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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陳青雲][亡命天涯][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1:43:08     標題: [陳青雲][亡命天涯][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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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震當世武林的金牌殺手路云飛,風流倜儻,古道使腸。為捍衛武林的武道、公義,他与睥睨江湖、橫行無忌的中州五絕,展開了殊死搏殺。腥風血雨,不死不休,終于為朋友洗雪了深仇大恨。為了十多年前一場血案中罹難的人物,他奔走天涯,尋覓仇人,巧設閻王宴,將暴虐殺殘嗜殺成性的武林惡魔列入赴宴名單,凡上名單者,均喪命于劍下。正當他志得意滿之時,不慎卷入武林幫派之爭,陷入險境,适遇姣美女子相救,雙雙協力,劍誅仇人,血洗魔窟,譽滿武林。最終武道不泯,公義長存。




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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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1:44:42

第一章

  爆竹聲響徹云霄,煙硝彌漫了半邊天。
  停歇了一年的“唐家老店”,在今天重新開張營業。
  在鄭州,唐家老店是遠近馳名的,規模相當大,前后連通兩條街,左右各占一條巷,前半段是酒店,中段是客棧,后半段是住宅,由于客棧兼營酒店,對客旅十分方便,所以生意鼎盛。
  一年前,由于店主唐絹夫婦遭了不幸,被迫停業,一年后的今天,由唐絹的獨生女儿唐攸平再撐起門面。
  門口貼著大紅招紙,今天的酒客和房客一律免費招待,消息一傳開,門庭若市,桌桌客滿,一些窮哈哈花串鞭炮錢,樂得大吃大喝一頓。
  大總管范江与二總管邱子羽一里一外,周旋在這些有生有熟不速而至的賀客間。
  喧鬧吵雜的聲浪,波波相連,每一個人都把嗓子拉到最大,因為小聲音會被大聲音所掩蓋,因此只有用更大的聲音,否則話傳不出去,對方也听不到,這比趁墟赶集還要熱鬧得多。
  “各位鄉親朋友請靜一靜!”大總管范江像打雷似的聲音奇峰突起,突破所有的聲浪,臉紅得像關公。
  有如暴風雨驟歇,場面靜了下來。
  “各位,我們店東唐大小姐向各位敬酒!”二總管邱子羽也發了話。
  一個二十頭的少女,手拿著杯一子,出現在柜台邊,用最俗气的話來形容她,便是“艷若桃李,冷若冰霜”八個字比較貼切。
  “各位前輩、鄉親、朋友,今天‘唐家老店’擇了吉重新開張,承蒙各位不棄,撥駕光臨,我唐攸平万分感激,敬以一杯水酒,向各位表示謝意,希望各位仍然本著先父在世時關愛小店之心,多加愛護!”
  說完舉起杯子,打了個半轉,然后就口一飲而盡,再向大家照杯。
  賓客紛紛起立照杯,坐回原位,場面又恢复原先的喧狂。
  唐大小姐珊珊舉步离開。
  臨街靠角落的一桌酒席上八個人,已經有兩個人离席,兩個喝醉了趴在桌上打鼾,剩下四個還在有一杯沒一杯地喝。
  四個人當中,一個是花白胡須的老頭,另三個是年輕人,這三個年輕人各有其特色,一個瘦得像猴精,一個驃悍得像野狼,再一個是粗獷中帶三分斯文,以江湖人的目光衡量,他是屬于十分難纏一型的人物。頭戴竹笠,半掩著臉,有著神秘的感覺。
  花白胡須的老頭,似已酒足菜飽,再塞不下任何東西了,放下筷子,用衣袖掩住嘴,兩眼望天在剔牙。
  “大哥,你該去辦事了。”瘦皮猴開了口。
  “大哥,祝你順風。”神色驃悍的干了杯。
  “唔!”了一聲,那被稱為大哥,粗獷中帶著三分斯文的,以目示意兩人少說話。
  花白胡須的老者剔完了牙,將就用衣袖擦了一把嘴,目光在三個年輕人的面上一繞,半是自語般地道:“憑一個女人,能恢复唐家老店過去的聲望么?嗨!如果只為了開門做生意賺錢,實在是不必。”
  沒有人接腔。
  老頭自顧自地又道:“今天在此地吃喝的,全都是朋友么?
  搖搖頭,歎口气,他又道:“唐大奶奶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這种買賣一個大姑娘家能接得下么?真是……想不透。”
  瘦猴精忍不住斜脫著老頭道:“老頭,你在嘀咕什么?”
  老頭瞪眼道:“年輕人沒大沒小,一點禮貌都不懂,老頭二字也是你叫的?”
  瘦猴精笑出聲來道:“失禮之至,您老吃喝還真行?”
  老頭“嗯”了一聲道:“除了石頭不能咬,炒豆子還對以應付。你該多吃些,在身上添點肉,年紀輕輕,瘦成皮包骨,不像話。”
  瘦猴精道:“生來的,愈吃愈瘦,算命的給小可安排過八字,說是一發胖准會餓死。”
  老頭哈哈一笑道:“小子,有意思,你說的不無道理,一個人的衣祿是注定的,不該吃的勉強吞是會撐死。”
  說完,深深逐一打量了三人一眼,起身走了。
  驃悍的漢子橫了瘦猴精一眼道:“老三,以后少耍嘴皮子。”
  被稱做老大的沉聲道:“虧你們還是在道上混的,有眼無珠,知道這老頭的來歷嗎?”
  老三道:“他是誰?”
  老大道:“成了精的怪物,‘無情老人’,听說過吧?”
  驃悍的漢子——老二惊聲道:“實在想不到是他。”
  老三猴子臉一正,道:“他到底算正派還是邪門?”
  老大道:“別管這些,少招惹,我得去辦事了,你們兩個安分些,別惹事,記住,我們現在算正式分手了!”
  說完,起身理了理衣服,掉頭向里走去。
  老大在后院連接中院的門邊被大總管范江擋了駕。
  “朋友,里邊是內宅。”
  “在下知道。”
  “朋友難道是有什么指教么?”
  “在下要見見你們的新店東唐大小姐!”
  “有事么?”
  “當然。”
  “請問……”
  “談買賣。”
  “哦!”范江仔細打量了這略顯粗獷的年輕人几眼,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朋友,沒喝醉吧?”
  “笑話,你們開張請客,還怕客人喝醉,省酒么?”
  “朋友要談買賣,是買還是賣?”
  “賣”
  “賣什么?”
  “見了唐大小姐在下自然會說,在下賣的東西,她目前正需要。”
  “朋友如果不把話說明,恕老夫要擋駕。”
  老大眉毛一挑,目光正視著范江。
  范江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他發覺這年輕人目光澄澈如秋色,而澄澈之中滲和著兩縷銀線似地精芒,使被望的人產生一种強烈的壓迫感,這是功力已到達某一极限的征象。
  這三十不到的年輕人,會有這么高的修為?
  “范總管,你一定要阻攔?”
  “朋友先說個來路?”
  “在下路云飛,至于出身……沒有奉告的必要。”
  “如果老夫堅持原意呢?”
  “那在下就只好自己進去見唐大小姐了。”
  大總管范江怒火倏升,口里發出一聲冷哼。
  “朋友,你是否知道唐家老店的真正買賣是什么?”
  “當然知道,專保‘人頭鏢’。”
  范江怔了怔,老眼里精芒暴射。
  “朋友,于脆說出你真正的來歷?”
  “談買賣,早已說過了!”
  “先跟老夫談如何?”
  “對不住,非當面跟唐大小姐談不可。”
  “目的何在?”
  “老話一句,有東西要賣。”
  “你朋友未免太小覷唐家老店了。”
  “范總管,做生意講究和气生財,生意不成仁義在,所以最好不要傷了和气。”老大冷冷地說。
  突地,里面傳出唐大小姐的聲音道:“范總管,什么事?”
  范江道:“有位朋友定要見你談買賣。”
  唐大小姐從花樹間轉了出來道:“請主顧進來吧!”
  范江道:“大小姐,這朋友說是有東西賣,不是買。”
  “噢!”了一聲,唐大小姐移步來到門里,上下打量了路云飛一番,冷而艷的臉上沒有顯著的表情。
  “在下路云飛,首先謝謝今天的盛宴。”抱了抱拳。
  “好說,路朋友……”
  “在下有唐大小姐极需要的貨物出售。”
  “噢!什么貨物?”
  “唐大小姐已是一店之主,不敢請在下進去么?”
  “如此請進!”身形一側,作出了肅客之勢。
  范江正要開口,被唐大小姐以手勢止住。
  路云飛從容跨過門檻,范江立即跟進。唐大小姐擺出了客主的姿態,大方地与路云飛并肩而行。
  不一會,來到了客廳之內,分賓主坐下,范總管站在靠廳門的地方,看樣子他是在戒備,以防意外情況發生。
  唐大小姐還是那副冰冷的面孔。
  “路朋友要賣什么,請說?”
  “賣命。”
  “什么?”唐大小姐站了起來,冷艷的粉面變了色。
  范江老眼大睜,迫視著路云飛,路云飛面不改色的端坐沒動,只是那么短暫的片刻,唐大小姐鎮靜下來了,神色恢复如常,緩緩地坐回原位,就憑這一點應變的工夫,旁的女人就很難辦到。
  “在下是誠心誠意賣命來的。”
  “怎么個賣法?”
  “當然先談价錢。”
  “朋友知道我准買?”
  “買賣靠運气,也講究行情,唐大小姐繼承先業,做的也是賣命生意,這生意需要的是肯賣命的人,在下正是這种人。”
  大總管范江插嘴道:“路朋友,你賣命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唐大小姐道:“大總管,你這句話問得多余,如果人家有什么特殊目的,遮蓋還來不及,會說出來么?”
  話雖然是對范江說,眼睛卻沒离開路云飛。
  老臉一紅,范江不再說話。
  路云飛打了個哈哈道:“唐大小姐真是快人快語,照情理來說,的确是如此,不過,在下另當別論。”
  唐大小姐道:“為什么?”
  路云飛道:“因為在下的目的單純,而且對貴店有利。”
  唐大小姐道:“朋友還沒說出原因?”
  劍眉一挑,路云飛道:“在下從小亡命江湖,被環境訓練成了亡命之徒,做什么行當都不合适,只有在貴店當‘人頭嫖師’最為合适。”
  頓了頓,又接下去道:“在下說的全是真心話,唐大小姐如果買不起,或是不敢買,在下當然沒理由相強。”
  后面這句話相當夠分量,對唐大小姐來說,等于是一項挑戰。
  唐大小姐冷眼凝視路云飛道:“做這行買賣,連一條命都不敢買,那可就是笑話了,路朋友開個价吧!”
  范江急道:“大小姐,咱們店里沒這种先例。”
  唐大小姐點點頭道:“范總管,我自有道理。”
  路云飛冷沉地道:“在下的价錢不高,每保一趟鏢,三一分帳。”
  唐大小姐冷艷的臉上突然綻出一絲笑意,但這一絲笑意到底代表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笑了笑道:“是不高,跟公道的价錢。”
  路云飛道:“唐大小姐是准備買啦?”
  “唔!”了一聲,唐大小姐徐緩地道:“如果是免費的鏢呢?”
  路云飛不假思索地道:“那當然不在此限,照樣免費。”
  唐大小姐神色一正.冷沉而有力地道:“進本店做人頭鏢師有兩個必須具備的條件.缺一不可。”
  路云飛道:“在下洗耳恭听!”他已感覺出對方相當不簡單。
  范江又想開口,但被唐大小姐搶了先。
  “頭一個條件必須對天立下重誓,絕對忠誠,舍命不舍鏢。”
  “可以,在下一定照辦!”
  “第二個條件,必須有一個足可信賴的保人。”
  “保人?”
  “嗯!能讓姑娘我信得過的人。”
  “這……可就難了,在下是玩命的人,認識的朋友盡是同一類的人物,談不上地位名望,要使大小姐對他們信賴很難。”
  “那就只好拉倒了。”
  “對,在下想到一個人,再沒比她更有力,更可依賴了……”
  “誰?”
  “唐大奶奶。”
  唐大小姐与范江同時一愕。
  “什么?你……說的是家祖母?”唐大小姐張大了秀眸。
  “不錯,正是她老人家。”
  “你認識她老人家?”
  “沒見過,但在下相信她一定會出面作保。”“朋友是故意打哈哈么?”范江冒了火,額上暴出青筋。
  就在此刻,一個白發如銀的老太婆從屏風后轉了出來。
  唐大小姐忙起身趨前,喚了一聲:“奶奶!”
  范江也躬下身:“老夫人!”
  路云飛緩緩起身,上前兩步,抱拳道:“江湖不才,路云飛見過大奶奶!”
  唐大奶奶沒吭聲,兩眼一瞬也不瞬她望著路云飛,目芒像兩把利刃,直激人的內心,又似兩道冷電,照徹到人心深處。
  這种眼神有一种無形的威力,像神話里的照妖鏡,使你無法遁形,被看的人,像是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呈現在亮光下,纖毫無隱。
  路云飛并不逃避,也沒不安的表現,睜著眼跟唐大奶奶對望。
  “你想當人頭鏢師?”唐大奶奶開了口,其聲震耳。
  “是的。”
  “你叫路云飛?”
  “是的。”
  “你想要老身作你的保人?”
  “是的。
  “憑什么?”
  “听人說,唐大奶奶不但武功高絕,而且智慧超人,一眼便能分辨出人的善惡邪正,在下斗膽要證明這一點。”
  “哈哈哈……”唐大奶奶突地縱聲大笑起來。
  唐大小姐和范江顯得有些不安,路云飛卻鎮定如常。
  久久,唐大奶奶斂了笑聲,道:“好,老身保你!”
  范江皺眉道:“老人家,您……”
  唐大奶奶抬了抬手,望向唐大小姐道:“攸平,留用他!”
  唐大小姐遲疑了一下,道:“是,遵命!”
  路云飛抱拳道:“在下十分榮幸,就此謝過。”
  唐大小姐目光繞過路云飛,向范江吩咐道:“大總管,你先帶路朋友下去安頓!”
  “是!”大總管范江恭應了一聲,先向唐大奶奶躬躬身,然后抬手向路云飛道:“請隨老夫來!”
  路云飛再次抱拳,隨范大總管离開。
  唐大小姐目送著路云飛离去。
  “奶奶,我不明白,你為什么答應留用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
  “孩子,這姓路的年輕人粗獷而不失靈秀,證明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勇有謀,他敢于正視我而面不改色,證明他沒怀鬼胎,我們的确需要增添這种好手。”
  “可是,奶奶,人心畢竟難測,我們犯不上冒這風險……”
  “孩子,我會有安排,奶奶這輩子沒走過眼,如果他真的是騙過了我的眼睛,那此人的城府之深便相當可怕,拒絕了他,后果同樣嚴重。”
  “我始終怀疑他的來意……”
  “孩子,你現在繼承了你爹的事業,要維持唐家老店的字號,不是那么簡單的,你爹,你娘……”老眼淚光晶瑩:“孩子,這店要是從此關門,上兩代的人將不能瞑目,運用你的智慧吧!”
  “是,奶奶。”
  唐大奶奶轉身人內。
  唐攸平在深深地想:“這姓路的來得突兀,上門賣命,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奶奶說的對,這店不能關。
  “否則,難安兩代在天之靈,如果姓路的真是有為而來,正好由他身上追出那一年那樁血宴案的主謀。”
  這時,二總管邱子羽匆匆走了進來。
  “邱總管,外面情形如何?”
  “客人都散了。”
  “有什么事么?”
  “有位開封來的客人要見小姐。”
  “哦!什么樣的客人?”
  “說是曾經當過尚書府的護衛。”
  “可曾問對方來意?”
  “托鏢,目的地是關外。”
  “剛開張就接生意,是個好兆頭,把人請到西廳。”
  “是!”
  西廳,是連接唐大奶奶臥房小院的一個秘密小客廳,一方面是便于談生意,另方面是唐大奶奶可以暗中觀察客人,憑她智慧的觀察力和經驗,以決定生意的取舍。
  因為這是破天荒的行業是保命不保錢,而店里的規矩是宁死不失鏢,唐大小姐的父母就是因此而犧牲的。
  唐大小姐在廳里等待來客,心里有些忐忑,因為她現在是獨擋一面的店主。
  燭影搖曳,已經是起更時分。
  “攸平,奶奶告訴你的話都記牢了?”唐大奶奶的聲音從板壁后傳出。
  “記住了!”唐大小姐的神色很凝重。
  “這是開張第一鏢,不能有失問。”
  “是的。”
  “頭一鏢,討個吉利,能答應就答應!”
  “好的,奶奶。”
  二總管領著一個商賈裝束的半百老者來到。
  唐大小姐把客人迎了進去,落座之后,向二總管道:“邱總管,你先到大總管那儿去一趟,他會告訴你什么事。”
  “是!”二總管邱子羽退了出去。
  小丫鬟獻上茶,然后退到門外。
  耳孺目染,唐大小姐頭一次作主談生意,一點也不含糊,她開始以有深度的眼光打量著對方。
  對方的年紀五十上下,神情很自然,顯示出是個老江湖,眼珠子很靈活,雙眉之間有明顯的縱溝,說明了對方不但胸有城府而且思慮极多。不屑于奸詐類型,但也不像是本分之輩。
  觀察,只是那么一兩眼,并非看相可以仔細推敲。
  “請問尊姓大名?”唐大小姐開了口。
  “田永思,曾經當過尚書府的護衛。”
  “有什么指教?”
  “唐家老店的字號盡人皆知……”目芒問了几閃,眉頭微微皺了皺:“區區開門見山地說吧!”
  “三年前,在開封尚書府當護衛時,曾經得罪過不少人,离職后,隱姓埋名匿居在開封,近來忽然起了落葉歸根的念頭,想回關外老家,那些結有怨隙的對頭,必然不會放過,所以特別向貴店投保人頭縹。”
  “對頭是哪些,如何結的怨?”
  “得罪人常常是在無意之間,很難一個一個的列舉,不過最明顯的是這儿的蟠龍山庄……”
  “蟠龍山庄?”唐大小姐皺了皺眉。
  “是的,關內第一家,勢大如天。”
  “什么原因?”
  “尚書府一位田庄管事,被山庄中人所殺,區區擒捉凶手送官究辦,對方聲言,非要得區區而甘心,區區曾經有兩次被庄中高手截殺,僥幸死里逃生,回關外千里迢迢,安全可慮。”
  “沒有別的原因?”
  “沒有!”頓了頓:“大小姐肯接這鏢么?只要求平安,代价多少在所不惜,傾盡區區全部積蓄也無妨。”
  “問題不在保銀。”
  “那是…”
  “請五天之后再來。”
  “五天?哦!區區明白了,要先查查區區的根底?”
  “不錯,這是敝店一向的原則。”
  “那區區五天之后再來討回信,告辭!”
  唐大小姐親自送姓田的到分隔內院的中門邊才回頭,回到廳里,唐大奶奶已經坐候。
  “奶奶,此人如何?”
  “城府很深,可能別有企圖。”
  “需要調查么?”
  “用不著,唐家老店的規矩,江湖上多數的人都知道,如果他是居心叵測,一切早有安排,調查是多余。”
  “把他回了?”
  “不,接下。”
  “接下?”唐大小姐惊异地睜大了眼。
  “由自動上門賣命的路云飛保這一趟嫖。”
  唐大小姐怔住了,她完全不懂她祖母的用心。
  “奶奶,這……這到底為什么?”
  “理由很簡單,姓路的來得突兀,這姓田的也居心可疑,他們可能是一路的,投保是假,想使唐家老店永遠關門是真。
  “因為我們歷來所保的人頭嫖,都是邪惡者的對頭,等于是跟邪惡者作生死對敵,要調查很困難,將計就計很省事。
  “奶奶老了,但為了你爹娘枉死的原故,絕對不低頭,非周旋到底不可。”唐大奶奶的老臉因激動而泛了紅。
  “奶奶,姓路的來時,您不是說過他是個人才,我們可能增添一個好手,現在您怎么又……”
  “丫頭,我剛剛得到消息,路云飛還有兩個同伴,都是江湖上聲名狼藉的人物,一個是‘穿城鼠’三郎,做沒本錢生意的能手。
  “另一個‘寒星劍’丁兆雄,一等一的亡命之徒,他三個一齊參加我們的開張酒宴,吃喝完了分手的,所以我改變了看法。”
  “現在該怎辦?”唐大小姐咬著下唇。
  “奶奶自有安排。你只照做就行。”
  唐大小姐點點頭,眸子里閃動著一种懾人的光芒,像武士決斗,在出手之前的目芒一樣,代表著沖擊的力量,与克敵制胜的信念。”
  大總管范江走了進來。
  “老夫人,大小姐廣恭謹地施了一禮。
  唐大小姐道:“那姓路的呢?”
  范江道:“說是有私人的事要處理,剛剛离開。”
  唐大奶奶目芒一閃道:“他沒說別的?”
  范江道:“說明天正式到店里來。”
  唐大奶奶道:“我吩咐你的……”
  范江躬身道:“邱總管已經暗中尾隨出去。”
  唐大奶奶點點頭,道:“范總管,你照顧店房,多加小心。”站起身,向唐大小姐道:“攸平,收拾一下,跟奶奶走,如奶奶猜測不錯,今天晚上便可見端倪,剛開張,任何事情最好在外面解決。”
  唐大小姐沉重地點點頭。
  根据二總管邱子羽傳回來的消息,路云飛是走向西門外的大校場。
  那是個很荒涼的地方,本來是府衙操演兵馬的所在,久已棄置不用,唐大奶奶祖孫倆直奔大校場。
  二更天,星月皎洁,照得蔓草雜樹叢生的大校場一片清明。
  點將台前的空地上,兩條人影對峙。
  唐大奶奶和唐大小姐,悄然掩到了登台的石階后。
  唐大小姐遙遙一掃場中的兩人,惊聲道:“奶奶,你看那高個子的是誰?”
  唐大奶奶定睛一望,也充滿惊奇地道:“那不是你世兄‘武林公子’魯元慶么?他到鄭州不到店里來……”
  唐大小姐截斷了她祖母的話道:“奶奶,他像是跟人決斗,奇怪,他的對手會是這么個猥瑣的角色?”
  場子里響起武林公子冷傲而堅定的聲音:“一句話,本公子不說第二遍,你自斷一條手臂,放你上路。”
  那形態猥瑣的瘦小漢子道:“魯大公子,在下說過是誤會,約你來此,一方面是解釋誤會,另方面是不讓第三者知道這件事。”
  “快!”武林公子只說了一個字,顯示他是相當驕傲而自負的人。
  “魯大公子,你是世家出身,讀過書的,豈不明身体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道理,逼人自殘肢体,不太過分么?”瘦小的漢子說話還是很從容。
  “廢話!”
  “這怎么是廢話,圣人之言呀!”
  “你做賊,已經辱沒了祖宗,還談什么圣人之言?”
  “大公子,在下就是因為做這沒本錢的買賣,怕玷污家門,所以不敢用姓,只叫三郎。”
  暗中,唐大小姐用手一碰唐大奶奶。
  “奶奶,路云飛的同伙人‘穿城鼠’三郎。”
  “嗯!看來事出有因,姓路的准在現場附近埋伏著。”
  武林公子冷冷一哼,道:“看來你是非要本公子動手不可了,多說一句話,情況改變,本公子要斷你雙手,免得你再去偷盜。”
  聲音突然放高:“劍來!”
  一個小憧,雙手捧劍,走向武林公子。由于祖孫倆藏身的地方是偏角,所以看不到點將台的正面台i還有人。
  武林公子抓過劍,小僮退了開去,的确是派頭十足。
  三郎高聲道:“公子,在下不是怕你,只是不愿跟你作對,說打,在下不是你的對手,要想走的話,你大公子還擋不住。”
  武林公子冷冷地注視著他,沒答腔,橫起劍,雙手分握劍柄和劍鞘,看樣子他是要動手,絕不改變主意。
  暗中唐大小姐道:“奶奶,我們采取什么立場?”
  唐大奶奶道:“好戲才算是開台,我們看下去再說。”
  只見人影一晃,三郎已站在三丈外,動作之快,的确令人咋舌。
  小憧像野兔般斜里竄去,截在頭里,小小年紀,身法也相當利落。
  武林公子緩緩舉步迫了過去,劍仍橫在胸前,到了相距八尺之處停住,冷聲道:“本公子如果再讓你表演一次就取消名號。”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從不遠處的樹叢后轉了出來,行云流水般飄到三人面前,身法之輕靈快捷,令人歎為觀止。
  現身的,赫然是路云飛。
  “奶奶,是他?”
  “嗯!”
  武林公子半側身,面對路云飛。
  “你是誰?”
  “路云飛。”
  “沒听說過……”語气相當的傲慢:“你們是一路的?”利得像刀刃的目芒,朝三郎一掃。
  “武林是一家,江湖路也只有一條,說是同路未始不可。”
  “跟鼠竊狗偷一路,諒來你也是同類角色。”
  “姓魯的!”路云飛沒生气,音調還是很平和:“別隨便出口傷人,江湖人持守的是正義二字,名聲的好坏,不能代表一個人的人格,一個無名小卒,常常會做出令那些自命非凡的人物臉紅的事……”
  “你沒資格跟本公子談這些大道理,一句話,你現在的目的是什么?”
  “勸阻你傳技傷人。”
  “哈哈哈,你憑什么勸阻本公子?”
  “憑一個理字。”
  “本公子懲治一個偷儿,不合理么?”
  “三郎取走你的錦盒是基于正義感,你在半路酒店中向你的劍僮說,那錦盒里的東西,可以使唐大奶奶成仙成佛。
  “又說,這一趟如果不把人頭連東西帶回去,就永遠退出江湖,所以三郎才取走了你的錦盒……”
  “取走不叫偷?”
  “區區話還沒說完……”挺了挺胸膛,路云飛又道:“后來證實你那兩句話是兩檔事,同時也知道你跟唐家是世家,所以你一到鄭州,三郎便原物歸趙,聲明出于誤會,你竟然要懲治他,這合理么?”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1:46:45

  “你們跟唐家有何關系?”
  “沒有,只是尊重唐家老店的名聲,和店主在江湖上的作為。”
  唐大小姐困惑地望著她祖母。
  “奶奶,路云飛說的話情在理中。”
  “現在還不能斷定,咬人的狗是不露齒的。”
  “今晚的事……似乎牽扯不到我們店……”
  “但問題依然存在。”
  “我們現身么?”
  “除非不得已。”
  沉默了片刻,武林公子冷傲地道:“本公子出道以來,還沒被宵小捉弄過,說誤會是你們一廂情愿地自找台階下,不殺人,只取手臂,是本公子网開一面,一念存仁,你們應該慶幸。”
  路云飛聲音一冷,道:“你堅持你的做法?”
  武林公子道:“本公子言出不改。”
  路云飛道:“你為了維持你的自尊,保護你的虛名,不惜傷殘別人?很好,姓路的絕不含糊,你有本事讓我倒下,就可以隨心所欲,別說是斷臂,砍掉三郎的頭顱都可以。”
  “哈哈哈……”武林公子仰天狂笑,笑聲中充滿不屑的意味,久久才斂住笑聲道:“姓路的,你配如此跟本公子說話么?你算老几?”
  路云飛冰聲道:“老几無妨,讓事實來證明。”
  的的确确,武林公子還沒碰到過完全不把他當回事的對手,這對于一個自視极高的人來說,是受不了的。
  他的兩眼已气得發藍,面皮也完全繃緊了,但不管如何,派頭与風度是不能不顧的,強捺住怒火道:“你拔劍吧!本公子讓你先攻三劍才還手。”
  路云飛依然語冷如冰地道:“姓魯的,你別太目中無人,路某人雖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但還不至于要你讓三劍……”
  拔劍出鞘,虛刺了三劍:“算你讓過了,還手吧!”
  針鋒相對,路云飛所表現的高傲并不遜于武林公子。
  武林公子的目光陡然凝固,這是出手殺人的先兆。
  路云飛突然感到有些后悔,心想:“在這种關頭,實在不應該樹敵結仇,將會嚴重影響自己的計划。
  “以對方的性格与身份來說,如果吃了癟的話,絕不會善罷甘休,等于打了個死結,后患無窮,但現在箭在弦上,能不發么?”
  心念電轉之后,有了個主意,路云飛道:“一劍定乾坤,不管生死胜負,只交換一劍,不許出第二劍,如何?”
  “你怕了?”
  “你沒把握?”
  “在本公子來說,一劍已經夠多了。”
  “很好,請把!”
  武林公子上前兩步,姿勢不變。
  路云飛也亮開了架式,一個古怪的架式,身半側,上身扭國正面,手中劍一拄朝天式立在身前。
  雙方就這么對峙著。
  武林公子也察覺到了對手不是好相与,斂气凝神,為了名聲,他不能失手而且要一擊奏功。
  暗中,唐家祖孫又在談論——“奶奶,姓路的是個好手。”
  “這還用說,不然他敢輕易進唐家老店。”
  “雙方胜負之后如何?”
  “出了手才會見分曉。雙方的气勢都無懈可擊。”
  唐大小姐道:“奶奶,我看是姓路的不愿意跟魯公子見真章,所以提出了只比一招的建議。”
  “丫頭!”拍了拍唐大小姐的肩膀:“行!真行,不愧是唐家老店的繼承人,這句話一針見血,跟奶奶我的想法完全一樣。”
  “原因呢?”
  “你是在考奶奶么?嗨!我一向自命人老眼不花,可是對這姓路的,竟然看不透,沒把握不走眼,奶奶現在是一寶兩押。”
  “什么叫一寶兩押?”
  “單雙全下注。”
  “哦!奶奶您是賭路云飛不是原先判斷的可用人才,便是后來猜測的可怕敵人,正反兩面都應付?”
  “完全對。”
  驀地,站在旁邊的“穿城鼠”三郎大聲叫道:“魯大公子,你輸定了!”
  武林公子心中一動,在這心神一動之間,意念閃電般掠過腦海,他意識到上了當,在這种情形之下,只要稍一分神,便將招來致命的打擊,高手相搏,生死胜敗僅在絲忽之間便定了。
  意念只是一瞬,路云飛并沒有乘机出手,反而退了一步。
  武林公子脫口道:“你們在搗什么鬼?”
  路云飛道:“沒什么,剛剛在下可以出手,但不愿因人成事。”
  武林公子面上一熱,目芒掃向三郎道:“你想給他制造出手的机會?”
  三郎口角一撇道:“笑話,路老大不是這种人!”
  武林公子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三郎笑笑道:“魯大公子,從气勢上你大概可以看出路老大的成色,在下是想到事緣本身而起,既是誤會.犯不著結成死對頭,所以心里的話不得不說出來,……”
  武林公子并未放松戒備,目光兼顧雙方。
  三郎接下去道:“這一架,大公子下的賭注太大,但卻穩占輸方。”
  武林公子道:“怎么說!”
  三郎道:“公子心里大概明白,一劍絕毀不了路老大,可是不能出第二劍,這豈不是輸了?”
  武林公子怒哼了聲道:“廢話!”
  三郎一咧嘴,道:“大公子還沒有想透,這是很淺顯的道理,大公子是大人物,而路老大卻無聲無名,胜了可以成名,輸了也無所謂,就算挂點小彩,一樣不受人注目,可是大公子不同,即使是平手也算輸,因為你的名气太大。”
  武林公子怔住了,的的确确他輸不起。
  這瘦猴精說的是有道理,以他的身份名頭,收拾不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可是,生來狂傲的他,能就此收篷么?事情如果傳出江湖,說他怯敵,同樣也輸。
  盛名之累,武林公子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三郎緊接著又道:“大公子,彼此都有急事在身,江湖路窄,不愁沒見面的机會,錯過今晚如何?”
  武林公子悄悄吐口气,道:“你是想求我把你的雙臂暫時寄在你身上?”
  三郎嘻地一笑道:“無所謂,隨公子怎么說?”
  武林公子目芒盯向路云飛道:“你怎么說?”
  路云飛冷冷地道:“錯過今晚,另約時地,不許有第三者在場。”
  想了想,武林公子道:“可以,就這么說定了!”說完,把劍拋与小僮,揮揮手一轉身便走。
  主仆倆迅速地消失在曠野中,這是想不到的結局。
  三郎走近路云飛。
  “大哥,小弟這樣做對么?”
  “還有點歪理,姓魯的一向目高于頂,他之所以肯罷手,主要原因是珍惜羽毛,再方面是因為他有事要辦,否則他是非見真章不可。”
  “大哥,彼此彼此,我們也有事,你一提出一劍之約,小弟便知你的心意,所以湊合湊合。”
  一條人影從原來路云飛隱身的樹叢奔了過來,驃悍之气洋溢,他正是三搭檔中的老二“寒星劍”丁兆雄。
  “大哥,那小子怎么拉稀了?”
  “是我不想打。”
  “為什么?”
  “輸贏都沒意思,我們有我們的正事。”分別掃了兩人一眼:“我們從現在起分手。照原來的計划做,老二特別記住一點,不許生事。”
  暗中,唐大奶奶和唐大小姐悄然离開現場。
  是過午之后不久。
  唐大小姐送走了武林公子,回到唐大奶奶房中。
  “魯公子走了?”唐大奶奶劈頭便問。
  “走了,他說有急事要辦,不能留下。”
  “攸平,你覺得他的為人如何?”
  “高傲,公子哥儿的味道太濃。”
  “你不喜歡他?可是,奶奶我看得出來,他對你很有點意思。”
  “奶奶的意思……”慣常冷漠的粉頰泛起了薄薄的紅暈。
  “攸平,我們跟魯家是世交,你魯世兄雖然是高傲了些,但那是對外人,論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選,你也是老大不小了,雖然有雄心撐持唐家老店的門面,但你終究是女儿家,如果……”
  “奶奶……”唐大小姐垂下了頭。
  “如果你們能夠結合,奶奶我就算了卻一個大心愿,對唐家老店會有极大的幫助。”唐大奶奶打開手里武林公子送來的錦盒,里面是支參王,价值不菲。
  “奶奶!”唐大小姐抬起頭,臉上呈現一片堅毅之色:“唐家老店要由唐家的人來維持,絕不假借外人的力量,我雖然是個女子,我要做給人家看看。”聲調變得激動:“奶奶,目前我們不談這?問題,等几年再說。”
  “丫頭,女人的青春有限,你能有几個几年。”
  “我不管那些,終生不嫁也無所謂,我要讓爹娘含笑九泉。”
  “唉!”唐大奶奶老眼倏然濕潤起來。
  “奶奶,我們談正事,你真的要給路云飛保田永照這趟人頭鏢!”
  “唔!”
  “路云飛已經以客人的身份,住進了我們的店房,邱總管負責照料他,据調查,他的兩名伙伴三郎和丁兆雄匿居在城外小客店中。”
  “不能放松監視。”
  “他們的目的何在呢?”
  “等起鏢就知道了。”
  “我們何必擔這風險,干脆不接納他……”
  “丫頭,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人家自己上門賣命,拒絕了他們會走別的路,反而防不胜防。”
  “對了,魯大公子說,他此次到鄭州來,是追緝一個叫‘雷無忌’的人,這名字奶奶听說過么?”
  “听說過,印象不深,似乎是個惡毒的人物。”
  “魯大公子還透露I一點,說雷無忌曾經在‘蟠龍山庄’呆過。”
  “你怎不問清楚?”
  “我不便追問別人的私事。”
  就在此刻,一個小丫鬟來到房門外。
  “大小姐,邱二總管在客廳里,說有要事稟告。”
  “好,我就來!”
  客廳里,邱子羽神色有些緊張,一見唐大小姐來到,立刻急步趨前。
  “邱總管,有什么事?”
  “大小姐知道路云飛是誰么?”
  “路云飛不就是路云飛,難道這名宇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說他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哦!他是何許人物?”
  “他就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金牌殺手’!”
  “金牌殺手?”唐大小姐顯然十分震惊:“一年之前,他在關外搏殺‘關東七怪’,曾經轟動了整個江湖,想不到……邱總管怎么知道的!”
  “蟠龍山庄的二千金曹春錦找上了他,言語中透露的。”
  “噢!在什么地方找上了他?”
  “在我們店房里,就是現在,兩個人在斗嘴。”
  “好!我去瞧瞧!”










第二章

  在唐家特為路云飛准備的房間里,蟠龍山庄的二千金曹春錦与路云飛像一對斗雞似的紅著臉站在房中。
  唐大小姐悄然來到了隔壁房里,把眼睛湊上專門設置的小窺視孔。做這种三百六十行以外的買賣,是必須步步為營的。
  “襄陽的手的時候,你說過要來找我的,現在你人到了鄭州,卻不聲不響地住進了客店……”曹春錦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曹姑娘,在下能冒昧造訪么?”路云飛的神情有些冷淡。
  “為什么不能?”
  “我們只一面之識……”
  “認識就是認識,管什么一面兩面,你說過要來找我,不算數么?”
  “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在禮貌上在下當然不能回絕。”
  “喲!听口气……你不想跟我做朋友?”
  “在下沒這意思,江湖道上,不論男女,非敵即友。”
  “你跟我裝迷糊?”
  唐大小姐深知曹春錦的德性,對于她這种態度与口吻,絲毫不以為奇;她和她僅只是認識,并無交往。
  路云飛苦苦一笑,他對曹春錦沒什么興趣。
  曹姑娘,在下到鄭州來是辦事,沒多少閒時間……”
  “哦!我明白了,你看上這客店的女東家,對不對?”
  “在下是初到鄭州。”
  “那好,我可以盡地主之誼,帶你到處走走。”
  “在下沒空。”
  “你沒空。”曹春錦的眉毛豎了起來。
  “等在下辦的事有了頭緒,再到貴庄拜訪。”
  “你說,到底辦什么事?不是我夸口,在鄭州一帶,我的話還管用,不說大小事,閒話一句。”
  “盛情心領,在下辦的是私事。”
  “你是拒絕我這份情?”曹春錦冷哼了聲,跨前一步,嘴几乎要湊到路云飛臉上:“別以為你是金牌殺手,告訴你,在鄭州我可以叫你寸步難行。”
  她長得不算挺美,但也不算丑,只是太放蕩,使人受不I。
  路云飛退了一步,心念疾轉:“在襄陽無意間認識,只是交談了几句而已,想不到她倒是一廂情愿。
  “蟠龍山庄是鄭州一霸,得罪了她,以后的行動將諸多不便,會影響了自己的大事,表面上還是應付一下的好。”
  “曹姑娘,用不著主气,在下不善言詞,話是直說的,這樣吧!在下陪姑娘到外面喝上一杯,算是陪罪,如何?”
  “不,我不要你陪罪,我是地主,我做東為你接風。”她笑了。
  “好,恭敬不如從命。”路云飛滿肚子的窩囊。
  “那就走吧!”偏偏頭,又道:“我是真的喜歡你。”
  兩人說走就走,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雙雙出房。
  唐大小姐的眼睛离開了壁孔,她深深地想——路云飛就是在武林中如暴發戶般一夕成名的“金牌殺手”,但他的過去,仍然是一個不解的謎。
  他自稱賣命者,毛遂自荐充當人頭鏢師,目的何在?
  如他居心叵測,唐家老店的金字招牌會砸在他手里么?
  照奶奶的安排,准能應付得了他么?
  大街上,路云飛与曹春錦并肩而行。
  在鄭州一帶,曹二小姐是婦孺皆知的人物,任性放縱,喜怒無常,一般道上的人都敬鬼神而遠之。
  路云飛邊走邊在盤算:“被這女人纏上,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但這里是蟠龍山庄的天下,惹翻了她也是麻煩,如何才能不傷和气的擺脫她呢?”
  曹春錦緊緊的靠著路云飛的身邊走,只差點沒摟住,似乎整條街上只他們二人,她無所謂,路云飛的臉可在陣陣發燒。
  “我們上哪儿去喝?”
  “此地在下不熟。”
  “好吧!到正陽春,那里清靜,好談心。”
  “客隨主便,在下沒意見。”
  驀地,路云飛發現“穿城鼠”三郎站在對街一家藥舖子的屋檐下向他皺眉頭,目光中表示不解他何以跟這女人在一道。
  路云飛靈机一動,止步道:“曹姑娘,你稍候片刻,在下到對面藥舖里買點麝香回去合藥,馬上就來。”
  曹春錦道:“小舖子買不到貴重的藥,算了,那玩意我家有,回頭我要人送到唐家店房去。”
  路云飛道:“那太費事,我去問問看。”不待曹春錦回答,便匆匆橫過街心,徑趨藥店柜台。
  他明明知道買不到麝香,還是故意向舖里伙計動問。
  三郎趨近前來。
  “大哥,你怎么會跟她……”’“老三,我們到正陽春,你想個點子讓我擺脫她。”
  “好,小事一件。”
  “注意,千万不要過火惹翻她。”
  “成,這容易。”
  路云飛立刻回頭過街,會合曹春錦。
  正陽春,鄭州最豪華的酒樓。
  閣樓里,路云飛与曹春錦對坐,器皿酒菜,全是精致上品。
  這閣樓是一般富豪宴客的地方,可以擺四桌宴席,現在曹春錦一句話包了下來,偌大一間閣樓,只有兩個人,顯得有些空落落的。
  小二站在門外候著,听候叫喚。
  三杯酒下肚,曹春錦的粉腮上了淡淡的春色。
  “路大哥,我該怎么稱呼你?”
  “這路大哥三個字難道不是稱呼?”
  “格格格格……你看我有多糊涂。”似水眸光,盯在路云飛的臉上:“你喜歡我這樣稱呼你?”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只要你曹二小姐高興。”
  “喲!我以為你是個古板的武士,想不到說話倒蠻逗人喜歡的,我說路大哥,人家說我是不折不扣的女人,你的看法呢?”
  “唔!是不錯。”
  “我看你也是十足的男人,上次在襄陽,我第一眼便喜歡上了你,可惜我當時有事不能留下,現在你到鄭州來,這可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眸于里進出火花。
  “曹姑娘,喝酒,我敬你。”
  “不,我敬你,三杯,來!”
  雙方對干了三杯,曹春錦的粉靨泛了紅霞。
  路云飛有些不安,因為他听人說過她的德性。
  “路大哥,我……從來沒真正喜歡過一個男人,你是第一個。”春意上了眉梢。
  “榮幸之至!”路云飛漫應著,心里卻在想:“你玩過不少男人,我不知是第几個?”
  曹春錦移了座位,由對座變成了靠角,她吃一口菜,便往路云飛的碗里夾一筷子,路云飛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今天他們才第二次見面,她卻表現得像會老相好似的。
  “再來三杯!”曹春錦笑著舉杯。
  “曹姑娘,喝急酒會醉的。”
  “我就是想醉,酒人歡腸歡更歡!哈哈哈!你說多有意思,來,陪我!”一仰頸干了,照杯,又斟上。
  路云飛沒法,只好陪著干。
  酒意,使曹二小姐的本性全顯露出來了。
  “小二,把閣摟的門關上,你不必侍候。”
  “遵命二小姐!”小二低著頭,上前關門,他不敢看。
  門剛剛關上,只听小二一聲惊叫,門扇被猛力推開,一個衣冠楚楚的貴介公子當門而立,赫然是武林公子魯元慶,他身后劍撞捧劍。
  “是你,魯大公子?”曹春錦粉腮大變,站了起來。
  “不錯,是區區。”武林公子語冷如冰。
  路云飛穩穩地坐著,定力惊人。
  曹春錦勉強笑笑道:“魯大公子,你來得正好,請進,我叫小二換酒菜,咱們好好喝上几杯。”
  武林公子冷极地一笑,道:“二小姐,對不住,打扰了你的雅興,區區如果早知道你在宴客,便不會來。”
  曹春錦本來嬌紅的臉,變成了紫色。
  武林公子掃了路云飛一眼,又轉向曹春錦道:“二小姐,這鼠竊狗偷的,也是你頭一個真正喜歡的人吧?”
  路云飛虎地离座而起,怒視武林公子,這“鼠竊狗偷”四個字,使他無法忍受。
  曹春錦突地哈哈狂笑起來。
  笑,不但可以掩飾情虛,而且可以提供思索的時間,當然,這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辦得到的。
  小二呆在門外,動彈不得。
  武林公子踏入閣中。
  路云飛突地省悟過來,這定是三郎安排的鬼點子,這一來,心火就降下去了。
  曹春錦斂了笑聲,神色恢复了正常,連酒意都消了,道:“魯大公子,我還不明白你為什么生气?”
  “生气么?好像不值得。”
  “你气我跟他一道在這儿喝酒?”
  “江湖上的傳言,我現在才相信。”
  “傳言,什么傳言?”
  “不說也罷,你心里明白。”
  “哼!我一向不喜歡流血,現在卻想殺人。”一副激怒之態。
  “殺人……殺誰?”
  “那些惡意中傷我的人。”
  “現在,也有人中傷你?”
  “大公子,听我說,路大俠是我爹最近禮聘的好手,我正好要進城,所以順便接他,你千万別誤會。”
  路云飛心里暗笑,看模樣她与武林公子之間有一手。
  “他是高手?”武林公子言下充滿不屑之意。
  “荊襄道上的大人物‘金牌殺手’,你不認識?”
  武林公子臉色變了變,畢竟這名號是響亮的。
  “他……是金牌殺手?”目光射向路云飛,竟似不信。
  “這還能假么?”
  “我們見過一次面,他跟江湖下三濫的偷儿是一路。”
  “有這种事?”曹春錦轉望路云飛。
  “問他!”武林公子撇撇嘴。
  “在下只是不愿見恃技凌人。”路云飛神色自若。
  “現在話說明了,來,大家一同坐吧!”曹春錦一廂情愿,臉上也有了笑容。
  武林公子的如刃目芒,仍盯在路云飛臉上。
  “你真的是金牌殺手?”
  “在下從不以這名號驕人。”
  “很好,憑你這名號,本公于可以跟你見個高下,還記得你說過的話么?”
  “當然,說個時間地點吧!”
  曹春錦皺起了眉頭,臉色在變幻,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武林公子風流英俊,路云飛是龍虎之姿,在她心目中,她兩個都喜歡。
  “大公子,為什么要打?”
  “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
  “能看在我面上,化除干戈嗎?”
  “恐怕不行!”
  “你們這一打,無論傷了誰,我都……”
  路云飛不想打,他不愿作無謂的爭斗,他有大事要辦。
  武林公子冷冷地道:“本公子稱你一聲朋友,現在就出城去,揀個地方,咱們了斷一下。”
  路云飛心念一轉,道:“時間不對,在下不想打。”
  武林公子道:“什么時間不對?”
  路云飛道:“閣下應該也記得,當時約定不能有第三者在場。”
  武林公子瞟了曹春錦一眼,道:“我們兩個人出城。”
  曹春錦接口道:“不成,我如何向家父交代?”
  路云飛淡淡地道:“錯過今天机會還是很多。”
  武林公子沉吟不語,他似乎無意堅持。
  路云飛趁机向曹春錦道:“二小姐,在下先走一步,你們多談談,山庄里見!”拱拱手舉步便走。
  曹春錦想叫住他,但武林公子站在一旁,她只好放棄原先的目的,故意大聲道:“山庄里見!”
  路云飛消失在門外。
  曹春錦朝發呆的小二招招手道:“小二,重來酒菜,擺在另一桌,快去!”
  “是!”小二哈腰退去。
  曹春錦嘟起嘴,做出嬌嗔的樣子。
  “我的好哥哥,你是怎么找到這儿來的?”
  “有人傳言說你在這儿等我。”
  “哼!是誰搗的鬼。”
  “他真是金牌殺手?”
  “當然是真的。”
  “你爹要籠絡他?”
  “不一定,這要等雙方談過之后才知道。”說著,上前拉住武林公子的手:“來!坐下再談。”
  路云飛回到了唐家老店的客房,二總管邱子羽已經坐候。
  “路老弟在外面喝了酒?”現在路云飛已是店里人,所以稱呼就改了。
  “是的,碰上熟朋友……”一想不對,自己跟曹二小姐一道出店,店里伙計看到,這豈非睜著眼睛說瞎話?
  頓了頓,笑笑又道:“小弟是被曹二小姐纏出去的,幸而碰上老朋友才解了圍。”
  “噢!我听說了。”邱子羽沒追問下去,轉了話題道:“老弟,大小姐要我轉告几句話。”
  “請說!”
  “我們預定接受一趟鏢,三天后發鏢,目的地是關外,這趟利市由老弟來發。”
  “哦!”路云飛兩眼發了亮:“對象是何許人物?”
  “叫田永照,曾當過尚書府護衛,被當年仇家找上,恐怕回不了關外老家,所以找上了本店。”
  “邱總管,小弟是生手,一切請指教。”
  “指教不敢,自己人,目的都在求順利平安,店里一向的規矩,鏢貨第一,自己的生命是其次。”
  “這點小弟明白,小弟本來就是賣命的。”
  “還有,走鏢是暗路,身份絕對不能泄露。”
  “是的。”
  “如何走法,大小姐會有安排,起鏢前會告訴老弟。”
  “很好,小弟有個問題……”
  “什么問題?老弟是說酬勞?照約定三一分賬,沒問題。”
  “不,小弟是說走鏢時店里另外派人隨行么?”
  “有,在暗中。”
  “小弟可不可以自找副手?”
  “這……得請示大小姐,想來是可以的。”
  “邱總管還有什么指教?”
  “就這几句話,老弟知道了心理上好先有個准備。”
  “謝謝邱總管。”
  “自己人不用客气。”邱總管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第四天下午,一個面帶病容的半百老人,由邱子羽領著進了路云飛的房間。
  路云飛知道來的就是托保人頭鏢的對象,他仔細打量對方,看上去對方是個患了病的普通老人,絲毫不扎眼。
  路云飛覺得他的臉孔有點怪怪的,說不出來的异樣,當然,如果不面對面仔細看,是不會發覺的。
  邱子羽聲道:“老弟這位是你的親戚,說是朋友也可,生了病,你護送他回家去。”
  點點頭,路云飛道:“朋友就是田永照?”
  田永照深深頷首道:“鏢頭怎么稱呼?”
  邱子羽接話道:“田老哥,別忘了你們是親戚,生病的人在路上少說話,一切由這位老弟作主,什么都不關緊要,重要的是如何瞞過你的對頭耳目,平安到關外。”
  田永照不再開口。
  路云飛向邱子羽道:“邱總管,這位朋友化過裝。”
  邱子羽笑笑道:“不錯,這是本行買賣的手法之一。”
  路云飛道:“何時起鏢?”
  邱子羽道:“黃昏時分出城,天涼好上路。”
  田永照期期地道:“邱總管,我發覺……仇家已到了鄭州城。”
  邱子羽道:“放心,你現在已經在保護之中,唐家老店的金字招牌砸不了的,你閣下并非是第一個投保的客人。”
  路云飛本想問問姓田的仇家都是些什么人,心念一轉,把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他想到自己是鏢師,要問,該是唐大小姐的事。
  邱子羽笑向路云飛道:“老弟,這趟生意的保金是六千兩白銀,你可以得到二千兩的酬勞,回來以后照付,至于來往的盤纏,已放在馬背上的包裹里。”
  路云飛點點頭,沒說什么,心里想:“一趟兩千,跑二五趟便是一万兩,如果頭一趟便走不通,那自己這條命半文不值,因為命丟了,根本就享受不到酬勞,人的命以金錢計算,蠻有意思的。”
  黃昏,兩騎馬出了城。
  先頭一匹馬上是個帶病的老者,他就是托保人頭縹的田永照,低頭、弓腰、雙手扳鞍,裝病裝得滿像。
  后面一騎是路云飛,兩騎緊緊相隨,隔一個馬身。
  兩騎之后約莫一箭之遙,有一個赶腳的漢子,長得很結實,隨著兩騎馬的快慢,保持固定的距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1:48:20

 在前頭目光所及的地方地有個走路的,是個瘦子。
  前后一壯一瘦兩個漢子,正是路云飛的拜把兄弟“寒星劍”丁兆雄和“穿城鼠”三郎,他兩個算是路云飛自帶的副手。
  路云飛一路在想:“自己毛遂自荐上門賣命,唐大奶奶和唐大小姐居然肯破例接納,而且居然派自己保這重新開張后的第一鏢,她們真的放心把鏢交給一個初來乍到的鏢師?這根本不近情理。
  “她們等于是拿唐家老店的金字招牌在冒險,不問可知,暗中一定另有周全的安排。店里的鏢師全是暗的,彼此不相識,走鏢的方式也千變万化,這的确是江湖上最奇特的一行買賣了。”
  他也想到放浪形骸的曹二小姐,出身名門,竟然不顧門風,以玩弄男人為樂,武林公子是目空四海的驕客,怎么也會和她胡纏呢?
  人、名流,多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短暫的昏黑之后,星月之光接替了黃昏前的天色,坦蕩的官道在月光下十分清朗。
  走在前頭的三郎放緩了步子,等路云飛的雙騎接近,回頭望了一眼,然后又加快腳步,一忽儿便沒了身影。
  “老弟,剛才那走夜路的瘦子形跡十分可疑?”田永照開了口,他不知道路云飛的來歷,只好胡亂稱他老弟。
  “老哥,放心,我會小心在意的,錯不了!”
  兩騎馬繼續默默前行。
  起更時分,約莫也走了二十來里,前面現出了市鎮的影子。
  “老哥,我們准備落店。”
  “不多赶一程?”
  “走夜路不平穩,固然我們可以借夜暗掩護行藏,但卻看不見敵人,如果發生了情況,很難應付,同時赶夜路也容易啟人疑竇。”
  “那以后我們是白天赶路?”
  “看情況而定,原則上是白天上路,夜晚投宿。”
  到了鎮頭,路云飛下了馬,一手牽兩條韁,步行人鎮。
  這鎮集不小,各業買賣一應俱全,夜市也很熱鬧。
  路云飛牽馬順正街走,目光在注意兩旁的店招,一家、兩家……好几家客店過去了,路云飛沒停下來。
  這時,在來往的行人中,有一雙鷹眼在隨著路云飛移動。
  看看到了燈火寥落的鎮梢。
  田永照忍不住道:“我們不是要投店么?”
  路云飛漫應道:“是呀!”目光仍然注視兩旁的店戶。
  田永照道:“老弟,你是在揀什么?”
  路云飛道:“揀合我們住的客店。”
  大街盡頭的轉角處,亮著一盞昏黃的紙燈籠,燈籠上的字已模糊不清,還有兩個大補釘肥原本不清的字貼去了一大半,但一眼可以看出是家雞毛小店。
  店小二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打瞌睡。
  路云飛道:“老哥,下馬吧!”
  田永照下了馬,道:“老弟,放著許多干淨的大客店不住……”
  路云飛截斷他的話道:“老哥,這該由我作主。”
  小二被話惊醒,一骨碌站起身來,揉揉眼。
  “客官,住店?”
  “嗯!”
  “請進,上房還空著!”
  “小二,上等草料,明天一早上路。”
  “是!”接過路云飛手中的韁繩,朝里直著嗓門大叫:“客人到!”
  另一個衣衫不整的小二應聲奔了出來。
  路云飛順手取下馬背上的包裹,煞有介事地攙住田永照往里走,邊走邊道:“小二,店里如果沒有現成的酒菜,就到外面去買,別擔心小費,房間要干淨的,要兩間。”
  小二連聲道:“是,是,一切照辦!”
  客店門外,一個長著一對鷹眼的中年漢子,站在轉角的牆邊。
  “寒星劍”丁兆雄來到,抬頭望了望門框,然后走了進去。
  鷹眼漢子也走向店門,小二上前哈腰。
  “大爺要住店?”
  “嗯!”
  “請進!請進!”一連來了四五個客人,小二笑得合不攏嘴來。
  “小二,你們門框上用石灰畫了這猴子頭是什么意思?”鷹眼漢子用手指了指。
  “啊!這……”小二扭頭看了看:“小的沒注意到,可能是附近頑童手閒畫的!”說著忙用衣袖擦去。
  鷹眼漢子笑了笑,邁步進店。












第三章

  雞毛店,房間擠,院子小,差不多是門對門,窗對窗。
  路云飛与田永照占了正面兩間上房,中間隔了個小廳,這算是店里僅有的上等客房,三郎和丁兆雄分別開了左右廂的第一間房,品字形,等于把田永照圈在中間。
  通往毛房的窄巷里,路云飛与三郎在暗影中低聲交談。
  “老三,你為什么揀這間狗屎店、’。
  “大哥,一來不搶眼,二來稍有名气的江湖人不會住,第三,認得小弟的人多,如果住大店,容易被認出來,而且行動不那么自由……”
  “還有第四么?”
  “有,最重要的一點,小弟進鎮時,發現有蟠龍山庄的好手露了面,連曹二小姐也跟著來了……”
  “噢!這倒真是透著古怪,不會是沖著我們來的吧?”
  “這可就難說了!”
  “老三,你出去探探風色行情,最好能查明蟠龍山庄的人在此地露面的原因。”
  “好,小弟這就去。”
  三郎离開,路云飛回到房里,桌上已擺了酒菜,田永照想是餓慌了,先動了筷子,一見路云飛進房,訕訕地笑了笑。
  路云飛發現田永照已恢复了本來面目,不由火起來,道:“老哥,你怎么回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老弟,你知道那東西貼在臉上有多難受?”
  “老哥,命可是你的,出了岔,你第一個倒霉,現在才只是開始,路還遠著呢!別弄了沒揚帆便翻船。”
  田永照尷尬地咧了咧嘴,轉到床邊,重新把面具慢慢貼上。
  就在此刻,窗外突然響起一聲悶哼。
  路云飛心頭大震,栗喝一聲:“什么人?”推椅起身。
  田永照嚇得打了一個哆嗦。
  “大哥!”是丁兆雄的聲音在房門外的小廳里:“你出來一下。”
  路云飛掀開布帘,跨了出去,只見丁兆雄反扭著一個黑衣漢子,神色十分凝重,那漢子一雙鷹眼直翻。
  “怎么回事?”
  “這小子在你窗子外偷看,八成是打什么鬼主意。”
  “這得好好問問他。”
  鷹眼漢子怒叫道:“天下還有公道么,上毛房路過窗下也犯法?”
  丁兆雄狠狠地道:“小子,別大聲,惊動了別人老子叫你永遠開不了口,你是路過么?哼!你先后到窗邊看了三遍,老子眼沒瞎。”
  路云飛皺起了眉頭,看來事非尋常。
  丁兆雄又道:“小子,你究竟打什么主意,坦白說出來吧!老子宰人時眼皮子都不會眨,你不想躺在曠野里讓野狗拖吧?”
  鷹眼漢子冷哼了一聲道:“現在發狠還早,包不定誰被野狗啃。”
  丁兆雄手臂彎折,卡上對方脖子,一用力,鷹眼漢子臉孔泛紫,兩個眼珠子暴突,喉頭里咕咕作響,兩只腳在地上連蹬。
  路云飛示意了兆雄松手。
  “朋友,你認識在下么?”
  “不……認識”
  “說說你的來路。”
  “苦哈哈,城里打零工的,還有什么來路不來路。”
  “可是在下看朋友是道上的?”
  小院子里傳來了腳步聲。
  鷹眼漢子大叫道:“你們不怕王法,竟敢公然……”聲音中斷,丁兆雄迅速地堵住了他的嘴。
  “奶奶的,狗眼看人低,吃東西還要先付錢,這是哪一國的規矩?”
  路云飛一听是三郎的聲音,向了兆雄使了個眼色,匆匆走向院子。
  院子,只是個大天井,除了几條供客人納涼的長板凳外,什么也沒有。
  三郎迎了上前。
  “大哥,風頭很緊。”
  “怎么?”
  “鎮里鎮外,都是蟠龍山庄的樁子……”
  “目的是什么?”
  “說是兜截一個叛徒!”
  “兜截叛徒?”
  “是的!”
  “難道會是……”
  “嗯!”一個短促的悶呼傳自房中,接著是丁兆雄的暴喝聲:“什么人?”
  路云飛心頭“咚”地一震,轉過身,像飛燕般掠進小廳,一看,連呼吸都窒住了,鷹眼漢子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刀,只露出刀柄。
  這分明是滅口,凶手是什么人?
  沖進房間,只見后面的板窗洞開,田永照和丁兆雄都沒了影子。
  路云飛感到全身發麻,這人頭鏢有了失閃,不但唐家老店砸了鍋,連他“金牌殺手”的招牌也得拆除。
  問題還不止此,人頭縹師宁死不失鏢的誓言,才是最嚴重的。
  离城才几十里,便發生了意外,這實在是想不到的事。
  三郎也沖了進來。
  “大哥,怎么回事?”
  “你問我,我問誰?”
  “他媽的,居然有人敢……”
  “他媽他爹全沒有用,你仔細在現場查驗一下,看看有什么遺留下來的線索,老二可能追敵去了,我去接應他,你設法處理這具尸体。”路云飛匆匆向三郎交代了几句,抓起劍穿窗而出。
  窗外,是個破落的牆圈子,一邊連接著几家住戶的后門,另一邊是荒野,路云飛越過牆,朝荒野奔去。
  他判斷對方殺人滅口,又劫走了人鏢,絕對不止一人,不會在附近停留,同時田永照當過武師,劫走他的人功力自非泛泛。
  現在已近三更,月影西斜,荒野一片死寂。
  只是眨眼之間的事,對方即使長翅膀也不可能飛得太遠,可是何以連人影都不見了呢?
  掠過約莫十丈的空地,路云飛在林子邊剎住身形,暗:“自己好笨,太不夠沉著,該迂回到林子的另一邊,不該經空地直扑,變成敵暗我明。”
  一條人影朝側方奔來,路云飛一眼便看出是丁兆雄。
  “大哥,他奶奶的,我們栽了。”
  “老二,事情怎么發生的?”。_/
  “我扣住那鷹眼漢子,房間里飛出刀來,大突然,我無法應變,等我回房,已經不見人影,再穿出窗子,任什么也沒看到。
  “誰有這么快的身手?”
  “大哥。出師不利怎么辦‘,”
  “怎么辦?”路云飛反問一句,咬了咬牙:“我是賣命的,得不回人鏢,只好用我的腦袋向唐大小姐交代。”
  “大哥!”丁兆雄目芒一閃,以發狠的聲調道:“這事八成与蟠龍山庄的人有關。”
  “老二,全是空話,去找線索去。”
  “寒星劍”丁兆雄真的像夏日的寒星,眨眼間不見了。
  路云飛心情相當沉重,事實顯示,這看不見的敵人是相當可怕的人物,先殺自己人滅口,然后挾人鏢而遁,不留任何痕跡。
  這种行動,的确惊人,而更使人意外的是田永照當過尚書府的護衛,功力不會太差,何以連掙扎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數聲爆喝,破空傳來。
  路云飛心頭一震,在這种情況下,人會變得特別敏感,判斷聲音來源,似在左方的林子邊。
  路云飛毫不猶豫,立即彈身人林,借樹木的掩蔽,向左邊繞去。
  林子邊,“穿城鼠”三郎被三男一女圍住,他腳邊放著那鷹眼漢子的尸体,顯然他是在處理這具尸体時被發現的。
  三男一女中,三個男的是一老二中年,女的赫然是蟠龍山庄的曹二小姐。
  “穿城鼠”三郎怪叫道:“你們什么意思,做好事也犯法?”
  曹二小姐冷笑道:“你做什么好事?”
  三郎振振有詞地道:“江湖人背井离鄉,出門在外,遭遇了不幸,在下心存不忍,准備替死者善后,這也犯法?”
  老者接口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殺人滅尸,還說是做好事?”
  三郎凝望著老者,目珠連轉,突地像發現了什么寶物似的歡叫道:“閣下不是蟠龍山庄管事劉老英雄劉天祿么?”
  老者怔了怔,沒開口。
  “劉老英雄還記得區區在下么?”三郎煞有介事的樣子。
  “你是誰?”
  “老英雄上次在洛陽應約決斗,被人在酒菜里做了手腳,真力不聚,是在下所贈的解藥……”
  “哦!是有這么回事,你叫三郎?”
  “對”
  “老夫是欠你一份人情,不過今晚不談這人情,公事公辦。”
  “這……什么意思?”
  “因為躺在你腳邊的是本庄一個最得力的人。”
  “可是……殺人的不是在下。”
  “你在客店殺了人,想移尸荒野……”。
  “這從何說起?”
  劉管事揮揮手,兩名巾年人欺向三郎。
  兩名中年漢子一左一右站在三郎的身前,并不立即下手。
  三郎大叫道:“這是天大的冤枉,你們憑什么指我是殺人的凶手?”
  曹二小姐陰陰地道:“難道人是自殺的?”
  三郎道:“跟自殺差不了多少。”
  劉管事接腔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三郎瞪著眼道:“劉老英雄,劉大管事,那一次如果不是在下的解藥,你能活到現在么?武林人講究的是恩怨分明,在下不想你報答,至少你不能以怨報德呀!”
  “住口!”劉管事大喝一聲,接著打了個哈哈道:“現在談的是山庄公事,送解藥是個人私事,不能混為一談,說,人是怎么被殺的?”
  三郎吐了口气道:“你們自己殺人滅口,怎么反來問我?”
  四人互望了一眼。
  曹二小姐道:“什么,殺人滅口?”
  三郎的猴子臉繃得死緊,翻著白眼說道:“這罪名硬栽在我三郎頭上,對你們有何异處?”
  曹二小姐怒聲道:“抓起來再問!”
  兩名中年漢子伸手便抓,三郎根本沒反抗,任由兩人左右捉住手腕。
  劉管事上前一步,語气森森地道:“三郎,有一句說一句,禮尚往來,老夫會替你求情保命.別再胡謊亂語,省得皮肉遭殃!”
  三郎尖叫道:“恩將仇報,你會得到報應的。”
  曹二小姐冰冷道:“瘦皮猴你再胡嚷就割下你的舌頭”
  三郎斜著眼道:“割了舌頭,便什么也問不出來了。”
  右邊的中年漢子道:“二小姐,這小子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角色,不給他些顏色是問不出什么來的。”
  曹二小姐點點頭,道:“簡單,他個吐實就剝他的皮,從腳扳開的一寸一寸往上面剝。”
  三郎怪聲道:“二小姐。你是女人中的女人,可不是母狼中的母狼,用這种手段對付男人,不嫌太殘忍么?”
  曹二小姐道:“你也算是男人?”
  三郎道:“當然我不是你二小姐心目中的男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人不可貌相,真正的大丈大,不一定其壯如牛,你一定知道大而無當這句俗語。”
  曹二小姐怒极反笑道:“小子,你敢對我二小姐打哈哈是不知死活……”目光掃向二中年漢子道:“把他綁在例上,先闡了再問話。”
  二中年漢子把三郎倒抱向樹身。
  三郎還是那怪腔道:“不行,閹了這輩于可就沒法子找女人了。”一扭一縮,人到了三丈之外,竟不知他是如何掙脫的。
  這一著,使在場的全傻了眼。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在三郎身后。
  曹二小姐歡叫了一聲:“魯大公子!”
  三郎扭頭一看,身形登時矮了半截,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武林公子魯元慶,一張猴子臉登時變了形。
  武林公子冷冷地道:“別妄動,否則本公子要你趴在地上。”
  三郎暗自一挫牙道:“魯大公子,你這是落井下石么?”
  武林公子道:“別忘了你欠我兩只手臂。”
  三郎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道:“大公子,那檔子事……不是說明了是誤會么?”
  武林公子道:“你還不配跟我談誤會,你這雙賊手非宰不可!”說完,望向曹二小姐道:“二姑娘,人我要帶走!”
  二小姐脫口道:“不行!”
  武林公子目芒一閃,道:“二姑娘,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我?”
  曹二小姐道:“這不是面子問題,他殺了我山庄的人,我要帶他回去向我爹交代。”
  武林公子笑了笑,道:“二姑娘。咱們來個君子協定,人由我帶走,三天后原封大活人送上門如何?”
  兩名中年漢子和劉管事全注視著曹二小姐,雖然月光下不容易看出表情,但曹二小姐心中有數,她知道他們在阻止她應承武林公子的建議,脆脆地一笑,曹二小姐向前走了兩大步。
  “大公子,你是專為他而來?”
  “可以這么說。”
  “能讓我知道為什么嗎?”
  “對不住,二姑娘,這關系到第三者的秘密,如果是區區的事,絕對首先奉告,不須你開口。”
  “噢!我也有個建議……”
  “說說看!”
  “大公子隨我回敝庄盤桓几天,就說三天吧!公子离開時帶人走,成么?”
  “區區無法答應,因為迫于時限。”他斷然拒絕。
  “喲!大公子,這可怎么好,我們都是一樣的理由。”
  場面頓時沉默下來,似乎雙方都有所顧忌,不愿鬧翻。
  路云飛早已來到暗中,但他不急于現身,一方面他深知三郎的能耐,想要他的命沒那么簡單。
  另方面他要了解情況,現在他明白了一點,蟠龍山庄的人果然是沖著人頭鏢而來,武林公子也是。
  至于為什么?可就難有答案了,眼前的問題是——
  雙方都想帶走三郎,目的是什么?
  蟠龍山庄殺人劫縹,似乎不光只為了宿怨,內中有何文章?
  武林公子為什么橫岔一枝?
  如果說殺人劫鏢是武林公子所為,企圖又是什么?
  人鏢必須得回,如何著手?
  他一時之間想了許多,但都是臆測,似是而非,沒有強力的理由支持,他想:“雙方這一爭,必然會有結果,看事應事吧!”
  “二姑娘,貴庄勞師動眾,就是為了這小賊?”武林公子開了口。
  “大公子你呢?”曹二小姐也夠厲害。
  “春錦,我們……能為這件事傷了和气嗎?”他直接叫她的名字,顯示彼此的關系不尋常,也准備用側擊的戰略。
  “我也是這么想。”眸光連連閃動。
  “那該怎么辦?”
  “你說呢?”
  “我們彼此說出原因,不許隱瞞,怎么樣?”
  “可以,你先說。”
  “從他身上追查一個人的下落。”
  “我們的目的一樣,你說要追的人是誰?”
  “田永照,一只老狐狸。”
  “啊!這么巧,我們的目的完全一樣,可是,你追田永照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曹二小姐惊訝地說。
  “這……該你先說才算公平。”
  曹二小姐沉默下來,她在作深深的考慮。
  暗中的路云飛不由激動起來,田永照分明是落在蟠龍山庄方面的手中,她是故意在說瞎話么?
  如果她沒說謊,那田永照哪里去了?
  那鷹眼漢子又是誰殺的?
  蟠龍山庄找田永照,是為了宿怨,武林公子也找他,為什么?
  場面一下子變得十分詭譎。
  武林公子在靜待曹二小姐的下文。
  路云飛也想听听她的說法。
  三郎身前是蟠龍山庄四大高手,身后是赫赫有名的武林公
  子,他不敢貿然采取行動。
  曹二小姐開了口:“田永照是本庄的叛徒。”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1:48:45

  路云飛真的困惑了,田永照說是他在尚書府當護衛時与蟠龍山庄結下梁子,才被搜殺,而曹二小姐卻指他是叛徒,誰的話對?
  武林公子笑笑道:“二姑娘,你在騙我?”
  曹二小姐道:“我騙你?我為什么要騙你?”
  武林公子道:“据我所知,姓田的根本不是蟠龍山庄的人!”
  曹二小姐嘟起了小嘴,道:“我說的句句是實話,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大公子說說看,你為的是什么?”
  武林公子道:“從田永照身上追查另外一個人的下落。”
  曹二小姐沉吟了片刻,道:“能不能追出田永照還是大問題,我們何必空爭,以你我的……交情,會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么?現在應追出田永照的下落,逮到人之后再說,你說如何?”
  點點頭,武林公子道:“可以。”
  雙方條件一談攏,當然就要采取行動,三郎有些著急了,對曹二小姐他們四個人,他還可以應付,加上武林公子,他便沒了轍。
  劉管事与兩個中年漢子迅速地站了位置,三郎被圈在核心中。
  武林公子冷冷地道:“小子,如果你識相,咱們就不必動手,你乖乖說出田永照的下落。”
  三郎緩緩轉身移位,面對武林公子,不能背對最強的敵人,是江湖人隨時持守的一個原則。
  他迅速地估量了一下情勢,右側靠樹林的方位,是一個中年漢子攔住,比較起來,可說是唯一可以利用的一個弱環。
  “大公子,從在下身上追出田永照,有道理么?”三郎閃動著目光。
  “別想動口舌,你的身份本公子知道,現在你說,你兩個同伴帶著人頭鏢,走的是哪條路,用什么方式掩護身份?”
  “人頭鏢?這……這從何說起?”三郎故作惊异。
  “你真的想吃點苦頭?”武林公子眸子里飄出殺芒c
  “何不問曹二小姐,殺自己人滅口,劫走人頭鏢的經過?”’三郎在制造机會。
  武林公子的目光掃向曹二小姐。
  曹二小姐大聲道:“他在放屁!”
  就趁對方一疏神之間,三郎閃電般朝右側滑去;身法詭异得到了家。
  那中年漢子反應也极神速,立即揮劍截封,但比三郎卻又慢了一著,劍划出,背后重重地挨了一掌,人便直往前沖。
  暴喝聲中,眾高手齊齊彈身扑擊。
  武林公子行動最快,但卻被前沖的中年漢子阻得一滯。
  三郎已消失在林子里。
  曹二小姐怒不可遏地狂叫道:“追,發訊號圍捕!”
  叫聲才落,忽見三郎又從林子里現身出來,他明明已脫身,又主動回頭,這古怪的行動使所有在場的大感意外。
  三郎咧嘴一笑道:“各位不必惊奇,咱們老大已經來到,咱就不用走了!”
  劉管事脫口道:“你們老大?”
  那原先挨掌的中年漢子可能一肚子惱火,气無所出,二話不吭,朝三郎疾刺一劍,迅厲狠辣,功候十足。
  三郎是個成了精的人物,反應之快令人叫絕,瘦小的身軀滴溜溜一轉、反欺到對方身后,冷冷地道:“省了吧!在下一向不喜歡動手動腳。”
  中年漢子一劍刺空,轉身又是一劍。
  三郎微微一仰,劍差一丁點夠不上部位,他像早量好了距离。
  “諸位幸會!”路云飛從容地步了出來。
  “是你?”曹二小姐的眸子放了光。
  “的确是幸會!”武林公子冷傲地揚揚頭。
  劉管事与兩名中年漢子重新占了位置。
  路云飛站定之后.朝曹二小相略一抱拳道:“曹姑娘,明人不說暗話,貴庄的耳目可直靈敏,早就撒下了网。”
  曹二小姐笑笑道:“堂堂的‘金牌殺手’為什么要替人賣命當起人頭鏢師,教人想不透。”
  路云飛淡淡一笑道:“曹姑娘、大意失鏢,在下認載一次,現在得討回來。”
  劉管事插口道:“失鏢?這一套免了吧!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可能太幼稚了,百里之內,一只蒼蠅也休想飛過去。”
  路云飛不屑于應答他的話,轉向武林公子。
  “閣下請先表明一下立場!”
  “咱們原先訂好的約會還沒解決、兩件事并一塊了斷……”
  “兩件事?”
  “不錯,照約定我們私下了斷,不許有第三者在場。”他說這話,明白表示了撇開曹二小姐一方。
  曹二小姐任性,但并不笨,心頭著實不是味道。
  “大公子,你們私下有約會是另一檔事,今晚的事我要有個結果。”
  “當然,我尊重二小姐的意見。”
  “大公子剛剛說的話.是表明目前將置身事外。”
  “不盡然。”
  “大公子一向明快.說一不二.今晚……怎么會說出模棱兩可的話來?”曹二小姐充分顯示出內心的不快,語近譏諷。
  “二姑娘,你應該知道我魯元慶無論做任何事都獨來獨往,從不与人合作。”武林公子心高气傲,當然受不了對方奚落,如果背著人,那又另當別論。
  雙方不聯手,這正是路云飛所希望的。
  曹二小姐似乎覺得剛才的話不當,先笑了笑,才道:“大公子,我們交往了兩年,還沒爭執過。”
  武林公子道:“這也不算爭執,立場問題,說過就算。”
  曹二小姐眼風一膘,道:“大公子,事完你一定要到庄上盤桓几天,家父不止一次說要跟你見面談談。”
  武林公子也改變了態度道:“照理,我當然該去拜訪令尊的。”
  還沒有全圓的上弦月已沉到樹梢,時間是三更過外了。
  路云飛悄悄吐口气,開口道:“曹姑娘,咱們談正事,既然姑娘已知道在下身份,什么也不必說了,一句話,請交出人鏢。”
  武林公子突然目芒大張,定定地望著曹二小姐。
  曹二小姐大聲道:“什么?要我交出人鏢?”
  劉管事接腔道:“姓路的,你這是以進為退么?”
  路云飛冷冷地道:“在下是賣命的人,這條命已經不屬于自己,如果得不回人鏢,在下將不擇手段。”
  曹二小姐嗤了一聲道:“金牌殺手,你這話唬不了人,一句話,你的這趟鏢絕對走不出去,乖乖把田永照交出來,凡事好商量。”
  三郎忍不住插嘴道:“妙!反咬一口咬得好。”
  曹二小姐鄙視地橫了三郎一眼,又向路云飛道:“你剛剛說你是賣命的人,真有意思,說說看,你的命值多少,我買。”
  路云飛道:“蟠龍山庄雖是豪富,但卻買不起在下的命。”
  冷冷一笑,曹二小姐道:“你何不開個价?”
  路云飛道:“一命不能二賣,免談,交出田永照是正經。”
  武林公子困惑极了,雙方互相要人,到底誰真誰假?
  劉管事沉聲道:“二小姐,何必浪費口舌,不見真章是不行的。”
  三郎也學著對方的口吻叫道:“大哥,事情已經挑明了,何必浪費口舌,不見真章哪行。”
  路云飛有一种豁出去的沖動,失鏢,唐家老店只好關門,他的心愿將付之流水。
  他之所以不愿流,是想到蟠龍山庄一方之霸,鬧翻了后果嚴重,照現在的情形看,想和平了斷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對方与武林公子都對田永照志在必得的原田,他無暇去想,也不必想,鏢不索回,的确只有以腦袋向唐大小姐交待。
  “曹姑娘,交不交人?”
  “是我要你交人。”
  “這么說,是非見真章不可的了?”
  “看來只好如此。”
  “要划個道么?”
  “沒什么好划的,除非你交人。”
  “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
  “談得罪你還差了些。”
  曹二小姐本來對路云飛有意.但底牌拆穿之后,她的那份心
  意已然蕩然無存,現在雙方已經變成生死對頭,李個就要兵戎相見了。
  劉管事亮劍欺身……
  武林公子退后數步,顯然他是真的以第三者自居,不打算分人眼前這一場紛爭,這使曹二小姐感到相當不滿。
  路云飛面臨抉擇,他該不該殺人?
  二中年漢子也上步与劉管事站成鼎足之勢。
  三郎退到林子邊,一副悠閒的樣子。
  路云飛很為難,如果見了血.雙方便成水火之局,想討回人鏢非但辦不到,而必招來蟠龍山庄的全力報复。
  說不定貽禍唐家老店,事情演變到這局面。是始料所不及的。
  曹二小姐否認劫鏢,那田永照人到哪儿去了?
  如果說在小店里那鷹眼漢子不是被他們自己人滅口,就證明有第三者插入一腳,會是誰呢1
  第三者的插腳,劫鏢可說,殺人卻沒理由。__
  田永照也是高手,要劫走他而不遭到反抗,至少得像武林公子這類的高手才辦得到,會是武林公子的杰作么?
  如果真是武林公子玩的把戲,劫了人鏢,故意出頭要人,以掩飾他的行為,那此人便不夠光明正大,表里不一。
  從眼前情勢的發展看來來,田永照托保的原因。絕對不是自己所說的那么單純,其中蹊蹺大了。
  接下了這趟鏢,唐大小姐違反了一貫的原則,事先沒有查明對方的一切,顯然犯了很大的錯誤。
  一時之間。路云飛想得很多……
  劉管事向二中年漢子道:“你們退開些!”顯然他顧及蟠龍山庄的名譽和他本人的身份,不愿聯手對敵。
  二中年漢退開數步,但仍采戒備之勢,准備隨時應援。
  曹二小姐的粉腮罩上了嚴霜。
  劉管事沉吟一聲,手中劍迅歷無倫地刺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身為蟠龍山庄的管事,的确不含糊。
  “呀!”栗叫聲中,路云飛手中劍騰起。
  一陣緊密的金鐵交鳴,劉管事的劍被蕩開,路云飛的劍尖抵上他的心口,劉管事的老臉立刻變了形。
  誰也可以看得出來,路云飛無意殺人。
  二中年漢子齊齊暴喝一聲,左右出劍夾攻,短暫的金鐵交鳴。
  惊叫聲中,二中年漢子彈了開去。
  退勢比進勢還快,兩人的左上胸同一部位各裂開了尺長一道口,綻出里衣,不見血,路云飛依然避免流血。
  曹二小姐擰身疾進……
  “住手!”一個蒼勁的喝聲,驀然傳來。
  在場的全為之心頭一顫。
  人隨聲現,是個其貌不揚的花白胡須老頭。
  路云飛目光掃去,心里暗道了一聲:“無情老人廣這怪物在此時此地出現,決非是偶然。
  曹二小姐叫道:“藍伯伯,您來得好!”
  劉管事和二中年漢子齊朝“無情老人”抱了抱拳。
  在唐家老店開張的那一天,路云飛他們三個曾与這怪物同桌,彼此沒有正式認識過,所以路云飛裝昏不打招呼。
  但路云飛心里卻暗暗忖道:“听曹春錦的稱呼,他們是熟人,如果此老插手,那就只有流血一途。”
  月亮沒到了林后:現場昏暗下來,己無法互看臉上的表情,
  只有儿只夜貓子似的眼睛,反而更明亮。
  “無情老人”目光掃遍在場的每一個人,然后停在曹二小姐的臉上。
  “二丫頭,別打了,帶人走吧!”
  “什么?藍伯伯,您說什么!”
  “我說別打了,你們全不是他的對手。”
  “藍伯伯您……”
  “他可以殺人而不殺人,已經給你二丫頭面子了,別不識相。”
  “藍伯伯,這么說,您也怕他?”曹二小姐哮起了嘴、眸光下意識的往路云飛的面上一繞。
  “哈哈哈哈!二丫頭,伯伯我什么時候怕過誰來?”
  “那您為什么要說泄气話?”
  “二丫頭,你們都在瞎打。”’
  “瞎打?”
  “是呀!”
  “什么意思?”
  “你們是為了田永照那老狐狸而打是不是?”
  “不錯!”
  “那我告訴你,二丫頭,你爹親自出馬,帶著人在追捕田永照,說不定現在已經逮到了呢!”
  “真的?”
  所有在場者的眼睛全睜大了。
  “二丫頭,伯伯會對你說瞎話?”
  “在什么方向?”
  “順官道朝西,如果逮到人,你可能碰上他們回頭!”
  人影一晃,武林公子什么也沒說,首先奔离現場。
  曹二小姐擺擺手,彈起身形,劉管事和二中年漢子立即緊緊跟上,眨眼間消失了影子。
  路云飛呆在當場,這跟頭栽得太慘,如果人被蟠龍山庄逮去,要想得回,難如登天,唐家老店才開張又得收招牌,自己除了一死謝罪,再沒別的路了。
  無情老人望著路云飛,搖搖頭,口里摘咕道:“嘴上無毛,做事不牢,這下子可好,看一個人有几條舍好賣。”
  說完,徑自轉身离去。
  路云飛心亂如麻,他不逞去料理“無情老人”的風涼話。
  如果說,僅僅為了一名手下人被害,幡龍山庄的庄主不值得親自出馬,而武林公子的表現,實在說明了對田永照志在必得。
  毫無疑問,這當中定有一個惊人的謎底。
  三郎走上前來。
  “大哥,我們行動呀!”
  “行動?”
  “難道就這樣放手?大哥,不單是你一個人賣命,小弟和二哥一樣搭上,憑咱們三兄弟,不管用什么手段,總要把人鏢給弄回來。”
  “我想不透田永照是怎么回事?”
  “很明顯,他是被蟠龍山庄的高手架走,中途逃脫。”’
  “可是……”
  “要不是曹二小姐他們不知情,便是一個預布的局,混亂視听,同時借此牽制住我們和武林公子,他們方便行事。
  “最明顯的一點,小弟帶尸体离開客店,准備在野外掩埋,他們便現身找岔,不是預謀是什么?還有,那怪物跟曹二小姐稱呼多熟絡,能說他們不是一路么?”
  “不對……”
  “什么不對?”“無情老人藍玉田如果是他們一路的,何必來揭破曹庄主親自出馬這樁秘密,悶聲大吉不好么?”
  “這就是他們的高明處。”
  “怎么說?”
  “他們可以否認逮到人,把這事變成懸案,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內中的蹊蹺,除了武林公子,還可能牽涉到別人,蟠龍山庄方面如此做必然有其理由,我們只是保鏢的,正好用著墊背。”
  “嗯!還有點道理。”
  “大哥,我們追上去,看事應事。”
  “走!”
  兩人起步奔去,身份已被拆穿,再沒有掩飾的必要了。
  月落星沉,大地一片昏暗。
  路云飛和三郎踏上官道,朝西疾奔。
  三郎突地剎住身形,手指不遠處剛收獲完的高粱地道:“大哥,你看那邊是什么?”
  路云飛跟著收勢時,已是超前了五丈,听三郎這么一說,抬眼望去,只見光溜溜的高粱地里,有些黑忽忽的東西四散橫陳,像是躺了人。
  路云飛還在思索,三郎已奔了過去。
  “啊!”是三郎的惊叫聲。
  路云飛心頭“咚”地一震,迅速地飄去。
  高粱地里,橫七豎八躺了七八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是老二“寒星劍”丁兆雄,全身血污躺在地上。
  昏暗的天色下,仍可看到裂開的劍創,像一張張嬰儿的嘴,厥狀慘不忍睹。
  三郎凄喚一聲:“二哥!”淚水奪眶而出。
  路云飛熱血沸騰,五內欲裂,异姓兄弟,親如手足,而最使他痛心的,是事緣保人頭鏢而起,否則丁兆雄不會慘死。
  看樣子,寒星殺手真的發過瘋,經過慘烈的搏斗。
  三郎兩膝一軟,跪坐下去,厲叫道:“二哥,我出道以來從沒傷過人,現在開始,我要殺人。”他知道當殺手靠妙手空空的絕活是不夠的,從此三郎也立定決心學劍。
  短短的兩句話,表示出他內心的悲憤和兄弟間情分的深厚。
  路云飛蹲下身去,伸手撫摸了兆雄的身体,触手之間,突然栗叫道:“老三,還有气在!”
  “還役死!”三郎跟著栗叫一聲。
  就跪坐之勢,三郎上身伏地,挪了近前,伸手在丁兆雄胸前摸了摸,再捉住腕脈,激顫地道:“大哥,气如游絲……脈息似有若無……如何救法?”
  路云飛道:“助他一口真元……”
  三郎搖頭道:“不成,在這种情形下,他承受不了外力,一動……恐怕就要……”他不忍心說出斷气兩個字。
  路云飛何嘗不知道,只是身邊沒有靈丹妙藥,對一個重傷垂死的人束手無策,但又不能不盡力,是無可奈何的一句話。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1:53:52

第四章

  大地靜得可怕。
  突然,一條人影,幽靈似的出現在兩人身前。
  路云飛首先警覺,站了起來,窒了窒,脫口道:“大小姐!”
  三郎也站了起來,沒吭聲。
  唐大小姐俯下身去,運指疾點了兆雄的上盤大穴,點穴的手法,大异武術常軌。
  路云飛此刻的心情,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失了鏢,砸了鍋,他實在沒臉跟唐大小姐見面,更沒勇气跟她說話。
  如果此刻唐大小姐要他照規矩自決,他倒不會遲疑。
  唐大小姐直起身來,亮晶晶的眸光,照在路云飛的臉上。
  路云飛垂下目光,不敢跟她的目光接触,他的臉在發燒,心在狂跳,恨不得有個地縫鑽下去。
  “路鏢頭,你這兄弟的生命力很強,絕對死不了,盡可放心!”
  “他……還有救?”路云飛抬起了目光。
  “不錯,有的人天生受得起折騰。”
  “現在……”
  “送他回店,老夫人會救治他。”
  “我背二哥去!”三郎接上口。
  “范總管在前面不遠,他會接應你。”唐大小姐用手指了指。
  三郎望了路云飛一眼,抱起血污狼藉,人事不省的丁兆雄,道:“大哥,我走啦!”
  路云飛抬抬手,咬咬牙道:“去吧!小心些!”
  三郎挪步离開。
  路云飛硬起頭皮,正視唐大小姐道:“大小姐,想來你已經知道一切,在下不必重說,如果尋不回人頭鏢,在下會照諾言自決以謝。”
  由于激動,路云飛的話有些顫抖。
  唐大小姐凝視著路云飛,充滿了智慧与堅毅的眸光,略不稍瞬。
  “知道劫鏢的人是誰么?”
  “蟠龍山庄。”
  “原因呢?”
  “不知道,不過依在下看來,田永照本身必有蹊蹺,對方目的絕不在砸唐家老店的招牌,而是另有所圖。”
  “為什么?”
  “因為武林公子也志在得人,而他跟大小姐是世交之誼。”頓了頓:“還有,‘無情老人’藍玉田也插了手。”
  “唔!此地躺著的全是蟠龍山庄的小角色,我遲到一步,否則,你的同伴丁兆雄不會傷得這么重。”眸光一閃,又道:“記得你們和武林公子發生誤會的事么?他送老夫人的禮物,正好用來治丁兆雄的傷,這叫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東方的天際泛出了魚肚白,村雞四唱。
  “大小姐,田永照出現在西方,听說蟠龍山庄庄主親自出馬,曹二小姐和武林公子先后赶了去,在下……”
  “你也要赶去?”
  “當然!”
  “如果人已落人對方之手?”
  “在下是賣命之人,拼著這條命,非把人奪回來不可。”
  “這檔事說起來……”唐大小姐說了一半,突然停住,轉口道:“走吧!我們各辦各的事,有了情況,我會和你聯絡。”
  路云飛彈身奔去,他一心一意要得回人鏢,多一句話也不愿說,因為說什么都是多余,鏢是他丟的,賣命也是他志愿的。
  天亮了,這一夜的經歷,似乎比十年還要長。
  半個時辰之后,路云飛奔行了至少十里,一路之上,毫無所見,什么征兆也沒有,這种行動,可以說完全是盲目的。
  遠處有村落,路邊有几家小店,專做過往行人生意的,像樣的只有一家,其于都是因陋就簡的土屋茅棚。
  路云飛緩下步子。
  人不能不吃東西,縱使有天大的事,肚子還是要補充。別無選擇,路云飛進了那家像樣的小店。
  “客官早啊!”店小二迎上前:“用飯還是……”
  路云飛兩眼直了,他發現店里有個比他還早的客人,縮在角落里,背對著門,桌上擺了酒菜,卻沒有動,兩付杯筷,像在等人。
  而這客人,正是被江湖人目為怪物的“無情老人”。
  他在等誰?
  “無情老人”自顧自地嘀咕道:“菜都涼了,到現在才來!”
  路云飛心中一動,暗忖:“這該不是對自己說吧!”
  “無情老人”又道:“小子,你知道面對酒菜不能動有多難受么,還發什么呆?”
  小二笑笑道:“客官,這位老人家等您很久了!”
  路云飛走過去,不管“無情老人”等的是誰,他必須与他談几句話。
  “無情老人”像是背后長了眼睛,抬手一指對面的椅子道:“快坐下來呀!”
  路云飛真的就坐下,現在雙方面對面了。
  “無情老人”笑了笑,抓過酒壺斟上兩杯酒,路云飛困惑了,這老怪物似乎真的在等他,為什么?
  “你小子怎么到現在才來?”
  “閣下真的是等在下?”
  “誰說不是?”
  “這”
  “先喝几杯再說。”
  兩人喝了几杯酒,用了些菜。
  “閣下准知道在下從這條路來?”
  “當然!”
  “有什么指教?”
  “老夫囊中羞澀,偏偏又非酒不歡,等你來付帳。”
  路云飛先是怔了一怔,繼而撇撇嘴,臉上浮現一抹冷笑,這分明是句扯淡的話,對方是有居心的。
  “付賬是小事,如閣下愿意,還可奉贈盤纏。”
  “笑話,別門縫里看人,不便只是一時。”
  “好,盡量喝吧!”
  “這才像話!”
  兩人又默默吃喝了一陣。
  時間還早,沒別的客人上門,小二和掌鍋的坐在灶邊聊天。
  “如果認為酒已差不多,就請別打哈哈,閣下有話請說。”
  “你小子既然認定老夫有話說,老夫不得不說,老夫是為了救你的命,所以才巴巴地坐著等你。”
  “救在下的命。”
  “可不是,想想你的身份和唐家老店的規矩,人給丟了,找不回來的話……你小子還賴著活下去?”
  “別繞彎了,請直截了當地說!”路云飛睜大了眼,心情可就收緊了,他知道這怪物是蟠龍山庄的人。
  “老夫吃喝可不是亂敲竹杠,不然沒這耐性等你。”聲音突然放低:“你想得回人鏢嗎?”
  “嗯!”
  “人就在后面村邊的廟里。”
  “在廟里?”
  “不錯,但你如果要帶走,得准備付代价。”
  “什么代价?”
  “盡你的全力擊敗武林公子。”
  “擊敗武林公子?”路云飛站了起來,手按桌沿。
  “別緊張,人是落在武林公子手中,他藏在廟里.這件事只有老夫知道,你要得回人鏢,當然得擊敗他。話又說回來,你打不倒他,他當然就打倒你,甚或要你的命,這就是代价。”
  路云飛凝望著“無情老人”,心里浮起一連串的問題。
  這老怪物是蟠龍山庄方面的人,他指出人縹下落的目的何在?
  這消息,他為何不向曹家人提供?
  人既已落人武林公子之手,要得回的确要付點代价,為什么曹二小姐不出面呢?她与武林公子是有交情的,難道不能夠商量?
  皤龍山庄庄主曹世武既已親自出馬,他不敢跟武林公子決斗?
  他忽然省悟過來。
  “閣下果然是智計超人一等。”
  “什么意思?”
  “閣下提供的線索,目的是‘驅狼就虎’,讓在下出頭跟武林公子拼,如果得手,便成了‘移花接木’。
  “目標轉到在下身上,蟠龍山庄可以放手干而不必与武林公子正面沖突。如果在下与武林公子斗得兩敗俱傷,那就變為‘鶴蚌相爭’,幡龍山庄可坐收漁人之利,我說的沒錯吧……”
  “小子,你這叫聰明過了頭。”’
  “怎么說?”
  “本是順理成章的事,你偏把他變成复雜。”
  “這線索為何不提供給蟠龍山庄?”
  “你不敢惹武林公子?”
  “那是笑話!”
  “那你說這廢話干么?”
  “是廢話么?”
  “信不信由你,老夫可是真的為了救你。”
  “閣下一再說救在下,總得有個理由。”
  “老夫一時高興,包不定等會儿又改變主意。”
  路云飛拾頭望了望店外,突然下定決心,道:“在下恩怨分
  明,有恩必報,有怨必討……”
  “嗨!老夫可一向是施恩不望報。”
  “明知是個坑,在下不得不往下跳。”
  “可沒人逼你,你可以遠走高飛,唐家老店不會找你。”
  “在下是賣命的人,敢賣也敢買,你閣下慢慢喝;在下失陪,希望再見面時彼此歡杯而不用拔劍。”說完,把一錠銀子放在桌上,理了理衣衫,大步出門。
  “無情老人”望著路云飛的背影,口喃喃喃道:“一等一的狠人,但不失精明,希望能揭開他賣命的謎底。”
  村子后邊的雜木林里,廟門的匾額上是“威靈顯赫”四個字,到底供的是什么神,根本不知道。
  落葉滿階,碑苔砌草,景象很荒涼,看來平時香火不盛,連廟祝都養不活。
  路云飛踏入廟門。
  三合院,正殿和東西廂,一目便可了然,沒人影。登上正殿,才看出供的是王靈官,神龕的兩側各開了一道門,通向后面。
  路云飛悄然迫向門邊。
  半倒的豆棚瓜架,長滿了野草的萊畦,三開間的矮房子,想來這是看廟人住過的地方。大概缺香少油,混不下去,另尋生路了。
  依然寂靜無聲。
  “無情老人”的目的何在?
  突地,一個古怪的聲音從矮屋子里傳了出來。
  路云飛精神大振,但隨之而來的是緊張,因為情況不明,也許這是個可怕的陷阱。略作鎮定之后,掩了過去。
  半塌的豆棚子,正好攔在發出怪聲的窗子邊,可以利用作掩蔽。
  日光透過破窗子,路云飛兩眼發了直,全身的肌肉也抽緊了。
  房里,木板床上,躺著一個女人,四仰八叉,不停地扭動。
  不見武林公子,沒有田永照,卻有個女人,這是怎么一回事?“無情老人”在弄什么玄虛?
  路云飛靠近窗,定睛細看,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從衣著看,這女子頗不陌生,她是被人用繩子分別綁住手腳,口里還塞了東西,難怪發出那种怪聲。
  “唔!唔!”那女子邊發出怪聲邊用力扭動,在她轉動的瞬間,路云飛看清楚了,心中的駭异簡直無法形容。
  被綁住手腳的,竟然是曹二小姐?
  是誰把她綁在這儿?
  憑她的能耐,連几條麻繩都掙不脫么?
  “無情老人”說的是武林公子逮到了田永照,藏匿此地……
  這是一個陷阱,毫無疑問。解開了曹二小姐,便可明白真相,但如果是陷阱,正好墜入。
  .他极力冷靜自己,盤算該采取什么行動。
  “姓路的,你的消息還真靈,可惜來遲了一步廣冰冷的聲音來得太突然。
  路云飛心頭一震,他听出是武林公子的聲音,但他沒回身,竭力保持鎮靜,准備應付意想不到的情況。
  “什么來遲了一步?”
  “你要找的人溜了。”
  “溜了?”路云飛回轉身,只見武林公子站在舖蓋菜畦的草叢中,似乎剛跟人打斗過,臉還是紅的。
  “這條毒蛇要逮他可真不容易!”
  “毒蛇?”路云飛不明白武林公子為什么稱田永照為毒蛇,更不明白他為什么把曹二小姐綁在床上。
  “你認為時間地點合适嗎?”
  “什么意思?”
  “咱們了斷一下,以免常挂心頭不舒服。”
  “啊!這個……當然可以!”口里說,心里卻在想:“等把你擺平了,就不怕你不乖乖交出田永照。”
  “怎么個了斷法?”
  “在下悉听尊便,隨便划什么道,一律奉陪。——
  “你倒蠻干脆的,不愧是‘金牌殺手’,這么著好了,你雖是賣命的,但我們沒深仇大怨,只是為了爭一口气,三劍見輸贏,贏的人可以提出任何一個條件,對方都不許拒絕,敢賭嗎?”
  “嗯!這個……”路云飛心念電轉:“難道這是陰謀的一部分?對方敢提出這賭約,必有所恃。”
  “他是自信功高,還是別有安排?不過,自己并不吃虧,贏了他,不怕他不交出田永照來的。”
  “你不敢?”
  “那可是笑話。”
  “你答應了?”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很好,區區相信你不會賴帳,准備吧!”
  路云飛緩緩上步,到适當的距离停下,“鏘!鏘!”兩聲劍嗚,雙方的劍同時出鞘。
  雙方亮開了架勢。
  淵停岳峙,無懈可擊。
  日頭已移到院地的上空,劍芒映目,閃射出刺眼的寒芒。
  路云飛暫時什么也不去想,凝神一志,人劍合一,因為他必須要贏,輸了就等于輸命,人鏢得不回,他真的不能賴著不死,破坏唐家老店的規矩。
  場面是靜止的,但無形的壓力与殺机,使人喘不過气。
  絕頂高手過招,只要一出手便可見端倪,不須窮打惡斗,尤其是志在必胜的情況下,全部的功力,都集中在一擊之間。
  而對于敵手的估量,攻擊力的完全發揮,時机的把握,意志力的堅定,是制胜的一大要素。
  對峙,全神貫注,真元的損耗是很大的。
  當然,這是靜中的動,也是拼搏的一部分。
  盞茶工夫過后,雙方額上見汗。
  此刻,只要意志稍懈,便會立遭致命的打擊,出手的時机是非常微妙的,可說稍縱即逝,也可以說稍懈即敗。
  因為,彼此都是頂尖高手,胜負之數,取決于各种因素。
  心高气做的人,忍耐力常不能持久,這是劍手的大忌。
  “呀!”栗吼聲中,武林公子先出了手。
  劍芒打閃,路云飛的劍也划了出去,雙方不差先后。
  一個人在出手之前,必有征兆,雖是极微,但在高手眼中,已經足夠預示時机了,所以路云飛出手,可以說与武林公子同時。
  瞬間的交合,劍刃碰擊了不下二十次之多。
  乍合、倏分。
  武林公子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蒼白里泛青,他錦衣的前襟,現出了三個小洞。
  久久,武林公子咬著牙道:“我輸I!”
  他為人狂傲,目空四海,但這份武士的風度,卻使路云飛大為激賞,越是高傲,越不肯認輸,這是武林公子与眾不同之處。
  “在下僥幸!”
  “這句話對本人是一种侮辱。”
  “說實在的,閣下的劍術業已登峰造极,如果不信;閣下繼續出手,胜負之數還真難預料。”
  “路云飛,區區不是輸不起的人。”
  “在下知道。”
  “一年之后,區區會再找你。”
  “如果在下還活著,一定候教。”
  “現在你提出條件吧?”
  “請交出田永照。”
  武林公子向后退了兩步,搖搖頭,道:“區區交不出來!”一句話,像費了极大的勁才說出來。
  路云飛臉色一變,道:“什么意思?”
  武林公子道:“他已經開溜了,這條蛇又毒又滑,區區沒有把握什么時候才能夠逮到他。”
  路云飛瞪大了眼睛道:“他真的從你手里溜走的?”
  憤憤的吐口气,武林公子道:“路云飛,我魯元慶這輩子還沒說過謊話,如果你要我項上人頭,我也不會猶豫。”
  今天的一場架,主要的便是武林公子太過重名,一個重名的人多視名為第二生命,這一點路云飛是相信的。
  武林公子道:“你可以另換一個條件。”
  路云飛道:“在下不想改變條件,只想修正一下,不論什么時候,你建到田永照,不許有損傷,立刻交到唐家老店,如果人由在下找到,這條件取消,如何?”
  武林公子挫挫牙,道:“區區盡全力找到他,以符諾言,事實上,如果我們互換立場,輸的是你,區區提的條件一樣,要你交人。”
  想了想,路云飛道:“他是如何溜走的?”
  武林公子道:“他被蟠龍山庄的人圍堵,區區碰巧在廟外林子里,他自己送上門,區區點了他的穴道,帶進廟里問口供。
  “蟠龍山庄的人搜到,區區离開他出去探視,他自解穴道溜了,區區追了一程,再沒見他的影子,不知逃向何方。”
  路云飛道:“會不會落人蟠龍山庄的人手中?”
  搖搖頭,武林公子道:“沒有,剛才區區還看見他們增加人力搜找。”
  路云飛偏頭看了那矮房子一眼,想問問曹二小姐何以被封住,心念一轉,改變了主意,把到口的話咽了回去。
  如果田永照落人幡龍山庄,曹二小姐該派得上用場。
  武林公子又道:“還有話要說么?”
  路云飛道:“沒有了。”
  武林公子道:“那區區該走了,不久再見!”說完,轉身穿門而去。
  路云飛心里疑云重重,武林公子一直沒提到曹二小姐,這是怎么回事?他是輸了气昏了頭么?
  “無情老人”的話有一半對了,他指點自己來此地是想利用自己救曹二小姐么?這著棋也妙,可以避免正面跟武林公子沖突,他惹不起他。
  呆立了片刻,路云飛進人曹二小姐被綁的房間。
  曹二小姐顯然已筋疲力盡,閉著眼不再掙扎了。
  路云飛站在床前,開口叫了聲:“曹姑娘!”
  曹二小姐倏然睜開眼來,一看是路云飛,臉皮連連抽動,口里又“唔唔”出聲。
  路云飛抓掉她口里塞著的布。
  曹二小姐深深呼吸了一陣,蠕動麻木了的小嘴巴,兩只眼不离路云飛的臉,久久才大聲道:“你還不赶快放了我?”
  路云飛好整以暇地道:“在下得先了解一下情況。”
  曹二小姐嚷嚷道:“你先放了我再說不成么?”
  路云飛笑笑道:“曹姑娘,這麻繩會難倒你?”
  曹二小姐咬牙切齒道:“我被封住了功力。”
  路云飛道:“誰干的好事?”
  曹二小姐怒叫道:“田永照。”
  路云飛為之一愕,想不到制住曹二小姐的是田永照,他不但脫了身,還制住人,看來本領真的不小,他既脫了身,應該會回唐家老店。
  “你到底放不放我?”曹二小姐火了。
  “當然!”路云飛漫應著。
  “那你還不放,想打什么主意?”
  “田永照人呢?”
  “先放開我。”曹二小姐怒火沖天,大叫起來。
  路云飛用手指捻斷了曹二小姐手腳和頸上的繩索,由于她掙扎得太久,細皮白肉上全是血痕。
  曹二小姐一骨碌翻下床,“呀!”地一聲惊叫,坐在地上,一張臉紅透了耳根。
  路云飛赶緊背轉身去,啼笑皆非。
  原來曹二小姐裙帶衣帶全是松的,這一下床,裙落衣開,忙不迭地坐下地去,用手拉俺,那份狼狽就不用提了。
  路云飛眼望門外道:“是田永照的杰作?”
  曹二小姐厲聲道:“我要剝他的皮。”頓了頓又道:“你不許回頭。”
  路云飛當然也感到尷尬,心里想:“田永照年已半百,如此輕薄一個少女,這种行為不可恕,的确該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1:54:11

  曹二小姐系好了衣裙道:“你可以回頭了!”
  路云飛聞言緩緩回身,只見曹二小姐的粉腮紅里泛青,眸子里全是殺芒,恨毒之情溢于言表。
  “曹姑娘,事情怎么發生的?”
  “我快到廟時,遠遠發現一個人奔了出來,投人林子,不久,武林公子追了出來,我就知道先頭的人是誰了。
  “這附近全有我們的人,我正要發出訊號,卻見田永照從另一個方向折回來進人廟里,我追了進來,遍尋不著,進這房間,他躲在床底下向我偷襲……”
  “所以姑娘就被他制住了?”
  “我……我非剝他的皮不可。”
  “他……侮辱了姑娘?”路云飛目射寒芒,那目芒,表示他的心中已經升起了殺意。
  曹二小姐挫牙道:“沒有.我一直是清醒的,只是……不知他在綁我的時候,在我身上……做了手腳。”
  路云飛道:“他這么做該有目的?”
  曹二小姐道:“我不知道他居心何在,他剛剛還躲在房里,后來像是听到外面有聲音,他便匆匆地溜了。”
  路云飛跺跺腳,脫口道:“你怎不早說?”
  曹二小姐瞪眼道:“你要我怎么說?”
  路云飛也覺得這句話說的不恰當,笑了笑,道:“是在下失言,對不起,曹姑娘能自己行動么?”
  曹二小姐眼珠子一轉道:“我功力被封,你能替我解開么?”
  路云飛想了想,道:“不一定,各人手法不同。”
  曹二小姐坐上床邊,攏了扰亂發:“你可以試探著查查,也許能解得開,我記得他好像是……”用手比了比胸前、小腹處,又道:“有好几個部位被點。”說完,咬著下唇笑了笑。
  她是頭一次笑。
  路云飛一看她手比的位置,根本就是男人不便出手也不便看的部位,心里不由嘀咕起來,再看她的笑容,似乎也很异樣。
  深深一想,省悟過來,她是有意造成某种情況,再想到上次正陽春喝酒的情形,更加證明了所猜不錯。
  “曹姑娘,這附近定有貴庄的人,你還是回庄去……”
  “什么,你不肯替我解?”
  “不是不肯,是……
  “是什么?”
  “不便”
  “哈哈哈!一個闖蕩江湖的人說這种話,是我愿意的,你有什么不便?”
  “曹姑娘,在下還得爭取時間去追人。”
  “什么,你丟下一個失去功力的大姑娘不管?”曹二小姐臉色
  “曹姑娘在這一帶地方,恐怕沒有人敢多瞧你一眼,安全上可以完全不必顧慮,咱們后會有期!”
  “你真的……”
  路云飛雙手一拱,轉身出房,掠上屋面而去。
  曹二小姐追出房門,一副气得想哭的樣子,恨恨地道:“路云飛,你這無情的人,不識抬舉,哼!我曹春錦想要的東西,非到手不可。”
  路云飛又回到原先住過的小鎮,但投了另一家客店用,那原來的雞毛小店他受不了,他在門外悄悄的做了暗號。
  他很關心丁兆雄的傷,但他不能回唐家老店,因為還沒有找到田永照,他判斷這早晚三郎會來找他的。
  同時田永照在各方搜捕下寸步難行,他一定會回到唐家老店尋求庇護。
  因為唐大小姐既然接下了他的投保,照規矩不但要維護他的安全同時還得設法完成這趟買賣。
  枯做無聊,加上心情不好,路云飛交了酒菜,在房間里自斟自飲。
  酒,似乎變了味道,跟平時不一樣,喝在口里又苦又澀。當然,酒不會變味,只是喝酒的人心情變了。
  他不是借酒澆愁,他心里不是愁,只是焦躁不安,他興沖沖的由南上北,到唐家老店賣命,想不到剛一開始就砸了鍋,
  這信譽能挽回么?
  突地,一個耳熟的聲音響在走道上:“是哪間?”
  小二的聲音道:“喏!就是盡頭靠右邊的那間。”
  腳步聲由遠而近,停在房門外。
  “門沒閂,請進!”路云飛抬起頭。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大總管范江。
  “大總管怎會找到這里?”
  “當然有人指點。”
  “請坐下來喝一杯……”
  “不了,我還得赶回去照料店務。”
  “我那拜弟丁兆雄的傷怎么樣了?”
  “還得休息些日子,路老弟盡管放心,老夫人親自料理,絕無大礙。”
  “大總管來此必有指教?”
  “路老弟,快些吃喝,准備起鏢!”
  路云飛虎地站起身來,雙目大張。
  “起鏢?”
  “不錯,唐家老店信譽第一,絕對不退鏢的。”
  “怎么,姓田的……”
  “他除了重投咱們店里,再沒別的路可走。”
  “人呢?”
  “你出店門便可接上起鏢。”
  路云飛激動不已,把牙齒咬了又咬。
  “大小姐還信任小弟?”
  “笑話,你打從踏進店門,便是自己人了,說什么信任不信任,說實在的,像這种大麻煩,以前還沒有過,不是老弟的錯,不必耿耿于怀,現在的問題是如何确保這一路的平安。”
  路云飛兩眼望著空處,沒說話,臉上呈現出無比堅毅的神情,他心里在自誓,如果再有人打歪主意,就大開殺戒,再有失閃,那可真沒臉見人了。
  “路老弟,怎么樣?”
  “結店帳,馬上起行。”
  “店帳老夫已代付了!”
  “好!這就走。”.
  店門外,有輛馬車,車帘遮得很嚴,赶車的笠帽蓋臉,但路云飛仍認出是二總管邱子羽。不用說,車廂里是田永照了。
  一騎駿馬拴在馬轅上,是准備給路云飛騎的。
  范大總管略略指點了一下,便轉身离開。
  路云飛解下韁繩。
  邱子羽抬頭拋了個眼色,吆喝一聲,馬車起行。
  路云飛上馬跟在后面。
  出了鎮,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分,后面,遙遙跟著兩騎馬,保持了同樣速度和距离。約莫前進了兩三里,兩騎之中的一騎突然催馬超前,疾馳而去。
  吃一次虧學一回乖,路云飛可絲毫也不敢大意了。
  事實上他的身份已經拉明,這樣明里護鏢,除非對方放棄,否則必然會找上,他不已留意到遙遙盯著的兩匹馬。
  現在,既然一騎超前而去,預示著要有情況發生了,他一抖韁,催馬上前,与馬車并行弛去。
  “邱總管,你認識剛才超過去的那人么?”
  “蟠龍山庄的爪牙。”
  “看來他們是不會放過。”
  “理所當然。”
  “邱總管,無論發生什么事情,請你只護住車子,一切小弟應付。”
  “嗯!我知道。”
  車馬繼續緩緩前行,路云飛已打定主意,不惜流血以赴。
  斜陽,古道,荒林,林邊是塊草場,官道穿草場繞林而過,這是最好的埋伏和動手的地方。
  “邱總管,我們快速通過去!”
  “路老弟,人家早已在等著了。”
  “邱總管,一句話,如果在下動劍流血,算違反規矩么?”
  “老夫人已經擺下話,放手干。”
  “很好。”
  人影從荒林中閃現,一個又一個。
  馬車停了下來,邱子羽离座站到車邊。
  路云飛全身的血液在加速運行,兩眼隨之發紅。
  現身的部下三十之眾,迅速地在前道布成了一個半月形接著現身的是四名老者,三名壯漢。
  老者中之一是姓劉的管事,這證明對方是蟠龍山庄的人馬。
  路云飛下馬,把韁繩扣上馬轅,然后迎上前。
  四老者三壯漢也布成了一個小的半月形,居中是一個紅發紅須的威武老者,目光銳利逼人。
  “各位有何指教?”路云飛不失禮地提劍拱手。
  “你就是‘金牌殺手’路云飛?”紅須老者接上腔。
  “不錯。”
  “老夫幡龍山庄總管卜辰。”
  “哦!卜大總管,幸會!”
  “路嫖師,事情已經拉明了,任命也丟了十几條,什么場面話也用不著說,開門見山一句話,把本庄叛徒田永照交出,化除干戈,唐家老店可以繼續維持否則的話……”
  “怎么樣?”
  “后果將非常嚴重。”
  “哈哈哈哈!卜大總管.听清整,本店的規矩閣下不能說從沒听說過,鏢在人在,鏢失人亡。如果想得到人頭鏢,就的先取在下的性命,而要取在下的性命,得要付出相當可觀的代价。”
  “你敢跟本庄作生死之敵?”
  “無所謂敢不敢,在下的性命与人鏢是連在一起的。”
  “這么說,非迫本庄采取流血手段不可了?”
  “本店才是被迫的一方。”
  卜辰身邊的三老者三壯漢蠢蠢欲動,看樣子他們已經不耐煩了。
  路云飛知道今日之局是非流血不可的了,而且后果難以須料,蟠龍山庄一方之霸,不得手不會罷休。
  他想不透,既然田永照重新回店請求庇護,就該用极秘密的方式送走,為什么要明著來呢?
  保鏢并不是爭名聲、斗气派,這到底是什么想法?
  即使說唐大小姐年輕好胜,唐大奶奶可是老江湖,也會贊成這种作法么?
  他下意識地轉頭瞟了邱子羽一眼,只見他神態從容,似乎有所恃而不恐的樣子,這的确令人困惑。
  “肯不肯交人?”卜辰瞪著眼問。
  “辦不到。”路云飛斷然回答。
  卜辰揚了揚手,三名老者欺身上步,兩人亮劍,一人徒手。
  路云飛臉色沉下,雙手執劍平胸,眸子里迸出了粟人的殺光。
  “呀!”暴喝聲中,雙劍一掌罩向路云飛。
  同一時間,三名中年高手扑向馬車,卜辰直槍向邱子羽。
  路云飛并不意外,他料到對方會采取這种行動,所以他早已鐵了心,出手絕不留情。
  劍芒閃耀中,慘叫破空而起,兩名用劍的老者栽倒地面,徒手的退到八尺之外,馬車邊也傳出了慘叫之聲。
  路云飛毫不遲滯地側轉身,目光掃處,不由為之一呆,邱子羽已被卜辰迫到离馬車兩丈外的地方。
  而三名中年高手,兩個橫尸車后,一個死在轅杆邊,從方位看來,當然不是二總管邱子羽下的手。
  卜辰舍了邱子羽扑向車前,臉色之難看簡直無法形容。
  外圍的蟠龍山庄弟子,個個面目失色,這种陣仗,可是頭一次見識。
  路云飛面對卜辰。
  “卜大總管,讓道如何?”
  “做夢!”
  “非把血流盡不可?”
  “勢在必然。”
  “上吧!”
  卜辰歷吼一聲,手中劍以疾風迅雷之勢罩向路云飛,從發劍到進入部位的瞬間,招式一連三變,身為總管,當然不是泛泛之輩。
  路云飛的劍斜斜划起,倒轉半圈,很朴拙的一式.看不出奧妙,但卜辰凌厲詭辣的攻勢,竟被化解了。
  卜辰一窒,路云飛的劍由下向上反划一個半圓,卜辰長劍再次攻擊,但已慢了那么一絲絲。
  劍到中途碰上劍圈,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一道寒光划空而去,卜辰暴退八尺.手中已空空如也。
  外圈爆發了一陣惊呼,人圈向前圈攏。
  卜辰的老臉扭曲得全變了形。
  路云飛冷冷地道:“卜大總管,到此為止如何?”
  就在此刻,一個尖利的聲音道:“說的比唱的還好听!”曹二小姐從林子邊現身出來.她身后是個錦袍老人。
  路云飛心中一動,他判斷這錦袍老人定是庄主曹世武。
  人圈裂了開來。
  邱子羽回到車旁,緊傍著路云飛而方极司首.“來的是曹世武。”
  曹二小姐父女直進場心。
  路云飛倒劍為禮道:“庄主,幸會!”
  曹世武只哼了一聲,臉色沉如鐵板。
  曹二小姐咬著牙道:“路云飛,你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公然張牙舞爪,真是不知死活。”
  路云飛斜睇了她一眼,不接腔。
  曹世武目芒一閃,向前迫近兩步。
  “你就是‘金牌殺手’路云飛?”
  “正是,也是賣命的人。”
  “這么多條命,唐家老店賠得起么?”
  “庄主在武林中名高望重,說話應該持平,不管死了多少人,絕不是敝店的錯。”路云飛冷冷地說。
  “住口!”曹世武眉頭一緊:“把人交出來,過節一筆勾銷。”
  “庄主明明知道這是辦不到的!”
  “你以為老夫殺不了你?”
  “也許,不過沒那么簡單就是了,在下將全力應付。”
  “很好,劍來!”曹世武伸出手。
  “爹!”劍在二小姐手里,但她沒遞過去。
  所有在場的人,心弦一下子繃緊了,堂堂蟠龍山庄的庄主,會跟一個后生晚輩動手,是前所未有的事。
  在那些新進的山庄弟子心目中,庄主處理事情只是一句話,從沒見過他出手對敵,他的功力有多高,也是個謎。
  “拿劍來!”曹世武再次催促。
  “爹,您……不顧身份么?”曹二小姐遲疑著。
  “別多說,擺平了他,唐大奶奶會出面,問題得徹底解決。”
  “何不直接上唐家老店?”
  “得先留下人頭鏢。”
  曹二小姐徐徐拔劍,到一半的時候,手控劍鞘,倒轉劍把遞過去,曹世武抽在手中。
  空气在曹世武接劍之際,驟呈無比的緊張,每一個在場者的呼吸都停止了。
  路云飛昂著頭,臉色平靜得出奇,但內心卻激蕩如潮,是否能應付得了,他毫無把握,但他志不搖,气不餒,能与這种人物交手,應該是武士之榮,即使躺下也能留名。
  “你先出劍!”曹世武冷喝了聲,并未作勢,這是他的气派。
  “遵命!”路云飛應了一聲,手中劍虛虛一划,算是出過了手。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兩個人身上,空气仿佛凝結了。
  路云飛的傲气,使曹世武受不了,這虛虛的一點,意味著自恃,也帶著有輕蔑的成份在內。
  雙方都沒作勢,只一目不瞬地對望著。
  旁觀者連心跳都停止了,目光直了,呼吸也屏住了。
  突地,劍芒乍閃,劍气裂空,兩支劍同時暴起、絞合、進飛、修斂,只那么一瞬,沒有几個看得清招式,像是江湖賣藝人的花招。
  雙方的距离拉開到一丈,彼此無傷,如果以曹世武的身份。地位、年齡而論,他算是栽了。
  在場的輕輕吐口气。
  雙方又上步、對立。
  所有的心弦隨即再告拉緊。
  “住手!”喝聲從馬車里傳出來,車帘飄起,人影乍現。
  “武林公子!”部分人暴出惊呼。
  馬車里出來的,竟然是武林公子魯元慶,這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路云飛下意識地退開數步,瞪著武林公子,內心有一种被出賣被侮辱的強烈感覺,他拼死護鏢,車里卻不是田永照,縱使唐大小姐用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也該事先讓他知道。
  武林公子面色很嚴肅,朝曹世武抱抱拳。
  “江湖后進見過庄主。”
  “這……從何說起?”曹世武脫口發話,似乎忘了他原有的气派。
  “大公子,怎么回事?”曹二小姐叫出了聲。
  “區區會有交代!”望了望曹二小姐,又轉向曹世武道:“庄主,晚輩先告個罪,庄主對田永照是志在必得?”:
  “不錯,老夫一生恨透了叛逆之徒。”
  “如果我們一心一意搜捕的不是田永照呢?”.
  “你……什么意思!”
  “所謂田永照,事實上是‘蛇王’雷無忌那老毒物!”
  此言一出,滿場皆震,路云飛也不例外。
  “‘蛇王’雷無忌?”曹世武咬牙迸出聲音。
  “一點不錯!”
  車帘再掀,又出來兩個人,赫然是唐大小姐和所謂的田永照。
  唐大小姐微笑著向曹世武一方抱抱拳,沒說話。
  曹二小姐栗聲道:“誰說他不是田永照?”
  武林公子道:“曹姑娘,令尊會分辨的。”說完,回身伸手,在田永照面上一抓。
  人變了,一個青滲滲的多角臉,的确像個毒蛇頭。
  所有的目光轉為惊异。
  “蛇王”雷無忌的眸子閃著惡毒的芒影,那眼神只要誰被看上一眼,就會一輩子忘不了,那簡直不像是人的目光。
  久久,曹世武才進出聲音,道:“田永照那廝呢?”
  武林公子道:“早已化作枯骨了,就是這老毒物的杰作。”
  曹世武怒哼一聲,揚劍就要……
  武林公子抬手冷冷地道:“庄主,你不能殺他,晚輩奔波勞頓,就是要逮他,他是晚輩的人!”
  曹世武咬牙道:“老夫非殺他不可。”
  武林公子眉毛一挑,道:“庄主,晚輩斗膽,奉勸庄主放手回駕,田永照已死,尚書府的公案也算不了而了,晚輩以人格擔保,絕不重提半個字,庄主但請放心,事情算是過去了!”
  這几句話別人听不懂,但曹世武卻像真的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老臉連變,好半晌,才暴喝出聲道:“回庄!”
  曹二小姐以异樣的目光望了望武林公子和路云飛几眼,道:“爹,我想留下來……”
  曹世武暴喝如雷道:“不行,跟我回去。”
  曹二小姐一跺腳,首先掩面奔离,她像是哭了。
  幡龍山庄的人帶著死者的尸体,迅速离去。
  最后,曹世武深深望了武林公子一眼,點點頭,似有所默示,然后飄身沒人沉沉的林中不見。
  一場暴風雨平息了,夕陽葉著血紅的光焰,照的古道一片殷紅。
  眾人舒了口气。
  驀地,雷無忌閃電般扑向武林公子,他本來是被廢了功力的,誰也沒料到他會來上這一手。
  几尺的距离,武林公子閃僻無從,惊叫聲中,路云飛橫跨出手,一把抓住雷無忌,雷無忌竟反抱住路云飛。
  唐大小姐栗聲道:“毒!”
  路云飛身形連晃,坐了下去。
  武林公子飛起一腿,雷無忌滾倒地面。
  路云飛的臉色在轉眼之間變成了紫色。
  唐大小姐上前一腳踏在雷無忌的心窩上,厲聲道:“解藥!”
  “哈哈哈哈……”惡毒的笑聲:“解藥么?老夫早已扔掉了,真遺憾,該死的是魯小子,想不到姓路的做了墊背。”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飛奔而來,是唐大奶奶和三郎。
  來不及喘气,唐大奶奶道:“怎么回事?”
  唐大小姐道:“這毒蛇臨死反噬,用毒傷了路云飛。”
  武林公子接話道:“他的對象是晚輩,路兄是為了救晚輩……”
  唐大奶奶急聲道:“這老毒物的毒無人能解,快搜他的解藥”
  唐大小姐道:“他說早已扔了!”邊說邊收回了腳。
  三郎笑了笑,從怀中摸出一個小瓶道:“在這里,他扔的已經被在下掉了包,這一著在下早防到,只是沒料到他傷的是咱們老大。”
  說著,三郎倒出藥丸,納人路云飛口里。
  雷無忌閉上眼,他是認命了。
  大家焦灼地望著,深怕解藥不靈。
  只片刻工夫,路云飛臉色恢复,站了起來。
  唐大奶奶望向武林公子,道:“你就用這匹馬帶這老毒物去辦你自己的大事去吧!”
  武林公子此刻半點傲气都沒有了,望望唐大小姐,又望望路云飛,輕輕歎了口气,抱拳道:“老夫人、世妹、路兄、各位朋友,區區告辭了!”
  說完,抓起雷無忌,橫在原來路云飛騎來的馬背上,解下韁繩,黯然离開,他沒有說再會。
  路云飛滿腹疑云,他直覺地感到武林公子行動有异。
  唐大奶奶擺擺手,道:“一切回去再說,上車吧!”
  仍由邱子羽駕車,一行人上了車,緩緩馳去。
  唐家老店的內客廳,燭光娓娓。
  唐大奶奶和路云飛隔茶几坐著,唐大奶奶臉色沉凝道:“云飛,你來店時,為什么不說你是劍神羅志遠的傳人,故意裝賣命來騙老身。”
  “老夫人,晚輩失禮,請包涵!”
  “唉!你義父是老身收養長大的,當時年紀太輕,事理不明,跟攸平的爹鬧意气,而一去不回。
  “老身這些年來,一直很傷心,想不到他收了你這個義子,還遺命要你回來代報當年撫養之恩……”老淚瑩然欲滴。
  “老夫人,晚輩義父當年在血宴一劫中,幸得脫身,現在力謀复仇,他教育晚輩的這一身武功和一顆對老夫人感恩的心。”路云飛抹了抹潤濕的眼角。
  “云飛,直到半天前,我們還一直怀疑你居心叵測,好在三郎說出了這秘密,否則可能節外生枝。”
  “老夫人,晚輩還不明白武林公子和蟠龍山庄追搜田永照的事?”
  “長話短說吧!那次血宴一劫明看似乎是關外一霸卜大慶与中原劍神羅志遠排名之爭,實際是曹世武秘密派出心腹手下田永照投人尚書府,圖謀一樣异寶,得手之后,想占為己有,卻又被雷無忌知道,殺了田永照,竊据入已,曹世武是卜大慶指使的,但幕后另有其人。”
  “啊!”路云飛現在對事情仍然在霧里云里搞不清。
  “武林公子的父親是尚書府總管,因异寶失竊,而蒙上污名,主人沒深究,但他在年前抑郁而終。
  “武林公子發誓查這舊案,由于蟠龍山庄在追查田永照,而另得線索田永照曾与雷無忌交往過。
  “經過一番秘密調查,他逮住了雷無忌,證明了一切,在起寶途中,被雷無忌兔脫,所以他再度追緝雷無忌,可巧從老身口里知道田永照投保的事,判斷是雷無忌扮裝的,才采取行動,但這事只能說揭開血宴一劫的序幕。”
  “雷無忌為何要投保人頭鏢?”
  “人算不如天算,再狡詐的人,也會有失策之時,他投保是想借我們的庇護,逃過武林公子和蟠龍山庄的追緝。
  “中途見情勢不妙,改變主意,在小店里殺死了曹家的眼線逃走,使我們誤為被劫,他好乘机逃走。”
  “原來是這樣。”
  “血宴一劫,當年的扑朔迷离,現在又現曙光,云飛,你愿為此案作一了斷嗎?”
  “這……當然,不過,晚輩有個建議,尚望老夫人能夠見容。”
  “什么建議?”
  “結束唐家老店的生意?”
  “有道理么?”
  “晚輩認為老夫人該享享清福了,血宴一案,應該是我們年輕一代的事了。”
  “哦!”唐大奶奶沉吟了一下,轉過話頭道:“你喜歡攸平嗎?”
  “這……我……”
  “說,奶奶替你作主。”
  “一切愿憑老夫人作主,但是,我還有個請求。”
  “什么請求?”
  “請奶奶給我三年時間,我想在江湖上盡點武林人應盡的責任。”
  “和攸平一起?”
  “不,我一個人,大小姐應該留在奶奶身邊侍候奶奶。”
  唐大奶奶笑了笑道:“好,我答應你,但是你在江湖上行動要特別小心,聯絡當年血宴一劫中受害者的家屬,師門親友來共同复仇。”
  “謝謝奶奶,我會照顧自己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01:03

第五章

  輕寒似水,纖雨如塵。
  十里柳堤在纖雨下仿佛籠罩在煙霧中,無限詩情畫意。
  正午。
  柳堤上游人絡繹不絕,大都是結伴前來,只有一個人例外。
  那是一個女孩子,她穿著一襲淡紅色的青衫,打著一頂淡紅色的油紙傘,獨自徘徊綠柳之間。
  綠柳紅衣,分外醒目。
  她身材婀娜,体態輕盈,是個十分美艷動人的少女。
  若不是她身上佩劍,只怕早已有人上前去兜搭了。
  佩劍雖然未必就懂得劍,但是一個這樣美麗的少女,既敢帶劍單獨外出,便得要慎重考慮了。
  乞丐、出家人、單身女子,向來就被江湖上認為是最難纏的三种人。
  這少女确實懂得用劍,她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她父親敖笑山是江湖上頗有聲名劍客之一,她是敖笑山的獨生愛女敖玉霜。
  一劍雷霆、九環電閃,除了劍之外,敖笑山在暗器方面也下過一番苦功,一劍九飛環,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
  所謂虎父無犬子,敖玉霜雖然是個女儿身,但家學淵源,她的劍術自然也非尋常之輩所能比。
  只可惜她天生好靜,武功始終練得不怎么好。
  風吹柳舞。
  敖玉霜拗下了一支柳條,目光不知何時已變得春雨一般凄迷,遙望著柳堤盡處,忽然漫聲輕唱——
  愁折長亭柳,情濃怕分手,
  欲上雕鞍去,扯住羅衫袖,
  問道歸期,端的是甚時候;
  回言未卜,未卜奇与偶,
  唱徹陽關,重斟別酒;
  酒除非是解消愁,
  只怕酒醉還醒,愁來又依舊——
  歌詞凄涼,令人听來排惻。
  敖玉霜獨自徘徊柳堤,她并非是踏青游玩而來此,而是送行送到了這里。
  她喝過兩杯送別酒,只是兩杯,但她的嬌靨已紅如胭脂,卻沒有醉,她送別的是她父親的好友一一路云飛。
  路云飛离開了唐家老店,第一行程目標就到江南找敖笑山,在江湖會一會中州五絕。
  路云飛的年紀只大敖玉霜七歲,与敖笑山卻稱兄道弟,也是生死之交,所以敖玉霜一向都稱呼路云飛路叔叔,最近才改叫路大哥。
  無論她怎么稱呼,路云飛都很高興,也不覺得有什么特別。
  這時候路云飛如果仍在柳堤之上,听到了這歌聲,說不定他會明白敖玉霜的心意,但路云飛卻早已去遠,而路云飛急急离去,也是怕了一個“情”字。
  柳條在敖玉霜的纖纖素手中輕輕搖曳,沾在葉上的雨水漸漸聚成了小小的水點,由小而大,終于淚珠般由葉尖滴下。
  敖玉霜一曲剛唱罷——
  “好,唱得好!”一個聲音即時從后面傳來。
  敖玉霜一惊回頭,她身后七尺之處,正站著一個中年人。
  這中年人,身穿一襲藏青色長衫,上面酒痕斑駁,左右手各抓著一瓶酒,色迷迷的一雙眼睛盯視著敖玉霜,身子搖搖晃晃,仿佛已醉得站也站不穩了。
  他長得并不難看,可是敖玉霜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种感覺,就像是脖子上突然摔下了一條大毛虫,她下意識地倒退一步。
  青衣人卻是一呆,隨即歎息道:“歌好,人也美,難得,難得。”
  敖玉霜皺起了眉頭。
  她已經看清楚,并不認識這個人。
  青衣人腳步踉蹌,緩緩的繞著敖玉霜轉一個圈,又說道:“我先前還以為只是從后面看才動人,原來無論從什么角度看都一樣。”
  敖玉霜沒動,只是奇怪的瞪著眼睛。
  青衣人一收腳步,忽然問道:“你真的是到這里送行的?”
  敖玉霜不覺點點頭。
  青衣人又道:“那小子是誰?”
  敖玉霜道:“是誰又怎樣?”
  青衣人雙拳一緊,“噗噗”兩聲,握在掌中的酒瓶立時碎裂,他的雙掌卻一點事儿都沒有。
  酒瓶墜地,一再碎裂,余酒濺濕了老大的一大塊地面。
  青衣人直似未覺,握拳道:“我替你抓他回來,狠狠揍他一頓。”
  敖玉霜奇怪道:“為什么?”
  青衣人生气的說道:“扯住衫袖他還是要离開,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留在這里,難道不該揍?”
  敖玉霜啞然失笑。
  她的笑容更動人。
  青衣人又是一呆,怒容倏散,咧嘴笑道:“幸好他不在你身旁,否則柳堤上這么多女孩子,正所謂花多眼亂,只怕我未必留意到你。”
  他繞著敖玉霜,又踱步打量起來。
  敖玉霜這一次跟著轉動身子,她對這青衣人已生出了戒心。
  青衣人打量了敖玉霜好几遍,又收住腳步道:“你叫什么名字?”
  “為什么要告訴你?”
  “這樣我才好稱呼。”
  “我可不想認識你。”
  “你不想我想,想得要命。”青衣人忽然跨前一步。
  敖玉霜急退一步。
  “你真的不告訴我你的名字?”
  “當然是真的。”
  “那么你是哪個院里的姑娘總可以告訴我了。”
  敖玉霜怒聲道:“你當我是什么人?”
  青衣人笑道:“難不成你還是個良家婦女?”
  敖玉霜“哼”了一聲。
  青衣人又道:“這個更好,你父母住在哪儿,我立刻教人去說親。
  “我哪只眼睛瞧上了你?”
  “我瞧上你就成。”
  “你當自己是什么東西?”
  “人!”青衣人傲然笑道:“一個有錢人。”
  敖玉霜一皺鼻子,偏過頭去。
  青衣人笑接道:“跟著我,一生受用不盡。”
  敖玉霜突然上下打量了青衣人兩眼,道:“你醉了!”
  青衣人道:“我酒量天下無雙,干杯不醉。”
  “又是醉話!”敖玉霜冷笑舉步。
  青衣人一步橫移,攔住敖玉霜的去路。
  敖玉霜急忙收住腳步,大聲道:“快讓開!”
  青衣人搖頭道:“我們還沒有說清楚。”
  “已經夠清楚了。”
  “你答應嫁給我?”
  “沒這种事。”
  “我有什么不好,既有錢,相貌也并不難看。”
  “而且臉皮厚。”
  青衣人道:“這等于挨得起罵,未嘗不是优點。”
  “哼!”敖玉霜腳步向左移。
  青衣人立刻閃身擋在左面,涎著臉笑道:“好,不嫁就不嫁,陪我玩個三四天總可以吧?”
  敖玉霜大聲道:“不可以。”
  青衣人道:“那又不可以,這又不答應,怎么才可以?才答應?”
  敖玉霜不語,舉步右移。
  青衣人往后攔住。
  敖玉霜生气道:“再這樣我要叫了!”
  青衣人嬉皮笑臉道:“你快說,你叫什么名字?”
  敖玉霜不答,左右望了一眼。
  柳堤前后站滿了游人,都向他們這邊望來,表情不一,有些顯然一副瞧熱鬧的樣子,有些在摩拳擦掌,一接触敖玉霜的目光,更是躍躍欲動。
  青衣人也自望了一眼左右,大笑道:“無論你怎么叫,他們也不敢干預的。”
  話未完;兩個年輕人已越眾而出,向他們走過來,兩個人一高一矮,都是腰挂長刀,一臉正气的年輕人。
  高的一個還未走近,便自高聲道:“這位姑娘,到底什么事?”
  敖玉霜尚未開口,青衣人已應聲道:“我們兩口子爭吵,与你們無關。”
  兩個年輕人不由一怔。
  “胡說!”敖玉霜立即叫了起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矮的那個年輕人隨即擊掌道:“我早就說這廝不是好東西,分明是在調戲這位姑娘,果然不出所料。”
  青衣人霍地回頭,道:“你們又是什么東西,膽敢說你家少爺的不是!”
  矮的那個年輕人拍著胸膛道:“我叫做賈奉!”一指高的那個年輕人,接道:“他就是我的結拜大哥韓方!”
  “賈奉、韓方?”青衣人眯起眼睛,想了想,目光陡盛,道:“莫非是皖西雙義?”
  賈奉道:“正是。”
  青衣人忽然問道:“有個叫做查磺,不知你們是否有印象?”
  賈奉愕然道:“你認識我師叔?”
  青衣人笑道:“查磺是你師叔?”
  “不錯。”
  “他現在如何?”
  賈奉語气一沉道:“五個月前已經去世了。”一頓,又道:“閣下到底是什么人,与我查師叔可是朋友?”
  青衣人不答反問道:“你那位查師叔怎么去世的?是不是因病?”
  賈奉搖頭道:“是被人暗殺。”
  青衣人道:“一刀割斷喉嚨?”
  賈奉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青衣人大笑道:“因為殺他的人就是我。”
  “是你?”
  “是我。”
  “果然?”
  “絕不虛言。”
  賈奉伸手拔刀,韓方一旁急忙伸手按住,道:“兄弟不要魯莽。”
  賈奉道:“他已經承認了。”
  韓方道:“這也得問清楚始末。”
  “好!”賈奉點點頭,轉向青衣人道:“我查師叔与你有何仇怨?”
  “并無怨仇。”
  “那么你殺他……”
  “只為了有人重金買他的人頭!”
  “誰!”
  “這倒不清楚。”
  “豈有此理!”
  “我只管殺人,其他事情向不過問。”
  “那么誰過問?”
  “我們老大。”
  “你們老大又是誰?”
  “你何不先問我是誰?”
  “你是誰?”
  “我姓柳名孤月。”
  “柳孤月?”賈奉面色猛一變。
  韓方面色亦自一變,脫口道:“中州五絕。”
  听到這四個字,敖玉霜的面色也變了。
  旁觀的游人同時亦紛紛轉身离開,大都變了面色,“中州五絕”這四個字簡直就像瘟疫一樣。
  中州五絕是五個職業殺手,和鄭州蟠龍山庄在江湖上同時赫赫有名,而且交情匪淺。
  “仙劍”杜飛熊、“魔刀”柳孤月、“鬼斧’”白松風、“神拳”郭長侯、“暗器無敵”孫杏雨,各怀絕技,縱橫兩河十多年,從未失手。
  老五是杜飛熊,老大是孫杏雨。
  五個人都有一個“很脫俗、很有書卷味的名字,外表長相也全都清清秀秀,就像五個讀書人,出手卻毒辣無比。
  十多年來他們殺人無數,江湖人固然聞名色變,一般人更視如惡魔。
  柳孤月自報姓名,環顧了一下四散的游人,大笑道:“五絕之中,我排行第四。”
  韓方又脫口一聲:“魔刀柳四?”
  柳孤月道:“仙劍、魔刀、鬼斧、神拳、暗器無敵這句話你也听說過嗎?”
  韓方冷笑,未答。
  賈奉握著刀桶的手又是一緊。
  “且慢!”韓方仍然按著賈奉。
  “還等什么?”賈奉握刀的右手青筋已經一條條突起。
  韓方道:“你難道沒發覺這個人已經喝過不少酒?”
  賈奉向來粗心大意,韓方卻是生性小心謹慎。
  敖玉霜听了,不覺道:“這個人說不定喝醉酒胡言亂語。”
  “住口!”柳孤月喝阻了敖玉霜,道:“你說四爺千杯不醉……”’話未完,又是一個酒呃。
  賈奉瞪著柳孤月,怒聲地道:“他若不是殺我查師叔之人,又怎會知道我查師叔是被一刀割斷喉嚨的?”
  韓方點頭道:“不錯!”
  “他若是魔刀柳孤月,就絕對不會胡扯!”
  “這也是。”
  “他雖然喝了不少酒,看樣子尚未一塌糊涂。”
  韓方只有點頭,就連敖玉霜也不能不承認賈奉說的有道理。
  賈奉左手推開韓方,又道:“至于他是否真的柳孤月,一試就知。”
  韓方終于道:“好,就試他一試!”
  柳孤月撫掌大笑道:“歡迎之至!”接著轉向敖玉霜,道:“讓我先殺掉這兩個好管閒事的小子,再繼續談我們的事情,乖乖等在這儿,別走開。”
  賈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領?”
  柳孤月道:“收拾你們兩人,綽綽有余。”又轉向敖玉霜道:“看過我如何英雄,你就會發覺嫁我也不算委屈了!”
  敖玉霜偏過臉,不去理他。
  柳孤月“嘖嘖”兩聲,笑道:“你家四爺瞧上了你,是你的福气!”突然伸手摸向敖玉霜的秀發。
  敖玉霜急退兩步。
  柳孤月笑道:“我就是讓你逃,你也逃不了。”
  敖玉霜冷哼一聲,背轉身去。
  柳孤月一搓雙掌,又道:“即使逃得了今天,也逃不過明天,你家四爺瞧上眼的人,沒有得不到手的。”
  敖玉霜心頭暗暗一凜,魔刀柳孤月好酒若渴,好色如命,她早有耳聞。她忽然希望這個人并非真的柳孤月,忽然替皖酉雙義擔心起來。
  賈奉這時已等得不耐煩,驀地大喝道:“拔你的魔刀!”
  柳孤月回頭一笑道:“還是你們先拔刀的好。”
  賈奉、韓方也不客气,立即拔刀出鞘。
  三尺長刀,閃亮奪目。
  柳孤月淡瞟一眼,搖頭道:“都不是好刀!”
  賈奉道:“你那把難道就是好刀?”
  柳孤月道:“天下無雙。”
  韓方冷笑道:“那就更要見識一下不可。”
  柳孤月傲然一笑,手一分,敞開外罩的長衫,在他腰間,纏著一把狹長的黑鞘軟刀,刀柄上嵌著七色寶石。
  柳孤月手往刀柄上一搭,“錚”一聲,軟刀便如靈蛇一樣出刀脫鞘,刀鋒不怎么閃亮,白蒙蒙的似乎籠罩著一層霧气。
  皖西雙杰目光一落,突然一齊打了個寒噤。
  韓方道:“好重的殺气!”
  只有殺人如麻的刀鋒才能夠散發出那么重的殺气,刀鋒正中龍飛鳳舞的刻著三個字——柳孤月。
  看到這三個字,韓方的面色又是一變,側顧賈奉道:“這人真是柳孤月。”
  賈奉尚未答,柳孤月已道:“如假包換!”
  韓方道:“好!”
  柳孤月大笑道:“我看不但不好,而且大大不妙!”
  韓方沉聲道:“為什么?”
  柳孤月手一抖,手中刀颯的抖得筆直,道:“你們難道沒听說過那句話?”
  “什么話?”
  “魔刀如出鞘,不見血不回。”
  “我們這兩把刀也是見血方回。”
  “當真?”
  “我正要間你方才說的可是當真?”
  “怎么你現在還怀疑,莫非要我割斷你的咽喉才相信?”
  韓方搖搖頭,道:“現在我相信了。”
  柳孤月道:“如此還不上來?”
  賈奉立即握刀沖上,韓方亦長身飄前,大喝道:“二弟攻他的下盤。”他早已留意到柳孤月有几分醉意,腳步踉蹌,下盤不怎么靈活。
  大喝聲中,他已劈出了二十八刀,刀刀劈向柳孤月握刀的右手。
  賈奉對這個大哥向來言听計從,刀攻到一半,立刻就轉攻柳孤月的下盤,他們在刀上下過一番苦功,雙方一展開,迅急而狠辣。
  只可惜他們這次遇上的是個高手中的高手。
  柳孤月魔刀一抖,一道茫茫的刀光飛出,只一刀就封住了韓方的刀勢,腳下卻連退兩步才能夠讓開賈奉的攻擊。
  他的下盤果然不怎么靈活,韓方、賈奉一試果然是,攻勢又展開。
  賈奉偏身連環十七刀,急削柳孤月雙腳,韓方欺步疾上,又是二十八刀搶攻柳孤月的上盤。
  柳孤月身形騰挪,上拒韓方,下閃賈奉。
  他平生自負的酒量過人,這時候忽然發覺自己的酒量其實并不怎么好,因為他感覺有些眼花繚亂。
  裂帛一聲,賈奉的第十七刀已削開他右腿的褲子。
  刀未及肌肉,刀上的寒气已迫人膚肌,柳孤月渾身一震,身形猛挫,斜閃出半丈。
  韓方、賈奉兩把刀竟然追不上柳孤月的身形。
  柳孤月身形只一頓又展開,連人帶刀飛斬了回來,擊向他們的刀。
  這剎那間,他周圍一丈之內落下的煙雨突然向外飛散,那把魔刀同時發出懾人心魄的“嗚”聲。
  敖玉霜一旁看在眼中,听在耳里,突然脫口惊呼:“小心!”
  語聲未落,她腰間的長劍已出鞘,身形同時射出,人劍化作一道飛虹,飛射向柳孤月的后心。
  韓方、賈奉听到敖玉霜那聲“小心”之際,柳孤月的魔刀已斬
  至。
  “鏘”一聲,韓方的刀首當其沖,迎刀斷成了兩截,魔刀的去勢未絕,再斬在賈奉那把刀之上。
  “當!”賈奉那把刀脫手飛出,整條右臂都震得麻木,他惊呼未絕,魔刀已一挑,切人了他的咽喉,一人即出,橫里疾切下。
  “刷”地一聲,一條右臂迎刀斷下,落在柳堤上。
  斷臂外還有一把斷刀,刀仍然緊握在手中,這是韓方的手臂。
  韓方刀一斷,見對方刀勢未絕,就知道賈奉危險,立即扑前搶救,斷刀急削向柳孤月的胸膛。
  他的刀未到,柳孤月的魔刀已切斷賈奉的咽喉,回切向他的手臂,刀落臂斷,韓方根本連閃避的念頭也未生出來。
  魔刀不愧是魔刀,這份迅疾簡直已超越人力的极限。
  韓方一聲慘呼,一個身子几乎栽倒地上。
  柳孤月的身子卻向前一挺,几乎同時,發出了一聲慘呼,一截閃亮的劍尖正從他的胸膛之上刺出。
  是敖玉霜的劍。
  柳孤月的魔刀斬下韓方右臂的同時,敖玉霜那支長劍已刺入了柳孤月的后心,一劍穿透他的胸膛。
  慘叫聲一落,柳孤月的目光亦落在劍尖之上,陡地撕心裂肺的大喝一聲道:“誰?”
  敖玉霜道:“我。”
  “大膽!”柳孤月反手就是一刀斬出。
  刀光一閃,敖玉霜左手油紙傘的傘桶一斷為二,油紙傘“嗤”的飛起了半空,掉落地上,滴溜溜的不停在打轉。
  刀未到,敖玉霜已棄劍倒飛開去。
  她的手若是仍然在劍柄上,現在斷的就不是傘柄,而是她的脖子了。
  她一飛盈丈,手握著半截傘柄,呆呆站在那里,一個身子不由簌簌的顫抖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血激飛!
  柳孤月疾轉半身,狠狠的瞪著敖玉霜道:“是你?”
  敖玉霜顫聲道:“是我。”
  柳孤月道:“想不到你的功力猶在那兩個小子之上。”
  “我……”
  “他們的刀若是有你的劍那么快,我要殺他們可沒這么容易了!”
  “你……”
  “我本該看出來才是。”柳孤月歎了口气,接道:“這附近只有我們四人,我一心只是對付他們的兩把刀,若是我對你早有防范之心,你的劍縱然再快,也休想能夠刺中我的要害。”
  敖玉霜不能不點頭。
  柳孤月又歎了口气道:“若不是你長得這么美,若不是我喝了這么多酒,我又何致于瞧不出你身怀絕技。”
  敖玉霜道:“剛才你不是說過千杯不醉的么?”
  柳孤月苦笑道:“那是醉話。”
  他現在顯然已完全清醒,一頓又道:“大哥說的果然有道理,我終日沉迷酒色,難保有一天會死在酒色之下。”
  敖玉霜沒說話,怔怔看著他。
  “現在已應驗了!”柳孤月以刀支地,勉力向敖玉霜跨前一步,嘶聲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敖玉霜。”
  “敖玉霜——這個名字不錯,實在不錯……”柳孤月握刀的五指根根發白,忽然道:“多謝!”
  “多謝什么?”敖玉霜不解。
  “你總算肯告訴我你的名字了。”柳孤月慘笑道:“若是連死在什么人手中也不知道,如何死得瞑目。”
  柳孤月的語音由高而低,身子一踉蹌,終于連人帶刀仆倒在地上,他果然瞑目了。
  敖玉霜看在眼里,身子不禁顫抖起來,臉上現出惊恐之色。
  雨霧逐漸沾濕了敖玉霜的衣衫。
  韓方緩緩的走到她面前,她才如夢初醒。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韓方躬身一揖。
  敖玉霜急忙搖手道:“應該是我多謝你們的。”
  韓方搖頭道:“若非姑娘那一劍,我現在已死在魔刀之下了。”
  “不是因為我,你們根本就不會和柳孤月打起來,那位賈俠士也不會死在柳孤月的屠刀之下。”
  “就不在今日,我們遲早有一天也會拚上。”
  “柳孤月不說,你們也不知是他殺了……”
  “天下絕沒有永久的秘密。”
  敖玉霜目光一轉,道:“你傷得怎樣了?”
  “只不過斷了條右臂。”
  “我身上有金創藥。”
  “不用了,我身上帶的有,也已經扎好了傷口。”
  他的傷口果然已用衣襟扎好,血仍不住外滲,血腥味之外還有藥味,他沒說謊,柳孤月倒下之后,他已經開始包扎傷口。
  方才他奮不顧身,現在卻顯得如此惜身,敖玉霜感到奇怪。
  韓方又道:“現在我們該离開此地了,姑娘要往哪儿去?”
  “你又要到哪儿去?”
  “姑娘若是向東,我便往西。”
  “現在你要人照顧,我們應該一塊走才是。”
  “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賈俠士的尸体……”
  “我一個人搬得動,不用勞煩姑娘了!”
  敖玉霜仔細的打量了韓方几眼,忽然道:“你堅持不要我幫忙,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不為了什么。姑娘的救命大恩,我已經不知道如何報答,焉敢再勞煩姑娘。”韓方苦笑著說。
  “你說謊。
  “我”
  “我知道你在說謊,我看得出來。”
  韓方搖搖頭。
  敖玉霜沉聲道:“你若不給我一個明白的交代,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說的很堅決。
  韓方忽然歎了口气道:“姑娘一定要我說?”
  “一定要。”
  “柳孤月是什么人,姑娘已經知道了。”
  “他是中州五絕的老四。”
  “中州五絕是什么人,姑娘當然亦已清楚了?”
  “据說是五個職業殺手,——
  “這是不是,事實尚在其次,他們五人情同手足,卻是千真万确。”
  “那又怎樣?”
  “他們五人無一不武功高強,所謂仙劍、魔刀、鬼斧、神拳,暗器無敵,若是聯手出擊,只怕無人能櫻其鋒。”
  敖玉霜默然頷首,魔刀柳孤月的厲害,她已親眼目睹.一個已如此厲害,五個加起來那還得了?
  韓方接道:“他們五個人雖然無惡不作,一直沒有一個人敢出面于預,現在我們殺了柳孤月,其余四人,你以為會怎樣?”
  敖玉霜沉吟了一會,才道:“即使并不是真的情同手足,為了他們往后的聲威,一定會追殺我的。”
  “不是你,是我。”
  “殺柳孤月的可是我呀!”
  “柳堤上現在只有我們兩人,知道這件事的也只有我們兩個。”
  “我可以澄清這件事。”
  “千万不要。”
  “為什么?”
  “這一來,他們勢必全力追殺你!”
  “冤有頭,債有主……”
  “殺了你之后,他們仍然會找我,姑娘這么做,可以說毫無用處。”頓了頓,韓方又道:“又何必自尋煩惱。”
  “禍由我起,總不成由你單獨承擔?”
  “我正好借机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這叫我怎么過意得去?”
  “有姑娘這句話,韓某死亦無憾。”
  敖玉霜不禁歎息一聲。
  韓方卻笑笑道:“姑娘也不必為我擔心,他們未必能夠找到我。”
  “你好像忘了他們做的是什么工作?”
  “沒有忘記。”
  “他們既然是職業殺手,在找人方面,必有他們的一套。”
  “無論如何,死一個人總比死兩個人好。”
  “難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韓方苦笑道:“除非我們請到一個能夠對付他們的好手幫忙,否則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
  敖玉霜目光亮,道:“這個容易。”
  韓方搖搖頭道:“膽敢開罪他們的人,只怕找一個很難。”
  “最低限度有三個。”
  “哦?”
  “你們皖西雙義与我。”
  韓方苦笑了笑。
  敖玉霜道:“能夠對付他們的好手,現在最少我已經想到了兩個人…”
  “是哪兩個人?”
  “一個是我爹爹。”
  “令尊?”
  “敖笑山。”
  韓方一怔,道:“怪不得姑娘的劍那么迅速,那么准确。”
  敖玉霜搖搖頭道:“我爹爹的本領,我連五成也沒能學到。”歎息了一聲,又道:“一向我都以為自己不會惹事,別人就不會找自己麻煩,練不練武功也沒什么關系,誰知道并不是這樣,看來這次回去,我定要下苦功了。”
  “嗯!”韓方輕應了聲。
  敖玉霜自顧自的,接著又說道:“現在我爹爹与三阿姨就在蘇州附近游玩,你盡快去找他們。”
  韓方道:“可是我……”
  “地方那么大,要找人并不容易,何況你又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樣子,不過——”敖玉霜道:“即使這十日內你都找不到他們,可以到環翠山庄來,十日后,他們必會在環翠山庄等我。”
  韓方沉吟道:“你那位三阿姨她是……”
  “名叫魯三娘,功夫也不錯。她是武林世家魯家的人。”
  “你說的第二個人就是她?”
  “不是。”
  “那是誰?”
  “是我爹爹——’話說到一半,敖玉霜忽然改口道:“是我的一個好朋友。”
  “他的武功相信絕不在令尊之下?”
  “武功高低我并不清楚,但名气方面,卻不在我爹爹之下。”
  韓方思索著道:“令尊名震江湖,有誰能与令尊相比……”
  “路云飛。”
  韓方一怔,道:“你說的就是……就是‘金牌殺手’路云飛?”
  “正是,我這就去追他。”
  “他們二人果真聯手,中州五絕只怕未必能應付得來。”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韓方一笑,又道:“我不放心的只是姑娘,現在知道姑娘有他們二位照顧,自然就放心了。”
  敖玉霜道:“一路上你得謹慎行藏。”
  韓方道:“無論我能否將消息傳到,姑娘追到路大俠之后,必須要盡快赶往環翠山庄會合。”
  敖玉霜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千万小心。”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韓方仰天大笑道:“但求這五個惡魔授首,就是死我也瞑目了。”
  韓方走過去,拾起斷落在地上的右臂,再攔腰扶起賈奉的尸体,道:“姑娘,再會了!”話落,飛掠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01:59

第六章

  三十里之外也有一條柳堤。
  雨已歇,夜已深月明似水。
  有兩個人影漫步在柳堤上。
  敖玉霜終于追到了路云飛。
  柳風輕柔,星月交輝,如此良宵,但剛卻無意欣賞,路云飛面色沉重,他忽然開口說道:“你殺了中州五絕的柳孤月?”
  敖玉霜點點頭道:“真的是我殺的……”
  路云飛道:“听你這么說皖西雙杰絕不是柳孤月的對手,即使是加上了你,也不見得是對手?”
  敖玉霜又點點頭。
  路云飛道:“你所以能夠一劍刺殺柳孤月,完全是因為柳孤月喝了不少酒,反應沒有平時那么靈敏,對你又沒注意。”
  “嗯!”
  “唉!我真替你們捏一把冷汗。”
  “現在我不是好好的嗎?”
  路云飛笑道:“事情卻不是現在已經了結了!”
  “所以我立刻追你回去。”敖玉霜手一牽路云飛的衣袖,道:“路大哥,你不會不管這檔子事吧?”
  “當然不會。”
  “那么,這檔子事就好辦了!”
  “你暫時躲起來,至于地方,我會給你安排。”
  敖玉霜嘟著嘴道:“又是因為我武功不行?”
  路云飛柔聲道:“玉霜,你必須明白,他們能夠縱橫兩河十多年,必定有他們厲害的地方。就是我,也毫無把握同時應付他們四人。”
  “他們如果找到你……”
  “在我開始行動之前,我會請朋友通知你父親盡快赶來,未与令尊會合我是不會与他們正面沖突的。”
  “万一……”
  “只好拚了。”
  “你不是說,對他們毫無把握?”
  “如果真的打不過他們,我開溜就是了。”
  敖玉霜噗嗤笑道:“你也懂得開溜?”
  路云飛也笑了:“而且溜得絕不比任何人慢。”
  “可是你怎樣轉移他們的注意?”
  “現在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辦法。”路云飛仰首望去,眼睛中突然射出了閃亮的光芒。
  星月剎那間也仿佛為之失色。
  煙雨迷蒙。
  天气与昨日并沒有多大分別,雨是清晨開始落,午后仍未歇。
  煙雨下,城西郊大路上奔馳著一輛四馬大馬車。
  整個車廂都漆成黑色,帘子并沒有例外,甚至連那四匹馬,都無一不是黑色,車把式也身穿黑衣,手中那條馬鞭也是黑色。
  車廂頂還插著兩支黑色的五角小旗,迎風飛舞著。
  路上的行人看見這輛馬車都慌忙走避,他們雖然不知道這輛馬車屬于什么人,但這輛馬車的外表顯然就是死亡和邪惡的象征。
  行人中也有在江湖上行走的朋方,他們雖然不在乎那些,可是看見車廂頂插著的五支黑旗,亦連忙將路讓開。
  那五支黑旗,就是中州五絕的標幟。
  出城三里是一片雜木林子,道路從林中穿過。
  馬車才駛進林中,三十丈外路旁的一株大樹,立即“咿呀”的倒下,正好將路截斷,通行受阻。
  馬車飛快,迅速駛至。
  車把式是一個駕車好手,一眼瞥見,連忙將馬勒住,馬車仍然沖前几十丈才停下來,距离那株樹不到三丈了。
  車廂兩邊的門戶几乎同時打開,兩個黑衣中年漢子探首出來,喝道:“干什么在這里停車?”
  車把式吁了一口气,道:“前面突然倒下一株樹,攔住了去路。”
  “這么巧?”
  “只怕是有人故意如此,將我們截下吧!”
  “是哪一個這么大膽,難道他看不出這是什么人的馬車?”
  說話間,那兩個黑衣人先后將頭縮回,車廂門戶旋即打開,相繼躍出四個黑衣漢子,方才探頭外望的那兩個亦在其中。
  就在此時,一個粗獷中帶著三分斯文的年輕人,沿著那株斷樹緩步從林中走了出來,他就是路云飛。
  路云飛走到路中間停下.一腳踩在那株樹干上,冷然盯視著從馬車上下來的那四個黑衣漢子。
  他左手反握著一支劍,劍閃閃發亮,他的眼睛也發亮。
  四個黑衣漢子一眼瞥見,左右一涌上前,當先那個沉聲喝問道:“這株樹是你弄斷的嗎?”
  路云飛點點頭道:“不錯。”
  “斷的倒巧。”
  “我弄斷這株樹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攔阻你們的去路。”路云飛左手一翻,“篤”一聲,將劍插在樹于上。
  “吃了熊心豹膽?”
  “可以這么說”
  “你可知道這是什么人的馬車?”
  “中州五絕。”
  “好啊!你這是存心找碴來了!”
  “正是”
  路云飛直認不諱,四個黑衣漢子反而猶豫起來,一人輕聲說道:“這小子好像大有來頭!”
  另一個漢子道:“否則他怎敢如此?”
  “你猜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天曉得。”
  “若是他動手,我們又如何?”
  “自然揍他一個狠的,看他一副書呆子模樣,我們四個還怕了他不成?”
  “不錯……”
  四個人交頭接耳,商量了一會,為首的那個望向路云飛,道:“你小子可知道中州五絕是什么人?”
  路云飛淡淡地道:“五個職業殺手。”
  “你既然知道……”
  “而且我還知道車廂內載的是什么東西!”
  “什么?”
  “一副棺材。”
  四個黑衣人同時一怔。
  路云飛又道:“棺材里裝的是誰我也知道。”
  “你說,是誰?”
  “柳孤月。”
  四個黑衣人大惊,為首的那個脫口道:“你怎么全知道?”
  路云飛冷冷地道:“我重回柳堤之際,柳孤月的尸体已被移走,几經打听,才知道是你們所為,知道你們一定會經過這儿。”
  “所以你在這儿阻攔我們?”
  “不錯。
  “目的是什么?”
  “我殺柳孤月時,忘了一件事。”
  這句話人耳,四個黑衣漢子面色大變,一個失聲道:“四爺是你殺死的?”
  另一個道:“你好大的膽子……”
  “廢話!”路云飛冷冷一笑道:“膽子不大,怎么敢殺柳四?”
  另一個瞪眼道:“朋友,人真的是你殺的?”
  “當然!”
  那個漢子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為首的那個怒聲道:“四書什么地方開罪了你?”
  “他沒開罪我!”
  “那么……”
  “你們難道還不知道當時他調戲一個少女?”
  四個黑衣漢子互相望了一眼,為首的又道:“那少女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路云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句話你們听過吧!”
  “這么說,你是個俠客了?”四個黑衣漢子相顧冷笑,一人接口道:“你既是俠客,殺人后怎么一走了之?”
  路云飛道:“總得先安置好他們。”
  “他們?皖西雙義的韓方和那個少女?”
  “你們的消息倒也靈通。”
  “卻不知道你這個俠客。”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路云飛語聲一沉,道:“否則你們枉殺了別人,叫我如何過意得去。”
  “況且還可以借此揚名天下,這种好机會你當然不肯讓給皖西雙義的,對不對?”
  路云飛冷笑道:“柳孤月算什么東西?”
  四個黑衣漢子露出了詫异的神色,他們實在很奇怪眼前這個人是誰,竟然不將柳孤月放在眼內。
  路云飛膘了他們一眼,接問道:“听說柳孤月有好几個手下,平日專替他打听消息,想必就是你們了。”
  四個黑衣漢子不約而同的點頭。
  路云飛又道:“你們現在將棺材送去哪里?是不是暗器無敵孫杏雨那儿?”
  “這……你也知道?”
  “孫杏雨乃是五絕的老大,除他之外,其余四人無不行蹤飄忽,你們不將棺材送到他那儿,又送到什么地方?”
  “你莫非想到那儿給孫大爺一個交代?”
  “孫杏雨必會來找我,何用我奔波?”
  “你到底是誰?”
  “正要讓你們知道!”路云飛突然拔出插在樹干上的劍,舉步跨過樹干。
  四個黑衣漢子不禁齊皆向后倒退一步。
  路云飛腳步不停。
  四個黑衣漢子一退再退,為首的突然大喝道:“站住!”
  路云飛恍如未聞。
  為首的黑衣漢子左右望了望,道:“我們四把刀難不成就這樣給他唬住了?”
  其余三人不由搖搖頭。
  那個黑衣漢子接口道:“瞧他這樣子若非醉酒,他又有皖西雙義一旁協助,憑他一個人如何殺得了四爺?”
  左右三人同時點頭。
  “四對一我們總不成收拾不了這小子。”
  “收拾了他,孫大爺面前少不了我們的好處。”
  “卻要活的!”
  路云飛离他們已不足半丈。
  “鏘啷”聲突起,四把刀一齊出鞘,四個黑衣漢子四面散開,將路云飛圍起來,路云飛冷笑收步。
  “呼”的一下破空聲響,一條馬鞭猛若毒蛇一樣凌空飛來,卷向路云飛的脖子。
  那個車把式竟然是第一個出手,他顯然也是練家子,那條馬鞭使開來,聲勢也甚是惊人。
  路云飛右手一揚,便已將鞭梢抄住,再一拉,那車把式松手不及,就連人帶鞭,從車座上摔下來。
  四個黑衣漢子乘机發動,四把刀分從四個方向殺上。
  路云飛看在限內,松開握著馬鞭的右手,一聲暴喝,喝聲有如中天陡裂,疾走雷霆,四個黑衣漢子不由都心頭一震,攻勢亦一窒。
  路云飛也就在這時候出擊,頎長的身子呼的凌空橫飛,右掌斜切在一個握刀漢子的手腕上,雙腳亦左右同時踢中了兩個漢子的肩頭。
  “鏘啷”一聲,刀落地,被掌切中手腕的那個漢子呼痛倒退,被腳踢中肩頭的兩個漢子卻連人帶刀飛起,摔出半丈。
  路云飛左手劍已同時刺出,“叮”的一聲,震開了為首漢子下劈的長刀,身形一落,劍再展,劍光抵住了那漢子咽喉。
  那漢子忙叫一聲:“手下留情!”面色慘變。
  路云飛的劍并沒有刺進他的咽喉,冷冷一笑,道:“這一次饒你的命,只是這一次!”緩緩收劍。
  那漢子渾身虛脫一樣,額頭上冒出了一顆顆豆大的冷汗,手中刀不覺墜地。
  路云飛沒再理會他,大踏步向馬車走去。
  沒有人敢阻止。
  車把式看見路云飛走近,急忙連滾帶爬的躲開。
  路云飛一直走到車廂后面那扇木門之前,霍地出拳,“轟”一聲木屑紛飛,那扇虛掩的木門,被他一拳擊碎。
  車廂內放著一副棺材,路云飛右掌一翻一插一托,將棺材從車廂內推出,四個黑衣漢子与那車把式只看得張口結舌。
  “砰”一聲,棺材彈落地上。
  路云飛一腳踩上棺蓋,左手劍一落,“刷刷”的在棺蓋上刻下了四個字——金牌殺手。
  四個黑衣漢子看到“金牌殺手”四個字時,才真的慌起來,齊都面如土色,他們雖然從未見過金牌殺手,對這名字并不陌生。
  路云飛收劍轉身道:“告訴孫杏雨,人是我殺的,我知道他們一定不會罷休,在他們找我的同時。我也會找他們。”
  話落,從容舉步离去。
  夜已深!
  三更將至,孫家庄的大廳上仍然燈火通明、光如白晝。
  柳孤月的那副棺材就放在大廳的正中,孫杏雨面對著那副棺材。在坐在一扇山水屏風之前。
  這位中州五絕之首,比其他四絕更像一個讀書人,城府之深沉,手段之毒辣,也在其他回絕之上。
  殺人在他可以說是一种刺激的樂趣,一种享受。
  在孫杏雨的左方,坐著“神拳”郭長溪。他与孫杏雨是完全兩個不同樣的人。
  孫杏雨高逾七尺,身材頎長結實,三綹掩口胡須,他卻是四尺也不到,矮矮胖胖,皮光肉滑,一根胡子也沒有。
  他穿著一襲錦衣,貼身之极,身上并沒有任何兵器。事實上他也從來不帶兵器,因為他的一雙手就是兵器。
  据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挨得住他的鐵拳開碑裂石的一擊。
  白松風坐在孫杏雨的右邊,中州五絕中,就是他最不像讀書人,讀書人絕不會終日拿著一柄大斧頭。
  那柄大斧頭,差不多有兩尺丁方寬闊,柄長半丈,粗如儿臂,竟然還是鐵打的,沒有千斤之力,休想使得動它。
  白松風卻能將它舞得風雨不透人,端的駭人。
  “仙劍”杜飛熊,并沒有高坐在堂上,他負手站在棺材前。
  五絕之中,年紀最輕的是他,出道最晚的也是他,但死在他劍下的人,卻只在“鬼斧”白松風之下。
  他也是五絕之中,除了孫杏雨,最像讀書人的一個。
  棺材送來不久就被打開,現在仍未蓋上,柳孤月的尸体暴露在燈光之下。
  他含笑而逝,嘴角現在仍然挂著笑容,這時候看來,自然說不出的詭异,臉色更有如死魚肉一樣。
  棺蓋斜靠著桌子,放在棺材的旁邊,刻在上面“金牌殺手”四個字正對著四絕。
  看見這四個字,四絕的心中就有气。
  縱橫兩河十多年,從來沒人敢正面冒犯他們,現在非但有,非但殺了柳孤月,而且攔途截車,留名棺蓋之上。
  夜風透窗,燈影搖動。
  郭長溪突然怒吼揮拳,“轟”一聲,放在他身旁那張几子迎拳碎裂。
  杜飛熊霍地回首,白松風微一側身。孫杏雨卻完全不為所動。
  若非聾子,神經必定堅韌如鋼絲,那份鎮定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了。_
  偌大的廳堂,就只有他們四個人,堂外卻站著四個勁裝疾服的大漢,院中花樹間亦隱約有人影閃動。
  這都是中州五絕的手下,他們都听到那一聲巨響,但役有理會!
  今夜他們都有他們的職責,在未經許可之前,他們絕不敢擅离職守,更不敢踏進大廳半步。
  整個庄院在棺材運到之后不久,就開始全面戒備。
  郭長溪一拳擊几,怒气仍未消,大吼道:“這個姓路的小子,若是落在我手中,定叫他粉身碎骨。”
  杜飛熊忽然道:“四哥未必是路云飛殺的。”
  郭長溪道:“不是路云飛,誰能夠一劍將老四刺殺?”
  白松風亦道:“老四那四個手下雖然武功有限,也不是不堪一擊之輩,可是那個人還是一招就將他們四人擊敗!”一頓又道:“江湖上藏龍臥虎,雖然未必是路云飛才有這种本領,但,有這种本領的人,應該不會冒充別人的名字。”
  杜飛熊道:“我沒有說那個人不是路云飛。”
  白松風道:“既然如此,四弟又怎會不是他殺的?像這种成名的英雄,難道還會占別人的便宜。”
  郭長溪接道:“除非棺蓋上刻的那四個字并非金牌殺手!”冷笑一聲又道:“可是我看來看去,那分明就是‘金牌殺手’四個字。”
  杜飛熊手撫棺蓋,道:“字并沒有寫錯,我也沒看錯。”
  郭長溪道:“那你怎還說老四不是路云飛殺的?”
  杜飛熊道:“當然有原因。”
  郭長溪不耐煩地道:“快說明白。”
  杜飛熊道:“二哥也听到的,根据我們手下調查所得,四哥在調戲那少女的時候,在場的就只有皖西雙義。”
  “他們動手的情形沒人看見,姓路的那時候才經過才出現難道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問題卻又來了。”
  “還有什么問題?”
  “從四哥身上的傷口我們可以發現,四哥是被一支利劍從后心刺人,突透前胸而死亡的。”
  “這又怎樣?”
  “像‘金牌殺手’那种所謂英雄俠士,怎會背后殺人?”
  郭長溪默然了。他想:會不會是他的二弟寒星殺手或者是三郎下的手?
  白松風接口道:“當時也許情勢危急,皖西雙義生死間發,為了救人,迫使路云飛不能不從背后襲擊。”
  杜飛熊不由點頭,道:“如此也不無可能。”
  孫杏雨即時雙手一分一按,道:“大家靜一靜,听我几句話。”
  杜飛熊三人一齊轉過目光,望向孫杏雨,對于這位大哥,他們一向都是既敬且畏。
  孫杏雨半身微欠,道:“老五的怀疑,我也有同感,但無論殺老四的是否金牌殺手,我們都非殺金牌殺手不可。”
  杜飛熊道:“如果真不是他殺的,我們似乎沒有必要招惹他。”
  孫杏雨道:“他攔路截車,留名棺蓋這件事現在已經快速傳開去,除非我們兄弟從此退出江湖,否則就必須殺死他。”
  “這是面子問題。”
  “況且我們五人是結拜兄弟。”
  “不錯。”
  “再說——”孫杏雨語聲一沉,道:“即使我們罷手,路云飛也不會罷手。”
  杜飛熊詫异地道:“為什么?”
  “從他的行動看來,顯然深信我們四人必定會找他算賬,所以我們就算不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們作一個了斷。”
  “那么,老大的意思是……”
  “殺死他,只有殺死他才能徹底解決問題。”一頓,孫杏雨又道:“正如他要解除一切威脅,就只有殺死我們一樣。”
  杜飛熊微吁道:“既然如此,我們只好与他一決死戰了!”
  孫杏雨冷笑道:“五弟好像很怕這個人?”
  杜飛熊道:“所謂人的名儿,樹的影儿,這個人既能單人只劍搏殺‘荊襄七怪’,在江湖上闖出響亮的名號,當然有他厲害的地方。”
  孫杏雨道:“近年來,倒在金牌殺手劍下的,事實亦不乏高手中的高手。”
  杜飛熊道:“這就是了,老大平日豈非時常說,能夠的話,最好不要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孫杏雨道:“現在這件事情,已無可避免。”
  杜飛熊道:“以老大的推測,這次我們有多少胜算?”
  孫杏雨斬釘截鐵地道:“若是以四敵一,一必敗,四必胜。”
  郭長溪插口道:“若以一對一,又如何?”
  孫杏雨沉吟道:“我們四人只怕無一是他的敵手。這几年有什么人倒在他的劍下月,那些人的武功怎樣,多少你們該有些印象。”
  郭長溪道:“我知道有‘荊襄七怪’、‘蟠龍山庄’的不少高手倒在他劍下,但這些人豈能和我們兄弟相提并論。”
  孫杏雨笑問道:“老二難道有把握一個人將路云飛捶殺拳下?”
  郭長溪沒有作聲。
  白松風道:“不過,路云飛也不是傻瓜,當然知道以一敵四,非死不可。”
  “應該知道。”
  “如此又豈會有机會讓我們聯手對付他?”
  “他不給我們机會,我們可以自己制造机會。”
  “如何制造?”
  “我們先派人去探听他的下落,然后一齊去找他,去殺他。”
  “現在只怕他已經來找我們了。”
  孫杏雨兩跟望向廳堂外,緩緩地道:“縱使現在他已經來到了門外,也絕不敢踏進庄院半步。”
  白松風道:“這里到處机關埋伏,他進來就是死路一條。”
  孫杏雨笑道:“正如你所說、他并非傻瓜,所以他說盡管說,絕不會闖進來的。”
  白松風道:“以我們那些手下的探听本領,要將他找出來,并不困難。”
  孫杏雨沉吟著道:“盡管如此,我們也大意不得。”他坐直身子,接道:“這一戰,將會是我們四人有生以來最凶險的一戰,非獨斗力,還是斗智”
  杜飛熊突然問道:“我們那些手下如果找不到他呢?”
  “我會另有安排。”
  “哦?”
  “在找路云飛的同時,我們還要派人出去找那少女与韓方。”
  “這兩人現在必已被路云飛藏起來了。”
  “只有這樣他才能消除后顧之憂。”
  “所以要找到他們,只怕比找路云飛更加困難。”
  “無論是否能夠找到他們,七日之后,如果我們找不到路云
  飛,我們就散播消息,說韓方已落在我們手上。”
  “何不說那少女也……”
  “那個少女姓什么,名什么,我們可全不清楚。”
  杜飛熊不由點點頭道:“路云飛得知韓方落在我們手中,難道就會來救?”
  孫杏雨沉吟了一陣,才道:“若說人在這個庄院之內,他定必查明是否事實,絕不會貿然采取行動。”
  “否則,他必會前去一看究竟。”
  “此所謂藝高人膽大。”
  “到時候,我們就在那附近等他。”
  “只是在附近,如果韓方真的在我們手中,也等他將人救出,才中途出擊。”
  “如此,韓方便成為他的累贅了。”
  孫杏雨陰陰的一笑,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杜飛熊道:“那是說,韓方便真的落在我們的手中,我們也要暫時留住他的性命了。”
  孫杏雨道:“殺韓方容易,殺路云飛難。”
  杜飛熊頷首道:“困難的應該先解決。”
  “不過,真個找到他的時候,我們還是該先問清楚一件事……”
  “四哥的真正死因?”
  “正是。”孫杏雨又是一笑,這一次的笑容冰雪也似地冷酷。
  春寒料峭。
  深夜。
  韓方只知道現在已深夜,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刻。
  他現在正躺在一間山神廟的神台之上,這間山神廟在荒郊曠野中,距离最近的一個村落最少也有三里。
  雖然是靜夜,三里外的更鼓聲絕對傳不到這里。
  韓方當然不在乎,因為他知道中州五絕的手下現在必然到處搜尋他的下落,只有在這种地方,才能夠放心睡覺。
  他到過蘇州。
  敖笑山和武三娘已經离開,他沿途追尋,向環翠山庄走去,十天后,敖笑山、武三娘必會在環翠山庄等候敖玉霜,無論如何他都得將消息送到。
  因為他知道中州五絕在搜尋他的下落,同時,也在搜查敖玉霜的下落。
  雖然他絕不在乎自己,卻關心敖玉霜的安危,像敖玉霜這樣可愛的少女,他實在不忍心讓她遭遇任何的傷害,何況敖玉霜還救過他的性命。
  這間山神廟顯然已荒廢很久,敗坏不堪,供奉的山神泥像只剩半截,無從分辨得出到底是何方神圣。
  東面的牆壁倒塌了一大片,凄冷的月光斜從缺口處射進來,正射在韓方的臉龐上。
  月光照耀下,韓方的臉龐更見蒼白。
  廟外草虫卿卿,异常凄惻,這凄側的虫鳴聲突然斷折。
  臥在神台上的韓方几乎同時躍起來,“霍”地一個滾身,滾落在神台下,原放在身邊的那把長刀已經緊握在左手中。
  他著地一滾即起,躬身從神台下走出,輕步走到門左側,長身一靠,貼著牆壁傾耳靜靜細听。
  門外腳步聲響動,而且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如此深夜,那些人來這里干什么?
  腳步聲倏的停下,一個聲音響起來:“就是這里?”
  另一個聲音道:“不錯。”
  “我們在附近監視已經三個時辰,并未見他离開。”這個聲音又不同。
  “好,很好。”又是一個聲音說。
  然后,所有的聲音完全靜止。
  韓方緊握長刀,一動也不動。
  霹靂一聲大喝剎那暴起:“韓方,出來!”
  韓方沒有理會。
  停了一會,那個聲音又喝道:“你不出聲也沒用,我們知道你躲在廟內。”
  韓方仍然不應。
  那聲音接著又喝道:“再不出來,我們就要沖進來了!”
  韓方暗暗冷笑,蹲下身子。
  廟外也靜了下來。
  良久,廟外猛然一聲沉喝:“闖!”
  兵刃“鏘啷”出鞘聲,衣袂破空聲亂響。
  月光從東面牆壁的缺口射人,凄白而凄冷,忽然一暗,三個黑衣漢子凌空飛來,‘颼颼颼”,不分先后的從缺口飛人。
  西面牆壁那一道破爛不堪的窗戶同時碎裂,也竄進兩個黑衣漢子。
  廟外人影飛閃,也有兩個黑衣漢子沖進來。
  韓方把握机會,長身揮刀,寒光一閃,銳利的刀尖砍進一個黑衣漢子的咽喉,接著右腳疾踢在另一個漢子的小腹上。
  那個黑衣漢子怪叫一聲,連人帶刀被踢得飛了起來。
  韓方左腳一頓。身形飛射,從他們之間竄了出去。
  沖進來的几個黑衣漢子一眼蔑見,身形急收,一人大喝道:“哪里逃!”
  另一人高呼道:“截住他!“’、,
  語聲未落,韓方已竄出廟門外。
  四個黑衣漢子幽靈一般站在廟門外。各握兵器,如狼似虎,韓方的目光一點,心頭不禁一寒,去勢亦一頓。
  站在廟前的四個黑衣漢子眼見韓方沖到,“轟”然齊喝一聲,手中兵刃疾展,韓方大喝一聲,不顧一切的和他們拚在一起。
  “當!”一聲,韓方的長刀斬在左方的那個霸王盾上。
  那黑衣漢子咧嘴一笑,左右手及時一錯,韓方的刀立刻被夾在雙盾之中。
  韓方因斷了右臂,傷勢未愈,左手使刀,功力大不如前,眼看又有兩個黑衣漢子手持兵刀扑到、心想這下完了。
  “嗤”一聲,韓方手中的那把刀終于把持不住,脫出左手。
  于此同時,一條天門棍,一雙護手鈞跟著襲到,棍敲膝蓋,鉤鎖雙膀,他們顯然無意擊殺韓方,想捉活人。
  鉤、棍未到,韓方就“哇”的一聲怪叫整個身子靈蛇般一翻,避開天門棍,扑向手持護手鉤的那個黑衣漢子。
  護手鉤“嗤嗤’的在韓方左右肩頭上划開了兩道血口韓方仿如未覺,箭矢般從中射人,左手疾出,捏住那人咽喉。
  “咯!”一聲脆響,那漢子的一對眼珠子從眼眶內突了出來,一條褲子剎那濕透,腥臭攻鼻,當場气絕,身子田被韓方拉甫地上。
  韓方亦收勢不住,扑在只身上,耳后風生,他不假思索。隨即滾身。
  他雖然反應敏捷,手持一雙霸天盾的那個黑衣漢予也不慢,一轉一沉一壓,還是將韓方壓住雙盾之下。
  一條天門棍跟著插落。
  “啊……”一聲慘叫,韓方左掌盡碎,碎骨從掌心穿出,鮮血染紅了附近的泥土。
  手持日月環的黑衣大漢向韓在雙腳期落。
  手持霸王盾的黑衣漢子急喝道:“住手!”
  “大哥少管,讓我斬斷他的兩腿!”口里雖是這么稱拗日月環的黑衣漢子還是收住了勢子。
  “大哥”冷笑道:“斷他那只左手已夠了,再斷他雙腿,万一條受不住,當場一命嗚呼,大爺面前如何交代?”
  “可是老三的仇……”
  “大哥”目光落在手持護手鈞的黑衣漢子尸身上,截口道:“事了之后,只要我們開口,何愁大爺不將這廝交給我們處置。”
  手持日月環的黑衣漢子想了想,道:“好吧!”
  緊接著他一個箭步扑到韓方頭前,冷笑道:“姓韓的,今天暫且饒了你一條小命,等我們拿住了路云飛,有你好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03:05

 韓方一張臉已因左掌碎裂痛得扭曲變了形,卻始終一言不發。
  他睜大眼睛,瞪著那個黑衣漢子,一直到他說完,才冷冷地道:“你們是中州五絕門下的走狗!”
  那黑衣漢子手持日月環一陣亂敲,道:“隨你怎么說,日后總要你知道我們這些走狗的手段。”
  韓方道:“大不了一死。”
  黑衣漢子忽然笑道:“你可曾听過我們大爺怎么殺人?”
  韓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噗。
  “我們大爺足足花了三天三夜才殺死一個人,我們跟了他那么多年,多少也學到了些,雖然沒把握將你也殺上三天三夜,一天一夜大概還不成問題。”
  韓方悶哼,掙扎欲起,壓在身上的霸王盾卻有如千斤巨石,掙脫不開。
  “大哥”看見韓方掙扎,雙手更加用力,一面大聲喝道:“你們來几個人,先將他綁起來!”
  几個黑衣漢子立即奔前。
  韓方嘶聲道:“有种的殺我!”
  “大哥”冷笑道:“你以為我們不想!”
  韓方道:“想就動手!”
  “大哥”道:“可惜我們都身不由己,大爺有話在先——要活的。”
  “孫杏雨在打什么主意?”
  “便是告訴你,你又能怎樣?”
  說話間,韓方已被綁起來,韓方五內俱焚,卻又無可奈何。











第七章

  孫杏雨、杜飛熊并立在廳前石階上,一面交談著。
  “這种雨不好。”杜飛熊忽然歎息了一聲。
  孫杏雨一笑道:“不好的是我們的心情。”
  “已經四天了,事情仍然一點進展都沒有。”
  “或許已經有很大進展,只是消息還未傳到。”
  “希望如此!”
  “你可見過老二?”
  “午飯時,我們不是都在一起?”
  “我是說午飯之后。”
  “沒看到,大哥要找他?”
  孫杏雨點點頭,眉頭微微一皺,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覺,好像要發生什么事似的。”
  “哦?”
  “這种感覺我已很久沒有了。”
  “三哥午后豈非也一樣,不知到哪儿去了?”
  “午飯后他一直在后院練斧。”
  “三哥一向就是勤練斧招。”
  “所以他一直活得很好,所謂業精于勤,荒于嬉,我們其實都應該跟他多學學才是。”
  “嗯!”杜飛熊目光一轉,道:“大哥,要知道二哥在哪里,可以找人問問。”
  語聲未落,一個黑衣漢子已經急步走來,手中捧著一只信鴿,孫杏雨一眼瞥見,道:“看來真的有什么消息了。”
  杜飛熊迫不及待搶前兩步道:“金八,是哪里來的消息?”
  那黑衣漢子正是負責傳遞消息的金八,應聲收步,道:“勾魂四鬼那儿來的。”
  杜飛熊道:“是否已經有了韓方的下落?”
  金八微現錯愕之色,道:“他們已將韓方送到了悅來客棧。”
  杜飛熊道:“他們是什么時候找到韓方?”
  “昨天夜里。”
  孫杏雨眉梢一揚,怒聲道:“我不是吩咐他們,一找到韓方馬上給我報告,怎么現在才有消息回來?”
  金八一怔,道:“今天早上他們已經飛鴿傳書,來過一次報告了。”
  “什么?”
  “二爺難道沒有……”
  孫杏雨截口道:“你給我說的詳細點。”
  金八道:“在今天早上,收到勾魂四鬼的飛鴿傳書,同時,霍定方面亦來了信鴿,我看過之后,正准備送進來給大爺過目,在外院花徑上就遇到二爺。”
  孫杏雨道:“于是你就將那兩份報告交給了二爺?”
  “是二爺要我給他一看。”
  “看后如何?”
  “二爺吩咐我回崗位,說自會拿給大爺。”
  “他沒拿給我。”
  “這……”金八又是詫异,又是惊慌。
  孫杏雨淡然一笑道:“這個也不能怪你。”
  金八扑地跪倒,叩頭道:“小人失責,大爺恕罪!”
  孫杏雨無言片刻,揮手說道:“你起來。”
  金八一再叩頭道:“謝大爺!”
  孫吉雨輕叱道:“起來!”金人慌忙爬起身子。
  杜飛熊在一旁忽問道:“霍定到底是什么人?”.
  孫杏雨道:“是我派去打听‘金牌殺手’路云飛行蹤的三個手下之一
  杜飛熊道:“這是說他已發現了路云飛的下落?”
  孫吉雨目注金八道:“霍定那份報告你看過了?”
  金八忙道:“是。”
  “報告上怎么說?”
  “霍定他們已找到了‘金牌殺手’路云飛了。”
  “人在哪里?”
  “東平鎮,正和他的兩個弟兄在一起,后來他們又分手了。”
  “這么近。”
  “距离這儿,不過半天路程。”
  “東平鎮的什么地方?”
  “霍定發現路云飛的時候,他正人鎮中吉祥客棧投宿,而了兆雄和三郎卻离鎮而去。
  “路云飛認為這里的事有他一人就夠了,要丁兆雄先到天堂鎮去。三郎則認真的說要去學劍。”
  孫吉雨沉吟起來。
  杜飛熊皺眉道:“二哥將那份報告留下,到底有何打算?”
  孫杏雨也皺眉道:“他一心要留下的,只是霍定那份報告!”語聲一頓,易地轉身,振聲喝道:“來人!”
  兩個黑衣漢子慌忙從花叢中竄出來,恭聲道:“大爺有何吩咐?”
  孫杏雨沉聲道:“准備馬匹水糧!六匹健馬!”
  “是!”兩個黑衣漢子應聲急步退下。
  孫杏雨把手一揮,金八亦連忙退開。
  杜飛熊忍不住又問道:“二哥何以要留下霍定那份報告?”
  “因為他認為憑他的武功,已可以擊殺路云飛。”
  “他獨自前去挑戰路云飛?”
  “不錯!”
  “這便如何是好?”
  “他顯然早已有這個打算,窺伺左右,否則不會這么巧,及時將金八截下。”
  “他留起那份報告的目的,無疑的就是不讓我們知道這件事,怕我們阻止他。”
  “匹夫之勇,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以大哥看,二哥這次挑戰路云飛……”
  “九死一生。”
  “……”杜飛熊默然了,他并不怀疑孫杏雨的判斷。
  孫杏雨也很少判斷錯誤。
  “希幸幸”的一陣陣馬嘶聲即時划空傳來。
  孫杏雨目光一轉,道:“快去叫老三出來!”
  杜飛熊道:“現在就動手?”
  “不錯!”
  “咱們赶去東平鎮接應二哥。”
  “不是,今天早上他已經离開,路云飛若是仍在,現在應該已分出胜負生死了。”
  “那么……”
  “我們赶去悅來客棧!”
  “我們為何要赶得這么急?”
  孫杏雨冷冷地道:“勾魂四鬼第一次飛鴿傳書亦在老二手中,万一他真的死在路云飛劍下,那份報告不難就落在路云飛手上,路云飛若是隨即動身,我們現在再不出發,給路云飛搶在前頭,將人救走,便會前功盡棄。”
  杜飛熊面色一變,應了一聲,轉身急急奔向后院。
  孫杏雨也沒有再多說什么,手按著階旁柱子,冷眼望天。
  天色陰沉,一如孫杏雨的面色。
  鞭聲呼嘯,馬蹄奔騰!六騎健馬疾風般從孫家庄大門沖出,沖人迷蒙煙雨中,馬六匹,人只有三個。
  孫杏雨、白松風、杜飛熊一手控韁,一手牽著一匹空馬,喝叱連聲,放馬狂奔。
  對胯下的座騎,他們都毫不怜惜,跑折了這匹馬,還有一匹。
  正午,云淡如薄羅,陽光輕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
  路云飛雖然在吉樣客棧的飯廳內,仍然感受到這陽光的溫暖,陽光是從天窗的格子射進來,正照在他的身上。
  周圍的桌子都坐滿了客人,他別無選擇,只有在廳堂當中一張桌子旁坐下。他并不在乎,因為他喜歡陽光。
  吉祥客棧是東平鎮最大的一間客棧,房間舒适,飯菜精美。
  這几天,路云飛滴酒不沾唇,他盡量使自己處于最佳狀態之中,因為任何疏忽,都可能導致死亡。
  雖然他并不認識中州五絕,但死在中州五絕手下的人,他卻認識不少,他知道那些人的武功,這等于知道中州五絕武功的厲害,中州五絕這時候應該已采取行動了。
  東平鎮距离孫家庄只有半天路程,吉祥客棧內應該有中州五絕的耳目,路云飛卻仍然在這种地方出現。
  這間客棧有這間客棧的好處,那就是中州五絕的所余四絕即使一齊到來,也很難聯手對付他。
  整間客棧只有飯廳才有足夠的地方讓他們放開手腳。
  今天,他發覺飯廳的情形有點不一樣。
  客棧的掌柜昨天本來是一個貌相慈祥的老者,今天已換了一個面容冷峻,目光閃爍的中年漢子了。
  那些店小二也完全是陌生的臉龐,路云飛几乎怀疑自己走錯了客棧,這間客棧就像是一夜之間換了主人似的。
  路云飛卻恍如未覺,不動聲色。
  飯中無毒,肴中也無毒。
  路云飛這一餐与其說吃得悠閒,不如說吃得小心恰當。
  路云飛方吃了一會,門外人影一閃、走進來一個人,這人年逾三旬,身形輕捷,兩個店小二迎上去。
  路云飛立即發覺,一聲吆喝道:“郭杰小心!”
  話聲未落、兩個店小二的手中已各自多了一支匕首,左右扎向那中年人的雙脅。
  那個中年人也就是郭杰——“飛鴿”郭杰!
  郭杰并不是路云飛的朋友,這個人也根本沒有朋友,在他的眼中,只有錢一樣東西,他是個包打听,專替人打听消息。
  這种工作并不容易做,可是他卻一直干得很出色,他要的价錢當然也很高。
  路云飛并沒有与他討价還价;因為他知道這個人的确值得這個价錢,這次,郭杰便是替路云飛打听孫家庄的情形。
  路云飛那一聲吆喝方入耳,郭杰整個身子就拔了起來。那兩支匕首正好從他的腳底下刺了過去。
  他雙腳一伸确,已舶鵬在那兩個店小二的額頭上,那兩個店小二各自一聲惊呼,左右飛開。
  郭杰腰一折,膝一曲,向路云飛那邊飛射過去。
  他反應敏銳,身子矯捷,猶在一般江湖人之上,沒有這份本領他也不敢從事這种工作了。
  他的身形一射出,一連串暗器就向他射來,甩手箭、透骨釘,竟有七种暗器之多。
  郭杰往后一翻,從袖里撤出一對短刀,身形滾動,短刀飛舞,擋開了射來的暗器,仍然向路云飛那邊射落。
  路云飛身旁,無疑也就是整個客棧最安全的地方。
  吆喝聲出口、路云飛身形便欲展開,他看出郭杰的處境險惡。
  可惜他雖然有心搶救郭杰,但身形方動,屋頂那個天窗便碎裂,一大蓬暗器當頭洒下,坐在周圍的客人也同時出手,暗器飛揚。
  一時間寒芒亂閃,破空之聲大作。
  那些暗器就像一個大网,疾向路云飛罩落。
  路云飛一聲暴喝,雙袖飛展,“霍霍霍”,盡將射出來的暗器掃落,“叮叮當當”的落在周圍的地上。
  他的雙袖布滿了真气,竟有如一對鐵盾,卻遠比一對鐵盾在手來得靈活,雙袖一放下,郭杰已在他身旁落下,隨即一栽。
  路云飛一惊,忙扶住了郭杰,雙眉也皺了起來。
  郭杰的腰背之上,赫然嵌著十數顆黑黝黝的東西,鮮血淋淋,由鮮紅逐漸轉為紫黑——毒藥暗器。
  郭杰身形一栽一挺,突然回頭道:“誰?”_
  店掌柜一步從柜台后面跨出,道:“我。”他手中拿著一個漆黑閃亮的算盤,有四檔之上已然一顆算珠也沒有了。
  郭杰冷冷盯著他,道:“我問你姓名?”
  “霍定。”那個掌柜的左手往算盤上一抹,“叮叮當當”一陣金鐵聲響,那把算盤無疑是鐵打的。
  郭杰冷笑道:“好。”轉望路云飛道:“神拳郭長溪今天早上已經离開孫家庄,中途与所屬會合,据說已知道你在這儿。”
  路云飛道:“這顯然是事實。”
  段杰道:“所以我赶來通知你。”
  “可惜你來遲了一步。”
  “我已經盡快。”
  路云飛點點頭。
  郭杰凄然一笑道:“任何人都會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你的傷勢忽我無能為力了!”
  “我其實應該交你這個朋友。”
  路云飛無聲的注視他。
  郭杰沉聲接道:“中州五絕只來了個郭長溪。”
  路云飛目光一亮,道:“好!”
  郭杰的身形即時倒轉,半空中怪叫一聲,猛扑向霍定。
  霍定雖意外,反應仍不慢,哼了一聲,手一抖,十余顆算珠“嗤嗤”射出,射向郭杰的胸膛。
  郭杰并沒有閃避,“噗噗噗噗”一陣异響,鮮血飛濺,那些算珠都打在郭杰胸膛之上,卻沒有將郭杰擊退。
  郭杰身形隨即落下,正落在霍定的面前,一雙短刀刺出。
  霍定鐵算盤一旋,“嗤”一聲,擋住了刺來的雙刀,郭杰人亦被震跌地上,但一跌即起,雙刀再次刺出。
  霍定實在沒想到郭杰竟起得這么快,右手鐵算盤急沉,仍然擋下了一刀。
  但還有一刀,霍定也看出擋不住那一刀,身形已同時倒退。
  后面是柜台,霍定的后背撞上柜台,一怔,心胸已感到一陣刺痛——這是他最后的感覺了。
  郭杰瞪著霍定倒下,放聲大笑。
  笑聲嘶啞,突然斷絕,他瘦長的身子同時枯木一樣倒在霍定身旁,一張臉已發黑,但仍露笑容,滿足的笑容。
  除了路云飛,所有的人都呆在當場,路云飛若是這時候离開,可說易如反掌,但他沒离開,因為他沒忘記郭杰的那句話——中州五絕只來了個郭長溪。
  “殺!”霹靂一聲暴喝,突然震人心弦。
  發出這聲暴喝的人,毫無疑問內功高強。
  喝聲猶在飯堂回蕩,“鏘嘟”之聲便自此起彼落,六個店小二,二三十個客人,各自掣出了兵器。
  除了霍定,還有誰能夠使他們听命?
  只有郭長溪,也只有郭長溪才能發出如此惊人的喝聲。
  人在何處?……
  路云飛目注門外,喝聲正是從門外傳來,門外卻沒人,他轉身舉步,一步還未跨出,喝叱聲四起,眾人已向他圍攻過來。
  “霍霍霍”,一上來就是二把刀,兩支劍,竟然還有一對風火輪。
  路云飛冷笑揮拳,雙拳連環擊出,刀劍尚未劈到,那五人已各自挨了他一拳,跌了開去。
  手持風火輪的那人雖沒挨一拳,卻挨了一腳。
  路云飛只一腳,就將那人踢上了屋頂橫梁,其他人大惊,但仍然沖過來。
  路云飛收拳拂袖,連人帶刀卷飛了三個大漢,左掌一翻,“錚”的拔出了腰挂的長劍。
  店堂的空气,剎那間仿佛一寒,那些人的動作亦在這剎那完全停頓。
  路云飛按劍四顧一眼,道:“我只說一次,若再動手我劍下絕不留情。話落,他舉步向門口走去。
  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但路云飛才跨出第三步,一聲怪叫,一個人握刀向他沖來。
  路云飛瞪著他沖近,那人一接触路云飛的目光,心頭不禁一寒,可是仍然一刀砍下,路云飛冷笑出劍,后發先至,寒光一閃,血光崩現。
  那個人的右肩“嗤”的出現了一個血淚,長刀落地,倉皇急退。
  這時候又有三人沖到。
  路云飛腳步不停,左手劍一閃再閃,接連三閃,三個人几乎同時惊呼倒退,右手兵刃落地,右肩亦各多了一個血洞。
  好快的劍!其他人看在眼內,俱都由心底寒了出來。
  路云飛腳步不停,繼續前行!
  “嗤嗤”兩槍貼衣刺來,路云飛右腳一曲一伸,一腳踹在一人的面門上,那人的面門當場碎裂,連人帶槍飛回,撞碎了一片瓦面,飛墜地上。
  路云飛的右肘跟著撞上另一人的咽喉!
  那人惊呼未絕,咽喉已被撞斷,气絕當場,斜飛落地。
  路云飛一個飄縱,落在長街上。他冷冷地站在長街上,一動也不動。
  霹靂也似的一聲暴喝即時傳來:“好身手!”
  正是方才大喝“殺”的聲音。
  路云飛應聲緩緩轉過了身子。
  三丈外的長街正中,放著一張紫檀太師椅,一個矮胖而回腫,皮光肉滑,一根胡子也沒有的中年漢子獨個儿坐在那里——“神拳”郭長溪。
  一路云飛雙目盯視著郭長溪,目光比劍還要凌厲。
  郭長溪的目光也凌厲异常,充滿了惡毒的光芒。
  路云飛上下打量了郭長溪几眼,道:“你是郭長溪?”
  郭長溪道:“正是。”
  “中州四絕只來了你一個人?”
  “一個人已經足夠了。”
  “其他三人,以我所知這几天都在孫家庄內。”
  “是郭杰給你的消息?”
  “郭杰的消息一向都非常可靠。”
  “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何以他們三人不來?”
  “因為我將這消息截住,沒有讓他們知道。”
  “目的何在?”
  “孫杏雨曾說憑我一人,絕不是你的對手。”
  “你怀疑他的話?”
  “所以我一個人來。”郭長溪有點得意的說。
  “郭杰已替我打听清楚。”’
  “所以你敢出來會我?”
  “不錯。
  郭長溪面露挪揄之色道:“‘金牌殺手’實在是個聰明人。”
  路云飛冷冷地道:“你卻不是。”
  郭長溪道:“現在未免言之過早。”
  路云飛淡淡一笑道:“話雖是這么說,你對自己的武功其實并無信心!”
  “是么?”
  “所以你才吩咐手下先動手。”
  “知己知彼,百戰百胜!”
  “你現在已經有必胜把握?”
  “沒有。”
  路云飛上下打量了郭長溪一眼,忽然冷笑道:“想不到中州五絕之中,竟然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漢子。”
  郭長溪微喝道:“少說廢話!”
  路云飛閉上了嘴,沒再說話。
  郭長溪那些手下,這時已紛紛涌出店來,埋伏于店外的亦紛紛現身,只等郭長溪一聲令下,群起而攻之。
  可是每個人的臉上,多少都帶點恐懼的表情。
  郭長溪目光一掃;突然揮手道:“都給我退下!”
  那些人倒是服從得很,立時全都退開一邊。
  郭長溪目光轉向路云飛的面上,道:“郭杰呢?”
  路云飛道:“在店內,与霍定同歸于盡。”
  郭長溪道:“這個人倒是宁死不吃虧的。”冷笑了一下,接道:“卻不是一個成功的探子。”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尚未探出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何以見得?”
  “如果他已經探出,你現在該赶去另一個地方了!”
  路云飛忙問道:“什么地方?”
  郭長溪冷笑不答。
  路云飛沉聲追問道:“那又是什么事情?”
  郭長溪只是冷笑。
  路云飛不禁沉吟起來。
  郭長溪即時“颯”的站起身子,他坐的那張紫檀太師椅,几乎同時片片碎裂。
  路云飛目光一閃,脫口道:“好功夫!”
  郭長溪冷笑著,大踏步跨前,走過之處,長街的青石板塊塊
  碎裂,顯示出他果然名不虛傳,內功的确精湛深厚。
  路云飛握劍的手不覺緊了一緊,郭長溪跨出了十几步,突然停下,冷然說道:“路云飛,你可敢与我赤手空拳一戰?”
  路云飛毫不考慮地道:“不敢!”
  郭長溪大笑。
  路云飛接著又道:“江湖中人誰不知道你雙拳就是兵刃,裂石開碑,堅硬如鐵!”
  郭長溪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路云飛以指彈劍,道:“劍卻是我的兵刃!”
  郭長溪暴喝道:“出劍!”“劍”字出口,人已竄出,閃電般落在路云飛的面前,雙拳疾出。
  左七右八,一擊就是十五拳,拳擊到一半,這十五拳已變為三十拳,擊向路云飛的身上,好快的拳勢。
  路云飛也是第一次遇上這么快的拳法,他的劍法也是快得惊人,卻沒有把握同時接下郭長溪的三十拳。
  他用一支劍,郭長溪則是雙拳齊出。
  郭長溪的左手絕對快不過他的左手,右手也一樣,但左右兩拳同時施展,卻未必快不過他的長劍了。
  他臨敵經驗丰富,長劍一划,身形同時倒退。
  劍一划之間,已然是三七二十一劍,每一劍都刺在郭長溪的拳頭上!
  郭長溪雙拳無損!
  路云飛一劍擋開了郭長溪二十一拳,還有九拳,連退七步,方讓開了郭長溪的九拳。
  郭長溪叱喝連連,雙拳連綿不絕,接著又是三十拳。
  拳風呼嘯,激起一地塵土。
  路云飛再退二十步,退向店門。
  擋在他后面的人慌忙讓開!
  路云飛退人店內,右手劍一勾,左手袖一掃,兩扇店門疾然關了起來,但隨即碎開,碎成了數十片。
  那么堅實的門板,挨不住郭長溪的兩拳,路云飛人已不在門后,剎那之間,他已然掠上了店堂正中,一張桌子上。
  郭長溪奪門搶人几身直扑路云飛入到拳到。
  “轟”然一聲,那張桌子在鐵拳下碎裂,路云飛人已凌空,反手揮劍,一片劍光迎頭洒下。
  郭長溪偏身一閃,雙手一抄抄住了旁邊一張桌子,迎向那片劍光,桌子在劍光中“嗤”的一裂為二。
  郭長溪雙手一翻一拍,竟以那分成兩邊的桌子的桌面將路云飛那支劍夾在當中。
  路云飛整個身子立時倒縱半空,郭長溪隨即雙手一揮一松,“呼”的一聲,那兩張桌子疾飛出去。
  路云飛亦隨著飛了出去。
  郭長溪跟著扑前!
  那兩邊桌子一飛丈外,撞在一根柱子上“隆”然一聲巨響,瓦碎柱斷,一片屋瓦當場崩落,掀起一店飛塵。
  那兩邊桌子才撞上柱子,路云飛便已凌空一個跟頭,倒翻開去,郭長溪跟蹤扑到,雙拳連環,左右交擊。
  路云飛一劍千鋒,仍然被郭長溪雙拳追得連連后退,兩人所經之處,桌椅盡碎。
  一退再退,路云飛已退到一面牆壁之前。
  郭長溪看在眼內,大笑道:“我看你還能退到哪里?”
  話聲未完,路云飛后退的身子已抵住了牆壁,突然拔高,壁虎一樣的貼著牆壁向上急竄而去。
  “噗噗噗噗……”雙拳追擊。
  一陣亂響,牆壁上多了十几個拳洞,有兩拳眼看著便能夠錘碎路云飛的雙腳,但仍然落空了。
  郭長溪又急又怒,暴吼連連,拳勢更疾更猛。
  “轟隆”一聲,老大一片牆壁,在郭長溪拳下倒塌了,几乎是同時,“嘩啦”一響,路云飛撞翻了頭上一片瓦塊,飛了出去。
  郭長溪看在眼里,雙腳一分,就從牆壁那個缺口跨出。
  牆外是一條小巷。
  郭長溪人在巷中,路云飛人卻在瓦西邊緣上,兩人的目光一触;天地間的殺气便重了一分,腳步一移,又重一分。
  兩人同時移動腳步,向長街那邊奔過去。
  兩人都沒有說話,也無需說話,這已經表示彼此同意在長街上決一死戰。
  郭長溪那些手下都留在客棧前的長街上,無一不是一臉惊駭之色,他們雖看不到客棧內的情形,但柱折牆塌的聲響人耳,亦不難想象到那是一場激戰。
  他們并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他們看見郭長溪飛步的從巷子里奔出來不由得一陣歡呼,這歡呼之聲只叫了一半,便中斷了。
  因為,他們在剎那間也看到了路云飛。
  路云飛沒死,他們怎么高興得起來呢’
  路云飛在瓦面上,飛身一掠三丈一飄身落下了長街。
  郭長溪立即扑前,揮拳!
  路云飛霍然回身,出劍!
  兩個絕頂高手又纏斗在一起了”。
  路云飛三尺長的劍閃電般刺向郭長溪的咽喉。
  郭長溪冷然一笑,擊出的雙拳突然化作雙掌,一翻一合之間,竟然將路云飛刺來的長劍夾在雙掌之中。
  鮮血立即從他的指縫流出。
  路云飛的那一劍之中,最少有十四种變化。
  可是郭長溪仍然能夠將他的那支長劍夾在雙掌之中,緊接著,郭長溪右腳踢出,踢向路云飛小腹要害。
  練拳的人,大都會同時練腳,郭長溪沒有例外,他雙腳雖然沒有雙掌那么厲害,但一腳踢出,亦足以開碑裂石。
  這一動,真力便一分,劍鋒人向更深數寸,血亦流得更多了,可是劍仍然緊緊夾在他的雙掌之內。
  路云飛這時候要將劍抽回,并不困難,不過他顧得抽劍,就必然閃不開那一腳,也只有棄劍才能閃開那一腳。
  但,路云飛沒有棄劍。
  剎那間,“崩”的一聲,那支劍突然中斷。
  路云飛的身形立即恢复了自由,間不容發地閃開來腳,手中斷劍同時一沉一送,從郭長溪的雙掌穿過,刺人他的咽喉。
  郭長溪的反應也不可謂不快了,一瞥見劍光,雙臂立即閃攏,正好將路云飛的手腕夾在雙臂之內。
  路云飛的手腕猛一陣酸痛。
  這种酸痛的感覺迅速消失!因為他已看到血從郭長溪的咽喉激射而出,郭長溪渾身的力气亦隨之消散了。
  但,并不是一下子消散,只听他悶哼一聲,夾在雙掌之中的那截斷劍射向路云飛面門,人同時倒退。
  路云飛偏身一閃,那截斷劍從他身旁射空。
  郭長溪的咽喉同時脫出了劍鋒,身形倒翻了出去,他的動作异常緩慢,這一翻,劍鋒便自上而下划開了他的胸襟。
  兩張白紙從他的胸襟之內飛出,蝴蝶般飛舞半空,白紙猶在半空中飛舞郭長溪的身子已倒一了下去。
  路云飛長長吁了口气,拋下手中的半截斷劍,皺了皺眉,探手一抓,抓住厂那兩張剛落下的白紙。
  白紙上寫著——路云飛人在東平鎮吉祥客棧。
  路云飛淡淡一笑,拋下這張白紙,目光接著落在另一張白紙上,面色立變,目光跟著一粟。
  ——韓方已經被抓起來,現送往落馬鎮悅來客棧。
  “原來韓方已經落在他們的手中了,哼……”路云飛冷然哼了一聲,轉身舉步向客棧那邊走去。
  那邊的一道木柵柱子上,系著好几匹健馬。
  木柵附近站著好几個郭長溪的手下,一見路云飛到來,紛紛散開。
  路云飛役去理會他們,從地上撿起一支長劍,一划,斬斷兩匹健馬的韁繩,縱身掠上其中一匹的馬背,反手抄住另一匹馬的韁繩,一人兩馬,往外飛奔而去。
  沒有人敢攔阻,更無人敢隨后追去。
  蛇無頭不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03:50

第八章

  又是正午,三騎快馬箭一樣飛馳人落馬鎮。
  孫杏雨一馬當先,汗流技面,一身衣服已被汗水濕透,白松風、杜飛熊緊跟在孫吉雨后面,杜飛熊汗水淋淋,白松風胸襟盡濕。
  他們胯下已不是原來的坐騎,原來的坐騎早已累倒路上。
  人長街,遙見一塊招牌,上面的四個金字目光下閃閃生輝——“悅來客棧”。
  孫杏雨馬不停蹄,一直沖到客棧門前才將坐騎勒住,三個黑衣人即時從屋檐的暗影之下竄出。
  一人背著一對霸王盾,一人腰挂日月輪,還有二人的腰帶之上斜插著一對天門棍,正是勾魂四鬼死判的董尚、馬方平、何沖。
  孫杏雨目光一落,“唰”地縱身下馬,道:“董尚!”
  董尚欠身道:“在。”
  孫吉雨道:“張方呢?”
  董尚道:“擒韓方之時,不慎死在韓方的手下。”
  孫杏雨道:“韓方已給你們抓起來了?”
  “正鎖在后院。”
  “可有事情發生?”
  “沒有。”
  “附近可見可疑之人?”
  “不見”
  “好,給我引路!”
  “請!”董尚把手一擺,轉身向店內走去。
  孫杏雨跟在后而,白松風、杜飛熊亦已下馬,跟了進去,馬方平。何沖二人走在最后,暗影中隨即又走出兩個黑衣漢子,將孫杏雨三人的坐騎牽走。
  客棧門外立時又恢复了平靜,仿佛一點事情也沒發生過。
  這間客棧,本來就屬于中州五絕所有,客棧內住的也全是中州五絕的人,到處一片平靜,事實四伏殺机。
  過前院,轉回廊,眾人來到后院圍牆的那道月洞門前,一株芭蕉半掩著月洞門左側。
  董尚將手按下遮住月洞門的一塊芭蕉葉上,一步尚未踏進門內,就響起了一聲輕叱:“什么人?”
  “是我。”董尚腳步一頓。
  那個聲音又道:“你是誰?”
  隨著話聲,董尚的腳步再展,一步上前,怒叱道:“你們瞎了眼睛啦!連我也認不出來了?”
  四個黑衣漢子手捧弓箭,誠惶誠恐的從暗中走出,一見董尚身后跟著孫杏雨、白松風、杜飛熊三人,忙躬身行禮。
  孫杏雨揮手道:“不必多禮!”腳步不停向前行去。
  董尚不敢怠慢,搶先快步走到一個房門前,不等他開口,兩個黑衣漢子已經由內將門打開了。
  房間异常寬敞,對面那面牆壁上嵌著四個鐵環,各拖著一條三尺長短的鐵鏈,相連著鎖鐐。
  下面的兩條鐵鏈緊鎖著韓方的雙腳,上面的兩條卻虛懸在那里。
  韓方的右臂已斷,左掌也已被何沖的天門棍擊碎,鎖不鎖都是一樣。
  還不到兩天,這個鐵漢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臉色蒼白得有如死人,他非常疲累,斜臥在牆下。
  听到了開門聲。他仍勉強張開眼睛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但隨即又恢复了正常,而且還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而蒼涼。
  孫杏雨三人一踏入房內,董尚就親自搬來了三張椅子。
  白松風開山巨斧在身旁一頓,大馬金刀的坐下,杜飛熊亦自坐了下來,孫杏麗卻筆直的走到韓方面前。
  韓方大笑未歇,突然斷絕。
  孫杏雨的目光像把利刃,刺進了他的咽喉,封住了他的咽喉,可是他仍睜大了眼睛,瞪視著孫杏雨。
  “你就是韓方,是皖西雙義的老大韓方?”
  韓方冷冷地道:“不錯。”
  孫杏雨忽然一笑道:“好漢子。”
  韓方冷笑。
  孫吉雨又問道:“殺柳孤月的是不是你?”
  韓方道:“正是我。”
  孫杏雨雙眉一軒道:“以我所知,你用的兵器和賈奉一樣,都是刀。”
  “什么兵器我都用。”
  “劍也用?”
  “不錯。”
  孫杏雨怒哼了聲,道:“無論你用刀抑或是用劍,都不是柳孤月的對手,更沒有可能將他一劍刺殺!”
  “他武功雖高,當時卻喝醉了酒。”
  “盡管如此,憑你們皖西雙人仍殺不了他。”
  “你的判斷絕不會錯的,是不是?”
  孫杏雨不由沉吟起來了,柳孤月在當時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了什人樣子,他完全不清楚。
  韓方冷冷的接道:“以他當時那樣子,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
  杜飛熊嘴角一咧,道:“既然如此容易,怎么賈奉又命喪當場,你亦斷去了一條右臂呢?”
  這話說得有道理,韓方不由默然。
  孫杏而接著又道:“根据我們所得到的資料,當時你与賈奉都只是腰挂一刀。”
  韓方道:“你的資料沒有錯誤么?”
  孫杏雨一笑,道:“我們先后曾經問過當時在柳堤上的三十六個游人。”
  韓方倒抽一口冷气,這中州五絕果然厲害!
  孫杏雨道:“不過你們雖沒有劍,那個少女卻有。”
  韓方道:“她雖然有劍,可不懂用劍。”
  “帶劍的人會不懂用劍?”
  “混戰之下,我連刀帶臂被柳孤月斬下,只有用她的劍了。”
  “你左手用劍,反而能夠一劍將柳孤月刺殺,就是路云飛,也自愧不如了。”
  韓方不由一怔。
  孫杏雨又是一笑,道:“殺柳孤月的若是路云飛,你根本不必替他遮瞞,憑你的本領,也根本殺不了他,那么到底是誰殺了柳孤月?”
  韓方听說,不由自主的吁了口气,神情亦自一寬,那畢竟證明了一件事——敖玉霜已經找到了路云飛。
  他這個神情變化,又焉能逃得過孫杏雨的眼睛,雙眉不由皺了起來。
  ——那個女孩子必是路云飛的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
  孫杏雨雙眉逐漸緊皺,忽然以手支額,一旁坐下。
  白松風、杜飛熊看在眼內,一聲不發,他們并不是第一次看見孫杏雨這樣。每當孫杏雨這樣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孫杏雨必然已經發現了什么重要線索,正在嘗試著朝這線索探索著。
  韓方看見他們這樣,不禁擔心起來,雖然他并不知道孫杏雨的這個習慣,看見孫杏雨這個樣子,亦知道必然是有所發現。
  到底他發現了什么?是否已知道那個女孩子就是敖玉霜。
  韓方正在擔心,孫杏雨忽然放下了手,笑了笑,這一笑有說不出的邪惡,韓方看在眼中,一顆心几乎跳出來。
  孫杏雨隨即站起身子,笑顧韓方道:“遠在路云飛闖出‘金牌殺手’的時候,我們已考慮到有与他碰頭的一天,所以有關他的資料我們也搜集不少。”
  韓方不明白這話的用意。
  孫杏而接著說道:“這個人雖然名滿天下,朋友卻不多,除了‘寒星劍’丁兆雄、‘穿城鼠’三郎、唐家老店之外,值得他拼命的朋友則更少了。”
  韓方怔怔的看著他。
  一頓,孫杏雨又道:“柳孤月死后那几天,你到過什么地方,我們都了如指掌,從你的行蹤看來,我可以肯定一句話,你并非逃命,乃是找人。”
  韓方一惊,但沒吭聲。
  孫杏雨又道:“能夠与我們作對,膽敢与我們作對的人簡直就屈指可數,這种人而又是路云飛朋友的,如果我們的資料沒有遺漏,只有三個人,他們之中這几天之內曾經在那附近走動的,只有一個。”
  韓方脫口道:“誰?”
  孫杏雨得意地道:“敖笑山。”
  韓方立即就像被重重的抽了一下鞭子,不由渾身一震。
  孫杏雨看在眼內,又道:“那個少女莫非就是敖笑山的獨生愛女——敖玉霜?”
  韓方斬釘截鐵道:“不是!”
  孫杏雨陰陰的一笑道:“不管是不是,我們都會找她一問的。”
  韓方掙扎著坐起身道:“你們不能夠這樣!”
  孫杏雨道:“除非你將真相全都告訴我們?”
  韓方倏的大笑起來,道:“你休想從我的口中知道是誰殺柳孤月,你們盡管去找敖笑山的女儿敖玉霜,這個人怎樣,反正都与我毫無關系。”
  孫杏雨沒有作聲,只是冷冷的望著韓方,仿佛要從韓方的臉上看出他是否說謊,韓方給他看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這個人的眼睛不知何時已變得毒蛇一樣的陰險,野狼一樣的凶惡。
  杜飛熊、白松風二人也望向韓方,一個個似要擇入而噬。
  韓方實在忍不住了,嘶聲大叫道:“人是我韓方殺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剁,只管下手。”
  孫在雨突然大笑了起產,
  這一次他的笑聲有如狼嗥。
  不是在他的旁邊,相信誰也想不到,好像一個外表這樣溫文的人,竟然會發出這么恐怖的笑聲。
  孫杏雨的森冷笑聲未絕。韓方的慘叫自己響了起來。一聲比一聲凄厲,響徹后院,不忍卒听。
  慘叫聲中。除了孫杏雨的大笑外,還夾雜著白松風、杜飛熊的狂笑。
  他們己開始逼供,孫杏雨可以將一個人殺上三天三夜才將之殺死。在逼供方面然也有過人之處。
  韓方能否禁受得住?
  孫杏雨几乎已推測得出整個事件的真相,甚至己推測得出那個女孩子便是敖笑山的女儿敖玉霜。
  不過,這也只是推測,在未能證實之前,孫杏雨絕不會采取行動。
  敖笑山一劍九飛環名震江湖并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沒有必要,孫杏雨又豈會樹立這個強敵。
  所以他一定要逼韓方說出事實真相。
  慘叫聲繼續了半盞茶之久,由高而低,終于斷絕,所有的聲音亦同時斷絕,整個客棧陷入了一种异常的靜寂中。
  又過了半盞茶之久,一聲問哼突然在房間內響起,短促而特別。
  房間的門戶旋即打開,孫吉雨、白松風、杜飛熊魚貫走出,卻是向客棧后門走去。
  客棧后門之外是一條小巷,兩個店小二牽著三匹健馬已經等在那里,孫杏雨三人接過馬韁,隨即牽馬走向巷外,三人都木無表情。
  一出了小巷,三人就縱身上馬,策馬急急向鎮外奔去,他們才得這么匆忙,就像是已經從韓方的口中間出了事情的真相。
  午后,陽光更加絢麗,東風如夢。
  一騎快馬迎風奔來,停在悅來客棧門前,那騎士縱身方下馬,那匹馬便自悲嘶一聲,倒在地上。
  那騎上目光一落,輕吁了一口气,一拂袖,拂下了—身塵土,一臉的倦容亦在這一拂之中完全消散。
  這騎士正是路云飛他緩緩抬起頭來,瞪著“悅來客棧”那塊招牌忽然咧嘴一笑,那种神情既不羈。又洒脫,然后舉步走人客棧。
  客棧門大開,里面卻冷冷清清。只有兩個店小二,和掌柜的在聊天,他們看見路云飛進來,都齊地一怔,兩個店小二隨即嘻開嘴臉相迎。
  “這位客官……”
  路云飛笑接道:“這儿就是悅來客棧么?”
  “正是。”
  “整個落馬鎮就只有這么一間悅來客棧?”
  “不錯。”
  “這我就找對地方了。”
  “抱歉得很,我們這里已經客滿。”
  “不用抱歉,我并非來投宿。”
  “那是……”
  “來找人。”
  “請問客官找的是誰?”
  “韓方。”
  店小二一怔,道:“我們這儿沒有叫韓方的客人。”
  另一個店小二接口道:“未知客官要找的那位韓方是什么人?”
  路云飛道:“是皖西雙義的老大,昨天被你們的同伴抓來這里。”
  兩個店小二又是一怔。
  那個掌柜的接口道:“這位客官,我們實在不明白你說話的意思。”
  路云飛笑問道:“你們難道不是中州五絕的人?”
  三人仍然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路云飛又道:“我叫路云飛。”
  三人面色微變。
  路云飛道:“這個名字你們應該不會陌生!”話未說完,已探手一把抓住了旁邊一個店小二的胸衣。
  那個店小二面色大變,掌柜的忙從柜台后面轉出,高聲道:“客官手下留情,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路云飛冷冷道:“說!”
  掌柜雙手一攤,道:“我們實在不知道什么中州五絕,什么皖西雙義。”
  路云飛目光一寒,手一緊,眼一轉,目瞪著抓在手中的那個店小二,沉聲道:“你來告訴我,韓方被關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說什么?”
  路云飛語聲一厲,道:“再問你一次,韓方在哪里?”
  店小二尚未開口,路云飛又道:“這一次你再說不知道,我就先斷你雙臂。”
  “我……”店小二一個“我”字出口,右手已多了一支匕首,猛插向路云飛的胸膛,但匕首才刺出一半,店小二的身子就已飛上了屋梁。
  店小二不由魂飛魄散,雙手慌忙抱住了那根橫梁,想躍下,可是一看那條橫梁离地有兩丈多高,兩條腿先就軟了。
  另外一個店小二也已匕首在手,但目睹路云飛只是手一揮,那個伙伴便飛起兩丈,不禁為之心寒。
  他一個念頭還未轉過,眼前人影一閃,路云飛已來到面前,又是一把抓去,那個店小二慌忙閃動,但身形才動,胸襟已被抓住了。
  他大叫出手,一匕首刺去。
  那支匕首眼看著就要刺在路云飛的胸膛之上,可是竟從路云飛的身旁刺過,“奪”的刺入了一根柱子內。
  路云飛的左袖即時拂下,那個店小二右腕一胺,握著匕首的五指不由自主松開,他旋即被路云飛推得連退半丈,“蓬”一聲撞在柜台上。
  路云飛冷冷地道:“你來告訴我!”
  沒有回答,店小二頭一偏,竟然昏死過去。
  路云飛一松手,任由那店小二滑倒在地上,轉向那掌柜的,一笑道:“想不到我一幢之力竟然如此重!”
  那個掌柜的被路云飛笑得心膽俱寒。
  路云飛接口又道:“現在只有問你了。”
  那個掌柜的“蹬蹬蹬”連退了三步,挨在柜台上,顫聲道:“路大俠饒命!”
  路云飛笑道:“三人之中,原來你還是好說話。”
  那個掌柜的渾身都顫抖起來。
  路云飛問道:“韓方是不是囚在這儿?”
  那個掌柜的面露狐疑之色。
  “說!”
  “是囚在這里。”
  “什么地方?”
  “后院。
  “有什么人看守?”
  “勾魂四鬼和十二個弩箭手!”
  “中州五絕沒有來?”
  “沒有。
  “我都找來了,中州五絕沒有理由仍未見人,難道你們沒有給他們消息?”
  “我們……我們……”掌柜的欲言又止。
  “你們怎樣?”
  掌柜的囁嚅著道:“已放出了信鴿,照道理該收到,這時候亦應該赶到了。”
  路云飛冷冷地,突然道:“后院怎么走?”
  掌柜的抬手指著那邊道:“由那里出去就是前院,轉回廊,就見一道月洞門,月洞門之內就是后院。”
  路云飛搖頭,道:“要經過這么多地方嗎?“’
  掌柜的忙道:“是的。”
  “我記性不大好,你最好与我走一趟。”
  “我”
  “不愿意?”
  “愿意愿意。
  路云飛右手一擺,道:“請!’”
  掌柜的苦著臉轉身舉步。
  路云飛一拂袖,一股勁風頓然卷出,橫梁上的店小二冷不提防,立時被那股勁風卷得一個跟頭摔了下來。
  他不由惊呼出聲。
  惊呼方出口,路云飛已然接住他的身子,旋即封住了他的穴道。
  掌柜的又嚇了一跳,脫口道:“請……請手下留情。”
  “我只是封住他的穴道,省得他大呼大叫,惊動其他人。”路云飛一笑又道:“是了,這間客棧之內,共有多少人?”
  掌柜的道:“大概有三十來個。”
  “地方這么大,以我看最少可以住上六七十人。”
  “嗯!”
  “其他人哪里去了?”
  “全都奉命去打听你的行蹤。”掌柜的苦笑了一笑,道:“他們大可以在此等候。”
  路云飛笑道:“就連我也意料不到自己竟然會找來這儿?”
  掌柜的歎了一口气,道:“若不是勾魂四鬼抓了韓方回來,現在這儿只怕十個人都沒有。”
  路云飛道:“那些人之中,武功最高的相信也就是勾魂四鬼他們。”
  “應該就是。”
  “倒要見識一下。”
  “可惜在圍捕韓方之際,四鬼已經被韓方砍倒二鬼。”
  “很好!”
  掌柜的不由苦笑。
  轉回廊,將進月洞門,一聲輕叱划空傳來:“什么人?”
  掌柜的慌忙的道:“是我!”
  一個黑衣人從暗影中轉出,目光一落道:“原來是馬掌柜!”
  掌柜的強笑道:“正是我。”舉步跨、院內,路云飛跟隨在后,走不到几步,馬掌柜身形突然一倒,伏地猛一滾,嘶聲道:“殺掉他!”
  他笨拙的身形突然竟變得如此矯健,路云飛冷不提防,一把沒抓住,一蓬弩箭已迎面射至!
  施放這蓬弩箭的,正是問他們“什么人”的那個黑衣人。
  馬掌柜顯然方才已對他有所暗示,所以他能夠及時出手。
  路云飛跟在馬掌柜后面,當然看不到馬掌柜表情變化,可是他反應的敏銳卻絕非常人所能及,一把抓不住,右手已拔劍出鞘。
  劍光一閃,迎面射來那蓬彎箭盡被擊落,机簧聲隨即又響。
  路云飛輕嘯一聲,碩長的身軀如箭般射入了半空,飛蝗般的亂箭,“嗤嗤嗤”的紛紛的從他腳下射過。
  他身形一變,“天馬行空”,凌空一跨十六尺,急落在馬掌柜的身旁五尺,那些弩箭投鼠忌器,即時停下。
  馬掌柜耳听風聲,半身疾轉,雙手中已然多了一對日月環,“鏘啷”的一撞一分,斜切向路云飛左右雙脅。
  路云飛長劍一引,一招兩式,震開切來的日月環,冷笑道:“以你的身手,做一個掌柜的實在太過委屈。”
  馬掌柜冷笑道:“這里的掌柜本來就不是我!”
  說話間,日月環已連攻了三十六招,路云飛從容地接下,道:“你莫非就是勾魂四鬼之一?”
  “正是。
  “高姓大名?”
  “馬方平!”日月環倏走偏鋒!
  路云飛長劍一橫,便將日月環封死,再一引,當中疾刺了過去,馬方平惊呼急退,裂帛一聲,胸前衣襟已被劍划破。
  路云飛長劍追擊,馬方平連連后退,額上不覺已冒出冷汗。
  路云飛劍勢不停,冷笑道:“方才你一番做作,就是要將我引來這儿?”
  馬方平日月開一連七式,再退了三步,喘過一口气,道:“若是換了別人,此刻必然已死在亂箭之下!”
  路云飛問道:“勾魂四鬼只你一個在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此時他們還不現身,尚待何時?”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看你并不像視死如歸的那种人。”
  “這是什么意思?”
  路云飛冷冷地道:“因為你最多只能再接我三招,三招之后他們就是現身出來也沒用了!”
  “你在吹什么大气?”日月環急展,連環十八擊。
  路云飛身形飄忽,閃開日月環,倏然一聲道:“看招!”
  “當”一聲,劍竟然被撞了回來,一雙霸王后猛然壓下,路云飛急退半丈,腳一頓,道:“總算出現了!”
  董尚那雙霸王盾左右一分,大笑道:“可惜你連我一招也不敢接!”
  “你用的是霸王盾?”
  “連這种兵器你也沒見過?”
  “只是沒接過。”
  “那么就不要錯過這次的机會了廣霸王盾一揚,疾向路云飛沖去。
  緊接著,一個黑衣大漢忽然從花樹叢中竄出,猛砍向路云飛的脖子上,路云飛反手一劍從他脅下刺去。
  霸王盾和日月環也同時左右攻向路云飛。
  黑影中,十多個黑衣漢子悄悄掩至,各人手中均持著長刀將路云飛包圍在當中,于是展開了一場混戰。
  几個回合之后,傷的傷,死的死,再也沒人敢輕易出手了。
  路云飛環顧四周一眼,向前走去,擋住去路的兩個黑衣漢子慌忙倒退,倒退出半丈,互望一眼,揮刀一齊扑上。
  其余的黑衣人一見,亦揮刀前扑,刀光亂問。
  路云飛腳步一頓,身形猛一轉,右手長劍環身一繞,亂閃的刀光剎時盡散,剩余的几個黑衣大漢連人帶刀倒了下來。
  董尚突然大吼一聲,道:“走!”身形拔了起來,向牆外翻了出去。
  馬方平一听,也忙掠身跟去。
  片刻不到,那些黑衣大漢已不知所蹤,偌大的后院,只剩下路云飛一人。
  路云飛緩步走到門前,一只右手方按在門上,“噗”一聲,門上突被一把鋒利的長刀刺穿。
  路云飛按在門上的右手及時落下,捏住了那把長刀的刀脊,一抖,“咋”一聲,那把長刀就斷成兩截。
  門內有人一聲惊呼。
  路云飛手一反將斷刀擲掉,飛起一腳,“砰”的將門踢開。
  兩個黑衣大漢倉皇倒退,一人手中刀已斷,一人立即將手中長刀架在靠牆而坐的那個人脖子上。
  那個人衣衫破爛,血跡斑駁,面色蒼白,右臂已斷,胡亂用破布扎上,左臂被鐵鏈鎖著,鐵鎖長只三尺,他坐在地上。那只手便吊在半空。
  他一臉的痛苦之色,眼半睜,神智卻似乎不大清醒,看見那把刀落下,他也沒將頭稍微偏開。
  那黑衣漢子喝道:“再上前。我就將韓方一刀宰掉。”語聲顫抖。就連握刀的右手也顫抖起來,他的膽子看來并不大。
  路云飛不得一停下來。他實在擔心那個黑衣漢子手中失了分寸。
  黑衣漢子見路云飛停下腳步,又喝道:“出去。”
  路云飛冷冷地道:“你的刀絕對快不過我的劍,我若是全力出手在你的刀砍下之前,我已將你立斬劍下。”
  黑衣大漢面色大變。
  路云飛又道:“放下刀离開,我饒你們一命。”
  兩個黑衣漢子又惊又喜,半信半疑,相顧一眼,一人急急問道:“你說的這話可是真的?”
  路云飛長劍入鞘,道:“你們再不走就是假的了。”
  說著橫移了三步。
  兩個黑衣大漢又相顧一眼,然后一齊移動,心惊膽戰的從路云飛面前走過,走出門外才松了一口气,腳步也快了起來,一溜煙跑得不知所蹤。
  路云飛頭也不回,徑自走到牆下韓方身前。
  韓方好像現在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望著路云飛走來,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
  路云飛目光一落,道:“好漢子。”
  韓方啞聲道:“彼此。“
  路云飛道:“我來得算是時候。”
  “辛苦路兄、”’
  “敖王霜已跟你說過我?”
  “不錯。”
  “這之前你見過我么?”
  “沒有,但除了‘金牌殺手’路兄,還有誰敢這樣闖進來?”
  “反正都不清楚這里的情形,倒下如就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即使他們已接到消息,也未必料得到我竟在光天化日下采取行動。”
  “是的,路兄怎會找到這儿來?”
  “從郭長溪那儿得來的消息。
  “郭長溪怎會……”
  “他已被我殺了。”
  “原來如此。”
  “我知道了這件事;立刻動身赶到這儿來,已經跑折了兩匹健馬,就是怕孫杏面他們搶在前頭。”
  “韓方一條賤命,何足如此……”韓方感動的激聲說。
  路云飛上上下下打量了韓方一遍,道:“韓兄相信已吃了他們不少苦頭!”
  “算不了什么。”
  路云飛隨即用腳挑起了那把長刀,右手一探,正好接住,道:“韓兄請將左手貼著牆壁。”
  他一刀砍下,“錚”一聲,火星飛濺,刀一斷為二,那條鐵鏈亦斷成兩截,韓方不禁吁了口气。
  鐵箍仍然留在他的左腕上,連同半尺長的一條鏈子。
  路云飛拋掉斷刀,道:“离開這儿,我們再想辦法弄掉那個鐵箍。”
  韓方點點頭。
  路云飛道:“韓兄行動方面……”
  韓方掙扎著站起身子,道:“相信還不成問題。”
  話未說完,身子已然一栽,路云飛忙伸手一把扶住,韓方卻搖頭道:“只是筋骨太久沒有活動,血气凝滯,一會就會恢复過來。”
  路云飛沉吟道:“進來的時候我看見前院那邊馬廄里養有好些馬,還有輛馬車,正好拿來代步。”
  “最好不過。”韓方目光一轉,倏的問道:“路兄進來之時,可曾遇見孫吉雨、白松風他們?”
  路云飛一怔道:“他們來過了?”
  韓方道:“還有杜飛熊。”
  路云飛道:“馬方平卻說他們還未到。”
  韓方皺眉道:“這其中只怕有詐。”
  路云飛想想,道:“這一次救人雖然有惊,卻是無險,馬方平、董尚二人顯然都未盡全力,的确很值得怀疑,他們的動机到底何在?”
  韓方道:“只怕是准備在你將我救出之后,才采取行動。”
  路云飛“哦”了一聲。
  韓方接道:“如此一來,因為兼顧我,不能夠盡展所長,孫杏
  雨三人若是同時出手,路兄只怕未必應付得來。’”
  “不錯。”
  “所以,一踏出這個房間我們便分開好了。”
  “這是什么話?”
  “路兄救我出這個房間,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救人救到底。”
  “倘使因為我,使路兄有什么……”
  路云飛眉頭一皺,道:“我看你也是條硬漢,怎么如此婆婆媽媽?”
  韓方苦笑。
  路云飛又道:“孫杏雨三人也許如你所料,也許有什么事不得不离開,究竟是怎么回事,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到時候,我們看情形再作打算。”
  韓方惟有點頭了!
  路云飛道:“這個落馬鎮東北西三面都有路可走,他們未必推測得到我們要走的是哪一個方向。”
  韓方皺眉道:“有件事情,我看必須一說。”
  “請說!”
  “孫杏雨方才曾向我逼供,我雖然盡量掩飾,但從我的說話之中,他已推測出殺柳孤月的不是我。”
  “哦!”
  “唉……”韓方歎了一口气,道:“從我這几天的行蹤,他甚至已推測得出我要找的人就是敖笑山,那天的少女就是敖笑山的女儿敖玉霜。”
  路云飛雙眉緊皺又隨即放開,道:“我看他只是推測,尚未肯定。”
  “不,他好像挺有把握似的。”
  “那就隨他去猜了。”
  “可是听他的口气,顯然有意找敖玉霜問個清楚明白。”
  路云飛的雙眉又緊皺了起來。
  韓方沉吟了片刻;擔憂的說道:“以孫杏雨的消息靈通,要找到敖玉霜姑娘,相信并不成問題。”
  路云飛的雙眉皺得更深了。
  韓方接著又說道:“万一給他們三個惡魔找到了,以他們的狡猾机智,只怕不難問出事情的真相。”
  路云飛點點頭。
  “所以我以力路見最好盡快赶返敖玉霜姑娘身旁。”
  “看來似有這個必要。”
  “玉霜姑娘的藏身所在,無疑必然非常秘密,但中州五絕的耳目眾多,他們走得那么匆忙,說不定已掌握了什么線索。”
  路云飛心頭一凜,道:“我們先离開這儿再說。”
  話聲未落,身形一閃已掠出了房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10:34

第九章

  陽光依然絢爛。
  本來也頗為熱鬧的長街,不知何時已變得冷冷清清,一個行人也沒有了。
  風在吹,這如夢一般的東風仿佛已變得肅殺。
  倏然一聲馬嘶,一騎快馬箭一樣從悅來客棧之內奪門射出,奔向長街的東面,馬鞍上伏著一個黑衣大漢,面目卻藏在臂彎中。
  蹄聲急激,馬快如飛,瞬間奔到街口。
  突然,街口那邊響起一聲震撼長空的霹靂巨響,一道閃電同時擊在那匹健馬之上。
  那匹健馬的頭立時齊頸飛了起來,馬背上的那個黑衣漢子身子亦齊胸而斷,飛人了半空,血雨激飛。
  沒有頭的馬馱著那黑衣漢子的下半截身子仍然向前飛奔前去,猛撞在前面轉角那片高牆之上。
  一朵老大的血花,“砰”然在牆上濺開,馬倒下,半截死尸從馬鞍上飛了開去,触目惊心,閃電一擊落下,赫然是一柄奇大的開山利斧。
  “鬼斧”白松風手握斧柄,悍立在長街正中。
  那匹健馬剛剛倒下,又是一匹健馬從客棧沖出,卻是向正對客棧大門那條橫街奔去,馬鞍上亦是伏著一個黑衣大漢。
  蹄聲急如細雨,眨眼間,那一騎已奔至街口,街口那邊即時閃起了一蓬青芒。
  那一騎沖人了青芒之中,立即就人仰馬翻,倒地不起,一個人隨即從一側緩緩的負手踱了出來。暗器無敵孫杏雨。
  兩騎的情形,路云飛都看在眼中,沉聲道:“果然現在才采取行動。”
  韓方一旁歎息道:“既然如此,路見不要管我了。”
  “不!韓兄用不著擔心。”
  “以他們的經驗丰富,目光的銳利,縱然認不出那兩人乃是這間客棧的店小二,也應該看得出那兩人絕非我們。”
  路云飛一聲不響。
  韓方接道:“但他們仍然出手,而且毫不留情,這無疑表示,他們已決定宁枉毋縱,擊殺這間客棧出去的任何人。”
  路云飛忽然一笑,道:“他們守住了三條路的出口,雖然封死了我們的去路,但如此一來,實力也分散了。”
  韓方目光一亮,道:“不錯。”
  路云飛道:“守在正面的是孫杏雨,東面的是白松風,西面的自然是杜飛熊。”
  韓方點點頭。
  路云飛接著又道:“孫杏雨暗器人稱無敵,白松風鬼斧裂石開碑,比較起來,似乎還是杜飛熊的一支劍容易應付。”
  韓方笑笑。
  路云飛接著又道:“那我們就駕車往西面闖。”
  韓方點頭,左望一眼,一輛雙馬馬車已准備好在那儿。
  也就在此際,一聲夜裊也似的尖嘯在門外響起,尖嘯聲未落,西面街口人影一閃,杜飛熊仗劍一步跨出向客棧迫近。
  孫杏雨、白松風亦同時舉起腳步。
  韓方一眼瞥見,道:“他們不等下去了!”
  路云飛輕叱道:“上車。”身形一縱掠上車座,韓方不敢怠慢,跟著拔起身子,落在路云飛身旁。
  一聲吆喝,兩匹馬撒開八蹄,奪門而出。
  車聲磷磷,輾破長街靜寂,馬車一沖出客棧,疾風般向西沖去。
  孫杏雨一見,突然一聲暴喝,道:“哪里走!”身形如大鳥般騰起,接連三個起落,已落在客棧門前。
  他以暗器成名,人稱無敵,輕功也登峰造极。
  白松風身形亦同時展開,雙手握斧,放步飛奔。
  孫杏雨落在客棧門前之際,白松風距离孫杏雨的所在亦只丈許,兩人身形不停,繼續向西追去。
  這時,馬車已沖到杜飛熊的身前,杜飛熊一聲斷喝,身一偏,匹練也似的一道劍光飛出,一劍疾向一匹健馬的前腳斬去。
  劍才斬到一半,一道寒芒已橫里飛來,“叮”的擊在那支劍的劍尖之上,那支劍立被震開。
  杜飛熊心頭一凜,沖口喝出一聲:“好!好個‘金牌殺手’,果然盛名無虛!”
  他向來自夸劍術超群,倒在他劍下高手也有二三十人之多,從來就沒有一支劍放在他眼內,能夠使他叫“好”的,也只有這支劍。
  這支劍只是一支普通的劍,他稱贊的其實并不是劍,是人——路云飛。
  路云飛在車座上連人帶劍射落,一劍震開了杜飛熊那一劍,腕一抖再三劍刺出。
  這三劍刺到一半,已經變成了二十一劍,杜飛熊長劍急擋,連接二十一劍颶前人影“颯”然一閃,已飛人半空。
  他正想追擊,胸膛倏地一涼,倒頭望去,左胸之上的衣衫赫然裂開了一道口子,不由面色一變。
  “好!”他再聲叫好,欺前的身子不覺倒退,再望去,路云飛人已經在七丈之外。
  二十一劍一刺出,路云飛人就翻倒,一翻兩丈,右手一落,已搭在向前奔馳那輛馬車車頂邊緣,身子一縮,坐上了車頂。
  馬車繼續向前奔馳,韓方左手控韁,青筋突暴,指節發白,喝叱連聲。
  路云飛穩站在車頂之上,他甚至站直了身子,倒退兩步,斜刺里一翻,落向車座坐回韓方身旁,接過韁繩。
  韓方問道:“怎么了?”
  路云飛道:“除非前面再有人阻攔,否則他們暫時很難追及我們。”
  韓方到現在面容才一寬,道:“他們三人之外,還有誰能阻攔住路兄你。”
  “但是我們要擺脫他們的追蹤也并不容易。”
  “如此我們現在是不能夠到玉霜姑娘那儿了!”
  “我們卻非去不可。”
  “為什么?”
  “在追蹤我們的同時,他們必然亦在找尋玉霜,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韓方連連點頭。
  “反正這件事始終要有一個了斷。”
  “可是路兄一個人……”
  “我們赶到之際,玉霜的父親敖笑山也該到了!”
  韓方沉默了下來。路云飛一聲暴喝,一鞭抽落,馬車的去勢更急,風亦急,風是從東方吹來,馬車順風向西方奔馳而去。
  三天過去;第三天的落日時分。
  路云飛、韓方在馬車之中,那輛馬車卻已經不是原來的那輛馬車。
  駕車的不是韓方。也不是路云飛,是一個車把式,這是雇來的馬車,路云飛。韓方都在車廂內休息。
  官道上除了這兩馬車之外,就只有西來的一騎。
  馬是灰黑色,鞍上騎的卻是一個白衣中年漢子,這一騎從日落處奔來,飛快從馬車旁邊奔過。
  車帘子适時掀開,路云飛探頭出來,高呼道:“金杰,金鏢師!”
  那個白衣漢子應聲收韁,跨下健馬“希幸幸”一聲長嘶,前蹄奮起,收住去勢,隨即轉馬頭,道:“誰呼金杰?”
  話未完,金杰已經看見探頭出車窗的路云飛,立刻喜形于色,策馬回奔。
  路云飛這時已吩咐馬車停下。
  金杰策馬奔至車旁,大笑道:“正要找路大俠;不想在這儿遇上,好极了。”
  路云飛急問道:“是不是敖姑娘發生了什么事?”
  金杰搖頭道:“敖姑娘在鏢局中很平安。”
  “那什么事找我?”
  “敖大俠和武女俠今天中午已經到了。”
  “到的正是時候。”路云飛大喜。
  “所以總鏢頭吩咐我立即動身,追路大俠回去。”
  “幸好我看見你走過。”
  “是呀!否則就錯過了!”
  “我早已离開那間客棧了。”
  “莫非中州五絕已找到那儿去了?”
  “正是,還好只來了個郭長溪。”
  “神拳郭長溪?”
  “不錯,此人的拳術的确已練至出神入化的地步。”
  “路大俠与他交過手了?”
  “所以我才知道他雙拳的厲害。”
  “那一戰胜的必是路大俠了”
  “你們知道了?”
  金方搖搖頭笑道:“沒有,我只是想胜的若是郭長溪,就是現在見到了路大俠,只怕也沒有現在這么瀟洒。”
  路云飛笑道:“我即使被人打敗,只要逃得出性命,也一樣開心。”
  金杰道:“郭長溪相信沒這本領。”
  “要殺他卻也不容易。”路云飛目光一轉,又道:“來!我來給你介紹一位朋友。”
  “誰?”
  “皖西雙義的韓方。”
  “不必了。”
  “為什么?”
  “三年前我獨個儿走了一趟暗鏢,誰知道卻走漏了消息,若不是遇上了他們兩位,早就埋骨荒山。”
  “原來你們遠在三年前已經認識?”
  “他們是我救命恩人!”金杰隨即下馬,高聲呼道:“韓兄,可還記得金杰這個朋友吧?”
  話聲未落,路云飛突然怪叫一聲:“小心!”頎長的身子旋即從車窗飛出。
  金杰剎那間間亦已听到身后破空聲響,偏身急閃,几乎同時他听到“噗噗噗”三下非常奇怪的聲響,然后他感到一陣刺痛,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倒下去。
  在他后背之上,赫然插著三支羽箭。
  車廂后面那扇門适時打開,韓方縱身躍出,左臂一伸,扶住了金杰下倒的身子,狂呼道:“金兄,怎么了?”
  金杰勉強抬頭,一望,力歇嘶聲道:“你!”
  一個“你”字才出口,人已經倒在韓方怀中。
  “颼颼颼”又是三支羽箭射至,射的卻是路云飛。
  三支羽箭排成“品”字形,勢子之急勁實在少有。
  路云飛左手已拔劍出鞘,劍光一閃,三支羽箭盡被擊落,箭矢四分五裂,劍鋒上亦被箭矢撞出了三個白點。
  這三箭的力道實在惊人!
  ——什么人竟能夠射出這樣的三箭?
  路云飛目光轉向箭來之外,立刻看見了孫杏雨、白松風、杜飛熊,還有勾魂四鬼的馬方平、董尚。
  五人騎著馬,在路旁一個山坡之上一字列開,孫吉雨左手握弓,右手中食無名尾指之間扣著三支羽箭!
  箭上弦,弓未張!
  路云飛心頭一凜,孫杏雨暗器無敵,弓箭在他的手中使來,也是勢不可當。
  弓突張,三箭怒射,“颼颼颼”破空聲響,懾人心魄,箭射出,孫杏雨一聲怪嘯,三騎一齊從山坡上沖下。
  路云飛一見,急喝道:“快上車!”
  話聲未落,三箭已射至,路云飛手中長劍急展,三箭在劍光中斷成六截,身形往后一縱,已坐上車廂頂。
  韓方應聲抱著金杰一退一縮,便縮進車廂內。
  路云飛輕喝了聲:“開車,快!”
  那個車把式慌忙揮鞭,用力拍下,鞭落馬嘶,那輛馬車飛馳而去。
  隨即又是三箭射至,路云飛長劍一沉,震飛了其中兩箭,還有一箭卻射在那扇尚未關上的車門之上。
  “叭”一聲,整扇車門四分五裂,那支箭射勢未絕,穿門而人,“奪”的插在車壁上,箭身猶自不停的顫抖。
  路云飛听在耳里,倒抽了一口冷气,脫口問道:“韓兄可有被箭射中?”
  韓方的聲音從車廂中傳了出來:“沒有!”
  “金杰怎么了?”
  “一箭正中要害,已經气絕!”
  路云飛不由一聲歎息,歎息未已,又是三箭射來,三箭之后,再三箭,又三箭,一連九箭射來。
  孫杏雨飛馬開弓,一射九箭,竟無一支偏差,目光之銳利,出手之迅速、穩定、強勁,實在是駭人听聞。
  路云飛心頭一駭,整個身子在車廂上伏倒,右手緊抓,穩住身形,長劍飛舞,擊落射來八箭,突然左手一抄,抄住第九箭,再一抖,反射出去。
  這一箭當然沒有來勢那么強,但仍然射向孫杏雨那邊。
  射的卻不是人,是馬!
  孫杏雨冷不防有此一著,策馬閃避已遲,揮弓阻截亦已不及。
  “嗤”一聲,箭射人馬左眼,那匹馬痛极悲嘶,一旁沖出,撞向白松風那邊,白松風忙將坐騎勒住。
  孫杏雨一騎即時沖過,只差半尺便撞個正著。
  孫杏雨悶哼一聲,身形大鳥般從馬鞍上掠起,半空一折落下,其他三人這時亦已勒住了坐騎。
  杜飛熊連忙道:“老大有沒有受傷?”
  “沒有廣孫杏雨面色鐵青,一聲冷笑道:“好一個‘金牌殺手’路云飛,果然是名不虛傳!”
  說話間,馬車已去遠。
  白松風目光一轉,說道:“追不追下去?”
  孫杏而搖搖頭道:“我們其實用不著追得這么急。”
  “不錯!”杜飛熊笑道:“無論他走到哪里,都休想擺脫得了我們。”
  孫杏雨沉吟一下,道:“以我看,他似乎快到目的地了!”
  杜飛熊道:“如此我們也該動身才是。”
  孫杏雨忽然問道:“前面可有什么地方?”
  杜飛熊道:“這附近我不太熟悉。”
  董尚插嘴道:“再過四里,有一個小鎮,好像叫桃花鎮。”
  “桃花鎮過去呢?”
  “就是徐州城。”
  “我們不是也有人在徐州城?”
  “是的。
  “放信鴿通知他們留意路云飛、韓方二人的行蹤。”
  “是!”
  “快去辦吧!”’
  董尚翻身下馬,解下縛在鞍后的一個烏籠,孫杏雨即時又問道:“董尚,桃花鎮那儿可有馬車?”
  董尚道:“應該有。”
  孫杏雨道:“就算沒有,我們有四匹馬池可以造一輛。”
  白松風奇怪道:“騎馬不好嗎?”
  孫杏而道:“不好,因為我們由現在開始,必須要有充分的休息才成。”
  白松風明白孫杏雨的話意,手撫利斧,上下看了看,冷冷地道:“這件事也應該告一段落了。”
  孫杏雨點點頭。
  “噗”一聲響起,一只信鴿從董尚手中飛出,迅速消失在殘霞光影之中。
  細雨蒙蒙中,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停在“雙英鏢局”的門前。
  車把式一臉倦容,只差沒從車座上摔下而已。
  車廂后面一扇門已經碎裂,才停下,路云飛就抱著會杰的尸体從車廂內跳下,韓方亦跟著躍出車廂。
  路云飛抬頭一望道:“敖玉霜就在這儿!”
  韓方道:“這個地方并不怎么秘密嘛!”
  “天下間沒有一個真正秘密的地方。”
  “為什么你放心將敖玉霜姑娘留在這儿?”
  路云飛笑了笑,道:“因為這個地方的主人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條血性漢子,絕對不會出賣敖玉霜。”
  “其他的人呢?”
  “也是。”
  “難怪!”
  “你沒有听過這間‘雙英鏢局’?”
  “這雙英不知是否‘奪魂劍’蕭半湖、‘絕命扇’陶一山?”
  “正是。
  “聞名已久!”
  “一會我會給你們引見,相信他們也一定高興認識你。”
  韓方笑了笑。
  路云飛說著,便舉步踏上門前石階,韓方跟在后面,飛檐下高懸著兩個燈籠,燈火仍然在燃燒著。
  凄冷的燈光下,韓方的臉色更顯蒼白,可是他的腳步仍然很穩健。
  鏢局的正門大開,兩個鏢師守候在兩旁,听見車馬聲,他們已經探頭外望,見是路云飛,一人忙回身人內通報,一人迎上前。
  路云飛和韓方才走上石階,那個鏢師已迎了上來,忙笑道:“路大俠請!”將路云飛請進練武廳。
  尚未坐下,蕭半湖、陶一山已聞報出來了。
  蕭半湖年逾四旬,五絡長髯,腰間一柄無鞘劍,劍脊中一字嵌著七個金鈴,行走間,金鈴叮叮當當作響。
  陶一山比較年輕,亦已年逾三旬,一副文士裝束,領后斜插著一柄特長的鐵骨扇。
  蕭半湖老遠便高叫道:“路兄你來了?”
  陶一山接問道:“可曾遇見金杰?”
  話一出口,他們就看見了路云飛怀中的金杰。蕭半湖失聲惊叫道:“金杰……他怎么樣了?”
  路云飛一聲微歎,道:“昨天黃昏他在路上遇著我,孫杏雨。白松風、杜飛熊亦在那時追至,孫吉雨突放冷箭,他首當其沖,我搶救不及,連中三箭。”
  蕭半湖握拳道:“這廝好歹也是江湖上的名人,竟然用這种下流的手段。”
  陶一山冷笑道:“你別忘了他本來就是個下流殺手。”
  蕭半湖道:“我們兄弟少不得要跟他好好的算這筆賬。”
  陶一山道:“非算不可。”
  蕭半湖轉向路云飛道:“他們四人……”
  “三人。”
  “郭長溪沒有跟他們一起?”
  “東平鎮一戰,郭長溪已死在我劍下!”
  蕭半湖目光一亮,撫掌笑道:“殺得好。”
  陶一山接道:“這是說,中州五絕現在已只剩三絕了。”
  路云飛道:“不錯。”
  “他們都追著路兄來了?”
  “昨夜擺脫了他們的追擊之后,一路上都不見他們再出現,不過,以他們的消息靈通,相信很快就會找到這儿來。”
  “正好借此机會,將他們一舉消滅。”
  “不太容易。”
  “以路兄看。他們的功力如何?”
  路云飛沉吟道:“柳孤月我不知道,其他四人,相信以杜飛熊功力最弱,白松風一柄鬼斧施展開來,威力顯然并不在郭長溪神拳之下,但比起孫杏雨,他們二人卻又遜了一籌。”
  陶一山道:“莫非他們五人是以武功高低排名?”
  路云飛道:“可能是。”
  蕭半湖插口道:“孫杏雨的功力到底高到什么程度?”
  路云飛道:“此人以暗器成名,出手非獨快、准、狠,而且腕力之強勁,實在罕見。”說著反轉金杰的尸体道:“你們看!”
  王支羽箭仍然留在金杰的腰背之上。
  蕭半湖仔細看了一會,道:“這种羽箭并沒什么特別。”
  路云飛道:“他用的雖然是強弓,看來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連發三箭,竟然沒有一箭落空。”
  “這三支箭是同時射來的。”
  “一發就是三箭?”
  “不錯,而且他當時是遠在十多丈之外。”
  听到這儿,蕭半湖、陶一山不由臉上變色。
  路云飛接道:“三箭射出了十多丈遠,竟然還能夠保持這個距离,別的不說,單是這點已夠嚇人了。”
  蕭半湖和陶一山點點頭。
  路云飛道:“孫杏雨一旦与白松風或杜飛熊聯手,一身暗器必然就更加厲害,我實在想不出有誰能夠應付得來。”
  蕭半湖道:“就是路兄……”
  路云飛道:“也不例外。”
  蕭半湖濃眉一皺,但隨即開展,笑道:“幸好我們這邊的實力也不弱!”
  路云飛接口問道:“敖兄已經來了?”
  蕭半湖點點頭道:“不錯,還有魯女俠,再加上我們兄弟几個,應該足以与他們一戰胜負了。”
  陶一山道:“看來我們這邊似乎還稍占优勢。”
  路云飛輕歎了一聲,道:“這一戰無論是胜是敗,都必須付出相當大的代价。”
  蕭半湖仰天大笑,道:“只要能夠擊殺這三個惡徒,就是拼了我這條老命又有何妨?”
  路云飛笑道:“不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韓方只听得熱血奔騰,插口道:“大家別忘了我這一份。”
  蕭半湖目光一轉,道:“閣下莫非就是皖西雙義的韓方?”
  韓方道:“正是。”
  蕭半湖立即上前,一把摟住了韓方的肩膀,大聲笑道:“好漢子,蕭某人交你這個英雄朋友。”
  韓方真有些受寵若惊的感覺,道:“韓某人殘缺之身,又如何高攀得起……”
  蕭半湖截口道:“你雖然只有一條手臂,比我們兩條手臂卻英雄得多。”
  陶一山接道:“膽敢与中州五絕作對的人,實在少有,這种朋友不交,交哪种朋友?”
  三人相顧大笑。
  蕭半湖隨即道:“請坐!別光顧著講話了。”
  陶一山跟著高呼道:“來人呀!還不快奉上香茗來!”話聲方落,仆人已經將茶點奉上。
  一個雄勁的聲音适時划空傳來:“小路可是在練武廳內?”
  路云飛回首道:“正是。”
  話聲未已。一人已大踏步跨了進來,熊腰虎背,腰間一柄長劍,九枚飛環,正是敖笑山,在敖笑山后面,跟著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正是敖玉霜。
  一個藍衣美婦緊伴著敖玉霜,腰懸一對鴛鴦刀,正是魯三娘。她的一對鴛鴦刀,使得出神入化,功臻化境。
  魯三娘本來是敖笑山的表妹,在敖笑山喪妻之后,一直照顧敖笑山父女,視敖玉霜如自己女儿一樣。魯三娘算來是武林公子的三姑,但她很少回家。
  敖笑山對她一直只存著感激,從沒有動過其他念頭,直到最近,敖笑山有了續弦之念,對象也正是她。
  這,亦是敖玉霜的主意。
  敖笑山大踏步走到路云飛身旁,伸手用力一拍路云飛的肩膀,道:“見到你,我的心才放下來。”
  路云飛笑道:“你擔心什么?”
  敖笑山道:“難道你完全沒有將孫杏雨他們放在心上?”
  “怎會沒有。”
  “你攔路截下柳孤月的棺材,留名在棺材上,果然引開了他們的注意。”
  “他們雖然也知道殺柳孤月的可能不是我,但我這么一同,為了他們中州五絕的威望,卻又非找我不可。”
  “听說這中州五絕消息相當靈通,這几天他們難道仍然找不著你?”
  “我与他們四人已經會過面三次了。”
  敖笑山上上下下打量了路云飛一眼,道:“你看來沒有什么不妥。”
  路云飛笑笑道:“因為我一見他們人多勢眾,我就赶快開溜。”
  敖笑山大笑了起來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聰明了?”
  “我本來就是個聰明人嘛!”
  敖笑山目光倏然一落,道:“這不是金杰?”
  路云飛笑容一斂,道:“昨天黃昏他遇到我之際,孫杏雨一伙也追到,突施冷箭,將他射殺箭下。”
  敖笑山摸摸胡子,道:“他們折了一個柳孤月,我們也失去了一個金杰,兩方面倒是扯平了。”
  蕭半湖大笑插口道:“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敖笑山一怔道:“怎么?”
  蕭半湖道:“郭長溪已伏尸在路兄劍下了。”
  敖笑山豪聲大笑道:“小路果然本領高強。”
  路云飛正色道:“剩下來的三人卻也不容易應付,尤其是孫杏雨。”
  敖笑山道:“這小子听說有一個綽號叫做‘暗器無敵’,我就不相信他的暗器,真有那么厲害?”
  路云飛將金杰的尸体在桌上放下,道:“暗器方面你原比我高明,這是他從十多丈外射來的三箭,你看看如何?”
  敖笑山目光一落,面色激變,道:“這三支羽箭是他一次射出來的?”
  路云飛道:“正是。”
  說話間,魯三娘和敖玉霜已經來到。
  敖玉霜老遠就叫了一聲,路大哥!”
  路云飛側首一望,道:“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不好!”敖玉霜嘟著嘴道:“整天足不出戶,再下去准要悶死了。”
  路云飛一笑道:“若非如此,如何瞞得過中州五絕那些探子的耳目?”
  敖玉霜撒嬌道:“我不管,這件事了結之后,你最好要帶我到外面玩三個月。”
  敖笑山輕喝道:“玉霜,你別胡鬧!”
  路云飛心頭一動,道:“敖兄莫非有什么發現?”
  敖笑山道:“孫杏雨能夠將這三支羽箭射到十多丈外,可見他的臂力是如何惊人了。”
  路云飛點點頭。
  敖笑山又道:“三箭射到那么遠,仍然能夠保持著這個距离,這科技巧已可謂登峰造极,只可惜在力道上并不均勻。”
  “何以見得?”
  “這三箭雖然一齊射至,射在金杰后背上之時,深淺卻不一,有一支深了約莫半寸,有一支甚至深過了一寸之多!”
  路云飛細看一眼,果然是一如敖笑山所說,道:“也許是我們在路上一時不小心所至也說不定。”
  敖笑山道:“若非如此,這三箭便大有問題了……”
  “怎么說?”
  “照道理三箭同一時同一弓射出,射得那么遠,仍然能保持這個距离,力道方面便是不均勻,也不應該有如此之大的差异。”
  路云飛點點頭道:“不錯!”
  敖笑山道:“莫不是其中一箭射深了那一寸之多……”
  “如何?”
  “金杰絕不會死。”
  “哦……”路云飛心頭突然一凜。
  也就在這時,敖玉霜已走到韓方的身旁,輕聲問道:“韓大哥,你怎么了?”
  韓方似乎很疲倦,在敖玉霜進來之后,一直垂著頭。
  敖玉霜雖看不到他的臉龐,但那襲衣服,那條斷臂,在敖玉霜來說并不陌生,要不是因為她,他的手臂也不會失去。
  敖玉霜本來還有很多話要跟路云飛說,可是路云飛卻与她父親敖笑山討論起來,討論的又不是她感興趣的事,所以她只有東張酉望。
  一見韓方就坐在一旁,自然走過去問候,她是一個本性善良的女孩子,更絕不會忘恩負義。
  雖然當日結果還是她一劍從后面刺殺了柳孤月,救了韓方一命,但若不是因為她,韓方根本不會惹上中州五絕。
  而且,賈奉更不會死。
  韓方應聲抬頭。
  敖玉霜一見韓方那張臉,猛一怔,脫口道:“你……”一個你字才出口,一把鋒利的匕首已抵上她的咽喉。
  韓方就在敖玉霜那一怔之際,离椅竄出,左手已同時從靴筒中抽出匕首。
  敖玉霜的武功本來是不錯,只是臨敵的經驗實在太少了,剎那突變,她竟然呆在那里,不懂得閃避。
  匕首抵住敖玉霜的咽喉同時,韓方人也已站在敖玉霜的身前,神色在這眨眼間已變得惡毒之极。
  眾人這時已知發生了什么事,紛紛推椅而起。
  路云飛右手已握住了劍鞘,冷冷盯視著韓方。
  敖笑山右手按劍,左手拇指已捏住一枚金環。
  蕭半湖的右手亦落在劍柄之上。
  陶一山也伸手握住了后頸衣領插著的那柄大折扇。
  魯三娘雙刀在握,甚至已一步跨前。
  韓方即時以匕首挑起了敖玉霜的下頷,冷冷環顧眾人道:“你們若是再上前半步,我這匕首就刺進她的咽喉。”
  所有的動作立時完全停頓。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11:32

第十章

  韓方冷然一笑,接道:“以我現在這個殘缺之身,絕對打不過你們之中任何一人,但我卻可以肯定說一句,在我倒下之前,一定可以將這柄匕首刺進去一寸。”
  頓了一下,又道:“一寸相信已經足夠了!”
  魯三娘面色一變,脫口道:“手下留情!”
  韓方道:“這完全要看你們對我的表現。”
  敖笑山厲聲道:“你若敢傷害小女,我將你碎尸万段。”
  韓方冷冷地一笑,道:“沒有必要我是絕對會傷害她的,因為我也是一個非常愛惜生命的人。”
  “你最好記住我的話。”
  “我有句話,你最好也放在心上。”
  “說!”
  “我這柄匕首若是被迫得非刺出去不可時,你就是將我碎尸万段,也不能得回一個活的女儿。”
  敖笑山盯視著韓方,哼了一聲。
  路云飛突然道:“你絕對不是韓方。”
  “我本來就不是。”
  “那么你是誰?”
  “何沖。”
  蕭半湖插嘴道:“勾魂四鬼中的何沖?”
  何沖道:“正是。”
  路云飛惊聲道:“真的韓方何在?”
  “已死在孫大爺的手下,尸体已被拋入后院的化骨池之內。”
  路云飛咬牙切齒道:“孫杏雨果然心狠手辣。”
  “孫大爺原是打算以他來牽制你的行動,半途傾全力一擊!”
  “這其實是一個對付我很好的辦法。”
  “辦法雖好,可惜因為韓方殺了我們的一個兄弟,在押解途中,馬方平老是拿他出气,一個子小心,擊斷了他的右腿筋骨,令他連站也站不起來。”
  “這不是更好?”。
  “像韓方那种硬漢,到時候一定宁死也不肯拖累你,他雖然斷了一手一腳,要死的話仍然有很多辦法尋死。”
  “所以孫杏雨索性就殺掉他,叫你來冒充。”
  “而且他索性讓你將我帶走,借以找出殺柳四爺的真凶。”
  “難怪當日他們分三面追來,原來是有意讓我帶你离開。”
  “只恨那韓方天生一副騾子脾气,雖然知道孫大爺的推測一點也沒有錯,宁死也否認,否則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
  听到這儿,敖玉霜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敖笑山不禁頓足長歎了一聲,說道:“好一條鐵漢,只恨他在生之日,我与他無緣見上一面。”
  路云飛亦有同感。
  蕭半湖也歎道:“比起來,金杰幸運得多了!”
  陶一山頷首道:“他与韓方早已是朋友”
  路云飛目注何沖,道:“看來必是金杰那一聲高呼,傳人孫杏雨耳中,惟恐你被認出,不得不現身將金杰射殺!
  “不錯。”
  路云飛面色一寒,道:“孫杏雨那三箭雖然遠達十多丈那么遠,射入金杰時,力道實在已經所余無几,并不足以將金杰射殺!”
  何沖道:“再加上我的一按之力就足夠有余了。”
  “你好狠毒廣!”
  “金杰當時只是痛极昏迷,不久必會醒來,屆時必會揭露我的冒充,功敗垂成尚在其次,我的生命亦成問題。”
  路云飛沉吟著道:“我當時也看出金杰的表情有些古怪,卻万万沒有想到問題出在你的身上。”
  “因為你不認識我。”
  “在悅來客棧我已經發現馬方平他們未盡全力,不過你解釋得很有道理而且看樣子,亦分明飽受了折磨。”
  何沖聳聳肩;道:“孫大爺的确給了我一頓拳腳。”
  路云飛冷笑道:“孫杏雨憑什么來肯定我不認識韓方?”
  “誰說他肯定了?”
  “你好大膽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孫杏雨給了你什么好處?”
  “万兩黃金。”
  路云飛一呆,万兩黃金并非一個小數目。
  何沖笑笑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肯將右臂砍下來?”
  路云飛又是一呆,在場諸人亦感意外。
  敖笑山冷嘲道:“為了錢,命都不要了!”
  何沖道:“万兩黃金已可以讓一個人舒舒服服的渡過下半世,我平日那么拼命,豈非為了下半世舒服些?”
  敖笑山道:“你難道就不怕路云飛与韓方認識?”
  何沖笑道:“怎么不怕,我當時的心情相信与已經置身法場,等候斬首的犯人并無任何不同。”
  路云飛冷笑。
  何沖又道:“不過賭注既然已下,只好一搏運气了。”
  路云飛道:“現在你到底想怎樣?”
  何沖道:“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樣。”
  敖笑山怒道:“簡直豈有此理。”
  何沖道:“你們就是答應不殺我,讓我离開,以我現在的情形,就是有一匹馬代步,以你們的本領,要抓我回來易如反掌。”
  “難道你就這樣与我們僵持下去?”
  “僵持下去對我并無好處,老虎也有打磕睡的時候,何況我并不是老虎,乃是虎視眈眈之下的一條弱小傷狼。”
  “你小子到底有何打算,干脆說出來!”
  “我實在全無主意,所以……所以……”
  “所以怎么樣?”
  “那只好等大爺他們到來冉說。”
  敖笑山的心頭一凜。、
  路云飛接口道:“孫杏雨到底怎么吩咐你?”
  何沖道:“他早已料到,一旦与殺柳孤月的凶手真正碰頭,我的身份就會被揭露,是以吩咐我看准机會,如果能夠,就制服那凶手。”.
  “否則如何?”
  “束手就擒,等他們來到。”
  “他們沒考慮到我們一抓住你就殺你?”
  “這倒沒有,卻說過即使落在你們的手中,你們也一定不會殺我!”
  “敢這么肯定?”
  “大爺的推測很少出錯。”
  “你堅信?”
  “我相信即使事敗,只要我束手就擒,你們也不會下手殺我,因為你們是俠客,一定不肯殺一個束手就擒的人。”
  蕭半湖突然一聲冷笑,道:“你只管試試,看我們會不會殺你?”
  何沖大笑道:“現在我為什么要冒這個險?”
  蕭半湖瞪視著他,一時間也不知該怎么說了。
  路云飛又問道:“你相信孫杏雨一定會很快到來?”
  何沖苦笑道:“到這地步,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敖玉霜這時忽然笑道:“但你也別先得意的太早。”
  敖玉霜每說一個字,那把匕首就在她的頷下動一下,敖笑山只瞧得心惊肉跳,武三娘那張臉亦時青時白。
  何沖道:“為什么?”
  敖玉霜道:“孫杏雨到來必然殺我,反正我都是死,現在死也是一樣!”
  何沖淡然道:“有姑娘這么美的人儿攜手同人地獄,未嘗不是何沖的福气,不過姑娘這樣死去,令尊一定很傷心!”
  敖玉霜道:“遲早都是要傷心的,還是現在傷心的好。”
  說著,敖玉霜眼珠一轉,似要有所動作,路云飛一見,忙喝道:“玉霜,你千万不要胡來!”
  敖玉霜凄然笑道:“孫杏雨來到的時候,若是以我的生命繼續威脅你們,你們不能放手一戰,結果必然傷亡慘重……”
  路云飛截口道:“孫杏雨現在仍未到來。”
  敖玉霜道:“路大哥是說……”
  路云飛道:“等他來到了再作定奪!’他的目光落在何沖的面上,冷冷地道:“由現在開始你小心了!”一
  目光劍一樣銳利,何沖不禁打從心底寒了起來。
  路云飛接道:“只要你稍為疏忽,我的劍就會刺進你的咽喉!”
  何沖道:“你只要一動……”
  路云飛道:“沒有把握我絕不會妄動,一動就要你命喪當場,郭長溪也閃不開我一劍,你能嗎?”
  何沖額上不由冒出汗珠。
  路云飛目光逼視著他,握劍的手青筋怒突!
  劍并未出鞘,劍气卻已經迫人眉睫。
  何沖深深吸了一口气,倏的一擺頭,道:“這位姑娘,我們還是到大廳外面去等候的好。”
  敖玉霜只當沒听到。
  何沖斷喝道:“走!”匕首一托敖玉霜下頷。
  魯三娘大惊,忙道:“玉霜,听他的話!
  路云飛也道:“跟他走!”
  敖玉霜無奈,只得舉步。
  何沖又道:“一步一步慢慢的走。”
  敖玉霜冷笑。
  路云飛腳步也隨著舉動,尚未跨出半步,何沖已冷冷的大喝道:“其他的人留在原處,不准跟來!”
  路云飛舉起的腳步只得放下。
  何沖目光亂問,左一瞟敖玉霜,右一瞟眾人,一步一步向堂外移去,他帶著滿腔惊駭惶恐的心情走出。
  他只有兩只眼睛,這兩只眼睛并沒有空閒來往后面看一看,即使有,目光也不能轉彎到后面去。
  這時,方才給路云飛引路的那個鏢師,正貼身躲在堂口一條柱子后伺机而動。
  路云飛已經發現了這個鏢師,所以才蓄勢而動。
  敖笑山也已發現,緩緩松開握著劍柄的右手,移向腰間,在他的腰間,一共有九枚金環。
  七步,八步,九步……
  何沖已來到了那根柱子前面。
  那鏢師的手心不覺冷汗濕透,他已經作好准備,只要何沖再退后兩步,他就從柱子后扑出,將何沖撞倒。
  他甚至已經准備挨何沖一刀。
  何沖只有一條左臂,傷痛尚未完全痊愈,一給人撞倒,能否及時給對方一刀,還是個問題。
  況且,敖笑山、路云飛也一定不會給他這個机會。
  十步,十一步……
  那個縹師身形驟起!
  “颶颶颶”即時三下破空聲響,三支羽箭已射在他身上!
  一聲慘叫,三股血雨!
  那鏢師的身形在半空中突然停頓,三支羽箭竟然盡皆穿透那個鏢師的身子,將他釘在那根柱子上。
  好快的三箭!好狠的三箭,能夠射出這樣三箭的,相信只有一個人做得到——就是孫杏雨。
  破空聲、慘叫聲來得實在大突然,敖笑山、路云飛及在場請人全都嚇了一跳,何沖更是大惊失色。
  他手中匕首几乎刺出,幸好在剎那間他就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
  ——來得好!
  何沖忍不住打了個哈哈。
  他在一惊之下,手中的匕首已不覺一顫移開了一寸,接著再來這一個哈哈,匕首又移開了一寸二三。
  “鳴”一聲,一枚金環即時飛至,“叮”一聲,正擊中匕首的中央,敖笑山看准机會,立即出手。
  那份准确、勁強月樣惊人!
  何沖冷不提防,左手五指一陣酸麻,匕首立即脫手飛出。
  他的反應并不慢,身一長,手一采,便又將那柄匕首抓回手中,一引,刺向敖玉霜.匕首才刺出一半,他所有的動作突然頓住。
  一支長劍正從他的左頸刺人,右頭頸出,他“呃”的一聲,嘶啞著聲音吼道:“是你,路云飛?”
  “不錯!”路云飛冷然拔劍。
  他同樣把握机會出手,只一劍,就刺殺何沖。
  血怒激,何沖枯木般倒下。
  也就在剎那間,三支羽箭又閃電射來,射向敖玉霜,敖玉霜惊魂未定,眼看著就要被射殺了。
  瞬間,三枚金環及時飛至,每一枚金環都正好擊在一支羽箭上。
  環飛箭斷!
  孫杏雨臂力惊人,敖笑山的腕力也一樣非同小可。
  “敖笑山?”狼嗥也似的聲音在天外飛來。
  “正是。”語聲未落,敖笑山人已落在敖玉霜身旁。
  魯三娘、蕭半湖、陶一山同時一齊搶前,魯三娘一把摟住敖玉霜,半邊身子橫擋在敖玉霜身前。
  無論再有多少羽劍飛來,即使敖笑山擋不住,現在也要先將魯三娘射倒,才能夠輪到敖玉霜。
  要過敖笑山那關已是不易,何況還有個路云飛?
  “金環果然不錯,再接我三箭如何?”狼嗥聲又響起。
  敖笑山尚未置答,三箭已然射來,他金環正待出手,閃電般一道劍光已擋在他身前,羽箭在劍光中兩斷落下。
  路云飛橫劍在敖笑山身前。
  狼嗥聲怒道:“我要見識的是他敖笑山的金環,不是你路云飛的三尺青鋒!”
  路云飛大笑道:“如此你得先將我射倒!”
  “出來!”
  路云飛應聲竄出堂外!
  敖笑山吩咐魯三娘一聲:“小心玉霜!”身形跟著掠了出去。
  蕭半湖、陶一山豈甘人后,也跟著掠了出去。
  東風滿院,細雨煙飛。
  雙英鏢局對著練武廳那邊大門滴水飛檐之上悍然立著五個人.風吹起了他們的衣袂,雨已經濕透衣裳,他們都沒理會。
  因為這种風雨絕不會傷人,更不會殺人。
  孫杏雨背負箭壺,手握大弓,無論怎么看,都已不像一個讀書人。
  白松風本來就不像,開山巨斧已握在手,悍如豹,威如虎.
  杜飛熊劍也出鞘。
  董尚霸王后左護心胸,右橫肩脅,馬方平日月環齊腰,兩人都冷冷瞪著路云飛,既怒又惊。
  他們目睹何沖倒在路云飛劍下,何沖是他們的兄弟。
  箭壺中仍然有箭六支。
  孫杏雨右手如飛,拔箭,射三箭,再拔最后三箭,盡射最后三箭,六箭分射蕭半湖、陶一山。
  箭急如流星,破空聲懾人心魄。
  蕭半湖長劍一抖,“鈴鈴鈴”鈴聲急響。
  鈴聲中劍光飛射,居然一劍擊下了射來的三箭,劍脊上的七枚金鈴,卻已只剩下四枚,羽箭落地,金鈴落地。
  蕭半湖面露惊駭之色,他雖然一劍擊下那三支羽箭,一只有手已震得發麻。
  陶一山沒有硬擋,偏身一閃,快捷如飛鳥,而箭從他的左側射過,“奪奪”的整個箭簇竟然沒人石階之內。
  還有一箭,這一箭同時射到,卻非擋不可。
  陶一山那柄鐵骨折扇及時唰的打開!
  “篤”的一聲,箭射在其中一支扇骨之上,箭簇裂開那支扇骨亦斷成兩截,陶一山折扇一合,箭“叮”落地。
  孫杏雨看在眼內,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奪魂劍絕命扇不過如此。”
  白松風亦是不屑一顧的表情。
  杜飛熊沒有笑,眉頭微微一皺。
  董尚、馬方平卻大皺眉頭。
  這一戰,孫杏雨早已擬好計划,乃是他与杜飛熊合擊路云飛,白松風獨斗敖笑山,董尚、馬方平則配合何沖暫時將其他人截下夾。
  現在何沖已死亡。
  蕭半湖的奪魂劍、陶一山的絕命扇顯然都絕非庸手可比,甚至比他們似乎猶胜一籌。
  何況除了蕭半湖、陶一山外,還有魯三娘与敖玉霜二人。
  魯三娘一對鴛鴦刀,据說已練得出神入化。
  敖玉霜的一支劍,更曾殺死柳孤月。
  縱使她當時是從背后出手,但柳孤月仍是高手中的高手,要同時截下這四個人,董尚、馬方平實在連一分把握也沒有。
  話聲甫落,孫杏雨就卸下背負箭壺。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12:29

第十一章

  “篤”的一聲,箭壺擊碎了几片瓦。
  大家都沒有分神去看它,任它滾落地面。
  箭壺落下瓦面,長弓亦靜下,孫杏雨一拍雙手,目注蕭半湖、陶一山,道:“這件事与你們無關,立即退出,饒你們一命!”
  陶一山大笑起來。
  蕭半湖忽然問道:“金杰、江云是死在何人箭下?”
  江云就是剛才被射殺的那個鏢師。
  孫杏雨淡淡一笑,道:“這不過是兩條不值錢的小命,雙英鏢局上上下下還有一百二十七人。”
  白松風接道:“你們若不乖乖的退下,一會就莫怪我們心狠手辣,殺你們這儿十個雞犬不留!”
  蕭半湖仰天大笑,道:“若非路大俠,雙英鏢局在三年前已經被幡龍山庄夷為平地,不留雞犬了。”
  陶一山亦自笑道:“你孫杏雨据說平日要殺就殺,從未多說半句話,現在何以竟變得如此囉嗦,莫不是多了我們,你們便自知不敵!”
  孫杏雨冷冷地道:“你們既執迷不悟,我們只好大開殺戒!”
  中州五絕居然也有殺戒,蕭半湖、陶一山不由又失笑起來。
  孫杏而沒有理會,目注路云飛道:“殺柳孤月的并不是你。”
  路云飛道:“殺郭長溪的卻是我
  孫杏雨道:“此人誤我大事,自尋死路,死不足惜!”一頓,轉過話題道:“殺柳孤月的到底是誰?”
  敖笑山應聲道:“是我女儿——敖玉霜!”
  “好廣孫杏雨喝道:“此人何在?”
  敖玉霜那邊已移過半步,道:“我在這儿。”
  孫杏雨早已看出站在那邊的女孩子必是敖玉霜,聞言目光才轉落,道:“人比名更美,怪不得柳孤月會死在你劍下。”
  “下”字甫出口,右手輕輕忽一動,兩點寒芒,“嗤嗤”的從他的衣袖射出,飛擊敖玉霜的胸膛。
  敖玉霜的劍尚未動,魯三娘的鴛鴦刀已擋在她身前。
  刀光一閃,寒芒落地。
  孫杏雨目光一寒,道:“這位想必就是武林世家的魯三娘?”
  魯三娘道:“正是。”
  孫杏雨道:“要殺敖玉霜,看來得先殺了你!”
  “不錯。”
  “你就算想嫁敖笑山想得發瘋,也不用如此賣命。”
  魯三娘不由嬌臉一紅,正要發作,敖笑山一旁已叱道:“姓孫的,你是來斗口,還是來干什么?”
  孫杏雨目光一轉道:“我是來殺人的。”
  敖笑山道:“如此,哪來這么多廢話?”
  孫杏雨哈哈一笑,忽然一揮手。
  五個人一齊從飛檐之上躍下。
  蕭半湖即時一拍手。
  練武廳兩旁,花樹泥土剎那突然盡皆飛了起來,那些花樹赫然都是綁在二十多個大漢的身上。
  二十多個大漢身上的衣服都是青綠黑褐交雜,伏在練武廳兩旁的土坑中,若非已知悉在先,根本就很難看得出來。
  人手一支強弩,一起來就發射,“嗤嗤”破空聲暴響。
  亂箭如飛蝗射至!
  孫杏雨人在半空,十眼瞥見那些花樹意然藏人,心頭已怦然一震,再听那破空聲響,更是大吃一惊。
  他以暗器成名,號稱無敵,在暗器方面的認識,已可說無人能出其右。
  只听這破空聲響,他就知道,藏身那些人使的乃是“諸葛連環弩”。
  諸葛連環弩,据說乃是創自諸葛孔明.一發十二箭,既勁且急,霸道無比,一般江湖人談之色變。
  二十多具連環努齊發,就是兩百級箭,在平地已經是不容易抵擋了,何況孫杏雨人在半空?
  好一個孫杏雨,非獨暗器本領高絕,輕功亦是非凡,剎那之間,左腳尖一點右腳背,吸气提身,下落的身形猛然向上拔起。
  一拔竟有丈八,亂箭在他腳下射過。
  白松風同樣感到大吃一惊,他開山巨斧在手,身形下落比誰都快,箭尚未射到,人已經著地。
  他大惊之下,仍能保持鎮靜,看山巨斧一掄,你出手就是十八斧。
  白松風的那柄巨斧本來就像一面盾牌一樣,一經施展開,他的身前就仿佛出現了一重重的光幕。
  亂箭射在光幕上,“叮叮當當”一陣亂響,盡被震飛。
  杜飛熊同時一劍千鋒,亦將射向他的弩箭擊落。
  射向他的弩箭實在不多,他在中州五絕中雖然武功是最弱的,但頭腦之靈混應變之迅速,并不在孫杏雨之下。
  他一眼瞄見花樹之中藏了有人,弩箭聲才入耳半空中身形已然一側,斜飄至白松風的身后。
  這等于白松風替他擋開了大半的弩箭。
  其余的小半,他自然能從容的擋開了。
  董尚、馬方平既沒有孫杏雨、白松風那种本領,即使有杜飛熊那個念頭,也沒有杜飛熊的身形那么矯捷。
  射向他們的弩箭,卻絕不比射向孫杏雨三人的少。
  董尚還好,因為他手中那對霸王盾本來就是封擋箭弩的最佳兵器,他人在半空,雙腳一縮,整個人已縮人那對霸王盾內。
  “叮當”聲中,一下悶哼,人盾落地。
  董尚隨即站起來,腳步卻踉蹌,左腿上赫然釘著兩支弩箭。
  馬方平手中一雙日月環當然沒有董尚那對霸王盾那么好用,護得了上身,護不了下身,才展開雙腳已連中三四支弩箭。
  他痛极惊呼,身形一亂,立即被弩箭射成刺蝟,變成了一個血人,令人触目惊心,慘厲無比。
  孫杏而身形一拔一折又落下。
  弩箭已停頓。
  孫杏雨怒視著蕭半湖,突喝道:“誰的主意?”
  蕭半湖大笑道:“自然是我。”
  孫杏雨怒道:“你這樣做算什么英雄好漢?”
  蕭半湖道:“對付你們這种人本就該不擇手段。”
  孫杏雨一聲厲吼道:“好!”
  突然揮手,十五點寒星飛射蕭半湖,那寒星既快又急,蕭半湖連是什么暗器也看不清楚,手中金鈴劍卻一點也不敢怠慢。
  鈴聲一響,劍光暴閃。
  蕭半湖也知厲害,所以一出手就是四十七劍,可是仍然只擊下十三點寒星,還有兩點齊打在他的右臂上。
  有兩支形狀一如半截斷劍,闊一指,厚一寸,長只一寸半的奇形暗器。
  蕭半湖右臂一痛,金鈴劍“叮當”落地。
  孫杏雨剎那再次揮手,又是十五點寒星射出。
  陶一山鐵扇側地打開,急上前搶救,他身形未到,路云飛一劍已然扑飛而至,“叮叮叮”擊落那十五點寒星。
  孫杏而目光一寒,道:“路云飛!”
  路云飛道:“我來會你。”
  孫杏雨道:“過來這邊。”身形一閃,斜退兩丈。
  路云飛應聲掠至!
  孫杏雨身形一凝,正好停在杜飛熊身旁,一聲:“上!”方凝的身形又展開,凌空飛扑向路云飛。
  身形展開,他渾身就閃起一蓬光——碧綠色的光。
  路云飛一劍飛來,陶一山相應退后,因為他知道已經不用他出手了,他便轉身去一把扶住蕭半湖。
  蕭半湖卻怒聲道:“不用管我,先殺那廝!”戟指向董尚。
  陶一山這時也看出蕭半湖傷勢無礙,應聲掠前,折扇一合,疾點董尚前胸。
  董尚一見,霸王盾疾速一合一分,將折扇封住外門,盾邊月牙也似的尖刀切向陶一山的右臂。
  霸王盾重,董尚力雄!
  陶一山兵器吃虧,不能夠硬接,但身形輕捷,一錯步,已橫閃七尺。
  董尚雙盾追擊,可是右腳兩箭人骨,一動便痛徹心脾,身形不由一慢。
  陶一山看准董尚弱點所在,輕身提縱術盡展,穿花蝴蝶般前后左右飛舞,一有空隙,鐵骨扇立即攻人。
  董尚的身形立時被封死,雙盾急忙護住了全身上下。
  兩人的武功本來就已經有距离,腳傷影響了身形,董尚只有挨打,陶一山的奪命扇著著搶攻!
  片刻之間,已攻出了九九八十一扇。
  幸好那兩面霸王盾夠寬大,無需怎么移動,已能夠封住身上很多地方,陶一山奪命扇雖然迅速,一時間仍攻不進去。
  董尚如果只守不攻,陶一山除非另有妙著攻進霸王雙盾之內,否則五百招之內,只怕也難將董尚如何。
  陶一山一時間顯然并未能夠想出什么高招妙著,所以在五百招之內,董尚的生命絕無問題。
  可惜董尚并沒有這個耐性。
  他也根本不慣挨打,一百招未到,他已經著惱,猛然一聲暴喝,霸王盾左右一分,敞開了胸膛。
  陶一山折扇正向董尚胸膛點到。
  霸王盾一分,折扇就攻人,疾削在董尚胸膛之上。
  “嗤”一聲脆響,一道血箭從董尚的胸膛飛激射出,董尚即時雙手一攏,霸王盾迅疾合起。
  “當”一聲巨響震撼長空,陶一山身形雖快,那柄折扇仍被雙盾夾住。
  董尚開聲吐气,忍痛飛步飄前,右后立刻貼著扇骨滑上,盾緣月牙利刃撞削向陶一山的右臂。
  陶一山折扇被夾住在雙盾之中,只有棄扇才能閃開削來的月牙利刃。
  董尚已准備陶一山一棄扇,他雙手霸王盾便脫手飛斬過去。
  而這种情形之下,陶一山也實在非棄扇不可了。
  可是,陶一山并沒有棄扇。
  剎那間,他握著扇柄,疾向后倒退。
  “嗤”一聲,兩尺長的一把折扇竟變了四尺,扇骨之內另茂著扇骨,陶一山只是將藏在扇骨之內的扇骨抽出來。
  這扇骨之內的扇骨每一支都是百煉精鋼打造,薄而失,閃亮而鋒利。
  陶一山一將這扇骨抽出就甩手飛出。
  疊在一起的扇骨,剎那間竟然—一散開來,—一飛射而出,十二支扇骨就像是十二支利箭般。
  兩尺實在是一個很短的距离,陶一山一切顯然都是有計划的行動。
  他倒退、抽扇、甩手將扇骨飛出,所有的動作一气呵成。
  董尚雙手霸王盾尚未飛出,十二支扇骨已然有七支射入了他的面門,一聲慘呼,隨即仰天倒下。
  陶一山眼瞪著董尚倒地,方自吁了一口气。
  董尚他也在這個時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弩箭甫停下,白松風就長身扑出,向敖笑山扑去。開山巨斧在急風煙雨中,閃動著懾人心魄的寒芒。
  才扑前兩丈,白松風的身形就突然“變,改扑弩箭手。
  那些弩箭手這時已將弩箭放下,拔刀出鞘,一見白松風扑來,各自吆喝一聲,揮刀迎上去。
  敖笑山一見,急呼道:“快退!”急呼聲中,人已飛射向白松風。
  那些弩箭手沒有退,一刀揮出,盡是有去無回之勢。
  白松風迎向那些刀,霹靂一聲暴喝,開山巨斧划起一道閃亮的寒光,疾斬向前。
  惊呼聲立起,長刀亂飛,五個弩箭手迎斧橫腰斷成兩截,血雨四射,開山巨斧連斧柄也都被濺紅。
  白松風再一虎吼霹靂,開山巨斧一旋,又是兩個弩箭手被他斬成兩截,鮮血甚至已濺到他的衣裳。
  他手起斧落,又斬殺了一人。
  其余人几曾見過如此凶悍的人,如此厲害的巨斧,惊呼失聲,倉惶倒退。
  白松風殺得性起,一聲:“哪里走!”正待殺上前去,“颶”的破空聲響處,敖笑山人劍已經凌空射至。
  破空聲刺耳至极,敖笑山人在半空,一劍已化成十七劍,凌空飛刺白松風頭顱。
  白松風身形适時一頓,斧一舉一擋,敖笑山十七劍盡刺在巨斧上。
  這面巨斧一近身,根本就已是一面防守最佳的盾牌,一离身,卻是最霸道的兵器。
  白松風連擋十七劍,一長臂,一振巨斧,“霍”一聲,砍向敖笑山,敖笑山即時又一劍刺向巨斧上。
  這一劍當然擋不住白松風那柄開山巨斧!
  “當”一聲,劍彈飛,敖笑山仍在半空未落的身子亦向上彈了起來,彈起兩丈多高,端的駭人!
  白松風仰首上望,斧一旋,迅速在頭上一圈,剎那間頭頂上仿佛就像是突然生出了一道奇大的光環。
  敖笑山的身形卻未落下,半空中雙腳交替一點,竟然划了一個弧。
  白松風頭上那道光環消失之際,敖笑山才落下,正落在斧勢盡處,劍奪隙刺人,刺向白松風眉心。
  劍迅得如閃電。
  白松風一瞥見劍光,身形已倒退,一退三丈。
  敖笑山緊追三丈,三丈之內,已經連連出劍刺出。
  他的出手之迅速絕不在路云飛之下。
  白松風先机一失,開山巨斧竟無法施展得開,一退再退。
  再退三丈后,已經到了門旁高牆之前,白松風后退的身形陡然一阻,開山巨斧同時從脅下倒穿。
  人未到,斧先到,撞在高牆上。
  “轟隆”一聲,磚石橫飛,那道高牆硬生生被那柄開山巨斧撞開一個大洞,白松風連人帶斧穿洞而過。
  身形未穩,斧已回斬,勢如排山倒海,敖笑山若是穿洞追擊,勢必傷在這一斧之下。
  白松風這片刻所有動作無一不突然,出斧之迅速,更已到了人力的极限。
  可惜敖笑山并沒有穿牆追過來,白松風一從牆洞穿出,他的身形就斜里拔起了兩丈,掠上牆頭。
  白松風巨斧回斬之際,敖笑山人已在牆頭之上,手一抖,兩枚金環射出,再一抖,又是兩枚金環。
  后發先至,后兩枚金環竟不偏不倚撞在前兩枚金環上。
  “叮叮”兩聲,四枚金環半空中四射,一射向白松風面門,一射向白松風胸口,還有兩枚卻分射白松風握斧的左右雙手。
  這暗器手法既狠且准,角度之詭异,更出人意料。
  白松風巨斧回斬未收,金環電閃射至,他一心出奇制胜,想不到敖笑山的追擊更為出奇,令他防不胜防。
  牆壁碎裂之聲,蓋過了敖笑山的衣袂破空之聲,“叮叮”兩聲人耳,白松風才知敖笑山在牆頭之上,剎那金環已經射來。
  白松風急一偏首,“嗤”一聲,一枚金環眼前飛過,急風激得他雙眼一酸,同時“奪”的一聲,一枚金環打在他胸膛上。
  一蓬血雨四面濺開。
  這枚金環打的本來是他的心房,但他一偏首之際,已就勢讓開心房要害。
  于此同時,另外兩枚金環也擊中他左右雙手。
  鮮血飛濺中,左手斷了二指,右手斷了三指,左右雙手不由立時齊松,開山巨斧“鏘啷”一聲落地。
  敖笑山人劍隨即凌空射落。
  白松風即惊且怒,卻沒有閃避,怪叫一聲,身子一偏,手一合,“叭”一聲雙掌互擊,竟恰巧將敖笑山的劍夾在雙掌中。
  鮮血從他的掌緣流下,他卻仿佛完全不覺疼痛,左掌隨即前滑,右掌相應后帶,一分一拗,硬將敖笑山的劍折成兩截。
  敖笑山一惊,斷劍一挑,急刺白松風咽喉。
  白松風雙掌同時握拳,疾打了出去,兩個人的動作全部迅速至极,几乎分不出先后,事實卻有先后。
  敖笑山斷劍先刺人了白松風咽喉,白松風的雙拳差不多同時打在敖笑山的右胸左肩之上,敖笑山連人帶劍被打得飛開。
  后面若是牆壁,一撞之下,敖笑山勢必重傷,后面的牆壁卻已被白松風的開山巨斧撞穿了一個牆洞。
  敖笑山則正好從牆洞飛人。
  鮮血這時候才從白松風的咽喉射出。
  白松風魁偉的身子一晃再晃,終于倒下。
  穿過牆洞,飛進后院,敖笑山的身子風車般一轉,坐倒地上,惊呼聲立時此起彼落,几條人影疾掠過來,先后扶起了敖笑山。
  路云飛是第一個,魯三娘、陶一山、敖玉霜也不慢。
  敖笑山一見路云飛,苦笑道:“好厲害的白松風!”
  路云飛急道:“你被他打傷何處?”
  敖笑山道:“一拳左肩,一拳右胸,幸好在他的拳頭打上之時,我的劍已經刺入了他的咽喉。”
  語聲未落,一口鮮血狂噴。
  敖玉霜失聲惊呼:“爹……”
  路云飛忙道:“玉霜,不用惊慌,這口血吐出,反而沒事了!”
  敖笑山道:“想不到那廝死前一擊,竟然也如此厲害。”
  路云飛笑道:“這中州五絕,本來就非同小可。”
  敖笑山目光一閃,突問道:“孫杏雨怎樣了?”
  路云飛偏頭左顧,道:“已被我刺殺了。”
  敖笑山順著路云飛的目光看過去,孫杏雨的尸体正躺在那邊地上。
  看見了孫杏雨的尸体,敖笑山才放心,四顧一眼,又問道:“杜飛熊呢?”
  路云飛道:“孫杏雨扑向我之際,他就掠上飛檐逃走了!”
  “斬草不除根,只怕春風吹又生。”
  “要找他并不難。”
  “你有把握?”
  “‘金牌殺手’什么時候做過沒把握的事?”說罷,路云飛朗朗一笑。
  敖笑山、蕭半湖、陶一山也都豪聲敞笑了起來。
  路云飛獨力擔當了搜捕“仙劍”杜飛熊的任務。
  荒郊,古廟,月色溶溶,大地呈現一片朦朧的美。
  廟里最后一進的西廂房,月光透窗而人,照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窗邊,神秘中帶著孤凄。
  一星燭光搖曳而來,是個佝僂的老人,到了房門邊,以沙啞無力的聲音道:“公子,蜡燭來了,另有三支備用的。”
  那人影起身接過蜡燭,道:“謝謝您!”然后把蜡燭放在桌上。
  老人轉身离去。
  房里有了光亮,這時可以看出坐在窗前的人是一個臉帶病容的青衣人,面色是蜡黃的,還帶著浮腫,年紀約莫在二十五六之間。
  只是有一點,兩只眸子亮得像夜貓,目光中顯示出的是机智、深沉,還有些許冷漠,眼神和面容簡直的不相配,因為這种眼神,不應該出現在病人的臉上。
  他身后靠里,有張木床,床上躺了個少女,正在沉沉入睡,美极,燭光映照下,像一朵春睡的海棠。
  這位青衣人正是那位為替義父報恩,曾投身唐家老店充當人頭鏢師,名震江湖的“金牌殺手”路云飛。
  路云飛當然沒有病,他臉上的病容只是為掩飾本來面目,戴了人皮面具而已。
  他不但臉上戴了人皮面具,而且頭上還經常戴著一頂竹笠。
  這是為什么?他為什么要掩飾起本來面目?
  他是為了方便追索一個人,也是為方便辦一件事。
  他追索的是一條漏网之魚,中州五絕的老五“仙劍”杜飛熊,听說他投身在“修羅宮”。
  他要辦的事是:為血宴受難的人复仇,而擬出了一張請宴名單——閻王宴。
  路云飛起身走到床邊,眉鋒微皺地望望床上沉睡中的少女,隨又走回桌邊,對窗坐了下去。
  這床上的少女是誰?……
  木床上響起翻動的“吱吱”聲,路云飛連忙抓起了桌上的竹笠戴在頭上。
  床上的少女睜開了眼,眸光茫茫轉動,掃到了路云飛,吃惊似的連忙坐了起來,神色現出惊惶。
  “這是什么地方?”
  “月老祠。”
  “月老祠……我……我怎會在這儿?”
  “我不能帶你去投店。”聲音冷得不帶半絲感情:“你已經昏睡了一天兩夜。”
  “一天兩夜?”少女尖叫出聲,一种女人特具的敏感,本能地檢机自己的衣著身体,覺得沒有什么异樣,猛跳的心才稍稍平息下來,她想下床,一陣昏暈,又使她躺回到床上去:“我想起來了,我被‘修羅宮’的紅花武士追殺,受了重傷,你救了我,抱著我离開,而到了這儿……”
  “嗯!”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請教你的稱呼么?”
  “天涯浪子,不值一提。”路云飛淡淡地說。
  “你……你在房里還戴著竹笠?”
  “習慣了。”
  “你為什么要救我?”
  “興之所至。”
  “你為了救我而得罪了‘修羅宮’,那后果……”
  “我不想那么多。”
  “你是個怪人!”
  “唔!”
  “你不愿意告訴我你的大名和姓,但我要告訴你我叫……”
  “不必,我知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我知道你叫‘無名花’,因為你太美,沒有任何花可以比擬,所以被好事的稱為‘無名花’。”
  “這……在我來說,是一种痛苦,到處都受人注目、追逐。”
  “又何嘗不是一种驕傲?”
  “你是一位了不起的正人君子。”
  “何以見得?”
  “兩夜一天,孤男寡女,你……你沒碰我……”
  “哈哈哈哈……”路云飛大聲笑了起來,笑完之后,才又冷聲道:“你錯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正人君子。”
  “這……怎么說……難道……不,你是君子。你跟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樣,我經歷得太多,我看得出來,對了,我該怎么稱呼你?”
  “隨便。”
  “隨便,稱呼怎么可以隨便呢?至少……請你告訴我你的姓?”
  “沒這必要!”
  “那……我就叫你怪客店么樣?”
  “我說過隨便。”話鋒略頓:“修羅宮的人為什么要追殺你?”
  “這……這……”
  “不必說出來,我只是隨口問問,不一定想知道。”
  “不,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應該告訴……”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來到窗外,是那送蜡燭的佝僂老人。
  “公子,外面來了客人。”
  “哦!什么樣的客人?”路云飛問。
  “宴客單子上列名的。”
  “好!”路云飛站起身,吹滅了燭火。
  “無名花”又坐了起來:“那老人是誰?”
  “管祠的,姓江,江老頭。”這江老頭的另一身份,就是無情老人藍玉田,他寄身在為有情人牽紅線的月老詞,真是妙事。
  “管祠的?”她似乎不相信。
  “你好好躺著,我得出去會客。”抓起桌邊的劍,輕靈地穿出房門,到了門邊,又回頭道:“你是受傷的人,不可妄動,老人會照顧你。”身形一晃,路云飛消失在門外了。
  祠門外的空地上,站著三條人影,朗照的月光下,看得极是清楚,兩個勁裝疾服的年輕人,胸佩紅花,是修羅官的紅花武士另一個是個枯瘦的老者,臉孔像風干了的橘于一襲半長不短的黑衫,像披晾在枝叉上,只是一雙深陷的眸子厲芒如刃。
  老者擺擺手,道:“到里面去仔細搜搜,那竹笠遮臉的小子和‘無名花’不會飛到天上去的。”
  “是!”兩名紅花武士齊應了一聲,飄身人祠。
  老者自言自語地道:“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敢公然与本宮作對,真是不知死活,哼!”抬頭望月,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突地,一個冰冷的女人聲音從暗處傳了出來:“潑猴儿,你還沒死?”
  老者身軀微微一震,但仍然保持著抬頭望之勢,沉聲喝道:“什么人?”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樣子。
  一條黑影,被月光投射在地上,緩緩現出,是個村夫打扮的老嫗,左手臂彎上挽著一只竹籃。
  老者徐徐放低頭,如刃目芒射向老嫗,枯枝般的身形打了個冷戰。
  “你……‘招魂女’?”
  “歐少白,老娘找了你十年,你躲得好!”
  “笑話,老夫會躲你。”
  “碰上了,你想躲也躲不了。”
  “林三姑,你想怎么樣?”
  “招你‘猴精’歐少白的魂!”
  “哈哈哈哈……”
  “笑吧!省得到閻王殿報到時愁眉苦臉。”
  “林三姑,閻羅王不收猴魂,倒是你……這么多年都平安活過來了,何苦不安享晚年,尋死覓活呢?”
  “歐少白,十年前你見了老娘夾著猴儿尾巴滾猶恐不及,現在敢說大話了,別以為你進人修羅宮當了跑狗,老娘便不敢殺你。”
  “林三姑,你丈夫當年之死,罪不在老夫……”
  “放屁,當年大家計議好合力殲除關外一害‘白眼狼’,你故意把老娘引人歧途,害我丈夫喪生在狼爪之下,事后老娘才查出原來你跟‘白眼狼’有師門淵源……”
  “廢話少說,咱們了斷吧?”
  “老娘要把你碎尸!”
  “只要你有這份能耐。”
  兩名紅花武士從祠內疾步走了出來,目芒掃了“招魂女”一眼,然后互相一擺,雙雙占了位置,把“招魂女”圈在當中。
  “招魂女”倘若未睹,連動都沒動。
  歐少白目芒一閃,道:“有什么發現沒有?”這話是對二武士而發。
  武士之一道:“稟香主,祠里除了那管祠的老狗在床上挺尸之外,什么也沒有。”
  點點頭,歐少白道:“眼線的消息如果正确,那小子和小妞必藏匿在這附近一帶不遠,你們繼續搜下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12:50

  另一武士道:“香主,這老虔婆是……”
  歐少白道:“本座會應付,快去!”
  兩武士深望了“招魂女”一眼,雙雙彈身奔离。
  “招魂女”冷笑了一聲道:“歐少白,你很精明,遣開了兩個兔崽子,你是怕老娘抖出你的底,要是你主子知道你是關外魔王卜大慶的密探,會把你剝皮抽筋下油鍋。”
  歐少白栗聲道:“林三姑,別多廢話,准備上路吧!”
  說著,隨即亮出了劍,擺出了一個韋陀獻杵的怪异姿勢,雙臂環拱,劍成了“朝天一炷香”。
  “招瑰女”脫口惊呼道:“修羅劍法?”
  歐少白陰陰地道:“你還真不含糊,一眼便能看得出來。”
  “招魂女”道:“不管你什么劍法,反正你死定了!”
  歐少白道:“走著瞧吧!”
  “招魂女”眸子里凌芒暴漲,右手伸人竹籃。
  身形一晃,劍光打閃,歐少白出了手,用的是全力,施展的是最厲害的殺手,他有心一劍便收拾下這可怕的敵人。
  修羅劍法的确不同凡響,玄奧至极,凌厲無匹,像几十支劍同時攻出,涵蓋了所有的角度部位,別說反擊,連封守都感無從。
  沒有任何思想考慮的余地,完全看功力的深厚。
  “招魂女”蓄意尋仇而且本來就不是泛泛的人物,在對方發動閃電攻擊的剎那,也可以說几乎是同時,放人竹籃的手一甩,什么東西也沒有看見,人在甩手的同時向后暴彈開去。
  雙方出手進退都是一瞬。
  兩聲悶哼同時傳出,雙雙跌坐下去。
  這時可以看出一只手掌掉在地上,是“招魂女”的。歐少白的猴子臉扭曲成怪形,從眼神看,他相當痛苦。
  這是兩敗俱傷之局,只要有一方還能起身行動,便可制對方于死命。當然誰也要爭取這机會,殺敵便是保命。
  “招魂女”放下竹籃,先點穴道止了斷腕的血,然后在竹籃里摸了一把,站起身來,獰聲道:“姓歐的,老娘要你骨肉無存。”
  歐少白也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咬著牙道:“招魂女,你的無一影追魂之毒雖然霸道,但老夫還挺得住,有足夠的時間把你分尸。”
  “招魂女”移動腳步,她出手的距离似乎遠了些,因為她剛才的暴退已把雙方距离拉長到一丈之外。
  歐少白雖然說了大話,但這距离他也無法出劍,而“招魂女”只要再向前走兩三步就可出手。
  事實上,歐少白是處在极端不利的地位。
  突然,他左手往嘴里一摸,像把什么東西放進嘴里,人仰面栽了下去。
  “招魂女”左手揚起……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閃電般從暗處射出,一道劍光划向“招魂女”。
  一聲慘哼,畫面靜止,猝然現身出手的,是那兩名被遣走的紅花武士,其中之一劍已刺人“招魂女”的脅肋。
  “招魂女”揚起的左手照那紅花武士一揮。
  慘哼再起,紅花武士仰面栽倒,劍留在招魂女的身上。
  “招魂女”身軀起了扭動,口角涌出血漬。
  “呀!”栗吼聲中,另一名紅花武士欺身揮劍,連哼聲都沒有,“招魂女”砰然栽倒,登時气絕。
  歐少白站了起來,長劍支地,撐住身形。
  那名紅花武士迫了過去。
  歐少白以含混不清的聲音道:“你們……回來得正好……”
  紅花武士冷冷地道:“我們根本沒有离開,因為不放心香主單獨對敵,所以佯作离去,暗里圈了回來。”
  歐少白身軀一顫。
  紅花武士又道:“歐香主,想不到你是卜大慶手下的密探,打人本宮臥底的,對不住,我要押你回宮……”
  身形一閃,抬劍前划。
  歐少白口一張,看不清射出的是什么東西。
  一聲凄哼,那武士倒打了一個踉蹌,由于他剛好側身,歐少白口里噴出的暗器沒射中要害。
  歐少白知道要糟,立即探手人怀,但來不及了,那名武士的劍尖已抵上了他的心窩,怀中的手再也抽不出來。
  那名紅花武士左臂耷然下垂,顯然傷在他的臂上。
  “你……你敢對本香主出手?”
  “姓歐的,你是本宮的敵人。”
  “你准備把本香主怎樣?”
  “押回宮去憑令主發落。”
  “你走不出半里路,就會有人殺你。”
  “那本武士只好帶你的人頭回去。”
  “你一樣走不出半里。’”
  一條人影幽靈般閃現,無聲無息,到了那名武士身后,手中連鞘劍點出,半聲問哼,那武土仆了下去。
  他死得很糊涂,根本不知道出手的人。
  歐少白當然早已發現來人,因為他是面對前方。
  這時,可以看清了,現身的頭罩竹笠,遮住了整個面部。
  他,正是早已隱伏現場的路云飛。
  “你……你……”歐少白倒退數步,一屁股跌坐地上,干癟的臉孔連連扭曲,目光散亂,毒勢已經發作了。
  路云飛轉身到“招魂女”尸身前,先翻檢竹籃,然后在她身上一陣搜摸,摸出一個小瓶,打開來,倒出一粒白色丸子,捏在掌心,把瓶子收起,然后走到歐少自身前,冷冷地道:“你中了招魂劇毒!”
  歐少白點點頭。
  路云飛又道:“這是否解藥不得而知,但這是唯一死中求活的路子,碰碰運气如何吧!”
  說著,路云飛俯身把藥丸塞人歐少白口里,退后兩步,靜待反應。
  藥對了症,加上歐少白內功深厚,只片刻功夫,神色便逐漸恢复正常,他万分不解地望著這遮著臉的怪人。
  “你為什么要救老夫?”
  “救人是好事。”
  “老夫不懂!”
  “什么不懂?”
  “你知道你已經成為本宮追緝的對象么?”
  “知道。”
  “老夫此行,便是執行這項任務,你為什么要救敵人?
  “救人是一回事,被追緝又是一回事。”
  “這种事老夫這輩子還沒听說過,現在卻親自碰上了,你會這樣做,必然是另有目的吧?”
  几句話,顯示出他是只老狐狸,他不先謝救命之恩,反而追
  究路云飛的救人動机。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這有違常情!”
  “目的當然有的……”路云飛冷冷地說。
  “什么目的?”歐少白站了起來。
  “你要我說出來?”
  “當然!”
  “第一、表示在下對閣下沒有敵意,第二、在下生平最討厭用下三濫的手段傷人,招魂女一生用毒,該殺!”
  歐少白的目光,在路云飛身上轉了又轉。
  “你早已到場了吧?”這句話是別具深心的,所謂作賊心虛。
  “剛到!”
  “老夫……”他本想說什么,沒說出來,又換了口气:“救命之恩是一筆大人情,老夫將來會報答。”
  “這大可不必,在下也常常殺人的。”
  “能展示你的真面目么?”
  “對不起,沒這必要。”
  “那你的尊名大號?”
  “無名小卒,什么也談不上。”
  “應該有個稱呼吧?”
  “隨閣下的高興好了!”
  歐少白閉上了口,他對眼前這個怪客除了感到莫測高深之外,還加上很大的不安,因為招魂女在死前曾揭過他的底牌,而他剛剛又殺了一名手下,只要有一點點風聲泄漏,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滅口,一個惡毒的意念升上腦海,但他又不敢妄動,因為他對這怪客一無所知,毫無把握,一個不巧,事便砸了。
  神秘,對功力高的人而言是一种作風,而對功力稍遜的是一种保護,因為別人摸不通你,便不敢隨便動你。
  當然,一些專走邪路的人又另當別論。
  路云飛緩緩轉身,准備离開。
  “請慢著走!”
  “閣下還有話說?”
  “老夫要知道你跟無名花的關系。”
  “在下也很想知道‘修羅宮”追截無名花的原因。”路云飛腳步沒移,但也沒回身,背對著歐少白。
  “你應該知道。”
  “在下不知道。”
  “這么說,你与她之間沒有特殊關系?”
  “本來就不相干,救她与救閣下道理相同。”
  “那最好,你就別問了吧!不知道最好。”
  路云飛真的沒再問,開始移動腳步,走的是离開月老祠的方向。
  在一般平常人來說,救命恩人等于重生父母。
  以江湖人而言,是難以償還的大人情,依理,歐少白應該感激的,但他并不是這樣,感恩之念很淡漠,疑慮之心反而加重。
  他望著路云飛逐漸遠去的背影,一再地想:“他為什么要救我?有何目的?”這就是人与人不同之處。
  路云飛走了一段路之后,身形突然加快,借著林木的掩蔽,他繞回了月老祠。
  柴房里,沒有燈,路云飛与管柯的江老頭在說話。
  “公子,你不殺歐少白,反而救了他,為什么?”
  “有很大的理由。”
  “什么理由?”
  “宴客的名單要修正,我已經找到了主客,原先名單上開列的現在只算是陪客……”聲音低下去,极低,只相對的人能听得到。
  不久,路云飛卻又提高了聲音,道:“所以,我救歐少白的代价,實在難以估計。”
  “啊!原來如此,太好了,門外的尸体怎么處理?”
  “那是歐少白的事,他非處理不可,而且對兩名紅花武士之死,必須對他的主子修羅令主設法圓滿交代。”
  “下一步行動呢?”
  “我將盯緊歐少白那只老猴精。”說完,想了想又道:“剛才兩名紅花武士進來搜查,你怎么打發走的?”
  “冒瀆了那位姑娘一下,我朝床上一躺,擁被翹腳,哼哼了兩聲,几句話就打發走了。”
  兩人出了柴房,路云飛仰首望天,他不自覺地歎了口气。
  “公子,好端端的歎什么气?”
  “你不懂。”
  “我江老頭就是不懂才問呀!”
  “算了,藍老爹,她的傷這兩天就可以复原,最后一帖藥天亮時服,我得去辦我的事,你照顧她吧!”他們談話中已改變了身份。
  “什么?小子要走了?”
  “唔!”
  “不見冷姑娘了?”
  “她……姓冷?”路云飛雙眼發亮。
  “是的,是她告訴我的,她叫冷青娥,但要我守口。”
  “冷……青……娥!”
  “很好听的名字,是嗎?”
  “我得走了!”
  “小子,你這一走,冷姑娘會傷心的。”
  “宁可讓她傷心,不愿讓她……”
  “什么?”
  “藍老爹,你是知道的,我……”身形一動,飄身而去。
  這是間破舊不堪的小屋,坐落在街尾,屋子的主人是個中年寡婦,略具几分姿色,靠挑賣青菜為生,標准的寡婦,上無公婆,下無子女,就這么孤零零的一個人獨個儿生活。
  周青菜,在鎮上是人人皆知的,賣菜价錢公道,加上大家同情她是寡婦,一擔菜一個時辰就賣完了。
  寡婦,是一般地痞混混欺凌的對象。
  但是,周青菜卻例外,這類的角色不敢上門,為什么誰也不知道?
  有的說她會拳腳功夫,有的說她身后有靠山,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不管怎樣,反正她沒有任何不規矩的風聲傳出來就是了。
  這天清晨,周青菜照例挑著擔子出門做買賣,門沒關,不知屋里根本沒值得偷的東西,還是有把握宵小不敢上門。
  一個瘦得像只老猴子似的老者,來到門前,巡視一陣之后,走了進去,不久又走出來,揚長而去。
  瘦老頭离去之后不久,又有一個人來到,頭戴竹笠,遮住整個臉,他也走進門去。
  他,正是路云飛。
  那瘦老頭,是堂堂“修羅宮”的香主“猴精”歐少白。
  路云飛跟蹤他已經很久了,歐少白何以上寡婦周青菜的門,這是路云飛所急于要尋求的答案。
  屋于里家俱簡陋,但收拾得很干淨。
  寡婦,通常是愛清洁的。
  難道她是歐少白的姘婦?憑歐少白那副猥瑣枯干的形象,周青菜什么人不好找,偏偏看上了他?
  路云飛在房里打了一個轉,發覺堂屋里的木桌上有張字條,信手拿起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三媚,今晚起更時分,三清觀接待嘉賓。”
  后面畫了一個猴頭,雖是粗畫几筆,倒也很像回事。
  路云飛冷笑了一聲,喃喃地道:“原來周青菜就是十几年前大名鼎鼎的‘母狼’周三媚,也是名列宴客單的一個,這太好了!”
  路云飛悄然离去,破屋依然是死寂的破屋。
  三清觀巍巍的影子,沉浸在似水的目光里。
  后院的西廂房里,擺了桌酒菜,明亮的燭光下,坐著個面紅如嬰的老道,周青菜坐在他的怀里,小小的廂房,顯得春色無邊。
  不知是喝了酒,還是別的原因,周青菜的腮幫子像涂的胭脂,老道的眼在冒火。
  老道含了一口酒,一只手托著周青菜的臉,口對口,吐一半在她嘴里,另一只手伸人她的胸衣。
  “噗!”地一聲,周青菜的半口酒,全噴在老道臉上,接著是一陣格格的浪笑。
  一名年輕道士來到門邊,恭謹地道:“稟觀主,有輛馬車离觀門已經不遠。”面對這不堪入目的撩人情景,這道士面不改色,像是見怪不怪了。
  老道仍摟著周青菜,點點頭,道:“知道了,要小子們注意周圍的警戒就好了,下去吧!”
  “尊命!”年輕道士退了下去。
  周青菜掙開老道的怀抱,扣好了松開的扣子,理了理亂發,在側方坐下。
  老道半靠椅背,斜睇著周青菜。
  “三媚,如果沒你,我真活不下去。”
  “老色狼!”
  “配你母狼不正好?”
  “好啦!別老不羞了,堂堂‘武帥’,變成了老雜毛‘玉虛真人’……”
  “三媚,別口沒遮攔。”
  “啊!”周三媚下意識地以手掩口。
  歐少白匆匆走進來。
  周三媚迫不及待地道:“歐二哥,你留條子,要找來接待嘉賓,到底是哪為貴賓呀?”
  歐少白向老道行了一禮禮,笑了笑說道:“真不簡單,我挖空心思,才把他弄了來,差一點失風。”
  周三媚挑起眉毛道:“他到底是誰呀?”
  歐少白眸子里精芒一閃道:“內務總管汪永壽。”
  老道動容道:“歐老二,辦得好!”
  歐少白眉頭一緊,接著又道:“觀主,有件事情……我很傷腦筋,想來想去,還是先稟告您的好。”
  “什么事?”
  “已經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老道与周三媚兩人臉上變了色。
  “二哥,誰知道你的身份?”周三媚搶著問。
  “是個來歷不明的怪客。”
  “二哥,你一向精明,怎么,老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奉令搜捕那怪客和無名花,到了月老祠,被當年對頭‘招魂女’林三姑找上了。
  “他抖出我的底,雙方動手的結果,林三姑是擺倒了,另外兩名紅花武士也再不開口,但我中了招魂劇毒,老命即將不保。
  “這時,被修羅宮搜搏的對象無名怪客所救,他早已隱身在側,當然听到了招魂女的話,我越想越不對勁,他為什么要救我?”
  “你還摸不清他的來路?”
  “唔!”
  “這是個大問題……”三媚瞟向老道:“觀主認為怎么對付才好?”
  老道深深考慮了一陣,才沉聲道:“先設法摸清他的底,必要時只好讓他永遠開不了口,對了,歐老二,他的功力如何?”
  搖搖頭,歐少白道:“依然是個謎。”
  老道拾抬手道:“先辦正事吧!”
  歐少白拍了三下手掌,一個秀士打扮的中年,由兩名壯年道士架了進來,這秀士打扮的便是修羅宮內務總管江永壽,此刻他仍在昏迷中。
  老道打量了他几眼道:“用的是老故事么?”
  歐少白道:“是的,外加神仙倒。”
  老道偏了偏頭道:“帶到安樂房去!”
  “是!”
  刑具上、地面、壁間,血漬斑斑,令人胜目心惊。
  江永壽被吊在刑架上,腳尖著地,手腕、腳脛、頸子全被鐵環扣住,他已經被弄醒,憤怒地瞪著身前的歐少白。
  歐少白站在一旁悠閒的負著雙手。
  老道和周三媚并肩坐在長條桌之后,儼然法曹。
  兩名壯年道士高挽著油管,在一旁待命。
  就像在屠宰場里的屠夫在准備殺豬宰羊似的。
  汪永壽怒目切齒。
  “歐少白你這是干什么?”
  “你認為呢?”
  “這是什么地方?”
  “安樂房。”
  “什么門派?”
  “這你就不必問了,廢話不談,念在咱們多年來相處的份上,不忍心看你受皮肉之苦,如果……”
  “怎么樣?”
  “如果你能坦白回答問話……”
  “呸!歐少白,想不到你是臥底的奸細,你知道你會有什么下場?”
  “那是以后的事了,咱們只談目前,听著,如果你能繪出修羅宮的布置圖,咱們便算同路人……”
  “哈哈哈哈哈……”
  “這有什么好笑的?”
  “太好笑了,你們這叫做清秋大夢。”
  你不愿合作?”
  “姓歐的,本人不幸落在你們這幫歹徒的手中,認了,你們等著瞧!”
  周三媚望了老道一眼,老道點點頭。
  于是凋三媚朝汪永壽脆生生的一笑道:“汪總管,你要是不肯就范……可有你的樂子,不死不活,那滋味可不好受。”
  汪永壽紅著眼睛道:“我想起來了!”
  周三媚嬌笑道:“想起什么呀?”
  汪永壽道:“你是那個賣菜的周寡婦!”
  周三媚閃動著水汪汪的一雙媚眼,在他身上膘了膘,嬌笑連連的道:“汪大總管,我們做一家人好不好?”
  江永壽用力一挫牙,不接她的腔。
  看他那神情,似乎想要把這騷娘們撕成碎片才甘心。
  老道冷森森地道:“姓汪的,一句話,你是吃敬酒還是吃罰酒?”
  汪永壽狂聲道:“有什么毒辣的手段全使出來吧!我姓汪的死不鄒眉,江湖上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老子不在乎怎么死!”
  哈哈一笑,老道翹起大拇指道:“好漢子,有种,本道爺一向不信邪,現在就當場試驗一下。”
  說著,老道甩了甩頭。
  歐少白伸出烏爪似的枯手,五指箕張微曲,有如一把釘耙,口里道:“朋友,要對不住了!”
  “了”字聲中,抓向汪永壽的右胸。
  一聲使人毛骨悚然的慘叫,五指齊插人肉中。“怎么樣,愿意么?老夫一收手,你至少要去半斤肉。”
  江永壽的臉孔扭曲成了怪形,嘶聲道:“歐老狗,你們將會付出一百倍的代价……你……啊……”
  又是一聲不忍卒听的慘叫。
  歐少白收回手,血漬淋淋,手里真的抓了一把爛肉。
  汪永壽面目凄厲如鬼,胸前血肉模糊,血水順著流到地面,由于猛掙,被鐵環扣住的手腳頸子,皮破肉靡,鮮血殷殷。
  老道与周三媚神色自若,顯示人性已喪盡了。
  歐少白一把抓住汪永壽的頭發,向后一拉,獰聲道:“乘你五体還完全,要不要答應照辦?”
  “呸!”
  一口血水,噴在歐少白的臉上。
  歐少白用衣袖一抹,向后退了一步,朝兩道士偏頭示意。
  道士會意,其中一個走了過來,以很利落的動作,抓起了一把長柄的鐵刷子,在江永壽的傷口猛刷。
  慘叫連連中,江永壽昏了過去。
  另一道士在預先置備的木桶中舀了一瓢水,潑在汪永壽的臉上,一聲長喘,汪永壽悠悠還魂。
  歐少白陰聲道:“答不答應?”
  汪永壽嘶聲道:“辦……不到。”
  歐少白道:“下一步老夫挖出你的眼珠子。”
  汪永壽扭動了一下,道:“挖吧!反正……是死。”
  歐少白道:“你錯了,在你沒就范之前,絕不讓你死。”
  老道補上一句道:“一天剝你一寸皮,有你瞧的。”
  就在此刻,一名道士匆匆奔人安樂房。“稟觀主……”
  “什么事?”
  “柱子被拔了六根。”
  “什么?”
  老道与周三媚站了起來,歐少白也神色大變。
  “樁子被拔了六根,觀外四根,觀內兩根。”那道士再重复說明。
  “來的是什么人物?”
  “沒發現任何動靜,只發現被拔的樁子。”
  “這么說,敵人已經人觀,而且是高手。”
  歐少白栗聲道:“難道會是修羅宮的人,這……”
  奄奄一息的汪永壽兩眼突然放光,嘶叫道:“太好了,本人……死也瞑目了。”
  又一名道士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后殿起火!”
  老道目暴厲芒,大聲道:“可發現敵人的蹤跡?”
  道士道:“不見敵人影子。”
  老道一挫牙,道:“你們暫別現身,本座去應付。”說完,匆匆走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16:17

第十二章

  三清觀后殿烈焰騰空,全觀亂得人仰馬翻。
  看不見的敵人,是最可怕的敵人,你無從著手對付。
  老道可不是等閒人物,他要找出敵人,他撇開烏亂的現場不管,悄然上了正殿的屋脊,伏下身,銳利如鷹的目芒,不斷地來回掃視。
  火勢在眾道士傾力搶救之下被控制住了。
  明月正當頭,銀光下任何動的影子,都逃不過高手的視線。
  老道在耐心地伏伺下,突然發現了一條灰影,投人觀后的柏林,不由心頭一緊,飛快地掠了去。
  柏林里,有座精舍,是禁地,觀主修真的地方,除了服侍的道童和負責警衛的心腹手下,別人非經稟報是不准擅人的。
  老道從側方悄然潛人柏林,先冷靜下來,仔細觀察了一陣,才步步為營地迫近精舍,然后毫無聲息地翻牆進去,迅速隱身在花樹叢中。
  抬眼望去,差一點惊叫出聲。
  就在他隱身處相距丈外的卵石花徑上,整齊地排列了八名道士的尸体,精舍的警衛,一個不剩,全被擺倒了。
  現場沒有打斗的跡象,這太駭人了,這八名道士是精選的,全是不平常的身手,是如何集体被殺的?
  殺人者是什么可怕的人物?
  不可一世的他,不由心里發毛。
  久久沒有動靜,老道小心翼翼地戒備著閃人精舍的明間,燈還亮首,兩個道重各据一椅睡著了。
  气氛似乎有些异樣,八人橫尸,兩個小道童不可能人睡,走過去用手一摸,触手冰涼,早斷气了。
  凶人凶性,殺机沖頂而起。
  “是哪一道的朋友,可以現身了?”老道獰聲道
  “你別動,咱們先談談!”聲音很冷,發自暗間。
  老道取下壁間的劍、想沖入房中,心念一轉,停了下來,退至一角,背靠牆壁,這樣,他可以全心應付正面,減去厂后顧。
  “朋友是誰?”
  “先別問,你是觀中主持‘玉虛真人’?”
  “不錯。
  “也是關外魔王卜大慶的副手之一‘武帥’穆偉廷?”
  “你……到底是誰?”老道臉色大變,駭震之情溢于言表,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人會一口抖出他的底。
  “你承認了么?”
  “不否認。”眸子里殺光陡現。
  “那好,現在告訴你,在下是當年血宴受害人的傳人。”
  “你……你是魔音劍神羅志遠的傳人?”
  “完全正确。”
  “你……意欲何為?”
  “穆偉廷,你連欠債還錢這點普通的道理都K不懂嗎?”
  “你……討債?”
  “不錯。”
  “出來吧!”
  “慢著,話還沒說完。”
  “卜大慶遣你們蟄伏在關內,目的是想取代修羅宮的地位,君臨中原武林天下是嗎?”對方冷冷地問。
  “本座無須否認了。”
  “卜大慶人呢?”
  “這你就不必管了,可以現身啦!”手中劍握得很緊,額上冒出了青筋,功力已運足了十二成。
  人影閃現門邊,竹笠遮臉,他,赫然是路云飛。
  神秘,無形中有一股懾人的力量,使人感到不安。
  老道是當年關外不可一世的人物,然而對方卻是百年來第一高手“劍神”的傳人,他絕不敢等閒視之。
  “你真的是羅志遠的傳人’!”
  “如假包換。”
  “需要藏頭露尾么?”
  “哈哈哈哈……”笑聲中,路云飛把笠帽掀到脊梁上,露出了本來而目,帶病而黃腫的臉。
  “哈哈哈……”現在輪到老道笑了,他實在忍不住要笑,對方的這份尊容,使他的疑慮一掃而空,气勢在剎那間高漲:“本座以為是什么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是條病狗,西門達會收……”
  聲音突然頓往,像一下子被人捏住了脖子,余笑僵化在臉上。
  對方雖然一臉病容,但眸子里射出的精芒有若兩道有形而實際存在的銀線,這是至高內力的表現,他是識貨的,再也笑不出來了。
  路云飛跨出房門,徐徐舉劍。
  “姓穆的,本人開列了宴客的名單,你是頭一個坐席的。”
  “你敢報名么?”
  “當然,因為你只能听進去,永遠不會說出來。”
  “你有這份把握?”
  “十成。”
  “報出名號!”
  “路云飛。”
  “金牌殺手……”老道心神猛地一顫:“今晚來的只你一個人。”
  “不錯”
  “你与羅志遠是何淵源?”
  “亦師亦友,忘年之交。他傳授我武功,也把复仇的責任交給了我。”
  “好极了,如果把你擺平,將永絕后患……”
  “不錯,如果你有能耐的話。”
  “最后一句話,你怎么會知道本座的身份而找上門來?”
  “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
  老道的目光在溜動,他在轉著念頭,面對這不起眼,但相當可怕的敵人,他沒有十足的把握擺倒對方。
  傳訊召助手又不可能,最要命的是這精舍是禁地,不奉令無人敢闖。
  守護的弟子又已全部被殺,他深悔自恃太甚,沒有應變的安排,但后悔無濟于事,他必須面對事實。
  路只飛沉穩地跨進了一大步,明間不大,正是出手的好距离。
  老道亮開架勢。
  雙方都有置對方于死地的決心,誰也不能讓對方活下去,利害關系太大了。
  路云飛不死,會影響卜大慶的武林大計,老道不死,路云飛以后的行動將受到极大的限制。
  對峙,像兩座一触即爆的火山。
  燈光映著劍芒,劍芒攪和著目芒。
  可怕的靜止,時間停滯在某一點上。
  只要一動,生死立判,決心、意志和功力,形成了這態勢。
  任何行動,都會有一個結果的,雙方出手了,不差先后,同一瞬間發動,場面并不火瀑,只有短暫的几聲碰擊,一切又趨于靜止。
  如果是明眼人欣賞到剛才的這一互擊,會一輩子不敢再談劍,因為這是劍術的升華,無法以言語形容的高段,几乎是人所不能達到的高限。
  路云飛的劍仍斜揚著,眸子里的神光凝固成形。
  老道紅嘖嘖的臉孔,紅得像五月的榴花,慢慢,臉上的肌肉起了抽搐,身体也開始發抖起來。
  兩條紅蛇從緊閉的口角鑽了出來,“錚”地一聲,長劍落地,接著是人“砰”一聲,栽倒在地。
  路云飛徐徐收劍,拉上笠帽。
  狼,象征著凶殘狠毒。
  安樂房里,“母狼”周三媚展露了她的手段,殘酷而下流的手段,也只有像她這种女人,才能想得出這种慘無人道的手法。
  修羅宮內務總管汪永壽的褲襠被撕開,下体裸露,一支發笈插進龜頭里,下面擺了盞油燈在燒烤,皮肉焦臭味之外,還加上吱吱的烤炙聲。
  汪泳壽全身抽緊,沒有哼聲,只剩下狂喘,臉孔已完全失去了人形,厲鬼也沒他猙獰可怖。
  周三媚道:“汪總管,你到底肯不肯繪出修羅宮的布置圖?”
  “……”汪永壽的眼角已經進裂,滲出了血水。
  “三媚,再弄下去他可能活不了。”歐少白提出意見。
  “修羅宮的布置只有极少几個人知道,你當了三年香主,十分之一都摸不到。”
  “所以我說不能讓他死。”
  “主人的命令,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得留活日,另想辦法要他招。”
  “你有什么好辦法?”邊說邊示意年輕道士把燈火移開。
  “有了…”
  “什么?”
  “他有個五歲大的孩子,設法弄來……”
  “嗯!不錯,可是……”
  “可是什么?”
  “外面的情況未明,觀主也不見回轉,如果真的是修羅宮搗的鬼,那就說你的身份已經敗露,你還能現身么?”
  歐少白的猴子臉縮得更小,這的确是相當嚴重的問題。
  “這問題容易解決。”周三媚突然想到了什么。
  “容易解決?”
  “修羅宮外務總管手下有個頭目叫宋大山,是個色鬼,他一直在打我的主意,只要我褲帶一松,准能派上用場。”
  “妙啊!三媚,有些事還是女人有辦法。”
  “去你的……”
  驀地,房門外一個惶急的聲音道:“別院起火!”
  歐少白与周三媚臉色大變,雙雙沖了出去。
  精舍已全部被烈焰吞沒,根本用不著再搶救,注定要燒光。
  歐少白与周三媚是不能公開露面的,兩人隱身在遠處暗中,望著火場發愣,最后他倆著急的是不見老道的影子。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是怎么也估不到的。
  火場里飄散出焦肉的气味,這證明有人葬身火窟,是誰呢?
  縱火者又是誰呢?
  為什么不見敵人的蹤影呢?
  歐少白是老狐狸,一等一的陰險人物,此刻也不禁寒气大冒,惶然無主,他判斷不可能是修羅宮的人。
  因為修羅宮采取行動一向是明來明往的,但除了修羅宮,又哪里來的這么可怕的對頭仇家呢?
  這時,不遠處的暗影中,正有一雙灼灼的目芒,在注視他們。
  “二哥,我……我覺得情況不妙,怎么下見觀主的影子?”周三媚問。
  “也許他追敵人去了!”歐少白也有點擔心。
  “我們怎么辦?”
  “不能明里現身,只好靜待下文了!”
  “夜深了,我不能呆太久,一大清早還要賣菜,在情況未明之前,你可千万小心,我設法打听修羅宮方面的消息。”
  “好,那你就走吧!我人頭熟,自然也會打听。”
  “二哥,安樂房那姓汪的不能留,干脆,他死也不肯給修羅宮布置圖,把他打發了吧!如果人家的目的是為了尋找他,万一他被人發現了,我們辛辛苦苦十几年來打的基礎就要付之東流了。”
  “好不容易把他弄到手……”
  “我們不能冒這奇險,另外設法吧!”
  “讓我考慮一下……”
  “奇怪……觀主是怎么回事,以他的能耐,應該不會出岔。”
  “你走吧!我來料理。”
  掌燈時分。
  周三媚的小屋。
  臥房里,點了盞油燈,黃銅的燈台擦得很亮,隱隱泛光。
  周三媚坐在燈前,上身穿了件小紅祆,襯著雪白的肌膚,丰腴的肉体,相當誘人,徐娘的美,是別具魅力的。
  她在等人,她已經投下了餌。
  她不是為了偷情,她有企圖、她有目的,協助主子完成极大的野心。江湖上勾心斗角,是無所不用其极的。
  房門虛掩著,沒有上閂。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四十多歲的驃悍男人閃身而人。
  周三媚一回頭,張口想叫,那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環腰抱著她,坐在桌沿。
  周三媚奮力掙扎,表示出女人力弱,無法脫身,口中唔唔不停。
  那漢子抑低了聲音道:“心肝寶貝,你不叫我就放手。”
  周三媚點點頭。
  那漢子放開捂嘴的手,把她摟得更緊。這漢子,正是修羅宮外務總管屬下頭目宋大山,周三媚沒叫,但又掙扎。
  宋大山的手撫上了她的酥胸,以异樣的腔調道:“好娘子,我們樂活樂活,包管你……嘻嘻!”
  “你……你是誰?”
  “你忘了,我向你說過好几次,我叫宋大山。”
  “宋爺,我……我是守寡的,求你……不要坏我的名節。”
  “好娘子,名節多少銀子一斤?算了,孤燈冷枕頭,多難熬,我不會虧待你的。”
  “不,我……還要做人。
  “娘子,早晨你為什么對我笑?”
  “什么?我……對你笑?”
  “不管你是有心或是無意,反正……我們倆是注定的緣分。”
  “別摟得這么緊,我……喘不過气。”
  “好,好,我宋大爺對女人是很懂得体貼的,喲!你……我真想把你活吞下去,小娘子……哈!”
  周三媚半推半就,不再掙扎。
  “宋爺,我……守了十几年寡……”
  “死心眼,白白糟蹋了青春。”
  兩人滾倒床上。’
  “宋爺,你……是練武的?”
  “嗯!馬馬虎虎還算得,是個高手。”
  “高手是什么?”
  “瞧!這都不懂,高手就是本領大的人。”
  周三媚一骨碌坐了起來,張大了媚眼。
  “你……本領大?”
  “是呀!怎么啦?”
  “我……能求宋爺一件事么?”
  “說吧!什么事,別說一件,一百件也依你。”
  “我有個族里的兄弟,在三清觀當道士,听人說前面說里起火,燒死了不少人,我……寡居的人,不敢進道觀,宋爺能替我打听么?”
  “小事一件、明天便有消息,我們的人也在查起火的事。”
  “道觀起火,你們查什么呀?”
  “听說觀主‘玉虛真人’失了蹤,有人故意殺人放火,這等于向我們挑戰,而且我們也有人……反正你不懂,這是江湖事,總之一句話,有人想爭地盤,霸占碼頭,准備把三清觀當巢穴。”
  “多可怕,是什么人?”
  “目前還不知道,所以要查。”
  “對了,宋爺,我前天清晨到五里墩菜園里挑菜,碰到了件嚇死人的事……”
  “什么事?”
  “兩男一女南方口音,拿著刀劍,圍殺一個于精骨瘦像猴子般的老者,我嚇死了,差點走不動……”
  “真有這回事?”宋大山蹦了起來。
  “宋爺你……”
  “我得去辦事。”
  “去三清觀?”
  “不,去五里墩,好娘子,你等著,我今晚還會回來。”說著,起身理了理衣,親了周三媚一下,捏了她兩把,匆匆開門离去。
  周三媚臉上綻開了笑容。
  沒多久,房門一動,一條人影闖了進來,是歐少白。周三媚閃動著目芒道:“二哥,大事無妨了!”
  歐少自突然拔出長劍。
  周三媚惊愕万狀地退了開去,栗聲道:“二哥,你怎么啦了’!
  歐少白把手中劍倒轉,遞給周三媚道:“三媚,我要回修羅宮,不得不做點樣子給宋大山那小子看,你在我背上戳個洞,像被暗器突襲的樣子。”
  周三媚吐口气接過劍。
  歐少白背轉身去。
  “二哥,你這身皮包骨,我真不忍心戳!”
  “別打趣了,快點,我還得赶上宋大山。”
  “戳什么地方?”
  “右肩胛下方。”。
  周三媚戳出一劍,歐少白咬了咬呀,血水涌出,周三媚熟練地點上一指,止了血,然后取出金創藥粉洒上傷口。
  大功告成,歐少白收回劍。
  “三媚,我仍然擔心那戴竹笠的小子,心里總……”
  “我來想辦法收拾他!”
  “三清觀方面,敵人來路不明,觀主也失了蹤,這消息得馬上送出去。”
  “不必囑咐,我會辦。”
  “那我走啦!”
  “去吧!設法要宋大山晚上不能來,我去辦事。”
  歐少白出了房,越后牆离開。
  周三媚收拾了一番,用塊青布包住了頭,吹熄燈火,帶上房門,也從后牆出去,剛上路,一條人影從暗影中閃現,盯上了她。
  這現身盯梢的,正是路云飛,他已經完全掌握了仇家的動向,他利用對方一個引出一個,逐個收拾。
  月明星稀,周三媚在月光下奔行如一縷淡煙,身法的确是不賴。
  一個更次之后,奔馳了近二十里路程。
  眼前是一條大街,連接著城門,是南來北往的通道,已經快近三更了,還有行人來來往往。
  周三媚來到一間大客棧門前,望了一眼寫著“迎賓”二字大燈籠一眼,轉到側方,從一條黑巷子走進去。
  路云飛也跟著溜進去。
  這條小巷又窄又長,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是迎賓客棧的邊牆。
  快到最后進的橫街,有道小門,周三媚用手指在門上彈了五下,小門開了,周三媚低聲數語,閃身進門,小門隨即關上。
  路云飛來到小門邊,略作猶豫之后,聳身越牆而人。
  最后一進的上房。
  一個六十不到的健碩老者端坐在交椅上,一手支著高腳几,面皮繃得很緊,周三媚靠房中央的桌邊站著,面對老者。
  這老者,正是迎賓客棧的掌柜,姓莫,平時极少跟外人交往,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三媚,你确定沒人跟蹤?”
  “是的。”
  “三清觀已經傳來消息,別院精舍被焚,灰燼中有十一具燒焦了的骨頭,照算起來,兩個道童、八名禁衛,另一個……十有九是穆偉廷了。”
  “真……真的會是穆觀主?”周三媚粉腮泛白,嬌軀微微發抖,連舌頭都轉動不太靈活了。
  “除了他再沒別人,如果是敵人,他為何不見影子?”
  “可是……穆觀主的身手……”
  “敵人沒十成把握,敢采取行動么?”
  “誰有這么大能耐?除非……”
  “除非什么?”
  “是修羅宮主本人……”
  “不會是修羅官的人,如果他們知道內務總管的事,不會奇襲,盡可傾全力將三清觀給踏平。”
  “看不見敵人,太可怕了!”
  “這件事,我已經飛訊請示,我們的行動暫時停止,設法查出對頭是誰,否則,無法向主人交代。”
  “可是……”
  “可是什么?”
  “對頭如果不再行動,碰了面也不認識,根本無從查起。”
  “砰!”莫掌柜重重拍了一下茶几.眼中厲芒畢射:“你們做了十几年秘探,辦過不少事,連半點經驗都沒有?”
  “是!”
  周三媚垂下目光,不敢正視莫掌柜。
  “想一想,最近有沒有碰到什么扎眼人物,或是什么反常之事?”
  “只有一個人可疑?”
  “誰?”
  “一個來歷不明的劍客,本來是修羅官追緝的對象……”說著,把月老詞歐少白被救的經過說了一遍。
  莫掌柜的臉沉得像鐵板,久久沒開口,他在分析這件事。
  房里的气氛令人窒息。
  半晌之后,莫掌柜才又沉重地開口。
  “假設那神秘的劍客便是對頭,三清觀并非江湖幫派,他下了手.定然是知道了我們的來路,照這樣,他救歐少白是另有打算了,能找到此人么?”
  “這……如果多布眼線,會找到的。”
  “修羅宮也在找他?”
  “是的,還有個無名花,他們可能是一路。”
  “無名花?”
  “新出道的,人長得相當美,不常見的尤物。”
  “修羅宮原本找的是無名花,因為那神秘劍客救了她,所以連帶找上,真正原因,歐少白也不知道,是該官的最高机密。”
  周三媚可能站久了腿酸,挨著桌子把半個屁股放在椅上。
  “男女二人都沒名姓,來歷不明?”
  “是的。”
  “身手高低也是個謎?”
  “是的。”
  “嗯!我有個判斷,這對男女,可能是修羅宮秘密网羅的高手,所以香主以下的人全蒙在鼓里,追捕是障眼法。另方面,歐少白的身份可能已被揭破,對方表面上故作不知,利用他來挖我們……”
  “這么說……情況相當嚴重了?”
  “這件事的開端是在月老祠?”
  “是的。”
  “祠里有什么扎眼人物?”
  “一個老廟祝,附近人都認識他,管香火很多年了。”
  “我有辦法追查!”說著拍了三下手掌。
  一個面目陰沉的中年人應聲來到門邊。
  “掌柜的有什么吩咐?”
  “老七,帶兩個人去辦事,天亮之前鳥不出窩,是最好的時辰!”
  “請指示!”
  “進來!”
  “是!”
  “三媚,你先回去,一切待洪老七查出眉目再說,你仍賣你的菜!”
  “是!”
  周三媚退出房去,洪老七走近莫掌柜,躬下身,把頭俯過去,莫掌柜低聲指示他行動的要領,洪老七臉色逐漸緊張起來。
  四更將殘,路云飛來到了月老祠,直接進人江老頭的房間,江老頭警覺极高,路云飛才推開門,他已一骨碌坐了起來。
  “是公子,怎么這個時候來?”
  “有事!”
  “噢?”
  “冷姑娘呢?”
  “走了,她說……要找公子。”
  “她的傷全复原了?”
  “是的,公子就是為了她才回……”
  “不,另外有事,我已找到了宴客單上的第二位客人,但‘仙劍’杜飛熊仍未出現。”
  “公子是說卜大慶的拜把兄弟‘兀鷹’莫羽?”江老頭老眼放光。
  “一點不錯,迎賓客棧的掌柜。”
  “啊!這實在想不到,身份掩護得太好了!”
  “他的手下馬上就到,你好生應付,他們想掏我的底……”聲音低了下去,變成了悄聲細語。
  路云飛商定江老頭應變的方式。
  五更初起。
  西偏的月亮已經沉到了樹林后面。
  月老祠的大門外,來了五個不速之客,其中一個身著長衫,手里挽了個香燭籃,另外四個都是年輕力壯的短打扮漢子。
  五個人全都帶了兵刃,長衫人指點一番之后,四個短裝漢子散開,矯健地分布到月老祠的四周。
  長衫人進人祠里。
  一正兩偏,加個后進,長衫人巡行了一遍,回到正殿,大聲叫喚道:“燒頭炷香啦!有人嗎?”一連嚷了三遍。
  半晌,江老頭才揉著睡眼,哈欠連天的走出來。
  “天還沒亮明!是哪位……”
  “你老是管香火的?”
  “唔!客人是……”
  “准備替大儿子說親,先來搶炷頭香,求月老作主,娶個好媳婦!”
  “啊!啊!點香上供吧!”
  江老頭接過長衫客手里的竹籃,把神前燈剔亮了些,然后熟練地擺上果餅,點燃了香,遞給長衫客道:“客人,你自己上香通誠吧!月老很靈驗的,准保佑您成就好姻緣。”
  長衫客接過香。
  “祠里只你老一個?”
  “唉!命苦,孤寡一個,注定的侍奉月老的香火,成就別人!”
  長衫客上香跪拜,念念有詞。
  就在此刻,一個持劍的漢子,竄到了兩人身前,江老頭惊叫一聲,連連后退。長衫客站起身來,嚇得香也掉了。
  江老頭打著哆嗦道:“大爺……您……您……高抬貴手,老漢孤寡一個……什么積蓄也沒有……”
  長衫客正想開口,大漢一抖劍,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長衫客嚇得直追到殿角落里,直發抖。
  大衫劍指江老頭道:“老子有個表妹,被人誘拐了,听說藏在這祠里,說,人在何處,不然老子宰了你。”
  江老頭連連作揖道:“大爺,沒這回事……”
  “你不說?”劍指向江老頭心窩。
  江老頭兩腿發軟,坐了下去,張口結舌,什么也說不出來。
  “說,有沒有這回?”
  “沒……沒有,老漢發誓。”
  “四天前有人看到我表妹被一個戴竹笠的男人帶進詞來,你敢說沒這回事?”
  “實在是沒有,大爺,可怜老漢別殺……”
  “老子要搜!”
  “就……請搜吧!”
  一聲呼哨、另三個漢子也奔了進來,原先的大漢大聲道:“兄弟,前后仔細的搜搜看!”
  三名漢子分頭去搜。
  那長衫客在角落里噤若寒蟬,連大气都不敢喘。
  大漢轉頭道:“喂!燒香的,要命的就說實話,你看到什么沒有?”
  長衫客結結巴巴道:“剛到……什么也沒看見!”
  沒多久,三名漢子先后回到殿里,看神情,什么也沒摸到。
  原先的大漢收回劍,寒森森地道:“算你老頭點子高!”一偏頭,向同伴道:“我們別處去找!”
  四大漢出殿离去。
  長衫客走了過來,用衣袖擦擦額頭道:“嚇死我了,我的快走,這儿是一百大錢,請替我多燒香!”說完把一串大錢擺在供桌上,匆匆离開。
  大門外,五個人又聚在一起,長衫客道:“看樣子那廟祝的話不會假,你們分頭到附近村鎮去打听,切忌打草惊蛇,我先回去請示掌柜下一步的行動。”
  四大漢應了一聲,快步离開。
  長衫客枯立了一陣,准備起步,突然一樣尖銳的東西抵上了背心,不由惊魂出了竅。
  “朋友是誰?”
  “拐你們表妹的人!”
  “朋友……”
  “你是奉莫掌柜之命來找我的,是吧?”
  “什么莫掌柜……我是來燒香的……”
  “不必多說廢話了,本來不值得殺你,但是又不能不給莫羽一點顏色看看,你就認命了吧!”
  “朋友……嗯……”一聲長長的悶哼,人仆了下去,他被點了死穴。人送了命胚不知道殺他的是誰?
  江老頭奔了出來。
  “公子,你結束了他?”
  “唔!”
  “尸体怎么處理?”
  “送回去。”
  “送回迎賓客棧?”
  “不!他們的人會代送,江老爹,一切小心,天快亮了,我得趁天還沒亮去辦事。”說完,把長衫客的尸体搭在肩上,疾掠而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17:26

第十三章

  天色暗晦,雞聲亂唱。
  周寡婦的小屋,門虛掩著。
  房里床上躺著兩個人,被子蓋到額頭,只露出頭頂。
  一條人影,掩人大門,順手把門關上,直奔臥房。
  “我的好青菜,我赶回來了,你還留著門,真是可人儿!”
  沒有應聲。
  “好心肝,我們來個痛快的早餐……嘻嘻……”人影逼近床邊:“害你等了一夜,很難熬是吧?”
  伸手朝被子里摸去:“怎么,連衣服也沒脫?”
  還是沒動靜。
  掀開被頭一看,勃然變色,連退三步,憤然道:“好哇!假正經,一樣的偷人弄漢,哼!別裝死豬,起來!”
  床上的男人沒反應,來人抽出了長劍,上前抵向床上人的脖再次道:“你小子是快活過了頭,脫陽了?”
  用劍撩撥了一下,忽然覺得不對勁,劍沒收,乃抵住脖子,用左手一探,脫口惊叫道:“死人?”
  突地,他感覺自己的后心也被劍尖抵上,全身的肌肉突地抽緊,心也倏然收縮,連呼吸都停頓了。
  “朋友是……何方高人?”
  “說出來你也不認識。”
  “朋友這……是做什么?”
  “宋大山,你運气不好,正好赶上。”
  這人,正是修羅宮外務總管手下的頭目宋大山。
  他被周三媚騙到五里墩查歐少白的下落,歐少白故意把他拖到天亮,想不到被色所迷,仍赶了回來。
  “朋友這話……是什么意思?”
  “留下來跟床上的朋友作伴。”
  宋大山的身手不賴,但他不敢動彈,他再快,絕沒有抵在后心的劍刺穿后心來得快速利落的。
  對方一口叫出他的名字,他卻想不出對方是誰,知道他的名字,當然清楚他的來路,敢跟倏羅宮作對,問題就不簡單了。
  “朋友莫非想要我宋某人的命?”
  “可能是。”
  “為什么?”
  “區區剛說過,你的運气不好,正赶上。”
  “咱們之間是有仇還是有怨?”
  “江湖上的事太難說了。”
  “殺人得把人叫醒,朋友請把話拉明!”
  “修羅宮作威作福,魚肉同道,看你急色的樣子,好事定然做得不少,死了絕不會冤枉。”
  宋大山也是狠人,起初他是很怕,但到了必死的關頭,他便不怕了,狠人有個原則,与其活得像條狗,不如死得像個英雄。
  反擊,死里求生,爭取万一能不死的机會,他的決心下得很快,想到了便行動,閃電般一個擰身,手中劍橫掃出去,人也轉了面。
  但也就在宋大山猝然反抗,猛擰身的同時,鋒利的劍刃,勒過他的腰,半個肚子被切斷,冒紅,腸子溢了出來。
  人沒倒下,一個扭曲的神情僵化在臉上。
  現在他看清楚了,面對的赫然是他們奉嚴令搜捕的對象,頭罩竹笠的無名怪客,他張口想說話,但被涌出的血阻住了。
  兩眼暴睜,逐漸失神,變成了死魚眼。然后“砰”一聲栽了下去,肝腸流了一地。
  路云飛抹淨了劍上的血漬,轉身离去。
  天色開始發亮。
  “三媚!”輕喚聲中,歐少白跨入房門,目光掃處,惊呼聲中,猴子臉抽扭成了怪形。他一眼便認出橫尸血泊的是分手沒多久的宋大山,他是如何被殺的?
  床上還躺了個男人,周三媚不見影子,這是怎么回事?
  歐少白是老江湖,活人与死人他一眼便能分辨。
  走近床前,定睛一看,又“呀!”地惊叫了一聲,床上死的,赫然是他們自己人洪老七。
  洪老七明里是迎賓客棧的二掌柜,實際上是莫掌柜最得力的副手,怎么會死在周三媚的床上呢?
  他想不透,因為他不知道周三媚半夜去見莫掌柜的一段。
  他檢查洪老七身上沒有傷痕,還穿得很整齊,人卻死在床上,還蓋了被子。宋大山慘死床前,這簡直不可思議?
  從殷殷的血水看來,宋大山被殺沒多久,凶手是誰?
  人,在這种情況之下,便會想,拼命地想,希望得到答案。
  歐少白坐下來想——
  首先,他知道宋大山是色鬼,來這儿的目的當然是找周三媚尋樂于。
  周三媚是三清觀化身觀主“武帥”穆偉廷的女人,外人無所謂,自己人是不能碰她的,這是主人立的規矩。
  假設,洪老七不顧門里的規矩,染指周三媚,被宋大山撞上,因而發生了凶殺,是誰先殺誰呢?
  宋大山死于利劍,洪老七可能死于某种特殊手法,宋大山手里還抓著劍,證明洪老七不是他下的手。
  洪老七是用劍的,他的兵刀不在,有個假定,周三媚因洪老七的緣故而殺死了宋大山,又怕犯規的事被揭穿,而再向洪老七下手以圖滅口,乘他不備點上他的死穴,這是不會有傷痕的。
  但是凋三媚人呢?
  是“武帥’穆偉廷親自下手,然后帶走周三媚,這也极有可能。
  沒有著落的空想,愈想愈迷糊。
  歐少白呆在房門里沒有离開,如果自己的判斷不确,另有原因,周三媚賣菜去了,她會回來。
  如果見不到周三媚,便只有向莫掌柜請示了。
  天剛亮,街上只有稀疏的必須早起的行人。
  路云飛也走在街上,他沒戴竹笠,因為目標太明顯,他知道有不少人在找他。他現在是帶病浮腫的臉孔,這臉孔,只有月老祠的江老頭熟悉。
  外衫包著長劍和竹笠,打成包裹挂在肩頭,里面是一般平常人的短裝,加上那副尊容,誰也不會注意他,即使有人無意望他一眼,准保不會看第二眼。
  “買菜羅!青菜、白菜、大蒜、蔥……”聲音挺清脆的。
  周三媚擔著萊從街的另一端走來,跟路云飛擦身而過,當然,路云飛認識她,她不認識這可怕的對頭。
  她在擦身之際,望了路云飛一眼,黃胖臉,使她下意識地皺皺眉,轉人橫巷。
  路云飛回頭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
  一個青絹包頭的女子,低著頭從巷里走了出來,手里提了個包袱,像是赶早上路的,步履匆匆,從路云飛身邊走過。
  路云飛下意識地斜膘了她一眼,這一瞟,路云飛的兩眼登時直了,一顆心卜卜亂跳起來,全身的血行隨之加速,差點叫出聲來。
  這女子,正是“無名花”冷青娥。
  冷青娥筆直朝出鎮的方向走去。
  路云飛不由自主地跟了下去。
  出了鎮,便是官道,走沒多久,冷青娥岔上了小路。
  路云飛在岔路猶豫了一陣,還是跟了下去。
  蹄聲雜沓,數騎馬從官道上疾馳而過,遙遙傳來說話聲音道:“跑不遠的,快追,別讓她跑了……”
  路云飛心中一動,回頭望了一眼,數騎馬已沖出老遠了。
  走了一程,路云飛不斷地在心里自問:“我這是做什么?為什么要跟蹤她?我不是見色即迷的人,何況……”腳步緩下來。
  很妙,冷青娥也在這時停了下來,站在小路中央沒動。
  路云飛可為了難,不知是該繼續前進,還是回頭走?這一猶豫,他已走到冷青娥身后不到一丈的距离。
  “你為什么跟蹤我?”冷青娥開口了,沒回身。
  路云飛的心几乎跳出口了,呆住了。
  “你是誰?”冷青娥再次發話。
  “走路的。”路云飛的聲音极不自然。
  “怕不是吧?”
  “那該……怎么說?”
  “你打從鎮上便跟著我,想打什么主意?”
  “我是規矩人,大白天,會打什么主意?”
  “哈哈哈哈!規矩人,你走路沒聲音,證明你功力不賴,不過,你如果敢動姑娘我的歪念頭,那可是瞎了眼。”
  路云飛實在不愿再跟她斗嘴,雖然他故意壓著嗓子說話,但說多了會露破綻,如果被她听出來就不妙了。
  一轉身,路云飛回頭就走,眼一花,冷青娥已攔在他的頭里,面對面,他呼吸為之一窒。
  冷青娥的臉色也變了變,這時她才看清對方的面目,不是丑陋,而是可惜,黃腫的臉,使人產生一种作嘔的感覺。
  路云飛沒說話,黃腫的臉沒有表情,倒是目光令人可畏,而在可畏之中,又隱透著一股异樣。
  這對眼睛如果配在別的臉上,是具有男性勉力的。
  “你是誰?”冷青娥先開口。
  “過路的。”
  “跟蹤我的目的何在?”
  “天下人走天下路,憑什么硬說人跟蹤你?”
  “看不出你還挺傲的。”
  “不配么?”
  “你分明是江湖人物,用不著裝蒜,如果你不明白交代來路
  “怎么樣?”
  “你會后悔。”
  “難道你會殺人?”
  冷青娥冷冷地望著路云飛,心中在想:“他是屬于哪一類人?他在打什么主意?憑他的長相可以斷定,絕不是什么好路道,他跟蹤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想著,她開口道:“現在可以說出你的目的了吧?”
  路云飛默默地站著,沒說話。
  冷青娥又道:“為什么不開口?”
  路云飛突然毫無意識地道:“我想殺你!”
  冷青娥一愕:“你想殺我?”
  路云飛硬著頭皮道:“不錯!”
  冷青娥道:“為什么?”
  路云飛蛇吞扁擔轉不了彎,冷冷地道:“什么也不為,就是想殺你!”
  “你辦得到么?”
  “本人還沒碰過辦不到的事。”
  “你現在碰到了,我打賭你殺不了我。”
  “要試試看么?”
  “殺人就是殺人,人只能死一次,沒什么試不試的,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是修羅宮的爪牙?”
  就在此刻,馬蹄聲驟然傳來,路云飛回頭望去,四騎馬成一行沿小路奔來,遠遠便可望見馬上人胸前的紅花,心中不由暗暗道:“修羅宮的紅花武士,又盯上了無名花,這到底是為什么?”
  回轉身,眼前已不見冷青娥的影子,前面很開闊,只右側有個雜樹覆蓋的土阜,他判斷冷青娥定是藏身樹叢。
  四騎馬來到身后,散開,從兩旁繞過,再勒回。
  馬上人一看路云飛的長相,互望了一眼,其中之一道:“是個病鬼,腫上了,离姥姥家不遠了,走吧!”
  路云飛強忍住沒開口。
  另一武士道:“不對,我剛才騎在先頭,似乎看到是兩個人,而且……從身形判斷,像是女人。”
  原先開口的道:“問問這病鬼!”
  路云飛冰厲如刃的目芒朝對方一繞。
  另一武士大聲道:“好家伙,是會家子。”
  四武士翻身下馬,圈上,最先開口的迫近路云飛。
  “喂!朋友,你是哪條道上的?”
  “就這條小路上的。”
  “說話當心些,剛才是不是有個用布包頭的女孩子跟你在一塊?”
  “不錯。”
  “人呢?”
  “你們為什么找她?”
  “她是賊…。·”
  “哈哈哈……”
  “別笑,沒什么好笑的。”
  “她偷了你們修羅宮的東西?”
  “正是這句話,說!她人上哪儿去了?”
  “要找她不難,但得通過我這一關。”
  “小子,有意思,你們是一道的?”
  “一點不錯。”
  四名紅花武士根本不把這絲毫不起眼的病鬼放在眼下。
  那為首的武士四下掃了一遍之后,道:“你們到那樹叢子里搜搜看,這附近沒別的地方可躲,這小子我來打發。”
  三武士轉身便走。
  路云飛暴喝一聲道:“不許動!”這一喝,像平空一個炸雷,震得人耳膜欲裂,這顯示了他功力并非泛泛。
  三武士止步回身。
  那名為首的武士手按劍柄,口角一撇。
  “小子,你想干什么?”
  “說過先要通過本人這一關。”
  “你一定要找死?”
  “就算是吧!”
  “很好,老子成全你。”
  “憑你這句不遜的話,該第一個倒下。”
  “哈哈哈!小子,你口气大得可以。”
  路云飛眼里射出栗人的狂焰,從衣包里抽出了長劍,抖了抖道:“動手吧!否則你將毫無机會。”
  紅花武士的劍術別出一格,任誰碰上都得心存三分戒懼,一般的江湖人士是不敢輕捻虎須的。
  像路云飛這等狂妄,在紅花武士而言,极少碰到,何況他又是名不見經傳之輩,說什么也不會被放在眼下。
  那為首的武士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亮開了修羅宮獨門架勢,寒聲道:“報個名號,本武士好有個交代!”
  路云飛道:“那是多余,死人用不著記活人的名號,你死定了。”
  如果人的七竅真的會冒煙,此刻為首的武士已經冒煙了,沉哼一聲,手中劍划出,穩、狠、玄、厲兼備,是無懈可擊的殺手。
  但在路云飛的眼中,并非絕對無懈,他會迫使對方暴露弱點,因為他劍術的運用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
  他的劍筆直地刺出,中途一連三變,使對手感到封不住,攻不進,運不開,而且是指向那完全不可能的角度,迫得非求自保不可,攻出的劍不期然地一滯。
  這只是一瞬之間的事,對手這一滯,已給路云飛机會。
  “哇!”地一聲慘叫。
  那武士連退三步,徐徐栽了下去,他真的是第一個先死。
  另三名武士雙目盡赤,按劍圈上,聯手對敵,在他們是不常有的事。
  路云飛手中劍仍保持刺出之勢,沒收回。
  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這是殺手的最高准則,當然這個准則沒有几個殺手能辦到。
  “呀!”栗吼聲中,三支劍罩向路云飛。
  像暴雨中划起的電芒,路云飛的劍騰旋而起,但只是一閃,金鐵交嗚的聲浪未落,劍已停止。
  然后才听到悶哼,三名武士一陣抽搐之后,逐一倒下。
  可怖的場面,很快地便結束了。
  路云飛緩緩收劍,插回衣包,想了想,把四名武士的尸体分別馱上馬背,用韁繩拴牢,一揮手,四騎朝來路奔去。
  這一著很妙,對方發現尸体,很難找到殺人現場。
  冷青娥早已現身場邊,這時走近前來,流波妙目,直直地望著路云飛,迷人的粉靨上充滿惊异的神情。
  人的思想會隨情勢改變的,現在,她已不敢再存輕視之心。
  “我該怎么稱呼你?”
  “用不著!”
  “你的劍術造詣惊人……”
  “好說!”
  “你剛才要殺我,為什么又對我援手?”
  “那你錯了!”
  “怎么……”
  “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并不是對你援手。”
  “為什么不承認?你……跟蹤我是有目的的,肯說出來?”
  路云飛答非所問地轉過話題道:“他們說你是賊?”
  “我不否認。”
  “你真是賊?”路云飛瞪直了眼。
  “對你我不想說假話。”
  “你這么美,為什么要做賊?”
  “因為我本來就是賊。”冷青娥大笑起來,不知是自嘲還是別有所指。
  “他們追你,是因為你偷了他們的東西?”
  “不錯!”
  “你這么美的賊,偷的東西定不尋常,是么?”
  “是很值錢的古董。”
  “哦!我現在才明白,上一次也是你去偷……”說到這里然覺得不妥,立即住口,但說出口的話是無法收回的。
  冷青娥臉色大變,連退了數步,雙目不瞬地望著路云飛,好半晌,才期期地開口道:“你就是上次救我到月老祠的怪客?”
  路云飛轉向另一邊,沒說話。
  冷青娥道:“我總算看到了你的真面目……”
  “你很失望,是么?”
  “失望?什么意思?”
  “在你的想象中,我應該是一個英俊瀟洒的武士,然而我卻……哈哈哈哈!”路云飛語音微帶激動地說。
  “我不否認這一點,人之常情,可是……”
  “可是什么?”
  冷青娥幽幽地道:“你救過我的命,我的身体……被你抱過……”
  路云飛緊迫地問:“那又怎樣?”
  默然了片刻,冷青娥鼓起最大的勇气道:“你能先告訴我,你患的是什么怪病么?”
  “我得的是不治之症,神仙也無能為力……”
  話未落,人已如飛而去。
  冷青娥室了一窒,高聲叫喚道:“怪客,怪客,你別走呀!”邊叫邊追了下去,奔了一程,人影在視線中消失。
  冷青娥只好頹然停了下來,喃喃自語道:“是我的話刺傷了他的心么?……他有這么高的功力,不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樣子……這當中定然有什么蹊蹺,對了,去月老祠找江老爹,他會告訴我。”
  說完,緩緩舉步前行。
  日頭已升得老高。
  眼前是個大墳場,墳場右首有間廟,是地藏王廟,除了地藏王會期和祭掃墳墓的節期之外,這儿是沒人光臨的。
  冷青娥來到了墳場邊的大路上,突然停了下來,自言自語地道:“我不能帶著這東西上路,如果有失閃,心血就白費了,這廟……是藏東西的好地方。”說完,折身朝地藏王廟奔去。
  廟院幽深,寂無人跡。
  真的沒人么?
  無巧不巧,路云飛也選中了這地方歇腳。
  他坐在冰涼的殿階上,像一尊石像。
  外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在這种完全靜的環境下,只要有稍微的響動,便可听得清清楚楚。
  他迅捷地閃身人殿,從窗洞里向外窺伺。
  人影進入院地,是無名花冷青娥。
  路云飛的心狂跳起來,暗忖:“她是追蹤自己來的么?”
  冷青娥緩步上了殿階。
  “不能讓她發現了我!”路云飛立即作了決定,隱身到佛龕后。
  冷青娥進人大殿,四下張望了一陣之后,朝佛龕拜了拜,喃喃祝禱道:“地藏王菩薩,信女冷青娥,冒讀菩薩,有件東西暫時寄存,菩薩不要怪罪!”祝待完畢。又拜了一拜才站起身。
  路云飛在暗中情緒激蕩如潮,想:“她真的是賊?她來這里藏贓,到底她偷的是什么東西?這么美的人是賊,太不可思議了”
  佛龕有隙縫,可以看到她的一舉一動。
  她在選擇藏東西的地方,東張西望之后,她突然飛身而起,美妙的姿態,像只飛燕,一只手搭上橫梁,嬌軀懸空。
  路云飛目光直了,這副身手的确惊人。
  懸空猶豫了一陣,似乎覺得不妥,松手飄落,触地無聲。
  又猶豫了一陣,走近佛龕。
  路云飛的心頓時提到了腔子口,如果被她發現,這場面便相當尷尬了,而后而沒有退路,由于光影,只要一動就會被發覺。
  冷青娥上了供桌,探手人佛龕,把那個包袱放在地藏王菩薩的金身之后。然后退下了地來。
  這地方不錯,除非有心人,誰也無法發覺。
  冷青娥喃喃地道:“現在我可以放手進行第二步行動了!”說完,轉身离去,她做夢也想不到路云飛隱身現場。
  過了半晌,路云飛确定冷青娥不會再回頭,他現身出來,望著佛龕,心中一片凌亂,他有一种想揭開謎底的沖動。
  但是,他又想到窺人隱私是一個武士該做的事么?
  他站著發呆。
  想看一看的意念愈來愈強烈,几次想付諸行動,最后還是抑止了這念頭,本來這東西是偷來的,別說看,取走也不為過。
  周三媚挑著空擔子回到小屋,關上大門,把擔子往地上一扔,去灶下洗了把臉,然后走向臥房。
  歐少白已站在門里,猴子臉繃得緊緊的。
  “二哥,你怎么來了?”
  “我等了你一早上。”
  “我才賣完菜,有事么?”
  “三妹,你太荒唐了!”
  “荒唐,什么意思?”
  “屋子里橫著兩個人,你居然放心出去賣菜,如果被人闖進來看到,報了官,你想想這后果……”
  “你說橫了兩個人?”周三媚臉色大變。
  歐少白移開身形。
  周三媚跨入房中。
  “呀!”地惊叫出聲,兩眼發直,粉腮泛白,嬌軀也抖了起來。
  她一眼便認出躺在血泊里的是受她媚惑利用的宋大山,腸肚外流,死得很慘,再看床上,不禁惊魂出竅,竟是自己人洪老七。“二哥,這……怎么回事?”
  “我在問你。”
  “我壓根儿就不知道。”
  “人不是你殺的?”
  “我為什么要殺人?”
  “這就古怪了,我原先以為……”
  “以為什么?”
  “以為洪老七不顧門規,跟你有一手,演出了……”
  “你胡說!”
  “別說這些了,現在要緊的是善后問題,我立刻去見莫掌柜稟報一切,你守在屋里別出去,防有人來!”
  “二哥……”
  “還有什么事?”
  “依你看,這……是怎么發生的?”
  “宋大山可是個色鬼,他來找你沒錯,至于洪老七怎么會到了這里,雙方是誰殺誰,或者是第三者介入,這就不得而知了。”
  “會是修羅宮的人么?”
  “難說!”
  “從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件看來,如果不是修羅宮知道了我們的底細,采取了恐怖行動,便是我們內部有了可怕的敵人。”
  “都有可能。”
  “二哥,你行動要小心些,無論哪一方面都對你不利。”
  “知道了……”
  歐少白打了一個冷顫,打從心底冒出寒气,似乎暗中有眼睛看著他,有劍指著他,而他卻看不見敵人。
  有形的敵人好應付,看不見的敵人是最可怖的。他下意識地摸摸脖子,如果說修羅宮知道他的身份,那真是剮了還要下油鍋。
  心念之間,不由自主地道:“照宋大山的說法,修羅宮并沒怀疑我的身份……”
  周三媚皺著眉頭道:“誰知道,也許他們故意如此,好一网打盡。”
  歐少白眼里射出了駭芒,咬牙道:“三媚,你說的有理,非常可能,我……還是馬上去見莫掌柜要緊。”
  說著,挪步出門。
  周三媚望著兩具尸体發愣,越想越覺得事態嚴重。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18:17

第十四章

  歐少白急急赶路,他要到迎賓客棧去見負責行動的莫掌柜。
  一路之上,他均小心翼翼,以防不意的情況發生,眼觀四路,耳听八方,隨時准備應付突發的情況。
  离開鎮集,奔行了一程。突然發現大路上人馬浮動,照他的觀察判斷,全是修羅宮的武士高手。
  在情況未明之前,歐少白不敢跟他們接触,為了避開他們,他岔上了小路,宁可繞遠道,不能冒險。
  眼前呈現一片墳場,遠處沙塵激揚,表示有快馬在奔馳,心念一轉,他折人了墳場,徑奔墳場邊的地藏王廟。
  廟門前,有雜亂的馬蹄印跡,證明此地已被搜過,他放心地進去。
  廟里一片死寂。
  老江湖,思想細密周到。
  他進人大殿,察看了一番,估量好了万一發生情況時的進退通路,然后才在大殿邊坐了下來,如果有人進廟,他會首先發覺。
  “歐香主,幸會!”一個冷冷的聲音起自殿內。
  歐少白心頭狂震,但他仍沉得住气,极力定了定神,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道:“是哪位朋友?”
  口里說,人已站了起來,緩緩回身,一看,頭皮有些發麻,一顆心怀怀亂跳起來。
  “武帥”穆偉廷的功力,高出他一大截,既然也被他擺平,自己便不必提了。
  當然,任何江湖人都一樣,不管如何,絕對不會甘心伸長脖子讓人砍的,他立即凝聚功力,准備拼死一擊,也許還有一線生机。
  “呀!”栗叫聲中,歐少白猝然襲擊。
  “回去!”路云飛手中連鞘劍一揮,封住了所有門戶。
  痛哼一聲,歐少白左手抓右手,彈回原來位置,猴臉起了扭曲。他的一絲希望破滅了,死亡的陰影襲上心頭。
  “姓歐的,你們主子卜大慶到底縮藏在何處?”
  “你……想知道?”
  “當然,照宴客名單,他是首席貴賓。”
  “你以為我會說?”
  “你最好是說!”
  “做夢么?”
  “歐少白,你在修羅宮臥底,殺紅花武士,用詭計劫擄內務總管汪永壽,而你們主子与修羅令主有宿怨,如果我把你交給修羅宮,揭開底牌,外加三清觀和迎賓客棧的內幕,你猜結果是什么?”
  歐少白扭曲的猴臉已經不能再扭曲,全身的肌肉也隨之抽緊,冷气打從心里直冒了出來了。
  死,還算其次,數年來策划建立的基礎与希望,將徹底破滅,這可憎又可怖的人物,怎么會知道這些秘密呢?
  “姓路的,你……全知道本門的秘密?”
  “嗯!全清楚。”
  “是怎么知道的?”
  “問這些對你沒好處,省了吧!看樣子你是死也不愿說出你們主子的藏身之處?”如刃目芒,直照在猴臉上。
  “我會說么?哈哈哈……”他以笑掩飾內心的恐懼。
  “歐少白,別笑,你不說自然有別人會說,我殺你,你應該感激,我會給你痛快,外面都是修羅宮的人,如果我把你交出去,你想死也辦不到。”
  這是句實話,一點都不假。
  歐少白猴眼在閃爍。
  路云飛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意;冷森森地道:“歐少白,你不必打歪主意,你今天是死定了!”
  歐少白雙手极快地插人怀中……
  一聲長長的悶哼,路云飛的劍已經插入了他的心窩,直透后心,拔劍、出手,快得簡直無法形容,比轉念頭還快。
  歐少白探人怀中的手沒有抽出來,水遠也抽不出來了。
  猴眼暴睜,逐漸失神,一個恐怖至极的表情僵化在臉上,兩腮一鼓,血水奪口噴射了出來。
  路云飛收劍,歐少白仆倒下去,再個動了,血像蛇游了開去。
  路云飛望著歐少白的尸体冰聲道:“欠債就得還錢,作惡就要付代价了,你是第二個上路的,第三個是誰得看机會。”
  腳步聲響起,四五個人涌人廟門。
  路云飛朝窗欞外掃了一眼,迅捷地從神龕后消失。
  一行人涌入大殿,為首的是修羅宮外務總管宮天爵,隨帶四名紅花武士,武士之一發現歐少白的尸体,惊叫道:“是歐香主!”
  五個人全圍了上去。
  宮天爵栗聲道:“血還在流,凶手不會走運,傳令出去,人馬在這一帶集中搜索,非逮到殺人者不可。”
  武士之一立刻領命离開。
  宮天爵激動地道:“本宮自開派以來,從沒有人敢公然敵對,到底對方是何許人物?”
  一名武士道:“總管,無名花應該是對方一路的。”
  宮天爵點頭道:“這是不爭的事實,無名花只是個少女,公然兩次人宮,第二次竟然被她得手,如果找不回失物,本宮將在武林除名。”
  另一名武士道:“還有那個竹笠遮臉的怪客……”
  宮天爵道:“當然是同路人,現在我們在廟里仔細搜。”
  “是!”
  人黑時分。
  冷育娥來到了月老祠,她要向江老爹查詢路云飛的來路和秘密,她是有心人,她對路云飛動了情,她直接來到江老爹房里。
  “老爹!”
  “喲!是冷姑娘,你怎么來了?”
  “他來過么?”她指的是路云飛。
  “沒見過公子的影子。”
  “我在半路上碰到他,見到了他的真面目。”
  “你見了他的真面目?”江老爹惊叫出聲。
  “不錯。
  “以后呢?”
  “他走了!”
  “你在追蹤他?”
  “是的,老爹,你告訴我,他患的是什么病?”
  “他沒患病。”
  冷青娥粉腮大變,不解地望著江老爹,她心目中的怪客,臉孔黃腫,自承得了絕症,而江老爹說他沒病,這怎么回事?
  錯愕了好半晌,冷青娥期期地又道:“老爹,你是說……他沒病?”
  “我是這么說。”
  “這怎么可能呢?”
  笑了笑,江老爹道:“冷姑娘,天下有很多事是常理所不能衡量的。”
  冷青娥皺起眉頭,苦苦地想:“怪客分明自承得了絕症,不但面帶病容,而且黃腫可怕,江老爹說他沒病是什么意思?
  “他的雙眼神光充足,不但顯示功力深厚,同時也代表著他智慧高人一等,极具男性的魅力。
  “看眼神,實在不像是一個有病的人,這又如何解釋呢?這內中,定有個意想不到的謎底,難道……”想,當然無法得到結論的。
  “老爹,我求你告訴我他的名字。”
  “這……你問他的名字干什么?”
  “我……”冷青娥臉上飛起了紅暈。
  “我明白了!”江老爹笑道:“他叫路云飛。”
  “‘金牌殺手’路云飛?”冷青娥眸子發光。
  “正是他。”
  ’謝謝老爹!”
  “別謝我,不過……”
  “不過什么?”
  “他對唐大奶奶已經有了承諾。”
  “我知道,是唐家老店的大小姐唐攸平……”
  就在此刻,窗外人影一晃,因為房里沒有點燈,所以對窗外的情況一清二楚,江老爹立即道:“有人!”
  冷青娥動作相當利落,一閃身出了房門,橫掠到天井邊暗角里,背貼著牆,抬眼望去,天井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她暗暗皺眉,心想:“莫非江老爹的眼睛花了,要不然就是他不愿正面回答問題,所以虛晃一招?”
  心中剛剛這么想,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道:“快退回房,江老爹會保護你的安全。”
  冷青娥一听是路云飛的聲音,登時精神大振。
  “是你,路大俠……”
  “快退回房里。”
  “為什么?”
  “來的全是可怕的敵人。”
  “我不在乎。”
  “你非在乎不可。”
  冷青娥轉過身,什么也沒看到,根本不見路云飛的影子,后面是牆,難道他躲在牆縫里說話?
  事實上,路云飛真的藏在牆縫里,牆縫可以窺伺,也可以傳聲,他在牆后,是灶間与臥房的夾牆,堪堪容一個人擠在里面。
  “路大俠,你在哪里?”
  “噓——”聞聲不見人,要她噤聲。
  女人,有時候真是不容易對付,冷青娥把路云飛的警告不當回事。
  “我知道你躲在這,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你不必躲著我,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你愿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當然愿意,求之不得!”答話的不是路云飛,是一個二十不到的年輕人,出現在冷青娥的正面。
  月光下可以看出這個年輕人長相不賴,勉強可當美男子之稱,身上穿的是錦衣,佩著長劍,看上去挺和善的。
  “你是誰?”
  “尤子敏。”
  “意欲何為?”
  “找你這朵名花。”
  四名紅花武士迅快地進入了天井現場,其中之一道:“少主,她就是兩次人宮行竊的無名花。”
  尤子敏道:“我知道。”
  冷青娥芳心一震,想不到對方是修羅宮少主。
  “尤少主,失敬了!”冷青娥移步到月光下。
  “好一個月下佳人。”
  “你找我有事么?”
  “請你隨我回宮!”
  “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太煞風景了,唐突美人是罪過的。”
  “隨你回宮做什么?”
  “你剛才不是說要和我做朋友嗎?”
  “哼!——
  “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你管不著!”
  “我們上路吧!”
  “你以為憑你一句話就可以帶走我?”
  “在下用一個‘請’字,如何?”
  四名紅花武士各占一個位置,把冷青娥的去路完全封死,看樣子,他們是隨時准備動手抓人。
  冷青娥眸子里殺光一現即隱,微微一笑,這一笑嫵媚极了。
  尤子敏怦然心動。
  就在此刻,一個高大的身影倏然出現,赫然是修羅宮的外務總管官天爵。
  官天爵沉聲開口道:“少主,這個女人十分詭詐,找到她相當不容易,絕不能再讓她兔脫,還是速回宮為上。”
  路云飛從壁縫向外望,對現場情況一目了然,話聲也清晰人耳。
  他气冷青娥不听話,現在想救她脫身得大費手腳,他判斷月老祠已經被修羅宮的高手重重包圍了。
  冷青娥似乎并不當回事,脆生生地道:“別以為動嘴皮子不費力气,要想逮本姑娘可沒那么容易。”
  宮天爵可不管少主尤子敏的反應,冷冷地道:“無名花,你想脫溜比登天還難!”最后一個字离口,手已抓出。
  暗中的路云飛心頭一緊,姓宮的這一抓玄奇詭辣,虛實莫辨,而且藏著無數變化,眼看著冷青娥避無可避。
  但事實卻又出人意料之外,冷青娥一陣閃飄,輕易地避開了這一抓,身形步法之奇,令人拍案叫絕。
  路云飛目光直了,他第一次真實地窺見了,冷青娥的身手。
  難怪她敢進人武林人連正眼都不敢看的修羅宮偷東西。
  尤子敏脫口道:“好身法!”
  宮天爵一抓落空,老大不好意思,身為外務總管,面子上顯然有點挂不住,鏘地拔出長劍,寒聲道:“無名花,你如果不乖乖就范,本座一劍把你擺乎!”
  路云飛又緊張了,身形步法是小巧功夫,可不能擋大陣仗。
  外務總管是宮里的武功總教頭,修羅宮所稱尊武林的便是“修羅劍法”,冷青娥難逃一劍之厄。
  而他自己,勢又不能破牆而出,繞出去時間上不允許……
  尤子敏道:“宮總管,我們要活口才能追回失物。”他提醒宮天爵一句,當然,內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惜玉的意思。
  宮天爵道:“這卑座知道。”.
  尤于敏与四武土稍向后退,擴大了空間,好讓宮天爵出劍。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瀉落冷青娥身后,恍如天外飛來。
  尤子敏等全為之大惊。
  冷青娥篤定是路云飛現身援手,連動都沒動,兩眼緊盯著正面的宮天爵,悉心應變,等她發現不對時,后心已被劍尖抵上,不由大惊。
  制住冷青娥的,是一個秀才打扮的老者,背貼牆站著,兩只眼睛有如午夜寒星,目芒刺人。
  宮天爵栗聲道:“朋友何方高人?”
  老秀士以震耳的聲音道:“沒道名的必要。”
  “朋友意欲何為?”
  “這小妞是老夫急于逮到的人。”
  尤子敏冷冷地道:“她是本宮的要犯。”
  哈哈笑了一陣,老秀士道:“尤少主,人只有一個,我們不能各分一半,你看這該怎么辦?”
  尤子敏目芒一閃道:“閣下找她的目的是什么?”
  老秀士看了冷青娥一眼,道:“從她身上追出她的幕后人,為被殺的弟兄報仇。貴宮又為什么逮她?”
  “追贓。”
  “哦!她還是個妙賊?”
  “朋友現在可以問話,問完了我們帶走!”
  “不成,老夫要秘密問供。”
  “閣下不想跟本宮作對吧?”
  “各行其是,各遂其謀,老夫不在乎。”
  宮天爵插口道:“看樣子,我們得見個真章了。”
  老秀士又打了個哈哈道:“宮總管,里外都是貴宮的人,老夫只單人一個,一放手,到口的肉便飛了,如果貴宮堅持要人,那就帶尸体回去,不然有個變通的辦法……”
  “什么變通的辦法?”
  “人老夫帶走,問完之后,活口送上,如何?”
  “辦不到!”
  “那就彼此放棄目的。”老秀士冷冷地說。
  尤子敏道:“閣下如果殺了她,你也別想离開。”
  老秀士一撇嘴,冷笑連聲地道:“老夫能通過貴宮的卡哨進來,便能突圍出去,大話不必說在頭里。”
  敢公然跟修羅宮過不去的,還真沒有几人。
  宮天爵苦苦尋思對方的來路,從對方的口音、衣著、態度等各方面判斷,突地,他哈哈大笑起來。
  笑,有种种不同。
  此刻,官天爵的笑,是屬子得意的一种,這种得意的笑,在對敵的情況下,表示笑的人有了某种制敵的把握或意外發現。
  老秀士。在心理上不無影響。
  “宮大總管為什么如此好笑?”
  “老相好見面不識,怎不好笑。”
  “什么老相好?”
  “當年你我都還年輕,在關外有過一面之緣,如果宮某人記性不差,閣下是卜大慶手下‘文丞’万有通。”
  “算你說對了,又怎樣?”
  “撇開當年卜大慶跟先令主的過節不談,今晚你姓万的恐怕非委屈留下不可了!’官天爵冷冷地說。
  “……”
  誰也不知道暗中的路云飛已經熱血沸騰,万有通是宴客名單上僅次于卜大慶的人物,這机會太巧了。
  冷青娥在劍尖控制之下,動都不能動,雙方都要得她而甘心,而且全是赫赫有名的高手,她唯一的一點希望,是路云飛予以援手。
  現在,武功机智全都不管用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粗心大意,同時也覺當初不該不听路云飛的忠告。
  修羅宮的人找她,是理所當然。
  卜大慶的人找她是為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
  頓了頓,宮天爵又沉聲開口道:“姓万的,咱們一對一,以這小妞作彩頭,誰胜了誰就帶人走,宮某人保證沒有第三個人插手。”
  万有通嘿嘿冷笑道:“姓宮的,老夫在江湖中打滾一輩子,可不是三歲小孩,一句話,照老夫剛才的條件,問完話送還活口,要拼命不在今晚,另約地點,否則……”
  “否則怎樣?”
  “老夫劍一送,大家泡湯。”
  宮天爵再怎么占优勢,這時也沒了辦法,無名花絕不能死,失去的東西追不回來,修羅宮將在武林除名。
  冷青娥有了另一線生机,如果雙方談妥了以她作決斗的賭注,只要姓万的劍移開,她有把握脫身。
  尤于敏發狠的道:“姓万的,你今晚不但死定,而且會死得很慘!”
  宮天爵立即跟著說道:“本總管決定放棄趴,姓万的,你准備!”這是以退為進的計算!’
  万有通背牆而立,他的位置正好月光不照,臉上的神情在明里人是無法看到,他突然哼了一聲。’
  宮天爵一抖手中劍,寒聲道:“本總管要動手了!”
  万有通沒有答腔。
  一個极微的聲音,傳進冷青娥的耳鼓:“注意听著,施展你的身法,盡量快,沖進江老爹房間,他會接應。”
  冷青娥的心狂跳起來,她當然听得出是路云飛的聲音,跑!沒問題,但他怎能保證万有通不出劍呢?
  想歸想,只是意念一轉,她相信路云飛說這話必有相當把握,她不能錯過死里求生的机會,至于路云飛到底藏身何處,她沒時間想了。
  宮天爵開始挪步迫近。
  當然,這只是故作姿態。
  尤子敏与四名紅花武士也亮劍蓄勢。
  空气在驟然之間緊張到了极限。
  奇怪的是万有通沒有動靜。
  豪地,冷青娥以閃電般的速度,橫掠划弧,閃進房門,猝然之變,宮天爵連轉念的余地都沒有,本能地惊叫出聲。
  “抓人!”這是宮天爵一窒之后的命令。
  兩名武士轉身扑向房門,一樣黑忽忽的東西迎面從門里飛出,扑擊是急勢,根本沒有應變的余地。
  惊叫夾著悶哼,兩武士變成了滾地葫蘆,“砰”地一聲大響,碎木四散,飛出的是張木桌子。
  另兩名武士立即上前接應,先欺身到了門邊,然后仗劍閃進房間,倒地的也忙起身跟進去。
  宮天爵与尤子敏仍緊盯著万有通,因為月老詞四周已被封鎖,他們有把握冷青娥插翅也難飛。
  “哇!哇!”慘叫聲中,四名武士倒翻而出,趴在地上直哼,人沒死,下手的人手下留情,看來是被掌力震出來的。
  官天爵已無顧忌,沉哼一聲,長劍迅厲地刺向万有通,既然志在殺人,就不須擺什么江湖姿態了,尤子敏也同時由測方進擊。
  兩支劍同時刺人万有通的身体,沒有任何反應。
  想不到的怪事,宮天爵与尤子敏同時收劍后退。
  “砰!”万有通直挺挺地俯扑倒地。
  宮天爵逼近一看,惊呼道:“他早已死了,背后中劍。”
  尤子敏栗聲道:“他是如何被殺的?”
  宮天爵畢竟經驗老到,立即發現了牆上的裂縫,因為裂縫邊噴滿了血。用手指了指道:“下手的人在后面。”
  尤于敏揚起手掌,就要劈向裂牆……
  宮天爵忙阻止道:“少主,如非他代我們殺人,無名花便保不住,而且人應該不在牆后了,找那小妞要緊。”
  尤子敏放下手掌,雙雙迫向房門。
  四名武士已停止了哼叫,其中三個勉強撐起身來,另一個似乎受傷較重,一時還掙不起來。
  宮天爵朝門里發話道:“朋友,出來吧!是漢子何必藏頭露尾?”
  房里沒有反應。
  從四名武士被震出來的情形看,這暗中出手的絕不是普通人物,宮天爵与尤子敏一下還真拿對方沒辦法。
  根据最初的調查,這儿有個管祠的老頭,難道下手的是那老頭?
  無名花分明逃人房中,外面的樁卡役動靜,看來人還隱藏在里面。
  總不能這樣僵下去。而此刻的月光正好照著窗欞。
  宮天爵略作思索之后,移動身形,手起一掌,劈向窗子,嘩啦聲里,木屑紛飛,窗子只剩下窗框。
  月光照進房中,房里空空如也,根本沒人。
  事實上,在四武士被震出房的同時,江老爹、路云飛与冷青娥已經從暗門离開,悄然到了大殿里江老爹特設的暗室中。
  這暗室設在神座之下,不大八尺見方,但十分隱秘,擺了張木床,兩椅一桌,昏黃的油燈下,冷青娥坐在床沿,路云飛与江老爹對坐桌邊,路云飛故意以背對著冷青娥,不去理她。
  望著路云飛的背影,冷青娥心情紊亂,她想得很多,但又似乎什么也沒想。
  暗室之外,宮天爵已召來參加行動的高手,展開細密的搜索,結果當然是失望,因為暗室人口,正好是月老的神像坐鎮,出非得移動神像,這出人意表的設施,再机智的人也無法想到。
  “公子,宰了万有通是意外的收獲。”江老爹開了口。
  “万有通出現,正點子必然已來到。”
  “如何行動?”
  “我會逼他出來。”
  “修羅宮插在中間,是很大的阻礙。”
  “只好看事應事了”頓了頓,話鋒指向冷青娥:“冷姑娘,請照實回答,你進修羅宮的目的是什么?”
  冷青娥眸子里突然射出了怕人的芒影,咬咬牙道:“承先慈的遺命,取修羅令主的性命!”
  路云飛与江老爹為之駭然,放眼江湖,敢奢言要取修羅令主性命的,還沒有听說過,她憑什么?
  修羅宮勢傾江湖,連見過修羅今主面目的都沒有几人,眼前,路云飛与江老爹就沒見過他。
  暗室外隱約傳來了聲響,江老爹示意噤聲。
  不一會,聲音消失,江老爹吐口气道:“他們大概撤离了!”
  路云飛再拾回話題。
  “据我所知,冷姑娘潛人修羅宮是……”
  “做賊。”冷青娥接了下去。
  “我不想說謊,這是事實。”他想到冷青娥在地藏王廟藏贓的一幕。
  “我也不想騙你,我潛人修羅宮的目的是謀刺修羅令主,但宮里机關密布,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備,真的就脫不了身。
  “當然,那一次若非路大俠相救,我不會活到現在,我是在闖机關的時候受了傷。第二次我深入腹心地帶,又扑了空,照家師的指示,我取了樣東西,憑這東西,我可以改變報仇的方式。”
  “哦!令師是誰?”
  “家師是‘万妙祖師’。”
  “天下第一神偷?”路云飛脫口而出。
  “不錯,家師雖是神偷,但在武林中沒人敢輕視。”
  “這是事實。”
  “我是由家師撫養長大的,先慈臨終托孤,只留下一句遺言,就是殺修羅令主,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遺愿非完成不可。”
  “姑娘取自修羅宮什么東西?”
  “我能不回答么?”
  “當然可以。”
  鎮上傳說,寡婦周青菜難耐守寡的寂寞,跟一個外鄉人跑了,也有人說,曾經看到周青菜藏身在蓮華庵里,准備當尼姑。
  傳說歸傳說,沒有人去追究真相,反正事不于己。
  但有個人卻留上意了,就是路云飛,他證實了周三媚确是在蓮華庵。
  宋大山和洪老七离奇陳尸在周三媚的房里,緊接著歐少白橫尸在地藏王廟,這顯示情況的嚴重。
  周三媚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呆在小屋里。
  夜已深,路云飛守候在庵旁的竹林子里。
  他要殺周三媚易如反掌,但他還讓她活下去,因為她要利用她引出大頭,他不能打草惊蛇。。
  一條人影,飛奔來到庵外,是個短裝打扮的漢子。他停在后牆邊,學了兩聲鳥叫,然后退到竹叢邊。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18:47

  不久,又是一條人影從庵里冒出來,身法相當利落。”
  “在這里!”短裝漢子出聲招呼。”
  人影趨近,是周三媚。
  “二牛,什么事?”
  “奉莫掌柜的命令來傳話。”
  “說吧!”
  “掌柜的一個時辰之內來見主人,請三姑轉稟主人。”
  “知道了!”
  “小的告退!”
  叫二牛的漢子施了一禮期原路奔去凋三媚站在竹叢邊若有所思。
  路云飛在暗中激動無比,想不到追索的正主儿寄身在庵里,這一著實在妙,一個黑道魁首藏身尼庵里,誰能想得到?
  迎賓客棧掌柜莫羽一個時辰之內前來,周三媚与卜大慶現在眼前,要找的人全到了,這實在是天意。
  周三媚轉身回庵。
  路云飛一陣盤算之后,決定了行動的方式,他也离開隱身的竹叢,到高庵稍遠的地方等候莫掌柜,
  夜更深,大地沉睡在月光里。
  万籟俱寂中,一條人影閃掠而至,奔向蓮華庵方向,他正是卜大慶的拜把兄弟,化身為迎賓客棧掌柜的莫羽。
  “站住!”一聲斷喝,從暗影里傳出。
  莫羽剎住身形。
  人影出現。
  “什么人?”
  “路云飛恭候莫掌柜大駕!”
  “路云飛”三個字,在莫羽來說,當然不陌生。
  “金牌殺手?”
  “不錯。”
  “你等我干什么?”
  “向掌柜的討筆舊帳。”
  “什么舊帳?”
  “當年大風堂所擺的流血之宴那筆帳。”
  “你……你……”莫掌柜臉色大變,疾退三步。
  “劍神的忘年之交好友。”
  “魔音劍神尚在人世?”
  “抱恨歸天!”
  “你……想怎么樣?”
  “武道不泯,公義長存,如果讓邪魔怪道活下去,那就沒天理了。”
  “最近一連串血腥事件,全是你閣下的杰作?”
  “一點不錯!”
  “好,好,哈哈哈……”狂笑聲中,莫掌柜兵刃出鞘。“兀鷹”,人如其號,現在他滿臉獰態,令人不敢逼視。
  路云飛緩緩拔劍,拉開架勢,功力提到十二成,他不能失手,必須一擊奏功,他也不能等,如果卜大慶和周三媚這時出現,情勢就不同了。
  莫羽同樣心思,他急于要見卜大慶,因為他們的陰謀已經被修羅宮揭穿,火已燒到了眉毛。
  栗吼聲中。劍芒打閃,但只是很短暫的一瞬,雙方的距离比原來拉長了許多,場面靜止了了來。
  路云飛滿有把握地收回劍,連看也不再看一眼。
  “砰!”莫羽栽了下去。
  路云飛抄起莫羽的尸身,迅快地奔回蓮華庵外的竹叢,把尸体用帶子綁了做成站立的姿勢。
  然后,他走到牆邊學那傳話的二牛叫了三聲鳥叫。
  不一會,周三媚現身出來,路云飛迎上前去,周三媚一看路云飛的面容,不由大吃一惊,疾往后退。
  “你是什么人?”
  “路云飛。”
  “‘金牌殺手’路云飛……”
  “不錯。”
  “金牌殺手是你這副尊容?”
  “如假包換。”
  “你易了容?”
  “算你有些見識。”
  “你我素不相識,也從無瓜葛過節,你來此何為?”
  “跟隨莫掌柜來見貴主人!”
  “有事么?”
  “當然有事。”
  “莫掌柜人呢?”
  “喏!在竹叢邊恭候!”說著用手一指,目光掃去,不由為之一窒,只見莫羽尸身旁不遠,赫然站著一個又高又瘦的人影。
  “他人已經……”周三媚的話只說了一半。
  路云飛反應神速,當机立斷,手中劍連鞘疾點而出。
  “注意!”瘦長人影栗喝出聲。
  同一時間,周三媚慘哼一聲,栽了下去。路云飛出手太快了,她連意念都不曾轉,便被點中死穴,路云飛本能地側閃數尺。
  周三媚剛剛著地,瘦長人影已到了跟前,行動之快,令人咋舌,仿佛他本來就站在身邊似的。
  路云飛這時看清了對方的真面目,多角形的臉,稀松的胡須,鷹鉤鼻,眼芒亮得刺人,說是利刃已不足以形容,這就是橫行關外的魔王卜大慶。
  “哈哈哈哈……”卜大慶笑了,怒极而笑。
  路云飛的心連全身肌肉完全抽緊,生死成敗全看現在,成了卻對羅志遠死前許下的諾言,不成,橫尸當場。
  路云飛沒有把握,只有滿腔的豪气和鋼鐵般的意志。
  “閣下幸會!”
  “老夫要把你小子一片片撕碎。”
  “彼此彼此!”
  “你要見老夫何事?”
  “殺你!”
  “你与老夫有仇?”
  “沒有。”
  “那你為什么要殺老夫?”
  “為朋友复仇!”
  “誰?”
  “劍神羅志遠。”路云飛吸了口气,冷冷地道:“卜大慶,當年一場決斗,你敗在羅志遠劍下,立誓遣散党羽,不再屠害生靈。
  想不到你狼心狗肺,假稱盟誓散舵,大風堂設血宴,請羅志遠監誓,暗中布下毒謀,在你祖師牌上涂下劇毒,巧設机關,羅志遠因而慘死,為了滅口,參与宴會的人都被毒死,今晚……你將應驗血誓的誓言。准備吧!”
  “你小子有多大气候?”
  “殺你足夠。”
  “你雖是名震當世武林的金牌殺手,曾搏殺過中州五絕,只怕還未必殺得了老夫。”
  “等會你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
  “笑吧!趁你還有一口气在。”
  “老夫手下离奇死亡,全是你一人所為?”
  “不錯!”
  “老夫不知該讓你如何死才能消這口怨气?”
  “姓卜的,亮兵刃吧!你是殿后的最后一個客人。”
  卜大慶亮出了一對兩尺長的鋼爪,錯步取勢。
  路云飛拔劍上揚。
  雙方對峙。
  目芒凝固,似乎時間也停住了,一個不可一世的魔王,一個是“金牌殺手”,彼此都有一擊制對方于死地的決心,雙方的气勢無懈可擊,人也僵化了,像兩尊擺著姿態的石雕木偶。
  只有克敵的一念,任何思想都已不存在。
  功力全運到了极限。
  只有一擊的机會,功力稍遜的一方再沒還手的可能,意志如鋼,一絲絲的差別,便會崩潰,像這樣的高手,制敵只在絲忽之間。
  遠方傳來了雞鳴,雙方仍僵立著。
  東方泛出了魚肚白。
  然后朝霞出現。
  最后的時刻總是會來臨的。
  “呀!”栗吼撕裂了清晨冷寂的空气,也帶來決定生死的一瞬。雙方出手了,不差先后,即使差,也分別不出來。
  金鐵碰擊的聲音有如連珠,只一剎那間,計算不出次數。
  人影分開了,距离約莫八尺,僵立著。
  場面又恢复可怖的死寂。
  不久,卜大慶的身体開始震顫、搖動,鷹臉起了扭曲,手里的鋼爪徐徐垂下,垂到一半,人整個仆倒在地,臨死前留下一句話:“有种你去找公子堡……”
  “咚!”路云飛坐了下去,一股血箭奪口而出。
  溫暖的陽光洒落原野,染紅了竹叢庵堂。
  路云飛吃力地站起來,劍尖支地,支持著身形,深深瞥了卜大慶的尸身一眼,口里喃喃地道:“我必須离開這儿,我已經無力再應付任何情況!”說著,他轉身,舉步,一步一步地慢慢行去。
  他脫力,同時內傷也不輕,一個死了,一個活著,功力差距并不大。如果卜大慶方面再有手下人現身,路云飛絕活不了。
  他現在無力應付任何輕微的攻擊,這是他急于离去的原因。
  最怕發生的事,常常就會發生。
  “站住!”是女人的聲音。
  路云飛站住了,他极力鎮定,緩緩回過身,站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一個中年尼姑。
  不用說,這尼姑是蓮華庵的,同時也是卜大慶的手下。卜大慶為了圖謀修羅宮,手下人當道土、做掌柜、挑菜賣,也扮尼姑。
  中年尼姑的臉色可怕极了,她的眼神,已經說明了她的意圖。
  她早已在暗中窺伺,卜大慶送命的一幕她也看到,但她不敢采取行動,她沒有把握,現在,她證實了路云飛已經脫力,她不能放過這机會。
  “你是‘金牌殺手’路云飛?”
  “是的。”
  “你還打算活著离開?”
  “你想怎么樣?”
  “拿你活祭主人和同道的亡魂。”
  “你辦得到么?”
  “姓路的,現在你連舉劍的力气都沒有,認命了吧!”
  的确,路云飛此刻真的連舉劍都無力,不認命也得認命。
  他忽然笑了,是一种對命運自嘲,他殺了不可一世的魔王,而結果卻要死在女人手里,多難測多可笑的結局。
  中年尼姑欺身上步,一把抓過路云飛的劍。
  “現在你回現場去!”
  “要殺人就下手。”
  “我要拿你當祭品,回去!”
  “辦不到!”
  “我可以拖你回去。”
  “你辦不到!”
  “那可就是笑話了!”說著,抓向路云飛胳膊。
  路云飛頭暈眼花,身軀搖搖欲倒,久久沒有動靜,他感到奇怪,突然抓住他的手松開了,接著是人倒地的聲音。
  他极力睜眼看去.眼前是一張美麗的面孔,毫不陌生,是幻象么?他想,我真的是不行了!
  手臂又被抓住,一個极熟悉的嬌柔聲音道:“不要緊的,你死不了,我不會讓你這樣死去的。”
  聲音,神奇地使他回复了些元气,他看清了,扶住他的是無名花冷青娥,那中年尼姑躺在腳邊。
  “真是你……”
  “路大俠,我能在此地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路云飛昏了過去。
  醒來,一雙柔軟的手正為他推拿,他知道是誰,他不敢睜眼。
  一顆藥丸塞人他的嘴,他吞下,張開眼。
  “路大俠,你是脫力,傷并不怎么嚴重,很快會复原的。”
  “這是……什么地方?”
  “地藏王廟。”
  “哦!”他突然想起冷青娥藏在這儿的東西,那到底是什么?
  “路大俠,你好好躺著,我去弄點吃的!”話鋒一頓,又道:“不妥,万一有人來了……這樣好了,佛龕下面是藏身的好地方。”
  她不待路云飛同意与否,連抱帶拖的把路云飛移到佛龕之下,再次道:“我很快就會回來。”
  冷青娥走了。
  路云飛心中暗忖道:“我救過她,現在她救了我,誰也不欠誰,如今在這里的事已了,我也該走了,我還要去追尋杜飛熊的行蹤下落。”
  于是,他立即作了決定,摒除雜念,運起心法,希望在她回來之前能行動。
  不到半個時辰,冷青娥去而复返,走近神龕,探頭望了望,以柔和的聲音道:“路大俠,我回來了,吃點東西吧!”
  路云飛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他的功力已恢复了三成,他深悔為什么不早一步离開,現在來不及了。
  冷青娥把買回來的食物放在路云飛身邊,道:“你恢复得很快,先趁熱吃些東西吧!吃飽了會复原得更快。”
  路云飛點點頭,什么也說不出來。
  突地,冷青娥緊張的道:“有人跟蹤我來,是修羅宮的,你別動,我會應付。”
  說完,站到供桌前,殿外已經有七八名武士現身。
  路云飛猛咬牙,他預料到將有可怕的情況發生,顧不得再吃東西了,他必須加緊運功,能恢复多少算多少。
  為了怕路云飛被對方發現,冷青娥把心一橫,自動步出殿外。
  來人占据了院子四周,現在已增加到十几人之多。
  屋面上也有響動,證明已被重重包圍。
  沒有人行動,也沒有人開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冷青娥僵立著,靜待情況的發展。
  大門外馬嘶之聲過后,一伙人涌進,有老有少,當先的是個身著錦袍半百老者,相貌极是威嚴。
  院里的武士,齊齊躬下身去。
  冷青娥的粉靨紅里透白,眸子里進出了殺芒,厲笑了一聲
  來人离開,修羅今主面對冷青娥。
  “你就是無名花?”
  “不錯!”
  “什么來路?”
  “用不著告訴你。”
  “你不是卜大慶一路的?”
  “本來就不是。”
  “你受什么人的指使,偷竊本宮鎮宮之寶?”
  “受自己指使。”
  “哼!你現在長翅膀也飛不出去,好好回答本座的問話,你的目的是什么?”
  “殺你。”
  隨行的高手齊齊怒哼出聲,修羅令主仍保持威嚴,神態自若。
  “你要殺本座?”
  “不錯!”
  “為什么?”
  “報仇。”
  “噢!報什么仇?”
  “等你倒下就會告訴你。”
  “你自信有這能耐?”
  “當然!”
  “現在先把你偷的東西交出來!”
  “辦不到。”
  修羅令主默然了片刻,抬了抬手,沉聲喝道:“拿下!”他身旁的一名老道.立即飛身上殿廊出手便抓。
  高手,畢竟不凡,一出手便顯示了能耐,這一抓,妙到毫顛使人根本沒有躲閃的余地。
  但事實大出人意料之外,冷青娥只一晃便躲開了,身法詭异,令人歎為觀止。
  所有在場的,全為之臉上變色。
  出手的老者再次抓出,不是一抓,而是雙手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角度接連抓出,像是十几個高手同時出手。
  冷青娥像鬼魅般從爪网中滑了出去,天底下竟還有這种玄奧到難以想象的身法,實在駭人。
  路云飛在佛龕下運功,他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另一名老者也彈身上殿廊。
  修羅令主濃眉一皺道:“江湖上具有這种身法的,只第一神偷‘万妙祖師’一人,你跟他是什么關系?”
  冷青娥坦然道:“師徒!”
  修羅令主道:“這就難怪了,不過……本宮与第一神偷無怨無仇,河井不相犯,你報的是什么仇?”
  事實上,冷青娥只憑她師父轉告的一句她母親遺言,到底是什么仇,她也不知道,只好硬著頭皮道:“事与家師無關,是另一件事,到時會告訴你。”
  修羅令主道:“看來非要本座親自讓你說出來不可了。”
  話聲中,舉步上了殿廊,迫向冷青娥。
  冷青娥后退。
  “躺下!”一聲暴喝,修羅令主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冷青娥失叫一聲,倒了下去,在即將触地的剎那,被兩名老者扣住。
  修羅令主道:“現在先說東西藏在何處?”
  “我不說!”
  “如果你是男人,本座不會這么仁慈,你要迫本座使用非常手段么?”
  “你不敢!”
  修羅令主臉色一沉。
  冷青娥又道:“修羅寶碟,傳派圣物,物在派在,物失名銷,你殺了我,找不回東西,修羅宮只好在江湖除名。”
  所有修羅宮的高手,個個面現殺机。
  修羅令主怒聲道:“帶她回宮再說!”
  “慢著!”路云飛突然現身出來,他功力未复,但已沉不住气,他不能讓修羅宮的人帶走她。
  所有的目光投向路云飛,他的面相,使人皺眉。
  冷青娥大叫道:“誰要你出來?”
  路云飛來到門檻道:“不能讓他們帶走你。”
  修羅令主打量了路云飛一眼,道:“你們是一路的?”
  冷青娥道:“不是,毫不相干,你們讓他走,我跟你們回修羅宮。”
  路云飛沉聲道:“冷姑娘,別打錯了主意!”說完,目光轉向修羅令主道:“你們放人,在下負責交出東西。”
  冷青娥厲聲道:“你敢這樣做,我做鬼也不饒你,你犯不著趟這渾水,犯不著陪死……”
  眸光轉向修羅令主道:“他殺了在你們宮中臥底的歐少白,宰了卜大慶和他的助手,破了卜大慶想富据修羅宮的陰謀,他對你們有恩,你們不可和他為敵。”
  看路云飛的病相,說什么也不像做這种惊人大事的人。
  修羅令主怀疑地望著路云飛。
  抓住冷青娥的老者之一道:“他有這樣的神通應該能救你?”
  冷青娥道:“他在跟卜大慶拼斗時受了傷,不然你們全是他的劍底游魂,不信去蓮華庵查證,三清觀也可問到線索,他就是你們要找的竹笠怪客。”
  有人惊哦出聲。
  修羅令主點點頭道:“此話可信,本座已查明了大半事實對了,他剛才叫你冷姑娘,你姓冷?”
  冷青娥道:“不錯,冷青娥,我娘遺命殺你!”
  修羅今主臉色一變道:“你娘是誰?”
  冷青娥道:“白發美人冷巧娘。”
  修羅令主像突然被扎了一刀似的連退三步,老臉立起抽搐,這情景使得所有的屬下駭然大震。
  冷青娥厲笑道:“你明白報仇的原因了吧?”
  路云飛也怔住了。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跳人圈奔人,直趨殿階前,大叫道:“讓我來問口供!”
  來的,正是修羅官少主尤子敏。
  修羅令主激叫道:“放開她,你們全退出廟門。”
  所有的屬下面面相覷。
  尤子敏惊聲道:“爹,你怎么啦?”
  修羅令主揮手道:“你們敢抗命?”
  抗命,誰也不敢,兩老者駭异無比地放開了冷青娥,院子里的武士先遵命退出,其余的也茫然舉步。
  不久,全數退盡,只剩下修羅令主父子二人。
  冷青娥也傻了。
  修羅令主身軀發顫,久久才進出聲音道:“你娘……”
  冷青娥厲聲道:“她死了,痛苦一生。”
  修羅令主悲聲道:“孩子,我是你父親尤炳烈,他是你异母兄弟尤子敏,我……我對不起你娘!”老淚挂了下來。
  冷青娥粉腮慘變,說不出話來。
  父親,她要殺的竟是她父親。
  尤子敏一樣的惊愕万狀。
  修羅令主接著又道:“孩子,當年的事,也許你娘沒跟你說,即使說了,你也听不懂,因為你還小……”
  他抹了抹淚水繼續道:“爹當年被人欺負,被迫在地上學狗爬,憤而离鄉,投人修羅宮,為老令主賞識。
  “當時被私欲蒙蔽,謊稱未婚,因而入贅宮中,作為繼承人,之后,悔愧交加,几次回鄉找你母女,都沒下落,而后……”
  冷青娥紅著眼道:“而后怎么樣?”
  修羅令主先望了憂子敏一眼,才道:“子敏的娘不幸染時疫過世,臨終說析一個秘密,說多年前你娘來找過,被她悄悄打發走……
  “孩子,我為此而活在痛苦之中……你娘遺命要你殺我,應該的,我是不義之人,話說完了,你……照你的意思做吧!”
  冷青娥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真能殺父么?
  尤子敏期期地道:“姐姐,這是……誤會,錯在我娘的私心。”
  冷青娥把下唇咬了又咬,默然不語。
  修羅令主悲聲道:“孩子,你能原諒爹么?”
  “我……”
  路云飛歎息了一聲,道:“冷姑娘,以令尊在武林中的身份,你應該相信他的話,這是個誤會,也該原諒令尊。”
  “可是我娘的遺命……”
  “令堂已去世,難道你真要做個大逆的女儿?”
  “路大哥,你的意思是要我……”
  “原諒令尊。”
  “我……”
  “冷姑娘,隨令尊回修羅官去吧!”
  修羅今主接口道:“孩子,原諒爹,隨爹回宮去讓爹好好補償你吧!”
  冷青娥咬著嘴唇,猶豫不決地默然了片刻,突然道:“路大哥,你能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么?”
  “當然可以。”路云飛微微一笑,抬手在臉上一抹,立刻露出一張英俊瀟洒的臉孔。
  冷青娥雙目陡然一亮。
  修羅令主目中也是异采一閃,道:“閣下姓路?”
  “正是。
  “可是‘金牌殺手’路大俠當面?”
  “應該說不敢當‘殺手’二字,大俠二字确是當之無愧。”修羅令主笑道:“請路大俠賞光,前往修羅宮小作盤桓,讓老夫略盡地主之誼,并致謝對小女照顧之情。”
  “前輩邀請,在下深感榮幸,理當從命,只是在下尚有他事待辦,不克多留,尚望前輩見諒,日后有暇,定當專程前來拜望,在下就此告辭!”
  話落,抱拳一拱,舉步飄然而去。
  冷青娥忙道:“路大哥,你會來看我么?”
  “有空一定來。”
  話未落,人已遠去二三十丈外了。
  路云飛在修羅宮找不到“仙劍”杜飛熊,這一趟是空跑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19:52

第十五章

  黃葉飄飛,一片黃葉,飄落在穿城鼠三郎的面前。
  三郎突然亮劍,手挽劍花寒光一閃,這片黃葉立刻變成了十二小片,然后隨風飄散,落下。他和路云飛、丁兆雄分手后,就在苦練劍術,因為他也想做一個殺手。
  三郎皺著眉,回劍人鞘。
  他并不滿意這一劍,雖然這一劍的速度,已經快得不能再快,几乎已達到了快劍的极限,但如憑這种劍法,就想一舉稱霸武林,似乎還不足夠。
  為了這件事,他曾不遠千里,遠赴千山鹿谷向万妙祖師莫凡誠懇地請教。
  万妙祖師莫凡,是江湖上与金牌殺手齊名的劍手。
  那一戰,發生在六年前。
  當年莫凡挑戰路云飛,因為路云飛將關東七怪等,在八招之內便全部殺死。
  莫凡雖然不是長白劍派的人,關東七怪卻是他最喜歡的七個年輕朋友,他挑戰路云飛,一半是為了替他們報仇,另一半是為了償還自己的心愿。要江湖人知道他除了妙手空空神技外,劍術也是一流的。
  他早就想試一試,自己的無影劍法堤不是能夠胜過路云飛的斷流劍法,那一戰的結果,斷流劍法還是胜了半招。
  如果路云飛胜的不是半招,而是一招的話,莫凡的頭顱,只怕已被齊中削開兩半。
  莫凡終究還是受了重傷,他的左半邊臉,被路云飛的斷流劍,削去了一小半,他的耳朵少了一只,臉龐少了四兩肉。
  路云飛劍下,多少年來,唯一能夠幸存性命的,就是這位名滿天下的万妙祖師。
  三郎找到了莫凡,在他面前露了几手,連莫凡都不能不承認,他的劍法已足夠用惊世駭俗四個字來形容。
  三郎問莫凡:“這劍法能不能進得了公子堡?”
  公子堡的堡主是曲君武。
  三郎要進公子堡去殺曲君武,是為了要和金牌殺手、寒星劍手齊名。
  莫凡一直沉默了許久,都沒說話。
  三郎也沒追問,他在等,等待莫凡的答复。
  同時,也在等待一個擊殺的好机會。
  沒有人想得到,三郎這個年輕人,已經變成一個极端危險,极端可怕的冷血人。
  他与莫凡,根本無仇無怨,而且還師出同門,為了想證實自己的劍法是否胜得了莫凡而已。
  如果能胜得了莫凡,也一定能殺得了曲君武,因為莫凡的劍法高強,連路云飛都未能將他殺死。
  三郎在等莫凡的答复,結果莫凡答复了,他的答复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不能。”
  三郎既然已經獲得答复,立即就拿莫凡作為試劍的目標,突然向莫凡刺出了九劍,劍劍是殺著。
  三郎早已看見莫凡的手,距离牆上的劍只有半尺,只要他一出劍,莫凡也有足夠的時間拔劍自衛。
  哪知莫凡竟然沒有拔劍。
  三郎九劍驟發,去勢急速如電,莫凡手中無劍。就算他變成了一只飛鳥,也絕無法躲閃得開。
  九劍之后,莫凡已連中兩劍,成了個重傷之人了。
  三郎怒道:“你為什么不拔劍?”
  莫凡苦笑,凄然低聲道:“拔了劍等于沒拔劍,這又何……苦多此一舉?”
  淡淡一笑,這位名震江湖神偷妙手,飄身退出十丈以外,轉身离去。
  三郎喃喃地道:“為什么拔劍等于役拔劍?”
  三郎終于伸手,將挂在牆上的神劍拔出。
  劍出鞘,竟然空空,只有劍柄,不見劍鋒,一代劍客,原來竟已毀劍十六年,今生誓不再用劍。三郎練劍亦已告一段落,他得去找路云飛、丁兆雄了。
  秋夜,新月如鉤。
  西風既急且勁,羅飛在勁風中練劍,他一定要憑手中的這一支劍,殺了曲君武,除了殺曲君武,天下間已再沒有值得他重視的事了。這又是一個練劍的瘋狂者,他是羅飛。
  他,究竟与公子堡堡主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會將名重武林的曲君武殺死嗎?
  現在,誰都不知道,誰也不能斷定。
  羅飛已決定在十月初七那天,擊殺曲君武。因為十月初七,正是曲君武与五英山庄的雷万英一決生死的日子。
  九月初五,黃昏。
  雷万英在五英山庄大門外坐著。
  五英山庄的五英,是雷万英、姜靈英、秦起英、燕如英和關興英,五人合稱中原五英。
  二十年前,中原五英只要隨便說一句,便足以震動天下武林,他們若說要殺誰,誰就必活不成。
  因此,江湖上從來沒有人敢開罪五英山庄。
  即使是高手人才輩出,富可敵國的南宮世家,和雄霸江湖數百的蜀中唐門,他們都不敢輕易開罪五英山庄的人。
  唯一例外的,就是距离五英山庄西南,百里外的公子堡。
  別人不敢得罪中原五英,但曲君武就敢。
  二十年來,公子堡的人与五英山庄形同水火,勢不兩立。
  現在,曲君武對公子堡与五英山庄的斗爭形勢,感到很滿意。
  雖然五英山庄并未垮台,但經過了許多次大大小小的戰役之后,五英山庄顯然已屈居下風了。
  昔日威震江湖的中原五英,如今已只剩下雷万英、秦起英和燕如英三人。
  五英中的姜靈英和關興英,已分別在數年前,死于公子堡的公子劍法之下。
  公子堡堡主曲君武有七個絕對忠心的弟子,他們每人都獲傳了四十九招公子劍法中最后七招殺手絕著中的一招。
  他們的姓名是單天雄、趙世雄、花劍雄、柳如雄、陸義雄、黃信雄、石蓋雄。
  石蓋雄年紀最輕,只有二十一歲,但五英山庄的關興英,就是死在他劍下的。
  在五英山庄里,雷万英有絕對至高無上的權力。
  不但五英山庄的人要絕對服從他,就是方圓百里內一切大小城鎮幫會中人,也都要絕對服從他的每句話。
  雷万英的話,就是這儿的法律。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雷万英的法律,雖然有時候看來嚴峻一些,而且嚴峻得几乎殘酷,但誰也不能否認,雷万英是個喜歡公平正直辦事的人。
  他絕不徇私護短,五英山庄里若有任何人敢做出違反他訂下來的法律,那人就一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在雷万英的法律里,辦事不力也是一條罪,而是一條大罪,任何人若辦事不力,他所得到的懲罰絕不會輕。
  尤其是五英山庄面對著公子堡這种強敵,如果還任由門下眾人辦事馬虎,五英山庄一定會垮得更快。
  姜靈英死在單天雄之手,關興英死在石蓋雄之手,這等深仇大恨,雷万英是絕不會忘記的。
  所以,他對五英山庄每一個人的要求,都十分嚴格。
  他要將庄里每一個人,都訓練成精悍敏銳的武士。
  他要增強五英山庄的實力,在一個月之后給曲君武一個迎頭痛擊。
  一個月之后的十月初七,正是曲君武七十大壽的好日子,那一天,公子堡一定會非常熱鬧的。
  雷万英到時將會送一份禮物給曲君武,這份禮物,當然很夠份量,足以令曲君武為之瞠目結舌。
  現在,雷万英坐在五英山庄前,是在等一個消息,他派了几個最能干的年輕弟子,去找寒星殺手丁兆雄。
  晚霞消逝。
  黃昏已不再是黃昏,夜幕已垂。
  雷万英仍然坐在庄門之外。
  四周很靜寂,庄門忽然輕響,一個身穿寬袖藍衫的中年人,緩緩的走近雷万英身旁,輕悄悄的。
  這個人就是五英的老三秦起英,秦起英是五英里唯一還沒有結婚的一個。
  有人怀疑這個已經五十歲的秦王庄主,身体是否有毛病,有人甚至以為他是個天閹,所以不結婚。
  但雷万英卻不以為然,因為他知道這位三弟,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兩天,總會靜悄悄的騎著快馬,到七十里外天堂鎮去找梅婆子。
  梅婆子在天堂鎮,最少擁有三十名艷妓,其中當然有几個特別美艷,价錢也特別貴的上等貨色。
  雷万英雖然不大喜歡理會盟弟的私事,但他也曾听梅婆子說過几句瘋言瘋語,說秦起英的功夫厲害,她的姑娘們都怕了他。
  那究竟是什么功夫?雷万英雖沒追問,心中卻作出了會心的微笑。
  雷万英也是男人,所以,秦起英沒有娶老婆,他很体諒他,因為秦起英是最討厭別人整天向他囉囉嗦嗦的人。
  既怕娶妻娶了長舌婦,不如不娶。
  這,大概就是秦起英一直不結婚的理由吧!
  夜色蒼茫,四周仍然十分寂靜。
  雷万英忽然笑了笑,向秦起英道:“阿保和阿維回來了。”
  阿保和阿維,就是雷万英派出去找了兆雄的弟子。
  秦起英點點頭道:“是的。”
  “找到了?”
  “不負大哥所望。”
  “人呢?”
  “已去了天堂賭坊。”
  風和日麗的好天气。
  距离五英山庄七十里外的天堂鎮,今晚仍和平常一樣,相當熱鬧,人來人往,穿梭不息的。
  天堂鎮,雖然不能算是個大城鎮,但這里卻有大鎮都難見到的好地方,好去處。
  對于好色之徒,最好的去處當然是天堂鎮上的胭脂院。
  胭脂院里,不但有最好的女人,也有最好的佳肴美酒。
  除了胭脂院外,金骰子賭坊更是一個充滿刺激的地方,你想賭多久,只要還有一個客人在,金骰子賭坊就會讓你玩下去。
  你要是想賭個通宵達旦,這里的荷官一定奉陪到底。
  而且,你要賭多大,便可以賭多大,就算搬一座金山銀礦來到這儿,也不愁沒有豪賭的對手。
  曾經有不少的豪賭客,在這里輸了大錢.也有不少運气奇佳,手風旺盛的幸運者,在這里贏了大錢。
  當然,金骰子賭坊永遠都是大贏家,因為無論賭客是輸是贏,賭坊都一定從賭注方面抽取了利潤。
  所以,長賭必輸這四個字,是半點也沒錯的。
  今天,丁兆雄卻在這儿長賭,整整賭了一日一夜。
  他賭的是骰寶,他下的注不大也不小。,
  但他手里的銀票,卻有厚厚的一疊,如果他的賭運不太差,而又一直都用這种注碼押下去的話.他大概可以賭半個月的時間。
  所以,金骰子賭坊的大老板敢斷定,丁兆雄并不是為了賭錢而賭錢,他一定是另有目的的。
  金骰子賭坊的大老板,是雷万英的同姓兄弟雷季霖。
  從外表上看起來,雷季霖相貌淳厚端正,是個很老實的老實人,一點也不像是個賭坊的大老板。
  同時,他更不像是個忘思負義的人。
  然而,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真是半點也不假,他的确是個每天大殺三方的賭坊大老板。
  他經營的生意已經是吃人不吐骨,他手下的打手,更是吃人不吐骨,而他自己本身,更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在那一帶地方上,几乎每一個姓雷的人都知道,雷季霖本來只不過是雷姓宗親里的一個無名小卒。
  如果沒有雷万英的提拔,他現在恐怕還是一個窮措夫。
  雷万英在二十年前,全力支持雷季霖,將金骰于賭坊從周家三霸手里搶過來,使雷季霖終于能夠獨當一面,成為富甲一方的賭業巨頭。
  當時,周家三霸是天堂鎮上,最凶狠的三位大爺,但雷万英一出手,這三霸立刻就變成了三鬼。
  雷万英對待雷季霖,可算情至義盡,即使是同胞親兄弟,也未必能夠做得到像他這种地步。
  但雷季霖卻在羽翼稍為丰滿的時候,便背叛了雷万英。
  他背叛雷万英,因為雷万英早早訂明,要他每年將賭坊的利潤奉獻五分之一,作為五英山庄的一部份開支經費。
  最初五年,雷季霖照付。
  但第六年,雷季霖拒絕繼續將這筆數目繳付,這种做法,無疑的就是公然的背叛雷万英了。
  他敢如此斗膽,只因為他已得到了公子堡作為撐腰,同時,曲君武甚至將侄女儿下嫁雷季霖的次子,彼此親上加親。
  為了這件事,雷万英一气之下,在病床中足足躺了三個月。
  終于,雷万英在兩年之后,火拼金骰子賭坊。
  那時候,金骰于賭坊已完全在公子堡勢力范圍下庇護著,五英山庄并未能砸垮這座金骰子賭坊。
  雷万英吃了一場敗仗。
  結果,金骰子賭坊的幕后大老板,就變成了曲君武。
  這件事,江湖上的人大都知道,丁兆雄不聾不瞎,當然也知道。
  雷季霖忘恩負義,雷万英一定欲殺之而甘心。
  丁兆雄一直在金骰子賭坊賭錢,就是要找個机會,殺雷季霖,殺雷季霖,是雷万英花二十万兩銀子要他做的一件事。
  雷万英花費二十万兩銀子請丁兆雄,除了殺雷季霖外,另外一件事就是要他去找一個人,那是一個与五英山庄頗有淵源的人,他的義侄路云飛——“金牌殺手”路云飛。
  路云飛的父親在世時,与雷万英是八拜之交的金蘭兄弟。
  雷万英從未見過路云飛。
  路云飛浪跡江湖,要找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雷万英卻有把握,因為他有把握找到丁兆雄,而丁兆雄是路云飛的結盟好兄弟,也一定會有把握找到路云飛。
  丁兆雄收了二十万兩銀子的報酬,當然要做些值二十万兩价錢的事。
  雷万英要他殺雷季霖,他一定要殺,而且不是偷偷下手暗殺,他要光明正大的,在金骰子賭坊里公然取雷季霖的命。
  這也是雷万英的條件之一。
  雷万英要讓每一個人都知道,誰背叛了他,誰就必死,即使有公子堡這樣強力的后台庇護,也一樣要死。
  在骰寶桌前,丁兆雄又輸了一注。
  他押“大”,結果開出來的點子卻是三點,賭客莫不嘩然,因為三點已經是最小的點數了。
  丁兆雄輸掉了這一注,他一點也不在乎,二十万兩的銀票再輸三百注也是輸不完,而日他已看到雷季霖的腳步,正向骰寶桌移近。
  他雖然從未見過雷季霖,但他知道除了雷季霖之外,不會有人像他這种豪闊的气派,和重重周密的保護。
  在雷季霖兩旁,最少有十個打手在暗中保護。
  一個人的財富多了,性命自然值錢,值錢的性命,當然要好好的保護著,以防遭受到任何的傷害。
  雷季霖對于這十個保護自己的保鏢,感到很滿意。
  丁兆雄忽然冷冷地道:“雷老板,你身后的十個人,都是飯桶!”
  雷季霖皮笑肉不笑,淡淡地道:“這位年輕朋友,大概是輸昏了頭。”
  丁兆雄突然站起,冷笑道:“殺你這种人,就算再輸個三日三夜,頭腦再昏腦十倍,依然游刃有余。”
  雷季霖笑了,笑里充滿輕視之意:“你果然不是來賭錢,而是來送命的。”
  丁兆雄眼中殺机已露,眼皮卻收縮眯成了一線,道:“不錯,我是來送命不過是送你的命上西天。”
  骰寶桌旁圍賭的賭客,已紛紛退散一旁。
  雷季霖身后的十個保縹,卻一齊沖了上來。
  丁兆雄將劍從鞘中緩緩抽出。
  劍鋒一閃,晃如惊虹驟現。
  雷季霖立刻后退了兩步,失聲叫了起來。
  “寒星劍!你就是丁兆雄?”
  “丁兆雄”這三個字一出口,連那十個一齊沖上來气勢洶洶的保鏢,也都為之臉色大變。寒星劍就是寒星殺手,金牌殺手的弟兄。
  了兆雄劍甫亮,人已到。
  十個保鏢聯成的行列,立刻被沖出一個缺口。
  兩個保鏢瞬間便倒了下去,血光飛濺。
  但是了兆雄并未施展殺著,他要殺的不是這兩人,他們只是頸際被划破一道血痕,劍鋒人肉僅半寸左右。
  那兩個保鏢一時間還以為腦袋已經不保,惊得臉無人色。
  丁兆雄人已繼續欺身前進,直逼向雷季霖,雷季霖的武功,雷万英向來頗為贊許,認為挺不錯的。
  但在丁兆雄劍下,雷季霖竟無招架之力。
  竟然是一劍穿心,立死無救!
  丁兆雄的任務就這么簡單的完成了!
  雷季霖被殺,那十個保像竟然無動于衷。
  丁兆雄回劍人鞘,冷冷地道:“你們十個人,果然都是飯桶!”
  突然間,人叢中有人在歎息,幽幽的說道:“想不到,寒星殺手丁兆雄,竟然是飯桶中的飯桶。”
  金骰于賭坊里燈火依舊輝煌,但丁兆雄看見歎息之人的面孔后,眼色卻變了。
  這個在歎息的人,就是公子堡堡主曲君武的弟子,排行第四,年方二十七歲的柳如雄。
  柳如雄的人品長得很不俗,身材不太高,卻也不矮,肩膀寬闊,腰卻很細,穿了一襲藍長衫,腰間系著金色腰帶,腰帶上斜懸著一柄劍。
  柳如雄一生只用劍殺人!
  每殺一個人,他就在劍柄上用小刀划一個小小的十字,現在他的劍柄上已划著二十九個十字了。
  第三十個十字,他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用小刀刻在劍柄上。
  第三十個十字要殺的人就是丁兆雄。
  雖然了兆雄近來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很響亮,但柳如雄還是沒有把他看在眼內。
  因為柳如雄的劍,曾經殺過不少像了兆雄這樣名气響亮的武林人物,他覺得這些人,似乎都有浪得虛名之嫌。
  剛才丁兆雄一劍就將雷季霖殺死。”。。
  但是,柳如雄對那一劍并不怎么欣賞。
  如果說那一劍就是丁兆雄劍法中最凌厲的一劍的話,柳如雄甚至會不屑親自出手來對付他。
  但柳如雄隱隱中卻有种感覺,丁兆雄那一劍,實在很隨便,他并沒有將真實功夫完全使用出來。
  所以,他決定還是露臉來收拾了兆雄。
  丁兆雄并沒有問柳如雄姓甚名誰。
  柳如雄同樣的,也沒有問丁兆雄。
  彼此既然都已經知道對方是誰,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但是,丁兆雄還是有些話非問柳如雄不可,他冷冷地問道:“你說,我為什么是個飯桶中的飯桶?”
  柳如雄悠然一笑,道:“你以為已經完成了雷万英交付給你的任務?”
  丁兆雄一怔道:“這個……”
  柳如雄向倒在地上的雷季霖一指,淡淡一笑道:“你以為雷季霖真的會這么容易,就給你一劍穿心殺死?”
  丁兆雄歎了口气,眉頭微皺道:“我也正在這樣想,雷季霖的武功就算太差,也絕不會膿包成這個樣子。”
  柳如雄點點頭道:“所以你根本就殺錯人了。”
  “他不是雷季霖?”
  “不錯。”
  “他是誰?”
  “他不過是雷季霖手下的一個無名小卒。”
  “哦!所以你就說我是飯桶中的飯桶?”
  “難道你認為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的不錯,告辭了!”
  丁兆雄的腳步剛移動,柳如雄立刻就厲聲喝道:“站住!”
  “還有事?”
  “哼!金骰子賭坊豈是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地方?”;
  丁兆雄停住腳步道:“我要殺的人是雷季霖,不是你!”
  柳如雄道:“你苦想离開這里,就得先把我殺了。”
  “你以為我不敢?”
  “敢就動手吧!”
  “你還年輕,何苦一定要冒這种險!”
  柳如雄冷冷一笑道:“如果殺你這种人也算是冒險的話,怕屠夫宰條豬也是一件大大冒險的事了。”
  “你一定要逼我動手?”
  柳如雄突然縱聲長笑道:“今天你是第三十個死在我劍下的人,這一點該是你永遠值得驕傲的事。”
  笑聲穿云裂石,連屋脊都像是快被震落下來。
  柳如雄的長劍已亮出,整個人的气勢更是威猛不凡。
  丁兆雄仍站在那里,紋風不動,他一向是個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有人要殺他的時候,他更能沉得住气。
  人叢中忽然有人輕歎道:“柳如雄命中注定,只能殺二十九個人。”
  聲音雖然不大,竟是整個賭坊的人都清晰可聞。
  但沒有人知道是誰在說這种話。
  只有丁兆雄聞聲知人,知道說這話的人是他的大哥“金牌殺手”路云飛。
  丁兆雄在這里豪賭了一天一夜,除了要殺雷季霖之外,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等路云飛。
  因為他已通知路云飛,他在金骰子賭坊等他。
  武林中,的确有不少浪得虛名之輩,這些人最致命的地方就是名气太響亮,而真實功夫卻只有名气的一半。
  柳如雄曾經遇過不少這种人,這种人雖然都死在他的劍下,這絕對不是他的福气,因為只有使他變得過分自信。
  過分自信就等于一只瞎了眼睛的盲牛。
  高手相爭,無論缺乏自信或過分自信,都是一件极其危險的事。
  雖然柳如雄的劍法如何,路云飛從未見過,但他見過了兆雄的劍法,他知道會是誰胜誰敗!
  丁兆雄的劍法,是殺人的劍法,每一招每一式,一旦給他命中,中劍者必死,絕無僥幸的余地。
  雖然,柳如雄的劍法也同樣地狠辣,同樣地毒絕,但路云飛敢打賭,柳如雄必會死在丁兆雄的劍下。
  因為柳如雄沉不住气。
  反觀丁兆雄,卻冷靜多了!
  柳如雄身形如飛,劍气如練,一片光影寒芒呼嘯之中,柳如雄的劍迅速地貼地急進,自下穿射而上。
  這就是公子七招殺著劍法中的第四式:“破云擊月”。柳如雄以雙手握劍,劍勢更是快捷無比。
  劍如魅影倏現,從一個任何人也想不到的角度里,透穿而刺向了兆雄的咽喉。
  丁兆雄仍站在原處,雙腿紋風不動。
  柳如雄暗暗冷笑:“好狂妄的丁兆雄!”
  但路云飛一點也不替丁兆雄擔心。
  因為他是“寒星殺手”丁兆雄,柳如雄這一劍能夠殺死任何一個人,但卻一定無法殺死丁兆雄。
  丁兆雄在殺人方面的經驗,畢竟遠比柳如雄丰富得多,越是懂得怎樣去殺人的人,也一定越懂得如何防止別人殺自己。
  就只差一寸,柳如雄的劍便可以刺穿了兆雄的咽喉。
  但就在這一剎那之間,丁兆雄整個人竟如鬼魅般的轉過了身子,閃到了柳如雄的背后來。
  柳如雄死也不肯相信對方的身法竟會這么快。明明已看到即將喪命于劍下的人,竟會在一瞬間問到自己背后。
  柳如雄的劍仍然向前疾刺。
  他去勢已老,回劍不及。
  即使他能及時回劍,也已退了。
  因為了兆雄的寒星劍,已自他右背斜刺,刺穿了他的左胸心窩。。
  柳如雄甚至能夠清清楚楚地听見,丁兆雄的寒星劍刺在自己肋骨時那种難听、尖銳的輕響聲。
  他整個身体都在抽搐。
  臨咽气前,沒有說出半個字,因為他已無話可說。
  夜已深。
  公子堡內卻仍燈火通明。
  曲君武坐在廳中一張虎皮大椅上,神情肅穆,冷冷地瞪視著柳如雄的尸体。
  在廳中,兩旁還有七個人。
  其中六個是站著的,就是七公子中的其余六個。
  還有一個年輕武士模樣打扮的人,悠閒地坐在曲君武左首一張皮椅上,手里不停地把玩一柄小刀子。
  這年輕武士看來很斯文,也很溫和友替,但他卻是公子堡堡主曲君武門下最危險的殺手——“鬼刀”勾千魂。
  他手里不停把玩著的小刀子,就是勾千魂的鬼刀。
  鬼刀雖細小,但已有不少名震武林的高手,死在他這柄鬼刀之下。
  不過自從十年前他開始跟隨曲君武之后,就一直沒有殺過任何人,這并非表示曲君武不重視他。
  而且剛好相反。
  曲君武越重視的人,越不會輕易讓他出手,因為他不想把公子堡的全部實力,都暴露出來,讓他的敵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常常出外,因為他有另一個身份是“仙劍”杜飛熊。
  所以,非到必要時,曲君武絕不會讓勾千魂出手。非到必要勾千魂用刀不用劍。
  曲君武坐在那張虎皮大椅上,已足足有半個時辰未曾講過一句話了,他不說話,誰也不敢開口。
  直到曲君武開口說話的時候,大家卻為之嚇了他。
  因為由君武忽然間就像一座突爆火山般,從椅上跳起來,大聲怒吼著,戟指柳如雄道:“老子就說你是副短命相,果然一點不錯!”
  勾千魂立刻接口道:“二十七歲就死在別人劍下,的确短命了些。”
  曲君武突然走過去,用力一拍勾千魂的肩頭道:“何只短命了一些,簡直短命得不算是個人,一條野狗都比他長命!”
  勾干魂淡淡一晒道:“柳四公子雖然短命,但殺他的人也絕對長命不了多少。”
  曲君武沉下了臉道:“丁兆雄究竟是什么東西?”
  勾千魂笑道:“他被人稱為‘寒星殺手’。”
  曲君武喉嚨里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怒吼:“這個婊子養的王八蛋,竟然連四公子都敢殺,确有几分膽色和本領,但當時金骰于賭坊里除了柳如雄之外,難道便沒有本堡的人在場了嗎?”
  曲君武一面說,眼睛卻只盯在一個人身上,這個人就是七公子石蓋雄。
  石蓋雄是公子堡中,最年輕的一位高手。
  他不但年輕,而且也最得寵,傳說曲君武將會在他七十歲大壽的那一天,將他正式收為干儿子。
  曲君武曾娶妻三人,希望能有所出,結果卻連屁也沒放一個。
  如果石蓋雄成為曲君武的干儿子,他將會成為未來的公子堡堡主,乃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但現在曲君武盯著他的目光,卻像是一只饑餓而憤怒的獅子,隨時隨刻都會把他吞下肚子里一樣。
  石蓋雄很鎮靜,臉上沒有絲毫恐懼之色。
  曲君武忽然沖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
  石蓋雄終于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有的,當時金骰子賭坊除了柳四哥之外,我也在場。”
  曲君武道:“柳老四現在已被人殺死,你卻連劍都沒有拔過,你和他究竟還算不算是兄弟?”
  “我已經在他動手之前說過了!”
  “說什么?”
  “告訴他了兆雄的劍法很厲害。”
  “柳老四怎么說?”
  “他說丁兆雄和其他的人并無兩樣,都是浪得虛名之輩,他還罵了我一頓,說我長他人志气,滅自己威風。”
  “你阻攔不了他?”
  “是的。
  曲君武突然松開手,道:“你親眼看見他死在丁兆雄劍下?”
  “是的。”
  “你不敢立刻替他報仇,是不是怕了丁兆雄?”
  石蓋雄搖搖頭。
  曲君武又怒吼起來,大聲道:“你既不怕了兆雄,又不把他宰了為老四報仇,虧你還有臉回來見我?”
  勾千魂卻在這個時候插口說道:“石公子當然沒有輕舉妄動,完全是遵照老爺子您的吩咐親辦事。”
  曲君武背著手,瞪眼道:“我几時教過別人貪生怕死,對兄弟朋友的死活置諸不理的?”
  勾千魂道:“但您老人家曾經吩咐過大家,在緊急關頭的時候,千万要沉住气,別作無謂的犧牲。”
  曲君武皺皺眉,冷冷地道:“可是石老七并不怕丁兆難,他不是柳老四那种驕傲而又愚昧的傻子,他一定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對付得了丁兆雄,把他的頭顱割回來給我消這口气,但他卻沒做。”
  突然,大廳外有人淡淡地笑道:“可是當時在賭坊里,還有一個比丁兆雄更難對付的人,這一點老爺子就不知道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20:53

 曲君武一直沉著的臉色,忽然寬朗了些。
  因為金骰子賭坊的老板雷季霖來了。
  雖然金骰子賭坊已經在公子堡的庇護和控制之下,但雷季霖畢竟并不直接隸屬于公子堡的。
  對待客人,當然得比較客气一點。
  雷季霖果然還沒有死。
  丁兆雄殺的,只不過是雷季霖手下的一個無名小卒。
  從這件事上看來,雷万英的确恨不得立刻將雷季霖置諸死地,否則,他也不必鄭重其事,重金聘請丁兆雄來做這件事。
  可惜,丁兆雄并未能完成任務。
  雷季霖仍然活得很好。
  曲君武很重視每一個和自己有密切關系的人。
  雷季霖和他的關系,現在已越來越密切了,他絕不肯讓雷季霖死在“寒星殺手”丁兆雄的劍下。
  因為他知道雷季霖早在十余年前,便已開始秘密訓練了一隊精英武士。











第十六章

  任何足以消滅雷万英的本錢,曲君武都絕不會放過,所以,他必須對待雷季霖客气一點,將來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曲君武正在等待著雷季霖的解釋。
  雷季霖笑了笑,道:“石七公子沒有輕舉妄動,只因為除了丁兆雄之外,路云飛也在金骰于賭坊里。”
  一听到“路云飛”三個字,居然令曲君武這樣的人物也為之倏然動容。
  “路云飛?”曲君武剛剛寬朗了些的臉色,又立刻沉了下去:“就是那什么‘金牌殺手’路云飛?”
  雷季霖點點頭:“正是他。”
  曲君武沉吟著,忽然走到石蓋雄的面前,歎了口气說:“你做得很對,你雖然未必害怕,但有‘金牌殺手’在場,的确不宜冒險。”
  石蓋雄卻把頭垂下來道:“我錯了,殺了丁兆雄才對。”
  曲君武頻頻搖頭,大聲道:“你別故意來頂撞我,我說你對就對,誰敢說你臨陣退縮,貪生怕死,老子就把他的舌頭割下來!”
  曲君武既已說出了這种話,石蓋雄當然也不會再說什么。
  雷季霖忽然輕聲對曲君武道:“今天天堂鎮里,不獨是金骰子賭坊走了霉運,甚至雷万英手下梅婆子那里也出了大麻煩。”
  曲君武吃惊地問:“有人去搗亂胭脂院?”
  雷季霖笑道:“現在胭脂院里的每扇牆壁,都是血淋淋的。”
  曲君武皺眉道:“說清楚一點,我听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季霖道:“今天黃昏,胭脂院里忽然來了一個后生小伙子,一踏進胭脂院的大門,就說要找秦起英。”
  “哦!后來呢?”
  “后來啊!梅婆子一听那個后生小伙子要找秦起英,馬上就說他不在,還叫他快滾出去!”
  曲君武冷冷一笑道:“這种烏龜婆娘對于進門不找女人,卻來找男人的賓客,當然絕對不會歡迎的。”
  “但那個后生小伙子不肯走!”
  “他要怎么樣?”
  “他堅持要進胭脂院里的每個房間,把秦起英搜出來。”
  曲君武突然轉過臉問勾千魂道:“今天是不是九月十五?”
  勾干魂搖頭道:“今天是九月十一。”
  曲君武“唔”了一聲,對雷季霖道:“奏起英只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兩日才會到胭脂院,今天他一定不在那里。”
  雷季霖一听,不由怔怔地望著曲君武,他想不到曲君武連奏起英几時要干那种事,竟然都清清楚楚。
  雷季霖接下去,又繼續說道:“他這种做法,分明是來找岔子的了,梅婆子當然不會放過他了。”
  “梅婆子以前是昆侖派的高手,直到她當了老娼開了妓院之后,才被昆侖派掌門驅逐出去。”
  “梅婆子擅用暗器,她身上最少也有二三十种不同類型的飛鏢、毒針,還有九毒砂之類的東西……”
  “不錯。”
  “可是她的暗器剛要出手,便被那小子一劍刺死。”
  “啊!”
  “這小子的手法真是沒話講,干淨利落。”
  “胭脂院是雷万英的地方,這小伙子敢在這里撒野,還將梅婆子殺死,倒的确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不但殺了梅婆子,而且連燕如英也傷在他劍下。”
  曲君武的眼睛忽然冒大了兩倍:“什么?燕如英竟然在胭脂院里,而且還被那后生小子所傷?他究竟是誰?”
  雷季霖道:“這人姓羅,名飛。”
  曲君武沉吟道:“羅……飛……”
  雷季霖又道:“据說他和雷万英有一段血海深仇。”
  曲君武撫掌踱著步,突然對雷季霖說道:“我要見一見這個羅飛,最好兩天之內能夠帶他進來見我。”
  雷季霖怔了怔。
  曲君武立刻又補充了一句,道:“小心保護這個人,他是我的朋友,別讓雷万英派人把他暗殺了!”
  雷季霖終于明白了曲君武的用意。
  因為凡是和雷万英作對的人,就是曲君武的朋友,曲君武對待朋友一向是不錯的,這一點倒是誰也不能否認的。
  九月十二日。
  天堂鎮表面上看來,雖然和平時沒有什么分別,但鎮南北這兩個地方的气氛,實際上已開始進人緊張階段。
  因為胭脂院在城南。
  金骰子賭坊卻在城北。
  現在,天堂鎮就像是一個戰場,雖然戰爭還未全面性的爆發,但大戰前夕的血腥气味已完全籠罩了整座天堂鎮。
  在介乎鎮南与鎮北的中間,有一條不太寬的石板路。
  這里有間小酒館,名字叫做小小酒館,小小酒館雖然地方不大,但酒菜卻精美得令路云飛和丁兆雄都有點詫异。
  路云飛平常就很少喝酒,所以他現在也喝得不多。
  但丁兆雄卻剛好相反,喝了一盅又一盅,竟然將兩壇五斤裝的“千日醉”,全都裝進了肚子去。
  路云飛有點奇怪,忍不住問道:“老二你已經好几個月沒有喝酒了?怎么忽然間變得像爛酒鬼般拼命喝起來了?”
  丁兆雄苦笑道:“其實以前我根本覺得酒比尿水還難喝,直到十九歲那年,我還未曾喝過一杯像樣的酒。”
  忽然間,小小酒館門外,站著個黑衣青年。
  他臉上的神色冷冰冰的,說話時的聲音更加冰冷如雪,他插口道:“我知道你今天為什么拼命喝酒?”
  這句話,當然是對丁兆雄說的。
  寒星劍丁兆雄眼角也沒掃他一下,又將一盅酒喝個精光。
  黑衣青年冷笑一聲,又道:“因為今天你需要喝酒來壯膽,你的心里已經開始感到害怕了。”
  丁兆雄忍不住道:“你是誰?”
  “羅飛。”
  羅飛?以前在江湖上從朱听過這個名字,但從昨天黃昏開始,“羅飛”這個名字,已逐漸在江湖傳開了。
  因為昨天黃昏時,羅飛擊敗了五英山庄的老四燕如英。
  而且,胭脂院的梅婆子也死在他的劍下。
  羅飛更在胭脂院里,殺死了十几個妓女。
  無論是誰,能在一夫之內做出這三件事,他的名字一定會十分響亮。
  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今天,誰也不敢再小看羅飛,雖然在昨天以前,他還是個藉藉無名的小子。
  路云飛喝酒遠較了兆雄少得多,他的頭腦也較了兆雄清醒得多,他問羅飛道:“你是來喝酒的?還是找我或丁兆雄的?”
  羅飛道:“我從不喝酒。”
  丁兆雄笑了起來,打量了羅飛一眼道:“小孩子當然不該喝酒,你今天大概十七八歲左右吧?”
  羅飛聲音冰冷如前,道:“十年前大概是的。”
  路云飛道:“你來這里找我和丁兆雄有事么?”
  “當然有事。”
  “請說!”
  “我來給你們一個期限!”
  “一個期限?”
  “一點不錯”
  “我不懂你的意思。”
  羅飛冷冷地道:“我給你們半天的期限,限你們在黃昏之前,离開這里最少五百里之外去。”
  丁兆雄差點沒把嘴里的酒噴出來。
  路云飛卻仍然保持著微笑,似乎一點也不生气,只淡淡地說:“五百里,未免太遠了吧?”
  羅飛冷笑道:“你若肯离開這里,三百里也大概已經差不多了。”
  路云飛轉頭向了兆雄道:“他要我們挾起尾巴滾到几百里外,你肯不肯?”
  丁兆雄道:“你呢?肯嗎?”
  路云飛忽然捧起一壇原封未動的千日醉,拍開泥封狂喝了几口,然后大笑道:“這儿的酒既香且多,我怎么舍得离開這儿?就算三五百里之外有几百箱珠寶堆放著,我也不愿意离開此地。”
  羅飛緩步走進了小小酒館,輕咳了兩聲,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們將永遠不會离開小小酒館。”
  路云飛道:“難道你打算在這酒館里挖個坑,將我們埋在底下?”
  羅飛道:“你說的不錯。”
  路云飛突然亮劍出鞘。
  “這是我的劍,殺人之劍。”他把劍揚了一揚。
  羅飛看了一眼,贊道:“好劍!”
  路云飛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目光鋒銳猶更在劍鋒之上,道:“羅朋友,你開的玩笑,應該适可而止了。”
  “路朋友,我從不和正在喝酒的人開玩笑。”
  “你一定要試試我的劍?”
  “別人怕你‘金牌殺手’,但我例外。”
  “好!”
  路云飛忽然大笑起來。
  羅飛卻在他大笑聲中,拔劍向他刺去。
  好一招直搗黃龍,直刺向路云飛的眉心,路云飛立刻將手中的一壇千日醉向羅飛的劍鋒上迎去。
  一聲巨響,酒壇被羅飛的劍鋒震裂,裂片和酒,洒滿了一地。
  但路云飛的衣衫,卻仍完整洁淨,連一清酒也未沾到,因為酒壇被震爆的時候,他已如一只飛鳥般從窗口掠了出去。
  羅飛大喝一聲,挺劍直追,緊逼路云飛。
  在眨眼之間,羅飛又再刺出了十一劍,這十一劍刺出之后,丁兆雄的臉色不由變了變,酒也醒了大半。
  丁兆雄原以為,自己可以收拾得了羅飛的。
  等到羅飛施展出真才實學之后,丁兆雄這才發現,這個毫不起眼的黑衣青年的武功造詣猶在自己之上。
  如果這十一劍是向了兆雄刺發的話,他縱不立即落敗,也必處于下風。
  他雖喝了不少酒,但他并未醉,而且比許多沒有喝酒的人還更清醒。他甚至替路云飛擔心起來……
  路云飛會過不少用劍的好手。
  劍,一直是在武林中最普通的兵刃,但真正懂得怎么用劍的人,似乎卻少得有如鳳毛鱗角。
  但羅飛太懂得用劍了!
  他的心神,他的勇气,他的所有一切,甚至思想和生命,都已完全交付在他手中的一柄劍上了。
  只有真正能夠人劍合一的人,才算是個懂得怎么用劍的高手。
  在出劍的時候,劍就是人,人也是劍,人与劍是沒有界限之分的。
  這正是“劍在人在,劍毀人亡”的時刻,這种時刻,也就是人与劍完全發揮到最大潛力的時候。
  這种人劍合一的劍法,也是天下間最可怕的劍法,天下間懂得如此用劍,能夠如此用劍的人,絕不會多。
  能夠抗拒這种劍法的人,也就更少了。
  幸好路云飛就是其中一個,他使的是斷流劍法。
  羅飛連刺十一劍,劍勢也連變十一次。
  每一劍的去勢,都從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去,每一著的變化,都是妙到毫,如非親眼在旁目睹,你根本無法想像。
  但路云飛的身法,也隨著羅飛的劍連變十一次。
  他整個人都飄飄地具在劍鋒前不足三寸的地方,看來竟像是被羅飛的劍,凌空挑飛起來似的。
  此時此刻,路云飛不敢立刻揮劍還擊。
  因為羅飛的劍,實在太快太急了、如果他稍一松弛閃避,那比閃電還快的劍鋒,立刻就將他刺成一個黃蜂窩。
  羅飛身形閃動,每刺出一劍,眉心便皺了皺,他不相信路云飛竟能在這十一劍之下,絲毫無損。
  但十一劍發完之后,不得不相信了。
  然后,羅飛第十一劍之后,仍有第十二劍。
  那是石破天惊的一擊。
  也是羅飛最感到驕傲的一劍。
  連路云飛都已被這一劍逼得無路可逃,無處可閃,如果他還不揮劍反擊,他一定會死在羅飛這一劍之下。
  但如果路云飛出手反擊,后果也一定极其慘烈。
  不是路云飛死,就是羅飛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兩個一齊死。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緊張關頭,小小酒館大門外,突然悄無聲息的出現了四個人。
  其中三個,赫然竟是公子堡七公子里的五公子陸義雄、六公子黃信雄,和七公子石蓋雄。
  另外一個人,就是已經背叛了雷万英十几年的雷季霖。
  雷季霖的武功雖然不及雷万英,但也是一流高手。
  雷季霖奉了曲君武之命,要請羅飛去公子堡,因為,羅飛已經被曲君武認為是公子堡的朋友了。
  曲君武請朋友回公子堡,當然是邀請活的朋友,如果羅飛死在路云飛劍下的話,雷季霖便無法向曲君武交代了。
  所以,他絕不容許羅飛在這時候和路云飛拼命。
  就在羅飛即將与路云飛硬拼的前一剎那,雷季霖突然解下了腰間一塊碧綠的玉石,抖腕向兩人中間激射過去。
  雷季霖的腕力,竟然凌厲強勁無比。
  坐在店里的丁兆雄見了,也不禁悚然動容。
  “當!”
  几乎在同一時間內,羅飛的劍和路云飛的劍,都砍在那塊碧玉上。
  世上沒有任何玉石,能夠抵擋得住這兩劍,這塊碧玉當然也不例外,立刻一分為七八塊,向四下激飛開去。
  羅飛与路云飛同時住手。
  雷季霖卻已一聲朗笑,打了個哈哈,走了過來抱拳道:“兩位果然英雄出少年,雷某佩服卜佩服!”
  羅飛道:“你就是雷季霖?”
  “正是”
  “听說你想殺雷万英?”
  “不錯。”
  “為什么?”
  “雷万英專橫霸道,逼壓同姓宗親兄弟,作威作福,就算我要殺他,也不是一件很不對的事。”
  “胡說!”
  “難道你認為雷万英不該殺?”
  雷季霖不由一怔,沉吟了一會道:“如果比你先殺雷万英的人,是公子堡堡主的話,你也要殺曲堡主?”
  “曲君武算什么東西?我若敢殺雷万英,早就殺了。”
  “好狂妄的少年。”
  羅飛冷冷地道:“你回去告訴曲君武,雷万英絕對活不過今年腊月,但你也最好告訴他,別去碰雷万英。”
  雷季霖一怔,正要說話。
  只見羅飛眼中流露出一种怨毒無比的光芒。冰冷地道:“因為我要親手將他的肉一塊一塊地割下。”
  雷季霖一凜,他忽然發覺,眼前這個黑衣青年,果然是一個值得令人感到害怕的复仇者。
  現在他唯一感到慶幸的,就是自己不是雷万英。
  如果雷万英知道世上有一個羅飛這樣的人,對他恨之入骨,欲食其肉,喝其血取其心的复仇者的話,他一定會連睡覺都心惊肉跳。
  可是,雷季霖并不知道羅飛為什么這樣痛恨雷万英?
  羅飛和雷万英之間,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雷季霖找羅飛,是要請他回去公子堡見曲君武,結果,羅飛并沒有讓這位雷大老板失望,羅飛答應了。
  小小酒館門外不遠處,早就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在恭候著他,雷季霖恭謹禮貌地請羅飛上了馬車。
  羅飛道:“你為什么不上來?”
  雷季霖露出一個神態曖昧的笑容,低聲說道:“如果雷某也上車,未免太沒趣了,我還是騎馬隨后好一點。”
  “你這是什么意思?”
  “上了車就知道了!”
  羅飛不再追問下去,掀開車廂的扇門,車廂里竟然有個很騷媚,很美麗動人的姑娘本里面。
  這种姑娘,任何男人見了都會心動,身魂飄蕩的。
  羅飛明白了,為什么雷季霖有舒服的馬車不坐,宁愿騎馬隨在后面的原因了。
  車廂雖然不大,但已堆放著三件最誘人的東西,這是不但有個美麗嫵媚,風情万种的姑娘,同時還有一箱珠寶和几壇美酒。
  這一箱珠寶的价值,已足夠買十幢房子,千畝良田,做為富甲一方的大富翁。
  還有那几壇美酒.其中有一壇已經開泥封,就香四溢,小小酒館的千日醉若和這种酒一比,簡直比醋還不如。
  可惜羅飛并不喜歡喝酒。
  他不但不喜歡喝酒,連珠寶也毫無興趣。
  還有那個女人呢?
  羅飛會對她怎么樣?
  小小酒館里,路云飛目送著羅飛踏上了那輛等著他的華麗馬車,由雷季霖和五公子等人集擁著离去。
  路云飛忽然轉向了兆雄道:“我實在有點擔心!”
  丁兆雄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在為雷万英擔心,恐怕他真的會被羅飛殺死?”
  丁兆雄歎了口气,道:“雷万英是老江湖了,你看他個笨人嗎?”
  “他當然不笨。”
  “所以無論任何人替雷万英擔心,都是多余的,比起擔心自己會忽然發大財更加多余。”
  “難道你擔心的人是羅飛?”
  “不錯。”
  “你覺得這個年輕劍手有什么地方不對?”
  “他本來沒有什么地方不妥,他劍法高強,人也聰明,而且懂得布局。”
  “你看出他在布什么局?”
  路云飛沉吟一下道:“如殺你和雷万英有血海深仇,你會不會在殺他之前到處宣揚,說你要殺他?”
  “不會,我絕不會打草惊蛇。”
  “但羅飛現在卻剛好和你的想法完全相反,難道你不覺得其中有什么蹊蹺?”
  丁兆雄的眼睛一亮,他突然一拍桌子,道:“他的目標,并不是雷万英,他甚至与雷万英毫無仇怨。”
  路云飛點點頭,道:“不錯,這完全只不過是他布的一個局,目的就是希望混進公子堡去。”
  “因為曲君武曾表示過,任何与雷万英為敵的人,就是公子堡的朋友,所以羅飛就到處找雷万英的人作對,騙取曲君武對他產生好感。”
  “你說的一點不錯。”
  “但他這种做法,究竟目的何在?”
  路云飛皺皺眉道:“他的目的何在,是另一回事,問題是他這种手法,能否騙得過曲君武的眼睛?”
  “以你看,曲君武會不會看穿他的把戲?”
  路云飛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气,道:“我也希望不會,只可惜曲君武實在是一個很精明的老人。”
  “所以,羅飛現在已變成了一只羊。”
  “他正在送羊人虎口。”
  在公子堡的大廳里,曲君武笑容可掬,和藹可親地招待羅飛。
  曲君武心情好的時候,和一般普通人并無什么分別,有時候看來,甚至比許多心地善良的老人家還要和藹可親。
  如果路云飛也能夠看見曲君武這張笑臉的話,他一定不會把這么一位慈祥的人形容為一只吃人的老虎。
  老虎就算會有笑容,也絕對不會笑得這么令人感到親切吧!
  曲君武將公子堡里每一位身任要職的重要人物,都介紹給羅飛認識,簡直就把他當作是遠游歸來的儿子一樣看待。
  羅飛原本冷冰冰的一張臉孔,在曲君武的殷勤招待之下,居然變得溫和友善了許多,他甚至和曲君武有說有笑,無話不談。
  曲君武忽然道:“雷老板剛才告訴我說,你把車廂里的那個女人像粽子般的綁著,究竟有沒有這回事?”
  羅飛道:“有。”
  “你嫌這個女人不好?”
  “她很好。”
  “那你是……”
  “她有個我討厭的毛病。”
  “什么毛病?”
  “她喜歡對男人毛手毛腳。”
  曲君武瞪著他,突然大笑道:“從來只有男人向女人毛手毛腳,這女人居然倒轉來向男人毛手毛腳,這毛病果然嚴重得很。”
  笑聲一斂,突然轉向六公子黃信雄,厲聲喝道:“去把那婆娘的兩只手砍下來,省得以后再丟人現眼。”
  六公子黃信雄面色立即一陣青白,那在車廂里想引誘羅飛的風騷女人,原來就是他的老相好。
  羅飛只不過隨便講兩句,曲君武竟然要他去把自己心上人的雙手砍掉。
  如果別人用樹枝划破了她的皮膚,他都會去找那個人拼命。
  而現在,曲君武卻下令要他去砍掉她的雙手;他縱然心里万分不愿,也不敢不遵從曲君武的命令去做。
  黃信雄應聲出廳而去。
  片刻工夫,羅飛突然听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大叫慘號聲,接著黃信雄回來了,手里捧著一只銀盤。
  銀盤之上,放著兩只血淋淋的玉手。
  羅飛看見這兩只玉手,還微微的顫動。
  曲君武和雷万英向來都是令出如山,絕對不容許門下任何違抗他們命令的人,后果均不堪想象。卻遠較雷万英的命令殘酷,而且有時根本無可理喻。
  這對曲君武而言,他當然覺得很痛快。
  但對別人來說,就會覺得很痛苦。
  雷万英非到必要時,決不肯讓門下任何一個人覺得痛苦。
  曲君武卻剛好相反,他認為公子堡里的每一個人,都應該隨時隨地准備為他犧牲,為他放棄一切。
  為他犧牲性命,是一件值得光榮,值得驕傲的事,至于別人心里的想法,是否也和他一樣,他就不管了。
  一個本來藉藉無名的羅飛,忽然間就變成了公子堡里最受曲君武尊敬的貴客,能夠得到曲君武尊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曲君武沒有問羅飛,究竟和雷万英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處處要和他作對。
  曲君武只是向羅飛作出保證:“只要你能殺雷万英,我絕不會比你更先出手。雷万英一定要死,不過誰殺他對我來說,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羅老弟你肯出手效勞,我自然更加求之不得。
  “你放心的在這儿好好的休息几天,雷万英就算是有三雙翅膀,也飛不到什么地方去的……”
  于是,羅飛在公子堡里,待了下來。
  他在等待一個報仇的好机會。
  天空飄著蒙蒙細雨,但仍然出太陽。
  距离十月初七還有十天。
  路云飛和丁兆雄,并沒有在五英山庄里,他們兩個仍在天堂鎮上,而且在胭脂院中住著。
  雖然胭脂院在不久之前,發生過一宗大血案,但現在已逐漸被人亡怀。
  紙醉金迷,美人如玉的銷金窯,本就是最容易使人忘記一切的地方,但是路云飛和丁兆雄并沒有忘記那件事。
  雷万英更不會忘。
  据說他現在已派人到公子堡,要求曲君武把羅飛交出來,因為羅飛是殺人凶手,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的。
  除了梅婆子之外,還有十三名妓女無辜死在他劍下。
  路云飛對羅飛最反感的,也正是這一點。
  梅婆子這种人,殺了并沒有什么不對。
  但是,那十三個手無寸鐵的弱質女流,本來就已經很可怜,如果是路云飛,他決不會忍心施下這种毒手。
  路云飛發覺羅飛和曲君武似乎都是同一類型的人,他們都同樣精明能干,而且同樣凶狠殘暴。
  只有這一類型的人,才能干出惊天動地的大事。
  可惜他們所干的大事,往往對人類會造成极大的損害,他們絕不是英雄,而是梟雄。
  英雄与梟雄,都只是胸怀大志,而且具備雄才偉略的人,才能夠做得到。
  英雄殺的是坏人,挽救一切好人,但梟雄卻不分好人坏人,只要任何人妨礙他的野心發展,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路云飛他算不算是一個英雄人物?
  無論他是不是英雄,他總不是個梟雄,因為梟雄永遠只會為自己設想,決不會理會別人的死活。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21:32

第十七章

  路云飛關心世上的每一個人,他有太丰富的感情,也有太多的仁慈和友愛!唯一能令他狠下心腸誅殺的,就是那些已經完全缺乏人性的畜生。
  一個人若已缺乏了人性,就不能再算是人。
  那些人只能算是狗。專門咬死好人的狗,這种惡狗,路云飛每天就是殺上一千一万只,他也絕不會皺眉手軟的。
  今天,胭脂院里就來了三只惡狗。
  這三只“狗”,就是近十几年來心腸最毒,所練武功也最毒的黃衣三魔。
  黃衣三魔的老大蜈蚣手謝不仁。
  老二砒霜掌呂煌。
  老三穿腹爪符獵。
  据說,他們三個乃是百余年前名震天下幽冥幫主,幽冥老人嚴四再傳弟子,幽冥幫雖早在百年前就煙消云散,但嚴四的武功,卻遺傳下來。
  黃衣三魔的武功,就是當年嚴四視篾江湖,賴以橫行無忌的武功。
  這些武功,每一件都歹毒無比,能夠在黃衣三魔手下僥幸身免的人,直到現在還未出現過。
  黃衣三魔的長相簡直形如鬼魅,令人見了膽寒心惊,臉孔青白得毫無血色,身材又高又瘦,形如三根槁竹。
  胭脂院自從梅婆子被羅飛殺死之后,代替她這個職位的是甘六婆。
  甘六婆并不是武林中人,膽子自然比梅婆子小得多,她一看這三個鬼魅似的黃衣怪客,差點沒惊叫出聲。
  黃衣三魔來胭脂院不是來嫖妓的,他們是來找人。
  他們要找的人,正是路云飛和丁兆雄。
  路云飛出現了,他望著黃衣三魔,眉頭微皺了皺,旋淡淡的一笑,道:“你就是謝不仁?”
  謝不仁道:“除了老夫之外,江湖上還有誰的一雙手,會是這种暗紅色的?”
  路云飛輕輕咳了一聲,笑了笑道:“三位來到這煙花之地,找尋在下此等風月狂徒,不知有何賜教?”
  謝不仁道:“咱們要找的人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砒霜掌呂煌冷冷道:“丁兆雄呢?為什么不滾出來?”
  他的話剛說完,丁兆雄就突然出現了。
  他這個人出現得突然,手中劍來得更突然。
  原來了兆雄兜了一個圈子,早就站在呂煌背后四五丈之處。
  呂煌向來自負耳力奇佳,十丈內落葉之聲絕對逃不過他的一對耳朵。
  可惜了兆雄并不是一片落葉,但丁兆雄的輕功,使得他的腳步聲比落葉還要來得微弱輕細。
  所以,丁兆雄能夠在絕對出其不意的情況下,連續向呂煌刺出四劍。
  丁兆雄外號“寒星劍客”,他的劍法都是殺人的劍法。
  呂惶雖然武功极高,但在這种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又怎能避得開了兆雄這四劍?總算他福大命大,及時閃開了其中三劍。
  但第四劍,他是万万避不開去!
  就在丁兆雄的劍尖直指向呂煌咽喉的一剎那,謝不仁厲聲喝道:“劍下留人!”
  了兆雄似乎很听話,聞聲立即收劍。
  呂煌剛才還意气風發,但丁兆雄露了這一手,他的臉色已由青色變為灰黑色,他想沖上去,和丁兆雄分個高下。
  但謝不仁已伸手攔住了他,冷笑道:“二弟,何必動气,這种人除了擅長背后偷襲之外又能有什么本事?”
  路云飛微笑著,道:“何必多說廢話,三位的來意,現在總該說一說了吧?”
  謝不仁忽然歎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道:“有人用七顆黑珍珠的代价,要咱們令兩位离開這里。”
  路云飛道:“七顆珍珠?莫非就是柴達木高察爾的七顆烏寒珠?”
  “不錯。”
  “据說烏寒珠能解百毒,三位是用毒的高手,難道其中有人練毒掌的時候不慎有失,以致身染劇毒,自食其果了?”
  “你很聰明,希望你別在這時候做傻事。”
  “何謂傻事?”
  “敬酒不吃吃罰酒,就是傻事。”
  丁兆雄插口道:“這句話,正是我想告訴三位的。”
  謝不仁道:“其實天堂鎮這种地方,一點也不太平,充滿了危机,兩位又何苦逗留,枉自送掉大好頭顱呢?”
  路云飛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道:“直到現在,我才發覺名震天下的蜈蚣手,原來是個比老太婆還更婆婆媽媽的廢話專家。”
  丁兆雄听了,立刻哈哈大笑了起來,道:“罵得好,人家早已說過不走就不走,又何來這許多廢話?”
  謝不仁突然道:“好,你們不走,我走。”
  丁兆雄不相信他們真的會走!
  但這一次他料錯了。
  黃衣三魔果然說走就走,而且一下子走得無影無蹤。
  丁兆雄喃喃自語道:“他們會不會再回來?”
  路云飛輕歎道:“他們當然會再回來!”
  “什么時候?”
  “今晚”“
  “他們為什么不立刻動手呢?”。
  “難道你會不知道?”
  “知道什么?”
  “呂煌的臉色。”
  呂煌在丁兆雄四劍突襲之后,一張臉由青色變為灰黑色——那是一种只有在中毒者臉上才能看得到的灰黑色。
  丁兆雄猛然醒悟,道:“為了練毒掌而不慎身染劇毒的,就是呂煌。”
  路云飛點點頭,道:“起初我也不過是在怀疑而已,直等到謝不仁說走就走之后,我才敢斷定估計沒錯。”
  丁兆雄也道:“如果不是因為呂煌体內的劇毒突然發作了,他們也許早就出手要對付我們了。”
  “曲君武連烏寒珠也弄到手,這個人的本領确實神通廣大。”
  丁兆雄點點頭。
  路云飛道:“他越想我离開這儿,我就越要逗留在此。”
  “你本來就是一個執拗的人。”
  “曲君武一定會漸漸覺得,我是他的眼中釘。”
  “而且是最大的一個眼中釘,他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殺你。”
  路云飛忽然心中一動,道:“据說曲君武与高察爾王爺的交情并不太好?”
  “何止不好,這兩人簡直大有過節。”
  “那么這七顆烏寒珠,必不是高察爾王爺送給曲君武的?”
  丁兆雄苦笑了一下,道:“但是這七顆烏寒珠,卻已在曲君武的手里,否則,黃衣三魔怎會听他的差遣?”
  路云飛沉吟了起來,突然搖頭道:“不對!不對……”
  “什么不對?”
  “這件事我們可能太過主觀了,黃衣三魔并沒說是曲君武他們來的,事實上他們也未必就只有曲君武才能差遣。”
  “難道你認為他們不是曲君武派來的?”
  “想我們离開這個是非圈的人,并不只有曲君武一個呀?”
  “這倒不錯。”
  “一定還有另外一些人,也想將我們除掉!”
  “會是哪些人呢?”
  “一時還不清楚。”
  “你敢肯定這一點?”
  路云飛吸了一口涼气,苦笑道:“雖然我不敢肯定,但是我覺得,黃衣三魔并不是曲君武派來的。”
  丁兆雄眉心一皺,不由也陷入沉思。
  想了半天,卻仍想不出是誰來。
  路云飛雖然也不知道,但心中已有個模糊的概念。
  路云飛本來預料黃衣三魔會在今晚再來的。
  但這一次,他料錯了!
  黃衣三魔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們离開胭脂院不久,立刻便被十九個紅衣人團團圍住。
  除了十九個紅衣人外,還有兩個中年人,其中一個肩扎白布,曾經受過傷。
  這十九個紅衣人,就是五英山庄近十年來最杰出的年輕武士,他們的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他們的精神卻十分可怕。
  因為他們是雷万英在十年前開始親手訓練的。
  雷万英訓練他們最主要的一課,就是要有一种不怕死的精神,只有不怕死的精神,才可以練成一套不怕死的武功。
  雷万莫教他們學的,就是不怕死的武功。
  黃衣三魔,從未見過這种場面——十九個拼命的紅衣武士,一齊向他們拼命,出手招式全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打法。
  于是,名霸江湖數十年的黃衣三魔,全都在這十九個一齊拼命的紅衣武士手下喪命。
  十九個紅衣武士,死了三個,傷了三個,這六人都不是謝不仁出手打傷或是打死的。
  至于呂煌和符獵,他兩個已成了強弩之末,連一點還手力量都沒有,十九個紅衣武士一涌上來,這兩個就先倒了下去。
  連那兩個站在一旁的中年人.也為之大出意料之外。
  他們實在想不出,砒霜掌呂煌和穿腸爪符獵為什么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這兩個人就是五英中的秦起英和燕如英,下令圍截黃衣三魔的人,當然就是雷万英。
  雷万英能夠雄霸一方,抗御曲君武的野心進襲二十年,決非事出偶然,更非僥幸所致的。
  呂煌和符獵,如果不是身染奇毒的活,五英山庄的十九個紅衣武士,絕不會如此輕松的完成任務,那戰況,也一定會更慘烈。
  但如今,秦起英和燕如英還未曾出手,黃衣三魔便已全部喪命在紅衣武士手下。
  真正理由,只有黃衣三魔才會知道。
  所謂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路云飛只看出呂煌身染奇毒,其實符獵身上的毒,比呂煌還更嚴重。
  嚴重到令符獵連一句話都未曾講過,因為他一開口動气,体內的毒力就會發作得更深,更快。
  呂煌和符獵中毒,并非由于練功失慎,走火入魔,而是兩人曾經為一本練毒的秘笈,大家拼過一次命。
  結果,兩人都受了內傷,而且因此引致本身所練的毒功的毒气,滲進了体內,唯一能救他們性命的,似乎就只有那七顆价值連城的烏寒珠。
  烏寒珠,本是柴達木高察爾王爺的寶物,但現在那七顆烏寒珠,已落在另一個人的手里了。
  黃昏。
  雷万英親自來了天堂鎮。
  胭脂院的西院,總共有七座大院,十一間花廳,現在西院已暫時停止接待賓客,變成了雷万英的大本營。
  五英山庄的三大首腦,都在胭脂院的玉月廳中。
  路云飛与丁兆雄也在座上。
  現在胭脂院已變成了一個固若金湯的城堡。
  尤其玉月廳的四周,更加布滿臨時設置的關卡,就算是一只小麻雀,想飛渡進人這里一百丈內,亦絕無可能。
  因為雷万英已下令,無論是飛來的,或是爬進來的飛禽走獸,都一律格殺勿論,如果是人,更加不必理會來者是何方神圣,總之先斬后奏。
  雷万英對于自己的下屬,一向充滿信心。
  他對于自己所發出的命令,更加充滿信心。
  雖然公子堡曾數次擊敗五英山庄,但雷万英仍然對自己的屬下充滿信心,對自己充滿信心,對五英山庄充滿信心。
  因為公子堡未曾贏取最后的胜利,而五英山庄也未曾面臨到最后失敗。
  雷万英深切了解,公子堡与五英山庄之間,必定會發生一場最后的戰役,那一戰的胜利者,才算是真正的大贏家。
  路云飛自始至終,從未低估過五英山庄的實力,那當然是因為雷万英仍然有龐大的實力在。
  在燈光之下,今夜雷万英的臉色似乎很好,心情也好像很開朗,因為那十九個紅衣武士已貫徹地執行了他發下來的命令,將黃衣三魔殺死。
  黃衣三魔絕不是三個泛泛之輩,容易對付的人,不但不容易對付,同時要邀請他們辦事更不容易。
  雷万英在這儿的耳目向來十分靈通,黃衣三魔還未到天堂鎮,雷万英便已得到消息,知道他們會來找路云飛和丁兆雄。
  雷万英本也以為黃衣三魔是曲君武邀請來天堂鎮的,主要目的是對付路云飛和丁兆雄,但現在他已不這么想。
  指使黃衣三魔的人并不是曲君武。
  因為,烏寒珠并不在曲君武手里,而且連曲君武也在派人調查,黃衣三魔是什么人邀請他們來天堂鎮的。
  雷万英開始怀疑兩個人其中之一。
  因為五英山庄里,出了奸細,而這個奸細,已將五英山庄中不少秘密泄漏了出去,這個奸細正在密謀計算雷万英和他的朋友。
  所以,這個奸細將黃衣三魔弄到天堂鎮來,目的就是要借刀殺人。
  先殺路云飛和丁兆雄,再殺雷万英。
  可惜,黃衣三魔這一次弄得實在太不像話,除了謝不仁還沒有什么問題之外,剩下兩個簡直就是廢物。
  這一點,完全出乎陰謀者意料之外。
  而且,雷万英認為這個奸細,就是秦起英和燕如英其中之一。
  雷万英突然向燕如英道:“黃衣三魔已經死了,你有什么意見?”
  燕如英搖頭道:“沒有。”
  雷万英又問秦起英道:“你呢?”
  秦起英微笑道:“呂煌和符獵這兩個人,貨不對路。”
  雷万英歎了口气道:“這兩人身染奇毒,而且毒已极深!”
  秦起英道:“除了烏寒珠,天下間大概已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救得了他們了。”
  雷万英忽然道:“羅飛在曲君武的公子堡里,已經有十多天了吧!他是否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不會。
  “不會?”
  “是的,他要殺的人,絕不會是大哥。”
  “你為什么這樣肯定?”
  “如果他真要殺你,他豈會自露行藏,唯恐天下不知?”
  “既然他不是要殺我,那么他要殺的人是誰?”
  燕如英接口道:“他要殺的當然是曲君武了。”
  雷万英笑了,他很滿意他們的答复。
  停了一會,雷万英才道:“不錯,羅飛要殺的人就是曲君武。”
  路云飛插口道:“羅飛和曲君武有仇?”
  雷万英道:“當然有,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
  “曲君武殺過羅飛的父母?”
  “不錯。”
  “什么時候?”
  “在十二年前,羅飛的父親羅南,死在曲君武安排的由卜大慶出面的血宴毒酒陰謀。”
  “羅南?這個名字好陌生。”
  “羅南這個名字,你當然會感到陌生了,因為這個名字根本就是假的,甚至連羅飛這個名字也是假的。羅南的真名是羅志遠。”
  “他為何要用假名?”
  “名字本來就是一個代號,真的假的又有什么關系!”’
  “雷庄主何以知道?”
  “這些都是羅飛親口告訴我的。”
  原來,羅飛在未曾大鬧胭脂院前,便已秘密拜會過雷万英,他將自己的一切計划,向雷万英透露。
  他說,他要混入公子堡。
  所以,首先他要布局,使曲君武以為他和雷万英之間有仇,其實,他一切都是在演戲,制造假象。
  這幕戲只要瞞過曲君武,他就有机會混人公子堡。
  在十月初七那天,雷万英將會發動一次總攻擊,羅飛就在那天暗殺曲君武。
  雷万英點頭同意了。
  梅婆子被羅飛殺死,是因為她已經越來越不听雷万英的命令,雷万英早有意要將她除掉了。
  任何人不听雷万英的命令,都只有一條死路,但那十三個死在羅飛劍下的妓女,卻死得太冤枉了點。
  而燕如英之受傷,當然也是其中一幕戲。
  而于這些戲能否瞞過曲君武,雷万英可就不管了,因為即使羅飛失敗,對五英山庄也毫無影響。
  在雷万英的面前,有兩壺酒。
  雷万英忽然對燕如英道:“如果我要你將這兩壺酒都喝掉,你敢不敢喝?”
  燕如英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話,看了看酒壺,卻反問道:“是不是這兩壺酒都是毒酒呢?”
  雷万英笑道:“你只請對一半。”
  “一半……”
  “因為其中只有一壺是毒酒。”
  “既然兩壺都得喝下去,無論哪一壺有毒,喝下去就必死無疑了?”
  雷万英也沒回答他的問話識道:“現在我要你兩壺都喝下去!”
  路云飛和丁兆雄臉上都現出惊愕之色,不知雷万英在搞什么花樣。
  燕如英卻眉頭也不皺一下,拿起了酒壺,仰頭都裝進肚子里,兩壺酒喝完,燕如英連一點异樣都沒有。
  雷万英大笑道:“你果然對我充滿信心。”
  燕如英也笑笑道:“大哥既然要我喝下兩壺酒,就算明知一壺有毒,我也不會不喝的。”
  雷万英大笑道:“好,好,我告訴你,你先喝下的那一壺,的确是毒酒,但是,第二壺卻是解藥。”
  “未知大哥用意何在?”
  “只不過試試你的膽識。”
  燕如英默然。
  雷万英突然冷冷一哼,盯視著燕如英道:“你以為連毒酒都敢喝,便足以表示你對我很信任,很忠心?”
  燕如英臉色微微一變。
  雷万英又冷笑道:“燕如英,直到現在,你終于現形了,你連毒酒都敢喝,顯見那七顆烏寒珠已在你手里,黃衣三魔就是你從中搗鬼的!”
  燕如英面色再變,手中突然撒出一蓬紅色煙霧。
  雷万英怒道:“你竟用亡魂散?”
  一蓬紅色的煙霧散開后,雷万英、秦起英、路云飛、丁兆雄等紛紛后退數步,閉住了呼吸。
  這剎那,燕如英轉身飛掠出外。
  雷万英怒道:“燕如英,你跑不掉的!”
  可是,燕如英已在剎那之間,沖出了重圍,負責關卡的人見是燕如英出來,并未加以攔阻。
  亡魂散是一种含有劇毒的煙霧散藥,幸虧眾人避得快,否則全遭了毒手。
  雷万英突然向秦起英道:“從今以后,五英山庄就剩下你和我二人了。”
  話聲一頓,轉向路云飛道:“十月初七,曲君武的七十大壽,我本來想送份大禮去的,但現在我改變了主意。”
  路云飛道:“你本來想送什么?”
  “一口棺材。”
  “無論是誰,都絕不會喜歡別人送一口棺材的。”
  “可是負責送這份禮物的人,就是五英山庄的奸細。”
  “你原來的計划,是由燕如英押送棺材去的?”
  “是的,我本來的計划是在曲君武七十大壽那天,令他死無葬身之地,但燕如英已經跑了。”
  “燕如英雖跑了,但棺材卻仍要送去才是。”
  丁兆雄忽然接口道:“棺材就由我送去吧!”
  雷万英歎了口气道:“那口棺材,本該有人躺在里面送去的,但這個應該躺下的人,現在還未躺下。”
  丁兆雄當然明白,那個該躺下的人是誰。
  雷万英冷冷一笑,道:“雷季霖這個可恨的反骨賊,遲早總會死在寒星劍下的,對不對?”
  丁兆雄苦笑道:“十月初七那天,雷季霖還能活著的話,我這‘寒星殺手’的招牌也該收起來了。”
  路云飛笑了笑,其實他心中比雪還亮。
  如果丁兆雄真的要殺雷季霖的話,雷季霖早已就是個死人了,丁兆雄會“殺錯無名小卒”,這內里大有文章。
  十月初一。
  每逢每月的初一、十五兩晚,秦起英總會到胭脂院,盡情享受。
  最好的酒菜和最好的女人,加起來就是最好的享受。
  但奏起英很懂得自我節制,他決不會令自己沉醉在過分的享受中,過分享受會毀掉一個男人的雄心壯志。
  而且,更會令一個人的武功退化。
  奏起英不希望自己的一生,毀在這儿,所以,他只揀每個月初一和十五兩天,作為寬容自己去享受的日子。
  可惜,今天他并沒有獲得真正的享受,因為他剛從五英山庄騎著快馬向天堂鎮進發,不久就遇到了一個人。
  這一個是要取他性命的人。
  這個人就是——羅飛。
  秦起英從未見過羅飛,但他卻一眼便已覺得,這個身穿黑衣的年輕劍手,就是羅飛。
  秦起英問道:“你是羅飛?”
  “不錯。”
  “看你的神態,似乎對秦某人并不友善。”
  “我來這里,就是等你,然后殺你。”
  “殺我?”
  “不錯。
  “你為什么要殺我?”
  “因為如果我不殺你,你遲早有一天會殺我的。”
  “我又為什么會殺你呢?”
  “因為我已知道你的秘密。”
  “秘密?我有什么秘密?”
  “你不但偷了高察爾王爺的七顆烏寒珠,而且有個儿子。”
  秦起英面色毫不動容,一只右掌卻已按在刀柄之上。
  羅飛又道:“你就是五英山庄里最大的奸細,出賣雷万英的人,是你而不是燕如英,而你的儿子,卻在公子堡中策划,要將曲君武的勢力連根拔起,取其位而代之。”
  秦起英冷笑道:“你說完了沒有?”
  “沒有。”
  “說下去。”
  “可借你的計划陰謀,已被揭穿了。”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因惜性命太短了些。”
  “現在,就算我不殺你,你也會殺我了,對不?”
  秦起英嘴角微微閃動,眼里殺机完全暴露。
  羅飛笑笑又道:“看來我的想象力不但丰富,而且十分接近事實。”
  秦起英忽然抽出腰間的金刀,一刀就向羅飛當胸刺去,羅飛身形立轉,劍隨步發,雙腿向前一伸,低樁坐馬反擊一劍。
  秦起英一刀刺空,怒哼一聲,一片凌厲的殺机,涌上面頰,刀勢忽然一變,展開一套招式威猛的刀法。
  一連三招,刀光罩向羅飛全身,刀勢之疾,有如電光石火。
  就在這時候,忽然另外一個人影閃進,另一道寒光電閃划空卷至。
  秦起英面色一變,身如流矢后退,喝道:“是誰?”
  一個青衣人淡淡笑道:“是我,路云飛。”
  寒芒倏隱,路云飛神情瀟洒而立。
  秦起英臉色又是一變,道:“原來是你?”
  “不錯,是我。”
  “為什么天下間會有你這种喜歡多管閒事的人?”
  路云飛歎了口气道:“雷万英是我義父的金蘭兄弟,他老人家有麻煩,義侄幫幫手,又怎能算多管閒事?”
  秦起英望了望羅飛,又再向路云飛看了一眼,然后才道:“你們兩個早已約好了在這儿向我下手?”
  路云飛道:“不錯。”
  秦起英忍不住向羅飛道:“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說說看!”
  “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必知道。”
  秦起英面對著羅飛和路云飛,已絕對沒有取胜的把握,但他仍有机會可以突圍,他必須把握机會……
  直到雷万英突然出現的時候,秦起英才知道已完全絕望了。
  雷万英的出現,簡直就像一陣突如其來的輕風,在出現之前,誰也不曾察覺,他就站在秦起英后面。
  “起英,你的陰謀計划全完了!”雷万英歎了一口气,道:“你用錯了黃衣三魔,這件事使你露出了最致命的破綻。”
  秦起英臉上忽然露出怨毒仇恨之色來,他當然不會忘記,是什么人向他推荐黃衣三魔作為殺手的。
  這人就是燕如英。
  秦起英一直很欣賞燕如英,他知道燕如英也有极大的野心,他和自己一樣,都想雷万英垮台。
  所以,他終于把燕如英勾上手,聯合密謀計算雷万英。
  直到現在,他才了解燕如英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背叛了雷万英,而燕如英又背叛了他,將一切秘密,都泄漏了出來。
  黃衣三魔這件事,其實就是想讓秦起英背黑鍋,燕如英一走了之,但最后承擔一切罪狀的人,卻仍是秦起英。
  不但秦起英掉落在這個陷阱里,連他的儿子也遭到同一命運。
  雷万英又歎道:“你隱瞞得很好,連我也想不到,你居然已經有了一個二十一歲的儿子,而且還在十二歲那年,便成功地混入了公子堡中。”
  秦起英的儿子,剛好二十一歲。
  公子堡中,曲君武正在大發雷霆,現在,他總算知道了石蓋雄的真正身份和他的一切陰謀。
  但是,石蓋雄卻似乎早已洞察先机,突然宣告失蹤。
  “他媽的狗雜种,小小的年紀居然就存心做奸細,他想老子死,且看老子先轟了他的腦袋。”
  曲君武的火气一向不小,如果石蓋雄被他抓著,只怕有一百個腦袋也碎了。
  可是,曲君武卻不知到了哪里?
  曲君武于是下了一個命令:“誰能拿下石蓋雄。重重有賞,誰要是敢包庇他,老子就殺他一個滿門滅族!”
  曲君武的命令,向來說一不二,誰都不敢怀疑。
  曲君武下完這道命令之后,便回到了他的書齋,曲君武的書齋,有很多寶貴的古書名典,但他從來都不曾翻閱。
  因為他根本對那些書籍毫無興趣。
  他唯一感興趣的,還是書架后面的劍。
  七柄名劍,堆放在書架后的一個暗格子內,今天,他從七柄名劍之中,揀了他最喜歡的一柄。
  那就是名震天下的公子劍。
  他每一次從這儿拿出公子劍,就一定會有人在這柄劍之下流血,今天在公子劍下流血的人將會是誰?
  背叛了雷万英的人,除了秦起英之外,還有燕如英。。
  秦起英父子密謀暗算五英山庄和公子堡,野心之大,胃口之強,令人吃惊,但燕如英卻只想謀算五英山庄。
  久居人下的滋味。有時會令一個人為之迷失理智,甚至為之瘋狂。
  燕如英也許就這樣吧!
  他自胭脂院逃出之后,立刻來到公子堡,求見曲君武。
  接著,他將秦起英父子的秘密,透露無遺。
  而石蓋雄在燕如英剛進公子堡之際,便已知道燕如英要將他們父子倆出賣,否則燕如英憑什么膽敢來到公子堡?
  所以,石蓋雄當机立斷,立刻策騎快馬离開公子堡。
  燕如英果然出賣了秦起英父子,但石蓋雄卻已逃走了。
  曲君武在一怒之下,下令羅飛馬上去對付秦起英,讓五英山庄來一個天翻地覆,五英山庄形勢越混亂,對曲君武就越有利。
  既然現在有一個這么好的机會,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派羅飛去辦這件事,是最合适不過了。
  但燕如英這個人,又該如何處置呢?
  曲君武拿著公子劍,臉上露出一抹殘酷的笑意:“殺!”喃喃自語地說:“不忠之人,不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
  誰知道燕如英也早料到曲君武會有這一著。
  他拼死闖出了公子堡,殺死公子堡八個手下,同時,更傷了七公子中的老三花劍雄等人。
  燕如英闖出了公子堡,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雷万英竟然已在公子堡門外,恭候他的大駕出來。
  除了雷万英之外,最少有一百多人,都是五英山庄的精英高手。
  曲君武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就是因為他知道雷万英的實力,一直都在暗中擴展,使人防不胜防。
  現在,雷万英終于來了,竟然提早六天來了。
  雷万英統率雄師,公然來犯,當然不只是為了燕如英而來的,但燕如英卻在這個時候從公子堡冒了出來,這只算他倒霉。
  雷万英瞪眼望著燕如英,冷冷地一笑道:“五英兄弟之中,想不到還是你和秦起英兩人最有膽色。”
  燕如英面色慘白道:“今天是十月初一?”
  雷万英道:“不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十月初一就是你的生辰,你今年正好是五十一歲。”
  “你看我還能活多久?”
  “如果你沒做錯事,你最少還能活五十一歲。”
  燕如英的臉色變了,因為他已做錯了一件事,無論任何人背叛雷万英,都是一件不可原諒的錯事。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21:59

第十八章

  燕如英忽然感到后悔了,他后悔自己的野心太大,但本錢卻比野心少得太多太多了。
  沒有本錢,只有野心,無疑等于是個沒有弓箭刀槍的獵人,赤手空拳就想把一只大老虎擒下。
  燕如英忽然長歎一聲,霍地一聲抽出長劍,就向脖子抹去。
  血激濺……
  但燕如英并沒有死,因為他的劍僅抹人頸際半寸,立刻就被一把劍“鏘”的一聲給震開了。
  燕如英的長劍竟斷成兩段。
  燕如英一怔,隨即怒目直射震斷他長劍的路云飛,道:“路云飛,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我連自己了斷的權利也沒有?”
  “燕四庄主!”路云飛淡淡地道:“螞蟻尚且貪生,大丈夫應該能屈能伸,你又何必自尋短見?”
  燕如英怒道:“眼下燕某人只有死路一條,如還不自刎,一定會死得更慘。”
  路云飛不再接口說話,雷万英卻突然緩緩地說道:“如英,你一錯再錯,實在是愚不可及!”
  燕如英咬著唇,皺眉道:“一錯再錯,難道我自行了斷也是錯?”
  雷万英盯著他,長長一歎,道:“何止是錯,簡直就是大錯特錯。”
  燕如英不禁動容。
  雷万英又道:“你雖然做了錯事,但我并未說過要殺你。”
  “你為什么不殺我?”
  “我又為什么一定要殺你?”
  “因為我背叛了五英山庄,也背叛了你,這是無可饒恕的死罪。”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的罪确實無可饒恕,但你別忘了我創五英山庄的時候,曾訂下了一條規定。”
  燕如英呆住了!
  他知道那是一條怎樣的規定——倘一人犯死罪,大庄主有權赦免之,唯赦人者需自挖一目,或自斷一臂。
  雷万英從不容許任何人違反自己訂下的規矩,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違反。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九字真言,是他的畢生格言。
  雖然雷万英并不是圣人,不是個君子,但他有嚴厲的統治精神。
  嚴厲統治別人!
  也嚴厲統治自己!
  如果連自己都不能遵守規定,還有誰能服從自己?
  雷万英講過的話,決不會輕易不算數的,他訂下來的規矩,也就是五英山庄的鐵律。
  鐵律——鐵一樣的法律,所以,他向來都照著自己鐵律去辦事。他突然沉聲向身后一個紅衣黑褲老者道:“拿家法刀來!”
  這紅衣黑褲老者,就是五英山庄刑堂堂主韓蛟。
  韓蛟是雷万英的老朋友,遠在多年以前,五英山庄還未建立時,兩人便已聯手在江湖上干過不少惊天動地的大事。
  韓蚊听見雷万英要拿家法刀,不禁猶疑了一下,因為他知道雷万英要家法刀,絕不會用來對付燕如英。
  ——倘一人犯死罪,大庄主有權赦免之,唯赦人者需自挖一目,或自斷一臂。而且一定要用五英山庄本門家法刀才算符合規定。
  就在韓蚊猶疑之際,雷万英已厲聲喝道:“韓堂主,拿家法刀來!”
  五英山庄的家法刀,刀長一尺七寸,刀身呈古銅色,形式古朴。
  這一柄家法刀,從未沾過人血。
  所以,這是一柄毫無殺气的刀。
  刀雖毫無殺气,但卻有另一股庄嚴的气質。
  刀是放在一只長方型的錦盒中,雷万英拿起了五英家法刀,神情肅穆。
  “咱們中原五英的姜靈英和關興英,俱已戰死。”雷万英遠望”南方,沉聲道:“現在燕如英又犯了死罪,但我以大庄主的名義,和我的一只左手,赦免他,給他一個重新覺悟的好机會。”
  “颶!”手起刀落。
  血光飛濺,洒出一蓬血雨。
  雷万英砍下了一只左手,赦免了燕如英的叛逆大罪。
  燕如英忽然覺得雙膝一軟,激動的沖前几步,跪在雷万英的面前,捧起他那只掉在地上的左手。
  “大哥。”燕如英覺得咽喉如骨在梗,半晌才說出三個字:“我錯了……”
  雷万英沉聲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起來!”
  燕如英沒有起來,仍然跪著。
  雷万英冷冷地喝道:“我命令你站起來,別忘了,我們還是五英山庄的五英,只要五英中還有一英,曲君武就永無安枕之日。”
  燕如英緩緩站起。
  雷万英忽然又用五英家法刀,向自己的左眼一挖。
  又是一蓬血雨,雷万英竟將左目挖了出來。
  燕如英大吃一惊,惊叫道:“大哥,你……”
  雷万莫伸手一揮,道:“這一只左眼,与你無關。”
  燕如英忽然看見不遠處,放著一口棺材,他當然知道,這一口棺材是要送給曲君武的,他的心不由一震。
  雷万英吸了口气,緩緩地道:“棺材里躺著的,是老三秦起英,我點了他的靈台穴,如英,你去替他解開。”
  燕如英依言走到棺材邊,將秦起英扶起,解開他的穴道。
  雷万英又說道:“這一只左眼,是我用來赦免秦王庄主死罪的,有誰反對,可以對我說。”
  秦起英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那是事實。
  然而,這是事實,千真万确的事實。
  在場之人,個個感動、心顫!
  曲君武在公子堡中,將雷万英斷臂挖目赦免秦起英和燕如英兩人死罪的事,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覺得背上有點濕冷的感覺。
  雷万英果然是一個厲害的強敵,無論是誰,能夠為了兩位盟弟而斷臂挖目,都一定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
  他心里不能不佩服雷万英,但他臉上,卻不斷地發出輕視的冷笑。
  他心里佩服,臉上卻不能露出佩眼之色,因為在他身旁,已集合了公子堡的全部精英高手,他不能讓自己的手下,知道他佩眼雷万英。
  他甚至大笑地罵道:“老子一向以為雷万英是個聰明人,誰知道竟是一條蠢牛。”
  鬼刀勾千魂笑著接道:“是一條又破又瞎的老牛,帶著百多頭牛子牛孫,就想來進攻公子堡,倒也妙事。”
  曲君武忽然表情變得很嚴肅,鬼刀勾千魂本來還想再說說雷万英的,但一見他嚴肅的神情,立刻停口忍了下去。
  他不說,曲君武卻開口了:“這條老牛雖然又破又瞎,但他帶著的并不是牛子牛孫。”
  每當曲君武表情變得很嚴肅的時候,就沒有任何人敢再亂說話,勾千魂雖然是曲君武面前的大紅人,但也不例外。
  因為,如果在曲君武心情暴躁煩亂的對候,誰還在胡說八道,這個人很可能連舌根都被拔掉。
  這絕不是夸大其詞,在公子堡中,有几個啞巴,就是因為亂說話,而被曲君武弄斷舌根的。
  但只有羅飛是例外!
  因為這個年輕人根本就無不怕,地不怕。
  羅飛在五英山庄外,將秦起英弄得四面楚歌之后,又騎著快馬回到公子堡,他在公子堡的地位,似乎已高過了七公子。
  甚至連鬼刀勾千魂見到了他,也是恭恭敬敬的,好像公子堡中除了曲君武之外,便輪到了這個原本藉藉無名的羅飛。
  曲君武面前的大紅人,有誰敢得罪他?
  現在,曲君武表情變得嚴肅,連勾千魂都不敢再開口,羅飛卻淡淡地道:“雖然五英山庄的人不是牛子牛孫,但也決不是老虎。”
  曲君武面色有點不好看,道:“你敢小覷五英山庄,別忘了驕兵必敗,老子不想公子堡中的人,個個都變成過分自信,過分驕傲的驕兵。”
  羅飛道:“這個當然,最少,柳如雄就是死在驕傲這兩個字上。”
  提起了柳如雄曲君武不禁心中一陣絞痛,他雖然秉性凶狠殘酷,但仍有充滿人性感情的另一面。
  他對于七公子的每一個人,都貫注了不少濃厚的感情。
  柳如雄死了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到墳前看他,每一次到墳前,曲君武都重复著自己的誓言:“必殺死丁兆雄,為你報仇。”
  公子堡外,一片宁靜。
  雖然這儿有一百多個人,但連半點聲響也沒有。
  黎明已將至,每個人都在等待。
  既等待黎明,也在等待最后的決戰。
  路云飛倚臥在一株大樹下。
  丁兆雄卻躺在那口棺材上面。
  他手里有一壇酒,而且酒壇里的酒已快喝光。
  這兩個人,是一百多人中態度最散漫瀟洒的兩個,因為他們并不是五英山庄中的人,不必那么緊張在意。
  何況這兩個人生性就是如此。
  路云飛忽然站了起來,走到丁兆雄面前。
  丁兆雄喃喃笑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几人回?”
  路云飛歎道:“江湖上的戰爭,雖然比不上戰場上千軍万馬,那种惊天動地的場面,但慘烈殘酷之處,卻往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以為我在這時候喝酒。是因為心中害怕?”
  “你并不害怕,而是瀟洒。”
  “有人形容我冷酷無情,也有人說我是個只會殺人的木頭人,但卻從來沒有人說我是瀟洒。”
  “但你的确很瀟洒,因為你已在逐漸改變。”
  “改變?”
  “不錯。”
  “我改變什么?”
  “其實天下間每一個人,每天都在改變,有些人改變得快,有人改變得慢,但無論是誰,都會變。”
  不錯,有一种人會越變越坏,但也有一种人會變好。
  丁兆雄忽然道:“曲君武為什么還不出來?雷万英又為什么不攻進去?”
  “他們都在等待机會。”
  “等待一擊致胜的机會?”
  “是的,因為這一戰足以決定雙方二十年來斗爭的成敗存亡,日后的聲望,實在是一場非同小可的大戰。”
  “照你估計,胜利將會屬誰?”
  路云飛搖搖頭,忽然長長歎了口气。
  丁兆雄并不愚昧,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兩虎相爭,兩敗必亡。
  這种例子,在江湖上可謂屢見不鮮,而且每天都在不停地發生,不停地上演。
  人類一方面渴望和平,但另一方面,卻又不停地制造糾紛,制造死亡与流血的悲劇,真是矛盾。
  路云飛抬頭看看東方,天色已快亮了!
  晨曦。
  公子堡的大門.突然打開,一百三十二個黑衣武士,整整齊齊列隊而出。
  另外四名壯漢,抬出一張高大的虎皮交椅,那是曲君武的寶座。
  路云飛冷冷地道:“好大的气派。”
  這時候,丁兆雄剛喝完酒壇里最后一口酒,覺得頭腦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多數人喝完酒后,頭腦都會變得有點糊涂,但丁兆雄恰好相反。
  他當然不會忘記,他在十几天前,曾經在金骰于賭場殺了四公子柳如雄。
  他心中暗想:“曲君武一定恨他人骨,一定會想辦法,替柳如雄复仇。”丁兆雄想到這儿,不禁輕輕撫摸著那口棺材。
  燕如英突然走過來,對丁兆雄道:“這口棺木是曲君武的,你別妄想鳩占鵲巢。”
  丁兆雄大笑起來,道:“這种東西,我當然不會喧賓奪主,且待我把它送到曲君武的寶座上去。”
  說著,翻身跳下棺木,左手輕輕一托,竟然將棺木托在胳膊上,大踏步走到那張虎皮交椅前丈外處,運勁一拋。
  棺木重達二百余斤,這一拋之力,實在惊人之极,如果拋個正著,那張虎皮交椅勢非被撞成稀爛不可。
  倏地,一人從椅后搶身而出,怒喝道:“放肆!”
  眼看棺木已到交椅前不足三尺,那人竟然竄身揮拳將棺木擊穿一個大洞,然后再加上一腳。
  好威猛的拳頭,更威猛的腳力。
  整口棺木,突然就像碰到了一塊大岩石一樣,四分五裂,被踢成碎塊。
  丁兆雄臉色一變,想不到公子堡里隨隨便便冒出一個人來,拳腳功夫便是如此惊人。
  “你是誰?”丁兆雄問那人。
  只見那人年約三十左右,是個長相十分斯文的中年秀才,他冷冷一笑道:“在下勾千魂,你就是寒星殺手丁兆雄?”勾千魂的笑臉面肌肉不動,看來是戴了人皮面具。
  丁兆雄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鬼刀勾千魂,有閣下在此,我又豈敢妄自菲薄,不錯,我正是寒星殺手丁兆雄。”
  勾千魂大笑道:“很好,你我終于見面了!”
  丁兆雄忽然指著棺木碎塊,道:“這口棺木是曲君武必須要用的,你竟然將之毀爛,這件事,你如何交代?”
  勾千魂冷笑道:“可惜現在要死的并不是曲堡主,而是你。”
  丁兆雄笑笑道:“誰死誰活,在動手之前,你又豈能就此肯定?”
  勾千魂忽然拿出鬼刀,揚了一揚,這才得意的一笑道:“這是鬼刀,天下間獨一無二的鬼刀。”
  語聲微頓,突轉厲聲喝道:“今天你就是鬼刀之下沂十年來第一個刀下之鬼!”
  鬼刀雖然細小,但名气之大,卻早已響徹大江南北,不知多少綠林豪杰,成名英雄,俱喪命這柄小小的鬼刀之下。
  盛名之下無虛士,鬼刀勾千魂當然絕非不學無術,只靠招搖撞騙伎倆來虛張聲勢之輩,寒芒俱閃,鬼刀已出招。
  丁兆雄暴喝擊劍,封住鬼刀攻進的方位。
  勾千魂怪嘯一聲,身形掠起,人如天馬行空,半空中鬼刀一招八式,分從八個部位由上而下,直罩向了兆雄的死穴。
  丁兆雄右膝一曲,縮身滾起,斜退七尺。
  勾千魂大笑,道:“寒星殺手的滾蛋功夫,果然出類拔萃,非同凡響。”
  笑聲中,丁兆雄突然長身飛躍,竟反而躍在勾千魂的頭頂上。
  路云飛忍不住喝彩道:“好俊的輕功!”。
  勾千魂背對丁兆雄,耳聞風聲,突然手中鬼刀甩手,向了兆雄咽喉激射,這是勾千魂成名三大絕招之一的“流星追魂刀”。
  鬼刀去勢如流星,而且方位奇准,眼看丁兆雄立刻就要變成刀下之鬼。_
  但是,丁兆雄似乎早已料到勾千魂會有此一著,當鬼刀激射而至之際,便已看准來勢,一劍將鬼刀從咽喉不足六寸之處擊落。
  勾千魂突然失手,臉色微變。
  但剎那間,勾千魂又再度施展毒招,撒出一蓬毒針。
  丁兆雄身在半空,能夠擊落勾千魂的鬼刀已是難能可貴,這一蓬毒針電疾射到,看來了兆雄已難再有閃避的余地。
  然而,丁兆雄畢竟是天下間一流的高手,別人不能閃避的毒針,他偏偏就有本領閃避開去。
  只見了兆雄在半空中,凌空翻了一個跟頭。
  這一手功夫,的确令人吃惊,江湖上有所謂“節節高升”的功夫,能夠在半空中運勁,再使身体向上挪升几步。
  但能夠在半空之中再翻跟頭,顯然又比“節節高升”困難不知若干倍。
  那一蓬毒針,同時在丁兆雄背下飛過。
  丁兆雄避過毒針,勾千魂已將鬼刀拾回,左手握刀,直向丁兆雄疾刺,這一刀的速度,比离弦箭矢還快。
  丁兆雄身在半空,形勢顯然非常不利,幸而他學得了万妙祖師的身法,但仍險极。
  又幸好他手中有劍,而且是一柄鋒利無比的寒星劍。
  劍雖薄,出招卻勢逾雷霆。
  誰也想不到,丁兆雄竟然在那短短的一剎那之間,能夠轉過身子,在半空中反擊出凌厲無比的一劍。
  刀雖快,但寒星劍更快。
  曲君武此刻已沉穩地坐在那張虎皮交椅上,他在看勾千魂怎樣搏殺丁兆雄的性命。
  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曲君武的眼瞳忽然緊緊收縮,他發現勾千魂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其實,勾千魂的鬼刀,并不比丁兆雄的寒星劍慢,但鬼刀卻比寒星劍短小得太多了。
  勾千魂從不嫌鬼刀短小,相反的,他認為鬼刀越短小,越能發揮他刀法上的威力,可惜這次他的對手是丁兆雄,他的鬼刀太吃虧了。
  勾千魂是否就此落敗,甚至死在丁兆雄劍下?
  不!落敗的居然是丁兆雄!
  勾千魂果然是個老奸巨猾之輩,他左手握刀向了兆雄直刺,竟然是引誘丁兆雄在半空發劍,其實他根本無意硬拼。
  就在丁兆雄劍尖已刺向勾千魂胸口的一瞬間,勾千魂突然像死尸般倒下,他倒下來的速度,竟比丁兆雄的劍還快。
  丁兆雄一劍已刺空,立知不妙,但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剛倒下的勾千魂,竟能再在短短的剎那間躍起。
  然后,又是一蓬毒針飛射而出。
  在這种情況下,沒有人能避得開第二次毒針。
  丁兆雄當然也不能。
  但了兆雄雖避不開這蓬毒針,卻能憑劍气將毒針震跌。
  這比起閃避的功夫,更難一籌,丁兆雄卻辦到了,只是他的形勢并未因震跌毒針而轉劣為优,因為勾千魂的鬼刀又卷土重來。
  這一次,才是勾千魂的真正出擊。
  這一擊,絕對致命,沒有任何人能夠在這柄鬼刀下活命的,這一次勾千魂的鬼刀,是刺向了兆雄的太陽穴。在緊要關頭他的刀法化成劍招,因為他本來就是“仙劍”杜飛熊。
  這兩人交手,其實還未滿十招,但其中變化之多,形勢之凶險,已遠比別人交手百招尤甚。
  勾千魂這一刀,是志在必取丁兆雄的性命。
  但忽然一柄金刀,從天而降,將勾千魂的鬼刀擋住,勾千魂殺性大起,不顧來者何人,依然向丁兆雄進襲。
  因為勾千魂已逼近了丁兆雄,而勾千魂的鬼王十三腿功夫,也同樣的和鬼刀一樣,具有极大的殺傷力。
  一聲悶哼,丁兆雄吃了一記鬼腿。
  幸而這一腿所踢的地方,是丁兆雄的肩部,如果是踢中要害的話,丁兆雄是必死無疑了。
  丁兆雄只覺肩頭一陣劇痛,他的肩骨顯然已斷了。
  勾千魂還想再加一腿,但那柄金刀已筆直揮下,逼得勾千魂唯有收腿自保。
  勾千魂退開三尺,注視來人,冷冷一笑道:“秦起英,你畢竟是個懦夫,你不敢反抗雷万英到底了?”
  手持金刀,逼得勾千魂放開了兆雄一條生路的,就是五英山庄的三庄主秦起英。
  秦起英手里的金刀,寒光四射,充滿殺气。
  他的目光,和刀鋒上的殺气同樣逼人。
  勾千魂又冷笑了一聲,道:“你現在又再是五英山庄中的三庄主,不是背叛雷万英的叛徒了!”
  秦起英淡淡地說道:“我們兄弟之間的事,不必閣下費心;殺光了公子堡的人之后,秦某自會向我大哥謝罪!”
  勾千魂突然大笑,道:“你處心積慮多年的計划,現在已經煙消云散,你不死,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秦起英冷笑道:“現在是你死還是我死,尚是未知之數。”
  勾千魂正想回敬几句,忽然身后縱出兩人,大笑道:“久聞秦三爺乃五英中刀法最狠最絕的一位,不如讓咱們兄弟來領教領教!”
  勾千魂笑道:“單天雄与趙世雄兩位親自出馬,那當然最好不過……”
  奸笑聲中,勾千魂退下。
  單天雄与趙世雄是七公子中的老大、老二,他兩人跨步而前,神色肅殺地冷然卓立在場中。
  秦起英面對二人,雖然明知二人的武功劍術都很高強,但他卻毫無懼怯。
  因為他的命,本來早就應該完結。
  他想不到雷万英竟然甘愿以一只左眼,來赦免他的叛逆大罪。
  他雖然是野心勃勃,但他總還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也有良知的人,現在他已和燕如英一樣感到后悔。
  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到雷万英并不是個自私的人,自私自利的人,絕不會犧牲自己的一手一目,來赦免兩個反叛者的死罪。
  因此,他面對單天雄和趙世雄這兩大高手,不但毫無懼意,并且有与他們決一死戰的豪情和勇气。
  太陽已漸漸升起。
  晨霧早已散,公子堡外的殺气卻越來越濃。
  路云飛喝了很多酒,卻還在喝酒。
  他帶來的那一壇酒早已喝完,現在他喝的酒,是穿城鼠三郎帶來的陳年美酒。
  穿城鼠悄悄的來到戰場附近,居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路云飛對三郎的出現,絲毫不感到詫异,他只覺得三郎來得比預料中的還快還迅速。
  三郎一見路云飛,便道:“大哥,事情已經辦妥了。”
  “結果怎樣?”
  “羅飛的真實姓名,就是羅飛。”
  路云飛“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三郎又道:“但他的劍法,卻并不是魔音劍王親自傳授的。”
  路云飛皺皺眉,道:“但那天在小小酒館里,我可以肯定他第十三招劍法,就是魔音劍王的絕招雷神霹靂劍。”
  “但魔音劍王早已在二十八年前逝世。”
  “莫非魔音劍王另有傳人而羅飛是他的徒孫。”
  “魔音劍王從沒有收過弟子,羅飛之所以能夠學到他的絕技,是因為他得到了一本劍笈。”i
  “魔音劍王的劍笈?”
  “不錯。”
  “這件事你怎么查出來的?”
  “我用最直接的法子去查的。”
  “什么直接的法子?”
  “我找到了魔音劍王的遺孀鳳琴娘子。”
  “你認為她的話可靠?”
  “絕對可靠。”
  “為什么你如此肯定?”
  “因為她有求于我。”
  “她求你幫助什么?”
  三郎忽然把目光停在遠處,遠處里,有一個黑衣青年劍士,他就是羅飛,三郎看了好一會,才道:“那個穿黑衣的青年大概是羅飛了?”
  路云飛一愕,道:“難道鳳琴娘子要你把羅飛的頭顱割下來?”
  三郎沉默著,過了很久,才輕輕地道:“剛好相反,她要我保護他。”
  路云飛歎了口气,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他果然是魔音劍王的儿子。”
  三郎點點頭,道:“不錯,羅飛就是魔音劍王的儿子,而魔音劍王的名字,就是羅南。”
  “羅南?原來魔音劍王的名字叫羅南?”
  “魔音劍王不但在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便連他長得模樣如何,見過的也決不會超過十人。”
  路云飛點點頭,道:“我就是見過他十個人中的一個,而且我的斷流劍法也是他教的,所以羅飛的事我們就非管不可。”
  三郎道:“魔音劍王是三十年前,江湖上最神秘的人物。”
  停了一會,路云飛道:“曲君武已對羅飛感到怀疑了!”
  三郎輕歎口气,道:“對羅飛感到怀疑的人,又豈止是曲君武一個。”
  空气頓時凝結了,三郎和路云飛不由同時向搏斗場中注視……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22:50

第十九章

  羅飛就像一杆標槍般,筆挺地站在曲君武的左側。勾千魂則悠閒地坐在曲君武的左側;這二人都是曲君武眼前大紅大紫的人物。
  沒有人敢預料,將來曲堡主這個寶座,將會由誰來承繼。
  本來石蓋雄是最大机會承繼曲堡主地位的人,但他實在太年輕,而且現在更成為公子堡的叛徒。
  忽然間,路云飛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就是金骰子賭場的老板雷季霖。
  他現在人在哪里?
  怎么沒看到他呢?
  秦起英手里的金刀,雖然不是前古神兵寶刀,但卻也是一柄名刀。
  名刀的意思,通常也代表了是好刀,不是好的刀不會有名。
  而雷霆刀法,比金刀更加有名。
  如果你以為秦起英很喜歡殺人,那就錯了,他雖然曾經有极度強烈的野心,但他并不喜歡殺人。
  然而,不喜歡殺人是一回事,秦起英殺起人的時候,卻比誰都狠,比誰都絕。
  “除非不拔刀,一拔了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不但是秦起英与人交手的原則,也是一般武林人物不該忘記的原則。
  單天雄和趙世雄,都是曲君武极為器重的人,秦起英已決
  定,要將這兩個曲君武最器重的人,斃于刀下。
  秦起英的這种想法,也正是單天雄和趙世雄的想法,他們兩個也已決心要斬殺秦起英于劍下。
  趙世雄更是迫不及待的向秦起英發劍。
  趙世雄的劍法才出,路云飛便對丁兆雄道:“這一劍太急躁了。”
  然而,趙世雄一劍刺出之后,單天雄忽然像輕煙般轉到秦起英的身后。
  單天雄沒有出劍,但他的去勢卻對秦起英构成了极大的威脅。
  秦起英冷笑,對趙世雄刺來的一劍根本不加理會,因為他已看穿了趙世雄這一劍,只不過是虛張聲勢。
  真正的殺著,不在趙世雄這一劍,而是背后突如其來的單天雄。
  單天雄沒有拔劍,但他卻劈出連環七掌。
  秦起英雖然沒有小覷單天雄,卻也沒料到對方竟然棄劍用掌。
  秦起英不斷冷笑,右手持刀,左手施展擒拿手法,一連七式擒拿手,封住了單天雄的連環七掌。
  趙世雄第一劍虛招被秦起英看穿,跟著第二劍卻是凌厲無比的穿心劍。
  秦起英右手金刀轉了個圈子,幻出千層刀浪,翻騰滾滾般向趙世雄攻至,他以一敵二,依然神態從容不迫,十分鎮定。
  錚一聲,刀劍交鋒,進出一蓬燦爛的火花。
  秦起英刀勢力度沉雄,內力也在趙世雄之上,所以,他整個人紋風不動,但趙世雄卻被震得倒飛七八尺,方始站穩腳步。
  單無雄在背后突然大喝一聲,唰唰連發兩劍,他的劍.終于亮出,而且立刻攻出了兩招拼命的劍法。
  只有肯拼命的人,才能施展出拼命的劍法。
  在公子堡中,沒有任何人敢不拼命,因為他們臨陣若不拼命,曲君武就會要了他的命,絕無轉回余地。
  所以,即使是單天雄,身為七公子之首,在這時閱也得施展拼命的劍法,如果他不拼命,就絕不容易擊倒秦起英。
  秦起英乍聞背后劍聲疾響,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刀。
  劍比刀快。
  但刀勢卻比劍勢更威猛,刀光已蓋過了劍光,所以,劍雖快,結果卻反而陷人了金刀的天羅地网中。
  秦起英一聲冷笑,刀勢忽然一變,像是一杆槍般直刺單天雄胸膛。
  單天雄抽劍而出,想用鐵板橋的功夫將刀鋒閃避。
  但他想不到秦起英根本并不把內力全貫注在刀上,這一刀只不過是幌子,真正的殺著,是撩陰腿。
  這一下殺著,雖然歹毒得近乎旁門左道,但卻往往能收到最大的效果。
  眼看單天雄難逃劫數,忽然間趙世雄已從左邊殺上,一劍向秦起英腰間橫劈。
  這是公子堡七絕劍中的第二式:“擊山裂石”。
  趙世雄的劍術是七公子中最好的一個,除了單天雄之外,其他的五公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尤其是這一招“擊山裂石”,几乎已具有曲君武的九成火候。
  就在同一剎那間,秦起英的人突然躍起,一竄三丈,扑向趙世雄。
  直到這時候,趙世雄才發覺秦起英翻來覆去,其實他真正的目標,仍然是要先對付自己的。
  這一躍之勢,迅快絕倫,只見秦起英金刀揮舞著,護住背門,趙世雄的“擊山裂石”已完全打空。
  趙世雄覺得整個人在剎那之間,全身直冒冷汗。
  他只看見秦起英的腿,就像從天而降的巨石,重重擊在自己鼻梁之上,他覺得這是畢生最痛苦最酸楚的時刻。
  趙世雄狂吼,身子突然縮成一團。
  秦起英一翻身,金刀已砍在他的頸項之上。
  沒有任何人換得起這一刀,趙世雄雖然年輕力壯,肌肉結實,也絕不例外,七公子中又折了一人。
  太陽漸漸升高。
  气溫也漸漸升高。
  但單天雄卻好像冷得在發抖,他的确是在發抖,并不是因為覺得冷,而是覺得憤怒和恐懼。
  單天雄忽然發覺,秦起英比死在他手里的姜靈英可怕多了。
  秦起英的武功,顯然在姜靈英之上。
  趙世雄死了,他已沒有信心獨自對付秦起英。
  曲君武自然也已經看出了這一點,他絕不希望單天雄也和趙世雄一樣,死在秦起英的金刀下。
  所以,他要親自出手對付秦起英。
  曲君武的劍,是江湖上最有名气的一把劍,“公子劍”這三個字,已足可威震中原武林有余。
  再加上曲君武的七絕劍法,江湖上能櫻其鋒者著實寥寥無几。
  但秦起英在江湖中的身份,也絕不比曲君武低。他是五英山庄的金刀秦三爺。
  單天雄一見曲君武親自出馬,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緩緩退下。
  因為,單憑曲君武已足以對付秦起英有余。
  單天雄退下,另一個人卻加人戰圈,這人是燕如英。
  曲君武冷冷地盯視著燕如英,劍鞘里的公子劍已拔出,劍亮仿如厲電,森森寒光迫人心脾。
  這柄劍在曲君武手中,從未敗過。
  曲君武盯視燕如英,因為燕如英手里既無刀劍,亦無其他兵刃。
  “燕四庄主,如果你想憑空拳赤手与老夫交手,簡直是送死。”
  燕如英淡淡地道:“我就是存心來送死的,曲堡主,不妨動手試試!”
  曲君武冷喝道:“放肆!”
  燕如英道:“燕某本來就是一個放肆的人。”
  曲君武公子劍一揮,道:“好,別人一石射二鳥,今日老子卻要一劍斬雙英,你們五英今天將悉數平躺于此!”
  秦起英手中金刀一展,忽然向曲君武沖去。
  “唰”一聲,金刀急落。
  曲君武沒有閃避,任由金刀向自己胸前政至。_
  就是刀鋒即將砍在曲君武胸膛一剎之間,曲君武的劍突然一橫卷過來,劍勢力道奇猛,竟將沉重刀鋒卷起。
  秦起英金刀飛舞,連環再劈出三十六刀。
  曲君武揮劍從容接下,一雙眼睛卻不停注意著燕如英,燕如英雖然還未出手,但他隨時隨地都會出手。
  所謂旁觀者清,他站在一旁,而又不動手,顯然是在等待最好的机會才突然發難。
  “颼”一聲,曲君武的公子劍忽然脫手,直射燕如英。
  劍飛如离弦箭矢,曲君武的身子也快逾流星。
  劍到,人亦已到。
  燕如英忽然面對著一柄飛劍,而且更面對著一個飛沖而至的曲君武。
  劍能致命,曲君武更能致命。
  秦起英金刀急展追赶,但竟比曲君武慢了半步。
  燕如英本來還在隔江觀火的,但剎那之間卻變成了身陷險境,生死之間間不容發。
  忽然,燕如英向人疾沖六尺,右肘曲起,左手卻撒出三枚黑燕鏢。
  這三枚黑燕鏢,渾体烏黑,每枚重達三兩三,鏢上雖然沒有淬毒,但卻銳利沉重無比,殺傷力之強在飛出鏢中無出其右。
  這三枚黑燕鏢,第一枚擊在曲君武脫手飛出的公子劍劍尖之上。
  “當”一聲響,公子劍去勢被阻。
  但曲君武的反應,可謂快速到了极點.立刻左手一撈,又將劍撈在手內。
  燕如英緊接而來的兩枚黑燕縹,分別擊向曲君武的眉心和咽喉兩大要害,曲君武竟然毫無忌憚,伸手接鏢。
  鏢快,曲君武的手更快。
  兩枚黑燕鏢,居然都被曲君武接下,几乎是在同一時間之內,曲君武將這兩枚黑燕鏢,向正揮刀赶至的秦起英激射。
  秦起英關心燕如英的安危,此刻竟已有不顧一切的姿態,秦起英雖曾与燕如英弄得并不愉快,但現在一切已成過去。
  這兩枚原本是射向曲君武的黑燕鏢,突然在如此短的距离之內變成向秦起英激射,這一點,顯然是每一個人都難以想象得到的。
  秦起英的反應,也不算慢,“當”一聲響,第一枚黑燕鏢已被金刀擊落。
  可是,還有第二枚黑燕縹!
  秦起英突然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僵立著。
  因為,第二枚黑燕鏢,已釘在他的鼻梁上。
  就在這一瞬間,雷万英已身如巨烏飛掠,用他唯一的右臂抱住秦起英:“三弟……咱們兄弟……”
  雷万英的聲音沙啞而蒼涼,但他的手仍然十分穩定。
  秦起英露出了慘淡的笑容,“大哥……別讓如英再遭毒手。
  雷万英的臉泛起一陣陰影,帶著种痛苦和憤怒的神色。
  曲君武盯視著他,這兩個大對頭的決斗已逼近眉睫,這一戰,將會是近三十年武林史上,令人惊心動魄的一戰。
  曲君武和雷万英,都是江湖上的武學大宗師,當代頂尖儿的一等一高手。
  此戰無論是誰胜誰敗,都一定會令人永遠難忘,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燕如英的手里,已再扣住了三枚黑燕鏢。
  但他沒有出手,也不敢出手。
  因為他已經知道,就算再發三千枚黑燕嫖,都未必能將曲君武擊倒,曲君武仍然活著,但秦起英卻反而死在自己手里。
  燕如英的臉,已因為這件事而變成灰色。
  如果曲君武繼續出劍,他必敗,不但必敗,而且必死。
  現在,唯一能夠對付曲君武的人,似乎就只有雷万英一個,但雷万英在不久之前,自斷左臂左目,就傷未愈,元气必已受損。
  曲君武如果在這個時候向雷万英出手,實在是大占便宜之极。
  常言道:“君子不乘人之危”。但曲君武不是君子,以前不是君子,現在以至將來也絕不會是君子。
  曲君武曾說過一句名言:“君子就是傻子。”
  有便宜而不占,不是傻子是什么?
  公子劍劍尖,已直指向雷万英。
  突然,一個冰冷的聲音道:“除了我之外,誰都不准殺雷万英。”
  曲君武緩緩轉身望去,其實他不用轉身去看,听這聲音,已知道說這兩句話的人是羅飛了。
  羅飛不但聲音冰冷,連一對眼睛都冷得像冰。
  曲君武干笑一下道:“羅老弟,現在你已有把握面對面殺雷万英了?”
  “當然有絕對把握。”
  曲君武突然把臉一沉道:“如果你想活過三十歲,最好就別再得罪兩個人。”
  “這兩個人就是你和雷万英。”
  “你果然聰明,看來你定能活過一百歲。”
  “我不要活到一百歲,連能不能活到三十歲都無所謂,最主要的還是那句老話:我要殺雷万英,除我之外誰都不能沾手。”
  曲君武面色變了變,忽然咬牙切齒地吼叫起來:“好!老子就不沾手,看你能把雷万英怎樣?”
  他一面說,一面走回那張虎皮交椅上,气呼呼的坐下。
  羅飛已面對著雷万英。
  他真的想殺雷万英嗎?
  雷万英右手扶持著已經咽了气的秦起英,雷万英當然不會忘記秦起英說的最后一句話:別讓如英再遭毒手。
  雷万英很慶幸,同時也感到安慰。
  不論五英山庄今天的這一戰是胜是負,是生是死,但最少他們是兄弟之間的感情,已得到完整的复合。
  人誰無過?
  雷万英原諒了秦起英和燕如英,他宁愿死在公子堡前,也不愿自己兄弟死在自己的懲罰之下。
  秦起英勇戰而死,臨死前只關心盟弟燕如英的安危,對于石蓋雄,反而只字不提。
  石蓋雄是秦起英的儿子,他姓石,是因為他是私生子,從母姓。
  現在,誰都不知道石蓋雄的下落,他究竟去了哪里?將有什么樣的打算?這更是個無可理解的謎。
  秦起英死后,燕如英背著他的尸体,靜靜地放在一株老樹下。
  雷万英面對著羅飛:“你為什么想殺我?”
  羅飛冰冷的聲音,道:“不為什么,只因為你是雷万英,我討厭這三個字,更討厭你這個人。”
  “我們有仇?”
  “不必廢話,看劍!”
  雷万英眉頭一皺,腳尖一挑,將奏起英遺在地上的金刀挑起,操在手中,他心中實在感到很迷惘。
  羅飛心里真正想殺的人,究竟是曲君武還是雷万英?
  按照羅飛和雷万英訂下的計划,羅飛要對付的人,是曲君武,但為了什么到這時候,他仍然堅持著要殺自己?……
  難道羅飛果真是為了要殺自己而來的?
  否則,他何以還不動手去殺曲君武?
  雷万英的心中雖然感到很迷惘,但仍不相信羅飛真的想殺自己,因為羅飛在千山鹿谷戰莫凡的時候,他也在那里。
  當然,羅飛并不知道雷万英在那里,隱身一旁。
  羅飛在莫凡面前露了几手之后,曾問莫凡:“這劍法是否能殺死曲君武?”這句話,雷万英當時听得再清楚也沒有。
  羅飛要殺的人應該是曲君武,但他此時卻和雷万英交手。
  羅飛的劍招越來越瘋狂,招招均是殺著。
  雷万英越想越不對勁,這才咬牙迎戰。
  雷万英畢竟是名震天下的五英之首,豈肯在一個無名小卒劍下示弱?
  劍風呼嘯,周圍的空气,都似乎已被這一刀一劍的殺气所凝結,連路云飛看得也不禁眉頭大皺起來。
  羅飛處心積慮混進了公子堡,并且成了曲君武座前大紅大紫的人物,其中恐怕還大有文章。
  羅飛擺明態度說要殺曲君武,聰明的人總會以為他根本是故弄玄虛,沒有人會相信,他真正的目標是雷万英。
  雷万英精明一世,居然也被羅飛瞞過了。
  雷万英竭力奮戰,內心越想越憤怒,手中金刀竟然無法反攻,只有招架之力,而羅飛的劍卻絲毫不肯放松。
  “呀……”雷万英大叫一聲,左肩中了一劍。
  這一劍雖并不太重,但已是鮮血如泉涌。
  雷万英本已失血過多,現在肩頭再度受傷,气勢難免又再衰弱一點,一張臉紅變成煞白之色。
  路云飛越看越不對勁,不再猶豫,立刻躍出,揮劍疾向羅飛搶進,但羅飛的第二劍已刺進了雷万英腹部。
  雷万英突然脫口道:“你……是魔音劍王的什么人?”
  羅飛冷笑,手一翻。封住了路云飛搶攻進來的一劍。
  雷万英連番受創,尤其是腹部的這一劍,极為嚴重,此刻已連站都站不穩,兩名紅衣武士連忙上前扶住他。
  雷万英喘著气,燕如英急急為他療傷。
  雷万英搖搖頭,苦笑道:“不必了……這一劍已刺入了肝腸,縱然集天下神醫于此,也無能為力……”
  說著,重重一咳,咳出來的都是血。
  雷万英已變成了一個血人,垂死的血人。
  路云飛的行動,敏捷而矯健,他的劍已快得不能再快。可是竟未能救得了雷万英,他心中感到憤怒,慚傀。
  因為雷万英是他義父的金蘭兄弟。
  羅飛實在是個非常可怕的殺人者,你明明以為他不會去殺雷万英,他偏偏就要殺給你看看。
  寒星劍丁兆雄目睹這情形,不禁感到啼笑皆非,羅飛的母親再三叮嚀,要他好好保護羅飛,但以現在看來,羅飛根本不需人保護。
  羅飛見路云飛闖過來,不禁冷笑道:“路朋友,即使你不找我,我遲早也會找你。”
  路云飛沉下臉道:“羅飛,我承認看錯了你!”
  “你看錯了哪一點?你以為我的劍法殺不了雷万英?”
  “在小小酒館那天;我以為你即使不是一個君子,也決不會是個卑鄙的小人,想不到你竟然……”
  “我本來就不是君子。”
  “你不但不是君子,而且比任何小人都卑鄙。”
  “你錯了,我要殺的人,本來就是雷万英,而且。我早已言明在先,并非用見不得光的偷襲手段。”
  路云飛沒有反駁,手里的劍輕輕一振,抖出了九朵劍花,一劍九花,這是劍術造詣的最高境界。
  羅飛獰笑著,白白的臉上帶著惡毒而危險的表情。
  曲君武坐在虎皮交椅上,看著這兩個拚斗中的年輕高手,他忽然有种感覺,自己是不是已經老了?’
  一陣秋風,從林間吹過。
  秋風中,突然傳來一陣清跪的琴聲。
  琴聲錚錚響著,曲調悠和悅耳,然而頃刻之間,卻又令人仿佛覺得有一种幽怨肅殺之意。
  曲君武面色一變,忽然拍椅怒罵道:“是什么混蛋,在此亂奏鳥琴!”
  琴聲被曲君武一罵,果然停止下來。
  曲君武又大聲喝道:“奏琴的家伙給我滾出來!”
  隨著他的喝聲,林中果然出現一個人,那是一個手抱紫鳳琴的老婦人,看模樣該是五十來歲了。
  丁兆雄一見之下,為之動容。
  這婦人就是羅飛的母親,也就是魔音劍王的遺孀鳳琴娘子。
  魔音劍王是昔年叱吒風云的武林大豪,而鳳琴娘子也是當世武林中人公認的絕世大美人儿。
  雖然歲月無情,風琴娘子容顏已老,但她當年惊世絕俗的風華,依稀仍然留在她的臉頰上。
  曲君武沉著臉,怒叱道:“老子最討厭就是囉囉嗦嗦的婦人,咱們正在拼命,你彈琴彈得不是時候!”
  羅飛突然接口道:“老爺子,她是我母親!”
  曲君武兩條濃眉打了個結也似的,冷笑道:“我知道。”
  羅飛眼睛里發出兩道寒芒:“既然你已知道,就該對她客气此。”
  “對她客气一些?”曲君武突然狂笑,笑聲響徹云霄:“你要我對一個只會彈琴的老娘子客气一些?”
  羅飛的臉倏地變成血紅之色,那是一張极度憤怒的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7-15 12:23:15

第二十章

  路云飛從未見過一個人的臉,會在忽然之間紅得那樣令人可怕。
  曲君武突然又收斂了笑容,表情變得很嚴肅道:“羅飛,你現在終于露出真面目了,你不但要殺雷万英,甚至連老子也要干掉。”
  “我本來真正要殺的人,第一個就是你。”羅飛并不否認。
  “第一天你混進本堡的時候,老子就看出你是想來殺我的兔崽子。”
  “既然你已看出,為什么不動手將我除去?”
  “我要除去你,只不過是舉手之勞,怕你還能逃上天?”
  羅飛忽然轉過臉,對路云飛道:“你現在還想不想立刻殺我?”
  路云飛抬眼望了望曲君武,然后回劍人鞘,歎了口气,對羅飛道:“你和曲君武有血海深仇?”
  “你應該看得出。”
  “令尊在一十八年前病逝之說,莫非內中另有文章?”
  “先父不是病逝,是被曲君武用毒害死的,卜大慶臨死前承認他是被曲君武脅逼的。”
  “你為什么不改名換姓,仍以羅姓混人公子堡?”
  “我為什么不自稱姓羅?先父昔年行走江湖數十年,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實姓。
  “你敢肯定曲君武也不知道?”
  “當然!”
  曲君武突然狂笑起來,說道:“你錯了,你父親姓羅名南,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但老子在上二年前,便已能知道了。他的真名是羅志遠。”
  “羅志遠”三字出口,羅飛全身不由發顫。
  曲君武的笑聲突又停頓,聲音也漸漸變得低沉而嚴肅,又道:“老子劍下,從不殺無名之輩。”
  曲君武此言一出,羅飛立刻厲聲叫道:“曲君武,你殺我父。并不是用劍,你的劍法根本打不過他老人家。”
  曲君武好像沒有听見似的,喃喃地道:“魔音劍王算是個什么東西,老子哪一樣不比他強?”
  他說這兩句話的時候,一雙眼睛卻射向鳳琴娘子。
  路云飛忽然輕輕歎了口气。
  曲君武和風琴娘子之間,究竟有什么瓜葛……
  鳳琴娘子一直沒有說過半句話,即使曲君武罵她是個只會彈琴的老娘子的時候,她都沒有回說半個字。
  直到現在,她終于幽幽的歎息了一聲,道:“二十年了,連南哥都已死了二十多年,想不到你仍然固執至此。”
  曲君武瞪著眼,道:“究竟是我固執,還是你更固執些?”
  風琴娘子歎道:“無論究竟是誰的錯,你終于殺了南哥,你現在面對著的,就是魔音劍王唯一的儿子,你若要斬革除根,就在今天。”
  羅飛冷冷道:“我要為父報仇,也在今天。”
  曲君武看著他,皺眉道:“想報仇,只怕你沒這個本事。”
  “如果找死在你劍下,你一樣活不長久。”
  “這是何故?”
  羅飛突然將目光轉向路云飛,冷笑道:“因為我死在你劍下之后,金牌殺手路云飛就會和你拼命。”
  曲君武仿佛吃了一惊,不知道羅飛為什么說出這句話?
  羅飛的目光,越來越陰沉。
  路云飛沒有問羅飛為什么講出那句話,因為他忽然看見遠處三四十丈外,站著個人,一個身穿青袍,面色清瘦,年約五十歲的老者。
  這青袍老者赫然竟是唐家老店的太總管范江。
  范江怎會突然來此,是不是唐家發生了什么事?……
  路云飛已看准了羅飛和曲君武必有猛烈的一戰,他本來不想錯過,但范江突然赶來,一定有事,一定是找他來的,所以他決定走過去,看范江有什么話要對他說。
  就在他旋風般向范江立身處掠去時,羅飛和曲君武的生死決戰已開始。
  羅飛的劍向曲君武刺了過去,曲君武在冷喝聲中,公子劍亦已出手。但由君武成名已久的公子七絕劍并未施出。
  羅飛連連進逼,居然將曲君武震退兩步。l
  曲君武的劍,忽然揚起一片光影,而且突然雙手握劍,像一條巨鯉般作弧形俯沖,一柄公子劍貼地急進,自下穿射而上。
  路云飛和丁兆雄看了暗暗心惊,這是公子七絕劍法中的第四式——破云擊月,在曲君武手中使出來,更是不同凡響。
  只听得“哎……”地一聲,羅飛的左腿被曲君武削去了一片肉。
  就在這時候,路云飛和范江已走了過來,路云飛開始注意鳳琴娘子的神態。
  無論任何一個做母親的,見到儿子的腿被人削去了一片肉之后,總會緊張無比,但鳳琴娘子卻例外。
  她一點也不緊張,而且嘴角間還透露出一絲冷冷的微笑。
  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會去注意風琴娘子,但路云飛和范江卻緊緊盯著風琴娘子,注視著她臉上神情變化。
  范江突然來此,究竟有什么事,他對路云飛又說了什么呢?
  羅飛的左腿雖被削去了一片肉,但身手卻沒有絲毫的遲滯,他的劍已豁了出去,人也豁了出去。
  他的父親是死在曲君武的暗算之下,當時,曲君武用毒酒害死了他父親,雷万英也在場,但雷万英沒有給魔音劍王施以援手。
  這兩個人都想得到魔音劍王的一本劍笈,曲君武除了劍笈外,更想得到美絕天下的鳳琴娘子,還有就是尚書府失竊的异寶……
  羅飛第一天開始練劍的時候,便立誓要殺曲君武,今天若不殺了他,又怎對得起二十多年來苦練劍法的歲月?
  羅飛手中長劍如飛矢怒射,著著向曲君武要害處刺去……
  曲君武此時殺性已起,突然狂吼一聲,施展出公子七絕劍法中的第六式——一擊千鈞。
  這一式“一擊千鈞”,除了七公子中的老六黃信雄之外,江湖上絕對沒有人見識過這一劍的威力。
  羅飛心頭一凜,身形竄起盈丈,奮力回擋一劍。
  但曲君武已將全力貫注在這一劍之上,力量是何等強大,羅飛一劍回擋之下,竟然將羅飛的長劍折成兩段。
  羅飛整個人怔住了!
  劍折斷,心為之碎。
  緊接著,他听到一种聲音。
  那真的是一种心碎的聲音。
  曲君武的公子劍,已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羅飛面色慘然,左手掩著胸口,他的手很蒼白,但從他指縫中流出來的血卻是鮮紅奪目的。
  “好厲害的一劍……”羅飛終于擠出一絲笑容。
  說完這六個字之后,他的最后一絲笑容倏地僵硬,整個身子直挺挺的倒下去。
  路云飛的目光,仍注視著鳳琴娘子。
  羅飛倒下去了,這個做母親的總該號哭一番吧?
  不!鳳琴娘子沒有哭。
  她不但沒有為自己的儿子號哭,反而露出了笑容。
  這种笑容,已跡近于魔鬼的笑容,只有魔鬼,才會有這种殘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仇恨,就是所有魔鬼名字中,最殘忍最可怕的一個,難道她不但与曲君武有仇,連對儿子也有深仇大恨?
  唐家老店的大總管范江,忽然從老遠的地方赶來這儿找路云飛,當然是為了一件緊急的事。
  唐大小姐唐攸平,已被鳳琴娘子派人“請”了回去。
  唐大小姐与鳳琴娘子無仇無怨,鳳琴娘子將她核走,是為了要借此脅持路云飛替她做一件事。
  那件事是——如果羅飛死在公子堡堡主曲君武劍下,立刻殺曲君武,倘若曲君武死在羅飛創下,則殺羅飛。
  換言之,鳳琴娘子的要求,就是要曲君武和羅飛都死。
  天下間竟有借刀殺儿子的母親?
  其中又隱藏著些什么秘密?
  羅飛的呼吸已經停頓,他胸口的傷勢是如此的沉重,即使華佗复生,也絕不可能令他活得長久些。
  突然間,鳳琴娘子笑了起來,笑聲并不悅耳,而是尖銳森冷。
  曲君武目光如厲電,瞪視著風琴娘子,怒喝道:“臭婆娘,你的儿子死了,還有什么好笑?”
  但鳳琴娘子的笑聲依然縷縷不絕,在場數百人眾,皆為之一怔。
  突然,笑聲倏然而止,鳳琴娘子的笑容也突然僵硬,一雙比冰還冷,比箭還銳利的眼睛,直瞪著曲君武。
  曲君武縱橫天下,向來只有他的眼睛瞪別人,想不到現在居然給一個婦人的目光瞪得他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覺。
  終于,他忍不住向鳳琴娘子道:“你想替丈夫報仇,但憑你的力量,絕對辦不到。”
  鳳琴娘子冰冷的道:“你錯了,你還記得幽幽嗎?”
  曲君武臉色一變:“你為什么要提她?”
  風琴娘子的臉色由冰冷變為殘酷:“幽幽是你的第三個老婆,你還記得她曾經為你而怀孕,生下個男孩?”
  曲君武冷冷道:“一場大火,將他們母子燒成飛灰,老子一直在找尋縱火的凶手。”
  風琴娘子又再大笑,笑得旁若無人。
  曲君武心頭又是一凜,怒聲道:“現在老子總算明白了,放火燒死幽幽和小孩的人,就是你?”
  “不錯!曲老魔,你殺我夫,我殺你婦,一報還一報。”
  “但你比我多殺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你錯了,我并沒有殺死孩子。”
  “啊!你……”
  “我在火堆中把孩子救了出來。”
  曲君武一呆,數十年未曾冒過冷汗的雙手,現在變得濕冷。
  鳳琴娘子忽然把目光移到羅飛的尸体上:“我不但救他出來,而且把他養大,更將羅南的劍笈交給他,讓他好好練劍!”
  曲君武的臉,已不是鐵青色,也不是蒼白色,而是一片慘綠:“你胡說!你……這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鳳琴娘子忽然走到羅飛尸身旁,用一柄金匕首,割開他肩膊后一片衣衫。
  曲君武的身子猛地一震,羅飛肩膊之上,有一塊青記,這塊青記由左至右,而且是右狹左闊的形狀。
  曲君武當然不會忘記這一塊青記,因為他的儿子一出世,他便已看得清清楚楚,現在已無可否認,羅飛是他儿子。
  曲君武全身顫抖;怒目瞪視著鳳琴娘子,恨不得將她立斬劍下。
  但鳳琴娘子仍很鎮靜,因為她有一個“金牌殺手”路云飛在。
  唐攸平已落在鳳琴娘子手中,她很清楚,只要掌握了唐攸平,路云飛就非乖乖听她的擺布不可。
  路云飛緩緩的走過來,對鳳琴娘子的第一句話是:“你可以殺死唐攸平,但我也可以將你碎尸万段!”
  鳳琴娘子一怔,臉色發青了。
  曲君武的眼中,卻流露出一陣感激的目光,他感激路云飛不插手管這件事。
  路云飛當然明白曲君武的心境。
  “曲堡主,你現在可以立刻為令郎報仇!”路云飛長歎一聲道:“昔年你殺魔音劍王,是你的錯,但她為了复仇,竟忍心傷害一個原本無罪的孩子,這种錯卻更加不可原諒。”
  鳳琴娘子的臉孔已扭曲。
  路云飛又冷冷地接道:“你殺死了這個老女人之后,我還是一要和你拼命的。”
  曲君武點點頭,身形已向鳳琴娘子扑去。。
  鳳琴娘子凄然地對路云飛尖叫道:“你若殺不了曲老魔,我做鬼也決不饒……”
  “你”字猶未出口,曲君武的劍已刺入她的嘴巴,從后腦穿出。
  鳳琴娘子倒下去了。
  曲君武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背對著路云飛:“老夫早有一种預感,感覺刻總有一天,你會向我挑戰。”
  路云飛淡淡一笑,沒說什么。”
  閃電般的劍光,已罩面向路云飛襲來,曲君武不聲不響的出劍了,路云飛沉喝揮劍,剎時便展開一場拚斗。
  場子上,又悄悄的來了兩條人影。
  是唐大奶奶和唐大小姐。
  原來,唐大奶奶救出了唐攸平,立刻就帶她來到這里。
  唐大奶奶雖然年輕大了,但手中一根龍頭拐杖,不但勢沉力猛,而且招式精絕,打得公子堡的手下紛紛倒地不起。
  眼看著公子堡大勢已去,能逃的均已溜之大吉,剩下的也寥寥可數了。
  混戰中,曲君武也在單天雄和陸義雄的搶救之下,逃出了這個殺聲震天的地方,其實,路云飛是眼看著他“逃”走的。
  最后,有人看見一輛馬車,風馳電掣的向南馳去,但又有人看見另一輛馬車,從相反的方向,往北而逃。而駕馬車的正是路云飛要追殺的勾千魂(仙劍杜飛熊)。
  隨后,更有人看見几輛馬車,同時分向西方和東方掠過。
  公子堡已成真空。
  曲君武并不在公子堡內,公子堡的高手,戰死的戰死,跑的也跑光了。
  這一戰,可以說是公子堡与五英山庄交戰以來,最黑暗的日子。
  金骰子賭坊,今晚停止開賭。
  沒有人知道這一座豪華大賭坊,為什么會無緣無故不做生意。
  那些上門來的賭客一看見兩列凶神惡煞般的漢子,都已想象得到這里將會發生某种不尋常的變故。
  金骰子賭坊雖已停止開賭,但居然還有個賭客硬是要沖進來賭几手。
  雷季霖親自出來,攔住這個一定要賭博的人。
  “今天不開賭,改天再來如何?”
  “在下偏要今天賭而且一定要在這儿賭。”
  “你想賭什么?”
  “貴賭坊名為金骰子,在下自然是為賭骰子而來的。”
  “賭大小抑或賭單雙?”
  “我想賭大小。”
  “賭注是什么?
  “賭注就是我的腦袋和你的腦袋。”
  “誰輸了就得割下自己的腦袋?”
  “不錯”
  “假如我輸了,用別人的腦袋代替可以嗎?”
  “你想用誰的腦袋代替?”
  “曲君武的腦袋。”
  曲君武雖然沒有和雷季霖在一起,但他正在賭場后面的房里,雷季霖和那個賭客的對話他已听得清清楚楚。
  那個賭客,就是五英山庄的老四燕如英,五英中唯一的生存者。
  直到現在,曲君武終于明白,雷季霖其實從未背叛過雷万英。
  雷万英重金聘請寒星殺手了兆雄去殺雷季霖,只不過信此讓曲君武更進一步去信任雷季霖罷了。
  雷季霖的真正作用,等于是一張捕魚的大网,雷万英撒下這張网,目的就是要捕捉曲君武這條大魚。
  現在曲后武已在网中了!
  雷万英雖然早死一步,但他在十多年前所撒下的一張网,現在,已有了很好的收獲。
  這張网,將公子堡最后的一兵一卒,連同曲君武在內,都一网打盡。
  五英山庄的雄師,再加上雷季霖的手下,公子堡已注定了全軍覆沒。
  曲君武從未想過,雷万英雖然早死一步,但胜利仍然是屬于他的,曲君武不但已告失敗,而且還敗得很慘。
  拚戰又開始了,七公子一個又一個的被擊倒,其中以唐大奶奶和唐大小姐祖孫二人最是殺得性起。
  陸義雄和黃信雄都死在她們祖孫二人手下。
  曲君武終于絕望了,他已經徹底的失敗,就在這絕望的時候,路云飛突然在他眼前出現了。
  曲君武身受重傷,在他身旁只有勾千魂(杜飛熊)一人。
  曲君武用盡全力對杜飛熊道:“別再在老子面前愁眉苦臉,滾!有多遠便滾多遠,老子不需要任何人陪葬。”
  杜飛熊居然連腳步都未移動一下。
  曲君武道:“老子的話你听到了沒有?”
  杜飛熊點點頭,他一探手拿起了曲君武的公子劍,向路云飛扑去。
  曲君武不由黯然長歎!
  杜飛熊一出手,就已經沒有再活下去的打算,他的招式,不求自保,只要殺敵。
  路云飛的劍,從不殺忠臣孝子。
  曲君武雖然所作所為多有不是,但他的手下杜飛熊的忠義精神,卻令路云飛為之欽佩不已。他本來是追殺“仙劍”杜飛熊的,現在倒有心放杜飛熊一馬了。
  但,燕如英偏偏在這時候闖了進來,長劍立刻向杜飛熊的頭頂劈去。
  路云飛見了不由一惊,忙道:“住手……”
  可惜,他到底還是遲了一點,燕如英的劍,已劈開了杜飛熊上半截腦袋,而在同一時間,杜飛熊也刺穿了燕如英的咽喉。
  曲君武此時已完全絕望,拾起杜飛熊掉落地上的公子劍,一抹脖子,終于結束了他充滿凶暴,傳奇的一生,因為他是血宴的主人,路云飛邀請閻王宴上的第一主客。
  搏戰結束了!
  這一場搏戰,是徹底的兩敗俱傷,五英山庄和公子堡的首腦人物,可以說死得一個也不剩了。
  從此,這一庄、一堡在江湖上除名。
  唐大奶奶、唐大小姐、路云飛、寒星劍丁兆雄,目睹遍地狼籍的尸体,那种令人心頭凄然的慘狀,全都不由大感不忍的歎了口气。
  忽然,路云飛目光一凝,望著寒星劍道:“老三呢?怎么不見人影,沒見他現身?”
  丁兆雄抬頭望了望夜空,遠處,夜空中紅了半邊了,比黃昏的晚霞還紅。他含笑說道:“老三大概就快來了!”
  路云飛也看到了遠處紅遍半邊天的夜空,似乎已有所悟地道:“這火燒的地方是公子堡?”
  “是的。”
  “是老三放的火?”
  “除了他應該沒有別人。”
  “老三是什么時候到公子堡的?”
  “混戰開始的時候就去了!”
  “他進去干什么?公子堡里難道有什么寶物?”
  “有沒有寶物還不知道,不過听說有几把名劍。”
  “他找那些名劍去了?”
  “是的,老三說:今天有大哥這位‘金牌殺手’對付曲君武,曲君武必死,公子堡一定垮台,那几把名劍不要白不要,若是被黑道惡徒得了去,如虎添翼,逞凶江湖,豈不罪過……”
  路云飛不由笑罵道:“這只瘦猴子,雖然專喜歡偷雞摸狗,但有時說話倒是很有道理,很可愛!”
  這時,有人接口道:“豈只是可愛,應該是功德無量呢!”
  話聲中,人影飛閃;正是瘦猴子穿城鼠三郎飛快奔過來,他的怀中抱著六把劍。
  他人一到,立刻把怀中抱著的六把劍,朝站立在一旁的唐大小姐面前一送,道:“嫂子,你先挑一把,替范江總管也挑一把,剩下的還給我,我也要用劍,劍名‘大圣劍’。”
  一句“嫂子”,立刻叫紅了唐大小姐的嬌靨,但她仍接過了六把名劍。
  唐大奶奶忽然望著路云飛,慈祥地說道:“云飛,這三年來你在江湖上的名气,已蓋過了當年的唐家老店,該回家了吧!當年血宴一劫,就這樣一筆勾銷了。”
  “是的,奶奶!”路云飛的目光望了唐大小姐一眼:“孫儿遵命!”
  大圣劍三郎雙腳忽地一跳,高興地笑道:“這下好了,我可以痛痛快快的喝個大醉三天三夜了!”
  寒星劍丁兆雄也高興地哈哈笑道:“老三,咱家陪你!”
  大笑聲中,唐大奶奶一行人离開了天堂鎮。
  從此江湖上的“金牌殺手”、“寒星殺手”,又多了個瘦皮猴“大圣殺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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