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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十 鑽石的殺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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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29:36
標題: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十 鑽石的殺機【全文完】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3} 260-20235-114-3441[3]-15.6
【第二十六章】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29:47
【第一章】
坐在柯白莎辦公室對面椅子上的男人,看起來他不喜歡這辦公室的氣味。他有點像是一個
有錢人來到貧民窟探險。
我站進她辦公室時,白莎向我露出笑容。那男人朝我看。顯然他心裡已經有了看到不合他
心意的東西,所以,看到我後,倒也沒有改變心意的必要。
白莎使出她全身解數,我心裡有數,她和客人之間價碼尚未談妥。
「夏先生,這位是我的合伙人賴唐諾。別瞧他沒有什麼肌肉,他的腦子是無可比擬的。唐
諾,這位是夏合利先生。夏先生是南美洲來的礦業巨子,他要我們替他辦件事。」
白莎在她的轉椅裡調整一下她的姿勢,弄得椅子吱咯吱咯地叫了幾下。她的臉仍在微笑,
只是她的眼神送了一個消息給我,她有點灰頭土臉,需要我支援。
我坐下來。
夏合利看著我,他說:「我不想做的事。」
我不吭氣。
夏合利繼續說道:「去做這種事,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是有偷窺狂了。」說這些話的時候,
他一點不高興也沒有。他的語調倒像一個人說:「盤子裡只剩一塊派了。我拿了不太好意思吧。
」說完了他就把這塊派下肚了。
白莎想要說什麼,我用眼光把她阻止住。
一陣子,全室沒有聲音。白莎受不了這種壓力。她不管我向她皺起來的眉頭,快速地吸進
一口氣,她出口道:「其實,我們在這裡,目的不就是為這種事嗎?」
「你在這裡,才這樣。」他說。語調中,一點也不掩飾他對白莎的輕視。他說:「我是在為
我自己設想。」
「這樣才對。」我說。
這句話使他把頭轉過來看向我,有如有一根彈簧在作用一樣。他看著我,稍露一下禮貌上
的興趣,其實像是在對付推銷員,等他說要說的推銷詞。
我不搭腔,房間裡靜得只聽到白莎蠕動時,她座椅發出來的吱咯吱咯的聲音。
夏合利不再看白莎––一他改成只向我看。他說:「我向你合伙人柯太太已經解釋過。我也
應該把重點給你提一下,我是一位已過世的侯珊瑚女士兩個遺囑信託人之一。侯女士財產在她
死後由兩個人來執行:我和另一位麥洛伯先生。遺囑的繼承人是羅秀蘭和霍勞普。遺囑的種類
是我們稱他『任意揮霍者的遺囑託付』。不知道你對這種法律名詞,能不能了解?」
「能。」我說。
白莎又插嘴了,「賴唐諾是學法律的,也做過律師。」
「那他為什麼不做律師?」夏合利問。
白莎準備說什麼,但是她突然咳起嗽來。
我說:「我突然發奇想,我們的法律是有漏洞的,人可以殺了人,不用抵罪。」
夏合利藐視地說:「你是說找不到屍體這一套––?」
「不是那樣膚淺的。」我說;「這是一件藝術精品、很多單位不喜歡我這一種看法。」
夏合利看著我,「行得通嗎?」他問。
「行得通。」
他的語調現出了有興趣,也尊敬了不少。他說:「總有一天,為這件事我要找你談談。」
我搖搖頭:「後來我知道,事實上沒有什麼意思,律師公會也不喜歡。」(詳見《初出茅廬
破大案》。)
夏合利瞅著看我,有一陣不說話。然後重拾話題,他解釋道:「遺囑條文規定,信託人可以
全權處理,由他們來決定給繼承人多少錢,直到信託時間結束為止。所謂信託時間結束,是指
兩位繼承人中較年輕的一個也到了歲足了。到那個時間,這筆遺產尚剩下來的就分成平均的兩
份,分給這兩個繼承人。」
他停止說話,一時辦公室靜悄悄,無人開口。
夏合利假殷勤地說:「這種遺囑。使我們兩位信託人責任非常重大,又很難討好。」
「遺下的財產,有多少呢?」白莎發亮的豬眼滾圓地閃爍著,貪婪地問。
姓夏的根本連頭也不回一下,「這件事和今天的主題毫無關係。」他向空說著。
白莎的轉椅刺耳地發出一下高音調的聲音來。
我問夏合利,「什麼又和今天的主題有關呢?」
「我要你們替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夏合利挪動一下改變了坐姿。「是件我自己不願做的事。」他重複地說,等著我來催他說
出來。
我就是不去問他。
白莎把身體向前湊,椅子又發出不悅耳的吱咯聲。我向她示意,她坐回椅子裡去。
夏合利道:「我一定先得把有關人員告訴你,如此你才能了解我的境況。」
「侯珊瑚是一位女士。她死了,但是並沒有親近的後代。羅秀蘭,是她已死堂親的女兒。
當秀蘭的母親死亡時,侯珊瑚把她帶到家中來領養了她,但是,沒有多少個月,侯珊瑚自己也
死了。霍勞普,可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只是她一個極好朋友的兒子。他的父親比侯珊瑚女
士早死了一年多。」
夏合利自顯重要地清清喉嚨,「霍勞普」他說,像是在給他下個斷語似地:「是一個個性未
定的年輕人。他有些野。此外,他固執,不合作,多疑,又易怒。我想他也是故意如此的。」
「賭?」
「當然,當然。」
「那是要花錢的。」
「是的。」
「你們供應他嗎?」
「我們絕對不供應他,賴先生!我們只給霍勞普一點點有限的生活費。事實上,比起遺囑
的本金來,我們給他的真正是有名無實的一點點小錢而已。」
「羅小姐呢?」
夏合利的臉色變溫和了。「羅小姐」他說:「正好相反,是個非常自制、自愛、可人、漂亮
的年輕女孩。自己很有理財的能力。」
「金髮還是褐髮的?」
「褐髮的,你問這個為什麼?」
「好奇而已。」
他把掃帚眉抬高了看我,我回敬他一張無表情的撲克臉。
夏合利道:「她的髮膚顏色和這件事無關。我們也曾經相商,要對霍勞普大方一點。有那麼
大一筆本來他可以享用的本金,但是我們死命不給他,我們也覺得很痛心的。」
「但是」我說:「他的生活方式,實在需要太多的錢才能維護,所以不論他自哪裡弄來多少
錢,他都會立即投資到賭博上去,對嗎?」
夏合利把他的左手手指逐個和右手手指對起來,很小聲地說道:「霍勞普是個特別的個性組
合。當我們拒絕給他他要求的數目時,他借了錢成立了一個自己的事業––汽車的板金工作。」
「生意做得好嗎?」
「沒有人知道。我自己也很想查清楚,但是不得其門而入。反正我也懷疑他會有成功的可
能。他不是會成功那一類型的。他脾氣不好,他反社會。」
夏合利轉向柯白莎,自己懊惱地說:「我真不懂,我為什麼要來找你們這一行。」
柯白莎向他笑笑,「找私家偵探就像前往一個土耳其浴室。沒有幹過的人,感到不好意思
,幹過一次兩次,懂得了他的好處,他就––」
她點點頭,微笑著,讓夏合利自己去體會下面的字句。
夏合利道:「有一些消息,我不能沒有。而我自己又沒有任何方法可獲得。」
「我們開了店就是幹這個的。」白莎低哼道。
夏合利道:「羅秀蘭也有困擾的地方––當然是另外一種的。要知道,遺囑條文裡,我們的
權力是說了就算的。隨便那一位繼承的受益人,我們認為合適給多少錢,就給多少錢。也可以
任何一位,說不給,一毛也不給。而另一位可以一個月給一千。當然,長時期這樣給,就打破
了平衡。兩個人中有一個,就得到了多得多。」
「一年多了一萬二千。」我說。
「喔!我不過舉一個例子,數目不表示什麼。」
「我也是說說而已。」我說。
「那好,反正,你現在知道了情況了。」
我點點頭。
「羅秀蘭是一個有主見,有原則,有說服力的女孩子。她拒絕接受我們給她比我們給霍勞
普多的錢。她堅持霍勞普拿多少,她拿多少。你可以猜得到,這一下我們相當受窘。」
白莎不信地問道:「你是說,給她錢她也不要?」
「正是如此。」
「我不懂。」白莎道。
「我也不明白。」夏合利道:「然而,這是她的態度。顯然她不願占另一位繼承人的便宜–
–一她認為全部遺產應該分成兩個等分。雖然我們有權在最後到期之前先把錢不平均地分出一
點,但是到最後,這筆錢還是要兩等分的。」
「什麼時候?」
「當他們兩位已經到了足歲之後,或是因其他原因信託中止。」
「所以,霍勞普有朝一日到了足歲,你不把遺產剩下的二分之一給他,也不行,是嗎?」
「那是自然的。」
「所以信託給你們的遺產剩下越多,當信託中止時,拿來分的也越多。」
「自然。」
「不過,屆時要分的話,一定是一半一半對分的,是嗎?」
「沒有錯。不過我們仍有權決定決底把現鈔給他們,還是給他們買公債。」
「還有別的選擇嗎?」
「不能。」
「但是,在信託期中,你們是有權不公平分的?」
「正是。」
「你想要什麼?」
夏合利說:「我很難把羅秀蘭用言詞正確形容給你聽。她是個個性堅強的年輕女人。」
「這一點你已說過了。」
突然,他說:「你認識牛班明嗎?」
「珠寶商牛班明?」
「是的。」
「我不認識他,但是我知道他的地方。」
「一定是貴得嚇人囉?」白莎問。
「他只做貴得嚇人東西的生意。」夏合利說:「他特別嗜好翡翠的東西。正巧,侯珊瑚所遺
留下來的大部分遺產是哥倫比亞的寶石礦––你對翡翠知道多少?」
這次他看著的是白莎。白莎搖搖頭。
「翡翠」夏合利說:「在哥倫比亞事實上是完全專賣的。世界上很多好的翡翠石來自哥倫比
亞,而哥倫比亞政府完全控制其市場。包括要開出多少礦石來,要切割多少,又要賣出多少。
而且不讓別人知道其內幕。沒人知道這一切決定於什麼人。保密程度極高極高。什麼人只要能
了解內情都可以發一筆財。」
「什麼意思?」白莎貪婪地問。
「舉個例說。」夏合利道:「哥倫比亞政府已經好久沒有開採翡翠礦了。政府會說沒有這個
必要。他們會說目前在手上的已經暫時夠了。事實上,假如你有門路,他們會帶你去他們的寶
庫,他們說庫藏的是足夠幾年出售的量––他們覺得目前開來成本貴了,將來成本便宜或礦石
漲價再說好了。」
「又怎麼樣?」白莎問。
「又怎麼樣。」夏合利解釋道:「你無法知道這是否是他們全部的翡翠庫藏。你不知道。你
面對的是筆大數目,是別人要掩飾的。」
「如此說來,你是否在說侯家的遺產裡是包括了翡翠礦的––」
「絕對不是」夏合利明確地說:「年輕人,你在自以為是了,而且有了錯誤的決議了。我們
在控制和經營的,是水力開採的金礦。不在翡翠礦脈帶的附近。而只因為我在哥倫比亞有聯絡
,所以我也知道翡翠的事,知道翡翠的市場。」
「這又和牛班明有什麼關聯呢?」我說。
他說:「我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下去哥倫比亞一次––反正,我在那裡有聯絡。而和我一起
做信託人的麥洛伯經常不斷地來去這裡和哥倫比亞之間。他在那裡更有影響力。偶而我的消息
來自我自己,也有些消息來自麥洛伯。你得知道,有的消息,這裡,那裡,東一點,西一點,
人漏出來的或傳言謠言,這些只能在哥倫比亞當地才能收集到。因為牛是翡翠專家,他自然對
這些更有興趣。」
「你收集來的消息,都派司給他的,是嗎?」
「倒也不見得」夏合利道:「有的是機密的,但是他––這樣說好了,不重要的我就派司給
他。我們––有的地方很親密。不過他謹慎、小心––精得像鬼。他也一定得如此。」
「你和牛班明有生意來往嗎?」
「絕對沒有。我們的關係是純友誼的。」
「你要什麼?」
他又清清喉嚨:「兩天之前,我在和牛班明聊天,自然的,話題又轉上了翡翠。姓牛的經常
是故意要轉到這個話題的。他告訴我,他最近有一個翡翠墜飾準備出售,他要把翡翠重新設計
,重新鑲一下。這翡翠是無瑕疵,碧得可愛的。」
他把雙腿架起,又清清喉嚨。
「說下去。」白莎道。她連呼吸都堵住了。
「牛班明給我看那個墜飾。」他說:「這墜飾我可見到過。我是說我以前看到過––我很久
前看到過。那是侯珊瑚的財產之一,是她給羅秀蘭不少飾物中最特別的一件。」
「姓牛的要把那玩意兒重設計,重鑲,再賣掉?」
「再賣是一定的,重新設計再鑲一下是他自己的主意。」
「又如何?」
「又如何?」夏合利道:「我要知道,羅秀蘭為什麼要把這墜飾帶到他那裡去賣掉。假如她
急需錢用,我要知道她需要多少?又是為什麼需要?」
「為什麼不直接問她呢?」
「不能呀。除非她自願來看我告訴我,我不能去問她––就是不能去問她,如此而且。然
而,尚有另外一個可能性。」
「什麼?」
「有人也許利用了––嗯––給她壓力,從她那裡得來了那墜飾。」
「勒索?」
「喔!賴先生,絕對的不是!勒索是一個非常不雅的字彙,我寧可用壓力兩個字。」
「在我的字典裡,兩個字彙是差不多的。」
他什麼也沒說。
「你要我們做什麼?」白莎問。
「第一」他說:「我要查出來,是什麼人把墜飾拿去牛班明那裡的。我想不到你有什麼辦法
可以查出這件事真相來––這些大的珠寶買賣,他們保護客戶太嚴格了。第二,我要知道秀蘭
為什麼需要現鈔,又她到底需要多少?」
「我怎能見到羅小姐呢?」我問。
「我會給你們介紹的。」夏合利道。
「我怎能和牛班明聯絡呢?」
「這個問題就不是我能回答的了。怕是非常困難的了。」
白莎小心地問:「能不能由我跑過他那裡去,說是我想買一個大概什麼樣子的墜飾––」
「別傻了!」夏合利打斷她說道:「牛班明絕不會把那個墜飾拿出來給你看的。即使他拿出
來,他會告訴你價格和給你看保證書,他絕不會和你談珠寶來源的。柯太太,我向你保證,這
一類我要的消息,絕不會是那麼容易得來的。」
白莎也清清嗓子,「我們通常投入時間前,先要收些定金。」她說著,看向我。
夏合利道:「我不會先付鈔票的。」。
「我們也不先墊款工作的。」我說。「你付五百元定金,畫一張那翡翠墜飾的草圖給我。」
他坐著一動不動,瞅著我。
白莎把桌上鋼筆自桌上推向他。
「不必,謝了」夏合利道:「要畫一個首飾,用鉛筆好過鋼筆。鉛筆可以畫出凹凸明暗––」
我說:「鋼筆是叫你用來簽支票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29:51
【第二章】
走進牛班明的店,有如走進一座大的保險庫。門是經過看不到的光線自動開啟的。我知道
,一有什麼動靜,門可以被什麼按鈕一按,變得裡外都打不開。
漂亮整潔,馴順高尚的男士,帶著銳利的眼神在櫃台後輕聲地移動。這一層樓的經理,看
看我,用稍有一點不安的態度走向我。
「牛班明在嗎?」我問。
「我不能確定,也許在。今天早上我還沒見到過他。是哪一位要見他呢?」
「賴唐諾。」
「你的職業是––賴先生?」
我向他直視。「我是個偵探。」
「我看沒有錯」他冷冷地微笑道。
「我看你錯不了。」我也冷冷地向他笑回去。
「不知能不能告訴我––」他說;「像你這種職業的人,為什麼要見牛先生?」
「能簡單點告訴你嗎?」我問。
「當然,只好簡單地說。」
我說:「我在追蹤一件首飾,是被人典賣的,我認為在你們這裡。」
「有什麼問題?」
「有點燙手。」
「能形容一下嗎?」
「不可以對你形容。」
「等一下」他說:「你就等在這裡。」
他的意思還是真叫我在現在站的地方來等。
我點上一支煙。這一層樓的經理輕輕地走向電話。拿起電話,說了些什麼,等一下又交談
了什麼,自一扇門走向後面的部份。二分鐘後,他走了回來。「牛先生可以見你––希望你簡
短一些。」
我跟了他經過一座很闊的樓梯,一條很短的走廊,經過一個外辦公室,有女郎們在辦公室
打字,然後來到天花板上日光燈照耀十分明朗的內辦公室。柔軟的地毯,寬大的沙發,這裡可
說是豪華舒適。
桃花心木大辦公桌後坐著的男人,怒氣地看向我,像是看一個有麻瘋病的收帳員。「我姓
牛。」他說。
「我姓賴。」我說。
「有證明文件嗎?」
我把私家偵探執業證件給他看。
「想要什麼?」他問。
「一個翡翠墜飾。」
他臉無表情地說:「形容一下。」
我自口袋取出夏合利畫給我們那張素描,把它舖在他桌子上。
他拿起素描,看了一眼,抬頭凝視著我,他說:「這一類事多半由警方出面,循常規路線的
。」
我說:「這件事不是常規的。」
他回頭去看素描。過了半晌,他說:「我這房子裡沒有一件像這樣的東西。你為什麼會找到
我的?」
「某種範圍內,我是專家。但是我沒有這樣的東西。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我伸手去拿素描。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交回了給我。
「你說這玩意兒是燙手貨?」
「是的。」
「也許你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
「東西不在你這裡,又何必多此一舉?」
「有可能以後有人拿到這裡來。」
「萬一真出現,你報警好了。」
「我自己負責後果?」
「我負責好了。」
「我倒願意置身事外。當然,假如警方經過正常的通報方式,另當別論。我想你已經報警
了吧,賴先生。」
我把素描對折,放進口袋。「我的雇主目前尚還沒有報警。」
「賴先生,假如你對我坦白一些––假如你把詳情告訴我––也許我可以給你一些有用的
建議。」
「假如墜飾不在你這裡,你有再好的建議也沒有用。」
「不在我這裡。」他重申立場。
「打擾了,牛先生。」
「再見,賴先生。」
我離開辦公室,自己走下樓。隱形的光線,替我把通往人行道的門打開。我走出來,感到
背後每一位推銷員都用敵視的眼光在著我。
柯白莎在拐角處候著我。她全身披掛著她最好的皮貨和鑽石,但也有些緊張。我們等候了
一陣子,我說:「好了,白莎,現在起由你出馬了。記住,不論什麼人向樓上走。你要給我訊號
。」
白莎自公司車中擠出來。
「最重要的」我警告她:「不要讓他們看出你在拖延時間。你做出不容易取悅的樣子,就可
以了。要知道這些店員見多識廣了。一點小的錯,他們就把你認出來了。」
「他們認不出我的。」白莎說:「敢對我無禮,我一個個擺平他們。」
她大步邁向珠寶店方向。我把車開向我可以清楚觀察珠寶店入口的位置,我把車停妥,開
始等待。
白莎進去了足足一十分鐘之後,一個男人進入店門。我一直在想應該是一個女人。但是這
個男人幾乎標明了就是我想像中的人。
幾分鐘後白莎出來了,她自皮包中拿出一塊手絹擦了一下鼻子。
我把公司車引擎打著。
我又等了十分鐘,我等候的那個男人才從店裡出來。看樣子他有不少發愁的事在心裡。他
想找輛計程車,但是沒找到。他決定走路。他從來也沒有想要回頭望望。我跟了他來到他的辦
公室。他的名字叫邱倍德。辦公室門上寫著,他是個投資經紀人。
我站在走廊上等候。二十分鐘後,一位穿著很五十歲左右男人進來,一看就知道在他那圈
子裡,他是知名之士。他全身散發著自信的味道。他離開的時候,我跟蹤他到他的車旁。那是
一輛大的藍色別克車。牌照號四E四七零四。我本來可以跟蹤他下去。我沒有,我並不認為有
此必要,更不必去冒這個險,我不相信他這種人會開偷來的車子。我回自己辦公室,找熟人查
汽車牌照。
汽車車主麥洛伯,格烈斯路二九零四號,這名字我聽到過。他是侯珊瑚遺產兩個信託人中
,夏合利以外另一個信託人。
這件事自各方看來,都是個大騙局。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29:54
【第三章】
向法院一查,有關侯珊瑚遺囑就清清楚楚了。遺囑已經過認證,所以條文可以實施。夏合
利和麥洛伯是指定的兩個信託人。遺囑有關信託部份的內容大致和夏合利所簡述相同。唯獨有
一點夏合利並未述及,兩位信託人雖有權作主在信託中止前全權處理,但是兩位繼承人如果在
最小的一個滿足歲前都先後死亡,信託也就自然中止。
我一路開車回去,一路在腦中拼命的思索研究。
卜愛茜在我進門時停了一下打字,看我一下,向我笑一下。
「白莎在?」我問。一面用頭向白莎的辦公室方向指一下。
愛茜點點頭。
「有人在裡面嗎?」
「那個新客戶。」
「姓夏的?」
「是的。」
「他回來幹什麼?」我問。
「我怎麼會知道。」她說:「他二十分鐘之前來的。白莎正好中午在外用飯,他等了一下。」
「他有要緊事?」
「也許。」
我說:「看來我自己過去好了。別忙壞身體了,愛茜。」
她大笑道:「自從上次你一定要給我加薪以後,白莎看到我出去上廁所都會兩眼冒火。」
「別太在意她。」我告訴愛茜。「她那鋼筋水泥的外殼裡面,倒有一顆黃金的良心。」
我打開白莎的私人辦公室門,走進去。
現在,白莎已經收過費用,所以她臉上沒有笑容。她和夏合利的談話既直爽,也一句中的
。我可以看到她臉有些紅。
我開門進去的時候,白莎停住在一句話的當中。
她說:「好了,他不是來了嗎?你問他好了。」
「我當然要問他。」夏合利說。
我用腳跟把門踢上,我說:「問吧。」
「你向牛班明胡說了些什麼?」夏合利指責道。
「又有什麼不對了?」
「牛班明打電話給我,他非常不高興。他問我有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他給我看的翡翠墜飾
。」
「你怎麼回他?」
「我告訴他,我絕對沒有。」
「那不就結了。」我說。
「我認為是你做了什麼鬼事,使他問出這問題來。」
我說:「我已經找出來,什麼人把墜飾賣給他的了。」
夏合利看向我,他的額頭皺成兩條直的線條。「你找出什麼?」
「找出什麼人把墜飾賣給他的。」
「不可能的,在這一種店裡,這是沒有可能的––」
我說:「那個人的名字叫麥洛伯。」
「老天!你瘋了?」
我說:「麥洛伯是經由一位投資經紀人辦成的,那經紀人叫邱倍德。」
「天!你怎樣得到這些的?」夏合利問道。
柯白莎乾脆地說:「你以為我們怎樣能得到的,坐辦公室裡聊聊天呀?」
夏合利道:「你們要知道,你們說的都不是這回事。首先,我是知道牛班明能力和名譽的。
我知道他教條,知道他做事方法。他絕對不會背叛那位出售墜飾給他的人,而把他名字說出來
的。當然,像牛班明那種一流的珠寶店,就像市內一流的典當店一樣,不能保密賣主的名字,
將來怎能再做生意。第一,麥洛伯和我一樣是個信託人。我和他私交極好有多年了。沒有和我
商量,我深知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第二,羅秀蘭非常喜歡我,她什麼事都會對我深信不疑
。我就像她的親戚。她叫我合利叔,即使我是她真叔叔,我們也不可能更親近了。她對洛伯倒
不見得怎麼樣––倒不是她不喜歡他,而是沒有彼此了解和共鳴。假如秀蘭要人幫忙,她當然
會找我。」
我說:「你說你會把她介紹給我,什麼時候辦?」
「一定得讓我先見了洛伯再說。我要向他擺牌––豈有此理,我要證明給你看,你錯了。」
我說:「他的住址是格烈斯路二九零四號。你準備什麼時候去?」
夏合利看看他的手錶,把椅子向後一推。
「現在去。」他獰笑道。「假如像我想像的,你完全錯了,我們捅了一窩虎頭蜂,我絕對
要止付這張給你們的支票。」
白莎想說什麼,但自己止住了。我知道當初她一拿到支票,早已在簽字變乾以前,存進了
我們樓下銀行,交換過了。
我說;「夏先生,我也準備好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29:58
【第四章】
在汽車裡,我對夏合利道:「假如墜飾是羅秀蘭的。我們直接去問羅秀蘭,似乎要更好一點
,會不會?」
他搖搖頭道:「以後再問。」
我等候他解釋,但是他沒有。
我們無言地開著車。然後,突然夏合利道:「我完全不相信洛伯會做任何事而不先向我知會
一下。」
我不吭聲。
「秀蘭是個好女孩。」夏合利道:「一個非常好的女孩。除非必要我不用打擾她的。至少,
目前我不準備介入到她的隱私去。」
「我以為你想知道她為什麼把墜飾拿來賣了。」
「是呀。」
「這不是介入了小姐的隱私了嗎?」
「我不會,這是你的工作,這只不過叫你去做而已。」
「原來如此。」我冷冷地說。
「我自己感到像個混帳的偷窺狂!」他受刺激地自己叫出聲來。
我等著不出聲,在車子又開了幾條街後,我說:「無論如何,假如是她去找的麥洛伯,麥洛
伯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不見得。」他說:「問題是她不來找我,卻去找他,一定是事情相當的不好,才會如此。
和我相比,她對麥洛伯等於是陌生人。我真不懂,為什麼不來找我,要找他。」
我又不開口,過了八九條街之久。然後我說:「在見到麥洛伯之前,還有什麼我應該知道,
而你尚沒有告訴我的嗎?」
「我希望你去只是當一個證人。由我來發言。」
「用這個方法」我指出道:「萬一把話說僵,他要攻擊你起來。你沒有了回轉的餘地。假如
由我開口,你只要旁聽。我說過火,也不會把你牽進去。」
「去你的這些客套。』他說:「客套不會有成效的。我要是已開始,我就契而不捨,不達目
的不罷休。」
「假如能達到目的。」我說:「也希望你能。無論如何,我希望多知道一些那個麥洛伯。」
他說:「麥洛伯五十七歲。他在加拿大的克侖代克河有過開礦的經驗。自己單獨住在沙漠裡
,希望探到好的礦苗,一路探到過墨西哥東南的猶加敦半島、危地馬拉、洪都拉斯,直到哥倫
比亞。他和侯珊瑚是在哥倫比亞西北部一個叫美塞顏城市見的面。你去過美塞顏嗎?」
我說:「我是個偵探,不是個探險家。」
「好地方」夏合利說:「氣候好到你想像不到。白天、黑夜,一年四季溫度差不到四五度,
總是在華氏七十五度左右。當地的居民好客,和氣,有教養,有智慧。他們環著庭院,噴水地
而坐––」
「當時你也在那裡?」我打斷他話說。
「是的,我們都在那裡。我們是在那裡認識侯珊瑚的。嚴格講來不在美塞顏,而是在河上
的礦區。」
「羅秀蘭呢,也在?」
「是的,就像是昨天,不過已經是––我看––已經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珊瑚回美國來
了一次。她的表親在一次車禍中喪了生––就是秀蘭的媽媽。秀蘭的爸爸則先早幾個月死於心
臟病。珊瑚從未結過婚,是個老處女。她就把這無父無母、身在困境的小女嬰,帶在身邊回到
了哥倫比亞。她自己和礦工頭太太兩個人就不斷照顧這嬰兒。我們所有人都喜歡這小傢伙。」
「所有人都在同一個礦裡工作吧?」我問。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麥洛伯和我各有產業是相毗連的––那邊用水力開產的礦是
極大極大的––非常有趣的國家。」
「而侯珊瑚在把小孩帶回來不久後就死亡了,是嗎?」
「三四個月之後,是的。」
「於是你也停止流浪,停下來管礦?」
「不是立即。麥洛伯和我立即一起回來使遺囑認定。足有一年未回南美。那時旅行沒有現
在方便。當我們知道了這筆遺產有多大之後,我們面臨了難關了。這次的受託,使我們也吃了
驚,大出意外。」
「我們兩個人不過是一對年輕冒險家。珊瑚比我們任何一個都年長得多。老了,縮了,但
是神智清楚,精明。她能幹,不過含蓄。她從不談自己的事。你知道,我有一段時間研究過這
嬰兒––現在說無所謂,但也極可能是她自己所生的。她愛她如已出––當然,現在討論這件
事無什麼意義。再說引起了秀蘭也有這種懷疑就更不妥––豈有此理,我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像個老女人一樣囉唆個沒完沒了。這些你聽了就聽了,不要說出來。我告訴你,你要做出傷
害秀蘭的任何事,我就親自把你脖子給扭斷了。」
「有關表親的事,你調查過嗎––就是秀蘭的雙親?」
「老實說,我們沒有。珊瑚自美國回來,帶來嬰兒,也帶來表親的故事。她回國一年。我
記得洛伯和我私下在研究––喔,現在說也沒有什麼意思。珊瑚告訴我們女嬰是羅秀蘭,是她
三千里的表親的女兒––我在想是不是因為這種原因,有人在打擾羅秀蘭。我想不出有其他原
因,她有困難而不向我來求助。」
「麥洛伯如何?見他之前,你有什麼要讓我知道的嗎?」
「我看沒有了。老實說,賴先生,我真的不覺得你跟我去有什麼意思。也許你不去,洛伯
和我可以有一個知心的談判。」
「隨便你。」我說:「不過他一定會奇怪,你是怎麼知道他一度有那墜飾在手的。」
「是的,沒有錯。」夏合利說:「既然你已經如此深入了,你就跟到底吧。」
「還是聽你的。」
夏合利說:「你假裝是珠寶業同業公會的,你在做這樣一件在出賣首飾的常規調查工作。你
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你聰明,你能把死的說成活的。但是千萬別讓他知道你是受我雇用的。」
「我要冒很大險呀。」
「那就去冒險呀。我付你錢為什麼。告訴你,假如你要討好麥洛伯。你要多注意一下潘巧
。」
「潘巧是什麼?一隻狗?」
「不是,是隻烏鴉。」
「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一輩子也看不出,為什麼洛伯要養一隻烏鴉來做寵物。烏鴉是害鳥,髒兮
兮的,聒噪得很。不過,因為洛伯的關係,我就試著喜歡牠。
「賴先生,我必需承認,我真的自己不好意思,用這種方式來計算我自己的同事。但這一
件事可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我的責任,也是一定要做的事。」
他住的地方是灰泥牆,有紅磚、綠草地和修剪過的灌木。背後有三個車位的車庫。要維持
這樣一個住處是要花錢的。
夏合利自車中跳出,走上前面的梯階,草草的做樣子按了一下門鈴,半秒鐘後,他又試著
開門,門沒鎖,他把門推開,有禮地站向一側,他要讓我先進去。
我說:「你還是走前面好,我到底是陌生人。」
「有理。」夏合利說:「他會在樓上閣樓裡––大部分時間他都在閣堂。牆上有個洞,那隻
混帳烏鴉可以進出自如。賴,這樓梯上去。」
「他是單身漢?」
「是,沒結婚。他一個人住這裡––用了一個跟了他很多年的一個哥倫比亞女人。對光棍
而言這是大得出奇的房子。瑪麗亞大概正好不在––喔,瑪麗亞!哈囉,瑪麗亞,有人在家嗎
?」
空房子到處響起回音揶揄他們。
「她一定是去買東西了。」夏合利道:「好吧,我們自己上去。」
夏合利領頭向前走。
一個粗啞的聲音揶揄地叫道:「小偷!小偷!騙人!」
陰森森的房子,突發這種聲音,使夏合利一下跳起來。
「那只可惡的烏鴉!」夏合利定定心道:「該把它頭切掉,哪能養這種東西當寵物!」
我們走到樓梯的頂上。夏合利繼續向前,走過一個開著的門,來到閣樓。
我聽到拍翅膀聲,粗,啞,咯咯的啼聲。烏鴉全黑的身體飛過門框,飛出我視線之外,但
是我仍能聽到拍翅和牠典型的咯咯啼聲。
夏合利向前跨進一腳,立即縮了回來。
「老天!」他說。
我站到他邊上。我可以看到一個男人的雙腳和他的腿。夏合利向邊上一移,我看到了整個
屍體。
我看到過自邱倍德辦公室出來的人,伸手伸腳仰臥在地上。自背後淌出來紅的血,在地毯
上形成了一個小小血池。死者的左手握住了電話的話機部分。電話的撥號機身部分,懸空在桌
子和地毯的中間。
「老天。」夏合利又叫了一次。
他的臉蒼白到嘴唇,當我看他時他的嘴唇扭曲顫抖。他覺出自己嘴唇在抖,他勉強閉緊以
示自己尚能控制,但是嘴唇變成扭曲和變形。
「這是麥洛伯嗎?」我問。
夏合利跑出房去。他跑到了樓梯口,一下坐在最上一級上。
「那是麥洛伯。」他說:「看看房子裡有什麼––可喝的––賴,我受不了要吐了。」
我說:「把頭的位置降低。把頭放兩膝之間就好了。讓血回到你腦子裡去。千萬不可以昏過
去。」
夏合利照我話把頭降低,我聽到他深吸一口氣。喉嚨裡咯咯的在響。
我走回去站在謀殺案發生的房間門口。
死者被謀殺時顯然是坐在一隻長長辦公桌旁的椅子上,當他倒下去時拖了電話一起落下桌
去。電話的話筒極可能是在死者死後放進他手裡去的。桌上放著有兩封信。椅子是回旋辦公椅
,側翻在地,看得出是死者生前所坐的。
烏鴉回進房間來了。牠停在吊掛於天花板上的吊燈架上。牠把頭斜側在一邊,用漆黑,晶
亮的眼睛,無禮地看著我。
「小偷!」牠說。
「騙人!」我回敬牠。
牠盡量地伸展一隻翅膀向下,喉嚨裡響著它獨特的粗,啞,咯咯啼聲。
房間一角有一隻極巨大的鐵鳥籠,大到足夠關一隻老鷹。鳥籠的門開著。
桌子上一件東西微微的泛出金光引起我的注意。我向前一步注視桌子上面。那是一個墜飾
,顯然和夏合利畫給我的完全一樣,但上面沒有了那些翡翠。仔細一點看鑲住原來翡翠的黃金
小鉤子皆經撬起,寶石已被取走。
我看到一支零點二二的自動手槍在桌子上。地下一個空彈殼在發出反射的光。我彎腰,把
鼻子湊到槍口上去聞一聞,嗅得出手槍才發射過。
我看到綠光隱約閃爍––透澈,深透,有如珊瑚礁上一塘清水。那是一顆我一生見過最好
的翡翠。
一隻薄的豬皮手套放在桌子上。我看它大小正好適合死者。從邱倍德辦公室溜出來的時候
他是戴了手套的。桌上的手套和那一隻十分相像。
死因是十分明顯的。一把匕首從背後左肩呷骨下方刺入他心臟。匕首不在現場。
我走出去,夏合利仍坐在樓梯頭。
他前後搖動呻吟著。
我把手放他肩上,他說:「怎麼辦?」
我說:「兩條路。」
他抬頭看我,眼睛朦朦的。他臉上的肉突然損失了彈性。我假如伸個手指按他一下,一定
會形成一個塌陷,好久也彈不起來。
我說:「你有兩條路。你可以報警,你也可以溜走不報警。假如你那些廢話和不舒服都是做
出來的一種樣子,你最好溜掉掉算了。假如他的死亡和你沒有什麼關係,你就報警。」
他猶豫了一下,他說:「你怎麼樣?法律有沒有規定你一定得報警的?」
「是的。」
「你肯––冒一次險?」
「我不行,我會打電話報警,但是我認為,告訴他們我的名字和跟我在一起的人名字,對
我們不利。」
他自震驚中恢復,容易得有如脫掉一件大衣。他一下子就變成一個冷靜的生意人。
「他們恐怕反正一定要來問我的。」
「有可能。」
「他們會問我,命案發生時我在哪裡是嗎?」
「會有可能會的。」
他說:「好,我們報案,我想我們應該先撤到外面去,免得我的指紋弄得到處都是。我想現
在已經夠多了。」
「現在已經夠多了?」
「我不知道––我可能碰到過東西。」
「假如你碰到過東西,那就太壞了。」
他愁眉不展地看著我。
我說:「街前有一家藥房。我們可以在那裡打電話。」
「賴,你會記得,過去一小時我們都在一起,是嗎?」
「過去二十分鐘。」我說。
「但是,在這之前,我是和白莎在一起呀。」
「白莎記得什麼我不知道,我和她橋歸橋,路歸路。」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0:01
【第五章】
佛警官佛山看來是個好人。我知道他回去後會用一個顯微鏡來詳查我們兩人,但是目前他
溫雅有禮。
夏合利說他的故事,他說他和麥洛伯是生意伙伴。他來這裡是因為有緊急事要找他。他帶
了我是––是因為我在為他做––另外一件工作。我看到佛警官在猶豫,但是他沒有問問題。
佛警官看我,看到的是無表情的臉,他又看著夏合利,目前夏合利是他感興趣的人。
「你們認識很久了吧?」佛警官問夏合利。
「幾年。」
「認識他的朋友嗎?」
「當然。」
「他有仇家嗎?」
「他沒有仇家。」
佛山用手指指屍體。「顯然一小時半之前,他有了。」
夏合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可能他真的不知道。
「誰替他管家?」
「瑪麗亞.龔沙利斯。」
「在他家多久啦?」
「幾年了。」
「幾年呀?」
「八年,一十年。」
「家事都是她做的?」
「洗的東西由她送出去。白天有時有短工幫她忙。她是唯一的長工。」
「那他沒有什麼享受囉?」
「他根本不享受––從來也不想。」
「那個瑪麗亞.龔沙利斯哪裡去啦?」
「我不知道,也許是出去買東西了,也許––就是出去了。」
佛警官的眼睛向他眨眨:「隨便問問的。夏先生,隨便問問。」
夏合利沒有說話。
「他養這隻烏鴉多久啦?」佛警官問。
「三年。」
「烏鴉會講話?」
「幾句,是的。」
「麥洛伯給烏鴉舌頭開刀了?」
「沒有,沒有動手術。事實上養烏鴉和九官不同,開刀反而不好,當然也有人想法不一樣
。」
「你怎麼知道?」
「洛伯告訴我的。」
「這烏鴉他從哪裡弄來的?」
「快要會飛的時候,在田裡撿到的。他把牠帶回家,餵牠,愛護牠,和牠溝通––變隻寵
物。你看閣樓斜窗旁他特地為牠鑽個洞,烏鴉可以飛進飛出。」
「烏鴉飛出去時去哪裡呢?」
「不遠。我相信有一位小姐,也為牠備了一隻籠子。小姐叫葛多娜。她是礦上一位男士的
女兒。麥洛伯和她很熟。要知道,來回南美洲的工作都是他在做,所以礦上的人,他比我熟得
多。」
「這和烏鴉又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是你要問,那烏鴉飛出去時都是到哪裡去的。」
「烏鴉現在在哪?」
「不知道,我們進來時牠在這裡。牠飛出去,又飛回來一次。你來時牠又出去了。很可能
去姓葛的那裡了。」
「知道她住址嗎?」
「不知道。」
「麥洛伯對她有意思?」
「不會,麥洛伯和她熟是一般交往,他不再年輕了。」
「比你年長幾歲?」
「三歲。」
「你還能玩不是一般性的交往,是嗎?」
「不是這樣說,我自己從來不會亂來。」
「從來不會?」
「至少很少。」
「麥洛伯有女朋友嗎?」
「我不知道。」
「你認為呢?」
「這不關我事,我想也不想。」
「你來看他為的是什麼?」
夏合利想是早知警方會問他這句話的。他眼睛沒眨一下地說:「麥洛伯和我共同信託一筆錢
,有一個投資上的小問題,我來會商一下。」
佛警官伸手入口袋,拿出墜飾,他問:「對這件東西你知道什麼?」
夏合利泰然自若地說:「不知道。」
我忙著點起一支香煙來。這樣也許佛警官不會問我問題。過了一陣,佛警官對夏合利說:「
你給我寫一張單子,麥洛伯有點什麼生意來往的人。」
「這沒有問題。」夏合利保證道。
「好吧」佛警官準備結束這次的問訊了,他說:「目前大概差不多了。請你要再多回憶一下
,看還能想起什麼來。萬一想起什麼,請你通知我。把他朋友的名單早點列出來,要寫上我怎
能和他們聯繫,寫完名單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呢?」我問。
佛警官仔細看著我在研究。「你愛怎樣走,就怎樣走。」他終於說:「我知道什麼地方找得
到你的。」
「不行,不行,現在不要走。」夏合利緊張地說:「賴,我要你留下來。我覺得,有需要–
–」他咳嗽,清清喉嚨,但是始終沒有再說下去把話說完。
「幫忙把名單寫出來。」佛警官含意深長揶揄地代他說完。一面走出房間去。
瑪麗亞.龔沙利斯在夏合利寫完名單後回來。她瘦長,深皮膚,五十多歲,顯然她不知道
出了什麼事。
她手裡捧了一大紙袋的食物––足足有十五磅以上的東西。警察在屋子大門口截住了她,
把她一下引到閣樓裡來,同時通知了佛警官。
由於她不知道什麼回事,夏合利把手上的筆放下,用西班牙語不斷地向她講話。
我看著站在房門口的警察守衛。假如我是佛山警官,我不會讓兩個證人用別人聽不懂的話
交談的。
假如那警察聽得懂西班牙話,我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他連看了幾次手錶,像是在看什麼時
候可以有飯吃。他伸一下懶腰,打一個呵欠,點著了一支煙。
夏合利和瑪麗亞.龔沙利斯利用這段時間像房子在著火一樣,互相用西班牙話交換了很多
的話,在我看來,其範圍足可包括自麥洛伯出生,一直到他死亡。
然後,突然的,瑪麗亞翕動她鼻翼出聲大哭。她自皮包拿出一塊手帕,捂住了鼻子嗚嗚有
聲。在悲傷的過程中途,她停下來,把滿是眼淚的眼睛看著夏合利,用每分鐘三百個字的速度
,向夏合利用西班牙話說話。
不論她想到的是什麼,正是夏合利不願談到的。他把左肘稍彎手掌向她,像是要把她的意
見推回給她。他發出了一個簡單乾脆的命令。
隨便什麼人,不必懂西班牙話,都會知道那代表「不行」。
此後,女的繼續她不出聲的飲泣,男的繼續寫完名單。
「這張名單要怎麼辦?」夏合利問我。
我指指站在房門口的警察。「交給他。就說是佛警官要的。」
夏合利照我說的做好。
我說:「OK,這樣可以了。」我走向門口去。
夏合利向門口警察看去。那警察用手向外一揮,表示我們愛走就走。我們便像林中的小鳥
獲得了自由。
走向樓梯的半途,夏合利想起什麼,轉回去去找那女管家。
「最好不要再回去。」我低聲向他說:「你已經占了太多便宜了。你再回去用西班牙話和那
女管家交談,即使那警察再笨也會覺醒了。」
夏合利用一本正經的語調問:「你這什麼意思?」
「簡單地說,趁能走的時候走了再說。」我說。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夏合利道。但是他直下樓梯,經過房子,出來到了街上。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0:17
【第六章】
在車子裡,夏合利說:「賴,我現在要把你帶到羅秀蘭的公寓去。麥洛伯的事我希望由我第
一個人告訴她。我也希望知道,那混帳墜飾是怎麼回事。」
「我無所謂。」我說:「你反正出了錢,我的時間隨便你用。」
我看到他在點著引擎的時候,手都在發抖。他轉入高檔時汽車還在咳嗽。第二個交叉路口
,他闖了紅燈,倒退回來又撞了後面停著的一部車子的前保險杠。
「我來開車好了。」我說。
「好吧,我有點手抖。」
我走出車子繞過車頭。他自車中移向本來我坐的位置,我打開左側的車門,坐進駕駛盤後
的坐位。我們來到西區進入高級住宅區。夏合利告訴我停在哪裡。我特地問他,要不要我伴他
進去。他說要。
羅秀蘭本來沒有看到我。她尖叫一聲,高興地跑向夏合利。他本想嚴肅一點的,但是她把
雙臂抱向他頭頸,一隻小腿離地向後彎,喊道:「合利叔!」好一下親上他臉頰。
合利叔勉強把嘴唇空出來道:「羅小姐,我要給你介紹我的一個––嗯––朋友,賴唐諾先
生。」
她放下夏合利,紅著臉,尷尬地愣了一下,把手伸向我,叫我和她握手,一面讓我們進屋
坐下。
她,褐色髮膚,乾脆,熱情得有如深色的貓眼石。她的身材絕對可以上花花公子月曆。曲
線、眼、腿,無一或缺。目前她表現責任性的端莊嫻靜,但是效果也不見得出色,仍抵不住她
淘氣上翹的鼻尖,厚嘴唇,小嘴巴。表情掠過她臉,有如雲影之在山上。
她用手帕把夏合利臉頰上口紅印擦掉。一面自己用粉餅盒上的鏡子照著,用小手指,唇膏
,補妝,使嘴唇紅紅厚厚有如一隻熟透了的草每,等候別人來採食。她熱心地說話,有如機關
槍開火。
「合利叔,也是你該來的時候了。你忘了上一次你是什麼時候來的了吧?你在幹什麼,用
工作來損害自己?你工作太熱心了。你要有休閒。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哥倫比亞的。做牛做馬有
什麼好?我們應該––怎麼啦,有什麼事?你看來––告訴我,什麼不對?」
夏合利清清喉嚨,摸索著把自己的煙盒拿了出來,無助地看向我。
我把眉毛抬起來。
夏合利對我點點頭。
我說:「我們給你帶來的不是好消息,羅小姐。」
才做完唇部化妝工作的小拇指頭停留在唇角。她的頭沒有移動,但是她的黑眼珠滾動著從
粉餅盒蓋鏡子上緣看著我。
「不是?」她問,仍沒有移動。
我說:「今天下午什麼時候,麥洛伯被人殺死了。」
粉盒自她手中落下,撞上她膝蓋,掉到地毯上都是粉。
眼光沒有移開我的臉。「死了?」她問。
「是的。」
「怎麼死的?」
「謀殺。」
「謀殺?」
「是的。」
「什麼人幹的?」
我說:「目前為止,尚沒有人知道。你什麼時候把你的翡翠墜飾交給他的。」
「什麼翡翠墜飾?」
「就是侯珊瑚遺贈給你的。」
「你是指那個碧玉墜飾?」
「是的。」
「老天!」她說:「這一個。」
夏合利眼睛都眯起來了。「怎麼樣?」他問:「你需要錢用,是嗎,秀蘭?你去找麥洛伯,
要他替你把墜飾賣掉。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為什麼不肯接受––」
她臉上的表情使他自動停下來,那是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
「需要錢用?」她問。
「是的,你不是要錢用是什麼?當然是因為你要錢用,否則你哪會要賣了––」
「但是我不要錢用。」她說;「老實說我要的是比較新潮一點的玩意兒。我請求麥先生替
我去磋商,是因為他比我精明。我想用這只老式的墜飾去換––」
「多久之前的事?」夏合利問。
她眯起眼睛:「我來看看,應該是––?」
「前天?昨天?」夏合利催她說。
她眼睛張開,驚奇地睜得圓圓的:「合利叔,這是三四個月之前的事了。是––足足四個月
了。」
夏合利道:「經過了那麼多延擱,你有沒有––」
「什麼延擱?」
夏合利看著我。我說:「麥先生把墜飾拿去怎麼處理?」
她說:「他照我的意思把它賣掉。有一個姓邱的男人專門做這一類生意。我不知道他怎麼做
––反正他收這一類東西,而且可以交換。他出的價格蠻公道的––當然,是麥先生接洽––」
「多少錢?」夏合利打斷道。
她臉紅地說:「目前––我最好不說。交易很成功。麥先生認為差不多,我也就接受了。你
知道,事前麥先生把東西交給好幾個珠寶商看過。」
「你把錢做什麼用了?」
她把手伸出來,指上套了一隻大極了的鑽石戒指:「我對玉一類的東西已經有點厭煩了。老
實說看得太多了。我買了這只戒指。多出來的在銀行裡。」
夏合利看著我,一臉不知對策的困惑。
我向他暗示一下,他沒有懂。眼看目前的冷場使大家都受窘僵住了。我對夏合利道:「好吧
,你假如不願意發問,只好由我來問了。」我轉向羅小姐。我問道:「是不是有一部分錢給了霍
勞普了?」
她光火了。兩朵紅雲迅速地爬上她雙頰。她兩眼冒出怒火:「你有什麼權利來問這一種問題
?完全不關你事?」
我看看夏合利。該由他出面調和了。
他想說什麼,但是自己節制住了。
小姐的下巴向上戳起,她故意擴大背向我一點的動作,我雖仍站在原處,心理上好像已經
被她趕出了房間。
「合利叔,他為什麼要死呢?」她說:「他是好人,那麼好,那樣為別人設想,那樣大方。
男人像他那樣好,真是少有。」
夏合利點點頭。
突然,她衝動地走向他,坐在他所坐沙發的扶手上,用她的手輕輕地撫摸他的半白頭髮,
一點沒有顧忌,她大哭起來。
眼淚破壞了所有她臉上的化妝,但是她已不再在乎。睫毛油混合了淚水,在雙頰上留下兩
條灰色的痕跡。我想起看到過一家環保不良的工廠,久旱第一次下雨時,雨滴夾雜了塵土自玻
璃窗上下滑的樣子。
「合利叔,你要多保重。」她半哽地說:「現在,我在世界上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從合利叔的臉,可以看得出她這句話有多使人受用。
「你怎麼會這樣說,秀蘭?」他問。
「因為我太愛你,也因為––喔,合利叔,我覺得在這世界上我孤單得很。」
「麥洛伯有沒有透露過什麼特別的話?」他問:「有沒說什麼,使你想到他會有危險?」
她搖搖被泥水破壞得亂七八糟的面孔。
「我不懂。」夏合利道:「我真的不懂。完全不懂。」
他把他的手放在她腰上,又輕拍她的臀部,一面費力地自沙發站起身來。「我一定得走了
,秀蘭。」他說:「很多事要辦,我又必須要把賴送回他辦公室去。我本來只想在這裡耽擱一分
鐘的。」
她現在對我親切了。哭一場後,心中怨氣一出,已不再對我蔑視。她把柔軟小手交我手中
,嗚咽地說了些客套話。她眼睛關心地看著夏合利。他有點退縮,怕她唇上的唇膏。我在懷疑
,他單身來訪的時候,會不會那麼拘謹。
門將關起的時候,她的眼光找到了他的眼光。「不要不回來,合利。請你––要盡快地回
來。」
他向她保證,而後我們一起走下走廊。
突然,我問道:「你說過,她絕不收受遺產中任何一毛錢,假如霍勞普沒有的話,是嗎?」
「是的。」
我私下在想,假如這一點是真的,她這樣討好夏合利是一無所得的。假如霍勞普,因為他
賭錢,因為他揮霍,所以信託人不給他錢,而羅秀蘭,因為她是好女孩,她得到很多額外的錢
,才能解釋為什麼也要對「合利叔」那麼上勁。
我說:「這公寓是要鈔票的。」
他點點頭。
「除了遺產的月錢外,她有其他經濟來源嗎?」
他一心一意想說這不是我的事。但是他說:「當然有,只是我不知道多少。」
他是在樂於被問狀態下,而我是在急於問詢狀態下。「你每月給她多少?她名下每月應得
多少?」
「每月大概五百元左右。」
「霍勞普也是一樣嗎?」
他點點頭。
「他應該可以過得去呀。」
「本來是應該過得去的。但是他是冒險的賭徒。他有他的汽車修理事好做––不見得全心
。他一屁股債。我希望他能工作,重新開始新生活。」
「你說的羅小姐別的收入,不需要工作的嗎?」
「不需要工作。」
「一定是投資囉?」
「是的,她是很精的,精得像獵犬。奇怪不知她從什麼地方想到我會出事。豈有此理––
我喜歡她這種想法。千萬別以為這世界會像很多人期望你能相信那樣安全,有序。這世界是殘
酷的,當你真的要––我送你回辦公室,賴。我暫時不想講話了,請你讓我靜一下。」
他開車帶我到我們辦公大廈。他把車停妥,自己打破了自己的規定。他說:「等一下我會去
你們辦公室,結算一下鈔票和研究一下我的處境。」
「那倒不必。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我是說,結一下帳。」
「我也是這個意思。」
「我付的五百元該有一點結存退還給我吧?」
我說:「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
他不懂地看向我。
「爭也沒有用」我說:「你還不了解白莎嗎?」
「你是說她貪得無厭?」
「貪得無厭是形容人的性格。」我說:「在本案是她已經貪到手了。在未到手那五百元時,
她是貪得無厭的。現在,她已經得到了,那是與虎謀皮。」
他向我眨了兩下眼,像是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他說;「是的,我想你知道她更清楚一點。
」心不在焉地他把車子開走。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0:20
【第七章】
卜愛茜在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急著想暗示我什麼。她的手指快速不停地在打字機上打字
,打得字鍵噠噠的響,有如機關槍在盲目掃射。但是她眯起一隻眼,呼起嘴巴,用頭向白莎的
私人辦公室猛彎。
我打開大衣扣子,做一個樣子把領子向外一翻,順便用眼神問她,是不是。
她有力地強調沒有錯。
我感謝地向她飛一個吻。走過去把白莎私人辦公室門打開。我突然停止,像是完全出乎意
外地發現佛警官坐在柯白莎辦公桌的一角上。
「請進。」佛警官道:「這下達到法定人數了。」
我走進去,把門關上。
佛警官一點也不浪費時間,我才把門關上,他的問題已經開始了。
「夏合利什麼關係?」
「是一個客戶。」
「他要你們做什麼事?」
「要我們找出一件和麥洛伯無關事件的真相。」
「那你們為什麼一起去看麥洛伯?」
「在我們一開始工作,發現麥洛伯也許可以給我們一些消息。」
「夏合利想調查什麼事?」
「你去問他。」
「從你們發現屍體,到報警,有出過什麼特別的鬼主意嗎?」
「沒有。」
「夏合利說他一直是和你在一起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在一起?」
「從他出主意要去看麥洛伯開始。」
「那是他不在場的證明嗎?」
「我沒有說這是不在場證明。夏合利自己認為是的。」
我說:「我們發現屍體前二十分鐘,我來這裡,發現他和白莎在一起。」
柯白莎說:「唐諾進來前十分鐘,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卜愛茜說,他在接待室等了我二十分
鐘才見到我的。」
「那當然只是約略估計。」佛警官說:「你們都是猜猜的。」
「假如我們知道有一件謀殺案會發現的話,他一進來,我們會用秒錶來定時的。」白莎道
:「你該自己先來通知的。」
我問佛警官:「這傢伙死了多久了?」
「驗屍官說死了不久。大概是我們到達前一小時至一小時半之間。這樣計算就錯不了。一
小時反正差不多就是了。」
「那三十分鐘可重要得要命。」我說。「尤其對某些人說來呀!」
佛警官聳聳肩:「你該知道這些醫生是怎麼樣的。」
我們大家不說話,半晌之後,佛警官道:「我希望多知道一些你們在替他做的事。」
我說:「那件事不複雜。夏合利是已故侯珊瑚女士兩個遺囑信託人之一。麥洛伯是另外一個
。夏合利付我們五百元,要我們替他做件事。我們做了。」我突然轉向白莎問道:「支票怎麼樣
,兌現了嗎?」
「別傻了,唐諾。他還沒走出兩條街,我就拿到樓下銀行去兌換了。硬得金子一樣,進帳
了。」
我轉向佛警官道:「沒錯吧。」
佛警官抓抓自己的頭,「那隻烏鴉怎麼樣?」
「是隻寵物,麥先生養了牠三年了。牠會講話。牠的舌頭裡有動手術,據說和一般傳說不
同,不動手術稍好。」
佛警官道:「有一個墜飾,老式的樣子,像古董。有十三個座可以鑲相當大的寶石或玉,但
是上面一粒寶石也沒有。」
我點點頭。
「十三顆寶石。」
我說:「十三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呢?」
佛警官說:「在鳥籠裡我們發現六顆翡翠。現場桌子上尚有兩顆,都是非常好的質料。」
「六顆翡翠在鳥籠裡的什麼地方?」
「鳥籠後面有個小鳥屋,鳥在裡面用樹枝做了個小窩,翡翠在窩裡。」
「有意思」我說;「一定是烏鴉看到了翡翠好看發亮的顏色,飛下來,一次一顆地街上去
放在它窩裡的。」
佛警官看看我,他說:「六加二是八。」
「沒錯。」
「假如墜飾上是有翡翠的,應該有十三顆。」
「是的。」
「有五顆不見了。」
「也對。」
「喔,去你的,我是在為墜飾計數。」佛警官生氣地說。
「我以為墜飾在你手上。」
「我是說翡翠。」
「墜飾本來是用翡翠鑲的嗎?」
「我哪裡知道。」
「是古董,是嗎?」
「當然,像是傳家之寶,不知道姓麥的從哪裡弄來的。」
我說:「不是買來的,就該是祖上傳下來的。」
佛警官歎一口大氣。
「當然,也可能是偷來的。我再也想不到有什麼其他方法他可以得到了。」
佛警官眼一眨不眨地看了我很久,一面在想心事。「賴,告訴你沒關係。我要好好查你一
查。你不斷地在說廢話,但是局裡不少人覺得你是不肯說話的人,今天你倒像是要把我思想導
入歧途。局裡人說你賊頭賊腦,鬼祟得很。要知道這對以後跑這一行飯有影響的。」
佛警官不等我回音,走了出去。
柯白莎長歎一口氣,全身鬆弛下來:「好了,唐諾。反正白撿了五百元錢。」
「事情還沒完呢,還會有錢進來的。」我說。
「你怎麼會知道?」
「夏合利。」
「他怎麼啦?」
「他怕得要死。」
「怕什麼?」
「我怎麼知道。」
「有概念嗎?」
「照遺囑條款,假如兩位信託人都死了,信託就中止,遺產分成兩份,由兩位繼承人平分
。」
「兩位信託人都死了之後?」白莎說。
「是的。」
白莎想了一下,「我倒在想,兩個信託人死了一個,他們一定要稽核一下帳目。稽核結果
會是怎麼樣呢?」
我說:「我自己也很想知道這件事,我會注意的。我已經抄了一份清單,當初他們兩個人開
始接管這件事遺囑信託時,有多少東西交入了他們的手裡。」
「值多少錢,唐諾。」白莎急于知道地問。
「開始時大概八萬元錢。最後稽核有二十萬元了。」
「不過,當然」白莎說:「兩個人的生活費用是自此而出的––羅秀蘭和––另外一個男的
叫什麼名字?」
「霍勞普。」
「我在想他們拿多少?」
「五百元一個月。」
「每一個人?」
「是的。」
「那是一萬二千元一年。」
「是的。」
突然,白莎自椅子上坐起,「多少年了?」
「大概是二十二年。」
「信託金有多少?」
「大概八萬元。」
白莎把頭靠後,在做她的心算。
我說:「同時,兩位信託人的開支,也是裡面出的。」
「如此說來」白莎道:「一定有一個極好的進帳。」
「有一個金礦,不斷地在替他們出錢。而且我相信夏合利會再回來。」
白莎貪婪地猛搓她的手,雙眼發光,她說:「唐諾,好人。你真會說白莎愛聽的話。」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0:25
【第八章】
柯白莎已經把她桌子鎖上,下班回去了。我在外間和卜愛茜在閒聊。
「愛茜,我看你需要有幫手了。」
「還可以啦,唐諾。你出去渡假回來真好。你知道你不在辦公室,辦公室真亂成一團糟。
」(見《變色的誘惑》)
她看看我,又快速地把眼光移開,臉上升起兩朵紅雲。
我說:「也增加很多工作。」
她神經質地笑著道:「當然。是你在把生意帶進來。」
「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增加了你很多工作。」
「我高興做的。」
「沒什麼理由你一定得做,你不能一天死盯著打字機八小時,我認為我得向白莎談一談,
你該有個幫手了。」
「我還可以。唐諾。有時我趕不上,但是終有不忙的時候,我就趕上了。」
「需要個幫手。」我說:「請來的幫手替白莎工作。而你則只做我的秘書。」
「唐諾!白莎會氣死的。」
「那樣的話」我說:「你就空閒了。白莎老送出可以複印後簽字的宣傳信,要你一封一封打
,又費時又浪費人力。」
「也帶來生意呀。」
「什麼生意?」我說:「小眉小眼的。我們現在面對的是大生意。好!我來安排好了。」
「白莎不中風才怪。」
「她活該,她––」
電話鈴響。
卜愛茜疑惑地向我看看。我說:「由它去響,愛茜。不,等一下,可能是夏合利來求助,你
來看是什麼人。」
愛茜拿起話機,她說:「唐諾,給你的。」
我接過話機,聽到的是對方調整好語調,井然有序的聲音。對方說:「是賴唐諾先生嗎?」
「是的。」我說。
「是柯賴二氏偵探社的賴唐諾先生嗎?」
「沒錯。有什麼事?」
對方說:「我是牛班明。你今天早上來過我店裡,說是有一隻翡翠墜飾失竊了。我要和你談
談。」
「這一件事不談。」我說:「你說過你沒有見過墜飾,我相信你的。」
「正是我說過的。」牛班明道:「但是目前情況改變了。」
「又如何?」
「所以對這件事,我要仔細和你談談了。」
我說:「我有個非常完整的推理,但是我看不出情況改變而有和你討論的必要,你已經說過
從未見過這墜飾。」
「好吧,那麼我換一種說法。」他冷淡地說;「佛山警官現在正坐在我的正對面。他在問
我問題。」
「好吧」我也冷淡地說:「五分鐘我就到。告訴佛警官,我馬上來。」
我把電話掛上。
「什麼事呀?」卜愛茜問。
「萬一白莎要我聯絡,我現在去牛班明的珠寶店。佛警官在他那裡,牛班明不懂得怎樣可
以搪塞他。我只好去解釋解釋。」
「行嗎?」她問。
「試了才知道。」我說。
「你會告訴他們實話嗎?」她恐懼地問。
我說:「真金不怕火煉,總是不錯的。」
「又如何?」
「另外還有一句話逢人只說三分話,是嗎?」
她擔心地說:「唐諾,不要沾上麻煩囉。」
「看來真如白莎所說,我有骨頭癢的毛病。每隔一段時間,我總要把自己混進麻煩去,以
練習一下怎樣可以自麻煩中逃出來。你最好能代向白莎致意,叫她暫時什麼人都不要見,直到
我告訴她我的說法,如此我們說法可以一致,不致發生紕漏。」
「唐諾」她問:「你會說出怎樣一個故事呢?」
「我要是知道,我當然會先告訴你。但是我不知道。要看牛班明對邱倍德這件事到底有沒
有說出來。」
「假如他說了呢?」
「假如他說了。我就讓這位投資經紀人邱倍德自己來說話。你設法去找到白莎,叫她不要
隨便見人。我走了。」
我在自己限定的時限中到了牛班明的珠寶店。一輛帶了無線電的警車在門口,裡面一位警
察帶我進店,一位店裡的守衛帶我上二摟,來到牛班明的辦公室。
牛班明,佛山警官和邱倍德三個人,彼此離開遠遠地坐在椅子上吸煙。他們並不在說話。
房間裡的氣氛凝重,煙霧迷漫,使我想到一件案情複雜的案子;在審判後,陪審員各持己見,
相持不下,無法作出是否有罪之判決而法官又不願意解散他們。
「嘿!各位好。」我說。
佛警官咕嚕地說兩句客套,立即言歸正傳。他對牛班明道:「告訴他,你對我說了什麼了。」
牛班明小心地選擇他要說的話。他像是要暗示我,不要說太多了。
「今天較早的時候」他咬文嚼字地說:「這位先生來這裡,他說為了相當重要的事,他希望
能見到我。我接見他,我要求看他證件,發現他的名字是賴唐諾,他是一位私家偵探,他是替
一家叫作––」
「少來這一套。」佛警官打斷他話說。「談重要的。你們說了些什麼?」
「他問我有沒有見到或是知道一個翡翠墜飾。」牛班明說:「他用一張畫得不太清楚的素描
給我看一隻翡翠墜飾的樣子。我問他為什麼選中來看我,他說因為我是翡翠專家。」
「說下去。」佛警官道:「統統說出來,他說他為什麼關心這件事?」
牛班明道。「有關這一點,我告訴過你,我記不太清楚了。我不記得他有沒有說過他是想
在替一個客戶找回一個墜飾。不過我認為,也許內情在什麼地方有一點誤會。」
佛警官看著我。「由你來說好了。內情是怎麼回事?」
「也和他說的差不多。」
「你給了他什麼理由?」
「我不記得我給過他理由。」
「他說你給過他理由,只是他不太記得了。」
我笑笑道:「我都是用這種方法對付他們的。我說話說得快,給他們一點含含糊糊的感覺。
我來這裡的目的反正不是『給他們』理由。我來的目的是看他有沒有見到一個翡翠墜飾。」
佛警官咬他的雪茄,用半敵意的眼神看我。他說:「好吧,你倒用含含糊糊的話回答我的問
題看看。你為什麼在找一個翡翠墜飾的下落?」
「我不會給你含含糊糊回答的,警官。」我說:「我會給你說老實話的。一個客戶要我給他
找這資料。」
「為什麼?」
「你只好去問那客戶了。」
「夏合利嗎?」
「我沒有說是。」
佛警官用雪茄指向牛班明。「你繼續說,後來怎麼啦。」
牛班明說;「在那個時候,我極老實地告訴這位年輕人,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他所形容那樣
的一個墜飾。後來,不知怎麼樣,這位我不是太熟悉的邱倍德先生,他來看我,拿出一個像他
所形容的墜飾,叫我來估價。我建議他,在我來給他估價之前,最好他能先聯絡一下柯賴二氏
私家偵探社的賴先生––他們在對這個墜飾發生興趣。」
「沒有錯。」邱倍德立即同意地點點頭。
「而你是哪裡得來的墜飾呢?」佛警官問邱倍德。
「從麥洛伯先生那裡。他要我代為估價。」
佛警官又咬兩下他的雪茄,向痰盂吐了口口水。「浪費時間,我不喜歡。」他說。
大家沒有理他。
「我是在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能在一起把你們自己的故事說出來。」佛警官並不指定
說給什麼人聽地說:「這樣大家也不會怨別人亂說話。也給你們一個機會大家對對嘴。要不然,
等我發現是什麼人在給我打哈哈,我可不饒他。」
我們大家不吭氣。
佛警官間邱倍德:「以前替麥洛伯做過這一類的生意嗎?」問得那樣突然,有如偷偷出拳打
他一下似的。
邱倍德抬頭,望著警官頭上兩尺以上的後面的牆上。他把眉頭皺起,像是要把思考力自老
遠拉回來。他說:「我以前見過麥洛伯好多次。我也替他做過一些小事。我一定替他做過––要
不然他怎麼會突然拿這種值錢東西叫我去估價呢?但是,不論我怎樣自己敲自己的頭,我記不
起以前替他幹過什麼跟現在相似案子的事情,也許以後我會想起來,到時我會記得告訴你的。」
佛警官道:「你是做什麼職業的?」
「我––可以稱是中間商人。我專門處理貴重物品––已經典當或押款的,後來物主又想
賣掉它。當然,我代理的對象也以經濟有困難,但不便自己出面的為主。」
「開當舖?」
「不是,我自己沒有店舖。我只是打游擊的中間人。當然我自己有自己的來源和去處。我
自己也懂珠寶。我也必須懂。我總不能讓客戶欺騙我。」
「麥洛伯找到你,要你替他用最高價把墜飾賣掉?」
「要我估價,不是賣掉,有差別的。」
「但是,凡是找到你的,其結果都是一樣的,是嗎?」
「有時候是的。」
「是的時候多,是嗎?」
「是的。」
佛警官突然轉身問我。「想來你是一家一家珠寶店在跑,看有什麼發現?」
我並不走進他布的陷阱去。「相反的,牛先生這家珠寶店是我第一個拜訪,也是唯一拜訪
的一個。」
「為什麼呢?」
「另外那一件事情發生了之後,我沒有時間再到別的地方去。」
「你說是哪一件事呀?」
「這一件。」
「你是指夏合利嗎?」
「我是指和他一起去看麥洛伯。」
佛山說;「老天,你還真會含含糊糊。你說那麼多,好像在給人你絕不騙人的印象,實質
上你什麼也沒有說。」
「我真抱歉。」
佛警官道:「有必要的話,可以和你們在這裡耗一整夜。唐諾,後來那墜飾是在哪裡發現的
,你知道。我要查清這一點。我請我的人查過每一家大的珠寶店。沒一家見到過這項東西。於
是我們找到牛班明。牛給我們邱這條線索,又遲遲地想起了你。你看,你來過這裡,問起過這
墜飾,為什麼?」
我說:「警官,我能說的都願意告訴你。那墜飾是個傳家之寶。本來屬於一個女人。有位和
這女人很熟的人發現東西已不在那女人手裡了。他想知道東西哪裡去了。」
「為什麼?」
我說:「假如你突然發現你太太所擁有一件價值好幾萬元的珠寶不見了,你希望知道它哪裡
去了,是嗎?」
「是一件夫妻間的事嗎?」
「我沒說是。」
「你在暗示『是』呀。」
「什麼時候。」
「你剛才問我我的太太怎麼樣,怎麼樣的時候。」他生氣地說。
我說:「這只不過是問個問題呀!」
「豈有此理!」他說;「問問題的該是我呀!」
「好,你問吧。」
「這件事,是不是夫妻的事?」
我皺起額頭道:「這––可能是,當時我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一層,事後想起來麼,倒也是有
可能的。他沒有說她是他太太。」
「好吧」佛警官無味地說:「他有沒有說她不是他太太。」
「沒有,警官。我絕對保證他沒有說過。」
「喔!等於沒有講。」佛警官說:「這樣講下去講到哪一天,這樣問你,你認為這是勒索嗎
?」
「我想我的客戶有個想法,這一件事也在調查之列。」
「你查過嗎?」
「還沒有。」
「為什麼?」
我說:「我一看到墜飾在麥家出現,我就知道不可能是勒索了。事實上,後來知道,我的客
戶發生興趣的對象在好幾個月之前,已經把墜飾脫手了。麥洛伯顯然是從別的來源取到的這墜
飾。」
邱倍德抓住這機會,他猛點他的禿頭。「我認為這是對的。完全對的。」他說。
我說:「請你原諒,警官,我有義務和權利要保護我的客戶,我不能多嘴到腸子都吐出來。
憑我已經說的一切,加上你是那麼能幹的一位警官,其他的你可以自己推理出來了。後來,就
在今天,我得知墜飾原來的主人對翡翠厭惡了,她想要換成鑽石。而邱倍德先生想表白的,可
能是因為麥先生喜歡翡翠,於是翡翠到他手了。」
「正是如此。」邱倍德道:「我可以確定麥先生對翡翠有興趣,是因為他在哥倫比亞待久了
。我想他是很能鑒別翡翠的。我也發現這些在墜飾上的翡翠是非凡的碧透,無暇。我認為是罕
見的精品,我帶來再給牛先生鑒別一下。」
「但是什麼人來決定要賣掉的?」佛警官問。
「只是鑒定,不是出售。」
「這樣問好了,東西的主人是什麼人?」
邱倍德注視警官道:「怎麼了?那還用問,當然是麥洛伯。」
「沒問題嗎?」
「當然,我一直以為如此的,東西在他那兒呀。」
「多久了?」
邱倍德看看我道:「依據賴先生所說,好幾個月了。」
佛山警官用手指在辦公桌子上敲著。「麥洛伯為什麼要一再鑒定這墜飾的真正價值,然後
又把墜飾上的翡翠一顆顆地挖出來呢?」
我說:「也許是一個小偷把這些石頭弄下來的。」
「去你的!」佛山道:「翡翠是由麥洛伯親手取出來的。我們在他辦公桌抽屜找出一套完整
的珠寶匠工具。石頭是他親手取下,在他藏起這些石頭來時,他把六顆放在烏鴉鳥籠裡,他認
為別人不可能發現的。他放兩顆在桌上,一起是八顆了。」
「十三分之八。」我說。
「不過。」佛警官道:「後來我們在浴室裡,拆下洗手盆下面『U 』型管,目的是看著兇手有
沒有在那裡洗洗手洗掉手上的血跡,你知道什麼,在『U 』型管中我們發現了另外五顆相同的
翡翠。」
「那不錯。」我說:「翡翠一顆也不少了。」
佛山生氣地看著我。他說:「你且告訴我,麥洛伯為什麼要把墜飾上的翡翠都拿下來,五顆
放進洗手地下水道去,六顆放進鳥籠裡去,只留兩顆在桌子上。」
我說:「我想你把我找到這裡來,不是要我做顧問吧?」
「你真他媽對了。」佛山說:「我把你找來是收集證據的。我要事實。你所說的要是有什麼
胡說八道,老天,我一定要你的執照泡湯,賴唐諾。」
我說:「我認為你問的每一個問題,我都已經答過了。」
「喔,當然!」他揶揄地說:「你每個問題都答過了。你對我用處大得很,另外兩位男士也
都很幫忙。但是,我笨,我覺得我仍是入寶山空手而返。」
我說:「你累了,你太緊張。最近你工作太多了。據我看來事情不複雜。我被人請來調查墜
飾出了什麼事,它為什麼不見了,現在在什麼人手上,為什麼在他手上,等等。我就發動,開
始一家家珠寶店去跑––」
「而你所跑的第一家」佛山說:「就正好是一下中的。不必再跑別家了。」
我說:「倒也不是完全湊巧或是幸運,警官。我知道牛班明是翡翠的專家,所以我首先來這
裡。」
「而牛班明告訴你東西在他那裡?」
「別傻了。」我說;「牛要保護他自己客戶。」
「你是指他告訴你他不知道這件事?」
我說:「我是指,他百分之百沒有告訴我任何消息。」
「假如你知道他不會給你消息,你又為什麼來找他呢?」
「我來找他時,我不知道呀。」
「但是你見到他後你知道了。」
「是的。」
「又如何?」
「沒怎麼樣。」我說:「因為某種比較重要的事發生了,所以我就被通知不要再在這件事上
下功夫了。就這樣。」
「但是這件後來發生的重要事件,又把你帶到了這個墜飾上來了,是嗎?」
「老實說,是的。」
「老實說個鬼!」佛山大喊道:「你告訴我這些,是因為你知道這些都是我知道的。現在告
訴我墜飾怎麼會到麥洛伯手上去的?」
「我一次次告訴你過,警官,這是我無法告訴你的一件事。但是我能告訴你,由於這墜飾
的出現,我的當事人能有機會找到那位女人,懇談後發現,是她自己把墜飾放出去,想去換一
些別的珠寶首飾。她在幾個月之前就賣掉了那墜飾。這就是一切了。你該看得到,在這件事裡
,這位男人對他的這位––年輕女士非常坦白。而且問過她––」
「年輕女士?你說。」佛山警官打斷我活道。
「是的呀。」
「喔,那麼就是這一種老套的事囉?」
「我沒有說呀。」
「你自己漏出來,而我給你說出來而已。」
我說:「當然,你怎麼做結論是你的事。我可沒有講呀。」
「喔!又來了。」佛山厭惡地說:「還不是老套的一件事。有錢的乾爸,有一天認為她把他
送她的禮物賣掉了。但是––老天,賣掉也是事實!」
「他現在並不這樣想了。」
佛警官的笑聲是粗野的。「當然不會了。因為她給了一個理由,灌了他一點迷湯。她看著
他的眼,告訴他發生什麼事了,老頭子昏了頭,相信她了。我現在還有一件事要知道,唐諾。
那個麥洛伯是不是那個傻老頭?」
「我認為麥洛伯絕不會是任何女孩子的傻老頭。」
「有理」佛警官道:「還有一個問題。他是不是突然插進來的競爭者––」
「我不認為麥洛伯對那墜飾的關心和羅曼史有關。」我說。
「我來告訴你。」邱倍德堅持地說;「那單純是因為他懂得鑑定翡翠。那墜飾上的翡翠不
是普通的,而是極品。我認為牛先生出價太低太低了。而我認為他出那麼低價,是有了偏見,
也看到那墜飾本身又老式又土氣。他想那些翡翠不會太好,否則老早就被人拿下來重新鑲過了
。老實說,我向麥先生提起過,把這些翡翠拿下來,重新鑲在一個新式的首飾上,可以賣掉而
得到一筆小小的財富––還不止是小財富。我認為這是為什麼他要把這些翡翠拿下來––但是
,發生了意外了。」
牛班明清清喉嚨。「各位先生。」他說:「我來老實說。我對那墜飾是太匆忙地給了一個估
價,我是因為那首飾太老式有了偏見。可能我對翡翠根本沒仔細去看一下。翡翠是很奇特的東
西。我現在回想那墜飾上的翡翠色澤確很特別。那個時候我就看到––但是,可以說沒有仔細
看到。我看走眼了。」
佛警官站起來。「我想這就可以了。」又加一句強調適;「不這樣也只好算是這樣的了。」
邱倍德點頭道:「一定是這樣的,警官。出事的時候麥洛伯正在想把翡翠拿下來,重新鑲過
,正是我建議他做的事。」
牛班明伸手入他辦公桌抽屜,拿出一瓶十二年威士忌陳酒。他說:「既然大家這樣說,沒有
理由我們不來一點酒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0:29
【第九章】
我先確定的確沒有人跟蹤我,然後我走進一個電話亭打電話給夏合利。
夏合利的聲音自電話彼端傳來,又快又急。「哈囉,是誰。是夏合利在講話。」
「我是賴唐諾。」我說。
「啊!」他說。聲音中已經沒有那股熱心等待的勁了。不管他正在等候什麼人的電話,聽
到來的是我的電話他一定非常失望。
「你有律師嗎?」我問。
「怎麼啦,是的。我有一個律師,他替我們管信託的事––帳目和法律問題。」
我問:「他好不好?」
「最好的。」
「處理意外或是真刀真槍的事他行嗎––不是那種豪華辦公室,房地產的事,而是打硬仗
,不勝要殺頭的事?」
「我認為他行的。他非常聰明。」
我說:「快聯絡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要你聯絡他,和他談一下,你會需要他。」
「為什麼?」
我說:「佛山警官會找你。」
「又要找我。」
「又找你,再找你,再找你。」
「賴,我真的不懂你這樣說幹什麼?」
我說:「佛山有了個結論,他認為那翡翠墜飾在這件事裡很重要。」
「上面有幾顆翡翠失蹤了,是嗎?」
「他們現在都找到了。」
「都是在哪裡?」
「兩顆在桌上,六顆在烏鴉的籠子中,五顆在洗手池排水管裡。」
「洗手池排水管裡?」夏合利不信地重複我的話說:「天哪,怎會在這種地方的?」
「在那裡休息。在『U 』型管中卡在那裡。有人想把它自水管沖下,進陰溝去。『U』型管
把它留住了。」
「不懂。」
「佛山也不懂。」
「但是他怎麼會想到這件事要找我呢?」
我說:「過一下你就會更想不到了。他來找你為的是那墜飾。」
「為什麼?」
「因為我曾經去牛班明那裡問過墜飾的事。而我和你兩個又一起出現在現場過。我們承認
是去拜訪麥洛伯。墜飾在麥洛伯身旁。隨便那個笨警察都可以把你和墜飾連在一起來問你。」
夏合利道:「真希望你沒有去問三問四,問那墜飾。」
我說:「本來也是你叫我去問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的。這當然也是在我知道––知道在什麼人手裡之前的事。」
「不要自己懊惱了,你本來也是知道在什麼人手中的。你主要的目的,是要找出東西的所
有人為什麼要把墜飾脫手的。」
「是的,也差不多如此。」
「但是為了某種原因,你不願意直接先去所有人那裡去問她。」
「我是想先找出來––到底是不是––」
「正是如此。」我說:「於是你雇我來查一查,而我查出來了。現在,你無法使時光倒轉了
。」
「是的,時光是倒不轉的。」
我說:「今天早上我還在為墜飾問別人。沒多久我們就一起去拜訪麥洛伯。麥洛伯死了。我
們對它有那麼大興趣的墜飾就在桌上,上面的翡翠被拿了下來。佛山怎麼不把這墜飾列為本案
第一線索呢?」
「於是他會向你查問?」
「查問過了。」
「什麼時候?」
「剛剛。」
「什麼地方?」
「牛家的珠寶店。姓牛的在那裡,邱倍德也在那裡。」
「他們怎麼說。」
「說得也不多。」
「所以你認為佛山下個對象會是我?」
「這是我絕對保證的。」
「我要對他說些什麼?」
我說:「憑良心說就可以了。」
「我先希望你給我些建議。」
「這就是我建議你先問你律師的理由。」
「但是你為什麼不能說呢?」
「任何你和你律師說的話,都可以列為機密。沒有人可以迫你說出來的。律師可以代表你
回答問題。情況不佳時,他可以叫你閉上嘴,什麼也不說。沒有人可以壓迫律師。我只是個私
家偵探,私家偵探一向必須和警察合作。假如他們捉住我違背職業規定,他們會取銷我們執照
的。這下你懂了嗎?」
「是的,懂了。」
我說:「你有兩條路。你可以告訴他們墜飾主人本來是羅秀蘭,或者你可以告訴他們你什麼
也不知道。」
「我已經告訴過他們一次,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說:「那就是為什麼我要你一定要和律師談談了。」
「我還是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已經告訴他們的,可能不是該告訴他們對的方式。我也已經罩了你夠多了。但是
,在你自己鑽進去探到退不出來之前,你最好能改變一下你的說法。告訴警方,那墜飾上的翡
翠都被拿掉了之後,你根本就不認識了。現在你又想了一下,你記起來以前見過––」
「不行」夏合利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一定不能把羅小姐抱在裡面。我已經決定我們用一切
力量要把羅小姐置身事外。」
「假如她自己告訴佛警官她告訴我的故事,這件事就可以結了。」
「對墜飾的追查也許中止了。但是,一旦大家知道了她是墜飾的主人,一定會有很多不愉
快的宣傳隨之而來的。」
「墜飾以前的主人。」我糾正他的話。
「隨你怎麼說。」
「不是隨我怎麼說。」我告訴他:「該是照你要的方式說。」
「是的。」他說:「非常感謝你,賴先生。我對你這種忠於客戶的說法,非常高興。」
「忠於以前的客戶。」我又糾正他道。
「怎麼說?」他問。
我說:「你曾請過我們為你做一件事。我們做完了,交易完成了。我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
們。我們倆無牽無掛。套句老話叫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和你沒有關係了。」
他說:「賴,你這種想法我不贊同呀。」
「為什麼?」
「我認為在這件事上,你還應該站在我這一邊支持我。」
「哪件事?」
「整個這件事上。」
我說:「就我們偵探社言,你來是要找出有關墜飾的去向。我們弄清楚了。」
「但是,又產生了其他事件了。」
「對其他的事,你最好親自來一趟和白莎磋商磋商。」我說:「據我知道警探們會去訪問羅
秀蘭和霍勞普。」
「為什麼?」
「常規,看看他們會不會知道一些也許有用的事。」
「唐諾,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夏合利道,突然他像是急著要收線了。
「別客氣,別客氣。」我說,把電話掛上。
我開了公司車回到偵探社去。
晨報的第一次發行已經在街上可以買到了。謀殺的事在報上,烏鴉的照片在報上,還有現
場照。另外就是那墜飾。真如一般案件發生一樣,各報各記者都自己有自己的推理。打高空打
得天花亂墜。
我看到一位所謂刑事記者的報導,他報導說:「據可靠方面報導,佛山警官曾盡一切可能方
法訊問過那只烏鴉,把烏鴉所說的每一個字記下來,最後得一個結論,神秘的殺人犯把一把刀
刺進死者背後的時候,顯然死者正在打電話。」
「佛山警官請求記者呼籲:當時,那一位女士或先生,在和麥洛伯通話的,請趕快和警方
聯絡。」
「在桌上的點二二口徑自動手槍,也是偵查重點。這支手槍在命案發生的同時,曾經發射
過。但是在閣樓裡,怎麼找也沒有見到彈頭。警方的理論是麥洛伯曾發射這支槍,子彈打中了
兇手,所以本案的兇手是受了傷的。」
「警方已在附近的醫院、診所、醫生方面布了線,兇手被迫就醫時,就難逃法網。」
突然,電話鈴響起。
我猶豫一下,心裡在想要聽還是不聽。然後我拿起電話,偽裝自己的聲音道:「這是清潔工
。想找什麼人?」
對方的聲音我聽到過,一時可想不起是什麼人。聲音柔和,很好聽。「對不起,麻煩你了
。我在想找柯賴二氏偵探社的賴唐諾先生講話。你先生既然是那裡的清潔工,不知能不能告訴
我,這樣晚上怎麼能和他聯絡法?」
「請問你是哪一位?」我問。
「我不願意留下姓名––不知你能不能告訴我怎樣能和他聯絡––」
「你一定得留下姓名,否則––」我打斷他的話說。
「對不起,先生。我真的不能告訴你這一點。這是一件比較機密的事件––」
我聽出聲音了,那是邱倍德。我說;「等一下,有人進來了。可能是賴先生,––喔,賴
先生,晚安。有個電話一定要你聽,他說是要緊事。」
我又回向電話道:「好了,賴先生來了,他來接電話。」
我放下電話,在辦公室走著,使對方可以自電話中聽到腳步聲。我拿起電話,用我本來聲
音說:「我是賴唐諾,請問是什麼人?」
「喔,賴先生,是邱倍德。」
「嗯。」
「我很欣賞今天佛警官向你查問時,你回答的態度。非常有技巧。」
「謝了。」
「看到報紙了?」
「是的。」
「我已經找到了那一位,一度擁有這個墜飾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否仍有興趣繼續調查。」
「他叫什麼名字?」
「本婉律。」
「住址在什麼地方?」
「九街上的許願井公寓。我手頭上沒有她的公寓號碼,但是到那裡你可以看名牌。」
「我知道那地方。」我告訴他。
「怕你想知道,所以告訴你。」
「謝了。」
「有用處嗎?」
「倒也不十分有用。」我心情愉快地告訴他道:「我受雇去做一件事。我做好了,也收了款
了,事情結了。不過你對我的好意,我謝謝你。」
「喔,不過我告訴你」邱倍德道:「我看來這件事有調查的必要。」
「那麼你應該和佛山警官聯絡一下。」
「不行,不行,我不能這樣做。你該了解––發生了那麼許多事––我覺得最不能打交道
的是警察。」
「為什麼?」
「會把場面弄亂了。」邱倍德突然快快地說:「賴,這樣說好了,在這件事上,你有一個客
戶。」
「我曾經有過一個客戶。」
「我幾乎可以確定你的客戶要你調查這件事。這是一個重要線索––機密來源呀。是我個
人認為你會重視的。」
我說:「謝謝你告訴我。」
他猶豫了半晌。他說:「沒關係。」把電話掛了。
我快速乘電梯下樓,跨進公司車,很快開車到許願井公寓。門口的名牌可以看到本婉律住
在三二八號。我在樓下門口按鈴,幾乎立即的一陣嗡聲,街門打開。
我把門推開,走進去。
自動電梯把我帶上三樓,我找到本婉律的公寓門,在門上敲門。
「什麼人?」她問。
我說:「我是賴先生,你不認識我的。」
她把門打開一條縫,我看到一條安全鏈掛在門上。顯然她對近午夜來訪的年輕人是相當不
放心的。
我開門見山地說:「我的名字是賴唐諾,我是一個私家偵探。我在追蹤一件首飾。我認為你
對這件事是有所知的。我能進來嗎?」
她經過開著的門縫,很仔細地看著我。突然她笑了。把安全鍵打開,把門開啟。
「當然可以」她說:「一個男人,直直爽爽,絕不會––」
她自己停下,顯然,她想要說的話,不見得恭維,於是她把聲音降低,笑一笑了事。
「不安全的?」我問,把她的話來結束。
她繼續笑,「不是,不是,我安全感很高的,請進來。」
公寓小巧精緻。維持得很清潔。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住的,但是乾乾淨淨。
她指著一隻椅子說:「請坐下來談。」
我等她坐下,然後自己坐下。
我說:「今晚出來的明天早報,你看過了嗎?」
「還沒有。」
我說:「我在追蹤一個墜飾。我有消息你可能知道一點。」
她好奇地問:「消息是什麼人給你的?」
「這是偵探最不能洩露的一件事––消息來源。」
她想了一下,說:「應該的。」
我自身邊拿出報紙。我早就準備好,把報紙折疊成只給她看墜飾的照片,其他什麼也看不
到。我交到她面前道:「是這一個墜飾。你能告訴我,你知道什麼嗎?」
她看著照片,看了半晌,隨隨便便調整一下照片的位置,這樣她就可以看到照片下面有什
麼說明。說明上說這是在謀殺現場靠近死者桌上所發現的墜飾,墜飾上十三粒翡翠已被故意除
下。
於是她又把報紙打開,看到底是什麼人死了。
這過程中,她的臉上表情是絲毫未變動的。她的手也鎮靜地握著報紙。沒有驚奇,沒有呼
吸改變,沒有出聲叫出來。
注意觀察她,她大概是二十四歲。她金黃大鬈的頭髮,色澤有如老式太妃糖。她前額角度
整齊,眉毛直直兩條,給人以集中精力思考的樣子。她的嘴唇夠薄,像是相當苛刻,但是嘴巴
則是敏感的––隨時可以笑容相對的樣子。整個臉上綜合起來她是個可以相處,但是卻是說變
臉就變臉的女人。
她自報上把眼抬起來。她說:「你想要知道什麼?」
「那墜飾」我說;「你看起來眼熟嗎?」
她把這問題研究了一下。她說:「有可能。能告訴其中關聯嗎?」
「我所知道的比報上說的只少不多。」
「我還沒有仔細看報上的報導。只看了標題。我想報上照片裡那個墜飾,發現於謀殺死亡
人房間裡的桌子上。」
「是的。」
她說:「老實說,賴先生,我無法確定這個墜飾的樣子。我可以這樣告訴你,我有一些屬於
我們家中有相當久的古董首飾。其中大部份是垃圾––也就是說寶石不值錢,鑲工又過時。有
一個墜飾,倒和相片中的極為相似。不過這也不表示什麼意義。古時候一定有一大批的墜飾都
是那種樣子的。」
「這一個特殊的墜飾,後來怎麼啦?」
「沒有什麼後來呀,只是一個墜飾而已,它和報上那個極像,但是並不是完全一樣。」
「你什麼意思?」
她說:「我從來沒有過一個十三顆翡翠鑲成的墜飾。據我看我的墜飾只是報上素描那一個藝
術精品的複製品而已。但是我的那個墜飾,上面鑲的一顆是人工合成紅寶石,其他都是暗紅的
石榴石。」
「墜飾後來哪裡去了。」
「我賣掉了。」
「賣給什麼人?」
「你為什麼問呢?」
我大笑說:「我也不知道。也許因為我是偵探,習慣於問問題了。我來這裡為的是調查事情
,所以每一個角度都免不了東問西問。」
她把報紙還給我。她銀灰的眼珠思慮地看著我。她說:「事實上我把它賣給了一個姓邱的男
人––是個經紀人,偶然也做一些這一類的買賣。至少有人告訴我如此的。」
「有意思」我說:「你是怎麼會正好和姓邱的碰上的呢?」
「不是偶然碰上的。」她說:「我把他找出來的。」
我把眉毛抬起。
她淺淺一笑道:「我把首飾拿到一個店裡去。」
「牛氏首飾?」我問。
「老天,不是的,牛氏是高級店。我去的是最小的店。街口那一類的。我說過我有一批,
其中一隻戒指算最值錢的了。戒指上有一隻相當大的鑽石,不過連我自己都感到––那是那老
式的切割方法––不對勁。另外還有幾隻錶––你知道古時女士們備在胸襟上的。」
我笑笑對她說:「說下去。」
「而這一個墜飾和一條手鏈,我認為只有金子是值錢的。」
「你是怎麼見到姓邱的?」
「小首飾店老板用秤稱這些首飾,以金子的重量給我出了個價。我認為太低了一些。他解
釋給我聽,他出的價是金子重量加那鑽石的價格。其他的石頭都實際上不值幾文。他說,他有
一個朋友對這一類古董玩意兒也許肯多出一些錢。他說那個人有客戶喜歡古董的首飾。」
「他提起姓邱的名字?」
「那時沒有。」
「於是怎麼啦?」
「於是老板聯絡了這個男人,另外給了我一個價格。比原來他給我估價的當然高,幾乎是
一倍的價格的。」
「你當然接受了?」
她說:「我當然不能接受。突然增加那麼多估價,使我想起這一批首飾中也許還有一些價值
––反正,你知道,我在想他們是一定會占我便宜的。所以我告訴老板,我改變主意,決定不
賣了,把首飾拿了回來。」
「又如何?」
「我又把它拿去給別的珠寶店看。」
「別的珠寶店怎麼說?」
「他的估價一如第一次那家第一次給我的出價。也說除了金子外,其他不值什麼錢。」
「你又如何?」
「我問他們,不是有的人專門處理古董首飾,由於他們有特殊買主所以能出較好的價格。
他說他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一類生意。所以我又把首飾拿回第一家店,我老實和他們攤牌,我
說我決定要賣掉這些首飾,我對他們兩次開價如此離譜,十分不滿,我不在乎他們賺取固定利
潤,但是在顧客身上賺暴利不是生意之道。」
「他們怎麼說?」
「老板大笑,他說他懂得我會怎麼想。他走去收銀機拿出一張邱先生的名片告訴我說:『
那麼請你直接去和這位先生接頭,假如你能想到我,請你在總價中給我百分之十五的介紹費,
我本來也只想賺你百分之十五。』」
「於是你自己去找邱先生?」
「於是我自己去找邱先生。」她說:「最後我和邱先生作成了這筆交易,我付了百分之十五
給首飾店老板後,還比最初我假如賣掉,多了四十元錢。」
「本小姐,那墜飾是在一批舊首飾裡的––我想這一批,連那墜飾,都被姓邱的買去了,
是嗎?」
「所有的一批,是的,全部。」
「而那墜飾,他有沒有顯得特別發生興趣呢?」
「哪一件也沒有什麼特別引起他興趣。」她說:「他的生意看起來像投資。偶或有時他會有
一些想要些古董首飾的客人。據說是像有的人想收集古董家具一樣。他說有時他能用較高的價
格出售這一類古董。這些東西中,他對錶似乎比其他的首飾有興趣。他說這些錶修理修理還可
以走得很準。」
我說:「以他這種才能的人,來做這一種生意,也是很奇怪的,是嗎?」
「他有什麼才能?」她問。
「我怎麼會知道」我說:「不過他穿著十分整潔,開一輛非常好的車子,顯然賺很多錢,還
要維持一個辦公室。」
她說:「我想這種古董首飾只是他副業而已。我相信他另有辦法賺大錢,但是他也不忘記可
以賺小錢的副業。」
「我看你的眼光相當正確。」
「我想在你這一行,你必須經常有看人的能力。」
「也不過是盡力而已。」
她說:「我就喜歡看人。反正我認為別人看我,也是先有個印象,然後看我人格,第一個印
象和人格,比什麼都重要。而我自己每次看到人也總是想研究他的人格。」
「你見到邱倍德又是多久之前的事?」
「三四個月之前。」
「你不認識麥洛伯?」
「從未聽到過這名字?」
「在你的那批首飾裡,有翡翠嗎?」
「老天,沒有。」
「你去過南美洲嗎?」
「別傻了,我靠工作吃飯。」
「你不在乎的話,我想問你是做什麼的?」
「一位保險商的秘書。」
「在你出賣這批首飾的時候,你有什麼特別理由要用錢嗎?」
她大笑道:「你還真能得寸進尺,嗯?」
「非但得寸進尺,有的時候我把腦袋也伸進別人掌握去。有什麼辦法,不問問題,在我這
一行得不到消息。」
她說;「看來我已經告訴給你夠多了,是嗎?」
「我也認為是的。我目前不過是隨便問問了。把各方面能了解的都涵蓋到,看能不能歸納
出點東西來。」
「那墜飾有什麼重要呢?」
「我也不知道,它在謀殺案裡占了一個位置。」
「那報上說的墜飾不是屬於麥洛伯的嗎?」
「我想是的。」
她說:「這樣好了,賴先生,我要和你坦白相處。那不是我的墜飾。你所有興趣的顯然是個
翡翠墜飾,我的墜飾在外型設計上是相似的,但是你我都知道,設計不過是一段時間流行如此
。那時至少有成千上萬這種設計的墜飾在市場中賣。其中大部份可能已經熔掉了,不見了。但
是,沒有出售,留在人手上的一定尚也有不少––所以說起來也不是太困難,假如有人存心要
––」
「存心要怎樣?」她停下來時,我問她道。
「存心要照樣打一個的話,也不是件難事。」
「你認為姓邱的有這個打算?」
她說:「我可沒有說。」
「我是在問你是不是如此認為?」
她說:「怎麼說,你是個偵探。該由你來用腦子想。」
我說:「好吧,由我來想,就由我來想好了。」
她立即站將起來––冷靜,自信,姿態中明顯表示會晤已經結束,我可以告退了。
「那麼就再見了。」我說;「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了嗎?」
「全說了。」
我告退了,下來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我打電話給邱倍德。他在他辦公室。他在等候。
「找出什麼東西嗎?」他一聽是我的聲音,立即問道。
我說:「是的,我找到不少事實。」
「她能認出那墜飾嗎?」
我說:「她的墜飾有一顆人造紅寶石,其他都是紅的石榴石。」
他說:「喔。」
我問:「什麼使你想起本小姐來的?」
他說:「老實說,賴,那不過突然出現在腦子中的一件事而已,我突然記起來我和一位年輕
小姐有過一筆古董首飾的交易,其中有個相似的墜飾,我找回我的紀錄本子,找到她的名字、
地址,我就試著告訴你。」
「你把那些首飾怎麼處理了?」
「分批處理,兩隻錶我得到了不少利潤。其他差不多都是垃圾。」
「你沒有把墜飾交給麥洛伯吧?」
「老天,沒有。我不會把首飾隨便給人的。」
「他沒有向你買吧?」
「沒有。」
我說:「好吧,謝謝你的秘密消息。」
「你會有所作為吧?」
我說:「不會的,好兄弟。我對這件事不會有所作為。我不知道你和這位小姐有什麼牽連。
我不知道警方為找出這墜飾的原來主人,肯花多少精力。但是我知道,假如我跑去看佛山警官
,給他一個大大的內幕秘密消息,結果發現是要把他們注意力引開,使他們猛兜圈子,佛警官
不會高興的。當然我自己也不會高興了。我們要再見了,再見。」
我在邱倍德能想到任何答辯之前,一下把電話掛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0:31
【第十章】
發現沒有警車在霍勞普的門口。我放了不少的心。那是較為高級的一幢公寓。門庭裡值班
的代我通報,我正要按他公寓鈴時,他把門打開了。
他是一個年輕體健,乾淨利落的小伙子,有一雙嘲弄自己和別人,玩世不恭的眼睛。他的
右腿明顯地短於左腿。他站在門口耐心地聽我告訴他我的職業。我告訴他我要見他,於是他請
我進門。
這種公寓租金是很貴的。一隻堅固實用的工作桌,放在公寓裡明顯方便的位置,上面亂置
了報紙。立地燈亮著,指示出我進來之前,他坐著看報的坐位。
我看到一些信紙信封,上面印的是「頂好車體熔焊板金工廠」,另外我也見到馬經和賽馬
成績紀錄單。
霍勞普不喜歡我看他工作桌的那種方式。「好吧」他說:「有什麼事,簡單點快點說吧。」
我說:「我想和你談談侯珊瑚女人的信託金。」
他的眼睛立即亮起了懷疑,一層冷冷的面紗掛上臉前。
「你對這信託金知道些什麼?」他問。
「我曾匆匆看了一遍。」
他譏諷地大笑道:「於是你認為一切都懂了,是嗎?」
「我懂一點點。」
他說:「本州最好的律師,曾經逐字研究,仔細討論。不太需要你來自作多情了。」
「我沒有。」
「你要什麼?」
「我要和你談話。」
「談什麼?」
「這裡面你可以拿到多少?」
「不干你的事。」
「想不想從裡面多拿一點?」
「別傻了。」
我說:「現在我是個偵探。以前我一直是個律師。」
「我已經有個律師了。」
「他替你做了些什麼事?」
「能做的都做了。」
「結果又如何?」
「一點也沒有。」
「我想也是如此的。」
他說:「侯珊瑚是個女魔王。」
「我覺得她對你不錯。」
「才怪。每次我要一點錢,先得去親兩個老鬼的靴子。去他的!我寧可等他們滾蛋。」
「然而,他們仍可以指定只給你一份年金。」
「是可能。」
「你的律師對這信託條件的合法性,有什麼意見?」
「他認為無暇可擊,無法可以打破的。」
「為何呢?」
「你看了遺囑沒有?」
「我匆匆看了一下信託的條件。」
「但是你沒有看遺囑?」
「沒有。」
「遺囑上她這樣注明的,假如所列的原因,使信託部分或全部作廢,繼承人等成為剩餘遺
產繼承人,可以把遺下的錢、房地產,全部依信託條件平分。但是她也注明:任何一個人,對
遺囑和信託條件發生不滿,發生疑問,想要設法使它作廢,告進法庭想打官司,立即廢除他(
她)的繼承權,在財產、房地產、信託金上不再分他任何權益。所以你看,有什麼人能繞過這
一關,去攻城掠地呢。即使是把全加州的律師都請來,也是沒有用的。」
「你從這裡面每個月拿到五百元?」
「我從裡面拿錢付我自己的律師。」
「為什麼呢?這種事付一次顧問費,自他那裡得到建議,就可以結了。為什麼要養一個律
師呢?」
「查他們帳,看住他們不要支用過頭了,看住他們給另一位受託人多少錢。即使如此,他
們南美洲、北美洲來回的飛,你看看他們報的消費帳。」
「數目字很大?」
「除了棺材外,什麼都由信託金開支。」
「目前他們弄得不錯,有錢賺。給秀蘭的也和給你的一樣。」
「喔。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認為我可以和你兩個人交換一點情報,對我們兩個都會有利的。」
「從你有的情報先說起。」
「最晚出的明天早報,見過了嗎?」
「還沒有。」
我說:「過不多久,警察就要到這裡來了。」
「警察?」
「是的。」
他的眼睛穩定,沒有什麼表情。他問:「為什麼?」
我說:「兩個信託人之一,麥洛伯,今天下午被謀殺了。」
「什麼人把他殺了?」
「他們不知道。」
「你不騙人吧?」
「是真的。」
他自身上掏出一隻香煙匣,取出一支煙,點上。他問:「有動機嗎?」
「沒有人知道。」
「你為什麼來告訴我?」
「我自己也說不上來。我曾替一個和信託有關的男人工作過,所以對這事發生了興趣。我
見過羅秀蘭,腦子裡想出應該見見你。」
「為什麼要見?」
「我告訴過你,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出聲,吸了一兩秒鐘的煙。然後他很快,神經質地講話。香煙在他唇上半默著跳上跳
下。小小的煙霧堆和說話聲同時自嘴中噴出。「即使那個人死了,我還是沒有理由一定要假裝
是個偽君子。我恨透了這個人。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另外一個夏合利––兩個衣寇禽獸!
「他們是信託人。他們做得天衣無縫。侯珊瑚可對他們真有信心。據我後來調查,除了侯
珊瑚,從來沒有人相信過他們。但是你別傻,那張信託是鋼筋水泥的橋頭堡,原子彈也炸不透
的。利用這信託,他們能剝奪我每一分的錢,而且他們計畫好要這樣做的。目前當然他們還在
像模像樣地做。到時才會露出尾巴來。」
「我的律師叫我不可冒險,要依他們規定走,一旦他們把錢多分給秀蘭一些,我們就可以
說他們勾結,不公平。但是還得要我生活得沒有瑕疵。所以這些混蛋在飛來飛去的時候,我尚
需自已經營一個骯髒的車體工廠。你懂了嗎?我打不破這個信託條件。不過,他們如果和另外
一個受益人有勾結,那我就可以設法除去他們––說他們不夠資格做信託人,把全部侯珊瑚的
財產放進信託基金,把信託人弄走。」
我說:「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們沒有勾結,對嗎?秀蘭每次拿錢都和你一樣多。」
「喔,親愛的小秀蘭,那是另外一件事」他說,聲音中充滿了顫抖和怒氣:「那是人見人愛
的小東西,每次她見到所謂的叔叔,都是無所謂的。先來上一個香吻,怎麼不叫那些挖金子的
臉紅脖子粗。一個甜蜜的小女孩。我不拿的她也不拿。但是,她住在一個豪華公寓裡。穿的是
和巴黎同步的時裝。她一半時間在美容院。她鈔票從什麼地方來的?」
「那是我想問你幾件事當中的第一件。」我說。
「去問她呀!」他說:「去問夏合利呀!去問麥洛伯呀!依據信託目前執行方式,她和我拿
相同多的錢。她的錢從哪裡來的,我一直在自問。」
「據我知道,她另有自己獨立的固定收入。」
他大笑。「自己的收入是沒有錯。假如我是一個金髮女郎,我有修長大腿,穿上絲襪、短
褲,我也會有自己的收入。這筆收入你只能問夏合利,問麥洛伯了。」
「我沒有辦法問麥洛伯了,他死了。」
「那你問夏合利呀。」
「我想他以前被人問過了,是嗎?」
「這混帳的還有得被問啊。」
「羅秀蘭和你有親戚關係嗎?」我問。
「晦」他奇怪地說:「你以為知道這件事,而你竟不知道羅秀蘭是什麼人?」
「她是什麼?」
「親愛的小秀蘭」他嘲弄地說:「是國內一位遠親的孤女,知道了嗎?侯珊瑚離開南美,返
國八到九個月。她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小嬰兒。據說是遠親的女兒,父母雙雙突然死亡,你自
己去研究研究好了。」
「你的意思是侯珊瑚回國,生下了一個女兒?」
他聳聳雙肩。
「假如是這樣的話,秀蘭的父親又是什麼人?」
「沒錯」他惡意地注視我問道:「秀蘭的父親又是什麼人?」
「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今天說得太多了。」他說:「是你戳到我痛處了。麥洛伯怎麼回事?」
我說:「麥洛怕死掉了。他有隻寵物烏鴉,滿屋子亂飛。」
「是的,這隻烏鴉我知道。」
「還有一個翡翠墜飾」我說,一面仔細看他臉部表情:「那翡翠墜飾你也知道嗎?」
他搖搖頭。
「好吧」我說:「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認帳。那兩個男人是相當好的生意人。他們設法可以
付出信託金有關的一切開支,而信託金能越來越多。」
他古怪地看著我。站起來走向房間的另一面。那裡有一架電話裝在牆上,他拿起電話撥了
一個號碼,對方接話時,他說:「吉盟,我是霍勞普。我才得到一個消息,麥洛伯今天下午死翹
翹了。你證實一下。要是是真的,我們來查一下,麥洛伯在信託開始的時候,自己有多少錢,
現在死的時候,又有多少私產。同時,你看看能不能查一下他的私人往來,看看有沒有他的私
人支票是羅秀蘭的固定收入。懂了嗎?」
對方說話時他沒有開口,然後他說:「是我從一個人那裡聽來的消息。那個人還在這裡和我
說話。他說警方會來查這件事的每一角度。看來是我有動機的––當然。––當然我會小心–
–為什麼我要偽裝喜歡那老混蛋?對我來說,我高興他死翹翹了。––好吧,好吧,我會小心
的––你查一下,打電話回我,好嗎?」
他把電話掛上,回身看我,好像他真正第一次見到我一樣。「你聽的能力很強,但是說得
不多。看來我今晚說多了。你可以滾了。」
我說。「我認為我也許能––」
「你聽我說過了。你可以滾了。」
「我無所謂。」我告訴他:「彼此沒有不愉快。我不過走過這裡進來一下而已。」
「你也許不是惡意。」他說:「我的律師打電話回來時,我就會知道更多了。啊,你有名片
嗎?」
我拿一張我的名片給他。我說:「假如不讓警方知道我來過這裡,我會自在很多。」
「不作正面允諾。」他說,一面看我給他的偵探社名片:「你是那一位?柯,還是賴?」
「我是賴。柯是一位女人。」
「你也許沒惡意。」霍勞普說:「真如此的話,我還會再和你談談。你說你在本案下過一點
功夫。是什麼人雇你的?是夏合利,是嗎?」
我擠半個身子到門外,向他笑笑。
「你混蛋」霍勞普說:「假如我發現是夏合利,我把你混蛋的脖子扭斷。絕不是說說算了。
我真的要扭斷你的脖子。」
他蹣跚跛行地追出房門,走上走道,跟在我後面。
我走向樓梯。在樓梯口站定,我說:「信託條件中有一條,你的律師可能忽視了。」
「我的律師一件事也不會忽視。」
「當兩位信託人都死了,或是信託因故中止了,財產就必須一分為二了。」
他站在那裡,皺起額頭向我,不論他瞼上曾有過什麼表情,現在一點痕跡也沒有。「你閒
事管得很多,你知道很多。」他說。
我說:「已經死掉一個了。」
我走下樓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0:37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柯白莎用久候的眼光等著。「唐諾,親愛的。你一舉
中的,你真的能幹,我白莎就知道我們搭上發財列車了。」
「又怎麼啦?」我問,一下坐下來。
「夏合利」她說:「你把他完全制伏了。」
「喔!是他。」
「唐諾,他才打電話進來。五百元一周,他要你全力以赴。」
「多少全力?」
「全部時間。他要你做他個人保鏢。」
「多久?」
「他說至少六個星期。」
「告訴他去他的。」
柯白莎一下在椅子中坐直,椅子咯吱咯吱的大響。「怎麼說?」她問。
「夏合利,你叫他跳湖去,我們不要他。」
「你什麼意思?為什麼說我們不要他?」白莎向我大喊道:「你耍耍大牌,你自以為了不起
,你喜怒無常,你混蛋,五百元一個禮拜,你不要?你瘋啦?」
「OK」我說:「你去做保鏢。」
「我?」
「你。」
「他不要我,他要你。」
我說;「亂講,我這樣子怎麼能做保鏢,你倒正合式。」
她向我怒視。
我說:「我要出去一下,去管一些閒事。那隻麥洛伯的烏鴉現在怎麼樣了,你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再說我幹嘛要知道?」白莎道:「假如你認為你要把二千純利一個月的工作拋
掉,你就是瘋了。那是六十五元一天呀。仔細想想。」
「我是在想。」
突然,她改變他的戰略。「唐諾,親愛的,你總是愛開我白莎的玩笑。你在說笑,是嗎?」
我不吭聲。
她溫馴地笑著說:「白莎就知道你,白莎一直依賴你的。當情況嚴重的時候,你總是多負一
點責任,渡過一切難關的。」
我還是不說話。
過了一下,她繼續遭:「我還能記得那一天你到這裡來找事做。那些日子裡人浮於事,你在
挨餓,事不好找,唐諾。當時要是有像夏合利這樣給我們的工作,我們要得快,不是嗎,唐諾
?」(事見《初出茅廬破大案》。)
「是的。」
她向我笑道:「我絕不會忘記那時你多弱,多冷。你又餓,又沒錢,任何工作你都幹了。不
過你肯工作。白莎叫你做什麼,你做什麼。此後白莎給你較重要的工作,之後,我們又變成了
合伙人。還不錯,是嗎,唐諾?」
「是還不錯。」
「我知道你會對我感恩的,唐諾。」白莎說:「雖然你本來就是三竿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那
種人。」
我說:「我初來求職時,你這個偵探社是個三流貨,蹩腳公司。每個月一手來一手去,只能
撿一些別的偵探社懶得接手的案子。你接手一些你所謂賊律師、鬼律師甩過來的離婚案。你什
麼都幹,就是不知道怎樣可以去賺五百元一個月。你––」
「那是亂講!」她大喊道。
「我加入你之後」我說:「你出去玩,你釣魚,你的所得稅付得比以前每年收入還多。當然
我感恩。你感恩過嗎?」
她在辦公椅中搖前搖後。生氣使她把嘴唇抿成一條橫橫的直線。她說;「假如你要放棄這
五百元一個禮拜的工作,我要和你散伙,自己來處理這件事。」
「我無所謂。」我說,站起來,走向外去。
白莎等我走近外面大門。然後我聽到椅子大大吱咯一下,白莎站起來,站到她私人辦公室
門口。「唐諾,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不是一直由你在說嗎?」
柯白莎把大門關上。卜愛茜感到了什麼嚴重大事已經發生,暫停了她的工作。
白莎說:「唐諾。你為什麼不肯替他工作?」
我說:「我不能確定他要我做什麼。」
「他說過,他要你做他的保鏢,唐諾。他認為他會有危險。你認為他真會有危險嗎?」
我說:「二十萬元的信託。只要他活著,他可以作任何比例的分配,當他死了,信託就中止
。他的另一位相同職位的人,被人自背後刺了一刀,直透心臟。你倒自己合計合計。假如你開
一個人壽保險公司,你會照一般收費給他保人壽險嗎?」
她說:「唐諾,你雖嘴硬,但是,你心中不是如此想,你不相信會有這種結果,是嗎?」
我說:「夏合利相信的。」
「唐諾,你為何對他有偏見?他有什麼不好?」
我說;「今天我不是挺想工作。我要點時間來做研究的工作。」
「研究什麼?」
「烏鴉的習性。」我說,走出門去,把門關上。
我看到白莎最後一瞥,是見到她突然臉上衝上血色,像是血壓已升高到中風的程度。從門
一關上,卜愛茜立即劈劈啪啪的打字,我知道愛茜在怕––怕白莎會遷怒,找她出氣。
我又把門打開。
白莎已經走到愛茜桌前,低頭在怒視她。我開門時聽到她在說:「––再說,我和唐諾在作
商業的磋商時,我不喜歡有人偷偷的竊聽。你來這裡是打字。你的工作已經做不完––假如你
說打字已打完了,我還有的是工作可以交給你。你給我多多打字。另外還有件事––」
「另外還有件事」我對白莎說:「我已經下了決心,卜愛茜需要一個助手。她的助手可以專
做你的秘書。愛茜變我的私人秘書。你試試職工介紹所看,不知他們有沒有中你的意的。我已
經和大樓經理談過了,我要租那相連的辦公室定下來,打通了做我的私人辦公室。打通的費用
大樓負責。」
白莎轉身,凝視我道:「為什麼,你––你––」
「說下去呀!」我說。
白莎的嘴唇慢慢地笑成一條硬硬的線。「你想你是什麼人?」她怪異地問道。
「發財列車的開車人。看看你的車票,看你能搭車一直到多遠。」我說,又把門關上。
這次我沒有聽到卜愛茜的打字聲。
這次我出去找葛多娜小姐,她是另外有一隻鳥籠可以讓烏鴉休息的人。
她的地址,我發現,是在一幢次等平房後園的自建小屋裡。有一段時間很多有園子的房子
,時尚自建一個小屋,可以收二十、三十元一個月的租金。
替我開門的年輕女人是個瘦高個子,運動健美型的美女,她是休閒、運動、游泳裝廣告最
理想的模特兒。她是褐髮的,皮膚上透著金髮女郎才會有的健康紅色。
她很友善,像是一隻熱心的小狗。我一開口問:「請問你是不是葛多娜小姐?」她立即笑著
說:「你一定是為烏鴉來的另一位記者。」
我說:「事實上,雖然我不能算是個記者,但是我對烏鴉有興趣是對的。不知能不能對我說
一點烏鴉的事呢?」
「沒關係,請進來。」
我走進迷你的小客廳,自己覺得擠進了娃娃屋。她指個椅子讓我坐,自己也坐下。「你想
知道些什麼?」她說。
「烏鴉現在在哪裡?」我問。
她大笑。「烏鴉現在在柴房裡。麥先生,當然,能給潘巧任何牠要的東西。我不行。我的
房東認為烏鴉是不祥之物,放在柴房裡已經是最大權限了。」
「你怎麼會正好有這隻烏鴉的?」
「我和潘巧本來是老朋友。牠至少有一半時間是和我在一起的。」
我做個姿態鼓勵她講下去。
她說:「我的父親是葛忠誠。烏鴉的名字是跟從我父親的名字而起的。潘巧在西班牙語中的
意思,是忠厚老實。」
「那麼,你是認識麥先生的?」
「喔,是的。」
「很久了?」
「自我是孩子開始。」
「你也認識夏合利?」
她點點頭。
「羅秀蘭?」
她說:「我知道羅秀蘭。我們不––我不常見到她,我們不同路。」
「那麼霍勞普呢?」
「喔,認識。」
我說:「這我有興趣。」
她搖搖頭道:「這裡面沒有什麼情節。我的父親葛忠誠是侯珊瑚好幾個礦場的經理。我是小
嬰兒的時候,侯小姐死了。我記不起她。我的父親在三四年後死於一次礦場災變。麥先生,夏
先生都非常喜歡我父親,知道他也在礦裡死了,傷心得不得了。他們感到我父親是這些礦的原
始建功人之一。大部分礦裡的錢財,是在侯小姐死亡後三到八年內賺來的。」
「烏鴉怎樣認識你的?」
「喔,烏鴉。烏鴉是我的老朋友。潘巧喜歡飛來飛去,而烏鴉需要運動。所以麥先生把他
的地方修得使烏鴉很高興,隨時可以飛進飛出。而我最多只能給牠一個柴房存身,所以我在柴
房裡放了一隻籠子,拿掉了窗子上的一塊玻璃板,隨牠去飛。潘巧隨時可以飛來見我。牠停在
柴房屋頂上嘎嘎叫我。我就出去,和牠講話,讓牠停在我肩上,我給牠一點牠喜歡的東西吃。
假如我不在家,牠會飛進柴房在籠子裡等我,或是飛回麥先生的家。自從這件糟糕事發生後,
牠一直在這裡,牠寂寞得很。你要見牠嗎?」
我說;「是的,我要。」
她帶路,經過房後來到一個小的堆放木柴的小房子。小房子不到一十尺見方,堆滿了老的
破爛、紙盒、木柴、廢車胎和引火柴。
「你看」她解釋道:「現在取暖都用瓦斯了,雖然房東前面的房子裡有壁爐,但是已廢棄不
用了。潘巧會在籠子裡。進來吧,潘巧,你在哪裡?」
我現在看到鳥籠了,它是高掛在柴屋黑暗的一角的。是我在麥家見到那隻鳥籠的複製品。
兩隻鳥籠幾乎是完全一樣的。當她呼叫時,我聽到拍翅的行動聲。我一下看不到籠子最暗的一
角裡,烏鴉在裡面。然後牠竄出鳥籠,振振翅膀,飛向葛小姐。突然,牠看到了我,很快逗人
地側向一側。
「來,潘巧。」葛小姐伸出一隻手指。
烏鴉扭過頭,用牠明亮的眼睛斜著我。「騙人!」牠說。跟下來是沙啞刺耳的烏鴉式歡樂
大笑。
「潘巧,不可以這樣。這樣不乖。這不是好的烏鴉格調,到這裡來。」
烏鴉試著飛向她。暫停在都是灰塵的火爐木段上。
「過來,賴先生要和你做朋友。他很想和你多熟悉一下。過來,向他打個招呼。」
烏鴉跳了一下,振振翅,拍了幾下翅膀飛起來停在她手指上。她用另一隻手撫摸牠的喉嚨
。她說:「牠不喜歡我們把手放牠頭上去摸。我們在處罰牠時就摸牠頭。只要把手放在牠頭上面
,牠就會十分生氣。我想這和牠天性有關,鳥類喜歡自由,不喜歡被關起來,把手放在牠頭的
上面,牠就飛不起來。逃避的路線也封死了。潘巧,你見見賴先生。」
她把手移向我,我也把手指伸出來。潘巧不要我。牠一面退縮,一面咕嚕出沙啞的聲音。
我聽不懂牠在說什麼。
她大笑道:「牠在說:『走開,』牠說得不清楚。『騙人』比較容易說。牠真好玩,是個淘
氣鬼––喔,我真希望能把牠帶到牠該去的那大房子。牠不習慣像現在那樣長時間聚居這裡。
我在想牠是懂得牠的主人已經死了,所以牠情緒不好。」
我說:「你這裡離開麥先生家不遠,是嗎?」
「三四條街而已。」
「潘巧除了來這裡和麥家外,還會去哪裡?」
「我們認為還有。」她說。
「我們?」
「麥先生和我。我十分清楚,這是––有時––」
「你是說你認為牠另外尚有去處?」
「是的,但是我們不知道去哪。要知道潘巧是一隻很聰明,非常保守的鳥。是不是,潘巧
?但是,有的時候,潘巧就是走了,麥先生和我兩個人都不知道牠去哪裡了,抱歉,潘巧,你
是隻很重的鳥,多娜那能站在這裡,把手伸出來,老讓你站在手指上。你到底要不要和賴先生
親近一下?」她把手移近向我,再一次烏鴉向後退縮。多娜伸出手,向鳥籠的方向給烏鴉一點
推動起飛的力量。
「騙人」牠向她叫道:「走開,走開!」牠跳回木段,又飛回鳥籠。
「牠真的精神不正常了」她說:「我要和牠溝通,但是牠脾氣來了,情緒又不佳。賴先生,
你要回屋坐坐嗎?」
「麥先生常出去旅行是嗎?他不在的時候潘巧都在這裡嗎?」
「當然,麥先生關心的事業都在哥倫比亞,他又不能來去帶隻烏鴉。麥先生事必恭親,所
以他常去哥倫比亞。但是我知道他也並不真喜歡去,他寧可在這裡和潘巧在一起,他也喜歡這
裡。不過,每次他出門,潘巧總是由我招呼的。」
「你的父親死了」回進房子,我問:「你母親健在嗎?」
「是的。」
「在本市?」
「是的。」
簡單的回答,使我知道,有關她母親的事,她很保守,多半不會自己主動提供消息。
「請你原諒我的無禮,是不是她又結婚了?」
「沒有。」
「你是不是在做事?」我問道:「我知道我問得太––」
她笑笑道:「沒關係。相信你是靠獲得消息吃飯的。我是文藝界的自由人。」
「作家嗎?」我問。
「商業藝術工作。我畫素描,有時我也賣素描。有時依客戶的需要,我替他們作畫––比
如有個公司要一位小姐,靠在船的欄杆上,海風吹著她頭髮––我給你看。」
她打開一個壁櫥的門,拖出一個大的畫布夾,打開一張。一位年輕女孩站在船舷欄杆旁,
海風在吹她頭髮,也吹著她的白短裙,長長的腿,美得不得了。一件緊身毛衣,該強調的地方
都強調出來了。
我對藝術沒有什麼修養,但這幅畫非常清晰。我想一定是因為她對白的色彩使用得非常得
體,又因為看的人可以得到它有風的暗示。圖畫充滿了人生,你可以看到女孩眼睛期待地望向
海洋彼岸。由於眼睛是望向水平線以上某一點,所以有一種期待未來人生的味道––而且是她
敢面對,勇於接受挑戰的。微風吹得短裙貼上她的腿,給人一種感覺,她喜歡微風撫摸肉身,
有點超然於世。長襪以上,短裙以下,只露出一點點的粉紅色大腿––不多,也已夠欣賞的了。
「怎麼樣?」她眼睛看著我的臉。
「好得不得了。」我告訴她;「像真的一樣,甚至真的也沒有這樣傳神。」
她鬆下一口氣說;「這是一家海上旅行的公司要我畫的一幅宣傳畫。我畫好之後,大老板
又改變他宣傳的主力了。他決定要用月光之夜,年輕女孩靠在欄杆上,船下有月色的反照,身
旁有穿晚禮服的男士俯身向她在訴說什麼,背景是船艙裡的舞衫裙釵。」
我說:「還是這張好,假如他不喜歡,他是大笨蛋。」
「但是,他是老板,他改變主意了,如此而已。那個宣傳主管,是他出的這張畫的主意,
他說畫得非常好。老板只看了一眼,他決定要月光,要晚上––主要要突出海上遊覽的羅曼史
。有什麼好說的,如此而已。」
「這張畫你現在準備怎麼樣處理呢?」我問。
「噢」她說:「我會留一陣。我也許把它送去做月曆封面,有時他們會出價買這一類東西的
。」
我說;「就我看來,這是我一生所見最好的一張畫。你自女孩的眼睛中可以看到日光自海
上的反射,也看到她對未來人生、希望的期待。老天,這張畫健康,有生氣,它激勵看到的人
要努力,創造。」
「這樣好?」她問。
我點點頭。
「那我就高興了。」她說:「這正是我畫這張畫的時候全神投入所希望的結果。我不知道自
己已經成功了。你知道,畫畫本來就是如此,你努力投入,由於你自己一再如此想,自己越看
越覺得有這種味道在畫裡。但是,你不知道,到底是你自我催眠了,或是別人看了他會有這種
想法。」
「這樣說來,你是成功了。你還有什麼畫?」
「喔,你不一定會有興趣的。這一堆裡這張最好。事實上,裡面有的非常壞。我會說裡面
有幾張不錯,但是不見得。」
「可以看看嗎?」
「你真有興趣,我求之不得,我想聽聽別人的批評。要知道,藝術家要表現一些東西,他
不能告訴他他想表現什麼,以這張旅行的女孩為例,我要把她心裡的想法表現出來。不單是在
海上看看而已,於是我把她的眼光抬起來,放在水平線以上,望向更遠的地方。也許你也是從
這一點看出我的期望來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0:52
我點點頭。我說。「完全正確。你常旅行嗎?」
「沒有。我一定得工作。告訴你沒關係,我常關起門來畫畫一段時間,沒有錢了,就出去
找一個普通工作做。」
「做什麼?」
「隨便什麼能使我過一個正正經經生活的。我省吃儉用像個守財奴。我每多節省一點錢,
就表示能多作幾天畫。總在等有一天出了頭,就可以好好全力於畫畫了。」
「必須把畫畫停下來,出去找生活的錢,會不會影響你作畫情緒呢?」
「當然,那是一定的。不過我不去想,爭也沒有用,人生就如此,先要有錢,才能生活。」
「照我看來,應該你可以靠畫畫生活的。」
「總有一天,我可以的。目前我的作品是不穩定,有瑕疵的。靠藝術吃飯是困難的。有名
氣,再爛的作品有人要,沒有名氣,賣畫像乞丐。有名氣,大家以為你高深他們看不懂,沒名
氣,任誰都批評得一塌糊塗。」
「說得真可憐。」
「也沒有什麼,做人要接受事實,很多人要去改變事實都撞得頭破血流,我訓練我自己絕
不去和事實爭。」
「要把其他的畫給我看看嗎?」
「喔,抱歉,不知道你是當真的。」
「不必,我倒是真的很欣賞的。我在工作,而你是在幫我忙。你懂西班牙話?」
「喔,當然,就像我是西班牙人。我小孩的時候常用西班牙話和同伴玩。我媽媽有很多說
西班牙話的朋友。我是在英文、西班牙文同時應用的環境長大的。」
「你有沒有注意到報上翡翠墜飾的照片?」
「是的,有關麥先生死亡的消息,我什麼都看過了。你認為他開槍打到了那兇手嗎?」
「很難說。那個翡翠墜飾你以前見過嗎?」
「沒有。」
「但是,這件首飾在麥先生那裡,至少該有幾個月了。你認為他準備把墜飾當禮物送給什
麼人嗎?」
「我怎麼會知道呢?」
「他對首飾是不是有興趣的?」
「我不認為如此。不過他是個奇奇怪怪的人,很多事都不易叫人理解。他興趣很多。當他
和人相處時,他會以對方的興趣為興趣。他從不強迫把自己的興趣塞給別人。」
「夏先生怎樣?」
「他不同。我對他認識不深。我母親比較對他清楚。」
「你不喜歡他。」
「我可沒如此講。」
「那麼你喜不喜歡他呢?」
「一定要問嗎?」
「只是好奇而已。」
「他是個聰明人。我看他對朋友沒有麥先生對朋友那樣好––當然是說麥先生活著時對朋
友那麼好。夏先生以自己為中心,不過朋友也多。」
「別有用意的?」
她大笑道:「每個男人都是的。」
「我倒不知道。」
「真的。」
「麥先生呢?」
「絕對沒有。」
「對了吧?有的男人不是。」
「麥先生與眾不同。紳士,為人設想,從不占人便宜。有時他會拍拍人家的肩膀,但是人
家會喜歡。是友誼,鼓勵的動作。不是占便宜。」
「麥先生有沒有像夏先生那樣喜歡羅秀蘭?」
「我不知道。」
「有過印象嗎?」
「秀蘭的事,我不是太清楚。」
「你認識夏合利?」
「也不是太認識。我和他也沒有為秀蘭的事談過。她是他監護的孩子。我想他認為和她很
親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發現我們越談越離開話題又越遠了。你可能是訓練好問問題得到
你要的答案的。我則是沒有訓練好把自己舌頭守住。我們還是談我們的烏鴉和圖畫。喔––要
不要來點糖果?我對甜的不太合適,而有人送了我一大盒的––」
門把手轉動,沒有經過敲門,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她是中年人,但是沒有太多肥肉。她眼珠是黑色的,兩顴微高充滿熱情。皮膚上微微看得
出原來橄欖色。她全身有自信,蔑視的氣質,和她短而上翹的鼻尖相當不配合。
「啊,媽媽來啦。」
母親看著我。
「媽媽,我給你介紹賴先生。」
我告訴她我非常高興見到她,她向我淺淺一鞠躬,說道:「賴先生,你好。」她的聲音低而
有磁音,本來應該極好聽的,但是因為她心中有事,說話用單調的平述,減少了誘惑力。
黑眼珠掃上畫夾,在多娜能把畫夾關上之前,她看到了圖畫。
「又弄這些笨笨的鬼玩意兒?」
多娜大笑道:「是的,媽,還在孜孜工作。」
葛太太給她一個厭惡的表情,「弄不出錢來的。你畫了又畫,又畫,得到什麼呢?什麼也
沒有。」
多娜對這些老調一笑置之,「有這麼一天我會成功的。媽,坐一下。」
葛太太坐下,有些懷疑地看著我,又看著多娜。她的黑眼珠––我看有一段時間一定很浪
漫的––現在是掠奪性的。她有一眼就看穿一切的天賦。「這盒糖哪裡來的?」
「郵寄來的。我還沒打開吃。今天早飯後它就寄來了。」
「你該多想想自己該結婚了。」她說。她把盒蓋打開,看看裡面,轉向我。
這次她眼中贊同多,敵意少。聲音有邀請的意思。「賴先生,來一粒糖吧。」
「太早了,不了。謝謝。」
葛太太很小心地選了一顆,一口咬下去,想說什麼,改變主意,把整顆糖都吃了,伸手拿
第二顆,她厭煩地說:「這些警察!」
「媽媽,又怎麼啦?」多娜問。把畫夾放回壁櫥,把門關上。
「都是些笨蛋。」葛太太說,一面吃下第三顆糖。「多娜,你收到我通知了?」
「是的。」
「你知道我要來?」
「是的。」
葛太太看著我。
我說:「對不起,我該走了。我––假如可能,希望能下次再見你一次––熱線追蹤,你知
道。」
「你是屬於什麼報紙的?」多娜問。
我搖搖頭說:「我不屬於任何報紙。我和別人不同,我––我只是有興趣。」
葛太太問:「對什麼有興趣?」
「烏鴉。」我說著向她笑笑。
多娜說:「但是我以為你是新聞記者。」
「不是的。」
「記者!」做母親的大喊道:「多娜,你怎麼會笨到去和記者窮聊?老天,你太友善,太天
真了。你到東到西和人聊天,各種各樣的人,你不覺得你不該這樣嗎?」
「但是,媽媽,他說了,他不是記者。」
「那麼他是什麼呢?」
「我––」多娜說了一個字,說不下去了,她向我尷尬地笑笑,突然道:「賴先生,由你來
回答她這個問題。」
我轉向葛太太。「是這樣的,我有興趣於––」
葛太太的臉色墨黑。「多娜,那盒糖怎麼啦?」
「怎麼啦,媽媽,怎麼啦?」
「最後一顆,吃起來不太對––」
她瞼上急速地起著痙攣。突然她黑眼珠充滿驚慌。「你叫我中毒!」她大叫。
「媽!怎麼啦?」
她快速地用西班牙語說話。女兒也用西班牙話說,但不論她在說什麼,她在退縮。然後媽
媽用英語講:「所以你現在要殺我了。」
她手臂快速移動,當金屬閃爍,耀進我眼睛時,我向前衝,去抓她手臂。她已經把手裡的
刀拉後,準備要拋出來了。我沒抓住她手臂,但是抓住了她衣袖,在刀子快要脫手的時候,我
拼命拉她衣袖。衣袖破裂,飛刀落在地上。
再次,她用西班牙話飛快地說話,想要衝到浴室去,顛仆一下,體力不支倒向一張椅子,
當時吐了起來。
我根本沒有聽到佛山警官走進來。我只知道我和多娜想把她扶進浴室去,突然覺得多出了
一個人在幫我們忙。我抬頭一看,那是佛山警官。
「怎麼回事?」他問我。
「她認為是中毒了。」
佛山看向桌上的一盒糖。
「糖?」
「是的。」我說。
「家裡有芥末嗎?」他問多娜。
「有。」
「混點芥末水。」他說:「要溫溫的。給她喝,喝很多。你的電話呢?」
「我沒有電話。房東太太準我用她的,在前屋裡。」
佛山一下離開,把多娜和我留下來照拂病人。多娜混了很多芥末水。那母親呻吟,乾嘔,
痛苦。看來像是一個小時,多娜才把芥末水弄好,灌進她的口中,她身體發抖,跟下來就大吐
起來。
過了一下,嘔吐過去,我回進客廳,讓多娜伴著她媽媽。我開始去看那把刀。
刀就在客廳,插在地上––不是葛太太要拿來做飛刀那一把。葛太太剛才要拿來做飛刀的
是一把少見的玻璃柄匕首。現在插在地上的是一把木柄一般用的刀,刀鋒上尚有油漆顏料痕跡。
我沒有去碰它。
這時多娜在叫我。她媽媽歇斯底里起來,大吵,大鬧。我又回進浴室去幫她忙。
我漸漸聽到警笛聲接近,我聽到救護車鳴叫聲。我看到白袍人,又看到佛警官發號司令。
穿白袍的醫生把我推向一邊。一陣大亂後,我發現我自己站在院子裡,兩個無線電警車警員和
佛山警官正迭絮不休在訊問我。
「怎麼回事?」他問。
我說:「我對那烏鴉有興趣。」
「為什麼?」
「只是有興趣,沒有別的。」
「那個女人是什麼人?」
「她媽媽。」
「你看到她吃糖了?」
我點點。
「吃了多少粒?」
「三四顆。」
「吃了糖多久她就不舒服了?」
「幾乎是立即的。」
「像是氰化物。」佛山道:「賴,別跑開。我等一下還要和你說話。弟兄們走了,去看看那
糖再說。」
警察們都進入房間。兩個人抬了擔架,架了葛太太。他們把她裝進救護車,我聽到救護車
嗚呀嗚呀的開走。
前面屋子裡有一個女人在看我們。她的好奇心使她看來有些鬼祟了。每次當她看到我在看
她,她立即轉過臉,自窗口移開,像是忙著在做什麼家事。過不多久,她的臉又出現在另外一
個窗口,向這邊看。
我走向小屋的背後,向柴屋移動。
沒有人阻止我。
潘巧不在牠籠子裡。
我爬過都是灰塵的木段。我腳尖站在一隻用壞了的衣箱上,開始向籠子裡摸索。
鳥籠後半部有一個隔開來的地方。那裡鳥用干葉、嫩枝圍成一個小圓圈,做了一個窩。我
設法把手伸進隔開的那位置,把手在裡面摸索。有一件硬硬滑滑的東西碰到我的手指尖。我設
法用食指和中指像剪刀一樣把那東西夾出來。
即使是在柴房的陰暗光線裡,深藍色的耀射反光進入我眼中,有點迷幻的催眠力量。
我把它投入口袋,又把手伸進鳥籠。我沒有再找到別的東西。正要放棄時,突然在裡面一
角上我摸到一堆小石子樣的東西、我把它拿出來,那是四顆大的翡翠,像以前我見過那些一樣
碧綠晶透,一樣好。
我仔細再摸確定再也沒有寶石了。我離開柴屋。
我晃來晃去五到十分鐘,佛警官出來了。他走向我道:「賴,糖果是怎麼回事?」
「她吃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女孩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我說:「老天,我在這裡也是初來乍到呀。」
「這混帳的糖果當然不可能自地上蹦出來的。」
「應該是不會的。」
「有沒有人邀請你也來吃一塊?」
「有。」
「什麼人?」
「那媽媽。」
「但是那盒糖在你進來的時候已經在了,是嗎?」
「我沒有注意到。我有別的事在我腦子裡。她認為我是個記者。當然一個女孩子不可能請
每一個來打擾她的新聞記者吃糖。」
「但是她請她媽媽吃了,你記得的,是嗎?」
「不,記不得。我認為媽媽正好走進來,是她自己拿來吃的。」
「賴,你知道,她媽媽並沒有把糖帶到她家裡來。糖是本來在女兒家的。是她邀請媽媽嘗
幾塊的。」
我說:「我仍認為媽媽是自己動手的,我確信糖不是她媽媽帶來的,但我不會為這件事宣誓
作證。我根本沒注意那媽媽在幹什麼。她進來時,我正好在套一點消息出來。是她改變了一切
情況,她要我出去,我正在想離開。」
「你在套什麼消息?」
「喔,東找一點,西找一點,都不是特定的。」
「你在替什麼人工作。」
「目前,完全是替我自己。」
「那是什麼意思?」
「正如我所說的意思。」
「夏合利說,他請了你們的偵探社為他多收集一些資料。他看來有些神經質。」
「他給我們出過價。」
「你到底在不在替他做事?」
「沒有。」
「白莎也認為你們在替他工作。」
「白莎也許在替他工作,我反正沒有。」
「那麼你七竄八竄幹什麼?」
「收集一點整體的資料。」
佛山說:「又來了。我不喜歡兜圈子。」
「我盡可能直話直說。」
「那女孩子,你看她怎麼樣?」
「正點,有克拉斯。」
「老天,我又不是瞎子,也許瘦了一點點。但是曲線一點也不影響。不過你也知道,這不
是我問你的問題。我要你說,你認為她如何?」
「OK。」我說。
他故意仔細看我,左右地看我。於是他說:「對的。你想她是OK的。你這小子討厭得要命,
跟你講話纏不清楚,累得要命,你可以走了。中毒的事,不準講出去。」
「我一定要向我合伙人報告的。」
「我是指新聞記者。告訴白莎,不許亂講話。」
「為什麼。這有什麼機密嗎?」
「也許。這一把插在地上的刀子是怎麼回事?」
「有人拋下的。」
「誰?」
「那媽媽。」
「那女兒可不是這樣說的。」
「我認為是媽媽拋下的。」
「她怎麼會把刀拋下?」
「她一下不舒服了。」
「那個時候她到底拿把刀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沒有問她。當時的事相當混亂。」
佛山繼續把眼睛盯著我看,「真把你弄成那麼混亂?」
「我倒並沒有真混亂,只是我沒注意,所以不能看到每一件事情。事情發生時我正準備離
開。她也許是準備拿刀開糖盒。」
「怎麼發生的?」
「她媽媽不舒服了,而且是真的不舒服了。」
「有沒有說什麼自己中毒了。」
「我現在想起她對她女兒說什麼不能要這糖了,吃起來味道不對,或是曾說到她中毒了,
反正好像說起過,又不一定。」
「你不知道刀是什麼地方來的?」
「我記得我看到一把刀」我說:「然後那女人不舒服了,於是我過去扶她,於是––於是反
正你知道,她變成非常不舒服了,而––」
「女兒說,這把刀一直是在桌上的。你見到嗎?」
「有這個可能。」
「女兒說,她常用它來刮掉畫上的油漆,所以就放在桌上。」
「這是她的家,她會知道得更清楚。」
「你是說刀子本來可能是在桌上的。」
「警官,你這樣看,我來是有我自己目的的。桌子上是有不少勞什子的東西放在那裡。那
刀子可能是在雜誌下面壓著,也可能隨便一看就看得到。糖也可能在桌上。糖也可能是她媽媽
帶來給她的。我不知道。老實說,連刀子都可能是那媽媽帶進來的。」
「不是。那女兒已經承認刀子是一直在桌上的。是她的刀子。」
我說:「你看,這不就結了。」
佛山生氣了:「我他媽那裡結了?」
「你不知道結了嗎?」
佛山不喜歡我的問句。他說:「再過幾個小時、我對那盒糖就會知道很多了。到時說不定我
還要和你講話。」
「隨時,隨時。」我告訴他。我站起來,經過前面那家房東家的房子側面,坐進停在路邊
的公司車。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0:57
【第十二章】
我走進外辦公室時,卜愛茜暗示我走近她,告訴我說;「唐諾,白莎情緒差得不得了。」
「對她有益的。」我說:「溫度上升,體內毒素都可以逼出。否則我還要送她去三溫暖呢。」
「她現在不到三溫暖呀,她在火裡熬呀。」
「對付你了嗎?」
「只是凶凶地看我,唐諾,我有點怕她。她從介紹所弄來過兩個女孩試用,不理想。上一
次她要用人的時候,正在不景氣。人浮於事,一個小職位,大家爭得要死。現在情況正好相反
。進來的人沒有真本領,但是若沒好薪水,她們尚懶得工作。我自己看過他們工作,真夠爛。」
我說:「好,我去看她要想什麼?」
「唐諾,你現在進去保證你們會吵起來。她內心激盪著矛盾的情感。」
我說;「不要緊。我們這裡早晚都應該重新組織一下的。」
「唐諾,不要,你在為我,是嗎?」
「倒也不是,白莎叫你一直一個人在做兩個人的工作。而大部分她送出來叫你打字的,在
我看來都是垃圾。」
「這是她本來的工作方法之一。」愛茜說:「白莎的理論是客戶跑進我們辦公室,假如看到
我在看電影雜誌,一定以為我們偵探社太閒,生意不好,就有了不好的印象。她要我在任何人
進來的時候,都在拼命打字。」
我說:「自從她想出這辦法之後,時代改變了很多了呀。」我經過外辦公室,來到白莎的私
人辦公室。
白莎坐在她辦公桌後,她的下巴落在胸前,呼吸沉重,一聲不響地在生悶氣。她看到我開
門,進入。她抬起頭來,臉上出現一陣紅色,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麼,又停住。
我走過去,坐在客戶用的椅子上。
白莎保持慍怒,也不開口足足十五秒鐘。突然,她的椅子高八度的吱喀一聲,她整個人向
前湊近,向我大吼道:「你以為你是老幾?」
我點上一支煙。
「我受夠!我已經受夠了你了。但是你現在完完全全瘋了。你以為你是老幾?」
我噴出一口煙道:「像愛茜這種女孩,今日的行情該給她薪水多一倍。你給她的百分之九十
工作,都是無聊的玩意兒。你只是交給她,目的是叫她和打字機拼命,萬一有客戶進來可以印
象好一點。」
「怎麼樣,又怎麼樣。」白莎耍賴地說:「我們付她薪水。她不想幹可以不幹。只要她幹,
九點到五點之間都是我們的。一天八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鐘––四百八十分鐘,每一個狗屁分
鐘都是我的,每一個混蛋秒也都是我的。」
我搖頭道:「現在用人不是這樣用法了。再說,你也不必再說愛茜了。自今日起,她是我私
人的秘書了。你去找一個新小姐,你把工作交給新的小姐好了。你就告訴她每一個狗屁分、渾
蛋秒都要打字,以給進來的客戶好感。你倒試試看,行不行得通。」
「行不行得通?」白莎大叫。「我連找一個能好好打字的都找不到。她們一個字一個字要
找出來打,好像打字機會吃人,會咬她們的漂亮手指頭一樣––喔,管他什麼呢,我要用我的
方法來管理這個辦公室。」
我說:「你假如決定要拆伙,就不必如此大叫。」
白莎的臉又脹成豬肝色,然後突然紅色退掉,變成了鐵青。她握緊拳頭,沉重呼吸出聲。
然後她盡出全力道:「唐諾,親愛的,你知道白莎非常非常喜歡你。但是你就是沒有生意眼。你
是個聰明的小魔鬼,你看得透案子內情,你有膽,但是辦公室作業不一樣,你一點也不知道。
講起花錢,你是天生大笨蛋。你花錢如潑水。講起女人,唐諾,你是在幼稚園,向你笑笑,你
就狗踮屁股起來。你沒有保護自己的免疫力。你跟了她們走。你現在加薪,加薪,卜愛茜已經
在拿我一直給她薪水的兩倍了。」
我說:「我們應該再給她加倍的。」
白莎把嘴拉得硬硬長長的一條線,怒目看著我。
電話鈴響。白莎很困難地把自己鎮靜下來,拿起話機,她說:「哈囉––是的––喔,我知
道––當然,我們兩個都十分忙,而賴先生是––不不,不是太忙。他正在為一件任務作最後
的結束工作––那是一件大案子。他正在做結束工作,只要他一結束,他會有空––是的,馬
上––我來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他。我能回你電話嗎?––是什麼號碼?好,謝謝你。」
白莎在拍紙簿上記了一個號碼。她說:「我幾分鐘內會回你電話。」於是掛上電話。
她轉過頭來笑著對我。「你這個小混蛋」她說:「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弄的。這是你天生的
,你對女人的一手。你總是會碰到這種女人。她們為你瘋狂。」
「這次又是誰?」
「唐諾。羅秀蘭。她要你馬上去她的公寓。她有一件重要工作要我們辦。她說她知道我們
是高價碼的,但是,我們會有成效。她說她抱歉,她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沒有太重視你。她現
在真是甜得不得了。」
我把香煙按熄,開始走向門去開門。「唐諾,你現在去是嗎?」
我點點頭。
白莎的臉色現在一路笑到底,「這才是我所喜歡的你,唐諾––充滿了開拓新事業的願望
。你儘管去,不必擔心辦公室這一頭的事。白莎都給你包了。這裡會給你一個私人辦公室,卜
愛茜馬上調為你的私人秘書。這些繁文縟節你都不必煩心了,好人。」
卜愛茜在外間聽到白莎最後一段演講。她眼睛睜得像兩隻高爾夫球。我無動於衷地經過外
辦公室,把門打開,在我身後關上。白莎一直追出來咕嚕不停地一再保證,嘴巴笑得合不起來。
我找了一家藥房,我打電話給羅秀蘭。
「我是柯賴二氏的賴唐諾。是你要見我嗎?」
「喔,是的,我要見你。我在想,想你能不能到公寓來。」
「什麼時候?」
「越快越好。」
「你為什麼不來我們辦公室呢?」
「抱歉,我不能呀,我答允了一個人,我會一整天待在家中,而現在我無法和他聯絡。這
是個重要大事。你看,我願意付你你要的代價。事實上,我要––我該怎麼說?––要聘雇你
。不,可能應該說聘請你––」
她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我拿著話機,什麼話也不說。
「你還在嗎?」
「是的。」
「我是說,我要聘請你替我做些事––是要緊事。我不願在電話上和你討論這件事的性質
。應該一切沒有問題的––我是說你替我工作,所以你該來我這裡。」
我說:「在今天下午之前,我來不了。」
「喔!」她顯得非常失望。
「能等到那時候嗎?」我問。
「當––當然。我想是可以的––如果非如此不行的話。」
「你約好的是上午,還是下午?」
「只是含糊的一整天隨便什麼時候。我告訴我朋友,我一整天都在家。」
我說;「好吧,今天下午我反正會來。我來之前會先給你電話,讓你有充裕的時間,這樣
我和這位先生不會碰頭。」
「你和這位女士不會碰頭。」羅秀蘭淘氣地糾正我說。
「原來如此。沒關係,我反正會先通知你的。」
我掛上電話,我打電話給頂好車體熔焊板金工廠。答我話的小姐說話吞吞吐吐,有點笨頭
笨腦。
「請霍勞普通話。」我說。
「我––我沒有辦法––他不在。」
「他在哪?」
「你是誰?」
「報館。」
「我不知你姓什麼?」
「不是個人」我說:「這是報紙。報紙要找他,要訪問他。你去找他。他在哪裡?」
「他––他去護照科。」
「護照科?」
「是的。」
「為什麼?」
「去拿他的護照。他們告訴他辦好了。我––你可以打電話找他。」
「他要出國哪裡去?」
「我不能告訴你。你最好自己打電話到護照科找他。」
我等她把電話掛了,我也把電話掛了。
我走出藥房,開自己的公司車,到葛太太住院的醫院。我弄到她病歷並不困難。她是硫酸
銅中毒。一位內科醫生不願告訴我病人的狀況。但是他告訴我說硫酸銅中毒。
「硫酸銅」那個內科醫生像是在對實習醫生上課地說:「很少在他殺案中用作殺人的毒品的
。不過它的毒性還是相當快,相當嚴重的。由於入胃後,幾乎立即引起嘔吐,所以到目前為止
,口服致死量還尚未確定。原因之一,當然一下吐出多少非但無法估計,而且嘔吐的程度,因
人而異也相差很大。」
我不斷點頭,以示我從他那裡學到了太多東西。
「事實上」內科醫生說:「五厘的硫酸銅,是一帖很好的立即嘔吐劑。硫酸銅本身是磷中毒
最好的解毒劑,它不但使胃裡的磷吐出來,而且可以和剩下來的磷起化學變化成為無毒的物質
。」
「她也有磷中毒嗎?」我問。
「不,不,你誤解了。這是一個純的硫酸銅中毒,糖是動過手腳的。經檢查,每一顆裡都
有硫酸銅。」
「既然五厘可以引起嘔吐,那麼五厘不會致死吧?」
「這樣說好了」他說:「專家到現在也不能確定。韋伯士特在他的法醫毒物學中,特別指出
馮霍士得所說,致死量是八厘。龔沙利期、凡上、海爾平都說要再多一些,但是因人而異,相
差極大。美國藥典說五個厘是很好的立即嘔吐劑,十五分鐘後可以重複再給一劑,通常不超過
一起用兩次。」
「真有意思。」我說:「我們的病人如何?」
「顯然,她吃下去了之後,立即發生了嘔吐,把毒物都吐出來了。送到這裡來時,她不過
神經質發作,如此而已。」
「她現在在哪裡?」
「出院了。照我個人看來,她根本不需要住院。晦,我不應該和你談病人。我只和你談硫
酸銅。」
「硫酸銅用來幹什麼的?」我問:「有特別有途嗎?」
「印花布的印染,也有來做顏料。水處理也用到它,還有鍍銅。」
「到處買得到?」
「沒有什麼特別難買到就是了。」
「為什麼有人要拿來裝在糖裡毒人呢?」我問。
他看看我,搖搖頭。「鬼知道。」
我向他道謝,開公司車到警察總局。
宓善樓警官正好在辦公室。假如不是老想我的拜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假如不是老想我每
次去都是想要在他那裡弄點消息出來,他就會輕鬆得多了。不會那麼小心,把一切留在心裡。
我和白莎認識宓善樓,還是他在凶殺組做小角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認為他愛上了柯白莎
。只是柯白莎太男性化了,沒有給他好臉色而已。
「哈囉,唐諾」他說:「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隨便走走。」
「白莎可好?」
「老樣子。」
他塞了一支雪茄進口裡,但是沒有點火。「來支雪茄如何?」他問。
「不,謝了」
「要我給你做什麼事?」
「我說過了只是隨便走走,好久不見了,有點想你。」
「我很少往外跑了。」
「以前你常到我們辦公室來的呀。」
「都是公事。」
「我們又不會咬人。」
「不咬人才怪。」他生氣地說:「在你參加白莎的公司以前,白莎是頂不錯的。她辛勤工作
,自常規工作中賺點蠅頭小利過日子。是你用鈔票沖昏她頭的。」
「她賺了不少,不是嗎?」
「她賺錢沒錯,但是這裡的上級對你們注意了。只要聽到你的名字,大家眼睛睜得比什麼
都大。」
「那樣嚴重?」我問。
他點頭沮喪地說:「我沒辦法,我自己的位置也要守著。我可以和你們保持友誼,和你們一
起混,但是只要有一次老毛病發作,玩過了頭,被人捉住尾巴,我跟了你完蛋。」
他猛咬他雪茄。
「假如別人捉不到我尾巴?」
「會的,早晚會的,久走夜路嘛。」
「假如我不做犯法的事。」
他聳聳肩。
「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過是嗎?」
「只是沒被捉住而已。」
「是我沒有做過不法的事。」
他說:「不是的,賴,你像一隻船,全速的在水雷區跑。你對這水道十分清楚,知道哪裡可
去,哪裡又不可去。你熟知法律。當你在法律範圍內的時候,你都是玩得危險叭啦的。要用一
個顯微鏡才知道你沒有出軌。有這麼一天,你會撞上水雷,碰炸掉。我可不要和你一起碰。」
「我不是也離開過一段時間嗎?當兵啦,休假啦。」
「沒錯。」他說:「但是你給白莎打了要過豪華生活的針。她有了賺大錢的癮了。我喜歡白
莎。她心腸硬,人直。信不信由你,她想停下來的話,她會是人家的好妻子。沒有人應該欺騙
她的。唐諾,她多大了?」
我說:「我不知道。我認識她四五年了。看來沒什麼改變。三十五到四十歲。」我把眼光下
望。
「嗯,也不算太老。」他挑戰似地說:「看我也是四十出頭了。我覺得自己絕不輸過任何年
輕人。」
「看起來也不輸年輕人呀。」
「嘿!亂拍馬屁一定有原因,你要什麼?」
我說:「一個叫做麥洛伯的男人昨天被謀殺了。」
「是的,我都知道。」
「佛山警官在主辦這件案子。」
「嗯哼。」
「麥洛伯是一張遺囑中兩個信託人之一。」
「另一個是什麼人?」
「夏合利。」
「你替他工作?」
「我們替他工作過。」
「工作做完了?」
「在我這一面都結束了。他要我們再替他做些事。」
「什麼事?」
「據說是做他的保鏢。」
「為什麼?」
「我不知道。」
「去你的不知道。」
我傻樣坐在那裡,善樓猛咬雪茄。「唐諾,你深藏不露。誰要跟了你玩,早晚死定。」
「對朋友不會。我從不背叛朋友。」
他用手梳梳又厚又鬈的頭髮,他說:「你要什麼?」
我說:「夏合利在擔心。」
「擔心什麼?」
「我告訴你,我不知道。」
「你想要我替你做什麼?拆個字,還是起個卦?」
我說:「夏合利和麥洛伯是侯珊瑚遺囑中兩個信託人。遺囑中錢不在少數。有兩個繼承人;
女的叫羅秀蘭,男的霍勞普。」
「怎麼樣?」
我說:「兩位信託人都對秀蘭非常好,也都覺得應該薄懲勞普。秀蘭本來是想要什麼都可以
的。勞普不行,除非信託中止。」
宓善樓把雪茄自口中取下,向一隻黃銅痰盂吐了一口口水。他說:「你得知道,遺囑這玩意
兒雖然減少不少法院困難,但也增加了很多警察麻煩。」
我說:「信託在兩位繼承人到某一個年齡時就會結束。屆時,信託人可以給他們錢,也可以
給他們年金。」
「嗯哼。」
「我想兩位繼承人當然希望一筆把錢拿下來,假如是我,我也會這樣的。」
「沒有人在問你的意見。」
我說:「信託在另外一種情況下也會中止。」
「什麼?」
「兩個信託人都死掉。」
他向我皺起眉頭。突然他問:「怎麼著?」
我說:「假如兩個信託人都死掉了的話,於是這筆錢加上房地產,會自動的分成平均兩份,
兩個繼承人平均分配。」
「多少?」
「二十萬左右。」
宓善樓嘴中的雪茄震動,亂抖,有如他要把雪茄吞下去似的。
「所以你來找我?」他說。
「所以我來找你。」
他一口咬下他口中濕濕的雪茄,用手背抹掉嘴唇上零星的煙草末,一口把口水吐在痰盂中
,看了一下手中已咬成掃把樣的雪茄屁股。他說:「你要什麼?」
「這件謀殺案中,有件事很好玩。」我說:「麥洛伯有一隻烏鴉,叫做潘巧。麥洛伯被殺的
時候手裡正拿著電話。他面前,在桌上,有一枝點二二口徑的轉輪槍。其中一顆子彈已經發射
。我不知道他射中了什麼。」
宓善樓聳聳肩。
我說:「夏合利發現屍體時,我和他在一起。我曾經左右看過,我看不到那點二二子彈頭卡
進什麼地方去了。據我知道警方也一直未能找到,是嗎?」
「你認為有人帶了子彈在身上跑了?」
「據我知道這是警察的推理。」
宓善樓把雪茄放回嘴去,咬來咬去。又把一隻手插進濃濃頭髮裡。「我告訴你,唐諾––
不可以告訴別人。」
「什麼?」
「那點二二子彈痕跡已經找到了。」
「是麥洛伯打向什麼人而落空了嗎?」
宓善樓搖搖頭:「他這一槍射向屋頂,看來他想來一次快槍,不過他不是好手。」
「什麼意思?」
「閣樓頂有個洞,烏鴉可以飛進飛出。」
我點點頭。
宓善樓說:「我的人看到槍曾經發射過一發子彈,房間是密室,找不到彈頭,他們自然認為
是子彈出了問題,想到麥洛伯為了自衛開了一槍,子彈打到了人,那人把子彈帶走。」
我點點頭。
宓善樓說;「不論是什麼人發射的子彈,他瞄準的是那個洞,希望子彈射入藍天。但是沒
射準。子彈被發現正好卡在洞邊上。」
我把眉毛皺到緊得不能再緊,希望善樓知道我在深思。善樓等我說話,我沒有說,所以他
繼續道:「你看,實況是這樣的。麥洛伯有一支槍,只是一支點二二,不過仍舊是一支槍。他被
一個用刀的人殺了。假如槍是麥洛伯的,他指向的自然是有刀的那個人。那樣會有一場打鬥。」
「為什麼?」
「假如是他開的槍,當然是在刀子插到身上之前。依據解剖的法醫所說,麥洛伯在刀子自
背後插進心臟後,什麼也做不了了。這一場熱鬧戲,假如是麥洛伯持槍挑的釁,那個用刀的反
而可能是自衛了。」
「你的意思這一槍是兇手發射的?」
「正是如此。」善樓說:「這兇手是麥洛伯認識很熟的人。對他很信任的人。麥洛伯正坐在
椅子上打電話。兇手則就站在他邊上。可能是那兇手不喜歡他在電話上說的話,可能兇手只是
在等候合宜的時刻。但是他自鞘抽出刀,等到合適的時候。戳進麥洛伯的背。麥洛伯翻倒了椅
子,那剛殺了人的傢伙鎮靜地打開抽屜,因為他知道抽屜裡有麥洛伯的點二二口徑小手槍藏在
那裡,他走到麥洛伯倒地的附近,對準了給烏鴉準備的洞,扣了板機,把槍放桌上。他希望子
彈自洞中出去,但是沒那麼準。」
「過高?過低?還是在兩旁?」
「高了。」
「你認為是兇手發射的?」
「當然也可能是女的。」
「女的。」
他看著我說:「當然,案子裡有關的女人很多,誰知兇手是男是女。」
我問:「你怎麼會認為是兇手開的槍?」
「我們對麥洛伯的手做過石蠟試驗,手上沒有火藥粒。」
「指紋呢?」
「沒有。」
「槍上有指紋嗎?」
「有一些模糊不清的。」
「你是說槍被擦抹過了。」
「不––我是說槍並沒擦抹得很乾淨,兇手可能是在開槍時用一塊手帕包住槍柄的。唐諾
,你到底要什麼?」
我說;「我要去南美洲。」
「我也想去。」
「我是說我現在就要走。」
「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說:「你要替我去拿護照。」
「你瘋了?」
我說:「沒有,我沒有。我要請你用電話,現在打電話給國務院的護照科,就說賴唐諾是個
私家偵探,他在辦一件謀殺案,說你有十分的信任,希望他們盡一切可能早些把護照給我。」
「你瘋了。」
我搖搖頭。
「即使我想做,我也不能這樣做呀。幫不了你什麼忙的。」
「走對了路,就對我們很有幫忙了。」
「白莎對這件事怎麼說?」
「她對這件事不知道。」
「什麼人出錢叫你去南美洲?」
「我自己。」
「那邊又有什麼呢?」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去?」
我說:「霍勞普馬上要去。他是侯珊瑚兩個繼承人之一。遺囑裡大部分的財產是在哥倫比亞
。」
「你是說你下去跟蹤他。」
「我只是想去哥倫比亞。」
「我怎麼樣。替你去火中取栗,之後呢?」
「之後你得到一顆栗子呀。」
「那栗子也燙手得不得了。」善摟抱怨地說。
「你可以等到了它冷了再吃呀。」
「我怎麼知道你不耍什麼花巧呢?」
我笑笑道:「你把我們兩人弄混了。你說你要火中取栗呀,這不要什麼花巧。」
宓善樓說:「唐諾,等一下,我替你打頭陣,然後我被逮住了––」
「你不會被逮住的。不會有事發生的。你要不要我送你一本霍勞普在哥倫比亞做些什麼事
的報告?」
「對我沒有什麼必要。」
「有沒有什麼不想要的理由嗎?」
「假如真發現什麼,你會告訴我嗎?你會一字不漏告訴我嗎?」
我笑著搖搖頭。
「我也如此想。」
「但是,萬一我知道了是誰殺的麥洛伯,我會告訴你,由你去處置。」
「就憑你一句話?」
「就憑我一句話,有關謀殺案的都交給你來辦。」
善樓猶豫著。
「其實」我說;「你根本不會有什麼損失。你和我都知道,警方不可能出錢請一個人到南
美洲去追尋線索,尤其是只為了霍勞普要去南美這一點點原因。這是你不花錢,但又仍不脫線
的方法之一。何況你隨時隨地都可以有託辭脫身,你有益無害的。」
善樓自口中拿出他的雪茄,篤一聲拋入痰盂。
我說:「我有沒有騙過你?」
「你耍過花樣。」
「但是我從未叫你失望過。在事情結束之前,你總是占到便宜的。」
宓警官歎口氣,伸手拿起電話。「我該找什麼人?」
「護照科主管,要講得嚴重,有力。」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1:01
【第十三章】
下午黃昏,我才到羅秀蘭所住的公寓。
她自己在公寓房門口迎接我,把她柔軟的玉手放我手裡。她的眼睛像狗的舌頭一樣顯著歡
迎的樣子。
她說:「你一定奇怪為什麼我要聘請你們。」
「我工作本來就多姿多采的。」
「我覺得你很容易引人信任。」
「謝了。」
她的手仍放在我手中,用另外一隻手把我迎進門廳。她穿了人造纖維的上衣,下身穿條皮
褲,更顯出曲線的美妙。胸前低剪裁的開口,使人對她橄欖色的肌膚發出不同的幻想。
她把她的手放在我手裡,就站在我邊上低聲地說:「我的朋友還在這裡,你等我把她送走,
我們再談。」然後,她高聲地說:「請進,請進。」
我走進客廳。
一個女人,抱住了一隻軟墊,斜靠在長沙發上,雙腿蟋曲在沙發上,腿上蓋了一條光亮色
彩的毛毯,我看不到她臉,見到的是深的髮色和側面的面頰。
「請坐,請坐。」羅秀蘭說。「我的朋友有點感冒。她受了一次很大的傷害。珍妮,親愛
的,我要你見見唐諾。我告訴過你的一個好朋友。」
在長沙發上的身體轉過來,突然她坐直她身體,蓋在腿上的毛毯落到地板上。一條非常美
的大腿,自沙發上落下,腳尖落到地上。雙目怒向看著我,葛珍妮一連串帶著毒意的話自嘴中
吐出。
「她毒我的時候,這個人也在場,多半他也有一手的。這個人是她的朋友,不可以信任他
。我告訴你,不可以––」
「閉嘴!」羅秀蘭對她說。
葛太太葛珍妮在她大叫一聲下,真的閉上了嘴。
羅秀蘭向我轉身。
我說:「我的確見過葛太太。我正好去拜訪她女兒。葛太太在哪裡吃了幾塊有毒藥的糖。那
時我也在場。」
羅秀蘭把她大大深色眼睛盯著我看。「你和多娜在一起幹什麼?」她一個一個字平聲地問
,有如在錄音打字一樣。
「我在調查麥洛伯被謀殺案。」
「為什麼?」
「多半是為保護我自己。警方知道屍體被發現時我和夏合利在一起。他們最不喜歡發現屍
體的私家偵探,尤其是常會發現屍體的私家偵探。」
「為什麼找葛多娜,她有疑問?」
我聳聳肩。「我不是到這裡來聊張家長,李家短的。」
「你去她那裡為的是詢問她?」
「可以這樣說。」
「她知道你去的原因嗎?」
「她至少知道我去的目的是要消息。」
「她知道你姓名嗎?」
「她以為我是新聞記者。」
「但是你怎樣解釋你為什麼會找上她的呢?」
「因為麥洛伯的烏鴉現在由她代管著。憑這一點,我就有了進階的理由了––烏鴉,你知
道嗎?」
「喔。」
只是一個短短的字,但是裡面是有不少含意的。她現在在笑。她的眼光現在看我又充滿了
愛撫之意了。
葛珍妮開始快速地用西班牙話說話。
羅秀蘭轉向她、用英語說道:「喔,閉嘴!你叫我倒胃口。一看到甜的東西,你就像隻豬。
你猛吃甜的,一次吃那麼多,你不中毒,誰中毒。甚至我認為你中的是糖毒,糖裡根本沒有旁
的毒物。」
葛太太說:「我是真的中毒了,我倒下來,警察送我去的醫院。他們把一根粗橡皮管插進我
的胃。我真的中毒中得很深。」
「好吧,不過你現在好了。別再裝佯了。我已經厭了。你去給我們煮點菜好了。」
葛太太順從地站起來,仔細地把毛毯折疊好,靜靜地離開了房間。
秀蘭用低聲向我說:「她是西班牙派。她們有她們自己一套脾氣。你知道南美洲人。她是一
個管礦的人的太太,她先生在一次礦難中死了。那一個礦也是遺產的一部分,我對那個礦很有
興趣。」
「她來這個國家多久啦?」
「喔,她是來來去去的。她會在這裡一段時間,又回哥倫比亞一段時間。她來這裡時,她
喜歡摩摩登登淑女樣。但是我知道,一回哥倫比亞,她就做下女的工作。她辛苦工作,賺夠了
錢就到這裡來––不過我們不去談她的事。我們有其他事要談。」
「什麼?––」
她向長沙發一指,她說:「我有些機密事要和你說。」
我跟了她走到長沙發邊上坐下。沙發上仍有因為葛珍妮坐過而留下的體溫。羅秀蘭坐我邊
上,夠親近的。我可以覺出她右腿透過皮褲子傳出來的熱力,她湊過來,握住我的手,一面撫
握著,一面說:「他們都說你很能幹。」
「說嘛,隨便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的。」
「你在我眼中非常的可靠。」
「我很高興你這樣認為。」
「到底是不是的呢?」她問。
我看著她深色,羅曼蒂克的眼睛。她腥紅,像會滴下水珠的厚唇向著我,臉和我那麼近、
下巴微側著。
我說:「當然,我非常可靠。」
她低聲地笑出聲來,聲音來自喉部,磁性得引人心曠神怡。她把眼皮垂下。長長的睫毛倒
垂在橄欖色皮膚上,她長長噓出一口氣,又開始摸著我手指頭在玩。
她說:「我的合利叔是對我非常非常親近的。」
「這一點我知道。」
她停下,把臉向後退一些仔細看著我道:「是因為我親他,所以你知道。」
「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我從小就親他。他像真的是我叔叔。」
「但是你現在長大了,大女孩子不能亂來了。」
她大笑,「我要吻一個人,我就吻。我做事絕不做一半,我隨便什麼事都喜歡做到底。」
「隨便什麼事?」
「沒有一件事不這樣的。我不是個半吊子女郎。」
「這一點我看得出,絕不會有人說你半吊子。」
她有點生氣,「你什麼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
「非常簡單,我不是––不是––當我做一件事,我要徹頭徹尾做得非常好。」
「我也是這意思呀。」
「你可能尚有別的意思。」
「不要多心,我真的也是這意思。」
她的手指又忙起來了––柔軟,溫暖,長長的有安撫作用的,她拍拍我手背,我心都會跳。
「我也很衝動的。」
「我認為你感情很情緒化。片刻之內可以決定喜歡或不定歡。」
「正是,我對友誼都是一下決定的。我通常只一眼就決定要和他做朋友,或是根本不理他
。另外還有一種,就是我會很喜歡他。」
「第一眼就決定了?」
「第一眼就決定了。」
「你看我如何?你喜歡我嗎?」
她用力擠我的手,直到指甲都壓進我肉裡去了。
我們坐在那裡一陣,什麼也不說。然後她突然說:「唐諾,你怎麼會知道我給過鈔票給勞普
?」
「我不知道。」
「但是你問了。」
「我想知道。」
她伸手進上衣口袋,拖出一張長方型的紙,把它對折了。她交給我。這是一張她自己簽發
的支票。發票日期是一個星期以前。領錢的人是霍勞普,支票給銀行代收,而兩個銀行都背書
,支票上蓋了「已付」的章,退回給出票人的。
她又向我伸手,我把支票交回她。
「唐諾,你為什麼不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給他錢?」
「為什麼給他錢的原因,那麼重要嗎?」
「他急需這些錢,而且他沒其他辦法––我為他難過。起先我沒有同意他。他請求我自己
向信託金每月多要一千元。如此兩位信託人一定也會多給他一千元一個月。」
「你反對了?」
「是的,我不要使合利叔難過。但是我又感到對勞普很抱歉。所以我簽了這張支票,自己
拿去給了他。」
「算是借款?」
「算是禮物。」
自廚房裡,葛珍妮高聲地叫道:「那只中國式茶壺放哪裡去了?」
秀蘭不客氣地說:「我不知道。別打擾我們。找不到就用別的好了。」
她轉向我,換回溫柔的語氣道:「我必須要快快講了。珍妮是個好奇的長舌婦。唐諾,我要
你幫我忙。」
「做什麼?又是為了什麼?」
「我非常喜歡合利。我為他擔心。」
「擔什麼心?」
「我不知道。也許是對危險的預感。我從內心每一根骨頭感到,他有危險了。」
「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跟著他,保護他。你會的,是嗎?」
「我對保護別人不是很能的。」
「喔,我相信你能的,你能幹,你知道什麼地方有危險––我是說你可以看透每一個人。
你對人很快就能有結論。」
「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連?」
「你知道為什麼合利會有危險?」
「為什麼?」
她說:「我一定要指名道姓嗎?」
「有什麼不可以?」
「還是那一個信託的關係。」她慢慢地說道:「有的人,因為合利除掉了,就可以得到好處
。」
「你是在說,麥洛伯的被殺是因為––」
「不,不,不是的。」
「那麼為什麼怕呢?」
「他現在死了。」
「那是不容置辯的。」
「假如合利叔再發生什麼意外呢?」
「你是說你會得到一大批的錢?」
「我?」她問,又淘氣地大笑。
「但是你會的,是不是?」
黑色大眼看到我的眼底。「是的,當然我會的。這是不必講的。」
「那麼你是說霍勞普?」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要保護合利叔。」
「這不是我的職業呀。」
「我會付你錢的。我自己有自己的錢。」
「然而我又怎能向他解釋,是你付錢雇我去––」
「你不必解釋的。你只要簡單地替他工作,他就會付你錢。另外我也還要付你。合利叔認
為你聰明能幹。他要你和他在一起。一天二十四小時在一起。」
「萬一我發現了什麼合利叔不要我知道的事,又如何?」
她笑道:「唐諾,你知道的,你就一定要說出來嗎?」
我說:「有的時候,有的人,會有一些事不喜歡別人知道的。我也不喜歡二十四小時一天,
白天黑夜地和他在一起。這樣非常不方便的。」
她一直在撫摸我手背的手突然停下。我知道她在仔細想這句話。然後,她又用平靜,每個
字間隔一樣時間,像是在錄音叫她部下打字一樣地說:「唐諾,請你再說一遍。」
這時,葛珍妮自廚房出來,推了架飲茶用的推車。
秀蘭看著她,有非常不高興的態度,然後,她立即表現標準主人的樣子,替我和她自己倒
茶。
葛珍妮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不舒服,而且也不體弱了。她似乎完全以羅秀蘭的舒適為前提,
也像準備接納我做朋友了。秀蘭坐在我邊上,坐得很近。不時把長長的睫毛抬起,笑著看我。
每個人都會說她非常美麗。尤以為甚的是她全身散發著女性的溫柔和活力。和她在一起的人,
絕不會只空想到要和她維持一個柏拉圖式的偽君子友誼。就像是一個人坐進了一輛全新的跑車
,不會只想用三十五哩時速在高速公路上兜一兜。她的存在,不是只為如此的。
葛珍妮等候到一個恰當的時機,她對我說;「你一定認為我是一個不通人情的母親。」
「為什麼?」
「想想看,我自己的女兒要對我下毒。」
我說:「這些與我無涉。」
「不,不」她誠懇地說:「你這樣說,只是因為你有禮貌。我要告訴你一點我這一方的說法
。我要你知道我的感覺。」
羅秀蘭說:「喔,算了,珍妮。唐諾對你怎樣看多娜,不會有什麼興趣。」
「但是他看到我失態,大罵多娜想要毒死我。那真是笨得不得了。我病了。我神經。我歇
斯底里。我走去見多娜要重新和她談談。我要重建一些好一點的關係。然後發生了這樣一件事
,我想––其實我沒有想。我們衝動一點––我們自南面來的人。」
我只是點點頭。
羅秀蘭說:「真的沒有必要,珍妮。」
葛珍妮始終沒有把視線離開過我的臉。她的眼上是明亮透澈的,祈求著我要瞭解她。「我
們這種南方說西班牙話的人」她說:「相當重視家庭。我們不像這裡人種那樣只追求財富。我們
追求家庭和諧,朋友友誼。我們付出一切以求心安,這種為家庭、朋友的付出,是北美的人少
有的。我兩地都住過,我知道。」
我說:「我只見過你女兒那一次。而且那是公事。」
「那麼,你不是她朋友?」
「以前我從未見過她。」
「她也許曾向你提起過我?」
「沒有。」
「我對她無法了解,我們之間有很大的代溝。她比較美國化,她有雄心。她想達到她的理
想,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她。告訴我,西牛賴(西班牙話賴先生)。即使能夠變成一個藝術家,
但是放棄了愛,又如何?愛是生活最重要的一環––愛家人,愛朋友,把這些牢牢的放在心頭
才是人生,沒有這些,其他成就都是假的。」
「在我們國家,有朋友的人才是有財富的人。比索(中南美諸國錢幣名)多,朋友少是可
憐人。你清楚了嗎?」
我說:「我從來也沒有到過你的國家。我只聽說過。」
「是如此的,這是我們的教條。而現在,我的女兒,她背叛了我。我被她甩在一邊。我,
我是她媽媽,她信賴我嗎?不,她信賴她畫筆,信賴她的圖畫。看到她的畫,你就見到她的雄
心。雄什麼心?要成功。成功什麼?嘿,狗屎!什麼也不是。放棄親情友誼,能有什麼成功?
有什麼可以和愛相提並論的?」
「你說她沒有朋友?」我問。
「沒有朋友,她把他們拋向一邊。她只有雄心。她念書,她工作,說這樣可以增加智能。
但沒有心腸和熱誠的智能,有什麼用。成功而沒有朋友,一如人在沙漠裡,眼望所及的都是你
的地,但無別的人類,擁有有什麼用?什麼人要擁有無人的荒地?」
「棕櫚泉那邊很多人相當自得其樂的。」我說。
她像受了傷:「你開玩笑。」
秀蘭說:「當然,他會開玩笑,珍妮。我們北地的人都如此的。我們不願表露我們內心時,
我們開玩笑。唐諾有什麼不知道的。再來點茶,唐諾?一顆糖,再來點乳––喔!」
裝乳酪的小缸自她手中一滑,撞到推車的邊緣,一下砸碎在地上。「快,珍妮,弄個拖把
,拖一下。」
珍妮跳起來,一下走進廚房。
「再拿一缸乳酪來。」秀蘭叫道。
她轉向我:「唐諾,真不好意思。」
「不必,你是故意的。」
她眼睛笑了。一種知己知彼式的微笑。「什麼也逃不過你法眼,是嗎,唐諾?」
我不吭氣。
她說:「要知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急需能做好。我相信你是能辦好的。」她把聲音降低,
快快地接下去;「麥洛伯很可能有幾個保管箱。這些保管箱可能不是用他真名租的。你能找一
批人遍找這些銀行––?」
葛珍妮自廚房出來,手裡帶了一塊洗碗布,她把乳酪用布吸乾,又把乳酪缸的碎片一片片
撿起來。
秀蘭說:「再替賴先生弄些乳酪來。」
羅秀蘭等珍妮進了廚房,她說:「我認為麥洛伯尚有好幾個這種保管箱呢。」
「用來裝信託金的?」
「我不知道。我––我也希望能知道。你知道我會有興趣的。」
我說:「找這一類資料,你也不必聘雇私家偵探社的。有人死亡時,加州州政府就要收遺產
稅。租個保管箱也許可以漏一些遺產稅,州政府是非常不喜歡的。所以州法對這件事很嚴格。
有很多法條、規定是專門用來對付租個保管箱,想避免死後付稅的。」
「你在笑我,當我笨蛋––」
「沒有,只是告訴你事實,你不必擔心麥洛伯的保管箱。」
她傾向我,她問:「你能保護合利叔嗎?」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以為然。」
「為什麼?」
「因為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什麼事?」
「生意。」
「但是我願意付你,他另外還要付你。」
「我知道,但是極可能我湊不出時間來。」
「你是拒絕做這件事?」
葛珍妮自廚房裡叫出來,說剩下的乳酪不多了。
「找個小缸拿出來就是。」秀蘭不耐地說。
「她是替你工作的?」我問。
「老天,不是!她是個朋友。有時她真煩人。」
我說:「喔。」秀蘭快快地接上來說:「當然,你知道是如此的。我知道,在南美,她是做
女佣工作的,而我對她也就只占這一點便宜。她比我年長,我知道她喜歡做些事幫助別人。她
一個人寂寞,喜歡找人聊天,要人了解她。她和她女兒處得不好。我認為是珍妮的錯。但是女
兒也不是沒有過錯。多娜的時間都放在事業上,都沒時間來關心她媽媽––一定要知道拉丁美
洲才能懂這種心情。以珍妮言來,家庭和友誼在一切之前。也在賺錢之前。我現在算是怕了她
,也怕了她的緊纏。但是,另一方面,我個人喜歡她,願意為她做隨便什麼事。」
珍妮再次回進房來,手裡捧的是另一小缸的乳酪,她也坐了下來。我們閒聊了兩三分鐘,
都是些無關痛癢的。然後我告訴秀蘭,我一定得走了。她又留了我一下,找出各種各樣理由來
。她希望珍妮自己識相會先走,留下我們倆可以談天。一度我以為她會說出來對珍妮婉言逐客
,但是她沒有––也許她在怕我會趁機和珍妮一起溜掉。
秀蘭送我到門口。她向後看準葛珍妮仍坐在客廳,她跨出門,向走道上下看了一下。
我知道她要幹什麼,我穩穩站著。
她走向我,把自己拋入我懷裡,像是一塊鐵投入吸鐵石一樣。她用左臂抱著我頭頸,把手
指扶著我後腦的頭髮。
我暈淘淘的時候,她說;「你真好。」一下吻在我頰上。但立即一聲不響向房裡回轉。
我聽到門碰上的聲音。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1:03
【第十四章】
羅秀蘭公寓門口停了好幾輛車。在這個時候,下午上班的人都先後回家了。我認為停車擁
擠起來是應該的。
我把公司車退後,一直到輕輕的撞上停在後面的車子的前保險杠,才勉強把公司車開出來。
在我前面,一輛車自路旁開出來,開車的男人大概三十五歲,不是十分急於上路的樣子。
另一個男人坐他旁邊,沒什麼特徵,像是每天在路上會見到的那種人。他們也不在交談什麼事
。他們不東張西望,四目向前平視。我輕按一下喇叭,經過他們向前開去。我自後望鏡向後望
,又看到另一輛在我後面的車,自路旁停車位開出。開那輛車的人似乎較為匆忙。他按著喇叭
,擠近我外側,想要通過我車子。他顯然錯估了交通狀況,把車子放慢,打轉車盤跟在我的車
子後面。
那輛車子也是一個男人在開車,他也有一個面無表情,一聲不響的朋友坐在他邊上。
我慢慢開車,一面心裡在想。
這些人不像是警察。假如他們是私家偵探,我值得什麼人在我身上花那麼多錢嗎?
我馬上發現左後側那輛車也有左轉的意思,本來慢行車子突然活躍起來,擠進一個外側車
道的空間裡去。
最後一秒鐘,我突然把燈號一改,自左轉改為右轉,突然切進右線。兩位駕駛一下按上喇
叭,死活不放,經過我車子時嘴裡什麼髒話都罵了出來。我不理他們,看準一條例街,一下右
拐了進去。
進入在車道的車子再也無法回頭,另一輛在我右後的車子百忙中設法跟進。
我向街旁靠,一下停在一個消火栓前面,我把手煞車拉上,把車門打開,離開車子,我說
:「兩位朋友,我們有什麼過節嗎?」
他們連頭也沒有回。他們沒有看到我的存在。他們也把車慢下幾乎要完全停止。我走出車
子,他們慢慢經過我前面,看起來他們忙於找一家在街左的門牌號,完全沒有看到我這邊發生
的一切。
我回進公司車,冒個吃單子的險,在街中心回轉。我再也沒看到跟我的任何一輛車。
我又觀察了好久,用各種方法知道跟蹤我的人確已放棄,我把車開到邱倍德的辦公室。
邱倍德不想見我。他告訴我他正準備打烊回府。他說已很晚了,他另有飯局。他已說他用
電話向我提供密告時,該說的都說了。他要求我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告訴他不可以。
他不耐煩地看了一下錶,讓我進去。
我坐在他對面,當中隔了一張辦公桌,我曾經在牛班明辦公室打量過他,這次我更仔細地
觀察他。
他高高身材,懶懶散散的,五十二或五十三歲,頭頂三分之二是禿的。頭髮少,但是眉毛
倒猛長,長長,粗粗,又蓬鬆。他大部分時間和人講話,都是低著頭,抬起眼,自他掃把眉縫
中看向對方。這一招相當可以唬人,使人處於守勢。
至少現在我坐在他對面,我就有這種感覺。
我讓他用銳利的眼光一直看我,以示我一點也不在乎。然後我說。「把本婉律拖出來,塞
給我,是什麼意思?」
他很有說服力的眼睛,突然猶豫,不自覺地狹成了一條小縫。但是由於他善於說服人的個
性,他立即覺察到,回到本來的態度道:「我自己偶然會做一兩批古董首飾的生意。這只能說是
副業。我偶然想起本婉律小姐和她的墜飾。我從她手上拿到過。」
「常幹這一類事嗎?」我問。
「你是指古董首飾?」
「是的。」
「不少,不過不像有一段時間我幹得那麼多。現在比較沒這種需要了。」
「怎麼出手?大量的時候怎麼辦。」
他把手摸摸自己頭說道:「我告訴你,你豈不全懂了?」
「好,我們換一件事談談。」我說:「你沒有告訴佛山警官,你那種副業吧?」
「他沒有問我呀!」
「你也沒主動提供任何消息呀。」
「你自己也不是饒舌的人。」
「麥洛伯是不是你古董首飾的一個去處?」
「絕對不是。」
「我們假設本婉律說的是真話,那麼她賣了一隻石榴石的墜飾給你。你把它怎樣處置了?」
「我經由生意管道把它處理了。」
「不是給了麥洛伯先生?」
「絕對不是。」
「但是後來出現在麥洛伯手裡,又突然變了鑲翡翠的?」
邱倍德的手又忙於抓頭髮了。「當然,極有可能不是那同一隻墜飾。我對到底是不是石榴
石記得不怎樣清楚。」
「懂了,你只是隱約對墜飾有一點記憶,於是你希望調查一下。對嗎?」
他眼睛閃光。「是的,就是這樣的。」
「你現在記不起來,當初你買下時到底是紅的石榴石,還是綠的翡翠?」
他什麼也不說。
「像你這樣地位的人,以古董首飾為副業,會不會忘記花十元錢買下了一隻真正值錢的墜
飾呢?」
「我見到這只墜飾時,墜飾上是沒有鑲翡翠的。」
「你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隻墜飾?」
「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本婉律那裡買來的首飾中,有一隻墜飾很像這件事裡首飾的設
計。事實上,要不是我翻一翻以前的紀錄,我連她的名字都忘了。我只是想幫幫你忙,賴先生
––不是要給自己找來一大堆的不方便。」
「在這一類的案子裡,事情的結果往往是無法預料的。」
「可能是真的。」
「在我看來,本婉律是用來引開我注意力的。」
「抱歉,我以為我是在幫你的忙。」
「她很鎮靜,自己知道該說什麼,和善,言無不盡的人。事實上,她十分合作。合作到我
認為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賴先生,我向你保證,絕對沒有這一類事。」
「你看看,怎麼解釋這種可能性,那個墜飾是由本婉律賣出來,賣給你的。你交給了你不
願意說出來的生意管道,不知怎樣墜飾到了麥洛伯的手裡。麥洛伯除去上面的石榴石和人造紅
寶石,代替以非常好的翡翠,交給你來鑑賞,你把它帶去牛班明店裡估價。你又把它拿回來,
交回給麥洛伯,麥洛伯立即又把這些翡翠拿下來––可能是要把石榴石和人造紅寶石放回去。」
「給你這樣一說,做這一件事做得毫無意義呀。」
「你能不能換一種說法,使這一件事有意義呢?」我問。
「不行。」他承認道。拉起他自己耳垂來。
「你自己在這件事裡也相當突出。」我說:「首先,墜飾到的是你的手中,是你出售出去的
,有個人買下,把翡翠鑲進去,他帶給你叫你拿去給牛班明估價。你還自稱這是你的副業。你
自己像是羅馬。」
「什麼叫––像是羅馬?」
「條條大路都通到羅馬。」我說。
他仍不斷拉他自己耳垂。「我猜只有一種解釋。」他說。
「什麼解釋?」
「我從本婉律那裡買來的墜飾,不是麥洛伯交給我去估價的那個––但是,我能夠發誓那
兩個墜飾是一樣的。」
「一開始,你並沒有注意到它們的相似?」
「沒有,因為我只注意了寶石,沒有注意墜飾本身––你––你懂我意思。」
「我不懂。」
「這樣說好了,我自本婉律那裡買過來那墜飾那件事,我早就忘了。當我體會到麥洛伯那
墜飾重要性的時候,我才想起曾經有過本婉律賣給我的墜飾,和這個一模一樣。」
我說:「那個墜飾是古董飾物的一個代表作。很可能有不少數目的這種墜飾,在市上流行過
。」
「這是可能的––是的。」
「而這些貨中,有一個可能鑲了石榴石,另一個可能鑲了翡翠。是嗎?」
「這當然是一個可能性。但,老實說,賴,我仍認為麥洛伯所有的一個墜飾,就是我從本
婉律那裡買來那個。」
「那麼,查出麥洛伯是從那裡得來的––就變成當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邱倍德說:「給你這樣一說,事情就不好辦了。」
「為什麼?」
「為的是我不可能把這些古董首飾出路說出來給你聽的。首先,這樣做會違反我客戶的利
益的。再說,這樣會封死我自己一條很好的財路。不過我可以這樣說,很可能麥先生在死的時
候,是在自己做一點偵探工作,他要知道這件墜飾怎麼會鑲上翡翠的,或是這翡翠從哪裡來的
。」
「這樣說來,那個從你手上把古董首飾買去的人,是他在玩花樣?」
「我沒有那麼說。」
「那麼麥洛伯,他是南美洲政府的朋友,翡翠在南美是完全由政府控制的。麥洛伯想為他
朋友做一點偵探工作。是不是?」
「我不過是想在不妨害職業道德情況下,告訴你這個可能性而已。」邱倍德說。
「謝謝。」我告訴他:「我會再仔細想想。你給我本婉律的消息,我抱歉我的反應方式不太
對。我現在知道,你比我想像中要精明得多。」
「謝謝你,我也自己認為如此。」邱倍德說。他向我道晚安。
我走回街頭,開始要坐進我的車子,自然地四處看一下以確定自己環境。
我車子的一百尺以內,另外還有兩輛車停著。每輛車裡有兩個人。那是早些時跟在我後面
的兩輛車。
我坐進車去,把車開走。
兩輛車沒有一輛有一點要跟蹤的樣子。我從背後頸項以下開始涼起。這些人假如是跟蹤我
來到這裡的,他們非得有通靈的千里眼才行。我看他們也不像很聰明的人,早先我也甩掉過他
們,但是他們現在這裡,就在邱倍德的辦公室門外,等著我出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1:08
【第十五章】
我走進我們偵探社所在的大廈時,天已經黑了好久了。晚上要進大樓時是要簽名的,簽名
簿保管在開電梯的人手裡。我把名字簽上簿子,才發現他臉上奇特的表情。
他用很低的聲音對我說:「有人在等你,先生。」
我轉身,看到一位男人自大門旁一個隱處走出來。他全身都是「便衣」味。他自我肩頭湊
過去看我在簿子上簽的名字,他說:「喔!喔!」
「有什麼問題嗎?」我問。
「我們在找你。」
「逮捕嗎?」
「怎麼會想到是逮捕?」
我說:「你全身不論哪一點,都可以知道你是條子。」
這句話使他受窘了, 他可能自以為已經像是渡假的老師或出差的總經理了。「聰明,嗯
?」他諷刺地說。
「當然,我是在全國最好的幼稚園畢業的。畢業的時候我還代表全班同學致詞呢。」
「喔,少來!」他厭煩地說:「警官要見你,我們走吧。」
「哪一位警官?」
「佛山。」
「他一定知道我辦公室在哪裡,否則他不會派你來的。」
「你來不來?」
「不一定。」
「必要時,我們可以把這件事公事化的。」
「發張逮捕狀?」
「也許是一張通知出庭書。」
「為什麼?」
「警官會對你說的。」
我說:「朋友,我不要別人說我不肯合作。但是我見過佛警官,該說的都說了。」
「這件事不同,你沒有說過。」
在這位大個子,慍怒,固執的腦袋裡面,看得出腦子的紋路不多。
我說:「我不去,佛警官還能動粗不成?」
「他叫我來帶你,只有兩條路,跟我去,或是不肯去––我只知道這些。」
「那我們去。」我說。
「你肯坐我車去?」
「不行,我自己有車,我跟你後面。」
「為什麼不跟我坐我車去?」他懷疑地問。
「我要回來的時候,可以用不到你們送我回來。」
他想了一下,他說:「好吧,我的車在對面。」
「我的車在公司停車位。」
我們經過大廳,便衣自停車處把車開到我們停車的停車場出口,把出口堵住。他等我把車
開出來,他對我點一個頭,開始在前開車,自後望鏡中看我跟在後面。
我們自七街望西行,切過費格洛沙到威爾夏,自威爾夏大道開向好萊塢。
便衣並沒有告訴我我們要走多遠。他用固定的速度徐行著。看來像是要向海灘行去。不斷
地他故意慢行到前面正好變燈,使我可以跟近於他。他要確定不能在他通過後,交通信號正好
變燈。他是個多疑,依規定辦事的警察,他不冒任何不必要的險。
他突然給了一個左轉的信號,我們就向南行了。前面這個區都是較古老的大房子,有院子
的住宅,單是維持費每月都在十位薪水階級薪水以上。
附近的人家散發的都是保守的繁榮––白灰牆房子、紅磚瓦屋檐、棕櫚樹、草坪、陽台、
車道連接至屋後的三車車庫,車庫上有駕駛的住處。
帶的人把車靠向路旁。
我向前看就知道他要去哪裡。一輛警車停在一個這種住宅的前面。
我也停向路邊,把引擎熄火,把車燈關了。帶我來的人再把車開前,到房子前面平排停在
警車旁,他對在前面值勤的警察說幾句話,坐在車裡等候。
那警察進去,出來,向我的便衣說幾句話,又去站在原地值勤。便衣把自己巨大身體自車
中擠出來。走到我停車的地方,他說:「好了,我們進去。」
我們經過守衛的警察,走上通向前面門廊的寬大梯階。大門打開。佛山警官自上面走下來
接我們。他問:「知道這是什麼人的家嗎,賴?」
「我知道的。」
「怎麼會知道?」
「從地址。夏合利給過我們這地址。」
「來過這裡嗎?」
「沒有。」
「對夏合利,你知道些什麼?」
「不太多。」
「知道他工作性質嗎?」
「沒什麼有價值的。我記得你以前問過我的。」
「我知道。」他說:「從那次後事情變更得很多了。」
「夏合利出什麼事了?」我問。
他沒回答我,但是用銳利的眼光無聲地看著我。
如此看了幾秒鐘後,他說:「你怎麼知道他出事了?」
我生氣地說:「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了。一個便衣把我半路找到。我們老遠開車來這裡。一輛
警車停在門口。大門外有警察守衛。你自屋裡出來問我夏合利。我要還不知道夏合利出了事,
我還能混飯吃!」
「夏合利曾經要你給他做保鏢,是嗎?」
「是的。」
「他在怕什麼?」
「我不知道。」
「你認為他在怕什麼?」
我說:「我半點也不知道。」
「當有人來雇你做保鏢時,通常不都該問一問他在怕什麼,為什麼要保鏢呢?」
「假如我接手這件工作,我當然要問。」
「你沒接手這件工作嗎?」
「看起來不像,是嗎?」
「你為什麼不接手?」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是的。」
我說:「可能夏合利不是在怕。」
「什麼意思?」
我說:「夏合利之要雇用我,也許是麥洛伯案中的一個線索。他到我們辦公室,等候柯白莎
,兩個辦公室女人都記得他在那裡。我一提麥洛伯的名字,夏合利馬上決定我們一起去看麥洛
伯。我們到那裡,發現麥洛伯被幹掉了。」
佛山的眼睛現在在閃光,「這一點你以前沒告訴過我。」
「正如你所說」我告訴他:「情況改變了呀。」
「那麼你認為是夏合利殺的麥洛伯,然後到你們的辦公室來––」
我說:「別傻了。你問我為什麼我不替他工作,我告訴你原因。」
「又如何?」
我說:「你且先假設,當我去到麥洛伯的地方時,我看到了什麼,使我對夏合利起了懷疑。」
「看到什麼?」他馬上問我。
我厭倦地道:「你又來了。我自己在建立一個律師叫作臆測的案例。我可能什麼也沒見到,
但是夏合利卻認為我看到了。他可能認為我發現了什麼我不該知道的事。所以他聘雇我做他的
保鏢。他向警方申訴,他可能會有危險。我二十四小時守著他。他到哪裡我跟到哪裡。假如他
去一處森林無人之處,而我從此不再回來,如何?」
「謀殺?」
「不一定那麼簡單,有人對付我們,綁起來,帶到什麼地方。夏合利跑掉了。他帶了警察
回那個地方,找到了我的屍體––一個勇敢的私家偵探,因公殉職。」
「聽起來像個大頭夢。」佛山嗤之以鼻。
「對我倒是個夢魘一樣的惡夢。」
「這是你不肯替他工作的原因?」
「我沒有這樣說。我在給你一個臆測案例。我在說,也許這是一個理由。」
「到底是不是?」
我看他直看到他的眼中。我說:「我不知道,警官。」
「去你的一下知道,一下不知道。」
「我有話直說,我真的不知道。夏合利叫我去替他工作,在我腦中,我有自史以來最大的
、最簡單的第六感覺,我不可以替這個人工作。我不知道為的是什麼?」
「原來如此,第六感覺,嗯?」佛警官揶揄地說。
「信不信由你。」
「有沒有人給你什麼特別消息?」
「沒有,我告訴過你,只是靈感。」
「真有意思」他做了一個大大不以為然,厭惡我到極點的表情。他說:「你知道太多了,你
知道我不會拖你去見大陪審團,為的是你對本案有第六感覺。我們也不能把你的靈感用包裝紙
包好介紹給法庭,做第一號物證。嘿!」
「這裡出了什麼事了?」我問。
他猶豫了一下,他說:「自己進來看。」
我們爬上水泥做的階梯,經過門外的門廊,打開沒有鎖的大門,走進門廳。門廳地上本是
最好的檜木地板,地板三分之二面積舖著高級東方地毯,在吊得高高的水晶吊燈照亮之下,打
蜡的地板閃閃發光。
佛警官帶我走進一間在左面的房間,那是書房兼辦公室。
房間裡亂得一團糟。
兩隻椅子翻轉又破裂,一隻桌子倒向一側,一隻墨水瓶翻倒,墨水倒得一地。地毯弄皺了
,有的地方拱起來,明顯的是有人掙扎,用腳踢的。一隻書架倒下來,就倒翻在地上,書架上
移動的玻璃門破碎,散開。落下來的書本,因為有人在生死大戰而更為弄亂。書架的間隔板翻
成各各不同的角度,像是兩列火車相撞後的現場。保險箱大開,箱中各格的檔案紙張全部被拖
出來,像是被人匆匆檢查過又拋在地上。
「怎麼樣?」佛警官看我在觀察現場的一切,他問道:「你認為怎麼樣?」
「我有權發言嗎?」我問。
他煩惱地皺皺眉。
「假如你問我意見的話」我說:「我要指出來,在打鬥之後,在夏合利被制服之後,保險箱
才被打開的,這一點十分重要。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當地毯和家具在打鬥時踢來踢去,地毯踢
皺,家具倒翻,但文件紙張顯然是後來拖出保險箱,所以保持沒有破皺的。」
「繼續吧,我的福爾摩斯。」
「我們也可以看到,有一根斷了的橡皮圈和一堆信封,顯然有同一女人筆跡寄給––」我
停下來,拿起其中一封信––「夏合利先生的,而在信左上角,我們看到發言人羅秀蘭小姐,
她的住址是––」
佛警官一下把信攫過去,說道:「你不可以動任何東西。」
「這些信封,看起來裡面都是空的。」我繼續說:「但是,一個人沒有理由要把空的信封放
在保險箱裡。所以很明顯的,這些信封自保險箱裡拿出來之後,信封裡本來有的信就被抽了出
來。」
佛警官道:「我向你要的是事實,不是理論。」
「那一類事實?」
「什麼人把夏合利綁走了?」
「你認為夏合利被人家綁走了?」我把眉毛抬起來。
「不是。」佛山諷刺地說:「他是自己決心離開這房間的,只是他手腳重一點而已。」
「我看,夏合利大概失蹤了,是嗎?」
「失蹤了,沒有錯。」
「你是怎麼得知的呢?」
「有一位佣人找夏合利吃晚飯。當他沒出來時,她進來找他。她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她
認為應該報警。」
「於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問我問題?」
「沒錯。這個羅秀蘭你認識吧?」
我一本正經自口袋中拿出一塊手帕來,平舖在桌上。
「你這是幹什麼?」佛山問。
我自豪地指向手帕上腥紅色的抹痕。我說:「見到嗎?」
「見到。」
「這」我說:「是羅秀蘭的唇膏。」
佛山意外地看著我,勉強抑制怒火,他說:「怎麼會?」
「她很衝動的。」我說:「她喜歡別人,要不就完全不喜歡。她是好朋友,恨敵人那一類的
。當她見到我,她喜歡我。她很喜歡我。她喜歡的人她就非常合作。」
「喔!」佛山說:「真是一大堆!」
「唇膏?」
「不是,廢話!」
「這些廢話,本來也是別人告訴我的」我說:「我只是重複一下而已。」
「什麼人告訴你的?」
「羅秀蘭。」
「看來,我得去看一次羅秀蘭。」
「我也認為應該的。」
「在什麼情況下,她對你有那一大堆的好感呢?」
「我自己都不能太確定。她要我替她做一些事。」
「什麼事?」
「你可以問她。」
「你做了?」
「沒有。」
佛山指著唇膏印:「在這個之後?」
「不是在這個之後。」
佛警官說:「賴,你給我聽到。我們要有理性。夏合利顯然是有地位的人。他住好房子,看
來有錢,一定也有朋友。也和麥洛伯兩個人一起有事業。麥洛伯死了。夏合利請警方保護,而
––」
「向警方?」
「是的。」
「他要我做保鏢。」
「我知道,警方對這件事沒有太認真。他們告訴他,警方不能白天黑夜的派人保護他。這
是私家偵探的事。」
我說:「如此說來,他是先去找警察的?」
「是的,那有什麼好笑?」
「沒有。我還一直以為他有理由要我和他在一起,其餘的不過是做作而已。」
「不過」佛山深思地說:「也有可能,他猜想得到,警方是不可能派一個保鏢給他的。」
「他有沒有告訴警方,他在怕什麼?」
「含含糊糊。」
「是的」我說:「一定如此的。假如他真的在怕什麼,他不會告訴你怕什麼的。」
「他像是想表明,殺麥洛伯的人,或是一幫人,很可能會來找到他。」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
「沒有。」
「也沒有說動機一類的話?」
「沒有。」
「你們的人也沒有追問詳情?」
「通常我們是要詳詳細細問,詳細記錄的,但是,這一次是我們沒有答理他的請求。我們
什麼也沒有幫助他。所以我們––」
「所以你們現在但願當初曾經多問他一些?」
「正是」佛警官道:「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請你來。我們認為對這件事,你會知道較多的。」
「其實不見得。」
一個警察自門縫中伸進頭來說:「另外一個也來了。」
「帶她進來。」
過不半晌,我聽到重重的腳步聲,一個警察帶了柯白莎走到門口,我看見柯白莎是被他推
進門的。
「柯太太,請進。」佛警官說。
柯白莎向他生氣地看一眼,把怒目轉向我的方向。「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她說。
佛警官說:「我們要一些消息,柯太太。而且我們急著想知道。」
柯白莎用發亮的眼光環顧了一下弄得天翻地覆的房間。「這裡又是怎麼回事?」
佛警官說:「很明顯的,夏合利被什麼人襲擊了。他似乎不見了。最後看到他的人說他在這
房裡。一位佣人在今天下午四點送茶,送點心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坐在這辦公桌後,在辦一件
文件,保險箱門是開著的。」
「這些事和我有什麼關聯。」白莎問。
「我們要知道的也是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聯。」
白莎用頭向我一斜,「問這位大亨先生呀。他是我們的萬事通。我只知道大概。而唐諾是
什麼都見到,什麼都聽到,什麼都不說出來。這位賴唐諾先生––我的合伙人––去他的合伙
。」
「好吧,我們先聽聽你所知道的『大概』。」佛山說。
白莎這一下謹慎了,在仔細選她的用辭。她說;「夏合利到我們的辦公室來。他要我們替
他做件事。我把賴唐諾請過來,自此之後由他接待。」
「在你們這件交易裡,你主管什麼?」
「我背書支票。」白莎說:「馬上派專差送到樓下銀行去交換進帳。」
「那一位專差?」
「卜愛茜,我的打字員。」
「我的機要秘書。」我加一句。
白莎恨得牙牙癢癢的。
「又怎麼樣?」
「於是夏合利就看上了唐諾。他說他要一個人日夜的伴著他。他要我們接受他的工作。」
「賴為什麼不願幹這件事?」
「別問我」白莎道:「也許這傢伙有口臭、香港腳、刷牙會出血,再不然他不對唐諾胃口,
他傷風感冒,會傳染人。」
「我不是在問你這些沒用的話。」佛山打斷她說。
「你在問我我不知道的事。」白莎說:「我告訴你,我不知唐諾為什麼不接這筆生意。」
佛山向房間掃視了一下,他問:「這裡的一切,你一點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嗎?」
白莎看著佛山的雙眼,不講理,而非常堅決地說:「屁也不知道。」
佛山無奈地歎口氣資「那也只好如此了。」
我們經過房門,進入門廳,佛山警官就站在房門口。然後他轉身進房,把房門碰上。
白莎對我說:「本來可以不發生這種事的,假如你––」
「別亂講」我告訴她:「這是假裝的。」
「你亂講什麼?」白莎指責道。
我扶著她帶領她走出大門,又一直到我們進了我的公司車,我才回答她她問我的問題,我
說:「裡面根本沒有什麼打鬥。」
「憑什麼你會這樣說?」
「有沒有試過把一隻分開八格的書架翻倒過?」我問她。
她生氣地問我:「你說什麼呀?」
「書架。」
「我又不是聾子。」
「那就別裝聾。」
「別那樣神秘兮兮。總有一天我一拳打在你下巴上。告訴我,好人,書架怎麼啦?」
我說:「挑一天,試試看翻倒一隻書架。」
「嘎!又來了,你去死!」白莎發脾氣地說。
「我真的在說,不是假的。」
「沒錯,我知道。我應該去買一隻八格的書架,再想辦法把它翻倒。如此,你就可以不必
回答我這個問題。我恨不得空手把你捏死!」
我說:「當有人把那麼高的一隻書架要翻倒時,書架最上部分在倒下時移動的速度最快。玻
璃移動門會全被砸碎的,奇怪的是那一隻書架,沒有一塊玻璃是破的。」
白莎抿上嘴唇想了一陣,她屏住呼吸道:「他奶奶的!」
我說:「再說,那一瓶墨水倒翻了。這當然是在掙扎打鬥中發生的,假如真有打鬥的話。但
是沒有一個腳印上是沾著墨水的。假如有人在房間打到椅子翻轉,東西亂飛的話,墨水的腳印
會到處都是的。」
「假如,打鬥是在墨水打翻之前結束的?」白莎說。
「那麼墨水又為什麼打翻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到底怎麼回事?」白莎問。
「假造的,白莎。你要知道,他們還小心到不弄出聲音來。仔細看可以看出來,那椅子的
被砸碎,是先把四個腿的橫檔打斷,然後把椅子腳一次一隻拔出來的。所有的書,是一次幾本
自書架中取出,再把書架倒下來的。書架中的橫隔是一塊塊推離原位的。你仔細看看打過蠟的
地板,根本沒有書架砸上去的印子。」
白莎倒抽一口氣,她說:「你真混蛋,我恨死你了,但是不能否認,你有腦子。也許你的想
法是對的,明天一早我就把隔壁那間辦公室租下來。我立即請人來把它和我們打通,給你準備
一個漂漂亮亮的私人辦公室。家具也由你自己來選。我把愛茜送給你做你的私人秘書––」
「明天我不會在這裡。」我說。
「為什麼不?你要去哪,唐諾?」白莎問。聲音咕咕的十分關心。
「我本來該有兩周休假,我明天開始。」
「你要幹什麼?」
「我休假呀。我去南美,我一直嚮往那裡的情調。」
白莎自公司車車座中僵直地想站起來。
「你,混蛋!」她喊道:「你卑鄙,混蛋的小不點!你,騙人,雙面的『同花假順』。你什
麼東西,認為在這個節骨眼上可以出去閒逛休假?要不是我需要你的腦子,我保證我親手會殺
掉你的––我真會的,你這混蛋!」
「你現在想回辦公室,還是公寓?」我問。
「辦公室!」白莎大叫道:「老天,我們總得有一個人工作。」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1:12
【第十六章】
大型飛機爬高在一萬一千尺的高度在飛。東方漸漸現出晨光。乘客都在倒下椅背的坐臥兩
用椅上睡著了。前座只有一位乘客,亮著閱讀燈,在看一份西班牙文報紙。
飛機中空氣是舒適的。一路飛來平穩。現在進入了氣流,稍有一些上下顫動。
東方晨色更明朗。下面看得見大片仍是灰暗色的叢林。機後小廚房中飄出咖啡濃馥芳香。
旅客開始有動靜了。
空中小姐帶上咖啡和熱麵包卷。我右側的旅客客套地向我笑笑。「味道不錯,是嗎?」他
問。
他是個高個子,大骨骼,晒得黑黑的,全身沒有肥油的傢伙。我估計他五十出頭,因為他
眼角上有不少友善,很深的皺紋。傍晚上機的時候,我聽到他說西班牙話,有如當地土著一樣
流利。
「肚子餓了,更是好吃。」我回答他說。
「飛機上都是經過專家研究過的。」他說:「一個人情緒最低落總是在清晨前一刻。太陽露
臉了,人的情緒就升起來了,於是漂亮小姐帶了咖啡來了。在飛機上一整夜和在巴土上一整夜
是有區別的。人對高度和速度自有他興奮感。你看看底下的叢林,快到山區了,目前看來一切
是灰暗的,但是太陽一出來,在陽光下,就會像玫瑰花瓣上的露水一樣清新。」
「聽你說話,你像是個詩人。」我告訴他。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那是因為在哥倫比亞住久了,人就會對美好的東西懂得讚揚。」
「你是住在哥倫比亞的?」
「北面,美塞顏,沒錯。」
「很久了?」
他笑笑道:「三十五年。」
「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漂亮,每件東西都漂亮。安迪斯山常青,永遠新鮮。那裡的山不崎嶇,沒有起伏;他們
像––豈有此理,他們就像首飾。那邊還有肥沃的山谷地,氣候好得出奇。說到氣候––你根
本不會懂有多好。」
「有多好?」我問。
「十全十美。海拔差不多一英哩高,叢林出來的熱氣,近赤道,但是因為高度,你不覺得
冷,不覺得熱,一年四季如春沒有改變。」
「蘭花成千成萬地長,人不需要空調。山水又清潔又甜,取之不盡。老天,我倒像旅遊觀
光協會會長了。我真喜歡那地方。我想念她。我離開兩個月了––去國內有公務。」
「你一定認識不少常去美塞顏的人。」我說。
「差不多每一個人––至少是每一個值得認識的人。」
「美洲人也不少吧?」我問。
「北美洲人。」他糾正我道:「哥倫比亞人也是美洲人。所有南美人都是美洲人。沒錯,北
美來的很多。對他們有些類型送下來的人,我真是十分不滿意。這些人喜歡搞小團體。美國來
的人,應該增進國際友好和共益。但是他們能和當地人民共處嗎?學他們語言嗎?尊敬當地習
俗嗎?有誠意溝通嗎?去他們的,整天狐群狗黨地集在他們自己小環境裡。耽了三年、五年,
外面什麼美麗東西也沒有見到,連國家人民都沒有接觸。叫我倒足胃口。」
「有一次,在一個晚宴上我見到一位姓麥的先生」我說:「我相信他在那裡有些礦權的。」
「麥洛伯?」
「我相信他名字是洛伯。」
「最近好久沒見到他了。一度我經常見他。他常下來看他的礦產。他是兩個繼承人的信託
人––侯珊瑚的產業。」
「是的,我記起來他如此說過。他就是一個對這國家十分熱誠的人。」
「沒錯,是好人。」他說。
「還有一個人也是信託人」我說,一面把眉頭皺起:「忘了他姓什麼。好像是姓大廈的廈?」
「夏天的夏」那人說:「他很少下來––一年二次三次。」
「他們關心的產業是什麼?礦?」
「大多數是礦,我對他們不是太熟,你先生尊姓?」
「賴。」我說。
「我姓朴,朴喬近。你準備去哪些地方?」
「目前還說不上。」我說;「我在找一個投資的機會。可能在這國家裡從東到西看看。也
許每個地方耽一兩天。」
「你是做什麼的?」
我說:「我是打游擊的。我有一些錢在手上,有利益可圖的我就下手。」
「你先到哪裡看?」
「還沒有決定,你既然提到美塞顏,我倒有興趣先看她一看。」
「好,你絕不會失望的。你對那裡的人會滿意的。當然,一上來你不容易進入當地老一輩
有地位人家去,你不必失望,但是在你不知道情況下,他們去觀察你的。他們對你滿意時,他
們隨時會接受你,把你當朋友,就等於把你當他們家人。」
「怎樣才能使他們滿意?」我問。
「不知道,也許不能一切把『利』字放在前面,像所有到南美來的美國人一樣。做得輕鬆
一點,這些人以友誼為前提的。生意當然要做,但是做生意的目的,是長久地享受社交的愉快
。」
「宴會?」我問。
「不像我們想像那樣。他們圍坐著,喝一點好酒,互相閒談。不會有人真醉。這裡的人有
一件事是不會幹的––大庭廣眾間喝醉。可以醉到好處,但是不能真醉。很難形容的,我也說
不上來,要你親自去體會,很微妙的。
「這些人為生活付出的比我們多。他們付出友誼。他們高興別人的存在。他們有文化,有
為他人設想,有較多的對別人尊敬。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饒舌,但是我知道你有興趣,而
我也希望你能走出的第一步就走對了方向。我也歡迎你試試美塞顏。能不能賺錢,則要看你自
己怎麼去做。有資本的人到這個地方來是可以賺錢的,但是本地的人不希望你們來剝削這裡的
勞工。」
「如此看來,那個姓麥的在這裡混得不錯羅?」
「我不知道,姓麥的應該是賺到錢了。不錯的人,嘴巴可是緊得很的。」
「我還見到過一位葛太太。」我說:「她也是那邊什麼地方來的。認識她嗎?」
他搖搖頭。
「一位葛珍妮,她是一個已故礦工的太太。」
「喔,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人了。」他說;「我自己不認識她。我聽到過有人提起她。有一
段時間她自己有錢,再不然有人認為她有錢或有什麼,但後來又沒錢了。在哥倫比亞時,她生
活得有如貴婦。當她沒有錢了,她去美國,找一家大人家做下女的工作。他們說她一毛不花,
全節省下來。工作得有如一隻狗。然後她買些衣服,回到美塞顏。在這裡她一些工作也不做,
開開口就好了。」
「是別人告訴你的?」我問。
「是呀。」
「你沒弄錯吧?」我問:「不會是在美塞顏她努力工作,去美國做貴婦吧?」
「這怎麼會。她在這裡時,是個正常的貴婦。她懂得安排,自美國賺錢,帶美金到這裡來
花,一直不錯。最近不行了,你要知道,幣制對換和通貨膨脹現在不同了,美國賺錢這裡來花
,不見得有利了。」
我猛力在思索。太陽升上來,自飛機窗口照了進來。黃金色的陽光帶進這定溫的機艙,溫
暖自心中升起。下面叢林還未曬到日光。仍是灰灰的。太陽再升起一點,山邊鑲上金黃色,又
升起一點,漸漸曬透叢林。
「我們再過去要上升飛越幾座山。」朴喬近說:「你會見到一個大而美麗的湖,四周有不少
房屋沿湖而建,風景美得出奇。現在我們進入咖啡帶了,他們產的咖啡好極了,你應該試試哥
倫比亞咖啡。你可能一生未試過這種好咖啡。不論你多濃多黑,一點苦味也不會有。只是非常
好喝的芬芳飲料。」
我沉思地說:「哥倫比亞,很多翡翠不都產在那裡嗎?」
「是的。」
「在那邊能很便宜購到嗎?」
他搖搖他的頭。
「也許能不能便宜些買下原石,拿到別的地方去切割?據我知道未切割原石的稅價是不高
的。」我問。
他又笑笑,搖搖頭。
「那邊翡翠礦不少吧?」
他仔細地看我。
我等著他回答我。
「我對這一點不十分知道。」他說;「那邊金礦倒不少。假如你想投資一些金礦,那倒是
很好的。有很多礦,假如用水力開發,會非常好。那裡水源多,很容易用高壓水力來開礦。」
「有沒有可以投資的翡翠礦?」
「沒有。」
「那邊有什麼可消遣的呢?」我問:「我是說在工作之餘做些什麼呢?」
「這些事告訴你,你也不懂的。那邊的人彼此互相喜愛。在美國朋友相聚,不是橋牌,就
是梭哈。這裡大家享受相聚的樂趣。要親自經歷才能體會。」
我說。「給你一說,這個國家變得十分可愛。有一位叫霍勞普的先生你認識嗎?」
「霍?」他把眉頭皺起,「他是幹什麼的?」
「我不知道。」我說:「我認為他在哥倫比亞有點產業。再不然他有什麼收入。」
「什麼產業?」
「我不知道。我只是含含糊糊聽到了一些而已。」
朴喬近搖搖頭。
我們不再對話。過不多久,下面的景致大大的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們經過了一個大湖,湖
面平靜,小小微風吹過,連漣漪也不起。此後幾英哩有些顛簸,而後飛機突然一轉,對著危地
馬拉共和國下降。
飛機自危地馬拉起飛南下時朴喬近比較保守,對我有一句無一句的問題只是唯唯諾諾地應
對。顯然他也在沉思。有兩三次他頭向後仰,作睡眠狀。但是我自某些直覺,看到他未能全部
放鬆,他的腦子也並沒有休息。
我們飛過幾座山,越過一座活的火山。飛機飛得很高。我們可以看到飛機的一側是太平洋
,另一側是大西洋。
「我看我們快到巴拿馬了。」我試探地說。
「快了。」
靜默了半晌,朴喬近突然道:「老弟,要是我給你一些建議,你不會見怪吧。」
「願聞其詳。」
「別去搞什麼翡翠。」
我把臉色做得奇怪,不明了。「為什麼?翡翠有什麼不對?」
「你不斷對見面的每一個人說你剛才說給我聽的話」他獰笑著說:「用不到太久,你就知道
我是什麼意思了。」
「我不懂。」
他說:「翡翠,是政府公賣局專賣的玩意兒。這下你懂了嗎?」
「我還是不懂。」
「在全世界,翡翠是件大買賣。」
「這我想像得到。」
「哥倫比亞政府對這件事控制得十分周到。」
「什麼意思?」
「我是說哥倫比亞政府控制每年翡翠流入市場的數目。而翡翠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也是
由他們控制的。顯然的,假如太多翡翠流入市場,價格會跌。連大寶石商也不會知道哥倫比亞
政府的決定。」
「又如何?」
「有空時想一想,假如你是政府,你有權控制某一件東西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你會怎麼
樣?」
「我含含糊糊有些懂了。」
「那好」他說:「你就讓你含含糊糊的懂,慢慢變成豁然貫通,又變成醍醐灌頂。現在你懂
了嗎?」
「我漸漸在貫通而已。」
「那好,你慢慢想,我且暫時不來打擾你,我們暫時停止講話。我們快到巴拿馬了。到了
那裡會有人問你,假如有人認為你對翡翠有興趣,興趣又是買賣,第二天你就上不了機,到不
了哥倫比亞。」
「你說他們對我的美國護照不受理?」
「喔!絕對不會那樣無禮的。」他說:「你去的地方,外交是件藝術工作。沒有人對外國護
照無禮。你會發現,在你這件特別案例中,由於某種疏忽,你手續上有些小問題,因而突然的
,你只好走回頭,你仔細想想。」
「我會的」我對他說。
「你看你自己,你不反對我給你的指責––你去那邊就不像是真正旅遊。我不知道你去那
邊真正的目的,但是,你一定有你真正目標的。等一下再見了。」
說完這些,他執意地把雙目閉上,把頭靠向椅背上,完全不再理我,好像他已經下機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1:28
【第十七章】
他給我有關中南美洲的消息是十分有用的。它使我對中南美認識,眼張開,嘴閉上。我以
前根本不了解這一帶的情況。睦鄰政策在這一帶執行時應如機器在油缸中轉動。
我回答他們問題得當,所以次日我再去機場,沒有人告訴我我的手續有什麼小缺點。因而
我平安地搭上去美塞顏的飛機。這次喬近小心地選坐了前面靠窗的一個坐位,坐在一個白髮媽
媽樣的女人旁邊。
我懂得他的意思,不去和他打招呼。
一路上他甚至很少看我這邊。
我們飛過多霧氣的熱帶叢林。寬闊流速很慢的河流在熱帶林裡,平靜得看不出她的流向。
自我們那麼高的飛機上向下看,有點像在睡眠中一條條的蛇。河流兩岸不時有茅草為頂的簡陋
小屋,一小群,一小群的集建在一起,像是彼此可以有個照應。群居的中間都有一塊小小的耕
種土地,看來這些部落平日生活範圍都在這一箭之地以內。
前面見到有山。叢林單調快速地後退,安迪斯山迎面向我們招手,飛機沿氣流下去,在山
脊處上升,山脊後是一個肥沃的山谷,谷中有通路和大田庄。長方型的耕地,有蜿蜒的小道通
往山頂,使風景多姿多采。
從我們在上面飛行旅程看下面,有如我們在看整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歷程––自山頂簡陋的
農場,經過騾子的小徑,泥巴路,到舖了路面的公路,有更多的農場,大田莊,最後是零星的
村落形成如畫的小鎮。
我一直在看飛機下面的國家,現在出現的是白的水泥圍牆,私人游泳池,出現的是有錢地
主們安靜、舒適的生活方式。
飛機在飛過又一個山峰後,沿了山脊一條山路下降,貼地那麼近,我可以看到牛群懶懶地
在吃草。山路闊大,漸近陽光普照的山谷,美塞顏就在前面。幾分鐘後,我們下降,平安地回
到地面。
朴喬近先下機,沒有和我交談。
我在機場買了一本西班牙英文辭典,乘計程車來到市區最熱鬧的地方,在旅社找了一個房
間,兌現了兩張旅行支票,找到美國領事館報到。
有一封信已經在那裡等我,是宓善樓留給我的。信文如下:「
親愛的唐諾:「
白莎血壓在上升。我不知道你會給我帶來好事還是壞事,但是我覺得你現在在走的路是對
的。
霍勞普申請了護照,買了一張去美塞顏的機票,乘飛機到了巴拿馬,就此失蹤。因為自巴
拿馬再起飛時,一再呼叫就是沒有霍勞普。飛機曾因而延遲一小時,騷動倒是有一大堆,霍勞
普則見不到。
目前,在這邊有了一些進展。
糖果中所使用的毒藥,顯然來自霍的工廠。郵寄地址所用打字經查來自霍勞普的打字機。
檢驗室同仁至麥洛伯住處,以真空吸塵機及顯微鏡檢查,他們發現有硫酸鋼的結晶微粒,而且
量還非常多。總之,這裡看起來一切對霍不利,幾乎已經成案了。
你曾見過此人,也曾和他對話,似應可以指認得出他來。我已在和美塞顏警方聯絡。我希
望你能和他們取得聯絡,聽他們支配。
我告訴我上司,我洞察先機,先一步已派你前往美塞顏,我的上司非常高興,對我聲望很
有幫助。這一件事,你是幫了我不少忙。
你如有什麼發現,請即電告。
讀完了宓警官的信,我來到當地警局,幾經周折,找到了我要找的人,那個人據說也一直
在想找我。
西牛(西班牙語先生)洛達夫.馬拉里拉,是個小個子,有體力,動作敏快的人。魚尾紋
布滿了眼旁,嘴角上翹,使他老呈笑臉的樣子。但是他的眼光尖銳,有如撲克好手在注視桌面
一樣。
他聽完我告訴他的故事後,有禮地用標準英語對我說道:「西牛賴,你對投資有興趣?」
我點點頭。
「礦業?」
「礦業一向都是好的投資對象。」
「那麼,你在這裡的時候,要東看看,西看看囉?」
「大致如此。」
「這可以安排的。有沒有什麼特別有興趣的礦產呢?」
「沒有。我對這裡尚不熟悉。」
「不過,這個霍勞普––你是認識的?」
「我見過他,是的。」
「這位霍勞普,他對這一帶的礦產有興趣?」
「是的,我相信是事實。我知道他是侯珊瑚遺囑的受益人。候珊瑚活著時有不少的礦權。
託管的有兩個人,一個姓夏,一個姓麥,姓麥的是被謀殺的那個。」
「喔,是的。西牛麥,常來這裡。幸好我們現在有一個人可以認出霍勞普來,而正好在這
裡。當然,我是指你––西牛賴。假如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助你的,請開口,我們會照辦的。姓
夏的和姓麥的產業,我是知道在那裡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西牛馬拉里拉注視著看我,臉上表情是有禮而好意的,眼光像可以剝去我外衣,直接透進
我的內臟。
「去看這些產業,對我不會有什麼好處的」我說:「除非他們有出售的意思。你認為他們會
出售嗎?」
「假如出價合宜的話,全世界什麼都可以出售的。」
我同意地點點頭。
「你是說,你不想去看這些產業?」
我說:「不對,去看一下也許有好處的,至少會給我一些價值概念。」
「明天早上九點鐘我會把我車子準備好。我會陪你,我們請駕駛來開車。下去到河邊會很
熱的,你該穿得隨便一點。我們要來回兩天時間。」
我想多問他一些問題,但是他已經站起來向我鞠躬表示送客了。我一點也不笨,我知道一
路回旅社,有兩個人在跟蹤我。
那一晚我沒有好好睡。剛下飛機,氣候是溫和,舒適的。現在有點沉重,怪怪的。
晨光亮起一小時前,天主教教堂的鐘聲就把我吵醒。此起彼落各教堂不同的鐘聲,加上人
行道上步行上班的當地人腳步聲,提醒我我是在异國。顯然,這些人為了要省幾毛車資、要走
上好幾里路才能到上班的地方。他們心情愉快,曳著腳跟,搖擺著定速前進,表示工作是人生
的一部分。
我起身,坐在窗口看天亮。
清晨的空氣清脆得有如一片包心菜葉子。我看到東方遠山鑲上黃邊,但是自身尚還是灰色
的。耳邊聽到的是上班人快速、流利的西班牙語,他們的舌頭一定比我們活動範圍大,否則這
些繞舌的話,怎麼能說得那麼快。偶或我不時聽到有人在笑。他們不作喃喃的埋怨,從不心懷
不滿。他們正直,受人尊敬。他們接受並愉快地面對事實。
七點半,我進早餐:厚濃辛辣開胃的果汁、有鳳梨味的香蕉,帶黑子端上來,要你自己擠
上新鮮檸檬汁的木瓜。然後是軟煮白蛋、烤脆的麵包片,煮久也不會酸苦的哥倫比亞咖啡。咖
啡非常好,在杯中是深黑色的,在匙中是琥珀色透明的,在口中,它是瓊漿玉液。
用完早餐,我已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在跟蹤我。
西牛馬拉里拉的車子正九時前來報到。
車子大,而且擦得雪亮,駕駛是深色皮膚的大個子。他把門自車外開啟,根本連看一下我
生得什麼長相的興趣也沒有。西牛馬拉里拉伸出手來向我的時候,我正在研究,駕駛是不是一
個服勞役抵債的苦工。
「部你諾斯地阿斯,西牛。」我說。
「早安,賴先生。」他說,輕鬆愉快。
我舒服地自己向坐墊一靠。旅社替我拿行李的小雜工快速地把我行李送上來,對這部車子
和來接我的人有很深的印象,駕駛把行李放到車後行李箱中,自己坐回駕駛座,開車上路。
路很平穩。車子開得很快,我舒服地享受沿路風景。
洛達夫.馬拉里拉看透了我的情緒,他縮在自己一角,一語不吭地抽他的香煙,不時微笑
著,魚尾紋在藍煙中加深像是蠻欣賞這煙的味道。他對風景毫無興趣,顯然他自己腦中有什麼
好笑的事占住了他的思想。
我們沿山谷而下,幾條小溪在農田中成帶狀經過,漸漸變窄,最後完全消失,看到的只有
山壁。山壁這時仍還軟而翠綠,點綴著在吃青草的牛。向上看這些山都是高聳雲霄,高到可以
把隨風吹來的云團切割開來。
西牛馬拉里拉連續吸完了他第六支香煙。他的眼光疑問地移向我這邊。
「這裡的一切都很美。」我說。
他只是點點頭。
我看著司機的呆呆頭,他坐在那裡駕車,直直地一動也不動。我說:「他走得很快,他知道
怎麼開嗎?」
「毫無問題。」
「我的意思是他能不能在這種路上,這樣速度,開這種車?」
「毫無問題。」
我說:「看來不像是聰明的樣子。」
「他是個好司機。」
「本地人?」
「應該是的。西牛賴,用既有的常識,來判斷一個不同種族的人是十分困難的。不知道你
有沒有發現這一點?」
我說:「說不上來,這個人在我看來笨拙拙的。我疑心他的反應能力會不會夠,假如在山路
轉彎的時候,正好對方有來車的話。」
馬拉里拉搖搖頭,他說;「這一點我對他有信心。這傢伙敏捷得像隻貓,不要擔心路況,
西牛賴。」
這件事就如此解決,我們接下來談了會風景。前面有輛車開得像瘋了一樣,來了一次大蛇
行,我急於抓點東西來平衡。
我們的司機在這一方面正如馬拉里拉所說。他一下快速反應,有力地扶轉方向盤,百分之
一秒之間他決斷地讓過來車,兩車的前保險杆只差毫厘地擦過。
我的心跳一度停止,然後猛跳,使我咳嗽成聲。
西牛馬拉里拉沒有停止吸煙,也沒有停止欣賞吐出來的藍煙。兩車交叉時,他連眼睛都沒
有眨一下。
我等自己能控制自己聲音時說:「我想你說的沒有錯。」
馬拉里拉把眉毛好奇地向上一抬。
我用頭扭向司機的方向。
「毫無問題。」馬拉里拉說。自此就不談這個問題––這像是旅行中的一點小事故,不足
一提的。
路突然向下落。養牛牧區變為大木材的森林。身上不覺熱了起來,不是溫度計上的真正熱
度上升,而是濕度加大,汗蒸發不起來。我把上衣脫下。襯衣已經汗濕,但是身上粘濕得厲害。
近午時,我們來到一條寬而流速遲緩的水流。顯然每年在這時候河水流速不大。我們經過
一座懶洋洋的小鎮,沿一條狹窄的泥巴路到了一扇木柵門,門上一塊木牌寫著「雙苜礦場」。
木牌上掛了一隻大的木制馬蹄,馬蹄內兩片四瓣苜蓿葉,用錫鑄成,漆成綠色。場內建築物雖
維持得很好,但是從各種小地方看得出都是舊房子了。
一位高瘦個子,穿了汗濕了的白衣服出來迎接我們。他叫費律潑.繆林杜。他不會說英語
,是礦場經理。
這一點語言方面的障礙我只好接受。
西牛馬拉里拉用西班牙話說話,繆林杜極注意地聽著。他轉身向我鞠躬,握手。
馬拉里拉用簡單平靜的方式對我說話,使我了解大概。
「我對繆林杜解釋過了。我說你是兩位信託人的好朋友,你來哥倫比亞是來看礦的。」
「這––」我說:「和事實有些出入。」
「喔!也差不太多。」他微笑地說:「反正,對這一類人大家也不太和盤托出的。對他們我
只告訴他們要他們做什麼,很少解釋理由的。多說就浪費時間了。」
但是,在我看來,剛才馬拉里拉的解釋並不短暫。而且,他和繆林杜又辯論,又討論,彼
此說了不少話。談話中又聳肩,又用長長的語調說不––
我們在礦場轉了一圈。看到寬大的人工引水道,看到水被引進大的噴水口,看到強勁有力
的水沖上礦泥,把含金的泥沖下洗礦槽。
費律潑.繆林杜一路解釋,馬拉里拉不斷翻譯。我並沒有學到什麼新鮮我不知道的,也沒
什麼值得興奮的。
我又熱,又粘粘的,感到全身有千百隻螞蟻在爬。那個木雕臉駕駛,顯然又兼保鏢,跟住
我們寸步不離,現在我看到他後褲袋裡凸起一支六連發大型傢伙。我突然對他的存在有點不自
在。
一輛破舊不堪的車子,自泥巴路上夾著塵土滾滾而來時,我們正在回到辦公室的路上。不
知什麼原因,車子給我將有麻煩的預感。
汽車搖擺地停下。沒有什麼特徵的一個當地人自車中出來,懶怠地繞向後方。車中我仍見
到有動靜,然後我見到柯白莎多肉,紅而充血,滿是汗漬的臉。她正在車中蠕動。
駕駛在說西班牙話。
我聽到白莎在大叫道:「不要把你吃大蒜的口氣噴到我臉上來。快點把車門開了!」
那人並沒有幫她開門的意思,只是不斷地用西班牙話向她傾訴。然後他越講高聲,動作越
大,本來只是腕部在動的,現在肘部、肩部,連腰部也動起來了。口沫橫飛地在用西班牙話對
她說。白莎自口袋中拖出一本西英辭典,是在美墨邊境到處可買到那一種。白莎把辭典猛翻。
最後她翻到她要的那句,她讀著道:「阿勒拉––拉––破––衣得,愛斯塔伊––阿––
破來––蘇拉獨。」
那個人仍在講他的。
西牛馬拉里拉朝柯白莎看,又看看我。「你認識她嗎?」他問。
「沒錯,她怎麼會來的呢。」我跑向車子。
白莎向上看到我,她說:「老天,把這混蛋的車門替我打一開。我在這裡都快窒息死了,而
這個狗––狗––狗叉叉的不肯替我開門。」
柯白莎已經把車窗全部拉下了。她臉向我,開始我以為她想從車窗裡爬出來。
我說:「呀,這不正是我朋友柯太太嗎,真是出人意外,會在這裡見到你。」
「你他媽對了。」她生氣地說。
我快快接嘴;「我來這裡看一些礦產,我一直對礦產投資有點小興趣。而我的朋友,警察
局的西牛馬拉里拉,特別招呼我,帶我來看這個夏先生和麥先生共有的這家雙苜礦場。」
白莎生氣道:「少來這一套。把門開了再說。」
馬拉里拉用腰部鞠躬。「抱歉,西牛拉(註:西班牙語太太)。」他說:「也許我可以幫你
的忙。你要翻譯嗎?」
「翻譯個鬼!』伯莎道:「這狗養的連他自己的話都弄不清。我已經把我要對他說的話,照
這本書上念給他聽了,清清楚楚。書上說把門打開,又說我有要緊事在忙。」
西牛馬拉里拉一點笑意也沒有。他說:「但是司機說你一定得先付他錢。好像你還欠他五個
比索。」
「他在說謊」白莎道:「我已付清這一趟車錢,他也知道他要到那裡,銀貨兩清,如此而已
。」
「但是司機說,你們說好的是十二公里以前的小村莊。」
「但是,是他們告訴我礦場就在那小村莊裡的。」
「沒錯,地名是如此的,路程可還有十二公里。」馬拉里拉說。臉上保持著微笑。
老爺車司機猛點他的頭。
白莎說:「即使是十二公里也太貴了一些。」
「他是要你完全滿意的,夫人。」馬拉里拉說:「他說,要是你不肯付他帶來這裡的錢,他
就不要你錢,也不給你下車,原車把你送回十二公里外的小村,這樣兩不相欠。他說你是個可
敬的太太,他要你完全滿意。」
「去他的回去。」白莎道:「我不是一個可敬的太太。我要把這混帳汽車拆散了,我就要在
這裡出來。」
駕駛又用西班牙話說出一連串的抗議。
西牛馬拉里拉似乎是很嚴肅,而且公正不偏的,他一點也沒有幽默感地冷靜看著局勢的變
化。
假如,我能知道,司機能使車絲毫無損地把白莎自原路帶回小村莊去,我就會絕不開口,
袖手旁觀了。但是,我是知道柯白莎的爆發力,我也知道這輛車經不起她兩三下子會變什麼樣
子。我說:「不要緊,她是我的一個朋友。」我一面把皮夾自褲子後口袋取出,把他要的比索給
了他。
他手謝萬謝,用鑰匙把手車門打開,把白莎放了出來。
西牛馬拉里拉說:「我知道這位司機很多年了,他每次都把兩個後車門用鑰匙鎖起,客人不
給錢給到他滿意,就不放客人出來。不過你的朋友倒還好,沒有太過的不方便。」
我不發表意見。柯白莎不必發表意見,一切已見諸於臉上表情。
費律潑.繆林杜用西班牙話對馬拉里拉說話,馬拉里拉翻譯給白莎聽。所有雙苜礦場的設
施,對高貴的來賓,都是開放參觀的。
白莎的司機把白莎的行李一件件地自汽車中搬出來。顯然白莎是從飛機上出來,根本沒耽
誤任何時間,把行李搬上汽車,就立即開始她盲目的叢林之旅的。
可是,一切計畫都因為她的來到弄亂了,也變複雜了。
我們所有人都進入礦場辦公室。繆林杜自土甕中掬出水來,土甕濕濕的表面看來像沙漠中
的綠洲,但是水因為蒸發不夠,所以和室溫的溫度相同。
白莎喝了兩瓢,歎了一口氣,她說:「這樣才好一點,也只是好他媽一點點。」她於是一下
坐進一隻椅子。「老天!這是什麼鬼地方、」她說。
洛達夫.馬拉里拉說:「我對你的光臨,有點不太了解,西牛拉。」
白莎用她熱得猛出汗的皮膚,冷得像鑽石的眼,怒視他道:「當然,你又不會算命。」
馬拉里拉突然說;「大家在這裡等一下。」他向他的駕駛點點頭,兩個走出去。過不多久
,我聽到他們汽車的引擎響起。
「這傢伙會說英文嗎?」白莎用頭扭著指向繆林杜。
「顯然不會。」我說:「但是千萬不可以信任這種人。要說話可以多繞一點圈子。」
白莎生氣地說:「好吧!你就繞你的圈子吧!」
我說:「在我的案子裡,討論到局勢變化所引起的原因,我有一個初步結論,起因是有關冶
金所得利潤的不平均分配。」
白莎道:「對我個人來說,我絕不自己出錢到這裡來亂跑。你知道,白莎出差,一定用開支
費。」
「有足夠的定金,是嗎?」
「這一點,他很慷慨。」白莎說。
「不要提人名。是不是一個曾經要我們做過事的人?」
白莎大大生氣地說:「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受你氣。你別出心裁突然的飛走,連上帝也
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我疑心歸根結底你又是看上了什麼爛妮子。現在想起來,自始至終只
要案子裡有女人,你就不可靠。」
我不吭氣。
「那兩隻狒狒,你在顧忌他們什麼?」白莎問。
「其中一個」我說;「是絕頂聰明的人。可能兩個都是。」
「去你的」白莎反駁道:「你白痴!你向他們說話,他們只會看著你傻笑。他們離開美國一
兩天的航程,學些英文,沒什麼稀奇,你就以為他們是天才啦?」
我說:「你自己不也是離開他們國家一兩天航程嗎?你學到多少西班牙話?」
白莎撿起一張她看不懂的報紙,一面翻著看,一面說:「去你的。」
場面靜下來,只有蒼蠅在團團飛發出聲響。費律潑.繆林杜坐下來,自己替自己捲了一支
香煙,把它點著。向我們微笑著。
白莎拿起她那本辭典,在會話欄裡找了一句,難苦地說道:「愛呀老」又翻到她要的一句念
著道:「散凡––沙?」
礦場經理搖搖頭。他用西班牙話對他說話,一字一字仔細慢慢地咬著說給她聽。
白莎看著我道:「這些古靈精怪的混蛋話,你聽得懂嗎,唐諾?」
「撿到幾個單字,不過我猜得出他在說什麼。這裡沒有冰啤酒。假如你想要,可以去鎮上
買––不過也是溫的。」
白莎說:「溫的啤酒,去他的!」
我說;「記住,不要去駁斥當地這個警察管區範圍裡的一切。」
白莎嗤之以鼻道:「這一點點水下肚,馬上消失了。我比我沒有喝水之前還要口渴。媽的,
真熱!」
我說:「過不多少天,你會習慣的。你現在在一個完全和洛杉磯不同氣候的國家。你的血,
現在都比較濃一點。」
「你真會幫忙。」
「你不是說過要我為這件事做點事嗎?不要拼命地把血壓升高,你就不會那麼熱了。」
「他奶奶的!」白莎怒吼道:「你倒試試,讓一個公路強盜把你鎖在車裡。高高低低的在不
平的路上猛闖,還要抬高物價,否則送我回去,你血壓不高才怪。你想那兩個傢伙要幹什麼,
去了哪裡?」
我深有含意地看了看礦場經理,一面對白莎道:「我怎麼會知道。」
「你說那傢伙是警察?」白莎道。
我說:「而且多半是國家警察。」
「另外一個是他的司機?」
「司機,保鏢,顯然還是特別助理。」
白莎說:「我看他連下雨應該進門來躲雨都不會懂得––我是指那司機。」
「另一個有腦筋,足夠指揮兩個人。」我說。
「別那麼有自信。」白莎勸告地說:「在我看來,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條子,比我們這位老
頑固朋友宓善樓更能幹一點的警察。」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1:32
我說:「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白莎臉紅起,怒氣地說;「你在暗示什麼?」
「沒有呀。」
她向我咕喀了一下不知什麼話。
「我們小心一點,我們自己不要搭錯線了。」我警告她道:「我已經告訴你,我來這裡的目
的。等一下一定有人會問你,你來這裡的目的。」
「問就讓他們去問,有什麼了不起的。」白莎道:「我想旅行,我有權到隨便什麼地方去旅
行。」
「為什麼到這一個特別地方呢?」我問。
「因為有人要我來。」
「你是說,你是被人差遣來這裡的?」
「老天!你不會以為我會到這種鬼地方來尋歡樂的吧?」
「差遣你來的人,是你的客戶?」
「當然。」
我看看費律潑.繆林杜,他在抽煙。顯然他在想千里之外的事,但是我不能確定。照目前
的情況,我還真不願冒任何不必要的險。
白莎的眼光也跟了我看過去。她鑒賞著繆林杜,認為他已經靈魂出竅了。
「你什麼時候見到的他?」
「我沒見到他。」
「你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差遣指令?」
「一封信」
我在腦中思慮她說的話,我聽到汽車聲。有兩輛車。我走到礦場辦公室門口去向外望。
馬拉里拉乘了他駕駛開的車在前面領路。後面跟來的是一輛用得很舊,早該報廢,嘎嘎會
喘氣的老車子,比白莎早先坐過來的車還要舊得多。
第二輛車的駕駛穿的是皺皺的土黃色卡其制服。在他後面坐的是另一位穿制服的人,手裡
拿著帶刺刀的槍。車裡還有兩個男人,我仔細看才發現他們是夏合利和霍勞普。他們看起來穿
著狼狽,而且像是把最後一分錢也輸給了一匹倒霉的馬了。
馬拉里拉的司機走出汽車,把門打開。馬拉里拉邁向礦場辦公室,一副無動於衷的神情,
好像對於另外一輛中,武裝的同行正在把兩個俘虜牛羊似地趕下車的情景毫不在意。
「他奶奶的!」白莎出氣地在說:「這傢伙又是從什麼地方蹦出來的?」
馬拉里拉做了一個不在乎的動作。他只是把手腕擺一下,他的駕駛會意出把兩個階下囚停
止在離開門口二十尺的地方。
馬拉里拉爬上兩級梯階,來到有點搖動的門廊。為了表示紳士風度,他一面遞一支香煙給
白莎,一面他說:「我能坐下來嗎?」
白莎怒目向他看去,點點頭。
司機上來,我們全回到屋去。
馬拉里拉對我說:「你說你對礦的產業有興趣?」
我說是的。
那司機突然用純熟的英語,快速地說道:「我們的資料顯示你是一個私家偵探。你和這位柯
白莎是合伙人。她乘早班機飛來這裡,立即租了輛車直奔這裡。」
我沒有開口,白莎也吭不了氣。她臉上有不能置信的驚奇。
「再說」司機繼續道:「你––賴先生,你在離美前,你在飛機上,曾對翡翠發生過興趣。
而我們」他冷冷地加一句:「一直對你有興趣的事發生興趣。」
柯白莎看看我。她的表情十分明顯,她要和我劃清界線,他們在問的事,她要表示和她毫
無關聯。
我決定用一點禮貌來緩和這件事。
我向他一鞠躬,我問道:「請教,你是––?」
「來蒙.裘拉多。」他說。
「你的職位––是––?」
「沒有職位。」
馬拉里拉解釋道。「他不屬於警方。他比他們職位高。」
裘拉多用他笨拙拙,一點也不露出智慧的眼光,看著我。他說:「我代表政府。任何有關翡
翠的事都和我有關。」
「原來如此,我現在懂了。」
裘拉多轉向柯白莎。他問:「柯太太,你為什麼來這裡?」
「不關你事。」
他微笑道:「這倒是一件好事,恭賀你。」
「什麼倒是一件好事?」白莎問。
「假如你來這裡的原因,和我沒有關係的話。」裘拉多說。
白莎把嘴閉得緊緊的。
裘拉多道:「我們和其他幾個人談談,也許會有些結果。」
馬拉里拉用西班牙語向外面發命令。門外立即響起腳步聲,夏合利和霍勞普被帶進這小小
辦公室。
「各位先生,請坐。」馬拉里拉說。
這次由馬拉里拉發言,裘拉多又退回幕後做他的司機。
「你們兩位中哪一位該負責柯太太的來到這裡?」馬拉里拉向柯白莎的方向,做一個手勢
道。
夏合利看看霍勞普,看看我,又看看白莎。
「我一輩子從來也沒有見過她。」
霍勞普聳聳他的肩。
馬拉里拉蹙眉作不快之色道:「別這樣,別這樣,紳士們,這樣會把事情複雜化的。我不得
不告訴你們兩位目前的處境,是以多多合作為佳。」
霍勞普道:「我不知道你對這位先生有什麼,但是你沒有我什麼犯規的依據呀。」
夏合利看看我,把嘴唇用舌頭潤一下,明顯有求助之意。
馬拉里拉說:「你和這個人在一起,你是共犯。」
「豈有此理,我對這個卑吝有怪解的老頭一點興趣也沒有。」霍勞普說:「這位賴先生,他
可以告訴你。除了我要想從他身上弄點鈔票出來之外,我什麼也沒有興趣。」
「呀,沒錯。」馬拉里拉道,一面笑著。「這位賴先生無疑可以給我們所要的資料。賴先
生可以擔保你,你可以擔保夏先生,夏先生當然可以轉過來擔保賴先生。」
「喔!你真纏不清」霍勞普道:「你為什麼不早點成熟呢?」
夏合利開始用西班牙話說話,馬拉里拉一下把他打斷。他說:「請你用英語。」
夏合利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困難。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的行李中,
假如你們發現什麼禁運品,那一定是栽贓,別人放進去的。」
馬拉里拉看著裘拉多,像是想從他穩定的眼光中找出一點指示來。他對我說:「對於這個礦
,後來我們才知道有些古怪。我們也知道一些別的。翡翠市場有些不正常,市場上有哥倫比亞
出來的寶石,但是沒經哥倫比亞政府正式出口的許可。」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臉上不明白的表情,所以他說:「在哥倫比亞,我們只準極少數的幾個人
擁有未經切割的翡翠,非法持有是犯法的。切割寶石,有很多特點,我們內行一看就知道;相
反的,走私品一上市,我們也是必定知道的。
「西牛夏,一次次,很多次來礦地。最近我們認為他最有疑問。昨天,我們拘留了他,搜
了他的行李,你要知道我們發現什麼嗎?」
夏合利用舌頭潤一潤嘴唇。他說:「我告訴過你們,對這些東西,我一無所知。」
馬拉里拉把他那大的鱷魚皮手提箱拿起來,把它打開來拿出一隻小羊皮口袋。他把皮袋解
開。我看到白莎身子自椅中向前湊,嘴中倒吸一口冷氣,想看袋裡有什麼。
口袋一打開,皮口袋內層照出冷冷閃閃的深色綠光,催眠著每一個注視它的人。
「這不是我的」夏合利道:「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些東西,我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
「當然」馬拉里拉抱歉地繼續說道:「我們對這一類事也沒有什麼經驗。已經有很久了。我
們在調查這一個礦,我的密探在遠處山側發現一個豎坑和一個橫坑。自豎坑中拿出的山石,都
經移走藏起來。在橫坑中的礦石,我們的地質學家對之非常有興趣。可能是連我們發現的一起
算在裡面,這是國家蘊藏翡翠最多的一個礦。」
「這件事我不知道。」夏合利說,又加了一句:「那豎坑和橫坑都在這一個產業上嗎?」
「不但在這個產業上,而且已開採了三四年了。」馬拉里拉說。
夏合利轉向礦場經理,只見那經理漠不關心無聊地在看我們。
「不準說西班牙話。」馬拉里拉警告道。
夏合利一籌莫展。
「要知道」馬拉里拉繼續說:「我們的作業人員依指示秘密訪查。在美國,他們知道有一隻
烏鴉對翡翠有興趣;一個男人被謀殺了;一隻墜飾,上面的翡翠被剝了下來;一位私家偵探,
似乎對翡翠大有興趣,真是絕妙的配合。」
「有一位西牛邱倍德。我們的探員對他特別有興趣。他的活動真是十分有意思。西牛賴似
乎對邱倍德也有興趣。不知道你認不認得這位西牛邱,西牛夏?」
「不認識。」夏合利直截了當地說。
「真可惜」馬拉里拉說:「他是個有腦筋的人。」他轉向警衛。「把他們帶走。」他用英語
說。然後又加了一大堆西班牙語指示。
霍勞普不加思索地說:「等一下,我和這件事沒有關係。我來這裡,因為我認為整個這件信
託的事,是個騙局。我偷偷來這裡,所以––」
「你的事我們以後再談。」馬拉里拉打斷他話說。他向警衛點點頭。警衛把犯人帶出現場。
馬拉里拉轉向我。「我要向你道歉,西牛賴。當然,也要向你道歉,西牛拉柯。不過,這
位礦場經理不會說英語,而現在我們一定要查明一兩件事了,所以,我們只好說你們聽不懂的
西班牙話了。」
白莎坐在那裡,像是木頭上長只肥菇,這件事好像完全與她無關。
我說:「沒有關係,你們請便。這件事反正現在我都弄明白了。」
馬拉里拉擠出一個微笑來。他轉向繆林杜,用西班牙話發出短而簡單的一句問題來。
費律潑·繆林杜聳聳肩,用仍拿著煙的手做一個姿態,搖搖他的頭。
馬拉里拉態度改變了。他快速不斷地用西語責備地發出一連串責問。
繆林杜的眼神現在像只落入陷阱中動物,但是,他的反應仍是搖搖頭。
馬拉里拉開始說話了,他一連串說了兩分鐘。不斷的壓力繆林杜失去了他泰然的信心,手
中香煙不自主地落到地上。他把眼光垂下,過一下,該輪到他說話了,他把眼光抬起,含糊地
咕嚕了幾個字。馬拉里拉不說話,只是看著他,他沒辦法,就一下講了五分鐘的話。他聲調開
始尚還平靜,然後越說越快,最後手舞足蹈加強語氣。馬拉里拉問了一打的問題,繆林杜對每
一個問題都立即回答。
馬拉里拉對我說:「你真是可惜,不懂我們的語言。事情現在很清楚,繆林杜已經全部承認
了。三年之前,一組勘探隊進入一個坑道,以為裡面有礦源。但他們發現了翡翠。」
「繆林杜是唯一知道那裡面有翡翠的。那一位現在已經死了的西牛麥,在翡翠一發現時,
立刻到了現場,而且封鎖現場,宣布坑道放棄不用了。事實上,開採工作由繆林杜帶了一批可
靠的工人在暗中進行。翡翠主要是送去給麥洛伯。有一兩次送去給夏合利。」
「現在,柯賴二氏的西牛賴,假如你是受雇於夏合利的,你的地位就十分十分特別了。十
分十分不利了。所以,你必須在這件事裡表白清楚你的立場。說實話和坦白,對你是有利的。」
白莎說道:「這個叫夏合利的,要想雇一個二十四小時的保鏢––」
「我看還是由我來講。」我說:「因為一切接觸,都是我自已經手的。」
白莎道:「一定要我們兩個人說的話,我們並不知道––」
我說:「白莎,對警察,我看我們應該不保留地把一切實話照說。」
她看起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剝,但她保持不說話。
我對馬拉里拉說:「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問題是,該從什麼地方開始來說?」
「從開頭的地方開始。」馬拉里拉肯定地說:「自一開頭起說起。」
我說:「夏合利來找我們,要知道為什麼一個特定的翡翠墜飾,會被放到一個一流的珠寶店
去求售。他告訴我,墜飾是屬於羅秀蘭的,而她是從侯珊瑚那裡遺傳而來的。」
「我做了一些調查工作,發現墜飾是經由麥洛伯那裡出售的。我覺得這件事裡有它不明的
地方。我向夏合利報告,夏提議我們去拜訪麥洛伯。我們到那裡的時候,麥洛伯已經死了。他
是被謀殺的,顯然他是在講完一次電話,或仍在打電話時被謀殺死的。」
我看到馬拉里拉和裘拉多兩個人都很注意地在聽我說。裘拉多的眼睛毫無表情,眨都不眨
一眼,但是我注意到他的頭,向前伸出了只是一點點。馬拉里拉的雙眼則正如向我衝來的汽車
兩隻前燈。「說下去。」他說。
我說:「屍體被發現時,我和夏在一起,我是和他一起進入麥洛伯住家。之後,我們又一起
去拜訪羅秀蘭。羅秀蘭告訴我們,她把那墜飾在相當久以前就交給麥洛伯了。
「我看過信託的內容。信託中約有二十萬元––也許會更多。兩位信託人如皆死亡,全部
遺產歸兩位繼承人,平均分兩份,各人一份。如果他們都活著,他們可以以他們的喜好,自由
決定要給兩人中任何一人多少錢,換言之,不必平均分配。」
馬拉里拉問:「那麼,你認為麥洛伯之死,不過是第一步,次一步就輪到西牛夏了?」
「我不知道。」我說:「我只知道夏合利自認他有極大危險,他要找一個保鏢。然後他做了
一件特別怪的怪事,他要雇我做他的保鏢。」
「那有什麼怪?」
我說:「我不是做保鏢的料呀!」
「但顯然的,你有腦筋,西牛賴。」
「保鏢不只靠腦筋呀。」
「夏合利給你的代價好嗎?」
「他說他願出大價錢。」白莎咕噥地說:「他願意付平時三倍的代價。」
馬拉里拉用一個客氣,但是絕對的手勢,請白莎不要講話。「我的思路現在循了西牛賴的
方向在走」他說:「西牛拉,假如你能忍耐一下,等一下我會有話要問你的。」
我說:「據知,侯珊瑚死的時候,羅秀蘭仍是個小女孩––根本是個女嬰兒。依調查,侯女
士全部財產皆歸信託。這包括全部現鈔,所有不動產及私人財物。在此條件下,假如那墜飾確
是侯珊瑚的遺物,問題是羅秀蘭怎麼會得到手的,她又是什麼時候得到的?」
馬拉里拉現在有笑容了,「說下去,說下去。」他等不及地說。
我說:「夏合利很小心,在去麥家的時候,要讓我在他的身邊。在他走進那閣樓小辦公室的
時候,他可能已經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會發現什麼。但是,他把我一定要帶在他身邊,一
起去看羅秀蘭,是絕對正確的。而且他絕對知道,羅秀蘭會告訴我什麼。」
「說下去」馬拉里拉說。
我說:「有關麥洛伯的死亡,有幾件事是十分特別的。子彈只發了一發。一支點二二口徑自
動手槍留置在桌上。警方認為,兇手想造成一個假象,麥伯洛在受刺時,開了一槍,這樣就可
成立一個自衛而遭殺害的說法。再不然,他一定是想誤導警方,使警方相信兇手也受傷了。經
調查後,警方相信兇手是指向閣樓斜角窗下的一個空洞,希望子彈頭永遠不會被發現的。事實
上子彈射掉了木框的一片––正好給警方知道了子彈的去向。」
馬拉里拉看看裘拉多,幾乎不可覺察地點點頭。
裘拉多連眼也不眨一下。
我對馬拉里拉說;「警方對麥洛伯的手做了一次石蠟試驗,手上根本沒有火藥痕跡。顯然
他根本沒發射過那支槍。所以他們認為一定是兇手開的槍。另外的測試,發現這支槍在麥洛伯
死亡前後確曾發過火。」
「老天!」馬拉里拉感歎地說:「多妙,各種技術人員都有,化學分析的,彈道的,法醫的
。西牛賴,你繼續說––不要停。」
我說:「麥洛伯屍體被發現時,墜飾上的翡翠已經取下來了。墜飾就在旁邊,翡翠取下了。
警察在桌上發現兩顆,在烏鴉窩中發現六顆。那是八顆,另外五塊翡翠在洗手池漏水管的『U
』型管中找到的。」
馬拉里拉向我伸出手來,嘴裡在說:「謝謝你,和你合作真是愉快。」一面看得出他在深思。
我說:「夏合利要我替他做的事太簡單了。我認為自一開始,這件事就有人在設計。假如墜
飾是屬於羅秀蘭的,夏合利一發現墜飾要出售了,他應該直接去見羅秀蘭。假如羅秀蘭有困難
,急需錢用,她就應該去找夏合利。假如她要賣掉這翡翠墜飾,因為她對這翡翠墜飾已經不感
興趣了,那麼她也不必一定要去找麥洛伯,她也該去找夏合利。整個事件就是湊不到一起去。」
馬拉里拉溫和地說:「我們有些原因,要調查一位邱倍德。我們的密探自他那裡,對羅秀蘭
發生了興趣。他們回報你發現了他們,也甩掉了他們。於是他們回頭來追蹤邱倍德,又和你狹
路相逢。這一點你有解釋嗎?」
我說:「邱倍德找上我。他告訴我一個叫本婉律的曾擁有過這個墜飾。我去找本婉律小姐。
她曾有過一個相似的墜飾,但是上面鑲的是石榴石紅寶石。起初我認為是花招。」
「花招?」裘拉多插嘴問道。
「故意造出來騙騙人的。」馬拉里拉解釋道。
「喔!」裘拉多說。
馬拉里拉對我說:「請你說下去。」
「但是,等我真見到了邱倍德,我改變意見了。我發現邱倍德不斷在收購古董飾物,尤其
是鑲了便宜寶石的。他把這些交給麥洛伯。麥洛伯把上面的便宜寶石取下,代之以翡翠。然後
再把飾物拿出去到處賣,可能是世界性的。用這種方式,可能是最好不驚動翡翠市場的銷售翡
翠方法。」
「喔。」馬拉里拉說,一面搓著他的雙手。
裘拉多聲調平板地說:「西牛賴假如在我們發現那麼多之前,先對我們說明,會使我們更相
信他。」
「當然,當然」馬拉里拉快快地說:「但是我相信西牛賴一定有更多的解釋,使我們相信他
。」
我說:「為了證明我對你們的坦白,我願意告訴你們一些沒有人知道的事實。」
「這當然更好。」馬拉里拉道。
我說:「那只住在麥家的寵物烏鴉,另外還有一個窩。在那窩裡我發現另外有五顆翡翠。」
馬拉里拉蹙眉看向裘拉多。裘拉多臉色毫無表情,像塊木頭。
馬拉里拉問我道:「也許你有解釋,西牛賴?」
我說:「我只有一個推理,沒有解釋。」
「我們洗耳恭聽。」
白莎生氣道:「唐諾,你對這些人把腸子都吐出來,有什麼用處呢?」
馬拉里拉不客氣造:「他在自救,西牛拉。說說你看––你不是應夏合利請求而來這裡的嗎
?你現在在哥倫比亞,西牛拉。這裡法律有規定,翡翠是公賣,專賣的。」
白莎聽懂了,她雖然臉色變紅了,但是她嘴巴閉上了。
我說:「奇怪的是,在翡翠裝上這墜飾,這墜飾已經上市去賣之後,翡翠為什麼又拿了下來
呢?」
「這的確也使我費過心,百思不解的。」馬拉里拉承認道。
我說:「假如有人有一批翡翠存貸,存貨中短少了五顆翡翠。也許他知道,什麼人取走了翡
翠,但是他不知道這人會把翡翠怎樣處理。但他知道,這些翡翠一出現,就會追蹤到他這裡。
於是他面對了保管一批不合法得來的翡翠,但是他失去五顆了的困難問題。」
「在此情況下,最好不過的辦法是自墜飾上取下十三顆翡翠,放回五顆去,因為通常情況
下,沒有人會發現這一點的。當然,這個人不會想到自己會被謀殺,更不會想到警方對刑案現
場的漏水管,都是例行公事要拆下查看的。」
「有意思。」馬拉里拉道:「有什麼事實能證明這個理論嗎?」
我點點頭:「那石蠟試驗證實,麥洛伯手上沒有火藥顆粒存埋於皮膚之中。警方的理論於是
認為手槍是兇手開的。但是,其中有一件重要的事,警方忽視了––那一雙就在手槍邊上放著
的薄皮輕便手套。」
馬拉里拉道:「人會帶了手套去開槍嗎?」
我說:「人本來是帶著手套在做一件事的,情況發生到很危急,他來不及拿下手套,這時只
好帶了手套去開槍。我們只要去想,他為什麼帶著手套,再去想是什麼樣的情況轉變,使他覺
得是危急了,就可以了。」
自從我見到裘拉多,我第一次看到他有情緒上的改變,他突然把他雙手拍在一起。「阿米
哥(西語朋友)」他說:「有了。」
馬拉里拉對他用西班牙話說了些什麼。裘拉多點點頭。兩個男人站起來,走出門去。
「失陪一下。」馬拉里拉回過頭來對我們說。
他們離開我們,讓我們在熱得要命的房間裡,和怕得要命的礦場經理,面對地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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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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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18 21:31:34
【第十八章】
腳步聲自門口遠去。白莎看著我,正想說什麼,然後改變主意。
我們在熱死人的房內坐著,大家不吭氣。唯一的聲音只有嗡嗡飛的大頭蒼蠅。
突然,費律潑.繆林杜用西班牙語開始說話。慢,而每個字很清楚。當他看出我們不懂他
意思時,他會把這句話連說幾次,他滿臉祈求我們要懂他的意思。
我問白莎道:「你的西班牙話辭典呢?」
「老天!那不是辭典,那是字句的書,對我們毫無用處。繡花枕頭––」
我把字句的書拿起來。在書後是英西,西英字匯對照。我把西班牙字翻成英文字那部份打
開,笑著拿向繆林杜。
他尚未能明白。
我把他手指扶到,指向不同的字彙。先是西話,再是英語。
他還不能開竅。
我又試另一個角度。我翻動書頁到「翻譯」一字,我發現西班牙文和英文竟幾乎完全相同
拼法。我捉住他手指,先指向西班牙字,又再指向英文字。
他蹙眉於書頁,看了一下,搖搖頭,用西語說了些話。
我繼續努力來試。
我照西班牙字旁的英文音標念道:「音太撥拉單。」
他懂了。他扭出了不少表情,但是,這些都不是正面,而都是負面的,反對的、抗議的,
無可奈何的。最後他大搖其頭說:「不,不,馬得拉,沙退秀斯。不!」
「你們兩個在瞎搞什麼鬼?」白莎問。
「我們不是在瞎搞」我說:「我在想辦法互相溝通,你見到了什麼結果。」
「你拿那本辭典幹什麼?」
「我認為互相選出字來可以溝通,顯然他又不能讀,也不會寫,是個文盲。」
「那就只好講了。光用講你有什麼辦法溝通呢?」
我用手指指著逐句逐句看,終於發現一句有用的,那是:「請你慢慢講,我西話不好。」
我照標著的音讀成西語。
繆林杜點點頭。
他開始說話,我開始用發音的符號把他說的逐字記下。等他說完,我手上有了兩張別人看
不懂,發音符號加上奇怪拼法的紀錄。不過我知道,下點功夫和一個懂得西班牙話的人互相研
究,我一定可以知道繆林杜到底要我們知道什麼的大概了。我甚至有些認為只要有一本好的西
班牙辭典,我一個人花點時間,也可研究出他大意了。
我把兩張紙折好,放進口袋。
繆林杜把手豎在唇前,以示不要出聲。
我點頭以示明白。
他伸出他右手。「比索」他說:「迪尼羅。」
我自白莎辭典中找「付款」項下,終於找到了合宜的辭句。我逐字逐字地念,起先他不明
白,終於他明白了。他滿意地點點頭。
「你在對他說什麼?」白莎間。
「我在告訴他,假如他能保持他對我們的諾言,付款完全會因為他提供我們資料價值而付
給。」
「老天爺!」白莎老脾氣發作,簡單直入地說:「你是不是又要到東到西亂撒鈔票。他會對
我們有什麼好處?」
「我還不知道。」
「那你最好先弄清楚。」白莎道:「把他說的給我看看。」
我把紙派司給她看。「你去看吧。」我說:「你看完了告訴我這值多少,我來給他開價。」
她的眼睛冒火地向我一翻。但是她還是拿起紙來看。她一面看,一面在試著念。
馬拉里拉極輕地走進來,我和白莎都沒有聽到他回來。繆林杜用西班牙話說出一句緊急的
字句,我們都不會誤解他的意思,使我們大家抬起頭來。
馬拉里拉和裘拉多站在門口。
白莎隨意地把兩張紙一折,想放回皮包去,但改變了原意,放下來放在腰上。
馬拉里拉說:「我想我們事情辦得很順利。桌上的手套,多出來的五顆翡翠––嘿,現在我
們有了個完整的案子,也有了解釋。」
「霍勞普如何?」我問。
「據我們誰想」馬拉里拉很小心地說:「霍勞普弄清楚了這個礦實際出產的東西,要比他們
報向信託基金的少得多多。他認為羅秀蘭另外有她經濟的來源,他想到她的錢是來自這個礦的
。他告訴我們,他的本意是想捉住這兩位信託人在執行上出了不誠實的證據。然後,他可以去
法庭,他以合法的手續告訴他們,廢止他們的信託權。當然遺囑的信託也可以因而中止。」
「在巴拿馬,他有一位飛行員朋友。他拒絕告訴我那飛行員的名字。這一點使我們不很高
興。無論如何,他是非法入境的。他當然可以說違犯不少我們國家的法律––但是,他所說的
––」
「可能都是真的,是嗎?」我問。
「可以這樣說。」馬拉里拉說。
裘拉多那雙看不出智慧的眼睛,配上了一面故做遲鈍的表情,他說:「依照西牛賴的推理去
查明事實,還蠻靈光的。」
馬拉里拉蹙起眉毛。
「因為」裘拉多繼續說:「他的理論消除了霍勞普殺死西牛麥的動機。否則這動機一項,就
足夠把這件案子錯誤地搞定了。」
我說:「一個人要是依了一個合理的推理在走,就應該一直沿線走下去,不論走到什麼地方
都契而不捨。」
「正是如此。」裘拉多單調地說:「不知你現在可準備好了,要和我們一起回到美塞顏?這
裡的事,當地的人會處理的了。」
「霍勞普如何?」我問。
「過一下我們準備釋放他,我們不準備控訴他。」
「夏合利呢?」
馬拉里拉微笑道:「夏先生嘛,至少這幾天我們不會讓他回美塞顏了。」
「我呢?」白莎問。
馬拉里拉客氣地一鞠躬。「我親愛的柯太太,你一直是自由的,愛什麼時候離開都可以。
假如,你認為你來這裡所用的交通工具不太舒服,或是價格不合適,我們的公務車十分願意把
你一起也帶回你來的地方。」
白莎的嘴唇合成一條線,「我已經付了他來回程的車資。」她說:「他奶奶的,我就要他送
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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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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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18 21:31:38
【第十九章】
晚上既不太熱,也不太涼。溫和芳香的空氣隨微風撫摸在人的皮膚上,感覺十分美好。我
感到像是浸在微溫的浴缸中一樣受用。
安迪斯山上掛著一輪明月,照亮了美塞顏市街道,照明了美國仍年輕時,這裡已有了很久
的建築物。
我們坐在俱樂部品嘗著當地的飲料。
本蒙.裘拉多已經不再有什麼偽裝,他現在穿了結實的人造絲緊身服,外型仍是表情少,
木木的,我怎麼看,他總是拙拙的。
聯合俱樂部是這裡的主要的建築物,有寬敞的房間和大的庭園。在美國,我總認為俱樂部
是很勢利的玩意兒,但在這裡,俱樂部只是會員們大家的另一個家。整個地方有一種人情味的
氣氛。
我們坐在游泳池旁。平靜的池水,反射明月的光亮,使星星的光變得十分暗淡。
午夜已過,仍不見白莎的芳蹤。我在旅社裡有留言,叫她一回來立即和我聯絡的。
「再來一杯?」馬拉里拉問。
「好,再一杯就夠了。」我說。
馬拉里拉向一位僕役招手。
當僕役過來時,俱樂部辦公室一位負責的人也跟了過來。他看著馬拉里拉道:「對不起」然
後以西班牙話向他說什麼事。
說完了話,馬拉里拉立即起立告退,走出去。
僕役取酒過來時他還沒有回來。
「這裡還滿意吧?」裘拉多問。
「非常舒服」我說:「我現在相信住在南美,真是天堂。」
「是有好處。」他承認道。
「你好像很會享受生活。」
「人生幾何呀。」
我說:「我喜歡這裡辦事的方法。我喜歡你們喝酒的方式,像今晚吧,我們不喝急酒,也沒
有人喝多。」
「我們辦事喜歡慢慢來。」裘拉多道。
「但是很確實。」我說。
「盡量而已。不過,由於這次的事時間短促,你如果不在意,我倒仍有一兩個問題想問問
。不是故意破壞這樣平靜的月夜,有其不得已的地方。」
「沒問題,請便。」我鼓勵他道。
裘拉多說:「照你的推理,麥洛伯自街上回家時,他是帶了手套的。他看到了什麼,使他匆
匆地使用武器。」
「也許」我說:「不是像你所說那麼匆匆,也許他先試用過別的東西。手槍只是最後一招。」
裘拉多說:「不錯,非常的合理。我相信你下功夫做了不少研究工作的。」
「還能怎麼樣?」我說:「可資利用的資料少得可憐。」
「有意思。」裘拉多同意。
我自懷中拿出一本記事小冊來。「自然博物館中」我說:「有一本《全美鳥類》的第二冊,
記著說,一般養馴了的烏鴉,都有偷竊小東西的習慣,這種習性,在人類叫做『偷竊狂』,它
們特別喜歡『偷竊』『暗藏』任何一種大小顆粒狀東西,尤其是會反射光線的,例如紅藍絨線
球、玻璃片、頂針、甚至小剪刀。」
裘拉多點點頭,他說:「好玩。」
「國家地理雜誌社也出了一套《鳥》。」我說:「也是在第二冊,說到馴鴉喜歡收集、暗藏
發亮的事物,尤其是發亮的玻璃彈球一類的東西。它們喜歡把這一類東西帶回窩去,有時甚或
喜歡埋入花園或院子的土裡去。而且既經處理了,就像忘記了一樣。」
一位男童走向我,以西班牙話向我說話。西牛裘拉多向他接話,我聽得懂他的意思,似乎
有人打電話給我。
來電話的是白莎,她生氣生到有些口吃。「我走進盤絲洞去了。」她說:「混帳東西的,我
––」
「慢慢來,別慌。」我說:「慢慢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這些混帳警察的,他們老著臉皮想要拘捕我。我告訴他們,馬拉里拉清清楚楚告訴我,
我像空氣一樣自由,我什麼時候想離開都可以。這些混蛋的當地警察要不是不明白,就是假裝
糊塗。」
我說:「沒問題,白莎,你現在不是沒問題了嗎?你好好用熱水洗個澡。我等一下就回來,
請你喝一杯,另外––」
「閉上你鳥嘴!」白莎自電話彼瑞大叫一聲,差點使我拿在手上的話筒脫手,她說:「他們
搜了我身上。」
「你是指那些當地警官?」
「喔,他們有一個肥得邋遢的女牢婆來做這件工作。」白莎道:「但是王八蛋的,他們把那
兩張紙拿去了。」
「你是說––」
「是的!」白莎大叫道。
我花了點時間想了一想。
「怎麼樣?」白莎不耐地叫道:「告訴我呀!」
「我在想呀。」
「老天,想有屁用。你就只會想,快出主意呀。拿出對策來呀!」
「什麼對策?」
「我怎麼會知道?」白莎喊道:「我要你來幹什麼的,做孔夫子呀?」
我說:「你等在那裡,等我回來。他們沒有把紙還給你吧?」
「還個屁。怎麼會還。」
「他們在那邊有沒有翻譯––有人會說英文嗎?」
「有一個警官能說英文,夠用就是,我懂他們要什麼。但是不論我要什麼,他都說不。」
我說:「可能他對你那種特別的英語,不太習慣。」
白莎覺得我說的話沒有什麼幽默感。她慎重地說:「那又如何?外國人想學標準英文,自然
該從罵人的口頭禪學起。我還沒有先說複雜的罵人口頭禪呢,我只告訴這狗娘––」
「好了,好了,別提了。」我打斷她說:「我現在完全懂了,我也知道該怎麼辦了。你等在
那裡,我會馬上回來。」
我把電話掛上,回到桌子來。馬拉里拉也已經回來了,他把椅子拉近到裘拉多邊上,兩個
人在低聲細談。
我走近他們時,他們微笑著抬頭看我。
我說:「兩位先生,我有一件事請求。也許不平常一點,但是十分重要。」
「什麼事?」馬拉里拉問。
我說:「我希望你們能傳話給最接近那礦場的城市中你們的人。我要他們派衛兵保護那礦場
經理費律潑.繆林杜。」
「保護他?」裘拉多問。
「是的,我希望確保他的安全。」
兩位先生互相交換眼神。
裘拉多問:「你認為他會有危險?」
我說:「我突然發現,可能有些事被我一時疏忽了。有一個可能性,我們一定要想到。有可
能繆林杜知道這件謀殺案的原因,所以他是這件案子的關鍵之一。」
兩個人又互相交換眼神,這次仍由裘拉多發言。
「恐怕」他說:「你提出請求已經太遲了,西牛賴。」
「什麼意思?」
「那剛才把洛達夫.馬拉里拉先生叫出去的電話,正是和費律潑,繆林杜有關的。」
我恨不得把我自己重重踢上一腳,我不該自己把自己套上去的。我應該先忍耐一下,不說
話,先聽聽馬拉里拉會告訴我什麼消息。當然,我絕對不可能預知,剛才馬拉里拉匆匆離開為
的是繆林杜。但是我笨死了,至少我該想到有這個可能。現在一切太晚了。
「發生什麼事了?」我故作鎮靜地問。
「今天下午五時左右」馬拉里拉說:「為了便於看管,放在礦場經理住的宿舍旁一個火藥庫
房,意外地發生了爆炸。」
「繆林杜怎麼樣?」
馬拉里拉聳聳肩。「他死了。」他說:「炸成一小塊一小塊,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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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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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18 21:31:41
【第二十章】
我們坐在一起,靜靜地過了一段時間,慢慢地啜喝著有酒的飲料,終於我把我的飲料先飲
完了,把杯子向桌子中間一推,我說:「各位,今晚真有意思,我非常高興––」
「不要站起來。」裘拉多單刀直入地說。
馬拉里拉抱歉地微笑道:「別這樣,別變樣,西牛賴,你一定得承認,你這樣做,就太低估
了我們。」
我說:「我不懂你們在做什麼呀。」
「畢竟」馬拉里拉說:「這次礦場裡的意外,對有些人來說––可以說是恰逢其時。」
「怎麼樣?」我問。
「由於你正好提起,我們絕對不能在你給我們合適的答案之前,隨便讓你離開呀。」
我說:「容我來想一想,我要先和我伙伴談一談。」
「我們怕,在再見你之前」裘拉多平淡地說,一如在討論至什麼地方去野餐,「你會發生
什麼意外。」
我知道他們不會讓我走。我坐下來,把所有的事全部告訴了他們。
「你該早一點先告訴我們的。」我說完,馬拉里拉對我說。
「但是他太驚慌了,急著想要一個通譯,而既懂西語又懂英語的只有你們兩位先生,我想
––」我大笑道:「這一切都因我笨頭笨腦。」
「少來了。」馬拉里拉說。
「反正。」他又補上一句道:「對我們而言,我們可給了你那麼許多職業上的客氣。真難相
信你會給我們『湮滅證物』這一套。」
「等一下」我說:「這算是什麼證據嘛。一些也沒有你會有興趣的東西在內。」
「你怎知道?」
「我想像中一直認為如此的。」
馬拉里拉搖搖頭,把椅子向後推。「好吧,我總會全力幫你忙,但這種事不一定會很簡單
的。你的合伙人應該請求他們把那兩張紙交還給她,再不然,她應該堅持這兩張紙一定要交給
有信用合適的人保管,而且要取得一張收據。」
我說:「我的合伙人你是見過的。你一想就想得到,她不會平靜地坐在那裡讓她自已被別人
推來推去。她當然會堅持自己權益,堅持到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但是,那些官員不懂英語。
尤其是她有什麼要求時,更不懂了。他們只會說,他們要她幹的事。」
馬拉里拉道:「一個人要到西班牙語系國家旅行,最好能說幾句西班牙話。再不然就該參加
團體,團體裡有人會說西班牙話。」
「我現在懂了。」我說:「但是我有一個概念,假如我有一個翻譯在,繆林杜就再也不會告
訴我,他要告訴我的事了。」
「而你一點概念也沒有,他說了些什麼?」
「沒有。」
「你還記不記得其中有些什麼字?」
「我只記得馬得拉––什麼的。」
馬拉里拉道:「那是西班牙話母親。還記得什麼嗎?」
我搖搖頭。
「等一下。」我說:「另外還有一個字,克里––呀。」
「克里––呀?」
「是的,我相信重音在第一節,我記得我記下來的。」
「克里雅。」裘拉多說:「這是動物的一種配種。」
「當然。」我說:「我是依照聲音記下來的。我不能確定寫得對否。我記得當時記下的是克
里––呀。」
裘拉多和馬拉里拉互相交換眼神。突然,馬拉里拉的臉亮出亮光。「等一下」他說:「在克
里––呀前面有沒有另外一個字?會不會是阿媽––地––克里呀?」
「沒錯」我說:「我現在給你一說,記起來了。是阿媽––地––克里呀。」
裘拉多皺起眉頭,猛力地想。
我自馬拉里拉看向他。
馬拉里拉說出他的想法。
「阿媽––地––克里呀,是護士的意思。」
「離開翡翠的主題太遠了。」裘拉多自己對自己說。
我說:「各位先生,你們當然一定要調查繆林杜這次意外事件的。在調查過程中,你們應該
詳細調查他的關係人物。」
「為什麼?」馬拉里拉問。
我說:「奇怪的是一個人能占礦場經理的要位,而既不能念,也不會寫。這個繆林杜連西英
字典上的單字也念不出來。這礦場經理絕對和非法活動有關聯的。他一定是那個把翡翠採出來
,交給麥洛伯的。所以,礦一定是他首先發現的。」
「你為什麼這樣說?」馬拉里拉問。
我笑笑:「因為只有第一個發現的人不會自動求去,而且也當然不會被解雇。我一開始就奇
怪,兩個信託人,都會同意雇用這樣一個人當經理,要負那麼大的職責,尤其是兩個人不在礦
場時間多,在這裡時間少。要不是這個關係,什麼人都一定要雇一個能記能看得懂文字的人來
做經理的。」
馬拉里拉說:「你的推理相當有道理。在我看來,還有更奇怪的––」
突然,來蒙.裘拉多把兩個手指一扭爆出清脆的一聲。顯然他是有了極大的發現。
馬拉里拉只是看著裘拉多。只一下下,裘猶豫地停下。然後他立即仍舊用剛才的語調,繼
續下去說:「你的合作,我們是十分十分感激的。你隨時要離開,都可以離開,西牛賴。假如你
說好要去見你的合伙人,我們也真不願意再耽擱你的時間。」
他們兩個同時站起來,很官式,很客氣地和我握手。
我離開他們,回旅社。
在溫暖的夜晚,一個人在街上走,我發現我願意付隨便多少錢,而願意知道裘拉多為什麼
會爆響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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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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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18 21:31:45
【第二十一章】
柯白莎才離開她的浴缸。像貴妃出浴,她穿了一件輕便浴袍,拖了拖鞋。手中捧杯雙料威
士忌加蘇打,她的情緒已轉好多了。
她問我:「你看這兩張紙現在怎麼樣了?」
我說:「你認為費律潑.繆林杜現在怎麼樣了?」
「被捕了嗎?」她問。
我說:「他的後院有一噸的炸藥炸開了。這當然––是意外。但繆林杜則變成粉碎,蒙主召
歸了。除非找回那兩張紙,否則全世界不會有人知道他想給我們說什麼了。」
白莎說:「反正,我會去找領事館。他們怎麼能對美國公民如此無禮呢––」
我說:「你不可以去通知領事館。我們什麼人也不通知。」
「為什麼不?」
「因為」我說:「這些人都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這裡面有很多派系和系統微妙的明爭暗
鬥,尤其是一旦事情和翡翠有關時。」
「喔!我不知道呀!」白莎揶揄地說:「我只是來旅遊的。當然,你比我住得久,看得出裡
面的門道。」
我說:「省了吧,對我來這一套有什麼用?」
白莎臉紅了。「是你在告訴我應該做什麼,又不該做什麼呀!」
我說:「事實上,你現在是居於一個危險的地位。很顯明的,你是受雇於夏合利來這裡的。」
「是又怎麼樣?」
我說:「弄得不好,當局可以說你是共犯。」
她怒向我道:「我沒有辦法使他們認同––他們那種混蛋動不動就抓人的方法。真可惡,在
這種國家,你用真誠真心告訴他們任何事,像是對牛彈琴,他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問題在此。麥洛伯是被謀殺的,我們對這件事的動機尚不太清楚。我們只知道夏合
利、麥洛伯和羅秀蘭,在這件偷運翡翠出哥倫比亞的事件中都有份。翡翠是走私出去到美國再
出售的。你要能用這種方法走私,你還真能賺錢。」
「我們政府會怎樣做––關於走私這件事。」
我說:「可能會有很多處置。當然,要證明夏合利和此有關,尚還有些困難。雖然哥倫比亞
政府現場捉住夏合利帶著這些未經切割的翡翠,而這些礦石是本地產品,但夏合利到底尚未走
私進美國國境。」
「但是,對那些以前已經走私進去的呢?」
我說;「來回最多的是麥洛伯。跑腿是他的工作。」
「羅秀蘭呢?」白莎問。
「要證明她有什麼,更是難上加難了。她甚至根本可能沒有參加在裡面。她說的傳家之寶
,很可能是夏合利教她的說法。她甚至不清楚為什麼要如此說。」
「但是,她額外得到的錢,又是怎麼回事?」
「這一點毫無疑問,政府是會深入調查的。但是多半是會由稅政單位出面調查。」
「我們應該怎麼辦?」
「一開始,我說了我們應該怎麼辦,現在仍應該怎麼辦––離開夏合利遠遠的。」
「你怎麼知道他靠不住,在騙人?」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個感覺,夏合利在來看我們之前,有關墜飾的事,他是全知道的
。」
「奶奶的,你的腦子真管用。」白莎咕嚕地承認道。
我說:「麥洛伯已經死了。有好幾個人,因為他的死亡,可以得到好處。曾經有人想毒死葛
多娜––珍妮代罪服下了有毒的糖果。下毒案的線索直接指向霍勞普。現在費律潑.繆林杜又
被謀殺了。當繆林杜被謀殺時,和麥洛伯案有關的人中,有兩個人在哥倫比亞––那就是霍勞
普和夏合利。假如這兩件謀殺案是相關的,要查的對象不是縮小了範圍了嗎?不過,事實上是
不是這樣,誰也不知道。」
白莎說:「夏合利和霍勞普都是被捉的人,他們怎麼能再去殺人呢?」
「你認為火藥的爆炸是意外嗎?」
「不是」白莎道:「不會那麼巧合。」
「我來之前」我說:「我幾乎可以確定這雙苜礦場裡一定是在出翡翠。我來的目的是要找一
點證據,以便對夏合利下壓力。不幸的是哥倫比亞政府也在循這條線追查。但是,在我腦中另
外有一件事––正在長大,發展。」
白莎的眼睛發出亮光。
「這樣才對,唐諾!公司能賺點外快嗎?」
「公司」我說;「也許可以好好賺一筆。」
「進行呀!」白莎說:「和麥洛伯謀殺案有關嗎?」
「當然,這件事是我們做任何事的出發點。」
白莎說:「我不承認自己笨,但是我猜不透那手套,那點二二手槍開的那一槍,到底怎麼回
事?」
我說:「麥洛伯開了一槍,但是沒打中要打的。」
「怎麼知道沒打中?」
我說:「一定是沒打中才會如此。」
「你說他瞄準屋上那個洞,沒打中,打中了邊上木框?」
我說:「他不是瞄準那個洞,白莎。我在和馬拉里拉、裘拉多談的時候,你沒聽懂嗎?」
白莎立即怒氣上升。「我怎麼能聽得懂!」她說:「你們含含糊糊,完全不知所云。到底你
們說些什麼?」
我說:「麥洛伯發射這一槍時,他的手套戴在手上。」
「向殺他的人發射?」
「不是,白莎。他不是向兇手發射,他向烏鴉發射。」
「烏鴉?」白莎道:「老天,你瘋啦?那烏鴉是他的寵物。他為什麼向烏鴉開槍?」
「因為」,我說,「烏鴉不識數。」
越說白莎越糊塗,她生氣得火冒三丈。她––
電話鈴響起。白莎一把撈起電話聽筒,她說:「哈囉」然後向電話大喊道:「說英文!是混
帳什麼––喔!」她被迫緩和下來,她聽了一陣,然後說。「謝謝你,我來告訴他。」她把電
話掛上。
所有的怒氣,全部一下消失。
「什麼人來電?」
「洛達夫.馬拉里拉。」她說:「他打電話來告訴我們,霍勞普和夏合利在我們今天下午離
開不久後,越獄逃亡了。從初步調查看來,他們的脫逃方法是賄賂。女牢婆堅持說自我身上搜
到的兩張紙,是放在一個信封裡,放在警察隊隊長桌子上的。夏合利和霍勞普那個時候在牢裡
。他們不久後逃掉,兩張紙也不見了。」
我說:「很多事,現在都說得上來了。」
「還有」白莎說;「馬拉里拉要我告訴你,希望你同意,他會在我們兩個人的房前各放兩
崗衛兵。他說要我們自己一切行動特別小心。」
「他真好。」我說。
「豈有此理!」她又生氣了:「你就是這個樣子。你喜歡東戳戳,西戳戳,最後變成兩面不
是人,把我們自己放到危險的位置上去。」
我說:「白莎,一分鐘之前,你好像不是這樣想法的呀!」
「又怎麼樣?」白莎道:「一分鐘之前我只想到錢,我現在想到命了。沒有命,有錢有屁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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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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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18 21:32:00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才進完早餐,洛達夫·馬拉里拉來拜訪我。他很溫和,但是很堅決。真不幸,讓
夏合利和霍勞普逃掉了,脫逃的詳情不為人知,負責看管的人說話顛三倒四。顯然一切出於他
們的疏忽,甚而有其他的更不好的內情。
馬拉里拉接受已成的事實。他說不少低層執法人員薪給太低,所以,他說這些人會弄些外
快。尤其是賄金特別大時他們什麼都肯幹。他說,這也是人之常情,即使在美國,公務人員薪
水不是很好嗎?而受賄的事還是常有所聞的。在禁賭的州,也許––不是嗎?
「這姓夏的和姓勞的,兩個人合作一起溜掉的嗎?」我問。
「我們不知道」馬拉里拉說:「兩個人都不見了。但這是一定的。一個人開了路,另外一個
會像傻瓜一樣留在這裡嗎?即使他要留,可能衛兵也不會讓他留。」
我說:「反正他們脫逃了,如此而已。」
「正是」他說:「不過當然,在這情況下,我們耽心的變成是你的安全程度了。這也是我們
的責任。」
我點點頭,靜等他來說來訪的理由。
「是一種我們不願負擔太久的責任。」他說。
我不吭氣。
「你在這裡的工作已經結束了。」馬拉里拉指出道:「我認為你的合伙人––很有意思的西
牛拉柯,一定急著想回到她在美國的辦公室去。反正,她在這裡工作的原因反而會使她難為情
,再說自任何角度看來,工作也結束了。」
「我們什麼時候離境?」我問。
「我有兩個朋友,正好準備今天下午乘飛機離開。聽到我向他們解釋了你們的困境後,十
分同情。他們決心放棄機票,要把機票讓給你們來用。」
我說:「還有一兩個小地方,我想再在這裡調查一下。」
「假如像你們這種知名的美國旅客,在我們這裡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的話,我們國家就窘
了。」
我說:「在我對費律潑.繆林杜的背景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我實在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
馬拉里拉用手勢不同意我的想法。「抱歉,西牛賴。千萬別那樣想,我們單位所得的資料
都可以提供給你們。我們對他的背景已經很清楚了。」
「他的背景如何?」
「他實際上是生而應有這個職位的。他在這礦裡長大的。」
「又如何?」
「他母親在他九歲時帶來礦裡,繆林杜那時就開始在礦裡工作。漸漸的,其他礦工來來去
去,但是他母親在礦裡工作,所以他也不離開。他長大成人,工作也漸加重。所以升成經理也
是自然之事。當然現在他管的人也已經都是新人,老人都走了,或過世了。新來的人絕沒有像
他一樣,在礦裡土生土長那麼熟悉。他繼續替礦場工作,賺下的錢都存在銀行裡,省吃省用,
完全不似他這種教育程度的人能做出來的。他剩了不少錢。」
「我真抱歉,西牛賴。你可以懷疑這繆林杜有什麼背景上的問題。但是,於我們這一行,
我們必須十分小心於證實我們不會一下作任何結論,對嗎?」
「對。」我說。
他大笑,站起來。「那麼,今天下午,二點鐘。」
我說:「我不知道柯白莎會怎麼樣。」
「她的事」馬拉里拉輕鬆地說:「我就可以不必管了。我既然已經把一切與你說明白了,就
該由你去向她解釋了。現在我自己單位尚有重要工作去做,由於來蒙.裘拉多尚坐鎮著要把本
案快速結束,時間實在寶貴得要命。我們會去機場送行的,阿米哥(西班牙語朋友)。一定要
上機喔。」
馬拉里拉和我握手。他離開,讓我一個人去和白莎解釋。
白莎道:「他們要趕我們走?」
「我們是受到了官方的壓力,所以不得不離開這裡。」
「混帳!」白莎生氣地道:「你和這裡其他人一樣無聊了。再把你留在這裡兩個禮拜,我要
和你講話要請翻譯才能知道你真正的意思了。我們走就是了!」
我小心地說:「我是用我自己鈔票下來的。我不願意玩,玩兩晚就可以走了。你,你是受雇
於夏合利下來的,我想你一定先收了一筆不少的錢,才肯下來。」
從白莎臉上表情,我一說這些話就知道了,這一次她失手了,而且現在還在後悔,悔得恨
不能自己踢自己屁股。
「夏先生叫我不必省吃儉用。」白莎自尊地說。
「真的呀,他怎樣對你說?」
白莎說:「他是寫信給我的,他說他涉及一件重要機密任務。他說在二十四小時內我不可能
找得到他。他要我去機場向航空公司取一張已經用我名字定好的機票,自己來雙苜礦場。在雙
苜礦場,他會另外給我指示。如果他不在雙苜,他要我立即去美國領事館,請求全面調查。」
「就那麼短時間通知的簡單指示」我問:「你就千里迢迢來到哥倫比亞,還帶來那麼多亂糟
糟的哄動?」
「很多問題,老早就談過了。」白莎自尊地說。
「你認為夏合利想要什麼?」我問。
白莎說:「現在想來,他最重要的一點要我辦的,是當他不明不白失蹤後,希望有人會調查
。萬一他沒有失蹤,他可能要我調查霍勞普來這裡幹什麼。」
「夏合利信裡附了支票?」我問。
「我有他承諾,他一定會付錢的。」白莎生氣地說。
我大笑。
白莎大光其火:「你替我做事,又和我合伙那麼久,你怎麼能還不了解我。假如必要,我會
親手把這隻癩蛤蟆拋進絞肉機,把他每一文錢都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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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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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18 21:32:04
【第二十三章】
在墨西哥市我收到來蒙.裘拉多一封電報。電報上只有一個姓氏:西牛拉厲。下面就是洛
杉磯一個街名和牌號。
「這什麼玩意?」白莎問。
「顯然是一位厲太太在洛杉磯市的地址。」
「豈有此理」白莎怒道:「別給我兜圈子,我再笨也會知道這是一個地址。你到底以為你能
騙誰。」
「沒有。」
「那就別試,到底這是什麼?」
我說:「顯然是來蒙,裘拉多給我禮貌一下。」
「禮貌什麼?」
「有關一些不在他自己管區,超出他勢力範圍之外的事。」
白莎說:「有的時候,我真想把你的心連根挖出來。」
我說:「事實上,也是他良心發現。」
「發現什麼?」
「和古時候用生人來祭神一樣。現在,我們該忘掉工作,先來調查一下,什麼地方有正宗
的墨西哥餐吃。」
「我想」她生氣地說:「你永遠也不懂得對白莎也禮貌一下。」
「那是你的意思。」。
「去你的什麼禮貌,你和裘拉多一票貨。」白莎不屑地說。
於是她出去,去找好的餐館。
第二天我們離開這個高原城市,回到美國去。
一路上,我看到白莎在想心事。快近國境,我們沿海岸線在加利福尼亞灣上空向北飛。海
水因太陽發出黃金色鱗狀反射。白莎湊向我,低聲道:「唐諾,是什麼人殺了麥洛伯?」
「我不知道。」
「為什麼你不知道?」
「因為,我還沒有知道麥洛伯為什麼要被殺。」
「你知道了麥洛伯為什麼被殺,你就知道什麼人是兇手了嗎?」
「至少有幫助。」
白莎臉色泛紅。「說下去」她說:「你儘管你自己神神秘秘,看有什麼人會來關心這裡事。」
她一下把頭轉向窗口,故意去看窗外景致。
我把座椅調整,讓單調的引擎聲和軟而舒服的坐墊,把我自己入眠,醒來時已在墨西加利
上空了。
在我們快到洛杉磯時,柯白莎熬不住了,她問:「唐諾。在這件案子中,我們到底可以弄到
多少錢呀?」
「我不知道。」
「但是,你最好能弄清楚。」她說:「今天一整天我們又浪費了。等我們把旅行費什麼的一
結清––老天,我們可要糟。」
我說:「我有什麼辦法?」
「別告訴我你沒辦法,幫不上忙。你推卻夏合利要給我們硬綁綁的現鈔,只因為你認為他
在騙我們。」
「你知不知道,假如我們收了錢,替他做事,現在我們會在哪裡?」
「哪裡?」
我說:「幸運點嘛你仍在美塞顏。不幸運的話、會在熱帶叢林什麼地的監牢裡做苦工。」
「監牢,喔!」白莎道:「夏合利又沒有在裡面耽多久。」
我說:「夏合利會說他們的話,懂他們習性。再說要花很多錢才能賄賂到可以出來,不知賄
賂款你能不能開公帳?」
「只要出來,我不在乎錢。」
「有沒有聽說過經過一個翻譯,向牢頭賄賂買放的?」
「閉嘴!」
我們乘機場巴士進城。「準備先回辦公室嗎?」白莎問。
「不去。」
「那你就別去。」
「謝了,我先不去。」
白莎生氣地離我而去。我取了我的公司車,開車去葛多娜的平房畫舍。
多娜來應門。「哈囉」她說,一面給我她的手,一面臉上含著微笑。「請進來。」她說。
我進去,坐下。她說:「我想要謝謝你,我一直想和你聯絡。你的秘書說你根本不在國內。」
「有什麼特別事嗎?」
「只是要謝謝你,你對我很好,每件事你都為別人設想。我認為你是好人。」
我說:「我根本不記得我做過什麼好事。」
「笨蛋,別那麼謙虛。你去哪裡了?」
「哥倫比亞。」
「南美洲那個哥倫比亞?」
「是的。」
她臉上亮出紅光:「南美去旅行一定十分過癮––真令人羡慕。你來回也真快。」
「沒錯。我像是找到了些東西。」
「什麼?」
「你認不認識一個男人叫做費律潑.繆林杜?」
她大笑。「那還用說。不過,我不是說認識他本人。我想麥洛伯說起過他,他是那個礦場
的經理。」
「麥格伯怎樣說他?」
「也沒什麼,只說他是個很好,有工作熱誠,可靠的人。我想他不識字,也不會寫字。但
是他誠實,這是最重要的。」
我說:「他死了。」
「他死了,怎麼會?」
「什麼炸藥突然意外地爆炸了。」
「喔!」
「意外兩個字目前尚有疑問。」
「你說這是––」
「謀殺。」
「但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他呢?有什麼理由呢?」
我說:「這一點要是我知道了,連什麼人殺麥洛伯也可以知道了。」
「你說他們兩個人的死,有聯帶關係?」
「我認為如此。」
「但是我不能了解,兩個兇手,相隔那麼許多千里路––」
她停下來大笑,又神經地說:「我想我弄糊塗了。我的意思是兩個死人相隔那麼那麼遠,我
想不出兩件事會有什麼關聯,他們不是一件事呀!」
我說:「多娜,你為什麼緊張到那種程度,話也講不清了?」
「沒有呀,我沒有緊張呀。」她固執地說。
「你有點神經,話講快了,還有點口吃。」
「又如何?我有權愛怎樣講話,就怎樣講話。再說,任誰什麼人討論到凶殺案,能像早餐
桌上討論天氣一樣自然輕鬆嗎?」
我說:「你什麼時候第一次想到,是你母親殺的麥洛伯?」
她臉色一下發白,所有臉上的化妝色彩一下形成強烈的對比。「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再想想。」
她說:「賴先生。我很喜歡你,我以為––你很好,非常好,但是,現在––」
「別管你認為我怎麼樣。」我說:「你在什麼時候,第一次想到是你母親殺的麥洛伯?」
「她沒有殺他。」
「你自己在壯自己的膽。你到底什麼時候下了結論,是你母親殺了麥洛伯?」
「我不願意說這件事。」
我說:「一下另外有一些事你知道,但是你不曾對任何人說過。但是,這件事可一直在你心
中成為一個結。我建議你能對我說。」
「我抱歉」她說:「我想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朋友了。」
我說:「當然我也可以打個電話給佛山警探,由他來向你問詢,其實我是真心要幫助你的。」
「用把謀殺案釘在我媽媽身上,來幫助我?」
「用發現事實來幫助你,事實是早晚會發現出來的。」
她坐在那裡不出聲,我又說。「多娜,我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向我求助,而我希望能幫助
你。但是照目前情況看來。我們可只能讓警方來問你了。」
「你怎麼還說能幫助我呢?」
「我不能確定目前尚還無法告訴你,我一定要知道了全部事實,才能找出幫你忙的方法。
但是我知道得很清楚,你媽媽抽出一把刀,拋向你,你以為我沒看你的時候,你換掉了一把刀
。你現在到底說不說?」
「那天早上,我媽媽和他有個約會。」葛多娜咕嚕地說。
「有沒有任何人告訴你不能對任何人講?」
「我媽媽。」
「她怎麼講?」
「她說她不得不取銷約會,所以她沒有見到他。」
「你相信她?」
「不,我知道這不是事實。」
「你知道她見到他了?」
「是的,我想是見到了。」
我說:「我告訴你一些我自己推理出來的情況好了。之後,你再坦白的告訴我其他的。」
「試試看。你說你的。」
我說:「夏合利和麥洛伯因為侯珊瑚死亡,做了信託人。信託的財產中,有一些礦產,他們
也任由他自由開採了一陣子。由於開礦技術有進步,於是兩人也添置了些新的設備,礦裡的出
產也有了增加,信託的基金也漸漸滾大。信託金下有兩個受益人,兩個人彼此約好要公平、誠
實、不分彼此。但是兩人中女性那一個長大後成為活潑,美麗,青春而有吸引力,完全催眠住
了兩位男性的信託人。這兩位男人到了一大把年紀,很容易自以為是,改變自己意見了。」
多娜只是坐在那裡,看著我,什麼也不說。
我說:「費律潑.繆林杜成為所有那些礦產的經理。他的薪水是很不錯的,他也儲蓄了不少
錢。他死後,在美塞顏銀行裡也留有不少存款,對一個從未念過一天書的人來說,成就真是不
凡的。」
「你到底要說什麼?」她問。
我說:「三年前,麥洛伯發現河上有一處石層分布,十分有希望。他調查後,把產業局部封
閉。他自豎坑挖下,招進橫坑,然後故意把礦全部放棄,所有工作停止。」
「為什麼?」她問。
我說:「那是表面而已。事實上,費律潑.繆林杜繼續在那裡開採。那是個翡翠礦,他們開
出了大量的翡翠。麥洛伯定期的飛下來到哥倫比亞。他是個出名的人,有信譽,可靠的生意人
。當然,兩國都有海關,但是對麥洛伯這種已有信譽的,只是隨便問問,不會搜查的。事實上
,除非事先有人告密,海關自己查出走私的本來也不多。」
「是的,我以前也聽人說過。」
我說;「麥洛伯走私了很多未經切割的翡翠進這國家來。這些翡翠由本地的一位尚未露面
的人在國內切割。」
「切割之後的翡翠又如何?」她問。
我說:「夏合利和麥洛伯專門收購古老的首飾,將首飾上的鑽石或其他寶石取下,代之以翡
翠。他們可能另有市場交易,我不知道。但是,用這種方法,他們售出不少翡翠而不驚動翡翠
市場。這種工作本身是十分困難的。因為鑽石市場最多流言,而翡翠市場在全世界都受控於哥
倫比亞的政府。」
「夏和麥兩個有他們特殊的困境,因為他們既無法申報翡翠買賣得來的利潤,也不能說來
自信託基金,如此就背棄了信託的受益人了。顯然他們和羅秀蘭談過了,其結果,他們有了三
個人的約定,不足為另外任何人道的了。」
「然後,有這麼一天,麥洛伯太不小心了。他忘了他的寵物小烏鴉。他正在對他的翡翠工
作,但是他一定要出去一下,他把翡翠留置在桌上。當他回家時,桌上的翡翠不見了。一度,
他不了解翡翠是如何不見的。然後他抬頭見到潘巧,那隻烏鴉。可能烏鴉站在牠籠前,嘴裡銜
著一顆翡翠。
「那個時候,假如麥洛伯善待烏鴉,把牠叫下來,他可以自牠口中拿下翡翠來。但是烏鴉
看得出他在生氣,他會處罰牠。烏鴉銜了那翡翠,想自那屋頂的小孔中飛出房去。麥洛伯不願
意翡翠曝光。他急急抓起他點二二口徑的小手槍,匆匆開火。烏鴉匆匆自閣樓三角窗下小孔飛
出,子彈沒打到烏鴉,差了一點點。麥洛伯進退兩難了,他知道翡翠是烏鴉偷走的。他有一種
想法,烏鴉銜了翡翠是飛到你這裡來的。點點數,他發現少了五顆翡翠。他知道這一定要向伙
伴解釋。但是潘巧到底會不會把翡翠亂拋一通,無人能確定。他一度不知怎麼辦才好。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高招。他取出他曾經最後一個拿出去估價的墜飾把上面翡翠統統自鑲
座上取下來。他把已經沒有寶石的空墜飾放桌子角上。放兩顆翡翠在桌上,六顆翡翠在鳥籠裡
。於是他準備出門,多半是想來找你。假如你見到過翡翠,或是任何人見到烏鴉和翡翠,他會
說,他正在鑲這墜飾,而烏鴉把翡翠銜在嘴裡一次次飛掉了。於是他會把你帶去他的住處,你
自己會看到他在說實話。你會看到那首飾在桌上,上面有十三個鑲寶石的空位,二顆在桌上,
六顆在鳥籠裡,當然五顆不見了。」
她現在用張得大大的眼睛看我,她輕聲地說:「說下去,之後怎麼啦?」
我說:「不巧的是,當麥洛伯正要出門來看你,告訴你有關烏鴉的事的時候,也許電話響了
,也許他要打個電話再出門,而正當他在用電話的時候,房門開了,有人進來了。這個人一定
是麥洛伯信任的人––一定是和麥洛伯有私交,可以隨時進出的人。他擺手叫來訪的人自己坐
,他繼續地在講電話。」
「之後呢」她問。
我說:「然後,大概他快要說完話的時候,那個人很輕地,很熟練地,自他背後接近,一下
把一把刀子自背後插進他肋骨之間。」
「那些翡翠又如何,怎麼啦。」
我說:「麥洛伯處有八顆。在你柴房裡我找到了五顆。警方在麥洛伯洗手池下水管中又發現
了五顆。」
「那不是多出來了嗎?」她說:「你不是說墜飾上只有十三顆嗎?」
「沒有錯。」我告訴她:「但是烏鴉是不識數的。牠並不知道應該把翡翠數目加起來還要平
衡。」
「那個殺人的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人?」
我說:「要解開這個謎,首先要對繆林杜怎麼會被選上做礦場經理的事了解。我們也必須了
解,繆林杜之死和麥洛伯之死有何關聯。更要知道,為何夏合利轉而要對付麥洛伯了?」
她說;「我告訴你一件事,也許有幫助。」
「什麼?」
她說:「羅秀蘭對夏合利特別親密,對麥洛伯不過爾爾。」
「你怎麼知道?」
「也沒有特別明顯證據。」她說:「各種小事湊起而已。我認為你說的一切都是實情。不過
我認為兩人過節都是由於麥先生太多心引起,他認為羅秀蘭––和夏先生太親近了。」
「私下的?」
「我沒有這樣說。」
「我在說。」
「我不知道。麥洛伯不知道。不過他有這個想法。」
「你再說,還有什麼?」
「麥洛伯和夏合利是老朋友。不是親密朋友,但相處不錯。麥先生比較遁世。夏先生喜歡
交際應酬。然後,有什麼事發生了,我不知詳情,麥先生叫我媽媽去看他。」
「什麼時候?」
「他死亡的那天早上。」
「你媽媽見到他了?」
「見到了。」
「什麼時候?」
「大概九點半。」
「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那時事情尚未發生,是嗎,賴先生?」
「假如九點半她見到他的話,應該尚未發生。是九點半嗎?」
「她告訴我是九點半。」
「她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那天下午。她神經得厲害,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她不斷打電話找夏合利,
但是找不到。她又打電話找羅秀蘭,要去看她,但秀蘭到第二天才准她去看她。」
「又怎麼樣?」
「於是她用電話找到了夏先生,夏先生告訴了她些什麼,她就大大的安靜下來。她仍緊張
,但大致言來好多了。」
「那又是什麼時候?」
「已經是下午了。秀蘭她––她像個皇后。我知道媽媽有時討厭她,但秀蘭一直喜歡我媽
媽,媽媽常要我能學一學秀蘭。媽媽崇拜這種生活––休閒,社交。我怎麼也不認為是合適的
。」
我想了一下說:「現在你所說的,已經漸漸接近我所要的了。」
「要的什麼?」
我說:「我目前,最最緊急需要的,是和你一起出去拜訪一個人。」
「什麼人?」
「西牛拉厲,你認識她嗎?」
「西牛拉厲」她跟了我念道,一面在猛想。她說:「姓厲的?不認得,我不認得什麼厲太太
,她也住在這個城裡嗎?」
「她是住這城裡的。」
「找到她要對她說什麼呢?」
「我不知道。」
「你是說要問她問題?」
「是的。」
「那為什麼要我去呢?」
我說:「我要一個證人,我要一個翻譯。」
「而你選中了我?」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想,也許你對這件事的進展有興趣。」
「對麥洛伯被謀殺這件事?」
「是的。」
「好,我跟你去。」她簡單地說:「只是萬一有危害我媽媽的––我不會––假如我媽媽–
–」
「你知道你母親老帶著一把刀的?」
「是的。」
「而且她會飛刀?」
「是的,她常說女人絕不可以完全沒有自衛的能力。當我是小孩的時候,她就告訴我,教
我。」
「教你什麼?」
「飛刀呀。」
「喔,我明白了!你學了沒有。」
「學了。」
「你也帶刀嗎?」
「不帶。」
「從來不帶?」
「從來不帶。」
「烏鴉現在哪裡?」我問,突然改變話題。
「應該在柴房牠籠裡。」
「牠想念麥洛伯嗎?」
「一定是非常想念。你知道警方幹了什麼?他們在牠老是飛進飛出的地方蒙上了一塊綠紗
,牠就進不去了。牠一次一次飛過那裡,試了一次又一次,最後用嘴去啄那紗網。看牠如此,
真是個悲劇。我叫牠的時候牠會回來,是我把牠帶回來的。牠心碎了。」
「你很喜歡牠?」
「是的,非常喜歡。」
「牠也喜歡你?」
「是的。現在牠沒有了麥洛伯,這只好靠我了,真是值得同情。」
「最近畫了畫嗎?」我問。
「你為什麼問這個?」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有興趣而已。」
「我一直在工作。」
「賣出什麼嗎?」
「這裡一點,那裡一點。」
「最近呢?」
「沒有。」
「你母親給不給你錢?」
「你問這幹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這比你想像中會重要得多。」
「不,我總是盡量自己靠自己生存,媽媽一直對我在做的工作不予贊同。我常有青黃不接
的時候,但是我不也過來了嗎?」
「純靠你自己的作品?」
「老天!這怎麼可能。」她說:「我以前告訴過你。我畫一段時間畫,然後我一定得去找個
工作。你要相信我,我工作的時候,我省下每分錢。我是個守財奴,之後我又回到我的藝術天
地去––」
我說;「不知怎樣的,你使我想到畫中那個女郎,站在那裡風吹著她的裙子。」
「看向海上水平線之上?」她興致高高地說。
「看向海上水平線之上,看過畫布,看到未來。我想你畫的時候一定投入了全部力量。」
「我畫每一張畫都投入全部力量。可能這是賣不出的理由。」
我說:「亂講。賣不出去,是因為這些人沒有停下來仔細地看你這些畫。出版商們要的是半
裸的美女,他們印在月曆上銷路好。他們不懂真正的藝術,你的畫中有情節。我現在懂得好的
藝術品本身會講話,可以傳遞訊息,可以給人共鳴,給人希望。放心,有一天你的畫會有人搶
著買。到那時候,會以葛多娜的畫為風尚,出現一陣流行。」
她用雙手捧住我的臉,用力地擠。「你真會給我打強心針。」她說:「老天,我總盡量不使
自己洩氣。但是––但是––算了,唐諾。請你不要對我媽媽––」
我說:「走吧,我們去拜訪西牛拉厲。」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2:07
【第二十四章】
那個地址是在破陋地區的一座年久失修房屋。房子的主人在廢物利用,在房子被推倒重建
之前,要出租出每一分錢來。附近都是庫房、小工廠––噪音、廢氣味,擠在一起。假如沒有
這些破舊房子,土地可能更會值錢一些。
我們找的地址是一座沒油漆,沒有裝飾,門前階梯簡陋,有點傾斜的平房。
我們爬上門廊。沒有門鈴。我只好敲門。
半晌,裡面沒有反應。我又敲門。我們再靜靜地等候,鄰居的咒罵聲使我們非常失望。
什麼地方垃圾冒出氣味,又有人在燒廢物,氣味經過大氣稀釋,但滯留在這附近,變為很
不能忍受的惡臭味。
我決定放棄,要返回我汽車的時候,我才了解我期望於這位厲太太能提供我的太多了,所
以我大大不快,失望。
「再試一次。」多娜提議道:「也許––也許她又老又聾。我有一種預感。再試一次––大
力一點敲。」
我敲門,這次甚而過分些,我用腳踢門的下半部。
裡面回聲消失後,我們站在有怪味的門廊上再等。多娜把手握住我的手,指甲掐入我的手
掌心。她在靜聽,而且暫時停止了呼吸。
突然她說:「我聽到聲音了––有人––有人來了。」
這時候,我也聽到了––穿了拖鞋慢慢在沒有地毯的地上曳足而行。
門被打開一些。
一個女人粗啞的聲音,哽哽地道:「是誰呀?」
自問話的語氣,我得到暗示,那女人不可和她講理,也不會接受問話。她這種人只聽別人
命令。會屈服於高壓的手段。出這種聲音的人,一定是長期以來就被人使喚的。
我把肩部壓向門上,我說:「我們進來了,我們要見你。」
裡面的女人接受事實,認為是應該的。
我一手扶著葛多娜,引導她進入門內。房子裡充滿了廉價琴酒的味道。
屋後,廚房裡自天花板垂下一條沾滿蒼蠅尿的紅色花線。花線下吊著的燈泡發出昏暗的紅
紅的亮光。我帶多娜經過冷清情的走道,趨向燈光之處。
在我們後面,拖著單調、無力的曳步,那女人跟隨我們過來。
顯然,整個屋子中只有一個房間有家具,那就是混合多功用的廚房、臥室和客廳。水槽上
的搪瓷早就碰光了,目前的顏色是銹色上加米色斑點。椅子沒有一隻成對,而且椅腳都修理過
的。鐵的床架一度是白色的,現在是灰而髒的。床上的枕頭倒有一隻髒的枕套在上面。床上沒
有床單,舖在床上的是毛毯,另外有一條棉被拖在一角沒有折疊。
跟在我們後面進來的女人,走進了微弱燈光的圈內。
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而且這些年一定都對她不是太容易度過。腫腫的眼泡皮下面,有
一對大大的脂肪袋。粗粗的白髮糾結在一起未經梳理。自皮膚、臉型看得出是印第安血統與西
班牙人的混血。充滿皺紋的臉,又暗又重。
我指向一張椅子,好像我是這地方的主人,我說:「你坐下來再說。」
她坐下到我指定的位置,用不慌不忙,寧靜但好奇的眼光看向我。
在她後面,水槽下面,我看到一堆拋棄的雜物和垃圾。一隻琴酒的酒瓶瓶頸,戳出在這堆
垃圾的最上面。在水槽裡,另外有半瓶沒有喝完的琴酒。
我說:「你認識費律潑.繆林杜嗎?」
她點點頭。
「認識多久啦?」
「他是我兒子。」
「寄錢給你用嗎?」
首次,她的眼神顯出要小心應付。「為什麼問?」她說:「你們是什麼人?」
我說:「還有什麼人給你錢用?」
她不吭氣。
我說:「我今天來是給你賺錢的。真不應該你––你們這些人––要住在這樣不好的環境。
」我抬手比一比這房裡的一切。
「沒什麼。」她理智地說:「尚不算太壞。」
「至少不算好。你應該有衣服穿,有較好食物吃,該有人幫你做笨重的工作。」
她的眼神又回復到無表情的不關心形態。
「沒什麼」她說:「這裡夠我生活了。」
我說:「多久未去哥倫比亞了?」
「不知道,很久了。」
我說:「真是不該,你沒機會回去看看老朋友。你應該可以買些新衣服,有機票,每年回哥
倫比亞一次、兩次,看看你的老朋友的。」
她有興趣地抬起眼來。「你是誰?有什麼辦法?」
我說:「一切由我來包,你想回哥倫比亞,是嗎?」
「你會說西班牙話嗎?」她問。
我說:「這位小姐會。」
那女人用西班牙話繞舌地爆出大堆的話,越說越快,越說越多。這些字連續地打擊我的耳
鼓,有如頑童一面走路,一面用鋼筆去刮鄰家的竹籬笆。
葛多娜道:「她唯一願望是回哥倫比亞老家去,她的朋友都在她出身的家鄉。這裡,她一個
朋友也沒有。」
我說:「這件事可以安排。我是專做這種事的經紀人。她要相信我,交給我來辦,還可以得
更多的錢。」
那女人聽到我說的,完全懂我的意思。但她看看多娜,在回答之前,她要多娜給她翻譯。
然後她用西班牙話問:「他要什麼?」
我說:「你在雙苜礦場耽了很多年?」
她點點頭。
「你是一個廚師,也是看護。侯珊瑚帶去那邊的小女孩是你帶大的?」
她想要點頭了,但是自己停下來。眼中又有留意和懷疑的表情。他轉向多娜,說道:「翻譯
。」
多娜把我說的翻成西語。
西牛拉厲現在真正起疑了。她玩到這裡為止,似乎不願玩下去了。
我可不能半途而廢。我說:「帶回美國來的小孩,可不是侯珊瑚帶去礦場的小孩。在侯女士
死亡後,有人換了嬰兒。礦場主管的太太把小孩換掉了,她以自己的孩子冒充,送來美國接受
了大批遺產。侯珊瑚帶去礦場的小女孩變了葛珍妮的女兒,你知道這件事。這件事值很多很多
錢。」
那女人不說什麼話。看著我,她露出貪婪的眼光。然後,遲遲地轉向多娜要求翻譯。
葛多娜自己恰看著我,一臉不相信有這種事的表情。
我說:「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忘了你自己,不要考慮個人的涉及。老天!你快翻譯,
說給她聽。」
女孩和西牛拉厲用西班牙語交談。老婦人用單音回答她。葛多娜用更多的西語,還加上各
種手勢。單字自多娜嘴中像機槍開火地射出來,老婦人仍用簡單的話回答她。葛多娜又用了一
些字,這次西牛拉厲開口了。一面說,她一面增加速度,慢慢也變了恨不能一次說完了,臉上
表情也越來越豐富。過了一下,她停下來。
葛多娜轉向我。她眼光惶惑,受創,她雙唇顫動,但是說話尚能鎮定。她說:「是真的。這
位太太不知道由於調換了女兒之後,這––這位葛珍妮將得到多少好處。她認為調換女兒只是
掩飾一件法所不容的小事。她願意把一切交給你來辦理。」
我說:「有一件事,十分重要。問她麥洛伯有沒有來找過她。」
西牛拉厲對這件問題根本不等翻譯:「那被殺的西牛嗎?」她問。
「是的,就是他。」
「他很好,他給我錢。」
「什麼時候?」
「他死前一天。第一天給我錢,第二天他死了。」
「你和他說話?」
「一點點。」
「還是有一點點。」
「是的,一點點。」
「你有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和你談過話?」
「沒有。」
「一個人也沒有?」
「絕對沒有。」
我對多娜說;「告訴她,她一定得向會記下她所說每一個西班牙字的人,再詳細地說一遍
。說完了還要簽字存證。那樣,她會有錢買衣服,回哥倫比亞去拜訪她的老朋友們。我會替她
做經理人,一切包在我身上。」
這些話仍沒有必要翻譯。西牛拉厲是久久習慣於聽天由命的人。她說:「我同意。我們來喝
一點。」
「現在不要。」我說:「我們不喝。」
我轉向葛多娜。「打電話給警察總局。找宓善樓警官,叫他找一個西班牙語速記員,找一
個公證人,立即到這裡來。」
「我們可以把她帶過去呀。」多娜說。
「我要他到這裡來看一看。我要他就在這房間裡聽她說這故事。這樣印象會深一點,再說
,我自己一定得盯住她,絕不讓她離開我視線。」
「能不能我們到他那裡給他解釋––」
我說:「我才離開過一個證人,足足一噸炸藥在他身後爆炸。我抱歉,你只好一個人用我的
公司車去找公用電話,我在這裡陪這位太太。我不要在寫好證詞前,她有什麼意外。」我又加
一句:「你懂得這是什麼情況嗎?」
她說:「唐諾。我也一直在想,這會變成什麼情況。」
於是她走出去。留下我一個人,在一間髒亂的廚房裡,面對著一位老婦人,嗅著不衛生,
有琴酒和垃圾味的空氣。
作者:
edvx
時間:
2010-7-18 21:32:10
【第二十五章】
西牛拉厲用發抖的手簽了一張證詞書。宓善樓警官用吸墨水紙印乾了墨水漬,把證詞書折
了兩折,放進上衣口袋之中,示意地看著我。
我跟了他走向有回音的走廊,來到有點斜的門廊。
「怎麼樣?」善樓問。
「你能不能暫時留置她一下,算是重要人證?」我問。
「什麼東西的人證?」
「麥洛伯謀殺案。」
他說:「你不會是自己想撈一票吧,唐諾?」
「怎麼撈?」
「那老女人唯一能證明的是在哥倫比亞,一個礦業小城裡,一件換嬰的故事,何況要完成
證明,尚還要費很多周章。叫一個老女人簽張證詞是一回事,要一個證人站在法庭上,經得起
對方律師的交互詢問,是另外一回事。要不然,全美國的遺產繼承人都會飽受威脅了。你以為
法官是那麼容易相信的?光請請律師,還得花幾千元呢。像你這樣天真,每一個小漂亮都可以
站起來試試自己是不是小時候被人從有錢人家換出來的––」
「你還沒有瞭解呀?」
「老實說,沒有。」他澀澀地說。
我說:「換嬰的事把它忘了。你全力於麥洛伯的謀殺案好了。」
「又如何?」
我說;「夏合利和麥洛伯是兩個信託人。表面上看來,羅秀蘭是葛多娜,或是葛多娜是真
的羅秀蘭,都沒有什麼關係。但是一旦牽入翡翠的分贓,情況就不同了。那是一塊肥肉。夏合
利、麥洛伯和羅秀蘭,誰不想沾點油水?」
「好吧,好吧」善樓道:「就算大家要想沾點油水。這和麥洛伯被幹掉有什麼關係?」
「完全沒有。」
他出乎意外地看著我。
我說:「我的推理,是夏合利先知道了繆林杜的故事,於是夏合利把繆林杜放在礦場裡做經
理。我們假設麥洛伯是翡翠走私中一員,但也僅限於此。他對換嬰一事並不知情。夏合利參與
換嬰案,為的是自己的好處。」
「怎麼要那麼多假設?」善樓道。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你應該見一下『合利叔』和羅秀蘭在一起時的鏡頭。然後,
你就不會認為是假設太多了。」
「喔,喔。」善樓道:「是這樣的嗯?」
「是這樣的。」
「說下去。」
「在出事那一天,麥洛伯準備有所行動了。有人告訴了他內情,他準備出擊。他去看了西
牛拉厲,他用電話叫來葛珍妮。他對她們所說的活,招致了背上刺上飛刀。」
「飛刀?」
「是的,葛珍妮是飛刀能手。不但如此,而且她他認為所有年輕女孩都該學這麼一手。」
善樓蹙眉了。
「目前」我繼續道:「羅秀蘭決定對霍勞普玩聖誕老人的把戲。她去過他的住處,給過他二
千元錢。」
「為什麼?」
「因為他們知道,霍勞普申請了一張去南美的護照。他們不要他去南美。假如他要去,夏
合利要跟下去。他們請白莎來跟蹤霍勞普––但是他們最希望他不去。有二千元錢。應該可以
把他留在家中玩馬了。這些事實,處處都顯示:在哥倫比亞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不要別人知道
。但是秀蘭花了二千元錢到他的地方去,使她有機會在他住處弄到了一些綠色有毒結晶,也給
了她一個機會,用打字機打了個地址。所以,她的走一次也不是白走的。」
「說下去。」善樓道:「不要停。我在聽。目前我有時間,聽聽無所謂。」
我說:「有兩個人非常關切,假如麥洛伯知道了繆林杜的秘密而準備說出來,會有什麼結果
。一個是葛珍妮,一個是羅秀蘭。」
「一開始你是怎麼知道的?」善樓問。我看他是在拖時間。
我說:「很多小事情。我見到過葛珍妮,她為小事對應該是自己的女兒發怒。但,後來,我
又在羅秀蘭家裡見到她;她服侍秀蘭無微不至,像是前世欠寵壞了的子女的母親一樣。」
「我在這裡聽到的說法是,葛珍妮在這裡生活得像個貴婦,因為在哥倫比亞她工作得像隻
狗,積下每分錢來。但是我在哥倫比亞聽到的,恰是她在哥倫比亞生活得像貴婦,在美國她死
命工作以賺鈔票。繆林杜,那目不識丁的礦場經理,在哥倫比亞銀行裡有大筆存款。繆林杜有
些消息,他想拿來換取鈔票,這件事和女兒及護士有關。把這些湊在一起,再來看葛珍妮和羅
秀蘭的面貌相似點。再看看葛珍妮和葛多娜無論外表內在沒有一點相似。老天!任何人不必要
做偵探,都會明白其中的情節。」
宓善樓自口袋中掏出一支雪茄,用牙齒把尾端咬掉一小段,把濕的煙草一口吐在地上,擦
上一支火柴。「混帳的,亂七八糟!」他說:「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說:「那個殺掉麥洛伯的人很會玩刀子,那個人和他在同一房間內。把你自己放在麥洛伯
地位看一下,你發現了羅秀蘭是假冒的資料,你相信資料是真的。但是你不是從背後陰損人的
人。有了這個資料,你要叫什麼人來?當那個人來了之後,把事情弄清楚了,你又要打電話給
什麼人而說:『請你到這裡來。這裡有一件––』」
「你是指另外那個男受益人?」善樓打斷地說。
「正是」我說:「你會找霍勞普,說明你發現什麼十分重要的事,你說在哥倫比亞有證據可
以找到––正在這時候,一把匕首就永遠封住了你的口。」
「然而,霍勞普又為什麼不直接到我們警方來,告訴我們電話中他聽到了些什麼?」
「霍勞普沒來找你們,反而決定去南美,做一點調查工作。你想他為什麼要如此?」
「但是,我認為麥洛伯是在南美得知的換嬰消息呀。」
「沒錯,但是麥洛伯要有證明。他回到這裡來調查,他花了不少時候才找到了西牛拉厲。
等他和她談過話後,他叫葛珍妮來看他。她看到他緊張了。他逃跑出去,想要找夏合利和羅秀
蘭。她和夏合利在下午見了面,夏合利告訴他些什麼。使她大為放心。」
「你認為她緊張兮兮,因為她殺了麥洛伯––」
「因為她以為沒有殺死他。但當她知道麥洛伯死了就安靜下來。」
「假如像你所說,一個疑犯都沒有了。」
「只有一個。」
善樓像每次有困難待決時一樣,他摸摸自己的一頭硬髮「賴,你這小子」他終於說道:「除
了推理,你根本沒有證據呀!」
「哥倫布有嗎?」我問他,自己回進屋子去。
作者:
ed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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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18 21:32:14
【第二十六章】
白莎的聲音中滴得出溶解了的白脫油和糖漿。像是周日早上的甜餅。「唐諾,好人。」她
說:「你來看一眼,一切都準備好了。」
洋洋得意地,她打開一扇門,門上漆著「賴唐諾,私人辦公室」。
那是一套兩間的辦公室,外間小一點,但亮光充足,卜愛茜坐在那裡,仍是拼命地在打字
。在她後面,另一間辦公室的門開著,裡面家具有如百萬富翁辦公室。深的皮製座椅,光亮的
核桃木辦公桌,厚厚的地毯。
「怎麼樣,夠格嗎?」白莎熱心地問。
我走向打字機,問卜愛茜道:「你在幹什麼?」
白莎說:「新來的小姐沒有她快。有些工作來不及趕工,我請––」
我一下把卜愛茜打字機裡裡的紙抽出來,交給白莎。我說:「前面辦公室裡的小姐假如做不
完交給她們的工作,就得再添人手。卜愛茜要做我給她的工作。」
柯白莎深吸一口氣。「好的,唐諾。」她像鴿子求愛似地說。
卜愛茜向上看我,做著鬼臉笑道:「唐諾,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我一生在工作。我每天來
這裡,一天八小時,就是用這架打字機。不叫我工作,我––」
我說:「今天開始,一般秘書做什麼,你做什麼。出去買本電影雜誌,放在寫字桌第一隻抽
屜裡,把抽屜拉開一半,坐在那裡看。有客戶進來,你把抽屜一關,看起來像只打字機一樣公
事化。客戶一進我辦公室,你又可以看書了。」
「唐諾,你知道我不會這樣的。」
我說:「每天不斷打字,把青春浪費了,把自己變成機器了。晚上睡覺時腦子裡都是字鍵,
將來神經不衰弱才有鬼。你已經幹得太多,對得起本偵探社了。從今以後要輕鬆點了。」
她看看白莎。
白莎高興地笑著。「唐諾」她說:「我還沒有機會告訴你發生什麼事了。我們進你的私人辦
公室去,讓我來告訴你好消息。」
我說:「這裡夠私下了;你說吧。」
「麥洛伯謀殺案,你每一件推理都正確了。那個姓葛的小姐完全弄昏了頭,但是她感激得
不得了。宓善樓則認為你是合作聽話的好小子。」
「怎麼啦?」我問。
「羅秀蘭終於認罪了。」
「她媽媽有份嗎?」
「她媽媽什麼也不知道。夏合利十分疑心,但他不願說一句話。那個繆林杜說了太多話了
。他露了一些給麥洛伯,以為麥洛伯是知道的,但引起了麥洛伯極大的震驚。共同盜採翡翠是
一回事,但是換嬰是另外一回事。麥洛伯回來這裡開始調查。幾經周折,他找到了繆林杜的母
親。他問出不少話,使他相信確有換嬰這回事。他把葛珍妮叫來,迫使她承認有這個事實,她
恐慌,所以說謊。但那時,麥洛伯已有了不少依據。他把羅秀蘭叫來,他告訴她,一切已露出
來,不能再裝了。但他犯了一個大錯,他給霍勞普打電話,他背向羅秀蘭。」
我說:「據我推理,霍勞普知道這個裡面有文章,他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多少。他認為最
可能的是盜用信託金,於是他決定自己去南美,自己來調查。」
「對的。」
「夏合利如何?」
「夏合利顯然對已發生的事大大的起疑,但他並未參與殺人。他去哥倫比亞,是因為霍勞
普的關係。他要確定,霍勞普見不到可以使他了解真相的人。這也是他要我也跟下去的理由–
–幫他去對付霍勞普。當然,順便也是去取回新採出的翡翠。」
我問:「一開始,夏合利為什麼要我去查那翡翠墜飾?」
「因為,哥倫比亞秘密調查人員已經嗅出其中有問題,已開始跟蹤邱倍德了。所以邱倍德
、夏合利和麥洛伯要設法使大家相信,在牛班明手上的墜飾確是哥倫比亞古董家傳之寶。那時
哥倫比亞的密探已經盯上牛班明這一件墜飾了。」
「夏合利決心把你弄進案子來。他安排好,你會發現一條線索把你帶到邱倍德那裡,又帶
往麥洛伯,最後找到羅秀蘭。有關這件事,他們希望我們完全相信墜飾,以及墜飾上的翡翠都
是古董,然後由我們來把消息傳給牛班明。牛班明事實上是個誠實的商人,自然會把這件事告
訴已經發現翡翠市場稍稍有些不平衡,並找到牛班明店裡來的哥倫比亞密探。當時他們已盯住
這個墜飾,在問牛班明問題了。這就是牛班明逼問夏合利的原因。」
「麥洛怕死後,夏合利驚慌了,一度他認為是哥論比亞來的人幹的,到底國家專賣是件大
事。夏合利不知道他們國家為保護專賣,會付出手段到什麼程度。現在看來,當然是我笨,但
當時他不得不有此想法。反正他驚慌到失措的程度,倒是真的。」
「邱倍德也慌了,他都快決定自首,向政府請求保護了。雖然邱倍德必須回頭去找他的舊
帳本參考,但是,這個墜飾本來確是本婉律小姐的,上面也的確不是翡翠,而是不值錢的石榴
石和紅寶石。謀殺案既然發生了,把墜飾本來的主人推回是本婉律,似乎比說是羅秀蘭的,要
好一點。」
「於是羅秀蘭會說,這墜飾根本完全不是她的?」
「大概如此吧,但是,也許她不全知道邱倍德在幹些什麼。邱倍德一心要自己先脫離危險
。」
「夏合利難道不知道秀蘭去看過麥洛伯?」
「我甚至不相信夏合利曾經懷疑過羅秀蘭會是兇手。他把自己交給她,像是把瘦肉交給狗
一樣。」
「毒藥怎麼回事?」我問。
「秀蘭到霍勞普汽車廠去看他。她借他二千元,以博取信任和友誼。友誼倒不見得得到,
但是她見到一罐硫酸銅,罐上標有『有毒』字樣。她設法弄張紙,在那裡打字機上打了一個給
葛多娜的郵寄地址。於是她打開罐子,把毒品倒了一半進她自己的皮包。此後,她把毒品在糖
果中下毒。一開始也許她並無預定的計畫,但是用他的毒,對別人下毒是很好玩的事。當麥洛
伯找葛珍妮時,羅秀蘭獨立出手,把糖果寄給葛多娜。多娜有個習慣,一切好東西都會留給珍
妮的。秀蘭決心把多娜除掉,而且萬一案發,一切線索只會引到霍勞普那裡。沒想到珍妮吃到
了糖果。可是,毒藥毒不死人,這一點羅秀蘭是不會知道的。是罐子上「有毒」給了她錯誤觀
念而已。」
「夏合利一定是南美那件爆炸案的主角羅?」
「不是的,另有其人。是偷來翡翠案的另一要角,繆林杜的唯一助手,所有偷來勞力實際
都由他一人負責,繆林杜直接指揮的。案子一發現,他以為炸掉繆林杜就沒有人會知道他也涉
案在內了。在哥倫比亞,犯這種案子的罪是很重的。」
「多妙呀!唐諾。這下你給我們辦了一件好事了,姓葛的女郎要給我們一個分成的酬勞。
夏合利願意計算一下所有從偷來翡翠得來的錢,到底這是從信託的礦裡開出來的。當然哥倫比
亞當局要沒收翡翠,但是其中一部份已經變了現鈔了。我的律師說,信託基金一定可以先由信
託人自由支付我們一筆錢,因為我們替他們做了那麼多事。唐諾,你這個聰明的小畜生。白莎
沒有你,不知道怎麼辦!」
我說:「當善樓仍在感激我們給他破案線索的時候,告訴他這些事要完全保密,不可張揚開
來。據我的想法,要把羅秀蘭送法院起訴,恐怕只能用傷害誤殺。」
「為什麼,這是第一級謀殺呀!善樓說證據確實。」
「善樓以為他有把握而已。」我說;「當她的律師把她放上證人席,她坐在那裡對陪審團
員們笑一笑,把雙膝交叉在一起,她說麥洛伯這個人她一向以叔伯之禮待他,但是這一次他把
她叫進閣樓上來,突然像野獸一樣對她發動性攻擊––」
「但是,唐諾。這一招沒有用的,麥洛伯當時在打電話呀。」
「要不要打賭,我說會變成傷害誤殺。一比一打賭。」我問。
柯白莎看著我,堅決地說:「不行,一比一我不賭。」
新來的接待小姐膽怯地敲敲門。
卜愛茜自桌後跳起來,跑到門旁把門打開。新來的接待小姐交給她一個又大又扁的郵包,
「專差送來,要給賴先生的。」她說。
「看來像塊窗子玻璃。」白莎說:「愛茜,是什麼東西呀?」
愛茜向我看看,我點點頭。她把包裝拆開。
是一塊框好了的畫布。畫中一個高挑女郎站在船舷欄杆旁,穿條白裙看向海外,微風吹動
她裙擺露出均勻的大腿。她的頭微仰,目光看的地方是遠方海平面稍高處,像是看到了遠景,
看到了青春的夢想。
畫布右下角貼有一張卡片。愛茜把它遞給我。我看到卡片上清楚、有力的女人筆跡寫著:「
唐諾,這張畫是你喜歡的。據你合伙人說,你自己的新私人辦公室今日開張,我希望你把它掛
在牆上。對你的敬愛和感激都在畫上。你的多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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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賴二氏系列十一 給她點毒藥吃
《 本帖最後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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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 2010-7-25 20: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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