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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陳青雲] [黑儒傳][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6:41:01     標題: [ 陳青雲] [黑儒傳][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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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第一章、殘陽古道       
第二章、洞中奇人       
第三章、暗夜殺機
第四章、真假黑儒       
第五章 曉色春光       
第六章、洞庭嘉賓
第七章、山月鬼譚       
第八章、重重血劫       
第九章、敵影仇蹤
第十章、重見天日       
第十一章、冤家路窄       
第十二章、解怨釋嫌
第十三章、急智解厄       
第十四章、武林豪賭       
第十五章、芳訊驚心
第十六章、恩仇交錯       
第十七章、求醫探奇       
第十八章、威靈秘宮
第十九章、奇峰迭現       
第二十章、虛幻老人       
第二十一章、辣手摧花
第二十二章、風雲失色       
第二十三章、血淚枯骨       
第二十四章、情天夢覺
第二十五章、迷霧頓開       
第二十六章、神功解禁       
第二十七章、情深路遙
第二十八章、武林之後       
第二十九章、犁庭掃穴       
第三十章、巧會梟雄
第三十一章、虎狼之爭       
第三十二章、花好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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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6:42:33

第一章、殘陽古道

  秋風蕭瑟,寒氣侵人!

  一抹殘陽,斜照在黃塵滿目的官道上,顯得那麼無力、淒涼。枯黃的草原連接
著遠林,遠林連接著天邊。在草原與遠林之間,隱約露出一個莊堡的輪廓。

  兩騎揚著滾滾黃塵,從官道的另一端,飛馳而來。」

  一聲吆喝,夾著唏烯聿聿的馬嘶,馬兒剎住了,這時可以看清馬上是兩名武師
模樣的人,年紀約在四十之間。

  其中一個紫棠臉的朝道旁草叢一指,道:「老方,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另一個白淨面皮的應道:「管它是什麼,趕路吧!」

  「瞧瞧看!」

  「老王,你總是愛管閒事……」

  姓方的口裡說著,人已下了馬背,把韁繩交在那姓王的手裡,縱身彈了過去,
低頭一看,立即折回。

  姓王的道:「怎樣?」

  姓方的朝地上吐了一泡口水,道:「晦氣,是具屍體!」

  「死人?」

  「難道還會是活的……」

  「什麼樣的人?」

  「一個十多歲的小子,裹在草蓆裡。」

  「八成是被人拋棄的……」

  「也許是路倒。」

  姓王的下了馬,道:「我來看看!」

  姓方的接過馬韁道:「省了吧!」

  姓王的走了過去,只見一張破草蓆,裹著一個人,僅露出頭出,當下皺了皺眉
頭,用腳踢開草蓆,「呀!他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這屍體遍身血污,一看便知
是生前遭了毒打,綻開的肉還滲著血水,想來被拋的時間還不長。

  死者年約十六七,一付俊相,只是十分憔悴。「嗯……」死者手腳抽動了數下,
張開失神的眼,隨即又閉上。姓王的回頭大聲道:「老方,還沒斷氣!」

  姓方的牽著馬走了過來,道:「還沒死?」

  「還有氣,剛才還哼出聲來!」

  我看也差不多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慢著!」

  「怎樣!」

  「做好事到別處去」

  「什麼意思?」

  「老王,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啊,這……,
  姓王的面上變了色。

  「這小子十有八九是『望月堡』拋出來的,你惹不起吧?」

  姓王的抬頭遙遙一望那草原盡處的莊堡,變顏失色地道:「我們走!」

  兩人如逢鬼魅似的,匆匆上馬奔去。

  夕陽的顏色,變成了血紅,西風更緊了。

  草蓆裡的少年,費力地撐開眼皮,似乎他還不願死,對這世界還有幾分留戀,
乾裂的口唇,連連翕動,終於吐出了細如蚊蚋的聲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啊!」

  但,此刻,誰聽到他絕望的呼喊?死神已緊緊抓住了他,他只剩下微微一息,
夕陽落下了。還有餘暉,而他,死得像草叢中的一條蟲。

  「水……水……」

  微弱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聽不到,眼皮重新合上。

  夕陽吐出了最後一絲光暈,剩下了天邊一抹殘紅,草原籠起了瞑氣。遠遠,傳
來了淒厲的狼嚎。

  野狼,將是他唯一的收屍者。

  他又一次呼喊出對命運的抗爭:「我……不要死啊!」

  然而,他覺得身上開始發寒,頭腦逐漸昏亂,意志也呈渙散,他知道,時間快
到了,人生最終的一刻已將來臨,小小年紀,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除了心臟,軀體倒沒什麼痛苦、雖是寸骨寸傷,但全麻木了。

  明天日出,此地會剩下幾根骨頭,也許連骨頭也不剩,餓狼把他徹底地安葬。

  迷濛中,他感覺有東西移近,他用力把僵化了的眼皮睜開了細細的一條縫,他
看到兩星綠色的燈火,接著,又半加了一對。

  即將完全喪失的意識,尚能辨出收屍者業已在身邊等候,一種與生俱來的求生
的本能,產生了力量,他清醒了許多,然而這只有使他更痛苦,面對死亡的痛苦。

  一聲奪人心魄的悶嚎,一個龐然巨物,摸上身來。

  「完了,一切就此結束了!」

  他緊緊合上眼。

  兩聲慘嚎,似要撕裂夜空,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音。耳畔,響起一個蒼勁的聲
音:「唉!可憐,是誰作的孽?」

  是人聲,我沒死!這意念又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再次睜開了眼,但
看不清楚,視覺中只是一個黑影。蒼勁的聲音再起:「小子,你還能說話麼?」

  他努力振動嘴唇,但發不出聲音。

  他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大叫:「救救我,救救我,不要離我而去,我要活下去……」

  他感覺有一雙溫熱的手,在他身上撫摸點按,指觸之處,舒泰無比,逐漸僵冷
的身軀又慢慢恢復了溫暖,元氣也漸告復生。

  他閉緊眼睛,任由對方施為。

  釣莫一盞茶工夫,對方住了手。「小子,試著說話?」

  他睜開眼,在微弱的天光下,隱約看出對方是個花甲左右的老者,鬚髮不分,
變成了一個毛茸茸的怪頭,最顯目的是,那雙精光灼灼的眸子。

  「老丈,您……救了我的命……」

  「救得了救不了目前還不知道。」

  「是……但小的總算沒有……被野狼吞食!」

  「一步之差,你小子便沒命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丁浩!」

  「那裡人?」

  「這……小的說不上來,小的……寄人籬下……」

  「你吐語不俗,念過書?」

  「是的!」

  怎會變成這等模樣?」

  「唉,老丈……一言難盡,小的生來就不曾被當作人看待……」

  「你……是附近人還是……」

  「是『望月堡』中的小廝。」

  老者怵聲道:「你是『閻王堡』中人?」

  「是的!」

  「也許不該救你……」

  「老丈是怕……」

  「怕個鬼,『閻王堡』中沒有半個好人。」

  丁浩幽幽地道:「是的,老丈說得對,否則就不曾被人暗中稱作『閻王堡』了!」

  「你算是閻王座下的小鬼……」

  「老大,小的還沒資格當小鬼,只是眾小鬼之下的可憐鬼罷了!」

  「哈哈,有意思!」

  「請問老丈的稱呼?」

  「這不必告訴你了!」

  丁浩輕輕歎了口氣,以手撐地,居然能坐了起來,但由於知覺回復,身上的傷,
又開始割膚刺骨的劇痛,但他咬牙忍住了,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面色變成了青
紫,憔悴不堪的面容,因痛楚而抽扭得變了形。

  「小子,很痛吧?」

  「是的!」

  「你很能熬!」

  丁浩淒苦地道:「小的自幼熬慣了!」

  「現在老夫給你貼止痛藥,你自己上路吧!」

  「老丈可肯帶小的……」

  「老夫對『閻王堡』的人,恨如切骨,你不必多講了!」

  丁浩咬牙閉上了口,他沒有再求,他自幼養成了死不討饒的倔強個性,可以說
他是在狼群中長大的,沒有被折磨死,是命大。

  老人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送與丁浩。道:「內服一半,其餘的撒在傷口!」

  丁浩雙手接過道:「小的再次請問老丈名號?」

  老人一瞪眼道:「你小子有點纏人……!」

  「小的不能不記住救命恩人!」

  「你要報恩?」

  「那是理所當然,焉有受恩不報之理……」

  「哈哈哈哈,是句人話。不過老夫不稀罕。」

  說完,彈身而逝,沒多說半句話。

  丁浩只有付之一聲苦笑,隨即拔開瓶塞,往手心一倒,是一種白色藥末,嗅了
嗅,什麼味也沒有,當下遵老人之囑,倒了一半在口裡,其餘的,慢慢撒在傷處,
但他是遍體鱗傷。幾乎沒有一寸好肉,只敷了前身手眼所及之處,便告辭了。

  但這藥末十分神效,只片刻工夫,痛楚已消失了十之八九。

  老人救了自己,卻不留名而離去,這的確是件憾事。

  遠處,又傳來了狼嚎之聲,丁浩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想起剛才險遭狼吻的一
幕。若非那位老人相救。此刻早已骨肉無存,如果再有狼來,怎會再跑出一個老人,
還有如被「望月堡」中人發現自己沒死,便准活不了。

  「走!遠遠地離開!」

  他立即下了決心,用力掙起身軀,但才起得一半,又跌坐了下來,不由愴然一
聲長歎:「難道自己真的命數已盡?」

  他想起他娘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孩子,這是命啊!」難道世間真的有所
謂「命運」主宰著人的一切嗎?

  他不相信,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兩母子的確是命途乖哉,似乎世間所有的不幸,
都全加在兩母子的身上。

  想起娘,他的心被撕裂了,在滴血!

  他不能忘記娘吊頸而死的慘狀,在別人眼中,她死得像一條狗。

  「那小娘們死了,真可惜!」這是別人僅有的一句對死者的另詞。

  他記得母子倆投奔「望月堡」時,自己才五歲,起初是被當作上賓的,到後來
落到了下人的地位,十二年來,他不知娘到底流了多少淚水。

  為什麼會寄居「望月堡」?

  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他不甚了了,甚至連身世也不知道;他怕她傷心,他問過幾次之後不敢再問。

  十天前的一幕,又現心頭——
  記得那天晚上,幹完了活,到娘的房中,只見娘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坐在床沿
(兩眼紅腫得像胡桃,他直覺地感到情形有些不對。

  「娘,什麼事啊?」

  「孩子,不要問!」沒有一滴淚,像是已流盡了,只是乾嚥。

  「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孩子,這是命,命運啊!」「娘……」

  「孩子,你長大了,可以自立了,你早早離開這地方……
  「娘,孩兒若不為了您,早離開了。」

  「唉!孩子,你投錯了胎……」

  「娘怎說這句話?」

  「讓娘多看看你!」

  「娘」

  「孩子,娘對不起你爹,也對不起你……」

  「到底爹是誰?」

  「別問了,你將來去找一個叫『竹林客』的人,便什麼都明白了。」「可是娘……」

  「你最好是永遠不知道,否則你活不了,當年來這裡時,我有個很大的指望,
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命定是如此。」

  「娘……」

  「你去睡,千萬牢記,離開這裡,去找『竹林客』……」

  第二天早晨,娘已高懸在樑上,世上唯一的親人,就這麼去了。

  ……
  昨天,為了頂撞了總管幾句,就被毒打至死,用草蓆捲了拋在荒野喂狼。

  「我不能死!」

  他再次提出對命運的反抗,忍住痛楚,咬住牙關,雙手撐地,這一次,掙起身
來了,顛簸著艱難地挪動腳步,緩慢地向官道捱。

  幸運地,找到了一根被人丟棄在道旁的棍子,支撐著向前蠕動。

  官道的影子,在星光下像一條僵直了的怪蟲。

  四周,是無邊的星語。

  他喃喃自語著:「娘,孩兒聽您的話離開了,但有一天要回來的,一定要回來!」

  到了天亮,不過捱出了三四十里地,人已精疲力竭,一看自己渾身血跡,一套
衫褲,零披碎褂,已不成其為衣服如被人見了,豈非驚世駭俗?

  心念之間,目光焦灼地四下游掃,發現不遠的林中,露出一段灰色牆垣,心想,
那不是住家便是廟宇,且去求人給個方便。

  當下鼓起殘力,朝那片茂林蹣跚地行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點,只見一間破落的大廟,呈現眼前;不由精神一振,出家人
慈悲為懷,總比求一般人好些。

  到了廟前不見有人影,那斑剝的泥金匣額,寫的是「藥王廟」,有無香火,便
不得而知了。

  他坐在台階上喘息了一陣,養了點氣力,才又起身入廟。

  身上的傷勢,因得那位無名老人的靈藥內服外用,已不怎樣疼痛,只是人極度
的乏力,孱弱得像初學行路的幼兒。

  他沒練過武,只是個普通少年,體質自不能與練過武的同日而語,但由於寄身
「望月堡」對江湖門道,倒是知道得不少。

  ,看寺裡的情況,不似沒有人性的荒廟,香火冷落,倒是預料中事,穿越過殿,
是一個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面,便是正殿了。

  一眼望去,正殿中香火焚然,這說明是有人了,心頭又是一喜。

  「什麼人?」

  側廂傳出了喝問之聲。丁諾振起精神應道:「小的是落難人!」

  「要飯你找錯了門兒!」

  「小的不是乞兒!」

  一道人影,出現側廂的階沿,是一個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繞腮鬍,獨眼,不
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但他別無
選擇。

  那老者遠遠打量了丁浩幾眼,一揮手道:「滾!」

  丁浩哭喪著臉道:「您老行個方便!」

  「你想要什麼?」

  小的想求個暫時歇腳之處,也……也想求點飯食充飢!」

  「好的!你說不是乞兒,分明是化子樣,咦……」

  那老者一下子欺到了丁浩身前,厲聲道:「小子,你一身是血,多份不是好來
路?」

  丁浩苦苦一笑道:「小的受了盜劫……」

  「胡說,過盜不被殺,卻被毒打……」

  「是實話。」

  獨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連意念都不曾轉,右腕已被扣住,只覺渾身一麻,口
裡「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少問這些,主人看中了你,是你的造化。」

  丁浩怔愕地道:「看中了小的什麼?」

  獨眼老者連翻道:「看你小子一付聰明相,怎麼連話都不會聽,收你作傳人呀!」

  丁浩頓時激動起來,對方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但想來功力必定很高,否則怎
會聞聲而不見人,那暗中發力使自己避過獨眼老者一擊的,必然是他,只要學好了
武功,便可追查自己的身世再回「望月堡」……
  獨眼老者又道:「小子,你是福緣不淺,有此造化,被他老人家看中。」

  丁浩有些手足無措地道:「那位老人家怎麼個稱呼?」

  「三天後你會知道」

  「您老呢?」

  「到時自知,不要多問,現在老夫看看你的傷勢!」

  說完,走到丁浩身邊,翻開破衣,仔細察看,然後又深了穴脈。

  「內傷不重,外傷已好了大半,你曾敷過藥?」

  「是的!」

  「現在躺下,老夫為你療傷!」

  丁浩感激地看了獨眼老者一眼,躺倒竹榻之上,獨眼老者先遍點他週身大小穴
道,然後進房取來了藥物,遍塗傷口,又復以數粒丹丸,納入他的口中,道:「盡
量少動,靜靜躺著,三天包你復原。」

  兩天過去,皮滿痂落,真的已完全復原,獨眼老者不知從那裡弄來的短衫褲,
要丁浩洗身更換了,這一來,先後判若兩人。

  這兩天,都在廂房度過。不少。

  看寺裡的情況,不似沒有人性的荒廟,香火冷落,倒是意料中事。穿越過殿,
是一個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面,便是正殿了。

  一眼望去,正殿中香火焚然,這說明是有人了,心頭又是一喜。

  「什麼人?」

  側廂傳出了喝問之聲。

  丁浩振起精神應道:「小的是落難人!」

  「要飯你找錯了門!」

  「小的不是乞兒!」

  一條人影,出現側廂的階沿,是一個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繞腮鬍,獨眼,不
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但他別無
選擇。

  那老者遠遠打量了丁浩幾眼,一揮手道:「滾!」

  丁浩哭喪著臉道:「您老行個方便!」

  「你想要什麼?」

  「小的想求個暫時歇腳之處,也……也想求點飯食充飢!」

  「好哇!你說不是乞兒,分明是化子樣,咦……」

  那老者一下子欺到了丁浩身前,厲聲道:「小子,你一身是血,多份不是好來
路?」

  丁浩苦苦一笑道:「小的受了盜劫……」

  「胡說,過盜不被殺,卻被毒打……」

  「是實話。」

  獨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連意念都不曾轉,右腕已被扣住,只覺渾身一麻,口
裡「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少問這些,主人看中了你,是你的造化。」

  丁浩怔愕地道:「看中了小的什麼?」

  獨眼老者連翻道:「看你小子一付聰明相,怎麼連話都不會聽,收你作傳人呀!」

  丁浩頓時激動起來,對方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但想來功力必定很高,否則怎
會聞聲而不見人,那暗中發力使自己避過獨眼老者一擊的,必然是他,只要學好了
武功,便可追查自己的身世再回「望月堡」……
  獨眼老者又道:「小子,你是福緣不淺,有此造化,被他老人家看中。」

  丁浩有些手足無措地道:「那位老人家怎麼個稱呼?」

  「三天後你會知道。」

  「您老呢?」

  「到時自知,不要多問,現在老夫看看你的傷勢!」

  說完,走到丁浩身邊,翻開破衣,仔細察看,然後又探了穴脈。

  「內傷不重,外傷已好了大半,你曾敷過藥?」

  「是的!」

  「現在躺下,老夫為你療傷!」

  丁浩感激地看了獨眼老者一眼,躺倒竹榻之上,獨眼老者先遍點他週身大小穴
道,然後進房取來了藥物,遍塗傷口,又復以數粒丹丸,納入他的口中,道:「盡
量少動,靜靜躺著,三天包你復原。」

  兩天過去,皮滿痂落,真的已完全復原,獨眼老者不知從那裡弄來的短衫褲,
要丁浩洗濯更換了,這一來,先後判若兩人。

  這兩天,都在廂房度過。

  第三天,早餐之後,他又被帶到大殿,情況如前,不見人影。

  那蒼勁而又略覺刺耳的聲音,傳入耳鼓。

  「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丁浩!」

  「多大年紀?」

  「十七!」

  「家世?」「小的是個孤兒。」

  「我老人家見你資質不俗,準備收你作傳人,你願意麼?」

  丁浩業已思考了兩天,當即脫口應道:「小的願意!」

  「入老夫之門有個規矩……」

  「請問什麼規矩?」

  「四肢五官,隨你自殘一樣。」

  丁浩登時如落入冰窖之中,從頭直涼到腳心,單以這殘酷的規矩來看,對方必
是邪魔之流無疑,記得娘生前一再教道自己,不可走入邪道,言猶在耳,娘屍骨未
寒,豈可令她泉下不安,心裡如此想,面上便已表露了出來。

  「你聽到我老人家的話了?」

  「是的!」

  「願意麼?」

  「這……這……小的恐怕要違命!」

  「你能傳老夫的衣缽,普天之下,將難逢對手,你再想想?」

  丁浩硬起頭皮道:「小的不……想學……」

  「哼」

  這一聲哼,使丁浩頭皮發了炸。

  「小子,你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應承,另一條是死!」

  這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長,丁浩為之毛骨悚然,不答應是死,答應了這一生便算
毀了,對方要自己的命,當然不費吹灰之力……
  他全身冒出冷汗,手足發麻,腦內嗡嗡作響。

  想不到三日之隔,又面臨死的威脅!

  「你想好了沒有?」

  丁浩把心一橫,道:「小的無法答應!」

  「那你是準備死了?」

  「死」誰不怕,好生惡死是人的本能,丁浩只是個十七歲的大孩子,他能不怕
死嗎?他能對生死作果斷的抉擇嗎?

  「嘿嘿嘿嘿!」

  獨眼老者口裡發出一長串令人發怵的獰笑!

  丁浩下意識地向後退了數步,他知道生死只在一念之間,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
惡魔,真個是肯離枉死城,又到鬼門關。

  就在丁浩進退維谷,生死兩難之際——
  一聲冷笑,傳自殿門,那笑聲冷得使人起雞皮疙瘩。

  「什麼人?」

  獨眼老者獰喝一聲,轉過身去。

  丁浩也跟著轉目,只見一個面如凝霜,毫無表情的中年白衣女尼,手執拂塵,
巍然站在殿門之外。

  獨眼老者面色全變,悚呼一聲:「冷面神尼!」

  丁浩又向後退了兩步,他可不知道冷面神尼何許人物,但從獨眼老者那份畏懼
之情看來,必是相當了不起的武林高手。

  「冷面神尼」冰冷的目光,投在獨眼老者的面上,冷冷地道:「看你五官不全,
必是『長眠客』門下?」

  獨眼老者驚怖地向後退了兩步,顫聲道:「神尼駕臨,有何見教?」

  「收妖伏魔!」

  每一個字,冷得有如冰珠雪彈,最後一個字出口,拂塵上揚,朝獨眼老者虛虛
一拂,獨眼老者慘哼了一聲,身形連連踉蹌,一步,兩步,三步「砰!」然仰面栽
倒,口鼻眼耳溢出了血水,四肢一陣蜷曲,竟寂然不動了。

  丁浩看得心驚肉跳,這是什麼武功,竟然一拂便致人死命?

  「冷面神尼」進入殿中,直趨那口紅漆棺木之前,道:「長眠客,久違了!」

  丁浩陡然而悟,難怪聞聲不見人,原來人在棺材之中,「長眠客」,這名號的
確別緻,而且也相當駭人。

  棺中傳出了人語:「冷面神尼你竟然還活著?」

  「閣下很覺意外麼?」

  「有一點!」

  「本神尼向閣下打聽幾個人……」

  「你一上門便毀了老夫的隨從,是下馬威麼?」

  「怎麼解釋都可以。」

  「你風采如昔,豪情未減……」

  「少作題外文章。」

  「你要向老夫打聽誰?」

  「閣下一家子的另外七位。」

  「哈哈哈哈,你明知老夫不會說,又何必多此一問?」

  「本神尼希望你會說。」

  「伯勞東去燕西飛,你問老夫,老夫問誰?」

  冷面神尼微微一哼,道:「看樣子閣下是守口如瓶的了?」

  長眠客狂聲一笑道:「未始不可!」

  「閣下不說,貧尼自己會找!」

  「那你就慢慢去找吧!」

  「再請教閣下一句,般若庵鎮庵之寶『石紋劍』落在何人之手?」

  「無可奉告!」

  「閣下一問三不知?」

  「不知如何奉告?」

  「好,言止於此了,閣下準備自衛。」

  「什麼意思?」

  「不必明知故問,當年的事,你閣下也有一份,能不付些代價麼?」

  「哈哈哈哈,當然!」

  震耳怪笑聲中,紅漆棺木突然離地飛起,撞向「冷面神尼」,「冷面神尼」一
側身,劈出了掌,「鏘鏗!」然一聲巨響,那棺材被震得斜飛而起。

  丁浩驚魂出了竅,兩腿發了軟,幾乎站立不住。

  聽那一擊的聲音,這棺材竟然是鐵的。

  就在棺材被震斜飛的剎那,一蓬黑雨,自棺中射出。

  冷面神尼拂塵連揮,黑雨亂彈,四壁「嗤嗤」有聲。

  也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鐵棺已衝出殿門,落在院中。「冷面神尼」大喝一聲
:「那裡走?」白影一晃,幾乎不差先後地落在棺前兩丈之處。

  鐵棺離地再起,一股狂飆,隨之捲出,「冷面神尼」單掌一揮,「轟」然一聲
巨響,勁氣四溢整座「藥王廟」都震動起來,殿內積塵紛落,屋瓦碎了一地。

  丁浩仍呆在原地,茫然失措。

  鐵棺經這一震,又落回地上,但甫一接觸地面,又反彈而起。

  白影隨之升空。

  一聲霹靂,如天際郁雷,鐵棺「隆!」然墜落地面,黑雨疾噴,阻住白影下瀉,
鐵棺又告破空而起,如怪鳥般越屋而去。

  白影也凌空一旋,跟著劃空而去。

  丁浩驚魂稍定,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如等那長眠客回頭,後果便不堪
設想了。當下急急出殿,向廟門奔去,心中倒著實感激「冷面神尼」解了自己的困
厄。

  甫出廟門,只見數名黑衣勁裝武士,正在廟前下馬,每人胸前各佩了一個白色
的新月標誌。

  丁浩又是亡魂大冒,來的赫然是「望月堡」的武士。

  當下一縮身,狂奔回頭,穿越正殿,後面是個荒蕪小院,野草高與人齊,三間
房舍,業已半倒,心念一轉,攢入房角的草叢中。

  不久,前面傳來了喧嚷之聲,接著,有人來到殿後。

  丁浩一顆心「怦怦!」亂跳,如被這些堡中武士發現自己,還是死路一條。

  兩名武士,以劍揮草,直朝這屋搜來,其中之一,逐漸接近了丁浩藏身之處,
丁浩的心幾乎跳出口來,登時汗流浹背,呼吸阻窒。

  那武士停在他身前數尺之處,從草隙內,可以看到亮閃閃的劍尖,他連大氣都
不敢喘,過了片刻,對方傳來暗號,那武士轉身走了。

  丁浩拭了拭額上的冷汗,長長吐了一口氣!

  這片刻,像是過了一年。

  他匿伏在草叢中,不敢稍動,直到日影偏西,覺得外面再無聲息了,才小心翼
翼地逡巡而出逼近正殿後窗,向裡張望,沒有人影,連獨眼老者的屍體也不見了。

他仍不敢大意,又伏候了一會,證明對方確已離開,才悄悄掩到前院。

  院中一堆新土,想來獨眼老者已被他們埋葬在此、這使丁浩大感意外,望月堡
中人,邪惡萬端,視生命如草芥,居然也做起好事來了。

  現在,他又不急著離開了,他怕出門會撞上對方。

  這一折騰,飢腸轆轆、他轉入側廂廚下,還有兩個冷饃,胡亂吃了充飢,然後
一個人坐在竹榻上發呆。

  想起前途茫茫,無依無靠,不禁悲從中來。

  不知不覺,黃昏來臨,丁浩暗忖,自己身無分文,不如暫且在這裡混上些時,
強如在外面露宿乞討,此地還有存糧,足夠一個人吃上十天半個月,看樣子那鐵棺
怪物不會再回頭了。

  主意一定,便覺安泰了些。

  進入與廚房相對的暗間,居然也有被褥,不用說,這是獨眼老者的寢臥,他關
好門窗,再用重物頂牢,這才上床。

  入夜,裊啼狼嚎,強勁的西風,刮得那些殘門破框咯吱怪響,彷彿整座廟都是
鬼魅的世界,前幾夜有人陪伴,倒不覺怎樣,今晚獨自一人,便覺得膽寒了。

  一夕數驚,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明,才定下心來酣然入夢。

  幾天下來,便也習慣了。

  這廟根本沒有香火,他不出廟,自然見不到人。

  他一個人,生活在一個怪異的天地中。

  這一天,屈指一算,一個人索居廟中,已是十日了,眼看存糧將盡,不由發起
愁來,總不能在這裡當餓殍,而且這樣下去,終非了局。娘臨死前要自己離開望月
堡以謀自立,現在是脫離那邪惡的地方了,如何自立呢?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7-11 06:46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6:43:03

  他一個人坐在殿廊的階沿上,望著璀璨的朝陽,心裡卻是一片陰霾。

  正自茫然失神魂不守舍之際,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突地響在耳邊:「小兄弟,
你早啊!」

  丁浩大驚抬頭,只見一個年約二十上下的紅衣女子,俏生生站在身前,粉腮白
裡透紅,似笑非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在丁浩面上打轉。

  他慌不迭地站起身來,紅著臉道:「這廟……沒有香火!」

  目光掠至,又發現院地中央停著一頂紅色小轎,兩名彪形大漢,分立兩旁,不
覺又是一愕,這些人什麼時候進來的,怎的完全不知覺?

  紅衣女子脆生生地一笑,斜拋了一個媚眼,道:「小兄弟,你長得真俊!」

  丁浩心頭一陣「怦怦」然尷尬地道:「姑娘是進香的麼?」

  紅衣女子向前挪了兩步,媚眼生春,柳眉含笑,蕩聲蕩氣地道:「小兄弟是廟
祝?」

  丁浩從沒與陌生女子如此面對面的說過話,臉上一陣火辣辣,尤其那眼色,那
笑容,在他全覺異樣,他直覺地感到這女子來路不正,當下訕訕地道:「小的不是
廟祝!」

  他說慣了,一開口便是小的。

  紅衣女子掩口一笑,道:「什麼大的小的,你來廟中不久吧?」

  「呃!這個……十來天了!」

  「新入門的?」

  紅衣女子櫻口一披,嬌嗔道:「點點大年紀,先學會了陰陽怪氣!」

  丁浩茫然道:「我說的是真話!」

  紅衣女子一蹙額,道:「廟中主人呢?!」

  丁浩心念一轉,這可不能抖出事實,不然麻煩大了,八成對方是與長眠客有什
麼淵源,當下一搖頭道:「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我是暫時棲身這廟,來時是空的,不過……看樣子是有人住過。」

  紅衣女子粉腮一變,一彈身進入殿中,「噢」了一聲,又轉了出來,逕奔轎前,
低低說了幾句,然後回身一招手,道:「小兄弟,你過來!」

  丁浩硬起頭皮,忐忑地走了過去。

  轎中發出一個十分悅耳的女人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丁浩!」

  「做什麼的?」

  「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你像是沒練過武?」

  「沒有,一天也沒有。」

  「你怎會在這廟裡?」

  「流落路過,暫時棲身。」

  「你來時沒見到什麼嗎?」

  「沒有!」

  「這塊土埋的是什麼人?」

  「不……不知道」

  停了片刻,轎中人的聲音忽地變得嚴厲:「挖開來看!」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他以為對方要挖開來看,一時手足無措,他想,又碰
上了邪門人物,較之鐵棺怪物,毫無遜色。

  只見兩名彪形大漢,應聲上前,揚掌便劈,土石崩飛中,屍首現天,一股屍臭,
撲鼻而至,中人欲嘔。

  紅衣女子用香帕掩住口鼻,上前一看,驚聲道:「夫人,是獨眼老王!」

  丁浩心中又是一動,轎中人被稱作夫人,是什麼來頭?照稱呼看來,這紅衣女
子當屬下人無疑了。

  轎中人以冷酷的聲音道:「如何殺死的?」

  「看不出來。屍體已腐了。」

  「還有別的麼?」

  「沒有!」

  「奇怪,他主僕必已遭了意外,但,誰敢動他的手呢?」

  「夫人,如何處置?」』
  「埋好,你們在廟內仔細搜搜,看有什麼端倪沒有。」

  「是!」

  兩大漢快速地草草掩了屍體,然後與紅衣少女,分三路向後搜去。

  丁浩怔在與場,不知如何是好?

  心裡可就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對方將要如何發落自己,轎中人與長眠客的關係,
卻是無法捉摸,既不像恩也不似仇。在望月堡中,聽過不少怪事,現在身臨其境,
才真正體味到江湖的詭譎。

  望著密封的轎門,心如鹿撞。

  不久,紅衣女子與兩壯漢回到轎前,紅衣女子先深深瞄了丁浩一眼,才道:

「稟夫人,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轎中人冷冷地道:「嗯,他可能遠走高飛了。」

  「可是獨眼老王……」

  「死一兩個僕從,在他不當回事。」

  「下一步行止?」

  「回山!」

  「這……小牛子怎麼處置?」

  「帶回去!」

  「夫人的意思是……」「他是了卻我心願的最佳人選。」紅衣女子笑逐顏開,
若春花怒放,面對丁浩,吐氣如蘭地道:「丁浩,你好大的造化,還不快謝夫人恩
典?」

  丁浩茫然不解地道:「謝什麼?」

  「夫人要成就你為無敵的高手。」

  「拜師麼?」

  「拜師沒這麼草草,先行謝過!」

  丁浩心頭為之一窒,堂堂男子漢,拜一個婦人女子為師,而且對方來路不明,
看來便不是好路道。心念之間,期期地道:「小的不打算習武!」

  紅衣女子笑容收斂,一披嘴道:「那你打算做什麼?」

  「做個尋常人!」

  「這可不能由你。」

  丁浩下意識地退了兩步,俊面脹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轎中人輕喝一聲:「起行!」

  兩名彪形大漢扛起小轎,冉冉出廟,紅衣女子一揮玉手道:「小兄弟,走啊!」

  丁浩倔強地道:「小可不走!」

  紅衣少女嬌笑一聲,一把捉住丁浩的手,快步疾走,丁浩用力掙扎,但完全是
白費,那細嫩的纖纖玉手,不殊鐵箍,休想動得分毫。既然無法反抗,只好橫了心
跟著走,暗忖:認命了吧,誰叫自己毫無功力。

  離了廟,不走官道,是落荒而行。

  紅衣女子走路如行雲流水,丁浩被拖著連跑帶走,走了七八里地,已是雙腿如
折,汗濕重衫上氣不接下氣,紅衣女子乍作不知,疾行如故。丁浩咬緊牙關不吭聲,
又勉強捱了兩三里,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紅衣女子輕佻地一笑道:「小兄弟何必如此好強,你早該說走不動才是!」

  丁浩坐在地上直喘氣,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

  紅衣女子索性坐了下來,又道:「小兄弟,別想不開,夫人看中你是造化……」

  丁浩喘息著道:「拜……女人為師?」

  「咯咯咯咯,小兄弟,這有什麼,武林中不拘這些的。」

  「我……不幹!」

  「小兄弟,聽著,你別無選擇的餘地。」

  「難道要殺了我不會?」

  「可能的!小兄弟,你不喜歡有我這麼個師姐麼?老實告訴你,夫人曾無意中
獲得一本上古秘笈,儘是奇招絕式,但必須元陽之身,才能參修,所以立下心願,
要物色一個合適的傳人,這是你的造化吧?」

  丁港將信將疑,心中雖不願,但脫不了身,只有悶聲不響。

  只這片刻工夫,那頂小轎已走的沒了影兒。

  紅衣女子眉眼含春,貪婪地望著丁浩,這使丁浩感到渾身的不自在。

  「小兄弟,你走不動了?」

  丁浩答非所問地道:「江湖中對夫人如何稱呼?」

  紅衣女子沉吟了片刻,道:「告訴你也無妨,『血影夫人』聽說過麼?」

  丁浩搖了搖頭,但心裡已打了一個結,憑這外號,為人不問可知了。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疾奔而至,快逾奔馬,眨眼便臨切近,驚「噫」聲中,雙
雙朝兩人面前奔來,身形一停,看出是兩個文士裝束的中年人,一樣的白面無鬚,
面目陰沉,把兩人一陣打量然後目光齊盯在紅衣女子的身上。

  其中一個著藍衫的道:「兄弟,這是小倆口麼?」

  另一個穿紫衫的道:「不像,怕是姐弟!」

  「怎會來在這荒野之地?」

  「嘻嘻,怕是偷情呢!」

  「我哥倆的造化……」

  「先樂上一樂如何?」

  「還用說!」

  兩雙色迷迷的眼睛,直在紅衣女子身上滾。

  紅衣少女站起身來,道:「小兄弟,我們該走了!」

  藍衫文士一伸手,道:「姑娘,別急啊!」

  紫衫文士口裡一聲「嘖嘖」道:「尤物,我兩腿都軟了!」

  紅衣女子若無其事地道:「兩位想做什麼?」

  穿藍衫的輕薄地道:「姑娘,我們樂上一樂,保姑娘終生難忘!」

  紅衣女子掩口一笑道:「樂什麼啊?」

  穿紫衫的「嘖」地嚥了一泡口水,心癢難搔似的接口道:「飄飄然兮,如羽化
而登仙!姑娘看你是嘗過異味的可人兒了!」

  丁浩心火直冒,但他無力動手,對紅衣女子這種態度,他感到噁心。

  藍衫文士欺近了一步,嘻皮涎臉地道:「兄弟,別看走了眼,怕是小娘們回娘
家!」

  紫衫文士拍手道:「那更妙,這一趟回娘家,帶回個胖娃娃!」「你不說雙包
胎?」

  「對對?不然將來歸宗時,你我兄弟總不能一人分一半。」

  丁浩低著頭,臉色發青,臉上的肌肉在陣陣抽搐,「小娘們」這三個字,勾起
了他無邊的恨。在望月堡中,這三個字是一般人對娘的稱呼,那些風言風語,他聽
得多了,他暗地裡幾乎發狂,他幾次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不要看,不要聽,但他捨
不得親娘,他永不忘記,娘受了輕薄之後,一個人偷偷地哭,她是那麼無助、可憐,
像是生來便應該讓人踐踏的
  紅衣女子粉腮一寒,道:「兩位說夠了麼?」

  藍衫文士哈哈大笑道:「美人發嬌嗔了,益發可人!」

  紅衣女子冷冷地道:「你倆叫什麼『河洛雙臭』,不錯吧?」

  藍衫文士一拍手道:「姑娘錯了,是『河洛雙秀』!」

  藍衫文士面色一變,道:「姑娘是江湖人?」

  紅衣女子冰聲道:「是又怎樣?」

  「那就益發好了,都是道上的。」

  藍衫文士道:「姑娘既知區區兄弟雅號,必非泛泛之流,請問芳名?」

  「你不配!」

  「喲!姑娘脾氣可不小?」

  「我要上路了……」

  「那怎麼成!」

  丁浩忘形地大叫一聲:「殺!」這是他基於自身的隱恨而發的。

  河洛雙秀齊齊掃了丁浩一眼,根本不把他當回事。

  紅衣女子淡淡地一笑道:「兩位沒辦法,這是我小兄弟說的,我姊弟還要急著
趕路呢?」

  說完,纖手上揚,一雙玉掌,齊腕以下,頓呈琥珀之色。

  河洛雙秀面色倏呈死灰,齊齊驚呼一聲:「血手功!」

  雙雙轉身,便待通走,紅影一閃,紅衣女子已截在頭裡。

  穿紫衫的怵聲道:「姑娘,我兄弟有眼無珠,不知姑娘是血影夫人門下,無知
冒犯,望姑娘高抬貴手,饒我兄弟這一遭。」說完,連連作揖打躬。

  紅衣女子冷森森地道:「遲了!」

  只見淡淡的紅光一閃:「哇!」

  慘號聲中,著紫衫的栽了下去,著藍衫的身形暴彈而起,紅光又是一閃,滲號
再傳,彈出丈許的身形,「砰」然撲地。

  丁浩此刻已站起身來,下意識地道:「殺得好!」

  紅衣女子回眸一笑道:「小兄弟,我還以為你會怕呢!」

  丁浩笑了笑,不加分辯,心裡在想:紅衣女子殺河洛雙秀,只舉手投足之勞,
門下如此,其師的功力豈非不可思議?如果自己也有這等身手,就不至被人當俎上
之肉,母子不必寄人籬下,母親也不至慘死了。

  心念及此,習武之心登時迫切起來,早先的意志,便動搖了。

  紅衣女子抬頭望了望天色,驚聲道:「不好,要下雨了,我們快上路!」

  丁浩舉目一望,果然彤雲密佈,是要下雨的樣子,但想到不久前被拖著趕路的
情景,不由皺起了眉頭,再一加速疾趕,那真會陪上老命。脫口道:「這陣雨恐怕
淋定了!」

  「為什麼?」

  「你知我已無法趕路!」

  「那太容易了!」

  「容易?」

  「來吧!」

  紅衣女子一伸手,把丁浩舉了起來,放在香肩上斜跨著,展開身法疾馳,丁浩
雖只十七歲,但比紅衣女子高了半個頭,一個大男人,被一個陌生女子扛著趕路,
的確不是味道,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耳畔但聞風聲呼呼,樹木向後直倒。一口氣奔行了近二十里,眼前是一片森森
林木。

  紅衣女子收住勢子,放落丁浩,丁浩紅著臉,不知說什麼好,紅衣女子面不紅,
氣不喘,盈盈一笑道:「如何?」

  丁浩期期地道:「小可……真是愧煞!」

  「別什麼大可小可的,我叫方萍,你叫我一聲姐姐也可以,叫名字也無妨!」

  「是……是的!」

  「走,夫人在等!」

  丁浩這才注意到那頂小紅轎停在五丈外的林緣,忙舉步與方萍疾走過去。

  灰暗的天空,已開始飄起牛毛細雨,灑在身上,涼颼颼的。

  兩人走近轎前,轎中人道:「為何耽了這久?」

  紅衣女子方萍道:「他走疲了,準備歇腳,卻碰上河洛雙秀來哆嗦!」

  「他倆敢?」

  「已打發上路了,這一程將近二十里,是女背男而來的!」

  女背男三個字,使丁浩俊面發燒,垂下頭不敢看人。

  轎中人道:天將雨了,我們得趕一程歇腳,這樣好了,上轎頂吧!」

  方萍「咕嘰」笑道:「夫人好主意!」

  說著,轉向丁浩道:「上轎頂吧,扶緊,別摔下來!」

  丁浩心裡不願意也不成,他不能奔行,總比被方萍挾帶好些,於是,他攀上了
轎頂,方萍起步先行,兩壯漢抬起轎子跟上,一行人轎,穿林疾馳。

  出了林,眼前是無盡的山巒,西壯漢喝了一聲,開始登山,這一來,見了功力
。兩人騰躍進退,配合得十分巧妙,轎子平穩如恆,如不睜眼,根本不知道行在山
間。

  丁浩半伏轎頂,看那山勢,卻有些心驚膽寒。

  紅衣女子方萍輕登巧縱,在前領路,紅色俏影,時隱時現。

  雨絲俞來俞粗,逐漸遮蔽了視線,遠望一片迷茫,但轎子速度不減。

  丁浩業已全身濕透,山風料峭,冷得他牙齒捉對兒廝殺。

  又奔了一程,雨勢更大,連眼睛都難以睜開。

  突地——
  丁浩瞥見一根橫枝,擋在前面,看樣子比轎頂高不了多少,轎子如從枝下穿過,
自己非被刷下轎頂不可,心意才動,轎子已到了橫枝之下。

  他來不及叫喊,本能地雙手去抓那橫枝,轎子疾穿而過,他被懸吊在那橫枝上,
口一張,一陣疾雨射入口中,堵住了他的聲音。

  轎子如飛而去,轉眼消失在灰蒙的雨幕中。

  如果方萍走在後面,當不致有此失。

  丁浩哭笑不得,在大雨中任你喊破喉嚨,也是沒用的了。橫枝離地,大約九尺,
他看準落腳之處,兩手一鬆,跳下地來。

  幸而這裡山勢不險,是個斜坡,否則便難說和了。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右面有塊突巖,還可勉強遮身,忙連跑帶跳地奔入巖下,
全身濕淋淋的狼狽至極。

  忽然,他心意一動,莫非娘在冥冥之中保佑,使自己脫離血影夫人的掌握?良
機不可失,走為上策,如被對方發覺尋來便休想脫身了。

  心念之中,拔腿便奔。

  他不敢循原路,怕被追回,順著山勢,斜奔入山腳林中。

  盲目奔行了一個多時辰,雨勢已止,烏雲隙中,露出了日影。

  又冷,又餓,再加上疲乏,他覺得再無法前進了,倒在一株巨樹隆起的虯根上
喘息,此刻,他什麼也不想,只想能有食物療饑。

  但,荒山野林,那裡去尋吃的呢?

  歇了一會,他想,不能坐著等,還是得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求點吃的才是正理
。於是,拖起疲乏的身體,蹣跚舉步而行。

  這樹林似乎無窮無盡,愈走愈不是路,漸漸連天光都看不到了分不清東西南北,
也不知到底走向何方?

  他業已筋疲力竭,林中越來越暗,他想到自己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天一黑,虎
狼蛀蟲便會出動覓食……
  心裡愈急,愈走不動,冷汗涔涔而下,至此他真想大哭一聲。

  如非他自小便在惡劣的環境中磨練,性格強韌,早已倒下了。

  走著,走著,眼前突然一亮,原來已走到了林邊了,精神陡地一振,穿出林外
一看,不禁暗叫一聲:「苦也!」

  走了半天,又回到了山邊。

  層峰疊巒,在夕陽映照下,顯得那麼幽深吉冥。

  前面是山區,後面是無際的森林,根本不見人煙。

  想了想,還是先上山,尋個妥當之處,過了夜再說。

  於是,他手足並用,往山上攀去。

  好不容易登上了峰頂,已是瞑氣四合的黃昏。他虛脫似的倒在一塊岩石上,頭
暈眼花,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倒是身上的衣褲業已風乾。

  「是誰來到山頭?」

  聲音孱弱無力,蒼老而暗啞。

  丁浩吃一驚,翻身坐起,只見一個頭髮斑白的老嫗,手持枴杖,站在身前丈外
之處,仔細一看,竟是個盲嫗,年紀約在七十上下。

  一個盲嫗,此時此地現身,的確令人駭異。

  「老婆婆是山裡人麼?」

  盲嫗有氣無力地道:「我問你是誰?」

  「小的是個落難的孤兒,迷了路上山的!」

  「啊!你多大了?」

  「十七!」

  「叫什麼名字?」

  「丁浩!」

  「你能挽我一把麼,我摸不到路了!」

  「當然可以!」

  丁浩走了過去,伸手去牽盲嫗的左手,盲嫗手一翻,閃電般扣住丁浩的手腕,
丁浩痛得齜牙裂嘴,驚聲道:「老婆婆。這……是為什麼?」

  盲嫗的聲調突然變得沉重而有力:「小子,你來此有何目的?」

  丁浩知道對方是武林健者,剛才那龍鍾之聲是裝出來當下苦苦一笑道:「小的
剛才說過了迷路至此!」

  「此地人跡不到,你會在此迷路?」

  「小的被人挾持要收歸門下,遇雨得脫,入林迷路,胡撞來的。」

  老嫗鬆了手,道:「嗯,你是沒有功力!」

  丁浩揉了揉被捏的手腕,道:「老婆婆,這是什麼地方?

  「崤山邊峰!」

  「哦!這裡是崤山。」

  「你打算怎樣?」

  「小的……根本無家可歸,斷梗飄萍!」

  「你吐語不俗,是讀過書的?」

  「讀過幾天,不多。」

  他想起望月堡中,娘寒夜教讀的情景,不由一陣心酸。

  盲嫗點了點頭道:「你來得正好,跟我來罷!」

  丁浩一怔神道:「老婆婆住在那裡?」

  「前面不遠山洞中!」

  「哦!」

  盲嫗邁步便走,一木一石,都摸得極清楚,轉彎抹角,一點不像個盲人。片刻
工夫,來到一個石洞口,只見這石洞幻莫四五丈深,丈來寬,洞中火光熊熊。

  「進去罷!」

  丁浩懷著激奇的心情,跟了進去,洞裡鋪著獸皮,壁上掛了些風乾了的鳥獸之
肉,火堆旁還有黃精野果一類的東西。

  這就不可思議了,一個盲人,生活在荒山野嶺。

  「老婆婆一個人麼?』」

  「嗯!坐下」

  丁浩坐了下來,就火取暖,忍不住又問道:「老婆婆一個人,住在這等地方……」

  盲嫗翻了翻蒙醫無光的眼珠,道:「娃兒,你覺得很奇怪?」

  「是的,難以想像!」

  「知道便不以為奇了!」

  丁浩忽然發現洞口站著一又巨鳥,足有半個人高,紅睛鐵啄,羽毛金黃,狀甚
猛蟄,不由驚呼道:「老婆婆,那是什麼?」

  「老身的助手!」

  「助手?」

  「不錯,它能傳警禦敵,捕獸採食,不然老身怎能活下去……」

  丁浩像是置身夢境中,天下竟有這等奇事。

  盲嫗用手一比,道:「你一定餓了,吃什麼自己挑吧,吃飽了再說話!」

  丁浩早已餓得兩眼發花,腹中雷鳴,當下也不客氣,先吃了些野果,然後取下
塊獸肉,就在火上烤著吃了。

  夜幕低垂,洞外一片漆黑,那頭怪鳥卻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娃兒,吃飽了?」

  「謝謝婆婆,吃飽了!」

  「你能幫老身一個忙麼?」

  丁港一怔道:「小的還能幫婆婆什麼忙?」

  「老身要借重你的眼睛。」

  「哦!婆婆吩咐罷?」

  「你聽說過『靈鴛姥姥』這名號否?」

  丁浩心頭一震,他在望月堡中,曾不止一次聽人提到過當代幾個武林巨擘,
「靈鴛姥姥」便是其中之一。

  「小的不是江湖人,但聽人說過!」

  「老身便是!」

  「啊!」

  「十年前,老身在泰山日觀峰頂,遭天地八魔之中的匹魔聯手圍攻,激戰數百
合,傷了兩魔但老身也被酆都使者施毒傷了雙目,這些年來,老身遍訪名山大川,
採集藥草,冀使雙目復明,已經十得其九,只差一味主藥未得,這藥只崤山才有,
年前老身來到此山,苦求未得,神鴛雖靈終是異類,不能代老身之目……」

  「婆婆失明如何採藥?」

  「靠嗅覺尋找,有的藥鋪可以買到!」

  「哦!」

  「目前欠這一味主藥,其味不著,必須要用眼觀,是以久尋未得。」

  丁浩誠羲形於色地道:「小的願意效勞!」

  靈鴛姥姥一笑道:「娃兒,老身會永遠感激你!」

  「婆婆言重了」!

  「我們明天一早出去尋藥。」

  「婆婆告訴小的那藥草的形狀色彩,由小的去尋找不更方便麼?」

  「也好,我使靈鯊照應你,那藥叫做『九靈草』,多生長在陰濕的巖壁間,形
如一般食用的大蔥,特點是一株九莖,個多不少,顏色金黃,只要發現,極易辨認
的!」

  「好,小的記住了!」

  「天幸得遇你這娃兒,你叫……丁浩?」

  「是的,婆婆方才說天地八魔,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你不是武林人,知道了也沒用,不過,我們當閒談吧,天地八魔是指八個中
原道上的邪派人物,為首的叫毒心佛……」

  「毒心佛,是個出家人麼?」

  「不是,此人面善心惡,功力極高,武林中見過他真面目的人極少,一般只是
僅聞其名,不知其人,唯此魔業已數十不現江湖。第二個是女的,功力也相當駭人,
她的血手功,很少人能當其一擊!」

  「老身的助手!」

  「助手?」

  「不錯,它能傳警禦敵,捕獸採食,不然老身怎能活下去·……」

  丁浩像是置身夢境中,天下竟有這等奇事c

  盲摳用手二比,道:。你一定餓了,吃什麼自己挑吧、吃飽了再說話!」

  丁浩早已餓得兩眼發花,腹中雷鳴,當下也不客氣,先吃了些野果,然後取塊
獸肉,就在火上烤著吃了。

  夜幕低垂,洞外一片漆黑,那頭怪鳥卻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娃兒,吃飽了?」

  「謝謝婆婆,吃飽了!」

  「你能幫老身一個忙麼?」

  丁港一怔道:「的還能幫婆婆什麼忙?」

  「老身要借重你的眼睛。」

  「哦!婆婆吩咐罷?」

  「你聽說過『靈鴛姥姥』這名號否?」

  丁浩心頭一震,他在望月堡中,曾不止一次聽人提到過當代幾個武林巨率,
「靈鴛姥姥」便是其中之一。

  「不是江湖人,但聽人說過!」

  「老身便是!」

  「啊!」

  「十年前,老身在泰Ih日觀峰頂,遭天地八魔之中的匹魔聯手圍攻,激戰數百
合,傷了兩龐但老身也被哪都使者施毒傷了雙目,這些年來,老身遍訪名山大川,
採集藥草,冀使雙目復明,已經十得其九,只差一味主藥未得,這藥只峰山才有,
年前老身來到此山,苦求未得,神鴛雖靈終是異類,不能代老旮之目……」」

  「婆婆失明如何採藥?」

  「靠嗅覺尋找,有的藥鋪可以買到!」

  「哦!」

  「目前欠這一味主藥,其味小著,必須要用眼觀,是以入尋未得。」

  丁浩誠象形於色地道:「小的願意效勞!」

  靈鴛姥姥一笑道:「娃兒,老身會永遠感激你!」

  「婆婆言重!」

  「我們明天一早出去尋藥。」

  「婆婆告訴小的那藥草的形狀色彩,由小的去尋找不更方便麼?」

  「也好,我使靈鯊照應你,那藥叫做『九靈草』,多生長在陰濕的巖壁間,形
如一般食用的大蔥,特點是一株九莖,個多不少,顏色金黃,只要發現,極易辨認
的!」

  「好,小的記住了!」

  「天幸得遇你這娃兒,你叫…··丁浩?」

  「是的,婆婆方才說天地八魔,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你不是武林人,知道了也沒用,不過,我們當閒談吧,天地入魔是指八個中
原道上的邪派人物,為首的叫毒心」

  「思心佛,是個出家人麼?」

  「不是,此人面善心惡,功力極高,武林中見過他真面目的人極少,一般只是
僅聞其名,不知其人,唯此魔業已數不現江湖、第二個是女的,功力也相當駭人,
她的血手功,很少人能當其一擊!」

  丁法脫口道:「血影夫人」

  靈鴛姥姥驚奇道:「你怎知道?」

  丁浩心念一轉,道:「無意中聽人說的!」

  「噢!第三魔便是傷老身雙目的酆都使者,擅於用毒,列名第四的是千面人,
能在轉眼之間改變面目,第五六兩魔是兄弟,叫黑白無常……」

  「哦!黑無常與白無常?」

  「對了,第七也是女的,人稱玉面玄狐,第八是個怪物叫長眠客!」「
  「長眠客?」

  「你又聽說過了?」.
  「是的,聽說是一具鐵棺。」

  「不錯,他人便藏在棺中。」

  「八魔排名是以功力高下而分麼?」

  「大概是如此。」

  丁浩心中大為激動,想不到自己業已遇到了其中兩魔,長眠客與血影夫人,而
兩魔都存心要收自己為徒,幸而巧脫,不然真的要流入魔道了。

  心念之間,又道:「婆婆知道冷面神尼麼?」

  「哦!你知道的還不少,冷面神尼可算當今白道第一高手!」

  「比之天地八魔如何?』」

  「當然高出許多。」

  「較之第一魔毒心佛還要高?」

  「可能,但沒聽說過雙方是否交過手。」

  「除了冷面神尼,武林中沒有功力更高的了?」

  「話不能這麼說,武林中奇人異士代有所出,有的遁世隱居,有的深藏不露,
這只是就江湖道道有名號的而言…
  「冷面神尼年事不大吧?」

  「古稀以上!」

  丁浩一愕,想起藥王廟所見冷面神尼的形貌,只是中年光景,
  「聽人說是個中年女尼。」

  「錯了,她戴的是面具,她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噢!」丁浩這才恍梧何以所見的冷面神尼,面如石雕,沒有任何表情。

  靈鷲姥姥似已引起了談興,接著又道:以老身所知,中原武林百年來只出了一
個真正堪稱第一的高手……」

  丁浩興致勃勃地道:「誰?」

  靈鷲姥姥以深沉的語調道,「黑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6:48:39

第二章、洞中奇人

  丁浩從沒聽說過這名號,激奇地道:「黑儒?」

  靈鷲姥姥點了點頭,道「不錯,黑儒!」

  「什麼樣的人物?」

  「為人剛愎自用,功力高到什麼程度,無人知道,因為從沒聽過他有三招以上
的對手,黑白道聞名喪膽,望影而逃,老身僅見過他一次,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這樣的人物,怎不聽人提起?」

  「他可能已不在人世,究其實,他是受了剛愎之害,率性而為,難免偏失。」

  「怎樣死的?」

  「你想聽這段武林秘辛?」

  「是的,如果婆婆願意講的話。」

  靈鷲姥姥默然了片刻,似在整理思緒,然後才悠然啟口道:「那是二十年前的
事了,當年中原武林一共有九大門派,因其時魔焰氣張,那些自命名門正派的不堪
其擾,後來由居武林領袖地位的少林派掌門方丈明淨大師,傳帖邀約各門派掌門人,
集會少林寺,共商量衛道大計,結果議決九派聯盟,仍奉少林為首,製作了一面九
龍令符……」

  「啊!這是件武林盛事!」

  「當然,那面令符,存放少林,由各門派各選派一名代表,常駐少林,如有行
動,主盟人明淨大師先與各代表集議,然後憑九龍令發令,各門派必須遵守行事,
不得違抗…
  丁浩聽得津津有味,一目不瞬。

  靈鷲姥姥話鋒一頓之後,接下去道:「武林因之安靜了一個時期,邪魔斂跡,
宵小藏蹤,但一年不到,便發生了意外,震撼了整座武林……」

  「噢!那是什麼?」

  「九龍令被竊,各門派代表悉數遭害,少林弟子也賠了上數十名……」

  「誰下的手?」

  「黑儒!」

  丁浩大感意外地一震,道:「那黑儒是邪魔一流的人物了?」

  「那又不然!」

  「為什麼?」

  「他一生無惡跡,反之儘是俠義之行,為人除了剛愎自用之外,卻是嫉惡如仇,
如果說惡行生平只這麼一件,老身一直懷疑,黑儒竊九龍令目的為何?九龍令只是
面信符,本身並無價值,得到了也不能對九大門派發號施令,而且當時九派會盟,
也不是對付他……」

  「但他殺人劫符不假?」

  「可是九龍令始終沒有追回,九派之盟也告瓦解。」

  「當年黑儒殺人劫符是明裡做的?」

  「不,是暗中,所以老身說被竊,而沒有被劫。」

  「既是暗中,誰見到他。」

  「他留了名!」

  「如果是別人假他的名號呢?」

  「不錯,有此可能,但既有留名,當然只有認定是他,同時,像這種事除了他
想不出第二人能有這高身手,各門派在少林寺的代表,都是在派中地位崇高之士,
而少林寺高手如雲,竟能不驚動一人,豈非不可思議?再說,這件公案傳出江湖之
後,黑儒沒有出面解說……」

  「於是便坐實是他了?」

  「是如此!」』
  「後來呢?」

  「九大門派,精英盡出找黑儒算帳!」

  「找到了麼?」

  「不須找,消息傳出,他如時地赴約!」

  「啊!後來呢?」

  「那是個月晦之夜,九大門派出動高手近六七百人,齊集邙山古陵,再加上黑
道人物聞風而至的,全部人近千,黑儒果然現身……」

  「他沒分辯?」

  「只說了一句話,不是他所為,但這句話不為各派所接受,於是,酷烈的搏鬥
開始,近千高手,前仆後繼,輪番攻擊,黑儒是人,不是神,人的精力是有其極限
的,最後,他身披百創而倒了……」

  「他為何不走,走不脫麼?

  「要走他何必來?一個剛愎任性的俠士,決不退縮的。」

  「他的生命便如此結束了?」

  「不錯,但黑白兩道賠上了數百條人命,九大門派幾乎精英盡失,其中華山、
太極兩掌門人應劫。」

  「事實便是如此了?」

  「嗯!事後,在現場找黑儒的屍體,說明確定斷氣,恰逢大雷雨,驅散了那些
殘存的高手,但據善後的人傳出,在清理遺屍時,不見了黑儒的屍體,一般判斷,
可能被他的門人或朋友移走了!」

  「他有門人弟子麼?」

  「二十多年來沒聽說過,娃兒,歇憩吧!」

  靈鷲姥姥移身洞底,盤膝而坐,不再言語。

  丁浩的情緒仍在起伏中,便他已沒有開口的對象,只將倚壁合目而寐,不久,
便沉沉睡去。

  那堆火因沒添柴薪,此刻已逐漸化為灰燼。

  第二日日出之後,丁浩飽餐了一頓,帶了乾糧,出發尋找九靈草,那頭靈鷲,
在他頭頂飛旋著。

  他照靈鴛姥姥的指示,專注意陰濕的巖壁。

  荒山無路,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人,其艱辛是可想而知。的,本來會武功的一
跳而過的斷澗或山巖,他必須要繞上半天才能通過。

  直到日落,也不知翻越了多少峰澗,卻一無所得,仗著靈鷲支持,倒不怕迷失,
黑夜來臨,他攀上一株大樹,用山籐縛車身軀,渡過了一夜。

  第二天,下樹繼續尋找。

  日中時分,他感到累了,坐在一處山巖邊食用乾糧。

  突地,他瞥見不遠處的巖壁間,苔蘚叢中,出現一撮悅目的金黃草叢,由於蒼
苔的襯托,份外顯目,仔細一辨認,不由大喜若狂,那正是他尋找的九靈草。

  他拋去了手中尚未吃完的兔肉乾,向巖邊挪去,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原來這是一個斷巖,走近了才發覺,巖下煙霧迷漫,不知有多深,而那株九靈草,
卻長在距巖頂約兩丈長的巖壁間。

  以他的能力,無論如何採不到那株九靈草。

  已經費了一天半的時間,他不能捨此他圖。

  左思右想,他決定冒險一試,於是,他在附近採集了一些山籐,連結起來,一
端捆牢在巖頂的樹上,另一端估計在三丈長處,纏緊在腰間,然後,抓牢著籐身,
一段一段地向下滑去。

  他不敢向下望,只凝住握手之處。

  下滑了一丈左右,全身已被汗水濕透,一顆心「怦怦」直跳,全身的肌肉都抽
得緊緊,一個不好,便屍骨無存。

  那頭靈鷲,不知何時又已飛臨,停在巖頂,一雙紅眼,骨碌碌地望著他。

  巖壁儘是青苔,滑不留足。

  他透了一會氣,鼓起餘勇,雙手交換著向下移。

  好不容易,捱到了那株九靈草眼前,才真正看清這天生奇物,每一莖有指頭粗
細,只約半尺金黃透明,溢著一縷極淡極淡的香氣,這香味隔遠是聞不到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心神,纏在腰間的粗籐,還剩數尺長一段,如果放盡,
人便可懸住而不需雙手握籐,但尺度便夠不上了,至少低了五尺。

  想了想,用腳尖在巖壁間探索,希望能找到巖隙插足,減少手力的負擔。但找
來找去都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雙臂業已酸麻難耐。

  他不能再耗時間了。

  一咬牙,單手握籐,另一雙手伸出去把九靈草連根拔起。

  東西已到手,但必須雙手才能揉升,他想含在口中,又怕不小心弄斷,那便前
功盡棄了,沒奈何張口呂叫一聲:「靈鷲,助我一把!」

  那靈鷲竟也通靈,一展翅,徐徐降下,丁浩手一送,那靈鷲含起九靈草飛上巖
頭,丁浩趕緊雙手握籐,向上揉升。

  山籐粗糙,他的手掌已皮破血流。

  上升了丈許,距巖頭還有一半距離,他已是手痛如折,喘得透不過氣來,但生
死交關,豈敢大意,咬著牙,拚命上畔。

  驀地,山籐突然一鬆。

  「呀!」

  口裡本能地發出一聲慘呼,身形如殞星般直朝無底的絕谷墜去,他連意念都不
曾轉過來,便失了知覺。

  一陣徹骨劇痛,加上奇寒,使他知覺恢復,奇寒的水,朝口鼻直灌,他雙足亂
蹬,兩手亂劃竟被他抓住了石頭,拼出了一生吃奶的力氣,爬上大石,人又昏迷了
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知覺再次回復,眼前暗沉沉地景物不辯,只能約略看出一些石
影與水光,上望也是一片迷濛,不見天日。

  全身濕透,凍得直打抖。

  久久,他才回過意念,自己沒死,真是僥天之悻,正好掉在水潭裡,如果偏一
些摔在石上,不用說早已粉身碎骨。

  他努力轉動目光,才隱約看出前一個四五丈方圓的水潭,自己正在潭邊,這是
一條絕澗,耳邊還可聽到淙淙水流之聲。

  他試著起身,只覺全身宛若拆散了般的,劇痛難當,「哎喲」一聲,又躺了回
去,落水時灌了不少水,腹脹難當。

  躺了約莫半個時辰。覺得力氣已回復了些許,叉撐著掙起身來,這一下,算是
站直了摸索著下了大石,心想,雖然僥倖不死,但如找不到出路,還是活不了。

  他不敢往下多想。活活困死是什麼滋味?

  靈鷲通人性。它必會回報主人,靈鷲姥姥會設法來救自己麼?

  但她雙目失明,雖尋到了藥,也不是一日半日便可復明,看來這希望十分渺茫,
而且這是絕地,無法上下,她又怎知自己墜谷不死呢?

  突地,他心頭靈機一動,既有水流之聲,洞水必通往谷外,如果順水而行。也
許可以找到生路。

  於是,他強振起精神,慢慢摸索著沿潤水而行。

  谷中儘是嗟峨怪石,走起來艱難萬分,但在求生慾念的支持下,還是鼓勇前進


  直到筋疲力盡,他才坐下來休息,還好,身邊尚有少許肉乾未失,他取出來啃
了些,肚子一飽,力氣又來了。

  時間一久,目力漸能適應,可以看出三四丈遠,雖不怎樣清晰,但已可辨物。

  這樣走了數里,霧氣漸薄,隱約可見青天白雲,但兩旁谷壁如削,除了脅生雙
翅,根本上不去。

  他只好繼續順流而下,走著走著,天色昏暗下來,仍沒有任何可以出谷的跡象,
沒奈何,就地尋了個石隙過夜。

  由於疲乏過度,這一夜倒是睡得安然。

  一覺醒來,天未破曉,手足業已凍僵,搓揉了一陣之後,摸黑前行。

  不久,天便亮了。

  突地,眼前形勢一變,澗道一分為二,正中央聳起一座高峰,上接雲表,他躊
躇不定,到底走左邊,還是右邊?

  思索了一會,忽然得了一個主意,攀上中間的高峰,認明瞭谷勢方位,出谷便
不難了,於是他開始慢慢爬登。好在這谷中突起的高峰,並不怎樣陡峭,還不可資
借力攀援之處,不似兩側的巖壁,刀砍斧削。

  話雖如此,爬升起來可沒那麼簡單,左盤右折,險象叢生。

  直到日中,才登上峰頂,放眼遠眺,只見層巒疊翠,無邊無際,根本不見人煙,
再往前望,一顆心頓往下沉,這是一座孤峰,澗道繞過兩側,又在前面會合,谷勢
依然,竟不知通到那裡。

  他頹然坐在石上,真有些欲哭無淚。

  如再下峰,又得半日工夫,不禁長歎道:「真是天絕我了!」

  話聲甫落,只聽一個聲音道:「在老夫而言,是天無絕人之路!」

  丁浩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想不到這絕地之中,竟然還有人在,當下一躍而起,
四顧之下,卻又不見半絲人影。心想:「怪了,大白天鬧鬼不成,但方纔那一聲,
分明是發自人口,決沒有錯的,可是發話的人呢?

  「小子,天假其便啊」

  每一個字,清清楚楚,就是不知發自何所?

  丁浩頭髮了炸,看來又碰上不可思議的怪人了,但有人總比一個人困在絕地裡
好些,既有人跡,必有出路,當下學著用江湖言語道:「老前輩肯賜見麼?」

  「你叫何名?」

  「晚輩叫丁浩。」

  「怎會到此處來?」

  「失足落澗,已行了一日夜了!」

  「你不是江湖人」

  「老前輩說得對,晚輩沒練過武!」

  「嗯,渾金噗玉,正好雕琢,你過來!」

  「老前輩在那裡?」

  「朝前直走,山石之後!」

  丁港抬頭一看,後半峰巍然聳起,像是椅背,一塊巨大的山石,如石塔般矗立,
距自己立腳之處,至少也有十來丈,這遠的距離,話聲如在咫尺,這未免太驚人了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了過去。心裡暗忖:不是自己上峰之時,就已被對方發
現,對方也可能隨在自己身側,只是自己沒覺察而已,不然「渾金璞玉」四字從何
說起、這些怪人,有一個通病,喜歡收徒,聽話音又是那意思。

  那巨石立在巖壁之前,宛若屏風。

  轉過巨石,黑黝黝一個洞口,呈現眼前,往裡一張,什麼也看不到。登時心頭
一窒,停住了腳步。

  「進來!」

  洞中傳出了話聲,冷冰冰地有些刺耳。

  丁浩心裡有些發毛,但迭經劫難,膽子是大多了,一橫心,硬著頭皮進入洞中
。躲脫不是禍,是禍躲不脫,反正已到了這步田地,不必瞻前顧後了。

  洞徑看是很深,四五大之後,伸手不見五指。陰森森地有些鬼氣迫人。

  丁浩意褒地喚道:「老前輩……」

  洞中人冷峻地道:「你膽子太小!」

  這句話激起了丁浩的少年盛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往裡闖。

  「站住!」

  聲音已在面前,丁浩止步定睛一看,不由起了一陣寒慄,眼前隱隱可見一團黑
影,看不出對方形態,只是兩顆寒星卻十分明顯,這使他想起了野狼,暗夜中狼的
眼睛便是這樣。

  「小子,別怕,過一會你便習慣了!」

  一雙怪手,摸上身來,丁浩本能地向後退縮,但對方的手似有上股吸力,使他
絲毫也不能動彈。

  洞中人把丁浩週身摸探了一陣之後,突地哈哈狂笑起來,笑聲如裂金帛,加上
洞窟回聲,只震得了浩耳膜欲裂,如置身驚濤駭浪之中。

  久久,才斂了笑聲,道:「天從人願!天從人願!」

  丁浩可不明白對方語意何指,但他直覺對方不是什麼好路道。

  洞中人又道:「現在閉上眼,叫你睜開時再睜開!」

  丁浩依言閉上雙目。

  洞中人跟著說道:「小子,你一身糧骨奇佳,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材,可傳老
夫衣缽。」

  丁浩心想,不出所料,果然又是那句話。心念之中,道:「老前輩如何稱呼?」

  「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

  「老前輩的意思是……」

  「收你為徒,這是彼此的造化,各得其所。」

  「可是……晚輩無意習武……」

  「小子,收定了,由老夫不由你,這是絕地,你走也走不了,武林中盛傳的
『無回谷』,便是這地方!」

  丁浩心神皆震,原落對方之手,看來只有聽任擺佈了,但倔強的性格,不能使
他立即就範,抗聲道:「老前輩,收徒拜師,必須兩廂情願……」

  洞中人冷哼了一聲道:「老夫不作與這一套,現在可以睜眼了!」

  丁浩雙目一睜,時驚得連連倒退,眼前坐著的,是一個怪物,長髮紛披,鬍鬚
虯結,所能看到的,是那雙精芒閃閃的眸子。

  如非經過一段時間的交談,乍然見到的話,真要把人唬壞。

  洞中人冷冷地道:「拜師!」

  丁浩抗聲道:「不拜」

  這樣頂撞,他以為這怪物會大發雷霆,但事實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洞中人不但
不發火,反而哈哈一笑道:「有骨氣,老夫很欣賞你小子這付性格!」

  丁浩雙手一拱,道:「晚輩告辭!」

  洞中人點了點毛茸茸的頭,道:「你走吧,想回來時再回來!」

  丁浩心想道:「我死也不回來!」但他口裡並沒表示什麼,轉身便朝洞外走去,
他一刻也不停留,立即下峰,落到谷底,已是薄暮時分,他吃完了身邊最後一點干
糧,喝了些洞水,然後尋了處乾淨的石隙過夜。

  這一夜,他想得很多,他從有記憶時開始回想,直想到現在,娘生前不斷掛在
口頭的一句話,又響在耳邊,「孩子,這是命,這是命啊!」沾沾地,在流血。

  幻除消失了,週遭仍是無邊的黑暗。

  他記起他娘自盡前叮囑的話:「……雲找竹林客,便什麼都明白了!」

  竹林客,竹林客是誰?何處去找?

  他出了一身冷汗,幾乎把這件大事給忘了。

  「回去,為了枉死的娘,不能死!」

  他抬頭望了望那座高入雲表的孤峰,理智告訴他,乘著還有一絲力氣,趕快上
峰,答應洞中人為徒。但執拗的個性卻阻止他回頭,他離峰時,曾暗中發誓死也不
回頭的。他躺著沒有動,心裡亂得像一團麻。

  又是一天的開始,饑感之感倒不怎樣劇烈了,只是腹內空虛得難受,他站起身
來,一陣暈眩幾乎使他栽倒,他努力定神,挪步向墜谷的方向走去,希望能有奇跡
出現,他想,那頭靈鷲必然會入谷搜尋自己下落的。

  腳下虛飄飄地,一點不著力。

  只走了四五丈遠,眼前金星亂進,雙腿一軟,癱了下去,再起不來了。

  他知道死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兩天,甚或三天,但必須一分一秒的挨過。

  現在,即使想回頭,已無力攀升那千仞高峰了。

  不久,他在虛脫的狀態中沉沉睡去。

  醒來時,又是黃昏,谷道上空,出現了幾顆寒星,他憶起兒時在望月堡中,展
在娘的懷裡,數天上的星,聽娘說天上的種活,曾幾何時,一切都幻滅了。

  「娘啊,等我,孩兒快來了!」

  斷腸的呼喊!絕望的叫喚!

  本來已經麻木的飢餓感,又告抬頭,肚腹裡如蟲行蟻咬,他欲哭無淚,掙扎著
匍匐行向澗水,一滑,從石上栽了下去,意識一陣模糊,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度醒來,沉得暖暖的,睜眼一看,自己躺在一堆火旁火光照下,可見鱗峋不
整的洞壁,心裡登時一震,莫非已回到了峰頂石窟中?

  側頭,轉目,可不是,對面正坐著那毛茸茸的怪物。定是自己昏迷之後,洞中
人把自己救上峰來。

  不知那來的一股力氣,他翻身坐了起來,怵聲道:「是老前輩救晚輩上峰?」

  「不錯,你身旁有東西,先吃些吧?」

  丁浩低頭一看,是一隻烤山雉,當下不說什麼,抓起來便啃嚼。他差一點連骨
頭都吃下去,吃完,精神立刻便恢復了一半。

  洞中人冷冷地道:「你與靈鷲姥姥是什麼關係?」

  丁浩一愕,道:「老前輩問這話……」

  「今天下午那只江湖盡人皆知的靈鷲曾來谷中搜尋。」

  「哦!」

  「是找你吧!」

  「可能是的!」

  「你是姥婆婆門下?」

  「不,一面之識」說著,把經過前情述了一遍。

  洞中人頷了頷首,道:「老夫不勉強你,你要走可以再走!」

  丁浩一連數轉,突地下了決心,道:「晚輩不走了!」

  「你願意拜老夫為師?」

  「原意,不過……」

  「不過怎樣?」

  「雖有師徒名份,但將來晚輩不得亂令。」

  「何謂亂令?」

  「有餑天理人道的命令,晚輩不從。」

  「可以,現在就拜師吧!」

  丁浩站起身來,隔火堆面對洞中人恭謹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禮。

  洞中人受了禮之後,嚴肅地道:「現在你是老夫傳人了,記住,從現在起,你
必須盡力模仿老夫的動作、言詞、聲音,辦得到麼?」

  丁浩雖無法付度洞中人的用心,但料想這倒無害,當下點頭道:「辦得到!」

  「好,現在你歇息,明日一早開始練功。」

  「遵師父之命!」

  洞中還有洞,丁浩被指定在靠裡的一個小洞中安身,洞中鋪一些乾草,其餘什
麼都沒有,丁浩躺在草上,索性什麼都不想,反正想了也沒用,徒增心神的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丁浩吃了些野果當早餐,食畢,隨同洞中人到窟外的石坪上,
洞中人取出三粒紅丸,命丁浩吞下,然後道:「要為人上人,必須要吃苦中苦,你
懂這意思?」

  「徒兒知道!」

  「首先要為你脫胎換骨,洗髓伐毛。」

  「現在就……」

  一句話尚未說完,一股熱流直衝喉頭,把話聲堵住了,接著丹田穴中,熱流滾
滾而生,直透四肢百骸,渾身如火焚似的,筋肉脹得難受。

  洞中人大喝一聲,劈出一掌。

  丁浩被震得離地飛起,慘號聲中,栽落三丈之外。

  洞中人彈身越前,手掌再揮,丁浩又被震回原地,一股血箭,射出八尺遠。

  「師父……這……這」

  「老夫要好好教訓你!」

  說完,又出掌猛劈,如此往復來回。

  丁浩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滿腔的怨毒,使五內皆炸,想不到碰上了這狂人,
今天非死在他掌下不可。

  先時還慘號出聲,五六掌之後,便沒聲息了。

  「砰!砰!」聲中,丁浩失去了知覺。

  洞中人停了手,另取出三粒藥丸,塞入丁浩口中,然後返身入洞,自願自歇息
去了。

  不久,丁浩醒來,發覺痛楚全無,渾身舒泰,當下一躍而起,心中大感駭怪,
這是那一門子的練功法?

  心念未已,洞中人又告出現,如前拿了三粒紅丸,要丁浩服下。

  丁浩餘悸猶存地道:「師父,又要打麼?」

  洞中人目無表情地道:「當然!」

  如此,每天如法泡製,分上下午兩次,丁浩打得每天死去活來兩次。

  晚上,洞中人授以打坐心法。

  隨著時日的進展,洞中人掌力逐漸加重,而丁浩被擊昏的時間也漸告延長,最
終,可硬挨十掌而不昏死,但那痛苦就非言語所能形容的了。

  轉眼一過一個月,洞中人毫無停止的表示。

  這一晚,打坐練功之前,丁浩忍不住問道:「師父,這種,挨打的練法還要多
久?」

  「一共要百日!」

  丁浩咋舌道:「百日?」

  洞中人道:「不錯,脫胎換骨要九十日,最終十日是伐毛洗髓!」

  「不能縮短……」

  「不能,你夙根深厚,所以暫定為百日,否則還要增加。」

  「啊!」

  「這只是入門的初步,真的練功還未開始。」

  丁浩倒抽了一口涼氣,苦著臉道:「徒兒認了!」

  洞中人哈哈一笑道:「你不認也不行,好的還在後面。」

  丁浩簡直無法想像所謂「好的」是什麼慘酷的方式,打了一個冷顫道:「師父
的練功方式與眾不同?」

  「你將來的身手也與眾不同!」

  又是一個月過去,丁浩自覺身上產生了一種抗力,掌力上身,會發出反震的現
象,不再似先前動輒被震飛,承受一擊,至多退四五步。

  晚上內功心法也有顯著的進步,已能以意卸氣流行周天。

  整整九十天,不多不少,洞中人宣佈脫胎換骨完成,接下去是伐毛洗髓。這種
練法,真是慘無人道,先用籐條,狠抽一頓,直抽得丁浩叫苦連天,皮開肉綻,之
後,被拋入一窪藥水中浸泡,藥水辛辣,皮肉綻處,如被火灸。

  十天,在丁浩的感受中像是過了十年。

  百日之後,練法改變了,全修內功,期限仍是百日。

  每日十二個時辰,有八個時辰在打坐。

  二個月之後,坐著的身形,能憑一口精純之氣,離地升起三寸。

  這一階段完了,洞中人才開始傳授掌指功夫,身法,步法,以及其他小巧雜技,
不知不覺,打發了一年。

  第二年開始,專學劍術,學劍之餘。便是文事,洞中人學識淵博,一切均憑口
授,而丁浩也能強記領悟。

  師徒相處日久,丁浩漸漸看出這怪物除了脾性古怪之外,為人倒是十分正派,
先前對他所持的看法,完全改了觀。

  他只知道苦練,但究竟功力到了什麼境地?在江湖中是否能立足?他一概不問


  洞中人同時也利用交談的機會,向丁浩講解江湖禁忌,各種規矩,及一些從前
未之聞的武林軼事。

  光陰荏再,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丁浩已是十九歲的青年了。

  這一天,師徒倆在石坪上考較了一會功夫,洞中人忽地正色道:「丁浩,你來
此多久了?」

  丁浩恭謹地道:「徒兒如沒記錯,是兩年另十天。」

  「不錯,你已盡得我學,該出山了……」

  「徒兒……能盡得師父所長?」

  「所差的是經驗與火候,經驗必須自己去求,至於火候,為師的成全你。」

  丁浩眼圈一紅,不勝依依地道;「徒兒……想多陪師父些時日。」

  洞中人豪笑道:「癡兒,天底下無不散時筵席,你必須尋安身立命之所。」

  丁浩垂下頭,沒有作聲,兩年的時日不短,但一回首似乎一切都在昨日。

  洞中人大聲道:「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不要惺惺作女兒態,我平日如何教
你的!」

  丁浩改容道:「徒兒不敢忘,但,人非太上啊!」

  洞中人默然,不錯,人性之可貴,一方面是理智,另一方面是情感,雖然也有
例外,但那是極少數的,有的俠士,在表面上裝得冷酷無情,但內心裡並非那麼回
事,只是為了表現俠土風度不得不然罷了。

  良久,洞中人才又開口道:「兩年來,你不知道為師的出身來歷,心裡有芥蒂
麼?」

  丁浩一本至誠地道:「先前有,但現在已無所謂!」

  「為什麼?」

  「名姓是代表人,徒兒認識師父,這就夠了,又何必定要知道名姓呢?」

  「不錯,有理,但為師仍要告訴你。」

  丁浩心頭大感激動,究其實,他仍是希望知道的。

  洞中人一擺手道:「隨我到洞裡來!」

  「遵命!」

  師徒倆進入洞中,洞中人盤膝坐定,道:「面向外,在為師的前面坐下!」

  「師父……」

  「不要多嘴!」

  丁浩滿腹疑雲,仍然遵令坐下。

  洞中人的手掌,突然分別按上了丁浩的「命門」「天突」兩大穴,口裡道:

「抱元守一,注意接引!」

  丁浩立刻意識到是一回事了,急聲道:「師父,徒兒不安
  「胡說,注意接引,否則師徒俱毀!」

  「徒兒不能……」

  「注意,精氣神歸一!」

  一冷一熱兩股勁流,分別從「命門」「天突」二穴緩緩注入,丁浩可不敢大意,
急收劍心神運起本身內元,循經接引,勁流由緩而急,滔滔滾滾,有如長江大河。

  冷熱勁流相交,發生拒斥作用,必須以本身真元接入,使其融合。

  約莫一盞熱茶工夫,洞中人輕喝一聲:「連行三十六周天!」話聲中,撤回了
手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6:50:20

  丁浩進入了忘我之境。

  老人鬚髮之交,儘是汗珠,精芒灼灼的眸子,突然變得黯談了!

  丁浩也是汗如雨落,衣衫盡濕,頭上白氣蒸蒸,他此刻正處於最痛苦也是最危
險的分際,冷熱氣流,融合了本身真元,撞向生死玄關。

  他腦內「轟」然一響,全身震動,「生死玄關」被撣開了,真氣無所不連,暢
流全身,再連行十周天,符三十六之數然後收功醒轉,只覺神充氣足,有一種飄然
欲舉之感,正在喜不自勝之際,突然想到這是師父犧牲真元來成全自己,心頭一凜,
忙站了起來,回過身去。

  「呀!」

  他驚呼了一聲,連退數步,只見眼前站著一個面目冷漠,木然無表情的黑衫中
年文士,師父卻不知何處去了。」

  「閣下何方高人?」

  黑衫中年文士用手一摸臉,現出了本來面目。

  丁浩驚聲道:「師父,是您老人家!」。

  「你覺得怎樣?」

  「謝師父恩典,但徒兒問心難安!」說著,跪了下去。

  「起來!」

  丁浩依言起立,一見師父雙目失神,像是突然間蒼老了十載,不禁激動得渾身
發抖,淚水直在眶裡打轉,但他忍住不讓它流出來。

  「師父,你為徒兒毀了自己?」

  「不,成全自己!」

  「師父,這……這怎麼解說?」

  「為了我的聲名在中原武林不墜。」

  「徒兒還是不明白?」

  洞中人第一次顯出了激越之情。

  「孩子,你將要以為師的面目出現江湖了!」

  「啊!」

  「就是方纔的形象。」

  「師父的尊號是……」

  「黑儒!」

  「黑儒?」

  丁浩驚叫一聲,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師父,這野人也似的老人,
便是當年不可一世的高手「黑儒!」

  兩年前,聽靈鷲姥姥談武林秘辛,她推崇師父是百年來僅有的第一高手,當時,
是當作故事聽的,想不到現在成了他的傳人。

  「孩子你很感震驚麼?」

  「太……太意外了,徒兒做夢也想不到!」

  「你聽人談起過我?」

  「是的,靈鷲姥姥,她說得很詳細,一般咸信師父已不在人間。」

  「哈哈哈哈,黑儒能死麼?哈哈哈哈,第二個黑儒要重臨江湖了!」

  丁浩皺緊眉頭道:「師父,您老人家把真元全部賜給徒兒……」

  「不是全部,是八成,為師的保留了兩成,而你加上本身這兩年的修持與藥物
之助,功力已超過為師當年了!」

  「師父僅保留了兩成功力?」

  「舊的黑儒已死,一個遁世的老人,兩成功力已足夠自保了。」

  「師父……」

  「這無回谷無人敢闖,你放心。」

  「師父天恩,粉身難報萬一!」

  「別說那樣的話,這是我傳給你的衣缽,記住,黑儒之名不可墜!」

  「徒兒誓死保全!」

  「這就好,我放心了,坐下來說話。」

  師徒倆在洞中相對而坐。

  「孩子,你有什麼要說的就趕快說?」

  「徒兒想請問師父當年邙山古陵,咸信師父已死,何以
  「你記得初入門時,百日的脫胎換骨,與後你現在已會的龜息法,你把兩樣連
在一起想……」

  「徒兒明白了!」

  「嗯,還有什麼要問的?」

  丁浩抑制住激動的情緒,盡量裝得平靜地道:「師父的來歷?」

  黑儒一點頭道:「這點你該知道的,為師無門無派,當年只是個真正的讀書人,
有次獨遊北邙,憑弔歷代帝王陵寢,忽逢地變,陷落墓道之中,僥倖不死,無意中
得到一部上古秘笈,閉門苦修,五年有成,就是如此!」

  「啊!奇緣,與徒兒今日一樣!」

  「呃!這緣法二字是有的!」

  「還有……不知當不當問?」

  「你儘管問!」

  「就是關於那九龍令的事?」

  「那是別人冒我之名所為!」

  「師父當年怎不辯解?」

  「辯解是多餘,除非能找出真正盜令的人。」

  「師父曾經找過?」

  「當然,但毫無頭緒,事情便發生了!」

  「聽說,當年九大門派認定是師父所為,留名是一端。另外便是一般相信除了
師父,很難找到這等功力的高手…
  「這很簡單,沒相當身手,便不敢冒為師之名!」

  「但那冒名盜令之人,目的何在呢?」

  「很明顯,志在瓦解九大門派的聯盟。」

  「那當是黑道中人所為了?」

  「不一定,白道中亦不乏心懷叵測的野心家!」

  「邙山之役,聽說死傷不少?」

  黑儒長長一歎,道:「為師的是被迫殺人,死裡逃生之後,深覺殺戳太多,有
傷天和,所以才決意歸隱,誓不出山,但二十多年來,對那九龍令仍耿耿於懷,天
幸你來到這絕地,使為師的心願得償,你願意查明這件武林舊案嗎?」

  丁浩豪氣千雲地道:「當然,這是徒兒的本份!」

  「很好,為師的感激不盡……」

  「這一說,折殺徒兒了!」

  「還有,當年的搏鬥是群攻,大悖武道,武林中此風不可長,我這有名單一份,
你按圖索驥—一拜訪,記住,至多廢對方功力,不許殺人流血!」

  「徒兒謹記!」

  「你現身時,必須用『黑儒』之名!」

  「遵命!」

  黑儒似早已準備停當,褪落身上那件黑衫,又從身後拿過一件藍衫,連同面具,
一併交與丁浩,道:「外衫可以隨你意思改變,但內面必須著黑衫才方便行事!」

  「是!」丁浩雙手接了過來,心裡卻狂蕩得厲害。

  「黑儒行事,均在夜晚,這點你要記牢。」

  「記下了!」

  「還有,你除非被分屍,否則無人能制你死命,為師當年不死,便憑這點……」

  「徒兒明白。」

  黑儒起身,進入側方小石室中,取出一柄古色斑斕的長劍,和一個織錦招文袋,
然後大聲說道:「下跪受劍!」

  丁浩趕快翻身跪了下去。

  黑儒嚴肅地道:「此劍只殺武林敗類,邪魔左道,不流正道者之血!」

  「徒兒誓遵此訓!」

  「接劍!」

  丁浩雙手接過劍,高舉過頂,然後站起身來。

  黑儒又拿過那錦袋道:「袋內是些金珠寶石,足夠你行走江湖之用,名單也在
內,一併拿去吧!」

  丁浩知道推辭無用,恭敬地接了過來。」

  現在你去收拾一下,立即出山!」

  「師父,今天便要徒兒……」

  今日明日,並無分別,去吧!」

  丁浩心中有些難分難捨,但他已摸清師父的性格,說一個二的,沒奈何只好進
入那間住了兩年的小石室,更換衣衫,佩上劍,斜跨錦袋,面具小心疊好,藏入貼
身裡衣,然後,又回到主洞中。

  黑儒早已坐候,一見丁浩,不白眼睛一亮,道:「舒齊了?」

  「好了!」

  「我們走!」

  丁浩隨在師父身後,出洞下峰,心中充滿了離別的淒惶。

  以他目前的功力,上下峰直如兒戲,倒是黑儒內元十失其八,行動便沒那麼自
如了,丁浩看在眼裡,痛在心頭,但,他還能說什麼呢?

  話雖如此,也不過化了半個時辰,便下到谷底。

  黑儒領著丁浩順澗走了一程,來到一處苔蘚較少的巖壁下,道:「由此出谷吧!」

  丁浩抬頭一看,有些氣餒,這是滑不留足的千仞絕壁啊!

  黑儒似已看出丁浩的心意,淡淡地道:「以你指上的功力,抓石而升,絕非難
事!」

  丁浩俊面微微一紅,道:「徒兒沒想及此點!」

  「去吧!」

  「徒兒何時可回來探望您老人家?」

  「待你事畢之後!」

  「徒兒叩別師尊!」說著,跪下去行了大禮。

  「起來走吧,黑儒東山復出了,哈哈哈哈……」

  「師父珍重啊!」

  丁浩陡提真氣,飛彈而起,足有四五丈高下,凌空一折,足尖一蹬巖壁,借力
再次旋飛而起繞空半匝,雙手一抓,十指第一節插入巖壁,身形如膠般沾住了。

  向下一看,師父仍站在原地,仰首望著自己。

  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變得這麼孤獨與渺小。

  稍稍換了一口氣,弓腰、曲腿、足尖猛蹬壁面,雙手一鬆,人如玄鶴般斜劃而
起,又拔升了三四丈。

  如此往復施為,換了幾十口氣,終於上了谷頂。

  俯首下望,谷底一片迷濛,什麼也看不到了。

  日落崦嵫,好一片迥光美景。

  丁浩以千里傳音之法,朝谷底大叫一聲:「師父,別了,珍重再見!」

  千山萬壑,在他已不是險阻了。

  兩年,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將要掀起武林風暴的蓋世高手。

  他判明了出山方向,映著落日餘暉,如流星過渡般電掠而去。

  ※※※
  朔風怒號,地凍天寒。

  北邙,古陵之間,一個面如冠玉的藍衣書生,在低首徘徊,似乎無視於嚴寒。

  他,便是甫出道的丁浩。

  他來此,是為了憑弔二十多年前,師父奮笈近千高手的戰場。

  日正當中,但冬天的太陽軟弱無力照在身上毫無暖意。

  正自流連之際,忽聽一聲嬌斥,傳了過來:「禿驢,眼睛放亮些,大白天,敢
調戲良家婦女!」

  另一個沙啞的男子聲音道:「相見即是有緣,求姑娘開方便之門,佈施小僧一
次罷!」

  丁港一聽,不像話,出家人竟然口出穢語,調戲良家婦女。

  心念之間,循聲走了過去,只見丘墓之間的石板道上,一個白衣少女,正在觀
賞一塊殘埤,不遠處,一個三十來歲的和尚,與一個青衣少女相對。

  那和尚穿著得十分光鮮,面帶邪笑,一望而知是個花和尚。

  青衣少女雙手叉腰,鼓著腮幫子,怒視著那和尚。

  和尚嘻嘻地道:「小僧並未求你佈施,阻路何為!」

  青衣少女冷厲地道:「和尚,識相些,還是滾的好!」

  「縱使不施捨,小僧也要那位女施主親口一句話!」

  「和尚,你不配!」

  「哈哈,難道你這位女菩薩肯行方便?」

  「嘿嘿,姑娘我是位最喜歡方便的人!」

  「阿彌陀佛,小僧艷福齊天。」

  青衣少女寒聲道:「和尚,你謗佛犯戎,口出穢言,不怕打下十八層阿鼻地獄?」

  那和尚向前迫近了兩步,色迷迷地道:「女菩薩,小僧與閻老五有交情,下地
獄倒可不必慮了。小僧拜的是歡喜佛,參的是歡喜禪,結眾生之緣,證無憂之果……」

  青衣少女冷笑一聲,打斷了和尚的話頭,尖刻地道:「和尚,像你這等出家人,
我佛不納,閻王不收,只合遊魂墟墓,魄散荒丘。」

  丁浩可再也按捺不住了,乾咳一聲,現身出去。

  青衣少女一回頭,先是一怔,繼而端莊地一笑,妙目流波,粉面帶霞,衝著丁
浩一福,道:「公子,來得好。」

  那和尚上下一打量丁浩,獰笑了一聲道:「窮酸,走遠些,去尋你的幽,探你
的勝吧!」

  丁浩冷冷地道:「出家人該有出家人的樣子,怎地出言無狀?」

  「啊哈!你教訓起你家佛爺來了,佛爺只是怕煞了風景,不然……」

  「不然怎樣?」

  「送你上西天!」

  「哼!你和尚是那座廟的?」

  「四海雲遊,廣結善緣!」

  丁浩一揮手,道:「趁早走吧,再呆一會你便走不了!」

  和尚不屑地斜膘了丁浩一眼,道:「窮酸,你負囊帶劍,滿像那麼回事,你那
劍想是鎮邪的哪?」

  丁浩冷聲道:「說對了,正是鎮邪的。」

  「小子,佛爺耐力有限……」

  「彼此!彼此!」

  那和尚一瞪眼,殺機畢露,袍袖一揮,一股奇強勁氣,捲向了丁浩。

  丁浩不閃不避,恍若不知,勁氣近身尺許時,發出「波」地一聲巨響,朝四下
散了開去。

  那和尚臉色大變,他怎麼也看不出這藍衣書生會有這高的功力,從外表看,他
文質彬彬,只是眼神較為清澈些而已,難道小小年紀,便已練到神奇內蘊之境?

  青衣少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從容已極。

  丁浩冷酷地道:「和尚,佛門不能容你敗類。」

  話聲中,單掌一揮,也不見如何用力。

  「哇!」

  慘號曳空,那花和尚的身軀,如拋繡球似的飛栽三丈之外,寂然不動了。

  丁浩反而吃了一驚,他並未存心殺人,但想不到對方經不起自己輕輕一擊,自
己的功力,真有這麼高?

  青衣少女駭異不勝地道:「公子好身手,小婢敬謝援手之德!」說完,福了下
去。

  丁浩俊面微紅,不自然地一笑道:「好說,適逢其會而已!」

  一旁的白衣少女,突地轉過身來。

  丁浩無意間轉過目光,登時呼吸為之一窒,這白衣少女美若天仙,是一種超凡
脫俗的美,令人不敢逼視,像一朵空谷幽蘭,吐絕含芳,丁浩的目光,再也無法移
開,他並非輕薄兒,但這白衣少女委實太美了。

  白衣少女聲如鶯囀似的道:「凝香,我們該走了!」

  丁浩心想,這白衣女子高傲得緊,自己為了她主婢而殺人,競連信謝字都沒有
。他本身也是生來的冷傲性格,片言不發,轉身便走。

  「公子請留步!」

  青衣侍婢凝香近了過來,柔聲道:「我家小姐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丁浩冷漠地道:「在下姓丁,單名一個浩字!」

  「哦!丁少俠,我家小姐要婢子謝援手之情!」

  「小事不必掛齒!」

  說完,又待舉步……
  凝香露齒一笑,道:「少俠不問問我家小姐的芳名麼?」

  丁浩心中一動,道:「有此必要麼?」

  凝香櫻唇一技,慧黠的目光連閃,不悅地道:「少俠傲氣凌人!」

  丁浩心裡何嘗不想知道,但兩年來受師父「黑儒」的薰陶,自我克制的工夫已
到了家,這是師父一再提示的「黑儒風格」,當下冷漠如故地道:「姑娘如願賜告,
在下願聞!」

  旁邊傳來了白衣少女更冷的聲音:「凝香,你好沒來由,還不過來?」

  凝香伸了伸舌頭,深深看了丁浩一眼,轉身走了,留下一抹淡淡的幽香。

  丁浩再次舉步,眼前晃動著白衣少女的倩影,耳際響著那雖冷但十分悅耳的聲
音,他真想回頭多看一眼,但冷傲的性格阻止了他,他感到一絲悵惘,心中惚惚如
有所失,他自責方才態度不應該施之於這樣美貌的女子,但他不能回頭陪禮。

  他茫然舉步直走,不知那一雙美主艷婢是否已離開。

  凝香,多幽雅的名字,只有這樣的主人,才取得出這樣的名字。

  意念又回轉到了那花和尚身上,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殺人,內心總是有些不自在


  正行之間,忽見一座土丘也似的占墳,橫在前頭,他止住了腳步,只見這古墳
全為蔓草所覆蓋,墓碑已碎,不知是那一代帝王或巨卿的埋骨所,那些石墳的翁仲、
獅、象、鹿、馬,折頭斷足,殘缺不全,他掃淨了墓前石桌,坐了下來。

  望著滿目的荒煙蔓草,斷碣斷碑,不禁感慨萬千,這裡長眠的多半是帶王公候,
官宦巨卿,生時叱吒風雲,而今與狐鼠同穴,世上榮華,真如過眼雲煙,功名利祿,
也只南柯一夢,武林興替,又何嘗不如此。

  朔風更緊,黯雲低垂,天與地一片灰色。

  丁浩枯坐墓前,腦海裡又浮現那白衣少女的麗影,驅之不去。

  他想,那一雙主婢到底是什麼來頭?如是官宦千金、富室碧玉,決不會來到這
荒草鬼丘的北邙。

  突地,他醒悟過來,自己做了一件傻事,看那青衣女婢凝香,對付那花和尚的
從容之態,分明是有所恃的,她主婢定是深藏不露的江湖好手,自己實在多此一舉


  想起師父的諄諄訓誨,不禁大感慚愧,畢竟自己還是嫩了些。

  為了不讓那白衣少女的影子攪亂情緒,他取出師父開列的名單,從頭逐一細看,
這一來,豪雄之氣頓生,心中暗暗警惕,自己是「黑儒」第二,不能走錯一步,壞
了聲名,那就遺憾終生了啊。

  心念未已,耳畔忽然傳來一陣鐵鏈曳地之聲!

  丁浩心頭一震,站起身來,四廠溜掃,什麼也沒發現,心想:「奇怪,這鐵鏈
曳地之聲,從何而來!」

  側耳靜聽,那聲音卻又寂然了。

  這決非幻覺,他相信自己沒聽錯,那聲音是實實在在的。

  過了片刻,聲音又起,似近似遠,竟聽不出傳自何處?」

  一時好奇之念大增,飛身上了墓頭,除了野草外,連半個鬼影子都沒看到,這
可就令人費解。

  他又回到原來的石桌旁,凝神而待。

  「嘩啦!嘩啦!」

  聲音再起,這回他聽清楚了,聲音發自這古墳之內。

  難道有人被鎖囚在墓內,還是……
  想到鬼,不由心生寒意,北邙是有名的鬼丘,怪事晝出不窮,幼時就曾聽人說
過不少這類的故事。

  大天白日,不信鬼魂會出現。

  一聲長長的歎息,聽來就像發自這石桌之下。

  丁浩汗毛根根豎了起來,不管他功力有多高,在閱歷方面仍是稚嫩的,他不相
信鬼神之說,但那些荒唐古怪的傳說,又自小深植心裡。

  他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是人還是鬼?」

  奇怪竟然有了回應:「是人啊!」

  丁浩吁了一口氣,但驚怖之念未消,驚聲又道:「在何處?」

  「墓中!」

  「什麼,在墳墓裡?」

  「不錯,是被人囚禁在墓穴之中。」

  「你是誰?」

  「先別問,你能挪開那石桌,便可看到入口,見了老夫,自然明白。」

  丁浩心定了許多,這一說,證明對方是人而不是鬼,一個活人,被囚禁在墓中,
與朽骨為伍真是不可思議。

  一看這石桌,寬約四尺,長六尺,厚半尺,居中一根軸,連接同樣大小的一塊
石板,論重量當在千斤以上。

  丁浩運起內力,大喝一聲:「起!」桌面帶底座,掀了過去,一個穴口出現了,
穴內一列石級,斜斜伸入。

  他不敢驀然進入,對著穴口道:「你在那裡?」

  「啊!我看見了天光,老夫在下面,進來吧!」

  丁浩定了定神,鼓起勇氣,沿石級而下,落到半中腰,只見一個赤裸裸的技發
怪人,正仰首上望,怪人身後,是長長的甬道,丁浩心裡有些發毛,忍不住又問道
:「閣下是人?」

  怪人歎了口氣道:「是人,不過與鬼也差不了多少。」

  丁浩可不敢大意,功集雙掌,以防萬一,步步為營地走了下去。

  怪人朝後一退,發出鐵鏈曳地之聲,丁浩這才發現怪人的一雙腳,拴了長長一
條鐵鏈,直連墓道深處。這怪人身無寸褸,瘦骨麟峋,鬚髮灰白,看來年紀在五十
以上。

  甬道不深,僅五支左右,盡頭是一間石室,竟然十分光亮。

  怪人熟視了丁浩半晌,道:「看來你是個正道人?」

  丁浩冷冷地道:「閣下怎會被鎖在墓中?」

  「到裡面再談,如何?」

  「可以!」

  「嘩啦!嘩啦!」怪人曳著鐵鏈走在頭裡,墓穴回聲,十分刺耳,進入石室,
只見珠光寶氣耀目生花,五口黑黝黝的銅棺並列,棺旁散落著數堆白骨骷髏,令人
怵目驚心,想來那是殉葬的犧牲者。

  丁浩置身這樣的境地中,心頭陣陣泛寒。

  怪人落坐在一個錦墩上,朝旁邊一指道:「請坐」

  丁浩先仔細瀏覽了全室一遍,才徐徐落座道:「閣下是誰?」

  怪人苦苦一笑,道:「老夫當年人稱『全知子』!」

  丁浩心頭一震,師父在對自己講述武林知名人物之時,曾提到過全知子這名號,
對方可不是泛泛之輩,當下「哦」了一聲,道:「閣下便是另號『武林萬事通』的
全知子?」

  「一點不錯,想不到你也聽見過老夫的名號。」

  「閣下怎會被囚於此?」

  「為了這張嘴!」

  「什麼意思?」

  「十年前,老夫無意中洩露了一個人的秘密,結果被鎖在這古墳之內……」

  丁浩驚聲道:「閣下被囚了十年?」

  「不錯,整整十年了!」

  「那人是誰?」

  「武林中誰也不敢招慧的人物,冷面神尼!」

  丁浩腦海裡登時浮現藥王廟中,冷面神尼斗長眠客的一幕,不由脫口道:「是
她!」

  「你!……見過那怪物?」

  「一面之緣!」

  「她把老夫害慘了!」

  「閣下為什麼不斷鏈而出?」

  「斷鏈?哈哈哈哈,你說得容易,這鐵鏈並非凡鐵,是萬年鐵母所鑄,任何寶
刀實刃都斷不了,一端纏在這古墓的鐵柱上,一端扣住老夫腳踝,接合處是兩把鐵
鎖,鎖孔被鐵汁封死,除了剁斷腳踝,別無分途!」

  丁浩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冷面神尼手段夠狠?」

  「只怪老夫口沒遮掩,舌頭闖禍。」

  「閣下不恨她?」

  「恨了又奈其何?」

  「閣下如何渡過這十年悠長歲月?」

  「這墓室之後,有一股地泉,泉旁植有乳菌,老夫賴以苟延生命。」

  丁浩頓生憐憫之念,劍眉一蹙,道:「冷面神尼是存心把閣下囚禁終生?」

  「不,她當初說好八年為期,要老夫反躬自省,屆時親自前來釋放,想不到她
竟失約了,時逾兩年毫無消息!」

  「她能斷這鐵母之鏈?」

  「當然能!」

  丁浩喜形於色地道:「好,在下見到冷面神尼時,提醒她一句。」

  全知子道:「足感盛情!」

  丁浩俯身抓起鐵鏈,雙手運足真力,一扭,鐵鏈不動分毫,尷尬地一笑,放了
下去,大搖其頭道:「的確是如此!」

  全知子愴然道:「如能斷得,老夫早已脫困了!」

  丁浩望了望對方赤裸的身軀,皺眉道:「閣下沒有衣物蔽體麼?」

  「有,留著見人時才穿!」

  丁浩忽地靈機一動,道:「閣下號稱全知子,想必萬事皆知?」

  全知子無肉的面皮一陣抽動道:「不是老夫自詡,武林事上知八九!」

  「在下想打聽一個人……」

  「誰?」

  「竹林客!」

  「竹林客?」

  「不錯!閣下知道其人?」

  「知道!」

  「如何才能找到?」

  全知子突地沉吟不語。

  丁浩等了好一會,不見下文,忍不住道:「閣下有什麼顧忌麼?」

  全知子期期地道:「老夫當年,辦言語不慎而闖禍,被幽囚墓中十年,豈能不
引為鑒戒……」

  「閣下說得是,」但這不比旁的事,沒有利害關係在內。」

  「很難說!」

  「閣下不準備賜告?」

  「對了,老夫尚未問你來歷……」

  「在下姓丁名浩!」

  「孤兒?」

  「孤兒!」

  「師承?」

  「這……
  丁浩大感為難,他不能說出黑儒之名,因他本身便要以黑儒的姿態出現,但又
不能說沒有師承門派,一時之間,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全知子冷冷地道:「如何,老夫不是故神其秘吧,江湖詭譎,不謹慎不行。」

  丁浩脹紅了臉,訕訕地道:「閣下不要誤會,實在是師命難違,無法奉告!」

  「老夫也無法奉告。」

  丁浩心中大急,尋不到竹林客,便無法明白自己的身世,也可能關連到母親的
死因,而師承之秘,是決不能抖露的,如何才能說服對方呢?沒奈何,只好照實道
:「在下實說了吧,先母在臨終時,逐言要在下找竹林客,以明身世!」

  全知子點了點頭,道:「看樣子你說的是實話,但老夫仍不能說!」

  「為什麼?」

  「這是別人的秘密,不能宣洩!」

  「閣下將來不準備用全知子這名號了?」

  「很有可能!」

  丁浩可真的發了急,衝口道:「如果今天在下定要知道呢?」

  全知子面皮又起了抽動,寒聲道:「你小子難道要用強?」

  丁浩學著對方的口氣道:「很有可能!」

  「你準備如何對付老夫?」

  丁浩一橫心,道:「不擇手段,到閣下說出實話為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6:53:38

第三章、暗夜殺機

  全知子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老夫是聽任宰割的麼?」

  丁浩索性橫下去道:「也許如此,在下有自信能使閣下吐露實話。」

  「小子,你有什麼手段施出來吧?」

  丁浩一看身下錦墩,是白玉石雕鑿的,這白玉石質地極堅,當下十指暗運真力,
若無其事地朝兩邊一插,十指沒入齊根。

  全知子登時面色大變,目露駭芒,怵聲道:「你是有兩下,但唬不倒老夫!」

  丁浩輕輕抽出手指,道:在下無意唬人,只希望得到竹林客的消息,彼此不傷
和氣。」

  全知子口風一鬆,道:「如你是尋仇的,老夫豈非斷送老友一命?」

  丁浩心中一動,道:「閣下與竹林客是老朋友?」

  全知子道:「不錯,老夫與竹林客是多年至交。」

  丁浩迫切地道:「能見告他的下落麼?」

  「你找他的目的真是僅為了要查明你的身世?」

  「是如此!」

  全知子像自語般的道:「十年一覺荒唐夢,昔年親友半凋零,人事蒼桑,誰知
他流落何方?」

  一頓之後,目視丁浩道:「老夫指引你去找一個人,他會告訴你竹林客的下落!」

  「什麼樣的人?」

  「半半叟!」

  「這名號好古怪,半半叟是位何等樣的人物?」

  「一半,一半,說話留一半,與人動手留一半,故號曰半半!」

  丁浩幾乎笑出聲來,天底下真是無奇不有,武林人講究的是慎始全終,他這一
半一半,大概凡吾都中途而止,全知子介薦自己去找他探詢竹林客的下落,他也來
個半半,豈不糟透。心念之間,道:「那在下此去,可能只問到一半?」

  「很簡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也來個一半一半。

  丁浩聰穎絕倫,一點便透,微微一哂,道:「在下明白了,這位半半叟如何找
法?」

  「此去汝州城外,有座關帝廟,香火鼎盛,他在廟門口賣卜看相。」

  「多承指教,在下盡力找到冷面神尼,使閣下早日脫困。」

  「好,老夫待你的好音,出去後把石桌還原。」

  「告辭!」

  丁浩拱手一揖,轉身走出墓道,把石桌挪回原處,掩好墓穴。

  抬頭一看天色,已是日薄西山的時分,整座邙山,全籠在幕靄之中。丁浩踏著
枯黃的蔓草漫步走回原先徘徊的地方,心頭,又不期然地浮起白衣少女的影子,不
由自嘲地笑了笑,暗忖沒來由,為了她神魂顛倒。

  天色已晚,陵墓間走磷飛螢,顯得有些鬼氣森森。

  丁浩心想,該回城了!

  驀在此刻,忽見一條身影,如鬼魅飆風般飄掠而至,從身法來看,功力已臻上
乘。

  丁浩心中一動,迅快地隱入碑林之中。

  只眨眼工夫,來人已到了古陵之前,正好停身剛才丁浩立腳之處,這時,可以
看出對方是個美艷如花的半老徐娘,她似在等什麼人,不時引頷遠望。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萬籟俱寂,更顯陰森。

  那美艷婦人似已不耐,喃喃自語道:「此刻還不現身,喪魂了不成?」

  一個刺耳的聲音道:「大妹子,你罵我呀?」

  隨著話聲,一個灰衣老者,從另一端的過道中現身出來。

  美艷婦人嬌嗔道:「罵了你又怎樣?」

  灰衣老者哈哈一笑道:「不敢怎樣,罵得好!」

  「你早到了?」

  「剛到,先後腳之差!」

  「你巴巴地約我到這鬼地方來,有什麼不得了的事?」

  「事情大了!」

  「別賣關子,爽快些。」

  灰衣老者四下一張望,抑低了聲音道:「冷面神尼沒有死,你知道嗎?」

  美艷婦人嬌軀一顫,慄聲道:「什麼,那妖尼仍在世間?」

  「不錯!」

  「誰說的?」

  「兩年前長眠客如何死的,大妹子知道嗎?」

  「他……莫作死於冷面神尼之手?」

  「正是如此!」

  「你怎麼知道的?」

  「半月前,我到太行山陰陽谷找黑白無常兄弟倆,你猜怎樣?」

  丁浩在暗中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感震驚,兩年前樂王廟中,冷面神尼找上了
鐵棺怪人長眠客,是自己目睹的,想不到長眠客仍逃不出冷面神尼之手,聽口聲,
眼前這一對男女,必是天地八魔之中的兩魔無疑。

  美艷婦人驚聲道:「怎樣?」

  「雙雙歸天了!」

  「噢!你怎知道是冷面神尼下的手?」

  「死者身上全是如針扎的細孔,除了那妖尼的拂塵,還作何解?再說,能制黑
白無常於死命的,放眼江湖,能找到兒人?」

  「你……找我到這地方來,就為了告訴我這些?」

  「不錯,接著便會輪到你玉面玄狐……」

  「然後是你千面人?」

  丁浩又是一驚,原來灰衣老者便是千面人,美艷婦人是玉面玄狐。

  千面人沉聲道:「大妹子,天地八魔名雖並列,卻各行其道,私心自用,彼此
猜忌,眼看不久將要被冷面神尼逐一毀掉……」

  「你的意思是要聯手對抗麼?」

  「可能遲了!」

  「為什麼?」

  「毒心佛穩坐安居,其餘的行蹤不明,如何聯手?」

  玉面玄狐語音凝重地道:「那該如何?」

  「只有退出江湖,覓地藏身一途。」

  「我……辦不到!」

  「大妹子如怕寂寞,愚兄我願意與你結伴……」

  「哈哈,說了半天,你的意思是這個,對不起,我沒工夫歪纏……」

  「大妹子別誤會,我是真心話!」

  「你的真心話與你善變的面孔一樣。」

  千面人喘了一口大氣,道:「好,這個不談,你大概知道冷面神尼的主要目的
是什麼?」

  「要追回般若庵鎮庵之寶石紋劍,是麼?」

  「對了,正是這句話,我想問大妹子一句話,盼能據實回答。」

  「什麼一句話?」

  「那柄石紋劍到底落在何人之手?」

  「你沒拿?」

  「那還用問!」

  「你我沒拿,長眠客與黑白無常已西歸,剩下三人,你去問吧!」

  千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如此我們各奔前程!」

  玉面玄狐一抬手,道:慢著!」

  「大妹子還有話要說?」

  「你知道我來洛陽為何?」

  「這無從猜起,大妹子明說了罷!」

  「我此來是要拜訪一位舊友,結一筆陳年老帳……」

  「誰?」

  「富甲一方的沈百萬!」

  「這……我就不懂了,大妹子與富室之間還有糾葛?」

  「你知道沈百萬是誰麼?」

  「他就是昔年稱霸關東道上的煙雲客沈剛,現已改名為沈一葦,我找了他近十
年,才算找到了……」

  「煙雲客沈剛?」

  「一點不錯!」

  丁浩精神陡振,師父所開列的名單上,有煙雲客沈剛的大名,想不到無意中在
此得到,看來他是自己要拜訪的第一人。

  千面人一擊掌道:「我明白了,大妹子的知己粉面秀士便是死在他的手上。」

  「你願跟我去一趟?」

  「大妹子怕對付不了他?」.
  「不,怕他免脫。」

  「何時?」

  「現在正是時候!」

  「好吧,我們走!」

  驀地,暗影中響起一個深沉而剛勁的聲音:「不勞兩位玉趾,沈某人移樽就教!」

  玉面玄狐與千面人互望了一眼,兩人雖屬不可一世的魔頭,但仍然吃驚不小,
對方來到身側竟然未覺,行蹤且已落在對方掌握之中,說起來,這第一步便算是栽
了斤斗。

  丁浩在暗中早已注意到人影浮動,但他料不到會是兩魔要的人主動找了來。

  玉面玄狐冷喝一聲道:「姓沈的滾出來吧!」

  一條人影,自一堆土丘後閃了出來,徐步而前,在距兩魔約莫三丈之處停住了


  丁浩運足目力一看,登時傻了眼,連呼吸都窒住了,這現身的,身著黑衫,須
發不分,年紀約在花甲之間,他,赫然就是兩年前救過自己命的無名老者,如不是
他,自己不膏狼吻,必也死於重傷。

  他,便是煙雲客沈剛,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他是當年參與群攻師父的仇人之一,師父交付的名單上有他的大號,遵照師命,
至少得廢了他的功力。

  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沒有他,自己沒有今日。

  大丈夫恩怨分明,這如何是好?

  師命不可違!

  救命大恩不可不報!

  …………
  煙雲客沈剛哈哈一笑道:「方小玉,十多年不見,你風采如昔呀?」

  玉面玄狐冷冷一哼,道:「沈剛,廢話少講,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煙雲客沈剛行所無事地朝向千面人道:「今夜閣下是本來面目麼?」

  千面客陰側側地道:「就算是吧,你姓沈的能在閉眼之前,見到區區的真面目,
不枉此生了呢。」

  煙雲客沈剛振聲狂笑道:「別不識羞,自己往面上貼金你千面客份量有多重你
自己明白。」

  千面人怒聲道:「沈剛,區區會好好照料你。」

  「閣下是應邀助拳的?」

  「說什麼都可以!」

  「本人倒希望你閣下退出這場是非!」

  「你怕了?」

  「那是笑話!」

  玉面玄狐似已不耐,大聲道:「姓沈的,怎麼說?」

  煙雲客沈剛轉過面來,沉靜地道:「依你說呢?」

  「欠債還錢,欠命還命!」

  「方小玉,這段過節……我看拉倒算了?」

  「什麼,拉倒?哈哈,天下有這等便當的事麼?」

  「打開窗子說亮話,你方小玉閱人多矣,何必定在乎一個粉面秀士……」

  「你放屁!」

  「別出口傷人,我姓沈的說一是一,當初殺粉面秀士,是因為他污辱良家婦女,
犯了江湖大忌,這值得你替他報仇麼?」

  「姓沈的,任你舌粲蓮花,也別想我改變主意!」

  「這麼說,非打架不可?」

  「別說得輕鬆,這是死約會!」

  「不死不散?」

  「正是這句話!」

  「那我們不浪費時間了,動手罷,生死各憑功力。」

  雙手一搭上手,便打得難解難分。

  掌風呼轟,指風銳嘯,看起來酷烈十分,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轉眼過了二十招,竟是無分軒輊。

  突地,玉面支狐閃電般跳出圈子之外,翠袖一揚,一樣光閃閃的東西,疾射向
煙雲客沈剛,煙雲客沈剛托地平空拔起三丈高下,那光閃閃的東西,從身下掃過,
弧形圈回。

  煙雲客沈剛勢盡下墜,那東西又回飛而出,煙雲客塌地揀出數丈,口裡怪叫一
聲:「方小玉你放出內丹來了!」

  丁浩聽得一怔,世傳狐仙修煉,年久成丹,這女魔雖號「玄狐」,但她是人,
難道會有內丹不成?

  這定是一種歹毒暗器……
  那光閃閃的東西,竟似長了眼睛,繞空一旋,仍直射向煙雲客。

  煙雲客似對此物十分畏懼,憑著鬼魅般的身法,西斜掠出數丈,不待那物近身,
又閃電般欺四場子中央。

  身形未穩,那東西又圈了回來。

  千面客一彈身,避開到三四丈外。

  丁浩看清了,那怪東西有線繩連著,由玉面玄狐控制。遠近左右上下,無不得
心應手。

  煙雲客的身法,近乎通玄,只見他貼地竄出二丈餘,妙曼地一扭身,斜旋而起,
半空變勢,雙掌猛蹬,一道排空勁氣,挾風雷之聲,迎著那東西撞去。

  掌力發出,人已倒旋落地。

  同一時間,只聽『波!」地一聲巨響,那光閃閃的東西,散成了一天星雨,散
落下地,觸地之處,冒起股股青煙,絲絲有聲。

  丁浩看得膽寒,心想,好歹毒的東西!

  星雨落盡,煙雲客又已掠到玉面玄狐身前,怵聲道:本人開了眼界,第一次領
略你狐媚子的陰磷彈!」

  玉面玄狐厲哼一聲,雙方又狠鬥在一起。

  數十招之後,玉面玄抓漸落下風,守多攻少,出手已不若先時的厲辣。

  千面人突地拔出長劍,挪步斯向圈子。

  就在此刻,四五條身影,從不同方位出現,其中一個,彈身上前,慄聲道:

「朋友,兩對一麼?」

  千面人止步回身,打量了那人一眼,冷森森地道:「原來是可漢大俠,久違了!」

  「彼此!彼此!」

  「閣下要為姓沈的賣命?」

  「好說!」

  「來吧!」

  隨著話聲,一劍斜斜劃出,這一劍,玄奇詭辣得到了家,已具十成火候。

  那被稱做「河漢大俠」的,彈退八尺,險極地避過這一擊,長劍已擊在手中。

雙方不再開口各出絕招,展開了驚人的搏擊。

  另一邊,玉面玄狐已呈不支,險象環生。

  千面人十分瞭解情況,似求速決,一柄劍如狂風驟雨,忘命狠攻。

  河漢大俠似乎技遜一籌,但要在三招兩式之間收拾他,也是辦不到的事。

  那邊,玉面玄狐情勢已危殆十分。

  一聲暴喝傳處,慘哼陡起,河漢大俠劍尖垂地,踉蹌後退!

  他們厲叫一聲:「子母劍!」

  「砰!」

  一聲,栽了下去,喉頭一片殷紅。

  千面人上前兩步,從河漢大俠喉間取出三寸來長一段劍尖,往劍身上一按,轉
身便撲向煙雲客。

  赫然千面人這柄劍是特製的,劍尖可以飛出傷人於不備,可謂陰損之極。

  千面人一插手,情勢大變。

  煙雲客沈剛登時手忙腳亂,步步後退。

  兩名黑衣漢子,仗劍衝入場中……
  玉面玄狐嬌軀斜掠,迎著兩人一劃。

  「哇!哇!」

  兩聲慘響,兩名煙雲客手下,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便橫屍當場,其餘的被鎮
住了,誰也不敢稍動。

  玉面玄狐連多一眼都不看,立即返身,與千面人聯手合擊煙雲客。

  煙雲客功力再高,也難敵天地八魔之二。

  一聲斷喝過處,煙雲客肩頭冒了紅,踉蹌退了三四步。

  兩魔並不跟著下手,采犄角之勢,困住煙雲客。

  玉面玄孤陰陰地道:「姓沈的,你準備如何死法?」

  煙雲客毫無驚怖之容,沉聲道:「隨便!」

  千面人接口道:「聽說你在洛陽被推首富,廣宅華廈,姬妾成群……」

  「誰說老夫姬妾成群?」

  「什麼意思?」

  「區區一生流蕩江湖,很想樂享晚年。」

  煙雲客寒聲道:「你打算強佔老夫的家財?」

  千面人嘿嘿一陣冷笑道:「你歸天之後,偌大家財,無人消受,豈不暴殄天物,
俗語說:錢財無主,只看天意屬誰,你認為怎樣?」

  玉面玄狐脆生生一笑道:「虧你想得周全!」

  千面人得意地一笑道:「大妹子,我們有福共享!」

  玉面玄狐冷冷地道:「我不敢消受!」

  「為什麼?」

  「那尼姑會容你自然得麼?」

  千面人窒了一窒,道:「大妹子,你先打發那幾個小的上路如何?」

  玉面玄狐折身便撲向那幾名驚呆了的手下,幾人見勢不佳,掉頭便奔,但,一
股武士焉能逃得出女魔的毒手,慘號連連,最遠的逃不出五丈。

  煙雲客厲吼一聲,揮堂猛劈千面人,這意存拚命的一擊,銳不可當,千面人被
震退了兩步。

  一聲悶哼過處,煙雲客身形一個踉蹌,口角溢出了鮮血。

  千面人轉向玉面玄狐道:「大妹子,我可不怕那冷面神
  「為什麼?」

  「別人可能,我嗎?……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

  千面人陰森森地道:「那太不巧了!」

  「哇!你……你……」

  玉面玄狐雙手捧心,玉容扭曲,雙目瞪得圓滾,血水自指縫間汩汩而冒,嬌軀
連幌,栽了下去。

  千面人從容地跨前一步,翻轉嬌軀,揀起透後心而過的劍尖,按回劍身之上,
然後劍指煙雲客道:「沈老兄,別怨我心狠手辣,我給你一個快性,免你多受痛苦,
不過,要借你的面皮與頭角一用,明天,洛陽城中仍有一個沈百萬,哈哈哈哈……」

  煙雲客目眥欲裂地道:「千面人,人容天不容啊!」

  千面人怪笑一聲,道:「這番天理,到酆都城去向閻老五說吧!」

  驀在此刻——
  一條黑影,如幽靈般出現在千面人身後伸手可及之處,無聲無息,像是他本來
就站在那城似的。

  煙雲客面上陡現驚怖之色,步步後退……
  千面人一伸手中劍,那人影發了話,話聲冷得像三冬之雪:「別動!」

  千面人心頭劇震,電閃回身,持劍的手,挨了重重一記,那柄劍再也把握不牢,
「鏘!」然掉地。

  這種事,他生平從未遭遇過,不由亡魂盡冒,暴退八尺,這才看清眼前是一個
黑衫中年秀士裝束的冷面人。

  「閣下何方高人?」

  黑衫秀士聲音冷酷得不帶半點人味地道:「看你的行徑,業已人性全失,留著
是武林之害。」

  千面人向後一縮身,厲聲道:「你到底是誰?」

  「黑儒!」

  「黑……儒?」

  千面人驚魂出了竅,兩條腿像生了根,心裡想逃,但兩隻腳不聽指使,連半步
也挪不動,一張臉,業已扭曲得變了形。

  黑儒一揮手,一道罡風,颯然捲出,千面人慘嚎了半聲,張口噴出一股血箭,
仰天栽了下去了。

  煙雲客早已面無人色,目中儘是駭芒,張口結舌地道:「閣下……真……真的
是黑儒?」

  「這假不來的!」

  「閣下……當年……沒有死?」

  「黑儒豈會如此輕易死於爾輩之手!」

  「閣下……閣下……」

  「當年,在此地,此時,千人聯手輪攻,有你沈剛一份?」

  煙雲客垂了垂頭,一仰首;沉聲道:「閣下儘管下手,姓沈的認了,決不皺眉?」

  「你,兩年前在望月堡附近道旁,救過一個少年人?」

  煙雲客楞了半晌,才期期地道:「有這回事!」

  「為了這,今夜本儒放過你,走吧!」

  煙雲客倒被這意外中的意外驚呆了,慄聲道:「為……什麼?」

  「那少年與本儒有淵源!」

  「啊,但閣下誅殺千面人,等於是救我沈剛一命……」

  「別的不必說,馬上走,離開洛陽,遠走高飛,別讓本儒再碰上你。」

  煙雲客深深瞥了這神秘而又恐怖的人物一眼,彈身消失在濃稠的夜色中。

  古陵回復了死寂,只多了幾具屍體。

  丁浩心裡很難過,他覺得不該如此對待救命恩人,但,師命在身,他沒有別的
辦法,這樣做已經算是多少有些違命了。

  星斗參橫,已是三更時分了,遙望洛陽城,燈火闌柵,丁浩心想,此刻回城投
店,多有不便,乾脆在此地渡過這半夜吧!

  於是,他尋了個乾淨背風的地方,改回本來面目,閉目跌坐調息。

  天明之後,他下了邙山,在城郊小店打尖,想起自己這一身裝扮,如果步行,
的確有些不倫不類,該弄匹坐騎才是。

  心念之中喚過小二道:「小二哥,騾馬市在那裡?」

  「公子要買坐騎?」

  「是的!」

  布上很難碰到好牲口,小的介紹公子一個去處!」

  『那裡?」

  「出店西北行,約莫五里路,有一個大牧場,定可揀到合意的牲口。」

  「多承指教!」

  「不敢。」

  丁浩打尖已畢,付帳出店,照小二的指示,朝西北方向行去,漸走漸覺荒僻,
不久,一座圍著木柵的馬場呈現眼前。

  丁浩快步奔了過去,只見柵內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柵門是虛掩的,卻不見
有人。丁浩推門直入,那些人只顧圈馬趕騾,沒人理睬他,沒奈何,直朝中央房舍
奔去。

  一個黑衫中年,雙手插腰,站在屋前,滿面愁苦之色。

  丁浩上前一拱手,道;「管事的請了!」

  那中年人轉頭望著丁浩,冷冷地道:「有何指教?」

  「在下想買匹坐騎!」

  「買馬?」

  「是的!」

  「朋友看中那一匹,牽了走吧!」

  丁浩一愕道:「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中年皺緊眉頭道:「馬場要結束了,這些馬賤價點與馬販,朋友需要的話,
奉送一匹。」

  「這是為什麼?」

  「主人之命!」

  「貴主人是誰?」

  「那邊來了!」

  丁浩轉身一看,一騎駿馬,飛奔而至,轉眼到了跟前。

  那中年人忙迎上去,接了馬韁。來人是一個虯鬚老者,身著寶藍團花員外衫,
頭戴同色員外巾。

  老者掃了丁浩一眼,道:「這位是誰?」

  中年漢子忙躬身應道:「是買馬的!」

  「由他揀一匹好了,連鞍轡奉送!」

  「是!」

  丁浩看這張臉,越看越廝熟,他陡地想了起來,對方正是「煙雲客」沈剛,自
己的救命恩人啊。

  憑昨夜自己句話,便動了他在洛陽城的根基,看來他是準備遠走高飛了。心念
之間,登時激動萬分,但受了乃師兩年的薰陶,業已學會喜怒不形於色了。

  他迅快地作了一個決定。

  煙雲客根本認不出丁浩,因兩年前丁浩被救時是在暗夜,而且是在極端狼狽的
垂死狀態中,現在,他是一個俊逸蕭灑的書生,說什麼也認不出來。

  「吳管事,馬匹點處之後,立即回莊中來,銀錢方面不必計較!」

  「是,主人何故如此急著搬遷,把大好基業毀了一半……
  「事逼處此,不得不然,我要進城,看看錢莊布號的結束情形。此地完全交給
你了。吳管事你多辛苦些!」

  「主人說那裡話,小的份所當為,只是……唉!」

  丁浩心中更加歉疚萬分,當下上前一揖道:「員外貴姓?」

  煙雲客蹙額,道:「老夫姓沈,小友自去揀馬罷,恕老夫不能奉陪。」

  丁浩心念一轉,開門見山地道:「前輩尊號是『煙雲客』?」

  煙雲客老臉一變,道:「老夫走了眼,小友是武林人?」

  「末學後進!」

  「如何稱呼?」

  「這個……一般同道戲稱小可叫『酸秀才』!」

  「酸秀才?老夫看來小友並不酸……」

  「人人如此稱呼,小可只好接受了!」

  「恕老夫失陪,請揀馬罷!」

  「小可還有句話請教!」

  煙雲客老臉又是一變,道:「請教不敢,請說吧?」

  「大好馬場,因何結束?」

  「這個……是個人私事,歉難奉告!」

  「依小可看來,閣下定遭遇了什麼意外……」

  煙雲客勃然作色道:「小友的來意並非買馬?」

  丁浩一笑道:「確實是為了買馬而來,不過看了這情形,不禁好奇動問而已!」

  「如此由敝手下吳管事帶小友選馬吧,老夫實在沒空。」

  「急著要搬遷?」

  「這是什麼意思?」

  「小可有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毛病,請勿怪!」

  姓吳的管事似已不耐,大聲道:「朋友,你是買馬還是找碴兒?」

  丁浩若無其事地道:「管事的忒也性急!」

  煙雲客揚手止住那管事,沉聲問丁浩道:「小友直說來意吧?」

  「小可想知道究竟!」

  「無法奉告!」

  「小可代閣下說了如何?」

  煙雲客再重新打量了丁浩一遍,慄聲道:「說吧?」

  丁浩悠悠地道:「以閣下的名頭身手,如非碰到非常之事,遇上非常之敵,決
不會輕易拋棄大好基業,倉促避秦,對否?」

  煙雲客微微一哂道:「這是照常情論斷,老夫尚以為小友另有……」

  丁浩一披嘴,打斷了對方的話頭道:「不巧得很,小可昨夜恰從邙山路過……」

  說了一半,突然頓住。

  煙雲客老臉大變,目射凌芒,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激越地道:「小友看到了什
麼?」

  丁浩仍好整以暇地道:「看到殺人流血!」

  「啊!」

  「同時也看到了一位武林怪傑。」

  「誰?」

  「黑儒!」

  黑儒兩字出口,姓吳的管事驚「啊!」出了聲,面色泛了青,看看煙雲客,又
看看這自稱酸秀才的藍衫美書生,驚震莫名。

  煙雲客額上滲出了汗珠,駭然凝視著丁浩,半晌才道:「小友昨夜在場?」

  「不錯!」

  「一切經過都曾目睹?」

  「對了!」

  「竟然……沒被黑儒發覺?」

  「還不至於!」

  煙雲客困惑極了,難道這二十左右的少年書生,竟會有不可思義的功力,連武
林人視之如鬼神的黑儒都不放在眼中?

  「小友判斷那黑儒是真是假?」

  「這話怎麼說?」

  「當年邙山之後,經多位一門之長共同在場,驗明黑儒業已死亡……」

  「閣下也在場?」

  煙雲客打了一個哆嗦道:「這點老夫不必否認!」

  丁浩淡淡地道:「據說,事後清理現場時,卻失去了黑儒的屍體?」

  煙雲客拭了拭額汗,怵聲道:「有這回事,但當時一般均推斷屍體是被他的門
下或朋友悄悄了!」

  「如此,小可明告閣下,黑儒沒有死!」

  「他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才現身?」

  「這就不得而知了!」

  「小友的真正來歷到底是什麼?」

  「人稱酸秀才,余無奉告!」

  「來意呢?」

  「買馬!」

  「真是如此?」

  「碰上閣下,是意外,也是巧合。」

  「有所指教麼?」

  丁浩沉吟了一會道:「閣下不妨安心定居,不必逃避。」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6:54:45

  煙雲客又告激動起來,期期地道:「小友……此言……是什麼意思?」

  丁浩正色道:「小可保讓黑儒再不會找上門。」

  煙雲客以惑然的目光望著丁浩,道:「小友以什麼作為保證?」

  「劍士的人格!」

  「什麼,劍士的人格?」

  「對了!」

  「要老夫以身家性命作賭注?」

  丁浩冷冷地道:「閣下這句話,是懷疑小可的人格,當然,初逢乍見,素昧生
平,小可在江湖中藉藉無名,自難取信於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換了小可,也
是一樣……」

  話聲中,目光四下掃掠,突然發現廊柱邊靠著一塊光滑平整的石碑,看樣子是
拿來作界標用的。

  當下心意一動,忽然得計,緩緩拔出長劍……
  煙雲客與那姓吳的管事,不知丁浩拔劍何為,齊做戒備之勢。

  丁浩功集劍身,劍尖遙指八尺外的石碑,一縷劍芒,逼射而出,揮動之間,石
屆粉飛,劍芒斂處,只見石碑上現出「酸秀才」三個大字,鐵劃銀鉤,雄渾倉勁,
筆筆入石三分。

  煙雲客目瞪口張,吳管事卻已驚得呆了。

  八尺之遙,以劍芒凌空刻字,而且一筆不苟,這種功力,已到了意動即能傷人
之境,如非目睹,誰也不會相信。

  丁浩一披嘴,淡淡地道:「如果黑儒降臨,閣下出示此碑,可保萬無一失。」

  這是丁浩臨時想出的一種過場,但卻不由得煙雲客不信,單是以劍芒凌空刻字
這一手,便證明了酸秀才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物。

  可是心中疑念未釋,彼此素昧生平,他為什麼要兜攔上這檔子事?心念之間,
脫口道:「小友為什麼要對老夫伸援手?」

  「憑閣下一句話!」

  「什麼一句話?」

  「贈馬還連鞍轡!」

  「老夫本意是整座馬場賤價拋售,不在於一匹馬……」

  「但這已證明了閣下的為人,重義輕利。」

  「過獎了,小可肯賞光舍下……」

  「不,小可立即要動身!」

  煙雲客想了想,突地手指那匹自己的坐騎,道:「老夫以此為奉贈,望小友哂
納!」

  丁浩倒是一怔,看這匹馬,通體烏黑,油光水滑,沒一根雜毛,四蹄如覆鐘,
雄駿已極,配上鮮明的鞍轡,更是不凡。

  「君子不奪人之所好,小可只求一匹能代步足矣!」

  「這是老夫誠意奉贈,盼小友勿卻。」

  「那小可受之有愧了!」

  「什麼話,區區一匹馬能值幾何。小友俠肝義膽,慨援伸手,使老夫免於拋家
棄業,這份人情大了。」

  「好說,適逢其會,也算彼此有緣!」

  「老夫亟盼小友能有機會到舍間盤桓些時……」

  「會的,改日當登門造訪。」

  煙雲客親自牽過馬,把馬韁交在丁浩手中,丁浩接過手,再次致謝,然後拱手
作別,上馬疾馳而去。

  人似玉,馬如龍。

 一路上,行人嘖嘖稱羨。

  丁浩策馬奔向汝州,走的是伊川這一條路。

  第二天傍午,到了汝州城。

  丁浩匆匆打了尖、上馬直奔城外關帝廟。善男信女,絡繹於途,證明關帝廟的
香火,果然鼎盛。

  到了廟前,只見廣場上儘是人潮,飲食攤、香紙攤、醫卜星相、買解的、耍猴
的、各種江湖玩藝,應有盡有。

  丁浩在場邊專設的馬樁上拴好了馬匹,然後擠入人群,溜躂巡視,突地,一個
布招映入眼廉「半半叟神相」。

  丁浩精神陡然大振,只見一個小布柵上,擺了張白木桌子,桌上一個三腳小鼎,
冒著縷縷青煙、紙、筆箋筒,分排左右。

  桌後坐著一個道貌岸然的白髮老人,身穿黃葛布長衫,頭頂換了個髻,桌子前
面擺了把竹椅是給求卜看相的客人坐的。

  丁浩緩緩踱了過去,朝椅上一坐。

  半半叟看了丁浩一眼,道:「公子是看相還是問卜?」

  「問卜!」

  「所問何事?」

  「尋人!」

  半半叟口裡「唔!」了一聲,攤開一張紙,提筆在紙上胡劃了一陣,又捏指子
午卯酉地唸唸有詞。

  然後他抬頭道:「所尋是親是友?」

  「非親非故,是個素昧生平的人!」

  「噢!……是個什麼樣的人?」

  丁浩不由暗覺好笑,率性開門見山地道:「區區要尋的人號稱『竹林客』!」

  半半叟老臉微現驚容,深深掃了丁浩一眼,然後又低頭椎算了一陣,突地一驚
桌,沉聲道:「照卦象看來,此人難以尋到。」

  「請先生再算算,應該可以找到的!」

  「老夫的卦一向很準,決無差錯,說尋不到就是尋不到!」

  「區區不惜代價,一定要找到此人。」

  半半叟佛然不悅道:「老夫照卦而斷,其餘無能為力。」

  丁浩一哂道:「先生,乾脆一句話,請指引『竹林客』的下落!」

  「公子怎知老夫準能說出你要找的人下落?」

  「全知子引介區區來求教先生。」

  半半叟面色一變道:「全知子是誰?」

  丁浩莞爾道:「是先生的老友吧?」

  半半叟凝望著丁浩,好半晌才開口道:「尋人向東行十里!」

  「卦金多少?」

  「公子所問與眾不同,要五錢足絲紋銀!」

  「不貴!不貴!」

  說著,摸出了一兩銀綻,放在桌上,起身便走。

  半半叟大聲道:「不要這許多,還有得找,一半就夠了…
  丁浩回頭一笑道:「一半一半,區區還要回來!」

  半半叟瞪大了眼,作聲不得。

  丁浩故作不知,揚長而去,在廣場人群中兜了一個圈
  子,又回到攤前,朝椅上一坐,道:「先生,區區問另一半?」

  半半叟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你問什麼另一半?」

  「東行十里之後,又如何找法?」

  「小友找竹林客何為?」

  「沒什麼,只是問幾句話。」

  「小友該如何稱呼?」

  「區區人稱『酸秀才』,初出茅廬,先生也許沒聽說過。」

  「嗯!的確沒聽說過……」

  「這無關緊要,真佛面前不燒假香,現在清閣下實告竹林客的行蹤!」

  「小友是問卜還是……」

  「區區現在問人。」

  「卦象指示東行十里!」

  「之後呢?」

  「之後是小友的事,與老夫無涉了!」

  「十里找不到人呢?」

  「算老夫卜卦不靈,收招牌!」

  「好,一句話,回頭見了!」

  丁浩起身,供了拱手,來到廣場邊,解下馬匹,正待上馬離去,突見一個儒生
打份的老者笑吟吟地朝自己走來。

  這老者看樣子已五十過外,一襲青布衫,既髒且破、全是皺褶,當胸還有一個
藍色補釘,十分刺眼,一副潦倒之態。

  老儒迎著丁浩一揖,道:「兄台請了」

  丁浩一怔神,道:「閣下有何見教?」

  「彼此斯廣一脈,同氣連枝,既有所見,敢不盡言……」

  「哦!小弟洗耳恭聽?」

  「愚下托大叨長,稱你一聲老弟台,適才見老弟台決疑於江湖術者,讀聖賢書,
所學何事?竊為老弟台所不取。」

  丁浩心中一動,暗忖:這是個愚儒,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聽他語意,另有文
章,且看他表演些什麼?

  心念之中,作了一揖,道:「兄台說的是,一句話使小弟茅塞頓開,不知兄台
所見雲何?」

  「老弟台是要尋人?」

  「正是!」」

  「所尋者乃一號稱『竹林客』之人?」

  「不錯,兄台倒是有心人!」這句話極有份量。

  「不必徒勞了!」

  「為什麼?」

  「那江湖術士業已自行拆攤收柵,遠走高飛了!」

  丁浩心頭一震,若果如此,自己受半半叟之騙了,當下把馬拴回木樁,匆匆擠
過人叢,一看果然已不見了半半叟的蹤影、只剩下一張白木桌,兩把竹椅,桌面上
墨跡淋漓,留了一行字,寫的是「自知卦象不靈,收牌去也!」

  丁浩登時氣了個發昏,這半半叟太可惡了,竟然作弄自己,尋不到竹林客,便
無法揭開自己的身世。

  這是母親的遺言,非找到竹林客不可。

  全知子被囚古陵墓道之中,他不會說假話,因為他脫不了身,他介紹自己找半
半叟,自己已曾聲明。

  半半叟為何不肯說實話呢?

  對了,那窮秀才來得突兀,可能別有居心,回頭問他吧!

  心念之間,又匆匆趕回原處。

  只見那老儒負手吟哦,一派閒適之態。從表面看來,可真像位懷才不遇的飽學
之士。當心乾咳了一聲,道:「兄台好興致!」

  老儒回過身來,道:「如何?」

  「人果然走了!」

  「江湖術士,鼓其如簧之舌,信口雌黃。憑其詭詐之智,察言觀色,以莫測高
深之語,愚無知之輩,你我儒林中人,決疑於術者,殆哉!殆哉!」

  一篇酸話,聽得丁浩忍俊不止,微微一哂道:「照此說來,兄台能為小弟釋疑?」

  「可能!」

  「小弟願聞!」

  老儒凝視了了浩半晌,才悠悠地道:「還未請教台甫,仙鄉何處?」

  「小弟姓丁名浩,幼失怙恃,故而風塵浪跡!」

  「啊!」

  那老儒目中掠過一絲異色,但僅一閃即逝,丁浩可沒注意到。

  「轉請教?」

  「愚下姓柯,草字一堯!」

  「哦!柯老兄!」

  「不必加老,柯兄足矣!」

  「柯兄有以教我否?」

  「不知丁老弟尋竹林客何為?」

  「問幾句話而已,別無他意。」

  「就愚下所知,竹林客八年前卜居王屋山主峰之後的無憂谷,不過,世事蒼桑,
是否仍在該處,便難卜了!」

  「多承指教,小弟決赴王屋一行!」

  老儒柯一堯點頭晃腦地道:「你我萍水相逢,一見投契老弟台願結個忘年交否?」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有何不可!」

  「老弟就要赴王屋麼?」

  「是的,小弟想立刻啟程!」

  「不敘敘?」

  「期諸異日吧!」

  「那後會有期了!」

  柯一堯口聲業已改變,不再像方才故意裝模作樣,酸刁可耐。丁浩已認定他是
個江湖怪客,只是他為什麼要兜搭上自己,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拱手與柯一堯作別,重新解下了馬匹,疾馳而去。

  老儒柯一堯望著丁浩的背影,搖頭歎了口氣,喃喃地道:「定是他無疑了,唉!

這便如何是好?」

  ※※※
  丁港一路策馬狂馳,轉眼間,到了汝州城廟,他緩下坐騎,繞城而過,進入路
頭小店打尖,並吩咐小二卸鞍洗刷,飽喂草料。

  正在吃喝之際,忽聽鈴鸞聲響,不期然地抬頭一看,只看兩騎駿馬,由店門口
馳過,馬上人胸前很明顯的有一個新月標記。

  丁浩登時心中一動,喚過小二道:「我去去就來,別收!

  說完,匆匆出店,追了下去,看看到了無人之處,一個飛掠,戴在頭裡,大喝
一聲道:「站住!」

  兩騎馬陡然剎住,其中一個年輕的怒聲道;「什麼意思?

  丁浩看這兩人,並不陌生。

  這發話的,是望月堡中一名三級武士,另外一個中年人,赫然是堡中一名內務
管事,叫「狼眼朱富」。

  「兩位還認得在下麼?」

  內務管事狼眼朱富獰視了丁浩一眼,突地一躍下馬,怵聲道:「小子,你沒有
死呀?這一身穿著,滿像個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朱管事,幸會啊!」

  那年輕武士到此刻才認出丁浩來,大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那俏娘們的寶
貝兒子!」

  丁浩目中登時迸出了殺機,朝道旁一指,道:「到林中去!」

  狼眼朱富陰惻惻地道:「你想怎樣?」

  「不怎麼樣,說兩句話!」

  「小子,別費事了!」

  說著,向那年輕武士一呶嘴,道:「小七,你帶他回堡,交給總管發落!」

  那名叫小七的武士,滾鞍下馬,伸手朝丁浩便抓,根本不把丁浩當一回事,兩
年前丁浩一拳半腿都不會,現在雖然佩劍,充其量幾式花招裝門面而已。

  丁活輕輕扣住抓來的手腕,另只手一彈指,點了小七的啞穴,寒聲道:「小七,
你方才出口辱及先母,是你自己找死!」

  管事狼眼朱富一看情況不對,登時面上變色,一掌劈向丁浩後心。

  「砰!」

  挾以一聲慘哼,狼眼朱富被一股奇強無比的反震罡氣,震折了手腕,蹬蹬蹬退
了四五步,亡魂盡冒。

  同一時間,丁浩倒提小七雙足,只一掄,脫手拋出,小七的身軀,如流星般飛
越樹稍,落到了五丈外的林中。

  狼眼朱富雙腿發了軟,這種功力,他連聽都沒聽說過,
  丁浩一揮手道:「到林中去!」

  「丁……丁……少俠、請饒命!」

  「我沒說要殺你,到林中去!」

  狼眼朱富捧著斷腕,一步步挨向林中。

  入林三丈之後,丁浩冷喝一聲:「可以了!」

  「少俠……」

  「我只問你一句話,兩年前我娘為何自盡?」

  狼眼朱富面如土色,驚怖欲死地道:「這……這不關小人的事!」

  「我知道不關你事,你說出事實真相,否則我活活撕了你。」

  「少俠……是……是堡主……」

  「堡主怎樣?」

  狼眼朱富結結巴巴地道:「是……是……堡主污辱……了令堂……」

  丁浩眼前一黑,幾乎栽了下去。

  娘臨死之夕所說的話,又響在耳邊:「……娘對不起你爹,也對不起你……,
  「該殺!」

  「哇!」

  丁浩忘形地猛揮手掌,狼眼朱富被劈死當場。

  悲憤,怨毒,像蛇蟲在噬心,想不到娘是為了失節而自盡。

  他斜倚樹身,眼前幻起一了一片腥紅!

  血!血!

  他看到的全是血,娘的臉,在血暈中擴大,擴大,消失了,然後是望月堡主偽
善的面孔、在獰笑……
  幻象消失了,他又回到現實,
  恨,在他心中結成了形。

  慘遭毒打,被拋屍荒野的一幕,又湧上心頭。

  血洗望月堡!

  丁浩猛一跺腳,作了決定。

  於是,他收拾起殘破的心靈,出林奔回小店,匆匆結帳上路。約莫二鼓時分,
到了伊川,人雖不困,但馬兒已乏,只好投店住下。

  這一夜,他想得很多,五歲時,隨娘投奔望月堡。他清楚地記得受到很好的接
待,但好景並不長,一年之後逐漸被冷落,到後來,與下人僕役為伍。

  他永銘在心的是娘的眼淚,成年累月,在淚水中打發時光,最不堪忍受的,是
那些頭目管事的風言風語,似乎母子兩生來便應該受折磨,受輕賤……
  娘死了,是為了被望月堡主那老禽獸污辱。

  自己死中得活,為丁家留了一脈,也留下了一個報仇人。

  最後,他想到了師父黑儒宇內第一奇人……
  要辦的事正多!

  黑儒之名,必須重震武林!

  第二天一早,人馬飽餐之後,取道宜陽方向。

  望月堡,在宜陽西方約七十里,地近古涵谷關。

  近午,到了宜陽。

  一個念頭,湧上腦海,要報仇不爭這早晚,應試先找到竹林客,查明身世,弄
清楚當年母子為什麼投奔望月堡,望月堡主與父母的淵源,然後著手索仇,便不致
出差池,也許其中尚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因果。

  心念及此,他改變了主意,轉道北上,逕奔王屋山。

  第二天,渡過黃河,抵達邵源,距王屋山已不遠了。為了山行便捷,他把馬匹
寄頓在邵源客棧之中,單身上路。

  到邊鎮,他置備了些乾糧,然後進入山區。

  攀上了王屋主峰,已是入夜。

  淡月流星,似一襲輕紗,籠著無盡的峰巒。

  此際,要去尋無憂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且尋個避風處,渡過這一段漫漫的寒夜,明晨再作道理,白天視線開朗,
找起來比較容易。

  心念之中,他漫步峰頭,尋找可以安歇之處……
  驀地——
  一聲厲嘯,遙遙破空傳至,四谷齊應,回聲久久不絕。

  丁浩不由大吃一驚,默察嘯聲來源,似傳自另一峰頭,當下穿林奔向峰邊,遠
望大小峰頭,如一尊尊巨靈之神,羅列而坐。

  又是一聲裂帛似的嘯聲破空傳來!

  只見群峰之中的一個禿峰頂上,冒起了一條人影,接著,又出現了另一條,遠
望不甚真切。

  當然,如非有月光映照,加上丁浩超常的目力,是根本無法發現的。

  丁浩縱目一望,那禿峰距這主峰至少有五里之遙,中間隔了一峰兩谷。

  兩條人影,在禿峰頂上對峙而立。

  丁浩極想過去看個究竟,但澗谷不知深淺,也許是斷谷,暗夜無法飛渡。

  心念之間,兩道劍光映著月華,盤空而起,雙方竟已動上了手。

  但見銀蛇亂舞,時緩時疾,隱現起落,照形勢判斷,搏鬥相當熾烈。丁浩有些
心癢難搔,相距過遠,看不出對方劍術高低,但想起來決非庸手。

  約莫盞茶工夫,劍芒突斂,又變為人影對峙,看樣子尚未分出高下。

  這一停,足足有一刻光暗,劍斗又起。

  是什麼人在這荒山寒夜,作生死之搏呢?

  暴喝與劍刃交擊聲,隱約可聞!

  這證明雙方並非比武過招,而是真正的拚搏。

  淡月西偏,人影更加清晰了。

  不錯,是在作殊死之鬥。

  丁浩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念,一彈身掠下主峰,下面谷道不深,峰勢也不怎樣險
峻,只化了盞茶工夫,便已登上峰頭。

  這一來,與禿峰便成隔澗相對了。

  距離近了一半,情況便不同了,可以看出人影一大一小,長衫飄飄,鬚髮飛揚,
竟是兩個老者。

  劍刃交擊之聲,已聽得十分清楚。

  丁浩展目下望,兩峰之間,是一道斷澗,峰壁陡峭,暗夜上落,可相當危險。

  雙方又停了手,只聽一個洪如霹靂的聲音道:「老夫不耐久磨,今晚非見真章
不可!」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似是發自那身形較小的老者之口:「今夜只有一人能下峰!」

  「如仍分不出勝負呢?」

  「非分不可!」

  「今晚是第幾次了?」

  「第二十五晚!」

  丁浩不由咋舌,對方竟已拚鬥了二十五晚,是什麼深仇大怨呢?

  「二十五番搏鬥,證明你我劍術無分軒輊……」

  「老夫有個解決之道。」

  「什麼?」

  「捨劍比拚內力,至一方倒下為止。」

  「好辦法!」

  「來吧!」

  雙方相對而坐,中隔約莫八尺,那大個子坐下去仍比那矮的高了一個頭,四掌
半伸,掌心相向,拚上了內力。

  丁浩揀了塊突石坐下,名符其實的「隔岸觀火」。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上弦月業已沉落後,群峰成了幢幢魅影,矗立在幽冥
黑黝之中。

  籍著星光,丁浩仍能清晰辨出對峰情況。

  雙方勢均力敵,一個多時辰下來,毫無動靜。

  突地、一條黑影出現在比排的兩人身前,遠遠望去,那黑影瘦長如竹竿,手中
拿著一樣扇形之物。

  丁浩下意識地緊張起來,如果那黑影不懷好意,毀兩人易如反掌。

  心念未已,忽見那黑影舉起手中扇形之物,朝兩人揮去
  丁浩心裡一急,脫口大喝一聲:「鼠子敢爾?」

  這一聲大喝,情急而發,凝聚著一般丹田真氣,有如斷金裂帛。

  慘哼聲起,拚斷內力的雙方,齊齊向後倒去,那黑影似被這意外的一喝震驚了,
彈身便朝峰下瀉落。

  丁浩毫不遲疑,不管下面谷勢如何,提氣輕身,飄掠而下,借了三次力,便到
了谷底,谷中水流涓涓,怪石嵯峨,樹木參天,籐牽蘿繞,陰森森漆黑一片,連天
上的星光都看不到。

  奔了一陣,竟然找不到出路,不由大感惶惑,回頭再望下落的峰壁,也失去了
影蹤,眼前一片昏黑迷茫。

  怪事!

  丁浩口裡說了一聲,停下身形,他直覺地感到情形不對,根據在峰上的觀察,
這谷底至定決不超過二十丈,以兩峰頭相隔距離未算,峰腳連接之處當在十丈之內,
而現在竟陷入一片無際的石林樹海之中,的確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他記起師父平日的訓誨:「……在突發的情況下,必須保持冷靜……」於是,
他盡量使自己冷靜下來
  仔細一想,自己定是陷入了什麼奇異陣勢之中。

  心念及此,他鎮定了一下心神,憑所學慢慢摸索,想探出是什麼陣式,但奇怪,
竟然毫無門路可循。

  這是什麼邪門陣式,脫出了一般佈陣常軌之外?

  根據所知,凡陷入陣式之中,切不可胡闖,否則愈陷愈深,最好的辦法是等陣
中人現身,再相機行事。

  於是,他在一塊突石上坐了下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儆醒等待。

  誰知等了又等,絲毫微兆都沒有。

  禿峰頂上兩人的生死已無法想像,那乘人之危下手的,更不知下落如何了。

  就這麼枯坐著,不知道進展,也不明情況。

  忽地,他感到全身依履皆已濕透,一看,濃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連近處的
樹影都被濃霧吞食了。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透何以有此遭遇?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紅光,從頭頂照下,霧氣漸消,山石林木重現。

  原來已是日出了。

  他站起身來,揉了揉眼,不禁咄咄連呼:「怪事!」

  只見兩旁山壁宛然,一切與預料相差無幾,谷底山石流泉,點綴了幾株雜樹,
寬不過十餘丈禿峰這面,蒼巖青苔,連株小樹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昨夜的石林樹海呢?

  如果是陣式,卻不見什麼痕跡?

  是幻像麼?

  決不是,自己神志一直保持清醒……
  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他困惑地左顧右盼,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個拱形石堆,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座
石塚,當下漫無目的地走了過去,一看墓碑,登時從頭直涼到腳心。

  墓碑上赫然刻著:「夜迷谷主竹林客之墓」

  想不到自己迢迢數百里趕來,要找的早已作了佔人。竹林客一死.自己身世之
謎便永不能揭開了!

  他木然望著石塚,真有些欲哭無淚。

  人已死,還有什麼好說呢?

  總不能起竹林客於地下,要他開口?

  據老秀才柯一堯說,他見竹林客是在八年前,那對方之死,當在八年之內,他
是如何死的?何人給他造墓立碑?

  柯一堯說的是無憂谷、而碑上刻的是在迷谷,是一谷而兩名麼?

  夜迷!夜迷!

  他想到昨夜的遭遇,心中略有所悟,既是夜迷,只限於夜暗,日間便無疑了,
是人為的,仰是天生絕地呢?

  一連串的謎,無法索解。

  突地,他想起了昨夜峰頭人影,如能找到其中之一,或可能揭開謎底!

  心念之中,精神大振,立即彈身緩升禿峰。他希望昨夜決鬥的人當中,能有一
活口,或者能找到那下手的瘦長人。

  約莫一刻工夫,便登上了峰頂,峰頂牛山濯濯,寸草不生,儘是嵯嶧碣巖。范
圍不大,也僅十餘丈方圓。

  惴摩了一下方位,奔了過去。

  只見巖隙中,一具巨大的屍體,七孔溢血,業已僵化,死者身著藍布袍,年在
花甲之間,身形特別龐大,比常人高了一頭,一柄劍扔在旁邊,身份來歷無從忖測


  再看另一邊,心頭不禁狂喜!

  一個黃葛布長衫的老者,斜倚在石中,口唇翕張,竟然還未斷氣,灰白的長髯,
沾滿了血漬。

  丁浩忙彈了過去,俯身用手一探,自語道:「沒有死,還有救!」

  那老者睜了睜失神的眼,重又合上,口唇連連抖動,但已發不出聲音。

  丁浩先連點對方幾處大穴,保住那一絲元氣,然後尋思救人之法,事實很顯然,
他是在與對手互較內力之際,突遭意外襲擊,以致走火入魔,不死算是命大。

  也虧得了浩在對峰那一聲大喝,驚走了那瘦長的人,沒有續下毒手,不然決活
不了,而猜想那下手人的心意,必認定雙方無一能活,所以才一去不回頭。

  丁浩皺眉苦思,如何著手救治這老者。

  各種療傷之法他都學過,但用來救人,卻是破題兒第一遭。

  思索了一陣之後,他著手探查傷者全身經脈穴道,發現八脈之中,傷了六脈,
穴道十之七八未通,要施救十分棘手,必須要陪上不少內元。

  但,身為劍士,豈可見死不救,何況還需要對方解心中之謎。

  當下,盤膝跌坐傷者身邊,運起不世神功,先從強固「心脈」著手。

  半個時辰之後,老者已回復了生機,但丁浩卻已汗透重衫。

  他暫時停手喘息。

  老者已能開口,聲音雖微弱,還勉可分辯。

  「少俠……天人,老夫之傷……本是無救的……」

  「還有一半工夫,不過……是否能使閣下復原,便很難說了。」

  「老夫……能得不死,已屬萬幸,何敢……奢望完全復原!」

  「此刻感覺如何?」

  「生機業已復甦了。」

  「能運功接引麼?」

  「可以……一試!」

  「很好,我們再來!」

  說著,重行運功聚神,雙豐掌心分別附於對方的「天突」和「命門」二穴處,
把真元緩緩逼了。

  老者的根基似相當深厚,氣機雖然微弱,但配合得恰到好處。

  約莫又是半個時辰,丁法收功調息。

  老者已能起坐運功。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6:57:58

  丁浩得天獨厚,資稟超人,運功十周天之後,使已動圓果滿,睜眼起立,俊面
一片湛然之色。

  細看那老者,每隔片刻,臉上便呈現一次痛苦之色,看樣子,他是某一經穴不
能貫通,但此刻丁浩又不能摹然查探。

  久久,老者廢然一聲長歎,睜眼道:「老夫左腿廢了!」

  丁浩劍眉一蹙,道:「功行不達麼?」

  老者朗聲一笑道:「老夫不死已屬武林奇跡,殘了一腿,算得了什麼。」

  「是區區之術未臻完善!」

  「少俠那裡話,似這等奇術,武林罕聞,術能回天,老夫是首見!」

  「過獎了!」

  「活命之恩,老夫不敢言報,只有銘諸五衷了……」

  「適逢其會,閣下不必介懷。」

  「老夫那位對手……」

  「回天乏術了!」

  「啊!」

  「那位是誰?」

  「王屋之主。」

  「王屋之主?」

  「是的,王星之主,功力與老夫相伯仲……」

  「兩位何事相爭?」

  「一山不容二虎,說起來,意氣之爭而已,老夫深海太過執拗,不能小忍,而
致害他斷送了性命,唉!悔之晚矣!」

  「閣下能有此一念,足證存心正大,不枉區區費一番手腳。」

  「尚未請教少俠……」

  「區區人稱酸秀才,江湖無名小卒,不值一道。」

  「忒謙了,少使可曾見到那下手之人?」

  「區區是在對峰遙望,不甚真切,似是一個瘦長之人,手執扇形之物……」

  老者陡然起立,怪叫一聲:「是他,想不到他竟尋到此處來!」

  丁浩茫然然道:「對方何許人物?」

  「酆都使者!」

  「哦!天地八魔之一,擅施毒……」

  「對了,正是此魔!」

  「好在他沒用毒,否則後果難料了。」

  「他料定在當時情況下,老夫與王屋之主必死無疑,所以才未施毒,這魔頭心
黑手辣,此番卻失算了,不過,如非碰上少俠,老夫仍是死路一條。」

  「他殺閣下與王屋之主目的何在?」

  「對方目的是老夫,王屋之主算是無辜枉死。」

  「閣下如何稱呼?」

  老者窒了一窒,道:「老夫『夜迷谷主』!」

  「夜迷谷主不是墓木早拱了麼?」

  老者面色微微一變,道:「是的,老夫是繼承人,少俠此來是……」

  「尋人!」

  「誰?」

  「竹林客!」

  夜迷谷主面色驟變,蹬蹬蹬連退了三四個大步。

  丁浩一看對方的神情疑雲頓起,但他仍保持冷靜,平和地道:「閣下是竹林客
的繼承人,當能回答區區幾個問題?」

  老者激動地道:「少俠是老夫救命恩人,老夫不能虛語相誑,但有關竹林客的
某些事,老夫事先申明,恐無法奉告…
  「閣下能答者答!」

  「如此,請問吧?」

  「竹林客是如何死的?」

  「天命已盡。」

  「他臨死有什麼遺言,或什麼未了之事交代麼?」
















第四章、真假黑儒

  「有,但老夫不能奉告。」

  「要在何種情況之下,閣下才能開口相告?」

  老者臉色又是一變,愴然道:「如果少俠不以老夫守口如瓶為然,命是少俠救
的,再取回去老夫誓不皺眉。」

  「意思是說雖死也不透露?」

  「是這句話!」

  「其中關係很大麼?」

  「少俠真實來歷老夫不明,也不想追問,但知道少俠是為尋竹林客而來,他人
已不在世間,一切自然隨之埋葬了!」

  丁浩一顆心倏往沉,這便如何是好?

  竹林客一死,自己的身世之謎也隨之埋葬了,據老者的口風,他可能是知情的,
但他不開口啊!

  奈何?

  「他過世多久了?」

  「十多年了!」

  「這是句謊話。」

  「什麼?」

  「八年前有人見到過他!」

  「誰?」

  「一個叫柯一堯的江湖客。」

  「在何處見到?」

  「王屋主峰之後的無憂谷,想來便是所謂的夜迷谷了?」

  老者駭然望著丁浩,期期地道:「這不可能,少俠可能受了騙……」

  丁浩淡淡地一哂道:「區區想來不會,柯一堯沒理由要騙我。」以少俠的年紀,
怎會……與姓柯的做一道?」

  「並非同道,萍水相逢而已!」

  老者面現困惑之色,再次深深打量了丁浩一眼,道:「真的?」

  「即使是假的,閣下也無可如何,是麼?」

  「少俠找竹林客的目的是什麼?」

  「問幾句話,沒旁的意思。」

  「受人之托?還是……」

  丁浩心一轉,道:「是受人之托!」」

  驀在此刻,峰下夜谷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嘯,老者眉頭一皺,道:「少俠,老
夫有友人到訪,請稍候一時如何?」

  丁浩想了想,道:「可以,請便吧!」

  「恕老夫暫時失陪?」

  說完,彈身朝峰下瀉去,由於左腿已因傷失去功力,身形顯得十分笨拙。

  丁浩在峰頭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卻不見那老者回頭,心中十分懊惱,暗忖:自
己失算了,不該放他脫身的。

  但又想到母親遺言要自己找竹林客,究明身世,這系屬隱秘,也許對竹林客本
身,並無多大關係,他死時也許疏於交代,甚或根本沒有提及,那後繼的老者,可
能毫不知情。

  剛才應該抖明身世,直道來意,也許對方會考慮說出,或者坦承不知情,便省
得掛上這件心事了。

  但,事非無可挽救,下谷找他便是。

  心念之間,他取出乾糧吃了一個飽。

  看日色業已過午,必須要在入夜之前辦妥這件事,那夜的滋味頗不好受,萬一
對方居心叵測,乘夜施暗算,後果便難料了。

  於是,他彈身下峰重返谷中。

  到了谷中,竹林客那座石墳,又呈現眼前,丁浩有一股說不出的懊喪與感慨,
面對石墳,徒呼奈何!

  呆了一陣,他舉步朝谷底的一端走去。

  愈走愈不是路,不見人影,也不見有屋棚或是可供居留的洞穴。

  人到那兒去了?

  看來對方是有意不再見自己的面了!

  一股無名之火,升了上來,救對方一命算是白費,雖然自己無意居恩市惠,但
人情道義上總說不過去。

  丁浩加快身形奔到谷底,又回頭急奔了出來,依然不見人影。

  他兀立石墳之前,氣無所出,俊面脹得通紅。

  突地……
  一個聲音道:「少俠,失禮之至,累你久等。」

  丁浩一回身,見那黃葛布衫的老者,站在身前,對方既然主動現身,心裡的氣
便平轉了些,望著那老者道:「貴友走了?」

  「尚未!」

  「區區最後問一句,竹林客生前曾否向閣下交待過什麼事?」

  「有,任何武林人,多少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私。」

  「如此,區區再問一句,是否提到過一位姓丁者的家世?」

  老者駭然一震,慄聲道:「少俠到底是誰?」

  丁浩心想,乾脆抖明瞭吧,也許能探到些蛛絲馬跡,母親臨死要自己找竹林客,
可能這竹林客與父母有所淵源,至少,決不會是敵人或仇家。

  心念之中,沉聲道:「區區姓丁名浩!」

  老者身軀又是一震,雙目閃閃泛光,激聲道:「少俠姓丁?」

  「不錯!」

  「令尊是……」

  「這便是區區要問之點。」

  「令堂?」

  石墳後冒出一個人頭,慄聲道:「邢慧娘是麼?」

  丁浩大吃一驚,一看那人頭,赫然是汝州城外關帝廟前賣卜的半半叟,他曾騙
自己東行十里可遇竹林客,不由脫口道:「想不到閣下也到了這裡,真是幸會!」

  半半叟現身出來,老臉一片激動之情,顫聲再次問道:「令堂可是……」

  「閣下說對了,家母正是邢慧娘!」

  「啊!」

  那老者與半半叟齊齊驚「啊!」了一聲,雙雙躬下身去,口稱:「少主!」

  丁浩困惑至極,愣愕莫名地道:「兩位……是什麼意思,誰是少主?」

  老者與半半叟抬起頭來,老眼中竟掛著四行清淚。

  老者激越地道:「少主如早說出姓氏,便免了這多波折,幸而老夫心存感激之
念,不然冒昧下手,這誤會可就大了!」

  丁浩茫然道:「到底怎麼回事?」

  老者用手朝胸前一比,道:「小老兒便是竹林叟!」

  丁浩驚喜地叫道:「閣下便是竹林叟,啊!想不到……」

  「請少主到裡面再談!」

  「裡面!那裡?

  「請隨老夫來!」

  說著,轉到石墳之後,只見籐蔓掩蓋中,露出一個洞穴,直透峰壁之內。

  「少主,請進!」

  半半叟上前,用手撥開籐蔓,洞穴不大,但看來很深。丁浩懷著激奇的心情,
步入洞口,半半叟把籐蔓扯好掩上,兩老跟著入洞,一按壁間,一塊巨石自動移出
封住洞口,洞內登時漆黑一片。

  丁浩可未盡信對方之言,功聚雙掌准奮應變。

  竹林客走近前來,道:「少俠,老夫帶路!」

  洞徑雖然漆黑無光,但以丁浩的功力,仍可分辨人物,當下隨在竹林客身後,
向裡淌去,走了十餘丈之後,洞徑向右一折,突地眼前大亮,一間廣寬的石室,呈
現眼簾,燈火通明,幾桌等物俱為石製,擺設得井然有序。

  進入石室,竹林客請丁浩上坐,自己與半半叟打了橫。

  丁浩目光瀏掃了一遍全室。

  然後他首先開口道:「兩位因何稱呼區區為少主?」

  半半叟唉了一聲,向竹林客道:「由你說明白吧!」

  竹林客點了點頭,道:「少主,主母現在何處?」

  丁浩心頭一慘。咬著牙道:「先母業已辭世了!」

  「什麼?」

  竹林客與半半叟雙雙驚叫起來,老臉起了抽搐。

  丁浩忍住了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慄聲道:「區區要先明白身世!」

  竹林客用衣袖拭了拭淚水,滿面悲憤之容,開口道:「少主可曾聽說過『南莊
北堡』?」

  「何謂南莊北堡?」

  「南莊在洞庭湖濱,北堡在涵谷關旁……」

  丁浩心中一動,道:「北堡便是指的望月堡?」

  「一點不錯,南莊便是齊雲莊,這一莊一堡,分執南北武林的牛耳,實際上也
是南北兩大盟主,無論黑白兩道,都忌憚三分,數十年來,形勢沒有改變,莊堡之
間,素無往來,但也河井不相犯!」

  「哦!」

  「主人昔年英名震南北,武林中盡人皆知『都天劍客丁兆祥』!」

  「啊!」

  丁浩驚呼一聲,激動得站了起來。

  他記得師父曾提到過,中原武林能與他相抗百招的,只『都天劍客丁兆祥』一
人,可惜當初身世不明,不知道『都天劍客丁兆祥』便是父親,照此說來,如果
『黑儒』名尊第一,父親當列第二。

  「少主總聽說過主人名諱?」

  「是的!」

  「請坐下,聽老夫細說根源!」

  丁浩強捺住狂跳的心,坐了下來。

  竹林客接著又道:「當年,南莊莊主『南天神龍余化雨』與北堡堡主『鄭三江』,
均曾千方百計,想羅致令先尊,但主人耿介自恃,不肯卑顏以事霸主……」

  「以後呢?」

  「由此便種下了禍根……」

  「請說下去。」

  竹林客情緒相當激動,按捺了好一會才道:「十四年前,那時少主才三歲未足,
是一個陰雨之夕,有八位不速之客到訪,都是當時江湖中知名人物,主人照江湖規
矩予以接待席間,對方排出一份重禮,俱是價值連城之物,說是奉齊雲莊余莊主之
命,禮聘主人出山,輔佐他君臨天下,稱霸……」

  丁浩咬了咬牙,道:「後來呢?」

  竹林客雙睛倏地睜得滾圓,顫聲道:「主人當場予以婉卻,其中為首的長白一
裊突地變臉,擲杯怒斥主人擁名自重,不識抬舉,這本是預謀的,其餘七人,同時
離席,各出兵刃,此時始發覺宅院早已被對方手下層層包圍……」

  丁浩咬牙切齒地停了一聲,寒聲道:「先父如何應付?」

  竹林客激動過甚,喘息不止。

  半半叟接下去道:「當時宅中弟子連下人共有二十餘人之多,但那些弟子都是
入門不久的,還談不上出手,只老夫羲兄弟四人,聞聲奔出,廳中已動人了手,對
方八人中,兩人聯手對付主人,四人接戰我羲兄弟,另兩名乘亂入內宅,大肆殺戳,
弟子及下人無一倖免……」

  丁浩陡地站起身來,目赤如火。

  半半叟慄聲接下去道:「主母抱著少主,力戰兩凶,不敵受傷,少主被執……」

  「以後?」

  「主母被當場廢了武功,兩凶分別兵持著主母與少主,來到前廳,協迫主人就
范,此時,與主人動手的兩人,已有一人被殺,一人負傷,主人一見妻兒落入對方
手中,登時亂了章法,喝令我四兄弟停手,就在此時,對方猝然以暗器集中對付主
人……」

  「怎樣?」

  「主人……不幸命喪當場,但臨難又毀了對方三人。」

  「哇呀!」

  丁浩狂叫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俊面一片淒厲。

  半半叟老淚縱橫。

  竹林客咬著牙道:「少主請節哀……」

  丁浩狂聲道:「說下去?」

  竹林客沉重地點了點頭,繼續道:「這時,宅中四面火起,我弟兄見大勢已去,
只冒死搶救活的,聯手之下,救出了主母,但我弟兄已四折其二……」

  「說下去!」

  「老夫與大哥洪錦,拚死把主母送到後面荷塘藏匿,再回頭搶救少主,火光中
只見少主被一個胸衣洞開的中年武士抱住,我弟兄忘命撲上,那武士棄下少主應戰,
最後不支而退,那中年人是八人中唯一不知名號的人,記得特徵是胸前刺了一條蟠
龍……」

  「再以後?」

  「老夫兄弟易容改裝,保著主母與少主北上,途中又被追擊,便失散了……」

  丁浩又張口吐了一口鮮血。此刻,他感到靈魂似被活生生地剝離軀殼。

  石室內變成死一般的沉寂,各含痛淚,誰也不再開口。

  良久,丁浩坐回椅上,愴痛地開口道:「我的家世,盼兩位能再詳告些。」

  竹林客深長地歎了一口氣道:「我弟兄四人,本是關外武林人,仰慕中原風光,
四異手足連袂入關,一路沿黃河而下,有一次與中原道上的朋友發生衝突,幾乎不
保,虧得主人援手相救,我兄弟心感救命深恩,同求主人收留,追隨左右,老夫行
三,名李茂竹,大哥洪錦,二哥與四弟罹難…
  「區區……晚輩……」

  「少主豈可自稱晚輩?」

  「該當的,諒來兩位的年紀都在先父之上……」

  「事實是不錯,但主從有別,禮不可廢。」

  丁浩停了停,又道:「兩位的外號又是怎麼回事?」

  「老夫兄弟改裝易容,遍尋主母及少主的下落不獲,數年之後,蓄髮留須,形
貌已變,便自號半半叟、竹林客,洪大哥留在江湖,藉賣卜為名,繼續查訪少主母
子的下落,老夫覓得此谷,潛修武功,以備他日報仇雪恨……」

  「真難為兩位義薄雲天!」

  「少主言重!」

  半半叟接過話頭道:「天幸主人在天之靈,使少主尋了來,少主當初未說明身
份,老夫以為是仇家不放過,又找上門,所以才有此誤會。」

  「這得歸功於一位叫柯一堯的老秀才,若無他指點,我尋不到這裡!」

  「哦!對了,少主說主母……」

  丁浩心頭又是一陣悲慘,含淚道「記得是五歲時,我母子投奔望月堡……」

  「啊!北堡,這可免於南莊的追殺!」

  「家母受盡折磨,結果……」

  「怎樣?」

  「被堡市污辱,自盡而亡!」

  「啊!該殺!」

  「我是被毒打後拋屍荒野,幸得煙雲客沈剛前輩相救,死中得活,及後,在一
種巧合的情況下,得蒙恩師收錄,兩年苦學,算小有成就!」

  竹林客驚聲道:「兩年能調教出少主這等身手,令師是誰?」

  丁浩不願說出黑儒之名,含糊以應道:「這點限於師令,不便奉告了!」

  「啊!那就罷了!」

  「當年兇手現存的有那些?」

  「現存的是長白一梟、酆都使者……」

  「酆都使者也是其中之一?」

  「不錯,不過他昨晚乘危下手,是否專為老夫,或許是沒有認出老夫底細,為
了王屋之主而來,則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是此魔無意中路過,由於凶殘成性,順便
下了毒手!」

  「另外呢?」

  「另外是江湖惡客胡非、雲龍三現趙元生,和那胸刺蟠龍的無名人。」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天涯海角,我必找到這五名兇手,把他們挫骨揚灰,也
許,他們仍在齊雲莊中……」

  半半叟道:「很奇怪,經老夫數年來設法打聽,莊中無此「五人……」

  「會遠走高飛麼?」

  「難說,不過,這樁慘案並未傳出江湖。」

  「我立誓血洗齊雲莊!」

  竹林客與半半叟懼感一震。

  竹林客沉凝地道:「少主,齊雲莊高手如雲,莊主身手更是莫測,必須謀而後
動?」

  「我知道!」

  「可惜老夫左腿成殘……」

  丁浩斬釘截鐵地道:「此事我獨力為之,我要親手刃仇!」

  說到這裡,覺得有些過份,改了口氣道:「兩位請從旁協助,隨時多提供指示
。」

  「少主……獨木難支大廈啊!老夫兄弟功力只如斯,除了拼卻殘生,做到那裡
算到那裡,別無良策了!」

  「兩位的居心,存歿均感!」

  「少主這麼說,老夫愧死了。」

  「昔年我的家園是在何處?」

  「哦!剛才忘了說,是在隆中山麓,漢水之濱,現時……連廢墟都沒了!」

  半半叟歎了口氣,道:「少主,願聽些主母生平麼?」

  「當然,極願!」

  「主母當年,在江湖上被稱為天南一美,人才武功,俱屬上乘……」

  了浩心中頓時浮現出母親的絕世姿容,這是他自幼的感覺,娘是世上最美的女
人。他一直以為母親不會武功,是個平常女子,想不到是在慘劫中被廢的。

  半半叟接著道:「主人在年輕時的俊美,決不遜於少主!

  「我?噓!怎能稱得上俊美二字。」

  「這是實情,當時還有一位美人叫南天一嬌蘇倩倩,這外號正與主母相似而對
稱,更巧的是兩人都愛上了主人…
  「哦!」

  「結果主人選中了主母的柔順,結為夫妻,南天一橋蘇倩倩一氣之下,削髮為
尼,投入冷面神尼門下,常伴青燈古佛!」

  「她……真是不幸,但也有幸,如家母,唉!」

  竹林客淒清地一笑,道:「大哥,讓少主歇歇,我們去弄點吃的!」

  「哦!是,我忘了!」

  丁浩搖手道:「不必費事,我帶有乾糧,同時,也食難下嚥。」

  竹林客道:「少主,我兄弟也很悲痛,吃總是要吃的,把悲痛放在日後的報仇
行動上。」

  說完,兩老轉人旁邊的石洞剩下丁浩一個人在石室裡,沉浸在無比的痛苦中,
這番身世,充滿了血淚,的確鐵石人聽了,也會落淚。

  不久,兩老搬出了酒菜,多半是山雞鹿脯兔干之類的野味。

  丁浩雖對龍肝鳳髓,也難下嚥。

  但二老盛情不可卻,勉強用了些,在石室中過了一宵。次晨,商定半半叟仍出
江湖賣卜,地點轉移到南方,竹林客左腿已殘,目前行走江湖不使,暫留谷中,習
練如何運用本身功力,配合殘腿,丁浩暫時放開母仇,先南下查探仇蹤,見機行動


  早餐之後,出谷分頭而行。

  丁浩離了王屋山,到邵源客棧中,取了寄存的坐騎,上道南行。

  走了沒幾里,忽聽道旁林中傳出一聲十分熟捻的嬌喝:「站住!」

  丁浩勒馬停在道中,人影晃處,一個紅衣女子俏生生站在馬前。丁浩定睛一看,
現身的赫然是血影夫人的弟子方萍。

  記得兩年前,血影夫人把自己帶離藥王廟,自己因無功力,無法趕路,方萍曾
負自己而行……
  紅衣女子朝林中大聲道:「夫人,真的是他,沒錯!」

  一個十分悅耳的聲音道:「帶他過來!」

  「是!」

  丁浩下了馬,冷冷地道:「方姑娘,久違了!」

  方萍眉目合情地深深看了丁浩幾眼,嬌媚地一笑,道:「小兄弟,你還記得我
這姐姐?」

  丁浩面上一熱,沒有答腔。

  方萍又道:「小兄弟,你長大了!」

  「嗯!」

  「夫人要見你……」

  「在下沒空!」

  方萍拋了一個媚眼,咯咯一笑,道:「小兄弟,別那麼說話,走,到林中見見
夫人去!」

  丁浩心想,見識一卜天地八魔中排行第二的女魔也好,看對方說些什麼。心念
之間,一頷首道:「請帶路!」

  「你不叫我一聲姐姐?」

  丁浩裝作沒聽見,拉著馬,大步往林中走去。方萍搶前兩步,與丁浩並肩而行,
陣陣幽香撲鼻,使丁浩耳熱心跳。

  入林約莫七八丈,只見那頂紅色小轎。停在一株亭亭如蓋的樹下,兩名抬轎的
彪形大漢,遠遠抱手而立。

  丁浩直抵轎前,拱手道:「夫人,久違了,有何見教?」

  久久,轎中才傳出那銀鈴似的聲音道:「丁浩,兩年多不見,你是大人?」

  「好說!」

  「你這一向混得不錯?」

  「勉強!」

  「當初你為何逃?」

  「逃走?沒有的事,區區是被橫路的樹枝擊下轎頂。」

  「哦!太不巧了,方萍曾回頭找你,卻找不到?」

  「想是道路不對,錯過了。」

  「你腰懸長劍,是投過師了?何人門下?」

  「這點恕不便奉告。」

  「方萍曾告訴過你,我有一部秘笈,須元陽之身才能習練,你是最佳人選,時
隔兩年,我仍願屬意於你,怎樣?」

  丁浩大感困惑,聽聲音,對方猶若少女,而卻是天地八魔之一,年紀決不低於
六十,這令人費解。

  心念之間,淡淡地道:「區區敬謝不敢!」

  「什麼,你不願意?」

  方萍插口道:「小兄弟,別打錯了主意,這是夫人的恩典,你的緣法,如能修
習了秘笈上武功,包你在中原武林道上吐氣揚眉。」

  丁浩冷冷地道:「在下不想改師別投!」

  血影夫人似不說地道:「丁浩,論淵源,當日帶你走時,你尚未投師,該是我
門下才對。」

  丁浩淡淡地道:「此一時,彼一時,情況不同了!」

  「但本夫人很少會改變主意?」

  「區區亦復如是!」

  「你令我失望……」

  「區區很抱歉!」

  「看來你能力不小,才會如此傑傲?」

  「好說!」

  「你不答應?」

  「區區只能說聲失禮,夫人另選良村罷!」

  「我只看中你一人!」

  「那太遺憾了。」

  「你不後悔?」

  「區區想來不會!」

  血影夫人沉默了片刻,突地聲音一寒,道:「方萍,伸量他一下!」

  紅衣女子方萍秀眉一蹙,盈盈上前兩步,道:「小兄弟,你這是何苦?」

  丁浩若無其事地把馬拴到近旁樹上,然後回到原地,道:「方姑娘,你就試試
看吧!」

  方萍纖手一揚,又皺了皺眉,一掌拂向丁浩當胸,勁氣颯然中,無聲無息,丁
浩身形絲毫未移,勁氣消失於無形。

  方萍面現驚容,小嘴一披,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小兄弟,你真有兩
手!」

  「謬獎,區區希望適可而止!」

  「姐姐我不服這口氣,要再試上一試,準備了……」

  話聲中,又是一掌拂出,勁氣發出裂空之聲,她似用上了全力。

  「砰!」然一聲巨響,勁氣四溢,勢極驚人,丁浩仍穩立不動,方萍卻被對方
的獲身罡氣,反震的退了三個大步,粉肥不由起了紅暈,驚聲道:「小兄弟,難怪
你這麼狂?」

  丁浩冷漠如故地道:「區區並不狂!」

  「除非你有了奇遇,沒有人能在兩年中練成這等功力……
  「也許是吧!」

  轎中傳出血影夫人冰寒的聲音道:「用血手功!」

  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震,他清楚地記得,河洛雙秀便是喪生血手功下,連回手
的餘地都沒有自己能當一擊嗎?

  但他又想自己所習「生機不減」的奇功,據師父說除非被屍解,否則決丟不了
命,何不就此試他一試?當下俊面一片湛然之色,從容已極,對血手功三個江湖人
喪膽的字眼,恍若未聞。

  方萍粉腮微微一變,道:「夫人,要用血手功麼?」

  「難道你沒聽清楚?」

  「可是……」

  「死丫頭,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用全力,不許保留!」

  「夫人……要他的命?」

  「少廢話!」

  方萍粉腮連變,可不敢違過師今,只見她右掌一提。半揚空中,齊腕以下,頓
呈琥珀之色。

  丁浩心中一陣緊張,這可是相當冒險的事,記得靈鷲姥姥曾經說過,血影夫人
的獨門絕活血手功,一般武林高手,極少能當其一擊而不斃命,但大話已出口,難
道要改口求饒?

  「小兄弟,答應了吧,現在還來得及!」

  「對不起,區區不會改變主意!」

  「你會後悔無及!」

  顯然,方萍別有存心,不肯下狠手,怕毀了丁浩。

  丁浩聞言之下,付之一笑道:「方姑娘,區區決不後悔!」

  「你……見識過這神功……」

  「不錯,河洛雙秀便是毀在姑娘一擊之下!」

  「你……不怕?」

  「行走江湖,那怕得了這許多。」

  「如此……我要出手了?」

  「只管請!」

  方萍一咬牙,一跺腳,手掌一揮,一股淡淡的紅光,暴閃乍滅。丁浩全身一震,
如遭萬鈞重擊,獲身神罡幾乎震散,蹬蹬蹬退了三四個大步,俊面一白,但他忍住
了沒有哼出聲,方萍不由驚呆了!

  血影夫人慄聲道:「丁浩,能硬當此一擊而不受傷的,是本夫人生平所見第一
個!」

  丁浩急調氣機,口裡漫應道:「區區酸秀才,請呼我號!」

  方萍大聲道:「什麼,你就是近日江湖傳言新出道的年輕高手酸秀才?」

  「不敢,正是區區!」

  「啊!想不到……」一雙水汪汪的媚眼,死盯在丁浩面上,略不稍瞬。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6:59:37

  轎簾一掀,丁浩眼前一亮,傻了!

  轎內出來的,是一個二十餘歲的紅衣少婦,太美了,得使人神迷,美得使人眼
花,如非目睹,誰也不相信天下有這麼美的女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美,沒有
一點不美,如果把世間所有形容美人的字眼,全用在她身上,她之無愧。

  丁浩心目中的美人,一個是母親,另一個是邙山古陵見的白衣少女,但母親的
美是神聖,白衣少女的美是幽靜雅,獨獨這少婦,是一種奔放的美,充滿了誘惑,
使人一便沉醉,惹人遐思,令人想入非非,情不自禁。

  少婦一笑嫣然,這一笑如春花怒放。

  丁浩額角鼻尖,全滲出了汗珠。這一剎那間,他完全有自我的意識。腦海、心
靈,全被這少婦的傾城之色佔據了。

  她,會是傳言中的女魔「血影夫人」?

  她,至多三十歲,較諸想像中血影夫人少了一半以上的年紀?

  她,到底是誰?

  方萍滿面驚愕之色,可能血影夫人呈現真面目,是件不尋常的事。

  丁浩忍不住脫口道:「尊駕便是血影夫人?」

  血影夫人輕啟朱唇,以迷人的聲調道:「有什麼不對?」

  「夫人的年齡?」

  「武林中達者為先,別問什麼年齡。」「可是……」

  「你想像中,我該是個鶴發雞皮,惡形怪態的老太婆?」

  「這……這……」丁浩不由語塞。

  血影夫人落落大方地道:「酸秀才,我仍然希望你答應習練我所獲的那本秘笈……」

  平平和和的話聲,似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力,丁浩有些魂不守舍,原來的心意
動搖了,有些惶惶然不能自主。

  他並非輕薄的人,但人總是人,古來只有一個柳下惠,美色當前而無動於衷,
只是指平常的狀態,遇到這種特殊的情況,便不能同日而語了,他不是聖賢,只是
個平凡的人。是人,先天上便有弱點。

  血影夫人盈盈向前挪了兩步,銀鈴似的聲音又道:「我不要師徒的名份,只要
你肯學,這對你無損吧?」

  吐氣如蘭,字字顫人心弦。那一雙勾魂攝魄的眸子,使丁浩不敢正視,但偏偏
又移不開視線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吸引住了。

  他從來沒有這樣窘過,他兩年多來培育的冷傲、矜持,完全崩潰了。

  方萍輕聲道:「丁少俠,你就答應了吧?」

  丁浩意馬心猿,不克自制……
  就在此刻,血影夫人低喝一聲:「有人來了!」紅影一閃,匿回了轎中。

  方萍目光四下一溜,冷聲喝問道:「什麼人?」

  來的,赫然是一個面罩寒霜的中年女尼,上到下,一身白,手執拂塵,胸前掛
著一串晶光黑亮的念珠。

  丁浩心頭一震,暗叫了一聲:「冷面神尼!」

  冷面神尼令人心頭泛寒的目光,深深注視了丁浩片刻,冷冰冰地道:「真武士
貴在智勇兼備勇者不懼,智者不惑!」

  這兩句話,似有為而發,聽在丁浩耳中,有如醒醐灌頂,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
幻雲迷霧,一掃而空,恢復了他原來的矜持,心中對這神秘人物,感激不已。當下
正色向冷面神足道:「多謝指引迷津!」

  轎內傳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

  冷面神尼轉身面對紅色小轎。

  血影夫人寒聲道:「神尼別來無恙?」

  冷面神尼冰聲道:「昔年厚賜,無時或忘,種是因必結是果!」

  血影夫人慄聲道:「師太是索債來了?」

  「可以這麼說!」

  「劃出道來吧?」

  「首先希望你坦白承認一件事……」

  「何事?」

  「本庵鎮庵之寶『石紋劍』是否在你手中?」

  「沒有!」。

  「是實話?」

  「憑本夫人的名頭,尚不致不敢承認。」

  「那在誰的手中?」

  「不知道!」

  「當年爾等天地八魔,突襲般若庵,將貧尼打下懸巖,石紋劍落入了爾等之手,
你會不知情嗎?」

  「說實話,本夫人也在尋這柄神劍的下落。」

  「話到此為止,你準備自衛!」

  聲音冷漠,滿含殺機,場中空氣頓呈無比的緊張,雙方都是當今武林有數的高
手,尋常江湖人,要想見她們的面都很難。

  方萍轉頭向丁浩道:「你準備袖手?」

  丁港心中一動.一時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方萍問這句話,充分顯示出對冷面神尼的顧忌,同時也暗示著血影夫人可能不
是冷面神尼的對手。

  論淵源,父親生前的愛人南天一嬌蘇倩倩,是神尼的門下弟子,當然這關係也
可以不必拉,而血影夫人這方面,可就有些微妙……
  但不管怎麼樣,他都沒有伸手的必要。

  冷面神尼冷峻的目光掃向了丁浩,一字一句地道:「你最好別插手!」

  丁浩冷傲之性突發,以同樣的態度道:「神尼這句話是勸告還是警告?」

  「怎麼說」

  「是勸告的話,區區可以應承,如果是警告的話,區區便要考慮。」

  「你很自負?」

  「這倒沒有!」

  「你與她們是何關係?」

  「這點不勞神尼動問!」

  「很好,如此貧尼警告你,別插手!」

  丁浩暗自一怔,變成了騎虎之勢,為了名頭,這口閒氣非爭不可,當下冷聲道
:「這一說是神尼迫區區出手了?」

  「你有多大能耐?」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

  「逞強好勝,武士大忌,智者所不取。」

  丁浩心頭一顫,這話含有至理,但又不能打退堂鼓,只好橫下去道:「既然事
實所迫,就逞強一次吧!」

  冷面神尼默爾了片刻,冷淒淒地道:「出家人方便為懷,貧尼成全你一次,如
你能接貧尼一拂塵,貧尼今天便放過對方,錯過時地再行解決。」

  丁浩硬起頭皮道:「很好!」

  「你拔劍吧!」

  丁浩緩緩制劍在手,腳下不丁不八,長劍斜揚,這起手之勢,詭異極了。

  冷面神尼拂塵斜抱,保持原姿,只腳下向前移了兩步。

  方萍粉腮表情極其微妙,嬌軀後挪八尺,兩雙眼緊盯現場。

  血影夫人若在轎中,不得而知,兩名抬轎的大漢,仍然環抱雙臂,但神情卻是
相當的緊張。

  場面掀起了另一個高潮,空氣令人鼻息皆窒。

  「接招!」

  冷面神尼冷喝了一聲,拂塵閃電般拂出,招式之奇,絕世無匹,發出令人心悸
神搖的「絲絲」聲!

  丁浩心頭一緊,手中劍以極其怪異的方式,斜斜劃出,雙方動作,均快得不可
思議,如非具備相當身手的人,根本看不清雙方的招式。

  雙方的動作只一瞬便告終止,但均發而未收。

  拂塵的芒尾,纏住劍身,停滯在空中。

  雙方竟較上了內力,四雙眸子,一樣的青光逼人。這種目光,顯示出雙方的內
功修為,已到了某一極限。

  丁浩俊面泛起了紅色,而冷面神尼卻絲毫未變。

  雙方堅持了約莫盞茶工夫,冷面神尼的身軀微見發顫。

  驀地……
  一道紅光,自轎門閃出,直襲冷面神尼。雙方都全神貫注在手上,丁浩因為面
對轎門的關係,所以看得十分真切。

  這是最卑鄙的行徑,由背後暗施偷襲。

  丁浩年輕經驗不足,一時沉不住氣,大叫一聲;「閃開!」

  隨著話聲,立即收功。

  但冷面神尼卻萬想不到會有這猝然之變,功力通玄也無法應變,由於丁浩突然
收功,如山勁氣,乘虛暴湧。

  丁浩口裡悶哼一聲,連退了三四步,噴出了一口鮮血。

  冷面神尼的反應也相當神速,立感情況異常,適時收勢奪門。

  但,終是遲了一步,紅光及體,「哇!」地射出一股血箭!

  幾乎是同一時間,紅轎電閃逝去,方萍也疾彈而杳。

  丁浩一抹口邊血漬,望著林深處,恨恨地道:「卑鄙,無恥!」

  冷面神尼喘著氣道:「丁浩,你得到了什麼?」

  丁浩大吃一驚!對方竟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當下苦苦一笑,道:「區區
學了一次乖。」

  「你居然還會知錯?」

  丁浩傲性大發,大聲道:「區區如不動聲色,後果如何?」

  冷面神尼寒聲道:「如你不橫插一枝,女魔不會免脫,不致發生這不幸的事。」

  「我們要再來一次麼?」

  「並無不可。」

  丁浩轉念一想,道:「沒來由,算了!」

  冷面神尼以異樣的目光,深深盯了丁浩一眼,轉身便走
  丁浩橫身一截,道:「請留步!」

  「什麼,你不服氣?」

  「區區有件事請教!」

  「什麼事?」

  「沖尼把全知子以萬年鐵母所鑄之鏈,困在那山古墓中上達一年之久,據說當
年說定只禁他八年。」

  「你……怎知道/
  「區區無意中人墓,見到全知子本人,這似乎太不人道?」

  冷面神尼呆了好半晌才道:「貧尼正在設法放他!」

  丁港冷冷地道:「人是神尼所囚,還設什麼法廣
  「那鐵鏈要石紋劍才能斷,貧尼這些年來,一直在迫查該劍下落!」

  「哦!那石紋劍不是神尼鎮庵之寶嗎?如何失落的?」

  「八年前天地八魔突襲般若庵,石紋劍被劫,不知落人那一魔之手,這些年來,
貧尼並未放棄追查。」

  「如果找不回石紋劍,全知子豈不活活困死墓中?」

  「貧尼只有盡力!」

  「除了石紋劍,尚有何物可以斷那鐵鏈?」

  『·這個……只有一樣可以辦得到!」

  「什麼?」

  「雷公!」

  「一甲子之前,中原武林出了一個臉炙人口的異人,外號叫『雷公』,他有一
柄匕首,無堅不摧,稱為『雷公匕』,但一甲子以來,武林中再無人提過此人,是
否仍在世間,不得而知,如果在,年歲已在百歲以上。」

  丁港惑然道:仍足見過此人?」

  「沒見過,聽說過,此人性格暴躁如雷,功力深不可測。」

  「他沒傳人?」

  「聽人說,黑儒是他傳人,但據上一輩人證實,武功路數不一樣。」

  丁浩心中當然清楚,這是以訛傳訛的揣測之詞,師父的出身,他已交待得很清
楚,是巧獲上古秘笈,哪是什麼雷公的傳人。

  當下脫口道:「根本就不是!」

  冷面神尼驚聲道:「你怎知道?」

  丁浩自知失言,靈機一轉,道:「區區見過黑儒!」

  「你見過黑儒?」

  「不錯!」

  「你今年幾十?」

  「二十差一點!」

  「你幾歲見過黑儒?」

  「最近!」

  冷面神尼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眸中卻現出了驚疑之色,激聲道:「人盡皆知,
黑儒早已喪生在邙山古陵,時隔這多年,今天聽你第一次提起他的令名,到底是真
是假?」

  「是真便假不了,神尼日後也許有機會看到!」

  「你又怎知他的武功不是雷公一脈,難道你認識雷公,也與黑儒交過手?」說
著,炯炯目光直照在丁浩面上,似要看穿他的肺腑。

  丁浩暗忖:好厲害的口齒!

  當下淡然一笑道:「區區曾與黑儒交談過,他說他這一門派他是第一人。」

  冷面神尼再次打量了丁浩幾眼,意似不信地道:「你……會與黑儒交談?」

  丁浩一披嘴道:「他不是妖,也不是怪,同樣是一個人,只是功力高些而已,
這何足為奇。」

  冷面神尼自嘲似的道:「是貧尼少見多怪了!」

  說完,拂塵一甩,飄然而去。

  丁浩望著逐漸消失的白影,心中感到一陣歉疚,冷面神尼找上血影夫人,乃是
為了當年的過節,自己一念好強,插上這一手,幾乎累她送命,真是何苦來哉!而
血影夫人要的那一手,實在太過卑鄙了,冷面神尼竟然絲毫未懷疑自己與血影夫人
串通對付她,這一份胸襟,的確可佩。

  想到這裡,心頭又不禁浮起血影夫人那付顛倒眾生的姿色,下意識地打了一個
冷顫,暗自咬牙道:「蛇蠍美人,不去想她,下次再碰到時,非給她點顏色看不可!」

  心念之間,正待去解馬匹,見一條人影,倏焉而現,來的,竟然是老秀才柯一
堯。他還是那付窮愁潦倒的樣子。

  丁浩一抱拳道:「兄台幸會,別來無恙?」

  柯一堯哈哈一笑道:「老弟,此次王屋之行如何?」

  「此行不虛!」

  「找到那竹林客了?」

  「找到了!」

  「老弟要問的話也全問了?」

  丁浩心中微感一震,道:「完全明白了!」

  「老弟此番的行止……」

  「南下辦件事,柯老哥怎會到這林中來?」

  「我見血影夫人與冷面神尼先後離去,心知必有事故,一念好奇,想不到碰上
老弟,真是幸會啊!」

  「柯老哥見血影夫人離去?」

  「不錯,那頂小紅轎,老遠便可辨出的!」

  「朝那個方向?」

  「山區!」

  「小弟要去追她算筆帳……」

  「恐怕追之無及了,此刻她當在十里之外,而且可能改變方向。」

  丁浩想了想,息了這個念頭。

  「老哥,請問你件事……」

  「什麼事?」

  「柯老哥可聽說過雷公其人?」

  「啊!那是一位前輩異人,聽說過。」

  「老弟怎會突然問起此人?」

  「據說,他有一柄雷公匕,無堅不摧,小弟想以之救一人。」

  「誰?」

  「武林萬事通全知子!」

  柯一堯擊掌道:「何不問全知子本人,這類秘辛他比誰都知道得多!」

  丁浩一想,不錯,何不去問全知子本人?

  如他不知道,也就不必打聽了。

  此去必經洛陽,上一趟邙山不費事,全知子曾指引自己找半半叟問竹林客的下
落,這筆人情應該還的。

  心念之間,道:「不錯,小弟競計不及此!」

  「他人現在何處?」

  「被囚於邙山古墓之中,非雷公匕或石紋劍不能脫困!」

  「啊!為什麼?」

  「他被冷面神尼用萬年鐵母所鑄的鏈子鎖住,非以上的劍匕不能斷……」

  「方纔冷面神尼在此……」

  「她的鎮庵之寶石紋劍已失。」

  「原來如此,他怎會被神尼囚禁呢?」

  「聽說是為了洩露神尼某項穩秘!」

  柯一堯點了點頭,道:「他以一張嘴成名,也因一張嘴買禍!」

  丁浩抬頭望了望日色,道:「柯老哥,恨無時間與老哥把晤,小弟想上路了……」

  「好,我們洛陽城再見!」

  「老哥也要赴洛陽?」

  「是的!辦點小事!」

  「我們同道吧?」

  「不,你有坐騎,老哥我是跑腿,這個檔搭不上。」

  「這……
  「老弟,別客氣,上馬吧!」

  就在此刻,只見那匹黑馬悲嘶一聲,四蹄一曲,跪了下去,口鼻中溢出鮮血,
頭一偏,倒在地上死了。

  丁浩一看,不由心頭劇震,慄聲道:「這怎麼回事?」

  柯一堯也變色道:「有人施暗算!」

  丁浩俯身檢視了一下馬屍,七孔流血,別無外傷。不由領悟道:「是了,是毀
於血手功,血影夫人用血手功偷襲冷面神尼,此馬適在近旁,遂被誤殺!」

  口裡說,心裡卻是氣極了。

  這匹黑馬是煙雲客沈剛自己的坐騎,慨然贈送的,可以說是一筆很大的人情,
想不到只幾天工夫便毀了。

  柯一堯蹙額道:「那女魔的血手功的確驚人,中者無倖免,冷面神尼受傷了?」

  「可能不重!」

  「對方什麼糾葛?」

  「昔年八魔聯手突襲般若庵,把冷面神尼打落懸巖,劫走鎮庵之寶石紋劍,就
是這麼回事。」

  「嘿!武林恩怨,無了無休,的確可怕!」

  「我們現在可以一道上路了?」

  「只好如此!」

  丁浩把馬鞍上的東西取下,輕便的揣入懷中,不方便帶的便棄了,兩人出了林
上道,直奔洛陽。

  到了地頭,已是人夜時分。

  兩人投了店,用餐之後,柯一堯在店中相候,丁浩夜上邙山。

  二更初過,到達邙山,輕車熟路,很容易便找到了那古墓,移開石桌,現出墓
道,丁浩向內發話道:「全知子前輩,小可浩到訪?」

  一陣鐵鏈擦地之聲過處,全知子的聲音道:「進來吧!」

  丁浩進入墓穴之中。

  全知子迎著道:「你也來了?」

  丁浩一怔神,道:「這話怎麼說?」

  「那尼姑剛離去不久!」

  「哦!冷面神尼來過了,她說什麼?」

  「她說石紋劍下落不明,她正積極尋覓,看來老夫厄難未滿,感謝你言而有信,
把話帶到,你找的人下落如何?」

  「找到了!」

  「竹林客?」

  「不錯。」

  「他活得正好?」

  「還不差,冷面神尼可曾提到雷公匕的事?」

  全知子眼睛一亮,道:「雷公匕怎樣?」

  「那柄匕可以斷這鐵鏈!」

  「她沒提……」

  「晚輩想找到那匕首,助前輩脫困,不知該如何找法?」

  全知子雀躍道:「得先找到雷公……」

  「晚輩正為此而為,雷公此人尚在人間否?」

  「應該還在!」

  「如何找法?」

  「十多年前,老夫知他隱在荊山黑石谷天音洞!」

  丁浩精神大振,欣然道:「黑石谷座落何處?」。

  「在荊山深處,滿谷俱是黑石,很容易找到。」

  「好,晚輩去找找看!」

  「如你能助老夫脫困,老夫可為你做任何事……」

  丁浩朗聲道:「這不敢當,晚輩並無市惠布恩之心,不過,如有借重之處,那
是另外相求。」

  全知子一翹大拇指,道:「俠士本色!」

  「過獎了,晚輩告辭!」

  「老夫專候佳音!」

  「晚輩盡力而為!」

  丁浩離了墓穴,把石桌還原,奔下邙山,回到客棧,已是三更過外,順便向鄰
室一探,卻不見了何一堯的人影,
  不由大感奇怪,夜半三更,人到那裡去了!

  回到自己房中,他瞥見桌上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寫的是:「黑儒現身本城,三
義幫總舵被血洗。」

  丁浩心頭劇震,怎會平白鑽出一個「黑儒」來,血洗三義幫;此事傳出江湖,
黑儒的聲名必被毀無疑。

  當下略不遲疑,立即離店外出。

  燈火闌珊,街道上一片寂寥。

  轉了兩條大街,一個人影迎面而來,正是那老秀才柯一堯。

  丁浩迎上去道:「柯老哥,怎麼回事?」

  柯一堯神色浪惶地左右一顧盼,抑低了嗓音道:「黑儒突然出現本城,三更時
血洗三義幫總舵,舵主以下罹難的二十餘人,看樣子可能還有事情發生……」

  「有這等怪事?」

  「我剛見一條人影往西去……」

  「我們追去看看?」

  「不冒險?」

  「行蹤隱秘些就是了,黑儒與三義幫有何恩怨?」

  「據說是為了報當年圍攻之仇,奇怪,黑儒竟然還在世間……」

  丁浩心中激動非凡,師父交付的名單上,根本沒有三義幫主之名,這假冒黑儒
的,必然另有陰謀,這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我們走!」

  「上屋吧!」

  兩人飛身上了屋面,向西奔去,不久,來到了西城邊,卻一無所見。丁浩心念
一轉,道:「我們上城樓守候,居高臨下,如有風吹草動必可發覺。」

  「好主意!」

  兩人先登上城牆,然後飛昇城樓的最高處,匿伏而待。

  丁浩第一次見識了柯一堯的身手,從身法而論,他算是拔尖的角色,功力決非
泛泛。

  驀地,數聲短促而低沉的慘號,突破夜空,遙遙傳至!

  丁浩心中一震,道:「聲音似發自燈火未的那片巨廈?」

  柯一堯「嗯」了一聲,道:「那是洛陽首富沈一葦的宅第!」

  丁浩暗叫一聲:「不好!」沈一葦便是煙雲客沈剛的化名,想不到冒充「黑儒」

的竟找上了他!

  當下急聲道:「柯老哥,你左我右,我們分道去一探究竟!」

  「好!」

  兩人分頭彈身掠去。

  丁浩別有心思,故意支開柯一堯,他全力展開身法,去勢如一抹輕煙,他要趕
在柯一堯頭裡先到。

  那棟巨宅,離城樓隔了三條街,丁浩身形似電,眨眼即到,他從屋面逞撲中央
的巨廈,展目望去,不由激動欲狂,只見廳前燈火通明,一個黑衫儒士,巍然卓立
在階下院地之中,面目卻看不真切。

  院牆邊躺了數具屍體,看樣子是護院的武師。

  煙雲客沈剛面目失色地站在階沿上,一身軀簌簌而抖。

  黑衫人發了話——
  「姓沈的,別來無恙,你居然面團團當起富翁來了,哈哈哈哈……」

  煙雲客沈剛慄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黑衫人冷冰冰地道:「不必明知故問,本儒來討當年舊帳!」

  「如何討法?」

  「要你的人頭!」

  煙雲客沈剛面色一陣蒼白。

  黑衫人不待他開口,緊接著又道:「本儒最近要行一件善舉,拯救災黎,如你
能獻出萬金之數的珍寶,可以贖命!」

  「區區……請閣下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請閣下稍待!」

  說著,轉身入廳。

  不久,捧出一塊石碑來,朝廳柱邊一豎。

  黑衫人寒聲道:「酸秀才,什麼意思?」

  「閣下……不認識酸秀才其人?」

  「認識又怎樣?」

  「他允諾區區,如閣下光臨,可出示此碑,便可化解過節。」

  黑衫人突地縱聲大笑道:「本儒根本不認識什麼酸秀才!」

  煙雲客沈剛面色慘變,連退數步,汗珠大粒地滾了下來,狂聲道:「罷了,老
夫上了惡當,認栽了!」

  「姓沈的,一萬金怎麼說,別拖延時間!」

  「好!好!『黑儒』開了口,想來無人能反抗!」

  說完,再次奔入宅內。

  全宅上下,不見半個人影,看來都受命藏匿了。

  約莫盞某工夫,煙雲客沈剛捧出了一個錦盒,放在廊沿,揭開盒蓋,晶瑩奪目,
儘是價值不菲的珍寶。

  「閣下,區區馨其所有,大概不止萬金之數。」

  黑衫人得意地一陣狂笑道:「很好,現在准你自衛!」

  「什麼?」

  「準備自衛,本儒要出手了!」

  「閣下……方才說……」

  「沒那多廢話!」

  煙雲客沈剛淒厲地道:「儘管下手,邙山古陵的故事會重演的!」

  黑衫人陰冷地道:「永遠不會了!」

  煙雲客沈剛再次手指石碑,道:「閣下真的不認識『酸秀才』?」

  黑衫人嗤鼻道:「本儒只認識自己!」

  就在此刻,一個冷得令人股慄的聲音道:「你不認得,區區卻認得!」

  黑衫人驀然回身,只見近身八尺之外,站著一個黑衫中年文士,面無表情,僅
兩雙眸子,射出慄人的寒芒。

  黑衫人不由下意識地一退身,喝道:「什麼人?」

  「黑儒!」

  「你……也是黑儒?」

  「天下只有一個黑儒,朋友膽大包天,竟敢冒充本儒,血洗『三義幫』,又復
至此,詐財殺人。」

  煙雲客沈剛雙目睜得滾圓,驚震莫名,一夜之間,竟來了兩個「黑儒」,到底
誰真誰假,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黑衫人冷極地哼了一聲道:「你找死?」,
  這現身的,正是丁浩。

  「找死的是你!」

  黑衫人的目光,掃向了錦盒,似乎想有所行動。

  丁浩緩緩拔出長劍,道:「現在,本儒照樣准你自衛!」

  黑衫人再退了兩步,製出長劍。

  煙雲客沈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面上的神情既駭且惑。

  丁浩向前一欺身,道:「本儒要出手了!」

  話聲中,長劍閃電般疾劃而出,隱隱兵風雷之聲。黑衫人舉劍相迎,「鏘鏘鏘!

一陣連珠密響,劍刃交擊了十餘下之多。

  雙方一合即分,黑衫人退了五六步之多。

  丁浩心中不由暗驚對方的劍術造詣,若非碰上自己,的確真偽難辨,當下又閃
身前欺,手中劍斜揚,冷峻地道:「朋友的武功,大可成名立萬,何苦冒充本儒!」

  黑衫人嘿嘿一陣冷笑道:「彼此!彼此!」

  煙雲客沈剛聽聲辨形,突地手指了浩道:「閣下是黑儒,老夫認得出了!」

  黑衫人怪叫一聲,劍兵雷霆之威,罩向丁浩。

  「鏘!」

  劍芒一閃而滅,悶哼隨起!

  黑衫人跟嚙後退,左肩、右胸,血湧如泉。

  丁浩冷酷地道:「朋友,揭示你的真面目?」

  黑衫人怒哼了一聲,閃電般掠起身形,如淡煙般凌空掠去。

  「那裡走?」

  丁浩大喝一聲,急起直追!

  上了屋面,一看,只這分秒之差,黑衫人已失去了蹤影,竟不知走的是什麼路
線,暗夜沉沉只好折身返回。

  煙雲客沈剛驚怔地望著丁浩,說不出話來。

  丁浩手指石碑道:「這石碑救了你,本儒去也!」

  聲落人杳,端的有如幽靈鬼影。

  煙雲客沈剛茫茫然望著空際,喃喃地道:「江湖風波險,世俗不可貪,散盡貲
財後茲走,餐煙宿雲,笑傲公侯!」

  丁浩其實尚未遠,離他在簷牙交錯的暗影中更換衣裳。

  這幾句詞兒,他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感慨歎,的確,江湖險惡,詭譎萬端,
然而他自己是不能逃避的。

  人影陸陸續續從各個角落裡走了出來,湧向煙雲客沈剛。

  丁浩心想:該離去了!

  於是,他悄悄離開宅院,到了對街才彈起身形,目的讓柯一堯看到他,果然,
掠過了十幾間屋面,柯一堯已追了上來,激動而興奮地道:「今夜開了眼界,想不
到『黑儒』竟然還在世間,適時現身,太巧了!」

  丁浩淡淡地道:「是啊!」

  「這怪人出世,當年那批自命名門正派的人物,要遭殃了……」

  「遭殃未必,受些教訓是有的!」

  「丁老弟,那酸秀才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談不上!」

  「憑他的名頭,能使黑儒卻步,你見到麼!」

  「見到了!」

  「這酸秀才之號,武林中前來所聞,想是後起之秀?」

  丁浩知道柯一堯在繞彎子說話,明知故問,當下坦然道:「小弟便是酸秀才!」

  「什麼,小老弟便是酸秀才?」

  「是的!」

  「啊!真想不到,老弟與黑儒必有淵源。」

  「談不上,偶然相值,蒙他青眼,如此而已!」

  說話之間,來到旅邸,兩人越屋,各自回房,丁浩一腳跨入門檻,不由呆住了,
另一隻腿,再也挪不動。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02:00

第五章 曉色春光

  只見一個如火焰般的紅衣少女,坐在床沿,面上儘是冶蕩的笑容,誘人極了,
她,正是『血影夫人」的弟子方萍。

  方萍盈盈起立,嬌滴滴地道:「小兄弟,我等你很久了!」

  丁浩怒從心起,側身抬手,冷漠地道:「請你離開!」

  方萍粉腮一變,但瞬又恢復本來的媚態,嗲聲說:「喲!小兄弟竟對我下逐客
令?」

  丁浩冷酷無情地道:「這還是客氣!」

  方萍水汪汪的媚眼一翻,噘起小嘴道:「如果不客氣呢?」

  「攆你出店!」

  方萍反而朝椅上一坐,含笑道:「千差萬差,來人不差,我是奉夫人之命,來
向小弟弟你,致歉的!」

  「致什麼歉?」

  「邵源途中發生的那回事!」

  「哼!不必,堂堂『血影夫人』,竟使出這等不齒於人的手段,不但損了本人
的名譽,還毀了本人坐騎……」

  「小兄弟,損了令譽一節,夫人向你陪不是,坐騎小事,立即可奉還一匹。」

  「一切都免了,現在請回吧,區區有緣再見夫人時,要討回那日的公道!」

  「喲!小兄弟生這麼大的氣,夫人現在城外,小兄弟要公道,現在就可以……」

  丁浩心念一轉,寒聲道:「好!請帶路!」

  方萍盈盈起身,深深地望著丁浩,幽幽地道:「小兄弟,你……看來並不喜歡
我?」

  丁浩心中一動,道:「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我們走,別驚動了別人。」

  柯一堯推開房門,探頭朝這邊道:「丁老弟真的要外出?」

  「我去去就來!」

  「天快亮了?」

  「小弟知道。」

  柯一堯似乎想再說什麼,但僅只口唇動了動,把話嚥了回去。

  丁浩歉然望了望他一眼,回頭向方萍偏了偏腦袋,意思是馬上走。

  方萍挪步出房,兩人縱身上了屋面,向城外方向馳去。

  星光寥落,曉風拂面,天快要亮了。

  不久,來到城外一片荒涼的草地上,曉色迷濛中,一條嬌俏的身影,業已佇候,
方萍遠遠地便叫道:「夫人,他來了!」

  丁浩直逼對方身前八尺之處,才停下身來氣呼呼地道:「夫人,你對付『冷面
神尼』的手段太卑鄙!」

  「血影夫人」儀態萬千地挪了挪嬌軀,以螢囀般的聲音道:「你不嫌這話說得
重了些?」

  丁浩寒聲道:「一點也不!」

  「你認為本夫人所為不當?」

  「難道尊駕認為是對的?」

  「丁少俠,有一樣事你實必須承認,本夫人不是『冷面神尼』的對手?」

  「也許,但不能施出這種手段。」

  「求生,人之大欲也,不錯,本夫人所為不當,但為了求生而出此下策,明知
對『冷面神尼』無損,而一身卻可因之脫厄。」

  丁浩冷冷一哼道:「區區與神尼有約在先,目的仍是為瞭解夫人之厄,夫人如
此做,置區區於何地。如不幸而兩敗俱傷,夫人的下一步手段又將是什麼?」

  「你誤會太深了!」

  「這不是誤會,事實如此。」

  「本夫人自知所為欠當,但事實所迫,不得不然,故而特別命方萍請少俠來此
一晤,同時表示歉疚之意,少俠如不見諒,準備如何對付本夫人?」

  說著,又向前迫進了兩步,雙方距離,不及三尺,香息可聞。

  丁浩目眩神馳,方寸又亂了,一時之間,訥訥不能出聲。

  「血影夫人」媚眼生春,吐氣如蘭地又道:「丁少使,我自初就對你十分心折,
所以才堅持要把所獲上古人秘笈給你參修,並不要什麼名份,你……」風情無限地
一笑之後,才道:「叫我一聲大姐足矣!」

  丁浩心頭一蕩,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綺念橫生。

  醉人的幽香,迷人的體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鑽石的人也會動心,何況丁
浩正當血氣方剛,閱歷淺薄之年。

  驀在此刻,一聲宏笑,倏告傳來,緊接著一條黑影倏然而現一來的是一個面紅
如嬰的偉岸老者,「血影夫人」一見這老者現身,粉腮登時罩上了一層寒霜。

  紅面老者炯炯目光一掃丁浩,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然後望著「血影夫人」道
:「夫人,你又發了童心?」

  「血影夫人」冷冰冰地道:「什麼意思?」

  「夫人心裡該明白。」

  「我不明白?」

  「夫人,別如此,我千里迢迢尋了你半個月……」

  「你最好請便!」

  「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的事不用你管!」

  紅面老者仍然面帶笑容,不溫不火地近似央求的口氣道:「夫人,別對我太過
份,目前形勢你深居簡出為宜。」

  「血影夫人」一噘嘴道:「如非是他,我逃不過那神尼的拂塵。

  紅面老者再次瞄了丁浩一眼,以一種尷尬的聲調道:「夫人,你是想知恩圖報
麼?」

  「是又怎樣?」

  『他……能使你脫出『冷面神尼』的拂塵?」

  「你不信拉倒!」

  「夫人,你雖駐顏有術,不殊少艾,但論年紀,你可做他祖母有餘……」

  「血影夫人」粉腮大變,面露殺機,厲喝一聲:「住口,你少放屁!」

  丁浩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對呀!「血影夫人」名列「天地八魔」之中第二位,
論年紀至少也在花甲以上,傳說武林中有一種「駐顏之術」,可奪天地之造化,使
青春常駐,這一點自己應該想到的,心念之中,下意識的連退數步。

  紅面老者作色道:「夫人,數十年來,你未對我如此疾言厲色過?」

  「血影夫人」恨恨地道:「公孫瑾,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

  丁浩一聽公孫瑾三個字。心中登時一震,師父交付的名單上有此人,當下冷聲
道:「閥下如何稱呼?」

  「老夫『一指迫魂公孫瑾,小友,你呢?」

  「區區『酸秀才』,無名小卒。」

  「哦!近日江湖中盛傳的年輕高手。」

  丁浩抬頭望了望發朦的天色,一抱拳道:「區區告辭!」

  「血影夫人」大叫一聲:「你不要走!」

  丁浩充耳不聞,身如閃電般消失在拂曉前的黑暗之中。

  「血影夫人」怒氣勃勃地戟指紅面老者道:「公孫瑾你給我滾!」

  「一指追魂公孫瑾」深深打了一個躬,嘻皮涎臉地道:「夫人,數十年同床共
枕……」

  「血影夫人」冷酷地道:「公孫瑾是你太不自量,我們不是結髮夫妻,對麼?

我再說一遍,現在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一刀兩斷,別再纏我……」

  「一指追魂公孫瑾」老臉變得十分難看,紅中透出了紫,酸溜溜地道:「夫人,
你真的看上那小白臉?」

  「是有如何?」

  「是又如何?」

  「你想想你的年紀……」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夫人,那你……將置我於何地?」

  「說過了,從此一刀兩斷。」

  「絲毫不念既往之情?」

  「是你不自量!」

  「一指追魂公孫瑾」牙關咬緊,臉上的神色一連數變,最後,他似下不了決心,
在「血影夫人」的絕世姿容下投降了,期期地道:「夫人,我走,但別說那一刀兩
斷的話!」

  就在此刻。呆在一旁的方萍,突然尖叫了一聲,兩人雙雙側顧道:「什麼事?」

  方萍張口結舌地用手一指:「看……這……這……」

  兩人一回身,「呀!」雙雙驚呼出聲,只見一個黑衫儒士,不知何時,到了兩
人身旁丈許之處,這未免太驚人了。

  「一指迫魂」暴喝一聲:「什麼人?」

  「黑儒!」

  「黑……黑儒?」

  「一指追魂」與「血影夫人」雙雙驚怖至連連後退。

  「黑儒」一面對「一指迫魂」步步迫進,冷森森地道:「公孫瑾,你要為當年
邙山古陵的公案付出代價。」

  「一指迫魂」穩住身形,慄聲道:「閣下準備……怎樣?」

  「本儒念及當年殺戮過甚,不想重見血腥,只廢你的武功!」

  「閣下……你乾脆殺了老夫吧!」

  「你可以自衛,現在拔劍!」

  「老夫……向不用兵刃……」

  「如此,你出手吧!」

  「一指追魂」惶然望了「血影夫人」一眼,猛一挫牙,彈出數疾勁指風……
  「哇!」

  「黑儒參哼栗耳」,「一指追魂」的身形連連踉蹌,跌撞了七八步之後,「碎!」

地跌坐下去,「血影夫人」與方萍,呆若木雞。

  「黑儒」仍站在原位置,像是沒動過千般的站了片刻,轉身,離去沒有再說半
句話,轉眼間便消失了。

  「一指追魂」慘笑一聲,掙起身來,踉蹌奔離。

  「血影夫人」長長舒了一口氣,道:「方萍,我們也該走了!」

  方萍幽幽地道:「夫人,那姓丁的傲得緊……」

  「我就喜歡他這份性格,那些軟骨頭使人作嘔。」

  「但他……走了?」

  「我們不愁找不到他。」

  「奇怪,……」

  「什麼奇怪?」

  「他一走『黑儒,便來……」

  「這沒什麼,『黑儒』要報昔日被上千高手圍攻之仇,他是跟蹤『一指追魂公
孫瑾』來的,也許,公孫瑾現身時他已在側!」

  「太可怕了,聞名不如眼見,『黑儒』的功力的確是不可思議。」

  「管他,我們別招惹他就是!」

  ※※※
  天,完全亮了,凝霜覆蓋著大地,入目白茫茫一片,荒野恢復了冷寂,只留下
一些凌亂的腳印。

  旅邸中,一陣喧囂之後,又安靜下來,要上路的都走了。

  日上三竿,丁浩被房門開合聲驚醒,一看,柯一堯坐在窗邊椅上,忙起身下床


  「柯老哥早!」

  「我也是剛起來!」

  「老哥回來得晚……」

  「凌晨我也在場,眼見你負氣離開……」

  「哦!」

  「你猜,你走後發生了什麼事?」

  丁浩故作驚愕之狀,道:「什麼事,『血影夫人』與「一指追魂」翻臉動手?」

  「不,『黑儒」現身,廢了「一指追魂』的武功。」

  「啊!後來呢?」

  「曲終人散!」

  「當年參與邙山之役的,『黑儒』可能一一拜訪……」

  「我怕……故事會重演!」

  「為什麼?」

  「各門各派可能再度聯手,共謀對付『黑儒』。」

  丁浩暗自一驚,這極有可能。如果故事重演,又將是一場可怖的殺劫,但當然,
也可能由於前車之鑒,不會再發生血劇。

  可是在「黑儒」索仇的消息傳揚開之後,必然人人自危,銷聲匿跡,要完成師
命,將愈來愈難了。

  此去嵩山不遠,但由於「九龍令」的關係,九大門派這筆帳,得待查出「九龍
令」下落之後才能著手。

  九大門派以外的人。當初是乘火打劫,目的是藉機消除一個可怕的對頭剋星,
其行可惡、其心可鄙。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不必聽評書落淚,替古人擔憂,『黑儒』必有他的打
算。」

  「丁老弟說得是,此間事已了,下一步行止如何?」

  「小弟南下!」

  「巧啊!老哥我也有南方之行……」

  丁浩一蹙眉,歉然道:「我們可能要分手,因為小弟辦的是個人私事……」

  「這……不要緊,人生聚散,原有份定的,本城『聚英樓』,聘有大內名廚,
平時難得一試我們去共飲幾杯,再行分手如何?」

  「好!小弟從命!」

  「現在就走,趕個早,近午便嘈雜了。」

  「走吧?」

  兩人一樣身無長物,說走便走,結了店帳,一個窮老儒,一個俊書生,安步當
車,一搖一擺地走向「聚英樓」。

  此刻,剛剛開堂,丁浩與柯一堯選了臨街的雅座,丁浩他對「食道」可是外行,
酒菜全由柯一堯選點。

  不說旁的,單是杯盤器皿,俱屬上品,看著都覺愜意。

  兩人淡斟低酌,談古論今,不涉及半句江湖話,儼然道學之士。

  酒客逐漸上座,寧靜的氣氛被破壞了。

  正在酒酣耳熱,逸興遍飛之際,只聽屏風後的鄰座,傳來一個宏亮的聲音道:

「此次北來,承蒙優禮有加,葉某人感激不盡!」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道:「那裡!那裡!閣下大駕光臨,敝堡增輝,只是招待不
周,未克盡地主……」

  「這一說,在下無地自容了!」

  「葉兄忒謙!」

  「關於請托之事,尚請黃兄大力幫忙。」

  「好說,武林同氣連枝該盡力的。」

  「請盡一杯?」

  「請!」

  丁浩的臉色變了,兩年前遭毒打拋屍荒野的一幕,倏湧心頭,他聽他隔座那蒼
勁的話聲,便是發自「望月堡」總管「獨霸天黃強」之口。

  柯一堯發覺他的神色不對,悄聲道:「丁老弟怎麼了?」

  丁浩咬著牙道:「小弟要殺人!」

  柯一堯駭然這:「小弟要殺人?」

  丁浩點了點頭,用嘴鄰座一呶,不再開口,兩人繼續吃喝,約莫枯等了近半個
時辰,才聽到鄰的吆喝算帳。

  丁浩也立即喚小二結帳,匆匆下樓,來到店外,緊接著,一個錦衣中年伴著一
個黑衫老者,並肩出店,立即有從人牽過來兩匹馬,兩人又客套了半天,才拱手作
別,各帶從人離去。

  黑衫老者走的是出西門的一條路。

  丁浩低聲向柯一堯道:「柯老哥,後會有期,小弟就此告別……」

  「別忙!」

  「老哥有何話說?」

  「我認識那錦衣中年……」

  「他是誰?」

  「他是我要的人,齊雲莊』莊主『南天神龍余化雨』手下第一紅人,護莊武士
總教習葉茂亭!」

  丁浩登時心中一動,道:「柯老哥準備採什麼行動?」

  「跟蹤他,伺機打探一個人的下落。」

  「好,老哥跟著他,小弟隨後趕上,小弟也……準備找他。」

  「那又是件巧事,老弟請便吧,前道再見!」

  丁浩頷了頷首,轉身沿西大街追去,不久,出了城,只見西行大道上那黑衣老
者正緩緩而馳兩名從人步行相隨。

  此刻,路上行人眾多,丁浩只好遠遠跟著。

  追了約莫兩里多路,黑衣老者突地轉入林中小道,丁浩心頭一喜,加緊身形,
從另一方向淌入林中。

  小道盡頭,是一間小廟,黑衣老者並不入廟,在距廟門約一箭之地的林中下馬;
栓上了馬匹似有所等待。

  丁浩為了要看個究竟,隱忍著沒採取行動。

  不久,一個笑彌勒也似的胖大和尚,由廟門出現,東西一陣觀望之後,舉步前
行,逕趨黑衣老者身前。

  黑衣老者用極低的聲音,向胖和尚說了幾句,還連帶著比手勢,太遠,丁浩聽
不清對方說些什麼。」

  只見胖和尚連連點頭,匆匆轉身返廟而去。

  黑衣老者動手去解馬匹……
  丁浩如鬼鬼飆風般掠了過去,冷喝一聲:「黃總管,請留步!」人隨聲現,一
閃到了對方跟前。

  「什麼人?」

  兩名隨從武士,齊齊喝問一聲,拔出了長劍。

  丁浩連頭都不轉,帶煞的目光,緊盯在「獨霸天黃強」的面上,略不稍瞬。

  「獨霸天黃強」望了丁浩半晌,突然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沒死,滿像個人了?」

聲音中充滿了不屑之意。

  丁浩冷酷地一披嘴,道:「今天真是幸會,免了區區登門造訪!」

  「你想怎樣?」

  「不怎麼樣,償還昔日總管的厚賜!」

  「你……憑你小子?哈哈哈哈………」

  丁浩朝林深處一指,道:」我們走遠些再談!」

  「獨霸天黃強」不屑地道:「還這麼費事,在此地打發你也是一樣?」

  「區區尚不嫌費事,總管不必多言了!」

  「好吧!」說著轉向兩名從人道:「你倆準備挖坑,這回本總要看著他斷氣。」

  「進入林深處,距離小廟已在數十丈外,丁浩止步道:「此地甚好!」

  從人之一譏諷似的道:「好小子,居然學會了看風水!」

  丁浩一回首道:「禍從口出,我本無意殺你,現在你死定了!」

  了字聲出,右手微抬,「哇!」那名武士登時栽了下去,氣絕了,另一名頓時
面如死灰,亡魂盡冒。

  「獨霸大黃強」老臉全變了色,他做夢也估不到兩年前生殺予奪的小廝,竟然
有了這麼高的功力。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他打從內心裡發出了寒意,但身為北堡總管,並非泛泛
之輩,他的名頭,順江湖中仍是令同道側目的。

  當下冷冷一笑道:「小子,看你不出,是有兩手……」

  丁浩寒聲道:「姓黃的,區區自我介紹,『酸秀才』便是,別出口不遜,小子
小子的!」

  「獨霸天黃強」駭然大震,慄聲道:「你……你……就是近日江湖盛傳的『酸
秀才』?」

  「對了!」

  「想不到……」

  「閣下想不到的還很多,不必去想了,當初,閣下打得區區寸骨寸傷,死而幸
活,今天,區區只以一劍為報,你能接一劍不死,便算活定了。」

  「你口氣不小?」

  「哼!當初要置區區於死地,是閣下以殺人為樂,還是受人指使?」

  「這點本總管不必回答你。」

  「恐怕辦不到?」

  「少狂!」

  暴喝聲中,「獨霸天」一掌劈向了浩當胸,這一掌他已用上全力,勢沉力猛、
勁道如山,有心要一掌置丁浩於死命。

  丁浩不閃不避,反而挺胸相迎,「砰!」然一聲巨響,「獨霸天」悶哼了一聲,
被反震的罡氣,震得逆血上湧,手腕如折,連退了三步,老臉劇變,心頭浮起了死
亡的恐怖。

  丁浩冷酷的道:「區區說過只報償你一劍,這一掌不還手,現在可以說話了?」

  那名隨從武士,駭得如發寒瘧似的,籟籟抖個不住。

  「獨霸天」目珠一轉,轉身就要……
  丁浩如幽靈般截在頭裡,冰聲道:「你別打歪主意,飛也飛不了,回答區區的
問話!」

  「獨霸天」猛一挫牙,道:「無可奉告,算你小子狠!」

  「那區區視同出自你的本意?」

  「隨便!」

  「現在你拔劍自衛吧!」

  「獨霸天」面如咳血,「颼」地拔出劍來,厲聲道:「你說過一劍?」

  丁浩一邊徐徐拔劍,一邊冷冷地道:「總管,你閣下還是一樣怕死,不錯,一
劍,決不第二次出手,準備了!」長劍斜揚,作出了起手之式。

  「獨霸天」不愧名家,在這生死關頭,居然能按下激動,凝神一志,那起手之
勢竟也無懈可擊,可惜,他碰到的不是尋常的高手,雙方懸殊太大了……
  丁浩沉哼一聲,目中殺機倏濃,冷喝一聲:「接招!」」

  隨著喝話之聲,手中劍玄絕奇絕地斜斜劃出,這一劍,看似不疾不火,平平淡
淡,但其中所含的變化,卻是不可思議,令人避無可避,架無可架,角度部位,完
全超出劍道常軌。

  「嗯……」

  一聲長長的悶哼,像是發自地底,又像是嘴被摀住而勉強迸出的餘音。

  丁浩的劍一發即收,「嗆!然回鞘。他說過只一劍,決不多出一手。

  「獨霸天」踉蹌退了數步,手中劍斜斜撇向下方,老臉在扭曲、抽動……
  丁浩寒聲道:「黃強,便宜了你、如以當初你對付我的手段而論、該讓你多吃
些苦頭。」

  說完,轉身面對那名武士。

  那名武士雙膝一軟跪了下去,驚怖欲死。

  丁浩一字一頓緩緩地道:「聽著,留你活口,傳話你們堡主,丁浩改日登門拜
訪。」說完,揚長出林。

  「砰!」

  「獨霸天」栽了下去,腳底下已成了血窪,丁浩沒有回顧,殺一個「獨霸大」,
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不再入城;繞城而過,朝南門外的大道疾追下去。

  邊走心裡邊在盤算,那姓葉的既是南莊莊主手下紅人,自己此番前去索仇,可
說無憑無據,至低限度得先找到當年兇手之一,對方才會俯首認罪,如果打草驚蛇,
兇手盡匿,對方死不認帳,對武林便不好交代。

  是否該用武力迫仗姓葉的招供呢?

  如果姓葉的不知情,又當如何?

  自己身世無人知道,如何設法打入莊中,伺機行事,是上策麼?

  如何打入南莊呢?

  愈想愈覺心情紊亂,不知該如何辦才是。

  一口氣奔了數十里,入夜,到了伊川,卻不見對方的蹤行,也不見柯一堯來聯
絡,心中不由著急起來,如果追岔了路,便別想碰頭了。

  此去洞庭,迢迢數千里,誰知對方走的是那一條路?

  沒奈何,只好投店住下,第二天,繼續南行。

  一路之上,柯一堯音訊杏然。

  經過近十日行程,這天,抵達鄂省的谷城。由此西行是武當,南下便是荊山,
如果取直線,越過荊山,走遠安,當陽,荊州這一條路,再十日便可到達洞庭湖。

  武當派是應該拜訪的對象,當初中原九大門,聯手對付「黑儒」,武當是重要
角色之一,既然姓葉的與柯一堯都丟了,不如順道一訪武當。

  ※※※
  夜色淒迷,武當山解劍坡前,出現了一條人影,一身黑色儒裝,緩慢的沿石級
移動,遠望有如幽靈魅影。

  「何方施主光臨?」

  「施主的真正來意到底是什麼?」

  「討債,貴掌門積欠已久,區區令始有空前來索討!」

  老道面色大變,怒聲道:「武當山不是撒野的地方!」

  黑衣人冷颼颼地道:「區區沒太多的時間。」

  老道冷哼了一聲道:「施主如肯聽貧道好言相勸,請立即退下山去!」

  「哈哈哈……」

  「施主恐怕會後悔?」

  「聽著,區區最後一句話,請貴派掌門人出觀一見,以免區區帶劍入觀,破壞
了傳統的規矩,區區這是先禮後兵。」

  「莫非……施主敢硬闖?」

  黑衣人不再開口,舉步便走,老道怒喝一聲,拔劍攔住,黑衣人視若無睹,前
行如故,老道暴喝一聲:「放肆!」長劍疾刺而出。

  黑衣人只輕輕一揮手……
  「呀!」

  驚呼聲中,老道連退了數步,手中劍幾乎脫手飛出。

  十幾條人影,從殿閣中湧出,圍上前來。

  黑衣人冰聲道:「要先流血麼?」

  原先那老道慄聲道:「施主到底是誰?」

  「黑儒!」

  「黑儒?」

  「呀!」

  「呀!」

  十幾名道士,驚呼成了一片,紛紛向後倒退,那老道沉喝一聲:「你們不許妄
動!」

  說完,彈身疾掠而去。

  黑衣人似很重視武林規矩,不願破解劍之例,適時止步,負手向天,片言不發


  那些道士呆若木雞,遠遠站著,場面頓時沉寂下來。

  約莫盞某工夫,七八條人影,直衝解劍坡頭,當先的,是一名老年全真,頭戴
九梁冠,身著杏黃道袍,老臉沉如鉛板。

  「黑儒」冷冷開口道:「靈虛上人,久違了」

  武當掌門「靈虛上人」聲音顯得有些激顫地道:「施主……竟然還在人間?」

  隨行的七名老道,在掌門身後排成了一字式,個個面目失色。

  「黑儒」嘿嘿一笑道:「掌門人,區區若死,公道何存?」

  「施主,此來有何見教?」

  「索取當年被聯高手圍攻的代價!」

  「當年之事,並非武當一派……」

  「區區會逐一拜訪!」

  「九龍令如何交待?」

  「區區當代九大門派查出真兇,但那是另一回事!」

  「今夜施主準備怎樣?」

  「區區不為己甚,只請掌門交出武功!」

  此言一出,人人皆震驚「靈虛上人」下意識地向後一退身,慄聲道:「黑儒,
願你多多思量昔年公案的前因後果,別一意孤行,上下大和,昔年各門派死傷弟子,
數以百十計,何不退一步想想?」

  「黑儒」冷酷地道:「昔年公案之肇因,責任在各派掌門人、本儒是被迫自衛
。」

  「九龍今仍下落不明,施主此舉,是恃技逞強……」

  「住口,本儒尊你是一門之長,才先禮後兵!」

  「施主要準備在本山造孽?」

  「掌門人如能自動交出武功。區區立即下山,秋豪不犯!」

  怒哼聲中,七名護法老道齊齊亮出了長劍。

  「黑儒」目泛奇芒,在黑夜中有如電炬,驚人至極。

  「靈虛上人」老臉鐵青,抿嘴不語。

  七名老道陡地彈身,各佔方位。布成了叫「北斗劍陣」。

  「黑儒」一字一句地道:「掌門人,本儒不負任何後果之責!」

  場面猛時充滿恐怖的殺機。

  老道之一高聲道:「掌門人」,請退出陣外,為了派譽,弟子等寧為玉碎,不
為瓦全!」

  「靈虛上人」高宣了一聲「無量壽佛」痛苦地道:「本座不能使靈山蒙污,淨
地染血爾等退下!」

  「掌門人!」七道同時出聲。

  「靈虛上人」目光一掃七名護法,再次遭:「你們退下,這是令諭!」

  七老道個個悲憤莫名,但掌門人業已發出了諭命,是不能違抗的,派令森嚴,
七道齊齊稽首齊應一聲:「遵掌門法諭!」退回到掌門人身後。

  「靈虛上人」突地仰首向天,激越地道:「弟子靈虛無能決以身殉派譽,歷代
祖師靈鑒!」

  說完,低頭平視,目光如電,悲壯地道:「本座自知不是施主對手,但義無反
顧,武當之譽不可輕悔,最後有一言奉陳,施主願聽嗎?」

  「請講?」

  「皆年公案,事緣「九龍令』而起,就事論事,九大門派昔年所採行動雖不無
過激之嫌,但衡情度理,在指證確實之下,別無選擇。

  「時至今日『九龍令」仍無下落,但若僅憑施主片面否認,便恃強報復整個中
原武林同道,恐無一人苟同此一作法
  「掌門人的本意是什麼?」

  「靈虛上人」沉聲道:「九大門派之中,『華山』『太極』兩位掌門人已於是
役罹難,剩下七位掌門人,其中『衡山』『邛崍』兩掌門人又先後歸道山,實際上
只餘少林、武當、峨嵋,祁連、終南五派……」

  「衡山、邛崍兩派掌門已不在人世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03:23

  「不錯,所以本座建議再查『九龍令』下落,如查出真正兇手,證明施主無辜,
五派掌門必有所交代,這不單對施主,也對整座中原武林。」

  「如果區區不同意呢?」

  「就請出手,本座決心血染當場,不敢辱及本派聲譽!」

  不必提說,「黑儒」便是丁浩的化身。

  丁浩面臨了大的抉擇,「靈虛上人」之言,情在理中,但如答應他,便與師父
交代的行事原則有出入。

  如不答應,眼前將是一場可怕的殺劫,同時也的確難以對武林交代,可是萬一
「九龍今」真兇查不出來,是否該繼續執行師令呢?

  「黑儒」無辜,是自己的事,向各大門派采報復行動,決不為武林所諒解,
「黑儒」的聲名必將受損。

  心念幾轉之後,突地毅然道:「本儒期約一年,一年之內,各門派必須盡力查
出真兇,對本儒作明白交代,否則一年期滿,本儒仍照原意采討債行動,後會有期
了。」

  說完,彈身飛逝。

  「靈虛上人」長噓了一口氣,單掌門訊,高宣:「無量佛,武林劫運又生了!」

  丁浩下了武當山,改回本來面目,晝夜直奔谷城。

  第二天,辰牌時分,回到谷城,重入原來旅邸,打尖歇腳,回想昨夜所經,不
禁搖頭歎息,家仇師恨,使他有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歇息了半日,申初時人離店上路,要抄捷徑,必須橫越荊山,他忽然想到了
「全知子」所說的「黑石谷」,如能順便找到了雷公,便也算了卻一件心事。

  正行之間,忽見前頭路上,一個臃腫的身影在蠕動,看似笨拙,其實卻快如行
雲流水,眼看著倏然之間便去了老遠。

  心中一動,加緊身形,追了上去。

  臨到切近,一看,不由又是一震,對方不是別人,止是絡陽城外,小廟邊與
「望月堡』」總管「獨霸天黃強一鬼祟耳語的的胖和尚。

  「獨霸天黃強」送別齊雲莊武士總教習葉茂亭之後,便聯絡這和尚,這和尚不
遠千里南下,看來此中大有文章。

  「南莊」「北堡」一向不相往來,現在忽然打上了交道,情況頗不尋常。

  心念之中,放緩身形,保持一段適當距離,遙遙跟上。

  中途經過兩座鎮甸,胖和尚沒停下來,丁浩也只好跟著走,漸漸天色黑暗下來,
卻是前不巴村,後不著店,放眼望去,儘是野林荒草,連戶人家都看不到,在谷城
打尖時尚未過午,此刻又已飢腸轆轆,如果胖和尚一夜不停的趕,可就災情慘重了


  跟久了怕被對方察覺,丁浩把距離又拉遠了些。

  約莫起更時分,忽見前頭側方林梢亮起了一盞紅燈。

  有燈火必有人家,丁浩心裡這麼想。

  胖和尚一折身,朝亮著紅燈的林子奔去,丁浩繞了半弧,跟著進入。

  林中是一間古廟,那紅燈是廟前點的天燈,廟門緊閉,一方泥金剝落的大匾,
隱約可看出是「敕建崇功寺」五個大字,其餘年代等都已模糊無法辨認。

  胖和尚扣動門環,裡面傳出了腳步聲,接著一個聲音道:「什麼人?」

  「掛單的和尚!」

  「可有度牒?」

  「一應俱全!」

  廟門「伊呀!」開啟,出現一個十來歲的小沙彌,點了點頭,胖和尚逕自入內,
廟門又關上了。

  丁浩心中起了狐疑,青這情形,雙方已有默契,剛才的問話,當是暗話。

  如有蹊蹺,便在這「救建崇功寺」中了。

  心念之中,撥起身形,直越高牆,如乳燕般投入寺中。

  這廟規模不小,從建築的樣式看來,是一座偉構。

  門裡是一道影壁,壁畫已斑剝不清,但仍可看出是出自名家手筆。

  影壁後是一個廣大的院落,花木扶疏,鋪砌的石板上長滿了青苔。

  迎面便是正殿,此際卻是烏黑一片,兩側殿廊有月洞門通連後進。

  丁浩略作思索,如幽靈般欺人後進,是個三合院,修飾得十分整潔,居中明間,
透出了燈光是一間禪房的佈置,方才應門的小和尚站在門旁,房中居中禪床上,踞
坐著一個慈眉善目,面如紅嬰的白眉老和尚,那胖和尚坐在側方的椅上,神情十分
恭謹。

  看那老和尚,像是禪性深遠,修持清高,令人一見便生敬意。

  胖和尚為何來此?

  雙方同道往來,參研佛經,自己這一追豈不冤哉枉也?

  他憑神鬼不知的身法,欺近到房前院邊一座花台之後,
  只聽胖和尚打了個哈哈道:「師叔,事情起了變化!」

  「什麼變化?」

  「對方在全力追人!」

  「怎樣?」

  「齊雲莊主派手下一個叫葉茂亭的拜訪望月堡主,請這方協助追緝!」

  「虛與委蛇也就是了?」

  「不行,那姓葉的北上拜訪,明是尊重北堡的地位,實際上是在北方廣佈眼線,
著手偵察,萬一出了紕漏……後果很嚴重的。」

  丁浩不由傾耳凝神靜聽,大感震驚。

  白眉老和尚沉吟了一會,悠然道:「你來此見我,目的是什麼?」

  「請師叔出手,做了那姓葉的。」

  「什麼,要我出手?」

  「是的,鄭堡主特別拜託,並有重酬!」

  「什麼重酬?」

  「對於您老人家,當然不會是世俗的金珠之類,是兩支千年何首烏,外帶一樣
活寶,食之司以延年益壽,培元因體……嘻嘻,師叔,奇效是聞寡人之疾。決不輸
於壯男,其妙無窮……」

  白眉和尚綻開了笑容,興致盎然地道:「什麼活空?」

  胖和尚把身軀顧了傾、道:「是鄭堡主無意中在黃河得到的,四足河豚、此物
數百年不一見的哩!」

  「噢!不過……」

  「您老人家的意思?」

  「此事令人想不透,鄭三江對付不了一個姓葉的?

  「不是對付不了,怕留痕跡,把事弄砸,同時又不能在豫境之內做。」

  「姓葉的身手如何?」

  「在南莊是數一數二的好手!」

  「定要我來做?」』
  你老人家出手,不會留任何蛛絲馬跡,姓葉的是南莊專使,不能毀屍滅跡」。

屍首得讓對方得回,這樣鄭堡主使可脫卻干係!」

  「我無意再淌江湖渾水……」

  「師叔,您老人家就出馬一次罷,如讓對方找到那傢伙,連師叔也不便。」

  「那傢伙怎會沒了蹤影呢?」

  「是,北堡一直沒放棄追查,就是沒消息。」

  「你說的『四足河豚』在何處?」

  「三日後由小侄親自送上。」

  「你洩露了我的行蹤?」

  「不,這一點小侄是特別注意的。」

  白眉老僧沉默了片刻,徐緩地道:「那姓葉的現在何處?」

  「明晚可抵襄陽,鄭堡主希望在那附近下手!」

  「那得連夜上路,不然明晚決趕不上的。」

  「是的!」

  「你是否與我同路?」

  「是!」

  「好,準備吃的,我們立即登程!」

  胖和尚抬頭向外道:「小師弟,快弄些吃的來!」

  「噢!」小和尚應了一聲,轉到側廂,燃亮了燈火,也只盞茶工夫,便捧出了
飯菜,竟全是葷腥之物。

  丁浩看在眼裡,不禁搖頭歎息,的確是人不可貌相,這老和尚表面上像是清修
有道之士,想不到竟是個老魔頭,佛家的皈戒他全犯了。

  原來「望月堡」總管「獨霸天黃強」與胖和尚密談的是這件事。

  「獨霸天」在洛陽「聚英樓」餞別葉茂亭,滿口仁義,想不到包藏禍心,竟要
設計謀殺他,於此,也可見江湖鬼蜮的一斑了。

  「望月堡」主,不惜巨酬,請這老和尚充當劊子下,為什麼?

  對方言談中提到的「那傢伙」是誰?為什麼「南莊」「北堡」都要得到他?

  「北堡」要殺葉茂亭的目的,是為了破壞「南莊」的密探網,為什麼?

  據胖和尚透露,白眉老僧殺人不會留痕跡,是如何殺法?

  禪房中,兩僧在大吃大喝,丁浩饑蟲更加肆虐,饞涎欲滴,肚子裡直嘔酸水,
問題是兩僧上路,自己也得追下去,不能勒緊褲頭奔馳呀!

  心念數轉之後,悄悄掩入廂房,打開食廚,只有幾個冷漠,不禁大感洩氣,目
光搜巡之下,發現灶台邊還有個大木櫃,有意無意地走過去掀開一看,精神為之大
振,有酒有肉,現成的,存貨可還真不少。

  當下取了一小罈酒,一隻淹雞,半條羊腿,然後退出廂房,轉出大殿,到殿門
外林中,坐地大吃。

  這一頓,比之「聚英樓」名廚好手所充的還要有味。

  約莫半個時辰,才見兩僧出店,丁浩早已吃足喝夠了,立即起身尾隨。

  他想……
  有追下去的價值嗎?他們殺人與己何干?

  如奔襄陽,荊山黑石谷天音洞找「雷公」之舉,便將放棄,總不能再走回頭路?

  柯一堯迫蹤姓葉的,兩僧要殺姓葉的,自己又追蹤兩僧,這倒是應了「螳螂捕
蟬,黃雀在後」的俗語了。

  突地,丁浩靈機一觸,如能自兩僧手下救出姓葉的,便可作人「齊雲莊」的進
身之階,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時機。

  心念之中,大感興奮。

  對方停,他也停,對方走,他也走!

  第二天薄暮時分,到了襄陽城。

  這裡是水陸通衢,人煙稠密,三街六市,熱鬧非凡。

  丁浩隨著兩僧,在街上兜了一會圈子,不久,一名生意人打扮的漢子,上前與
胖和尚低語了幾句。

  胖和尚向白眉老僧施了個眼色,緊挨著耳語了一陣,便揚長離去。

  丁浩可沒了主意,不知該追蹤那一個好,想了想,白眉和尚是劊子手,還是跟
他為上,於是便盯著對方走。

  繁燈似錦,有如不夜之城。

  走著,走著,有些神思不定,肩膀上被人拍了一記,一扭頭,赫然是老窮酸柯
一堯。

  柯一堯低聲道:「老弟,你終於趕來了,跟我走!」

  丁浩急聲道:「柯老哥,不成,小弟正追蹤一個人,回頭再見!」

  說完,匆匆追上那白眉老僧,不久,到了城外,白眉老僧相了相地勢,逕朝江
邊走去,星月交輝下,但見蘆花翻白,漁火殷紅,老僧到了江灘之上,盤膝而坐,
丁浩卻隱身蘆花叢中,靜以觀變。

  這一等,等了一個更次。

  約莫二更初起,兩條人影,一先一後,來到了江灘,雙方停下身形。

  來的,赫然是那胖和尚與葉茂亭。

  葉茂亭冷靜地開口道:「大師約區區來此,有何見教?」

  胖和尚笑嘻嘻地道:「聽說施主劍術無雙,小僧嗜劍成僻,特此請教高招!」

  「大師所說的重要事便是指此?」

  「不錯!」

  葉茂亭突地發現不遠處打坐的白眉老僧,不由驚聲道:「那位是誰?」

  胖和尚若無其事地道:「不知道,想是個苦行僧,不然就是參野狐禪的!」

  葉茂亭再次掃了那白眉老僧一眼,沉聲道:「大師如何稱呼?」

  「小僧明性!」

  「在那座寶剎清修!」

  「小僧來自西湖靈隱!」

  「哦!名寺!」

  丁浩在暗中罵了聲:「鬼話!」

  胖和尚大聲道:「小僧只討教三招!」

  葉茂亭冷冷地道:「若說區區劍術無雙,那是傳聞失實,大師出家人,講究的
是修心養性,爭強鬥勝,似非所宜……
  「哈哈,小僧是出家人,但也是武林人,比武較技,說不上爭強鬥勝,觀摩切
磋而已,施主倒不必教訓小僧。」

  「區區無此興趣!」

  「是不屑麼?」

  「區區並未如此說!」

  「小僧一向很執著的?」

  「失禮,區區無暇奉陪。」

  那胖和尚高聲道:「那小僧向施主挑戰?」

  葉茂亭寒聲道:「大師此舉不嫌有失出家人身份?」

  「不管,非打不可!」

  「區區並非怕事,只是覺得無謂而已。」

  「別以為總教習了不起,我明性和尚並不放在眼裡……」

  「大師怠存挑釁?」

  「來本說過是挑戰!」

  就在此刻,白眉老僧冷冷地發了話:「何方小鬼,擾老衲清興?」

  胖和尚怪叫道:「別口出不遜!」

  白眉老僧霍地站起身來,只一晃,便到了兩人身前、氣勢凌人地道:「都給老
衲滾!」

  胖和尚偏頭深深一盯老僧,憤然道:「同是出家人,別太放肆,失了體統……」

  白眉老僧火氣可真大,暴吼一聲道:「你敢出言無狀,唐突老衲,若非念在你
也是佛門弟子要……」

  「否則怎樣?」

  「哈哈,好大的口氣,看起來……你枉披袈裟,白念彌陀!」

  「找死!」

  暴喝聲中,袍袖一揮,劈出了一道如山勁氣,胖和尚舉掌相迎,「砰!」然一
聲巨響,悶哼隨起,胖和尚踉蹌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沙灘上。

  白眉和尚一欺身,舉掌照胖和尚當頭劈落,胖和尚怪叫一聲:「真的要殺人?」

  暮在此刻,一道劍芒,斜伸而至。

  「大師完全不似個出家人?」

  白眉老僧收掌後退,冷稜的目芒,直照在葉茂亭面上,慄聲道:「老衲生平最
忌人攪擾。」

  葉茂亭寒聲道:「區區生平最見不得凶暴殘橫之輩!」

  「你敢辱罵老衲?」

  「以你作為,罵又何妨?」

  「好哇!老衲超渡你!」

  說完,並未見有任何動作,只見目光突地變成了碧綠之色,陰慘慘有如鬼火,
葉茂事手中劍慢慢揚起,但只舉起一半,又垂了下去。

  雙方無聲對峙。

  片刻之後,葉茂亭汗珠滾滾而落,身軀開始發顫。

  丁浩在暗中大是駭然,這是什麼動力,簡直聞所未聞。

  葉茂亭身軀愈抖愈厲害,突然「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坐下地去。

  白眉老僧嘿嘿一聲獰笑,抓過葉茂亭的長劍,分心刺去
  幕在此刻,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出家人慈悲為本,怎的如此毒辣?」

  白眉老僧收劍回身,只見面前站著一個俊秀飄逸的藍衫書生,以他的功力,十
丈之內可辨飛花落葉,竟不知這書生何時來到身邊,這一下真是吃驚不小。

  「小施主,什麼意思?」

  「沒什麼,不忍見大師殘害武林同道。」

  白眉老僧肩峰一聚,宣了一聲佛號,音調顯得十分慈和地道:「殘害二字從何
說起?」

  「這不是事實俱在麼?」

  「小施主怎麼稱呼?」

  「區區『酸秀才』,無名小卒。」

  「何人門下?」

  「這卻不勞大師動問。」

  「此人十惡不赦,老衲是除暴安良。」

  丁浩若非明白全盤事實經過,真要被這表面慈和的老僧所惑,當下冷冷一哼道
:「大師的確是悲天憫人,可惜區區目睹全部經過。」

  白眉老僧宣了一聲佛號道:「小施主誤會了,老衲如何解釋呢?」

  胖和尚仍坐在地上,雙目楞楞地望著這邊,沒有開口。

  丁浩懾人的目光,掃了他一眼,又轉向白眉老僧道:「這是令師侄麼?」

  白眉老僧面色一變,音調仍很平和地道:「不相干,老衲不認識他!」

  「佛門戒妄,大師在誑語欺人?」

  白眉老僧臉色一沉,道:「小施主到底意欲何為?」

  「道路不平,旁人產削。」

  「一點不錯!」

  葉茂亭始終不開口,面上現出十分痛苦之色,看來他內傷不輕,他是如何受傷
的呢,白眉老僧根本不見出手,那樣子也不似中毒的現象?

  「阿彌陀佛,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小施主一表非凡,何苦來戰!」

  「大師之言甚善,請問法號上下?」

  「這你不必問了,問了也屬多餘!」

  話聲甫落,目光陡現碧芒,丁浩但覺「心脈」一震,氣血登時逆湧。

  他頓然明白,這白眉老僧、是以目力殺人,在目光控制下,對豐逆血攻心,真
元不聚,是以毫無還手之力。葉茂亭吐血便是因此。

  這種邪功,實在駭人所聞。

  心念之中,運起師父傳心法,氣血立趨正常
  他所修習的武功,特色是「心脈」強固,是以無論受了多重的傷,皆可保命。

「稱為生機不滅」正好是這門邪功的剋星。

  白眉老僧目中碧芒愈來愈盛,丁浩意態從容,若無其事。

  片刻之後,白眉老僧面露駭震之色,碧芒一斂,慄聲道:「酸秀才,看你不出?」

  丁浩嘴一披,冷然道:「佛門講的是因果循環,大師既已動了殺念,看來要應
劫了!」話聲中,緩緩拔出了長劍。

  胖和尚一臉駭色,站起身來。

  丁浩不屑地瞄了他一眼,道:「兩位出家人很會做戲,夠精彩!」

  白眉老僧沉哼了一聲,手中劍疾劃而出。凌厲狠辣,臻於極致。

  丁浩以攻為守,斜劈一劍。「鏹!」然一聲,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丁浩心頭暗驚,這老和尚的功力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但他無意取這老和尚的性命,葉茂亭不過是自己用作進身之階的對象,事實上
他是血海仇人的手下,說不定當年「殺家」也有他一份。

  心念之間,發劍便攻,功力卻保守了幾成。

  雙方頓時打得難分難解,劍芒打閃,與星月爭輝,「鏹鏹」之聲,震入心魄。

  轉眼之間,過了二十招,丁浩沉哼了一聲,劍勢一連三變,震耳金鳴聲中,白
眉老僧手中劍被挑上了半天,落入滔滔的漢水中。

  「好劍!」

  一名老儒,自蘆花叢中閃現,他正是柯一堯。

  白眉老僧獰視著丁浩道:「小子,後會有期了,老衲必索回今日之債!」說完,
電彈而逝。

  胖和尚也跟著一閃無蹤。

  柯一堯上前道:「兩和尚什麼來路?」

  丁浩搖一搖頭道:「不清楚!」

  柯一堯目光閃向了葉茂亭,腳步一挪……
  丁浩手中劍一伸,攔住道:「閣下意欲何為?」

  柯一堯大感楞愕,正待開口,丁浩向他使了一個眼色,他立即會意,改口道:

「本人只想問他幾句話!」

  丁浩的目的,是不讓何一堯捲入這漩渦,如果兩人在葉茂亭面前表現彼此關係,
將來展開行動時,「齊雲莊」方面必將柯一堯算上一份,是以他不得不表演這一手


  當下故意冷冰冰地道:「閣下最好請便!」柯一堯窒了窒,道:「酸秀才,別
太目中無人。」

  丁浩冷漠無情地道:「區區再說一次,請便!」

  柯一堯故意怒哼了一聲,道:「咱們後會有期!」

  一彈身,沒入茫茫的蘆花白浪中。

  葉茂亭此際開了口,但聲音顯得很虛弱:「少俠,敬謝救命之恩!」

  丁浩淡淡地道:「適逢其會,不必掛齒,區區為閣下探探傷勢!」

  說著,俯下身去,用手指探了探各大經脈穴道,不由暗自吃驚,傷勢相當嚴重,
算他內元深厚,保存了一線生機,換了旁人,可能早已沒命。

  當下用手疾點對方數處大穴,然後盤膝坐在葉茂亭身後,用一隻手掌貼上他的
「命門」緩緩迫入內元,另一手卻不斷點穴叫經。

  這種療傷法,也是武林中罕聞罕見的。

  盞茶工夫之後,丁浩收功起立。

  葉茂亭自行運功數周天,然後掙起身來,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謝了!」

  丁浩沉聲道:「閣下性命可保了,但要復原,還須另覓岐黃能手,區區技止於
此,無能為力了,盼閣下亟速離此,以免被對方所乘,告辭!」

  說完轉身使走。他是故作姿態,以退為進。

  葉茂亭急聲道:「請留步!」

  丁浩止步回身,道:「閣下,有話說麼?」

  「還未問得少俠尊姓大名……」

  「萍水相逢,轉眼又隨風散去,不必問了。」

  「不,在下一定要請教!」

  丁浩心念疾轉,自己身世,江湖中無人知道,直說姓名無妨,當下坦然道:

「區區丁浩,人稱『酸秀才』!」

  「哦!在下葉茂亭,幸遇少俠,死裡逃生,五衷皆銘。」

  「葉兄與那兩名和尚有什麼過節?」

  葉茂亭苦苦一笑道:「素昧平生,那來什麼過節……」

  「但對方似有意要取閣下性命?」

  「此點在下思之不透,少俠是本地人麼?」

  「不,南下遊歷,對那兩僧也十分陌生,想不出對方來路!」

  「少俠南遊,有目的否?」

  「只想一覽長江之勝,洞庭風光!」

  葉茂亭立即笑顏逐開,喜孜孜地道:「太巧了,在下正住洞庭之濱,如蒙不棄,
便請同道,容在下略盡心意!」

  丁浩遲疑地道:「區區一向慣於獨行……」

  葉茂亭上前一步,誠摯地道:「托大稱少俠一聲老弟台,在下坦誠說一句,以
在下的傷勢,如再遭意外,決無力自保,故不揣冒昧,懇請老弟相伴,反正南遊是
順路,肯惠允否?」

  丁浩正中下懷,故意思索了片刻,做出很勉強的樣子道:「既是如此,小弟從
命吧!」

  「愚下感激不盡!」

  「葉兄下榻何處?」

  「城中迎賓棧!」

  「小弟尚未覓下榻處,就同棧也好,葉兄能行動麼?」

  「可以慢行。」

  「我們走!」

  丁浩伴隨葉茂亭回到「迎賓棧」,已是三更過外,草草用了飯菜果腹,開房安
寢,次日一早葉茂亭的從人,為丁浩購了一匹馬,四人四騎迤儷南下。

  一路上,葉茂事介紹些南方風土,名勝古跡,丁浩唯唯以應,心中卻在盤算著
下一步的行動愈近地頭,丁浩內心的仇恨便愈深濃,親仇不共戴天,非把仇家劍劍
誅殺不可。

  由於葉茂亭內傷嚴重,是以行程十分緩慢,整整半個月,才來到與君山相對的
洞庭湖濱,威震南天的「齊雲莊」,便建在此處。

  先一天,葉茂亭已遣人回莊通報,所以在距莊三十里時,便已有人迎候。

  丁浩故意不願到莊中作客,固辭再三,最後是勉強同意。

  「齊雲莊」濱湖而建,佔地數十畝,氣派較之「望月堡」還要大。

  入莊之後,丁浩被視為貴賓接待上了「覽碧樓」,在樓頭,萬頃煙波,盡收眼
底,遙望君山儼若青螺;點點帆影,映著碧波令人胸襟大暢。

  可惜,丁浩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無心欣賞。

  入夜,「覽碧樓」頭,燈明如畫,排了盛宴,莊主「南天神龍余化雨」親自為
丁浩接風洗塵,陪坐的,都是莊中有地位的人。

  丁浩強顏歡笑,應付場面。

  看這莊主余化雨,年在六旬上下,精神矍鑠,一部花白鬍鬚飄拂胸前,儀態十
分威嚴。

  席間,葉茂亭詳述被救經過,使所有人驚歎不置。

  長線釣大魚,丁浩知道事情急不來,必須待相當時日,熟識全莊情況之後,才
能著手偵察,是以他耐心地安住下來。

  葉茂亭的內傷,在歧黃名手的療治之下,很快地復了原。

  這一天,風和日麗,湖不楊波,葉茂亭備了精緻酒菜,來到樓頭,從入鋪設舒
齊,退了下去,葉茂亭請丁浩入座道:「丁老弟,這些日來,因療傷之故,不克朝
夕相陪,殊覺怠慢、今日天氣晴和,愚下也已勿藥、我們借杯水酒聊聊!」

  丁浩心想,時機已差不多了,就從姓葉的身上著手吧,當下爽然一笑道:「恭
喜葉兄康復!」

  「一切皆老弟所賜!」

  「那裡話,這令小弟不安。」

  「老弟在此還住得慣?」

  「很好,只是招待太殷了些。」

  「莊主對老弟十分賞識……」

  丁浩心中暗自竊笑,口裡應這:「不敢,那是莊主謬愛,不克敢當。」

  「老弟忒謙!」

  酒過數巡,丁浩有意無意地道:「上次葉見北上,是遊俠麼?」

  葉茂亭坦然道:「是奉莊主之令,赴『望月堡』投帖,查訪一個人的行蹤。」

  「哦!是找人?」。

  「對我下手的那老僧,似是蓄意的……」

  丁浩試探著道:「是否與葉兄北上尋人有關呢?」

  葉茂亭皺起眉頭,沉思了片刻道:「我未想及此點,老弟這一提,是有可能,
不然怎會無端發生這樣的事。」

  「小弟出身北方武林,對一般情況,稍有耳聞,不知葉兄找的是什麼樣的人?」

  「老弟動問,不能不告,是本莊一名叛徒!」

  「噢!是貴莊叛徒?」

  「他的地位不在愚兄我之下……」

  「啊!」

  「他曾任本莊總管,江湖中響噹噹的人物,叫做『雲龍三現趙元生』」

  丁浩登時熱血沸騰,心頭劇跳,「雲龍三現趙元生」是當年殺父屠莊的兇手之
一,看來這血案稍現眉目。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使外露,師父「黑儒」兩年多的熏陶,使他遇事深
沉得超逾尋常的人。

  他對「雲龍三現趙元生」並不清楚,但故意含糊地道:「不錯,是一個人物,
但他身為總管怎會起異心呢?」

  「他到本莊,前後只短短一年,被莊主賞識,任他為總管,不意他心懷叵測,
竟然毒殺了莊主獨生愛子,潛逃無蹤
  丁浩心想:鬼話,分明是另有文章。

  心裡想,表面上故作震驚道:「有這樣的事,他的目的何在呢?」

  「可能受仇家指使,來莊臥底,殺少莊主以使莊主絕嗣。」

  「又怎會牽扯到『望月堡』呢?」

  「他逃匿之後,莊中好手盡出,四下查緝,有人見他出現北方武林,『望月堡』
是北方盟主依規矩應先拜望。」

  「啊!原來如此,他……會不會藏匿在『望月堡』呢?」

  葉茂亭一怔神,道:「老弟,怎會有此想?」

  「隨便說說而已!」

  「南莊北堡,一向河並不犯……」

  「比如說,那兩名算計葉兄的和尚,如果說是與『雲龍三現趙元生』有關的話,
以那老和尚的身手,決非泛泛之輩,該有蛛絲馬跡可查才是?」

  「這一點令人困惑,莊主也想不透。」

  「貴莊主是否結過什麼強仇大敵?」

  「這……堪稱強化大敵的可以說是沒有!」

  丁浩明知白眉老僧要殺葉茂亭,是「望月堡」主所指使買通的,照胖和尚在
「崇功寺」透露的話風,所指的那傢伙必指「雲龍三現趙元生」無疑。

  這其中有什麼蹊蹺,無法想像,會不會涉及到家門血案呢?為什麼南莊北堡都
在找他,而北堡的行動,似乎是阻止南莊找到他……
  心念之中,不予說破,只淡淡地道:「江湖鬼蜮,有些事不能以常理恆情而論!」

  「不錯,愚兄我有同感!」

  「那『雲龍三現趙元生』失蹤是多久的事?」

  「業已十多年了」

  丁浩心中又是一動,這時間與家門血案的時間吻合。

  忽地。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會不會是「齊雲莊主」在主使那些人行兇之
後,—一殺以滅口。

  「雲龍三現趙元生」風聞而遁,所以才不遺餘力的要找到他?

  這事,非常有可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15:21

  「望月堡」不惜代價,買白眉老僧做兇手,殺葉茂亭以阻止「雲龍三現」被發
現,以此推斷「雲龍三現」受「望月堡」庇護,實有可能。

  葉茂亭說「雲龍三現」殺少莊主而遁,可能是憤「齊雲莊主」兔死狗烹的不義
行為,而下此狠手。

  當年南莊北堡都要羅致父親,南莊下此狠手,北堡心中不忿,也情在理中。

  事情經過這樣一分析,「齊雲莊主」的罪行,已昭然若揭。

  心念未已,只聽葉茂亭打了個哈哈道:「老弟,請盡一杯,愚兄有話說!」

  「噢!」丁浩心中一動,舉杯飲盡,照了照杯道:「請講?」

  葉茂亭又笑了笑,才悠悠地道:「愚兄奉莊主之命,有件大事奉告!」

  丁浩下意識地感到一陣緊張,劍眉微微一挑,道:「小弟洗耳恭聽!」

  葉茂亭笑道道:「莊主千金,才貌出眾,莊主愛若掌上明珠,與老弟真是壁人
一對,莊主有意選老弟乘龍,不知意下如何?」

  丁浩不禁心中冷笑,縱令是天女化身,豈能以仇為親,自己此番人莊,目的是
報仇,對方竟異想天開。

  心念之中,淡然道:「只怕要辜負莊主美意……」「為什麼?」「小弟自幼已
訂親。」














第六章、洞庭嘉賓

  「啊!那太遺憾了,既然如此,別的不必談了。」

  「不過,莊主謬愛,小弟仍然心感。」

  兩人又談了些閒話,葉茂亭盡興辭去,下人撤了殘席。

  丁浩獨坐樓頭,望著浩渺碧波,心亂如麻。

  來此已將半月,總不能在仇人家中長久作客。

  照情況推斷,昔年兇手,已無一留在莊中,難怪「半半叟」費了長時間偵查,
一無所獲,是否挑明了質問余化雨?

  身在虎穴莊中高手如雲,自己能否應付得了?

  忽地,他想到了兇手之一的「酆都使者」曾在王屋山中現身,而「雲龍三現」

可能匿身「望月堡。」

  這樣看來,自己推斷可能悉遭殺害滅口便不盡然了。

  靈機一動,暗忖,自己何不如此如此試他一試?

  ※※※
  二鼓初過,莊中一片沉寂。

  莊主「南天神龍余化雨」的內宅院地中,出現了一條黑色士。

  一名侍婢,穿廊而過,突然發現了這黑衫人,不由高聲尖叫起來:「有人闖內
宅!」

  她這一喊嚷,立即有數名身手矯健的僕婦,持劍現身,圍了上來。

  黑衫人連正眼都不看來人一下,兀立如石像。

  莊主余化雨隨即現身,目泛稜芒,一掃黑衫人,大聲喝道:「你們都退下去!」

  僕婦們紛紛退入房內。

  余化雨移步階沿,而對黑衫人,沉聲道:「朋友何方高人?」

  「黑儒。」

  「呀!」余化雨驚呼了一聲,臉色大變,慄聲道:「閣下……是黑儒?」

  「不錯。」

  「光降敝莊有何見教?」

  「找人。」

  「閣下……要找人……不知找的是什麼人?」

  「江湖惡客胡非和長白一裊!」

  余經雨驚楞地退了兩步,道:「敝莊並無此兩人!。

  「如果有呢?」

  「任由閣下搜查全莊,如果莊中有此二人,悉聽閣下如何處理便了。」

  「本儒無暇搜查,希望莊主交出二人,或說出二人行蹤。」

  余化雨苦苦一笑道:「本人從未與二人來往過,這……從何說起?」

  「不要推得太乾淨……」聲音冷得令人發顫。

  「事實如此」

  「余化雨,你相信本儒有力量摧毀你這『齊雲莊』麼?」

  余化雨全身一顫,慄聲道:「閣下總不能無中生有,強人之所不能?」

  「言止於此,本儒提出警告,你多多思量,本儒去也!」

  聲落人杳,有如幽靈鬼魅。

  「南天神龍余化雨」怔在當場,口裡夢吃般喃喃道:「黑儒,黑儒,這可怕的
人物竟然還在世間……從何說起?」

  內外手下多人,湧到內院,大部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莊主的面色,使他
們不敢造次動問,只互相竅竅耳語。

  莊主余化雨一揮手道:「你們都散去,請英總管、葉總教習方師爺留下。」

  所有人全部散去,剩下葉茂亭,一個猴相老者與一個二十多歲的文士,三人隨
莊主進入內宅的客廳中坐定。

  猴相老者首稱開口道:「莊主,發生了什麼事?」

  余化雨沉重地道:「適才『黑儒』來訪。」

  「黑儒。」三人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面色立變。

  葉茂亭皺眉道:「承在下在北方曾聽人提及『黑儒』重現江湖,只以傳聞失實,
想不到真有其事,他來此的目的何在?

  「找人!」

  「找什麼人?」

  「向本莊主要『江湖客胡非』與『長白一裊』這兩個聲名狼藉的魔頭……!

  「這從何說起?」

  「本莊主也想之不透。」

  「結果呢?」

  「他去了。留下話要本莊主多多思量,可能……他會再來。」

  年輕書生接口道:「屬下出生晚,沒見識過這怪傑,但聽老輩的提起,『黑儒』
並非強梁霸道之人,生平並無惡跡,昔年『九龍令』公案,據說尚屬疑案。」

  余化雨頷首道:「方師爺說得是,如果對方再來,講理講不通,動武的話,自
本人以下,無有他三招的對手,後果非常可怕……」

  葉茂亭道:「江湖還有一說,這出現的『黑儒』是假冒的,真的確已死於當年
邙山之役。」

  余化雨搖頭道:「設若如此,那就更可怕了。」

  「他尋這兩個魔頭不知何為?」

  「不知道!」

  「為什麼進本莊找人呢?」

  「無法思議、」

  「莊主可曾問他?

  「沒機會多問,他去了。」

  「如今之計呢?」

  「如果能知道那兩魔的行蹤,便可答覆他!」

  「這兩魔一向不在南方活動,而且早已沒聽人提及兩魔之名,一時之間何處去
查。如果對方冒『黑儒』之名,以此為藉口,另有居心,問題便大要……」

  年輕書生道:「如果來的是冒名使詐之輩,便不足慮了!」

  余化雨眉毛一軒,道:「為什麼?」

  「冒名總不能冒武功,『黑儒』一代怪傑,武林中沒聽說身手蓋過他的,如真
是冒名者,憑本莊的人力,應可對付,怕只怕是真的。」

  「有理,師爺真是言必有中。」

  「有了!」

  「師爺又有何高見?」

  「請那位『酸秀才』來共商。」

  「師爺怎會想到了他?」

  「他出身北方武林,據葉總教習所述被救經過,他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物,也許
他能提供些眉目。」

  「他……是客人?」

  「同屬武林一派,這倒無所謂。」

  「那就請葉總教習去請一趟!」

  葉茂亭應聲起立,匆匆奔了出去。才半盞茶功夫,便帶著丁浩進入客廳,三人
起立相迎。

  丁浩目光一轉,都不陌生,入莊時就已引見過。

  那猴相老者是總管「金猿莫偉」,年輕書生是師爺方家俊,當下—一見過禮。

  余化雨一擺手道:「少俠請坐下說話!」

  「謝坐。」

  「適才發生之事,葉總教習想已奉告?」

  「是的!」

  「以少俠高見,如何處置?」

  丁浩沉吟了一會,悠悠啟口道:「恕在下多問,『黑儒』要找的人,是否在莊
中,抑是曾在此停留過?」

  余化雨毫不思索地道:「根本沒這回事!」

  「不過……『黑儒』現身,必非無因!」

  「是的,但想不透其中究竟,目前令人困惑的是『黑儒』真假問題,少使對北
方武林並不陌生,不知有何高見?」

  丁浩沉聲道:「在下鄭重進言,『黑儒』東山復起,是千真萬確的。」

  「啊!依少俠看來,本莊該如何應付?」

  「唯一方法,莊主設計證明『黑儒』要找的人不在莊中。」

  「這……如何證明,憑口頭難邀對方之信……」

  「不管死活,查出兩人下落?」

  「這更難,『長白一裊』與『江湖惡客胡非』根本不在南方武林活動,而北方
是『望月堡』天下,力不從心,奈何?」

  話鋒一頓,又道:「還有,『黑儒』能慢慢等候我方偵查麼?」

  「此點在下可以為力!」

  「什麼,少俠……」

  「在下與『黑儒』有一面之雅,很蒙他青睞,可以緩頰。」

  「啊!太妙了!」

  「不過事情最終仍須交待。」

  「這……只有盡力而為,成事在天了。」

  「在下明日出莊走走,看是否能找到對方,把話傳到!」

  「很好,這事就重托了。」

  說完,轉向「金猿莫少偉」道:「莫總管,修火急令與小女,要她全力偵查兩
魔下落!」

  「是。」

  丁浩心中一動,莊主千金竟在北方武林,這樣大的事要她去辦,必是個了不起
的女子,但話又說回來,也許這只是過場。

  現在,是一個機會,是否就此挑明身份,開始行動?

  心念及此,不由略感緊張,但掩不住那血海深仇的恨毒,伙人就在眼前,仍繼
續作客麼?

  又一想,不成,兵刃不在身邊,過了今夜再說吧!

  又一個意念升上腦海,如果昔年兇手,又被殺害滅口,為了應付「黑儒」,對
方會交待出死人。那便鐵證如山了,不怕對方狡賴。

  等,再等上一段時日,他作了最後的決定。

  聚談就此結束,各自回房安寢。

  丁浩回到了「覽碧樓」,心頭起伏如潮,一夜未曾合眼,以本身功力,大可指
名索仇,但真相可就永不能查明了。

  當年家門血案,誰保沒有別的原因。

  目前活著的兇手,已知的是「酆都使者」與「雲龍三現趙雲生」,只要抓到其
中之一,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但兩凶一個下落不明,一個在王屋山驚鴻一現,自己勢不能回轉北方,先緝兇
手曠日廢時?……
  第二天一大早,丁浩騎了莊中預備的馬匹離莊外出。

  過午時分,來到了岳陽城,他不入城,叩馬直奔岳陽樓。

  剛剛抵步下馬,一眼便望見「半半叟」設在僻角裡的布招。

  登時心中一震,在樹陰下栓了馬匹,若無其事地晃了過去。

  「半半叟」眼尖,遠遠便招呼道:「公子要看相麼,禍福窮通壽夭,老夫言無
不驗。」

  丁浩笑了笑,走了過去,在小桌前椅上坐下,此刻正是進餐之時,來往的人不
多,一目便可瞭然。

  這桌位又遠離攤棚,談話便少了忌避。

  「少主作客南莊?」

  丁浩一驚道:。洪老如何知道?

  「半半叟」神秘地一笑道:「不然怎能作耳目!」

  「洪老在此不受疑麼?」

  「不會,跑江湖自有法門,少主作客多時,可有什麼發現?」

  丁浩這些日來的經過,略述了一遍、隱起了「黑儒」一節,最後道:「洪老認
為可以行動否?」

  「半半叟」一搖手道:「幸而少主沒有魯莽行事,這不成!

  丁浩一愕道:「什麼不成?」

  「事情大有蹊蹺!」

  「洪老有何發現?」

  「據我調查,除了『雲龍三現趙元生』曾是該莊的總管而外,所知的兇手,沒
有一個是余化雨手下,也沒與余化雨有過往來!」

  丁浩默然了片刻道:「他難道不可以付代價買兇手?」

  「當然有此可能,但以江湖中的往例來看,通常買兇手是在自己力有不逮,或
不能出面的情形下為之,而且只限於一二人。

  當年參與其事的,除為首的八人外,還有手下數十人之多,總有—一緘其口?」

  「也許已經全封上了嘴……」

  「少主慮的是,但小老兒消息來源可靠。」

  「怎樣可靠?」

  「我新近拉攏了一個人,是『齊雲莊』退休武士,年已古稀,他的話不會假。」

  「這種事並非人人知情?」

  「不錯,但據他所知,莊中武士從沒無故失蹤過。」

  「洪老的意思是血案主謀不是余化雨?」

  「我不敢斷言,但揆情度理值得商榷。」

  「洪老當年是在場者之一,對方分明說是奉莊主之命?」

  「當年我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現在仔細推想,頗有破綻!」

  「什麼破綻?」

  「第一、從當晚的一切部署看,流血殺人是預謀,而余化雨對主人是慕名羅致,
沒有行兇的必要。

  第二、彼此從無夙怨。

  第三、主人雖未應南莊之聘,但也沒歸附北堡,南莊北堡各處一地,河井不相
犯,沒有利害關係存在,而余化雨並非梟雄之性,不會做出不得則毀之的毒辣行為
。」

  丁浩一想,「半半叟洪錦」分析的不無道理,而照自己以「黑儒」之面目試探
的結果,事實似乎也有出入。

  心念之中,沉凝地道:「就此罷手不成?」

  「半半叟」搖手道:「不是這意思,我認為有詳查事實真相的必要,如果一旦
把事情鬧開,而找錯了對象的話,豈不打草驚蛇,使事情更趨棘手?」

  丁浩皺緊了眉頭道:「洪老的意思是暫時隱忍,設法找到當年兇手之一……」

  「對了,正是這句話,據少主方纔所說『雲龍三現』可能受『望月堡』包庇,
而『望月堡主』又買通那白眉老僧殺葉茂亭,此中便大有蹊蹺了。」

  「我也曾懷疑過這一點。」

  「目前我認為有兩條路可走……」

  「那兩條?」

  「第一、少主可先北返,查明『望月堡』包庇『雲龍三現』是否有其事,買兇
手殺葉茂亭的原因。

  第二、『酆都使者』既曾在王屋山現身,應盡力提到他…
  「嗯!」

  「最好能得到『全知子』的助力……!」

  「為什麼?」

  「他是極好的偵探名手,而且江湖閱歷之豐,當今武林無人出其右。」

  丁浩捫緊嘴唇,點了點頭,道:「好,我去做!」

  「半半叟」略一沉思,道:「老夫仍留此地繼續注意『齊雲莊』動靜。」

  就在此刻,一陣吟哦之聲傳了過來。

  丁浩扭頭一看,低聲道:「洪老,就此別過。」

  說完,匆匆去向樓邊的樹陰。

  一個衣冠古舊的老儒,面對蒼茫煙波,負手吟哦。

  丁浩趨近前去,拱手道:「何老哥,你也來了?」

  柯一堯轉過身來,滿面凝重地道:「此行如何?」

  「小弟在莊中作客。」

  「哦,作客……」

  「柯老哥仍然要向葉茂亭打聽那個人?」

  「不過,是的,既已到此,對像便不止他了,可以多方面設法。」

  丁浩想了想,道:「小弟可以為力麼?」

  柯一堯遲疑地道:「這不能明著打聽的……」

  「林老哥說出人名,小弟可以設法打聽。」

  「雲龍三現趙元生的生死下落!」

  丁浩登時心頭劇震,想不到柯一堯要打聽的是「雲龍三觀趙元生」,這真令人
駭異,這一來情況變為更複雜了……
  柯一堯眉頭一緊,道:「怎麼,「丁老弟莫非認識趙元生其人?」

  丁浩竭力保持冷靜,平淡地道:「老哥找錯了對象!」

  「為什麼?」

  「葉茂亭此番北上,目的就是探查趙元生的下落。」

  柯一堯面色一變,道:「姓趙的不是莊中總管麼?」

  「那是過去的事了,他失蹤已久,下落不明,可能……」

  「怎樣?」

  「匿居『望月堡』!」

  「啊!這……這從何說起?」「
  「老哥與趙元生是什麼關係?」

  柯一堯咬了咬牙,道:「我要找他算一筆帳!」

  「算什麼帳?」

  「丁老弟,恕我不能奉告,是件私人間的糾紛。」

  「哦,小弟失言了!」

  「那裡話,老弟作客『齊雲莊』,也是辦事?」

  「是的!」

  「情況如何?」

  「這……容異日再為奉告。」

  「可有什麼要愚兄我效勞?」

  「老哥盛言,小弟十分感激,今後如有借重鼎力之處,再為奉懇。」

  「丁老弟太謙了,什麼鼎力,只希望有機會替老弟跑跑腿,略盡棉薄,也算你
我相交一場,如此而已!」

  「老哥把小弟捧得太高了……」

  「事實本是如此!」

  丁浩突地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與企圖,在南莊的勢力範圍中,不宜多接近朋友,
以免牽連對方。

  他當下雙手一拱道:「小弟尚有要事,就此告辭,恕無法相陪!」

  柯一堯欲言又止,最後抱拳道:「另圖他謀,再會了,老弟珍重!」

  丁浩也無暇欣賞這名樓之勝,騎上馬,無目的地在荒僻兜了一會圈子,回轉
「齊雲莊」,葉茂亭又已迎候樓下,迫不及待地探問情況。

  丁浩煞有介事地:「小弟已見到了『黑儒』,他允諾寬限一些時日,但仍要貴
莊主明確交待。」

  葉茂亭苦苦笑道:「這一代怪傑會向敝莊要人,實在是匪夷所思!」

  「其中可能有道理的,決非無緣無故,比如說『雲龍三現趙元生』曾是貴莊總
管,而他所找的人……可能與趙無生有關……」

  「他如此表示麼?」

  「不,是小弟的揣測!」

  「老弟怎不乘機代為詢問清楚?」

  丁浩神秘地一笑道:「有些話無法奉告,『黑儒』作事十分嚴謹,曉舌足以賁
事。」

  「啊!是的!」

  「小弟此次南來,多承優禮有加,甚為感激,準備明日告辭。」

  「什麼,老弟要走?」

  「因有急事要辦,容改日再來拜望。」

  葉茂亭期期地道:「老弟台,有句話……早該奉告……」

  「有何指教,但講無妨?」

  「莊主有意要屈留老弟在敝莊長住……」

  丁浩語含深意地道:「莊主優渥至為心感,小弟亦十分念戀於洞庭之勝,不久……
當再來!」

  「一言為定麼?」

  「當然,小弟從不虛言的。」

  「好,客愚兄稟明莊主!」

  「尚望代申愧疚之忱!」

  「愚兄深引以為憾的是弟台已有婚約,未能與莊主千金共結秦晉……」

  「也許三生石上無緣、哈哈哈……」

  驀在此刻,得個狂放的聲音道:「無緣即是有緣,有緣未必是緣。」

  葉茂亭面色一變,低聲道:「我們上樓!」

  丁浩驚奇地轉頭望一望,只見小徑之中,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老者,雙目灼灼
地望著這邊,若非是在莊中,還真以為是個沿門乞討的老叫化子。

  丁浩不由驚問道:「這位是何人?」

  葉茂亭答非所問地道「我們上樓去吧!」

  老人目不稍瞬地,望著丁浩,口裡喃喃道:「與文蘭正是一對,這姻緣不可錯
過。」

  丁浩大惑文蘭是誰?「齊雲莊」南方之霸,怎會有這形同乞丐的老者。

  葉茂亭見丁浩不走,沒奈何上前向老者恭施一禮,道:您老人家好!」

  老人雙眼一翻,道:「一時還死不了,什麼好不好!」

  葉茂亭滿面尷尬之色,訥訥不能出聲。

  那老者卻舉步上前來,把丁浩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哈哈一笑道:「確是天造
地設的一對!」

  葉茂享有些啼笑皆非地道:「這位了少俠業已訂過親了!」

  丁浩頓然明白,所說的文蘭,必是莊主的千金,但這老人是什麼身份呢?看葉
茂亭有些敬而遠之的樣子,不知是什麼緣故?

  老人又瞪眼道:「胡說,除了文蘭,誰能配他?」

  葉茂亭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老人轉向丁浩道:「小子,你別打錯了主意!」

  丁浩淡淡一笑道:「區區一向很能自主的!」

  老人「嗯!」了一聲,」道:「很好,晚上到我老人家那裡來,我被關在那邊!」

說著,用手朝花徑盡頭的一道小紅門指了指。

  丁浩點了點頭道:「區區晚上准到。」

  老人不再開口,自顧自地轉身去了。

  丁浩望著他的背影,困惑不已,他晚上約自己見面,談些什麼?親事?這相當
可笑。

  他忍不住又道:「葉兄,這位老人家是誰?」

  葉茂享有些難以出口似的,道:「他……是敝莊小姐的師父!」

  丁浩倒真的大感意外,激奇地道:「噢!小姐的師父,這位老人家看來……豪
放不羈……」

  「心神失常,連莊主也不敢領教,平日只小姐能與他談談,小姐不在,他有時
數月不出小紅門一步,他剛才提到婚事,多份是侍候他少婢繞舌。」

  「哦!」

  「老弟上樓歇息吧,愚兄我不打擾了!」

  兩人拱手而別,丁浩回到「覽碧樓」,倒床假寐,心想:那怪老人的約會該不
該去?他將說些什麼?

  葉茂事說他心神失常,一個失心瘋的人,怎能教弟子呢?何況是莊主的掌上明
珠,這真有些不可思議?

  會不會是假裝的,抑是新近失常?但聽他方纔所言談,除了有些古怪之外,而
無異樣,但他的衣著形態,倒真不堪承教。

  晚膳照例開在「覽碧樓」,由葉總教習陪伴。

  席間,葉茂亭期期艾艾地道:「丁老弟……莊主……希望你別赴老人之約。」

  丁浩心中一動,道:「為什麼?」

  「怕……出言無狀,唐突了你。」

  「這個麼?無所謂,小弟又不是什麼貴客上賓,江湖小卒而已。」

  「還是……以不去為佳!」

  丁浩心念電轉,莫非對方有什麼顧忌,怕老人信口狂言,洩露秘密,對了,這
是個機會,也許能從老人口中得到當年血案的蛛絲馬跡。

  心念之中,正色道:「小弟一向極重然諾,這約會是必赴的,請向莊主致歉。」

  葉茂亭無言地點了點頭。

  飯後,葉茂亭辭去,臨行,殷殷叮嚀道:「如果那位老人家有所得罪,尚望老
弟擔待一二?」

  丁浩頷首道:「當然,這點小弟省得的。」

  約莫起更時分,丁浩下了「覽碧樓」,沿花徑行去,盡頭,一道高約七尺的圍
牆,開了一道小紅門,門縫裂開半尺,是虛掩著的。

  丁浩輕咳了一聲道:「區區可以進來麼?」

  門內傳出了那近乎狂放的聲音道:「小子,門不是開著嗎?」

  小子兩字聽來有些不是意思,丁浩也不放在意下,推開門,花樹成陰,一椽三
開間的茅屋,透出昏黃的燈光。

  在這畫棟成雲的巨宅中,蓋了椽茅屋,雖說別具風情,但總有些不倫不類。

  丁浩逕趨屋門,只見怪老人盤膝坐在一張木榻上,兩雙眼灼灼放光,燈光昏暗,
那雙眼睛有點像夜貓子。

  當下,踏入屋中,雙手抱拳道:「區區遵令赴約!」

  老人大刺刺地道:「坐下!」

  丁浩在靠桌邊的木椅上坐了,目光略微一巡,見這屋中陳設十分簡陋,除了桌
椅竹榻之外,別無長物。

  目光移向右首的房門,不由駭了一大跳,房內擺著一口烏木大棺材,令人有毛
骨悚然之感。

  怪老人開了口:「你叫丁浩,外號『酸秀才』,對麼?」

  「不錯!』」

  「今年幾歲?」

  「十九了!」

  「嗯,今晚叫你來,不為別的,老夫要作主把女弟子余文蘭許配給你。」

  話說得開門見山,而且斬釘截鐵,丁浩莞爾道:「前輩盛情,晚輩心領……」

  「心領,什麼意思?」

  「晚輩業已訂過親了。」

  「退掉,老夫女徒打著燈籠沒處找,你決不吃虧的。」

  丁浩為之哭笑不得,這老人可能真的是失心瘋,竟然要人退婚,的確是千古奇
談,當下一本正經地道:「前輩,婚姻並非兒戲,豈能動輒退掉?」

  老人不假思索地道:「老夫說退掉,沒錯。」

  「這……恐怕有方尊令……」

  老人怪眼一翻道:「非退不可,否則你會後悔終身。」

  丁浩啼笑皆非地道:「大概還不至於後悔終生。」

  「小子,你不幹?」

  「事實上不可能,沒有停婚再娶的。」口在說,心裡卻在想,余文蘭不過是你
的門徒,她有父母作主,何必由你強出頭。

  「小子,老夫這女徒論才貌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有其匹,你多想想。」

  「晚輩想透了,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不行,老夫一生出言不改。」

  「前輩,別事猶可,這男女婚姻是不能勉強的,何況……」

  「何況什麼?」

  「今高足還有雙親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16:59

  「她早歲喪母,只有父親,你的意思是老夫作不得主?告訴你,老夫作主九成,
余化雨得聽老夫的。」

  「她本人呢?」

  「完全聽老夫的。」

  丁浩冷冷地道:「但晚輩可以不聽前輩的,是嗎?」

  「哈哈哈,沒有的事!」

  「這就怪了?」

  「一點不怪,你不答應,今晚就別打算出這小院。」

  丁浩不由心頭冒起了火,天下居然會有這種事,恃強迫婚,當下冷然一哂道:

「前輩恐怕留不住晚輩。」

  「如果留得住呢?」

  丁浩脫口道:「那晚輩就從令!」

  說完心裡有些後悔,萬一不巧,這老人有什麼絕招施出來,難道真的要娶仇人
之女?但,話一出口便無法改了。

  他心頭不期然地浮現了邙山古墓間,所見的白衣女子,若說美,天下還有比她
更美的嗎?論武功,單只她那侍婢所表現的那一手,便可概其餘了。

  怪老人一出掌道:「小子、你說話算數麼?」

  丁浩便硬起頭皮道:「當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得,夠了,現在談談你的師承來歷?」

  「這個……恕難奉告!」

  老人怪眼翻了翻,道:「罷了,不急在一時,小子,你聽著,你根本沒訂過親,
那是欺人之談……」

  丁浩心頭一震,道:「何以見得?」

  「誠於中,形於外,老夫自信雙眼無誤,你在說此話時,目中神色毫無誠意,
顯見是推托之詞。至於你推托之原因有二,第一,你沒見到文蘭本人,怕她配不上
你。第二,你別有懷抱。」

  這一番話,說得丁浩心頭泛寒。

  這老人不但沒失心瘋,相反的是個可怕的人物,那入微的觀察力,實在駭人,
如果有天展開復仇行動,他是個勁敵。

  丁浩經一代異人兩年多的薰陶,在定力與情緒控制方面,仍然是未可輕視的,
當下微微一笑道:「前輩說的也許有理,」但任何人皆有其不足為外人道的私衷!」

  老人沉緩而有力地道:「小子,你的為人態度,超過你的年齡!」

  「晚輩倒無此感覺。」

  「很簡單,你進屋之後,業已發現房內的棺材,這種怪事,任何人都感驚奇,
而你卻神色自若,毫無反應,亦不相詢,這顯示你定力驚人。」

  「老夫在此不說你城府深,而說定力高,何故?你神清氣朗,決非奸詐之徒,
否則便不可取了哩!」

  丁浩又是一震,這老人的確不簡單,事事觀察入微,令人折服,當下故意一笑
道:「前輩只是據理而測,也許與事實有出入。」

  「你這話是心服口不服,少年傲性,莫不皆然。」

  「現在晚輩先請教前輩的稱呼?」

  「草野客,無名。」

  「請問房內的棺材?」

  「草野客」倏地目射奇芒,沉聲道:「是老夫一位莫逆至交的朋友,慘遭橫死,
特迎遺蛻,朝夕相伴……」

  丁浩大感駭異,這真是怪人異行,完全悖乎常理,好奇之念大熾,脫口道:

「前輩是性情中人……」

  「談不上!」

  「但死者以入土為安,前輩這樣做……」

  「不近乎人情,是麼?」

  丁浩坦率地道:「晚輩確有此想!」

  草野客狂聲道:「在未為友復仇之前,此柩決不入土。」

  丁浩不由肅然起敬,想不到此老竟如此重義,當下又問道:「貴友是何許人物?」

  「名聞天下的俠士!」

  「晚輩可以問及貴友名號麼?」

  「老夫不對任何人提,你並不例外。」

  丁浩立起身來,道:「晚輩告辭!」

  「草野客」老臉一沉,道:「你這是要向老夫挑戰了?」

  丁浩沉聲道:「實逼處此,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最後一次機會,你答不答應,如你應承,便免動干戈!」

  「不!」

  「到時灰頭土臉……」

  「那只怪自己不成材!」

  「好,你走吧!。

  丁浩不由一愕,方才說過的話,老人自不會放自己安然離開,他這「你走吧」

是什麼意思?他準備以什麼手段困留自己?

  心念之中,從容地作了一揖,轉身出門,才只走得幾步,忽覺情形不對,眼前
景物全變,紅門不見了。

  回頭一望,茅屋也沒了,只見黑壓壓,烏沉沉,儘是林木丘壑,東西南北不辨


  丁浩頓時明白,這方寸之地,竟是一座奇門陣勢,原來這老人是憑這困住自己


  除非懂得生剋之理,莽撞是自費,丁浩深明此點,是以並不採取行動,止步停
身,兀立原地不動,思索破解之法。

  這奇門之學,師父曾傳授過,只是不精而已。

  首先,他寧神靜氣,保持冷靜,然後默想來時花樹木石的位置形勢……
  忽地,老人傳出了話聲:「小子,如何,走不脫吧?」

  丁浩平靜地道:「早知前輩倚情的是這個,晚輩決不至被困。」

  「你不服氣?」

  「當然!」

  「為什麼?」ˍ
  「如果方才委屈前輩相送,又當如何?」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憑真實功力,身手在老夫之上?」

  「晚輩不敢自誇,但卻有意一試。」

  「老夫給你機會一試如何?」

  「自然,那比較公平!」

  「好,現在你前行三步,右橫八步。」

  丁浩依言向前走了三步,然後朝右邊橫跨八步,眼前一亮,幻像全消,一看立
腳位置,是在屋角的側道花樹穴地中,「草野客」在對面不及八尺之處。

  現在,他有機會默察花樹木石的位置形勢……
  「草野客」沉聲道:「小子,你的意思我們要打上一架?」

  「看來只好如此!」

  「動手吧!」

  「前輩的目的是要留人,而晚輩但求脫身,現在晚輩向外走,前輩盡力阻止就
是。」說完,舉步便走,只這眨眼功夫,他已約略看出了這陣式的奇妙所在。

  「老夫出手了!」

  喝話聲中,一道排山勁氣,罩身疾撞而至,其勢之強,令人咋舌。

  丁浩有心要考驗一下自己的耐受力,氣沉下盤,故作不知。

  「砰!」然一聲巨響,他前蹌了三步,隨即穩住身形,頭也不回地道:「前輩
儘管下重手就是!」

  「草野客」怪叫道:「好小子,你真能挨打,竟能硬接老夫一擊,看這第二掌……」

  一道撼山栗丘的勁氣,隨話聲裂空捲至,勁道未上身;丁浩已覺出勢非小可,
猛一挫牙,以師傳獨門心法,封閉住要害經脈。

  「轟!」然一擊,猶如萬鈞雷霆襲體,四肢百駭,一陣麻木,前跨的腳,入土
半尺,其深及腔,雙眼冒起一片金花,但,這一掌又算硬接下了。

  人影一晃,「草野客」截在頭裡,滿面驚容,慄聲道:「小子,你這是那一門
子功夫,你是專學挨打的麼?」

  丁浩冷冷地道:「晚輩所習武技的特色,便是略能挨打。」

  「你似乎已看穿了老夫這莊院奇陣?」

  「略有門路!」

  「你準備不還手到底?」

  「那卻不一定!」

  「老夫看看你掌上功夫……」

  雙掌一錯,從兩個幾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劃出,勢疾力猛,奇奧無方,丁浩微
微一哂,出掌反擊,采的是攻勢,以攻應攻,以奇制奇。

  「砰!砰!」連震擊中,「草野客」退了一個大步。

  丁浩一個箭步,搶到了小紅門邊,淡淡地道:「前輩承讓了!」

  「草野客」彈身上前,激動地道:「你慢著!」

  「前輩還有何指教?」

  「老夫賭輸了,不過,盼你能夠考慮這件婚事!」

  「晚輩恐怕要使前輩失望……」

  「什麼,你不幹就是不幹?」

  「晚輩已心有所屬!」

  「去!去!去!並非我那徒兒無緣,是你小子無福。」

  丁浩依然平靜如常地道:「也許是晚輩無福,告辭了!」

  雙手一拱,彈身出了小紅門。

  「砰!」小紅門重重地合上,這怪老人火氣可真不小。

  丁浩自顧自冷冷一笑,奔回「覽碧樓」,方登上樓台,只見一條人影,西湖靠
欄杆而立,從背影看,是個半百老婦人。

  丁浩不由一怔神,發話道:「是那一位?」

  那婦人沒回頭,語冷如冰地道:「你見到了那老不死的怪物?」

  這口氣,使丁浩又是一驚,但仍保持一貫的冷靜作風道:「是的,有何指教?」

  「他找你什麼事?」

  「沒什麼,閒談而已!」

  「但你們曾動過手?」

  「一時興趣,印證罷了。」

  「胡說!」

  「請表明身份?」

  婦人緩緩回過身來,只見她長得一臉福泰相,年紀在五十左右,只是表情太冷,
像罩了一層秋霜。

  先上下打量了丁浩一陣,才冷冷開口道:「我是文蘭的乳母,莊中都叫我『關
大娘』。」

  「哦!大娘來此,有何見教?」

  「我要知道那老不死的對你說了些什麼。」

  又一個「老不死」,丁浩明白過來了,她定是「草野客」妻子,無怪乎這等刺
耳的稱呼,心念之中,脫口道:「大娘是那位前輩的……」

  「別再說下去。」

  「嗯!」

  「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曾談及小姐的婚事。」

  「哼!他能作主……你答應了?」

  「不,區區業已訂過親了!」

  「他為強迫你答應,所以動上了手?」

  知夫莫著妻,她一猜便中,看來是夫妻失和……
  「動手只是為了一句賭約!」

  「賭什麼?」

  「那位前輩說不應承便不許脫身,區區說如真的被留下便應承這親事。」

  「結果他輸了?」

  「區區勉強脫身。」

  「哼!丟人現眼,愈老愈糊塗。」

  「大娘光臨,便是為了這件事?」

  「請見示?」

  「頭一件,你不必因高傲而沾沾自喜,文蘭比你更高傲,縱使你答應了,她是
否看得上你還在未定之……」

  「區區好在未曾答應,但亦未沾沾自喜,第二件事呢?」

  「關大娘」目芒如冷電,直照在丁浩面上,沉凝十分地道:「我要知道你來本
莊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丁浩心中一動,道:「是莊主的意思麼?」

  「不,是我的意思!」

  「大娘因何有此想法?」

  「因『黑儒』的出現!」

  「區區是由葉總教習堅邀而來……」

  「不錯,但也許另有文章。」

  「這話從何說起」丁浩寒聲說。

  「因為『黑儒』對本應無理取鬧,而你與『黑儒』有淵源。」

  「何謂無理取鬧?」

  「平白要莊主交出兩個不相干的人,這不是無理取鬧是什麼?」

  「大娘能斷言『黑儒』是無理取鬧?要找的人與貴莊是不相干?」

  「關大娘」冷冷一哂,道:「酸秀才,你是莊中上賓,因為你曾救過葉總教習
一命,而莊主亦十分賞識你的人才武功…
  「區區十分感激。」

  「但你現在說話的聲口,等於是『黑儒』的代言人?」

  「區區只是據理而論。」

  「這話很難使人相信。」

  「信不信在於大娘。」

  「大娘今晚來意不簡單?」

  「的確如此,因你入莊企圖不明。」

  這丁浩依然冷靜,不溫不火道:「區區需要向大娘解釋麼?」

  「大概要!」

  「區區如果說不呢?」

  「酸秀才,可能辦不到。」

  「大娘的意思……莫非要伸量區區一下?」

  「有這意思!」

  「區區在此是作客,恐怕不便得罪。」

  「哈哈哈,別自視太高,你以為輕易地便贏了那老不死麼?你錯了,他沒有施
出絕活,因為也不把你當敵人看待…
  丁浩心中一動,道:「大娘準備把區區當敵人看待?」

  「目前很難說,但想要你知道並非『齊雲莊』無人。」

  丁浩內心暗忖,如果將來證明余化雨是當年血案的幕後主凶,「齊雲莊」將是
一片屍山血海,但表面上仍力持鎮定,嘴角一披,道:「大娘是在對區區挑戰?」

  「關大娘」沉聲道:「未始不可!」

  丁浩心中暗覺好笑,自己本懷滿腔怨毒而來,卻做了仇人的上賓,偏又逢上這
一對難夫難奏有志一同,為了一個余文蘭,鬧得滿天雲霧,人家自有父親作主,真
是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當下淡淡地道:「大娘劃出道來吧?」

  「動刀動劍,驚動了人不好,咱們來個文比……」

  「有意思,怎麼個比法?」

  「你我互接一擊算完!」

  「這好,省時省事,大娘出手吧!」

  「你先!」

  「區區先出手的話,大娘恐無力反擊,還是大娘請先吧!」

  這話可說相當狂傲,「關大娘」雙眼一翻道:「你狂得相當可以,大娘我先警
告你,如你接不下的話,不死也得殘廢。」

  「那是區區自己的事了,大娘盡可以不必操心,放手出擊吧!」

  「小心了!」

  喝話聲中,身軀微挫,雙掌一圈一劃,一股和風,輕施而出。

  丁浩可不敢大意,疾運神罡護體,那看似輕柔的和風,甫一觸體,立變為襲巖
狂濤般的旋勁「轟!」然一聲。

  丁浩如遭雷擊,耳鳴眼光,全身氣血逆流,蹬蹬蹬退了四五步,才勉強拿樁站
穩,護身罡氣幾被震散,內心大是駭然,這一擊,相信武林中沒幾人能接得下。

  「關大娘」收掌道:「你確實有兩下,不過,你注意可能多少受了些內傷,不
信運運氣看看如何?」

  丁浩自知本身功力的奇妙,受傷是極不可能的事,當下毫不遲疑地道:「也許,
但區區自信還無大礙。」

  「關大娘」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極不自然地道:「現在該你出手了?」

  丁浩雙掌上提平胸,掌心向外,把功力提聚到了十成,雙眼射出懾人核芒,突
地心念電轉,這一擊,對方非受傷不可。

  目前正在偵仇的階段,留點餘地,作為下次登門之階,如是索仇,這一掌並不
能解決問題,時辰未至,樂得表現風度,放對方一馬。

  「關大娘」惑然道:「什麼意思?」

  丁浩若無其事地淡然道:「沒什麼,區區不想出手了!」

  「為什麼?」

  「區區認為毫無意義!」

  「你……認為我接不下你一擊麼?」

  「隨關大娘如何去想好了。」

  就在此刻,葉茂亭上了樓,大聲道:「大娘,莊主有請!」

  「什麼事?」

  「不知道!」

  「關大娘」深深注了丁浩一眼,半話不吭,下樓去了。

  葉茂亭這才尷尬地一笑道:「老弟,對不起,使你受到打擾!」

  「無所謂。不足掛齒的?」

  「這兩位老人一樣的毛病,有時很不近情!」

  「小弟倒覺得率真可愛,真性真情,毫不造作。」

  「老弟明日真要離開?」

  「是的,有件事非辦不可?」

  「何時能再把晤?」

  「小弟不久當再來。」

  「明早為老弟餞行……」

  「不必了!」

  「這是莊主的意思,請別推辭,夜深了,請安息吧!」

  說完,告辭下樓。

  丁浩進入房中,回想這半夜所經,在在出人意料之外,以「草野客」夫婦的身
手,莊中當不乏同等或更高的高手,余化雨獨霸一方,其勢力當然未可輕視,加展
開復仇行動,除武功之外,必須輔以機智,否則難以成功。

  想當年師父獨擋黑白兩道近千高手,實是武林史上空前的驚人之舉。

  一宵無話。

  次日尚未及午,葉茂亭來請到正廳赴餞別之宴。

  座中,仍是幾個熟面孔,莊主余化雨,總管「金猿莫少偉」,師爺方家俊,連
總教習葉茂亭一共只五人。

  莊中有地位的當不止這幾人、也許余化雨有意隱秘,不便出現,丁浩略作客套
之後,分賓主入座。

  尚未開席,只見一名莊丁,匆匆入廳,又手呈上一份大紅拜帖。

  余化雨接在手中一看,大聲道:「有請,莫總管代本莊主迎賓!」

  「是!」

  「金猿莫少偉」站起身來,與那莊丁匆匆出廳而去。

  丁浩心想,不知是何許人物,看來身份不低。

  過了片刻,廳門外傳來一陣豪笑之聲,一個尖嗓子的聲音道:「莊主,數載睽
連,無時或忘莊主風範,今日始克前來拜謁!」

  余化雨離席而起,打了個哈哈道:「難得東方兄光降,蓬壁生輝,有客未克親
迎,請海涵!」。

  話聲中,一個乾瘦的白髮黑衫老者,已跨入廳中。

  座中人全部起立,丁浩也不例外。

  黑衫老者作了個半圈揖,道:「不知莊主有貴賓在座,冒昧之至。」

  余化雨一笑道:「好說,好說,這位是『酸秀才丁浩』,少年英雄,今日便是
餞別他的!」

  黑衫老者眉毛一軒,拱手道:「久仰!久仰!少俠大名如雷貫耳,想不到今日
得識荊,幸會之至。」

  丁浩談談地道:「江湖小卒耳,不敢當!」

  余化雨又指著黑衣老者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五獄尊者東方一星』,本
莊的各位都是素識。」

  丁浩心頭猛地一震,此老榜上有名,也是昔年參與邙山血案的高手之一。當年
參與的人數雖說近千,但有頭有面的不過數十人,除九大門派之外,榜上列名的不
足十人。

  當下隨和著拱手道:「幸會!幸會!」

  賓主重新入座,正式開席。

  丁浩冷眼觀察這「五獄尊者東方一星」,除了有些剛愎之外,倒不像是什麼大
惡不赦之輩,但既屬榜上有名,就非找他了斷不可,心念數轉已得了主意……
  席終,余化雨殷囑後會之期,丁浩即席告辭,由葉茂亭伴著回到「覽碧樓」,
略事收檢,然後由後門水路乘莊中船隻到了對岸岳陽樓。

  葉茂亭倒是一片至誠,送丁浩登岸,才依依告別。

  丁浩目送葉茂亭離去、這才轉身走向「半半叟」的攤棚。

  「半半叟」目迎丁浩入棚,低聲道:「少主還在莊中?」

  「我今日便要離開!」

  「可有什麼吩咐小老兒的?」

  「沒有什麼,我打算順道上荊山尋訪『雷公』,求得『雷公匕』,先救出『全
知子』,然後再追查昔日兇手的下落!」

  「全知子的事,小老兒還不甚了了……」

  丁浩把情形詳說了一遍,又道:「洪老可曾再見那天與我說話的那老窮酸?」

  「可能離開此地了,沒再見過,他是……」

  「柯一堯,人還不錯!「
  「什麼來路?」

  「不知道,他也在找『雲龍三現趙元生』……」

  「他……找趙元生何事?」

  「說是個人恩怨!」

  「少主,江湖詭譎萬分,凡事要謹慎。」

  「這我理會得!」

  「少主聽說否,『黑儒』在此地現身?」

  「唔!聽人提到!」

  「這一代怪傑,竟還活在世間,真是想不到?」

  「嗯!在洛陽城我與他有一面之雅……」

  「半半叟驚聲道:「少主見到了他本人?」

  「還交談過!」

  「啊,這也可以說是一種奇緣,一般武林先進,大多是僅聞其名,後輩的不用
說了,只能當掌故來聽。」

  「對了,我還忘了問一句,當年家遭兇案之後,先父的遺骸葬在何處?」

  「半半叟」面色一慘,咬牙悲聲道:「事後在灰燼中尋了些枯骨,但……如何
辨認……」

  丁浩感到似刀扎心肝,淒厲地道:「家父算是屍骨無存?」

  「半半叟」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

  丁浩站起身來道:「我走了!」

  「少主何時再南下?」

  「有了線索,我馬上來!」

  「少主珍重!」

  「洪老也珍重!」

  丁浩別了『半半叟洪錦」,先到城中兜了一迴圈子,然後繞道奔回「齊雲莊」

北面約三十里的鎮集,打了尖,他不投店,繼續上路,入暮,他繞小道折了回頭。

  二鼓初過,一條幽靈似的人影,進入了「齊雲莊」,那些一向平安慣了的哨卡,
根本無法覺察。

  大廳中,莊主與「五獄尊者東方一星」在挑燈夜話。

  只聽「五獄尊者東方一星」以震驚的口吻道:「什麼,『黑儒』曾來過貴莊?」

  「目的是什麼?」

  「向本莊要『長白一裊』與「江湖惡客』兩人!」

  「為什麼?」

  「區區也想不通,此二人與本莊可說風馬牛不相及……」

  「結果如何?」

  「由那位『酸秀才』緩頰,答應延時交代!」』
  「那『酸秀才』與『黑儒』是一路麼」

  「說是有一面之緣,『黑儒』很賞識他!」

  「據老夫看……可能另有文章,『酸秀才』是如何入莊的?」

  「他在襄陽附近,救了本莊總教習一命,是總教習請來的。」

  「此人功力如何?」

  「相當高。」

  「會不會是……『黑儒』的傳人?」

  「這個……區區曾想過,但不便動問。」

  「五獄尊者」默然了片刻,道:「老夫想立即告辭……」

  「為什麼?」

  「當年一時逞強,參與了邙山之役,『黑儒』既在此地現身,他不會放過老夫
的,如果發生事情,對莊主不便。」

  余化雨顯得十分為難地道:「如讓閣下就此離去,顯出區區不夠江湖義氣……」

  「莊主,話不是這麼說,情勢所迫,不得不然,說實話,莊主恐怕包庇不了老
夫,再與對方結怨,後果難料。」

  「不錯,但『黑儒』並非蠻橫不講理之輩?」

  「老夫告辭!」

  說著。站起身來。

  余化雨也跟著離座而起,眉毛一蹙,沉聲道:「東方兄,如區區所料不差,
『黑儒』業已來臨!」

  「五獄尊者」打了一個哆嗦,老臉大變,慄聲:「他……業已來臨?」

  「可能的!」

  「莊主……根據什麼如此判斷?」

  「我們到外面看看!」

  「五獄尊者」顯得有些畏縮,但看見『齊雲莊主』業已挪動腳步,只好硬著頭
皮跟隨出廳,這大廳內燈光明亮,對院內動靜無法看清,這一出了廳門,視線便不
同了。

  「呀!」

  兩人齊齊驚呼了一聲,窒在階沿上,四隻腳頓時生了根。

  院地中央,兀立著一個黑衣中年儒士,雙目在暗影中有若寒星,他,赫然正是
令人膽落的一代怪傑「黑儒」。

  空氣無形中顯得緊張而恐布,隱隱泛出了殺機。

  「東方一星,幸會!」

  「黑儒」開了口,聲音冷得怕人。

  「五獄尊者」望了余化雨一眼,突地一個箭步踏入院中,激越地道:「閣下有
何指教?」

  「黑儒」寒聲道:「你應該明白的,何必多此一問。」

  余化雨緩緩移步,走下階沿,沉聲道:「區區可否說句話?」

  「黑儒」冷冷掃了他一眼:「可以,想說什麼便說好了!」

  「當年公案,區區只是耳聞,但據說參與其事的高手,傷亡數以百計,九大門
派因之一蹶不振,血案不宜重演,閣下是否可以高抬貴手,網開一面。」

  「唔!每人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余化雨閉上了口。

  「五獄尊者」慄聲道:「老夫應付何等代價?」

  「黑儒」毫不思索地道:「本儒上體天心,不為已甚,只要你交出武功!」

  這對一個成名的武林人來說,交出武功,比交出生命更殘酷。

  「五獄尊者」全身一震,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咬牙道:「黑儒,這不太過
份了麼?」

  「比死還差了一段!」

  「老夫……將盡力反抗……」

  「當然,你可以反抗?」

  就在此刻,五六條人影倏湧,「總教習葉茂亭」,「總管金猿莫少偉」,師爺
方家俊,關大娘,還有兩名錦衣中年,可能是管事之流。

  余化雨皺眉道:「沒有事,各位請下去!」

  關大娘越眾上前數步,大聲道:「黑儒,你一再上門,是何道理?」

  余化雨急聲道:「大娘,你下去,別胡來!」

  關大娘執拗地道:「他想在此地殺人流血,不成!」

  「黑儒」冷冰冰地道:「你叫關大娘,想怎樣?」

  「不怎麼樣,尋仇報復得看時地,東方前輩現在是本莊客人。」

  「你想阻止麼?」

  「可能會!」

  「但你阻止不了?」

  「我關大娘不信這個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18:35

  「五獄尊者」激動地道:「大娘仗義,老夫十分感激,但為了不旁生枝節,請
依莊主之勸退下,老夫之事老夫自了……」

  關大娘寒著臉道:「前輩是本莊客人,欺客便是欺主!」

  余化雨大聲道:「關大娘,我命令你退下!」

  關大娘咬了咬牙,倔強地道:「今晚我非鬥鬥他不可!」

  葉茂亭等人,個個面冷如冰,但都噤若寒蟬。

  「黑儒」目注關大娘道:「你是要阻止?」

  「不錯!」

  「拔劍吧,你如能接本儒一劍,本儒立刻掉頭。」

  「我不用劍!」

  「很好,隨你用什麼,出手吧!」

  「我不怕你!」

  話聲中,突地彈身上前,在距「黑儒」八尺之處,停身取勢,雙掌上提平胸……
  余化雨厲聲道:「關大娘,你抗命麼?」

  關大娘頭都不轉地道:「事後請莊主按莊規處置就是!」

  「你這樣任性而為,恐怕沒有事後了。」

  「身為江湖人,生死不必看得太重!」

  「嘿!」

  「五獄尊者」顫聲道;「大娘,不可!」

  關大娘置若無聞,身上的衣裙無風自動,看來功力已提到了極限,「黑儒」垂
手而立,像一尊神聖不可侵犯的塑像。

  場面頓時緊張得令人鼻息皆窒。

  余化雨歎了口氣,轉頭道:「莫總管,傳我令不許任何人入內!」

  「道命!」

  「金猿莫少偉」恭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傳令去了。

  關大娘雙掌一圈一劃,捲出一股颯然旋風。

  「黑儒」迅疾地揚掌,猛然登出……
  所有的目光全直了。

  一聲巨響,猶如平地起了個焦雷,罡風涼冽,向四下暴散,悶哼聲中,關大娘
連連踉蹌後退「哇!」地噴出了股血箭,「砰!」地跌坐在地,面目一片淒厲。

  在場的,人人臉上失色,驚怖之情,溢於言表。

  「啊!」

  余化雨深深吐了一口氣,似乎慶幸關大娘沒有當場橫屍。

  「好哇!黑儒!你欺人太甚!」

  怪叫聲中,一個蓬頭垢面的老者,奔入場心。

  他,正是那茅屋伴棺材的「草野客」,也就是關大娘的丈夫。

  他掃了一眼坐地不起的關大娘,大聲道:「老乞婆,你丟人現眼,滾進去吧!」

  關大娘用衣袖一抹口邊血漬,橫眉豎目地道:「老不死,你敢侮辱我?」

  余化雨急得一頓腳道:「關老哥,請別打岔好不好?」

  「草野客」瞪眼道:「老婆被人打得吐血,能不管?」

  「可是關老哥,別人已手下留情了!」

  「不成,這口氣非出不可,『黑儒』,我『草野客』領教你幾手!」

  話聲中,「嗆!」地拔劍在手。

  場面緊張得無以復加。

  余化雨的臉孔,起了抽搐。

  「五獄尊者」可能被這場面激發了豪情,雙目泛出熠熠光焰,枯瘦的臉孔,染
上了一場紅暈嘴唇緊閉,身軀在微微發顫。

  「黑儒」緩緩抽出長劍,一運勁,劍芒暴漲八尺,朝地面虛虛一劃,青磚地上
立時現出一道數尺長的細槽。

  這一手劍芒劃磚,使所有在場的震驚莫名。

  「草野客」老臉一變,但卻沒有罷手的意思。

  余化雨慄聲道:「關老哥,應適可而止?」

  「草野客」狂聲道:「不行,這唬不了老夫,非見真章不可,不然對不起老乞
婆!」

  「黑儒」長劍斜揚,冷冰冰地道:「出手罷!」

  「五獄尊者」倏地拔劍向前,道:「這是老夫個人的事!」

  「草野客」一瞪眼,道:「別喧賓奪主,這裡是『齊雲莊』,老夫是主人。」

  「五獄尊者」尷尬至極地退了開去。

  關大娘呢!「呸」了一聲,道:「老不死,別不識羞,當著莊主,你是主人?」

  「草野客」回頭橫了她一眼,不予理會,一抖手中劍,道:「來,老夫討教?」

  「黑儒」冰聲道:「你先出手,否則你無機會!」

  這話相當狂傲,但出自「黑儒」之口,便不覺其狂傲;反而使人心弦震顫,增
加了氣氛的緊張。

  「草野客」是個狂人,但在「黑儒」面前,他無所逞其狂,聞言之下,沉哼了
一聲,展劍便攻,勢如駭電奔雷。

  「黑儒」的劍向左下方一撇,奧妙無方,人人咋舌。

  金鐵交嗚聲中,劍氣四溢,「草野客」驚人的一擊,完全被封閉於外,人也被
震退了一個大步。

  關大娘怪叫道:「老不死,真虧你,接下一個回合了!「
  「草野客」精神大振,上步欺身,再次出手,一上手便是疾攻。

  「黑儒」東一撇,西一劃,輕描淡寫,但攻守兼備,殺著重重。

  轉眼到了第五個回合,「黑儒」冷喝一聲:「夠了!」

  一聲震耳金鳴,「草野客」連退了四五步,手中劍徐徐下垂。

  他喘了兩口氣,挺劍再進……
  「黑儒」寒颼颼地道:「你真的要本儒把劍穿進你的心窩才肯罷休?」」

  余化雨粟呼道:「關老哥,看你身上!」

  「草野客」低頭一看前身,蓬亂的頭髮根根倒豎起來,胸前,五個孔。如梅花
形排列,居中一劍,正在心窩。














第七章、山月鬼譚

  五個照面,五個孔,俱都是劃破胸衣不傷皮肉。

  這種眼力、手力、劍法,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

  如果「黑儒」有心要命,第一個照面便夠瞧了。

  所有在場的,個個驚魂出竅。

  「草野客」猛一跺腳,大叫一聲:「栽了!」

  彈身便奔了出去。

  「黑儒」目注「五獄尊者」,一字一句地道:「不要耽延時間,速作了斷!」

  「五獄尊者」臉上泛出了紫色,激厲地道:「老夫決不束手聽任宰割!」

  「本儒說過,你可以憑功力自衛。」

  「哈哈哈,黑儒,老夫今天認了,但願當年故事不再重演。」

  隨著話聲,向前邁了數步,手中劍作出了起手之式。

  「黑儒」不開口,長劍斜斜揚起。

  場面,再呈無比的緊張,每一雙驚怖的目光,全投身在黑儒」的劍上,誰也無
法預料結局是什麼?

  雙方對峙了盞茶時間,「五獄尊者」額上滲出了汗珠,持劍的手開始發顫。

  每一個在場的目光凍結了,呼吸停止了,空氣似乎也凝固了。

  這短短的一刻,像是有一年那麼長。

  「呀!」

  一聲栗吼,擊碎了凍結的空氣。

  「五獄尊者」閃電般出劍攻擊,這一擊,挾畢生功力而發,氣勢、勁道,俱致
極致,論劍術在江湖中堪列拔尖之流。

  「鏘!鏘!鏘!」三聲震人心魄的劍刃交擊夾著一聲淒哼,「五獄尊者」踉蹌
退了數步,「嗆!」長劍掉地,左右兩肋冒出了殷紅。

  「黑儒」緩緩歸劍入鞘,目光一掃全場,然後徐徐轉身,陡地電彈而起,如幽
靈般越屋沒入夜色之中。

  眾高手長長噓了一口氣,恍若從一場惡夢中醒轉,齊齊圈向「五獄尊者」,關
大娘這時才掙扎著站起身來,默無一言,蹣跚離開現場。

  余化雨激動地抓住「五獄尊者」的手,無限歉疚地道:「東方兄,恕區區未伸
援手!」

  「五獄尊者」淒然一笑道:「莊主,此事誰也無能為力,如果莊主強出頭,後
果便不堪設想了。

  「『黑儒』對兩位莊中高手業已留了情,如莊主出手,情形便兩樣了。試問,
如果莊主出手不幸而流血的話,貴手下們決不會袖手,結果豈非太可怕!」

  「不錯,但東方兄是莊中客人……」

  「這是老夫當年好事的代價。」

  「啊!讓區區看東方兄的傷勢……」

  「不必看了,皮肉之傷。」

  「僅是皮肉之傷?」

  「不錯,論傷勢是如此,不過,傷在穴道……」

  余化而慄聲道:「東方兄已失去了功力?」

  「五獄尊者」頹然一笑道:「對方在現身之初,便已說過了,要取老夫的功力
。」

  「啊!」葉茂亭等齊聲驚呼。

  ※※※
  丁浩奔出一程之後,改回了本來面目。

  這一帶是「齊雲莊」的天下,如果在鎮集留宿的話,勢必洩了底,所以他避開
市鎮,漏夜奔行,兩個更次之後,天亮了,夜行客變成了早行人。

  辰牌時分,抵達華容,這是個大去處,他停下來打尖歇腳,回想昨夜的情景,
對「五獄尊者」感到側然。

  但師命不可違,凡屬榜上有名的,誰也逃不了被廢除武功的命運,好在師父沒
要自己殺人,否則將四處血腥。

  「齊雲莊主」余化雨,在背地與「五獄尊者」交談時,又矢口否認與「江湖惡
客胡非」等兇手有關聯,這相當令人困惑。

  他不知情,便表示他不是當年血案主謀,是真還是故作姿態?

  如不是他,便是兇手冒「齊雲莊」之名行兇,意圖嫁禍,那主謀人是誰?

  為什麼這些兇手除「鄂都使者」驚鴻一現之外,全失了蹤?

  齊雲莊」派人追索「雲龍三現」,真的為了他叛莊麼?

  「雲龍三現趙元生」是莊中總管,而他是兇手之一,余化雨能脫干係麼?

  目前,除了盡力追兇,別無他途。

  只要找到兇手之中的任何一人,便可揭開謎底,但人海茫茫.天長地闊,追兇
是件相當困難的事。

  「半半叟」的意見不同。救出「全知子」、憑他的江湖閱歷,將大有助於緝兇
。而且自己對他有許諾,救他出困是實踐諾言。

  此去荊山,不知能否順利找到黑石谷天音洞?

  而最大的問題是「雷公」是否尚在人間?

  打類之後,繼續上路,經過數天奔馳,來到荊山地界,他備了充足的乾糧,然
後入山。

  荊山廣褒千里,要尋這少為人知的「黑石谷」可真不容易。只有瞎打瞎撞地碰
了,山行三日到了主峰附近,「黑石谷」連影子都沒有。

  凡屬江湖人寄身之處,多數隱秘,千方百計,不讓外人發現,所以向山農獵戶
探聽,也是任然。

  既然山農獵戶足跡不到,定是絕地,基於這一個想法,丁浩專揀疊巖絕壑攀援


  這些所在,除了具有好身手的江湖客能涉及之外,一般人是望而卻步的。

  一連七日下來,毫無蛛絲馬跡可循,他不由有些喪氣,後悔當時不曾向「全知
子」問得詳細些,便不至如此費事了。

  這一晚,他露宿在一座高峰頂上。

  銀漢無聲,玉盤輕轉,入目一征淒清,遠望群山,如紗掩霧罩。丁浩孤寂地坐
在一塊山石上面,浴著清光銀暈,心裡一片澄明。

  突地,一個幽急但不失清脆的女子聲音,遙遙傳至:「……嫦娥應悔偷靈藥,
碧海青天夜夜心!」

  丁浩陡然一震,此時此地,怎會有女子的聲音一莫不成是山精狐媚?一聲幽淒
的長歎之後,吟聲再起,依然是那兩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創」

  這一次,他聽得清清楚楚,聲音發自左後方的峰邊。當下站起身來,悄沒聲息
掩了過去,一看,更是驚愕不已,只見一塊巨石頂上,站著一條嬌小玲瓏的身景,
長髮披肩,仰首對月,裙裾在微風中飄動,那樣子,確像乘風歸去的仙女。

  那女子似乎未曾覺察有人到了身後,癡癡地兀立不動,出聲吟唱道:「空相憶,
無計得傳息。天上嫦娥人不識,寄書何處覓?」

  丁浩心中大惑,這女子詞意中充滿了相思淒苦之情,看來是個情海傷心人,但
這裡是荒山野嶺,人跡不至,而且又是夜晚,這女子何來呢?心念之間,故意輕輕
咳了一聲,可真怪,這女子竟然不理不睬,依然雕像般癡癡仰首望月。

  丁浩忍不住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那女子充耳不聞,冷寂如故。丁浩向石過移近數步,再次道:「姑娘的修養到
了家……」

  那女子開了口,但語音冷若冰珠:「找死麼?」丁浩不由一怔,這女子出口便
傷人,必非什麼好來路,當下冷冷一哂,說道;「姑娘是人是鬼?」「格格格格……」

  那女子突地縱聲狂笑起來,笑聲淒厲,激盪夜空,引起四谷齊應,紛披的長髮,
由於身軀的震顫而波動飄飛。

  丁浩心頭下意識地泛起了寒意。

  久久,那女子斂住了笑聲,反問道:「你是誰?」

  「一個山行的過路人!」

  「你是人?過路人?格格格……」

  「不是人難道是鬼?」

  那女子以慄人的音調道:「這種境地,只適合鬼魂遨遊!」

  丁浩冷酷地道:「那姑娘你是鬼了?」

  「不錯!」

  「世間真的有鬼?」

  「格格格,活著是人,死了便是鬼,而人人都免不了一死,其間相差幾何!」

  丁浩身上起了陣雞皮疙瘩,難道她真的是鬼?

  但看起來分明是一個人,傳說中鬼是沒有影子的,但她有影子,從她的怪論推
斷,她可能傷心人別有懷抱?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高論!高論!在下生平僅聞!」

  「你是人?」

  「當然,是人就不必強為鬼。」

  「人鬼殊途,你走開吧!」

  「姑娘方才不是說人與鬼是二而一的嗎?」

  「不錯,但差了一線,你不願變鬼吧。」

  丁浩明知是人,但鬼話連篇,聽來仍不免刺耳驚心。

  如果換在旁的境地,可能不同,但這裡是荒山靜夜,本來的氣氛便已透著異樣
了,何堪再加上鬼人鬼話。

  心念之間,語含譏諷地道:「姑娘定要說自己是鬼,在下也沒辦法,不過依剛
才姑娘的感歎看來,姑娘當是個怨鬼。滿腹幽怨……」

  「住口,幽冥異路,你別擾我。」

  「是姑娘先擾在下。」

  那女子一甩頭,霍地回過身來,長髮覆面,五官不辨,只兩道森森目芒,透過
髮絲,如電炬般射來。

  丁浩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戰,但他表面平靜如常,毫不示怯,直視對方。

  雙方對視了片刻,那女的先開了口:「你是什麼人?」

  「酸秀才!」

  「酸秀才?」

  「一點不錯。」。

  「有趣,你竟然酸到這窮山惡嶺來。」

  「姑娘如何稱呼?」

  「鬼!」

  丁浩一怔神之後,冷冷一笑道:「那在下就稱呼姑娘為『鬼』了?」

  「鬼!鬼!哈哈哈……」

  狂笑聲中,連閃而沒。

  丁浩怔在當場,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這女子託言為鬼,定有其不足為外
人道的隱衷,看樣子她絕非山裡人,顯然是傷心避肚。

  雖然她長髮掩面,不辨妍媸,但從她婀娜的體態,羊脂白玉般的肌膚,證明她
絕丑不到那裡,看來她年紀也不大…
  月移中天,夜涼如水。

  丁浩折回他原來揀進的安歇之地,腦海中仍浮漾著那長髮女子的身影。

  天亮了,群山半掩在晚霧之中,丁浩取出些乾糧,慢慢嚼食。

  日出,霧氣漸收,峰巒澗谷陸續出現。

  丁浩有意無意地走向昨夜與女鬼交談之處,展目四望,「呀!」他不禁歡然叫
了起來,對面雙峰夾疇之間,現出堆堆纍纍的黑石,這不是黑石谷是什麼?

  當下精神陡振,施展絕世身法,筆直馳下峰去。

  到了谷中,只見滿坑滿谷連同谷壁,都是清一色的黑石,谷中寸草不生,但卻
有一條清泉淙淙奔竄於石臼之間。

  谷勢斜伸向上,形成了一個傾斜的坑道。

  兩旁谷壁如削,高接天雲,若非月夜峰頭正對谷道,還真不容易發現,這等絕
境,不為人知自是意料中事。

  順著谷道奔了約莫三四里遠近,已是盡頭,一面光滑如鏡的黑色巨壁,橫亙當
前,卻不知「天音洞」在何處?

  丁浩停下來靜靜地觀察了一陣,耳畔突然傳來隱約的琴聲。

  叮叮咚咚,若有若無。

  奇怪,這琴聲何來?

  這等絕地,竟有高人雅士在撫琴調箏?

  他激奇地緩緩挪移腳步,走向石壁,愈近,琴聲愈清晰,這可就透著奇怪了,
怎麼不見撫琴之人呢?

  再走近些,忽然發覺琴聲似發自腳壁那塊突兀的岩石之後!

  他停了停,再仔細聆聽了一下,舉步欺去。

  轉過突石,一個洞口呈現眼簾。

  他陡然而悟,不禁脫口歡呼道:「天音洞!天音洞!」

  一點不錯,那似琴似箏的聲音,是從洞中發出。

  走近洞口,向裡一張,洞深不見底,黑黝黝的,只能看入五六丈遠,洞徑不大,
約一支左右洞石仍是黑晶晶的。

  他想,對方是前輩高人,而自己因有求而來,不能失禮,當下整整衣衫,朗聲
朝洞內道:「武林末學後進丁浩,求見前輩!」

  連叫數遍,一絲反應都沒有。

  心想,奇怪,莫非「雷公,已不在人世,這洞只是個空洞,不然怎麼沒有反應?

既然費了這大的勁找到,好歹得弄個明白。

  心念之間,再閃以丹田內力發話道:「晚輩要自行入洞了,請恕冒昧之罪!」

  說完,移動腳步,一步一步地朝裡淌去,洞徑乾燥而平滑,人行其間,發出了
「踏!踏!」的空洞回音。

  五丈之後,洞徑直折向右,一間廣大的石室,映入眼簾,明亮的珠光,照得石
室不殊一般房屋的白晝。

  室內几案宛然,卻意外地是用白石雕制,黑白相映,別具風格,看樣子,不會
沒有人住,但卻又不見人影。

  丁浩止了步,第三次開口:「武林末學丁浩見老前輩。」

  依然寂無回擊,但那似琴韻般的異聲,卻越發的清晰了。

  聽似琴聲,細細辨別又不像人手撫彈,無節無曲,單調呆板。

  丁浩猶豫了片刻,一腳踏入,目光掃處,登時心頭劇震,窒住了。

  一個長髮紛披的女人身影,面壁而坐,她,赫然正是昨晚峰頭上所見那個稱為
「鬼」的神秘女子。

  丁浩頓時激動萬分,她怎會在這裡?

  她是「雷公」的傳人,抑是……
  心念之間,期期地道:「姑娘,恕在下冒昧打擾!」

  「你忘了我是鬼!」

  「哦!是的,鬼……」

  「你意欲何為?」

  「此地是黑石谷天音洞麼?」

  「不錯,你怎知道?」

  「是經人指點!」

  「來此何為?」

  「拜謁『雷公』老前輩!」

  「何事?」

  「呃……有事奉懇。」

  「什麼事?」

  丁浩窒了一室,索性開門見山地道:「想求借『雷公匕』一用!」

  「他老人家業已辭世多年了!」一
  這口吻完全不像鬼,丁浩覺得十分好笑,但隨即驚聲道:「什麼『雷公』老前
輩已不在人世間了?」

  「不錯,不然怎與鬼為伴!」

  這麼一說,丁浩便迷惘了,到底「雷公」是真死還是假死,這神秘女子又是他
的什麼人?

  不管「雷公」是死,是活,匕首得設法借用,人死了總不會帶著兵刃去。

  心念之間,試探著問道:「請問姑娘是……啊!不,鬼是『雷公』老前輩的什
麼人?」

  「什麼也不是!」

  丁浩又是一怔,道:「那你怎會地在此洞中?」

  「做鬼!」

  「在下希望姑娘正經回答在下,不要出言相戲!」

  那女子幽幽回身,依然長髮覆面,但在明亮的珠光下,隱約可見肌理。

  「你說話相當無禮!」

  「怎樣才算有禮?」

  「你冒闖洞府。」

  「在下數度出聲請謁,並已告過罪了。」

  「現在你滾出去。」

  丁浩修養再深,也感到受不了,當下冷冷地道:「如果在下說不呢?」

  「那你是誠心想做鬼。」

  「在下只想求借『雷公匕」一用!」

  「做夢!」

  「這卻未必,在下一向不改變既定的主意的!」

  「你認為你很了不起?」

  「在下沒這麼說。」

  「你滾是不滾?」

  「不達目的決不離開。」

  「好哇!」

  怒喝聲中,女子突然地站起身來,雙掌一揚,曲指如鉤,疾抓而出,這一抓奇
玄厲辣到了家,如換一般高手,很難逃得過一抓。

  丁浩輕輕閒了開去,口裡道:「在下禮讓這一招!」

  那女子厲哼了一聲,雙手一收一劃,再次抓出,快如閃電,較之前一抓,更加
厲辣,其中所藏的變化,令人咋舌。

  丁浩再次避過,道:「請不要太過份!」

  那女子又一次出手落空,霍地退步躬身,雙掌一顫,數道指風,激射而出,破
空發出「嗤!嗤!刺耳之聲。

  丁浩有意要折服對方,竟然不閃不避,指風上身。發出一連串暴響,悉被護身
罡氣震散,而他面不改色。

  那女子怔住了,久久才道:「酸秀才,你……功力的確驚人?」

  「好說!」

  「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求借『雷公匕』一用,事後立即奉還。」

  「告訴你『雷公』早已辭世,此地沒有『雷公匕』!」

  丁浩心念數轉之後,平靜地道:「姑娘,我們可以好好的談談麼?」

  「沒什麼好談的!」

  「姑娘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以為我無法請你出洞麼?」

  「無妨試上一試,不過,在下以禮求見,不是逞強鬥勝而來。」

  「廢話!」

  那女子冷哼了一聲,突地自她身後的石案下,取出一柄連鞘長劍,順手拔劍扔
去劍鞘,一振腕,劍尖幻出一片耀目的銀星。

  看她這樣子,劍術造詣很可觀。

  丁浩劍眉一緊,道:「姑娘定要動手?」

  「你能接我三劍,也許可以談談!」

  「好極了,在下只守不攻,如接不下姑娘三劍,立即離此,決無二言!」

  說著,緩緩拔出佩劍,前進了三步,站到石室集中央的地方。

  那女子上步,欺身,出劍,劍勢走的竟是偏激路子。

  丁浩手中劍斜斜向前一伸,這一伸奇奧無方,詭辣至極的一劍,竟被封住了。

一連三劍,劍劍驚人,但都被丁浩輕描淡寫地封開。

  那女子脫手把劍扔在石案之上,激動地道:「你能為我辦件事麼?」

  丁浩緩緩還劍入鞘,道:「在下能為姑娘辦什麼事?」

  「請坐下再談!」

  丁浩依言坐到了側面的石墩上。

  那女子坐回原位。雙手—攏長髮,露出了芙蓉美面。

  丁浩一看之下,心頭微覺一動,她長得很美,清麗脫俗,正如原先的想像,只
是眉梢帶怨,眼角含愁,粉腮蒼白而憔悴。

  女子深深望了丁浩一眼,幽幽地道:「我叫楊筱芬!」

  「哦!楊姑娘,你是『雷公』老前輩的……」

  「我說過什麼也不是,『雷公』辭世已五年了。」

  丁浩惑然道:「那姑娘怎會來到這『天音洞』中?」

  「我在這裡等一個人!」

  「誰?」

  「他叫歐陽慶雲……」

  丁浩倏有所悟地道:「他是姑娘的心上人麼?」

  楊筱芬點了點頭,幽淒地歎了一口氣。

  丁浩緊跟著問道:「姑娘願意說說事情經過麼?」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19:17

  楊筱芬雙目一紅道:「只怕他已遭了意外,不然早該回來了……」

  話鋒一頓之後,接著又道:「他是『雷公』唯一的傳人,三年前,我倆在開封
城無意中邂逅的……」

  「啊!『雷公』的傳人!」

  「兩人一見傾心,為了他……我悖逆父母,作了大不孝之人……」

  「怎麼樣?」

  楊筱芬語音轉悲,淒切地道:「父母本已為我擇了門戶,我嫌對方是紈褲子弟,
不肯應承,這時正巧碰上了歐陽慶雲,於是我……與他私奔,他帶我來這裡。」

  「以後呢?」

  「兩人在這裡過了半年與世無爭的神仙般日子,有一天,他說,要到江湖上走
走,增長見聞,同時也不負所學。

  我答應了他,他走了,我送他到昨在的峰頭。臨行,他說中秋月圓之夕,必然
回山,可是……」

  「他沒回來?」

  「月圓三度,卻不見他的影子。」

  「姑娘身手不凡,並非普通女子,為什麼不出江湖找他?」

  「我……我不能!」

  「為什麼?」

  「第一,我無顏再見父母。第二……」

  「怎樣?」

  「你看那邊!」

  丁浩順著她的目光一看,不禁全身一震,只見靠裡的一道石門邊、站著一個眉
清目秀的小男孩,看似兩三歲的光影。正睜著一雙大眼望著自己。

  「啊!原來如此!」

  那小孩有些膽怯地道:「娘,他是父親回來了麼?」

  楊筱芬淒然一笑道:「孩子,這位是叔叔!」

  「父親不回來了麼?」

  「要回來的!」

  「您在哭……」

  楊筱芬竟真的忍不住流下了淚,一擺手道:「孩子,你進去,娘與叔叔說話,
丁叔叔要帶你爹回來,小雲乖!」

  「真的?」

  「娘不騙你,小雲聽話!」

  那小孩真的轉身入內去了。

  丁浩不禁慨然,感到鼻酸酸地,這母子生活在這與世隔絕的境地中。的確是件
人間慘事,那男的如非遭了意外,準是個負心人。

  心念之中,道:「那位歐陽兄知道孩子出世麼?」

  「不知道,但他知道我有身孕。」

  「在下……在下出山之後。當著意為姑娘找到他。」

  楊筱芬拭了拭淚痕,道:「我想求少俠辦的,便是這件事。」

  「在下一定辦到!」

  「如果,他……業已遭了意外……」

  「希望不如此,在下必有回者。」

  「如果他負心另有所愛……」

  「這……該如何?」

  楊筱芬咬牙道:「請你……殺了他!」

  丁浩一震道:「殺了他?」

  楊筱芬淚水籟籟而下,顯然她是傷透了心。

  她說這話,當然是一時氣憤之語,但俗語說的:「愛深恨亦深」,這感受非局
外人所能體味的。

  丁浩義形於色地道:「姑娘,在下如碰上他,當盡力勸他回山。」

  楊筱芬哀怨地道:「三年了,如他不變心,早該回來,如不是為了那孩子,我……
早不想活了。」

  「楊姑娘、不可如此想,也許他被不得已的事纏住,身不由己……」

  「這是從最好的方面講!」

  「目前只好如此!」

  楊筱芬低頭沉思了片刻道:「少俠尊姓大名?」

  「在下丁浩!」

  「哦!丁少俠巴巴趕來這深山絕各,求借『雷公匕』,為什麼?」

  『為了救人!」

  「救人要用『雷公匕』?」

  「是的,有位武林先輩,被人用特製的鐵鏈困住,非此匕不能斷」

  楊筱芬沉思了片刻,站起身來,走入方才小孩子出現的石室中。捧出一個尺許
長的鐵匣,放在居中石案之上。

  她正色道:「這便是『雷公匕」是歐陽慶雲當初給我的信物,他出山沒帶走!」

  丁浩略顯激動地道:「楊姑娘信得過在下?」

  「我看少俠是個誠正的君子。」

  「在下十分感激,用過之後,當即奉還!」

  「少俠見到那個負心人時,可出示此匕!」

  「好的,姑娘可以略述歐陽兄的形貌麼?」

  「他……年已三十,但看上去可能年輕些、雖非美男子,但也不俗,五官均勻,
雙眉人鬢,與少俠一樣,喜著儒衫。」

  「好,在下記住了,哦!還有件事請問……」

  「何事?」

  「這琴韻之聲何來?」

  「這個麼,是天生異象,這巖腹之中,有無數孔隙,暗泉流滴其中,這發出了
這異聲,所以稱為『天音洞』!」

  「哦!原來如此!」

  「少俠定必餓了,待我整治些吃的,只是……深山無物,請將就……」

  「不必,在下帶得有乾糧,此刻尚未及午,在下想告辭出山。」

  「那我不強留了!」

  說著,揭開鐵匣,取出一柄帶套的尺長匕首,輕輕抽出數寸,立覺碧芒耀眼,
果然不是凡物,楊筱芬歸匕入套,遞與丁浩。

  丁浩雙手接過,放入招文袋,誠摯地道:「在下就此告辭,姑娘的事,當盡力
辦到。」ˍ
  「重托了,我再說一句,如他已變心,我此生不願再見他!」

  「是的!」

  「還是先前那句話……」

  杏眼一睜,恨恨地又道:「請就用這柄匕首取他的性命,他帶我來此山時,曾
以此匕為誓,如有負心,不得善終。」

  丁浩期期地道:「在下……會看著辦的,姑娘還有什麼話要交待麼?」

  「沒有了!」

  「如此在下告辭!」

  「少俠知道出谷之路?」

  「這個……不必了,在下可由峰壁直上。」

  「恕不送了!」

  「姑娘別客氣,請珍重。」

  說完,拱手一揖,轉身出洞,循原路出谷,飛昇上峰,一看日色,已是正午時
刻,取出乾糧飽食了一頓,認明方向,展身奔去。

  此行可稱十分順利,但那楊筱芬的事,卻如一塊石頭般壓在心上,她是個癡情
女子,但願歐陽慶雲不是個負心漢。

  照她所說。歐陽慶雲定是個美男子無疑,既是「雷公」傳人,身手必然相當可
觀,但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是相當不容易的,一切只看機緣了。

  露宿一宵,第二天上了山道。

  他準備直越荊山,仍由襄陽一路入豫。

  這一天,眼看已快到山區邊緣,離襄陽已不遠了。

  正行之間,忽見道旁林中似有白影在晃閃,不由心中一動,折身便朝林中淌去、
才只進入數丈,只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唱道:「什麼人,站住!」

  丁浩聞聲止步,目光朝前一掃,不遠處的林木間,一個十分眼熟的白色背影,
俏然綽立,一個青衣少女,已到了跟前。

  不禁「怦!」然心動。脫口道:「你是凝香!」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酸秀才,你還記得我?」

  丁浩的確大感意外,做夢也估不到在此地碰上不久前邙山古陵邂逅的白衣少女
主婢。

  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白衣少女的背影,心兒卜卜亂跳,故意大聲道:「姑娘,
真是幸會!」

  說著,目光又不期然地瓢了過去。

  這一看,卻使他心頭劇震,只見白衣少女身旁,倒了數具屍體,樹上,倒吊著
一個偉岸的黑衣人,看來也是具屍體了。

  當下急彈身縱了過去,凝香大聲道:「你別胡闖!」

  話方出口,丁浩已到了白衣少女身後,凝香也跟著追了過來。

  白衣少女,不言不動,恍若未覺。

  丁浩一看地上,一共是四具屍體,從衣服上的標誌,看出是「望月堡」的弟子,
死者全身發黑,顯系中了劇毒。

  再看樹枝上倒吊著的,是一個偉岸老者,一樣肌膚發黑,但面孔輪廓,卻極眼
熟。

  仔細一辨認,不禁驚呼道:「伏虎將軍王志!」

  青衣少女凝香秀眉一挑,道:「少俊認識死者?」

  「是的,他是『望月堡』內三堂『黑旗堂主』,」

  「哦』」

  「這些人全是毒死的……」

  「這誰都看得出。」

  「你家小姐竟曾用毒……」

  「胡說八道,你看見了?」

  丁浩俊面一冷,道:「人是誰殺的?」

  「一個瘦長的黑衣人,自稱『酆都使者』,少俠當不陌生。」

  丁浩登時熱血沸揚,忘形地大吼一聲:「酆都使者!」

  凝香寒聲道:「怎麼回事?」

  丁浩猛覺自己失志,忙以至高定力平靜下來,歉意地一笑道:「在下正要找這
魔頭,請問他人呢?」

  「出山了,我與小姐是後到。」

  丁浩的內心仍是激盪如潮,「酆都使者」是「天地八魔」之一,也是當年家門
血案的主凶之一。

  在王屋山中,驚鴻一瞥,想不到在這裡現身殺人,由此出山,奔的當是襄陽一
帶,如能逮住他,當年血案真相,便可大白。

  心念之間,又道:「請問他離去多久了?」

  「半個時辰!」

  『姑娘怎知他是『酆都使者』?」

  「我們到時,此人尚未斷氣!」邊說邊用手指向那倒吊著的「伏虎將軍王志」



  白衣少女緩緩回過身來,美賽天仙的容貌,超凡脫俗的氣質,使丁浩為之目眩
神迷、他的心裡原本就有她的倩影,現在更深刻了。

  丁浩下意識地俊面一紅,拱手上揖道:「請問姑娘芳名?」

  白衣少女仍然是上次初見肘那樣的冷漠,像冰雪中的一朵寒梅,輕啟朱唇道;
「有人叫我『梅映雪』!」

  「這是外號?」

  「唔!」

  這不置可否的一唔之後,再無下文。

  丁浩也是冷傲成性,不再追問下去,但男女愛悅,本屬天性,所以詩經上有: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之句,丁浩當然也不例外。

  不過,心中雖有愛慕之意,口裡卻表達不出來。

  冷面人對冷面人,誰也不再開口,空氣顯得有些尷尬。

  就在此刻、一個十分悅耳的女人聲音道:「小兄弟,你不願跟我好,原來是為
了這個!」

  人隨聲現,一個美得使人不敢逼視的冶艷紅衣婦人,姍姍步入林中,來的,竟
然是「血影夫人」。

  白衣少女與凝香俱各一震,粉腮變了色。這婦人委實太美了,真個是美得天仙
生妒,百花失色。

  丁浩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意亂神迷。

  「血影夫人」偏頭仔細端詳了白衣少女幾眼,柔聲蕩氣地道:「不錯嘛,真是
我見猶憐!」

  白衣少女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一個如幽谷百合,超凡脫俗,一個是牡丹盛發,國色天姿。論美色各擅勝觴,
論氣質,白衣少女更勝「血影夫人」多多了。

  「血影夫人」春風含笑地凝視著丁浩道:「小兄弟,姐姐我真的不屑一顧麼?」

  丁浩登時面紅耳赤,期期地道:「夫人請莊重些!」

  「血影夫人」腰肢一扭,蕩氣迴腸地道:「啊!小兄弟真是名符其實的酸秀才,
這位美人兒是你初識麼?」

  白衣少女回眸怒視了丁浩一眼,沒有開口。

  丁浩忽地想起「一指追魂公孫瑾」說過的一句話:「……你可做她孫子。」

  心念及此,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她不但是敗花殘柳,而且是人中之魔,她這一
胡扯,不但眨低了自己人格,連聲名也損了,以後就別想再見白衣少女「梅映雪」

之面,她將視自己為一個無行的武士……
  心念未已,只見白衣少女回過臉來,不屑地道:「酸秀才,原來你是這樣的一
種人!」

  丁浩啼笑皆非,發急道:「姑娘別聽她胡扯!」

  「血影夫人」格格一笑道:「我胡扯什麼?」

  白衣少女「梅映雪」冷冰冰地道:「不要臉!」

  「血影夫人」蕩態倏斂,寒聲道:「丫頭,你罵誰?」

  「罵你,怎樣?」

  「哈哈哈,本夫人有生以來,還不曾被人如此罵過,你黃毛丫頭真有種……」

  「我就罵你無恥之尤!」

  「你吃醋麼?」

  「呸!」

  「你存心找死!」

  喝話聲中,雙掌一揚,紅光暴閃……」

  丁浩大叫一聲:「血手功!」閃電般橫身去擋,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他知道
白衣少女決承受不了這一擊。

  「波!」的一聲巨響,丁浩斜撞出七八步。

  白衣少女花容失色,脫目驚呼道:「原來你便是『血影夫人』!」

  「你到現在才知道?」

  丁浩吁了一口氣,彈回原處,俊面罩上了一層嚴霜。

  青衣少女凝香也是滿面駭色,畢竟「血影夫人」四個字是令人股慄的。

  「血影夫人」怒視著丁浩道:「你為她賣命?」

  丁浩寒聲道:「未治不可!」

  「血影夫人」目中隱泛殺芒,但這隻老狐媚子別有居心,輕輕一哼,道:「丁
浩,你真是薄倖無情,竟然喜新厭舊……」

  這句話相當毒辣,白衣少女粉腮微微一變。

  丁浩肺幾乎氣炸了,暴喝一聲:「住口,不然……」

  「不然怎樣?」

  「你敢再信口胡,我劈了你!」

  「哈哈哈,丁浩,你未免太張狂了,本夫人只是念在往日情份而已……」

  丁浩七竊冒了煙,厲聲道:「你敢再說一句,我要你當場伏屍!」

  「血影夫人」披了披嘴,轉向白衣少女道:「你真的愛他?」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是又怎樣?」

  這話大出丁浩意料之外,他想不到她會這樣回答,心頭登時一陣卜卜亂跳,目
光下意識地瞄向白衣少女,俊面有些發燒。

  「血影夫人」幽幽地道:「小妹子,我不怪你橫刀奪愛,但勸你要小心,有一
天你也會秋扇見捐的!」

  丁浩雙目赤紅,他看出「血影夫人」的居心,要破壞自己與白衣少女「梅映雪」

之間一絲初生的情愫。

  「梅映雪」淡淡一笑道:「夫人,我得尊你一聲老前輩,他本來就不愛你!」

  「血影夫人」粉腮一變,道:「你怎知道?」

  「從他的為人便可判斷,而夫人這一鬧,是自暴其短。」

  「好一張利口,你自恃年輕貌美,足以顛倒眾生麼?」

  「顛倒眾生四個字應該回奉夫人。」

  「丫頭,你當心禍從口出!」

  「晚輩時時注意的!」

  「你纏定了這小白臉?」

  白衣少女登時玉面飛霞,但仍平靜地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你定嘗過了他的甜頭?」

  這句話實在相當下流,不堪入耳,白衣少女柳眉倒豎,正待發作。

  丁浩早已忍耐不住,「唰」地拔劍在手,冷森森地道:「血影夫人,這種話你
也說得出口,我警告你,立即離開!」

  「血影夫人」咬牙切齒地道:「如本夫人不離開呢?」

  「那你就永遠在此長眠!」

  「你辦得到麼?」

  「無妨試試看!」

  「血影夫人」臉色一變再變,最後一跺腳道:「我們走著瞧了!」

  說完,彈身飛逝,轉眼無蹤。

  回劍入鞘,憤憤然道:「無恥之尤。」

  白衣少年「海映雪」莊重地道:「敬謝丁少俠適才援手!」

  丁浩微微一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想不到她會是『血影夫人』……」

  「如果加上彩轎,便容易辨認了。」

  「她的年紀當在古稀之間,可以稱為妖物了!」

  「誰說不是。」

  「她很迷人,是不是?」

  「這是事實,如果不明底細,是會著迷。」

  「看樣子她不會放過少俠?」

  「在下倒不在乎!」

  凝香上前數步,先瞟了丁浩一眼,然後向白衣少女道:「小姐,我們該走了?」

  丁浩忽地想起了「酆都使者」,這魔頭既已在此現蹤,該立即加緊追緝他才,
這是自己的切身大事。

  心念之中,雙手一拱,道:「姑娘,後會有期了!」

  白衣少女秀眉一蹙,輕啟朱唇,道:「少俠有急事麼?」

  「是的!」

  「那就請便!」

  丁浩心念一動,道:「姑娘有什麼話要說麼?」

  「你既然有急事要辦,算了!」

  「姑娘無妨說說看?」

  「我……是想,請少俠幫我辦件事……」

  「什麼事?」

  .「請少俠到谷城為我取一件東西!」

  「谷城,取東西,什麼東西?」

  「是一個革囊,裡面裝了一大一小兩個錦盒,不瞞少俠,是兩件家傳的至寶,
我把它藏在谷城東門外城隍廟正殿的承樑上……」

  丁浩大是困惑,這真有點不可思議,家傳之寶,帶著行走江湖,秘藏在廟裡,
又要別人去取這其中有什麼蹊蹺呢?

  心念及此,不禁沉吟起來。

  白衣少女似已窺出丁浩的心意,嫣然一笑道:「少俠不願意麼?」

  「不,不是不願意,是……覺得奇怪。」

  「這有什麼奇怪?」

  「既是家傳至寶,何以帶在身邊?既帶在身邊,何以又藏在廟中?既已藏妥,
又叫別人去取不怕在下侵吞?」

  「侵吞是不會,如少俠真的喜歡,奉贈亦無妨,我是因為被人盯得太緊,怕保

不住,才出此下策,如我自己去取,必被對方發覺而起急奪,放久了,又怕失落,
所以才請少俠相助。」

  「哦!原來如此,取到之後呢?」

  「請暫時保管,或另寄存可靠之處,俟再見面時向少俠討取!」

  丁浩心中十分作難,自己是斷梗飄萍,何處可寄存,再說帶東西奔走江湖,是
個大累贅、但他還是點頭應了「好!」

  白衣少女又道:「取到之後,請以他物遮掩,不則革囊會被人認出。」

  「在下照辦!」

  「一切重托了?」

  「敢不盡力!」

  白衣少女嚼起小嘴,嬌嗔道:「這句話小妹不克敢當。」

  「小妹」兩個字,丁浩如飲醪,直甜到心眼兒裡,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美人
青睞,的確不同凡響。

  白衣少女也似有察覺,這一聲稱呼不恰當,玉面飛上兩朵紅雲,螓首低垂。

  這一來,更加美得眩目了,真有「猶抱琵琶半遮面」之慨。

  丁浩不由得癡了!

  凝香咕咕一笑道:「深情獨我情何限……」

  白衣少女一抬頭道:「貧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19:42

 丁浩俊面一熱,期期地道:「姑娘,後會有期了,所托之事,必定辦到!」

  白衣少女嬌羞不勝地道:「小妹先行謝過!」

  「好說!」

  他實在捨不得離開,但心中仍牽記著「酆都使者」的事,那是大事,決不能困
兒女之私而耽誤,如再錯過,將來又到何處去找。

  當下硬起心腸,排除綺念,拱手一揖,彈身疾掠而去。

  一路之上,眼前儘是白衣少女的影子,揮之不去,他有些如醉如癡,但也有些
苦惱,心情亂得如一團理不清的麻。

  奔了一程,覺得不對,像「酆都使者」這等人物,很不可能往鬧市通街走,多
份仍在荊山之內。

  於是,他折轉身重入山區。

  他不循山路,盲目地在亂山裡奔馳。

  眼前,來到一條澗谷旁,只見翠峰環拱中,有一片依山平陽,疏疏落落有數十
株亭亭如蓋的虯松,間雜著數業修算,一椽茅屋,半隱林間,四周以雜樹枯枝為籬,
高與人齊,一道柴扉,半開半掩,隱約可見雜蒔的花草。

  丁浩心想,看樣子定是什麼高人雅士隱遁之所。

  心念之間,只見一條身影,奔出柴扉,寬袍大袖,禿頭白眉,十分眼熟,再一
辨認,不由暗叫一聲:「是他!」

  待回過頭來、那身影已消失了。

  這出現的,赫然正是谷城外「崇功寺」那白眉老僧,在襄陽城外江岸,曾以碧
眼邪功傷了葉茂亭。

  這妖僧在此出現,這樣茅屋便大有蹊蹺了。

  心念之中,彈起身形,悄沒聲息地掩進柴扉,茅屋中靜蕩蕩地不聞人聲,也不
見人影。屋門倒是洞開著。

  丁浩略一遲疑,大聲道:「屋裡有人麼?」

  不見有反應,他一個箭步,竄到了矮簷邊,周光向裡一張,不由一怔神,只見
一個瘦長的人與一個矮了半個頭的老者據桌而飲。

  兩人似已大醉,以手支腮,斜倚桌沿,久久不見動靜。

  丁浩乾咳了一聲,兩人仍不言不動,丁浩舉步入屋,一看,不出心頭劇震,只
見桌下地上積了一大片血水,兩人早已斷了氣。

  桌上三付杯筷,顯見那白眉老僧與死者同飲。

  人走了,留下兩具屍體,兇手當是白眉老僧無疑。

  他為何要殺這兩人呢?

  丁浩走過桌邊,低頭朝桌底下一看,死者小腹間還在滴著血水,兩人致命之傷
完全一樣,奇怪的是安坐如故。沒有掙扎的跡象。

  白眉老僧是以什麼手法制二人於死命呢?

  有一點可堪認定,兩死者業已有了酒意,白眉老僧猝下殺手,傷在小腹,證明
是暗襲,因為部位是在桌面以下。

  丁浩呆了片刻,伸手想提開死者,察看致死之由
  驀地,一個聲音道:「碰不得!」

  丁浩大吃一驚,縮手抬頭,一條人影站在門邊。

  丁浩不由大感意外地道:「柯老哥,怎會是你?」

  來的,赫然是柯一堯。

  兩人在岳陽樓分手不久,想不到又在這裡碰上,如說巧合,那就未免太巧了。

  柯一堯驚奇地道:「丁老弟,怎會到這裡來?」

  「胡闖來的!」

  「這太巧……」

  「是很巧,老哥與此間主人……」

  「我是跟蹤此人而來!」

  說著用手一指那瘦長人的屍體。

  「他是誰?」

  「名震江湖『酆都使者』,一身都是毒!」

  丁浩陡地一震,栗吼道:「他就是『酆都使者』?」

  「不錯!」

  「他……死了!」

  柯一堯驚聲道:「老弟,因何如此激動?」

  丁浩激越萬狀地道:「小弟正要找他,想不到他竟先死了。」

  「老弟找他何事?」

  「問他幾句話。」

  「哦!」

  「是那白眉老僧下的手?」

  「不錯,他們三人聚飲甚歡,老哥我自付不是他們三大魔頭的對手,不敢迫近,
只在遠處窺探。

  他們談些什麼不知道,不過有一點很明顯的,白眉老僧是出其不意地猝下殺手,
不然『酆都使者』這毒物頗不好惹,殺人與舉手投足之間。」

  丁浩木然地聽著,心中懊惱萬分,這一條好不容易發現的線索,竟意外地斷了


  柯一堯頓了一頓,接著又道:「至於白眉老僧殺人的動機,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咬了咬牙道:「這老者又是誰?」

  「有名的『悵人嚴無忌』,本身功力有限,但專與巨奸大惡之輩結交。憑著詭
計多端,助人作惡,是以江湖中給他取了這「倀人』的外號」

  「老哥找『酆都使者』又為了什麼?」

  「想從他身上追出『雲龍三現趙元生』的下落!」

  丁浩心中一動道:「老哥怎想到這一招的?」

  柯一堯窒了一窒,道:「我得到線索,『雲龍三現』失蹤前會與這老毒物有來
往。」

  丁浩心中暗付,他們是當年血案的主凶,聯手為惡,有來往那是必然的。

  「老哥對『雲龍三現』志在必得?」

  「是的!」

  「這線索一斷,下一步準備如何著手?」

  「赴洛陽一帶查訪。」

  丁浩點了點頭,心想:不久前,「望月堡主」不惜代價,買白眉老僧為兇手,
殺害葉茂亭。

  據那穿針引線的胖和尚透露,為的是阻止「齊雲莊」的密探偵出「雲龍三現」

的下落,這就說明了莊堡之間的暗鬥,與「望月堡」確實在包庇「雲龍三現」。

  令人不解的是「望月堡主」為什麼要這樣做?

  「雲龍三現」何以值得他那樣做?

  柯一堯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珠子,把酒菜逐一試過,歡然道;「老弟,酒菜無
毒,我們樂得享用一番!」

  丁浩望了望兩具屍體,劍眉一蹙,道:「看著屍體噁心」

  「這好辦,我們換地方!」

  他倒是說做便做,朝兩邊暗間張了一眼,動手把酒菜搬到左首的房中桌上,丁
浩不好意思閒著。也幫著動手。

  一老一少,在房中若無其事地吃喝起來.
  丁浩邊吃邊想,「酆都使者」一死,仇人只剩下了「長白一梟」、「江湖惡客」、
「雲龍三現」等三人與幕後主使的元兇,目標只有放在這三凶身上了。

  這老秀才何一堯曲意結交,自己找的人,也正巧是他要找的人,這中間是否有
什麼文章,抑或真的是巧合?

  據「竹林客」說,幕後主使人是『齊雲莊主余化雨」。

  他是根據發生血案的當晚、行兇者的說詞而判斷的。

  但自己在莊中作客這些日子的觀察,似乎不像。可能是兇手假托「齊雲莊」之
名以嫁禍,但「雲龍三現」是「齊雲莊」總管又是事實。

  除了逮到兇手中的任何一人,逼出口供,真相便無法大白。

  柯一堯若有所思地道:「這兩人死得好,江湖中去了兩個禍害!」

  丁浩皺眉道:「想不透的是白眉老僧何以要對這兩魔下手?」

  「這個……除非能探出那老禿驢的來歷。」

  「以老哥的閱歷,江湖中以目芒傷人於無形的有幾人?」

  「沒聽說過!」

  「比如說,這老僧當年是俗家高手……」

  「也沒聽說過這等邪門武功。」

  「以他的身手而論,決非無名之輩……」

  「不錯,但就是想不出來。」

  丁浩心意一動,道:「有一個人可能會知道!」

  「誰?」

  「一代奇人『全知子』!」

  「哦!對了,他可能知道,此老端的是萬事皆知。」

  「如果直接去找那白眉老僧呢?」

  「老弟知他的落腳處?」

  「知道,谷城外野林中的崇功寺!」

  「如他有意隱秘來歷,恐怕也難逼出,不然怎會江湖無名?」

  「嚦!還是先找『全知子』為上。」

  「老弟,天色已晚,出山是不可能了,我倆將就在這裡過夜吧!」

  丁浩抬頭望了望窗外灰暗的天色,道:「只好如此了!」

  一宵易過。

  次日晨起,兩人在廚下尋了些食物,草草果腹。

  食畢,柯一堯道:「這兩具屍體如何處置?」

  丁浩望著「酆都使者」的屍體,仇火中燒,真想鞭屍以洩恨,但想到人已死,
毀戶有失天和也非正道俠士所當為。

  他想了想,沉聲道:「放把火連茅屋燒了吧!」

  柯一堯點頭道:「也好,這樣乾淨省事!」

  火光熊熊中,兩人離谷出山。

  途中,柯一堯道:「老弟行止如何?」

  丁浩想起白衣少女所托,道:「小弟在谷城還有點事要辦,」

  「然後呢?」

  「北上入豫!」

  「愚兄我準備走襄陽這條路,那我們洛陽再見了!」

  丁浩心內暗忖,你怎知我益赴洛陽。

  口裡卻應道:「好,洛陽城再見!」

  出了山區,兩個人分道揚鑣。

  一個向東,一個朝北。

  丁浩想起了自己家園正在隆中山麓,此去並不遠,據「半半叟洪錦」說,已是
廢墟,該不該順道去憑弔一番呢?

  一股難言的衝動,使他不期然地改變路線,直奔隆中山。

  在鄉野人家借宿了一宵,次日辰牌時份,隆中山在望,他不禁又躊躇了,不知
道確切地點,如何去尋昔日家園陳跡呢?

  他想,附近祖居的人家,可能會知道,不妨打聽一下。

  心念之間,奔向了山腳一戶人家,犬吠聲中,一個老農啟扉出視,見到丁浩的
裝束,不由的一怔。

  丁浩上前一揖道:「老丈請了!」

  「哦!這位公子是……迷路麼?」

  「小可要向老丈打聽一家人……
  「噢!什麼樣的人家,老夫世居此地,周圍數十里無有不識!」

  「小可打聽三戶姓丁的人家!」

  老農灰眉一緊道:「姓丁?這附近沒姓丁的……」

  丁浩心頭一沉,道:「是十多年前卜居隆中山下的。」

  老農把丁浩上下打量了一遍,偏頭想了想,突地大聲道:「有!有!有這麼一
家人,十多年前,老夫與位丁員外時相過從的,可是,這家人已經……沒了!」

  丁浩心頭一慘,強裝出一絲驚詫之色,道:「怎地沒了?」

  老農歎了口氣道:「誰知道,據說是遭了天火,燒得片瓦無存,以後沒再見到
一人,可能是遷移他處,或許……都遭了劫,唉!丁員外是好人,這一帶鄉里都得
過他的好處……」

  丁浩心在滴血,「天火!」

  誰知道這其中的血淚辛酸?

  誰知道這慘絕人寰的故事?

  「老丈,還有遺址可尋麼?」

  老農疑惑地望了丁浩一眼,道:「公子上姓?」

  丁浩抑制住悲懷,道:「小可也姓丁,與這家人是遠房親戚,很久沒有來往了,
小可是奉父命探訪!」

  「啊!這就難怪了,丁莊由此順山腳行去,約莫五里,附近沒人家,有一大片
古柏林,林後便是,極易辨認。

  「敬謝老丈指引!」

  「請到寒舍奉茶?」

  「不必了,小可還要趕回頭路!」

  說完,拱手一揖,轉身離開,依那老農的指引,順山腳奔去,五里距離,轉眼
即到,果見一大片古柏,橫亙眼前。

  他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這是他出生之地,因當時尚在稚齡,一切均
無記憶,完全陌生。

  轉出柏林,只見野草淒迷,雜樹業生,風吹草低,隱約可見牆基石腳。

  這就是夢中的家園!

  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看到一片整齊的房舍,然後是一些血肉模糊的屍體,火
光,劍影……
  一切消失了,剩下一條灰色的身影,立在茂草業中。

  久久,久久,丁浩陡地意識到這不是幻像,是一個真正的人。

  心頭一震,神思回復,不錯,是一個人,如石像般兀立在那裡,背對著這一方


  再定睛一望,竟然是一個灰衣老人。

  奇怪,這老人來此作甚?

  丁潔輕咳了一聲,緩緩移步,走了過去……
  灰衣老人沒有回身,冷冷喝問道:「什麼人?」

  丁浩沉聲應道:「在下『酸秀才』,閣下何方高人?」

  灰衣老人回過身來,「兩道炯炯目芒,倒使丁浩心頭為之一震。

  只見這老人,年在五十之間,一襲灰衫,長僅及膝,美髯拂胸,貌相威嚴。

  「你……就是新出道的『酸秀才」?」

  「正是!」

  「來此為何?」

  丁浩心念一轉,道:「奉命拜訪此間主人,但已成了廢墟。」

  「你奉何人之命拜訪此間主人?」

  「奉家師之命!」

  「今師是誰?」

  「這一點歉難奉告,前輩尚未示知來歷。」

  「老夫來歷不說也罷,你拜訪此間主人何為?」

  丁浩心念一連幾轉,平靜地道:「在前輩未說出來歷之前,晚輩無可奉告。」

  灰衣老者冷厲的目光在丁浩面上一連幾繞,突地哈哈一笑道:「老夫知道你的
來歷了!」

  丁浩不由吃了一驚。沉聲道;「前輩知晚輩是什麼來歷?」

  「老夫一路南來,聽聞傳言,新出道的『酸秀才』是後起之秀,身手十分了得,
除了他,沒人能調教出這等年輕高手
  ……」

  「他是誰?」

  「都天劍客丁兆祥!」

  丁浩一聽提到亡父的名號,俊面登時變色,顯然這老者來此必非無因,而家門
血劫,迄未傳出江湖……
  灰衣老人又是振聲一笑,道:「老夫沒說錯吧?」

  丁浩心念疾轉,得先弄清楚對方的來意,當下故作神秘地道:「晚輩說過無可
奉告!」

  灰衣老人臉色一沉,道:「丁兆祥匿居何處?」

  丁浩一聽聲口,這老者現身大有文章,微微一哂道:「除非前輩先說出來意!」

  「否則你什麼也不說?」

  「正是如此!」

  「老夫來討一筆陳年老帳!」

  丁浩心想,差不多了,今天可巧,碰上了討帳的。

  父帳子還,仍不易之理。

  「什麼舊帳?」

  「老夫說出來之後,你必須有所交待?」

  「那是當然的!」

  「你聽說過『玉面俠司徒青』其人否?」

  丁浩登時心中一震,師父曾經提到過中原有數高手之中,「玉面俠司徒青」可
算一個人物。

  丁浩不由驚聲道:「就是前輩麼?」

  「不錯,正是老夫!」

  「啊!晚輩聽說過。」

  「當年老夫有個女友,叫『天南一嬌蘇倩倩』……」

  丁浩又是一震,曾聽「竹林客」說過,當年母親「南天一美邢慧娘」與「天南
一嬌蘇情倩」同時愛上了父親,結果父親選中了母親。

  「天南一嬌蘇倩倩」憤而投入「冷面神尼」門下,削髮為尼。

  想不到她是他的女友,問題重點可能在此了。

  「玉面俠司徒青」頓了一頓,接下去,道:「在一次偶然機會中,她碰上了
『都天劍客丁兆祥』,竟然一見傾心,移情別戀,但『都無劍客』情有獨鍾,並不
愛她,她竟一怒出家為尼,所以……」

  丁浩插口道:「這事能怪『都天劍客』麼?」

  「玉面俠」苦苦一笑道:「不怪他,全是蘇倩倩自作多情,並非他橫刀奪愛,
不過當時年輕氣盛,為此雙方約期決鬥,結果老夫因一招失誤而敗北……」

  「啊!」

  「當時老夫與他約定十年後再一拼高下。」

  丁浩驚聲道:「十年?」

  「不錯,是十年,老夫如期登廣拜辦……」

  「結果如何?」

  「玉面俠司徒青」再次發出一聲苦笑,手撫長髯道:「雙方激鬥了百招,最後
老夫仍落敗,於是,再期十年之約……」

  「啊!又約十年?」

  「不錯!」

  「今日是一十年之期?」

  「不,早過了,老夫因遇事阻礙,誤了約期,今日才來踐約。」

  「噢!」

  「想不到物換人移,『都天劍客』竟已遷地為良了……」

  「丁浩心頭又是一慘,冷冷地道:「前輩已誤時失約,彼此又無深仇大恨,揭
過也就算了。」

  「玉面俠司徒青」狂聲一笑道:「不,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身為武士,
豈能甘休!」

  丁浩心頭一沉,道:「前輩的意思是……」

  「老夫來意已明,現在聽你說了?」

  「晚輩仍然無可奉告……」

  「豈有此理?」

  「晚輩話尚未說完,這筆帳由晚輩接下。」

  「不行,你先說你是否『都天劍客丁兆祥』的傳人?」

  「不是也差不多?」

  「他人現在何處?」

  丁浩豪氣干雲地道:「晚輩如接不下前輩高招,立即奉
  「玉面俠司徒青」大聲道:「酸秀才,你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狂妄得相當可以?」

  丁浩平靜地道:並非狂妄,天下事往往有情非得已者!」

  「你決心要與老夫一決高下?」

  「晚輩本意是希望這筆帳由晚輩就此了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20:47

第八章、重重血劫

  「哈哈,其志可嘉,你能消得了嗎?」

  「願勉力一試!」

  「你是後輩,老夫不能落個以大欺小之名……」

  「前輩差矣,武林無大小,達者為先!」

  「玉面俠司徒青」睇視了丁浩片刻,道:「你狂得很可愛!」

  丁浩淡淡一哂道:「這不能算是狂!」

  「好吧,你說能接老夫幾劍?」

  丁浩略一沉吟。慨然道:「十招分輸贏,如何?」

  「十招!好,好,就是十招,哈哈哈……」

  狂笑聲中,雙方各佔定,長劍出鞘,在草業中擺開了架勢。

  雙方均無懈可擊,彼此一看架勢,便知逢到了勁敵。

  「前輩請出招?」

  「你先!」

  「如此有僭了!」

  說話聲中,攻擊一劍,這一劍只是虛招,表示先出手而已。

  雙方搭上手,頓時演出了一幕武林罕見的劇鬥,但見劍勢如虹,玄奇絕妙,劍
氣縱橫,風雲失色。

  丁浩應付從容,默數著招數,三、四、五……
  「玉面俠司徒青」在三個照面之後,業已用上了全力,對方的功力,完全出乎
他意料之外,愈打愈是心驚。

  他不相信「都天劍客」都能教出這等高明的好手,但事實擺在眼前,又不能不
相信,有徒如此,其師可想而知。

  自己十多年勤練,自忖今非昔比,然而竟敵不過對方調教的一名弟子……
  丁浩突地大喝一聲:「第十招!」

  劍勢一變,如襲岸狂濤,又若撕空迅雷,震耳金鳴聲中,挾以一聲驚呼,「玉
面俠」暴閃出圈子之外。

  右肩臂現出一道半尺長口子,殷紅的血水,汩汩而冒。

  丁浩氣定神閉,只俊面稍稍發紅。

  「玉面俠司徒青」老臉變得十分難看,頹喪地道:「老夫輸了!」

  丁浩回劍入鞘,抱了抱拳、誠摯地道:「晚輩幸勝,前輩願揭過這筆帳麼?」

  「當然,老夫說出口的話焉有反悔之理!」

  「如此晚輩敬謝!」

  「酸秀才,你勝而不驕,老夫服了『都天劍客』了!」

  他仍然認定丁浩是「都天劍客丁兆祥」的弟子。

  丁浩也不願辯解,反正師父、父親總是差不多的。

  他倒是十分同情這位「劍道」高手,情場失意,又一再加上挫折。

  「玉面俠司徒青」自己點穴止血,落漠地道:「寄語你師父,說司徒青這輩子
算栽定在他手下了!」

  丁浩捺住內心的淒慘,淡淡地道:「世事如棋,前輩何必在認真?」

  「哈哈,說得好,可惜老夫是滿盤皆輸!」

  「真正的輸贏卻很難說!」

  「這是什麼話?」

  「隨口說說而已!」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說完,轉身蹣跚奔去,逐漸消失在山邊林叢中。

  丁浩望著他的背影,悠長地歎了一口氣,武林人無不好勝,也無不好名,但他
兩者都沒有得到。

  ※※※
  人影消失了,眼前又回復原有的淒迷。

  前塵往事,紛至沓來。

  對於家園、父親,在記憶中是一段空白,打從懂事起,就在「望月堡」中過著
寄人籬下的生活,充滿了屈辱與辛酸,不堪回首。

  母親,「南天一美邢慧娘」,最後竟落得失身自盡!」

  自己,被毒打拋屍荒野!

  這是血的回憶,血的債務!

  於是,仇與恨又開始在血管裡疾速奔流,無邊的怨毒,殺機,在心胸燃燒。

  「血洗望月堡,活捉鄭三江!」

  他情不自禁地狂呼出聲。

  話聲甫落,一聲冷笑起自身後。

  丁浩心頭一凜,寒聲道:「什麼人?」

  「收屍的!」

  丁浩緩緩回過身來,只見古柏叢中,站著十多個老少不等的人物,最近身的,
是一個面如冠玉的白衣文士,發話的想來便是他。

  丁浩冷眼一掃對方,道:「朋友什麼意思?」

  白衣文士大刺刺地道:「你便是『酸秀才丁浩』?」

  「不錯,朋友是誰?」

  「白儒!」

  「什麼?」

  「白儒!」

  丁浩哈哈一笑,不屑地道:「想不到江湖中也有敢與黑儒對稱的,真是狂妄得
可以!」

  自稱「白儒」的白衣儒士一披嘴道:「這值不得大驚小怪,『黑儒』是人不是
神,區區亦然也!」

  「朋友未免太不自量……」

  「酸秀才,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出言無狀?」

  丁浩以一貫的冷靜態度道:「不算什麼,正如方才朋友說的,一個平凡人而已!」

  「你還有自知之明!」

  「各位來此何為?」

  「就為了你!」

  「是衝著在下來的?」

  「對了!」

  「有何指教?」

  「教訓教訓你,因你在江湖上太過張狂,目空四海……」

  「哈哈哈,只為了這一點?」

  「足夠了!」

  「朋友交待—下來路?」

  「憑你還不配,不過……在收屍前可能會告訴你!」

  丁浩怒不可遏,但乃師業已把他薰陶得定力超凡,在任何情況之下,均能控制
情緒,看情形對方是追蹤自己而來;內中必有文章,決非如對方所說的那麼簡單。

本已怒急,反而一笑道:「白儒,如果你有能耐使在下伏屍,定可名揚四海!」

  「你看自己如是之高?」

  「好說!」

  那些虎視在柏樹林中的人,悄沒聲地掩了上前,把丁浩圍在核心之中。

  丁浩逐一審視,發現其中兩個熟識的面孔,不由恍然而悟,殺機陡熾。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我道是何方神聖,原來是『望月堡』的爪牙!」

  「白儒」嘿嘿地一聲陰笑,道:「丁浩,你知道了也好,如此便死而無怨了。」

  丁浩點了點頭,一字一句地道:「好極了,各位也將死而無怨了!」

  說著,長劍出了鞘。

  「白儒」也亮了劍,大聲道:「你們等我的命令才能出手!」

  這白衣文士前此未曾見過,想來是新加入「望月堡」的,看他頤指氣使的樣子,
在堡中必有相當地位。

  因這群人中,有兩個是外三堂的堂主。

  他既發號施令,說明了他身份不低,一個新人而居高位,當然是憑武功。

  自己在洛陽城外小廟林中,擊殺該堡總管「獨霸天黃強」之時,曾留了一個活
口,傳語「望月堡鄭三江』,不久將赴堡索帳。

  對方派人追殺自己,是意料中事,
  心念之中,一抖手中劍,寒聲道:「出手吧!」

  「接劍!」

  暴喝擊中,「白儒」搶先出了手。

  一上手便是殺著,顯見是要置丁浩於死地。

  丁浩滿腔怨毒,出手也不留情。

  雙方一搭上手,便激烈十分。

  幾個照面下來,丁浩暗自震驚。對方是自己出道以來,第一次遭逢的勁敵,較
之不久前離去的「玉面俠司徒青」還要高明多多。

  難怪他敢號稱「白儒」,看造詣江湖中已很少對手。

  驚險駭人的場面,層出不窮。

  兩支劍矢矯如天際神龍,劍氣裂空有擊,如鯨波逆浪,暴捲狂伸,雙方的招式,
均屬武林罕見。倘非箇中高手,根本連劍路都辨不清。

  朋明看極不可能的角度,偏偏出了手,而看來是決不可能封架的一擊,卻又出
人意表地擋過,攻守之間,幾乎分不出界限。

  十招!

  二十招!……
  轉眼間過了五十招,「白儒」漸落下風,到了七十招,「白儒」已無還手之力,
只守不攻,險象環生。

  丁浩鼓起精神連演三絕招,迫得「白儒」退了七八步。

  「你們上!」

  十幾名高手,在「白儒」一聲令下之後,仗劍撲上。

  他們似早經默契,分為三層,各佔方位,這樣便可乘虛蹈隙,而不互相牽制。

  這些,都是精選的高手,個個身手不弱。

  「白儒」在得到支援之後,壓力驟減,挽回了頹勢,由他本人主攻,其餘的助
攻,配合得十分嚴密。

  當然,如果沒有「白儒」作為主子,這一批高手在他丁浩的眼中,只不過是土
雞瓦狗,不堪一擊的。

  但在相互配合之下,情形便兩樣了。

  場面再起高潮,戰況慘烈萬分。

  丁浩雙目盡赤,在心裡暗叫一聲:「師父,弟子要開殺戒了!」

  手中劍一緊,把功力展到了十二成,「唰唰唰!」連環三劍,把「白儒」追得
手忙腳亂,倒退不迭,劍鋒迴盪,勢如奔濤。

  「哇!哇!」

  兩名近身的高手,劍飛人亡。

  「白儒」再度撲上,牽制住丁浩的劍勢。

  第二層的高手,立即補上了第一層的缺。

  場面近於瘋狂,劍氣擊撞爆空之聲,有如裂帛,刺耳如割。

  「哇!哇」

  又兩名高手栽了下去。

  瘋狂的場面持續下去,丁浩也瘋狂了,神出鬼沒的劍路,當者披靡。

  那些高手憨不畏死,一人倒下,又一人補充上去。

  人數不斷減少,屍體相對的增高。

  血的畫面,令人驚心動魄。

  最後一人倒下,「白儒」驚怖地彈出圈外。

  丁浩厲聲道:「白儒,你溜不了的,全得擱下!」

  話聲中,彈身出擊,勢如駭電奔雷。

  一擊悶哼傳處,「白儒」左胸冒了紅,雪白的儒衫,襟上了一朵大紅花。

  「唰!」又是一劍刺出,「鏘!」地一擊,「白儒」算是擋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但連打了兩個踉蹌,幾乎栽了下去。

  丁浩又向前逼近了一大步,慄聲道:「白儒,你死而無怨吧?」

  驀在此刻,身後一個震耳的聲音道:「小子,咱們的帳該結了!」

  丁浩問電般彈向側方,回過身來,不由心頭大震,來的赫然是在荊山殺害「酆
都使者」與「倀人嚴無忌」的白眉老憎。

  他所說的帳,當是指在襄陽江邊謀算葉茂亭不成那檔子事而言。

  從表面看,這老禿驢慈眉善目,誰知他是無惡不作的為虎作倀之徒,的確是人
不可以貌相了的。

  丁浩冷冷地道:「幸會了!」

  白眉老僧陰森森地道:「小子,你真夠狠,竟然使堂堂『望月堡』折桂人幾乎
全軍盡墨。」

  丁浩不由心中一動,這一說,「白儒」是「望月堡主」的乘龍快婿了。

  那三江只得一個獨女,叫鄭月娥,嬌縱任性,姿色平庸,當初在堡時,曾挨過
她的耳刮子。

  心念之下,不由下意識地掃了「白儒」一眼,然後冷冷向白眉老僧道:「大師
此番又是受雇於『望月堡』對付在下麼?」

  「小子,不管怎樣你死定了!」

  「此次代價定然不低?」

  「你小子的身價不算高!」

  「那酆都使者與倀人嚴無忌呢?」

  白眉老僧面色一變,隨即獰聲道:「小子,你怎知道?」

  丁浩冰聲道:「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好小子,你越發的該死了……」

  「出家人別出口不淨,會拔舌下地獄的!」

  「哈哈哈,地獄中不接待佛爺這等客人。」

  「大師該有個稱呼的吧?」

  「佛爺從不對人提名道號!」

  「見不得人麼?」

  「隨你小子怎麼說。」

  「在下只問一句話,為什麼要殺『酆都使者』?」

  「為武林除害!」

  「哈哈,你這老禿驢真不知天下尚有羞恥事……」

  「住口,死在眼前,還逞口舌之利。」

  丁浩冷酷地道:「在下今天也要為武林除害,為佛門除一敗類。」

  「大言不漸,小子,納命來!」

  暴喝聲中,雙掌一錯,疾劃而出,「白儒」也乘機挺劍而上。

  丁浩心中大凜,這兩個都是勁敵,這一聯手合擊,應付可得費大力了。

  當下振劍迎上去,又一幕驚心動魄的場面疊了出來。

  劍掌交錯,招招驚魂,式式動魄。

  丁浩如置身在狂濤巨浪之中,尤其白眉老僧每出二掌,均有雷霆之威,所幸
「白儒」負了劍傷,勢頭沒有原先的凌
  A厲,否則更難招架。

  仗著綿綿不絕的內力,與通玄的劍術,盡力與兩個罕見的高手周旋。

  不知不覺,過了數十招。

  丁浩心念疾轉,若不謀速戰速決、對方再添援手,後果便不堪想像了,要想制
勝,又先除去對手之一。

  心念之中,仗著師父的挨打能耐,突走險招,劍勢一變,全力猛襲「白儒」,
將白眉老僧的掌勁,不予理睬。

  慘呼與悶哼齊作。

  「白儒」被丁浩一劍刺入左肋,慘呼一聲,跌坐八尺之外。

  丁浩被白眉老僧一掌擊中後心,前蹌了三四步,一股血箭,噴出老遠,但他臨
危不亂,擰腰回劍,疾迎白眉老僧的第二次攻擊。

  肉掌對劍,當然要顧忌些,白眉老僧迫得變勢退身。

  丁浩乘機正對白眉老僧,毫不阻滯地跟著出手,一對一,情況又自不同,一連
串猛攻下來,白眉老僧步步後退,先機盡失。

  「白儒」一挺身,又站了起來。

  丁浩發了急,拼聚所有內力,攻出一記絕招。

  悶哼聲起,白眉老僧寬大的袍袖被劃裂到袖口,左臂皮內翻轉,血湧如泉。

  一彈身,躍離圈子丈外。

  丁浩回劍便奔「白儒」。



















第九章、敵影仇蹤

  白眉老僧大叫一聲:「退吧!」

  雙雙閃電般朝柏林中逸去,眨眼無蹤。

  丁浩長長吁了一口氣,他傷雖不重,但這一連串的劇烈拚鬥,內元損耗不少,
實在已無能力追擊。

  只好收劍在原地站立之勢急速運功調息,也只盞茶工夫,便告復原如初。

  一場暴風雨過去了,除了現場十多具屍體,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過、荒煙、蔓
草、廢墟、野風。

  丁浩想著父親一代英豪,竟落得如此下場,連死骨都無法安葬,真是欲哭無淚。

  他站了整整一個時辰,才舉步離開。

  第二天,到了谷城,落店歇息,此來是專為白衣女子「梅映雪」所托付的事,
白天不宜行動必須等到夜晚。

  這幾天也著實累了,正好乘機休息。

  躺在床上,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白儒」。

  如照師父所說,自己的功力已超過他當年,那「白儒」的功力,足可與師父當
年分庭抗禮。

  他是個可怕的人物,如助紂為虐,中原武林將無寧日。

  他也想到了家仇、師恨,到現在可說是一無頭緒。

  家仇的幕後元兇,尚不知是誰。

  師恨的癥結「九龍令」更是一點端倪都沒有!當年到底是誰冒充「黑儒」,干
下這震驚天下的事?

  他忽然憶起在洛陽城「煙雲客」宅中,所遇的那個假「黑儒」,會不會是他呢?

  不過,那假「黑儒」的身手,獨在「玉面俠司徒青」之下,可能只是江湖宵小,
覬覦「煙雲客」的財富,而起的歹念。

  一覺醒來,已是掌燈時分,叫小二把酒食送到房中,慢慢吃喝,等到了起更時
分,整衣出店向東門行去。

  照白衣女子所說,那東西取到之後,必須以另外包裝,方不被人認出,於是順
便在街上買了一隻籐匣,然後安步當車,朝城隍廟走去。

  他那形狀,可就十分惹眼了,儒裝佩劍,斜挎招文袋,手裡還提了個籐匣。

  不久,到了地頭,他徑直入廟。

  除了廟門口的天燈外,廟裡一片添黑,直到大殿,才見燈火。一個老廟祝在殿
簷長椅上打盹。

  丁浩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殿中,一飄身上了承梁,一看,不由傻了,樑上空空
如也,什麼也沒有。

  他飄身落地,不知如何是好,白衣女子當然不會無中生有,那革囊到那裡去了?

  這承梁高有兩丈餘,若非武林人物,根本上不去,普通人也不會無緣無故攀上
承梁,是否白衣女子行蹤不密,在藏物之後,隨即被人取走?

  如果是這樣,要尋回的希望便渺茫了,而自己也沒空為她的革囊四處奔走追尋……

  廟祝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發現殿中人影,不由驚呼道:「什麼人?」

  丁浩向殿門走了兩步,道:「別大驚小怪的!」

  那廟祝打量了丁浩幾眼,儀表裝束不同凡響,忙改容躬身道:「公子是閒遊麼?」

  丁浩點頭「唔!」了一聲,看過廟祝是個平常人,不像有功力的樣子,心想,
何不設法探問一下,看這幾天有什麼特殊的人在廟中走動。

  心念之中,若無其事地道:「廟中香火不錯?」

  「唉!不瞞公子說,三天下雨兩天晴,陰晴不定,五六口人指望著生活,日子
難過,除了廟期,難得有人上廟,這年頭人難過連神也遭冷落了!」

  「這兩天廟裡有客人?」

  「嘿,別提了,什麼客人,一個老無賴,身上刮不出二兩油,賴著不走,每夜
不醉不睡,要他捐點香油錢,卻是一毛不拔!」

  就在此刻,一個聲音罵罵吵吵地道:「老蟑螂,這廟可是你們的祖產,狗眼看
人低,我老人家可不作施捨!」

  老店祝氣得發抖,回身面對院子道:「怎地出口傷人?」

  「誰要你背後罵人?」

  「這本是事實……」

  「老蟑螂閉上你的嘴,去挺屍吧,不然要你好看!」

  老廟祝似乎是畏懼來人,口張了張,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的樣子,望了望丁浩,
真的轉身走了進去。

  丁浩覺得十分可笑,目光掃向院中,只見一個腳步踉蹌的老者,正朝大殿走來。

  這老者衣履不整,鬢髮卻已斑白,一手提著一個大酒葫蘆,另一手抓著一個蒲
包,看來是下酒之物。

  到了殿門,一眼望見丁浩,不由怔了一怔。

  一怔之後,自顧自進入大殿,坐在角落裡。

  丁浩一眼便已看出他是個江湖人,而且可能身手極高。

  老者放下葫蘆、蒲包,然後才抬頭望著丁浩,怪腔怪調道:「酸秀才,今夜怎
忽地起雅興逛城隍廟?這地方一點也不推!」

  丁浩倒是吃一驚,對方竟一口道出自己名號,而自己對這衣著襤樓的老者,卻
摸不清路道,當下冷冷一哂道:「閣下怎知在下外號?」

  「藍衫、錦袋、古劍,這還不夠認出麼?」

  「在下可以請教麼?」

  「如不嫌棄,坐下來喝兩口,怎樣?」

  「叨擾不便……」

  「這就顯得酸了!」

  「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走了過去,老者扔過一個蒲團,道:「別弄髒了衣服!」

  丁浩毫不拘泥地從了下去,心想,這老者古怪,那失去的革囊可能與他有關,
等會伺機套問一下。

  老者推開蒲包,是一隻燒雞,一大堆熟切牛肉,撕了一半燒雞遞與丁浩,然後
拔開葫蘆塞,道:「你是客,先喝!」

  丁浩不客氣地捧起葫蘆,嘴對嘴飲了一大口,又遞了回去,道:「好酒!」

  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衣食可以不顧,這黃湯得選好的灌!」

  兩人吃喝了一陣,丁浩重行道:「閣下如何稱呼?」

  老者又是一個哈哈道:「不雅,不雅,說出來掃興,不提也罷!」

  「但既碰上了,總得認識一下呀?」

  「你一定要知道?」

  「理當請教的!」

  老者咕嘟嘟鯨吸了一大口酒,用手一抹鬢上的酒漬,生怕被人聽到似地低聲道
:「老夫是做沒本錢生意的!」

  丁浩惑然道:「這話怎麼說?」

  「連這也不懂,老夫是高人!」

  丁浩恍悟道:「樑上君子?」

  「對了!」

  「不過,閣下這高人當不同一般高人?」

  「哈哈哈,有意思,所不同者,技藝更高明些而已!」

  「閣下尚未示知名號?」

  「樹搖風!」

  「樹搖風?」

  「對了,如樹影搖風。」

  丁浩不覺莞爾道:「妙,很雅,當浮一大白!」

  「樹搖風」樂得咧嘴大笑道:「當飲一大口!」

  說著,又鯨呼了一陣。

  突地正色道:「秀才老弟夜遊鬼氣森森的城隍廟,」不是無因吧?」

  丁浩心中一動,機會來了,不疾不徐地道:「閣下說對了!」

  「什麼貴幹?」

  「有位朋友,寄存了東西在廟裡,托在下來取!」

  「哦!原來如此,寄與廟祝麼?」

  「不,寄與城隍爺!」

  「這很妙,東西取到了?」

  「不很妙,不翼而飛。」

  「是件什麼東西?」

  「一個革囊?」

  「很值錢吧?」

  「可能,但在下也不知到底是什麼物事!」

  「既然丟失,那只有問城隍爺討了!」

  丁浩一哂道:「看來只好如此了!」

  「城隍爺如果不認帳呢?」

  丁浩一聽話中有因,語含深意地道:「在下是討帳能手,不給不走!」

  「哈哈,不走,留下管香火麼?」

  「那香火便要斷了!」

  「樹搖風」抓了一大把牛肉放在嘴裡,老半天才吞下去,又灌了一口酒,舔嘴
咂舌慢條斯理地道:「城隍爺極是靈驗的,稍停問他討就是。」

  丁浩點了點頭道:「這一說,在下放心了!」

  酒乾菜淨,「樹搖風」醉眼迷離地站起身來,走到神座前嘿嘿一笑道:「城隍
老爺,別人來討東西了!」

  丁浩看著好笑,卻不作聲,看這老偷兒玩什麼把戲。

  只見老偷兒爬入神龕,在神像後取出一個革囊來,笑嘻嘻地遞與丁浩道:「是
這東西麼!」

  丁浩接過手來,道:「在下代物主向閣下致謝!」

  「不必!不必!」

  「在下告辭了……」

  「慢著!」

  「閣下有什麼指教?」

  「我老偷兒代為維護此物,是看在同行份上……」

  丁浩大是困惑,愕然道:「同行,與誰同行?」

  「寄放髒物的人!」

  「什麼,贓物?」

  「不是麼?」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白衣女子,惠質蘭心,一代絕色,難道真的是老偷兒的同
路人?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心念之中,驚愕地道:「閣下知道物主是誰?」

  「一個臨凡仙女,不錯吧?」

  丁浩驚愕莫可名狀。劍眉緊鎖道:「她……她與閣下是同行?」

  「對了!」

  「但……她說這是她祖傳之物……」

  「哈哈,祖傳之物,還有失主追上門呢,若非老偷兒使了一記絕招,東西早被
人追回去了,城隍爺又奈其何!」

  「這……這……怎麼會呢?」

  「為什麼不會,老偷兒親目所睹的。」

  「革囊內是何物?」

  「這個老夫不會看,行有行規,幫有幫法。」

  丁浩頓生冷水澆頭懷抱冰的感覺,他心目中聖潔女神的偶像,被打破了,「梅
映雪」天仙化人,卻是個江湖下九流的人物,這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捧著那被稱
為贓物的革囊,真不知如何是好?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秀才老弟,只有你才配得上那白衣女子,恰是壁人
一對!」

  丁浩只「嗯」了一聲,心情陷於紛亂之中。

  他第一次傾心一個女子,而這女子竟是個鼠竊狗偷。

  「樹搖風」接著又道:「你猜這東西是什麼來路?」

  丁浩冷冷地道:「什麼來路?」

  「說出來你會嚇一跳,『望月堡主鄭三江之物』!」

  「取自『望月堡』?」

  「那倒不是,取自鄭三江的手下!」

  丁浩下意識地道:「偷得好!」

  「咦!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鄭三江那老匹夫一手遮天,該挫挫他的銳氣。」

  「嗯——秀才老弟,你這東西一現眼,馬上就有好戲上場……」

  「在下求之不得!」

  「老夫明白了,你是有意要鬥鬥『望月堡』,所以才要她下手,是麼?」

  丁浩心一涼,這並非行事之道,白衣女子取這東西,或許有她的用意,也許這
本是她的東西,被「望月堡」中人得手,她又取回來。

  自己如一招搖,必誤了她的事,身為俠士,來清去明,豈可因一己之私,貽禍
於人,何況她是個女子。

  心念之中,道:「閣下錯了,這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是麼?」

  「信不信在於閣下!」

  「別閣上閣下的,你叫老偷兒一聲老哥哥,不會辱沒了你吧?」

  「那裡話!」

  「你從荊山來的是不是?」

  丁浩一怔神,道:「不錯!」

  「去過黑石谷天音洞?」

  丁浩駭異莫名,驚聲道:「哦?老哥哥怎麼知道的?」

  「猜到的!」

  「猜?老哥哥有未卜先知之能?」

  「那倒沒有,最近我去看了一趟老搭檔『全知子』,是他說出你會應允他辦這
件事,此地距荊山不遠,所以胡亂猜一猜。」

  「老哥哥也認識『全知子」?」

  「豈只認識,還是多年搭檔!」

  「這麼說來,都算自己人……」

  「小老弟,若非如此,我能冒昧與你拉關係?」

  「他沒有什麼吧?」

  「靜待你的好音!」

  「他沒白等,事情辦妥了!」

  「你……已經借到『雷公匕』!」

  「僥倖辦成!」

  「樹搖風」作了一揖,道:「老哥哥我代『全知子』先行向小老弟致謝!」

  「不敢當!」

  「小老弟,如有什麼差遣,老哥哥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丁浩大受感動,這代表了江湖中的義氣,也說明了盜亦有道,單只慨還革囊一
事,便可看出老偷兒的為人,當下欠身道:「如有借助鼎力之時,小弟自為奉懇!」

  「別說得那麼見外,你不顧奔波涉險,援手『全知子』,老哥哥我感同身受,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此乃江湖人本色。」

  「小弟並無布恩市惠之意……」

  「這話說得離譜了,你還不夠豪爽!」

  「是小弟接受這指教!」

  「哈哈哈,這才夠意思!」

  丁浩心念一轉,道:「老哥哥方才說與『全知子』前輩是搭擋?」

  「不錯呀!」

  「又是同行?」

  「不,不,那你錯了,是同道,也是知交,老哥哥我走千家,穿百戶,所見所
聞不少,而『全知子』又是閱歷極豐之人,彼此同濟,否則人非神仙,焉能全知天
下事,這不過極言其見聞超人一籌而已,說得難聽點,我們是狼狽為奸,哈哈哈哈……」

  丁浩由衷地頷首道:「前輩所說是至理,只以『冷面神尼』的『石紋劍』下落
而論,他便束手了。」

  「照啊!他被囚了十年,真是冤哉枉也,那尼姑也真狠,只為了一句話,便折
磨人十年……」

  「據說是無意洩了神尼之秘?」

  「其實又有何害,所謂隱秘,說穿了便沒多大了不起。」

  「小弟此番北上,『全知子』前輩便可脫困!」

  「老哥哥我靜待好音!」

  「小弟想找兩個人,不知老哥哥可有線索……」

  「什麼樣的人?」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7-11 07:51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50:01

  「一個是『江湖惡客胡非』,另一個是『長白一裊』!」

  「樹搖風」灰眉一皺,道:「這兩人已多年不現蹤了,老哥我注意這件事便是!」

  「如此,重托了!」

  「好說!」

  「還有一個人叫『雲龍三現趙元生』,據判斷是受『望月堡』包庇,可是迄無
線索,老哥哥有所聞否?」

  「樹搖風」一拍後腦袋道:「真絕,老弟弟要找的人,盡足下落不明之輩……」

  「那只好慢慢查訪了!」

  「老弟找這三人是……」

  「不瞞老哥哥,小弟不計代價,必欲得此三人,目前能找到其中之一便好了。」

  「嗯!我盡力而為。」

  丁浩忽地心念一轉,想到帶著這革囊行走江湖不便,白衣女子不知何時來取,
她曾說過,無妨寄存穩妥之處,當下沉吟著道:「老哥哥,這革囊請暫時代為保管,
如何?」

  「為什麼?」

  「帶著不便,對方不知何時來取!」

  「好,可以!」

  於是丁浩把革囊放入預置的籐匣中,遞與「樹搖風」,又道:「老哥說那白衣
子與老哥是同行?」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那只是一句戲言,東西是她取自別人不假,但她並
非『空空妙手』這行道中人,不然,豈非與如此佳人,奈何作賊之歎!」

  丁浩聞言,心中大慰,原先的疑慮,頓告煙消雲散,一看時間不早,話也說得
差不多了,事情也算辦妥了,沒有再耽下去的必要,當即抱拳道:「老哥哥,後會
有期了!」

  「樹搖風」面上現出了依依之情,沉聲道:「小老弟,不久再見,我也可能北
上,今晚結識了你,老哥我引為生平快事!」

  「小弟亦然,告辭!」

  說完,轉身出殿,向廟門口行去,甫出廟門,只見一條黑影,如鬼魅般飄忽而
至,若非是丁浩這等目力,還真不易發現,登時心頭一震,暗忖,好快的身法,立
即朝門裡一縮身,隱入牆角去。  
     

     黑影直拉入廟,到了大殿前的院中停住,這時可以看清來人一身黑色儒裝,佩
劍,看面形約在四十歲左右。

  來人發了話:「老偷兒,出來答話!」

  殿內傳出了「樹搖風」的聲音:「誰呀!」

  「老相好的!」

  「我醉欲眠君且去,老夫沒你這相好!」

  黑影只一晃,使入了殿中、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呀!你……」

  「區區『黑儒』?」

  「不錯!」

  「有何見教?」

  「把那革囊交與本儒!」

  「樹搖風」驚惶的聲音道:「什麼革囊?」

  「別裝佯,本儒沒太多時間。」

  「可是……老偷兒不知閣下在說什麼……」

  「嘿嘿嘿嘿,老偷兒,你還不想死吧?」

  「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把東西交出來!」

  「要老偷兒交什麼出來?」

  「那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嗆!」拔劍的聲音。

  一條人影,如一溜輕煙般從殿中飄了出來,另一條人影跟著追出,同樣的快得
不可思議,那先出來的是「樹搖風」,腳才沾地,便被那自稱「黑儒」的截住了。

  「樹搖風」驚怖莫明。

  黑衣人一抬手,劍尖直指「樹搖風」前心。

  「交不交出來?」

  「樹搖風」驚呼道:「黑儒,老夫自知不是你的對手,要殺便下手吧!」

  「沒這麼簡單!」

  「閣下準備怎樣?」

  「本儒要你慢慢死,不交出東西,不讓你斷氣。」

  「樹搖風」突地立奇詭絕地一搖一晃,竟脫出劍尖控制,到了丈外,這一手,
的確是驚人之至,連假「黑儒」都為之怔住了。

  驀在此刻,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朋友,幸會啊!」

  場中。多了一個黑衣儒士,與先現身的,一模一樣。那先現身的暴退數尺,雙
目露出了駭芒驚喝道:「朋友何方高人?」

  「洛陽一別,本儒無時不在念中!」

  「你……你……

  「朋友,冒充別人,可一不可再。」

  「樹搖風」驚震莫名,連退了三四步,想不到竟同時出現了兩個「黑儒」。

  這後來現身的,正是丁浩。

  假「黑儒」身形一晃,丁浩劍出如電,橫在對方身前,寒聲道:「朋友說出你
的來路?」

  「黑儒!」

  「哈哈哈哈!」

  怵人的狂笑聲中,丁浩長刺疾劍而出,那假「黑儒」舉劍相迎,一招,兩招……
第五招,一聲驚呼,假「黑儒」長劍一折為二,也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假「黑
儒」猛力擲出斷劍,這一著,倒是出人意料之外,丁浩舉劍一挑,假「黑儒」乘機
彈身而起,閃電般越屋逸去。

  丁浩大喝一聲:「那裡走?」急起即追有如流星趕月。

  這冒充的「黑儒」,身法煞是不弱,在武林中已可列拔尖之流,追了一程,眼
前現出一片黑黝黝的樹林。

  丁浩心想,如讓他逃入林中,便無法可施了,當下猛提真力,加速身形,如浮
光掠影般一下子截在頭裡,正好到了林緣。

  假「黑儒」掉頭向側方擦去。

  丁浩豈容他再脫身,如影附形而上,一劍劃出,「哇!」地一聲慘哼,假「黑
儒」打了一個踉蹌,背上開了半尺長一道口,血流如注,丁浩走到他身前,用劍指
正他的心窩,冷酷地道:「何物小丑,竟敢冒充本儒,報上來歷?」

  假「黑儒」淒厲地道:「休想!」

  「找死?」

  「要殺便殺!」

  「嘿嘿嘿嘿,別忘了你對老偷兒說過的話,在你未說出來歷之前不會讓你斷氣。」

  假「黑儒」全身一顫,咬牙道:「黑儒,你儘管下手,自會有人收拾你!」

  「收拾本儒,哈哈哈哈……」

  「你等著瞧!」

  又是一聲慘哼,劍尖入肉。

  「說是不說?」

  「不說!」

  「你想嘗嘗『孤險搜魂』的味道?」

  「本人既落你手,認了!」

  「好哇!」

  「呀!」

  驚叫聲中,假「黑儒」面具被揭下,赫然是一個年約五旬的濃鬢老者,面孔極
是陌生,丁浩閣歷不深,即使對方是巨憨大擘,他也無從認出。

  「說是不說?」

  「不說!」

  丁浩一指彈出,假「黑儒」慘號一聲,蹲了下去,倒地翻滾……

  「說,本儒網開一面,放過你!」

  「我……我……哇!」

  一樣閃亮之物,從林中射出,襲向假「黑儒」,丁浩不虞有此,待回過意來,
揮劍格掃,業已無及,假「黑儒」四肢一陣顫抖便斷了氣。

  丁浩雙目盡赤,氣沖斗牛,彈身人林,只見一條白影,已在十丈之外,眨眼即
逝,沒入暗夜之中,只這一眼,他已認出下手滅口的是「白儒」。

  毫無疑問,這冒充「黑儒」的,是「望月堡」爪牙。

  他又折回屍體之旁,俯身一看,致命的是一柄匕首,從

  腦海「玉枕穴」插入,直沒及柄,手法之準,用心之酷,令人咋舌。

  那白衣女子寄在城隍廟中的革囊,必是相當重要之物,不然「望月堡」方面不
致出動這多高手追索。

  照「樹搖風」說,那革囊是白衣女子取自「望月堡」人之手,而白衣女子卻說
是她祖傳寶物遭人追劫,到底事實真相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當然,這冒充「黑儒」的老者一死,「望月堡」更不會放過,以「樹搖風」之
能,當可安然保全。

  遠遠,似有一絲微不可察的異聲,丁浩冷冷地道:「什麼人?」

  一條人影,應聲而現,一閃使到了跟前,赫然是「樹搖風」。

  「樹搖風」抱拳道:「老偷兒『樹搖風』見過閣下!」

  丁浩冷漠依然地道:「何事?」

  「一來瞻仰閣下風采,二來謝援手之德!」

  「不必,你認認看死者是何來路?」

  「樹搖風」上前數步,低頭一番視,驚聲道:「想不到竟然是他!」

  「他是誰?」

  「名震大漠的「追風劍客冷於冰』!」

  「唔!」

  「他曾與老偷兒有過一段不淺的交情,想不到會來這一手,真是人心隔肚皮,
難以摸透!」

  「他當然是受人指使而為!」

  「如非閣下重臨江湖,這斯可能攪得武林雞犬不寧。」

  丁浩想到了二十多年前「九龍令」的公案,會不會是這「追風劍客冷於冰」所
為呢?「樹搖風」既與他有過交往,也許能探出些端倪,心念之中,沉聲道:「追
風劍客此人,本儒很為陌生,他成名於何時?」

  「二十多年前即已成名!」

  「一向活動於中原道上?」

  「不,關外,入中原是近十年的事?」

  「你與他交往多久了?」

  「十五年前在關外結識!」

  這一說,當年「九龍令」的事,便不是他所為了,但丁浩心中仍未盡釋然,接
著又追問道:「他多大年紀?」

  「比老偷兒年輕多了,目前大概是五十不到!」

  「你確知他近十年才進中原?」

  「這不會錯!」

  「也許是二十年前他曾潛入中原?」

  「樹搖風」怔了一怔,道:「不可能,老偷兒在關外結識他時,他成名不久,
對中原武林的情況一無所知。」

  丁浩一聽,再無話可說了,轉身一晃而杳,這是從前「黑儒」的一貫作風,冷
漠、自大,兩年的熏陶,不僅舉止摹仿得維妙維肖,連聲音也不差分毫。

  回到旅店,已是三更過外,安歇一宵,次晨繼續北上。

  這一路,他發覺不斷有人跟蹤,但他一笑置之,毫不為意。

  到了洛陽,已完全是「望月堡」的天下。

  丁浩大而化之地住進城中最大的客棧「五福老店」。這客棧一共四進九天井,
丁浩包下了最後一進的西跨院,自己住入上房,圖個鬧中取靜。

  飲食由小二送到房中,他住人之後,便足不出院。

  跨院有側門通向後街,但一向是鎖著的,他要了鑰匙;以便出入。

  他知道「望月堡」不會放過自己,進入對方的勢力圈內,必須準備隨時對付,
同時,他決心先報母仇,找「望月堡主」算帳,這是很大的考驗,所以必須更有時
間先摸清堡內的現狀。

  這最後一進的左右跨院,或供宮商巨室下塌,或充仕宦行台,一些單身客旅,
是不會光顧的,他不惜重資包下這整院,第一自由自在,不受干擾,第二如發生情
況,可不驚動客人。

  晚飯時刻,小二送進酒菜,並擺了雙份杯著。

  丁浩不由詫然道:「這怎麼回事?」

  小二打了一躬,恭謹地道:「是貴管家剛才吩咐的!」

  「什麼,管家吩咐的?」

  「不錯,回公子的話!」

  丁浩一想,這內中必有蹊蹺,當下一擺手道:「好,你下去吧!」

  小二把丁浩當作了貴介公子之流,禮數十分周到,先燃上了燈,然後施禮而退。

  丁浩面對酒菜,卻不敢下箸,他想,是不是「望月堡」的人已找上自己?但為
什麼要冒稱自己的管家?擺了兩付杯箸,是表示有人要與自己談判麼?

  燈影搖曳中,門口出現了一條人影。

  丁浩細一打量來人,不由意外地驚呼了一聲:「啊!」

  來的不是別人,赫然是岳陽分手的柯一堯,他已不復先前的窮酸打扮,改裝了
管家的衣著,上下煥然一新,確像個巨室大戶人家的管家,丁浩幾乎認不出來。

  何一堯擠了擠眼,道:「公子,酒菜還中意否?」

  丁浩會過意來,知道暗中必有人監視,大聲回道:「還可以,老客家辛苦了!」

  「那裡話!」

  「來吧,酒菜要冷了!」

  柯一堯大搖大擺入內,與丁浩對面而坐,執壺斟酒。

  丁浩抑低了聲音道:「老哥幾時到的?」

  「三天了!」

  「怎知小弟下榻此間?」

  「你還未抵遠時那些『望月堡』的小嘍囉便已在窮緊張了,這是極好的耳目。」

  「哦!老哥倒真會利用時機!」

  「老弟得注意提防,說不定對方施展什麼毒辣手段對付你……

  「謝謝老哥關心,小弟已想到此點,倒是這三天來老哥有所得否?」

  柯一堯突地哈哈一笑道:「公子,喝酒,略洗征塵!」說完,立即以極低的聲
音道:「根據我的調查,『雲龍三現』可能匿身『望月堡』……」

  丁浩精神一振,道:「這消息從何而來?」

  「我巧遇一個『望月堡』的潛逃頭目,從他口裡探到的!」

  「柯老哥說可能,是未能確定的意思麼?」

  「是的!」

  「這怎麼說?」

  「我向他描述『雲龍三現趙元生』的形貌,他說似有這麼個人不時出現內堡!!」

  「內堡?」

  「也許他是護院,但行蹤詭祟,不公開活動。」

  丁浩皺起了眉,這是個棘手問題,如果指名索人,便成了打草驚蛇。「望月堡
主」包庇他必有原因……

  柯一堯故意大聲說話,目的在淆亂監視人的耳目。然後又悄聲道:「這必須設
法混入堡中實地調查才行!」

  丁浩沉重地道:「望月堡不啻龍潭虎穴,你我的行跡早在對方監視中,混進堡
是不可能的事,何況是內堡,除了由小弟暗探一途……」

  「這得另謀對策。」

  「有了,小弟有條路子絕對可行!」

  「什麼路子?」

  「記得襄陽江邊與白眉老僧同道的那胖和尚麼?」

  「哦!記得的,身手稀鬆,怎樣?」

  「他準知情,當初白眉和尚殺『齊雲莊總教習葉茂亭』,便是他拉的線!」

  「何處可以找到他?」

  丁浩突地閉口不語,手中捻起一隻牙箸,投手射向屋頂。「嗯——」一聲長長
的問響,傳自屋面,被牙箸穿透的孔中,滴下了數滴鮮血,正巧滴在柯一堯的酒杯
中。

  緊接著,是重物翻滾,「砰!」地一聲,掉落院中。

  柯一堯驚聲道:「老哥我意全然未覺?」

  丁浩淡淡地道:「對方伏在屋面竊聽很久了,老哥入房時,他正好來到!」

  何一堯站起身來,道:「我去看看!」

  說著,走出房外,不久,又折了回來,道:「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你那
一筷子正好穿過『太陽穴』,難怪沒發出鬼叫聲。」

  「屍體如何處置?」

  「我暫時把他藏在假山隙中,等午夜過後再帶出城吧!」

  「現在什麼時候了?」

  「才初更!」

  「小弟要出城辦事,老哥……」

  「我守房子!」

  「如果對方乘虛而入……」

  「別擔心,老哥我自有隱身之法。」

  丁浩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搖大擺出房,到了天井中,故意耽了片刻,然
後開了側門,出後街,不疾不徐地沿街行去,到了鬧區燈火輝煌之處,時停時止,
裝作觀賞夜市。

  直磨了近半個時辰,才來到南門,穿城而出,放快腳步朝西方直走。

  走了一程,眼前現出一片陰森黑暗的樹林,他略一思索,進入林中,然後以鬼
魅般的身法,繞到了側方林緣,靜靜伏伺。

  不一會,四條人影,來到林邊,其中一個道:「入林去了,不知所幹何事?」

  另一個道:「跟進去看看?」

  「你有種你進去,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今年開春才娶的老婆,不能讓她不見子
女便當寡婦!」

  「你這麼怕死?」

  「你不怕死你進去!」

  又一個插口道:「別爭了,你我都挨不住『酸秀才』一個指頭,談什麼有種沒
種……」

  那原先說話的道:「據說他便是以前堡中大廚房裡那悄娘們的寶貝兒子?」

  「都是這麼說!」

  「那他是報仇來了?」

  「嘿嘿,虎頭上捫虱子……」

  「好小子,你把人看得太簡單了,沒有三分三,豈敢上瓦崗,不然何必勞師動
眾,連內堡的高手都出動了大半……

  「奇怪,短短那日,他那來這一付身手?」

  「廢話少說,別脫了線大家吃不了兜著走,我看分兩批繞林而過,一方面傳出
訊號,他們趕來便沒我們的事了!」

  「好了,事不宜遲,放火箭吧!」

  就在此刻,一個冰涼的聲音道:「遲了!」

  四人登時哧了個魂散魄飛,腳癱手軟,釘在當場,動彈不得,八雙眼,驚怖欲
死地望著身前的藍衫書生。

  丁浩一抬手,道:「進林中去!」

  四人駭極地後退,擠做了一堆,觳觫不已。

  丁浩再次道:「到林子裡去!」

  四人挨挨擠擠,進入林中,丁浩步步緊迫,直到了林深處,伸手不見五指,丁
浩這才喝聲「停!」然後冷酷地道:「你們都是外堡弟子?」

  其中一個顫聲道:「是的!」

  「知道內堡的情況麼?」

  「不知道!」

  「堡中出卻了多少高手?」

  「大約……大約在十人以上!」

  「準備如何對付本人?」

  「這……這……小的們只奉命跟蹤,其餘的……一概不知曉!」

  「很好,這裡是個好地方,風水不惡……」

  四人驚叫一聲,盲目亂竄,四聲慘號過處,一切寂然。

  丁浩出林,展開身法,奔向早先「望月堡」總管「獨霸天黃強」與胖和尚聯絡
的那間小廟,到了地頭,已是二更過外。

  廟門緊閉,寂無人聲。

  丁浩越牆而入,巡了一圈,只見後進的廂房中還有燈火,掠過去從窗根破紙孔
中一張,不由七竅冒了煙,只見一個赤露著上身的中年和尚,懷抱著一個全身寸絲
不掛的女子,口對口大結其歡喜緣。

  那和尚上下其手,那女的吃吃的浪笑,扭股糖似的扭動不已。

  這不堪入目的一幕,使未經人事的丁浩,心跳面熱。

  佛門淨地,竟是藏污納垢之所。

  丁浩曲指一彈,一縷指風,穿窗而入,那女的嬌軀一顫,停止了扭動。

  中年和尚兀自未覺,繼續撫弄了一陣,把女子抱上床,口裡道:「小心肝,我
們大戰三百合準叫你棄甲曳兵……」

  忽地覺得情況不對,登時面目失色,檢視一了一下嬌軀,轉身過來,暴喝道:
「什麼人敢暗下殺手?」

  一手抓起床頭的禪杖,拔開門拴,一頭衝出,一眼望見了當門而立的丁浩,又
縮了回去,手中禪杖一橫,怒喝道:「何方鬼神竟敢到太歲頭上動土?」

  丁浩冷如霜雪地道:「酸秀才!」

  「阿彌陀佛,我的媽呀!」

  那和尚驚叫一聲,滿面悸怖之色,退到禪床邊。

  丁浩跨入房中,寒聲道:「胖和尚呢?」

  「你……你……少俠找家師?」

  「不錯,人呢?」

  「剛……出去不久?」

  「去了那裡?」

  「不……不知道!」

  「他叫什麼名號?」

  那中年和尚窒了一窒,結結巴巴地道:「家師……叫……叫「歡喜佛了凡!」

  一聽名號,便知為人,當下一披嘴道:「你們師徒是有志一同,不怕神憎佛怒
麼?」

  那和尚抖擻著說不出話來。丁浩一指戳出,那和尚慘號半聲,仰面栽倒,上半
身擱在女屍身上,雙雙赴西天參歡喜禪去了。

  丁浩轉身出房,四五名大小僧人。業已聞聲而至,丁浩心想,全是佛門敗類,
殺之不為過,迎上前去掌劈指戳,慘號連連,登時了帳。

  可憐這幾名僧人,連丁浩的面目都不曾看清,便已登極樂。

  出了小廟,辨了辨方向,逕朝邙山馳去。

  到了邙山,已近三更,墓影幢幢,走磷飛螢,一片森森鬼氣。

  丁浩輕車熟路,很容易地便找到了「全知子」被囚的古墓。

  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只見那墓道入口的石供桌,已被推在一邊,這說明
已有人進入墓穴.「全知子」本身是無法脫困的。

  如果「全知子」遭了不測,那真是大憾事。

  他皺眉苦思了一陣,舉步進入墓道,由於情況不明,他沒有出聲,死寂的空氣,
顯得有些異樣,他步步為營地淌了進去,到了墓室口,一眼望見「全知子」斜倚在
墓壁上,雙眼睜得老大。

  天幸「全知子」無恙!

  不對,墓穴石桌是怎麼移開的呢?

  心念之間,急聲道「前輩,發生了什麼事?」

  「全知子」毫無反應,不言不動。

  丁浩暗叫了一聲:「不妙!」一個踮步,到了「全知子」身前,定睛一看,他
竟然被人點了穴道,忙用手探索,飛指連點,解了被制穴道。

  「全知子」目珠一陣轉動,跳起身來,道:「還不快走!」

  丁浩心頭一震,道:「什麼回事?」

  「全知子」厲聲道:「快退出去,你中計了……」

  話聲未落,只聽一聲「轟!」然巨響,整個墓石,晃動了起來。

  丁浩面目換色,返身奔了出去,一陣煙硝夾著塵灰,撲面而至,嗆得他連咳不
止,他閉住呼吸,惶然奔行,只幾步,不由暗叫一聲:「苦也!」

  墓道已被倒坍的土石封死。

  丁浩窒住了,好半晌才回過意來,折轉身又奔回墓室。

  「全知子」愴然道:「小兄弟,你無辜賠上了一命!」

  丁浩盡力鎮定心神,沉重地道:「到底怎麼回事?」

  「全知子」咬了咬牙道:「我已被制了兩天,對方等著你去。」

  「對方是誰?」

  「聽話語是『望月堡』爪牙!」

  丁浩恨恨地一跺腳道:「又是這批兔崽子,他們怎知道晚輩必來呢?」

  「他們偵查出你要救老夫,定是你曾向人道及此事……」

  「晚輩只向一二人提過。」

  「這就夠了!」

  丁浩默然,「望月堡」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自己南下「齊雲莊」,定然也有密
探盯梢,這只怪自己欠缺江湖經驗,雖然師父不厭其詳地諸般提示,但若非親身體
驗,事實與理論,仍是有相當距離的。

  如果是師父本身,但不會中這圈套,可見單憑武功是不足以成事的,也可概見
一個武士成名之不易。

  「全知子」頓了一頓,接著又道:「老夫若非被鐵鏈所困。當不致聽任擺佈!」

  丁浩此刻已完全鎮定下來,忽地想起一事,道:「前輩認識『樹搖風』其人?」

  「全知子」雙眼一亮,道:「豈止認識,生平至交,你……認識老偷兒?」

  「無意中結識的,他說曾來探視過前輩……」

  「不錯,他來過,我曾把你推介與他。」

  「這一點他提過!」

  「如有他在此便好了!」

  「為什麼?」

  「他為人計智多端,必可化險為夷!」

  「晚輩先替前輩解了束縛,如何?」

  「你……得到了『石紋劍』?」

  「不是『雷公匕』!」

  「全知子」頓時激動起來,十年束縛,一旦解除,是非同小可的事。

  「你……尋到『雷公』其人了?」

  「不,『雷公』早已辭世,碰上了他的後人!」

  「啊!」

  丁浩自招文袋中取出了「雷公匕」,拔出鞘來,映得人眉眼皆碧。

  「全知子」驚歎似地道:「仙兵利器,果然不同凡響!」

  丁浩手執「雷公匕」,道:「前輩,我們試試看?」

  「全知子」伸出右腿,擱在石敏之上,使鏈扣平貼墩面,丁浩舉起「雷公匕」,
照鏈扣剁了下去。

  「咋!」地一聲,火花四濺,兩人同時呆了。

  丁浩接回了匕首,仔細審視,毫無瑕疵,任何人都可一眼看出是件寶物,「雷
公匕」能斷這萬年鐵母之鏈,是「冷面神尼」親口說的,當然不會是信口開河,但
事實擺在眼前,如何解釋它呢?

  「全知子」突地沉道:「有了,也許是如此,無妨試試看!」

  丁浩愕然望著他,不知如何試法,困惑地道:「怎麼試法?」

  「你把全身真元,連到匕首之上,試試看?」丁浩依然把十二成內力,逼到匕
首上,只見碧芒暴漲,耀目難睜,整個墓室,都成了碧綠之色,逐漸,碧芒轉變為
白芒,一柄匕首,玄白如玉,又似從熾烈的炭火中取出的鍛金,丁浩大感駭然,這
是前所未聞的事。

  「全知子」重新擺好了腳,沉聲道:「現在剁下去!」

  丁浩照定鏈扣,猛切下去,「喳!」地一聲,鏈扣頓開,石鼓墩被切成了兩半。

  「哈哈哈哈……」

  「全知子」激動地狂笑起來,十年禁錮,一旦解除,內心的感受是可想而知的。
但另一方面這笑聲是對自己命運的嘲弄,墓道被封死了,這禁制可能是永遠的。

  丁浩饒有乃師之風,十分冷靜,「黑儒」是泰山崩於前面色個變,麋鹿驚於左
而目不瞬的,此刻,他的意念仍盤旋於這柄奇妙的「雷公匕」。待到「全知子」自
動剎住了笑聲,他才開口說道:「前輩怎想到這匕首的妙用?」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7-11 07:52 編輯 》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53:56

第十章、重見天日

  「全知子」略為鎮定了一下,道:「老夫是忽然想起了傳說中的『太乙金劍』,
作用正是這樣,必須要以本身真元催動,才能顯其威力!」

  丁浩道:「啊!原來如此,『太乙真人』所鑄的神兵,僅止於傳說而已,誰也
沒見過,但從這神匕的效驗看來,那傳說可能不假。」

  「前輩穴道被制兩日,請先用些食物,再商脫困之計……

  「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定力,穩如泰山,靜若止水,老夫折服!」

  丁浩淡淡一笑道:「著急也沒用啊!」

  「全知子」進入別室,一會工夫,又走了出來,默默坐地。

  丁浩沉靜地道:「現在我們來商量脫困之法!」

  「全知子」苦著臉道:「墓道之外,這幾天內必有人看守,所以打通被埋封的
墓道是不可能的事,我們是在數丈深的地底,必須另尋出路,最可慮的是通氣孔已
被堵死,窒室裹的空氣,最多能維持兩人十二個時辰的活命,過了時辰,不須別人
動手,也將窒息而死!」

  丁浩內心一沉,但仍鎮靜地道:「總有辦法可想的!」

  「只有打洞,但希望渺茫,穴深加上墓頂的積土,怕不有五丈以上,就算能攢
穴,如果倒坍呢?豈不被活埋……」

  「這墓室是正中麼?」

  「應該是!」

  「墓頭拱頂有多大範圍?」

  「這倒沒量過,但憑記憶判斷,方圓一周,當在二十丈以上。」

  「墓室距地面呢?」

  「可能是三丈!」

  「除掉墓室空間的高度,那就只丈餘了?」

  「不錯,但這古墓外殼與根基,全用巨石砌成,一塊落磐,便足制人死命!」

  「晚輩的意思是靠邊上掘兩丈,然後橫裡突出,合前輩與晚輩二人之力,兩個
時辰便可打通此處……」

  「老夫是擔心落磐,因為這是向上掘,掘下的沙土,必然是當頭蓋下,掘上一
段之後,如何托足呢?」

  丁浩目光四下一掃之後,道:「把墓石的棺材與幾墩之類,疊架起來……」

  「這也是個辦法,不過這一來須加大掘孔,孔加大,上石更易崩坍,之中,如
果不幸受傷,後果便不堪想像了!」

  「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容老夫再想想……」

  死寂的空間,浮漾著絕望的氣氛,如果不能脫困,便永遠被埋葬,數丈之隔,
分開了人間與幽冥,生與死只有這麼一段實在的距離。

  丁浩心想:柯一堯定能猜出自己的行蹤,只要自己一夜不歸,他會出來尋找,
在發現古墓被炸坍時,原因不難想像,他定必設法挖掘,自己諳「龜息大法」,呆
上幾天毫無問題,只是「全知子」卻難望活命。

  還有,自己如進入「龜息」,「全知子」在將窒息之時,必有瘋狂的掙扎行為,
怕只怕兩敗俱毀。

  挖掘必須用力,墓室內的殘氣必加速減少,如掘到中途,呼吸不濟,還是死路
一條,豈不更加危殆?

  「全知子」算是拔尖的機智人物,此刻竟也感到技窮。

  久久,「全知子」站起身來道:「捨挖掘之途,別無良策了,我們試著斜掘,
作螺旋形向上可減少土石崩落的危機,如何?」

  丁浩一頷首道:「好,這是個辦法!」

  「現在先借重『雷公匕』,在左首墓壁的最上方開孔!」

  丁浩無言地點了點頭,運功使神匕變白,然後在石壁上交錯切孔,作為攀援借
力之用,神匕著壁,石硝紛飛,如切腐物。

  人隨著切孔上升,到了頂端,便用力朝橫裡挖切,盞茶工夫,切了個四尺見方
的洞口,看看砌石,竟厚達三尺,實在令人咋舌。

  石孔之外,便是積土。

  「全知子」取了插在墓室中的一支短戟,遞與丁浩,作為挖掘工具。

  掘出的土塊,逐漸積高,人的立腳處也隨之上升。

  丁浩掘了八九尺,換由「全知子」挖掘。

  一個時辰之後,挖上了丈餘高下,估計已將與地面平行,但是因為所掘孔道是
旋著向上的,所以全長已在三丈以上。

  此刻,又換由丁浩挖掘,「全知子」在推堵塞洞徑的積土。

  突地,一聲「轟!」然巨響,士石崩坍丁浩被迫回洞口,「全知子」被埋在下
面,丁浩心膽俱寒,掙扎著脫出身來,然後以雙手撥開土石,把「全知子」拖回墓
室中,辛苦掘出的孔道,又被堵塞了。

  「前輩傷著了沒有?」

  「皮肉之傷,不打緊!」

  兩人坐在積土上,相顧黯然。

  稀薄的空氣,使人有重壓的感覺。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丁少俠,為了救老夫,你遭這無妄之災,老夫將永
遠遺憾……」

  丁浩沉聲道:「別氣苦,還未絕望!」

  「也差不多了!」

  丁浩鼓起餘勇,道:「前輩你歇著,晚輩再來!」

  積土扒盡,墓室已被掩了一半,掘的孔穴,變成了一個直洞,約莫兩丈餘高下,
頂端現出了拱形的石砌,如果這些巨石坍下,勢非被砸成肉餅不可。

  丁浩仰望石頂,心驚膽寒,此刻,只要一震動,頂上的巨石必然坍落,所開的
穴孔,勢必被封死,那便休想超生了。

  「全知子」喘息了一陣,起身伸頭向內探視,沮喪地道:「這便怎麼辦?」

  丁浩不由也感到束手,頹然道:「此刻連碰都不能碰了,否則墓頂非坍陷不可……」

  呼吸開始感覺困難,胸部如被巨石所壓。

  「全知子」愴然道:「我們至多還可支持一個時辰?」

  丁浩涵養再深也沉不住氣了,他可以「龜息」待援,仍有一線生望,「全知子」
可就難望活了,死者因一瞑不視,生者卻將終生痛苦。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呼吸愈來愈困難。

  丁浩功力深厚,還可勉強支持,「全知子」卻已面露痛苦之色。

  死亡的威脅加重,絕望的氣氛更濃。

  「全知子」老臉起了痙攣,痛苦地道:「老夫死了是應該,強當沒脫困,但你……
在江湖中如初升旭日,何辜?」

  丁浩淒涼地一笑道:「算是命定吧!」

  「老夫……有發狂的感覺……

  「前輩鎮定些,總有生路的!」

  丁浩口裡如此說,心裡已惶然無主,如果「全知子」真的發了狂,將如何應付?
這種結局,是做夢也估不到的。

  他連對「望月堡」的恨都興不起來了。

  一個意念浮上丁浩的腦海,他不由忘形地脫口叫道:「我不能死!」

  「全知子」有氣無力地道:「是的,你不能死……你是不能死!」

  丁浩開始不安了,心思有些狂亂、家仇、師恨,還有「黑儒」的名頭。自己如
不幸死在墓穴中,將有多少人含恨九泉!而難以瞑目的是讓那些兇手、屠夫、奸徒、
敗類、逍遙世間,繼續作惡。

  死裡求生!

  這意念愈來愈強烈,他毅然站起身來,斜探半身在墓室壁間所開的穴孔中仰首
向上窺視,心念在急劇地轉動……

  沉思了片刻,他斷然入穴,遠足真氣,拔升丈許,右手持匕,左手五指插入穴
壁,定住身形這一著相當冒險,如上面再崩落,只有被活埋一途。

  右手神匕,筆直插入,想探探墓石砌的厚薄。

  這一插之下,發覺十分鬆軟,索性連手臂上齊插入,匕首加上臂長,已有三四
尺光景,竟未遇阻,心中十分奇怪,墓壁積土,仍有如是之厚麼?

  「全知子」從下面探出頭來道:「此舉太冒險了!」

  丁浩一哂道:「必須死裡求生!」

  「情況如何?」

  「深不到石壁,儘是積土!」

  「從橫裡試掘看?」

  「前輩閃開!」

  說著,抽出手來,開始向裡挖掘。

  為了怕崩塌,個敢把扎穴掘得太大,只兩尺光景,剛容一人探身。

  四尺、五尺,人已整個伏入孔中,他再次用匕戳探,伸到半臂之時,感覺前面
空不著力,不由喜出望外,抽手之間、一股冷風隨著送入,小隙中已見天光,這一
絲天光,代表著重生的訊號。

  此刻,內心的歡欣,簡直無法形容。

  隙孔愈來愈大,冷涼的空氣吸入鼻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

  疏落的星宿,映入眼簾,終於重出生天了。

  他蛇行著鑽出穴外,深深舒了一口氣。這幾個被埋的時辰,像是已有數年那麼
長,的確是再世為人了。

  目光掃處,不禁又是一陣驚喜,這開孔的地方,恰好是古墓破損的地方,厚重
的墓石滾在一邊,所以裡面只餘積土,否則恐無法破壁而出。

  看寥落晨星,已是黎明時分。

  繞過墓緣,只見前面原來的進口處,坍陷了一個大坑,坑中堆滿了大小石塊,
看來是對方故意堆置,以防被埋的人破土而出。

  巡了一周,卻未發現守望的人,看來對方認為萬無一失,放心撤退了。

  丁浩再探身入穴,發話道:「前輩聽見我的話麼?」

  「有,怎樣?」

  「掘通了!」

  「啊!」

  「前輩能上來麼?」

  「可以!」

  「好,來吧!」

  丁浩縮身退出,不久,「全知子」也鑽了出來。

  「啊!十年了,總算又見到了天光!」

  這句話,包含了多少辛酸,苦痛,若非身歷其境的人,是難以體味的。

  丁浩搬了塊巨石,堵塞了那洞口,再拔些野草掩蓋,然後道:「前輩,我們走!」

  「現在要到那裡?」

  「五福老店,我包了一個跨院……」說到這裡,忽然看到「全知子」身上整齊
的衣著,不由驚奇地道:「噫!前輩還保留了這套衣服準備脫困時穿用?」

  「那裡,這是老偷兒送的!」

  「啊!老哥哥真周到!」

  「什麼,你叫老偷兒做老哥哥?」

  「是的,他高興如此!」

  「不如,我們也改了稱呼吧!」

  「這……怎麼可以?」

  「不能厚彼薄此,我們認識比老偷兒早。」

  「從命!」

  「這才像話!」

  曉色迷濛中,兩人抄捷徑入城,回到「五福老店」,天色已然大亮,進入店中,
柯一堯迎上來,激動地道:「謝天謝地,你回來了!」

  丁浩一聽話音,知道必有事故,忙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走後不久,有人來抄店,聽對方話意,你已中了詭計.我一夜不曾合眼,
正準備設法探你下落!」

  「老哥沒被抄走?」

  這是意料中事,早有防備,這似是……」

  丁浩為二人引介了,然後三人進入屋中,落座之後,柯一堯迫不及待地道:
「老弟遭遇了什麼?」

  「差一點便分隔陰陽!」

  「這怎麼說?」

  丁浩把古墓遭暗算的經過說了一遍,柯一堯為之面目失色。丁浩到現在回想起
來,才感覺這一幕出死入生的經過,的確夠驚險。

  「兩位老哥,我們該休息了!」

  三人各據一房,放心歇憩,丁浩與「全知子」脫困,無人知曉,估計對方決不
會再來干擾。

  這一覺直睡到近午時分,才起床漱洗。

  柯一堯早已叫了酒菜,但只擺了一付杯筷。

  丁浩笑問道:「管家,我們三個人呢?」

  何一堯神秘地一笑,自別房中取來兩付杯筷,與一大包現成的熟食,道:「店
中人都是對方耳目,這樣可以瞞騙一時。」

  丁浩撫掌道:「老管家想得周到!」

  三人據座而飲,「全知子」感慨地道:「我是十年不知酒肉e味了!」

  丁浩一哂道:「多用些!」

  酒至半酣,「全知子」正色道:「丁老弟可有什麼差遣?」

  丁浩欠身道:「老哥哥言重了,豈敢當差遣二字,折煞小弟了!」

  「如非小老弟仗義,老哥我此生恐無法見天日了,不議知息報德,彼此效力吧!」

  「目前小弟要及謀找到三個人!」

  「那三個?」

  「一個是『雲龍三現趙元生』,另兩個是『長白一裊』與『江湖惡客胡非』……」

  「啊!都不是無名之輩,不過,十年滄桑,我對江湖已十分隔膜,必須要假以
時日重起爐灶的!」

  「據說……『雲龍三現』可能藏匿在『望月堡』中……」

  「全知子」沉思了一陣,道;「據我從前所知,『雲龍三現』是『隱名老人』
之徒……」

  「隱名老人?」

  「不錯,此老是上輩成名人物,功力極高,但一生都過著隱居生活,極少現身
江湖,所以知者不多,此老一共收有兩名傳人,一個是『雲龍三現,出江湖行道,
另一個隨師隱居,姓名卻不詳!」

  「哦!,老哥哥真不愧『全知子』之稱,這『隱名老人』隱居何處?」

  「雪峰山!」

  「在湘境?」

  「不錯,此老如果在世,當已百歲開外!」

  「雲龍三現會不會回了雪峰山呢?」

  柯一堯接口道:「不會!」丁浩心中一動,道:「柯老哥怎知道?」

  柯一堯窒了一室才道:「我曾訪過雪峰山,『隱名老人』業已辭世,原來隱居
之處,除了一座墳墓之外,盧捨已蕩然無存,同時,『雲龍三現』野心極大,決不
甘雌伏林泉的。」

  「那目前只有仍從『望月堡』入手!」

  「全知子」接回話頭道:「他不是『齊雲莊』總管麼?」

  「不錯,但他已叛莊,『齊雲莊』也在找他!」

  「什麼原因?」

  「不知道!」

  「是背莊投靠『望月堡』麼?」

  「有可能!」

  「此事必須要入『望月堡』一探,才知分曉!」

  丁浩沉重地道:「我們誰也不能公開露面,何人能混入堡中?」

  「全知子」沉靜地道:「我可以!」

  墓在此刻,一個聲音道:「你不行,差了些!」

  丁浩與柯一堯同時吃了一驚,誰也不知道旁邊竟然隱伏著人。

  丁浩冷厲的目光四下掃瞄,希望能發現隱伏者的位置,現在是大白天,居然被
人欺入而不覺,說起來,這頭一著算是栽了。

  只聽「全知子」哈哈一笑道:「賊性不改,你准行麼?」

  丁浩立即欣然道:『是『樹搖風』老哥哥麼?」

  「哈哈哈哈!」

  一條人影,從下首暗間中晃了出來,一點不錯。正是老偷兒「樹搖風」,他究
竟何時來到,何時隱入房中,無人知道,而這間房,是方才丁浩睡覺的。

  丁浩驚奇地道:「老哥哥怎會隱在房中?」

  「樹搖風」又打了一個哈哈道:「佛日不可說,不可說!」

  「全知子」接口道」:「這是他本行,不是鑽穴,便是穿竊,佛日不可說,說
出去丟人!」

  這一說,全都忍俊不置,「樹搖風」吹鬍子道:「別口裡損人,一句話被活埋
在墓穴中十年不夠麼?」

  丁浩怕鬧下去會弄假成真,傷了和氣,忙離座掇了把椅子,道:「老哥哥,請
坐,讓小弟來介紹這位柯……」

  「樹搖風」邊坐邊道:「不必,不必,我知道他是你管家,三個老不死有志一
同,全與你稱兄道弟!」

  說完,哈哈一笑,又道:「小老弟,這比城隍廟坐地好!」

  柯一堯起身道:「我去添杯箸」……

  「樹搖風」搖手道:「別費事,用五爪方便,吃喝的我自己預備得有!」

  說完,從腰間解下葫蘆,又從衣襟裡摸出一個荷葉包,推開來竟是些燒臘,自
顧自地吃喝起來,豪放得十分可愛。

  這一吃,竟吃了個多時辰。

  吃完後,柯一堯收撿了多餘的杯筷與另置的殘餚,以防小二收拾時發覺丁浩等
的形跡,丁浩「全知子」,「樹搖風」等三人,轉到另一廂房中。

  「樹搖風」正色道:」你們在此呆上七天,老偷兒到『望月堡』走上一趟!」

  「全知子」點頭道:「你去正好,幹這種事你是老手,不過當心些,別大意失
荊州。」

  「樹搖風」一笑道:「這不勞囑咐!」

  丁浩感激地道:「如此有勞老哥哥!」

  「少說這些見外的話,什麼勞不勞的。」

  「老哥哥對『望月堡』的形勢熟悉嗎?」

  「難道你懂?」

  「略知一二!」

  「說出來聽聽看,可以省些手腳。」

  於是丁浩就自己記憶所及,把內外堡的情況,詳細描述一遍,特別對出入的門
戶通道等,不厭其詳地口說指劃、但對於防守的部署,與及人事,他便不甚了了。

  說完之後,「樹搖風」點頭道:「這些線索儘夠了!」

  丁浩意念一轉,道:「老哥哥此去要特別提防一個人…

  「你說的是自稱『白儒』的那小子?」

  「是的!」

  「這我會注意!」

  「老哥哥可知『望月堡主鄭三江』的功力?」

  「這得問多嘴的!」

  「全知子」接上話頭道:「真實功力不知,因為他極少露面,也極少親自出手,
不過,據十年前他曾擊敗『天地八魔』之中的首魔『毒心佛』這點判斷,決不會差……
剛才你們提到什麼『白儒』,怎麼回事?」

  「是『望月堡』主快婿,他自稱『白儒』!」

  「他的意思是不讓『黑儒』專美於前?」

  「想求是的!」

  「小老弟鬥過他?」

  「是的!」

  「如何?」

  「算小弟我出道以來所逢第一個功敵。」

  「樹搖風」轉了話題道:「我準備入夜後上路,我看你們得換個地方!」

  丁浩劍眉一揚,道:「為什麼?」

  「柯老兒非露面不可,對方不會放過他,沒的惹厭。」

  「有什麼地方好落腳?」

  「乾脆離開洛陽,到偏僻的地方,反正此間事已了,多嘴的已脫了困,呆在此
也沒什麼意思了。」

  「老哥說個地方,以後也好會合。」

  「這麼著,你們到伊川城外石家集等我,多嘴的知道地方。」

  「全知子」一笑道:「老賊窩沒搬?」

  「樹搖風」白了他一眼,道:「山河易改,本性難移,活了十年嘴巴子還照舊。」

  「算了,別抬槓!」

  「是你愛弄舌頭,不是老偷兒量小。」

  就在此刻,柯一堯匆匆奔入房中,道:「有人來了!」

  丁浩心中一動,道:「什麼人物光臨?」

  「望月堡的爪牙,怕有十餘人之眾。」

  「好哇!找上門來了……」

  「為首的是一個五尺不到的瘦小老者……」

  「左頰有一個刀痕?」

  「一點不錯!」

  「是『望月堡』內堡武士統領『短命丁』彭上仕,我們各據一房,對方定命手
下逐房搜索,讓他們有去無回。」

  三老立即出房,各自據了一屋,幾乎是同一時間,十餘武士進入跨院,為首的
是一個瘦小乾枯的老者,若非他留了一撮山羊鬍,真像個未成丁的孩童,只見他揮
了揮手,立即有四名武士,分別據守兩道院門,其餘的分頭奔向各房。

  那老者站在院子中,像個大猢猻。

  突地,房中相繼傳出了悶嚎之聲,老者面色大變,「刷!」地抽出劍來,一彈
身,行入西廂房,一看三名手下直挺挺躺在地上,不由目露駭芒,暴喝一聲道:
「什麼人,滾出來?」

  「彭統領,久違了!」

  「誰?」

  「短命丁」彭上仕車轉身形,只見一個藍衣秀士已堵在門邊。

  「你……你是那姓丁的小子?」

  「區區『酸秀才』!」

  「短命丁」彭上仕向後退了兩步,厲聲道:「你沒死?」

  丁浩知他指的是邙山古墓的事,冷極地一笑道:「僥倖不死,閣下必很失望?」

  「你小……子竟然未死……」

  「閣下請坐,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

  「既來這裡,便由不得閣下了!」

  院內傳來搏擊與怒喝之聲,但瞬間即告沉寂,看來那四名守門的武士也被制服
了。「短命了」惶然外望,卻不見什麼,突然一抖手中劍,猝然襲向丁浩,身為內
堡武士統領,功力自非泛泛,這蓄意的一擊,勢同閃電疾風。

  「鏘!」地一聲,「短命丁」震退了三四步,背已靠上了桌沿。

  丁浩拔劍出手反擊,快得簡直不可思議,像是他本來持劍在手。

  「短命丁」傻了,山羊鬍翹得老高,乾癟的臉孔在抽搐。

  柯一堯等三人,湧到了門邊,「樹搖風」嘿嘿一笑道:「爪子全給剁了,沒漏
網的。」

  丁浩點了點頭。

  柯一堯道:「我這管家還是去看門把風為佳,丁老弟,好好招待這位朋友!」

  丁浩淡淡地道:「這是當然的!」

  柯一堯轉身自去,「樹搖風」與「全知子」進入房中,掇了把椅子,當門而坐,
如兩尊門神似的。

  丁浩目注「短命丁」冷漠至極地道:「閣下此來,想是要對付區區的管家?」

  「短命丁」冷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丁浩接著又道:「閣下身為內堡武士統領,對內堡情況必瞭如指掌,現在回答
區區一個問題『雲龍三現趙元生』是否匿居內堡?」

  「不知道!」

  「閣下坦白些的好!」

  「不知道!」

  「何必要多挨皮肉之苦?」

  「短命丁」厲聲道:「你敢把老夫怎樣?」

  丁浩冷酷地道:「不怎麼樣,你不說不行。」

  「老夫就是不說!」

  「如此區區要得罪了。」

  說完,手中劍斜斜刺去,「短命丁」揮劍格架,丁浩左手隨勢疾點而出,「砰!」
地一聲,「短命丁」撒手扔劍,栽了下去,丁浩疾點對方「啞穴」,使他不能出聲
喊叫,然後冷森森地又道:「彭上仕,你如願意說便點點頭。」

  丁浩咬牙怒聲道:「你想嘗嘗『孤險搜魂』的滋味?」

  「短命丁」仍無表示,只是眸中怨毒之色更濃了。

  丁浩不再言語,飛指戳了下去,「短命丁」全身一顫,在地上抓抓翻滾,由於
「啞穴」被制發不出聲音。

  丁浩之所以如此,是怕驚動了店中客人,這「五福老店」每日出入的客人,數
以百計,如果鬧開了,場面將不可收拾。「說是不說?」

  「短命丁」真能熬,竟無表示。

  翻滾之勢逐漸緩下來,最後,變成了牛喘,口內狂冒白沫,四肢不停地抽動,
已不像人形。

  丁浩雖是報仇心切,但並非殘忍之輩,出指解了「險穴」,寒聲道:「姓彭的,
你犯不著如此替鄭三江賣命,還是說了吧?」

  「短命丁」抽搐著點了點頭。

  丁浩解了他的「啞穴」,道:「說罷!」

  「短命丁」喘息著道:「內堡中……無『雲龍三現』……其人。」

  「你還是不說?」

  「信不……信由你小子。」

  「你不見棺材是不掉淚?」

  「小子……你……什麼東西?」

  「你敢再說一句?」

  「說了……又怎樣,有人會……收拾你,小雜種……」

  一句話勾起了丁浩母親被辱,羞憤自盡的恨事,厲哼一聲,一掌按了下去,
「噗!」地一聲,「短命丁」一顆頭被劈成肉醬,紅的白的瘰□一地。

  「全知子」皺了皺眉,道:「這斯如此忠於鄭三江!」

  「樹搖風」搖頭道:「老偷兒還是省不了跑這一趟,現在我們該上路了。」

  「全知子」道:「這些屍體呢?」

  丁浩憤憤然道:「店家既與『望月堡』串同一氣,由他們自去清理便了!」

  柯一堯走了進來,一望現場,道:「有口供沒有?」

  丁浩咬了咬牙,道:「沒有,他口出不遜,我劈了他!」

  「算了,我們照原計劃行動。」

  「此刻便走麼?」

  「不走不成,這批人只入不出,必有另外的人趕到,雖是不怕,但總惹厭。」

  「怎麼走法,總不成一道結伙?」

  「分頭走,伊川會齊,如何?」

  「全知子」點頭道:「這也是辦法,三人一道惹眼!」

  丁浩想了想,道:「分兩批吧,兩位老哥哥一道,彼此有個照應,目前『望月
堡』是不遺餘力的要對付柯老哥,我與全知老哥哥脫困的事,既無活口,對方諒不
知悉,由小弟我殿後跟隨,風老哥先請上路,如何?」

  「樹搖風」點了點頭。

  丁浩又道:「老哥已入『白儒』之眼,這酒葫蘆除了吧,太惹眼!」

  「這我自有去處。」

  「還有,那革囊老哥哥放在何處?」

  「樹搖風」伸手懷中、取出一個紙拓,道:「一個人的遭遇很難說,這是錦囊
一個,如將來找不到我,你自己去取!」

  丁浩雙手接了過來,道:「老哥哥設想周到也好,說不定對方何時要討回,這
樣方便些。」

  「老偷兒先走一步了。」

  話聲中,出房一晃而沒。

  「全知子」起身道:「我們也該走了,柯兄來吧!」

  柯一堯應聲起立,道:「丁老弟,伊川再見!」

  丁浩一掏拳道:「兩位老哥哥請!」

  「全知子」與何一堯並肩出房,由後街方向而去。

  丁浩又呆了盞茶工夫,才起身離店,此刻,已是落暮時分街頭已現燈火,丁浩
由僻徑出城,漏夜上道奔向伊川,預計天亮前便可抵達。

  二更進分,來到距洛陽二十里的范家集,丁浩感到有些飢腸轆轆,如不乘此打
尖那就得到天明之後,於是,他順腳進入街頭一間小酒館,這類小酒館沒什麼好吃
的,不過是些燒鹵與小炒,丁浩要了盤白切羊肉,三樣小炒,兩角白酒,一個人慢
慢吃喝,反正他不急,此去伊川,遲到早到都沒什麼。

  正在吃喝之際,突見一個白衣女尼,從店門口走過,手持一柄與眾不同的拂塵,
登時心中一動:「這不是『冷面神尼』嗎?怎會在這般時候在小鎮現身?」

  當下酒也不喝了,招來小二,算了帳,連零錢也不找了,匆匆出門追去。

  只這片刻工夫,白衣女尼已去了老遠,好在白衣顯目,一相便可望出,加快腳
步,逼近對方,一點不錯,正是「冷面神尼」。

  於是,放慢腳步,把雙方距離拉長些,遙遙掇上。

  不料,出了鎮集,「冷面神尼」腳步倏地加速。有如行雲流水。

  丁浩與對方保持了四五丈距離跟進。

  這一路都是坦蕩官道,宅無遮掩,去了約莫五六里,「冷面神尼」突地駐足道
中,沒有回身口裡冷冷發話道:「後面是誰?」

  丁浩再向前走了幾步,距離縮短了兩丈左右應聲道:「晚輩『酸秀才』。」

  「冷面神尼」緩緩回身,冷電般的目芒一轉,道:「原來是你,怎地掇下了貧
尼?」

  丁浩再向前走了幾步,道:「晚輩在集上見神尼經過,無意中便跟上了,什麼
目的也沒有!」

  「你欲何往?」

  「伊川!」

  「有急事麼?」

  「談不上急事!」

  「冷面神尼」沉吟了片刻,道:「少俠願助貧尼一臂麼?」

  丁浩頷了頷首,道:「晚輩樂於效勞!」

  「如此隨貧尼來!」

  「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7:54:19

  了浩隨在「冷面神尼」身後,朝前道疾馳,好在夜深造無行人,否則,尼一俗
結伴狂馳定必引人注目。

  馳行了三四里,捨官道轉西越野而奔,這一路上,十分荒僻,丁浩心中不免嘀
咕,不知「冷面神尼」要他助力何事?

  看看過了三更,眼前現出一片黑壓壓的樹林,「冷面神尼」緩慢身形,道:
「到了!」

  丁浩忍不住道:「這是什麼所在?」

  「一座香火早斷的古廟!」

  「哦!前輩要我效力何事?」

  「必要時出手!」

  「這古廟中……」

  「貧尼得到消急,這裡隱藏著貧尼要找的人,但這裡是『望月堡』的一處秘舵,
可能有不少高手在此,所以請你相助,以免要找的人兔脫,此人奸狡萬分,一生積
惡如山,卻沒幾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是何許人物?」

  「噓!我們不能打草驚蛇,林中必布有卡哨,先隱起身形。」

  說著,當先隱入樹叢之後,丁浩也晃身掩入另一叢矮樹之中。

  「冷面神尼」悄聲道:「丁少俠,現在請你先出面,引出對方,貧尼待見到他
本人之後才出面!」

  「好的!」

  丁浩審度了一下形勢,然後展開絕速身法,如鬼魅般飄忽而過,眨眼即入林中。

  林內靜悄悄地沒有半絲聲息,丁浩袖目如電,四下一掃掠之後,發現有些木石
是假的,全按五行生剋之理排列,這類普通陣勢,當然阻不了他。

  淌入約莫十丈,果見一座大廟矗立林雲之中,規模倒是不小。

  廟門緊閉,一片死寂,倒是沒發現椿卡,想來以為有險可恃,便疏忽警戒了,
丁浩確定無人之後,才彈身出林,越牆而入。

  腳甫沾地,一樣黑忽忽的東西,迎頭罩下,叮噹鈴聲,同時響起。丁浩心頭一
緊,幾乎是發自本能般的塌地平射三丈,閃入一叢花樹之後。

  一道亮光,從側方的露台上射了過來,光線甚為強烈,原來是預置的孔明燈,
燈光照處,只見一張巨網,平鋪地上,網上綴滿了須鉤,不由暗稱僥倖,毫釐之差,
便被巨網罩上,那便惹厭了。

  兩名黑衣功裝武士,持劍疾樸而至,衣襟上繡有新月形標誌,這證明了對方是
「望月堡」的人,「冷面神尼」的消息不假,果是一處秘舵。

  兩武士到了網前,張望了一眼,其中一個驚聲道:「奇怪,沒人?」

  另一個道:「如沒人觸及機關網怎會罩下?」

  「但人呢?」

  「也許脫走了。」

  「笑話,誰有這等身手,能自同下脫走……」

  「不然便是貓子誤觸的。」

  燈光來回照了兩遍,便隱去了。

  兩武士嘀咕著,把網復原,彈身自去。

  丁浩已看準了機扭所在,疾掠上牆,用「雷公匕」把卡簧削去,然後才又返奔
入裡,穿越前殿;仍然是黑黝黝的不見燈火人影,看來都好夢方酣。

  越過院落,繞中殿迴廊到了後邊,是一明兩暗三間精舍,燈火輝煌,外面有執
劍武士來往逡巡,房門是掩著的,隱約傳出女子的笑聲。

  丁浩心中一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重字中,有四個大花分據四角,中間夾雜著花樹。

  丁浩如幽靈般從側方繞了過去.伏在靠廊沿的花台後面,精舍內燈光隔窗透出,
照得廊一片通明。

  四名武士兩人一組,繞屋一周,在正面會合,然後交錯而過。

  精舍內女子蕩笑之,以十分真切,聽來刺耳之至。

  丁浩苦於隱身之處太低,無法看到房內情形,就乘巡邏武士交錯而過,繞到房
後的極短時間上了院角的一株丹桂樹。

  透過窗欞內望,立時氣炸肺腑,只見明間裡燈燭高燒,排了兩桌酒席,兩個和
尚,各據一桌,這兩個和尚,赫然正是洛陽城外小廟裡的胖和尚「歡喜佛了凡」,
與谷城郊外崇功寺那白眉老僧,各由兩名僅著大紅兜肚的妖繡女人陪侍,左擁右抱,
其狀不堪入目。

  兩僧色迷迷,樂不可支。

  另外旁邊一張椅上,坐著一個青衣少女,在吃吃癡笑。

  這青衣少女,赫然是白衣少女「梅映雪」的婢女凝香。

  丁浩不由心頭大震,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難道「梅映雪」也是「望月堡」中人?但她因革囊之事而被「望月堡」高手追
緝,這就令人費解。

  心念之間,只見白眉和尚一推身旁兩名女子,道:「帶她過來!」

  兩女一乜斜著眼,蕩聲道:「大師今夜要嘗新?」

  白眉老僧哈哈一笑.用手在女人胸前擰了一把。道:「你吃醋了?」

  那女子腰肢一扭,格格浪笑道:「看她未經雨露,恐當不起大師的風狂雨暴!」

  「哈哈,沒關係,有你倆在旁可以援手!」

  「唔!」

  「去,先替她寬衣,要她陪伴我老人家最後三杯,然後我們一起參禪。」

  兩女起身,走向凝香,動手便替她寬衣解帶,凝香癡癡的傻笑,毫不反抗,也
無羞怯之情。

  丁浩心火直冒,正等……

  摹在此刻,院中出現了一條白衣人影,丁浩目光瞥處,不由又是一驚,來的正
是「望月堡主」的乘龍快婿「白儒」,這可巧,這批牛鬼蛇神全到了,到底「冷面
神尼」要找的人是誰呢?

  巡邏武士發現了「白儒」,其中之一大聲喝問道:「誰?」

  另一個推了他一把,低聲道:「你找死,怎麼不看清楚,誰敢到此來?」

  說著,疾步走到「白儒」身前,恭施一禮,道:「弟子張小乙參見總監!」

  「白儒」大刺刺地「嗯!」了一聲,手遞一物與那武士,沉聲道:「立即送與
太上護法!」

  「是!」

  武士接過手,重施一禮,回身上廊,用手輕叩房門道:

  「稟太上護法,總監傳來字柬!」

  精含明間裡,凝香已被剝得半裸,被兩女子推到白眉老僧之前。

  白眉老僧聞聲一皺眉,向一名女子道:「接過來!」

  那名武士把字條從門縫塞入,那女子接了送到白眉老僧面前桌上。

  白眉老僧低頭一看,雙眉聯成了一個倒入字。

  那邊胖和尚開口道:「師叔,什麼事?」

  「總監要這小妞?」

  「奇怪,他……什麼意思?送與他罷,一個婢女值什麼,如捉到那白衣女子,
才真個銷魂的呢!」

  丁浩頓時明白,凝香是被對方擒捉的,看樣子她定被強服了迷藥之類的東西。

  白眉老僧想了想,道:「送她出去,給她換上衣服!」

  兩女七手八腳,替凝香穿回了衣裙,然後把房門拉開一半一用手一推,道:
「你的造化,總監是憐香惜玉的。」說完,合上門。」

  凝香被推出門外,木立在廊上,不言不動,一名武士用手朝院地中一指,道:
「快去!」

  凝香移動腳步,走向院中,「白儒」伸臂一挾,轉身疾奔而去。

  丁浩一想,非先救凝香不可,不然對不起白衣少女。

  心念之間,如灰鶴般凌雲掠去,「白儒」身法快極,轉眼間就到了廊外,丁浩
才追到廊門,他已撲入林中。

  丁浩閃電般從斜方切入,攔在頭裡,冷喝一聲:「站住!」

  「白儒」應聲止步。

  丁浩陡地拔劍在手,寒聲道:「今夜幸會!」

  「白儒」抓落頭巾,用手朝臉上一抹,道:「是小妹我!」

  丁浩大感意外,驚楞得說不出話來,對方,竟然是白衣女子「梅映雪」喬裝的,
好半晌才說道:「真想不到,怎麼回事?」

  「小妹為了救凝香,不得不冒此險。」

  「姑娘怎想到冒充『白儒』?」

  「只有他才能使那白眉老僧就範!」

  「姑娘怎知廊裡情況?」

  「我刑服了一名武士,從他口中逼出真情!」

  「如果白眉老僧出視,姑娘非敗露行藏不可……」

  「所以我說是冒險。」

  「凝香怎會落入對方手中?」

  「她是在汝州道上失手。」

  「哦!」

  「上次托少俠……」

  「革囊已取到手,另藏他處,姑娘要取回?」

  「現在暫時不要!」

  丁浩想起自己是援手「冷面神尼」而來,不能誤了她的事,雖然,他很想親近
白衣少女,但勢所不許,心念一轉,道:「姑娘行止如伺?」

  「小妹準備上洛陽!」

  「那姑娘請便,後會有期,在下還要辦件事……」

  「少俠請便!」

  「凝香可能服了迷藥……」

  「我看得出來。」

  「在下得走了!」說完,返身撲回廟中。

  回到廟裡,精舍中已無燈火,漆黑一片,四名武士聚坐在院地中的花樹旁,丁
浩悄沒地撲了過去,一看,不白吃了一驚,四名武士已被人點了穴道。

  目光掃處,一條白影遠遠站在自己隱身的丹桂樹下,閃身過去,悄聲道:「神
尼也來?」

  「已來多時!」

  「神尼要找的人是誰?」

  「那白眉老和尚!」

  「是他……」

  「你出聲引他出來!」

  丁浩點了點頭,彈身迫近精舍,一種似雨聲浙瀝的異聲。夾著女子的浪笑,自
暗間中傳出,丁浩一想,登時面熱心跳、殺機隨之湧起,當下退到廊詹之外的院邊,
重重地咳了一聲。

  精舍內傳出胖和尚的喝聲:「什麼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超生菩薩!」

  接著,另一邊的暗間裡傳出白眉和尚的聲音:「趕著投胎,擾佛爺清興!」

  以只片刻工夫,兩僧啟門射出,呈犄角之勢,圍住丁浩,白眉老僧目光一掃之
下,不由驚呼道:「小子,又是你?你真是命大,竟然還活著……」

  「歡喜佛了幾」也自面目失色,栗呼道:「他沒死?」

  丁浩冷森森地道:「特來超渡兩位!」

  白眉老僧張聲狂笑道:「哈哈哈哈,小子,此地便是你葬身之地!」

  這一聲狂笑,驚動了廟內武士,紛紛執劍湧來,不下五十人之眾,緊接著,燈
球火炬也亮了起來。

  「冷面神尼」幽然現身,手中拂塵朝臂弓一搭,語若冰珠似的道:「毒心佛,
因果是絲毫不爽的!」

  白眉老僧全身一顫,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你也來了」

  丁浩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白眉和尚便是「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怪不得也表裡兩回事,看外表慈眉善目,私底下卻罪惡滔天。「冷面神尼」找他,
當是為了「般若庵」血案,與「石紋劍」的下落。

  「歡喜佛了凡」慢慢挪動臃腫的身軀,步步向後退縮,顯然他見事不妙,想溜
之大吉。丁浩閃電般拔劍彈身,截在頭裡冷聲道:「你走不了的,躺下!」

  「哇!」

  慘哼聲中,「歡喜佛了凡」被劍尖刺穿「氣海」,「咚!」地跌坐地面。

  兩名近身武士,發劍突襲,竟圖搶救「歡喜佛了凡」,丁浩頭都不回,順勢回
劍一掃,慘號再傳,兩名武士栽了下去,其餘的齊齊向後急退了數尺,亡魂皆冒。

  那邊,「冷面神尼」令人發顫的聲音道:「毒心佛,把『石紋劍』交出來?」

  「毒心佛」嘿嘿一聲冷笑,道:「你怎知『石紋劍』在老夫手中?」

  「冷面神尼」道:「爾等八魔分尼已—一查問過了,只剩你是最後一人。」。

  「毒心佛」目中碧芒暴漲,「冷面神尼」一拂塵掃了出去,「毒心佛」向後一
退身,順手抓住兩名武士猛然推向「冷面神尼」。

  「哇!哇!」

  慘號聲中,兩武士面目全非,栽落地面。

  也就在同一時間,「毒心佛」閃電飛身,上了屋頂,這一著,倒是出人意料之
外。但丁浩卻早在意中,他沒放鬆對現場的監視,「毒心佛」彈身的剎那,他也電
射而起,幾乎不差先後地落在屋面,手中劍疾刺而去。

  「毒心佛」一伏身,貼著瓦面滾下去,這一著,便真的出乎了法意料之外了。

  丁浩緊跟著躍落精舍後面地上,只這眨眼工夫,「毒心佛」已去了蹤影。

  「冷面神尼」也越屋而至,急聲道:「老魔呢?」

  丁浩緊蹙劍眉道:「他神秘地失蹤了!」

  「趟牆而去麼?」

  「沒有,落地失蹤!」

  「此地必有秘密門戶……」

  丁浩靈機一觸,目光掃向身旁的假山,但看來看去,找不出破綻,除此假山之
外,儘是花草的,是不可能安設機關;

  「冷面神尼」順著丁浩的目光一瞄,道:「如有機關,必在這假山之中……」

  「晚輩也是這麼判斷!」

  「毀了它!」

  丁浩回劍入鞘,變掌一掄,一登,一股撼山功氣應掌而發,「轟!」然一聲巨
響,土石崩飛假山被推平,露出了一個穴洞,有石級斜伸向下。

  」冷面神尼」道:「果然不出所料!」

  丁浩心念一轉,道:「有入口必有出口,對方怕已漏網了,神尼守住這穴口,
晚輩去查出口吧。」

  說完,不等「冷面神尼」回答,轉身越屋,來到精舍之前,四下一片死寂,連
半個人影都不見了,只剩下四具屍體。

  丁浩大是失悔,放脫了「歡喜佛了凡」,便失去了查探雲龍三現趙元生」的一
條極佳線索,不過,他「氣海」已破,功力已是被毀了。

  突地,他想到「歡喜佛了凡」傷勢不輕,「氣海穴」止血不易,必有血跡,一
路向中殿方向滴去,干是,循著血跡追蹤,顧盼間,來到中殿前的院落中,一看,
不由呆了。

  「歡喜佛了凡」赫然陳屍院中,前胸有一致命劍創,看來對方見他業已失去了
功力,救之無用,乾脆殺了,這也是他作惡的果報。

  血跡至此為止,線索算斷了。

  丁浩心念一連朵轉之後,彈身朝廟門奔去,只見廟門仍然緊閉,沒絲毫人影,
他彈身上了側方露台,居高臨下,向廟門外端望,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

  他真的無計可施了,這一耽延,對方要走早走了。

  白影一閃,「冷面神尼」到了身前,問「怎樣?」

  「一無所見,神尼放棄了那穴口?」

  「不!我已用土石把它封堵了,現在只找出口,也許對方全藏在地下秘室中。!」

  「晚輩有一個計較……」

  「少俠有何妙計?」

  入口決不止假山一處,但出口必在林中,這樣在遭遇特殊情況時才易於逃脫,
所以晚輩認為無妨用火攻……」

  「燒廟?」

  「是的,這魔窟毀去,反是武林之福!」

  「然後呢?」

  「在林中伏候,如所料不差,必有端倪。」

  「只好如此了!」

  「神尼請先出廟,到林中守候,晚輩來縱火!」

  「好!」

  「冷面神尼」應了一聲,飄身出廟。

  丁浩反奔入後進,到了精舍之後,果見穴口已被推倒的,要破穴而出是不可能
的事這才又奔入內面、找尋。但找來找去,竟找不到火種,火拓子那類江湖玩意,
他從來不帶,也沒打算會用上。

  這可令一丁浩啼笑皆非,沒有火種,縱火的計劃便告吹。

  星辰寥落,距天明已不遠了。

  丁浩無可奈何,茫然折到中殿之中,朝椅上一坐,心想,來個守株待兔罷!

  坐了一會,天色己現微明,忽地,神龕前的供桌下,似有異聲,不禁心中一動,
忙悄悄掩向神座側方,隱起身形。

  一陣似重物擦地的聲音過處,供桌下探出一個頭來。

  丁浩心頭大喜,沉住氣不吭聲,慢慢的探出了半個人身,是個黑衣漢子,那黑
衣漢子以耳貼地聽了一會,又復轉頭四顧,確定無人,這才整個人現了出來。

  丁浩悄沒聲地上前。由後勒住那漢子的咽喉,拖到殿外角落裡,才鬆手問道:
「人都在秘室中麼?」

  那漢子早已唬得半死,久久才顫抖著應道:「是的,請饒……小的一命!」

  「說實話便饒你,那老人尚仍在地室中麼?」

  「已經……離開了?」

  「什麼離開了?」

  「是的。」

  「出口在何處?」

  「廟外林陣之中!」

  「這秘艙何人主持?」

  「堡主千金,她……昨午離開沒回來!」

  「你身上帶有火種?」

  「有……有……

  「拿出來!」

  那黑衣漢子自身上掏出火拓子,丁浩一手接過道:「饒你不死,滾吧!」

  說完,伸指一戳,廢了他的武功,那漢子慘哼了一聲,連滾帶爬的走了,丁浩
走入殿中,推倒供桌,桌下是一個方形洞穴,只能容一人出入,「毒心佛」業已不
在其中,便沒有進地穴的必要了,當下晃燃了火拓子,先就神盒帳慢點了起來,然
後四下裡引了火頭,這才急急奔出廟去。

  到了廟外林中,繞了一圈,不見「冷面神尼」的影子,心想,她可能發現敵蹤,
追敵去了,去向不明,要找也無從找起。

  天色大明,古廟已成一片火海,光照數里。

  丁浩重新上路,奔向伊川。

  辰已之交,到了伊川,人生地不熟,只有等柯一堯與「全知子」找了來,於是
他進了十字街口的一家大酒樓,揀了個臨街的座頭,這樣,來往行人便可入眼,要
了酒菜,邊吃邊等,這時,樓上的酒客只上三四成,大半的座頭都空著。

  一壺酒光了,又添了一壺,卻不見二老的蹤影,心內不由嘀咕,算時間,二老
該早到了的,相約在此會合怎沒動靜呢?

  突地,一個錦衣中年,走上樓來,在樓梯口一站,滿面無可奈何的神情。

  酒客中有人招呼道:「掌櫃的,親自招待麼?」

  錦衣中年苦苦一笑,作了一個羅圈揖,以不自然的音調道:「諸位好友,舊雨
新知,請大量海涵,有客人要包樓上酒座,所以……呃,勞各位的駕,請移到後樓,
敝人先在此賠罪。

  酒客們立時喧嚷,一個大嗓門的道:「掌櫃的,包後樓不成麼?

  「對不住,閣下,對方指定要前樓!」

  「那也得等人吃完呀?」

  另一個插口道:「同樣是客人,沒這麼橫霸的,老子就是不搬應!」

  掌櫃的走了過去,低語了數聲,那開口的臉色一變,站起身來,道:「不喝了,
算帳!」

  掌櫃的忙陪笑臉,道:「掃各位的興,實在抱歉,動大駕的,移座後樓,改天
再賜顧的朋友就請便,酒菜奉敬,不必算帳了。」

  此言一出,人人沒話說,紛紛離座,有的轉後樓,小二們七手八腳,立即收拾,
剎那間乾乾淨淨。

  丁浩心想,什麼人物如此大勢派?

  掌櫃的瞥見丁浩端坐不動,皺了皺眉,走了過來,先陪個笑臉,道:「公子如
何?」

  丁浩冷冷的道:「來的是官府人物麼?」

  「哦……不……不是」

  「那是地頭蛇了?」

  掌櫃的面色一變,強笑道:「看公子模樣也是江湖人,請莫如此說!」

  丁浩暗忖,莫為己甚,以免店家作難,當下又道:「包全樓的一共多少人?」

  掌櫃的低聲道:「大約四五位!」

  丁浩一聽,氣又來了,淡然這:「四五個人,一張桌子就夠了,區區在此決不
礙事!」

  掌櫃的打了一躬道:「務請體諒敝店苦衷,來的客人敝店惹不起!」

  「三頭六臂麼?」

  「這……差不多!」

  「是江湖人物麼?」

  「是的,但來頭……太大。」

  「既是江湖人物,我就不走了,見識見識!」

  幾名小二站在旁邊,急得直搓手。

  蹬蹬一陣樓梯聲,一個黑衫老者,行上樓來,大聲道:「掌櫃的,舒齊了沒有?」

  掌櫃的回身期期地道:「這……這位客人要吃喝完才走!」

  黑衫老者濃眉一揚,掃向了丁浩口裡道:「什麼角色!」

  丁浩把頭轉向窗外,故作不聞。

  黑衫老者一揮手,道:「辦你們的事去,山老大應付!」

  掌櫃的如逢大赦,打躬作揖地下樓去了,小二們忙著擺杯箸,擦桌椅。

  黑衫老者走近丁浩座前,大聲道:「朋友,識相些!」

  丁浩緩緩回過臉來,清澈有神的目光在老者面上一轉,道:「什麼意思?」

  「別裝孫子,要你走!」

  「嘴裡乾淨些,區區付錢吃喝,不受這窩囊氣。」

  黑衫老者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你會後悔……」

  丁浩若無其事的道;「那就笑話了」

  黑衫老者怒哼一聲,跨前一大步,伸手便抓,這一抓表現了他的功力,非同凡
響。

  丁浩順手用筷子一點,這一點,玄奇怪絕,黑衫老者縮手不迭,凌人的盛氣,
變成了驚震之色,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個大步。

  「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區區人稱『酸秀才』!」

  黑衫老者面目全變,連退三步,背抵上了另一付座頭,顫聲道「酸秀才?」

  「一點不錯。」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出現樓頭,當先的是一男一女,後隨三名勁裝漢子,看那
風塵僕僕的樣子,準是遠道馳來的。

  丁浩抬頭注目,呼吸不由為之一窒,那男的赫然正是「白儒」女的塌鼻厚唇,
濃抹艷妝益顯醜怪,正是「望月堡主」的寶貝女兒鄭月娥。

  目光交投,「白儒」倏地朗聲大笑道:「酸秀才,幸會啊!」

  丁浩冷冷地道:「彼此,彼此!」

  鄭月娥眉毛一豎,道:「好哇,丁浩,你不念十多年的寄身之恩.竟專與本堡
作對……」

  丁浩振聲狂笑道:「鄭月娥,我母親如何死的,我當年身無武功,被毒打拋屍
荒野,如何說呢?」

  你被打是總管的事,你母親之死是她自己的事!」

  「就這麼簡單?」

  「不然怎麼說?」「我非常清楚!」

  「你清楚什麼?」

  丁浩厲聲道:「住口,此仇非報不可!」

  「白儒」一抬手道:「娥妹,這是酒樓,且不談這些,事情總有個解決的,來,
入座,先吃飽再說。」

  「白儒」與鄭月娥兩夫妻佔了一桌,黑衫老者與三名武士另據一桌,小二端上
了酒菜然後退下樓去。

  丁浩憋下一口怨氣,舉杯再飲,心中盤算著下一步棋。

  那邊,「白儒」談笑風生,行所無事。

  突地,一名黑衣人匆匆奔上樓去,一下子行到「白儒」座前,打了一躬道:
「稟總監……」

  「白儒」面孔一沉,道:「什麼事如此冒失。」

  那黑衣人呆了一呆,才又道:「大事不好!」

  什麼大事不好?」

  「秘舵……被人挑了……」

  「啊……有這樣的事?」

  「白儒」與鄭月娥陡地站起身來,黑衫老者這一桌也個個面目失色。

  鄭月娥用手擊桌道:「到底怎麼回事,太上護法不是坐鎮麼?」

  「是的,可是……」

  「可是怎樣?」

  「來人並非普通人物……」

  「是什麼樣的人物?」

  「一個是『冷面神尼』,另一個……」

  「另一個是誰?」

  黑衣漢子一眼瞥見鄰隔不遠的丁浩,登時面起抽搐,張口結舌,說不上話來。

  「白儒」怒喝道:「除了那妖尼還有誰?」

  黑衣漢子用手朝丁浩一指,慄聲道:「還有他!」

  「白儒」俊面變成了鐵青,戳指丁浩道:「酸秀才,幹得好,你真行!」

  丁浩劍眉一挑,道:「這只是開端,區區要以同樣方式毀去『望月堡』!」

  哈哈,口氣不小,你辦得到麼?

  「咱們無妨走著瞧!」

  鄭月娥咬牙切齒地道:「有你瞧的,小雜種!」

  丁浩雙目盡赤,冷厲地道:「鄭月娥,你不是迫我當場殺你吧?」

  「試試看?」

  「白儒」伸手把她按坐下去,道:「停會再說,這裡不是打鬥地方!」

  又回顧丁浩道:「酸秀才,算你很,等吃喝完畢備,我們到外面無人處再結這
筆帳。」說完,坐了下去,重新吃喝。

  丁浩抑制住激越的情緒,照樣若無其事地吃喝,心裡在想「白儒」是自己唯一
的勁敵,能具備這麼高身手,當今武林中不會有幾人,不知他是什麼來路,奇怪的
是前此從未聽見過」白儒」這名號,難道他是新出道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06:51

第十一章、冤家路窄

  自號「白儒」,隱有與「黑儒」一爭長短之意,這名號決不許存在……

  摹在此刻,樓梯響處,一個面目姣好如女子的青衫書生,飄然上樓,掌櫃的緊
跟在他身後,哭喪著臉道:「公子,樓上已無空座了!」

  青衫書生冷冷地道:「樓上座位全空著,你是不想做買賣了,把上門的客人朝
外趕?」

  「公子,這樓座客人全包了,後樓如何?」

  「少廢話,我就喜歡這前樓。」

  說完,目光上掃,逕自到丁浩對面靠窗的座位上落坐。

  掌櫃的可憐兮兮地望著「白儒」這一桌,惶惶地道:「小的實在沒辦法!」

  「白儒」淡淡地道:「由他罷!」

  掌櫃的深深打了一躬,然後走到那青衫書生座前,道:「公子用些什麼?」

  青衫書生微微一曬,用手一指丁浩這邊,道:「照那位仁兄的樣!」

  「是,馬上到!」掌櫃的轉身下樓。

  丁浩心裡好笑,這書生看來已三十出頭,竟這般迂腐,吃東西照人家一樣,心
念之間,目光不期然地膘了過去,那書生的目光也正好射來,四目交投,丁浩心中
一動,好凌厲的眼神,原來是個會家子,那書生微笑著點了點頭。

  丁浩收回目光,心想,奇怪,這臉孔似曾相識,在那兒見過呢?

  不一會,小二送上了酒菜,與丁浩完全一樣。

  青衫書生好整似暇地斟了一杯酒,在口裡淺淺一嘗,旁若無人地朗吟起來——

  「前失落游春侶,極目尋芳,滿眼悲涼,徒有笙聲亦斷腸。

  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忍更思量,綠樹青苔半夕陽。」

  這是近期詞人馮延己的一首「採桑子」,丁浩曾涉獵過,一聽便知。

  吟罷,又啜了一口酒,那種吃法,確夠斯文。

  「白儒」揚聲一笑道:「好一個各自雙雙!」

  青衫書生目光微瞥,卻沒答他的腔。

  鄭月娥笑向「白儒」道:「世間盡多冒充斯文的人,圖博文武兼資之舉,古語
說:自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也,真是一點也不錯!」

  青衫書生抬頭熟視了丁浩半晌,突地一拱手道:「敢問這位兄台,尊駕莫非是
江湖盛傳的少年高手『酸秀才』?」

  丁浩本待不理,卻又屈不過情,只好報之以微笑道:「正是區區!。

  「哦!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只恨無緣識荊,今日巧逢,誠乃三生有幸!」

  「江湖小卒耳,何足撲齒!」

  「見台忒謙了,如蒙不棄,我們共桌而飲,如何?」

  丁浩不好拒絕,同時也正感無聊,一頷首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有何
不可!」

  青衫書生露齒一笑,牙如編貝,美人亦不過如是。

  「如此!……在下移樽就教!」

  說完,真的自己動手,把酒杯箸逐一搬到丁浩桌上,兩人相對而坐,一樣的俊
雅飄逸,如一對臨風玉樹。

  那邊,「白儒」調侃似的道:「現在真正的『各自雙雙』了!」

  這話很刺耳,但丁浩不理他,這一頓酒飯之後,便要兵戎相見,爭這些閒氣可
沒用,當下目注青衫書生道:「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有個不中聽的外號,叫『赤影人』!」只道外號而不提姓名。

  「赤影人?」

  「正是,正是!」

  丁浩心中十分奇怪這聞所未聞的怪名號,但不好追問下去,舉杯道:「請!」

  「請!」

  兩人照了照杯,「赤影人」搶著斟上,口裡道:「兄台遊俠江湖?」

  丁浩淡然一笑道:「談不上遊俠,希望藉此增加些見聞而已!」

  「是,是,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

  「閣下呢?」

  「彼此!彼此!所見略同。」

  那邊,鄭月娥又開了口,意帶鄙夷地道:「英雄所見略同,竟有人自命英雄,
卻不知是什麼三家村的小子!」

  「白儒」湊趣地道:「是小英雄罷了!」

  「這……這麼說?」

  「唯大英雄能本色,裝模作樣,不是小英雄是什麼?」

  「妙!」

  「赤影人」可能聽不下了,一披嘴道:「真是不知天下尚有羞恥事!」

  丁浩一哂道:「這倒不必計較,各人見識不同!」

  吃喝了一陣,「白儒」起身道:「酸秀才,西行五里見面,你敢來麼?」

  「當然奉陪!」

  「我等先走一步!」

  「請便!」

  一行人起身下樓,鄭月娥到了樓梯口,回頭道:「小子,這是死約會,不見不
散,你這新交的朋友也無妨一道來。」

  「赤影人」驚疑地道:「兄台,什麼回事?」

  「一個小約會!」

  「有過節?」

  「有一點!」

  「這女的是誰?」

  「望月堡主鄭三江的寶貝女兒!」

  「哦!這一帶是『望月堡』的天下,爪牙密佈,惡龍不敵地頭蛇,兄台要小心
為上,那男的呢?」

  「她的丈夫,叫『白儒』!」

  「什麼,『白儒』!」

  「是的!」

  「大概是想媲美當年的『黑儒』?」

  「可能有這意思!」

  「身手如何?」

  「未可小覷!」

  「兄台準備赴約?」

  「當然!」

  「在下可以同行麼?」

  丁浩急搖手道:這是區區與對方的私人恩怨,閣下最好不要淌這混水!」

  「赤影人」皺眉道:「萍水相逢,正歎相見恨晚,又要分手麼?」

  丁浩對這文質彬彬的「赤影人」已漸懷好感,聞言之下,誠摯地道:「區區亦
有同感,錯過今日,不愁沒有相逢之期,俟諸異日吧!」

  「赤影人」點了點頭,道:「來,我們各盡三觴,以紀今日之邂逅!」

  丁浩慨然道:「從命!」

  兩人豪情地各喝了三杯,「赤影人」面上飛起了紅霞,脂粉氣更濃了,丁浩下
意識地心頭一動,道:「仁兄酒後更見瀟灑不知誰家女兒有福,得配你這美男子……」

  「赤影人」一笑道:「在下量淺,不勝酒力,若說美男子,兄台才當之無愧,
如在下是女兒之身,決不輕易錯過!」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丁浩起身,斂了笑容,一擊掌,小二應聲上樓。

  「赤影人」搖手道:「在下還要坐一會,等個熟人,兄台請便,這一餐由在下
作東!」

  「這怎麼成?」

  「要客套便顯得不夠英雄本色了!」

  丁浩不由改了稱呼,道:「小弟從命便了!」

  「赤影人」起身執住丁浩的手,情意殷殷地道:「愚兄無話可說,但願不久再
見!」

  對方的手,細膩白淨,柔若無骨,有如處子,丁浩心中又是一動。

  「小弟也慶幸結識兄台,珍重,再見!」

  「赤影人」重重蟄捏了捏了浩的手,然後放開道:「盼賢弟當心些?」

  「小弟理會得!」

  「不送了!」

  丁浩懷著一份依依之情,與「赤影人」作別,出了酒店,逕朝約定地點走去,
一股豪雄之氣夾著恨火仇焰,在心胸間翻騰,此番約會,非把「白儒」拾奪下來不
可。方轉出正街,一個穿監布大褂的中年人,迎面而至,深深注視了丁浩一眼,作
揖道:「公子是姓丁的?」

  「不錯!」

  「小的等候半日了!」

  「你是……」

  「小的奉主人差遣迎候,從石家集來!」

  丁浩心中恍然,隨道:「區區目前要辦件事,回覆你家主人,事完即到,兩位
老人……」

  「在莊中專候!」

  「去石家集如何走法?」

  「西行十里,有一片楓林便是!」

  「嗯!這倒巧,是順路,貴主人如何稱呼?」

  「敝主人集中均以駱二員外呼之!」

  「好,知道了,你就照方纔所說回覆你家主人便了!」

  說完,繼續舉步前行,五里路程,不過片刻工夫便已到達,地點果然十分荒涼,
遠處縱橫的田疇間,點綴著幾戶疏落的農家,靠路邊,是一大片墳場,荒塚纍纍,
野草淒迷,幾株枯樹,襯得現場更加淒涼。

  墳場的另一邊,接連著樹林,林緣拴了數騎馬。

  不問可知,這便是約會的地點了。

  丁浩彈身穿越墳場到了林邊草地,「白儒」夫婦自林間出現。

  「酸秀才,你還算言而有信!」

  「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看此地風水如何?」

  「不惡!」

  「拔劍吧!」

  雙方掣劍在手,吆喝一聲,便動上了手,一幕酷烈萬狀的場面現了出來,劍氣
撕空,劍花進舞,鏗鏘之聲,令人動魄驚心。

  四十招之後,「白儒」先機盡失,落於下風。

  丁浩鼓其豪勇,劍勢益發凌厲,殺得「白儒」毫無還手之力,險象叢生。

  鄭月娥冷哼一聲,拔劍加入戰圈,這一來,挽回了「白儒」的頹勢,又告有攻
有守,她的身手不俗,乘虛蹈隙,配合「白儒」的攻守,天衣無縫。

  夫妻聯手,搏鬥了二十餘個回合,又漸呈不支。

  但丁浩要收拾下對方,可也不是件易事,他不耐久戰,沉哼一聲,施出了唯一
的殺著「夢筆生花」。

  這一招,是「黑儒」制敵的最後殺著,只有在以「黑儒」身份出現時,遇到太
強的對手才施展,現在他為了求速戰速決,只好搬出來了。

  一聲淒哼傳處,鄭月娥飛栽兩丈之外,血雨凌空灑落。

  「白儒」驚呼一聲,電閃撲去,一把抄起鄭月娥的嬌軀,倒彈入林。

  「那裡走!」

  丁浩暴喝一聲,如影隨形般撲去,足甫沾地,立感不妙,迅捷地電彈而起,數
張巨網,從樹頂罩落,地面上也有巨網升起,事出猝然,變勢已然不及,心頭劇震
之下,揮劍猛掃、下罩的網雖被創破,但無濟於事,網不止一張,同時,人不能停
在空中,一劍揮出,勢盡落下,正好掉在離地尺許上張的網中。

  腳下一軟,意念尚不及轉,網已臨身,一個倒栽,全身上下立被裹緊,須鉤破
衣入肉,刺痛非常。

  七八名黑衣壯土,一湧而上,把丁浩捆成肉粽。

  「白儒」為鄭月娥敷藥裹傷,然後把她放在樹腳,半坐將息。

  黑衣壯漢之一上前道:「請求總監,如何處置這斯?」

  「白儒」略一思索,道:「快馬送回堡中!」

  鄭月娥高聲道:「不行,這是個危險人物,如果途中出了岔子,後患便大了!」

  「依賢妻之見呢?」

  「就地處決,除了禍根!」

  丁浩空負一身蓋世武功,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掙斷網繩不難,但那些須鉤勢
必使他體無完膚,他後悔沒在交手之初便施展「夢筆生花」殺著,如先毀了「白儒」,
便不致落得如此下場明知他是勁敵,卻不搶制機先,此刻,悔之晚矣!繼令柯一堯
與「全知子」等聞訊趕來,也無濟於事,除了「冷面神尼」可能與「白儒」周旋之
外,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就如此結束恩怨情仇麼?

  「白儒」靠近前來,得意地哈哈一笑道:「酸秀才,你想不到有今日吧?」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我不死必殺你!」

  「哈哈哈,你能不死麼?那豈非是奇跡?」

  「白儒,這種手段十分卑鄙……」

  「小子,去向閻王老五呼冤吧,現在問你一句話,你想如何死法?」

  「聽便!」

  「有遺言交代麼?」

  「少得意忘形,有人會收拾你。」

  「哈哈哈,大概還找不出敢奢言收拾本儒的人!」

  「你等著瞧!」

  「白儒」手中劍一揚,道:「酸秀才,這一劍送你上西天去求取功名!」

  鄭月娥厲叫道:「這樣太便宜了他!」

  「白儒」收回了劍,道:「娥妹的意思要怎樣?」

  「叫手下們準備樹條!」

  「用打!」

  「對了,當初已故總管打他不死,我不信這個邪!」

  「好,照辦!」說著揮了揮手,道:「準備木棍,輪流著力地打!」

  手下壯漢們恭應了一聲,立即用劍砍下樹條,削去枝葉,動手毒打,木棍橫飛,
劈拍之聲不絕於耳。

  鄭月娥又叫道:「注意,別打他的頭,讓他多消受些時!」

  這是慘酷的一幕,令人不忍卒視,七八名壯漢,交替猛打,只片刻工夫、地上
斷棍有十餘根之多,丁浩咬緊牙關,連哼都不哼一聲,棍落如雨,即使是個鐵人,
也砸扁了,持續了兩盞熱茶的時間,「白儒」抬手道:「停止,看他斷氣了沒有!」

  壯漢們停下了手,其中一人撥開網控視了一會,道:「七孔流血,業已斷氣!」

  「解開網!」

  「是!」

  解開了網,丁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鼻息已絕,眼耳口鼻,全滲出血水。

  「白儒」上前,用劍在丁浩身上戳了幾劍,只有淡淡的血水流出,這證明人已
確然死了,當下回頭道:「娥妹,死了!」

  「挖坑埋了他,看他是不是還會復活!」

  「大底下沒這等怪事!」

  「給他立塊碑,讓江湖中知道『酸秀才』已除名!」

  壯漢們不待吩咐,立即動手挖坑,七手八腳,片刻便已妥當。

  鄭月娥長長吁了一口氣,道:「終算為本堡除去了一個隱患,他那支劍不是凡
物,解下鞘來看看……」

  「白儒」略一沉吟,道:「我看不要!」

  「為什麼?」

  「連同屍體埋葬,以後隨時可取,以他的身手而論,他師門的人物,說不定更
加可怕,動了他的遺物,說不定招來後患,我的意思,碑也不能立,讓他如此失蹤
了吧!」

  「嗯,這也是道理,不過!……酒樓上那『赤影人』知道這約會……」

  「簡單,回頭設法對付『赤影人』!」

  「快辦吧,事不宜遲!」

  「埋了他!」

  丁浩被扔入土坑,然後沙土覆蓋了屍體,變成了一坯隆起的新土。

  「白儒」仰天一陣狂笑,意態飛揚。

  鄭月娥掙起了嬌軀,道:「帶馬,我們該上路了!」

  手下牽來了馬匹,「白儒」扶她上了馬,然後各目登鞍,一行緩緩馳離。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疾掠而至,望著離去的人馬,喃喃地道:「事情這麼快便
結束了?」說完,目光掃及那坯新土,登時臉色劇變,慄聲叫道:「我來遲了!」

  來的,正是一個時辰前與丁浩在酒樓訂交的「赤影人」。

  「赤影人」望著那坯新士,身形在籟籟發抖,連連頓足道:「怎麼會?怎麼會,
他是個非凡的人物啊!」

  紅日西沉,天際幻出一片絢爛的晚霞。

  「赤影人」猛一跺腳,道:「死因可疑,得看個究竟!」

  掌揚處,沙土翻飛,屍體露了出來,「赤影人」把屍體拖出坑外,血泥凝結,
封閉了五官七竅,看上去面目全非,「赤影人」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驚怖地道
「活著時風標絕世,死了便這般可怕……」

  墓地,遙遙有聲音傳來道:「到那邊林中搜搜看!」

  「赤影人」低頭想了想,突地抱起屍體,穿林而去。

  數條人影,奔入林中,赫然是兩名老者,三名中年漢子,來的不是別人,正是
柯一堯與「全知子」,三漢子是「樹搖風」的門下弟子。

  「赤影人」,搖手道:「那不妥,此地是『望月堡』勢力範圍,一個不巧,後
果堪虞,同時既是朋友轉介,彼此沒有交情,擾人不當,賢弟是受了傷的人……」

  「莫不成住旅店?」

  「哪更不妥,愚兄蝸居尚堪下榻……」

  「什麼,兄台是附近之人?」

  「差不遠,此去不到百里。」

  「但小弟行動不便?」

  「愚兄帶你上路。」

  「這……這……怎好……」

  「賢弟嫌交情太淺麼?」

  「不,不是這意思,你我一見如故……」

  「那就不必多言了,我們現在就走。」

  丁浩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交友如此,夫復何憾!

  「赤影人」負起丁浩,展開身形便奔,他對這一帶地形路道,似瞭如指掌,或
走大道,或抄小徑,有時是無路的曠野,一口氣奔行了數十里。

  丁浩心中大是過意不去。

  「兄台,我歇一會!」

  「你傷痛麼?」

  不,見台太累!」

  「不累!」

  「兄台已全身汗濕了,還是歇會吧!」

  「也好!」

  「赤影人」揀了個乾淨之地,把丁浩放了下來。

  「賢弟,你餓麼?」

  「不餓!」

  「還要個把時辰便到了,忍著點到了舍下,好好吃一頓,愚兄最大的嗜好便是
吃,家下司廚的是名手,烹調的還差強人意,屆時賢弟一試便知。」

  丁浩莞爾道:「那是小弟有口福了!」

  「賢弟那裡人氏?」

  丁浩眼眶一紅,道:「幼失估恃是個孤兒!」

  「啊!對不起,提到了賢弟傷心之事。」

  「那裡話,兄台貴姓台甫能否賜告?」

  「該當的,該當的,是愚兄疏忽了,愚兄姓洪,單名一個仁宇。」

  「哦!洪兄!」

  「賢弟與『望月堡』有積怨?」

  「仇深似海!」

  「愚兄可得聞否?」

  「這……容以後再詳為奉告!」

  「賢弟風流倜儻,可曾有紅顏知己?」

  丁浩心中不期然浮起了白衣女子「梅映雪」的倩影,脫口道:「曾認識一位,
但談不上知己小弟連對方真實姓名來歷都不知道……」

  「赤影人」一笑道:「定是位天人?」

  「洪兄取笑了……洪兄文武兼資,人才出眾,想來嫂夫人必非等閒女子?」

  「哈哈,說來慚愧,愚兄尚是獨身!」

  「這……為什麼呢?」

  「佳偶難求,空歎歲月蹉跎!」

  「洪兄是個多情種子?」

  「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多情自古空遺恨,命也如斯奈何?」

  丁浩正色道:「這麼一說,洪兄定有傷心之事?」

  「赤影人」淡淡一笑道:「說起來徒亂人意,以後再談吧!」

  就在此刻,只見兩條人影,緩緩奔來,漸行漸近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赤影
人」起身說道:「賢弟坐著勿動,愚兄去看看是什麼人?」

  說著,彈身迎上前去,雙方面對面的停住,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聽「哇!哇!」
兩聲慘號,那一男一女栽了下去。

  丁浩心頭一震,「赤影人」出手夠狠,為什麼要殺害對方!

  「赤影人」折身奔回,丁浩衝著問道:「是什麼來路?」

  「這一帶最惹厭的狗爪子,『望月堡』派出的密探!」

  「密探,對方承認這身份?」

  「不承認也不成,愚兄我對他們十分熟悉……」

  「洪兄知道每一個密探?」

  「這倒沒有,不過『望月堡』派出的密探,都是男女成雙,裝扮成各形人物,
無孔不入……」

  「該殺!」

  「我們上路吧?」

  「如此勞累洪兄,小弟實在過意不去……」

  「不說那些了,走!」

  「赤影人」再次背負起丁浩上路疾奔。

  破曉時分,來到一個湖蕩之前,「赤影人」放下了丁浩,道:「到了!」

  丁浩舉目一看,只見這湖一面依山,疏星映著波光,黑裡透亮,約莫也有四五
裡方園,湖中央,浮起一個小島,天太暗,距離又遠,看不大真切,只隱約可見花
樹樓台的輪廓,不由驚奇地道:「湖中小島是洪兄仙居麼?」

  「好說,蝸居而已!

  「洪兄,似這等蝸居,天下可能也沒有幾處!」

  「哈哈哈哈!過譽了,如賢弟喜愛,可視作久居。」

  「足感盛情!」

  「這般時分,不想驚動下人,我們踏水而過吧!」

  丁浩心頭一震,道:「踏水而過?」

  「不錯!」

  「這般距離多遠?」

  「不到五十丈!」

  「洪兄能踏波而行五十丈之遠?」

  「赤影人」一笑道:「你不信?」

  丁浩窒了窒,當初少林達摩祖師一葦渡江,武林傳為美談,而今兄台不借一物,
而能凌彼虛渡五十丈湖面,簡直是匪夷所思,真是不登高山,不顯平地,以此看來,
小弟以往不過是井底之蛙……」

  「夠了,別感慨緊之,大發酸論,你怎知愚兄我不借一物?

  「這……洪兄要借何物渡湖?」

  「考考你的眼力,等著看吧!」

  「赤影人」重新負起丁浩,喝一聲:「起!」飛身躍落湖面連連飛縱,忽左忽
右,但每一躍的距離,都在一丈左右,丁浩望著黑黝黝的湖水,真有點膽顫心寒,
對於水功,他可是一竅不通。

  顧盼間,到了對岸,只見花樹成蔭,掩映著樓台亭閣真像傳說中的方外仙居。

  「赤影人」道:「賢弟,你看出我是如何飛渡的?」

  丁浩凝神細想,若是凌虛踏波,決不會縱躍而進,尤其加了一個大人的重量,
功力通玄也辦不到,一般的凌波而行,全憑一口氣輕身,而且無法持續到數十丈之
遠。他縱躍時,似有一定距離,而縱起之時,有如借物之力……

  想了一會,突地恍然道;「小弟明白了?」

  「賢弟明白什麼?」

  「湖面下必設有暗椿借力。」

  「赤影人」哈哈一笑道:「賢弟不愧人中之龍,果然一猜便中!」

  這一思索說話之間,已到了一座古雅的門樓之前,兩端連接著紅牆。

  「咿呀!」一聲,大門開啟,應門的卻是個十七八歲的紅衣少女,嬌聲道:
「主人怎麼這般時分歸來?……噫……」

  「赤影人」一邊舉步入門,一邊道:「有貴客光臨,叫他們起來立即整治酒菜!」

  「是!」

  門樓裡是一個大花園,穿過花徑,直上露台,轉過朱欄進八樓房中丁浩被直接
放落在一張繡錦棉被的大床上,一陣幽香,沁入鼻觀,丁浩心中一動,這好像是女
子的閨房,洪兄台好重的脂粉氣。

  天色已明,曙色透過碧紗,房內陳設,盡在眼中。

  除了這繡榻之外,其餘擺設,卻像富貴人家的書齋,極盡奢侈,隔窗而望,可
見由檻雕欄,湖光山色。

  丁浩想起在「齊雲莊」作客時所住的「覽碧樓」,風光雖然不錯,但卻不及這
裡的豪華,由於規模太大,便失去了清幽之感。

  「赤影人」關切地道:「賢弟能行動麼?」

  丁浩下了床,站到窗邊,道:「奔馳不行,屋內行動是可以的!」

  「那好,先洗漱更衣!」

  話方說完,一名十三四歲,長得眉清目秀的書僮,來到門邊,打了一躬道:
「主人回來了?」

  「赤影人」一抬手,道:「進來,見過二主人!」

  書僮進入房中,雙膝一屈,道:「小的奉書參見二主人!」

  二主人三個字,使丁浩俊面孔發燒,顯得有些無措,先掃了「赤影人」一眼,
才抬了抬手道:「你叫奉書麼?」

  「是的!」

  「起來!」

  「謝二主人!」

  「赤影人」又道:「奉書,準備熱湯,取我的衣衫與二主人更換!」

  「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07:11

  書僮奉書退了出去,丁浩才肅容道:「洪兄,你這樣令小弟不安!」

  「赤影人」爽朗地一笑道:「這樣子上下有個體統,賢弟在此也方便,不會有
作客之感…」

  「洪兄盛情,令小弟何以敢當?」

  「賢弟,恕我叨長幾歲,請以大哥稱我如何?」

  丁浩內心相當激動,但表面上還維持平靜,拱手一揖道:「大哥隆情厚誼,小
弟遵命就是了!」

  「赤影人」撫掌道:「這樣才好,我這做大哥的得弟如此,足慰生平了!」

  旭日初升,湖面波光瀲灩,山色蒼翠欲滴,丁浩倚窗遠眺,不禁神往。

  不久,奉書來請入浴,浴罷,換上了「赤影人」的衣衫倒也長短適度,外衫也
恰巧是藍的只是那襲黑衫,他不曾換下,仍穿在裡外衫之間。

  回房坐了片刻,「赤影人」來請入席,席設隔房,面對露台,兩人相對而坐,
器皿菜餚,均極精緻,侍候的乃是著紅衣的兩名少女。

  丁浩對這「赤影人」,感到有些莫測深高。

  席間,丁浩忍不住道:「小弟還未拜見令尊堂。」

  「赤影人」正色道:「家父母已先後謝世,目前這所謂的家,只是愚兄我一人!」

  「啊!」

  「來,粗餚淡酒,賢弟務請盡飲!」

  一席酒,足吃了一個時辰,丁浩辭回房內,閉門運功療傷。

  三日易過,丁浩已復原如初,這三天中,「赤影人」關切備至,一般下人,均
以二主人視之這使丁浩既感且愧,平白無端,當了人家的二主人,直如夢幻。

  丁浩想起了「樹搖風」七日之約,別人為自己奔波賣命,自己可不能在此樂不
思蜀,同時「全知子」與柯一堯兩位老哥哥如久候自己不至,必然十分著急。

  第四天一早,「赤影人」方上樓來,丁浩第一句便道:「大哥,小弟要告辭了!」

  「赤影人」面色一變,道:「什麼,賢弟要走?」

  「是的,有事不得不走!」

  「是嫌此地不堪居留麼?」

  「那裡話,小弟幾乎樂不思蜀了呢!」

  「是大哥我怠慢了賢弟麼?」

  「那更說遠了,小弟實在有要事非辦不可。」

  「愚兄以為可以相聚一個時期,不意賢弟又要言別……

  「大哥,來日方長,何愁無聚首之期,以後小弟能來即來!」

  「赤影人」苦著臉道:「賢弟,你這一辦事,不知要多久時間?」

  丁浩歉疚地道:「這很難預期!」

  「辦什麼事?」

  「一方面是私人仇怨,另一方面是師門過節。」

  「愚兄我能效力麼?」

  「這個……請大哥見諒,小弟想自了。」

  「再留一天如何?」

  「大哥,我們當圖以後,不在乎這一天半日。」

  「賢弟一刻也難留麼?」

  「小弟……實在是……心急如焚。」

  「好歹過了午?」

  丁浩無法再推卻否則便不近情了,當下點了點頭道:「謹遵大哥之命!」

  「赤影人」特設盛宴,為丁浩餞行,丁浩除了心感,的確別無話說,酒至半酣,
「赤影人」拿出一本小小絹冊,遞與丁浩道:「賢弟看看這是什麼?」

  丁浩接過手來,目光一掃書籤,驚聲道:「玄玄真經,這是一本秘笈呀!」

  「赤影人」頷首道:「不錯,是一部上古秘笈!」

  「大哥的武功,便是得自這本『玄玄真經』?」』

  「不,我一字也沒修過。」

  丁浩大惑不解地道:「那是為何?」

  「在大哥我而言,這千古奇書,等同廢物!」

  「小弟越發的不解了?」

  「賢弟翻開首頁看看?」

  丁浩驚奇地打開首頁,數行字跡,映入眼簾:

  「余性狷介,憤世嫉浴,

  造物仇我,衣缽無傳。

  一生研創,伴歸黃土,

  今世何世,遇緣復出。

  習此秘笈,童貞完璞,

  違者則殆,慎之慎之。」

  後署:「魯隱公四年元陽生志」。

  「赤影人」一笑道:「賢弟可看出其中禁忌?」

  「看出來了,修習這本『玄玄真經』,必須元陽之體。」

  「對了,正是這句話!」

  「那實在可惜……」

  「什麼,賢弟已非完璞麼?」

  丁浩一怔神,道:「不,小弟的意思是大哥有緣獲得,卻無緣修習。」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注定了是賢弟的。」

  丁浩心頭一震,大感意外地道:「大哥要小弟參研?」

  「對了,我留你住下的意思在此,冀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大哥如此看重小弟……」

  「不要說那些外人話,你意下如何!」

  「小弟勢在必走!」

  「赤影人」無可奈何地道:「這麼著,賢弟事情告一段落務必來此,參修這秘
笈,此物現在是賢弟的了,愚兄暫代保管!」

  丁浩感激無已地道:「大哥,小弟現此謝過。」

  「自家兄弟,我的便是你的,何必言謝,賢弟如一月不至,愚兄將出江湖尋訪!」

  「大哥,這何苦,小弟事畢定來。」

  「嗯……賢弟來時,如愚兄不在,可視作己家,萬勿客套。」

  「遵命!」

  「這裡有張圖,是我昨夜繪的,上面載明出入這湖心小島的三條密徑,與及聯
絡呼叫的暗號賢弟暇時看熟,爾後出入便不費事了。」

  說後,取出一個小紙折,遞與丁浩,又道:「熟記之後即行毀去。」

  丁浩雙手接過道:「小弟記下了!」

  「賢弟的行囊須要充實否?」

  「不必,不必,小弟隨身所帶,足敷所需。」

  丁浩把「玄玄真經」遞還「赤影人」,起身辭席,回到房中,佩上劍,帶上招
文袋,然後由「赤影人」伴著,來到湖邊,由「赤影人」親自操舟,送到對岸,互
道珍重而別。此際業已過午預計今夜可抵石家集。

  一路之上,他心裡盤旋著「赤影人洪仁」的雲情高誼,似這等重義之人,實在
很難找,但,對於「赤影人」的作風,他仍有些迷茫,一個獨身人,帶著一些婢女
僕徒,住在小島上,給人一種謎樣的感覺。

  傍晚,到了一個小鎮打尖,一問地頭,距石家集已不足二十里。他想,這幾天
不現身,「全知子」等可能急煞了。

  正吃喝之際,忽見一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子,匆匆入店,四下一逡巡,逕自走
到了丁浩桌前,朝地上一跪,道「小叔叔,你才來呀?」

  丁浩倒是大吃一驚,這小孩莫非認錯了人?正待開口……

  那小孩搶著又道:「您不回家,爺爺奶奶急壞了,預算你四天前要到家的!」

  丁浩心中一動道:「你是……」

  小孩又搶著道:「我是二房的小順子呀!上次叔叔回來,我只十歲。」

  丁浩靈機一觸,忽然明白過來。

  「啊!小順子,你長這麼大,叔叔幾乎不認識了!」

  「小叔叔,我們走吧?」

  「好!」

  說著,放了點碎銀在桌上,與小順子揚長出店,小順子在前帶路,走的是丁浩
來時的路,丁浩大惑,隨著他走到無人之處,低聲道:「怎麼回事?」

  毛頭小子道:「您是丁師叔祖?」

  丁浩幾乎笑出聲來,小叔叔一下子變成了師叔祖。

  「這從何說起?」

  「小的是駱二員外弟子,您是俺師祖的老弟,不稱師叔祖稱什麼?」

  「哦!我們各交各的,這稱呼不順耳。」

  「不成,師門規矩最重輩份!」

  「你真的叫小順子?」

  「不,胡扯的,俺叫杜飛,家師出動了所有手下,在周近數十里尋訪您的下落,
這幾天大家急煞了……」

  「我因小事耽擱,這……方向不是往石家集吧?」

  「正相反!」

  「為什麼?」

  「到處是狗腿子,不得不略施小計,瞞過對方耳目,不然惹厭,後面有人掇下
來了,我們快些!」

  兩人加緊身法疾馳,不久,天色已完全昏黑下來,杜飛領著丁浩兜了個大圈子,
穿過一片野林轉上另一條路,回頭奔馳。

  二更時分,來到一個村集,只見四周儘是高大的楓樹,把全莊包在中間,兩人
從後面入集,顧盼間,來到一所大莊院之前,杜飛道:「師叔祖,我們越牆而入吧,
這集上也有『望月堡』的線眼。」

  兩人越牆而入,走向正廳,莊院中燈火疏落,大部房舍,都隱在黑暗中。

  到了正屋廳前,杜飛高叫一聲道:「師叔祖駕到!」

  數條人影,應聲自廳門衝出。

  現身的,赫然是柯一堯、「全知子」,與另一個面園園如富家翁的錦袍中年,
看來他便是「樹搖風」的高足駱二員外了。

  柯一堯與「全知子」喜不勝地異口同聲道:「小老弟,急壞人了!」

  丁浩雙手一拱,道:「對不住兩位老哥哥,小弟是按時到伊川的,不意碰上了
意外,耽擱了你們!」

  說完,轉向那錦袍中年道:「閣下便是駱二員外?」

  錦袍人哈哈一笑道:「不敢當小師叔閣下之稱,愚侄便是駱寧。」

  丁浩尷尬地道:「這小師叔之稱……不太合適。」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實受了吧,老偷兒規矩大,別站著說話,進廳去吧!」

  四人進入廳中,依序坐定,柯一堯關切地道:「丁老弟,你碰上了什麼意外?」

  丁浩苦苦一笑,把「碰上」白儒夫婦,遭暗算,被埋葬的經過,說了一遍,聽
得三人目瞪口呆,丁浩又說出了結交「赤影人」及遇救的經過,然後向「全知子」
道:「老哥哥事無不知,這『赤影人』是什麼來歷?」

  「全知子』眉鋒一緊道:「你說距伊川百里的大湖?」

  「是的,湖中央一個小島,樓台建築,十分考究。」

  「全知子」面露驚容道:「你說的當是『離塵島』……」

  「那裡叫『離塵島』?」

  「不錯,取其隔離世俗之意,你見到那老怪物了?」

  丁浩心頭一震,道:「什麼老怪物?」

  「就是該島主人,六十年前『離塵子』之名,可說婦孺皆知。黑白兩道無人敢
招惹,獨之呼二十年前的『黑儒』,算來這老怪物已近百……」

  「不對!」

  「什麼不對?」

  「小弟所結交的『赤影人」,年紀約在三十之間,他是島上主人,除了他,只
是些下人僕婢。」

  「可能他是『離塵子』的傳人。」

  「照老哥哥這一說,『離塵子』已數十年不現江湖?」

  「不錯,連老哥我也只是在年輕時見過他一次。」

  「看來『赤影人』是他的傳人無疑了!」

  「他沒有介紹來歷?」

  「沒有,僅說父母雙亡,一個人索居該島。」

  談話之間,徒人們擺上了酒菜,食畢,已是午夜將盡。

  丁浩被安置在正廳上房安寢。

  七日之期已過,卻不見老偷兒「樹搖風」回轉,大家都焦急異常,尤其是丁浩
更感不安,他深知「望月堡」如龍潭虎穴,而老偷兒是為了他的事去犯險的。

  這一天已是第十日整,丁浩準備第二天親去「望月堡」附近打探「樹搖風」的
下落,不得已時,只有闖堡,乾脆與鄭三江結算血帳。

  入夜,丁浩與二老及駱寧等圍坐廳中,丁浩說出了心意,「全知子」搖頭道;
「不必打草驚蛇,以『樹搖風』的能耐,決不會栽到『望月堡』,老偷兒也許因他
事耽延,不如耐心再等上幾天。」

  柯一堯道:「老夫悶得慌了,由老夫去刺探一番如何?」

  駱寧滿有自信地道:「小侄相信家師決不致失風,定是另有岔事阻延。」

  驀在此刻,只聽一個聲音道:「好小子,你別狂吹,差一點便斷送這一付老賊
骨頭了!」

  駱寧欣然道:「家師回來了!」

  話聲甫落,只見「樹搖風」大步進入廳中,滿面風塵之色,廳中人齊齊起身,
丁浩趕緊作揖道:「老哥哥辛苦了!」

  「樹搖風」怪腔怪調地道:「不當事,不當事,快備酒來!」

  駱寧忙不迭地出廳去了。

  眾人落坐,「全知子」開口道:「老偷兒,我們以為你做『望月堡』的常客了?」

  「樹搖風」一翻眼道:「笑話,那我這門買賣別做了!」

  「你方才說差點送了老骨頭?」

  「那是另一碼事。」

  「怎麼說?」

  「嘿!時運不濟,冤家路窄,回程時我酒蟲作祟,竟一反往例,入酒店解饞,
這一吃可好,碰上了『白儒』那小王八羔子……」

  丁浩星目一睜,道:「怎樣?」

  「老哥我猛灌黃湯,竟沒發現他縮在角落裡,興盡出門,便被他掇上了,到了
無人之處,他叫住老哥我,三句話不到,便動上了手……」

  「結果呢?」

  「差一點點老哥我便脫不了身,擱在那兒啃土。」

  「是在什麼地方?」

  「宜陽!」

  「他是回『望月堡』……」

  「鬼知道!」

  柯一堯有些迫不及待地道:「老兄此番收穫如何?」

  「樹搖風」噓了一口氣,道:「老偷兒使盡渾身解數,用盡一切手段,探查結
果,堡中並無『雲龍三現趙元生』其人……

  柯一堯面色一沉,道:「怪了,我當時的消息不切實。」

  丁浩不由愁上眉尖,沉重地道:「這『雲龍三現』上天入地了不成?」

  「樹搖風」目注丁浩道:「小老弟,我有意外的收穫……」

  「什麼?」

  「你聽說過『九龍令』沒有?」

  丁浩全身一震慄聲道:「聽說過,當年九大門派與黑白兩道高手,圍攻『黑儒』
於邙山古陵就是為了『九龍令』被盜,造成了亙古未有的血劫,怎麼樣?」

  「該令存於『望月堡』地下密室!」

  「啊!」

  丁浩內心激動,無可言宣,想不到當初冒「黑儒」之名,殺害八大門派駐少林
的代表,盜走「九龍令。的是「望月堡主」,這疑案總算有了眉目……

  「樹搖風」驚奇地道:「小老弟,你因何如此激動?」

  丁浩心中立生警覺,一笑道:「這是武林秘辛啊!」

  「全知子」道:「老偷兒,這非兒戲,各大門派如得到消息,勢將引起武林干
戈……」

  「樹搖風」哈哈一笑道:「多嘴的,難道是老夫造謠?……這一來,你又知道
了一件秘辛。」

  「全知子」搔了搔頭道:「說真的,你老偷兒既已發現,何不順手牽羊帶回來?」

  「樹搖風」一披嘴道:「多嘴的,這你就差勁了,那種燙手的東西能沾麼?如
果偷牛的抓不到,抓到了拔椿的,豈不危哉殆矣!『黑儒』業已現身江湖,『望月
堡』來個死不認帳,東西在老偷兒手中,那就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嗯!你老偷兒真懂得明哲保身。」

  「倘非如此,還能活到現在?多嘴的,若不是你多嘴洩了那尼姑的底,怎會被
活埋在古墓中十年?要不是小老弟得到『雷公匕』,你此刻尚不能見天日。」

  丁浩本來全神在想著「九龍令」的事,聞言之下忍不住脫口道:「當初老哥哥
到底洩了『冷面神尼』什麼底?」

  「全知子」一怔神,道:「小老弟,這句話如果是別人問,我決不答覆……」

  丁浩一笑道:「小弟無意探人隱私,不說也罷!」

  「全知子」坦然道:「此地沒外人,說也無妨,真正的『冷面神尼』早已坐化,
駕返極樂,現在的『冷面神尼』,是她的傳人,不是她本人……」

  「哦,難怪她看上去只是中年……」

  「那你錯了,『冷面神尼』的面目,從沒變過,她戴的是面具。」

  柯一堯接口道:「她面冷無情,原因在此!」

  丁浩意獨未釋地道:「老哥哥就只為了道出她的真面目,而被她鎖了十年?」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不,是我洩了她真正來歷!」

  「她真正來歷是什麼?」

  「她便是當年名噪南方武林的雙美之一,叫做……」

  丁浩心中一動,脫口道:「天南一嬌蘇倩倩?」

  「全知子」大惑不解地道:「小老弟怎會知道?」

  丁浩對此,可說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他曾聽「竹林客」說過,當初「天南一嬌
蘇倩倩」因不能與父親結合,憤而投入「冷面神尼」門下,削髮為尼,當然這一節
他是不能說出來的,心念一轉之後,淡淡地道:「小弟曾聽人道及她投入神尼門下!」

  「哦!」

  談話之間,駱寧入廳,道:「酒菜齊備,請各位移駕!」

  「樹搖風」首先起身道:「走,走,別只顧扯談,酒蟲爬出喉嚨了!」

  眾人一笑起立,來到東廂廳中,丁浩目光掃處,幾乎笑出了聲,桌上擺了四個
杯子,外加那個老偷兒在殺城「城隍宙」中所用的寶貝大酒葫蘆,怪人異行,這句
俗語真是不錯。

  眾人入座,駱寧坐下位執壺斟酒。

  「樹搖風」猴急地捧起葫蘆,口對口直灌,像是幾年沒喝酒似的,一口氣約莫
倒了半葫蘆在肚子裡,然後才吮唇舐舌地連呼:「過癮!過癮!」

  吃喝了一陣,「全知子」停杯目注「樹搖風」道:「老偷兒,你在堡中呆了多
久?」

  「兩夜一天!」

  「就是說黑進黑出?」

  「當然,這是規矩。」

  「另有所見否?」

  「那白眉老禿也在堡中,自閉於密室,像是在參什麼武功……」

  丁浩沉聲道:「白眉老禿便是『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老偷兒抓了抓亂髮,道:「他便是『毒心佛』!」

  丁浩頷了頷首,道:「一點不錯,是『冷面神尼』指證的!」

  「好傢伙,這老魔一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鬼氣十足,認出他真面目可真不容
易,想不到『閻王堡』豢養的儘是些惡狗。」

  「全知子」接過話道:「老偷兒,言歸正傳,『雲龍三現』沒下落,下一步棋
如何!」

  「你多嘴的一向自詡足智多謀,看你的了!」

  「要查緝的對象不止『雲龍三現』一人,還有『長白一梟」及『江湖惡客』兩
個魔頭,依我看來,我們分頭出江湖查訪,如有線索,以此地為聯絡地點,如何?」

  「這就是你的妙計?」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那倒沒有!」

  「沒有就把嘴閉緊些!」

  「十年折磨,你仍如此專橫霸道?」

  丁浩暗忖,這三位老人,為自己的事賣命,不應把他們蒙在鼓中,自己的身世,
該坦誠相告才是,否則實在說不過去,心念之中,毅然開口道:「三位老哥哥,小
弟有句話不得不坦誠以告……」

  「樹搖風」咕嚕灌了一大口酒,道:「什麼話,說吧?」

  「就是小弟我的身世來歷。」

  「啊!老偷兒早想開口了,只是怕你另有隱衷所以一直憋在心裡……」

  「小弟便是『都天劍客丁兆祥』的遣孤!」

  何一堯面色一變,「全知子」與老偷兒師徒卻驚呼出了聲。

  「全知子」顯得甚為激動地道:「都天劍客丁兆祥,小兄弟,了不起的人物啊!」

  「樹搖風」須俱眉張地道:「令尊是老哥我平生最仰慕的人,小兄弟,你說遺
孤……莫非是發生……」」

  丁浩雙目一紅,悲憤地道:「家園遭劫,先父罹難,先母也在兩年前不幸含恨
而死。」

  「這……這……聽江湖傳言,令先尊是毀家避世?」

  「是的,這段血案江湖中無人知道。」

  「全知子」一拍腦袋,道:「照啊!當初你向我探聽『竹林客』的下落,他是
令尊的徒人,你姓丁,老哥我意然想不及此點。」

  「樹搖風」慄聲道:「經過情形如何!」

  丁浩把聽自「竹林客」的事實,簡略說了一遍。

  「全知子」蹙眉道:「照說主使人是『齊雲莊主余化雨』?」

  「是的,但據小弟親自調查,種種跡象顯示,其中可能另有文章,所以目前急
及要追緝『雲龍三現』等兇手,只要逮到其中之一,真相便可大白!」

  「小兄弟,凡巨奸大惡,表面上都掩飾得極好,你別上余化雨的當……」

  「是的,這一點小弟我想了很多,但無證據,而且對方也在找『雲龍三現』等
人,怪的是當年兇手不是橫死,便是失蹤。」

  「老哥哥我與『齊雲莊主余化雨』曾有過一段交情,由我重去探查一次,好歹
要弄個水落石出!」

  丁浩感激地道:「如此,小弟先行致謝,『半半叟』仍留在岳陽,老哥哥可先
與他聯絡!」

  「好,准這麼辦!」

  「樹搖風」望著柯一堯道:「我倆走單幫罷!」

  柯一堯頷了頷首,沒有說話。

  「全知子』向丁浩道:「小兄弟,你的行止呢?」

  「小弟準備赴王屋山一行!」

  「見『竹林客』?」

  「是的,再詳細問問當年血案始末!」

  正在此刻。只見駱寧的弟子杜飛匆匆奔入,在他師父耳邊低語了一聲,駱寧臉
上現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向「樹搖風」道:「師父……」以下的話,似不便出口,
嚥回去了。

  「樹搖風」一瞪眼道:「別吞吞吐吐的,什麼事?」

  駱寧期期地道:「是……是……師父不願見的人來了!」

  「樹搖風」老臉大變,陡地離座道:「不行,老偷兒得走!」

  「全知子」一把拉住道:「老偷兒,這樣不是辦法!」

  「嘎!」然一聲長鳴,一頭巨鳥飛落院中,遍體金黃,紅睛鐵啄,引頸卓立,
神猛十分,丁浩心頭一震,這不是「靈鷲姥姥」的靈鷲麼?難道是她來了?老偷兒
為什麼要躲避她呢?

  「樹搖風」吹鬍瞪眼地坐了回去,怒聲道:「多嘴的,發生什麼事你負責!」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總不會出人命吧?」

  說完,離座出房,到了院中,大聲道:「老嫂子,十多年不見面了,今夜幸會
啊!」

  「樹搖風」嘀咕著道:「今夜要丟人現眼,這瞎婆子遲不來早不來,在這種時
候來!」

  院中,響起了「靈鴛姥姥」的聲音:「不爭氣的,給老娘滾出來!」

  丁浩是打橫坐,正好被門邊的花窗擋住,從窗欞外視,只見「靈鷲姥姥」雙目
緊閉,手持枴杖,巍然站立,房內燈影微光,照見她一臉寒霜,丁浩暗付,自己已
為她採到了「九靈草」,雙目仍未復明麼?聽口氣,莫非她是「樹搖風」的妻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08:28

第十二章、解怨釋嫌

  「全知子」打拱作揖道:「嫂子,都老了,看開些吧!」

  「靈鴛姥姥」厲聲道:「你別多嘴!」

  「樹搖風」的臉色難看極了,既狼狽,又尷尬。

  丁浩低聲道:「是老嫂子麼?」

  「樹搖風」點了點頭,猛搔頭皮。

  駱寧起身站在一邊,直搓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靈鷲姥姥」在地上一頓枴杖,再次吼道:「出來,今天把陳年老帳結一結。」

  「樹搖風」長長歎了一口氣,面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已完全消失,代之的,是一
種沉重無奈的神情,目注丁浩道:「小老弟,你坐著別動,這是家務事,你最好別
插嘴,這瞎婆子脾氣不小,若翻了無法收拾。」

  丁浩唯唯而應,不置一辭。

  駱二員外走出房去,深深一禮,道:「駱寧見過師母!」

  「靈鷲姥姥」從鼻孔裡哼出了聲,冷酷地道:「一丘之貉物以類聚,給我滾遠
些!」

  駱寧尷尬地向後退了兩步,望著「全知子」苦苦一笑。

  柯一堯舉杯道:「來,丁老弟,我們喝酒!」

  「樹搖風」跺跺腳,走了出去,大聲道:「瞎婆子,這帳怎麼算法?」

  「你還我兒子!」

  「快二十年了,你還忘不了他……」

  「忘不了,死也忘不了!」

  「這不能怪我……」

  「為什麼不怪你,怪誰?」

  「是他自己出走的。」

  「哼!若非你作賊,傷了他的心,他怎會出走?」

  「瞎婆子,別說這麼難聽,誰要他投生在我們家中,我秉承祖師爺一脈,掌理
門戶,自問生平未做過傷天害理,卑鄙齷齪的事……」

  「偷兒兩個字夠光彩麼?」

  「這是一脈相傳,你別抓住這點不放,當年你雙眼不瞎,為什麼要嫁我?」

  這句話,「靈鷲姥姥」可有些受不了,厲聲吼道:「我是嫁錯了人,長言短敘,
你還老娘兒子!」

  「我拿什麼還你?」

  「不還你就要死,你死了我不再找你……」

  「我還要喝幾年酒!」

  「今晚我要你的命!」

  「全知子」乾咳了一聲,道:「老嫂子,彼此都年歲大了,今世的夫妻前世的
緣,看開些,廝守著渡過餘年,何必如此呢,憑良心說句公道話,這也不能怪……」

  「靈鷲姥姥」冷峻地道:「你也不是好東西,免開尊口!」

  「樹搖風」大聲道:「瞎婆子,天下只有你一個是好人!」

  「我沒說我是好人。」

  「到底你要怎樣?」

  「還我兒子!」

  「還不出來呢?」

  「要你的命!」

  「兒子不是你一個人的,我是他父親,這些年來,我披星戴月,沐雨櫛風,拚
了老命在找他找不到是天意,也許…

  「也許怎樣?」

  「他早已不在世間了,該當我倆無後……」

  「放屁,你再說一句我當場劈了你。」

  「瞎婆子,我要走很簡單,你雙眼盲殘,還能怎樣?」

  「你想嘗嘗靈鷲啄的滋味?」

  「扁毛畜生,你怕我毀不了它?」

  「你別做清秋大夢,今夜你要是脫得了身,老娘當場自決!」

  「樹搖風」嘿嘿一笑道:「你這是盲人瞎話!」

  「靈鷲姥姥」雙目一睜,兩道寒芒,逼射而出。

  「呀!」駱寧與「全知子」齊聲驚呼。

  房中柯一堯驚聲向丁浩道:「她沒瞎!」

  丁浩點了點頭,這事他最清楚不過。

  「樹搖風」全身一震,連退三步,慄聲道:「你……你雙眼復明瞭?」

  「靈鷲姥姥」寒聲道:「你以為我是虛言恫嚇你麼,哼,你準備保命罷!」

  說完,呼地一枴杖掃了過去,也就在「靈鷲姥姥」出杖的同時,那頭猛蟄的靈
鷲振翅揚首,似要準備配合主人的攻勢。

  「樹搖風」晃身避過這雷霆萬鈞的一擊,怪叫道:「老虔婆,你是認真的?」

  「靈鷲姥姥」又是一杖掃了出去,口裡道:「無人與你作耍!」

  「樹搖風」再次避了開去。

  「全知子」一抬手道:「老嫂子,別動手……」

  「靈鷲姥姥」一翻眼道:「你再多嘴連你也算在內!」

  丁浩一看情勢,自己非出面不可了,如果靈鷲加入戰圈,勢必傷人,那後果便
不堪收拾了,心念之中,離座而起。

  柯一堯皺眉道:「丁老弟,你想做什麼?」

  「解圍!」

  「老偷兒叫你不要插手?」

  「不插手馬上得出人命!」

  說著,大步走出廟門,柯一堯也跟了出來。

  「靈鷲姥姥」一抬眼,看見了丁浩,不由一窒,慄聲道:「你……不是那姓丁
的少年……」

  丁浩長揖道:「恭喜前輩雙目復明!」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誰也料不到丁浩與她是素識。

  「靈鷲姥姥,放下枴杖,驚奇而又激動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有緣吧!」

  「老身雙目復明,皆你之賜……」

  「豈敢,豈敢!」

  「老身在山中找了你一年,認定你已失足喪命了。」

  丁浩一笑道:「僥倖不死!」

  「近日江湖有個『酸秀才丁浩」就是你麼?」

  「是的!」

  「啊!老身一直以為是同名巧合。」

  丁浩又是一禮,道:「酒菜未冷,前輩肯賞面麼?」

  「靈鷲姥姥,掃了眾人一眼頗感為難地道:「你給老身出了難題,與老不死的
事尚未解決完呢!」

  「慢慢再談可好?」

  「嘿!是你開的口,沒辦法,換了天王地老子也不成!」

  丁浩莞爾道:「晚輩十分感激!」

  一場暴風雨,被丁浩三言兩語消散,的確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丁浩恭請「靈鷲姥姥」入廳就座,駱寧忙去換了杯筷,「樹搖風」也被「全知
子」拉回座位上。

  「靈鷲姥姥」翻眼瞪著,「樹搖風」道:「老不死的,你別得意,事情不算完,
我進來是看丁少俠的面子!」

  「樹搖風」白了她一眼,向丁治道:「小老弟,老哥哥我十分感激!」

  丁浩道:「老哥哥這一說便見外了。」

  「靈鷲姥姥」惑然道:「什麼老哥哥?」

  「全知子」接口道:「我與他都曾受過丁老弟大恩,故此結了忘年之交。」說
完,又引介了柯一堯。

  「靈鷲姥姥」目注丁浩道:「我們也改了稱呼罷?」

  「老嫂子,遵命!」

  這一來,空氣便和諧多了。

  丁浩先敬了「靈鷲姥姥」一杯酒,然後才正色道:「老嫂子,小弟我有句不知
進退的話,願聽否?」

  「靈鷲姥姥」毫不思索地道:「你說,不聽你的便不夠人味

  丁浩沉聲道:「小弟想先請問賢孟梁到底為了什麼反目?」

  「別咬文了,什麼賢孟梁,一對前世的冤家,生了個獨子,因為不滿父親在江
湖中妙手空空的聲名,離家出走,沒了下落,就這麼回事。」

  「這是做人子的不該,老哥哥在江湖中無人敢看輕。」

  「靈鷲姥姥」想反駁,但話到口邊,又停住了。

  「樹搖風」道:「對,對,讓小弟說句公平話!」

  「靈鷲姥姥」拍桌瞪眼道:「你別得了理賣乖!」

  「樹搖風」倒吞了一口唾沫,啞口無言,舉起葫蘆猛灌。

  「靈鷲姥姥」大聲道:「換個杯子,我討厭你這付德性!」

  「全知子」湊和著道:「換個大杯吧!」

  駱寧向縮在門外的杜飛揮了揮手,杜飛轉身便跑,不一會,捧來了一個大酒杯,
駱寧連忙斟上,取走了葫蘆。

  「樹搖風」一付啼笑皆非的神情,搖頭道:「好!好!真是天下大變了!」

  一句話引得在座的人忍俊不止,只有「靈鷲姥姥」板著面孔。

  丁浩又道:「老嫂子,侄子出走時什麼年紀?」

  「十六歲!」

  「離家多少年了?」

  「近二十年,算來已是中年了!」

  「一直沒有音訊麼?」

  「唉!如石沉大海,影子都沒有!」

  「他會不會不走江湖這條路呢?」

  「哦!對,這極有可能,他不走江湖道,似我們這等找法,找死了也是枉然。」

  「叫什麼名字?」

  「斐若愚!」

  「哦!」丁浩這才算知道老偷兒姓斐。

  「我看……恐怕沒指望了……」

  「我們盡力尋找!」

  「聽天命了!」

  「老嫂子,小弟我誠心希望兩位老哥嫂重歸舊好!」

  「靈鷲姥姥」脫口道:「辦不到!」

  丁浩不由一愕,面上訕訕地不是意思。

  「靈鷲姥姥」似覺太過份,低頭想了想,突地一跺腳道:「小兄弟,對著你沒
話說,只看老不死的肯不肯照辦?」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老嫂子,斐莊兄是求之不得的。』

  丁浩乘機舉杯道:「多謝老嫂子賞面,來,我們共乾一杯,謹賀斐老哥哥夫妻
和好!」

  眾人在笑聲中乾了杯。

  「靈鷲姥姥」瞪著「樹搖風」道:「老不死,你稱心了?」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老婆子,這也是天意!」

  一下雲霧消散,廳中氣氛頓改,戾氣化為祥和。

  遠處傳來了雞啼狗吠之聲,天快要亮了。

  「全知子、探首望了望門外,道:「天快亮了,我們的計劃改不改變?」

  「樹搖風」道:「當然不改變,吃喝完了上路!」

  「靈鷲姥姥」掃了各人一眼道:「什麼計劃?」

  「全知子」應道:「說來話長,一句話,為了我們小兄弟要找幾個人的下落!」

  「靈鷲姥姥」豪爽地道:「小兄弟的事老婆子定然有份說,要找什麼樣的人?」

  「一個是『雲龍三現趙元生』,另兩個是『長白一裊』與『江湖惡客』。」

  「慢著,『江湖惡客胡非』……」

  「怎樣?」

  「三年前我碰到此人,那時我雙目盲殘……」

  丁浩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老嫂子,在何處碰到此魔?」

  「就在你替我尋藥的山中,若非雲鷲神勇,我已喪生在他手下。」

  「老嫂子雙目不明,怎知他以為定可取我性命……」

  丁浩咬了咬牙,道:「我去山中找他!」

  柯一堯一直沒說話,此時才開口道:「是否我們齊赴山中協力搜尋?」

  丁浩搖頭道:「不必,由小弟一人入山路足夠了,三年前的線索,此魔是否仍
匿山中,抑或當初只是路過,均屬疑問,倒是那位老哥知道『江湖惡客』的生形相
貌。」

  「樹搖風」道:「他生相陰鷙,所用兵刃,與眾不同,是一柄鋸齒刀,死者向
無全屍!」

  丁浩道:「這就容易辨認了!」

  雞聲三唱,曙色大開。

  「全知子」起身道:「乘天色未明,我們上路吧?」

  丁浩與柯一堯相繼起立,三人齊向「樹搖風」夫婦師徒告辭,乘天色未明,悄
然出了石家集,在集外互道珍重,分道揚鑣。

  柯一堯是行方未定,出路由路。

  「全知子」按原來計劃,南下洞庭湖畔的「齊雲莊」。

  丁浩朝西北而行,奔赴崤山。

  這一天,他進入了峰山山區,但見千山萬壑,層巒疊嶂,想起了兩年多前的遭
遇,不由感慨萬千,若無「血影夫人」的糾纏,便不會盲行入山,如不入山,就不
會碰上「靈鷲姥姥」,如不因採藥失足,便不會碰上師父,當然也就不會有今日。

  既入此山,是不是該去探視師父他老人家呢?

  出江湖已將近一年,師父把他的八成功力給了自己,僅保留了兩成,他老人家
生活得怎樣?

  突地,他又想起了師父臨行的吩咐,要事完之後,再去看他。目前「九龍令」
雖已有了下落但要辦成這件事,卻相當不容易,而師父交付的名單,還有多人未拜
訪,見了他老人家的面,的確也無言交待。

  想來想去,決定先專心一意尋找「江湖惡客」出山之後,直赴「望月堡」,新
舊帳一起算。

  心念一決,遂朝兩年前巧遇「靈鷲姥姥」的地方奔去。

  幾經辯識,終於上了「靈鷲姥姥」棲身的峰頭,他下意識地朝「靈鷲姥姥」接
待自己的那石洞走去,舊地重臨,先後有雲泥之判,心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紅日西沉,瞑氣四合,夜又已來臨。

  丁浩暗忖,那石洞正是過夜的好地方。

  顧盼間,石穴在望,忽見洞中閃爍著熊熊火光,不由大感意外,立即止住了腳
步,隱身岩石之後。心想,莫非是山居獵戶佔住了這洞穴?

  定睛一看,不由又是一驚,火堆旁圍坐了七八條人影,有的是武士裝束,這證
明對方並非獵戶,那是什麼人物呢?

  人影中,面向洞口正坐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武士,長相不俗,看來他可能便是
此行之首,火上,正燒烤著野味。

  驀在此刻,只見一條白影,如輕煙般掠向洞口。

  「副總監麼,是我!」

  丁浩一看來人,不山心頭劇震,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望月堡」總監「白儒」,
他稱洞中武士為副總監,不用說是一幫子的了。

  對方來此何為呢?

  只見洞中武士立即起身出洞,熱絡地道:「原來是總監,怎麼也來了?」

  洞中坐地的手下,也一湧而出,齊向「白儒」施禮。

  「白儒」大刺刺地擺了擺手,面向那武士道:「奉堡主之命,前來協助辦事!」

  「哦!堡主的意思是怕我不能勝任……」

  「不,堡主的意思是志在必得,多一個人手總好些。」

  「是的!」

  「可有端倪?」

  「附近百里都已搜遍,毫無蛛絲馬跡。」

  「這就怪了,我們的線眼決不敢謊報的……」

  「總監遠來辛苦,且請進洞中稍憩,再從長計議吧!」

  一群人進入洞中,談些什麼便遠不可聞了。

  丁浩一時之間,心念百轉,該不該現身呢?「白儒」數日前在宜陽截擊老哥哥
「樹搖風」,幾乎要了他的老命,今夜,他與自己同時趕到此山,這證明他們所辦
的事又是大事,以「白儒」的功力而論,他的副手當也是非常人物,出動這樣的高
手,情況之嚴重,不問可知了。

  最後,他決定暗中監視,看對方到底是搗什麼鬼。

  此際,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他藉木石掩蔽,悄然前移,移到距洞口不及三丈
之處的石罐中這一來,洞內的談話聲便清晰入耳了。

  「白儒」聲音道:「我看,必須再深人山中,擴大查探!」

  那副總監的聲音道:「我的想法也是如此,但現在要等一組弟子的回報……」

  「怎樣?」

  「距此不遠,有一道絕谷,是唯一未搜索的地方,三日前派了五名身手矯捷的
弟子,以長連縋入谷中……」

  「什麼,已去了四日?」

  「是的,預算今夜不歸,由本副總監親自入谷查看。」

  丁浩心頭劇震,對方所說的絕谷,定是自己當年替「靈鷲姥姥」采「九靈草」
失足的地方,那裡直通師父隱居的孤峰,師父輸了八成內元與自己,殘存功力,如
遇上好身手的,將不足防身,這個問題相當嚴重。……

  洞內的交談繼續——

  「以本座看來,派出去的弟兄,四日未歸,恐已凶多吉少!」

  「那就證明了一件事,我們要找的人,這些年來必匿居谷中。」

  「好,我們明天一道入谷,不帶眾人。」

  丁浩又是一陣緊張,莫非對方要找的是師父他老人家?

  心念之間,只見一個黑衣人踉蹌奔至,到了洞口,「砰!」然栽伏地上,喘息
如牛,洞中立即有人喝問:「誰?」

  「是……是弟子王忠!」

  「享副總監,王忠回來了……」

  「只他一人?」

  「是的,怕是受了傷!」

  一夥人緊張地湧出洞外。

  那武士慄聲道:「王忠,怎麼回事?」

  黑衣人掙扎著站起身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事出……非常……」

  「你受了傷?」

  「沒有……弟子只是奔馳過急……脫力……」

  「其餘人呢?」

  「都……死了!」

  「什麼,全死了?」

  「是的!」

  「把事情始末說一說,你坐下說吧!」

  「謝副總監!」說完,無力地坐回地上,接著說道:「弟子等奉令入谷查探,
那谷極深長,放盡,離地尚有三丈……弟子等入谷之後,一路搜去,谷道似乎無窮
無盡,第二天,到了一個雙叉谷,中央突起一座孤峰……」

  丁浩心膽俱震,凝神再聽下去。

  那黑衣人頓了一頓,接著道:「弟子等繞峰而過,在前頭,雙谷又合而為一……」

  「以後呢?」

  「來到一片沙谷之前……」

  「碰上了敵人?」

  「沒有,兩位先行的弟兄,奔入沙谷,瞬間沒頂!」

  「白儒」驚聲道:「啊!那是沉沙之谷,後來呢?」

  黑衣人似乎餘悸猶存地道:「前進不能,弟子等三人只好後退。到了那孤峰之
下,天色昏暗突有人影出現,兩位弟兄立遭毒手,弟子恰在谷邊搜索,倖免於難……」

  「對方是什麼形象?」

  「天黑、不甚真切。」

  「是否符合所交待的形象呢?」

  「對方似已相當老邁。」

  「好,明天本座與副座親自查探,你去休息。」

  丁浩心想,既是老邁,是師父無疑了,且喜他老人家無恙。

  那批手下,扶著黑衣人,進洞去了。

  「白儒」低聲向那武士道:「照這一說,不是他?」

  「那是什麼人物呢?」

  「胡非那廝殺人沒這樣爽快,照慣例他必把對方戲要個夠……

  「識時務者為俊傑,一個亡命的人,還擺什麼慣例。」

  「不管,明日一查便知。」

  丁浩內心激盪如潮,原來對方找的也是「江湖惡客胡非」,與自己的目的一樣,
兩相印證,「江湖惡客」在此山中出沒,是無可置疑的事了,但「望月堡」出動特
級高手追緝「江湖惡客」目的何在呢?

  「白儒」與那武士,轉身進洞。

  丁浩意念紛歧,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此刻現身,除掉對方,以免師父受擾,算是「釜底抽薪」。

  但對方並非泛泛之輩,如放活口走離,「望月堡」勢必傾力以赴,至那時,後
果反而更加嚴重。

  既然「白儒」與那武士要親自入谷,不帶眾人,不如在谷中對付他倆,來得干
淨俐落,那些手下,無疑的必在此地等候,回頭再解決他們,易如反掌。

  如果自己連夜動身,明日午時便可見到師父,而對方最快,也得到日暮才能抵
達,自己便可以逸代勞,從容應付。

  心念一決,彈身馳下峰頭,朝當年採藥失足的那道絕谷奔去,那一次,他足足
奔行了一天半的時間才到谷邊,現在,只半夜工夫,便已到達,相形之下,差別太
大了。

  「白儒」手下是縋籐下谷,但諾長的谷道,要找到縋籐加以利用,根本中不可
能的事,他也不作如是想,到了谷邊之後,沿谷而下。

  天明之後,他略事歇憩,用了些隨帶的乾糧,喝了些泉水,然後又繼續全速展
開身形疾奔,馳行之速,令人咋舌,幸而是在山中。否則必驚世駭俗。

  近午時分,雙岔谷夾峙的孤峰在望,他內心感到無比的激動,與師父睽違近年,
又要相見。

  他相準了地勢,取出「雷公匕」,運足功力,匕身立時玄白如玉。

  然後,他飛身縱落,約莫在七八丈左右,身形如巨鳥一旋,在旋近巖壁時,
「雷公匕」乘勢括入壁中,穩住了身形,略一調氣,又拔匕旋落,如此往復施為,
約盞茶工夫,便下到谷中。

  他連喘息都不曾,便急急奔向那座孤峰。

  剛到峰腳,只見一條人影,自突石之後轉了出來,丁浩機警地一縮身,隱入一
根石之後,一看現身之人,竟然是一個體態妖燒的中年婦人,鬢邊還插了一朵山茶
花。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谷中那來的女人?看這女人的姿態,決不是什麼好來路,
難道師父他老人家……不對呀!師父不是這等人,而且年事已高,但這騷媚婦人,
怎會出現在這天生的絕谷之中呢?

  這是多麼令人驚異,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那婦人揀了塊石頭坐下,搔首弄姿,大有顧影自憐之態。

  過了片刻,只聽那婦人揚聲叫道:「老不死,你不能快些麼?」

  遠遠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來了,來了。」

  這聲音入耳,丁浩的心起了一陣抽搐。

  一個衣衫襤摟,鬢髮虯結的老人,踉蹌奔來,手裡提著一雙野兔,一雙山雞。

  丁浩簡直不敢相信所見是實,激動得簌簌直抖。

  那老人到了婦人跟前,懾嚅地道:「小娘子。只得這些。」

  那婦人三角眼一翻,冷哼了一聲道:「只得這兩雙么?」

  「是的……」

  「老不死,如果你還想多活幾天的話,做事賣力些。」

  「小娘子,這谷地不通外面,很少獵物……」

  「廢話,分明是你偷懶!」

  「小老兒不敢!」

  丁浩再也沉不住氣了,一彈身飄然近前。

  「什麼人?」

  那婦人嬌喝一聲,翻下石頭,身手相當矯捷。

  那老人一見丁浩登時目泛異光,身軀也開始抖動。

  婦人原本目芒帶煞,及至看清了眼前是一個面如冠玉的藍衫書生時。一對三角
眼登時直了,煞芒變成了異樣的色彩。

  丁浩一伏身,跪了下去,顫聲道:「師父!」

  老人虯鬚亂動,激越地道:「孩子,你……終於回來了!」

  那婦人格格一陣蕩笑道:「老不死,你怎會有這麼個標緻的徒兒!」

  口裡說話,一雙眼死盯在丁浩身上,似要一泡口水把他吞下去,眼角眉梢,泛
起了春潮。

  丁浩一挺身站了起來,冰聲道:「師父,她是誰?」

  老人振聲狂笑道:「孩子,你來得好,我這幾根老骨頭算沒斷送,她叫『毒蜂
後』……」

  丁浩掃了那婦人一眼,冷凝地道:「毒蜂后!」

  「毒蜂后」一陣浪笑道:「小兄弟,你真是個可人兒、使人愈看愈愛!」

  丁浩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師父,她怎會來到這裡?」

  老人憤然道:「孩子,為了等你,我忍受了他們半年來的折磨……」

  「他們……難道不止一人?」

  「江湖惡客帶她來的,鵲巢被佔。」

  丁浩雙目圓睜,慄聲道:「江湖惡客胡非,徒兒正要找他,此番回山,便是為
了找他。」

  「這可巧!」

  「那魔頭在那裡?」

  「峰頂洞中。」

  「毒蜂后」面色連變,最後,蕩態依然地道:「可人兒,你為什麼要找『江湖
惡客胡非』?」

  「要他的命!」

  「喲!好凶,你……師父尚且不是他的對手,你成嗎?」

  「那不關你的事!」

  「毒蜂后」扭腰擺臂,風情無限地道:「可人兒,我是被他挾持而來的,我們
不是夫妻,他還是我的殺夫仇人,要殺他,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丁浩冷酷地道:「不用,區區殺他綽有餘裕!」

  喲!話別說得那麼滿,你不會強過你師父罷?」

  「這你管不著!」

  「可人兒,這可不是逞強好勝的事!」

  「嗯!」

  「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助你殺他!」

  「什麼事?」

  「毒蜂后」用手撫了撫鼓繃繃的酥胸,柔聲媚氣地道:「可人兒,答應我留在
谷中,一雙兩好!」

  丁浩怒聲道:「不要臉!」

  「毒蜂后」反而格格大笑道:「可人兒,別現在嘴強,到了晚上……格格……
管叫你如登仙界。」

  丁浩眉尖一挑,道:「你敢再說這不識羞的穢話,我劈了你。」

  「毒蜂后」粉腮倏地一沉,道:「你要試試看麼?」

  「不必試,要你死你便活不了!」

  「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說著,眼風掃向老人道:「老不死,這徒弟
是虧你怎樣調教出來的?」

  丁浩緩緩抽出長劍,道:「辱我師尊,該死!」

  「毒蜂后」一披嘴道:「你雖找死,但如果殺了你卻使人心疼!」

  丁浩目注老人道:「師父,可殺麼?」

  老人一點頭,道:「早該殺了!」

  丁浩一揚手中劍,冷酷地道:「毒蜂后,你準備自衛保命!」

  「毒蜂后」不屑地大聲笑道:「可人兒,老不死的昏,你也糊塗麼?我真捨不
得傷你。」

  丁浩一字一句地道:「區區出手了!」。

  「毒蜂后」若無其事地道:「可人兒,別盡說不練,你出手呀?」

  丁浩沉哼了一聲,一劍劃了出去,「毒蜂后」一看情形不對,粉腮驟變,探手
入懷……但,遲了。

  「哇!」慘號破空而起,「毒峰後」栽了下去,胸前血湧如泉。

  丁浩面如嚴霜,緩緩收劍入鞘。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08:47

  老人激動地道:「孩子,你的火候更深了!」

  「一切皆您老人家所賜!」

  「毒蜂后」粉腮陣陣抽搐,口唇翕張,掙扎著嘶叫道:「你……你真的……」
頭一偏,就死掉了。

  老人掃了「毒蜂后」的屍體一眼,道:「老夫料定她必有今日。」

  就在此刻,一個刺耳的聲音自峰腰遙遙傳至:「老不死的,發生了什麼事?」

  老人尚未開口,丁浩模仿著老人的聲音,冷冰冰地以真氣傳話道:「胡非,你
來收屍罷!」

  「來了什麼人?」

  「要命追魂的!」

  一條人影,從峰腰飛瀉而至,轉眼到了跟前,丁浩一眼望去,對方與「樹搖風」
所描述的形狀,完全相同,頎長壯碩,滿面陰鷙之氣,身著一襲藍袍,手中倒提一
柄鋸齒厚背大砍刀,看年紀約在五十左右。

  丁浩衝著對方道:「胡非,找到你真不容易!」

  「江湖惡客」胡非目光停在「毒蜂后」的屍身上,臉上的肌肉陣陣抽扭,戾氣
畢現,好半晌才抬頭瞪著丁浩,猙獰萬狀地道:「小子,人是你殺的?」

  丁浩面對毀家殺父的兇手,怨毒直透頂門,仇與恨在血管裡奔流,星目中進射
出慄人的殺機,咬牙切齒地道:「不錯,是本人殺的!」

  「鄭三江那老狗差你來的?」

  「對方的人不久就到。」

  「你是什麼人?」

  丁浩厲聲道:「胡非,你聽清楚了,你不會忘記當年隆中山下丁家的血案吧?」

  「江湖惡客胡非」全身一震,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你到底是誰?」

  丁浩一個字一個字地道:「都天劍客丁兆祥的遺孤!」

  老人似極感意外,激顫地道:「孩子,你沒說過?」

  「徒兒是出山之後才查明身世的!」

  「哦,為師的生平只看得上你父親一人,數由前定,數由前定……」

  「江湖惡客胡非」登時面如血,再退兩步,栗吼道:「你是『都天劍客』的兒
子?」

  「一點不錯,你當明白我找你何事了!」

  「小子,你準備怎樣?」

  「血債血償!」

  「哈哈哈哈……」

  「胡非老狗,你笑吧,趁你還有三寸氣在,盡量笑吧!」

  「江湖惡客胡非」一揚手中鋸齒刀,向前跨了一大步,獰聲道:「小子,你有
多大能耐,敢前來討債?」

  丁浩拔出了長劍,冷酷地道:「殺你綽綽有餘,我要割你一寸一寸的死。」

  「江湖惡客胡非」再次掃了「毒蜂后」一眼,從牙縫裡迸出話聲道:「小子,
彼此彼此了,你毀了老夫心愛的女人,要加倍付出代價!」

  最後一個字離口,鋸齒刀挾雷霆萬鈞之勢,劈向了丁浩,論功力火候,已到了
驚人之境,而招式之奇詭凌辣。可說世無其匹。

  丁浩勁貫劍身,以攻制攻。

  一聲「鏗」然巨響,「江湖惡客」退了一個大步。

  「好小子,真的有兩下!」

  「江湖惡客胡非」一退之後,又惡狠狠地撲身上前,鋸齒刀幻起一片冷森森的
刀光,破空生嘯。

  丁浩猛運真力,手中劍玄奇怪絕地連變三式,突地偏刃藏鋒,貼向刀身,寒芒
倏斂,刀劍緊緊在粘連在一起。

  兩人較上了內力。

  丁浩的內力,比對方高了好幾籌,而且「生死玄關」已通,內元生生不息,這
一較量,「江湖惡客胡非」立即相形見絀。

  丁浩並不用全力,只慢慢一分一分加重。

  只片刻工夫,「江湖惡客」汗珠滾滾,額上青筋暴露。身軀也開始戰抖,臉上
的獰態消散了,目中的戾氣變成了駭色。

  他做夢也估不到這不速而至的索仇者,竟有這麼高的功力。

  此際,欲罷不能,只要他稍一鬆懈,致命的打擊,將接踵而來,但,與時俱增
的壓力,預示著將毀在對方如山內力之下。

  死亡的陰影,籠上了「江湖惡客」的心頭。

  丁浩此時還不想要對方的命,他只要制伏他,以便詢問口供,所以壓力加到某
一限度,止住了。

  「江湖惡客」的內元,在重壓之下逐漸損耗,越來越不支,臉孔已扭曲得變了
形,陰鷙的面目,益顯猙獰。

  兩股血水,自「江湖惡客」口角溢出。

  丁浩看情形差不多了,把真力撤回了三成,然後一震收劍。

  「江湖惡客」慘哼一聲,跌坐地面,鋸齒刀拋摜到一丈之外,「哇!」地一聲
射出一股血箭。

  丁浩長劍虛垂,冷厲地道:「胡非,現在回答我幾句話…

  「江湖惡客」恨聲道:「要殺便殺老夫認栽了!」

  「沒這麼便當,現在你先說出當年血案,是何人主使?」

  「休想老夫告訴你!」

  「你不說?」

  「不說!」

  「那本人先取你一雙照子!」說著,劍尖一抬,挑向雙目。

  「江湖惡客」厲叫一聲:「老夫說了!」

  丁浩收回了劍,激越地道:「誰!」

  「是……

  一線白光,電射而到,襲向「江湖惡客」的後心,丁浩心頭劇震,連意念都不
及轉揮劍挑去,但,毫釐之差,沒有格中。

  低沉的悶哼起處,「江湖惡客』撲倒地面,「玉枕穴」上端正地插了一柄小小
的匕首只露三寸長一段柄。

  丁浩肝膽俱炸,目眥欲裂的叫道:「何方鼠輩殺人滅口,滾出來!」

  喝聲甫落,兩條人影自三丈外的石後現身,赫然正是「白儒」與他那武士裝束
的副手,丁浩恨極欲狂,好不容易追到這條線索,這一來又告中斷。

  「白儒」與那武士,手執長劍,彈身各取方位,站成犄角之勢。「白儒」寒聲
道:「酸秀才你的命真大,竟然又復活了。」

  那武士驚聲道:「他就是『酸秀才』?」

  「正是他」!

  「妙極了,我們要找的人他代了勞,本人早想會會他,他竟在此等待。」

  丁浩切齒道:「白儒,此地便是你倆葬身之地。」

  口裡說,心裡卻在想,預計對方最快也要到日落才能抵達,不意比預期提早了
幾個時辰,想來定是對方迫不及待,連夜上了路,不然豈能提早趕到。

  那武士裝束的副總監慄聲道:「他不是被打死埋葬了麼?」

  丁浩愈想愈恨,胸中怒火狂熾,大聲道:「白儒,你不久前殺死假「黑儒」滅
口,今日又殺「江湖惡客」滅口,到底是何居心?你明白作個交待?」

  「白儒」厲聲道:「交待,對你作交待?哈哈,你『酸秀才』配麼?」

  老人振聲道:「白儒,哈哈哈哈,想不到江湖中雙儒並立!」

  「白儒」目光一轉,道:「閣下是誰?」

  丁浩接話道:「區區的師尊,怎樣?」

  「白儒」與那武士同感一震,有徒如此,其師可想而知,今天的場面,後果難
料了,一對一的,決無制勝的可能。

  丁浩一抖手中劍,寒聲道:「你倆是齊上,還是輪番出手?」

  那武士豪雄地道:「本人先會會名動江湖的『酸秀才』!」說著,搶先出了手,
他像是怕『白儒』佔去他的機會似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丁浩一眼便看出又是一個勁敵,與「白儒」恐不相
上下,這一戰,同時對付兩名勁敵將十分艱苦。

  心念之間,出劍迎擊。

  雙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難解難分。

  丁浩心中暗自盤算,師父他老人家功力早給了自己,僅保留了兩成,決無法插
手,自己如不當機立斷,待對方聯手合擊,後果便堪虞了。

  心念之中,他不得已施出了「黑儒」制敵的絕招。

  劍勢一變,絕招出手,這一絕招,極耗真力,如非不得已,他不輕用。

  一聲悶哼傳處,那武士眼蹌退了三四步,左臂一片殷紅。

  丁浩暗自心驚,這一擊竟不能使對方倒下。

  「白儒」厲哼一聲,接上了手。

  但見劍花錯落,劍氣嘶風,奇招絕式,層出不窮,熾烈的場面,接連疊出,這
是武林中罕見的搏鬥,可惜一般武林人,無此眼福。

  轉眼是數十招,「白儒」又呈敗象……

  那武士傷勢不重,敷藥止血之後,便沒事了,一見「白儒」已呈不支,暴喝一
聲,加入戰圈以二對一。

  這一來,情勢大變,丁浩必須全神全力迎戰,險招迭出。

  場面充滿了濃厚的殺機,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

  看看過了百招,丁浩已有接應不暇之勢……

  老人面現焦急之色,以他現有的功力,根本插不上手。

  一聲栗喝傳處,丁浩肩頭露了紅。

  老人大叫一聲:「連環三絕!」

  丁浩猛一挫牙,絕招三施,如怒海鯨波,如裂岸驚濤,其勢銳不可當。

  人影暴彈,脫出圈外,驚人的場面倏斂,「白儒」與那武士,每人受創都在三
處以上,而丁浩因展連環三絕招,內力捐耗過距,俊面一片煞白,以劍拄地,喘息
可聞。

  「白儒」與那武士,互相一使眼色,又雙雙撲上,但出手失凌厲。

  丁浩拚聚殘存內力,又是一記絕招展出。

  這一擊奏了功,「白儒」與那武士,各各悶哼一聲,彈了開去。

  丁浩眼前金花亂迸,氣翻血湧,但有一個聲音在心裡大叫:「丁浩,你不能倒
下,挺立著,否則一切都完了!」

  他咬緊牙關,費力地撐著眼皮,向對方凝視,身形兀立如山,手中劍保持上揚
之勢,但他知道對方再聯手進擊,他已無能為力了。

  雖然他「生死大關」之究已通,內無不虞匾乏,但那是有其極限的,普通交手,
固無話說,碰到這種情況,便當別論了。

  老人緩緩移步,迫上前去。……

  「白儒」栗喝一聲:「我們走!」雙雙彈起身形……

  老人大喝一聲:「站住!」

  兩人止步回身,面現一片悚慄之色。

  老人沉聲道:「老夫深悔當年殺孽太重,有傷天和,是以晚年世思過,之所以
不出手,也是這原因,今日網開一面,速速離此,今後如再相犯,便要開殺戒了!」

  兩人掉頭狂奔而去,當然,他倆做夢也估不到老人是虛聲恫嚇。

  對方人影消失,丁浩再也無法自撐了,「咚!」地一聲,坐下地去。

  老人感慨地道:「孩子,難為你了!」

  丁浩雙目一紅,道:「師父,徒兒不才,丟人現眼。」

  「不,孩子,六十年風水輪流轉,對方也是不世出的高手奇村,如果一對一,
他們不是你的對手,合二人之力,你便差了一籌。」

  話鋒一頓之後,又道:「為師的活了一輩子,從不使詐,剛才……大言遣走對
方……」

  丁浩以頭觸地,道:「徒兒慚愧死了!」

  「不必自責,逢此情況,為師的縱令功力全在,也應付不了,你比為師的當年
還強一籌,現在更要緊的是迅速恢復功力!」

  丁浩無話可說,就地閉目運功調息。

  日掛峰巔,丁浩收功而起。

  老人悠悠地道:「孩兒,你復原了?」

  「是的,師父,累您老人家久候,噫!那兩具屍體……」

  「為師的拋入沉沙谷去了,現在我們上峰吧,一切慢慢再談。」

  師徒兩人登上峰頭,已是薄暮時分,進入洞中,丁浩忙著去張羅食物,師徒倆
用畢,在洞中相對而坐,老人熟視著丁浩道:「孩子,談談你的身世?」

  丁浩沉痛地把當年血案說了一遍。

  老人長長一歎道:「孩子,江湖風波險,應引偽戒鑒,你恩仇了了之後,便當
急流湧退,成名不易,保名更不易。」

  「是的,師父!」

  「你今以為師的當年面目出現,失過手麼?」

  「還沒有!」

  「很好,事情辦得如何?」

  丁浩把出山後的經歷,詳細稟明,最後,語轉激顫地道:「師父,『九龍令』
已有下落!」

  老人雙目放光,厲聲道:「有下落了,怎樣?」

  「該令藏在「望月堡」地下秘室之中!」

  「你……怎麼探到的?」

  「徒兒結識一位好友,叫『樹搖風』……」

  「嗯!神偷,為師的知道其人!」

  「是他潛入堡中,無意探悉的!」

  「他知道你『黑儒』的身份麼?」

  「不知道,徒兒對這點很注意!」

  「對了,為師的想起了一件事……」

  「您老人家想到了什麼??」

  「當年『望月堡主鄧三江』為了獨霸北方武林,排除異己,殘害同道,被為師
的撞見,警告他如再胡作非為,將毀去『望月堡』,想不到他竟然想出了這條毒計,
冒充為師的盜令殺人,激使九大門派合力對付為師。」

  「他將自食其果。」

  「孩子,你準備如何了斷這段公案?」

  丁浩沉吟了一會,道:「恕徒兒不才,如單憑己力,入堡索令,恐難以辦到,
方纔的兩人,便是該堡的正副總監,似這類高手,堡中不止他二人,了斷此事,當
然非以您老人家的面目出現不可,事不成,將損及『黑儒』的尊號!」

  老人連連點頭道:「孩子,你長大了,見識也增加了,為師的當年壞在逞匹夫
之勇,幾乎身敗名裂,你能懂得謀而後動,實屬難能可貴!」

  「謝師父金訓!」

  「你想了斷這公案的良策否?」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的意思是聯合各大門派,協力對付?」

  「是的,但徒兒認為這是下策,非萬不得已不用……」

  「哈哈哈哈,你的上策呢?」

  丁浩俊面一紅,道:「徒兒現無上策,不過……準備伺機行事,不負『黑儒』
這名號。」

  「好,很好,但為師的慚愧未能給你更高的功力。」

  「您老人家言重了,徒兒所受恩澤,已屬天高地厚。」

  「為保『黑儒』虛名,使你冒險犯難,你認為……為師的太自私麼?」

  丁浩急聲道:「師父,恕弟子狂妄,弟子現在才是真正『黑儒』啊!」

  老人深沉地道:「孩子,剛才說過,保名不易,事完之後,『黑儒』之名讓他
留存在武林人心中,別再以那面目出現。」

  丁浩恭謹地道:「謹遵師訓!」

  「孩子,想不到你是名門之後,又身負血仇,再加上為師交付的師門恩怨,你
覺得難以負荷麼?」

  「不,徒兒不作如是想,縱令沒有師恨家仇,既為武士,就該有所為!」

  「孩子,很好,你是真武士,為師的所傳得人,老懷彌慰了。」

  「您老人家本來面目,江湖中無人知曉,不如出山覓一安居處所,樂享天年……」

  「孩子,為師的若願如此,便不會來這絕境!」

  「師父不嫌太過孤寂?」

  「哈哈,孩子,何謂孤寂?武士生涯,本來是孤寂的。樂天知命,何寂之有,
數十年歲月,都付與山石林泉,萬形宇內的時日不多了,委心任其所之,心安而理
得,富貴如浮雲,榮華著朝露,人生尚有何求?」

  丁浩直覺地感到師父變了,口吻思想,與當年授藝時相比,差得太多了,人老
了都會變嗎?

  老人接著又道:「孩子,如果你是現在才遇到我,我不會傳你武藝。」

  丁浩似情非悟地道:「那是為什麼?」

  「孩子,將來你年紀大了會懂的!」

  「徒兒……現在也略略體會得出一些……」

  「說說看?」

  「師父一生極重『名」字,就是您一再說的成名不易,保名更不易,而一旦悟
澈一切均如過眼雲煙,便覺得無所謂了

  「夠了,孩子,正是這句話!」

  「但,師父!人生有所不為,亦有所為,如果人人存出世之想,豈不殆哉?」

  「哈哈哈哈,孩子,說得也對,為師的當年何嘗不持你同樣的看法,而現在,
只有一句話可以解釋,我老了!」

  丁浩喃喃地道:「老了!老了!」

  一年之隔,曾經使武林風雲失色的「黑魔」,竟然暮氣深沉了。

  「孩子,你如初升之旭日,為師的不該對你說這些話的!」

  丁浩豪氣干雲地道:「師父,『黑儒』不老,永遠不老!」

  「哈哈哈哈,孩子,你使為師的心活躍了,不過,孩子,今昔不同了啊!」

  「為什麼?」

  「高手輩出,即如今天所碰到的兩名勁敵,如再有所遇,你說可怕麼?『黑儒』
的令名能保持多久?」

  「師父,事在人為。」

  「也是道理!」

  「孩子,你說如果尋出了『九龍令』,證明』黑儒』無辜,各大門派會有交待?」

  「是的,這是武當掌門「靈虛上人」親口說的,目前曾參與當年邙山公案的,
尚有少林,武當、峨嵋、祁連、終南等五派掌門,期約一年,查明兇手。」

  「好,由你去了斷了,記住一句,莫為已甚。」

  「是的,徒兒謹記名單上的……」

  「名單所列人物,尚未找到的,勾消了罷!」

  「如瀆面相逢呢?」

  。隨你的意處置,碰不上便算了,不必專意尋訪!」

  「師父……改變了許多。」

  「唔!為師也自覺是這樣!」

  丁浩忽然地想起一件事來,嚴肅地道:「師父,徒兒有件事要請示……」

  「什麼,你說吧!」

  「如果徒兒另獲機緣,可以接受麼?」

  「機緣,你的意思指的是什麼?」

  「比如說得到秘笈之類……」

  「你這話是有因而發的?」

  「的是,徒兒結識了一位知心摯友,他有一冊秘笈相贈,徒兒不敢擅專,想稟
明您老人家之後……」

  老人不由動容道:「什麼秘笈?」

  丁浩略一思索之後,沉凝地道:「叫做『玄玄真經』,戰國時『元陽生』所遺!」

  「哦!你那友人因何不自行參修?」

  「因為……參修之人,限元陽之體!」

  「唔,孩子,學無止境,尤其武道一途,深如瀚海,能有機緣博學,可助你保
『黑儒』之名的,不過,一樣事必須切記,武學同源,但各有蹊徑,要注意所修是
否能與本身功力相融合,如有相迅,則萬不可嘗試,否則立遭其害!」

  丁浩悚然道:「是的,徒兒謹記您老人家的訓示。」

  「孩子,歇憩了吧,明早你便可上路!」

  丁浩頓生孺慕之情,神色黯然地道:「師父,徒兒陪您老人家幾天……」

  老人哈哈一笑道:「癡兒,何必斤斤於聚散,多陪我幾天,還不是要離開,你
辦事要緊。」

  「但……這是徒兒一點心意……」

  「不必了,為師的心領。」

  「徒兒擔心……」

  「擔心什麼?」

  「望月堡徒眾,會不會捲土重來?」

  「這你放心,為師的有自保之道,『江湖惡客』的故事,不會重演了!」

  「如此,徒兒便安心了!」

  「孩子,任重道遠,照你方纔所說,是一種機緣,你無妨覓地潛修,充實自己,
然後再謀定而動,顧慮便少了!」

  「徒兒一定如此做!」

  「好,歇息吧!」

  師徒兩人各自安寢,這一夜,丁浩有些輾轉不能成眠,他想到將要面對的強仇
大敵,如何才能使「黑儒」之名不墜?一條千方百計尋到的線索——江湖惡客胡非,
卻無端毀在「白儒」的手中。他也想到師父的嚴訓,此番出山,當依師父指示,赴
「離塵島」找好友「赤影人」,參修那」玄玄真經」,冀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辦
起事來,才能得心應手……

  想著,想著,似乎已到了極湖光山色之勝的湖心小島,良朋把晤,樂事賞心。

  天明醒轉,與師父共進早餐,然後懷著依依之情,黯然叩別師父,下峰入谷,
順澗水沿谷道而上,約莫過午時分,他一眼發現了垂在絕谷壁間的山籐,心想,這
便是「白儒」他們落谷之處了。

  山籐離地約有三丈高下,他輕輕一躍,握住山籐,扯了扯,十分牢固。

  藉這長籐上升,省了不少手腳,他緩籐而上,只盞茶工夫不到,便登上了絕谷
邊緣,一看,這山籐牢牢縛在一株古松上,他毫不考慮地用劍斬斷,拋下懸巖。

  現在山中已無事可為了,他想,是不是就此奔向「赤影人」所在湖心小島?

  原來打算出山之後奔「望月堡」索債,由於「白儒」等特殊高手一再出現,他
被迫放棄了這計劃,因他沒有穩操勝券的把握。

  經考慮,決定先赴「離塵島」。

  露宿一宵,第二天繼續登程,眼看山區將盡,日暮可能趕到目的地。

  正行之間,忽聞不遠的林中,傳出人語之聲。

  丁浩心中一動,掩了過去,只見一行人在林中歇腳,首的,赫然是「毒心佛」
與望月堡」主的女兒鄧月娥。丁浩一見鄧月娥,殺機衝動而起,不久前,遭他夫婦
暗算,被預佈在林中的巨網所制,毒打後埋葬,若非「赤影人」適時趕到自己雖憑
奇術保住生機,生死十分難料。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丁浩的雙眼發赤了。

  只聽「毒心佛」道:「堂堂正副總監,難道對付不了一個江湖惡客,竟發出援
訊號?」

  鄭月娥道:「可能另逢勁敵,或是發生意外!」

  「以他兩人的身手,對付不了,這敵人未免太可怕了,江湖中還有誰?……」

  「會不會是東山復起的『黑儒』?」

  「嗯,除了他……還算找不出第二人。」

  丁浩心頭電轉,原來「白儒」與那武士尚未離山,卻發出了求援訊號,看來對
方決不放過自己師徒。

  鄭月娥站起身來道:「太上護法,我們該走了。」

  「毒心佛」點頭起立,道:「夫妻連心,難怪你著急,讓小子們慢慢跟來,我
們趕它一程!」

  丁浩正待現身出去,只見一條白影,飄然入林。

  「毒心佛」可相當機警,一回身,突地縱聲狂笑道:「臭尼姑,你真是陰魂不
散呀!」

  來的,赫然是「冷面神尼」。

  「冷面神尼」冷厲地道:「毒心佛,那日在廟中被你免脫,今天該你命盡了!」

  「毒心佛」宣了一聲佛號,道:「神尼,僧尼是一家人啊!你苦追老衲,是要
談風月,參歡喜之禪?哈哈,可惜你年事已高,恐怕經不起風雨了!」污言穢語,
簡直不堪入耳。

  「冷面神尼」冷若冰霜地道:「毒心佛,你俗家人而披上僧衣,是褻瀆佛祖,
報應就在眼前了!」

  「哈哈哈哈,老夫一生不相信報應二字。」

  「毒心佛,先交出『石紋劍』!」

  「劍麼,老夫已帶在身邊,只怕拿不去!」

  說著,撩起衣服,掣出一柄長不及兩尺,灰黯無光的奇形劍來。

  「冷面神尼」身軀一震,激動至極地道:「你自動交出,還是要本尼出手?」

  「毒心佛」冷森森地道:「你可以開始念『往生咒』了!」

  「冷面神尼」拂塵一場……

  鄭月娥與數名手下,齊齊向後退開。

  「毒心佛」右手斜舉「石紋劍」,左手上掌當胸,老臉一片沉凝,「冷面神尼」
眸中泛射出驚疑之色,突地「毒心佛」手中那柄「石紋劍」,散出了圈圈白色光暈
。使人耀目難睜。

  「冷面神尼」慄聲道:「毒心佛,想不到你已參悟了劍上秘訣?」

  「毒心佛」獰聲道:「這是天意,老夫參透尚不到十日!」

  丁浩心頭一震,他不知道「石紋劍」上還有什麼秘訣,但在石家集中,曾聽老
哥哥「樹搖風」說過,在暗探「望月堡」時,獲悉這白眉老魔自禁秘室,似在參修
什麼武功,想必是苦修「石紋劍」秘訣無疑了。

  「冷面神尼」木立原地,不言不動,看來情況不妙。

  「毒心佛」嘿嘿一笑道:「神尼,你想不到吧?當今武林什麼兵刃堪與『石紋
劍』頡頏?誰能在此劍之下逃生?你來得太巧,咱們可以談談條件……」

  「冷面神尼」激顫地道:「神兵利器,唯有德者居之,否則必遭天妒!」

  「毒心佛」徐徐放下「石紋劍」,不屑地哼聲道:「廢話少說,此劍在老夫手
中,老夫便是有德之人,天妒地怨不管了,現在聽著,劍身上所刻口訣,老夫說實
話,只參悟了九成,但你自己當非常清楚,憑這九成,足可制你死命,這話不過份
吧?」

  「冷面神尼」全身簌簌而抖,厲聲道:「毒心佛,你準備怎樣?」

  「不怎樣,以你的性命,交換這一句口訣!」

  「什麼意思?」

  「你說出這一句口訣,老夫今天便放過你!」

  「你認為辦得到麼?」

  「辦得到的,除非你想赴西方淨土。」

  「冷面神尼」向後退了二步,默默無語,看來「毒心佛」的話,決非虛語。

  「毒心佛」再次揚起了手中「石紋劍」,劍身光暈重現,愈來愈盛,最後,變
成了一團光幢「毒心佛」在光幢中若隱若現。

  丁浩在暗中駭異不止,這確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怪事,這寶劍的真正威
力在何處呢?

  「毒心佛」大聲道:「鄭舵主,較驗一下給劍主人看!」

  鄭月娥自一名手下手中接過一柄劍,站在原處,一抖手,那柄劍如疾矢般射向
毒心佛。

  丁浩凝神而望,心頭下意識地一陣緊張。

  「冷面神尼」陣中儘是駭色,這是前所未見的神情。

  飛劍甫一觸及光幢,「波!」地一聲震耳金鳴,那柄劍被震為數段,倒射而回,
一截劍尖,插入三丈外的樹身,足見反彈力道之強。

  丁浩心頭劇震,登時額角沁出了冷汗。

  想不到這柄看來不起眼的「石紋劍」,竟是曠古難見的武林至寶,怪不得稱為
鎮庵之寶。

  照這情形看來,確是無人可敵。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0:18

第十三章、急智解厄

  「毒心佛」斂了劍功,道:「冷面神尼,老夫時間不多,你意下如何?」

  「冷面神尼」以斷然的口氣道:「辦不到!」

  「毒心佛」身形一欺,道:「你沒別的路走,辦不到只有死,那一成秘訣,老
夫慢慢參悟,九成已足夠稱尊武林了,現在老夫助你早證菩提……」

  「冷面神尼」手中拂塵平胸,向後一退身……

  「毒心佛」手中「石紋劍」光圈又盛,沉哼一聲,扣身罩去。

  「冷面神尼」手中拂塵疾揮,「波!」地一聲巨響,「冷面神尼」被震得倒彈
丈外,「毒心佛」獰笑一聲,疾樸而上。

  就在這電火石火之間,白影一晃而杳。

  「冷面神尼」在江湖中與「黑儒」一樣,同屬不可思議的人物,而今竟怯敵而
逃,這證明了這柄「石紋劍」的威力,連物主都不敢櫻其鋒。

  照這情形看來,這柄「石紋劍」如果不解其用法,實與廢物無異。

  「毒心佛」持此仙兵,不是如虎添翼,更助長其魔焰。

  「冷面神尼」這一著,的確出乎在場的任何人意料之外。

  「毒心佛」窒了一窒,口裡道:「這妖尼非除去不可!」

  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消失在林中。

  丁浩本想跟蹤追去,但一想追去也無用,幫不了「冷面神尼」的忙,「毒心佛」
未必追得上她,如果先制住鄭月娥,或可解神尼之厄。

  心念之中,彈身入場。

  鄭月娥一見丁浩現身,如逢鬼魅似的驚呼一聲,粉腮立呈慘白。

  丁浩冷冰冰地道:「鄭月娥,你想不到吧?」

  鄭月娥下意識地連退數步,慄聲道:「丁浩,你……竟然沒有死?」

  「你很感意外,是吧?」

  「你……你……是人鬼?」

  「堂堂『望月堡』的『秘舵』舵主,竟說出這等話來,不怕被人笑掉牙!」

  那幾名手下,各各拔劍在手,但只是虛張聲勢,個個面目失色,誰也不敢移動
半步,生怕一動便首先遭殃。

  鄭月娥悚慄地道:「丁浩,你想怎樣?」

  丁浩冷酷地道:「你聽說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句話?」

  「你……」。

  「如法泡製,打個半死再活埋。」

  「你敢?」

  「不敢麼?哈哈那你想差了!」

  話聲中,晃身欺近八尺之內,長劍隨之出鞘。鄭月娥驚布地再後退兩步,兩名
手下忘其所以地齊齊出劍攻擊,丁浩連眼都不瞬,一劍揮出。

  「哇!哇!」兩名手下栽倒當場。

  鄭月娥猛一彈身,企圖逃遁……

  「你走不了為!」

  丁浩聲未落人已截在頭裡,快得像是本來就攔在那裡。

  鄭月娥被迫剎住身形,粉腮頓呈蒼白,口裡沉哼了一聲,拔劍在手,看她臉上
的神情,似準備一拚了。

  丁浩手中劍斜斜劃出,鄭月娥展劍疾架,她的身手可真不含糊,竟然把丁浩玄
奇詭絕的一劍封閉於外。

  一連三招,她完全接了下來,採取嚴密的守勢,只求自保,窺她的心意,似在
等待「毒心佛」回頭。

  丁浩驟把功力加到十成,怒喝聲中驚呼隨起、鄭月娥手中劍被挑飛三丈之外,
丁浩對她可說恨到極點,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一偏劍身,橫拍而出。

  「拍!」地一聲,劍身平拍在肩臂之上。

  鄭月娥淒哼一聲,嬌軀向斜裡猛一踉蹌。

  緊接著,「劈!拍!」連聲,慘哼也隨之不停,衣衫片片,作蝴蝶飛舞,雪白
的肌膚上,血印交叉。

  丁浩是正派武士,劍拍處僅限於肩背部份。

  鄭月娥釵橫亂髮,嬌軀在劍影中扭動,最後「砰!」然栽落地面,背上已是皮
開肉綻,一片暗紅,丁浩停了手,但目中抖露出慄人的凶光。

  剩下的三名手下,只有乾耗的份兒,不敢插手。

  鄭月娥淒厲地吼道:「丁浩,你殺了我?」

  丁浩冷酷地道:「我還不想殺你,讓你先嘗嘗當初加諸於我的滋味。」

  鄭月娥面目淒厲如鬼,身軀在地下不停地扭曲,嘶吼道:「丁浩……小雜種!」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鄭月娥你激我殺你麼?沒這麼簡單

  「你……不是人!」

  就在此刻,遙遙傳來一陣狂笑之聲,丁浩心頭一動,這笑聲分明發自「毒心佛」
之口,莫非「冷面神尼」已被這魔頭…

  心念之間,靈機一動,俯身抄起鄭月娥,閃電般循聲掠去。

  林木盡處,「冷面神尼」跌坐在地,她臉上戴的是面具,所以沒絲毫表情,但
眸光卻呈散亂看來也業已受了傷。

  「毒心佛」眉開眼笑,顯得十分平和地道:「冷面神尼,你說是不說?」

  「辦不到!」

  「你別迫老大施出殘酷手段?」

  「你……會遭報應的!」

  「哈哈哈哈,眼前你便生死兩難,還談什麼因果報應放明白些,說出那句口訣,
老夫修上天好生之德,讓你走路

  「貧尼說過辦不到。」

  「毒心佛」面上倏現獰容。

  「妖尼,你知道老夫要如何對付你?」

  「本神尼認命了。」

  「嘿嘿,怕你受不了,聽明白了,老夫把你剝光衣服吊在路旁,哈哈哈,你可
以想想那滋味……」

  「毒心佛,人容天不容。」

  丁浩挾著鄭月娥閃身出現。

  「毒心佛」一回身,老臉大變,栗吼道:「小子,又是你?」

  丁浩冷冷地道:「咱們之間在你入土之前,無法了休的。」

  「小子,你……像似不止一條命……」

  「放心,死不了!」

  「放下她!」

  「就憑你這句話麼?」

  「小子,『石紋劍』下,你有一百條命也不成。」

  丁浩一披嘴道:「老魔,你出手試試,這娘兒們若有三長兩短,鄭三江與『白
儒』會把你分屍!」

  「冷面神尼」望著丁浩,眸中現出了感激之色,但她沒開口。

  鄭月娥厲聲道:「丁浩,你敢如此,我爹及我丈夫會把你碎屍萬段!」

  丁浩從鼻孔裡哼了出聲,道:「彼此!彼此,在下早已發誓要血洗『望月堡』!」

  「毒心佛」望著丁浩挾持的鄭月娥,老臉一再變色,丁浩說得不錯,鄭三江的
女兒如遭不測他脫不了干係。

  丁浩寒星似的目光,直盯在「毒心佛」面上,冰聲道:「我們現在來談談條件!」

  「你準備以他作為要挾?」

  「可以這麼說。」

  「神尼上路,你帶他走,所有新舊賬改日再算!」

  丁浩深深瞭解「毒心佛」這類邪魔的性格,他只提出以人易人,而不要對方交
出「石紋劍」如果以劍作為交換條件,對方決不肯放手,必要時,可能就會犧牲鄭
月娥,以求保有這柄仙兵,那時,後果就十分難說了。

  「毒心沸」一膘坐在地上的「冷面神尼」道:「小子,便宜了你倆,老夫答應
交換。」

  丁浩面向「冷面神尼」道:「前輩還能行動麼?」

  「冷面神尼」點了點頭,道:「還可以!」

  「如此,請立即動身離開!」

  「冷面神尼」站起身來,怒視著「毒心佛」道:「這柄仙兵暫由你保管,本神
尼遲早要收回的!」說完,轉身蹣跚而去。

  「毒心佛」冷森森地道:「小子,還不放人?」

  丁浩把鄭月娥拋落地面,這一摔,鄭月娥又是一聲慘哼。

  「毒心佛」陡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獰聲道:「小子把命留下再走!」

  丁浩哈哈一笑道:「毒心佛,這一招免了吧,你把「酸秀才」看得太簡單了,
我已點了她「帶脈」三處穴道,半個時辰之內如不解開,立成殘廢,神仙無救,你
可以動手了,咱們後會有期,再見之時,便是你納命之期!」

  說完,彈身去追「冷面神尼」。

  「毒心佛」氣得兩眼發直,面呈紫醬、恨恨地一跺腳,抱起鄭月娥,疾奔而去。

  丁浩出林不久,旋即追上了「冷面神尼」。

  「冷面神尼」合十道:「丁少俠,本神尼又欠你一筆人情!」

  丁浩道:「適逢其會而已,神尼不必持在心上,倒是晚輩自愧無能,不能追回
『石紋劍』,主要原因是怕『毒心佛』橫心不顧那女的……」

  「這一點本神尼想得到。」

  「這『石紋劍』無物克制麼?」

  「以我所知……沒有!」

  「那要奪回……難了,『毒心佛」並非泛泛之輩。」

  「徐圖良策吧。」

  「神尼的傷不要緊麼?」

  「不要緊。」

  丁浩想起了「冷面神尼」的真面目,據「全知子「老哥哥說,真正的神尼,業
已不在人世,目前的她的傳人,她真的是「天南一嬌蘇倩倩」麼?她因情海失意而
出家,當事人的一方,是自己的父母,他們都已辭世,這……需要告訴她麼?

  心念之間,正色道:「神尼,晚輩有句話想請教,不過……神尼可答則答!」

  「什麼,你說說看?」

  「關於神尼的俗家身世!」

  「冷面神尼」顯然意外地一震,期期地道:「出家人俗緣已斷,少俠問這作什?」

  丁浩深深一想,正色道:「神尼可能尚不知晚輩身世?」

  「嗯!是不知道。」

  「晚輩是『都天劍客丁兆祥』遺孤!」

  「冷面神尼」驚聲道:「少俠是『都天劍客』遺孤?」

  「是的!」

  「這麼說來,令尊堂業已辭世了?」

  「是的!」

  「啊!」

  「晚輩斗膽請問一句,前輩俗家名號可是『天南一嬌蘇倩倩?」

  「冷面神尼」默然了片刻,才幽幽啟口道:「那是先師!」

  丁浩不由大感困惑,「全知子」因宣洩了她的秘密,而被困鎖古墓十年,這從
何說起呢?心念之中,驚聲道:「蘇前輩是令師?」

  「不錯,八年前『天地八魔』聯手突襲『般若奄』,先師被迫落懸巖喪生,鎮
庵之寶『石紋劍』失竊,這些年來,貧尼便為此而奔波訪仇。」

  「啊!禁鎖『全知子』的是令先師?」

  「是的,貧尼因此極感不安……」

  「他業已脫困了!」

  「什麼,『全知子』業已脫困?」

  「是的,在下借到了『雷公匕』,斷了鐵鏈。」

  「啊!如此貧尼算少了一件心事,謹此致謝!」說著,合十躬身。

  「不敢當這謝字,還請原諒擅奪之罪!」

  「言重了,先師若非因『石紋劍』失竊喪生,她本意只禁『全知子』三年,由
於這意外,做弟子的一直未能了卻這段因果!」

  「事過境遷,不必重提了!」

  「那位『全知子』仇恨貧尼麼?」

  「這倒沒有!」

  「阿彌陀佛!」

  「神尼算是第三代弟子?」

  「不,第四代,但本庵住持自第二代起,才以『冷面神尼』為號,以後各代,
均以同樣的面目出現,至於原因,系屬本門秘密,恕未便相告。」

  情況既明,丁浩自不便再以晚輩自稱,以『天南一嬌蘇倩倩』的輩份而論,自
已與眼前的「冷面神尼」,應屬同輩,隨即改了稱呼道:「區區無意探查貴門秘密。」

  「少俠行止如何?」

  丁浩這才想了一個大問題,「毒心佛」與鄭月娥此次入山應援,「白儒」一行,
目的當然是入谷對付自己師徒,師父能應付得了嗎?

  心念之間,沉聲道:「區區還要入山辦件事!」

  「如再與『毒心佛』碰頭呢?」

  「這個……只有看事應變了。」

  「丁少俠,貧尼提醒一句,『毒心佛』業已參透了劍身上所刻的九成秘訣,石
紋劍』上古奇珍,其威力非人所能敵,盼能謹慎……」

  「多謝指教,這一點區區明白!」

  「先師意外喪生,致未交代,『石紋劍』如何克制,劍落魔手,貧尼未能在對
方參悟之前追回,罪孽深重了。」

  丁浩義形於色地道:「如有可能,區區當代追回,奉還貴庵!」

  「冷面神尼」激動地道:「少俠義行,貧尼至深感激,但願我佛慈悲,不使禍
延江湖!」

  「區區告辭了!」

  「願佛佑少俠,後會有期。」

  丁浩拱了拱手,返馳入林,奔了一程,不由自主地停下身來,心想,以目前對
方實力而論,自己無法阻止對方入谷,師父既然說過有保身之道,以他老人家的經
驗閱歷,加上谷中特殊形勢避過敵人耳目,當非難事,「毒心佛」已與自已朝過相,
也許他們會回頭來對付自己……

  「毒心佛」要治鄭月娥的傷勢,得花上一段時間,鄭月娥外傷不輕勢必耽誤行
程,也許,她會就此回頭。

  但,師徒情深,又不能不管?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回頭,至少要證明師父無恙,否則縱使賠上性命,也得維
護恩師安全,只有如此,才會心安。

  心念一決,又重行舉步。

  走不多遠,來到原先交手之處,只見「毒心佛」滿頭大汗,正在替鄭月娥解穴。

  丁浩隱起身形,心裡疾轉念頭,如何阻止對方入山應援。

  「白儒」等不明虛實,師父的功力高過徒弟,是理所當然的事,這種觀念下,
決不敢驀然入谷,無形中,便瞭解師父之危。

  心念正轉,只見「毒心佛」長身而起,道:「好了,『酸秀才』這小子夠狠,
把你打成這樣子。」

  鄭月娥咬牙切齒地道:「我不會放過他的!」

  「能行動麼?」

  「不成!」

  「那怎麼辦?」

  「我們回堡!」

  「不去山中應援……」

  「依我看來,他們求援的目的,準是對付『酸秀才』與那妖尼,這小子已在此
地現身,去了也屬多餘,不如回頭吧,我的傷須即刻治療。」

  「毒心佛」沉吟了一會,道:「只好如此了,老夫也不放心你一個人上路。」

  丁浩一塊石頭落了地,師父之危,算是不解而解了。

  半個時辰之後,「毒心佛」一行出林上路,丁浩也在稍後隨著離開,認路直奔
「赤影人」所住的「離塵島」。

  他很奇怪,「離塵島」也算是在「望月堡」活動範圍之內,而竟對該島秋毫無
犯,是懾於「離塵子」的威名麼?

  這天正午,丁浩來到了湖邊。

  雲淡風輕,湖面水波不興,湖中央小島上的樓台,清晰入目,遠望的確像是傳
說中的神仙之境,即使世上真有所謂人間仙土,那是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及
的,但眼前的卻是那麼真實可以足踏心領。

  丁浩繞著湖邊,走了半匝,按照常日「赤影人」所說的入湖秘法,找到了那株
古植樹,樹根虯鬚下,有一塊大青石,掌運真力,重重一按,那青石下沉三寸,又
自動復原,片刻工夫,一隻小船從對岸悠悠蕩來。

  船上無人無槳,是一艘兩頭尖尖的梭形小空船。

  在距岸約三丈之處,那小船停住不動,丁浩一彈身,輕輕落在船上,人方落下,
小船便開始緩緩回頭,看來是水底下裝有繩索牽引。

  這只是人島秘法之一,這種設計,可說獨具匠心。

  不久,船達彼岸,丁浩一躍離舟,腳踏實地,心頭湧起一片興奮之情。

  兩名紅衣少女,迎上前來,雙雙萬福為禮,道:「二主人回來了!」

  丁浩面帶微笑,道:「主人在家麼?」

  紅衣少女之一道:「離島已三日,這早晚也快回來了,臨行囑咐,隨時等候二
主人回來。」

  丁浩感到一陣難以言論的溫馨,這種友情,的確世上所稀。

  緊接著,小童奉書,飛奔而至,歡然叫道:「二主人終於回來了。」

  丁浩在三名下人擁簇一下,舉步上島,一切風物如畫,只是比前次來時更覺親
切。

  及門,又是兩名紅衣少女含笑相迎。

  登上了露台,轉入上次住宿的樓房,奉書選遞上香茗然後張羅著請丁浩盟洗,
丁浩在感受上覺得像是真的回到了家。

  盥洗畢,回房落坐,奉書喜孜孜地奉出那本「玄玄真經」,放在茶几上,道:
「大主人交待小的,二主人來時,把此物奉上!」

  丁浩內心激動如潮,點了點頭道:「奉書,謝謝你!」

  奉書連連搖手道:「二主人不該對小的說謝字的!」

  「奉書,你坐下我們談談……」

  「小的站著好了!」

  「家無常禮,此地沒外人,我要你坐下,不要緊的!」

  奉書拘謹地在另一邊椅上挨著坐下,卻不敢坐正。

  「奉書,大主人出去辦事麼?」

  「也沒什麼正事,散散心罷了!」

  「有回家的准日期麼?」

  「這倒沒吩咐,大主人經常外出,少則三五日,多則一月半月。」

  「這島有人騷擾過麼?」

  「沒人敢。」

  「為什麼?」

  「水面下機關重重,人舟均無法渡過,可說穩如泰山。」

  「大主人不在,這裡誰主事?」

  「閔大娘當家。」

  「上次我來時沒見過?」

  「她正好外出。」

  「哦!」

  「大主人還交待什麼沒有?」

  奉書睞了睞眼,道:「只可嚀二主人回來時小心侍候,並再一次交待二主人如
回來,必是要參修這本秘笈,所以特別辟了一間靜室備用飲食起居,由小的服待!」

  「啊!」

  丁浩雖不至感激流淚,但眼眶確有些熱熱的。

  就在此刻,一個四一十餘歲的婦人,來到門外廊沿,丁浩一眼瞥見,忙站起身
來,奉書探頭一望,伸了伸舌頭,趕緊偏身站起,道:「二主人,這位是當家的閔
大娘!」

  閔大娘一臉威嚴之色,先朝丁浩一福道:「見過二主人?」

  丁浩拱手道:「大娘少禮!」

  閔大娘瞪著奉書道:「小奉書,在此閒磕牙,不成體統。」

  奉書恭謹地道:「是二主人要小的留此問話……」

  「強嘴!」

  丁浩微微一哂,道:「是我要他陪我聊天,大娘勿怪他。」

  閔大娘容色一變這:「不敢,二主人的酒食,開到這裡好麼?」

  「可以,隨便!」

  「大主人不在,無人作陪,二主人只好自用了。」

  「好說,我不是客人。」

  閔大娘叮嚀了奉書幾句,施禮辭去,奉書忙著在外間排好桌椅,不一會,兩名
紅衣少女端來了酒菜,雖非山珍海味,但也十分精緻,等閒人家是吃不到的。

  丁浩憑軒獨酌,飽覽湖光山色,只覺心曠神怡。

  迭歷江湖風險,一旦置身這等優美境地,的確是一種至高享受。

  第二天,「赤影人」仍未見轉回,丁浩進了為他特備的靜室,參修「玄玄真經」


  天下武術同源,以丁浩所具的根底,參修這秘笈,便不覺其難了,他先瀏覽了
全書一遍,發覺與本身所學,並無牴觸之處。

  由於根基深厚,他只須擇要修習即可,最主要的,是如何把它滲揉融合於本身
功力之內。

  第三天,他正式開始習練。

  這本「玄玄真經」,名符其實的玄奧無比,精微之處,令人拍案叫絕。

  首章「培元固本」,竟與丁浩所習不謀而合,只是另有蹊徑,更加微妙,這一
來,直如錦上添花,相得益彰。

  十天過去,一問「赤影人」,仍無訊息,丁浩只好定下心來,修習旁章。

  他特別重「劍術」一章,這一章意外的只有一招,但這一招深奧得令人難信,
費了三天時間才參悟了十句口訣中的一句。

  他的全部心神全投入了這一招劍術之中。整整二十天,廢寢忘餐,終於參悟。

  這一招劍術的凌厲奇奧,恰如其名——「易乾轉坤」。較之「黑儒」那記絕招
「夢筆生花」要強出了數籌。

  丁浩孜孜不倦,繼續研究,把「易乾轉坤」揉合在「夢筆生花」之中,經過七
日夜苦熬,終於達到理想,兩記曠古絕招,融而為一,他為這一招新定了一個名,
叫「筆底乾坤」,取其兩招合一之意。

  再以下,是掌指身法等功夫,觸類旁通,進境之速,令人咋舌。

  這一天,功圓果滿,算算日子,足足耗去了八十天。

  當然,如果是從扎根基功夫開始,恐怕三年不為功,而要達到目前的境地,不
藉外力增長內元,十年也辦不到,這一點,丁浩是十分清楚的。

  出了靜室,奉書照便在外面迎候。

  丁浩衝著奉書一笑道:「奉書,這些日子來辛苦了你。

  奉書急聲道:「二主人說這話,小的折煞了,這是小的份內事啊。」

  「從現在起,你不必再早晚枯候了。」

  「什麼,二主人功德圓滿了?」

  「正是這句話。」

  「啊!萬千之喜,小的謹此祝賀。」說完,深深打了一躬。

  「大主人還未回島麼?」

  就在此刻,一個清朗的聲音道:「賢弟,恭喜啊!」

  丁浩愕然轉目,只見「赤影人」從內間轉了出來,不由狂喜道:「大哥幾時回
島的?」

  「四十天前!」

  「什麼,四十天前,大哥竟然……」

  「赤影人」一笑道:「賢弟,我怕分了你的心!」

  丁浩激動無已地道:「大哥,小弟我不知該如何說……」

  「那就不必說了,來,我們共飲三杯!」

  「赤影人」挽著丁浩的手,走向露台,一桌盛宴,早已擺好,兩名紅衣少女,
遠遠便福了下去,齊聲道:「恭喜二主人!」

  了浩一抬手,道:「多謝你們關切!」

  兩個摯友相將入座,丁浩困惑地道:「大哥怎知小弟我今日成功?」

  「赤影人」哈哈一笑道:「我每天都在暗中留意你,這一點眼力是有的,來我
敬你一杯。」

  丁浩舉杯道:「理應先敬大哥!」

  「我們互乾三杯吧!」

  「從命!」

  兩人各盡三盞,照了照杯,丁浩誠摯地道:「大哥對小弟情至義盡,雖至親手
足亦難比擬這一番……」

  「赤影人」截住了話,道:「那麼一說便見外了,談別的吧!」

  丁浩頓了一頓,換了話題道:「大哥此番外出,可有什麼見聞?」

  「有,正要告訴你以資佐酒……」

  「小弟洗耳恭聽!」

  「賢弟相信鬼神之說麼?」

  丁浩一怔神,想了想才道:「世間盡多不語的奇譚,但小弟認為多屬牽強附會,
因緣生端。」

  「你不信?」

  「小弟一向的想法是如此!」

  「但我此次是親口所見,你願聽麼?」

  「當然!當然!」

  「愚見此次赴棗陽訪友,路經桐柏山,發現了一樁怪事

  「啊!」

  「為了抄捷徑,愚兄直越桐柏山,卻錯過了宿頭,入夜,登上了一座高峰,那
是個月明之夕目光可以及遠,我看峰頭十分清爽,正好露宿,約莫二更時份,忽見
一名官妝少女,手挑紗燈,冉冉而至,我當時震駭莫名……」

  丁浩莞爾道:「大哥定有艷遇?」

  「赤影人」一笑道:「先別胡猜,聽我說下去,那女子到了近前,彬彬有禮地
道:『貴客良宵光降,野嶺增輝,小女子奉夫人之命奉請貴客進宮一見。』我當時
更加駭異萬端,這荒山野嶺宮在何處?」

  丁浩有些心動了,插口道:「對方沒有說來歷麼?」

  「我問了,但那宮妝少女,笑而不答,僅說到時自知!」

  「大哥便隨他去了?」

  「不,在情況未明之前,我不能這冒這個險,我告訴那女子,區區因有急事,
刻不容緩,只好方命,下次有緣,當再謁見……」

  「後來呢?」

  那女子笑了笑,道:「尊駕是膽怯麼?盡請放心,夫人十分慈和的,我一方面
是緊張,另一方面是好奇,鼓起勇氣隨那少女走,但內心確實是不安的,那女子看
似纖纖弱質,功力卻是驚人身法如行雲流水,我出了全力沒落腦……」

  丁浩舉杯道:「大哥,先喝一杯潤潤喉!」

  「赤影人」一笑舉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1:06

  奉書與兩名紅衣婢女,卻已聽呆了。

  「赤影人」放下酒杯,接著又道:「不久,登上了另一座峰頭,林深樹密,月
光不透,那盞紗燈到此時才發生了作用,入林約莫五十丈,只見一乘小轎,停在林
中,兩名官府行投打扮的漢子,站在轎旁,片言不發,那目光冷情怕人……」

  「赤影人」頓了一頓,目珠連轉,似在回憶當時情景,然後接下去道:「那提
燈的宮妝少女請我上轎……」

  丁浩一笑道:「有意思,大哥上了花轎了?」

  「赤影人」卻笑不出來,一本正經地道:「船到江心,補漏已遲,我只好上了
轎,轎簾一放我便什麼也看不到了,只感覺似行了不少路,亮光從轎子的隙縫透入,
只聽那少女叫了一聲,到了!轎子放落,轎簾重啟,你猜怎樣?」

  「怎樣?」

  「眼前金碧輝煌,赫然是一座宮殿,我下了轎,由那少女引著,登上白石階,
那少女高唱一聲貴客駕到!殿內傳出一聲請,我那時有些暈頭轉向,心不由主,進
入殿中,那場面令人目眩神奪……」

  「什麼場面?」

  「我沒見過宮廷場面,但想來差不多,八名美艷少女,各執扇、笛、拂、劍等,
分兩旁站立,居中一個長案,端坐著一個蒙面婦人,一身衣著,華貴已極,我仍以
江湖禮數,抱拳道了聲見過夫人……」

  說到這裡,話鋒又是一頓,想了想,又道:「那蒙面婦人開了口,聲如珠落玉
盤,悅耳已極,道聲賜坐,有恃女挪過錦墩,我謝了坐,忍不住道,夫人寵召,有
何見教?蒙面婦人道:問幾句話,貴客是江湖人?我說是的,她又問我名號,我……」

  「大哥沒說?」

  「不,我照實報了名號,反問對方,對方自稱『威靈夫人……」

  「威靈夫人?」

  「不錯,我這時才注意到殿中高懸的匾額『威靈顯赫』…

  丁浩眉一挑,道:「看來對方仍是武林人物,故佈疑陣而已……」

  「你且聽我說,那蒙面婦人接著不厭其祥地問我江湖近況,尤其對『南莊』
『北堡』問得更詳盡,我盡所知的回答對方

  「這不就證明對方是武林人物了!」

  「你且慢下斷語,詢問完畢之後,突地一擊案上玉罄,來了兩名宮娥打扮的少
女,蒙面婦人用手一指,道,貴賓得入『成靈宮』,乃一緣份,這兩名女子,作為
贈禮,望貴賓能哂納……」

  「這是天外艷福!」

  「赤影人」苦苦一笑,道:「我當即立即謝拒,但那『威靈夫人』不由分說,
吩咐了聲賜宴我便被那兩名宮娥裝束少女,左右挾持,到了另一殿中,酒宴已備,
器具非金即玉,形式奇古,兩女子一人執壺,一人捧爵,我當時只好趕快離開這鬼
地方,連盡三爵,由於肚中也著實餓了,在兩女殷殷陪侍下,用了些菜果,不知不
覺,便玉山突倒……」

  「大哥海量,三杯便醉了?」

  「說來難信,那酒香醇已極,像是一般人傳說的玉液瓊漿……」

  「醉倒之後呢?」

  「一切懵然未覺,醒來時,身在林間,旭日已升,一看酣臥之處,卻是在一座
無名台塚之旁口中仍有餘芳……」

  「那兩名賞賜的宮娥呢?」

  「在這裡!」

  說著,從懷裡掏出兩樣東西,放在桌上。

  丁浩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赤影人」擺在桌上的,赫然是一對半尺長,精工雕琢的玉人,宮妝雲髻,栩
栩如生,玉質細潤,色呈瑩白。

  丁浩驚聲道:「這是什麼?」

  「赤影人」一笑道:「賢弟,這便是『威靈夫人』賞賜的那一對宮女,是我醒
來後在懷中才發現的。」

  「這……這教人難信……」

  「連我也覺得無法置信,那像是一個奇幻的夢!」

  丁浩怔了片刻,道:「大哥的看法如何!」

  「你說呢?」

  「是江湖人故弄玄虛,玩的把戲。」

  「這一對玉宮娥,價值連城,江湖人犯不著平白送人吧?」

  「但對方問的,卻是江湖事?」

  「這很難索解!」

  「大哥認為是鬼神麼?」

  「我不這麼說,但這對玉宮娥,卻是古代帝王陪葬之物!

  「大哥曾在現場附近察看過麼?」

  「當然,搜遍了十里範圍,毫無蛛絲馬跡。

  「那古墓在什麼地方?」

  「桐柏山峰之後,一個幽谷之中,賢弟莫非興起了訪仙之念?」

  丁浩一笑道:「有機會時倒想去探訪,大哥久走江湖,可曾聽說過『威靈夫人』
這名號?」

  「聽說過就不會疑神疑鬼了,這種事……有一個人可能知道……」

  「誰?」

  「武林萬事通『全知子』,但此人失蹤江湖已很久了!」

  丁浩點了點頭,也不說破,這點他早想到。

  兩人又吃喝了一陣,「赤影人」突地歎了口氣道:「賢弟,我們的情誼能永保
如此麼?」

  丁浩吃了一驚,愕然道:「大哥怎出此言?」

  赤影人搖頭苦笑道:「世事無常啊!」

  丁浩正色道:「大哥必有所感而發?」

  「赤影人」自願自地乾了一杯酒,以低沉的音調道:「賢弟,譬如說,有一天
你與心上人結成連理,比翼雙飛,小夫妻形影不離,我這作大哥的,豈非成了形單
影只,那時,要想杯酒言歡促膝清談,將成了奢望……」

  丁浩不由莞爾道:「大哥堂堂男子漢,卻作此小兒女之談,反過來說將來有了
大嫂,又當如何?」

  「赤影人」搖了搖頭道:「賢弟,你別想有人被你稱作大嫂

  「為什麼?」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丁浩不由黯然造:「是了,小弟忘了大哥曾是情海顛沛人,但不孝有三,無後
為大啊。」

  「赤影人」苦笑道:「賢弟,那是迂腐之談。」

  「聖人之言垂千古,天道人道,豈能視作迂腐,這是大哥的偏激之見,如果有
一天,天緣湊巧,大哥逢上了知音之人,又怎麼說?」

  「哈哈!賢弟,你不是愚兄我的知音麼?」

  「這是兩回事!」

  「為什麼?」

  「大哥顧特而言他,現在談的是兒女之事!」

  「賢弟,你還沒回答大哥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我倆之間的友誼不會變麼?」

  丁浩正色道:「大哥待小弟情逾手足此心可質諸天日,這一說,莫非是視小弟
為無義的小人了……」

  「哦!不不不,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是擔心像此時此刻,無牽無掛的把唔,
不可多得,聚少離多……」

  「大哥多慮了,此情此誼生死不變。」

  「真的麼?」

  「噫,大哥今天說話似乎……」

  「賢弟,自古好友易覓,知音難求,大哥我把賢弟視作可遇而不可求的知音,
是以才患得患失,倒是讓賢弟笑話了!」

  丁浩感動得眼圈發紅,激動不已地道:「大哥,小弟何蘭,得結識了你,此生
不虛了!」

  「賢弟,這正是我心裡要說的話!」

  丁浩突地想起「全知子」所透露的秘辛,略一思索之後,道:「大哥,小弟有
句話要問?」

  「說吧!」

  「這裡可是叫做『離塵島』?」

  「赤影人」微微一愕,道:「不錯,誰告訴賢弟的?」

  「是一個朋友無意中談及的,那大哥當是『離塵子』老前輩的門下了?」

  「唔!這個……不能算門下!」

  「那是後人?」

  「也可以這麼說,但並不恰當!」

  丁浩困惑地說:「那該是什麼關係?」

  「親屬,他無後,我繼承了這島。」

  丁浩見「赤影人」答話吞吞吐吐,語意含糊,似有什麼難言之隱,也就不便再
往下追問了,既然他說「繼承」兩個字,證明「離塵子」當已不在人世,永離塵埃
了。

  就在此刻,突見「赤影人」雙眸泛出一種異樣的光焰,身軀簌簌抖個不住。

  丁浩一看情形有異,驚聲道:「大哥,你怎麼了?」

  「赤影人」連連揮手,厲聲道:「快,快,扶我……到密室!」

  兩名侍酒的紅衣少女,神色大變,急忙上前左右扶持。

  丁浩震駭莫明惶然道:「怎麼回事?」

  兩名紅衣少女,已把「赤影人」扶離席位,赤影人離座位,奉書突地一攔,道
:「二主人,您現在不能碰他!」

  丁浩縮回了手,更加驚震,惶聲道:「奉書,到底什麼回事?」

  「赤影人」被挾得兩腳離地,下露台去了。

  奉書攤了抹額上的汗,惶聲道:「宿疾復發!」

  丁浩不安地坐回原位,道:「大主人有什麼宿疾?」

  「一種癲狂之症,每年秋後發作一次,發作之時,不認任何人,出手便傷人,
所以每當發作之時,都要自禁在密室中……」

  「有這等事,可曾覓醫求治?」

  「此症無人能醫,是早年練功不慎引起的!」

  「啊!病發之後呢?」

  「聽其自愈,或十天,或半日……」

  「飲食如何照料?」

  「密室有特殊機關,由閔大娘負責看顧,除閔大娘外,無人敢冒生命之險接近
主人,每近發作之期,主人便必趕回。」

  「我……不能去看他?」

  「不能,見了人面,狂性益烈。」

  丁浩不禁黯然,堅決地道:「我要訪遍天下名醫,治好大哥這離奇絕症,奉書,
你可會聽大主人談起過何人可醫,或是何藥可治?」

  小僮奉書低頭想了想,道:「好像聽主人說過,要治此症,必須要找到什麼……
四隻腳的河豚三隻腳的蟾蜍來合藥,這種東西,連聽都沒聽說過,到那裡去找。」

  丁浩突地想起了「望月堡主」買白眉老僧「毒心佛」當劊子手謀害「齊雲莊」
護法武士總教習葉茂亭時,曾許以「四足河豚」及千年何首烏。

  現在「毒心佛」已作了「望月堡」的太上護法,不知那「四足河豚」是否還在?
至於「三足蟾蜍」,便無法知道出處了,這東西,『全知子」老哥可能有辦法。

  心念之中,又道:「可曾聽說過什麼名醫之類的話頭?」

  奉書抓耳搔腮地苦思了一陣,突地拍手道:「小的想起來了……」

  丁浩精神一振,道:「想起什麼來了?」

  「主人此次赴棗陽,便可能是去訪一位江湖異人,求他醫治……」

  「什麼樣的人?」

  「好像是一位丐幫長老,叫什麼『萍蹤無影神丐』……」

  丁浩點了點頭,沉聲道:「這容易,我去拜訪丐幫掌舵,必可得此神丐下落……」

  「二主人,如果這樣辦得到,大主人早做了,這神丐年已近百,行蹤飄忽無定,
丐幫弟子也無從知道他的下落,否則便不叫『萍蹤無影』了。」

  丁浩心頭一沉,道:「你聽誰說大主人此番外出,是去訪那神丐?」

  「小的聽大主人回來時,告訴閔大娘的。」

  「結果呢?」

  「那神丐確實在棗陽丐幫分舵現過身,但已不知去向,據分舵弟子說,可能隱
跡在附近,既沒準去處,自然難找,大主人怕狂症提前發作,不敢在外耽延,所以
才匆匆趕了回來。」

  丁浩心頭疚轉,大哥對自己情逾手足,義薄雲天,身罹奇症,自己不說報恩的
話,於情於理也該盡心力為他解除痛苦,當下沉凝地道:「我去找,今天便動身!」

  「小的去告訴閔大娘一聲……」

  「好,你去!」

  說完,起身離桌,回到房中,不久,閔大娘匆匆奔至,進門便道:「聽奉朽說
二主人要尋訪『萍蹤無影神丐』?」

  「是的!」

  「這個……等大主人痊癒之後再走如何?」

  「不必了,救人如救火,早一日訪到神丐,便早一日安心。

  「現在天時已不早,明晨動身……」

  「不。掛上這件心事,使我如坐針氈,還是立刻動身的好……」

  「既然如此……

  話聲未落,只見一名紅衣少女,奔到門外,形色倉惶地道:「大娘,出事了!」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急聲道:「大主人出了事?」

  那少女施了一禮,恭聲:「不是大主人……」

  閔大娘接過話道:「別大驚小怪,出了什麼事?」

  「對岸傳過話來,本島兩位出外採購物品的姐妹,被人挾持……」

  「什麼,被人挾持?」

  「是的!」

  「對方什麼來路?」

  「說是『望月堡』的,已朝湖邊行來,目的要入島面見主人。」

  「豈有此理,本島向例不接見任何人。」

  「據傳話兩位姐妹曾遭酷刑,可能已供出本島秘密!」

  閔大娘雙目圓睜,似已怒極,咬牙道:「望月堡妄想染指本島,看他們有多大
能耐。」

  丁浩憤然道:「大娘,由我過湖去應付!」

  說著,立即佩劍掛囊,整理衣裝。

  閔大娘蹙眉道:「怕只怕那兩個丫頭受刑不過,供出了本島秘密,那就防不勝
防了……」

  丁浩沉聲道:「我會看事行事,必要時不留活口!」

  奉書道:「大娘,小的送二主人過湖了?」

  閔大娘點了點頭,道:「謹慎些,由後面走吧!』」

  「小的知道!」

  丁浩目注閔大娘道:「大娘,我可能就此前去延醫,大主人宿疾發過之後,請
轉告一聲,或求醫,或覓藥,得手即行回轉!」

  「是!」

  奉書領著丁浩,由露台另一邊下去,穿過一片茂密的花樹林,來到湖邊,奉書
揭開直伸入水的第二層石陽,探手一陣摸索,湖水動處,現出了一串如磚塊大小的
浮木,直連到對過峰邊,每塊浮木,間隔約一丈。

  丁浩驚歎地道:「好一道浮橋,令人歎為觀止。」

  奉書嘻嘻一笑道:「二主人,小的帶路先行!」

  說完,提氣輕身,飄上了第一塊浮木,回頭朝丁浩望了一眼,然後輕蹬巧縱,
如飛而去。

  丁浩從容地飄身後隨,顧盼間,到了對岸峰邊,奉書手攀岸石山上面,橫裡援
行。

  這照壁似的孤峰,直插水中,沒落腳之處,最後一片浮木,距右岸約莫四丈,
另一邊峰壁沿伸可就遠了。

  丁浩相了相地勢,飛彈而起,拔升三丈,然後足蹬壁面,凌空弧射而起,妙曼
地打了一個盤旋,頭下腳上,如巨鳥般掠向岸邊,在距地面丈許之外,身形就空一
扭彈,輕輕落在地上,點塵不驚。

  奉書尚只援到半途,忘情地大叫道:「二主人,小的開了眼界!」

  丁浩綜目遙望,在湖心島正面岸邊,又出現了人影,回頭道:「奉書,你回頭
吧,別跟來!」

  說完,順湖邊蘆葦如一抹淡煙抹去。

  到了十八丈處,一看,不由殺機頓起,只覺兩名村姑裝束的女子,被反剪著雙
手,各由兩名勁裝漢子挾持,兩女子披頭散髮,衣破裙裂,血跡斑斑,分明是受了
酷刑。

  那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山中所見的那名武士,「望月堡」副總監,他身後尚
隨著二三十人之眾,地上擺了四條牛皮輕舟,看來是準備渡湖用的。

  從這情形看來,對方對圖謀「離塵島」早有預謀。

  蘆葦叢中發出了一聲輕「噓!」丁浩目光一轉,看見一個女人頭探了出來。

  「二主人!」

  「你是誰?」

  「暗椿!」

  「情況如何?」

  「對方挾持本島弟子,協迫帶路渡湖,要用火攻、據探查,對方尚有高手隨後
趕到應援,島內不知是否已有應敵準備!」

  「閔大娘已知情況,諒來不會有差錯。」

  「不好,對方渡湖了。」

  丁浩扭頭一看,只這眨眼工夫,已有兩隻皮筏入水,各由四人划槳操舟,兩名
女子,各坐一隻筏,這時離岸已四五丈之遙,其餘的齊集岸邊,似在等待動靜,丁
浩心頭大急,此刻要阻止已是不及了,當下怒哼一聲,正待彈身過去……

  那名暗椿突地叫道:「二主人且慢!」

  丁浩一收勢,道:「為什麼?」

  「舟行路線不對,看來那兩位同門,並未洩露本島秘密。」

  「啊!」

  丁浩望向湖面,只見兩隻皮舟,如飛而進,看看已到湖心,突地滴溜一轉,水
花湧處,沉了下去。

  岸邊起了一陣驚呼。

  丁浩切齒道:「兩位弟子與敵同歸於盡了……」

  那名暗椿道:「不會,本島弟子都諳水性,同時島上會有人施救的!」

  丁浩「唔」了一聲,鬼魅般掠了過去,面對那副總監時,才為對方發覺,驚呼
與喝聲齊起頓被圍在核心之中。

  那名副總監看清了眼前人,面色大變,連退了三四個大步,慄聲道:「酸秀才,
又是你?」

  丁浩冷森森地道:「這叫作不是冤家不聚頭,報個名號吧?」

  「無此必要!」

  「望月堡妄想染指本島,是自取滅亡。」

  「想不到你『酸秀才』與』離塵子』也有淵源……」

  「你竟也知道他老人家名號?」

  「咱們後會有期了……」

  丁浩長劍離鞘,寒聲道:「朋友,來時有路,去時無門,全得擱下!」

  「你好狂!」

  暴喝聲中,那副總監拔劍在手,他明知不是「酸秀才」對手,但箭在弦上,不
得不發,那批手下,個個面目失色,但在情勢所迫之下,也紛紛亮出了兵刃。

  那副總監當然不知道數月之隔,丁浩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以高山絕谷的情況
而論,決不至沒有還手的餘地,當下慄聲道:「酸秀才,你別太目中無人,看劍!」

  長劍一領,疾劃而出,這一擊,他已用出了畢生功力,勢道相當驚人,但在此
刻丁浩的眼中,便不算一回事了。

  丁浩有意考較一下本身功力、舉劍一對,並不還擊。

  「鏹」然巨震聲中,劍氣四溢,那副總監連退數步,兵刃幾乎脫手飛出,一條
右臂,登時舉不起來,面色立呈蒼色。

  他亡魂大冒,估不透「酸秀才」的功力,究有多高。

  丁浩大喝一聲:「躺下!」

  劍芒一閃,慘哼隨之,那副總監果真沒有還手的餘地,棄劍栽倒,胸前一片殷
紅,這一擊,丁浩留了分寸,他不想他喪生,有些話必須要問明,一個副總監,身
份僅次於「望月堡主」的女婿「白儒」,他所知道的秘密,當然要比一般堡中高手
多。」

  那些手下,一個個呆若木雞,面如土色。

  副總監掙扎著大叫一聲:「發出訊號!」

  一道紅色火焰,沖空而起。

  丁浩對「望月堡」,可說恨比海深,殺機再難截止,大喝一聲:「多招些人來
送死!」

  劍隨聲出,慘號對空而起,數十武士,豕突狼奔,劍芒連閃,血光如織,只轉
眼工夫,五丈方圓之內,屍山血海,竟無一人走脫。

  丁浩雙目赤紅,走近那副總監,用劍一指,道:「朋友,答覆幾句話。」

  「要殺要割聽便,供沒有!」

  「你真有種,要殺你的話,你便留不了這口氣,要死沒這麼便當……」ˍ

  「酸秀才,有什麼殘酷手段儘管使出來,誓不皺眉。」

  「不必充好漢,沒人欣賞。」

  「酸秀才,別以為了不起,有人會收拾你……」

  「可惜你看不到了,是麼?」

  「殺吧?」

  「說過沒這麼便宜。」

  「你準備把本人怎樣?」

  「在未回答區區問話之前,想死辦不到,罪有你受的!」

  那副總監狂聲道:「慢著,趁我還能開口,要說幾句話……

  「你想自決麼?哈哈,辦不到!」話聲中,劍尖輕輕一點,那副總監頓時全身
癱瘓,不能動彈。

  「酸秀才,你夠狠……」

  「比起你們這批『望月堡』爪牙,算得了什麼?」

  「酸秀才,你如果尚有人性,如果你自認是一個武士,聽我說完。」

  「說完!」

  「本人自幼立志要做一名堂堂正正的武士,不惜悖父逆母,棄家出走,訪師習
藝,二十年苦練,以為稍有所成……

  丁浩冷冷一哂道:「你的身手不俗,在對湖中堪稱鮮見的好手。」

  「酸秀才,別逞口舌損人……想不到甫出道,便遭這等下場……」

  「你不甘心?」

  「的確不甘!」

  「你想做真武士的夢破碎了?」

  「酸秀才,我要死得像個武士……」

  「你很有骨氣,可惜你投錯了門,作了『閻王堡』的鷹犬,你只能死得像一條
狗,武士,你聽清楚了?哈哈哈哈…

  那副總監目眥欲裂,歇斯底里地狂吼道:「酸秀才,你毫無人性?」

  丁浩咬了咬牙,道:「那是你們這批江湖敗類。」

  「酸秀才,算我投錯了門,但我沒有口供!」

  「臨死還要做真武士?」

  「我……我求你,賞我一劍……」

  丁浩倒真的被對方的話打動了心,但卻敵不過心中的的仇焰恨火,一披嘴道:
「武士,你知道那是辦不到的!」

  「你……不是人!」

  「武上,話說完了沒有,現在聽我的……」

  那副總監狂叫一聲,目眥盡裂眼角滲出了血水,淒厲之狀,令人震慄。

  「酸秀才,你肯為我傳句話給一個人?」

  丁浩心中一動,道:「誰?」

  「神偷『樹搖風』,就說他的兒子臨死無悔,還是看不起他……」

  「哇」一口鮮血,噴出口來。

  丁浩心頭劇震,星目圓睜,慄聲道:「你是斐若愚?」

  「你……你……怎知道?」

  丁浩收回了長劍,激動莫名,他做夢也估不到對方是老哥哥「樹搖風斐莊」離
家出走了二十年的兒子斐若愚,這實在太意外了。令人難以置信,難怪他口口聲聲
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武士,原來是厭棄父親的名頭。

  「斐若愚,令等與我是忘年至交!」

  「啊!你……成全了我吧?」

  「你聽著,你母親為了你,與你父親反口成仇,幾乎釀成了血案,一個不孝之
人,要想作真武士,那是武林奇聞。」口裡說,隨手替他解了穴道。

  斐若愚眼角又流出血水淡淡的,那是淚水滲和的。

  「我……我不要一個以偷成名的父親……」

  「那你錯了,斐莊老哥哥的名望,在江湖中是響噹噹的,盜亦有道,他是一門
之長,繼承祖師衣缽,此盜非彼盜,你徹底的錯了!」

  斐若愚閉目不語,可能已生悔意。

  丁浩接著又道:「俠道首重孝道,一個悖逆之子,縱使天下無敵,也不過是一
個欺世盜名的假武士而已,若愚,你知錯了嗎?

  斐若愚垂下了頭。

  丁浩接著又道:「你父親在數月前,曾因為探查一件武林公案而潛入「望月堡」,
他沒發現你……」

  「啊!」

  斐若愚突然抬起頭來,顫聲道:「我……無臉見爹娘,我……實在不孝……」

  丁浩激動地道:「若愚,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能悔改,老哥哥老嫂嫂多渴
望你能回頭」

  「小叔叔,我……」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遠遠奔來,丁浩目光犀利,一眼便已看出,脫口道:
「有人來了,當先的是「望月堡」太上護法

  斐若愚扭頭一看,驚聲道:「小叔叔,不錯,是那老怪物,您走吧!」

  「我正要鬥鬥他!」

  「小叔叔,我……」

  丁浩靈機一動,拔劍在手,沉聲道:「若愚,你仍回「望月堡」,有一件大事,
必須你完成它!」

  「大事,什麼大事?」

  「現在沒機會說了,你注意,內堡密室之中,有當年九大門派的信物『九龍令』,
這是件武林公案,了斷之時,必須有得力內應……」

  人影電奔而至,當先的果然是「毒心佛」,後隨四名武士,想是見了此地所發
的求援訊號,急急趕來的。

  丁浩反迎上去,大聲道:「老魔,幸會啊!」

  「毒心佛」剎住身形,目光一掃現場,老臉大變,栗吼道:「好哇!小子,這
筆賬有得算了!」

  丁浩寒聲道:「彼此!彼此!」

  口裡說,心頭仍有些忐忑,不知自己目前的功力,是否能與對方的「石紋劍」
抗衡?

  「毒心佛」拔出了「石紋劍」,獰聲道:「小子,想不到你是『離塵島』出身
的……」

  丁浩不加分辨,冷冰冰地一笑道:「毒心佛,鄭大堡主竟異想天開,侵犯本島,
是自取滅亡了……」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當然不會有別人!」

  「很好『離塵島』將付出加倍的代價。」

  「那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石紋劍」泛出了圈圈光暈,令人膽顫心驚。

  丁浩手中劍斜斜上揚,把功力運足了十二成,森森劍氣,,颯然四溢,這可是
真功實力,並非憑藉神物利器,益發的使人動魄驚心。

  白色光暈陡盛。

  丁浩沉哼一聲,出手攻擊,一陣串雷似的響聲過處,雙人各退了一個大步,
「毒心怫』」駭然心震,丁浩卻是信心大增,一招「筆底乾坤」,挾畢生功力展出。

  又是一陣震耳的雷鳴之聲,雙方又各退了一個大步。

  丁浩憑的是功力,「毒心佛」仗的是神兵,彼此消長,不分軒輊。

  不過「毒心佛」卻是打從心眼處冒出寒意,他十分明白,若非恃仗這柄『行紋
劍』的妙用。他絕對接不下對方這一擊。

  「毒心佛」身後四名手下,有兩名已乘機上前扶起斐若愚,帶離當場,丁浩詐
作不知,全神貫注對手。

  「毒心佛」白眉攢聚,狠盯著丁浩道:「酸秀才,『黑儒』老夫沒機會鬥,你
是老夫生平罕見的敵手,旗鼓相當,打得很過癮,似此才不枉身為武士。」

  丁浩一披嘴道:「毒心佛,你一生會仗真功實力拚過幾次?」

  「你小子不必管,老夫揚名之時,你尚未轉世投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2:44

第十四章、武林豪賭

  丁浩道:「今天碰上了是約會,不死不散!」

  「好啊!小子,你敢與老夫打賭麼?」

  「打什麼賭?」

  「三十招之內你勝得了老夫,這柄神劍奉送,老夫從此不出江湖!」

  丁浩豪雄之氣大盛,沉聲道:「可是真的?」

  「毒心怫」嘿嘿一笑道:「老夫雖被江湖人目為邪道,但名氣還抵得上這句話。」

  丁浩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如在下落敗,你的條件是什麼?」

  「毒心佛」默然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道:「把你方纔所用劍招傳與老夫,你
小子折劍退出武林。」

  「好主意,你可以君臨天下,傲視群倫……」

  「酸秀才,如你得到『石紋劍』,加上你的功力,連『黑儒』也得退避三舍!」

  丁浩心中一動,這話未始無理,但隨即冷然一笑道:「此劍乃『般苦庵』鎮庵
之寶,在下得到決不據為己有,璧還『冷面神尼』!」

  「哼!你很有君子之風!」

  「在下有此自持!」

  「那是你個人的事,老夫所提賭約如何?」

  「如果三十招不分勝負呢?」

  「不可能!」

  「如果有此可能呢?」

  「那就改日再議了。」

  丁浩冷酷地道:「如果在下今天志在必得,非取你性命不可呢?」

  「毒心佛」獰笑了一聲道:「酸秀才,你當不否認一個事實,三十招賭約,勝
則功傾天下,敗則除名,在武林人物而言,名比生命還重要。彼此必傾全力而鬥,
在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十招所耗真力,必百倍於一般拚鬥,縱使不分勝負,雙方必已
到勢竭力衰之境,此地是你的地盤但老夫亦有後援,那生死之數使很難料了。」

  丁浩聞言之下,為之「怦!」然心驚,這一番話倒是合乎情理,無懈可擊,自
己這方面,「赤影人」無法出面,而對方如果有像「白儒」那類高手應援的話,後
果確實難以想像。

  但「毒心佛」魔中之魔,如其有得力的後援,他能遵守賭約麼?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要賭可以,在下有附帶條件!」

  「什麼附帶條件?」

  「先遣走你手下!」

  「為什麼?」

  「我們的賭約不許第三者參與!」

  「妙啊!正合老夫之意」

  說完,揮一揮手,四名手下,扶著副總監斐若愚,轉身疾奔而去。

  「還有……」

  「什麼,你還有條件!」

  丁浩沉凝地道:「為求這賭約持平公允,不另生枝節我們換個地方。」

  「毒心佛」哈哈一陣狂笑,以深沉的目光,凝視了丁浩半晌,才開口道「好極,
好極你比老夫還想得周到,換什麼地方?」

  「到那峰後如何?」

  「太近了!」

  言下之意,當然是說離湖邊太近了,島中人隨時可現身應援。

  「依閣下呢?」

  「至少要十里之外。」

  「可以,走吧!」

  丁浩心無成見,答得十分乾脆。

  兩人起身形,並肩朝那湖畔峰頭奔去,快逾鬼魅飆風,轉過峰腳,是連綿不斷
的崗陵,直連接到遠山,兩人不約而同地把目標放向那遙遙的遠山。

  約莫疾馳了兩刻光景,眼前來到一片小峰屏嶂的谷地,「毒心佛」一剎身形道
:「這裡可以了!」

  丁浩跟著停下了身形,目光四下一掃,頷了頷首,道:「此地甚好!」

  「我們這就開始吧?」

  「慢著,還有句話在頭裡,你我賭約為三十招,但彼此心裡明白,這並非純粹
的比武較量,也許有人到不了三十招,而我們之間沒有證人,如有一方看上了此地
風水,另一方必須負責善後,仇歸仇,恨歸恨,道義是道義,怎麼說?」

  「毒心佛」哈哈一笑道:「酸秀才,這一點老夫絕對照辦。」

  「好,現在可以開始了!」

  「老夫也有話要說……」

  「請講!」

  「如果三十招之後,有一方力竭不支,另一主要下殺手,可說輕而易舉,既無
第三者在場,誰能擔保不發生這種事情?」

  丁浩不禁心頭一震,這話說得極近情理,因為事實上彼此都滿懷殺機,乘危下
手,很有可能三十招賭約,是君子協定,對方並非正派人物,機會來時,難保不生
此心。

  他能想及此點,足見城府甚深,自己自可證維持武士之風,對方呢?他說這話,
是先套住自己,以防萬一,他自己就很難說了。

  這種種意外情況,倒是真的不得不防。

  心念之中,俊面一肅,朗聲道:「閣下考慮極是,不過區區決不為此卑賤之行,
以『酸秀才』名號擔保。」

  「死無對證,誰知道『酸秀才』名號值多少?」

  「這種說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除非閣下有此居心,不然便是自知
必敗,才會諸多顧慮。」

  「毒心佛」狂笑一聲道:「老夫也以此保證,你相信麼?」

  丁浩豪雄地道:「事實擺在眼前,別無良策,不相信也得相信!」

  「好,就是這句話,你我機會均等,多佔一半,這是賭外之賭,賭彼此的風度,
老夫坦白說一句,一向做事不擇手段,只求達到目的,今天,老夫保證維持武士之
風,尊重武

  二十招!

  夕陽收斂了它最後的光芒,大地籠上一層灰暗。

  搏鬥仍在繼續,招與招之間,時間拉得更長,一個憑藉他兵利器,一個憑籍驚
人的內力,進行武林史上罕有的賭鬥。

  落敗的一方,將永遠除名,這賭注可以說相當的大,一般武士,視「名」為第
一生命,頭可斷,命可拋,「名」不可喪。

  三代以下、人皆好名,但武士尤甚,當然,這是指真正的武士。

  尤其像眼前這類不世出的高手,成名並作求致,其守成之心也更熾烈。

  到了第二十五招,天色已完全昏暗。

  兩人如金人緘口,全神貫注在搏鬥上,似乎不知時間的流逝。

  不久,玉兔東昇,掃除了黑暗,又給大地帶來了光明。

  雙方額上青筋暴露,汗珠滾滾,喘息之聲數丈外可聞。

  鹿將死於誰手?

  抑或兩敗俱傷?

  誰也不去想,除了拚搏,任何意念都已不復存在。

  唯一擊破沉寂的,是那久久始發一次的搏擊聲,與計招數的聲音。

  「二十八!」

  隨著一聲呼喊,雙雙跌坐地面,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賭
斗已近尾聲,而雙方也都到了氣盡力竭之境。

  「石紋劍」的光暈,若有若無,丁浩手中劍的芒影,也黯魔,本島終必受其害。」

  丁浩凝重地道:「我知道,但今天放過他!」

  「二主人,您不計後果麼?」

  「我們賠約只限三十招……」

  「我沒與他賭。」

  「但我們約定不許任何一方,或者第三者插手。」

  閔大娘默思了片刻,突地再次揚拳道:「二主人,我願領罰,但此獠非除不可!」

  丁浩何嘗不知道後果堪虞,放他走,等於縱虎歸山,放龍入海,別的不談,單
以自己將來對「望月堡」採取行動時,對方就是可怕的勁敵。

  現在,對方參透了「石紋劍」秘訣九成,與自己功力悉敵,如待他參透了十成,
自己便不是他的對手了。

  但,大丈夫一言九鼎,豈可食言背約,當下厲聲道:「我說放過他!」

  閔大娘怔了一怔,大聲道:「二主人,以後沒機會了!」

  話聲中,手掌下劈……

  「毒心佛」在生死關頭,本能地產生一種求生的力量,一個翻滾,彈出了四五
尺,閔大娘冷哼一聲,跟蹤而進,揮掌猛劈,狂飆暴捲,「毒心佛」已無力閃避。

  一股勁道,斜卷而至,把閔大娘的掌力撞散。

  閔大娘連退數步,一聲道:「二主人,您……」

  丁浩這一妄動其力,逆血幾乎奪口而出,勉力按住,怒吼道:「我從來沒失過
言,我說不許碰他。」

  「二主人……」

  「沒什麼好說的!」

  閔大娘又退了兩步,啞口無言,神情相當尷尬。

  「毒心佛」站起身來,面對丁浩道:「酸秀才,老夫一生不識人情為何物,今
夜你的表現使老夫深受感動,記上你這筆人情,我們後會有期了!」說完,蹣跚奔
去。

  「毒心佛」人影消失了,丁浩這才向閔大娘道:「大娘,適才我言語莽撞,請
勿怪!」

  閔大娘微微一笑道:「二主人言重了,怎敢怪及二主人,此魔實在太過可怕,
放他一走,後患無窮,像今後這種機會,不會再有了……」

  丁浩沉凝地道:「這我知道,但大丈夫一言九鼎,說過的必須算數!」

  「是的,此魔功力到了如此地步,實在令人難信……」

  「他憑的是那柄劍!」

  「劍?」

  「不錯,那叫『石紋劍』,是『般若庵』鎮庵之寶,八年前『天地八魔』聯手
突襲該庵,他得到了那柄劍。」

  「哦!那劍有何種奇?」

  「大娘看到我們交手麼?」

  「看到了,最後幾個回合!」

  「那柄『石紋劍』運起之後,能發出白色光暈,那光暈猶之劍氣,但威力奇強,
一般兵刃,觸之即折、連『冷面神尼』那等身手,也難當一擊……」

  閔大娘驚「啊!」了一聲,道:「照樣這樣說來,大主人也當不了一擊……」

  「比二主人怕相差一半有多。」

  丁浩激動地道:「若無大哥慨贈秘笈,我的功力不會到這境地……」

  「那老魔所憑籍的完全是那柄神劍?」

  「對了!」

  「以二主人冠絕群倫的身手,尚且勝不了他,江湖中還有敵手否?」

  「這很難說,武林浩瀚如海,奇人異土所在皆有,天下決無所謂無敵的高手,
只是沒有碰上而已!」

  「那劍本是『冷面神尼』所有之物,她不能克制麼?」

  丁浩不願抖露別人秘密,只好含糊以應道:「不能,如辦得到她早收回了。」

  閔大娘搖搖頭道:「望月堡主得此魔為助,氣焰自更囂張,天下要大亂了!」

  丁浩豪氣干雲地道:「我必設法除去此獠!」

  「好在本島怖設有如天塹,不然便令人擔心了。」

  「對了,大哥病情如何?」

  「這一發作至少要半個月才會自痊。」

  「大哥到底是練什麼功而罹此怪病?」

  「這是早年的事了,他不說,做下人的也不便追根究底。」

  「心痛不除,是終生的痛苦……」

  「是的,主人一切都如意,只這是最大的隱病,二主人傷勢如何?」

  丁浩一哂道「沒傷,只是內力損耗過薛,脫力而已……」

  「現在請回島吧?」

  「不必,很快就復原的,我還是辦正事要緊。」

  「二主人,『望月堡』爪牙遍佈江湖,您要當心暗算,像您這等身手的人,該
堡是曾不擇手段對付你的……」

  「這我明白,單憑彼此的過節,對方便不會放過。」

  「即以今晚的情況來說,如果對方有一二高手在場,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丁浩不由悚然而震,這話一點不錯,在脫力坐地之際,當不了一個普通高手的
一擊,「望月堡」要對付自己,不必用什麼陰謀,只消「毒心佛」再加上一個「白
儒」,便足足有餘了,這倒是不得不防。

  他想到『九龍令』的公案,要了斷,的確是難上加難了。

  心念之間,語音凝重地道:「這點我會謹慎提防的!」

  「二主人不打算回島?」

  「不了,大娘請回吧!」

  「如此二主人珍重,我們告辭……」

  「請!」

  閔大娘與兩名紅衣少女,齊齊施禮告辭而去。

  月色清如水,天宇淨無塵,在這荒山野地,尤覺夜色宜人、靜謐、安詳,若無
江湖恩怨殺伐的事壓在心頭,這該是個美妙的山間月夜。

  丁浩相了四周地勢,上了一座小峰頭,選了個乾淨隱秘的處所,運功調息。

  荒山靜夜,杳無人跡,丁浩放下心來調息,不久,便入了忘我之境。

  月移中天,丁浩全身被包圍在一重淡淡的白氣之中,這是絕頂高手運功時,所
必然發生的現象,同時也說明了運功已到最緊要關頭。

  此刻,如受到外力干擾,勢必走火入魔,重則喪命,輕則成殘,一般武林調息
療傷,除了在秘室可以無所顧忌外,必須有人代為護法。

  丁浩疏忽了這一點,一則是藝高膽大,二則是估量荒山無人。

  一縷異聲,遙遙傳至,聽聲音似朝此地而一,但丁浩在忘我靜態中,懵然未覺。

  異聲時斷時續,但卻越來越近。

  不久,一條人影出現谷地之中,略略一停,便直上丁浩隱身的這座峰頭。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來的是一個惡行怪態的老者,蓬頭赤髮,鬢白如霜,
身上掛著兩大串骷髏頭,從頸間直圈到腹下,約莫也有二十來個之多。

  怪人度量了一下地勢,自言自語道:「此地甚佳,就在這裡吧!」

  說完,取下那一長串白雪雪的骷髏頭,解開繫繩,然後舉步度量,每隔五步十
步不等,錯綜排列,佔地約五丈方圓,骷髏頭排完,朝當中一坐,又道:「聽到聲
音也該來了。」

  丁浩隱身運功之處,距這怪人所排骷髏陣,約莫七八丈遠。

  那怪人坐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耐,起身出陣,在附近遊走,忽地來到了丁浩匿
身之處,目光一掃,嘿嘿一笑道:「好小子,準是那婆娘……碰了老夫算你倒霉,
骷髏頭又增加一個!」

  話聲中,揚掌便劈……

  丁浩一無所覺,運功如故。

  驀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不許碰他!」

  怪人收手後退,以激動的聲調道:「是你麼,我以為你還沒來呢??」

  「我早來了!」

  話聲中,一個徐娘半老,風韻十足的黑衣婦人,現身出來。

  怪人深深地盯著那婦人道:「這小子是誰?」

  婦人冷冷地道「你不必管!」

  怪人面孔一陣抽動,又看了看丁浩,以異樣的聲調道:「媚娘,你該收心了!」

  「什麼意思?」

  「這小白臉又被你選中了?」

  婦人媚蕩地「格格」一陣浪笑道:「是又如何,你吃醋?」

  怪人口中陡現殺芒,但隨又隱去,似乎不敢發作,反而節節一笑道:「我吃了
一輩醋,夠酸了,要吃也沒胃口了!」

  丁浩白氣收斂,調息完畢,睜開眼來,連意念都不曾轉,只覺身上連中數指,
登時四肢酸軟全身脫力,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一抬頭,先發現丈外的怪老人,目
光再移,看到近身站立的黑衣美婦,正以邪意的眼光,注望自己,不由慄聲道:
「兩位何方高人?」

  黑衣婦人脆生生一笑道:「小兄弟,若不是姐姐我,你已送命在這老魔的掌下
了。」

  丁浩下意識地把目光膘向那當面的老者,不由打了一個冷噤,那惡形怪狀說多
難看有多難看,再一回想身穿黑衣婦人的話,心頭陡地一緊,她出語邪蕩,看來決
不是什麼好來路,恐怕與「血影夫人」是一流的人物。

  暗地一運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真氣似已消散,完全提聚不起來,再默運
心法,更加驚震莫明,對方制穴捭法,竟大異武林常軌,根本無法自解。

  「是誰制住了在下穴道?」

  「是姐姐我,為了你好啊!」

  丁浩急怒交加,若非自己功停乍醒,神思未復,對方決無法得手。

  怪老人咬著牙道:「媚娘,這是個新面首?」

  黑衣婦人粉腮一沉,道:「老廢物,滿口嚼蛆,回你那噁心陣去。」

  「我們的事今夜得解決……」

  「當然,你請便吧!」

  怪老人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自去。

  丁浩此刻憂心如焚,凝望著黑衣婦人,但卻充分表現了「黑儒」的作風,表面
上沉靜如恆,緩緩站直身形,冷漠而平地道:「可以請教尊駕的稱呼麼?」

  黑衣婦人從上到下,打量了丁浩一眼,才悠悠地道:「到時你會知道!」

  丁浩心頭打了一個結,撇了撤嘴,又道:「尊駕對在下出手原因何在?」

  黑衣婦人風情萬種地一笑道:「因為我們有緣,你叫『酸秀才』不是?」

  丁浩不由一怔,對方怎能一口道出自己的來歷呢?但隨即想到自己在谷地裡與
『毒心佛』賭鬥之時,對方可能伏伺在側,當下坦然道:「不錯!」

  黑衣婦人略略一思索,又道:「你的身手,在當今武林中,當已數一數二。」

  「談不上!」

  「依我看來,足可與當年『黑儒』匹敵而有餘……」

  丁浩內心一陣激動,不止一次,只要有人提到功力方面,多以「黑儒」為例,
可以概見「黑儒」兩個字,已深植武林人之心。

  當下冷冷地道:「尊駕何由知曉?」

  黑衣婦人毫不遲疑地道:「我已欣賞了你與那白眉老僧決鬥的一幕。」

  「唔!」

  「你與『離塵島』主人是什麼關係?」

  丁浩心頭又是一震,自己與閔大娘的談話,當然也入了對方之耳,既然如此,
否認也屬多餘淡淡地應道:「朋友,道義之交!」

  「僅止於此麼?」

  「不然應該怎樣?」

  「你被稱作二主人……」

  「這有什麼不妥?」

  「希望你說實話?」

  「在下一向言出不二。」

  「很好,言止於此,現在你隨我來……」

  「為什麼要隨尊駕去?」

  「沒什麼,你被我所制,就得聽我的話,而且……你也無力自由行動,是麼?」
說著,向後揮了揮手。

  立即有一個精神矍爍的老太婆,自暗中現身而出,架住丁浩的胳臂,道:「來
吧!」

  不由分說,架了便走。

  走沒多遠,丁浩一眼瞥見那些錯綜排列的骷髏頭,不由心裡發毛,原先所見的
那怪老人,端坐在正中,一望而知這是一座奇陣。

  老太婆遠遠止住腳步,用手一按丁浩的肩胛,道:「乖乖坐下。」

  丁浩氣憤難當,但卻無可奈何。

  黑衣婦人裊裊婷婷走到骷髏陣邊,停下嬌軀,以惑人的音調道:」上官鶚,今
天是最後一次約會。」

  怪老人站起身來,激顫地道:「媚娘,是的,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你擺這撈什子陣勢幹嗎?」

  「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吧?」

  怪老人上官鶚默然了片刻,才啟口道:「媚娘,你荒唐了一世,我痛苦了一輩
子,該結束了吧?」

  黑衣婦人聲音一冷,道:「是的,早該結束了,是你甘願磨菇。」

  「媚娘,你怎麼說?」

  「你說呢?」

  「結束你的荒唐生活,你……」

  黑衣婦人「格!」地一笑,截斷了對方的話頭,道:「上官鶚你也不必再痛苦
了,從今夜起,你別再來纏我。」

  怪老人慄聲道:「你說什麼?」

  黑衣婦人聲音一寒,冷漠地道:「我說從今以後,你別再來纏我,我們之間的
關係至此結束,一刀兩斷!」

  丁浩大感困惑,對方到底是什麼關係,一個是古稀老者,一個是半老徐娘,這
可真是怪事,難道雙方之間有曖昧關係,但怎麼說也不配在一塊呀?

  怪老人臉上有肌肉起了抽搐,久久不能作聲。

  黑衣婦人若無其事地道:「怎麼說,我要走了?」

  怪老人上官鶚咬牙切齒地瞪視著黑衣婦人,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你就這
麼走麼?」

  黑衣婦人柳眉一揚,披了披嘴道:「不走……陪你熬夜麼?」

  怪老人上官鶚全身發抖起來,老臉變了又變,激越萬狀地道:「媚娘,這……
這就是……你對這三年一會的交待?」

  「那你想怎樣?」

  「媚娘、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把這多年的感情,一筆勾消了麼?」

  丁浩心中一動,天下事真是無奇不有,這一雙「老少配」天知道是如何結合的,
老的說三年一會,而女的叫他老廢物,老的一見面稱自己是新面首,其中蹊蹺可想
而知,不語自明瞭。」

  黑衣婦人冷漠無情地道:「上官鶚,你已是行將就木之年,風前之燈,瓦上之
霜,還想不開麼?」

  怪老人上官鶚似乎在竭力按捺自己的情緒,臉紅筋脹地道:「媚娘,當初我們
結合時的山盟海誓那裡去了?」

  黑衣婦人「格格!」一笑,道:「老廢物,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過去的還提
它則甚。」

  「你……你……竟然如此無情無義……」

  「喲!那你上官鶚自以為是情深義重的了?」

  「我對你有什麼虧欠?」

  「你自己心裡明白,說出來丟人。」

  「我……是說情上的……」

  「別提了,當初,你是看上我的姿色,並非真誠愛我,你不否認吧?」

  「媚娘,我可對天發誓,此心如一,從未變過……」

  「格格格格,那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你已決定這樣做了麼?」

  「難道我是閒極無聊,與你泡磨菇。」

  怪老人上官鶚長長吸了一口氣,眼裡進出了殺機,但隨即又以哀求的聲調道:
「媚娘.你再想想……」

  「不必想了,想了幾十年還不夠麼?」

  「你不會改變心意了?」

  「你要我說多少遍?」

  怪老人上官鶚突地獰態畢露,厲聲道:「許媚娘,我上官鶚受夠了……」

  「噫!奇怪,沒人請你一定要受的呀?」

  「我三寸氣在,不會放過你的!」

  「很好,言止於此了,若非看在過去情份上,我今夜…

  「今夜怎樣?」

  黑衣婦人眸中殺機一現而隨冷冷地道:「有你好看的。」

  怪老人上官鶚狂笑了一聲,道:「莫非你想殺人?」

  黑衣婦人寒聲道:「必要時會的,如你迫我殺人的話。」

  「哈哈,賤貨,你別臭美了,逼你又怎樣?你能殺得了我麼,要不試試看,誰
先躺在地上,現在我們讓事實來證明

  說著,用手一招,一顆骷髏頭飛到了他手中,目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機。

  黑衣婦人粉腮驟寒,向後退了兩個大步。

  丁浩看得有些心驚,這老怪物功力可真不含糊,竟然能以掌力吸取骷髏頭,這
在江湖中可能沒幾人能辦到。

  這骷髏頭難道還有什麼妙用?

  心念未已,突地老嫗把他拖離原位置兩丈,這樣,距骷髏陣已在五丈之外。

  黑衣婦人反而蕩笑了一聲,道:「上官鶚,你別嚇唬人好不好。」

  怪老人上官鶚獰聲道:「嚇唬麼,我要你死無全屍!」

  黑衣婦人邊說邊向後慢慢移步,一雙眸子,緊緊盯住怪老人。

  怪老人陡地一揚手,厲吼道:「別動,你再動一步,我便擲出骷髏頭!」

  黑衣婦人果然不敢動了。

  「上官鶚,你是認真的麼?」

  「誰與你開玩笑。」

  「算了,放下那令人噁心的東西,出陣來我們好好再談談……」

  「賤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休想對我來這一套,數十年認識你不夠深,
還會上你的當……,

  「喲!上官哥哥,剛才的話是故意氣你的,數十年夫妻,我許媚娘真的如此絕
情麼?要斷,早斷了,不會拖到今天。」

  「許媚娘,少來這一手。」

  「你……你才是真的寡恩薄情,竟起了這種歹念……」

  「嘿嘿,許媚娘,聽著,你的花容月貌,頃刻間將變成爛屍腐肉,哈哈哈哈,
你淫賤的行為可以結束了。」

  黑衣婦人幽淒地歎了口氣,道:「好,你下手吧,記得當年我曾說過,要死,
也要死在你的手中。」說完,兩手摀住了臉,不再開口。

  怪老人上官鶚陰寒地道:「許媚娘,別演戲了,你這一套騙不了我,我早看穿
了,不錯,你當初曾誓言如果變心,願死在我的手中,今夜,你的誓言應驗了。」

  黑衣婦人依舊手捂著臉,淒厲地叫道:「你下手好了,我再沒話說,你既然以
假作真,就這樣結束數十載恩情也好!」

  怪老人上官鶚面上又起了變化,似乎已被黑衣婦人許媚娘的言語所打動,舉著
骷髏頭的手,在微微發顫,眸中的殺機,消滅了不少。

  丁浩已完全忘了自身的遭遇,全神欣賞眼前這詭譎的一幕。

  怪老人上官鶚厲聲道:「許媚娘,你是真心麼?」

  「信不信由你!」

  「你得先表示你的誠心!」

  黑衣婦人放開了手,幽幽地道:「這誠心要如何表示?」

  「把你身上那寶貝盒子拋給我!」

  「你……你完全不相信我?」

  「實在不敢相信。」

  黑衣婦人一跺腳,探手懷中,憤憤然地道:「好,給你!」

  「慢著!」

  「又怎麼了?」

  「你別打算弄詭,如你不誠心的話,聽著,我有足夠時間擲出骷髏頭。」

  黑衣婦人嬌軀微微一震,冷冷一笑道:「上關哥哥,想不到你對我如此狠心……」

  「對你不得不步步為營。」

  「好,今夜才真正認識你的為人,接著吧!」

  說著,自懷中掏中一個手掌般大小的錦盒,拋了過去。

  丁浩駭然不止,這錦盒又是什麼玩意,既然怪老人對它如此顧忌,必然又是件
不可思議的歹毒東西。

  怪老人上官鶚接在手中,審視了一遍,點了點頭,神色和緩了許多,高舉的骷
髏頭放了下來,擺回原來位置。

  黑衣婦人突發嬌嗔道:「想不到你會這樣逼我,可以了吧,還有什麼話說?」

  怪老人上官鶚目芒一閃,陰森森地道:「你親手斃了那小白臉!」

  黑衣婦人驚叫道:「什麼,要我殺他?」

  「不錯,這也是表現你的誠心。」

  丁浩心頭劇震,自己穴道被制,毫無反抗之力,如果死在這神秘女人手下,那
可真是不值得,也不得瞑目。

  黑衣婦人沉聲道:「這太殘忍了,我看……放他走算了!」

  怪老人上官鶚哈哈一陣狂笑道:「媚娘,何謂殘忍?你怎地忽然變得慈悲了,
我沒見過你殺人時眨過眼,連笑容都不斂呢,下手吧,如果認為他長得太俊,就給
他個痛快,這總可以了吧?」

  黑衣婦人萬分不情願地挪步轉身,口裡道:「我都依你!」

  丁浩亡魂盡冒,眼看著黑衣婦人步步移近,本能地用力一掙,但可憐,在老嫗
的挾持下,難動分毫,空負一身超凡人聖的功力,此刻竟如待宰的羔羊。

  黑衣婦人步履生花地珊珊走近丁浩,在五尺之處,停下姣軀。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你敢?」

  黑衣婦人春風得意地一笑道:「小兄弟,你認命了吧,不是姐姐我心狠,事逼
此處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3:38

 丁浩五內欲裂,綱牙一錯,道:「女魔,你下手吧!」

  「唉!實在不忍心,但沒辦法,人家逼著我做!」

  「少來這一套。」

  怪老人上官鶚高聲道:「媚娘,乾脆些!別見了小白臉便動心,與將死的人談
什麼情愛!」

  黑衣婦人大喝一聲:「放開他,閃遠些!」

  那老嫗放開了手,彈退丈外,黑衣婦人陡地挾起丁浩,閃電般逸去,怪老人上
官鶚厲喝一聲道:「賤人,你敢!」

  抄起一個骷髏頭,凌空擲去,人也跟著射出……

  丁浩自份必死,想不到黑衣婦人會來這一手。

  「波!」的一聲爆響,接著是那老嫗的慘號聲,聲聲相連,慘不忍聽。

  隨著閃電般的飛馳,慘號聲漸遠,終至不可復聞。

  黑衣婦人邊奔邊自語道:「老翠香遭了毒手,可憐!

  下峰之後不久,來到一道谷中,月光被峭壁遮掩,谷中一片黝暗。

  黑衣婦人以真氣傳聲下令:「注意有敵來犯,外卡留心防守,開放所有機關。」

  丁浩心頭一片紊亂,他無法想像後果,只有一樣,終算留得命在,只要不死,
便有法想,這黑衣婦人看來與「血影夫人」的作風如出一轍……

  穿過了陰森而漫長的谷道,眼前巖壁當面,已無去路。

  黑衣婦人停下身來,面對一塊緊貼巖壁的平滑岩石,口中唸唸有詞道:「長生
穴、急速開,平安夜,廣歸來!」

  那塊光潔的巨石,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八尺見方的洞穴,黑衣婦人舉步直入,
穴口隨即封閉。

  黑衣婦人伸手壁間一摸,一蓬柔和但相當明亮的珠光,放了出來,照得洞徑一
片通明。

  黑衣婦人放下丁浩,道:「我們慢慢走!」

  到此境地,丁浩知道說什麼也是枉然,片言不發,舉步緊隨黑衣婦人身後,約
莫七八支左右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了一間佈置堂皇的廣大石室,兩名黑衣少女,迎
上前來,雙雙行下禮去,恭謹地道:「迎接仙子!」

  黑衣婦人只略略一擺手,算是答禮,大步進入華室之中,並不停留,穿過一道
門戶,轉一條明淨的用道,而道兩旁,垂掛了不少珠簾,看來都是石室。

  一路之上,全系珠光照明,如不仰首,還以為是青天白日呢。

  不久,來到一間美奐美輪的石室之外,布設如一般富貴人家的廳堂。

  一個二十來歲的黑衣女子,閃身而出,笑吟吟一彎腰,道:「仙子回來了!」

  黑衣婦人「唔」了一聲,道:「素雲,收拾一下客室,然後吩咐備酒。」

  叫素雲的黑衣女子應了一聲:「是!」退在側邊,目光卻盯在丁浩身上。

  黑衣婦人許媚娘回眸一笑,脆生生地道:「小兄弟,進來吧!」

  丁浩寒著臉,一語不發,跟了進去,心裡想,這與「離塵島」有些相似,成了
女人天下,眾香之國,只是「離塵島」還有大哥與小童奉書點綴,此地恐怕是半個
男子也沒有,一路行徑的那些小石室,便足以說明。

  進入廳中,黑衣婦人一指客位道:「請坐!」

  丁浩也不謙讓,大刺刺地落座,那叫素雲的女子隨即獻上了香茗,然後轉入下
首門中,想是收拾所謂客室去了。

  黑衣婦人舉起了杯子,春花似的一笑道:「這是本谷特產『碧螺春』,清心潤
脾,味道也不惡!」

  丁浩甚有乃師之風,臨事不亂,從容舉杯,喝了一口,道:「不俗,入口甘芳!」

  「小兄弟貴庚?」

  「小兄弟之稱,似乎不雅。」

  「哦!我忘了你是『酸秀才』,是秀才而款有不酸者,不酸,豈成其為秀才,
此所以表現其儒雅也,仁兄青春幾何?」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冷冷地道:「二十!」

  「啊!正當其時!」

  這「正當其時」四個字,使丁浩俊面發燒,心裡暗罵了一聲:「無恥!」目光
正視對方,一字一句地道:「聽人稱呼尊駕為仙子?」

  「不錯!」

  「仙子乘在一下之危下手,強挾至此有何指教?」

  黑衣婦人神秘地一笑道:「現在先不談這個,稍停我們杯酒夜話,再為奉告,
如何?」

  「在下現在是仙子階下之囚?」

  「哦!不,是貴賓!」

  「仙子制住了在下穴道,是待貴賓之禮麼?」』

  「這個……若非如此,無法促駕。」

  「現在已足覆仙府,如何說?」

  黑衣婦人蕩意盎然一笑道:「此地無須用武,功力暫時封存,當無什麼不便。」

  說完,起身又道:「仁兄寬坐片刻,我去更衣就來,失陪!」

  嬌軀搖曳姍姍離去,臨出門,又回頭笑了笑。

  丁浩看在眼中,感到一陣噁心.

  黑衣女子素雲掀簾而出,以異樣的目光盯住丁浩道:「少俠請漱洗!」

  丁浩冷漠地道:「不必。」

  黑衣女子素雲窒了一窒,朝房門一指道:「這是客室,少俠如要休息,請自便!」

  「嗯!」

  「少俠能得仙子垂青,可謂福緣不淺……」

  丁潔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撇嘴不答。

  黑衣少女素雲一笑離去。

  丁浩心煩意亂,疾思如何以本身功力,解除禁制,但苦於內元不聚,無法探測
是什麼經穴受制。

  左思右想,半籌莫展,如是普通手法,根本不虞受制,單憑護身罡氣與所習異
於武林常軌的內功,便可防止。

  縱使對方功力特強,解制也不過指顧問事,但現在人家用的是別出蹊徑的手法,
內元完全無法提聚,解禁從何談起?

  自己若非太大意,怎會被人所乘,這也怪江湖經驗不足。

  如果如此栽定在別人手裡,而且還是個女流,實在是不甘心。

  目前自己是雙重身份——酸秀才與黑儒。

  一想到「黑儒」,更是惶恐莫名,這塊光芒萬丈的牌子,可不能由自己一時疏
忽而砸碎,如何對得起恩師犧牲本身八成真元成全之德?

  這鬼地方距「離塵島」不過十餘里地,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為什麼大哥
「赤影人」竟未提起過?

  閔大娘既已到場,她該知道那是別人地盤,怎地沒提醒一句?

  越想越覺不是味道,枉負了再修習「玄玄真經」的奇緣…

  天知道黑衣婦人要在自己身上打什麼主意?

  家他,師恨,自己擔負甚重,可不能出什麼差錯。

  心念,又回到如何解除禁制這件事上……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婢女素雲來到門外,恭謹地道:「請少俠別室用餐!」

  丁浩這時才感腹如雷鳴,的確是餓了,心想,且吃飽了再說,反正急煞也沒用,
當下起身說道:「請帶路。」

  「隨婢子來!」

  出了小廳,穿越一條紅毯鋪地的過道,來在一間繡簾遮掩的石室前。

  婢女素雲側身撐起繡簾,道:「少俠請!」

  丁法倒是呆了,這一掀簾,他立感眼花繚亂,這室中的布設,五彩繽紛,錦帳
流蘇,珠光寶氣,珍奇古玩,綴滿壁架,幾桌妝台,俱屬上品,看來是女人的閨閣,
華麗之中充滿了脂粉氣味。

  居中,擺了一桌酒宴,只兩個座位,卻不見那黑衣婦人。

  婢女素雲見了丁浩呆著不動,再次道:「少俠請呀!」

  丁浩定了定神,硬起頭皮進去,一股如蘭似麝的幽香沁入鼻觀,這氣氛充滿了
鮮色的誘惑惹人遐思。

  「少俠請坐!」

  「貴主人呢?」

  「稍時便到!」

  丁浩在客位落了座,婢女素雲斟上酒,退了出去。

  枯坐了片刻,只見一個風髻霧鬢,姿容絕代的婦人,淺笑著迎面而來,紗衣薄
如蟬翼,隱現晶瑩如玉的肌膚與褻衣。

  丁浩登時六神無主,目眩意馳,再定睛一看,正面是一面穿衣古鑒,人是從身
後繡榻旁轉出已到了跟前。

  她,正是那黑衣婦人許媚娘。

  許媚娘盈盈一笑,在丁浩面前坐了下來。

  這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麼?

  許媚娘搔首弄姿地道:「仁兄,倉促備辦,淡酒粗餚將就用吧。」

  丁浩鎮定了一下心神,道:「仙子成謙了,滿桌珍餚,在下江湖俗客,鮮有這
等口福。」

  許媚娘春蔥玉指,輕捻白玉盅,揚了揚,道:「請。」

  丁浩端起杯來,一看,酒色泛碧,透著異香,心下狐疑不決,遲遲不敢就口。

  許媚娘嬌笑了一聲道:「仁兄,這酒中不會有毒,放心飲用吧!」

  丁浩俊面一紅,道:「即使有毒,在下既已作了仙子的階下囚,只好喝了!」

  「不說座上客麼?」

  「這其間有些差別!」

  「怎麼說?」

  「在下本身尚在受制之中。」

  許媚娘「格格!」一笑道「解禁十分簡單,我說過此地無須用武之地,來,且
不談那煞風景的事!」說完,仰粉頸一飲而盡,向丁浩一照杯。

  丁浩定已橫定了心,隨之乾杯,酒味香醇無比,齒頰生芳。

  許媚娘挽起袖管,露出了羊脂白玉般的半截粉臂,執壺道「既然仁兄有不畏酒
毒的豪興,來,更進一杯!」

  說著,先替丁浩斟滿,然後自添了一杯,放下酒壺,舉杯道:「請!」

  丁浩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吃喝了一陣,酒方漸漸發作,只見許媚娘眉眼生春,玉靨泛霞,淺淺梨渦,一
直沒平復過,恰似一朵勵放的芍葯。

  丁浩也覺出這酒的後勁極強,身上已湧起了熱流。

  「我還是叫你小兄弟,這仁兄之稱,似乎不安,小兄弟,你看我們這場面有些
像什麼情景呢?」媚眼斜拋,吐氣如

  「像什麼情景?」

  「只缺一對花燈!」

  丁浩心頭下意識地一蕩,隨即正襟危坐,沉聲道「仙子很會說笑!」

  「這不是說笑,除非是木石人,才能無動於衷!」

  「在下已不勝酒力……」

  「再盡三觴,過後決不勉強!」

  說完,輕伸玉臂,又替丁浩斟上了一杯。

  丁浩怕自己酒後無法自持,心想,就喝它三杯,快點結束這場面吧,反正三杯
酒不會醉倒自己,心念之中,道:「好,這三杯在下借花獻佛,答謝仙子盛情!」

  「好,我領你這一份情。」

  兩人連盡三杯,丁浩想起身辭席,剛站起一半,只覺大旋地轉,全身軟如綿絮,
又坐了回去,心中不由發急,怎麼竟醉了。

  許媚娘嬌笑了一聲道:「小兄弟,你醉了?」

  丁浩苦苦一笑,道:「是……有些醉意!」

  舌頭竟不聽使喚,吐語已經不靈,眼前人影成雙,但,心中仍保持清醒,尚未
有絲毫邪念,當下咬牙拚命站起身來,卻是搖晃不止。

  許媚娘站起嬌軀道「我扶你去休息吧。」

  丁浩費力地說了一聲。不用!」

  雙腿一軟,又坐了回去,軟癱在椅背上,身形已無法坐正。

  許媚娘轉了過來,手搭在丁浩肩頭,柔媚地道:「小兄弟,你真的醉了,別逞
強,姐姐扶你上床歇會兒。」

  「不……不……不用!」

  「哦!對了,有醒酒物,素雲……」

  婢女素雲,似乎候在門外,應聲而入。

  「弄碗醒酒湯來!」

  「是!」

  素雲面帶神秘笑意,轉身而去。

  許媚娘輕舒玉臂,把丁浩抱了起來,丁浩急煞,但欲掙無力,連發聲都覺得很
困難紗衣薄透,與不穿無異,肌膚相接,香息微聞,那酥軟高挺的玉峰,擠壓在了
浩寬闊的胸膛上,異樣的感覺,直透重衣。

  丁浩既羞且急,他已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她的用心,但他無力反抗。

  許媚娘把丁浩放落錦榻之上,先解了他的劍,然後取下那斜佩的錦袋,解衣,
卸履,粉腮泛紅,嬌喘可聯。

  丁浩勉力迸出話聲道:「仙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許媚娘「格格!」一笑道:「難道你睡覺也要全身披掛不成,你的東西少不了,
放心。」

  丁浩急得幾乎發狂,偏偏全身酸軟,除了聽任擺佈,別無他法,他並不擔心錦
袋中的金珠,而是袋中那柄「雷公匕」,如被對方認出,可不得了,將來如何向芋
山黑石谷那女子交待?

  還有那柄劍,是師勻的成名兵刃,袋中還有「黑儒」面具,與老哥哥「樹搖風」
那份藏革囊的地圖,這些都是萬不能失落的。

  想到革囊,連帶想起了白衣少女「梅映雪」……

  婢女素雲捧進了一碗湯。

  許媚娘伸手接過,道:「給我,你出去!」

  丁浩直覺地感到這碗湯必非好湯,掙扎著道「我……不喝!」

  許媚娘「嘰咕!」一笑道:「傻子,這是解酒的,真是,醉成這個樣子。」

  說著,坐在床沿,扶起了丁浩的上半身,把頭搭在臂彎裡,然後把碗湊向了浩
口邊,道:「喝下去!」

  不由分說,強灌了下去,然後又把丁浩平平放落。

  丁浩只覺那湯水十分甘涼,喝下去不久,精神便振作了起來,暈眩之感,漸漸
消失,心想倒真的是「醒酒湯」。

  一股熱流,自「丹田」升起,流向全身,所過之處,舒泰熨貼無比。

  逐漸,那熱流越來越盛,全身灼熱起來,心下漸覺迷糊。

  他定力極強,在這緊要關頭,暗叫一聲:不妙!拚命正了正心神。

  許媚娘卻在此,脫了紗衣,晶瑩膩潤的胴體,露了出來,只剩下一個大紅兜肚
與半截褻褲了。

  丁浩面熱心跳,心神又告迷失,一種異樣的感覺,如烈火般熊熊而起。

  他覺得口乾舌燥,身如火焚。

  一種原始的需要,淹沒了一絲絲殘存的理智,雙目發赤,口噴熱氣,血行加速,
呼吸急促,猛可裡張臂抱住許媚娘,滾到床上。

  許媚娘嬌喘吁吁地道:「小心肝,別這麼猴急呀!」

  聲音有如夢囈,顫人心弦。

  丁浩有如一隻野獸,攫住了他的獵物,毫不放鬆。

  許媚娘蠕動著嬌軀,口裡發出了使人銷魂勾魄的哼唧聲,雙眸緊閉。

  丁浩一翻身,半坐而起,手按獵物,突地,壁架上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個玉雕的骷髏頭。

  他的目光滯住了,眼前幻出了無數的白骨骷髏,在跳躍,旋轉。

  由於他「慧根」深厚,業已被藥物與慾念湮沒的靈智,竟告復生,他想起了怪
老人上官鶚,這女人數十年的鴛儔,竟被她一腳踢開。

  那玉骷髏,幻出了上官鶚的猙獰與怨毒,也提示了這女人的淫賤與無恥。

  這一念靈智的復生,有無比的力量,滿腔慾念,頓化作無邊的自疚。

  於是,他一骨碌下了床,著履,緊帶……

  許媚娘兀自閉著眼,口裡穢聲不絕。

  突地,她發覺情況不對,一睜眼,身邊不見了人影,撐起身來一看,丁浩兀立
床前,背向錦榻,已回復如初。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但慾火難禁,她已無法自持,翻身坐起,顫抖著聲音道:
「好人兒,你怎麼了?」

  丁浩慾火仍在焚身,只是超人的夙根、使他能勉強克制,那是相當痛苦的,換
了別人,決辦不到。

  那碗所謂醒酒湯,其實是催春之藥,藥力當然一時不會消散。

  他凝望著玉骷髏,藉以增加抵拒的力量。

  許媚娘喘息著道:「好人兒,好弟弟,春宵一刻值千金,來呀!」

  那聲音充滿了誘欲,也泛散著欲焰。

  丁浩心神一沉,幾乎又不克自持,他不敢回頭,也不敢答腕,他在與情慾搏鬥。

  許媚娘下了床,身無寸縷,諸般妙相畢呈,如一隻餓狼,撲向丁浩,雙手環腰
一抱,仰面說道:「好弟弟,我們來……魚水交歡……」

  丁浩復生的一絲靈智,幾乎又告消失,慾火又熾烈起來。

  突地,他想到幼年時在「望月堡」中,曾聽一些堡中武士,談到風月之事,在
緊要關頭,只消……」

  心念之音,他把舌尖放在上下門齒之間,用力一咬,一陣劇痛,直攻心脾,他
這無意的一著正解了那催春的藥性,登時靈台明淨,慾火頓消,舌破血流,他一口
吞了下去,猛一擰身。

  許媚娘正在慾火燒身的迷糊狀態中,做夢也估不到丁浩會來這一著,手一鬆,
直退到床沿,火紅的粉頰泛出了紫色。

  她怔住了,這太出乎意料之外,她一生閱人無數,從未遭遇到這種情況。

  丁浩冷峻地道:「仙子,在下不是狗輩之流!」

  許媚娘氣得渾身簌簌直抖,好半晌,才咬牙切齒地道:「酸秀才,你很倔強,
有種……」

  丁浩咬緊牙悶不吭聲。

  許媚娘忽地長長吁了一口氣,上前抱起了浩,拋在床上,嬌軀壓了上去,面對
面,雙手捧著丁浩的俊面,顫聲道:「好人,你答應了吧。管叫你銷魂蝕魄,享受
無窮。」

  丁浩幾曾經過這種陣仗,面紅筋脹,身如火灼,但藥性一解,理性抬頭,已有
足夠的力量抗拒這澎湃的春潮,橫了橫心,道:「我『酸秀才』頂天立地奇男子,
豈作這卑賤之行。」

  許媚娘為之氣結,慾火變成了殺機,翻身下床,穿上衣裙,從妝架上取了一個
小瓶,倒了幾粒藥丸在口中,登時紅暈消退,氣息平和,慾火竟被控制了。

  丁浩起身站在床前,一語不發,俊面鐵青,不時地瞄一眼那玉骷髏。

  許媚娘朝椅子上一坐,冷冷一笑,道:「酸秀才,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去消
慾火的?」

  丁浩心想,決不能說實話,如她以強硬手法對待自己,恐怕便無法抗拒了,心
念之中,冷冷地道:「心正便可避邪!」

  「好一個心正避邪,酸秀才,你以為可以活出此間麼?」

  「在下不在乎!」

  「哼,你會在乎的,你將後悔莫及。」

  丁浩內心有如油煎,但表面上仍冷漠、平靜,經過這一陣子折騰,酒意也消了,
只是功力受制,什麼辦法也無從想起。

  許媚娘高呼了一聲,素雲掀簾而入。

  「仙子有何吩咐?」

  「這廝不識好歹,打入地牢!」

  「是!」

  婢女素雲不解地望了丁浩一眼,她想不透這俊書生怎會如此倔強,竟能克制得
了催春藥力,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一般人見了主人的風流陣仇,不必使用什麼藥,
便已神魂顛倒了。

  許媚娘又冷酷地道:「沒我命令,不許給飲食,我看他是銅製的還是鐵鑄的!」

  素雲又應了一聲:「是!」然後目注丁浩道「少俠,匆須小婢動手吧?」

  丁浩冷淒淒地道:「你帶路,無論上刀山下油鍋,在下決不皺眉。」

  素雲一哂道:「好漢子,可惜不是時候,來吧!」

  出了門,走向過道的另一端,素雲柔聲道:「少俠,現在還來得及,你如回心
轉意,答應仙子成其好事,婢子可以代為說項,那地牢滋味不好受,莫說你沒功力,
即使功力仍在,也難熬上三天……」

  丁浩斷然道:「辦不到!」

  「看你儀表非凡,怎地如此不解風情?」

  「我不是卑污苟賤之輩,不必說了!」

  「哼!有你瞧的,別到那時再求人。」

  「笑話!」

  說話之間,到了盡頭,素雲在壁間一按,「隆隆!」聲中,壁間露出了一個個
洞穴,黯黑無光,一股霉濕的怪味,撲鼻而來,丁浩一顆心頓往下沉。

  素雲止步穴口,沉聲道:「最後問你一句,肯不肯接受那溫柔之福?」

  「說過辦不到!」

  「嘻嘻,你這種人天下少有,不作風流客,願為籠中囚,進去吧!」

  丁浩一咬牙,走了進去,穴口隨被封住,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站了一會,仍
然什麼也看不到,試探著移動腳步,兩手前伸,以防碰壁,走了幾步,突地一腳踏
空,骨碌碌直滾下去。

  敢情這是一列石級,一路滾到底,全身骨痛如折,軟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眼睛習於黑暗,已漸漸能視物,不過十分模糊,只能隱約
看出是一個天生的石洞,大約三丈見方,地面陰濕,觸手冰涼。

  他慢慢坐起身來,竭力張望,暗影中似有些散亂的東西,濛濛泛白,伸手一摸,
不由毛骨悚然,天呀,那竟是些不計其數白骨骷髏。

  這些白骨,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自己,不久之後,也是其中之一麼?

  尚未化盡的腐屍,發出惡臭,中人欲嘔。

  牢外的情形與牢中一比,真是天堂地獄之別,丁浩縱聲狂笑起來,他笑自己的
命運,也笑江湖的鬼蜮。

  江湖,光明的一面是俠義豪雄,黑暗的一面是魑魑魍魍殺人、殺人、這便是整
個江湖的寫照。

  身為武士,是幸,還是不幸。

  「小子,你笑個什麼勁,你哭都來不及,還笑。

  一個蒼勁的聲音,傳入耳鼓,而十分異樣,像是從地縫中迸出來的。

  丁浩駭然大驚,目光左右掃瞄,但什麼也看不到,奇怪,發覺的人在何處,聽
聲音對方是個老人,難道是同難的人麼?

  心念之間,激奇地道:「是那位老前輩?」

  「什麼老前輩,一個老而不死的囚犯而已。」

  聲音再次傳來,但看不見人,也不知發自何處?

  這可就透著古怪了,石牢雖昏暗,但只三丈見方,一個大人,總不至看不見的,
牢中又無遮掩之物,人在何處呢?

  「唉——」

  一聲長長的歎息,充滿了淒涼的味道。

  「老前輩到底在何處?」

  「你先說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叫丁浩,江湖中稱為「酸秀才』……」

  「不知道,不知道,說出你上一輩的名號?」

  丁浩可作了難,身世不能吐露,師門更不能公開。

  「小子,怎不說話了?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老前輩,晚輩……有難言之隱……」

  「什麼難言之隱,把你的秘密帶到陰曹地府去,你能活多久?」

  丁浩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心想,是呀!置身這等境地之中,生死莫卜,還
顧忌些什麼,當下沉聲道:「先父人稱『都天劍客』丁兆祥!」

  「不知道沒聽說過,再數上一輩?」

  丁浩不由怔愕住了,這老人可怪,連父親的名號都不知道,還要再數上一輩.
莫不成對方根本就沒行走過江湖?

  「晚輩所知僅止於此!」

  「什麼,你祖父呢?」

  「不知道。」

  「這可真妙,連自己的三代都報不出來……」

  「老前輩到底在何處?」

  「隔室!」

  丁浩困惑地朝四壁一掃,道:「晚輩什麼也看不到……」

  「當然看不到,隔了丈許厚的石壁。」

  「丈許後的石壁能傳聲?」

  「小子,你先說怎會到此的。」

  「遭人暗算,被擒來的!」

  「不是見色起意?」

  丁浩苦苦一笑,道:「如果晚輩是好色之徒,便不會進入這地牢了!」

  「嗯!這話可信,老夫聽見你與那賤人的對答發,是個正人!

  丁浩更是滿頭玄霧,這老人既是被囚地牢,怎會聽見自己與許媚娘的對答呢?
莫非他已修練到天觀地聽的境地了?

  心念之間,脫口道:「您老人家如何聽到的?」

  「你現在上前幾步,摸一摸你左手邊的石壁!」

  丁浩心想,出鬼了,對方還能看到自己麼?當下懷著好奇的心理,依言上前數
步,用手去摸左邊的石壁,冷硬滑膩,任什麼也沒有。

  「老前輩,晚輩摸不到什麼……」

  「嗨!真笨,摸到隙縫沒有?」

  「哦!」

  丁浩恍然,在自己手摸之處的上方,果然有一道寸許的裂痕,剛才是沒有注意
到,現在不必摸也看到了。

  原來話聲是透過這裂痕傳入的,那隙縫從頂上裂到距地八尺之處為止,差了兩
尺夠不到,身無功力,不能貼壁上升,也找不到墊腳之物。

  「小子,你怎站著不動?」

  「晚輩喪失了功力!」

  「什麼,你被她廢了功力?」

  「不知是廢了還是被制,對方手法奇特,不類一般手法。」

  「唔!」

  「老前輩,這是什麼地方?」

  「石牢!」

  「不,晚輩是請問這座谷名?」

  「這裡叫『隔世谷』!」

  「哦!隔世之谷,那叫許媚娘的被稱作仙子,是什麼仙子?」

  「那賤人自封『素衣仙子』,鬼知道!」

  「老前輩名號可以見示麼?」

  「算了,老夫名號今生不擬重提了!」

  丁浩室了一窒,又道「老前輩又是如何進入這石牢的?」

  老人怒聲道:「別提這事!閉上嘴消磨你最後的時光吧!」

  此後,聲音寂然,丁浩頹然倚壁而坐,腦海裡盤旋著老人最後一句話:「……
消磨你最後的時光吧!」

  最後的時光,活活餓死!

  暗無天日,時間似乎已停止在某一點上,沒有白天,沒有夜晚,有的是無盡的
黑暗與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丁浩已感到飢餓難熬,想來已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了,他
忍不住又開口叫喚那無名老人。

  因為這岑寂太可怕了,但老人沒有理睬,只好作罷。

  丁港想睡,想忘記一會可怕的事實,但辦不到,饑、渴、陰、寒,再加上刺鼻
的屍臭,怎麼也閉不上眼。

  岑寂會使人發狂,何況在這絕境之中。

  於是,萬千心事,紛至沓來,他從自己母子寄食「望月堡」,歷經的苦難,得
奇緣、闖江湖覓仇蹤,以迄於現在,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他真的要發狂了。

  這種死法,多麼齷齪,還不如一條狗。

  突地,「隆隆!」聲起:一蓬亮光,自石級頂的半壁間照入石牢,那石門開了,
現出一條人影,正是那婢女素雲。

  藉著這微微的燈光,丁浩看清了牢中地上縱橫的白骨骷髏,竟不下數十具之多,
其中果真有一具毛髮未淨,腐肉附骨,看來死的時間不會太久。

  素雲開了口:「酸秀才,這滋味如何?」

  丁浩目眥欲裂,但仍牢記乃師的訓誨,保持「黑儒」作風,冷聲應道:「還不
錯!」

  「你倔強得連死都不怕?」

  「大丈夫生而何為死何地,有什麼可怕的!」

  「好哇!酸秀才,你身邊這些白骨骷髏,盡都是大丈夫呢?但現在他們只是一
些朽骨,豪雄氣概,那裡去了?」

  「哼!花容月魄,到頭來還不是朽骨一堆!」

  「酸秀才,你只肯一點頭,便出地獄,上天堂,否則,世上便沒你這個人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4:55

第十五章、芳訊驚心

  丁浩面對生死的抉擇,不錯,只要一點頭,便可出死入生。

  然而,堂堂第二代「黑儒」,為了苟且偷生,去做那淫婦的玩偶麼?

  「生」對於一個身在「死」地的人,誘惑力是非常大的,俗語說:「留得青山
在,不怕沒柴燒!」

  有命在,可以徐徐設法,另作他圖,死了,便什麼都完了。

  恩怨情仇,集於一身,的確不該死,也不能死。

  丁浩的心意,有些動搖了。

  素雲見他久久不開口,又道:「酸秀才,一點頭,可以受用一生,一搖頭,這
裡便是你永眠之所,你估量著辦吧,天下間小白臉不止你一個。」

  這最後一句話,穩定了丁浩動搖的心意。

  淫娃蕩婦、蛇蠍毒蜂,沾之必身敗名裂,死在此地,還可保留清白之身,大丈
夫生而何懼死何憂,死,固屬可怕,但苟且偷生,更加可怕。

  那賤婦決不會讓自已復功,她曾目睹自已與「毒心佛」決戰的一幕,毫無疑問,
她將繼續控制自已,直到厭倦,那就生不如死了。

  心念之中,陡地抬頭,堅定而冷酷地道:「在下已決定長眠於此,不必多言了!」

  素雲倒是被他這種態度驚得一怔,皺了皺眉,說道:「螻蟻尚且貪生,俗語說
好死不如歹活你再想想?」

  丁浩斷然道:「不必想了,在下決不改變主意。」

  「酸秀才,你不但酸,而且腐,腐得發臭……」

  「物以類聚,你們這一批狐鼠,賤得令人作嘔。」

  婢女素雲似乎惱羞成怒,陰陰地道:「罵得好,你去死吧,在你斷氣前再消磨
你!」

  說完,洞口一暗,又回復剛才的死寂陰森。

  現在,丁浩的心反而平靜了,因為他現在只有一條路一一死!別無選擇,他不
再去想那些未了之事,因為除了增加死前的痛苦外,別無好處。

  死,一了百了,不管天大的事,也一筆勾消。

  在生機未絕之前,會有不甘心,不瞑目的想法,但到了完全絕望的時候,想什
麼都覺得是多餘的了。

  現在,問題來了,真的等死麼?等著餓死麼?臨死前還要受折磨?那太痛苦了,
何不對自已殘忍些,自己結束生命。

  但,如何結束生命呢?內無不聚,無法以功力自決,撞壁?切腕?自殺——

  生不易,死也難!

  他像一隻困獸,在石牢中來回走著……

  石牢,成了陰司地府,結束生命的地方,他想到隔牢的

  無名老人說,此谷叫「隔世谷」,這石牢,名符其實的成了隔世之牢。

  他轉了一圈又一圈,竟想不出一個乾淨利落的死法。

  突在此刻,傳來了那老人的聲音:「小子,真有種!」

  這是讚賞,還是嘲弄?但,在這種境地中,聽到了人的聲音,總是一種慰藉,
也示這裡是人間,與地獄稍有不同。

  老人聲音頓了一頓,接著又道:「若非看你還有那份骨氣,老夫才不理你,小
子,總不說話呢?」

  丁浩轉身面對那隙縫,冷淒淒地道:「老前輩,晚輩在想如何結束生命!」

  老人驚奇的聲音道:「什麼,你要死?」

  「是的,老前輩能指示一條比較好走的死路麼?」

  「你為何要尋死?」

  「活不了拖下去是痛苦。」

  「嗯!不錯,這話很對,活不了拖下去的確是件痛苦而殘酷的事,可是——老
夫已忍耐了數十年,竟未想到要死

  「什麼,老前輩已被囚了數十年?」

  「難道是騙你?」

  「這……憑什麼能活這麼久呢?」

  「憑一口氣,一個希望!」

  「吃喝呢?」

  「這倒不愁,按時供應,老夫縱然想死,別人也不願呢!」

  「這……怎麼解釋。」

  「不必解釋了,反正你是要死的人!」

  丁浩慘然一笑,道:「是的,晚輩是將死的人——」

  老人卻哈哈一笑道:「小子,你剛才說要老夫給你指引一條死路?」

  丁浩一咬牙,道:「是的!」

  老人沉默了片刻,在聲道:「你可以自斷心脈,快捷俐落

  「但晚輩沒有功力!」

  「啊!老夫迷糊,你已經說過了,嗯!嚼舌,太痛苦,碰壁,屍骨不全,死相
也難看,自殺呢?地牢中可不太方便,而且也痛苦,割脈,那需要一段時間,也不
好受……」

  老人如數家珍,似乎他是認真要替別人尋死路。

  丁浩已下了決心求解脫,是以並不放在意下,但聽起來難免刺耳。

  老人喃喃地道:「活下去難,死卻更難!」

  頓了一頓,突地的欣然道:「有了,小子,我老人家身受此慘,所以特別同情
你,這麼著,老夫先助你恢復功力,你再從容的死,如何?」

  丁浩心中一動,但隨意會過來,啼笑皆非地道:「晚輩如恢復了功力,便不必
尋死了。」

  「不見得吧?」

  「為什麼?」

  「你功力通玄也出不了這地牢,出了地牢也出不了『隔世谷』!」

  丁浩心頭一涼,但隨道:「有了功力,便可設法!」

  「憑你的功力麼?告訴你,縱使你功力通了玄也闖不出去……」

  「但總得試試!」

  「那你是改變主意,不想死的了?」

  丁浩期期地道:「是的,如果功力真的能恢復的話……」

  「好小子,老夫助你恢復功力,是便利你尋死,老夫還助你個什麼勁。算了,
你自己死罷,老夫無能為力!」

  丁浩聞言之下,真有些哭笑不得,這老人在這種時候,竟來消遣自己,彼此各
囚一室,只憑石壁縫通聲息,助自已復功明是句鬼話。

  當下冷冷一笑道:「老前輩,晚輩也想得到您無能為力,算了吧!」

  老人大聲道:「誰說老夫無能為力?」

  「老前輩有穿透之術麼?」

  「小子,要恢復你的功力,輕而易舉,何必穿透,只憑幾句話足矣!」

  丁浩的心靈活躍起來,脫口道:「真的?」

  「小子,老夫一聽到你說話所表現的氣概便順眼,為了睹這口氣也得做給你瞧
瞧,你內元無法提聚,是不是?」

  「是的!」

  「也無法測出何經何穴被制是不是?」

  「是的!」

  「好,你知道你是如何被制的?」

  「如果知道便好了,就是不知道啊!」

  「現在聽著,先拾根脛骨拿在手中!」

  丁浩心中有些激奇,仍然照著做了,在白骨堆中,拾了一根腔骨,捏在手中,
道:「晚輩已揀好了。」

  「嗯!現在雙手牢握脛骨,以一端撞『應窗』『屋醫』二穴,注意,用全力!」

  丁浩有些將信將疑,這『應窗』『屋醫』主管人身氣血,點此二穴,是阻止血
氣外流時才用,但老人吩咐了,就得試試看,於是,雙手用力,疾撞二穴。

  「小子,你有些懷疑,是不是?」

  「這個……」

  「別這個那個的,點這兩穴是預防被禁固的功力一旦開放,會向外溢流。」

  「晚輩明白了!」

  「現在撞『中堂』、『地闕』兩穴!」

  「老前輩,這……這兩穴是死穴……」

  「你愛做不做,這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

  丁浩心念一轉,猛省道,是了,這不是很便捷的自決之法麼,看來老人故弄麼
虛,目的仍助自己解脫,自己本來是要尋死的,還有什麼話說,當下一咬牙,一橫
心猛力用脛骨頂端戳向『中堂穴」,全身陡地一震。

  說也奇怪,這一戳並未倒下。

  他不暇去細思,又用力戳向腹間的『地闕』,這一戳發生了異樣,全身氣血,
蠢然欲動,他不能不相信老人的話了。

  這轉機,使他大為激動。

  老人的聲音又道:速點「三元大穴」!

  丁浩毫不猶豫地做,登時氣血流轉,如江河之澎湃,有不可遏止之勢,不禁欣
喜欲狂,脫口大叫道:「老前輩,成了!」

  老人沉聲道:「現在是你的事了,你知道該做什麼!」

  丁浩立即就地跌坐,抱元守一,閉目垂簾,運起心法,調息氣機,他只個過是
內元受禁固經穴無傷,是以不過一盞熱茶工夫,便已氣機暢連,功力盡復,當下一
躍而起,激動萬狀地道:「老前輩,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老人冷冷地道:「小子,老夫毋須你感激!」

  丁浩怔了一怔,道:「老前輩,晚輩還不明白是被什麼手法所制?」

  「你想知道麼?告訴你也無妨,你受制於『截脈固元指』!」

  「哦!這……倒是初次聽到。」

  「當然,武林中有幾人會這指功?」

  丁浩心念一連救轉,道:「老前輩既有這高武功,為何不自求脫困?」

  老人沉默了好一會才道:「老夫不願出去!」

  丁浩不由一呆,大感駭怪,天下間竟然有人甘願禁固。

  當下激於好奇之念,輕輕彈身而起,貼附壁間,湊目向裂縫中望過去,只見隔
室是另一個天地,說是牢房,卻比這邊強多了,竟也有床褥桌椅等東西。

  一個髯髮皓白的老人,站在室中央,雙目神光炯炯,由於裂縫小而深,只能看
到一小部分,老人如換了位置,可能便看不到了。

  丁浩飄身下地,想不透這老人何以被禁,與「素衣仙子」是什麼關係,但有點
可以看出他雖被囚,卻未受什麼折磨。

  「老前輩,晚輩再次請教尊號?」

  「老夫不會告訴你的!」

  「那老前輩被禁的原因,也是不肯見示的了?」

  「當然,那還用說!」

  「為什麼呢?」

  「什麼也不為,這是老夫家裡事,不足為外人道。」

  「哦!」

  丁浩有些明白過來,這老人與那「素衣仙子」定有某種淵源,對方不肯說,自
已當然不便強問,「家屋事」三個字,裡面的蹊蹺大了。

  老人接著道:「小子,是你運道好,三年前一次地變,使這石壁裂開了這條隙
縫,否則老夫無法與你通話,牢頂也有裂縫,使老夫得以聽見外面人語——」

  丁浩激情地「啊!」了一聲。

  老人語音變得激顫地道:「若早有這次地變,老夫不至於安心在牢中偷生度年,
唉!一切都是氣數,這也是你小子洪福齊天,五行有救……」

  丁浩心中又是一動,道:「老前輩,那又為了什麼?」

  「由於地變,老夫得到了一張這山腹秘密的構築圖……」

  「啊!這秘室難道不是『素衣仙子』營建的?」

  「她只是加以利用而已,這是上古異人所留,發現的是老夫……」

  丁浩驚聲道:「那前輩該是此地的主人?」

  「不談這個,你到底想不想出去?」

  「當然想!」

  「告訴你,這地牢有出路……」

  丁浩這一喜非同小可,激聲道:「有出路?」

  「不錯,想來是當初經營這秘窟的人,為防萬一,才留下了這一手,老夫若非
得到這張秘圖根本就不知道,這秘道就在你置身的牢房中……」

  「啊!」

  「在右邊石壁上,距地七尺八寸之處,有一個微微突起的半球形石塊,那便是
樞紐,現在你看看有否那回事?」

  丁浩被這意外的生路,激動得手腳發抖,依言走了過去一陣摸索,果如老人之
言有那麼一個突起的圓形石紋,凸出石面也不過二三分,若憑眼睛,是絕對看不出
來的,同時不明究裡,誰也不會去注意天然石壁上這一點石紋!」

  當下歡呼道:「老前輩,有這回事!」

  「好,現在你用指頭著力,點它七下!」

  丁浩運功中指,連點了七下,壁間突地裂開了一條縫,恰容一人挨擠進去,位
置正在那樞紐下方,高與人齊,一顆心不由「砰砰!」直跳起來。

  「老前輩,有門戶!」

  老人似乎也相當不平靜,顫聲道:「點那突石三下!」

  丁浩依言點了三下,裂縫自合,這一絲絲痕跡都沒有。

  「如何?」

  「是的!」

  「現在你循秘道逃生去吧!」

  「關上了!」

  「好,記住這秘道中有同樣樞紐,開關的方法一樣!」

  丁浩按捺住狂動的情緒,道:「老前輩,你與晚輩一道出去……」

  「辦不到,老夫這邊與你那邊不相通!」

  「晚輩可以設法到老前輩那邊……」

  「決辦不到,一被發覺,連你也走不了!」

  丁浩慨然道:「晚輩豈能自已逃生,一切後果不計,定要

  老人沉聲道:「老夫說過不願出去!」

  丁浩知這老人不會改變心意,長聲一歎,道:「晚輩可有什麼效勞之處?」

  「老夫救你是看你為人正道,並非有所希望……」

  「老前輩誤會了,晚輩是語出至誠!」

  「唔!這一點老夫相信,你既這麼說,老夫有件事你去辦……」

  「晚輩洗耳恭聽!」

  「你出江湖後,替老夫找一個人。」

  「什麼樣的人?」

  「天知道這人是否尚在人世,也不知變成了什麼樣子個過,你可以試著找找看,
是一個女人,她叫許春娘!」

  丁浩一震道:「許春娘,與『素衣仙子』一字之差?」

  「不錯,她們是同胞姐妹?」

  「哦!找到之後呢?」

  老人聲音突轉淒厲:「你替老夫殺了她?」

  丁浩不由心頭劇震,老人要自已找的人,是「素衣仙子許媚娘」的胞妹,卻要
自已殺了她,她倆與老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老人的聲音中充滿了恨意,顯然積怨很深,而老人無疑是被「素衣仙子許媚娘」
所囚,這真叫人莫明奇妙,難以想像其中的蹊蹺。

  心念之中,驚聲道:「殺了她!」

  「啊!不,不行,這麼辦不妥……」

  「您老人家又想到什麼?」

  「如果你小子的功力不濟,殺不了她,便弄巧反拙了!」

  丁浩本想說自已的功力殺一個人大概還不成問題,但轉念一想,不能說這豪語,
萬一殺不了她呢,豈不於心有愧?當下沉聲道:「那該如何?」

  「這樣好了,你如果能找到她,就告訴她說『隔世谷』的老人現已回心轉意,
要她回來,可以解除她的痛苦!」

  丁浩更是困惑,沒頭沒尾的話,不知內含什麼文章。

  「如果她不肯回來呢?」

  「肯的,只要你如此說?」

  「如果晚輩力所能及,殺得了她呢?」

  「提她的人頭來見我,仍走這秘道!」

  「好,晚輩盡力而為,決不負老前輩之望!」

  「你可以走了,如被發現,後果堪虞……」

  「如果現在晚輩要向『素衣仙子』算這筆賬,可以麼?」

  「不行!」

  「為什麼?」

  「在此石窟之中,你無論如何鬥不過她,萬一失手,你不能活,老夫的指望也
將化為泡影,那老夫便死不瞑目了。」

  丁浩不由悚然而震,為了老人,雖不能冒此險,但自已卻不能就此一走——

  「老前輩,這牢門從裡面可以啟開麼?」

  「可以,你問這幹嗎?」

  「晚輩要出去一趟,有幾樣東西作取回不可,否則無法再行走江湖!」

  「什麼東西?」

  「兵刃與幾樣十分重要之物,留在『素衣仙子』的臥室中。」

  「小子,你想能辦得到麼?」

  「晚輩伺機行事,那幾樣東西非到手不可!」

  「一定要取回?」

  「是的!」

  老人似乎在考慮什麼,很久才道:「小子,現在是機會,你去吧,千萬小心,
此際室中無人注意牢門右側壁上有一個淺孔,用力按之即可,進來時是反方向,快
去……」

  丁浩喜之不勝,彈身上了石級盡頭,摸到了那門邊小孔,用力一按,「隆隆!」
聲起,牢門果然開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提氣輕身,如鬼魅般朝前飄去,然後朝左一轉,那錦帛香
室,呈現眼前四下一張,不見人影,他右掌蓄勢,左手掀簾,一閃而入,一看,室
內果然空空如也。

  想起被囚前的那一幕,不由為之打了一個冷顫。

  兵刃與那錦袋,仍好端端的掛在床頭,忙不迭地取了下來,略一檢視,諸物俱
在,不禁又是一喜,忽地,他念頭一轉,得了一個主意。

  閃身退到錦帳之後,迅速地戴上面具,脫去了外罩藍衫,佩上劍,掛上招文袋。

  一低頭,發現靠近床腳處有一條細縫,心中登時明白過來,老人能聽到這室中
的動靜,原來是憑這隙縫,那老人的囚室,是在這房間下面了,這情形,可能「素
衣仙子」,還未曾發覺。

  就在此刻,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倏然傳來。

  丁浩心頭一緊,如果來的是「素衣仙子」,便只有放開手干了。

  簾子一掀,進來的是婢女素雲。

  丁浩閃身而出。

  素雲驚極而呼:「你是什麼人?」

  丁浩出手如電,曲指一彈,素雲應指而倒,再一指,點上了她的「啞穴」,然
後語冷如冰地道:「告訴你們仙子:就說『黑儒』來過了,『酸秀才』由本儒帶走,
改日有暇,當專誠來拜訪!」

  說完,從容出房以極快的速度,回到地牢,關上了牢門。

  老人的聲音隨即響起:「小子,你又自稱什麼『黑儒』?」

  丁浩暗忖,這老人竟連「黑儒」的名號都不知道,看來他說已被囚了數十年一
點不假,對方既然不知,也就不必加以解說了,當下含糊地應道:「隨口說說而已!」

  「你可以走了,越快越好!」

  「老前輩真的不願離開這裡?」

  「說過多次了,還要問,快走!」

  「晚輩拜辭!」

  說著,跪了下去,再拜而起,不管老人是否看到,禮教不可不盡,想到自已重
出生天,而老人仍要苟延殘喘,度那慘酷的歲月,心頭不由一陣側然,但對方堅持
不肯離開,也是沒辦法的事,不然,自已縱使賠上性命,也要救他出去,

  他呆了一陣,挪步走向石壁,在那石紋上點了七旨,原先的暗門再開。

  「老前輩,晚輩走了……」

  「快走,別婆婆媽媽。」

  「老前輩珍重,願不久再見!」

  說完,閃身進入暗道,在壁間摸索了一陣,找到了樞紐,點了三指,暗門自關,
地道狹窄,漆黑無光,丁浩憑著精湛的內功,才能勉強辨物而不致碰壁。

  暗中視物,多少得憑籍一些天光,在絕對無光的地道中,與地面上是截然不同
的,丁浩有此目力,已是十分難能的了。

  走了約莫四丈左右,地道突然變行寬敝,從石壁的斧鑿痕跡看來是經過人工修
整切,但大部份屬天然。

  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味,撲鼻刺眼,這是地道久封無人行走的緣故,丁浩也曾聽
說過這種地氣可以致人於死,所幸他習有「靜息大法」,能自由封閉氣脈,當下閉
氣疾行,地道似乎無窮無盡久久不到出口,時高時低,彎彎曲曲。

  足足耗了兩盞熱茶工夫,才看到盡頭處的封石。

  他閉氣已久,不敢怠慢,忙用手摸索開啟的樞紐,好不容易在距封石八尺之處
找到,當即如法施為,點了七指。

  「格!格!」聲中,封石挪開了尺許,便不動了,看情形,年深日久,機關已
經失靈。

  丁浩深深吸了數口新鮮空氣,舉目前外望去,只見月明如畫,樹影迷離,竟不
知是第幾天的夜晚了。

  他吸氣縮身,挨擠了出去,一看,是在一個谷地之中,山勢不高,穴口開在距
地丈許之處,滿佈苔蘚,他先找到樞紐,封閉了穴口,然後飄身下地。

  丁浩有一種重生之感。

  他決定為「赤影人」治那每年發作一次的離奇狂症。

  於是,他認了認方向,朝谷外奔去。

  頭不由大喜。

  猴猿聚集之處,必有野果之類的食物,於是他循聲奔了過去,崗後坡地上是一
片疏林,月光下可見一些小東西在枝林間中縱躍攀援,窮吵不休。

  丁港彈身先躍過去,故意拔高身形,凌空一折,落到林中。

  猴兒們一見龐大的身影旋空而F,尖叫著一哄而散。

  野果似落雹似的「劈劈拍拍」掉了一地。

  丁浩童心未氓,覺得十分有趣,不由笑出聲來,俯身搶了兩枚野果,一看,竟
是些熟透了的山桃,當下不管三七二一一十一,飽餐了頓。

  飢火平息,精神陡長。

  月光如銀,普照大千,峰壑崗陵,浸浴其中,令人心曠神恰,有飄然出世之感。

  丁浩重新回到崗頂,一看身ˍ匕仍是「黑儒」打扮,心想,不如換ˍL了衣著,
乘著月明趕它一程,天明便可到有鎮之處了。

  心念之間,正待扯落面具……

  突地,一陣架樑怪笑,倏告傳來,丁浩心頭一震,默察笑聲來源,似在不遠處
的崗後,略一躊躇之後,彈身奔了過去。

  到了那小崗頂,向下一望,不由大感震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5:45

  崗後向陽的一面,是一板草地,約由許大,連接著另一座較高的山峰,草地上
首先觸目的是那些散落灘置的骷髏頭,L官鵲跌坐其中。

  兩名黑衣女子,在骷髏陣中左衝右突,上官鵲得意地哈哈大笑。

  想不到這多天了他還沒離開山區,看來他是要和「素衣仙子許媚娘」並到底,
蛇鼠一窩,到不必管誰吃誰,反正都是邪惡之輩。

  兩女子既是「素衣仙子」手下,該知道避邪,怎會陷人陣中呢?

  就在此刻,又一條黑色人影遙遙奔至。

  上宮鵲停了笑聲,站起身來,陰陰自語道:「又有買賣L門,多多益善,看那
賤婦出不出面救人!」

  人影奔至近前,赫然是一個中年婦人,粗手大腳,長相不堪承教,偏又妖精鬼
怪,插了一頭的山花。

  那婦人在四文之外,發現了骷髏陣,陡地剎住身形。

  上官鴇怪笑一聲,閃電撲上前去,手中抓著一個骷髏頭。

  「呀」那婦人駭呼一聲,轉身就要逃走。

  上官鴨大喝一聲:「不許動!」橫身一截,口中連連好笑不止。

  那婦人驚怖萬狀地道:「主人,您……您……」

  官鵲暴聲道:「什麼主人,老夫早已不是你們的主人,你乖乖進人陣中,等
候那不要臉的婆娘出面救你,進去吧?」

  「上人……我……我回去稟報仙子,請她出面……」

  「小康這,你李三娘是她的得力助手,拘了你她會出面的.報信嗎?嘿嘿!
陣中兩個小婊子可以隨便派一個!」

  那叫個三娘的婦人,目光亂轉,面上已無人色。

  丁港;分奇怪,為什麼他們這批連許媚娘在內,都這麼忌憚這老怪物?他手中
的能髏頭很可能是什麼歹毒之物?

  李三娘突地格格一笑,道:「主人,我回去准叫仙子出面,你倆1年老相好,
一時鬧了彆扭,有話可慢慢說清楚,我決憑三寸不爛之舌,叫仙子回心轉意——」

  上官鶚獰聲道:「李三娘,少來這一套,你進不進去?」

  李三娘向後退了一步,慄聲道:「主人難道不打算與仙子和好了?」

  「哈哈哈哈,鬼話,她看得上老夫麼?老夫已非當年的『風流尊者』,雖然中
吃,但已個中看了,我與她已恩斷義絕,和好?哈哈哈……老夫若非仗著這些護身
符,早已死在她手上了……」

  「主人,其實……仙子是很重情的……」

  「呸!人盡可夫,面首盈百,老夫不想再當王八了。」

  「那是主人氣憤的說法,其實……」

  「住口,你進不進去?」

  「我……我……」

  「你不想成為爛肉腐屍吧?」

  李三娘目光游移不定地四下張望,煞有介事地道:「我不回去仙子決不出來!」

  「為什麼?」

  「有人在附近等她!」

  「誰?」

  「黑儒!」

  「風流尊者上官鶚」驚聲道:「你說什麼『黑儒』在等她?」

  「是的,我等就是奉令出來偵察敵蹤的……」

  「我不信,『黑儒』會找她……」

  「主人,那天仙子所為是萬不得已,您誤會了,她不能殺那小子……」

  「叫什麼『酸秀才』的?」

  「對了,『酸秀才』是『黑儒」的傳人,仙子擒了他,可保『隔世谷』不被鏟
平,有『酸秀才』作人質,可與『黑儒』談條件!」

  「風流尊者」有些動搖了,沉吟不語。

  丁浩在暗中覺得好笑,虧這婦人編得出這篇鬼話,自已逃出「隔世谷」是以
「黑儒」的面目出現的,曾要素雲傳語。

  「黑儒」帶走了「酸秀才」,但這幾個女的出來探消息倒可能是真的。

  「風流尊者上官鶚」大聲道:「這話可是真的?」

  李三娘振振有詞地道:「當然是千真萬確,仙子那天已把他視若拱壁,珍逾性
命的錦盒,給了主人,難道這還不夠表明心跡麼?」

  「她當時為什麼不說?」

  「這……她不敢!」

  「什麼意思?」

  「主人知道為什麼仙子要約主人三年一會?」

  「風流尊者上官鶚」恨恨地道:「她吊我的胃口,她在消遣我,折磨我——」

  李三娘聳了聳肩,道:「主人完全錯了,仙子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家知,今
夜,事逼至此不得不說,我……拚著被殺的危險,透露這秘密……」

  「你說說看?」

  「主人先把那東西收起來吧,我……看著有些心驚!」

  「風流尊者上官鶚」看了看手中的骷髏頭,道:「不必心驚,如你沒存歪念頭,
它不會吃了你!」

  李三娘無可奈何地一笑,道:「主人可知道一件武林秘辛?」

  「什麼辛秘,講話別統彎子,乾脆點說吧!」

  「這是震驚天下的大事啊!主人可記得三年一會已經幾次了?」

  「連此次一共五次,十五年了!」

  「對了,當年邙山九大門派與黑白道江湖高手,圍攻『黑儒』,結果他沒有死,
遁入伏牛山中,也就在十五年前的一天,仙子到伏牛山採藥,碰上了他——」

  「啊!你說下去?」

  「他制住了仙子,佔有了仙子的身體,轉隱『隔世谷』…

  丁浩不由啼笑皆非,心想,看這女人如何編下去?

  「風流尊者上官鶚」驚聲道:「有這等事,但……其中有問題」

  李三娘面色微微一變,道:「什麼問題?」

  「憑許媚娘的手段,對付不了『黑儒』麼」

  「那主人便把『黑儒』看得太簡單了……」

  「怎麼說?」

  「他不知以什麼手法制住了仙子的經穴,每三個月必須由他推拿一次,否則必
經阻穴閉而亡同時發作起來,那種痛苦並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的!」

  「那三年一會什麼意思?」

  「所以我說仙子很重情,她藉這機會與主人見上一面,聊慰相思之苦——」

  「她從未透露?」

  「每次『黑儒』都在暗中監視……」

  「風流尊者上官鶚」看似相信這些鬼話了,略顯激憤地道:「她該設法誘他出
現,我以骷髏頭取他性命……」

  「這根本不可能!」

  「為什麼?」

  「第一,『黑儒』老奸巨滑,不會上當,第二,他若發現仙子背叛,有足夠力
量摧毀『隔世谷』,雞犬不留;第三,他對本主人的寶貝,並不陌生;第四,縱使
仙子回到主人懷抱,也只三個月好過,如逢上發作之期,恐怕只數天相聚。」

  「風流尊者上官鶚」大聲吼叫道「這全是真的?」

  李三娘沉聲道:「主人,這假不來的啊!」

  「風流尊者上官鶚」一咬牙思索了一陣,道:「也許她已變心真的愛上他了——」

  「主人,那是笑話!」

  「為什麼?」

  李三娘蕩笑了一聲道:「主人,你是知道的……仙子與常人不同,床第的需要
甚殷,主人之能與仙子結合,在於生具異稟,而那『黑儒』,與常人無異,銀樣臘
槍頭,虛有其表…

  「我的話已說完了……」

  「慢著,媚娘擒住了『酸秀才』作何打算?」

  「仙子準備與『黑儒』談條件!」

  「談什麼樣的條件?」

  李三娘故意尋思了一會,又四顧了一番,才沉聲道:「仙子以『酸秀才』作質,
更近使『黑儒』為她解除禁制,並且斷絕來往!」

  「黑儒肯麼?」

  「會的,他僅有這一個傳人!」

  「不對,你胡扯!」

  「什麼不對?」

  「你說『黑儒』隱在谷中,佔有媚娘的身體,又說他要找媚娘,你們是出來偵
察仇蹤,前言不對後語……」

  李三娘的狡猾勝狐,自知露了破綻,只顧信口胡編,卻不道對不上話頭,只見
她若無其事地一笑道:「主人問得有道理,『黑儒』目前已出江湖,向那昔年仇家
索債,每三個月回來給仙子推拿一次,算日期,這早晚必到!」

  幾句鬼話,遮住了馬腳,這謊可圓的天衣無縫。

  「風流尊者上官鶚」目光向四下游掃,似乎怕「黑儒」現已來到,隱在暗中,
好半晌才「哦」了聲道:「原來如此!」

  李三娘這下子膽可就壯了,這才驚恐之意全消,沉聲道:「主人,話已說明,
您看放我走還是要我入陣?」

  「如老夫仍要你入陣呢?」

  「我沒話說,反正『黑儒」一回來、後果難料!」

  「呃!這個……得想個辦法應付他,永絕後患,即使算他今晚屈服在條件之下,
難保他不捲土重來……」

  「主人慮得是,但如何對付他呢?」

  「風流尊者上官鶚」一擊掌道:「有了!乘他未回,老夫悄然入「隔世谷」中
藏身,等他來時,攻其不備……」

  李三娘一搖頭道:「這樣不妥,主人要攻其無備,當然是使有『食肉骷髏』,
但這骷髏可是不認人的,除了主人外,誰也免不了受害,如果波及仙子,豈非弄巧
成拙……」

  『嗯!這也是道理,依你之見呢?」

  「雙管齊下。」

  「何謂雙管齊下?」

  「一方面,仙子照原來計劃與他談判,解除禁制是首要,另一方面,主人在他
入谷之後,在谷口布下陣勢,等他出谷時入殼,萬一他識破機關,主人可在暗中下
手,三枚骷髏頭,總夠他消受了吧!」

  「好計!」

  李三娘向前接近了幾步,道:「主人如認為此計可行,就請撤去陣勢;伺機另
行佈置!」

  「風流尊者」此刻可就現出了他的城府,深沉地道:「老夫怎能認定你說的全
是實話呢?」

  李三娘苦苦一笑道:「主人信不過我?」

  「根據老夫的經驗,委實不敢相信!」

  「這就難了,主人,恕我說句放肆的話,如果主人懷疑不決,萬一『黑儒』不
速而至,便什麼都完了,如我所說不實,主人還有機會算賬,如果『黑儒』現身,
可能……便沒有任何機會了只要對方發現了主人,必采對策,如他反挾仙子以求,
主人又如何應會,這話……對是不對?」

  「風流尊者上官鶚」深深一想,道:「好了,你可以去了,這兩個妞兒留在老
夫身旁……」

  李三娘邪意地一笑道:「主人在此緊要關頭,還有興致作樂麼?

  「風流尊者上官鶚」認真地道:「別說瘋話,我也多少要點保證,她倆暫時算
作人質。」

  李三娘想再說什麼,但只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口,福了一福,彈身逸去。

  丁浩暗自竊笑,「風流尊者」自命奸滑,仍上了李三娘的惡當,李三娘這一溜
走,「素衣仙子許媚娘」定然會設法營救這兩名弟子,這場戲的下文,可就精彩了。

  「風流尊者上官鶚」果然動手撤去了骷髏陣,一個個串好掛在頸間,然後一左
一右挾著兩名少婦,奔入峰腳密林中藏匿。

  丁浩也自尋了個隱秘而視線不受阻的地方,坐了下來,換了衣衫,摘下面具,
回復了「酸秀才」的本來面目。

  他想看看「素衣仙子許媚娘」如何對付「風流尊者上官鶚」,同時他也有心要
伺機殺卻這狐媚子。

  而更重要的原因,使他不得不留下來,便是李三娘一篇鬼話,如果傳出江湖,
以訛傳訛,「黑儒」的聲名,便掃地無遺了。

  「黑儒」二字,非維護不可!等了一個更次,毫無動靜。

  丁浩已有些不耐,心想:「素衣仙子許媚娘」可能真的不敢現身出面,自已離
開時,是『黑儒』的面目,她懾於這名號,焉敢招惹。

  她不現身,自已可不能一直等下去,該採取什麼行動呢?

  心念朱已,忽見一條臃腫的身影,緩緩移來,不久,到了草地中央。

  丁浩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了口涼氣,來的,赫然是一個通體烏光閃亮的怪物,
從頭到腳,漆黑如墨,不知是人是怪?

  那怪物左右一陣張望之後,突地發出了聲音:「上官鶚,你在那裡?」聲音低
沉暗啞,十分刺耳。

  丁浩鬆了一口氣,來的是人不是怪,只是不知何以著這種怪裝,男女不辨。

  「什麼人?」

  暴喝聲中,「風流尊者上官鶚」疾掠而至,一看這怪物,不由驚呼出聲,連連
後退,目中全是駭芒。

  怪物「呵呵!」一聲怪笑,道:「老風流,記得我麼?」

  「風流尊者上官鶚」慄聲道:「鬼影西施!」

  「呵呵呵呵,老風流,你還記得我,沒全忘記,不錯…

  「風流尊者上官鶚」顫聲道:「你……不是……」

  「呵呵呵呵,我不是?當年那些風流韻事你全忘了?不會的……」

  「你不是『鬼影西施』,你不是!」

  「為什麼這樣說?」

  「鬼影西施已經死了,我親手埋葬的,死在『素衣仙子』的『追命寶匣』下——」

  「呵呵呵呵,不錯,但我又還魂了,天不絕我。」

  「你……你……真的沒有死?」

  「怪了,我不是活生生在你眼前嗎?」

  「你怎知我在這裡?」

  「你不是放了個賤女人回谷麼?」

  「哦!她叫李三娘,怎樣?」

  「我就送她回姥姥家去了!」

  「糟了,你……不能殺她,她是傳訊去的……」

  「鬼影西施」怒聲道:「為什麼不能,我要殺盡『隔世谷』的人,我要報昔日
橫刀奪愛與殺身之仇。」

  「風流尊者上官鶚」窒了片刻,才尷尬地道:「你是報仇來的?」

  「誰說不是,老風流,你這些年艷福享夠了吧?」

  「唉!別提了,說來話長,我們到隱僻些的地方再談吧,這裡不能呆——」

  「為什麼?」

  「有一個可怕人物要到……」

  「誰?」

  「黑儒!」

  「他來此作甚?」

  「他……來的目的是……找許媚娘算賬!」

  「呵呵呵呵,妙極了,我正好與他聯手,我一個人闖不進去,由他帶頭便好辦
了!老風流,不用說你是站在許媚娘那臭婊子一邊,是不是?」

  「風流尊者上官鶚十分為難道:「這個……倒不一定!」

  「鬼話,你的鬼心眼滿不了我,你能不幫助她麼,我們是敵對的雙方——」

  「好妹子,別這麼說,多煞風景,你……風韻如昔吧?」

  「呵呵呵呵,歲月無情,昔日西施,今日無顏,老了,你呢,照過鏡子麼?」

  「別多說了,快離開這裡?」

  「不,天借其便,我在這裡等『黑儒』!」

  「好妹子,來吧!我們……多少年不親近了……」

  「老風流,我已不作與那份事了,你天生異稟,許媚娘駐顏有術,呵呵呵呵,
老風流,你手還拿那撈什子作甚,這東西人見人怕,但對我卻毫無作用——」

  「別多心,我的老規矩,頭不離手,你還喜歡穿這件蟒皮套,多累贅……」

  「累贅麼,到要命時便不嫌累贅了!」

  丁浩暗中十分納罕,原來這怪物身上套的是蟒皮套,看來這東西必是刀劍不入,
所以才不怕「風流尊者上官鶚」的「食肉骷髏。」

  他藏身的地方比較高亢,目光能及遠,無意間掃瞄之下,只見數條人影,自
「風流尊者上官鶚」原來藏身之處,疾掠而逝,走的是入谷方向,心頭登時一動,
那兩名許媚娘的手下,被人救走了……

  「鬼影西施』」轉目張望,口裡道:「黑儒何時可到?」

  「風流尊者上官鶚」倒也相當機警,口叫一聲:「我得去看看!」

  彈身便朝峰腳掠去,看來,他已想到那兩名作質的女子。

  就在此刻,突見「鬼影西施」在身上一連幾抓,扯落黑套,電閃而遁。

  丁浩陡地猛省,她是「素衣仙子許媚娘」,根本不是什麼麼「鬼影西施」。心
念之中,彈身便追……

  峰腳那邊,傳來「風流尊者上官鶚」的怒吼聲:「好哇,老夫三十年老娘倒崩
了孩兒!」

  丁浩猜想得不錯,那兩名女子真的被救走了。

  丁浩追風逐電地馳了一程,半個人影也沒見,這裡岔道縱橫,崗陵棋布,看來
是無法追及了,只好折回原地,他必須要把李三娘改編的鬼話澄清。回到那片草地,
首先是那一堆烏光閃亮的套子,好奇地拿起一看,不由笑出了聲,那根本不是什麼
蟒皮套,是用閃光的黑漆布做的。

  許媚娘這一招可真絕,竟瞞過了老奸巨猾的上官鶚。

  她之所以脫了這布套而遁,必是怕穿著這布套行動不便,而被老怪物追上,難
怪她現身時行動緩慢,身形也顯得臃腫不靈便。

  破風之聲傳處,「風流尊者上官鶚」回了頭,遠遠便大喝道:「什麼人?」

  丁浩冷靜地道:「區區酸秀才!」「風流尊者上官鶚」迫近到三丈之處停身,
目光一轉,慄聲道:「真是你小子!」

  丁浩抓起腳前黑布套扔了過去道:「這便是『鬼影西施』的行頭。」

  「風流尊者」接在手中,三把兩把扯碎,大聲道:「她人呢?」

  「走了!」

  「她……到底是誰?」

  「許媚娘,閣下的老相好!」

  「風流尊者」咬牙切齒地道:「好哇,老夫被啄瞎了眼,竟上這婊子的惡當,
我說呢,死人還會復活,『鬼影西施』的蟒皮套,已連屍被焚燬了,睜眼上當,活
該……」

  說到這裡,似覺不對,獰聲朝丁浩道:「酸秀才,你怎會在此地?」

  「靜候多時了!」

  「你……不是被許媚娘當作人質麼?」

  「什麼人質?」

  「哈哈哈哈,李三娘的連篇鬼話,閣下竟當了真,『黑儒』是什麼人物,會與
這等不要臉的女人打交道!」

  「風流尊者」氣得渾身打顫,暴吼道:「全是假的?」

  丁浩冷冷一笑道:「當然,她編這天大的謊言,目的只是脫身。」

  「你小子全聽到了?」

  「當然!」

  「你當時怎不現身揭穿?」

  「說實在,區區是想等許媚娘現身找她算賬……」

  「你發現她冒充『鬼影西施』,卻又放走了她?」

  「事情太出人意料之外,被她逃脫了,她不脫這層皮,誰料到是她弄的玄虛。」

  「她放你出谷的?」

  「這個……區區憑本領脫身的!」

  「好哇!老夫不殺她勢不為人。」

  「閣下何不親自入谷找她。」

  「老夫很難相信你小子是憑本領脫身的,谷中機關重重,老夫也闖不過?」

  「信與不信在於閣下!」

  「小子……」

  「閣下說話客氣些,別小子小子的。」

  「風流尊者」嘿嘿一笑道:「酸秀才,她當時擄你的目的何在?」

  丁浩一披嘴道:「閣下問得多餘,難道不清楚她的為人?」

  「嘿嘿,酸秀才,論年紀她可以做你祖母。」

  丁浩對此已略有所知並不感到驚異,「血影夫人」與她的情形完全一樣,藉
「駐顏之術」保持了容貌。

  這些,都可稱之為「人妖」。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這點在下清楚,閣下是她的老相好,竟不能出人『隔
世谷』?」

  「風流尊者」恨恨地道:「這賤人極工心計,她與老夫交好是在谷外,她移樽
就教!」

  「哦!有意思!」

  「風流尊者上官鶚」偏頭想了想,沉凝十分道:「酸秀才,你方才說要找那賤
人算賬?」

  「不錯!」

  「你與老夫聯手對付她,如何?」

  「她的身手值得我們聯手?」

  「嘿嘿,你別小看了她,若非她那寶貝盒子已入了老夫之手,還真難對付呢!」

  丁浩想想入谷之前,老怪物以骷髏頭作為要挾,要許媚娘表示誠意,她曾拋了
一個錦盒與老怪物。

  聽李三娘說,那盒子許媚娘珍逾性命,到底是什麼東西呢?連老怪物也顧忌,
看來心定又是什麼歹毒之物。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那寶貝盒子到底是什麼玩意?」

  「哈哈,酸秀才,說出來嚇你一跳,玩意可多著呢,這盒子叫『九幽寶盒』——」

  「九幽寶盒?」

  「對了,連鬼神見了都要發愁,一盒在手,神仙也不敢近身——」

  「有這麼厲害,奧妙在何處呢?」

  「盒上有四個孔,裝有四個卡簧,第一卡簧控制一孔,第一孔藏有劇毒,叫
『九幽請帖』,一按卡簧,毒便發出,無色無臭,殺人於無形,中者立倒,半刻斃
命……」

  「啊!第二孔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6:08

  「第二孔叫『九幽留春』,是迷藥,中者心智立失,聽她控制!」

  丁浩聽了心頭有些發毛,接著問道:「第三呢?」

  「風流尊者」得意地道:「第三孔叫『九幽奪元』中者真元立散,功力盡失!」

  「最後一孔呢?」

  「九幽返本,是以上三種毒藥的解藥!」

  「那她憑此盒便可敵於天下了?」

  「風流尊者」神秘一笑道:「以下的老夫未便奉告了,『九幽寶盒』已是老夫
之物,不能全抖出來。」

  「那就是說有其短處?」

  「你自己去想吧!」

  丁浩心會一轉,淡然道:「區區有些懷疑……」

  「懷疑什麼?」

  「以許媚娘的狠毒詭詐,她能把這樣寶貝的東西拱手送人麼?這豈不等於功力
讓別人,自己還有什麼可恃?」

  「風流尊者上官鶚」面色一變,顯然丁浩這幾句話極具份量,使他覺得這推斷
可能性很大,怔了一陣之後,期期地道:「不可能吧?」

  丁浩一披嘴道:「閣下對他的為人,決不陌生,方纔的一幕,使是例子,以區
區觀察,如果許媚娘真有蟒皮套防身,不懼閣下的『食肉骷髏』,閣下當已想到後
果!」

  「風流尊者上官鶚」疑信參半地道:「這『九幽寶盒』老夫見過多次,不會是
假……」

  丁浩冷冷地道:「閣下何不試上一試?」

  話方出口,立覺不妥,這種殺人魔物,豈能輕試,況且眼前也沒有試驗的對象,
但話已出口收不回去了。

  「風流尊者上官鶚」突地陰陰一笑道:「酸秀才,為了要證實你的推斷,你願
意試一試?」

  丁浩不由一窒,這是生死交關的事,非同兒戲。

  當下冷靜地道:「是真是假,均與區區無涉,只是順口提醒閣下一句而已,閣
下想要證實,何個自已一試,反正盒中也有解藥,絕對無妨!」

  「你還是怕死的!」

  「哈哈,閣下盡可證明一下不怕死!」

  「風流尊者上官鶚」不由語塞,頓了一頓,轉變了話題道:「聯手之事如何說?」

  丁浩心念疾轉,「素衣仙子許媚娘」決不敢再現身。

  一則這老怪物盯在此地不放,再則她必深信「黑儒」真已有谷中打了一個來回,
說什麼她也不輕於嘗試。

  而真要進谷的話,實無把握,自已是從秘道脫身的,當下一搖頭道:「對不住,
區區沒有空!」

  「風流尊者上官鶚」伸手懷中,摸出錦盒……

  「閣下,在這種距離之下,你沒任何機會!」

  劍尖真指對方心窩。到底他是如何拔劍出手,「風流尊者」連看都不曾看清。

  丁浩接著又道:「上官鶚,把這撈雜子收起來,別打什麼鬼主意。」

  「風流尊者」尷尬地一笑道:「老夫並沒有什麼居心,你自多疑。」說著,把
錦盒放回懷中去。

  丁浩心想,這老怪物不知作了多少孽,殺之決不為過,但留他在此與許媚娘鬥,
也是件好事心念之中,收回了長劍,冷漠地道:「區區要先走一步了!」

  說完,彈身馳離,這一折騰,已是三更過外,奔了一程,突地大感失悔,「隔
世谷」牢中的老人,要自已為他尋找許媚娘的胞妹許春娘。

  「風流尊者」說不定知道她的下落,竟忘了順便問他一聲,人海茫茫,找人不
易,但不想走回頭路,只得罷了。

  天明之後,到了一個小鎮集,當路的小店,正十分熟門,做的全是那些「雞鳴
早看天」的趕腳人生意。

  丁浩進入一間小路店打早尖,昨夜只吃了些猴兒拋下的山桃,肚子已十分餓了,
雖是粗餚,淡酒,吃得倒也津津有味。

  日出之後,趁早趕腳的都已上了路,店內店外,頓時靜了下來。

  丁浩好整以暇地慢慢吃喝,小二對這位稀客,伺候得無微不至,這類雞毛小店,
衣冠齊楚的客人,很難得光顧。

  正在吃喝之際,忽見一個書僮打扮的少年,匆匆奔入店中,尖聲細氣地道:
「店家,來碗羊肉泡飯,快些!」

  那近乎女子的聲音,使丁浩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了過去,只見這少年似曾相識,
長得眉清目秀,的確有幾分脂粉氣。

  這少年滿面風塵,面沉眉結,似有重大心事。

  丁浩仔細地想,就是想不起何處見過這少年?

  少年偶一轉目,發現了丁浩,如獲至寶般地一躍而起逕趨丁浩桌前,先展顏一
笑,然後恭敬地作了一個揖,道:

  「小的給相公請安!」

  丁浩困惑地望著這書僮,期期地道:「這是……」

  「相公看不出小的是誰?」

  丁浩再仔細一打量,不由笑出了聲,歡然道:「哦!你是凝……」

  少年忙以眼色阻止,丁浩下面的話便嚥下去了,她正是白衣少女「梅映雪」的
婢女凝香,這一易釵而笄,丁浩幾乎認不出來,當下一揮手道:「坐下,我們一塊
吃!」

  凝香在下首坐了,小二立即送上了杯碗,丁浩替她斟了一杯酒。

  「相公,真想不到在此碰上,太……好了!」

  「有事麼?」

  「大事,小的正走投無路……真得謝天謝地!」

  丁浩心中一動,道:「什麼大事如此著急?」

  「這個……停會再稟告!」

  這一說,顯然是不願被別人聽到。

  「你家小……」

  凝香立即接口道:「家公子遇到了點麻煩!」

  丁浩隨即會意,若無其事地一筆道:「我們吃了上路!」

  口裡說,心裡可就有些猶豫不安了,馬上便有食不下嚥的感覺,「梅映雪」到
底碰上了什麼意外呢?看凝香那分焦急的模樣,可能事態嚴重。

  小二送上了面,凝香一口喝乾了那杯酒,便開始吃麵,看來她是餓極了,草食
食畢,丁浩會了賬,兩人離店上路,到鎮外,丁浩迫不及待地道:「凝香,什麼事?」

  凝香顯得很激動地道:「小姐失蹤了!」

  丁浩不由心頭劇震,慄聲道:「失蹤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從頭說……」

  凝香咬了咬下唇,道:「五天前,婢女跟小姐從汝州赴宜陽,路上發覺有人盯
稍,小姐不以為意,豈知對方如陰魂不散,緊盯不捨,我們投店,對方也投店,我
們上路,對方也上路……

  「是什麼樣的人物?」一個黃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

  「是個女子?」

  「是的!」

  「以後呢?」

  「小姐被盯得煩了,想截住那黃衣女子理論,問個明白,但那女子的身手竟高
得出奇,你找她,她沒了蹤影,你上路,她又出現了,小姐這才緊張起來,想設法
擺脫對方,但對方刁鑽已極就是擺不脫……」

  「那女子這等厲害,連你家小姐都擺不脫?」

  「到了宜陽,我主婢投了店……」

  「對了,你與小姐是什麼裝束?」

  「男裝,小姐穿的是儒衫,扮成書生模樣……」

  「唔!這就是了,你家小姐改扮書生,定必風流儒雅,儀表非凡,可能問題便
出在這裡,以後呢?」

  「入夜,小姐料定對方必來,於是通宵警覺以待,對方偏偏不來,白熬一夜,
第二晚,三更時分,對方竟彈窗招呼,小姐追了出去,從此一去不返——」

  丁浩劍眉一皺,道:「宜陽是『望月堡』勢力範圍,會不會是『望月保』中人?」

  「不是!」

  「你怎知道?」

  「在汝州時,聽傳言『望月堡』設在汝州的秘舵被挑,便是黃衣女子所為!」

  「哦!這個……對方到底是什麼來路呢?」

  「測不透!」

  「你沒在宜陽店中守候?」

  「有,婢女守候了三天,沒有動靜,沒奈何才四下尋找!」

  了浩苦著臉忖了片刻,沉聲道:「凝香,你仍回宜陽店中守候,說不定梅姑娘,
是遇什麼岔事耽誤了時間,四頭找你也不一定,我在附近設法查探,刀一找不到梅
姑娘,也得要摸清黃衣女子的來路,她既敢挑『望月堡』秘舵,決非泛泛之輩,不
難追查的!」

  凝香想了想道:「婢子不必回店了,如果小姐無事,她定然會找到婢子的,咱
們還是分頭查訪吧!」

  「你憑什麼說小姐定能找到你?」

  「這個……我們有聯絡的方法!」

  丁浩深深掃了凝香一眼,她到現在,還摸不清楚白衣少女「梅映雪」的真正來
歷,從邙山邂逅時日已不算短,彼此之

  這「梅映雪」三個字,到底是姓名還是外號,還不得而知,她為何如此神秘呢?
心念之間,忍不住道:「凝香,我有句話問你,但可說則說各,不必勉強——」

  「丁少俠有話儘管問!」

  「梅映雪是你家小姐的姓名麼?」

  凝香神秘地一笑,道:「這一點……婢女大膽奉告,不是,『梅映雪』是小姐
自取的外號,除了少俠,江湖中還少有人知道。」

  「自封的外號?那你家小姐的真正來歷呢?」

  「婢子對此不敢多舌?

  「有什麼隱衷麼?」

  「有的,將來……小姐會奉告。」

  「那就不必說了,不過……對她的稱呼……」

  「梅姑娘不是很好麼?」

  「算了,我們分手吧,這一帶是『望月堡』的天下,如被對方發覺你與我一道,
又是麻煩,你先走吧,我們分頭辦事。」

  「少俠有何吩咐?」

  「你最好另外改裝,不然,你先前跟你家小姐是這等裝束,現在又與我交談,
說不定入了對方之眼,別再另生枝節,同時,你扮男裝不合適,容易被識破!」

  「好,婢子到前頭改裝。」拱手為禮,彈身奔去。

  丁浩心念疾轉,似這等無頭公案,很難著手查探,首先得查明那黃衣女子的來
歷,最好的辦法,是找到「樹搖風」的弟子「駱二員外」,「空門」弟子遍天下,
消息靈通,也許會有線索可查。

  主意既定,立刻動身朝伊川方向奔去。

  第二天薄暮時份,到了伊川,丁浩心想,此刻前去石家集,容易被人發現跟蹤,
自已不打緊,壞了老哥哥「樹搖風」的秘密地點,可不是玩的。

  而入城在眾目睽睽之下現身,更是不妥,不如在附近僻靜所在,呆上一段時間,
再赴石家集比較穩妥。

  由此到在石家集,大概不會超過八里,於是,他在道旁林中,停了下來。

  心念仍在白衣女子「梅映雪」的事上打轉,她到底遭到了什麼意外呢?

  黃衣女子嚴密跟蹤,必有個圖,那是什麼呢?

  黃衣女子能獨力挑了「望月堡」設在汝州的秘舵,功力決在「梅映雪」之上。

  越想越覺憂心如焚……

  好不容易挨到了起更時分,才動身奔向石家集,七八里路,轉眼即到,為了隱
秘行蹤,他不由正門,由側方越牆而入。

  莊中燈火隱約,大片寧靜,丁浩對此是輕車熟路,正待出聲招呼,身後突然傳
來一聲:「噓!」

  丁浩倒是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小身影,在暗角中招手,他一眼便看
出是駱寧的弟子杜飛,看樣子必有什麼蹊蹺,於是彈身掩了過去。

  杜飛閃入一間沒有燈火的暗房中,丁浩略一猶豫,跟了進去,杜飛以極低的聲
音道:「師叔祖,小子給您請安!」

  丁浩也抑低了聲音道:「什麼事這樣鬼鬼崇崇?」

  「莊裡有客人!」

  「什麼樣的客人?」

  「望月堡主派來的特使!」

  丁浩不由心火大冒,但仍沉著氣道:「難道『望月堡』已知道你師父的身份?」

  「知道了,竟不知是如何洩露的……」

  「如果一下進入客廳,這場面夠瞧了。」

  「師叔祖在來此途中,家師便已得到弟子們傳報,料定師叔祖這早晚必到,是
以命小的專候……」

  「你師祖現在何處?」

  「回莊一次,又走了,他老人家的行蹤是無法知道的。」

  「師祖母呢?二老之間……」

  「呃!大概沒什麼,師祖母並未住在莊中……」

  「望月堡派人來做什麼?」

  「要本門與該堡合作!」

  「合作!合作什麼?」

  「詳情我不清楚,現在正在談判!」

  「來人是誰?」

  「叫什麼……『五方神東方啟明』!」

  「五方神東方啟明!這倒沒聽說過……」

  「是南方武林的人物,在南方名頭之大,僅次於『齊雲莊主』!」

  「哦!可以暗中窺伺麼?」

  「可以,請隨我來!」

  丁浩隨著杜飛,穿房越室,不久,來到一間暗房中。

  杜飛用手朝壁間一個透亮的小孔指了指,丁浩會意,悄沒聲地近小孔,湊目一
張,只見廳中客位上坐著一個瘦削的灰衣老者,年在花甲之間,雙目閃動間,寒氣
迫人,駱寧在主位相陪。

  此際,雙方都沒開口,空氣顯得十分沉悶。

  丁浩耐心地守伺著。

  約莫半刻之後,灰衣老者發了話,聲如金鐘,每一個字都使人心震。

  「駱莊主想好了沒有?」

  駱寧淡淡一笑道:「區區已再三陳明,此事必須由敝門主裁決!」

  「貴門主到底是誰?」

  「這……門規所限,恕未能奉告!」

  「貴門主到底是誰?」

  丁浩思忖,原來對方還未知道「樹搖風」便是「空門」的掌符人。

  灰衣老人沉聲道:「駱莊主,明人個說暗話,本特使認定閣下便是門主——」

  「區區鄭重申明,不是!」

  「那就請說出貴門主的行蹤,本特使好專程拜訪?」

  「敝門主行蹤不定,區區無法奉告!」

  「這是推托麼?」

  「事實無此!」

  灰衣老者目光閃動了數下,乾笑了一聲道:「長話短敘,駱莊主說一句,肯,
還是不肯,本特使好回復堡主?」

  駱寧面現十分為準之色,期期地道:「區區實在無權作覆!」

  「那本特使何時可以得到確實的答案?」

  「這個……須得等聯絡上敝門主之後!」

  「哈哈哈哈!「駱莊主,如果十年八年聯絡不上呢?這些話任何人都可以聽得
出是推托之詞,一句話『望月堡』的慣例,非友即敵,而本堡對敵對者是向不寬容
的,所以,閣下再想想,本特使有耐心等候的!」

  駱寧面色一變,道:「這是威脅麼?」

  灰衣老者也自面色一沉,道:「本特使是實話實說,如閣下認為是威脅,本特
使不擬分辯!」

  灰衣老者這幾句話,很有份量,充滿了威脅的意味。「非友即敵」四個字,也
就是說毫無選擇的餘地,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駱寧冷冷地道:「本門大小是個江湖門派,尊使如此說法,不嫌太過分麼?」

  灰衣老者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氣焰迫人地道:「駱莊主,言盡於此了,三日
之內,希望有個明確的答覆。」

  駱寧也離座而起,面寒如冰,不再說什麼,雙手一抱拳,道:「區區送尊使!」

  灰衣老者大刺刺地一揮手,也不謙讓,當先大步出廳。駱寧隨後相送。

  丁浩無明火高千丈,真想現身把這老者給擱下,便為了顧全大局,只好勉強忍
住,「空門」弟子無地無之,如果「望月堡」採取血腥手段報復,後果是十分可怕
的,但這口氣確實有些吞不下,這分明是欺人欺到門上。

  杜飛掩到了丁浩身後,激憤地道:「師叔祖,這該怎麼辦?師祖不在家,萬一
對方橫來怎麼辦。」

  丁浩沉靜地道:「我已想過了,不能採取激烈手段,停會與你師父商量了再說!」

  「請到廳中坐吧!」說完,拉開了房門。

  丁浩進入廳中落坐,杜飛獻上了香茗,不久,駱寧送客折回,一眼看見丁浩坐
在廳中,沉重的面容時頓時開朗了些,抱拳為禮道:「小師叔,你回來得巧,好幾
個月沒您的消息了!」

  「剛才的事,小師叔已知道了!」

  「師侄我不知該如何應付……」

  說著,坐了下來,轉向杜飛道:「小子,別呆著,吩咐廚下預備酒菜!」

  「是!」杜飛恭應了一聲,出廳而去。

  丁浩劍眉緊了一緊,道:「能設法找到老哥哥麼?」

  「可以傳出飛訊。但只怕路程太遠,趕不回來,對方三日之後,定採取行動,
如果應付不當,無法向家師交待,唉!本門從未發生過這等事……」

  「對方怎知此地是『空門』舵壇?」

  「這難以想像,除了有數的幾位高級執事弟子,沒人知道這秘密,但他們決不
會洩密,門規十分嚴厲的。二流以下弟子,根本就不知道總壇在此,很多門中瑣事,
都在外面臨時處置的!」

  「現在不談那些了,商量對策吧!」

  「不得已時,只好遷壇!」

  「如對方向貴門在外的弟子採取行動呢?」

  「這倒無大礙,本門弟子沒有特殊標誌可資辨認,只要能令謹慎便成了,只是
遷壇逃避的話,有損本門尊嚴。」

  「以行動應付呢?」

  「本門沒這力量,縱使小師叔出面,也怕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丁浩沉默了片刻,道:「看樣子『望月堡鄭三江』是有意要君臨天下,先併吞
小門派,擴充實力,最後將是一舉而滅「南莊」,這是整個江湖的問題,要不限於
貴門一派。所以,依我之見暫時遷壇避其凶煞,也未始不可!」

  駱寧沉重地點了點頭,道:「看來只好如此了,家師縱使回來,恐怕也沒有別
的路好走!」

  「事不宜遲,該及早著手,別使對方察出動靜……」

  「是的……最可慮的是『望月堡』那些無孔不入的密探,毫無疑問,本莊已在
被監視之中,要搬遷也只能限於人…

  「莊中的物事呢?」

  「只好撿重要的藏入地窖,粗笨的不管了!」

  「那就先這麼辦好了,令師回來,就說我的獻議……」

  「小師叔又要離開麼?」

  「是的,我有許多事要辦!」

  「小師叔當已聽說月前發生的一件武林大事?」

  丁浩心中一動,自已這幾個月來,在「離塵島」參修秘笈,等於與世隔絕,這
一路來,也未與什麼江湖人物接觸,倒是什麼也沒聽說。

  當下沉聲道:「什麼武林大事?」

  「關於各大門派的……」

  「啊!怎樣,我沒聽說?」

  「月前,『望月堡主』特派密使,分赴各大門派,說『黑儒』為了昔年邙山公
案,將對各門派採取酷烈報復手段,請各門掌門人,赴『望月堡』秘議對策——」

  丁浩心頭大震,激動地道:「結果呢?」

  「各大門派掌門人均應約前入,結果如何,不得而知,但據傳聞,各派掌門人
進堡之後,均未再出堡,同時還另派各派精英進堡,準備以全力對付『黑儒』!」

  丁浩忘其所以地一拍茶几,道:「可鄙,各門派掌門竟無知若此,上鄭三江的
圈套!」

  駱寧困惑地道:「小師叔何出此言,『黑儒』復出,是事實,算當年舊賬也屬
必然……」

  丁浩自覺失言,淡淡地道:「以常情而論,『黑儒』如果有意向各門派報復,
當在他剛露面江湖之時,不等到現在了,而且據令師上次潛入堡中,探得昔年引起
干戈的『九龍令』,在「望月堡』秘室中,顯見此中大有文章。」

  駱寧點了點頭,道:「小師叔所見極是,看來中原武林又將無寧日了!」

  「這是一石二鳥之計,『黑儒』恐怕不會上當……」

  「何謂一石二鳥之計?」

  「事實非常明顯,鄭三江邀請各門派掌門到堡中秘議,既屬秘議,怎會傳出江
湖?目的就是要引『黑儒』上門,然後傾力除之,而各門派掌門連同門中高手,目
前算是協力應付『黑儒』,以弭門派劫難,實則已全入鄭三江之掌握,『黑儒』除
去之後,那些掌門至尊,只有聽任鄭三江宰割,最後,他君臨天下。」

  駱寧變色道:「小師叔高論,精闢極了,使師侄我茅塞頓開!」

  這種稱呼,使丁浩甚覺尷尬,當下一笑道:「我們改以平輩稱呼如何?」

  駱寧一本正經地道:「不成,你稱家師老哥哥,我低一輩!」

  「我們各交各的?」

  「這不成,家師的脾氣與不同,擅改稱呼,我吃罪不起。」

  丁浩尷尬地笑了笑,沒話好說,只有聽他怎麼稱呼了。

  此刻,他才想到此來的目的,理了理思緒,道:「二員外,我此來要打聽件事?」

  他不能大刺刺地叫他師侄,事實上沒有師門淵源,叫名字也不妥,年齡相差一
倍,稱他二員外這別號,倒是最恰當不過。

  駱寧對這稱,也沒提出異議,隨即道:「小師叔要打聽什麼事?」

  「最近江湖中出現了一個黃衣女子,功力極高……」

  「一個?不止一個,至少有三個之多!」

  丁浩吃了一驚,駭然道:「三個之多?」

  「也許不止此數!」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7:18

第十六章、恩仇交錯

  「對方什麼來歷?」

  「來歷不明,行蹤有如鬼魅,身手的確極高,有一個特徵,每人的襟上,都繡
了一條金龍,並編有子、丑、寅、卯等地支號碼,很可能是一個新崛起的江湖秘密
幫派,在伊川一帶,會出現過多次!」

  「聽說有一個黃衣少女,曾挑了『望月堡』設有汝州的密舵?」

  「有這回事?」

  「如何才能找到對方?」

  「小師叔要找黃衣女子作甚?」

  「我有個朋友追對方而失蹤,不知是被害還是被擄,我要查明。」

  「這個……要找是無法找起,只有傳今本門在江湖中的弟子,發現對方行蹤,
立即傳訊通知除此別無良策。」

  丁浩大感困惱,似此情形,要查「梅映雪」的生死下落便難了,誰知她落入那
一號黃衣女子之手?心念之間,兩道劍眉不由緊鎖一起。

  下人們擺上了酒菜,駱寧請丁浩上坐,自已橫裡相陪,杜飛在旁執壺。

  丁浩心事重重,同時也著實餓了,默默地吃喝了一陣,才開口道:「這些日子
當中,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駱寧搖了搖頭,道:「什麼消息也沒有,家師上次回莊,主要是問問『全知子』
與柯一堯兩位前輩是否有訊傳回,結果如石沉大海,照理該有動靜的,他老人家可
著了急,已派專人南下打探,最近可能有回報。」

  丁浩又加了一重心事,為什麼會全無消息呢?算來『全知子』老哥哥赴「齊雲
莊」已將近四個月了,難道又出了岔子,柯一堯呢?為什麼也沒下文?

  算算出江湖業已多年,殺父屠莊的主凶還是個述,曾經現身的兇手,「酆都使
者」與「江湖惡客」意外地送了命,剩下「雲龍三現趙元生」,「『長白一梟」、
胸刺幡龍的無名人,但卻連點端倪都沒有。

  照「竹林客」與「半半叟」所述,主使人當是齊雲莊主余化雨,但據種種跡象
判斷,似乎又另有文章,未便率爾採取行動。

  母親「南天一美邢慧娘」在「望月堡」受辱而自盡,自已也被毒打至死而拋屍
荒野,血淋淋的仇恨,至今未復,如何慰母親在天之靈?

  由於「九龍令」在「望月堡」秘室中被發現,證明鄭三江必與當年邙山的公案
有關,這是師仇,但事實有待澄清。

  如果現在直闖「望月堡」索血仇,術必能穩操勝算,單只「毒心佛」的「石紋
劍」,自已使應付不了。而自已身系家仇師恨,只許成功而不許失敗。

  思念及此,他的心又在滴血似的,他有一種發狂的衝動,恨不能持劍殺個痛快,
一切後果不計……

  他也想起了數日前在「隔世谷」外與「毒心佛」的豪賭,如果再有那種單打獨
斗的機會,誓非除去這勁敵不可。

  駱寧舉杯道:「小師叔,請用酒!」

  丁浩被從沉思中喚回,「哦!」了一聲,舉杯就口,顯得有些心神不定。

  他又想到了紅顏知已「梅映雪」,不知吉凶如何?

  照駱寧這一說,要找黃衣女子只有去碰了,一個少女;落入詭秘人物的手中,
後果是很可怕的。

  心念之中,如坐針尖,頓時食不下嚥。

  他本是專程赴棗陽尋方「萍蹤無影神丐」,為手足至交求藥的。

  經這一岔,又要就此耽延了,「赤影人」每年發病一次,事情可緩,「梅映雪」
的事可一刻也不能緩,但,如何著手呢?」

  駱寧業已看出丁浩的情緒不穩,笑著道:「小師叔在想黃衣女子的事?」

  丁浩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不知該如何著手……」

  「這是急不來的事,容我傳令弟子們協助查探,但不知小師叔的朋友是什麼樣
的人物?是招惹了對方,還是……」

  丁浩知道非說實情不可,否則別人無法助力,當下沉聲道:「是個女的,出事
時是男裝,她被對方從汝州跟蹤到宜陽!」

  「哦,這麼說來,對方是蓄意的了,好……」

  說著,目注社飛道:「小子,你去傳令,不論何時何地,發現那黃衣女子的形
蹤,立即與你師叔祖聯絡!」

  「是!」

  杜飛應了聲,放下酒壺,匆匆離去。

  丁浩覺得很不好意思,別人面臨重大困難,卻為自已的事煩心,老哥哥他們為
自已的事奔走,自已難道不該盡些力?

  心念之間,已得了主意,當下拋開了心頭煩亂,坦然吃喝。

  三更將盡,撤去了殘席,丁浩在廳中坐了片刻,道:「我到集外巡視,二員外
請立即督率手下料理遷壇的事!」

  「小師叔該歇息……」

  「不必,事情辦得越快越好,萬一對方改變主意,不待三日之約,便麻煩了!」

  「是,我馬上傳令辦理,大概天亮前會完畢!」

  丁浩出廳,依舊越屋而出,到了集外,開始四下巡視。

  約莫四更左右,突見一條人影,星飛丸射而至,身法快得令人咋舌,丁浩心中
一動在竹林中隱起身形,待到對方臨到切近,才冷聲喝道:「什麼人,站住!」

  來人剎住身形,丁浩雙目如電,一眼便看出對方是誰了,不由興奮地道:「是
若愚麼?」

  來的,正是「樹搖風」的獨生子斐若愚。

  他因不齒父親被江湖人稱為神偷,離家出走,害得老兩口水火不容,他卻當了
「望月堡」的副總監。

  「離塵島」湖畔,被丁浩獲悉他的身世,苦口相勸,終於醒悟,丁浩要他繼續
留在堡中,作為內線。

  斐若愚定睛一看,歡然道:「是小叔叔!」

  「不錯,是我……」

  「我爹娘在莊中麼?」

  「不在,只你師哥駱寧師徒與一些下人。」

  「小叔叔知道……」

  「知道了,你是專為這件事回來麼?」

  「是的,『望月堡』明晚三更要採取行動,既然小叔叔在此,小侄便放心了,
不過小侄該如何呢?能出手屠殺自已人麼?」

  「你也是行動中的一員?」

  「是的!」

  「這不必擔心,無人接戰,你駱師哥已決定遷壇,現正在著手清理重要物件。」

  「恐怕來不及了?」

  「不是明晚採取行動麼?」

  「是的,不過監視出入通道的人,天亮前便可趕到。」

  「哦!這個……不打緊,來得及的,你的身份在堡中不被懷疑吧?」

  「不會,無人知道我的來歷……」

  「對了,鄭三江邀集各門派掌門人及派中高手駐堡,目的何在?」

  「主要是對付『黑儒』!」

  「沒有別的目的?」

  「鄭三江府城極深,無人知其意向,但照情況看來,各門派掌門及高手,明是
集中全力對會『黑儒』,實則已被軟禁,與外間完全斷絕絡……」

  「準備與『黑儒』硬拚?」

  「不,另有部署,硬拚不成的話,不惜犧牲堡中高手與各門派掌門——」

  「什麼部署?」

  「堡中可能用作鬥場的地點,全埋了炸藥,這事只有負責執行的人知道,是秘
密進行的,另據鄭三江所透露,還另外有安排,『黑儒』的功力通玄也無法倖免,
到底安排了些什麼詭計,不得而知……」

  「嗯,恐怕是白費心機,『黑儒』經前車之鑒,不會輕易上當……

  「但消息業已傳遍江湖,『黑儒』能不上門麼?」

  丁浩微微一笑道:「這不管他,反正是『黑儒』的事……」

  「還有,小叔叔也被列為消減的對象!」

  「我?」

  「是的,小叔叔被認為『黑儒』的傳人!」

  「哈哈哈哈哈,可笑之至呀,對了,你在堡中,可曾見過或聽說過『雲龍三現
趙元生』其人?」

  「這倒沒有!」

  「明旬對方準備如何對付本莊?」

  「迫令交出令符,否則血洗!」

  「這行動以誰為首?」

  「就是奉派來莊的特使『五方神東方啟明』……」

  「嗯!是他,很好!」

  「小叔叔,他是我的師父!」

  「什麼,『五方神東方啟明』是你師父?」

  「是的,他在堡中的地位是『東卿』!」

  「何謂東卿?」

  「鄭三江聘請了兩位客卿,輔佐大計,稱他們為東西二卿。」

  「哦!很別緻,我還是道聞,那『西卿』又是誰?」

  「不知道,從不露面,僅知有其人,未聞其名,也未見其人!」

  「鄭三江野心不小……」

  「是的,他有意一統武林天下!」

  「像令師這類高手,堡中一共有多少?」

  斐若愚低頭想了想,道:「明的大約不出五人,暗的便不知道了。」

  丁浩不由暗自心驚,看來「望月堡」的實力,已超過「南莊」甚多,南北的均
勢,實際上已打破了。

  心念之中,又道:「鄭三江足不出堡門麼?」

  「不,他的行蹤十分詭秘,平時很難見到他,而他卻常在不意中出現——」

  「他的功力如何?」

  「這……無法估計,我從未見他與人交過手,小叔叔,我得走了,不久就要天
亮,只有一點請求,家師對小侄有授藝之恩,如果動手時,請留情一二……」

  「這個我可以答應你,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見徒而知師,以你的身手而論,你
師父的功力當已相當可觀,在武林中應屬罕見的一流,他為何要投效『望月堡』?」

  「為了一口氣!」

  「怎麼說?」

  「他應該是南方武林霸主,但卻為『南天神龍余化雨』所取代,為了一個『名』
字,為了這一口氣,他參與了鄭三江的陣容。」

  丁浩不自禁地慨然一歎道:「這是武林人物的通病,究竟真正通達的只如鳳毛
麟角。」

  「小侄得走了,請代向家父母告不孝之罪……」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遙遙奔至。

  丁浩掃了一眼,道:「有人來了,大概是你方的!」

  斐若愚張了一眼,道:「不錯,是我方密探,小叔叔暫請迴避!」

  丁浩閃身隱入稍遠的竹叢,人影眨眼而至,赫然是一男一婦,作鄉農的打扮,
肩上還荷了鋤頭。

  斐若愚迎了出去,低喝道:「月正中天!」

  兩人剎住身形,應道:「銀漢無聲,是副總監麼?」

  「不錯,是本座!」

  兩人上前施了一禮,那男的道:「莊中情況如何?」

  「毫無動靜!」

  「東卿請副總監回城議事!」

  「好,此地由你倆監視,務要謹慎!」

  「卑屬尊命!」

  斐若愚閃身疾掠而去,兩名密探在竹林中坐了下來。

  丁浩一想,情況已告緊急,對方監視的人,將陸續到來,最好能設法使莊中人
不與對方發生正面衝突。

  心念之間,幽靈般現身出來,從兩密探身旁掠過,兩人連人影都不曾看清,便
被點了穴道,雙雙栽倒。

  點倒兩人之後,閃電般撲回莊中,只見男婦老幼,約莫二十人之多,群集院中,
還有十餘騎代步的馬匹,也已配備待發。

  駱寧迎上前道:「小師叔,一切舒齊了!」

  丁浩點頭道:「夠快,對方人蹤已現,事不宜遲,立刻動身吧!」

  「小師叔您呢?」

  「我另外有事,你們……這樣浩浩蕩蕩的一大群太顯眼

  「不,出門之後,立即化整為零!」

  「壇適何地?」

  「由此西行三十里山邊村落,那裡叫青草坪!」

  「下令出發吧!」

  駱寧下了今,一眾人馬,紛紛離開,待所有人全離開了之後,丁浩道:「二員
外,有件大喜事忘了告訴你……」

  「什麼大喜事?」

  「你那失蹤多年的小師弟若愚有了下落了!」

  「啊!這是天大的喜事,現在何處!」

  「望月堡副總監便是他,得便你稟告老哥哥,但此事切宜守秘,我要他仍留在
堡中作為內線,剛才他來到,傳來消息對方在晚間採取行動……」

  「啊!真是想不到!」

  「時已五更,你也該走了!」

  「如此,再見了!」

  說完,拱手一揖,匆匆出門而去,偌大一座莊院,現在只剩下丁浩一人,冷清
清地有些淒涼意味。

  丁浩關上了莊門,進入上房,倒頭便睡。

  這一覺睡得很甜,直到日中才醒來,覺得肚子已經餓了,尋到廚下,還有些剩
余的酒食,將就著吃了一個飽。

  他知道此刻莊外四周,已被嚴密監視,他是故意留下來的,為了保全老哥哥這
一處基業,如果對方有縱火毀莊的企圖,將不惜大開殺戒以阻止。

  當然,他的打算是盡量避免莊中發生流血事件。

  因為石家集還有近百戶居民散在四周。

  對方行動的時間是三更,算來還有半天半夜,枯等無聊,他在莊中四下遊走察
看,把全莊形勢,摸了個熟授,默記在心。

  好不容易捱到了黃昏,他上床閉目調息養神。

  人表面是老僧人定,但卻保持高度的警覺,他知道敵人隨時會來。

  萬籟俱寂,莊院沉在濃濃的夜色中。

  約莫起更時分,丁浩起身巡視,一個意念倏地升上腦海,自已的計劃徹底錯了,
等待敵人上門,確屬不智之舉。

  要動手,難免要流血,不傷人是絕對辦不到的,如果在此地殺了人,對方決不
甘休,報復會接連而來,自已卻不能長守下去。

  萬一斐若愚奉令放火,他該怎麼辦?

  釜底抽薪,方為上策,現在是起更起分,對方要下手的時間是三更,無疑的二
更左右,才會動身前來,自已迎了去,時機正合。

  對方既決定必要時血洗此莊,出動的人當不在少數,而這些手下,當早已伏伺
在四周,正點子多半還在伊川……

  心念之間,立即改了「黑儒」裝束,一溜煙般出莊而去。

  他選的是莊後最僻靜的一個方向,月光下,果見人影浮動,丁浩身形似魅,神
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包圍圈。

  然後繞道莊前大道,故意放緩身形,如常人奔行的速度,反向集內奔去

  也只奔行了數文,一聲低喝,自路旁矮樹叢中傳出:「什麼人,站住!」

  丁浩停下了身形,巍然卓立,一條人影,閃到了身前兩丈之年,丁浩看這現身
的是一個勁裝中年,從裝中年與神情看來,是個頭目無疑。

  那勁裝中年仔細端詳了丁浩幾眼,驚疑地道:「閣下報上來歷?」

  丁浩冷漠地道:「黑儒!」

  「黑儒」兩字出口,那勁裝中年如遭雷激,登時面色慘變,轉身便要逃走,丁
浩彈身一截,把距離縮短到不足一丈,冷冰冰地道:「不許動!」

  那勁裝中年頓時腳下生了根,釘在原地,籟籟抖個不住。

  丁浩又道:「此地何人負責?」

  勁裝中年結結巴巴地道:「現在……是……是在下暫時負責!」

  「什麼身份?」

  「望月堡……外堂頭目……」

  「很好,現在你下令,把所有手下全召集來!」

  勁裝中年業已唬得腳癱手軟,他作夢也估不到會碰上武林中連提都不敢提的頭
號人物「黑儒」,除了照辦,別無話說。

  於是,他撮口為號,召集所有圍莊的暗卡。

  丁浩目芒一轉,道:「我們到那邊林中!」

  勁裝中年顫聲道:「閣下……有何指教?」

  「什麼也不必問,走!」

  勁裝中年像虎爪下的羔羊,驚怖萬狀地一步一挨,走入林中,那些埋伏在近處
的,業已聞號而至。

  一看多了個黑衫中年文士,而頭目卻站在那裡顫抖,一個個駭震不已,向頭目
施禮之後,怔在當場。」

  空氣詭譎夾著恐怖的色彩。

  人影陸續向林內集中,半盞茶工夫,群集了六七十人之多。

  這些小嘍囉都是堡中精選的武士,但在丁浩眼中,根本不值一道,誰也不知道
眼前的黑衫儒士,便是東山復起的一代恐怖人物「黑儒」,還以為是堡中特派來的
高手。

  丁浩一看,後無來者,冷森森地道:「全在這裡了!」

  勁裝中年頭口慄聲應道:「都在這裡了!」

  丁浩一字一句地道:「本儒上體天心,不願枉殺無辜,爾等也不值本儒動劍,
現在本儒僅取爾等功力,從此以後,各安生業,勿再為虎狼驅使,為害江湖!」

  話聲一落,立即騷動,一人奔,十人隨,如攪破的蜂窩,四下奔躥。

  丁浩先也手制住了那頭目,然後彈身撲掠,十指齊施。

  悶哼與驚呼的聲浪,攪碎了沉寂,全被廢了功力,無一人能倖免,最遠的,沒
逃出十丈去。

  丁浩不暇細顧,返身挾起那名頭目,穿越甲疇,奔行了兩三里,重新上了道,
把他放落,解了他的穴道,冰寒地道:「現在帶本儒去見你們『東卿』!」

  那頭目連話都不懾回,踉蹌前奔帶路,約莫又奔行了兩里左近,伊川城在望,
突見前道之直數騎馬疾奔而來。

  那頭目止住身形,股慄地道:「東卿與副總監他們來了!」

  丁浩一抬手廢了他的功力,道:「你撿回了一條命,去吧!」

  那頭目蹣跚地從小路走了。

  丁浩兀立馬道正中,數騎馬臨到切近,齊齊剎住。

  其中一個黑衣武士,叩馬直衝丁浩身前,暴喝道:「什麼人,找死麼?」

  丁浩不言不語,一揮掌,慘哼與馬匹驚鳴之聲齊作,那名武士被震離馬背,摔
出三丈之外,馬兒受驚,沒命地跑了。

  其餘五騎,散開圍了上來,只那灰衣老者叩馬上前數步,與丁浩對面而立。

  丁浩目如寒星,罩定那老者道:「閣下是「五方神東方啟明』?」

  灰衣老者似吃了一驚,大喝一聲道:「朋友何方高人?」

  「黑儒!」

  「呀!」

  驚呼聲中,「五方神東方啟明」勒馬後退數尺,目中儘是駭芒,其餘四人,連
斐若愚在內,俱皆面目失色。

  「五方神東方啟明」聲道:「閣下有何指教?」

  「本儒今夜不想殺人,有兩件事由你傳達鄭三江……」

  「那兩件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7:47

  「第一、伊川城週遭三十里之內,『望月堡』人不許涉足,第二、鄭三江聯合
各門派並設詭謀對付本儒,本儒對他的居心,一目瞭然,告訴他別作君臨天下的美
夢,本儒有一天會登門去拜訪。」

  「閣下所言老夫照傳,不過老夫今夜要辦件事,閣下不會阻攔吧?」

  「本儒所提第一個條件,必須立刻執行。」

  「老夫受命行事,無權作主!」

  「東方啟明,本儒言出不二!」

  「五方神東方啟明」窒了一室,脹紅了臉道:「閣下與『空門』是何淵源?」

  丁浩嘿地一聲冷笑道:「本儒不知什麼門不門,現在立刻回頭,天明之後,伊
川四週三十里地之內,不許『望月堡』中人逗留,否則殺之無赦!」

  這句狂亡絕倫的話,出自「黑儒」之口,便不覺其狂。

  「望月堡」被江湖人稱為「閻王堡」,沒人敢招惹,敢對於「望月堡」如此作
為的除了「黑儒」,恐怕沒有第二個人。

  「五方神東方啟明」面上神色變了又變,突地慄聲道:「就憑閣下一句話,」
要老夫回頭,恐怕辦不到?」

  「哈哈哈哈,你想怎樣?」

  「閣下名震武林,東方某人不才要領教幾招!」

  「你太不自量力!」

  「黑儒,士可殺不可辱,老夫也是有頭有面的人……」

  「下馬吧,本儒特許你試一招,聽清楚了,你若不知進退,第二:招取你性命!」

  這種目無餘子的口吻,也只會出於「黑儒」之口,但丁浩是有用意的,斐若愚
關照過,「五方神」是他師父,請手下留情。同時處理不當的話,會影響斐若愚在
堡中的地位,這一條內線,是無論如何要保持的。

  當然,斐若愚決想不到眼前的恐怖人物,便是他的小叔叔。

  「五方神東方啟明」一躍離鞍,立即有手下接過馬疆。

  徒人們齊齊後退到三丈之外,個個都緊張至極。

  「五方神東方啟明」神色之間,充分顯露了他的內心的不安與畏怯。

  但,他仍然要試一試,一方面,回堡好作交代,另一方面,是武林人好勝好名
的心昊在作祟。

  所以,他硬起頭皮要一斗這不可一世的人物,若說勝過對方,他根本不敢作此
想。

  丁浩冷聲道:「拔劍!」

  說著,自已緩緩掣劍在手。

  「五方神東方啟明」先站了位置,然後拔劍在手,道:

  「什麼意思?」

  「斐若愚三個字的下面是什麼?」

  「樹搖風」陡跳起身來,目瞪如鈴,激動地道:「你說什麼?」

  「他便是背父母出走的若愚!」

  「他……他……小兄弟,你……怎知道的?」

  丁浩把「離全島」湖邊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樹搖風」目中閃現了淚光,身軀抖個不住,口裡「啊!啊!」地說不出話來,
這是真性的流露。」

  一個玩世不恭的人,卻是個性情中人,丁浩深受感動。

  「樹搖風」啊了半天,突地一拍桌子道:「這小子害得我老兩口夠淒慘,見了
面我要劈他。」

  丁浩不由莞爾道:「老哥哥,你劈他,不怕老嫂子劈你?」

  「樹搖風」怔了怔,抓起桌上酒葫蘆朝嘴裡灌,不意卻是空的,葫蘆底朝了天,
半滴未出氣呼呼的往地上便扔,「鏗鏗」聲中,冒起了一溜火花,這葫蘆竟是鐵的。

  丁浩忍俊不止地道:「老哥哥何時換了這鐵葫蘆了」

  「樹搖風」蹣跚地上前揀起葫蘆,道:「那舊的不經事,我在陳州呂祖庵見同
道純陽老兒身上掛的的與我的一模一樣,便與他交換了,這經得起砸!」

  丁浩忍不住入聲大笑起來,老偷兒可真狂得可以,竟與呂純陽打上交道。

  「老哥哥,如果神像能說話,必不肯交換……」

  「他不開口,我樂得換!」

  「老嫂子現在何處?」

  「誰知道老乞婆飄到那裡去了。」

  「對了,老哥哥在江湖中可曾碰到過那些行蹤詭秘的黃在女子?」

  「樹搖風」面色一肅,坐回椅上,道:「你說的是『金龍使者』?」

  「是的,正是她們,老哥哥知道她們的來歷麼?」

  「嗨!別提了,老哥我幾乎栽了大觔斗!」

  「怎麼樣?」

  「一念好奇,要追查她們的來歷,盯人卻被反盯,幾乎脫不了身,老哥我一向
自誇身法得自獨傳,功力雖不濟,身法確是超人一等,想不到那些女娃兒更絕,真
是來無影去無蹤,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擺脫她們!」

  「江湖中有什麼新的門派崛起麼?」

  「不曾聽說!」

  「老哥哥猜想可能是什麼路數?」

  「這根本無從猜起……」

  「從她們武功路數來判斷呢?」

  「天下武功路數,多如牛毛,大同小異,若非眼見或耳聞,知道它的特徵,便
無從判斷起,而一般秘密門戶,多屬暴起暴落,很少能維持久遠,更難忖測。」

  「那就是說前未之聞?」

  「對了!正是這句話!你問這幹嗎?」

  「老哥哥記得那寄存革囊的白衣女子麼?」

  「哦!記得,怎樣?」

  「她可能落入『金龍使者』手中。」

  「可能……是憑想像麼?」

  「不,她被對方盯蹤,從汝州一路到宜陽,最後她被追蹤對方而失蹤?」

  「那對方是蓄意的了?」

  「是的!」

  「樹搖風」灰眉一皺,道:「這批使者,全是二十來歲的女子,依常情而論,
這秘密門戶的主持人若非是女子,便是十分邪門的人物!」

  「是的,小弟我也有同感,但對方明目張膽與『望月堡』作對,若非有極雄厚
的實力,或是非常的企圖,決不會如此

  「天下無永久的秘密,既公開在江湖活動,遲早會被拆穿……

  「是的,但目前救人第一。」

  「樹搖風」撫髯一笑道:「老哥哥我明白小兄弟的心情,那妞兒值你對她關心
的,目前只有一法可行,老哥我盡力探查對方來歷與巢穴所在,小兄弟憑身手設法
擒提一名使者,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丁浩沉重地一頜首道:「看來只好如此了!」

  「樹搖風」長長歎了口氣,道:「小兄弟,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哥我
已感到計窮了,有件大事,必須要告訴你,那多嘴的根本沒到『齊雲莊』,在南下
途中失蹤了……」

  丁浩不由心頭劇震,變色而起,慄聲道:「什麼,『全知子』老哥哥失蹤了?」

  丁浩不由心頭劇震,變色而起,慄聲道:「什麼?『全知子』老哥哥失蹤了?」

  「誰說不是,我派人直下南莊打探到的!」

  「會不會……又是『金龍使者』的傑作?」

  「這很難說,不止此也,那個在岳陽樓算命的也失蹤了

  「啊!『半半叟』也失了蹤?」

  丁浩登時心亂如麻,這問題相當的嚴重了,這是一種無法想像的陰謀,這些與
自已有關係的全出了事,似乎不是巧合……,

  「樹搖風」見了丁浩的神情,豪爽地一笑道:「小兄弟,別氣餒,事在人為,
總要清理出眉目的,天明之後,我啟程南下,親自去調查,你先在附近一帶設法擒
個把『金龍使者』,摸清他們的來路,照情況判斷,這秘密組織若非對『望月堡』
懷私仇,便是有意逐鹿中原武林天下……」

  「小弟也是這麼想!」

  「望月堡根深蒂固,新近又控制了各大門派,對方既敢輕捋虎髯,必有相當把
握,武林從此要大亂了!」

  「砰!」院中傳來重墜地之聲。

  兩人同時大吃一驚,雙雙閃了出去,丁浩眼尖,一眼望見廂戶簷下,萎頓著一
個人,業已昏迷,不省人事。

  丁浩一個箭步超上前去,一看,不由栗呼道:「是柯老哥!」

  「樹搖風」老臉失色,超近一看,道:「傷勢不輕,先把他弄到房裡床上!」

  丁浩俯身抱起柯一堯,將就進入廂房,把他平放在床,「樹搖風」伸手探了探
脈息,激動地道:「內傷相當嚴重,心脈已傷,不知什麼人下的手?」

  丁浩左回上廳,取來了油燈,入在桌上,道:「老哥哥,還有救麼?

  「很難說,他外傷也不輕,受傷之後,又拚命奔行,失血過多,這是致命的錯
誤,讓我探探他全身經穴!」

  柯一堯面如金紙,呼吸微弱,似已離死不遠。

  丁浩想著柯一堯對自已的一番情義,不由感到鼻酸,他為自已的事奔走,現在
重傷將死,萬一不治,真是件憾事,內心將永懷歉疚。

  「樹搖風」面色凝重,用手探查各大經脈,久久,悲聲道:「看來恐怕回天乏
術了!」

  丁浩心頭陡地一震,慄聲道:「無救了麼?」

  「看來……是如此!」

  「解衣看看他的外傷!」

  「樹搖風」解開了血漬斑斑的外衫,然後用手撕裂胸衣。

  丁浩突地怪叫了一聲,俊面登時成了鐵青之色,全身籟籟抖個不住,眸中射出
的光焰,令人不寒而慄。

  「樹搖風」見狀,大感困惑,急聲道:「小兄弟,怎麼回事?」

  丁浩手指柯一堯前胸,咬牙切齒地道:「他……他……是小弟殺父屠家的兇手
之一!」

  「樹搖風」栗呼道:「他是小兄弟仇家?」

  「不錯!」

  「憑什麼認出的?」

  「他胸前刺的蟠龍,所有兇手之中,只他一人姓名不詳!」

  「那……那小兄弟準備怎麼辦?」

  丁浩好半晌才迸出一個字,道:「殺!」

  「樹搖風」抓耳搔肋,老臉變了又變,沉重地道:「這當中可能另有蹊蹺——」

  「何以見得?」

  「柯一堯明知你的身份,他如心存不軌,盡多機會對你下手,但他對你表現得
一本至誠,你們找的又是同一個人『雲龍三現趙元生』……」

  「他當時現身,便十分突兀,這點疑念,一直存在小弟心頭。」

  「依我說,先救他,要殺他也得讓他能有機會開口?」

  丁浩咬了咬牙,道:「好,小弟是有些話要問他!」

  「樹搖風」從懷中掏出了三粒紅丸,捏開柯一堯的嘴,塞了進去。然後在「喉
結穴」點了一指,藥丸順喉而下,復又點了他數處大穴,推拿了一陣,再探穴脈,
不由搖頭道:「以老哥哥我的能為來說,無能為力了!」

  丁浩激動地道:「要他開口,由小弟來!」

  說著,坐在床沿,點了柯一堯幾處穴道,繼之掌心附上他的「命門」大穴,把
本身真元緩緩逼入。

  不大工夫,柯一堯面色有了血色,呼吸也沉重起來。丁浩加緊輸元,約莫一盞
茶工夫,柯一堯長長哼了一聲,睜開眼來。

  丁浩望著這血海仇人又兼好友,情緒激盪如怒濤澎湃。世事變幻無常,江湖風
雲詭譎,這是最好的寫照。

  柯一堯口唇微張,苦掙了半天,居然發出一聲音:「小兄弟,謝天……謝地……
能……碰上你在此……」

  「樹搖風」坐在床沿,和聲道:「老弟,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柯一堯喘息了一陣,聲音又大了些:「斐老哥,我……為了有些話要交待……
掙命而來,天幸,丁老弟在此……」

  丁浩咬緊牙關,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樹搖風」先以目示意丁浩平靜,然後才沉聲道:「柯老弟,你的傷勢不輕!」

  柯一堯慘然一笑道:「我知道……活不了,能奔到此地……不錯了!」

  「柯老弟傷在什麼人之手?」

  「白儒!」

  「望月堡總監?」

  「是的,因為……我迫問堡中一名堂主的口供,他突然……掩至……」

  「柯老弟問對方什麼?」

  「雲龍三現……的下落…!」

  丁浩忍不住開口道:「堡中根本沒有其人。」

  柯一堯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道:「因我聽到對方談論堡中一個人的身法……
很像『雲龍三現趙元生』,所以……才起意迫問追查!」

  丁浩盡力忍了忍,仍照原來的稱呼道:「何老哥苦苦追索『雲龍三見趙元生』,
可以說明原因了麼?」

  柯一堯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顧死活奔來,便是……要說明此事……」

  「那就請講。」

  「我……與他是同門師兄弟……」

  「樹搖風」激聲道:「哦!想不到老弟是雪峰山『隱名老人』之徒!」.柯一
堯聲中帶恨地道:「趙元生資質高於我,極得先師寵愛,成就……也比我高,已盡
得師傳,所以,先師令他出山行道江湖,我……伴師侍奉晨昏……」

  一頓之後,又道:「先師功力,得自一部上古秘笈,那秘笈分上下兩部,先師
鑒於下半部僅是近乎邪門之舉,不許修習,嚴密收藏,只傳授上半部,趙元生對此……
深感不快,認為武功便是武功,用之於正,則邪者亦正,用之於邪,則正者亦邪……。

  「嗯!這論調也頗合理!」

  「十五年前,先師天年已盡,彌留之際,要我取出那下半本秘笈,予以焚燬,
但那半本秘笈已不翼而飛,先師斷定是被不肖師兄盜去,因他曾返山數次,遺令要
我設法追回毀棄,並問以欺師之罪……」

  說到這裡,廢然一歎,又道:「我的功力,本不如他,這遺命很難完成,現在……
突遭意外,真的……死不瞑目,何顏見先師於地下……」

  丁浩聽對方沒提到昔所慘案,忍不住道:「柯老哥似乎言猶未盡?

  柯一堯凝視著丁浩道:「是的……要說到隆中山麓的事了

  丁浩血液沸騰起來,俊面脹得鮮紅。

  柯一堯咬了咬牙,道:「我下山之後,到處找他,探聽出他當『齊雲莊』總管,
我不敢驀然見他,因找不是他的對手,幾經考慮,硬起頭皮去見他,謊稱奉師命要
他回山,師父有重要遺言交代,他要我在華容等他半月,說有要事辦完便隨我回山……」

  「以後呢?」

  「半月時間不短,我想一覽江湖之盛,入鄂沿漢水北上,卻無意發現他也去同
一條路,一念好奇之下,追蹤而去

  「再以後呢?」

  「追到隆中山附近,突地脫了線,待發現火光燭天,趕了去時,血案業已形成,
我在混亂中搶救了一個小孩,那小孩……就是丁老弟。」

  丁浩不由呆了,這一說,柯一堯反而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這出入太大了!

  他努力回想「竹林客李茂竹」敘述的血案經過,其中有一段話是:「……火光
中少主被一個胸衣洞開的武士抱住,我兄弟忘命撲上,那武林棄下少主應戰,不支
而退,那中年是八人中唯一不知名號的人,記得特徵是胸前刺了一條蟠龍…

  根據這一段斜述,柯一堯所說的可能不假。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沒有巴巴趕來說謊的必要……

  「樹搖風」凝視著丁浩道:「怎麼說?」

  丁浩雙眼一紅,道:「小弟我相信這是實情!」

  柯一堯似是強掙著說這一番話,話盡,人又漸告不支,面色由紅轉白,呼吸也
迫促起來,丁浩加緊輸元,但油枯燈盡、已起不了什麼作用。

  「樹搖風」悲愴地道:「何老弟,你振作些!」

  丁浩感到愧疚萬分,幸而不曾對這將死的恩人有什麼激烈的舉動,淒聲叫道:
「柯老哥,小弟抱愧終生……」

  柯一堯臉上泛起了一絲淒苦的笑容,但這笑,也只是面皮拉了拉,使人意識到
這是笑而已,十分費力地道:「丁老弟……老哥我……重托……殺他,懷中是……
師門……信物…

  丁浩狂聲道:「柯老哥,小弟我一定辦到!」

  「謝……謝……

  喉頭啖湧,頭一偏,斷了氣。

  丁浩撤回了手掌,兩粒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樹搖風」用手合上了柯一堯半睜的眼臉,愴然道:「想不到,真想不到,何
老弟,不幸生為武林人……唉!」

  桌上的油燈跳起了一個火花,燈焰拉長,泛出藍色,然後熄滅了,紙窗透出了
白色,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亮了。

  丁浩傷感地道:「老哥哥,小弟我對不起他……」

  「小兄弟,不必自責,他能趕到這裡,吐出心底的話,很不錯了!」

  「他……是我救命恩人……」

  「過去的,兩腿一伸,什麼恩怨情仇全不了自了,你說什麼他也聽不見了。」

  「死者固已矣,生者將何堪?」

  「小兄弟,天亮了,我們還是先料理他的後事吧!」

  「如何料理?」

  「莊中有現成的棺木,暫停在後園中吧,待以後再為他選塊好風水歸葬!」

  丁浩點了點頭,想起何一堯的遺言,他懷中有師門信物,憑之代他清理門戶,
其實,這也是多此一舉,血海仇人,說什麼也不會放過的。

  當下伸手在遺體胸衣中一搜,搜出一枚茶杯口大小的古錢,再以外是許散碎銀
兩,再沒旁的了,所謂信物,自是這枚古錢無疑。

  待一切弄妥,已是日上三竿。

  「樹搖風」照原先計劃,要南下湘境調查「全知子」失蹤的真相,丁浩則要暫
留附近追緝「金龍使者」,以圖營救「梅映雪」。於是,兩人離莊,各別的上了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9:14

第十七章、求醫探奇

  丁浩來到伊州。

  入城之後,信步走入一家十字路口的酒樓過午。

  要了酒萊,一個人自斟自飲,但心頭卻沉重無比。

  一方面,他悲傷柯一堯的死!

  一方面,又牽記著紅顏知已「梅映雪」的生死下落!

  再就是師恨親仇,不知何日才能了結?

  「望月堡」近在咫尺,但種種顧慮,他不能冒昧從事,「望且堡」高手如雲,
自己功力再高也難以一擊成功,必須謀而後動,第一步,得伺機個別消滅所知的勁
敵,然後才能有把握直接找鄭三江算帳,而「九龍令」的公案,也必須有周詳計劃,
昭告武林,萬一鄭三江湮滅了證據,便永遠無法澄清了。

  與「毒心佛」賭鬥的一幕,又現心頭,以目前所知,他是唯一的勁敵,他所傳
的是「石紋劍」。如果再有單打獨鬥的機會,務必要先除此敵,否則無法接近鄭三
江。

  照斐若愚透露,「望月堡」似他師父「五方神東方啟明」那等高手,明的至少
五人,暗的不知多少,這股敵對的潛力,是決不容忽視的。

  丁浩同時也想到了王屋山中的「竹林客」,他雙腿已殘,等於廢人,卻苦於沒
機會去探視他。

  正在思緒牽纏之際,忽感一陣香風觸鼻,抬眼一望,一個玄色披風的女子,正
從自己座旁經過,在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

  丁浩也無暇去理睬,低下頭仍想心事。

  「小二,揀精緻的送四五樣來,酒要女兒紅,陳年的!」

  聲如乳鶯出谷,悅耳之極。

  丁浩忍不住抬頭望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那女子的目光也向這邊瞟來,梨
渦淺淺,衝著丁浩嫣然一笑,這一笑,使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丁浩心頭不禁「怦!」
然,忙低下頭去,啜了一口酒,掩飾窘態。

  這女子在二十四五之間,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丁浩暗忖,這樣的女子,為什麼也出來行走江湖?

  倏地,他發現桌上有張手掌大的字箋,卻是眉筆寫的,心頭登時一震,他悄悄
捻在手中,只見上面寫的是:「勿近黃衣魔女,小心陰謀!」

  黃衣魔女,指的是「金龍使者」無疑。

  他內心的駭異,莫可言宣,這字條是誰寫的?何時放在桌上?勿近黃衣魔女,
小心陰謀。難道「金龍使者」已看中了自己,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捏著字條出神,從筆跡與用眉筆書寫這點看來,這字條是女人送的。

  說女人,除了這玄色披風的女子,座中沒有另外的女人,而她剛才從自己座旁
經過,那是她示警無疑了。

  自己太疏神了,竟未發覺對方把字條放在桌上。

  她為什麼要向自己示警呢?

  她是什麼來路?

  心念之中,下意識地又把目光瞄了過去,那女子的酒菜未到,此刻正憑窗外望,
只能看到她的側影,她面上的表情,無法看到。

  丁浩收回目光,把字條搓碎拋了,心頭可有些不寧。

  不久,小二送上了酒菜,那女子旁若無人地吃喝起來。

  座中起了竊竊私議的「嗡嗡!」聲,這女子的美,震顫了酒客的心弦。

  丁浩幾次想開口向對方請教,但話到口邊,卻吐不出來。

  那女子頻頻抬頭望著窗外街心,不知是等人,還是尋人?

  她不朝這邊看,丁浩想搭訕也不成,只好悶坐著。

  隔了一會,只見一名青衣少女,匆匆入座,逕自走到那女子身邊,「喁喁」低
語了數聲,只聽那女子冷哼了一聲,道:「我親自去處理,這事夫人交待,非辦成
不可!」

  聲音雖低,但丁浩卻聽清楚了,但這無頭無尾的話,根本不知道所談何事.話
中提到夫人交待,想必這玄色披風的女子,是受命辦事的。

  事不幹己,當然也沒有花心神去想的必要。

  那女子拋了塊碎銀在桌上,與那後來的青衣少女,姍姍離座,臨下樓,卻又有
意無意地回眸對丁浩一笑,然後才下樓而去。

  丁浩心中大感困惑,這女子是什麼意思?彼此素昧平生

  那笑容十分惑人,但沒有絲毫邪蕩之意。

  好奇之念,再也按捺不住,於是,站起身來,喚過小二,結了帳,匆匆下樓,
出了門,已不見那兩個女子的蹤影,這裡是十字街口,四通八達,誰知她倆走的是
那個方向?正在籌思無計,只見一個乞丐向自己伸手,不由心念一動,把剛才會帳
找的零頭,塞在乞兒手中,一笑道:「朋友,剛剛那兩個女子走的是那個方向?」

  那乞兒齜牙一笑道:「您是丁少俠?」

  丁浩不禁暗吃一驚,這乞兒怎會認得自己呢?當下愕然道:「朋友認得在下?」

  「少俠的這風範,除了『酸秀才』,很難找第二個,是冒猜的!」

  「哦!方才……」

  「那兩個女子定是去東街蔣御醫家無疑……」

  「什麼!蔣御醫?是宮廷中的御醫?」

  「不,御醫蔣士庭早已作古,現在當家的是他兒子!」

  「啊!朋友怎知道?」

  「那青衣少女是從他家出來的!」

  丁浩隨即意識到這乞兒可能是丐幫中專門負責查探的弟子,不然不可能注意到
這些瑣事,當下又道:「蔣御醫家怎麼走法?」

  乞兒用手朝正面大街一指,道:「由此去,到第二條橫街向左彎,轉入右邊第
二個巷口,黑漆大門,有一對大石獅子,門上有塊『濟世活人』的大匾額便是!」

  丁浩雙手一拱,道:「多承指教!」

  照著乞兒的指示,向正面大街直走,到了第二個十字街口左轉,然後繞到右面
第二個巷口,彎了進去,走沒多遠,果見八字門樓,高懸一面『濟世活人』的金字
匾額,一對大石獅子,雄據左右。

  這巷子相當僻靜,雖是大白天,卻不見什麼行人來往。

  兩扇黑漆大門,緊緊關著。

  丁浩心想,是叫門而入,還是窬坦而進?但自己這一進去,算什麼呢?是拜訪
主人,還是跟蹤別人。

  如果回頭的話,又有些不甘心,進門的話,相當尷尬,萬—那披玄色風衣的不
在裡面,又算什麼回事呢?

  想來想去,忽然得了一個主意,手足至交「赤影人」不是得了離奇怪症嗎?此
宅主人,是宮廷御醫之後,何不以求醫為名,堂皇叩門而入。

  心念之中,上前叩動門環。

  久久,才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何人叩門?」

  丁浩大聲應道:「在下是來求醫的!」

  那門內的女子聲音道:「蔣太醫今天不應診!」

  丁浩明知事有蹊蹺,故意裝作急躁的聲音道:「請回一聲,是急症?」

  女子的聲音一冷,道:「急症也沒法,太醫正在為一個垂危的人治病,不能分
身,你往別家吧!」

  「不成啊!這病非蔣太醫不治……」

  「你這人不識相,你慢慢在門外等著吧!」

  說完,再沒聲音,任丁浩說什麼,就是沒回應,丁浩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暗忖,
沒來由在這裡求人,這檔子閒事不管也罷,想著,回頭便走,走了沒幾步,那股子
好奇之念,實在憋不下,一橫心,又蜇了回來。

  抬頭一看,門牆並不高,只丈來高下,左右一看,沒有行人,彈身飄了進去,
身如飛絮,落地無聲。

  眼前是一個花木扶疏的大庭院,一條白石道,穿過花陰,直透大廈。

  「朋友是剛來嗎?」

  語冷如冰,竟已到了身後,聽聲音,就是方才應門的女子,心頭不由一動,一
個應門的女子便有這等身手,看來這蔣太醫必是個非凡人物。

  心念之間,緩緩回身,一看,眼前俏生生地站著酒樓上所見那名青衣少女。心
下登時明白過來,門戶已被外人控制了,敢情這少女進酒樓時,沒注意到丁浩,是
以並無驚容,只是丁浩那絕世的風範,使她迷惘了一陣子。

  青衣少女估量了丁浩一番,曼啟朱唇道:「朋友是求醫的?」

  「正是!」

  「求醫也有這等求法?」

  「情急無奈,只好出此下策!」

  「朋友如何稱呼!」

  「區區『酸秀才』!」

  青衣少女粉腮一顫,嬌軀向後一挪,驚聲道:「閣下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
『酸秀才』!失敬了!」

  丁浩淡淡一笑道:「過獎了,不敢當鼎鼎大名四字。」

  「閣下看來不是求醫的吧?」

  「姑娘為何知道?」

  「閣下不似有病的樣子!」

  「哈哈,區區倒還健朗,與病無緣,是代友求醫的!」

  青衣少女面色已不似先前的冷漠,略一沉吟道:「閣下來得不巧,蔣太醫此刻
不見客,閣下改個時間吧?」

  「不成,是急症!」

  「蔣太醫正在診治的也是急症!」

  丁浩輕聲一笑,道:「姑娘不是蔣太醫的司閽人吧?」

  青衣少女粉腮一變,道:「酸秀才,你乾脆說明來意吧?」

  丁浩胸有成竹,毫不猶豫地斷然道:「求醫!」

  青衣少女冷冷一笑道:「我再說一遍,現在不成!」

  「姑娘又不是蔣太醫的家人,何必如此強作主。」

  「閣下怎知我不是蔣府的人?」

  「區區來過不止一次,從沒見過姑娘!」

  「閣下能認識蔣府內外上下所有的人?」

  從這句話,看出這青衣少女十分慧黠,但丁浩是別有用心而來,求醫是臨時想
到的主意,也是個幌子,手足至交「赤影人」患的是武林奇症,非一般醫家所能為
力,只是順便姑妄試試而已,當下微微一哂道:「也差不多!」

  「那你是蔣太醫的朋友?」

  「四海之內皆兄弟,姑娘當明白這句江湖中的口頭禪…

  「閣下很有辯才?」

  「好說,事實是如此!」

  「現在我敦請閣下離開?」說完,擺了擺手,作出一個送客之狀。

  丁浩一披嘴,道:「如果區區就不呢?」

  青衣少女粉腮一沉,寒聲道:「那我只好動手請了!」

  「只怕姑娘請不動?」

  「閣下無妨試試看?」

  話聲中,出手便點,不疾不徐,十分悠閒,像是開玩笑般的,但點出的角度部
位,竟是完全意想不到的,玄奇絕奧,使人有無從門避封架之感,除了硬讓她點上,
別無他途。丁浩暗吃一驚急運師傳「錯脈封穴」之術。」

  青衣少女切切實實點上了丁浩的「偏穴」,見他恍若未覺,不由一窒。

  就在這一窒的瞬間,丁浩反出指連點對方三處大穴。

  青衣少女連哼聲都沒有,便木然釘在原地,眸光中儘是憤怒之色,但苦於不能
開口。也無法動彈。

  丁浩一拱手道:「姑娘,在下無意得罪,但為了求醫,不得不然,請多多原諒,
這穴道在兩刻時間之內,不解自解!」

  說完,不理對方反應為何,閃身從花陰間擦去,猶如一抹幻影。

  白石路盡頭,是一間廣廈,居中是大廳中傳出了男女急論之聲。

  丁浩繞到了廳側的假山石後,從石罅內望。

  廳中主位上坐著一個錦衣老者,年在花甲之間,精神十分矍鑠,看來是武林中
健者,此刻面紅耳赤,一臉憤容,客位正首,坐的是酒樓中所見那披玄色風氅的女
子,下首坐著一個青衣婦人,年可四十餘。

  只聽那被玄色風氅的女子冷冷地道:「姓蔣的,東西不是白要你的,物物交換!」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錦袋,往幾上一倒,一粒龍眼大渾圓的珠子滾了出來,
廳內頓時被珠光充滿,那女子接著又道:「這珠子產自女真,是貢物,你當知道它
的價值?」

  蔣太醫雙手一攤,道:「姑娘就是用斗量珠,老夫也拿不出來!」

  那女子粉腮一變,道;「蔣光彥,與你交換那『九葉靈芝』,是為了救人,並
非貪你之物,你是太醫,濟世活人,該有份仁心吧?」

  「老夫再三聲明,那東西在半年前被人竊走了……」

  「這是推卸之辭!」

  「莫不成要老夫的命?」

  「要命未必,要藥是真的,盡人皆知,令先尊自宮廷帶出那株『九葉靈芝,視
作傳家之寶,但為了救人,只有請你割愛!」

  蔣光彥怒聲道:「姑娘怎地如此不通情理,東西丟失了,要老夫變戲法不成?」

  那女子冷笑了一聲道:「你不希望拆下大門口濟世活人那方匾額吧?」

  蔣光彥脹紅了臉道:「那是前朝相國親筆所題,代表家門殊榮,姑娘說這話……
不免太過份了……」

  「那你就乖乖拿出來,這珠子嫌不夠代價,可以再增加。」

  「老夫無能為力!」

  丁浩在暗中大感躊躇,一方硬索他人之物,說是救人,一方咬定失落,無法交
出,到底誰是誰非呢?事實真相既是如此,自己是袖手,還是出面調解?

  那女子一拍幾桌,道:「姓蔣的,那東西比你身家性命重要?」

  蔣光彥臉色變了變,慄聲道:「姑娘是恐嚇老夫嗎?」

  「並非恐嚇,你自己衡量吧!」

  「莫非真要老夫的命?」

  「既抵死不肯放手,只好帶你回去交令!」

  蔣光彥霍地站起身來,額上青筋暴露,厲聲道:「姑娘欺人太甚了,姓蔣的雖
習過防身之技,但從不涉足江湖是非,安份守己,懸壺濟協……」話說了一半,激
動過甚,竟說不不去了。

  玄色披風的女子冷冰冰地道:「若非因你一向安份,此刻可能已見血了!」

  「姑娘直到現在還沒交待來路,一味咄咄逼人……」

  「本人『威靈夫人』座下首席使者!」

  「威靈使者?」

  「對了!」

  「請問『威靈宮』是武林門戶,還是江湖幫派?」

  「這問得多餘,你明知本使者不會告訴你的!」

  丁浩在暗中大是激動,江湖中真是無獨有偶,才出了「金龍使者」,又有「威
靈使者」,看來這些秘密幫派,全要出現江湖了。

  他倏然想起了手足之交「赤影人」所說「桐柏山」中的奇遇,看來這「威靈使
者」是源於桐柏山中的「威靈宮」無疑了,「赤影人」敘說之時,神乎其神,自己
當時的判斷不錯,果真是一個江湖秘密門戶。

  威靈使者轉顧那青衣婦人道:「何管事,你去接替小燕守門,要她去備轎!」

  「遵令!」

  青衣婦人起身往外走去。

  丁浩心中一震,青衣婦人這一出去,必發現那叫小燕的少女被制,自己是就此
抽身離去,還是……

  轉念一想,不成,自己業已向那青衣少女報了號,對方非找自己不可。不如此
刻現身,光明磊落地與對方見面,差人備轎,不用說是準備帶走蔣光彥。

  心念之間,繞林蔭出現白石道中,正好迎住那姓何的青衣婦人。

  青衣婦人作夢也估不到有人現身,驚聲喝問道:「什麼人?」

  丁浩從容地道:「區區人稱『酸秀才』的便是……」

  「你……便是『酸秀才』,意欲何為?」

  「求醫,這不是蔣御醫的府上嗎?」

  「你怎麼進來的?」

  「啊!對不起,那位司閽的姑娘不許區區入見,救人如救火,區區迫於無奈,
只好逾牆而入了……」

  「你把姑娘怎樣了?」

  「沒什麼,只點了她的穴道,請她安靜而已!」

  青衣婦人面色一沉,冷哼了一聲道:「酸秀才,你太目中無人,竟敢……」

  廳中傳出威靈使者的聲音:「何管事,讓他進來!」

  青衣婦人再次發了一聲冷哼,擺了擺手,道:「進去!」然後疾步朝大門走去,
想是想探看那叫小燕的青衣少女。

  丁浩若無其事地從容舉步,向廳門走去,因為那威靈使者對他會傳柬示警,要
他防範那些黃衣少女,是以在心理上對她並無敵意,入廳之後,先向成靈使者一抱
拳,故作驚異之狀,道:「姑娘也在這裡!」

  威靈使者冷聲道:「你來的很巧!」

  丁浩乍作不聞,轉問急憤交加的蔣光彥,拱手一揖道:「蔣先生,區區特來拜
候!」

  蔣光彥掃了丁浩一眼,道:「小友找老夫何事?」

  「敝友患了一種離奇怪症,特來恭請妙手一治!」

  「老夫不再為人診病了!」

  「為什麼?」

  「問問這位使者吧?」

  丁浩故作不解,困惑地望著威靈使者。

  成靈使者冷冷笑道:「酸秀才,別裝模作樣,你早躲在假山石後了,是不是?」

  丁浩心頭大震,俊面登時發了熱,想不到自己的形跡早落人對方眼中,這女子
的確不簡單,這半天竟能沉得住氣,

  一眼瞥見由窗外透人的斑斑日影,立即醒悟過來,此時正是日光西斜之際,而
這座巨廈是朝西的,身法再玄,也瞞不過這等身手的人。

  想及此點,內心釋然,但尷尬之意未消,訕訕一笑道:「斜陽不作美,使區區
露了形!」

  威靈使者改容一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你來此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求醫?」

  「不是跟蹤本使者?」

  「姑娘誤會了,巧合而已!」

  威靈使者櫻唇一披,道:「酸秀才,算是巧合,但又太不巧,蔣太醫不應診,
毋須我再解說反正你全聽見了,現在請你離開,免得傷了和氣,如何?」

  丁浩可作了難,不走,便是橫岔一枝,走,等於示怯,心念幾轉之後,道:
「區區也無意傷彼此和氣,不過……區區巴巴趕來求醫?如果徒勞而返的話,對敝
友難作交待,自己良心也過不去!」

  威靈使者聲音一冷,道:「那你準備怎樣?」

  「至少得讓區區敘述一下敝友病情,聽聽蔣大國手的高見……」

  「如本使者說不行呢?」

  「區區想……姑娘還不至如此不通情!」

  「你很會說話,不卑不亢,軟硬俱有,也罷,本使者特別通融,貴友何許人物?」

  丁浩略一躊躇,道:「姑娘也許見過此人……」

  「誰?」

  「數月前,有一個年約三十青衣書生,山行露宿,會蒙貴門主召見……」

  威靈使者面上浮起一片異樣的神色,沉聲道:「那是你朋友?」

  「是的!」

  「什麼樣的朋友?」

  丁浩不由一怔,這話問得好生突兀,朋友便是朋友,還要分什麼樣的不成?當
下莞而道:「情同手足!」

  「僅止於此嗎?」

  「姑娘這話問得奇怪,朋友便是朋友,只有親疏之別,別的還有什麼?」

  「有,分別很大,這親疏兩字,便有極大分別?」

  「區區再說一遍,道義之交,情如手足!」

  威靈使者神秘地一笑,道:「好了,我明白了,時間不待,現在你問吧。」

  丁浩轉向蔣光彥,重施一禮,道:「先生,區區可以請教嗎?診金照付!」

  蔣光彥歎口氣,坐了下來,道:「請坐下談,診金休提!」

  丁浩走到蔣光彥旁側下首的椅上隔幾落坐,道:「區區長話短說,敝友因早年
練武失慎,可能損了經脈,每年秋後發作一次,十天半月不治而愈,發作之時,狀
類癲狂……」

  「嗯!這……可能是傷了腦!」

  「先生有何指教?」

  「醫家之道,望聞問切缺一不可,這必須要親診患者才能作斷。」

  丁浩劍屆一蹩,道:「敝友住處頗遠,有數日路程,恐怕

  「他練的是什麼功?」

  「這個……噢!區區倒不會詳細問過,武功亦有門派,親如手足,如不同師則
不能相詢,這是武林中的規矩……」

  蔣光彥搖了搖頭,道:「除非親診,否則老夫無能為力!」

  丁浩一時之間沒了主意,如果返離塵島要「赤影人」來就醫,往返數日,威靈
使者不會等,如果請蔣光彥赴離塵島,更加不可能,第一,離塵島不許外人進入,
第二,這樣一來,勢非與威靈宮發生衝突不可。

  威靈使者輕笑一聲,道:「酸秀才,你還有什麼話說?」

  丁浩想了想,正色道:「姑娘可容區區進一言?」

  威靈使者慧詰地一笑,道:「你大概想為蔣太醫求情?」

  丁浩一點首,道:「姑娘蘭心慧資,一語中的……」

  「不必給我戴高帽子,你說怎樣?」

  「姑娘帶走蔣太醫,似乎不妥,如果『九葉靈芝』確已被竊,帶走人無補於事。」

  「你準備插手干預?」

  「不是這麼說,區區只是進言。」

  「如果此物仍在,他託言被竊,不肯割愛,又如何說?」

  蔣光彥大聲道:「老夫不是那等人!」

  丁浩凝重地道:「區區看蔣太醫確不是那種人……」

  威靈使者粉腮一冷,道:「這類珍奇之物,必定收藏嚴密,等閒不會失竊,而
且蔣太醫並非平庸之流,等閒屑小,也不敢覬覦,同時本使者奉令求此物,是為了
救人,並非奪人所好,不計代價,公平交易,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不錯,姑娘說的是,帶人的目的,當然是希望蔣太醫交出此物,如無物可交,
也是白費,況且蔣府世居此城,名望不惡,身家在此,當不致不計一切後果,騙人
只能騙一次,欺人只能欺一時,姑娘以為然否?」

  「似乎有理,但人非救不可!」

  「區區有兩點建議,也許可行……」

  「說說看?」

  「第一,把病人帶來此地,由蔣太醫診斷,也許可以不藉『九葉靈芝』而用其
他藥物治療,豈不免了這處周折?……

  「威靈使者一抬手,止住了丁浩的話頭,道:「你安知我帶人不是存此目的?
到敝宮診察也是一樣。」

  「如果非『九葉靈芝』莫辦,蔣太醫的安全呢?」

  「這得由門主裁奪,不過……本使者可以保證,不會有什麼意外,敞門主十分
仁慈,不會做失德的事,你的第二呢?」

  「第二,區區對『空門』略有交情,可以代查「九葉靈芝』下落,如果幸而找
到,親自送上桐柏山如何?」

  「你的用心,「無非是能使你那朋友有就醫機會……」

  「這點區區不否認,但這是兩利的事。」

  「好,酸秀才,本使者大膽保證,蔣太醫此去無論能為力與否,均可安然返回!」

  丁浩起身一揮道:「足感盛情!」說完,又向蔣光彥道:「先生意下如何?」

  蔣光彥苦苦一笑道:「多承少俠緩頰,至深感激,看來只好如此了!」

  丁浩復朝威靈使者道:「區區相信姑娘言而有信!」

  成靈使者冷冷地道:「不必用話扣人,本使者一言九鼎!」

  「區區還有件事請教……」

  「還有什麼事?」

  「關於酒樓中示警的字柬……」

  「不錯,是我寫的。」

  「姑娘怎知『金龍使者』要對區區不利?」

  「不止不利,可能得而甘心,我是無意中聽到的,但有頭無尾,陰謀內容不詳。」

  「區區先行謝過!」

  「不必!」

  「姑娘對那些黃衣魔女的來歷,有所知否?」

  「這點抱歉,我一無所知!」

  「區區告辭,敝友的病,只好等蔣先生返回時再勞動了!」

  說完,朝雙方拱了拱手,大步出廳而去,到了大門,那青衣婦人冷冷掃了他一
眼,也不開口打開了大門,丁浩從容出門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19:55

  他仍走向大街,心中希望黃衣女子找上自己,好設法探查「梅映雪」的生死下
落。他對蔣光彥寄予很大的期望,如果他能治癒「赤影人」的怪症,便不必找「萍
蹤無影神丐」了,那老乞兒行蹤飄忽,找起來很困難,同時他是否能治,還是問題。

  夕陽影裡,他又回到熱鬧的街頭,無目的地在人叢裡閒蕩。

  突地,他身後傳來了兩人的談話聲:「那黃衣姐兒美可是真美,咱們城裡還找
不到一個堪與相比的,可惜,她像是有點白癡,老天爺造人可真有點惡作劇……」

  「老周,那是裝的!」

  「你怎知道?」

  「白癡能學武嗎?你不見她一身勁裝……」

  「王老弟,你錯了,也許她是江湖人之女,喜歡那份裝扮!」

  「但她帶劍?」

  「這有什麼稀罕,愛帶,背上不就結了!」

  丁浩不由留上了心,故意轉身看街邊攤子,容兩人走過,然後掇在後面,這兩
人都是中年,看裝扮是江湖中的小角色。

  兩人談話仍繼續下去:「王老弟,那模樣兒教人看了流口水,嘻嘻……」

  「老周,少動歪念頭,別惹火焚身!」

  「那妞兒要真能陪老子睡上一晚,死了也不冤……」

  「廢話,你撒泡尿照照尊容。」

  「嘖!嘖!王老弟,你看得我半文都不值嗎?」

  「不是不值,而是你摸不上邊,人家又不是風月女子!」

  「那可難說!」

  「你真的想?」

  「嗨,說著玩而已,李四虎手下已有人跟去了,我去做墊底菜嗎?」

  「什麼!李……」說到這裡,前後望了望,壓低了嗓子道:「李四虎作的孽可
真不少,上月那賣解女子死的多冤,賠了身還捨上命……」

  「哼!偌大伊城,竟沒人敢鏟這地頭蛇!」

  「他仗著是『望月堡』的走狗,呸!像真的一樣,儼然李四爺呢!」

  「算了,禍從口出,省省吧,被那些走狗的走狗嗅到了,有你好看!」

  「掇上那兒去了?」

  「看是出東門,管他,走,上迎春樓打茶圍去!」

  丁浩聽到這裡,再沒聽的了,折轉身,放快腳步,朝東門奔去,不久,出了城,
穿過順城街沿大路走去。

  走了一程,地點逐漸荒僻,眼前出現一片野林,但什麼可疑的人都看不到……

  心想,如果真的是「金龍使者」在此現身,必然會找上自己,倒不必費神去找
對方,心念之中,安步當車,踩著夕陽影子,循路走去。

  堪堪到了林邊,只見林中似有人影晃動,當下一閃入林,目光掃處,不由大喜
過望,只見三個短裝漢子,緊掇在一個黃衣女子身後,那黃衣女子的裝扮,一點不
錯,正是「金龍使者」,心想,這三人跟定女煞星,准找死。

  黃衣女子突地停下腳步,但並不回身,背對三人。

  丁浩也搖搖停住,看黃衣女子如何對付這三人。

  三名短裝漢子,呈品字形圍了上去,其中一個道:「姑娘,我們主人請姑娘談
談!」

  久久,黃衣女子才開口道「你家主人是誰?」

  那聲音,使丁浩心頭一震,太熟悉了,暗忖,莫非是見過的「寅號使者」?』

  那開口的漢子嘻嘻一笑,道:「本城大名鼎鼎的李四爺!」

  「找我做什麼?」

  「當然,當然是想與姑娘親近親近!」

  「可是,我並不要殺他?」

  這話使三名漢子臉色大變,那發話的繞到前頭,嘿嘿一笑道:「姑娘如何稱呼?」

  黃衣女子冷森而又帶點木訥的聲音道:「金龍使者!」

  「什麼『金龍使者』沒聽說過啊!」

  另一個漢子慄聲道:「徐老大,我們走,你……忘了四爺的交待……」

  話聲落甫,慘號已起,那當面的漢子在黃衣女子揮掌之下,栽了下去,另兩個
驚呼一聲,掉轉身……

  但,遲了,只見黃衣女子橋軀一閃幌,兩人又在慘號聲中栽了下去。

  丁浩暗笑,不長眼,見色起意,活該!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穿林而入,口裡大喝道:「好哇!殺人了!」

  來的,是一個黑衫中年,直衝到黃衣女子身後,才剎住身形,望了望現場,陡
地拔出劍來,陰森森地道:「妞兒,四爺要你好看!」

  黃衣女子背著身,冷冷地道:「離開我!」

  黑衫中年一抖手中劍,道:「轉過身來!」

  「你想死?」

  「什麼來路?」

  「金龍使者!」

  「哈哈,你騙不過四爺,你以為穿上黃衣便可冒充『金龍使者』嚇人嗎?你衣
襟上沒有記號啊……」

  丁浩心頭一震,難道真是冒充的?李四虎是「望月堡」爪牙,「金龍使者」挑
汝州秘舵,他不會不知道,吃了天雷豹膽也不敢相惹,逃命都來不及呢!既敢打主
意,必是相準的了。

  心念未已,只見黃衣女子嬌軀閃電般一旋,又背了過去。

  「哇!」李四虎身軀連晃,撲了下去,連出手的餘地都沒有。

  丁浩不由心頭泛寒,這種身手,即使不是「金龍使者」,也差不到那裡。

  四個人,只眨眼工夫,變成了四具屍體。

  丁浩心念一連幾轉之後,彈身而出,到黃衣女子身後八尺之處,開口道:「幸
會!」

  黃衣女子仍以那不變的音調道:「你又是誰?」

  「區區『酸秀才』!」

  「好呀!你終於來了,我就是等你!」

  丁浩心中一動,但這事早在意中,根本不值得驚怪,當下冷冷一笑道:「彼此!
彼此!區區正愁碰不上……」

  黃衣女子緩緩回過身來,丁浩一看對方,登時心頭劇震,以下的活,再也說不
出來了,這所謂「金龍使者」,赫然正是「梅映雪」,他千方百計要找的紅顏知己。

  他懷疑是在夢中,但一切又那麼真實,不是夢!

  她會是「金龍使者」?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心頭不知是苦是辣?

  美夢,在剎那之間破滅了,心目中的仙子,竟是個魔女,他像萬丈高巖失足,
一下子沉落在深淵裡。

  正如李四虎所說,她胸前沒有金龍標誌,但這有什麼分別呢?她早已親口自稱
「金龍使者」而且殺人不眨眼。

  「梅映雪」神情是有些木然,但眸中卻閃爍著慄人的殺芒。

  「酸秀才,我要殺你!」

  這句冷酷無情的話,出自紅顏知己之口,誰能相信!她款款深情,言中示愛,
曾幾何時啊!

  丁浩的心碎了,多麼殘酷的現實!

  她是被迫而為嗎?

  心念之間,強捺激盪如濤鍾情緒,沉聲道:「梅……妹,怎麼回事?」

  梅映雪冰聲道:「梅妹,誰是梅妹?酸秀才,我要殺你!」

  丁浩的心起了抽搐,痛苦地道:「你……要殺我,為什麼?」

  「什麼也不為,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

  「幫主!」

  「什麼幫?」

  「金龍幫!」

  丁浩全身一顫,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慄聲道:「梅妹,原來你是『金龍幫』的
人?」

  「一點不錯!」

  「幫主是誰?」

  「我不會告訴你!」

  丁浩全身發冷,腦內嗡嗡作響,他做夢也估不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這太可怕,
也太殘酷,儘管世間有情變,但不會變得這麼突然,凝香的話是假的,她以前對自
己示愛也是假的,自己受騙了,天仙,魔鬼,其間的差別是什麼呢?

  於是,滿腹的驚震,痛苦,化作了無邊的憤怒,咬了咬牙,道:「梅映雪,怪
不得你神秘身世,原來你是個魔女!」

  梅映雪陡地自背上撤出長劍,冷厲地道:「酸秀才,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長劍狂攻而出,勢如疾風迅雷,丁浩彈的攻勢,招招指向要害,
存心要置了浩於死地。

  丁浩連連閃讓,一顆心被現實撕成碎片。

  不知不覺,被迫退了丈許。

  梅映雪像是對付仇深恨重的敵人,連連緊逼。

  丁浩大喝一聲,拔劍出手。

  「鏹!」的一聲金鐵交鳴,梅映雪被露得連連倒退。

  丁浩卻沒跟蹤出手,目瞪如鈴地厲聲道:「梅映雪,想不到你絕情到這般地步……」

  梅映雪沒有答腔,粉腮在未然之中帶著淒厲,那絕世姿容,此刻在丁浩眼中,
變成了魔鬼夜叉。

  劍芒打閃,梅映雪又瘋狂地出劍攻擊。

  丁浩怒哼了一聲,以八成功力,封了出去。

  驚呼聲中,梅映雪的長劍脫手飛去,嬌軀猛打踉蹌,幾乎栽了下去。了浩止步
欺身,用劍指著她的心窩,栗吼道:「梅映雪,你空有一付天仙的軀殼,卻沒有靈
魂!」

  「酸秀才,今天殺不了你,改天還是要殺你!」

  「我們有深化大怨?」

  「不管,我只知道奉命行事!」

  「現在你說出幫生是誰?舵壇在何處?」

  「辦不到!」

  丁浩雙目盡赤,狂呼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梅映雪毫無驚懼之容,寒聲道:「殺吧!」

  丁浩雖是恨極怒極,但過去的情份,他是無法一下子抹殺的,他真想一劍刺入
她的心窩,但又下不了這絕情,執劍

  「不說!」

  「你準備死?」

  「那也無妨,反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丁浩五內皆裂,全身的血管似要爆裂開來,只要劍尖一送,她就得香消玉殞,
但他真的下不了這狠手。

  梅映雪再次大聲道:「怎麼說?」

  丁浩痛苦至極地道:「梅映雪,你雖然沒有人性,但我丁浩是人……」他說不
下去了,喉頭似被東西哽住,誰料得到會有今日?

  梅映雪似無視於丁浩的森森長劍,轉身便待離開……

  丁浩大喝一聲:「站住!」一幌身,換了方向,又截在頭裡。

  梅映雪慄聲道:「你為何不下手?」

  丁浩望著這曾完全佔有他的心,期許為紅顏知己的女子,肝摧腸折,真有「多
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之感。

  情天劇變,造化弄人何其酷虐?

  丁浩想了又想,毅然決定,她雖不情,我不可無義,當下歸劍入鞘,沉痛地道
:「梅映雪,你可以走了,但記住,下次再碰頭我必殺你!」

  梅映雪一轉身,姍姍沒入林深處,她就這樣走了,什麼也沒說,丁浩仰天發出
一聲苦笑,像是自我解嘲。

  突地,一個意念衝上腦海,血仇未復,師恨未消,大敵當前,雙肩如是之重,
何必計較兒女之情的得失,像這等寡情的女子,斷絕了安知非福!

  天涯何處無芳草,一個梅映雪算得了什麼!

  大丈夫男子漢,提得起,放得下,情絲雖綿,慧劍可斬,何況,她這種表現,
已證明其為人根本不值得去愛。

  心念至此,豪情復生。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林中一片昏昧。

  正當他準備舉步離開之際,數條人影如幽靈般從不同方位閃現,不由心頭一震,
旋身用目光一掃,來的,赫然是『金龍使者』,有四人之多,殺機登時沖胸而起,
剛才的激奮,恨毒,如狂濤般湧起。

  他沒開口,冷冷地兀立,如一尊石像。

  前車可鑒,這批魔女身手詭異,他打定主意不給對方有弄鬼的機會。

  本來,他找「金龍使者」的目的,是要救梅映雪,現在,情況完全改觀,梅映
雪不但是對方一路,還要取他的性命,這變化委實太大了。

  正面,恰好是交過手的「寅號使者」,剛才一掃之下,他已看清其他三人,分
別為丑、卯、午三號。

  午號排名是第七,如此看來,這批魔女的人數不少,極可能有十二人。

  寅號使者開了口。聲音冷得刺人:「酸秀才,幸會啊!」

  丁浩上次在石家集外柳林中,是以「黑儒」身份出現,是以對方的神情顯得對
他是陌生的。丁浩冰聲道:「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不多,四個!」

  「想來也是奉命取區區性命?」

  寅號使者嬌笑了一聲道:「你真聰明,一猜便中!」

  丁浩心念一轉,道:「區區與『金龍幫』素無瓜葛,到底為了什麼?」

  「這點恕難奉告!」

  「四位有把握取在下性命?」

  「也許!」

  「如此可以出手了!」

  話聲中,徐徐掣劍在手。

  寅號使者嬌軀一彈,攻出一劍,勢如迅雷疾電,招式相當詭異。

  丁浩早已存心不給對方機會,一招「筆底乾坤」以八成功力劃了出去,以攻應
攻,這一招,是他揉和「玄玄真經」中的『易乾轉坤」,與「黑儒」絕著「夢筆生
花」兩招絕式而成,威力之強,當世可能無匹。

  寅號使者這一擊,竟是虛招,中途電閃撤招。

  同一時間,左右後三劍同時攻到,單只那「絲絲!」的劍氣聲,就足以令人心
驚。但「筆底乾坤」是融合絕式而成,威力無法想像。

  丁浩招式不變,身形一旋。

  驚呼挾刺耳的劍氣激撞聲俱起,四名「金龍使者」嬌軀倒彈,個個面目失色。

  寅號使者若非中途撤招後退,招式接實的話,勢非當場橫屍不可。

  丑號使者慄聲道:「點子太硬,用好東西款待……」

  丁浩恨滿心頭,不待對方話落,直撲當面的寅號使者。

  「哇!」一聲淒厲的慘號傳起,寅號使者栽了下去。

  也就在寅號使者倒地的同時,一陣香風撲面,雙目突起刺痛,頓時睜不開來,
心知著了對方的道兒……

  破空劍氣,從不同方位捲到,丁浩雙目如被針扎,痛激心脾,根本睜不開來,
恨發如狂,盲目展劍封住門戶。

  劍氣交擊,似要撕裂耳膜,三支劍金被封了回去。

  有目如盲,他已無法主動攻擊,只好凝神辨勢,以求自保。

  三名「金龍使者」不斷變換方位,此進彼退,狂攻不休,但招式均不敢用老,
盡量不接觸丁浩的兵刃。

  丁浩只能聽風辨問,一個明眼人突然失明,是很難適應的,功力大打折扣。

  對方身法似魅,移動無聲,不出手無法覺察,是以完全處在挨打的地位。幾十
招照面下來,便有疲於奔命之感。

  丁浩恨不能把這三個魔女剝碎,但對方狡獪萬分,虛虛實實,令人無從捉摸,
更使人氣急的是招招不接實,只虛攻偽應。

  這用心不難明白,她們有意先耗盡丁浩的內力,然後下殺手。

  三魔女的劍術,俱有相當火候,如在江湖中,隨便一人,都將難逢敵手。

  丁浩眼淚鼻涕長流,全身汗流如洗,急恨交加,有一種發狂的感覺。

  他做夢也估不到對方會用這種下三流的卑鄙手段,但空急沒有用,眼前形勢十
分險惡,他沒有後援,似此耗下去,鐵打的金剛也會被拖垮。

  現在,他已無暇顧及是否從此而盲殘,他只想到當元氣耗竭之後,是什麼結局?

  三魔女久戰無功,也是驚震莫明,「酸秀才」的功力,超出她們原先的想像太
多,這樣耗下去,她們也一樣難以為纏。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

  半個時辰之後,三魔女嬌喘可聞,而丁浩的內力,也消耗過半,雖說他「生死
玄關」之竅已通,內無不斷再生,但也是有極限的,何況三魔女不是泛泛之輩。

  在感覺上,他察出三魔女的攻擊,已漸失凌厲。

  但這不能解決問題,對方可以說走便走,也可另施詭計,而他,全靠其功力應
付,不但什麼也看不到,還要忍受雙目椎心之痛。

  三魔女的攻勢突地停頓了,場面頓時一片死寂。

  靜,恐怖的沉默。

  丁浩全神戒備,他意識到對方要施展歹毒的手段了。

  雙目不視,根本防不勝防,而且也寸步難行。

  金龍使者發了話,聽聲音人在兩丈外:「酸秀才,你棄劍投降,我們帶你去見
幫主,或可不死?」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做夢!」

  「那你死在眼前了!」

  「有什麼下流手段,儘管使吧!如區區不死,會把你們一一誅絕。」

  「哈哈,可是你一定會死,而且死得很慘!」

  丁浩心念電轉,對方若非藉此養神準備第二次攻擊,便是有什麼陰謀要施展,
但自己雙目不視,如何應付呢?如果真的栽在這批魔女手中,可是死不瞑目的事。

  「金龍幫」江湖中根本不聽傳聞,與自己何仇何怨呢?

  「梅映雪」既是對方一個,那對方對自己一切,當瞭解大半。

  「酸秀才,想好了沒有,不然本使者要動手了?」

  「而等準備如何對付在下?」

  「那你不必問……」

  這一問一答,丁浩已摸準了對方的位置,單掌暴揚,五縷指風電射而出,「嗤
嗤!」聲中,丁浩心頭一涼,指風是射在樹身之上,原來那魔女是躲在樹後。

  「哈哈哈哈,酸秀才,你別想打什麼主意,你等著死吧!」

  丁浩雙手握劍,斜揚向上,準備不意的突襲,同時也運起了「錯脈封穴」之術。

  突地,「令門穴」上似被蜂螫了一下,登時心頭大震,顯然穴道上已中了對方
針芒一類的暗器,若非平封穴道,這一針便夠瞧了。

  緊接著,又有三處穴道被制中。

  「哈哈哈哈……」

  「酸秀才,你……有什麼好笑的?」

  「黔驢之技,止此而已!」

  「那你錯了,別以為仗著能『易穴移脈』,金針奈何不了你,這只是小玩意,
還有好的在後頭!」

  丁浩用左掌運起神功,吸出穴內金針,憑掌心的感覺,這金針長約三寸,細如
牛毛,能發這種不著力的暗器,而且專門打穴,這一份功力,便已相當駭人。

  換了旁的人,恐怕沒有幾個能逃過這金針之厄!

  兩道排山勁氣,一左一右,暴捲而至。

  丁浩左掌右劍,以掌風劍氣分別相迎,長劍揮動之間,只聽「錚錚!」兩聲金
屬碰擊之聲,不由忘魂大驚,若非因揮劍湊巧碰上,這兩枚金針,無疑地已射入眸
子,這一著相當毒辣,金針穿入眼珠,立即成殘。

  「波波!」巨響聲中,掌風被震四散。

  在萬般無奈之下,立即運集護身罡氣,護住全身,然後橫劍正面,擋住雙眼,
身形不斷挪動,這樣,對方要以金針暗襲,便不易取準。

  「呼!呼!」又是兩道掌風捲來,但隨被護身神罡震散。

  丁浩身軀幌了兩幌,不予還擊。

  「黑儒」武功的特長,在於能挨打。

  排山勁氣,不斷捲湧,「呼轟!」之聲,震耳欲聾,丁浩如置身驚濤駭浪之中,
身軀疾搖劇擺,四周落木蕭蕭,場面令人動魄驚心。

  持續了為莫半盞熱茶工夫,三名「金龍使者」停止了掌擊,場面又呈可怕的沉
寂,丁浩雙目刺痛稍減,但仍無法睜開。

  「什麼人?」

  這一聲喝問,顯示有人來到,丁浩心中一動,不知來者是誰?

  只聽一個極耳熟的女人聲音道:「過路的人!」

  丁浩這一喜非同小可,來的竟然是威靈使者,這一下算有救了。

  只聽那丑號使者的聲音道:「朋友,這裡不是陽關大道?」

  「我看也差不多!」

  「你不是來找死的吧?」

  「說話放客氣些!」

  丑號使者冷厲地道:「我警告你馬上離開,否則……」

  「否則怎樣?」

  「你便永遠出不了這林子了!」

  「我也警告而等立即離開!」

  「你算老幾?」

  威靈使者脆生生地一笑道:「試一試便知道我是老幾了!」

  「砰!」接著是一聲悶哼,丁浩雙目不能睜,不知道雙方為何交手,也不知道
發悶哼的是誰,心念之間,只聽威靈使者不屑地道:「如何?現在知道我是老幾了?」

  「上!」

  暴喝聲中,三名「金龍使者」圍了上前,出劍便攻,「威靈使者」嬌軀一幌,
自三人的劍幕中消失,形同鬼魅。

  三名「金龍使者」心知碰上了勁敵,但臨危不懼,三人原地轉身,這樣,每人
朝一個方向,敵人身法再玄,也無法遁形,同時三人成品字形以背相對,便不必顧
慮到後面了,這應變之勢,的確不由人不佩服。

  這一著果然收了效,「威靈使者」俏生生站在「卯號金龍使者」身前八尺之處。

  「朋友諒非無名之輩,報上來歷?」

  「憑你還不配問!」

  卯號使者這一開口,其餘兩名使者立即圈了過來,把威靈使者圍在居中。

  丑號使者揚了揚手,一股香風,襲向威靈使者,威靈使者不知使的什麼身法,
竟然又自圈子中消失。

  丁浩身在兩丈之外,他看不到場中情況,但卻嗅到了那香味,不由脫口叫道:
「這香風能傷人眼目!」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1:04

  他的話聲才落,已聽到威靈使者的嬌脆話聲:「這種江湖下三流的玩意,也抖
出來丟人現眼!」話聲中,「嗆!」地拔出了長劍,一道碧芒,沖空而起,照亮了
方圓三丈的地方。

  三名金龍使者此刻是一字橫列,碧芒起處,齊齊面目失色,向後退了數步,午
號使者驚呼說道:「月魄神劍!」

  丁浩什麼也看不到,但這一聲驚呼,卻使他大吃一驚,記得師父在談武林掌故
時,曾經提到過月魄神劍,這是戰國時劍王的兵刃,憑劍氣可在丈外取人首級,劍
芒所指,可穿透堅甲呢……

  想不到這柄傳言中的上古仙兵,落在威靈使者之手。

  只聽威靈使者沉聲道:「不錯,你很有見識,這正是月魄神劍,既知劍名,當
也知道此劍的威力,如我驀然出手,三位大概可以想像到後果了!」

  丑號使者略一思索,道:「尊駕可以報個名號嗎?」

  「威靈宮首席使者!」

  「威靈宮?這……似乎前所未聞……」

  「言止於此了,去留聽便!」

  「很好,咱們後會有期……」

  「慢著,先把『奪明香』的解藥留下!」

  「貴使與『酸秀才』是一路?」

  「天下人管天下事,不必管是不是一路!」

  丑號使者咬牙想了想片刻,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拋與威靈
使者道:「這是解藥!」

  威靈使者接在手中,道:「用法?」

  「捏碎抹在鼻孔即可!」

  「好,可以請便了!」

  三使者深深瞪了威靈使者一眼,然後由午號使者負起寅號使者,穿林疾馳而去,
原來寅號使者傷而未死。

  丁浩激動地道:「敬謝尊使援手!」

  威靈使者娜娜移步,靠近丁浩身前,吐氣如蘭地道:「不必言謝,我是路過,
聞聲入林,適逢其會罷了,解藥給你,你已聽見用法了,我還得趕路!」說完把藥
丸塞在丁浩手中。

  丁浩接了,先歸劍入鞘,然後用手指捏碎,抹向鼻端,深深一吸,忽覺情況不
對,甫一吸入便感頭腦暈眩,心跳加速,血行變快……

  威靈使者道:「酸秀才,有緣他日再見!」聲落轉身便要離開……

  丁浩大叫一聲:「這不是解藥,是劇毒……」叫聲中,「砰!」然栽了下去。

  威靈使者回轉身來,慄聲道:「好哇!這批臭蹄子竟敢使這卑鄙手段,本使者
非算這筆帳不可!」說完,俯身又道:「酸秀才,你感覺怎樣?」

  丁浩強掙著道:「頭暈心悸,血行加速,渾身乏力……」

  「讓我先點你穴道,暫時阻住毒勢……」

  「不必,區區練有護心脈之術!」

  「這好,我請蔣太醫來,看能判出是什麼毒!」說著彈身奔出林去。

  就在威靈使者甫一離開之際,一條人影,悄然出現,撲向丁浩,丁浩雖然雙目
不視,又中劇毒,但本身功力深厚,又加以所習武功特點是生機不滅,毒勢自然被
阻於心脈之外,是以神智還十分清楚。

  聞風知警,知道有人暗襲,但無力反抗。

  這出現的,正是醜號使者,只聽她陰陰一笑,道:「酸秀才,毒發而死太痛苦,
本使者給你個痛快!」話聲中,手中劍朝丁浩心窩直截而下……

  丁浩拼聚僅有的一條殘餘內力,雙掌猛向上登。

  這一著,完全出乎丑號使者意料之外,他以為丁浩身中劇毒,決無反抗的餘地,
所以全無防範。

  「砰!」挾以一聲驚呼,丑號使者被震得倒退了四五步。

  「大膽!」

  威靈使者的暴喝,遙遙傳了過來,丑號使者揚掌劈出一道排山勁氣,人隨即電
閃而遁。

  丁浩被掌風震得在地上翻了四五滾,登時暈了過去。

  不久,又告甦醒,耳畔聽到蔣光彥的聲音道:「這是『蝕心之毒』,常人中之
立斃,他幸而修有護心之術,劇毒無法攻心,只流轉於『心脈』之外,否則神仙難
救了!」

  威靈使者道:「於今之計呢?」

  「只有回轉老夫家下,設法解救!」

  「他的雙目會失明嗎?」

  「不會,『奪明香』只能制人於一時,一個時辰之後,其毒自解!」

  「那……我們只好回府!」

  「不回去無法施術,老夫手邊沒有應用的工具。」

  「勞動閣下帶他出林上轎,如何?」

  「當然可以,老夫的本份是救人!」

  丁浩心頭既慚愧,又感激,根本無話可說,索性閉口不言。蔣光彥抱起丁浩,
奔出林子,把他放進停在路旁的轎中,由兩名粗漢抬著,折返城中。

  半個時辰之後,丁浩已躺在蔣御醫家的客室裡。

  蔣光彥仔細探了丁浩的經脈之後,道:「這『蝕心之毒』,專攻心竅,對其他
經脈,損害不大,幸而他與眾不同,護心有術,否則老夫束手了,因為解藥一時之
間無法配製……」

  威靈使者道:「閣下準備如何解他之毒?」

  「把毒迫向『脈根穴』,然後施放血之術,減少毒勢,待他元氣稍復,便可以
本身之力迫毒,毒盡自愈!」

  「我們天亮前可以離開嗎?」

  「可以!」

  「那就請施術吧!」

  蔣光彥開始遍點丁浩全身大小穴道,然後按脈道推拿,每推完一脈,隨即點穴
封閉,丁浩在穴道受封之下,又進入無意識之境。推拿完畢,蔣光彥取出銀針玉皿,
在「脈根穴」上紮了一針,黑色血漿,泊泊冒出,用玉皿接盛,血漿由黑轉紫,始
點穴止血,半個時辰之後,逐一解開封住的經脈。

  丁浩悠悠醒轉,睜開眼來,只見燈明如畫,旁邊坐著蔣光彥與威靈使者,當下
坐起身來,脫口道:「我能看了!」

  威靈使者微笑著點了點頭。

  蔣光彥急忙搖手道:「現在不宜談話,你身上八毒未盡,請即以本身功力,迫
出餘毒,以你的修為,不必借重外力,當可辦到,這裡是三粒『祛毒補神丸』,服
下後便開始運功!」說完,從桌上端過一杯水,並三粒黑色藥丸,遞與丁浩。

  丁浩感激地望了蔣光彥與威靈使者一眼,默然接過藥丸,和水吞服,服下之後,
立即盤膝跌坐,運功迫毒。

  功成醒轉,只見紙窗透亮,天色已明,桌上殘燈未滅,房中只自己一人,四下
裡靜悄悄地不聞一絲聲息。

  這客室的設置,一看便知是專為病人施術用的,當下起身下床,整衣著履,房
內有現成的面盆巾櫛,略事梳洗之後,佩上劍囊,在窗邊椅上閒坐。

  天光已大亮,他吹滅了桌上殘燈。

  房外起了輕輕的步履之聲,一個頭探入門來,是個灰髮老者。

  丁浩忙站起身來。

  那老者進入房中,和靄地一笑,道:「少俠痊癒了?」

  「老丈是……」

  「學漢叫趙忠,是蔣府僕人,追隨蔣太醫已數十年了,少俠直呼我好了!」

  「那裡話,稱一聲老丈該當的,令主人呢?」

  老僕趙忠笑容倏斂,憂形於色地道:「蔣太醫已隨那使者走了。此去不知吉凶……」

  丁浩正色道:「這不必煩惱,『威靈使者』並非邪惡之輩,她請去蔣太醫,是
為了治病,事完必返,區區受蔣太醫聖手醫治,至為感激,負責他能安然回家。」

  趙忠深深一揖,道:「老漢先行謝過,家中上下為此十分不安……」

  「請轉告府上人,區區許下諾言,負責令主人的安全。」

  「是!」

  「令主人臨走時,可曾有什麼留言?」

  「只交待家中好好招待,復令老漢侍候!」

  「啊!盛情心頭,區區尚有事待理,就此告辭!」

  「少俠不顧曲留嗎?」

  「日後有暇,再來拜訪!」

  說完,拱手作別,舉步出房,房外是昨晚坐過的轎子,出廳,是白石花徑,直
通大門,老僕趙忠緊隨身後,到了門邊,緊行兩步,為丁浩開門。

  門一開,一個渾身血污的人,直跌進來。

  趙忠不禁驚呼出了聲。

  丁浩也是大吃一驚,劍眉一蹙,道:「恐怕是來求醫的。」

  趙忠俯身一看,「咚!」地一聲跌坐地上,語不成聲地道:「是……是主人!」

  丁浩聞言之下,驚魂出了竅,低頭一看,不錯,正是蔣光彥,一身血污狼藉,
若不細看,還真的認不出來,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老僕趙忠,變成了個木頭人,面孔陣陣抽搐。

  丁浩勉力鎮定了一下心神,伸手一探,激聲道:「尚未斷氣,也許還有救,你
關上門,我抱他進去!」說著,不顧血污,雙手抱起蔣光彥,直人自己受治的房中,
輕輕放在床上。

  蔣光彥胸部仍在起伏,但氣息已微,全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劍孔,令人不忍卒
睹。

  老僕趙忠跌跌撞撞奔入內宅,不一會,只見一個五十幾歲的半百婦人,倉惶入
房,後隨四五名男子,連趙忠在內。

  丁浩忙施禮道:「小可丁浩,芳駕想是蔣……」

  那婦人目注床上的蔣光彥,口裡應道:「家嫂中年即已謝世,老身是他胞妹,
府中人慣稱老身蔣大姑!」   

  「哦!是姑夫人,小可失禮了!」

  蔣大姑起床前,出手探視,看來她也家學淵源,懂得醫道。

  所有的人,都屏息而觀,個個面色沉重。

  蔣大姑探視了一陣,突地狂聲道:「沒有救了!」淚水隨著籟籟而下。

  所有的人,全掩面唏噓,氣氛一片淒慘。

  丁浩心頭劇震,慄聲道:「沒有救了?」

  蔣大姑呼地站起身來,面目淒厲,充滿了恨毒之色,咬牙切齒地道:「天理何
在?人道何存呢?」

  丁浩一陣鼻酸,做夢也估不到會發生這等意外,人是誰殺的呢?蔣光彥是被威
靈使者帶走的,以威靈使者之能,難道保不了蔣光彥的安全?何況蔣光彥也是身具
武功的人,前後頂多兩個時辰呢……

  蔣大姑又回身察視,口裡悲呼道:「大哥啊!想不到你一生濟世,落得如此下
場!」

  丁浩鐵青著臉道:「姑夫人,真的回天乏術了嗎?」

  蔣大姑搖了搖頭,悲聲道:「如果老身有胞兄之能,也許可以救他,可惜老身
只諳皮毛,如果『九葉靈芝』不被竊,也許有救,唉!……天意如此,奈何!」

  這一說,「九葉靈芝」被竊並非虛語。

  丁浩咬牙想了想,道:「姑夫人,能否使蔣前輩開口,說出兇手……」

  「已經斷氣了!」

  丁浩全身又是一顫,果見蔣光彥頭歪在一邊。

  房中的唏噓,變成了哭泣。

  老僕趙忠,噗地朝地上一跪,連連碰頭。

  蔣大姑一揮手道:「你們全出去!」

  家人們哭著出房,只趙忠仍跪在地上碰頭,丁潔內心也是一片淒慘,用手拉起
趙忠,硬把他按坐在椅上,咬牙沉聲道:「老丈不可如此,這血案要追個水落石出
的!」

  趙忠額頭已碰破流血,和著淚水,流了一面。

  蔣大姑瞪視著丁浩道:「老身知道你與『威靈使者』不是一路……

  丁浩點了點頭,道:「姑夫人認為殺人者是『威靈使者』?

  「除了她還有誰?」

  「她為何殺人呢?」

  「當然為『九葉靈芝』!」

  「但她分明說請令兄去是救人?」

  「那是藉口,一想便知!」

  「何以見得?」

  「家兄歧黃之術,傳自先父,而先父供職大內,醫名遍天下,既是求醫,何不
帶病人來,為什麼要強索『九葉靈芝』?難道對方有人醫道更勝於家兄,若如此,
又何必求醫,此理至明。」

  丁浩覺得對方分析的十分近情理,但成靈使者為何下這毒手呢?照自己的觀察,
她並非邪惡之流!心念之中,道:「姑夫人認為對方何故下這毒手?」

  「很簡單,第一個可能,家兄不願被對方挾持,圖脫身而被殺……」

  「有此可能,再說?」

  「離此之後,非刑迫供,要家兄交出『九葉靈芝』!」

  丁浩咬了咬牙,義形於色地道:「姑夫人,小可曾受蔣前輩恩澤,於此鄭重當
遺體誓言,如果殺人者確是『威靈使者』,決代報仇,提頭來祭,如果兇手不是她,
也必追兇到底!

  蔣大姑含悲忍淚道:「丁少俠,古道熱腸,俠義之行,存歿均感!」

  丁浩深深注目,最後憑弔了一番蔣光彥的遺容,雙手一拱道:「請姑夫人節哀
順變,料理善後,小可就此告辭,不久當有回報!」

  蔣大姑哀聲道:「恕老身不送了!」

  老僕趙忠突撲地翻身便拜,帶哭地道:「丁少俠,老奴給你叩頭,主人的冤,
求你申雪了!」

  丁浩感到有些熱血沸騰,急忙扶起道:「老丈不必如此,小可言出不二,說過
的話必然算數的!」

  趙忠癱瘓在椅上,連連抽咽,他實在傷心已極。

  丁浩不忍再看這淒慘的場面,毅然舉步離開,出了蔣府大門,深深透了一口氣,
心中感慨萬千,自己歷劫未死,而蔣光彥卻死了。

  「梅映雪」、「威靈使者」,都是絕世姿容,一樣的毒如蛇蠍。

  蔣光彥這一死,為「赤影人」求醫的希望,也隨之破滅了。

  此刻已是辰牌時分,旭日高昇,丁浩暗忖,已無在伊州逗留的必要,還是上路
吧!仍應原來計劃,奔赴棗陽,尋訪「萍蹤無影神丐」。

  棗陽在桐柏山外,此去是順路,說不定路上會碰到「威靈使者」一行,便可替
「蔣太醫」討公道了。

  心念之中,逕出東門,順路向南奔去。

  不久,來到昨夜與「金龍使者」交手的野林,只見一頂破轎,破碎在路邊,兩
名抬轎的黑衣漢子的屍體,橫在離橋不遠的林中。

  丁浩咬了咬牙,心想,兇殺現場仍然是在這裡,殺蔣光彥,連帶兩個抬轎的無
辜者也遭了殃,這種心腸夠狠毒,殺人成了兒戲。

  停留了片刻,繼續朝前奔去。

  近午時分,來到一個鎮集,打了尖,又上道。

  離鎮不遠,只見一個村姑打扮的女子,迎面而至,那身影輪廓,頗不陌生,不
由心中一動,掃了對方一眼……

  那女子一抬頭,與丁浩朝了相,歡然道:「丁少俠,我正找你!」

  來的!赫然是梅映雪的婢女凝香,丁浩登時興行加速,殺機雲湧,目光四下一
掃,用手一指不遠的樹林道:「我們到那林中再說話!」

  凝香點了點頭,與丁浩並肩馳了過去,不久,到了林中,凝香又道:「丁少俠,
想不到會碰上你!」

  丁浩冷冷地一笑道:「我也正悉找不到你!」

  「這可巧?」

  「是太巧了!」

  「少俠找婢子什麼事?」

  丁浩頓了一頓,冷酷地道:「如我現在殺了你不冤枉吧?」

  凝香粉腮一變,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慄聲道:「少俠要殺我?」

  「對了,一點不錯!」

  「少俠是說笑嗎?嚇了婢子……」

  「我沒工夫與你說笑!」

  那神情,音調,的確也不像是說笑,凝香意識到事態不尋常了,驚怖地道:
「少俠要殺婢子為什麼?」

  「你自己心裡明白!」

  「我……我……婢子明白什麼?」

  「哈哈哈哈,凝香,你們的陰謀失敗了,我沒有死,你們將一個一個的死!」

  凝香花容全失了色,再退了兩步,激顫地道:「少俠是在說什麼啊?」

  丁浩向前一趨身,從鼻孔裡哼出了聲,道:「凝香,事到如今,狡辯裝佯是沒
用的了,真想不到,天仙化人,竟是魔鬼化身,我幸而及早發覺!」

  凝香急得雙淚交流,帶著哭聲道:「少俠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你心裡應該十分明白……」

  「但婢子我一點也不明白!」

  「你家小姐呢?」

  「小姐,無影無蹤,不是少俠也在找嗎?」

  「你沒見到她的面?」

  「到那裡去見她的面呢?莫非少俠已經找著小姐了?」

  「不錯,找到了!」咬了咬牙,又道:「她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凝香張口結舌地道:「這……這……從何說起?」

  丁浩星目一瞪,劍眉上揚,怒喝道:「凝香,不必再裝模作佯了,你兩人的戲
演夠了,可以收場了……」

  「少俠,婢子愈弄愈糊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問你,你找我,也碰上了,又想搗什麼陰謀詭計?」

  「這……這……少俠在說什麼啊?」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要等我動手,是嗎?我不是三歲孩童,任由你兩個女
子作弄,你別打算作什麼夢了,告訴你,夢該醒了!」

  凝香粉額上滲出了汗珠,臉色泛了青,嬌軀抖個不住。

  丁浩霍地抽出長劍,戟指凝香道:「現在說,用這種卑鄙手段殺我的目的何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2:46

第十八章、威靈秘宮

  凝香狂聲叫道:「我快要發瘋了,你說的我全不懂!」

  丁浩上當的經驗太多,根本不理她的神態,冷酷無情地道:「你發瘋便發吧!
區區一點也不欣賞你演的戲,識相的說出真情實話,免受皮肉之苦」說著,又向前
欺了兩步,目中的厲芒,令人不寒而慄。

  凝香咬牙切齒,猛一跺腳,厲聲道:「酸秀才,我的功力不如你,要殺人不必
找藉口,我凝香雖是下人,但骨氣還是有的,下手好了,別折磨人,可惜……小姐
有目如盲,看錯了人……

  丁浩冷極地一哼道:「看錯人的該是我!」

  「我不想與你分辯,但要做個明白鬼,知道為什麼死,你說出原因吧?」

  「說與不說都是一樣,你一定要我說出來,也無妨,你們是魔女!」

  凝香一窒,道:「魔女,什麼叫魔女?」

  「金龍幫的魔女?」

  「這從何說起?」

  「你還是不承認?」

  「莫須有的事,如何承認?」

  「本人親目所睹,親身所經,難道是假的?本人幾乎一命嗚呼,難道是作夢?
『梅映雪』殺人不眨眼,屍體還在離此不遠的林中……」

  凝香雙目大睜,慄聲道:「真有這樣的事?」然後又喃喃地道:「不會的,不
會的,小姐並不殘忍……」

  丁浩想起昨夜林中那一幕,心火大放,憤然道:「她向我出手,招招致命,那
是仁慈嗎?」

  凝香更加驚愕莫明,咬了咬香唇,道:「小姐會對你出手?」

  「她說奉命要殺我……」

  「奉命,奉誰之命?」

  「你們幫主!」

  「我們幫主?」

  「凝香,不要裝佯了,你小姐本身便是『金龍使者』,昨晚她一共五名使者對
我出手,什麼卑鄙惡毒手段都使盡了……

  凝香大叫道:「不會,絕對不會,這其中定有蹊蹺!」

  「蹊蹺!你主婢二人,從未說過來歷,連真名實姓都沒有,這又算什麼蹊蹺?」

  「我們有難言之隱,不能抖露身份!」

  「現在不必顧慮了,一切都明朗了,是嗎?」

  凝香用雙手摀住臉,痛苦地道:「這變故簡直是匪夷所思!」

  「現在你說實話,不管過去你倆對我是真是假,我姓丁的並非絕情之人,放你
上路有帳也錯過今天,你想好了,另若打主意,也別再演戲!」

  凝香放開手,滿臉淚痕斑剝,如梨花帶雨。

  丁浩不禁有些心動,這不像是故意裝出來的,也許,梅映雪的秘密,她真的不
知,她只是個婢女,梅映雪既已暴露身份,向自己反臉動手,如果她知情,還有什
麼好裝的,心念之中,放緩了聲音道:「凝香,你跟你家小姐多久了?」

  「七八年了,從小就跟她!」

  「你確實知道她的身份?」

  「最清楚不過!」

  「會不會她另有秘密,而不為你所知?」

  凝香搖了搖頭,以斷然的語氣道:「不會!」

  丁浩確實迷惘了,想不透這中間到底有了什麼蹊蹺,如果凝香想脫干係,她盡
可說不太明白小姐的來歷或作為,但她卻肯定地說十分清楚,但梅映雪與四魔女謀
算自己,是毫無疑義的事實呢。

  凝香突地道:「丁少俠,小姐既向你出手,以你的功力,難道不能制住她,問
個明白?」

  丁浩一想,不錯,是自己失策了,當時制住梅映雪輕而易舉,把她帶離現場,
那四名魔女,根本無機可乘,當下吐了一口長氣道:「我當時太激動,太震驚,沒
有想及此點,不過,除非她永不露面,不然這機會是會再來的!」

  凝香皺眉苦思了一陣子,道:「會不會她被對方所擒,被迫而為?」

  「不會!」

  「為什麼?」

  「她現身時,只我一人,其他四名『金龍使者』尚未現身,她如被迫,見了我
該說明了,為什麼視我如仇敵,不答任何問話,口口聲聲要殺我?」

  「也許有人在暗中監視,她為了顧及某一點,不得已而為?」

  「這說法太勉強,她像是根本不認識我!」

  凝香想了想,道:「丁少俠,希望你給我機會,設法查明這件奇突的事。」

  丁浩定睛望著凝香,似要看澈她的內心,看她說的有幾分可靠,但凝香迷惑震
駭之情自然流露,一點也看不出是裝作的,心念幾轉之後,沉聲道:「如你騙我,
下次見面我必殺你,不會多說一句話!」

  「可以!」

  「那麼你走吧!」

  凝香拭乾了眼淚,似乎想要再說什麼,但最後什麼也沒說,福了一福,蹣跚奔
去,丁浩望著她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心頭一片陰雲,這真真假假,把他攪糊塗了。

  他有一種失落了什麼的感覺,不管如何,過去這一段情,是不能一筆抹殺的,
因為他心裡一直只有她。

  他也聯想到意外死亡的柯一堯老哥哥,失蹤了的「全知子」與「半半叟」。老
偷兒此番南下查探,會不會也發生意外呢?

  想到這裡,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

  突地,一個意念,浮上腦海,當初「竹林客」在自己剛出道時,敘述當年血案
經過,認定主謀是「南天神龍余化雨」,雖然自己作客南莊,查證結果雖疑點甚多,
但並未證明余化雨不是主謀,此次「全知子」南下查探而失蹤,連同「半半叟」也
下落不明,這中間問題便大了。

  上次在「齊雲莊」,自己僅以「黑儒」面目出現,追問「長白一梟」與「江湖
惡客胡非」的下落,並未抖明身份,也未正面提到這樁十多年前的血案,余化雨矢
口否認與兩兇手有交往,是必然的事。

  現在僅存的兇手,只「雲龍三現趙元生」與「長白一裊」兩人,但誰知這兩名
兇手是否還在人間呢?

  如果自己指名索仇,余化雨必有反應,那就不難判出了。

  放著已知的主謀不去追究,一意去追兇查證,豈非捨正路而不由?

  當初,自己的想法太愚腐了,廣日廢時,多費周章。

  「望月堡」業已大張旗鼓,變成了行動,「九龍令」的公案,已到了非了斷不
可的關頭,追兇的事,刻不容緩,家仇了斷之後,便可對師恨全力以赴。

  心念之間,毅然作了決定,再次南下,指名索仇。同時查明「全知子」與「半
半叟」失蹤的真相。

  這一路南下,可順道桐柏山,查蔣光彥的死因,完成對大姑所作諾言,然後到
棗陽探訪「萍蹤無影神丐」,為手足至交「赤影人」求醫。

  至於那梅映雪與「隔世谷」老人所托尋找許春娘……等事,只好暫時擱下了。

  心意一決,便覺輕鬆了許多。正準備出林上路……

  突地,兩條黃色人影,同時閃現。

  丁浩定睛一看,來的赫然是兩名「金龍使者」,各為子,未兩號,年紀在二十
四五之間,登時恨火大熾,暗忖,這可好,眼睜睜又上了凝香的惡當。

  自己一念存仁,不忍殺她,她馬上招了人來。好一個賤丫頭,花言巧語,表演
得那麼好,唱工做工都到了家。

  當下,帶煞的目芒,射向了兩名黃衣魔女。

  兩名黃衣魔女,姍姍走近到距丁浩兩丈之處,才停下腳步,態度可十分從容,
其中子號使者盈盈一笑,道:「酸秀才,本使者此來是要解釋誤會!」

  丁浩劍尖斜撇向下,但已暗貫真力,準備隨時出手,口裡冷冰冰地道:「解釋
什麼誤會?」

  子號使者臉色一正,燕語驚聲地道:「前此,與閣下為敵,是出於一樁誤會……」

  丁浩心中一動,道:「說說看?」

  「月前,本幫有四名外堂弟子,陳屍開封道上,據傳是閣下出的手,所以幫主
才傳下『金龍令』,不計代價,預備要取閣下人頭……」

  丁浩心想,怪不得無緣無故找上自己,原來是這麼回事。心念之中,殺意減少
了些,但仍然全神戒備,安知這不是詭計?口裡沉凝地道:「怎知這是誤會?」

  「後來查明是『望月堡』總監『白儒』下的手,因為閣下與他都是儒生裝束,
所以才把馮京當作了馬涼!」

  「是誤會又怎樣?」

  子號使者一抱拳道:「本使奉幫主之令,特來向閣下致歉,並解釋這樁誤會,
目的是希望閣下明白真相之後,不再與敝幫為敵!」

  丁浩冷厲地道:「如果區區昨夜在林中橫屍,這誤會便不必解釋了!」

  子號使者面上一紅,訕訕地道:「所幸閣下現在仍舊活著

  「就憑你這幾句話就消過節嗎?」

  「敝幫主業已致歉疚之意,彼此江湖人,不是刀便是劍,在真相未白之際,自
以敵人看待,這一點,閣下當能體諒!」

  「但動手之先,為什麼不先叫明呢?」

  「因為認定事實不假,所以才冒昧動手。」

  丁浩心念電轉,既屬誤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犯不著多結怨,自
己要辦的事太多了,但對於「梅映雪」,卻意有未釋,而凝香剛才的一番話,顯然
又有出入,她矢口否認是「金龍幫」當羽,當下沉聲道:「昨夜首先現身出手的那
女子是誰?」

  子號使者窒了一窒,道:「閣下不認識她?」

  丁浩咬了咬牙,道:「認識,但,是以前的她,不是現在的她!」

  「這有什麼不同?」

  「完全兩樣!」

  「她對閣下出手,內心相當痛苦,但在敵我分明的情況下,她別無選擇!」

  丁浩深深被這句話打動了,心中的恨意,煙消雲散,本來,他是深愛她的,但
疑念仍未盡釋然,她若有情,何以不當面質問?縱然是誤會,但也不能絕情至此,
何況,這誤會仍由於四名二三流弟子被殺,照這樣,她當對自己有何真情?

  心念之間,寒聲道:「區區未見她有痛苦或無奈的表現?」

  子號使者一笑道:「閣下如知道她的身份,便不會這麼想了!」

  「她什麼身份?」

  「幫主千金!」

  丁浩不由心頭劇襲,想不到梅映雪竟會是「金龍幫主」的千金,怪不得她著黃
衣而無號志,當下驚聲道:「她是幫主千金?」

  「不錯!」

  「她叫什麼?」

  「不是曾經報名『梅映雪』嗎?」

  「那不是她的真姓名!」

  「姓名只是一個人的代表,知道了人,名號隨便叫什麼又有何關?」

  丁浩不由語塞,這話雖屬強辯,但不無道理,當然,這是推托之詞,目的便是
不肯說出「梅映雪」的真名實姓,因為這牽涉到「金幫幫主」的來歷問題。

  子號使者似乎不願再談梅映雪的問題,轉了話題道:「閣下是否願意抹消這過
節?」

  丁浩略一思索,道:「此時言之過早,區區要先見『梅映雪』!」

  子號使者眉頭一蹙,道:「閣下現在見不到她!」

  「她不願見區區?」

  「不,她已回總舵去了,短時間之內,恐怕不會重出江湖!」

  丁浩的心不由一怔,感到一種莫明的悵惘,擺了擺手道:「請便吧!」

  兩名使者深深看了丁浩一眼,一直不曾開口的未號使者道:「還有件事要商量!」

  子號使者立即接口道:「對了,還有件事與閣下商量?」

  「什麼事?」

  子號使者面色一肅,煞有介事地道:「聽說閣下與望月堡主鄭三江有不共戴天
之仇?」

  丁浩心中一動,道:「誰說的?」

  「這不必誰說,閣下與該堡中人迭起衝突,而對方也正積極圖謀閣下,這事實
在江湖中已不是秘密!」

  「從何而判是不共戴天之仇?」

  「令堂不是……」

  丁浩如被利劍紮了一下,雙晴一瞪,厲吼道:「不許提及此事!」

  子號使者為之粉腮一變,但隨即恢復正常,尷尬地一笑,道:「閣下不否認這
事實吧?」

  丁浩冷極地道:「這是區區的私事!」

  「不錯,本位並非干預閣下的私事,也並非有意探人隱私,而是一個共見的事
實,『望月堡』羽翼豐滿,根基已固,若想憑一二人之力來對付,恐怕難以成功,
敝幫主有見及此,是以誠意想邀閣下合作,共謀對付,閣下有何指教否?」

  丁浩心念電轉,這話很動聽,但「金龍幫」是新崛起的秘密幫派,看這些使者
所使用的手段邪的成份居多,如果「金龍幫主」的目的,是要與「望月堡主」逐鹿
中原霸主,自己豈不成了為虎作倀?

  同時,報仇也不能因人成事.萬一「金龍幫」將來的作為,比「望月堡」變本
加厲,自己將何以自處?

  憑一個使者,能決定這樣大的事嗎?

  心念之中,沉聲道:「這是出自貴幫主的本意?」

  「當然,本使豈敢擅傳!」

  「是臨時決定的?」

  「不錯,是本使前來解釋誤會時,特別交待的!」

  「合作的意圖是什麼麼?」

  「與閣下的目的一致,為了報仇,因為彼此敵愾同仇,所以才有此議!」

  「不是為了爭逐中原霸業?」

  子號使者一笑道:「敝幫主一生無大志,沒有這種野心事實上也辦不到,只想
摧毀『閻王堡』,一方面報私仇,一方面靖武林。」

  「貴幫主想來便在附近?」

  「這倒沒有,所有指示,都以特殊方式聯絡,百里如咫尺。」

  「貴使覺得這是件大事嗎?」

  「當然!當然!」

  「既屬大事,是否該由貴幫主出面商談?」

  「那是第二步,如果閣下首肯,敝幫主才出面,否則作為罷論。」

  丁浩心念再轉,如果結合「金龍幫」對付「望月堡」,未始不是可行之道,可
以一舉而解決九龍令的公案,但「黑儒」的令名呢?

  當下沉靜地道:「此事容區區考慮!」

  子號使者一含首,道:「可以,閣下決定之後,隨時可以聯絡!」

  兩名「金龍使者」各一抱拳,雙雙疾馳而去。

  丁浩心中惚惚若有所失,對於「金龍使者」所提,與「金龍幫」合作對付「望
月堡」的建議他不置可否,也懶得去認真考慮,倒是梅映雪的倩影,又浮沉腦際,
揮之不去,她是金龍幫主之女,看來邪的成份居多,這一段情是繼續呢,還是從此
慧劍斬情絲,永斷葛籐?

  世間唯有「情」這一個字最難拋躲,這是他最感困惱的問題。

  他又想起了凝香,她的表情使人深信不疑,是別有原因呢?還是自己觀人不深?
若照這情況算又上了一次當,被她花言巧語蒙蔽了。

  想來想去,無以自解,索性暫時拋開一切,出林上路。

  這兩天來,在這一地區內,始終未見望月堡的人現蹤,看來以黑儒身份對五方
神東方啟明提出的條件,已然生效,伊川四週三十里內,停止了活動。

  一路南行,這一天到了泌陽,距桐柏尚有一日行程。

  投店住下,已是掌燈時分,略事漱洗之後,叫店伙把酒飯開到了房中,一個人
自斟自酌,面對娓娓青燈,心頭仍有些不落實,主要還是為了梅映雪的緣故。

  到這時,他才深深體會到梅映雪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

  但想到那晚在林中,梅映雪對自己的絕情,不禁又感到灰心,那不是一個有情
的女子所當有的表現。

  驀地,院中傳來一個頗不陌生女子聲音:「店家,角院我們包了,不聞呼喚不
必進來,有需要我會招呼!」

  後伙的聲音道:「好,小的知道。」

  丁浩忍不住探頭把目光湊近窗欞,向外一張,只見一個青衣少女的背影,沒入
西廂角門之中這一眼,他已認出了對方,赫然正是威靈使者的跟隨小燕。

  這可太巧了,在此地碰上威靈使者,免了桐柏山之行。

  如果闖威靈宮,能否找到,還是一個問題,找到之後,能否為蔣光彥討回公道,
又是一個問題。

  這一來,情緒頓時激動萬分,恨不能立即前去找她,但此刻天時尚早,客店裡
客人不斷來往出入,多有不便,至少得到定更之後。

  於是,只好耐下性子喝酒等候。

  好不容易挨到了初更將盡,店中已經沉寂下來。丁浩整理了一下衣裝,佩劍掛
囊,悄悄掩到西廂角門。

  叩門而入,還是躍牆而進?

  正在猶豫之際,角門「呀!」地一聲開了,丁浩下意識地吃了一驚,只見青衣
少女小燕俏生生站在門裡,冷冷地道:

  「請進!」

  那樣子是知道丁浩必來,所以在門裡相候,丁浩也不多說,舉步跨了進去,小
燕隨即掩上了門,又道:「少俠掛囊佩劍,像是要對付敵人?」

  丁浩報之以一聲冷笑,只見這角院十分幽雅,蒔有花草,還點綴有竹石,西北
各兩開間,東南是正屋與廂房的牆壁。

  迎面北屋晨,燈光通明,隔著湖市,威靈使者端然正坐。

  丁浩直抵門邊,沉道道:「今夜幸會!」

  威靈使者站起身來,盈盈一笑道:「請進!」

  小燕打起簾子,丁浩昂首直入,面上似凝了一層冰。

  威靈使者略顯驚異地望了丁浩一眼,道:「請坐!」

  丁浩也不謙讓,在對面椅上落坐,威靈使者也相繼坐下,小燕隨即捧上了一盞
香茗,然後退到一側侍立。

  威靈使者嫣然一笑,然後以打趣的語氣道:「少俠一向是劍不離身嗎?」

  丁浩扳著面孔道:「不錯!」

  威靈使者對丁浩的態度,似深感意外,笑容一斂,道:「少俠怎知本使下榻此
間?」

  丁浩反問道:「尊使又怎知區區必來拜訪?」

  威靈使者淡淡地道:「算他是巧合吧!」「嗯!是巧合,很巧,免了區區再事
跋涉!」

  「什麼意思?」

  「區區要向尊使討點公道!」

  威靈使者粉腮一變,驚詫地道:「討什麼公道?」

  丁浩劍眉一挑,寒著臉道:「尊使可以稱得起心狠手辣!」

  「什麼心狠手辣?」

  「為什麼殘殺無辜?」

  「誰?」

  「蔣太醫!」

  威靈使者粉肥大變,慄聲道:「什麼,蔣太醫被殺了?」

  丁浩重重一哼,道:「尊使是明知故問,還是不把區區當回事?」

  威靈使者陡地離座而起,激動地道:「少俠從頭說清楚?」

  「這毋庸區區再說,人是尊使帶走的,天明時發現被棄於蔣府門外,進屋斷氣,
區區特來請教尊使,何以下這毒手?」

  「啊!想不到……」

  「什麼想不到?」

  「本使正在追查他的下落,想不到他遇害了!」

  丁浩不由一愕,難道人不是她殺的?當下沉聲道:「尊使有什麼解釋?」

  威靈使者雙眉緊蹙,咬了咬香唇,道:「那晚約莫四更初起,本使與蔣太醫出
府上路,行約十里,發現有人追蹤,本使當即又反追了去,但對方身法快得出奇,
一追數里,竟然沒追上,回頭時,發現蔣太醫被人劫走,兩名轎夫被殺,小燕與何
管事也失了蹤……」

  「以後呢?」

  「本使根據現場所留暗號,一路往南直追……」

  「往南?」

  「不錯,一追近百里,才與小燕與何管事會合,對方沒了蹤影,給追丟了……」

  「但屍體是在天明發現的?」ˍ

  「對方相當狡獪,先施調虎離山之計,把本使引開,然後下手,照這樣情形看
來,對方劫持了蔣太醫,故作姿態往南,然後繞道回城……」

  「對方何許人?」

  「三個蒙面人,武功身法都相當驚人,一人引走本使另兩人突然下手。」

  「會不會是『金龍幫』的人采此手段報復?」

  「很難說,目前除了『金龍使者』之外,對該幫情況一無所知!」

  丁浩不由大惑困擾,照這麼一解釋,又是件無頭公案自己在蔣大姑面前豪語,
要提兇手的人頭去見,這一來,便無法交待了,但威靈使者的話,完全可信嗎?以
她之能,真的如此容易被人所乘?心念之中,冷冷地道:「這便是尊使的解釋?」

  「不然怎麼說?」

  「尊使對此,準備如何向蔣太醫的家人交待?」

  「緝兇!」

  「既對敵人一無所知,即使碰了頭也不會認識,從何輯起?」

  「可以憑對方與眾不同的身法辨識!」

  「區區很懷疑尊使會失手……」

  「你不相信?」

  丁浩沉聲道:「在真相未白之前,說句實在話,區區不敢輕信!」

  威靈使者粉腮一寒,道:「你準備怎麼辦?」

  丁浩大感為難,翻臉動手,解決不了問題,無憑無據,不能硬栽對方是兇手,
但剛才的解釋卻又不能令人滿意……

  就在此刻,院中人影一閃,小燕轉頭一探,道:「何管事回來了!」

  話聲中,青衣婦人塞簾而入,一見丁浩在座,面上微現愕然之色,點了點頭,
道:「少俠也在座!」說完,才轉向威靈使者,施了一禮,道:「卑座在桐柏得到
山中傳訊,發現可疑人物在山區出沒,請使座立即回山處理!」

  威靈使者皺了皺眉頭,道:「是什麼樣的人物?」

  「飛訊中沒說明!」

  「好,立即結帳上路!」

  「遵命!」

  青衣婦人退了出去。小燕立即動手收檢行裝。威靈使者低頭來回走了幾步,似
在考慮什麼,好一會才抬頭望著丁浩道:「山中發現的可疑人物,說不定與蔣太醫
之死有關,丁少俠有與同行否?」

  丁浩想了想,道:「好,區區陪同前往一查!」

  ※※※

  雙方分途連夜向桐柏進發,第二天尚未及午,便已抵達桐柏,暗通了消息之後,
繼續上路入山,進入山區,仍然分開行走,以避免打草驚蛇,因為「酸秀才」之名
在江湖十分響亮,很容易被人認出。

  薄暮時分,雙方在一個峰頭上會合,共進乾糧,小燕與何管事則已不知去向。

  丁浩心頭又不期然地浮起「赤影人」所說的故事來,不知此地距離那神秘的
「威靈宮」還有多遠?不知此番自己是否有幸進宮瞻仰。

  突地,他想到了威靈使者的月魄劍,忽生奇想,忍不住脫口道:「尊使的月魄
劍,當是貴宮的鎮宮寶物?」

  威靈使者淡淡一笑,道:「可以稱為寶,但談不上是鎮宮之物!」

  「照此看來,貴宮的奇珍異寶當不勝枚舉?」

  「可以這麼說!」

  「尊使聽說過石紋劍否?」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3:40

  「聽說過,是般若庵鎮庵之寶,與月魄劍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以月魄劍對石紋劍,孰優孰劣?」』

  「這倒不曾試過,少俠因何有此一問?」

  丁浩訕訕一笑,道:「沒什麼,是區區偶然發生的聯想……」

  「不會無因吧?」

  「當然,石紋劍已不在冷面神尼之手,為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劫奪而去,毒
心佛現為望月堡太上護法,區區曾與他動過手……」

  「結果怎樣?」

  「那柄石紋劍威力奇強,非一般兵刃所能敵!」

  「這一說,少俠是敗在毒心佛下?」

  「區區全力以赴,結果幾乎兩敗俱傷!」

  「哦!石紋劍威力在於何處?」

  「運用之際,產生白色劍氣,普通刀劍,觸之即折,那劍氣且能傷人。」

  「本使以前聽說的也是如此,少俠既已親身試過,看為傳言沒錯,少俠之意,
莫百月魄劍來對付石紋劍?」

  丁浩期期地道:「僅止於如此想而已,劍是尊使之物,區區這樣想已屬非份……」

  威靈使者眸泛異光,深深看了丁浩一眼,面帶微笑道:

  「少俠當知道水火並濟,鍘柔互克之理,這兩柄上古仙兵,妙用如出一轍,威
力在於劍光,月魄劍以泛碧色劍光而命名,其實純屬陽剛,以剛對剛,結果如何,
不難想像……」

  丁浩瞿然而悟,赧然道:「區區孤陋,未鑒及此!」

  「話不是這麼說,人豈能盡知天下事,依本使愚見,克制這兩劍之物,必須是
剛柔並濟,柔能御剛,剛亦能制剛,如此才能保本身無損,否則結果將是同毀!」

  「尊使言之有理,但不知天下可有剛柔並濟的至上兵刃?」

  「這個……本官夫人也許能指示!」

  丁浩心中一動,打蛇隨棍上,正色道:「區區有幸能得夫人召見嗎?」

  威靈使者略略一頓,道:「本使可以為少俠請命!」

  「那區區先行謝過!」

  「不必,如事與願違,本使豈不汗顏。」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暗夜中峰巒如幢幢巨靈魅影。

  丁浩望了望夜空,道:「我們守株待兔嗎?」

  「現在只能這樣,我們等待訊號,五十里之內,都有本宮弟子在搜索敵蹤。」

  「哦!原來如此,」

  「山區廣袤,如果敵人身手不俗,又有意隱秘行蹤,是很難發現的!」

  「尊使判斷,來人可能有什麼企圖?」

  「很難說,本宮的人,一向不干預江湖事非,在江湖中極少走動,一般同道,
對威靈宮三個字,可說僅屬聞名,此次為了救人,到伊川求藥,想不到鬧出亂子,
我猜蔣光彥之被殺,可能是對本宮的一項挑戰!」

  「目前大概只能作如是解釋,貴宮要救的是何等樣人?」

  「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

  丁浩大感驚詫,脫口道:「救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

  「是的!」

  「這來歷不明的女子,現在宮中?」

  「不錯!」

  「令人無法思議……」

  威靈使者以一種淒愴的音調道:「這女子是本使的救命恩人……」

  「噢!」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記得那時我才七歲……」

  她不自稱本使,而改稱我,似乎兩人的距離已近了些,不再那麼生份。

  威靈使者停下來思索了片刻,才又接下去道;「家父是桐柏城安平鎮局的局主,
有次保了一趟暗鏢,被仇家債知,綁架我以圖勒索家父交出暗鏢,我是獨生女,但
照鏢行規矩,這是絕對辦不到的事,家父迫於無奈,只好退了鏢……」

  「退鏢對鏢局的聲名影響極大?」

  「一點不錯,但事通處此,家父準備傾其所有,把我贖回,然後關閉鏢局……」

  「後來呢?」

  「我被仇家藏匿在此山中,這樣過了幾天,有一天,看守的人一時大意,為追
一隻異獸而離開,我被點了穴道放在洞中,想逃也不可能,忽然一個美呈天仙的自
發女人進入洞中,帶走了我到了一道幽谷中的洞穴裡……」

  「白髮女人,美如天仙?」

  「不錯,她相當美,連我那樣年紀都感覺得出,那時,我看她年齡與我母親差
不多,決未超過三十,但已滿頭白髮,看起來很怪,她守著我,照顧我像嬰兒一樣,
但她不說話,也不解開我的穴道,有時哭,有時笑,像個瘋子,當時我很怕……」

  丁浩睜大了眼,這故事使他聽得出了神。

  威靈使者停了一歇,又道:「有一天,巧被本宮掌門威靈夫人發現,見我資質
不壞,於是把我連那婦人雙雙帶回宮中,就這樣入了門,那婦人經夫人珍視,斷定
是受了極大刺激而紅顏白髮,失去了記憶……」

  「啊!」

  「這些年來,夫人千方百計,就是無法使她恢復記億,是以她的來歷,一直是
個謎,無法解開……」

  「求藥的事呢」

  「是本宮夫人在古典中發現了一個秘方,其中主要的一味,便是可遇而不可求
的九葉靈芝,經不斷在江湖中搜求,知道蔣太醫家有一株,所以才有此次伊川求藥
之行,但……嗨!卻又被盜了!」

  丁浩想了想,道:「盜靈芝的人,是否就是殺害蔣光彥的兇手呢?」

  成靈使者雙眸一亮,道:「對了,我還沒想到這點,這極有可能了,為了這本
靈芝,為了蔣太醫,為了本宮的聲名勢非全力緝兇不可!」

  「尊使的仇家呢?」

  「葉已全部授首,但……但……」

  「但怎樣?」

  「家破人亡,只剩下我這孤女!」

  丁浩想起自己的遭遇,與這威靈使者恐怕猶有過之,一種同病相憐之念,油然
而生,咬牙切齒地道:「區區恨不能殺盡天下所有為非作歹之徒!」

  威靈使者幽幽一歎道:「殺不盡的,看來丁少俠也有一段辛酸史?」

  「該說血淚史,與姑娘差也不多!」

  「啊!能為我一道嗎?」

  丁浩心想,別人已抖露了身世來歷,自己如果隱瞞,便不夠俠土風度了,反正
自己的身世,已有不少人知道,於是慨然道:「可以!」

  當下,丁浩把身世說了一遍,對投師一節,僅說過一無名老人,投緣授藝,別
的一概不說,關於梅映雪這一段情也略而不宜。

  威靈使者聽完之後,激動地道:「我們遭遇幾乎相同,而我業已報了仇,這點
強過你些!」

  「是的,同是江湖飲恨人!」

  「丁少俠,如果機緣許可,我願助你一臂……」

  丁浩感激地道:「姑娘巾幗奇英,在下就此致謝!」

  「我姓古,名秋菱!」

  「哦!古姑娘!」

  丁浩念及子號金龍使者的一席話,本待說了出來,但想了想又忍回去了,對方
的野心企圖未明,豈可輕言合作,同時,對於金龍幫可說尚一無所知。

  威靈使者幽幽一笑道:「少俠認為我交淺而言深嗎?」

  丁浩「啊!」了一聲,道:「不,武林兒女,本當如是!」

  「如此,我還有幾句話要說……」

  「請講。」

  「照少俠所說的遭遇,僅知幾個露面的兇手,而主謀者仍是個謎,兇手相繼意
外死亡,安知不是主謀者有意製造情況而圖滅口?江湖中風波險惡,在敵暗我明的
情形下,該十分小心,如果太大意,小則打草驚蛇,大則遭其暗算,報仇雪恨,必
事倍而功半,少俠以為然否?」

  丁浩激聲道:「姑娘所言甚善,在下謹受教!」

  「言重了,膚淺之見而已!」

  「姑娘的意思……在下當隱秘身世?」

  「我想那是應該的!」

  「姑娘方才提及,兇手相繼意外死亡,可能是主謀者有意滅口,在下想來,極
有可能,今後當從這方面著手查探…

  「那不過是揣測之詞,也許事實並不如此!」

  「但與事實非常接近!」

  驀在此刻,一陣怪異的鳥鳴聲,遙遙傳至,丁浩不由心中一動,暗忖,奇怪,
桐柏山的鳥與眾不同,竟然在暗夜裡引吭高鳴,照理,除了夜裊等有數的幾種夜鳥
之外,一般雀鳥,決不會在夜裡發聲,除非是受了驚,但這鳴聲抑揚有致,不類驚
啼,這可就相當令人不解了……」

  心念未已,只見威靈使者霍地站起身來,道:「發現敵蹤了!」

  丁浩不由恍然,道:「那鳥鳴聲是暗號嗎?」

  「不錯,少俠的心思夠細密。」

  「偶而言中罷了,敵人現在何方?」

  「現在還不能說是敵人,僅是可疑的人蹤而已,但也決非友人,本宮向不與外
人來往,不會有友人到訪……」

  「哦!」

  「照暗號所說,對方可能有兩人,似朝昭應專方向前進……」

  「什麼昭應寺?」

  「是一間野寺,建於何代,供奉的是什麼神,已無可考,你看到對峰了,那野
寺便在峰頂松林之內……」說完用手朝前指了指。

  丁浩凝神一望,黑魃魃的,只能看到山峰的巍巍黑影。

  威靈使者接著又道:「寺裡有名野和尚,與本宮非敵非友,不過,人倒還安份
。」

  「噢!深山野寺,當是個苦修苦持的有道高僧?

  「是不是有道高僧,不得而知。」

  「我們現在去?」

  「敵情未明,我們分道而行,到昭應寺會合,如何?」

  丁浩知道古秋菱身為威靈宮首席使者,此去必然與宮內的高手聯絡,指示機宜,
同行自然不便,當下含首就了聲「好!」

  兩人彈身下峰,分頭投入暗夜之中。

  鳥鳴聲再度傳來,但丁浩無法知道傳的是什麼訊息。

  越過一道乾澗,便是峰腳,丁浩想了想,繞到側方林深樹密之處登峰,心想,
如果對方並非猜想中的敵人,此去可說毫未意義,如果對方是衝著威靈宮而來,自
己便只有作壁上觀,非必要不現身出手。

  約莫一盞熱茶的工夫,登上峰頭,森森松林之內,現出了巍然寺影。

  丁浩凝神傾聽了片刻,沒有任何動靜,相了相形勢,悄然欺近,越牆而入。

  這野寺確實相當古老,一片頹廢的跡象,滿目蓬蒿,霉氣觸鼻,缺門少戶,有
的殿捨,業已半圮。

  正殿中,青燈娓娓,照見一個瘦削的老僧,閉目枯坐在蒲圈之上,面向殿門。

  丁浩隱在殿側的暗影中,靜以待變。

  等了一會,心裡不由怙綴起來,據威靈使者說,有可疑的人物,朝這晨寺來,
怎不見動靜了呢?

  如果對方是山行客,來寺的目的只是為了度夜,此來便屬多餘了,桐柏山並非
威靈宮私產,當然不能禁止外人涉足。……

  心念未已,只見一條人影,如幽靈般出現,停在殿前的階沿上,來人年紀約在
六十之間,扎膝褲,白布高腰,一襲黑布衫,齊腰曳起,雙目炯炯發光,暗夜中有
若寒星,看來是個內家高手。

  丁浩心頭一緊,看模樣這老者是有為而來的,對象可能是這瘦削的老和尚。

  殿中的老僧,枯坐如故,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光臨。

  來人兀立了片刻,陰森森地開口道:「史超,不接待老朋友嗎?」

  老僧身形微微一顫,睜開了雙眼,這一睜眼,兩道厲芒奪眶而出,沉聲道:
「貧僧『悟果』是那位施主光臨?」

  丁浩心想,這「悟果」和尚,原來也是個武林高手。

  來人哈哈一陣狂笑,聲震屋瓦,荒山野寺,襯得這笑聲份外驚人。

  悟果和尚瘦削的臉孔抽動了數下,依然很平靜地道:施主何方高人?」

  來人狂笑道:「史超,想不到你會出家當了和尚,躲在深山裡修煉,放下了屠
刀,不知你六根是否清淨?」

  「阿彌陀佛,罪過!」

  「哈哈哈哈,別裝得滿像那麼回事,你姓史的也會成佛,閻羅王無事可為了!」

  「施主到底是誰?」

  「連老朋友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嗎?」

  悟果和尚沉思了一陣,突地臉色一變,站起身來,慄聲道:「施主是『七指殘
煞』?」

  「哈哈哈哈,我說呢,連老朋友都認不出來了!,說著,上前數步,直逼殿門,
與悟果和尚隔檻相對。

  悟果和尚臉色變了又變,道:「施主此來,有何見教?」

  「你應該想得到!」

  「貧僧想不到!」

  「長白山中,你殘殺了我的愛徒,這筆帳該結了。」

  「那筆帳早已結過了,當初貧僧傷人是出於誤會,令高足侵犯貧僧住地,並未
報出來歷,所以才誤傷了他,事後施主已答應放過這過節了。」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老夫不是你的敵手,只好隱忍!」

  「施主也是成名人物,說過的話不算數嗎?」

  「老夫說了,那只是暫時隱忍!老夫已找了你數年,終算如願以償!

  悟果和尚灰眉一緊,眸中被余芒暴漲,厲聲道:「施主今晚來此,準備怎麼樣?」

  「非常簡單,你自斷心脈,老夫立即離開!」

  「貧僧徹悟前非,不願重開殺戒,再墜塵劫!」

  「哈哈,說得真好聽,此因不了,你證不了果,你真的看破了紅塵嗎?那簡直
是奇聞了,不必作欺人之談,你怕死,在此藏匿是真的。」

  悟果和尚大聲怒喝道:「七指殘煞,你追老僧破戒」

  七指殘煞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鬼話,長言短敘,你自了可保全屍,否則結果
將很慘!」

  「就憑你嗎?」

  「事實來證明吧」身形一彈,退到價下院地之中。

  悟果和尚舉步出殿,到院地中與七指殘煞隔八尺相對。

  丁浩心中暗忖,這「七指殘煞」忒也可惡,別人已出了家,還不肯放過,出言
之凶殘,業已征明其為人了,必要時,出手助這「悟果和尚」一臂。

  七指殘煞側轉身,冷森森地道:「你先品鑒一下老夫的指上功夫,是否有了寸
進?」話聲中雙手一揚,數縷指風,破空射出,「嗤嗤!」聲中,石屑紛飛,殿前
合抱的石柱上,現出了七個孔,呈七星之式排列。

  丁浩心頭一震,這一手指上功夫,的確驚人,在丈餘遠的距離下,能射石穿孔,
江湖中恐沒幾人能挨他一擊。同時,他也看出「七指殘煞」的左手,赫然只有兩個
指頭,難怪有這外號。

  七指殘煞轉正身形,道:「如何,可以在你身上穿孔罷?」

  悟果和尚卻並不怎樣驚恐,沉聲道:「不錯,施主的『七煞指』果然與前大不
相同,精進了一有奇,不過尚不能容易地在貧僧身上穿孔!」

  「口說無憑,你試試看!」

  雙掌暴揚,指風激射而出,這八尺的距離,可說一發即至。

  丁浩倒是替悟果和尚捏了一把冷汗。

  但,事實卻大大出人意料之外,悟果和尚不閃不避,指風上身,如泥牛入海,
無聲無息。

  七指殘煞驚咦了一聲,連退數步,慄聲道:「你……這是什麼功力?」

  悟果和尚冷冷地道:「十年靜悟,略有所成,貧僧亦無以名之,彫蟲小技,用
以保身罷了!」

  七指殘煞暴笑一聲道:「我看未必保得了!」

  「施主還有什麼殺著要表演?」。

  「當然有!」

  「貧僧也不會太落後!」

  「這一說,你真的要令人刮目相待了?」

  「貧僧奉勸一句,施主最好是知難而退,在貧僧還沒決心破戒之前。」

  「沒這麼簡單!」

  悟果和尚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佟不良,你真的不知好歹?」

  「史超,我今夜來是要帶走你的六陽魁首,不會空手出山的。」

  「好,我姓史的拼著下地獄,只好把你留下了……」

  「史超,你裝得像個真和尚,開口貧僧,閉口戒律,你還是露出原形了,告訴
你,大話嚇不走我,沒有三分三,不敢上瓦崗!」

  「有什麼壓箱底的,抖出來瞧?」

  七指殘煞暴笑一聲道:「聽著,我要把你大卸八塊,帶走人頭!」

  悟果和尚陰側側地道:「佟不良,你死在眼前,還做清秋大夢,看掌!」

  隨著喝話之聲,雙掌一揚,平推而出,七指殘煞沉哼一聲,也舉掌迎擊,看來
是要硬碰硬地較量一個回合。……

  就在雙方手掌將要接實之際,只見悟果和尚的寬大袍袖中,射出兩道白光,一
聲慘號,令人毛骨悚然,七指殘煞的掌心插上了兩柄小巧的短劍,劍尖透出手背約
莫三寸。

  慘號聲中,連連倒退。

  悟果和尚殘狠地狂笑了數聲,道:「佟不良,不聽良言,你後悔了吧?」

  丁浩看得心驚不已,照這情形,這悟果和尚也是個窮兇惡極之徒,一個出家人,
竟用這種殘酷的暗器傷人。

  這一著,的確夠歹毒,明著是對掌,卻暗藏殺手,任你功力通玄,也難逃利刃
穿掌之厄,這等暗器的使用法,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雙方均屬豺狼之輩,讓他們互拼生死吧

  悟果和尚向前迫近了數步,獰聲道:「佟不良,這是你自己找上門的,現在你
準備請佛爺用什麼手法超渡你?」

  七指殘煞老臉一片淒厲,雙手掌上仍帶著那兩柄小劍,厲聲道:「史超,你少
得意,你今夜是死定了!」

  語聲甫落,突見悟果和尚連連倒退,雙手捂臉,慘叫道:「我的眼睛,你……
敢用毒……」邊叫,邊奔入殿中。

  七指殘煞舉掌就口,用手咬住劍柄,拔出掌心小劍,然後迅速地點穴止血,跟
著彈身入殿,暴吼道:「史超,我要把你剁碎!」

  只這眨眼工夫,悟果和尚業已消失不見。

  丁浩如幽靈般飄入殿中,寒聲道:「姓佟的,你轉過身來?」

  七指殘煞陡地回過身來,栗喝道:「你是誰?」

  「區區『酸秀才』!」

  「你……『酸秀才』?」

  「一點不錯!」

  七指殘煞驚怔地退了兩步,雙手虛垂著,面上起了抽搐,咬牙道:「你意欲何
為?」

  丁浩冰聲道:「你剛才使用的是『奪明香』?」

  七指殘煞全身一震,再退了兩步,道:「你怎知道?」

  丁浩冷厲地道:「你是『金龍幫』的人?」

  七指殘煞窒了一室,終於坦然道:「不錯,老夫是『金幫』屬下!」

  丁浩心念一轉,道:「為什麼在伊川道上,殘殺蔣太醫話聲中,目芒似電炬,
直照在對方臉上,似要照徹他的心。

  七指殘煞猛可裡打了一個冷顫,慄聲道:「什麼蔣太醫

  「伊川城蔣御醫的兒子蔣光彥!」

  「這……這話從何說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4:02

  丁浩這一問,本意是要詐對方一下,如果是金龍幫助下的手,在出其不意的問
話下,會露出破綻,但七指殘煞表情,似乎像,又似乎不像,令他無法判斷,當下
一橫心掣出長劍,冷凝地道:「閣下說實話還好談談,否則……」

  話聲未落,七指殘煞慘哼了一聲,「砰!」然栽倒。

  丁浩登時氣炸肺腑,是什麼人暗下毒手,這分明是企圖滅口,當下大喝一聲:
「鼠輩而敢!」

  人隨話聲,閃電般掠出殿外,目光四下一掃,任什麼也沒看到,立即飛身上了
殿頂,半絲人影都沒有,這下手的人,身法好快……

  當下,幾個起落,到了寺外,繞寺一周,依然一無所見,暗中下手的人是走了
還是仍匿在寺中,不得而知,這寺範圍不小,破殿朽屋,總有十來間之多,要找出
一個人,可不是件易事。

  呆了一回,又奔返寺中,七指殘煞四肢抽扭,尚未斷氣。

  丁浩趨近前去,激越地道:「佟不良,你說實話,我設法救你不死!」

  七指殘煞急促地喘著氣,口裡喃喃念道:「長白……—……梟……長白—……
裊……」

  丁浩一聽他說出長白一裊之名,登時血脈賁張,俯下身去,一把抓住對方手腕,
把掌心貼向脈根穴,另一手急速探察傷勢,口裡連聲道:「長白一梟怎樣?」

  七指殘煞費力地掙出了兩個字:「悟果……」雙眼一翻,隨斷了氣。

  丁浩激動欲狂,想不到悟果和尚便是自己千方百計要找的兇手長白一裊,如果
早知道長白一裊的本名是史超,他早已成擒。長白一裊已中了奪明香,雙日不視,
他決逃不遠。如果暗算七指殘煞的是長白一裊,他必仍匿身近處。

  心念之間,立即自殿中開始搜索,神龕、角落,每一處都不放過,搜完大殿,
接著搜查所有房舍殿堂,牆角、草葉。

  每一寸地方都搜遍了,但人蹤杳然,不禁窒住了。

  丁浩恨得咬牙切齒,這老惡物上了天不成,兩眼不能視物,他能跑到那裡?

  如此看來,七指殘煞之死,並非為了滅口……

  但不對呀,長白一裊雙目受傷,如何還能出手暗算人殿中沒有藏身的地方,出
手當在殿外能使自己毫無所覺嗎?

  他是以什麼手段殺死七指殘煞的?仍是用袖裡飛劍嗎?

  心念之中,折返殿內,挑亮了供桌上的燈,仔細翻檢七指殘煞的屍體,奇怪,
竟然沒有發現致命的傷痕?

  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如果是用毒,自己必有所感,如果用其他手法或暗器,
即使高明到能瞞過自己的耳目,總該有傷痕呀?

  長白一梟的功力通了玄嗎?

  倏地,一個意念升上腦海,暗算七指殘煞的,可能另有其人,是威靈宮的人嗎?
威靈使者約定與自己在此廟碰頭怎不見她現身?

  她為何要與自己分道而行?

  七指殘煞被殺時,正好自己追問蔣光彥的死因……

  長白一裊雙目失明,卻無故失蹤?

  照一般江湖慣例,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此地與威靈宮可能相距不遠,而
長白一裊不是尋常之輩,他能在此寺安身嗎?」

  愈想、疑雲愈深、情緒也愈激動。

  七指殘煞入山找長白一裊,是為了宿仇,而他是金龍幫的人,被殺的真正原因,
該是什麼?

  正在思潮激盪之際,一條嬌小人影,出現殿門,丁浩轉目一望,冷冷地道:
「是小燕姑娘?」

  「正是小婢!」

  「你們使者呢?」

  「她追敵去了,要小婢轉告少俠!」

  丁浩心中一動,恍悟過來,她那裡是追蹤敵人,分明是暗中下手殺害了七指殘
煞之後,護送長白一梟走了,當下冷冷一笑道:「我知道她是追敵去了,不然早該
現身的!」

  這態度,使小燕為之一怔,但她沒有追問,自顧自地道:「我們使者在峰腳發
現敵蹤,身法十分詭異,似是那夜在伊川道上現身的神秘人物,追了一程,卻給追
丟了,不久,又為本宮暗椿發現,傳出訊號,又急急趕去。」

  丁浩心念一轉之後,冷靜了下來,似不經意地道:「悟果和尚是貴宮的人嗎?」

  小燕毫不躊躇地一搖頭,斷然道:「不是,非友非敵!」

  「啊!他已中了對方的奪明香,雙目暫時不視了……」

  「他人呢?」

  「失蹤了,消失得很離奇!」

  「少俠說奪明香……那敵方是金龍幫的人?」

  「對了,一點不錯!」

  「敵人已走了?」

  「這不是!」說著,手指地上的七指殘煞的屍體。

  小燕露面驚容,彈身入殿,一看,道:「少俠殺了他?」

  丁浩若無其事地道:「不,他被人暗殺滅口,區區正追問蔣太醫被殺的公案,
他驟遭毒手。」

  「殺人的人呢?」

  「很怪,連人都看不到,而且,區區找不出致死之由,姑娘再檢視一下如何?」

  小燕驚疑地望了丁浩一眼,上前俯身檢視,丁浩冷眼旁觀、小燕檢視得十分細
密,久久,站起身來。困惑地道:「婢子也看不出來,如果是暗器,應有傷痕,如
果是毒,必有兆……」

  丁浩心中暗笑,當然她不會說出來自己洩底,當下故沉思,徐緩地道:「把這
屍體帶入貴宮,怎樣?」

  小燕期期地道:「帶入宮,這……婢子不敢擅專,得請使者!」

  「我們等她到幾時呢?」

  「這……遲早會來的!」

  「但區區沒空久等,帶入宮去,貴宮夫人也許能察出死因,這非常要緊,對方
既已插足桐柏山,必有企圖,如不查明,將防不勝防。」

  「可是婢子作不了主?」

  「你們古使者業已說過,區區可以謁見夫人,另有大事請教!」

  「真的?」

  「這怎能假得了!」

  小燕遲疑了片刻,很勉強地道:「如此,少俠隨小婢上路!」

  丁浩一把抄起七指殘煞的屍體,隨小燕出寺下峰,朝亂山中奔去,一路上,小
燕不時發出鳥聲,與宮中人暗通消息。

  約莫奔行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處峰脊密林之中,小燕停下了身形。

  丁浩四下一望,道:「到了嗎?」

  小燕頷了頷首,道:「少俠請在此稍待,容小婢請示。」

  丁浩放落七指殘煞的屍身,心裡在疾轉著念頭,如讓小燕這一回宮請示,一切
表面證據,便告湮滅,如果強迫她立即帶路,勢必與威靈宮翻面成仇,輕身入虎穴,
還是以沉穩為上,心念之中,道:「好,區區在此等候!」

  小燕彈身疾奔而去。

  就在小燕的身影甫去消失之際,另一條人影,倏焉而現,來的,竟是威靈使者
古秋菱,只見她衣衫不整,嬌喘吁吁,看是奔行了遠路。

  「哦!古姑娘回來了!」

  「我一路好趕……」

  「聽小燕說,古姑娘是追敵而去?」

  「是的,小燕呢?」

  「她去請示,在下是否可以進宮謁見夫人!」

  「哦!這死者是誰?」

  「金龍幫屬下高手『七指殘煞佟不良』、古姑娘聽說過此人嗎?」

  古秋菱掃了屍體幾眼,驚疑地道:「這怎麼回事?」

  丁浩把經過情形簡略地說了一遍,一面說,一面注意古秋菱的表情,但對方除
了表示駭異之外,沒有其他的可疑神情,這使丁浩很感困惑,看外表,她遠道奔來
似是不假,這其中有什麼蹊蹺呢?她真的如此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嗎?

  古秋菱聽完之後,秀眉緊蹙,道:「悟果和尚雙目受傷失蹤了?」

  「是的,我搜遍了全寺內外,不見任何蛛絲馬跡。」

  「照少俠這一說,悟果和尚的身手驚人?」

  丁浩反問道:「貴宮對近在咫尺的人無所瞭解嗎?」

  「因他平素安份苦修,足不出寺,同時該寺距此已在數十里之外,所以便忽略
了,敝宮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古姑娘追敵結果如何?」

  古秋菱很氣憤地道:「別提了,被人作弄了半夜,連對方真面目都沒看到,從
對方身法判斷極似伊川城外施調虎離山之計,引走我的那蒙面客……」

  「那就是說,對方便是殺害蔣光彥的兇手?」

  「可能是的!」

  「如果對方與七指殘煞是一路,便是金龍幫高手無疑?

  「但誰殺害七指殘煞的呢?」

  「疑點便在這裡!」

  「讓我來看看他致死之由……」

  說完,動手檢視,翻弄了半天,龐然起身,道:「看不出來,只有帶回宮去再
處理了!」

  丁浩心中仍然湧著疑雲,古秋菱這樣遠道奔馳,安知不是去安頓長白一裊史超,
所謂追敵,即可能是莫須有之詞以她的功力,又在威靈宮勢力範圍之內,竟然連敵
人的影都摸不到,似乎不近情理,來人功力通玄了嗎?威靈宮再大量,也不能讓外
人來去自如呀?

  心念之中,試探著問道:「古姑娘知道昭應寺那悟果和尚的來歷麼?」

  「不知道,沒有探詢過!」

  「他身前是個窮兇惡極之徒……」

  「噢!何以見得?」

  「他便是在下急於要找的家門血案兇手之一。」

  古秋菱驚聲道:「他是誰?」

  丁浩一字一頓地道:「長白一裊史超!」

  古秋菱愕然了片刻,毅然道:「好,他雙目被奪明香人。」

  「古姑娘追敵結果如何?」

  古秋菱很氣憤地道:「別提了,被人作弄了半夜,連對真面目都沒看到,從對
方身法判斷極似伊川城外施調虎離之計,引走我的那蒙面客……」

  「那就是說,對方便是殺害蔣光彥的兇手?」

  「可能是的!」

  「如果對方與七指殘煞是一路,便是金龍幫高手無疑?

  「但誰殺害七指殘煞的呢?」

  「疑點便在這裡!」

  「讓我來看看他致死之由……」

  說完,動手檢視,翻弄了半天,龐然起身,道:「看不來,只有帶回宮去再處
理了!」

  丁浩心中仍然湧著疑雲,古秋菱這樣遠道奔馳,安知是去安頓長白一裊史超,
所謂追敵,即可能是莫須有之詞以她的功力,又在威靈宮勢力範圍之內,竟然連敵
人的影子都摸不到,似乎不近情理,來人功力通玄了嗎?威靈宮再大量,也不能讓
外人來去自如呀?

  心念之中,試探著問道:「古姑娘知道昭應寺那悟果和的來歷麼?」

  「不知道,沒有探詢過!」

  「他身前是個窮兇惡極之徒……」

  「噢!何以見得?」

  「他便是在下急於要找的家門血案兇手之一。」

  古秋菱驚聲道:「他是誰?」

  丁浩一字一頓地道:「長白一裊史超!」

  古秋菱愕然了片刻,毅然道:「好,他雙目被奪明香傷,在盲目的情況下,必
逃之不遠,也許寺中有什麼暗室,供他藏身,我立即傳令本宮弟子密切查探他的下
落,只要不出桐柏山,他無所遁形的!」

  丁浩心中竊笑,這大話說得無聊,眼睜睜敵人已遁了形,還大言不慚,但不管
這話是真是假在禮數上不能不有所表示,當下拱手道:「多承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古秋菱可是說做便做,立即發出暗號,召來一名弟子,吩咐了一番,那名弟子
自去傳令去了,不久,小燕去而復返,一見古秋菱,忙施禮道:「使座回來了?」

  「請示結果怎樣?」

  「夫人准予晉見!」

  「好,你要人把這屍體搬到武殿後面的空屋裡!」

  「遵令!」小燕轉身逕去。

  丁浩一聽小燕回報夫人准予晉見,不由有些忐忑,當初赤影人路過桐柏山,有
緣獲見威靈夫人,但他疑神疑鬼,現在自己已確知對方只是個江湖秘密門戶,但那
神秘的作風,仍是使人不安的……

  古秋菱輕聲一笑,道:「丁少俠,夫人特許你入宮晉見?」

  「是的,不知可有什麼特別禮儀?」

  「這倒沒有,威靈宮並非官家,只是……只是……」

  「只是怎樣?」

  「為了門戶秘密,有一點點小規矩……」

  「什麼規矩?」

  「必須乘轎入宮!」

  丁浩早已聽赤影人談過進宮的情形,當下坦然道:「當然,在下不能破例!」

  古秋菱撮口發出了一聲暗號,只見林中一盞宮燈,冉冉而至,執燈的,是一個
宮妝少女,後隨一頂小轎,由兩名衙役打扮的壯漢扛著,行雲流水般眨眼便到了跟
前,壯漢放落轎子,前面的一人,打開了轎門,古秋菱一抬手,道:「請上轎!」

  丁浩從來沒坐過轎,心裡有些激奇,又有些好笑,當下漫步上前,低頭人轎,
轎門一掩,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坐在轎中,可以感覺到轎子奔行極速,時上時下,但卻甚為平穩,看來這兩名
轎夫是經過特別訓練的。

  不知走的是什麼方向,也不知奔行了多遠,在感覺上大約是一盞熱茶的工夫,
轎子放落,轎門開啟,珠光與燈光混成一片,明如白晝。

  丁浩出了轎,一時驚得發了楞,赤影人說的不錯,是一座宮闕,建築得美奐美
侖,雕樑畫棟,玉欄瑤階,透過光層,還隱隱可見天星,當然那是假的,但假得可
以亂真,使人無法分辨。

  古秋菱前遵,穿階繞欄。

  一路之上,不時見宮妝女子來往,恍若夢遊神仙之國。

  不久,來到一間寬敞的便殿中,古秋菱含笑道:「丁少俠,此刻距天明業已不
遠,這兩天你也夠累了,略進飲食之後,略憩些時,等候夫人召見!」

  丁浩自是無話可說。

  兩人落座,婢女獻上香茗。

  丁浩有許多話想問,但怕犯了別人的忌諱,自討沒趣,只好忍住了沒開口。

  這宮闕毫無疑問,是建在山腹之中,所以才會無天無日,以所見規模來看,必
是某一朝代王侯所經營的,一個江湖幫派,決無能為力,也說不定是某一帝王生前
所建的陵寢,以當初赤影人獲贈的一雙玉女而論,證明不是民間之物。

  古秋菱開口道:「丁少俠是怎麼知道悟果和尚來歷的?」

  「是七指殘煞臨死透露。」

  「他既能開口,怎不說出暗中下手之人是誰?」

  「他僅僅說出長白一梟史超之名,便斷氣了。」

  「那他是指下手的是長白一裊?」

  「可能他這樣想,但在下認為不可能,因為長白一裊業已中了奪明香,雙目不
能視物,怎能出手暗算人,同時,一個失明的人,身手再俐落,在下並非自詡,決
瞞不過在下的耳目!」

  「這很難說,他俗家時既是不可一世的魔頭。在昭應寺住了這多年,誰知他有
什麼歹毒的佈置……」

  「他何不連在下一起暗算?」

  「也許他認為你是敝宮的人,當然不能不分皂白!」

  丁浩暗忖,這推測頗有道理,七指殘煞臨終時,自己問他下手的人是誰,他說
出長白一裊之名,這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下手的真是長白一裊,另一個可能是他根
木不知道死於何人之手,而誤以為是長白一梟。但這當中又有了問題,安知長白一
裊不是威靈宮的人物?這迷底非要等到擒獲長白一梟之後,才能揭曉,如果他的下
落,由威靈宮的人查出,那這疑點便不存在了。

  心念之間,淡然道:「要查獲長白一裊,恐怕很難了!」

  古秋菱眉頭一蹙,道:「為什麼?」

  丁浩沉靜地道:「第一,七指殘煞是金龍幫的人,姑不論找上他確是為了宿仇,
或是別有原因,七指殘煞已死,金龍幫不會甘休,勢必會再來,他能不遠走高飛嗎?」

  「有理,第二呢?」

  「時辰一過,奪明香藥力失效,他便復明,行動便自如了。」

  「不錯,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他也許就利用一般人以常情推理的心意,
以虛為實仍在原地不走,豈非更安全?」

  「這……也不無道理!」

  「只等手下姐妹們查明回報,便知分曉,長白一裊即使要現身,也不會在這風
雨關頭,他會伏匿一些時候。」

  談講之間,只見數名官妝少女,各棒酒饌等物,魚貫而入,分陳兩幾,然後又
退了出去,排場倒是十足。

  古秋菱起身肅客,各據一幾就坐。

  丁浩一看,菜餚相當精緻,用的器皿,俱屬上品。

  古秋菱舉杯道:「丁少俠,薄餚淡酒,請隨意吧,為了不使少俠感到拘束,所
以不用下人侍候,自斟自飲,如何?」

  丁浩也舉杯道:「這樣最好,在下先謝過盛宴!」

  正在吃喝之際,一條人影自便殿後側,驀驀然轉了出來。

  丁浩轉目一看,猛然大驚,一杯正要進口邊的酒,全灑在衣襟上。

  這驀然出現的,是一個極美的中年婦人,滿頭白髮,面目慈祥,但有些木然,
丁浩幾乎脫口驚呼:「娘!」太像了,若非她是白髮,若非他清楚記得娘已死在望
月堡中,天下竟有這等相似的人!

  這女人,當是古秋菱所說的,失去記憶的那婦人無疑。

  那好人漠然忘了丁浩一眼,姍姍走向古秋菱,古秋菱連忙讓那白髮紅顏的婦人
在身邊坐下,然後驚奇地望著丁浩道:「丁少俠怎麼了?」

  丁浩感自己失態,尷尬地一笑道:「沒什麼……失禮之至!」

  婦人語音略顯木訥地道:「他是誰?」

  「是一位客人,剛入宮的,夫人尚未延見!」

  「噢!客人!」

  「他長得很俊,孩子,是嗎?」

  古秋菱一張粉面,登時緋紅起來,扭怩地道:「娘,這些日來您好?」

  婦人用手撫著古秋菱的秀髮。柔聲道:「什麼都好,就是想你!」

  丁浩觸景生情,想起因受辱而自縊的親娘,眼圈不由紅了,若非身在此處,他
真想痛哭一場,古秋菱稱她作娘,名來是認她作義母了。

  古秋菱似有所覺,訕訕一笑,道;「丁少俠,這是我義母!」

  丁浩欠了欠身,道:「伯母好!」

  那婦人幽幽一笑道:「你很知禮,必是個好孩子!」

  古秋菱「噗嗤!」一笑,道:「娘,人家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呢?他姓丁……」

  「啊!姓丁,丁少俠!」

  丁浩為了掩飾傷心之態,重斟了一杯酒,雙手舉著道:「伯母,小可敬您一杯!」

  古秋菱忙把自己的杯子,放在她義母手中,婦人笑著乾了杯,然後起身道:
「我走了,你們多談談!」說完,朝丁浩頷首笑了笑,姍姍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5:22

第十九章、奇峰迭現

  丁浩癡癡地望著婦人的背影,心頭感到無比的淒涼,她是娘的化身,見了她,
像是重見到了死的娘,他渴望多看她一會,但她走了。

  隨著這感受湧起的,是無邊的恨、仇,又在血管裡奔流,登時食不下嚥。

  古秋菱驚詫地道:「少俠見到我義母,似乎心事重重?

  這一點破,丁浩眼角的痛淚便忍不住了,順腮滾了下來,這使他很窘,在一個
女子面前掉淚,但這發自內心深處的悲傷,偏偏又控制不住。

  古秋菱不由怔住了。

  丁浩抹去了淚痕,勉強一笑道:「請恕在下失態!」

  古秋菱與丁浩互談過身世,心中也料到了幾分,忙道:「那裡話,這正說明了
少俠是性情中人。」

  丁浩忍不住脫口道:「她太像了,使在下情不自禁……」

  「少俠是說我義母?」

  「是的!」

  「太像什麼?」

  「像先慈,幾乎難以分辨。」

  「啊!原來如此,怪不得少俠突然傷感起來!」

  「令義母看上去,似與常人無異?」

  「是的,她只是忘了過去,但對現在的,卻十分清楚。」

  「她也是武林人嗎?」

  「是的,她當初救我時,功力平平,入宮之後,經夫人診察,發現她一度喪失
功力,僅恢復了兩三成,經夫人調治之後,已完全恢復,可惜,她喪失了記憶,無
法說出身世與遭遇!」

  丁浩沉聲道:「在下全力以赴,誓要找到蔣光彥被竊的九葉靈芝,使她灰復記
憶!」

  古秋菱激動地道:「我在此先向少俠致謝!」

  「不敢當!」

  就在此刻,只見小燕匆匆奔入,她已改換了宮妝秋菱一禮道:「稟使座,高總
管業已查驗出七指殘煞的死因!」

  「啊!

  丁浩精神大振,星目電張,迫不及待地道:「是如何致死的?」

  小燕抬起手,她手中赫然持了一隻小巧的白玉盞,遞到丁浩几上,丁港一看,
竟然是一粒綠豆大的藍刺。

  小燕又把玉盞送與古秋菱過目,才道:「這料芒刺,是高總管從死者的腦勺中
起出的,因有頭髮遮住,所以先前均無法發覺,若非高總管用『探毒珠』查出是死
於毒,孩真發現不了!」

  丁浩驚聲道:「什麼毒,何以全身沒有中毒跡象?」

  「據高總管說,這毒叫『無影飛芒』,是毒中之毒,見血斃命,毫無痕跡!」

  丁浩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下手的,也賞自己一粒「無影飛芒』,恐怕也活不
了,照這樣看來,自己是多疑了,下手的不是威靈宮的人,否則不會自己洩底,僅
可以死因不明瞭之。

  古秋菱接著道:「高總管江湖閱歷極廣,可以說博古通今,是夫人的智囊!」

  小燕插口道:「高總管是有名的『女諸葛』,歧黃術算土木,無所不精。」

  「小丫頭,別替老身吹噓!」

  隨著話聲,一個宮妝的白髮老嫗,轉了出來,面目慈和,使人一見便生好感。

  丁浩心忖,威靈宮的人,看來俱非邪惡之輩,自己以前的猜測完全錯了,當下
不待引介,站起身來道:「前輩想是高總管了,晚輩丁浩這廂有禮!」說完拱手一
揖。

  高總管欠身還禮,微笑著道:「請坐,不必拘禮!」

  說著,自在旁邊坐下,丁浩坐回原位,古秋菱含笑道:

  「姥姥有興喝一杯嗎?」

  高總管一擺手道:「不了,你陪客人盡興罷!」

  古秋菱向丁浩勸了菜,然後道:「姥姥,這『無影飛芒』是天生的,還是人工
製煉的?」

  「當然是人手做的,先用鐵製成芒刺,然後膈淬以『無影之毒』!」

  「能發這種細小之物,功力必然相當可觀?」

  「這還用說!」

  「姥姥是怎麼知道的?」

  「在『毒經暗器篇』上載得有,首制此歹毒之物的是漢代一個魔道巨擘『超生
太歲西門倪』,如何傳下來不得而知!」

  「對了,還有件事請教姥姥……」

  「什麼事?」

  「這是了少俠提起的,以前我從未想到過,姥姥當然也知道石紋劍……,

  「知道!」

  「威力比我這月魄劍如何?」

  「同屬仙兵利器,可以說不分軒輊,但差別在於使用者的本身功力修為深淺。」

  丁浩忍不住接口道:「那就是說,功力愈深,愈能發揮威力?」

  高總管一點頭,讚許地道:「對了,正是這句話!」

  古秋菱接著回話頭道:「如果以月魄劍對石紋劍,結果如何?」

  「如果一方的功力超過對方三成以上,可以獲勝,否則雙劍俱毀。」

  丁浩不由心中一動,如自己有月魄劍在手,全力施為,決可勝過毒心佛,但這
是別人的珍寶,業已提起過,無法再開口,萬一不幸而雙劍齊毀,將何以交待?再
則使用這等利器,必有不傳之秘訣,開口便是不識相。

  心念之中,脫口道:「可有克制之物?」

  「除了同樣的利器,其它老身不知道。」

  丁浩心中不禁一涼,這可就難了,這等神物,可遇不可求,那裡去找第三柄呢?
即使有,別人必珍逾性命,密藏嚴收。

  高總管閒談了一會,告辭走了。

  丁浩忽地想起一件事來,道:「古姑娘,在下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請講?」

  「當初赤影人何緣獲貴宮夫人召見?」

  「這個……為了我那義母!」

  「哦!」

  「因為我義母失去記憶,無法獲知她的來歷與致此絕症之由,所以請貴友人入
宮,一方面看是否能辯識,一方面問問江湖現況,如此而已,別的沒什麼!」

  「承教了!」

  「如果能知道致症的原因,便易於著手醫治!」

  「現在除了尋到九葉靈芝之外,別無他途了?」

  「可以這麼說!」

  「這件事……如果能讓在下的忘年交『樹搖風』來辨認,也許他能……」

  「空門的掌門人?」

  「是的!」

  「他人現在何處?」

  「南下湘境辦事去了!」

  「嗯!這麼著好了,少俠無妨口述義母相貌病情,看他是否有印象,另外待他
北返時,我們再聯絡!」

  「好,在下試試看!」

  「少俠憩一會如何?」

  「也好,古姑娘想必也累了!」

  散了席,丁浩被安頓在殿側的小室中歇憩,他也無意安臥,只在榻上跌著養神,
但心境始終不寧靜,主要的是古秋菱的義母,酷肖他娘,使他沉溺在痛苦的回憶裡。

  心不寧,則無法入定,索興隨其自然,反正是不感覺到累。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占秋菱的聲音在門外道:「少俠醒了嗎?」

  丁浩翻身下榻,理了理衣衫,道:「在下已醒了!」

  說著,步出室外。

  「夫人此刻召見!」

  「啊!請引見!」

  丁浩隨在「威靈使者古秋菱」身後,心頭仍不免有些緊張,不久,來在一間金
碧輝煌的大殿外,殿頂高懸「威靈殿」三字巨匾。

  占秋菱大聲道:「丁少俠侯見!」

  殿中傳出一個少女的聲音道:「夫人請丁少俠入殿!」

  步上台階,古秋菱一側身,以目示意丁浩進殿,丁浩鎮定了一下心神,昂首從
容入殿,八名官裝少女,左右分列,各執扇、劍、佛……等物,神態至為肅穆,丁
浩真有一種像戲文上進宮的感覺。

  迎面,一張長案,案後端坐著一個錦衣蒙面婦人,頭頂上一塊橫額,刻的是
「威靈顯赫」四個泥金大字。

  丁浩肅容恭施一禮,朗聲道:「武林末學丁浩參見夫人!」

  威靈夫人微一抬手,道:「賜坐!」

  立即有一名少女移過一隻錦墩,古秋菱這時侍立到長案右側。

  丁浩道了一聲:「謝坐!」恭謹地坐了下去。

  威靈夫人又沉默了片刻,悠悠啟口道:「丁少俠人中之龍,果然不同凡俗!」

  那清韻使人有坐沐春風之感,丁浩欠身道:「夫人謬獎,晚輩不敢當此讚譽!」
「丁少俠身世,秋菱業已提過,江湖中恩怨牽纏,殺劫無休,實在令人慨歎,少俠
至此,亦屬緣份,本座僅有一言奉贈,在天心人道之下,盡量減少殺劫。」

  丁浩答應道:「晚輩謹受教!」

  威靈夫人又默而兒了片刻,以一種極其沉重的音調道:「少俠在江湖中走動,
對新近發生的武林大事,必知之甚詳?」

  「請問是什麼大事?」

  「有關黑儒東山復出的大事……」

  丁浩心陡然一震,但,他已全得了乃師之風,不動聲色地道:「此事業已傳遍
江湖,盡人皆知,敢問夫人,指的是什麼?」

  威靈夫人點了點頭,道:「聽說黑儒復出,大造血劫?」

  丁浩心頭又是一顫,沉吟著道:「以後輩所知,黑儒之復出,是為了追查昔年
『九龍令』的公案。因為他是被害者,事實上,他極具仁心,對當年參予搏殺的為
首者,只廢棄武功,決未流無辜者之血!」

  「少俠怎知道得這般詳細?」

  丁浩略一累索,道:「因後輩曾獲這位怪傑青睞,有幸得與交談,所以得知一
切!」

  威靈夫人微顫激動地「啊!」了一聲,道:「少俠與他相識?」

  「是的!」

  「這太好了,少俠代本座傳語給黑儒,不許製造殺劫……」

  「這點後輩一定辦到!」

  「還有,他何由證明當年九龍令公案不是他所為?」

  丁浩朗聲道:「這點後輩可以代答!」

  「什麼,少快可以代黑儒答覆?」

  「是的!」

  「怎麼說?」

  「目前九龍令已有了下落,澄清這段武林公案,只是時間問題!」

  「少俠能向本座詳述嗎?」

  丁治心念疾轉,威靈夫人忽然提起此事,企圖不明,她的真實身份,也是個謎,
這與自己有切身利害關係,非得問明不可,當下沉聲道:「不知夫人何以問及此事?」

  「當然有道理!」

  「難道…夫人與黑儒有什麼淵源?」

  「有,而且極深!」

  丁浩不禁大感駭異,這從來未聽師父提起過,真偽難辯,而自己是師父的化身,
如何設法究出謎底呢?

  「夫人能賜告一二嗎?」

  「不行,少俠只須傳一句話,黑儒自會明白!」

  「請問是一句什麼話?」

  「涼秋九月下揚州!」

  丁浩迷惘地道:「涼秋九月下揚州?」

  「不錯,你一說他便知道。」

  丁浩大感困惑,這豈非要專返崤山去問師父,看來威靈夫人是不會坦白告訴自
己的,聽口氣雙方不似有仇,但是什麼淵源呢?

  當下只好沉靜地道:「後輩如有機會遇上他,這口訊必定帶到!」

  「少俠知道他準備落腳之處嗎?」

  「不知道!」

  「你尚未回答本座剛才的問話?」

  「夫人知九龍令的下落?」

  「不錯,必須言而有證!」

  丁浩劍眉微一蹙,道:「祈夫人明鑒,此點後輩已答應過黑儒,未便奉陳。」

  威靈夫人沉凝地道:「言而無證,如何能取信於人?」

  丁浩針鋒相對地道:「言而無信,亦無以為人!」

  古秋菱眨眼示意,要他說話不可莽撞,丁浩故作不見,正襟危坐,一副凜然不
可侵犯之色,十足表現出一個真武士的風格。

  空氣顯得十分尷尬。

  威靈夫人語言含慍地道:「丁少俠滿有黑儒之風?」

  丁浩暗吃一驚,警惕之念頓生,心想,言行要特別注意。切不可露出破綻,心
念之中,從容地一笑道:「後輩生性如此,倒無所覺!」

  威靈夫人突地一抬手,大聲道:「首席使者何在?」

  古秋菱面色一變,忙躬身應道:「卑座在!」

  「到殿外廊上攻他三劍,傾全力,死傷不論,不許徇私。」

  古秋菱打了一個嗦,恭應了一聲:「謹道令諭!」

  直起身來,目光掃向丁浩,似乎責備他不該如此無禮。丁浩內心相當激動,但
表面上仍神色自若,心想,威靈夫人喜怒無常,自己剛才的一句話,也算不上頂撞,
竟然認了真,也罷,反正躲脫不是禍,是禍躲不脫,既然只說三招,堂堂黑儒第二,
如果接不下一個使者的三招,豈非笑話。

  當下緩緩離座而起,雙手抱拳,不失分寸地道:「後輩無意與夫人座前使者動
手。」

  威靈夫人語帶薄怒,道:「這不能由你!」

  「如後輩失手……」

  「本應說過生死不計,你憑本身功力保命罷!」

  「那是生死之搏了?」

  「當然!」

  丁浩知道說多了也沒用,但身在虎穴,無論勝敗,後果都難以預測,當下沉聲
道:「如果後輩僥倖接下尊使的三劍呢?」

  「你可以平安離此!」

  「後輩如落敗呢?」

  「那是你命該如此!」

  丁浩再無話可說,轉身走出殿門,在廂上站定。

  古秋菱從侍主的宮妝少女手中接過劍,跟著出殿,在丁浩對面一站,臉色十分
難看,扶劍為禮,沉聲道:「請準備!」隨即作出了起手之勢。

  丁浩心中暗稱僥倖,古秋菱沒用月魄劍,這就比較容易應付了,當下也徐徐拔
劍在手,心意一轉,不用黑儒招式,照在離塵島上修習的「玄玄真經」劍法,亮出
了起手式。

  雙方的勢子,都無懈可擊,於此,也看出了古秋菱在劍術上的造詣。

  丁浩可不敢大意輕敵,情勢所迫,許勝不許敗,但他暗中決定,盡量不傷對方


  古秋菱口裡沉哼了一聲,攻出一劍,這一劍乍看平淡無奇,而且勢道和緩,但
一捉摸,便不是那回事,玄奇詭辣,暗藏殺著,堪稱驚世駭俗的一擊。

  當然,這意念在丁浩腦海中,只如電花一閃,一招「易乾轉坤」,封了出去,
以攻應攻,真力用了八成。

  雙方一觸即分,劍氣激盪中,各向後退了一步。

  丁浩暗自心驚,自己用了八成真力,雙方竟平分秋色,她的功力,確實驚人。

  古秋菱粉腮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但一瞬即逝,又恢復原色,丁浩卻感覺
到了,心頭湧起一股異樣的情緒,古秋菱分明以自己能接她這一劍而喜……

  心念未已,古秋菱已攻出了第二劍,這一劍與上一劍大不相同,有如疾風迅雷,
劍光如幕,劍氣破空有聲。

  丁浩貫注十成功力,仍以那一招「易乾轉坤」應付。

  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古秋菱嬌軀連晃,丁浩卻屹立如山。

  這一下,已判出了強弱。

  殿內八名侍立的宮女,個個面目失色。

  威靈夫人面上蒙紗,看不出表情。

  古秋菱大喝一聲,攻出第三劍,勢道更加強猛,看來她已用足了十二成真力。

  丁浩心有成竹,仍以原招十成內力封架。

  一串連珠密響過後,雙方在原地不動。

  丁浩竊喜應付得當,從容收劍,道:「承讓了!」

  古秋菱粉腮微微一紅,道:「丁少俠未用全力!」

  丁浩坦誠地道:「如果姑娘用月魄劍情形便會兩樣!」

  殿中傳出威靈夫人的聲音,業已恢復初見面肘的和悅:「這是持平之論,足見
丁少俠是一位不苟的武士,進殿!」

  想不到一場凶險,就這麼平淡地結束了。

  古秋菱春花般的一笑,道:「少俠請進!」

  丁浩懷著迷惘的心情重新入殿,他實在猜不透威靈夫人到底存的什麼心意,當
下重新施禮告坐。

  威靈使者古秋菱又回到原來位置侍立。

  威靈夫人和聲道:「適才之舉,少俠勿怪,本座只是要看看少俠是否黑儒傳人,
別無他意!」

  「哦!」丁浩這才恍然,原來威靈夫人是要試自己的武功路線,因她懷疑自己
是黑儒的傳人幸而自己見機得早,沒有露出馬腳。

  又一轉念,他發現一個大問題,威靈夫人既說與黑儒淵源極深,她不可能不認
識他的兵刃,自己所用的,正是黑儒的成名兵刃,她完全不識,連起疑都沒有,江
湖中一般武士不識此劍,情有可原,第一,黑儒道此已二十餘年,中年以下的沒見
過,而老一輩的江湖人,現存的寥若星辰,真正與黑儒發生關係的更少。

  第二,黑儒出手,全在夜間,這是下山時師父交待的。

  第三,黑儒功力高,出手快,等閒不露面出手,出手必是可殺的對象。

  其於以上三點,黑儒的兵刃,自不易被人認出,而威靈夫人認不出,她說的淵
源兩字,便大有商榷的餘地。

  據此而論,她此舉是何居心,便難以測度了。

  威靈夫人又道:「如果有一天,本應派人尋找黑儒,希望少俠能助一臂之力!」

  丁浩聞言之下,心弦為之一顫,可能文章便在此了,要想借自己以找到黑儒,
但,能找到嗎?她做夢也估不到面對她的是誰,是否藉機一探,也許可從話中套出
此蛛絲馬跡,心念之中,豪爽地道:「當然,後輩極願效勞!」

  「那很好,本座會感激少俠!」

  「不敢!」

  「少俠見到黑儒時,是他本來面目嗎?」

  「中年面形,語音冷而沉。」

  「不錯了,他一生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夫人想來知道他的真面目?」

  「當然,熟念不過!」

  「後輩可以再次請問夫人,與黑儒的關係嗎?」

  「這你不必知道!」

  丁浩早已料到答覆的必是這一句話,但他不能不問,接著又道:「夫人要找他
何為?」

  威靈夫人連想都不想,便斷然應道:「這是本座私事!」

  丁浩鍥而不捨地道:「後輩並非有意要探問夫人私事,只是……知道一些,見
到黑儒時,比較好下說詞而已!」

  威靈夫人輕聲一笑道:「不是為了好奇?」

  丁浩暗道一聲:「好厲害!」

  表面上沉靜如恆地道:「夫人可能誤會了,後輩無此存心!」

  威靈夫人一抬手,道:「話到此為止,本座有件菲物,作為見面之禮!」

  丁浩欠身道:「不敢當夫人厚賜!」

  威靈夫人轉頭一望侍立的古秋菱。

  古秋菱立即自座下取出一隻小巧玉碟,碟中盛著一粒貓眼大的黑色珠子,看來
那是早經準備好了的。

  威靈夫人又道:「這是『擘毒珠』,據文獻記載是『獨角孽龍」的內丹,帶在
身上,百毒不侵,如遇中毒之人,浸水而飲,即可解救!」

  丁浩不由脫口道:「這是稀世之寶啊!」

  古秋菱姍姍移步,走到丁浩面前,輕聲軟語地道:「這是夫人厚愛,少俠請收
下!」

  丁浩激動地站起身來,用手指捻起,然後躬身道:「謝夫人厚賜!」

  「免,便殿賜宴,秋菱代本座作陪!」

  丁浩突地想起赤影人當初也一樣,賜宴之後,糊里糊塗睡在一座古塚前,不知
自己也是同樣方式出宮?

  當下恭施一禮,由古秋菱前道,退出了威靈殿。

  到了便殿,一桌盛宴業已排下,兩名宮女執壺而待。

  古秋菱肅客上坐,自己在主位相陪。

  酒過三巡,丁浩忍不住道:「古姑娘,宴罷在下便要離宮了?」

  古秋菱一笑,道:「是的!」

  「此刻什麼時辰?」

  「外面正當午刻!」

  「是坐轎還是……」

  「坐轎,由我恭送!」

  古秋菱表現得很熱忱,殷殷勸飲。這一吃,直吃了半個時辰,丁浩等待著像赤
影人一樣,在昏沉中被送離,但意外地沒有。

  散席之後,有宮女捧上巾櫛,丁浩略事拭面,然後由古秋菱帶著,轉出數重殿
宇,到了入宮時下轎之徙,小轎已在佇候。

  丁浩朝古秋菱微微一笑,逕自入轎。

  又經歷了同樣的時間,轎停門啟,強烈的陽光,幾使他睜不開眼睛,下轎之後,
轎子自去,丁浩望著青天白日,蒼林翠峰,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半夜半天的經歷,
恍如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古秋菱有些依依地道:「丁少俠,我們不久再見!」

  丁浩誠摯地道:「多承姑娘關照,在下十分感激,願不久再見!」

  「少俠出山之後,準備何在?」

  「南下訪仇!」

  「歸期呢?」

  「很難說!」

  「我送少俠一程吧?」

  「不必了,在下認得路!」

  「我們…再談談!」

  這我們兩個字,使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動,他感覺得古秋菱與梅映雪一樣的端
莊,毫無一般女子的輕佻習氣。一想到梅映雪,他的心便亂了。她怎會是金龍幫主
的女兒呢?她為什麼要在那樣的環境中呢?

  這一段情,結果將是什麼?

  心念之中,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古秋菱秀眉微微一揚,道:「少俠歎息什麼?」

  「觸景生情嗎?」妙目流波,緊緊注定了丁浩。

  丁浩心頭一蕩,他已從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心意,暗自警惕道:「丁浩啊,你仔
肩極重,大事未了,不能再牽上兒女之情!」

  「不,偶有所感而已!」

  「少俠貴庚?」

  「虛度二十一!」

  「啊!我二十五了,比你癡長五歲!」

  丁治心中又是一緊,一個女子自報芳齡,這是很少有的事,也意味著有某種含
蓄的東西在其中,當下不經意地道:「古姑娘可做我的大姐!」

  古秋菱喜之不勝地道:「真的麼?」

  丁浩不由一窒,自己無心說的,她卻當了真,但出口的話是收不回去的,反正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當下訕訕一笑道:「這本是事實嘛!」

  古秋菱慧黠地一笑道:「那我要叫你弟弟了?」

  丁浩硬起頭皮道:「當然可以!」

  「那你叫我姐姐?」

  「這是順理成章的事!」

  「你不嫌姐姐多嗎?」

  丁浩不由一愕,道:「小弟我孤雛一個,那來許多姐姐?」

  古秋菱神秘地一笑道:「弟弟不願說便算了!」

  丁浩暗自好笑,女人心胸窄小,是天生的,她這句話的意思,當然是指紅顏女
友而言,只是說得很巧妙,沒有說出妹妹兩字罷了,當下換了話題道:「姐姐,關
於長白一梟的下落,仍無回報嗎?」

  古秋菱想了想,道:「我陪你到昭應寺仔細查查,怎樣?」

  「不能誤姐姐正事嗎?」

  「我沒事,陪你去才算是正事!」

  柔情蜜意,隱約可感,丁浩略一思索道:「也好,我們就走吧!」

  兩人彈身並肩馳去,在這青山翠谷之間,恍若一雙無邪的兒女,又似一對無憂
的俠侶,如果有人看到,一定羨煞,丁浩沒這念頭,古秋菱可就不得而知了。

  白日奔行,比夜晚方便,速度也快些,來時丁浩帶著七指殘煞的屍體,行動多
少受些限制,此刻是空身,古秋菱的功力也不弱,是以奔山越澗,如浮雲行空。

  不及一個時辰,昭應寺峰頂在望。

  古秋菱停了身形,道:「我先查詢一下情況!」

  說著,撮口發出鳥鳴暗號。

  工夫不大,一名村壯少女,疾奔而至,朝古秋菱施了一禮,道:「使座有何令
諭?」

  「昭應寺方面情況如何?」

  「毫無徵兆!」

  「那和尚的下落呢?」

  「目前還沒查出!」

  「好,你去吧!」

  「遵命」

  那名弟子彈身沒入林中,古秋菱道:「弟弟,我們登峰!」

  登上峰頂,輕車熟路,直入廟中,這廟在白天看來,更形古老朽敗,僅大殿附
近,比較稍稍乾淨,但也苔痕斑斑,散佈著枯枝敗葉,鳥翎雀糞。

  丁浩四下裡望了望,道:「如何著手?」

  「我們先查查有沒有什麼秘室窖穴!」

  「好,就從殿中開始!」

  於是,兩人開始仔細搜索,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放過,同時用劍鼓點,搜完了
大殿,又按兩廂,一無所獲,然後排到了後殿。

  這一殿與前殿彷彿,一樣的破落,神像面目全非,缺頭斷臂,入目一片蛛網塵
封,霉滋之味撲鼻。

  突地,丁浩驚呼一聲:「在這裡了!」

  古秋菱急趨近前,道:「弟弟發現了什麼?」

  「你看地上!」

  「啊!腳印……本宮弟子會來此搜索過,當然會留下腳印!」

  「不錯,貴宮派出男弟子嗎?」

  「沒有,宮內向來不容男人居留,弟弟別看那兩名抬轎的壯漢,那是粗手大腳
的女子改扮的啦……」

  「這就是了,姐姐再看看腳印是否有異?」

  占秋菱再一審視,驚聲道:「是了,我一時沒注意到,瘦小的肢印,是本宮弟
子所留的,這男人的靴印,蓋在原有的新印上,那是本宮弟子搜索之後,又有人來
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5:45

  「這靴印通向神龕……」

  「唔!」

  丁浩定了定神,沉聲發話道:「悟果,不必躲藏了,出來吧!」連叫三遍,沒
有任何反應。

  古秋菱秀屑一蹙,道:「弟弟,不對?」

  「什麼不對?」

  「和尚沒有穿靴的,據我所知,悟果和尚一向是穿麻鞋,有時赤足,而這靴印,
分明是別人所留。」

  丁浩心頭不由一涼,道:「貴宮弟子可能沒發現有外人來此,不然剛才那位弟
子必會稟報。」

  古秋菱頷了頷首,道:「此人必然功力極高……」

  「會不會是暗襲七指殘煞的人?」

  「對,這可能性極大,看來的手根本沒有離山!」

  「我們繼續搜查!」

  丁浩劍尖前探,步步為營,以防不意的突襲,七指殘煞的死法,是令人驚怖的,
如果兇手藏匿在此,無疑的會施猝襲。

  看那靴印,繞過神龕,通向龕後的中門去了。

  古秋菱從另一邊搜索,不約而同地齊到了龕後的門邊。

  門外,全是荒草落葉,靴印到此為止,前面是三間業已全傾的房舍,一目瞭然,
不可能藏匿有人。丁浩看了看現場,突然道:「可能遁走了!」

  突地,占秋菱用手一指破屋被塌頂掩護的角落,驚聲道:「弟弟,你看那是什
麼?」

  丁浩順著她的手指一望,只見一片衣角露了出來,不由大感振奮,一個彈身,
撲了過去,沉聲喝道:「那位朋友,請出來!」

  沒有反應,丁浩再次道:「不必再藏頭露尾了!」

  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古秋菱繞到側方,從隙縫向裡一張,驚呼道:「悟果和尚!」

  丁浩心頭一震,伏劍迫近前去,目光掃處,只見悟果和尚盤膝端然趺坐,不言
不動,暗付,好魔頭,你真能沉得住氣,當下用劍一指,歷喝道:「長白一裊!滾
出來!」

  依然沒有反應,丁浩猛運真力,一絲劍氣,從劍尖射出,直射向長白一裊,
「擦!」地一聲顯然業已射中,但長白一裊安坐如故,恍如未覺,也不見有血流出,
這可就相當駭人了?

  丁浩突地想起昨晚七指殘煞與長白一裊交手的經過,不禁心生寒意,七指殘煞
的七煞指能洞石柱,而長白一梟硬承了一擊毫然無損。

  這是什麼邪門功力?

  古秋菱在一旁看得粉面失色,慄聲道:「弟弟,你閃開我用月魄劍……」

  「不能殺他,我要活口!」

  「用掌風請他出來……」

  丁浩揚手便劈,掌風捲起,瓦礫並飛,長白一梟栽了下去,身形仍蜷曲如趺坐
之勢,丁浩一看這情況,不由五內皆裂,狂叫道:「他死了!」

  「屍身業已僵直!」

  「啊!想不到!」

  丁浩幾乎氣得發狂,好不容易追到了兇手,正欲澄清當年血案,想不到他竟然
死了,這一來昔年兇手,只剩下了「雲龍三現趙元生」一個,如果僅存的一個也已
不在了的話,這血案豈非永沉不白?

  他的俊面在抽搐,身軀在發抖。

  古秋菱見狀,關切地道:「弟弟,冷靜些,不要太激動!」

  丁浩收起長劍,鑽入塌落的屋頂下,把長白一梟的屍體抓了出來。

  前車之鑒,古秋菱忙俯身檢視屍體,驚呼道:「無影飛芒!」

  丁浩咬牙切齒地俯下身去,果見長白一梟左「太陽穴」上,凝結了一粒碗豆大
的血珠,呈紫黑之色。

  古秋菱直起嬌軀,皺眉道:「與下手暗襲七指殘煞的同屬一人!」

  丁浩激顫地道:「對方殺人的目的何在呢?」

  「會不會是企圖滅口?」

  「這毫無疑義了,能找出其他理由嗎?」

  「是那一方面的人下手的呢?」

  丁浩勉力鎮靜了一下心神,默想先後所發生的事,首先,「豐都使者」死於
「毒心佛」之手,其後『江湖惡客胡非』被『白儒』所殺,曾一度被認定為兇手的
胸前刺蟠龍怪客卻是老哥柯一堯,他曾救了自己一命,也已死亡,現在,長白一梟
又死了。

  這是巧合,還是有計劃的謀殺?

  難道現在暗中下手的,也是望月堡的人物?

  這說明了什麼呢?

  七指殘煞完全與血案無關,為什麼也被殺呢?

  越想,越覺撲朔迷離……

  「全知子」與「半半叟」南下失蹤,又如何解釋呢?

  如果說,元兇是「南天神龍余化雨」,他派人搜殺滅口,那「豐都使者」與
「江湖惡客「之死,當屬意外的巧合,「長白一裊」之死,也是巧合嗎?

  古秋菱幽幽地道:「弟弟,這事態很嚴重……」

  「唔!」

  「這次殺劫,對本宮來說,是一項威脅,出動了這多弟子,竟然沒發現下手者
的蹤影,此人功力之高,簡直不可思議!」

  丁浩深深一想道:「這下手的是否你昨夜所追的人?」

  「但七指殘煞是被殺於我追敵之時……」

  「姐姐不是追丟了,以後又再發現嗎?」

  「是的!」

  「時間上正合,追丟那一段時間,他來此下手殺害七指殘煞!」

  「那就是說,下手的是在伊川道上引走我殺害蔣光彥的人?」

  「很可能,殺七指殘煞是在我追問蔣光彥被殺血案之際!」

  「那是滅口?」

  「對了!」

  「如果殺了你豈不更乾脆?」

  丁浩心中一動,這話有理,但隨即又道:「可能對方沒有把握!」

  「那長白一裊之被殺呢?」

  「這……一時想不透。」

  「為什麼?」

  「因為七指殘煞是金龍幫的人!」

  丁浩雙手互握,咬了咬牙,道:「我懷疑是望月堡的人所為!」

  「根據什麼作此推斷?」。

  「可能與『望月堡鄭三江』企圖君臨天下的陰謀有關,照歷來一些梟雄的作為,
如不能為其所用,則消除之!」

  「這……也有可能!」

  「照姐姐判斷,兇手仍在山裡嗎?」

  「很難說,我無從判斷。」

  「來的恐怕不止一人?」

  「這也無從判斷!」

  「姐姐準備採取什麼對策?」

  「這得回宮請示夫人。」

  丁浩心想,神秘的兇手分明已不在山中,此間事算已告一段落,沒有再呆下去
的必要,蔣光彥被殺的公案,只好下一步再說,心念之中,面色一正,道:「姐姐,
小弟有句話不吐不快……」

  古秋菱嫣然一笑道:「有話就說呀?」

  「說出來姐姐別見怪,請坦誠回答……」

  「好,你說。」

  「小弟在莊府會答應將太醫的胞妹蔣大姑,提兇手的人頭去見她」

  「嗯!」

  「當時,一致認定姐姐是兇手……」

  「這我已經知道,在泌陽客旅中,你已說過了!」

  「姐姐前此對小弟說的,全是實情?」

  古秋菱粉腮一寒,道:「弟弟現在還懷疑?」

  丁浩誠懇地道:「不是懷疑,只討姐姐口中一句話,小弟好放手輯兇!」

  古秋菱以斷然的口吻道:「那我告訴你,除了有關本宮的一些秘密之外,我沒
對你說過半句虛假的話!」

  丁浩長揖道:「如此小弟放心了,相信姐姐這方面,也不會放過兇手,我們多
聯絡?」

  「那是當然的!」

  丁浩想起威靈夫人對黑儒的一番說詞,竟不知意味著什麼,但這是該官的恩怨
問題,問了她也不會透露,反正總有抖明的一天,當下依依地道:「小弟……想告
辭出山了……」

  古秋菱玉顏一黯,道:「是的,你總得走的,願不久再見!」

  「請代謝夫人的厚賜……」

  「你已謝過了!」

  「如此,姐姐珍重!」

  「我………再送你一程?」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此告辭算了。」

  古秋菱幽幽一笑道:「你走吧!」

  丁浩怕再談下去,無以自持,古秋菱的心意,已十分顯明,她已動了情懷,自
己在未完全明白梅映雪情況之前,自不能另牽情債,否則將來便無法了結了,心念
之中,拱手一揖,掉頭逕去了。

  但,他的心是沉重的,他覺得辜負了古秋菱的一片情意甚是不安。

  離寺,下峰,加速奔行,這樣,心頭似略覺輕鬆了些。

  奔了一程,仔細辨認了一下方向,繼續馳行。

  日落時分,來到一處峰脊之上,展目遠眺,層峰疊嶺,眼看今晚是趕不出山的
了,不如尋個合適處所過夜,明天便可到棗陽。

  於是,他攀到峰頂,尋了個避風的石穴,準備過夜,中午享受過一餐盛宴,肚
中倒不怎樣飢餓,只是心事重重,情緒十分紊亂,大事小事,要做的太多了,只有
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一切都無法預期,

  想像中,殺害長白一裊的兇手,必在桐柏一帶,不會遠離,但自己不能停下來
辦這事,一方面無從查起,另一方面南下的事更要緊。

  身在山中,心已飛馳到洞庭湖畔。

  入夜,裊啼狼嗥,荒山之夜充滿了神秘與恐怖。

  威靈宮中,那失去記憶的白髮紅顏面影,又呈現腦海。她怎會如此酷肖死去的
母親?回想母子在望月堡中,那一長串相依為命的日子,不禁悲從中來,淒苦不勝。

  父死母亡,雙親尚未瞑目啊!

  於是,無邊的仇恨怨毒,又湧上心頭。

  他盤算著,此番再度南下,是直接到齊雲莊指名索仇,還是先查探全知子與半
半叟的下落?但轉念一想,不妥,只要進入齊雲莊勢力範圍,自己的行蹤立被對方
知曉,反而不好。

  最希望的,是能與老哥哥樹搖風取得聯絡,要查全知子與半半叟下落非如樹搖
風這等老江湖莫辦。

  正自思潮起伏之際,耳畔突然傳來衣袂飄風之聲,不由心頭一震,在這種境地
之中,竟然也有夜行客,當下立即起身,貼近穴口,向外張望。

  只見來的是一個中年文士,與一個穿藍布衫的古稀老者。

  那古稀老者四下一掃瞄:「此地可以談話了!」

  於是,兩人踞石而坐。

  那中年文士開口道;「閣下大概已聽說黑儒出山之事?」

  丁浩心頭大震,趕緊凝神屏息聽下去。

  那古稀老者沉聲道:「老夫聽說了,怎樣?」

  「閣下當知黑儒東山復起的原因?」

  「大不了向當年下手之人尋仇!」

  「正是這句話,閣下有何打算?」

  「老夫早已退出江湖!」

  「他不會放過閣下?」

  「如果他找了來,老夫認命!」

  中年文土哈哈一笑道:「堂堂『九宮奇俠』也談認命!」

  丁浩暗自一咬牙,「九宮奇快斐文度」列名師父交付的名單之首,想不到今晚
在這深山野嶺碰上,他說認命,一看來非認命不可了。

  九宮奇俠沉聲道:「不認命又待怎樣?」

  「在下有兩個獻議!」

  「什麼獻議?」

  「目前,望月堡鄭堡主已聯合各大門派與江湖好手,共謀對付黑儒,閣下有意
加盟嗎?」

  「你老弟不惜跋涉重山,尋找老夫,便是如此?」

  「真佛面前不燒假香,不錯,在下是叩堡主之命而來!」

  「老夫無意再捲入血劫之中!」

  「對方會放過閣下嗎?」

  九宮奇俠激動地道:「當年一念之差,參予鄧邙那場是非,事後思量,實覺不
當,到底九龍令公案,是否真的黑儒所為,尚屬疑案,老夫既已歸隱,便不再問江
湖事了。」

  中年文士聲音一冷,道:「閣下雖已歸隱,但恐無法如願!」

  「為什麼?」

  「在下能找到閣下,黑儒也能!」

  丁浩心念疾轉,聽話聲這九宮奇俠是個正人君子。上次回山,師父曾交待不必
嚴究了,今夜看情況再說吧。

  九宮奇俠淡淡地道:「老夫已說過認命!」

  「希望閣下三思。」

  「老夫不會改變主意的!」

  「閣下既已立意在此,在下自不能相強,不過……」

  「不過怎樣?」

  「恐怕閣下會後悔!」

  九宮奇俠慍聲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一句忠告而已!」

  「忠告!意思是說老夫如不答應投效望月堡,便會遭報復嗎?」

  「在下並未如此說!」

  「但你的意思已很明顯。」

  「既然閣下要這樣想,在下也沒辦法。」

  九宮奇俠站起身來,道:「請上復貴堡主,老夫蒙他另眼相看,至為感激,但
退出江湖之身無法再供驅馳,方命之處,尚祈海涵!」

  中年文士不言不動,面上浮起了陰森的笑意。

  九宮奇快轉身便走。

  中年文士在九宮奇俠走出了約莫兩大距離之時,突地冷喝一聲:「站住!」

  九宮奇俠止步回身,冷冷地道:「什麼意思?」

  「本堡一向的規矩是非友即敵,不容許有中間路線者!」

  九宮奇俠老臉一變,怒聲道:「王子奇,你待如何?」

  中年文士緩緩站起身來,道:「在下當然是執行本堡的規例!」

  「你準備殺人?」

  「是閣下迫在下不得已而出此。」

  「哈哈哈哈,你不得已?」

  「這並沒什麼好笑的!」說著,突自袖中摸出一個白森森的東西,擎在手裡,
又道:「閣下認得此物嗎?」

  九宮奇俠不屑地道:「一個骷髏頭,拿來哧唬人嗎?」

  「哈哈,閣下走眼了,聽說過『食肉骷髏』沒有?」

  「什麼!『食肉骷髏』?」

  「對了!」

  丁浩在暗中大感駭然,「食肉骷髏」是「風流尊者上官鶚之物,在「隔世谷」
外,曾見識過,連「素衣仙子許媚娘」都不敢招惹,一名老嫗,曾遭毒手,可知此
物十分歹毒,這東西怎會到了對方手中呢?他是「風流尊者上官鶚」的傳人,抑是
上官鶚那老魔頭已被望月堡籠絡?

  九宮奇俠面色慘變,慄聲道:「這是『風流尊者上官鶚』的殺人利器……」

  「閣下果然見多識廣,正是這東西!」

  「你……是那色魔的傳人?」

  「這閣下就不必過問了,閣下既知此物來歷,必知此物的厲害,在下先提警告,
別仗侍『九宮步法』妄想脫身,此物擲出爆炸,廣及百丈方圓,只要有一丁點沾上
身,便將會蝕盡皮肉!」

  九宮奇俠暴吼道:「你擲罷?」

  中年文士裝束的王子奇嘿嘿一笑道:「閣下此刻如果回心轉意,還來得及,蝕
肉的滋味並不好受。」

  九宮奇俠目眥欲裂地道:「老夫不受威脅,決不助紂為虐。」

  「閣下死而無怨?」

  「老夫已古稀,死不為夭。」

  「好,有種!」

  丁浩心念一轉,立即褪落外衫,戴上面具,幽雲般欺到斜方向,九宮奇俠電閃
彈起身形,王子奇脫手擲出了「食肉骷髏」,丁浩一長身,揚手劈出一道如山勁氣。

  三方面的動作,快得間不容髮。

  誰也料不到半路裡會殺出個程咬金?

  那「食肉骷髏」被掌風震得倒飛而回,丁浩在劈出掌風之後,電掠兩丈之外,
一伏身,蔽在樹後。

  幾乎是同一時間,只聽王子奇發出一聲驚叫,接著「波!」地一聲,骷髏頭凌
空爆炸,慘號隨起,王子奇作法自斃,從石上滾了下來,嘶聲慘叫,那聲音令人不
忍卒聽。

  九宮奇俠折轉身來,激動地道:「是那位同道救了老身

  丁浩悠然而現。

  九宮奇快目光一掃,栗呼一聲:「黑儒!」身軀頓時抖個不住,目中儘是駭芒。

  只在轉眼工夫,王子奇慘號已停,只剩下抽搐,丁浩轉目望去,不由毛骨悚然,
只見面目全非,皮肉在逐漸融蝕,手掌已露出了指節骨。

  丁浩重行正視九宮奇俠,冷酷地道:「斐文度,想不到你還健在?」

  九宮奇俠激顫地道:「你救我是為了要親手殺我?」

  丁浩向對方身前迫近數步,道:「你對當年邙山之事,有話說嗎?」

  九宮奇俠咬了咬牙,道:「你既然不死,當年參予其事的就不必問了。」

  「我問你對那公案,有什麼感想?」

  「那仍然是疑案!」

  「當年你為什麼要出手?」

  「為了武林公義!」

  「你感覺錯了嗎?」

  「也許是上了奸人的當,但也許是對的!」

  「如我現在殺你,你認為應該嗎?」

  九宮奇俠打了一個哆嗦,向後一挪步,道:「江湖中一向是有強權,無公理,
我沒話說!」

  「哼!以近千高手,對付一人,有公理嗎?」

  「那些說之無益,既然碰上了,快下手吧!」

  「你不準備反抗?」

  「姓斐的至不濟也不會瞑目待死,明知必死,但也必須死得像個武士。」

  「很好,本儒成全你,拔劍!」話聲中,自己先掣出劍來。

  九宮奇俠斐文度亮出了長劍,丁浩沉哼一聲,攻出了一劍,這一劍,他只用六
成功力,他並未存心要傷對方,他看出對方並非邪惡之流,反之很有骨氣,劍出人
杳,丁浩一回身,九宮奇俠已在丈許之外。

  九宮步法,果然玄妙,但他去不敢遁走,九宮步法可用於現場對敵,卻不能助
他脫身,步法與身法是截然不同的,

  丁浩對這奇門之術,雖不精,但並不外行,默默一想之後,彈身再度出手,但
這一撲卻是虛的。人影一晃,他已制敵機先,旋身換式,一下子橫劍截住對方,劍
尖指正對方心窩。

  九宮奇俠慘然一笑道:「黑懦,可以下手了!」

  丁浩冷電般的目芒,直照在對方面上,緩緩地道:「斐文度,本儒看你為人尚
還正直,今夜放過你,這是答覆你剛才所說的公理兩個字,希望你一本初衷,別再
介入江湖是非,安度你的餘年吧!」

  九宮奇俠大感意外,萬料不到黑儒會放過他。登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張口結
舌了半天,才期期地道:「閣下令老夫深感意外。」

  丁浩冷冰冰地道:「你認為本儒是嗜殺之流?」

  「不!只是……這過節閣下能予放過,令人驚異。」

  「本儒此番討賬,因人而異,本儒之劍,只流惡者之血,去罷!」

  九宮奇俠口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沒吐出聲來,倒劍拱手為禮,彈身疾
掠而去,眨眼消失在沉沉在色中。

  丁浩望著夜空,心裡感到一絲輕快,他認為這樣做很恰當。

  回頭再望那王子奇,屍身業已化盡,只剩下骨架與虛脫的衣履,地上血水橫流,
腥臭難當,立即彈身回到原來準備度夜的石穴,恢復原來面目。

  第二天拂曉,丁浩重新上路,近午出山,打尖之後,送奔棗陽。

  未申之交,抵達棗陽,先投店住下,略事梳洗,然後出店上街,信步而行,要
查詢「萍蹤無影神丐」的下落,當然得向丐幫弟子打聽,但轉了好幾條街,不見半
個乞兒的影子,心想奇怪,難道此地沒有丐門弟子?但這是不可能的事。

  看看黃昏來臨,街頭陸續亮起了燈火。

  了浩暗付,現在已是乞兒們回窩的時候,找了也是白費,不如到郊野破廟荒屋
走走,也許可以碰上。

  於是,他離市朝荒僻之處行去。

  眼前突地出現、一片黑壓壓的林子,夜空中,可見高聳人云的樹梢,看來是一
片古柏林,透視林中,隱約露出牆垣屋影,無疑的這是一座廟宇。

  丁港心中一動,轉身朝那片林木走去。

  進入林中一看,所猜不錯,正是一間大廟,靜悄悄矗立林中,無燈無火,有些
鬼氣森森,從外表看來,這廟必是香火冷落。

  顧盼間,來到廟門之外,目光掃處,不禁心中一喜,只見幾個乞兒,蜷屈在廟
門口,身上搭著破絮,鼾聲正濃。

  丁浩乾咳了一聲,開口道:「朋友,請起來說話!」

  一個乞兒伸拳踢腿,翻了一個身,揉揉眼,坐了起來,惺忪地道:「此地沒人,
全是要飯的啦!」

  丁浩沉聲道:「在下「酸秀才」,要見你們頭兒!」

  名號一亮,情況便不同了,四五個乞兒,全挺身而起,看來全是練家子,其中
一個年長的一抱拳道:「閣下要找咱們頭兒?」

  「不錯!」

  「請問何事?」

  「見了你們頭兒再說吧!」

  那年長的乞兒把丁浩看了又看,才期期地道:「此地是本幫分舵!」

  丁浩一笑道:「那好極了,在下正要見你們分舵主!」

  「閣下與敝分舵主是素識?」

  「不,初次來訪!」

  「閣下不示知來意,要飯的不好回稟?」

  「在下只向貴分舵主打探一個消息,沒有別意!」

  「如此請稍候!」

  說完,轉身進入廟中,一會兒工夫,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丐,匆匆步出,丁
浩一看對方的記號是四結,知道是分舵主無疑了,忙迎上兩步,拱手一揖道:「在
下『酸秀才』冒昧奉訪,請海涵!」

  老丐急忙答禮,道:「老要飯的姓畢,單名一個江字,人稱『四海狂乞』!」

  「哦!畢分舵主,久仰!」

  「裡面此刻不便,老化子告個罪,不延實了,少俠此來有何指教?」

  原來躺在門口的幾名小化子,自動退了下去。

  丁浩正色道:「在下想向分舵主的打聽一個人……」

  「誰?」

  「貴幫長老『萍蹤無影神丐』!」

  「啊!少俠要找沿海幫趙長老,不知有何貴事?」

  「聽說趙長老精於歧黃,術賽華陀,特專程拜訪,請他診治一椿離奇怪症!」

  四海狂乞用手猛抓亂髮,道:「少俠來得不巧!」

  「怎麼?」

  「趙長老行蹤飄忽,誰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准去處,數月前倒是在這一帶現過
身,呆了些時日,現在已不知浪跡何方了!」

  丁浩不由心頭一涼,躊躇著道:「趙長老可能的去處……

  「根本無法知道。」

  「恕在下無禮請問一句,如貴幫發生了大事……」

  四海狂乞似已知丁浩心意,不待話完,哈哈一笑道:「那情形不同,如本門發
生了重大事故必須召集長老及支舵主以上高級弟子,那要由掌門人傳出符令,通告
全幫,無論天南地北,通令均可到達。」

  丁浩「哦!」了一聲,道:「恕在下多問了!」

  「那裡話!」

  「如分舵主有機會見到趙長老,請轉稟一聲,就說在下拜謁他老人家,貴幫弟
子遍天下,務請通知在下一聲。」

  「這點老化子必定辦到!」

  「打擾了,告辭!」

  就在此刻,忽見一名小乞兒匆匆奔至,一見丁浩在場,那張開了的口,倏地閉
上了,朝四海狂乞恭施了一禮,默然站在一邊。

  丁浩看出對方今夜有事,在此不便,忙一拱手,轉身便走。

  四海狂乞大聲道:「老要飯的不送了!」

  「不敢當,分舵主太謙了!」

  走沒幾步,只見兩名壯年乞丐,押著另一名乞兒,迎面而來,丁浩目光一掃及
那名被押解的乞兒,不由一空,那面孔並不陌生,似在那裡見過。

  那被押的突地狂呼道:「丁少俠救我!」邊叫邊奮力掙扎。

  丁浩陡地想起來了,這名乞丐,便是在伊川城中酒店前,指引自己到蔣太醫家
的那名乞兒。但,這是別人家屋事,照江湖規矩,決不能過問,心念之中,舉步……

  那乞兒再次狂呼道:「丁少俠救我!」

  那兩名押人的壯年乞丐,被他這拚命掙扎,竟無法把他拖走。

  四海狂仁與數名手下,聞聲奔了過來。四海狂乞大喝道:「無禮,你忘了本門
戒條?」

  那乞兒安靜了下來,慄聲道:「小的不是丐幫弟子!」

  此言一出,在場的全為之愕然。

  丁治心中一動,索性不走了,想把事情弄個明白,同時也很奇怪這乞兒竟然知
道自己姓丁。

  四海狂乞一擺手,道:「鬆了他!」

  兩名壯年丐者鬆開了手,躬身退開兩步。

  那被押的乞兒喘息著道:「丁少俠務必要救救小的!」

  四海狂乞灰眉緊蹙,望著丁浩道:「少俠認識他嗎?」

  丁浩很為難地道:「曾有一面之緣!」

  「那時他是什麼身份?」

  「這……行乞!」

  四海狂乞怒目瞪著那乞兒道:「你不承認是本幫弟子?」

  「小的根本不是!」

  「你知道欺師滅祖的罪行難當?」

  「但小的不是貴幫弟子,談不上欺師滅祖!」

  四海狂乞面色沉凝無比,回顧身旁一名中年乞兒道:「任管事,怎麼回事?」

  姓任的管事恭應道:「昨日弟子據報,有來歷不明弟子,來到本城,但未向當
地該管的頭目報到,又發現他與來歷不明的人物暗通消息,顯然是為人跑狗,幫規
所嚴禁,所以才下令逮捕,請分舵主仲裁!」

  丁浩暗忖,怪不得城中不見乞兒的影子,原來齊集在此開堂。

  四海狂乞目光移向那乞兒面上,嚴厲地道:「你尚否認是本幫弟子嗎?」

  那乞兒以斷然的口吻道:「小的不是!」

  「你既乞討,就必須加入本幫!」

  「小的並非倚此為生!」

  「噢!那你是以乞兒的身份,從事別的勾當?」

  「這……這……小的不敢否認!」

  「這種行為,本幫例所不許,因為你如此作為,玷污了幫譽!」

  「小的……不知有這種規矩,以後改頭換面就是。」

  「現在報出你來歷!」

  那乞兒苦著臉,望著丁浩一眼,才期期艾艾地道:「小的叫許大光,是……是
做密探的!」

  四海狂乞眉毛一緊,道:「密探?那一個幫會?」

  「這個……恕小的不能洩露!」

  「憑你口說,不能證明你的身份。」

  「但也不能硬栽小的是丐幫弟子!」

  「你現在的裝束身份不是假的?」

  「尊駕準備如何處置小的?」

  「暫時拘留,再查真相。」

  密探許大光突地轉向丁浩道:「丁少俠,您可以替小的證明……」

  丁浩一愕道:「我……能證明你的身份?」

  「是的,您來得太巧,否則難說了……」

  丁浩困惑地道:「在下如何替你證明?」

  密探許大光沉聲道:「小的提一人,少俠必認得!」

  「誰?」

  「梅映雪!」

  「啊!」丁浩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他是梅映雪手下的密探,這一說,他是
金龍幫的弟子了,難怪他一口便道出自己的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6:58

第二十章、虛幻老人

  丁浩也想起了不久前梅映雪反面無情,對付自己的一幕,心頭不知是恨還是怨,
但他既是梅映雪手下,道義上該伸以援手,也許今夜能從他口中探出些金龍幫的內
情,當然,他的身份此刻是不宜揭破的。

  所有的目光,全投向丁浩面上。

  丁浩略一躊躇,目注四海狂乞,嚴肅地道:「畢分舵主,在下保證這位朋友的
身份!」

  四海狂乞深深一想,道:「既是少俠保證,老化子沒話可說,但希望這位朋友
改換裝束,不再以本門弟子姿態出現,以免再發生誤會。」

  密探許大光立即接口道:「小的一定遵辦!」

  四海狂乞頷了頷首,道:「丁少俠,這位朋友算交與你了!」

  丁浩一抱拳道:「蒙賞薄面,在下十分感激,就此告辭了!」

  「請,恕不遠送!」

  「好說!」

  丁浩帶著許大光,奔出柏林,來到路邊,丁浩止步道:「許大光,你真的是梅
映雪手下?」

  「是的,梅映雪三個字,除了自己人,外人無法知道。」

  「嗯!這麼說來,你是金龍幫的弟子了?」

  許大光驚聲道:「這……這從何說起?小的怎會是金龍幫弟子……

  丁浩不由怒意橫生,梅映雪的侍婢凝香,堅不承認是金龍幫的人,現在許大光
已道出是密探的身份,卻又不承認是該幫的人,實在太可惡,難道梅映雪向自己出
手是假的!子號金龍使者的話也是假的,當下冷哼了一聲道:「許大光,你不承認?」

  「少俠是憑什麼說小的是金龍幫的人?」

  「我知道梅映雪的身份!」

  「什麼,少俠知道我們小姐的身份?」

  許大光困惑至極地望著丁浩,久久才道:「少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麼來歷?」

  丁浩冰聲道:「你們幫主的女兒,不錯吧?」

  許大光驚詫地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少俠說得的是金龍幫主?」

  「難道不是?」

  「少俠完全誤會了,她根本不是……」話才說了一半,突地慘嗥半聲,「砰!」
然栽下去!

  丁浩心神皆顫,厲吼一聲:「何方鼠輩,敢施毒手暗算人,有種的現身出來?」
隨著話聲,閃電般撲入林中,繞搜一匝,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不由氣得七竅冒了煙,
居然有人敢當自己的面前殺人,而且毫無痕跡……

  心念之間,匆匆出林奔回原地,一看,不由呆了,竟然又失去了許大光的屍體。

  到底是殺人滅口,還是許大光為了不洩身份,故意使詐?

  使詐的可能性極大,如是殺人滅口,沒有移屍的必要許大光不過是一個不足道
的小人物,不會有強仇,自己的功力相信十丈之內可辦飛花落葉,誰有這高功力,
能來去無蹤?像桐柏山古寺中七指殘煞佟不良被人當面暗殺,那是例外,因為是在
殿中,有門窗阻隔,而這裡是道旁,下手的即使早伏林中,也不可能絲毫不露痕跡?

  低頭番視地上,沒見有血跡。

  當猛一跺腳,憤然自語道:「又上了一次惡當!」

  呆了片刻,情緒稍為平復了些,冷靜地再一思索,覺得此事仍有可疑,凝香與
這密探為什麼矢口不承認是金龍幫的人?照理,自己既已點出梅映雪身份,許大光
決沒有否認的必要!

  莫非此中有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蹊蹺?

  如果在許大光的倒地之時,自己不去追敵,先檢驗傷痕,真偽立辯,現在想起
來可就嫌晚了。為什麼先先後後的事,都這樣詭異莫測呢?

  此地是丐幫分舵重地,會不會四海狂乞表面上佯允放過許大光,又派人在暗中
下手呢?這似乎不可能,丐幫規律極嚴,不會做這等事,同昌一個區區分舵,決沒
這等高手,殺人而不露痕跡,看來許大光詐死脫身的可能性極大。

  事已如此,呆下去也沒意思,於是轉身舉步回城。

  走了約莫里許,忽聽路旁草叢中傳出陣陣呻吟之聲,不由心中一動,停下了腳
步,循聲過去一望,赫然是一個鬚髮皓白的老人,倒臥在草裡,不知是受了傷,還
是得了急病,立時動了惻隱之心,開口問道:「老丈怎麼回事?」

  那老人停止了呻吟,睜開眼望了望丁浩,有氣無力地道;」小友是武林人嗎?」

  「不錯!」

  「這可好了,小友救命!」

  「老丈受了傷嗎?」

  「是的,內傷!」

  丁浩皺了皺眉頭道:「是什麼人傷了老丈?」

  「嗨!望月堡那批天殺的……」

  「什麼,望月堡的人呢?」

  「是呀,唉喲……」

  「傷在何處?」

  「掌傷,傷了經脈。」

  「好,小可雖不精歧黃,但一般掌傷,也許可能為力,讓小可替老丈察察看!」
說完,蹲下身,逐穴而探,片刻之後,道:「傷在『陽維』,有三穴不通,不用緊,
小可助老丈打通老丈能起坐嗎?」

  「老……老夫試試看!」

  說著,用手撐地,奮力掙扎,上半身坐起來又倒下,

  丁浩伸手把老人扶了坐正,然後把手掌貼上老人「命門」,緩緩迫入真元,另
一手點老人各重要大穴。

  盞茶工夫,一伸手,站起身來,道:「好了!」

  老人霍然站起,激動地道:「小友救命之恩,老夫感激不盡!」

  「此等小事,毋足掛齒。」

  「小友如何稱呼?」

  「小可『酸秀才』!」

  「啊!小友便是名震江湖的『酸秀才』,老夫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是得蒙
援手,實乃幸事!」

  「老丈尊號?」

  「老夫人稱『虛幻老人』,沒聽過吧?」

  「這……恕小可孤陋寡聞,真的沒聽說過。」

  「這也難怪,老夫一向極少干預江湖是非,真正知道老夫的也不多……」

  「老丈怎地招惹上望月堡的人?」

  「嗨!別提了,那裡是招惹,是對方無緣無故向老夫下手。」

  「老丈諒非泛泛之輩,是誰能傷得了老丈?」

  「梁山神駝!」

  「梁山神駝?」

  「對了,這駝子一向稱雄關外,不知怎地投靠了望月堡……」

  「功力很高?」

  「那還用說,老夫見他挾著一名乞兒飛奔,迎面相逢,忍不住好奇多望了他一
眼,他不分皂白便出了手……」

  丁浩心頭一震,慄聲道:「他挾了一名乞兒?」

  「不錯!」。

  「死的還是活的?」

  「那乞兒口裡還哼卿著,當然是活的!」

  丁浩心念疾轉,那是梅映雪手下密探許大光無疑了,想不到是望月堡的人下的
手,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對方監視之中,但梁山神駝的身手,未免太驚人了,
竟能當自己的面傷人不露痕跡。

  對方向許大光下手的目的何在呢?對了,許大光是密探,望月堡與金龍幫早已
水火不相容,挾持對方的人,目的自然是要逼問口供以探該幫秘密。」

  心念之間,寒聲道:「那『梁山神駝』朝什麼方向走?」

  「不清楚,老夫受傷倒地,沒看清!」

  「噢!遲早會碰上他的!」

  「老夫也誓不放過他!」

  丁浩心中不由暗自竊笑,這分明是句面子話,如有本領找人家,就不會躺在此
地了,但口裡並不說破,拱了拱手,道:「小可得走了!」

  虛幻老人橫身一攔,道:「少俠慢走,老夫還有話說?」

  「老丈還有什麼話說?」

  虛幻老人面色莊重無比地道:「老夫一生從未受人好處,少俠救了老夫,老夫
一定要報答!」

  「這大可不必……」

  「不成,老夫決不白受人恩惠!」

  丁浩莞而道:「小可並非有意施恩市惠,更不望報答,這話快別提了吧!」

  「不行,老夫言出不改。」

  「小可決不接受!」

  「那好,仍請少俠把老夫打成重傷吧,彼此互不相欠,否則老夫至死難安!」

  丁浩不由啼笑皆非,想不到天下竟有這等固執的怪人,非要報答人不可,但這
種怪僻卻怪得可愛,當下忍俊不止地道:「老丈準備如何報答?」

  虛幻老人一本正經地道:「少俠接受了?」

  「老丈先說說看!」

  「少俠可知道老夫何以得『虛幻老人』之名?」

  「小可無從猜起!」

  「老夫精通『易形之術』,可以在轉眼之間改變形貌,不藉任何藥物。」

  丁浩不由大感駭異,這「易形之術」可從未聽說過,江湖人物易容,或用物。
或用面具,可沒聽說過憑功力的,當下激奇的道:「小可尚屬首聞!」

  「老夫可以當面試驗!」說著,背過身去,兩手仍然虛垂沒動,再轉回來,皤
白的鬚髮,竟已變成黑色,面上皺紋也消失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丁浩驚震莫明地道:「小可開了眼界,當是神奇妙絕!」

  虛幻老人再次回身,恢復了原來的形貌,道:「為了報恩,老夫傳你此術!」

  丁浩大感意外地道:「老丈要傳小可這『易形之術』!」

  「對了!」

  「但,小可已有師承!」

  虛幻老人連連搖手道:「不相干,不相干,老夫傳你此技,是為了報答你援手
之情,完全是公平交易,別的一切不談,交易完成,便各走各路。」

  丁浩遲疑地道:「這似乎不妥……」

  「什麼不妥?」

  「小可如接受,難免施恩望報之嫌,而且救溺扶危,是我輩中人本份,豈值老
大以不傳之秘技相授……」

  「別酸了,老夫非傳你不可,老夫一生無傳人,能傳與有為之士,使此技不致
因老夫而斷,未始不是件好事!」

  丁浩深深被這幾句話感動,拱手道:「老丈的胸襟,令小可折服,武林中多秘
技自珍,很多奇技,因而絕傳……」

  「咱們話到此為止,這裡是路邊,諸多不便,少俠投的那間店?」

  「南街高昇店後進西廂房!」

  「很好,老夫三更必到,現在暫時別過!」說完,拱了拱手,自顧自走了。

  丁浩下意識地笑了笑,奔回城中,一陣鍋勺之聲傳入耳鼓,始覺腹如雷鳴,信
步進入一間酒館,要了酒菜,自斟自酌,反正此刻距三更還早,樂得消磨一段時間,
以免在店中枯等無聊。

  此來棗陽,目是的尋訪「萍蹤無影神丐」,為手足之交「赤影人」治那疑難怪
症,既無法如願,只有繼續南下,辦那復仇大事了。

  二更過後,丁浩返回高昇客店,坐待虛幻老人來臨,心裡想著那神奇的「易形
之術」,說起來,未始不是椿奇遇……

  時正三更,虛幻老人如約準時而至。

  丁浩起立相迎,隨手扣上房門。

  虛幻老人自懷中取出一個紙包,放在桌上,道:「一法不能傳六耳,習練的口
訣,老夫已寫在紙上,你自己參詳,現在你先看口訣,如有不明之處,老夫可以解
說。」

  丁浩內心不禁有些緊張,誠懇地道:「看來小可只有愧領了?」

  「這話是多餘,快看吧!」

  丁浩移座桌邊,打開紙包,裡面只是三粒龍眼大的丸子,分黑、紫、黃三色,
包藥丸的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想來那是口訣了。

  「老丈,這三粒藥丸……」

  「這是練『易形術』必服之藥,練成之後,可隨意改變這三種膚色。」

  「啊!原來如此!」

  「快看口訣罷!」

  丁浩平心靜氣,攤開紙,在燈下細細默讀,虛幻老人的口訣,寫得詳盡而淺顯,
看起來便無艱深之感,丁浩逐一讀去,約莫蓋茶工夫,抬頭道:「小可還能看得懂,
自參當無問題!」

  虛幻老人激賞地點了點頭,道:「了不起,你是老夫生平所遇資質最佳的人。」

  「老丈謬獎了,實在是老丈寫得已夠詳盡,不必再加以解說了……」

  「於此也可見你修為的高深,所謂一竅通,百竅通是也!」

  「小可現在就練嗎?」

  「當然,老夫為你護法,希望你在天明之前完成!」

  「小可萬分感激……」

  「公平交易,一筆情算一筆情,用不著感激。」

  丁浩先取那黑色藥丸吞下、然後上床,盤膝跌坐,照決運功,半個時辰之後,
一個俊美書生變成了一個黑炭頭,未幾,膚色又由黑轉白,人也跟著變白了過來。

  虛幻老人把頭連點,道:「成了,現在服另一粒!」說完,把紫色藥丸遞了過
去。

  丁浩服下之後,又照口訣施為,轉眼又入忘我之境。

  虛幻老人凝視著床上的丁浩,臉色一變再變,眸中陡地射出了慄人的殺芒,這
一轉變,前後判若兩人。

  丁港懵然不覺,俊面逐漸泛出了紫棠色……

  虛幻老人陡然站起身來,移步走到了床邊,舉掌按向丁港的「天突」大穴,在
掌心距頭頂三寸之時,忽然又躊躇起來,遲疑著沒拍下。

  丁浩卻不知死神已在身邊徘徊。

  驀在此刻,房外院中突地傳來一聲冷笑,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虛幻老人一驚縮回了手,轉身拉門外視,這動作快如閃電,但院中寂寂,連半
個人影都沒有,他報以一聲冷哼,回手扇滅了燈火,坐回原處,靠窗窺視。

  丁浩醒來,已是四更將殘,一見房內無燈,忙道:「老丈,怎地沒了燈火?」

  虛幻老人談談地道:「這樣隱秘些,以免被人偷窺,現在服這黃色的吧!」說
著,挪身遞了過去。

  丁浩服了,繼續施為。

  雞聲三唱,丁浩大功告成,收功下床,坐到桌邊,道:「天快亮了!」

  虛幻老人遲遲才唔了一聲,道:「少俠,這『易形』彫蟲小技,但如給一個內
功根基不深的人習練,得數月工夫,如今你能在半夜完成,在武林中近乎奇跡了。」

  丁浩訕訕一笑道:「老夫把小可捧得太高!」

  「這是事實,老夫用不著棒你。」

  「老丈以秘相授,小可受之有愧……」

  「對了,這裡尚有一粒藥丸,是固神靈廟,對此術有穩固之效,你服了罷!」
說完,又從懷中取出一粒豆大的丸子,遞互丁浩。

  丁浩雙手接近,內心有說不出的感激,放入口中,只覺齒頰生芳,遇津即融,
順喉而下,片刻工夫,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順從脈而上,直印「十二重樓」,
不由激動地道:「老丈這藥效果然不同凡響……」

  「噢!你感覺到了?」

  「需要運功以助藥力嗎?」

  「不必!」

  窗紙透出了白色,店內已有人走動。

  丁浩覺得那藥力直透腦門,頓時產生一種暈眩之感,他想,大概這是服此藥後
必有的現象,也不開口,本能地用內元壓制,但暈眩之感卻愈來愈甚,幾乎到了無
法自持的地步,不由驚聲說道:「老丈,小可頭暈得很厲害?」

  虛幻老人若無其事地道:「不要緊,一回兒便好了,這是必有的反應。」

  丁浩又勉強了半刻,果然,暈眩之感逐漸減輕,但腦海裡有些昏沉沉地無法集
中意志,心裡直覺地感到有些不對勁,可是想到虛幻老人既肯以獨門科技相接,當
然不會有什麼不良意圖,如他有什麼歹念,在為自己護法時,豈非易如折枝。

  心念及此,又安下心來,仍以本身定力對抗。

  又過了一會,忽覺精神亢奮起來,但腦海裡卻呈空白,一種需要發洩的意識,
慢慢浮起,最後,竟煩燥不安起來。

  虛幻老人沉聲道:「少俠,你現在覺得怎樣?」

  丁浩激聲應道:「我只想找人動手!」

  「這不可以,你看著老夫,記住,要照老夫的話做,你學會了『易形術』,易
形之後,無人認得你,當你是本來面目時,仍用酸秀才之號,如果有人向你出手,
你可以殺了他,否則不許主動出手,除非是老夫的命今!」

  「是的!」

  「你記住了?」

  「記住了!」

  「好,天色已明,老夫有事得先去一步,你呆在這裡等老夫回轉。」

  「是!」

  虛幻老人啟門飄然而去,丁浩坐守房中,腦海裡只轉著虛幻老人的幾句話,其
他的意念隨起隨滅。

  日影照上了紙窗,店中熙攘之聲平息,又回復了安靜。

  突地,一條人影,推門而人,赫然是一個中年秀士。

  丁浩一抬頭,這面形似曾相識,但怎麼也想不起在那裡見過,當中沉聲喝問道
:「朋友怎地擅間別人房間?」

  中年秀才顫聲道:「賢弟,你不認得我了?」

  「你……是誰?」

  「赤影人,記得嗎,赤影人……」

  「赤影人!是聽過……可是,我們在那裡見過?」

  「賢弟,記得湖心小島嗎?」

  「湖心小島……也好像去過……」,

  赤影人沉聲喝道:「丁浩,你的定力那裡去了,仔細想想,離塵島,赤影人,
想,努力想!」

  丁浩驚疑望著赤影人,努力集中意志,畢竟,他的定力是不同凡響的,終於喚
回了一些記憶,但並不十分清晰。

  赤影人字字如鋼地不斷吟著:「丁浩,我們情同手足,記得嗎?你會想起來的,
快想,赤影人……」

  丁浩痛苦地苦苦思索,終於遲遲地道:「你……是大哥?」

  「對了,再想!」

  「我……再想不起什麼了……」

  「你上虛幻老人的當,記得你曾服過什麼困神藥丸嗎?那是迷藥,他要你迷失
本性,供作他的工具,賢弟,一直想,集中心神,不要分散……」

  丁浩在赤影人不斷提示下!意志慢慢集中……

  赤影人激越萬狀地道:「迷藥,迷神之藥,賢弟,用你的功力,試行追毒,試
試看……」

  丁浩難喃地吟著:「毒……毒……我中了毒……」

  「是的,但我沒有解毒之方,這不是尋常的毒。」

  「我……我有……」

  赤影人驚喜地道:「你有,賢弟,你有解毒之方?」

  「我……好像有……」

  「再想想看?」

  「啊!想起來了,『避毒珠』,對了,那能解毒……」

  「在那裡,你的『避毒珠』在那裡?」

  「我……忘了……」

  「你身上,袋裡,找找看?」

  丁浩有些木然地伸手在身上一陣亂摸,終於摸到了威靈夫人所贈的那粒『避毒
珠』,拿出托在手心,可不知怎麼用法。

  赤影人皺眉苦思了片刻,道:「含在口中試試看?」

  丁浩遲疑地納人口中,奇珍異寶,畢竟不同凡響,珠入口中,一股清涼之氣遍
走全身,行至腦海,意識陡地清醒過來,目光一掃赤影人,驚喜地喚了一聲:「大
哥!」這一張口呼叫,「避毒珠」脫口掉地。

  赤影人忙為他揀起,塞還丁浩手中,激起地道:「賢弟,把我急煞了!」

  丁浩偏頭一想,經過的情形全記起來了,慄聲道:「大哥,怎麼回事?」

  「你險些被虛幻老人所殺!」

  「什麼,他要殺我?」

  「是的,當你練『易形術』入定時,他想殺你,我故意發一聲冷笑,阻止了他……」

  「那他為什麼要傳我易形之術?」

  「他要利用你,他讓你服下迷神之藥,詭稱固神丸……」

  丁浩咬了咬牙,道:「這老匹夫可惡,大哥知道他的來路嗎?」

  「不知道,他假作受傷求救,你出手救他,但我不敢聲張,我不是他敵手……」

  「大哥怎知不是他敵手?」

  「我見他殺人只在舉手投足之間!」

  「大哥怎不在他與我分手時通知我?」

  「這是我失策,一方面我當時不曾想到他有這歹毒存心,另方面我盯蹤他想查
出他的底蘊。」

  「啊……」

  「他要你在此等他,他還會來的!」

  丁浩憤然道:「我會等他!」

  赤影人沉重地道:「賢弟對付他要當心,他的身手十分詭異,虛幻老人之名,
江湖中從未聽說過,也許是他胡說的,嗯……依我之見,賢弟無妨假作受制於藥物,
查探他的底蘊,這是極好的機會!」

  丁浩點了點頭,道:「不錯,將計就計,這是個好辦法!」

  赤影人在丁治對面坐下,換了話題進:「賢弟的『避毒珠』何來?」

  「是威靈夫人所贈的!」

  赤影人驚聲道:「賢弟真的找到了『威靈宮』?」

  「這也算是機緣!」

  於是,丁浩把追蹤威靈使者,以及為他求醫入山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赤影人激動無已地道:「賢弟,你對愚兄我這一番苦心愚兄永遠感激,求醫不
必了,我所患的怪症,只一人能醫,但我不能求他醫……」

  「為什麼?」

  赤影人黯然道:「他見面必殺我!」

  丁浩大感震驚,愕然望了赤影人半晌,義形於色地道:「大哥,你說,他是誰?」

  赤影人苦苦一笑,道:「賢弟,你怪我不坦白告訴你嗎?」

  丁浩一擺頭道:「不,小弟不那麼想,只是想到大哥病發時的痛苦,恨不能以
身相代。」

  赤影人眼圈一紅,捉住丁浩的雙肩,激顫地道:「得友如此,雖死無憾了!」

  丁浩也激動地道:「大哥,小弟早有此想。」

  赤影人怔視著丁浩,雙目略不稍瞬,久久,退坐原位,沉凝萬分地道:「賢弟,
我有句話早想告訴你……」

  「大哥有話儘管說,小弟洗耳恭聽?」

  「愚兄我過去的為人,深被人所不齒,自結識賢弟之後,你的風範為人,使愚
見我深受感動徹悟前非,但……重新為人恐怕已遲了……」

  「大哥這是什麼話?」

  「深恐有一天賢弟知道了我的底細,會掉頭而去。」

  丁浩毫不考慮地道:「大哥,人非聖賢,敦能無過,小弟蒙大哥不棄,以知音
相許,高誼如山,不管過去如何,小弟只認定現在的你。」』

  「真的?」

  「小弟並非信口雌黃之輩,說到那裡,做到那裡!」

  「只怕到那時……」

  「大哥何以忸怩作此女兒之態,難道要小弟剖心以示?」

  赤影人竟然滾下了兩滴淚珠,帶笑道:「賢弟,我放心了!」

  丁浩吁了一口長氣道;「大哥本來就不必懸心,過去的小弟決不追問,也不想
知道。」

  「賢弟,我……不知該說什麼好!」

  「大哥,我們不談這個,大哥離家多少時間了?」

  「大約十天半月吧!」

  「外出有事嗎?」

  「沒事,閒蕩而已!」

  「怎知小弟南下?」

  「這只能算是湊巧碰上!」

  「大哥來棗陽是第二次了,是不是仍有意要找『萍蹤無影神丐』?」

  「不,我知道找不到他,即使找到,也是枉然,我對這絕症已死了心。」

  「但小弟卻不死心,非要求到名醫,為大哥解除痛苦不可!」

  「賢弟,我除了感激,別無話說。」

  「大哥對我情逾手足,又當如何說?」

  「算你我有緣份吧?」

  丁浩忽地想起一件大事來,苦無機會問得,現在正是好機會,隨即道:「大哥,
小弟有件事請問……」

  「什麼事?」

  「大哥可知道離塵島十餘里外的隔世谷?」

  赤影人似相當震驚,身軀一顫,慄聲道:「我知道,怎樣?」

  「小弟,幾乎喪生谷中。」

  「賢弟……進了隔世谷?」

  「是的,小弟與『毒心佛』賭鬥,幾乎兩敗俱傷,在山中調息之際,突被『素
衣仙衣許媚娘』所乘,擒回秘窟……」

  「啊!後來怎樣?」

  丁浩想起許媚娘對自己所施的狐媚伎倆,不禁面上發燒,定了定神才道:「大
哥既知隔世谷諒必知道許媚娘的為人,小弟也說不出口,總之,她使盡手段,小弟
不為所惑,她懷羞之下,把小弟囚入石牢……」

  「啊!石牢!」

  「幸而五行有救,石牢固天災地變,石壁裂痕,巧通隔室,一位老人指示秘徑,
逃出生天。

  赤影人又目圓睜,厲聲道:「一位老人,他……仍然活著?」

  丁浩訝然這:「大哥認識那老人?」

  「很多年前曾……見過!」

  「他說已被囚數十年,大哥如何見到他的?」

  「哦!不,不,不是見過,是聽谷中人說過,賢弟曾與老人交談?」

  「是的!」

  「他……說了些什麼?」

  「他沒道出秘密,只說許媚娘決不敢殺他,但也不會放他,他自己也不想再出
世,大哥知道其中原委嗎?」

  赤影人搖頭道:「不知道,後來呢?」

  丁浩直覺地感到赤影人言不由衷,而且神情有些異樣但卻不好追問,頓了頓,
接下去道:「小弟感激老人指示脫困之恩,答應替他辦件事……」

  「辦件什麼事?」

  「小弟答應替他找一個人,是女人!」

  「誰?」

  「許春娘,許媚娘的胞妹。」

  赤影人陡地離座而起,栗呼道:「許春娘?」

  丁浩心中一動。困惑地道:「不錯,是叫許春娘,大哥因何如此激動?」

  赤影人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咚!」地坐四椅上,激越萬分地道:「你……
說下去,別問了!」

  丁浩心中十分狐疑,莫非大哥情場失意,與許春娘有關?這非常可能,「離塵
島」與「隔世谷」近在咫尺,許媚娘年已古稀,只是駐顏有術,保持了容貌,許春
娘當也不例外,心念之中,接下去道:「老人要小弟轉告許春娘,說他已回心轉意,
要許春娘回去見他!」

  「就……就這麼一句話?」

  「不,老人說如許春娘不回谷見他,要小弟代為殺之!」

  「要……你殺她?」

  「是的!」

  「你答應老人了?」

  「答應了!」

  赤影人低下頭去,很久,才又抬頭望著丁浩道:「賢弟有許春娘的線索嗎?」

  丁浩一搖頭,道:「沒有,毫無線索,大哥總是認識許春娘其人的了?」

  赤影人咬了咬牙,沉聲道:「這點我不否認,不止是認識,而且關係之密切不
亞於你我!」

  丁浩聞言大驚,如果是這樣,自己如何履行對「隔世谷牢中老人的諾言呢?怪
不得大哥如此激動,原來有這一層後因在內,這是個大難題,何以自處呢?心念之
間,兩道劍眉緊緊結在一起,期期地道:「大哥與許春娘究竟有什麼關係?

  赤影人神情顯得很痛苦地道:「賢弟,這我暫時不能告訴你,你我情同手足,
照理不該瞞你,但我有難言之隱,這點務必要請賢弟諒解。」

  丁浩坦然地道:「大哥有困難,就不必說了,小弟並不一定要知道,只是……」

  「只是怎樣?」

  「小弟不知該如何向老人交待!」

  赤影人沉重地道:「不必為難,到時愚兄我會成全你!」

  丁浩心頭一震,道:「大哥說成全是什麼意思?」

  「以後再說吧,我一定能使你完成諾言。」說到這裡,歎了口氣,似自語般的
接下去道:「有時,人必須為他所為付出代價!」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7:19

  「大哥這一說,小弟更不懂了?」

  「以後你會完全明白的,虛幻老人可能即將回轉。我們暫時別過……」

  「大哥,不管他,我們很久不在一起了,多談談,他來時,用硬的對付他。」

  「賢弟,這不是辦法,你聽我的,談心也不必爭在一時。」

  「大哥要去……」

  「我住在對過房裡,會暗中留意的,我走了!」說完,起身逕去。

  丁浩獨自坐窗前,心頭又增加了些不可解的謎,他不怪赤影人不坦誠相見,因
為人都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他知道赤影人並非有意隱瞞,是出於不得已,不
然他盡可不提頭,想像他內心也必定很痛苦。

  一個中年人,孤身獨處,定是傷心人別有懷抱。

  他與許春娘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他說要成全自己,實踐對老人的諾言,這怎麼解釋呢!

  他必然知道許春娘的下落,但怎麼問得出口呢?

  如果不履行對老人的諾言是不信,沒老人相救,也許自己毀在「隔世谷」,但
如真的殺了許春娘,則對大哥便成了不義……

  「正自心煩慮亂之時,房門開啟,一條人影閃了進來,赫然正是那虛幻老人,
丁浩心中恨火大熾,但表面上裝著被藥物所制的木然神態。

  虛幻老人凝視了丁浩片刻,道:「有人找過你嗎?」

  丁浩成竹在胸,毫不思索地道:「沒有!」

  虛幻老人一貪頷首,道:「好,現在收拾你的東西,我們上路!」

  「上路,去那裡?」

  「別問,你只隨老夫來,現在,你必須改變面容,以免被敵人看出不便!」

  丁浩暗自好笑,本想問是什麼敵人,但一想,多問必露破綻,於是口裡「唔!」
了一聲!立即運功,把膚色改變成紫棠色。

  虛幻老人把頭連點,十分滿意地道:「好極了,連老夫也認不出來,現在我們
就走!」

  丁浩掛劍佩囊,隨著虛幻老人離了客店,轉了半天,來到僻巷中一座看似久無
人住的廢園之前,大門油漆剝蝕,四處佈滿了蛛絲積塵,野草已侵上了石階。

  虛幻老人四下一張望,道:「現在,你替老夫辨第一件事!」

  丁浩心頭暗自一震,故作木訥地道:「殺什麼樣的人?」

  「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頭,也是老夫仇家。」

  「在那裡?」

  「在這荒蕪了的別業中,你進去之後,你可以看到一個老人,反縛在涼亭之中,
什麼也不必說,殺了他就是!」

  「好,我去!」

  丁浩彈身越牆而入,牆裡是一個大花園,台閣亭榭,半隱在雜草與久不修剪的
花叢中,看規模,當年必是大富人家的別業,不知如何敗落了下來。

  當下穿枝拂葉,朝靠右角的一座涼亭奔去。

  一點不錯,亭中木柱上,反縛著一個蓬頭襤衣的白髮老人,心想,這老人是誰?
為什麼虛幻老人不自己下手,卻叫自己來當劊子手?對了,他必是要藉此考驗自己,
看他的迷神藥丸的效力是否能完全控制自己。

  這太可怕了,如果一些功力奇高之士,全被他所役使的話,會把整座武林天下,
變成血腥世界,這魔頭的作為,已喪失了人性,必須除去。

  心念之中,步上涼亭的階沿,目光掃處,不由心神皆震,這被縛的老人,不是
別人,赫然是為自己辦事南下的老哥樹搖風。以老哥哥的機智閱歷,竟然會栽在虛
幻老人的手中,未免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樹搖風驚悸地望著丁浩,由於他已易了形,根本認不出來。

  丁浩激憤得青筋暴露,殺機如濤,正待開口,一想不妥,這老魔頭不知在園中
佈置了什麼歹毒陷阱,他本人也可能在暗中監視,自己如露馬腳,可能會發生意想
不到的事,同時也會打草驚蛇,他精於「易形之術」,傳給自己的可能只是一部份,
以後要找他,可能很難了。

  心念及此,硬忍住不開口,但一時又想不出該怎麼辦?

  由於他內心對虛幻老人含恨,是以自然中抖露出殺芒。

  樹搖風咬牙切齒地道:「你奉令殺人?」

  丁浩按捺住激盪的情緒,冷聲道:「不錯!」

  「下手之前,告訴老夫你的來路?」

  「辦不到!」

  「好,好!陰溝裡翻船,老夫竟落入肖小之手,認栽了!」

  丁浩突地瞥見遠遠牆頭有人影一晃,知道虛幻老人已入圍牆,算距離,在十丈
之外,當下急以傳音之法道:「老哥哥,我是丁浩,你什麼也不要說,現在我點你
死穴,你詐死!」

  樹搖風面上露出駭極之色,但他畢竟是老江湖,那神色一瞬即逝,栗呼道:
「下手吧,老夫縱橫江湖一生,沒掛過彩,你小子尚有一分人性,給老夫一個全屍,
否則做鬼也不饒爾等。」

  丁浩沉哼一聲,提指便點。

  樹搖風悶嗥了半聲,頭一偏,軟垂在木柱上。

  「哈哈哈……」狂笑聲中,虛幻老人到了旁邊,身法之快,令人咋舌,目光一
掃,道:「你不用劍?」

  「我已點了他死穴!」

  「嗯!」隨著這一聲「嗯!」,虛幻老人一擦上亭,伸手準備探視……

  丁浩「嗆!」地亮出了長劍。

  虛幻老人霍地驚退數步,慄聲道:「你是欲何為?」

  丁浩心急電似一轉,伸劍劃斷了樹搖風的縛繩,口裡道:「他業已斷氣了!」

  樹搖風俯栽落地。

  虛幻老人眼珠連連轉動,沉聲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丁浩故作癡呆,漫應道:「是老丈要小可殺的人!」

  虛幻老人一點頭,道:「很好,把劍收起來,讓老夫看看他真的斷氣了沒有!」

  事逼至此,丁浩已無考慮的餘地,如讓他觸摸到老哥哥的身體,察出破綻,老
哥哥有十條命也活不了,心念之間,冷冷地道:「不必再看了!」

  虛幻老人似乎極感意外地一震,道:「什麼意思?」

  丁浩寒颼颼地道:「殺人小可有把握!」

  虛幻老人目中泛起了殺機,陰森森地道:「你敢反抗老夫的命令?」

  丁浩不由縱聲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匹夫,你把酸秀才看得太簡單了!」

  虛幻老人一下子退到了亭子邊,獰聲道:「小子,你真的有種!」

  丁浩沉哼一聲,電樸而上,一招「筆底乾坤」出了手,這一招是融合「黑儒」
的殺著「夢筆生花」與「玄玄劍法」的唯一絕招「易乾轉坤」而成,威力之強,恐
已無匹,何況他是存心要毀去這老魔頭。

  一聲淒哼,虛幻老人拉到兩丈之外,左邊臉鮮血涔涔,原來一隻左耳,已被齊
根削落,差一點便劈去半邊頭。

  丁法不由一窒,這全力施展的一招,意未能制對方於死命。

  虛幻老人臉孔抽搐,目中射出的獰芒,令人不寒而慄。

  丁浩欺身進迫,虛幻老人又一掠三丈,到了另一座水峨邊,身法之玄奇,猶如
鬼唯,丁浩自歎弗如。

  虛幻老人一揚手,卻不見什麼東西發出。

  丁浩心意未轉,突覺「天突穴」上一麻,登時驚魂出竅,知道已中了對方有毒
的暗器,當下放意「哎!」了一聲2身軀連連踉蹌,栽了下去,就乘這機會,極快
地取出『避毒珠』含在口中。

  虛幻老人陰側惻地一笑道:「小子,要你認識老夫的手段!」

  話聲中,大步向了浩迫來……

  「砰」挾以一聲慘哼,虛幻老人被震得倒三大之外,丁浩一挺身站了起來,
他這蓄勢的較然一擊,力道如山。

  虛幻老人身軀一旋之後,站穩了,口角溢出了兩股血水。

  丁港為之駭然,這人·掌擊實,鐵打的金剛也禁受不起,這老度竟然不准入

  「算你狠,咱們走著瞧了!」

  隨著話聲,只見虛幻老人如輕煙般消失,大白天裡,竟不能看出他逃走的方向,
這種身法,未免太驚人了。

  丁浩知道追之不及,心裡記掛著躺在亭子上的老哥哥,不要大意失荊州,停了
片刻,不見動靜,折身奔回亭子,吐出「避毒珠」

  樹搖風早已坐起身來,望著丁浩在苦笑。

  丁浩伸掌,這起神功,在天突穴上~吸,然後平起掌心一看,不由駭呼道:
「無影飛芒!」

  掌心中,赫然是一粒小如綠豆的芒刺。

  樹搖風驚聲道:「什麼『無影飛芒』!」

  丁浩伸出手去,道:「老哥哥,你看,這東西見血封喉!」

  「啊!但你……」

  「小弟我幸而有『避毒珠』解毒,否則絕活不了!」

  「小兄弟那來的『避毒珠』?」

  「說來話長,以後再奉告吧!」

  口裡說,心頭卻激盪無比,一個謎底揭穿了,原來在桐柏山的照應寺,殺「七
指殘煞佟不良」及「長白一梟史超」的兇手是這老魔頭,他是什麼來歷呢?他殺人
的目的何在?老魔頭的邪惡,遠超過「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心念之中,目注樹搖風道:「老哥哥知道老匹夫的來歷嗎?」

  「不知道!」

  「他自報名號叫『虛幻老人』?」

  樹搖風偏頭想了想,道:「從沒聽說過,小兄弟怎變成這樣子!你不報名我根
本看不出是你呢……」

  丁浩把受虛幻老人之騙他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散去『易形術』,回復了本來
面目,看得樹搖風目瞪口呆。

  「小兄弟,這『易形術』我聽說過,是一種失傳的絕技,這老東西偷雞不著,
倒蝕了一把米!」

  丁浩蕪爾道:「他失去了一雙左耳,以後不怕他變神變鬼了!」

  「有意思,老哥我尚算第一次看到小兄弟全力出手……」

  「老哥哥不是早已南下嗎?乍會尚落入對方之手?」

  樹搖風一拍腦袋,氣呼呼地道:「嗨!別提了,說起來丟人!」

  丁浩深知老哥哥那狂放不羈的性格,笑了笑,道:「怎麼個丟人法?」

  樹搖風吹鬍瞪眼地道:「上一次為了黃湯,幾乎斷送在『白儒』手下,這一次
又為了黃湯,栽在這老小子的手裡,嗨!是非只為貪口福,煩惱皆因慕黃湯!」

  丁浩忍俊不止地道:「老哥哥又違例進入酒店了?」

  「誰說不是!」

  「怎麼碰上這虛幻老人呢?」

  「到了棗陽,已是二更時分,我被酒蟲搔爬得難受,進入西街一家羊肉店解饞,
那老小子正好在鄰坐,我發現他是『飲君子』中的高手,一時興發,暗中與他較上
了酒量半個時辰,灌下二十壺花彫……」

  「啊!這相當驚人!」

  「這還不算,老夫嫌添酒麻煩,乾脆要了一壇,不知他那弄來的一盆子清蒸甲
魚,那鮮味飄送了過來醺得我鼻子發癢,口水直流……」

  「有趣!」

  「實在是有趣,那老小子敢情是早安排好了的餌,邊吃口裡邊嚷好滋味,老夫
氣昏了頭,叫小二照來一盆,結果那是人家自備的,店裡沒有,老小子可大方,招
手要老大合座而飲,這一合上了座,兩人似逢到了知音,拚命地灌……」

  「老哥哥曾問過對方來歷嗎?」

  「沒有,我不作興那一套。」

  「以後呢?」

  「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我竟然醉了……」

  「老哥哥拼不過他?」

  「鬼話,他在甲魚湯裡做了手腳,我喝得忘了祖宗八代,竟沒查覺,待到酒醒,
已到了這園中,功力也失了……」

  丁浩驚聲道:「老哥哥失去了功力?」

  「若非如此,我老偷兒能任他擺佈?」

  「功力被廢了嗎?」

  「不是被廢,是被制。」

  「什麼手法?」

  「是被藥物所制……」

  「哦!這還好辦,解除容易得很!」說著,遞過那「避毒珠」,又道:「老哥
哥含在口中,片刻見效!」

  樹搖風接過,納入口中。

  片刻工夫,樹搖風吐出珠來,還給丁浩,嘖嘖稱奇道:「這是武林異寶,神效
無比!」

  丁浩把「避毒珠」貼身藏好,道:「老哥哥復原了?」

  「當然!」

  「以老哥哥猜想,虛幻老人可能是何方神聖?」

  「想不透,我生平未見過這等邪惡而又武力奇高之輩。」

  「他暗算你我的目的是什麼?」

  「他算計小兄弟,當然是想利用你作他殺人的工具,至於老哥哥我,他下手的
目的便不得而知了……」

  「無影飛芒殺人無痕,不知要有多少江湖人遭劫,功力再高也無從防範!」

  「現在不談這些了,還是商量南下的事吧。」

  「小弟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什麼決心?」

  「到齊雲莊指名索仇!」

  「對方死不承認呢?」

  丁浩咬了咬牙,道:「不承認也不成,半半叟與竹林客是歷劫的人,指證確鑒,
同時當年兇手,只剩下一個雲龍三現趙元生,誰知他是否仍如世,總不能讓他仇沉
海底。」

  樹搖風眉頭一緊,凝重地道:「這些兇手,先後被殺。恐怕不是巧合?」

  「但每次出事,情況不同,找不出蛛絲馬跡……」

  「可惜那多嘴的遭了意外……」

  丁浩靈機一動,道:「全知子老哥哥南下失蹤,會不會與老哥哥所遭相同……」

  「你是說那老小子下的手?」

  「很有可能的!」

  「那遠在岳陽的半半叟失蹤之謎呢?」

  「這有一個解釋,虛幻老人極可能是齊雲莊的派出的高手,目的在逐一消滅當
初雙方有關的人物,也附帶對付小弟我……」

  「嗯!這一說頗近情理,到齊雲莊不難揭破,小兄弟這一路南下,他決不放過,
必定仍有詭謀毒計,好在他左耳被削,易形之術再高,也掩飾不了,再則,如這一
路他陰謀不逞,到了地頭他仍會出面的,如果這樣,便是鐵證了!」

  丁浩不由大感振奮,激動地道:「小弟我準備日夜兼程南下!」

  「好,老哥哥我暗裡跟上,這一路還要設法打探全知子下落,可能你先到!」

  「我們離開吧?」

  摹在此刻,只見一條人影,自花樹葉中轉了出來。

  樹搖風低聲道:「有人來了!」

  丁浩轉目一看,喜孜孜地色聲道:「大哥,快請過來,小弟為你引見!」

  來的,正是赤影人,他並不移步,口裡道:「不必引見了,我知道他是樹搖風,
賢弟的忘年之交!」

  樹搖風一皺眉道:「他是誰?」

  丁浩笑著道:「離塵島主人,小弟我的手足至交赤影人!」

  「哦!」

  丁浩又道:「大哥,你怎不過來,全是自己人?」

  赤影人仍站著沒動,口裡道:「賢弟,我還有大事待辦,沒空談了,我們南下
途中再見吧。」

  「大哥早來了嗎?」

  「先後之差,發生的事我全看到了,賢弟要特別當小……

  「是的,大哥也南下嗎?」

  「你的事總不能不讓我盡一分心力,我先走一步了!」說完,退身隱去。

  樹搖風沉聲道:「小兄弟這位至交有點脂粉氣?」

  丁浩坦然一笑道:「小弟我在初識他時,也有這感覺,大概是生來的性格吧,
他島上侍候的全是女的,只一名小僮與他是男人!」

  「我總感覺不對勁,可惜他不肯走近……」

  「老哥哥怎會有些想法?」

  「我一生閱人多矣,他說話的腔調近似女子,神態也是,好像缺少丈夫氣……」

  「是這樣,但缺少丈夫氣則未必,人很豪放重義!」

  「好,不談這些了,我們動身吧,你走前,我由後,各走各路。」

  「老哥哥先請!」

  樹搖風點了點頭,起身下亭,朝閣院方向馳去。

  丁浩稍停了片刻,循原路而出,逕奔城外,甫上官道,只見昨夜在丐幫分舵中
「四海狂乞」手下那名管事,迎面而來,他不能不睬,一抱拳道:「管事你好!」

  那管事怔望著丁浩,好半響才期期地道:「敝分舵主業已查明那位姓許的朋友
不是敝幫弟子了!」

  「噢!很好,這證明在下所言非虛。」

  「不過……」

  「怎樣?」

  「有件事令人不解,希望少俠能予以說明,因為人是由分舵交與少俠的……」

  「什麼事……」

  「許大光何以陳屍廟外林中?」

  丁浩不由心頭大震,慄聲道:「他陳屍貴舵林中?」

  「是的!」

  「何時?」

  「今晨才發現屍體,渾身無傷,不知由何致命!」

  丁浩鋼牙咬得格格作聲,據虛幻老人說,許大光是被梁山神駝挾走,看來是句
鬼話,他詐作受傷,卻說傷於梁山神駝之手,他嫁禍梁山神駝,必是要自己去對付
他,也許,根本上就沒有梁山神駝其人。

  心念之中,沉聲道:「昨夜在下帶走許大光,剛出林,在下向他問話,突然被
人暗襲倒地,在下入林搜形,回頭時,屍體已失了蹤……不過,在下已知兇手是誰
了,這筆帳在下自己會討,請向貴分舵主致歉疚之意。」

  「原來如此!」

  「屍體呢?」

  「業已掩埋了!」

  「在下十分感激。」

  「少俠話已說明,要飯的當據實回報,有事請便!」

  丁浩無話可說,一抱拳繼續上路,心中是愈想愈恨,這虛幻老人的確是邪惡萬
端,像許大光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為什麼要向他下手呢?

  一口氣奔行了近三十里,眼前一道大河橫亙,河邊有個木板架的小碼頭,繫了
一艘渡船,卻不見撐船的人。

  丁浩不由躊躇起來,這河面寬有數十丈,自己不懂操舟,如何渡過呢?

  「有人要過河,船家!」

  連叫了七八聲,卻不見回應。

  丁浩窒在河邊,不知如何是好?

  突地,遠遠的河邊林中,傳來一聲淒歷的慘號,尖銳刺耳,像是發自女人之口,
丁浩心中一動,循聲奔了去,在林中轉了片刻,突見一片黃色衣角自一株樹後露了
出來,一見黃衣,不由自主便想起了金龍使者。

  兩個箭步,彈射過去,一看,不由發指,全身的血管似要爆裂開來。

  樹後,躺的是一個半裸的黃衣女子,上半身浸在血泊中,胸前有一個劍孔,尚
在汩汩冒著鮮血,下半身全裸。

  這分明是被姦殺的。

  這太駭人了,竟有人對金龍幫的弟子施暴,這些黃衣女子,都有一身驚人武功,
而且擅長暗器與用毒……

  定睛再一看,不禁驚呼出了聲,死者赫然是梅映雪的侍婢凝香。

  丁浩頭皮發了炸,全身熱血沸騰。

  這慧黠可人的婢女,竟遭到了這等慘事……

  從聽到慘號到此刻,不過片刻工夫,兇手量還走之不遠,心念之中,正待彈身
搜找……

  驀地,兩條黃衣人影,倏焉而現,來的是子、辰兩名金龍使者。

  丁浩劍眉一緊,正要開口……

  兩使者撲近凝香屍體,各各驚叫了一聲,後迫數步,怒視著丁浩。

  子號使者厲聲道:「酸秀才,你毫無人性,我們小姐瞎了眼了!」

  丁浩全身一顫,慄聲道:「在下是聞聲而至的……」

  「不是閣下所為?」

  「不是!」

  「這話誰相信?」

  丁浩急憤交加,大叫道:「我酸秀才豈是這等人!」

  辰號使者目眥欲裂地道:「酸秀才你污辱了她,還要她的命,你夠殘狠,夠狠……」

  丁浩完全無法控制情緒了,厲聲道:「你再瞎說我劈了你!」

  子號使者冷陰陰地道:「你再瞎說我劈了你!」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在下說過全不知情,是聞聲而來!」

  「閣下是正巧路過?」

  「對了,在下在等渡船過河!」

  「這可真巧,巧得使人無法相信。」

  丁浩有理說不清,索性把心一橫,道:「無法相信又怎樣?」

  子號使者冷冷一笑,道:「閣下算是承認了嗎?」

  「在下鄭重否認!」

  「縱使本使者相信,恐怕亦難掩江湖同道之口!」

  丁浩一時語塞,答不上話來,此事傳出江湖,酸秀才三個字便算毀了,流言可
畏,師父當年九龍令公案,便是很好的例子。

  子號使者接著又道:「凝香是我家小姐貼身侍婢,而小姐對閣下早已芒心暗許,
這一來……未免太傷小姐的心了!」

  丁浩一顆心直往下沉,見了梅映雪怎麼解說?心念幾轉之後,道:「如果你們
小姐也相信在下是這等人,過去那一段交情便沒有接續的必要。」

  子號使者窒了一窒,道:「照此說來;閣下對我們小姐並非真心!」

  「什麼意思?」

  「閣下不說應該如何解釋,」而出此絕情的話,顯示此情不堅。」

  「在下說了,她能相信嗎?」

  「那可沒一定。」

  「在下可以見你們小姐嗎?」

  「現在見不到,路太遠。」

  「那以後再說了!」

  子號使者秀眉一蹙,道:「這事本使者如何向幫主交代?」

  「悉聽尊便!」

  「閣下倒是很乾脆?」

  「不然該怎樣?」

  子號使者深深吁了一口氣,幽幽地道:「不管事實真相如何,發生這樣不幸的
事,確屬遺憾,我們小姐數日前拒絕了一門非常合適的婚事,她曾向幫主表示,此
生非酸秀才不嫁!」

  丁浩心弦為之劇顫,這問題太嚴重了,是誰幹這場傷天害理的事,給自己背上
黑鍋,現場沒有發現第三者,有口也難辯,苦苦一想之下,突然得了主意,當下正
色道:「兩位是聞聲而至的嗎?」

  「不錯!」

  「從聞聲到現場,其間是多少時間?」

  子號使者遲疑地道:「當然只是片刻工夫!」

  「附近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沒有,除了閣下!」

  「尊使看凝香是如何致死的?」

  「辱後被殺!」

  「死於什麼手法?」

  「劍!」

  丁浩「刷!」地亮出長劍,道:「在下劍身沒有血痕?」

  子號使者一披嘴,「血痕一拭即淨,不足以證明!」

  丁浩喘了一口氣,硬起頭皮道:「在下正馳過長路,灰塵僕僕,尊使看在下衣
著可有異樣?」

  子號使者粉腮一紅,道:「這更難以證明……受辱與被殺不是同一時間。」

  丁浩面紅筋脹地道:「那是栽定在下了?」

  「事實擺在眼前,被害的是本幫的人,而現場只有閣下在,如果閣下換在本使
者的立場,又將如何想法?」

  這話並非強詞奪理,事實真是如此,換了誰也只作如是判斷,丁浩不怕金龍幫
報復,也不怕梅映雪誤會,自上次在伊川城外發生那事後,他對梅遇雪的看法已有
改變,怕只怕傳出江湖,無面目見人,這是令人齒冷的敗行,又不能向每一個江湖
人逐一解說,愈想愈著急,愈想愈不是味道,額角鼻端竟滲出了冷汗。

  辰號使者冷冷接口道:「在事實真相未明之前,閣下難脫關係!」

  丁浩眸中突爆殺芒,向對方掃了過去,辰號使者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子號使者粉腮一沉,道:「閣下目露殺機,莫非打算殺人滅口?」

  丁浩根本沒這意思,聞言之下,冷哼一聲道:「在下不是那等窮凶極惡之輩,
做不出這種事來!」

  子號使者面色一緩,沉思了片刻,道:「這件慘事,暫不讓小姐知道,本使者
當向幫主詳為解說,我們彼此分頭查緝兇手,閣下以為如何?」

  丁浩點了點頭,道:「足感盛情!」

  子號使者面色一肅,道:「這件事算暫時如此揭過,既然在此與閣下不期而遇,
本使者重申前言,不久前與閣下談及的聯手合作,共同對付望月堡,閣下想必已考
慮好了?」

  丁浩沉思了片刻,道:「在下目前還不能作此決定!」

  「為什麼?」

  「還需要再作考慮。」

  「這是彼此兩利的事,閣下還有什麼顧慮?」

  丁浩沉凝地道:「在下坦白說一句,對貴幫的情況完全陌生,不能輕言合作。」

  「閣下如肯首,立刻可見我們幫主。」

  「這個……在下想先和你們小姐一晤?」

  驀地此刻,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姦殺人的兇手在這裡!」

  丁浩精神陡地一振。

  兩使者卻是面色大變。

  ※※※

  聲落,不見人影,也不見動靜。

  丁浩心念一轉,仗劍掠了過去,約莫七八丈之外,一名粗獷的黃衣勁裝武士,
被反縛在一株樹身上,丁浩直迫那人身前,只見他衣有裂痕,前身斑斑點點,佈滿
了血漬,一望而知那血漬是噴染上的。

  那人似被點了穴道,骨碌碌直翻眼,開不了口,但神色卻驚怖之極。

  擒捉這兇手的是誰?為什麼不露面?

  丁浩一看衣著,心頭陡地一震,這廝定然也是金龍幫的人,那凝香是死於她自
己人之手。心念之間,用手隨便一探,瞭解對方被制的「啞門」、「三里」二穴。

  那黃衣士武「嗚!」地發出了聲音。

  丁浩用劍指正對方心窩,厲聲道:「林中那女子是你姦殺的?」

  黃衣武士暴吼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

  「去問死者吧!」

  言語態度,顯示此人相當桀傲不馴。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9:20

第二十一章、辣手摧花

  丁浩雙目一瞪,煞芒畢射,從鼻孔裡哼出了聲,冷厲地道:「你身上的血跡,
衣上的抓痕,怎麼解說?」

  那武士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面肌連連抽動,突地把
目光轉向側方大叫道:「使者救我!」

  「子」、「辰」兩使者,已經來到了近前。

  丁浩聞聲一震,這武士是金龍幫的弟子無疑了,側目一掃,只見兩使者面罩嚴
霜,目中閃動著殺芒。當下沉喝道:「他是貴幫弟子?」

  子號使者寒聲道:「不是!」

  丁浩俊面一沉,道:「貴使沒聽他在叫使者救我?」

  「他與本使者相識……哼!如果他真的是兇手,本使決不饒他。」

  丁浩不由心火直冒,怒聲道:「在下不是三歲小孩,任由人捉弄,事證確鑿,
他不是兇手,那在下是兇手了,既然他不是金龍幫弟子,在下會處置,他必須要為
所為付出相當代價!」

  說完,劍尖微微一顫,「嗤!」地一聲,胸衣開了一道口,胸前現出了一條血
痕接著又道:「在下一向反對殘酷手段;但今天要一反常例了,聽著,如果你不想
一寸一寸地死,坦白供出你的來歷與行兇經過?」

  那武士乞憐地望著子號使者,方纔那桀傲之態,已消失不見了。

  子號使者沉聲道:「酸秀才,受害的是本幫的人,而且是小姐的心腹,這人本
使者要帶走。」

  「在下是否已脫了干係?」

  「事實尚未完全明朗。」

  「要如何才算明朗?」

  「此人由本幫審訊之後,才能下斷語!」

  丁浩心中疑雲重重,「使者救我」這四個字內中大有文章,如果他是兇手,他
不會這麼呼喊,而方纔那不肯露面的擒凶人,分明說姦殺人的兇手在此,同時凝香
是幫主千金的貼身侍婢,慘被姦殺。兩使者並無激憤的表示,態度顯得很曖昧,這
完全不近情理,這中間定有蹊蹺。

  雖然凝香是她們的人,但過去自己與梅映雪這一段交往,多少總有些情份,說
不定是這兩名使者在中間弄詭,人由她們帶走,凝香可能冤沉海底。

  心念之中,寒聲道:「人不許帶走!」

  子號使者粉腮一變,道:「這話是什麼意思,本幫的事要外人作主嗎?」

  丁浩橫定了心,道:「什麼也不必說,在下要親自處理,兩位如怕交不了差,
將來在下自會向你們小姐解說,言止於此,請閃開些!」

  「閣下准如何處置他?」

  「那是在下的事,不必過問!」

  「閣下不嫌越俎代庖嗎?」

  「在下決定的事,決不更改,就算越俎代庖也無所謂!說完,冷厲如森森刃芒
的目光,直射在那武士面上,一字一頓地道:「現在本人問一句,你答一句,不然
本人一句話割你一寸肉。」

  黃衣武士面孔扭曲得變了形,厲叫道:「酸秀才,你將不得好死!」

  丁浩冷酷地道:「本人如何死,你決看不到,現在回答你是否是金龍幫的弟子?」

  「哇!」地一聲慘號,那武士身軀一陣扭動,七孔溢血,登時斷了氣。

  丁浩氣得七竊冒煙,一回劍,戟指子號使者道:「你找死?」

  兩使者雙雙彈退丈外,子號使者慄聲道:「本使者不親手處決,回幫無法交代!」

  「你有意殺人滅口?」

  「那就笑話了,他是兇手,本使者滅口何為?」

  「此中怕另有文章吧?」

  「這話毫無情理!」

  「別門縫裡看人,把人都看扁了,在下不吃這一套!」

  「閣下準備怎麼辦?」

  「你這種行為,對在下是一種侮辱,也等於公開挑戰,在劍下解決吧!」

  子號使者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酸秀才,你不是有意與本幫為敵
吧?」

  「在下一切在所不計!」

  「閣下如此獨斷,見到我家小姐時,恐怕難以解說?」

  「除非梅映雪不講理。」

  「那就是說,閣下不惜與我家小姐翻臉斷情?」

  丁浩不由心中一顫,這的確對梅映雪難以交代,但這口惡氣又吞下下,—想到
梅映雪在伊川城外對自己的情景,便覺心灰意冷,她的情在那裡?義在那裡?當夜,
自己把她期許為紅顏知己,想不到事實如此令人寒心。

  當下寒聲道:「除非梅映雪早有存心要與在下斷情!」

  子號使者正色道:「小姐曾表示過此心非閣下莫屬!」

  「恐怕並非如此!」

  「什麼意思?」

  「伊川城外,她曾想要在下的命!」

  子號使者一怔。

  辰號使者卻接上了口:「閣下沒想通這道理,所謂愛之深,責之切,當夜是緣
於誤會,她是幫上千金,自不能忍受屬下弟子被枉殺,而你閣下是她心上人,就更
不能忍受…

  「為什麼不當場叫明?」

  「人在情急時,不曾想得那麼多!」

  「她從未表露過身份?」

  「本幫的秘密尚不到公開的時機!」

  「但她當時的神情是以仇敵的態度對付在下!」

  「閣下又錯了,幫主千金一向自尊心極強,說得難聽點,是任性慣了,她明知
不是閣下的對手,而閣下也知道她殺不了閣下,是嗚?當時,在數位使者在旁,她
不可能因兒女之私而不顧幫規吧?」

  這話聽起來頗合情理,丁浩的心不由又有了轉變,他想,也許自己錯怪了梅映
雪,她當時也許正如辰號使者所說的,情非得己,她曾說過:「奉命殺人!」,很
可能,她是迫於父命。

  心念之中,默然不語。

  子號使者換了一付面目道:「閣下想通了吧?」

  丁浩深深噓了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道:「在下何時可見你們小姐?」

  「這個……恐怕要等閣下決定與本幫合作之後。」

  「在下要先見梅映雪才能決定!」

  「這事本使者作不了主,須得請示!」

  「那在下只有等了!」

  「閣下准許本使者處理死者善後了嗎?」

  丁浩咬了咬牙,收劍掉頭疾奔而去,他什麼也沒說,其實也沒什麼好說,倒是
心中想著那擒捉兇手的神秘女子,她為何不露面呢?如果找到她,事實的真相可能
就會澄清,她指黃衣武士是兇手,可能目擊一切經過,但到何處去找呢?

  出了林子,奔回渡頭。

  只見渡船上端坐著一個女子,背向岸邊,看不到面目,心想,奇怪,梢公怎會
是女的,看衣著也不像?

  略一躊躇之後,出聲叫道:「有人要過河!」

  船上女子並不回頭,漫應道:「上船吧!」

  丁浩心中微覺一怔,從沒見過船家以這種態度對付渡客,為了急著過河,也不
暇去探想,一彈身,輕輕落在船上,一看船頭的女子,不由歡呼道:「姐姐,怎會
是你?」

  船上的女子,赫然是「威靈使者古秋菱」。

  古秋菱的神色有些黯淡,幽幽地道:「弟弟,你想不到是我吧?」

  丁浩不覺愕然,古秋菱的態度,竟這等冷漠,與意料完全是兩回事,不禁茫然
道:「的確想不到,姐姐怎會當了梢公?」

  「船家不在,我只好權充一下了!」說著,解了纜,放開櫓,向河心搖去。

  丁浩在船中央的艙板上坐了下來,與古秋菱相對。

  「姐姐這麼快便出江湖?」

  「這是夫人之命!」

  「山中情況如何?」

  「再沒發生什麼事!」

  「小弟已知道在昭應寺暗殺七指殘煞與長白一裊之人……

  「哦!是何許人物?」

  丁浩把途遇虛幻老人,以後識破對方面目,交手等經過略述了一遍。

  古秋菱眉目一蹙,道:「謎底算揭開了一半……」

  「是的,對方下手的目的仍是個謎。」

  「弟弟算是塞翁失馬,學到了武林中早已失傳的『易形術』!」

  「據我想,那只是一部分,『易形術』應該包括『縮骨功』等改變形體之術在
內,而不單只是易色這一點……」

  「這話有理!」

  「姐姐怎知小弟要渡河?」

  「你不是說要南下嗎?我一路南下,先後腳到了這渡頭。」

  丁浩心中一動,猛地省悟道:「姐姐,你是林中擒凶的人?」

  古秋菱粉首一點,道:「不錯,是我!」

  丁浩大感激動,陡地站起身來,用力過猛、船身一陣晃蕩,忙又坐了下去,道
:「姐姐目擊兇殺嗎?」

  「沒有,我比你後到。」

  「怎知那黃衣武士是兇手?」

  「兩名『金龍武士』現身與你糾纏時,他伏在林中,我原不知他是兇手,聽你
們爭論,才斷定兇手是他……」

  「這麼說來,他殺人兩使者知道?」

  「是預謀,不然她們不必殺之滅口!」

  丁浩登時發指,憤憤地哼了一聲,但又困惑地道:「被殺的是幫主千金的侍婢,
怎麼會呢?」

  古秋菱深沉地道:「很難說,江湖中很多事無法以常情推論。」

  「是的,小弟有這感覺……姐姐因何不現身?」

  「我……沒那必要!」說著,幽幽地一笑,又道:「弟弟與該幫大有淵源?」

  「淵源,從何說起?」

  「幫主千金梅映雪不是你的紅顏知己嗎?」

  丁浩登時面紅,隨即意識到古秋菱神色不對的原因了。在山中時,她已表露過
愛意,這倒是件很尷尬的事,當下紅著臉訕訕地道:「小弟認識她已很久了,直到
最近才知道她的來歷……」

  「你們談什麼合作?」

  「噢!這個……對方希望小弟與他們聯手,共同對付望月堡!」

  「你的意思是呢?」

  「我暫不考慮,須得與幾位老哥哥商量!」

  

  丁浩皺眉一想,道:「無法判定,因為蔣光彥是死於劍,而非『無影飛芒』再
說,虛幻老人既精『易形之術』,似乎不必蒙面,而據姐姐說的,當晚現身的是蒙
面人……」

  「不錯,但有一點可疑!」

  「那一點?」

  「桐柏山中出現的神秘客,身法詭異,與伊州城外現身的蒙面人一樣,而虛幻
老人曾使『無影飛芒』……」

  丁浩點了點頭,道:「嗯!也許他們是一路的,至少虛幻老人脫不了干係。」

  談講之中,船抵對岸,兩人飛身上了河灘,古秋菱繫好了纜,披上玄色風氅。

  丁浩一指渡船道:「這怎麼處理?」

  「梢公在艙底下,我到對岸時,發現他被點了穴道,蜷曲在艙底,我替他解了
穴道,但另給他服了點安神藥,算時間,他快醒來了。」

  丁浩心中一動,道:「是誰點了梢公的穴道呢?道……似乎有蹊蹺……」

  古秋菱一拍手道:「我想到了,你的行蹤,定早落入金龍使者眼中,她們如此
做,可能阻止你渡河,至於目的……」

  「如果為了談判合作的事,僅可露面,用不著使手段阻我渡河?」

  「她們預謀殺人,也許與你有關!」

  「這怎麼解釋呢?被害的是幫主千金的婢女,她們再膽大妄為,也……哦,我
想起了一件事不久前,我碰到那婢女,她矢口不承認是金龍幫的人,堅持梅映雪是
被金龍使者綁架,那神情一點也不像是虛假的……」

  「照你這麼一說,此中大有蹊蹺?」

  「還有,梅映雪手下有個秘探,化裝為乞兒,叫許大光,他也否認是金龍幫弟
子,我正盤問他來歷時,突然被殺

  「嗯!這一連串的殺劫,必然隱藏著一個可怕的秘密!」

  「我當夜的推想是梅映雪為了保持該幫的秘密,她的手下全是外面收容的,根
本就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最近該幫公開露面江湖,可能因了某種原因,清除這些
外圍份子……

  「這推想不無道理,只有等你見到梅映雪本人,可能解開這謎底!」

  「如果她不肯說呢?」

  「她不是你的紅顏知己嗎?她要瞞騙你到幾時?」

  丁浩低頭想了想,ˍ突然以堅決的口吻道:「如果她再以這種曖昧的態度對我,
過去這一段情便算結束了!」

  古秋菱眉毛一揚,笑了笑,道:「你能揮得起慧劍嗎?」

  丁浩豪邁地道:「那姐姐便小看我的為人了!」

  古秋菱面上陰霾之色消散了不少,螓首連點,道:「但願你能提得起,放得下!」

  「姐姐此番出江湖,必有要事?」

  「唔!夫人命我務必尋到黑儒!」

  丁浩心頭暗自一震,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到底是什麼瓜葛呢?如果要問,將
使古秋菱為難,不問的話,說不定有一天自己被她盯上……」

  耳邊,又響起威靈夫人寄語師父的那句話:「涼秋九月下揚州!」這是什麼意
思?可能古秋菱也不曾知道。

  目前最困擾的是不知道雙方是恩還是怨,自己又無法回去問師父。

  古秋菱接著又道:「弟弟這一條路可有黑儒的蹤跡?」

  「這……倒是沒有!」

  「希望弟弟能助力……」

  「當然,我已當面答應過夫人的,只是……」

  「只是什麼?」

  「我很想知道夫人與黑儒之間,是什麼淵源?」

  古秋菱歉意地一笑道:「弟弟,這點恕我不能告訴你,夫人嚴囑不許洩露。」

  丁浩無可奈何地道:「既然如此,就當小弟我沒問吧!」

  「你沒生姐姐的氣?」

  「什麼話,姐姐忒多心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我們走吧,對岸有人監視!」

  兩人展開身法,沿大道奔去,前有大洪山橫亙,兩人折向西,馳向襄陽。丁浩
準備到襄陽之後,再沿漢水南下入湘。

  入晚,到了一個鎮集,距襄陽還有數十里之遠。

  「姐姐,我們投店吧?」

  「好,先祭五臟廟,我著實餓了!」

  「小弟也一樣!」

  「弟弟不是習得了『易形之術』嗎?」

  「怎樣?」

  「最好改變一下形貌,方便些,免得有人盯蹤惹厭!」

  丁浩點了點頭,道:「也好!」立即運功,變成了一個黝黑書生。

  古秋菱拍手道:「很好,我也改變一下!」說著,用手摸出些藥粉,在面上一
抹,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變成一個憔悴的中年婦人,接著哈哈一笑道:「這一來,
我們走在一道,很相配的了!」隨著,隨卸下風氅,捲成一卷,捏在手中。

  相配兩個字,使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蕩,訕訕一笑道:「的確很相配!」

  兩人進鎮,信步轉入一家酒館,小二見了他倆的尊容,為之一皺眉,兩人當然
不在乎,揀副靠角落的清淨座頭相對坐下,要了酒菜,開始吃喝。

  古秋菱看是真餓了,連著大筷子吃菜,並不多了,才自顧自一笑道:「弟弟,
這吃相很難看嗎?」

  丁浩莞爾道:「正配尊容,我也一樣」

  「噢!對了,關於『九葉靈芝』下落的事,可曾拜託人找尋?」

  丁浩用力搓了搓手,道:「該死,我已遇到了忘年之交樹搖風,竟忘了向他提
及此事……不要緊,這一路南下我們會再碰頭!」

  口裡說著,腦海裡浮現出威靈宮中,那酷肖母親的白髮紅顏婦人。

  古秋菱粉腮一黯,道「義母的事,使我寢食難安!」

  丁浩心頭下意識地感到一陣酸楚,他想到負辱而死的娘親,而令那血海優人鄭
三江仍逍遙地活著,空枉了自己迭逢奇遇,練就了這一身武功,竟尚不能讓母親瞑
目於九泉。心念之中,沉聲道:「姐姐,我一定辦到!」

  正在談話之際,忽見小二匆匆來到座前,把一個紙卷放在面前,道:「客官,
有人送信與你!」說完轉身走開。

  丁浩不由心中一動,趕緊打開來,史見上面潦草地寫了四個字:「速來鎮南」,
後面畫了一個葫蘆。一目記號,便知是老哥哥樹搖風傳來的。」

  古秋菱詫異地道:「什麼回事?」

  「姐姐看!」說著,遞了過去

  古秋菱略略一瞄,道:「誰?」

  「是小弟那忘年之交樹搖風……」站起身來,又道:「老哥哥相召,必有要事,
小弟立刻去見他,姐姐坐會兒吧!」

  古秋菱似乎很不情願地道:「你回頭嗎?」

  「當然……不過如小弟半個時辰不歸,姐姐先去投店,我會找來!」

  「好,你去吧!」

  丁浩離了酒店,逕朝鎮南奔去,出鎮之後,並不見老哥哥的影子,只好順著路
直馳,約莫三里左右,已到了山腳。

  「小兄弟,過來!」

  是老哥哥的聲音,發自路旁林中,丁浩精神一振,閃入林中,只見老哥哥倚樹
而立,遠遠便聞到撲鼻的酒味,忙走近前,道:「老哥哥,什麼事?」

  「與你一道那妞兒是誰?」

  「威靈使者古秋菱!」

  「噢!她就是威靈使者?」

  「是的!」

  「她對你很有意思嗎?」

  「老哥哥取笑了!」

  「黃昏前,白儒進人大洪山?」

  「白儒!」

  丁浩栗呼一聲,全身熱血沸騰起來,柯一堯老哥慘死的景象,又呈眼簾。

  樹搖風沉聲道:「他此來必有作為!」

  「只他一個人嗎?」

  「我只發現他一個人,另外是否有同伴不得而知。」

  「小弟要替柯老哥報仇!」

  「正是這句話。」

  「他由何處入山?」

  「距此東行五里的岔口入山……」

  丁浩咬了咬牙,道:「我們現在就去,別讓他兔脫了。」

  「我們沿山邊走,到他入山的岔口入山……」

  「走!」

  一老一少彈起身形,沿山邊奔去,盞茶工夫,來到一個馬鞍形的山岔,樹搖風
停了身形,說道:「就是此地!」

  丁浩散去了「易形術」回復了原來的面目,口裡道:「小弟易了形,老哥哥是
憑什麼認出的呢?」

  「嘻嘻,我一眼便能認出,你只不過朕色改變而已,你與那妞兒入鎮,我正好
趕到,見你倆易容進鎮,進入酒店,我才寫字傳活……」

  「哦!這真巧……」

  「實在巧,如不碰上你,老哥我沒把握對付白儒,只有乾瞪眼!」

  丁浩耳中忽聞異聲,忙抬手示意,悄聲道:「有人來了,我們暫避,看來的是
什麼人?」

  兩人雙雙掩入山石之後,也只眨眨工夫,一條人影掠上了岔口,丁浩神目如電,
一眼看出了來人,不禁激聲大叫道:「站住!」

  人影一停,可以看出是一個青衫中年文士,那文士手按劍柄,凌厲的目光四下
一掃,沉聲喝問道:「何方朋友?」

  丁浩長身出現,上前兩步,道:「認得出我嗎?」

  「啊!是小叔叔!」

  「若愚,你過來!」

  這中年青衫文士,赫然正是樹搖風離家出走的兒子斐若愚,他現在的身份是望
月堡的副總監也就是白儒的副手。

  斐若愚走近丁浩,拱手一揖,道:「小叔叔怎會在此?」

  就在此刻,石後轉出了樹搖風,暴喝一聲:「孽障,你真有種,你太尊貴了,
我老偷兒羞辱了你!」

  斐若愚全身一顫,蹼地跪了下去,悲聲道:「爹,孩兒不孝!」

  「老子斃了你!」

  「砰!」地一聲,斐若愚翻滾出一丈之外,丁浩呼吸為之一窒,他想不到老哥
哥會猝然間向二十年不見的兒子下手,當下一撲身道:「老哥哥,不可如此!」

  樹搖風氣呼呼地道:「這孽障害我與你老嫂嫂反目,夫妻成仇……」

  斐若愚膝行近前,慄聲道:「爹,孩兒知錯了,您老人家按家法處置吧!」

  樹搖風目中流出了兩行老淚,一揮手道:「看在你小叔叔份上,饒了你,起來!」

  「謝爹爹!」

  斐若愚站起身來,含淚道:「娘好嗎?」

  樹搖風怒猶未息地道:「好,差點不被你氣死!」

  「是孩兒不孝!」

  「哼!」

  哼一聲之後,老淚又撲簌簌流了下來,這顯示出父子天性的愛。

  斐若愚再近前兩步,孺慕依依地望著樹搖風,哀聲道:「爹,孩兒全覺悟了,
以前的無知傷了爹娘的心,孩兒百死莫贖!」

  樹搖風上前撫著他的雙肩,破淚為笑道:「孩子,你算成人了!』

  斐若愚垂下了頭,哽咽著道:「爹,孩兒暫時不能侍奉晨昏!」

  「我知道,你小叔叔說了!」

  丁浩見氣氛業已緩和,才開口道:「若愚,此地談話不妥你還不能洩露身份,
我們到林木深處去!」

  樹搖風道:「嗯!這不可不防!」說著,當先前林中奔去。

  丁浩與斐若愚跟著彈身,約莫馳離岔口半里之遙,才在林中停了下來,丁浩迫
不及待地道:「若愚,你是隨白儒一道來的?」

  斐若愚沉聲道:「不止我們兩人,先後入山的在十人以上

  「都是些什麼人?」

  「毒心佛,風流尊者上官鶚,還有我師父五方神東方啟明等……」

  丁浩慄聲道:「風流尊者上官鶚已投入望月堡?」

  「是的,這是不久前的事!」

  「怪不得王子奇持有『食肉骷髏』……」

  「王子奇是小叔叔殺的?」

  「只能說一半,他是被『食肉骷髏』反噬而死,對了,王子奇什麼來歷?」

  「他是上官鶚的傳人!」

  「這就是了,此番集堡中高手來大洪山,目的是什麼……」

  「聽說金龍幫的巢穴在此山中……」

  丁浩心頭一震,道:「真有這回事?」

  「還不能確定,是據堡中秘探傳回訊息,說在山中發現金龍使者出沒……」

  「哦!這麼說來,該幫與望月堡已成了水火之勢?」

  「是的!」

  「可知道結的是什麼椽子?」

  「明著的是分舵被毀,堡中弟子接二連三遭害,至於內情,恐怕只有鄭三江一
人知道,因為金龍幫是新崛起江湖的,望月堡紅透了北方武林,勢強人眾,若非有
特殊原因,不致傾力相鬥!」

  「嗯!分析得極有道理。望月堡集中了各大門派掌門極高手,情形如何?」

  「是為了對付黑儒!」

  「鄭三江的本意如此嗎?」

  「各門派掌門人,等於在堡中避禍,怕黑儒找上門,掌門人不在門派之中,黑
儒不會對付各門派弟子。」

  「意思是等待黑儒拜訪該堡?」

  「計劃是如此!」

  「以你的看法,黑儒會找上門,獨對群雄嗎?」

  「遲早會的!」

  「鄭三江準備集全力與黑儒分高下?」

  「他另有安排,不單憑武功!」

  丁浩心中一動,繼續追問道:「什麼安排?」

  斐若愚困惑地望了丁浩一眼,道:「小叔叔對這十分關心?」

  「當然,敵愾同仇,鄭三江欠我血帳。」

  「安排些什麼,可能只有兩三個他視為心腹的人知道…

  「那兩三個?」

  「白儒是其一,他們有翁婿之情!」

  驀在此刻,一聲厲嘯遙遙傳至。

  斐若愚眉頭微微一皺,道:「爹,小叔叔,我得走了!」

  樹搖風似掩不住父子之情,激顫地道:「孩子,你要走了。」

  斐若愚依戀地道:「爹,孩子不能不走,他們已傳出了暗號。」

  樹搖風喘了一口大氣,萬般無奈地道:「你走罷!」

  斐若愚呆呆地凝望了樹搖風半晌,雙膝一曲,道:「爹不肖兒叩辭!」

  拜了一拜,起身又朝丁浩一躬身,長揖道:「小叔叔,我走了,山中再見!!
說完彈身疾掠而去。

  樹搖風癡望著愛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

  丁浩當然體會得到老哥哥此刻的心懷,愛子離膝二十寒暑,乍見又別,任何人
也感到隱惻的,而丁浩多了一層歉疚,因為斐若愚留堡臥底作內應,是他的主張,
目的是為了便於消仇了恨,心念之中,期期地道:「老哥哥,小弟我……十分愧疚!」

  「什麼意思?」

  「害得老哥哥父子不能相聚!」

  「笑話,我早已不當有這個兒子,若非小兄弟發現勸他回頭,還不知他是什麼
下場,我帶他回家當實不成,這是他份所當為的,別提了,我們走!」

  兩人彈身出林,朝山裡奔去。

  丁浩內心有些惴惴不安,一方面,他想起留在酒店的古秋菱,她久候自己不歸,
定然十分氣惱,另一方面,據斐若愚說,望月堡有數的高手盡出,如與毒心佛遭遇,
他所持有的石紋劍夠自己對付,若再加上同路人聯手,問題便大了。

  但轉念一想,如能在山中多消滅對方一個高手,將來便減少一分阻力。

  心念之中,豪性大發。

  馳過了幾座峰頭,到了一片谷地之中,突見一條人影,橫掠而過轉入一個山坳
不見了,樹搖風低聲道:「小兄弟,那是愚兒!」

  丁浩身形一緩,道:「我看出來了!」

  「我們追過去?」

  「老哥哥盡量別露面!」

  「別擔心,我會見機而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29:40

  丁浩猛一彈身,如魅影般掠過山環,眼前現出一個怪石林立的盆地,一青一白
兩條身影,停在當場,丁浩迅快地隱入石後。

  「總監,卑座一路無所發現……」

  「此時談發現為時尚早,對方不會設舵在山邊!」

  「目前如何行動?」

  「你向前聯絡,我殿後!」

  「遵令!」

  斐若愚彈身疾馳而去,丁浩知道斐若愚故意現身,引自己找白儒,待到斐若愚
身影消失,丁浩一飄身而現,冷冰冰地道:「白儒,幸會了!」

  白儒陡地回身,栗呼道:「酸秀才!」

  丁浩星目寒芒暴射,冷笑了一聲道:「白儒,你想不到吧?這叫做冤家路窄,
你如果要喊救命,就趁早!」

  白儒冷陰陰地道:「酸秀才,別太目中無人,狂妄話還是少說的好……」

  丁浩俊面凝霜,語若冰珠:「白儒,舊帳不提,我們來結一筆新帳……」

  「什麼新帳?」

  「伊川附近,一個老秀才裝束的,他叫柯一堯,臨死托在下收這筆帳。」

  「怎麼收法?」

  「不必問你也該想得到。」

  「哈哈哈,酸秀才,你知道你欠本堡多少?」

  「在下會向鄭三江總結。」

  「今夜咱們算是生死約會了?」

  「完全對,不死不敢,現在拔劍!」

  寒芒起處,雙雙拔劍在手,丁浩一運內力,劍尖芒吐八尺,白儒面色不由為之
一變,他覺察到對方的功力,又高了數籌。

  他們最後一次交手,是在雙叉谷中,那時,丁浩尚未修習「玄玄真經」。

  丁浩冷喝一聲:「納命來!」

  劍挾雷霆之感,劃了出去,白儒舉劍相迎,震耳金鳴聲中,劍氣進射,白儒連
退了三個大步,丁浩不讓對方有喘息的機會,身形一欺,第二招又告出手。

  白儒一咬牙,挾畢生功力封出一劍。

  這一招他算是接下了,但身形卻連晃不止。

  丁浩沉哼一聲,施出了那一招曠古凌今的「筆底乾坤。」

  劍刃交擊,發出一長串連珠密響,夾著劍氣絞扭的刺耳裂空聲,悶哼隨之而起,
白儒踉蹌了七八尺,幾乎栽了下去,白色的儒衫冒起了兩朵鮮紅的血花,然後從前
襟向下浸出,連成了一片猩紅。

  丁浩一抖手中劍,冷厲地道:「你能接在下這一劍而不死,很可自慰了,現在,
你有什麼遺言交待沒有?」

  白儒暴喝一聲:「你言之過早!」隨著喝話之聲,左手一揚,一蓬幾乎看不見
的輕絲,罩向丁浩,廣被兩丈方圓。

  丁浩略吃一驚,揮劍掃去,甫一觸及,立感不妙,那網不知何物所識,柔韌得
毫不著力,要想退身,已嫌遲了。

  這只不過眨眼工夫,那面幾乎等於無形的網,已沾上了身,連人帶劍,全被纏
住,情急之下用手扯撥,一拉之下,不禁亡魂大冒,那僅比髮絲稍粗的網線,堅韌
得出入意料之外,非絲非麻,不知為何物,幾乎勒膚而入。

  白儒得意地一笑道:「酸秀才,你死定了!」

  丁浩目眥欲裂,但冷靜如恆,寒聲道:「未見得!」

  白儒仍持劍站在原地,冷酷地道:「酸秀才,本儒可以一劍一劍送你步上西天,
不過,不必了,我等著你全身潰爛而死,在你死前,無妨告訴你,讓你做個明白鬼,
這網叫『血羅網』,是南荒『黑籐絲』所識,奇毒無比,你等著消受吧!

  丁浩五內如焚,但盡量保持乃師的作風,臨危不亂,細思脫身之策,過了一會,
覺得身上並無異狀,才想起身上帶著避毒珠,百毒不侵,虛懸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但網不能破,是個大問題,如果白儒發覺毒不生效,必然會動手,在這種情況之下,
只有待宰一途。

  又過了片刻,果然不出所料,白儒的臉色起了變化慄聲道:「酸秀才,想不到
你不畏劇毒,本儒低估你了!」

  丁浩心頭大急,但力持鎮靜地道「區區之毒,算得了什麼?」

  白儒突自懷中摸出數柄小劍,獰笑了一聲道:「酸秀才,本儒是飛劍能手,你
大概已見識過了,現在,本儒把你當靶子,指名打穴,告驗一下手法!」

  小劍觸動了丁浩的靈機,想起身邊的「雷公匕」,這匕首能斷「全知子」的鐵
母之鏈,當也能斷這「血羅網」。

  心念之間,慢慢曲手伸入錦袋之中,摸出「雷公匕」,陡一運功力,匕首頓呈
玄白,輕輕劃去,堅韌無比的「黑籐絲」果然一切即斷,心頭這一喜非同小可,手
不停揮,束縛立除……」

  白儒張目結舌,好一會才狂呼道:「雷公匕!」

  丁浩冷冷一笑道:「你竟也認得此物!」

  白儒激越地大叫道:「酸秀才,你那裡得來的這東西?」

  丁浩嗤之以鼻道:「這還用你管嗎?」

  白儒慄聲道:「我自己的東西焉能不管!」

  丁浩心頭劇震,說聲道:「什麼,是你的東西?」

  白儒目瞪如鈴,狂聲道:「說,那裡得來的?」

  丁浩定了定心神,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什麼意思?」

  「白儒,想不到你便是雷公的傳人歐陽廣雲!」

  白儒面色大變,連退了三個大步,激顫地道:「你……你……怎知道?」

  丁浩右手提劍,左手執匕,一個箭步,迫近白儒身前,冷厲地道:「你還記得
荊山黑石谷天音洞那女子嗎?」

  白儒面色慘變,語不成聲地道:「她……她……怎樣了?」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她遇人不淑,被拋棄在荒山石洞之中,幾度月圓,她盼
負心人不歸,她早已無生趣,但為了那三歲幼兒小雲,她苟活至今。」

  白儒面孔抽搐,全身簌簌直抖,栗呼道:「她……她生了孩子?」

  「不錯,該說是孽種!」

  「她……她……啊!她說了些什麼?」

  「在下為瞭解友人之危,借雷公匕一用,好不容易尋到了天音洞,她慨允惜匕,
但托在下辦一件事。」

  「辦事……什麼事?」

  「請我找到那負心人,」用此匕刺入他的胸膛,因為那負心人曾以此匕為誓,
那負心人便是你閣下!」

  「啊!」栗呼聲中,手裡長劍小劍一齊掉地。

  丁浩冰寒地一笑道:「歐陽廣雲,你當了望月堡的東床快婿,做了總監,將來
又可繼承鄭三江的天下,可謂春風得意,只是苦了那可憐的女子。」

  白儒狂聲叫道:「別說了!」

  丁浩揚了揚雷公匕,冷酷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白儒垂下了頭,好半晌才抬了起來,眼角已有淚痕,木然道:「你要殺我?」

  丁浩斬釘截鐵地道:「當然,把劍揀起來,你可以盡力反抗。」

  白儒愴然一笑道:「我不想反抗!」

  「瞑目受死?」

  「是的!」

  丁浩看出他已深深痛悔,但卻不能因此放過他,此人好名貪利,無情無義,誰
知他是真悔還是假裝,因為事實上他已清楚不是自己對手。

  心念之間,身形一欺,以雷公匕指正對方心窩,冰聲道:「你死而無怨了?」

  白儒雙目一閉,道:「我對不起她母子,罪有應得!」

  丁浩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下不了手,又道:「你如有遺言,在下可以轉達?」

  白儒陡地雙目電張,暴退數步,大叫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丁浩不屑地道:「捨不得你現在的成就?」

  自儒淚珠雙滾,咬牙道:「我……我要見那孩子一面…

  丁浩想起那一雙與世隔絕的母子,不禁有些惻然,越發感到白儒罪無可恕,當
下冷酷地道:「在下看來大可不必,她母子不願見你。」

  白儒嘶聲道:「酸秀才,我錯了,該死,我失去了夫妻之義,但還有父子之情!」

  丁浩不由心中一動,但想到出道以來,上了無數次的惡當,人心詭詐莫測,對
方是鄭三江的女婿,算是仇家一夥,又是殺害柯一堯的兇手,再加上自己對他的妻
子所作的諾言,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心念之間,道:「你這等人還會有父子之情?」

  「酸秀才,我只要見她母子一面,我……會有自了之道!」

  「你殺害老秀才柯一堯的事又如何說?」

  「江湖中一旦處於敵對,不是殺人,便是被殺,你殺過本堡的人也不在少數……」

  「但在下要實踐對那可憐女子的諾言!」

  「定然如此?」

  白儒一撩衣,一個白森森的骷髏頭倏執手中。

  丁浩驚呼一聲:「『食肉骷髏』」下意識地連退數步,恨得直咬牙。

  白儒慄聲道:「酸秀才,我並非不能殺你,至少同歸於盡,但我沒那麼做。」

  丁浩凝聲道:「你想以此威脅我?」

  「我無意威脅你,我已自知罪無可恕,但我不想現在死,我要見妻兒一面,她
恨我,我願她親手殺我!」

  「她殺不了你,她的功力我知道!」

  「酸秀才,要我如何表明心跡?」

  「那恐怕是多餘!」

  白儒面孔又起了急遽的抽搐,眸中殺機倏隱倏現……

  丁浩不由大感忐忑,心想:「『食肉骷髏』也屬於劇毒之一種,如把避毒珠含
在口中,不知管不管用?」

  驀地,只見白儒長長一聲歎息,擲出了「食肉骷髏」,但卻是他身後的方向,
丁浩不由為之大惑,白儒雙手虛垂,仰面向天,淒厲地道:「自作孽,不可活,酸
秀才,你下手好了!」

  這意外的舉措,使丁浩大感楞愕,久久才會過意來,看情形,他是真心的後悔
了,不然,他手持「食肉骷髏」盡可任意而為,殺人不過頭點地,自己也不能太過
份,當下一挫牙,道:「白儒,在下相信你這一次,你去對妻兒自作交待吧!」

  白儒並無驚喜之情,沉痛地道:「酸秀才,我的目的是要見她母子一面,你該
想像得到,這樣做比死在你手下更殘忍、痛苦,但我不得不如此……」

  「嗯!也許有道理!」

  「一念之差,鑄成千古之恨,我油蒙了心竊,一心想名揚天下,現在我覺悟了,
功高如黑儒又如何?如你酸秀才,又如何?遲了,悔不當初……」

  這幾句話,對一般武林人來說,倒不啻暮鼓晨鐘,發人深省。

  丁浩望了望手中的雷公匕,沉聲道:「這匕首現在不能還你,在下要親自送還
給她!」

  白儒毫不思索地道:「那是當然!」

  丁浩把雷公匕放回錦袋之中,長劍歸了鞘,一揮手道:「你可以走了!」

  白儒激動地道:「酸秀才,區區此生恐已不能還你這筆人情,但來世或能圖報!」
說完轉身正要……

  丁浩心念一動,道:「你慢走!」

  白儒回身道:「你改變了主意?」

  「不,在下有句話問你!」

  「請講!」

  「鄭三江陰謀對付黑儒,聽說暗布陷阱,你當知詳情?」

  白儒皺了皺眉,期期地道:「區區能不說嗎?」

  「為什麼?」

  「鄭三江對區區不惡,不管如何,總有翁婿之情,區區不能無義出賣他!」

  這倒是一句堂堂正正的話,丁浩不由語塞。

  白儒又道:「除非你以死迫我,我為了要留命見妻兒,會告訴你!」

  丁浩冷冷一笑道:「我酸秀才不是這樣的人!」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閃現當場。

  白儒栗呼一聲:「副總監!」

  現身的,赫然正是斐若愚。只見他對著白儒一笑道:本堡總監之位要虛懸了!」

  白儒見丁浩毫無動靜,不由驚聲道:「你們……是……」

  丁浩接口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你不必問,請便罷,如果讓你們同路的人發覺,
你恐怕走不了!」說著,揮了揮手。

  白儒低頭一想,道:「酸秀才,有個秘密告訴你,聊以酬情……

  「雷公匕可破石紋劍!」

  「啊!」

  丁浩這一喜委實非同小可,他一直擔心的是無法對付毒心佛的石紋劍,這一來,
等於又去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白儒接著又道:「石紋劍的奧妙,在於那白色光暈,任何兵刃掌指暗器,均不
能穿入光幕,只有這雷公匕可以,憑你的內力。可以完全發揮此匕的威力!」

  丁浩點了點頭,道:「在下十分感激!」

  「這不必!」

  斐若愚道:「總監可有什麼活要交待?」

  白儒顫聲道:「從現在起,我已不再是望月堡總監……對了,有句話請轉告鄭
月娥,就說我在荊山遇強敵,業已墜谷而亡!」

  「這口訊在下一定帶到!」

  「恕我不說再見了!」

  說著,長長吁了一口氣,彈身疾閃而逝。

  斐若愚開口道:「小叔叔,你該殺了他!」

  丁浩搖了搖頭,道:「身為武士,必須講究『天道』『武道』,有所為亦有所
不為,若愚,你該走了,被人發覺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是!」

  斐若愚應了一聲,彈身弛離。

  丁浩心中有說不出的興奮,今夜真不虛此行,一方面冥完了一件心事,對荊山
黑石谷天音洞那可憐的女子,有了交待,再方面,等於去了兩個強勁的敵人,白儒
歐陽慶雲不會再出山,毒心佛的石紋劍既有雷公匕可對付,便不足慮了。

  在原地呆了片刻,卻不見老哥哥樹搖風現身,不由大感疑糊,老哥哥是接著自
己來的,他去了那裡呢?如果遭遇到敵人,該有動靜?

  莫非他發現了什麼,躡敵去了?

  據斐若愚說,望月堡興師動眾,出動了這批一流高手,目的是探索金龍幫的巢
穴,如果金龍幫的總舵,真的是在山中,自己可能有機會見到梅映雪,自己與她之
間的關係,該作個明白的了斷,此情是斷還是續?

  又等了約莫一刻光影,仍不見老哥哥現身,心知必然有了事故,枯等無益,當
下彈起身形,朝山深處奔去。

  此際,星斗參橫,已是近子夜時分。

  奔了一程,眼前儘是層峰疊嶂,任什麼動靜也沒有。

  約莫四更將盡,丁浩來在一座峰頭,只見牛山濯濯,野草淒迷,竟是座禿頭峰,
峰中央有一株亭亭如蓋的虯松,緊依著一塊臥牛巨石,此外,便連半株小樹都沒有
了,在峰緣以下,卻是林木蒼樹,像是有人故意伐削修飾的。

  丁浩上了松下那塊巨石,心想,盲目奔馳,也不是道理,不如在這峰頭歇了罷,
等天明再作打算。

  心念之間,在石上盤膝而坐,石面倒也光滑平坦,此際獨缺明月,否則倒也十
分詩情畫意的呢。

  丁浩先運功封閉了重要穴道,然後閉目入定。

  醒來時,只見旭日的光華,穿過漸行收歇的薄薄曉霧灑滿峰頭,照在身上,暖
曖地,舒暢極了。

  丁浩站起身來,面對朝陽,深深吞吐了幾口氣,覺得精神煥發,神請氣朗,疲
累盡消,日間望這峰,更覺奇景悅目。

  躍落山石,投身入林,準備下峰……

  突地,遙遙瞥見兩條人影,如行雲飄絮般冉冉掠上峰來,看身法,是兩名身手
不凡的人物,丁浩心中一動,隱起身形。

  人影轉瞬即逝,看出是兩名古稀老者,同樣的身著青布長衫、腰繫絲條、白色
雲履,其中一人,貌相清矍,花白長髯拂胸,另一個生得一付福泰相,肩荷藥鋤,
鋤柄上吊掛著一個竹籃。

  從外表看來,兩老似是世外高人,隱士名流。

  在這種境地之中,碰到這樣的人物,當然一點也不足怪。

  二老直馳峰頂,到那株虯株下,福泰相的把藥鋤橫在石邊,然後從竹籃中取出
兩個竹筒子,兩人相將上了大石,對面坐下,清矍的老者用手指在石面上一陣比劃,
然後相顧一笑,各取一簡聚精會神地對起奕來。

  丁浩隱身峰緣的林中,相距在十丈之外,但二老的一舉一動,逃不過他銳利的
目光,一見二老是對奕而來,想必是山中的隱者,呆下去也沒意思。

  心念之間,正待轉身離開,忽聽頭頂上發出人聲:「裝得滿像那麼回事!」

  丁浩陡吃一驚,本能地挪移位置,抬頭上望,不禁歡然道:「原來是老哥哥!」

  樹搖風飄然下身,道:「小聲點,這兩個老小於機伶很緊!」

  丁浩抑低了嗓音道:「對方何許人物?」

  樹搖風眨了眨眼,道:「藥王棋癡!」

  丁浩詫然道:「藥王棋癡,是一人還是兩人?」

  「兩人二而一,一而二,江湖中通稱這兩個老小子『藥王棋癡』,那胖的是
『藥王』,精歧黃,瘦的叫『棋癡』,喜歡下棋,但都是晃子,在人面前故作姿態……」

  「兩人是什麼關係?」

  「誰也不清楚,僅知兩人形影不離,功力極高,不知是兄弟還是同門,更不知
其來路,有號而無名!」

  「為人如何?」

  「介於正邪之間!」

  「這兩人是隱居此山嗎?」

  「沒聽說過,老哥哥我已二十多年沒碰上這兩人了,他倆在此現身,必有原因,
目前不知他倆是屬於那一方。」

  「稍停可能便見分曉?」

  「嗯,你仔細看!」

  丁浩運目光望去,只見二老人似乎完全沉醉在棋盤上,不時把棋子向四下亂拋,
不禁忍俊不止地道:「這一盤棋下完,子不是拋了十之七八。」

  「奧妙便在此中……」

  「什麼奧妙?」

  「佈陣待敵,你看不出來嗎,他倆拋子遠近錯落,極有分寸的。」

  丁浩激奇地道:「奇事,以棋子佈陣,前所未聞。」

  突聽那藥王怪叫一聲道:「你這算什麼意思?」

  棋癡捻起一子,拋向身後草業,說道:「什麼意思,是你自尋絕路,你輸定了!」

  「笑話,談勝負還言之過早。」

  「別臭美了,棋勢已擺明在這裡!」

  以後聲音變小,爭論些什麼便聽不到了,丁浩想起昨夜的事,道:「昨夜老哥
哥那裡去了?」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我見有人欺近,怕影響了你辦事,所以用計把對方引走……

  「哦!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駝背老人!」

  丁浩心中一動,脫口道:「是梁山神駝嗎?」

  「噫!你怎麼知道?」

  「我聽虛幻老人提過此人,他在棗陽城外,殺了金龍幫一個密探叫許大光的,
卻栽在梁山神駝身上,目的是找小弟我對付梁山神駝……」

  「啊!對,我聽你說過那檔子事。」

  驀在此刻,只見兩條黃衣人影,在距「藥王棋癡」五丈之處現,是兩名年輕武
士,兩老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現身,仍聚精會神地下棋。

  丁浩低聲道:「來了!」

  只聽棋癡怪叫一聲道:「我吃你兩子!」兩位黑子脫手飛出。

  樹搖風道:「這兩名小腳色有苦頭吃了!」

  丁浩心頭一震,正待開口追問,只見那兩粒棋子,一左一右,朝兩武士身旁飛
過,堪堪超越數尺,突然圈了回來,疾如星火,兩武士各各悶哼了一聲,應子而倒。

  發出去的棋子,會拐彎回頭,而且反而加速,認穴奇準,別說兩武士,連丁浩
也估不到,武林天下,的確是無奇不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樹搖風道:「我說如何?」

  丁浩吁了口氣道:「小弟我開了一次眼界!」

  「如換了小兄弟,這便算不了什麼。」

  「我看也未見得?」

  「棋子當暗器,發時有聲,又在大白天,只有呆鳥才等著捱打。」

  話聲甫落,又見一名黃衣中年武士,現身當場,口裡發出一聲冷笑,彎下身去,
解了兩名武士穴道,兩武士挺身站了起來。

  那中年武士向前欺近丈許,大聲道:「兩位請表明身份!」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藥王棋癡」相顧大笑,一點也不把那武士放在眼中,那武士左右一陣顧盼,
似已發覺情形不對,猛然抽身後退,同一時間,「棋癡」投出一於,棋子落地,那
中年武土倏地盲目亂竄起來像凍蠅在撲紙窗,又像醺然的醉漢。

  遠遠望去,十分可笑,丁浩雖對此道稍通,但由於無法計算落子的位置,也就
不知所排的是什麼陣式。那兩名被救的武士,在陣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亂穿亂走。

  二老斂住笑聲,又自顧自地下起棋來,對那被困者,連看都不看一眼。

  丁浩悄聲道:「看來這兩個老小子是望月堡的人?」他這是學樹搖風的口吻。

  樹搖風似乎看得十分有趣,撚鬚微笑道:「看來是不會錯的了!」

  「困住個小腳色有什麼意思?」

  「這是耍小猴子,引老猢猻,這三個小猴子不識深淺,可能是巡山的,也可能
是對方故意派出來測探虛實的!」

  「照此看來,金龍幫的總舵設在此山,大概是沒問題的了?」

  「目前還不知道,也許是分壇!」

  「我們怎麼辦?」

  「且作壁上觀,看他狗咬狗!」

  就在此刻,只見對過峰邊,出現一個黃衣老太婆,白髮皤皤,手拄枴杖,一步
一步,向場中央走來,看他那舉步艱難的樣子,似乎一陣風來,便可把她刮倒。

  丁浩幾乎忘了身在何地,興味盎然地道:「這老嫗又是誰?」

  樹搖風不假思索地道:「老母猴!」

  「她叫老母猴?」

  「由小猴猻引出來,不叫老母猴叫什麼?」

  丁浩知道老哥哥是在說笑話,陪著一笑道:「這回可能熱鬧了!」

  黃農老嫗好不容易提到了那猴跳的中年武士近旁,只見她堆滿皺褶的臉皮拉了
拉,看不出是笑還是怒,平伸左掌,掌心向前,往回一收,硬生生把那武士拉出陣
外,這一手,表現出她驚人的造詣。

  丁浩脫口道:「有兩下子!」

  樹搖風唔了一聲道:「這一手老偷兒便辦不到。」

  「各有專精……」

  「給我遮羞嗎?」

  「不,老哥哥的身法,如樹影搖風,又有幾人能辦到…

  「不必往我臉上貼金,這老嫗虔婆的功力,我難望其項背。」

  三名武士,朝老嫗恭施了一禮,狼狽奔離。

  老嫗語冷如冰地發活道:「你兩個別再裝癡扮傻,我老太婆看不慣!」

  藥王怪叫一聲:「不下了,算你贏!」

  隨說,隨用手抹亂了棋盤,卻乘機抓了一大把黑白棋子,一粒一粒胡老嫗擲去,
黑白相間有致,那些棋子發出時是一長串,像是中間有線貫著,到了老嫗近身,突
地「嗤嗤!」倒射,在空中交叉劃弧,煞是奇觀。

  老嫗絲紋不動,左手連揮,那些疾勁的棋子,一個個如泥牛放海。

  等棋子收盡之後,驀一甩袖,那些棋子如滿天花雨,暴灑向「藥王棋癡」,破
空「嘶嘶!」有聲,兩老者揮動大袖疾掃,棋子擊石,發出星星火花。

  兩老者長身而起,站在大石上,面對老嫗,棋癡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是老大
姐光降,失迎失迎!」

  樹搖風突地一碰丁浩道:「我想起來了,這老虔婆叫做『武林之後』,成名在
一甲子之前,武林中慣以大姐稱之,業已數十年不現江湖了……」

  丁浩駭然道:「這一說,她的年紀已在百歲之外了?」

  「當然,她成名時已是中年婦人。」

  「想不到金龍幫會網羅了她?」

  「很難說,也許其中另有原因。」

  只見武林之後顫巍巍地用枴杖遙遙一指「藥王棋癡」,怒聲道:「既知老身之
名,還敢這般無禮!」

  藥王棋癡互望望一眼,雙雙躍下大石,朝武林之後拱手為禮,道:「見過老大
姐!」

  武林之後鼻孔裡哼出了聲,冷漠地道:「爾等來大洪山何為?」

  藥王嘻嘻一笑道:「老大姐是明知故問嗎?」

  武林之後一頓枴杖,道:「無禮,回答老身的問話?」

  棋癡一抱拳,道:「老大姐英豪氣不減當年……」

  武林之後盛氣凌人地道:「廢活,老身出道之時,你倆尚是黃口小兒,別對老
身呼五喝六。」

  「是!是!不然不會被武林同道共尊為老大姐。」

  「答話?」

  「嘻嘻,這個……我們哥倆是公不離婆,秤不離錘,一向都喜歡在名山大川品
棋覓草,如此而已!」

  「真的如此嗎?」

  「難道老大姐不相信……」

  「不是替望月堡作走狗?」

  藥王棋癡雙雙老臉一變,藥王慍聲道:「老大姐把我哥倆比作狗?」

  「差也不多!」

  「這……這豈非辱人太甚?」

  武林之後突地飛身,繞虯松旋了一匝,手中枴杖像江湖賣藝人耍花槍似的一陣
揮舞,回到原地,枴杖上吸滿了棋子。

  丁浩遙遙瞥見,驚聲道:「老哥哥,武林之後這一手真可算驚世駭俗!」

  樹搖風頷首道:「恐怕還技不止此,但已可窺見一斑了!」

  藥王棋癡面色大變,相顧愕然,以杖吸棋子固屬驚人,但更令人咋舌的是對每
一粒棋子的落處,瞭如指掌,因為這些棋子是落在野草之中,如不對陣勢完全清楚,
根本就辦不到。

  武林之後一抖杖,那些棋子如蜂群般飛去,落在大石之上。

  「數一落,還有失落的沒有?」

  藥王尷尬地一笑,道:「老大姐神技驚人,我哥倆十分佩服。」

  武林之後冷冷地道:「現在老身勸你倆速離此山,最好尋個幽靜去處,修心養
性。」

  棋癡一軒眉道:「老大姐想得周到,不過……」

  「不過怎樣?」

  「我哥倆在江湖中也算略有聲名,這麼一走……豈非太丟人現眼……」

  「那你們準備怎樣?」

  「多少討教兩招,落敗而走,也走得風光些,敗在老大姐手下,總不被人笑話。」

  武林之後哈哈一笑道:「要與老身動手?」

  藥王這時已收拾了棋盤棋子,放入藥籃,肩起了藥鋤,回身接口道:「老大姐,
是討教,不是動手。」

  「哼,少在口唇上玩花巧,你倆不聽忠言,是自取其禍!」

  「老大姐,如果江湖中傳出了『藥王棋癡』是被幾句話唬走的,豈不……」

  「明哲保身,還是放聰明些好!」

  就在此刻,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遙遙傳至:「老大姐,你還沒死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31:34

第二十二章、風雲失色

  隨著話聲,一個怪樣的身影,自峰緣出現,赫然是一個籃衣白髮駝背老人。

  丁浩悄聲道:「老哥哥,這駝背老人是誰?」

  「梁山神駝!」

  「啊!他便是梁山神駝!」

  武林之後連頭都不回,冷冷地道:「你們來得不少,是不是想把大洪山攪翻?」

  只見那駝背老人蹣跚移步,向場中緩緩走來,看著他的行動似乎很吃力,但仔
細一看,便駭人了,他是踏草而行,在草葉上行走不難,難的是慢慢移步,若非輕
身功夫有驚人的火候,是辦不到的,顧盼間,來到武林之後身側三四丈之處,停了
身形,這才腳落實地。

  武林之後冰寒的道:「來人報名?」

  駝背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大姐,不才是梁山神駝呀!」

  「嗯!難怪有這等輕身功夫,駝子,你也要與老身作對?」

  「嘖嘖!不敢,不才沒有未卜先知之能,怎知老嫗在此?」

  「你已投效望月堡?」

  「投效兩個字不雅,不才是受對方禮聘的。」

  「駝子,別臭美了,老身向你提出忠告,如果不想與老身為敵,退回關外去吧!」

  「喏!喏!老姐這是什麼話,多少得交待一下來龍去脈呀?」

  「要老身如何交待?」

  「聽聞老大姐早已談泊名利,引退了數十年,今日突在此山現身,令人不解,
老大姐當何以教我?」

  武林之後緩緩轉過半邊身,面對梁山神駝冷笑連連道:「駝子,老身最後一次
見你是在泰山日觀峰頭,記得那時你僅半百不到,而今已白髮蕭蕭,以如此年歲,
為後生小子們賣命!似不恰當。」

  梁山神駝洪笑一聲道:「老大姐,您呢?」

  武林之後勃然作色道:「老身之事,用不著你過問!」

  「這不顯得有些倚老老!」

  「又怎樣?」

  「老大姐,打開窗子說亮話,不才等此來大洪山,是為了金龍幫太以張狂,挑
舵殺人,如果老大姐不是該幫的包庇者,這便好辦了……」

  「如果老身是呢?」

  「那老大姐是承認了?」

  「就算承認了,爾等又能如何?」

  「公道?哈哈哈……」

  笑聲中充滿了狂妄與不屑之意。

  梁山神駝一披嘴,大聲道:「老大姐認為很可笑嗎?」

  武林之後斂住了笑聲,道:「當然好笑,老身從未被人當面討過公道,想不到
會出自你駝子之口……」

  梁山神駝老臉一沉,道:「老大姐未免太目空四海了……

  「你想伸量老身嗎?」

  「不敢,既有緣相見,當得討教幾招,不才等輸了,回去也好有個交待。」

  武林之後眸中精芒暴射,一反現身時的龍鐘之態,冷厲地道:「很好,老身成
全爾等,上吧!」

  梁山神駝房不搖,腳不動,平平飄前兩丈,雙手一拱,道:「老大姐杖下留情!」

  「別假惺惺作態,老身看不慣,出手!」

  梁山神駝望了藥王棋癡一眼,道:「老大姐,您是武林尊長,搶刀動杖不好,
老大姐不若表現兩手,不才等如果認為心服,立即退出此山!」

  武林之後從鼻孔裡冷哼出聲,道:「駝子,你很聰明,想先探探老身的虛實,
可戰則戰,如不能操勝券,便不戰而退,是嗎?」

  薑是老的辣,一下子便戳穿了梁山神駝的心思,丁浩不由暗暗心折。

  梁山神駝也不差,面不改色地道:「老大姐多心了,即使不才真的存心如此,
免動干戈,豈不也甚好?」

  武林之後默爾了片刻,道:「什好,讓爾等見識一下,不過得有條件!」

  「什麼條件?」

  武林之後白眉一揚,道:「如果爾等自知不敵退走,永不許再出江湖!」

  梁山神駝與藥王棋癡,面色微微一變,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似已有了默
契,仍由梁山神駝發話道:「老大姐這條件不嫌太苛刻嗎?」

  「嫌苛刻你可以不接受。」

  「不動手,退出去總成了!」

  「不成,老身言出不二!」

  梁山神駝一擊掌道:「好,就依老大姐的條件!」

  武林之後目芒一陣轉動,大喝一聲:「閃開!」

  一晃身到了距那臥牛巨石一丈之處,手中枴杖平伸,口裡微哼一聲,一股無形
罡氣,透過枴杖,自杖端逼出,射向大石,「嗤嗤!」聲中,只見石粉紛飛,巨石
被射穿了一個大洞。

  丁浩暗向樹搖風道:『老哥哥,這一手很驚人!」

  樹搖風淡淡地道:「罡氣凌空穿石,小兄弟一樣可以力到,沒什麼出奇。」

  只見梁山神駝飄身近前,宏笑一聲道:「老大姐的內力;果然令人折服,不過……」

  「不過怎樣?」

  「不才一樣可以辦到!」

  「這麼說是你不服?」

  「並非不服,而是不能付出除名江湖這大的代價。」話聲中,曲背弓腰,這一
來變成了一個肉球,雙掌一登,一聲霹靂巨響過處,石屑紛飛,那塊臥牛巨石,四
分五襲,散了開來。

  武林之後冷冷地道:「駝子,你的莽牛氣功很可觀了!」

  「謬獎!」

  話聲中,似有意,又似無意,三人已成品字形把武林之後圍在居中。

  武林之後左右一顧盼,若無其事地道:「你們準備三人聯手?」

  藥王一拱手中藥鋤,嘻嘻一笑道:「領教老大姐神功!」

  武林之後冷眼一掃三人,搶杖便朝藥王砸去,也就在武林之後出杖的同時,梁
山神駝與棋癡各劈出一掌。

  霹靂巨震聲中,藥王被一拐震得退了七八步,武林之後在棋癡與梁山神駝攻擊
之下,也打了一個踉蹌。

  人影乍分又合,一幕驚心怵目的場面,疊了出來。

  只見杖影如山,掌風如濤,呼轟之聲,崩山裂雲,令人動魄驚心。

  這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雙方都是名震武林的拔尖高手,在三對一的情況上,
更加顯出武林之後的功力卓絕超凡。

  丁浩與樹搖風在暗中也為之目震心懸。

  三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此進彼退,乘虛蹈隙,尤以梁山神駝,每發一掌,都具
有栗撼山嶽之勢。

  丁浩悄聲道:「老哥哥,你看勝敗誰屬?」

  樹搖風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武林之後!」

  「由什麼地方看出!」

  「你不見武林之後銳氣迄未稍減,而三個老小子之中,藥王棋癡出手已不若先
時的凌厲,五招之內,便見分手!」

  果然在樹搖風說話之後,堪堪到了第四招,一聲悶哼傳處,棋癡橫空飛出圈子,
直落虯松腳下,人沒倒下,斜倚樹身喘息,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

  緊接著,又是一聲淒哼,藥王踉踉蹌蹌退出圈子。

  梁山神駝連退數步,駭然望著武林之後。

  武林之後把枴杖朝地上一插,上前三步,沉聲道:「駝子,讓你心服口服,來,
施展你的莽牛氣功,老身接你三掌,接不下老身認輸,讓你們安然出山。」

  梁山神駝白眉一軒,道:「老大姐,這話有失公平……」

  「什麼意思?」

  「不才如勝了,當然可以自由出山,何須老大姐允准……

  「駝子,你別想走了,你們一人剛才即使幸勝,也出不了大洪山,坦白告訴你,
論一對一,老身任揀一名徒子徒孫,皆能應付。」

  梁山神駝窒了一窒,道:「老大姐真的要接不才三掌?」

  「誰和你鬧著玩?」

  「不還手?」

  「當然!」

  剛才梁山神駝一掌劈臥牛巨石,丁浩是眼見的,現在武林之後要硬接他三掌,
若沒這份能耐當然不會誇此海口,這倒值得一觀……

  梁山神駝矮身作勢,口裡沉哼一聲,雙掌平推而出,勁氣呼嘯,如裂岸狂濤,
武林之後衣袂飛舞,人卻紋風未動。

  丁浩在心中暗讚一聲:「好功力!」

  梁山神駝老臉微微一變,緊接著第二掌,這一掌比第一掌更見威力,勢道之強
勁,令人咋舌有若九天行雷。

  武林之後身軀擺了一擺,寸步未移,這一掌又接下了。

  梁山神駝沉哼了一聲,全身突地鼓脹如球,頭上白髮根根倒豎而起,形狀既滑
稽,又驚人,看來他的功力已提到極限。

  丁浩目不稍瞬地遙注場中,心頭下意識地感到一陣緊張

  「轟!」然一聲,五丈之內,有如天塌地陷。

  武林之後突地矮了半截,雙腳入土齊膝。

  樹搖風慄聲道:「這老婆子的能耐太驚人了!」

  丁浩點了點頭不作聲,心中卻在暗想,金龍幫怎能羅網這等高手,以那些金龍
使者的功力來看,金龍幫主的身手,定也相當驚人。

  心念之間,只見武林之後拔出陷在土中的雙腳,一手抓回枴杖,寒聲道:「駝
子,你們三人如何說?」

  梁山神駝若有所恃般,毫不在意地道:「敗在老大姐手下,並不算丟人……」

  武林之後怒聲道:「別顧左右而言他,問你如何說?」

  「依老大姐呢?」

  「退出江湖!」

  「哈哈哈,老大姐,如照這樣,失利便退出江湖,江湖無人了!」

  「駝子,方才怎麼說的?」

  「不才並未答應。」

  「你不認帳?」

  「本來是如此嘛!」

  武林之後重重地哼了一聲,目中抖露一片悚人的殺機,一頓枴杖,道:「很好,
爾等既看上了大洪山的風水,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在此刻,一個惡形怪態的白髮老者,倏焉出現,頸項上吊著兩串骷髏頭,手
中捧一錦盒,冉冉移向場中,他,正是風流尊者上官鶚。

  上官鶚現身之處,距丁浩與樹搖風藏身處不及三丈。

  「嘿嘿嘿……」

  那笑聲令人頭皮發炸。

  武林之後驀一回身,道:「你們這幫牛鬼蛇神全現身了!」

  風流尊者上官鶚遠遠停住身形,怪腔怪調的道:「老大姐,久違了啊!」

  武林之後不屑地披了披嘴,重複回身,面對梁山神駝。

  就在她回身之際,藥王棋癡閃電般遁走。

  武林之後厲聲道:「你們走不了的!」

  風流尊者上官鶚大聲叫道:「老大姐,區區獻寶來了!」

  武林之後置若罔聞,一橫杖,撲向梁山神駝,梁山神駝雙掌一揚,劈出一道排
山勁氣,武林之後手中枴杖微微一滯,梁山神駝就乘這電光石火之機,倒彈三丈,
一翻身,如飛而逝。

  風流尊者上官鶚再次揚聲道:「老大姐,區區要擲骷髏頭了!」

  武林之後憤然回身,大步追向風流尊者,瞬間雙方相距不及兩丈,武林之後止
步道:「上官鶚,你這些朽骨頭唬不了老身。」

  風流尊者一揚手中錦盒,道:「老大姐認得此物嗎?」

  「這是『素衣仙子許媚娘』那人妖的『九幽寶盒』?」

  風流尊者得意地道:「老大姐真是見多識廣,一眼便能認出此物!」

  丁浩想起風流尊者,在隔世谷外向自己述說的九幽寶盒的妙用,不由替武林之
後捏了一把汗,不知這老太婆是否能應付得了?

  樹搖風沉聲道:「當年素衣仙子憑這九幽寶盒,攪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風,想不
到又落到這魔頭手上。」

  丁浩心念一轉,道:「可能是假的!」

  「小兄弟怎知道?」

  「許媚娘狡詐如狐,定會把珍逾性命的寶盒拱手送人…

  場中許久沒有動靜。

  武林之後突地哈哈一笑道:「寶盒不靈了嗎?」

  風流尊者臉色數變,突地把錦盒脫手拋出,憤然道:「老夫上了賤人的當!」

  丁浩暗自頷首,果然自己所料不差,這九幽寶盒是假的,那真的當然還在許媚
娘的手上。梁山神駝與藥王棋癡相繼退走,他們心中以為風流尊者仗著九幽寶盒,
足可對付武林之後,現在九幽寶盒不靈,這情況完全改變了,但風流尊者尚有食肉
骷髏可恃,不知武林之後如何應付?

  心念之間,只見武林之後橫杖前欺……

  風流尊者手中高舉枚骷髏頭,大喝道:「站住!」

  顯然,他內心有些心怯,論真功實力,他決非武林之後的對手。

  武林之後恍若未聞,前欺如故。

  風流尊者步步後退。

  場面緊到了極點。

  「波!」地一聲爆響,風流尊者已擲出了食肉骷髏。

  丁浩心弦為之一顫,只見武林之後不知用什麼身法,竟已到了風流尊者身側,
那顆食肉骷髏等於是白髮了。

  風流尊者疾退了七八尺,滿臉駭色。

  武林之後冷冰冰地道:「上官鶚,如果老身賞你一杖,這些齷齪的東西,全數
爆炸,死的是誰?」

  風流尊者又取了一個骷髏頭在手,厲笑道:「老大姐,你也無法倖免!」

  就在此刻,四條人影,幽然出現,赫然是梁山神駝與藥王棋癡去而復返,內中
多了一個面目陰森的灰衣老者,年在花甲之間。

  四人散開呈扇形迫向場中,在距武林之後與風流尊者約七八丈之後停住,武林
之後回頭瞥了一眼,白眉登時結了起來,她目前正與風流尊者相持不下,她如出手,
風流尊者身上的兩串骷髏頭全數爆炸的話,雙方都無法倖免,她如回身對付四人,
那正好給風流尊者以可乘之機。

  那邊,梁山神駝發了話:「老大姐,不才等還要討教!」

  風流尊者趁機發了話:「老大姐,你無意同歸於盡吧?」

  武林之後憤然道:「什麼小丑,竟也大言不慚!」

  那邊,梁山神駝狂聲大叫道:「老大姐,不屑於賜教嗎?」

  武林之後怒視著風流尊者道:「上官鶚,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風流尊者嘿嘿一笑道:「老大姐,你這大壽數……」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如幽靈鬼魅般從風流尊者身後橫裡掠過,快得簡直無法形
容,風流尊者話才說得一半,突地悶嗥了一聲,身軀連晃,武林之後閃電般彈了開
去,風流尊者脫手擲出骷髏頭,人也跟著栽了下去。

  「波!」地一聲骷髏頭在草叢中爆炸,沒有傷人。

  武林之後已掠到了梁山神駝等四人身前。

  樹搖風慄聲道:「此人好快的身法,我這樹搖風的招牌看來要摘下來了,小兄
弟你看出是什麼形像的人嗎?」

  丁浩也駭震不已地道:「似是一個蒙面人!」

  「我看也是如此,不知他用什麼手法制風流尊者於死命!」

  「可能是什麼歹毒暗器……」

  「會不會是金龍幫主本人?」

  丁浩心頭一震,道:「極有可能!」

  場中,四人與武林之後對峙。

  丁浩突地發覺老哥哥神色不對,急道:「老哥哥,什麼事?」

  樹搖風滿面激越之色,慄聲道:「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何在棗陽當場栽在虛幻老
人之手,險些送命,原來本門中出了叛徒……」

  丁浩困惑地道:「老哥哥怎麼忽然想起這件事?」

  「你看到場中那灰衣老人了……」

  「看到了,怎樣?」

  「他是本門南方支舵的掌舵,想不到他竟然違背祖師金訓,投入望月堡……」

  「啊!但這與虛幻老人何關?」

  「那老小子定是望月堡的人……」

  「不對,虛幻老人曾起意要我對付梁山神駝,他們決非一夥!」

  「現在不管這些,我要清理門戶。」

  「現在嗎?」

  「嗯!」

  「那要介入金龍幫與望月堡兩幫人之間!」

  場中傳來陣陣暴喝之聲,武林之後已與四人交上了手。雙方俱屬罕世的主手,
這一戰鬥搏擊勢若狂風驟雨,又如怒海揚波,令人心搖神奪。

  樹搖風突地伸手一拍丁浩的肩膀,道:「小兄弟,替老哥我辦這件事?」

  丁浩毫不思索地道:「老哥哥盡量吩咐!」

  「你不是習得了易形之術嗎?現在你立即改變容貌,持本門信物,把那叛徒抓
下,他如抗命格殺勿論。」

  丁浩一咬牙,道:「好,小弟照辦!」

  樹搖風自懷中取出一面三指寬的銅牌,遞與丁浩,道「這是本門至高符令,空
門弟子視為至聖之物,你動手前先出示此符……」

  「他叫什麼名號?」

  「千手客伍天雄!」

  「好!」

  丁浩立即運功,易形為一個黝黑書生,彈身飛射入場。

  「住手!」

  這一聲清喝聲不大,但系貫足丹田內力而發,有如古廟鐘聲,震人心神,場中
雙方不期然地住了手,全彈出圈子之外,十道目光,全投射在他身上。

  連武林之後在內,莫不大感驚訝,這絲毫不起眼的黑炭頭,竟然敢在這些人物
之前大呼小叫,真是不可思議?場中任何一人的牌子掛出去,都足以令人發顫。

  丁浩雙手朝武林之後一拱,道:「老大姐,恕區區打擾!

  武林之後白眉一蹙,道:「你是誰?」

  丁浩沉聲道:「區區奉令清理門戶!」

  這一說,眾人又是一愕。

  丁浩不管眾人的反應,把手中符牌高高摯起,吭聲道「伍天雄,你認得此物嗎?」

  灰衣老者面色大變,慄聲道:「你是誰?為何持有這銅符?」

  丁浩收起符令,冷冷地道:「你別管我是誰,只認本門符令便成!」

  千手客伍天雄下意識地向後一退身,冷厲地道:「傳達何令?」

  「你跟我走!」

  「如果我說不呢?」

  「便是抗令,門規所不容!」

  「抗命又如何?」

  「格殺勿論!」

  千手客伍天雄先是打了一個哆嗦,繼而縱聲狂笑道:「你辦得到嗎?」

  丁浩冷酷地道:「你是有意抗令嗎?」

  「是又怎樣?」

  「你將噬臍莫及!」

  說完,舉步欺向千手客伍天雄。

  武林之後緊皺著眉頭,默不吭聲,藥王棋癡斜睨著丁浩,那意思是:看你這名
不見經傳的小子,有什麼能耐?

  梁山神駝一拱身,截住去路,不屑地道:「小子,你打算做什麼?」

  丁浩止步,凝視著梁山神駝,這小子之稱,十分刺耳,當下也客氣地道:「駝
子,你又打算做什麼?」

  「好小子,你多大年紀,敢叫我老人家駝子?」

  「不叫你駝子可以,你把背直起來!」

  這話說得十分苛謔,同時也表示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中,武林之後不由莞爾,
藥王棋癡卻怒哼出了聲,千手客伍天雄一上步,怒聲道:「本門中那來你這個腳色,
識相的把令符交出,放你走路。」

  梁山神駝怒氣衝天地道:「這小子出言無狀,讓老夫教訓他!」

  說完,「呼!」地一掌,朝丁浩推去,勁氣如濤、隱挾雷聲,其勢之強,足以
碎碑裂石,丁浩有意露上一手,立即運起護身罡氣,佈滿全身,力沉下盤,穩住了
馬。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過處,丁浩穩如泰山,連搖晃一下都沒有。

  這一下,所有在場的人全被驚楞住了。

  武林之後脫口道:「看不出小小年紀有這等功力!」

  千手客伍天雄臉色大變,意識到情況嚴重了。

  丁浩突地拔劍在手,大聲喝道:「伍天雄,跟我上路!」

  「辦不到!」

  「那就只好照抗令處理了!」

  「本門沒你這號人物,你身份不明!」

  「難道令符是假的?難道你盡識南北各舵新舊弟子?」

  一句話問得伍天雄啞口無言。

  棋癡冷陰陰地開子口:「這位小友莫非也是山中人?」

  梁山神駝立即接上話道:「老大姐,他是貴門下嗎?」

  武林之後冷冷地道:「你可問他本人,老身無從作答!」

  丁浩沉哼了一聲,再次舉步,場面在丁浩舉步之際,頓呈無比的緊張,梁山神
駝攔在前面如他不讓開,首先必得與他動手。

  千手客伍天雄與藥王棋癡滿面側欺上,看情況是打算聯手對付丁浩。

  武林之後緩緩退了開去,她的用意很明顯,讓丁浩與對方周旋,她可坐收漁人
之利,免得費力動手。

  丁浩已迫近到梁山神駝面前伸手可及之處,如不停步,便只有動手……」

  梁山神駝暴喝一聲,雙掌齊推。

  咫尺之隔,掌發印至,丁浩手中劍疾掃而出,凌厲的招式,銳不可當,梁山神
駝如不撒掌閃讓,可能兩敗俱傷,而吃虧的是他無疑。

  果然,梁山神駝掌未吐實,突向斜裡閃開八尺,避過這致命的一擊。

  同一時間,藥王棋癡一左一右,雙雙發掌襲擊,兩道排山勁氣,在了浩出劍的
剎那,暴捲而至,勁氣交叉狂湧,丁浩手中劍勢勢不由一滯,這一滯,使梁山神駝
得以從容閃開。

  梁山神駝一閃開,千手客伍天雄也跟著移動,丁浩招式不變,乘勢疾襲伍天雄,
劍吐寒芒,電伸八尺之外。

  以上這些動作,只不過眨眼間事。

  千手客伍天雄扭身揚手,一蓬暗器,罩向丁浩,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種。

  丁浩被迫猛然剎勢,用劍掃格,「叮叮噹噹」,暗器滿天飛舞。

  千手客伍天雄已乘這電光石火的間隙,飛彈到三丈之外。

  就在此刻,梁山神駝與藥王棋癡從丁浩身後,各劈出一掌。三巨劈同時發掌,
勢道之駭人可想而知,有如怒海鯨波、裂岸狂濤,足可夷平一座土丘。

  丁浩聞聲知警,但回身應對已是無及,閃讓亦不可能,因為三道掌風合流,其
勢疾速,籠罩範圍也廣,當下急中生智,順勢彈身,電撲千手客伍天雄。

  因勢利導,無形中消減了掌風勁勢,前撲之勢,自然加速,疾逾星火。

  千手客伍天雄身法也相當驚人,暴閃遁避,反應之神速,的確超人一等,但,
仍稍稍慢了一著,被暴伸的劍芒劃中,悶哼一聲,跌入草叢。

  不待三人進入攻擊位置丁浩揮劍疾撲梁山神駝。

  梁山神駝足方立定,雷霆萬鈞的劍勢已臨,雙腳猛蹬地面,倒入兩丈之外。

  丁浩一折身,攻向藥王棋癡。

  同時間,千手客伍天雄悄沒聲地退到了三丈外,背對峰邊林緣,正巧是剛才丁
浩與樹搖風藏身之處。

  藥下棋癡那敢輕擺丁浩的劍鋒,雙雙電彈開去。

  丁浩的目的物是千手客,所以並未跟蹤追者。

  驀在此刻,場中突地傳出一聲悶哼。

  丁法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武林之後斜舉枴杖,梁山神駝口吐血沫,人距武林
之後約莫三丈來遠,不問可知,他已挨了一枴杖。

  心念未已,梁山神駝突地飛縱而逝。

  藥王棋癡見勢不偕,也從另一方向遁去。

  武林之後冷笑連連,並未追擊。

  丁浩暗忖:望月堡此番出動這多高手,一鼓作氣而來,定打算有所作為的,第
一,不虞有武林之後這等高手出面,第二,風流尊者上官鶚意外喪生,這兩個原因
使他們滿盤皆輸。

  心念之間,猛想起自己是為千手客而現身的,驀一回頭,不由涼了半截,千手
客業已蹤影全無,太粗心大意了,如何向老哥哥交待?

  身形一彈……

  「你回來!」

  喝聲發自武林之後的口,雖不大,但耳膜嗡嗡作響。

  丁治心念似電一轉,此刻去追,恐已無及了,當下卸到落地,回過身來,武林
之後業已站在身前,好快,像是她本來就站在那裡的。

  他學著別人對她的稱呼道:「老大姐有何指教?」

  武林之後眸吐熠熠青芒,在丁浩面上一繞,不疾不徐地道:「你到此已很久了?

  丁浩心頭一震,原來自己的行跡早已敗露,只好故作從容道:「是的!」

  「你那同伴身手也不弱……」

  丁浩又是一震,知她所指的是老哥哥,當下硬著頭皮道:「老大姐謬獎了!」

  武林之後堆滿皺褶的臉上,泛出了一絲笑意,以命令的口吻道:「現在回復你
本來面目!」

  丁浩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她怎知自己是易了形的呢?自己易形現身之時,她
早已在場中,這未免太駭人了,心念之中,脫口道:「大姐這話……」

  武林之後一抬手,止住丁浩的話頭,冷冷地道:「區區易形之術,騙不過老身
法眼!」

  丁浩無奈,只好散了易形術,回復本來面目。

  武林之後連連點頭道:「天生奇材,果然不同凡響,你叫酸秀才不是?」

  這一說,丁浩頭皮發了炸,武林之後竟能一口道出自己來歷,這簡直是邪門,
莫非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這一路入山,根本沒有與金龍幫的人遭遇,這從何說起?當下淡淡一笑道:
「是的,老大姐是推算出來的嗎?」

  武林之後不予置答,換了話題道:「你此來何為?」

  丁浩心念一轉,道:「追蹤望月堡的人而來?」

  「沒有別的目的?」

  「沒有!」

  「你與望月堡有仇?」

  「仇深似海!」

  「那你何以只對千手客下手?」

  「那是受人之托……」

  話鋒一頓又道:「老大姐如無別的指示,晚輩想……」

  「慢著,老身還有話要問你!」

  「有話請講?」

  「你當已知道老身來歷?」

  丁浩心中一動,莫非她便是金龍幫主,但一想不對,她那會有梅映雪那等年輕
女兒,那她該是金龍幫什麼人物呢?

  「老大姐是金龍幫的人!」

  武林之後唔了一聲道:「這是不待言的。」

  「那晚輩便不知道了!」

  武林之後再次打量了丁浩一番,那目光神情,令人莫測高深。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追逐而至,丁浩轉目一看,不由大驚失色,那被追逐的,
赫然是斐若愚,身後緊隨著一名黃衣老人與兩名金龍使者。

  斐若愚返身接戰,四人四劍,頓時打得難解難分,但看樣子,斐若愚不是三人
的對手,先機盡失,完全處在挨打的地位。

  丁浩大感為難,如果自己出面,豈不敗露了斐若愚的身份,如袖手不理,斐若
愚不出十招必被生擒無疑,但自己剛剛才對武林之後說過與望月堡仇深似海,斐若
愚是該堡的副總監,這何以自解呢?

  只這片刻工夫,斐斐若愚業已險象環生。

  丁浩心念數轉,向武林之後一抱拳道:「老大姐,請命令他們停手!」

  「為什麼?」

  「晚輩有話說!」

  武林之後困惑地望了丁浩一眼,高聲道:「你們住手!」

  那黃衣老者與兩名金龍使者,托地跳出圈子,朝這邊遙遙為禮。斐若愚柱劍喘
息,他已發現了丁浩在場。

  武林之後沉聲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丁浩硬起頭皮道:「晚輩想請求放此人安全離山!」

  武林之後不解地道:「什麼,你要求放此人離山?」

  「是的!」

  「縱敵?」

  丁浩怔了一怔,靈機一動,道:「晚輩與此人有點淵源!」

  「什麼淵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32:21

  「他在未投效望月堡之前,曾救過晚輩一命,晚輩要還他這一筆人情債。」這
個謊可圓得入情入理,令人不能不信,而且也顯示了武士恩怨的本色。

  武林之後冷冷地道:「你這人情做在金龍幫頭人?」

  「那就晚輩欠老大姐一筆情好了!」

  「你說得很輕鬆,要老身平白放走一個犯山的敵人?」

  「晚輩是請求,如說侵犯貴幫,他不過是個二流角色,貴幫也未見得盡滅來敵
。」

  「你的意思,非要老身放人不可?」

  「晚輩沒這麼說!」

  「如果老身說辦不到呢?」

  丁浩極富乃師之風,仍從容地道:「那晚輩只有盡力爭取了!」

  武林之後作色道:「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如此狂妄?」

  丁浩分毫不讓地道:「晚輩但知為所當為,如力有不逮,只怪學藝不精,在道
義上已有交待了。」

  「你很倔強?」

  「不敢!」

  武林之後沉吟了片刻,道:「你如能接得下老身三拐,老身便答應你的條件!」

  丁浩心頭一震,自己能不能接得下對方三拐,實在毫無把握,但對方已開出了
條件總不能示怯,當下豪雄地一點頭,道:「晚輩應命!」

  「如此準備了?」

  「請出手!」

  話聲中,長劍斜揚,功集劍身,抱元守一,凝神而待。

  武林之後前欺數步,手中枴杖緩緩揚了起來,目中精芒,有如電炬,像是要照
澈人的內心,錯非是丁浩,換了別人,單只這一份凌人的氣勢,便會感到受個了。

  空氣在剎那之間凝結了。

  那邊,連斐若愚在內,全目不稍瞬地注定場中。

  武林之後的枴杖揚到分際,突地挾雷霆萬鈞之勢,照丁浩迎頭砸下,這是一招
極尋常的獨劈華山毫無機巧,全是真功實力。

  丁浩心頭一凜,既已答應接人三拐,當然只有憑功力硬接一途,但劍是輕兵刃,
講究的是輕靈變化,接架重兵器,非有過人的內力作盾不可。

  時間根本不許他多所考慮,當下一橫心,運足十成功力,扁平劍身,硬封過去。

  一聲震耳的金鳴過處,劍氣激揚進射,撕空有聲,劍杖同時迴盪。

  丁浩接下了這一招,信心大增。

  武林之後老臉為之一變,她想不到對方如此年紀,竟有這等不可思議的功力,
能硬一拐而面不改色,腳不移,身不動,口裡沉喝一聲:「好功力,超出老身的預
期!」第二拐斜劈而出。

  這一擔仍是普通招式,用的是橫掃千軍。

  丁浩塌身立劍,橫拍過去,劍杖成了十字交叉之勢。

  「鏹!」然一聲巨響,丁浩身形一偏,雙腳沒入土中半尺,俊面泛起了紅霞。

  武林之後卻退了一步。

  這第二拐不但接下了,還佔了些上風。

  武林之後前欺一步,回到原來位置,枴杖暴揚,白髮根根倒立,眸光如刃。那
態勢可就和當駭人了。

  丁浩知道這最後一拐,對方必施展出殺手,為了武林之後四個字的命名,她不
能栽在一個俊生晚輩的手裡。

  心念之間,把功力提到了極限,這一拐如接不下,便不能救斐若愚,也許還有
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這是背城借一的一個回答。

  武林之後沉哼一聲,揮出了第三拐,這一拐,勁道比之前兩拐更見沉渾,而攻
出的部位角度大異武林常軌,令人莫測。

  丁浩無暇深思,一招「筆底乾坤」挾畢生功力揮出,以攻應攻。

  栗耳的金鐵交鳴,如金鐘疾振,響徹雲霄,獵獵劍氣,攪起草屑沙土迸飛如幕,
擴及五丈方圓。

  「呀!」

  斐若愚及金龍使者等,忘形地驚呼出了聲。

  草塵落地,只見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由八尺拉長到丈八,丁浩俊面蒼白,雙手柱
劍,支持住身形,狂喘不已,口角沁出了兩縷血水,武林之後也是扶杖而立,老臉
抽搐,身軀發顫,口邊溢著血沫。

  丁浩一抹口邊血漬,苦苦一笑,道:「老大姐,晚輩幸接下了這三拐!」

  武林之後似笑非笑道:「酸秀才,你比當年的黑儒還要狠!」

  丁浩一聽提及黑儒之名,心中有說不出的興奮,黑儒兩個字,在所有武林人的
心目中,是相當夠份量的。

  黑儒!黑儒……

  他想著,不由大笑起來,這笑的意義,只他自己知道。

  武林之後雙目一瞪道:「別得意忘形,有什麼可笑?」

  丁浩斂了笑聲,道:「晚輩很奇怪,別人都喜歡把晚輩與黑儒並比!」

  「這不值得奇怪,二十年前,是黑儒的天下,現在……」

  「現在仍是黑儒的天下!」

  「什麼意思?」

  「他是武林第一高手!」

  「你會過他?」

  「當然!」

  「動過手?」

  「是的!」

  「怎樣?」

  「論功力,晚輩不是自詡,可以與他分庭抗禮,論閱歷經驗,晚輩差了一籌。」

  照你這麼一說,黑儒的功力已強過當年?」

  「當年事晚輩不知,但目前事實是如此。」

  武林之後目注長空,口裡長長地嗯了一聲,面上的表情極為複雜,不知這當令
武林中,年事最高的一代巨擘,心裡在想些什麼?是感慨,還是……

  突地,丁浩只覺眼前一花,一條黃色人影,閃現眼前,好快的身法,竟不知其
所自來,而且點塵不驚,無聲無息,人影立定,丁浩才看出來的是一個黃袍怪人,
布套罩頭,只露兩眼在外。

  四目交投,丁浩心頭暗自一震,那目光充滿了敵意。

  黃袍罩頭人朝武林之後一躬身,道:「太上辛苦了!」

  這太上之稱,使丁浩心頭一驚,看來武林之後在金龍幫中的地位,恐怕是唯我
獨尊,又見那邊的黃衣老者與兩名金龍使者朝這邊躬身為禮,這證明了黃袍罩頭人
的地位也極高,他是誰?莫非就是金龍幫主?

  心念之間,只聽武林之後沉聲道:「來敵如何?」

  「已被兔脫!」

  「為什麼?」

  「該堡太上護法毒心佛的石紋劍,太過玄奇,無人能敵,我方損折了七名弟子,
此番來的,皆屬該堡一流高手……」

  武林之後似不悅地道:「何以不施特殊殺手制敵?」

  「試過無效!」

  「怎麼說?」

  「那石紋劍的光幕,含蘊罡氣,任何暗器均被反震而回。」

  「嗯!」

  「稟太上,卑座愚意……」說著,目光朝丁浩一掃、接下去道:「養虎終為患,
不如早圖之,犯不著冒此奇險!」

  丁浩可測不透對方話意,他也不願意去深想這無頭無尾的話,反正與自己無關。

  武林之後略一沉吟,道:「你退下去,老身自有主意!」

  「是!」

  黃袍罩頭人恭應了一聲,又深深瞥了丁浩一眼,才彈身飛逝。

  丁浩這才開口道:「老大姐,剛才尊駕許諾能接三拐,便可放過那人……」

  「當然,老身偌大歲數,還會出爾反爾,失信於你。」說著,抬了抬手,高聲
道:「放他離山,不許留難!」

  那邊黃衣老者恭應衛聲,示意斐若愚離開。

  丁浩劍眉微微一蹙,道:「老大姐,恕晚輩饒舌,他能安全離山嗎?」

  武林之後慢聲道:「老身親口令諭,難道還不作準!」

  丁浩一拱手道:「是晚輩失言了!」

  那邊,斐若愚高叫道:「酸秀才,在下承情了!」

  丁浩冷冷地道:「從此兩不相欠,下次碰頭,憑你的功力保命吧!」

  斐若愚交待完後,彈身馳離,黃衣老者與兩名金龍使者也跟著退走。

  武林之後先笑了笑,才道:「酸秀才,你對與本幫合手對付望月堡之議,如何
答覆?」

  丁浩為難了半晌,才期期地道:「晚輩要見過幫主千金梅映雪之後,才能決定!」

  「你……很愛她嗎?」

  「是的!這一點晚輩不否認。」

  「非要見她不可?」

  「是的,同時也要見見幫主!」

  「你已見過了……」

  丁浩心中一動,道:「噢!莫非方纔那位蒙面罩頭的,便是幫主?」

  「一點不錯!」

  丁浩忽地想起剛才金龍幫主的目光並不友善,充滿了敵意,不由大感困惑,既
談合作,就不該有那種目光,看來這件事必須多加考慮,江湖鬼蜮,誰知對方安的
是什麼心思,再說,此地既屬金龍幫範圍,梅映雪該主動現身才是,自那次事後,
她就不曾再與自己照面,其中恐怕另有文章……

  想起與梅映雪這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情,不禁大感沮喪。

  腦海中,不期然地浮起了威靈使者古秋菱的倩影,多情、靈慧,一樣的天生麗
質,但一想到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不知是何糾葛時,心冷了。

  究其實,在心目中,古秋菱尚不能取代梅映雪的地位。

  心意轉動之間,沉聲道:「晚輩現在可以見到梅映雪嗎?」

  武林之後斷然道:「現在不行!」

  丁浩一顆心頓往下沉,冷冷一笑道:「看來她是不願見晚輩,那就罷了!」

  「不是不願,目前她正修習一門武功,必須閉關。」

  丁浩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道:「晚輩有急事待辦,謹請准予告辭!」

  武林之後白眉一蹙,道:「酸秀才,合作之事怎麼說?」

  「待之異日吧!」

  「你別以為本幫無人,對付不了望月堡,非拉你聯手不可,是因你與梅映雪這
一層關係,加上敵愾同仇,所以才有此議……」

  丁浩心裡記掛著老哥哥,既見不到梅映雪但求早早離去,當下淡淡地道:「晚
輩心裡明白!」

  武林之後默然了片刻之後,一抬手道:「你可以走了!」

  丁浩雙手一拱,回劍入鞘,急朝原來隱身之處奔去,風流尊者上官鶚的屍體,
仍橫在林緣草叢中,白花花的骷髏頭,堆在屍身上,十分刺目,丁浩只掃了一眼,
便投身入林,一看,原處已失去了老哥哥的身影,不由一皺眉,暗忖,老哥哥總是
如此神出鬼沒的,怎麼又走了?

  突地,一片殷紅,映入眼簾,不由脫口驚呼了一聲:「血!」

  這一下,驚魂出了竅,由地上的血漬看來,老哥哥定已遭了毒於,但屍體呢?
對了,自己甫現身之時,武林之後曾說了一句話:「你那同伴身手也不弱。」如此
看來,老哥哥的行跡,早在對方監視之中。

  想到襲擊風流尊者的那蒙面人影,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可惜看不真切,
不知是否金龍幫主本人,那樣的身手,要暗算老哥哥,當然也並非難事……」

  又想到空門叛逆千手客伍天雄,他是朝這方向失蹤的,但以他的身手,要對付
老哥哥,絕對不會一無動靜,除非另有援手。

  想到援手,便想到毒心佛,據金龍幫主說,是他掩護梁山神駝等退出去的,那
他可能早已伏匿附近,以石紋劍的威力,老哥哥絕無還手的餘地。

  愈想愈不對勁,到底老哥哥是被那一方面的人所暗算呢?

  細看現場,有掙扎的痕跡,證明了所料不差。

  回頭望去,武林之後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丁浩窒在當場,六神無主,手腳有些發麻。

  一時之間,計無所出,老哥哥如真的遭了不測,將是莫大的憾事。

  他努力冷靜自己,據理分析,如果老哥哥業已被害,對方不會帶走屍體,那他
是受傷被挾持的成份居多,老哥哥是空門掌舵,無論那一方得手,都可以利用。

  假使老哥哥是被望月堡的人帶走,此刻自己追出山去,必有蛛絲馬跡可循,如
落入金龍幫人之手,查探就比較難了,但說起來成份不大,因為金龍幫目前亟謀與
自己合作,沒理由對自己的同路人下手。

  忽地,他想到了斐若愚,如老哥哥被望月堡的人帶走,他必設法救父,如他無
能為力,也會傳消息與自己,思念及此,心安了一半,那目前還是先設法證明是否
落入金龍幫要緊。

  主意打定,彈身便朝峰下馳去。

  奔了一程,不由又躊躇起來,如果金龍幫的人故意不現身,又不知道對方舵壇
所在,這樣盲目奔馳,總不是辦法?

  可是,又不能站著等。

  心裡想,腳步可不曾停,亂山無路,只能認日影辯方向而行。

  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一座谷口,滿目蓁莽,像是亙古無人到過的地方。

  忽然,丁浩一眼瞥見荊束上掛了一條布巾,在谷口內兩丈之處,登時心中一動,
這像是有人匆匆奔入,不小心已被荊束持破衣袂。

  略一躊躇之後,彈身便朝谷裡淌去。

  進入約莫十八丈,突見略為乾淨的谷地上,俯伏著一條人影,森森劍刃,透出
後心兩尺有餘。

  丁浩頭皮發了炸,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兩個飛縱,彈了過去,一看,死者
身著灰衣,赫然是千手客伍天雄,狂跳的心,才算了定了下來。

  屍身俯臥,長劍由胸口直透背心,肩背另有傷痕,但血液業已凝固,屍身前端
頭的方向,插了五根樹枝,呈梅花形。

  丁浩大惹不解——

  千手客伍天雄何以伏屍此處?

  被何人所殺?

  那梅花形的樹枝代表什麼記號?

  難道是金龍幫殺人的特別規矩?

  想來想去,就是想不透……

  千手客伍天雄的屍身在此,老哥哥的下落呢?

  但轉念一想,老哥哥身為空門掌門,空門是江湖中下流的門戶,老哥哥對一切
江湖玩意,可以說精之又精,當不致如此容易被人所乘,就自己所知,他先後兩次
失手,都是緣於酒,這山中並沒有酒,當初他能游入望月堡深入腹地,發現了九龍
令,理可見其身手的一斑。

  這樣盡量朝好處想,心裡便覺得好過了些。

  就在此刻,七八丈之外的林中,似有人影一晃,丁浩心中一動,閃電般的追撲
了過去。

  丁浩一撲之勢,快過電光石火,果見一條人影,穿林而去,當下大喝一聲:
「站住!」掠數丈,截在那人前頭。

  截獲的,是一名黃衣勁裝武士。

  丁浩在撲出之際,業已拔劍在手,當即用劍一指對方,道:「報上身份?」

  那武士驚悸地道:「金龍幫巡山弟子!」

  「那名灰衣老者是何人所殺?」

  「閣下的朋友!」

  「什麼?」

  「與閣下一道入山的那位老朋友。」

  丁浩不禁意外地一喜,老哥哥不曾遭到意外,便是大幸事了,當下追問道:
「人呢?」

  「走了!」

  「你們沒留難他?」

  「閣下的朋友,我等奉令不以敵人看待。」

  「這是實話?」

  「假不了的,閣下將來還要見他。」

  丁浩的懸心全放了下來,仔細分析情況,明白了一些,必是千手客伍天雄道逃
入林,而老哥哥正伏候在那裡,於是,他落入老哥哥之手,老哥哥把他帶到這無人
之處,正以門規,至於插的五根樹枝,想是空門的特殊記號,除此,便別無解釋了
。此地亂山叢雜,自己與老哥哥定錯過了頭,他的令符還在自己身邊,得趕快追上
送還他才行。

  心念之間,又道:「我那老友離開多久了?」

  「半個時辰!」

  「去的什麼方向?」

  「南行!」

  丁浩心念疾轉,既是南行,是入山方向,老哥哥可能準備橫越大洪山,直下湘
境,這樣,彼此遲早會碰頭,當下一擺手道:「沒你的事了!」

  說完,收劍疾奔出谷,然後認準方向,朝南馳去。

  一夜不曾停歇,第二天過午,出了大洪山區,到達宜城,這才覓店打尖歇憩。
由此到洞庭湖至多七日可達。

  打尖之後,一看時辰還早,便又繼續上道。

  奇怪,竟然沒老哥哥的訊息?

  這一天,到了華容,這裡已是齊雲莊的勢力範圍,丁浩先投店住下,他必須周
詳考慮爾後的行動步驟。

  齊雲莊是南方武林的領袖,自己單槍匹馬索仇,並非易事,而這行動只許成功,
不許失敗。

  入夜,了浩獨對孤燈,苦苦思索,初步決定,明裡登門,在見到莊主天南神龍
余化雨之後,便抖明身份,了斷怨仇……

  正自思忖之際,門上突起剝喙之聲,登時心中一動,道:「外面是誰?」

  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道:「丁老弟,是愚兄葉茂亭!」

  「哦!是葉兄……」

  丁浩陡地一震,想不到葉茂亭竟已尋了來,也好,與他一同返莊,反而省事,
同時也可乘機瞭解一下齊雲莊目前的虛實情況,心念之間,接著又道:「請進!」

  葉茂亭推門而入,雙手一拱,熱情洋溢地道:「丁老弟,是什麼風吹你來的,
我們又可盤桓了!」

  丁浩還了一揖,道:「葉兄弟怎知小弟南來?」

  「哈哈,丁老弟未入湘境,莊中便已得到消息。」

  「請坐下來談!」

  丁浩拉上房門,雙方落了座,葉茂亭面上所表現的誠摯與愉悅之色,使丁浩內
心感到一絲不安,自己是蓄意尋仇而來,這笑容的俊面,隱藏著是血,生死互見。

  當然,這一念是發自人性,但也可說是婦人之仁,想到家門血案,這一絲意念
便被掩沒了,以血易血,豈可對仇人發慈悲。

  葉茂亭顯得豪興遄飛地道:「丁老弟此番南下,是辦事還是遊俠?」

  丁浩心念一轉,乘機道:「辦一件大事!」

  葉茂亭眉頭一揚,道:「噢!不知愚兄能與聞丁老弟所要辦的大事否?」

  「當然,還要仰仗葉兄大力……」

  「這一說就見外了,丁老弟的事,愚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小弟先行謝過!」

  「那裡話,丁老弟要辦的是什麼大事?」

  丁浩略一沉吟道:「先不談要辦的事,小弟先行打探兩個人的行蹤……」

  「請講,愚兄知無不言,力無不盡!」

  「有一個在岳陽樓前賣卜的半半叟……」說著,目光緊盯住葉茂亭,似要看徹
他的內心。

  葉茂亭皺了皺眉,道:「不錯,是有這麼個人,因為他並無行蹤可疑之處,是
以本莊對他並不甚注意,他已離開岳陽一段時日了!」

  丁浩緊迫著問道:「不知他去了那裡?」

  「這個……便不甚清楚了,愚兄可派人追查。」

  「另外還有一人……」

  「還有……誰?」

  「江湖中有名的武林萬事通全知子,他南下失蹤!」

  葉茂亭茫然地搖頭道:「這倒從未聽說!」

  丁浩無法從葉茂亭的神色上看出什麼端倪,此刻又不能翻臉相向用強,對方如
有意隱秘,是沒奈何的事,看來只有等到莊中之後,一併追查了。

  就在此刻,店伙突然搬來了一桌海菜,在房中擺了開來,丁浩蹙額道:「這是
做什麼?」

  葉茂亭一笑道:「旅途無佳餚,一杯水酒,為老弟洗塵!」

  「這……這怎麼敢當?」

  「你我弟兄杯酒談心,以釋旅途勞頓,到了莊中,再痛飲傾敘。」

  丁浩實在不願叨擾對方,但又不能拒絕,只索罷了。

  酒席擺佈舒齊,店伙點上了兩根巨燈,房內登時明如白畫,葉茂亭堅請丁浩上
坐,自己在主位相陪。

  丁浩因有心事,有些食不甘味,但又不能不隨和應付。

  酒至半酣,葉茂亭突地歎了口氣,丁浩好奇地道:「葉兄有什麼心事?」

  葉茂亭面露苦笑道:「一件很棘手的事!」

  「噢!小弟可以效力嗎?」

  「將來也許借重,但目前老弟幫不上忙……」

  「可以見告嗎?」

  「嗨!這件事使全莊上下,人心惶惶,老弟記得上次光臨敝莊時,敝莊主曾提
出過婚姻之議而不為老弟接納那回事嗎?」

  「記得的,怎樣?」

  「莊主千金余文蘭靈慧機智,愚兄前次北返,她留在北方探查雲龍三現的下落,
不久前忽接她手下弟子急訊,說小姐發生意外……」

  丁浩心中一動,道:「意外,什麼意外?」

  「最初傳回的訊息是如此,語焉不詳,莊中立即派出得力高手北上,結果是小
姐與她的幾名負責聯絡的親信,全失了蹤,其餘散處各地的手下,根本不知道詳情,
僅知聯絡中斷……

  丁浩故作同情地道:「這實在是件棘手的事,莊中探取什麼行動?」

  「小姐的師父『草野客』與師母關大娘準備近日北上調查。」

  「哦!」

  「老弟方才說,此番南來要辦大事,到底是什麼大事?」

  丁浩略一思索,道:「此事與余莊主有關……」

  「噢!與敝莊主有關……何事?」

  「此事關係重大,鎮防隔牆有耳,容到貴莊時再奉陳,如何?」

  葉茂亭爽朗地一笑道:「好,我就憋上一夜,反正明天便可到莊了!」

  於是,換了話題,談些江湖見聞,武林軼事,丁浩很少開口,唯唯諾諾,虛與
委蛇,心口直掛著到齊雲莊之後的行動。

  葉茂事似已覺察到丁浩有些心不在焉,只道他旅途勞頓,於是結束了話題,叫
店伙收拾了,然後起身道:「丁老弟,早些安歇,我們明天一早趕路!」

  「葉兄住那裡?」

  「也是這店中,已命店家預備了房間!」

  「如此明晨見!」

  葉茂亭告辭出房,丁浩淨了面,吹滅了燈火,和衣而臥,一個人靜靜地想,關
於余文蘭那檔子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聽過就算了,仇人之女,見了面也不會放
過她,只是葉茂亭的表現,使他為難。

  如果葉茂亭沒聞當年的事,便放過他。

  從葉茂亭的神情看來,似乎半半叟與全知子的失蹤,他真的不知情,但這也很
難說,必須要待事實證明。

  不知不覺中,朦朧睡去。

  醒來時,窗紙業已泛亮,雞啼之聲,此起彼落。丁浩翻身下床,漱洗之後,店
伙端來早點,葉茂亭也隨之而到。

  早點用畢,天光業已大亮,兩人相將出店,門外已有從人備馬而候,上了馬,
出城之後,放轡疾馳,坐騎是上選的,奔馳起來,既快且穩。

  日午,在中途打尖飼料,然後又繼續趕程,暮靄沉沉中,抵達齊雲莊。

  丁浩內心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緊張。

  一場暴風雨將要來臨了。

  應了接去馬匹,葉茂亭笑著帶丁浩直上次居停的「覽碧樓」,一切情景如舊,
只是感受大不相同。

  葉茂事安頓了丁浩之後,告辭下樓,下人端來面盆巾櫛,丁浩略事盥洗,然後
出房憑欄眺望洞庭夜景。

  但見點點漁火,與天邊的星辰連成一片,渾然不分。

  工夫不大,葉茂亭去而復返,興沖沖地道:「丁老弟,莊主在廳中相候!」

  丁浩鎮定地道:「請葉兄帶路!」

  葉茂事打量了一下丁浩,失聲笑道:「丁老弟跨囊佩劍嗎,解下來怕失竊?」

  丁浩故意哦了一聲,若無其事地道:「小弟積漸成習,倒讓葉兄見笑了,不瞞
葉兄,小弟這囊中,有不少東西是極重要之物,萬不能有所差池的……」

  「好,就這麼去吧,別讓莊主久候!」

  「是!」

  兩人並肩下樓,顧盼間來在大廳之外。余化雨哈哈地迎了出來:「丁少俠,難
得啊!」

  丁浩心頭一緊,拱了拱手,沉聲道:「特來拜訪!」

  「請進!」

  丁浩毫不謙讓,直入廳中,在靠下首的椅前站立。

  余化雨情意殷殷地道:「丁少俠,請坐呀,別了這一段時日,莫非生分了,哈
哈哈!」

  丁浩俊面一沉,冷聲道:「余莊主,在下此番造莊,要了斷一件公案!」

  葉茂亭一著氣氛不對,忙道;「丁老弟,坐下來再說不成嗎?」

  余化雨笑容一斂,道:「了斷公案,這話是對本人說的嗎?」

  「不錯!」

  「什麼公案?」

  丁浩雙目迸出了慄人煞光,咬牙切齒地道:「莊主認識『都天劍客丁兆祥』其
人嗎?」

  余化雨面色一變,目光在丁浩面上一轉,沉凝地道:「認識,本人對他的為人
及武功都十分折服,在他失蹤之前,曾多次禮聘,但均為所拒,少俠突地問起此事,
莫非……」

  丁浩咬了咬牙,道:「莊主說他是失了蹤?」

  「莊主願聽一個故事嗎?」

  「故事……定然有趣,說說看?」

  「十六年前,某夜,有八名惡客造訪丁家莊,為首的叫做『雲龍三現趙元生』
說是奉令敦聘丁大俠出山,丁兆祥照例拒絕,於是,那批惡客猝然發難,裡應外合,
血洗了丁家莊,自丁兆祥以下,二十餘口被殺,殺人後又縱火……」

  葉茂亭聽得雙目圓睜,口唇泛白。

  余化雨老臉起了抽搐,慄聲道:「說下去!」

  丁浩雙目盡赤,血脈賁張,但以最大的耐力忍住,接下去道:「這血案是預謀,
而目有人主使,兇手實際上是七人,其中一人後來證明無辜。這主謀人夠狠,把下
手的一一滅口,最後僅剩下雲龍三現一人沒了下落……」

  「還有呢?」

  「據當年目擊慘案者描述,雲龍三現是奉莊主之命前往!」

  余化雨全身一震,後退一個大步,激越地道:「奉老夫之命?」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不錯,正是奉你之命,余化雨,今夜我丁浩要血洗齊雲
莊!」

  余化雨栗喝道:「你是誰?」

  「都天劍客的遺孤!」

  「你……你是『都天劍客丁兆祥』的遺孤?」

  「一點不錯!」

  「嗆!」地一聲,長劍出了鞘,森森劍芒映著燈光,泛出人的光影,場面頓時
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數條人影,奔到了廳門外,丁浩認出其中一人是師爺方家駿。

  葉茂亭反身奔出廳門。

  丁浩冷酷地道:「余化雨,你可以用兵刃抵抗!」

  余化雨反而平靜了下來,冷冷地道:「你認定老夫是主謀之人?」

  丁浩切齒道:「難道你還否認?」

  「哈哈哈……」

  「余化雨,這沒什麼好笑的,趕快取出兵刃,否則你毫無機會!」

  廳外眾一擁入廳,兵刃全亮在手中。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33:45

第二十三章、血淚枯骨

  余化雨一擺手,道「各位退下去,沒各位的事!」

  方家駿等困惑地又退回廳門之外。

  余化雨眸中寒芒暴射,沉凝無比地道:「丁浩,你憑什麼如此認定?」

  丁浩恨毒地道:「憑當年倖免於難的活口!」

  「閃開!」

  震耳暴喝聲中,一個形同乞丐的老者,排眾而入。

  來的,赫然是莊中怪人草野客。

  丁浩帶煞的目光如草野客一掃,沒有開口。

  草野客顯得十分激動地道:「你是『都天劍客丁兆祥』的兒子?」

  「不錯!」

  「上次來莊時為什麼不說?」

  草野客怔怔的望著丁浩,突地滾下了數滴老淚,以悲愴的音調,像是自語般的
喃喃道:「且喜故人有後,看起來老天仍是有眼的……」

  就在此刻,一個滿臉福泰相的老婦人,大步入廳。口裡大聲嚷道:「老不死,
他真是丁兆祥老弟的兒子?」

  丁浩聽聲音便知來的是草野客的妻子關大娘,也就是余文蘭的乳母,這女人的
功力,似還在草野客之上,她稱亡父為老弟,什麼意思?心念之間,不自覺地把目
光膘了過去。

  關大娘自顧自地道:「是有點像!」

  草野客暴聲暴氣地道:「什麼像不像,他本來就是。」

  關大娘橫了草野客一眼,目光又回到丁浩面上,大聲道:「與文蘭那孩子真是
天造地設的一對,上次為何要拒絕呢?對了,他沒見過文蘭,否則恐怕連答應都來
不及……」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這種場面下說這種話,完全與氣氛不諧調。

  草野客怒喝道「老虔婆,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關大娘的話頭被打斷了,但她僅窒了一窒,接著又道:「丁賢侄,有話慢慢說,
把劍收起來別凶霸霸的,嗯!玉樹臨風……」

  余化雨皺了皺眉,開了口:「丁少俠,如非今夜你說出來,老夫還真不知道這
段慘案,你完全誤會了!」

  丁浩把心一橫,厲聲道「什麼誤會,余化雨,不必巧言詭辯,血債血還!」

  草野客抬了抬手,激越萬狀地道:「賢侄,你上次來莊,已看到老夫棲身的那
間小屋中,擺的棺木?」

  丁浩不由心中一動,道:「看到了。」

  「你知道棺材裡躺的是誰?」

  「誰?」

  「你父親的枯骨!」

  丁浩像是中了雷似的一震,慄聲道:「什麼,是……是先父的遺骨?」

  「不錯,老夫伴著它已十幾個寒暑,直到今日,才知他的死因……」

  「孩子,老夫能騙你嗎?」

  丁浩心中紛亂欲狂,這真是作夢也估不到的事,連退了兩步,身軀晃了晃,跌
坐在椅上,狂亂的目光,望著廳內眾人,疑真疑幻。

  草野客老淚縱橫,接著又道:「老夫與你父相交莫逆,最後一次見面,是他在
罹難前七年,那時,你尚未出世,故此也不知他有後,那年,我夫妻自南荒返回,
前往探視,恰逢劫後,在劫灰中,認出了他的遺骨,運來此間,發誓為他報仇之後,
才將遺骨落土,歲月如流,十多年來,竟無法查出事實真相……」

  丁浩冷冷道:「遺蛻經火,已化枯骨,如何認出的?」

  草野客一伸手腕,道:「憑這個!」

  丁浩定睛望去,只見草野客手腕上套著一個小指精細,黑黝黝的鐲環,卻不知
是什麼東西,驚異地道:「這是何物?」

  「此乃老夫家傳至寶,叫做『墨鐲』,不懼水火刀劍,有一樣妙用,佩在身上,
能避百毒,每解毒一次,鑼上便現一白斑,是我與你父的訂交之物……」

  「哦!」

  「你父生前,曾遭一次毒襲,遺骨上的圈子,有一粒白斑……」

  丁浩不由得不信了,脫口道:「是的,慘案發生之夜,兇手中的『酆都使者』
曾施毒攻!」

  草野客點了點頭,道:「以你父的身手,不會全身而退…

  丁浩痛苦地道:「愛兒被執,他老人家是為了晚輩而喪生!」

  關大娘厲聲道:「兇手是那些狐鼠?」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目前只剩下一個『雲龍三現趙元生』,與主使之,其餘
的都先後意外死亡!」

  「是有計劃滅口嗎?」

  「似是而非,無法判定,每死一人,似乎都有其原因。」

  「何以認定余莊主是主謀的人?」

  「事發當晚,兇手聲言奉莊主之命而來!」

  「這是預謀誣栽。」

  丁浩面對這種場面,一時不知如何好,想不到一鼓作氣南下索仇,結果是徒勞,
這樣一來家門血案又成了謎,如不能找到僅有的活口雲龍三現趙元生,這血案豈非
成了千古疑案?

  照這樣說,草野客是父執之輩,而且義薄雲天。

  把先後的事實貫串起來看,余化雨的確不是主謀,反而也是被害人之一,雲龍
三現曾殺了他的獨子。

  他的心情更加紊亂,真有欲哭無淚之感。

  草野客又道:「孩子,你未提及你娘?」

  丁浩一聽提到母親,登時五內摧折,一顆心又在滴血,仇人「望月堡主鄭三江」
仍逍遙自在大做其君臨天下之夢,母親因受辱而自盡,這話怎能對人抖露?心念之
中,目眥欲裂地道:「家母毀在望月堡主之手!」

  所有在場的,全為之面色一變。

  關大娘怪吼道:「這從何說起的?」

  丁浩忍住滿眶痛淚,道:「容以後再奉告!」

  余化雨義形於色地道:「丁少俠,容老夫略盡綿薄,共同戳力究明這椿血案?」

  丁浩扶劍躬身一揖,道:「足感莊主盛情,尚請恕冒犯之罪!」

  「那裡話,少俠志切血仇,而事出誤會,何罪之有,令先尊是老夫生平最欽敬
的人物,少俠也是老夫深深器重的武林之秀。」

  丁浩歸劍入鞘,朝向葉茂亭道:「葉兄,請恕小弟狂妄!」

  葉茂亭爽然一笑道:「沒那回事,這誤會解明瞭,便是萬千之喜。」

  草野客大聲道:「好了,好了!大家該休息養養神,丁賢侄隨老夫去拜父骨!」

  丁浩無言地點點頭,再次向余化雨等告罪,然後隨著草野客出廳,不久,來到
那間紅門小築,甫一踏入門中,淚水已忍不住滾滾而落。

  進入小屋,那口烏木巨棺呈現眼簾,丁浩一撲身,慟倒棺前。

  他迭遭慘痛,但從沒盡情發洩過,現在,面對父骨,他再無法抑制了,放聲號
啕,一任淚水傾瀉,聲嘶,目中流出了血水。

  草野客上前扶起這:「賢侄,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有子如此,丁老弟
也可瞑目九泉了!」

  丁浩撲地朝草野客下拜,哀淒欲絕地道:「伯父,愚侄不肖,尚未能手刃親仇,
慰雙親與死難家人於地下,伯父惠及遺骨,愚侄不敢言報,謹刻銘五衷。」

  「起來,起來,別說那些見外話,我關一塵也是愧對知友於地下!」

  說著,硬把丁浩按坐在椅上,又道:「賢侄,你方才語焉不詳,現在把你所知
詳細告訴我知道。」

  丁浩收起悲懷,把從竹林客聽來的事變經過,以及母子投身望月堡等等經過,
詳細說了一遍。對於習藝一節,僅說巧獲無名老人垂青,授以絕藝。

  說完,草野客又篝老淚縱橫,發指道:「鄭三江人面獸心,百死不足以償其辜!」

  丁浩嘶啞著聲音道:「當初因認定仇家是齊雲莊,恐天下無容身之地,而先母
又已失去功力所以才求庇於望月堡,這一著是大錯……」

  「鄭三江知道你母子的身份?」

  「想來是知道的!」

  「你再說說那些兇手的死因?」

  於是,丁浩不厭其詳地把酆都使者、長白一梟、江湖惡客胡非等的死因,描述
了一遍。

  草野客凝神傾聽,深深一陣思索,道:「這一說,邦都使者死於毒心佛之手,
江湖惡客死於白儒的暗襲,而這兩人都是望月堡的人……」

  「是的,但毒心佛,真正投效望月堡,是在殺邦都使者之後!」

  「先後無關緊要,他一樣可以受雇於望月堡,想殺本莊葉總教習便是一例。還
是長白一梟的死因可疑,他死於無影飛芒,而據你所說,能使無影飛芒的是一個叫
虛幻老人的人,如果在桐柏山中下手的不是虛幻老人,必是他的同路人,而他卻又
與望月堡為敵,這就無法把三名死者的死因連在一起了……」

  「是的,愚侄也曾想到過!」

  「現在除了找到雲龍三現,無法揭開這謎底……」

  丁浩忽地想到了老哥柯一堯,所述關於雲龍三現的一切,於是,又據實告訴了
草野客。

  草野客一拍手掌道:「這廝必然隱藏在什麼地方、修習他盜自乃師的那半部邪
門秘笈,假以時日,他定然會現身的,也許幕後根本無人,全系雲龍三現一人主謀,
那些參與鞭事的,定然得了什麼好處,或是他期許他們什麼條件,而被他所利用……」

  丁浩咬了咬牙,道:「殺人的目的何在呢?」

  「很難說,江湖風雲詭譎,很多事無法逆料。」

  「奇怪的是家母生前,從未提過有關仇家的事,也避言身世,直到臨終前,才
告訴愚侄去找竹林客,愚侄對此,一直想不透。」

  草野客皺眉道:「這的確是怪事,不過……也許她慮及你的安全。」

  丁浩深深—想道:「如果是這樣,那鄭三江可能根本不知我母子來歷!」

  「你說初進望月堡時,被待為上賓,以後才遭冷落,而你母子是避仇落難的人,
你母憑什麼得以進望月堡的呢?」

  「嗯…這個……侄兒幼時,似乎曾聽家母隱約提過,獻了什麼武功秘笈一類的
東西與鄭三江的……」。

  「這就是了,必然有原因的。」

  就在此刻,小紅門外傳來了葉茂亭的聲音:「關前輩,晚輩有話奉稟。」

  草野客眉毛一皺,大聲道:「有什麼話說吧?」

  「莊主本意要為了少俠接風洗塵,但顧及丁少俠身處悲憫之中,所以作罷,命
晚輩把酒菜送來此間,請前輩陪丁少俠略飲幾杯,稍解悲懷……」

  草野客不等對方說完,立即道:「這還差不多,搬進來!」

  「是!」

  葉茂亭親自把食盒杯箸搬了進來,逐一擺好,道:「前輩這裡有好酒,所以……」

  「去,去,沒你的事了!」

  葉茂亭訕訕一笑,向丁浩道:「丁老弟,愚兄失陪!」

  丁浩知道這怪老者不歡迎別人,遂也不加挽留,起身道:「請代向莊主致謝!」

  「好的,愚兄會轉達!」

  葉茂亭辭了出去,草野客搬出自備的酒,拍開泥封,香氣撲鼻,果是佳釀,丁
浩滿腹哀傷,本無意吃喝,但盛情難卻,只好勉強就座。

  草野客也是心緒不佳,兩人默默吃喝。

  過了一歇,草野客停杯目注丁浩道:「小侄,現在談這問題,可能不合適,但
我是藏不住話的人……」

  丁浩有些木然地道:「伯父有何教訓?」

  「這不是教訓,是句閒話……哦!不,是件正事。」

  「請講?」

  「上次向你提過的關於我夫妻那女徒余文蘭的婚事……」

  丁浩心中一動,道:「伯父的意思是……」

  「兆詳老弟與弟婦已然仙去,對你的事,伯父我可以作一半主嗎?」

  丁浩已知老人心意,但仍恭謹地道:「當然,伯父可以完全作主,不過……」

  「不過什麼?」

  「伯父請先把話說完。」

  「你沒見過文蘭,但我可以告訴你,天下再難找那等蘭心慧質的美人……」

  「是的,伯父上次說過!」

  「我希望你答應這件婚事,天生佳偶,姻緣不可錯過。」

  丁浩心頭立即起浮了梅映雪的情影,兩人之間那一段純真的情愫,能抹殺嗎?
不管余文蘭有多美,豈能作負心之人,見異思遷,草野客是一份美意,但自己卻不
能接受。這老人脾氣古怪,倒是難於過份拂逆……

  心念之中,盡量把話說得婉轉地道:「伯父盛意,存歿均感……」

  草野客老臉微微一變,急躁地道:「你只說是或否,別繞彎子!」

  丁浩不由一窒,歉意地一笑道:「伯父,侄兒並非不知好歹,只是有困難……」

  「什麼困難?」

  「侄兒不能辜負別人?」

  「辜負別人!你已經交了女友?」

  「是的!」

  草野客沉著臉連喝了三杯酒,才慢吞吞地道:「什麼樣的女人?」

  丁浩想起伊川城外林中,梅映雪對自己的那一幕。不禁有些惶然,想了想道:
「她是新崛起的武林的金龍幫主之女。」

  草野客雙目大睜,道:「邪門,我已經有耳聞,金龍使者橫行中原武林……」

  丁浩期期地道:「是的,行徑不太光明!」

  「那女的是天仙?」

  「不俗不醜,但小侄的著眼不在美色!」

  「她對你很有情?」

  「可以這麼說的!」

  「既然如此,不必,不必提了,作為罷論。」

  「請伯父恕小侄違命之罪!」

  「不談了,不談了!」

  丁浩大感尷尬,俊面一紅,道:「聽說莊主千金在北方遭了意外?」

  草野客似乎十分鍾愛他這女弟子,聞言之下,吹鬍瞪眼地道:「我要親自北上
查她的下落!」

  丁浩義形於色地道:「小侄當為此一盡綿薄!」

  「很好!」

  「小侄告辭,伯父該歇息了?」

  「去罷,你隨時可以來此,我們共籌追兇之策!」

  「遵命!」

  丁浩在棺前再拜,然後恭辭草野客,逕回覽碧樓,房門半掩,燈光下映出人影,
葉茂亭竟然還守候在樓頭,這種至性至情,使丁浩感動萬分,忙招呼道:「葉兄尚
未安寢?」

  葉茂亭含笑道:「我怕老弟心情不佳,飲酒過量,所以在此守候!」

  「這小弟何以克當?」

  「言重了,老弟是客,我身為半主,該當的。」

  丁浩坐了下來,道:「夜深了!」

  「三更已過,老弟風塵勞頓,早些歇了罷?」

  「葉兄也請安置!」

  「明晨見!」

  葉茂亭辭別下樓。丁浩掩上房門,卸了劍袋,寬衣就寢,由於哭拜父骨,哀毀
過度,感到身心俱疲,很快地便入了夢鄉。

  醒來,已是日影侵碧紗的時份,桌上已擺好了四色點心,一壺茶,丁浩漱洗之
後,用了些點心,然後出房,到露台上憑欄眺望湖景,但見煙波浩杳,點點帆影,
綴在閃爍如魚麟的波光間,一輪旭日,斜掛水天之間,泛出了萬丈金霞,近湖岸的
村舍,升起了縷縷炊煙。

  良辰美景,使人胸懷大暢,渾然忘我,神馳於湖光水色之間。

  一條烏篷船,由不遠處緩緩移過,丁浩突地想想了紅門小築中那具烏木巨棺,
裡面盛的是父親的遺骨,眼前美好的景象消失了,心頭罩上了一片陰霾,他又回到
了極度的痛苦中。

  此行落空,下一步的行動將是什麼?

  回頭北上嗎?

  照以往的推測,雲龍三現趙元生可能受望月堡的庇蔭,但據老哥哥樹搖風入堡
探查的結果又沒端倪,人海茫茫,要找一個有心躲避的人,談何容易,真不啻大海
撈針。

  據草野客推測,雲龍三現趙元生可能便是元兇,幕後並無主使之人,那雲龍三
現勾結那些魔頭,下狠手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雲龍三現與父親有宿仇,母親是歷劫的人,她知道所有的兇手,為什麼到
臨自盡那晚還不提隻字呢?連竹林客與半半叟也不明來龍去脈,不知兇案的起因,
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是自己來莊尋仇,余化雨尚蒙在鼓中,不知已背上了黑鍋,對方殺其獨生
子,又嫁禍於他,為什麼呢?

  就在此刻,身後起了腳步之聲,丁浩回頭一看,只見葉茂亭正朝自己走來,面
帶微笑,但神有些不正,一望而知那笑容是裝出來的。

  「丁老弟,你不多睡片刻?」

  「已經很晏了!」

  「對不起,愚兄沒來陪你過早……」

  「那裡話,小弟已用過了。」

  「這半夜睡得好?」

  不著邊際的話,顯示出葉茂亭神不守舍,必有心事,當下開門見山地道:「葉
兄似有心事?」

  葉茂亭斂了笑容,皺緊雙眉道:「發生了件麻煩事!」

  「什麼麻煩事?」

  「是莊主……」

  丁浩心中一動,道:「余莊主發生了什麼事?」

  葉茂亭欲言又止地好半晌,才沉聲道:「昨夜四更時分,莊中來了不速之客……」

  丁浩一震,道:「小弟竟一無所覺,來的是什麼人?」

  「一個陌生客,大約四十出頭,身手驚人,直入內宅而不為莊中人發覺,那時
我尚未入睡,一時心血來潮,想巡視一下莊中守備,巡到後院之時,突然發覺莊主
與對方在院地中低聲話語,似在爭執什麼,我隱在暗處,只聽那陌生客說了一句,
大楓林,不見不散,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你會後悔。說完便走了……」

  丁浩激奇地道:「這倒是件怪事,後來呢?」

  「當時我想這必是莊主個人隱私,未便動問,悄然退了出來……」

  「莊主呢?」

  「剛才赴那神秘約會去了!」

  「可曾有什麼交待?」

  葉茂亭憂形於色地道:「莊主臨動身前,特別召愚兄去,當面交待了幾句話……」

  丁浩好奇之念大熾,追問道:「可以告訴小弟嗎?」

  葉茂亭期期地道:「本來不該驚動老弟,但我愈想愈覺不妥,可能會有意料不
到的事發生……」

  「噢!莊主怎麼說?」

  「莊主嚴囑不許向任何人道及赴約的事,同時約束莊內人不許外出,要愚兄接
待老弟,最後一句話卻令人懸心…

  「一句什麼話?」

  「莊主說如果他過了今日不歸,要愚兄負責遣散莊丁,關閉齊雲莊,並向老弟
及關前輩夫婦致歉,送客!」

  丁浩聞言之下,也覺事態相當嚴重,這已明明預示著有不尋常的事發生,而余
莊主又嚴令不許洩露此事,這其中便大有蹊蹺了。

  「那陌生客的來路一點也不知道嗎?」

  「不知道?」

  「葉兄打算怎樣?」

  「愚兄我現在一籌莫展,只望不發生意外,莊主平安歸來!」

  「不派人盯蹤查探?」

  「莊主之命,無人敢違!」

  丁浩心念一轉,似已略窺葉茂亭的用心,深深地道:「如果以客人身份干預此
事呢?」

  葉茂亭楞楞,苦苦一笑道:「老弟認為愚兄此來的居心是要你出馬嗎?」

  丁浩一搖頭,道:「非也,小弟只是如此說說而已!」

  葉茂亭沉聲道:「非南莊弟子,當然不在此限,不過…

  「不過怎樣?」

  「此事無第三人知曉,任誰出面,都坐定了愚兄違背莊主之命,洩了秘密。」

  「這話也是……」

  葉茂亭抓耳搔腮,一付著急但又無可奈何的形像。

  丁浩想了一想,道:「莊主的內眷……」

  葉茂亭黯然:「莊主髮妻早喪,獨子橫死,只剩文蘭小姐一人,又出了意外……」

  丁浩默然了片刻,顯得十分同情地道:「看來只有祈望余莊主平安而歸了!」

  葉茂亭頷首道:「是的,此事卻不可讓關老夫婦知道,他倆的性格是天不管地
不理的!」

  「這小弟省得!」

  「老弟此番大概有得些日子盤桓?」「這個……倒說不定,哦!對了,小弟要
到岳陽城探聽一個老友的下落……」

  「就是昨夜的提及的半半叟?」

  「嗯!就是他,另外還有一位忘年交全知子……」

  「這事愚兄在昨夜就已傳令弟子們去辦了?」

  「小弟親去一趟,比較安心!」

  「何時?」

  「就是現在!」

  「愚兄要人備船……」

  「不,小弟擬由旱路。」

  「那就備馬……」

  「都不必,步行較為方便。」

  「何時返莊?」

  「可能要隔宿,但當夜回莊也說不定。」

  「用過酒飯再行動身如何?」

  「不必了,此刻天時尚早,正合上路!」

  「如此愚兄送老弟出莊。」

  丁浩回房佩上長劍,斜跨錦袋,然後同葉茂亭一道出莊,到了莊門之外,葉茂
事再三叮囑務必早早回來,丁浩辭別上路,離莊遠了,才向路人打聽了大楓林的方
向,然後疾馳而去。

  大楓林高莊約二十里,是一個十分荒僻的所在。

  半個時辰之後,一片紅艷艷的楓林,呈現眼前,沒有一顆雜樹。映著日光,像
一片火,丁浩避開正面,繞道側方入林。

  入林不久,遙遙瞥見兩條人影對峙,其中一個是齊雲莊莊主「南天神龍余化雨」,
另一個是身著錦衣的中年人,想來便是葉茂亭所說的陌生客了。

  丁浩施展易形術,變成一個黃胖書生,然後藉巨木掩護,迫近兩人。

  只見余化雨滿面激憤之色,咬牙切齒地道:「古良玉,你毫無人性……」

  錦衣中年嘿嘿一聲冷笑,道:「余大莊主,我古某這十多年來,未嘗稍忘當年
廣功之恨,你想不到有今天吧?」

  余化雨老臉起了抽搐,厲聲道:「姓古的,當年不殺你已屬網開一面,你竟不
知改過……」

  「你後悔了?」

  「的確後悔了,實不該留你姦夫淫婦之命。」

  「余大莊主,你與鍾秀芸本來不配,她可做你女兒,是嗎?」

  「放屁!」

  「嘿嘿嘿,一樹梨花壓海棠,多煞風景。」

  「你根本不是人……」

  「余大莊主,鍾秀芸當年嫁與你作繼室,是迫於你的財勢……」

  「胡說,是她自己願意的。」

  「但她與我是青梅竹馬之交。」

  「誘姦人妻,你還有臉說?」

  丁浩已明白了一些梗概,余化雨喪妻之後,可能中饋之人,兒女尚幼,需要照
顧,才娶了對方口中所說的鍾秀芸為繼室……

  錦衣中年陰陰一笑道:「一情兩好,天經地義的事,你不甘頂這綠頭巾?」

  余化雨雙目盡赤,花白鬍鬚了起來,厲聲道:「老夫要殺你!」

  錦衣中年冷笑道:「余化雨,你殺不了我,現在說這話遲了,你那寶貝女兒在
我手中,你不顧見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吧?」

  丁浩不由暗中發指,原來齊雲莊主的女兒余文蘭是落在這廝手中,他以此要脅
余化雨,本不知他的目的何在,這等人該殺。

  余化雨面上又起了抽搐,恨聲道:「你敢碰她一絲一發,老夫把你剁成肉醬。」

  錦衣中年獰聲道:「天仙化人,人見人憐,我如法泡製,把她廢了武功,納為
小妾……」

  「你敢?」

  「如果你不答應條件,看我敢不敢,這一來,我們加了一層翁婿的關係……」

  余化雨「嗆!」地拔劍在手,凌厲地吼道:「我要你血濺當場!」ˍ

  錦衣中年了無懼色地道:「余大莊主,就算你真能殺了區區,你那寶貝女兒呢?
能活嗎?」

  余化雨渾身簌簌而抖,目眥欲裂地道:「古良玉,你真的要霸老夫基業?」

  錦衣中年狂妄地一陣大笑道:「大莊主獨霸天南,也已相當時日了,論享受也
夠了,該讓別人過過癮了,你的資財,夠你父女受用,覓個穩妥之處,安享餘年,
不好嗎?」

  余化雨怒極反笑道:「古良玉,鵲巢鳩佔,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好?」

  「現在閒話少說,你答不答應?」

  余化雨痛苦地道:「我女兒呢?」

  錦衣中年陰鷙地道:「待你打發了手下,離開之時,原壁奉回,如何?」

  丁浩業已忍無可忍,一彈身,飄入場中。

  錦衣中年霍地側身,暴喝道:「什麼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管閒事的人!」

  「找死嗎?」

  「那是你!」

  話聲中,已到了兩人身前兩丈之處,停了腳步。

  丁浩這一易了形,看上去實在不起眼。

  余化雨驚愕地望著丁浩,他想不到半路裡殺出個程咬金。

  錦衣中年獰視著余化雨道:「原來余大莊主還帶了手下,一共多少,何不叫他
們統統現身?」

  丁浩接口道:「區區只是過路人,見不平而拔刀!」

  錦衣中年不屑地一哼道:「你算老幾?」

  丁浩哈哈一笑道:「算老大吧!」

  「報上名號?」

  「你配嗎?」

  「好小子,你是誠心找死,大爺成全你!」

  喝話聲中,拔出長劍,惡狠狠地劃向丁浩,看他出手,功力可相當不弱。

  「哇!」的一聲慘哼,錦衣中年踉蹌後退,身上有三處冒了紅,不由駭極亡魂,
他作夢也估不到這不起眼的黃胖書生,會有這等驚人的身手。

  丁浩手中劍斜揚,無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劍,如何出手,似乎他本來就揚劍站在
那裡,根本不曾動過。

  余化雨栗呼道:「朋友仗義拔刀,余某人十分感激,但請勿殺他!」

  丁浩掃了余化雨一眼,怒視著錦衣中年道:「聽著,暫時饒你不死,用余莊主
的千金來換自己的命!」

  就在此刻,一聲冷笑,倏告傳來。

  丁浩目光朝笑聲所發的方向一掃,道:「何方鼠輩藏頭露尾,見不得人嗎?」

  「嘿嘿嘿……」

  刺耳的陰笑聲中,一個反穿皮襖的枯瘦老者,頭上戴了一頂護耳風帽,從林木
間走了出來,轉眼間便到了場中,錦衣中年卻在此刻飛快地退了開去.

  丁浩心中暗自嘀咕,這老者面生得緊,從來沒見過,當下寒聲道:「閣下是助
拳的?」

  「一點不錯!」

  「有個名號嗎?」

  「沒有!」

  反穿皮襖的老者咧嘴一笑,道:「小子,你這易形之術不錯,但瞞不了老夫!」

  丁浩不由大吃一驚,這老者竟然一口道出自己是易了形的,看來對方不泛之輩,
心念之間,冷冷地道:「閣下很有見識!」

  老者接著又道:「小子,你叫酸秀才不是?」

  這一揭穿了底牌,丁浩更加震駭莫名,自己對這老者一無所知,而他對自己卻
瞭若指掌,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余化雨雙目圓睜,直盯著丁浩,面上激動非凡。

  丁浩不期然地收劍後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閣下到底是誰?」

  老者眉毛一挑,道:「你別管老夫是誰,你最好別淌這深水。」

  丁浩卸去「易形術」,恢復了本來面目,先朝「齊雲莊主余化雨」歉意地頜了
頜首,然後冷眼注定反穿皮襖的老者,冷聲道:「區區也奉勸閣下別橫岔一枝!」

  余化雨是又驚奇、又激動,幾次想開口,又止住了。

  反穿皮襖的老者,陰陽一笑道:「酸秀才,你知道多事的後果嗎?」

  丁浩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什麼後果。」

  「你忘了余大莊主的千金掌握在別人手裡……」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38:07

 丁浩心頭一震,這可是相當棘手的問題,投鼠忌器,這可怎麼好呢,總不能不
顧及余文蘭的安全?心念之中,憤然道:「卑鄙,無恥!」

  丁浩心火直冒,怒哼了一聲道:「很好閣下準備保命!」話聲中,手中劍顫了
頗,森森寒芒打閃。

  反穿皮襖的老者桀桀一聲怪笑道:「你自命俠義道嗎!江湖中只求目的,不計
手段,卑鄙是這樣,無恥也這樣,如果余大莊主自願犧牲女兒,你劃出道來好了。」

  丁浩登時熱血沸騰,厲聲道:「你敢怎樣?」

  「不怎麼樣,咱們各憑本事!」

  「你認為能活著離開嗎?」

  「哈哈,酸秀才,你狂得相當可以,告訴你,潔身自愛的好,否則你會後悔,
不信你就試試看……」

  余化雨面上又現極度憤激之色,慄聲道:「丁少俠,老夫萬分感謝你的盛情,
但……」

  反穿皮襖的老者得意地道:「骨肉情深,酸秀才,你就省了罷!」

  余化雨面上的肌肉起了急迫的抽搐的,狂聲道:「鼠輩,老夫寧願犧牲女兒,
要維武林公義!」

  「你真的捨得?」

  「老夫豁出去了!」.「不後悔!」

  丁浩恨極欲狂,心念一轉,閃電般撲向那錦衣中年,這一著,可說出乎任何人
意料之外,這蓄勢的一撲,猶如電光石火,使人連轉的餘地都沒有。

  驚呼聲中,那錦衣中年被丁浩一把扣牢。

  反穿皮襖的老者,措手不及,連退了三步。

  丁浩寒聲道:「用余莊主的千金來換他的命!」

  錦衣中年面如土色,憤怒不已,以求救的目光,望著那老者。

  反穿皮襖的老者陰森森地道:「放了他?」

  「辦不到!」

  「你以為如此可以要脅老夫嗎,那你想錯了!」

  丁浩倒是為之一怔,這老者又有什麼鬼打算,難道他不要這錦衣中年的命了?
心念之中,慄聲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錦衣中年以乞憐的目光望著老者。

  老者一揚手,錦衣中年慘哼了一聲,全身立起抽搐,「嗆!」地一聲,手中劍
掉地,口裡淒厲地狂叫道:「你……你……好狠!」說完,頭一偏,斷了氣。

  丁浩不由五內皆裂,一鬆手,猛撲那老者。

  反穿皮襖的老者奇幻地閃了開去,身法之玄奧,世無其匹。

  同一時間,余化雨也出了手,但照樣落了空。

  反穿皮襖的老者已到了五丈之外,獰聲道:「余化雨,你敢再一動老夫立即取
你性命。」

  丁浩目眥欲裂道:「老匹夫,你敢報出名號?」

  反穿皮襖的老者陰惻惻地道:「我們是老相識!」

  丁浩一震道:「你到底是誰?」

  反穿皮襖的老者道:『你慢慢去想吧!」說完,目光轉向余化雨道:「大莊主,
條件不變,你放棄齊雲莊,退出江湖,便可得回你的女兒!」」

  人影一晃,失了蹤影。

  丁浩電追過去,但空林寂寂,那老者如魅影般消失了,忽然想到余化雨的安全,
如對方像對付錦衣中年似的暗下毒手,余化雨可能躲不脫,心念及此,忙退回原地。

  余化雨窒在當場,如泥塑木雕,見丁浩回轉,才慄聲道:「老夫竟看不出那匹
夫用何法殺人?」

  丁浩知道余化雨莊主愛女心切,關心她的安危,所以在行動上表現得並不十分
積極。從自己抵達到現在,他實際上未曾出過手,當然,這是人之常情,未可厚非
。聽余化雨這麼一說,忙走到錦衣中年屍前,俯身檢視。

  奇怪不見傷痕,也不見任何異狀。

  余化雨皺了皺眉頭,道:「是中毒嗎?」

  丁浩心中一動,仔細再檢視,只見死者後發腳結了一粒米大的血珠,登時明白
過來,栗呼一聲道:「無影飛芒!」

  余化雨驚聲道:「什麼無影飛芒?」

  「一種極其歹毒的暗器!」說著,用手掌貼向耳後,運勁一吸,一粒綠豆大的
芒刺,赫然呈現掌心之中,把手伸向余化雨道:「就是此物!」

  余化雨變色道:「老夫首次見識到……」

  「這芒刺淬有劇毒,見血封喉……」

  「少俠既識此物,必知對方來歷?」

  「這個……」

  丁浩實地想起那老者說過的一句話:「我們是老相識!」陡地猛省,對方必是
虛幻老人無疑,他既精於「易形之術」,當然可以任意改變形貌,難怪他一口便道
出自己來歷,為什麼早沒想到被他走脫,心念之中,一跺腳道:「他必是虛幻老人
無疑!」

  余化雨慄聲道:「什麼虛幻老人,這名號從沒聽說過?」

  丁浩咬了咬牙,道:「對方精於易形之術,來歷不明,在下曾被他糾纏過……」

  「來歷不明?」

  「是的!」

  「他竟然殺了他的同夥……」

  丁浩深深一想,道:「照此看來,這叫古良玉的是被虛幻老人利用,實際上劫
持令千金,圖謀莊主基業的,是這老魔頭。」

  余化雨恨恨地道:「江湖鬼蜮,這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丁浩劍眉一蹙,道:「死者與莊主之間……」

  余化雨「嗨」了一聲,道:「家門不幸,才有這等羞恥的事,十多年前,老夫
喪偶,因子女幼小,乏人照顧,憑說媒合,娶了一個叫鍾秀芸的女子為繼室……」

  「哦!那女的是附近人?」

  「不,是一個江湖女子,父女在岳陽城賣藝,她父親染了時疫喪命,她流落本
地,無依無靠,由媒人送入莊來。」

  「啊」

  「約半年後,古良玉投到本莊,老夫見他年輕有為,予以收留,不意……唉他
竟然勾搭鍾秀芸作出不可告人之事,為老夫覺察,雙雙予以廢功逐出。」

  丁浩點了點頭,事實與自己所推測的完全不同。

  余化雨長長一歎,又道:「文蘭被對方劫持,老夫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為了救
她,犧牲基業倒無所謂,只是怕南方武林淪入惡魔之後,難免遭受□毒,那老夫便
成罪魁了。」

  丁浩一時無語,人家骨肉情深,自不能要人家犧牲女兒不顧,但又不能勸人家
以一方領袖之尊,因私情而罔視武林公義,唯一可行之道,是把余文蘭救脫魔掌,
但苦於不知道虛幻老人的巢穴……

  思索了片刻之後,悠悠地道:「如能查出對方巢穴,便可設法救出令千金……」

  「太難了,對方行蹤似魅,手底下火辣。」

  「不錯,但對方必在附近查探莊主的動靜,也許有機會,這樣好了,在下暫時
離莊,在暗中監視,莊主現在請回如何?」

  余化雨感激地望著丁浩道:「只是為了小女的事,如此勞煩少俠,令老夫心下
不安……」

  丁浩朗聲道「莊主說那裡話,在下蒙莊主青睞,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余化雨默然了片刻,道:「老夫領少俠盛情。」

  「莊主請回,對了,那虛幻老人的無影飛芒厲害無比,關一塵前輩的黑鐲有解
毒奇效,莊主無妨暫借佩帶,以防萬一!」

  「好,老夫接納此議!」

  「莊內如有動靜,最好令貴手下等勿出面,以減少意外。」

  「少俠珍重,老夫回莊再作安排。」

  「請!」

  余化雨拱了拱手,彈身離去,

  丁浩在原地劈了一個土坑,掩埋了古良玉,然後出林上了官道,揚長向北奔去,
他判斷虛幻老人對自己深有顧忌,如果自己留在齊雲莊對方必不敢明目張膽的另出
他謀,那樣便防不勝防了。

  目前最堪慮的是余文蘭的安全問題,對方在陰謀不得逞之下,很可能殺她以洩
憤。

  在大楓林,虛幻老人不以無影飛芒對付余化雨,顯然他的目的是要追余化雨拱
手讓出南方武林天下,由他接掌齊雲莊,如果他以激烈手段對付余化雨,勢將引起
公憤,美夢便會幻滅。

  但仔細分辯,卻又相當不近情理,余化雨領袖南方武林,是憑威望,齊雲莊並
非官府,可以由別人取代治理。

  對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呢?

  一路北上,過午時分,已奔行了七八十里之遙,故意就官道旁的酒店打尖,好
讓對方發現他北上的行蹤,他慢慢吃喝,消磨了近一個時辰,才又繼續北上,但速
度卻甚緩慢,與普通路人差不了多少。

  日落時分,來到了一個大鎮,他投了店,假寐了片刻,俟天色黑定,然後改換
了衣著,戴上黑儒面具,那惹眼的織綿囊袋,用衣物包了,斜負肩上,悄然離店,
向東奔了一程,確定無人盯蹤這才折向南方,避開大道,全速狂馳。

  來到齊雲莊附近,已三更過外。

  齊雲莊是濱湖而建,靠湖的一面,屏嶂天然,根本不足慮,他在離莊約數十大
的犄角位置,揀了棵大樹,隱身樹頂,這樣大部分的區域,便全在視線之中。

  萬籟俱寂,夜涼如冰,莊內燈光寥落,看來十分寧靜。

  守伺了約莫一個更次,毫無動靜,丁浩已開始感到不耐

  驀地;忽見一條人影,從莊內冒起,越牆而出,如驚鴻般掠向東南角,快如鬼
魅飆風,丁浩心中一動,不假思索,閃電般射落地面,彈身追去。

  靠湖濱蘆葦中,現在一小片空地,空地上停了一乘小轎,小轎四周堆滿了枯枝
乾草等引火之物,兩名黑衣漢子,站在轎後,轎前站著一個毛茸茸的怪人,赫然正
是在大楓林現身的那反穿反襖的老者,正面丈許,竟然是齊雲莊主余化雨。

  看來方纔所見越宅而出的人影,定是余化雨。

  丁浩隱身蘆葦叢中,殺機大熾。

  這反穿皮襖的老者。是虛幻老人嗎?

  他又有什麼陰謀?

  余化雨老臉一片修厲,身軀在簌簌發抖。

  只見那反穿皮襖的老者陰惻惻地道:「余化雨,轎中是你的掌上明珠,四周已
灑了硫磺火硝只稍一點燃,連人帶轎便會在頃刻間化為灰燼,你估量著辦吧!」

  余化雨激憤萬狀地道:「你不嫌這手段太毒辣?」

  「哈哈哈……」

  「人可欺天不可欺,你必遭天譴……」

  「那是另一回事,老夫向來不在乎天理報應,人騙人而已。」

  「你要什麼,說吧?」

  反穿皮襖的老者陰森森地:「老夫臨時改變了主意,說起來,你並不怎樣吃虧……」

  余化雨厲聲道:「改了什麼主意?」

  反穿皮襖的老者得意地一笑道:「天理良心,這主意真是妙不可言,老夫已為
你女兒物色了一個對像……」

  余化雨狂聲道:「胡說!」

  反穿皮襖的老者若無其事地接下去道:「老夫所物色的這對象,才貌出眾,乃
武林後起之秀配你女兒最合適不過,可說天造地設,你女兒也已肯首……」

  「放屁,她不會?」

  「會不會事實已在目前!」

  「打開轎門,我問她……」

  「這暫時辦不到,老夫的話尚未說完,聽著,老夫的條件並不苛刻,你退出江
湖,由你女兒女婿接掌齊雲莊……」

  余化雨咬牙切齒地道:「你真正的意圖是什麼?」

  「坦白告訴你,南北武林必須統一,整座武林只許有一個盟主。」

  丁浩在暗中不由竊笑,原來是在做君臨天下的美夢,莫非這老者是望月堡鄭三
江的爪牙?

  余化雨一挫牙,道:「表明你的身份?」

  反穿皮襖的老者冷冷地道:「還不到時候。」

  「你是『北堡』的人?」

  「北堡,哈哈哈,鄭三江退位的時間不久了。」

  丁浩大感意外,對方並非望月堡的人,而且竟然要併吞南莊、北堡,這野心大
得嚇人,那他是何許人物呢?

  余化雨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不屑地道:「使用這等卑鄙的手段,竟然也妄
想領袖天下?」

  反穿皮襖的老者冷哼了一聲道:「長話短倒,你到底答不答應?」

  余化雨咬牙道:「辦不到!」

  「余化雨,別想左了,你若答應,你女兒仍是齊雲莊半個主人,你如拒絕,女
兒保不住,基業已保不住……」

  「我說辦不到?」

  「你不見棺材不掉淚嗎?」

  「姓余的並非聽任宰割之流……」。

  「嘿嘿,口氣滿大,告訴你,老夫要取你性命,只要舉手之勢,你沒有反抗的
餘地,這不是虛聲恫嚇……」

  「憑你這歹毒暗器無影飛芒?」

  「不錯,你竟然也識得無影飛芒,不過,告訴你,憑內功實力,我一樣可以取
你性命,別妄想還有酸秀才現身救你,他已北上送死去了!」

  余化雨激起地道:「本莊主決不向邪惡低頭!」

  「你將看著你寶貝女兒火葬!」

  余化雨覆地拔出長劍,厲聲道:「本莊主與你拼了!」

  反穿皮襖的老者揚了揚手,轎後的兩名黑衣漢子,齊齊彈退丈外,幌亮火捻子,
點燃了事先準備好的火炬,作出準備投擲之勢。

  余化雨老臉慘變,他功力再高,也無法救他的女兒,硫磺火硝,見火即燃,他
再快也不能破轎救人,何況還有這老者在側。

  「你當真敢……」

  「這沒什麼敢不敢的,最後問你一句,答不答應?」

  余化雨面孔開始扭曲,目眥欲裂。

  就在此刻,狂飆陡起,慘號曳空,兩名持火炬的黑衣漢子,被震飛到數丈外的
蘆葦叢中,一個黑衫文士,出現當場。

  反穿皮襖的老者平轉身,暴喝道:「什麼人?」

  「你認不出本儒?」

  「黑儒……」

  老者驚叫了一聲,下意識地連退了三個大步,背心完全暴露在余化雨的劍前,
但他立即警覺閃電般換了位置這一來,三方成了鼎足之勢。

  余化雨面上也是一片駭色。

  丁浩目暴凌產,在夜色中猶如兩顆光度極強的寒星,罩定那老者冷漠地道:
「你易形之術不惡?」

  老者目露駭色,身退了兩步,慄聲道:「黑儒,閣下現身何為?」

  「本儒正要找你,太巧……」

  「找老夫?」

  「不錯!」

  「何事?」

  「本儒忘年之交酸秀才,托本儒取你項上人頭!」話聲中,緩緩抽出了長劍,
那氣勢,令人不寒而慄。

  老者身軀微微一顫,道:「酸秀才是閣下的傳人?」

  「本儒不答覆你這問題,現在除下你的風帽!」

  「除下風帽,為什麼?」

  「本儒要驗明正身。」

  「什麼意思?」

  丁浩此刻已認定自己的判斷不錯,對方確是虛幻老人,在棗陽城廢園中,自己
以一招筆底乾坤削去他的左耳,他戴護耳風帽,定是掩飾這一點,當下冰冷地一笑,
道:「看你五官是否齊全?」

  老者再退了兩步,暴吼道:「黑儒,你辱人太甚!」隨著吼聲,雙手齊揚……

  丁浩心中早已有備,料到對方必然會來這一手,所以暗中已把罡氣佈滿全身,
就在對方揚手之際,立劍當胸,運功疾振,面前立即布起了一片劍幕。

  「叮!叮!」連響,數粒無影飛芒,悉被震落。

  老者電閃轉身……

  丁浩大喝一聲:「那裡走!」人隨身起,劍隨身發,近丈長的劍芒,激射而出,
如劃空的閃電。

  悶哼聲中,老者踉蹌退了七八尺之處,劍芒齊頂而過,護耳風帽被削落,頭頂
心被刮去了一大片,鮮血泊泊而冒。

  一點不錯,對方沒有左耳。

  丁浩大喝一聲,「虛幻老人,你死定了!」

  手中劍隨著喝話之聲疾劍而出,劍氣裂空,發出「滋滋」的刺耳聲。

  虛幻老人一晃身,玄奇絕倫的斜旋兩丈,脫出劍風之外,這種身法,的確令人
歎為觀止,丁浩也暗自為之一震。

  虛幻老人不待丁浩再次出手,緊跟著電旋而去沒入蘆葦之中。

  丁浩急起直追,雙方先後的動作,快如一瞬。

  越出蘆葦之外,丁浩運足目力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對方已在數十丈外,
好快的身法放眼當今武林,恐怕難找其匹。

  因為虛幻老人反穿皮襖,一身白色,是以在夜暗中仍十分顯目,否則丁浩視力
再佳,也難分辯數十丈外的人影。

  也只是一轉念的工夫,人影已自視線中消失。

  丁浩知道追之無及,只索罷了,好在小轎留在原地,余文蘭珠還合浦,總算了
了一件大事,要找虛幻老人算帳,只有另待機會了。

  於是,他彈身奔到一個僻靜處所,匆匆回復了酸秀才的面目,然後折返原地。

  到了原地,目光掃處,不由驚魂出了竅,只見余化雨倒在轎前地上,轎門已啟,
裡面卻是空空的。

  這可是想不到的意外,莫非暗中還伏著有人,乘自己追敵去後摔下毒手。

  當下也不遐多想,疾趨近余化雨,俯身探視,只見余化雨全身抽扭,呼吸微弱,
眼神散亂,一看便知是中毒的跡象。

  心念一轉,急取出威靈夫人所贈的避毒珠,奔到湖邊,用手掬了些水,把珠子
浸在其中,片刻之後,收起珠子,把水灌入余化雨口中。約莫半盞熱茶功夫,余化
雨翻身坐了起來,慄聲道:「是丁少俠?」

  丁浩一頷首道:「是在下!」

  「少俠怎會到此地來?」

  「在下本在附近巡遊待敵,巧逢黑儒,是他指引的……」

  「他人呢?」

  「追敵去了!」

  「哦!今夜如果不是黑儒現身,後果便十分難料了,對方鬼計多端,實出人意
料之外,老夫又上了惡當……」

  「又有人暗施襲偷嗎?」

  余化雨站立起身來,道:「沒有,是老夫粗心大意,計未及此,少俠不至,老
夫恐已斷魂了啦……」

  丁浩心頭一震,道:「是怎麼回事?」

  余化雨恨極地道:「是那老魔頭倦言小女在轎中,以火焚人轎為威協,迫老夫
交出基業,他被黑儒逐走之後,老夫啟轎探視……」

  「怎樣?」

  「轎內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人,卻暗置了毒,老夫不察,中毒倒地。」

  丁浩恨恨地從鼻孔裡吹了一口氣,道:「魑魅魍魎,鬼蜮行徑。」

  余化雨咬牙切齒地道:「小女一天在對方手中,對方便一天不會聯手,似此層
出不窮的陰謀詭計,的確令人防不勝防!」

  丁浩沉聲道:「在下誓要除此武林敗類,以這種手段,妄想君臨天下,何異癡
人說夢……」

  「以老夫判斷,對方可能已有不可輕視的實力,也許是某一秘密幫派的陰謀。」

  「現在要謹防的是對方下一步的鬼計。」

  「嗨!老夫已打定主意了!」

  「莊主有應付之策?」

  余化雨舉目望著夜空,悲壯地道:「身為武人,有所為亦有所不為,老夫決心
維護武道尊嚴誓不向邪魔低頭,至於小女的生死,聽天由命了,照此情形看來,對
方縱使得到了老夫基業,未見得便滿足,苟且偷生,比死更慘,不若傾力與對方周
旋。」

  丁浩激動道:「莊主言之有理,在下欽佩,小丑跳梁,得逞不過一時。」

  「我們回莊罷?」

  「在下打算再繼續在附近查探敵蹤。」

  「老夫看不必了,黑儒既已在此現身,對方可能暫時斂跡。」

  遠處傳來了陣陣雞啼,距天明已近了。

  丁浩略一思索,道:「還是莊主先請回罷,在下擬暫不讓對方知道行蹤。」

  「嗯!這也好!」

  「在下想到一計,不知可行否?」

  「談不上什麼妙計,是一個應急之策……」

  「老夫願聞?」

  「關一塵前輩精於五行之術,何不在莊中主要位置布上陣勢,以維莊內上下人
等的安全也可避免猝發事件,不讓對方出入自如,暢所欲為。」

  余化雨欣然道:「此議甚佳,老夫回莊立即請關老哥著手!」

  「關前輩夫婦還不知令千金的事吧?」

  「目前還不知道,老夫之意可瞞則瞞,不然老兩口的火爆脾性,說不定會做出
什麼事來,反而不好!」

  「莊主慮得的是,天快亮了,莊主請發駕吧!」

  余化雨頷了頷首,道:「如此,老夫先回莊,照少俠的建議佈置。」

  「請!」

  余化雨長長吁了一口氣,彈身馳離。

  丁浩想了想,索性奔向岳陽城。

  朝陽朗照中,來到了岳陽,此刻投店,當然不合適,想了想,也懶得再隱秘行
蹤,便一直來到岳陽樓頭,面湖憑欄。

  表面上意態安閒,其實內心卻起伏如潮,湖光依舊,人事已非,曾幾何時,柯
一堯老哥哥已作了古,半半叟生死下落不明,而自己非但血仇未報,師恨未消,連
仇人的下落都不知道。

  想著,想著,不由出聲長歎。

  驀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良辰美景,少俠何事傷懷?」

  丁浩陡吃一驚,抬頭望麼,只見距自己約丈許的地方,一個青衣女子,正對自
己露齒而笑,這面容似曾相識……

  仔細一辯認,卻想起來,對方正是金龍幫的子號使者,在對方印象中是黃衣勁
裝,這一改了裝束,一時間認不出來。

  子號使者在此現身,的確是意想不到的事。

  照此看來,金龍幫的勢力向南方武林伸張,加以來歷不明的虛幻老人,意味著
南方武林已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心念之間,談談一笑道:「尊使,幸會啊!」

  子號使者目光微一向側後方一掃,道:「我叫林玉芝,少俠直呼我名字好了!」

  丁浩知道對方不願洩露身份,當下改了稱呼道:「林姑娘南下有何貴幹?」

  子號使者盈盈一笑,道:「探親!」

  「哦!林姑娘是南方人?」

  「是的,少俠呢?」

  「也是探親,順便訪友。」

  「少俊令親住在城中?」

  「唔!不,距此數十里的鄉間,在下久聞岳陽樓之盛,故而到此一遊……」

  「少俠雅興不淺!」

  丁浩心頭不期然地又浮起了梅映雪的影子,那絕世芳姿,那超塵脫俗,那綿綿
的情意,的確令人迴腸九曲,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不由又像冷水淋頭,這一段拋不
掉躲不開的情,將是什麼了局?

  子號使者接又進:「我家小姐對少俠時在念中,她有句話常掛在口邊……」

  丁浩心弦一顫,那感覺不知是苦是辣,有些芒然地道:「什麼一句話?」

  「她常說:『魂縈夢繞不了情,良辰美景奈何天』!」

  「從這兩句話中,少俠可以想見她的心鏡」

  「她仍在山中?」

  「是的,她囑我如碰到少俠,為她捎句口信……」

  「什麼口信?」

  「她怕應了『此情已待成追憶』這句話!」

  丁浩心弦又是一顫,苦苦一笑道:

  「這是什麼意思?」

  子號使者幽幽地道:「花殘月缺,此情難續,豈非抱憾終生。」

  丁浩頓時意亂神馳,心中惶惶,呆望著子號使者,一顆心正如洞庭湖渺煙波中
的一片孤帆,載浮載沉,又如一葉秋萍,在茫茫煙水中,尋不到寄托。

  剎那間,豪情壯志,盡化作流雲散霧。

  真的是好景不常,好夢易醒嗎?

  子號使者突地正色道:「丁少俠,小姐凜於父命,如你不與本幫合作,你們便
沒有結合的可能……」

  丁浩俊面一沉道:「這是條件嗎?」

  「不,是我的看法!」

  「你家小姐這麼同一心思!」

  「她很痛苦,但父命難違,她是除卻巫山不是雲的。」

  「她為什麼不肯見我?」

  「非不肯,不能也!」

  丁浩深深想了一陣,斷然道:「在下答應了!」

  子號使者欣然色喜,道:「好極了,現在請到敝親處,我們先談談合作的方式,
怎樣」

  丁浩一頷首,道:「可以。」

  「我們這就走!」

  「進城嗎?」

  「是在城裡!」

  丁浩與子號使者林玉芝並肩而行,她長得並不俗,兩人走在一道,儼若一對小
夫妻,引起了不少路人稱羨。

  進入岳陽城,轉過三條大街,來在一條闊巷中,眼前現出一座八字樓門,朱紅
大門,石獅分踞左右,很夠氣派。

  子號使者停了腳步,道:「這就是了!」

  丁浩心中一動,看看排場,似是閥閱世家,林玉芝是個江湖女子,卻有這等親
戚,倒是出人意料之外,當下好奇地道:「令親是什麼身份?」

  子號使者一笑道:「是我娘舅家,外祖當年曾任過府尹,業已辭世,現在只剩
下外祖母與舅父母,幾個表兄姐妹都是武林人,我們很合得來!」

  「噢!」

  子號使者上前扣動門環。

  一個老蒼頭出來應門,先掃了一眼遠遠站立的丁浩,然後才朝林玉芝一笑道:
「小姐回來了,那位是……」

  子號使者回眸一笑,道:「是位響噹噹的人物,在岳陽樓頭碰到的!」

  就在此刻,一個風燭老丐,顫巍巍地走到丁浩身邊,伸出破碗,有氣無力地道
:「公子,可憐老化子兩天沒吃飯了!」

  丁浩皺了皺眉,伸手袋中,摸一塊碎銀……

  那老蒼頭瞪眼喝道:「老要飯的,別在這囉嗦,滾開去。」

  丁浩把碎銀放人老丐碗中,突地發現碗底上有個紙團,老丐以目示意,丁浩心
知有異,順手抓起紙團,老丐打了一個躬,轉身蹣跚而去,丁浩乘轉身之際,把紙
團放入袋中,然後舉步趨門。

  子號使者側身朝門邊一讓,作肅客之勢,道:「少俠請進!」

  丁浩一抱拳,跨入門內,子號使者隨後跟進,大門「砰!」然合上,入門是一
個大院落,花木扶疏,山石玲瓏,修整得極為別緻,穿過卵石花徑,折向東首,越
過穿堂,來到跨院之中。

  子號使者朝邊廂一指,道:「這裡是客室,為了談話方便,不驚動別人了!」

  丁浩點了點頭,兩人進入小廳落座,子號使者擊了擊掌,立即有小丫環奉上香
茗,丁浩看這廳內布設倒也幽雅,毫無江湖氣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38:59

第二十四章、情天夢覺

  子號使者開門見山地道:「現在我們就來談談合作的事。」

  丁浩心意一轉,道:「貴幫主業已授權林姑娘了嗎?」

  「可以這麼說!」

  「林姑娘可以作主決定一切?」

  「在範圍內可以。」

  「大洪離此迢迢千里,這請示……」

  「這請少俠不必過慮,我自有請示之法,決不讓少俠久候。」

  丁浩略一思索,道:「既談合作,必須坦誠相見,在下先要瞭解貴幫的情況……」

  子號使者秀眉微微一蹙,道:「這情況二字指何而言?」

  「比如說,貴幫主的來歷,與望月堡結怨的經過,等等

  「此點必須由敝幫主親自奉告。」

  「那以下的便不必談了……」

  「話不是這麼說,我們可以先談談合作的方式。」

  丁浩冷冷地道:「在下還是從前那句話,先見你們小姐再談其餘。」

  子號使者淡淡一笑道:「這與敝幫主的原則相反。」

  「貴幫主的原則是什麼?」

  「談妥合作條件,少俠便可與小姐一雙兩好。」

  「在下一向言出不改!」

  「非要先見幫主千金不可?」

  「嗯!是這樣!」

  子號使者沉吟不語。

  就在此刻,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傳了進來:「丫頭。客人來了,怎不讓婆婆知
道?」

  子號使者忙起身道:「外祖母怎麼來了。」說著,移步門邊,大聲道:「婆婆,
您老人家早呀!」

  只見一個白髮如銀的老太婆,手柱鳩頭枴杖,一步一步向門邊走來,面目慈和,
精神矍鑠,丁浩也站起身來,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合適,因為照林玉芝所說,對
方並非江湖人,只好隨著一般人的稱呼,欠身道:「小可丁浩,見過老夫人!」

  老太婆直入廳中,深深望了丁浩一眼,點了點頭,道:「一表人材,丫頭,你
眼光不錯!」

  林玉芝格格一笑道:「婆婆,您這話怎麼說起的。」

  「不對嗎?」

  「錯了,人家丁少俠另有意中人。」

  丁浩尷尬地笑了笑,一時俊面直紅到了耳根。

  子號使者扶著老太婆在上位坐下,自己坐到側邊,丁浩也隨著坐回原位。

  老太婆笑了笑,道:「丫頭,你把婆婆我弄迷糊了,到底怎麼回事?」

  子號使者偏著頭,撒嬌似的道:「婆婆,我們是朋友!」

  老太婆大睜著眼道:「朋友,這不就結了,你還說他另有意中人,嗯!這種標
致俊生,打著燈籠也沒處找,丫頭,你到底……」

  子號使者神秘地朝丁浩一擠眼,嬌聲道:「婆婆,江湖事您不懂!」

  老太婆癟嘴一撇,道:「好哇!丫頭,婆婆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不懂,你懂?」

  子號使者嬌軀扭股糖似的一轉,嗲聲道:「本來這樣嘛!」

  看她那嬌柔的小女兒態,誰能想得到她是金龍幫殺人不眨眼的首席使者!

  老太婆像丈母娘看女婿似的,目光直在丁浩身上打轉,看得丁浩面上發熱,心
裡滿不是味道,久久,老太婆方向子號使者揮了揮手,道:「丫頭,吩咐廚下整治
酒菜,別盡呆著!」

  「是!」

  丁浩趕緊道:「不用了,在下立刻就要告辭!」

  子號使者卻不理丁浩的話,逕自姍姍離去。

  老太婆又回過頭,朝丁浩咧嘴一笑,道:「小哥兒令年幾歲了?」

  「算二十了!」

  「哦,還年輕的很,那裡人氏?」

  「小可幼遭孤露,早失怙恃。」

  「啊!多可憐,聽你說話文縐縐的,一定飽讀詩書?」

  丁浩訕訕一笑,道:「老夫人過獎,小可略識無已!」

  「小哥兒虛懷若谷,難能可貴!」

  「不敢!」

  「小哥兒看老身這外孫女怎樣?」

  「麗質天生,是巾幗奇英。」

  「配得上小哥兒嗎?」

  丁浩心頭一震,緋紅了臉道:「小可……嗯……」

  老太婆毫不放鬆地道:「小哥兒莫嫌她醜?」

  「啊!不,那裡的話,小可是個江湖人……」

  「這不必說,她也是江湖人,但人與人不同,這中間有很大差別的,小哥兒文
武兼資,氣質高雅,是人中之龍,老身人老眼不花,看得出來的!」

  老太婆的談吐風度,使丁浩大為心折,官宦之家,果然與眾不同,但對方所提
的問題,卻令人尷尬,當下有禮的欠了欠身,道:「老夫人美意,小可十分感激,
並非推辭,實在小可……業已……」

  「訂了親了?」

  「差不多如此!」

  「那是說有了意中人?」

  「這事林姑娘十分清楚的。」

  老太婆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多可惜,竟然無緣。」

  丁浩覺得很窘,心裡希望這老太婆不要再談這些問題,這老太婆卻也知趣,不
再嘮叨,站起身來道:「小哥兒,停會我們席上再見!」

  丁浩如釋重負地起身道:「冒昧造府,便要叨擾,實在不好意思!」

  「那裡話,很難得的。」

  「小可恭送!」

  「個必多禮,回頭見!」說完,舉步出門自去。

  丁浩鬆了一口氣,忽地想在大門口時老乞兒給自己的那字團,這可是件蹊蹺事,
那老乞丐與自己素昧平生,以前未見過,其中定有大文章。心念之中,伸手入囊,
正準備取出來看,門外卻響起了腳步聲,只好把手縮回。

  來的是子號使者林玉芝,只見她帶著神秘笑意,一進門便道:「丁少俠,事情
可真巧……」

  丁浩心中一動道:「什麼事真巧?」

  「少俠猜猜看?」

  「這無從猜起!」

  「少俠現在最切望的事!」

  丁浩苦苦一陣思索,期期地道:「在下最切望的事……是見你們幫主千金……」

  子號使者一拍手掌道:「瞧啊,少俠當真聰明過人,一猜便著!」

  丁浩大感振奮,激動道:「莫非你們小姐到本城?」

  子號使者春花盛開似的一笑道:「豈止來到本城,現在就在府中,剛剛抵達……

  丁浩登時血行加速,情緒激越,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想不到能在此見
到梅映雪,今天非要她把話談清楚不可。但他又下意識地感到有些膽怯,她的態度
怎樣?是否仍如伊川城外林中所表現的那種無情?如果她仍以父令為重,抹煞感情,
自己又當如何?

  這一段情的絕續,全在這一面,結果將是什麼?

  如果她提出另外的條件,自己能接受嗎?

  如果此情難繼,又當如何?

  他不敢再往下深想,方寸之間,一片紊亂。

  眼前、浮現出梅映雪的絕世慧姿,婀娜綽約,雪裡白梅,梅映白雪,雪映梅,
多美的外號,多美的名字,名如其人,人如其名。

  邙山古墓,初次邂逅,她進入了他的心扉……

  緋色的回憶,一幕幕疊上心頭,令人意亂神迷。

  他整個地癡了!

  子號使者噗嗤一笑道:「少俠想些什麼?」

  丁浩一怔,警覺自己失態,忙一鎮心神,道:「沒什麼,在下只是覺得太突然,
也太巧!」

  子號使者不自然地道:「是太巧,我覺得很意外,此地小姐只來過一次,想不
到今天她會第二次光臨,可能是動了遊興,想一覽洞庭之盛。」

  丁浩心意一動道:「你們小姐知道在下在此嗎?」

  「知道,我已經告訴了她!」

  丁浩心不由一涼,梅映雪既已知道自己在此,為什麼不急著與自己見面,難道
以往所表示的情意全是假的嗎?難道她已變了心?

  少女心,海底針,竟這樣不易捉摸?

  雖然,兩人之間並沒有山盟海誓,但早已心心相印,靈犀一點通,無言之言最
真摯,心靈上的默契,更勝過千言萬語,自己獻出整個的心,全部的感情,難道她
是在作弄人,把人的赤忱的心拋在地上踐踏?

  想到這裡,滿腹熱望化成了飄渺的煙雲。

  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使他的刻骨相思變作了怒火,俊面因之通紅起來。

  子號使者卻也乖覺,接下去道:「她正與我外祖母談話,可能要在酒席上才能
與少俠見面。」

  這幾句話並不能使丁浩釋懷,口裡「唔!」了一聲,沒表示意見。

  子號使者癡癡地望著丁浩,粉腮在變,但變化極微,僅能讓人感覺出,並不十
分明顯,倒是那眸光卻很異樣,丁浩立即覺察到了,這種眼光,他並不陌生,梅映
雪,威靈使者古秋菱等,都曾以同樣的目光望過他。

  那目光照在面上,有一種熱烘烘的感覺。

  丁浩心中一動,他意識到她在想什麼,暗中責罵了聲,故意把目光移了開去,
裝著瀏覽廳中的布設。

  子號使者沉默了片刻,突地幽幽歎了口氣

  丁浩收回目光道:「林姑娘何事感歎?」

  子號使者微微一搖頭,道:「沒什麼,少俠……」說了半句,下面的話咽口去
了,只怔怔地望著丁浩,一付欲言又止之態。

  就在此刻,白影一晃,一條人影閃現門邊。

  丁浩一抬頭,全身的血液在剎那間凝結住了,呼吸也窒住了,眼前出現的,正
是朝思暮想的意中人梅映雪,雪白的衣裳,一如往昔,但是人兒憔悴了,消瘦了。

  她沒有開口,玉靨上也沒有預期的驚喜神情,慧黠靈活的目光,顯得呆滯而無
神,像一個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

  丁浩激顫地喚了一聲:「梅妹!」

  隨著站起身來。

  梅映雪朱唇輕啟,聲音是那樣的冷漠:「你不答應我爹的條件,以後就不必再
見我!」說完挪動腳步,準備離開……

  丁浩如一下子掉在冰窖裡,從頭頂直涼到腳心,眼前陣陣發黑,忘情地大叫道
:「你別走!」

  梅映雪收回了腳步,表情仍那樣的平板:「為什麼?」

  丁浩陡地前逼數步,身形打了一個踉蹌,他簡直不相信這是事實,她變了,完
全變了,綺麗的夢幻變了,多情自古留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他感到心在刺痛,
全身發麻,這未免太殘酷了吧……

  「把話說清楚?」

  梅映雪仍冷如冰霜似的道:「已說得很清楚了!」

  丁浩感到欲哭無淚,心頭又浮上了伊川城外林中的那一幕,她曾蓄意要自己的
命,而自己在可以殺她之時,輕輕放過了她!當下激憤地道:「過去的一切,全是
假的嗎?」

  梅映雪秀眉一蹙,道:「過去,過去我已記不大真切了。」

  丁浩狂聲道:「你……你騙取我的心,卻拿我踐踏……」

  梅映雪怔了怔,輕輕一笑道:「哦!不錯,我們曾相愛,我也曾心許你,你愛
我,為什麼不答應我爹的條件?」

  丁浩咬了牙,道:「這是愛的代價嗎?」

  梅映雪若無其事地道:「就算是吧!」

  丁浩的心整個破碎了,想不到他曾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美麗的軀殼,卻包裹著
一個醜惡的靈魂,以貌取人,竟這麼的不可靠,萬丈情意,頓化成了灰燼,千般相
思,變作了噩夢一場。

  這是事實嗎?太殘酷了。

  「梅映雪,我們情緣就這麼算完?」

  「那看你自己!」說完轉過嬌軀,姍姍離去。

  丁浩僵立當場,似已被肢解,腦海呈一片空白,這一刻,他什麼意念都沒有。

  子號使者林玉芝望著丁浩,欲言又止,粉腮一變,最後暗聲道:「丁少俠,你
且寬坐我去去就來!」

  子號使者走了,丁浩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轟!」然一聲巨響,有如地陷山崩,丁浩驚魂出了竅。

  眼前頓時伸手不見五指,定了定神伸手探索,觸了一片冰涼,不由暗叫一聲苦
也!自己被罩在鐵罩之中,罩頂距頭不過數寸,四面一摸索,全是冷硬的鐵板,這
鐵板罩不過丈見方,實胚胚的,相當厚實。

  丁浩目眥欲裂,想不到對方竟使用這種惡毒手段。

  突地,鐵板上開了一個拳大的小孔,一個陰冷的聲音道:「酸秀才,現在一切
都不談了,要你的命!」聲落,圓孔關閉。

  丁浩怒極狂呼道:「梅映雪,我不死便要你的命!」

  愛深恨晚深,甜蜜的情意、翻作了無邊的怨毒,情仇只一線之隔。

  恨極之下,他一掌劈向鐵板,「鏹!」然巨響,震得耳膜欲裂,頭暈目眩,看
樣子要破鐵罩而出,是不可能的事。

  忽地,他感到呼吸迫促,立即意識到這鐵罩根本不透氣,對方不必用什麼手段,
準會活生生窒悶而死,子號使者失前所說的什麼外祖母家,全是鬼話。

  漸漸胸脹欲裂,似要發狂。……

  在迷亂之中,他想到了師父的「龜息大法」,只要運起這種神功,便無窒死之
虞,於是,他強鎮心神,盤膝跌坐,正準備運功之際,耳畔突然響起微微的「格格!」
呼吸頓於舒暢,不由大感駭異,對方又有施什麼惡毒手段?

  目光游轉之下,發現底緣透入了一圈光線,原來鐵罩已被提離地面半寸,空氣
業已流通,怪不得窒悶之威脅消失。

  驀地,一個細微的聲音道:「丁少俠,要我救你脫險嗎?」

  「我是真心救你!」

  「為什麼?」

  「因為我……我……不願見你慘死。」

  「什麼理由?」

  「就是這句話,別無理由!」

  「你想叛幫?」

  子號使者沉默了一會,慄聲道:「丁少俠,我甘願冒這個險!」

  丁浩大是驚疑,對方這話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在內?

  子號使者接著又道:「你知道他們怎樣對付你嗎?」

  「他們!指誰?」

  「當然是本幫!」

  「要怎樣對付我?」

  「鐵罩擱下,密不透風,先讓你死去活來幾次,三天之後,在飢渴煎迫之下,
你功力再高,也只剩下半條命,然後把你凌遲處死。」

  丁浩打了一個冷顫,切齒道:「這手段夠毒辣!」

  子號使者沉聲道:「這並非虛聲恫嚇,是事實。」

  「是事實又怎樣?」

  「你無視於生死?」

  「我經歷得多了!」

  「你不願我救你?」

  「我想不通你冒叛幫之險救我的理由。」

  「因為……我……愛!」

  這句話出自一個少女之口,的確令人驚異,丁浩記起了林玉芝的眼光,歎息,
這句話可能不假,一個女子,中意一個男子時,是什麼都敢作的,但自己能接受嗎?

  只要一開口,便可脫困!

  但堂堂武士,豈能發違心之言,那太卑鄙了,因為自己對她毫無愛意。

  若非她騙自己來此,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可是,不答應的話,便只有死路一條。

  自己能死嗎?不論如何死去,總是不瞑目的事……

  「丁少俠,我不是路柳牆花,也不是厚顏無恥,我是……真心。

  丁浩面臨生死的抉擇,但為難的是他不能強迫自己去愛一個根本不愛的人,尤
其是在近於要挾的情況下。

  他倏地想到了威靈使者古秋菱。為了梅映雪,自己拒絕了她的愛意,兩人姐弟
相稱,論人才古秋菱比她強多了,現在,梅映雪這一段情已變成了恨,如果接受林
玉芝的愛,將來如何對梅映雪!

  如果斷然拒絕林玉芝,便只有等死一途!

  心念之中,冷凝地道:「這是條件嗎?」

  子號使者期期地道:「這是……我的心意,但也可以說是條件!」

  「男女愛悅,發乎情、順乎理、能強求嗎?」

  「我知道,但除了這樣……我……無法得到你!」

  這可是實情,丁浩不由心頭一動。

  「如果我不答應,你便不救我?」

  「當然,我不能無故冒生命之險。」

  「你那外祖母到底是什麼來路?」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那就是說你與老太婆是在演戲?」

  「這我承認。」

  「你們小姐的真正意思是什麼?」

  「要你就範,與金龍幫效力,不然殺你,現在……已決心毀你。」

  丁浩的心又是一陣劇痛,雖說,他心中只剩下了恨。可是過去他對她傾心相愛,
那是絕對的真實,人總是人,縱然情被抹殺了,但在情感上所付的代價,要相當巨
大的。而最使他不甘心的是被騙,梅映雪自始就不愛他。

  不殺她怎能消心頭之恨!

  由於這一念的興起,他不顧一切地道:「我答應了!」

  子號使者驚喜的聲音道:「是真的嗎?」

  「當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出來第一殺誰?」

  「梅映雪!」

  「我可以使你如願,但你得準備對付那老太婆……」

  「其次呢?」

  「這宅中所有的人!」話聲含蘊了無比的怨毒與慄人的殺機。

  「我現在要開動機關放你出來,你可不能食言?」

  「林姑娘,你低估我丁浩的人格了!」

  「好吧!」

  「格格!」輕響聲中,鐵罩升起了尺許,丁浩激動無比,一伏身,塌地翻出罩
外,子號使者俏生生站在眼前。

  鐵罩又「鏹!」然合上。

  子號使者面帶紅霞,眸中泛著令人迷惑的光焰,緊張地道:「快,我們轉到後
院我指引你找梅映雪!」

  丁浩點了點頭。

  兩人如閃電般出廳,穿過邊門,到了後院子號使者用手指右方房門,道:「她
在裡面!」

  丁浩用力一挫鋼牙,拔出長劍,魅影般掠到門邊,用劍頂開半掩的房門,只見
梅映雪兀坐床沿,呆呆地不知在想什麼?

  「酸秀才,你要做什麼?」

  梅映雪陡地起身,一把抓起床頭的劍。

  丁浩的心在滴血,他要殺曾經傾心愛過的人。

  「我要殺你!」話聲帶著瘋狂的意味,面上現出無比的痛苦之情。

  「哇!」

  一聲慘號,令人毛骨悚然。

  丁浩心頭劇震,電閃回身,登時目眥欲裂,只見子號使者林玉芝萎頓在地,口
吐鮮血,那被稱作外祖母的老嫗,手橫枴杖,白髮倒豎,滿面殺機,那原先所表現
的慈靄神情,已蕩然無存。

  老太婆冷厲地道:「賤蹄子,竟敢吃裡扒外,找小白臉!」

  一道森森劍氣,襲向腦後,丁浩反應神速,一側身,劃劍急封。

  「呀!」驚叫聲中,梅映雪被震得踉蹌倒退回床邊。

  丁浩一個箭步,彈身到老嫗身前八尺之處,咬牙切齒地道:「老虔婆,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長劍兵雷霆之威,罩向對方,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對方各退
了一個大步,丁浩心頭大駭,這老太婆的功力相當驚人。

  身後又告劍氣襲體,丁浩心知出手的是梅映雪,恨極之下,口裡大喝一聲,回
劍猛劈,鏹!的一聲夾著刺耳的驚叫,梅映雪長劍脫手飛去,丁浩左掌隨著劈出,
如山勁氣卷處,悶哼隨起,梅映雪連退數步,跌坐地面,櫻口一張,鮮血狂噴,雪
白的衣襟,綴上了一片刺目的猩紅。

  見了紅,丁浩的心起了抽搐,那血像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此刻,他意識到他愛她是如此之深。

  「呼!」杖挾勁風,如泰山壓頂而至,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丁浩橫裡一彈,反攻一劍,以攻止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39:29

  老嫗的身手可煞驚人,這一摯招式未老,立即變式換招,以杖猛磕劍身,丁浩
也不示弱,中途撤招,變換了一個位置,老嫗的一摯,便全告落空。

  男女十餘人,一湧而現,看門的老蒼頭也在內。

  丁浩帶煞的目光一掃,心中決定不留活口。

  自己的命,算是「子號使者林玉芝」所救,不管是否愛她,得為她報仇。

  老嫗回身橫杖,與丁浩正面相對,現身的男女,呈半月形圈在外圍。

  場面充滿了慄人的殺機。

  老嫗大叫一聲:「先把那妞兒帶走!」

  立即有兩名婦人撲向坐地不起的:「梅映雪。」

  丁浩連想都不想,回身出劍,其勢如電,快得使人連轉念都來不及,「哇!哇!」
兩聲慘號同時傳起,血光跡現,兩婦人栽了下去。

  另一名老者與一名中年漢子,雙雙出劍襲擊。

  慘號再起,地上增加了兩具屍體,其餘的面目失色,全鎮住了。

  老嫗怪哼一聲,欺近前來,撒手扔杖,曲背躬身,雙掌立在胸前,眸中射出碧
綠光焰,雙掌齊腕變成了藍錠之色,外圍男女,紛紛後退。

  丁浩心頭一震,意識到對方要施展殺手了。

  一個虛弱的聲音道:「這是『九陰功』,趕快……避開!」

  話聲發自「子號使者林玉芝」之口,她竟然還活著。

  丁浩極快棄劍於地,功集雙掌,把內功提到了十二成。

  老嫗那猙獰之態,真能把膽小的人嚇死。

  幾乎不差先後,雙方四掌齊登。

  一陣悶雷之聲過處,丁浩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老嫗卻連連踉蹌,口鼻溢出
了鮮血,人立即呈萎靡不堪之狀,咬著牙道:「小子,你……習過『元陽功』?」

  丁浩心中一動,「元陽功」這名稱沒聽說過,但立刻聯想起在「離塵島」所修
習的「玄玄真經」,那是春秋時「元陽生」所遺,經上註明元陽之體始能習練,這
當是巧合,那功力正好是「九陰功」的剋星。

  當下並不答腔,俯身拾劍,一彈身迫近老嫗,劍指對方心窩,寒聲道:「報上
名號!」

  老樞面目淒厲如鬼,獰聲道:「小子,你不配!」

  「那你死定了!」

  「你也活不長,有人會要你命。」

  丁浩猛運內功,劍尖稜芒暴吐,老嫗慘號了一聲,劍氣穿心而過,倒地身亡。

  驚呼聲中,那批男女豕突狼奔,槍惶逃命。

  丁浩暴喝一聲:「留下命來!」彈身揮劍。

  栗耳的慘號破空而起,也只眨眼工夫,聲浪止息,沒有一人逃得性命,最遠的,
只奔到院子邊。

  丁浩是第一次下狠手,因為他心中充滿了恨。

  一回身,仗劍走向「梅映雪」,沙!沙!每一步都含蓄著殺機。

  來到「梅映雪」身前三步之處站定,赤紅的雙目,泛出慄人煞光,直照在「梅
映雪」面上,挫了挫牙,道:「我要殺你!」

  「梅映雪」奮力一掙扎,但只站起了半身,又跌坐回去,她傷勢不輕。

  「丁……少俠!了少……俠……」

  孱弱的聲音,傳入耳鼓,丁浩心弦一顫,回身望去,只見「子號使者」在費力
地向自己招著手,忙彈身過去,激動地道:「林姑娘,你的傷勢……」

  「我……不成了!」

  「讓我探視……」說著,回劍入鞘,正準備俯身……

  「不必……心脈已斷……神仙難救了!」

  丁浩鼻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這女子可以說是因自己而死,她如不叛幫救自
己。便不會發生這等事,而自己若非一心一意在「梅映雪」身上,那老嫗便不會得
逞,現在,一切都遲了。當下淒聲道:「林姑娘,我……此生永遠負疚、是我殺了
你!」

  「子號使者」蒼白的面上浮起了紅暈,呼吸急促。

  丁浩知道此刻不能動她,否則只有加速其死。

  「子號使者」眼角噙著兩粒晶瑩的淚珠,櫻唇連顫,以微弱的聲音道:「你……
願我叫你……丁弟麼?」

  丁浩劍扎心肝,強忍住將要沿落的淚水,顫聲道:「玉芝姐,當然……可以!」

  「子號使者」笑了,那冷淒的笑容,斷人肝腸。

  「弟弟,我……滿足了,你……曾答應愛我……」

  「是的,我愛你!」

  「這愛…太短促了,像……曇花一現,不……像水上波,隨現隨減……」

  字字摧肝,語語斷腸,令人不忍卒聽,丁浩的淚水終於順腮而下,悲聲道:
「玉芝姐,造物主的安排,太殘酷了!」

  「子號使者」笑容未斂,喘息了一會,又道:「丁弟,你……為我流淚,我……
很安慰,可以……瞑目了。」

  「玉芝姐……」

  「這是……命……」

  「是的!」

  「我……不能殺她……」

  丁浩一震,道:「她,你說『梅映雪』?」

  「是的!」

  「為什麼?」

  「她……她不是幫主的女兒……」

  丁浩如觸電似的一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慄聲道:「她不是你們幫主的
女兒?」

  「不是,她……是被……劫持的!」

  「但……你剛才要我殺她?」

  「因為……我愛你……而她……是你意中人!」

  「哦!」

  「你……能原諒我……的自私……」

  丁浩腦內嗡嗡作響,強應道:『當然,當然,玉芝姐,我不怪你,我對你只有
虧欠!」

  「子號使者」面上的紅暈逐漸消褪,呼吸更加急促,聲如蚊蠅地道:「弟弟,
抱……著……我……」

  丁浩不假思索,坐了下去,輕輕把她的頭枕在自己懷中。

  「弟弟……她……心神被制……」

  丁浩如遭雷擊,整個地呆了,為什麼自己沒想到這一點,伊川城外林中,她的
神色便不正常了,自己竟疏忽了,如果真的殺了她,豈不遺恨千古。她的貼身侍婢
凝香曾一再矢口否認是「金龍幫」的人,為什麼不去深思?

  凝香被姦殺,手下密探許大光慘死,這是殘酷的滅口行為。

  還有「梅映雪」曾托自己去取她奪自「望月堡」人手中的革囊,如果她是「金
龍幫主」之女,何必多此一舉,這極大的疑竇,當初為何沒想到?

  心念之間,急聲道:「玉芝姐,『金龍幫』為什麼劫持……」

  說到這裡,頓然窒住了,林玉芝業已斷了氣,那笑容,僵化在面上,眼角留有
兩道淚痕。

  她死了,玉殞香消。

  多淒涼的死,她能甘心麼?

  她為愛而死,曇花一現的愛,她什麼也沒得到,世間最短暫的愛,最淒慘的結
局。

  丁浩有一種碎心的感覺,再度掉下了傷心之淚。

  林玉芝救了丁浩,也救了「梅映雪」,如果她沒揭穿這可怕的謎底,丁浩真的
殺了「梅映雪」將是世間最大的悲劇。

  丁浩癡癡地呆坐著,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眼前人影晃動,一看,「梅映雪」
已站起身來,蹣跚移步,丁浩心頭大急,忙移開林玉芝的頭,疾掠上前,激情地道
:「梅妹,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梅映雪」回顧了丁浩一眼,眸中儘是仇恨之色。

  丁浩一時手足無措,她心神被制,說什麼也是白費,但目前最要緊的是林玉芝
的善後,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出手點了「梅映雪」的穴道,然後輕輕放在地上,口
裡道:「梅妹,原諒我,我沒別的辦法!」

  說完,又回到林玉芝身旁,籌思如何把她埋葬?

  目光四顧之下,忽然瞥見假山前的小池,池水業已乾涸,這倒是個極佳的埋葬
之處,於是,平托起林玉芝的屍體,走向水池。

  這水池白石鋪砌,逕丈見方,高出地面兩尺,後依假山。

  丁浩把林玉芝的遺體,平放池中,然後推倒假山,略加整理,成為拱形,拆了
一座花台,利用現成的石板砌墓,墓碑上指書「女俠林玉芝之墓」幾個字。

  一切舒齊,已是薄暮時份。

  丁浩在墓前默悼了半刻,然後懷著激動無比的心情,走向「梅映雪」,先替她
解開了穴道,然後用本身功力,為她療傷。

  療傷完畢,又點了她的穴道,怕她在心神未復之前,有什麼意外的行動。

  望著「梅映雪」憔悴的面容,想起這些日來對她的誤解,不由大是傷懷,口裡
喃喃道:「梅妹,我對不起你!」

  說著,伸臂把她輕輕抱起,走向那原先的房中,這是丁浩首次與她肌膚相接,
雖然她在昏睡的狀態中,但丁浩仍感到面熱心跳,微微的香息,引人遐思……

  到了房內,丁浩把她平置床上,心想,她的心神是否為藥物所制呢?如果是,
「辟毒珠」必然見效。

  心思之中,伸手懷中,取出「威靈夫人」所贈的「避毒珠」,拿起房內桌上的
水杯,把珠子浸入其中,片刻之後取出,把水徐徐灌入她的口中。

  候了半晌,估量業已生效,才拍開她的穴道。

  穴道解開,「梅映雪」目光一陣轉動,突地一骨碌碌翻了下來,揚掌便劈,丁
浩不防如此,前胸結結實實挨了一掌,打得他眼冒金花,連退了數步。

  「梅映雪」彈身叩門……

  丁浩橫身一轉,極快地出手扣住地的右腕脈。

  「梅映雪」眸中儘是狂亂的光焰,顯然神志未復,「辟毒丹」無效,證明她不
是被藥物所制的,丁浩的心直往下沉,這問題棘手了,在無奈之下,只好又點上了
她的穴道,把她放回地上。

  他急得在房中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

  懾人心神,如非藥物,便是一種獨門手法,這非識此術者不解。可惜林玉芝死
了,老者也死了……

  突地,丁浩又想到老乞兒傳給自己的那紙團,不知上面說的是什麼?當下急急
取了出來,展開一看,上面潦草地寫了幾行字:「此地是『金龍幫』秘舵,主持是
『九幽魔婆』,留意

  『九陣功』中者血脈凝凍而死。」

  後面畫了一個葫蘆。

  丁浩更加激動,原來老乞兒是「樹搖風」老哥哥所喬裝,想不到大洪山分手,
他也來到了這裡,「九幽魔婆」當是那老太婆無疑了,人已死,還管它什麼。

  「金龍幫」在此設立秘舵,顯然也有意問鼎南方武林。

  他撕碎了字條,心想又回到「梅映雪」身上,怎麼辦呢?

  想來想去,只有找到老哥哥商量,以他的見解,必有法可想,但怎麼去找呢?
目前自己半步也不能離開她。

  先送到「齊雲莊」?

  但一想不妥,「齊雲莊」正在多事之秋,「虛幻老人」挾余文蘭以要脅余化雨
交出基業,隨時會發生意外,而「梅映雪」必須人照顧,再一點,莊中上下都希望
與余文蘭結合,「梅映雪」這一去,定然相當尷尬,也許不受歡迎……

  可是自己努力而能送「梅映雪」北上,不管「齊雲莊」的安危,父骨仍在莊中,
說什麼也不能不管。

  而更令人困擾的是「梅映雪」的來歷迄今未明,不然便易著手了。

  天色已完全黑下來。

  丁浩急得滿頭霧水,計無所出。

  此地既是「金龍幫」秘舵,說不定馬上有人會來,自己雖不怕,但萬一照顧不
周,「梅映雪」發生意外,便是大事,得先離開這巨宅才是上策。

  想到便做,正要抱起她時,目光觸及她身上的血污,不禁又躊躇了,這形象被
人見到豈非驚世駭俗?得先找件外衫為她更換。

  可巧,壁欄上持著一套黃色短衫褲,這本來是「金龍使者」的衣著。

  丁浩取下衫褲,卻又大大為難,雖說武林兒女不拘小節,但一個大男人,替一
個少女更換衣褲,可是件相當嚴重的事,兩人相愛不假,但並無婚約,這樣做有悖
情理……不替她更換,又怎麼辦呢,根本找不到替手的人!

  想來想去,只有硬著頭皮去做了,反正此心已相許,從權達變吧!

  於是,他伸出顫抖的手,替她褪下血漬斑斑的白衫。冰肌玉膚,驟現眼簾,丁
浩心兒狂跳,呼吸急促,頭腦暈眩,手顫抖得更厲害了。

  人總是人,面對如此情景,難免綺念橫生。

  丁浩以其無比的定力,盡量保持心正,好不容易換完了衣褲,他業已汗透重衫,
情壯狼狽之至。

  夜色迷茫中,他抱著「梅映雪」掠上屋頂,相了相方位,揀最僻靜的方向越屋
出城,到了城外,他又惘然了,何去何從呢?

  正自不得主意之際,一條人影,掠近前來。

  丁浩運目一看,登時喜從天降,來的正是傳字團的老乞丐。

  「老哥哥,您來得好!」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我是見有人影掠出巨宅,跟蹤來的,想不到是小兄
弟,你抱的是誰?」

  「梅映雪!」

  「怎麼回事?」

  「她被『金龍幫』所擄,藏在巨宅中。」

  「她受了傷!」

  「她心神喪失,我……查不出是被什麼邪門手法所制。」

  「哦!有這樣的事?」話聲中,走近丁浩身前,仔細看了看「梅映雪」的面色,
然手用手探摸了一陣,眉頭一結,又道:「先尋個穩妥處再說!」

  說完,當先彈身奔去。

  丁浩抱著「梅映雪」隨後跟上。

  一口氣奔行了六七里遠,眼前現行四五村舍人家,疏疏落落,各不相連。

  「樹搖風」一溜煙般飄越田疇,落入一道短牆之內,丁浩心中微微一愕,老哥
哥那樣子像是回到了家,看來這裡定是他落腳之處,當下也跟著越牆而入。

  牆裡是個合院,鄉里人早眠早起,全院鴉雀無聲,可能為了省燈,竟沒有半星
燈火,只見「樹搖風」站在正房廳門前招手。

  丁浩走近前去,道:「老哥哥,這是什麼人家?」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老偷兒設在此地的行台!」

  丁浩一聽便明白了,這屋主是「空門」弟子,當下坦然跟著「樹搖風」進入堂
屋。

  「樹搖風」朝下首房門一指,道:「放到裡面床上!」

  丁浩推門而入,眼前突地一亮,原來房裡點得有燈火,只是窗戶全用厚布帛遮
住。是以光線沒有外露,房裡陳設十分簡陋,一張變了色的白木桌子,兩條長凳,
一張木板床,上面僅鋪了一條草蓆,此外便別無長物了。

  「樹搖風」跟了進來,順手關上房門。

  丁浩下意識地脫口道:「這房間倒很隱秘。」

  「樹搖風」一點頭,朝長凳上一坐,道:「當然,最隱妥不過!」

  丁浩把「梅映雪」放在床上,讓她平躺著,長長吁了一口氣,道:「老哥哥,
現在怎麼辦?」

  「別急,我們先填飽肚子再說,急不在一時。」

  丁浩無奈,只好默不作聲,楞楞地望著「梅映雪」,心裡如吊桶打水,七上八
下,心裡不期然地想起了桐柏山,「威靈宮」中那酷肖母親的婦人,記憶喪失,如
果「梅映雪」也終生不治,豈非太過殘酷?

  「小兄弟,坐下,先別著急!」

  「老哥哥莫非有法……」

  「我正在想!」

  丁浩不由心頭一涼,在靠床的凳上坐了,看來老哥哥也是毫無把握。

  工夫不大,一個中年村婦,端來了一個大托盤,朝「樹搖風」露齒一笑,又向
丁浩點頭為禮後,把托盤放在桌上,轉身自去,不發一言。

  托盤裡,是一隻黃生生的烤雞,一大盤燒臘,兩隻竹筷子,兩個土碗。

  「樹搖風」舔唇吮舌,一付老貪相,挪了挪長凳,從桌子底下取出一罐酒,拍
開泥封,舀兩碗,一抬手道:「小兄弟,來啊!」

  丁浩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梅映雪」,心裡一陣難過,但也沒辦法,只好挪位就
桌,「樹搖風」業已一碗下肚,丁浩不禁完爾道:「老哥哥的葫蘆呢?」

  「暫時收藏!」

  「何時起改用碗的?」

  「嘻嘻!你老嫂子討厭我這副德性,沒辦法!」

  吃喝一陣,丁浩有些食不下嚥,但又不敢再提「梅映雪」的事,怕老哥哥笑話
自己沒丈夫氣,只好勉強陪著。

  「樹搖風」如風捲殘雲般猛吃猛喝,約莫也喝了十來碗,才一扔筷子道:「現
在我們談正事了!」

  丁浩鬆了口氣,道:「該怎麼辦?」

  「樹搖風」搔了搔蓬亂的白髮,皺起眉頭道:「我看她並非被藥物所制,而是
一種獨門手法的……」

  「是的,小弟我也這樣想,我那『辟毒珠』不起作用。」

  「要讓她回復心神,只有一條路……」

  「什麼路?」

  「找到施術的人!」

  丁浩淒苦地一笑道:「老哥哥,這是辦不到的事,除非抓到『金龍幫主』……」

  「樹搖風」沉思了片刻,道:「可惜多嘴的失了蹤,不然他會有辦法!」

  「對了,老哥哥在大洪山……」

  「我想探探『金龍幫』底細,才與你分了道!」

  「探出了什麼沒有?」

  「什麼也沒探到,只順便把本門叛徒伍天雄正了家法!」

  「這小弟知道,老哥哥到岳陽多久了?」

  「三天!」

  「沒『全知子』老哥哥的消息?」

  「沒有,你入『齊雲莊』結果怎樣?」

  丁浩把入莊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樹搖風」驚奇地道:「啊!真想不到今尊的遺骨會在莊中,那『草野客』倒
真是個重義的人。

  「是的,實在難得!」

  「這一說,當年血案全與余化雨無關……」

  「是的!」

  「也沒『半半叟』的消息?」

  「沒有!」

  丁浩心頭沉重無比,事情接二連三,使他有不勝負荷之感,緊蹙著額頭道:
「目前無法可施的,總不能讓她久制?」

  「只一個辦法,讓她暫失功力,便不虞發生意外。」

  「那就請老哥哥施為吧!」

  「樹搖風」站起身來,走近床前,飛指連點,然後道:「成了,你可以解她的
穴道!」

  丁浩上前用指輕輕一點,「梅映雪」睜眼坐起,目光一轉,下床便朝丁浩出手,
一掌拍下,軟弱無力,丁浩黯然道:「梅妹,你吃點東西?」

  「梅映雪」怒視著丁浩道:「酸秀才,你準備把我怎樣?」

  丁浩柔聲道:「不怎麼樣,你乖乖呆在這裡……」話鋒頓了頓,又道:「梅妹,
你真的記不得從前的事了?」

  「梅映雪」狂聲道:「記得,我沒殺死你!」

  「凝香,凝香,你記得這名字麼?」

  「誰是凝香?」

  「你從前的侍婢!」

  「胡說,我不認識什麼凝香。」

  丁浩沮喪地搖了搖頭,心如油煎。

  「樹搖風」沉聲道:「小兄弟,我們到別室去,由女人照顧她比較方便。」

  丁浩無言地點了點頭,心亂得像一團理不清的麻,「樹搖風」拍了拍手掌,那
原先送飲食的中年村婦應聲而入。

  「門主有何吩咐?」

  「你負責照料她飲食起居,寸步不能離!」

  「是!」

  「小兄弟,我們走!」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08:40:24

第二十五章、迷霧頓開

  丁浩憐惜地深深望了「梅映雪」一眼,與「樹搖風」出房,轉到上首房中。卻
沒燈火,但他的目光仍能清析辯物,房內陳設與下首房大同小異,他靠窗坐下,突
地靈機一動,道:「老哥哥,我進城一趟!」

  「進城,做什麼?」

  「那巨宅既是『金龍幫』秘舵,發生了這等大事,必然有人料理善後,如能揭
個活口,也許可以問出些端倪?」

  「嗯!這也是辦法,那『九幽魔婆』怎樣了?」

  「全宅已無活口!」

  「你殺了她?」

  「是的,連十餘手下!

  「好,你去吧,形蹤要隱秘。」

  「小弟省得!」

  說完,站起身來,奪門而出,一看星斗,約莫是二更時分,當即彈身逾牆,遠
足動力,如魅影飆風般朝岳陽城擦去。

  六七里路程,轉眼即至,他仍循離開的原路,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巨宅之中,
宅內無燈無火的,不聞任何聲息,陰森森地有如鬼屋。

  丁浩仍不敢大意,怕打草驚蛇,小心翼翼地掩入後院,運足目力一看,地上已
不見屍體,不由心中一動,這證明對方已有人來,只不知是否還有人留在宅中?停
了片刻,沒有動靜,心念一轉,悄然掩入最後一進,匿在院角。

  突地,廂房中傳出人語之聲,丁浩精神大振,凝神傾聽。

  「朱堂主、帶主上諭,速查那妞兒的下落。」

  「卑座已派出十八名弟子查深,剛才據報,岳陽至『齊雲莊』一路,並未發現
『酸秀才』行蹤……」

  「今天的事件,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據總監看,『酸秀才』會不會回頭?」

  「很難說!」

  「酸秀才難道已知道那妞兒的來歷?」

  「可能不知道,現在最可慮的是『酸秀才』與『黑儒』聯手

  那姓朱的堂主聲音充滿了驚震地道:「黑儒也來到這裡了?」

  「曾經現身!」

  「到底『酸秀才』與『黑儒』是什麼淵源?」

  「這尚是個謎。」

  丁浩心念一轉,立即改換衣裝,戴上了面具。

  對話聲停止了,丁浩呆了片刻,心想,那被稱做總監的,當是「金龍幫一人之
下的人物,如能擒住他,「梅映雪」的禁制必然可解,正待現身出去,突見一條黑
影,如幽靈般落入院中,點塵不驚,看來身手相當驚人。

  丁浩暫時穩住不動。

  那人影掠到窗前,口星發出一聲輕「噓!」

  房裡立即有了回應:「那位?」是那總監的聲音。

  「楊!」

  「哦!楊護法,什麼事?」

  「老夫奉幫主命,要提走那兩名要犯。」

  「護法一人帶兩名……」

  「不帶!」

  「不是說要提走麼?」

  「提命不提人!」

  「哦,原來如此,立即執行麼?」

  「不錯,馬上執行!」

  就在此刻,又一條人影投落對過的暗影中,無聲無息,丁浩心中一動,不知這
後來的又是什麼人,看情形不是對方一夥!

  *****

  被執行的兩名犯人,不知是何許人物,該來必是異已之輩。

  一名黃衫中年,自門裡現身,窗外的老者立即迎上去道:「白總監,你我一同
執行!」

  「好的,請隨我來!」

  兩人並肩出角門,丁浩心意一轉,從側方繞了過去,角門那邊,是一座跨院,
每一間房都漆黑無光,只這眨眼工夫,已失去了兩人蹤跡。

  丁浩心中大急,竟不知兩人進入了那一間房?

  正在遲疑之際,忽聽側廂房中傳出聲音,丁潔如鬼魅影般欺了過去,運足目力,
朝窗孔內一張望,只見房中一張木榻上,蜷曲著兩條身影,那黃衫中年與黃衫老者
離床數尺站

  黃衫中年冷森森地道:「你倆起來!」

  床上的人,翻身坐起,赫然是兩個鬚髮亂結的老者,面容根本看不清,老者之
一揉了揉眼睛道:「是誰?」

  「不必管是誰,下床!」

  「做什麼?」

  「你倆活著也是受罪,回姥姥家反而痛快!」

  「哈哈哈哈,老夫料到必有今日,下手吧!」

  這笑聲,話聲,竟是這樣的廝熟,丁浩靜心一想,登時血脈賁張,殺機大熾,
兩老不是別人,正是下落不明的「全知子」與「半半叟」,想不到落入「金龍幫」
之手,看樣子兩老不但受盡折磨,而且可能功力已廢,不然反應不會如此遲鈍。

  丁浩咬了咬牙,掠到門邊,冷冰冰地發話道;「楊韜,你倆給本儒滾出來!

  兩人顯然大震,雙雙拔劍回身,黃衫中年慄聲道:「什麼人?」

  「黑儒造訪!」

  「呀!」

  驚呼聲中,挾著一聲「砰!」然巨響,兩人破窗而出,直落院中,丁浩一回身,
正好與兩人讀面相對。

  兩人面目失色,驚飾之情溢於言表,那老者故作從容地道:「閣下此來有何見
教?」

  丁浩冷酷地道:「殺人!」

  短短兩個字,出自『黑儒』之口,令人不寒而慄,兩人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手中劍作戒備之逝,被稱為護法的黃衣老者又道:「閣下來此殺人?」

  「不錯!」

  「殺誰?」

  「你們這批魍魎!」

  「總有個理由吧?」

  「除妖氛以靖武林!」

  黃衫中年接上了話道:「區區等奉命不與閣下為敵。」

  丁浩以一貫冷漠的聲調道:「報上名號?」

  「區區『金龍幫』總監察『一枝花白曉天」!」

  「他呢?」

  「本幫護法『赤膽鐵劍揚韜』!」

  「不與本儒為敵的理由安在?」

  「尊敬閣下的為人與名氣!」

  「嘿嘿嘿嘿,冠冕堂皇,白曉天,凡悖武林道義者,便是本儒的敵人!」

  「閣下母乃太過?」

  「仍由肖小作祟麼?」

  「閣下與整座武林為敵?」

  「正道之士除外!」

  「閣下今晚準備怎樣?」

  「你倆準備保命!」

  每一句,每一字,硬如鋼珠,兩人身軀微微一顫,互望了一眼,電閃移動身形、
站成犄角之勢,長劍斜揚而起,四道目光,在夜色中有若電炬,顯見功力之精湛。

  丁浩緩緩前欺兩步,長劍離稍,斜斜上撒,腳下不丁不八,雙目熠熠如破曉晨
星,單只這氣勢,便足以懾人。

  場面貌呈無比的緊張,空氣中充滿了無形的殺機。

  丁浩是蓄意要取對方性命,是以把功力提到了十成,貫注劍身,劍尖寒芒吞吐,
冷森森地煞是驚人,沉喝聲中,一招「筆底乾坤」,挾驚天動地之勢,猛然攻出,
目標指向「赤膽鐵劍楊韜」。

  空氣在丁浩出劍之際,緊張到了極限。

  「赤膽鐵劍楊韜」全力接架,「一枝花白曉天」閃電般從側方襲擊。

  劍氣迸飛,金鳴震耳,悶哼聲中,「赤膽鐵劍楊韜」連連踉蹌倒退,丁浩回劍
之下,與「一枝花白曉天」迎個正著,白曉天被震退了三步。

  若非白曉天測方助攻,楊韜不死也得重傷。

  丁浩略不稍停,欺身出劍電襲「赤膽鐵劍楊韜」,快得簡直不可思議。

  淒吱聲中,「赤膽鐵劍楊韜」長劍脫手飛去,身形一個顛倒,幾乎栽了下去,
左胸冒出了血花。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枝花白曉天」劍挾雷霆之威,從後襲到。

  丁浩回劍猛掃,金鐵交鳴之聲,如連珠響起,空中爆出一溜火花,「一枝花白
曉天」彈退丈外,乘勢閃身掠上了屋頂。

  丁浩大喝一聲:「哪裡走!」

  身形疾起,射上屋面,只在毫釐之差,白曉天已翻落屋面,沒入暗影中。

  丁浩如道退之不及,折身彈回,兩人之中,非擒一個活口不可。

  當他身形尚未落實之際,「赤膽鐵劍楊韜」已閃身般射向屋角暗影。

  丁浩急煞,眼看又要被他脫走……

  「哇!」

  慘號栗耳,「赤膽鐵劍楊韜」的身形,倒栽落地了,口血狂噴,四肢一陣的抽
動,便寂然無息。

  丁浩正趕到他身邊,一看,業已斷了氣,不由氣炸肺腑,怒喝道:「何人插手
。」

  人影應聲自暗影中閃現,竟然是個青衣女子。

  丁浩定睛一看,登時激越萬分,現身的赫然是「威靈使者古秋菱。」

  古秋菱會在此宅現身,的確大出他意料之外,想來在後院所見繼「赤膽鐵劍楊
韜」之後瀉落的神秘人影,便是她了。

  一聲「姐姐」幾乎衝口而出,倏地想到了自己身份,立即把到口邊的話硬嚥了
回去,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

  古秋菱脆生生地道:「閣下,幸會!」

  丁浩定了定神,冷淒淒地,故意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古秋菱神色自若地道:「我叫古秋菱!」

  『什麼來路。」

  「威靈宮首席使者!」

  丁浩心中一動,「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不知是什麼糾葛,今晚倒是揭開這
迷底的好機會了;當下沉聲道:「什麼『威靈宮』,本儒從沒聽說過?」

  「不錯,知道本宮的並不多!」

  兩條人影,瑟縮地自門邊出現,赫然是「半半叟」與「全知子」,兩人情狀均
狼狽不堪,丁浩心中感到一陣隱痛,二老是為自己的事而落得如此下場的,今晚如
不是自己臨時起意折返此間,二老必死無疑,當下沉聲道:「你們呆在房中別動!」

  丁浩的意思,是怕「金龍幫」的人暗下殺手,他對這方面的經驗多了。

  「全知子」拱手道:「敬謝閣下救命之恩!」

  丁浩故作冷漠道:「不必,適逢其會而且,你倆是否已喪失了功力?」

  「是的!」

  丁浩心弦一顫,但他目前要解決「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的事,不能抽暇處理,
再次道:「你倆且呆在房中,注意,勿當窗戶之口!」

  「全知子」與「半半叟」縮回房中。

  丁浩這才又向古秋菱道:「本儒一向不喜歡旁人插手管閒事!」

  古秋菱一笑道;「我如不出手,他必脫走無疑!」

  丁浩不由面上發燒,這對「黑儒」之名,是一個打擊,窒了一窒,道:「你知
道他難能脫走嗎?」

  「那請恕不知之罪!」

  「嗯!你來此何為?」

  「專誠尋找閣下!」

  「找本儒何為?」

  「奉本宮主人之命,要見閣下!」

  「你主人是誰?」

  古秋菱幽幽地道:「涼秋九月下揚州!」

  丁浩一聽不由得住了,在「威靈宮」中,就曾聽「威靈夫人」親口說過這句話,
這代表什麼呢?如果答不上,或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勢非露破綻不可,心裡一急,
身上冒出了冷汗,若非戴著面具,古秋菱早已覺察了。

  但,不回答成麼?

  「涼秋九月下揚州」必然暗指某件往事,局外人根本無從想像,師父也從未提
及過,連「威靈夫人」之名也沒道及,自已是他的化身,該如何應付呢?

  古秋萎見丁浩沉吟不語,接著道:「閣下知道家主人是誰?」

  丁港無奈,含糊地「唔!」了一聲,不作正面答覆。

  古秋菱粉腮微微一沉,道:「閣下仍然對夫人懷恨?」

  丁浩心中一動,從這句話看來,師父與威靈夫大之間,必是感情上的糾葛,而
「威靈夫人」心生悔意,有求諒解的意思,退一步說,即使真的有仇怨,也絕對不
深、頂多是誤會,由於這一發現,心頭便輕鬆了許多。

  師父退出江湖已二十餘年,這筆帳當是陳年老帳。

  當下不著邊際地道:「過去的不值重提了!」

  古秋菱正色道;「閣下似乎仍不願重修舊好?」

  這「重修舊好」四個字,使丁浩更加認定自己的判斷不錯,心裡也就越發篤定
了,有意要從古秋菱的口中套出全部真相,故意漫聲道:「往著已矣,本儒已屆就
木之年……」說了一半,故意頓住。

  古秋蒙哪知就裡,怎想到這「黑儒」不是那「黑儒」,急著又道:「夫人就是
因為感到來日無多,不願掛著心事長眠,才會如此,當初夫人絕裾而去,是因誤聽
傳言,閣下殺人盜令,其實任……任何人皆會有此想……」

  丁浩摸著了頭緒,應答使自然了,冷極地道:「別人猶可,她不該有此想,這
是不瞭解本儒為人。」

  「是的,夫人很後悔當初就太過感情用事,不察真相……」

  「她現在又何由知道真相?」

  「是一位叫『酸秀才丁浩』的少年說的,閣下對他當不陌生?」

  丁浩心中暗笑冷哼了一聲道:「小子饒舌!」

  古秋菱緊迫著道:「閣下如何說?」

  丁浩仍保持一貫的冷漠,道:「本儒沒話說!」

  古秋菱怔了一怔,道:「閣下未免太無情了?」

  「你是她什麼人?」

  「弟子!」

  「她怎作了什麼『威靈宮』主人?」

  「夫人當年負氣出走,無意中發現了桐柏山中的秘宮,刻意經營,也在宮中獲
得了許多失傳典笈……」

  「那她現在的武功很高了?」

  「是的,較當年為高。」

  「本儒遠非她的敵手?」

  「閣下這話錯了,夫人功高,是閣下之榮。」

  丁浩已略約知道「威靈夫人」如非師父髮妻,便是紅顏知已。

  「她的意思怎樣?」

  「重修舊好!」

  「如何修好?」

  「請移駕『威靈宮』,安享餘年!」

  丁浩不由一呆,這事自己決作不了主,得回稟師父,心念一轉,道:「這事暫
時不提!」

  「為什麼?」

  「本儒尚有大事未了!」

  「九龍今的公案?」

  「不錯!」

  「事了之後呢?」

  「屆時再說,兵凶戰危,後果難料。」

  「願意夫人出山協力麼?」

  古秋菱不冉爭辯,轉了話題道:「弟子便據以詞回稟夫人?」

  「嗯!」

  「弟子……可以稱呼您為師父麼?」

  「你我無師徒名份。」

  「但弟子是夫人一手調教!」

  丁浩略想一想,道:「名不正則言不順,一聲前輩足矣!」他是為師父留了退
路,師父的性格他深深知道,萬一師父不願去「威靈宮」,這一改了稱呼,豈不尷
尬。

  古秋菱福了一福,道:「前輩尚有什麼指示?」

  丁浩心念一轉,道:「你從此東去,出城五里,在道旁相候,可見『酸秀才』!」

  古秋菱登時雙眸放光,喜笑顏開。激動不已地道:「謝前輩指引,弟子可以走
了麼?」

  「慢著!」

  「前輩尚有什麼吩咐?」

  「你知此地是什麼所在?」

  「這個……不大清楚!」

  「那你怎會到此地來?」

  古秋菱訕訕一笑,道:「弟子無意中發現這被殺的『赤膽鐵劍楊韜』,行蹤詭
異,身法離奇,所以跟了來,不想巧遇前輩,得以完成夫人嚴令。」

  丁浩點了點頭,道:「你可以走了!」

  「古秋奏福了一福,彈身疾離。

  丁浩癡癡地望著她逝去的方向,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滋味,看她聽到自己的名
號時,那份喜悅之想,不難想見她芳心的意念,最難消受美人恩,有「梅映雪」在,
對她的情意,只好辜負她了。

  想著,不禁闇然神傷,心裡暗忖道:「菱姐,我們相識太遲了啊!」

  怔了片刻,突地想起了房中的兩老,立刻收斂心神,沉聲道:「你們可以出來
了!」

  驀在此刻,丁浩突地瞥見一條人影如幽靈般的自院角瀉落,投入暗影中,卻無
聲息,身法已到了駭人的地步,當下冷喝一聲道:「什麼人鬼鬼祟祟,與本儒現身
出來!」

  這一喝,當然也是暗示「全知子」和「半半叟」暫時不要現身。

  喝聲甫落,人影已現,赫然是一個黃袍蒙面怪人,一個黃布套,直置到肩頭,
只剩兩眼露在外,丁浩一看來人,不由熱血沸騰,來的竟是「金龍幫主」,在大洪
山中,曾會過一面,但那時丁浩是本來面目,不期然地脫口道:「金龍幫主麼?幸
會!」

  「金龍幫主」停身兩丈之外,聞言之下,顯然地身軀一震,他似乎科不到「黑
儒」一口便道出他的來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48:06

第二十六章神功解禁

丁浩內心相當激動,如能製住此人,“梅映雪”的禁制便解了,對方詭稱“梅映雪”是她女兒,一再令手下傳言,要挾自己與該幫合作,共同對付“望月堡”,用心可鄙,手段卑劣,若非“子號使者林玉芝”揭破,自己仍蒙在鼓中。
“金龍幫主”目中厲芒閃爍,沉聲道:“本座約束手下不與閣下為敵,而閥下竟蓄意與本幫作對,令人遺憾!”
丁浩冷森森地道:“幫主的行為,也深深令人遺撼!”
“閣下與本幫作對的目的是什麼?”
“衛道!”
“哈哈哈哈,想不到閣下以衛道者自居,本幫興起的目的也是安靖武林。”
“君臨天下?”
“本座無此野心!”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話不必說了,本儒問你,為何以卑鄙手段對付'酸秀才'?本儒要聽解釋!”
“金龍幫主”乘機反問道:酸秀才與閣下是何淵源? ”
“他是本儒器重的後起之秀!”
“僅止於此?”
“嗯!不錯,就是如此,現在你解釋!”
“本座當初立意,是希望'酸秀才'與本幫合作,共討江湖巨寇'望月堡'……”
“住口,以邪門手法制那白衣女子心神,又作何解釋?”
“做事不能不講究謀略,這並無大礙!”
“很動聽,你不嫌太卑鄙?”
“見仁見智,閣下一定要如此想也無辦法。”
丁浩心念一轉,道:“你說過不願與本儒為敵?”
“不錯,本座初衷不改!”
“那你說出如何解那女子禁制,本儒不為已甚……”
“金龍幫主”沉吟著道:“然剛'酸秀才'挑了本幫秘舵,幾近二十弟子喪命,這該如何說呢?”
丁浩冷冷地道:“江湖中不是殺人便是被殺,動上了手,死傷難免。”
“閣下說得很輕鬆……”
“依你說該如何?”
“閣下衛道者自居,當知公道二字!”
丁浩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要討公道?”
“金龍幫主”沉聲道“是這麼意思!”
丁浩不屑地道:“金龍幫胡作非為,枉殺了多少無辜,這些公道是否也該討?”
“金龍幫主”不由語塞,半響無言。
丁浩接著道:“你現在說出解除'海映雪'禁制之法!”
“如果本座不說呢?”
“本儒將大開殺戒,使'金龍幫'在江湖除名。”
“閣下辦得到麼?”
“第一個要殺的是你,就是現在!”話聲中,長劍離了鞘。
“金龍幫主”向後退了兩步,陰寒地道:“黑儒之技,不過爾爾,竟然解不了小小禁制。”
丁浩怒不可遏地道:“住口,技業各有專精,你說是不說?”
“金龍幫主”突地閃電般彈身逸去,這一著,完全是出乎丁浩意料之外,想不到一幫之主,竟然如此不顧身份,一窒之後,彈身疾追,但對方身法太快,只這眨眼之間,便已鴻飛冥冥,失去了踪影。
丁浩恨得牙癢癢的,但也無可奈何,為了怕“全知子”與'半半叟”遭遇意外,只好折返院中。
“全知子”與“半半叟”業已出現門邊。
丁浩暗地咬了咬牙,道:“你倆功力被廢了麼?”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僅是被制,但對方豐法特異,老夫二人無法自解。”
丁浩心頭一緊,他自忖對此道毫無把握,想了想,道:“閣下是'武林萬事通'?”
“全知子”似乎很感意外地道:“小老兒是的!”
“可知何法可解?”
“全知子”似乎很為難地道:“蒙閣下仗義相救,小老兒不敢言報……只是,怎好再……”
丁浩慨然道:“有話直說好了,不要吞吞吐吐!”
“半半叟”接上話題:“要解此禁制,必須由身俱百年以上功力之人,以精純指力,遍點“陰維'十四穴,'陽維'三十二穴,然後再打通'帶脈'八穴:但……極耗真元……”
“全知子”期期地跟著道:“施此術者,將耗十年修為,是以……小老兒明知而不敢請。”
丁浩毫不考慮地道:“此易事耳,你倆回房上榻,本儒立即施為!”
二老雙雙面露極度感激之色,那知面對的“黑儒”便是丁浩,齊齊抱拳,躬身為禮,然後轉身回房上榻。
丁浩對二老是義不容辭,別說損耗十年內力,即使二十年、三十年,也毫無考慮的必要。 他“生死玄關”立竅早通,而且身俱百餘年內元,根本無慮本身會受影響、為了慎重,他先上房飛巡了一遍,確定無人,然後才入房施功。
僅只盞茶功夫,二老功力盡复,翻身下床,再次施禮稱謝。
丁浩略一思索,道:“出城東行約七里,有四五村舍人家,可以見到'樹搖風',去吧!”
二老驚愕地深深望了丁浩一眼,這才告辭,興沖沖地離去。
丁浩絲毫不敢怠慢,立即改變回原來裝束,尾躡二老之後,遙作護衛,以似防有人暗襲,甫一出城,便躡上了。
今夜,雖然未能達到為“梅映雪”解禁的目的,但算不虛此行,完成了兩件大事,一是巧救二老,二是揭開了“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的謎底。
眼看快到“樹搖風”藏身的村舍,道旁突現人影。
“弟弟,我等你很久了!”
丁浩急剎身形,故意深深一望對方,然後驚喜地道:“姐姐,怎會是你?”
古秋菱笑盈盈地道:“你很感意外?”
丁浩點了點頭道:“完全沒料到,姐姐怎會在此等我?”
古秋菱神秘一笑道:“我卜卦卜出來的!”
丁浩故作驚訝之狀,道:“真的?”
古秋菱移近了丁浩身前,脆生生一笑,吐氣如然地道:“弟弟,騙你的,是'黑儒'指引我在此等你!”
“什麼,姐姐碰上了'黑儒'?”
“是的!”
“在什麼地方?”
“城裡一座巨宅中,聽說你曾在那裡殺人……”
“哦!那是'金龍幫'的秘舵,姐姐怎麼也去那裡?”
“追踪一個可疑人物!”
“姐姐既已碰上了'黑儒',夫人的事……”
“業已談妥了!”
“小弟現在可以問了麼?”
“你問吧!”
“夫人與'黑儒'之間,是恩是怨?”
“都說不上,只是一個誤會,起因是'九龍今'的公案,夫人憤他所作為人不齒,斷然絕裾出走,你不久前在宮中透露'九龍今'已有下落,夫人才知誤會,有意破鏡重圓,所以才請你傳話……”
“他們是什麼關係?”
“結髮夫妻!”
“啊!”
這關係雖在丁治想像之中,但仍不免驚奇,想不到師父竟然也有妻窒,但不知是否有後,心念之中,又道:“他有後嗣麼?”
“夫人從未提及,可能沒有了”
“對了,在宮中時,夫人曾說'涼秋九月下揚州'是什麼意思?”
古秋菱略略一窒,道:“是他們定情的時地!”
丁浩跌足道:“這很明顯,我竟沒想到!”
“弟弟此番南下,事情辦得怎麼樣?”
“很出人意料!”
“怎麼說?”
丁浩把“齊云莊”得見父骨,澄清疑慮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古秋菱為之動容,無限關切地道:“弟弟目前積極要找的是'雲龍三現趙元生'?”
“是的!”
“有端倪否?”
“毫無線索!”
古秋菱默然,但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卻緊照在丁浩面上,從眸光中,丁法似已聽到她的心聲了,他在心裡再次嘆息道:“姐姐,我們相識太晚了啊!我丁浩能值得你如此垂青麼?……”他又想到了心神被制“梅映雪”,登時感到心煩意亂,如何安置地呢? 她需要妥當的人照料。
星移斗轉,已是四更過外。
丁浩抬頭望瞭望夜空,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不能老呆在路邊!”
“怎麼辦?”
“姐姐在哪裡落腳?”
“城裡五福棧。”
“姐姐先請回棧休息,小弟天明後來拜訪,如何?”
古秋菱欲言又止,最後訕訕地道:“我們一同回棧,挑燈夜話不好麼?”
丁浩心生警覺,他不敢再蹈情網、恐怕無以自處,心念一輪,歉意地道:“小弟……還有點事要辦!”
古秋菱毫不放鬆地道:“弟弟不是故意迴避我吧?”
丁浩俊面一紅,發急道:“姐姐這是什麼話,你錯看小弟為人了,小弟是想……見見'黑儒'的!”
古秋菱似很不情願地道:“好,你去罷!”
“姐姐生我的氣麼?”
“沒那回事,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說著,低下頭去,撫弄衣角。 那神情,的確是我見猶憐。
丁浩心頭下意識地一動盪,不禁有些意馬難控,心猿難拴。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然而他的心裡,已容不了第二個人,只好強攝心神,淡淡一笑道:“姐姐請把!”
古秋菱深深望了丁浩一眼。 片言不發。 疾掠而去,眨眼消失在夜色中,那臨別一眼,充滿了少女幽怨之情。
丁浩惘然如有所失,痴立多時。 才掉頭奔去,輕車熟路,很容易地找到了那間短垣村會,為了謹慎,先隱伏暗處,觀察了一陣,確定無人盯踪。 這才一閃過牆,身方立定,暗影中傳出了話聲:“少俠回來了,請進屋吧!”
丁浩知道是佈置的暗樁,當下也不開口,迳自推門直入堂屋,上房門縫中透出了一絲昏黃的光線,下首卻是房門緊閉,原來“梅映雪”已安歇了。
房內傳出了”“樹搖風”的聲音:“小老弟,進來! ”
丁浩推門而入,順手關上,只見三老正圍桌而坐。
“半半叟”首先開口道:“少主,小老兒再世為人了!”
“樹搖風”一指床沿道:“沒位了,你坐床上吧!”
丁浩在床沿上坐了,見三老全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望著自己,不由有些忐忑。
“全知子,悠悠地道:“丁老弟,你知道老哥我與這看相的是何人所救? ”
丁浩脫口道:“黑儒!”
“樹搖風”偏著頭道:“真巧,'黑儒'正好現身,小老弟去了那裡?”
丁浩一聽話因,立時明白三老那異樣目光的原因了,可能三老已懷疑到“黑儒”現身的事,當下若無其事地道:“小弟我去替'黑儒'辦另一件事,他代小弟料理秘舵的事。”
“噢!”
丁浩不原多於解釋,話說多了,可能會露馬腳,三老都是江湖中的鬼靈精,懷疑就讓他們去懷疑吧,反正他們拆不穿,話風一轉,道:“兩位怎會落入'金龍幫主'之手?”
“全知子”眉毛一揚,道:“嗨!別提了,真丟人現眼,我一路南下,直到岳陽樓找著相的時,看相的知道我來意之後,定要作東,在食棚裡灌了幾杯黃湯,糊糊塗塗便醉了,醒來,已作了人家階下囚,真是陰溝裡翻船,栽得多窩囊!”
“半半叟”接著道:“我在岳陽樓設攤,行跡早已落入對方眼中,自己懵然未察,致有此失,還好,總算撿回了兩條老命,聽說少主在'齊云莊'得見主人遺骨?”
丁浩神色一黯,傷感地道:“是的,此事太出人意料之外,洪老對'草野客'夫婦有認識的麼?”
“當然,他夫婦是主人至交,我見過兩次,想不到他保存了主人劫灰……”
“那他說的全是實情了?”
“毫無疑問,我若早知此老秘隱'齊云莊',便不致有這麼多挫折了。”
“金龍幫向兩位下手的目的是什麼?”
“全知子”接過話題道:“鬼知道,我倆被封了功力之後,隨即被監禁至今。”
“這可令人費解,對了,老哥哥可知中原武林中有'虛幻老人'其人?”
“全知子”想了想,道:“沒聽說過!”
“他擅於易形之術……”
“易形術,不借藥物面具,可以隨時改變形貌身材……”
“是的,正是如此!”
“全知子”又深思了片刻,沉吟著道:“這已是武林失傳之學,據說一甲子之前,有一位'天羅老人',精擅此術,但他那時已近百歲,不可能活到現在……”
*****
丁浩心中一動,道:“會不會'虛幻老人'即是'天羅老人”的傳人? ”
“全知子”頷首道:“極有可能,對方什麼形貌?”
“時時改變,形貌根本無法知道,不過,現在他已有記號……”
“記號,什麼意思?”
“在棗陽城廢園中,小弟以劍削了他一隻左耳!”
“啊,還有什麼特徵?”
“他能施毒,也能以藥物製人心神,獨門暗器'無影飛芒',中人即死。”
“這……卻不曾聽說過'天羅老人'擅此,餘生也晚,沒見過'天羅老人',但據說他是個正派人,一生遊戲江湖,俠名卓著,沒聽說過施毒,用暗器這等行徑……”
“也許他本人知而不用,他的傳人變了樣?”
“這也有道理。”
“樹搖風”似早已不耐,搔了搔如銀亂發,道:“先談正事,多嘴的,那妞兒是小老弟的心肝寶,她心神被制的事如何說?”
丁浩精神一振,緊張的望著“全知子”,靜待下文。
“全如子”皺起雙眉道:“心神受制與心神喪失不同,心神受制據我所知,不外兩途,一是被藥物所製,必須獨門解藥才能解。一是被某種手法所製,非施術者莫解。而心神喪失,率由於本身受極大之打擊,心神在陡然間或逐漸喪失,岐黃妙手可以為辦……”
丁浩暗忖,“威靈宮”中那酷肖母親的紅顏白髮婦人可能是“全知子”所說的心神喪失,所以古秋菱才刻意尋求“九葉靈芝”配藥,而“梅映雪”是心神受制,照此一說,問題相當嚴重。
心念及此、不由大感惶惑。
“樹搖風”急呼呼地道:“多嘴的,誰都知道,你只說有沒有辦法可想?”
“解鈴還需繫鈴人!”
“那得抓到'金龍幫主'?”
“他未必是施術者!”
丁浩沉聲道:“是小弟失算,不該在那秘舵中擊殺那老嫗,如留下活口……”
“村搖風”打斷了丁浩的話頭道:“現在說這遲了,只有另等機會!”說著,又朝“全知子”道:“多嘴的,想想看,有別的路沒有。”
“全知子”雙目一瞪,道:“老偷兒,你猴急什麼,你大概吃飽了,喝足了,別人'五臟廟'可缺少香火呢,你這裡如無祭品,咱們進城去!”
話聲甫落,房門外一個聲音道:“上供啦!”
房門一啟,那中年村婦端進了酒食,六大盤,兩大碗,熱氣騰騰。
“全知子”咂了咂嘴,道:“這還差不多!”
村婦擺設舒齊,又捧進了一大罐子陳酒,添了一把椅子,這才掩門而去,三老一少,挪了位置,據桌開始大吃。
丁浩仍是心不在焉,本想問問“梅映雪”的情況,又怕被老哥哥取笑,只好悶聲不響,卻是巴不得“全知子”能早些想出辦法。
酒至半酣,“全知子”突地一擊桌道:“有了!”。
六隻眼睛,全直瞪著他,丁浩迫不急待地道:“老哥哥,什麼有了?”
“要解那妞兒的禁制,找到此人,定有辦法!”
丁浩激動地道:“誰?”
“全知子”一字一頓地道:“此老年事當已近百,久已絕跡江湖,叫做'六合聖手管無忌'的!”
“樹搖風”咕地咽了一口酒道:“'六合聖手管無忌'我知道,此人真有通天徹地之能,他不知現在何處?”
“全知子”茫然道:“我被那冷面尼姑關在墓中很久,很多事都模糊了……”
“從前呢?”
“經常在豫中一帶現身!”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誰知他是否尚在人間?”
“除此我再也想不出什麼路子了。”
丁浩不由心下一涼,這又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這類武林奇人,居無定所,行踪飄忽,式則隱居進世,尋訪起來,何異大海撈針,但,總算是一條路子。
“半半叟”插口道:“最便捷的路子,仍是設法擒住'金龍幫'的高級弟子,究明施術之後,這比盲目去找一個是否在人世都未可料的人總強些!”
丁浩深深一點頭,道:“洪老說得是,不過,可以齊頭並進,說不定機緣湊巧會碰上!”
遠處雞聲高唱,院子裡的雄雞也拍翅應和,此起彼落,天快亮了。
“樹搖風”道:“天亮不遠,大家是否要打個盹兒?”
“全知子”道:“自便好了!”
丁浩忽想起一件事來,目注“樹搖風”道:“老哥哥,小弟在'威靈宮'中,見到了一個婦人,喪失了記憶,對自己的身世來歷過往,一概不知,據說如以'九葉靈芝'合藥可治……”
“噢!九葉靈芝,這是稀世之珍,那裡去找?”
“這事小弟忘了向老哥哥說,這九葉靈芝,伊川蔣御醫家有一本,但已失竊,不知落入何人之手,蔣彥庭且已被殺,老哥哥可否傳個手下查查?”
“當然可以!”
“那就拜託老哥哥了。”
“小事一件,不過查得出查不出可就沒準兒了!”
“這小弟知道。”
“小兄弟記得棗陽城廢園中那檔子事麼?”
“記得的……”
“那'虛幻老人'曾命令你向老哥哥我下手……”
“是的,那魔頭也精於此道,他以藥物使小弟迷心志,聽其支使,幸有'赤影人'不期而至,一再提示,結果是用'闢毒珠'解制,但對'梅映雪'卻無效……”
“那就是說妞兒受制並非由於藥物?”
“只有如此解釋了!”
“半半叟”紅著老眼道:“少主,我急於要拜祭主人遺骨……
丁浩深深一想,道:“這麼著好了。三老哥哥都到'齊云莊'暫時停身如何?”
“樹搖風”斜著眼道:“為什麼?”
“餘化雨的女兒余文蘭為'虛幻老人'劫持,脅迫他放棄南方基業……”
“有這等事?”
“小弟的意思是幾位到莊中暫住,必要時,予以援手…
“你呢?”
“小弟在外面追查'虛幻老人'的下落,這邊的事必須有個了斷。”
“妞兒呢?”
“這個……也一併送入莊中,便於照料。”
“你自己本身追仇的事呢,不需要老哥哥們去奔跑了?”
丁浩被問得一怔,這話說得不錯,三老往“齊云莊”一呆,迫兇輯仇的事豈非要停板,如靠自己之力,難免顧此失彼,曠日持久,在歿均不安,而且老哥哥等不顧一切地援手於先,總不能令人齒冷,心思之中,赫然道:“老哥哥問得是,該如何辦呢?”
“樹搖風”不假思索地道:“算命的人莊是正經,我與多嘴的仍要奔跑,至於那妞兒入莊也好,否則老哥哥我會妥善安頓,不須你操心!”
丁浩欠身道:“悉依老哥哥之見便了!”
“全知子”道:“等天明之後再說吧,要安歇的且先歇一會!”
酒飯用畢,那村掃來收拾了,“樹搖風”自顧蜷縮到角落裡,榻地而眠,“全知子”與“半半叟”上床打橫,丁浩只好就椅調息。
日上三竿,眾人先後起來。
丁浩突地想起了與古秋菱的約會,忙道:“老哥哥們,行止如何?”
“半半叟”道:“小老兒得先赴'齊云莊'!”
丁浩頷了頷首,道:“如此,洪老先請,我與兩位老哥哥商量後再定行止。”
“樹搖風”直著嗓子道:“算命的先走吧,有事老偷兒會聯絡,小心行跡,別被肖小所乘!”
“半半叟洪錦”老臉一紅,道:“小老兒學乖了,不必擔心,我先走!”說完,又朝丁浩說道:“少主,不論採取什麼行動,得先告知一聲。 ”
“當然!當然!洪老只管放心前往。”
“半半叟”作別而去。
丁浩這才道:“小弟有個約會,非去不可,回頭再計議吧!”
“樹搖風”眉頭一皺,道:“小兄弟要赴什麼約會?”
“昨夜約好的,在五福棧!”
“那你就會罷,注意別洩了這裡的底……”
“小弟會謹慎!”
“妞兒倒安靜,吃睡照常,你盡可放心。”
“是。”
丁浩出房,瞥了緊閉著的下房門一眼。 ,心頭可有些酸酸地,一個麗質佳人,而今竟心神喪失了,變成了行屍走肉實在令人扼腕。
為了怕露行跡,丁浩從後牆越出,穿過縱橫的阡陌,到了半里之外,才繞回大路,然後明目張膽地進城。
很容易便找到了“五福棧”,在店伙指引下,直奔後進棧中客人,此刻全已上路,是以院中一片靜悄悄,右首廂房一扇窗門呀然而啟,探出了半個頭,正是古秋菱,歡然道“弟弟,你到此刻才來?”
丁浩趨近前去,口里道:“累姐姐久等了!”
入房,只見窗邊桌上已排了酒菜,兩付杯筷,林中且斟了酒。
古秋菱忙移椅子道:“弟弟,我們酌上三杯!”
丁浩打趣道:“姐姐也嗜杯中物?”
古秋菱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也學會油嘴滑舌了……
丁浩忙作揖道:“小弟這廂與姐姐陪禮了!”
古秋菱“噗嗤!”一笑,情深款款地掃了丁浩一眼,道:“坐下吧。我們邊吃邊談!”
兩人相對而坐,丁浩可有些惶惶不安,倒是古秋菱春風滿面,勸酒布萊,吃喝了一陣,丁浩期期地道:“姐姐行止如何?”
古秋菱粉臉帶酡,白裡透紅,雖艷而不妖,真是秀色可餐,聞言之下,陣中突現一抹淡淡的輕愁,幽聲道:“你不願與我在一道?”
丁浩發急道:“姐姐這是什麼話,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那該怎麼說?”
“因為小弟想到姐姐可能還有要事!”
“我沒事了,'黑儒'已算告一段落,訊息已傳回宮中!”
“哦!姐姐還有從人?”
“當然聯絡的人是不可少的!”
丁浩心念疾轉,“梅映雪”的事,應該坦誠向對方說明,以免將來發生誤會,無法了局,乘雙方都不曾被情所困之時講明,方是上策、於是,定了定神,道:“姐姐,小弟有話奉告!”
“什麼事?”
丁浩鎮定了一下情緒,坦然道:“小弟在甫出道之時,結識了一位女友,她叫'梅映雪'……”
古秋菱的面色陡然變了,象麗日突被浮雲遮掩,這反應,早在丁浩意料之中,是以他並不慌亂,頓了一頓,接下去道:“她被'金龍幫'劫持,不知被什麼邪法所製,失了心神,小弟為此十分憂急,但束於無策……”
古秋菱強顏一笑道:“弟弟告訴我這件事,是希望我想辦法麼?”
丁浩訕訕地道:“只是不想瞞姐姐,當然也希望姐姐助力!”
古秋菱的眼光現出了潮紅,女子多半心胸窄狹,對情感上的事特別敏感,縱是巾幗奇英,也鮮有例外,丁浩雖然不是老於世故的人,但憑他過人的聰明,便可意識到。
氣氛顯得十分尷尬,雙方暫時無言。
丁浩有些後悔,不該對古秋菱談這個問題,但轉念一想,事情總有揭開的一天,與其將來下不了台,不如現在忍受些難堪,心念之中,打破了沉默道:“姐姐,找真應了一句古語:心煩意亂的,不知所從。”
古秋菱似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面上的肌肉一直在抽動,久久,才幽幽一笑道:“弟弟,你愛她很深麼?”
丁浩一張俊面,登時發起燒來,這話很難答复,如說相愛,不可謂不深,但,自始至今,雙方的情感,都在微妙的狀態之中,沒有明白示愛,更沒有海誓山盟,僅知彼此相愛,說深不深,說淺不淺,但以丁浩的感受,是可以說“很深”的。
如果照直說了,定會刺傷古秋菱的芳心。
如果說不深,則古秋菱必鍥而不捨,到頭來必是麻煩事。
心意見轉之後,故作從容地道:“姐姐,我不能棄之不顧,我不知道另外是否還有關心她的人!”
“姐姐,可能很奇怪,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的真正來歷,與真實姓名!”
“啊!那真是怪事,可是這無關緊要,弟弟,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愛她深麼?你沒正面答复我……”
這句話相當夠份量的,丁浩被迫無可奈何,一硬著心道:“是的,我很愛她!”
古秋菱低下了首,一會,又抬起頭來,眼眶有些濕潤,幽淒地一笑道:“弟弟,真是有緣卻無緣!”
這話已說得十分明顯,全道出了她的心事,丁浩有些手足無措,論品貌,論才能,她決不較“梅映雪”遜色,所差的只是一個“緣”字。 ”
他能說什麼呢?
古秋菱接下去又道:“弟弟,我想……我不如她。”
丁浩漲紅了臉道:“姐組,你錯了,姐姐仙露明珠,麗質天生,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相識恨晚!”
古秋菱眼角掛下了兩拉豆大的淚珠,她笑了,是苦笑,是自嘲的笑,笑得很淒然。
“弟弟,這是你出自肺腑的話?”
“是的!”
“好,姐姐我……已經滿足了,你那紅顏知己現在何處?”
“暫時棲身在友人那裡。”
“你知道我那義母記憶喪失,至今尚未復原,你不怪姐姐我不盡力……”
丁浩搶著說:“姐姐這一說就生份了,這我明白的!”
古秋菱偏頭想了想,道:“你說的可是那曾對你下手的女子?”
丁浩激情地道:“正是她!”
“她是很美!”
“姐姐也不俗啊!”
“但我們……嗨!說過不提了又提起來了,弟弟,你還有個大姐姐,是麼?”
丁浩愕然道:“沒有啊?”
古秋菱粉腮微微一變,道:“弟弟,也許我不該問,這是你的隱私。”
丁浩如墜五里霧中,茫然道:“姐姐,這話從何說起?”
“要我指出來?”
“姐姐儘管說。”
“弟弟,你以為姐姐我不知道?”
“姐姐知道什麼,說呀?”
“赤影人不是你大姐姐?”
丁浩一愣,繼之哈哈一笑道:“該是大哥哥才對!”
古秋菱作色道:“你還要瞞我!”
丁浩一蹙額頭,道:“姐姐是說笑麼?”
“非常認真!”
“赤影人會是女的?”聲音有些發顫。
“不錯,易釵而弁,化妝得很巧妙,他若是男的,當初就不會進'威靈宮',男子涉足本宮你是第一人!”
丁浩登時激動萬狀,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赤影人”會是女人,真是不可思議的事,仔細一想,覺得大有可能,初邂逅時,的確感覺他脂粉氣很濃,“離塵島”上,又盡是女人,老哥哥也說過他有女人氣,太突然也太意外了……
他真是女人麼?
對了,“玄玄真經”必須元陽之身始能修練,他讓與自己,這又是一個明證。
心念之中,悚聲道:“姐姐從何而判斷的。”
古秋菱反問道:“你是真的不知道?”
丁浩斬釘截鐵地道:“真的不知道,連想都不曾想過。”
“我相信你的話,告訴你,她在途經桐柏時,露了馬腳,在送她離宮時,我已驗明她是女人身,半點不假!”
“啊!想不到.想不到……”
往事一幕一幕閃現心頭,歷歷如在目前,不管如何,“赤影人”對自己可說情至義盡,雙方交往,從未過分,她是女人,又有何疑,在男人之中,似這等重義之人,又到何處去找?
話雖如此,但畢竟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又同手足的“赤影人”竟會是女的,的確令人難以置信,可是事實擺在目前,能不相信麼,古秋菱的話,絕對不會假,因為她沒有說假話的必要。
驀在此刻,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突然發自房門之外:“你想不到的還多得很!”
丁浩心頭一震,沉聲道:“那一位?”
“少俠忒健忘,竟聽不出我的聲音!”
話聲中,一道和風,推開了房門,一個紅艷豔的人影,站在距門數步之處。
丁浩目光掃處,不由驚呼道:“方萍!”
來的,赫然是“血影夫人”的弟子方萍,怪不得聲音如此廝熟,丁浩陵地想起她背負而行的一幕,不由自主地面紅耳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48:46

方萍的目光掃向古秋菱,面上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神色。
丁浩冷冷地道:“方姑娘來此有何指教?”
方萍寒著臉道:“奉夫人之命相邀!”
丁浩眼前泛起了“血影夫人”美絕無人的豐姿,她名列“天地八魔”之一,已近古稀,但猶如二十許人,在江湖中,可以稱之為“人妖” ,丁浩想起數度被地糾纏,餘憤猶存,當下冷冷一哂道:“何事?”
方萍粉腮凜冰霜,一反從前輕佻之態,咬了咬下唇,道:“丁浩,夫人可說是天下第一號有情人!”
丁洁忍不住哈哈一笑,調侃地道:“夫人尚未忘情於在下?”
古秋菱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冰聲道:“弟弟,她是誰?”
丁浩轉頭道:“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血影夫人'的高足方萍姑娘。”
古秋菱“啊!”了一聲,合上嘴不再開口。
方萍滿含恨意的目光朝古秋菱一掃:“丁少俠,你近來是春風得意?”
丁浩不由作色道:“方姑娘,再胡說八道別怪在下要逐客!”
方萍冷哼了一聲道:“丁少俠,若非夫人之命。我不會來見你,我恨不得殺你……”
“是這樣嗎?”
“你知道別人為你付出多大的犧牲!”
丁浩不屑地道:“這倒是奇聞,說說看。”
方萍咬了咬牙,氣呼呼地道:“夫人等著你說話……”
丁浩斷然道:“在下沒空!”
“你不想救你那心上人了?”
“你……說什麼?”
“我說你那心上人白衣少女'梅映雪'!”
丁浩心頭劇震,重地站起身來,栗聲道:“什麼意思?”
萬萍冷冷地道:“你愛去不去,夫人在北門外等你,只你一人,不許第三插足!”說完,轉身離去,連頭都不回。
丁浩開口大叫道:“你別走!”
萬萍置若罔聞,一眨眼出院而去。
丁治呆在當場,作聲不得,方萍的現身,已使他感到突兀,她的話,更使地震驚莫名,“血影夫人”此舉目的何在? 她仍不死於心麼? 記得在出荊山的途中,她現身糾纏,最後曾說:“咱們走著瞧。”是她立意報復麼?
難道她也是“金龍幫”一分子?
“梅映雪”心神喪失是她的傑作?
心念之中,不由恨得直咬牙,竟怒哼出了聲。
古秋菱神色不正地道:“弟弟,怎麼回事?”
丁浩把當初被“血影夫人”糾纏的經過,不厭其煩地說了一遍,目的是怕古秋菱心生誤會。
古秋菱聽完之後,容包稍霽,眉頭一蹙,道:“你準備赴約麼?”
丁浩頷了頷首,道:“不能不去,因為對方已提出'梅映雪'的事,而我正感束手無策。”
古秋菱眉頭皺得連成了一線,沉聲道:“你知道對方安排了什麼陷井?”
丁浩心頭一栗,道:“那是沒辦法的事。只有到時再談了!”
“我跟你去?”
“不,對方說過不許第三者插足!”
“但……我放不下心。”
丁浩不禁大感激動,這由衷的關切,的確令人難以消受,當下音微顫地道:“姐姐,我會小心應付,儘管放心!”
“我暗中尾隨,不到必要時不現身……”
“那樣不好,我不願對方低看了'酸秀才'的為人!”
古秋菱噓了一口氣,面露無可奈何的神色道:“那我在此等你?”
“好,事完我一定回頭。”
“你現在就要走麼?”
“嗯……我想早去見對方也好!”
“如此我們再盡三觴……”
“好!”
兩人再無說話,默默吃喝,各懷心事,空氣顯得很不諧調,古秋菱是滿腹幽怨,勉強自持,丁浩卻是心亂如麻,還夾著濃厚的歉疚之情,約莫過了一刻光景,丁浩盡了最後一觴,站起身來道:“姐姐,我該走了!”
古秋菱幽幽叮囑道:“弟弟,你自己小心,我在店裡等你!”
丁浩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大有“無言以慰卿”之慨。
出了“五福棧”,他深深地透了一口氣,看著熙來攘拄的人群,心頭的重壓,似減輕了些,認了認方向,安步當車地朝北門走去,他的意念,又轉到了血影夫人身上,眼前似乎還晃動著那頂彩轎。
“血影夫人”約見自己,有什麼詭謀?
既然提到了梅映雪,今日之會,問題仍在梅映雪身上。
出城,順道北行,不久,來到曠野之地,他隱隱覺得暗面有人盯踪,他不回顧,照直前行,腳步加緊了些,走了一程,眼前現出一片黑壓壓的樹林,陰翠茂密,眼望不透,官道沿著林邊而過。
丁浩加速身形,直奔前端綠林,然後一折身投入林中,回奔林邊,隱身以待。
只見一個身負包袱的趕腳漢,來到近前,左右一顧盼,也沒入林中,鬼鬼祟祟地張望一陣,突自懷裡取出一個花炮形之物,放在地上,然後拿出火摺子晃燃……
丁浩幽靈般欺到了他身後,冷冷地道:“你準備放信號?”
那漢子驚得直跳起來,火摺子也扔在地上。
丁浩一腳踏滅了火摺子,冷冷一哼,道:“你是什麼來路?”
那漢子早已面無人色,渾身直打哆嗦,兩條腿似生了根,半步也移不動,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丁浩再次喝問道:“說,你是何人手下?”
那漢子哆嗦著道:“齊云莊。”
丁浩倒是為之一愕,厲聲道:“你會是齊云莊的弟子?”
“是的!”
“你奉何人之命盯踪我?”
“這……這……並非盯踪少俠……”
“那是乾什麼的?”
“是……是報告少俠行踪。”
“既是齊云莊手下,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又何必如此驚惶?”
“這……這……”
“莊內紅門小築中住的是什麼人?”
那漢子登時傻了眼,半晌開口不得。
丁浩目中透出了殺機,厲聲道:“還有說實話嗎?”
那漢子乞憐地望著丁浩道:“少使饒命,小的……是金龍幫手下!”
丁浩咬了咬牙,道:“我問你'血影夫人'與'金龍幫'是什麼關係?”
“這……這……小的不知道!”
“很好,你不知道我去問他本人!”
說完,一指點了出去,那漢子“唉”得半聲,栽倒了下去。
突地,一個女子聲音:“殺得好,這廝胡謅!”
丁浩抬頭一看,方萍俏生生站在三丈之外,粉腮仍罩著嚴霜。
“你們夫人呢?”
“在林中相候!”說完,轉身朝林深處走去。
丁浩緊跟在她身後,走了不遠,林木陰翠中現出一條人影。 丁浩目光掃處,不禁駭然大震,眼前之人,赫然是手足至交赤影人,脫口驚呼道:“大哥,你怎麼也……”
心裡突地想起古秋菱說過的話,喉頭登時哽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方萍冷冷地站在一旁,半聲不吭。
這情景,使丁浩茫然不知所措。
“赤影人”聲調有些激顫地道:“賢弟,你感覺很意外麼?”
丁浩心思有些狂亂,他無法一下子分析眼前的情況,血影夫人的約會,怎變成了赤影人?
當下顫聲道:“大哥,怎麼回事?”
赤影人的聲音突然改變了女人腔道:“賢弟,我……怕這一天來到,但……終於來了!”
血影,赤影,丁浩心中倏地有所悟,莫非……心念及此,不由猛打了一個寒顫,這事實在太可怕了。
他簡直不敢往下想,俊面陡地泛了白,面上的肌肉也起了抽搐,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赤影人幽幽地一笑,接著道:“賢弟,記得不久前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丁浩腦內嗡嗡作響,思緒一片紊亂,任什麼都想不起了,茫然失神地道:“大哥……
說……過什麼話? ”
赤影人又是苦苦一笑,笑得十分酸澀,眸光暗淡,聲調幽淒:“記得在棗陽旅邸中,你被虛幻老人用藥物迷失了心志,清醒過來之後,我說,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的過去,會不齒我!這一天,已經來了……”
丁浩想起來了,對方確曾說過這樣的話。
在“離塵島”,自己被尊為二主人,對方慨贈“玄玄真經”,相待如手足,自己方感“知音世所稀”,卻不道現實如此無情,像一個美夢突然破滅。
不管對方是男是女,過去這一段純屬道義的交情,能否定麼?
他也記起了當時自己答复的話,當下重申前言道:“大哥,小弟說過交情不變!”
赤影人揭去頭巾,露出瞭如雲秀發,褪下了儒衫,紅艷豔的衣裙,驟呈眼簾,最後,一抹臉一付芙蓉美面出現了……”
丁浩像是喝醉了酒,目眩神亂,幾疑置身幻夢之中。
她,一點也不錯,正是血影夫人。
這江湖尤物,憑駐顏之術,以古稀之齡,猶如二十許少婦。
丁浩想不透這邪惡的女魔,怎會突然改變性格?
血影夫人面帶淒苦的笑容,絲毫也沒有以往媚蕩的影子。
“你可以改稱我大姐!”
丁浩努力鎮靜一下心神,激動無已地道:“大姐,我……小弟全然沒想到……”
血影夫人目注方萍道:“你到附近巡視一下,不許任何人走近!”
“是!”方萍立即轉身離開。
血影夫人這才紛腮一肅,沉聲道:“賢弟,我先謝謝你沒有鄙棄我!”
“大姐的情誼,使小弟畢生難忘!”
“賢弟,我以'赤影人'的面目,誘你到離塵島,當時…我是想佔有你,但……你的風度為人,使我覺得自慚形穢,同時也憬悟自己是在逆天行事,回頭即是岸我改變了初衷,我要得到你的心,不要你的人,我……算辦到了……”
“是的,大姐,你已得到了我的心,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大哥。”
血影夫人慰然一笑道:“弟弟,我滿足了,一生中,我沒真正愛過一個男人,但我……
竟真正愛上了你,我一生放蕩,罪惡如山,希望入士之後,能有一點值得告慰的事,方不虛此生……”
丁浩顫聲道:“大姐,過去的,把它當作惡夢吧,現在,你是赤影人……”
血影夫人雙目一紅,道:“弟弟,你知道我患有一種怪症,每年發作一次……”
“是的,小弟知道,也曾為姐姐奔走覓醫,但未能如願。”
“那是我的報應!”
丁浩心頭一震,道:“報應?”
血影夫人螓首一點,道:“不錯,是報應,每年要忍受一次非人所能受的痛苦……”
“大姐是因運功走岔?”
“不,是人為的。”
“人為,什麼意思?”
“宗師對我的懲罰!”
丁浩駭然大震,這又是他意想不到的秘辛,驚聲道:“大姐的師等是誰?”
“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不久你會知道,你願先聽我說說我那不堪聞問的過去麼?”說著,面上又露出了苦笑。
“如果大姐願說的話,小弟當然樂於聆聽。”
血影夫人抬頭望著林空,似在追思往事,半晌,才幽幽啟口道:“我還有個姐姐,我姐妹二人本是良家女子,時乖運舛,家鄉遭了財疫,父母雙亡,在尚未成年之際,便被惡叔賣入煙花……”
“啊!”
“由於這不幸遭遇,決定了我姐妹一生的命運,記得在一次冶遊中,翻船落水,被漁家所救,巧逢一位武林奇人經過,見我姐妹資質不惡,收為門下,帶返深山調教,一晃八年,我姐妹藝成深山苦練,應已心如止水……”
“後來呢?”
“也許秉性向惡,家師念及我姐妹已過及笄之年。基於人道天道,該尋個歸宿,於是命我姐妹出山,去碰機緣,期以一年回山復命……”
“令師定是位通達人情的長者?”
“是的,這話一點不假,我姐妹出山之後,一看花花世界,天賦美色,再加上身手不俗,迷失了本性……”
說到這裡,深深嘆了一口氣,大有不堪回首之慨,頓了頓,接下去又道:“一年下來,艷名四播……不,該說是臭名四播,被稱為'江湖二尤'”
丁浩迷惘地點了點頭,道:“小弟出道也晚,沒聽人說過。”
血影夫人籲了口氣,道:“那是數十年前的事了,你當然不知道……”
“以後呢?”
“荒唐了一年,並未找到歸宿,原因是聲名狼籍,邪派人物我姐妹不入眼,而正道人物卻望而卻步……”
“一年期屆,該回山復命了。”
“是的,我姐妹回山,編了些謊言欺瞞師父,把自己說成了女俠……”
“令師足不出山麼?”
“極少涉足江湖,事有湊巧,我姐妹回山之後,無意中發現師父藏有一本'駐顏真經',於是,開始偷偷從條參修,那奇術十分深奧,並非朝夕可成,時日一久,便被師夫察覺了……”
“結果呢?”
“師父大感震怒,著實把我姐妹訓了一頓,見事已至此,索性公開傳授,師父的本意是駐顏之術,違反天道,所以才秘而不傳……”
“是的,這……實在是違反天道的武術!”
“就在此術將成之時,師父出山訪友,得悉了我姐妹在江湖中行徑,幾乎氣煞。匆匆回山,要追回我姐妹武功,後來經不起我姐妹苦苦哀求,矢志改過,才饒了我們,但罰投姐妹禁足五年才……”
“啊!這懲罰夠重!”
“師父一怒之下,毀了那本'駐顏真經',我姐妹駐顏之功已成,但卻差了最後一成,氣血無法歸經,是以每年必發作一次,發作之時,人進入瘋狂,苦不堪言,任我姐妹如何哀求師父始終不肯道出疏解的口訣……”
“令師是熟知那口訣的?”
“當然,我姐姐由怨生恨,頓起惡念,竟乘師父入定之際,出手暗算,使師父走火入魔,成了半殘……”
丁浩不由機伶伶悚了一個寒顫。
血影夫人停了停,又道:“我當時大不以為然,但錯已鑄成,無法挽回了!”
“令姐沒有悔意?”
“沒有,她迫師父說出那口訣,但師父不肯,師父的本意是要待五年之後,才給我姐妹消解,這一來,便沒指望了……”
丁浩心中一動,道:“令師是離塵子麼?”
血影夫人搖了搖頭,道:“不是,你聽我說,我姐妹不甘處深山,又重出江湖,我遂以血影夫人姿態出現,以前的江湖二尤,漸為江湖人淡忘,不久,我結識了離塵子,共賦同居,我成了高塵島的女主人……”
“哦!原來如此!”
“離塵子天命儘後,我做了島主,於是開始刻意經營,使它成為禁地樂土,後來,我又結識了一指追魂公孫謹……”
丁浩心中自是十分清楚,一指追魂公孫謹是師父所列名單上的人物,自己曾以“黑儒”
面目現身,廢了他的武功,當下頷首道:“我認識此人,他呢?”
“被'黑儒'廢了武功,不知所終了。”
“以後呢?”
血影夫人異樣地一笑道:“以後的事不必說,你全知道了!”
“令師呢?”
“仍在山中!”
“方萍曾提到你要救那白衣女子梅映雪的事……”血影夫人幽怨地望了丁浩一眼道:
“賢弟,我要成全你倆……”
丁浩內心又起了激動,想不到—個邪淫惡極的女魔,會有這麼大的轉變,的確真的是回頭是岸了,由此也證明古人所說人性本善之言不謬,心念之中,顫聲道:“大姐,你令小弟欽服。”
“不必說那話,你不鄙夷我,我便很滿足了!”
“令姐現在……”
“仍在山中,你不久會見到她,不過……唉!她恐怕此生不易回頭了。”
“大姐怎會名列天地八魔?”
“這是江湖人的封號,實際上八魔並無淵源,也少來往。”
“大姐知道梅映雪心神被制……”
“不錯,除了施術者本人之外,恐怕只有定師一人可以為力。”
丁浩登時雙睛發亮,喜形於色地道:“令師……肯援手麼?”
“會的!”
“那……目前該怎麼辦?”
“你帶著她我們一道北返。”
丁浩心頭感到躊躇,目前齊云在正值多事之秋,如果自己為了兒女之私情,置之不顧,未免不夠道義。
但梅映雪卻刻不容緩需要救治,穴道製久了,會毀了她,這便如何是好?
“弟弟還考慮什麼?”
“我……是想……”略一躊躇之後,把齊云莊被虛幻老人脅迫,以及“金龍幫”也想染指南方武林的事說了一遍。
血影夫人皺眉想了想,道:“先救人要緊,此地的事不足慮!”
“怎麼說?”
“第一,虛幻老人挾餘化雨之女,這是江潮下三流的行為,顯示他根本沒力量動搖齊云莊,照你說,餘化雨決計犧牲女兒,維護道義,且已布陣防守,便不足慮了,虛幻老人視人質為唯一手段,他不會驀然毀她……”
“嘿!這話有道理……”
“第二,'金龍幫'秘舵已毀,一時不會有所行動,據我所知,望月堡將對金龍幫採取激烈行動,該幫必須傾力對付,無暇再圖謀此地。”
“照姐姐這麼一說,此地可暫且不管?”
“嗯!不錯,救人第一,弟弟,如有變故發生,你會終生遺憾。”
丁浩心頭一凜,斷然道:“好,我隨姐姐北上,何時動身?”
“你交待一下此間的事,今夜在此會合,不過……姐姐的事不可外洩……”
“小弟知道,只是……人如何帶呢?”
“這個……我自有安排,你帶來就是!”
“那小弟立刻迴轉安排,晚上見!”
“你走吧!”
丁浩深深地望了血影夫人一眼,他發覺她的眼角已含淚水,但卻無言安慰她,心頭不知是苦是辣,那感受的確不足為外人道,窒了窒,黯然道:“為了知遇之恩,雲天高誼,請仍讓小弟稱姐姐作大哥!”
血影夫人破顏一笑,顫聲道:“好!好!”淚水卻隨聲掛下粉腮。 ”
丁浩不由一陣鼻酸,他怕情不自禁,橫了橫心,道:“大哥,我走了!”
血影夫人揮了擇手,櫻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方萍卻在此時現身,凝視著丁浩,激情地道:“二主人,夫人發了瘋,要毀自己……”
血影夫人淒聲道:“小萍,不要多說了,我喜歡這樣做!”
“夫人,您……”
“人生一世,草逢一春,該有所為的,我雖駐顏有術,但天命已屆將盡之時,雖不老,但不能不死……”說至此,淚水又湧了出來。
方萍別過頭去拭淚。
丁浩也忍不住熱淚盈眶,血影夫人這幾句大徹大悟的話,的確不像是出自一個女魔之口,場面變得一片幽淒。
丁浩一咬牙,彈身疾掠而去,他像是做了一場離奇的夢,他本待直回樹搖風停身的村舍。 忽地想起了古秋菱尚在城中等待自己,於是折身入城。
一路之上,他只覺得血影夫人那如盛放牡丹的豐姿,直在眼前晃動,揮之不去,這種奇幻的轉變,多麼的不可想像。
說要她得到自己的心,不要自己的人,這種想法,比普通人高了一等,以她平素的為人,更加覺得可貴。
而她化身赤影人,曲意結交,這等做法,也是尋常女人所無法辦到的,誰有這麼大的毅力? 誰肯付出這大的犧牲?
人,無論是巨姦、大惡。 仍有其善良的一面,只是這一點人性,有的被太大的私慾泯沒了,有的無由發揮。
這是幸,還是不幸?
是喜劇,還是悲劇?
不久,來到城中,他直奔五幅找,進入後院,來到古秋菱所住的房門前,先定了定神,然後低喚道:“姐姐,小弟回來了!”。
奇怪,房內竟無反應,丁浩以為她或許在午睡小憩,放大了聲音再次道:“秋菱姐,我可以進房麼?”
仍然沒有聲息,丁浩大感困惑,她再三說過等自己回來,決不會無故離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後響起了踢踏的腳步聲,轉身一看,來的是店伙。
“相公要找那位女客人?”
“是的!”
“她剛剛離開!”
“什麼,她走了?”
“那位女客人留了個字條與相公!”說著,雙手奉上一個紙摺。
丁浩狐疑地接了過來,急忙打開,只見上面寫著:“浩弟,頃獲意訊,必須離此,爽約甚悵,如浩弟無急務,敬請於明午在原處相晤。菱姐留字”
看完之後,隨手把字條撕碎,卻想不透古秋菱為了什麼急事離開,見那店隊仍俊兮兮地站在旁邊,心念一動,道:“小二哥,如果那女客人迴轉,請告訴她在下有急事業已北上。”
“好,小的一定轉達!”
丁浩匆匆出店,一看時辰尚早,如果迳赴老哥的落腳處,恐怕行跡入敵方之眼,於是,他出西門,電奔數里,然後才折向東,故意東繞西折確定無人盯踪,才以快極的身法,進入那村合。
甫一抵步,便聽到梅映雪在房中叫罵之聲,不由一陣心酸,一個好端端的女子,竟被折磨成這個樣子,的確可恨推開虛掩的上房門,只見老哥據桌獨飲,醉眼迷離,全知子倒在榻上養神,一見丁浩入房忙坐起身來。
樹搖風一抬手道:“小兄弟,來,陪老哥哥喝幾杯,多嘴的不濟事!”
丁浩笑笑落坐,桌上有現成的碗筷,自己斟了碗酒,開始吃喝。
“小兄弟,你一去就是整天,令人懸心……”
“小弟碰到了一個好友……”
“誰?”
“赤影人!”
“哦!那帶女人氣的,怎樣?”
這女人氣三個字使丁浩下意識地心弦一顫,豈止女人氣,她本來就是女人,而且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尤物,如果抖露出來,又使兩位老哥哥大大震驚,但這是決不能說的,全知子老哥哥被稱作“武林萬事通”,看來仍有不通的地方。
心念之中,沉聲道:“他說,有辦法可以使梅映雪復原!”
樹搖風斜起雙眼道:“真的?”
“不會假,他對小弟義薄雲天……”
“他既有辦法,怎不同來?”
“不,不是他,是他師父!”
“噢!他師父,在那裡?”
“當然是在北方。”
“那……小兄弟莫非又要北返?”
“是的!”
“全知子”接口道:“他師父是誰?”
“不知道,他沒說。”
“離塵子麼?”
“不是,離塵子早已過世了!”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多嘴的,這事考倒了你吧?”說著,又轉向丁浩道:“你到底準備怎麼辦?”
丁浩訕訕一笑道:“小兄弟準備帶她北上求醫……”
“何時動身?”
“今晚!”
“這麼急?”
“小弟已與赤影人約妥二更見面。”
“你本身便是個惹眼的人物,再帶著她上路,金龍幫不全力對付你才怪……”
“老哥哥慮得是,但……赤影人說他有安排。”
“這還差不多,此地算沒事了,我與多嘴的也準備回頭北上,沿路設法查雲龍三現的下落。”
丁浩感激地掃了二老一眼。 道:“為小弟的事,累兩位老哥哥如此奔波犯險,實在……”
樹搖風一瞪眼道:“全是廢話,誰要你當了我二人的小兄弟呢,周瑜打黃蓋,自己願意的,沒話說。”
丁浩笑了笑,道:“小弟有件事奉懇……”
“什麼事說吧,別弄舌頭現客套,老偷兒不作興這一套。”
“小弟已無暇再回齊云莊,想請老哥哥跑一趟齊云莊代小弟向餘莊主致歉疚之意,說明不得不北上的苦衷,同時希望兩位暫留齊云莊一些時日,助餘莊主對付那虛幻老人如能查出他的來路那是最好……”
樹搖風不待丁浩說完,連連搖手道:“不成,那辦不到!”
丁浩不由怔住了,他想不到老哥哥會一口回絕。
全知子大聲道:“老偷兒,你喝醉了?”
“笑話,我沒有醉,清醒得很!”
“那你說辦不到是什麼意思?”
丁浩怔怔的望著樹搖風,沒有開口。
全知子這句話,也正是他心裡要問的話,他知道老偷兒這麼說必有原因的,只是自己不便追問,全知子問得正好。
樹搖風醉眼一翻,道:“多嘴的,真虧你與老偷兒結交了一輩子,連老偷兒的禁忌都還不知嗎?”
全如子哦了一聲,道:“是我大意了,但你得明白地說給小兄弟聽呀!”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0:39

第二十七章情深路遙

 樹搖風摸了摸蓬亂的白髮。 朝丁浩裂嘴一笑道:“小兄弟,你先別著急,老哥哥我生平有兩個禁忌,一個是不入酒館,這你知道,我兩次犯禁,兩次都發生意外……”
丁浩頷首道:“這小弟知道,另一個禁忌是什麼?”
“不入人宅作客!”
“啊!原來如此,小弟當然不敢強老哥哥破例。”
“你且聽我說,你剛才說的,多嘴的可以入莊替你辦到,他也可以留在莊內,老哥哥在外面活動一樣能成事……
全知子立即接口道:“小兄弟,放心,就這麼辦吧!虛幻老人在棗陽幾乎要了老偷兒的命,這筆帳是要結的,好歹得查清他的來龍去脈。”
丁浩起身一揖,道:“多謝兩位老哥哥!”說完,目注全知子道:“老哥哥入莊,請向小弟父執關一塵致意,侯小弟大仇得報,便來迎父骨歸葬故里,此地如有需小弟之處,請設法傳訊,小弟會趕來!”
全知子道:“好,就這麼說定了,如果此地查出你仇家的線索,你當然非起來不可,否則恐怕這必要,傳訊事,老偷兒弟子到處是……”
“兩位還有什麼吩咐?”
全知子臉色突地一正,道:“小兄弟,你如碰上冷面神尼,替老哥哥我傳句話……”
丁浩心中一動,道:“傳什麼話?”
全知子搔了搔頭,說道:“說以往那段過節拉倒了!”
樹搖風怪腔怪調的道:“多嘴的,想不到你這麼大方,在墓里活埋了十年,一句話便拉倒了嗎?”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老偷兒,你不服氣可以找她,我必是想通了,凡事退一步,清吉平安,而且當年其屈在我,不該多嘴洩人隱私,老友,人老了,還計較個什麼勁?”
“好哇!多嘴的,你既然明哲保身,小兄弟的事你也要退一步了?”
“那不可同日而語,小兄弟的事我要進一步!”
“這怎麼說?”
“這叫做,亦有所不為!”
“好好,到此為止,別擾人酒興,來,小兄弟,他食之後準備上路吧!”
丁浩這才莞爾一笑,向全知子道:“老哥哥,小弟碰上冷面神尼時,一定轉達。”
吃吃喝喝,已近二更,丁浩起身道:“小弟該上路了。”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小兄弟,此次北上,盼你這紅顏知己,藥到病除,恢復神智,好喝你喜酒!”
丁浩俊面一紅,訕訕地道:“世事無常,此時談喝喜酒還早了些!”
全知子接上話頭道:“說話別老氣橫秋,你是剛出山的日頭、才開始呢!路上小心些,你的仇家太多,要謹慎提防。
“是的,謝謝老哥哥關懷!”
“對了,'黑儒'既如此賞識你,你的事他不會袖手吧?”
丁浩期期地道:“當然,不過……他正忙著了斷'九龍令'的公害!”
“那該在北方,他南來何為?”
“這個……可就不得而知了!”
“令尊的遺骨在齊云莊,是否準備與令堂的遺骸合葬!”
丁浩宛若突遭到利簇穿心,俊面大變,眸中殺光暴射,咬牙切齒地道:“先慈意外慘死,遺骨尚不知埋在何處……”
樹搖風沉聲道:“現在先別談這些傷心事,小兄弟,你可以上路了。”
丁浩忍住痛淚,點了點頭,起身來到下門口,房門是朝外扣住的,當下拉開房門,只見昏黃的燈光下,梅映雪木然坐在床沿,一見丁浩現身,陡地站起身來,退到房角,怒目相向。
丁浩一陣心痛,柔聲道:“梅妹,你……仍不認得我?”
梅映雪厲聲道:“酸秀才,我認得你,有一天我會殺你!”
丁浩感到欲哭無淚,黯然道:“梅妹,我帶你到一個地方……”
“你想把我怎樣?”
“替你醫病!”
“醫病,哈哈哈哈,鬼話,我有什麼病要醫,你別想折磨我,我爹會找你算帳,告訴你,我哪裡也不去,要嗎,你放我回'金龍幫'!”
丁浩如道說什麼都是枉然,她的意識中,自己仍是“金龍幫主”的女兒,忽然靈機一動,說道:“送你回去不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爹是誰?”
“金龍幫主。”
“他的出身來歷與名號?”
梅映雪轉動著茫然的眼珠,久久才喃喃地:“他從沒有告訴我,我不知道!”
丁浩心頭一冷,這一問也是多餘,對方當然不會讓她知道這些秘密,於是,緩緩舉步,向她走近。
梅映雪向後一縮身,背靠牆壁,面露驚惶之色。
丁浩溫聲道:“我不會傷害你!”
梅映雪舉手作勢,尖叫道:“不許碰我!”
丁浩一個大步,到了她的身前,“啪!”一記耳光,印在丁浩面上,雖不痛,但有些熱辣辣的呢。
當然,丁浩是根本不在乎被她打,否則她決無法碰到丁浩,丁浩心一橫,點了她的“睡穴”,就在嬌軀一倒之際,他乘勢抱起了她,轉身出房。
兩老與那服侍梅映雪的村婦,全在堂中站著。
丁浩朝那村婦道:“多謝您的照應!”
那村婦趕緊欠身道:“不敢當,小婦人是奉命而行!”
丁浩深深望了兩老一眼,道:“小弟告辭了,不日再見!”
二老齊聲道:“你去吧,一路順風!”
丁浩轉身出了堂屋門,彈身越後牆,一陣風般掠過田壟,由野地統向北門方向,也只兩刻光景,到了日間與血影夫人會面的林緣。
方萍立即現身迎了上來,道:“二主人,請到林中!”
林中,擺著一頂紅色小轎,轎側兩名彪形大漢娘手抱胸而立,方萍也已換著了紅衣,這排場全是血影夫人行走江湖那一套。
血影夫人仍是赤影人的裝束,迎前道:“賢弟,你來了!
“大哥……”
“你已點了她的穴道?”
“是的,小弟怕她反抗掙扎!”
“好,現在把她放入轎中”
方萍上前打開轎門,幫著丁浩把梅映雪放在橋中斜躺著,再用預先準備的棉被蓋好,被邊倒捲塞牢,這樣行走起來便不虞傾跌,顧慮得真是周到,弄妥之後,再拴牢轎門。
赤影入低聲道:“賢弟,你我暗中尾躡護送,從現在起,我們夜行晝宿。”
丁浩情不自禁地道:“大哥,如此勞煩,小弟十分不安……”
“說這便見外了,賢弟,人即使要我的命,也只一句話,我決不吝惜!”
“大哥……小弟什麼也不必說了。”
“這樣才好!”
“我們的行方……”
“先回離塵島再計議下一步棋。”
丁浩想到路途迢迢,有武功的人無所謂,梅映雪功力被封,又點了穴道,恐怕吃不消,但赤影人一番雲天高誼,自己還能說什麼,好在方萍與她都是女人,路上的照應便無顧慮了。
方萍一擺手,輕喝一聲:“走!”自己當先馳去,兩名壯漢扛起轎子,如飛後隨,待到人轎去遠了,丁浩與赤影人才尾隨下去。
出林上道,速度更加快了。
默然奔行了一程,丁浩突地想起這易釵而弁的大哥,以前報的名是洪仁,現在想起來,決非那回事,“洪仁”,“紅人”是諧音,與赤影人這外號的用意相同,搞半大竟不知她的真正姓名,心念之中,脫口道:“大姐……”
“你說仍叫我大哥?”
“哦!是,是,對不起,大哥的真正姓名還未曾相告呢!”
“噢!這個……當然是要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回到家再說吧!”
丁浩心裡打上了一個悶葫蘆,她既這麼說,當然不便相強,可能,這內中還有文章,聽方萍在日間言語中所透露的,蹊蹺還很大,只是她的用心是無庸置疑的。
往事憬然赴目,打從第一次在藥王廟中,血影夫人現身以來。 中間經過若干次的糾纏,想不到她會有這麼大的轉變,的確作夢也估不到。
赤影人見丁浩不開口,柔聲道:“賢弟,你生氣麼?”
丁浩忙道:“不,不,小弟有什麼氣可生。大哥一輩子不說也沒關係,我只是隨口問一句而已,我認識大哥這個人不就成了,姓名有何關係?”
“對,賢弟這話使我很高興,並非故神其秘,只是時間未到,說了反而不好。”
“大哥,我們談別的!”
“賢弟,你對梅映雪是一往情深?”
丁浩俊面一熱,期期地道:“這個……可以這麼說的,請大哥原諒。”
“哈哈,這有什麼原諒不原諒,你倆是璧人一對,天造地設。”話雖如此,但聲音中多少有些辛酸乏味,話鋒一頓,又道:“她姓梅?”
丁浩很不好意思地道:“她說叫梅映雪,不知是她的名,還是她的號,或許都不是,到今夜為止,小弟還不知道她的身世來歷……”
“哈哈,賢弟,妙人妙事,妙得緊!”
“不是妙,是糊塗得緊!”
“你是個天生的多情種子!”
“大哥取笑了!”
“賢弟,我有句要緊的話想跟你說……”
“大哥要說什麼?”
“你將來是離塵島的主人,不許你推卻。”
丁浩駭然大震道:“大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赤影人嘆了口氣道:“以後你會明白,但我要你現在答應我,將來接管離塵島!”
丁浩栗聲道:“大哥,這不是兒戲的事,你不說明,我不答應。”
“嗨!賢弟,你早就是島上的二主人不是嗎?”
“這是大哥愛我,大哥的義氣!”
“如此說,有一天,我……離塵而去,你豈非是名正順的主人?”
丁浩心弦為之劇顫,驚聲道:“大哥怎說這等活?”
“賢弟,算它是命運的安排吧,但不管如何,我了無遺憾。”
“大哥,我……不想听這句話。”
赤影人的聲音,變成像夢囈般的道:“賢弟,你不想听得聽,沒有人能扭轉命運,從來沒有……”
丁浩激動地道:“大哥好端端的,怎說這話!”
“我好端端的不錯,但天有不測風雲啊!”
“大哥是為每年一發的病喪氣嗎?”
“不,我說過那是報應,我不放在心上……”
“那為什麼呢?”
“不久你就知道!”
丁浩突地心意一動,道:“大哥,我明白了!”
赤影人驚聲道:“我明白什麼?”
丁浩沉聲道:“大哥為了要成全小弟,救梅映雪,必須要見令師,而為了昔日之行為被命師所不諒,所以才有這等想法!”
“你猜到了一點!”
“大哥怕令師正以門規!”
“猜到了一半!”
丁浩義形於色地道:“大哥,小弟決為大哥求情!”
赤影人沉聲道:“賢弟,你的情義可感,但你決辦不到。”
“令師據大哥說,已被令姐傷了經穴,成了半殘廢人,所恃者,是握有能解除兩位痛苦的口訣,說句悖情理的話,他無力清理門戶……”
“話雖不錯,但如果我甘願接受門規制裁呢?”
丁浩登時無言以對,武林人講究“武道”“天道”,總不能因一已立私,叫人欺師滅祖,冒武林的大不韙? 心念電轉之後,以斷然的口吻道:“大哥,現在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
丁浩陡剎住身形,赤影人也只好跟著停了下來。
丁浩沉重地道:“小弟明白大哥的意思是怕令師因大哥之故,不肯解救梅映雪,不得已時要犧牲自己,這斷乎不可,梅映雪雖神誌喪失,但不至於死,有的是辦法想,不必大哥如此犧牲,否則將何以為人,求醫之事打消了罷!”
赤影人突地抓住丁浩的雙手,連連搖撼,激動無比地說:“賢弟,你想錯了,事實並非如此,我說過,一切都是命定了的,沒有人能夠改變,我們走!”
丁浩執拗地道:“話說明白了再走!”
“不是說得很明白了麼?”
“小弟決定改變主意,梅映雪暫時留在南方!”
“賢弟,這不能改變既定的命運,你帶走她也是枉然。”
“這……這怎麼說?”
“到時你會明白!”
丁浩牙癢癢地道:“大哥何以如此故其神秘?”
“沒有的事,先說了有害無益。”
丁浩覺得那雙握住自己的柔荑在顫抖,雖柔若無骨,但卻是冰涼的,這顯示出地內心是如何的激動痛苦,不禁為之鼻頭髮酸。
驀在此刻,一聲清脆的喝斥聲,從前道遙遙傳來。
赤影人立即鬆了手,道:“前面有事,我們去瞧瞧,非必要你別現身!”說完,彈身馳去。
丁浩也緊跟著疾掠而去後,眨眼便已臨近,只見小轎停在路中,方萍雙手叉腰,站在轎前,兩大漢並肩站在轎後,跟小轎約莫三丈之處,三條人影攔道而立,當先的是一個文士裝束的中年人,眸光十分驚人,他身後是兩名黃衣少女。
只聽方萍冷冷地道:“閣下如何稱呼?”
中年文士一字一頓地道:“金龍特使!”
“夫人身體不適,不與任何人交談。”
“本特使也不例外麼?”
“當然。”
“如果本特使定要與夫人談上一談呢?”
方萍寒聲道:“閣下憑什麼?”
“憑特使的身份。”
“別太張狂,姑娘我不管什麼使。”
“哈哈,姑娘何不放客氣些?”
“不客氣又怎樣?”
中年文士不理睬方萍,大聲道:“夫人,不屑與區區交談麼?”
方萍怒聲道:“閣下太不識相,和你說夫人身體不適,纏個什麼勁?”
中年文士凌厲的目光直照在方萍面上,氣焰迫人地道:“姑娘請自重,否則……”
“否則怎樣?”
“先教訓你再向夫人請罪!”
就在此刻,斜裡閃出一條人影,冷冰冰地道:“閥下別太目中無人!”
中年文士大刺刺地道:“朋友是誰?”
“赤影人!”
“什麼,赤影人?”
“你沒聽說過?”
“的確沒聽說過,江湖中沒有你這一號人物的朋友。”
赤影人冷兮兮地道:“那是閣下孤陋寡聞。”
中年文士面色一變,不屑地道:“赤影人,此地沒有你插口的份兒,識相的走你的路吧!”
赤影人嘿嘿一笑道:“這本是區區的事,什麼沒插口的份兒,我問你,攔路何為?”
中年文士面色又是一變,改為驚詫地道:“這一說,朋友是夫人座下!”
“對了,區區可以代夫人作主任何事體,閣下先報名號!”
“金龍特使施葵!”
“請問來意?”
金龍特使施葵深深瞥了密封的轎門一眼,道:“敝幫主希望夫人加盟敝幫,共圖大事!”
“圖什麼大事?”
“目前望月堡一手遮天,俠持大門派首腦,意欲君臨天下,如不予制裁,武林天下將無寧日,生靈又遭塗炭,敝幫主為維護公義,是以有意聯合江湖知名之士,共圖討伐,以靖武林。”
“貴幫主倒是位悲天憫人的雄豪!”
“不敢,有此志而已!”
“閣下怎知我們夫人會在此時此地現身?”
“此議倡之已久,今夜只能說是巧遇。”
“我們夫人身體不適,這事須待來日考慮。”
金龍特使施葵臉色微變道:“朋友不是說過可以作主麼?”
赤影人淡淡地道:“不錯,區區作主如此答复閣下!”
“本特使對這答复並不認為滿意!”
“那該如何?”
“說是或否!”
“這是大事,區區不能倉促決定,即使夫人本身,也如此答复。”
“夫人就在當場,可否請開金口,說上一句話,本使據以回令!”
“閣下未免太咄咄逼人?”
“這請求並不過分,夫人玉體不適,當不至無法開口……
赤影人意頗不耐,聲音一寒道:“夫人沒開口的必要,區區業已說得十分明白,如夫人反對早已開口!”
金龍特使施葵眉頭緊皺,目光連閃,似在疾轉著念頭,久久才開口道:“朋友的意思是要慎重考慮?”
“正是這句話!”
“何時可以得到確訊?”
“一月之後再碰面時,區區可以作出肯定答复。”
“好,一言為定,請!”說完,與另二名金龍特使閃向道旁。
一行人轎,起身重新上道,眨眼沒入沉沉夜色這中。 兩名金龍特使向相反方向而行,看似奔向岳陽。
丁浩隱伏在暗中業已作了決定,金龍特使在幫中地位決不低,如能製伏他解決了梅映雪的問題,便不必捨近求遠,徒勞跋涉。
同時血影夫人既無求於她的師門,也就可以不必付出這大的犧牲。
心念既決,現身上前,臨到切近,開口大喝一聲:“站住!”
三使部陡剎勢回身,兩名金龍特使齊齊驚呼一聲:“酸秀才!”
丁浩一眼看出兩名黃衣少女各為“寅”“辰”兩號使者。
金龍特使施葵先是面色一變,繼而哈哈一笑道:“酸秀才,幸會啊!本特使正要鬥鬥你,看你是否三頭六臂!”
丁浩冷冷一笑道:“好極了,在下正想碰上你們這批狐鼠。”
“酸秀才,你狂得緊啊!”
“好說,你準備自衛吧!”嗆地一聲,亮出了長劍。
金龍特使施葵也同時拔劍在手,“寅”“辰”兩使者雙雙彈開,分立丁浩左右兩側的犄角位置,隨即跟著亮劍。
場面在雙方亮劍取勢之際,驟呈無比的緊張。
丁浩緩緩向前挪了兩步,手中劍斜斜上揚,眸中射出了熠熠青芒。
金龍特使的長劍橫胸,目中精芒似電,看這起手的架勢,便十分詭異。
雙方凝立對峙,均無懈可擊。
丁浩的目的是製住對方,解決問題,怕梅映雪她們去難追,無暇久纏,他看出對方是一個硬手,是以把功力提足十成,準備一擊奏功。
金龍特使對酸秀才的身手,已是久聞,當然不敢大意,運足動力提到極限,凝神而待,丁浩的氣勢,使他無機可乘,找不到先出手的機會。
“呀!”
一聲栗人的暴喝傳處,丁浩出了手,用的是那一把傲視武林的“筆底乾坤”。 緊密的劍刃交擊聲中,暴起了一聲哼,只見金龍特使連連踉蹌……
分秒之差,兩隻長劍左右夾擊而至,劍氣嘶風,聲勢驚人。
丁浩就收劍之勢,左右分迎,只那麼一瞬,慘哼再次傳出,兩使者雙雙彈退,其中“辰號使者”長劍脫手,虎口震裂,鮮血汩汩而下。
金龍特使此刻已跌坐地上,面無人色,左肩血流如泉,梁紅了半邊身。
丁浩一橫心,電攻“寅號使者”,淒厲的慘號,劃破夜空。 “寅號使者”栽倒在血泊之中,寂然不動。
“辰號使者”連劍都不要了,彈身電閃而遁,論身法,金龍使者的確是高人一等,這丁浩是早已見識過的。
丁浩無意追擊,一個箭步,直抵金龍特使身邊,劍指心窩、栗聲道:“姓施的,聽著,在下沒多少時間,乖乖地回答幾個問題……”
金龍特使狂聲道:“酸秀才,算你狠,要殺便下手,本特使決不皺眉。”
丁浩冷酷地道:“沒那麼便宜,你想痛快的死很難!”
“你準備把本使怎樣?”
“乾脆些,現在聽著一個問題,說出你們幫主的來歷!”
“不知道!”
“不肯說麼?”
“你休想從本使口中得到半句話!”
丁浩登時怒火中燒,殺機狂熾,金龍幫對江湖同道不擇手段,梅映雪便是一個明證,全知子與半半叟差一點送了老命,自己對該幫的人,根本不必顧及江湖規矩,心念之間,劍鋒一繞……
“哇!”慘叫聲中,金龍特使的一隻右耳,被齊根削落,劍尖再回指前心。
“酸秀才,你……人手段夠辣……”
“比之貴幫,不過小巫見大巫耳!”
“你……你將付出十倍代價……”
“那是以後的事,現在第二個問題,如你不答,我卸你的右臂,聽清了,梅映雪心神喪失,是何人的傑作?”
金龍特使施葵目眥欲裂,栗聲道:“不知道!”
丁浩咬牙道:“你願意丟一條右臂,很好……”
金龍特使施葵栗呼一聲道:“慢著!”
“你願意說了?”
“你收劍退開些,本特使不喜歡在劍尖下說話!”
“可以,諒你也飛不了!”說著,收劍向後退了兩大步,目光緊盯著對方。
金龍特使施葵緩緩掙扎著站起身來……
驀地此刻,一聲淒厲的刺耳的慘呼,遙遙傳至,荒郊靜夜,份外令人驚心動魄的:“救命啊!”
丁浩心頭一震,轉身探視,但什麼也看不到,眼前突然一黑,頓覺不妙,陡地回過身來,只見一片濃煙,蔓及數丈方圓,視線完全受阻。
煙霧漸稀,金龍特使施葵已失了踪影。
丁浩氣得直咬牙,想不到睜著眼當瞎子,中了這調虎離山之計,那喊救命的,分明是剛才遁走的“辰號使者”,為什麼竟如此粗心大意呢? ”
當下,恨恨地跺了跺腳,起身去追赤影人一行。
走沒多遠,忽見路中央伏臥著一條人影,心頭不由一震,走近一看,駭然是那“辰號使者”,業已斷了氣。
是誰下的手?
正自驚疑之際,前面傳來赤影人的聲音,“賢弟,上路吧!”
丁浩轉身走過去,道:“人是大哥殺的?”
“不錯,我見你沒跟上來,回頭找你,卻聽見她在暗中鬼喊救命,我一氣之下毀了她,那姓施的小子呢?”
“嗨!被他溜了,我一時不察,中了這女子的調虎離山之計,但我削了那金龍特使的一隻右耳!”
“夠他受了,我們趕路吧!”
兩人展開身法,繼續登程。
不久,追上了萬萍一行,兩人遙遙躡著跟進。
拂曉時分,已馳行了七八十里路,五行人尋了座無人的破廟,安頓了下來,由一名抬轎的漢子外出備辦飲食。
如此夜行曉宿。 這一天,到了漢水之濱的重鎮潛江,為了減少顧慮,避免跋涉之苦,丁浩與赤影人互相計議之後,決定改由水路赴襄陽,然後再起早。
於是,以重資購了一艘半舊的大烏蓬船,由方萍及兩壯漢輪流操舟,日夜兼程而進,丁浩單獨由陸路伴行。
這樣,丁浩便可曉行夜宿,不必再晨昏顛倒,船行一日夜,丁浩一個白天便可跟上而有餘的呢。
這一天,來到宜城,由此向東,便是金龍幫立舵之地的大洪山。
天色向晚,丁浩在城中投了店,默計行程,已將及一半,為了不節外生枝,丁浩投店之後,便不再外出了。
飯後枯坐無聊,突地想起了梅映雪托自己取回的那綿囊,改由老哥哥樹搖風寄存,老哥曾與自己一個錦囊,必要時可自行取回。
於是,他打開了錦囊。
只見囊面是一紙字柬,寫的是:“持此赴宜城朝陽集,集頭第一家五穀店,尋萬大發其人,可取回錦囊。”後面畫了個酒葫蘆。
丁浩看後不由大喜,想不到寄存之物,就在宜城附近,何不乘機取回,以免將來再徒勞跋涉。
梅映雪復原之後,便可交還給她,了一件心事。
於是,叫來了小二,打聽朝陽集的路徑,小二當即指出,朝陽集臨近大洪山腳,並說明了走法。
丁浩一盤算,決定連夜前往,把東西取回,明早仍可趕上赤影人的船,這樣便是兩不耽延時間了。
心念一決,馬上付了店帳,離店奔赴江邊,匆匆渡江,馳向朝陽集。
三更左右,到了目的地,只見集上已沒行人,除了幾盞照路的天燈,吐著冷淒的光暈外,已不見一絲燈火。
丁浩逐一辨視店招牌,很快地找到了那五穀店。
正待上前叩門,突然瞥見一條白色人影,自前面橫街掠過,捷逾鬼魅,丁浩不由心中一動,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彈身追了下去。
到了街口,一看,白影已在數十丈外,變成了一個模糊的白影。 當下展開身法,如一股輕煙般追去。
到了集外,已迫近那白色人影不及十丈了。
運足目力望去,不由大感震驚,這白色人影,從身材及那飄飛的指塵看來,正是“冷面神尼”呢!
冷面神尼在此現身,的確是想不到的事。
於是,加速追了下去,保持四五丈距離。
顧盼間,眼前現出一叢林。
白色人影在林邊略一躊躇,四下一掃視,然後穿林直入,這一下,丁浩完全看清了,對方一點不錯,正是冷面神尼。
也緊跟著穿入林中,林中卻是間大廟。
廟門口有一半畝大的方塘,路由塘邊兩側繞進。
冷面神尼飄忽的身形,已到了右側通路……
“什麼人,止步!”
隨著喝話之聲,兩名黑衣武士,手執長劍,橫截道中。
丁浩遙遙地隱身樹後。
冷面神尼剎住身形,冷冰冰地道:“貧尼要見你們太上護法!”
丁浩不由大感驚詫、這是什麼幫派?
太上護法是誰?
突地,他想到了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那魔頭正是“望月堡”的太上護法,而“冷面神尼”窮追不捨的,是那柄“石紋劍”……
兩武士為之一驚道:“師太尊號是冷面神尼?”
“不錯!”
“請問來意?”
“要你們太上護法出見貧尼!”
“請師太到前面場中稍候,容小的通禀!”
冷面神尼緩緩挪步,到廟門之外站定。
一名武士反奔入廟,另一名退回暗中。
丁浩從側方掩了過去,把那武士點了死穴。 無聲無息。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1:06

不久工夫,一個白眉老僧出現廟門,正是毒心佛。
丁浩在暗中不禁血行加速,心想,今夜真是不虛此行,望月堡的高手,來到這偏僻的小集,不用說,是要對金龍幫採取行動……
毒心佛狂妄地打了個哈哈,道:“神尼,別來無恙?”
冷面神尼一甩手中拂塵,塵尾朝左臂彎一搭,冷冰冰地道:“出家人不了因便證不了果,所以貧尼不得不找上施主!”
哈哈,神尼稱老夫做施主,是說老夫非佛門弟子麼? ”
“施主本來就不是,只是作此裝束而已!”
“很好,這爭論無益,神尼追躡至此,有何見教?”
毒心佛手中的“石紋劍”白光突然大盛……
一聲震耳的霹靂過處,冷面神兒拂塵迴盪,人也踉蹌退了四五步。
丁浩心頭為之一涼,冷面神尼輸了,毒心佛的功力,顯示在這最後一擊上,方才兩擊,他只是虛應故事。
“哈哈哈哈……”
毒心佛仰天狂笑,笑聲如裂帛,穿雲破空,聽來令人心驚。
冷面神尼幽幽地道:“貧尼輸了!”
毒心佛斂住笑聲,得意地道:“神尼準備履行諾言麼?”
“當然,出家人戒妄。”
“那就清說出第十句口訣的解法吧。”
冷面神尼沉默了片刻,才凝重地道:“第十句口訣是'天地交泰,破斧沉舟,上下交徵,其利在環。'對麼?”
“不錯,應作何解?”
“其氣上突大庭,下破地府,交流十匝,猛攻環跳!”
“以全部真元,猛攻'環跳穴'?”
“不錯,正是如此?”
“哈哈,神尼,你的心機白費了!”
冷面神尼身軀一讓,連退三步,栗聲道:“什麼意思?”
毒心佛面上突現慈和無比之色,確像個得道高僧,淡淡地道:“神尼,這一猛攻環跳,老夫豈非立即成殘?”
冷面神尼窒了一窒,才道:“此功玄妙,決無此事!”
毒心佛面色一變,獰態畢露,寒聲道:“如果老夫說'其利在環'應作'帶脈'環腰八穴之解呢?”
冷面神尼顫聲道:“什麼,你……難道……”
毒心佛獰笑一聲道:“一點不錯,這最後一句口訣老夫業已參悟。”
冷面神尼啞口無言,身軀在簌簌發抖。
丁浩也不由大感震驚。
毒心佛接著又道:“神尼,你未免太低估老夫了,這種手法連三尺童子也騙不過……”
“什麼意思?”
“你一開口,便與老夫作賭,試問,一無憑,二無證,你不怕老夫毀約?再則,你明知'石紋劍'無人能憑功力與敵,是擺明著要送禮麼?”
“還有,你單身來此,不須老夫出手,單憑上十的一流高手,便能超度你,你毫無顧忌麼?你放意曲解口訣,意圖使老天成殘,你便有機會取回'石紋劍',因為此劍隻老夫一人會用,不明用法,等同廢物,心思極巧,卻幼稚了些。”
丁浩在暗中震駭無比,這魔的確是成了精,竟能一目識破神尼用心。
冷面神尼怒哼了一聲,冷厲地道:“毒心佛,此劍貧尼發誓有一天要收回!”
“何時?”
“總有那麼一天!”
“神尼初現身時,不是說過要了因麼?老夫看神尼要證果最好莫如今夜。”
冷面神尼手中拂塵一甩,栗聲道:“毒心佛,你想怎樣?”
毒心沸往前一欺身,冷哼地道:“真正的'冷面神尼'已墜岩而死,死人不會復活,你以為瞞得過老夫麼,現在揭下面具,讓老夫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
冷面神尼驚悸地再退了數步,厲聲道:“毒心佛,天道好還,你必自食惡果。”
“那是另一回事,你可能沒這眼福!”
“貧尼與你拼……”
“哈哈,螳臂當轅,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丁浩已忍無可忍,一長身彈了過去。
毒心佛冷喝一聲:“什麼人?”
丁浩學著他見冷面神尼時的口吻道:“大師別來無恙?”
毒心佛電炬似的目光一閃,驚聲道:“酸秀才,你小子是助拳的麼?”
丁浩先不理會毒心佛的話,朝冷面神尼一揖,道:“神尼,今晚幸會!”
冷面神尼打了個問訊,怔怔地望著丁浩,說不出話來,丁浩會在此時此地現身,是她完全想不到的事。
丁浩與冷面神尼打過招呼之後,才轉向毒心佛,冷冷一笑,道:“在下非為助拳而來,是適逢其會。”
“記得在離塵島附近山凹的那場決鬥麼?”
“當然!”
“打得很過癮,今夜是否重來一次?”
“最好不過!”
“可是,酸秀才,老夫警告你,這次可不比那次,老夫已能使'石紋劍'的威力發揮到極限,你估量著能接幾劍?”
丁浩淡淡地說著。
“在下也分非昔比,你估量著能保命麼?”
毒心佛一倚,繼而含笑一聲,道:“酸秀才,有意思,咱們仍來個賭鬥如何?”
“很好,我們今晚賭命罷!”
“賭命!”
“一點不錯,咱們兩人,只有一人可以活著離場,不不散。”
這充滿血腥意味的話,令人聽來不寒而栗。
四五條人影,閃現廟門邊,丁浩只作不見。
毒心佛又打了一個哈哈道:“老夫不打算賭命!”
丁浩不屑地道:“什麼,你怕死?”
“笑話,老夫不想毀你,因為你目前很有利用的價值…
“這話很新,說說看!”
“咱們的賭約,應包括冷面神尼在內!”
“為什麼?”
“她是'石紋劍'的主人,也是今夜事端的主角。憑良心說,除了'石紋劍'之外,神尼的拂塵其威力也不輸於你'酸秀才'的手中劍,同樣,她也極其利用價值,所以這個賭不能沒有她!”
丁浩冷淒淒地一笑,道:“怎麼賭法?”
“記得我們上次一共鬥了三十招,結果平分秋色,今天以三十招為限,老夫如果不敵,'石紋劍'原壁歸趙……”
“這話是多餘,你敗了還想擁有此劍麼?”
“話不是這麼說,告訴你,廟中現有高手,你可能對付不了……”
“未見得吧?”
“酸秀才,你縱使能勝了老夫,也得付出相當代價,你不否認吧?”
“嗯!也許!”
“而你即使功力通神,劍術通玄,在內力劇損之下,能應付一流高手的聯攻麼?”
這話可是實情,但丁浩卻成竹在胸,根本不計較這些,當下冷冷一笑道:“閣下為什麼要說這些?”
“上次你我賭十,兩敗俱傷,你曾阻止那離塵島上的婆娘對老夫乘危下手,有君子之風,老夫一生不識人情,但卻記住你那一筆人情,所以先提醒你。”
丁浩心中微微一動,但未能動搖他除魔的決心,沉聲道:“閣下的條件只說了一半!”
毒心佛白眉一挑,道:“不錯,如果不敵落敗,你與冷面神尼得分別聽老夫一個命令!”
丁浩心中登時恍然,冷冷地道:“這就是閣下所謂利用的價值?”
“對了!”
“利用在下與神尼,對付金龍幫的高手?”
“哈哈,酸秀才,你的聰明果然超人一等,一點便破?”
“這賭約牽涉到了神尼,在下不能擅專,得先徵求神尼意見。”
冷面神尼不待發問,便已開了口:“貧尼無異議,丁少俠主作主即可。”
毒心佛得意地一笑道:“神尼倒很爽快!”
丁浩轉頭望了冷面神尼一眼,頷了頷首,意思是要她放心,自己有把握。
今面神尼也會心地微一點首。
丁浩回視毒心佛,以斷然決然的口吻道:“這賭約稍加修改!”
“如何修改?”
“在下如落敗,與神尼一起,悉依尊便。如果在下幸勝的話……”
“怎樣?”
“先頭的原則不變,死約會,不死不散。”
毒心佛目暴寒芒,栗聲道:“酸秀才,你的意思是如你勝了,必殺老夫?”
丁浩字字如鋼地道:“一點不錯,如果閣下認為不當,可以再提條件!”
毒心佛略作思索,道:“行,就這麼辦吧!”
冷面神尼冷冷接口道:“這賭約十分公平。如果施主勝了,表示貧尼與丁少施主均非施主之敵,則生殺之權,仍操在施主手中,然否?”
丁浩暗自佩服冷面神尼的心思周密,一語道出了毒心佛的心念。
毒心佛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江湖中很少人做蝕本生意的。”
丁浩冷冷地道:“閣下說的是句良心話!”
毒心佛運劍作勢,“石紋劍”白光大盛,照得兩丈之內絲毫畢現。
“酸秀才,長言短敘,如你不敢,則必須聽從老夫之命,你不反悔罷?”
“笑話,在下一言九鼎!”
“很好,可以動手了!”
玄玉色的光暈,變成了一片光暈,把毒心佛擋在牆後,那態勢著實驚人。
一點不錯,這老魔頭已完全參悟了劍上的口訣,情形與以前所見大不相同。
丁浩刷地拔劍在手,勁貫劍身,功力提到了十二成。
冷面神尼緩緩朝測方退開數步,口裡低聲道:“丁少施主,小心了!”
場面在剎那間緊張到了極限,氣氛令人窒息,那批麇集在門邊的高手,齊湧到了階沿,呈一字式排列,目蒼在夜色中熠熠閃動。
毒心佛冷森森地道:“酸秀才,這是搏命的事,不必客氣,你先出手!”
丁浩沉哼了一聲,劍挾畢生功力,朝那光牆劈去。
巨響破空,震耳如割,劍氣四迸,“嗤嗤!”有響,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明眼人均可看出,丁浩居了下風,因為他是主攻,而毒心佛是防守。
“呀!”
暴喝聲中,丁浩第二次出擊,又是一聲栗人巨響,毒心佛屹然未動,只那光暈一散倏合。 丁浩劫退了兩步。
毒心佛狂聲道:“酸秀才,你認輸收手如何?”
丁浩重重一哼道:“你認為辦得到麼?”
“老夫要出手了……”
“沒有人阻止你出手。”
冷面神尼在一旁不由急煞,她看出丁浩決非每心佛的對手,拂塵一動……
丁浩立即大聲道:“神尼,您不能插手,壞了酸秀才的名頭!”
話聲甫落,白色光幕已罩身捲到。
丁浩以十二成功力,封住門戶。
驚心動魄的巨響聲中,丁浩踉蹌蹌退了七八步,俊面泛了白。
毒心佛得意萬狀地振聲狂笑道:“酸秀才,認輸了麼?
“閣下在做夢!”
“老夫再出手的活,你不死也得重傷……”
“無妨試試看?”
“酸秀才,倔強對你無益,一切已成定局……”
“誰說的?”
“你不到黃河心不死?”“出手吧,這是死約會,別忘了,今夜不死不散。”
“酸秀才,老夫真捨不得毀你……”
“在下卻立意要取閣下性命。”
“哈哈哈,酸秀才,你令老夫改變了主意……”
“閣下改變了什麼主意?”
“你是個危險人物,留著是禍害,老夫忽然想殺你了!”
丁浩也振聲狂笑道:“毒心佛,好極了,這才算賭命!”
“酸秀才,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為什麼不?”
“你死在臨頭,該為自己哀悼,同時也該為那尼姑哀悼”
小子,作狂妄得連死都不怕,真是天下少有。 ”
“毒心佛,在你死或我亡之前,你願回答兩個問題麼?”
“好小子,算你遺言好了,你問吧!”
“你以陰狠手段系'酆都使者'與'倀太嚴無忌',是為了什麼?”
“嘿嘿,你小子競然也知道這檔子事,告訴你無妨,為了滅口!”
丁浩心頭一震,栗聲道:“為何要滅口?”
毒心佛陰聲道:“那不關你的事了!”
丁浩咬了咬牙,道:“望月堡追殺江湖惡客的目的何在?”
“你到九泉這下,新自去問江湖惡客本人吧!”
“哼!這恐怕要閣下去代問。”
“小子,尚有其他餘言沒有?”
冷面神尼陡地閃到了丁浩身邊。
丁浩急聲道:“神尼,閃開,您勿插手!”
冷面神尼沉聲道:“丁少施主,以你的功力而論,必可全身而退,這本是貧尼的事,由貧尼接下了吧!”說完,手中佛塵斜揚胸前。
毒心佛陰惻惻地道:“酸秀才,這是個好主意,你要逃命的話趁早,也許還來得及!”
邊說石紋劍光華大盛,看來要出手了。
丁浩無暇再與冷面神尼爭論,迅速地劍交左手,右手織錦囊袋中取出了“雷公匕”猛運真力,匕身頓呈玄玉之色,
毒心佛驚叫一聲:“小子,你那是什麼東西?”
丁浩冷酷地道:“要你命的東西,出手!”
隨著喝話之聲,雷公匕幻起一蓬白芒,閃電般襲向毒心佛。
冷面神尼卻因這意外的情況沒有跟著出手。
毒心佛暴吼一聲,石紋劍光幕疾罩而出。
一聲撕空裂雲的巨響,震撼了全場,白光四散並飛,下了一天星雨,慘哼聲中,毒心佛跌坐地面,張口射出一股血箭。
丁浩強忍住上湧的逆血,左手劍迅快地指向毒心佛的心窩。
驚呼聲中,原來站在門外階沿邊的望月堡高手,蜂湧而入。
冷面神尼一個彈身,手中指塵疾掃而出,慘號冉傳。
首當其衝的一人,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便栽了下去。 其餘的登時被這威勢震住,紛採守勢呈半月形環圍住冷面神尼。
暴喝聲起,不知是誰先出了手,接著眾高手兵刃齊出。
一場驚心動魄的劇鬥,疊了出來。
丁浩怒視著毒心佛道:“你一生積惡如山,今晚是報應臨頭,有什麼遺言沒有?”
毒心佛狂叫道:“小子,老夫先沒殺你是失策!”
“說那沒有用了,在下說這是賭命,你輸了!”
毒心佛老臉起了陣陣抽搐,猙獰如鬼。
兩支長劍,颯然從丁浩身後襲到。
丁浩冷哼一聲,回劍返掃,由於是用左手的關係,未能發揮動力,金鐵交鳴聲中,僅把對方震退。
毒心佛就乘丁浩回劍反掃的瞬間,彈起身形……
丁浩可沒放鬆對這魔的監視,一見對方彈身圖遁,回劍阻止,已是無及,情急之下,雷公匕脫手擲射而去。
“哇!”慘號又起,毒心佛砰然栽了下去。
丁浩劍交右手,驀地轉身,朝被驚呆了的兩名暗襲高手削去,“哇!哇!”現場多了兩具屍體。
那邊,呼喝之聲震耳,七八名高手與冷面神尼打得熾烈十分。
丁浩一個箭步,彈到毒心佛屍前,先拔出釘在他背心的雷公匕,拭去血漬,放回袋中,然後拾起石紋劍順便抓下劍鞘。
神劍在手,心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激動,得回此劍,多麼的不容易。
“哇!”
一名高手,喪生在冷面神尼佛塵之下。
丁浩大喝一聲:“都給我納命來!”
喝聲中,只見那批高手,豕突狼奔,忘命地遁入廟門,冷面神尼並不追殺,回過身來,丁浩正好落在身前。
“丁少施市,毒心佛……”
“此魔不可留,在下已斃了他!”
“阿彌陀佛!”
丁浩把石紋劍連同劍鞘遞了過去,道:“神尼,原物歸主!”
冷面神尼目中盡是感激之色,伸出發顫的手,接了過去,激動至極地道:“丁少施主,貧尼代表先師,敬申謝意!
丁浩朗聲一笑道:“適逢其會,何謝之有,倒是神尼檢視一下,寶物可有損傷?”
冷面神尼略一過目,放入鞘中,合什道:“毫無損傷,少施主方才所用的是'雷公神匕',是麼?”
“是的!”
“神物利器,各具妙用,貧尼長了一次見識!”
“此匕是在下為了斷全知子的鎖鏈,向雷公傳人所借不日便要歸回,對了,全知子託在下向神尼傳一個口訊……”
冷面神尼微現緊張地道:“什麼回訊?”
“他說,前此被拘於墓中過節,他準備抹消了!”
“哦!”
冷面神尼這才舒了一口氣,合會頂禮,口裡喃喃道:“我佛慈悲,解了冤結,算是了了一因啊!”
丁浩左右一顧盼,道:“我們退出此間吧?”
“少俠不似有所行動了?”
“望月堡高手暗聚,是為了對付金龍幫,以魔制魔,他們自去火拼,我們不必去造殺孽,神尼以為如何?”
“少施主俠膽仁心,貧尼無限欽佩!”
“神尼過譽了!”
兩人退離廟門,來到林邊,冷面神尼止步道:“少施主,貧尼有句話奉陳……”
“少施主為本尼得回鎮庵之寶,使當年禍首做誅,貧尼算欠了少施主一筆債……”
丁浩一笑道:“神尼差美,這本不足掛齒之事,怎稱之為債呢?”
“不,佛門最重因果二字,有是因必結果。”
“神尼的意思是……”
“貧尼必有以報!”
丁浩笑出聲來道:“神尼,這不顯得太世俗之見了?”
冷面神尼一本正經地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一字一句皆有因果在其中,後會有期了!”
丁浩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來。
“神尼請稍留片刻!”
“少施主有句話說?”
“當年般若庵公案,血影夫人也是一份子?”
“是的,少俠問此何意?”
“神尼是否仍要追兇?”
冷面神尼略一思索。
“神劍既已追回,佛門以慈悲為旨,全知子被關古墓十載,尚肯了消,貧尼是皈依三寶之人,豈能做斬盡殺絕之事,這段公案算勾消了!”
丁浩雙手一洪道:“敬謝神尼慈悲之懷!”
冷面神尼似乎十分震驚。
“少施主此說為何?”
丁浩鄭重地道:“在下有幸,在極偶然的情況下,結識血影夫人,她深悔罪孽深重,悟透了回頭是岸的禪理,業已洗心革面了!”
冷面神尼合什道:“阿彌陀佛,喜見眾生回頭向善,貧尼更加無掛慮了!”
“只此一語,神尼可以請便了。”
“少施主珍重,後會有期!”
說完,飄然而去。
丁浩望著白影視線中冉冉消失,心內頓覺空虛,眼看別人—一恩怨了了,而自己依然仇連恨結。 將來不知是作何了局?
想著,想著,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
就在此刻,突見夜色中人影浮動,不少人朝古廟奔來,登時心中一動,趕緊隱起身形,人影飄掠極快。
瞬間已到林緣,竟不知來了多少。
一聲胡哨,分從不同方位,掠入林中。
有兩條身影,從丁浩隱身之處穿過。
丁浩目力如神,一眼看出是兩名黃衣女子,登時心頭一震,暗忖,金龍幫竟已知風而至,有熱鬧好看了。
待人影通過,丁浩暗中尾躡而進。
金龍幫的人馬,隱伏在池邊林蔭下,先由兩名金龍使者現身,朝兩邊的通路,朝向廟門,看來是試探虛實。
人影緩緩而行,到了通路半程中,喝斥在聲突起。
“什麼人?站住!”
丁浩伏身之處,靠近左首通路,是以注意這一邊。
那名“金龍使者”停身應道:“地主迎賓!”
兩名黑衣武士,隨身出現,橫攔路中。
其中之一道:“何方高人?”
“朋友,看不出麼?”
“哦!'金龍使者',有何指教?”
那名“金龍使者”脆生生一笑道:“本幫既為地主,貴賓們遠道而來,豈能裝聾作啞,當得略盡地主之誼!”
“在下不懂這意思。”
“朋友,你就會懂的!”
一低沉的淒哼,那兩名望月堡的弟子,栽了下去。
另一邊的情報也是一樣,丁浩看得心驚膽戰的。
這批金龍幫的兒女,的確是夠邪惡了,看來這兩名“望月堡”的武士,必是被毀於劇毒之下。
“金龍使者”雙雙掠向廟門前的空地,向這邊一招手,數約二十多人影,分從兩端湧了過去散開來呈包圍之勢。
一聲胡哨,衝空而起,緊接著廟左廟右與靠山的一方,全起了響應,靜寂中,那哨聲顯得十分淒厲刺耳。
突地,廟前起了一陣騷動,可能是發現了剛才博鬥的痕跡與屍體。
丁浩欺前到了池邊,心想,這廟看來已被包圍,以金龍幫有備而來的情況看,望月堡的人馬可能全軍盡沒。
人影晃動中,大部份上屋,兩三人守伺門邊。
上屋的全沒入了廟中。
這廟並不大,奇怪的是竟然不見廟內人的反應,久久不見動靜。
丁浩心中大感狐疑……
就在此刻,丁浩驀覺身後林中傳來了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不由心中一動,極快的隱入池塘的雜樹叢中。
數條人影,一到池邊停往。
當先的是一個尖臉老者,一身裝束十分詭異,兩隻眼泛著綠芒,宛如鬼魅,另一個與她並肩而立的,是一個長髯垂胸的老道。
兩人身邊,分立了四名黑衣人。
老道陰惻惻地開口道:“看來差不多了?”
怪裝老者打著破鑼似的聲音道:“不知對方來了多少大頭,如一些二三流的人物,便枉費這一番心機了。”
“據密探們查悉,出山的將近百人,可能精英盡出……”
“可有那老虔婆的影子?”
丁浩不由恍然,望月堡大舉來犯,雲集這山邊古廟,原來是預布的陷井,誘使金龍幫的人上鉤。
但不知安排的是什麼毒計?
那怪裝老者口中的老虔婆,可能是指“武林之後”。
老道沉吟著道:“這倒沒有消息!”
怪裝老者磔磔怪笑道:“如果是金龍幫主親自督師而來,那可真是妙事……”
老道點了點了頭,道:“那是天從人願,不過,棘手的是沒人見過金龍幫主的廬心真面目,也查不出他的出身來歷,他的武功路數,也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
“會不會他是那老虔婆的傳人?”
“不像,沒聽說過'武林之後'會用毒,也沒那些邪門手法!”
“這可很難說……”
就在此刻,斜裡突然掠來一條人影。
怪裝老者一揚手。
老道立即出聲阻止道:“是舒堂主!”
怪裝老者放下上揚的手,來的是一個黑色勁裝的中年來到臨近,躬下身道:“卑職舒斌,參見兩位護法!”
老道一抬手道:“舒堂主免禮!”
“兩位來遲了一步,發生了大事……”
“什麼大事?”
“在半個更次前,冷面神尼突然現身,指名向太上護法索劍……”
怪裝老者與老道齊聲驚叫了一聲,道:“那妖尼怎會到此?”
“不知道,可能是尾躡而至,也許是巧被她發現太上護法的行踪……”
“給果呢?”
“太上護法喪生,另有四人被毀,三人受傷!”
“嘎,有這等美事,太上護法有無敵的石紋神劍,怎會被妖尼所乘?”
老道也激動地道:“快說下去!”
那姓舒的堂主喘了口氣,顫聲道:“那妖尼本非太上護法之敵,不知怎地,半路里殺出個程咬金……”
“誰?”
“酸秀才!”
老道與怪裝老者齊齊身軀一震,他倆身後的四名從人,也涼呼出了聲音。
老道重重一跺腳道:“這小子,本座竟一直沒碰上他,太上護法是他所殺?”“是的!”
“他不懼石紋劍?”
“他持有一柄立玉色的匕首,破了石紋劍……”
“怪事!怪事!這小子像是通了神,如果不設法除去他,比'金龍幫主'更加可怕,'石紋劍'呢?”
“已被冷面神尼取走了!”
怪裝老者栗聲道:“這一來,本堡又增加了一個可怕的對頭,那妖尼得回石紋劍,誰還是她的對手,這的確是件嚴重的事,得立即傳訊回堡……”
“是,卑職立刻去辦!”
老道沉凝地道:“以閔兄'地獄尊者'之能,只要碰上,還愁妖尼不交出性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3:06

第二十八章武林之後

丁浩在暗中心頭一震,這“地獄尊者”的名號,從未聽說過,想來是個可怕的魔頭,照斐若愚透露的消息,望月堡主鄭三江網羅了不少邪魔外道,均在暗中活動,看來時機已到,要—一現身了。
只聽地獄尊者嘿嘿一笑道:“你縹渺真人也不差呀!”
縹渺真人這名號,對丁浩來說,也是完全陌生,前所未聞。
地獄尊者目中綠芒連閃,振著沙啞的喉嚨道:“那妖尼與酸秀才呢?”
堂主舒斌恭應道:“不久前雙雙離開了!”
“他倆是一路?”
“是的!”
池對過伏伺在門外的金龍幫高手,可能聽到了這邊的人語之聲。
其中一人,彈身來到池邊,隔池喝問道:“對面是什麼人?”
地獄尊者轉頭向縹渺真人道:“你由左,我向右,先把外圈的清掃乾淨,然後再入廟內點收。”
縹渺真人應了聲:“好!”
兩人一左一右,掠了過去,宛若兩溜黑煙,池對面發話的見這邊不答腔,再次厲聲喝問。 喝聲甫落,地獄尊者正從他身邊掠過,也不見如何動作,那人慘哼了一聲,栽了下去。
門邊尚有三人,立即發出胡哨告警,但已屬多餘,哨聲餘音未了,人已接連倒地。
兩個魔頭,分從廟兩側馳去,慘號之聲,此起彼落……
丁浩有些頭皮發炸,望月堡這一手可真夠毒辣。
金龍幫上這惡當,定然大傷元氣,金龍幫主會在岳陽秘舵現身,不可能趕回來,這次行動,極可能是武林之後指揮。
站在林緣的堂主舒斌,朝那四名隨行武士道:“我們可以過去了!”
丁浩心念一轉,電撲而出,十指齊飛,那四名武士連影都不曾看清,便已了帳。
堂主舒斌駭極亡魂,拔劍護身,栗喝道:“什麼人?”
丁浩已巍然兀立在他身前,冷冰冰地道:“別鬼叫,回在下幾句話!”
舒斌看清了眼前人,登肘魂散魄飛,連退數步,脫口叫了一聲:“酸秀才!”全身似發寒虐股的劇抖起來。
丁浩冰寒如故的道:“廟里布置的是什麼陰謀?”
“是……是毒!”
“什麼,毒?金龍幫擅長的便是用毒,你們用毒來對他們?”
“這……這毒不同一般之毒!”
“是何等樣的毒?”
“是毒中之毒,無色無味,世間無藥可解的,除非預服地獄尊者的獨門解藥,否則中之立即死……”
“你們都預服了解藥?”
“是的!”
“兩老魔是什麼來路?”
“這……這區區並不太清楚,僅知地獄尊者是南荒苗峒類似峒主,縹渺真人……是……
崆峒派的道長……”
“鄭三江到底籠絡了多少這類邪魔外道?”
“不……不清楚。”
“各大門派掌門人與門下高手,目前情況如何?”
“好好地供養在堡中。”
“很好,你回答得很乾脆,饒你一死,但不能留你功力“少俠……嗯……”
丁浩一指點出,廢了舒斌的功力,揮了揮手道:“快滾當心在下改變主意,你便活不了!”_
廟那邊慘號之聲業已停止,想來守伺在外圍的金龍幫弟子,已無一活口。
丁浩心念一轉,立即取出面具帶上,把外衫與里衫互相更換,“闢毒珠”含在口中,又改放在內衣袋裡。
根據“威靈夫人”說,此珠帶在身邊,便可闢毒,只不知能否闢這“毒中之素”,今夜便考驗一下。
當然,這是十分冒險之舉,萬一闢不了,後果不堪設想. 但他已決心試一試,因為現在或將來,都無法避免與地獄尊者相對。
準備停當,緩緩移動身形,繞地向廟門走去。
顧盼間,來到了廟門前,只見廟門緊閉,推了推,竟是廟裡面反拴了的,於是,他退後數步彈身越屋而入。
目光掃處,不由寒氣大冒,只見殿前院地中,整齊地排了數十具黃衣人的屍體,個個眥牙裂嘴,手足拳曲,看來生前曾遭極大的痛苦。
屍體中,有男有女,最顯明的是繡有標誌的“金龍使者”。
這就是地獄尊者所說的點收麼?
毒辣、殘忍,古廟成了人間地獄。
“金龍使者”在幫中算是一流高手,既有這麼多人參與這一下金龍幫可能精英盡失,從此一噘不振。
後殿,傳來了地獄尊者刺耳的沙啞話聲。
“差不多了,可惜的是幾個大頭未曾參與,現在準備撤退,爾等由後門出廟,立即分批上路了。”
丁浩大步穿中門,進入後殿,一看,院中只剩下了三人,地獄尊老與縹渺真人,另一個赫然是老哥哥樹搖風的兒子斐若愚。
地上,又是數排屍體,不下三十具之多,令人怵目驚心。
身形甫現,立即為對方發覺。
斐若愚暴喝一聲:“什麼人?”一拉劍,撲近前來。
一看丁浩的面目,又疾退回去,口裡驚呼了一聲:“黑儒!”
“黑儒”兩字出口,縹渺真人面色一變,下意識地挪了挪步。
地獄尊者眸中綠芒大盛,深深盯著丁浩,沉凝地道:“在下就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黑儒'?”
“不錯,本儒正是!”
“老夫久聞閣下大名,真是幸會之至。”
丁浩冷漠地道:“閔峒主名頭也不小!”
地獄尊老老險為之大變,他想不到對方會一口道出他的來歷。 他當然不知道丁浩是竊聽了他們的對話,與問了舒斌的口供而知曉的。
“閣下怎知老夫來路?”
“本儒耳目並不閉塞!”
“閣下來意是什麼”
“適逢其會,欣賞這一場好戲!”
“是這樣嗎?”
“信不信在於峒主。”
“好戲業已收場,閣下可以請便了!”
丁浩嘿嘿一陣冷笑道:“閔峒主今晚的傑作,對望月堡而言,是大功一件,不過,得意不宜再往,奉勸峒主一句,還是急流湧退,明哲保身的好!”
地獄尊者目中綠芒連閃,陰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丁洁冷淒淒地道:“峒主最好仍回南荒,稱尊為王,別在中原武作興風作浪,助紂為虐!”
地獄尊者口裡一長串刺耳的獰笑,狂聲道:“閣下要逐老夫出中原?”
“可以這麼說!”
“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辦得到麼?”
“這是本儒的忠告,如果峒主不想拋尸中原的話,最好放聰明些。”
“照這麼一說,閣下是有為而來?”
“就算是吧!”
“憑閣下幾句話便能嚇倒老夫?”
“可以在手底下見分曉的。”
“閣下似乎不畏劇毒?”
丁浩心頭一動,入廟這麼久,並未感覺證何異樣,看來“闢毒珠”確能克劇毒,對方可能在暗中施了手腳,不然不會說這句話。
當下心中篤定,微微一笑道:“不管是毒中之毒,或是苗疆擅長的蠱虺之毒,本儒並不放在意下!”
這一說,對方三人,齊齊面目失色,斐若愚以異樣的目光,瞟了丁浩一眼,他不知道眼前人便是小叔叔丁浩,但知道丁浩與“黑儒”是一路。
縹渺真人在此際開了口說著。
“閣下在中原武林數十年盛名不衰,確非幸致,貧道等十分欽服,不過……彼此並無仇怨,江湖人如有作為,閣下又何必迫人太甚?”
丁浩冷厲的目光一掃對方,道:“縹渺真人,你也該回崆峒,別在江湖中造孽!”
縹渺真人一窒,勃然作色道:“閣下一手遮天麼?”
“想一手遮天的是鄭三江,可惜好夢易醒,他的未日快到了!”
縹渺真人臉色又是一變,道:“鄭堡主對閣下一向十分欽崇的!”
丁浩忍不住縱聲大笑道:“道長,這句話說得很妙,但心中有數的,是不是?哈哈……”
天色已現微明,視線更加清晰。
地獄尊者聲道:“黑儒,看來咱們非動手不可了?”
“看來只有如此!”
“拔劍吧!”
丁浩眸中現出了栗人的煞芒,徐徐拔劍在手。
地獄尊者突地向斐若愚道:“副總監,老夫尚未見識過'黑儒'的劍術,你試他一招!”
這一著,大出丁浩意料之外,斐若愚當然也想不到,但這等於是命令,他無法反抗. 當然更不能現出怯場之色,只好根勉強地持劍上前。
丁浩故作不屑之色,道:“本儒不想與你作對手!”
斐若愚長劍上揚,寒聲道:“閣下自空四海,自以為天下無敵麼?”
“天下沒有無敵的劍手,但對你來說,你不配!”
“準備了?”
“本儒只守不攻,讓你攻三招。
“接劍!”
斐若愚聞言之下,立刻心裡有數,一顆懸心算放了下來,暴喝聲中,長劍扶以畢生功力,以疾風迅雷之勢,攻向丁浩。
他知道兩老魔眼裡不揉砂子,絕對不能偷機的,同時,他也明白“黑儒”不在乎他的攻勢。
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斐若愚連退了三四個大步,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鋼牆。 進飛的劍氣,使站在一旁的兩魔,衣袂臘臘而舞。
地獄尊者大喝一聲:“夠了,副總監請退下!”
斐若愚心頭一涼,紅著臉徐徐退了開去。
地獄尊者向前挪了三步,伸手懷中一摸,取出一盤紅艷豔的軟鞭,一振腕,抖得筆直,“呱呱!”地怪叫聲,猶如兒啼,竟發自鞭梢。
丁浩定睛一看,不由寒氣大冒,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這那裡是軟鞭,赫然是一條四尺余長的紅蛇,粗如酒杯,全身紅鱗閃閃發光,昂首吐舌信,醜惡至極。
以活物作為兵刃,丁浩尚是第一次見識到。
一條蛇能擋鋒刃麼?
地獄尊者獰態畢露地道:“黑儒,見識過這東西麼?”
丁浩冷冷地道:“沿街乞討的玩意而已,有什麼稀奇?”
“嘿嘿,這是千年不見的'飛天紅鱗',別說被它咬到,沾上它的皮,都可製人於死,刀劍不傷,水火不浸,閣下無妨見識一下!”
丁浩聽得頭皮發麻,但表面上冷漠如恆,不再答腔,手中劍斜斜揚起。
縹渺真人倒彈八尺,遲得遠遠的。
地獄尊者手中紅蛇如鋼鞭般揚了起來……
丁浩一看,天色大明,照規矩“黑儒”在白晝是不現身的,非得速戰速決不可,心誌之中,沉哼一聲,一招“筆底乾坤”,挾奔電駭雷之威,罩了出去。
金鐵交鳴聲中,地獄尊者倒退了三四步,手中仍緊握紅蛇,那怪物果真堅逾精鋼,竟夷然無損,的確駭人聽聞。
地獄尊者憑一條紅蛇,能接下這一招,“筆底乾坤”功力也令人乍舌。
丁浩不容對方有喘息之機,上步欺身仍是那一招“筆底乾坤”,挾全力攻出。
“鏗鏗!”震鳴中,慘哼隨起。 只見地獄尊者連連踉蹌了五六個大步才穩住身形,面如異血。
那本來猙獰的臉孔,更加怕人,前胸有三處冒了紅。
丁浩冷哼了一聲,道:“閔峒主,你本來就不願回苗僵,把命留在中原吧!”話聲中,再度揚劍欺身,迫了過去。
“接貧道一招?”暴喝中,縹渺真人連人帶劍,彈起兩丈高下,凌空下撲,其勢真是銳不可當。
這種攻擊法,也是罕見的,若非有絕頂身手,不敢如此對付強敵,因為人在空中,真力的運用必虛而不實,決不若地上的沉穩應心。
不過,如果運用得宜的話,卻是相當凌厲,功力稍遜,便無法招架。
丁浩反應神速,極快地把劍朝地上一插,一式“天主托塔”,雙掌向上猛登,以他百餘年的內元真氣,其勢豈同小可。
“轟!”
一聲雷鳴,悶哼乍起,縹渺真人被撼山栗獄的勁氣,震得倒旋而回,重重落在地面,雖未栽倒,他已冠落袍裂,狼狽不堪,口角沁出了血沫。
丁浩在雙掌擊出之後,又極快地把長劍抓在手中,目光射向地獄尊者。 插劍,發掌,收劍,三個動作快如一瞬。
地獄尊者在此時,脫身擲出了紅蛇,那紅蛇全身赤鱗逆立,“呱”他一聲怪叫,施空飛襲丁浩。
丁浩不由有些膽寒,揮劍飛斬,但那東西既堅且韌,又是活的,劍揮處毫不受力,剛劈了開去,又旋空襲來。
地獄尊者獰笑一聲,揮掌攻擊,一人一蛇,一在空中,一在地面,的確令人難於應付,尤其地獄尊者並非泛泛之輩,掌力強猛驚人。
丁浩被迫採取守勢,上封下架。
“砰!”
一聲巨響聲中,丁浩退了一個大步。
就在此刻,縹渺真人揚劍欺身,斐若愚不能袖手,也跟著上步……
情況相當危急,三人聯手丁浩不懼,最討厭的是那紅蛇,難以防範。
情急智生,丁浩在揮開紅蛇之後,藉勢電攻縹渺真人凌勵無匹的劍勢,把縹渺真人迫退了三四步。
四劍又指斐若愚,斐若愚自知不敵而退。
怪物終是蛇蟲,冥頑不靈,這一東指西攻,人影錯雜進退,它便失去了飛襲的準頭,“呱呱呱!”連叫,盤飛不下。
丁浩絲毫不懈,回劍便攻地獄尊者,正迫上暴湧而至的掌風。
“波!”地一聲,劍氣掌風互相激撞,地獄尊者原來身受劍創,功力大打折扣,當堂被震得斜退開去。
那紅蛇又有了目標,電襲而至,丁浩舉劍猛揮,只覺腕一沉,那紅蛇竟然纏在劍身之上,半截身揚了起來,昂頭吐信,赤鱗逆立,獰惡萬狀。
丁浩不由嚇出了冷汗,勢又不能棄劍……
地獄尊者停止了攻擊。
蛇首距咽喉不到一尺,如被它咬上,縱有“闢毒珠”,也無濟於事。
縹渺真人樂得哈哈大笑,斐若愚卻面目失色。
丁浩駭極亡魂之中,本能地閃電出左手,握住紅蛇七寸,紅蛇下半身一鬆,飛快地倒纏住丁浩頸項,逆鱗入內麻癢難當,顯然是劇毒。
地獄尊者狂呼道:“黑儒,老夫要把你的六陽魁首帶回望月堡示眾,哈哈哈……”
丁浩臨危不亂,陡地想起了袋中的“雷公匕”,那是神物,無堅不摧,必可斷這怪物,但苦於騰不出手來。
苦苦一思索,故伎重施,右手長劍插在地上,急取出“雷公匕”,真力陡貫,匕身頓是玄玉之色。
地獄尊者驚呼道:“那是什麼東西?”
丁浩迅捷地橫匕劃向蛇頸,一擊淒厲的兒啼,蛇首應匕而落。
地獄尊者與縹渺真人大聲栗呼,這紅蛇是地獄尊者的至寶,一見被毀,不由七竅冒煙,乘著蛇身仍緊纏著丁浩的頸項,十指箕張,電撲而上。
丁浩一咬牙,真力陡運,摔匕迎擊。
數尺長的芒尾劃處,慘哼立傳,地獄尊者右手斷了三指,左手去了半個手掌,踉蹌退了數步一屁股跌坐地上。
縹渺真人面如死灰,斐若愚雙目暴睜,說不出那神情。
丁浩只覺頸間麻癢難當,且已滲出血水,無暇再去誅殺對方,急忙收匕,從內衣袋中摸出“闢毒珠”,含在口,麻癢之感才漸覺消散。
怪物雖死,但仍纏得死緊,丁浩右手拔起長劍,以防對方襲擊,左手運力,向纏繞的反方向迴旋……
縹渺真人突起彈身上前,負起地獄尊者朝後門逸去。
斐若愚深深注了丁浩一眼,也跟著縱離。
丁浩先解蛇困要緊,眼看對方遁走,無法追殺。
好不容易把纏在頸間的“飛天紅鱗”解了下來,拋在地上,那怪物雖已斷了頭,兀自翻騰跳躍不止,看了令人膽寒。
丁浩見天已完全放明,為了“黑儒”的禁忌,白天不現身,忙到院角水池邊洗淨了頸間的血污。
所幸只是皮傷,因“闢毒珠”的關係,倒無中毒的跡象。
然後從口裡吐出“闢毒珠”,貼身藏好,進入後殿角落裡,改變回原來裝束。
剛剛弄妥當,前院突然傳來了暴怒之聲:“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速與我搜查!”
丁浩一聽聲音,判斷是金龍幫的太上武林之後來了,心中暗忖,如果這老太早來一步,這場戲豈非更加精彩。
心急之中,出殿步上廊沿,目光掠處,不由地吃一驚。
只見院中站著一個白髮蒼蒼,老態龍鍾的黃衣老娘,手持拐杖,臉孔因暴怒的關係,業已變了形。
她,正是“武林之後”。
剛剛聽她在前院大發脾氣,一下子便到了後院,無聲無息,身法果真驚人。
武林之後怒瞪著丁浩,全身在簌簌發抖,眸中的狠毒,似已凝聚成了形,那樣子恨不能把丁浩一泡口水吞下去。
丁浩雙手一拱道:借大姐別來無恙? ”
武林之後猛一揮杖,她多旁花樹下一個斗大的石鼓,被擊成粉碎,暴喝著道:“酸秀才,你過來!”
丁浩若無其事地步下階沿,來到距她兩丈之處停住,道:“老大姐有何措教?”
武林之後白髮根根倒立起來,咬牙切齒的道:叫:“小兔崽子,老身要把你生撕活裂!”
丁浩故意裝聾作啞地道:“老大姐生這麼大的氣,卻是為何?”
武林之後重重一頓手中拐杖,厲聲道:“酸秀才,還有人呢?”
“人,誰?”
“望月堡那批狗腿子。”
“老大姐來遲一步,他們早已離開了!”
“好,老身若不把望月堡夷平,殺他個雞犬不留,誓不為人,酸秀才,你說,你準備怎麼個死法?”
丁浩冷冷一笑道:“在下倒沒有想到這一點!”
四條黃衣人影,奔入院中,赫然是四個年在半百的老婦人,個個粗眉大眼,目暴精芒,看來是武林之後的侍從。
八雙眼睛,全投在丁浩身上,殺機畢露。
武林之後栗聲喝問:“情況如何?”
老婦之一躬身道:“外面被殺的二十六名弟子,其中十五名死於劍下,其餘的死狀與廟內一樣!”
“沒有敵踪嗎?”
“沒有!”
武林之後駭人的目芒又投向丁浩,聲音帶煞地道:“酸秀才,想不到你竟然投靠了鄭三江,作狗爪子?”
丁浩冷冷地道:“誰說的?”
“你不敢承認?”
“笑話!”
“難道你……不是……”
“在下適逢其會,趕上了這一場熱鬧。”
“這是實在話?”
“在下憑'酸秀才'三個字的名號,還不至於信口開河。”
武林之後的態度,稍為和緩了些,頓了頓,又道:“你是目擊這場兇殺的人?”
“不錯!”
“對方以什麼手段殺人?”
“毒,毒中之毒!”
武林之後皺語的面皮抽動了數下,栗聲道:“施毒的是誰?”
“是一個苗疆峒主,叫地獄尊者,現為望月堡護法,另一個為首的崆峒道士,叫做縹渺真人的……”
“該堡太上護法毒心怫難道不是此行之道?”
“是,但已在昨夜三更被在下搏殺了!”
“你……殺了毒心佛?”
“不錯!”
“那柄石紋劍呢?”
“物歸原主,已為冷面神尼收回去了!”
“啊,那尼姑也現了身?”
“就是因為冷面神尼追踪毒心佛來此,而在下卻又是因為發現冷面神尼的行踪尾躡而來,所以才有幸躬逢其盛,欣賞了這一幕好戲。”
武林之後目視四老婦道:“你們別呆著,立即善後,把死者全部移到廟後火化,分出一人傳今附近弟子,全力追踪敵人,如有發現,立即禀報,本太上暫時坐鎮本廟,同時飛訊幫主,把在南方的人全撤回來!”
“尊上諭!”
四老婦齊齊恭應一聲,施禮而退,其中一人,迳自出廟,另外三人就立即動身搬挪現場的屍體。
武林之後冷視丁浩道:“據岳陽方面傳來訊息,你與'黑儒'沆瀣一氣,毀舵殺人?”
丁浩劍眉一挑,沉聲道:“在下不否認!”
“為什麼要與本幫作對?”
“這得請老大姐自問一聲,貴幫在岳陽方面的所作所為。”
“你與'黑儒'到底是是什麼淵源?”
“對不起,這一點歉難奉告。”
武林之後面色變了又變,最後沉凝地道:“酸秀才,老身重申前議,如果你答應與本幫合作共謀對付望月堡,則前此所有的過節,均可一筆勾銷,你意下如何?”
丁浩一披嘴,淡淡地道:“在下不准備考慮這一點!
武林之後冷冷一哼,道:“酸秀才,聽說你跟鄭三江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母親……”
一提到母親,丁浩頓時血脈賁張,殺機如濤洶湧,厲叫道:“住口,那是在下個人的私事!”
“酸秀才,如憑你個人之力,休想動搖望月堡,決議思仇……”
“在下決不困人成事!”
“你很高傲,但江湖中並非傳武功,講究的是機智!”
丁浩斷然道:“在下的私事,不勞老大姐過問!”
武林之後反而哈哈一笑道:“老身倒是很欣賞你這點骨氣,如換了旁人,敢以這種態度對待老身,十個也已作了仗下之鬼,你倒是認真想想看?”
“在下既定的主意,從不更改。”
“你是決心反對加盟本幫?”
“在下與貴幫還有一筆帳待結,老大姐等為太上,當然可以作主……”
武林之後沉下老臉道:“那一筆帳?”
丁浩俊面一寒道:“在下女友梅映雪,被貴幫以邪門手法禁制了心神,卻一再詭言她是幫主之女,企圖要挾在下就範,這未免太令江湖同道齒冷,老大姐何說?”
“這容易,只要你答應與本幫合作,她便可立即復原。”
“如果在下拒絕呢?”
“那就讓她一生殘廢!”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老大姐可曾考慮到後果?”
“什麼後果?”
“在下將百倍索償!”
“哈哈哈哈,你口氣不小,有此能耐麼?”
“那無妨讓事實來證明。”
“酸秀才,你忽略了一件事……”
“在下忽略了什麼事?”
“你現在能安然離開麼?”
丁浩想起不久前,在山中為了救斐若愚,硬接她三拐,幾乎兩敗俱傷,不禁心有餘栗,但那是硬架硬接,等於比拼內力。
如果是交手過招的話,便不可同日而語了,心念之中,冷傲地道:“梅映雪的事不解決,老大姐就是恭送在下,在下也不離開!”
此際,那三名老婦業已收淨了現場,轉到別處去了,現場只剩下兩人相對。
武林之後重重哼了一聲道:“很好,準備出手罷!
丁浩不再開口,緩緩拔出長劍,雙方各佔位置,凝神對峙,丁浩心念疾轉,如果今天能擊倒對方,梅映雪便有救了。
對方功深杖沉,而劍道講究的卻是輕霽快捷,先不可力敵,杖沉必要耗力,待到差不多時再一鼓作氣,擊倒對方。
兩人架勢均無懈可擊,精神定力,也幾乎在伯仲之間是以這一對峙,便不知不覺地耗了下去。
時間似已停在某一點上,雙方似乎都僵化了,連兩眼都不會交睫。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丁浩突地想到久耗無益,還是速戰速決為上……
也就在他念頭一動之間,精神不免稍稍一分,這幾乎是無察覺的微—分神,在絕頂高手眼中,已屬可乘之隙,“呼!”地一聲,拐杖如山般壓倒。
丁浩傲性天生,雖說心中早已決定先不硬拼,但仍不住全力封去。
“鏘!”然巨響聲中,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武林之後的白髮飛揚,丁浩只覺兩臂有些發麻。
丁浩不願再成對峙之局,一退之後揮劍再進。 於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劇鬥,疊了出來,只見杖影如山,劍光成幕,裂空之聲,顫人心弦,劍氣與杖風,交匯暴卷,石走沙飛。
丁浩避重就輕,守多於攻,也由於如此,他被迫得步步後退,先機幾被武林之後佔盡。
漸漸,退到牆邊,業已退無可退,而武林之後的攻勢,卻如襲岸狂濤,波波相接,又如駭電奔雷,烏天黑地。
丁浩在情勢所迫之下,硬接了三招,他已察覺對方的拐勢,不若先前的雄渾,知道時機已將成熟,在對方攻出第四招之際,突地施展玄奇步法,旋了開去。
“轟隆!”
一聲巨響,土石紛飛,邊牆談打坍了一大片。
武林之後突地回過身來,兩人都改變了方位。
丁浩立即出劍主攻,搶占先機。
場面再現高潮,由於丁浩已改變打法,用真功實力硬接硬架,聲勢更架駭人,武林之後的白髮蓬飛。
兩人雙足所踏之處,沒有一塊鋪地的青磚是完整的。
狂風暴雨的場面,又持續了近一盞熱茶的功夫。
武林之後的出手,已呈衰竭之勢,丁浩則相反,劍勢益見凌厲。
一聲暴喝傳處,武林之後彈退了八尺,近肩胛處,劃破了半尺長一道口子,皮開見肉,血流如注。
只見她用手疾點穴道,止住血流,手中拐杖倒曳,獰視著丁浩那形象,像一頭受了傷的瘋虎般。
丁浩勝券在握,當然不容對方喘息之機,一個彈身,跟出……
“呀!”一聲栗吼,使人心神俱震。
武林之後曳地的拐杖,突地玄奇怪誕已極地騰了起來,像一條怪蟒,匝地飛躍,角度部位,全脫出了武術常規,看來這一記怪招是她的殺著。
丁浩大吃一驚,正待抽招換勢,但已不及,杖身從偏鋒蕩開了劍,權頭卻點上了左胸。
丁浩如遭雷殛,當切踉蹌退了四五步,忍不住悶哼出了聲,“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眼前金星亂冒。
武林之後大喝一聲:“酸秀才,再接老身一拐!”
聲落拐到,又是一記玄奇莫測的怪招。
丁浩一振精神,長劍封閉了門戶。
鏘! 然一聲巨響!
丁浩手中劍幾乎脫手而飛,腦內“嗡嗡!”奏響,再退了兩步,逆血又告上湧,但他硬壓了下去。
一個意念,衝上心頭,不能挨打,不然非栽在對方手下不可!
武林之後嘿嘿一聲冷笑道:“酸秀才,你很不錯,老身的'斷命三招'你竟能接下兩……”
丁浩栗吼一聲,連人帶劍,閃電般撲上。
武林之後說話分神,想不到他會有這麼深厚的潛力,在受傷吐血之後,仍能發動這閃電式的功擊,登時被迫採取守勢。
丁浩這一撲,卻是虛的,待雙腳踏實,才突地變勢,施出了那一殺著“筆底乾坤”。
這一著,又出了武林之後意料之外,使她搓手不及。 姜還是老的辣,被尊為武林之後,並非幸致的,臨危不亂,守勢不變。
但這一招“筆底乾坤”是丁浩融合兩種絕學而成,威力無匹,玄奧臻於極致,豈是輕易封閉得了的。
“鏘!鏘!”
連震聲中,悶哼隆起,武林之後倒撣出四五步,身形為前殿的後壁所阻,才停了下來,左肋右臂,又冒了紅。
原先的創口,因為受震過劇而迸裂,血湧如泉,頓冒成了一個血人。
丁浩栗聲道:“你說出如何解救梅映雪,今夜放過你?”
武林之後瘋狂地大叫道:“老身堂堂武林之後,要你後生小子放過,那是天大的笑話了!”
丁浩不由怒極,左掌一揚,劈了過去。
“哇!”
慘哼聲中,武林之後口血連噴,坐了下去,淒厲如鬼。
“好小子!你找死!”暴喝聲中,突傳銳厲的指風破空聲。
丁浩閃電般橫移轉身,只見那三名收屍的典衣老婦,已圍近身來,丁浩重重哼了一聲,揚劍追去……
三老婦突地重疊站立,後面的把雙掌貼上前人的後心。
丁浩不由一愕,三老婦在玩什麼花樣?
心念方動,最近面的老婦,突地吐氣開聲,雙掌猛然劈出,一道撼山栗獄的勁氣,挾雷鳴之聲,破空卷出。
丁浩心頭一涼,疾運劍氣抵擋。
“轟!”然巨響中,似乎天坍地陷,殿瓦紛落。
丁浩像中了一記悶雷,震得頭暈眼花,跌跌撞撞退了七八步才穩住身形,眼前一片黑,喉頭甜甜的。
待到看清眼前景物,武林之後與三老婦已失了踪影。
這是他出道以來,首次碰上這等強猛的劈空掌力,而且是在劇鬥受傷之後,非他練有“生機不減”的護心神功,這一擊可能送命。
他定了定神,突然明白過來,這一手,是集三老婦的畢生修為,三人連成一線,以掌相抵後心,便是傳功之術,這個神功聽說過,但沒見識過。
如果三老婦是個別出手,情形絕對不會如此。
設他在三老婦開始連結之初,發劍攻傑,或不接而攻,三老婦便早無法得手。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他算是又學到了一個寶貴的經驗。
他無法再去追擊對方,同時廟後便是山區,對方熟悉地形,要追也追不到。
他想,經此一役,金龍幫與望月堡之間的仇怨,可就深了。
金龍幫損折了近百高手,業已大傷元氣,短時期內,決無法復原,剩下的一些大頭,必然會不擇手段地報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4:04

讓他們雙方互相攻殺,以魔消魔,是件大好事,像武林之後這等身手,至少可抵望月堡特級的高手三人以上……
心念之中,重新來到水池邊淨了血污,拾掇了一下衣衫。
明豔的日光,照徹了全廟,陰森臭氣,被掃一空,現場除了些血漬之外,已不見半具屍體,一場恐怖的殺劫,近百條人命,像演一劇,就這麼散場了。
丁浩想起梅映雪所乘的船,此刻怕不止在百里之外了。 不過,跟不上也不打緊,反正直接到離塵島就成。
這一夜,有兩件大事值得興奮,一是誅殺毒心佛,替冷面神尼得回了石紋劍。
另一件是毀了地獄尊者的“飛天紅鱗”。 如果那怪物不毀,將來向望月堡採取行動時,比百名高手還要可怕。
像這情況,發生在雙方大舉搏鬥之中,自己可能被毀,連帶“黑儒”也會除名。
想到這裡,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暗稱“僥倖!”
再往地上尋找那“飛天紅鱗”的屍體,已不見影兒了,由於這一場劇鬥,已不知被捲到那裡去了。
當然,要找的話仍是找得到的,但無此必要。
他兀立了片刻,彈身出廟,朝集上奔去。
昨夜來的目的,本是要回梅映雪所寄的革囊,想不到碰上了這一宗大岔事。
不久,來到集上,只見來往的大部分都是山居人的裝束買賣也以山產居多,雖是山邊小集,但因臨近水旱大鎮,市面倒也熱鬧,各式買賣俱有。
這一夜折騰,丁浩已感腹如雷鳴,心想,先填飽肚子再說。
於是信步走入一間小酒店,一看那些吊掛在灶頭橫檔上的野味,不由食指大動,這類食品在別處是很少有的,在山集裡,卻是便菜。
坐下之後,要了一隻烤山雞,一條漬獐腿,一盤鹿脯,一壺白乾,津津有味地吃喝起來。
正在吃得有興之際,只聽座中一個粗喉嚨道:“昨夜保山王爺廟鬧鬼,唬死人!”
丁浩不期然的抬頭望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獵戶打扮的漢子,箭袋刀叉根在桌邊,與他同桌的,是一個穿藍布衫的老者。
此際時辰還早,食客只寥寥七八人。
聽獵戶這一嚷,全都驚異地望著他,連店小二也湊了過來。
那穿藍布衫的老者兩眼一瞪,道:“三寶,你說什麼?”
叫三寶的漢子掃了座中諸人一眼道:“我說昨兒晚上保山王廟鬧鬼!”
“瞎說!”
“萬大叔,我三寶幾曾瞎說過……”
“呵!你且說說看,到底怎麼回事?”
“昨兒個晚上,我為了趕一隻山虎,折騰了大半夜,到四更多天才出山,從王爺廟後面經過忽然聽到一連串鬼喊神號之聲,我當時唬了個半死,雙腿發軟,連爬都爬不動了但我又忍不住不看,你猜怎麼著?”
所有的目光全直了,嘴張得大大的,靜持下文。
藍布衫老者橫眉豎目地道:“別買關子,說下去,怎麼著?”
那漢子神色之間似乎餘悸仍存地道:“我看到一位天神在林中踏空而行,所經之處,不斷發出鬼號之聲,卻不見任何影子,不久,來了一個道裝的,定是呂純陽,兩位神仙不知交談了幾句什麼,便消失不見了……”
“啊!”
“啊!有這種事?”
藍布衫老者面色疑重,一本正經地道:“這必是王爺顯聖,清除那些擾人的山魈野魅,以保苗境平安。那呂純陽定是來助陣的,以後呢?”
“我糊里糊塗回了家,一覺睡到此刻,還好,沒被邪氣所侵……”
“嗨!王爺顯盛,還怕被什麼邪魔侵害,我說三寶,王爺定是故意讓你看到,要藉你嘴傳這件神績,這得與集中父老們談談,來一次叩謝。 ”
“對,對,萬大叔說得對,我下午要先備三牲去叩拜。”
酒客們開始七嘴八舌,紛紛談論起來。
一陣焦臭味飄入座中,小二轉頭大叫道:“菜燒焦了!”
原來那掌鍋的手拿夕子,早已聽得出了神。
丁浩正呷了一口酒,全噴在桌上,他明白那獵戶所見,正是地獄尊者與縹渺真人在廟週殺人的那一幕。
江湖兇殺,變成了王爺顯盛,愚夫俗子,可笑又可憐,現場屍體已被清除火化,這傳言更加坐實了。
那漢子似被自己所說的唬住了,顯得有些不自在。
穿藍布衫的老者擺了擺手,道:“三寶,我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你走吧!”
那漢子站起身來,喏喏連聲道:“是,是,謝大叔的酒菜,山麂腿我停會兒送到府上!”說完,拿起刀叉,背上箭袋,迳自去了。
藍布衫老者抬頭朝丁浩笑了笑。
丁浩也正巧把目光投過去,四目交接,丁浩不由心中一動,這老者是有武功的,這一笑大有蹊蹺。
但從剛才他與漢子談話的口聲,他是集上的土著,不是外方人。
吃喝了一陣,那老者手中拿著酒杯,若無其事地到門邊張望了一下,口裡喃喃地道:
“快近午刻了!”
說完,回身走迴座間,有意無意地先彎到丁浩桌前,偏了偏頭,搭訕著道:“少俠面熟得緊,似乎……在何處見過?”
丁浩心中暗笑,弄鬼弄到我的身上,算你倒霉,當下冷漠地掃了老者一眼道:“是麼?”
老者得寸進尺,偏著屁股,公然坐了下去,把酒杯一放,道:“少俠上姓?”
丁浩愛理不顧地道:“在下……姓丁!”
“哦!這就是了!”
丁浩不由一愕,“這就是了”四個字,內中大有文章,自己對這老者,可是素昧平生,若說見過,連半絲印像都沒有。
“閣下真的認識在下麼?”
老者手捻領下稀疏鼠須,皺起眉頭道:“想不起在那裡見過……”
丁浩冷冷一哂道:“在下對閣下卻面生得緊!”
老者“哦!”了一聲,道:“當然!當然!這是當然的!”
一連三個當然,透著古怪,丁浩可有些沉不住氣了,劍眉微微一挑道:“閣下這當然兩上字應作何解?”
老者蘸酒汁在桌上畫字,口裡沉吟著道:“因為小老兒一向株守山集,極少外出。這面生是當然的!”
丁浩聽了這顛三倒四的話,實在氣不過,正待發作,突然一眼瞥見桌上酒漬畫的字跡,登時心頭大震。
只見桌面上寫了四個字:“尋萬取物!”立即把要說的活咽了回去,微一頷首,表示正是如此。
突地,丁浩想到這老者被那漢子稱做萬大叔,莫非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看老者的神態,可能有什麼顧忌,當下會意地道:“店裡的野味不錯!”口裡說,手指任意地在桌上畫了一個酒葫蘆。 這是樹搖風的標記。
老者打了個哈哈點了點頭,道:“此集靠山,野味是家常使菜!”
手指卻又在桌上寫了“集外見”三個字,隨寫隨抹去。
丁浩立即明白,對方不要自己上門找他,此地是金龍幫的勢力範圍,當然到處是耳目,如被發現自己與他來往,可能便無法立足,而且可能會發生事故。
當下放意大聲道:“閣下是本地人?”
萬老頭打了個哈哈道:“不錯,小老兒世居此集,在集頭開了間雜穀店!”
“哦!”話等於完全說明了,他就是萬大發。
“少俠來此訪友麼?”
“唔!不,路過。”
說完,叫過小二,結算了酒菜錢,向萬大發點了點頭,道聲:“失陪!”揚長出店而去,在集上轉了兩轉,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集而去。
走了一程,來到一座林邊,故意假裝內急,撩衣進入林中,回頭從樹隙中望去,果見一名漢子,遙遙尾掇而來。
心中暗忖,如果對付了此人,必定對萬大發不利,不如去,一口氣奔出了兩里左右,進入一個小村莊。
在轉彎之處,迅速地繞到了村後竹叢中,不久,那盯踪的也入了村,顧盼了一陣之後順路直奔去了。
丁浩這才兜了半個圈子,落荒折返原先的林中,萬大發業已在候。
“有人盯踪少俠?”
“在下已擺脫了他,是那一路的?”
“金龍幫的耳目!”
“閣下尊名是萬大發?”
“是的!”
“怎認得在下?”
“少俠的形貌曾聽掌門人描述過,而且昨夜在廟中少俠與冷面神尼共同對付毒心佛那一幕,少老兒業已得見。”
丁浩心中一震,道:“昨夜的事閣下全都目睹?”
“不,在望月堡兩個魔頭現身時,小老兒便已離開,怕遭魚池之殃!”
丁浩這才放下心來,他最擔心的是怕“黑儒”的秘密被拆穿。
“該堡佈署毒計時,閣下事先知道麼?”
“小老兒略有所知!”
“奇怪,金龍幫睜著眼去上這惡當?”
老頭萬大發慨嘆似的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望月堡此番蓄意而來,一再密議,如何傾力進攻金龍幫,像煞有事,明里虛張旗鼓,暗裡卻布下隱阱,誘使對方出手……
“那望月堡這一幫人馬來此已非一日了?”
“當然,在廟裡集結已有十天功夫,陷阱是雙重的!”
“嗯!一方面是用毒,準備在毒攻不成之際用炸藥……”
“什麼,還有炸藥?”
“不錯,前後股都埋了火藥。”
“閣下怎知內幕?”
萬大發嘻嘻一笑道:“本門最講究的是耳目靈警,刺探秘密憑祖師爺傳下的一套法寶。”
“哦!”
“少俠是為取物而來?”
“是的,貴門主交待過麼?”
“有的,除了他老人家與少俠之外,此物不交與第三者。”
丁浩點了點頭,取出那字條速與萬大發。
萬大發接在手中,看了一遍,然後揉碎了,道:“請到這邊來!”
丁浩隨著萬大發奔入林深處,停在一株老樹下。
萬大發捷逾狸鼠地升上樹頂,在椏枝間取下一個布包,雙手遞與丁浩,道:“少俠請查驗看看!”
丁浩大是佩服空門人物的心思,處處都設想周到,防人一著,如果自己沒示出那字條,他可能便不會交出東西。
為了謹慎,他打開布包,裡面果是那革囊,革囊裡是什麼,便不必再看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梅映雪說是家傳寶物,老哥哥說是她奪自望月堡人之手,是什麼東西也只有梅映雪才會知道了。
“東西無訛麼?”
“嗯!看是不錯……”
“少俠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麼?
丁浩爽朗地一笑道:“不瞞閣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在下也不知道,這東西是別人託付保管的!”
“哦!原來如此!”
丁浩重新包好,兩端打結,做成包袱,斜負肩頭,深深一揖道:“敬謝閣下代為保管,告辭了!”
萬大發抱拳還禮道:“不敢當這謝字,小老兒是執行門主之命,只是少俠此番遠來,因為避人耳目,未能稍盡地主之誼,尚請海涵!”
“那裡話,言重了!”
“請恕不相送了!”
“豈敢,告辭了!”說完,離林上道,回到宜城。
照約定,赤影人一行在抵達襄陽之後,便要捨船就陸,這一岔,雙方行程隔了一日夜,又無法知道她們走的是那條路,要追恐怕也追不上了。
好在最終目的地是離塵島,只要直赴該島,便可見面。
突地,他想到由此西行,便是荊山。
“雷公匕”應該物歸原主了,冷面神尼失落了“石紋劍”費了這大的周折才得回。
萬一“雷公匕”有所失閃,落入別人之手,這匕首威力不輸於“石紋劍”,但運用卻方便,要想奪回,便不簡單了。
同時,無法向洞中女人交待。
同時,“白儒”不知是否真心悔悟,如果他在大洪山時為了求生,佯作反悔,回去對付那女子,也非是自己的罪過?
越想心中越覺不安,到荊山黑石谷打個轉,至多耽擱兩天功夫,海映雪到了離塵島便告無礙,不爭兩天時日。
於是,他決心赴荊山,了結這一段公案。
他毫不耽延,立即上道朝荊山進發。
第二天日幕時分,來到荊山腳下,在山鎮中宿了一宵第三天一大早,預備了乾糧,就進入山區。
他已來過一次,所以此番不似上次盲目摸索,認定方向,到目的地直奔。 ”
日頭歇山時分,來到了黑石谷外,心想,乘天色未黑之際,趕快到“天音洞”辦完事,漏夜還可趕行一程。
愈早到離塵島愈好,以免懸心。
身形一彈,朝谷裡飛去。
正行走間,耳畔突然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似在谷內不遠。
“歐陽總監,你速作決定?”
丁浩心頭一震,加速循聲掠去。
谷道中,呈現十幾條人影,八名勁裝武士,分據四方,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子正中,白儒歐陽慶雲與一個黑衣中年隱丈許相對。
白儒身後是那長發女子,緊摟著那孩子小雲,滿面憤毒之色。
從那批武士號志,一眼便認出是望月堡的人。
那黑衣中年,尖臉削腮,一付猴相,從未見過。
“白儒”面目淒厲,渾身直在發抖。
那黑衣中年再次發話道:“歐陽總監,你在堡中的地位可說一二人之下,在下真替你想不透呢?”
“白儒”栗聲道:“請楊兄上复堡主,就說區區已棄絕江湖,永不出山。”
“總監該知道這是辦不到的?”
“我意已決,誓不回頭!”
黑衣中年嘿嘿一笑道:“堡主在得悉總監並未如副總監所報墜岩而死,立即命在下前來奉請,翁婿之間,沒什麼不好說的……”
丁浩在暗中登時發起急來,白儒墜谷而死,是自己親耳聽見的,白儒臨行時請斐若愚轉告鄭月娥的。
這一被拆穿,斐若愚便擔上了串通蒙蔽之嫌,以鄭三江的為人,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除非白儒回堡。
望月堡是怎樣偵查出白儒回山隱匿的呢?
以白儒的功力,難道還不是這黑衣中年的對手?
只聽白儒激動地道:“區區在大洪山墜谷未死,業已心灰意冷……”
“怕不是如此吧?”
“那怎麼說?”。
“恐怕只總監一人心裡明白。”
白儒咬了咬牙,怒沖沖地道:“楊三郎,你乾脆說,準備怎麼辦吧?”
黑衣中年冷冰冰地道:“在下希望總監依堡主之命,隨在下回堡。”
“我說辦不到!”
“總監,何必要迫在下採取行動呢,你是堡主愛婿,而在下……說起來仍是外人,在下再請總監三思。”
“區區主意決不更改。”
黑衣中年窒了片刻,突地發出數聲冷笑,陰陰地道:“總監真的要一意孤行?”
白儒臉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斷然道:“話已說完了,看著辦罷!”
黑衣中年冷哼了一聲道:“總監,在下的耐力有限,最後進一言,總監有兩件事不好交待的呢。”
“那兩件事?”
“第一,總監對堡中一切秘密瞭如指掌,堡主所知的你盡知,值此強敵當前,強仇環視之秋對望月堡的威脅太大……
“住口,區區尚不致於出賣堡主。”
“話雖不錯,但堡主不放心……”
“他要你殺我滅口?
“總監,在下實在不原意說出口,不錯,堡主有這指示!”
白儒身軀一顫,下意時地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還有那件事不好交代?
“堡主千金日夕盼望總監回堡團圓!”
白儒身軀又是一震,咬牙道:“他父女心中明白,當初鄭月俄下嫁區區的目的是什麼……”
“一夜夫妻百日恩,總監這話未免太過絕情?”
長發女子突在此時開了口,聲音幽淒動人:“雲哥,你去罷,我會帶著小雲,把他撫養成人的!”
白儒脫口大叫道:“不,辦不到,我死不回頭。”
黑衣中年獰聲道:“總監,天時不早了,在下不能久耗下去……”
白儒狂聲道:“楊三郎,你儘管下手好了,我夫妻父子死在一路。”說著,退到長發女子身邊,伸手撫著孩子的頭。
那孩子睜著圓亮的小眼,望著他父親,小小年紀,竟毫無驚懼之容。
丁浩大感困惑,白儒竟不敢反抗麼?
黑衣中年以栗人的聲調道:“總監,你這是不智之舉,如果你隨在下回堡;她母子還可活下去,如果定迫在下出手,那在下只有執行堡主命令。… …”
白儒鐵青著臉道:“鄭三江的為人我深知,他不會放過她母子!”
“總監只是如此想,事實真的如此麼?在下保證不動她母子毫髮!”
“你保證?楊三郎。地獄尊者的衣缽傳人,不會發這種慈心吧,鄭三江不派別人,派你追魂太歲來此,用心已至明顯!”
丁浩駭然,原來這所謂追魂太歲楊三郎是地獄尊者的傳人,單聽外號,就已表明是個兇殘之輩。
直到此刻,丁浩在發現圍在四周的八名武士,手中各執了一個小小葫蘆,葫蘆口封正中央,一手捏著瓶塞。
望山集保山王爺廟那一場兇殺記憶猶新,這葫蘆中定是什麼“毒中之毒”一類的劇毒,其或是更可怕的歹毒之物。
怪不得“白儒”空負一身驚人武功,不敢反抗,他也許可以僥倖脫身,一雙母子可就慘了。
追魂太歲楊三郎冷森森地道:“總監,你想到後果麼,在下只要稍一抬手,便可追魂奪命,而你……卻不會死,在下可以殺人也可以活人,鄭堡主要活口,到那時……你生死兩難,便悔之晚矣!”
長發女子淒厲地大叫道:“雲哥,答應他,我可以陪你死,只是……這孩子……”
白儒目眥欲裂,眸中的怨毒令人不敢逼視。
“楊三郎,我夫婦與這孩子固然非死不可,但你也逃不了命,我要殺你也只是舉手之勢,不比你施毒慢!”
丁浩暗自點頭,這話半點不假,白德的飛匕可算一絕他以前幾次當自己的面殺人滅口,真是舉手之勞。
追魂太歲楊三郎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道:“歐陽慶雲,看來言盡於此了?”
丁浩心念疾轉,如何解白儒之危呢? 自己伏著“闢毒球”,不懼“毒中之毒”,但他一家三口只要一個不當,便得送命……
突地,靈機一動,他想起望月堡人的口號,何不冒險試一試,如能把追魂太歲楊三郎誘離現場就好辦了。
當下,悄悄退後數丈,隱在一根人立的石筍之後,大聲道:“月正中天!”
所有的人,全部面現驚容,追魂太歲楊三郎皺了皺眉頭,應道:“銀漢無聲!”
丁浩心頭一喜,看來此計可以得逞,立即高聲道:“護法自望山集傳回急訊!”
這一說,果然奏效,追魂太歲楊三郎登時面色一變,急聲道:“是本座師尊的急訊麼?”
“不錯!”
“現身答話?”
“不,這是機密,護法交待,不入第三者之耳!”
追魂太歲楊三郎略一躊躇,向八名武士下令道:“爾等注意,小心看守,如有異動,立即放毒!”
“遵令!”八名武士齊應了一聲。
此際,天色已逐漸成黑,回頭早已沒了影子,黑石谷天生奇地,盡是嵯嵯黑岩,更加顯得幽暗陰森。
追魂太歲楊三郎一彈身,奔了過來。
只不見傳令人的影子,目光遊掃之下,面現驚疑之色,沉聲道:“還不現身出來?”
他立身之處,正背對丁浩隱身的石筍。
丁浩如幽靈般掠出,一下子由後扼住追魂太歲的咽喉,使他不能發聲,另一手持著“雷公匕”抵上他的心窩,輕輕刺了一下。
然後抑低嗓音道:“不許聲張,否則這匕首會穿透你心窩!”
追魂太歲楊三郎做夢也估不到會有此變,奮力一掙,那裡掙得脫,咽喉被扼緊,呼吸停窒,那味道不好受。
丁浩稍稍鬆開扼住對方咽喉的手,又道:“聽清了,別聲張!”
追魂太歲透了一口氣,栗聲道:“你是誰?”
“這你不必問,現在你下令要那八名武士撤退?”
追魂太歲楊三郎悶聲不響。
丁浩突然感到腦內一沉,立即警覺對方已在暗中施了無色無臭的“毒中之毒”,立即閉止呼吸。
待腦內的沉悶之感消失,知道“闢毒珠”業已生效,毒消無礙了,這才冷極地道:“揚三郎你那'毒中之毒'對區區無用,不必費心了! ”
追魂太歲不由亡魂盡冒,駭極地道:“閣下到底是誰?”
丁浩手中“雷公匕”微一用力,刺入對方皮肉少許,低聲道:“快發令!”
追魂太歲全身起了抽搐,咬牙獰聲道:“你不先說來歷,本座便不下令!”
“你想先死?”
“本座下了令,你準備如何對付?”
“到時再說,現在發令!”
“你殺死本座,救不了歐陽家三口。”
“那是笑話,區區不在乎毒!”
追魂太歲被迫無奈,但他仍想說身,栗聲道:“你放手本座下令!”
“辦不到!”
“那本座拼著一命換三,如你能救歐陽慶云三口,便不必迫本座下令了。”
丁浩倒著實佩服這魔頭的心思,當下沉聲道:“你先下令召回八名武士,區區給你公平的決鬥機會!”
“該……能相信麼?”
“不相信你馬上橫屍!”
追魂太歲沉默了片刻。 終於出聲高叫道:“你們通通退過來!”
八名武士大感意外,便仍遵令朝這邊奔來。
這情況倒使白儒驚住了。
丁浩一鬆手,放開了追魂太歲,立即迅快地拔劍在手,追魂太歲前彈八尺,回過身來,暴喝道:“你到底是誰?”
八名武士奔近前,齊齊驚叫了一聲,剎住了身影,其中之一粟呼道:“酸秀才!”
追魂太歲霍地拔出劍來、狂吼道:“你就是專與本座作對的'酸秀才'?”
丁浩冷冷地道:“一點不錯,現在你準備保命,如你能接下區區一招不死,你便活定了!”
“少狂!”
“準備!”
喝話聲中,長劍斜斜上揚……
追魂太歲栗喝一聲:“放毒!”
手中劍隨之疾劈而出,看出手,他的劍術造詣已有相當火候。
同一時間,八名武士齊齊撥開了葫蘆塞。
丁浩長劍一揮,“哇!”慘號破空而起,追魂太歲砰地栽了下去,八名武士魂飛魄散,逐突狼奔地逃命。
丁浩那裡放過他們,劍芒打閃中,慘嚎之聲響成一片。
但也只剎那功夫,便寂然了。
“丁少俠!”
白儒狂叫著奔了過來。
丁浩立即迎了上去,大聲道:“別走近,毒未散盡!”
白儒應聲止步,怔怔地望著丁浩,說不出話來。
長發女子帶著小孩,也奔了過來,粉腮盡是感激之色,眸中淚水晶瑩,福了一福,道:
“丁少俠,致謝再造之恩!”
那孩子小雲比年前長大了許多,仰起小臉道:“媽,他是丁叔叔!”
長發女子抱起小雲連連親嘴。
白儒這時才發出了聲音道:“丁兄,大恩不言謝,在下無話可說!”
丁浩取出“雷公匕”,遞與那長發女子道:“歐陽夫人,物歸原主,敬謝相借之德!”
長發女子放下孩子,雙手接過,激顛地道:“小女子一家三口,能重享天倫之樂,皆少俠所賜!”
丁浩欠了欠身,道:“小事不足以掛齒!”說完,轉向“白儒”道:“歐陽兄怎會被他們所乘?”
白儒憤憤地道:“是在下太過粗心,團購物出山,可能形跡落入秘探之眼,如非丁兄適時而至,後果已不堪設想了!”
“這也算是巧合!”
“丁兄是專程送匕入山麼?”
“是的!”
“請到洞中小敘……”
“不,小弟有急事,須立即出山!”
長發女子道:“不讓我夫妻略盡心意麼?”
丁浩爽朗地一笑道:“容圖後會吧!”
白儒誠摯地道:“丁兄,這使愚夫婦心下不安。”
“歐陽兄,不必如此,欣見賢孟梁破鏡重圓。小弟十分告慰了,只是望月堡決不會就此幹休還請提防為上!”
“是,敬謝關懷,在不……覺得十分愧對丁兄……”
“那裡話!”
“天色已晚,請留宿一宵,明晨動身如何?”
“不必了,小弟心急切焚,一刻也難耽延。”
“既是如此,在下不敢強留,請果腹之後再走……”
“小弟備有乾糧,盛情心領了!”
“這……這……”
“願後會有期,小弟就此告辭!”
兩夫妻淒惋地望著丁浩,說不出話來。
丁浩雙手一拱毅然轉身,疾奔而去。
身後傳來那小孩的聲音道:“丁叔叔,你要來啊!”
童稚心聲,使丁浩深受感動。
白儒終算有福,在險惡的江湖風波里打過滾之後,一家人樂享天倫,而自己,還要在刀光劍影中奔命。
出了黑石谷認准了方向,朝亂山中奔去。
他準備橫越荊山,從谷城一路入豫,算方向,由這一路到離塵島是直線,雖多耽擱了兩天,因單身行動方便快捷,可能不會比赤影人她們遲到。
一路之上,感慨良深,說巧也真巧。
如果不是自己臨時起意歸還“雷公匕”,也碰不上了追魂太歲這檔子事,白儒一家三口,可能完了,那將是相當遺憾的事。
現在發生了一個新的問題,說起來也十分嚴重,當初斐若愚受白儒之託,傳假訊回堡,說白儒墜谷而死。
如果鄭三江追查起來,斐若愚的處境便危殆了,但這是無法援手的事,只有聽天由命了,迢迢千里之隔,又不能插翅飛去……
突地,他想起斐若愚是與地猶尊者與縹渺真人一路,如果不被金龍幫追截,此時應在北返途中,也許能碰上也說不定,但這是很不可能的事。
意料中,經望山集這一場血動之後,金龍幫定不擇手段,對望月堡展開酷烈的報復行動,兩狼相爭,自己也正好藉機採取行動。
經數日夜奔馳,這天到了谷城,丁浩停下來一洗征塵。
沐浴盟洗之後,把酒菜叫到房中,開懷暢飲,勞累一掃而空。
他記得剛出道不久,來到谷城,曾順道上武當山,以“黑儒”身份,向武當掌門靈虛上人索帳。
對方曾許諾查明公案真相,然後自作交代,曾幾何時各大門派掌門,全中了鄭三江詭計,被軟禁在望月堡,這變化未免太大了。
由此東去,便是不堪回首的故園廢墟隆中山,在廢墟中,曾了斷父親生前的一段過節,十招擊敗玉面俠司徒青。
過去種種,都成了過眼雲煙,恍若一夢南柯。
然而,這夢還沒有醒,還要做下去,結局是什麼,不得而知!
一在酣眠,第二天離谷城上路,繼續北上。
又是一連串披星載月的急趕。
這天到了伊陽,距離塵島已不及百里了。
此際,已是起更時分,丁浩興奮得不願投店,僅在酒店中打尖歇腳,消磨了約莫一個時辰,離店攢程。
心想,此去僅是坦蕩大道,明日午前便可趕到離塵島與梅映雪她們見面了,回島之後再痛快地歇三日。
離開城廟不遠,正行之間,突感一陣疾風,掠頂而過,不由大吃一驚,只見一團黑影,瀉落前面道中。
定睛一望,赫然是一頭怪鳥,心想奇怪,這人煙稠密之處,那來這野鳥,走近一看,不由心頭為之一震,這不是老嫂子“靈鴛夫人”的靈鷲麼?
怎會離開主人飛來此地。 此鷲通靈,莫非……
心念宋已,只見那靈鷲望著自己引領鼓翼,不禁大感困惑。
那靈鷲顯得急躁不安,丁浩傻了眼,他不通禽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一人一禽,相持了半刻,丁浩無奈,上前撫了撫它的羽毛,道:“鷲兒,你主人有事麼?帶路吧!”
說也不信,達靈驚竟懂人意,“嘎!”地一聲長鳴,振翅而起,朝西南角飛去。
丁浩彈起身形,尾隨奔去,心中可就大感嘀咕。
人再快,當然不如鳥。
奔了一程,靈鷲沒了踪影,丁浩只好緩了下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5:56

不一會,那靈鷲又飛了回來,繞空一匝,再次飛去,這回速度可緩了些,但丁浩追它還是感覺十分吃力。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片雲巨柏,那靈鷲投入林中不見丁浩如道這蹊蹺出在林中。
相了相地勢,繞到林側,運足目力望去,只見林中是所莊宅,規模不小,四周有河圍護,寬約三丈,等閒的武林,絕對無法越過。
離在此刻車聲隆隆,只見一輛雙套篷車,疾駛而至,停在正面的護莊河邊,接著車上發出一個宏亮的聲音來。
“月正中天!”
林中立即有人回應了一聲:“銀漢無聲!”
丁浩登時心中一動,這是望月堡的暗號,看來這莊宅是該堡的舵堂了。 靈鷲引自己來此,莫非老嫂子隱在這莊中麼?
心念之間,彎了過來,隱身一旁。
林中又傳出問話之聲。
“那裡的弟兄?”
駕車的回應造:“紅旗堂屬下!”
“什麼事!”
“奉命送重要人犯來!”
“候著!”
丁浩暗忖,重要人犯是什麼樣的人物?
為什麼不拘禁在望月堡而要送來此地?
既屬該幫的敵人,便是自己的友人,心會之間,悄悄聲地掩了過去,飛指點了駕車人的穴道,駕車人連哼都沒有便斜歪在座上。
“怎麼回事?”
車中探出了一個人頭,丁浩又虛空飛指點去。
車中人跌回車裡,再沒聲息了。
丁浩知道車內已再沒人了,立即上前,拉開車簾向內一看,不由駭然大震,只見車內是一具白木棺材。
那被點倒的車中人,全身重孝,倒在棺上。
這是怎麼回事?
重要人犯,人犯在那裡!
丁浩看那白木棺材,越看越覺疑雲重重,從外表上看,像是有人客死他鄉,孝子扶柩歸里,但趕車的分明是望月堡爪牙,傳訊莊中押來重要人犯,仔細一看這棺木,竟是浮釘的,棺蓋留有空隙,登時明白過來。













第二十九章犁庭掃穴

當下,用力一板棺蓋,棺蓋應手而起,棺中赫然躺臥著一個鬚髮灰白的老人,看樣子年在花甲之間,既無衾殮,不像是死人,用手一探,脈息未斷,體溫正常,分明是個活生生的人。
一陣“嘩啦!”水響,水面升起了一道寬約三尺的浮橋。
丁浩一看情況,片刻也不能耽延了,心念一轉,立刻把棺中人抱了出來,然後把假扮孝子與趕車的,雙雙塞入棺中,按回棺蓋,抱起老人,從車後跳落,隱入附近的樹叢中。
剛藏好身形,對岸已有數條人影出現,踏上浮橋。
顧盼間,四名黑衣漢子來到車前,其中一個驚聲道:“駕車的人呢?”
另一個道:“好小子,想是內急,出恭去了,不管他,走吧!”
後車門開啟,兩人鑽入車中,另兩人站在車後,把棺材往下推,下面的接住了一端的兩個角上面的兩個人下車端起另一頭的兩個角。
其中一個“嗨!”了一聲道:“重得出奇,怎麼回事?”
另一個道:“想來是個大胖子,走罷!”
四漢子抬著棺材,踏浮橋而過,浮橋隨即沒入水中,設計得還不錯。
丁浩仔細一看這老人,不由駭然大震,這老人正是望月堡被封為東卿的五方神東方啟明,也就是斐若愚的師父。
堂堂東卿,怎會成了重要人犯,而被裝棺運來此地呢?
心念之中,疾伸手探查穴道,竟然查不出是被什麼手法所製?
暗忖,莫非是被藥物所製不成,立即取出“闢毒珠”,捏開嘴,放入他的口中,只片刻功夫五方神雙眼睜了開來。
丁浩心中大喜,取出珠子藏好,又過了片刻,五方神神智清醒。
“閣下記得在下麼?”
五方神一骨碌坐起身來,驚震的望了丁浩一眼,栗聲道:“你是酸秀才?”
“不錯,正是在下!”
“你……你要把老夫怎樣?”
丁浩微微一笑道:“閣下被望月堡用棺木裝運來此,被在下發現,劫了下來。”
五方神站起身來,意猶未釋地道:“這一說……是你救了老夫?”
“可以這麼說!”
“我們是對敵?”
“此一時彼一時,閣下被尊為'東卿',怎會做了階下囚?”
五方神憤憤地道:“鄭三江指我師徒陰謀叛堡……”
丁浩心頭一震,道:“斐若愚呢?”
“他不在堡中,這早晚也按回來了。”
“是怎麼說起的呢?”
“因為若愚替白儒歐陽慶雲傳了假訊,說白儒在大洪山中墜谷而亡,結果卻查出白儒尚在人間,鄭三江說我師徒包庇他女婿,圖謀不軌……”
丁浩不由大急,這一點在荊山黑石谷時就已想到,但料不到事態會如此嚴重。 斐若愚隨同地獄尊者等正在北方途中,一回堡豈不是自投羅網,這得設法中途攔截,或要他設法脫身。
心念之間,沉重地道:“為什麼要送來此地?”
“堡中已派人去找白儒,互相對質,鄭月娥親自受理此事。”
“鄭月娥親自受理……”
“不錯,此地是望月堡的分壇,也可說是分堡,由鄭月娥在此坐鎮,所以老夫才會被押解到此地來!”
“鄭月娥功力已復麼?”
“早已恢復了。”
“這一說,斐若愚危殆了?”
“這是不用說的,鄭三江已知道他的身世,他是樹搖風之子……”
“啊!這……這……”丁浩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一頓又道:“此地何名?”
“保中人均稱此地作望月莊!”
“只鄭月娥一人坐鎮?”
“不,聽說是由'西卿'輔助,另有五十名精選武士,十名高級頭目,外轄數十名秘探,力量不弱!”
“西卿是誰?”
“僅知其人,老夫從未見過,也不知道他的名號來歷。”
丁浩從鼻孔中噓出了一口氣道:“鄭三江可算是一代梟雄,可能誰也不清楚他的真正實力……”
五方神點了點頭,道:“是這樣,老夫深悔當初錯投該堡。”
丁浩忽地心意一動,道:“斐若愚會送來此地麼?”
“會,但現在難說了!”
“為什麼?”
“少俠是如何劫人的?”
“在下把趕車兩名爪牙,替代了閣下,被他們搬入莊去了。”
“在中如發現這變故,定會出莊查探,計劃可能更改。”
丁浩咬了咬牙,道:“在下這步棋走錯了,但事先誰知道這情況呢?”
“少俠來此不是偶然的吧?”
丁浩心中又是一動,靈鷲引自己來此,莫非斐若愚已先被扣留此間,抑或是他母親“靈鷲姥姥”又落入對方之手?
這兩個情況,必有一個是正確的,略一思索之後,道:“清閣下在附近暫候,在下入莊去一探?”
五方神沉凝地道:“聽說莊中機關重重,少俠得多加小心……”
丁浩頷首,道:“多謝指教,在下小心在意就是。”
“老夫尚未謝少俠援手之恩呢?”
“這不足掛齒,在下與斐若愚的父親是忘年交,閣下現在是自己人了。”
“莊中不見有動靜,可能尚未發覺這變故?”
“在下立刻進莊,閣下沒什麼吧?”
“老夫很好,沒有受另外傷害。”
丁浩想了想,道:“如果在下天明不見出莊,請閣下立即潛赴伊川城西約四十里的'青草坪'尋一個叫駱二員外的,他是若愚師兄,把情形告訴他。”
“好,老夫會辦到,盼少俠能平安出莊!”
“回頭再見!”
丁浩走到車邊,朝對方注視,烏黑沉沉,什麼動靜也沒有,心裡很奇怪,棺木入莊,這久了難道對方還未查覺麼?
兩匹馬似已不耐,不住的以前蹄叩地。
丁浩突地靈機一觸,馬車在此,等於告訴對方此地是發生事情的現場,五方神在此藏身不便,不如把馬車趕走,讓對方無法捉摸,豈不甚好?
心念之中,拉轉馬車朝向來路,馬韁牢拴在轅上,然後用座上的鞭子猛一抽馬屁股,兩馬嘶鳴一聲,風馳電掣地去了。
丁浩重新繞到側方,相準對方一株巨柏,猛提一口真氣,斜飛而起,一沖三丈,然後凌空一旋,投向那株事先選定的巨柏。
由於剛才五方神一警告,此莊機關重重,是以早留上了心。
不敢落入濃密的枝葉中. 選了一枝明顯的禿幹,輕輕用手勾住,吊住身形。 然後如猿猴般翻了上去。
運足目力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枝葉間佈滿倒須網,間著小銅鈴,如果大意觸及莊中立即知警。
如投入網中被倒鉤勾住,連脫身都難。 兩名執劍武士巡到了樹下。
其中一個道:“老李,那棺中不知是什麼重要人犯?
“管他娘,反正不是敵人就是犯規的!”
“定要等莊主開棺麼?”
“當然!”
“分壇主一樂,包不定明天……”
“你不想找死的話,閉上你的鳥嘴。”
那開口的吐了吐舌頭,瞪了那姓李的同伴一眼,兩人巡到別處去了。
丁浩這才明白原來尚未啟棺,怪不得毫無動靜。
此地既稱望月莊,兩名巡察武士口中的莊主,不知是否指的鄭月娥? 一樂到明天是什麼意思呢?
心念之間,耳畔又傳巨鳥撲翅之聲,心知必是那靈鷲無疑,果然,那靈鷲從莊屋內飛了出來,四五名武士隨之追出,弓弦之聲震耳。
一個聲音罵罵咧咧地道:“這扁毛畜牲惹厭,弄得人心煩!”
另一個聲音道:“得想個什麼辦法除了它……”
“對了,用箭火燒它?”
“虧你想得出這聰明辦法,你以為別人想不到,把這林子點著了燒壞那些設施怎辦?把它趕走也就是了!”
“但他去了又來,可煩人……”
那靈鷲在樹梢盤旋了一陣,突在丁浩身旁枝上停了下來。
丁浩心頭大急,如果那些弓箭集中朝這裡射,豈非要暴露身形?
還好,那幾名武士在林中繞了一陣,沒發現靈鷲停身之處,嘟噥著走了。
丁浩長身展臂,輕輕撫著它的羽毛,低聲道:“靈鷲,我來救人,你停著別動。”
說也奇怪,那靈鷲用尖啄在丁浩手上磨擦了幾下,縮起頸子,不動了。
丁浩覷準武上剛才停步之處,然後沖霄而起,越過樹梢,輕輕瀉落。
這柏林是繞莊屋而植,樹與莊牆中間,隔了約莫五丈的空間,眼前一道側門半掩著,大門想是浮橋的那一面。
側門邊,一名武士抱劍而立。
丁浩知道屋頂牆頭,必然布有機關,越屋而入不是辦法。
那武士背門面林而立,中間隔了這寬的距離,撲殺他易事,但可能會驚動別人。
等了片刻,無計可施,只好冒險試上一試,口發“噓!
那武士一瞪眼,喝問道:“誰?”
“噓!噓!”
那武士遲疑地伏劍向林間走來,口裡低聲道:“是下房的姐姐麼?”
“噓!”
那武士邪意地笑了笑,左右一張望,迅速地閃入林中悄聲道:“在那時?現在不行,我還有半個更次才換……”
話聲未落,已被丁浩—指點了穴道,摀住嘴,拖到林後的暗影中,兩名武上巡了過來,卻沒發現側門已失了門衛,大步走了過去了。
待巡察的走遠,丁浩才開口道:“別聲張,否則要你命!”說著放開了手。
那武士手腳不能動彈。 口還能開,栗聲道:“閣下是誰?”
“這你不必管,要命據實回答,那頭怪鳥的主人在那裡?”
“在……在地牢。”
“地牢如何進法?”
“由此側門入內,順牆邊小街到後院,一株大槐樹邊,有間小屋,那便是地牢的入口,有人把守!”
“有機關麼?”
“有!”
“如何進去?”
“這……這只有管牢的清楚。”
“這一路去有機關麼?”
“沒有!”
“你說的全是實話?”
“沒半句假!”
“很好,現在本人點上你'陰穴',這是獨門豐法,無人能解,你也無法呼救,兩刻之內,本人回頭給你解穴,如你說了假話,本人多耽延了時間,你會悄然斷氣。”
那武士全身一震,結結巴巴地道:“還有一點……”
“什麼,快說?”
“莊內均有磚砌的通道通向各處,橫排共十塊,只能踏居中的兩塊。”
丁浩暗自點了點頭,諒來這話不會假了,隨即用指點上他的“黑甜穴”,其實所謂“陰穴”是要迫他說真話的。
然後把他放到一株樹後,四顧無人,迅快的穿過空地,閃入門中。
此際已近三更,莊內一片沉寂,只有少數的房間有燈光透出。
果然如那武士所說的,通路全用青磚鋪砌,居中兩塊可能不斷有人走動,在暗夜中現出一條灰線,十分顯目,知道這秘密,走起來可相當方便。
順小巷掠到後院,果見一株濃蔭匝地的大槐樹,樹旁一間小小磚屋,房門緊閉,窗隙漏出昏黃的燈光。
丁浩心想,大概管地牢的已安歇了。
院子的另一端,燈明如畫,傳出了陣陣男女笑謔之聲。
丁浩憋不住好奇之念,鬼魅般閃了過去,磚路十字交叉著的方格中,正好有一座假山可以遮掩身形。
他怕觸及機關,只能站在磚路上探頭張望。
從半開的門窗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房內的情景,只見一桌殘席擺在居中,旁邊涼榻上一男一女沿榻而坐。
那女的僅著褻衣,酥胸半露,面貌奇醜無比,赫然正鄭月娥。
男的是個中年漢子,長得一表人才,可以稱得上是美子,只是眉目之間,邪意甚重,一看便知是邪門人物。
男的上下其手,女的嘻嘻盪笑不停。
丁浩面紅筋脹,殺機雲湧,想到白儒棄了她確不為過。
兩人倒了下去,男的一揚掌,滅了桌上的紅燭,接著不堪入可的聲音。
丁浩想了又想,終於轉身離開,此來目的是救人,決不可節外生枝,誤了正事。
剛抵達槐樹下,兩名武士一前一後巡了過來,丁浩縮在樹身之後……
兩武士到了小屋之前,卻停住了。
“找這娘們殺殺火氣怎麼樣?”
“你想死?”
“巡夜不過虛應放事,鳥也飛不進來……”
“被莊主知道了,你會被斬了餵護莊河中的鱉。”
“別說得那麼難聽,莊主此刻還不是……嘻嘻!”
“我看你今夜真有點找死?”
“嘖!嘖!你一點都不想?”
“我現在值班巡夜,不敢想!”
“掃興,去罷!”
兩武士順磚牆轉往別處去,丁浩四顧無人,輕輕彈到門邊,推了推,關得很緊,於是用手指叩出:“卡卡!卡卡!”
“誰呀?”
丁浩不由心頭一震,竟然是女子的聲音,他頓時明白那兩名武士的對話了,看來這望月莊邪僻淫亂,烏煙瘴氣,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鄭月娥已作了榜樣,自然是上行下效。
他想起母親當年在望月堡是被辱而自盡,潛意識中,他對這種苟且之事,深惡痛絕,殺機不由自主地湧了上來。
屋內又傳出那女人的聲音:“外面到底是誰?”
“卡卡!”
“嘴上長了痔麼?光敲門不開口,是不是誠心開老娘的胃?”
“卡卡!”
“哦!老娘知道了,小公雞,你昨夜食髓知味了,進來吧!”
隨著是門栓被拉開的聲音。
丁浩輕輕拔劍在手,推門而入,順手反帶上了門。
“你……”
“禁聲!”長劍已指到對方胸口。
“你……你……是誰?”丁浩有些頭暈目眩,眼前是一個半老徐娘,上身僅著一個大紅肚兜,下身只有褻衣,豐腴的銅體,暴露無遺,丁浩想閉上眼不看,但不可能。
那女的面無人色,簌簌抖個不停。
丁浩冷森森地道:“帶本人到地牢!”
管牢房的婦人,驚怖地望著丁浩,栗聲道:“你莫非是酸秀才?”
“不錯,正是在下!”
“你……你想作什麼?”
“少廢話,帶路!”
那婦人在劍尖脅迫下,轉動半裸的身軀,伸手壁間……
丁浩的劍尖,改指她的背後“命門”大穴,寒聲道:“你別打算搗鬼,不然你會頭一個死!”
婦人回顧了丁浩一眼,手指朝壁間一按,“格格!”聲,臥榻朝旁邊滑了過去,再用足尖輕點地面,一道暗門現了出來,有石級延伸向下,黑沉沉地望不見底。
丁浩退後兩步,栓牢了房門,撲滅了燈火,然後仍以劍尖抵住對方後心,道:“下去!”
順石級而下,約竟也有三丈餘深,才改為平進。
丁浩憑著超人目力,尚可依稀辦物,地道內濕濃陰森毒氣撲鼻,走了數丈,向右一折,現出了鐵柵。
到了鐵柵,丁浩運足目力,向牢內望去,只見一個黑影,蜷縮在牢角,卻分辨不出是什麼樣的人。
突地瞥見壁間吊著一盞油燈,當下劍尖微微一送,道:
“把燈點上!”
婦人被劍尖刺得打了一個哆嗦,栗聲道:“沒有火!”
丁浩無奈,只好道:“現在開牢門!”
那婦人伸手在柵門邊壁間小孔一掀,鐵柵上升了六尺左右,用手一比道:“酸秀才,進去吧!”
“你先進去!”
“這……這……我已帶你到了地頭……”
“不成,你先進去,走!”
劍尖又是一抵,技人“哎!”了一聲,很不情願地走了進去。
丁浩隨後跟進,蜷曲的人影,似已聽到人聲,蠕動著坐起身來。
丁浩這才看清了,不由驚叫道:“老嫂子!”
被囚的,赫然就是靈鷲姥姥。
丁浩激動得發起抖來,看對方那憔悴失神的樣子,顯然受了不少折磨. 靈鷲姥姥可能已失了功力,無神的雙目,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中,根本無法視物,顫聲道:“是誰?”
“小兄弟丁浩!”
“哦!你……小兄弟,你…會來到這裡?”
那婦人就乘丁浩說話分神之際,一閃身,竄出牢門,快逾電光石火。
但丁浩反應何等神速,回劍揮去,只栗米之差,沒有刺中,“鏘!”地一聲,鐵柵關閉,登時氣了個七竊冒煙。
柵技粗如兒臂,還有橫技連住,要想憑力道弄開,是不可能的事。
那婦人站在八尺之處,嘿嘿一笑道:“酸秀才,你這是自投羅網,這回有你好看的了,格格格格,本堡正愁無法對付你,想不到我趙二娘立了大功一件。”
靈鷲姥姥栗聲道:“小兄弟,你也被困了?”
丁浩且不答話,收起了劍,把手從柵隙中伸出,招了招手道:“趙二姐,我們打個商量!”
趙二娘扭了扭腰肢,睨斜著眼道:“有什麼可商量的?”
“比如說……你可以提出什麼條件……”
“放你?格格格,我趙二娘還不致傻到死活不知。”
“你怕在下出手,可以先提條件的,比如說……在下交出兵刃……”
趙二娘向前移近了步,距鐵柵差不多四五尺,雙手叉腰,道:“酸秀才,你很俊,今老娘心動,但你也很可怕,現在老娘傳出暗號,馬上便會有人來服待你……”
丁浩掌伸出柵外,掌心向前,陡運真力,猛地一收,一道奇強無比的吸力,把趙二娘拉得踉蹌撞了過來。
趙二娘做夢也想不到酸秀才會來這一手,猝不及防之下,自是無法應變,待到想起發掌抽身,手腕已被隔柵牢牢扣住,腕脈一麻,勁道全失,登時唬了個亡魂盡冒,驚怖至極地道:“酸秀才我們……談條件!”
丁浩冷酷地道:“遲了,現在不必談了,啟柵吧!”
“如我……說不呢?”
“我把你撕碎。”
趙二娘全身一顫,道:“酸秀才,你出得了地牢,未必出得了莊?”
“那是我自己的事了!”
“你目的是救人,對麼?
“當然!”
“告訴你,她功夫已失,你無法帶一個沒有功力的人出莊,你決辦不到。”
丁浩咬了咬牙,道:“先開柵.別的慢慢再談。”
“你拉著我,怎麼開?”
“即辦,你開始移動吧!”
雙手交互扣腕,慢慢向邊移動,到了柵門邊。
“放開我,我夠不到位置?”
“鬼話,我看得道那小孔,你伸手可及。”
趙二娘無奈,狠狠瞪了丁浩一眼,勉強伸長左臂,往壁間小孔一掀,鐵柵上升,由於一里一外雙手緊扣不放,兩人均隨著吊了起來。
丁浩先用左手點了趙二娘穴道,然後鬆手放開腕脈,“砰!地一聲,趙二娘摔落在地上。
“嗨!三天前在伊陽附近遭暗算被擒……”
“您的武功當真被廢了?”
靈鷲姥姥目眥欲裂地道:“誰說不是,老娘子算是毀了!小兄弟,你怎麼來的?”
“半途中靈鷲出現,我知道必有事故,跟了來的。”
“啊!”
“老嫂子知道被擒的原因麼?”
“知道,那賤人問過話,說是若愚那孩子叛堡,小兄弟,若愚呢?”
“他可能在回堡途中,他還不知情,現在我們先離開再說……”
“小兄弟,能麼?”
“不能也得能,總要闖出去的……”
“小兄弟,必要時你先脫身,不必管我,老身死不為奇,設法救若愚吧!”舐犢情深,在這幾句話中,表露無遺。
丁浩斷然道:“老嫂子,沒這樣的事,我來此何為?”
“沒有功力,寸步難行,如何闖出龍潭虎穴……”
丁浩忽地想到了五方神的情況,沉聲道:“老嫂子,您是被點了殘穴麼?”
“不清楚,只是感覺失了功力!”
丁浩精神大振,有些激動地道:“希望僅是救藥物所製,我們來試試!”說著,取出“闢毒珠”,遞在靈鷲姥姥手中道:“老嫂子,含在口中,試試看!”
“這是什麼?”
“闢毒珠,如果老嫂子的功力是被藥物所封,定然可解!”
“啊!”隨把珠納入口中。
丁浩定睛望著靈鷲姥姥,靜特變化。
過了片刻,失神的脖子竟放出光來。
丁浩大喜過望,興奮地道:“老嫂子,成了!”
靈鷲姥姥把珠子吐出來,送還了丁浩,激動萬狀地道:“小兄弟,妙啊!我的功力可能已恢復了!”
“此際可能已近四更,我們還是快走!”
“這女人呢?”
“淫賊無恥,殺之不為過!”說完伸指點了趙二娘的死穴,接著道:“老嫂子,還有什麼東西要帶走麼?”
“只有這條命了,那還有東西!”
“拐杖呢?”
“誰知道丟在那裡!”
“如此走吧!”
靈鷲姥姥步出牢門,丁浩隨後,“鏘!”地一聲,鐵柵落。
把兩人隔成了一里一外,丁浩大吃一驚,想不到鐵柵關閉的機扭是在地面。
靈鷲姥姥栗聲道:“怎麼辦?”
丁浩定了定神,道:“老嫂子,您看到門邊壁上那小孔了麼?”
“啊!不甚真切……看到了!”
“用手指去掀掀看?”
驀在此刻,一道強烈的光線,照了過來,靈鷲姥姥大驚回顧,只見兩名武士閃現在身前。
其人一人,手持牛濁火炬,這兩道寬不過六尺,根本無法遁形,兩名武士齊齊驚呼了一聲出來。
另一個道:“怎被她走出來!”隨說,隨撥出了長劍。
那持火炬的立即把火炬括在壁間的鐵環上,跟著拔劍動手。
靈鷲姥姥急伸手在掀壁間小孔的機扭……
兩雙長劍,閃電般攻到。
靈鷲姥姥只好反身應敵,甬道狹窄,她手無寸鐵,而兩武士劍術驚人,這一上了手,便打得險惡十分。
丁浩側身一旁,未被西武士發現,心中不由急煞,看樣子可能莊中已發現變政,如果地車出口被堵死,勢將成翁中之鱉。
靈鷲姥姥徒手應付兩雙劍,由於展閃不便,相當吃力,根本充法再去掀那機扭,而兩武士出手十分辛辣,似乎急於製伏要犯。
如果再有人進來,情況就危殆了。
丁浩猶如柵中猛虎,空有蓋世功力,無由發揮。
二十招之後,員鷲姥姥險象環生……
丁浩閃現柵門,一名武士瞥見了,驚叫一聲道:“牢裡有生人!”
另一武士聞聲側顧,手底下一慢,被靈鷲姥姥一掌震得連連倒退。
丁浩把握這瞬間的機會,飛指射出一道指風,慘哼起處,那名發現他而驚呼的武土栽了下去。 另一名轉身就要遁走。
丁浩又一指射了出去,口里大叫道:“不能放走他!”
由於距離過遠,指風僅使那圖逃的武士打了個踉蹌,但已足夠了,“靈鷲姥姥”一掌推出去。
那武士直撞向甬道磚壁,靈鷲姥姥再加上一指,登時了脹。
丁浩急聲道:“老嫂子,快掀機扭!”
話聲未落,又有兩名武士現身,靈鷲姥姥俯身拾起一柄死者拋落的劍,不顧後來的武士,急去掀那機扭。
但時間不許,暴喝聲中,兩雙劍迅厲地襲到,靈鷲姥姥被迫回劍應敵,有劍在手,情況便好轉了一些。
但卻抽不出手來,急切間,又無法毀這兩名武士。
如果有其他高手入內,後果便十分難料了。
丁浩情急之下,運指風射向那小孔,石粉紛飛中,誤打誤中,鐵柵升了起來。
丁浩如疾矢般射出,劍揮處,兩名武士先後栽了下去。
“老嫂子,滅了火炬,我們走!”
靈鷲姥姥抓下火炬,用腳踏滅,甬道中又回复漆黑一片。
丁浩仗劍搶在頭里,道:“老娘子,緊跟著我!”
顧盼間,來到地牢出口,丁浩抬頭一看,石級盡頭靜悄地沒有動靜,不由懸心大放,閃電般竄了上去。
小屋裡不見人影,屋外火炬如球,照耀得明如白晝,影幢幢,似在搜索。
丁浩回頭低聲道:“老嫂子,上來吧!”
靈鷲姥姥應聲而上,出了穴口,目光朝門外一張,道:“我們被發現了?”
“沒有,可能是莊中發現了外面被我所製的武士,知道有敵侵入,在盲目窮搜!”
“為今之計呢?”
“停會兒看情形再說,現在他們不會搜小屋。”
果然,沒有多久,那些武士轉向別處搜索去了,誰也沒有察覺四名搜索地車的武士沒了踪影了。
丁浩沉聲道:“大嫂子,現在我們走,注意,走磚路居中的兩塊,不能踏錯一步。”說完,當先出了小屋,靈鷲姥姥隨後緊跟。
一路無阻,到了側門邊,只見兩名武士分據門兩側,比原先多了一人。
丁浩知道不殺人是不成的了,好歹到了外面再說。
心念之中,悄沒聲地掩上前去,左指右劍,迅如閃電,兩名守門的武土連人影都不曾看清,悶嗥了半聲,栽倒當場。
丁浩一招手,穿過空地,進入柏林,靈鷲姥姥幾乎先後的跟了過來,雙雙秘入樹身之後。
丁浩抑低了嗓音道:“老嫂子,這樹上有鉤網,林夕丈寬的護莊河……”
靈鷲姥姥道:“五丈寬還可對付,只是那鉤網……”
“小弟我為老嫂子清掃,上樹之後,居高臨下,過河容易多了!”說完,彈身疾起,手中劍貫足真力,揮成一幢光幕。
枝葉紛飛,鈴聲急振,半空中劈開了一條通路。
鈴聲一響,人影全朝這過奔來……
丁浩掠回原地,急聲道:“老嫂子,上樹,從樹頂過河,小弟來掩護!”
人影蜂擁而至,夾著燈球火把,登時圈得水洩不通,只剩下靠河的一面沒有人,顯然河邊有極歹毒的機關佈設,所以不須防守。
“好哇!酸秀才,想不到是你?”
鄭月娥現了身,她旁邊站著那飲酒淫樂的中年男子。
靈鷲姥姥站著沒動,可能,她不願自己先逃命。
丁浩發急道:“老嫂子,快走!”
四名武士,撲了過來,丁浩揮劍疾迎,慘號被空,四武士不差先後地栽了下去。
靈鷲姥姥身形如巨鳥般騰起,幾乎是同一時間,站在鄭月娥身邊的中年人飛身截擊,凌空發了一掌,雙雙落下地來。
丁浩急怒如狂,閃電般出劍攻向那中年人。
鄭月娥厲哼一聲,橫裡出劍解檔,金鐵交鳴聲中,鄭月娥被震退了數步,那中年才有機會拔劍相對,但已驚得面如土色。
靈鷲姥姥已和一名老者搭上了手,打得難分難解。
丁浩雙目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機,心想,如不大開殺戒恐難掩老嫂子脫身,心念之中,模移兩步,長劍斜揚,面對鄭月娥。
那中年一橫劍,彈身佔住,與鄭月派成犄角之勢。
“接劍!”
丁浩大喝一聲,長劍挾風雪之勢劃向鄭月娥,鄭月娥劍急封,那中年男子從側背發劍突襲,劍挾破風之聲,威力倒也驚人。
丁浩招發一半,突地電擊轉身,正好迎上那中年男子的劍勢。
這是他主要的目的,先解決這中年人再說。
鄭月娥采的是守勢,這變化太快,使她無法助攻。
“哇!”地一聲慘號,那中年人由面及胸,被劃裂了一道深槽,血噴如泉,栽了下去,場邊起了一陣驚呼。
鄭月娥一見心愛的人被殺,登時醜險扭曲,厲叫一聲,撲了上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6:25

丁浩揮劍疾掃,悶哼聲中,鄭月娥長劍脫手而飛,左肩一片殷紅……
七八名武士,一湧而上,劍光結成光幕,罩向丁浩。
金鐵急鳴聲中,慘號隧起,人影迸散,當場三人橫屍。
旁邊,增加了三名武士,與原先的老者聯手合攻靈鷲姥姥。
丁浩一看老嫂子情況不妙,橫身出劍。
“哇!”那老者栽了下去。
劍芒再閃,又一名武士橫屍。
靈鴛姥姥大喝一聲,當面的一名武士被劈去了半個頭。 另一名武士彈身疾退,丁浩順勢又是一劍,那武士直扑出一丈之外。
丁浩大叫一聲:“老嫂子,您還等什麼?”
靈鷲姥姥彈身疾起,同一時間,一條人影自一株柏樹上凌空撲擊,丁浩心頭一沉,他站在地面,根本無法援手……
“嘎!”地一聲,一個黑影,電撲那截擊的人影。
一聲驚叫,那人影掉落地面,滿臉是血。
靈鷲姥姥已上了樹,毫不遲疑,朝丁浩削開的通路掠去。
那適時撲擊的黑影,正是那頭靈鷲,一見主人離開,也跟著振翼而去。
丁浩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現在,他已無所顧慮了,一轉身,面對鄭月娥,咬牙道:“鄭大小姐,你先令尊鄭三江一步流血吧!”
鄭月錢的劍已由武士揀回重執在手,丁浩目中的殺光,使她下意識地連退了三步,她身後的武士也跟著後退。
這一退,她靠近了一株合抱的樹身。
丁浩前欺兩步,手中劍斜斜揚起……
鄭月娥栗喝一聲:“你們上!”
武士們在命令所迫之下,紛紛揚劍撲上。
丁浩殺機濃熾,決心挑這望月莊,劍芒閃處,前撲的武士三名栽了下去,其餘的頓被鎮住不敢向前撲擊。
丁浩乘勢掃向鄭月娥……
鄭月娥一閃籍樹蔽身,丁浩回劍又毀了兩名接近的武士。
“用火攻!”
一聲令下,所有手持火炬的,紛紛把火炬擲向丁浩,一時上下四方,全是飛舞的烈焰,丁浩長劍一陣揮掃,身形陡地衝空而起,脫出火圈……
同一時間,鄭月娥閃電般掠向側門,準備退入莊中,莊院中機關重重,只要一進去,便算安全了。
丁浩身在半空,阻之不及,情急之下,脫手擲出長劍“哇!”淒厲的慘號傳處,鄭月娥摔落地面,背上長劍已透前胸。
四下爆起一片驚呼之聲,武士們豕突狼奔,朝莊內逃遁。
幾乎是鄭月娥落地的同時,丁浩也凌空瀉下,長劍又執回手中略不稍停,撲去那些武士,如虎入羊群,碰到的便死。
慘號與驚叫之聲,在夜空中沸騰。
跑得最快的,已逃入莊中,慢的,橫屍當場。
也只剎那功夫,恐怖的聲息平靜了,只剩下受傷未死的,發出淒厲的呻吟,餘外,始縱橫狼藉的死屍。
丁浩望著鄭月娥的屍身,咬牙切齒地自語道:“鄭三江,現在開始正式討血債了!”
說完,目光四下一掃,忽然得了主意,撿起數支火炬,先把側門點燃,然後循空地統向前面,只見莊門緊閉,巍峨的門樓,全是木造的。
弓弦響處,利簇如飛蝗般從門樓射出,夾雜著各種暗器。
丁浩揮劍格掃,彈身進入門樓之下,箭雨便落了空,數支火炬,分別塞進門樓下空隙中,剎那間,烈焰熊熊而起。
丁浩又奔回原地,再撿了一束火炬。 揮掌震坍了一片圍牆,然後竄入院中磚徑,再用掌震斷一根廊柱。
“嘩啦!”聲中,斷柱處坍了下來,丁浩彈身上了坍屋,用火炬點燃半傾的門窗,再退出莊牆之外……
樓門已成一座火山。
“轟隆!轟隆!”莊內響起爆炸之聲。
驚呼聲、坍屋聲,響成一片!
丁浩心中一動,這一下算是誤撞誤打,看情況,莊內必到處埋有炸藥,準備必要時對付入莊的敵人。
自己燃燒的地方,可能有引線。
由於這一炸,火焰四飛,波及鄰屋,火勢頓呈不可收拾之局。
這一燒,又引燒了另一處的炸藥,更助長了火勢,逐漸形成火海。
丁浩繞在牆外圍的空地飛馳,那些向外逃竄的武士,又碰上煞星。 於是,全莊陷入恐怖的狂亂殺劫中。
人群奔向前門的林間大道,浮橋出現河面,武士們拼命奪路奔向浮橋,過河逃命。 橋的那一端又爆發了搏殺的聲浪。
丁浩知道是靈鷲姥姥與五方神東方啟明在那一端截擊。
恐怖的聲浪,震徹夜空。
火光照得半里之內一片通紅。
丁浩一路殺過浮橋,果見靈鷲姥姥與五方神指東劃西,截去趕殺。
五方神一見丁浩現身,立即大喝一聲:“住手,讓他們逃命!”
丁浩心頭一震,立即住了手,暗忖,是不應該趕盡殺絕,上乾天和,這些小腳色殺光了也無補於大計。
靈鷲姥姥提著滴血的劍,靠了過來,激動地道:“小兄弟,我正準備與若愚的師父過橋來找你,怕你陷入莊內的機關……”
那些殘餘的武士,已逃得一個不剩。
丁浩突地想起一事,急朝五方神道:“東方前輩,莊內似不見有功力奇高之人,那輔佐鄭月娥的'西卿'……
“唔!沒碰上岔眼的人?”
“只一個長相不俗的中年人,我入莊之時、發現他正與鄭月娥飲酒淫樂……”
“一個邪氣很盛的美男子?”
“是的!”
“那不是'西卿',是莊中總管,叫司馬秀,由堡內隨鄭月娥來的!”
“哦!”
“鄭月娥呢?”
“已被我所殺!”
“這樣一來你與望月堡之間的仇怨深了……”
丁浩寒聲道:“本就仇深似海!”
五方神頓了頓,道:“剛才老夫上前追問了一名武士的口供,據說'西卿'是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不知姓名來歷,功力奇高,那武士也不清楚何以'西卿'與一些好身手的頭目不見現身,老夫猜想,恐們是秘密離莊去辦什麼事去了。”
丁浩心念一轉,大聲道:“不好!”
“少俠想到了什麼?”
“我猜'西卿'是押解若愚來此,算時間若愚與縹渺真人、地獄等者一行,正向回堡途中那些逃得命的武士,定已傳出訊息……”
靈鷲姥姥急聲道:“怎麼辦?”
丁浩緊蹙著眉頭道:“這一帶有空門弟子麼?”
“有的!”
“那就請老嫂子立刻沒法傳出命令,全力探查地獄尊者一行人的行綜……”
好,靈鷲日飛數百里,也可以擔任搜索,雙管齊下! ”
“靈鷲呢?”
“那不是?”
丁浩轉頭一看,果見靈鷲啄翅昂首,停立在數丈外的安暗影中。
“老嫂子,立即行動吧!”
“東方兄呢?”
“東方前輩由此橫截,與空門弟子取得聯絡如何?”
五方神頷首道:“可以!”
丁浩目注靈鷲姥姥道:“小弟由此北上,在對方可能經過的路上迎截,如兩位有所發現,切勿動手,地獄尊者邪惡十分,擅長用毒,身手也相當的驚人,可叫靈鷲傳訊,小弟出面處理!”
“好,就這麼辦,東方兄,我們走!”
靈鷲姥姥與五方神雙雙彈身奔離,靈鷲振翅相隨。
丁浩舒了一口氣,心中想到在短時間之內,是無法與赤影人她們會晤的了,好在她回離塵島,多延幾天見她們也沒關係,先做斐若愚脫離虎口要緊。
對面沖霄的烈焰,業已燃燒後莊牆外圈的柏林,劈柏呼轟之聲,震耳驚心,看這火勢,得燒上一天。
心念之間,彈身奔離,上了北進的大路,天色已經微明了。
為了要截在地獄尊者一行人的頭里,所以不分晝夜的疾趕。
過南陽,奔方城,丁浩停了下來,這是到望月堡必經之路,判斷地獄尊者一行,這樣便也快到了。
怕的是對方不由正路,繞僻處而行,那就無法攔截了。
他在城廂通街旁投店住下,要了監路的房間,這樣便可憑窗注意來往的行人,自己的行踪就不易被對方爪牙發現。
剛投店不久,小二端來了酒菜,送入房中。
丁浩惑然不解地道:“我沒叫酒菜?”
小二笑嘻嘻地把酒菜擺好,才恭謹的施一禮,道:“小的侍侯尊駕!”
“奉何人之命?”
“門中頭兒之命。”
丁浩恍悟道:“你是空門弟子?”
“小的正是!”
“哦!你還奉到什麼另外的指示沒有?”
“有,百里之內,每一條北上的大小通道,都有同門弟兄守候。”
丁浩登時寬心大放,連連點頭道:“很好,如有什麼消息,立刻就告訴我。”
“是,小的知道,小的叫王小乞,少俠如有什麼呼喚……
“好!”
小二又恭施一禮,才退了出去。
丁浩可以不必費心監視過往行人了,放心地吃喝。
入夜,丁浩沒事憑窗閒坐,有意無意地不時掃向行人一眼,心意又不由自主的飛越到梅映雪身上了。
不知她們現在到達了那裡,赤影人說不惜犧牲,要求她的師父救治地,這是個相當惱人的問題……
如果梅映雪就此不治呢? 他不敢再朝深處想。
突地,他發現對街小酒店門口,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漢子,燈光映照下,他覺得那面孔相當的廝熟,可是想不起在那裡見過?
他皺起眉頭,苦苦思索,從記憶中去找尋,這句決非僅是見一兩面的人,不然不會如此的熟稔……
到底在那裡見過?
心念之間,只見店伙提出一隻雙籃,裝滿了大小蒲包另有一壇子酒,那漢子接過,大踏步朝與城門相反的方向走了。
陡地,丁浩想起來了,這年輕漢子,是望月堡鄭三江親信方世宇,自己在堡中時,對方才十七八歲,驕橫跋扈,目中無人,自己曾捱過他的拳腳。
他怎會如此穿著,在這裡現身? 莫非……
當下立即掛囊佩劍,布包的革囊也捎上,匆匆出房。
王小乙迎上前道:“客官要去那裡?”
丁浩見旁邊無人,抑低了嗓音道:“我去追踪一個可疑的人,如沒事很快便回來!”說完,疾步出店,朝西趕去。
在通衢大街,當然不能施展身法,只把腳步加快。
到了街尾人稀之處,才發足疾馳,奔了一程,不見方世宇的影子,心想不對,一定追岔了,立即剎住身形,回頭左右看視,發現一條人影快速地在橫岔上的小路上移動,由那酒壇竹籃的影子,認出就是要追的人。
於是,如一道輕煙般掠去,暗躡在後。
不久,眼前現出一段殘垣,裡面是一間也已傾斜的破敗茅屋,屋前雜草叢生的院裡,放了一乘小轎。
兩名轎夫模樣的漢子坐在橋邊地上,靠茅屋門前的滴水簷下,坐著一個老頭,正在吸著旱煙,那旱煙既粗且長,每吸一口,紅光便在夜色中一閃。
方世宇來到缺牆邊,出聲道:“老爹,我回來了!”
那抽旱煙的老者,含著煙嘴“唔!”了一聲,方世字迳直走向那老者。
丁浩如幽靈般從側方掩近斷牆邊,這老者從未見過,完全陌生。
奇怪,方世宇難道已脫離望月堡嗎?
那是不可能的,他很受鄭三江寵信,同時,也不致於這般襤褸。
達轎子是老者坐的麼?
不像,能坐得起轎子,難道無錢投店,來住這荒棄的破屋,而方世字所購的酒菜不少,等閒人會如此破費?
方世宇打開蒲包,在老者前麵攤擺,盡是雞鴨燒臘之類,居然還帶來碗筷。
丁浩越看越感事有蹊蹺。
老者在石旁沿上磕了煙斗,抖去煙灰,從那聲音,可以聽出那旱煙管竟是鐵的。 這證明老者也是江湖人物,事情越發可疑了。
老者招了招手,道:“你倆過來一起吃!”
兩名轎夫起身走了過去,蹲踞一側。
四人開始吃喝,丁浩卻不知該採取什麼行動。
吃了一陣子,方世宇道:“老爹,轎子裡的是不是……”
“給他兩個饅頭,餓不死就成了!”
“是!”
丁浩心中一動,轎中還有人,是誰?
方世宇從竹籃中取出了兩個饅頭,走過來掀起轎帘,把饅頭遞了進去,這一掀,丁浩瞥見露出的裙腳,心中又是一震,轎中人竟是女的?
方世宇走了回去。
老者一抬頭,兩道目光猶如冷電,朝丁浩隱身的牆角一掃,冷冷地道:“世宇,你帶了客人來?”
方世宇陡地站起身來,目光四下一掃,栗聲道:“客人?”
“不錯,來了很久了!”
兩名轎夫霍地起身,彈到轎邊,從橋底抽出三柄長劍拋了一柄與方世宇。
老者冷冷地道:“你們都不是對手,站著別動!”
丁浩不由駭然,這老者好厲害的眼神,他是如何發現自己的呢? 毫無疑問,又是一名望月堡的高級爪牙。
橋中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
老者目注這邊,冷冷地道:“朋友,可以現身了!”
丁浩長身而出,若無其事地從缺口走進小院中,兩名轎夫立即採戒備之勢。
方世宇驚叫一聲:“酸秀才丁浩!”
老者雙目電張,霍地起身,面對丁浩,沉聲道:“酸秀才,久聞大名,今晚幸會!”
丁浩冷冰冰地道:“閣下如何稱呼?”
“老夫從來不向人提名道姓!”
“很好,在下也不一定要知道,轎中是什麼人?”
“這不用你管!”
“嘿嘿!在下管定了。”
老者緩緩向前欺數步,手中旱煙管一橫,道:“酸秀你管管看!”
的名,樹的影,兩名轎夫面上抖露出一片駭色。 雖然,丁浩知道這兩名橋夫必然是堡中高手喬裝的。
丁浩徐徐拔劍在手,欺向小轎……
“呼!”地一聲,老者的旱煙管電劈而至,招式不但怪,而且厲辣十分。
丁浩長劍一劃,以攻應攻。
“鏘鏘!”
連震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丁浩只覺對方的功力相當深厚,那粗如酒杯的鐵煙管與劍身突擊,持劍的爭微感發麻。
老者宏笑一聲,出手進擊。
於是,一場驚人的搏鬥,疊了出來,桿影如幻,劍芒打閃……
方世宇突地大叫一聲:“把轎抬走!”
兩名橋夫立即行動,一前一後,正待把矯槓放上肩頭…
丁浩陡運其真力,一劍迫退了老者,電光石火堆轉劍劃向那前面的轎夫。
那轎夫子正握轎杠,無法應變,“哇!”地一聲,栽倒轎前,那後面的見勢不佳,提劍疾退走。
老者的鐵煙管電掃而至,勢如千鈞雷霆。
丁浩轉身應敵,方世宇與那轎夫,雙雙撲入圈子,發劍助攻,丁浩把真氣提到十二成,陡施那一招“筆底乾坤”。
慘號與悶哼齊傳,老者踉蹌而退,左胸冒了紅,那矯夫與同伴做了一路,伏尸當場。
方世宇卻滑溜,彈出了圈子之外,但已面無人色。
丁浩帶煞的目光,緊盯住那老者,冷酷地道:“閣下在死前是否願意說出名號?”
“哇!”
那老者突地出手點倒了方世宇,這意外的情況,使丁浩愣住了,這老者出指點死自己的人實在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也就在丁浩發楞的當口,老者電閃彈身遁去,丁浩回過頭來,彈身疾追,對方已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丁浩咬了咬牙,暗忖,這老者是一名勁敵,功力似乎尚在地獄尊者之上,他殺了手下而遁,令人莫測。
心念之中,回到原地,在轎前猶豫了片刻,輕輕用劍掀起轎帘,一看不由駭然大震,轎中坐著的,赫然是一個大男人,下身覆了條裙子。
再一看,不禁驚呼出了聲,這男人,竟然是斐惹愚。
丁浩喜極欲狂,若非無意中發現方世宇,斐若愚便被帶走了,自己這一邊的目標全放在地獄尊者一行人身上,如非誤打誤撞,一切的部署便全落了空. “若愚,怎麼回事?”
斐若愚口唇連張,卻沒有聲音,再一看,他是被牢牢綁在橋中的,而且穴道被制,胸前搭了一塊木板。
板上放著一個大碗,裡面留有半個吃剩的饅頭,這一手真絕,又氣人又笑人,斐若愚可以低頭就食,而不必用手。
丁浩立即用指捻斷了上下繩索,探查了一遍穴道,卻是用普通手法點的,很容易地便可以解開了。
穴道一解,斐若愚一沖出轎,激動地道:“小叔叔,你怎知道我被押解回堡?”
丁浩喜形於色地道:“誤打誤中的,我在城廟小店發現世宇購食物,追踪下來!”
“小叔叔認識方世宇?”
“豈止認識,十分熟稔,當初我寄身望月堡時,曾受他的欺凌!”
“哦!原來是這樣!”
“為了攔截你,你母親,你師父,全出動了,還發動所有空門弟子參與行動。”
斐若愚驚聲道:“小侄的師父……小淑叔是說五方神?”
丁浩莞爾道:“難到你還有第二個師父?”
“這怎麼一回事?”
“你母親被囚望月莊地牢,我得靈鷲傳警,趕去救人,適逢你師父也被押解來莊,一併脫困,莊已被我焚毀,鄭月娥優屍……”
“呵!什麼原因……”
“你記得總監察白儒歐陽慶雲普託你傳訊與鄭月娥,說他已墜谷而死……”
“問題便在這裡,白儒一時大意,行跡落入密探之眼,鄭三江認為你們有叛堡之嫌,同時也探悉你的來歷,所以才先後逮住你母親與你師父,押送望月莊,準備抓回白儒後,由鄭月娥親自發落。”
斐若愚打了一個冷顫道:“好險!”
“反正事情算過去了,地獄尊者他們呢?”
“我莫明其妙地被他們制住以後,由那老者帶走,他們另走別路。”
“哦!對了,那老者是誰?”
“不知道!”
“你……不知道?”
“從未見過此人,恐怕是鄭三江網羅的秘密高手之一。”
丁浩想了想,一擊手掌道:“我知道,他是'西卿',與你師父一樣地位!”
斐若愚驚聲道:“西卿,不錯,有此人,但從未公開現身過,小叔叔怎知他是'西卿'?”
“聽你師父說,鄭月娥主持望月莊,由'西卿'輔佐,但焚莊那晚,不見'西卿'其人出面,很多得力高手也不在場,我判斷他定是到半途截捕你,帶回望月在,由於這一判斷,才起意積極分途找你……”
“照這麼說是不錯的了,人呢?”
“走了,但有件事令我想不通……”
“什麼事?”
“他出手殺了方世宇而遁……”
“嘎,他殺了方世宇,這實在是無法思議的事……”
“據我想……他可能為了回堡時容易交代,如留方世宇這活口,把情形照直一說,他便有未盡全力之嫌……”
“看來只好作如是之解釋了,但照此看來,此人夠得心狠手辣了。”
“當然,與鄭三江恰是一丘之貉,他的功力在令師之上甚多……”
“呵!那可能與地獄尊者媲美?”
“論真功實力,可能有過之無不及!”
“那將來是一個勁敵?”
“令師位居'樂卿',當十分為鄭三江器重?”
“是的,家師擅土木之池,堡中的佈設,都是他所為的。”
“這事一發生,堡內的佈置曾改變了……”
“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外行人也難以為力!”
丁浩突地冷聲喝問道:“牆外什麼人?”
一條人影應聲而現,赫然是店伙王小乙。
丁浩用手一指道:“小乙,這是你們少門主!”
王小乙趕緊上前,行下大禮,道:“弟子王小乙參見少主!”
斐若愚一抬手,道:“不必多禮!”
王小乙站起身來,喜孜孜的道:“少門主既已脫險,小立即傳訊各路弟兄們停止搜索……”
丁浩道:“能與門主夫人取得聯絡麼?”
“當然可以!””
丁浩想了想道:“這樣好了,若愚,你立刻動身,趕回青草坪,你師兄駱寧在那裡等你母親與師父,我有火急的事要辦,不能與你同行,這一路須當心望月莊的爪牙發現你……”
王小乙插口道:“少俠,本門中有位香主精擅易容之術,他就在附近,少門主可以改裝後上路,這樣使穩妥多了!”
丁浩點頭道:“這是個好辦法,若愚,你意下如何?”
斐若愚道:“當然好!”
“如此你隨小乙去罷,行踪要隱秘,可別大意!”
“小叔叔這就走?”
“嗯……我不回店了,改期再見!”
“小叔叔知道我爹的行踪嗎?”
'他在岳陽,也許已經回頭也說不定! ”
“那小侄就此告辭!”說完恭敬地作了一揖。
王小乙也朝丁浩施禮告辭,然後與斐若愚迳自去了。
丁浩舒了一口長氣,一件大事算是解決了,一看,門邊還有現成的酒菜,心想,飽餐一頓再上路吧!
於是,走過去大嚼起來,酒足菜飽之後,把現場三具屍體,連同那頂小轎,一一挪入那茅屋之中。
這茅屋蛛網塵封,連屋內部長出了青草,看來久已無人居住。 四邊又是曠野,根本無人來往要想用火焚毀,一時尋不到火種。
想了想,發掌震坍了茅屋,土牆掩蓋了屍體,停當之後,起身上路。
由此赴離塵島,必須偏西北而行。
心無掛礙,精神也隨之大振,趕起路來,十分輕快。
一路無事,行程甚為順利。
這一天,晌午時分、湖蕩小島在望。 丁浩興奮萬分,連心跳也加速了,論時日,梅映雪她們該早已到了島上。
只是,這一次來,心情與上次大不相同,因為一直被視作手足至交的赤影人,竟是惡名震遐爾的血影夫人。
蘆衣雪白,與湖面的層層白浪,相映成趣。
終於來到了。 不知赤影人是否已著手為梅映雪求醫?
突地,蘆葦叢中一個聲音道:“二主人你來了!”
丁浩止步轉身,只見紅衣少女方萍已站在身前,面色十分難看,雙目濕潤,像是泫然欲泣的樣子,心裡不由打了一個結,勉強笑了笑道:“方萍,你們早到了?”
“三天!”
“哦!一路平安麼?”
“沒事,二主人突然失了踪,夫人一直在掛念中。”
“方萍,看你樣子……莫非有什麼不妥麼?”
方萍眼圈一紅,道:“二主人,我在這裡每日早晚守候。”
“為什麼?”
“我……不該說……但又忍不住要說,先向二主人謝罪!”說完福了一福。
丁浩心下大感狐疑,劍盾一緊,沉聲道:“什麼事你說好了?”
方萍拭了找眼角的淚水,才以激動的聲音道:“二主人這些日來,我食不知味,臥不安寢像是未日來臨……”
“那是為什麼?”
“夫人為了成全二主人,決心犧牲自己……”
丁浩心頭陡地一沉,赤影人當初說過的話,全湧上了心頭,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沉思了片刻,黔然神傷的道:“方萍,夫人非犧牲不可麼?”
“是的,別無他途!”
“為什麼定要如此呢?”
“這是夫人說過的命運已定,無法改變!”
丁浩咬牙苦思了一會,毅然道:“我不能自私,犧牲夫人,成全自己,將終生難安,痛苦一輩子,方萍,我決計放棄求醫,解鈴還須繫鈴人,冤有頭,債有主、我找金龍幫主!”
方萍苦苦一笑道:“夫人的心意恐怕難以改變……”
“那……怎麼辦呢?你有什麼良策麼?”
方萍咬了咬下唇,凝視著丁浩道:“二主人,我說句話您勿責怪……”
“你有話儘管說,我怎會怪你。”
“請二主人不要進島”
丁浩一顆心倏往下沉,期期地道:“這怎麼說?”
“二主人一進島,一切便要改觀了!”
“那……這個……夫人一待我來便採取行動?”
“是的,正是這樣。”
“如我不去呢?”
“會等!”
“永遠等下去麼?”
“不,二主人設法找到金龍幫禁制梅姑娘的那人,要他解禁,夫人可能會打消原意,事情便會有轉機。”
丁浩沉重的點了點頭,道:“這是可行之道,你能不能設法把梅映雪姑娘帶出島來,由我帶走……”
“那不成,別說絕對辦不到,就是能帶出來,只有更糟。”
“為什麼?”
“人帶走了,夫人會不知道麼?她還會等二主人麼?”
丁浩心亂如麻,手足發冷,淒愴地道:“方萍,我不能見夫人與梅映雪姑娘面了?”
方萍暗聲道:“二主人,如您要見,我豈敢阻擋?”
“好,不見就不見,梅映雪姑娘的情形怎樣?”
“她很好,除了心神不屬之外,飲食起居與常人一樣,她的功力暫時還要封住,怕發生意外島上四面是水,她想走也走不了,夫人派有專人輪流看顧她,她很安靜,不吵鬧只偶爾叨唸著金龍幫……”
“她尚一直以為自己是金龍幫生之女?”
“是的。”
“方萍,我想到了一個主意……”
“二主人想到了什麼主意?”
“你告訴我夫人的師父是誰,我自去求他,同時設法消解師徒間的死結……”
方萍粉腮一變,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二主人,這死結可解不開的。”
“你不能如此斷定,論當年的事,夫人的胞姐應是禍魁,你師祖並未喪命,我當盡力設法化解。”
“二主人,我……不敢。”
“不敢?”
“是的,如果我隨便說了,夫人不會饒恕我的。”
丁浩正色道:“方萍,一切有我。”
方萍苦笑道:“二主人,這並非為徒之道。”
丁浩點了點頭。 道:“不錯,你存心可佩,不過,我問你一句你愛你師父麼?”
“當然!”
“你既然愛他,應該不拘小節,化解這事於無形,對麼?”
“可是……二主人,這化解不了的,最好的途徑,還是如二主人方才所說的,找金龍幫主,了消這件事。”
“方萍,我知道,但那隻是單對梅映雪姑娘而言,對你師父與師祖兩代之間的問題無法解決,是麼?我現在的目的,並不一定要為梅映雪姑娘求治,而是想為你師父盡一點心意,她待我如手足,我能無動於衷麼?”
方萍俯首無言。
丁浩知道她心意已動,緊接著又道:“方萍,你師父徹悟前非,回頭是岸,這是多麼可貴的事,你師父從前的作為,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不希望她平安以終天年麼?”
萬萍抬起頭來,業已滿面淚痕,這使丁浩十分感動,深信古人“人性本善”的說法不謬,以過去方萍的為人,並非正派女子,而她現在的表現,卻充分顯示出人性善良的一面,師徒之愛,展示了赤子之心。
“二主人,我……一定要說麼?”
丁浩以斷然的口吻道:“方萍,為了你師父好,你一定要說出來。”
“但……我怕弄巧反拙。”
“不會的,你師祖究竟在何處?”
“他……他老人家……”
“說呀!在那裡?”
方萍淚眼婆娑地望著丁浩,欲言又止。
丁浩發急道:“說呀!還猶豫麼?”
萬萍下意識地朝四下望瞭望,才期期地道:“二主人業已見過我師祖他老人家了!”
丁浩困惑地道:“我見過……誰?”
“離此不遠的'隔世谷'中,那位石牢老人!”
“啊!”
丁浩如中雷殛,身軀晃晃蕩盪地連退了四五步,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天啊! 多可怕的事實,赤影人是血影夫人已屬天大的意外,血影夫人是許春娘,更是意外的意外。
許春娘,素衣仙子許媚娘的胞妹!
自己曾應允石牢老人殺許春娘,誰想到許春娘會是她?
是了,有次自己提及許春娘時,赤影人曾說過要成全自己,原來她是早有心了的,問題並不在於梅映雪,因為自己一樣可以求那老人,問題在許春娘自身。
自己答應老人殺許春娘,或帶許春娘去見他,難道自己反轉來求她的情?
她姐妹倆的作為,說難聽點,是人神共憤。
如果老人說出武林大義,自己將何以為詞?
但,真的讓許春娘為成全自己而犧牲麼?
她一念回頭,老人能寬恕她麼?
方萍顫聲道:“二主人,你怎麼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7:30

第三十章巧會梟雄

丁浩激動而又顯得茫然的道:“沒什麼,方萍,你師父便是許春娘?”
方萍點了點頭,幽淒地嘆了口氣,好半晌才道:“是的,這名字江湖中人無人知道。”
就在此刻,丁浩意中轉頭望向湖心,突見點點浪花中,一葉扁舟,冉冉飄來,不由緊張地道:“方萍,你看是誰來了?”
方萍扭頭一看,急聲道:“二主人,是島上當家的關大娘,您快走,別讓她看到您!”
丁浩一閃身,避入草叢之後,沉重地道:“我現在就到隔世谷辦事,你等候我的消息!”說完,不待方萍回答,便匆匆彈身奔去。
心頭可是重甸甸的,此去能否成事,他毫無把握。
十里距離,不消半個時辰,便已到達。
隔世谷在望,他不由躊躇起來,該明里入谷,還是從當初老人指示的密道進去呢?
如果明里進去,除非是製伏泰衣仙子許媚娘,暗道入谷可免阻擾,但仍免不了與許媚娘遭遇,不然便到不了老人被囚的石室。
還有一個大問題,便是該不該取許媚娘的命?
她是血影夫人許春娘的胞姐,殺了她許春娘會如何?
當然,論事實她一百個也該死。
再就是見了老人如何措辭?
心念之中,不自覺地呆在谷口,沉思著。
驀地,一個媚盪至極的聲音道:“小兄弟,你還是回來找我了?”
丁浩心頭一震,只見林密處一條人影幽然出現。
一看之下,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現身的,正是素衣仙子許媚娘,身邊隨著婢女素雲。 當下冷冰冰地道:“仙子,久違了!”
許媚娘扭腰擺臀,風情無限地姍姍移近數步,格格一笑道:“小兄弟,你是離塵島的二主人嗎?”
丁浩心微一額,道:“不錯!”
許媚娘拋了一個媚眼,喲了一聲道:“小兄弟,你與我那妹妹反目了麼?”
“什麼意思?”
“不然你不會來這裡。”
“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有事而來!”
“什麼事?”
“在下要見石室中那老人!”
許媚娘粉腮大變,栗聲道:“你怎知石室中的老人?了,是春娘那賤婢告訴你的……”
丁浩寒聲道:“她不知情,你不必胡思亂想!”
“那你怎會知道這秘密?”
丁浩心念一轉,道:是'黑儒'告訴在下的! ”
許媚娘一聽“黑儒”二字,盪態全消,眸中泛出了殺機咬了咬牙,道:“對了,上次是'黑儒'救你出牢的,你是'黑儒'的什麼人?”
“這你不必管,在下不會告訴你的!”
一旁的婢女素雲,粉腮也是變了又變。
許媚娘一目不瞬地瞪著丁浩,冷冷一笑道:“你找石室老人何事?”
“如果仙子能帶在下入秘窟見老人的話,就免動干戈!”
“哈哈,說的比唱的好聽,酸秀才,你乾脆表明真正來意吧?”
婢女素雲突地栗呼道:“仙子,有人來了!”
丁浩心中一動,轉目一看,呼吸當堂為之一窒,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感到手足無措,想不到許春娘會趕了來。
只見她一身紅衣,完全是本來面目,粉腮其寒如冰,一步一步走近前來。
許媚眼口裡發出一連串冷笑,險險地道:“春娘,我們有約井河不相犯的。”
許春娘幽幽地道:“我並未犯你。”
許媚娘一指丁浩道:“這怎麼回事?”
“他要代師父清理門戶……”
“哈哈哈哈,春娘,這話去說與三歲小孩聽吧,你該伴著他在島上雙宿雙飛,哦!對了,春娘你不憤上次我把他帶回秘宮囚禁、故而來算帳,是不是?”
“姐姐,你錯了,我與他是清白的,他最近才知道我的本來面目,我在他心中仍是赤影人,是道義之交……”
“嘻嘻嘻,春娘,饞貓會不吃口邊的魚腥?”
丁浩登時面紅筋脹,大喝一聲:“你在放屁!”
許媚娘橫了丁浩一眼,又轉向許春娘道:“妹妹,離塵島不夠你倆住,要來圖謀隔世谷是不是?胃口不小……”
許春娘幽淒地一笑,突然面容一整,道:“姐姐,孽海無邊,回頭是岸……”
許媚娘格格一笑,打斷了話頭一道:“春娘,你什麼時候參起佛法來了,佛門普渡眾生,但你我無傷,對麼?”
許春娘等她姐姐說完了,才接下去道:“我已經徹底醒悟了,此生已矣,圖個來生,我要向師父贖罪……”
“哈哈哈,這不像是血影夫人說的話,你失心瘋了麼?”
“姐姐,這是真心話,絕無虛假,你沒聽說過罪孽滿盈麼?”
許媚娘杏眼圓睜,厲聲道:“別在這裡說夢話,給我滾,不然休怪我手下絕情。”
許春娘粉腮發了青。 咬牙道:“你我年近古稀,姐姐,離散功之期不遠了,花客月貌,轉眼成雲……”
“住口,我享樂一天算一天!”
“紅粉佳人,行將成白骨骷髏……”。
“滾!滾!我不要聽!”
“姐姐,你至死不悟麼?”
“再說我先殺了你……”
“你殺不了我,我的命要交與師父,贖前愆千萬一。”
許媚娘怪叫一聲:“你迫我殺人,很好,先殺你倆,再殺那老鬼……”
許春娘搖頭嘆了一口氣,咬著牙道:“天道好遠,天是不可欺的!”
許媚娘突自懷中取出一個錦盒,端在手中,粉腮抖露一片恐怖殺機。
丁浩不由自主地脫口道:“九幽寶盆!”
許春娘側顧丁浩,栗聲道:“賢條,你退下去!”
丁港仍本原來的稱呼,冷凝地道:“大哥,這是小弟我的事了,你閃開,小弟來對付!”
許春娘厲聲叫道:“媚娘,你尚不醒悟麼?”
許媚娘面上的殺機更濃,“九幽寶盒”平端胸前,哈哈一陣狂笑道:“春娘,賤人,你別打算再回離塵島了,這裡是你長眠之地,葉落歸根,你本來是從這裡出去的,是麼?”
丁浩知道她要啟動“九幽寶盒”了,這魔盒的厲害,他曾聽風流尊者上官鄂說得十分清楚,許春娘決無法抗卸。
當下怒哼一聲,一掌把許春娘推得倒退了七八步,變腳連跨,直欺到許媚娘面前伸手可及之處。
許媚娘被他的氣勢所懾,反而向後退了三步,手指已按上了卡簧……
丁浩自恃有闢毒珠在身,絲毫不怕,冷冷一笑,道:“這是'九幽請貼'還是'九幽奪元'呢?”
許媚娘粉肥大變、再退了三步,采聲道:你……你不怕毒? ”
丁浩寒聲道:“區區之毒,算不得什麼!現在聽著,在下代令師殺你,以正欺師滅祖之罪。”
說著,“呼”地一掌劈了出去。
這一掌,丁浩已用足了十二成功力,勢可撼山栗獄。
慘哼聲中,許媚娘被萬鈞勁氣,震得離地倒飛,血箭急射,寶盒脫手。
丁浩已在發掌之後拔劍在手,迎上寶盒,用劍一攬,立成碎屆。
“呼!”地一聲,許媚娘栽落三丈之外。
婢女素雲驚呼著狂奔過去。
許春娘激越地道:“賢弟,聽我一言……”
丁浩雙目赤紅,殺機滿面,聞聲回頭道:“大哥有何吩咐?”
“別殺她!”
“大哥……”
“應該交由家師親自發落!”
“好的!”
說完回頭,不由氣得牙癢,許媚娘與素雲業已飛逃得老遠,眨眼消失在林中。
許春娘愴聲道:“賢弟,她逃不了的,我還有句話交待……
丁浩發急道:“大哥,我怕她對令師下手……”
“只有一句話,聽我說完,我恐怕……沒有機會再說了!”
“請說吧?”
“賢弟,你答應將來做離塵島主人?”
丁浩心頭一震,道:“大哥,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不,我現在要你親口答應?”
丁浩心想,反正自己已經有了打算,就權且應允也無妨,以免耽擱時間,誤了大事,當下咬牙,道:“好,我答應!”
許春娘淒然一笑,又道:“我如不幸,請把我葬在島上園裡,花晨月夕,我……將不會孤單……”
丁浩鼻頭一酸,跺了跺腳,道:“大哥別說痴話,你與師之間的……”
“賢弟,我知你用心,但……不中用了,我意已決,除了死,我以什麼贖罪?”
“大哥,我們走!”
“你不答應我不走,我自斷心脈,你帶我屍體去見他老人家。”
丁浩心神俱震,知道她說得到做得到,不如一皆都答應她,待入秘窟見到老人之後,再製住她穴道,以防止意外。
當即頷首道:“大哥,小弟照辦!”
“好,我們現在入谷……”
“大哥,我們由正面入谷,攔阻必多,令姐必然有備,我們從後山秘道……”
“什麼,秘道?我從來未聽說……”
“這是令師他老人家發現的,上次小弟便是由秘道脫困“啊! 真想不到,好,你帶路! ”
“請隨小弟來!”
兩人雙雙彈身,馳向後山,這一繞便是數里,足足耗了兩刻時辰,才來到當初丁浩脫困的地方。
丁浩費了很大功夫,找到秘道口,縱身升起丈許,抹去青苔,在櫃扭上戳了三指,穴道封口自開,然後落下地來,道:“大哥,我們就進去麼? ”
“進去吧!”
話聲甫落。 一陣“隆隆”之聲,遙遙傳來,像是發自地底山腹,緊接著,整座山谷晃動起來……
丁浩亡魂大冒,栗呼道:“怎麼回事?”
許春娘花容失色,驚顫地道:“地震,賢弟,可怕的地變!”
震動愈來愈烈,谷邊峰頂,已有土石崩落,那聲勢如千雷齊發,萬馬奔騰,天在轉,地在旋,兩人立足不穩,雙雙跌坐地面。
許春娘突地一把拉住丁浩的手,狂聲道:“賢弟,多奇妙,我倆竟活埋在一起……”
丁浩默然無語,死亡的險影罩上心頭,他想:“多麼意想不到的毀滅,一切思怨情仇,從此一筆勾銷。”
許春娘像發了狂,連連搖撼著丁浩的手道:“賢弟,你怕麼?”
恐怖的一刻很快地過去了,可怕的聲浪停止了,只是兩人的暈眩之感未消。
久久,丁浩才出聲道:“大哥,過去了,僥倖沒有遭劫!
許春娘仍緊抓丁浩的手,紅著眼凝視著丁浩,好半晌才深深一聲嘆息,鬆開了手,幽淒地像夢囈似的。
“命!我更相信命運了。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丁浩當然明白話中之意,帶著勸慰的口吻道:“大哥命運仍是可以改變的,俗語說人定可以勝天……”
“不錯,但不用在我身上。”
“大哥,不知前谷怎樣了?”
許春娘站起嬌軀,栗聲道:“我們快入秘道查看!”
丁浩心頭一震,站起身來,兩人這才發現秘道入口已裂成一個大縫,登時驚得目瞪口呆,看樣子,山腹秘宮可能已發生巨變。
許春娘哀淒地道:“秘宮可能毀了?”
丁浩懷著惶惑的心情,彈身上了裂口,一看,裂縫深約三丈,所幸三丈外仍可見那秘道,並未被封死。
當下回頭道:“大哥,上來吧!”
許春娘彈身站到丁浩身旁,手扶岩石,向縫張了張,咋舌道:“大嚇人了!”
“大哥能越過這三丈裂口麼?”
“賢弟,這還難不倒我!”
“如此小弟當先,大哥隨來!”說著,飛身掠了過去。
許春娘也跟著彈射過來,秘道僅容一人通過。
丁浩領先,向裡彈去,愈深意黑暗,漸漸伸手不見五指,丁浩功力雖深,也僅能模糊辨物。
走著,走著,忽然視線明朗起來,丁浩大感駭異,發現側上方有光線透入,原來山腹多了一道口來。
從那深度來看,竟不知有多遠。
“賢弟,怎麼突然亮了?”
“山腹裂開了口!”
“啊!”
越過裂口,進不多遠,丁浩默念已快接近石牢了,突地眼前一暗,不由驚叫道:“大哥,秘道封死了”
許春娘擠近身來,栗聲道:“秘道封死了……怎麼辦?”
一個奇怪的聲音,傳入耳鼓,丁浩心中一動,道:“靜靜,聽!什麼聲音?”
“好像……是人的呻冷……”
丁浩運足目力,望向崩的土石望去突然發現一個白茸耷的東西在蠕動,不由大吃一驚,再逼近前去一看,駭然驚呼道:“大哥,令師被壓在土石下,只露出一個頭!”
許春娘也跟著驚呼了一聲,激顫地道:“快設法救他老人家!”
丁浩鎮定了一下心神,道:“別急,讓我慢慢來!”
說著,走近土石,用手摸索了一陣、然後小心翼翼地從上面慢慢移開石塊,用自己的襠,護住老人的頭。
許春娘在後面接移下的岩石,足足一盞熱茶工夫,老人的身軀才露了出來。
丁浩俯下身去,大聲道:“老前輩,您傷得怎麼樣?”
老人喘息了一會,聲細如蚊地道:“你是誰?”
丁浩放大了聲音道:“晚輩便是上次蒙老前輩救出石牢的丁浩!”
“啊?是你……你怎麼來的?”
“專城叩謁老前輩!”
老人雙目張了開來,但暗淡無神,激額地道:“你……答應老夫辦的事……”
丁浩下意識地回顧許春娘一眼,然後才沒聲道:“老前輩,且先離開這裡再為奉陳,如何?”
“老夫……天命已盡了!”
“老前輩受了傷?”
“致命的重傷。”
“到了外面再設法為老前輩治療……”
“不中用了,神仙也無術回天……”
丁浩怕時間拖長了會真的不治,不再多言,反身把老人負在背上,向許春娘以目示意,雙雙向外奔去。
老人虛弱地掙扎道:“老夫……要死在窟中,不要……見天日……”
丁浩只作不聞,加速朝秘道外奔去。
不久,來到秘道外的谷地中,把老人輕輕放落,檢視之下,不由寒氣大冒,老人雙腿已折,胸骨也斷陷下去,口角還留著血漬。
看來是被崩石壓傷時吐過血,登時手足冰冷,沒了主意。
許春娘面目呆滯,沒有絲毫表情,像是換了另一個人。
丁浩心念疾轉,應在老人尚未斷氣之前,為他師徒解開這個冤結,只要老人親口說一句饒恕的話,許春娘便不會再朝極處去想……
過午陽光,仍很強烈,溫暖著這奄奄一息的白髮老人。
許春娘戰栗的聲音道:“貿弟,記住你曾經答應過我的話?”
丁浩幾乎不敢抬頭眼望她,口裡漫應道:“大哥,小弟記得的!”
老人面皮抽動了數下,喃喃地道:“很好,天意……秘宮毀了,所有的罪惡……全掩蓋了…”
丁浩打了一個冷噤,山腹秘宮既被震毀,許媚娘連同手下當然也被活活埋葬了,這罪惡之數,算是由江湖消失了。
這結局,的確是做夢也估不到。
許春糧幽幽地開了口道:“賢弟,先設法助老人一口真元,看他老人家是否想得出救治之道,如果回天乏術,你先問梅映雪的事,然後…… ”
然後是什麼,她沒說下去。
丁浩無言地點了點頭,坐下地去,把老人上半身,斜靠自己膝上,然後以手掌貼上老人“命門”大穴,把本身真元,緩緩迫入。
老人氣機已十分薄弱,好半晌才見轉機。
又過了約莫蓋茶工夫,老人目中已現光來,呼吸也漸正常。
“老前輩,你覺得怎樣?”
老人雙目凝視著丁浩,徐徐地道:“孩子,不用白費力氣了,但,老夫仍很感激你……”
丁浩眼圈一紅,道:“晚輩受老前輩再造之恩,愧天以報,老前輩想一想,可有什麼救治之道?”
“孩子,沒有!”
“比如說什麼藥物,或是什麼岐黃妙手。”
“沒有,老夫便是岐黃妙手。”
丁浩黯然了片刻,以無比歉疚的聲音道“老前輩,在此時刻,晚輩應該說什麼話,但除此便無良策,只好說了……
“你……儘管說好了,老夫的時間……已無多……”
“有位姑娘,被人以邪門手法制住了心神,不知如何才能解禁……”
“心神被制麼?”
“是的!”
“這個……容老夫想想……”
丁浩登時緊張萬分,摒息而待,他擔心老人說出不能解”這三個字。
許春娘也是雙目大睜,及待下文。
久久,老人突地雙目一亮,開口說著。
“有了,心神被制,照醫道而言,是心脾之傷,你……以真純之氣,貫通她的'五心',然後……點'環跳穴”,若不能解,便無法了。 ”
丁浩努力鎮定了一下,道:“老前輩,所謂'五心'是雙足掌心,頭頂心麼?”
“不錯,一點不錯……正是這樣!”
“晚輩敬謝指點!”
老人忽然激聲道:“孩子,你找到許春娘了沒有?”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
深深望了許春娘一眼,道:“已經找到了!”
“你代老夫殺了她!”
“沒……有!”
“什麼,你……不殺她,你答應老夫……”
丁浩期期地說道:“老前輩,她……她業已悔悟前非了,決心回頭是岸,老前輩是否能賜她……”
老人栗聲道:“好!好!你……定被她所迷,所以才自甘食言……”
“老前輩!晚輩發誓絕無其事……”
“她人呢?”
許春娘突地前撲前跪下,淚珠隨之紛滾而落,泣聲道:
“師父,不肖徒兒在此!”
老人身軀一震,側過頭,望著許春娘,口唇連連抖動,久兒才發出聲音道:“你……
你……孽障,罪惡滔天……”
邊說,邊喘著大氣。
許春娘以淚眼凝視著老人,面上現出從來未有過的城真色。 平靜地道:“師父,徒兒已如昔日所為、人神共憤,敬請師父正以門規,贖罪戾於萬一。”
你……你明知我……無法再……”
“徒兒不勞恩師動手,只求師父眼望徒兒,徒兒會自盡的!”
丁浩不由急煞,脫口栗呼道:“大哥……你……先聽小弟說……
許春娘抬眼望著丁浩,用手輕輕搭上丁浩的肩臂,淒楚地一笑,道:“賢弟,得你如此,我死也瞑目了,你竟不能成全我麼?”
丁浩心神狂亂,激越地道:“大哥,老前輩會饒恕你的……
話未說完,許春娘突然以閃電手法,點了丁浩穴道,紅著眼道:“賢弟,原諒我不得不如此,這是'截脈錮元指',如你不能自解,方萍會替你解開的,不要恨我,成全我的心意吧!”
丁浩功力全消,氣得五內皆裂,狂呼道:“大哥,我恨你!”
許春娘又加上一指,使他不能開口,再道:“賢弟,這不是真的,因你愛我,才說恨我,是麼?”
丁浩雙目怒睜,眼珠幾乎突出眶外,但卻無可奈何了。
如果他早防到許春娘來這一豐,早早封住穴道,她就無所施其技了,自己雖知'截脈鋼元指”的解法,但有什麼用呢?
因自己無法行動,連口也不能開了。
悲劇已成定局,只有眼睜睜地看著。
許春娘再次道:“賢弟,我是不得已,請原諒我!”
老人栗聲道:“什麼大哥賢弟”
許春娘哀淒地道:“師父,徒兒與他是男人面目相見,彼此互相尊重如手足,他最近才知道徒兒是女兒身,所以仍用原來的稱呼!”
老人面色連連抽動,顫聲道:“春娘,你是真心悔悟?”
“是的,師父!”
“嗯!你……有什麼求為師麼?”
“只求師父接納徒兒的贖罪。”
“要為師的解除你練功走岔的禁制麼?”
“徒兒現在已不需要了!”
丁浩急得發狂,但他毫無辦法,老人靠在他的身上,他不能動彈,否則老人勢非立時斷氣不可。
老人竟然笑了,目中恨意全消,悠悠地道:“春娘,為師的喜見你悔改,你既迷津知返,為師的當原諒你!”
許春娘以頭碰地,激動地道:“師父,得您老人家這句話,徒兒……安心了!”
說完,只見她盤膝正坐,身軀疾顫,面現極端痛苦之色……
老人想掙起身來,但頭方一抬,又垂了回去,口裡急叫道:“春娘,為師的已饒恕了你!”
許春娘咬牙,閉目,口鼻突地溢出了鮮血,臉孔急劇地抽搐,扭曲,變化,只短短的一會工夫,他完全變了,鶴髮雞皮。
像變戲法似的,變成了一個老嫗。
她已散了功,玉貌花容在轉瞬之間幻滅了,無影無踪。
丁浩“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多慘酸的事實,令人不忍卒睹。
許春娘重新睜開了眼,但已神光全失,喘息著道:“師父……賢弟,我要……走了,賢弟,別忘……諾言……”
說完,仰面栽倒,口角,含著一絲安然的微笑。
丁浩閉上了眼,心碎腸折了。 ”
老人蠕動了數下,口中吐出蚊蚋般的聲音道:“葬我……在……秘道中,封閉……”頭一偏斷了氣。
丁浩眼前一黑,昏死過去,醒轉之際,只聽身側發出陣陣哀哭之聲,茫然睜眼一看,閔大娘與方萍跪在地上,哭成了像淚人兒。
丁浩又回到了現實,慘酷的現實。
他坐起身來,自解了“啞穴”,欲哭無淚。
天慘地愁,草木同悲。
夕陽靠山,發出猩紅的餘暉,像血,代表了這悲慘結局。
閔大娘與萬萍先後拭淚而起。
閔大娘悲聲道:“二主人,事實經過如何?”
丁浩虎目中忍不住又汩汩落淚,淒聲把全部經過說了一遍。
方萍又大哭起來,閔大娘替丁浩解了“截脈銅元指”的禁制,丁浩挪開了老人靠在自己膝上的頭,然後站起身來,仰天悲噓了一聲。
方萍帶哭地道:“二主人,在湖邊我見小舟過湖,以為只閔大娘一人,想不到夫人也在其中她早已發現了你,當時叮囑我與大娘不許跟去,後來,我與大娘甘冒違令之罰,跟了下來,到了前谷,適逢地震……”
“前面的情形怎樣?”
“隔世谷全毀了,我與大娘都以為二主人業已不幸……
“怎會尋到這後谷來?”
“大娘與我沿著查看,希望出現奇蹟,卻無意中發現裂隙中似有暗道,所以才越峰朝達邊奔來……但……遲了一步……嗚……嗚……”
閔大娘拭了拭奪眶而出的淚水,道:“夫人與師祖交代後事……”
“是的,夫人要歸葬島上庭園中,老人家遺言長眠山腹。”
“那該如何,”
“我來辦吧!”
於是強振精神,抱起老人遺體,處身掠入秘道,把老人送回原來被山崩土石壓埋之處,安放平整,伏地三拜,然後一路掌劃洞壁封閉暗道。
事完返回谷地,已是黃昏時分。
方萍以傳人的身份,堅持要負乃師的遺體。
丁浩雖有心,但也不能相強。
三人懷著淒淒切切的心情,奔回離塵島。
到了島上,已是二更時分,丁浩被接待到前住過的房間,景物依舊,人事已非,不由又是一陣傷感。
許春娘遺體,擺在大廳中,閔大娘指揮手下,漏夜衾殮,佈置靈堂,全島頓時充滿了哀傷的氣氛。
小童奉書見了丁浩,半句話不說,叩了一個頭,便大哭起來,丁浩也陪了不少淚。
不久,下人送來酒食。
丁浩那裡還吃喝得下,揮手命端了下去。
略略漱洗之後,一個人枯坐房中,覺得人事白雲蒼狗,變化太快,平增了無限感慨,赤影人的影子,仍盤旋胸際。
他似乎不覺得她是血影夫人許春娘,他要在記憶中永遠保持“赤影人”,伴著那一份雲情高誼。
血影夫人早在“赤影人”現身之際便已死了,“赤影人”是個完全的人,正應了佛門的一句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正自冥想出神之際,一條嬌俏人影出現門邊。
丁浩一抬頭,全身似觸電般地一震,全身的血,沸騰起來。
“梅妹,你好?”
梅映雪眸中竟是恨意,冷厲地道:“酸秀才,你囚我在此,意欲何為?”
丁浩倒吸了一口涼氣,苦苦一笑道:“你有病,我要為你醫治!”
“我……有病?哈哈哈……
笑聲中充滿了瘋狂的意味。
丁浩知道在她心神未復之前,說什麼都是枉然,當下不再開口,緩緩站起身來。
梅映雪粉腮一變,道:“你想做什麼?”
“我為你治病!”
“你……敢碰我?”
“梅妹,唉!進來房中好麼?”
“不,酸秀才,總有一天我會殺你!”
“在你未殺我之前,我先替你治病……
說聲中,移動腳步,梅映雪驚悸的步步後退,事已至此,丁浩已無法再顧男女之嫌,一彈身把梅映雪抱了起來。
梅映雪踢腿揮拳,口裡厲聲喝動。
雖然她功力被封,但一個練家子是不同平常女子的,丁浩又不忍運動相抵,倒著實捱了她一頓粉拳。
奉書等人聞聲而至,一見情況,笑了笑退開去。
丁浩把梅映雪抱入房中,關上房門,把她按在床上,脫了她的鞋襪。
梅映雪狠命掙扎了一陣子,最後力盡聲嘶,只好聽任擺佈,只是那目中的恨毒卻令人不敢逼視。
她以為丁浩要污辱她。
丁浩凝聚真元,照老人所指示的施為,雙手中指,按她的左右手心,迫入真元。
盞茶工夫之後,再換雙足掌心,為了防犯她踢動,用肘緊壓她的雙足,然後如法施為,之後,又換頭頂心。
最後一指戳上她的“環跳穴”。
梅映雪大叫一聲,寂然不動。
丁浩一看情況,唬了個魂兒出竅,手足發麻,冷汗涔涔而下,為了救她反而害了她麼?
那老人臨終之言豈會虛假?
這是怎麼回事呢?
顫抖的手,搭上她的脈搏,卻又沒有異象。
過了一會,梅映雪開始呻吟,玉面赤紅如火,神情似痛苦萬分。
丁浩手足無措,急得在房內團團轉,冷汗已濕透了重衫,正在方寸大亂之際,只聽梅映雪嘶聲叫道:“我……快要死了,氣血衝撞……”
丁浩陡地靈機一動,立即明白過來,暗道一聲:“該死,他的功力被封,忘了替她解開。”心念之間,立即伸指一連數點。
梅映雪安靜下來,閉目喘息,臉上紅暈漸消退。
丁浩一眼不瞬地靜觀其變,心頭仍在忐忑,此術是否有效,仍在未定之天!
約莫過了一刻光景,梅映雪突地睜眼起坐,茫然四顧了一陣,目光停在丁浩面前、粉腮一變再變,眸中盡是驚震之色。
丁浩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成與不成,立即就見分曉了。
梅映雪突地一彈下床。 “呼!”地一掌劈向丁法,丁浩閃身避過,梅映雪連轉身又是一掌劈過來!
丁浩再次閃了開去。
他急了,大叫道:“梅妹,你是怎麼了?”
梅映雪咬牙切齒地道:“丁浩,你人面獸心!”
丁浩苦著臉道:“這怎麼說?”
海映雪雙目一紅,厲叫道:“你敢侮辱我……”
“侮辱……這從何說起?”
“你……你……衣冠禽獸,還要強辯……”
“梅妹,我替你治病。”
“治病,我有病?”說著,望瞭望身上,又望瞭望床上神色一馳,兩腮浮上了紅暈,又說道:“是真的麼?”
丁浩一審視她的眼神,突地歡呼起來!
“梅妹,你復原了,啊!”雙臂一張,撲了過去。
梅映雪一閃而開,面上還是茫然至極之色,但眸光又復往日的靈慧。
丁浩猛感自己失態,尷尬地一笑,訕訕地道:“梅妹,諒我……一時失態!”
梅映雪紅著臉道:“這是什麼地方?”
“離塵島!”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7:51

“我……怎會來到這裡?”
“說來話太長了,梅妹請安坐,聽我從頭說記!”
梅映雪遲疑地坐在床沿。
丁浩攝把椅在對面坐了,按捺了一下激動的情緒,這才開始把最初聽凝香傳報她追踪黃衣少女失踪以迄於現在的種種經過,詳細敘述了一遍。
梅映雪的神情,隨著丁浩的敘述而變化,聽到了凝香被姦殺的時候,已經是帶雨梨花了。
聽到最後,突地大聲一叫“浩哥!”
嬌軀一起,隨之就撲向丁浩的懷中。
丁浩伸臂緊緊摟住,全身的血液,加速了奔流。
第一次,兩顆心真正地融合在一起,兩人都沒有開口,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他倆有太多的哀愁,也有太多的興奮。
他倆步入了一個美妙的夢境中,神奇、迷幻、歡欣!
不知過了多久,丁浩才悠悠地開口。
“梅妹,你感覺幸福麼?”
梅映雪唔了一聲,道:“是的,浩哥!”
“梅妹,造物主仍算厚待我們,但凝香……”
海映雪陡地一推丁浩的雙臂,倒退回東沿,嬌羞不勝的臉上,仍有淚痕。
兩人凝望了片刻,丁浩才正色道:“梅妹,你的來歷可以告訴我了?”
梅映雪擦去了淚痕,神秘地一笑,道:“浩哥,現在還不告訴你,再等些時!”
丁浩皺眉道:“為什麼要這樣?”
“其中當然有道理!”
“但憋的人難受”
“就再難受些時吧!”
丁浩無可奈何地苦苦一笑,手指床頭的布包道:“梅妹,記得那革囊麼?”
“啊!當然記得!”
“裡面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
“噫!你不是說是你的傳家之寶麼?”
“不,那是騙你的,我得自望月堡人之手……”
就在此刻,門上起了輕輕的叩響聲。
丁浩忙道:“是誰?”
“二主人,是弟子萬萍!”
“什麼事?”
“沒事,是……弟子放心不下,來問問,梅姑娘她……
“她已復原了!”
“哦!恭喜二主人,我不打擾了,你們多談談!”
說完,腳步聲由近而遠走了。
梅映雪驚詫地道:“什麼二主人弟子的?”
丁浩又把與赤影人交往的經過,直到今天所發生的悲劇,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梅映雪不由又落淚如雨,哽咽著道:“浩哥,我虧欠人太多了!”
“此事本就如此莫測,尤其武林兒女,有時簡直恩怨難分,我欠人,人欠我,總之能守住本份,不墜道義,便不錯了。”
“浩哥,想個到血影夫人會有這大的轉變……”
“是的,我也完全想不到!”
“你方才說,你們把我從岳陽帶到此地來?”
“是的,遙遙數千里,若非血影夫人援手,我可能沒辦法……”
“你好像曾提到'虛幻老人'?”
“那魔頭劫持了余莊主的千金余文蘭,脅迫餘莊主退出江湖,居心可惡又可鄙,可惜至今仍查不出他的來路……
梅映雪粉腮一變,道:“齊云莊如何應付?”
“現在我忘年之交的老哥哥樹搖風等幾位前輩高手在彼,都是老江湖,看來當不致出什麼漏子,如有問題,會有訊息來的!”
“啊,這令人懸心……”
“梅妹與該莊毫無淵源,懸什麼心?”
梅映雪笑了笑道:“你的事……還不是我的事……”說著,粉腮紅起來。
丁治心頭升起了一絲甜蜜之感,會心地朝梅映雪一笑,道:“梅殊,我此番南下,發現了一樁大事……”
“什麼大事?”
“莊中有個怪老人,叫草野客關一塵……”
“啊!怎樣?”
“他是先父故交,他保留先父遺骸……”
梅映雪秀眸光,激動地道:“浩哥的令尊是天都劍客丁兆祥?”
丁浩心頭一震,駭然道:“梅妹怎知道的?我……似乎沒對你提過……”。
梅映雪窒了一窒,才期期地道:“小妹早知浩哥的身世!”
丁浩意猶未釋,追問道:“梅妹怎麼知道的?”
“這個……你忘了,我手下原本有些秘深的。”
“梅妹的來歷令人莫測高深。”
“你不久便知道,目前暫且不說,我們再談談'虛幻老人',他生成了什麼樣子!”說道,緊盯住丁浩,似乎這一問是有因而發。
“他擅長易形之術,誰知他本來面目是什麼,不過有一點特別標記……”
“什麼標記?”
“他被我消去了一隻左耳,無論他如何虛幻,已無法遁形。”
“哦!他失去了左耳……那他現身時就必須以物掩飾?”
“是的,以巾蒙面,連頭罩住,怎樣,梅妹想到了什麼?”
“沒什麼……”
“對了,梅妹曾被金龍幫主劫持,還能記憶些該幫的事麼?”
“很模糊,記不大清楚了!”
兩人娓娓長談,丁浩把新近發生的一些江湖大事—一說與梅映雪聽,不知東方之既白,窗紙泛亮。
燈光黯淡下去,房外不時傳來腳步之聲。
丁浩瞿然驚覺道:“梅妹,天亮了,我們竟談了一夜的話,你累麼?”
梅映雪深情款款地一笑,道:“一點也不累,倒是浩哥該歇一會了。”
丁浩搖搖頭道:“我也不累,對了,梅妹,那革囊現在物歸原主!”
“我們打開看看好麼?”
“好呀!這葫蘆悶人!”
說著,興沖沖地取下布包,放在桌上,解開來,露出革囊。 又道:“梅妹,物各有主,你來開視吧?”
“你打開還不是一樣!”說完,移步桌前,與丁浩並肩而立。
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使丁浩下意識地感到一陣飄飄然。
丁浩伸手囊中,取出一個精工雕刻的紫檀木小盒,用絲帶捆紮,當下小心地解開絲帶,輕輕啟開蓋子。
一看,是一株赤玉色的奇形草本之物。
不由驚聲道:“這是什麼?”
梅映雪秀眉一蹙,道:“像是傳說中的芝草……”
丁浩心中一動,仔細一看,葉分九莖,不由脫口歡呼道:“九葉靈芝,稀世之珍!”
“浩哥識得此物?”
“啊!想不到,想不到,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怎麼回事?浩哥這等高興?”
丁浩激動得全身發抖,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太巧了!”
悔映雪嬌嗔道:“到底怎麼回事嘛?光你一個人高興,教人乾著急……”
丁浩歉意地一笑,但仍掩不住內心過度的喜悅,興奮地道:“想不到這奇珍是被望月堡的人下手竊取……”
梅映雪嘟起小嘴道:“你還是沒有說出來?”
丁浩趕緊作了一個揖,笑嘻嘻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高興得急昏了頭,有人急著尋這東西合藥救人……”
“誰?”
“威靈使者古秋菱姐姐……”說到這裡,忽覺不妥,倏然頓住。
梅映雪粉腮一變,道:“什麼姐姐?”
丁浩臉一紅,定了定神,道:“梅妹,讓我從頭說,”於是,把古秋菱尋芝,蔣太醫喪命,及赴威靈宮一切經過說了出來。
梅映雪這才釋然道:“好,這東西是浩哥的了,拿去救人吧!”
“這……怎麼可以?”
梅映雪偏頭一笑道:“你不要?”
丁浩怔了一怔,正色道:“梅妹,這是價值連城之物,當初蔣太醫得自皇宮大內……”
梅映雪一笑嫣然。
“對不需要的人來說,還不是等同廢物,當初我取此物時,只是憤對方行徑,同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能保存到現在,還不是浩哥的功勞!”
丁浩深深望了意中人一眼,道:“梅妹,那我收下了,謹代受意人向你致謝!”
“不必,我根本不知道受惠人是何許人物!”
“那愚兄向你道謝?”
“算了,我也該向你謝救治之恩麼?”
說完,兩人相顧大笑起來。
丁浩重新包紮好,不用革囊,放入自己的織錦招文袋中,一看,天已大亮,於是吹滅了桌上的燈火。
房門外傳來了奉書的聲音:“二主人起身了麼?”
梅映雪登時面泛紅顏,一個黃花少女,與一個大男人房中關了一整夜,雖說暗室無污,尤明磊治。
但是別人有別人的想法,總是件尷尬事。
丁浩也感覺到了,趕緊打開房門道:“我與梅姑娘談了一夜話,直到現在!”
奉書端進了漱洗之物,隨著道:“二主人,閔大娘吩咐的禀告,靈堂已佈置完畢,請二主人率領上祭!”
丁浩又被拉回到悲慘的現實中,神情一黯,點頭道:“我就來!”
奉書退了出去,梅映雪一看自己仍是赤著腳站在地上不禁赧然失笑,道:“浩哥,我回房梳洗,靈堂上見!”
說完,匆匆穿上鞋襪,出了門迳去了。
丁浩漱洗完畢,整了整衣衫,然後懷著哀傷的心情,走向正廳。
廳門外,約莫聚集了三十餘名島上弟子下人,全都著了孝服,閔大娘與方萍,迎了上前,方萍服的是重孝。
每一個人的眼圈都是紅紅的。
這氣氛,使丁浩的眼圈也紅起來了。
閔大娘道:“二主人,請您主祭!”
丁浩點了點頭,道:“為我準備孝服麼?”
萬萍嘶啞的聲音道:“有的,弟子去取來!”
進入靈堂,只見素燭高燒,香煙繚繞,祭品業已排妥,素瑋供桌之後,是一具大紅棺木,看樣子是連夜買來的。
方萍取了一襲白衫,丁浩穿著舒齊,梅映雪也已來到了,於是,由兩名弟子贊禮,完成了大奠。
祭奠完畢,閔大娘站在靈堂惻方,大聲道:“遵照夫人遺願,二主人至此時起,便是本島主人,以後改稱主人!”
丁浩知道無法推辭,复在靈前行了大禮,算是接受,然後迴聲道:“現在當大主人之靈,各位請聽我幾句話,各位都知道大主人的一番苦心孤詣,爾後,本島弟子立身行事、必需遵約束,決不容有放蕩邪僻之行,否則嚴懲不殆,閔大娘仍請你總理島務,方萍輔佐之,本人不在之時,事無鉅細,請閔大娘作主!”
接著所有的弟子由閔大娘為首,行了參見之禮。
至此,丁浩正式成為離塵島主。
遵照許春娘的遺言,在正院中造墓安葬。
一連數日,丁浩照島上約法,整頓環境,並加強島上的防守設施,嚴密分配各弟子任務,以及應興應革的事宜。
梅映雪成了島中之上賓。
彈指光陰,過了半個月,丁浩想著自身的大事該著手了。
這一天,中午飯罷,與梅映雪在露台閒坐,雲淡風清湖波不興,景色十分宜人。
丁浩適時開口道:“梅妹,我想離開些時……”
梅映雪秀眉一蹙,道:“浩哥,你要到那裡?”
“你知道我有許多大事未了,不能長此拖延下去!”
“我能與你一道麼?”
“不成!”
“嫌累贅麼?”
“話不是這麼說,梅妹,那些事只適合我單獨去辦……
梅映雪甜甜地一笑,嫣然道:“浩哥,我早想說了,只是見你這些日子都為過世的大主人哀傷,所以一直沒有開口我比你更急著要走……”
“為什麼?”
“我一樣的有事待辦!”
“可是梅妹……你一現身江湖,便會有人找上你……”
“金龍幫?”
“那是必然的,對方豈會輕易放過你……”
“浩哥,你一出去,便成眾矢之的,情況更凶險,難道因噎廢食,事情便不辦了。身為武林人,刀光裡來,劍影裡去,實在不能顧慮那麼多。”
丁浩不由啞口無言,事實的確是如此啊!
自己何嘗不是歷盡凶險,死死生生的。
梅映雪見丁浩久久不語,俯過身去,輕輕地撫著他的背,說道:“浩哥,你生我的氣麼?”
嬌聲軟語,吐氣如蘭,一付小兒女柔媚之態。
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盪,反手握住她的榮荑,道:“梅妹,我能生你的氣麼?”
“那你為何不開口?”
“我……是想,你說得很有道理,我無話反駁!”
“真的麼?”
“那當然是真的!”
梅映雪未語面先紅,嬌羞無限。
“浩哥,我知道你關心我,怕我涉險,但這一次教訓夠了,我不會再大意,我們……會再見的,你不否認這句話吧?”
丁浩會心的一笑道:“當然,梅妹,我是希望這天不太遠,不過……”
“怎樣?”
“身為武士一日不脫出恩怨圈子,便一日不得安寧,吉凶難卜……”
“浩哥,吉人自有天相”
“是的,我相信,梅妹,我能知道你的行止麼?”
“這個……我會找你!”
“你仍然這麼神秘?”
梅映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丁浩沉默片刻,道:“梅妹,我有個主意,但不知對你是否不便……”
梅映雪退向原來位置,眉毛一揚,道:“什麼好主意?”
“我要方萍與你作伴,她江湖閱歷豐富,手底下也不弱……”
“這個……她願意麼?”
“只要你喜歡,她沒有什麼不願意的。”
“你以島主的身份,對他發命令?”
“哦!不,不,我是請她,會先徵求她的同意。”
話聲甫落,方萍正好姍姍而來,一身素服,脂粉不施憔悴了不少。
丁浩揚聲道:“方萍,我正要找你!”
萬萍走了過來,淒清地一笑道:“主人有何吩咐?”
“梅姑娘有事要出江湖,我想請你與她作伴,怎樣?”
萬萍望了梅映雪一眼,點頭道了聲:“好,謹遵主人的吩附!”
丁浩又道:“我明天要暫時離開,你通知閔大娘一聲。”
“主人……也要離開?”
“是的,有很多事等我,停會要閔大眼來見我,有些話我必須當面交待!”
“是!”
第二天一早,丁浩與梅映雪同舟過湖,到了大道旁,為了避人耳目,雙方互道珍重,依依分手各自上道。
有方萍伴著梅映雪,丁浩放心不少。
方萍追隨血影夫人多年,四方闖蕩,見識自不同一般武林女子。 她可以說出身邪道中,對於一些鬼域伎倆,必能從容應付。
梅映雪直到此刻,尚隱秘著身世,實在令人不解,難道她有什麼顧忌不成?
但看她的氣質談吐,決非出身不正的人,而她手下曾擁有秘探,這證明她是某一秘密江湖幫派的人。
目前江湖中金龍幫主算是個神秘人物,但“金龍幫”業已公開與“望月堡”斗上了,不算是秘密。
“望月堡”中沒有她,再一個秘密門戶威靈宮,她也不是,虛幻老人是個神秘的人物,莫非她與他是一路的?
想及此點,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走了一程,忽地想到自己還沒有周詳的打算,師仇親恨,何者為先?
他的身形不由自覺地緩了下來……
如果先報母仇,殺了鄭三江,“九龍今”的公案怎麼了結?
如果先了斷“九龍今”公案,則必須以“黑儒”的身份去辦,結局又如何?
望月堡猶如龍潭虎穴,高手如雲,各大門派事門人及高手代表,被牢籠在堡中,萬一各門派高手不信自己的說詞,聯手對付,又將如何?
斐若愚已離堡,少了內應。
鄭三江如果毀滅了證據“九龍令”,這公案將成千古疑案,毀瞭望月堡也無法洗刷“黑儒”的清白,將何以對師父?
滅門之凶“雲龍三現趙元生”下落不明,血仇何日得報?
想著,想著,不由大感氣沮,雙肩真不易負荷!
何去? 何從? 先朝那方面著手?
他索性停了身形,望著青天白雲,腦海裡千頭萬緒,像澎湃的江濤。
突地,他想起學自“虛幻老人”的易形術,可能不會被望月堡中人識破,何不設法打入堡中相機行事?
這雖非上上之策,但卻是唯一可行之道。
心念之中,干雲豪氣沖胸而起,於是,他摒除一切雜念,重新上道,他已有了行動的初步計劃,目的指向伊川。
入夜,到了頭一個鎮集,他先投店住下,飲食之後,歇憩了一陣,看著已是二更時分,這才出街另外置備了行頭。
回到店中,他知道自己這一現身,織錦招文袋最惹眼,用布連同換了的衣衫包裹了做成包袱斜負肩頭。
然後施展易形術,變成紫棠色面皮的中年武士,這一來,全然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三更,四更,萬籟俱寂,夜色深濃。
丁浩把一塊碎銀放在桌上,作為房飯錢,然後穿窗越屋而出,如一抹淡煙,掠出鎮外,直奔伊川。
清晨,入了伊川城,他記得曾在此城以“黑儒”面目警告過“望月堡”的人,不許在三十里範圍之內活動,現在情況不如如何了?
他住入一家最大的客棧,包下了一個偏院,向店家借紙筆,寫了一幅大字:“紫煙客恭候黑儒。”
然後要店小二貼在客棧大門口當眼之處。
現在他安住棧中,靜待事態演變。
第一天平靜地過去了,沒有任何反應。 第二天過午分,小二送進了一個封套,丁浩知道那話見來了。
“這封帖是什麼人送來的?”
“不認識,是一個年輕人!”
“人呢?””
“僅吩咐小時送與客官,便離開了!”
“好,你去吧!”
小二施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丁浩拆開封套,裡面是一張字柬,上面寫了幾個狂草“城西五里道旁林中倏駕”,後面署的是“黑儒”。
丁浩不由傻了眼,怎麼會突然的鑽出個“黑儒”來?
何人又敢假冒“黑儒”?
挑戰“黑儒”目的是引望月堡的人出面,想不到弄巧成拙。
既有人出面,當然要弄個水落石出。 於是,他結束了一番,揚長出門,朝約定的地點奔去。
出城五里,果見道旁有片茂密的雜樹林,林邊是一大片墓場。
這里丁浩便不陌生,他曾在此與“白儒”約會過,險被活埋而死,赤影人便在此地救過他的。
再行五里,便是當初老哥哥樹搖風的秘舶所在“石家集”。 丁浩緬懷了一會往事,就折身進入林中。
他發覺林中隱伏了不少人,但故作不知,若無其事的朝林深處走去,他猜不透對方是何路人物,何以要冒充黑儒約會自己。
突地,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站住!”人隨身現,是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手持一支既粗且長的旱煙袋。
丁浩目光掃處,不由駭然心震,對方赫然是望月堡的西卿,正是不久前殺方世宇而遁的那個老者。
“當然是有道理的!”
“什麼道理?”
“咱們先把話說清楚,再談正題!”
丁浩冷哼了一聲道:“閣下先交待來歷?”
老者沉緩地道:“老夫是望月堡鄭堡主延聘的西卿!”
丁浩暗自點頭,自己的判斷不錯,對方果然是西卿,當下又問道:“閣下什麼名號?”
“這點恕老夫未便奉陳,老規矩,不提名道姓、”說完,反問道:“朋友的來歷又是叫什麼呢?”
“紫煙客!”
“就是如此?”“對了,咱們彼此彼此。”
“西卿”冷冷地一笑,說道:“現在談正題罷,朋友既然敢公開挑戰'黑儒',必是有過人之能?”
丁浩嘿嘿一聲冷笑道:“這似乎與閣下無關,倒是今天閣下得明白交代何以冒名約會區區來此?”
“朋友願意再回答老夫一個問題麼?”
“這得看閣下問的是什麼……”
“朋友指名要會黑儒,是為了較技,還是了斷過節?”
“這一點區區可以坦白告訴閣下,是為了宿仇!”
“西卿”面色微微一變,說道:“以朋友的年齡來論,似不應與'黑儒'給上宿怨?”
丁浩成竹在胸,毫不猶豫地道:“區區是代人索帳!”
“朋友代人索帳,請問代何人索帳?”
“閣下盤根究底麼?”
不,這與正題有關,朋友把話說明,老夫就可不保留的說話。 ”
丁浩冷冰涼地道:“鬼影西施!”
西卿老臉為之大變,栗聲道:“啊!這是武林秘辛,原來當年鬼影西施是死於黑儒之手,朋友是鬼影西施的傳人麼?”
丁浩根本不知鬼影西施為何物,他只是記得在隔世谷外,許媚娘冒充鬼影西施,鎮住了風流尊者上官鶚,說過死而復活的話,同時無視於上官鶚的“食肉骷髏”,所以才信口道出,當下陰陰地道:“區區的活到此為止!”
西卿略略一窒,沉聲道:嘴煙客,你自忖能討這筆帳? ”
“這是區區自己的事!”
“老夫尚未聽說過江湖中有人敢獨對黑儒……”
丁浩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閣下騙區區來此赴約,便是這麼一句話交待了?”
西卿淡然無事地道:“不然怎樣?”
丁浩心念一轉,突地暴喝了一聲道:“老匹夫,你找死!”嗆地一聲,拔劍在手。
西卿手中旱煙管一拱,道:“講打麼?”
“你太可惡,區區要教訓教訓你!”
“老夫不在乎!”
“很好,你將後悔莫及!”
說完,緩緩欺前數步,到達出手的位置,手中劍斜斜揚起,他曾與對方交過手,對西卿的身手已了然了。
同時,在他的意料中,對方之所以冒名約見,內中必大有文章,決非如表面上的為了好奇而已。
揚劍之間,功力已揚聚到了十二成,他要一聲奏功。
西卿的旱煙管也橫斜在胸前。
空氣頓時無比的緊張。
這是一場很微妙的決鬥,各懷不可告人的目的,彼此心裡有數。
“看劍!”
栗喝聲中,丁浩以全部功力,施出了習自“玄玄真經”的那一招“易乾轉坤”,他怕施展'筆底乾坤'會被對方看出破綻,因為彼此曾交過手。
金鐵交鳴聲中,西卿連連退了三個大步。
丁浩一欺身,“夢筆生花”跟踪展出,這一招是“黑儒”的絕著,但他料定沒有人能看得出來。
一聲悶哼,西卿再次踉蹌了四五步,老臉變了色,旱煙管柱在地上,再也舉不起來。
丁浩揚劍上步,冷厲地道:“閣下將自食其果!”
就在這緊急關頭,旁邊傳出了一聲朗笑。
丁浩早知對方有不少人伏在暗中,是以毫不為意,從容地收劍轉身,目光掃處,只見一個錦袍蒙面人,悠然現身。
丁浩寒聲道:“閣下又是什麼高人?”
錦袍蒙面人再次發出一聲朗笑,答非所問的道:“朋友的身手令人飲服,足可與黑儒一搏!”
丁浩一聽聲音,登時血脈賁張,殺機沖頂,對方赫然是雙重優家望月堡鄭三江,執劍的手不由發起顫來。
“殺,把他碎屍萬段!”一個聲音在心頭大叫。 但另一個聲音卻又道:“忍耐,忍耐,小不忍則亂大謀,匹夫之勇不足取!”
於是,傳自乃師的超人修養,發揮出效果,再萬分激動中,冷靜了下來,口裡故意冷哼了一聲,傲氣迫人地道:“閣下未答區區所問?”
鄭三江雙手一抱拳道:“適才本堡'西卿'與朋友動手,並非含有敵意,只是印證而已!”
“考較區區的功力麼?”
“當然,當然,不過……這是有用意的!”
“什麼用意?”
“我們敵愾同仇!”
丁浩早已料到這一著,故意縱聲狂笑道:“區區一向獨來獨往,不須什麼同仇不同仇!”
鄭三江沉聲道:“朋友,本人十分佩服你的英風豪氣,不過獨木恐難支大廈,今日的'黑儒'已非昔日可比,單只他的傳人,功力便不在當年的黑儒之下……”
“他……居然還有傳入?”
“不錯,便是近年來江湖中震顫人心的酸秀才丁浩!”
丁浩心中暗自好笑,故作驚異地道:“什麼,酸秀才是黑儒的傳人?”
“一點不錯,朋友諒必有耳聞……”
“不對!”
“什麼不對?”
“那小子的武功路數,與黑儒全不一樣!”
“朋友怎麼知道的?”
“區區在南方道上曾與酸秀才較量過……”
鄭三江語音微顯激動地道:“結果如何?”
丁浩傲然一笑道:“他可以接區區五十招!”
西卿忍不住插口道:“這麼一說,朋友的身手在酸秀才之上?”
丁浩橫了他一眼道:“閣下似乎不太相信?”
西卿老臉一紅,沒有再接腔。
鄭三江拾回了話頭,道:“朋友會過黑儒本人?”
“這倒沒有!”
“那怎會知道他的武功路數與酸秀才不一樣?”
丁浩心裡暗罵一聲,好一隻奸狡的老狐狸! 口裡冷冷地道:“區區曾拜師訪過不少曾與黑儒動過手的人。”
“也許……她的武功更加精進而變化……”
“那不在區區考慮之列!”
鄭三江默然了片刻,沉緩地道:“本人可以向朋友進一言麼?”
“無妨說說看?”
“希望閣下加盟望月堡,共同戮力對付黑儒!”
丁浩暗地裡一咬牙,道:“閣下憑什麼身份說這話?”神色之間,表現出不可一世之態,他知道越是如此,越能扣牢對方的心。
鄭三江朗聲一笑道:“本人能說這話,當然不會過份!”
“但區區不喜歡藏頭露尾的作風!”
“朋友如果應承,本人會表明身份。”
丁浩以退為進地道:“區區說過喜歡獨來獨往,這解怨索帳,豈可因人成事……”
“朋友話是不錯,俱見大武士的風度,不過黑儒行踪無法捉摸,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除非他肯現身,要找他很難,但他曾揚言過要拜訪本堡,所以朋友加盟的話,便可以逸待勞,說句朋友不願聽的話,萬一朋友有力不逮時,尚有援手可以讓朋友達到目的,完成心願!”
“嗯!這個……頗有道理。”
鄭三江緊迫著道:“朋友意下如何?”
丁浩故意沉吟了片刻,才冷冷地道:“閣下能代表堡主麼?”
鄭三江哈哈一笑,揭去面巾,露出本來面目,丁浩心頭又起了瀾動,這老匹夫數年不見,面容仍如往昔,只多添了些白髮。
“朋友,本人便是鄭三江!”
丁浩故意“啊!”了一聲,雙拳一扳,道:“失敬,幸會!”
“好說!好說!”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9:04

第三十一章虎狼之爭

 丁治回劍入鞘。
望月堡主鄭三江面帶微笑,顯得極其隨和地道:“朋友的尊號是'紫煙客'?”
“正是!”
“恕本人淺陋,朋友這外號在中原道上似乎……”
“從沒聽說過?哈哈哈哈,區區從未參與任何江湖是非,此番找黑儒算是頭一次走江湖,這'紫煙客'之號嘛……是區區自己封的,別說堡主,區區也是頭一次聽到,哈哈哈……”這種態度,不但狂而且傲。
“望月堡主”陪著打了一個哈哈,說道:“這就難怪了,朋友可以道出姓名麼?那樣好有個稱呼……”
“不必,姓名是代表人,一個記號而已,如果區區胡皺一個,堡主未必知道,亦名亦號,以區區紫煙客便成了!”
“很好,紫煙客,你還沒正式應承?”
丁浩故作姿態,皺眉苦思了片刻,才像是很勉強的道:“區區算答應了,不過有幾句話說在頭里……”
“請講?”
“區區加盟貴堡,目的在找'黑儒'算帳.一俟這件事辦完,區區便要告辭。”
“可以,本人決不強留,不過……名不正則言不順,本堡東卿之位,虛左以待,如此上下有個稱呼。尊意如何?”
丁浩明知東卿業已棄絕該堡,人是他救的,卻放意問道:“東卿!貴堡原來就只西卿麼?”
望月堡主不自然地一笑,說道:“有,本堡原有東卿,他叫'五方神東方啟明',最近叛離本堡!”
“哦!原來如此,東西二卿,想來地位極尊,區區不接受此位。”
望月堡主爽朗的笑道:“閣下忒謙了,本人有幸借重,此位非君莫屬。”
西卿冷冷地插口道:“堡主求賢若渴,以閣下之能,襄助堡主,正是牡丹綠葉呢,請俯允了罷!”
丁浩稱心如願,乘風轉舵,朝望月堡之一抱拳,道:“區區從命便是!”
望月堡主哈哈一陣宏笑,道:“閣下系下榻何處,令人去取行李……”
“區區是兩肩擔一口,一身之外無長物!”
“那就更好了,本人先行一步,請西卿伴客來堡吧!”
“堡主請使!”
“望月堡主”重新戴上了面巾,急急穿林而去,看樣子他不與人同路的原因,是為了要穩秘行逆。
丁浩自不在意下,他的第一步計劃成功了。
西卿一笑道:“老夫為堡主深慶得人!”
丁浩淡淡地道:“區區江湖無名小卒耳,豈敢當得人譽,閣下過獎了!”
“現在彼此已屬一體,恕老夫託大,稱你一聲老弟,使得麼?”
“該當的!”
“為表示歡迎之枕,老夫作東,到城里共酌三杯如何?”
丁浩想了想,道:“那區區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西卿拍了拍手,一名武上現了身出來。
西卿沉聲吩咐道:“本座與新進東卿進城小酌,不用乘騎,留兩騎在道上等候,其餘的先行回堡!”說完,擺了擺手。
武士恭諾一聲,施禮而去了。
西卿這才笑向丁浩道:“老弟,我們安步當車,邊走邊談兩人並肩緩緩而行,丁浩故意試探著道:“何以望月堡也與黑儒結上了梁子? ”
西卿微微地一笑,沉吟著道:因為'黑儒'與“酸秀才'是一路,專與本堡作對……”
“總有原因的吧?”
“這個……老夫不甚了了!”
話鋒一頓之後,又道:“不過'黑儒'遲早會拜訪本堡,因為他已提出過警告,'酸秀才'也會!”
“聽說本堡高手如雲,諒來已有應付之策?”
“這個……當然……不能不作準備,現在有老弟加盟,鄭堡主更加安心了,不過,仍有可慮之處…”吞吞吐吐,顯然害未盡意。
“還有什麼可慮之處?”
西卿深深瞥了丁浩一眼道:“老夫曾與酸秀才交過手,老夫不是他的對手,而黑儒的功力究竟高到什麼程度,更無人知,更可慮的是本堡與新崛起的金龍幫之間勢同水火,還有其他敵人,如果各方面聯手對付本堡,敵對的力量是驚人的。”
丁浩緊迫一句道:“這是閥下個人看法,還是堡主的顧慮?”
“嗯!大概看法都差不多……”
“兵不厭詐,鬥智勝於鬥力!”
“不錯,這是一針見血的高論,老弟對付黑儒,是智取還是力敵?”
“這得視情況而定,力有不逮則輔以智,總之非使對方倒下去不可。”
“老弟的英風豪氣,令人佩服……”
“過獎了!”
“堡主一見老弟,便聘為東聊,確有知人之明……”
“區區目的只求對付黑儒,不在名位。”
“哦,那益發令老夫心折了!”
丁浩猜不透西卿對自己籠絡的用意是什麼。 但從他出手毀了鄭三江的親信方世宇這件事而論,他若非另懷鬼胎,是個十分陰險的人物。
這倒得提防一二,如不慎露了破綻,便功虧一簣了。 心念之中,故作不經意道:“原來的東卿叛堡,這令人駭異。”
“是的,很意外!”
“堡規沒奈其何麼?”
“他被神秘人物救走了,據判斷,可能是黑儒下的手……
“什麼,他也是黑儒一夥?”
“可能是的!”
“那本堡豈非內憂又加外患,說不定有第二個,第三個東卿?”
“極有可能,堡主已嚴密考察每一個有地位的高手,老弟對此有何看法?”
“區區新進,未便置啄。”
“我們現在是閒談……”
丁浩語含深意地道:“如果心懷異志者掩飾得宜,是很難發覺的,既已發生了事故,對方會更穩秘,要排除也必更難!”
“的確如此,盼老弟入堡之後,有所作為……”
“區區猜測黑儒不至時機成熟不會驚然行動。”
“老夫看法也是如此。”
“堡主與閣下約會區區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麼?”
“不瞞老弟,確是如此,因為老弟約鬥黑儒,這是相當驚人之事。堡主據報之後,立即與老夫商議,決定約見老弟。”
一路談談說說,不久來到了城中。 進入一家叫“鼎新”的大酒樓,“西卿”好像是此地的熟客。
小二不待吩咐,便引二人到後樓一間十分清靜的專廂中,兩人謙讓著,點了小酒菜,小二先奉上香茗。
工夫不大,酒菜陸續端上來了”,“西卿”吩咐小二不聞呼喚不必侍候,小二恭喏著出門而去了。
“西卿”酒量驚人,不斷殷殷勸飲。
約莫有了七八人酒意,西卿出掌招來小二道:“取老夫最喜愛的陳年'桑落酒'來!”
“區區量淺,已不勝酒力了!”
“不要緊,此酒溫醇,老弟一試便知。”
小二應命而去,不久,端來了一個瓷甕,約莫能容五斤左右,另外還帶來兩隻大瓷杯,開了封,替兩人各斟上了一杯,然後才退了出去。
丁浩心中不由有些嘀咕,看樣子對方有意把我灌醉,居心何為?
三杯下肚,丁浩忽感情形不對,這酒並不烈,怎會醉得如此快,頭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眼前陣陣發黑了。
心念一動,推杯道:“區區量淺,業已醉了,何處……可以淨手?”
西卿啊了一聲,道:“出門轉右角便是!”
丁浩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 踉蹌出房,轉到右角小房,見西卿沒有跟來,忙取出避毒珠合在口中,淨了淨手之後,忽覺頭腦一清。
心內頓時明白對方在酒中做了手腳,不由心中生殺意。
西卿因何要暗下毒手,在酒內下毒?
是鄭三江的授意麼?
但情理上說不過去,鄭三江並不知自己真面目,他離去時並未示意,而且既要謀算自己,但不必找上自己去假手於人?
問題仍在於西卿了。
腳步聲起,丁浩忙取出“闢毒珠”藏好,然後故作蹣跚之態出門,迎面碰上了西卿。 只見西卿老臉微變,不自然地一笑道:“老弟不妨事麼?”
丁浩醉眼朦朧地道:“還好……再喝便不成了!”
西卿窒了一窒,神色有些不正地道:“老弟先請迴座間用些湯菜解酒!”
丁浩心念電轉,目前不能發作,且混入堡中再說。
慢慢再設法弄清對方下手的意圖,於是笑了笑,道:“好!好!”踏著踉蹌的步子,回到了席上。
西卿很快地跟了進來,訕訕地道:“老弟盡興了麼?”
丁浩哈哈一笑,醉態可掬地道:“盡興了,盡興了,區區一向自律勿飲過量的酒,酒最能誤事,今天感於閣下盛情,多喝了幾杯、還好,沒有即席出醜,閣下酒量,無妨再飲幾杯,區區坐陪!”
西卿臉皮抽動了數下,道:“老夫也過量了,老弟能上路麼?”
“大概不致有問題!”
“我們連夜回堡,以免堡主懸望……”
“路程遠麼?”
“不算近,中途換馬,天明可以趕到!”
“好,上路吧!”
“西卿”交待櫃上記了他的帳,然後與丁浩揚長出店,已是黃昏時分,街上亮起了流落的燈火。
出城不久,手下人已備了兩騎駿馬佇候道旁,兩人上了馬,由西卿前導,放轡疾馳,半夜到了中途,略進飲食。 又有人牽來了兩騎馬,換乘上路。
晨光曦微中,望月堡已在望了。
丁浩目光掃過荒涼的曠野,想起當初被毒打致死,棄死荒野,命不該絕、被“煙雲客沈剛”所教的那一幕。
仇與恨在血管裡奔騰,他心裡想:“索債的日子來到了。
顧盼,馳到堡前,這傷心之地是他最熟稔的地方,但他裝作陌生,左顧右盼。 下了馬,與西卿並肩入堡。
甫入堡門,鄭三江已朗笑著迎了出來,在一般人來說,這是難得的殊榮,但丁浩此刻的心在滴血。
他想起了受辱而枉死的娘,至今不知道骨歸何處。
他盡量抑制著將爆炸的情緒,強顏一笑,疾行轉步,抱拳道:“不敢當堡主親迎!”
望月堡主拱手還禮,又是一連串震耳的朗笑,道:“哪裡話,東卿惠然加盟,為本堡增輝不少,今後仰仗之處甚多,請!”說著側身肅客。
丁浩忙道:“堡主先請,區區豈敢僭越!”
“如此我們並肩而行!”
“請!”
進入客廳,一陣謙讓之後,望月堡主坐在正首,丁浩與西卿側坐,下人獻上了香茗。
望月堡主悠然啟口道:“稍停本人召集堡中上下人等為'東卿'引介,並正'東卿'之位!”
丁浩欠了欠身,道:“區區實不敢當如此厚愛!”
“那裡話,本人認為委屈東卿了!”
“這一說,區區更不敢當了!”
雙方談了一陣閒話,一名相貌威梭的黑衫老者,出現廳門,恭施一禮,道:“恭請堡主移駕令廳!”
“人都到齊了麼?”
“均已齊集候駕!”
望月堡主站起身來,朝丁浩一指,道:“這位是'紫煙客',本座已經聘為'東卿'。”說著,又朝黑衫老者一指“這是本堡總管何景揚!”
丁浩起身,與何景揚互道了久仰。
然後一行四人,步向令廳。 丁浩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現在是與仇人扮演一場很精彩的戲。
進入令廳,只見黑壓壓一片人頭,直排到廳外,廳中兩側,多排了約二十張座椅,居中長案後一把虎皮高背椅。
望月堡主迳自到案後站定,丁浩在“西卿”示意下,分立長案兩側,所有的人默然肅立,鴉雀無聲。
望月堡主目光一掃廳內外眾高手弟子,然後一抬手,道:“請坐下。”
站在椅前的兩排十餘名有地位的人物,齊齊躬身,然後落坐,那些排在正面及廳門外的沒有座位,行禮之後,仍然肅立。
丁浩目光徐徐掃過廳內眾人,大部分是新面孔,看來堡內的堂主以上人物,曾有過很大的變動。
兩側首位坐的是地獄尊者與縹渺真人,其次為藥王,棋痴,均屬護法;再以下便是堂主身份的高手了。
有的位子空著,想是不在堡中。
其餘的便無暇—一辨認了。
望月堡主逐個引介了堂生以上高手,然後正式宣告聘'紫煙客”為東卿。
當說出“紫煙客”三個字時,所有高級人物,均投丁浩以驚疑的目光,誰也沒聽說過江湖中有這麼一號人物。
丁浩當然不在乎他們的反應,他是有為而來,醉翁之意不在酒。
宣告完畢,由總管何景揚發令,所有下級弟子,向東聊廳見面禮,然後散了下去,堂主以上的,仍留廳中,丁浩這才在案旁椅上落坐。
望月堡主簡略地敘述了丁浩受聘的經過,各人的神色又隨著話聲在轉變。
散壇之後,丁浩由何暴揚總管引導,安置在外堡一間精舍之中。
正午,堡中設宴為丁浩接風。 丁浩與“西卿”、四大護法,陪堡市坐了首席,其餘的依地位入座。
席間,鄭三江對“紫煙客”備極推崇,只苦了西卿,因為他敗在丁浩手下。
恍惚過了半月,這一天,丁浩奉召進入內堡,鄭三江在密室中接見,坐定之後。
鄭三江開門見山地道:“東卿,為了對付'黑儒”,本堡聯合了遭受威脅的各大門派,戮力周旋……”
丁浩眉頭一揚,道:“這很好,不過,本卿準備獨力應付。”
鄭三江一笑道:“當然,行動時以貴卿為首,各門派高手只在必要時協力,要他們出面的目的,只是取其代表武林天下,以公道對黑儒加以製裁,因為本堡行動的目的不是為了本身,而是衛道!”
丁浩暗罵一聲:“好奸狡的老賊,話說得冠冕堂皇,掩蓋了武林同道的眼目。”當下深深一頷首,道:“堡主此舉,可謂造福群倫,有天下盟主的胸襟! ”
鄭三江哈哈一笑道:“本座只是想為武林盡一份力而已!
丁浩裝聾作啞地道:“是否由本卿赴各大門派聯絡……”
“哦!不必,各門派掌門為了躲避黑儒凶焰,早已安居本堡。”
“噢!”
“本座想請東卿移住內堡,與各門派掌門及高手代表等共處,以便利日後的行動,不知尊意如何?”
丁浩心中暗喜,表面上卻故意沉吟了一會,才道:“本卿遵命!”
丁浩口裡應著,且先裝著不經意地瀏覽這秘室。
據老哥哥樹搖風上次入堡查探的結果,說是“九龍今”藏在秘室之中,但眼前卻不見有什麼可疑之物,是鄭三江另置他處,還是別有秘室?
如果鄭三江毀了這唯一的證據,這公案便難以了結了,沒有證據,便無法取信於各大門派了。
這老匹夫矢口否認,甚或反咬一口,該怎麼辦?
鄭三江緩緩起身,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古典,翻開來,攤在桌上,說道:“請來參閱一下本座的佈置!”
丁浩站起身來,走到桌邊,只見書裡夾著一張素箋,上面畫了圖形,還有些古怪的記號,不由心中一動,道:“這是什麼?”
“是本座對付黑儒的佈置,準備在無人能以武功對抗他時使用的!”
“哦!”
“請聽本座解說,這是本堡的全部略圖,圖中繪有十字記號的是伏擊的位置,三角形記號的是預埋的炸藥,梅花形記號是代表毒藥……”
丁浩暗自打了一個冷顫暗忖:“好歹毒的手段。”眉毛一軒,道:“這已包含內外堡所有通路?”
“不錯,全在內了,無論黑儒從任何方位入堡,均在被控制之中。”
“這個……使用炸藥難免殃及堡中弟子?”
“那是無法避免的事,不過,除了身手特別佳者外,其餘弟子一律不現身。”
“堡主的佈置可稱萬全,但……”
“怎樣?”
“本卿仍想獨力對付他!”
“當然,當然,這佈置是預防對方脫免,東卿能對付得了他是最好!”
鄭三江收起了佈置圖,道:“我們去見各派掌門!”
丁浩點首應道:“好!”
出了密室,來到西跨院,只見院門朝內反鎖,鄭三江叩動門環,院門開啟,應門的是個虎面僧人,看來是少林寺高手。
虎面僧一見來的是鄭三江,忙合十為禮,恭謹地道:“小僧白雲見過堡主!”
“大師免禮,請通禀各掌門人,到正廳一聚!”
“尊令!堡主請!”
院內僧道俗俱全,鄭三江一甫人院,所有在室外的,齊齊施禮招呼。
丁浩心中大是激憤,這些自命名門正派的高手,竟被老匹夫玩弄於股掌之間。
越院走身正廳,首先迎出的是武當掌門'靈虛上人',丁浩一眼就認出他,他卻認不出丁浩來。
“靈虛上人”打了穩首,道:“無量壽佛,堡主請進!”
鄭三江哈哈一笑,拱手道:“掌門人好,不必拘禮!”
“這位是……”
“本堡主新聘東卿,號'紫煙客',特來向各位引見!”
“哦!請!請!”
入廳落坐,各掌門人相繼來到,見禮坐定之後,鄭三江為丁浩—一引介,並極力把丁浩的身手吹噓一番。
然後話入正題:“預計黑儒不久便會現身,本堡東卿負主責出面對付,望各位掌門人協力共同戮力除此大害,以靖武林,行動的方式,由東卿與各位協商,由今日起,他將與各位共處一院。”
各掌門人深深望了丁浩一眼,少林掌門“悟因大師”宣了一聲佛號道:“本座等入堡已有相當時日,黑儒迄未現身,前此'靈虛'道兄曾與黑儒有約,一年之內查明'九龍今'公案,本座等商議結果,凝備返本門,聯合派出弟子,查探這陳年公案,料想黑儒當不致食言向各門派採報復行動,不知堡主對此有何高見?”
鄭三江面色微微一變,沉吟著道:“如果黑儒猝然行動,各門派勢將無法互相呼應。以本人之見,黑儒現身之期已在不遠,他既知各位齊集本堡,其來已屬必然,他也曾傳言不日拜訪,本堡協力對付,當強於各自為戰,方丈還請三思?”
“終南”掌門“弄月老人”接口道:“本座等是慮及'九龍令'公案如不求水落石出,即使毀了黑儒,這公案並不算了結,他可能還有傳人或同路人,這冤結便更深了。”
鄭三江眉頭一緊,道:“他的傳人很可能是'酸秀才',不難對付,倒是二十年前的公案,要查很不容易查的。
而依本人想法,當年盜令殺人,是他毫無疑義,他不但報了號,且有人目睹,現在東山再起揚言查舊帳,不過報復邙山之事的藉口,各位不要為其所惑。 ”
丁浩在心中暗罵一句:“該殺的老匹夫!”'悟因大師流緩地道:“依堡主之見,還是再等些時日為上?”
“這比較穩妥。”
“只是長期攪擾不當?”
“那裡話,鄭某忝為武林一胍,同舟共濟,份所應為!”
悟因大師是此中的首腦,其餘的都唯他的馬首是瞻,他這一改了口氣,別的無話說,全都閉口不語,算是默認了。
驀在此刻,忽聽一陣“轟隆!”震天巨響,傳了進來,屋搖地動,十分驚人。 所有在場的全都勃然變色,紛紛離坐而起。
鄭三江粟聲道:“東卿,請隨本座前去查看!”
說完,匆匆舉步出廳,丁浩朝各掌門人拱了拱手,跟著奔了出去。
剛出院門,便見堡中人倉惶奔走,像是大禍臨頭般的,丁浩大是困惑,竟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到了分隔內外堡的中門邊,總管何景揚迎面奔來,神色十分難看。
丁浩突然睹見空中飄著黑煙,鼻中嗅到硝磺之味……
鄭三江迫不及待地道:“何總管,發生了什麼事?”
何景揚施了一禮,喘著氣道:“派往洛陽的……四輛馬車回堡……”
鄭三江面孔一沉栗聲道:“怎樣?”
何景揚定了定神,道:“四輛馬車出了岔子……”
“出了什麼岔子?”
“車中裝的全是炸藥,入堡即行爆炸,堡門全毀,堡牆坍了五六丈,附近房舍也損了數間,二十餘名弟子罹難……
鄭三江身軀一額,厲聲道:“有這等事,為什麼事先沒有發覺?”
“因為……總監坐在頭一輛車上,一切毫無異狀……”
“駝子總監呢?”
“車毀人亡,屍體已被炸碎!”
丁浩心中一動,駝子總監當是“梁山神駝”無疑,自己入堡之後,從未見過他的面,他接替“白儒”做總監察,是最適當的人選……”
鄭三江片言不發,一跺腳,疾步奔去,丁浩與何景揚隨後,穿堂越屋,到了外堡大院,只見現場一片狼藉不堪。
巍峨的堡樓,已變成了一堆瓦礫了,隆起如小丘,殘肢斷體的,還有馬車的殘骸混雜在其中!
有些傷而未死的,已被抬在一邊,口裡發著淒厲的哀鳴,近百名的弟子,在現場清理善後,掘死救傷。
慘霧悉雲,籠罩了全堡。
丁浩內心暗地裡稱快。
鄭三江面如吐血,肌肉陣陣抽搐,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地獄尊者等一些有地位的。 全趨近前來。 丁浩冷眼一掃地獄尊者的殘掌,暗忖:“你這老苗子還能逞兇否?”
鄭三江一堡之主,不能不顧面子,努力鎮定了一下心神,咬牙道:“各位判斷這檔子事是那一路的人所為?”
縹渺真人立即接口說道:“會不會是'黑儒'所為的,總監顯然已受制,別人恐無此功力的……”
鄭三江沉聲道:“不可能,黑儒生平從未使過任何詭計。”
地獄尊者嘎聲道:“如非黑儒,那便是金龍幫所為無疑了。”
鄭三江點了點頭,道:“本座的想法也是如此!”
藥王沉聲哼著道:“如係金龍幫所為,必須謀對策,該幫既已發動,詭謀必接踵而來。”
鄭三江路一思索,道:“請各位到令廳共商對策”
說完,又轉向何景揚道:“何總管,此地善後由你指揮料理,立派得力弟子,到洛陽查深這椿意外陰謀真相。”
何景揚恭應了一聲道:“遵令諭!”
丁浩與鄭三江等匆匆轉到客廳,商議之後,決定一方面查明下手的人,一方面嚴陣以待,另外派出精子弟子,不分日夜,嚴密監視望月堡四周大小通道。
這一來,人人緊張,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夕陽四下,大地一片怵目的猩紅,丁浩一個人徘徊在堡後壘壘的墓塚間,這是望月堡的雜葬墳場。
沒有墓碑,盡是荒草侵蓋的土丘,間雜著一塊塊新土狐鼠出沒,極盡荒涼。
丁浩的目的足希望能找到母親的埋骨之所,然而她失望了,根本沒有墓碑可辨認。
正在要淒惶哀傷之際,只見一條人影從墳場的另一角轉來,不禁心頭一震,如果自己的形跡被鄭三江懷疑的話,可能使會影響復仇大計。
這周圍,都伏有暗椿,形跡根本無可隱秘,這倒是自己疏忽。
心念之間,那人影愈來愈近。
來的,竟然是西卿,丁浩只好故作不經意地迎了前去。
西卿哈哈一笑道:“老弟雅興不淺,是閒步散心麼?”
丁浩陪著一笑道:“大塊假我以文章,閣下也是麼?”
兩人相對站立,西卿笑容一斂,道:“好一個大塊假我以文章,可惜這裡是墳場。”
丁浩一聽話中有話,面色一凜道:“閣下認為不適宜麼?”
西卿略一沉吟道:“老弟是別有懷抱的吧?”
丁浩正色道:“閣下這話……”
“比如說……老弟在找某一個人的遺骨……”
丁浩心弦一震,強打了一個哈哈道:“閣下怎會有此想法?”
“據理而斷罷了,沒有人願意到這種噁心的地方散心的。”
“古語說:“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 '各人的想法未盡相同。 ”
“這話不錯,不過,你我都是江湖人,情況便不同了!”
“有何不同?”
“比如說,老弟貼出招子,公開向黑儒挑戰,十足表現了武林中罕有的豪雄,但結果卻又投靠了本堡,沽名乎?釣譽乎?另有所圖乎?”
一連三個“乎”,使丁浩心頭大震,看來這西卿是個頗不簡單的人物,如他是鄭三江的忠實走狗,日前的情況便需要考慮了。
這顯示出自己未被對方所信,而“投靠”兩個字,更是刺耳,心念之間,冷冷的道:
“區區可以立即上路,如果這是出於鄭大堡主授意的話……”
“不,不,這純是老夫的個人想法!”。
“閣下的想法令人駭異?”
“老夫認為是理所當然,只是別的人沒有宣諸於口罷了。”
“照這麼一說,區區是不適合留在堡中?”
“老夫沒這麼說?”
“等於已經說了!”
“老弟忒多心,我們的閒話到此為止,回堡吧?”
丁浩暗自一咬牙道:“不,我們把話談清楚,閣下的話決非無因而發!”
西卿淡淡的一笑道:“要老夫說得更清楚些麼?”
“當然,那是最好不過。”
“比如說,老弟這'紫煙客'之號,江湖中前未所聞……
“區區說過是自封的。”
“話雖不錯,但老弟不肯道出姓名,便足以啟人疑竇,而最重要的一點,鬼影西施並非死於黑儒之手,這謊話編得不高明,好在這秘辛沒幾人知道,也許僅老夫一人曾目睹,她是喪命在離塵子手下……”
丁浩心頭劇震,想不到自己的秘密被西卿戳穿。
當初隨口道出“電影西施”的名號,實在欠考慮,這一來,情況便大變了,對方不速而至塚場,決非偶然,定是盯踪自己而來的,目的何在呢?
他為何不和鄭三江拆穿呢?
當下冷冷地道:“閣下乾脆說出目的來吧?”
西卿仍是好整以暇地道:“老夫沒什麼特殊目的,只是提醒老弟身份可能被懷疑而已。”
“真是如此麼?”
“不然該怎麼說?”
“閣下沒有理由要提醒區區,你我前此素昧平生。”
“現在我們結識,雖嫌交淺言深,但老弟的英風豪氣著實令老夫心折。”
“這恐怕不是由衷之言?”
“老弟要作如是之想,也是沒辦法的事。”
丁浩心念一轉,道:“區區有件事也要提醒閣下……”
“什麼事要老弟提醒?”
“閣下押解本堡前任副總監斐若愚時,曾下手殺害了一個自己人……”
西卿面色大變,左右顧盼,栗聲道:“你是酸秀才丁浩?”
丁浩陸地一震,向後退了三個大步,目中抖露一片栗人的殺機,沉聲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西卿抑低了聲音道:“老夫殺死方世宇的事,除了你無人知道。”
丁浩寒聲道:“現在閣下準備怎樣?”
“你知道'草野客關一塵'麼?”
丁浩又是駭然大震,雙目暴睜,瞪視著對方,冷厲的道:“知道又怎樣?”
西卿語音突變激動這:“賢侄,老夫叫莊克成,與關大哥是刎勁之交,為了你家的沉冤,受大哥之命,潛伏'北堡',他則隱'南莊',你南下認父骨的一切經過,我已盡知,本不願抖露身份,但時機緊迫,不得不說了!”
丁浩雙目一紅,正持行下大禮……
西卿一抬手道:“遠處有人監視,說話無妨,行動可不能大意。”
丁浩心頭一凜,淒聲道:“小侄該稱您莊伯父?”
“對,該這麼稱呼!”
“小侄已改變了容貌,莊伯父怎認得出?”
“我原先只是存疑,未敢確定,目的只想激你離開望月堡,減少一名勁敵,及至你說出殺方世宇一節,才確定是賢侄,我從關大哥那裡得的消息,曾說到你會'易形之術',加之以你沒有明白交代來路,所以早就留上了心。”
“哦,莊伯父來堡多久了?”
“兩年多!”
“鄭三江對小侄已起疑了麼?”
“他在調查你的來路,原因是金龍幫對本堡的行動,他懷疑你是該幫的人,以他的心性為人不能用則毀之。”
丁浩咬了咬牙道:“小侄隨時皆可應變,只是有件事還沒查明……”
“什麼事?”
“亡母的遺骨!”
“不必查了,我為此事曾秘密殺了兩名前任總管'獨霸天黃強'的親信,據供承令堂遺骸是隨便草草埋葬在這荒場中的,時隔數年,早已湮沒,誰也無法辨認。”
丁浩心頭一慘,淚水忍不住滾滾而落,母親死得已夠淒慘,死後竟屍骨無歸,咬牙頓腳道:“我不把鄭三江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西卿莊克成愴然道:“賢侄,你還得忍耐,如果抖明了索仇,會打草驚蛇,'雲龍三現趙元生'仍無下落,這問題相當棘手,你……最好能配合'黑儒'的行動。”
丁浩突地靈機一動,道:“小侄與黑儒有聯絡……”
“這我知道。”
“他遲遲不下手,是為了一體事未查明,小侄此番入堡的另一件大事,便是代替黑儒查這件事。”
“什麼事,你說說看?”
丁浩低聲道:“年前小侄的忘年交樹搖風曾潛入堡中,探知'九龍令'在秘室之中,不知是那一間秘室……”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0:59:40

西卿莊克成欣然喜道:“太巧了,這個秘密我知道,那面'九龍令'牌,鄭三江藏在貼身之處。”
丁浩精神大震,激動地道:“藏在貼身,莊伯父怎知道的?”
“侍候鄭三江起居的小廝,是我布的棋。”
“啊!那太好了,黑儒擔心的是鄭三江湮滅證據,無法取信於各門派。”
“他準備如何動手?”
“這個……小侄得先設法脫身,黑儒……”
“脫身簡單,反正你不必定要佔東卿之位,現在就可走!”
“小侄還有些隨身之物要收檢……”
“回堡罷,你收拾一下,天黑離開。”
“好!”
夕陽已收斂了最後偽光暈,大地一片蒼茫,丁浩與莊克成分頭回堡。
約莫淒起更時分,丁浩收拾整齊,準備離開,忽地靈機一動,揮毫作柬,寫的是。
“字示少林方丈悟因大師:本儒探得當年盜令殺人之凶手,此公案即將大白,本儒現身之時請約束各門派高手切勿動手,以免自謀,此柬閱後焚毀。黑儒”
寫完之後,疊成一個方形,這偏院為了防範黑儒,是以禁張燈光,入夜一片漆黑,正使於丁浩行事。
當下悄然出房,四顧無人,捷逾鬼魅地把字柬從窗簾塞入少林掌門的臥房,然後用指在窗上叩了三下,迅速地掠回。
及至房中傳出喝問之聲時,丁浩已入室掩門。
悟因大師這一喝問,已驚動了旁人,各房均有了反應。
但照事先的安排,應由東卿出面,是以丁浩故意大聲開啟房門,閃入院中,沉聲道:
“發生了什麼事?”
悟因大師在房內應道:“有人叩擊本座窗櫺!”
“有這等事,各位請安靜毋躁,容本卿查明!”
說完,轉回房中,佩劍掛囊,然後再現身上屋,虛張聲勢地四下一陣掃視,大喝一聲:
“各椿卡注意警戒,本堡發現可疑人物!”
發完令之後,以極快的速度,越屋馳出後堡,藉物蔽身,進入堡後墳場,伏入土丘陰處,改換衣衫,戴上面具。
未幾,皓月東昇,銀光追灑,四野一遍清明。
約莫二鼓,丁浩暗道一聲:“行動的時辰到了!”
正待反撲入堡,突聽墳場邊緣的林中,斷續傳來低沉悶嗥聲,不由心中一動,定睛注視林邊只見幢幢人影,如幽靈般自不同方位出現,朝後堡淌來。
人數不少,竟有數十人之多。
兩條人影,從丁浩夥身之處掠過。
黃色勁裝,顯示了對方的來路。
丁浩頓時激動起來,太巧了,“金龍幫”在此際突擊“望月堡”,自己正好配合時機採取行動。
預料中,金龍幫上番必是傾巢而至,志在必得。
人影散開,慢慢接近堡牆。 ……
一陣陣喊殺的聲浪,從前堡方面遙遙傳來,丁浩心弦一緊,看來金龍幫的人馬,已發動了正面攻擊。
逼近後堡的金龍幫弟子,也展開了行動,弓弦振鳴聲中,只見一支支冒著黑煙的箭,破空射入堡內。
丁浩大感困惑,這冒煙的箭,還是第一次看到……
心念之間,突見有人從數太高的堡牆上栽了下來,不用說,那是守堡的武士,他頓時明白了那煙簡明必是一種燃燒的毒物。
這種手段的確夠狠辣,兵不血刃,毀敵人於無形,由這一點看來,此次金龍幫不知要弄什麼酷毒的手段施行報復!
前堡喊嚷之聲更盛,還間雜著慘號。
丁浩長身而起,如一縷輕煙般掠去,超過人圈,飛上堡牆。 ”
待到金龍幫武士發覺有人越圈,發聲喝問,丁浩已沒入堡中。
堡門被炸毀之後,前面沒了遮攔,是以金龍幫眾得以長軀直入。
前端廣場,沸反盈天,雙方武士展開了混戰。
武林之後獨對藥王、棋痴。 兩名老婦合戰縹渺真人,一枝花白曉天對上了地獄尊者,其余老少男女不等,捉對兒廝殺。
地獄尊者雙掌已為丁浩在朝陽集廟中所傷,功力大打折扣,否則一枝花白曉天不會是他的對手。
西卿莊克成以一根旱煙桿,力戰錦袍面人,也就是金龍幫主。
鄭三江持劍站在場邊,凡金龍幫武士只要一接近他,便無一倖免。
一聲剽喝傳處,兩卿踉蹌倒退數步,栽了下去。
鄭三江一彈身,接住了金龍幫主,口裡暴吼一聲:“住手,把話說明!”
這一喝,場中先後停了手,地上雙方遺屍已有二三十具之多。
西卿立即由兩名武士架了向後退去。
丁浩在暗中大是著急,不知莊克成受了什麼傷,待到兩名武士進入弄道,立即閃電出手,點倒兩人,極快地抱起莊克成轉進一條暗巷。
丁浩急聲道:“你是酸秀才的朋友?”
西卿莊克成雙目緊閉,氣息薄弱地應道:“朋友是誰?”
“黑儒!”
“啊!”雙目睜了睜,又閉上。
“你傷在何處?”
“頸間……毒……”
丁浩趕緊定睛審視,只見莊克成頸側有一粒細小的血珠,不由駐然大震,這分明是“無影飛芒”。
怎麼金龍幫主會施“無影飛芒”?
但時間已不容他多想,立即取出“闢毒珠”,塞入莊克成口中,只片刻工夫,毒性盡解,丁浩又用掌心在頸間一吸。
一點也不錯,正是那“無影飛芒”。
西卿莊克成站直身形,把“闢毒珠”吐出,交還丁浩,激越地道:“敬謝救命之恩!”。
“不必,你中的是'無影飛芒'這東西中者立斃,十分歹毒。”
“堡中高手均曾先服下解毒藥物,因為金龍邦擅長用毒。
“你別出面,暗中監視鄭三江,別讓他免脫!”
說完,閃了出去,仍隱留在暗影之中。
此際,場中情勢大變,鄭三江面對金龍幫,雙方的人各自退佔一邊,壁壘分明,只聽鄭三江冷森森地說道:“為了避免雙方弟子無辜喪命,你我二人解決如何?”
金龍幫主嘿嘿一笑道:“很好,如何解決法?”
“決戰到底!”
“不死不休!”
“正是這句話,不過事先把話抖明。金龍幫起始即與本堡作對,為什麼?”
“這個麼?嘿嘿嘿,在你畢命之前會明白的.”
鄭三江面色一沉,不屑地道:“如果你見得人的話,除去你的頭套!”
金龍幫主冷冷一哼,道:“就暫見不得人吧!”
“虧你是一幫之主,竟然有臉說出這句話來……”
“鄭三江,你的為人也未見得光明正大,本座說你是個無恥的小人。”
“你是君子就抖出來歷,亮出真面目來!”
“會的,等你倒下去之後!”
後堡傳來了陣陣喝喊聲,顯然金龍幫弟子已攻入後堡。
鄭三江懍聲道:“下令要你的人住手,今晚的事咱們兩人解決!”
“先說好如何解決法?”
“我們兩人只一人能活,我死,'望月堡'便算除名,你死,'金龍幫'便永不存在,公道麼?”
“很好,非常公道!”說著,抬了抬手,一枝花白曉天撮口發出一聲長嘯,後堡聲浪逐漸平息。
鄭三江大聲下令道:“本座的勝敗,決定'望月堡'命運,本堡弟子通通退下去。”
一聲令下,所有“望月堡”的高手,紛紛彈身退下。 現場金龍幫主冷陰陰地道:“鄭大堡主,你表現得很夠豪勇,不過我警告你,別想弄詭,否則代價可觀。”
望月堡主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的人可以退開些麼?”
“當然可以!”說著,向後一揮手。
金龍幫眾連武林之後在內,齊齊向後退了數丈。
丁浩在暗中略一思索,立即明白了鄭三江的用心,堡內四處埋有炸藥,本是用來對付黑儒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了。
望月堡主一揚手中劍,沉聲道:“我們可以動手了!”
金龍幫主挪了挪身影,道:“嗯,時辰到了!”
雙方揚劍取勢,略一凝注,便出了手,一幕驚心怵目的慘烈搏鬥疊了出來,兩隻劍如神龍夭矯,劍氣撕空發出了刺耳之聲.
雙方劍術似在伯仲之間,金龍幫主以奇詭見長,望月堡主以玄稱勝。
丁浩在等待適當的時機,他預料雙方都懷有鬼胎,望月堡是有備無患,金龍幫是蓄謀而來,最後鹿死誰手,無法逆料。
數十招之後,望月堡主漸呈不支,步步後退。
金龍幫主狂笑連聲,著著進迫,每出一劍,都是致命之著,顧盼間,離開金龍幫眾已在七丈之外。
武林之後大叫一聲:“小心陰謀!”
喝聲方罷,一聲震天巨響,裂空而起,土石紛飛,煙硝瀰漫,慘號之聲連成一片,人影與殘肢齊飛。
金龍幫主厲吼道:“鄭三江,我不把望月堡夷成平地,誓不為人!”
望月堡主手中劍一緊,頹勢立換,口裡狂笑一聲道:“你們一隻狗也跑不回去!”
煙硝散處,現場一片屍體狼藉,“金龍幫”的數十高手,只剩下寥寥八九人。 差不多全掛了彩。
暴喝聲起,望月堡的高手突自兩邊掩上。
血腥的場面再次展開。
金龍幫主突地跳出圈子,單手連揚。
望月堡主以袖掩面,稍停放下,嘿嘿一笑道:“黔驢之技,只此而已,毒藥暗器,其奈我何?”
金龍幫主咬牙發出一聲厲嘯,四周響起了栗人的聲浪,埋伏在四周中的幫徒,發動了全面的攻勢。
望月堡主揚劍欺身,大吼道:“趙元生,想不到你就是'金龍幫主',不必再藏頭露尾了!”
丁浩登時血胍賁張,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金龍幫主便是自己苦索不獲的仇家云龍三現趙元生。
四方八面都傳出喊殺之聲,整座望月堡似陷在狂風暴雨之中。
“金龍幫主”縱聲狂笑道:“鄭三江,你認出來好極了,你必須為當年的惡毒手段付出代價!”
望月堡主不屑地一哼,道:“漏網之魚,也敢大言不慚,這些年來找你不到,你竟當起了幫主,不錯,今晚你算是自己投到。”。
“納命來!”
“看劍!”
暴喝聲中,劇鬥再起。
另一邊,武林之後迎戰地獄尊者與縹渺真人,殺得雜解難分,藥王、棋痴合擊金龍幫總監察一枝花白曉天,其餘的混戰在一塊。
丁浩心念疾轉,是時候了,自己目前是“黑儒”的身份,先解決了'九龍今”公案,然後再報親仇,這兩個血海深仇仇人,非親手殺不可。
心念之中,飄身而出,大喝一聲:“住手!”這一喝,猶如晴天起了個霹靂,全場頓時靜了下來。
金龍幫主與望月堡主雙雙一轉身,同時栗呼了一聲:“黑儒!”
這一叫出了名號,全場人人色變。
丁浩目光一掃,只見金龍幫除了幫主,只剩下武林之後、一枝花白曉天與兩名中年武士,其餘已死傷殆盡。
現場雖已靜了下來,但四周搏殺之聲依舊,這一戰相當慘烈。
望月堡主回頭向總管何景揚道:“東卿何以不見人影?”
“可能在內院待命……”
“速去尋來!”
“遵命!”
何景揚轉身迳去。
丁浩電炬似的目芒朝金龍幫主一繞,道:“你退開些,暫時沒你的事!”
金龍幫主半話不吭,退開丈許,與武林之後共肩而立。
望月堡主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道:“閣下光臨,有何指教?”
丁浩冰寒至極地哼了一聲,道:“鄭三江,你心裡應該十分明白,不必問本儒。”
“區區一點也不明白……哦!是為了各大門派掌門人托庇本堡麼?”
“放屁,你軟禁了各派掌門,居心叵測,什麼托庇,你能庇護得了麼?”
“那閣下到底意欲何為?”
“說說你當年冒充本儒,盜令殺人的經過吧?”
鄭三江全身一顫,強打了一個哈哈道:“這話從何說起?”
“鄭三江,狡賴無益。”
“閣下何所推據云然?”
就在此刻,數十人影蜂擁而現,赫然是各派掌門與門下高手,西卿莊克成也在其中,齊齊在鄭三江身後環立,驚疑的目光,投向了丁浩。
鄭三江暴退了數步,栗聲道:“黑儒已然投到,各位還不出手?”
話聲出口,卻不見反應,鄭三江面色大變,轉向莊克成道:“西卿,何以不見紫煙客?”
“黑儒!”
“什麼話?”
“沒什麼,就是如此!”
“西卿,還不動手尚待何時?”
“這事只有堡主自己能解決!”
“你……你……”
栗吼聲中,目光一陣游動,突地轉身飛遁……
“別走!”
暴喝聲中,一道排山勁氣,硬把鄭三江彈起的身形迫回原地,出手的竟然是“西卿”莊克成。
這變化,真是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了。
同一時間,丁浩長劍業已出鞘,直逼鄭三江身前,冷冷地道:“鄭三江,交出'九龍今',向各門派交待?”
鄭三江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但他不愧奸雄,怒吼道:“黑儒,你想反噬一口,掩各門派的耳目麼?你錯了……”
丁浩手中劍一揚,寒聲道:“本儒要出手了,準備自衛。”
鄭三江回頭掃了西卿及各門派高手一眼,這一眼所含的怨毒,令人一見畢生難忘,“藥王”“棋痴”與“縹渺真人”卻在此時迫到了丁浩身後。
地獄尊者原本恃仗的“飛天紅鱗”已在朝陽集廟中被丁治所殺,右掌去其半,左手只剩兩指是以不能運用任何兵刃。 在這種場合下。 他已無法出頭。
四下里有不少人影奔至,大部分是“金龍幫”手下,看情形“望月堡”的弟子已死得差不多了。
一聲栗喝傳處,鄭三江搶先出了手,丁浩早已蓄勢而待,幾乎不差先後地出劍迎擊,功力用足了十二成。
“鏹!”然一聲巨響,劍氣四迸,鄭三江連退了三個大步。
同一時間,縹渺真人與藥王、棋痴同時出手相攻。
丁浩剩勢回身,凌厲無前的劍鋒,暴捲而出。
鄭三江跟著進身出手,成了以一敵四之局,這四名對手,雖有強弱之分,但都是一等一的罕見高手,乘虛蹈隙,配合得天衣無縫。
情況之激烈,令人動魄驚心。
由於西卿叛堡,各門派掌門改變初衷,使鄭三江的計謀全落了空,再加上金龍幫的突然發動攻擊,這雄踞北方武林的望月堡,從根本上起了動搖。
今晚之局,情勢極不樂觀,很可能,“北堡”從此就冰消瓦解,這是鄭三江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丁浩仇怨滿胸,同時也為了黑儒之名,出手如有神助。 把劍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反迫得四人如走馬燈般亂轉。
望月堡殘存的堂主身份以下高手,根本就沒有插手的份兒。
金龍幫雖說中計被炸死傷慘重,但一般弟子身手詭異,又擅用毒,那力量仍不可忽視,足有餘力與望月堡一拚存亡。
金龍幫主大聲道:“黑儒,閣下需要本座效力麼?”
丁浩不予置答,奮展一劍,重點指向崆峒惡道縹渺真人。
慘號震空而起,縹渺真人栽了下去,四圍起了一陣驚呼。
望月堡的弟子,個個面無人色。
地獄尊者目閃獰芒,悄沒聲地迫近各大門派高手……
碧光閃處,慘號隨起,地獄尊者身軀連連踉蹌,口裡“哇哇!”怪叫著,“砰!”然一聲,栽臥地面,手腳一陣抽搐,便寂然不動了。
場中,多了一名青衣女子,手中劍在月光下泛出碧芒。
丁浩眼角一掃,看出來是威靈使者古秋菱,登時精神大振,陡運真力,一招“筆底乾坤”劃了出去。
慘號再起,藥王拋鋤撲地。
棋痴亡魂盡冒,抽身彈出圈外,古秋菱迎了上去,棋痴一抖手,一片棋子,以“滿天花雨”手法灑向古秋菱。
去秋菱視若無睹,手中“月魄劍”碧光大盛,棋子觸及光暈,紛被彈飛。
棋痴栗叫一聲:“丫頭,你是什麼人?”
古秋菱腳步不停,口裡冷冷地道:“威靈使者!”者字出口,“月魄神劍”已劃了出去。
“哇!”地一聲,棋癡也告命喪當場。
就在棋痴彈出圈子的同時,丁浩緊緊迫住鄭三江,成了一對一之勢。
鄭三江驚極亡魂,咬牙切齒地道:“黑儒,你要趕盡殺絕麼?”
丁浩冷酷地道:“可能是如此!”
“各門派在等著你結算當年血債……”
“住口,鄭三江,你不必作此哀鳴,現在交出'九龍令'?”
“黑儒,你信口胡言,把這麼案栽在本座身上麼?”
“你不見棺材不掉淚,看劍!”
劍隨聲起,勢如萬鈞雷霆。
“鏘鏘!”
連震聲中,鄭三江退了三個大步,面孔扭曲得變了形。
丁浩揚劍再進,鄭三江厲叫一聲,上步猛攻,他是情急拚命,用的全是博命的招數,只攻不守。
這一拚上了命,情勢又告改觀,他是一方霸主,功力自非等閒。
於是,場面再現高潮。
如銀色月光之下,兩支劍如天矯遊龍,神出鬼沒。 爆裂的劍氣聲,刺耳如割。 殺機濃熾得像是凝固住了。
“呀!”暴喝挾悶哼聲俱起,鄭三江長劍脫手而飛,右手虎口迸裂。 血流如注,登時抬不起來。
丁浩伸劍直指對方前胸,心頭可有些忐忑,據“西卿莊克成”說,“九龍今'是藏在他的身上。
如果此刻他身上搜不出令片米,對各大門派便無從交代鄭三江不愧一代梟雄,在此生死關頭之際,他反而鎮靜了,面上的抽搐也告平復,冷森森地道:“黑儒,本人想不透為什麼要把邙山公案誤栽在本人身上?”
丁浩咬了咬牙道:“鄭三江,事到如今,已無狡賴的必要,本儒不會無的放矢!”
“證據呢?”
“你如果自認還是個好漢,自己向各門派交代罷!”
“本人無可交代!”
“你只是個江湖肖小。”
“黑儒!我們往日無怨……”
但近日有仇,對麼? ?
“你只是為了不憤各門派托身本堡……”
“嗯一聲長長的悶哼聲中,丁浩的劍尖連顫。
“嗤!嗤!”鄭三江衣襟盡裂!
“鏘!”一面手掌大的光閃閃牌子,掉在地上。
“九龍今!”
各門派高手,齊齊爆起了一聲驚呼。
鄭三江面色灰敗,全身發起抖來。
丁浩長劍仍指著對方,伸左掌,運足內力,用掌心把“九龍今”吸到手中。
他第一次見到這幾乎使整座武林渺臨末日的令牌,牌上鑄有九條金龍,紋理清晰,栩栩如生。 每一條龍,分別代表一個門派。
西卿莊克成揚聲道:“鄭大堡主,你妄想君臨天下,冒'黑儒'名頭,殺人盜令,造成亙古未有的血劫,邙山之役,死傷數以百計,如今好夢成空,該付代價了。”
鄭三江扭頭狠狠瞪了莊克成一眼,目眥欲裂地道:“很好,莊克成,你會自食其果。”
說完又目現丁浩道:“黑儒,收起你的劍,本座會自作交代!”
丁浩收回了劍,道:“你準備如何交代?
鄭三江連退數步,在袖中一摸,一投手、一片淡淡的紅雲,罩向丁浩,咫尺之隔,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
莊克成大叫一聲:“血羅網!”
聲音未落,丁浩已被罩住,這網柔韌,刀劍不能斷。
鄭三江閃電般超人群逸去,瞬息無踪。
丁浩心頭大急,這“血羅網”的滋味他嚐過,不久前在大洪山中,白儒歐陽慶雲曾以此對付自己。
當時是以“雷公匕”破網,現在“雷公匕”已物歸原主……
望月堡弟子一見大勢已去,紛紛彈身圖遁,豕突奔狼。
金龍幫中大喝一聲:“殺!”
金龍幫殘餘弟子呼嘯著動手追殺。
金龍幫主測顧武林之後道:“太上,我們不能放走鄭三江!”
武林之後一頓拐杖道:“追!”
丁浩心頭大急,雲龍三現趙元生是自己夢寐以求的血海仇人,決不能放他離開,情急智生,大喝一聲道:“別追,堡中到處理有炸藥!”
這一說生了效,金龍幫主與武林之後互視一眼,中止了行動。
就在此刻,不遠處傳來了栗人的爆炸聲。
顯然,那些追殺的金龍幫武士有不少遭了殃。
丁浩數掙不能脫身,靈機一動,大聲道:“威靈使者,用劍斷網!”
古秋菱急忙上前,揮動“月魄神劍”,碧芒劃處,網絲立斷。
丁浩抖落殘網,面對各大門派掌門,沉聲道:“二十年前的公案已明,各位對本儒作何交代呢?”
各掌門人面面相覷,沒一人開口。
丁浩又道:“現在令歸原主,先審視一下此物真假!說完,脫手把“九龍今”擲與少林方丈悟因大師。
悟因大師按在手中,看了看,遞與武當掌門靈虛上人,激聲道:“此令不假!”
各掌門人傳觀了一遍之後. 又交回悟因大師手中。
悟因大師老臉在不停地變色,久久才沉重無比地道:“當年為了此令,與施主發生誤會,造成空前血劫,各門派精英盡失,幾乎一蹶不振,深幸施主仍留人間,如今案情已明,罪魁是鄭三江,老衲等不察,為其所愚!依施主之見,老衲等應作何交代?”
各門派人人摒忽而待,目露惶惑之色,如果“黑儒”有心報復,重演當年邙山血劫,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金龍幫主等自恃是局外人,倒很沉著,靜作壁上觀。
丁浩心念疾轉,第二次回山時,師父曾有不為已甚,以免上乾天和之訓,而威靈夫人也有勿造殺孽之諫。
現在要對方交代,也著實很難,江湖中所謂交代,差不多只有流血一途。
古秋菱在此刻卻發了話,恭敬地施了一禮、道:“夫人一再殷望,血劫不宜重演,請前輩要三……”
丁浩為維“黑儒”的身份,抬了抬手,冷漠地道:“不用你開口!”
古秋菱姍姍地退了開去。
丁浩經長思索之後,開口道:“本儒上體天心,此事不追究了,各位請吧!”
各門派高手個個喜溢眉宇,忘情地歡呼出聲。
悟因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合什為禮,誠摯地道:“施主寬宏,必蒙佛佑,本座代表各門派向施致謝!”
丁浩冷冷地一抱拳,道:“至於鄭三江,各位是否仍要找他,是各位的事了,請!”
各門派掌門紛紛施扎而去,一場二十餘年的懸案,至此終結。
丁浩心念又轉,自己總不能以“黑儒”身份,索丁家之說完,轉向呆在一旁的西卿莊克成道:“本儒去協助'紫煙客'擒拿鄭三江,此番陳年公案得以了斷,閣下應居首功,本儒記下你這筆人情。”說完,電閃而逝。
堡內除了死屍,已不見什麼人影,金龍幫雖說犧牲慘重,但望月堡算是業已瓦解。
丁浩隨便閃入一間空房中、匆匆換回了本來面目,然後繞到前面廣場側方,只見金龍幫主正命手下清點傷亡。
古秋菱與莊克成已離開現場,不見人影。
為了金龍幫主,丁浩只好暫時放過鄭三江。
預計望月堡樹倒猢猻散,幸而不死的,也不成氣候了。
金龍幫總監察一枝花白曉天,不知道是從何處奔了回來,高聲說道:“禀幫主,部署完畢!”
“對方尚有殘餘麼?”
“有,據外圍弟子禀報,只有極少數二三流的突圍,其餘的可能隱伏堡中。”
“依總監的看法,鄭三江仍在堡中麼?”
“他不會離開,這是他的基業。”
“據'黑儒'一說,堡內到處都理有炸藥,搜索不易……”
“卑座認為只有一法可行……”
“什麼?”
“火!”
金龍幫主略一沉吟,轉向武林之後,道:“太上認為可行麼?”
武林之後點了點頭。
金龍幫主隨即道:“白總監,你率領孩子們準備焚堡,火起之後,監視東北角。請太上看住西南,本座在堡前守候,發現鄭三江的踪影,立即呼應。”
“遵令!”
一枝花白曉天招呼現場的弟子,疾奔離去。
場中只剩武林之後與金龍幫主兩人,金龍幫主再次的說道:“太上,請你監視著西南方面如何?”
“武林之後”目掃視著遠方鱗次櫛比的堡房,口裡漫聲應道:“我知道了!孩子……這堡燒了未免可惜……”
“但我們無法加以利用。”
“好吧,我們先辦事,天明之前撤退。”說完,彈身迳去。
丁浩大感困惑,武林之後竟稱金龍幫主為孩子,他們是什麼關係?
金龍幫主彈身從炸毀的堡門缺口離去,丁浩立即從另一端越堡牆而出。 金龍幫主在離堡一箭之地停住身形。
丁浩熱血陣陣沸騰,悄沒聲地掩近前去。
冷冷地開口發話道:“幫主,久違了!”
金龍幫主駭然轉身,目光一掃,脫口驚呼道:“酸秀才!”
丁浩咬了咬牙,道:“正是區區在下”
“你意欲何為?”
“討當年隆中山下那筆血債!”
金龍幫主連退了三個大步,他想到“酸秀才”與“黑儒”是一路的人,“黑儒”可能尚未離開此地。
如再現身,便是不了之局,心念及此,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當下故作不解地道:“什麼隆中山血案?”
丁浩怒哼了一聲道:“趙元生,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麼?”
金龍幫主再退了一個大步,獰聲道:“小子,你待如何?”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我把你挫骨揚灰!”
“嘿嘿嘿,你辦得到麼?”
“除下你的面罩!”
“辦不到!”
丁浩“嗆!”地拔劍在手,星目抖露一片恐怖的殺芒,多少年來,寢寐不忘,日夕苦求的血海仇人。
如今便在面前了,血腥的往事,歷歷在目,仇與恨在心中燃燒,他感到胸脹欲裂,急需要發洩,血的慰撫……
金龍幫主撮口發出一聲厲嘯。
丁浩狂吼一聲:“趙元生,說出你當年行凶的動機?”
金龍幫主獰聲道:“小子,這話你到陰司地府問你的老子罷。”
丁浩目眥欲裂,手中劍挾畢生功力劃了出去,栗人的金鐵交鳴聲中,金龍幫主彈退八尺之外。
丁浩一縱身,再度攻出。
雙方展開了搏命的拚鬥,一個為了保命,一個為了復仇,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驚人的狠毒殺著。
火光沖天而起,照得四下一片殷紅,望月堡敲響了末日的喪鐘,終於擺不脫灰飛煙滅的命運來臨!
火苗如雨後春筍,蓬勃滋生,只剎那工夫,變成了一片火海。
“轟隆!轟隆!”
火引燃了預埋的炸藥,炸藥助長了火勢,如天崩,如地陷般,人影在火海中奔竄,慘號聲此起彼落。
金龍幫主身負數劍,在如浪濤翻滾的劍光中,掙扎搏命。
暴喝陡搏,一劍一拐左右夾擊而至,武林之後與一枝花白曉天業已聞警而至,雙雙加入了戰圈。
丁浩狀類瘋狂,力敵三名罕世高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1:00:39

第三十二章花好月圓

由於“武林之後”與“一枝花白曉天”加入戰圈,大大地改變了形勢,本已受傷不支的“金龍幫主雲龍三現趙元生”又回復了凌厲的攻擊力。
兩劍一拐,把丁浩裹得風雨不透。
使丁浩最感吃重的是“武林之後”的拐杖,每一擊都勁道萬鈞。
像“武林之後”這類高手,若非是碰上了丁浩,是決對不屑與人對手的。 二十招之後,丁浩汗出如淋。
但三人也並不輕鬆,“武林之後”白髮蓬飛,“一枝花白曉天”喘息可聞,“金龍幫主”戴著面罩,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劍勢已漸失凌厲。
仇與恨使丁浩無形中增加了力量,劍氣如虹,殺著頻施。
“哇!”一聲栗人的狂號破空而起,“一枝花白曉天”持劍的手,被齊肩卸落,滾倒地面。
少了一名對手,壓力便減輕了許多。
過了二十招,“武林之後”與“金龍幫主”漸處下風……
突地,兩條人影,匆匆奔至,赫然是莊克成與古秋菱。 古秋菱一見丁浩之而,勞心大感激動的,栗呼一聲道:“弟弟,我來助你一臂”
丁浩狂聲道:“不要!”
手中劍勢更緊,追得對方手忙腳亂,“金龍幫主“突地彈遇圈外,丁浩忽感須肩部位似峰螫般的一刺一麻,立即意識到中了劇毒略器,手中劍勢微微一窒。
也就在這一窒的瞬間,“武林之後”的拐杖頭,點上了左胸,一陳蝕骨劇痛,當堂連退三步,忍不住悶哼出了聲。
“看劍!”
嬌斥聲中,碧芒暴閃,古秋菱已展“月魄神劍”攻向“武林之後”。 “月魄劍”的妙用,可與“石紋劍”相捋。
“波!”地一聲巨響,“武林之後”杖被蕩開,人也跟著退了兩步,古秋菱的嬌軀晃了兩晃。
“金龍幫主”持劍進出,立即為莊克成接住。
丁浩以迅速的手法,吸出了淬毒暗器,一看,又是“無影飛芒”,立即取出“闢毒珠”
含在口中,怒哼了一聲,撲向“金龍幫主”,“筆底乾坤”出了手。
慘哼隆傳,“金龍幫主”連打了兩個踉蹌,坐下地去。
丁浩吐出“闢毒珠”收好,大聲道:“莊伯父,留活口!”
說完,車轉身影,只見“武林之後”已完全被“月魄劍”的碧芒罩住,“武林之後”功力著實驚人。 拐杖在碧浪中攪動,“波波!”之聲,震耳欲聾。
堡內火光燭天,照得數里之內一片通紅,牆倒屋塌之聲,不絕於耳。
慘號再傳,“武林之後”撒手奪杖,跌了下去。
丁浩長長吁了一口氣,回身欺向坐地不起的“金龍幫主”,用劍戟指對方咽喉三寸之處,厲聲道:“趙元生,取下你的頭罩!”
一旁的莊克成用劍一挑,頭罩應手而飛,“金龍幫主”的真面目倏焉呈露。
只見這神秘人物,貌相清矍,目光冷驚,兩鬢微霜,左耳齊根而沒。
丁浩從左耳根想到“無影飛芒”不由脫口栗呼道:“原來你便是'虛幻老人'!”
古秋菱驚呼道:“他是'虛幻老人'?”
“不錯,'易形術'獨步天下,'無影飛芒'毒絕江湖……”
“那……那……殺蔣太醫的便是他?”
“對了,在桐柏山廟裡殺人的也是他。”
莊克成激動地道:“賢侄,問他當年血案經過。”
丁浩雙目一紅,咬牙切齒地道:“趙元生,是漢子的話坦白供承一切,不然我把你當狗處理!”
“金龍幫主”獰視著丁浩,緩緩掙扎著站起身軀,久久頹然一嘆道:“人算不如天算,老夫認命了!”
丁浩厲喝一聲:“說!”
“金龍幫主”目光一掃過三人,恨恨地道:“酸秀才,算你狠,想不到老夫費盡心機,仍栽在你手下……”
“大理昭影,報應不爽,我問你,當年血洗我家門是為了什麼?”
“什麼也不為……”
“放屁!”
“老夫與'長白一裊'、“江湖惡客'等,一樣是受人利用……
丁浩心頭一震,道:“受人利用……受何人利用?”
“鄭三江!”
“什麼,幕後主使人是鄭三江?”
“對了!”_
“趙元生,你別打算使狡獪,憑你心性會被人利用麼?”
“酸秀才,人是磨練出來的,三分天性,七分磨練,江湖中一山比一山高……”
“廢話不講,說正事!”
“金龍幫主”咬了咬牙,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沉聲道:“當初你父'都天劍客丁兆祥'是'南莊''北堡'爭相羅致的對象,而你又對'北堡'明顯的表示唾棄,鄭三江裊雄心性,為了防止你父投入'南莊',打破了莊堡之間的均勢,於是……
設法毀了他……”
“說下去!”
“老夫當年在無意中結識了鄭三江,被他所表現的假仁假義所惑,心生感恩知遇之想,鄭三江說你父與他有奪妻之恨,於是,在他的安排下,老夫先投入“南莊',當了總管,之後,利用這身份,參與他一手安排的殺人行凶,目的是嫁禍'南莊'……”
丁浩雙目幾乎噴出血來,切齒道:“你們是兇手,而且是為首的。”
“金龍幫主”窒了一窒,又道:“事後,鄭三江兔死狗烹,殺所有參與其事的人滅口,老夫與'長白一梟'等僥倖脫身,於是,老夫起意報復…… ”
丁浩算是明白了“長白一梟”等幾個仇人,先後被殺的原因,也清楚了“金龍幫”與“望月堡”作對的動機。
想不到元兇仍是“望月堡主“,真是恨上加恨,仇上加仇,當初竟然與母親投入仇家手下,怪不得鄭三江要毀自己母子。
“金龍幫主”閉了閉眼,道:“話已說完,殺剮聽便!”
丁浩一指“武林之後”的屍身,道:“她是你什麼人?”
“師父!”
“改師別投?”
“你……怎知道?”
“趙元生,可惜你只能死一次……”
“金龍幫主”全身一顫,狂聲道:“什麼意思?”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本人要殺你,蔣太醫的家人要殺你。'南莊'莊主餘化雨要殺你,你師弟柯一堯請我代他清理門戶,另外,還有許多道你毒手人也要得你而甘心。”
“金龍幫主”栗聲道:“你竟然也認識何一堯?”
“他是我忘年之交,他尋你不獲,飲恨而亡,臨終託我代他執行門規。”
“哈哈哈哈,酸秀才,你說得不錯,老夫只能死一次。”
“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有,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再見!”
丁浩長劍前伸,抵上“金龍幫主”心窩,緩慢地,一寸一寸刺入……
“金龍幫主”臉孔扭曲,全身劇顫,但他沒有吭聲,兩股血水,自口角冒出,這邪惡的人物咬碎了牙,嚼碎了舌頭。
長劍透出後心,一抽,血泉狂噴,“金龍幫主”至此才悶嗥一聲,仰面栽倒。
火光映照下,天空、大地,以及地上的一切,全是刺目的猩紅。
殺人者死,“雲龍三現趙元生”付出了血的代價,罪惡的生命從此結束。
莊克成栗聲道:“賢侄,鄭三江還負債在逃。”
丁浩咬著牙道:“我會找到他的,不論上天入地,他逃脫不了。”
十幾條人影,奔了過來,從眼色上看出是“金龍幫”的殘餘,顧盼間奔臨切近,一看人面不對,齊齊止住了身形。
莊克成冷冷地道:“這批小爪牙罪惡不少,留之終是江湖之害,打發了罷!”話聲中,仗劍奔了過去。
那些“金龍幫”弟子見勢不妙,返身奔逃。
莊克成的功力,便不亞於“金龍幫主”,他們那裡逃得了,慘號之聲再起,但只片刻工夫,便告寂然。
其餘縱火圍堡的爪牙,可能還在暗中待命。
丁浩轉向古秋菱道:“姐姐,我已尋到'九葉靈芝'!”
古秋菱登時喜極,激動地道:“真的?”
“小弟能騙你麼?”
“啊!太好了,我義母可以得救了。”
“別說拜託,什麼事說吧?”
“好,'九葉靈芝'終是蔣家之物,該去向蔣大姑交代清楚的,不過……你準備上那兒去呢?”
“追仇,鄭三江尚漏網!”
“我們何時見面?”
“這個……小弟一定上桐柏山奉訪。”
“一言為定麼?”
“姐姐不相信小弟?”
古秋菱緊咬香唇,依戀地望了丁浩半晌,上前俯身提起人頭,幽幽地道:“弟弟,你一定要來啊?”
丁浩心弦為之連顫,點了點頭,道:“一定!”
古秋菱彈起嬌軀,疾涼而去。 丁浩望著她嬌俏的背影,冉冉自火光中消失,心頭升起一抹說不出的悵惆之情。
他想:為什麼答應再去看她呢? 讓這一縷微妙的感情成為追憶不更好? 將來再見面時,又將如何?
莊克成沉凝地道:“賢侄,這場火至少還得燒上一日夜,'望月堡'與'金龍幫'算是兩敗俱亡了,下一步行動如何?”
丁浩脫口便道:“追緝鄭三江!”
莊克成略一思索道:“這老狐狸必去之不遠,但無可置疑的他必隱秘行綜,賢侄最好不動聲色,他決料不到'雲龍三現趙元生'已吐出了實情,我倆暫分手,我傳訊'齊云莊'出動所有高手查緝如何?”
丁浩心中一動,道:“小侄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
“趙元生化身'虛幻老人',曾以“齊云莊主'的女兒余文蘭作人質,迫餘化雨退出南方武林,這事竟忘了問他? ”
“金龍幫照樣穴未毀,餘孽未盡,這公案並不算完。”
“莊伯父的意思是……”
“餘莊主會有主張的,勁敵己除,黎庭掃穴是易事了。”
丁浩頷了頷首,道:“莊伯父所見極是,小侄暫告別!”說完,躬身施了一禮。
“賢侄珍重!”
莊克成拱手彈身而去,丁浩心念一轉,仍有人影晃動,看來是“金龍幫”的弟子未奉命令不敢撤離。
第二匝,他擴大了搜索圈子,但一無所獲,“望月堡”的殘缺,連影子都不見了,他又到了堡後荒場,想起母親骸骨無著,望著壘壘士塚滴下了傷心之淚。
以鄭三江的身手而論,當然不會葬身火窟,巢穴已毀,不用說已遠走高飛了,仔細一想,不禁大感煌急,天涯茫茫,要找他可真不易。
如果早知內情,鄭三江飛也飛不了。
突地,丁浩想到會師父隱居的地方。 最近,“九龍今”公案已了,該回山禀明師父,同時,“威靈夫人”的事也該有個交代。
師父年事已高,如老夫妻釋嫌重聚,安享天年。 的確是件快慰的事,要找鄭三江,不爭這幾天的時間,反正他的下落得費力去查,心念一決,立即前身上路。
_傍晚時分,已奔行了百餘里路程,眼前來到一個鎮集,丁浩感覺肚中也著實餓了,再往前行去,可能前不巴村,後不著店,於是入鎮打尖,順便備辦乾糧。
甫入鎮頭,只見一個身著黃葛布衫的長髯老者,腋下挾著拐杖,迎面一搖一踴而來,看樣子這老者是腳腿不便。
漸行漸近,丁浩看清了老者面目,不禁悲喜交集,忙迎上去,激動地道:“李老,想不到在此相遇!”
“啊!少主,想不到,想不到……”來的赫然是“竹林客李茂竹”,他激動得口唇打戰,老眼發紅。
丁浩的眼圈也發了赤,面對昔日父親的忠義從人,覺得有許多話要說,抬頭望去,只見不遠處高挑著客棧的燈籠,
當下用手一指道:“李老,我們投店再詳談?”
“竹林客”點頭不迭地應著:“好!好!……”
兩人進入客店,要了間寬敞的上房,吩咐店伙準備酒菜,到房裡,丁浩望著“竹林客”
的左腿,默然道:“李老的腿腳無法復原?”
“竹林客”苦苦一笑道:“能如此已是僥天之幸了,不過,經這些時日來的苦練,已能配合本身武功,倒沒覺得有何不便,所不同的,我棄劍用拐,但願能為故主盡一份綿薄,少主,我出山不太遲麼?”
丁浩淡淡一笑,道:“不遲,不遲!”
“竹林客”迫不及待地道:“少主請將分手後的經過情形賜告……
於是,丁浩把離王屋山後的索仇經過,一一敘述,說到仇魁竟是“望月堡主鄭三江”之時,“竹林客”鬚髮俱張,赤紅著雙目道:“想不到主使的人竟是鄭三江,少主已報了仇麼?”
“不,被他兔脫了!”
“好哇,這老匹夫,少主,他決逃不了的,洪錦大哥呢?”
“他在'齊云莊',已有人傳訊,他可能北上!”
店伙端來了酒菜,丁浩替“竹林客”斟上了一杯酒,接著,把“半半叟洪錦”的遭遇,以及“樹搖風”,“全知子”等人聯手緝兇的經過,全講了一遍,最後才說到“草野客關一塵”收父骨一節……
“竹林客”老淚縱橫,哽咽著道:“這是主人在天有靈,少主為今之計如何?”
“全力緝仇!”
“少主經來是追仇?”
“不,我入山尋訪一位前輩異人傳句口訊……”
“誰?”
“他老人家不願人提及他的名號。”
“哦!這就罷了!”
“李老,您由此去循伊川大道南下,可能便會碰上洪老他們……”說到這裡,轉念一想,又道:“哦!不,萬一錯過便費事了,李老可到伊川城,西行三十里山間,有個地方叫青草坪,說出我的名號,找一個叫駱二員外的人便可……”
“那裡所在?”
“空門秘舵,但李老最好故作不知,洪老北返時,會與那里聯絡的。”
“好,我去!”
“菜涼了,李老,不才敬您三杯!”
“少主,不敢當!”
酒飯之後,兩人直談到夜半,才分別就寢,第二天拂曉,兩人分頭上路。 “竹林客”奔青草坪“空門”秘舵,丁浩回山見師。
丁浩攜了乾糧,經奔淆山。
日簿西山,丁浩登上了夾谷孤峰,這是他第二次回山。
上了峰頭,只見一個老人,兀坐一塊危石之上,目注長空,丁浩趕緊奔上前去,歡叫一聲:“師父,徒兒回來了!”雙腿一曲,跪了下去。
“黑儒”飄身下了危石,一把拉起丁浩,凝視了半晌,才悠悠地道:“孩子,我看出你的功力又深入一層了?”
“是的,師父,徒兒已修習了'玄玄真經',就是上次禀告過……”
“我記得,孩子,事情辦得如何了?”
“幸不辱師命。”
“黑儒”老臉起了激動之情,拉著丁浩的手,道:“回洞再說!”
“徒兒上次高山之後,您老人家再受到搔擾麼?”
“這倒沒有。”
到了洞中,師徒相對而坐,“黑儒”迫不及待地道:“孩子,快說辦事的經過。”
於是,丁浩詳細地把發現令牌,“望月堡”軟禁各門派掌門高手,以迄令歸各門派的經過說了一遍。
“黑儒”哈哈笑道:“好,好,辦得好,你很能體會為師之心,孩子,把麵具拿出來!”
丁浩取出面具,雙手奉與乃師,“黑儒”接過手來,投入火堆之中。
丁浩不由心頭一震,道:“您老人家這是為何?”
“黑儒”深深喘了一口氣道:“自此之後,讓“黑儒'之號留在武林人的心中罷,'黑儒'將永不再現身了。 孩子,這名號得以保全,是大幸事,現在該是收蓬的時候了! ”
“是的,師父!”
“孩子,你說盜令的主凶仍在逃?”
“是的!”
“九龍今業已歸主,讓各門派自己去了結吧!”
“不,徒兒仍要找鄭三江……”
“為什麼?”
“他是徒兒殺父辱母毀家的血海仇人。”
“你的仇人也是他?”
“是的,徒兒決不放過他,但要用徒兒的名號了斷。”
“黑儒”無言地點了點頭。
丁浩心念幾轉之後,突地朗聲道:“涼秋九月下揚州!”
“黑儒”突地臉色大變,雙目暴睜,激越地道:“你說什麼?”
丁浩肅容道:“師父,徒兒已見到師母!”
“黑儒”全身發起抖來,目注洞口空處,久久無語,只是臉色卻在不停地變幻,似乎他已完全沉入了往日的回憶中。
丁浩不敢驚動他,默默靜坐,久久,“黑儒”才以夢囈般的聲音道:“涼秋九月下揚州,數十寒暑,宛如南柯一夢,孩子,她老了麼?”
“徒兒沒瞻仰師母的真面目。她戴了面紗。”
“她……還在恨我?”
“不,師母已知'九龍今'內情,”完全諒解了師父。 ”
“你在何處見到她?”
“桐柏山'威靈宮',師母叫'威靈夫人',一宮之中。”
“威靈宮?”
“是的!”
於是,丁浩把入宮經過,以及兩次以“黑儒”面目,“威靈使者古秋菱”交談的情形,詳述了一遍。
“黑儒”老眼中浮動著淚光,顫聲道:“她要為師的前去'威靈宮'?”
“是的,師母衷心立盼師父前去。”
“唉!算了,一切都過去了,讓它成為追憶吧!”
“師父!”
“為師的已定意與草木同朽,能在死前,得她這句話,於心足慰了!”
“丁浩翻身跪倒激動地道:“師父,徒兒以為這樣不妥! ”
“為什麼?”
“師父當年很愛師母的,是嗎?”
“但已經過去了……”
“不,還沒有過去,師母在等待師父破鏡重圓。”
“那有何意義?”
“師父,您老人家心裡是痛苦的,是吧?”
“黑儒”飽含眼角的淚水,終於滴了下來,忙用衣袖擦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孩子,我已習慣於閒雲野鶴的生涯了……”
丁浩誠懇地道:“師父,您老人家不願師母痛苦一輩子吧?當年師母離開您,徒兒相信她的心是痛苦的,這痛苦,已被此煎熬了數十年,師父,這痛苦該結束了。”
“你……孩子,你且起來!”
“師父不答應,徒兒不起來。”
“你跪上一輩子?”
丁浩心頭一窒,倔強地道:“如果帥父要徒兒跪一輩子,徒兒不敢辭。”
“你這是真心話?”
“一片至誠!”
“好,你就跪給我看!”說完起身,送入後洞去了。
丁浩挺挺直地跪著,他知道師父並非冷酷無情的人,只是傲氣天生,十分固執,也許,他有意試試傳人的耐力,所以,心裡倒很泰然。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火堆變成了灰燼,夜半的山風料峭,陣陣從洞口湧入,觸膚如割,但丁浩的功力深厚,倒不以為苦。
他的心飛馳在江湖中,盤算著緝兇復仇的大事……。
洞口透入了天光,天亮了,丁浩跪了一夜,並沒怎樣疲累,只是飢渴難熬。 他想,如能促使師父師母破鏡重困,受點苦是值得的。
“黑儒”重新出現,面寒如冰,對丁浩連看都不看一眼,好整以暇地生上了火,然後坐到丁浩正面,冷冷地道:“呆小子,你如果後悔,可以起來!”
丁浩毫不躊躇地道:“徒兒決不後悔!”
“你真的準備跪上一輩子?”
“徒兒不敢辭!”
“你準備用這'苦肉計'打動我的心?”
“不敢!”
“你了不起能支持三日夜。”
丁浩心頭一寒,橫了橫心,道:“徒兒跪到倒下為止!”
“你非要把性格也模仿得與為師的一樣麼?”
“徒兒不敢違訓!”
“哈哈哈,孩子,別自苦,起來!”
“師父答應了?”
“為師的服了你,起來吧,我答應了!”
丁浩心頭一喜,精神大振,疲累全消,叩了一個頭,站起身來,飢渴過甚,感覺有些虛飄飄地。
“黑儒”面現慈祥和藹之色,悠悠地道:“孩子,為師的並非有意折磨你,是要鍛煉你的耐性,一個非常的武士,必須有過人之處,你……真不枉我所傳,哈哈哈……”
“謝師父厚愛!”
“到後面去擺出酒食!”
“酒食!師父預備了酒食!”
“不錯,我師徒兩人還沒痛快地歡渡過一日呢?”
丁浩喜孜孜地奔入後洞,只見灶間兩串野味,業已烤得深黃透酥,竟然還有一大罐子酒,泥封完整,心頭不由大奇,師父那來的酒呢?
心念之中,把酒食逐一搬出,師徒倆在火堆旁席地而坐,兩隻木碗,是師父親手雕鑿的,當下,拍開泥封,先替師父舀了一碗,自己也盛上,然後雙手捧碗道:“徒兒敬師父!”
“哈哈哈,好!好!”
烤的是兩隻山雞,和兩大塊鹿脯,師徒倆各取其半,用手撕著,吃得津津有味。
“師父,這酒是那裡來的?”
“為師的上月在谷外獵取野味時,從虎口救了一名獵戶,為師的一時興至,要他給我帶罐酒來,等著你回山復命時啟用。”
丁浩感動得鼻頭髮酸,笑了笑,捧起碗來狂吸。
師徒倆親切如父子,盡醉而休,和衣倒在火旁,沉沉大睡。
第二天一早,師徒倆結伴出山,丁港一路雀躍不已。
“黑儒”從未以真面目示人,是以江湖中無一人認得他,倒是丁浩大名鼎鼎,“酸秀才”無人不識,所到之處,人人注目。
路上,丁浩迭經考慮之後,終於把自己與“血影夫人”之間的一段不尋常的感情,與後被託為“離塵島”主人等等經過,委婉地向師父陳明。
“黑儒”聽完之後,點頭讚歎道:“這可算是秘辛,也是一段武林佳話,你就以'離塵島'為安身立命之所罷。”
到了伊川,“黑儒”為了丁浩大仇未報,仇魁在逃,堅持自己赴桐柏山“威靈宮”,以免耽誤了愛徒的大事,丁浩自是無話可說。
師徒倆在伊川共渡了一霄,次日晨,“黑儒”飄然上路。
丁浩依依不捨地伴行十里,才叩別師尊。
“黑儒”的身影消失了,不見了、丁浩兀自站在道中,心裡感到無比的淒惶,不如何去何從,人海茫茫,何處去尋鄭三江的下落呢?
忽地,只見一條白色人影如行雲流水般迎面而來,漸行漸近,看出是一個寬袍大袖的女尼,凝目一望,不由心中一動,來的竟然是“冷面神尼”。
轉眼之間,“冷面神尼”已臨切近。
“啊!丁少俠,貧尼已找你三日”
丁浩一怔神,道:“神尼找在下何事?”
“蘭因絮果,貧尼尚欠少俠一大情……”
“神尼言重了,小事何足掛齒。”
“不,佛門最重因果,此困不了,心鏡不明。”
“神尼的意思是……”
“請隨貨尼來!”
丁浩心下十分狐疑,不知這神秘的出家人在弄什麼玄虛。
一尼一俗,沿官道向伊川方向奔行了約莫五里,然後折入岔道東馳,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一座尼庵之前。
“冷面神尼”立定身形,道:“丁少俠,你在庵外稍候!”
說完,飄身進庵,工夫不大,“冷面神尼”入而復出,身畔卻伴著一個錦袍老人,丁浩一見這老人,登時雙目耳赤,熱血沸騰。
對方,赫然是“望月堡主鄭三江”。
鄭三江一見丁浩站在庵門外,面色立呈死灰,雙腳釘在門檻裡無法移動。
“冷面神尼”朗宣了一聲佛號道:“丁少俠,這是你要找的人,貧尼送上,以酬奪回'石紋劍'之情,數日前火焚'望月堡'之後,貿尼恰巧到場,一切經過盡知,所以特為擒捉…
丁浩激越萬分,不待對方話完,深深一揖道:“在下敬謝神尼援手!”
“冷面神尼”冷冷地道:“不必言謝,貧尼只是償情,這裡是清修之地,不宜流血,少俠可易地了斷!”
說完,單掌一揚,把鄭三江震出庵門,拂塵輕輕在他身上一拂,看來是解他被制穴道,然後單拳打了個問訊,轉身,掩上了店門。
鄭三江猛一彈身,朝斜方向電閃遁去。
丁浩大喝一聲:“那裡走!”
身形電射而起,兩個起落,截在鄭三江頭里,長劍隨摯在手中。
鄭三江栗聲道:“丁浩,你要趕盡殺絕麼?”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鄭三江,你必須為隆中山下丁家的血案付出代價!”
鄭三江全身一顫,連退三步,語不成聲地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狗,'雲龍三現趙元生'已完全把認了,你不必再說什麼。”
“你……小子準備怎樣?”
“把你挫骨揚灰!”
鄭三江一方霸主,多年來執北方武林的牛耳,梟雄之性,在這生死關頭,心雖驚怖,但表面上還能維持本色。
一挫牙,冷冷地道:“你辦得到麼?”
“拔劍,准許你自衛保命!”
“本座身無寸鐵……”
丁浩反劍歸鞘,雙掌一揚,厲聲道:“先父一世英雄,光明磊落,小爺不墮父風,要你死而無怨。”隨著喝話之聲,欺身,上步,出掌。
鄭三江錯掌疾迎。
狂飚暴卷,掌風雷動,兩人頓時打得難分難解。
這是搏命之戰,鄭三江為了保命,全力廝拼,丁浩旨在復仇,掌掌致命。
丁浩兩逢奇遇,功力高過鄭三江至少一籌,仇急攻心之下,掌掌僅可碎石裂碑。
堪堪到了第十招,丁浩大吼一聲,以十二成功力猛劈一掌。
悶哼乍傳,鄭三江連退三四步,張口噴出一股血箭,丁浩根本不讓他有喘息的機會,緊接著又劈出一掌,勁道萬鈞,有如裂岸驚濤。
鄭三江的身形突地極其怪異地一扭一旋,竟然乘勢借勁,飄出三丈之外,再一彈,閃電般逸去。
這一著,大大出乎丁浩意料之外,幸而他反應神速,急起直追。
鄭三江為了逃命,展盡功力狂奔,速度之快,驚世駭俗。
丁浩怎麼說也不會讓對方再免脫,也是全力追逐,工夫,追出了數十丈,雙方首尾相銜了,距離不斷縮短,最後到了丈來遠近,丁浩奮力劈出一掌。
悶哼聲中,鄭三江撲撞出丈許。
丁浩疾掠而前,反身截住。
鄭三江一撲即起,但已無法再逃,這時,他才現出悸怖之色。
丁浩揮掌便攻。
“砰!”地一聲大響,鄭三江向後倒撞。
丁浩再補上一掌。
慘哼聲中,鄭三江口血狂噴,坐了下去,淒厲地狂叫道:“小子……你……夠狠!”
丁浩“嗆!”地拔劍在手,指住對方面門,鋼牙幾乎咬碎,一字一句地道:“鄭三江,你殺我父,辱我母,毀我家,今天,你要清償這筆血債。”
鄭三江面如嚎血,臉上的肌肉陣陣抽搐,衣襟已被口血染成了刺目的猩紅。
丁浩咬牙又道:“老狗,可惜你只能死一次……”
“小子,要殺便下手,不必繞舌了,本座失算,當年沒有親手除你這禍胎……”
提到當年,丁浩血湧胸膛,恨衝腦門,劍尖一顫,否則入鄭三江左上胸,一轉劍柄,骨爛肉糜了。
鄭三江目眥欲裂,慘叫道:“小狗,殺人不過頭點地……你……”
丁浩厲聲道:“我要你一寸一寸的死!”
劍尖連連抽送點刺、左胸、脅下、肩胛、手腿……
慘號撕空,鄭三江滾倒地面,血水沾泥,形同惡鬼。
丁浩恨發如狂,劍尖如雨落。
盞茶工夫之後,鄭三江聲嘶力竭,只剩下四肢抽扭,喘息如牛。
丁浩雙手舉劍,仰天大叫道:“爹、娘,枉死的家人,看仇人授首了啊!”
栗人的狂叫呼聲中,長劍刺入鄭三江的胸膛,鄭三江只悶哼了半聲,便告斷氣,丁浩順手揮劍,切下了鄭三江的人頭,撕下死者的一角錦抱包裹好。
基於人道,地挖坑把鄭三江的無頭屍體掩埋。
血仇已報,內心反而感到無比的空虛,夾著一份難言的酸楚。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1 11:02:08

他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情緒平復下來,這才考慮到下一步行動。 考慮了一會之後,決定攜仇首回隆中山麓的家園故址,先鳩工建墓,然後南下迎回父骨。
心念一決,立即上道。
回到伊川城,他買了一匹駿馬,另做了一個木匣,把人頭盛放其中,用石灰醃了,以防腐臭了,然後把木匣捎在鞍後,馳馬南下。
一路無詞,晚行夜宿,接站進發。
最使他悲傷莫釋的,是找不到亡母的遺骨,無法與父親合葬。
這一天,來到了隆中山下,遙望故園廢址,目光所及,不由心頭劇震,駐馬面觀,只見廢墟中人來人往,數棟草廬,掩映荒草稀木之間。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家園已為人侵占了不成?
就在此刻,三條人影疾奔而來,迳趨馬前。
丁浩一看,不禁激動如狂,翻身下了馬背,奔近來的,赫然是關大娘,“齊公莊”總教習葉茂亭與師爺方家駿。
“孩子,你……來了!”
“丁老弟!”
“丁少俠!”
三人齊出聲招呼。
丁浩還了禮,目注關大姐,眼眶一紅,只叫了聲:“大娘!”喉嚨便哽住了。
關大娘手搭丁浩的肩頭,悲切地道:“孩子,我們為你父親造墓!”
丁浩努力抑制了一下情緒,道:“先父的靈柩呢?”
“業已運來此間!”
“啊!關伯父他們也來了?”
“他們赴荊山掃蕩'金龍幫'的巢穴,這早晚便該到了。”
“這……怎麼?”
“我們北上途中,得到在京克成老兒的傳訊,臨時採取的行動,孩子,想不到仇魁竟是鄭三江,他免脫了是麼?”
丁浩咬牙朝馬鞍一指,道:“鄭三江的人頭在馬上!”
葉茂亭與方家駿齊齊驚呼出聲,關大娘激動萬狀地連連搖著丁浩的肩頭道:“孩子,你……你已報了仇了……我們此番北上,本是要為此事盡力的,啊!孩子,你父母在天有靈,使你獨力完成了這大事……”
說著,摘下了淚水。
丁浩也忍不住淒然淚下。
葉茂事上前接過韁繩,道:“丁老弟,我們到那邊再談!”
丁浩點了點頭,四人舉步並肩行去,來到臨近,一些在齊云莊曾相識的武士,迎了上前,紛紛施禮。
巍峨的巨塚,已將近完成,墓旁的敞棚中,擺著那具烏木大棺材。 丁浩一個彈身,撲入茅棚跪倒棺前,哀哀痛哭失聲。
久久,方拭淚而起,延馬背上解下盛教人頭的木匣,擺在棺前。
第二天,“靈鷲姥姥”、斐若愚、“竹林客李茂竹”、駱寧師徒,與“五方神東方明”
等都到達。
交談之下,知道丁浩大仇已報。 莫不欣快萬分,尤其竹林客最是激動,哭倒故主棺前,斐若愚等也紛紛下拜。
第四天,過午不久,葉茂亭手下人來報,“齊云莊主”等即將到達。
丁浩與靈鷲姥姥等到一里之外相迎。
來的,有南天神龍余化雨、草野客關一塵,樹搖風、全知子、半半叟洪錦,以及齊云在高手弟子,約莫近百人,一行人馬,浩浩蕩盪。
丁浩等迎了上前,來人紛紛下馬,逐一執手寒喧。
草野客一生狂放不羈,此刻執著丁浩的手竟也掉下淚來。
進入廢墟墓地,葉茂亭早已安排妥當,分別把各人安置在草廬中。
所有為首的,都齊集在棺前茅棚中,由丁浩敘述復仇誅兇的經過。
聽的人,無不稀噓感嘆。
次日,擺了香燭祭品,連同鄭三江的人頭,由齊云莊主主祭,丁浩與竹林客、半半叟披孝答禮。
祭禮完畢,棺木入墓。
墓碑上刻的,仍是夫妻同塚,但棺木只有一具,旁邊墓穴空著。
丁浩椎心泣血,哀毀逾恆。
入夜,丁浩一個人依傍墓側。
草野客關一塵與老哥哥樹播風雙雙來到墓前。
丁浩忙施禮道:“兩位還不安歇?”
樹搖風一笑道:“小兄弟,有件事要與你商量!”
丁浩困惑地道:“老哥哥何事要與小弟商量?”
“一件你所樂聞的大事!”
“噢!”
草野客接口說道:“賢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今晚當著你父親之墓,談談你的終身大事呀。”
丁浩心頭一動,敏感地想到了齊云莊市的千金余文蘭,她落在虛幻令人的手中,而虛幻老人便是金龍幫主。
此番齊云莊大舉北上,在荊山掃穴犁庭,定已救出余文蘭,所提的必是她無疑。
白衣少女海映雪的影子,又在眼前晃動……
於是丁浩期期地道:“關伯父,小侄想伴墓守制,暫不談這個……”
草野客哈哈一笑道:“賢侄,這是你一片孝思,很好,但你父遭害已十多年,守制倒可不必,你雙劍報仇,已足可慰你父母在天之靈了,況且談親事並非要你立刻迎娶,何礙之有?”
丁浩無言以對,默默了片刻,硬起頭皮道:“關伯父提的是誰?”
“舊話重提,我夫妻那寶貝徒兒余文蘭。”
丁浩早料及此,並未驚奇,淡淡地道:“餘姑娘已脫險了麼?”
草野客頷首道:“那是自然,不然還談什麼。”
樹搖風接過話頭道:“小兄弟,餘大莊上是看準了你,一廂情願。”
丁浩不由有些氣惱,老哥哥明知行已屬意於梅映雪,而且已有盟約,他偏要湊這熱鬧,當下慢聲道:“老哥哥,婚姻大事,應該是兩廂情願……”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小兄弟,如果你見到了那美人兒,包你兩廂情願……”
“老哥哥見到了?”
“當然,蘭心慧質,天下無雙。”
“老哥哥何不替若愚……”
“哈哈哈哈,小兄弟、人家能看得上老偷的兒子麼?”
“老哥哥是要盡力促成此事?”
“當然,這是好事。”
丁浩心中著實有氣,一下子竟答不上話來。
草野客抓了抓蓬亂的頭髮,道:“孩子,老夫不能替你作點主麼?”
丁法無可奈何地道:“當然可以!”
“那你為什麼不答應?”
“這個……小侄在南莊時曾禀告過……”
“你另有所愛?”
丁浩脹紅了臉道:“是的!”
革野客皺眉道:“我對余莊主拍胸承擔了此事,如何交代呢?”
丁浩不由啼笑皆非,這位父執可太糊塗,別人終身大事,怎好拍胸脯應承呢? 但又不好頂撞他!
當下苦苦一笑道:“關伯父,據實交代罷!”
“不成!”
“不成?伯父的意思……”
“她是我愛徒,我夫妻都希望她能嫁一個如意郎。”
“但……這個……小侄不能對別人負義呀?”
“這麼著,你先與文蘭見見面,到時願與不願,你自向餘莊主交代。”。
“關伯父,這……怎麼可以……”
“什麼不可以?”
“雖然武林兒女不抱小節,但小侄已定意謝卻這婚事,怎可與對方見面呢?如果小侄當面拒絕豈不令她難堪?”
“沒這回事,說好了的!”
“什麼,關伯父說好了?”
“不錯,余文蘭現在此地……”
丁浩心頭一震,道:“餘姑娘也來了,什麼時候來的?”
草野客裂嘴一笑,道:“到來一陣子了,與你大娘在一處。”
丁浩大感為難,怎麼能當面談這種事呢? 不由急出了一頭冷汗。
樹搖風撫掌道:“小兄弟,走吧,見了面便知老哥哥我所言不謬!”
丁浩沒好氣地道:“老哥哥沒喝醉吧?”
樹搖風大笑道:“沒醉,沒醉、清醒得很!”
草野客面色一正,道:“孩子,你是決心不允這頭婚事?”
“因為事實上困難,不得已辜負餘莊主的厚愛……”。
“你現在嘴硬,到時可別求我?”
“這不會的!”
“很好,我們走!”
說著,不由分說,拉了丁浩便走,丁浩一時氣急交加,但又無可奈何,顧盼間,來到了關大娘所住的茅廬之外。
丁浩一橫心,硬起了頭皮,反正主意打定,到時難堪的不是自己。
草野客大聲道:“老虔婆,相親的來了!”
丁浩面紅筋脹,一顆心“怦怦!”直跳,卻拿這狂老兒沒辦法。
關大娘以同樣的震耳腔調道:“老不死的,別大聲嚷嚷,進來罷!”
她自己大概兼喉嚨小,卻叫旁人別大聲,難夫難奏,恰是一對。 ”
草野客一推丁浩,進入草廬,燈光下,一個白衣少女,俏然而立。
丁浩驚呼了一聲,兩眼發了直,連呼吸都窒住了,余文蘭,赫然正是紅顏知己梅映零,這真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余文蘭落落大方地叫了一聲“浩哥哥、請坐!”
草野客嘻嘻一笑道:“丫頭,先別高興,他另有所愛,我費盡口舌,他就是不答應!”
丁浩僵在當場,心頭不知是一股子什麼滋味。
他早就應該猜想得到的,虛幻老人是金龍幫主雲龍三現趙元生的化身,以她作質要挾齊云莊主。
而她本性失迷,卻是在金龍幫岳陽秘舵救出來的,她,一直不肯吐露來歷,在北方時,手下曾擁有秘探,目的是查緝雲龍三現趙元生。
以種種情況來說,她不是余文蘭是誰。
正所謂:聰明一世、懵懂一時。
從草野客夫婦與樹搖風此刻面上的神情,丁港明白他們是有意作弄自己,但當然,這無傷大雅,毫無惡意。
如果在岳陽救出她時,帶她到齊云莊、這謎底早就揭穿了。
關大娘一擺手道:“坐呀!生份了不成?”
丁浩尷尬地一笑,告了坐,草野客等也在白木凳上坐了下來。 反是余文蘭沒有忸怩之態,移步依著關大娘坐下。
樹搖風笑逐顏開地道:“小兄弟,你意下如何?”
丁浩訕訕地道:“老哥哥,您是尋小弟我的開心麼?”
樹搖風與草野客相視一笑,嘻嘻誕臉地道:“小兄弟,如果你答應,老哥哥我作個現成的媒人……”
丁浩的目光不期然地投向余文蘭,四目交投,會心地一笑,一切心腹事盡在這一笑之中、真是“無聲勝有聲”了。
兩人心中的甜蜜,目不待言。
關大娘正色道:“孩子,就請樹搖風老哥為媒,正式向餘莊主求親,先交信物,以後再擇吉迎娶,你意下如何?”
丁浩一點頭道:“全憑大娘作主就是!”
余文蘭粉腮微微一紅,低著粉頭,起身姍姍而去。
樹搖風起身道:“小兄弟,信物拿來,老哥哥要做媒去了。”
丁浩大感為難,一身之外無長物,用什麼為定呢? 伸手一摸,觸及了那粒“闢毒珠”忙取了出來,託在掌心中,道:“老哥哥,這使得麼?”
樹搖風雙睛一亮,說道:“闢毒之珠,價值連城,武林至寶,好極了!”說完,接過手去就匆匆出門。
草野客突地一拍掌道:“對了,孩子,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認識一個叫煙雲客沈剛的麼?”
“啊!他是小侄救命恩人,怎樣?”
“此次掃蕩金龍幫巢穴時,湊巧救了他……”
“他落入金龍幫人之手?”
“他本來是被望月堡總監梁山神駝所擒,家中金銀珠寶,悉被搜刮,裝了三輛大車,在返望月堡途中,卻被金龍幫攔劫……”
丁浩登時恍悟道:“小侄知道這件事,金龍幫制伏了梁山神馳等人,三大車金珠,換成了三車炸藥,驅回望月堡,入堡即炸,堡樓全毀……”
“嗯!這手段夠辣。”
“煙雲客呢?”
“獲救之後、他提及了你的名號,失金悉數歸回,返洛陽去了。”
“哦!有機會小侄要去拜訪他……”
“他說過的,希望能見你面。”
說話之間,樹搖風去而復返,一進門便哈哈大笑道:“好事皆矣,小兄弟,這就等著喝你的喜酒了!”
隨說隨把一塊古玉遞與丁浩,又道:“這是回敬信物,你收好!”
丁浩雙手接過,深深一揖道:“謝大媒!”
“哈哈哈哈,不必,這大媒是現成的!”
“餘莊主還說了什麼?”
“他希望你將來能住在齊云莊……”
“這……不成!”
“小兄弟要重整家園?”
“不,小兄弟已有現成的安身之所!”接著把與血影夫人之間的交往,與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關大娘激動地道:“好!好!去做離塵島主吧,想不到一代女魔竟也是有至性至情的一面。”
“大娘與伯父也到島上,由小侄奉養天年……”
“不,我夫妻也決定待你完了終身大事,便要遠走南荒,不再出山了。”
“這令小侄不安……”
草野客悠悠地道:“人各有志,老夫不慣於養尊處優的生活,倒是半半叟與竹林客是你父從者,忠義可飲,你該照顧他倆。”
丁浩忙應道:“那是必然的,小侄早已決定了!”
“這就好,明天我夫妻與莊主要起身南迴,候你來迎娶文蘭。”
“這個……小侄想在百日之後。”
“可以,容我禀陳莊主,就此一言為定了!”
“伯父不再考慮到離塵島麼?”
“目前不考慮,也許……日後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小侄盼望這一天!”
關大娘眼中閃動著淚光,黯然道:“孩子,只可憐你娘……不能與你父合塚而眠……”
一句話,把歡悅的氣氛一掃而空。
丁浩心中一陣刺痛,垂頭拭淚。
草野客橫了他妻子一眼,道:“孩子,禮不可失,我帶你去拜見泰山大人。”
“明日不成么?”
“事不過夜,去!”
丁浩隨後草野客與樹搖風出門,轉到餘化雨的草廬,一進門,餘化雨便笑臉相迎,丁浩大禮參拜,喜得餘化雨合不攏嘴。
丁浩乘機委婉地把自己為償友情,作了離塵島之主事說明。
餘化雨面上現出失望之色,勉強應道:“那也好,恭喜賢婿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余文蘭羞答答地站在她父親身後,梨渦淺淺,腮邊掛著甜甜的笑意。
樹搖風以媒人身份,轉達了百日之後迎娶的意思,餘化雨自是無話可說,一口應承,大事便這麼決定了。
丁浩辭出,回到自己宿處,竹林客與半半叟正在坐候,丁浩把剛才決定婚事的經過,告訴了二老。
二老雙雙起立,向丁浩致賀。
丁浩順便說出請二老到離塵島共住的事,二老欣然應承。
第二天辰牌時分,齊云莊主等收拾整齊,準備上路。
葉茂亭等紛紛向丁浩道賀,向村搖風等告別。
場面充滿了離情別緒。
關大娘走近丁浩,眨了眨眼,用手朝不遠處的樹蔭一根,道:“孩子,你不與她話別麼?”
丁浩轉目望去,不由臉上一熱。
關大娘推了他一把,道:“在等著你,快些!”
丁浩一顆心“怦怦!”直跳,紅著臉走了過去,柔聲道:“蘭妹,我們暫時分別!”
余文蘭含情脈脈地望著丁浩,道:“浩哥,我……”我什麼,她沒說出口。
“蘭妹,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的來歷?”
“這樣不是很好麼?”
“是的……很好!”
“我……我在想……”
“蘭妹在想什麼?”
“將來……我隨你到離塵島,父親一個老人,豈不孤淒。”
“蘭妹……這個……我們可以兩邊來往的。”
“迢迢數千里,談何容易?”
丁浩深深一想,道:“岳父大人神朗體健,蘭妹,你何不勸他老人家物色個對象,也許生下一男半子,也好繼承基業
余文蘭低頭想了想,道:“爹很固執,但找可以試著勸勸他。”
“請關伯父作說客怎樣?”
“也是個辦法,雙管齊下……噫,什麼人來了?”
丁浩心小一動,抬頭望去,只見兩騎馬疾馳而至,馬上是兩個女人。 顧盼間,已馳臨十丈之內。
丁浩激動地道:“她也來了?”
“她是誰?”
“威靈使者古秋菱!”
“與她同行的是個白髮老嫗……”
“那是她的義母。”
兩騎馬在場邊勒住,兩人雙雙下馬,丁浩迎了上前,叫了聲:“姐姐,你怎麼……”
話只說了一半,目光觸及古秋菱的義母白髮紅顏婦人,心弦一顫,頓住了,只是這婦人身軀劇顫,以異樣的目光,含淚望著自己。
草野客等全奔了過來,團團圍住。
竹林客與半半叟老臉大變,目瞪如鈴,直盯住這婦人。
草野客突地怪叫一聲:“弟婦,你……你……尚在人世?”
竹林客與半半叟激越萬狀地喚了一聲:“主母!”雙雙跪了下去。
丁浩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回事?
白髮紅顏人姍姍移前數步,先朝竹林客與半半叟道:“兩位請起!”
竹林客與半半叟應聲起立,業已淚流滿面。
丁浩木然地望著這場面,努力鎮靜自己,這婦人酷肖母親,但母親已死在望月堡,他們認錯了人,這笑話大了,但不對,看這婦人的神情……
好人又轉向草野客夫婦道:“關大哥,大嫂,這……不是夢中麼?”
關大娘栗聲道:“弟婦,浩兒說你已……”
婦人轉身,撲向丁浩,緊緊抱住,只喚了聲:“苦命的孩子!”便痛哭失聲。
丁浩心思一片狂亂,雖然自己不曾見到母親入土,但確實見她懸樑自盡的,死人能複活麼? 但她認識每一個故舊呢!
上次在威靈宮,她喪失了記憶,不知自己身世……
古秋菱上前道:“弟弟,她是你母親,你得到的'九葉靈芝',使義母恢復了記憶!”
“啊!”丁浩心中還是一片狂亂,他無法接受這事實,太不可思議了。
婦人鬆開了手,退後三步,帶哭地道:“孩子,你怎麼回事?”
丁浩想叫“娘!”但他叫不出來,只口唇動了動,面上卻起了抽搐。
古秋菱深深呼了一口氣,道:“弟弟,聽我代義母說出當年經過,慘禍發生的當晚,義母功力喪失,與李洪兩位分散,躲在草叢避過這一劫,然後投奔你寡居姨母邢梅娘處。把你交託給她,父母設法報仇,當時認定仇家是'南莊',所以要你姨母投奔'北堡'……”
“啊!”
“你姨母與義母是雙胞姐妹,長相酷肖,但差的是沒走過江湖,僅練有薄薄的防身之技術,義母隻身奔入深山,功力雖已恢復了一些,但受打擊太深,喪失了記憶,以後的事,當日在宮中我已告訴了你!”
丁浩大叫一聲:“娘啊!”撲倒在母親邢慧娘腳下,以頭叩地。
母子倆相抱痛哭,在場的無不落淚。
久久,才由關大娘與古秋菱分別攙起母子倆,連推帶擁地走向茅廬。
到了廬中,邢慧娘才嘶聲道:“孩子,報仇的事怎樣了?”
丁浩含悲忍淚,把報仇的經過說了一遍,這一說,耗了半個時辰,還不曾提到其他的一切遭遇。
邢慧娘再次擁著丁浩,說不出話來,只是硬咽。
古秋菱傍著她義母而坐,余文蘭呆立一側,其餘的人環立,擠滿了草房。
待到邢慧娘母子情緒稍复,才由關大娘敘述當初揀骨佇柩,追仇訪兇,以及於運棺歸里的一切經過,邢慧娘木然聽著,她已心碎淚枯。
最後,關大娘說出丁浩與余文蘭訂結終身的一節。
古秋菱幽淒地瞥了丁浩一眼,垂下頭去,她真想痛哭一場。
關大娘拉著余文蘭,叩見婆婆。
這一來,才稍稍沖淡了悲淒的氣氛。
邢慧娘望著這天仙兒似的兒媳,含淚笑了,只苦了古秋菱,芳心欲碎。 由於邢慧娘的不期而至,齊云莊主的行期後延一天。
下午,又安排祭墓。
邢慧娘在墓前一慟而絕,由古秋菱抱回草廬歇憩。
這一晚,丁浩伴著母親與古秋菱、關大娘,直談到天明,丁浩不厭其詳地敘述這些年來的遭遇,只隱起了“黑儒”收徒的這一段不說。
天明燈黯,古秋菱實地幽聲道:“義母,我要回山了!”
“什麼,你要回山,為什麼?”
“我……留著沒意思!”
丁浩明知她的心事,但卻無言加以安慰。
邢慧娘緊抱住古秋菱,慈藹地道:“女兒,我對不起你,我料不到浩兒業已定了親事,你不能走……”
丁浩不能不開口了,一臉歉疚之色道:“姐姐……小弟愧疚萬分,但……事緣前定……”
古秋菱淒然一笑道:“我不怪你,這是命運!”
就在此刻,斐若愚在門外高聲道:“小叔叔,餘莊主他們準備在早飯後啟程!”
丁浩心中一動,忽然有了主意,大聲應道:“我知道了,若愚,你進來!”
斐若愚推門而入,先朝丁浩的母親與關大娘行了禮,才招呼古秋菱。
丁浩笑了笑,道:“若愚,請令尊令堂來,我有話說!”
斐若愚應了一聲:“是!”轉身而去。
丁浩挨近他母親道:“娘!您看他如何?”
“誰呀?”
“斐若愚!”
“人才不俗,怕已三十出頭了,怎樣?”
“古姐姐……”
“哦!”
古秋菱陡地站起身來,粉腮一沉,怒視著丁浩道:“弟弟,你想左了!”
邢慧娘急忙把她按坐下去,摟著她的香肩,柔聲道:“孩子,別死心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浩兒是我兒子,你是我女兒,他永遠是你的弟弟……”
古秋菱似受了委曲似的,嗚咽起來。
邢慧娘又道:“孩子,快別這樣,我不勉強你,但我看浩兒推薦的人,不會錯到那裡,你也二十多歲了,是該有個歸宿的!”
古秋菱嘆了口氣,停止了抽咽,暗聲道:“這事得回宮禀明夫人!”聽語意,心兒已活動了!
就在此刻,樹搖風與靈鷲姥姥雙雙步入,丁浩忙請兩老就坐,關大娘知機,拉著古秋菱道:“古姑娘,我們到外面走走,這一夜坐乏了! ”
兩人走後,丁浩才一笑開口道:“老哥哥,老嫂子,若愚算來已老大不小的了,二位不替他操心?”
樹搖風眉毛一揚,道:“小兄弟莫非是投桃報李,要替若愚作主?”
“誰?”
“小弟的義姐古秋菱,怎樣?”
樹搖風抓耳搔腮,靈鷲姥姥正色道:“人家看得上我們麼?”
邢慧娘接上口道:“斐大嫂太謙了,這是那裡的話。”
“如此,高攀了。”
“待定局,即行文定,怎樣?”
“好,好,全仗邢妹子玉成!”
雙方的稱呼,使丁浩覺得好笑,自己稱老偷兒夫婦為老哥哥,老嫂子,斐若愚稱自己小叔叔,而母親卻被稱作大妹子,這筆糊塗帳可真不好算。
樹搖風七竊玲瓏,一見丁浩的神情便知他的心意,嘻嘻一笑道:“小兄弟,我們各交各的,稱呼上不必拘泥!”
丁浩也報以一笑,道:“老哥哥說的是!”
老兩口喜溢眉宇,辭了出去。
早飯後,齊云莊主等啟程回南,草野客夫婦與莊克成隨行,丁浩等殷殷送別,重申百日迎娶之約。
余文蘭卻沒有世俗忸怩之態,與丁浩執手話別。
一行近百人離去,場地頓見得冷清。
隔日,樹搖風夫妻父子與駱寧師徒,全知子,五方神東方亮等,也相繼告辭,臨行,樹搖風夫婦一再致意,請邢慧娘玉成斐若愚的好事。 邢慧娘自然滿口應承,約好等待古秋菱回威靈宮請示之後,便奉好音。
現在,只剩下丁浩母子,古秋菱,竹林客與半半叟。
迴轉草廬,丁浩才想起問到乃師之事。
“姐姐,黑儒前輩業已駕到威靈宮了?”
古秋菱對丁浩仍未盡釋意,神情十分落寞,丁浩苦在心頭,表面上放作不知,只祈望她與斐若愚好事早偕。
“是的,早到了!”
“夫妻倆前嫌盡釋了麼?”
“那是當然的,他肯到威靈宮,便是有意和好。”
“曾提及小弟麼?”
“有!”
“怎麼說?”
“他對你備極推崇,說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材……”
丁浩訕訕一笑道:“是他老人家過獎了……噢!他是否提及小弟與他的關係?”
“提到了,他說與你是忘年之交!”
“哦!”
丁浩放了心,黑儒之秘未被揭穿,這秘密,只有兩代黑儒自己知道,黑儒將永不再現了,但這名號卻會流傳下去。
住了七日,拆廬北上。
途中,邢慧娘再次向古秋菱提起斐若愚的事。
“好女兒,你對姓斐的有意麼?”
“我……不知道!”
“這是不能勉強的事,必須你自己喜歡,我認為你應有個歸宿,這樣我也安心,像長此呆在威靈宮中不是辦法……
“是的!”
“我不准備再回宮了,你代我向夫人致意,說厚恩永記不忘。”
“女兒會說的!”
“我有個主意……”
“娘有什麼主意?”
“你回宮請命之後,如蒙夫人允准,便到離塵島來,威靈宮是個秘密所在,外人不能擅入,島上便是你娘家,答應我麼?”
古秋菱熱淚盈眶,頷首應允。
丁浩母子一行到了方城,方萍已得訊率人迎至,丁浩為母親及竹林客、半半叟引介了,一行人直奔離塵島。
到達離塵島,島上大張筵席,為主人接風,並尊邢慧娘為太夫人。
半月之後,古秋菱果然到來,訊息傳出,樹搖風夫妻備了重禮,親到島上求親,這本是說定了的,自然水到渠成,擇吉迎娶。
兩月之後,丁浩由母親伴隨,率從人南下齊云莊完婚。
於是,月圓花好,感人的故事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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