩在她眼前不斷幻化成不同的花傘,讓如茵看得目不轉睛。

  從四周逸出的驚歎聲中,她發覺自己的身邊有不少同伴,雖然彼此完全不認識,但耳邊聽著大夥兒默契十足、眾口一致的驚詫、尖叫聲,那種和諧而鬧烘烘的氣氛,卻讓如茵不自覺的融入其中,開始跟著大夥、跟著感覺放縱自己大叫大笑。

  片刻後,等到所有的煙火全部放完,她還傻傻地舉目望著天空,久久都沒有移動。

  拍拍她的嫩頰,「寶貝,你被嚇傻啦?」

  她低下頸子將臉轉向他,一雙美眸瑩瑩閃亮,「怎麼這麼快就沒了?這是人家第一次在現場看煙火,好想再看一次……就算是一下下也好。」

  「傻瓜,看多就不美了,下次有機會再帶你來看,好不好?」他像哄小孩似地誘哄著她。

  她的表情很認真。「下次!下次是什麼時候?」

  「放心,這個小小遊樂園每個月的第一天晚上七點整,都會準時施放十五分鐘的煙火,你要是愛看,下個月我再買星光票帶你來看,絕不食言!」他信誓旦旦地道。

  「太棒了!」她撒嬌地搖晃著他的手臂,玩樂的興致被挑得十分高昂,「那現在,我們還能不能再去玩別的啊?」

  他握住她的手,「旋轉木馬、咖啡杯、摩天輪,想玩什麼就玩什麼!」

  「耶!」

  聞言,如茵像個小孩似的,雀悅地跳了起來,不等竇煦翔帶她,她已經拖著他往前走去。

  看見她開心奔放的神情,他發誓,就算用偷的,他也要把世上所有的快樂都偷來給她。

  他要她臉上的光采不滅,他要帶她脫離禁錮,給她全新的生活。

                

  坐著摩天輪,他們一起到達很靠近天空的地方。

  風很涼、月光很柔、星星很亮,如茵倚在竇煦翔肩上,非常陶醉於此刻的浪漫氛圍。

  他朗朗的男中音在此刻聽來特別醉人,「寶貝,我想送你一個禮物。」

  「什麼?」她坐正身子,盯著他的手看。

  「看了就知道……」

  只見他雙手緊握,左右前後晃動一陣後,再張開手時,掌中竟端端正正地捧著一個可愛的小丑娃娃。

  「哇哦!」她小臉發亮地進出一聲尖叫。

  「小姐,你願意接受我送你的娃娃嗎?」

  如茵驚喜之餘,看見他又開始扮鬼臉的逗趣表情,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她喜孜孜地伸手接過,「謝謝……我覺得他長得跟你很像呢。」

  「將它放在你的枕頭邊,彷彿我就在身邊陪著你……」

  「一定!」她將娃娃抱在胸前。

  像是嫌她今晚的驚喜還不夠多似的,就在她陶醉地捧著小丑娃娃時,竇煦翔的雙手在她膝上一捏一放間,又陡然多了一束小小的滿天星花束。

  「漂亮嗎?」

  如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吶,好可愛的滿天星……阿翔,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啊?」

  「快!如果你喜歡,就快把你的花接過去呀。」他揚眉催促著。

  如茵小心翼翼地接過花束,生怕裡頭又出其不意蹦出個什麼玩意來。

  不料,她再小心,還是比不上他的乎快,潔白的花叢裡,轉瞬間,又多出個亮晶晶的玩意兒,在她的眼前熠熠閃耀著。

  「是鑽戒!」

  她驚呼,拿起秀氣雅致的戒指在眼前細細觀看。

  「你瞧,被月光一照,鑽面就變成彩色的流光,好美喲。」

  他抓抓頭,神色微糗,「哎,這上頭鑲的鑽是假的啦,我只是迫不及待想先買個戒指先把你套起來而已。」

  他的坦率讓如茵又心疼又好笑。

  她嗲嗔道:「明知是假的還敢送我?」

  他急急抓住她的手,「你知道我的心是真的就好啦!如茵,我愛你,我願意一輩子當你的小丑逗你開心,替你趕走所有所有的煩惱,讓你再也不知道什麼叫寂寞,什麼叫悲傷,只是不知道,你可願意?」

  她笑得含蓄而甜美,一手將戒指交給他,另一手則無言伸到他眼前。

  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慎重地將指環套入她的纖纖玉手,一顆心從來沒有跳得這麼快過。

  這一夜,在月娘的見證下,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心已為對方深深的陷落……

                

  當竇煦翔頂個躍眼的笑臉出現在李海芳面前時,她簡直不知道該扁他,還是該把他抓來擁抱一番。

  「該死的傢伙,你是跑到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徐經理看了你的東西之後超級滿意,一直打電話叫我約你來談?你竟然敢給我拖了半個月才現身,我看你是活膩了你!」

  李海芳拿起手上的筆直直往他身上丟過去,繼續劈哩咱啦地罵著,「跟國外出版社簽訂合作契約的日期在即,徐經理一天一通電話催我找到你,害我差點被徐經理逼死了你知不知道?」

  之前等不到如茵的電話,除了勉強寫點稿子外,他根本沒心情做任何事,所以才會足足拖了半個多月才來見芳姊。

  這會兒是他理虧在先,他也只有陪笑挨罵的份。

  接過李海芳丟來的筆,他仍然笑嘻嘻,皮皮地道:「沒辦法,你知道……我爸爸生病嘛。」

  「還在裝?」她拿起桌上的水杯,作勢要再砸過去。

  他做出求饒狀,「救命啊,芳姊發狂了,要殺人啦……」

  「說!那個一通電話就把你的魂跟人一塊勾走的人是誰?」

  「芳姊,你放心啦,我們這麼麻吉,就算你不問,我一樣會告訴你的。」

  如同天底下任何一個談了戀愛的有情人一樣,他迫不及待地把他跟如茵的事告訴李海芳。

  「她長得白白淨淨,好有氣質的樣子,不太愛說話,又很容易臉紅,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一種觸電的感覺……」想到如茵,讓他俊爽的臉龐出現一種很特別的光亮。

  「芳姊,我說觸電你懂不懂?就是全身上下都發麻,好像有電流通過的感覺哇!現在想起那種感覺,我還會起雞皮疙瘩的咧。」

  「騙人不曾談過戀愛啊?也不想想,芳姊我孩子都兩個了,算起來,我還算是你的前輩呢!我承認,墜人愛河的感覺是很醉人,但是,我也提醒你,千萬別醉得昏頭轉向,什麼該看清的都忘記看清了,知道嗎?」

  「安啦,如茵是個好女孩,她美麗而善良,害羞而恬靜,她舉手投足間都完美極了!我簡直愛死她了。」

  「夠了夠了,聽得我雞皮疙瘩掉滿地……」她端出不敢領教的神情,「天底下真有這麼好的女孩?下次有機會帶來給我看看。」

  「那有什麼問題?」

  「不過,看來,那女孩還真是顆福星呢!」說著,李海芳取出卷宗,翻出一張單據給他看,「你自己看,星期一下午,有人下了一萬本書的訂購單來買你的書耶。」

  「真的嗎?!誰那麼賞識我啊?」

  他驚喜地將訂單拿來,仔細地左看右看,卻看不出半點端倪。

  迪發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太奇怪了,這家公司為什麼要向出版社訂那麼多的貨呢?

  「芳姊,他們是賞識我哪一本書呢?」

  「就上一本賣得奇差無比的科幻小子離家記咩。」

  「厚,芳姊,你這樣說未免太直接了吧?什麼叫賣得奇差無比?可見這天底下還是有公理的,你看,還是有人賞識這本書,一口氣訂了那麼多本,也算是還我一個公道了。」

  「說實在的,這本書的內容的確是不錯,只是這樣的書名不容易讓父母從書架上拿下來翻閱,真搞不懂當初,你幹麼那麼堅持用這個書名呢?」

  「書裡寫的明明就是科幻小子長大後,跟爸媽賭氣離家出走,所遇到的各種事情,我不希望為了讓書那夠賣,而替它冠上一個跟內容不符的書名。」個性坦率的竇煦翔仍然十分堅持。

  「好唄好唄……現在這本書的銷售量暴增,數字出來了,你說什麼都對,就暫時算你贏吧!」

  「耶!芳姊萬歲!」

  他興奮地做出勝利的手勢,對於未來的寫作之路,立刻信心暴增起來。

  「你不用高興地太早。」雖然心裡很替他高興,但身為總編輯,李海芳不能失去她該站穩的立場,「後面還有一個更大的挑戰在等著你呢,別忘了跟約翰·提夫合作的童書可是要在全世界二十多個國家同步上架的,你想成功,就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他知道芳姊是真的疼他。「謝謝芳姊,我會努力的!」

  「等會兒我撥個電話,要是徐經理有空,你立刻上樓去跟他談。」

  「沒問題!」

  「喂,記得要誠懇地跟人家道個歉,別又像跟我說話一樣嘻皮笑臉的,徐經理是個很嚴謹的人,可沒像我那麼好說話。」

  「好啦好啦,你才三十多歲,怎麼就囉唆地像個老人家啊?」

  「去你的,真是好心沒好報。」

  竇煦翔含笑回應,腦袋卻又忍不住轉回那家迪發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身上。

  他實在很好奇,寫童書的作者那麼多,對方為何獨獨賞識他一個?

  不可否認的是,就像找到了伯樂的駿馬,他渾身上下就像充滿了電的似的,蓄勢待發……他發誓下本書一定要更好,以回報那個賞識他的無名氏。

                

  在如茵再度上演失蹤記之後,葉廷風終於正視女兒快被關瘋的問題,第二天立刻安排她到集團旗下的中型貿易公司上班。

  為了讓女兒盡快進入狀況,他還特地從總公司撥了個資深秘書去幫她。

  而何謂資深秘書?如茵很快就見識她的功力。

  「總經理,你添購的書我們已經照您的吩咐,分送給集團旗下阿爾迪斯幼稚園各個據點所有的小朋友,多出來的部分不多,早被公司裡有小朋友的同事給搶光了。」

  如茵說話的口氣很是崇拜,「哇,你的手腳真快……昨天才進來的書,你今天就全部分配完畢了啊?」

  「這是我該做的。」

  「那……小朋友看完的反應……」

  「總經理請放心,我已經請企劃室舉辦了看故事書畫想像的活動,讓小朋友把讀完故事的感覺畫下來,寄到總公司參加比賽。」

  如茵滿意地點點頭。

  「安妮,你對你男朋友也是如此貼心的嗎?」她忍不住好奇地問。

  安妮嫣然一笑,扶扶眼鏡,「說實話,像我那麼理性又講求效率的女人,可沒幾個男人受得了我呢。」

  「怎麼說?」

  安妮的個性頗有幾分女中豪傑的味道,並不因為如茵是大老闆的女兒、她的頂頭上司就唯唯諾諾,什麼都不敢說。

  她侃侃而談,「我啊,容不得男人在我面前說謊,看不上笨拙無趣的男人,更無法忍受沙豬似毫不懂得體貼的男人,那你說,符合我擇友條件的,究竟還剩下幾個?」

  如茵不解地眨眨眼,「怎麼,說謊、無趣和不體貼的男人很多嗎?」

  安妮自信十足地淺笑著,她回身指指玻璃隔間外的男性職員,「葉總,你瞧見外頭那些男人沒有?我將手中的卷宗隨便扔出去,都可以砸到一個不老實、也不體貼且無聊得要命的男人,要不要試試看?」

  她故意學安妮大女人的說話語調,「他們已經夠不得人愛了,萬一你這一砸,砸傷了他們的腦袋,讓他們更惹人嫌怎麼辦?」

  安妮聳聳肩,「說的也是。」

  待安妮步出辦公事,如茵托著下頜邊發呆,邊吃吃地發笑……

  照方才安妮的說法,她的阿翔可是個萬中選一的上等貨色呢!

  難得他又坦率又愛她又懂得逗她笑,她得要好好疼愛他才行哦。

                

  從一大早開始,就聽見竇煦翔在吹口哨,憋了好久的悠悠終於忍不住走到浴室門口,瞪著正在刮鬍子的他。

  「竇哥,你有病啊,昨天趕稿趕到三更半夜,早上不補眠,還一大早起來吹口哨吵死人!小心待會偉哥起來扁你哦。」

  「你懂什麼啊?我心情好吹個口哨,難道也犯法嗎?」

  「為什麼心情好?」

  據她在暗中觀察,他跟那個女的不是好像很久沒見面了,連通電話都很少嗎?

  「不告訴你。」他故意吊她胃口。

  閃過悠悠身邊,走進房間,他從抽屜丟出幾件衣服,「悠悠,來幫你竇哥看看,穿哪件依服比較帥?是穿襯衫好,還是T恤好?」

  「誰理你啊!你一定是要去約會了,對不對?」

  「真不愧是我的悠悠妹妹,果然很聰明。」他隨手拍拍她的頭,當然還是沒發現她越變越難看的臉色。

  「那女的不是很少跟你聯絡了嗎?」

  「是啊,如茵她家教很嚴,不是那麼容易出來跟我見面的!不過,今天早上我接到她的電話,她爸媽今天中午有宴會要一起參加,她終於能溜出來跟我見面嘍。」

  醋意橫生,悠悠忍不住要激怒他,「你這個男人怎麼那麼沒尊嚴哪,人家一通電話你就出去,你又不是應召的牛郎!」

  不料,竇煦翔不但沒生氣,還理所當然地回答,「誰教我愛上她?就算得當應召男友,只要能跟她見上一面,我也認了。」

  「竇哥!」

  「好啦,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行不行?但是你沒談過戀愛,又怎麼懂我的感覺?相信我,如茵是個很好的女孩,她值得我那麼遷就她。」他習慣地伸手捏她圓圓的腮幫子,「我要出去了,別等我吃晚餐,知道嗎?」

  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悠悠難過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竇哥真的愛她愛得那麼深?她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嗎?

  堅強如她,終於也忍不住掉下淚水……

  一雙溫暖的臂膀及時從身後攬住她的肩,「哭什麼?人生的路還那麼長,你怎麼知道自己就完全沒機會了?再說,圍繞在你身邊的人又不只阿翔一個,你又為什麼堅持把眼光投注在他一個人身上呢?」

  「偉哥……」悠悠索性將臉埋在徐偉胸前,徹底地哭個夠。「我沒辦法。」

  「沒關係,慢慢來。」

  積壓許久,她終於可以盡情地發洩,「我不懂,我對他那麼好,為什麼他眼中從來就看不到我?」

  「我可以保證,阿翔的眼中絕對有你,而且,他還把你當作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那怎麼……」

  徐偉冷靜地截斷悠悠的話,「只是,他把你當做妹妹,而非愛人而已。」

  「我不要!我不要當他妹妹!」

  「愛情是每個人的生命中,最無法靠自己的力氣去左右的一件事,並不是你喜歡他,他就一定得喜歡你,也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回應。悠悠,生命就是那麼殘忍,你長大了,應該要學習去接受、去調整。」

  在他的安撫下,悠悠逐漸止住淚水,「你說的是很有道理,但做起來真的很難耶。」

  「只要有心,給自己時間,你會做到的。」

  「好吧……」她揉著濡濕的雙眸,從他胸前探起頭來,「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不准你和小黑哥再湊和我和狗熊,他那麼壯,我怕都怕死了,你們還叫我跟他在一起?」

  「怕死了?」他冷嗤一聲,「我看你罵他跟罵小孩似的,你還會怕他哦?」

  「反正我不喜歡他就是了。」

  「我說過了,凡事不要給自己設限……多想想狗熊對你的好,要不是真的喜歡你,他一個大男人,能由得你這樣折騰嗎?」

  「這……」

  悠悠完全知道,偉哥說的有理,但想到阿翔現在正甜甜蜜蜜跟那個叫葉如茵的女孩約會,她心裡就難受得要命,哪裡還想顧得著狗熊對她有多好啊?

  她擦乾眼淚,「我去烤些餅乾和起司蛋糕,你肚子餓可以吃。」

  徐偉看著悠悠定進廚房,只能搖搖頭……什麼「你肚子餓可以吃」?根本是烤給阿翔半夜寫稿肚子餓吃的點心。

  反正他該做的也做了,該說的也說了,至於他們的造化如何,他也管不著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40:14

第九章

  當竇煦翔再度看見如茵,不管身邊人來人往,他開心地忍不住將她抱起,騰空轉了好幾圈,最後,又用力在她可愛的菱唇上親了一口。

  如茵羞得整張臉跟困脂一樣紅。

  「別鬧了,有好多人都在看我們。」

  「讓別人羨慕一下,有什麼關係?」他還是緊緊地抱住她,不肯放開。

  「可是我快透不過氣了啦。」

  她這麼一嚷,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如茵。

  如茵伸出玉手輕戳他的面頰,「才幾天沒見面,幹麼裝得那麼想我啊?」

  「ㄘㄟ,什麼假裝?」他立刻抗議,「我這個人什麼都會,就是最不會假裝,你還不瞭解我啊?」

  她樂於跟他耍嘴皮子,「故意逗你的,不行啊?」

  「當然行。」趁她不注意,他又飛快在她頰邊偷得一吻,洋洋得意地道,「讓我親一下就行。」

  「討厭……」她愛嬌地斜睨他一眼,「快進去吧,我已經訂好位了。」

  這是一家歐式造景的咖啡屋,庭院裡種滿了各式花草,色彩繽紛,看起來相當舒服。

  如茵特地挑了個角落又面窗的位置,不但較隱密不受干擾,視野也好。

  才剛點好餐,憋了很久的阿翔就忍不住問她,「如茵,你最近又在忙什麼,怎麼有時候打電話都找不到你?」

  「因為我上班啦。」

  「上什麼班?」

  她低下頸子拚命喝水,不敢正視他,「在一家公司當小妹……」

  「哦?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才不會呢!我的身體只要好好保養不要太操,根本沒什麼大問題,你不要跟我爸媽一樣,整天窮緊張。」

  竇煦翔點點頭,「那就好……既然身體也好了,工作也有了,如茵,你什麼時候要把我帶回去見你爸媽啊?」

  「見我爸媽?」她差點嗆到,「你要見我爸媽幹麼?」

  「拿不成讓我們的感情一輩子見不得光啊?」阿翔握住她的手,認真地道,「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坦坦蕩蕩,我不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更不想每次要出來約會,你都要想盡各種藉口才能出門,談戀愛應該是很快樂的事,不該那麼辛苦。」

  「呃……你說的……有理。」

  問題是……

  讓父母接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竇煦翔是一個特大號難題,阿翔會不會接受她的家世背景也是一個未知數,如茵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只能盡量拖延,心想他的工作表現要是有點成績之後,這個棘手的問題或許就能迎刃而解。

  「但……阿翔,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如茵回握他的手,認圖安撫他。「我上次偷偷從飯局溜走的事,爹地媽咪還在不開心呢,能不能等他們氣消了再說?」

  看見如茵為難的眼神,他十分不捨。

  「抱歉,我太自私了!如茵,我不是故意要給你壓力,只是希望在想念的時候,能夠隨時見到你,如果真的有困難,沒關係,我可以等……只要你的心在我身上,只要你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等多久都無所謂。」

  他的包容,他的信任都讓如茵感動不已。

  從認識以來,他總是如此地在乎著她的感覺,從來不把自己的不快強加在她身上,他的體貼、他的率真、他的寵溺,都讓她察覺自己越來越不能沒有他。

  「阿翔,我真的好愛你……答應我,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可以離開我。」

  阿翔想也沒想就直接回答,「傻瓜,我怎麼可能離開你?」

  「你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心跳上,「放心,我已經將它牢牢刻在這裡了。」

  越是在乎,她越是害怕有失去的一天!

  如茵癡癡地凝視著他,目光不捨稍離。

  「別再這樣看我了,你不怕我會受不了,直接把你抱進我懷裡親個夠嗎?」

  珍惜每一個和他聚首的時刻,她放下矜持,朝他綻放一抹誘人的甜笑,「真巧,我剛好也好想親你。」

  阿翔將嘴唇嘟得老高,將臉湊到她面前,「寶貝,你真的被我帶壞了……不過,因為是你,所以我願意犧牲……」他看來像個慷慨赴義的壯士,「快來吧!」

  看著他逗趣的表情,如茵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無視於走近桌邊送來飲料的服務生,他還頻頻嘟著嘴催促,「來呀!寶貝,我已經準備好了,快來呀!」

  「我……」如茵笑得無法停止。「你這樣好好笑……我沒辦法……」

  竇煦翔索性直接將她拉入懷中,狠狠地在她粉嫩的紅唇上吻個夠。

  許久許久,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臉上的表情好認真、好認真。

  「我喜歡看你笑!在你的笑裡,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如茵,讓我這輩子都這麼逗著你笑,好不好?」

  她主動送上自己的唇,烙下承諾。

  「一言為定。」

                

  忙碌了一整天,下午照例是大家稍作休息的下午茶時間。

  整天盯著電腦螢幕,悠悠的眼睛又酸又澀,她準備到茶水間泡杯咖啡提提神。

  不料,才走到門口,她居然不經意聽見裡頭那票同事的閒磕牙中,提到了「竇煦翔」三個宇。

  她們怎麼會講到寶哥?

  悠悠停住腳步,好奇地在門口繼續聽下去。

  「竇煦翔?我知道啊,就是童書部總編輯的愛將,一個高高壯壯,皮膚曬成古銅色,看起來很像運動健將的大男生啊!他怎麼了?」

  「你知道嗎?最近有人一口氣訂了一萬本他的書,而且還主動讚助公司跟國外合作的企劃案哦。」

  「真的?怎麼有那麼好康的事?」

  「是啊,結果昨天就有最新消息從業務部傳出來……聽說那家公司的老闆是個女的,姓葉,非常非常的有錢,可能想藉著這個途徑包養他哦。」

  「包養?!天啊,這消息好勁爆哦,真的還假的啊?」

  「不曉得,反正我也是聽說的……總之,那個女的應該是對竇煦翔有意思,否則,怎麼可能砸那麼多錢在他身上,幫助他發光發亮?」

  「你說的也對!所以……哎,我說人長的好看,還是有差啦。」

  裡頭傳來一陣笑聲,悠悠的心頭卻是一陣痙攣。

  她心目中的竇哥是才子一個,現在竟然被人說成一個靠臉賺錢的男人?

  她完全無法接受。

  如果竇哥真的是為了少奮鬥幾年才跟那個女的在一起,她說什麼也要這竇哥覺醒!

  悠悠踅回座住,一刻也無法再等。

  向主管口頭請了假,她立刻衝回家去,準備向竇煦翔問個清楚。

                

  「耶?你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

  窩在桌前寫東西的竇煦翔,看著悠悠,又看看時鐘,「現在才四點多耶,你不舒服啊?還是蹺班了?」

  一口氣從一樓跑到頂樓,悠悠喘了半天,才開口說道:「都不是,我有事找你。」

  「什麼事那麼急?你不會打電話哦?要不然晚上回來再說也行啊,我又不會不見。」

  「這件事很重要!」悠悠向前抽掉他手中的筆,「竇哥,告訴我,你寫作是為了什麼?是為成名,還是為了賺錢?」

  他莫名其妙地望著她,「當然兩者皆有嘍。」

  「那你的理想呢?你的理想胞到哪裡去了?你不能為了名利,連自尊都不要了啊!」

  悠悠的表情看起來很痛心。

  「你到底怎麼了?名利和理想是可以兼顧的嘛!身為一個作者,除了寫好看好玩有意義的故事給小朋友看,我何嘗不希望受到大眾的認同?而身為一個男人,我又怎麼會不希望自己的事業成功呢?這兩者應該是沒有牴觸的啊。」

  「我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不能接受我最崇拜的竇哥,竟然妄想定捷徑,而不是靠自己的實力!」

  「你在說什麼啊?你是存心回來跟我吵架的是不是?」傷及他的尊嚴,竇煦翔的脾氣再好,也不得不生氣了。

  「你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你憑什麼對我凶?還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的,我真替你覺得可恥!」

  「倪悠悠,我警告你,把話說清楚,不要胡亂栽贓。」

  「哼哼,」悠悠冷笑兩聲,「既然你要我說,我就不客氣了!你最近的書很賣吧。很得到出版社高層的器重吧?這一切,都是那個姓葉的女人用錢幫你砸出來的,這有什麼值得高興、值得炫耀的?」

  竇煦翔的腦袋一時轉不過來,「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她氣憤地譏諷著他,「少裝了!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你是一個為了錢,可以放棄自尊、放棄愛情的人!我就說嘛,你怎麼心甘情願被一個女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原來她是你成功背後最大的金主啊。」

  他的臉色難看到極點,「這干如茵什麼事?」

  「竇先生,你知不知道,出版社上上下下已經在流傳一件事,你是靠你的臉,而非你的實力成功!出錢買你書的有錢人是個姓葉的女人……」悠悠故意加重語氣,「他們說,她若不是對你有意思,就是根本想包養你,關於這個不堪的傳聞,不曉得你聽了之後,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竇煦翔整個人像是被釘在牆壁上似的,動也不動。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

  而此刻的他,對於事實的真相,已拼湊出個概略的狀況。

  他鐵青著臉,「倪悠悠,你要為你說的話負責!」

  悠悠毫無懼意地回視他,「我沒那麼無聊,以譭謗你為樂。」

  他二話不說,推開站在他眼前的悠悠,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如果可以,他要馬上、立刻、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如茵問個清楚。

                

  有個稱職的秘書替她打點一切,如茵的上班生涯甚至還稱得上愉快。

  眼看著玻璃帷幕外的天色漸漸暗下,如茵縮縮肩膀,暗笑外面這些埋首工作的員工,一定沒想到他們的老闆,其實比他們更期盼下班吧?

  起身做幾個簡單的伸展操,如茵踏著悠閒的腳步到熱水壺邊為自己沖一杯香濃可口的曼特寧,為即將來臨的週末培養良好的休假情緒。

  這個星期可以跟阿翔到哪兒去走走呢?

  聽說北投新開了一家溫泉會館,或許他們可以去泡個溫泉,順便吃頓日式美食。

  嗯,又或者到陽明山走走也不錯,吃飽飯,還可以順便看個夜景。

  話說回來,其實到哪兒都不是問題,只要能跟阿翔在一起,即使是吃個路邊攤,她都會覺得很幸福的!

  如茵傻愣愣地自唇角逸出輕笑,青蔥似的修長十指端起美美的咖啡杯湊近粉唇,深嗅一口咖啡的香氣,她準備獨自一人好好消磨她的下午茶時光。

  未料,一個極度殺風景的開門聲在此時響起。

  背著門欣賞窗外落日的如茵沒有回頭,她逕自啜了口熱咖啡,才緩緩開口,「安妮,今天是星期五耶,我已經培養好我的休假情緒,拜託你別再拿一堆雜事來破壞我的好心情哦。」

  咖啡好香,她忍不住再喝一口。

  「還有哇,你別老是工作、工作、工作的,你應該學習讓自己放鬆一點,別老是把自己ㄍㄧㄥ得那麼緊嘛,明天是星期六,現在的你,應該要好好為自己找個約會的對象才對,免得嫁不出去,我可是會愧疚的。」

  「沒想到一個公司小妹上班時間竟然可以那麼悠閒的喝咖啡,而且還擁有一間那麼大間辦公室。」

  一個低沉熟悉的男聲貫穿如茵的耳膜。

  這是什麼狀況?!

  身後的人怎麼從安妮變成阿翔?

  如茵觸電似地迅速回頭,在看見來者何人之後,立刻花容失色。

  天呀!那個倚在門邊盯著她看的男人,果真是竇煦翔!

  她全身發冷,指尖泛白,「你……你……你怎麼來了……」

  他雙手在胸前交叉,似笑非笑地,「這年頭連個小妹都有那麼好的待遇,我看我乾脆放棄寫作,改行當小弟算了。」

  「我……」

  「關於這些,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我……這……」

  「若我猜的沒錯,砸大錢買我書的人也的確是你嘍?」

  「是……不……你……」

  「葉氏金融大樓……連這棟大樓也是你家的,可見你真的如他們所說,是一個超級大金主。」

  「呃……」

  「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交往了將近半年,而且還掏心掏肺地愛著那個女人,卻連那個女人的家世背景都被瞞在鼓裡,你說,那個男人是不是很白癡?」

  自問自答了一陣子,他的濃眉一挑,終於舉步走向如茵,從未有過的嚴肅面容更顯得體內受到壓抑的怒氣如何洶湧。

  眼見火山就要在眼前爆發,如茵的心頭如有子彈般亂射,百箭亂飛,一顆腦袋更是嗡嗡作響,完全停止運轉。

  完蛋了!她說的謊言已經被拆穿了!

  阿翔的現狀看起來跟平常耍寶逗趣的樣子差了一萬八千裡,但她卻舌頭僵硬到連一句對不起都說下出來。

  不消十秒鐘,他已站定在她面前。

  如茵第一次覺得他頑長壯碩的身軀是如此地具有壓迫感。

  她後退,頂到辦公桌,他卻不放過地前進。

  然後,他抬起雙手擺上她的肩,接著皺眉歎氣,似乎準備開口。

  但,還來下及說出任何一個宇,瞠大雙眸的如茵就這麼在他眼前昏倒了。

                

  靠,他都還沒開始正式發揮男人的雄風,她就昏倒給他看?

  坦白說,在證實悠悠的說法之後,他真的很氣。

  雖然他也不知道盛怒中的自己究竟可以把她怎麼樣,但他就是很想立刻找到她問個清楚。

  但她現在擺明了昏倒,無論他有多麼想藉機扳回身為男人該有的自尊,他還能跟一個昏倒的人計較嗎?

  再說,見她如此……他還是該死的會心疼。

  手忙腳亂地扶起如茵,竇煦翔小心翼翼地將她平躺在沙發上,隨手拿了擺在她桌上的白花油,便在她太陽穴邊又搓又揉起來。

  大概是揉得太大力,如茵不久後便悠悠醒轉,逐漸恢復意識。

  她眼眸仍是緊閉的,眉心微蹙,「小力一點,好痛哦……」

  「這樣呢?」粗厚的指尖小心地,輕柔地在她太陽穴附近繞圈圈。

  「下來一點,還有脖子這邊也好酸。」

  「是這裡嗎?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等等,現在是怎樣?他竇某人不是來教訓人的嗎?

  假咳一聲,他不自然地停下動作,勉強再撐起憤怒該有的酷臉,準備繼續方纔的話題,好替自己討回公道。

  他故意將臉側向一邊,不正視那張他愛極的清靈小臉,「你說,你為什麼要故意隱瞞你的家世?」

  如茵眨眨長睫,攏攏長髮,委屈地撐著沙發的扶手坐了起來。

  「阿翔,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最初不跟你說,是希望和你發展一段單純的友誼,後來發生感情時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所以你就騙我,讓我在背後被人家說閒話,說我根本是個靠女人砸錢買名氣的軟腳蝦?更慘的是,我這個當事人聽到流言後,自己還搞不清楚狀況,你說,世上還有比這更慘的事情嗎?」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大眼眨巴眨巴的,「阿翔,我真的真的對不起,你想想,我那麼愛你,怎麼可能會想害你?讓你那樣被人家說,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眼角瞄到她泛紅的水眸,他的心抽了下,但……這麼嚴重的事,他怎麼能輕易就原諒她?

  可是她也說了那麼多對不起了,他到底想把她怎樣?

  坦白說,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怎樣,只好硬著頭皮吵下去。

  「總之,你這樣騙人就是不對。」他不知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很像在賭氣,「兩個相愛的人之間,怎麼能藏著那麼大的秘密呢?」

  「那你自己說,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我們家很有錢,那還能那麼自然地跟我在一起嗎?」

  他剛才好像有聽見她吸吸鼻子的聲音,難道她已經在哭了?

  他鐵下心,繼續堅持,「笑話,我行得正、做得直,你家有錢我為什麼不敢跟你在一起?」

  她哽咽的聲音已經很明顯,「既然如此,我家有沒有錢根本和我們的感情沒什麼太大的關係,你又為什麼要生氣?」

  嗚,阿翔一直背對著她,她好傷心……

  是厚,她講的好像有點道理,那他為什麼會那麼生氣?

  他正在努力思考自己生氣的理由,她又抽泣著,開始控訴。

  「而且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你女朋友就是有錢,就是買你的書送給小朋友,那又怎麼樣?小朋友看完的反應都很好,那才是重點嘛……」抽兩下,繼續說:「我愛你,我只是用我想得到的方式來幫你,那到底有什麼不對嘛……嗚嗚……」

  越想越委屈,淚水啪答啪答地落下,如茵說不下去,索性皺著臉哭了起來。

  再也不能忽略她的哭泣,竇煦翔忍不住回頭,而一見到她哭得可憐兮兮的臉蛋,他的心都碎了,還怎麼跟她吵下去啊?

  「別哭了,我只是……大男人的可笑自尊心在作祟,覺得被別人這樣說很沒面子,其實說開了,也沒什麼……」

  「嗚,可是你剛才都好凶,好像想打我一樣。」

  哪有?她還沒見識過他真正發火的模樣呢。

  「誰叫你要騙人?」

  「嗚嗚嗚……哇……你還是在記恨,根本就不原諒我!」

  哇塞,真沒想到平時清雅文靜的如茵也會哭泣耍賴,而且發起蠻來,簡直令人招架不住,讓他幾乎要棄械投降了。

  他訕訕地將哭得滿臉通紅的可人兒按人懷中,以大掌輕拍著,「好嘛好嘛,我原諒你嘛,但你要答應以後任何事都要跟我說實話,不許再瞞我,知道嗎?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這樣哭?難道你又想進去醫院度假啦?」

  「嗚……才不要……」

  「那就聽話,不要再哭了。」

  「除非你下生氣了……」

  「只要你聽話,我就不生氣。」

  屏住氣,如茵努力逼回淚水,「好,我乖,我不哭,我以後什麼事都不瞞你。」

  他以雙抹去爬了滿臉的淚水,「那我要再跟你說一件事……」

  「說。」

  「我爹地希望我在過年前能先跟呂醫師訂婚……」看見他嚇人的眼神,如茵趕緊將身軀縮回椅背,「是你自己叫我要說實話的哦。」

  他拳頭緊握,眼神凌厲得嚇人,「立刻帶我去找你爹地,讓他知道有我的存在,別再隨便把你跟別人送作堆了。」

  「可是……」這話實在好難開口,「可是……我爹地可能不會接受你……」

  哼,他就知道有錢人最勢力了,更何況是超級無敵的有錢人。

  但如茵是無辜的,現下的阿翔起碼保有這樣的理智。

  也幸好他沒有胡亂發瘋一通,閉目苦思之餘,靈光一現,他腦中現出一條絕妙好計。

  「如茵,別擔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你這麼有把握?除了對我之外,我爹地可是又凶又奸的哦。」真是不肖女,竟然這樣形容自己的老爸。

  「安啦,」他邊說還邊比手畫腳,「反正到時候你就……」他小聲的在她耳邊說。

  「不好吧?」如茵眼睛瞪得好大,「你確定要這樣做?」

  「非常之事就要用非常手段來解決。」他胸有成竹地道。

  「天哪,你怎麼想得出這種辦法?」

  「哼,我可是文華大學戲劇系編劇組畢業的呢。」

  「所以,你確定……真的有效嗎?」

  「阿翔出品,品質保證。」

  好吧,這陣子這麼偷偷摸摸下來,她也累了,還不如照他的辦法放手一搏,說不定能搏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40:31

第十章

  葉廷風的確是個名副其實的商人,或者說他是奸商也不為過。

  但特別的是,他的生活規律,不像商場上很多同儕,都沉溺於酒色生活,一擲千金而面不改色。

  愛習羽毛的他只要下班沒有應酬,就會直接回家陪妻女用餐,重點是,所以他的行程很好抓,失敗率不會太高。

  葉家大宅前的大榕樹後,一對小兒女正藏身於後。

  「哎呀,阿翔,我還是有點怕……」

  「怕什麼?只要你照我說的做就對了,反正之前演練過那麼多次,不會有問題的啦。」

  「可是……」

  「沒有可是。前面有一輛勞斯萊斯駛近,是不是你爹地的車?」

  如茵瞇眼一瞧,「沒錯。」

  「那就別蘑菇了,快上。」

  還來不及應聲,嬌小的身軀被他一推,如茵被迫曝光於老爸的視線中。

  這下子,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心一橫,她決定——拚了!

  「死阿翔,你竟敢惹我,我看你是活膩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如被邪靈上身似的,此刻的如茵霹靂地將腿兒一伸,立刻朝竇煦翔身上胡踢一頓,這樣還不夠,雙手還順便附送他幾個爽脆的巴掌。

  黑色轎車的車窗搖下,一雙不敢置信的眸子遲疑地望向窗外。

  五公尺外那個綁著馬尾的女孩會是他葉廷風嬌弱甜美的獨生女嗎?

  眼前的女人雖然長得跟女兒一樣一樣,卻怎麼潑辣得讓他打冷顫?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樣,」女孩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束紅玫瑰,正一個勁的往男人身上猛打,打得花瓣掉落一地,看來簡直觸目驚心。

  「明知道我喜歡黃玫瑰還故意買紅玫瑰,你找死啊?還有,故意送單數的十一朵,想觸我霉頭是不是?」

  男人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小聲而軟弱地反駁,「黃玫瑰代表分手,要是我送了,一定又會被你修理一頓,而且十一朵是代表最愛啊。」

  「還敢狡辯?」女人的聲音尖銳地拔高,「我今天一定要好好地修理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頂嘴。」

  「啊……如茵,小力一點,好痛哦……」

  如茵?!葉廷風這才回過神來,那個男人稱她如茵,所以沒錯,她真是他的女兒!

  可是怎麼會……

  葉廷風示意司機將車子往前開一些,然後對著車窗外大喊一聲,「如茵!」

  他再不出聲,恐怕那個男孩就要被打死了。

  「爹地!」女兒迅速恢復甜美狀,將花束隨手往男孩身上一扔,立刻朝他跑了過來,「你回來陪我吃飯了?」

  「你……」平時解決公司任何大小事都腦筋靈光,快速果決的葉廷風,這會兒竟然會出現腦袋轉不過來的感覺。「你怎麼在家門口打人?有什麼事,開口讓爹地替你解決就好了嘛,一個女孩子這個樣子,被別人看見了還得了?」

  訓完自己的女兒,葉廷風將目光轉向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甚至還掛著血絲的男孩,「怎麼樣?你還好吧?要不要請司機送你去醫院?」

  「爹地,你不甩那麼好心。」回頭賞了竇煦翔一個特大號白眼,如茵逕自打開車門坐進老爸的車,「不要管他,我們回家吧。」

  這……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怔愣了會,葉廷風按起車窗,卻仍然毫無頭緒。

                

  「如茵,告訴爹地,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許月霞為兩人遞上一杯參茶,好奇地詢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你們父女倆的臉色都怪怪的?」

  葉廷風解下領結,目光怪異地看向老婆,「你知不知道,你女兒剛才竟然在我們家門口揍人?」

  「揍人?!」許月霞愣了足足十秒,才掩嘴輕笑道:「不會吧,老頭子,你別那麼誇張,咱們女兒文文靜靜地,從小到大連只螞蟻都捨不得殺,怎麼可能會揍人呢!」

  葉廷風指指女兒,「我可是親眼所見,你若不信,就自己問她。」他邊搖頭邊低歎著,「嘖嘖嘖,你都沒看見她剛才揍人的那股狠勁,要是被呂家的人看到了,誰還敢將她娶進門哪。」

  「怎麼會這樣?如茵,你別悶不吭聲的,倒是把事情說清楚啊。」許月霞一屁股坐到女兒身旁,完全不敢相信她從小看到大的女兒,竟然會出現丈夫所描述那種脫線的狀況。

  葉家夫婦頭頂登時出現一缸子的問號。

  「記不記得醫師說過,我服的這種新藥可能會使我比較焦躁一點?」

  「但我看你吃了那麼久的藥,也還好啊。」許月霞憂心忡仲地道。

  「其實,我常常會有控制不住脾氣的感覺,只是我怕你們擔心,不敢告訴你們而已,」她兩手一攤,「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麼我不敢跟呂醫師交往了吧?」

  葉廷風眉頭緊鎖,對於女兒服藥的後遺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如茵繼續以平淡的口吻敘述,「那個男孩叫竇煦翔,是個小有名氣的童書作家,雖然沒什麼錢,但我怎麼扁他他都不會生氣,而且每回對他發洩完,我都覺得通體舒暢,舒服極了。」

  「這……這……」許月霞急得直冒汗,「這怎麼會這樣呢?」

  沉默了好一陣的葉廷風終於逐漸回復腦袋的運轉,但一張臉還是嚴肅得緊。「明天我立刻去找全台灣最權威的醫師問個清楚……至於,那個叫什麼竇什麼翔的……你最好跟他保持距離,我們葉家不允許你跟身份如此不搭的男人交往……」

  「那我怎麼辦?」如茵僅記竇煦翔的教訓,絕不能為他說一句好話,「雖然我也覺得他很驢,覺得他配不上我,可是跟他在一起,我可以為所欲為,再也不用憋得那麼痛苦了。」

  「你……」哎,真令人頭疼,「暫時交朋友可以,但……我葉家的女兒不可能永遠這麼沒教養下去,我會請醫師給你換藥,等換了藥,事情自然迎刀而解。」

  「這種新藥明明是呂頌賢說過目前最棒,對身體最沒負荷的藥,要怎麼換哪?」她裝白癡。

  「總之不能繼續讓你這麼撒野下去就是了,其他的,爹地自然會想辦法。」

  「好吧,要不是為了身體好,要不是試了這種新藥之後,我胸悶的狀況真的改善很多,我也不想這麼下去,畢竟,你們知道無法控制自己脾氣的感覺有多痛苦嗎?在竇煦翔出現之前,就算我煩躁得快要爆炸,也只能強行忍住,久而久之,我都覺得自己快得憂鬱症了。」

  葉廷風捏捏眉心,將目光從妻子無助的眼神上離開。

  一向覺得自己能以雙足將世界踩在腳下,能只手掌握地球運轉的葉廷風,對於解決這件事,也忽然變得毫無把握起來。

  但,他能任由女兒這麼下去嗎?不行,這樣會嫁不出去。

  他能任由女兒因此跟那個姓竇的小子糾纏下去嗎?也不行。

  那個姓竇除了長得還算人模人樣,對她女兒也算百依百順之外,偏偏沒錢沒身份,完全不符合他心目中標準女婿的該有的「水準」。

  那麼,乾脆趁呂家還沒發現女兒的「怪癖」之前,矇混過關,待生米已煮成熟飯,對方就算想反悔也不成?

  哎,這也行不通,就算強逼呂家啞巴吃黃連,但對方畢竟不是省油的燈,這事終究會傳了出去,而他的顏面又該往哪兒擺呢?

  葉廷風暗歎一聲,棘手!真棘手啊!

                

  星期天早晨,葉廷風在讀報,老婆在一旁陪著看雜誌,而窗外陽光清燦,鳥聲啁啾,讓人心情愉悅。

  但這種清閒時間沒有維持多久,管家便前來報告,「先生,夫人,呂先生來訪,正在外頭停車。」

  夫妻兩人對看一眼,苦瓜的表情頓時出現在兩人臉上。

  自從前些日子呂頌賢到家裡來看如茵,如茵卻故意失手將盛滿熱茶的茶杯摔在他腿上之後,他們夫妻倆就再也不敢隨便讓女兒跟他碰上面,生怕要是女兒把人家怎麼樣了,那還得了?

  這個呂頌賢可不比竇煦翔,他從小含著金湯匙出身,也是被呂家人捧在手掌心一寸一寸捏大的,哪由得如茵對他手來腳來啊?

  但,如茵明明在家,總不好瞞著頌賢吧?

  葉廷風猶豫之餘,仍對管家吩咐,「去把小姐叫下來。」

  許月霞愁雲慘霧地望著老公,「這可怎麼辦才好啊?這陣子你問了那麼多醫生,結果到底可不可以給女兒換藥啊?」

  「換藥是可以,但難道你不希望用最好的藥來治療女兒的病嗎?」

  「問題是,這副作用……」

  「副  作用在每個人身上的程度都不同,我問了十幾個醫生,十幾個醫生的說法都不同,根本沒個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種藥是目前唯一對肝腎傷害降到最小的藥,就算有點小副作用,也不能說不用就不用。」

  兩人同聲一歎,「哎——」

  如茵神清氣爽地站定在父母面前,白色背心配上牛仔短裙,讓她看來俏麗又甜美。

  「爹地媽咪,一大早,幹麼歎氣啊?」

  「你今天的狀況還好吧?頌賢來看你了,正在車庫停車呢。」

  望著標緻雅麗的女兒,許月霞在心頭暗歎一聲,若非前幾天跟老公相偕在門外親眼所見,她還真無法相信女兒暴躁起來會如此凶狠。

  如茵是一臉無辜,「我現在很好啊,可是我的狀況也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我怎麼知道我待會會不會發作?再說,好奇怪哦……」

  「怎麼個奇怪法?」葉廷風頭痛欲裂。

  「你們有沒有發現,呂頌賢講話的時候很喜歡推眼鏡?」

  「那又如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習慣嘛,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眨眨大眼睛,純真的眼神令人無法懷疑她話中的真實性,「我只要一看到他這個動作,馬上心浮氣躁,好想一拳把他揍下去哦。」

  「這……」

  許月霞聞言,馬上提心吊膽起來,本想趕快把女兒再藏回樓上去,以免一個不小心捅出什麼大摟子來,呂頌賢卻已先一步定進葉家大門。

  呂頌賢沒察覺異狀,微笑地闔上大門,推推眼鏡,「大家早安。」

  屋內三人同時看向呂頌賢,尤其以葉氏夫妻更是神經緊繃……天哪,被女兒說中,他真的開始推眼鏡了。

  而這個沒什麼大下了的動作,此時看來,卻刺眼得緊。

  接下來——

  呂頌賢陪著笑,再推推眼鏡,「如茵,你今天看來精神很好哦。」

  呃……葉氏夫妻開始滴冷汗了。

  他徐徐走入客廳,坐下,冷不防又推了下眼鏡,「你們大家都吃過早餐了嗎?」

  葉氏夫妻死盯著女兒貼在腿邊握緊的拳頭,一顆心簡直要蹦出來。

  這個豬頭呂頌賢,就不能少推幾次眼鏡嗎?

  「今天天氣真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就在呂頌賢第四度推眼鏡的同時,葉廷風心中的某根弦「錚」一聲——斷了。

  該死,他受不了了!

  再也顧不得什麼,葉廷風突兀地起身以身軀隔在女兒和呂頌賢之間,「如茵,你剛剛不是說還有點想睡覺嗎?還不快上樓?」

  「可是頌賢來了……」

  「放心,頌賢不會怪你的。」

  「可是我沒有想睡覺啊!」

  葉廷風簡直快被女兒搞瘋了,他大吼一聲,「叫你上去就上去!」

  她扁扁嘴,委屈的神情彷彿極度不情願,「好嘛。」

  才背過身上樓,如茵卻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哇,阿翔真是天才耶。

  沒想到用這種不費吹灰之力的方式,竟然就可以讓爹地主動隔絕她和呂頌賢的接觸,真是好一個殺人不見血呢。

  以時間換取空間是阿翔制定的策略原則,三個月下來,眼看爹地媽咪都快被她搞瘋了,不但已經完全相信了女兒的暴力傾向,還一副很怕她把呂頌賢怎樣的驚恐狀。

  那接下來,又該如何進行,才能讓他們的感情徹底攤在陽光下呢?

  如茵鎖上房門,取出手機,準備立刻將方纔的捷報傳送給竇煦翔,好一起商量這盤棋該如何走下去。

                

  悠悠冷眼旁觀著竇煦翔講電話時,一臉得意,又不時笑得前僕後仰的模樣,彷彿乩童起乩,只差沒在客廳跳上一段。

  好不容易捱到他掛斷電話,她終於忍不住開口,「竇哥,你剛才到底在跟誰講電話啊?笑成那樣,簡直有夠誇張的。」

  稿子已經在上星期做完最後修飾,這會兒的竇煦翔什麼都沒有,就是時間最多。

  他眼睛仍緊盯著Discovery頻道上鑽來鑽去的大蛇,直到廣告時間,才不疾不徐地回答她的問題。

  「我剛才在跟誰講電話?不就葉如茵嗎?」

  悠悠到嘴的可樂差點噴到一尺之外的牆上,「什麼?!你跟葉如茵還有聯絡?」

  「怪了,我跟葉如茵還有聯絡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真是錯看你了!」悠悠將手中的可樂瓶重重往桌上一摜,「明知往前會使自己跌落金錢的陷阱,你還奮不顧身?」

  「答」一聲,他切掉電視電源,神情沉重地回頭凝視著她。

  「我正想找機會好好跟你談談這個問題,相信我,你心裡在想什麼,我很清楚,但如果沒有意外,如茵很可能會是你的大嫂,希望你早點接受事實。」

  悠悠的臉色明顯一僵,「你要自甘墮落我也沒辦法。」

  「悠悠,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當成最親的妹妹,請你別因為自己的某種私慾,就如此偏激的去看待關於如茵的一切,再說,如茵隱瞞身世的事情我已經教訓過她了,她道了歉,而我也已經原諒她,希望你也別執意將它放在心上,OK?」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望著他似乎別有深意的眸子,悠悠的心顫了顫,方纔的氣勢已然失去大半。

  阿翔起身揉揉她的短髮,口氣溫和,「愛情是很純粹的東西,除非背叛,除非有處不下去的理由,否則,不會隨便因為任何旁枝末節的小事而分崩離析,就像我對你的親情一樣,你懂嗎?我好喜歡那個爽朗講義氣的悠悠,希望你趕快把她給找回來,叫她別再鑽牛角尖了,好嗎?」

  呆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悠悠好像忽然懂了什麼,卻又一時抓不到重點。

  但心頭的結好像被什麼給鬆動開來,壓在胸口的石頭,也似乎被移開了些。

  愛情……親情……純粹……

  她縮著身子躺回沙發上,至少了悟:她只能在竇哥的親情領域出現,而他的愛情城堡,則早巳被葉如茵給佔領了。

                

  星期天早晨,葉廷風照例在吃過早餐後,展開讀報的工作。

  首先翻開中國時報,斗大的標題瞬間映入眼簾。

  「年輕作家竇煦翔為國爭光,外星人嘟嘟全球大賣。」

  皺皺眉,瞄了眼標題旁的照片。

  不可能吧?那個只配讓她女兒當皮球踢,當沙包練手臂的男人竟然可以登上大報頭條?

  啐,雖然名字一樣,稍嫌模糊的照片看來也有幾分相似,但……他一定是老花眼搞錯了。

  將原本的報紙丟在一旁,不看總行吧?他翻開另一份自由時報。

  孰料——

  「你可以不認識哈利波特,但一定不能錯過外星人嘟嘟,童書作家竇煦翔以黑馬之姿,躍上國際舞台……」

  搞什麼,除了這個,就沒別的新聞了嗎?

  意氣用事地扔下手中的報紙,再打開聯合報,他就不相信自己擺脫不了這個只想高攀他女兒的臭小子。

  「小小外星人嘟嘟征服全世界,故事原創竇煦翔功不可沒。」

  葉廷風的老臉登時綠了一半,將報紙揉成一團,扔到一邊去,他索性打開電視機,改看晨間新聞。

  家裡沒人看連續劇,電視幾乎是定頻在TVBS-G。

  「您看過外星人嘟嘟嗎?如果看過,相信您一定忘不了他又惹人疼,又刺激好玩的地球遊記吧?您想知道是誰賦予嘟嘟如此可愛又活靈活現的個性嗎?TVBS特地為您專訪到嘟嘟的創作者竇煦翔先生……」

  「啪」一聲,電視被狠狠地關上。

  許月霞在一旁抗議,「哎呀,你幹麼關掉?那不是茵茵的男朋友嗎?再讓我看一下啦,你這個鼎鼎大名的葉總裁要上電視都沒那麼容易,他竟然上電視了耶,多風光啊?讓我聽聽看他究竟說什麼。」

  「什麼茵茵的男朋友,我有承認他是我葉廷風的女婿嗎?」

  搞什麼?連老婆都陣前倒戈,原本對竇煦翔的存在採取不承認也不否認態度的葉廷風,心裡煩亂不是滋味。

  「我瞧他脾氣挺好,對茵茵也體貼,出的書又在全球大賣,有這種女婿,還不夠露臉嗎?再說,在你的態度轉向之後,頌賢現在對茵茵已是徹底地死了心,難道,你還奢望能另外再找個有權有錢又能容忍女兒拳頭的男人嗎?」

  葉廷風冷嗤一聲,「無知!書大賣又不一定會有錢,就算比較有錢一點,又會比我們家有錢嗎?」

  許月霞用一記你很無聊的眼神「青」他,「呂家也沒比我們家有錢啊,那你為什麼就能接受頌賢?遙控器拿來,我要看!」

  他索性拗起來要賴,「一大早開電視吵死了,我不許你看。」

  「耶?你這老頭子怎麼那麼番?看電視是我的自由……」

  「爹地媽咪,一大早,怎麼就拌起嘴來了呢?」

  許月霞看見如茵,滔滔不絕地對女兒告起狀來。

  「女兒,那個姓竇的小子上電視了耶!他好像有一本什麼太空人的書在全世界大賣,連記者都去訪問他哦。你爹地也不曉得哪根筋不對,我正想看看他跟記者說些什麼,他就硬是把電視關掉,不給我看,有夠惡霸。」

  如茵的口氣清清淡淡,「哦,是嗎?我有一陣子沒看見他了。」

  「怎麼會?之前他不是天天巴著你,每天非要纏著送你回來不可嗎?」

  「我也不曉得啊。」

  「那你也沒主動跟他聯絡?」

  如茵聳聳肩,沒有直接回答母親的問題。

  見狀,許月霞又開始擔憂起來,好不容易有個現成的男人可以容忍女兒的野蠻,怎麼到手的鴨子,竟然又飛了呢?

  「茵茵,不是媽咪要說你,你偶爾也要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氣,男人終歸是男人,有幾個受得了整天被女人拳來腳去呢?」

  「哼哼……」原本一直坐在旁邊假裝看報的葉廷風終於沉不住氣,冷颼颼地冒出聲音,「我看這個男人不是被打跑,根本是現實!」

  許月霞輕斥丈夫,「你別商場上待久了,就老把人家看成十惡不赧的大惡人。」

  葉廷風以閱人無數的權威口吻繼續說道,「之前沒名沒錢,就妄想以皮肉之痛換得我們茵茵的青睞,看能不能藉著我們葉家的資源分得一些好處,結果咧,這下好了,瞎貓碰上死老鼠,居然讓他給紅了,我看短期內,在他把豐碩的版稅花光之前,他若還願意回來讓茵茵當出氣筒,我就把頭剁下來讓你們當椅子坐。」

  老公分析得頗有道理,許月霞只好暫時惦惦。

  女兒呀女兒,姓竇的也跑了,你這種情形,還有哪個知情的男人敢娶你呢?

  老管家急步走向客廳,打破環在廳內的靜默,「先生,夫人,有位竇先生來訪。」

  被打破的靜默隨即跌入更深的死寂。

  葉廷風緩緩將目光從報紙上栘開,直直地瞪著女兒,聲音比零下一百度的冰雪還冷上幾度。

  「你不是說你已經有一陣子沒見到他了嗎?」

  如茵涼涼地反問,眼神仍然澄亮無辜,「這跟他今天來訪的事,有任何衝突嗎?」

  葉廷風當場傻眼。

  心情像是在洗三溫暖的許月霞倒是大方地笑了出來,朝管家揮了揮手,「快請他進來吧。」

  尷尬的紅暈迅速爬上葉廷風黝黑的臉頰。

  他清清喉嚨,狀若無事地再將頭埋回報紙。姓竇的事他暫時懶得管了,現下,只要別有人不識相地將他要把頭剁下來借大家當椅子坐的豪語提出來討論就行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0 15:41:13

尾聲

  自從竇煦翔想出要將故事中的主角外星人嘟嘟商品化的點子,並且說服出版社,將他和約翰·提夫所共同創造出的嘟嘟的肖像使用權簽給葉家的擎風集團後,葉廷風對竇煦翔那種不冷不熱的態度,便開始有瞭解凍的跡象。

  他原本以為竇煦翔只是個給他女兒使喚來、使喚去的阿呆,沒想到他竟然那麼有商業頭腦,懂得利用時勢和流行的力量,將有限的利益無限地擴大。

  孺子可教也。

  而這解凍的跡象自從嘟嘟娃娃、嘟嘟電動、嘟嘟貼紙等產品相繼大賣,為集團賺進起碼十億的利益後,更是連一點點溶雪都不見蹤影,全被光芒光丈的陽光給蒸發光光了。

  「我說茵茵,阿翔不是被你叫好玩的,你要倒水不會自己去,幹麼非要命令阿翔去幫你倒不可?」

  這電影情節正到精采之處,她不想錯過男主角跟女主角相遇的情節嘛。

  再說,阿翔對這種兒女情長的文藝片根本沒興趣,叫他去倒個水應該也不為過吧?

  「爹地,我……」

  「還有,女孩子要溫柔一點,別老是用命令的口氣跟阿翔說話,聽到沒?」

  如茵不服氣地反問竇煦翔,「喂,你倒是說說看,我有對你很不溫柔,有老是用命令地口氣跟你說話嗎?」

  阿翔發揮他耍寶的本性,露出一閃而逝的促狹笑意。

  他舉起雙手作出害怕狀,「嗚,我不敢說實話,我怕有人會扁我……」

  「茵茵,你爹地說的對,你就是對阿翔太凶了,他才會連實話都不敢說。」許月霞積極附和丈夫的說法,趁機對女兒來個機會教育,「做人要知足,別因為他對你好,你就不知道珍惜啊。」

  這會兒,可憐的如茵簡直是四面楚歌。

  這是她家耶,竟然連自己人都不挺她。

  一嘔之下,她抓住竇煦翔的手便往樓上拖。

  背對葉家二老的竇煦翔邊哇哇大叫,「如茵,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你千萬不要修理我啊……我好怕啊……救命啊……」嘴角卻笑得快要抽搐。

  「老爺子,你看……要不要去救阿翔啊?」

  「嗯,待會只要一有動靜,咱們倆就立刻衝上去。」

  如茵越聽越嘔,一上到二樓沒人看見的地方就握起粉拳猛往他身上捶。

  「你看你,出的什麼鬼主意,現在全家人都以為我有多凶,對你有多過份,你還那麼高興故意整我!我的形象都被你毀掉了啦!」

  鐵臂緊緊環住她的纖腰,他帶笑聽完她的控訴,才將嘟著嘴的俏人兒擁緊懷中。

  「形象再差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是認定你了。」

  「話不能這麼說啊!」俏人兒皺皺眉頭,口氣十分不滿,「要是你哪天對我不好,我豈不是連一丁點平反的機會都沒有了?」

  小手又戳戳他的胸膛,「再說,我又還沒答應要嫁給你,你總要替我留一點名聲給別人探聽吧?」

  哦,可惡的小茵茵,兩人的戀情好不容易得到伯父伯母的認同,她竟然還在想為自己找退路?

  那怎麼可以?他絕不允許。

  只見他在她柔軟的唇上深深一吻,可他卻呼天搶地地叫了起來。

  「哎喲,好痛哦,我的耳朵……你快把我的耳朵扯下來了啦……別捏我啊,上次大腿的黑青還沒好……哦……哦……我的腳……哎呀,好疼呀……」

  沒轍地瞪著眼前唱作俱佳的男人,再聽著父母急忙往二樓沖的腳步聲,如茵的雙肩一垮,簡直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演戲之餘,他不忘附在她耳邊低喃,「別瞪我,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只好出此下策……」

  老實說,這甜蜜入骨的話聽在耳裡還真受用。

  搗著發熱的雙頰,如茵認命地告訴自己——這輩子,她是逃不出這個男人的手掌心了。


  【全書完】


  編註:欲知其他幸福遊樂園之精彩故事,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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