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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一 初出茅廬破大案【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48:59     標題: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一 初出茅廬破大案【全文完】

【譯序】
  賈氏「妙探奇案系列」,(Bertha Cool–Donald Lanm Mystery)第一部《初出茅廬破
大案》在美國出版的時候,作者用的筆名是「費爾」(A‧A‧Fair)。幾個月之後,引起了美
國律師界、司法界極大的震動。因為作者大膽的在小說裡寫出了一個方法,顯示美國人在現行
的美國法律下,可以在謀殺一個人之後,利用法律上的漏洞,使司法人員對他無計可施,只好
讓他消遙法外。
  於是「妙探奇案系列」轟動了美國的出版界、讀書界和法律界,到處有人打聽這個「費爾」
究竟是何方神聖?
  作者終於曝光了,原來「費爾」就是名作家賈德諾的另一個筆名。史丹利‧賈德諾(Erle
Stanley Gardner)是美國當代最著名的作家之一。他本身是法學院畢業的律師,早期執業於
舊金山,曾立志為在美國的少數民族作法律辯護,包括較早期的中國移民在內。律師生涯平淡
無奇,倒是發表了幾篇以法律為背景的偵探短篇頗受歡迎。於是改寫長篇偵探推理小說,創造
了一個五、六十年來全國家喻戶曉,全世界一半以上國家有譯本的主角––梅森律師。
  由於「梅森探案」的成功,賈德諾索性放棄律師工作,專心寫作,終於成為美國有史以來
第一個最出名的偵探推理作家,著作等身,已出版的一百多部小說,估計售出七億多冊,為他
自己帶來巨大的財富,也給全世界喜好偵探、推理的讀者帶來無限樂趣。
  賈德諾與英國最著名的偵探推理作家阿嘉沙‧克莉絲蒂是同時代人物,都活到七十多歲,
都是學有專長,一般常識非常豐富的專業偵探推理小說家。
  賈德諾因為本身是律師,精通法律。當辯護律師的幾年又使他對法庭技巧都學到了,所以
除了早期的短篇小說外,他的長篇小說分為三個系列:「
  一、以律師派瑞‧梅森為主角的「梅森探案」
  二、以地方檢察官Dough Selby為主角的「DA系列」
  三、以私家偵探柯白莎和賴唐諾為主角的「妙探奇案系列」
  以上三個系列中以地方檢察官為主角的共有九部。以私家偵探為主角的有二十九部,梅森
探案有八十五部,其中三部為短篇。
  梅森律師對美國人影響很大,有如當年英國的福爾摩斯。「梅森探案」的電影集,台灣曾
上過晚間電視節目,由「輪椅神探」同一主角演派瑞‧梅森。
  研究賈德諾著作過程中,任何人都會覺得應該先介紹他的賈氏「妙探奇案系列」。讀者只
要看上其中一本,無不急於找第二本來看,書中的主角是如此的活躍於紙上,印在每個讀者的
心裡。每一部都是作者精心的布局,根本不用科學儀器、秘密武器,但緊張處令人透不過氣來
,全靠主角賴唐諾出奇好頭腦的推理能力,層層分析。而且這個系列不像某些懸疑小說,線索
很多,疑犯很多,讀者早已知道最不可能的人才是壞人,以致看到最後一章時,反而沒有興趣
去看他長篇的解釋了。
  美國書評家說:「賈德諾所創造的妙探奇案系列,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好的偵探小說。單就
一件事就十分難得––柯白莎和賴唐諾真是絕配!」
  他們絕不是俊男美女配:
  柯白莎:女,六十餘歲,一百六十五磅,依賴唐諾形容她像一捆用來做籬笆,帶刺的鐵絲
網。
  賴唐諾:不像想像中私家偵探體型,柯白莎說他掉在水裡撈起來,連衣服帶水不到一百三
十磅。洛杉磯總局兇殺組宓警官叫他小不點。柯白莎叫法不同,她常說:「這小雜種沒有別的
,他可真有頭腦。」
  他們絕不是紳士淑女配:
  柯白莎一點沒有淑女樣,她不講究衣著,講究舒服。她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行我素,她
不在乎體重,不能不吃。她說話的時候離開淑女更遠,奇怪的詞彙層出不窮,會令淑女嚇一跳
。她經常的口頭禪是:「他奶奶的。」
  賴唐諾是法學院畢業不務正業的私家偵探。靠法律常識精通,老在法律邊緣薄冰上溜來溜
去。溜得合伙人怕怕,警察恨恨。他的優點是從不說謊,對當事人永遠忠心。
  他們也不是志同道合的配合,白莎一直對唐諾恨牙牙的。
  他們很多地方看法是完全相反的,例如對經濟金錢的看法,對女人––尤其美女的看法,
對女秘書的看法––。
  但是他們還是絕配!
  賈氏「妙探奇案系列」,為筆者在美多年收集,已集全三十冊,並窮三年時間全部譯出,
希望喜歡推理小說的讀者真能過癮。
  一九九二年三月於台北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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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49:09

【第一章】

  推門走進辦公室,我站在門旁,帽子抓在手上。
  有六個男人先我一步在辦公室裡,徵聘廣告要求的年齡是廿五到卅歲,有人明顯是須要說
點謊了,無論從那一方面看都可以說明我們這一群人混得不怎麼好。
  一個頭髮像稻草色的金髮秘書坐在打字桌後敲打著字鍵。她仔細看了我一下,用的是賭梭
哈時的撲克面孔。
  「有什麼事?」她問。
  「我想見柯先生。」
  「為什麼?」
  我斜著頭彎向六個人坐的方向做了一個姿態,那六個人看著我多少有一點敵視的樣子。「
我是來應徵的。」我說。
  「坐著等。」她說。
  「好像––」我環視著:「沒有坐的地方了。」
  「等一下就有了。你可以站著等,也可以等一下再來。」
  「我站一回,沒關係。」
  她轉回自己的工作。一下嗡聲,她拿起電話,凝聽一陣後說:「是!」有所期待地注視著
通內間的門,門上有金字漆著「柯氏,辦公室」。門打開,出來一個男人,有點像急著呼吸外
面新鮮空氣似的快步走出,直衝走廊。金髮的開口:「王先生,你請進。」
  王先生寬肩蜂腰,拉一拉西裝背心下沿,扶整一下領帶,擠出一點笑容,開門進入內間辦
公室。
  金髮的問我:「你什麼名字?」
  「賴,賴唐諾。」
  「藍?藍顏色的藍?」她問。
  「賴。」我說。
  她記下我的姓名,而後用她的碧睛看著我。右手不斷用她的速記手法在我的名字下做著記
號,我知道她在把我的外表分類。
  「就這樣?」我等她從頭到腳觀察完畢,停筆後問。
  「嗯!坐在那邊等。」
  我坐下等。王先生在內間不久,兩分鐘後出來。再進去的一位更為快速,像彈出來的樣子
。第三位進去十分鐘,出來時有點迷糊的感覺。這時又來了三個應徵的人,金髮的登記姓名,
做好記號,讓他們就坐,拿起電話一本正經地說:「還有不少。」凝聽了好一陣,掛回話機。
  在下一位出來後,金髮走進內間,停留了五分鐘,再出來時,向我點了一下頭,「賴先生
,請你先進去。」她說。
  比我先來的人疑問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他們沒有說話。很明顯的她不在乎他們看她時的
表情,我更不在乎。
  內間相當大,有不少檔案櫃,兩隻舒適的椅子,一張小桌和一張辦公桌,辦公桌很大。
  我拿出最友善的笑容說:「柯先生,我––」立即煞車,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不是先生。
  她,不到六十歲的年齡,灰髮,亮亮的灰色眼珠,祖母樣子的表情,兩百磅以上的體重。
她說:「請坐,賴先生,不!不是那隻椅子,坐這邊來,我可以看著你。對!這樣很好。要聽
我話,千萬不可以騙我。」
  她擺動著座下的迴轉椅看著我,好像我是他喜愛的外孫,回來向她要糖果似的。「你住在
什麼地方?」她問。
  「我沒有永久通訊地址,」我說:「目前我在西谷區租了一間宿舍。」
  「有什麼學經歷?」
  「沒有什麼現在有用的學經歷。」我回答:「我受過藝術、文學、人文的教育,都不太能
換鈔票。事實上,沒有鈔票也沒有人能搞藝術、文學和人生哲學。」
  「幾歲啦?」
  「二十八。」
  「父親,母親都在嗎?」
  「沒有。」
  她說:「你像一隻小蝦子,我看你不到一百廿磅吧?」
  「一百二十七。」
  「你會打架嗎?」
  「不會––有時候打架,我多半被人打。」
  「這是一個男人的工作。」
  「我是一個男人呀!」我生氣地回答。
  「可惜你太瘦小了,別人會把你推來推去。」
  「當我在大學裡,」我說:「有不少人試過,最後就叫他們不敢再試,我不喜歡別人逗我
,整人有很多種方法,打架不過其中之一,我有我自己的方法,而且很靈光。」
  「徵聘廣告你有沒有仔細看過?」
  「我認為看清楚了。」
  「你自認合乎要求嗎?」
  「我沒有什麼牽累,」我說:「我自認有勇氣,膽子不小,自發性很大,應該是有智慧的
。假如沒有這些優點的話,以往的教育不是白花錢了嗎?」
  「什麼人花錢給你受教育?」
  「我父親。」
  「他什麼時候過世的?」
  「兩年前。」
  「這兩年你在做什麼?」
  「零星工作。」
  她沒有什麼臉色的改變,很平穩,含有笑意地對我說:「你是一個天大的說謊者。」
  我用手掌把座椅後推,說道:「你是個女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是個男人,不必受你
這種氣。」
  我開始向門邊走。
  「等一下,」她說:「你有機會得到這個工作。」
  「我不要這種工作。」
  「不要固執,回到這邊來,看著我,你在騙我對不對?」
  還有什麼差別,反正這個工作是吹了。我轉過身來面對著她。「是的,」我說:「我是在
騙你,騙人已經成為習慣了,不騙也是白不騙。」
  「坐過牢嗎?」
  「沒有。」
  「回來,坐下來。」
  我又回頭坐下來,我口袋裡只有一角錢,昨天中午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職業介紹所無
法給我任何協助,最後只好來試試這個看起來有點怪怪的徵聘廣告,這是我最後一步棋了。
  「現在,告訴我真正的實況。」她說。
  「我二十九歲,父母都過世了,我受過大學教育,我有很高的智力。我願意做任何工作,
我需要錢,假如你給我工作,我一定盡力效忠。」
  「還有呢?」
  「沒有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笑笑。
  「這樣看來,你並不姓賴。」
  「我已經把所有實況都告訴你了。」我說:「你真再要聽,我可以說個沒完,這可是我的
專門。」
  「看得出來你有這個本領。」她說:「你就告訴我你在大學裡到底是唸什麼的?」
  「這有關係嗎?」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關係,」她說:「不過你說『大學』的時候我認為你在吹牛,我看你
連大學的邊也沒有摸過。」
  「我進過大學。」
  「那就是沒有畢業。」
  「我畢業了。」
  她用下唇頂起了上唇。「你對人體解剖知道多少?」
  「不多。」
  「你在大學學什麼?」
  「想聽我亂蓋?」
  「不必,」她說:「至少現在不––也可以,我倒想聽你怎麼蓋。我們這種工作有時須要
蓋,而且要蓋得好,我不太喜歡你一進來那種說謊的樣子。」
  「好,現在開始我告訴你真話。」我正經地指出。
  「不必,你還是編一些謊話好。」
  「編那一方面的?」
  「隨便,」她說:「只要蓋得令人相信,編起來,綴起來,你在大學裡研究什麼?」
  「微生物戀愛生活。」我說:「目前為止,所有科學家把微生物看作實驗對象。從沒有一
個科學家站在微生物的立場考慮微生物的需要。當我研究微生物的戀愛生活,你可以想像就是
你自己的戀愛生活––」
  「我從來沒有過戀愛生活。」她打斷我的話題。
  「––完全一樣,」我順口的連下去,只當她沒有插口:「給這些微生物合宜的溫度、濕
度,充分的營養,他們就很有浪漫氣息,事實上,他們––」
  她伸出肥肥的手掌,好像要把我的話推回到我的嘴裡:「夠了夠了,蓋得不錯,因為反正
沒有人關心這個問題。告訴我,你到底對微生物有沒有一點點了解?」
  「一點也沒有。」我告訴他。
  她的眼睛靈活發亮:「你在大學裡怎麼對付這些欺侮你的人?」
  「假如你要的是實況,我們最好不要談這個題目。」
  「我是要知道實況,我也想多知道你一點。」
  「我用智取,我也非常難纏,」我說:「每個人都要自己保護自己,有弱點自有別的方法
可以用來彌補。有人欺負我,我絕不會甘休,即使用暗箭一樣可以傷人,我一定要使傷害我的
人後悔他不應該起鏖,而且使別人也不再敢試,我總有方法,別人也知道我不好纏。現在,我
的時間也很寶貴,假如你覺得玩夠了,我要走了。我實在不喜歡別人取笑我,有一天你會笑不
出來,我會想一個辦法整整你的。」
  她嘆了一口氣,不是一個胖女人疲乏帶喘的嘆氣,而是解除胸中重負那種嘆息。她拿起桌
上的話機說:「愛茜,我錄用了賴唐諾,把其他應徵的都打發走,門口掛個牌子,應徵已經有
人,今天已見到夠多的落魄人物。」
  她把話機拋回機座上,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些文件開始閱讀。過不了多久我聽到外間椅
子和人聲,知道其他人都已失望離去。
  我靜靜地坐著。有點疑問,但等著。
  「身邊有錢嗎?」女人突然問道。
  「不多,還可以支持一段時間。」我告訴她。
  她從雙光眼鏡的上段看著我:「嫩!說謊也說不像,比微生物還差點勁。這件爛襯衫,你
應該花幾塊錢再買件新的。把這條領帶丟掉。花五毛錢買條新的,把鞋子擦亮,去理個髮,我
想你的襪子一定漏洞了。你肚子還餓著吧?」
  「我還可以。」我說。
  「老天,不要對我逞強。拿個鏡子照照,你雙頰下陷、眼睛下面有黑圈,一個星期沒吃飯
的樣子,出去好好的吃一頓早餐,就用兩毛錢的早餐。你還需要一套衣服,今天當然來不及了
。現在開始你已經為我工作了,千萬不要誤解你可以用我的時間去做私務買東西。你下班之後
可以去買衣服––那是下午五點鐘,我會預支你一點薪水,千萬不要再想出什麼老千。拿去,
這是二十塊錢。」
  我取了錢。
  「去吃早餐辦事,」她說:「準九點鐘回來報到,走吧!」
  當我到達門口,她提高了音量:「唐諾,不要亂花錢,早餐上限兩毛五分錢。」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49:15

【第二章】

  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金髮秘書正在猛敲打字機鍵,辦公室通走道門上漆的是「柯氏私家
偵探社」。
  「哈囉。」我說。
  她點點頭。
  「她是––小姐,還是太太?」我指著內間問。
  「太太。」她回答。
  「在裡面嗎?」
  「不在。」
  「我應該怎麼稱呼你?」我問。
  「卜小姐。」
  「幸會,卜小姐,」我說:「我是賴唐諾,柯太太給了我報紙廣告徵用的這個職位。」
  她自管她的打字。
  「既然我要在這裡工作,」我繼續我的話題:「今後我們見面時機尚多。假使你不歡迎我
,我就不喜歡你,這可是你自找的。」
  她停下打字以便翻過速記本的另一頁,看了我一眼說。「可以。」繼續敲著打字機。
  我走過一邊坐下來。
  「除了等候,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嗎?」過不久我又問。
  她搖搖頭。
  「柯太太要我準九點鐘回來。」
  「你這不回來了嗎?」左手推著打字圓筒。
  我從口袋拿出一包香煙,我已經斷糧一周,不是想斷絕煙糧,是不得不爾。
  辦公室外門打開,柯太太橫著擠進室來,跟在後面是一位瘦高,棕色頭髮的美女。
  我仔細對我的新老板重新估計一下,知道我第一眼至少低估了二十磅她的體重,何況明顯
的她對較緊身的衣服絕不考慮。她在寬大的衣服中搖抖著,好像果凍突然落在盤子上一樣。不
過她並不虛弱,也不做作,走路平穩,有定速。假如不看她的腿,就有點像流水過河似的。
  我看看跟在她後面的女郎,女郎也看看我。
  女郎的膝部直直的,腿修長的,走起路來有點膽怯的樣子,所以把全部心情和體重放在腳
尖的部位。我看得出如果我大叫一聲。一定會嚇得她兩步跳出辦公室的門。她有深棕色眼珠,
健康的日曬色臉色,也許是粉的化妝色,專為美好身段剪裁的衣服正適合她曲線,值得一看再
看。
  卜愛茜自管她的打字工作,一刻也沒有停。
  柯太太打開她私人辦公室的門,說道:「請進,請進,赫小姐。」而後看著我,用相同的
聲調說:「等著,五分鐘之後,我有事找你。」
  門被關上。
  我儘可能使自己舒服輕鬆地等著。
  過了一陣,愛茜桌上的話機發出嗡聲。她停下打字,拿起話機接受指示說:「好的。」放
下話機,向我點一下頭說:「她要你進去。」在我離開椅子之前,打字機的聲音早已繼續響起。
  我開門第二次走進這間私人辦公室,柯太太的身體塞飽了她的迴轉辦公椅,上半身向前,
雙肘靠在辦公桌上,正在說:「––不,親愛的,我不在乎你說多少謊,早晚我們反正找得出
真相的。時間越久,你付的錢也越多––喔,這位是賴唐諾。賴先生,這是赫小姐。賴先生跟
我工作沒多久,但是他有經驗,他會辦理你的案子,會辦得很好。」
  我向女郎一鞠躬。她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好像有些要求不易開口。
  柯太太完全不緊張,雙肘仍依靠在桌上,這種不動的姿態使她看來更為肥胖。瘦人往往不
停動作以減輕情緒壓力。柯太太這種胖人坐下來就是安停,像一座白頭的山有不肯動的架勢。
  「坐著談,唐諾。」她說。
  我坐下來,以一個專家立場來觀察赫小姐––美腿,聳鼻,尖下巴。平而美的前額蓋著大
鬈的棕髮。她內心完全被某項先入的事所牽引,對目前的環境稍有失去注意力。
  柯太太對我說:「你看了報紙嗎?唐諾。」
  我點點頭。
  「你看到韓莫根的消息嗎?」
  「一點點,」我說,一面仍注視著赫小姐的吸引力。「他––大陪審團正在找他?牽涉到
吃角子老虎醜聞案的主角是嗎?」
  「不算什麼醜聞。」柯太太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城裡多的是不合法的吃角子老虎機器,
這邊那邊到處都有,當然警察要有好處才不被取締,法庭沒有證據找警方麻煩,他們通知他出
來做證人,他沒有出庭。法院在找他,要拘提他作證。就為這些小事。假使他出證,總有幾個
警官會倒楣,他維持找不到,就什麼事都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要以醜聞來談他,在我看
來這是件平常,普通的事件。」
  「我是重述報上的標題。」我說。
  「不要相信報紙,唐諾,這是很壞的習慣。」
  「韓莫根怎麼樣?」我問,一面看到赫小姐還沉著於自己的思路中。
  「韓莫根有一位太太,」柯太太說:「她的名字叫––叫––」她轉向赫小姐,「親愛的
,把文件給我。」她必須說第二次才突然拉回赫小姐的注意力。赫小姐打開皮包,拿出幾張經
折疊公文樣的文件遞過桌來。柯太太拿起文件平靜地接連自己打斷的話題:「叫做仙蒂。韓仙
蒂早想與韓莫根離婚。這次事件發生對仙蒂更為有利。因為韓莫根不可能公開出庭辯護。唯一
的困難是不知他躲在那裡,開庭傳票無法送達。」
  「從法院的立場看來,他是個逃犯囉?」
  「法院倒不一定算他逃犯,」柯太太說:「不過他在逃避什麼倒是一定的,好幾方面的人
都在找他。」
  「我可以做什麼?」我問。
  「想辦法找到他。」她把文件推過桌面移向我。
  我拿起文件,其中有韓仙蒂控訴韓莫根申請離婚開庭傳票正本,給韓莫根的副本,申請離
婚訴訟狀和條件。
  柯太太說:「送達出庭傳票不一定經由法院公職人員。任何美國公民,廿一歲以上,只要
與訴訟雙方皆無利害關係都可送達。你找到他,給他看一下正本,把副本和那些文件給他,回
頭自己寫一份送達證誓書就完成手續。」
  「我又憑什麼找得到他?」我問。
  赫小姐突然回答:「這,我可以幫忙。」
  「當真我找到了他,」我問柯太太:「他會不會拒絕––」
  赫小姐很快的打斷:「他不會甘心願意的,我擔心動起粗來賴先生會吃虧,韓莫根他––」
  柯太太冷冷的搶著接下去:「這點不成問題,讓唐諾去傷腦筋好了,我們總不能一天到晚
把他牽在裙子邊上保護他。」
  我已料到早晚終將被柯太太解僱。我也就不太在乎。「我只是在收集必要的資料。」我說。
  「你所需要的資料都已告訴你了。」
  「我看不見得,」我告訴她:「再說這些資料的來源我也不太滿意。」
  她根本沒有當我也在場,打開桌上的煙盒子說道:「要不要來支煙?赫小姐––你叫什麼
名字?親愛的,我不太記人家的名字。」
  「艾瑪––」
  「來支煙如何?艾瑪。」
  「不要,謝謝,現在不要。」
  柯太太自己點了一支說道:「正如我已經說過,唐諾,你去找到韓先生,你送達傳票。艾
瑪會幫助找到他––囉!你可能想知道艾瑪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她是韓太太的朋友––到底
是朋友還是親戚,親愛的?」
  「不是親戚,只是朋友。」赫艾瑪說:「仙蒂在結婚之前和我分租同一住處。」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柯太太問。
  「兩年前。」
  「現在你住哪裡?」
  「和仙蒂住一起,她有個公寓有兩間臥房,我住她那裡,她的哥哥要從東岸來,事實上今
天來,韓莫根開溜後我才來洛杉磯陪她。」
  「你當然見過韓莫根?」柯太太問。
  「不!」赫艾瑪說:「我沒見過他。我根本不贊成找私家偵探,有關莫根的一切都是仙蒂
告訴我的。對於這些事情我們可以不必討論。反正由我來幫你找人,你們送達傳票。」
  「可以,」柯太太說。「反正這些事與我們要辦的案子無關。對本社說來,我們派人送達
傳票,就結案收費。」
  我看到艾瑪眼光中亮出交涉成功的笑意。
  「我講話很直,請不要介意。」柯太太說道:「我穿衣服也要寬大舒服,說話也喜歡沒拘
束,所以我會胖。其實我柯白莎也有過十年只吃青菜、脫脂奶、黑麵包。我也用束腰,注意曲
線。花一半的時間站在磅秤上看體重。為什麼呢?是為了找個丈夫。」
  「找到了丈夫嗎?」艾瑪很有興趣地問。
  「有。」
  赫小姐客氣地保持靜默,柯太太發現她可能的想法說:「完全不是你想像中的結果––老
天!這不是討論我私生活的時間和地點。」
  「非常抱歉。」赫小姐說:「我完全無意打探你的私生活。只因你提起了,我就十分好奇
。我自己也有自己的困擾,一家不知一家事,我也管不了別人的私事。我覺得一個女人下定決
心維持一個美好的婚姻,一定可以製造一個美好的家庭。她丈夫哪裡也不想去,只喜歡留在家
裡,兩個人––」
  「可是女人為什麼要為任何一個男人犧牲那麼多?」柯太太用並不激動的語氣打斷她的話
:「世界是屬於男人的嗎?」
  「不過女人生來就應該這樣做的,」艾瑪說:「這完全是生物界的現象呀!」
  「假如你對生物有興趣,」柯白莎從眼鏡上面望向她:「你真該和唐諾多聊聊,他對微生
物求愛天性知道得一清二楚。」
  「人不是微生物。」艾瑪說。
  柯白莎嘆噓,她胸腹的脂肪再度有果凍的動態,她說:「我的婚姻對我一生影響最大,終
有一天唐諾會聽到一點我怎麼對付我的先生,可能我自己會告訴他整個故事。不過我會在下班
的時候告訴他,除非用親愛的––你的時間。可是千萬不要以為你對男人下跪,給他擦鞋就可
以收到他的心。有這麼一天,另外一位小騷貨用她藍藍的大眼向你丈夫一瞟,你就發現你不該
洗衣服把手洗粗了,做家事做出繭來了––每個女人都以為自己先生不會這樣的,其實,所有
的丈夫都是一樣的。」
  「可是,柯太太––」
  「假如你想多知道一點,你可聽聽我的遭遇。你也聽聽!唐諾,對你將來有好處。」
  「對我不發生什麼關係,」我說:「我只想,你能夠––」
  「聽我的,」她說:「我是你老板,我講話不可以插嘴。」她轉向赫艾瑪又道:「對丈夫不
可以有空想,否則你終生吃虧。我丈夫就是一個常見例子,我節食,我也怕老,從餐桌對面看
他猛吃,又是大魚大肉,又是奶油水果,咖啡隨便加糖,他胖不胖無所謂。每次他拼命加餐的
時候,我肚子猛叫,手中總是慢慢撥弄幾片生菜消磨時間讓他吃飽。有這麼一次他說要到芝加
哥出差,我有點懷疑,請了一個私家偵探調查。他帶了他的秘書去亞特蘭大,星期一早上,我
們在早餐時,我得到電話調查報告。」
  赫艾瑪睜大了眼問道:「你就離婚了?」
  「離婚?免談!」柯白莎說:「我為什麼跟這龜兒子離婚?他是長期飯票,我們有了新協
定,他繼續供養我,我不斷的吃。他還和染成金髮的秘書交往。直到有一天她反過來敲詐他。
這當然損害了我的權益,我給了她真正的顏色看,她滾蛋的時候耳朵差一點給我扯了下來,我
就自己給我先生另外選了一個秘書––」
  艾瑪笑著說:「一定是一點也不像女人的囉?」
  「你想錯了,」柯太太說:「哪個時候我已相當發福,決定放鬆亨利一點,我選了一個認
識已有三年非常漂亮的女秘書給他,不過我有足夠的把柄知道她不敢敲詐亨利。我到現在不知
道他們倆個有沒有親密過。我知道亨利見不得女人,也知道這個女人愛好勾勾搭搭,但她是個
能幹的秘書,亨利也喜歡用她,亨利很高興,我也高興愛吃什麼吃多少都可以,因而皆大喜歡
,直到亨利死亡為止。」
  室內靜寂無聲。
  白莎眨著他圓圓顯得過小的眼睛,我不能確定這是一種姿態抑或眼角中有淚水。突然,她
轉回她的業務:「你要本社給你送達法院開庭傳票,我們就給你滿意的服務,還有別的要求嗎
?」
  「這就可以了。」赫艾瑪說。「當然還有經費多少的問題。」
  「這位韓太太有錢嗎?」
  「不是很有錢,不過––」
  「開一張一百五十元的支票,」柯太太不等她說完趕緊道:「支票抬頭柯白莎,我派人去
領,只要支票兌現,唐諾會幫你找到韓莫根,給你們送達傳票。假如一、兩天之內完成任務,
一百五十元還是照收。超過一個星期假如還找不到韓先生,每超過一天以廿元一天計算。不論
結果如何,一百五十元是絕不退款的。老實說,七天要是找不到也就不必再浪費錢,就是找不
到了。」
  「但是你們一定要找到他為止。」赫艾瑪說:「這是很重要的。」
  「聽著,親愛的,所有的警察都在找他,我不是說警察找不到我們也找不到,不過花費是
一定很高減不下來的。」
  「警察是在找他,不過沒有仙蒂幫忙,仙蒂能––」
  「仙蒂知道他在哪裡嗎?」
  「不知道,仙蒂的哥哥知道。」
  「仙蒂哥哥是什麼人?」
  「他姓湯、湯百利,他肯幫妹妹仙蒂忙,仙蒂現在在火車站接他從東岸來,他知道莫根女
朋友住哪裡,從他情婦那兒當然可以追蹤到他的蹤跡。」
  柯白莎說:「好!你準備好鈔票,我們就開始。」
  赫艾瑪一舉她的皮包道:「我現在付你現鈔。」
  「你怎麼會找上我的?」
  「仙蒂的律師說你注重效果,他說你接受其他偵探社有時不接的案件––離婚呀什麼的,
而且––」
  「是哪位律師?」柯白莎又打斷她的話:「我根本忘了看看他姓什麼,唐諾,給我這些文
件––噢!免了,唸給我聽是哪位律師。」
  我看文件最後,「薛考德。」我說:「辦公室:寶塔大廈。」
  「從來沒聽說過,」柯太太說:「不過他倒知道我,我什麼都接。離婚案、政治案、任何
大小案件,鈔票總是鈔票。」
  「他有位朋友,是你親自為他辦的案。」
  柯白莎說道。「親愛的你不要誤解,我不會替你去送達傳票,我也不會手裡拿了傳票大街
小巷亂跑,我聘雇別人做跑腿的工作,賴唐諾是我的腿。」
  電話鈴聲此時響起,她傾身向前同時說道:「希望有一天有人發明不打斷人說話的電話,
哈囉,哈囉,愛茜,什麼事?––好,我請她來接。」
  她把話機推到辦公桌角上說道:「你的電話,艾瑪,女人打來的,說是緊急事情找你。」
  赫艾瑪走到桌旁,拿起話機說道:「哈囉!」
  電話裡不斷的響出聲音,我看到艾瑪臉上緊張的表情,她說:「老天!」又注意聽了一會
兒,問道:「那你現在在哪裡––好,你馬上回家嗎?我也立即回家,家裡見,我可以立即回
來––是的,她已經指定一個助手辦這件案子,不,不是她自己辦,她自己不辦案,她也有困
難––」
  柯白莎說:「不必客氣,告訴她我太肥。」
  「她––她太肥了。」赫艾瑪說道:「噢!不是,是太胖了,肥胖的肥––對,對––不
,是個年輕的男人,好!我帶他回來,你希望幾點到,好,不要掛斷––」
  她一手拿著話機問我:「你能立即跟著我走嗎?我說柯太太會准你立即跟我走嗎?」
  這個問題是由柯太太回答的,她說:「可以,你愛怎麼差遣他都可以。親愛的,給他一個
項圈。拿條鏈子牽著他,在我看來,我已經把他租給你了,他是你的了。」
  「好!我帶他回來。」艾瑪對著電話說完,掛上話機。她看著白莎,說話聲音還因為電話
中獲知的事情而緊張著。
  「是仙蒂,」她說明:「她在車站接到他哥哥,回家路上發生車禍,他哥哥撞上擋風玻璃
,她從醫院急診室打電話,她說她哥哥知道莫根情婦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麼不太肯講,她說一
定要強迫他說出來。」
  柯白莎說:「可以,賴唐諾知道怎麼給他一點壓力,他很有辦法,你怎麼說,他怎麼辦,
只有一點你不要忘記,本案即使明天辦完,一百五十元是不退的。」
  「完全諒解,」赫小姐說:「那我現在付你現鈔。」
  艾瑪拿出一卷鈔票開始數錢,趁這個時間我就詳細閱讀這些文件。歸根結底這些文件都有
現成公式好套,大家都相差無幾。無非姓名、地址、結婚時地、要求離婚原因、財產計算及贍
養費請求等,本案沒有子女問題。
  我專注在離婚原因上,主因是虐待,據云韓先生用拳、用掌打她。有一次因為她行動慢了
一點被先生自汽車中推到人行道上,他罵過她「母狗」及「妓女」,使她經常受到精神肉體無
法忍受之痛苦。
  我抬頭看到白莎正在凝神看我,她兩隻眼睛之間的鼻根皺起,她在對我仔細研究。一百五
十元現鈔已經在她的前面。
  「請你數一數。」赫艾瑪說。
  「不必了。」白莎把錢用手掃進一隻抽屜,用電話指示卜愛茜:「等一下赫小姐出來的時
候,給她一張收到韓太太仙蒂一百五十元的收據。」
  她掛上電話對赫艾瑪說:「一切手續完成。」
  赫艾瑪站起來看著我,我跟著她離開辦公室,卜愛茜已把收據準備好,把收據正本自原冊
上撕下,交給赫小姐,自己又回到打字機的世界。
  當我們經走道走向電梯的時候,艾瑪看著我說:「讓我先對你說幾句話。」
  我點點頭。
  「我請你了解我,我想像得到你的感覺,尤其柯太太說把你出租給我,看起來把你當應召
男或者哈吧狗一樣。」
  「謝謝。」我說。
  「仙蒂告訴我醫生大概還要一個小時的觀察才能放她哥哥回家。」
  「你想用這一個小時與我談談。」我問。
  「正是這個意思。」
  電梯在這層停下,她問:「午餐會不會早了一點?」
  我想到那二毛五分的早餐,跟她走進電梯。
  「也許有館子開門了。」我說。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49:19

【第三章】

  我們坐在側街一家德國女人開的小而幽靜餐廳裡,我是第一次來。艾瑪最近五六個月經常
光顧這裡,菜色做得非常好。
  「告訴我,你在那裡工作多久了?」艾瑪問我。
  「你問在偵探社?」
  「是呀!當然。」
  我說:「大概三個小時。」
  「看得出來,想你一定失業很久了。」
  「沒錯。」
  「像你這樣斯文的人怎麼想到做––我的意思是你有什麼特別經驗––嗯––或者我不應
該問這個問題。」
  「你是不該問,」我說。
  她靜坐了一會兒,又說:「我要給你一點錢,讓你可以去付帳,以後我們一起吃飯也照這
種方法辦,在你的立場看,我去付錢不太好看,作為一個男人也許你還要反對––」
  「不要為我擔憂,」我還是帶著笑容:「我所有的自尊心早已離我遠去,剛才你已經親自
見到過。」
  「你不可以這樣自暴自棄。」她反對我的說法,眼中充滿了她也傷心的成分。
  我說:「你有沒有一個人走在街上,肚子餓得要命,不敢向別人求助,每個你以前認識的
人都不敢沾你,怕你占他們便宜。」
  「沒有,」她說:「我沒有這種經歷。」
  「試一次,」我告訴她:「就和自尊心再見了。」
  「我覺得你不應該自認打敗了。」
  「沒有。一點也沒有。」我很禮貌地回答。
  「我不贊成你帶諷刺的語氣。賴––我以後不稱你先生,我叫你唐諾,你可以叫我艾瑪,
我們兩個人要合作辦事,我建議應該取消太過禮貌的客套。」
  「再告訴我一點我們兩個要合作辦的事。」我請求。
  她的眼中有一陣詭異的表情,有點無助,甚而有點懼怕。
  「唐諾,請告訴我,你從未有過一點做偵探的經驗,是不是?」
  我把最後一滴壺裡的咖啡倒進杯裡說道:「今天的天氣真是好。」
  「我就知道我料得沒錯。」
  「什麼料得沒錯。」
  她笑著:「今天天氣真好呀!」
  「我們扯平。」我說。
  「唐諾,我真的不想傷害你的感受。」
  「不會,我的感受傷害不了的。」
  她湊過桌面說:「唐諾,我希望你能幫助我。」
  「柯太太告訴過你,」我說:「給我裝個項圈,用條鏈子。」
  「唐諾,請不要這樣子,我知道你不高興,不要報復在我身上。」
  「不會,不會,我只是提醒你,這是一種商業協定。」
  「我希望商業外也有私人的成分,你是受僱來給莫根送達傳票的,這案子裡還有許多枝節
你應該了解,我也有的地方要你幫我一點忙。」
  「講呀,」我說:「現在就是聽你的。」
  她說:「吃角子老虎事件已把莫根完全陷住了,是個老故事。玩法、賄賂、貪污和腐敗,
吃角子老虎的利潤很大,本州又是嚴禁的,莫根是黑社會組織用來專門應酬警方的。」
  「除此之外有沒有什麼特別的麻煩呢?」我問。
  「我也弄不清楚,」她說:「這是我第一次管這種閒事,我有點怕,仙蒂改變得太多了。」
  「跟什麼時候比,她改變太多了。」
  「與兩年之前的她比較。」
  「換句話說與她婚前相比改變得太多了。」
  「是的。」
  「她結婚前你見過莫根嗎?」
  「沒有,至今我都沒有見過他,他不歡迎。」
  「為什麼?」
  「我想仙蒂常利用我做擋箭牌,他們結婚後仙蒂常給我寫長信,仙蒂是在渡假的時候,遇
見嫁給他的。她省了三年積點錢去夏威夷渡假,在船上遇見韓莫根,在火奴魯魯結婚,她打電
報辭去了她的舊職。」
  「她利用你做什麼擋箭牌呢?」
  「各種各樣的事。」她回答。
  「舉幾個例聽聽,她又有什麼不對的行為要掩護呢?」
  「以男人看來莫根是老式的,非常妒忌的,他常指仙蒂有展視狂。」
  「她是不是很浪漫呢?」
  「當然不是,仙蒂很天真、新潮,對自己胴體也不古老派的故意掩飾。」
  「結婚之前韓莫根應該知道呀。」
  她笑著道:「男人喜歡女人只對他一個人新潮,對別的男人也新潮就產生了麻煩。」
  「仙蒂責怪是你的錯?」我問道。
  「不是仙蒂,我想莫根責怪於我,他認為有人給她壞的影響。我曾與她同房居住,所以莫
根認為要由我負責。」
  「據你看仙蒂什麼地方改變最明顯呢?」
  「我也說不上來,她心腸變硬了一點,很警覺,很計較,有一種『講的與想的』不一樣的
感覺。」
  「你什麼時候注意到這種改變?」
  「重逢第一天我就發現了。一星期之前,當這件事發生後她寫信給我,邀我來與她共處一
段時間。」
  「你有自己的工作?」我問。
  「現在沒有了,連回頭也不行了,我放棄工作來陪她一段時間。」
  「你認為這樣做,值得嗎?」
  「仙蒂說在這裡也可以找到工作。」
  「以前你在哪裡工作?」
  「堪薩斯城。」
  「堪城也是你遇見仙蒂,與她共住一室的地方嗎?」
  「不是,仙蒂與我共室是在鹽湖城,她在夏威夷和韓莫根結婚後並沒有回來拿她的東西,
我託運她行李到堪城他們的住處,過不多久莫根離開堪城到這裡洛杉磯來,我又正好在堪城找
到了一個新工作,我去堪城時莫根可能已經離開了,我與仙蒂脫線了一段時間,莫根那種人東
跑西跑,每到一個地方不久就不能不離開,你知道,各方都變得很燙手,像這裡一樣,不過這
次是最壞的一次而已。」
  大塊頭的德國女人過來問我們還要不要加些咖啡,艾瑪不要,我說還要些,她拿走我的壺
去加咖啡,我說:「看來你想告訴我一些事情,你為什麼不講呢?」
  「我一直對仙蒂非常友好,」艾瑪說:「熱度至今未減,結婚使仙蒂改變太多,這就是她
和莫根的婚姻生活!」她神經兮兮地笑著說:「你別說我傻,莫根把仙蒂的一切作為怪罪於我
,我要說仙蒂的改變皆因莫根而起,我––」
  「拜託!」我說:「只要實情,仙蒂有什麼改變,她有沒有什麼外遇?」
  「即使有也不是她的錯,」艾瑪熱心地批評:「莫根對她並不真心,結婚不到幾個月仙蒂
發現他養著一個情婦,現在還沒斷。」
  「同一個女人?」我問。
  「不是,他連對情婦也不能專情。」
  「依照你自己早上的理論,」我說:「也可能是仙蒂不會理家,她不會––」
  「唐諾!」她中止我的話:「不要這樣講。」
  德國女人帶來我的咖啡,我說:「好,我不要這樣講,不過你知道她男朋友一大堆。」
  「有的也不是她去找的,莫根也塞了不少給她。」她說:「他有很多賭徒朋友。政治性朋
友。帶到家中招待。他不斷要仙蒂不要那樣古板,用點性感,要讓這些朋友盡興,他們如何如
何重要,這種時候他又希望仙蒂是派對女郎。」
  「當然,」我說:「她是你的好友,你不會說她壞話。我們不爭這一點,說點其他的。」
  「什麼其他的?」
  「其他那些使你擔心的事。」
  「我想她藏有一點莫根的錢。」
  「藏在那裡?」
  「這些本來是賄款,可能用她的名義租有保險箱,或用她的假名租有保險箱,莫根把錢交
給她由她存起來。賄款沒有都付出去等於黑吃黑,現在仙蒂不願意還給莫根。」
  「噢!」我說:「她也來一個黑吃黑。」
  「能怪仙蒂嗎?」她說:「他是活該。」
  「我不知道,」我說:「至少現在還難講。」
  「我告訴你是因為我有點怕。」
  「怕什麼?」
  「各方面都可能出事。」
  「韓莫根?」
  「嗯。」
  「仙蒂怕不怕他?」
  「仙蒂不怕他,這使我非常奇怪,仙蒂本來應該怕死他才合理。」
  「你看過離婚條件嗎?」
  「有。」
  「有沒有看到現有的一切她都要囊括,保險費要提現;房地產要即售;贍養費、律師費要
先收暫付款,另加共同財產之均分及每月贍養費的討論等等。」
  「這些都是律師放進去的,律師都一樣。」
  「仙蒂這樣告訴你的?」
  「是的。」
  「你要我做什麼?」
  「你對仙蒂的看法是對的,她敢作敢為,要什麼就非達到目的不休。」她說:「有這麼一
次一個男朋友不肯回家,仙蒂拿高爾夫球棒揍他,要不是我在邊上,真要出事,其實這還不能
算朋友,只是認識而已。」
  「講下去。」我鼓勵她。
  「我覺得仙蒂有什麼內幕計謀沒有告訴我,她要占莫根的便宜,這也許很危險,我希望你
看穿這些,讓仙蒂不吃虧,可是不能過火。」
  「就為了這些?」我問。
  「是的。」
  「你自己怎麼樣?你自己有什麼需求呢?」
  她仔細地凝視我一會兒,慢慢地搖頭說:「沒有。」
  我喝完我的咖啡說道:「隨便你,你並沒有把我當真正朋友看待,假如我有好幾年偵探經
歷的話,你可能吐露出你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你顯然對我沒有信心。」
  她想說什麼,又改變想法,保持靜默。
  「隨你,去結你的帳。」我又說:「我們去看她的哥哥,看她哥哥說些什麼。」
  「我告訴你的,你不會對別人講吧?」
  「你沒有告訴我什麼呀,你說她哥哥叫什麼來著?」
  「名字叫湯百利,但仙蒂總叫他阿利。」
  我對德國女人做了一個結帳的表情,對赫艾瑪說:「我們去看阿利。」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49:26

【第四章】

  假如赫艾瑪有這公寓的鑰匙,她顯然沒有利用它。她站在屋門前用戴了手套的右手食指按
著門鈴。應聲開門,站著看我們的年輕女郎廿餘不到卅歲,穿著充份強調其曲線的衣服,黑髮
,大而有表情的黑眼,高顴骨,大紅大紅的厚唇,她的視線飄過艾瑪注視著我,好像我是她們
新買回來的一匹馬。
  赫艾瑪說:「仙蒂,這是賴唐諾,他替柯氏偵探社工作,他要為我們找到韓莫根送達傳票
。車禍怎麼樣?嚴重嗎?」
  韓仙蒂不太相信地看著我說:「你不太像個偵探。」同時向我伸出手來,她伸手的樣子有
點特別,有點整個人送過來似的。
  我用手指握住她送過來的手說:「我盡量不使自己突出。」
  「賴先生,我真高興你來了,」笑聲緊張勉強,她說:「最好能快點找到莫根,你當然知
道原因––請進。」
  我讓開,使艾瑪可以先進屋子,客廳很大,長窗有厚簾掛著,天花板間接的燈光不明亮,
腳下有地毯,便椅分布的地方香煙及煙灰缸都很現成,是一間有人情味的房間。
  韓仙蒂說:「豪啟在這裡,我幸好遇到他––艾瑪,你沒見過豪啟吧?」
  「豪啟?」艾瑪疑問地問著。
  「何豪啟,你知道的呀,何醫生,我結婚的時候他才畢業,他現在在醫院服務,不可以開
業出診,當然處理阿利沒關係,都是一家人。」
  從艾瑪的笑容,我知道艾瑪從來也沒有聽到過什麼何豪啟,想像中得知仙蒂隨時可以介紹
新的暱友,像變戲法一樣。
  「請隨便坐,」韓仙蒂對我說:「我去看看阿利能不能講話,真是亂糟糟!對方車子轉彎
也不減速,直衝過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阿利硬說對方是故意的,要不然怎麼可以逃走,我好
在有方向盤在前,可憐阿利一臉衝向擋風玻璃,醫生說他鼻骨斷了。艾瑪,我給你電話的時候
,他們還不知道他鼻骨斷了。––賴先生,請坐,隨便找張椅子,選舒服一點的,自己找煙抽
,對不起,我跟艾瑪失陪一下。」
  我選了張靠椅,把雙腿放在矮凳上,點了支煙試著用煙圈打天花板。白莎賺她的廿元一天
,我反正肚子不餓。
  從那間臥室中,傳出各種聲音,先是男人低低不清的話聲,膠布撕裂的聲音,仙蒂快速低
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偶而艾瑪插一個問句。過了一會,韓仙蒂出來對我說:「我請你跟我哥
哥談談。」
  我弄熄了煙頭,跟她走進臥室,一個三角臉型的年輕人,前額和眼部較寬,下頜尖一點,
繃帶膠布在他手中明顯是個內行。另外一個男人斜在床上斷續低聲咒罵,鼻子的部份只見到副
本,紗布和膠布。黑色長髮中分並垂向平額兩側,頭頂有兩寸直徑全禿,膠布自鼻部放射狀伸
展。兩眼有點藏在蜘蛛網後的感覺。
  從他臉上看不出他身體結構會那樣厚重,他的胃部突出。背心幾乎已扣不住,兩隻手瘦小
。十指細長,大概比他妹妹年長五歲或六歲。
  韓仙蒂說:「阿利,這個人要負責送傳票給莫根。」
  他看著我,膠布縫中透出貓樣的藍眼珠。
  「老天!」他說,過了一下又說:「叫什麼名字?」紗布繃帶後面的聲音好像在說:「開什
麼玩笑!」
  「賴唐諾。」我告訴他。
  「我要跟你談談。」他說。
  「這樣最好,」仙蒂表示:「阿利,時間最重要。莫根隨時可能溜到國外去的。」
  「他要出國一定先通知我。」阿利說:「怎麼樣?醫生都弄好了吧?」
  年輕的醫生把三角頭側向一側,好像畫家才完成一件藝術傑作似的。
  「目前可以了,」他說:「不可激動,突然升高血壓可能導致出血,三天都要服用緩瀉劑
,每四小時量次體溫,有熱度時要通知我。」
  「好!你們統統出去,」阿利說:「我要跟賴談談,快點仙蒂,艾瑪你也出去,去弄點酒
喝,出去。」
  他們像一群小雞一樣被趕出去,醫生也失去了他的病房優越感跟這些母雞一起通過房門,
不知什麼人帶上了房門,藍眼睛再度對著我。「你是律師事務所的?」他問。
  聲音有點像毛巾窩住了鼻子,我起初有點難於明瞭。
  「不是律師事務所,是私家偵探社。」
  「你和仙蒂很熟悉嗎?」眼神中充滿懷疑,這種懷疑當時我一點也不明白他的原因。
  「五分鐘以前我有生第一次見到她。」
  「你又對她了解多少?」
  「除了那赫小姐告訴我的之外什麼也不了解。」
  「那赫小姐告訴你什麼?」
  「不多。」
  「她是我妹妹,」阿利說:「我本該支持她,老天!她缺點太多才使這件事越來越糟,她
對她先生不公平,只要男人在身邊她就靠不住,至少要維持半打以上男朋友她才快樂安心,結
婚對她沒有束縛,我行我素。」
  「這時代的女性都差不多。」我輕鬆地說。
  「你好像太快幫著她辯護了––以你才認識她五分鐘來說。」
  我沒有回答。
  「我看你在騙我。」
  「我不太習慣騙任何人,」我說:「我也不喜歡鼻子已經折斷的人說我騙人。」
  他瞪著我,我看得出他面頰抽動,雙眼變窄問:「不占我便宜,是嗎?」
  「對,我不忍心揍鼻子已經流血的人。」
  「我就不懂什麼忍心不忍心,我就絕不猶豫。」
  我直視他的貓藍眼珠說:「不會,我知道你不會。」
  「鼻子破了就不敢主動作戰,這個時候打他最好,我才不會饒過這種機會,打死一個算一
個,看你小蝦一隻居然講起運動員精神,笑死人。」
  他等我發表意見,我就讓他失望。
  「仙蒂想要離婚,是不是?」等了一會,還是他先開口。
  「大概是吧。」我說。
  「要是莫根能發言的話,他也有很多的牢騷的,你有沒這樣想過。」
  「我只負責送達傳票,」我說:「他有什麼話可以出庭向庭上法官講。」
  「講什麼講!」阿利不耐煩地說:「他怎麼能自己去出庭?法院正要拘提他去做證,法官
要追根問底,仙蒂為什麼拼命趕時間,為什麼不用報紙公開傳達呢?」
  「公開傳達費時太久,」我說:「公開傳達也要不到贍養費。」
  「她還要贍養費?」他問,又快快加上一句:「好像你說過你不是律師。」
  「贍養費的事你可以問她或她的律師。」我說。「我是她請來送達傳票的。」
  「公文你都帶著?」
  「是。」
  「我來看看。」
  我把文件遞過去,他從床上撐起,說:「把手放在我背後推我一下––可以了,這樣很好
––放個枕頭––很好,你也許覺得我這個做哥哥不是好兄長,我們的家庭與眾不同,我也不
在乎你的想法。」
  「你們付我錢不是叫我來發表想法。」我說:「付我錢是叫我送達傳票,對我私人言來,
我也不在乎你的想法。」
  「不錯,你還算有立場,坐在那邊去暫時不要打擾我。」
  他拿起文件,一頁一頁看,一臉外行無法看透咬文嚼字法律文件表面和內涵的樣子,疑問
不斷顯現在臉上,過不多久,他遞回給我,他的雙眼變細有心事地說:「看來她要法院裁定銀
行保險箱內容全部歸她所有,對嗎?」
  「我只知道文件的內容。」我說:「你已經看過文件,你知道得不比我少。」
  「一板一眼,是嗎?」他問。
  「我的任務是送達傳票。」我說:「你妹妹心裡怎麼想法,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她呢?」
  「不急!我早晚會問她。」
  「你知道她丈夫在哪裡嗎?」我問。
  「我知道莫根的情婦,」他簡單地回答:「真是個好女人。」
  「韓太太原可以把她扯進離婚案的,」我指出說。「但是她沒有。」
  他笑,笑得不太自然,「你以為她不會?她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扯進來。」他說:「你不了
解她,看一眼沒有用。」
  他批評的是她妹妹,我不能表示意見。
  「你單獨與我妹妹一起十分鐘,她不向你調情才怪,屆時也不必太驚奇。」
  「我見多了。」
  「我不過預言而已,我們家庭與眾不同,我不管她,她過她自己的生活,我過我的,她自
私,貪心,過河拆橋,沒有禮教概念,不過她真可以吸引男人,她的一生就是拼命爭取她要的
東西––老天,我應該要講的還沒有講,叫她進來吧!」
  我在臥房門口說:「韓太太,你哥哥請你進來。」
  我又問阿利:「要我去外面?」
  「不,我要你在裡面。」
  我站到床旁,韓仙蒂進來,熱絡地說:「阿利,什麼事,好一點了嗎?醫生留了點鎮靜劑
,萬一你太激動––」
  「不必假關心。––」阿利說:「還不是有目的的,知妹莫若兄,我早已看透你了,你想
知道莫根情婦的名字,你要給莫根送達傳票,你想離婚,你想嫁給你最後一號情人,他是那一
位?那個年輕的輕浮醫生?我就看他不正經。」
  「阿利!不要這樣缺德。」仙蒂一面說一面看著我。「我看你精神太緊張了,你不太舒服
––」
  「去你的不舒服,」他搶著說:「跟你玩在一起的男人才不舒服。仙蒂,我給你攤牌,你
是我妹妹,我應該偏向你,正好莫根是我朋友,莫根現在落難,你也不必落井下石。」
  「什麼人落井下石?」她反問:「我已經對他很客氣了,當真的講起來––」
  「不會對你有什麼好處的。」阿利說:「想想看!莫根會怎麼說你,你看你自己,一身騷
氣,我的鼻子破了,你還拖你新交的男朋友––還是一堆新朋友當中的一個?來做他的實驗品
,那個『醫生』黃毛還沒有乾––」
  「閉嘴!阿利。」她說:「何豪啟是個有為的年輕人,莫根認識他,是我們兩個人的朋友
,我和他沒有特別關係。」
  他諷刺地笑道:「莫根認識他?你說何是兩個人的朋友?朋友個屁!他來看你,莫根在家
,他們兩個握手,他抽莫根的雪茄,這叫兩個人的朋友?他來的時候莫根不在家呢?你們怎麼
消遣?」
  「阿利,講我!講我!老講我!你又好在哪裡?」她說:「一臉你比我好的樣子,也讓我
來說說你看,你那一個––」
  阿利舉起兩隻手又快速收回兩次,阻止她地說:「注意你的嘴巴!注意你的嘴巴!我正想
講到主題。」
  「現在講,不然就不要講。」
  「我給你找到莫根的機會,」他說:「你可以送達你的傳票,你也可以快快的離婚,不過
我要看到莫根不能太吃虧。」
  「怎麼叫不吃虧?」
  「財產分割那一段太不像話,」他說:「你遇見他時,自食其力,兩袖空空,結婚之後你
也撈到了不少。房子付了足夠的房租,看著衣櫥裡那麼許多衣服,還有那輛車,最重要的還是
你身材沒變,穿上那些花俏的衣服,你還可以到歐洲玩玩,釣幾條大魚嘗嘗,你那財產分割完
全不合理。」
  「你給他看的文件吧?」她問我:「你把全文給他看了?」
  「沒錯。」我說:「是你叫我進來跟他談話的。」
  她很激動地說:「笨也沒有笨到這種––」她停下,轉回向哥哥:「我對所有男人都已經絕
望。」
  「哈!哈!哈!」他故意做作地叫著。
  仙蒂眼中冒火,但仍用平穩的聲音對她哥哥說:「你這種態度對我們都沒有好處,你看怎
麼才能兩不吃虧?」
  「我希望你找律師重新修改要求,我希望你們離婚就離婚,沒有什麼財務糾紛,你走你的
陽關道,莫根走莫根的獨木橋,這樣才公平。」
  「什麼財務糾紛?」
  「銀行保險箱的問題等等,你––」
  她責怪地向我說:「你該負責,你憑什麼給他看這些內容呢?」
  「是我強逼他的,」阿利說:「我絕不會做傻瓜的,有一天莫根會東山再起,莫根會找到
我,他也不是傻瓜當然會知道是我提供那女孩的消息使你找到他,記清楚!千萬不要以為莫根
是傻瓜。」
  「我已沒有時間請律師重新來過,」她說:「再說這是法院正式公事,修改很費時。」
  「你坐下來!」他說:「寫一張證詞,證明公文中雖有財產之分割,但實際上你只求離婚
,你不要財產,證明你的律師在開庭時會聲明不對財產分割也不要贍養費,房子住到房租到期
為止,衣物等已有者屬你,其他皆屬莫根。」
  「證詞要來有什麼用?」
  「莫根依此可以受到公平待遇。」
  她紅唇橫成一線,雙目怒視臥床上的哥哥。他也以雙目盯視她的雙目,不像有分毫退卻之
意,看得出不依他主意就不會合作。一、兩分鐘後仙蒂走到書桌旁粗魯地打開抽屜,抽出一本
信紙,開始書寫。
  阿利說:「不知這樣抽煙會有什麼味道,管他的,來一支試試。你有煙嗎?」最後一句當
然是問我的。
  我點點頭。
  「點上了給我放在嘴裡,」他說:「看我現在這個鼻子,煙屁股非燒到嘴唇不可。」
  我點了煙送到他唇前,他猛吸幾口:「味道好怪!」
  此後,他靜靜地吸煙,仙蒂在桌上書寫,煙抽到一大半她也寫完了,重閱一遍,交給她哥
哥。
  「這樣你滿意了嗎?」她問:「為了一個酒肉朋友,把自己親妹妹出賣。」
  他仔細讀了兩次說:「我想差不多了。」折起信紙東摸西摸,最後塞進了褲子後口袋,抬
頭對我說:「現在輪到你了,去做你的工作,莫根女朋友的名字叫侯雪莉,住在磐石公寓,你
去給她點顏色看,好好的給她點顏色嚇嚇她。指控她窩藏莫根,對她說你要拘捕她私留逃犯,
告訴她仙蒂已提出離婚,會扣留所有莫根的財產。仙蒂自己寫了證明不要告訴她。你可以偽裝
警官––不!你裝不像警官。反正這回事,要對她兇狠。」
  「之後又怎麼樣?」我說。
  「跟蹤她,她會帶你找到莫根。」
  「莫根不去她住的公寓?」
  「不去,莫根太聰明了,莫根和她保持聯,僅自己絕不會走進陷阱,他知道警方正在找他
。」
  我對仙蒂說:「有沒有你先生照得很好的照片?」
  「有。」她說。
  阿利說:「報上有他的照片。」
  「我知道,」我同意道:「報紙上的照片往往不夠好,我已經看過報上的照片。」
  「我有幾張自照的,也有一張照相館照的。」仙蒂說。
  「自己照的比較好。」
  「外邊請,唐諾。」她說。
  我向阿利點點頭。
  「祝你好運,賴。」他說,又伸展平臥到床上,嘴角要笑,被膠布牽制。「仙蒂,」他說
:「一切弄妥了之後,把鎮靜劑給我送來,最多再有半小時,鼻子可能會大痛特痛––真可惡
!開車也不會向前面看。」
  「向前面看!」她說:「一會兒前你不是說人家故意撞你的嗎?你少講幾句,沒有人會以
為你是啞巴。」
  「省省,」他說:「你一定要在生客前面表現湯氏兄妹的優點嗎?」
  她用手穿過我的手肘,一面拖向外間一面說:「雖然花時很多,到底還是講通了。」她用
另一隻手把房門關上。
  赫艾瑪用關切的眼神問:「弄到了嗎?」
  仙蒂輕鬆地點點頭:「他敢不說出來!」又輕輕地說:「現在輪到我整這個賤貨,保證不太
好玩。」
  她帶我一直通過客廳來到另一臥室:「這邊來,賴先生。」
  這間裡有兩張單人床,牆上有照片,家具昂貴,她說:「我五屜櫃裡有本相冊,你坐床上
,我可以坐你邊上讓你選合適的相片。」
  我坐在床邊,她打開抽屜,拿出一本相冊坐來我旁邊。
  「我哥哥對你說些什麼?」她問。
  「不多。」我說。
  「他一定亂咬舌頭,我不管他是不是我哥哥,他是個爛舌頭。」
  「我們要找一張你先生的照片。」我提示她。
  她皺起鼻子做了一個鬼臉說:「不要忘了你是誰僱的。」
  「我不會。」
  「那說吧。」她堅持著。
  我抬起眉毛做了一個不出聲的問號。
  「我等著你告訴我,阿利說我什麼壞話。」
  「不多。」
  「他有沒有說我自私?」
  「我不記得他正確的說法。」
  「他有沒有說我花痴?」
  「沒有。」
  「嗯,」她說:「有進步,以前他常有這種想法,老天,他連何醫生也不放過,以為是我
的愛人。」
  當她看我沒有什麼回音時又問:「阿利到底懷疑什麼?他有沒有說我和何醫生有曖昧?」
  「我真的記不得。」
  「你的記性真差,是不是?」
  「不太好。」
  「看樣子也不是個好偵探。」
  「不會是。」
  「你為我工作你知道?」她問。
  「我目前為一個叫柯白莎的女人工作,」我說。「我直接向她報告,我現在的任務是送達
傳票給韓莫根;而且我想你帶我到這裡來是要選幾張韓莫根––也就是你丈夫的照片。」
  「你太死板了。」
  「非常抱歉。」
  「其實,」她說:「我也不稀罕這些答案,我也知道答案是什麼,我們兄妹一直處得不好
,但沒想到他把何醫生也要拖進去。」
  「最好是有快照,」我說:「既沒有修底片又看得到側面。」
  她幾乎把相冊摔在我腿上。她打開相冊,我幫忙翻。
  第一張照片韓仙蒂坐在一張法國式鐵條長椅上,背景有人工瀑布、小松,前面有一條人工
小溪,一位男士站在邊上用手扶在她肩上,她的雙眼看著他。
  「這是莫根?」我問。
  「不是。」她說,繼續翻著相冊。
  她翻動很快一面說道:「抱歉,我知道照片在這一本相冊裡,是一次渡假中照的。」她又
翻了幾頁,「對了。」她湊向我指著說:「這就是。」
  這是張很好的照片,照片中男士高高瘦瘦,身材非常好,黑色頭髮沒打分邊直向後梳露出
過高之前額。
  「太好了,這是我要的那種照片,」我說:「還有嗎?」
  她用尖尖紅指甲挑開相角把相片起出說:「也許。」
  她翻過幾頁一般常見的照片,有人在車裡,在門口,在對相機做鬼臉,而後她說:「這裡
好多頁都是那次渡假時照的,我們女孩子有很多是穿游泳衣的,你不要看。」
  她翻起下面幾頁的角邊,先窺視一下,突然翻過三四頁找到另外一張,「這張沒有那張好
,但可看到側面。」
  我拿起它,與那張比較一下說:「謝謝,這就可以了。」
  「不要別的了?」她問。
  「夠了。」我回答。
  她沒有站起來的意思,嘴唇半開著,雙眼好像望著遠方,是在想著什麼事情,忽然她說:「
對不起,我要問艾瑪一件事。」
  她自坐下的床上躍起,走向客廳,離開我單獨的捧著相冊,我把它丟在床頭。
  她離開約兩分鐘,回來的時候艾瑪跟她在一起。
  「也許你希望要一張報上的照片。」她說:「這裡有一張。」
  她給我一張報上剪下的照片,照片下有說明如下:「韓莫根,角子老虎黑黨付賄人,檢方
急望他能早日出面作證。」
  我把照片互相對照,報上照片雖不清楚但顯為一人。
  韓仙蒂忽然拿起床上的相冊,兩手分握兩緣抱在胸前說:「
  「喔!我把這個忘了。」
  赫艾瑪不懂地望著她。
  「這裡面有很多泳裝照片。」她說:「我怕賴偷看了。」
  我說:「我沒有看,我把照片帶回去面報柯太太,我們會和侯雪莉聯絡,一有消息就用電
話給你報告。」
  仙蒂說:「只有一點,傳票送達的正確時間我一定要知道。」
  「送達成功我會正式向柯太太報告。」我說。
  「這不是我意思,我要在你送達前一小時知道你什麼時候去送達。」她說。
  「為什麼?」
  「我有我的理由。」
  「我倒聽聽看,有什麼理由。」
  「我覺得阿利會出賣我們。」
  「我聽柯太太指揮,」我說:「你可以向她說明,我還先要回辦公室,時間上來得及。」
  「你走之前把電話號抄去,艾瑪你可以用我的車送他回去,這樣省很多時間,再說賴先生
要跟蹤那女孩就一定要用車,我另外有一部備用車,這車你們用好了,賴先生你有駕照嗎?」
  我看著艾瑪說道:「有個人給我開車更好。」
  「那就勞駕你了,艾瑪,謝謝你。」她說。
  艾瑪說:「任何可以幫你忙的事我都做,你知道的。」
  艾瑪走向梳妝台,刷頭髮,撲粉,伸長前脖抹口紅,高領襯衫下玉頸上一條明顯的刮傷露
了出來,起初我以為是鏡子的反光,然後我看到暗深色的班痕––皮下出血。
  仙蒂說:「我們出去讓艾瑪換衣服。」
  「我就穿這套衣服。」艾瑪說。
  「我給你倒杯酒,賴先生。」仙蒂邀我外出。
  「謝謝,」我說:「我工作的時候不作興喝酒。」我沒有動。
  「很敬業的?」她說:「也有時可以例外吧?」
  「我現在是為你工作,」我指出。「花的是你的錢。」
  「那隨便你。」她說,她的聲調與她想法不太吻合。
  我提醒她:「你哥哥要醫生留給他的鎮靜劑。」
  「喔!他可以等,誰侍候他,告訴我,他說我些什麼?」她再試著問,用的是非常女性化
的表情:「他怎麼說豪啟?」
  艾瑪從鏡子前把頭轉過來,用眼給我警告。
  「他說何醫生是一個訓練有素的醫生,」我說:「他告訴我你有點不受世俗禮法約束,有
點放蕩不羈,但是言出必行,勇於突破困境,開創新機。你們兩個在許多小地方互抱不同意見
,但對外還是團結的,他說每次你有大困難時都會找他,他也永遠會支持你到底的。」
  「他對你這樣講?」她問。
  「我從他談話中體會出這是他的意思。」我說。
  她站在那裡盯著我,兩眼滾圓,她的表情我一點也分析不出來她在想什麼,甚至我覺得她
反而懼怕、虛心。
  赫艾瑪對我說:「我們走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49:32

【第五章】

  十二點差五分我回到辦公室,門外掛著紙牌說明停止應徵,但是應徵的還是不斷的來,我
進門時就曾看到兩個人敗興而返。
  卜愛茜已停止打字,她坐在辦公桌後面,左上側抽屜半開著,我進門的時候她把抽屜推上。
  「怎麼?」我說:「中午時間看雜誌也禁止呀!」
  她用雙眼看我,從頭到腳的看我,慢慢拉開抽屜又開始看雜誌,從我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
那是一本電影雜誌。
  「請你通知我們老板,」我說:「零零七情報員等候報告。」
  她從雜誌中抬起頭來:「柯太太外出用飯。」
  「她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下午,」我靠過她的桌子說:「如此說來我還有五分鐘要等,你要和我聊聊還是看你的
雜誌?」。
  「有什麼值得聊的嗎?」
  我看著她的眼說:「沒有。」
  她的眼中瞬過一陣有趣的幽默感,「我也最討厭有目的的聊天。」她說道:「抽屜裡是電
影雜誌,我看過『雙城記』,看過『飄』,現在只想輕鬆,你想聊什麼?」
  「我們從老板聊起,」我說:「她幾點出去用餐。」
  「十一點。」
  「十二點回來,你的時間是十二點到一點?」
  「沒錯。」
  我仔細看可以看到她比我初估要大幾歲。我最初以為她不到卅。現在看來應該已經出頭。
她注意皮膚及體型,但耳朵後面的豎條,頦下的橫線洩漏自然的奧秘。
  「赫艾瑪停車在黃線等著我,」我說:「要是柯太太回來的時間沒準,最好我下去通知她
。」
  「她準時,」愛茜說:「前後差不了兩分鐘。她特別重視『民以食為天』。她不會讓我到
時餓肚子。」
  「我覺得她很有性格。」我真誠地說。
  「性格沒錯。」她說。
  「她怎麼會吃私家偵探這行飯的。」
  「她先生死了呀!」
  「女人可以做的生意多得很呀!」我說。
  「舉個例子看,像什麼?」她問。
  「她可以做服裝模特兒呀。」我建議著又接下去問:「你跟她多久了?」
  「從她開業。」
  「這又是多久?」
  「三年。」
  「她先生過世前你認識她嗎?」
  「我以前是她先生的秘書,」她說:「白莎介紹我去的,她––」
  談話被走廊上腳步聲打斷。磨砂玻璃門上出現人影。柯白莎神采逸逸地走進來。「輪到你
,愛茜。你走吧!」她說:「唐諾,什麼事?」
  「我要向你回報。」
  「進來。」她說。
  她擠進辦公室,兩肩向後,胸部臀部在寬鬆套裝內猛抖著。衣服也太薄了,當然室外天氣
太熱,她倒不在乎。
  「坐下來,」她說:「找到他了嗎?」
  「還沒找她先生,見到了她哥哥。」
  「還等什麼?去找他呀。」
  「是要去。」
  「當然你要去,你算術好不好?」
  「怎麼講?」我問。
  「我收了七天的定金。不論你工作一天或七天,我收入一百五十元。你今天找到他,我可
以派你別的用處。算一算就懂了,快去找他呀!」
  「我特地來向你報告。」
  「我不要你報告,我要成效。」
  「我也許要人幫忙。」
  「幫什麼?」
  「我要跟蹤一個女人,我已經知道韓莫根女朋友住什麼地方。我要對她耍狠,告訴她幾件
事。跟蹤她去找韓莫根。」
  「那還蘑菇什麼?」
  「我安排了一輛車,赫小姐將幫我開車。」
  「就叫她開。另外還有件事,」她說:「你找到莫根立即通知仙蒂。」
  「這可能會影響傳票送達。」我說。
  她不懷好意地笑著說:「沒關係。付錢辦法已有協定。」
  「也許會把程序弄亂。那是一個少見的家庭,他帶的哥哥強調韓莫根會有很多意見。」
  「我們不管這些狗屁事,我們送達傳票。」
  「這我知道,我希望避免枝節。有沒有什麼證件可以證明我為你工作。」
  她看著我想了一下,打開抽屜拿出一張印妥的卡。填上我的姓名,年齡及體型資料、簽字
、膠封,交給我。
  「給支槍好嗎?」我問。
  「不好。」
  「我也許需要保護。」我說。
  「不好。」
  「假如我需要保護。」我說。
  「你自己保護自己。」
  「有一支槍我自己有把握一點。」我說。
  「你會保護過頭的,你偵探小說看多了。」
  我說:「你是老板。」走向門口。她說:「等一下,回來,既然你想為我工作,有些話我要
給你說明白。」
  我走回來。
  「唐諾,我已經對你過去完全摸清楚了。」她用長輩樣的語氣說:「早上你看這些法律文
件時自己洩了底。我看得出你有法律教育。你年輕,你出過問題,你不可能回法律界工作,我
問你教育程度你又不敢說清楚。」
  我盡量不使我的臉色有改變。
  「唐諾,」她說:「我知道你的真名實姓,我也知道你出什麼事。你因為違反職業道德被
吊銷律師執照。」
  「我沒有被吊銷執照,我也沒有違反職業道德。」
  「律師公會期刊上這樣刊登著。」
  「他們看法不公平,我只不過嘴巴太多而已。」
  「怎麼回子事?」
  「我與當事人討論法律。」我說:「法律有漏洞,研究透澈後犯法只要方法對,就可以不
受法律制裁。」
  「這有什麼稀罕,大家都知道。」她說。
  「問題出在我不止講這一些,」我坦白地說:「我告訴他知道了不做就沒有用。我告訴他
我研究出很多鑽法律漏洞的新招。我知道怎麼去用它。」
  「講下去,」她眼睛顯出十分興趣地說:「又怎麼樣。」
  「我告訴他謀殺一個人也可以不受法律制裁。他不相信,我要給他打賭五百元證明給他看
。講好第二天大家湊錢找證人,可惜當晚他被逮捕了。他是個小流氓,他把這件事一五一十抖
給警察,說我教他鑽各種法律漏洞犯法,包括謀殺。他說為此要付我五百元。而且說假如真有
可能他預備去做個職業兇手。」
  「之後呢?」
  「律師公會調查,停止發給我執照一年,他們以為我是法律界敗類,我辯稱這只是鬥嘴和
打賭。他們不相信。當然他們重視的是問題的另一面,他們不相信謀殺也有法律漏洞可以不受
處分。」
  「有這個可能嗎?唐諾。」她問。
  「有。」我說。
  「你知道怎麼做法?」她問。
  「是,這就是我的缺點,我喜歡用腦筋想各種怪招。」
  「你說你想出個方法,可以謀殺一個人,而法律對你沒有辦法?」
  「是的。」
  「你是說有辦法不被捉到?」
  「我不是說這一類的方法,」我說:「必須要完全依我的方法一步一步地去做。」
  「不會是找不到屍體這一類老方法吧。」
  「那根本不是辦法,」我說:「我是指法律漏洞,也是目前法律的缺點,我們真可以利用
來逃避一件謀殺處罰的。」
  「唐諾,告訴我。」
  我笑著說:「你不記得嗎?我做錯過一次。」
  「停業什麼時候到期?」
  「兩個月之前。」
  「那你為什麼不去做律師?」她問。
  「要很多錢弄一個辦公室、家具、法律書、還要等客戶。」我說。
  「可以信用貸款呀。」她說。
  「我現在沒有信用。」
  「可以找法律事務所為別人做事呀。」她建議。
  「不可能。」
  「這些法律教育你用來做什麼呢?」她問。
  「送達傳票。」我說完立即向後轉來到外間。愛茜已去吃飯。赫艾瑪在車中等我。她說:「
再不出來我向警察送媚眼也沒有用了。」
  「好孩子。」我獎勵她:「現在去磐石公寓。我來對付侯雪莉。」
  交通擁擠的大道上她必須轉頭看後望鏡。每次轉動,她高領襯衫下露出那觸目的紫痕,這
是雙手扼住脖子留下的。
  我沒有開口,我有太多問題要細想。車慢下來時已經到了磐石公寓。
  「要看我的了。」我說。
  「好運。」她微笑著說。
  「用得著。」
  我穿過馬路,看著公寓門旁的名牌,按三一四「侯寓」的鈴。心裡想著假如無人應門,別
的老經驗偵探要怎麼辦。就在有答案之前,開門聲響起。候小姐在家,而且問也不問什麼人來
訪,就開門請客了。
  我聞聲推門。經過一個短短走道來到自動電梯。我關上電梯門。按鍵上三樓。
  我正要敲三一四房的門,一個穿藍色絲質睡衣的女郎自動打開房門,同時說:「什麼事?」
  她是個金髮碧睛型。但我估計金髮是染出來的。卅不到但接近,曲線從絲質睡衣裡向我示
威。她有點不耐又問:「有什麼事?」
  她的聲音還是全身唯一比較不細膩的東西。
  「讓我進來。」
  「為什麼?」
  「有話講。」
  「進來吧!」她說。
  她正在為指甲美容,指甲油在沙發前小咖啡桌上。她坐回老地方,清閒舒服地坐著、拿起
指甲刷。舉起一手注目地審視自己的指甲,根本沒有看我,嘴裡說:「有話快講。」
  「我是個偵探。」我說。
  這倒使她抬眼看我了。有一小段時間她眼中有不信任的表情,而後她開始笑了。看到我臉
色不對,她停止嘲笑說:「你是個偵探?」
  我點點頭。
  「實在不太像。」她故作觀察狀以掩飾她突發的笑聲:「你看起來像極了放學回家找媽媽
的好孩子,我希望我剛才笑出來沒有使你難過。」
  「沒關係,我很習慣。」
  「你說你是偵探,有何指教?」
  「我受僱於韓仙蒂,你該知道所為何來吧?」
  她繼續擦指甲油的工作,雙眼注視指端,間或搖動著手腕從反射的光線中看指甲油的厚薄
。她慢吞吞地問:「韓仙蒂和我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能不小。」
  「我不認識她。」她說。
  「她是韓莫根的太太。」
  「韓莫根又是誰?」
  「你看不看報紙?」我問。
  「看又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
  「韓太太破壞力可能很大,尤其對你。」
  「憑什麼?」她問。
  「憑你良心。」
  她看我一眼又笑了:「我沒有什麼良心,早就沒啦。」
  「韓太太要是狠心的話,可以把你拖進法院去。」我說。
  「什麼理由?」
  「破壞家庭,你是她丈夫的外室。」
  「證明起來很困難吧?要捉雙呀。」她問。
  「這不是我來的理由。」
  「你來做說客,那就說吧,我就聽你––一下子。」
  「我只負責人家出錢叫我做的那一段。」
  「那一段是什麼?」
  「把離婚案法院開庭傳票,送達給韓莫根。」
  「為什麼送到這裡來呢?」
  「我認為你會告訴我他躲在那裡。」
  「我不會告訴你。」
  「即使對你有很多好處?」
  她的眼睛亮出興趣:「多少好處?」
  「那要看韓太太弄到多少好處而定。」
  「謝了,我沒興趣,那雌貨連一毛錢也拿不到。」
  「她離婚條件可不簡單。」
  「離婚不是靠單方的條件,是要靠法庭判決。那雌貨是娃娃臉的殘人,她從結婚第一天就
欺騙莫根。莫根有機會出庭,只要講出十分之一她的事––喔!天,還是你講,我來聽。」
  「韓太太離婚是離定了,」我說:「只要她願意,她可以把你牽進去一起告,證據也足夠
,要不要牽進去靠你決定。」
  「就這樣,是嗎?」她放下指甲油抬起眼皮。
  「就這樣簡單。」
  她嘆口氣說:「你看起來還老實,來杯酒?」
  「不要,謝謝,工作的時候我不喝酒。」
  「你現在是工作時間。」
  「是的。」
  「我替你難過。」她說。
  「倒也不必。」
  「請問她威脅我要做什麼?」
  「威脅?」我問。
  「不是嗎?」她反問。
  「絕對不是,我只是告訴你事實。」
  「很友善的,像多年好友一樣。」她諷刺地說。
  「的確是的。」
  「聽你的話,我要做什麼?」她問。
  「通知韓莫根我要向他送達傳票,或者安排我送達給他的機會。」我說:「事實上他們離
婚你也實惠,不是嗎?」
  「我不知道,」她思量著,面上的表情是憂心的。她說:「我也希望我能知道答案。」
  我沒答腔。
  「我怎麼安排能使你順利地送達傳票呢?」她問。
  「你約會莫根,」我說:「你打MA六–九三二一告訴柯白莎,我就來當面送達。」
  「我的好處呢?」
  「經濟價值言,沒有好處。」
  她連頭帶髮甩向後方大笑,真心的笑著:「好呀,小鬼,我就是要看你搞什麼鬼,現在我
領教了。可以滾了,滾回去告訴韓太太她可以跳湖、服毒、上吊,就是不可以提我的名字,問
問她那個小白臉何豪啟。她以為她先生是明眼瞎子?」
  她的笑聲跟著我一起到走廊上。
  我回到赫艾瑪等著我的車上,她問:「見到她了?」
  「嗯。」
  「怎樣一個女孩子?」她好奇地問。
  「染成的金髮,」我說:「外表軟滑,心硬如鐵。」
  「說點什麼?」
  「她叫我滾。」我說。
  「是不是你故意讓她這樣的?」
  「差不多這樣希望。」
  「當然,我了解你希望她生氣,趕你出來,而後她會引你去見到莫根。」
  「這原本也是計畫的一部份。」我說。
  「那女的是不是說了什麼你不中聽的了?」她試探著。
  「無非是她對私家偵探的感想不對我胃口。好像都是窮途末路,混飯吃才幹這行,至少她
認為如此。」
  我爬進汽車坐在她旁邊。過了一會,我又說:「我們最好把車移到那邊巷口,我們看這邊
一樣清楚,而且不易引起懷疑。」
  她發動汽車移到巷口,找一個陰影處停下,說道:「你有頭腦,你不是混飯吃的。」
  「謝謝鼓勵,」我說:「其實甘苦只有自知,言詞所補不多。」
  「你去求職的時候想像中這是個什麼樣的工作呢?」
  「根本沒有去想像。」
  「你會不會想像私家偵探的工作是充滿冒險及羅曼史?」
  「我只想到一日兩餐及免於露宿的可能性。我應徵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職位是幹啥的,幹
啥對我關係不大。」
  她用手輕握我前臂說道:「不要自苦太深,事實上這差事也不太壞。姓侯的女人是淘金拿
手。莫根死活與她無干,她只是拼命搜括他。」
  「我知道,」我說:「我只是不喜歡她對私家偵探的看法,我也不責怪她,只是不喜歡這
件事。」
  「但是你做了。」
  「還可能很有效果。」我說。
  她高興地笑,從內心的興奮:「你這樣說已經有很大進步,你對人生開始有正確概念,我
最佩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而且盡可能撞得比別人響。告訴我,你以前受過什麼打擊?」
  「老天!我真的落魄到那麼明顯?」
  「有一點。」
  「今天開始我要力爭上游。」
  「太好了,」她說:「你一定受過大的打擊。」
  「差不多,」我說:「你努力許多年,克服很多困難,好不容易達到目的,只因為另外一
個人打你一下,一切要從頭開始。」
  「為了女人?」她問。
  「不是女人。」
  「願不願意告訴我?」
  「不願意。」
  她靜默地坐著,兩眼望穿擋風玻璃,手指玩著我的衣袖。
  「派來個沒有經驗的偵探,你一定很失望。」
  「你看出我失望?」
  「是的,但是不知道你為什麼失望。」
  「你怎麼看出我失望呢?」
  我把身體側遠一點,使我可以見到她側面,說道:「你失望因為最近有人想扼死你,你要
有人保護你。」
  我見到她上身不安地動了一下,眼睛睜大直瞪,手不自禁地握住頭頸好像要隔離我的視線。
  「艾瑪,什麼人想扼死你?」
  嘴唇發抖,眼角有淚,她手指抓我上臂更緊,我用手圍住她肩頭輕輕拉近過來。她把頭靠
在我左肩開始飲泣,終至出聲。我把左手移至她頸部,抬起她的下頜,用右手去探察她襯衫的
高領。
  「不要,不要。」她哭著用兩隻手握住我的手腕。
  我下視她懼怕,充滿眼淚的眼。她抖顫的雙唇上仰––微啟半開。
  很自然,半點沒有勉強我開始吻她。鹹味的淚來沾到我的唇上。她放下我手腕把我拉近她
,半側她的上身使我們更親近。
  不久我們吻完,我用右手解開她領後的鈕扣,露出她受傷的粉頸。
  她靠在我的臂彎中,沒有反抗,但已經不再哭泣。
  「事情發生在什麼時候?艾瑪。」我問。
  「昨天夜裡。」她說。
  「怎麼發生的,是什麼人?」
  她靠著我,我覺得到她的抖顫。
  「可憐的孩子。」我說,又輕吻著她。
  我們坐在車裡一再地吻著,她擁得我那麼近,身體上的溫熱不斷的傳過來,解除我自己近
月的苦難與緊張。憎世的感覺也沒有了,世界又恢復和平美滿,和她接吻不是一般的接吻,我
不會形容,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
  她已不再哭泣,也不再吻我。打開手提包拿方手絹擦乾她的淚水。
  「看我多傻,」她說,一面用手提包裡面的鏡子看自己的臉:「侯雪莉跑掉了沒有?」
  她的問題使我嚇了一跳也回到了現實。我從車前玻璃看出去看到那公寓房子。安靜無事。
想想剛才的情況,一打侯雪莉大模大樣出來,我也不會看到,真是汗顏。
  「會不會跑掉了?」她又問。
  「我不知道,」我說:「希望沒有。」
  「我也希望沒有。」她說:「我現在好一點了––我喜歡你那樣吻我。」
  我思索著應該說些什麼,有史以來第一次我不知說什麼才好。前面的女孩我好像以前沒見
過,以後也怕失去她。雖然數小時之內我們都在一起,但現在我才注意到她。我的注意力也全
在她身上,其他一切都已不重要。她的熱力從靠得很緊的大腿上傳到我全身。
  她已回復自我的控制,也補好妝,用小指指尖在擦塗口紅,我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說不
出來,只好把注意力轉向公寓大門,看有沒有雪莉的人影。
  我希望有方法獲知她還在不在公寓裡。我甚至想到走回去再按一次門鈴試試,但是這樣會
打草驚蛇,她會知道我還在附近跟蹤她,也許她不會那麼聰明,但也許––。
  艾瑪舉起手臂在扣回領子的鈕扣。
  我問:「你還不願意告訴我這件事嗎?」
  「不。」她說,過了一下又補充說:「唐諾,我很怕,我想我是嚇壞了。」
  「你到底怕什麼?」
  「我自己也不知道。」
  「仙蒂哥哥的介入,會不會使事情有變化?」
  「不會,我看來不會,但我真的不清楚。」
  「艾瑪,你對他有什麼看法。」我問。
  「不多。仙蒂每次提到他就說彼此處得很差,又說他很傑出,獨來獨往,對仙蒂照應不多
。」
  「但是仙蒂要他幫忙的時候,他肯從東岸來。」
  「我不知道,」艾瑪說:「我想是她哥哥主動來找她的。我想她哥哥用長途電話與她聯絡
。我不能確定,我以為––唐諾,你想她哥哥會不會和莫根本是伙伴串通的?」
  「你指那方面?吃角子老虎?」
  「是。」
  「也有可能,」我說:「你怎麼想到的?」
  「我也不確定,只是他言行有點怪,仙蒂讓步也不是常情。你們在他房裡時我可以聽到東
一句西一句,不太完整,大致瞭解進行過程。」
  我說:「莫根是離婚訴訟中的丈夫也是被告,開庭傳票送達到他本人成功,他只有兩條路
,一是出庭答辯,一是無條件敗訴,所以仙蒂不用耽心。」
  「我怕他不會甘心被人趁火打劫,他是危險人物。」
  「對了,這就是我要與你討論的主題。」我說。
  「什麼?」
  「你頸上的扼痕。」
  「這與他無關。」
  「說說看,把真相告訴我,是什麼人?」
  「是––是個小偷。」她說。
  「什麼地方。」我問。
  「有人闖進公寓。」
  「什麼時候。」
  「昨天夜裡。」
  「你們兩個女孩在家。」
  「是的。」
  「仙蒂在哪裡?」
  「我們分兩個臥室。」
  「你在有兩張床的那間?」
  「是。」
  「仙蒂睡在現在她哥哥用的那一間?」
  「是。」
  「怎麼發生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49:51

  「我不知道,」她說:「––我不能告訴你,我答允仙蒂絕不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為什麼那麼機密?」
  「昨晚很熱,」她說:「我睡時身上沒穿太多,我醒來時有個男人彎腰在床前,我拼命大
叫,他用手扼住我,我就用腳踢他。我用腳跟頂到他肚子,膝蓋頂住他雙肩拼命頂出去。假如
我晚幾秒鐘醒,或者他站得更近一點,他已經扼死我了,最後我終於把他推開了。」
  「爾後怎麼樣?」
  「他逃跑了。」
  「向哪裡逃?」
  「客廳。」
  「之後呢?」
  「我叫仙蒂,我們開亮燈,各間房間清查什麼也沒少。」
  「有沒有查到她從哪裡進來的?」
  「一定是防火梯,門是鎖著的。」
  「他有穿衣服嗎?」我問。
  「我不知道,我沒有看到他,太暗了。」
  「但是你可以感覺到,有沒有衣服?」
  「應該是有的。」
  「你沒有看到他?再看見會不會認識他。」
  「不會,幾乎一點光也沒有。」
  「艾瑪,」我說:「我看得出你有精神負擔,有些你知道的不敢提出來,你為什麼不讓我
來幫助你呢?」
  「不,」她說:「我不能––我是說已經沒有––我已經把知道的全告訴你了。」
  我靠回車座靜靜地抽煙,過一分鐘她說:「法律立場看來,你是合法的偵探嗎?」
  「是。」
  「你可以合法持有手槍嗎?」
  「應該可以。」
  「你能不能––能不能,我給你錢你給我支手槍?」
  「為什麼?」
  「暫時帶幾天––保護。」
  「為什麼用手槍?」
  「為什麼不?」她反問道:「你倒試試看,半夜醒來,有人要扼死你。」
  「你以為他會再來?」
  「我不知道,但我要和仙蒂在一起,我想她有危險。」
  「她有什麼危險?」
  「我不清楚,不過有人可能想殺她。你看,我是睡在她的床上。」
  「是不是她先生要殺她?」
  「不,我不認為是她先生,當然也可能是。」
  「離開她,」我建議:「自己去找個宿舍––」
  「不,我不能離開她,她是我朋友,我要對她忠心,她對我也忠心。」
  「她對你忠心嗎?」
  「是的。」
  「照她哥哥說法她是非常自私的,她––」
  「不是這樣,」她接著說:「她哥哥有什麼資格說她,他從沒關心過她,五年也沒通過一
封信。」
  「但她哥哥對她近況知道很清楚。」
  「這就是我以為他在為莫根工作的理由,是莫根一件件告訴他的,莫根的老語氣就是這樣
的。她是花痴,她隨時更換男友,這些都是男人不作興說女人的,何況自己太太。」
  「我想他們夫婦生活並不愉快。」
  「當然不愉快,但絕不可依此為理由,造了很多語來破壞宣誓要終身愛護的女人,有的男
人真叫人倒胃口。」
  「我們可以談談你為什麼對柯太太婚姻生活有興趣?」
  「什麼意思?」
  「我覺得你對這件事超過一般的注意和興趣。」
  「是為她的做法很有興趣。」
  「對正在找對象結婚的會有興趣。」
  「或是對正在逃避結婚的人也會有興趣。」她笑著看我。
  「說你自己?」
  她點點頭。
  「可以告訴我嗎?」
  她猶豫了一下,說:「不,唐諾,至少不是現在。」
  「堪薩斯城的事?」我問。
  「是的。一個忌妒的瘋子,找各種理由喝醉了摔東西。」
  「不必浪費時間在他身上,我見過這一類貨。」我說:「都一樣,恨不得把女朋友繫在腰
帶上,別人看一眼都不行,一面解釋如此妒忌是因為怕失去你;一旦法定是你丈夫後就不會如
此不講理。事實,他一旦結婚就變本加厲,女方只要稍有怨言,他就藉題買醉,回家就裝酒發
瘋把花錢買的東西一件件摔破。又––」
  「你說得像看到的一樣。」她打斷說。
  「我形容的是一群人,不是個體。」
  「你建議鬆手?」
  「絕對,男人不能用自力改正錯誤,用摔盤子來表示自尊心,你就應鬆手。」
  「他的專長是吧櫃裡的酒杯。」她說。
  「你不會嫁給他吧?」
  「不會。」
  「他在堪薩斯城?」
  「我離開的時候他在堪薩斯城,他要知道我在這裡他會追來的。」
  「追來怎麼樣。」我問
  「多摔幾個酒杯吧。」
  「這種人相當危險,他們還會糟踏自己。」
  「沒錯,」她說:「報上每天有,他們追蹤女朋友,槍殺她,又鬧自殺的把戲,我討厭這
種人,也怕死他了。」
  我注視地問:「你也是為這個人想到手槍吧?」
  她看著我說:「是的。」
  「想買一支?」
  「好呀。」我答。
  「有錢。」
  「有。」
  「市上價格大概是廿五元。」我說。
  她打開手提包拿出兩張十元和一張五元交給我。
  「我現在無法去買。」我告訴她:「我們最重要的工作是守候侯雪莉,我弄不懂為什麼阿
利那麼確定她會離開公寓去找韓莫根,為什麼不會用電話?」
  「可能怕有個竊聽。」艾瑪說。
  「不可能,警方根本不知道雪莉這個人,否則早就跟蹤她了。」
  「也可能是防萬一,莫根很小心的。」
  「不太講得通,」我說:「整個事件有些小地方––看!她出來了。」
  侯雪莉帶了一個過夜袋離開公寓,穿著藍裙淺藍上衣,裙子很短,任何男人都會為她回頭
,一頂藍色小帽斜依在髮際,面前垂著藍色網狀帶珠的半長面紗,整齊的髮型自小帽一側外露
,鬆軟的金色與絨狀的藍色形成強烈對比。
  「憑什麼說她頭髮是染的?」她一面發動引擎一面說。
  「沒有證據,只是她頭髮顏色––」
  「我看是天生金髮碧睛,好漂亮。」
  「不與你專家辯論。」我說。「不要太接近,她既然走這條大馬路,我們就等她走遠點再
跟蹤,免得她回頭看到懷疑。」
  「我想我還是把車開到大馬路邊,停著看到妥當。」
  「可以,要我來開車嗎?」我問。
  「那更好,我真的有點緊張。」
  她抓住駕駛盤把自己抬起來,我從她下面滑到駕駛盤下,把車吃進低檔,慢慢把車開向大
道。
  侯雪莉走到十字路口招了一輛計程車,我沿大道開車跟在計程車五十呎之後,隨後又拉長
距離注意她有沒有向後面觀望。
  她沒有,我從計程車車窗玻璃看她很清楚,她的眼光一直是向前望的,我又把跟蹤距離拉
近一點。
  計程車穩定的前進,也沒有故意避免跟蹤的企圖,左轉到第六街後,直達白京大旅社門口
,旅社門口不可能有停車位置,我對艾瑪說:「車子交給你,你沿附近兜圈子,我等她登記後
去看她住那一號房。」
  艾瑪說:「唐諾,我要參與整個過程。」
  「你不是正在參與嗎?」我問。
  「不,不止這樣,從開始到攤牌要看到你怎麼做。」
  「找出她住那個房間,看是不是能夠住進她對面房去。」
  「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我說:「像這種高級旅館不准客人在房內接待異性。」
  「別那麼死,」她說:「你去大模大樣登記夫婦不就可以了,你準備用什麼姓名住店。」
  「哈唐諾。」
  「好,我就權充哈太太。我隨後就來,你走吧。」
  我走進旅社,侯雪莉沒在大廳,我找到僕役頭,把他引到較隱蔽的位置對他說:「一個穿
藍衣服的金髮女郎一分鐘之前剛到這裡來,我要知道她用什麼名字登記,住幾號房,附近有沒
有空房間可以租用,我想租她對側的房間。」
  「是什麼鬼主意?」
  我拿出一張五元的鈔票,橫裡對折了一下,在兩隻手指上轉弄著。我說:「我參加一個特
別組織,專門提高旅社僕役頭收入的組織,對政府還是有好處的,他們可以用外快來付所得稅
。」
  「對政府有好處的事我一向合作,你請在此稍候、」
  我在大廳等他回音,她登記莫太太,住的是六一八她說她丈夫等一會就來。這一樓除了六
二零外已無空位,莫太太早些時用電話定下六一八及六二零房,登記時莫太太臨時改變主意只
要六一八,所以六二零等於才空出。
  「我是哈唐諾,」我說:「我太太廿五歲,棕色頭髮、棕眼,五六分鐘後會來找我,請你
注意帶她到我房裡來。」
  「你太太?」他問。
  「我太太。」我說。
  「我明白了。」他說。
  「還有件事,給我弄支槍。」
  他的眼神立即顯現了敵對:「什麼樣子的槍。」
  「一種小而可放在袋裡的槍,自動手槍,我也要一整盒槍彈。」
  「槍可是要官方許可才可以自由買賣的。」
  「有官方許可,你到店裡去花十五元買新槍。」我說:「你以為我為什麼肯花廿五元買槍
?」
  「噢,你付廿五元買槍?」
  「我不是說了嗎?」
  「我替你試試。」
  我不使他有機會與櫃台聯絡,直接自己跑到櫃台去,職員給我一張登記卡要我自己填,我
寫下哈唐諾夫婦及偽造了一個住址。
  職員問:「哈先生,普通房間七元一天的好不好?」
  「六樓有沒有合適的?我太太怕太高,我又怕車輛吵。」
  他看著表報說:「我可以給你六七五房。」
  「靠房子的哪一側?」我問。
  「東側。」
  「西側還有沒有空房?」
  「我可以給你六零五或六二零。」
  「六二零怎麼樣?」
  「雙床,有浴廁,租金二人七元半。」
  「能不能優待一下,七元?」
  他看了我一下,同意特別優待。
  「謝謝,」我說:「行李我太太會帶來,現在我先付房租。」
  我付了錢,拿了發票,跟僕役頭來到房間。他說:「廿五元買不到新貨,你是知道的?」
  「有人說過一定要新槍嗎?你隨便什麼不關我事。廿五元為限,超過不要,你也不要太黑
,少賺點。」
  「我會犯法的。」
  「不會。」
  「請教為什麼不犯法?」
  我從口袋摸出柯太太給我的服務證,我告訴他:「我是個私家偵探。」
  他看了證件,臉上迷惑之色消除:「老兄,我就去辦。」
  「盡快辦,」我說:「但我太太來前不要離開大廳,我要她直接來這裡。」
  「當然。」他說著離去。
  我環視房內,這是大旅社的一般兩床套房,六一八與六二零必須公用設置在中間的浴廁。
我小心輕試公用浴廁通往六一八房的門把,彼側是鎖著的,細聽可以聽到六一八有人在裡面。
我回到六二零打電話給韓仙蒂,接通電話,我說:「一切順利。我跟她到白京旅社,她在六一
八,我在六二零,她用的是莫太太,說莫先生馬上來,艾瑪與我在六二零用的是哈唐諾夫婦。」
  「夫婦,」韓仙蒂驚訝地問。
  「艾瑪的意思,她要全程參與。」
  「參與什麼?」
  「傳票送達。」我說。
  「我也要參與,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的行動,但阿利和我立即前來。」
  「等等,」我立即反對:「萬一韓莫根在旅社附近,又見到你們出入,那就一切泡湯了,
我們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們了解,」我說:「我們會十分小心。」
  「小心沒有用,萬一在大廳、電梯、走道撞上,這是無法避免的,再說他現在就可能守在
旅社外面觀察。」
  「你不該和艾瑪共處一室。」韓太太正經地說,「這件事說不定會鬧上法庭的。」
  「不要胡說,我只是送達傳票。」我說。
  「你不懂,」她說:「艾瑪的名字絕對不可以牽到報紙上去,我和阿利立即就來,再見。
」她掛斷電話。
  我放回話機,脫去上衣,盥洗臉手,坐在沙發裡點上一支煙,有人敲門,在我能站起之前
,僕役頭打開門說:「哈太太,請進。」
  艾瑪走進來,裝出十分自然的樣子:「哈囉,親愛的,我把車子停好了,行李等一下就到
。」
  我走向僕役頭,他臉上笑容充分顯露艾瑪外行的表現不值一提。我說:「我還在等兩、三
個朋友來這裡,他們應該十分鐘或者一刻鐘可以到,我希望槍能先他們而來。」
  「我沒有錢來墊––」
  我交給他廿五元:「快去,不要忘記帶全槍彈,用紙袋包好,除了我不要別人轉交。」
  「放心。」他關門離去。
  「你在說什麼槍?替我買的嗎?」艾瑪問。
  「是,」我說:「仙蒂和阿利要來這裡,你的仙蒂朋友認為我帶你來這裡會破壞你的名聲
,她說我們『共處一室』不好。」
  艾瑪等著:「仙蒂老朋友,只知道保護我的好名聲,她自己––」
  「她自己怎麼樣?」我接下去,因為她的尾聲漸輕停住。
  「也沒什麼。」她回答。
  「講呀!講出來,我很想聽聽。」
  「沒有,真的沒有,我也沒想說她什麼。」
  「還是要說下去,我知道仙蒂越多對這事越有利。」
  「真的沒多大關係。」
  「好在她馬上要來這裡,在她來之前我要看看你脖子。」
  「我脖子?」
  「對了,脖子上的瘢痕,我要看一下。」
  我站前一步,用手伸向她肩後,再一度她不太願意但因為我們湊得太近了,她半閉的嘴唇
又有誘惑力的對著我,我又一次吻她,這次沒有眼淚的鹹味,過一會她掙扎著說:「唐諾,你
會怎麼想我?」
  「妙極了。」
  「唐諾,我不輕易吻人,我覺得孤獨無援,甚至有點怕,第一眼見到你––」
  我又再吻她,而後輕輕地解開她上衣的高領,她沒有反抗,我看到她呼吸正常,但頸後的
血管跳動很厲害。
  「想扼死你的男人體型有多大?」我問。
  「我不知道,我告訴過你完全在黑夜中。」
  「是肥大的?還是瘦小的?」我問。
  「不太肥。」
  「他的手一定很小。」
  「我不知道。」
  「你看,扼痕的邊上有小的抓傷痕跡,好像是長指甲似的,再想想,會不會是女人?」我
問。
  她暫停呼吸地看我:「抓痕?」
  「是的抓痕,手指甲抓傷的痕跡,你為什麼沒想到女人的可能性?」
  「是我沒想過,不!不可能是女人。」她說。
  「你說過很暗,你看不到,沒有發過聲音。」
  「是。」
  「只是站在床邊,扼住你脖子,你拼命逃開。」
  「對,我把他推開。」
  「沒有其他線索?」
  「沒有。」
  我輕拍她的肩說:「不要怕,我只是要找出真相而已。」
  「我看我還是坐下來,想到這件事我神經就緊張起來。」
  她走過沙發真的坐了下來。我說:「再談談你男朋友。」
  「那個人在堪薩斯城。」
  「他也可能離開了。」我說。
  「要是他知道我在這裡,他是會來的。」
  「有可能他已經知道了。」
  「不太可能。」
  「你下意識中還是認為他已經來這裡了。」
  「唐諾,請你不要再嚇我,我有點受不了。」
  「好了,」我說:「不要怕,也不必怕,把衣服整好,仙蒂和阿利隨時可能要來。」
  她舉起上臂去扣頸後的鈕扣,我見到她手指在顫抖。
  下午的太陽西曬進房間,房裡的溫度相當高。
  僕役頭敲門進入,塞了一個牛皮紙包給我。
  「朋友,」他說:「多罩著點,不能用這玩意兒出毛病。這是漂亮貨,要不是我,老摩斯
絕不肯脫手的。」
  我說聲謝把門踢上,打開紙包拿出一支點三二藍鋼自動手槍,有少數地方烤藍已褪色,但
槍管情況良好,我打開那盒槍彈,把彈夾裝滿,對艾瑪說:「你會用槍嗎?」
  「不會。」她說。
  「這種槍有一個保險要用拇指打開,」我解釋:「另外一層保險在槍把上,用手握緊槍把
就自動打開,使用的時候用拇指打開保險,握緊槍把一扣就行,懂了嗎?」。
  「我想我懂了。」
  「我們來試試。」我把彈夾除去,關上保險,交給她說:「你射我。」
  「唐諾,不可以亂說。」
  「把槍對著我,」我說:「射我,你一定要試。我現在扼你脖子,艾瑪,動手,看你會不
會用槍。」
  她把槍指著我扳著搶機,手也扳白了,撞針沒有動。
  「開保險。」我說。
  她用拇指打開保險,撞針擊回槍管,她坐向床上兩腿發軟,槍從她手中掉在地毯上。
  我拿起手槍把彈夾裝回槍去,把一顆槍彈上膛,取下彈夾,補填了一顆槍彈進彈夾,把彈
夾又推回手槍。確定保險位置,把手槍放進了她的手提包。
  她用懼惶好奇的眼神看著我。
  我用牛皮紙把餘下的槍彈放入五斗櫃抽屜內,走向床邊坐在她身旁,「聽著,艾瑪。」我
說:「這支槍是實彈,一觸即發,除非必要千萬不可亂用,萬一再有人向你脖子下手,只要用
槍聲嚇他可能就夠了,不一定真要打到他,別人聽到槍聲也會來救你。」
  敲門聲說明韓仙蒂和他哥哥的到來,我過去開門。
  「艾瑪在哪兒?」仙蒂問。
  「在浴室,在洗臉,她太緊張,她哭過。」
  「喔,」她看著床邊有人坐過的皺紋說:「你一定對她好好安慰一番囉。」
  阿利看看枕頭上有沒有印子說:「女人都是一票貨。」
  仙蒂對著他說。「阿利你閉上嘴,你滿路歪念頭,沒見過正經女人。」
  我說:「你們不曾碰到韓莫根吧?」
  仙蒂好像急著改變話題:「沒有,我們從後門進來,賄賂了一個僕役從送貨電梯上來的。」
  艾瑪自浴室出來。
  「我看她不像哭過。」阿利說。
  仙蒂沒理他,「鄰房在搞什麼?」她問。
  「侯雪莉暫時變成了莫太太,」我說:「她在等莫先生來會合,無疑的晚飯前會出現,也
許晚飯會開在房裡。」
  「我們打開房門偷聽。」仙蒂說。
  「你把你先生看成傻瓜。」我說。
  「他在走道上就會看到有扇門沒有關,那樣不行,我們輪流在浴室竊聽,他來時那裡聽得
到。」
  阿利說:「我有個辦法最好,」他拿出一隻小手鑽,輕輕示意要在鄰室的浴室門上鑽個孔。
  「把這個東西收回去,你不可能完全不出聲,而且木屑鑽到鄰室地毯上把她嚇跑了。」
  「你有什麼計劃?」
  「不少,」我說:「我們在浴室守候,聽到男人進來聲音,我從房門過去,假如真是韓莫
根,我就過去把傳票送達。」
  「憑那些照片,你一定可認識他?」他緊接著問。
  「是的,我已一看再看,熟記於心。」
  「你怎麼能進得房去呢?」阿利問。
  「我們先打電話過去,說是旅社辦公室找他,說是有某太太的電報,問他要不要派人送上
去。」
  「老掉牙的辦法,他們不會吃這一套,他會叫你從門縫上塞進去。」
  「不必擔心,我有電報還有登記簿,登記簿正好太厚無法從門下塞進去,我會想辦法,而
且電報是真電報。」
  「他們會把門開一條縫,一看是你就關門再也不開。」
  「他們看到我也不會關門,」我說:「因為我要出去租一套戲裝,你們在這裡守候,莫根
來了也不要緊張,我半個小時內回來,他不會一來就走的,要記得雪莉帶著過夜手袋來的。」
  「我不贊成,」阿利說:「這樣對付他很不公平而且––」
  「世界上事情本來不可能完全公平的,」我說:「尤其像今天我們原本就是設計要讓他接
到傳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人做傻瓜,上的都是稍予翻新的老當,也都是不公平的。」
  我不必等他再討論這個問題,開門走上走道。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49:55

【第六章】

  我已離開了足足一小時,回來的時候我手中有一套與旅社僕役差不多的制服,是向戲裝社
租來的;一封自己拍給自己的電報,用的名字是莫太太,一本記事簿,其中一頁有一打以上姓
名,簽字有的鉛筆有的鋼筆,都是我的傑作,我敲我自己旅社的房門,是赫艾瑪開的門。
  從門外看進去就可以看到柯白莎擠在一張小沙發上,部份肥肉被擠在把手上,她前面咖啡
桌上有一瓶威士忌,一杯冰塊,一瓶蘇打水。她正品著高玻璃杯中的烈酒,韓仙蒂過來帶怒地
說:「你死那兒去了,快把事弄砸了。」
  「什麼風把您也吹來了?」我用眼飄過仙蒂看著柯氏偵探社的老板。
  「老天!把門關上。」白莎對仙蒂說:「你想要整個旅社來觀禮?唐諾,進來。」
  我走進房間,是韓仙蒂關的門。浴室門關著,我聽得到裡面有聲音。
  「怎麼啦?」我問她們。
  「你亂跑跑出去,沒人知道你去了哪裡。」韓仙蒂說:「文件又全在你身邊,韓莫根已經
在隔壁房間一個小時,你一離開他就來了,你這個笨腦袋,你這些怪主意––」
  「現在他在什麼地方?」我問。
  「還在那裡。」她說。
  「你哥哥呢?」
  「他在流血。那破鼻子向後面流血,我只好打電話把醫生請來,可能相當嚴重,醫生在浴
室中處理他。」
  柯白莎說:「你出去幹什麼?唐諾,韓太太沒辦法找你,只好打電話叫我找你,你為什麼
不和辦公室聯絡?」
  「因為你告訴我不要報告,只要成效,要傳票送達。」我說:「你不出動,事情還是會辦
妥的,你既已出動,我很抱歉驚動你了,我通知韓太太只是禮貌,我一再請韓太太不要來此湊
熱鬧。」
  「亂講,」仙蒂冷冷地說:「事情假如辦不成,不要把理由推到我們頭上。」
  「我不會亂推責任,」我說:「既然你哥哥在浴室裡,我就在壁櫃裡換上這套僕役制服,
我建議女士們不要偷看。」
  仙蒂:「文件,文件,我們急著要這些文件,我們猛打電話––」
  「把嘴巴閉起來你會好看一點。」我說:「文件要由我送達,我現在馬上辦,你知道在鄰
房的是你先生韓莫根嗎?」
  「沒錯,從浴室聽得很清楚。」
  我看向柯白莎,「你來這裡多久了?」
  「十分鐘。」她說:「老天,這地方像失火一樣熱鬧,唐諾,假如讓莫根溜掉,白莎會很
不高興,很不高興。」
  我沒答腔,走進壁櫃,打開戲裝,脫去衣服,穿上制服,櫃裡沒有亮光,我只好留一條門
縫以免摸黑。我聽到艾瑪在說:「
  「仙蒂,我覺得你不太公平,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做當時認為較好的選擇。」
  仙蒂說:「他認為較好的選擇不夠好,就是如此。」
  我可以聽到咕嘟、咕嘟、咕嘟威士忌從瓶子裡倒到杯子裡的聲音,滋滋滋蘇打水自瓶子中
擠到酒上的聲音,而後是白莎不慌不忙的聲音:「至少是他通知你讓你來的,韓太太,假如他
不通知你,你還不是啥也不知道,你僱我們送達傳票,要是讓莫根溜掉我負一切損失,假如莫
根仍在,唐諾能送達傳票,我要追收你把我從辦公室緊急出差費用,你知道我要放下一切工作
乘計程車趕來。」
  仙蒂說:「你要逼我說老實話,我想我的律師把我介紹給你是錯誤的決定,我也後悔找了
你這個偵探社。」
  「是的,」柯太太的語調一如兩位高貴女士在批評一本暢銷名著:「真遺憾,不是嗎,親
愛的?」
  我從壁櫃裡出來,一手還在扣僕役戲服的風紀扣,我拿起電報和記事本走向電話,請接線
生接六一八室。一會後當我聽到對方由女聲接聽,我說:「有一份電報給莫太太。」
  「不會有電報給我,」她說:「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裡。」
  「是的,莫太太,這封電報地址有點怪。收信地址白京大旅社,轉交莫太太,也可遞交侯
雪莉,我們沒有姓侯的住客,姓莫的也只您一位。」
  「我確信與我沒有關係。」她說,語音可並不太自信。
  「不管怎麼樣我送上來你看看。」我說:「打開看沒關係,反正收件人是莫太太,你就有
權看。與你無關我們就退回原寄,僕役,僕役!六一八電報。」我掛斷電話。
  柯白莎又投了兩塊冰到酒杯中,說:「唐諾,要快一點,不能讓她起疑向辦公室再問。」
  我把簿子夾在腋下,開門走入走廊。房裡三個女人看著我走到六一八敲門。
  我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向電話講話,我說:「電報!」
  女人聲音停止,我聽到她在裡面說:「門下送進來。」
  我把記事本從門下塞進一個角,夾在本子裡的電報封套很顯眼,她一定看得到。我說:「
不行,你一定要簽收,簿子進不來。」
  她說:「等一下,我來開門。」
  她把門打開一條縫,疑忌地看著我,我把頭低著,當她看到制服和本子裡的電報,她把門
開成六吋或八吋的程度說:「我簽哪裡?」
  「這格子裡。」我一面把本子送進去,一面交給她一支筆。
  她穿了一件桃色睡袍,袍裡衣服不多,從門縫裡我看不到室內太多,我只好推開房門,大
步進入。
  起始她沒有體會出是怎麼回事,室內光線照到我臉上,她認出我是誰。「莫根!」她叫道
:「小心,他是個偵探。」
  韓莫根,穿一套雙排扣灰西服,半躺床上,右腿放在左膝上,香煙在嘴上,我站在他面前
,正經地對他說:「韓先生,這是你太太韓仙蒂告你申請離婚,法院通知開庭的傳票,你可以
看一看,這是完全相同的副本和理由書,現在正式送達給你。」
  他平靜地從嘴上取下香煙,一口煙吐向天花板,向我說:「能幹,能幹,你小子真能幹。」
  侯雪莉跟著我過來,桃色長袍拖在地毯上,電報外封已打開,內函已拿出來。她將本子挪
到床上,兩手把電報一撕為二,她說:「你這騙人,渾帳的狗腿子。」
  韓莫根對我說:「還有什麼?」
  「沒有了。」我說。
  「沒有拘捕狀子。」
  「沒有,是個簡單的民事訴訟。」
  「知道了,朋友請吧!」他說。
  「謝謝,」我說:「把你的狗拴起來,我不想聽她亂吠。」
  我轉身向門。門突然大聲推開。韓仙蒂衝進室來,在她後面是赫艾瑪,盡力想拉她回去。
她們後面,吊著一根煙在嘴裡,是大白鯊一樣的柯白莎。
  韓莫根在床上說。「這是什麼把戲?」
  韓仙蒂向他大叫:「你這騙人精!這就是你的把戲,是不是?這狐狸精想必就是你大把大
把花錢的騷貨,你就這樣來對待我們的婚姻。」
  莫根悠閒地把嘴上的煙拿下,打了個呵欠說:「不錯,親愛的。這是侯雪莉,可惜你不喜
歡她,你應該把你年輕的醫生朋友帶來,那才更熱鬧。」
  仙蒂急速雜亂間憤怒地說:「你––你––」
  莫根用一隻手把自己撐起,我看到他有瘦長的體型,保持很好的身材及細長的手指,厚厚
的黑髮直梳向後沒有分側,露出過高的前額。他說:「仙蒂,不要火燒尾巴一樣亂叫,你要離
婚,正好我更希望離婚,現在請離開這裡。」
  仙蒂對柯白莎說。「正好給你看看我有一個什麼樣的丈夫,你看他幹些什麼事,帶了一個
三流的過時貨,不穿衣服晃來晃去賣肉的樣子。」
  她突然一把想把雪莉的桃紅睡袍拉下來,雪莉緊緊抓住,仙蒂彎腰把她睡袍自下面翻起,
露出小腿大腿,雪莉一腳踢向她的臉。
  柯白莎一手撈住韓仙蒂的手肘,把她拉離戰場。
  「謝謝,」韓莫根還是仰臥在床上說:「可省了我自己出手。仙蒂,看老天份上你現在正
好下台,你自己還不是當了我的面亂吊凱子。」
  「胡說!」仙蒂在白莎肥而壯大的手中猛烈掙扎。
  赫艾瑪走到仙蒂身邊。「仙蒂,我們回家。」她說:「不要當眾出洋相。離婚反正沒問題
了,好聚好散。」
  莫根側身到床邊,找到痰盂,把煙頭拋入,對侯雪莉說:「對不起讓你見到我太太是這樣
一隻瘋母狗,她一點也控制不住自己。」
  「照我看她就欠一頓好揍。」侯雪莉說。
  我對柯白莎說:「據我看,我已經把傳票送達,我要回去寫證誓書了。」我走回走廊。
  白莎推著仙蒂走出房間,咕嚕著安慰她的話,房門在我們身後砰然關上。我們回到六二零
房。我說:「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場戲。」
  「我實在忍不住,」韓仙蒂說:「我早就想捉一次雙。」
  通浴室的門打開,何醫生走進房來,他雙袖捲起,沒有上裝,襯衣又是水又是血。「外面
吵什麼?」他說:「好像有人提起醫生?」
  「只有你一個人在提,」白莎說:「我想韓太太的律師一定不高興此時此地你也在這裡。」
  「他是為阿利來的。」仙蒂說:「豪啟,阿利怎麼樣?」
  「他沒事,」何醫生說:「我說過他的出血是一觸即發的,我好不容易把他血止住了,還
是會再來。他太興奮了,我告訴你們,至少讓他休息三天,完全休息。」他回進浴室又把門關
起。
  韓仙蒂說:「一天到晚只知道說些討人歡喜的話,我什麼都對他說,我把他當朋友看,他
幫我自己的哥哥來反對我。」
  我走回壁櫃,換回衣服把戲裝包好。
  仙蒂走向浴室門,在門外叫道:「阿利,一切解決了,傳票已送到他手上。」
  我聽到阿利在浴室的聲音說:「閉嘴,他會聽到的。」
  從隔壁房,較遠的聲音,有點不清但聽得出揶揄的味道很濃,「阿利,是嗎?原來我應該
謝的是你,我應該想得到。」
  阿利急著出聲:「你瘋啦,莫根。」阿利用感冒的鼻音說:「我當然和你同一戰線的,我口
袋裡有些東西要給你,開門。」接下來是兩、三分鐘的靜寂,浴室門突然打開。阿利風捲似的
進入房間,他身上一團糟,紅色的斑點沾遍了上衣和襯衣。「你這笨蛋,」他對仙蒂說話,鼻
子完全給紗布包住:「你對我叫什麼叫,你笨到以為他聽不到?是聾子?」
  「阿利,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他叫著:「你一生也不會真心的說對不起,現在可以過河拆橋了。
記住,我會看緊你,不要想太多的贍養費。」
  大步經過我們,他大聲把房門打開,快步到六一八門口猛敲六一八的房門。帶著祈求地說
:「莫根,讓我進來,我是阿利,我要和你講話,我有東西對你有利,要給你。」
  柯白莎喝完她最後一杯酒,優雅地對一房間緊張的人群露著笑容。仙蒂站到門旁去看她哥
哥向隔壁房門懇求。白莎輕鬆地說:「來,唐諾,我們回辦公室。」
  我看向赫艾瑪,她回我一瞥表示完全心靈相通。
  「我和人晚餐有約,」我說:「還有點事要談––」
  白莎用平靜但權威的語氣打斷我的話說:「你今晚和我一起用飯,我倆要談件新案,你為
我工作,假如艾瑪要請我的偵探社做其他工作,我可以接受她的聘僱,派你辦她的案子,這裡
交易已經銀貨兩清了,走吧!」
  我從口袋拿出一張卡片,把我寄宿處的電話號碼寫在上面,交給艾瑪。
  「她是老板,」我說:「假如你有私事找我,可以用這個電話。」
  白莎對韓仙蒂說:「威士忌和蘇打是辦案開銷之一,我會通知櫃台由你買單。走吧,唐諾
。」
  何醫生先我們搶出走廊,他輕拉阿利的衣袖用輕的聲音說:「回來吧!你又要出血了。」
  阿利甩開他,重重敲門,「開門,莫根,你真笨。」他說:「我有對你有利可以打贏官司
的資料,我會全程保護你。」
  何醫生突然轉身,柯太太邁步走向電梯,幾乎撞上。
  他抓住她手臂請求說:「我看只有你可以幫他忙,他又要流血了,能不能請你把他拉回房
去?」
  柯太太對他說:「不關我事。」又對我說:「來吧!我們走。」主動向電梯走去。
  當我們來到人行道時,我說:「那件新案是否我今夜就要接辦?」
  「什麼新案?」
  「那件你要晚飯時和我談的。」
  「喔!」她說:「沒有什麼新案,更沒有什麼晚飯。」
  她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她繼續說:「我看你落進姓赫的女孩情網了,我不喜歡有她混在我
們以後任何一件案子裡,我們的工作完了,忘記她算了。唐諾,你給我招呼一輛計程車,站到
消防栓前面,這樣計程車可以停過來,你看我這樣,最不喜歡到路當中去攔計程車了。」
  我帶她到路邊,招呼一輛計程車,駕駛看著白莎的體型,有點不太想載她的樣子,把車停
得離人行道遠遠的,我幫助她爬進車座,舉高了一下我的帽子,駕駛把車頭燈打開。
  「你不跟我回去?」她問。
  「我還有點事要辦。」
  「什麼事?」
  「回去請問赫小姐肯不肯和我一起晚餐。」我說。
  她看著我說:「你不太接受善意的勸告。」她說話有點像溺愛的母親對兒子說話。
  「倒是真的。」我說,又把帽子抬起十吋左右。駕駛此時呼的一下把車開進黃昏的擁擠車
陣,我急急轉身撞上了一個一直站在我後面的男人。
  「對不起。」我說。
  「什麼事那麼要緊。」他問道。
  「沒什麼與你有關的。」我說,試著推開經過他,另外一個男人一直站在第一個男人後面
,站前一步阻擋著我,「慢慢來,小不點的。」
  「喔,怎麼回事?」我說。
  「頭子要見你。」兩個人當中一個說。
  「頭子跟我沒關連。」
  前面那個人高瘦,鷹勾鼻,冷酷的眼睛。另外一個有厚肩粗脖,扁鼻,菜花樣的耳朵,很
喜歡他自己的饒舌。他說:「嘿嘿,我們的朋友『頭子跟我沒關連』這種老把戲來搪塞,那有
什麼用?你去和頭子談,還是我們告訴頭子你不肯合作。」
  「合作什麼?」我問。
  「回答問題?」
  「什麼問題?」
  「有關韓莫根。」
  我從他們一個人看到另一個人,不明顯的瞥一眼旅社。韓仙蒂和她哥哥現在隨時可能出來
,他們可能會認為我出賣他們,把他們引進另一陷阱。我說:「好呀!你們帶路。」
  「這樣才對,我們知道你是好孩子。」像職業拳手那個人說。他做了個手勢,一輛大房車
滑過來、他們擁我過去,兩人分兩邊夾著我雙腋,打開車門,讓我坐後座中間,高個子對駕駛
說:「阿尊,走。」
  我們離開鬧區,車子直放住宅區使我發生疑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
  拳師樣的後來我知道名字叫法萊。他說:「聽著,小不點兒,我們要給你眼上加塊黑布,
免得你看到對你健康不利的東西,你忍著––」
  我一拳擊出正擊中他下頦,但顯然對他絲毫沒有影響。他還是拿出一條黑布想蒙起我的眼
睛,我掙扎著想要喊叫,幾隻手抓住我的手,手銬銬上了我的雙腕,眼被蒙起,車子開始一連
串無目的轉彎,我失去了方向感。
  過了一下車速變慢車子略有顛簸,好像走上了一條私家車道,一道車庫門開啟又關閉,手
眼放開,我在車庫內。車庫向外的門已經關閉,另一窄門開著,通向樓梯,我們爬上樓梯來到
玄關,通過廚房,經過餐廳來到客廳。
  我假裝無所謂的樣子說:「這是什麼地方?我以為你要帶我到警察局。」
  「什麼警察局?」
  「你說要見頭子呀!」
  「你馬上見到頭子,頭子住這裡。」
  「你們是警察?」我問。
  那人用誇大的驚奇表情看著我。「警察?」他說:「什麼人說我們是警察?我們可沒有說
過是警察!我們只告訴你頭子要見你,頭子是我們對大人物的尊稱。」
  我知道多說也沒有用,就保持靜默。
  「隨便坐。」他又說:「頭子就有空,他要問你些問題,我們就送你回市區,大家愉快。」
  我坐在椅子裡等候,快速的步聲從走道帶入一個胖人,紅紅的唇及頰,額角上隨時有汗珠
,雙腿細一點,走路快,小步,很輕,有如跳舞,他很矮但真胖,僵直地站在那裡,肚子挺出
,自己看不到自己足尖。
  「這位是頭子。」高個子說。
  頭子笑臉地點點頭,他的禿頭在肥頸上動使我想到浮在臉盆中的軟木塞。「法萊,他是什
麼人?」
  扁鼻子法萊說:「他是姓柯的女人僱用的,姓柯的開一家偵探社,他們受僱為離婚案給韓
莫根送達傳票,他就在白京旅社裡晃來晃去。」
  「對對對,」頭子急急地說,搖頭擺腦殷勤地笑道:「就是你,對不起我一下子記不清楚
,你尊姓大名呀?」
  「賴,賴唐諾。」我說。
  「對對,賴先生,我真高興認識你,你能來這裡真是好。現在告訴我你是在替––法萊,
替那什麼名字來著?」
  「柯白莎––柯氏私家偵探社。」
  「喔,對對對,你是替柯氏偵探社工作。」
  我點點頭。
  「你替他們工作多久啦?」
  「不太久。」
  「工作還適合嗎?」
  「馬馬虎虎。」
  「對對對,我敢說年輕人有這種開始也不錯的,有很多機會可以表現才能、勇氣和急智。
你將來會有出息的,有出息的,你看起來很機警,很識時務。」
  「過獎了。」我說。
  他的頭上下點動著,頸部脂肪像洗衣板樣皺著,抖動著,後腦部稀疏的幾根長髮垂在後頸
像隻刷子。
  「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見到的韓莫根的。」他咕嚕地說。
  「我只向柯太太一個人回報。」我說。
  「對對對,當然,我沒有想到這一點,是我不對。」
  一扇門打開,一個巨大的女人走進來,她不是胖,只是巨大,寬的肩,大的髖部,很高,
她穿一件長袍更顯出頸部下寬的斜度和上肢強健的肌肉。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49:58

  「正好,正好,正好,」胖男人說:「我們的小美人來了。你來得正好,麥琦,我正在請
問賴先生有關韓莫根。寶貝,這是賴唐諾,是位私家偵探,替––替––法萊,叫什麼名字來
著?」
  「柯氏私家偵探社。」
  「對對對,他替柯氏偵探社工作。」胖男人說:「法萊,那個開偵探社的女人叫什麼來著
?」
  「柯白莎。」
  「對對對,就是叫柯白莎,請坐,親愛的,看看你要問點什麼,賴先生,這是內人。」。
  我知道我的厄運還沒有走完,看得出這個女人比胖男人不好纏。我起立微彎著腰,盡量裝
出不心虛,還有點真心真意的地說:「真高興見到您,夫人。
  她沒有表示。
  「請坐,賴,請坐。」胖男人說:「想得到今天你已經很累了,你們做偵探的就是東跑西
跑,我們長話短說,賴,我們剛才說到哪兒啦,喔,對對對,你負責要找到韓莫根並且把傳票
當面交給他是不是。」
  「假如你要知道詳情,我建議你最好和柯太太聯絡。」
  「柯太太––柯––喔!那個開偵探社的女人。對對對,這是很好的建議,賴,可是你看
,我們時間有限,我們現在也不知道這位女士在哪兒,無疑的要問的你都知道。」
  我什麼也沒有回答。
  「這樣,」胖男人說:「我希望你也不要太固執。賴先生,我真的希望你並不固執。」
  我保持靜默,扁鼻子男人向前走了一步。
  「等一下,法萊。」頭子說:「不要衝動,我們請賴先生自己講。不要打擾他,不要催他
。賴,我們現在開始。」
  我很有禮貌地說:「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要知道什麼和為什麼你要知道?」
  「對對,公平交易。」胖男人微笑的樣子使他雙頰凸起,說話的聲音必須要擠過喉部頸部
的肥油和拉長的嘴唇。「真是公平交易。做人一定要公平交易。我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你告
訴我們我們想知道的。你看賴先生,我們也是生意人,我們已經和韓莫根合作很久,莫根對我
們有某種義務––對我們有某種責任。我們希望他不要忘記這種責任,要他完成這種責任。你
受僱給他送達傳票,我們絕不干涉你的工作––絕不干涉。對吧,法萊?對不對阿尊?看他們
都知道我們不干涉你的工作,一點也不干涉。不過等你的工作做完之後我們想知道韓先生在哪
裡?」
  「我實在非常願意和你們合作,」我說:「假如柯太太同意的話,你知道她是我老板,我
實在不能自己作主。」
  高的那個人說:「還是先叫法萊給他點顏色看,頭子。據我們研究,事情已經進入情況,
這小子一定是在白京等候莫根,有關的人都趕過去集在一起。韓仙蒂,她哥哥阿利,阿利是東
部趕來的,一來就把鼻子撞斷了,是車禍,另外一個對櫃台自稱姓何的,這小白臉不知有什麼
關連,還有赫艾瑪、柯白莎和這小子。他帶柯白莎離開旅社送上計程車,我們帶他的時候他正
要轉回旅社去。」
  頭子說:「賴先生,你最好自己告訴我們。因為這對我們很重要,我這些弟兄有時候太衝
動。我最反對他們的做法了,不過你也不能怪他們,弟兄就是弟兄。」
  「我相信柯太太也非常願意和你們合作,」我說:「假如你和她聯絡,我相信她有對你們
有用的情報,她是吃這行飯的––收集又出賣情報。」
  「對對對,她吃這行飯。」胖子說:「這也是一個辦法,我跟小美人研究一下。親愛的,
你覺得如何?」
  大個子女人不惜動一下肌肉來改變面上的表情。她冷冷硬硬的眼光看著我有如看一隻實驗
中的動物。「給他點顏色看。」她說。
  大個子男人點點頭。
  法萊出手快速,有如毒蛇出擊。左手指扣住我領帶的結,扭曲著使我窒息。他提起我領帶
使我不能不離椅站起。看他行來輕鬆愉快,好像我只是個五十磅的小孩。「站起來!」他說。
他右手自下垂情況下升起,用掌側壓著我的鼻子,一直壓進臉部裡面去,眼淚噴出我的眼睛。
他說:「坐下!」由於右手的緊壓,我像袋麵粉似的倒下椅中,「站起來!」他說。他抓住我
領帶的手又把我提起來。
  我試用雙手來解除他壓我鼻子的手掌,他推我推得更快一點說:「坐下!」
  我覺得我整個面孔已不是自己的了。
  「站起來!」
  「坐下!」
  「站起來!」
  「坐下!」
  「站起來!」
  「坐下!」
  「講話!」
  他退後一步,放開了我。
  「講話!」他重複道:「少浪費時間。」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聲音帶著無所謂的厭倦
。好像他常做這種工作,又如不聽他話他會做到你聽話為止。這種工作也許是他日常零工,或
是下班了留他工作,他有點冤屈而已。
  「對對對,」胖子點著頭友善地笑著說:「你看,賴先生,法萊是對的。他說站起來你站
起來。他說坐下你坐下。他叫你講話,你應該講話。」
  我摸索著手帕,血從我鼻孔中滴流到臉上。
  「不要緊,不要緊。」胖子說:「這只是表面損傷,你講出我們需要的消息,就讓你去浴
室好好弄一下。法萊會幫助你,你到底什麼時候見到韓莫根?」
  我不經意地搖動我的腿,直到放定一個有利的位置。我說:「去你的。」
  胖子伸出一個手掌止住法萊向前的行動。「等一下,法萊。」他說:「不要衝動,這年輕
人很有個性,讓我們問問小美人怎麼講,親愛的,我們要不要––」
  「你來辦,」她對法萊說。
  法萊向我領帶出手。
  我從椅中暴起,用全部力量直擊他的胃部。我扭動腰部使全身重量跟在拳頭之後,整個右
手全部伸直擊出。
  有反應的是我自己的右臂,我右臂麻木疼痛。木樁般硬的拳頭打到我下頦下,我感覺自己
被離地拋起。眼睛看不到東西,但是亮光四射,胃部抽搐要吐。我努力使目光集中,正好看到
飛過來的拳頭。在我能有任何反應之前,拳頭在我臉上爆炸。從遠遠的距離我聽到那女人在說
:「對肋骨多來兩下,法萊。」有東西壓進胃上兩側肋骨交合的部位,我像摺刀一樣彎了腰來
,什麼東西撞上我臉,那是地板。
  我聽到胖子的聲音,輕輕地,有點挑剔地,像是遠方的無線電話。「慢點,慢點,法萊,
不要過火,留著他講話。」
  高個子過來站在我前面說:「真是傻蛋,我們已經浪費太多的寶貴時間了,文件都在他身
上,他們一切都準備好只等送達了。」
  「拿出來看看。」那女的說。
  法萊把手指插進我後領,把我拉離地面,像一塊抹布一樣提著,我的頭低垂著。我覺到他
手在我口袋摸索,先是裡面口袋,而後外面口袋。
  高個子後來知道名叫皮爾,皮爾說:「他只有正本,沒有副本。」
  女人說:「你們都是混蛋,副本已經送達給莫根了。」
  「那是不可能的。」法萊說。
  「為什麼不可能?」她問。
  「他進白京旅社的時候,我知道傳票正副本都在他身上。五分鐘之後赫艾瑪進入與他在一
起,他們用夫婦名義登記。之後韓仙蒂和他哥哥進來,這小不點又出去。在人行道上他曾從上
衣內袋拿出全部文件,確定安全準備送達,又放回原口袋。他去電信局發了份電報。我們查不
出收件人是誰。電信局的小姐死得很,怎麼問也問不出來,連鈔票也沒有用。再問下去怕牽出
警察來了,只好作罷。我跟他到戲裝出租店,他租了套僕役裝回去旅社,他在裡面二十分鐘,
和柯白莎同時出來。」
  「柯白莎什麼時候去的旅社?」頭子問。
  「我們可不知道這一段。阿吉管旅社那邊。阿吉說大概這小不點回去前二十分鐘柯白莎來
到旅社。」
  我躺在地上有如在黑暗痛苦的海上,整個胃翻動想吐但吐不出來,呼吸時兩側劇痛,鼻孔
中血流不已濺到衣領和襯衫。我實在太弱了,什麼辦法也沒有。
  女人說:「打電話給阿吉,告訴他韓莫根一定在旅社裡,叫他仔仔細細查。」
  「韓莫根不可能在旅社裡。」法萊堅決表示:「我們有內線,阿吉從上星期開始就住在裡
面,我們又絕對知道莫根沒有來––至少還沒有來。莫根每次只有這個地方幽會。」
  「你是跟他跑,還是把他從旅社弄來的?」女人問。
  「從旅社弄來的。」
  「旅社不是漏眼?」
  「絕對密封,不可能漏眼。」
  「他還是在旅社裡把傳票送達了!」
  幾個人幫助我坐起。有人用兩個手指夾住我疼痛的鼻子把我頭抬起來。急拉的動作使我覺
得鼻子被連根拔起。法萊的聲音還是懶懶的。「講吧!小不點兒!」
  「不要在臉上,法萊。」女人說。
  腳脛前面的一腳踢得我清楚了一點。「說呀!」法萊說:「到底見到莫根沒有?」
  我聽到電話鈴聲,大家都靜下來。腳步聲走向鈴聲方向。高個子說:「哈囉,什麼人?阿
吉?––是的,阿吉––你聽到,阿吉!我們認為他還在旅社裡––我告訴你––他已經見到
他本人––當然,不會用他的本名,他現在藏匿著,找個理由一間一間房間查,每個地方看,
我告訴你,他在裡面,一定在。」
  他掛上話機說:「我們帶這小子走後兩分鐘,韓仙蒂,她哥哥和赫艾瑪一起離開旅社。那
個小白臉也走了。阿吉說有人稱呼他是醫生。阿吉看她哥哥有出血,醫生是叫來止血的,他們
沒看到其他特別的。」
  我的知覺已漸漸恢復,那女人說:「事實已極明顯,賴已見到莫根,送達了傳票,傳票的
副本已交給莫根本人,他留下正本只等寫證誓書了。」
  頭子說:「賴先生,想不想賺一點外快?」
  我什麼也沒有回答。
  「假如你想弄點外快,譬如現鈔五百元,或者六百元怎麼樣?我給你安排一下。你告訴我
們他在哪裡。我們弄到他付款,絕不食––」
  「閉嘴!」那女人用平穩的話氣說:「和他不會有交易好談的,不要被人取笑。」
  胖子說:「你聽到小美人說話了吧!她總是對的,受傷重嗎?賴。」
  我真的痛得厲害。越感覺稍好一點越痛得厲害,第一拳本來已打得半昏迷狀態,身上麻木
減輕,疼痛加重。
  電話鈴又響起。頭子說:「法萊,去接電話。」
  法萊的聲音:「哈囉,是的。」跟著約兩分鐘的靜寂,又說:「真聰明。」又停了一分鐘說
:「不要掛。」走回客廳。「新消息,換個地方報告你。」
  頭子說:「阿尊,你看住他。」
  我聽到他們走出去,我試著估計自己傷勢。過一回兒聽到法萊對電話說:「哈囉,對頭,
我自己來處理,拜拜。」
  他們回進客廳。
  「法萊,帶他到廁所弄整齊。」頭子吩咐。
  法萊帶小孩一樣把我帶進廁所。他說:「算你狠,小子,看樣子鼻子是沒有斷,會痛幾天
,一定會好的,讓我們用冷水沖一沖。」
  他讓我坐在馬桶蓋上,把洗盆裝滿冷水,脫掉我上衣用毛巾沾了冷水覆在我前額上,我的
眼光和思想漸漸可以集中起來。
  他說:「領帶太皺了,我們找頭子的領帶換一條,外套上的血漬可以洗掉,襯衫是不能用
了,怎麼辦?我們要想個辦法,你坐好,不要亂動。」
  他脫下我襯衫,用冷毛巾給我上身冷敷。
  我漸漸覺得好過很多。
  女人來到廁所說:「這件襯衫多半可用。」
  「還要條領帶。」法萊說。
  「我去拿。」
  「順便帶瓶酒精和嗅鹽來。」法萊說:「再過五分鐘就可以了。」
  女人回來,帶來了嗅鹽、酒精、毛巾和領帶。
  法萊服侍我有如教練在場與場間休息時幫助拳師一樣。他一面工作一面說:「還好沒有明
顯的外傷發青,鼻子會紅幾天,會很疼,不要提它。現在潑點酒精在頸子後面,感覺好一點是
嗎?我們來潑一點到身上,喔,胸部很痛是嗎?不好意思,其實骨頭沒有傷到。打得重了一點
,你不應該自不量力來打我。我教你一點怎麼打人,你想用一個右直擊,你就不要拐著向前,
最不好就是出擊之前先要把手後拉,等於先告訴別人我要來了。你實在沒有學過最普通的打法
,所以連挨揍也不會。給我十分鐘我可以教你拳要怎麼出手,下次你就不會這樣吃虧。我承認
你蠻有種。不過你小子太小不點兒了。以後要自己避免被打,這就是所謂下盤工夫。來,再來
點酒精,你看鼻血不流了。冷水對這種傷最有用,頭髮有點濕沒關係。把襯衫穿上,試試領帶
,配這件上裝刺眼了一點,也不算難看。」
  女人在外說:「給他點威士忌,法萊。」
  「白蘭地好點。」法來說:「白蘭地可以把他湊在一起。給他來點陳年的,大大的一口,
不要怕多,他身子太小,又打得不輕,下頦上一拳夠他受的。朋友還好吧?有沒牙齒活動的?
牙齒沒傷沒關係。下頦當然要痛好幾天。」
  麥琦帶了杯白蘭地來,法萊說:「這是頭子最愛的牌子。每次飯後消磨閒情就要用這個寶
貝。你要一口喝了它。頭子會說這是糟蹋好酒,又會說是烏龜吃大麥,不過情況不同喝完它,
朋友。」
  我喝完白蘭地。它真有用,像一股暖流自胃中向四肢神經散發。
  法萊說:「好了,我們來把上衣穿上,一起去上車,你有沒有什麼特別地方想去?」
  我軟弱無力地給他宿舍的地址。
  「那是什麼所在?」
  「我租住的房間在那個地方。」
  「可以,我們送你去那裡。」
  我看到他與女人交換眼神,幫我站起來,走到外間,頭子走向我,紅紅的臉充滿微笑:「
你看起來百分之一千好多了,這條領帶也還合適,真的很不錯。我太太去年聖誕送我的領帶。」
  他晃著頭自娛不止,走上來把我手握著上下的搖。「賴!你真不賴。不是蓋的。真有勇氣
。我希望我的弟兄都像你,你口真緊,你真的不預備告訴我們一點消息。」
  「不,」我說。
  「不怪你,一點也不怪你。」他不斷搖我的手。「法萊,送他到任何他要去的地方。要好
好照呼他,他很痛,不要開太快。賴,也許我們會再見面,世事是說不定的,心裡不要難過。
告訴我,賴,沒有心理難過。」
  「沒有難過,」我說:「你叫人修理我我記在心裡,有一天你落在我手裡,以牙還牙。所
以沒難過。」
  有這麼一下子他眼露兇光,但立即又咕咕地笑著:「運動員精神,運動員精神。非常好的
。臉上在出血但絕不投降。太可惜,法萊,他沒有肌肉。要不然他出其不意自椅子上起來,你
和他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他不夠靈活,也沒力氣,連蒼蠅都打不死。」法萊說:「不過他有種。」
  「帶他進城,注意不能讓他認識回來的路。賴,你來這裡拜訪我們很高興,我們不希望你
再來。萬一再來的話不要一個人來可以安全點。」為他自己的笑話他大笑著。
  法萊說:「來,把眼罩給他帶上,我們上路。」
  帶上眼罩,他和皮爾各據一側帶我經過玄關,下樓梯進入汽車,車庫門開啟我們車子開出
,新鮮空氣吹到我臉上。車子左拐右轉了五分鐘,皮爾拿去了我的眼罩,「好好靠著坐墊,我
會請阿尊盡量開慢一點。」
  阿尊是個好駕駛,一路平安地到了我的住處。我注意到他仔細觀察附近情況。他停車,開
門。幫助兩人協助我步上門前台階。史太太開門看著我,一個欠房租五週的房客,喝醉了酒被
人送回來。
  法萊說:「夫人請勿誤會,這個人沒事。他遭到一個小車禍。我們帶他上去休息一下就好
了。」
  她走近我,嗅了一下我的呼吸。「我也相信是車禍。」她說:「撞上了一卡車威士忌。」
  「白蘭地,夫人。」法萊說。「陳年白蘭地,是頭子的專利品,給他提提神的。」
  「我今天找到了一個工作。」我告訴她。
  我看到她眼睛亮了一點。「房租怎麼樣?」她問。
  「下禮拜。」我說:「發薪水就付。」
  她嗅著說:「工作,我想你是在慶祝吧。」
  我從口袋裡摸出柯太太給我的服務證交給她看。她疑問地說:「一個私家偵探,嗯?」
  「沒錯。」
  「我倒不覺得你像個私家偵探。」
  法萊說:「別小看人,夫人。他很有種。這小子,他做什麼都會很成功的。還真不賴。賴
,我們要說再見了、終有一天會再見的,拜拜。」
  他們轉身,走下台階,我對史太太說:「快,去看那車的車牌號!」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
,我趕緊解釋:「他們欠我不少錢,討回來就先付房租。」
  有了這個刺激她走出去站在門廊上。法萊他們撤退得乾淨俐落。史太太回來說:「不能太
確定。車號一五二五,前面字母不是N就是M。」
  我摸出筆來把二個號碼都記下。蹣跚爬上三層樓。她站在扶梯旁看著。「不要忘記,賴先
生。有錢先付房租。」
  「不會忘記,」我說:「絕對不會忘記。」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50:03

【第七章】

  沉重堅持的敲門聲把我從半昏迷狀態拉回現實。我聽到房東太太在叫:「賴先生,賴先生
,起來。」
  我伸手開燈,身體好像要裂開來,跛行到閣樓小臥室門前去開門。房東太太穿了一件褪色
的藍便袍。活像一袋洋芋上面長了個頭。長袍下露出白色法蘭絨睡衣的花邊。她刺耳的聲音帶
著憤慨:「我不管你找到了什麼新工作。我反正已經受夠了。我不斷讓你欠房租,現在––」
  「到底怎麼啦?」當我用腫起的鼻子嘴唇來說話時,連我自己也覺得聲音木木的。
  「一個女人在電話上說一定要找到你,把我耳朵也叫聾了,說是性命交關。電話一次一次
響。全宿舍人都吵醒了,害我爬了二層樓梯,叫門叫不醒,你睡得像––」
  「非常感激,史太太。」我說。
  「感激?把每一個房客吵醒,我這裡––」
  我勉強使自己失靈的身體開始活動,快步回房,抓了件浴袍披在睡衣外,把腳套進拖鞋,
下樓好像是很遠的距離,腦裡想到艾瑪,只祈求是柯白莎為新任務打電話來,她是可能會做出
這種事來的。話機在電線下晃呀晃,我搶著抓起放到耳上:「哈囉。」而聽到艾瑪的聲音:「嘎
,唐諾,找到你好極了。出了事了!可怕極了。」
  「什麼事?」
  「電話裡不便告訴你,你一定要過來。」
  「你在哪兒?」
  「我在仙蒂公寓底電話亭裡。」
  「我到哪裡見你?」我問。
  「我就在這裡等。」
  「你說在公寓裡?」
  「不,在電話亭裡,實在太可怕了。快來。」
  我說:「馬上,不要怕。」掛上電話盡快爬上樓,疼痛的肌肉勉強發揮作用。史太太慢慢
扶住把手下樓時,我已一溜煙經過她身旁。她酸酸地說:「屋裡還有其他付房租的房客要睡覺
,賴先生。」
  我回到房間,拋除掉浴袍睡衣,把自己塞進衣服鞋子,下樓時兩手在繫領帶,走上街道時
兩手在扣扣子,雖然明知運氣不錯正好有計程車路過,但等他開過來,靠邊,有如一世紀。爬
上車吩咐目的地,順便問他幾點鐘。
  「兩點半。」
  我的錶當舖不收。匆匆出來仍留在床頭櫃上。我摸下口袋,確定白莎給我的證件在身。我
抓出一把硬幣跟著計費表跳動一個個計加硬幣。車停時正好只剩一毛錢,我就連這一毛也給他
作小費,公寓門鎖著。門廳有燈,接待櫃上無人。我用腳尖踢門希望艾瑪能聽到。她一下就聽
到了,從電話亭出來,來到門廳。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穿的是絲睡衣,外面一件若有若無的長袍。她開門,我問。「艾瑪,
怎麼啦?」
  「我槍擊了一個人。」她用輕輕的啞聲告訴我。
  「什麼人?」我問。
  「不知道。」
  「殺死了?」
  「沒有。」
  「報警了?」
  「沒。」
  「我們一定要報警。」
  「但是仙蒂不會要我報警,而阿利說過––」
  「不要管仙蒂和阿利。」我說:「就用這個電話亭報警。」
  我扶她轉向電話亭。
  「唐諾,我認為先告訴你發生什麼––」
  「假如你開槍打了人,」我說:「你應該聯絡警方告訴警方全部事實。」
  她回向我說:「我要向你要一毛硬幣打電話。」
  我找遍所有口袋也沒有一毛硬幣,最後一毛硬幣已給了計程車了,我看那電話機,沒有硬
幣絕對通不了話。
  「你怎麼有錢打電話給我的?」我問。
  她說:「一個男人進來,他有喝醉,我告訴他我丈夫把我關在門外,向他要了一個硬幣。」
  「好,我們就先回公寓著看。」
  「不行,我的鑰匙反鎖在裡面,門上用的是彈簧鎖。」
  「我們等下找管理員,先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我睡醒時突然知道房裡有人。他彎著腰頭正好在我鼻子上,準備要扼我。由於昨晚可怕
的經驗我幾乎嚇呆了。我想到你告訴過我應該怎麼做。你說過只要用槍,打不到他也會有效果
。所以我從枕頭下拿出手槍就開了一槍。我把槍放進枕頭下時已打開保險。我一生從來沒這樣
怕過,槍聲太響了,我耳朵都震聾了,我拋掉槍就大叫。」
  「之後呢?」
  「我從床邊抓起這件袍子––我後來知道一定是我自己抓起的袍子,我完全不記得。我開
門跑進客廳時,袍子在我手裡。」
  「你跑進客廳後做什麼?」
  「我又衝出走廊。」
  我說:「如此,他可能仍在公寓裡,除非從窗戶逃走。你打中他的機會是太少了。」
  「不過我真的打中他了。」她說:「我聽到一種特別的響聲就是子彈打中人的聲音。我聽
到他倒下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他倒下了?」
  「我聽到了。」
  「之後有沒有再聽到他移動的聲音?」
  「有,有想要移動的聲音,我有聽到點聲音。我完全嚇昏了。我拼命跑向電梯,房門在我
後面自動鎖上了。我站在電梯前才發現自己陷入了窘況。看我連拖鞋也沒穿。」
  我往下看到她有指甲油的趾甲說:「我們去找這裡的經理,不要怕,艾瑪!也許是小偷。
也許有人以為莫根有點錢私藏著來摸摸看,再不然有什麼重要文件,仙蒂在哪兒?」
  「她不在家。」
  「阿利呢。」
  「我不知道––在睡––我想,在另外那間臥室。」
  「他難道沒聽到槍聲?」
  「我不知道。」
  「艾瑪,」我說:「想想看,會不會是阿利他––」
  「他到我房裡來幹什麼?」
  我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我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說:「我們找經理,讓他開––
」我突然停止說話,因為有一輛大車靠邊停到公寓門前,我把她推進電話亭,「有人來,」我
說:「也許可討一個硬幣報警,這比找經理好多。」
  「我皮包裡有錢,只是先要打開房門。」她說。
  「我們先看看是什麼人來了。」
  是輛大型房車,駕車的在暗中模糊不清,沒有什麼特徵,一個女郎坐前座更阻住我觀察的
視線,她顯然向他在道晚安,他沒有下車替她開車門或看她進公寓門,只等女郎自己下車就把
車開走。女郎自皮包中拿出鑰匙,她走近門廊我認出她是韓仙蒂。
  我走回電話亭說:「仙蒂回來了。你可以跟她上去,艾瑪,告訴我,為什麼沒有人聽到槍
聲。」
  「我不知道。」
  「你想他們都聽不到嗎?」
  「即使聽到,也沒有什麼行動。」
  韓仙蒂用快速小步走進來,明眸紅頰有點飄飄然的愉快,我自櫃邊出來迎向她:「你好。」
  她意外地見到我,更驚訝見到艾瑪只穿薄袍、睡衣和光腳。
  「怎麼回事?」她說。
  「假如你正好有個硬幣,」我說:「我們就打電話報警,艾瑪在你公寓中槍擊了一個人。」
  「什麼人?」
  「小偷。」艾瑪急急搶著說。
  「同一個––」仙蒂自動中斷她的問話,雙眼看著艾瑪脖子。
  艾瑪點點頭:「我想是的。」
  「哪來的槍?」
  我說:「是我給她的。」但艾瑪很快地說:「我早就有的,我在堪薩斯城就有的,我一直放
在箱底帶來的。」
  仙蒂說:「我們最好上去看看情況再––」
  「不可以,」我打岔說:「已經延誤太久了,我們報警。」
  仙蒂說:「怎麼啦,你一毛錢也沒有呀?」
  我說:「沒有。」
  她打開皮包,拿出一毛錢交給我,我走回電話亭,仙蒂及艾瑪站在電梯旁低聲地交談,這
時我聽到遠處低低警笛聲,接近十分快速,我剛把電話聽筒拿起,一輛無線電警車已過來停在
門口。我開始瞎撥號碼,留在電話亭中不使發現,一位警官走上兩級石階,試著推門,又轉動
門把,仙蒂過去讓他進來,自沒有閉緊的電話亭裡,我可以聽到警官說:「有人報告四一九室
有槍聲,你們聽到什麼嗎?」
  韓仙蒂說:「我住在四一九。」
  「喔!你住四一九?」
  「是的。」
  「是不是有開槍?」
  「我剛回家。」
  「這位是誰?」
  「她和我住一起––是有槍聲,我想她有聽到。」
  「我們一起上去看看。」
  他推她們兩位一起進入電梯,電梯門關起,開始上升,電話中有鈴聲,一個男人帶著睡意
說:「哈囉。」我掛斷電話,很明顯外面的一幕戲沒有人提起過我。
  電梯指示針划過一個弧度停在四字上,我等候一、兩分鐘看它有沒有再下來,它沒有。我
壓幾下按鈕,它也沒有下來的意思,那表示警官讓電梯的門開著,這麼晚的時間一般公寓都只
留一座自動電梯工作。
  我只好爬四層的樓梯來到四一九室門口。
  房門開著,我聽到聲音自右側的臥室中傳出,燈都亮著。我走進公寓自臥室門向內望,兩
位女士站著面對警官,赫艾瑪臉色蒼白緊閉著嘴,韓仙蒂臉無表情。伸手伸足仰躺地下,兩眼
睜著反射出天花板上的燈光,是韓莫根的屍體。
  警官問艾瑪:「這支槍你哪裡弄來的?」
  「早就有的。」
  「什麼時候買的?」
  「不是買來的。」
  「什麼人給你的?」
  「一位紳士朋友。」
  「叫什麼名?什麼時候地點?」
  「在堪薩斯城。很久以前的事了。」
  韓仙蒂自警官的身後看到我,她眼睛眨了一下,伸起手來遮住嘴唇又快速拿下,及時的揮
一手腕叫我離開。
  警官不是看到了動作,就是從她眼神中得到警覺,轉過身來發現我站在身後。
  「你是誰?」他問。
  「出了什麼事?」我問道。兩眼盯著地上屍體,用腳尖踮起又放下。
  韓仙蒂說:「這位先生好像也住在本樓。」
  警官過來用手推我,「你出去,」他說:「這是他殺事件,我們不歡迎不相干的人來湊熱
鬧。你姓什麼?你住––」
  「那為什麼不掛個牌子在外面?」我說:「我以為這裡有急事,門是大開著––」
  「好,好,出去!出去!我們馬上關門。」
  「不必太凶,門開著我就有權看一看,你也無權趕我走,我又不是––」
  「誰說沒有權趕你走?」他說,踏前一步用大大的毛手一把抓住我背後。在兩肩之間,因
為外套皺起,所以在他來言等於我身上裝了個把手,把我提到門口向外一推,差點撞上門對面
的牆壁,我身後的門被重重推上。
  警察就是如此,假如你想溜,他們就扣住你問三問四,你裝著硬想留下,他們把你摔出去
,什麼也不問,這位警官就充份證明他對付稅老百姓的優越感。
  我還沒完全清楚裡面發生的事情,韓仙蒂的手勢已是夠明白,我不必自己硬蹚這淌混水。
我用電梯下樓,每次呼吸我的肋骨仍在疼痛,警官給我的小修理傷害倒不大。
  無線電巡邏警車在門外候著,另一警官在車上戒備,聽著警方廣播手中在做著記錄,我走
出來時他仔細地看著我,無線電在形容他們須緊急通緝犯人的特徵,他就讓我自由地離開了。
  我漠不關心神氣地走著,間或回頭看看,一如想找一輛計程車似的,隱隱聽到警車在廣播
:「年約卅七或卅八,身高五呎十吋,約一百八十磅,灰藍輕便氈帽。––黑色襯衣––紅小
點領帶––最後見於––脫逃中––犯有––」
  我走到十字路口攔了輛計程車。
  「去哪裡?」計程駕駛問。
  「向前直開,我會叫停。」我說,車向前走了六七條街,我突然想起身上一毛也沒有,我
估計從此到柯白莎住處約須六角五分,我把地址說出自己向後靠上車座。
  「在這裡等。」我對駕駛說,走出車子來到公寓房子門口,找到柯白莎的名牌,按她的鈴
,萬一柯白莎不在家,我真不知怎麼應付計程車駕駛了。
  出乎意料開門聲音不久響起,我推門進入。過道沒有燈,我摸索著找到開關也找到電梯。
白莎住第五層,我沒困難找到她的房間,電燈亮著,我剛要敲門白莎已把門打開。她頭髮鬆亂
,亂蓬在頭上,當然是因為我這種時候把她吵起的原因,她的胖臉腫腫的,但兩眼還是像鑽石
一樣閃爍著在浮皺的眼眶裡發光,一件絲質浴袍包著肥軀在腰際有一個帶結,大大的喉部及胸
部在過低的前胸開口下,一覽無遺。
  「看你弄得狼狽樣。」她說:「什麼人揍你了?進來進來。」
  我走進公寓,她把門關上,她的公寓是兩間帶個小廚房那一種,小廚房只通客廳,臥室門
半開著,床上被子推向一側,床頭櫃上有電話,一雙長絲襪搭在椅背上。一堆外出服被團在一
起拋在另一隻椅子上。客廳尚整潔,空氣因煙味太濃而顯得極不新鮮,她走向窗前,把窗打開
,重新打量我說:「怎麼回事,撞火車了?」
  「碰到鬼,給猛揍了一頓,又被警察修理。」
  「喔!這樣?」
  「是的。」
  「先別告訴我,讓我先找到香煙,看我放哪兒去了?我上床前才開的一包––」
  「床頭櫃上。」我說。
  她看看我。「你還挺有想像力的。」她坐進一隻很舒適的椅子中,理所當然地說:「進去
給我拿出來,唐諾,我好好抽幾口之後,再來聽你要說些啥。」
  我替她拿到香煙,給她點上,她指了指前面的足凳,我用腳把它移到合適的位置。她踢掉
拖鞋把腳擱到足凳上,扭動身體到一個最舒適的位置,猛抽了幾口煙說:「講。」
  我告訴她我知道的每一件事。
  她說:「你上床之前應該先告訴我,應該打電話給我。」
  「那時他還沒有被殺。」我說。
  「喔!那件謀殺案,殺人事警方會處理,我說的是這些壞蛋,他們綁你票,向你要消息,
對我看來倒是現成鈔票,你讓我們錯過機會了。」
  電話鈴聲響起。
  她嘆氣說:「唐諾,給我把電話拿出來,你可以把插頭拔出來,插到這裡來,很方便的設
計,快點,不要讓對方掛上了。」
  我跑過她臥室,隨了電話線找到插座,拔下電線,走回客廳,把電話交給他,又把插頭插
進插座。
  她拿起話機說:「柯白莎。」
  對方不斷的說著話,我看到她的眼有高興的表情。
  「你要我為你做些什麼事?」她慢慢地閃著。
  對方又咕咕地說了不少話,柯白莎說:「對這種事我要五百元––現鈔。過後我可能還再
要一些,我不能保證一切––沒辦法,親愛的––保險箱有錢對我沒有用,他們一定會查封的
––好,五十元算是明天一天的,我暫時不會讓他出面,我現在來也不妥,等警方走了我再來
,和他們作對沒什麼好處,現在幾點鐘了?––好,就算一小時到一小時半。除非他們帶你去
警局,否則你在家等我來。我想他們不會帶你走。」
  她掛上話機,嘴唇有著滿意的微笑。
  「韓仙蒂。」她說。
  「請你調查她丈夫的死因。」
  「要我照顧赫艾瑪,她可能會被捕。」
  「警察太冒失了,」我說:「那個人要扼死她。」
  「不見得,」她說:「韓莫根是背部中彈的。」
  「背部中彈!」我幾乎跳起來。
  「嗯哼,他中彈時很明顯是想離開房間,子彈透頭而出嵌在門上,彈道模擬看出當時他一
手在門柄上準備開門外出,自後中彈而亡。」
  「到底他到她臥室來幹什麼?他要找什麼?」
  「也許想喝口冷水,」她說:「但是警方不會喜歡女人從背後槍殺男人,又報稱受到侵害
的。」
  「房裡沒有燈光呀!」我說。
  「他已經在逃離。」
  「先一天他已經想扼死過她。」
  「有這種事?」
  「是的。」
  「告訴我。」
  我告訴她,她仔細地聽著:「那又怎麼知道是同一個人,也是韓莫根呢?」
  「推理。」我固執地說。
  「警方要證據,即使推理也要找到證據才有用。」她說:「唐諾,打電話警察總局車輛登
記科找值班的警員,告訴他這是柯白莎的偵探社,查一查這兩個你記下的車號車主是誰,我去
換件合適的衣服。」
  她摁熄煙頭,吐出長長一口煙,用力把自己自椅中舉起,一面把絲浴袍脫去,一面走向臥
室,她換衣服的時候也懶得去關上臥室的門,我雖不能見但能聽到她移動,她也能聽到我在打
電話問車輛登記科。「N一五二五車主姓薩,薩喬治,市府街九三八號,在另外一個城市,M一
五二五,車主孔威廉,住九零七衛樂路,本市。」
  我記下姓名地址掛回電話,柯太太在臥室裡說:「那個薩喬治不太像我們要的人,在衛樂
路的可能是正主,唐話,你認為如何?」
  「有可能,那房子是在那一區。」
  「叫部計程車。」
  「我有一部在下面等著。」
  「你是不是把計程車當做你私家座車?」她問:「再不然你夢想這也可以報公帳。」
  我相當震怒地說:「我這不是在替公家做事嗎?」
  她靜默了數秒鐘,我坐著猜測她,是要開除我,還是要忍受一點。
  「沒錯,」她用母性的聲音說:「我們下去就用那部車,唐諾,親愛的,我會記下計程表
上現在是多少車費,發薪水時照扣,走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50:08

【第八章】

  計程車帶我們到衛樂路,一路看著門牌,柯太太對駕駛說:「我們要去九零七號,但不要
停車,慢慢地開過去讓我們先觀察一下。」
  駕駛沒有意見,這種深夜車資是照例提升固定百分比的,顧客也一定有特別理由才在這個
時間行動,再則越不與顧客辯論小帳也一定越多。
  「唐諾,好好看看。」當計程車經過坐落在街角的九零七號時,白莎吩咐著。
  我特別注意去車庫的行道,自車庫研究房子方向結構,說:「蠻像的。」
  「不能確定?」
  「不能。」
  「相當冒險,但我們反正要試一試。」她說:「駕駛,轉回頭,停在前面街角那房子的對
面。」
  駕駛照做,「要我等候?」他問。
  「對,要等。」她說。
  我把門打開,她把車門拼命推得更直以便自己出來。門上的支鏈被推得吱吱叫,駕駛沒說
話,看著我們跨過馬路走向黑暗靜寂的大房子。我摸索找到並按響門鈴,鈴雖然在門裡,但深
夜中聽來特別清楚。
  「由我來發言,還是由你發言。」我問。
  「假如是這個地方,給我暗示一下,我來處理。」
  「就這樣決定,」我說:「假如是由我沒見過的人來應門,我一定要進入客廳,才能決定
是不是這一家。」
  「可以,告訴他們我病了,你急著借用電話找個醫生,你見到那房子電話在哪裡嗎?」
  「當然。」
  「那一切沒問題了,不要按太多次鈴,我看夠了。」
  我聽得到二樓有了聲響,一扇窗推開,一個男聲說道:「什麼人?」
  我輕輕對白莎說:「像是頭子。」
  柯白莎說:「我來送一份緊急的消息。」
  「門下面送進來。」
  「不是那一類的消息。」
  「你什麼人?」
  「你下來我就告訴你。」她說。
  有一會兒那男人似乎不能決定,而後他把窗關上。燈亮了,是一條直線,顯示窗簾布很厚
,再一會兒樓梯上有腳步聲傳出。
  「到我後面來,唐諾。」她吩咐:「讓我站前面。」
  門廳燈亮起,我們都在光線之中,柯白莎直直地站在正門橢圓形玻璃窗之前,腳步聲停止
,我知道有人在那窗後向她探視。
  大門打開一條縫,那男人說:「什麼事?」
  我轉到前面來以便看清他的臉,正是頭子,他穿著淺色質地甚好的睡衣、拖鞋,沒穿外袍。
  我說:「您好,頭子。」
  一時他愣在那裡好像大禍臨頭似的,而後他胖嘟嘟草莓樣的嘴唇橫出了笑容。他說:「喔
喔喔,是賴先生。我沒想到那麼快就見到你,我想到你找得回來,但那麼快––這位朋友是誰
?」
  「柯白莎,」我說:「柯氏私家偵探社的頭子。」
  「難得難得難得。」頭子說:「真是幸會,我正要向你請教,你––你––小姐還是太太
?」
  「太太,」她說:「柯太太白莎。」
  「幸會幸會,」他鞠著躬:「你真幸福可以用到像賴一樣又能幹又勇敢,動作那麼快的人
幫你忙,我看他真行。觀察力真強。請進,請進。」
  他站過一旁讓出路來,我猶豫著,柯太太像隻船超過我前面直入客廳,我跟進,頭子關門
上閂:「賴,你還是找到路回來了?」
  我點點頭。
  「我一定要告訴法萊,我會跟法萊講,這完全是他的失策,使你找得回來,你肯不肯告訴
我你怎麼找回來的。」
  柯白莎說:「是的,讓他以後告訴你。」
  「好,好,我們不要傷感情,」頭子說:「請你們隨便坐,對不起,現在沒有人給你們倒
酒。」
  他打開客廳的燈讓我們進入坐下。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二樓樓梯頭上向下說:「什麼人哪?親愛的。」
  「下來吧,親愛的,穿點東西下來,我們有兩位貴賓。你也認識一位,我很希望你來見見
他們。」
  他向柯白莎微笑著說明:「我所有會議都請小美人參加,婚姻本是合伙生意,兩個腦袋總
比較一個管用,情況有變化時我先找小美人。」
  樓上一扇門砰然關上,樓梯吱吱作響,我們聽覺隨了吱吱聲下樓,突然靜寂是因為軟底拖
鞋已站在客廳裡的緣故,她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兩眼注意著白莎。
  她進來時我站了起來,頭子沒有。我說:「孔太太,您好,是孔太太沒錯吧?」
  胖男人說:「孔不孔沒關係,反正姓只是姓。對對,就是姓孔吧。這位是孔太太,我內人
,這位是柯太太,我想你們兩位會成為我們好朋友的。」
  那又高又大的女人向下望著矮胖的女人:「柯太太,你好。」
  柯太太說:「你好,我希望你不要太多禮,我喜歡隨便一點。」
  孔太太坐下,眼光是敏睿的,但帶著份小心。
  頭子開口:「柯太太難得光臨,有什麼貴幹?」
  「鈔票。」柯白莎說。
  他的唇上又出現草莓式的微笑:「嗯,柯太太,簡單明了,一語中的,我就喜歡這種做生
意的方式,我平生最喜歡直接,不要兜圈子,是不是親愛的?」
  他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並沒有轉向他太太。明顯的他不期望他太太回答,他太太也並沒
回答他。
  柯太太說:「我們可以談談條件。」
  「不要誤會,」胖男人說:「我不知道這位賴先生對你說了什麼,但是他到這裡來除了我
們給他非常友善的接待以外。他––」
  「放心,」柯太太說:「我們不要浪費時間討論那件事,你修理他––對他說不定有好處
,也是訓練,你高興可以再來一次,只是不要使他明天八點半上不了班。下了班他做什麼,與
我無關。」
  頭子笑出聲來:「柯太太你真是有個性,爽快得可愛。真是好朋友,我們應該多認識認識
,告訴我,你光臨舍下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你要韓莫根的消息,我也許對你有幫助。」
  「喔喔喔,你真好,柯太太。這一點我們會十分感激。尤其你肯那麼早親自來這裡指教,
當然時間因素十分重要,我們越早知道就越有利,柯太太你能告訴我們什麼呢?」
  柯太太說:「我們已經把傳票送達給韓莫根了。」
  「喔!你已經給他了。」
  「當然,辦妥了。」
  「你看,」他說:「我一再強調賴唐諾已經完成任務,小美人也同意,你是在旅社裡見到
他的是嗎?」
  「唐諾,不要回答。」
  「我沒有呀!」我說。
  頭子轉向他太太:「你看,親愛的,合作無間,他們很有默契,叫我們跟他們做生意很有
信心。」
  她沒有接話,頭子又轉向柯太太:「這樣,柯太太,我也不知道怎麼講,你以為我們急著
要莫根,事實並不完全如此,你有你開偵探社的看法,你以為如此而已。我們來協調一下,免
得爭論。我們只要和莫根說幾句話,怎麼樣?」
  「值多少錢?」
  「這個––」那胖子撫摸著兩層的下巴:「倒是一個很特別的生意。」
  「也是一個很特別的情況呀。」白莎說。
  「是的是的。真是的––唐諾那樣快找回來我有一點失措,實在有點怪怪的,我已經想到
各種避免他回來的方法。」
  柯白莎說:「我知道什麼地方可以找到韓莫根,你不可能和他通話,這個消息對你值多少
錢?」
  微笑在腫臉上凍結,草莓嘴上面的眼色警覺,明顯。
  「你的意思他在獄中?」
  「我說你不能和他通話。」
  「他又喝酒了?」
  「我說你不能和他通話。」
  「你想要多少錢?」頭子問。
  「值多少就要多少。」
  「為什麼不能和他通話?」
  柯白莎說:「我不願占你便宜,正經生意事先告知。」
  「他不會是死了吧?」
  「我不能告訴你他在哪裡。」
  胖子看他太太,她搖搖頭,姿態表示什麼不易知悉。
  頭子轉回頭向柯太太,他現在好像已輕鬆多了,「對不起,」他說:「這消息對我們一毛
不值。真抱歉,我一直說你有很好潛力。對賴我也有信心,也許有一天我會惠顧你們偵探社,
到時你們可能有表現機會。」
  孔先生又轉向他太太說:「親愛的,你有什麼想法,你看賴先生是不是真是個能幹的年輕
人。」
  孔太太平靜地說:「法萊不應該用大房車送他回去,賴看到了牌照號碼。」
  孔先生強調地搖頭:「不可能,我叫法萊用我的大房車,特別叫他停車時要熄燈,送賴先
生回家絕對確定他看不到時才開車燈。」
  「賴就是看到牌照才找得回來。」孔太太平靜確定地說。
  頭子用大拇指及食指捏著他下垂的下唇,「我希望這不是因為法萊的不小心。」他說:「
我不想失去法萊,最不應該就是這樣特種體力的人,往往低估體弱的人以為他們無能,是不是
?親愛的。」
  「我們以後再和法萊算帳。」她說:「目前我們討論僱用柯太太及賴先生。」
  「不要把我計算在內。」我說。
  柯太太說:「不必顧慮唐諾,他替我工作,一切由我作主,你有沒有個底價?」
  「沒有,一點也沒有。」
  他的語音缺乏決定性,因而白莎也不以此為意,她只是坐在那裡等候,孔先生又向他太太
瞥了一眼,把自己的下唇揪成一個怪模怪樣的形態。「我對你坦白地說,柯太太。」他說:「
依我們目前言來,時間十分寶貴,我們在爭取時效,我們是需要一些情報,我覺得你可能有我
們需要的情報,我們可以談談。」
  「你談,我聽到。」
  「這樣不行,必須要交換情報才行。」
  柯白莎說:「我不要你的任何情報,如果你要我的,就要花錢買。」
  「是是,我了解。」孔說:「為了了解你知道多少,又對我們究竟有沒有用,我們還是應
該聊聊。」
  「那你聊呀!」柯白莎說,扭動著身軀在找比較舒服的坐姿。
  孔說:「目前我不要韓莫根,我們要莫根情人的消息,我的弟兄疏漏了這一著,真是太壞
了,我知道白京那邊有一場熱鬧,我知道莫根和人見面,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不知道和什麼
人,顯然我們要找的女人登記莫太太,我的弟兄太注意莫根就沒太注意那女人,被她溜掉了。」
  孔先生停下來目的是希望柯太太講話,她沒有開口。
  「我們非常有興趣想得到他情人的一切資料。」孔說。
  「要知道多少?願付多少錢?」
  「我們要知道她住哪裡。」
  「我可以幫忙。」柯白莎說。
  「能不能面對面見到她。」
  「可以。」
  孔先生又瞥了他太太一眼,她保持石膏像一樣無表情,得不到暗示,他向柯太太說:「這
太好了,不過柯太太,我給你坦白的說,我們一向不贊成別派的人幫我們忙,主要是有人得了
約定利益,有時再想分一杯羹。我們不喜歡,我想賴先生會告訴你,欺騙我們對自己健康絕對
有損。」
  柯白莎說:「不必威脅我,我的健康情形非常好。」
  「哈!哈!哈!」孔先生笑著說:「那很好,你健康情形良好,我也相信你健康良好,我
滿意你處理事情的樂觀態度,我可能要僱用你的服務。」
  白莎說:「等下離開這裡的時候,我要去看韓仙蒂,假如你有足夠的錢僱用我,我為你工
作。假如韓仙蒂有足夠的錢要我為她工作,我為她工作,我要選錢多的一方為他工作。」
  「你是逼我出個價?」
  「正是。」
  「然後你再去問韓太太她出多少?」
  「是的。」
  「接受錢多的一方?」
  「嗯。」
  「這我不喜歡,」孔說:「我真的不喜歡,也不合倫理道德。」
  「不要掛念我合不合倫理道德使你失眠,」白莎說:「我只是十分坦白而已。」
  「是是,你非常坦白是沒問題的。柯太太,你見到韓仙蒂會不會告訴她我們討論的這一段
呢?」
  「不一定。」她說。
  「怎麼說?」
  「要看韓仙蒂要我做什麼及付多少錢。」
  「我們不喜歡你說起這邊的一切,這是暴露他人對你有信心時所講的私情,這違反私家偵
探職業道德。」
  「不見得,」白莎反駁著說:「你不是我僱主,你沒有請我來,是我自己找到這裡的地址
。」
  「你使事情相當複雜化,柯太太。」孔說。
  白莎長長嘆口氣:「我們說得太多,湊不到一塊去。」
  孔威廉說:「好,就算我對你建議很感興趣,在我出價前我再要多知道一點,以免吃虧。」
  「要知道什麼?」
  「我要知道你真能面對面見到莫根的情婦,我要知道你們真見過莫根而不是被別人開的玩
笑。」
  「什麼意思別人開玩笑?」
  「韓仙蒂要離婚,她一定要把傳票給莫根,她可能找一個人偽稱是莫根,你以為莫根今天
去了白京旅社,我們則百分之百知道他沒有去。」
  柯太太打開皮包,拿出一支煙,放到唇間,摸索著火柴,點上了煙說:「告訴他,唐諾。」
  「告訴什麼?」
  「有關送達傳票的一切,我叫你停就停。」
  我說:「韓仙蒂僱用我們,我去她公寓拿到韓莫根的照片,是近照,我看過她沒有在相簿
或相片上做鬼。」
  「這一點沒錯,」孔先生說:「那些相片我也看過,相片在你口袋,和傳票正本在一起,
是韓莫根沒錯。」
  我說:「仙蒂的哥哥,湯百利,他們叫阿利從堪薩斯城來––」
  「從哪裡來?」孔先生打斷地問。
  「從堪薩斯城來。」
  頭子有意義地看了他太太一眼,說道:「說下去。」
  「阿利來協助仙蒂,他和莫根很熟悉,事實上他對莫根的友好也比他對仙蒂為多,他願意
協助我們找到莫根,唯一條件他要確定仙蒂不過份欺負莫根,他對仙蒂並不太熱心,他主持公
道。」
  我看到胖子眼中閃動著興趣和注意,柯太太小心地說:「夠了,唐諾,從這裡開始要收錢
了。」
  「什麼錢?」胖子問。
  「錢,」她說:「是用來做每天開支的,我負擔一個偵探社的開支,我要付房租,付水電
,付薪水,付營業稅、綜合所得稅,我還要付––」
  「對對對,」他打斷話題,肥頭機械地點著,綠藍色眼珠看著白莎:「我了解,我也有自
己的困難,柯太太。」
  「我的職業是找消息,為了找消息要投資。」她說:「我有你要的消息,你私刑逼供我的
部下,我極為不滿。」
  「我們是冒失了一點。」頭子承認。
  「我花錢才能得到消息,我不會拿來做慈善事業。」
  「我對白京旅社裡發生的事十分有興趣。」頭子說,又轉頭對他太太說:「親愛的,你想
我們是不是受騙了?」
  「什麼地方不對勁是真的。」大個女人說。
  「我們給柯太太一百元如何?」
  小美人點點頭。
  「兩百元差不多。」柯白莎說。
  「一百五十元。」孔太太對她先生說:「她不要就一毛不給。」
  「算數!」柯白莎說:「就算一百五十元。」
  胖子說:「親愛的,你會不會正好有一百五十元?」
  「沒有。」
  「我皮夾在樓上,拜託你上樓拿一下好嗎?」
  「從你錢袋裡拿。」她說。
  他用舌頭潤了一下嘴唇說:「柯太太,你們說你們的,我保證給你一百五十元就是了。」
  「我等你去拿一百五十元。」柯太太說。
  他嘆口氣,站起身,把睡衣的扣子解開,肚子是肥大的,白白的,鬆鬆的,一條鹿皮錢袋
帶貼肉圍在肚子上。不斷的與汗水接觸早使皮色褪白,他打開錢帶的一個小袋,拿出兩張一百
元鈔票。
  「沒有小額票嗎?」白莎問。
  「這是最小面額的了。」
  「我要把所有零鈔湊起才能找你。」
  「對不起。這真是最小額的了。」
  柯白莎在皮包中探索,又很抱希望似的看著我:「唐諾,身邊有錢嗎?」
  「一毛也沒有。」我說。
  她數著錢說:「我必須留五元錢付計程車,這裡只有四十元錢,我只能找你三十五元,兩
不相欠,再不然只好請你上樓拿皮夾了。」
  「好,兩不相欠。」他說:「總不能為十五元錢跑次樓梯。」
  「唐諾,把兩百元拿過來。」她說。
  胖子把兩百元交給我,我把它交給柯太太,她拿出一把一元、五元、十元的鈔票,由我交
給孔先生。他隨手交給孔太太說:「放在什麼地方,我錢袋裡可不要小雜碎。」他把錢袋復原
,睡衣扣起,把睡衣拉直,看著我說:「是不是由賴來說?」
  「由賴來說明。」柯太太說。
  我說:「仙蒂給韓莫根––」
  「這一段不談,唐諾。」她說:「這有出賣自己客戶利益之嫌,只要告訴他們莫根的消息
,我們如何找到他。我們如何送達傳票,不要告訴他們莫根情婦的姓名和地址。」
  我說:「阿利告知我莫根情婦的名字,我去找她,偽稱要把她牽進離婚訴訟裡去,再跟蹤
她,她帶我們到白京旅社,她登記為莫太太住進六一八房,我賄賂僕役頭問他近處有沒有空房
,他––」
  「是是,」孔先生打斷說:「這些我們都知道,自你進白京後的一切我們都知道。」
  「那你應該知道我們送達傳票給莫根。」我問。
  「你沒有送給莫根,你送給別人了。」
  「亂講!」白莎說:「他親自交給莫根本人。」
  「在哪裡?」
  「在女郎的房裡,在六一八房間裡。」
  孔先生與太太交換眼光:「總有地方不對頭。」
  「沒有,一切是事實。」
  「韓莫根並沒有去六一八室,這一點我們絕對保證。」
  「不要多疑,他在裡面是絕沒有錯。」白莎說:「非但唐諾與他對話,連我都看到他。」
  「怎麼樣,親愛的?」孔先生轉向他太太說:「我們要不要––」
  「讓唐諾講完。」她說。
  孔先生看著我做一個鼓勵的手勢。
  我說:「我也租了一個房,不少人和我在一起,仙蒂和阿利也來了,赫艾瑪也在。我離開
他們去租了一套合身的僕役裝,我拍了一份電報到西車站留交莫太太,我到西車站,等電報到
,我簽收了電報,在封面上寫上『寄白京旅社』。我又買了本記事本,造了些簽字在上面,回
到白京旅社。房裡的人亂得像一窩母雞。原因是我離開,不久韓莫根就來到鄰室,我換了僕役
制服去敲六一八的門,告訴他們這是電報,他們要我從門下送進去。我自門下塞進電報,夠他
們看到地址、姓名,但電報是在記事本中,而記事本太厚無法全部進去。我又告訴他們必須簽
收,他們就上當開門。韓莫根躺在床上,我正式送達傳票,才完事,仙蒂激動起來跟了進來,
惡言四起,但絕無問題那個人是韓莫根。」
  胖子看白莎要求證實。
  「沒錯,」她說:「我也看見他,我在報上看過他照片,是同一個人。」
  胖子在椅子中猛裂地前後搖動。白莎說:「下次我有什麼情報你有興趣的話,請你不要打
我的手下,現在用的文明方式比較有用。」
  孔先生說:「當時我不知道賴先生如此難纏。」
  「我的部下個個強硬。」白莎說:「我訓練他們如此。」
  孔先生說:「讓我與內人談談,我想我們可以再給點工作你們做做,親愛的,你看如何?
請你借一步說話。」
  「不必。」孔太太說:「你目前做得不錯。」
  頭子轉向柯太太:「我們願意僱用你們偵探社做一件特別工作,我們要與莫根的情婦聯絡
,我們要問她,莫根用她的名義租了幾個保險箱,我們要知道在哪裡,我們要這個消息,越快
越好。」
  「值多少錢?」柯太太說。
  「每一個你告訴我們的保險箱,付兩百五十元。」
  「大概有幾個呢?」她問。
  「我不知道,柯太太,說實在的我不知道,老實說連有沒有也不知道,我當然有理由相信
有,幾乎確信有。」
  「不談。」她說:「如此條件我可能賺不到錢。」
  孔先生說:「再想想,柯太太,你已經知道那女人在那裡,這不浪費你時間,韓莫根躲得
好好的,他也決不會出來,他比警方聰明得多,他請他情婦給他租保險箱,可能兩個,也可能
四個。」
  「也可能沒有。」柯白莎說。
  「又來了。」先生咯咯地笑著:「你那獨一無二的性格又來了,是很有意思,但限制我們
談判進度太多。而寶貴的時間又一分鐘一分鐘的在溜走,你現在有一個聰明能幹的賴先生在這
裡,派他出馬去看那個女人,包你不花工夫就把所有消息帶回來了。」
  我說:「不要把我計算在內。」
  孔先生說。「賴先生不要固執,你是個好孩子,你應該不要記仇,終究今晚所發生的一切
都是生意經。」
  「不必記掛唐諾。」柯太太說:「你只與我談條件,唐諾由我處理。」
  「我們最多給你三百元一個保險箱。」孔先生說。
  「免談。」
  「這是最高價。」
  柯白莎說:「我和韓仙蒂談過之後,會給你個電話的。」
  「我們要你現在回答。」
  「你已經有了回答了。」
  孔先生開始在椅中前後搖動,孔太太說:「問她韓莫根現在在哪兒。」
  孔先生說:「柯太太,你已經收到我一百六十五元,你知道韓莫根在哪裡,至少你可以告
訴我們吧。」
  她思索地緊縮她的嘴唇說道:「這個消息可能對你用處已經不大,再說這也值點錢,我這
個人就是無錢免談。」
  孔先生又搖動身體時,電話鈴聲響了:「拜託你聽一下,親愛的。」
  「自己去聽。」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頭子用手緊握椅子的扶手,把自己舉起來,搖搖地到鄰室去聽電話,他說話很留意:「是
的,有什麼事。」停了八至十秒鐘,他又說:「你真確定––好,到這裡來,有點事當面要你
做,情況有新的改變。」
  他放回話機,事前亦未說再見,搖回來,向白莎笑著說:「我現在了解你的說法了,柯太
太。」他轉向他太太說:「韓莫根死了,親愛的,一個叫赫艾瑪的女孩今天清晨在韓仙蒂的房
間裡槍殺了他。是背後中彈,當時他正準備逃離公寓。」
  「死了?」孔太太問。
  「死翹翹,見閻王了。」孔先生給她保證。
  「這,」她說:「就完全改觀了。」
  柯太太說:「唐諾,走吧!」
  我站起來,她關好皮包,把小腿盡可能收回到椅子底下去,兩手緊抓椅子扶手用力推下,
終於站了起來。
  我們走向大門,孔氏夫婦在低聲細語,數秒鐘後當我們已到門廳廳上,先生叫道:「等一
下,柯太太,我還有三個問題。」他搖到門廳同時說:「你想莫根會不會早就躲在六一八室,
也就是說那女孩去登記的時候,莫根早已在房裡候她?」
  「我不知道。」她說:「唐諾,你以為呢?」
  「絕對不可能,」我說:「除非她與僕役們串通,韓莫根由僕役先放進去,因為櫃台上租
給她是空房間,她早先電話定好兩間房而有一個互通浴廁,她指定六一八及六二零,登記時她
臨時放棄六二零,說是另外一對人沒有––」我自動停住,因為腦中閃入一個概念。
  「沒有怎樣?」孔先生問,十分有興趣地。
  「沒有來,那僕役帶她去六一八,僕役頭給我所有消息,我就租六二零。」
  「什麼人有權用那相通的浴廁?」
  「我有。」
  「那麼六一八租出的時候就沒有浴廁?」孔先生問。
  我說:「除非另外有一個通用浴廁在六一八及六一六之間,否則六一八就沒有浴廁。」
  孔太太在裡面叫:「威廉,讓他們走,我們就已有的消息可以自己來辦了。」
  頭子說:「柯太太,真高興你來到舍下,有空請多來玩,我會記住你的。賴先生,我沒有
惡意,事實上你真了不起,你的鼻子也不太刺眼,從你走路我看得出你肋骨仍有疼痛,再一、
兩天就會好一點,你––」
  他側過我們替我們開門。
  我走過他進入黑夜,他跟我來到門廊,「來來來,賴先生,」他說:「我們握握手。」
  「和他握手,唐諾。」她指揮著。
  我不情不願地與他握手,他看著我的表情說:「還有恨意?」
  我放下我的手,他說:「也只好隨你。」晃回房子,把門自我們背後關上。
  柯白莎說:「他是位僱主,唐諾,我從不與僱主相爭。」
  我什麼也沒有說。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50:12

【第九章】

  計程車在等著我們,駕駛把門拉開,柯白莎說:「靜溪公寓。」一面爬進車裡,我跟進,
當駕駛替我們關門的時候,我問:「你不是要去看仙蒂嗎?」靜溪公寓是柯白莎的住處。
  「目前還不到時間。」她說。
  計程車開始行動,我說:「我有一個瘋狂的假設。」
  「瘋到什麼程度?」她問。
  「非常瘋狂。」
  「聽聽看,唐諾。」
  「這件案子有好些地方十分怪誕,我覺得孔先生與吃角子老虎案是有關的,他是比較高階
層的,韓莫根是聯絡人,上級給錢由韓莫根行賄,現在這件事鬧開,大陪審團要他去作證,看
得出韓莫根自己在搞些名堂,換言之,每次他報稱給警方一百元,實則中飽了五十元。」
  「這概念有什麼瘋狂?」她一面說一面在皮包中摸香煙:「
  「也毫無創意,你也許對,但以往也常見。」
  「不要急,我的想法還沒開始說呢。」
  她拿出她的香煙說:「那就說吧。」
  「傍晚時分孔先生十分自信韓莫根絕對沒有進入白京旅社,他也知道我到達白京旅社後每
一步行動,在白京旅社我只與一個人交往,那就是僕役頭,僕役頭是他們一幫安排在白京旅社
這一關口的內線。」
  「合理。」她說。
  「而且僕役頭是我去之前就安排在那裡的。」
  「也對。」
  「要安排這樣一個人在大旅社裡工作,要用勢力、金錢和時間,所以一、兩天之前他們就
作業了。」
  「對。」
  「但是侯雪莉在白京旅社之前,白京與本案毫無關聯,根本風馬牛不相關,他們為什麼要
安排一個人呢?」我說:「再說我是跟雪莉而進去的,那時僕役頭早已就位了。」
  「這表示他們比我們消息快一步。」她說。
  「不止如此,他們怎麼知道雪莉要去的是白京旅社?我去公寓找她的前後她沒有機會見到
韓莫根,這是為什麼她見了我之後急著找莫根討論。」
  「不要停止,你有什麼想法,說出來。」
  我說:「孔先生知道韓莫根常用這個旅社與情婦幽會,事情沒有發生前,他們也無心去知
道情婦是什麼人。事後他們想找莫根,又知道他早晚會到白京去會那情婦。孔先生是有點勢力
的,打賭他早已把旅社安排到密不漏風,只要莫根出現,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韓莫根還是進
去了也出來了。」
  「你什麼意思?唐諾。」白莎說:「你自己說他們把旅社全面監視,韓莫根不能進,不能
出,但是他又進,又出?我看有神經病的是你。」
  「等等,」我說:「我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成,得他們把我們放在六二零,我
本來希望得到一間對面的房間,每個偵探都希望得到對面的房間,這樣觀察雪莉的房間比較容
易。但附近各房間都已經出租,當然也可能是巧合,但也可能侯雪莉把六二零預定下來給我租
的。」
  「她預定來給你租?」他問。
  「正是。」
  「你解釋解釋。」
  「她早先用電話預定兩個房間,指定是互用浴廁,她定好六一八和六二零,她到達後取用
了六一八,除非六一八另有和六一六互用的浴廁,否則她竟選用了沒有浴廁的房間。如此安排
就使我順利租到六二零附帶浴廁。雪莉的行動完全出軌,好像對我特別優待似的。」
  「你為什麼想她為你而如此做,又為什麼目的?」她問。
  「每件事都進入她的圈套,她要我租六二零連帶浴廁因為她要我用這個浴廁。」
  「但是你自己沒有用浴廁,阿利一直占用著。」
  「你還不了解,」我說:「這是整局戲的要點,阿利一定要在裡面,阿利根本不是仙蒂的
哥哥,阿利是仙蒂的丈夫,阿利就是韓莫根!」
  「唐諾,你亂說什麼呀?」她冷冷地說。
  「證據全在,」我繼續說:「我們太笨,沒能早些發覺。」
  「韓仙蒂連自己哥哥和丈夫都分辨不清,像話嗎?」
  「當然一個人不可能分不出自己哥哥還是丈夫,但是韓仙蒂根本沒有哥哥,整局戲她原是
主角之一,她是串演來騙人的,這解釋了為什麼阿利總是偏著莫根。這解釋為什麼阿利要仙蒂
寫張證明放棄任何在保險箱中的財產,也解釋了整案以前認為怪誕的每一個角度,仙蒂要離婚
,韓莫根也願意離婚,可能韓莫根比仙蒂更想離婚,但法院傳票必須送達,否則離不成婚。他
是個逃犯,所以一定需要一個人出來送傳票,這個人將來在法庭上要宣誓證明傳票確是交給莫
根本人,我們就牽進了本案,我們是傀儡,是他們設計下的替死鬼。」
  「但是她去接火車,那車禍––」
  「說到車禍,」我說:「你去調查一下,保證沒有車禍,這是計畫的一部份,但不必真做
,說有車禍就可以了。他們僱了個醫生把紗布繃帶包在這人鼻子上,包紮也過大了一點,一直
通過前額上,膠布又把眼睛形狀、嘴的外形,拉扯得七彎八扭的,目的就是不給你看原來的真
面目。」
  我又接下去說:「孔先生他們守緊旅社,我相信莫根絕對不可能自由出入,只有我說的可
能性。因為阿利進去出來他們是見到的,他們也受騙了。何醫生,何豪啟當然也知情並參與其
事,我們被他們牽了鼻子走,我們所做一切他們早已算定。我本來也有點懷疑,那個姓侯的情
婦太天真,腦筋太簡單了。她從公寓出來直接去白京旅社,一路沒有回頭望一下。我們這行飯
太好吃了。我電告仙蒂我在白京,她與阿利堅持要來,怎麼勸阻也沒有用。自此以後一切可能
他們都曾預演過。阿利說鼻子流血了,何醫生帶他進浴室,他們把浴室通向我們的門關上,侯
雪莉打開浴室通她那邊的門,阿利換衣服,除去臉上的繃帶膠布,躺在床上。那股鼻上的膠布
繃帶又遮蔽改變臉型又改變發聲,真是好主意。額上和雙頰的膠布使眼型改變最大。阿利黑髮
,自中分向兩側掛下。但是頭正中禿了一大圈。世界上沒有一個頭前部有又黑又密頭髮的人,
肯把頭髮兩面分,故意使正中那一塊禿頭露出來給大家參觀。韓莫根也有黑髮,因為正中有禿
頭,所以頭髮不分邊向後直流。」
  柯白莎的眼睛一直在變狹:「這也解釋了當他們準備好之後,你跑出去那麼久,他們為什
麼特別激動,他們維持浴室裡的把戲也怕出小毛病。那血呀什麼又怎麼說。」
  「也不見得是真血。紅汞水或是那醫生弄來像血的顏色而已;詳情當然我們不知道,但我
已經可以想出一個大概來,一想通剛才說的原則,就什麼都湊起來了。」我接下去說:「阿利
進入浴室,除去偽裝恢復為韓莫根,他留在六一八等我給他送達。我們一離開六一八,他自床
上跳起回進浴室。換了髮型,穿上有血污的襯衣,把鼻子上的玩意兒又弄上,又變了阿利。最
後還要表演一下一趕兩角的阿利和莫根對白。這並不困難。演阿利時把鼻子捏起即可,那膠布
繃帶幫他完成發音改變,也使他進出旅社騙過正在找他的組織人馬。事實上他也騙過了警方。
警方也在找他,他躲在最想不到,最安全的地方。他在自己公寓裡,用太太哥哥的名義和自己
太太住在一起。韓仙蒂保護他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愛,而是急著希望離婚。這也是為什麼莫根
要把何豪啟醫生看成眼中釘了。」
  「把何醫生看成眼中釘這一點不太說得通,何醫生一定完全知情而且是協助他的。」
  「當然,他知道,他也幫莫根,但只幫他這一幕,何醫生不是莫根請來的,是仙蒂請來的
,何豪啟是仙蒂的男朋友。莫根和仙蒂已決定分開,莫根告訴她他有情婦,仙蒂也承認有男朋
友。如此才可能為離婚而合作演這齣戲,他們需要一個人來演醫生。仙蒂男友就這樣來了。」
  計程車來到靜溪公寓。
  「看著計程表,唐諾,多少錢?」她說。
  「四元一角五分。」
  她拿給駕駛五元錢:「找我七角五分,其他算小帳。」
  駕駛找她七角五分。
  她轉向我說:「你真不錯,你是個好孩子,我們這種工作需要腦子。而你有腦子。」她把
手臂圍著我肩部又說:「唐諾,憑這一點我就喜歡你,你解開的謎,你看白莎會不會被別人當
小醜傻瓜牽來牽去。白莎會把事情弄清楚。你真好!––你欠我計程車費九角五分。發薪時我
會扣除的。」
  她站在路邊,自皮包中拿出一本小本子,記下因公開支計程車費三元三角,又翻後數頁先
寫下賴唐諾,而後在下面寫下,預支計程車款九角五分。
  我說:「謝謝你讚許,柯太太。有一天我會想點主意,為我自己變點錢花花。」
  她收起小冊拋入皮包,說:「光說有什麼用。」她等候計程車離開路邊,開向路中,抓住
我手臂把我轉回身說:「你學學怎麼可以變出現鈔來,多學學,唐諾。」
  「去看仙蒂?」我問。
  「才不,」她說:「去看何醫生,輪到我們來玩玩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50:29

【第十章】

  曙光初起靜寂無聲,附近大廈遠處的天空晨曦破曉而出,街上又有燈光,又有要亮未亮的
清晨銀灰色,一切看來在另一個不真正存在的廢墟裡。房子清一色的灰暗,高低不同,但都還
沒有生命,我們走了三條街才找到一輛計程車。一面幫助白莎上車,一面對駕駛說:「找一個
最近,但可以打電話的地方。」
  他試著開我們去車站,但白莎看到一處通宵營業的飲食店,對他說:「轉回來,回到那小
店去,我們說最近就指的是最近。」
  駕駛咕嚕著注意了駕駛未及看到什麼的,還是轉了回來,白莎對我說:「看分類電話,那
傢伙是個醫生,記住計程車等候是要錢的,不要叫我坐著心痛,快去快回。」
  「我知他還不是開業醫師,我要先試大醫院,給我點硬幣。」
  她嘆息著摸出四個硬幣:「老天,要有效率,這錢要自掏腰包,沒有客戶可報公帳,這是
賭博,我在用自己的血汗錢。」
  我拿了硬幣,走進飲食店開始試醫院,第二個試的秀蘭紀念醫院,它們有個何豪啟是實習
醫生。
  我謝了接線生,走出店來,一面告訴駕駛要去秀蘭紀念醫院,一面爬進車坐在白莎邊上。
  只是很短的車程,駕駛也開得很快,柯太太說:「他也許不在值班,看看有沒有住家地址
。也許醫院有宿舍,我還是在車上。」
  我跑上大理石梯階進入醫院,天很快轉亮,自外面清涼的新鮮空氣突然進入醫院,覺得空
氣中充滿疾病與死亡。一個倦眼護土坐在辦公桌後看著我。東側窗戶中進來的日光與燈光相混
,使她臉色慘白,不健康。
  「有一位實習醫生叫何豪啟?」我問。
  「有。」
  「我有急事想見他。」
  「他正在值班,我可以請他聽電話。你尊姓?」她說。
  「賴,賴唐諾。」
  「他認識你?」
  「是的,他認識我。」
  護土和總機小姐通話,過了一陣子,他指著電話亭說:「賴先生,你可以在那裡和他說話
,也可以就用這個電話。」
  我選擇用電話亭。我知道我必須十分小心,我不能使他認為我在恫嚇他,我認為最好辦法
是讓他認為我一直知情,但故意和他們玩到底的。
  「我是賴唐諾,醫生,我要和你談談今天下午傳票送達給韓莫根時,真正發生的內幕,我
要查一下你診斷的鼻子骨折。我希望你能下來一下,柯太太等在計程車中見你。」
  「什麼人?」
  「賴唐諾,你知道的,私家偵探。」
  「我根本不認識你。賴先生。」
  我耐心地說:「你記得你在仙蒂公寓裡給阿利弄他那隻鼻子嗎?」
  「我看是你弄錯了。」他說:「你一定把我看作別人了。我還沒有執業呀!」
  原來如此,他怕醫院知道他在外邊處理病人。
  「對不起。」我說:「我想有的地方我說錯了,無論如何請你下來一下,我有話和你當面
談。你能不能下來?我們無法在電話中談。」他猶豫著,我就加了一句:「柯太太在車裡等,
所以反正也無法在這裡談。」
  「好,我下來。」他說:「看看你到底搞什麼鬼。」
  我謝了他,掛了電話就在大廳等,自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清晨明朗尚未熱鬧的街道。數分
鐘後電梯下降開門,映入眼簾的應該是何醫生,但是不是他。一個年輕人自電梯中跨出,走向
護士辦公桌。我又轉身欣賞街景。耳中聽到低低的會話聲,年輕人徑自走過來站在我後面。
  我轉過身來。
  「是你要見我?」他問。
  「不是,我在等何醫生。」
  「我就是何醫生。」
  我說:「何醫師,你是對的,我找錯人了,我要找的是何豪啟,何醫生。」
  我再端詳他一次,他二十快過接近三十歲。誠實熱心的外表較為蒼白的臉色。顴骨稍高,
黑眼珠,黑色鬈髮。我說:「對不起,請你勞駕一步到那計程車處。我可向一位女士解釋,你
不是她要找的何醫生。」
  我見到他懷疑的表情,向桌邊的護士看了一眼,向外面路邊計程車看了一眼,再仔細的打
量著我。顯然他覺得即使有什麼意外,對付我應該沒有問題。於是跟了我來到車旁,我向車中
的柯太太說:「柯太太,這位是何醫生,何豪啟醫生。」
  她看著他:「真是見鬼了。」
  何醫生莫明其妙地說:「柯太太,很高興見到你,有什麼我可替你服務的?」
  「啥也沒有。」她說:「唐諾,滾進來。」
  「謝謝你,醫生,真對不起。」我告訴他。
  他看著我,慢慢明白了我和白莎兩個人神經都有毛病,我鑽進車裡,白莎把仙蒂的地址告
訴駕駛,車子啟動,留下何醫生站在路邊,他不知今天是不是愚人節。
  我說:「劇情越來越有趣。」
  「有趣個鬼。」她說:「說不定別人在有趣,我們倒霉。你確信這是何豪啟醫師沒錯?」
  「他說他是,醫院也說他是。」
  她翻弄著皮包說:「唐諾,我沒香煙了。」
  我從急速減量的存糧中給了她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
  我們用同一火柴點燃了香煙。她說:「非常聰明,非常聰明,唐諾,他們非常聰明。他們
要一個可靠的背景。他們找不到一個真醫生來做這種醜事情,他們偷用個實習醫生的名字來掩
飾。假如我們要調查,可以查到他出身、畢業、目前工作等等,但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去醫院
找他。」
  「這又產生一個有趣的問題。」我提出:「那個自稱是何醫生的又真正是什麼人?」
  「多半是她的男朋友。」她說:「無風不起浪呀!」
  我們在靜寂中前進了一段路。她說:「唐諾,你不要自己陷進去。」
  「是什麼意思?」我問。
  「看你有一半愛上了姓赫的女孩。」
  「三分之二。」我說。
  「就算三分之二,與我無關。百分之百也可以。但她有麻煩,我看脫不了身,你想救她,
但自己先要站穩了。再說,有關槍擊一點,她對你說了謊。」
  我說:「也許她沒有說謊。」
  她觀察著我冷冷地說:「你再多想想。」
  又是一段時間的靜寂。
  「你有什麼既定方案,」我問。
  她回答:「可以把槍殺推在阿利身上。」
  「不太靈光,」我反對:「我們不是清楚了根本沒有阿利這個人嗎?」
  「這不是太好了嗎?」她說:「這樣的話就變了懸案。照目前一般看法,本案有兩個人,
一是莫根,一是阿利。我們是唯一知道二實為一的局外人。莫根死了,阿利也不見了,再也找
不到了,連屍體都不可能有。我們把一切推在阿利身上––假如她付得起給我們的錢。我來把
計畫解釋一下:「
  「你接管這件案子,要是一上來就把阿利是兇手的概念推銷給警方,他們會先稱讚你很聰
明,他們也正循線索向這可能發展,因為線索多,––都要追蹤到底,又說最多半小時之後你
講的一切他們都會思考出來。萬一將來發現不是那回事,他們會反過來怪你把他們引入歧途。
可是你接手這件案子,你混在裡面猛問阿利去那兒了,不用多久,會有一個聰明的條子想到阿
利可能是兇手。你得到相同效果但有益無害。」她一口氣把計劃解釋清楚。
  「但是再聰明的條子,怎麼會在赫艾瑪自己承認拿起槍,扳動槍機之後,再去想別人可能
是兇手呢?」我問。
  「這就須要像柯氏這種天才偵探社才能做到。」她說:「假如仙蒂想幫艾瑪脫罪,她願付
足夠的錢,我們就盡力把阿利拱出來利用。你看,艾瑪是神經質的,所有女人都有點神經質,
艾瑪更敏感一點,她幾乎到了歇斯的里的程度。她激動得不得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
聽到一聲槍聲,她以為槍聲來自她手裡所握的槍。事實上不是。槍是阿利所開。阿利也正在房
裡。」
  「阿利在她房裡做什麼?」
  「欣賞她的睡姿呀。」
  「而她不知道阿利也在房裡?」
  「不知道。」
  「艾瑪根本沒開槍?」
  「當然沒有。」她說。
  「假如留在地下的是她的槍呢?」。
  「不,不是她的槍,她驚叫,拋掉槍逃跑,阿利撿起她的槍,殺了人再把槍留在地上,自
黑夜中逃跑。」
  「相當複雜的程序。」我說。
  「我們可以把它說得像真的一樣。」她說。
  「我不太喜歡你講的方法。」我說:「這有很多的破綻。再說警察也不見得喜歡你的。」
  「警察有頭、手、臉、腳,和我們一樣是人,他們也像我們一樣會收集證據,歸納結論。
我們不必去證明艾瑪無罪,而警方必須證明艾瑪有罪才能拘捕她。假如我們能想出一個無缺點
的理論,他們又捉不到破綻,就可以使陪審團無法定罪。這就是法律。」
  「這雖然不是法律的真正解釋。」我說:「不過相當接近。」
  她請問道:「你到底想不想把赫艾瑪救出來。」
  「想。」
  「那就緊閉你的嘴,一切由你白莎姑媽來發言。」
  計程車靠向仙蒂的公寓。一位警察在門廳守衛,顯示清晨所作一切調查尚無確實的結論,
也還須要現場收集證據的樣子。
  柯白莎付了計程車車費。闖進公寓去。警員說:「慢點,慢點,你住在這公寓裡嗎?」
  「不是。」
  「去哪裡?」
  「來看韓仙蒂。」
  「你什麼人?」
  「柯白莎。柯氏偵探社的主持人。這是我的一個部下。」
  「要見韓仙蒂有什麼事?」
  「我不知道,是她要見我。怎麼回事,她被捕了嗎?」
  「沒有,沒有被捕。」
  「那憑什麼不能進去,這是她的公寓不是嗎?」
  「是,你去,你可以上去。」他說。
  「謝謝,我是要上去。」柯太太表示著。
  我們乘電梯到四樓。韓仙蒂沒等我們敲門就把門匆匆打開。
  「我等你們很久了。」
  柯白莎說:「我們希望不和警察碰頭。」
  「樓下有個守衛守著。」
  「我見到了。」
  「他有沒有阻止你上來。」
  「有。」
  「那你怎麼通得過?」
  「當他沒這回事。」
  「你告訴他你是私家偵探。」
  「是。」
  「除了偵探,其他人可不可能放進來?」
  「我怎麼會知道。他是個警察。警察是說不定的。」
  仙蒂皺眉,咬唇說:「我正在等一個年輕人––我們的一個朋友––我想他們會竊聽我的
電話,我想他們不帶我走是設好的一個陷阱。」
  「那種陷阱?」
  「我不知道。」
  柯白莎說:「先讓我們看看臥室,我們等下再談。」
  韓仙蒂打開臥室的門。白粉筆圈畫出的人體形態表示屍體被發現的地點。門板有一部份被
鋸掉。正方形一小塊木頭被電鋸挖去。
  「這是什麼?」柯白莎問:「子彈埋在門板裡?」
  「是的。」
  「他們是否確定子彈來自那支槍?」
  「他們還在查。」
  柯白莎說:「她從哪裡來的槍?」
  「這就是我最不了解的事,」仙蒂說:「我絕對確信昨天早上之前她沒有任何手槍。」
  柯白莎看著我,她眼光專注,思慮著但充滿了叱責。
  「你哥哥哪裡去啦?」她問。
  韓仙蒂移開目光:「我真的不知道。」
  「槍擊發生時他在哪裡?」
  「在這房裡,我想,他應該在這裡。」
  「他現在在哪裡?」白莎問。
  「我不知道。」
  「他的床昨晚有沒有睡過的樣子?」
  「沒有,昨晚明顯他沒用他的床。」
  「那種時候還沒睡相當怪,不是嗎?」柯太太問。
  「我也不知道,」仙蒂有點生氣:「我又不在家,當然假如我預知昨夜我丈夫會被殺,我
會對昨夜做不同的打算,但我無法預知,我沒有坐在我哥哥床邊看他何時休息或他要做什麼。」
  「還有什麼?」
  「你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你要說的?」
  「為什麼?」
  「因為,」柯白莎平靜地說:「跟我說話,你是要花錢的。假如你花錢,目的是站在他的
立場和他行為後果的立場,我也只好由你,我反正收錢,可以聽你講到明天。」
  仙蒂一直用著快速,熱切帶點攻擊性的語氣,來掩飾某些事情。現在她的眼光是疑問驚奇
:「什麼是站在我哥哥的立場和站在他行為後果的立場?」
  柯白莎說:「親愛的,你應該知道我什麼意思,你的哥哥謀殺了你的丈夫。」當仙蒂開始
要說什麼的時候,白莎轉向我說:「來,唐諾,我們看看其他的房間,我想警察已經把一切弄
亂了,但我們還是要看看。」
  話沒講完她行動已開始。肥大的身軀行動很快,但相當有威嚴。她走出臥室門,我跟隨著
她。
  韓仙蒂還站在原地,兩眼定在那裡,她在深思。
  「你和阿利交談在另外一間臥室?」白莎問。
  「是的。」
  「帶我去看看。」
  我繞過她帶著路。仙蒂還在兩個床的臥室裡。當我打開阿利的臥室走進去時,柯白莎說:「
剛才倒不是故意要她難看,只是給她一點對大家有利的可能性,讓她想一想。」
  「你想她真的要保護赫艾瑪?」我問。
  「那是一定的,否則她何必要我們出動呢?」
  「也許她已經向警方吐露太多。警方一定問過她有關哥哥的事。」我說。
  「只希望以後她還可以自圓其說。」白莎說:「她也不像什麼都不保留那種女人。我覺得
她還沉得住氣,這就是阿利占用的房間了?我們來看看。」
  白莎開始打開五屜櫃的抽屜,快速地翻弄著,又關起來。突然在最後一個抽屜的後半部她
拖出一件笨重的東西,她說:「看看,這是什麼鬼東西?」
  「好像是件海上救生衣。」我說。
  「帶子在背上。」她沉思著說:「對了,唐諾,阿利的體型有點怪。記得他那西瓜樣的胃
部––還不真像西瓜,簡直是哈密瓜型的胃部。
  「莫根正相反,胃部凹下,這是阿利偽裝莫根時的戲裝。」她解釋。
  我檢查那件救生衣,正合這個用途。
  柯白莎鎮靜地把救生衣捲起說:「找張舊報紙來,唐諾,這個鬼東西我們一定要帶走。我
們這件案子中不需要這玩意兒。」
  房間裡沒有報紙。我走進客廳遇到仙蒂剛從那另一臥房出來,她問:「柯太太在哪裡?」
  我指指我出來的房間,仙蒂經過我身邊,桌上有報紙在一堆雜誌上面,我取了一些,把它
打開平舖在桌上。等了一兩分鐘,我走進臥房說:「那玩意兒我來處理。」
  柯白莎與仙蒂面對面站著。我聽到柯太太說:「什麼事也不要告訴我,親愛的。除非––
你把所有事都想通了,否則不要開口。你看,你受到驚嚇,受到打擾,你要好好想一想,想通
之前不要把我不應該知道的告訴我。然後我們再來談生意。」
  「我想通了。」仙蒂說。
  柯太太交給我那一攤東西。說:「把它包起來,康諾,紮起來,捆起來,紮緊,捆牢,我
們要帶走。」
  我花了很多時間來處理這件東西。我在小廚房中找到一點繩子,我紮了又紮,捆了又捆,
打了很多結,剛剛完工,大門上敲起了不耐煩的聲音。一個聲音說:「開門!」
  我把包裹放在桌上,把我帽子放在包上,叫仙蒂:「有人在敲門。」
  她自阿利的房間走向公寓房門。在她開門之前,外面的男人又敲著門。
  兩個便衣男人推門進入,其中一人說:「太太,我來通知你一下,真相已經大白,順便問
你些小問題。」
  「請問你什麼意思?」仙蒂說。
  「殺死莫根的槍也是殺死米約翰的槍。米約翰你也許不知道,是堪薩斯城的一個偵探。他
在查一個勒索集團。米約翰有一切證據可以到法庭作證使勒索集團伏法。他終於沒能出庭。最
後證人見他和一個漂亮的馬子在一起。次晨發現他胸口中了三個鐵棗子。堪薩斯城警局有通報
全國正在找這把熱槍。現在,我們就是來聽你怎麼說。」
  韓仙蒂站在那裡,直直的,白白的,非常怕。
  柯白莎白臥房出來,另外一個便衣人就問:「這些人是誰?」
  「我們是偵探。」柯白莎說。
  「你們是什麼?」
  「偵探。」
  那男人大笑。
  柯白莎說:「私家偵探,韓太太要我們調查這件事。」
  「滾出去。」
  柯白莎自在地坐到一個椅子上說:「你可以趕我出去。」
  我望了一眼桌上的包裹和帽子說:「我走。」
  柯白莎見到我拿起帽子及報紙包的包裹。
  「我有我的權利。」她說:「假如你要拘捕韓仙蒂,請便,假如你們要問話也請便,反正
我總坐在這裡。」
  「你以為你可以在這裡不走。」警官叫著,給她壓力。
  韓仙蒂輕輕地為我開門,當兩位警官集中精力來對付柯白莎的時候,我偷偷地溜上走廊,
我不敢等候電梯,我跑步走樓梯,一次兩步的下樓。在最後一層的地方慢了下來,輕輕地經過
門廳,好像我有一包衣服要去送洗,來到馬路上,警車就停在前門口。
  公寓助理員正在把車庫裡的車一輛輛停靠到路邊來,準備公寓住客隨時上班用車,我選了
其中最豪華的一輛,希望有錢人上班也許晚一點,我大模大樣打開汽車前門坐進去,把包裹隨
手一丟放在前座右側。
  柯白莎還真神氣地自公寓出來,向馬路兩邊看來看去,隨後開始步行向街角走去,她走過
我坐著的車但沒見到我,我由她經過,她走了五十呎之遙我仍能自後望鏡中見到她。明顯的她
有點奇怪我怎會完全失蹤,在走到街角前,她曾兩次半途回顧,在街角她向左轉,我不知她目
的是要招計程車,還是在找我,我不敢亂動,一方面只好在後望鏡中看柯太太,但集中全力注
意公寓大門。
  不多久那兩位便衣出來,韓仙蒂並未與他們一起。他們停步交談了一下,進入警車離開。
  我拿起報紙包的包裹,離開汽車,走向公寓,一個大的垃圾筒在路旁,是公寓工人每晨拿
出來等垃圾車的,我打開筒蓋,把包裹丟進去,又直接走向仙蒂的公寓。我敲第二次門她才開
門,她正在哭泣,才一下子黑眸下的臉頰凹了下去。她說:「是你!」
  我溜進公寓,關上門,掛上閂。
  「那包東西,」她問:「怎麼樣?有沒有拋掉?」
  我點點頭。
  她說。「你不應該回到這裡來。」
  「我一定要與你談談。」我說。
  她把手放我肩上,「我怕死了,」她說:「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認為莫根––那艾瑪––」
  我把手圍過她腰說:「仙蒂,不要怕。」
  她好像就在等我這一手,她把整個身軀靠向我,眼睛看著我說:「唐諾,你一定要幫著我
。」
  她吻我。
  她也許有別的心事,也許真太怕了,但是這一吻倒是衷心的,不是姊姊對弟弟的吻,也不
是友善之吻。
  不久她把頭仰後以便直視我的眼睛。「唐諾,我只有靠你了。」我還來不及發表意見,她
又說:「喔!唐諾,你使我好過多了,有你我覺得安全多了。」
  「我看還是讓我腦子清靜一下,辦點正事要緊。」她說:「唐諾,你會幫我忙,會不會?」
  「你以為我轉回來是幹麼的?」
  她用手指把頭髮梳攏向後,「我已經覺得好多了。」她說:「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我第
一次見你就有這種感覺,我願為你做任何事,唐諾,你有與別人不同的––」
  「我要點錢。」我說。
  她愣住了:「你要什麼?」
  「錢。」
  「什麼錢?」
  「鈔票,現鈔,」我說:「很多錢。」
  「為什麼?唐諾,我付過柯太太聘用金。」
  「我發現,」我說:「柯太太是小兒科,我們現在面臨那麼大困難,她應付不了。」
  「但是你是替她工作的,不是嗎?」
  「我以為你要我為你工作,」我說:「是不是我誤解了。」
  「但是唐諾,她為我工作,而你為她工作。」
  「那就算我沒有講。」我說。
  她慢慢把自己推離我的身體,她的體溫就不再傳給我的身體。「唐諾,」她說:「我不了
解你。」
  「算了,」我說:「我本以為你會了解的,看來我只好把想法告訴柯白莎了。」
  「你要多少錢?」她問。
  「很多,很多。」
  「多少?」
  「多到你會昏倒。」
  「你為什麼要那麼多?」
  「給你辦事。」
  「怎麼個辦事法?」她問。
  「我要開始反擊。」我說。
  「唐諾,告訴我你什麼意思?」
  我說:「柯白莎有個天真的想法,她認為可以把一切推在阿利身上,由阿利來頂罪,因為
反正誰也找不到阿利。假如這是一個簡單的臥室槍殺案還會有點希望,照目前的情形是行不通
的,一位堪薩斯城的警官被槍殺,你知道警察最忌恨槍殺警察的人,他們不會放鬆的。」
  「你說反擊又是什麼意思?」
  「我意思我要澈底的來一次,」我說:「我要使你與艾瑪完全脫罪,我去向警方自首人是
我殺的,不過我要用我的方法去做這件事。」
  「但是唐諾,他們要吊死你的。」她說。
  「他們不會吊死我。」我說。
  「但是唐諾,我不相信你願意––你不會––」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來辯論,」我說:「時間不多了,警察沒有拘捕你,因為目前對你的
證據還不足,任何能幹的律師都可以保你出來。所以他們放長線,看你自己用線來綑自己。同
時也希望釣到其他大魚,他們回去報告之後,就會把這公寓管制起來。連進出的蟑螂都會跟蹤
識別,到那時一切就太晚了。」
  「你要多少錢?」她問。
  「三千元。」
  「什麼?三什麼?」她喊道。
  「三千元。」我說:「三洞洞洞,而且現在就要。」
  「我覺得你瘋了。」
  「你才瘋了,」我說:「目前這是你唯一脫罪的機會,要不要隨你。」
  「我怎麼能信得過呢?」她問。
  我把唇上的口紅抹掉,正經的說:「你沒保證。」
  「我已經被很多我信任的男人欺騙過。」
  「莫根在那些保險箱中存了多少錢?」我問。
  「沒有租什麼保險箱。」
  「保險箱用的是你的名字,警方很快會查封的。」
  她笑了,她說:「你看我會那麼幼稚嗎?」
  我觀察到她笑的原因了。我說:「你以為你聰明,你跑出去把保險箱中現鈔搬空,在起訴
檢察官看起來,這正是最好的謀殺親夫動機。」
  自她眼光我看到她已開始了解其嚴重性了。
  我繼續說:「假如你正好把這些現鈔帶在身邊,你就更瘋了,因為今後開始他們會跟蹤每
一個你去的地方。早晚警方會拘捕你,監獄中大屁股的女監護會把你衣服脫光並搜查你美麗的
小身體。一面他們就有權查你公寓,你想會有什麼結果。」
  「唐諾,他們不敢。」
  「他們就會來。」
  她說:「我身上綁著個錢袋。」
  「多少錢?」
  「很多。」
  我說:「你不要完全處理掉這些錢,你留一點,留兩、三百元錢,還是放在錢袋裡,萬一
他們搜你,他們可能不會想到你在他們眼下占了他們便宜。至於其他的錢,你有兩種方法處理
,第一種方法你可以交給我,記住我可能見錢眼開溜之乎也;第二種方法你可以分放很多的信
封內,用郵政總局留交自己親領的方法,投在公寓內信箱中,沒有人會想到,不過要立即辦。」
  她用五秒鐘來做決定,這五秒鐘她站著仔細看我,頭偏向一側,我站著不為所動。她看著
我我看著她,她自裙側把扣子解開,伸手進去摸索鈕扣,那不是條錢袋,而是一個肚兜樣的錢
包。她把錢包交給我,我無法放口袋,我把它塞在背後衣服裡,紮緊褲帶。
  「上帝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做。」她說:「我把自己完全交給你,我現在兩袖清風空無所有
了。」
  我說:「只有一個條件,你要對得起艾瑪,我就對得起你,我是為艾瑪冒險的。」
  「不是為我?」她把嘴翹得老高。
  「不為你,」我說:「是為了艾瑪。」
  我開門來到走廊,順手把她房門關上。
  我走到樓梯口時,她開門叫我:「唐諾,回來!」
  我趕緊下樓,我聽到她一面叫一面追我,我只比她早到門廳一兩秒鐘。自大門外望有輛車
停在門口,兩個在車裡,這兩個人不是較早那兩位便衣,我走出去時他們看我的樣子足證他們
身分。
  我假裝沒有看到他們,自然地走向前面停著一行車中的一部,我已知這些車是管理員給真
正車主住客準備好的,門一定未鎖。鑰匙在打火位置,我打開車門開始發動,把頭盡量向前湊
到儀表板上,從前面不太容易看到我。
  她衝入街道向左右看著,當她不見我影子時顯得十分奇怪,她開始跑向街角,兩位警官互
換眼神,一位輕鬆地自窗中半探身說道:「找什麼東西呀,妹子?」
  她轉身看他們兩個––立即明白。
  「我聽到什麼人叫救火。」她說:「沒有失火吧?」
  警官說:「妹子,你在做夢。」
  我車子已發動,我直起身來,她見到我。可是兩個警官正在注視她,她無法可想,眼睜睜
看著我,我向她揮揮手,她顫抖地對兩位警官說:「我今早太緊張了,我丈夫昨晚給謀––謀
殺了。」
  我看到兩位警官鬆弛下來。「真是不幸,」一位同情地說:「讓我送你回公寓吧。」
  我把車開走。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50:32

【第十一章】

  來到白京旅社,我把自己登記為奧勒崗州克侖福市來的華林敦先生,租了一間有浴廁的房
間,要僕役把僕役頭請來談一談。
  請來的僕役頭一臉龜鴇,淫媒,拉皮條的傻笑和順從樣。一臉不用我開口,他可以完全知
道我要什麼的信心。
  「你不是我要找的僕役頭。」我說。
  「別人能為你做的,我都能為你做。」
  「不是這件事,我要找的是我老朋友。」
  「什麼名字?」
  我說:「我想名字已經改過了。」
  他笑了:「告訴我他以前的姓名,我可能認識他。」
  「告訴你,你一定會認識。」我讓他看到我確信的神情。他不傻笑了,「我們共有三個人
值班。」他說。
  「都住在旅社裡?」我問。
  「我住裡面,我在地下室有一間房,其他都外宿。」
  「我要的人,」我說:「大概廿五歲,頭髮又多又黑,一個短而粗的鼻,深藍灰色的眼。」
  「你在哪裡認識他的?」他問。
  我故意猶豫一下,說:「堪城。」
  答案正中目標!那僕役頭做了一個合作的姿勢說:「那是葛求偉,下午四時來接班到午夜
十二時。」
  「葛––嗯?」我緬懷往事地問著自己。
  「你認識他時也是這個姓嗎?」僕役頭小心地問。
  我故意敏感地等了一下,回答了一個:「是。」
  「我了解了。」
  「哪裡可以找到他?」我問。
  「在這裡,四點鐘之後。」
  「我說現在。」
  「我也許可以找到他的住址,也許你可以用電話找他。」
  「我還一定要見到他才行。」我說:「他認識我的時候我用的是另外一個名字?」
  「我去看看能不能幫你忙。」
  「謝謝。」我說,他走後我把門關上,我把錢包取下,開始自錢包中拿出一堆堆一百元及
五十元大鈔,共有八千四百五十元之多,我把鈔票分成四疊,分放在褲子各口袋中,把錢包捲
成緊緊的一束。
  僕役頭來回報,「他住在鈴木房間出租。」他說:「假使求偉不想見你,不要告訴他消息
來自何處。」
  我給他一張五十元鈔票說:「能不能找回我四十五元。」
  他的臉又變成高興與順從,「當然,」他說:「馬上找回你四十五元。」
  「再帶份報紙給我。」我告訴他。
  當他把四十五元及報紙送來後,我用報紙包起錢包離開旅社。我來到火車站,坐在一張長
椅上數分鐘,把紙包留在長椅上,我站起來走我的路。
  在車站的郵政支局裡,我買了一個特別專送的信封。收件人寫上鈴木房間出租交葛求偉先
生,把報紙撕開折疊放在信封裡,封上口,叫部計程車去鈴木房間出租。
  鈴木房間出租第一層有一個開向街道的門,一個上樓的木梯,一個小櫃台上面有一個鈴,
一本登記本和用紙板做成的告示牌,牌上污漬斑斑,上面寫著,「請打鈴叫經理」,我打鈴。
  沒有反應,我又打鈴。過了十秒鐘,一位瘦臉金牙婦人微笑著出來看我有什麼需要。
  「葛求偉先生的特別專送。」我說:「你可以簽收嗎?」
  「他住十八號,走道到底就是。」說完就關閉那有金牙的嘴,轉回她自己的房間,房門也
跟著關閉。
  我走進來到十八號,正經地輕敲房門三下,沒有反應。我試著用懷刀插進彈簧鎖來開他的
門,五分鐘之後發現做小偷也不是太容易。我從毛絨已大部磨掉的地毯走回那櫃台。鈴,登記
本和紙告示沒有移動過,我抬起一端有鉸鏈的活動櫃台板進入櫃台裡面。四周看著,有六捆待
洗的衣服,三、四本雜誌和一隻紙箱子。我繼續看,終於看到了我要找的,一個鐵釘釘在牆上
,釘上掛一根粗鐵絲,鐵絲尖端彎成一個鉤,鉤上掛著一隻鑰匙,我謹慎地拿下鐵鉤使它不發
出聲響,走回走道。
  通用鑰打開十八號的門一點困難也沒有。
  這小子已經開溜了。
  幾件髒衣服丟在壁櫃地板上,還有一隻有洞的襪子及用過的刀片也丟在附近。五屜櫃中什
麼也沒有,只有條褪色的領帶,杜松子酒的空瓶及捏皺了的空煙盒,床舖自上次整理好後沒有
睡過人;雖然被單看起來早就該換洗了。
  整個場所有臭味、骯髒、沮喪,已沒人居住,廉價柳安木的五屜櫃上有一面褪了水銀的鏡
子,扭扭曲曲地照映出我東腫西瘀的臉。
  我走回壁櫃撿起骯髒的內衣,看有沒有洗衣店號碼。有一個陳舊的X–B三九一,已褪到差
不多不能辨識了,相同的號碼在內褲褲腰上,不過是新近所寫,用的是不同筆跡。我記下號碼
,離開房間,關上房門,走回櫃台。停在櫃台外面把鐵絲鉤用腳自地下輕移到原來釘子下面,
好像是它從釘上掉下來似的。
  葛求偉可以笑得出聲音來,我出廿五元向他買了一支熱得炙手可熱的黑槍。葛求偉值班時
間既是下午四時至午夜十二時,他習慣上可能每天要清晨二時上床,這個時候他不在床上而懂
得開溜,當然是知道了那支黑槍出了毛病,已經東窗事發。我不知他消息來自何處,又那麼快
,我也沒有立即可找出答案的方法。
  我等候在街口,攔到一輛計程車,來到機場。包了一架小飛機,飛到亞利桑那州的猶馬市。
  一到猶馬我自己覺得變了一個演員,我要演出一幕戲,這幕戲不知在我腦中預演過多少次
,我要演好這幕戲。
  我走進第一國家銀行,來到開戶窗口說:「我的名字是王有德,我有點現鈔要投資。」
  「請問王先生,你要那類投資?」
  「任何可以快速生利的投資都可以。」
  銀行職員微笑著說:「好多人都想有這種投資,連我自己也想要呢。」
  「沒錯,我可沒有要你幫忙找,我自己會找,不過找到的時候,要你們合作。」
  「你要開一個戶?」
  「是的。」我從口袋中拿出二千元現鈔來。
  「你住哪裡,王先生?」他問。
  「還沒有找到住處。」
  「你從東岸來?」
  「不,從加州來。」
  「才到。」
  「是的。」
  「請問在加州從事哪行事業。」
  「眼明手快搶點帽子。」我說。「不過加州已經發展到了極限了,而亞利桑那可正在蒸蒸
日上。」
  他拿出一張開戶申請卡及簽名存根,叫我簽字,數妥了我給他的現鈔,完成手續,他說:「
本行為客戶方便,備有兩種支票,一種是長長一本,另一種可以折疊放在身邊一如皮夾,請問
喜歡哪一種?」
  「皮夾式。」
  他拿出燙有第一國家銀行金字的假皮皮夾,夾好空白支票,交給我,我把它放進口袋,與
他握手,走出銀行。
  我來到商業銀行找到管開新戶的職員,自稱王有德,握手,告訴他剛才的老套,存進了二
千元。又租了一個保險箱,把仙蒂給我的餘款放入。
  下午兩時左右我已租好一間住房,預付一個月房租,告訴房東太太,我的行李隨後會運來。
  我在城裡晃著,看看各名牌汽車的代理行。我找了家看來最大的進去,我選中一輛輕便房
車,要求立即交貨,我告訴車行我對這種車型十分熟悉,我希望立即有車用,當場交割。若沒
有新車,我可以接受他們用來示範的。他們說正好有一輛示範用好車,只要半小時整理就可出
車,我同意半小時後自己來取車。他們問我要不要分期付款,我說不必,現鈔交易。我問經理
總價,立即拿出票夾,開了一張一千六百七十二元的支票。
  在支票上簽了字,我說:「今天是我在猶馬的第一天,我要到猶馬來投資,有什麼生意值
得投資的?」
  「哪一種投資?」經理問。
  「用現鈔來投資,風險不能太大,利潤要很厚,又希望能快速回本。」
  一下打動他的心,可也使他陷入某種顧慮,他皺眉集中思考了幾秒鐘,慢慢地搖頭說:「
沒有,至少目前想不到,我會代你留意,王先生,請問你在本市住哪裡?」
  我做了一個一時忘記地址的表情,說道:「我的記憶也真差,經常就忘了。」摸索著把皮
夾中房租的收據拿出來,我抓著使他看到公寓的名字。「噢,是的,」他說:「我知道那地方
,我會與你聯絡,王先生。」
  「那謝了,」我說:「我三十分鐘後回來,到時我要用車。」
  我走進一家飯店,要了他們最大的牛排,用好的葡萄酒配合。我再去車行取車,我的支票
夾在一些與車有關文件之上。
  「要麻煩你在好幾個地方簽字,王先生。」
  我注意到什麼人在我支票上的左上角用鉛筆批了「OK」兩個字,又在下面簽了一個字。
  我依他們指定在文件上簽了幾個王有德,我和每個人握手。爬上車把車開走,我直接到第
一國家銀行,離下午關門只差十五分鐘。
  我走向櫃台,寫了一張見票即付的匯票,抬頭傅樂聲先生,票額五千六百九十二元。我又
簽了一張一千八百元的支票,我走向付款櫃台,對行員說:「我是王有德先生,早上我在這裡
開了一個戶。我在選擇投資,現在有一個急需現金的機會,這裡有張付現匯票要給博先生,我
希望經由我洛杉磯國家安全銀行存戶裡匯給他,而且要快。」
  他拿起匯票說:「請等一下,王先生––」
  「不必,」我說:「我不要你們做保,我希望經由你們銀行系統寄過去,所需一切開支請
洛杉磯帳戶內扣。」
  他給我一張收到匯票的收據。又問:「你是不是另外要點現金?」
  「是的,」我說,同時給他那一張一千八百元支票,一面看著我的錶。
  他說:「請稍候。」他校對了帳戶及簽字,猶豫了一下問:「請問要什麼面額的?」
  「百元券。」
  他把錢給我,我謝了他,開車到商業銀行,走進保險庫把一千八百元元全部放進所租的保
險櫃內。於是我上車開車離城,經過科羅拉多河上的橋進入加利福尼亞州。我停車約半小時,
坐在車中抽煙,讓腹中的牛排充分消化,我再次發動車子開向不遠前設在大路右側的加州檢疫
站。
  為了維護農作物不受害蟲侵損,加州當局設站停車檢查每輛進入加州的汽車,包裹須打開
,毯子要熏煙,有許多問話,開車的都不勝其煩。
  我開進檢查站,一個男人出來打量著我。我向他叫喊著,只是特別小心所有字連在一起,
腳踩著空油門聲音特別噪,他反正也聽不到我叫什麼,他叫我把車開到一個檢查規定位置,我
蘑菇著慢慢前進。
  後望鏡中見到兩百碼外一輛警用機車快速駛過來。
  我把車吃上檔開始前進。
  機車警官向檢查站大聲叫吼,我的車加速前進,警笛開始尾隨我大鳴,我前面的車紛紛讓
開,正好給我趕路。警官用機車尾隨我到風積沙丘的附近,開始掏出槍來。看他真要玩火的時
候,我把車拉向路邊停車。
  警官對我一點也不冒險,他接近我時手槍指向前方。
  「手舉起來!」他說。
  我手舉起來。
  「什麼鬼主意?」
  「什麼主意?」
  「別來這一套!」
  「就算你捉住我了。」我說:「這是輛新車,我才在猶馬買的,我要試試可以開多快,我
要罰多少,超速一哩一元?」
  「在檢查站為什麼不停車?」
  「我停啦!那個人做個手勢叫我走。」
  「走你的鬼!他叫你靠邊停車。」。
  「那是我誤解了。」我說。
  「車是在猶馬買的?哪一家店?」
  我告訴他。
  「什麼時候買的?」
  我告訴他。
  「把車轉回來,我們回去。」
  「回去哪裡?」
  「檢查站。」
  「去你的,我在愛爾聖吐有事要辦。」
  「你的車有點問題。」
  「可以,請依法把我帶到最鄰近可以使用的法庭。」
  「用什麼付的車款?」他問。
  「支票。」
  「有沒有聽到過使用空頭支票要判多少年的刑?」他問。
  「沒有。」我說。
  他說:「伙計,你給我馬上開車經過那個橋回到猶馬去,那賣車給你的人,要問你些有關
那張支票的問題。你以為你聰明,但你太早行動了十五分鐘。他們在銀行關門前去提款。」
  「那又如何?」我問。
  他笑了:「你回到那裡他們會告訴你的。」
  「回哪裡?」
  「回猶馬。」
  「為什麼?」
  「使用空頭支票,詐欺,也許還有其他的。」
  「我不回猶馬去。」我說。
  「我看你要去。」
  我伸手去打火。「我知道我的權利,」我說:「我現在在加州。你不能把我越州帶回亞利
桑那州,除非你有逃犯引渡狀。」
  「喔!」他說:「那樣簡單呃?」
  「本來就是如此。」我說。
  他點點頭:「好,老兄,你要去愛爾聖吐,我們就去愛爾聖吐,你在前面開,我在你後面
,不可超速,這裡時限四十五哩,我准許你五十哩,你試五十一哩,我開槍打你輪胎,懂了嗎
?」
  「你沒有拘捕狀不能拘捕我。」我說。
  「你再說,出來!我要搜查一下你有沒有帶武器。」
  我靜靜地坐在駕駛盤後面。他一隻腳踩在車架邊上,左手飛快扣住我襯衣領子。「出來!
」。他叫著,右手的槍威脅著。我出來。
  他在我身上拍著找尋武器,又仔細看過車裡面。
  「記住,」他說:「兩隻手都放在駕駛盤上,不要想歪主意,你要求引渡,我就他媽給你
引渡。」
  「我不喜歡你的態度,」我說:「我抗議你這種蠻橫行為,你侵害我的人權。我––」
  「馬上行動!」他不要我說下去。
  我馬上行動,我們開進愛爾聖吐,他帶我到警長辦公室。副警長伴著我。警官和警長兩人
談著。我聽到他們用電話聯絡。我被帶到監獄。警長說:「王先生,你看起來是好人,你何必
耍這些花樣呢,你為什麼不回去面對現實?你自動回猶馬,也許一切可以簡單一點。」
  我說:「我有權不說話。」
  他警告說:「你要耍這些,也只好由你。」
  「我要耍這些。」我說。
  他們把我關進一個牢房和四、五個囚犯在一起。我就是不說話。晚餐送來我也不吃。晚餐
後不久警長進來問我能不能自動放棄引渡狀,不須引渡狀自願回猶馬,我對他說去他的。
  我在牢房裡住了兩天,也吃了牢飯,老實說不算太差,只是氣候太熱。此外我沒有報紙看
,一點不知道外界情況變成怎樣了,他們又把我放到另一牢房,由我獨居,沒人可以談話。
  第三天,一位帶著闊邊帽的大個子男人,跟警長進來,對我說:「你––王有德?」
  「是的。」
  「我自猶馬來,」他說:「你跟我回去。」
  「有沒有引渡狀?」我問。
  「我有引渡狀。」
  「我拒絕承認你的引渡狀,我要留在這裡。」
  他咧唇大笑。
  我抓住犯人用的吊床,升高我的聲音:「我要留在這裡!」
  這大個子嘆氣說:「這種天氣硬拉你出去太累了。小子你還是識相,自己出來上車好一點
。」
  我向他大叫:「我要留在這裡不走!」
  他推我轉向,大個子拿出手銬銬住我雙手,我拒絕說話,他們把我弄出牢房,弄進汽車。
  大個子給我加一付腳鐐。「你自己找的,」他一面擦掉前額的汗珠,一面說:「你為什麼
不合作一點,老天!那麼熱。」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50:36

  「對我如此你會後悔一輩子,」我說:「我又沒犯什麼罪,你們不能誣蔑一個好––」
  「閉嘴!你給我省著點。」他打斷我的話:「那麼熱,我還要開車,我不要聽你囉唆。」
  「要聽也不給你聽。」我說,把自己舒適地靠向車座。
  我們開車經過閃閃發光火熱的沙漠。烈日照耀下地平線扭曲得像波浪,空氣太熱,吹到我
臉上,連眼珠也像煮雞蛋快熟的感覺。車胎有如粘在公路上,滾動時不斷因纏結又拉離發出哀
怨的唰––唰––唰。
  「你真會選最好的天氣出工。」我說。
  「閉嘴!」
  我就閉嘴保持靜默。
  我們一路往猶馬直達法院。副地方檢察官對我說:「王先生,你給好多人增加了太多麻煩
。你自己有什麼好處呢?」
  「他們本來不必自找這些麻煩的。」我說:「假如你以為這些是麻煩了,你看冤情大白之
後,他們有多麻煩。」
  「他們會有什麼麻煩?」
  「我要控告他們惡意起訴、不當拘捕及污辱人格。」
  他打著哈欠說:「不要說笑話,我都快笑死了。本來小事一件,車子不是全新的,本是示
範車,你多開了幾哩路,只要還給他們,他們也許不為已甚,但你弄到必須引渡等等,吃虧的
還是你自己。」
  「他們為什麼不把我付的支票去兌現?」我問。
  他笑著說:「因為你先一步去銀行把錢取走了。」
  「瞎說,」我說:「那是另外一家銀行。」
  「什麼叫另外一家銀行?」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我當然太懂你什麼意思了。那是用之有年的金光黨方法。你存兩千元在銀行裡,你把支
票留在車行裡,知道他們會查你存款夠不夠,你知道他們在手續辦全,你開走車前不可能拿去
兌現。你在銀行關門前趕去把錢提剩兩百元。你想任何人發現支票不夠,存款前你有十八個小
時,只是你自己算錯辦得早了一點點。車行在你離開銀行後五分鐘去銀行,他們每天結束營業
要把現鈔支票都存進銀行。」
  我瞪著他,讓自己的眼睛睜大,下頦垂下。「老天!」我說:「你說他們把我的支票拿到
第一國家銀行去兌現!」
  「為什麼不?那本來是第一國家銀行的支票。」
  「不,不是的。」我說:「我給他們的支票是商業銀行的支票。」
  「那是第一國家銀行的支票。」
  「不,不是。」我說:「那麼我的一千八百元是從商業銀行提出的。」
  「你老提商業銀行,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他問。
  「因為我在那邊也有一個戶頭。」
  「也有個戶頭?」
  「是的。」
  「有什麼可證明的?」
  「我準備開車趕夜路,」我說:「我不想把支票本帶在身上,我把它放在信封裡寄到總局
留交自取,你可以派人去拿來看,就足可以證明我不在騙你了。」
  那大個子警官和副地方檢察官交換著眼神。
  「你的意思你不是金光黨?」副檢察官問。
  「當然不是,」我說:「我承認我開了一張假的匯票給一位不存在的傅樂聲先生。我就是
要開車去洛杉磯以博先生名義把匯票拿到。但我沒欺騙任何人。我給銀行增加點業務而已。」
  「那目的是什麼呢?」
  「建立一點銀行信譽而已,」我說:「我要銀行覺得我業務繁忙,信譽良好,可沒有法律
禁止我如此做呀。」
  「但是你給車行這張支票,隨後又自存戶中將存款提剩兩百元。」
  「沒有,我提款提的是另外一家銀行。至少我確信是從另外一家銀行提的。」
  助理檢察官用電話問商業銀行,「你們有沒有一位王有德的客戶?」他問。
  他握著電話等候了一下,對方在電話中回了一些話。他深思了一下說:「謝了,有事再聯
絡。」
  他說:「給我寫張便條給郵局,授權我可以去拿你在郵局交你自己的信。」
  我照他意思寫妥交給他。
  「在這裡等。」他說。
  我就在他辦公室等了一個小時,當他回來時,那賣給我汽車的人和他一起進來。他說:「
哈囉,王先生。」
  「哈囉。」
  「你給我增加了一大堆困難。」
  「你給你自己增加了一大堆困難,」我說:「老天,也許你已經知道了這是一場誤會,你
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聯絡,假如我要騙你錢,為什麼我不把銀行錢領光,還要留二百元在戶頭裡
?」
  「但是––你看––換了你,在當時情況,你會怎樣想。」
  「我怎麼知道你會怎樣想?」
  「這樣,」他說:「你看中那輛車,價錢也沒算你貴,我們只要車款。」
  「你會得到一記耳光,」我說:「另外有人會告你誣告、非法拘捕、誣蔑人格及其他罪狀
。」
  「胡說,」副地方檢察官說:「不要來這一套。就算你有錯誤,但這是你的錯誤,不是他
們的錯誤。」
  「好呀!」我說:「你跟你地方人士一鼻孔出氣,我要自外地聘個律師來,我從洛杉磯請
個好的律師來。」
  他笑著。
  「那就從鳳凰城請一個來。」
  他們交換眼神。
  「王先生,」車行人說:「這完全是誤會,但是是你的錯誤。你從錯誤的銀行中提了款。
也可以說是給我們錯誤銀行的支票。我也不知你怎麼錯的。」
  「我是弄糊塗了一點。」我承認。
  「我們兩人都得了一次不幸的經驗。州政府不肯出引渡狀,除非我們付所有的費用。我們
也損失不少錢。這樣好了,王先生,你給我們一張商業銀行一千六百七十二元的支票,我們兩
人握握手,一切叫停,怎麼樣。」
  我說:「我會給你商業銀行的支票,那是因為我從不欠人錢。我承認我有錯誤,但你不該
立即自以為然,請警方處理,那要叫你花錢的!」
  副檢察官說:「王先生,打官司是沒好處的。事實上你的行為造成技術上的罪行。假如車
行存心不良,他們也可以告你。」
  「讓他們告呀!」我說:「我在監獄待的每一天,都會叫他們花錢的。」
  警長也參與會話,他說:「我看既然這是一場誤會,我們不要意氣用事,我們要想正當方
法解決。」
  我說:「我要這輛車,我仍要這輛車。這車不錯,我也願意一付一千六百七十二元。我跑
錯銀行提我自己的錢。如此而已。」
  「那你不再追究其他一切了?」警長問。
  「我可沒這樣講。」
  副檢察官對車行人說:「除非他簽署放棄一切訴訟權,否則事情總不能解決。」
  「好了,好了。」我作投降狀:「你們寫好,我來簽字,把雪茄拿出來慶祝慶祝吧。」
  副檢察官打好一張文件,我仔細看過,他們對我的一切控訴權都全部放棄。我也不可再因
此事控告他們。我對副檢察官說:「我要你和警長共同簽署。」
  「為什麼?」
  「因為,」我說:「我對這裡的手續不太熟悉,我不希望自己的權利放棄之後又出什麼鬼
,證明上只說車行不可再予追訴,但警方如何?法院如何?」
  「沒這回事。」他說。
  「既沒這回事,你們答覆又何妨?你們不簽我也不簽。」
  大家簽了字,我拿到一份,放入口袋,他們給我一張商業銀行空白支票,我簽了車款的錢
。大家握手,車行的人先回去。大個子原來是副警長,他說:「從沙漠開車回來真熱死人了。」
  我站起,裝出心事狀。開始在他們辦公裡走來走去。警長奇怪地看看我說:「王先生,怎
麼了?」
  「我心裡有個解不開的問題。」
  辦公室中很靜,警長、副警長和副地方檢察官都專注地在看我踱我的方步。
  「什麼問題?」警長說:「說說看,也許我們能幫點忙。」
  「我殺了一個人。」我說。
  全室靜到可以聽出繡花針落地。
  副地方檢察官打破肅靜:「你做了什麼?王先生。」
  「殺了一個人,」我說:「再說,我的名字也不叫王有德。我真正的名字是賴唐諾。」
  「喔!」警長說:「你的花樣也太多了。現在又怎麼啦?」
  「不是耍花樣,」我說。「我用王有德名義來這裡重新做人。倒不是冒名頂替,而是重新
開始。但是不行,良心受責太多,就是對不起死者。」
  「你殺了什麼人?」警長問。
  「一個叫韓莫根的人,你也許見過報,是我殺的。」
  眼神在他們三個人中間飛來飛去有如內野傳球似的,警長突然改用非常和藹關心的語氣說
:「也許你把心中一切吐出來後,會好過得多。賴先生,是怎麼發生的?」
  「我有一個職位是當私家偵探,替一位柯白莎太太工作。韓莫根有位太太名叫仙蒂。仙蒂
有位朋友赫艾瑪與她同住,艾瑪可真全身是女人。
  「我受僱把傳單送達莫根。我知道有人要扼殺艾瑪。我問她,原來有人進入她臥房,她醒
來那人扼他,她拼命掙脫。她為此怕得要死。
  「她是好人,我喜歡她。我不放心她單獨留在公寓裡。我說她管她睡覺,我躲在壁櫃裡保
護她。她不同意,因為仙蒂與她同室,我們說好仙蒂回來我就離開。
  「我們談到很晚,不知仙蒂何時回來,我叫她睡,關上燈坐在壁櫃裡。我帶著槍,我盡可
能不睡,但終於合了一下眼。醒來時聽到艾瑪在大叫,我打開手電筒,一個男人在床旁扼她喉
嚨。手電筒亮光使他想逃,我也太緊張了,一扣扳機他應聲倒下。我把槍拋在地下逃出了公寓
。艾瑪自床上跳起隨我出來。風把門吹上,是彈簧鎖再也回不去。她說她可躲起來等仙蒂回家
,我們也不想報警,我們想仙蒂回來可能有什麼辦法把此事掩蓋起來。艾瑪決定為我頂罪,所
以我就開溜。
  「我後來知道她把一切頂起。我本來想她可以用自衛脫罪,但是後來事情演變不是那回事
。」
  警長說:「請坐,請坐,慢慢來,不要急,至少你現在心裡平靜多了,賴先生,那把槍你
從什麼地方來的?」
  「那完全是另外一段。」我說。
  「我也知道與此無關,既然已經說了,你把心裡一切吐出來,你就會很舒服。說一半你仍
會心裡難過的。想想看你全部吐露之後今晚睡得平安多了。」
  「槍是孔威廉給我的。」我說。
  「孔威廉又是什麼人?」
  「我在東部時常在一起的人。」
  「東部那裡?」
  「堪薩斯城。」
  接下來的無聲中我聽到副檢察官倒抽了口氣。
  「你最後在那裡見到孔先生?」他問。
  「他在洛杉磯衛樂路有個住處。」
  「幾號記得嗎?」
  「九零七號––可能。他所有手下弟兄都來了。」
  「弟兄是些什麼人?」
  「喔,弟兄就是弟兄,」我說:「法萊,和其他。」
  「是他給你的槍?」
  「是的,當我決定坐在壁櫃裡保護文瑪,我知道沒有東西保護自己是不行的。我的拳頭連
自己也保護不了,還護什麼花?我請柯太太給我支槍,她取笑我。我只好去見孔先生。我把當
時情況告訴他,他說:『對對對,你是需要一點東西自衛。我有什麼,不要客氣,你拿來用。
』」
  「孔先生又從哪裡得來這支槍?」副檢察官問。
  「他的太太也在那裡,」我說:「他叫她小美人。他告訴她去––喔!我想孔先生和此事
無關,我還是不要談他。他的槍哪裡來沒什麼重要。」
  「你在堪城認識孔先生?」
  「沒錯。」
  「你在那裡幹什麼的?」
  我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我告訴過你我們不牽孔先生進來。我只說我自己和韓莫根。我
想我已經說完了。你可以向加州警方證實這一切。」
  「詳情我們也知道,」副警長說:「報上刊得大大的。那女孩目前是兇嫌。」
  我說:「我知道,她是代我受過,我希望我早點自首。」
  「我們還是對槍有興趣。」警長說。
  「為什麼?」
  「你什麼時候拿到的?」
  「出事那天下午。」
  「什麼地方?」
  「我告訴孔先生我要一支槍。他說他會給我一支。他問我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我,我告訴他
等一下我要去白京旅社用哈唐諾的名義住店。他說他會派人給我送槍。」
  「你就去旅社裡拿到槍?」
  「是的。」
  「什麼人在旅社裡和你在一起?」
  「赫艾瑪,她跟我一起登記。我記得是六二零室。」
  「什麼人把槍帶給你。」
  「一個叫葛求偉的男人。他據說是旅社的僕役頭。不過我有靈感他是孔先生的人。我想孔
先生為其他原因把他放在那裡做眼線的。」
  警長說:「這些話你要能證明才有用處。」
  「我能證明什麼?」
  「有關這支槍,」他說:「這是一支燙手槍,在堪薩斯城這支槍謀殺過一個人。」
  「在堪薩斯城?」
  「是的。」
  「什麼時候?」
  「兩個月以前。」
  「老天!」我說。
  「你能不能證明這支槍是葛求偉交給你的?」
  「當然,孔先生不會否認他給這支槍––不過,這是燙手貨的話,也許他––也許孔先生
不知道這是燙手貨。」
  「假如是同一支槍,他當然是知道的。」
  「不過是葛求偉交給我的呀!」
  「我們目前可以信任你。」警長說。
  「你不必信任我,我可以告訴你我兩個月之前在哪裡,我連堪城附近都沒去過,我還可以
告訴你一些事,那葛求偉給我槍的時候,還給了我一盒子彈。我裝滿手槍後把多餘的子彈包起
,放置在五屜櫃抽屜後的最裡面,在白京的六二零室,你可以去查一查,取出來。」
  「你在那裡登記為哈唐諾?」
  「是的。」
  「你沒有把槍交給赫艾瑪?」
  「沒有,我自己需要這把槍,她沒有需要。她可以睡她的覺,我在負責保護她。」
  警長說:「唐諾,我看你越弄越糟了,我現在只好關你起來,通知加州你在這裡。」
  「我殺他是自衛呀!」我說。
  「他正在逃走,不是嗎?」
  「我想他是在逃走,但當時心很亂,很緊張。我看到他在逃,但是很難說他要做什麼,我
以為他要拿槍––我弄不清楚,我太緊張了。」
  警長說:「走吧!唐諾,我只好帶你過去,把你放牢裡,我打電話請加州的人來帶你回加
州。我會盡量使你在這裡的時候舒服。」
  「是不是我又要到加州去?」
  「當然。」
  「那麼熱的天氣,我不想再走那條路。」
  「我不怪你,也許他們會決定走夜路。」
  「我請個律師怎麼樣?」我問。
  「律師能幫你什麼忙?」
  「我也不知道,我想找個律師談談。」警長說:「我倒有個建議,目前你最好簽字同意自
動回到加州去面對現實,可能得到同情或減刑。」
  「我什麼也不簽。」我搖著頭。
  「好唐諾,你自作自受,我只好關你起來,這不是小案子,你知道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50:40

【第十二章】

  牢中床是硬的,床墊太薄,沙漠初春的夜晚又變成特別冷,我忍耐地等著。
  遠處一個醉鬼獨自在咕嚕,單調、無意義、不成句的單字一個一個聽得人發煩。一個偷車
賊在鄰室打鼾。我估計時已午夜,我想起來從沙漠來此時要多熱有多熱,可惜思想不能給我溫
暖,我想起艾瑪––。
  串門鐵閂拉開,有人聲及腳步聲,辦公室方向聽得到椅腳和地板摩擦聲,我也聽到擦火柴
聲和對話聲,哪裡一扇門關閉又把所有聲音阻在門外。
  四、五分鐘後,我聽到腳步聲從長走廊傳出。獄卒說:「賴,起來,他們在下面等你。」
  「我要睡覺。」
  「睡不睡都要下來。」
  我起床,夜晚太冷根本沒有脫衣上床,獄卒說:「快點,不要讓他們等太久。」
  我跟他下來到辦公室,地方檢察官、警長、副地方檢察官,一位速記員和兩位洛杉磯警官
在室中候著,面對一個強力燈光有一隻椅子是留給我的,警長說:「坐這隻椅子,唐諾。」
  「我眼睛吃不消。」我說。
  「過一下你就習慣了,我們要看看你問話。」
  「你們也不必把我眼睛照瞎來看我。」
  警長說:「你說實話,過一下我們就不必用燈照你,用燈照你可以使我們知道你什麼時候
說謊。」
  「你怎麼會想到我會說謊。」
  他笑著說:「沒錯,你告訴了我們很多實話,使我們相信你知道很多我們要知道的,不過
長的故事你只說出了短短一點點。」
  他移動一下燈光,使光線不會直射我瞳孔。
  「賴唐諾,」他說:「這些紳士來自洛杉磯,他們經過沙漠來此聽你講故事,他們了解全
案,你說謊他們聽得出,你說了不少實話,我們還要你繼續合作。」
  他用的是父親對白痴兒子講話的語調,條子常用這種語氣對初出道壞人,有時還是挺靈的。
  我假裝完全受他催眠。
  「今天告訴你的,」我說:「已經是我全部知道的了。」
  燈光上揚,刺得我眼痛,要流淚,警長說:「既然這樣,我只好一點一點問你,同時要看
你臉部表情了。」
  「少來這一套,」我說:「你在虐待人犯。」
  「沒有,我們沒有虐待你。唐諾,這是件大案子,我們急須知道真相。」
  「我的故事又有什麼不對的?」我問。
  「很多,很多,」他說:「首先,你沒有在臥室內,有的地方你說孔威廉的是事實,但也
並不全然,你沒有殺莫根,是那女孩殺的,你給她的槍。她把槍拋地上從臥室逃出來,她從樓
下電話亭找你,一個公寓住客給她的一毛錢打電話。你的房東太太把你自床上叫醒––唐諾,
我們要實情。」
  我說:「好,把這鬼燈拿開,讓我來告訴你每件事。」
  檢察官開腔,他向速記員說:「記下來,」又向我說:「賴唐諾先生,你現在要開始說白白
,你完全是自願,沒有任何壓迫力量之下的自白。沒有人威脅過你,你要自白因為你希望澄清
你自己的一些事情,是不是?」
  「你愛怎麼說都可以。」我說。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鬼話,」我說:「我被你們套牢了,這就是回答。」
  他轉向速記員說:「賴先生的回答是『是的,』記下來,唐諾,沒錯吧?」
  「嗯。」
  「開始,」警長說:「我們要事實,記住,不要說謊。」
  他把燈光移開,我受虐待的眼睛稍稍得到休息。
  「我殺了他,」我說:「赫艾瑪不知道真相,我殺他不是為了保護赫艾瑪,我殺他因為有
人要我殺他。」
  「什麼人要你殺他?」
  「孔威廉。」
  警長說:「唐諾,我們告訴你不要說謊。」
  「絕對沒有說謊。」
  「好,繼續。」
  「我要不要從頭說起?」我問。
  「你最好從頭說起。」
  我說:「我和孔威廉一批人在堪薩斯城就認識。我不告訴你我真正是什麼人,因為我雙親
都活著,我不要他們傷心。你可以了解我東西遊蕩,但沒有前科,堪城那件槍擊案也與我無關
,那時我在加州,我可以證明。
  「現在我要說出內幕實況。孔威廉是吃角子老虎案的幕後人,當然他們要付點孝敬,我不
知道孝敬什麼人或多少錢,但知道莫根是付孝敬錢的人。
  「一切都相安無事,然後大陪審團開始要調查。一個民間組成的罪惡調查團混進圈內把它
公開。他們知道一些受賄官員名字,但對上面還是不清楚,他們知道聯絡人及大概警官收賄之
總數。
  「混入內幕的人報告官員所得總數,竟然只有孔先生所付出的一半。換言之,每次有一半
飽入了韓莫根私囊。洛杉磯是十分複雜的城市。頭子––那是大家對孔威廉的稱呼,對莫根十
分信任,一切都交給他一手去辦,認為他是絕對忠心的。
  「事發之後,莫根溜得無影無蹤,一般人認為他在逃避警方,事實上他是在逃避頭子,怕
頭子做掉他。
  「韓莫根黑吃黑來的錢,用他太太韓仙蒂的名字租了幾個保險箱藏著。韓仙蒂知道這是個
好機會,選了這個時間提出離婚訴訟,她外面另有男朋友,而莫根已握有些證據。
  「莫根進退兩難而且非常氣憤,他不能親自出庭答辯,一切對他不利,因而兩個人達成離
婚協議。」
  檢察官問:「韓莫根到底躲在哪裡?」
  「我馬上會說到,是你們要我從頭說起的。」
  我繼續說:「頭子查到韓仙蒂僱用柯氏偵探社來送達傳票,所以頭子命令我到柯氏偵探社
去應徵取得這個工作,如此我們可以找到莫根,果然柯白莎派我去送達傳票。
  「起初我們也不知道是仙蒂在掩護莫根,她把她哥哥接來住她公寓裡。那個人不是她哥哥
,其實就是她丈夫,莫根當然緊盯著她,怕她乘機騙他,尤其是怕她囊括保險箱中的錢鈔。
  「我收集所有資料告訴頭子。而得知莫根藏處的真相––也就是說我們發現所謂哥哥,其
實是丈夫偽裝的。」
  警長問:「你們既然認識他,他又怎麼可能偽裝仙蒂的哥哥呢?」
  「他偽稱遇到車禍,鼻子上弄了一大堆膠布,把臉型牽引得變了形,他把髮型改變了,外
衣裡穿上了襯墊的東西,看起來肥得多。我做掉莫根之後,我把他襯墊的東西包在報紙裡拋在
公寓門口垃圾筒裡,你可以查得出來。」
  「再講下去。」警長說。
  「我把消息告訴頭子,頭子派出一個叫法萊的打手去對付莫根,那個法萊我們只叫他法萊
,從來不知他姓什麼。
  「沒料到的是,仙蒂那時候已經把保險箱搜空,韓莫根發現此事後決定把她殺死,拿到錢
逃之夭夭。仙蒂另有男朋友她不要使莫根知道,說服赫艾瑪睡在她床上,告訴丈夫他和艾瑪住
兩張床的房間,不准他到兩個女人的寢室來,因為表面上他是哥哥不是丈夫。
  「莫根當然有公寓鑰匙,半夜裡他溜進公寓,悄悄地走向臥室,暗中摸索以為是仙蒂,但
扼在了赫艾瑪。艾瑪踢他腹部幾次終於掙脫驚叫,莫根也立即脫逃,這是我幹掉莫根前一天的
事。
  「頭子找到莫根攤牌,莫根祈求准他退回贓款。但是他拿不出錢來,因為錢在仙蒂手裡,
頭子命令莫根自己去向太太追討。
  「你們要知道,頭子對莫根已信心全失,而莫根又知道太多內幕。法院在找他,妻子背叛
他,頭子要處分他的壓力下,他隨時可能鋌而走險,所以頭子更不放心他。
  「我覺得赫艾瑪是好女孩,她不應該捲進這種漩渦,當我知道莫根差一點誤殺她時,把傢
伙偷偷給她,讓她保護自己。
  「頭子指定我在一個地方和莫根會合,一起去取錢。莫根告訴我赫艾瑪和男朋友出去,至
少要深夜才返,所以公寓裡只有他太太一個人。要知道韓仙蒂抓住頭子的錢,要她吐出來一定
不會太容易,仙蒂製造一個只有她一人在家的謊言,而莫根信了她,莫根希望我來做惡人,在
她頭上狠狠的來一下,把她綁在腰上的錢帶取下來。
  「我也相信了他,一起來到公寓,莫根用鑰匙開了房門來到臥室,裡面全黑,我有手電。
莫根不讓我用,說他太太一見亮光就會驚醒,我也曾特別一再問到是否可能尚有其他人在公寓
裡,他一再保證只有他太太仙蒂在家。
  「我摸黑跟著他,可以聽到床上女人的呼吸聲,我只想用手掩住她嘴奪她那錢帶,莫根在
床尾什麼地方,反正我看不到,只聽見他呼吸聲,我用手試著她呼吸吐出來的氣以確定下手位
置,但是她醒了。
  「我向你們發誓,當時我沒有辦法,她行動太快了,槍聲在我臉旁響起,我一把抓下,只
抓到枕頭,她已經跳下了床,一件重物被拋到地上,她大叫,我知道是艾瑪,不是仙蒂。
  「我們站著不動,直到公寓門大聲關上,我打開手電,韓莫根說:『你這蠢蛋,笨手笨腳
,把事情弄砸了。』
  「我沒有說話,我看到那把她拋在地上的槍,那是我交給她的槍,她發射了一槍,把槍拋
地上逃出公寓。莫根還在怪我,我彎腰拿起手槍,我對他說:『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頭子給你
機會你還要欺騙人。』莫根還在裝樣子問:『你是什麼意思?』我說:『你知道什麼意思!你
明明知道這是赫艾瑪在床上,不是你太太韓仙蒂!』
  「我想他在我眼中知道了我的殺機,他跑過我身邊直趨臥室房門,我冷靜地向他後腦開了
一槍,他連門都沒拉開就完蛋了,我把槍再拋在地上,我必須移動他屍體才能打開臥室門,我
從走道上救生梯下樓到後巷,攔輛計程車回家上床。」
  「那有沒有向孔先生報告?」
  「那時還沒有,我想像這是孔先生要我做的工作,實在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你睡到什麼時候?」
  「我才要睡著,赫艾瑪用電話找我,這是很出我意料的,此後的一切你們都知道了,我假
裝睡著了,所以房東太太叫了我三、四次才叫醒。」
  警長說:「好小子,我相信你。」
  檢察官說:「第一,照你這樣說,這把槍開了兩槍。」
  「當然,是開了兩槍。」我說。
  「那第一顆子彈哪裡去了?」
  「我怎麼會知道,還不是穿埋在什麼地方。」
  「那把槍不可能發過兩次。」一位洛杉磯警官說:「那彈夾只能裝七發子彈,兇殺組的人
發現那槍時槍裡還剩六顆子彈。」
  我說:「我都是說實話,這點很容易證明,槍彈是我放進去的,我放七顆子彈在彈夾裡,
把彈夾推進手槍,把一顆子彈上膛,拿下彈夾,補進一顆子彈,又把彈夾推進手槍。所以槍裡
共有八顆子彈,你們可以到白京旅社六二零房間五屜櫃抽屜的最後面去找,找那盒滿滿的子彈
是不是少了八顆。」
  警長說:「沒錯,這解釋了他們在房裡另外發現一個空彈殼的原因。」
  洛杉磯來的兩個人站起來,一個人說:「好,賴唐諾,你要跟我們一起回去,把你的東西
帶到,我們馬上動身。」
  「我不要跟你們回去,」我說:「事實上我有權不走。」
  「你什麼意思?」
  「我現在在亞利桑那州,」我說:「我不喜歡加利福尼亞,經過沙漠又太熱,我在這裡過
得不錯,我挺喜歡監獄生活,這裡監獄對我很好,有什麼事就地解決好了。」
  「唐諾,你不會又要麻煩我們申請引渡等等吧?」
  「我決不離開這裡。」
  一位洛城警官很不友善的跨前一步:「你這小子,不給你一點––」當地警長用一手抓住
他的前臂:「這裡不行!」他說話雖慢但很有權威。
  檢察官對獄卒說:「帶他回去,我打幾個電話再說。」
  「我要一支筆和幾張紙。」我要求。
  他們交換眼色,警長點點頭,獄卒說他會拿給我。
  我走回牢房,天氣太冷,我兩膝發抖。但我坐在地上,上下牙齒顫動著,靠頂上小小的燈
光慢慢寫著。
  一小時後他們回來,警長告訴我速記員已把我的自白用打字機打妥,要我看,要我簽字。
  「可以,」我說:「我馬上簽,我這裡也正式送一份上訴狀給你,請你正式簽收。」
  「這是什麼?」他看著我剛寫好的東西。
  「這是賴唐諾,」我說:「別名王有德的人權保護申請狀,要求依法於法定時間移送本州
法院,否則應無罪開釋。」
  警長說:「唐話,你一定發瘋了,你自己承認了故意、冷血、預謀殺人––」
  「沒錯,」我說:「我是殺了一個該死的鼠輩,你要不簽收我的人權保護狀,我就不簽自
白書。」
  「簽收就簽收,」他說:「反正沒什麼用處,我本來以為你瘋了,現在看來你根本是天真
的傻瓜。」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50:45

【第十三章】

  法庭裡充滿了汗流浹背的人群,庭外太陽炎毒地照著沙漠中的城市,雖是上午十時但已熱
得透不過氣,好奇的旁聽者擠塞得法庭密不通風,歐雷門法官走進法庭坐上主審的椅子,向下
用好奇又慈愛的語氣說:「本庭是為審理賴唐諾,另外名字王有德,提出人權保護申請狀而開
的,請問上訴人,也就是賴先生,你準備好了嗎?」
  「是,準備好了,庭上。」
  「你有請律師代表你嗎?」
  「沒有。」
  「你有沒有準備請一位呢?」
  「不準備。」
  「我知道你是有一點錢的,賴先生。」
  「是的,我有一點錢。」
  「而你不想請一位律師?」
  「報告庭上,不想。」
  法官轉向地方檢察官。
  「檢方也準備好了。」檢察官說。
  「對他的人權保護狀,你們決定駁回,不准?」
  「是的,庭上。」他說:「這位被告是因為加州簽發的拘捕狀而被拘留在這裡的,拘捕理
由是第一級謀殺。引渡手續正在進行,加州的引渡申請隨時可能飛來鳳凰城,州政府的引渡令
也隨時可能發下,我有把握數小時內上訴人即將被引渡加州,他在本州並沒有犯罪,也不準備
送法院。」
  法官問:「這是這上訴人唯一被拘留在本州的理由嗎?」
  「是的,庭上。」
  「上訴人身分證明有問題嗎?」
  「沒有,庭上。」
  「很好,現在檢方提出證據。」
  地方檢察官叫警長出庭作證,警長提出案情並當庭請人朗讀了我的自白。
  歐法官慈祥地下望我說:「賴先生,我認為這些證據已足夠證明你也許––也許沒有犯有
第一級謀殺罪,不管如何這是件他殺案件,其動機,是否故意或應處什麼罪都要由加州法庭來
審理。在本庭看來,因為你也許犯有殺人罪。所以––」
  我雖有完整的法律教育,但是我出庭經驗非常稀少,再說我斜門歪道只是喜歡在圖書館研
究冤獄平反和法律漏洞,我從被告席站起來時雙膝是軟軟的,但是我勇敢地打斷地的話。
  我說:「據我知道法官判決之前,被告也有提出證據的權利。」
  他不悅地說:「我一直對你很容忍,你有什麼要提出的就提吧,你這樣反而給加州警方更
多––賴先生,我認為你應該請個律師。」
  「我不要任何律師,」我說,「我傳叫那位帶我回猶馬的警官出庭,做我第一個證人。」
  ***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平克勞。」他說。
  「你是本州的警官?」
  「是的。」
  「是你把我帶來猶馬?」
  「沒錯。」
  「從哪裡把我帶來猶馬?」
  「從加州的愛爾聖吐。」
  「我離開愛爾聖吐是不是自願的?」
  他笑著說:「不是,愛爾聖吐警長和我兩個人硬把你拉上汽車,天那麼熱,累個半死。」
  「憑什麼法條可以強制執行?」
  「因為我有引渡令,另外還有張拘捕令,罪狀是欺詐財物等。」
  「你把我怎樣處理?」
  「把你引渡到亞利桑那州,把你關在猶馬的牢裡。」
  「我是不是一路自己甘心情願?」
  他笑著說:「你完全不情不行。」
  我說:「謝謝,問話完畢。」
  法官冰冷地問:「賴先生,你還要叫什麼證人嗎?」
  「不必了,庭上。」
  「好,我現在判決。」
  「我有沒有做辯論的機會。」
  「我不太覺得你還有什麼辯論可以影響本庭判決了。」
  我說:「那不見得,我有很多話要講,庭上!加州現在要我回去,但是只有幾個小時前,
加州不要我留在他們土地上,我是在強迫情況下離境到猶馬來的,這一點請明察。」
  「明察這一點與本案有何區別呢?」法官問:「你已經自認在加州殺了一個人。」
  「當然,我是殺了一個人,他是該殺的,他是個鼠輩,一個害人精,但這點與本庭無關係
,有關係的是現在我可以不可以引渡,據我看法律規定我不能引渡,法律只規定越州非法逃亡
到他州的人犯。可由主權州向該州申請引渡。」
  「假如你說你不是非法逃跑的逃犯,我不知你是什麼?」
  「這一點根本不必辯論,」我說:「庭上是先入為主中看不清楚,一個人怎麼會自己不情
不願地非法逃亡到另一個州去呢?為了避免拘捕,逃犯自願逃離一個州到另外一個州去,才稱
非法越州逃亡,才合乎引渡條例。我沒有逃離加州,我是被官方硬從加州拉到亞利桑那州來的
,我一再聲明我不願離開加州。我又一再聲明他們指控我在猶馬州的罪是無辜的。我到了猶馬
,他們立即證明我無辜。現在據我看,隨便那一天只要我自己回到加州境內,他們可以逮捕我
,控我以謀殺罪。如果我不願離開這裡,美國的法律就不能移動我分毫。」
  法官的注意力開始集中,也顯出了十分的興趣,他說:「看你有備而來的樣子,大概還真
下了點工夫,也許你也研究了一些案例吧?」
  「是的,庭上,有關案例:Whittington一九三四上訴法庭案號三四四是一個極佳參考,我又
可舉例上訴法庭案號四二三人民公訴瓊斯案。這案例加州法理學期刊曾簡明轉載在第十二期三
九八頁,內容如下:『逃犯之離境完全不是自己意志,而是受合法或非法強制強迫者,不能稱
為越州逃犯。亦不能引渡。』文中舉例述說,甲州的人犯離州到乙州之原因是因為以前他在乙
州所犯的罪,由乙州要求經甲州同意而引渡過來的,甲州就不能用引渡法再要求乙州引渡,其
原因有二。第一,該犯根本不是逃離甲州的;第二是為了重視引渡法的必須條件––只可引渡
犯法怕被逮捕而越州逃亡者,甲州就等於放棄所有處分他的權利了。」
  法官坐在那裡,不肯輕信的樣子,但有點愣住了。地方檢察官急急站起說道:「庭上,這
當然曲解了法律,假如這是法律,任何人都可以預謀殺人,找這樣一個法律漏洞,希望不受處
分。」
  歐法官慢慢說:「很明顯的,這正是這位被告目前想做的事,我們可以看出來這位先生完
全是有計畫的,一步一步在進行非常天才設計好的罪案,和一般完整犯罪不同,但非常微妙而
且可以完全免罪。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連案例、文獻內容都背熟了,他也不知道預習過多少
次,從他所做一切可以看出他有狡猾而十分聰明的頭腦。可惜走入歧途,為非作歹沒有法律道
德,這點本席非常悲痛,但是這位年輕人,不管他外型那麼不結實,看來幼稚無經驗,他總是
成功地把兩州的警方玩弄手掌股之上,使兩州對他冷血,蓄意又公開自認的第一級謀殺無計可
施。從某方面看來也是難能可貴,這是法律界會造成大驚駭的一個案例。表面看來他利用鬼聰
明和法律漏洞加上公開的自白,使加州警方連他的同謀都無法起訴一起脫罪了,但本庭席上的
上訴人,我覺得你能在行之有年,一再改良,幾無缺點的本國法律裡,找出這樣大一個見不到
的漏洞,又敢一步步實行,證實出來也真要有點膽識。
  「本庭宣布三十分鐘休息。休庭期間本庭將作個不偏不倚的公平決定,本庭也不會在發現
我們嚴密的法紀社會組織中,有了這樣一個漏洞而不提請有關注意。當然本庭不會像上訴人那
樣對他有利來解釋根本大法,但加州如果沒有更好的見解於文字既有的解釋,本案恐亦只好如
此結案。」
  歐法官站起來,嚴肅沉重地走向議事廳,我坐在法庭等候,過不多久警長過來說:「唐諾
,跟我來。」
  他把我帶到他的辦公室等候,不多久地方檢察官也進來。他看我好像我是外星人似的。
  半小時之後警長把我帶回法庭,歐法官進來入座。他雙肩下垂,向下望著檢察官說:「我
無能為力,我們的法律正如上訴人所解釋,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是可以,而且已經冷血地完
成第一級謀殺案,而法律對他是免疫的。作為一個不太起眼的初犯,他已使法律受騙,本庭明
知上訴人一開始即有犯意,而且依照計畫好的步驟一步步執行,但是法庭也相同的無法證明這
一點,上訴人適才所引證的確是加州法庭自己的判決,既然加州法庭對這法條已經有過解釋,
我們也不便另外再作任何不同的辯證,加州已忽略了這個問題,也使他自己不可能另用他途來
解釋這條法律,加州不可能引渡這位先生。雖然本庭要作今天的裁決十分遺憾,但本庭也只好
依法行之,本庭裁決上訴人當庭釋放。」
  檢察官說:「庭上!庭上!我們不必相信他所說的,我們可以用其他方法把他留在這裡,
也許他––」
  「顯然是你無力欣賞上訴人為惡的天才,」歐法官說:「他絕不可能從本州引渡到加州,
因為他根本不是越州逃犯––他沒有逃離加州,我也懷疑你能不能證明他和堪薩斯城之案有什
麼關聯。他當然不會離開亞利桑那州,在本州他可以免疫,其他任何州他都沒有免疫。像上訴
人這樣敏銳、聰明,而且有法律頭腦的當然完全了解此一事實。而且會隨時注意各種法律技巧
,本席宣布被告當庭釋放。」
  慢慢的法庭四周旁聽席上低語四起,這些不是惡意的低語、而是驚奇和興趣交半。假如有
律師代我辯論的話、我可能會被群眾私刑處死,但今天我是劣勢狀況下的鬥士,我單獨無助要
面對法庭,我強迫法官接受我對法律獨特的看法,使地方檢察官呆若木雞,一籌莫展。
  有人喝采。
  有人大笑。
  法官命令法庭肅靜,宣布退庭。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6 17:50:54

【第十四章】

  鳳凰城旅社的職員對我說:「柯太太自加州乘飛機來,旅途有點不適,她通知不論什麼情
況不要我們打擾她。」
  我出示她給我的電報說:「她到這裡來就是來看我,這是她給我的電報,她要我盡快到這
裡來見她。」
  職員猶豫了一下,通知接線生:「給他接柯太太。」
  過不多久,接線生說:「賴先生,請自己上去,三一九。」
  我乘電梯到三樓,在三一九室門外敲門,柯白莎說:「進來進來。」
  我轉動門柄進入室內,她在床上倚枕而坐,一塊濕毛巾敷在額上,臉上沒有化妝,臉上皮
肉鬆鬆的,兩側嘴角有點下垂,寬大的下巴更為突出。
  「唐諾,」她問:「你有沒有乘過飛機?」
  我點點頭。
  「有沒有暈機?」
  「沒。」
  「我就暈機,」她說:「我以為這鬼東西一輩子也下不了地了。唐諾,親愛的,你幹了點
什麼鬼事?」
  「不少。」
  「我也承認你一定幹了不少事,你給偵探社好多免費廣告,案子也完全破了。」
  我給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
  「不!不要坐那兒,我一轉頭就會暈,到這裡來,坐在床腳邊––就這樣好一點。唐諾,
你還愛那女孩嗎?」
  「是的。」
  「你這樣做為的是愛她嗎?」
  「一半是為了她,」我說:「另外一半就是想打敗那些思想落伍沾沾自喜的律師。他們自
以為了解法律。其實真是一知半解,當初我亦曾提出申冤,冤情調查的人認為我有這種想法是
因為我對法律了解不多,法律教育基礎不佳,他們根本沒有把這可能性研究一下,直覺以為一
個人謀殺了另一個人,就是不可能用法律漏洞不受處分,他們直認我在胡說,我就是要給他們
看看。他們要暫停我行業,我就自己打出知名度來。」
  「除這一招之外,還有沒有諸如此類的鬼名堂?」
  「還有不少。」
  「唐諾,點支煙給我。」我點支煙,放進她嘴唇。她深深吸一口說:「你我可以相處很久
,你有腦子。你這小子,但是你的毛病是太衝動,還會搞些什麼騎士救美人這種幼稚行為。像
你這種年齡,女朋友還有得交,不要見到一個就咬住不放,聽我柯白莎話沒有錯,不過你腦子
很好,思維很細緻,告訴我!你怎麼會把內情想通的。」
  我說:「回頭想來,實在非常簡單。有人聽到槍聲通知警方,警方在艾瑪離開公寓很久後
才來到現場,我想到那報警的人聽到的一定是第二次的槍聲。而第一次的槍聲根本沒有人聽到
,彈夾可裝七顆子彈。韓莫根之被殺一定正如警方所言,他在開門外逃,而且是立即死亡。所
以倒下來的位置應該正好擋住開門位置。赫艾瑪沒有移動屍體,她只是開門逃了出去,孔威廉
一幫是有組織,吃角子老虎營利更需不少人參與。韓仙蒂的保險櫃有不少現鈔,韓莫根和韓仙
蒂都不希望有人知道這件事。赫艾瑪躺在仙蒂床上,有人要掐死她,掐她的人有長指甲,我注
意到阿利有修長而細的手指,精心修剪過,指甲是較尖長的。韓仙蒂要是死了,當然不再有離
婚訴訟,韓莫根一度的確扮阿利騙過了孔威廉,但孔不是傻子,他修理我時也想出了個中奧妙
,所以後來你去找他時他不太在乎,這正表示他從我在旅社中能送達傳票,想通了阿利和莫根
的關係,那時他已把莫根盯緊了。孔威廉一幫人中,哪一位受傷了?」
  「法萊,」白莎說:「艾瑪的一槍打中他左上臂,老天,你是不是一切都知道了?」
  「沒有,」我說:「我早在應徵時告訴過你,我個子不夠大,不能和人打架,我必須多用
腦筋,我養成了深思和組合的能力。」
  她說:「你本來可以憑想到的事實破案,何必把自己拼命牽涉過去,想想你冒了多少險,
不過你給了我太多的廣告宣傳,親愛的!你還真行。」
  我說:「你倒說說看,我自己不牽涉進去又有什麼辦法破案?那把槍是把燙手貨,而且直
接和我有關,假如我把實情告訴警方,他們能相信嗎?尤其艾瑪一直自以為殺了人了。我說什
麼空想的理論,警方只會以為我是為了脫自己的罪或脫艾瑪的罪而捏造出來的。」
  「孔威廉怎麼回子事?」
  「那也簡單,孔威廉知道白京旅社是監視重點,他安排了一個內線,因為只有僕役頭知道
我所有行動,所以僕役頭是他的內線絕不會錯。他們決心陷害我,給我一把燙手的槍,又叫法
萊打了我一頓,我告訴孔先生我不會放過他、你看,六月債還得多快,我要直接告發不會產生
效果,但是我自白受他指使殺人,就叫賊咬一口,入骨三分,警方不能不深入調查他。」
  她笑了。她說:「沒錯,唐訥,這一口咬得太深,假如你在加州你一定滿意這一口的結果
,有了你的自白,警方就合法的修理孔威廉。其實警方早有情報,但苦無證據不便魯莽行動,
有了你自白的藉口。警方把他帶回局裡修理,只因他漏出一點與韓莫根有關,警方拼命追他堪
薩斯城的案子,他是死定了,這案子真辦得好。唐諾!下去給我買瓶酒來。」
  「我要一點公款用用。」
  「韓仙蒂給你那麼多錢在哪裡?」
  「醃起來了,壞不了的。」
  「有多少?」
  「未經同意,恕難奉告。」
  「大概有多少?唐諾。」
  「恕難奉告。」
  「一萬元。」
  「實在恕難奉告。」
  「親愛的,你把它藏哪裡了?」
  「安全的地方。」
  「唐諾,好孩子,你要記住,你是替我工作的。」
  我說:「是的,尤其是財源方面言來,事實上我還欠你點錢,計程車費,是嗎?」
  「沒錯。」她眼都沒眨一下:「九毛五分,發薪時自動扣除。不必掛在心上,已經記在你
薪水帳戶借方項下了。」
  「還有件事,」我問:「何醫生是什麼人?真是仙蒂的情人嗎?」
  「是的,」她說。「他們把韓莫根套牢了,他既自稱是仙蒂哥哥,只好眼睜睜看仙蒂和冒
牌何醫生當他面眉來眼去。他更不敢露出一點做丈夫的脾氣,怕孔先生榨光他的錢又送他回老
家。」
  我說:「仙蒂倒真會趁火打劫。」
  「不錯,唐諾,弄點酒來,怎麼樣?」
  「弄點錢來,怎麼樣?」
  她伸手向皮包。
  「你一個人飛來的?」她在摸索搬弄零票時我問。
  「怎麼可能?」她說:「柯白莎要旅行時,先要抓個大頭一起走可以付款,再不然有僱主
可以開公帳,不是一個人來的。唐諾,我帶了我們的僱主來了。她在隔鄰房裡,她還不知道你
已經來了,她一直在說起你––一路都在說,老天,我暈得快死,而她一直嘮叨你。」
  「韓仙蒂?」我問。
  「當然不是,」她說,用頭和嘴唇比一比與鄰間相通的門說:「仙蒂只會當面表演,你一
離開早就忘得乾乾淨淨。」
  我走過去打開門,赫艾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她看到我立即站起來,眼睛發亮,嘴唇半開
著。
  「買酒的錢在這裡,唐諾,」柯太太說:「不要太激動,老天知道你一毛錢也沒有,還養
不起一個家,你還欠我九毛五分計程車錢!」
  我走進艾瑪的房間,用腳跟踢上了那道相通的門。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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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17 00:1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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