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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Stephen E. Ambrose]諾曼第大空降[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3:42     標題: [Stephen E. Ambrose]諾曼第大空降[全文完]

諾曼第大空降 作者:Stephen E. Ambrose 譯者:褚明昌

給1941--1945年美陸軍傘兵中所有榮獲紫心勳章的英雄。

他們僅將紫心勳章視為所在單位的徽章。

“從今天起直到世界末日,
……我們將會被人們記著,
……我們這一支兄弟的隊伍。”

                《亨利五世》
               威廉.莎士比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4:54

第一章
          “我們想要佩戴銀翼徽章”
             托科阿營地
          
1942年7月--12月

  美國陸軍第101空降師第506傘降步兵團E連的官兵來自全國各地,具有不同的背景。有的是農夫,有的是礦工;有的是山裏人,有的是南方人的子弟;有的一貧如洗,有的出身於中產階級;一位來自哈佛大學,一位來自耶魯大學,兩位來自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原本是軍人的只有一位,來自國民警衛隊或預備役部隊的也僅有幾位。可以說,E連的成員原本都是老百姓。

  他們是1942年夏天走到一起的,當時,歐洲人已經打了3年。到1944年暮春,他們已經成為一支優秀的空降兵連隊。D日淩晨,在E連的第一次實戰中,他們一舉殲滅了位於猶他海灘的一個德軍炮兵連,繳獲了4門105毫米的加農炮。該連領先進入卡朗唐,遂在荷蘭作戰,堅守了巴斯托涅環形防線,在突出部戰役中率先進行了反擊,參加了下萊茵之戰,並攻佔了希特勒在貝希特斯加登的鷹巢。該連先後有200多人次傷亡。在其戰鬥力最強時,1944年10月在荷蘭,以及1945年1月在阿登高原,該連都表現得與世界上最精銳的步槍連隊一樣出色。

  戰爭結束後,E連解散,大家各自回家。


  E連是在佐治亞洲的托科阿營地組建的。全連140名士兵和7名軍官儘管來自四面八方,但有幾點是共同的:都是一戰以後出生的,很年輕;全連都是白人,因為美軍在二戰時期實行的是種族隔離制;除3人外,均末結婚;大多數在中學時都打過獵,當過運動員。

  他們的價值觀與眾不同。他們都注重健康的體魄和嚴格的逐級服從,都很看重自己作為精英團隊一員的身份。他們是理想主義者,渴望投身於一個為某種目標而奮鬥的集體之中,成為其中的一員,積極努力,真誠相待,親如一家。

  他們說自己是沖著傘兵生活的刺激性和傘兵的特殊津貼(士兵每月50美元,軍官每月100美元)而自願當傘兵的。但其實,他們之所以自願從飛機上往下跳,完全是出於兩大原因。一是--用羅伯特。雷德的話來說--“想要比別人強”。他們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獲得了和理查。溫斯特一樣的體驗:不是像有些人,就如他們在徵兵站和訓練營看到的那樣,常常找些藉口在軍隊裏混日子,那沒意思;而是豁出力氣幹,感覺好得多。他們希望自己不辜負在軍隊裏的日子,把它變成一種學習的過程、成熟的過程、不斷挑戰自我的過程。

  二是,他們知道自己是要去打仗的,他們不願和那些疏於訓練、害怕吃苦、缺乏鬥志的應徵入伍者為伍。他們情願去當傘兵,在進攻中擔任突擊隊而不願當普通步兵,因為普通步兵中有一些人連身邊的人都不能信任。真正打起仗來,他們希望身邊的戰友個個是英雄好漢,而不是膽小鬼。

  大蕭條時期,他們吃盡了苦頭,身上都有那個時期留下的傷痕。他們中有許多人在缺吃少穿中長大,沒有小汽車,甚至連收音機也買不起。或是由於大蕭條或是因為這場戰爭,他們不得不中斷學業。

  “不過,儘管如此,我還是很愛我的國家,現在依然很愛。”48年後,哈裏。韋爾什說道。無論生活對他們多麼不公,他們都沒有對它失望,沒有對國家失望。

  他們是帶著一些正面的影響走出大蕭條的。他們學會了自食其力,適應了艱苦的工作,習慣了服從命令。通過體育運動和打獵,他們具備了自尊和自信。

  他們知道自己正步入巨大的危險,明白將付出很多。對於不得不把春青年華犧牲在一場強加給自己的戰爭上,他們感到怨恨。他們想打棒球而不是甩手榴彈,想參加小口徑步槍射擊運動而不是使用M-1槍。但是既然碰上了這場戰爭,那就得全力以赴把兵當好。

  他們選擇當空降兵倒不是因為對空降有多少瞭解--其實他們只知道這是個新玩意兒,且都是自願參加的。有人告訴他們當空降兵的體能訓練要比他們見過的艱苦得多,比陸軍中任何其他部隊都苦。但是,這些年輕的雄獅卻鐵了心。他們盼著訓練結束時體魄能更加健壯、意志能更加頑強,盼著今日訓練場上的隊友能成為明日戰場上的戰友。

  卡伍德。利普頓回憶1942年夏天的情景時說,“大蕭條過去了,我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這種新生活將在我身上產生深刻的變化。”不錯,對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會是這樣。

  來自芝加哥的赫伯特。索貝爾中尉是E連的第一任連長,他的副手(副連長)是來自加州北部的克拉倫斯。赫斯特少尉。索貝爾是猶太人,城市裏長大,入伍前在國民警衛隊任職。赫斯特原先是士兵,在候補軍官學校授的銜。連裏大多數正、副排長都是候補軍官學校畢業後新提拔的少尉,其中有:賓州來的迪克。溫特斯,加州一個跑馬場來的沃爾特。莫爾,耶魯來的紐約市人路易斯。尼克森。還有來自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後備軍官訓練隊的S。L。馬西森。在E連的軍官中,索貝爾年齡最大,28歲,其他的都不超過24歲。

  E連和D連、F連及營部一起構成第506傘降步兵團第2營。營長是羅伯特。斯特雷耶少校,30歲,來自預備役部隊。團長是羅伯特。辛克上校,1927年西點軍校的畢業生。506團是支試驗型部隊,是第一個全團一起進行基本訓練和跳傘訓練的傘降步兵團。一年以後,它將配屬被譽為“嘯鷹”的第101空降師。軍官和士兵一樣,也都是跳傘的門外漢。當教練的有的僅比學生早學了一天。

  原有的軍士都是陸軍。來自密西西比州的二等兵沃爾特。戈登回憶說,“開始時,我們對他們很尊重,因為他們都戴有銀翼徽章,都是合格的傘兵。不過,嗨,他們也只是知道怎樣立正,怎樣向後轉,比我們強一點罷了;我們可都是新兵啊。可是到後來,我們就瞧不起他們了。他們根本沒法跟我們中升到下士、中士的人比。”

  E連中,最早來的是珀康特。弗蘭克、赫爾曼。漢森、韋恩。西斯克和卡伍德。利普頓。組建前幾天,E連就已經滿員,共有132名士兵和8名軍官。組成3個排,1個連部。每排有3個12人的步槍班和1個6人的迫擊炮組。作為輕步兵連隊,E連每個步槍班配一挺機關槍,每個迫擊炮組配1門60毫米口徑的迫擊炮。

  E連組建時的原班人馬中,在托科阿訓練營地堅持到最後的沒幾個。溫特斯說,“軍官像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你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他們不行。有的簡直是泥巴捏的,笨得連臥倒都不會。”想進第506傘降步兵團的也大都如此。500名候選軍官中只有148名通過了在托科阿的訓練;提出申請的新兵共有5,300名,僅有1,800名訓練合格。

  正如上述數字所示,托科阿是一道難關。辛克上校的任務是對這些人員進行基本訓練,磨練他們,教他們基本的步兵戰術,培養他們進入跳傘訓練班,在此基礎上組建一個團,帶領他們前去作戰。赫斯特少尉回憶說,“我們從中挑人,挑選精幹的,淘汰膽小的。”

  二等兵埃德。蒂波談到他在E連的第一天時說,“我抬頭看了看附近的柯拉希山,跟身邊的一位說,'我敢打賭,這裏的訓練結束時,他們肯定要我們爬上那個山頂。'(山倒是不大,但與閱兵場的相對高度有1,000英尺,是這一帶的制高點。)我剛說過幾分鐘,就有人吹哨子。我們站好隊,就被命令換上靴子和運動短褲,換好後,又站隊,然後就叫我們跑上離我們約3英里的山頂再跑回來。”第一天就有幾個人掉隊。這一個星期,他們每天都得跑,至少是整隊跑一個來回。

  蒂波說,第二周的週末,“我們得到命令:'休息,今天不跑了。'

  午飯時,我們給帶到飯堂,美美地吃了頓義大利通心粉。剛走出飯堂就聽到哨子響,站隊後得知'命令變了,今天跑。'我們只好跑起來,救護車在後面跟著。上下山的路上,都有人嘔吐。實在受不了的就聽了衛生員的勸,上了救護車;結果,他們當天就給運了出去。”

  據說,“柯拉希”是印第安語,意思是“自己幹,沒人幫忙”。這正好與這些傘兵即將進行的作戰方式相吻合,於是便成了第506團的作戰口號。

  官兵們每星期得上下山跑三四個來回。這樣做,為的是能在50分鐘內跑完6英里多的全程。此外,每天得完成艱難的障礙科目,得反復練習俯握撐、引體向上、屈膝下蹲等各種健身動作。

  不演習時,他們就進行士兵基礎訓練。從站隊走路開始,進而是全副裝備夜行軍。第一次夜行軍就走了11英里,以後逐次增加一兩英里。夜行軍途中,不准休息,不准抽煙,不准喝水。二等兵伯頓。“派特”。克裏斯坦森回憶說,“我們很慘,累壞了,覺得要是一口水不喝,肯定會倒下的。”行軍結束時,索貝爾總要檢查各人的水壺,看看滿不滿。

  那些熬過來的人都是因為鐵了心,想要大家承認他們與眾不同。和世界上所有精銳部隊一樣,101空降師有自己獨特的徽章和符號。一旦通過了跳傘訓練,他們就能獲得銀翼徽章,可以別在軍裝的左口袋上,左肩和軍帽上都能佩戴一個特殊的標誌,有權穿傘兵靴並將褲腿紮進靴子內。戈登1990年時說,“這在現在看來沒有多大意思,但在當時,為了取得空降師這些裝備,我們可是都願搭上性命啊。”

  只有在聽課時他們才能喘喘氣。上的課包括:武器,地圖和指北針判讀,步兵戰術,代碼,信號,野戰電話,無線電器材,交換機和有線通信,爆破。而進行徒手格鬥和拼刺刀時,就又得要靠肌肉了。

  步槍發到手後,他們被要求像對待妻子那樣愛護武器。要形影不離,在戰場上即使睡覺時也要抱在懷裏。他們非常熟悉手中的武器,都能做到蒙上雙眼熟練進行拆裝。

  為了使他們適應跳傘訓練,托科阿訓練營地設置了一個35英尺高的模擬跳傘塔。降落傘背帶與上方的15英尺長的降落傘吊帶相連,吊帶頂端有一滑輪,可沿鋼索下滑。受訓者縛好背帶,從塔上跳下,沿鋼索下滑落地,大體可以獲得跳傘和降落的真實感受。

  在所有這些活動過程中,都毫無例外地伴有齊唱、齊聲呼喊或吼叫,語言粗俗,不堪入耳。這些19、20歲左右的士兵,脫離了家庭和文化方面的束縛,從美國的四面八方投進了清一色的男人世界,說出的話也都是一個味兒。最常用的字是“操”,什麼話都要帶個“操”,簡直是“操”字不離口。來自哈佛大學英語專業的大衛。凱尼恩。韋伯斯特承認,開始時對這種“粗俗、單調、毫無想像力的語言總感到難以適應”。但正是這種語言使這些正步入成人的小夥子覺得特別帶勁兒,覺得更像是和自己人說話。甚至連韋伯斯特也漸漸覺得順耳了,只不過他自己從來不喜歡用。

  訓練營裏,大家除了學著說粗話,學習步槍射擊,還逐漸懂得了身體的忍耐極限要比原先設想的大得多。此外,還學著無條件服從命令。如有違反,輕者當場受罰,通常是做20個俯握撐;重者或被取消週末外出的權利,或被罰在閱兵場上全副武裝連續行進數小時。戈登說,軍隊裏當時流行一種說法:“我們無法強迫你做什麼,可我們能夠讓你覺得你該這樣做。”由於大家都有苦難的背景,在訓練營裏又一起喊號子,一起唱歌,一起生活,都有共同的感受,所以就漸漸成了一個大家庭。

  連隊學會了行動整齊劃一。E連組建幾天後,四面轉法、齊步走、跑步走、倒地做俯臥撐,全連140人就做到了整齊得像一個人,“是,長官”、“不,長官”的應答做到了全連一個聲音。

  以上這些都是最基本的東西,每個部隊都能做到。此外,還學著喝酒,喝的都是啤酒;由於營地大都不在市鎮上,就到軍人服務社去喝。一面牛飲,一面唱著士兵歌曲。每每喝到後來,就有有嘴裏罵罵咧咧,罵人家的娘,罵人家的愛人,罵人家的家鄉,罵什麼的都有。接著就會打起來,打得鼻青臉腫。最後,吼著戰鬥號子,互相攙著架著,跌跌絆絆地返回營房,和好如初。  

  這些共同的經歷使他們親密無間,這種關係是任何外人所無法感受到的。戰友情比朋友情更親,比兄弟情更密,又和戀人關係有所不同。他們相互絕對信任,彼此瞭若指掌。每個人的身世,參軍前是幹什麼的,在何地以及為什麼報名參軍,有什麼飲食愛好,有什麼能力和本領,相互都能一口報出來。夜間行軍,從咳嗽聲就聽得出是誰;夜間行動,從側影就說得出是誰。

  他們同在美國陸軍空降兵506團2營E連,甚至在同一個排,同一個班。空降兵513團的庫爾特。加貝爾談自己當兵體驗的話同樣適合E連的弟兄。他說,“我們三個人,傑克、喬、我成了……不可分開的實體。三個人或四個人一組,通常都同在一個班或一個小組裏,構成了小部隊這個大家庭裏一個個核心成分,作為實體,很容易識別。這樣的實體一旦形成,絕對不分開,也絕對不重組。三個這樣的實體構成一個班,打起仗來效果極好。同一實體內的三四個人同生死、共命運,一起挨餓,一起受凍,一起赴死。班裏的任務總是按實體下達,責罵也是三四個人一起受,從不分開。這樣組成的步兵班、機槍小組、偵察小組、開路小組簡直是絕了。”

  哲學家J。葛籣。格雷在其經典著作《戰神》中說得十分準確:“和平時期為實現某一普通的具體的目標而建立的組織內是不會具有戰時組織內的那種戰友深情的……在戰時,戰友情可以強烈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只有到了每個人根本不顧自己的安危,毫不猶豫地去為他人而死時,才算是真正的戰友。”

  這種在訓練中形成、在戰鬥中強化了的戰友情是終身不忘的。49年後,當時來自俄勒岡州的在托阿科受訓的二等兵唐。馬拉其在寫到1942年夏天的情景時說,“這是我一生最重要經歷的開始,我成了E連的一分子。這一天我終身也不會忘記。我得感謝阿道夫。希特勒,是他給了我機會,使我與一生中認識的最最出色、最最鼓舞人心的一組人結了緣。”本書作者在採訪E連成員的過程中,每個人都表示了這樣的感受。

  隨著訓練變得越來越緊張,按照原來陸軍模式培養的軍士一個一個地離開了,從士兵中提起來的軍士漸漸取而代之。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E連的13名士官全都為原有的士兵所替換。其中有:軍士長威廉。埃文斯,上士詹姆斯。代爾、“討厭鬼”哈裏斯、邁倫。邁克。蘭尼,中士利奧。波義耳、卡伍德。利普頓、約翰。馬丁、羅伯特。雷德、阿莫斯。泰勒。 正如一位二等兵所說,“他們個個都是好樣的,都是好的帶兵人,我們尊敬他們,願意跟他們上刀山下火海。”

  軍官中,除了連長索貝爾以外,都與眾不同,也都深受大家的尊敬。二等兵雷德回憶說,“我們簡直無法相信,竟然有溫特斯、馬西森、尼克森等這樣的人存在。這些人都是一流的。他們關心我們,整天和我們泡在一起,這種情況簡直是奇跡。他們使我們懂得了什麼叫信任。”雷德繼續說道:“溫特斯轉變了我們的一生。他對我們十分友善,真心實意地關心我們,關心我們的體能訓練。他這個人挺害羞,說話從來不帶髒字。”戈登說,如果有誰大聲問他“嗨!少尉,今晚你是不是有約會啊?”溫特斯的臉會“唰”地變得通紅。

  不久就升到營部擔任人事行政參謀而最終成為正規陸軍少將的馬西森是E連裏最有軍事頭腦的年輕軍官。赫斯特像個“慈父”,尼克森比較注重外表修飾。但溫斯特和他們都不一樣,既不幽默也不固執。用雷德的說法,“無論什麼時候,迪克。溫斯特都從不裝扮成上帝,卻也從不失大丈夫的風度。”他特別注重要求部下表現出色,因為他唯一的期盼是大家都做得最好。“弟兄們太喜歡他了,誰也不願使他失望。”E連的弟兄們過去崇拜他,現在仍然崇拜他。

  溫特斯少尉一直感到有個人不好相處,這就是赫伯特。索貝爾中尉(不久,他晉升為上尉)。

  索貝爾連長個頭挺高,身材細長,滿頭黑髮。細而長的眼睛,大大的鷹鉤鼻,長臉,下巴內凹。入伍前他是賣衣服的,對野外活動一竅不通。他行動笨拙,身體不協調,不是當運動員的料。連裏的兄弟個個都比他體質好。他的舉止“怪怪的”,“說起話來也與眾不同”,渾身上下滿是傲氣。

  索貝爾挺霸道,在職權範圍內獨斷專行,容不得人。看哪個不順眼,即使人家沒有過錯,他也會找個理由,把人家開除。

  此人還挺殘酷。星期六早檢查時,他總是在隊前走上一遭。如果有誰使他不悅,他就停在人家面前,給一頓臭罵,並取消其週末請假外出的權利。這樣整了三四個人後,他會轉而使用“輪流外出”的辦法,硬把另外六七個人留在軍營內。如果誰星期天夜裏歸營晚了,那麼,星期一晚上,經過一天的緊張訓練後,他會罰那人用工具挖一個6英尺見方的坑,然後再把土回填好。

  索貝爾下決心要使E連成為團裏最好的連隊。為此,他對弟兄們的要求更加嚴格。弟兄們操練的時間比別人長,跑得比別人快,練得比別人起勁。

  跑步上柯拉希山時,索貝爾總是在全連最前面領跑。他邁著大而平的腳,頭一點一點地,兩臂一扇一扇地,宛如一隻憂傷的鴨子。他不時地回頭看看是否有人掉隊,嘴裏不停地喊著:“快呀!快呀!日本鬼子就要來抓你了!”

  蒂波回憶說,“我記得有許多次大家跑完後,個個筋疲力盡,都等著'解散'的口令。可索貝爾卻在佇列前走過來走過去,喊著'站好!站好!身子站直了!'只有到每個兄弟都符合了規定的動作要領使他滿意後,他才叫解散。這當然太過分了,可是我們還是照他的要求辦。因為我們都想要佩戴銀翼徽章啊。”

  戈登恨死了索貝爾。1990年時,他說,“直到D日淩晨我在法國降落時為止,我一直在跟這個傢伙幹仗。”戈登和其他一些弟兄都咒他死,說,“打起仗來,弟兄們手裏有了真子彈,索貝爾准活不出5分鐘。”即使敵人沒有打死他,E連有十幾個弟兄也一定會要他的命的。背地裏,弟兄們都叫他“該死的猶太鬼”。

  索貝爾對連裏的軍官也是這麼狠。在體能訓練上,對軍官的要求與士兵們的一樣;但是訓練結束時,士兵們聽到“解散”的口令就可以回到鋪位上去,軍官們卻不能,他們得研究野戰教範,然後參加考試--凡是索貝爾佈置過的內容都得考。溫特斯回憶說,在他開的軍官會議上,“他總是一個人說了算,沒有商量的餘地。他不是像平常人說話,而總是抬高嗓門,沙著喉嚨吼叫,十分刺耳。”軍官們給他起了個外號“黑天鵝”。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5:06

  索貝爾沒有朋友。在軍官俱樂部裏,軍官們總是躲著他。沒有人和他一起外出遊玩,誰也不願和他在一起。E連裏,沒有哪一位對他的過去有絲毫瞭解,也沒人想打聽。要說跟他熟些的,那也有幾個;最熟的是威廉。埃文斯軍士長,他倆有時勾結在一起,在弟兄中製造摩擦,拉一個,打一個。

  凡是在軍隊裏呆過的都見識過這種人。這種人在無關緊要的問題上吹毛求疵,是小雞肚腸。索貝爾就是個典型。保羅。富塞爾在其著作《戰爭時期》中,對“小雞肚腸”行為下過很好的定義:“它指的是毫無必要的情況下把軍事生活變得糟糕;強者總是找弱者的小麻煩;公開為名利地位吵吵鬧鬧;把病態的殘忍說成是執行必要的紀律;經常炫耀往日的成績;對規章制度不看精神實質而一味強調機械執行。之所以不稱之為'馬牛肚腸'、'大象肚腸',是因為它只關注無關緊要的小事,把瑣事當大事。”

  對弟兄們,索貝爾講絕對權威,而溫特斯卻贏得了尊敬,因而,他們兩位註定要發生對抗。沒有誰直接這樣說,而且,並非每個弟兄都意識到他倆之間的問題,再說,溫特斯也並不希望這樣。但是,他倆卻的確在領導問題上較著勁。

  索貝爾對溫特斯的反感是從在托阿科營地的第一周開始的。那天,溫特斯帶著全連練軍體操。他站在臺子上,示範著,“想幫這些弟兄一把,使他們能夠通過。這些弟兄都很靈,專心致志地看著我做。”辛克上校正好路過,便停下來看。等他們練完,辛克走到溫特斯面前,問,“少尉,這個連軍體操練過幾次了?”

  “三次了,長官。”溫特斯答到。

  “非常感謝。”辛克說。幾天後,在沒有徵求索貝爾意見的情況下,辛克把溫特斯提為中尉。在索貝爾看來,溫特斯那天是出了風頭。於是,索貝爾就總是把檢查廁所衛生和伙房值日一類的髒活交給這位排長幹。

  保羅。富塞爾寫道,“小雞肚腸的表現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因為它與贏得戰爭勝利毫無關聯。”溫特斯並不這樣認為。他認為至少索貝爾所做的有些事情--如果撇開方法不談--還是必要的。如果E連能夠比其他連隊跑得再遠些,跑得再快些;如果E連能夠在閱兵場上多呆些時間;如果刺殺訓練時總有“日本鬼子來抓你了”等話語的激勵,那麼,E連就會比其他連隊更好。

  溫特斯反對索貝爾的,除了只關注小事和武斷的方法外,還有缺乏判斷力。索貝爾既沒有常識又沒有軍事經驗。他連地圖都看不懂。野外演習時,他常常問他的副手,“赫斯特,我們到哪里了?”赫斯特總是在地圖上指給他看,同時又不使他丟面子,說,“誰都知道這是哪里。”

  索貝爾往往不經思考也不和別人商量就拿主意,因而常常出錯。在托科阿,有一天夜裏,E連到樹林裏演習。預定的任務是打防禦戰,呆在指定位置,等著敵人進入伏擊地帶。溫特斯回憶說,“一點也不難,容易得很。只是把隊伍疏散開,進入各人的位置,要求大家別出聲就是了。我們等啊,等啊,等啊。突然,一陣風刮起,樹葉嘩嘩作響。索貝爾跳起身,大喊,'敵人來了!敵人來了!'天哪!要真是打仗,整個連隊不就完蛋了嘛。我當時就想,'可不能和這個傢伙一齊上戰場!他可是一點兒常識都沒有啊!' “

  溫特斯承認索貝爾“信奉嚴格的組織紀律,把E連整得很棒。無論什麼時候看E連,弟兄們個個都精神抖擻;無論執行什麼任務,我們都是名列前茅”。二等兵雷德說索貝爾,“他把我們的平民習氣連同尊嚴剝得乾乾淨淨,但卻使我們成了出色的士兵。”在溫特斯看來,問題在於索貝爾看不見“隊伍裏不安和鄙視的情緒在滋長。帶兵有言教和身教兩種方法,索貝爾用的是前者”。

  在為寫作本書而進行的採訪過程中,我問每個E連成員:E連弟兄關係出奇親密,部隊凝聚力特別強,戰鬥力始終那麼強,是否是由於有索貝爾的緣故。有的回答說既是又不是。而羅德。施特羅直視著我的眼睛,說得直截了當:“是赫伯特。索貝爾造就了E連。”也有的回答與此大同小異。但是,幾乎個個都表示很討厭他。

  在這種情緒的驅使下,全連擰成了一股繩。溫特斯說,“這是毫無疑問的。下層軍官,軍士,士兵,所有的人都是一個心情,一種感覺。”但是,他又加了一句,“大家都想到了一起,那就是:一定要活得比索貝爾還長。“

  大家對索貝爾的反感太強烈了,甚至在他本該贏得尊敬的時候,他仍然沒有得到。在托科阿訓練營地,每個官兵都必須通過體能測驗。到快測驗的時候,弟兄們個個都已經練得棒棒的,誰也不擔心通不過。例如,做俯握撐。幾乎每個人都能做35個,有的甚至能做40個,而規定的標準只不過是30個。但是,正如蒂波所說,大家都格外興奮,因為“我們都知道索貝爾最多只能做20個。每次帶著全連做時,他總是做到20個就停了下來。如果這次測驗公正的話,他准通不過,准會被刷下來。

  “對索貝爾的測驗是公開而公正的。我像有些弟兄一樣,帶著並非無所謂的態度,站在離他約50英尺處看著。做到20個時,他的手臂在發抖,臉漲得紅起來,可還在慢慢堅持著。我到現在都還搞不明白他是怎樣完成30個的,但他的確是完成了。我們都成了啞巴,搖著頭,但沒有笑。這傢伙真還挺有決心呢。儘管如此,想到他畢竟仍然是塊笑料,我們才得到了一些安慰。”

  空降兵都是志願者,這去隊伍裏的任何人--無論是官是兵--任何時候都可以退出。許多人退出了,但是索貝爾卻沒有。他本可以免受這次挑戰,從空降連隊軍官的位置上退下去,到不十分艱苦的後勤連隊去任職,然而,他下定決心要闖過這一關。他的決心絕不亞于E連的任何成員。



  把E連磨練得比D連、F連更強是很困難的,因為2營營長斯特雷耶少校幾乎與索貝爾一樣狂熱。感恩節那天,辛克讓全團會餐,放鬆放鬆;可是,斯特雷耶少校卻決定利用這段時間,在整個2營組織一次為期2天的野外演習。演習包括長距離行軍、對一個設了防的地點發起進攻、經歷一次半夜毒氣襲擊警報、享用一次K號乾糧(全部是聽裝食品,包括燉菜、餅乾、糖果、果汁粉)。

  為了使大家對這次感恩節留下更深的印象,斯特雷耶還設置了額外的難題。他叫人在一塊場地上離地18英尺高平攤了一層鐵絲網,新殺的豬的內臟--心、肺、肝、腸,什麼都有--在網下的地面上鋪了一層,機槍就緊貼著鐵絲網的上沿平射。利普頓回憶說,“軍隊對'爬行'和'蠕動'兩個動作總是有非常清晰的區分:嬰兒是爬行,蛇是蠕動。我們簡直就是在蠕動。”當時的情景,誰也沒有忘記。

  到11月底,基礎訓練已告結束。E連的每個成員都掌握了使用迫擊炮、機關槍、步槍、通訊聯絡和戰地包紮等各自應有的本領。排裏的任何工作,每個人都能幹,至少都能應付。每個兵都瞭解下士、中士的職責,必要時都能替補。另外,在托科阿營地培訓出來的每個人都經受過非人的鍛煉和折磨。克裏斯坦森說,“我們都認為,經過了這一切,什麼樣的苦都不在話下了。”

  離開托科阿前的一兩天,辛克上校在《讀者文摘》上讀到一篇文章,說的是日軍有個營在馬來半島用72個小時行軍100英里,創下了世界紀錄。辛克說,“我的人能比他們更強。”他選擇了訓練中最能吃苦的2營來驗證。他命令1營乘火車到本寧堡,3營乘火車到亞特蘭大,2營徒步前往。

  9月1日7點整,2營的D連、E連、F連及營部每個人背著自己的全部行裝和武器出發了。步槍手尚且不容易,像馬拉其這樣的迫擊炮班戰士和戈登這樣扛著機關槍的就更加艱難。斯特雷耶營長選擇的路線長118英里,其中100英里是鄉間土路。天氣很差,下著冷雨和小雪,道路或光滑或泥濘,很不好走。韋伯斯特回憶說,“第一天,我們在紅土路上跌跌絆絆地往前趕,嘴裏詛咒著鬼天氣,心裏盤算著還有多久休息。”走了整整一個白天,天黑了還在走。雨、雪停了,風起來了,寒氣刺骨。

  到23點,全營行軍40英里。斯特雷耶選了個光禿禿的小山作為宿營地。這裏沒有大樹,沒有小樹叢,沒有任何避風的地方。氣溫下降到華氏20度。由於無法使用行軍鍋,大家只發到塗有黃油和果醬的麵包。6點醒來時,發現一切都蒙上了厚厚一層霜,靴子、襪子都已凍實,官兵們不解下靴帶,腫脹的腳就無法塞進去。步槍、迫擊炮、機關槍都和地凍在一起。半幅雙人帳篷凍得滿是裂口,宛如花生酥糖。

  第二天,走了好幾英里,僵硬、疼痛的肌肉才暖和過來。第三天最糟糕,已經走了80英里,還有38英里要走,而且最後有約20英里是通向亞特蘭大的公路。泥路固然難走,水泥路走起來腳更加難受。那天夜裏是在亞特蘭大郊外的奧格爾索普大學的操場上露營的。

  馬拉其和他的同伴、外號為“指揮官”的沃倫。穆克支起小帳篷躺下休息。聽到“開飯了”時,馬拉其已經站不起來,只好爬過去吃飯。他的排長溫特斯看看他,叫他次日早上乘救護車前往最後的目的地--亞特蘭大市中心一個叫“五點”的地方。

  馬拉其決定堅持走到底,其他弟兄也幾乎全都表示能夠堅持。這時,由於報紙的廣播的報導,他們的行軍已經在佐治亞州家喻戶曉,因而,道路兩側站滿了歡呼的群眾。斯特雷耶已經安排軍樂隊在離“五點”一英里處迎接他們。堅持步行的馬拉其“聽到雄壯的軍樂聲,精神大振,忘了疼痛,像在托科阿接受檢閱似的與弟兄們一起走完了全程”。

  這次徒步行軍,行程118英里,前後共用75小時,實際使用的時間為33小時30分鐘,即平均每小時約4英里。全營586名官兵,最後一天有的是在戰友架扶下堅持到底的,未能走完全程的僅有12人。辛克上校相當自豪地告訴記者:“沒有一個人掉隊。即使是摔倒了,也是臉朝著前方。”全營中全員走完全程的只有E連莫爾中尉的3排。作為獎賞,3排走在了入城隊伍的最前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5:36

第二章 “起立,掛勾!”

      本甯堡,麥考爾營,布拉格堡,尚克斯營

        1942年9月---1943年9月


  本寧堡,尤其是那個政髟於跳傘訓練的平鍋地區,情況可能比托科阿還要慘。那是團的駐地,是荒涼的沙土地上的一些矮小的木屋。不過,對E連的人來說,本寧堡還是個比較寬鬆的地方,這是因為他們不是把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進行體能訓練,而是進行空降兵的實戰訓練。

  傘兵學校的訓練本應從體能訓練開始(A級),然後按每週一個級別訓練,逐步轉入B、C、D級。可是第506團卻跳過了A級。他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1營先期抵達後就進入了A級訓練。這一來使得傘兵學校派來帶體操和跑步的士官覺得很尷尬。從托科阿畢業後過來的學員就笑那些士官。在跑步方面,他們要從倒著跑開始,向那些士官發出挑戰,要和他們比賽,經過一兩個小時的訓練之後,他們問那些已經氣喘吁吁的士官什麼時候能通過熱身活動,開始進入真正的訓練。經過兩天的不恭敬對待之後,那些士官就向指揮官彙報說,506團的人體能比他們強得多,所以這個團的所有連隊都立即投入了B級訓練。

  在一個星期的時間裏,E連每天早上都跑步來到傘兵棚,學習如何收疊降落傘。接著,他們又跑步回到平鍋去吃午飯。下午就從一個懸吊在離地面4英尺的假飛機機身的模擬門裏往下面的鋸末堆上跳,練習如何卸去懸吊著的降落傘背帶,或者從一個30英尺高的跳傘塔上,背著另一端固定在鋼纜上的降落傘背帶往下跳。

  隨後的一個星期,進行的是C級訓練。他們從250英尺高的傘塔上進行自由跳傘或有控跳傘的訓練。有一個塔上還有坐位、減震器、導傘繩,其他每個塔上都有4頂傘,到達懸臂高度的時候,這些傘就會自動打開。白天每個人要從這些塔上向下跳好幾次,晚上還要跳一次。

  C級訓練有一個特點,就是用一台鼓風機在地面上鼓起一陣大風,把傘和人都朝一個方向吹,用這樣的方法來教學員如何在著陸之後控傘和收傘。

  經過一個星期在跳傘塔上的訓練之後,他們已經做好了接受D級訓練的準備。這可是動真格的,要從C-47運輸機上下跳5次。完成5次動作的人就能獲得傘兵的銀翼徽章了。前一天晚上,學員們把傘包打好,然後認真檢查,接著又重新打了一遍,再度進行認真檢查,一直忙活到當晚23點。第二天早晨5點30分吹起床號後,他們就邁著整齊的步伐來到勞森機場,一路上歌聲和口號聲都很響亮,顯得信心十足。他們背起降落傘,在一排排長登上坐下,等候登上C-47的通知。有人在開玩笑,有人在說笑話,有很多人在抽煙,有人笑得很不自然,還經常有人上廁所,有的則在反復檢查降落傘和掛在胸前的備用傘。

  每24個人乘一架飛機。除了一兩個人之外,其餘的人都是第一次乘飛機。C-47攀升到1,500英尺之後,開始在空中盤旋。跳傘長是個士官教官。紅燈亮起來後,他高聲喊道:“起立,掛勾!”大家都把自己主傘包背後的引張索鉤到座艙上方中間的拉傘鋼纜上。

  “設備檢查情況報告!”跳傘長大聲下達命令。

  “12號檢查完畢!”“11號檢查完畢!”報告依次進行,直到1號。

  “靠近,站到門前面去!”

  第一個人走到打開的艙門口。給每個人下達的指令都是兩眼平視,不要向下看,這顯然是從心理因素來考慮的。此外還要求大家把雙手放在門的外側,絕對不要放在內側。手放在門外側之後,就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人留在飛機上了。只要輕輕一碰,甚至連感覺到後面的人要走上來,都足以使他脫離飛機。正如戈登說的,如果他把手放在門的內側來穩定一下情緒,“如果他不想跳,後面有12個人也別想把他推出去。這就是恐懼的力量。”跳傘長一旦發現有人把手放在門的內側,就會把這個人拽回來,讓別人先跳。

  根據戈登的說法,大多數人“都做好了充分準備,到了即使不帶降落傘,也敢往下跳的程度。第506團總共有94%的人考核合格,創下了一個到現在還沒有被打破的記錄。第一次是一個一個地跳。只要誰到了門邊上,腿上被跳傘長輕輕拍一下,他就往外跳。”

  “我慢慢地走到門口,縱身跳進讓人驚心動魄的廣闊空間。”韋伯斯特回憶說,“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腦子裏一片空白。”鉤在拉傘鋼纜上的引張索把主傘包的背後蓋拽掉,系在傘頂的分離索把傘衣從背包中拉出,接著人就離開了飛機。突然產生的氣流使降落傘立即張開,跳傘者可以感覺到張傘時的劇烈震動。

  “從這時候開始,跳傘就很有趣了。我飄浮著向下落,不斷地擺動,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叫做來回打晃。我很高興地四下張望,只見天上飄著許多意氣風發的傘兵,相互大聲呼喊著。”



  站在打開的機艙門口,顯然是一種考驗。那些以前在訓練中表現出色的、那些後來像普通步兵一樣英勇作戰而獲得軍功章的,都可能會愣在那裏發怵。有時候會給他們第二次機會。這個機會不是在別人都跳下去之後,就是在第二天。通常,一個人只要發怵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再跳了。

  E連就有兩個人發過怵,死活不肯往下跳。其中一個是二等兵喬。拉米雷斯。他被推到機艙的尾部。可是等大家都跳下去之後,他又對跳傘長說他願意跳。飛機繼續在空中盤旋。這一次他跳了下去。正如二等兵羅德。施特羅說的:“比起第一輪就往下跳,這需要更大的勇氣。”

  當天下午,E連又跳了第二次。這一次還是一個一個地跳。接下去的一次就是密集跳傘。一組12個人來到門口之後,跳傘長大聲下達了一連串“走!走!走!”的口令。使他感到驚訝的是,每個組都是在6秒鐘之內就跳出去了。卡森在日記中寫道:“我覺得我已經到了跳傘狂的地步,因為我在地面的時候總是想到跳傘的時候那股刺激勁,於是還想再跳它幾次。我一想到張傘時那猛然的一拽,我就情不自禁地大聲喊叫。”

  第四跳安排在聖誕前夕。耶誕節全連放假一天,還吃了一頓豐盛的火雞宴。連裏幾乎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不在家過聖誕。卡森寫道:“一點也不像過耶誕節,既沒有雪,也沒有樹,更沒有禮物,媽媽和爸爸也不在。”

  12月26日進行了最後一跳。每個人都獲得一個證書,證明他“從即日起已經具備了作為合格傘兵的資格”。接下來就是最令人自豪的時刻--佩戴銀翼徽章。為了這一時刻,他們進行了半年的艱苦訓練。這是一個特殊的時刻,是E連的每個成員,也是506團的每個成員終身難忘的時刻。

  辛克上校舉行了一次全團分列式閱兵。之後,他把所有的人都集合起來,自己站在一個高臺上宣讀當天的命令(後來每個人都得到一份列印件)。“你們現在已經是我們團的成員了。”辛克宣佈說:“這是美國陸軍最優秀的團之一,當然在世界上也是數得著的。”他說要給他們放10天假去探親,並提醒他們說,“有些事情希望你們能做到--不僅是休假的時候要做到,而且要成為一種信念去指導你們的人生。”他要求他們走路要昂首挺胸,要有軍人姿態,注意個人儀錶,還要記住“我們的戰鬥口號和格言'柯拉希',意思是'獨立作戰'。我們共同獨立作戰。”

  他命令士兵們“別被投進監獄”,然後就讓他們解散了。他們離開的時候,個個都佩戴著銀翼徽章,穿著擦得錚亮的靴子,褲腳是束進靴子裏的。他們回到家裏之後,父母和親朋好友都讚歎不已,顯然是因為他們有強健的體魄,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們在過去半年中建立起了自信心。他們所通過的訓練課程,5個志願者中有3個都通不過。他們經受住了索貝爾的懲罰與折磨,他們從飛行中的飛機上跳傘成功。他們都是佼佼者。

  不過,他們可不能成為無視美國陸軍規章制度的佼佼者。辛克上校告誡他們假期一結束就回本寧堡。可是1943年1月時的美國航空、鐵路和公路交通系統的運輸能力很差,506團的休假者中有一大批人都沒有能如期返回部隊報到。這種情況怎麼處理?

  辛克上校組織了一次全團閱兵。所有的人都穿上最好的軍裝,或者叫做軍禮服。他們齊步從一條砂石路上走到炊事兵簡易住房後面的一片空地上。辛克先下令大家立正,然後下達“稍息”的口令。大家注視著一名中尉,鴉雀無聲地聽他念著一串名字,每個連一個,都是最後回來報到的。

  “E連二等後約翰。多伊。”中尉大聲喊道。站在中尉身邊的小鼓手敲起一陣柔和、悲哀的鼓聲。兩名挎著衝鋒槍的士官走到多伊前面。多伊出列,臉色蒼白。兩名士官站到他的兩側,隨同他向前走。小鼓繼續敲著。他們走到中尉面前,聽他宣讀命令。二等兵多伊被從傘兵中除名,送到步兵連隊去。

  中尉把多伊手臂上的506團臂章、胸前的銀翼徽章、帽子上的傘兵徽章摘下來,全部扔在地上。這簡直太侮辱人了,在場的官兵都在暗暗詛咒。韋伯斯特在給母親的信中寫道:“有一件事把我們氣得簡直要打人。在鼓手旁邊的,是個行為不得體、讓人倒胃口的混蛋中尉,替每個走到前面來的人拍照。在朋友面前丟人現眼已經夠倒楣的了,在這種時候還被人拍照--真該把那個中尉槍斃掉。”

  還不僅如此。一輛吉普車開過來,把二等兵多伊的軍用背包和背囊扔了出來。他還得脫下靴子、換上普通鞋子,像普通步兵那樣把褲腳露在外面(傘兵們稱之為“直筒”褲)。他撿起自己的背囊和背包,在兩個衝鋒槍手的押送下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小鼓繼續敲著,一副淒涼的情景。這個場面重複了9次。

  從那以後,506團再也沒有發生休假逾期不歸的事情。



  1月末,E連隨506團的其他連隊一起跨過查特胡奇河,進入本寧堡在亞拉巴馬的營地。這簡直就像從監獄走向自由。這裏的營房很舒適,伙食也好。除了軍人服務社,還有一個電影院。訓練以班作戰為主,尤其是逐屋作戰比較有意思,經常有一些爆炸。大家用空包彈相互射擊,投擲冒煙的手雷。又進行了第六次跳傘訓練,而且這是第一次攜帶步槍。

  卡森的日記捕捉到這些冬日的情趣。

  2月8日:“昨天夜裏,我們簡直像翻了天,打起枕頭戰,在營區裏鬧得不亦樂乎。鬧騰了三個多小時,我們覺得累了,才去睡覺。”

  2月11日:“(下士喬。)托伊、(中士喬治。)魯茲和我去了哥倫布。打電話找姑娘們聚會,開心又開心。在聚會的時候,我碰見了哥倫布的關鍵人物貝蒂,最後我們不得不返回,回到這裏已經是淩晨4點45分。”

  2月12日:“回到哥倫布的奇克索花園,度過了又一個愉快的夜晚。貝蒂跟我情投意合極了。真的很有意思。淩晨4點45返回,5點半就睡眼惺忪地上了崗。”

  3月份就要“收拾行裝,準備開拔”了。北卡羅來納州的麥考爾營是一處令人讚歎的戰時建築。1942年11月7日,它佔有的荒地有6,200英畝。4個月之後,就在裏面修建了65英里長的鋪裝道路、一所1,200個床位的醫院、5座電影院、6個巨大的啤酒園,一個完整的有3條5,000英尺跑道的全天候軍用機場,此外還建起了1,750座房屋。營房都有取暖設備,輕便床上都有床墊。它的命名是為了紀念二戰中犧牲的第一個美國傘兵、第82空降師的二等兵約翰。T。麥考爾。11月8日他死在北非戰場,營地破土動工也在這一天。麥考爾營是空降兵的大本營。

  訓練的強度加大,複雜程度也提高了。跳傘時不僅要攜帶步槍,還有其他小型武器。跳傘時,火箭筒是不能拆卸的,輕機槍也不能拆卸(雖然支架可以卸下,由另一個攜帶)。60迫擊炮和它的底座要由兩個人攜帶。此外傘兵還配備有食品、彈藥、地圖、手雷、高爆炸藥以及其他許多東西。有些人跳傘的時候超荷負重達100磅。

  跳傘訓練完成之後,就是連續兩天或者三天的樹林中的作戰訓練,重點放在部隊的快速機動和敵後大部隊作戰。到黃昏時分,排長們被叫去看了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並被告知第二天早晨應該到達的位置。

  索貝爾上尉讓外號叫“泡泡眼”的二等兵羅伯特。溫給他當通信員。他把溫派去確定各個排的位置。溫最後“迷了路”,找個地方補覺去了。到了早晨,索貝爾讓溫說明為什麼會迷路。

  “因為太黑,我什麼也看不見。”溫回答說。

  “你最好學會在黑暗中觀察。”索貝爾說了他一句,然後讓他回自己的班裏,把埃德。蒂波調來代替溫當通信員。“由於我的'幫助',”蒂波講述說,“索貝爾就總是在最需要的時候把地圖、羅盤和其他一些東西放錯地方。他還得到其他一些人類似的'幫助',所以被弄得暈頭轉向,比以前更容易丟三落四。我們都希望他犯個大錯誤,然後被撤換掉,這樣我們到打仗的時候就不用受他指揮了。”

  “你們的步槍是你們的第二生命。”索貝爾總是對部下這麼說。“它任何時候都應當由你控制著。”有一次進行夜間演習,他決定給部下一個教訓。他和軍士長埃文斯悄悄地潛入連陣地,把那些睡覺的人的槍都給摸出來了。他們這一手幹得很漂亮。到天亮的時候,索貝爾和埃文斯總共摸出來將近50條步槍。埃文斯得意洋洋地把全連集合起來,索貝爾就開始罵他們不是好兵。

  正當他大聲數落部下的時候,F連連長帶著約莫45個手下的人走過來。原來索貝爾和埃文斯摸錯了地方,跑到F連的營地上,把人家的槍給摸來了。這件事把他弄得非常尷尬。

  過了一兩個星期,索貝爾在一次跳傘中扭傷了腳。於是他就和埃文斯先回營地去了,連裏其他人仍然留在野外。連長和軍士長回去之後,進行了一次私訪。他們檢查了E連所有人的軍用小手提箱、衣服、個人物品。他們搜查了每個衣服口袋,撬開箱子,拆開女朋友和家人的來信,沒收了在他們看來違禁的所有物品。“我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找什麼。”卡森很有意見地說,“當時還沒有毒品嘛。”

  索貝爾張貼了一個清單,寫明瞭違禁物品、違規者姓名以及處罰辦法。從野外訓練回來、又累又髒的人們發現,他們認為是個人物品的每一樣東西都被翻得亂七八糟,像內衣、襪子、牙膏、牙刷全都堆在床鋪上。很多東西都不見了。

  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有東西被沒收。主要是私藏的彈藥、違規的衣物以及色情物品,還有高檔襯衣、從伙房裏偷來的水果雞尾酒麥桃片罐頭,全都被沒收了,後來一件也沒有發還。有一個兵一直在收藏避孕用具。有幾隻安全套顯然是可以允許的,可是200只就違反規定了。它們被列在索貝爾的沒收物品清單上。

  “這件事對我來說是一個轉捩點。”蒂波回憶說。“在索貝爾這次襲擊之前,我只是不喜歡他,還沒有真正恨過他。這件事之後,我認為他是我的私敵,我不欠他忠誠,也不欠他別的什麼。每個人都對他恨之入骨。”

  有人在私下議論,連隊投入戰鬥之後,誰會對索貝爾開槍。蒂波認為這只是議論議論而已,“不過,另一方面,我感覺E連裏頭有一兩個夥計雖然少言寡語,但是只要一有機會,完全有可能就把索貝爾給宰了。”

  在接著進行的一次野外演習中,E連接到通知說,要他們指派一些人做模擬傷患,給衛生員提供包紮傷口、上石膏和夾板、用擔架撤離傷患之類的實踐機會。索貝爾得到通知,要求自己假扮傷患。衛生員給他打了一針真麻醉劑,脫掉他的短褲,真的在他的皮膚上劃開一道口子,模擬闌尾手術。他們把切口縫合之後,包上繃帶,貼上醫用橡皮膏,然後就銷聲匿跡了。

  索貝爾火冒三丈,這也在情理之中。他要求對此事進行調查,可是卻不見下文。在E連找不出一個人能指認搞惡作劇的是哪些衛生員。



  關於E連的人究竟有多棒的問題,終於在麥考爾見了分曉。陸軍部對斯特雷耶的2營(該營因向亞特蘭大的行軍早已大名鼎鼎)進行一次標準的體能測試。這個營的合格率為97%。這是陸軍有史以來得分最高的營。來自華盛頓一個姓雅布隆斯基的上校認為斯特雷耶在比分上做了手腳。溫特斯回憶說:“他們讓我們重新來了一次。當官的、當兵的、後勤人員、炊事兵、所有的人--結果這次我們達到了98%的合格率。”



  提拔晉升的好運轉向了E連。它的3名上士詹姆斯。代爾、“討厭鬼”哈裏斯、邁克。蘭尼原來都是這個連的士兵,是從二等兵一步步上來的。其他的中士,像利奧。波義耳、比爾。瓜奈若、卡伍德。利普頓、約翰。馬丁、埃爾默。默里、鮑勃。雷德、鮑勃。史密斯、“莽漢”泰勒和默里。羅伯茨等人也是如此。卡森當了下士。馬西森中尉提到團裏當參謀,尼克森、赫斯特和喬治。拉文遜3名中尉都調到營裏去當參謀了。(直到戰爭結束,第2營的每個職務空缺都是由E連出來的軍官填補的,D連、F連和團部都沒有一個軍官到營裏任職。溫特斯作出了如下的評論:“這就是營、團部和E連之間的通聯總是這麼好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麼重要任務似乎都是交給E連的原因。”)

  5月初,哈裏。韋爾什少尉被分配到溫特斯的1排任職。他是個很難得的軍官。1942年4月,他主動要求到空降兵來,分配在第82空降師504傘降步兵團。他經過空降學校的訓練,當上了中士。總共當了3次。每次都是因為打架被降為二等兵。不過,他是個意志頑強的小個子愛爾蘭人,明顯有著當領導的潛力。他的連長發現了這一點,推薦他上了候補軍官學校。

  韋爾什被分配到506傘降步兵團2營E連。他原來想回504團,但是陸軍條令規定,候補軍官學校畢業生都要分配到新單位,因為怕他們回原單位會跟那些當兵的朋友過於熟悉。索貝爾把韋爾什分到溫特斯的排。他們倆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他們的友誼基於相互尊重,這種相互尊重來自他們對領導藝術的共同看法--即韋爾什所說的:“身先士卒。”



  5月底,E連打起背包,與506團的其他連一起,乘坐一列走走停停的火車來到肯塔基的斯特吉斯。在車站,紅十字會的姑娘們給他們送來咖啡和油炸面圈。這一點小小的享受將是他們此後一個月裏的最後一次。他們行軍來到鄉村地區,支起帳篷,挖露天廁所排便溝,吃的是陸軍最喜歡的野戰食品--“SOS”,也就是眾所周知的奶油牛肉片麵包。

  1943年6月5日至7月15日在肯塔基、田納西和印地安納州進行了一場軍事演習。這是迄今為止傘兵與滑翔機載部隊的規模最大的聯合空降演習。雖然這還不是打仗,但卻是陸軍能做出的最接近實戰的安排。

  6月10日,506傘降步兵團被正式編入第101空降師,這一天也就成了該師有史以來最重要的日子。506團的編入顯然鼓舞了101空降師的士氣,至少E連的人有這樣的看法。

  這場以紅軍對藍軍的演習是在一片廣闊而又偏僻的、森林覆蓋的丘陵與山地進行的。E連進行了3次傘降。克裏斯坦森對其中一次至今記憶猶新。在C-47運輸機上又熱又悶,從山地升上來的熱氣流造成了飛機的顛簸搖晃。“大牛“丹佛。蘭德爾曼下士排在他那一組的最後,離打開的艙門最遠。他開始朝頭盔裏嘔吐。坐在他面前的人才看了一眼,就把午飯都吐出來了。這個過程依次向前傳遞著,而且不是所有的人吐的時候都用頭盔接著,結果地上被吐得一片狼藉,機艙裏一股難聞的氣味。坐在前面的克裏斯坦森一直在忍著,可是談何容易。“我的胃要造反……'他們怎麼還不亮綠燈?亮了!'後面不斷有人喊'走!走!媽的,快走啊!'我縱身跳進外面的新鮮空氣之中。我覺得好像有人用魔杖在我頭頂上揮了一下說:'克裏斯坦森,感覺真美呀。'的確如此。“

  林裏奇營。那裏有營房,有熱水淋浴,還有其他一些比較舒適的條件。可是這個營地現在已經人滿為患,又要支起小帳篷,以地當床宿營了。不過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大多數人都獲得10天的休假。他們回來銷假後不久,整個師就乘火車去了北卡州的布拉格堡。

  全師都在做開赴海外前的準備,所以有一點很快就看得很明顯了:布拉格堡是部隊出國作戰前的集結轉運點。伙食比較好。營房裏有床鋪,還有熱水淋浴,其他條件也好一些。但是真正讓人看破玄機的,是整個部隊的重新裝備。當兵的全發了新衣服、新武器和新的裝備。他們一連幾天都到靶場去,校驗步槍和機槍。

  他們要去哪兒?向東還是向西?去歐洲戰場,還是地中海或太平洋戰場?誰也不知道。猜測在排與排之間飛快地傳播。很多人在打賭。

  週末的時候,當兵的都到菲耶特維爾去“拉動消費”。放肆的聚會成了家常便飯,大多數是傘兵搞起來的。他們往往會拿布拉格堡的當地駐軍出氣,有時候還欺負滑翔部隊的人,儘管那些人也是101師的。

  滑翔部隊是由分配到滑翔團的正規軍士兵組成的。雖然他們也是機載部隊,可是他們不是自願來的,被陸軍看成是二等軍人。他們拿不到每月50美元的補助,也沒有專門的徽章,不穿皮靴,也不穿束褲腳的褲子。他們當中的有些人製作出一些招貼畫,上面貼著墜毀或者燒毀的滑翔機的照片,下面加上一些文字:“參加滑翔機部隊吧!沒有飛行費。沒有跳傘費。但是絕對驚心動魄!”

  E連有幾個人到布拉格堡的機場去,乘坐了一回滑翔機。在這種膠合板製作的箱子裏降落的體會使他們堅信,跳傘著陸是一種比較好的辦法。有一次李將軍做了一次滑翔機飛行,降落的時候摔斷了他幾根肋骨。“下一次我就跳傘了。”他說道。“我們告訴過你了!”滑翔兵們大聲說。(1944年6月,滑翔兵們終於得到了每月50美元的危險任務補助,還有了專門的徽章。)



  8月中旬,全師以團的建制編隊集合,排著隊走上等候在那裏準備送他們上戰場的20節列車。樂隊演奏著《就在那邊》。紅十字會的姑娘們都哭了。上車後剛剛坐定,賭局就開始了:向北開往紐約,然後歐洲或者地中海,還是向西開往加州,然後去太平洋?

  火車沿哈德遜河向北,朝著離紐約城30英里的尚克斯營行駛。原先說是要讓他們在紐約城的大街上列隊行進的,可是沒有兌現。結果卻是一遍遍的檢查,接著就是預防注射。克裏斯坦森回憶說:“一針接一針,打得胳膊就像掛在身上的一根軟塌塌的繩子。”軍官和軍士都得熟記《海外行動準備手冊》上的內容。

  索貝爾寫了一封固定格式的信,準備寄給每個傘兵的母親。信的開頭是:親愛的女士”,接著寫的是:“很快,您的兒子,上等兵保羅。C。羅傑斯(每個名字都是打字打上去的)就將從天空降落到地面與敵人作戰並打敗敵人。他將配發到最精良的武器和裝備。為了在戰場上獲得成功,他已經接受了幾個月艱苦而又緊張的訓練。”

  “請您經常來信,給他以關愛與鼓勵,這將增強他的戰鬥意志。有了這個,他就會一往無前,為自己爭得榮譽,使您為他而自豪,他的祖國感謝他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為國家服務。”他在每一封信的結尾都用花體簽上“連長赫伯特。索貝爾上尉”。



  士兵們弄到了一些威士卡。他們喝慣了啤酒,所以喝威士卡還真受不了。克裏斯坦森喝得醉醺醺的,“總想跑廁所”。剛開始喝威士卡的年輕人很多人都這樣。蘭德爾曼下士發現之後,把他架回去躺下。第二天早上,那些喝得暈暈乎乎的人還要哼哼呀呀地呻吟。全連列隊走到碼頭,一條擺渡船把他們送到登船的碼頭上。紅十字會的姑娘們送上咖啡和油炸面圈,這才使那些半死不活的人緩過勁來。

  很多人都罵罵咧咧的,部分原因是,他們原本希望出征前能在紐約的大街上步伐整齊地走一遭,可是未能如願。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讓他們穿傘兵服,因為敵人的間諜看見之後就會知道有一個空降師要出國了。他們還不得不把肩上的101空降師的“嘯鷹”徽章取下來。

  溫特斯只記得一樁“跳板熱”的例子。有一名軍醫官“鬼得很,知道吃什麼就可以被收進病房,從而躲過這一次航行”。其他人都背著背囊和武器,成單行走上跳板,登上這艘由客輪改裝的運兵船。這時候有人在念他們的名字,然後在名單上劃一個鉤,表示他們到了。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這5,000人才全部上了這艘原設計運載1,000名旅客的客輪。最後,這艘運兵船先由駁船拖離碼頭,然後徑直朝海上駛去。E連的人站在護欄邊上,看著自由女神像逐漸偏離船尾方向。對幾乎所有人來說,這都是第一次離開美國。他們心中不禁產生想家的情緒,同時還意識到“過去的一年是多麼美好”--這從團的資料剪貼簿《柯拉希》上就能看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6:22

第三章 “廁所勤務兵的職責”

           奧爾德本

       1943年9月--1944年3月

  撒馬利亞號是一艘由舊印度郵客兩用輪改裝的運兵船。它原先的設計能力是運載1,000名旅客,可是這一次上了506團的5,000人。由於過於擁擠,條件變得非常惡劣。淡水是嚴格配給的。按規定,每次喝水的時間只有15分鐘,全天加起來才一個半小時。淋浴用的是海水,而且是冷的。所有的人整天都得把救生衣穿在身上,水壺和子彈帶也一起背著,不斷發出磕磕碰碰的聲音。睡覺的時候不脫衣服,而且一張鋪位分配了兩個人。這就意味著一張鋪分兩人輪流睡,有一個晚上就要睡甲板或者過道或者任何能躺下睡覺的地方。船上的氣味實在難聞。

  每天只供應兩餐。克裏斯坦森在描述他們第一頓早餐的時候說:“飯廳在最底層,而且樓梯上因為有油比較滑,可是我覺得我們是不會不下去的。等我們最後下到底艙的時候,那股難聞的氣味簡直讓人窒息。供我們吃的東西盛放在幾隻大鍋裏,有水煮魚,還有番茄。炊事兵穿著髒兮兮的白衣服,那斑斑汙跡說明他們的衣服有好幾天沒換了。”大家都很餓,把這豬食般的東西都吃了。在韋伯斯特眼裏,這個飯廳有點“水上瘋人院的氣氛”。

  吃飯至少打破了死氣沉沉的一日生活,因為每天的活動就是在甲板上走動走動,倚在欄杆上看著護航艦隻,或者就是賭博。賭博一直不斷:打撲克,玩二十一點,賭雙骰。大量的錢在不斷地輸贏中轉手。有一天晚上,卡森就贏了125美元,可是第二天就輸得精光。有人在看書,可是書實在是太少了。索貝爾上尉想帶領大家做操,可是沒有地方。這件事又成了索貝爾的笑柄之一。

  9月15日,撒馬利亞號抵達利物浦港。第二天,一列向南去的火車把他們拉到了奧格伯恩聖喬治,在火車站,卡車把他們拉向新的駐地。天黑之後,他們靠手電筒照路,步行了一英里半的路程。戰時的燈火管制使他們意識到自己進入了作戰地區。他們進入營地,眼前是一些尼生式活動房,裏面有兩隻大肚子的烤火爐。他們領到了一條蓋上身就讓人發癢的毯子和一隻床墊套,然後被帶去看了供充填床墊套用的稻草。很快他們就睡下了。

  韋伯斯特寫道,第二天早晨醒來之後,“我覺得自己是在好萊塢電影現場過夜的。這一地區全是童話書上那種小屋子,頂上蓋著草,牆上爬滿了薔薇。一匹匹高頭大馬甩動長長的馬鬃,踏著彎曲狹窄的卵石路面向前。在一片柔軟的鄉村綠地的映襯下,有一座古老的11世紀羅馬式教堂。每到整點,教堂頂上那只鐘就發出跟大笨鐘一樣的報時聲。這裏還有5家古老的小酒吧。它們的招牌在微風中晃動,仿佛是在歡迎我們來到這片盛產淡味苦啤酒的土地。”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威爾特郡奧爾德本,在倫敦正西方向80英里,靠近亨格福德,離斯溫頓也不遠。E連將在這裏駐紮將近9個月的時間,這也是它在一個地方駐紮最長的時間。

  奧爾德本和托科阿、本寧堡、布拉格堡差別很大。托科阿、本寧堡、布拉格堡都是與外界隔開的訓練營地,E連官兵在那裏過的是全軍事化的生活。在奧爾德本,他們駐紮在一個小村子裏。這裏的人非常保守,墨守著自己的成規,對這些年輕的美國人進入他們的生活感到不舒服,發生摩擦的可能性很大。可是美國陸軍提出了一項非常奏效的指導方案。從第一天早晨開始,他們用了大半個星期的時間,向官兵詳細介紹英國的風俗、禮貌、習慣等等。儘管他們都很守紀律,但他們很快就產生了一個基本的想法,那就是要把宣洩留到到斯溫頓、伯明罕或者倫敦以後。在奧爾德本這裏,需要入鄉隨俗,在酒吧裏喝啤酒時,他們都應該像英國人那樣保持安靜。

  他們還學著吃英國人吃的東西:奶粉、雞蛋粉、脫水杏子、脫水土豆、馬肉、抱子甘藍、蕪菁甘藍、大白菜。軍人服務社的東西是定量供應的:每個星期7包香煙、3條塊狀糖、1包口香糖、1塊肥皂、1盒火柴、1包剃鬚刀片。

  索貝爾沒有什麼變化。到了第一個星期的週末,請假到斯溫頓參加星期六晚上舞會的人拿到了外出通行證。索貝爾作了一項規定:跳舞的時候,誰都不准脫軍上衣。二等兵湯瑪斯。伯吉斯(一個來自伊利諾斯州中部的農村青年)羊毛的軍上衣裏面還穿了一件羊毛襯衣,跳舞的時候覺得有些熱,就把上衣脫掉了。

  星期一上午,索貝爾把伯吉斯叫到辦公室。“聽說你星期六晚上在城裏跳舞的時候把軍上衣給脫了?”

  “是的,索貝爾上尉。”伯吉斯回答說,“可是我查了陸軍的規定,上面寫得很清楚,你在運動、跳舞或者幹其他事情的時候,如果裏面穿了羊毛襯衣,就可以把軍上衣脫掉。”

  索貝爾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伯吉斯,我來跟你說說我打算怎麼辦吧。你要把軍上衣套在工作服上穿它一個星期。每天晚上要穿著它睡覺。”

  白天的時候,伯吉斯一直穿著軍上衣,可是他覺得到了晚上索貝爾不會來查他,於是就把上衣搭在床沿上。到了星期六下午,他又到索貝爾的辦公室去拿通行證。索貝爾把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伯吉斯,”他說道,“你的上衣可不像是晚上穿著睡過覺的樣子。”於是就沒有給他通行證。



  他們到英國來不是來跳舞的,而是準備進入歐洲作戰的,所以訓練計畫安排得很緊。馬拉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托科阿。他們每天在野外要訓練8到10個小時,每個星期要訓練6天。他們進行15、18、21、25英里的長途行軍,進行夜戰訓練,每天用1個小時進行近戰演練,還進行巷戰、地圖判讀、急救、化學戰以及德國造武器的性能與使用等方面的訓練。他們進行了一次攜帶全部野外裝備的演練,在24小時內行進了25英里。幾天之後,又進行了一次攜帶作戰行裝,在12小時內行進25英里的演練。此外還安排了餌雷、排地雷、通聯之類的特種訓練。

  一個星期左右,他們就要到外面進行一次兩到三天的演習。所設計的問題不僅給他們一些戰鬥機制運作方面的知識,而且教會他們步兵必須瞭解的基本知識:如何判讀地形,如何利用有利地形,如何根據地形採取不同戰術,尤其是如何在地面生存,在不影響體能的情況下一次在地面生存好幾天。他們的軍官都強調這些事情的重要性,說這是關係生死存亡的大事,第一次就必須本能地不犯錯誤,因為是不會再有第二次的。

  所以,E連的人逐漸瞭解了英國的鄉村。他們對市鎮、山丘和樹林進行模擬攻擊。他們挖了無數和散兵坑,就睡在裏面,學習如何在雨天、冷天和饑餓的情況下也這樣做。

  到了12月初,連隊又回到野外,在很高、很荒涼、迎風的山坡上挖工事。排長要他們把散兵抗挖得深一些,可是在石頭很多的土地上,這是很艱難的。不久,一支由謝爾曼坦克組成的裝甲部隊就開始進攻了。“它們就像史前的怪物一樣,轟隆隆地往山上沖。”韋伯斯特在日記裏這樣寫道,“然後停下來,調轉車頭做橫向運動。有一輛朝我沖過來。我的散兵坑深度不夠,如果坦克從我上面開過去,就不一定很安全,於是我拼命大聲喊叫,'沖我來吧!'它還真來了。”卡森在日記中寫道:“這是坦克第一次從我的散兵坑上軋過去。真嚇人哪。”

  戈登回憶說,當時夜間作業很多,“我們進行越野跋涉,翻越籬柵,通過樹籬缺口,穿越樹林,趟水過河。”各個班排的人原來就比較熟悉,通過這樣的訓練,關係就更親密了。戈登說:“夜間我看見一個側影,就能告訴你那是誰。通過他帽子的戴法、鋼盔是怎麼戴的、步槍是怎麼挎的,我就可以告訴你他是誰。”他們在訓練過程中學到的大多數東西,在後來的作戰中都非常有用。但是最有用的,還是在英國的那些漫長、寒冷、潮濕的夜晚所建立起來的親密關係、完全信賴與戰友情誼。

  跳傘訓練是定期進行的,而且是全副武裝,學習利用降落傘的吊帶引導自己避開灌木叢、道路、電話線杆、石頭牆或者小樹林,降落在開闊地或者耕作的莊稼地上。由於英國的氣候寒冷潮濕,他們坐在C-47上等綠燈亮起的時候,雙腳已經麻木了,落地時的劇烈撞擊使他們感到鑽心的疼痛。這些跳傘訓練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學習在人員著陸後如何迅速集結。第一次進行這種訓練的時候,E連2排的弟兄就遇到了麻煩,因為他們降落在離空降地帶25英里的地方。



  氣氛比較緊張,駐紮在附近的第82空降師的人,把北非、西西里和義大利的情況說給101師的弟兄們聽。軍官們尤其感到了戰前的壓力,但誰都不像索貝爾。溫特斯說過這樣的話:“這從他的性情上就表現出來了。他的脾氣變得更乖戾,更像個虐待狂。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中士厄爾。黑爾回憶說:“有人在搞抽獎,賭的是誰會幹掉索貝爾。”索貝爾弄到了一件空軍的羊皮夾克,覺得很自豪,在野外訓練中就把它穿在身上,使他變得越發顯眼。蒂波記得,當時連隊準備進行一次實彈突現靶演習,“索貝爾有幾次差點被打中。從背後和側面打來的子彈不止一次地從離索貝爾腦袋很近的地方嗖嗖地飛過去。他連忙把身體向下一縮,猛然回頭喊上一兩聲,然後一躍而起。很多人因此發出笑聲,或者打起手勢。我不相信索貝爾會認為那是些偶然發生的事情,不過也許他就是這樣認為的。不管怎麼說,他還是那樣跳上跳下、跑來跑去的,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下麵的人繼續在作弄索貝爾。二等兵喬治。魯茲能模仿別人的聲音。有一天晚上,在進行越野行軍的時候,E連走在全營的前面。行進速度老是因為碰到鐵絲網而受影響。走在前面的是索貝爾。

  “索貝爾上尉,”一個聲音喊道,“遇到什麼障礙了?”

  “鐵絲網。”索貝爾回答說。他還以為是在回答營長奧利弗。霍頓的問話呢。

  “把鐵絲網剪開。”魯茲繼續大聲模仿著霍頓。

  “是,長官。”索貝爾回答後就下令把鐵絲剪拿到前面去。第二天上午,威爾特郡的農民就找到了斯特雷耶中校,一個勁兒地訴說鐵絲網被剪開的事,說他們的牛現在跑得到處都是。斯特雷耶把索貝爾找去。“你們為什麼要剪鐵絲網?”

  “是命令我剪的,長官。”

  “誰?”

  “霍頓少校。”

  “不可能。霍頓有事上倫敦去了。”索貝爾傻了眼,可是一直也沒搞清楚是誰在捉弄他,所以也無法進行報復。

  E連的軍官、軍士和士兵最擔心的不是他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是他的亂發脾氣、動輒“嗨喲,還想當傘兵呢!”的挖苦以及他對戰術問題的魯莽態度。他們對他的不滿日益增長,尤其是軍士們。私下裏嘰嘰咕咕有不少議論,不想要索貝爾率領這個連去打仗。其中起領頭作用的一個是1排那個來自北達科他州21歲的中士邁倫。邁克。蘭尼,還有一個是3排的“討厭鬼”哈裏斯。軍士們心裏都很清楚,他們所面臨的是一個非常微妙,同時也非常危險的局面。如果採取行動,就會使他們面臨戰時不服從命令或者企圖嘩變的指控,不採取行動就會使全連遭到覆滅。

  蘭尼、哈裏斯和其他軍士都希望排長們能把這個問題反映到辛克上校那裏去,也希望辛克本人能發現這個問題,然後悄悄地把索貝爾換掉。不過這樣的想法太天真。年輕軍官的責任就是支持連長的工作,他們怎麼會到上校那裏去反映連長的問題呢?他們會反映什麼呢?E連在全團、在野外作業中,在營區裏、在體能比賽中一直是走在前面的。在一群中士和下士的不滿與壓力面前,辛克上校怎麼可能不支持他手下的連長呢?這些人正準備去和世界上最可怕的軍隊去作戰,而不是去進行比賽或者辯論。

  所以,私下的議論仍然在繼續。雖然索貝爾和軍士長埃文斯依然很孤立,但卻有很大的指揮權。


  週末的外出以及英國鐵路的優良服務使他們可以暫時脫離這種緊張的氣氛。對於來自美國的年輕軍人來說,1943年深秋初冬的英國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跟他們同齡的英國青年軍人都到義大利或者到離家很遠的訓練營地去了,所以感到孤獨、厭世、沒有男朋友的女人到處都是。美國軍人的薪餉很高,大大高於英國軍人,而且傘兵每個月還有50美元的額外補貼。啤酒非常便宜,而且很多。只要出了奧爾德本,所有的羈絆都沒有了。他們已經做好了去消滅敵人或者犧牲自己的準備,況且他們大多數都是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

  在10月23日的一篇日記上,溫特斯是這樣寫的:“雖然我並不喜歡陸軍的生活,可是這支部隊的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一次度假。這些年輕人在家的時候一直在從事勞動,現在參了軍,什麼負擔也沒有了。大家都異口同聲地承認,他們在家裏的時候從來沒有喝得這麼醉過。”

  當時的興奮、不斷進入他們頭腦的萬花筒般的印象、躲避嚴格訓練的迫切需要、即將去打仗的種種想法,還有索貝爾小雞肚腸的吹毛求疵,所有這些統統攪在一起,造就了這一令人難忘的時光,也驅使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去充分享受這段時光。“倫敦在我看來簡直就是個魔毯。”卡森寫道,“在它的大街上行走,可以看到來自自由世界各個國家的軍人。他們的青春活力洋溢在每個公園和每家酒吧。他們的足跡留在了皮卡迪利廣場、海德公園、萊斯特廣場、特拉法特廣場、維多利亞公園。他們來自加拿大、南非、澳大利亞、新西蘭、法國抵抗運動、波蘭、比利時、荷蘭,當然還有英國和美國的軍人。”

  “這些日子是我終身難忘的,因為即使在20歲這樣的年齡,我知道自己所看到的和正在經歷的一些東西,也許將不復存在。戰時的倫敦是個很獨特的地方。”

  酗酒、泡妞和打架鬥毆的事屢見不鮮。年紀較大的英國評論家們不滿地說:“你們美國兵的問題是,拿錢太多,縱欲無度,而且是隨處可見。”(對這些話,美國兵的回答是:“你們英國人的問題是,拿錢太少,陽剛不足,而且受到艾森豪的管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6:50

  E軍加強了軍官隊伍,每個排配兩個少尉,因為考慮到戰鬥開始以後的傷亡。有一名新來的外號叫“莽漢”的少尉林恩。康普頓,他於1921年的最後一天出生在洛杉磯,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棒球隊全美接球手,曾代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參加了1943年1月舉行的玫瑰碗橄欖球賽。候補軍官學校畢業後去了本寧堡。在傘兵學校訓練結束後,於12月分配到駐紮在奧爾德本的E連。幾年之後,他寫過這樣一段話:“我記得當時非常羡慕在托科阿待過的那些人,而且作為這個連的新成員,還有點'局外人'的感覺。”

  康普頓很快就瞭解到,營情報參謀尼克森中尉討厭“運動員”。尼克森讓康普頓管全營的體能訓練。這就意味著康普頓要領著全營進行長跑,這是惟一必須這麼做的軍官。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個經歷,還是因為他的運動員背景,或者是因為他喜歡賭一把,他跟軍士以及一些士兵的關係非常密切。有些軍官覺得這種關係有點過於密切。有一次他與士兵在一起賭骰子被發現,被溫特斯中尉批了一頓。



  10月30日,按照安排,斯特雷耶中校要在上午11點視察E連。索貝爾命令副連長溫特斯中尉10點鐘的時候去檢查廁所。幾分鐘之後,大約是9點30分,斯特雷耶中校讓溫特斯去檢查一下士兵的郵件。這樣的事不能在連部進行,所以溫特斯蹬上自行車回到自己的宿舍。那是在奧爾德本一個私人家裏租的一個小房間。10點鐘的時候,他就迅速返回,把自行車停在營房外,趕緊進去檢查廁所。使他驚訝的是,索貝爾正親自在那裏檢查。

  索貝爾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好像沒有看見他這個副連長。跟在他身後的是個一臉苦相的二等兵喬基姆。梅洛,手裏拿了一根拖把,渾身濕漉漉、髒乎乎,鬍子還沒有刮,頭髮亂蓬蓬的。索貝爾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走了。溫特斯看了看廁所,發現梅洛把它打掃得很乾淨。

  10點45分的時候,溫特斯走進連部辦公室,準備全連集合。軍士長埃文斯似笑非笑地遞給他一份列印的檔。上面寫的是:



傘降步兵第506團E連

1943年10月30日

事由:根據戰[時條令]104條進行處罰

送交:R。D。溫特斯中尉

  1。你必須在下面以簽名的方式說明[原文如此],對於你沒有按照我的指示於今日9點45分去檢查廁所的事,是願意按照戰時條令接受處罰,還是願意按受軍事法庭的審判。

                           [很大的花體字簽名]

連長赫伯特。M。索貝爾上尉



  溫特斯去找索貝爾。他先敬了個禮,然後請求允許他講話。“我接到的命令是10點鐘去檢查廁所。”

  “我把時間改為9點45了。”

  “沒有人通知我。”

  “我打電話了,我還派了通訊員。”溫特斯咬了咬自己的舌頭。他的房間裏並沒有電話,也沒有通訊員找過他。

  視察的時間到了。斯特雷耶從佇列前走過,然後走進營房。包括廁所在內的每一個地方都使他滿意。這時候,溫特斯想好了怎樣對索貝爾做出回應。他在那張條子的下面用筆寫了下面一段內容:



事由:接受戰104條處罰或接受軍事法庭審判

送交:H。M。索貝爾上尉

  由於今天9點45分沒有去檢查廁所,我要求交由軍事法庭審判。

                         E連副連長R。D。溫特斯中尉



  第二天,索貝爾做出了如下的回復:



  1。1943年12月15日(含)以前,取消你48小時的外出。

  2。根據軍法審判手冊上的程式,你將自己於備[應該是準備;顯然,埃文斯中士不是打字水準低就是拼寫能力差]自己的申訴材料,提出你的反對理由,同時提出交軍事法庭審判的要求。



  溫特斯窩了3天的火。他猜想索貝爾想跟他說:“聽我說,別傻了,接受處罰,不要搞軍事法庭了。”索貝爾知道溫特斯對“處罰”感到無所謂,因為這只是要求這位副連長週末呆在營區,看看書,做點體育運動。可是溫特斯已經忍無可忍了。他想迫使問題儘早解決。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與索貝爾爭奪E連的領導權,但是現在這個爭端必須解決。這個連還沒有大到可以容納他們兩個人的地步。

  11月4日,溫特斯對按戰時條令第104條進行處罰的事提出申訴。申訴書說:



  1。簽字人不會撤銷由他做出的上述有關違紀問題的處罰。

  2。在接到比我職務高的軍官交代的任務[斯特雷耶讓我檢查信件的任務]時,你應當把檢查廁所的任務交給另一位軍官,在此之前不應當放手不管,在首長到達之前大約10分鐘是沒有時間採取任何補救措施的。



  索貝爾第二天表示“認可”(這一次埃文斯又把“認可”一詞拼錯了)。下麵還是他的花體簽字。

  在這種時候,對2營的軍官們來說,溫特斯提出要軍事法庭審判的要求就不是什麼很滑稽的事了。這給他們提出了一個問題。軍官們拿出軍法審判手冊,認真進行研究,想找出一個辦法來避開這種尷尬局面。最後他們找到了。斯特雷耶把處罰取消了,並宣佈結案--不上軍事法庭了。

  索貝爾並不善罷甘休。第二天,也就是11月12日,埃文斯又遞給溫特斯一張列印的命令。



事由:沒有指示廁所勤務兵

送交:R。D。溫特斯中尉

  1。你必須對沒有指示二等兵J。梅洛完成打掃廁所的原因做出解釋。不許找藉口。

  2。你還必須解釋為什麼允許他不刮鬍子就於10月30日10點30分去執行任務。不許找藉口。

  “我認輸吧。”溫特斯下決心。“那就槍斃我吧。”帶著這種情緒,他做出了回復,並簽了名。

  1。沒有指示二等兵J。梅洛完成打掃廁所的原因。沒有藉口。

  2。為什麼允許他不刮鬍子就於10月30日10點30分去執行任務。沒有藉口。


  第二天,斯特雷耶從E連的利益出發(在連裏,在大家意料之中的索貝爾和溫特斯的最後攤牌,自然成了人們談論的話題),決定把溫特斯調出該連,到營裏擔任伙食軍官。

  在溫特斯看來,這是對他莫大的侮辱。“這種工作只能交給什麼本事也沒有的人去幹。”


  溫特斯走了之後,索貝爾依然執掌大權。隨著戰鬥日益臨近,軍士們大有騷動之勢。蘭尼與哈裏斯召集了一個會議。除了埃文斯和其他一兩個人外,E連所有的軍士都參加了。蘭尼與哈裏斯提出給辛克上校遞交一份最後通碟:不把索貝爾換掉,他們就把肩章交上去。他們強調一定要採取聯合行動,不要有持不同意見者,也不要有可以指認的領頭人。

  這個激進建議引出了許多評說、問題和關注,但是到了最後,小組形成的決定是,在索貝爾的指揮下去打仗是不可思議的。能讓斯特雷耶和辛克知道他們強烈不滿的惟一辦法,是上繳他們的肩章。於是,每個軍士都打了請辭報告。利普頓的措辭如下:“我交回我的肩章。我不願意繼續在E連擔任軍士。”他是當晚的內務值班軍士,住在連部值班室,隨時準備處理當晚出現的任何問題,第二天早晨負責叫醒大家起床。他把收集起來的一疊請辭報告放在索貝爾的“收件”簍裏。

  軍士們還考慮了下一步怎麼辦,決定找溫特斯商量商量。他們把他請到連部,然後由蘭尼把他們這些人所做的事告訴了他。

  “不行,”溫特斯說道,“連想都不要想。這是嘩變。”

  軍士們紛紛發表不同意見。就在他們繼續討論的時候,索貝爾走了進來。大家都不說話了。索貝爾什麼也沒說,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一本書。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蘭尼語氣平和地說:“溫特斯中尉,在改進體能訓練的計畫方面,我們應當怎麼做呢?”索貝爾沒有表示出任何興趣,徑直走了出去。

  溫特斯覺得索貝爾應當知道這裏正在發生什麼事情。“見鬼,這也沒有什麼秘密。”因為蘭尼把埃文斯也請來了,埃文斯肯定已經告訴了索貝爾。

  確實,這時候全營都在議論索貝爾的鬥爭,先是跟溫特斯,現在是跟他的軍士們。如果辛克現在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那他是故意裝聾作啞,或者視而不見。對溫特斯勸說軍士們不要下最後通碟,他應當表示感謝。幾天之後,他下到E連,找所有的軍士開了個會,就像利普頓回憶所說的,“把我們狠狠罵了一頓。他說我們給我們連抹了黑,他可以把我們全都關上幾年禁閉。他說,由於我們正準備打仗,大敵當前,這可以算兵變,我們每個人都夠得上槍斃。”

  辛克也算是交了好運。101空降師剛剛在附近的切爾頓弗裏亞特村開辦了一個傘降學校,為的是把醫務人員、隨軍牧師、通訊聯絡人員、炮兵前沿觀察人員以及其他將在D日同時進行空降的人員都訓練成合格的傘兵。辦這樣一個訓練營地,還有誰比索貝爾更合適的呢?

  辛克把索貝爾派到切爾頓弗裏亞特,把A連的派翠克。斯威尼中尉調到E連擔任副連長。把B連的湯瑪斯。米漢中尉調到E連擔任連長。把溫特斯調回E連擔任1排排長。蘭尼中士被降為二等兵。哈裏斯被調離。E連的索貝爾時代結束。



  米漢與索貝爾截然相反。他身材修長,個子較高,稍顯瘦弱。他很有常識,也很幹練。他對部下要求嚴格,但是一視同仁。他善於通過口頭下達命令。溫特斯說:“我們在米漢的領導下,成了一個運作正常的連隊。”



  訓練的力度加大了。12月13日,連隊進行了一次夜間降落。由於降落傘的故障,1排的二等兵魯道夫。迪特裏希不幸遇難,成了E連的第一個傷亡人員。各個班排都被派出去體驗3天的問題,尉官和士官被宣佈為喪失了戰鬥力,他們的指揮責任由不同的人來擔任。“假定我是排長。”卡森在12月12日的日記中寫道。“不,這是不可能的事。”但這是實際的安排。他們在學習如何動腦子,學習如何在野外生存,包括把手雷扔進河裏“釣”魚,或者在鄉村獵取腦袋上願意挨上一槍的鹿來改善生活。

  耶誕節放了1天假,還為大家準備了很多火雞。除夕過得比較平靜。卡森寫了這樣兩句話:“我們只是坐在那裏等待新年的到來。不知道新年將帶來什麼,也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能看到1945年。”

  1月18日,第21集團軍司令伯納德。勞。蒙哥馬利將軍到切爾頓弗裏亞特來視察。這時101空降師已編入他的麾下。他檢閱了傘降團,然後讓大家解散,集結到他的吉普車周圍。他爬上吉普車的發動機罩,稱讚他們非常棒。他說:“看了506團的英姿,我對德國人產生了惻隱之心。”



  白晝開始變長,意味著理想的作戰天氣日益臨近。緊張氣氛增加了。這些年輕人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死。很少有人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可是韋伯斯特卻能坦然面對。他在寫給母親的信中要求她“不要為我擔心。我參加空降兵是為了打仗的。我要去戰鬥。如果有必要,我將戰死在疆場。不過不要因此而難過,因為沒有年輕人的犧牲,就不會有戰爭的勝利。那些珍貴的東西,只有通過犧牲才能保全。”



  2月份,訓練變得更具有大部隊作戰的性質。101空降師--實際上是7個多師的整個登陸部隊--開始了攻打諾曼第的演習。

  3月23日,506團2營和3營進行了聯合傘降演習。這是戰爭開始以來該團最大規模的一次跳傘演習。前來視察這次演習的有英國首相溫斯頓。邱吉爾、盟軍最高司令德懷特。D。艾森豪、美國陸軍第1軍軍長奧馬爾。布萊德利、101空降師師長馬克斯維爾。泰勒將軍(李將軍2月份突發心臟病,被迫返回美國),還有其他一些大人物。

  這次跳傘非常成功。由C-47所組成的巨大而完美的V形編隊機群從天空轟隆隆飛過。邱吉爾和將軍們在一個專門搭建的檢閱臺上觀看。傘兵們開始分組跳出飛機,1,000多名張開降落傘的傘兵像天兵天將似的佈滿了天空。他們一落到地面,立即從降落傘中解脫出來,一面拼命朝集結點跑,一面把分解開的武器組裝起來,而且速度絲毫不減。觀看表演的人驚歎地讚揚他們的運動速度。正如團日誌上所記錄的:“來自柯拉希的弟兄們給人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過了一段時間,全團在檢閱台前面集合。泰勒將軍請邱吉爾和艾森豪檢閱部隊。他們開始檢閱部隊,有時候還停下來問官兵們一兩個問題。

  艾森豪在馬拉其面前停下來。“年輕人,你是哪兒的人?”(在D日之前,艾森豪在這樣的檢閱中,跟數以千計的士兵交談過,而且第一個問題總是“你是哪兒的人?”)

  “俄勒岡州,阿斯托里亞。”馬拉其答道。

  “戰前是幹什麼的呀?”馬拉其回答說他是俄勒岡大學的學生。艾克接著問去年秋季的俄勒岡-俄勒岡州橄欖球賽誰贏了,還問馬拉其戰爭結束後是不是還打算回到大學去學習。然後他轉向邱吉爾,請首相提個問題。

  “唔,小夥子,喜歡英國嗎?”馬拉其語氣肯定地說他非常喜歡,因為他一直就很喜歡英國文學和英國歷史。邱吉爾答應說會盡可能快地讓他回美國。馬拉其說“那是一個永生難忘的時刻。”

  邱吉爾視察後不久,立即組織了更大規模的演習,其目的是協調空降兵、滑翔兵、地面部隊與空軍、海軍部隊的行動。整個英國西南部,到處都在進行演習,包括大規模空投和兩栖作戰演習。

  在一次演習中,瓜奈若命令二等兵沃倫。穆克和馬拉其把迫擊炮彈發射到他們前方大約600碼處的沙丘上一個6英尺見方的白色目標區。馬拉其打了一發,落點太前。又打了一發,落點太后。

  這時候,幾個參謀走過來,泰勒將軍也跟著他們走了過來。一名參謀讓瓜奈若叫迫擊炮班再朝目標打一次,演示給將軍看看。

  瓜奈若讓馬拉其和穆克再打三發。他們迅速把炮彈裝進炮筒。轟地一聲,首發命中靶心。接著又連響了兩聲,都打在剛剛被摧毀的目標上。

  “軍士,你們班總是打這麼准嗎?”泰勒問道。

  “是的,長官。”瓜奈若答道,“我的兵百發百中。”

  101師乘火車回到韋爾特郡和伯克郡的營房。泰勒將軍和他的參謀們都意識到,取得戰爭勝利要靠多種因素共同起作用。來自柯拉希山的弟兄們對小單位戰術已經掌握得很好,能否使他們在大棋盤上發揮作用,就靠這些將軍們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7:24

第四章 "希特勒,當心!我們來了!"

            斯拉普頓沙灘,厄波特裏機場



             1944年4月1日-6月5日



  奧馬爾?布萊德利指揮的美國第1集團軍由第7軍和第5軍組成。第7軍由第101空降師、第82空降師和第4步兵師組成,第5軍由第1步兵師和第29步兵師組成。艾森豪給布萊德利的任務是,在杜沃河入海口兩側建立灘頭陣地。法國的海岸線在杜沃河入海口處形成一個直角,東側是卡爾瓦多斯省的海岸,向北則是科唐坦半島的基部。第5軍的任務是攻佔卡爾瓦多斯海岸(目標地區的代號是"奧馬哈海灘",第7軍將攻佔科唐坦半島的基部(代號"猶他海灘"。登上猶他海灘的第7軍將處於登陸地區的最東側--登陸地區從左面(東側)的奧恩河入海口一直延伸到科唐坦半島,長達65至70公里左右。

  艾森豪要給登陸作戰提供足夠的寬度,以便在第一波攻擊中投入足夠數量的步兵師,形成壓倒優勢,在希特勒的"大西洋牆"背後構築工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猶他海灘是5個攻擊目標中最容易的。在由英軍和加拿大軍負責攻擊的海灘("奧馬哈"東側的"劍灘"、"朱諾灘"和"黃金灘"上,有許許多多度假別墅、小商店、旅館飯店與娛樂場所,為德軍的機槍掩體提供了極佳的保護。在奧馬哈的海灘上,是拔地而起的懸崖峭壁,高達200到300英尺,使德國守軍能從第一次世界大戰規模的戰壕體系中,向從峭壁下離開登陸艦船的部隊開火。可是在猶他海灘既沒有懸崖峭壁,也沒有任何房屋,只有一些固定的鋼筋混凝土防禦工事,裏面配備的是大炮和機關槍。規模最大的工事在猶他海灘中段的馬德里安--這個要塞是根據附近一處由當年北歐海盜時期留下的神龕而命名的。不過,猶他海灘的地勢是舒緩的斜坡和低矮的沙丘。這就意味著通過這裏的海灘不會像通過奧馬哈海灘那麼艱難。

  在猶他海灘的問題是在佔領灘頭之後。沙丘的後面就是低地,是當年羅馬農民放牧的地方。從海灘有四條狹窄、失修、高出地面一米左右的道路通向內陸。德軍司令埃爾溫?隆美爾元帥放水淹沒了土地,想迫使進入內陸的軍隊與裝甲車輛使用道路(艾森豪的作戰計畫制定者們把它們稱為"堤岸道路"。隆美爾把他的大部分大炮都部署在偽裝的陣地上或者強化的工事與碉堡中,它們都處於水淹地區之外的可以對這些道路進行炮擊的地方。他還讓他的步兵隨時準備占領路西一側的防禦陣地,以便擊潰任何企圖攻佔他們陣地的部隊。

  艾森豪交給101師的任務是,奪取這些堤岸道路的出口,使用的方法是夜間空降。此舉的目的是打亂德軍部署,造成敵人的驚慌與混亂,控制這些道路的出口,不等德軍做出反應,就把他們的大炮摧毀。

  這將是一次非常複雜,變數很多,危險性極大的行動。要想有機會成功,就必須不斷演練。要使演練具有真實性,就必須在英國找到一段與猶他海灘相似的海灘。

  英格蘭西南德文郡的斯拉普頓海灘,就與猶他海灘非常相似。狹長的海灘與內陸幹地之間是一個淺水湖,湖的四周是沼澤地。有兩座橋橫跨在海灘與高地之間。所以,第7軍就在斯拉普頓海灘,演習擬在D日準備擔任的角色。

  4月末,整個第7軍都投入了代號為"虎"的演習。E連乘卡車來到托基海岸的一家度假旅館,在裏面美美地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也就是4月26日,他們乘車到了斯拉普頓海灘後面一個地區。那裏的老百姓已經全部撤空轉移了。部隊在露天裏睡到半夜,然後又乘車來到一個模擬空降地帶。全連集合起來之後,在薄霧中行進到離海灘1英里的一個高地上,構築防禦工事,以便守衛那裏的一座橋樑。

  根據韋伯斯特的記載,到了黎明時分,"我們看見一支龐大的兩栖艦隊逐漸靠近,準備登陸。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一次集中這麼多的艦艇。準備登陸的艦隊真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壯觀的。"不過,他沒有看見前一天晚上的一場災難。德國魚雷艇悄悄地混進運載第4步兵師的運兵登陸艦和其他大型艦艇中間。德國人擊沉了兩艘運兵登陸艦和一些其他艦艇,造成900人溺水身亡。盟軍對此事秘而不宣,因為害怕它會挫傷部隊士氣,因為他們將乘坐運兵登陸艦在法國登陸(這件事被掩蓋了40餘年,顯然是出於尷尬)。

  韋伯斯特看見第4步兵師的人從海灘攻上來,從E連陣地前面穿過。後來他在日記裏寫道,他們"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嘴裏罵罵咧咧"。他的日記中還記錄了軍官對士兵們說的話:"我們不能寫有關托基演習的情況。"下午,E連進行了25英里的長途行軍,然後在樹林中露營。4月28日早晨,他們乘卡車返回奧爾德本。



  那個週末,馬拉其、查克?格蘭特、沃倫?穆克和喬?托伊獲准去倫敦。同去的還有穆克最好的朋友,來自紐約州托納萬達,在501傘降步兵團服役的弗裏茨?尼蘭德。他們在倫敦見到了尼蘭德的哥哥鮑勃。鮑勃是第82空降師的一個班長,曾在北非和西西里參加過戰鬥。他們晚上就在一家酒吧裏,聽鮑勃?尼蘭德講戰鬥經歷。他說了一句使馬拉其終身難忘的話:"如果你想成為英雄,德國人很快就會成全你--死的。"在返回奧爾德本的火車上,馬拉其對穆克說,從鮑勃?尼蘭德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已經失去了戰鬥力。



  5月份的第一個星期,在奧爾德本的E連演練了更多的科目,包括襲擊炮兵陣地、橋樑、堤道等。有一次演練的是跳傘後的直接襲擊行動,其他時候則是模擬空中飛行,然後從卡車上"跳傘"。

  從5月9日至5月12日,101空降師舉行了由全師所有人員參加的代號"鷹行動"的D日進攻預演。E連使用的厄波特裏機場就是它在D日將使用的機場。人員與裝備都上了實際攻擊那一天將使用的飛機。起飛、跳傘與集結都是盡可能不折不扣地按照計畫進行,包括在空中飛行的時間都要求相同。

  由於每個人所攜帶的裝備都很多,所以登上C-47也不容易。每個人的負載都超重,因為幾百年來軍人出征之前,總是要為能想像到的各種緊急情況做些準備。發放到每個人手上的背心與長內褲都經過浸漬處理,能防止可能的化學武器的傷害。這就使他們行動受到影響,身上發出異味,渾身發癢,體熱難以散發,不斷冒汗。戰勤服的上衣與褲子也是經過處理的。每個人軍上衣的衣領裏都有一把軍用小刀,如果跳傘後降落在樹上,就可以用小刀割開降落傘並割斷繩子解脫自己。在他們肥大褲子的口袋裏,有小勺、刀片、襪子、盥洗用品袋、電筒、地圖、三天的K號乾糧、一隻緊急充饑袋(內有四塊巧克力、一包"魅力"牌口香糖、咖啡粉、糖,還有火柴)、彈藥、羅盤、兩枚殺傷手雷、一枚反坦克雷、一隻發煙手雷、一隻甘蒙式炸彈(兩磅重的塑型炸藥,用來對付坦克的),再有就是每人兩盒香煙。士兵的軍裝外面還披掛有子彈帶、拉索、點四五口徑的手槍(軍士與軍官為配發,二等兵得自己去弄,不過大多數都有)、水壺、工兵鍬、急救包,還有刺刀。在這些東西上面再套上傘兵裝具,包括背在後面的主降落傘包以及固定在胸前的備用傘。防毒面具綁在左腿上,傘兵刀或刺刀綁在右腿上。士兵的胸前還掛著野戰背包,裏面是他的換洗內衣和彈藥,有時候放的是一管管的炸藥,此外就是分解開的步槍、機槍或者迫擊炮呈對角線斜挎在備用傘下方,雙手則空出來控制降落傘的吊帶。在所有披掛的上面,他還要穿上飛行救生衣,最後再帶上頭盔。

  有些人還再帶上一把刀。有些人還能騰出一些地方多帶些彈藥。戈登覺得自己帶上機關槍之後,總共的重量是正常體重的兩倍。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在別人的扶助下才上了C-47的。登機之後,他們擠得動都動不了。

  泰勒將軍千方百計為"鷹行動"調來足夠數量的C-47。在整個歐洲戰區,都需要用這種飛機來提供不間斷的後勤保障,在飛機調用方面,部隊運輸機指揮部的排名被放在最後。這種飛機在裝備方面很不完善。它的油箱上沒有防高炮火力的護板。

  5月10日至11日,E連接受了"鷹行動"的簡令。他們的目標是一個可以控制海灘的炮兵陣地。5月11日黃昏時分,E連起飛。飛機在英格蘭上空進行了"一段飛行",時間達兩個半小時。午夜剛過,他們就跳傘了。對E連來說,這次演習非常順利。其他連則碰到了一些麻煩。2營司令部直屬連所在的機群正好遇上德國飛機空襲倫敦。高射炮火對空射擊,機群編隊被打散。飛機駕駛員找不到降落場地。運送502團H連的9架飛機中有8架把傘兵空投到距空降地帶9英里的蘭姆斯堡村。有29架飛機載著機上的傘兵盡數返回機場。其他一些人胡亂地跳傘下去,發生了許多事故。將近500人骨折、扭傷或受了其他傷。

  在這一片混亂中,空降兵的司令官們惟一能聊以自慰的是,根據傳統的說法,不成功的彩排預演將帶來非常成功的首場演出。



  5月31日,全連整隊被帶到沿亨格福特路停放的卡車上。奧爾德本有一半的人,包括幾乎所有的未婚女青年,都到那裏向他們揮手告別。許多人在流淚。小夥子們留下的包裹給人們留下了希望:他們還會回來。

  訓練已經結束。整個訓練持續了24個月,而且幾乎是不間斷的。戰士們個個都經過了千錘百煉,達到了人的身體所能達到的極限,就連職業拳擊手和橄欖球運動員也難以相比。他們

  遵守紀律,隨時準備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他們不僅善於使用自己手中的武器,知道如何使用其他武器,還熟悉並能夠使用德國武器。他們會使用無線電,知道各式各樣的手語,能識別多種煙霧信號。他們在戰術方面也是行家,無論他們面臨的是炮兵陣地、碉堡、戰壕,還是由機槍守衛的小山頭,都能夠對付。每個戰士都知道班長和排長的義務與責任,並準備在必要的時候代行他們的義務與責任。他們知道如何炸毀橋樑,如何使大炮失去功能。他們能很快構築起防禦陣地。他們能在野外生存,能在散兵坑裏睡覺,能日夜兼程地行軍。他們相互瞭解,相互信任。在E連,他們交了最好的朋友,這是以前沒有交過,以後也不會再交到的朋友。他們隨時準備為這樣的朋友去犧牲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們會為自己的朋友去消滅更多的敵人。

  他們做好了準備。當然,第一次上戰場是一種終極體驗,一個人是永遠不可能做好充分準備的。上戰場是多年前就有思想準備的,它是一種考驗,而且會引發焦慮、渴望、緊張、害怕失敗、期待等。它很神秘,而增強這種神秘感的原因是,那些經歷過這種神秘的人無法描述它的樣子、它給人的感覺,除了他們自己中彈,或者打死別人時的異常情感反應。無論經過怎樣艱苦的訓練,無論這種訓練有多逼真,對於真正戰鬥中的緊張激烈程度,任何人都無法做到有充分的準備。

  E連官兵信心百倍,也充滿恐懼地離開了奧爾德本。

  E連在英格蘭西南部的集結地距離海岸大約10英里,是厄波特裏機場旁邊的一塊開闊地。連隊住在金字塔式的大帳篷裏。韋伯斯特寫道:"我們的生活標準大大提高了。食堂[方形帳篷]對我們很熱情('孩子們,再吃點兒?隨便吃吧--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我們把烤雞、水果雞尾酒、抹了很多黃油的白麵包痛痛快快地吃了個夠。我們意識到這是屠宰前的催肥,但這並沒有阻止我們第二次再去吃。"

  穿著德軍軍服、攜帶德國武器的軍隊在集結地區到處閒逛,為的是使攻擊部隊的人熟悉敵人的模樣,熟悉他們使用的武器。

  6月2日,向連級軍官們傳達簡令的,是從E連調到2營當情報參謀的尼克森中尉和當作訓參謀的赫斯特上尉。根據顯示地貌特徵、房屋、道路、沙丘等情況的沙盤以及地圖,兩位參謀解釋說,E連將傘降在聖母教堂以南大約10公里的聖瑪麗德蒙特附近,目的是消滅村裏的德國守軍,奪取2號堤道的出口,也就是從海灘通向布貝維爾村北面的那條路。3排的任務是炸毀從馬德里安通向內地的通信線路。

  由尼克森、赫斯特以及其他參謀向各連下達簡令時,所提供的資訊之詳細實在令人吃驚。他們所展示的空降地帶航拍照片上,不僅有道路和各類建築等,連散兵坑都清晰可見。506團的一名成員回憶說,他們給他所在的連介紹情況說,在他們的目標地聖古姆德蒙特的德軍指揮官有一匹白馬,與一名法國教師相好。這名教師所住的那條小街,離瞄準一號堤道的大炮掩體只隔兩幢房屋。每天晚上8點他都要出來溜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7:41

  每一位軍官都要記住自己連隊的任務,知道自己所在的排以及其他排任務的細節。要能根據記憶繪出整個地區的地圖。有一點向他們講得很清楚:德國人所依仗的,主要不是固定的海岸防禦工事,而是他們自己的反擊能力。只要發現第4步兵師的部隊企圖在某個地方跨越堤道。他們的機動預備部隊就會進行反擊。傳達簡令的參謀向各位軍官特別強調:不管他們的排在什麼地方,也不管他們集結起多少人,只要他們發現德軍向堤道運動,就必須用全部火力向敵人射擊。即使只能拖住敵人5分鐘,也會對猶他海灘的勝負產生很大影響。每項任務的重要性都強調得清清楚楚。溫特斯說:"我的感覺是,我們一旦進入之後,整個的就他媽靠自己了。它完全是我們自己的事了。"

  6月3日,溫特斯和其他排長們分別把自己的部下帶進作為簡令室的帳篷,讓他們看沙盤和地圖,並向他們介紹了他們所知道的情況。  瓜奈若中士有些內急,抓起一件上衣就往廁所走去。他坐下之後,把手伸進口袋裏,結果摸出一封信來,是寫給馬丁中士的--他錯拿了馬丁的衣服--不過,瓜奈若還是看了這封信。信是馬丁的妻子寫的。他們是1942年在佐治亞州結的婚,所以連裏大多數人他妻子都認識。她在信上說,"不要告訴比爾(瓜奈若),他弟弟已經在義大利的卡西諾陣亡了。"

  瓜奈若後來談到這件事的時候說:"我當時怒火中燒的情況你簡直難以想像。我發誓到了諾曼第之後,德國鬼子一個也別想活。我簡直要瘋了。他們把我送到法國,等於放出來一個殺手、一個瘋子。"



  6月4日E連收到了彈藥,還發了相當於10美元的新法郎(都是剛剛在華盛頓印製完成的),一隻應急救生包,裏面是一張綢質法國地圖、一隻小銅羅盤、一把鋼鋸。他們還得到一面美國國旗,然後把它縫在跳傘服右邊的袖子上。軍官們取下軍服上的標誌,在鋼盔後面畫上豎杠。軍士的鋼盔後面畫的是橫杠。每個人都得到了暗號,是"電閃",口令是"雷鳴",回答是"歡迎"。他們還領到了在廉價雜貨店就能買到的小型金屬蟋蟀信號器,以用做相互識別的另一種方法:按一下(發出哢嗒聲或一次蟋蟀叫聲),對方的回答是按兩下(哢嗒……哢嗒或發出兩次蟋蟀叫聲)。

  戰士們一整天都在一遍遍地擦武器,磨刀,調整降落傘,檢查裝備,而且一根接一根地抽煙。許多人都把頭髮剃掉了,也有的剃成莫霍克族人的髮型(兩面都剃光,中間留一道或兩道一兩英寸長的頭髮,從前面一直延伸到後腦勺)。二等兵弗裏斯特?古思和約瑟夫?利布戈特給大家剃頭,向每個人收取15美分。

  辛克上校下到連裏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大家在剃頭。他微笑著說:"我忘記告訴你們了,幾個星期之前,我們得到正式通知說,德國人對法國老百姓說,盟軍的登陸部隊將由美國傘兵打先鋒,他們都是被判過刑的壞蛋和精神病患者,很容易就能識別,因為他們都剃著光頭,或者剃的幾乎是光頭。"



  雷蒙德?施米茨中尉決定來點體育活動消除一下緊張氣氛。他向溫特斯挑戰,要和他進行拳擊比賽。"來吧,溫特斯,我們到帳篷後面去打一場拳擊吧。"

  "不去,走開走開。"

  施米茨纏住他不放。最後溫特斯說:"那好,我們就摔跤。"

  "去你的吧,夠了,你一直在讓我跟你摔,走吧。"

  上大學的時候,溫特斯就是一名摔跤手。他立刻就制服了施米茨,不過把他摔得太狠了。施米茨的椎骨兩處骨裂,被送進了醫院,沒有參加諾曼地登陸作戰。他在3排的副手羅伯特?馬修少尉取代了他的職務,由利普頓中士擔任副排長。從那天晚上開始,一直到他們把降落傘背上準備出征的時候為止,不斷有人找溫特斯,面帶微笑地要他把他們的手臂摔斷或者把他們的椎骨摔裂。

  泰勒將軍深入到士兵當中對他們說:"給我狠狠地打它3天3夜,到那個時候你們就會輕鬆了。"這談何容易。3天3夜呢,溫特斯心下思忖著:這我可以相信。泰勒將軍還說,C-47在飛越法國海岸線的時候,他要求所有的人都站起來;如果有人被高炮火力擊中,他希望這個人能站著,要像個男子漢。這條命令不是要大家裝得很勇敢的樣子。如果飛機被擊中,已經掛上鉤並準備跳傘的人才可能還有機會跳出去。泰勒對馬拉其那個排的人說,要用刀子戰鬥到天明,而且"不要抓任何俘虜"。

  6月4日夜晚,全連享用了一頓美餐:牛排、青豆、土豆泥、白麵包、霜淇淋、咖啡等,而且都沒有限量。這是他們到英國9個月以來第一次吃霜淇淋。馬丁中士記得有人對他說,"晚飯吃上霜淇淋的時候,你就知道就是那天晚上了。"可是那天夜晚風很大。正當部隊準備整隊去乘C-47的時候,卻接到通知讓他們不要登機。艾森豪決定推遲登陸行動,因為天氣太惡劣。

  E連到一個方形帳篷裏去看電影。戈登還記得那是由加里?格蘭特與拉蕾蓮?戴主演的《幸運先生》。利普頓和埃爾默?默里(連作戰士官)沒有去看電影。他們一個晚上都在探討可能出現的不同作戰局勢以及如何應對的問題。



  到6月5日下午,風漸漸停了,天空稍稍放晴。有人發現一些聽裝的黑色與綠色的顏料。有些人開始模仿小比格霍恩的印第安蘇族人把臉塗上顏色,在鼻子和腦門上畫上豎道道。還有些人用炭把臉塗得黑黑的。

  晚上8點30分,全連按18個人一組,根據自己要上的飛機排好隊,齊步走向機庫。溫特斯寫下了這樣的話:"沒有人唱歌,沒有人歡呼。就像是一次死亡進軍。"他記得他們從駐守機場的英國高射炮部隊旁邊走過。"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英國佬真情流露,他們的眼睛裏閃動著淚花。"

  在機庫,跳傘長們都領到了兩遝紙,然後分發給每個人。紙上有艾森豪當天發佈的命令,還有辛克上校的一段話。"今天晚上是一個特殊的夜晚。"辛克說,"願上帝與你們這些優秀的軍人同在。"艾森豪命令的開頭是:"盟軍遠征軍的陸海空三軍的將士們:你們即將開始偉大的十字軍征戰。為此我們已經進行了幾個月的艱苦努力。現在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看著你們……祝你們旗開得勝。讓我們共同祈禱,願萬能的上帝賜福於這一偉大而崇高的事業。"

  除了這些鼓舞士氣的話語,跳傘長還分發了防暈機藥。是誰想到了這種藥片,確實是個謎。為什麼要分發這種藥片則是個更大的謎,因為暈機基本上不是什麼問題。

  還有些事也很新鮮。英國空降兵想出了"腿袋"的辦法。這些袋子裏放有彈藥、無線電、機槍三角架、醫療器械、高爆炸藥以及其他裝備。一個快速釋放機械裝置將它們釋放後,一根20英尺長的繩子把它們與傘兵的降落傘連在一起。降落傘張開的時候,傘兵就負載著腿袋的重量。他拉動繩索,鬆開綁在腿上的腿袋,讓它下落到繩子的底端。腿袋先于傘兵著地。從理論上來說,傘兵應當落在腿袋上,無須花時間去尋找自己的裝備。這似乎非常合理,可是之前美國傘兵中沒有一個帶著腿袋跳過傘。美國人很喜歡這個辦法,儘量把東西往腿袋裏塞,像地雷、彈藥、分解的衝鋒槍等等。

  他們把自己的裝備、降落傘和腿袋都扔進了停候在那裏的卡車上,然後自己爬上去,隨車來到待命起飛的飛機旁。

  溫特斯在日記中是這樣記載的:"到了之後,我們開始披掛。此時此刻,正是一個出色的跳傘長為手下人做最多事情的時候。把所有東西都掛在身上之後,要把它們捆紮緊,要做到既舒適又安全。然後把降落傘放在最上面,而且要頭腦靈活,說得大家滿意,覺得一切都好了為止。"

  他們全副武裝地坐在機翼下面等候著。緊張情緒在加劇。他們相互之間說道:"這次跳下去之後,你的問題就開始了。"這是一次"萬元跳"(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有一萬美元的人壽保險)。有些人費力地站起來,走到跑道邊上放鬆一下緊張心情,走回來,坐下,可是過了兩分鐘,又開始重複剛才的過程。喬?托伊記得米漢中尉來到他的飛機下對戰士們說:"不抓俘虜。我們不要抓任何俘虜。"

  晚上22點開始登機。跳傘長推著他們上扶梯,因為他們每個人至少負重100磅,許多人負重達150磅。101空降師有一名士兵走到C-47機門口的時候,轉身面朝東大聲喊道:"希特勒,當心!我們來了!"他的話代表了兩個空降師的13,400名官兵的心聲。

  連長湯瑪斯?米漢坐在飛機上,草草給妻子寫了幾句話:"我最親愛的安妮:再過幾個小時,我就將率領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連隊進入法國了。我們會狠狠地打擊那些混蛋。奇怪的是,我並不特別害怕,但在內心深處,我特別希望能將你擁在懷裏。

  "我愛你親愛的--永遠,你的湯姆。"

  米漢從打開的機艙門把紙條遞給機組的一個朋友,請他轉交給安妮。

  5月26日那天,米漢曾經給安妮寫過一封比較長的信,寫了為什麼他和他的戰士們會坐在飛機裏,準備去解放法國,征服納粹德國。他在信中寫道:"作為美國人,我們很幸運。至少我們沒有欺負那些受壓迫者。我在想這是不是因為並沒有所謂'美國人'--不過是一幫移民;抑或是因為我們所生活的這個地球對我們和我們的祖先太仁慈了;或者是因為'美國人'是那些講求邏輯、仇恨壓迫、熱愛自由勝過生命的歐洲人的後代?那些雄偉的山脈與高聳的樹木,清涼的深湖與寬闊的河流,綠色的山谷與白色的農舍,空氣、大海與風,平原與大城市,生活的氣息--這些都是原因。可是,即使有了這一切,我們也無法避開其他的東西。我們千百萬人中的每一個人都掌握著這些珍貴的東西,可是還有數百萬人在為生命的勝利而呼喊。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說,我們都想生活幸福並給別人以幸福。可是還有另外一種人,他們要把它從我們手上奪走……

  "這些人總是想辦法得到自己的發言權,戰神總是近在眼前。我們知道怎樣贏得戰爭。我們現在必須學會贏得和平……如果我有一個兒子,我不想讓他再經歷這一切,但是我想讓他強壯有力,這樣就沒有哪個傻瓜敢動他一根毫毛。他和美國一樣應當強大無比,但又要像耶穌一樣仁慈。"

  23點10分,發出隆隆巨響的C-47開始在跑道上滑行。飛機爬升到1,000英尺之後,開始盤旋,每3架組成一個V形編組,隨後組成一個巨大的V形編隊機群。在飛往法國的途中,大多數人都發現,即使想不睡覺都做不到。這就是那些藥片的作用。從那天晚上到第二天,傘兵們都有點發困。喬?托伊在飛行途中就睡著了。他回憶說:"我這一生當中從來沒有這麼鎮靜過。見鬼,跳傘演習的時候,我反而更激動。"

  在溫特斯的飛機上,二等兵喬?霍根想唱一支歌,可是立即就被引擎的轟鳴聲所淹沒。像大多數飛機上一樣,戈登的飛機上,每個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或者在默默地祈禱。來自佛吉尼亞的二等兵韋恩?西斯克打破了沉寂。他大聲喊道:"有沒有人想買一塊好表?"這句話引起一陣哄笑,使緊張氣氛有所緩和。

  整個途中溫特斯都在祈禱,祈禱讓他活著回來,祈禱不要讓他失敗。"每個人的腦子裏都在想,'遇到對方開火的時候,我怎麼反應?'"

  由於施米茨中尉住進了醫院,利普頓擔任了他那架飛機的跳傘長。飛機駕駛員給傘兵們一個選擇:在飛行途中,他們可以把艙門開著,進些新鮮空氣,如果飛機被炮火擊中,他們還有機會往外跳;他們也可以把門關上,這樣他們就可以抽煙。他們選擇把門開著,這樣利普頓就可以躺下,頭還可以略微伸出門外。大多數人都睡著或幾乎睡著了。這就是暈機片的作用。

  C-47飛越英吉利海峽的時候,利普頓看到了一個壯觀的景象,這是任何人都沒有見到過的,而且以後也不會再見到的景象,也是使那天晚上從空中看到它的人終身難忘的景象:6,000艘艦船組成的攻擊艦隊正在向諾曼第進發。

  戈登?卡森與韋爾什中尉在一起。飛機在飛越海峽的時候,韋爾什告訴對坐在前面的人說:"向下看啊!"他們向下一看,"看到的是艦船的道道尾跡。誰也沒有看見過這麼多的艦艇和船隻。"卡森感慨地說,"你一定會產生一種敬畏之情,與這樣大的行動相比,你太微不足道了。"



  6月6日淩晨1點,機群飛越根西島與澤西島之間的小島。溫特斯機上的飛機駕駛員對著他大聲說:"還有20分鐘。"乘務長把艙門打開,給站在一號位上的溫特斯送了一股新鮮空氣,也使他看到了下面的海岸線。"起立,掛勾!"大聲下達指令。紅燈亮了起來。

  淩晨1點10分,機群飛越海岸線後,遇到了厚厚的雲層。機群編隊開始分散。領頭的V形編組徑直往前飛去,跟在後面的兩個V形編組則改變了方向。處於右側的向右轉彎,而處於左側的則左轉。這是飛機駕駛員做出的自然反應,也是不可避免的選擇,因為他們害怕發生空中相撞。他們飛出雲層--它的寬度僅僅一兩英里--每個飛機駕駛員都與其他人失去了聯繫。只有領隊的3架飛機上有導航裝置,能指引駕駛員飛向空降導航員的"尤利卡"信號。由於編隊已經不復存在,其他飛機的駕駛員都不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或者到什麼地方該打開綠燈。他們只能靠估計。

  駕駛員們失去了方向,不知所措,心裏很害怕,突然產生了另一種擔心。地面的高射炮開始向他們射擊。藍色、綠色和紅色的曳光彈劃破了夜空。是小口徑的,20與40毫米的。它們擊中飛機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就像把石子放在鐵皮罐裏搖動時的聲音。在哈裏?韋爾什的飛機上,有些高炮彈片擊穿的地方,就是他一分鐘之前坐過的地方。

  在打開綠燈之前,駕駛員應當減速,可是戈登卻有這樣一段記載:"他們突然陷入猛烈的防空炮火之中,他們根本不曾有過任何作戰經驗,所以絕對嚇壞了。他們像個用腳在思考問題的笨蛋,非但沒有減速,反而踩下了油門。他們說,'上帝呀,常識告訴我,越早離開這個地方,生存的可能性就越大,可是對坐在後面的傘兵們來說就糟糕了。不過還是隨它去吧,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於是許多駕駛員都把速度提到每小時150英里。儘管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處於什麼位置,只知道是在諾曼第上空的某個地方,他們就打開了綠燈。

  傘兵們開始嚷嚷起來:"走吧,走吧。"他們想離開這些飛機,他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急切地想往下跳。利普頓的飛機在顛簸搖晃,傘兵們都大聲嚷嚷著:"讓我們出去!"他們的飛行高度只有600英尺,40毫米的高炮曳光彈離他們越來越近。利普頓記得"就在曳光彈從離開機尾不遠的地方竄上去的時候,綠燈亮了。"他跳了下去。第二個跳的是二等兵詹姆斯?阿利。第三個是二等兵保羅?羅傑斯。阿利根據要求把腿袋扔出去並隨之跳出去,可是卻摔倒了,頭和半個身子掛在機艙的門外面,那只腿袋就懸在門下麵,都快把他撕成兩半了。人高馬大的羅傑斯一把把他掀了出去,自己緊接著也跳了下去。

  利奧?波義耳是他那個小組最後一個往下跳的。綠燈亮起來之後,出現了"極大的騷動",人們開始跳進夜空。飛機突然發生傾斜,他重重地摔倒。飛機是在帶坡度拐彎。他只好伸手抓住門的下方,把自己向門口拽,然後翻滾著離開了C-47,進入夜空。

  到處都是曳光彈。第66編組中的領頭飛機是由哈樂德?卡佩魯托中尉駕駛的。來自地面的子彈擊穿飛機後,又從機身頂上飛出去,打得火星直冒。飛機暫時保持其方向與速度未變,接著開始緩慢的橫轉飛行。後面一架飛機的駕駛員弗蘭克?德弗利塔回憶說,"卡佩魯托飛機的著陸燈開始閃亮。就在他們似乎就要成功的時候,飛機撞到一叢灌木,隨即發生爆炸。"在那架飛機上的有米漢中尉、埃文斯軍士長、以及連部所有其他人,包括曾經與利普頓長談過如何處理戰鬥中出現的不同情況的默里中士。他根本沒有能夠體驗到他與利普頓所談到的任何一種可能發生的情況。

  E連在還沒有投入作戰的情況下,就先失去了排長施米茨、連長米漢和軍士長。



  二等兵羅德?施特羅也是超負荷的士兵之一。他沒有能打開備用傘。"我記得當時心裏在想,媽的,如果你需要它,卻打不開,那很快就完蛋。如果你不需要它,那就用不著了。"他的飛機被擊中,高度開始下降。他那個跳傘組都跳下去了,"駕駛與副駕駛和我們一起跳了出來"。



  喬治?魯茲在韋爾什的飛機上。登機時,他差點上不來,因為他除了正常的負載之外,還攜帶了一台無線電和一些電池。當時是幾個航空兵幫了他一把,才把他推進飛機的。上了飛機之後,他跟韋爾什說,"中尉,你把我排在跳傘組的第五個,我恐怕連門口都走不到。"所以韋爾什讓他跟二等兵羅伊?科布換了個位置。高射炮火開始後,(魯茲回憶說:"你可能就在它的上方。"卡森則說:"真是不可思議,我們都迫不及待地想跳出去。"科布喊了一聲:"我中彈了。"

  "你還能站起來嗎?"

  "站不起來。"

  "把他的掛勾解開。"韋爾什命令道。邁克?蘭尼把科布的掛勾從拉傘鋼纜上取下。(二等兵雷德回憶說:"科布有些垂頭喪氣。經過兩年的緊張訓練,現在不能參加這次重大的空降,是很倒楣的。"就在這時候,紅燈開始閃亮,一秒鐘之後,飛機被擊中。韋爾什說:"我沒有辦法解釋了,只說了一聲'走!'就跳了出去。"魯茲把裝著無線電與其他東西的腿袋踢出艙門,隨後躍進夜空。

  13,400名美國最優秀的青年軍人就這樣撲向了希特勒的"歐洲堡壘"。為了這一時刻,他們已經進行了兩年的訓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8:31

第五章 “跟我來!”

          諾曼第
         1944年6月6日

  他們跳傘的時候,飛機飛得太低,太快。他們攜帶的裝備太多,而且運用了一個未經檢驗、結果證明有嚴重錯誤的技術。他們一跳出飛機,腿袋就開始松脫,徑直墜向地面,後來幾乎一個都沒有找到。與此同時,他們還受到螺旋槳氣流的衝擊。在這種超重、超速的情況下,張傘產生的震動比他們以前感受的要劇烈得多。從500英尺高處或者從這個高度以下跳傘,從張傘到著陸,前後僅有幾秒鐘時間。他們都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過了一個多星期才好。

  在幾天之後的一篇日記中,溫特斯中尉曾寫下了如下一段話,想再現他當時在天上那幾秒鐘之內的想法:“我們的時速150英里。行啊,走吧。好的,我的腿袋和裝備都下去了。當心,小夥子。當心。媽的,他們想用機關槍把我打下來。滑落了!滑落了!儘量跟腿袋靠近。它落在灌木叢裏了!那挺機槍,真***。那是條路……樹木--但願別碰上它們。'砰',不算太糟。現在趕快離傘。”

  緊跟在溫特斯後面跳傘的是伯特。克裏斯坦森。“我想我做的不是訓練中學過的動作。降落傘打開的時候,我感到一陣劇烈的震動。”他的腿袋松脫,“成了歷史”。他能聽見聖母教堂的鐘聲,看見鎮上有燃燒的火光。機關槍子彈“離我越來越近。我爬到降落傘吊帶的上面。見鬼,我朝著那排樹落下去。我降落得太快了。”他從樹木上方飄過的時候,把腿向上收縮,以免碰在樹上。“我突然嚇壞了。在70英尺下方的地面上,在我左手方向20英尺處,一挺德國四管聯裝的20毫米高射機槍正朝著它上方的C-47開火。”克裏斯坦森非常幸運,德國人的火力線正好是背對著他,儘管他離他們才40碼左右,但由於雜訊太大,他們並沒有聽見他著地的聲音。

  克裏斯坦森從降落傘中解脫,拔出6響的左輪手槍,蹲在一棵蘋果樹旁。除了眼睛之外,他渾身上下紋絲不動。

  “突然我看見10碼開外的地方有動靜。一個頭戴鋼盔的人影正匍匐而來。我伸手拿出信號器一按,發出'哢嗒'的響聲。沒有回答。那個人影又朝我這邊爬過來。”

  克裏斯坦森用左輪手槍瞄準那個人的胸部,然後又按了一次信號器。那人舉起雙手。“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開槍。”原來那人是他的機槍副射手,二等兵伍德羅。羅賓斯。

  “你這個小笨蛋,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不用信號器?”克裏斯坦森壓低嗓門怒衝衝地問道。

  “我信號器上的按鍵掉了。”

  克裏斯坦森大腦裏的腎上腺素降下來了。他倆開始退出德國人的陣地。他們碰到比爾。蘭德爾曼的時候,發現一個德國人死在他的腳下。蘭德爾曼說,他從降落傘中解脫之後,就把刺刀插上了。突然一個德國人端著上了刺刀的槍朝他沖過來,蘭德爾曼擋開那個德國人的武器,接著用刺刀刺穿了那人的胸膛。“這個德國佬玩拼刺刀找錯了物件。”克裏斯坦森說。

  韋爾什跳傘的時候,他的飛機高度只有250英尺(“頂多就這個數”--他後來回憶說)。他跳出飛機之後,另一架C-47正好在他的下方墜毀。他說,爆炸的氣浪把他向上掀起,然後向外拋去,“這一下救了我的命”。就在他快速下墜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時,他的降落傘及時張開了。他“砰”地一聲著了地,雖然很疼,但卻沒有把命送掉。

  E連的大多數人都有類似的經歷。雖然他們能根據飛機的飛行方向判斷海岸的方向,可是能在空中有足夠時間準確調節自己降落方向的人卻寥寥無幾。

  他們的行動徹底砸了鍋。他們原本希望在聖瑪麗德蒙特附近的降落地帶密集降落,而且指望全連能很快集結起來,可是現在全泡湯了。這都是因為那些飛行員遇到黑雲層之後所採取的規避行動,結果E連的人散落在從卡朗唐到拉萬諾維爾的20公里範圍之內。E連的空降導航員理查。賴特和卡爾。芬斯特梅克爾因飛機被擊中,掉進了英吉利海峽(他們後被英國皇家海軍韃靼號艦救起,由空海搜救隊送回英國)。

  二等兵湯姆。伯克斯落在聖母教堂附近。他也像那天夜裏跳傘的大多數人一樣,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飛機從頭頂上方呼嘯著低飛而過,曳光彈在對它們進行圍追堵截。夜空中是密密麻麻的美國傘兵,地面上是模糊不清的人影,有的在快速運動,有的在匍匐前進,四周是一片噠噠噠的機關槍聲。伯吉斯用小刀割斷繩索,從降落傘中解脫後,用信號器向一位元自己不認識的中尉發出聯絡信號。他們利用隨處可見的低矮的灌木藩籬的掩護,一起向海灘方向運動。這時候另外一些傘兵加入到他們行列中,有的來自第82空降師(該師在傘降過程中也被弄得七零八落),還有的來自101空降師各個團。他們與德國巡邏部隊偶爾發生一些短暫的交火。

  伯吉斯接受了中尉交給他在前面探路的任務。天剛濛濛亮的時候,他順著藩籬來到一個拐角處。隱蔽在兩道藩籬交會處的一個德國兵站了起來,可是伯吉斯沒有看見。那德國兵朝下麵開槍,子彈穿過伯吉斯的右頰,打碎了顴骨,打斷了頜骨韌帶,然後從脖子後面鑽了出來。他的面頰、耳朵和脖子背後血流如注,流出來的血差點使他窒息而死。

  “我想活下來。”47年後,伯吉斯在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說,“他們曾經反復告訴我們,如果你中彈了,最主要的是不能激動。最糟糕的舉動就是狂躁。”所以他儘量使自己保持鎮靜。跟他一起的幾個人儘量把他保護起來,用繃帶把他的傷口包紮起來,把他扶到附近一座農舍的穀倉之後,他就癱在乾草上昏死過去。

  半夜裏,有個法國農民“從家裏出來,到穀倉裏抓住我的手,甚至在我手上吻了一下。”他還帶了一瓶酒。6月7日早晨,那個農民找來兩個醫生,借給他們一輛馬車。伯吉斯被他們用這輛馬車送到了海灘,而後撤回英國,再轉送到美國。1944年的新年除夕,他到了波士頓。他一直按照醫生的規定只吃流質,到1945年3月他才開始吃飯,這是1944年6月5日他在厄波特裏吃過那頓飯之後的第一口飯。



戈登著地時摔得很重。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但是他很清楚自己首先應該幹什麼--把機槍組裝起來。他躲進藩籬,把機槍裝好。組裝完成之後,“我注意到有個人影過來了,我從他走路的姿勢看出他是約翰。尤班克斯。”過了不一會兒,福裏斯特。古思與他們走到了一起。黑暗中又出現了一個人影。戈登對尤班克斯說:“問他口令。”還沒等尤班克斯發問,那人就大聲說出“電閃”。尤班克斯把回答口令(“雷鳴”)給忘了,也沒有想到信號器是進行敵我識別的另一種方法,就回答說“閃電”。那人朝E連這3個人扔過來一隻手雷。他們趕緊散開,手雷爆炸了,所幸沒有人受傷。那個人也不見了。這對他們3個人來說也許是件好事,因為顯然那個人太緊張,是不會相信他們的。

  戈登、尤班克斯和古思開始沿著一道灌木藩籬向海灘方向運動。他們看見一名美國傘兵在空地上跑,接著又蹲下,然後跳進一條排水溝裏(那天晚上是凸月,天上雲很稀少,能見度比較好)。戈登讓其他人在原地不要動,他過去看一看。他慢慢爬到水溝邊,“我看到的是兩隻向上看的眼睛和正對著我臉的手槍槍口”。

  “戈登,是你?”原來是佛洛德。塔爾伯特中士。這下有了4個人。他們繼續朝海灘方向匍匐前進。在拂曉前大約4點半左右,古思自己聽見了一個聲音,並確信那是兩噸半的美軍卡車組成的車隊隆隆駛來的聲音。這怎麼可能呢?海上登陸根本還沒有開始,更不用說有車隊登陸了。從內陸傳來的巨大爆炸聲回答了這個問題:古思聽見的聲音來自從頭頂上方飛過的炮彈,是離海岸不遠的戰列艦上16英寸大炮打來的。

  E連這4個人與502團的一個小組合為一股。那個小組剛剛攻佔了德國人設在農家大院裏、控制拉萬諾維爾海灘北面交叉路口的一個要塞。這一天,他們就在那裏進行防守,打退敵人的反撲。在D日後一天的早晨,他們出發向南去尋找自己的連隊。



  吉姆。阿利著陸時摔在一幢房子後面的圍牆上。這種法國圍牆的牆頭上栽著一些碎玻璃。他的身上劃破了好幾個地方,而且都在流血。他退縮到花園的一個角落,正準備割斷繩索的時候,一個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原來是一個站在矮樹叢中的年輕法國女子。

  “我是美國人。”阿利低聲說。

  “走吧,走吧。”她說罷就回到自己的房子裏去了。

  阿利找到了自己的腿袋,把自己的東西集中在一起(13發60迫擊炮彈、4枚地雷、M-1的彈藥、手雷、食品、迫擊炮底座以及其他一些東西)。他剛爬上牆頭,就引來了一陣機槍掃射。子彈打在他身下1英尺的地方,石灰沙土濺了他一身,他趕緊跳進院子裏。

  他躺在地上,琢磨著該怎麼辦。他吃下一塊“好時”巧克力,決定從前面出去。他還沒有來得及動,那年輕女子就從房子裏出來,看了他一眼,就從前門出去了。阿利心想,“原來如此。那我就守在這兒了。”她很快就回來了,緊跟著她進來的是一個當兵的。“我用槍對著他,他用槍對著我。”他們都認出了對方。那人是505團的。

  “我究竟在什麼地方?”阿利問道。他得到的回答是“聖母教堂”。他加入到505團的行列中。拂曉時分,他遇到了E連的保羅。羅傑斯和厄爾。麥克朗。當天以及那個星期的大部分時間,他們都隨同505團一起作戰。

  在整個科唐坦半島上,從當天夜裏一直到D日,美國傘兵都是如此--進行小規模作戰,組成臨時戰鬥單位,防守陣地,騷擾德國人,設法與自己的部隊取得聯繫。出發前就是這樣要求他們的。他們所接受的訓練以及他們的信心,使他們得以避免一場可能發生的災難,使七零八落的空降行動從被動走向了主動。德國人聽到的報告是,到處都在發生戰鬥。他們從總體上過高地估計了所面對的傘兵的數量,所以在行動時情況不明,猶豫不決。



  溫特斯降落在聖母教堂的邊上。他能看見教堂附近的大火,能聽見教堂響起的讓人們前去救火的鐘聲。他沒有找到自己的腿袋,身上惟一的武器就是插在靴子裏的那把刺刀。他最先想到的是避開教堂廣場的機槍和輕武器的火力。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名傘兵在他附近降落。溫特斯幫助他從降落傘中解脫出來,跟他要了一枚手雷,然後對他說:“跟我回去找我的腿袋。”那名傘兵有些猶豫。“跟我來!”他以命令的口吻說完就要返回。一挺機槍向他們掃射。“去***腿袋吧!”溫特斯說著開始向北運動,繞過聖母教堂,而後轉身向東朝海灘運動。不一會兒他就看見幾個黑影,於是他用信號器發出聯絡信號,得到了利普頓中士發出的兩聲“哢嗒”,他頓時把心放下了。

  利普頓降落在距離聖母教堂有一段街區的鄉村旅社(市鎮廳)後面的一個院子裏。他也像溫特斯一樣,丟失了腿袋,從而丟失了武器。在他的野戰背包裏,除了一把雙刃短刀,還有兩枚手雷和一套爆破裝置。他翻越了一道門,沿大街朝前走,離開了教堂和那片起火的地方。在小村鎮的邊緣,有一個低矮敦實的鋼筋水泥標牌,上面是這個小村鎮的名字。利普頓把臉湊到標牌跟前,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看完了,才知道上面寫的是“聖母教堂”。

  傘兵陸續在他四周降落。他可不想挨神經緊張的美國人一槍,所以當他看見有2名相互離得很近的傘兵即將著陸時,他就跑到了他們的正下方。等他們降落到地面上,還沒有來得及考慮到開槍的問題時,利普頓就先跟他們搭話了。他們是82空降師的,現在的降落地點距離預定位置10公里。瓜奈若中士和唐。馬拉其、喬。托伊、“泡泡眼”溫與他們會合。過了幾分鐘之後,利普頓與溫特斯相遇。

  “我在那邊看見一個路牌,是聖母教堂。”利普頓報告說。

  “好,”溫特斯回答說,“我知道那在什麼地方。我從這兒就能找到它。”說罷他就領著大家朝聖瑪麗德蒙特方向走去。途中,他們與502團的一部分人合為一股。大約淩晨3點的時候,他們看見一個由4輛車組成的德國巡邏隊從路上開過來。他們決定進行伏擊。在這次戰鬥中,瓜奈若炸毀了在前面的2輛車,第一次為他哥哥報了仇。後面2輛車調頭就逃,不過有幾個德國人成了E連的俘虜。

  突然一挺德國人的機槍開始向他們掃射,那幾個俘虜想乘機從美國人手中逃脫。瓜奈若舉起手槍就把他們射殺了。他在47年後描述這段經歷時說:“毫不後悔。決不留情。就像踩死幾個臭蟲那麼簡單。”稍事停頓後,他接著說了一句:“現在,我們跟當時已經不一樣了。”

  大約在早晨6點鐘的時候,他們遇上了D連的傑裏。克羅斯上尉以及由他率領的40多個人。兩路人馬合為一路,向位於東南方向8公里左右的聖瑪麗德蒙特運動。不久,他們又遇到了2營參謀率領的40餘人。溫特斯發現了一枝M-1,接著又發現一枝左輪手槍、一根皮帶、一隻水壺和許多彈藥,“所以我已經可以投入戰鬥了--尤其是我從一個士兵那里弄到一些吃的東西之後。”利普頓撿到一枝卡賓槍。其他人也都武裝起來了。

  就在美國人向聖瑪麗德蒙特運動的同時,駐守在當地的德軍指揮官、第6傘兵團的弗雷德里克。馮。德。海特上校也前往該地區。他是個經驗豐富的軍人,自20世紀20年代中期就在德國陸軍服役,曾率領部隊在波蘭、法國、俄羅斯、克裏特、北非等地作戰。由於師長們都在雷恩地區和塞納河地區,弗雷德里克。海特上校就是本地職務最高的指揮官了。他在聖母教堂裏面以及它的四周部署了一個營的兵力,在聖瑪麗德蒙特部署了一個營,還有一個營則部署在卡朗唐。他手下所有的排都進入了戰鬥狀態,有些試圖與美國人交火。然而這裏、那裏,似乎到處都報告有空降,而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是不可能組織起協調的反擊的。

  弗雷德里克。馮。德。海特上校想親自看一看。他駕著摩托車從卡朗唐來到聖瑪麗德蒙特,爬到離地面五六十米高的教堂塔樓上,把猶他海灘的情況盡收在眼底。

  眼中的情景使他大驚失色。1991年,他在接受一次採訪的時候說:“朝海灘放眼望去,全是小船,數以百計,每條船上都下來了三四十個全副武裝的軍人。在他們的背後是戰艦,艦上的大炮在猛烈射擊。誰也沒有見過一支艦隊竟然會有這麼多的艦艇。”

  而在教堂周圍、小村子裏,在灌木藩籬縱橫交錯的原野上,一切都是那樣的平靜。隨著白天的到來,夜晚發生的零星戰鬥逐漸停息。弗雷德里克。海特既看不見美國人,也看不見德國人。

  他從塔樓下來,騎上摩托車向北行駛了一兩公里,來到佈雷庫特莊園。那裏有德國炮兵的一個連,總共有4門由工事與偽裝隱蔽起來的105毫米加農炮。大炮附近看不到炮兵,顯然是昨天夜間空降開始之後散去的。弗雷德里克。海特又騎上摩托車回到卡朗唐,命令他的1營攻佔並守住聖瑪麗德蒙特和佈雷庫特,還讓他們把炮兵找回來,讓大炮發揮作用。那些大炮的位置很好,可以轟擊猶他海灘的登陸船隻以及在海峽中的戰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8:44

  到了早晨大約7點的時候,E連已經有了2挺輕機槍、1個火箭筒(沒有彈藥)、1門60毫米迫擊炮、9名步兵和2名軍官。2營在進入離聖瑪麗德蒙特3公里左右一個叫格朗希蒙的小村莊時,遭到猛烈的火力攔截。他們暫時停下。溫特斯和他帶領的幾個人坐下來稍事歇息。過了10到15分鐘光景,從E連調到營裏擔任人事參謀的喬治。拉文遜從路上走過來,對溫特斯說:“溫特斯,他們要你到前面去。”

  作訓參謀赫斯特上尉、情報參謀尼克森中尉都是溫特斯的好朋友。他們告訴他說,在大約幾百米開外,隔了幾道藩籬與空地,有個叫佈雷庫特的法國大莊園,在莊園的對面,是德國人的一個炮兵連,總共有4門105毫米加農炮。原先的情報偵察沒有發現這些大炮,因為它們處於灌木叢中的半地下陣地中,上面用樹枝加以偽裝,陣地之間有塹壕相通。德國人有一個50人的步兵排(隸屬於弗雷德里克。海特上校的第1營)在防守。這些大炮已經投入戰鬥,正在轟擊四五公里之外的猶他海灘。

  斯特雷耶中校的2營負責格朗希蒙村四周,可是他手下當時還不到100人。他想使人數恢復到滿員時的600人左右,以防敵人的反攻。他只能拿出一個連的兵力來攻擊德國人的炮兵連。赫斯特讓溫特斯去對付那個炮兵連。



  上午8點30分。索貝爾上尉即將對希特勒進行一次小小的報復,美國陸軍也將由於在訓練和裝備上的投入取得巨大收益,美國人民也將因為培養了這樣一批優秀青年軍人而獲得回報。由索貝爾、由陸軍、由國家培養與造就的這支部隊,為的就是現在的“用兵一時”,他們即將投入戰鬥了。



  溫特斯立即本能地遠籌起來。他讓E連的人把所有的東西都放下,只帶武器、子彈和手雷。他解釋說,這將是一次快速的正面攻擊,要得到來自離敵人連盡可能近的幾個火力點的支援。他讓機槍提供火力掩護,然後帶著其他人朝出擊陣地運動。

  那幾門加農炮所在的陣地形狀很不規則,四周的灌木藩籬有7處呈銳角狀。這就給溫特斯提供了從不同方向襲擊敵人的機會。

  他把兩挺機槍(其中一挺的機槍手是二等兵約翰。普萊莎和沃爾特。亨德里克斯,另一挺的機槍手是二等兵克利夫蘭。佩蒂和喬。利布高特)部署在通向目標的那道藩籬連上,並指示他們提供火力掩護。就在溫特斯向出擊陣地匍匐前進的時候,他看見了一頂德國人的鋼盔--那人正貓著腰在戰壕裏運動,只有腦袋露出地面。溫特斯端起M-1,瞄準那德國人射出兩發子彈,把他送上了西天。

  溫特斯叫康普頓中尉帶領瓜奈若中士和馬拉其中士到左邊去,在開闊地上匍匐前進,儘量接近炮連的第一門大炮,然後向戰壕裏扔手雷。他指揮利普頓中士和蘭尼中士沿藩籬運動到右側,順著一排灌木前進,命令他們從側面向敵人陣地射擊。

  溫特斯自己將率領其他人沿著藩籬向前沖。與他一起的是二等兵吉羅德。洛倫(團部的兵,是替辛克上校開吉普車的)、二等兵“泡泡眼”溫以及下士喬。托伊。

  以前的訓練在這裏派上了用場。利普頓說:“我們協同作戰,沒有突出的明星。我們就像一部機器。我們誰也沒有從地上躍起沖向敵人的機槍。我們依靠運動、協同以及迫擊炮把它擊倒,或者迫使它後撤。我們表現很出色,但沒有很多閃光的英雄主義行為。我們知道英雄主義非但不能完成任務,反而會把命丟了。完成任務才是更重要的。”

  蘭尼與利普頓沿藩籬向前運動,可是他們發現,由於低矮的灌木叢和地面的遮擋,他們看不見德國人的陣地。利普頓決定爬到樹上看一看,可是找不到一棵粗一點的、可以躲在上面進行射擊的樹。他選中了一棵有許多小分杈的樹。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它的前杈上,把身體的重量分散在幾個樹杈上。他面對著德國人的陣地,如果德國人朝他這邊看,他一定暴露無遺。他看見大約75米開外,有大概15個敵人,有的在塹壕裏,有的就趴在沒有任何掩護的地方。他們都在向E連開火,無暇顧及他們的正面,所以沒有看見利普頓。

  利普頓的卡賓槍是夜裏撿來的。他朝空地上一個德國人開了一槍。那人的腦袋似乎耷拉了下去。利普頓又開了一槍,這下他的目標一動也不動了。他不知道這枝卡賓槍是否經過校正,就瞄準剛才那個人腦袋下方的地面開了一槍。就在他瞄準的地方,揚起一陣塵土。他知道這枝槍很准,他第一槍就把那人幹掉了。於是他在這個不很穩的地方,向敵人進行快速瞄準射擊。

  康普頓中尉的湯普遜式衝鋒槍也是夜里弄到的(這槍原是D連一個中尉的,那人在跳傘的時候把腿摔斷了)。他利用自己運動員的本領,成功地從開闊地爬到了藩籬旁邊。隨同他一道行動的是瓜奈若和馬拉其。德國人此刻受到來自三個方向的火力襲擊,一是來自左側的機槍火力,一是來自背後的利普頓和蘭尼的攻擊,一是來自溫特斯小組的正面攻擊。他們沒有注意到康普頓的到來。

  康普頓到了藩籬邊,縱身從上面越過,然後鑽進其中。他給德國人來了個冷不防,敵人的炮兵和步兵就在他的眼前。可是當他扣動那枝借來的衝鋒槍時,卻沒有射出任何子彈。子彈卡殼了。

  就在這時候,溫特斯喊道:“跟我來!”攻擊小組飛快地順著藩籬奔向康普頓。幾乎與此同時,瓜奈若縱身跳進康普頓身邊的戰壕。第一門大炮的德國炮手由於受到三面夾擊,棄炮而逃。那些德國步兵隨他們飛快地從戰壕撤退,離康普頓、瓜奈若和馬拉其而去。E連的人把手雷扔向逃跑的敵人。

  康普頓曾經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棒球隊的全美最佳接球手。他離敵人的距離相當於從本壘到第二壘的距離。他把手雷平扔過去--沒有弧度--手雷砸中一個德國人的頭之後炸開。接著他和瓜奈若與馬拉其一起向戰壕裏扔手雷。

  這時候,溫特斯和他所率領的人也趕到,用步槍向戰壕裏射擊,往裏面扔手雷。他們熱血沸騰,大聲呼喊著,他們的腎上腺素給了他們超人的力量。

  “泡泡眼”溫的臀部中彈,掉進了戰壕。“我真倒楣,中尉,我完蛋了。我完蛋了,我真倒楣!”他不停地大聲喊叫。一顆德國的木柄手榴彈落進戰壕。大家都迅速臥倒。

  “喬,當心!”溫特斯沖托伊大喊了一聲。托伊趴到地上,那顆手榴彈就掉在他的雙腿之間。托伊急忙翻了個身,手榴彈碰到他的步槍爆炸,把整個槍托都炸飛了。可是喬卻沒有受傷。1990年,托伊在回憶當時的情況時說:“要不是溫特斯,今天我就要唱女高音了。”

  溫特斯向戰壕裏扔進幾枚手雷,然後就在逃跑的炮手後面猛追。跟在他後面的是二等兵洛倫和瓜奈若中士。有3名德國步兵開始穿越開闊地朝佈雷庫特莊園方向跑去。

  “幹掉他們!”溫特斯對托伊大聲說。洛倫用衝鋒槍撂倒了一個。溫特斯用M-1瞄準了另一個人扣動了扳機,子彈打進了那人的後腦勺。瓜奈若一槍沒有打中第三個德國人,但溫特斯一槍打穿了那傢伙的後背。接著,瓜奈若把一連串衝鋒槍子彈送進那個受傷的德國佬的身體。那傢伙不停地喊“救命”。溫特斯讓馬拉其往那人腦袋上再補上一顆子彈。

  第四個德國兵在距藩籬大約100碼的地方躍出戰壕。溫特斯看見後,臥倒在地,仔細瞄準,一槍結果了他的性命。從他發起攻擊到現在,只過了15到20秒鐘。E連奪取了第一門大炮。

  溫特斯頓時意識到,在前面的戰壕裏還有許多德國人,他們很快就會組織反撲的。他立即臥倒,開始匍匐前進,來到一個連接戰壕,朝下一看,“我很清楚地看見兩個人支起一挺機槍,已經做好了射擊準備。我第一槍打中了射手的屁股,另一槍打中了另一個人的肩膀。”

  溫特斯讓托伊與康普頓對第二門大炮射擊。他派了三個人去看看繳獲的那門炮,讓另外三個人封鎖住前方。這時候利普頓從樹上爬下來,朝溫特斯這邊運動。他在中途停下來,往溫的臀部灑了一些磺胺粉,然後給他纏上繃帶。溫還在一個勁兒地為自己受傷而連聲道歉。團部的安德魯。希爾準尉從利普頓後面趕上來。

  “團部在哪里?”他大聲問道。

  “在那個後面。”利普頓指著後面說道。希爾伸出頭看了看,這時一顆子彈擊中他的前額,然後從耳朵邊上鑽了出去,當場就把他打死了。

  出了這件事之後,他們的所有運動都限在戰壕之中,而且都是貓著腰進行的,因為德國人的機槍火力幾乎一直不間斷,子彈貼著戰壕上方嗖嗖地飛。馬拉其看到溫特斯幹掉了30碼開外開闊地上的一個德國兵,發現那人的腰帶上有一隻黑套子,他以為那肯定是一枝魯格爾半自動手槍。他很想把它弄到手,於是他朝開闊地上跑去,結果發現那原來是105毫米加農炮的瞄準具的皮套。溫特斯沖著他大喊道:“白癡,這兒到處潛伏著德國佬。快回來!”顯然,德國人以為馬拉其是個衛生兵;只是在他向回跑時,德國人的機槍才開始朝他掃射。子彈打得他四周塵土飛揚,他一下子鑽到一門加農炮下麵。

  溫特斯在大炮旁邊,想把它毀掉,可是沒有爆破裝置。利普頓走過來說他的野戰背包裏有,可是背包放在攻擊出發點了。溫特斯叫他快去拿。

  該解決第二門炮了。他留下3個人守住第一門炮,然後領著另外5個人沿戰壕向前沖,一面朝前面扔手雷,一面射擊。他們從被溫特斯打傷的2個德國機槍手旁邊經過,抓了他們做俘虜。第二門炮的炮手開始後撤,E連只用了一人受傷的代價就把它繳獲了。

  由於奪取了2門大炮,加之彈藥也不多了,溫特斯派人通知4名機槍手全都到前面來。與此同時,6個德國兵覺得走投無路,用手捧住頭,從連接戰壕朝第二門大炮走過來,邊走邊用蹩腳的英語喊:“不要打死。不要打死。”

  A連的二等兵約翰。D。霍爾加入了溫特斯的小組。溫特斯下令奪取第三門大炮。霍爾沖在前面,結果中彈倒下,不過那門炮被奪過來了。溫特斯派了3個人守住它。他們雖然只有11個人,可是卻控制了3門105毫米的加農炮。

  在第二門炮的陣地上,溫特斯發現了一個裝著檔和地圖的公事包。地圖上標明了科唐坦半島上所有的大炮與機槍陣地。他派人把檔和地圖送回營部,同時把俘虜也一起押送回去,再領一些彈藥,搬一些援兵來,因為“這是為了我們的利益,我們的壓力太大了”。他開始用手雷來摧毀炮陣地上的無線電、電話和測距儀。

  赫斯特上尉親自出馬,帶來3箱TNT炸藥和一些磷燃燒手雷。溫特斯有每門炮的炮筒裏裝進一箱炸藥,然後把一顆德國木柄手榴彈扔進去。這樣引爆之後,炮筒子被炸得像剝了一半皮的香蕉。利普頓帶著爆破裝置回來的時候感到很失望,因為已經用不著了。

  由D連的羅奈爾得。斯皮爾斯中尉帶領的5個援兵趕到。其中有一個是F連的“老頑固”霍奇。他直起身朝炮連陣地扔出一枚手雷,結果被機槍子彈打在背部與肩部,當時就死了。

  斯皮爾斯率領幾個人攻打最後一個炮連陣地,將其奪取並摧毀,但有2名弟兄被打死。

  溫特斯下令撤退,因為他們受到來自佈雷庫特莊園方向密集的機槍火力的威脅。既然大炮已經摧毀,再佔據它的陣地已經沒有意義了。先撤下去的是機槍手,然後是步兵。溫特斯最後一個撤離。他離開之前,最後向戰壕裏看了一下。“我們沒有理會那個被我們打傷的德國佬,他卻企圖用機槍對我們開火,被我一槍擊中腦殼,結果了性命。”此刻是11點30分。自溫特斯受命對付那個炮連到現在,3個小時過去了。



  E連以相當於一個班的兵力--12個人(後來得到了斯皮爾斯等人的支援)消滅了一個扼守2號堤道、控制了猶他海灘的德國炮兵連。那個炮連有一條電話直接通向2號堤道出口處一個碉堡裏的觀察哨,他一直在報告登陸的第4步兵師的位置。很難對E連取得的這一戰績做出精確的估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避免了許多人員的傷亡,同時使坦克得以從海灘順利向內陸運動--也許首先還是使這種運動成為可能。如果說E連拯救了D日的猶他海灘,那是言過其實,但是說它對登陸作戰的成功做出了重大貢獻,卻是恰如其分。

  溫特斯他們的傷亡是4死2傷。可是他和他手下的人卻擊斃敵人15個,打傷了許多,此外還抓獲12個俘虜。簡單地說,他們消滅了德軍一個50人的排。這是守護這些大炮的德國精銳傘兵部隊的一個排。他們還把炮手打得東逃西散。利普頓於1985年寫過一篇分析文章。他在文章中說:“這次攻擊,是指揮得當的小攻擊部隊,壓制並調動在預築陣地上數量較多的守軍的經典戰例。E連以高昂的戰鬥意志、迅速大膽的正面攻擊、不同方向的側翼火力,挫傷了德軍的士氣,使敵人誤以為受到了大部隊的攻擊。”

  當然,還有一些其他因素,包括該連所受的良好訓練。這一次對他們是戰火的洗禮。這一次他們冒了極大的危險,以後他們就不會這樣去冒險了。利普頓說,如果他當時是個老兵,他是絕對不會爬到那棵樹上,那樣暴露自己。“可是那一天我們渾身充滿了激情。”

  瓜奈若說:“你是意識不到的,那是你的第一次。我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幹那天上午所幹的事了。”康普頓說,如果他是個有經驗的老兵,他是不會穿出那道藩籬的。利普頓說:“我當時就覺得自己肯定不會死,覺得如果有子彈朝我飛過來,是會發生偏轉的,要麼就是我能避開。”

  保羅。富塞爾在《戰爭時期》中寫道:第一次參戰的軍人心裏總是以為,“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我很機靈/敏捷/受過良好訓練/模樣很帥/很討人喜歡/行為非常嚴謹,等等。”可是這種感覺很快就變成了“這有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我最好還是小心些。只要我在利用掩蔽物/挖工事/暴露身體射擊時更謹慎些/只要我隨時多加小心,我是能避開危險的。”

  溫特斯在分析這次戰鬥的時候說,這一時刻(他稱之為“巔峰時刻”)要歸功於陸軍對他們進行的良好訓練。他當時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確的:對陣地的觀察、掩護火力的部署、作戰任務的佈置(把最艱巨的任務交給最優秀的人去完成--把康普頓、瓜奈若和馬拉其放在一組,把利普頓和蘭尼放在一組)以及在最佳時刻親自率領發動攻擊。

  溫特斯認為,如果由索貝爾來指揮,他一定會親自率領這13個人從正面發動攻擊,他自己犧牲不說,還要搭上大多數人的性命。誰能說他那麼做是錯誤的呢?可是,如果不是索貝爾,誰又能知道E連的人有如此良好的紀律、耐力(他們從半夜1點30分出發,經過一個無眠或幾近無眠的夜晚,又經受了張傘時的劇烈震動以及摔落在地面時的衝擊與傷害)以及進行這場短兵相接較量時使用武器的技能呢?

  辛克為溫特斯報請國會榮譽勳章。在諾曼第戰役中,每個師只有一個人能得到這麼高的榮譽。在101空降師,這項榮譽被授給了率領部隊進行白刃搏鬥的羅伯特。科爾中校。溫特斯被授予戰時優異服務勳章。康普頓、瓜奈若、洛倫與托伊榮獲銀星勳章;利普頓、馬拉其、蘭尼、利布高特、亨德里克斯、普萊莎、佩蒂以及溫榮獲銅星勳章。



  過了一個來月,溫特斯被叫到團部。辛克、斯特雷耶和參謀們都坐在帳篷裏。坐在首席的,是陸軍的戰史專家S。L。A。馬歇爾。溫特斯回憶說,桌子四周的氣氛是“帶電的”,“那些西點畢業的人就是'豁出性命'也想有我當時的機會;坐在與馬歇爾對面的椅子上。”

  “好吧,中尉,”馬歇爾開門見山地說,“把你D日那天的作戰表現跟我說說。是你端掉了那個105加農炮連,對吧?”

  “是的,長官。”

  “說說看,你是怎麼幹的。”

  “好吧,長官。我佈置了掩護火力,我們在火力掩護下接近敵人,我們奪取了第一門炮。接著我們佈置了第二次火力掩護,奪取了第二門炮。然後是第三、第四門炮。”

  “好。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長官。基本就這些。”作為一各下級軍官,面對著這麼多大官,他想自己最好別說得太囉嗦。所以他就像彙報常規的訓練問題一樣。

  使溫特斯感到特別惱火的是,馬歇爾在他那本《天兵夜降》的書裏,竟然對E連隻字未提,僅僅說“部署在那裏的(2)營不斷對遠處那個德國炮兵連進行襲擊……”他的書中確實有關於攻佔炮兵陣地的描寫,但那發生在1號堤道附近的霍爾迪,是506團1營幹的。馬歇爾說,該營用了190人的兵力奪取了那個陣地。溫特斯評論說:“要是有那麼多E連的人,我就可以攻佔柏林了。”



  大約在12點15分前後,利奧。波義耳也歸隊了。他落在82師的空降區,迷失了方向。他弄清自己的方位之後,就朝聖瑪麗德蒙特方向運動,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連隊。“我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溫特斯。他非常疲憊。我向他報到,他只是嗯了一聲,再也沒有跟我說別的。我想他見到我之後也許會高興一點,不過他的壓力太大了。”

  連裏的人在相互祝賀,談論著他們的戰績,想通過回憶把事情的前前後後拼接起來。他們是勝利者,興奮、自豪、喜不自勝。有人從地窖裏找來一些蘋果酒,就把它傳給大家喝。當大杯子傳到溫特斯面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渴得要命,需要喝點東西提提神”。他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把別人都驚呆了,因為他以前是從來不喝酒的。“我當時以為喝下去會使我的思維和行動變得慢一些,可並不是那麼回事。”

  韋爾什歸隊報到。他與82師的幾個人一起,沿途與敵人有過一些短暫的交火。在他的背包裏,裝著他那頂備用傘。在整個諾曼第戰役中他都把它背在身上。“我想把它帶回去送給基蒂,把它做成一套結婚禮服,留著我們戰後結婚的時候穿。(樂觀主義?)”

  來自佈雷庫特莊園方向、道路對面藩籬中的德軍機槍火力越來越猛烈。溫特斯命令機槍手也對敵人進行騷擾表示回敬。馬拉其把他的迫擊炮管找來了,可是沒有底座與支架。他把炮管支在地上,朝著莊園打了十餘發炮彈。瓜奈若也用一根迫擊炮管支起一門炮。他們後來發現,他們打出的每一發炮彈,都擊中了目標。“像這樣的技能不是教出來的。”溫特斯評論說,“這是天賜的靈氣。”馬拉其把炮彈打完之後,他的炮管已經全都埋進土裏了。一個法國老農找來一把鐵鍬,幫他把它挖了出來。

  到了中午時分,第4步兵師的人馬開始通過格朗希蒙。韋爾什記得“從海灘那邊過來的第一批步兵各個人的面部表情。他們看見那些橫七堅八、扭曲變形的傘兵和德國兵的屍體後,連肚腸子都要吐出來了。”

  到這個時候為止,E連已經有了50來個人,可是還沒有人知道米漢中尉的命運,溫特斯也就成了實際上的連長。

  尼克森中尉走過來,帶領著4輛謝爾曼式坦克。他讓溫特斯把敵人的陣地指給坦克兵們看,然後讓E連為坦克攻擊提供步兵支援。溫特斯從後面爬上第一輛坦克,對指揮官說:“我要沿著那一邊、那一邊、還有那一邊的藩籬對那個莊園實施火力打擊。把剩下的所有目標都摧毀。”

  坦克隆隆地沖了過去。對那些坦克兵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參加實戰,也是第一次有機會向敵人開火。坦克上滿載著彈藥,有50與30毫米的坦克機槍子彈,也有75毫米的坦克炮炮彈。

  “他們把那些藩籬打得飛上了天。”韋爾什回憶說,“你想想他們怎麼可能會停止射擊呢!”

  到下午三四點鐘,佈雷庫特莊園一帶被控制。瓦拉維耶勒一家人都從大宅裏出來了。領頭的是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老兵德。瓦拉維耶勒上校,後面跟著他的夫人,還有兩個十幾歲的兒子路易和蜜雪兒。蜜雪兒雙手舉過頭走進通向院的過道。和他一起的是一些留下來準備投降的德國軍人。一名美國傘兵朝蜜雪兒背後開了一槍,如果不是因為錯把他當成了德國人,就是認為他是德國人的同夥。蜜雪兒沒有死,不過他在醫院裏住了6個月(他是從猶他海灘撤退到英國的第一個法國人)。儘管發生了這一不幸事件,這弟兄倆還是和E連的很多人成了好朋友。蜜雪兒後來當了聖瑪麗德蒙特的市長,是猶他海灘博物館的創辦人與建設者。



  那天下午晚些時候,德國人撤離了聖瑪麗德蒙特,E連與2營的其他連隊進入該地區,然後向西南偏南方向2公里外、只有6幢房屋的庫洛維爾村挺進,因為斯特雷耶把2營的指揮所設在那裏。溫特斯把連裏的人安頓下來過夜,並在幾個地方佈置了哨兵。他們吃的是K號乾糧。溫特斯獨自去巡邏。到了村子外,他聽見卵石路上有部隊行進的聲音。帶鐵釘的皮靴聲告訴他,那是德國人的軍隊。他急忙臥倒在溝裏,一個班的德國人從他身邊走過。他已經能聞到德國人身上的特殊氣味。那是汗透的皮革與煙草的氣味。他想,離得太近,這氣味真難聞。

  韋爾什中尉記得,他當時正在熟睡的人中間走動,心中思忖“這一整天,他們在自己身邊看到的、聞到的都是死亡,可是從來沒有想到把死亡與自己聯繫起來。他們不是來感受恐懼的,也不是來送死的。他們是來取得勝利的”。

  在睡覺之前,利普頓回憶了與默里中士過去的談話。當時他們曾經談到了戰鬥以及如何應對所出現的問題。他悠悠乎乎地覺得“這一天過得很好,他很滿意,很欣慰”。

  正當溫特斯準備抬起身子,他聽見“德國人的手提式衝鋒槍響了。顯然是在放空槍,這是沒有危險的,就像一夥喝醉酒的年輕人在晚會之後胡鬧”。這大概就是當時的情況。

  在睡覺之前,溫特斯在日記中寫道:“我沒有忘記跪下感謝上帝,是他保佑我安然度過了這一天,我請求他在D日後的一天也助佑我。”他為自己立下誓言:如果他能活到戰爭結束,他要找一個偏僻的農場,在和平安寧的環境中度過自己的餘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9:25

第六章 “開始行動”

               卡朗唐



            1944年6月7日--7月12日



  6月7日天剛濛濛亮,赫斯特上尉就來找溫特斯。“溫特斯,”他開口說道,“你們昨天打了一整天,我現在真不想這樣做,可是我想讓E連打先鋒,向維爾維爾進發。”

  2營已經達成了D日的各項目標。第4步兵師已經在海灘立足。堤岸道路已經被控制。下一個任務就是南下杜沃河對岸的卡朗唐,與從奧馬哈海灘登陸後向西挺進的美國軍隊會合。行動路線是從庫洛維爾出發,經過維爾維爾到聖古姆德蒙特,然後渡河進入卡朗唐。

  2營在解決了維爾維爾的守軍之後,開始向昂格維爾奧普萊因運動。E連作為預備隊。這一天後來的時間,都是在對付德國人,打退了馮。德。海特上校的第6傘兵團的多次反撲。第二天,506團1營攻佔了卡朗唐以北大約3公里處的聖古姆德蒙特。這是可以俯瞰杜沃河河谷與卡朗唐的最後一塊高地。辛克上校把指揮部設在昂格維爾奧普萊因,讓E連作為團部的警戒部隊。這也是E連此後3天的任務。

  E連利用這段時間充分休整、恢復體力。E連的人也從卡朗唐半島的各處紛紛歸隊。睡覺的時間仍然很少,因為有狙擊手打冷槍,偶爾還有敵人的反攻、大炮和迫擊炮的轟擊。掩埋死人和死動物是個大問題,因為屍體已開始腐爛變臭。

  此外還出現了另一個問題,而且在隨後的一年都對空降部隊產生影響。在每一個被解放的法國村莊,以及後來的比利時、荷蘭、德國和奧地利的村莊,都有大量的葡萄酒、科涅克(白蘭地)、白蘭地以及其他品種優良的酒,其品質之好,產量之多,都是這些普通軍人前所未聞的。二等兵希夫提。鮑爾斯和一個朋友發現聖古姆德蒙特有一家酒館,就破門而入,開始品嘗各種酒,以“找到我們喜歡的酒”。他們每樣拿了一瓶,回去以後慢慢地喝。“隔不了一會兒就有狙擊手對我們打冷槍。他想把我們幹掉。我們經常聽見身邊有子彈的撞擊聲和反彈聲。我們還挺喜歡這個的。”

  韋爾什中尉發現了一桶上等科涅克白蘭地。溫特斯回憶說,“我以為他想一個人獨吞呢。有時候我跟哈裏說話,發現他根本沒有聽我在說什麼,這並不是因為他的聽力有什麼問題。過了幾天,我們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事情並沒有真正解決。周圍的酒實在太多了。年輕的軍人面臨的壓力太大。這個問題不可能有什麼簡單的解決辦法。

  6月10日,二等兵奧爾頓。莫爾請馬拉其跟他一起去聖母教堂,去找一個他曾看見的、堆塞在一個空架子上的野戰背包。莫爾是個性格粗獷的人,很像約翰。溫,是懷俄明州人,父親在卡斯帕開了一家沙龍酒吧。莫爾與他中學時代的心上人結了婚。他在英國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來到了這個世界。馬拉其同意跟他去,可是等他們到了之後,他感到有些不安,因為他意識到這些背包都是從死去的傘兵身上取下來的。然而,他還是和莫爾把背包裏的東西倒出來,把糖、衛生用品、配給的食品和錢都收集在一起。

  突然,奧爾頓跪在地上,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們***趕快離開這兒。”馬拉其朝莫爾看了一眼,發現他盯著一雙編織的嬰兒小鞋子。他們把撿起來的東西全都放了回去,然後回到聖古姆德蒙特,決心將來要尊重他們死去的戰友。

  德國的死人就是另外一碼事了。只要有空閒間隙,他們就去尋找紀念品。魯格爾手槍是最受青睞的,其他還有手錶、匕首、旗幟、任何帶納粹十字記號的東西都要。在D日後第四天,羅德。施特羅終於也加入了這個行列。利布高特看見他,趕緊跑過來。“嘿,施特羅,施特羅,我把我的拿給你看看。”他拿出一枚戒指,這是他用刺刀捅死了一個德國人,並把他的手指砍掉後取下來的。



  這時候,從奧馬哈海灘方向過來的第29師攻佔了距卡朗唐12公里的伊斯格尼。大約有4,000居民的卡朗唐,扼守著瑟堡到卡昂和聖洛的公路,巴黎到瑟堡的鐵路也經過此地。德國第6空降團丟掉了北面的高地,現在正在卡朗唐設防。馮。德。海特上校接到埃爾溫。隆美爾元帥“死守卡朗唐”的命令。

  6月10日,從奧馬哈海灘方向過來的第29師與101師在卡朗唐東北會師。這就使灘頭陣地得以鞏固。但是,如果美國人不把德國人趕出卡朗唐,這個灘頭陣地就不可能向內陸擴大或延伸。進展非常艱難,主要有三個原因:缺乏足夠的裝甲車輛與火炮;守軍的作戰技能與決心;再就是灌木藩籬。這些藩籬一般都在6英尺高,或者更高,藩籬之間的狹長地面就像戰壕似的,連坦克遇到它也無法施展,每一道藩籬都是一個敵人的主要陣地。而且這些藩籬特別的多。好不容易攻下一道藩籬之後,50米,或者不到這個距離,又有一道。在這樣的地方發動步兵攻擊的難度是可想而知的,其難度不亞于逐房逐屋的城市巷戰,也不亞於一戰時對戰壕體系發動攻擊。但這又是非攻打不可的。

  科林斯將軍命令第7軍向北進擊,主攻方向是瑟堡(諾曼第地區的第一大港口,一個重要的戰略目標)及其西面,向海灘的方向(目的是切斷在科唐坦的德國人的交通線),可是成效非常有限。不打破卡朗唐的瓶頸,就不可能取得多大的進展。這項任務落到了101師的肩上。

  泰勒將軍決定從三個方向同時發動進攻。第327滑翔步兵團從北方、501團從東北方向展開進攻,506團將夜行軍繞到已接近被包圍的卡朗唐西南方向發動攻擊。協同進攻的時間定在6月12日拂曉5點。



  E連在索貝爾上尉帶領下曾進行過幾個月的夜間訓練,包括夜間越野、穿越樹林的強行軍,夜間羅盤使用、部隊夜間行動可能碰到的問題以及部隊夜間行動的控制。E連的人對夜間作業是駕輕就熟,有些人甚至說他們夜間的視力比白天還好。

  根據溫特斯的回憶(他當時已擔任代理連長,米漢仍被列為戰鬥中失蹤人員,還沒有列入陣亡人員名單),不能應付夜間作戰的,是團部的那些參謀。在訓練問題上他們“溜了號”,沒有經過士兵和一線下級軍官那種連續幾個夜晚的夜間作業。這個問題在D日那天夜裏就暴露出來了。溫特斯說:“在判定方向和尋找目標方面,有問題的是他們。在穿越藩籬方面他們的問題也很大。普通士兵和下級軍官能應付自如,在尋找道路和目標方面幾乎沒有什麼問題,而且不用地圖。”

  在6月11日-12日的夜行軍中再次暴露出問題。F連作為先頭部隊,E連緊隨其後。他們開始向卡朗唐運動,首先穿過一片沼澤,通過一座大橋,然後向西經過一些田地,來到一條鐵路旁。穿越沼澤和灌木藩籬不是一帆風順的。各連之間不斷失去聯絡。F連遇到一個非常困難的地段,想方設法通過之後,立即加快了行進速度,沒有考慮後續部隊通過那段瓶頸地區的問題。團部不斷下達命令,改變1營與2營的前沿。各連就不斷停下,修築工事,架設機槍,接著又收到前進的命令。

  在2營的行進路線上,不斷發生較大規模的戰鬥。這一地區屍體與武器裝備隨處可見,有美國人的,也有德國人的,但在黑暗中看不大清楚。E連在過了杜沃河,向鐵路線運動的過程中與F連失去了聯繫。“當時我知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靠我們自己不可能找到前往目標的道路。”利普頓回憶說,“而且隊伍拉得太開,是無法組成防衛的隊形。”

  溫特斯想通過無線電接通營部。報務員的聲音含糊不清。一挺德國MG42機槍(當時世界上最好的機槍)從左側每個地方打來幾個點射。利普頓來到自己的機槍手邊上,低聲告訴他把機槍對準敵人火力的方向。利普頓回憶說,就在他悄悄轉身去指揮排裏其他人佔據各自的位置時,“我嚇了一跳,(那人)把他的機槍來了個滿負載裝彈。在這樣一個靜悄悄的夜晚,一挺滿負載的輕機槍,兩度拉槍栓,兩度讓其復位的聲音,半英里之外就能聽見。我們保持安靜、準備打德國人一個措手不及的全部努力,都因此前功盡棄。”不過此後再沒有發生敵人的襲擊,利普頓的呼吸也自如了一些。

  聯絡恢復了。E連繼續前進。在行進途中,他們看見一個死去的德國人右手高高地指向天空。每個人都從他身上跨了過去,等二等兵“瘦子”韋恩。西斯克走到那裏的時候,他握了握那傢伙的手,還在他鼓漲起來的肚子上踩了一腳,那具屍體還“打了個嗝”。

  “對不起了,夥計。”西斯克低聲嘟噥著走了過去。

  他們來到一個急彎處。卡森記得“那裏有個德國人端著步槍對著你。他肯定把連裏一半人都嚇了一跳。我心中暗想,'他為什麼不開完槍就算了?'可是他已經死了,屍體就這樣僵在那裏,像一尊雕像。”

  E連到達鐵路線之後,開始構築防禦陣地。命令傳來,要他們注意德國人的裝甲部隊。利普頓把蒂波和他的火箭筒佈設在堤岸上,這是個背水一戰的架勢,沒有任何退路。

  “蒂波,”利普頓小聲說道,“我們都靠你了。不要打偏了。”

  “不會的。”

  蒂波很快就遇到了一個麻煩。他的送彈手、二等兵喬。拉米雷斯似乎很緊張。蒂波對他說:“我們不會有事的,喬。只要保證有兩枚火箭彈隨時備用就行了。不能耽擱時間,半秒鐘也不行。”拉米雷斯回去,跌跌衝衝地捧著兩枚火箭彈過來了。他說他把銷都拔掉了,這一下把蒂波嚇得不輕(拔掉保險銷之後,一枚裝彈的火箭彈只要從兩三英尺高的地方掉下來,就會被引爆)。

  “把銷裝回去。”蒂波低聲說道,“需要的時候,我會讓你把它們拔掉的。”

  “我不知道它們到哪兒去了。我已經把它們給扔了。”拉米雷斯回答說。他捧著的火箭彈離開他的身體還有一點距離。

  “我的上帝呀!去找回來!”拉米雷斯沒有找到。蒂波趴在地上到處摸。他們終於把銷找到了。蒂波小心翼翼地把銷裝回去,拉米雷斯的手臂在陣陣抽搐。蒂波後來說道:“把銷裝回去之後,喬的緊張心情才消除,手臂也不抖了。可是我的手臂卻開始抖起來。”

  後來德國人沒有來進攻,這是因為經過6天的激戰,馮。德。海特上校的彈藥已經不多,也沒有得到補給,所以他把大部分軍隊都撤出了卡朗唐。他只留下一個連的兵力,要他們把這座城市守得時間長一些,與此同時他去獲得補充,準備從東南方向發動反攻。卡朗唐市內這個只有50個人的連有一個機槍陣地,可以直接控制通向西南方向的那條道路,80毫米迫擊炮的炮口瞄準了城市邊上一個重要的丁字路口。

  E連再次出動,向東北方向運動。到5點30分,506團2營已經進入攻打卡朗唐的位置。他們的目標是由德軍第6傘兵團一個營把守的丁字路口。通向該路口最後100米左右的道路是筆直的,而且是個緩緩的下坡,路兩側有兩條淺淺的溝。E連直接沿公路前進,F連在左翼策應,D連作預備隊。他們接到的命令是進入卡朗唐,與從北面來的第327團會合。

  一切都很平靜,沒有發生任何戰鬥。由E連調到營部擔任人事參謀的拉文遜中尉走到一片空地上去大便,在拂曉的微光中可以看見他白白的屁股。一個德國狙擊手朝他開了一槍,打中了他的臀部。(他被撤離到英國,後來在被運回美國的途中,他的飛機在大西洋上空失事墜落。)

  到了這個時候,溫特斯真的火了。團部折騰了一整夜才使部隊進入作戰陣地。停止前進、出發、停止前進、再次出發,折騰了這麼多次,把人弄得疲憊不堪。“根本不應該這樣。”溫特斯評論說,“事情沒有那麼困難。我們磨蹭了一夜,才來到攻擊陣地。”由於沒有時間進行偵察,E連不知道前面是什麼情況。沒有任何炮火準備,也沒有任何預先的空襲。

  命令下達了:6點發動攻擊。

  溫特斯把韋爾什中尉率領的老1排佈置在道路的左側,也就是道路拐彎後就變直的那個位置,把2排放在路的右側,讓3排當預備隊。他們臥倒在路邊的溝裏待命。德國守軍沒有暴露任何機槍火力點,也沒有打迫擊炮,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到了6點整,溫特斯下達命令:“開始行動!”韋爾什一馬當先,率領他的排朝大約50米開外的丁字路口沖去。德國人的機槍開了火,子彈順著道路射過來。這挺機槍處於消滅這個連最理想的位置,而且此刻也是最好的時機。

  機槍火力使韋爾什的排斷成兩截。韋爾什身後的第7個人在淺溝裏沒有動。再後面的將近30個人也沒有動。他們都面朝下趴在道路兩側的溝裏,想以匍匐前進的方式盡可能接近那個機槍火力點。

  溫特斯非常惱火,跳到路中間大聲喊道:“開始行動!開始行動!”可是一點用也沒有,那些兵還是一動不動,低著頭臥在溝裏。

  溫特斯聽見身後斯特雷耶中校、赫斯特中尉、尼克森中尉和營部其他人不滿的叫喊聲:“讓他們上啊,溫特斯!讓他們上!”

  溫特斯扔掉自己的裝備,端起M-1,跑向路的右側,“像發了瘋似地大聲吼叫著'快上!'”他開始用腳踢那些人的屁股,然後沖到路的另一側,重複他的命令。同樣踢了那些人。

  “我當時像發了瘋,”溫特斯回憶說,“以前誰也沒有看見我像那個樣子。”他又從路的那一側跑回來,機槍子彈嗖嗖地打在路面上。他心裏在想:上帝呀,我的命真大。我受到了魔法的保護。

  他同時也覺得要豁出去了。他最好的朋友哈裏。韋爾什沖在最前面,想敲掉那個機槍火力點。溫特斯心想,如果我不有所動作,他就死定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可是這些兵不願意上。他們頭也不抬。溫特斯回憶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們抬頭看我的時候,臉上那種驚訝與恐懼的神情。”德國人的機槍似乎鎖定了他。他成了一個公開的目標。“子彈橫飛,把我周圍的路面打得塵土飛揚。”

  “每個人都僵住了。”羅德。施特羅回憶說,“沒有人能動彈。溫特斯一躍而起,站在路中間大聲喊道:'來吧!上啊!快!”

  這一下起了作用。連裏的人以前從來沒有聽見溫特斯像這樣大聲喊叫。施特羅說:“這跟他平時的為人截然兩樣。我們一齊沖了上去。”

  根據溫特斯的回憶,“這就是紀律所起的作用。他們明白了之後,就沖上去了。”

  塔爾伯特中士從溫特斯身邊沖過的時候大聲問道:“打丁字路口從哪個方向?”

  “向右。”溫特斯命令說。

  (1981年,塔爾伯特在寫給溫特斯的信中說:“你站在路中間的情景,我終身難忘。你對我是莫大的激勵。我手下的兵也都有這樣的感覺。”)

  這時候,韋爾什正在攻擊那個機槍火力點。他記得“當時只有我們幾個人。我真不明白其他究竟到哪兒去了。”溫特斯在路上來回這麼一跑,分散了德國機槍手的注意力,使他們失去了韋爾什和另外6個目標。韋爾什向機槍火力點扔了幾個手雷,接著用卡賓槍一陣掃射。其他人也是這樣的打法。那挺機槍被打啞了。

 E連的其他人一齊沖向那個交叉路口,奪取了那個陣地。溫特斯指揮1排向左,2排向右,進行逐房清理:一個人把手雷從窗戶裏扔進去,另一個人守在門外,手雷一炸響,門外這個人就把門踢開,搜尋並殲滅殘敵。

  蒂波和利布高特清理了一幢房子。正當蒂波從前門出來的時候,“一發迫擊炮彈擊中了我,把我掀進了房子裏。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也沒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有些站立不穩,M-1還握在手上。”德國後衛部隊讓他們預先部署的迫擊炮發揮了作用。利布高特一把抓住蒂波,扶著他慢慢坐下,把衛生員找來,並安慰他說他會沒事的。

  韋爾什過來給蒂波用了一些嗎啡。蒂波堅持說自己還能走,這其實是瞎說。他的兩條腿都斷了,而且頭部也傷得不輕。利布高特和韋爾什連架帶拖地把他弄到街上。他“記得躺在一個牆根下面,街上爆炸不斷,散彈劈裏啪啦地打在我頭頂上方的牆上。”韋爾什把蒂波送到後方20米處在一個穀倉臨時設立的急救站。

  除了不斷落下的迫擊彈之外,還不時有狙擊手打來冷槍。利普頓率領3排來到路口,拐進右邊的路上。街上的爆炸此起彼落,他緊貼在一面牆上,大聲命令手下的人跟著他上。一發迫擊炮彈落在他前面大約2米的地方,彈片飛進了他的左面頰、右手腕和右腿胯部。他的步槍哢嗒一聲掉在地上。他也摔倒在地上。他用左手摸了摸右頰,摸到了一個大洞,不過他最擔心的還是他的右手,因為血不住地往外直冒。塔爾伯特中士來到他面前,在他的手臂上紮上止血帶。

  這時候利普頓才感到胯部的疼痛。他伸出左手往下一摸,只見手上血乎乎的。

  “塔爾伯特,我大概傷得不輕。”他說道。

  塔爾伯特用小刀劃開他的褲子,看了看傷口後說:“你沒事。”

  “那真是個莫大的安慰。”利普頓回憶說。兩塊彈片打進了大腿上部,但“沒有打中任何要害部位”。

  塔爾伯特把利普頓扛在肩上送進了急救站。衛生兵給利普頓注射了一針嗎啡,然後給他進行包紮。

  根據馬拉其的回憶,在這“硝煙彌漫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在誦讀'萬福馬利亞'。我抬頭一看,發現是約翰。馬婁尼神父手捧玫瑰經,走在道路中央,為在交叉路口戰鬥中死去的人安魂。”(馬婁尼榮獲優異服務十字勳章。)

  溫特斯也受了傷,是一發跳彈穿進他的靴子後打進腿裏造成的。他堅持戰鬥了很長時間,檢查彈藥供應情況,與韋爾什討論構築防禦陣地以防敵人反撲的問題。(韋爾什曾想用小刀把他腿上的子彈拔出來,後來還是放棄了這種嘗試。)

  到了上午7點,這一地區已經鞏固了。這時候F連已經與327團會合。卡朗唐被攻克。斯特雷耶中校進入城裏與327團3營營長見了面。他們來到一家酒店,開了一瓶酒慶賀勝利。

  溫特斯回到營急救站。他連裏有10個人在那裏接受急救。一個醫生用鑷子把他腿上那顆子彈夾了出來,把傷口清洗之後,灑上磺胺粉,然後替他包紮起來。

  溫特斯挨個看了看他的傷患。其中有個傷患是二等兵亞伯特。布利思。

  “你怎麼樣了,布利思?是怎麼回事?”

  “我看不見了,長官,看不見了。”

  “別緊張,要放鬆。你已經有了離開這裏的條件。我們要很快把你從這兒送走。你將回到英國。你會好起來的。要放鬆。”溫特斯說著準備離開。

  布利思開始站起來。

  “別緊張!”溫特斯對他說,“別動了。”

  “我能看見了,能看見了,長官!我能看見你了!”

  布利思站了起來,隨後返回了連隊。“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溫特斯說,“他太害怕了,連眼睛都看不見了。怪事。這小夥子什麼都看不見了。可是他所需要的只是有個人跟他談談,讓他心情平靜下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39:40

  德國人肯定會反撲,而且肯定會從西南方向過來,走E連來的時候走過的那條路。地形是決定行動進展的重要因素。從那個方向進入卡朗唐要經過那片半島高地。在鐵路線的北面,在公路的南面,都是被水淹沒的土地。泰勒將軍決定向西推進幾公里,在高地上構築防禦陣地。

  溫特斯接到命令:E連將處於最右側,沿鐵路展開。他檢查了彈藥的狀況。利奧。波義耳跟1排的其他幾個人發現並“解放”了一輛裝滿彈藥的農用二輪大車,把它拉到城邊上眼下作為急救站用的那個穀倉。正當波義耳準備把它朝前拉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喊道:“敵人坦克!”

  “我小心地朝門外望去,模模糊糊地看見幾碼開外的藩籬後面的坦克炮塔輪廓。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坦克上機槍射出的子彈就打進我的左大腿,我頓時就栽倒在地上。”波義耳被卡車送往猶他海灘,準備撤到英國。在途中“我們碰到了索貝爾。他正用吉普車下前線運送給養”。

  敵人的坦克被火箭炮擊退。溫特斯把連隊力量進行了調整,然後沿鐵路線向西南方向推進。他們運動了3公里,沒有遇到大的抵抗。他停下來在在道藩籬後面構築防禦工事。

  德國人就在他們正面,從一道藩籬背後對他們進行火力騷擾。任何人只要一動就會遭到他們瞄向這邊的火力。天色暗下來之後,連隊得到了食品和彈藥的補充。準備安頓過夜。溫特斯接到營部命令,要他們於拂曉5點30分出擊。

  6月13日零點30分,德國人向兩道藩籬之間派出一支偵察隊。那不是悄悄進行偵察的部隊,而是大約兩個班喝醉了的兵。他們一邊用手提輕機槍射擊,一邊辱罵美國人。“真把我們給嚇壞了。”溫特斯回憶當時的情景說,“因為我們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擔心是敵人的夜襲,可是德國人很快就退回去了。

  戈登帶著機槍與西斯克、古思處於最右側,背對道鐵路,擔任外側警戒。戈登“心裏很不踏實,而且非常害怕”,因為他們沒有可供隱蔽的物體,他覺得“非常暴露”。塔爾伯特中士檢查了這個哨位,覺得它太暴露,就把他們撤回主防線。

  塔爾伯特中士整夜都在防線上巡查,讓大家輪換放哨,這樣每個人都能稍稍睡幾分鐘。他讓步兵都上了刺刀。夜晚很涼。他拿起一件德國人的雨披披在身上。到淩晨大約3點鐘的時候,他用左輪槍撥了撥二等兵喬治。史密斯,讓他去換崗。史密斯正睡得迷連糊糊。他醒過來後,看見慘白的月光下有個穿著德國雨披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還用槍捅他。

  史密斯立即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跳起來,朝著塔爾伯特的胸部猛刺過來。塔爾伯特力圖制止他,大聲說:“史密斯,我是塔伯,別亂來!”可是史密斯的刺刀還是刺了過來,刺進了塔爾伯特的胸部。所幸的是,沒有刺中肺,也沒有傷及心臟,可是塔爾伯特畢竟失去了戰鬥力。他被人拉開,然後送到離前沿3公里的後方急救站。

  5點30分,溫特斯下令全連準備出擊。就在他即將下達出擊命令的時候,馮。德。海特也下達命令,讓他的第6傘兵團發起反攻。雙方動用了所有的大炮、迫擊炮、機槍、步槍以及其他武器,一時之間槍炮聲大作,天昏地暗。疲憊不堪的軍人那一點點腎上腺素早就枯竭了。泰勒將軍在敦促行動要快。當兵的發出陣陣叫喊。有一度,E連還與101師另一個連隊相互打起來。有些謝爾曼坦克甚至向左側的友鄰部隊發射了支援炮火。霎時間一片混亂。

  處於E連左側的F連頂不住猛烈的炮火,開始向後退卻。(斯特雷耶中校當場撤了該連連長的職。)這就使右側翼完全暴露的D連也向後撤退。陣地上只剩下E連。它的左側是鐵路,右側已經空了。

  E連在陣地上堅守。戈登把機槍架在藩籬開口處一道門(D日那天,他的機槍支架丟了),猛烈掃射。一發迫擊炮彈在他前面10米處爆炸,他的肩部與腿部中了彈片。這發炮彈還炸傷了羅德。施特羅。可是他們仍然堅守在陣地上,繼續射擊。溫特斯、康普頓、韋爾什和其他軍官在前沿陣地上來回跑動,鼓動士氣,解決出現的問題,確保調動一切可能的力量阻擊德國人的反撲。

  一輛德國坦克開始衝破E連左側的藩籬。那裏原本應該是F連的防守地段。韋爾什命令二等兵約翰。麥格拉思帶上火箭筒跟著他上去。他們沖到開闊地上蹲下,裝上火箭彈後,韋爾什讓麥格拉思開火。火箭彈擊中坦克炮塔後被彈開了。德國人把88毫米坦克炮對著韋爾什和麥格拉思開了一炮,炮彈從他們頭頂上刷地飛過,落在他們身後幾英尺的地方。坦克上的炮手無法把炮管壓得很低,因為此刻那坦克正車頭上翹突破藩籬障礙。韋爾什開始二次裝彈。麥格拉思嘴裏不停地嘰咕著:“中尉,你這是把我置於死地。你這是把我置於死地。”說歸說,他還是一動不動地進行瞄準。那輛坦克此刻處於爬坡狀態,炮口指向天空。就在這個龐然大物的車頭即將向下,完成翻越藩籬障礙動作的時候,麥格拉思開了火。火箭彈擊中了坦克沒有防護的腹部。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部位。頃刻之間,坦克爆炸起火,冒出滾滾濃煙。

  這是整場戰鬥中最關鍵的時刻。德軍坦克在被麥格拉思擊毀的那輛坦克後面排起了隊。那些坦克上的駕駛員紛紛掛上倒檔,開始倒車。這時候,營部已經命令D連與F連不准後退,並把他們集結起來,讓他們向前推進了150米。這就大體上堵住了左側的缺口。

  德國人仍然在向前沖。他們想從鐵路北側實施迂回包抄。溫特斯指揮迫擊炮進行阻擊。E連牢牢地守住了陣地。他們在6月12日攻打卡朗唐的戰鬥中有10名傷亡,在13日守衛卡朗唐的戰鬥中又增加了9名傷亡。

  戈登從火線上退下來,找到了溫特斯。剛才他的小腿肚子上被彈片打了個貫通,他的肩部也中了彈片,血流不止。可是使他惱火的卻是他右腿上靴子上方位置的一個癤子,讓他疼得難受。他告訴溫特斯說,他要去把這個東西切開。溫特斯同意後,他就一瘸一拐地上急救站去了。

  衛生兵看了看腿部和肩部都在流血的戈登,覺得這個人就像3個晚上沒睡覺,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激戰。“你疼嗎?”

  “呃,是的。”戈登回答說,“不過這倒問題不大。問題是這個癤子。給我弄一下。”衛生兵替他把癤子切開處理了一下。然後看了看他身上的兩處傷。他說肩部的傷倒關係不大,“可是你的腿傷得很厲害。”戈登小腿肚子兩側的傷口已經閉合,可是腿已經開始發紫。“這個問題可就大了。我們要把你撤下去。”衛生兵對他說。

  “不行。”戈登表示反對,“我還沒有告訴溫特斯中尉呢。”

  “我托人帶話給他,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戈登這才表示同意。



  16點30分,第2裝甲師的6輛坦克在剛剛調上來的第29師一些步兵的支持下,把E連替換下去。溫特斯回憶說:“看到這些坦克從我方陣地沖向德國人的藩籬,同時用50毫米機關炮向敵人射擊,還有新調上來的步兵隨同坦克前進的場面,覺得實在太精彩了。”

  47年後韋爾什在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搓著雙手興奮地說:“哦,他們打得真帶勁!”



  當晚23點,E連和506團的其他連隊都後撤到卡朗唐,到師裏當預備隊。軍官們把士兵安排到沒有被毀的房子裏去住。溫特斯為自己的連找到了一家被遺棄的旅館。睡覺之前,軍官們到各個班、排進行了一番巡查。韋爾什巡查回來之後,坐在旅館的臺階上就睡著了。溫特斯睡的是有鋪有蓋的床上。這是他終身難忘的一個覺。

  第二天,也就是6月14日,理髮店開門營業。當兵的都在排隊理髮。(他們在被遺棄的商店和房子裏,見到酒、食品和其他東西,是會“自助”的,可是對於服務專案,他們全都付錢。)溫特斯到急救站去處理腿上的傷。隨後的5天,他過得比較輕鬆。也正是在這幾天,他把D日的經歷寫進了日記。前一章就引用了其中的內容。韋爾什負責連裏的日常工作。辛克上校到連裏來,感謝溫特斯的E連在6月13日的戰績,因為他們守住了右翼,阻止了德軍的突破,對卡朗唐的戰鬥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辛克還說,由於溫特斯D日在佈雷庫特莊園的戰鬥表現,他已經為溫特斯報請國會榮譽勳章。溫特斯心想,這當然很好,可是連裏其他人怎麼辦。

  辛克上校在接受華盛頓《明星報》記者沃爾特。麥卡勒姆的採訪時,談到了卡朗唐的戰鬥。他說:“正是由於溫特斯的領導,他們才堅守在這條防線的關鍵陣地上,用迫擊炮與機槍的火力擊退了敵人的進攻。他是那個戰場上的一名優秀軍人。在戰鬥異常激烈的情況下,他們之所以能堅守陣地,與他個人的勇敢與作戰方面的知識是分不開的。”



  E連進入卡朗唐以南的防禦陣地。第二天沒有什麼大的動靜。有個人沿藩籬走過來,要見唐。馬拉其和沃倫。穆克。這個人是弗裏茨。尼蘭德。他找到了穆克,跟他談了談;他找到馬拉其的時候,只剩下說一聲再見的時間了。他將飛回美國。

  尼蘭德走了幾分鐘之後,穆克去找馬拉其,“他皺著眉頭,往日臉上那愛爾蘭人頑皮的微笑消失了”。他問馬拉其,尼蘭德跟他解釋為什麼回國的原因了沒有。馬拉其說沒有,然後穆克把事情說給他聽了。

  就在前一天,尼蘭德到82師去了他哥哥鮑勃。鮑勃在倫敦遇到馬拉其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果他想成為英雄,德國人很快就會成全他,當時馬拉其得出的結論就是他已經失去了勇氣。弗裏茨。尼蘭德剛剛得到消息,他哥哥在D日那天陣亡了。鮑勃的排陷入了包圍,他用一挺機槍對敵人進行騷擾掃射,直到全排沖出包圍圈。他打完了幾箱子彈,最後犧牲在戰場上。

  弗裏茨。尼蘭德隨後搭一輛便車來到第4步兵師的陣地,去見他在那個師裏當排長的哥哥。這個哥哥也在D日那天在猶他海灘陣亡了。等弗裏茨回到E連的時候,法蘭西斯。桑普森神父正在到處找他,告訴他說,他有個在中國-緬甸-印度戰區當飛行員的哥哥也在這個星期陣亡了。他現在是家裏惟一活著的兒子了。陸軍決定儘快地把他從作戰地區撤出。

  弗裏茨的母親在同一天收到了陸軍部的3份陣亡通知電報。

  桑普森神父把弗裏茨送到猶他海灘。他搭乘一架飛機去了英國,踏上回美國的旅途。



  E連在構築工事。雙方在卡朗唐以南都沒有發動步兵攻擊。但是,雙方都發送和接收了大量信件,也都得到了大炮與其他重武器的增援。美國人的增援來自海灘方向,德國人的增援則來自法國內陸。

  在散兵坑裏,E連的人都隱蔽在地下,隨時準備擊退敵人的地面進攻,但在白天,他們都處於隱蔽位置。營情報參謀尼克森中尉想知道E連陣地對面德國步兵的實力。溫特斯到一線,問有沒有人願意於中午去執行一次偵察任務。沒有一個自告奮勇的。他就指派瓜奈若帶些人去。尼克森中尉在給瓜奈若下達簡令之前,先給了他一張標明所有藩籬的地圖,圖上還標出了大約1公里之外的一簇農舍,看來是德國人的指揮所。

  瓜奈若帶領二等兵布利思、來自賓州伊利的約瑟夫。列斯尼耶夫斯基以及其他兩個人出發了。他們利用藩籬的掩護向前進,布利思走在最前面。他到達最後一道通向那些農舍的藩籬時,脖子上中了德國狙擊手一發子彈。

  “快他媽撤!”瓜奈若大聲喊道。偵察小分隊後撤的時候,德國人的手提輕機槍開了火。等小分隊撤回E連防線時,連裏的機槍便開始回擊。

  後來,馬拉其也帶了一撥人去偵察敵人的情況。這一次,走在前面的二等兵希伊運動到離藩籬很近的地方。馬拉其也上去了。可是在他向前運動的時候,他踩在一根樹枝上,把它踩斷了。突然在藩籬對面冒出一個戴鋼盔的德國人。希伊的卡賓槍立即打得他滿臉開花。

  馬拉其發現了更多的德國人,立即讓小分隊快速後撤。身上背著一台300無線電報話機的羅布。貝恩在後面跟不上。他們安全返回之後,貝恩說道:“偵察顯然是非常重要的,但在我看來這也是一個讓別人把你尾巴打掉的好辦法。”



  第二天比較平靜。在E連陣地後面的地上,肥壯的諾曼第牛在地上吃草。1班機槍手、二等兵伍德羅。羅賓斯在離開克裏斯坦森的散兵坑15英尺的地方挖了掩體。

  “嘿,克裏斯,”他大聲說道,“我們到地裏去弄點肉來!”克裏斯坦森不願意離開散兵坑,可是就在羅賓斯爬到一頭母牛跟前把它射殺的時候,比爾。豪厄爾也爬了出去。他們把那頭牛宰殺後,把一條腿拖了回來。羅賓斯還把牛排分給了全班其他人。他們在散兵坑裏點起火堆把肉烤熟了吃。那天夜裏,羅賓斯與豪厄爾把剩下的牛肉吊在防線後面的一棵樹上。


  他們用一件雨披把它蓋了起來。班上的人打算先吃它幾天牛肉而不吃K號乾糧。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那些連續不斷、四處橫飛的炮彈碎片。這些碎片鑽進了牛肉裏。等他們第二次吃牛肉的時候,不斷有人的牙齦被這些碎片紮破。


  6月23日。一名狙擊手從600米開外的地方向克裏斯坦森打冷槍。克裏斯立即臥倒在藩籬後面,並大聲讓羅賓斯向打冷槍的地方掃射。羅賓斯朝遠處的樹叢中打出了50餘發子彈。克裏斯坦森回憶說:“我能聽見防線上有些人發出緊張的抱怨聲。在非常安靜的情況下,如果有機槍連續發射這麼多子彈,總是會引起緊張情緒。”在遠處,迫擊炮發出砰、砰、砰、砰的悶聲。“這種令人心驚的聲音說明,4發迫擊炮彈正向我們的方向飛來。等待中充滿了不安、難以名狀,令人痛苦。接著“碰”的一聲,第一發炮彈在羅賓斯和豪厄爾的機槍前頂多7英尺的地方爆炸。”

  豪厄爾跳出自己的掩體,跑向克裏斯坦森的散兵坑。這時第二發迫擊炮彈幾乎就在同一個彈著點上爆炸,“近得能聞到嗆人的火藥味。”豪厄爾跳進了克裏斯坦森的散兵坑裏。

  克裏斯坦森說:“我直不起腰,也動不了。由於彎著腰,被夾在裏面,我連氣都透不上來,可是我看到豪厄爾那雙瞪得像銅鈴的眼睛,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每一次炮彈炸響,他嘴裏總要嘰嘰咕咕地說'見鬼或者上帝'之類的話。這個壓在我身上的胖子突然使我感到一陣驚恐,因為我感到窒息。”幸好炮擊停止了。



  在主防線上堅守了兩個星期之後,E連的人身上都臭了。他們沒有洗澡,也沒有沖涼,連刮鬍子的機會都沒有。許多人拉肚子。每個人都是經常弄得一身臭汗。他們的頭髮因塵土和灰沙而打起了結,總戴著鋼盔而出的汗使這種情況變得更嚴重,加上從6月6日以來就沒有換過衣服,他們顯得邋遢不堪。他們看上去就像比爾。莫爾丁筆下的威利和喬等形象。

  6月29日,第83步兵師來接101師的防。克裏斯回憶說:“他們看上去真乾淨。每個單位都是滿員。就從他們鋼盔上的油漆也能看出,它們是剛剛拆包的。看到我們這些邋遢的烏合之眾,他們一定會非常震驚。”

  對於E連來說,從前線下來,哪怕只有幾天時間,也是一種解脫。想到能不受干擾地美美睡一覺,不受炮火的騷擾,不用被派去巡邏,能吃上一口熱飯,能穿上幹衣服睡覺,特別是能洗上一把熱水澡,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6月6日那天,E連在諾曼第地區跳傘的官兵總共有139名。6月29日從前線被換下來的時候,具有戰鬥力的官兵只剩下74人。(在這次戰役中,506團是傷亡最大的一個團,傷亡人數達983人,大約占了總人數的一半。)在戰鬥中陣亡的尉官是湯瑪斯。米漢和羅伯特。馬修斯;中士有威廉。埃文斯、埃爾默。默里、默里。羅伯特、理查。歐文和卡爾。裏格斯;下士有傑裏。文策爾、拉爾夫。懷默和赫明。科林斯;二等兵塞爾焦。莫亞、約翰。米勒、吉羅德。斯奈德、威廉。麥戈尼格爾、歐尼斯特。奧茨、埃爾默。泰爾斯塔德、喬治。艾利奧特和湯瑪斯。沃倫。



  對於101空降師來說,卡朗唐之戰是諾曼第戰役的最後一仗。該師逐漸被調到猶他海灘北面的一個有無線電、電話、佈告欄的野戰營地,負責當地治安,保養武器裝備、操練地面隊形,還有一個訓練計畫。作為一種補償,那裏有熱水澡洗,還有幾乎不受限制的撈外快的機會。

  二等兵奧爾頓。莫爾是E連撈外快的行家。他找到了一個進入猶他附近一個主要供應倉庫的辦法。他第一次出馬就弄回來兩紙箱東西,一箱什錦水果,一箱鳳梨。“這些東西吃起來就像是你生平第一次吃的最好的東西。”哈裏。韋爾什回憶說,“我的身體從來沒有那麼糟糕過。我們還不適應那樣的食物。”打那以後,莫爾每天出去,總要帶一些新花樣回來享用。

  泰勒將軍路過時也到連裏來了。他讚揚E連在卡朗唐之戰中孤軍堅守最右側的陣地。大家都想知道他在D日前的一句承諾是否能兌現。那時他曾說:“給我狠狠地打它3天3夜,到時候我就把你們撤出來。”

  奧馬爾。布萊德利將軍來參加了一次頒獎大會。他站在野外搭起的小平臺上,宣讀了給11個人授予優異服務十字勳章的嘉獎令。這11個人中有泰勒將軍、馬婁尼神父和溫特斯中尉。溫特斯說:“那的確是個值得自豪的時刻。”頒獎儀式之後,布萊德利將軍讓部隊打破原來隊形,都聚攏到他的周圍。“有記者在場嗎?在場的有新聞記者沒有?”他問道,“如果有,我希望下面我講的話不要報導。”

  “我想說的是,”他繼續說道,“戰局發展很順利。在我看來,現在有一種可能,到耶誕節,我們就有可能進入柏林。”

  溫特斯心裏在想,“上帝呀,我可以堅持到耶誕節前。讓我回家過耶誕節吧。”

  7月1日,溫特斯得到晉升他為上尉的消息。7月10日,全連到達猶他海灘,準備乘船去英國。溫特斯說:“這是第一次看見這塊海灘,目力所及,到處都是艦船。看見海灘上飄揚的美國國旗,我感到雙膝一陣發軟,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二等兵莫爾最後到那個大倉庫去撈了一把。他破門進入摩托車車庫,偷出了一輛帶邊座的摩托車。他把它藏在一個沙丘後面,然後問溫特斯上尉能不能把它弄到登陸艦上帶回英國。溫特斯的回答是:“你看著辦。”

  第二天,連隊登上巨大的登陸艦之後,莫爾把摩托車推到離海岸最近的沙丘背海的一面。他與馬拉其事先約定了一個手勢暗號。大家全部登艦之後,就是他開始行動的時間。馬拉其給海軍的人來了點賄賂。他站在登陸艦的坡道上,看看時機已經成熟,就給莫爾打了個手勢,莫爾騎上摩托車,翻越沙丘,一下就沖上了坡道。

  在艦上,艦長問韋爾什中尉:“你的兵想吃點什麼?雞還是牛排?霜淇淋?雞蛋?”

  7月12日登陸艦組成的船隊到達南安普頓。第二天上午,一列火車把他們送到了奧爾德本(莫爾與馬拉其是開著摩托車去的)。

  “能回去真是太好了。”溫特斯說,“大家見到我們都很高興。我們就像回到家一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0:39

第七章 療傷及任務被取消

                奧爾德本


             1944年7月13日-9月16日

  “這一次,陸軍把事情做到了點子上,我感到這是惟一的一次,”戈登。卡森說,“讓我們上了那些坦克登陸艦,帶我們進了南安普頓,又帶我們回到了奧爾德本,發給我們兩整套全新的軍裝,還發了欠我們的薪餉--150美元或者再多一點,還給了我們七天假。早晨六七點鐘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去倫敦的路上了。”

  E連的弟兄們對在倫敦度過的那一星期沒有留下什麼印象。美國傘兵是最早從諾曼第返回英國的軍人;報紙上登滿了他們的英雄事蹟;城裏的每一個人都想請他們吃頓飯或喝杯啤酒--不過也許只是第一天罷了。但年輕的英雄們表現得有些過火。他們喝得太多了,打壞了太多的窗戶和椅子,與傘兵這外的人之間也發生了過多的打架事件。這是倫敦歷史上最為失控的星期之一。一家報紙把美國兵們造成的損失比喻成一次閃電式的突襲。一個廣泛流傳的笑話是這樣說的:在倫敦的憲兵隊將會受到總統的嘉獎,因為他們在101師在倫敦的這段時間付出了超常努力。

  並不是所有的弟兄都去了倫敦。哈裏。韋爾什去了愛爾蘭探親;溫特斯留在奧爾德本休息、思考,並給死傷弟兄的父母們寫了信。戈登和利普頓傷癒後去蘇格蘭觀了光。



  戈登從諾曼第撤離後被送進了醫院,接受了皮膚移植,他的一條腿從臀部到腳趾都打上了石膏。在他住的病房裏,他是惟一一個因為戰鬥而負傷的人,其他人要麼是生病要麼是在英國因意外事故受的傷。因此,他成了“極受尊敬的人物,他們都敬畏我”。整整3次,軍官們來到這兒把紫心勳章別在他的枕頭上。“我總是謙遜地低垂著眼簾,輕輕地對來看望英雄的那一小群人道謝。”然後他會把勳章藏起來等待著下一枚。

  在醫院裏住了8個星期後,他回到了E連。(把康復的弟兄送回到原先的連隊是空降師的政策;而在步兵部隊,傷兵身體復原後,將被派往任何需要他們的地方。所有的傘兵都把前一種做法看成是空降部隊最英明的舉動;而後一種做法在每個人看來都是陸軍做出的最愚蠢的決策。)

  塔爾伯特中士是和戈登同時回到E連的。由於他是被二等兵史密斯的刺刀刺傷的,而不是被德國人打傷的,他失去了獲得紫心勳章的資格。戈登叫他別難受,他可以把他額外獲得的一枚紫心勳章給他。3排的弟兄集合起來為塔爾伯特舉行了一個專門的儀式。在這之前,戈登和羅傑斯已經寫了一首詩,想使塔爾伯特、史密斯手“插到他倆之間的那把刺刀”的故事永遠流傳下去。詩名為《刺刀之夜》;值得後人慶倖的是,這首詩並沒有流傳下來(也許是因為該詩的作者不想讓我在此書中發表吧)。憤怒的塔爾伯特宣稱,“這小雜種刺我的時候我本可以朝他開6槍的,但在那時,我想我們應該饒他一命。”

  一些傷兵擔心自己會終身殘疾。馬拉其發覺了這點。有一天,他和唐。穆尼坐在食堂裏,利普頓剛好經過。“嗨,殘廢。”馬拉其喊了起來。利普頓轉過身抓住他倆的脖子,把他們從椅子上拎了起來,並宣稱他會一次解決他們中的一個或一塊兒解決。他倆臉都嚇白了,趕緊說他們只是開個玩笑,沒有任何其他意思。過了一會兒,利普頓又回來了,紅著臉說他很抱歉自己發了脾氣,但他確實害怕手上的傷會造成終身殘疾,使他再也無法在大學裏打橄欖球了。



  儘管倫敦之行使緊張氣氛有所緩解,儘管戈登有時候試圖說點笑話逗逗樂,但是,弟兄們想著曾經面對過的現實,想著將要面對的現實,氣氛仍然被壓抑和憂慮所籠罩。

  從諾曼第回來後的第一天晚上,馬丁中士四處看了看1排的駐地,1943年9月到1944年5月住在這兒的弟兄有一半已經不在了。他對瓜奈若說:“哎呀,比爾,現在我們只剩半座營房的弟兄了,可我們還沒有開始打仗呢。看來我們不可能活過這一仗了。”

  “如果說我們在諾曼第這個該死的小行動中就失去了一半的兵力,”瓜奈若回答,“算了,別再說啦,我們再也回不了家了。”

  他們去蘇格蘭休了假,在那兒他們文了身,什麼都不在乎了,“打一次仗就死了這麼多弟兄,還有整個戰爭等著我們去打,為什麼不呢?”

  二等兵大衛。凱尼恩。韋伯斯特曾在D日和2營營部直屬連一起空降,幾天之後受了傷,被送到英四,在2營前面回到了奧爾德本。當“那些瘦弱、疲倦的倖存者的隊伍行軍到這個地區時,”韋伯斯特躲在紅十字會所的不大亮的地方,不想有人看到他的臉。他們問,“韋伯斯特,德國佬在卡朗唐的另一邊發動大反攻,F連撤退,E連的側翼暴露時,你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韋伯斯特雖然挺尷尬,還是很高興看到朋友回來。“營裏的弟兄即使不知道名字的,看著也面熟,”他寫道,“你感到自己是大家庭裏的一分子。你和這些弟兄們之間的關係遠比和任何平民百姓都親近得多。”

  韋伯斯特申請調回E連。他在營部直屬連的大部分時間一直當彈藥手,因此在諾曼第,只打過一次機關槍,然而“我渴望戰鬥。我想儘快把戰爭打完;我想在前線連隊中作為一個步兵去戰鬥”。於是,他成了1排的一員。

  韋伯斯特的看法正如他給父母的信中寫的那樣,“我每活一天都覺得是賺來的。我從不認為地在下次空降中倖存。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們要想開點。我希望能說服你們,讓你們和在戰場上的我們一樣把死亡看得淡一些。在戰爭的硝煙中,你可以預料到傷亡,預料到某人被殺,當你的戰友被機關槍打中臉部時你不會覺得驚訝。你只能繼續。這和平民的生活不同,平民生活中突如其來的死亡總是讓人覺得出乎意料。”

  他的母親回信給他,對兒子這種看法感到大為驚慌(她還為韋伯斯特的弟弟感到擔憂,他的弟弟剛剛加入了傘兵部隊),韋伯斯特給母親的回復非常直率:“你難道更希望別人的兒子死在泥濘中嗎?你希望我們贏得戰爭,但很顯然你又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流血犧牲。這真是一種自相矛盾的心態。”

  “總得有人去打仗、殺敵;總得有人在步兵或傘兵部隊。如果整個國家的人都是你這種態度,就沒有人會去打仗了,每個人都想呆在後方勤務部。這個國家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利普頓感到“弟兄們處在戰鬥中時,出現不可避免的事是沒有辦法的。人在戰場上,既然無力改變這種現實,那就只得接受。一下子,他們對死亡、屍體、毀滅、殘殺、危險就都變得習以為常了。敵人的死傷對他們的情緒不構成影響。自己人的死傷也只是給他們留下短暫的印象,這種印象裏夾雜著一種轉瞬即逝的慶倖和成功感,慶倖死傷的並不是自己。(當他們的戰友倒下時,對許多戰鬥著的軍人來說,'感謝上帝是他而不是我'是一種普遍的想法;不過,過一陣子,可能會生出一種罪惡感。)許多事還等著去做,仗還要靠他們去贏,他們考慮的是這些。”

  利普頓繼續評說:弟兄們一旦離開前線,回到軍營休整時,“他們開始思考。他們想起戰友們是怎樣受的傷或送的命。他們記得有多少次他們自己就與死亡近在咫尺。遠離戰鬥了,死亡與毀滅已不再是不可避免的--戰爭可能結束,任務可能被取消。帶著這些想法,弟兄們開始害怕重返前線。然而,他們一回到戰場,那些疑慮和緊張全都不見了。冷漠、無情和鎮定又重新回到他們身上。又一個任務等待他們去完成,過去的自信重現了,戰鬥的興奮感回來了,渴望優秀和勝利的欲望又會再次占上風。”

  這聽起來有些理想化,但卻的的確確是事實;利普頓和E連的許多其他弟兄,空降師的許多弟兄,乃至整個美國陸軍--甚至德軍和蘇聯紅軍中的許多人在這場戰爭中就都是這樣的。但這決不是說利普頓的分析適用于所有的軍人。二戰中參戰的軍人成千上萬,一個人的話不可能代表所有的人。然而,利普頓對參戰軍人情感狀態的洞察依然能夠對試圖理解弟兄們如何忍受戰爭提供了參考依據。



  自諾曼第之後,E連的許多弟兄拼著命與德軍作戰,他們堅定不移地相信同盟國將取得戰爭的勝利。“我希望能快點回到戰場上去,”韋伯斯特告訴父母,“因為我還要償還德國人不少子彈,我還要盡可能多地向他們扔手榴彈。”德國人抓住還穿著降落傘背帶的傘兵,割斷他們的喉嚨,用刺刀刺他們,剝光他們的衣服,朝他們開槍,還摧毀了一座救護所。因為這些暴行,“我們決不會打算對他們手下留情。”至於戰爭結果,“在看到了灘頭陣地,看到盟軍那種令人振奮的軍事力量以後,我知道我們不會輸。對傘兵來說,他們就是來流血的。我想回到與敵人的廝殺中去。”



  不少弟兄得到了提升。韋爾什和康普頓從少尉升到了中尉。團裏需要年輕的軍官來接替傷亡的軍人,溫特斯推薦詹姆斯。代爾接受戰時軍官委任,因為他在諾曼第時就已經是連裏的二級軍士長。辛克上校批准了,於是代爾成了少尉並被委派到506團的另外一個連裏。溫特斯利普頓取而代之,當了軍士長。利奧。波義耳升為連部的上士。比爾。瓜奈若也成了上士。唐。馬拉其、沃倫。穆克、保羅。羅傑斯和邁克。蘭尼從二等兵升為中士(蘭尼原先就是中士,但在索貝爾兵變中被降為二等兵)。派特。克裏斯坦森、沃爾特。戈登、約翰。普萊莎和拉文。裏斯從二等兵升為下士。



  韋伯斯特是個極有抱負的小說家,英國文學名著貪婪的讀者,哈佛大學的學生,戰爭老兵。他在個人觀察和敏銳的洞察力基礎上對陸軍有表揚有指責。他寫給家裏的一封封長信提供了E連打過第一仗後一些弟兄的真實寫照。

  二等兵羅伊。科布在諾曼第上空在哈裏。韋爾什的飛機中被擊中,因此沒有空降,“他是一個老兵,擁有值得稱讚的9年軍旅生涯。他曾參加過一次容易的空降,這在陸軍裏很長時間內一直罕見。截至此時,他那曲折多變、豐富多彩的戰時經歷包括:1。和第1裝甲師一起在非洲實施過突擊空降;2。受到黃疸的長期折磨,在他的運兵船被魚雷擊沉後,他被用驅逐艦送回美國;3,在傘兵學校接受了幾個月的訓練;4。在諾曼第的上空非常合時宜地高射炮炸傷了腿。他又高又瘦,愛喝酒,有著始終如一的溫順性情。”

  1排1班“由約翰尼。馬丁領導,他是個傑出的軍人,又是最會逃避勤務的懶漢,他思維敏捷,作戰和駐守中無論出現什麼難題都能處理,總有有裝備、食物和好的住宿條件。”

  2班長是“大牛”蘭德爾曼,他總愛發牢騷,但又是個“很照章辦事的人,這是我從一件小事中看出的,那次他在食堂叫我把我的羊毛帽摘下來,我朝他嘻皮笑臉,於是他就把我交給了軍士長。軍官們都很喜歡'大牛',他們對馬丁中士輕率的態度卻是大皺眉頭。”

  韋伯斯特所在班的班長是羅伯特。雷德。“我想雷德從未偷懶逃避過勤務;他是理想的守備兵,他熟悉密集隊形訓練的所有口令,對手中武器使用嫺熟並以此為豪,對稱病逃避夜間勤務者非常反感。”

  副班長是威廉。杜克曼、派特。克裏斯坦森和唐。胡布勒。“他們總讓最下層的士兵幹活。杜克曼有辦法逃避夜間勤務,每個週末都能溜到倫敦去,讓人看人覺得不可思議。”克裏斯坦森做蘭德爾曼的助手,韋伯斯特認為這是一項“容易的工作”,因為蘭德爾曼和雷德一樣,非常認真負責。克裏斯坦森“中等個兒,運動健將般的體魄,一頭金色的鬈發,是E連惟一的帥哥。無論從哪方面看,胡布勒都與克裏斯坦森相反。胡布勒是我遇到的惟一一個真正喜愛打仗的人;他從戰鬥中獲得了樂趣。戰時的巡邏和守備時的危險任務這個鑲著金牙的樂天派總是自願承擔。他是連裏最好、最受歡迎的弟兄之一。”

  在韋伯斯特看來(他在營部時曾接觸過不少人),E連1排的成員“比其他任何連的人都更年輕、更聰明”。讓他感到高興的是,他在部隊裏頭一次發現準備戰後去上大學的弟兄,有這一打算的有下士杜克曼和中士穆克、卡森、馬拉其。

  韋伯斯特稱這些人為“新型陸軍軍士”。他們的平均年齡21歲,他們對陸軍法規不能倒背如流,對這本“支配著如此多常備軍人生活的書”也不關心。他們與自己弟兄打成一片,他們沒有在巴拿馬、夏威夷或菲律賓服過役。“他們是平民軍人,是美國的拯救者。”

  一些軍官也給韋伯斯特留下了頗深的印象。他這樣描述溫特斯:“他是個大塊頭,具有強健的體魄,他相信軍體操在守備部隊的作用,相信進取精神在戰場上的作用。”韋爾什當時是溫特斯的主任參謀,在韋伯斯特的眼裏,他“又小又黑,還懶,但思維敏捷,2營軍官中只有他才能做出既風趣又令人大開眼界的時事新聞講座。”韋伯斯特覺得2排排長康普頓友好親切,最受每個人的喜愛。他讓想上大學的弟兄們相信,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是惟一真正能接受教育的地方。

  1排由湯瑪斯。皮科克中尉領導,他是個替補進來的軍官。韋伯斯特寫道,“他對命令總是不進行思考,不提不同意見,一味地嚴格執行。”韋伯斯特感到皮科克“深愛上級軍官的器重,但卻受到自己手下弟兄的深深厭惡。他太死搬教條了。”一次,排裏弟兄在結束了10小時的越野行軍後回到了奧爾德本,皮科克叫弟兄們打棒球,原因是計畫表上是這樣規定的。“皮科克迷信書本,他在諾曼第當營軍需官的時候得心應手,但作為排長,他的弟兄們甚至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皮科克的助手是鮑勃。布魯爾中尉,他很年輕,是塊當運動員的好料,韋伯斯特說他“塊頭大,孩子心”。



  1944年夏天,E連住在條件優越的兵營裏。軍官們住在公共綠地旁邊稱心如意的磚瓦房裏。磚瓦房的後面有一排馬廄,清理乾淨以後,弟兄們住了進去。馬廄由一排分格間組成,每格裏住四個弟兄,是一個受到大家歡迎的黑暗的隱蔽之處。他們可以在這兒隱藏起來,很多弟兄都這樣幹了,夜間訓練重新開始後,溫特斯不得不形成挨個查看馬廄的習慣,以保證沒有人躲在鋪後面或躲在掛著的衣服中。除了隱蔽和躲藏的功能,每個分格間都有一個爐子,一扇又大又厚、隔音良好的門和一個通風的、高高的天花板。空間很大,掛了軍裝和行軍包以後,還有足夠的地方打牌或賭博。

  娛樂消遣方面,弟兄們可以收聽武裝部隊廣播網的無線電廣播,早上7點到晚上11點都有節目,偶爾還會轉播喜劇演員鮑伯。霍普的演出。每小時都能收聽到BBC新聞,還有旋轉舞曲。比起BBC來,弟兄們更喜歡聽武裝部隊廣播網的節目,儘管他們不得不忍受盟軍最高統帥部的多次告誡,包括要求他們保持清潔,多敬禮和不要打架。(“弟兄們,如果你在找架打的話,請等著和德國人打吧!”)

  當他們不喜歡武裝部隊廣播網的調子時,他們可以撥到德國廣播聽阿克西斯。薩利和哈哈勳爵的節目。這些宣傳家們演奏那些受歡迎的曲子,間或插上幾句粗製濫造的對白,常常惹人發笑。

  除了廣播,還有一星期兩次的電影供兄弟們觀看,放映的通常都是牛仔的驚險故事,很少有新片。美軍慰問協會偶爾會來到該地,但大明星們通常都只去倫敦。

  葛籣。米勒卻是個例外。在馬拉其看來,7月25日是“那個夏天最令人激動的一天”。那天,米勒和他的空軍樂隊在紐伯利舉辦演奏會,馬拉其是連裏六個得到演奏會票的弟兄之一。47年後,馬拉其依然記得當時的曲目,米勒以《月光小夜曲》(此曲在馬拉其看來是有史以來最發人深思的主題曲)開場,緊隨其後的是《在情緒中》。

  週末,弟兄們只要不要集結待發區域內或沒有擔任警戒任務,就可獲得外出許可。馬拉其和莫爾常常跳上摩托車向南方海岸--布里奇頓、伯恩第斯或南安普敦開去,在那兒他們可以游泳和曬日光浴。一次類似的短途旅行回來後,他們倆從索貝爾上尉那兒得到了個口信。索貝爾告訴他們,他早就知道他們有摩托車,而且車是偷來的,但他不會對車採取什麼行動,不過,下次重回戰場的時候他將把車沒收。對索貝爾這一還算合情合理的態度,馬拉其認為那是因為索貝爾不想和溫特斯上尉作對。

  訓練就不像住宿條件或無線電廣播和週末那麼愜意了。“我有一種感覺,我們正在因為去了諾曼第而受罰。”韋伯斯特寫道。枯燥的訓練程式包括走佇列、閱兵、野戰訓練、夜間訓練和靶場打靶。

  溫特斯從諾曼第偷偷地帶了一些實彈到奧爾德本。他用這些真槍實彈給新兵們製造一種在火力掩護下前進的感覺。這種訓練是有風險的,對處在行動中的弟兄們,危險是顯而易見的,以溫特斯來說,同樣也是有風險的,因為這種訓練方式沒有得到上級批准,任何人負了傷都會歸咎於他。但溫特斯感到,冒這個險是值得的,從6月6日在佈雷庫特莊園的經歷中,他認識到進攻成功的關鍵是建立良好、穩固的火力基礎,然後就在此基礎上實施攻擊。由於做得正確,直到訓練任務完成都幾乎沒有人受傷。

  為了給連裏新兵(那時,幾乎半個連的弟兄都是新兵,他們剛從傘兵學校畢業,從美國來到這兒)一種真實火力的感覺,將他們融入整個連隊,訓練是有必要的。但不論必要與否,弟兄們都很不樂意。可無論如何,比起1943年在奧爾德本的經歷,1944年的夏天還是令人愉快的。馬拉其解釋說:“我們不用再忍受赫伯特。索貝爾上尉和埃文斯中士的苛刻規矩和睚眥必報了。迪克。溫特斯的公正和同情心取代了前任的不講道理。E連的團隊精神大大加強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0:52

  不論訓練多麼嚴格,這個夏天畢竟是在奧爾德本而不是在諾曼第度過的。這多少提高了E連弟兄們的士氣。韋伯斯特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太平洋的那幫夥計們,是睡在叢林裏和珊瑚礁上的;身處法國的步兵們是在沒有音樂沒有任何娛樂的情況下艱難前行,直到負傷或被殺的。每當想到這些,我就不禁感謝上帝和艾森豪將軍讓我們回到了英國。”奧爾德本的所有弟兄都很清楚地知道他們在D日那天的夥伴--第4步兵師此時正在前線流血犧牲,睡在戰壕裏,吃著K號乾糧,根本無法洗澡。

  謠傳從未間斷過。8月10日,艾森豪親自檢閱了整個師,這讓每個人相信下一次戰鬥空降馬上就要來了。8月12日,上面下發了嶄新的裝備,這讓大家更加確信這種猜想。有些人認為這次是空降到南太平洋,另一些認為是印度,還有一些人猜測是柏林。

  當然,這些傳言是可笑的,實際情況是,空降師在那個夏天計畫了16次行動,但每一次都被取消了。問題在於,一直到7月底,諾曼第的前線幾乎紋絲未動;接著,布萊德利的第1集團軍在聖洛突破了重圍,巴頓的第3集團軍已開赴諾曼第,在傘兵部隊完成計畫和實施空降前,美軍地面部隊已經佔領了原定的空降區域。

  8月17日,E連開始了警備狀態,接受了在沙特爾附近實施空降的任務,目的是建立路障阻斷諾曼第德軍的供給和增援,堵死德軍的逃跑路線。E連和營裏的其他連隊一起坐巴士來到了集結待發區域--位於奧爾德本外面的蒙伯利飛機場。他們吃了牛排、雞蛋、炸雞、白麵包、牛奶和霜淇淋,檢查了武器裝備,再次研究了任務,討論了此次的作戰目標。

  新兵們很興奮、緊張、焦急。老兵們很擔憂。“我不願意再出戰。”韋伯斯特在日記中寫。他最害怕的是在背著降落傘空降的過程中被打死,或無助地在空中飄來蕩去或被掛在樹上、電線杆上,或在還沒解開裝備前就被刺刀刺死或被槍打死。他領到了一把點四五手槍,但這決不是射程遠的機關槍的對手。他想如果能活過這次空降,後面不論發生什麼他都能夠對付。

  韋伯斯特在飛機場和坐在周圍的老兵們說著話,發現“小夥子們已經不像諾曼第空降之前那樣熱情高漲或迫不及待了。沒人想再打仗了”。

  希望也還是有的,巴頓的部隊正快速穿越法國,盟軍有義大利主動出擊,蘇聯紅軍正一刻不停地在東線推進,德國國防軍的最高司令部在7月20日刺殺希特勒未遂之後正處在混亂中,種種跡象表明德國說不定哪天就覆滅了。按理說大多數弟兄都應該對這種形勢感到高興,然而韋伯斯特卻不這樣想,他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

  “我不理解為什麼你們都希望戰爭快點結束。我不希望這樣,除非我們把戰爭的恐怖留給德國自己,除非我們在他們的村莊裏戰鬥,炸毀他們的房子,炸開他們的酒窖,殺掉他們的家畜當食物,除非我們讓他們的大街小巷都佈滿腐爛、可怖的德國人的屍體,就像德國人在法國幹的那樣。德國人準備好了作戰,卻毫不理會戰爭的可怕。在這場災難結束之前必須讓德國人嘗一嘗失敗的苦果;盟軍過快的勝利和德軍突然的覆滅給德國留下的將是相對完整的國力和人們對復仇的渴望。我和所有的人一樣希望戰爭儘快結束,但我不會希望留下導致另一場戰爭的禍根。”

  8月19日是在沙特爾空降的日子。按計劃這是一次白天空降。那天早晨,在蒙伯利的弟兄們天一亮就起床了,昨天晚上大家多多少少都有點失眠,幾乎一夜都在行軍床上出汗,設想著各種可能出現的狀況。大家默默地穿著衣服,沒精打采地接受分配。沒有人理莫霍克式的髮型。也沒有人喊“希特勒,當心!我們來了!”更多的人是在默念著“媽媽,如果你曾為我祈禱的話,請現在就為我祈禱吧。”

  廣播裏傳來了好消息!巴頓的第3集團軍坦克佔領了沙特爾的空降地帶領!空降任務取消了!弟兄們大喊起來。他們歡呼雀躍,放聲大笑,祈求神明保佑喬治。巴頓和他的坦克。弟兄們歡呼著、跳著舞。當天下午他們返回了奧爾德本。



  8月28日是星期天,這天上午,506團為諾曼第陣亡的烈士舉行了一個紀念儀式。這個佔用弟兄們星期天上午的決定剛一宣佈就激起了極大的牢騷和抱怨。有位傘兵說,他可以用星期六上午或星期一全天來悼念死者,但如果用自己的休息時間去做這事的話,那他可真該被詛咒了。但這也只是說說而已--發牢騷是他們不可剝奪的權利--他還是穿上A類軍裝和其他人一起出發了。

  E連坐上巴士來到了團部,團部位於利特爾科特的威爾斯勳爵的莊園,在奇爾頓福裏亞特的週邊。到那兒之後,E連和其他連隊在一塊柔軟的綠色草地上集合。樂隊演奏的葬禮進行曲過分緩慢,所有的人都走錯了步子。全團集合完畢,2,000個年輕的美國戰神猶如緊密的棕色地毯一般覆蓋在草地上,宏偉的城堡聳立在他們面前,構成了一幅激動人心的畫面。

  軍中牧師麥吉發表了講話,稱讚這些陣亡者是英勇的,美國是值得他們為之犧牲的,死去的人並沒有白白送命,等等。弟兄們對牧師朗讀的由詹姆斯。莫頓撰寫的團祈禱文印象更為深刻:

  “全能的上帝,我們跪在您的面前,請求在重擊罪惡勢力的行動中成為表達您怒火的利器,這一罪惡勢力給地球上的人類帶來了死亡、悲痛和墮落……當我們從飛機上跳下黑暗的深淵裏,當我們身背降落傘冒著敵人的炮火降落裏,請與我們同在,上帝。當我們從降落傘中跳出拿起武器開始戰鬥時,請給予我們鋼鐵般的意志和充足的勇氣吧。罪惡的軍團數不勝數,上帝,承蒙您的洪恩,讓我們以您的名義、以自由的名義、以捍衛人類尊嚴的名義面對並戰勝敵人吧……我們那以刀劍為生的敵人,惟恐自己死於刀劍而濫用暴力,就讓他們自食其果吧。上帝,請幫助我們勇敢地為您而戰,謙遜地面對勝利吧。”

  泰勒將軍接著講話,他的演講被剛好飛過頭頂的C-47飛機編隊的轟鳴聲淹沒了。接下來是宣讀陣亡烈士和失蹤者名單,名單似乎沒完沒了--一共414個--每讀出一個名字都會讓班、排、連裏的倖存者猛地倒吸一口氣。每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韋伯斯特就想到“他的家人正靜靜地坐在一個永遠不再完整的家裏”。名單在一個以Z開頭的二等兵那兒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全團在《前進,基督戰士》的曲調中整隊離開了草坪。



  第101空降師當時是盟軍第1空降部隊的一部分,盟軍第1空降部隊包括美國第17、82和101空降師(美軍空降部隊共同組成了第18空降軍)、波蘭第1傘兵旅和英國第1、第6空降師,再加上空運的第52蘇格蘭低地人。馬修。李奇微將軍指揮第18空降軍、第1空降部隊由路易斯。布里爾頓將軍指揮。泰勒將軍依舊統率101師;詹姆斯。加文將軍指揮第82空降師。

  所有這些將軍和他們手下的高級指揮記都急於讓空降部隊參與戰鬥,但每當他們制定好計畫,交代好任務,把部隊送到了集結待發區域,最後準備登機時,地面部隊卻總是搶先佔領了空降地帶,於是任務只得取消。

  8月底,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30日半夜,泰勒命令連隊編隊出發。弟兄們被告知整理行裝,第二天8時前往蒙伯利。在機場,弟兄們的活動包括兌換錢幣:用英鎊換取比利時法郎。這樣一來,弟兄們在簡令下達之前就已經知道這次的軍事目標了(財務官對那些一個英鎊也沒有的弟兄說,“真不幸”)。

  計畫中的空降區在比利時的圖爾奈附近,正好在法國邊境城市里爾的對面。空降行動的目的是為英國第2集團軍渡過埃科特運河進入比利時開闢道路。空降兵這邊忙碌了兩天,傳達了任務,做了許多準備工作--包括每餐的好吃好喝。但是,9月2日,英國第2集團軍的近衛裝甲師又搶先了一步,佔領了圖爾奈,空降行動再次被取消了。和上次沙特爾空降被取消一樣,弟兄們再次感到始釋重負,但最高指揮部想要空降兵參與戰鬥的決心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在坐車回奧爾德本的路上,弟兄們都認為,總有一次,他們不用再返回了。



  盟軍繼續大舉席捲法國和比利時。空降部隊的高級指揮部越來越急於參與戰鬥了。空降部隊擁有歐洲戰區最好的士兵,最優秀的指揮官,最高漲的士氣,無可比擬的機動性和精良的裝備。已經被錘煉成作戰好手的官兵需要一個機會來顯示空降兵在現代戰爭中的作用。空降部隊是艾森豪迄今為止還未使用過的最大的一張王牌。他試圖保持進攻的勢頭。德軍從法國的撤退前後長達6個星期,他想趁德軍尚未從大撤退中喘過氣來就給其致命的一擊。當蒙哥馬利提出將這支空降部隊投進一個大膽、冒險但卻具有潛在決定意義的大規模行動,讓空降兵穿過下萊茵河的提議時,艾森豪立刻同意了,這讓空降部隊指揮部欣喜不已。

  此次行動代號為“市場花園”。目標是以近衛裝甲師為先鋒,使英國第2集團軍穿越荷蘭,沿艾恩德霍芬--索恩--威格海爾--赫拉弗--奈梅亨--安海姆一線,渡過萊茵河。美國與英國的空降兵將奪取並守住起始線和安海姆之間的許多橋樑,英國坦克將在這樣形成的安全的“地毯”上沿一條公路北進。

  英國第1空降師得到了波蘭人的增援,將處於計畫中的前進路線的最頂端--安海姆。第82空降師將攻取並佔領奈梅亨。101師的任務則是在艾恩德霍芬的北部著陸,目標是攻佔該鎮並同時穿過索恩向威格海爾和赫拉弗開進,打開前進路線的最南端。傘降506團2營的任務是完好無損地奪取索恩的威廉敏娜運河上的橋樑,然後和3營一起進攻艾恩德霍芬,守住該城和城內各橋樑直至近衛裝甲師順利通過。

  這是一個錯綜複雜卻又英明的計畫。計畫的成功取決於能否分秒不差地執行,能否取得突然性,能否苦戰,以及能否交上好運。如果一切運作正常,英國裝甲部隊將推進到萊茵河的另一邊,處於德國平原的北部,這樣,一條通往柏林的道路將暢通無阻地擺在盟軍前面。如果行動失敗,付出的代價將是對整個空降部隊這張王牌的巨大浪費,無法為盟軍打開安特衛普港口(艾森豪為了發動“市場花園”行動而不得不同意取消原定用於打開安特衛普港口的部隊的任務),整個歐洲戰區將會出現供給危機,致使戰爭無謂地拖到1944-1945年冬天。

  除了取消打開安特衛普港口的行動外,艾森豪不得不讓巴黎東面的巴頓停下來,以保證英國第2集團軍有足夠的燃料啟動“市場花園”計畫。簡而言之,這次行動是一次擲骰子的賭博,盟軍押上了所有的籌碼。



  9月14日,E連坐巴士又回到了蒙伯利集結待發區域。15日,連裏接到行動前的情況簡介,緊張的情緒得到了安慰。弟兄們被告知,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空降行動,參加空降的有3個師之多。這是一次日間空降,與諾曼第空降不同,這次將完全出乎德國人的意料。首次降落的地點只有輕型高射炮,地面抵抗幾乎不存在。

  在集結待發區域內等待著出發的弟兄們紛紛開始賭博。其中一個新兵,二等兵塞西爾。佩斯是個瘋狂的賭徒,讓老兵們懊惱的是,他在擲骰子中一共贏了1,000美金。

  辛克上校給團裏的弟兄作了出發前的動員講話。“你們將會遇到英國坦克,”他說,“其中一些是謝爾曼式坦克,另外一些是克倫威爾式坦克。別把克倫威爾式坦克誤認為是德國坦克。”

  “至於那些近衛師--他們是很棒的部隊,是英軍中最棒的。你們是進不了這支部隊的--除非有爵士頭銜或者出身名門望族。但別嘲笑他們,他們都是出色的戰士。”

  “還有一件事,”辛克擦著臉繼續道,“我不想看到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戴著羊毛帽子在荷蘭晃蕩。在諾曼第,泰勒將軍抓住了我們506團一個戴著這種帽子的人,為這他狠狠地罵了我一頓。我可不想再挨罵了,我知道你們也不想,所以如果你要戴羊毛帽的話,就戴在鋼盔的裏面。可別再給泰勒將軍逮住。”

  “我知道你們會幹好的,所以我不需要談打仗。我們是在諾曼第贏得過總統嘉獎令的優秀團體。老兵們要照顧新兵,大家會相處很好的。”

  韋伯斯特曾寫過,聽辛克講話一直是一種享受,因為他談打仗的事,總是用一種合理、現實和幽默的方式。泰勒將軍則與他相反,在韋伯斯特的眼裏,泰勒那種“樂觀和熱情的態度總是令人反感。辛克上校知道弟兄們不願打仗,可直到戰爭結束,泰勒將軍還堅持認為他的小夥子們非常渴望去殺德國佬。比較起來,我們更喜歡辛克上校。”



  9月16日,從6月13日起就住了院的二等兵施特羅從醫生那兒獲得了一天的假期。他搭便車到了奧爾德本,在那兒他碰到了正在把包裹運回蒙伯利的索貝爾上尉。索貝爾告訴施特羅E連就要行動了,施特羅說他想參加這次行動,希望索貝爾能讓他搭車去機場。

  索貝爾警告他說,“你這是不假外出。”施特羅回答說他認為回自己的連隊參加戰鬥不會帶來什麼大麻煩,索貝爾便叫他上了車。

  “我可真是做了件蠢事,”40年後,施特羅說,“我像小貓似的虛弱。”但他不想被他的夥伴們丟下。他武裝好自己後就爬上了一架C-47。

  “泡泡眼”溫6月6日在佈雷庫特莊園幫著摧毀大炮時臀部負了傷,他接受了手術後在威爾士的一家醫院裏休養,他得知如果90天無法歸連的話,當他重新能夠作戰時,將被派到其他單位。溫無論如何不想這樣。他說服了一位元掌管出院事務的中士放他回到了奧爾德本,並給他開具了一張適合輕度勤務的證明。他於9月1日回到E連,扔掉那一紙證明,重新進了3排。

  溫還沒有完全康復。在去荷蘭的飛機上,他一直站在操縱杆的後面,因為他的臀部疼得讓他無法坐下。但他來了,這是他想要來的地方,與E連的戰友們一同奔赴戰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1:27

第八章 “地獄公路”

                   荷 蘭



               1944年9月17日-10月1日


  這是歐洲西北部夏末美麗的一天,萬里無雲的天空沒有一絲風。盟軍的空降對德軍來說完全出乎意料,因此,機群在空中沒有遭遇德國空軍的攔截。飛抵荷蘭上空後,遇到一些防空火力,那是從空降地帶發射的。打了五分鐘,火力挺猛。但這次盟軍沒有出現在諾曼第上空時編隊隊形被打亂的情況,飛行員也沒有採取避讓動作。

  E連在預定的地點準確降落。師裏所有連隊的落點也都基本準確。降落地的地面很軟,是一片新耕的田地,這是E連弟兄們記憶中最鬆軟的土地。韋伯斯特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完美的降落地。荷蘭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極好的跳傘場。”101師的官方記載稱“無論是訓練還是實戰,此次空降都是師裏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

  在溫特斯的記憶中,這次空降遇到的惟一的麻煩就是需要盡可能快地離開降落地帶,以免被落下來的武器裝備和著陸的滑翔機所傷。“鋼盔、槍枝、包裹,”溫特斯說,“各種裝備如下雨般地落下來。”馬拉其記得他從降落地帶向集合地點(由煙霧彈放著煙,很好認)飛跑,突然聽到頭頂巨響,兩架滑翔機撞在一起,墜落下來。地面上沒有德軍的抵抗;連裏的弟兄們迅速集合起來,朝目標出發。



  他們的目標是威廉敏娜運河上位於索恩的橋樑。行軍路線是從艾恩德霍芬到威格海爾再到奈梅亨,最後通往安海姆的一條南北走向的公路。這條路中間是瀝青路面,兩邊鋪著碎磚瓦,寬度足夠兩輛小汽車對開,但兩輛卡車交會就有些擁擠了。和荷蘭的大多數公路一樣,它比周圍的田地要高出一米左右,這意味著在路上移動的東西,在地平線的襯托下都會很顯眼。

  公路是“市場花園”行動成功與否的關鍵。美國空降部隊的任務是控制公路和上面的許多橋樑,為英國第30軍打通道路。該軍以近衛裝甲師為先鋒,將開赴安海姆進而覆蓋整個下萊茵河區域。

  E連的著陸地離前線有30公里,離艾恩德霍芬的北部大約有15公里。506團的首要目標是索恩,然後是艾恩德霍芬,這就決定了必須先向南行軍。整個團開始了行動,1營穿過田地到公路的西邊,2營沿公路前進,3營殿后。第2營的行軍序列為:D連打頭,接著是E連、營部和F連。

  隊伍進了索恩。居民們紛紛站在路的兩邊,仿佛等待觀看檢閱一般。在諾曼第時,法國平民大部分都不見蹤跡,這兒則不同,荷蘭人民對能夠被解放感到欣喜若狂。牧區的牧師、索恩的胡森向人群分發雪茄。被德國入侵者禁止懸掛的橘黃色旗幟在家家戶戶的視窗飄揚。人們紛紛把蘋果等水果塞到走過的傘兵手裏。酒吧服務員打開龍頭一杯杯地分發啤酒。軍官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弟兄們繼續前行。

  弟兄們出了索恩,離橋已不到1公里了,隊伍受到了一架德軍88毫米炮和一挺機關槍的阻擊,火力封鎖了公路。好在沒有傷亡。D連從公路的右側,E連從公路左側,奮力推進,步槍、迫擊炮一起壓了過去,打啞了敵人的抵抗。但德國人已達到了他們的目的,經過這番拖延,他們已經獲得了足夠的時間為炸橋做準備。

  當領先的美軍分隊推進到離橋約25米處時,橋在他們的面前爆炸了,木頭、石塊紛飛。溫特斯和旁邊的尼克森撲倒在地,大塊的木頭和巨大的石塊在他倆周圍落下。溫特斯想,如果以這種方式在戰爭中死去,實在是太糟糕了!

  辛克上校命令2營用火力掩護,1營設法渡河。E連下士戈登。卡森發現對岸有幾條浸滿水的划艇,決定立即行動。他脫光衣服,以一個完美的跳水姿勢潛入水中,遊了過去,弄回了一條艇。1班的幾個弟兄上了艇,剛劃到河中央,艇就沉了。1營的一些弟兄更會因地制宜,把附近一個穀倉的門卸下來,在利普頓中士和E連另外幾個弟兄的幫助下,把門搭到橋樁上。德國後衛部隊見任務已經完成,便撤走了。配在團裏的工程師對搭起的步行橋進行了改進,但這橋太不結實,一次只能承受幾個人的重量。幾個小時後,整個營才過了橋。

  天黑了下來。辛克得到消息,近衛裝甲師在艾恩德霍芬南部幾公里處遭到德軍88毫米炮的阻擊。辛克由於不知道該城德軍防衛力量的具體情況,便下令停下來過夜。

  排長們設置了前哨。不值崗的人就睡在草堆上、木料間裏,或找得到的任何其他地方。二等兵胡布勒和韋伯斯特是1排雷德中士指揮的2班的弟兄,他們找到了一間農舍,那個荷蘭農民很歡迎他們。他帶著他們走過穀倉,穀倉早已被團部直屬連(他們的格言是“你們打他們,我們搶他們”)佔據了,直屬連的人看到這兩個小夥子還頗不高興。那農民帶他倆到了廚房,給他倆6個梅森食瓶,裏面裝滿了醃肉、桃脯和櫻桃醬。胡布勒給了他一些香煙,韋伯斯特掏出D號乾糧,拿了塊巧克力給他。這個農民貪婪地吸著煙,這是他在5年裏頭一回抽上真正的香煙,但他把巧克力留給了他的兒子,說他的兒子從來沒嘗過巧克力的滋味。在那一刻,韋伯斯特覺得比起英國人和法國人來,他更加喜歡荷蘭人。



  第二天早晨,隊伍繼續前行,2營緊隨1營沿公路南進。前方就是艾恩德霍芬城了。該市有10萬人口,周圍是平坦的黑黝黝的肥田沃土。這時,辛克上校將全團展開,派2營前出居左,E連在最左側。溫特斯用無線電下達命令:“布魯爾中尉,派出偵察員,出發。”布魯爾把1排按照教科書上的要求展開,偵察員在前,部隊散開,快速前進。1排穿過商品蔬菜園和剛剛犁過的田地,朝城邊的房屋走去。

  只有一件事出了差錯。布魯爾走在隊伍的前列,地圖匣斜挎在一側,脖子上掛著個雙筒望遠鏡,一看就是個軍官。更糟的是,他足有6英尺高。戈登想,他看上去像個來檢閱的陸軍元帥,成了極其顯眼的目標。

  溫特斯對著步話機大喊:“低下來,伏下身子!”但布魯爾沒聽到。他還在繼續前行。E連的每個人,營裏的每個人,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了。

  一聲槍響。一個狙擊手從一所房子裏開了槍。布魯爾應聲倒地,“像一棵樹被一個專業的伐木工人砍倒了。”子彈正中他的喉部,就在顎下。儘管規定遇到傷亡,軍人需繼續前進,將傷者留給衛生員,戈登和幾個士兵仍朝布魯爾沖了過去。他們低頭看著布魯爾,鮮血汩汩地從他的傷口中湧出。

  “哦,天哪,算了吧,”一個人說,“他不行了,快死了。”他們繼續往前走,把布魯爾留在了後面。

  布魯爾聽到了這一切,並且牢牢地記在了心裏。當他傷癒重返連隊後,他讓說這話的人永遠也忘不了這件事。

  在那之後,弟兄們只遇到了一些輕微和零星的抵抗,主要是狙擊手。506團在進入艾恩德霍芬的路上再沒遇到其他困難。荷蘭人走出來歡迎他們,許多人會說英語。

  “看到你們太好了!”他們喊著,“歡迎你們來!”“我們一直盼著呢!”他們搬出椅子,拿出熱茶和新鮮牛奶、蘋果、梨子、桃子。收藏了多年的橘黃色的旗幟和臂章飄揚在屋頂上,重現在衣袖上。掌聲震耳欲聾,說話時必須大聲叫喊才能聽得到。“這是我們看到的最真誠的答謝地面,”韋伯斯特寫道,“我們感到非常高興。”弟兄們這天剩下來的時間都花在了在人群中艱難前行、以保證多默爾河橋樑的安全。好在這種情況並沒造成什麼麻煩,英國的坦克兵直到當天下午很晚的時候才露面。荷蘭人恰到好處地停止了歡迎儀式,他們著手忙起家務,沏起茶來。

  溫特斯設立了前哨。那些不值崗的人融入了歡慶的行列。他們擺著姿勢照相,給群眾簽名(有的簽“蒙哥馬利”,有的簽“艾森豪”),他們喝一點科涅克白蘭地酒,吃一些有新鮮蔬菜、烤牛肉、蘋果醬和牛奶的豐盛菜肴。平民們繼續圍觀他們,好像他們是電影明星。溫特斯一想起這一幕還直搖頭:“那場面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在艾恩德霍芬東郊的湯吉熱,E連在草草挖就的散兵坑裏過了一夜。9月19日早晨,溫特斯得到命令,要E連向東行進,到海爾蒙德去,目的是拓寬“走廊”上在艾恩德霍芬的部分並與敵軍正面接觸。從輕騎兵來的一個裝甲連的克倫威爾坦克與E連並肩作戰。一些人就坐在克倫威爾坦克的背部。這些坦克,韋伯斯特寫道:“與我們一起前進,轟鳴聲、劈啪聲、叮噹聲不絕於耳。”

  溫特斯指揮著向奴南的強行軍,大約走了5公里,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只是再次遇到了歡呼雀躍的荷蘭人,為弟兄們提供水和食物。韋伯斯特說這是文森特。梵。高的出生地。“那傢伙是幹什麼的?”雷德問。

  過了奴南,美好的“野餐”結束了。德國人已經從驚愕中醒了過來,開始瘋狂的反攻。“德國佬的坦克!德國佬的坦克!”韋伯斯特聽到二等兵傑克。馬修斯的喊聲。

  哦,上帝!韋伯斯特一面和其他弟兄從坦克上跳進水溝裏,一面在心裏喊著。在前方不到400米的地方,看得見打頭的一輛德國坦克“在灌木叢中行駛著,像一頭邪惡的野獸”。

  駐守在海爾蒙德的第107裝甲旅大約有50輛坦克在朝著奴南的方向西進。“我們從未一次看到過這麼多坦克。”韋伯斯特回憶說。馬丁中士發現一輛德國坦克就藏在大約100米外的一道籬笆的後面,一輛英國坦克正往那個方向開去。馬丁向那輛英國坦克跑去,他爬到坦克上,告訴指揮員一輛敵軍坦克就在下面右側的地方,可是,坦克繼續沿原方向前行。馬丁警告指揮員,如果繼續前行,德國坦克很快就會發現他。

  “我沒看見,老夥計,”指揮員回答,“看見了,我肯定能射中它。”

  “該死的,你很快就會看見它了。”馬丁一面大喊著一面跳下坦克走了。

  德國坦克開火了。彈片穿透了英國坦克的裝甲。坦克頓時起了火。坦克裏的人從艙門裏飛了出來,射手最後一個爬了出來,他的腿沒了。坦克已經變成了一團火海,靠著慣性在自己前行,為了躲避它,“大牛”蘭德爾曼不得不朝敵軍的方向移動。第二輛英國坦克來了,它也同樣被炸了。總共有4輛英國坦克被德國88毫米炮炸毀了。剩下的兩輛坦克掉轉頭往奴南開去。E連跟在他們的後面。

  羅傑斯中士中彈了,血流如注。“他們給你塗了點兒紅,是嗎,保羅,”利普頓說,“羅傑斯居然足足罵了一分鐘的髒話,”利普頓記憶猶新,“這對他來說太不可思議了。”

  “莽漢”康普頓兩邊屁股都中了彈。衛生員尤金。羅趕來救護。馬拉其、二等兵愛德華。赫夫龍和其他幾個弟兄也跑來幫忙。

  當赫夫龍趕來時,康普頓抬頭看了看,呻吟著說:“她總是說我的大屁股遲早有一天會礙事的。”

  他看了看聚集在他周圍的5個弟兄,“走吧,”康普頓命令他們,“讓德國人來照看我好了。”

  他的塊頭很大,炮火又非常的密集,傘兵們幾乎就想這樣做了。但馬拉其、瓜奈若和喬。托伊從一個農場附屬建築物上卸了一扇門,讓康普頓臉朝下躺了上去。他們順著路邊的水溝,拖到正在撤退的一輛英國坦克邊,把他臉朝下地放到坦克的後尾上。

  擊中康普頓的子彈從他的右邊屁股進去,再出來射進了他的左邊屁股,然後又出來。利普頓看著他,忍不住笑起來:“你是我這輩子惟一見過的被一個子彈打了4個洞的傢伙。”他對康普頓說。

  康普頓咆哮著:“如果我下得了坦克的話,我會宰了你。”

  其他弟兄也上了撤退中的坦克,坐在車尾上。原先處在前出側翼位置的施特羅和戈登不得不跑著穿過一片空曠的田地,好趕上部隊。施特羅扛著迫擊炮,戈登拎著機關槍,武器的重量減慢了他們的速度。子彈打在他們腳下,擊起了陣陣塵土。在他倆的前方,橫著一道3英尺高的柵欄,“我們像兩匹馬一樣跨過了柵欄。”施特羅說。安全地到了另一邊後,他們停下來喘口氣。

  “我們再也不會幹這樣的事了。”施特羅說。

  “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幹了。”戈登回答。

  接著,他們又跑著去追坦克。追上後,戈登從後面爬上了一輛坦克,但施特羅快不行了,他伸出了手,在他昏過去的那一刻,戈登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上了坦克。

  處在前鋒位置的蘭德爾曼肩部中彈,掉隊了。他躲進了一個穀倉,一個德國兵跟著他跑了進來,蘭德爾曼用刺刀刺中了他,殺死後用乾草把屍體掩蓋起來。然後他用乾草把自己也蓋了起來。

  進城後,弟兄們利用建築物作掩護,四處活動,還建立了一些類似反擊用的裝置。E連成功地阻擊了德軍,但卻無法迫其後退。許多人中了彈,查克。格蘭特中士就是其中的一個。二等兵羅伯特。範克林肯手持火箭筒往前跑時被機關槍打死了。二等兵詹姆斯。米勒,一個年僅19歲的新兵,被一顆落在腎臟部位的手榴彈奪去了生命。

  二等兵羅伊。科布害怕得打起了寒戰。韋伯斯特聽見馬丁中士在安慰他,“那方式就像媽媽在撫慰被噩夢嚇壞了的孩子:'沒事的,科布,別害怕,我們就快離開這兒了。放鬆點兒,科布,別緊張。'”

  馬丁走到隱蔽在一座建築物後面的一輛克倫威爾坦克邊,指著教堂尖頂要指揮員把它給打掉,因為德國人正在用它作為觀察哨。

  “抱歉,老夥計,我們不能那麼幹,”指揮員回答,“上頭命令我們不准毀壞過多的建築。你知道,荷蘭是我們的友邦啊。”

  德軍繼續步步緊逼。他們的目標是打到從艾恩德霍芬到奈梅亨的公路--101師稱之為“地獄公路”--然後切斷它。但他們現在無法通過奴南。

  溫特斯已經決定在黑暗的掩護下撤退,但在撤退前他需要抓個德國俘虜來拷問情況。於是,他號召弟兄們自願出來組成一個巡邏小組。沒人回應。

  “托伊中士。”溫特斯喊了一聲。

  “是,長官,我在這兒。”

  “我需要兩個志願者。”

  托伊選了詹姆斯。坎貝爾下士和一個二等兵,三人一起出發了。他們踩著英國人和美國人的屍體,來到了附近的樹林,一個德國軍人朝他們開槍射擊。托伊告訴他的弟兄們原地不動,然後他匍匐著爬進樹林,繞過那個德國人,爬到他身後,悄無聲息地用刺刀頂住了那個德國人的後背。那個德國人沒怎麼反抗。托伊用刺刀抵著他走出了樹林,把他作為俘虜交了上去。

  E連退到了湯吉熱。溫特斯注意到那些早上還朝他們歡呼的荷蘭人,此刻已經拉上了窗簾,收起了橘黃色的旗幟,看上去既難過又憂鬱,不容樂觀的戰況讓他們覺得德軍會再一次佔領艾恩德霍芬。“我們的心情同樣糟糕透了,”溫特斯說,“我們很狼狽地回到了小鎮上。”

  把弟兄們安頓下來吃了飯,溫特斯去了營部。在那兒,他看到斯特雷耶中校和參謀們正在開懷大笑,吃著豐盛的晚餐,心情十分愉快。斯特雷耶看見溫特斯,轉過身來,滿面笑容地問他:“今天情況如何啊,溫特斯?”

  溫特斯冷著臉,回答:“今天我的弟兄有15個人傷亡,吃了大敗仗。”屋子裏頓時沉寂下來。

  那天,E連得到了休息。連隊睡在湯吉熱,親眼目睹了70架德國空軍飛機轟炸艾恩德霍芬的英國供給部隊。由於盟軍在這個城市沒有高射炮,德軍可以無所顧忌地先投下淺黃色的照明彈,然後再一輪一輪地轟炸。整個城市被炸得面目全非。800多平民受傷,227人喪生。

  第二天早晨,斯特雷耶把他指揮的其他兩個連調入了奴南。他們發現蘭德爾曼中士正在盡守職責。德國坦克已經撤向西北方向的索恩。E連在艾恩德霍芬周圍建立了近距離防禦工事,在那兒守衛了兩天。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1:50

  9月22日早晨,溫特斯得到命令讓弟兄們坐上卡車,整個506團向位於“地獄公路”上的于登進發,據荷蘭地下組織的情報,於登即將受到德國坦克的攻擊,506團這次的任務就是保衛這個小鎮。團部直屬連、E連和3輛英國坦克組成了先遣隊,由查理斯。蔡斯中校(506團副團長)指揮。現有的坦克只能裝載團部直屬連的100來人和E連的一個排。溫特斯、韋爾什中尉和尼克森上尉都在其中。

  卡車穿過威格海爾、進入於登。途中沒有遇到抵抗。溫特斯和尼克森登上了教堂的尖頂,瞭望了一番。站在鐘樓上,第一眼就看到德國坦克正在切斷威格海爾和於登之間的公路。接著,溫特斯發現一隊德軍巡邏隊正朝於登開進。溫特斯立即跑下樓,把一個排的弟兄集合到一起,說,“弟兄們,大家先別激動。情況很正常,我們被包圍了。”接著,他組織了一次進攻,弟兄們出了城,迎著德軍巡邏隊狠狠地打,把他們擊退。蔡斯中校叫溫特斯組織防禦。E連在團部直屬連的協助下,在通往於登的所有路上都建起了路障。

  溫特斯讓利普頓中士把他能找到的人都找來,不管是哪個部隊的,一找到人,就把他們推上前線。利普頓發現兩個路過的英國軍人,便抓住其中一個的肩膀,命令道:“你們倆跟我來。”

  那人很鎮定地把利普頓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中士,在你們美軍部隊,你就是這樣對軍官說話的嗎?”利普頓湊近一看,只見少校軍銜赫然掛在他的英軍作戰服上。“不,長官,”利普頓開始結巴了,“真對不起。”那少校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離開了。

  德國人沒有繼續前行。要是他們知道於登只有區區130個盟軍和3輛坦克的話,他們一定會踏平這個小鎮的,很顯然,溫特斯對先頭巡邏隊的快速出擊使敵人誤以為於登有重兵把守。不管什麼原因,德國人把進攻的重點從於登轉向了威格海爾。

  溫特斯和尼克森再次爬上了教堂的鐘樓。在那兒,南面6公里處威格海爾的整個情況一覽無餘。“簡直不可思議,”溫特斯回憶說,“我們就坐在德國戰線的後方,看著坦克接近威格海爾,德國空軍不停地轟炸,到處是槍林彈雨,一片熊熊火海。”E連的一些弟兄駐守在威格海爾,在他們的記憶中,威格海爾當時成了人間地獄,這是他們經歷過的最猛烈的一次交火。

  這場你死我活的戰鬥是506團迄今為止打的最大一仗。這也是很關鍵的一仗。“敵人切斷公路,不僅意味著他們走過了一段瀝青路,”101師的史志指出,“英國各種類型的運輸車輛都在這條公路上。切斷公路意味著被敵軍搶佔的車輛會全部被燒或被炸,意味著無法轉移的車輛會將整條道路堵塞。對身處奈梅亨和安海姆的弟兄來說,切斷公路就好像切斷了大動脈一樣,維繫生存的各項物資--食物、彈藥和藥品都不再能運送到北面來了。”

  韋伯斯特這時在威格海爾。當德國大炮打來時,他和6個E連弟兄,還有一些荷蘭平民躲在地窖裏。“當時的氣氛真讓人痛苦,”韋伯斯特寫道,“耳邊是這些平民的呻吟聲和尖叫聲,他們還不停地唱讚美詩或祈禱。”

 二等兵唐。胡布勒和1排3班的弟兄一起躲在大門下。他想和二等兵法裏斯。賴斯開個玩笑,就用口哨模仿了炮彈打來的聲音,賴斯立即趴到地上。這使胡布勒捧腹大笑:“哈!哈!哈!夥計,你上當了!”

  “胡布勒,你這該死的,對弟兄這樣太不夠意思了。”

  “嘶……碰!”炮彈真的來了。胡布勒不笑了。辛克上校乘著吉普車呼嘯而來。他跳下車,開始四處喊叫著下達命令。他叫E、D、F連的弟兄們建立起一道環形防線,並下令:只要是看見移動的東西,就開槍。

  韋伯斯特和其他弟兄從地窖裏爬出來,走進一個果園。韋伯斯特和二等兵唐。懷斯曼開始瘋狂地挖散兵坑,足足挖了有2英尺寬,6英尺長,4英尺深。他們還想再挖深些,但是地下水已經開始往外滲了。

  眼睜睜地看著密集的炮彈打過來卻又無能為力純粹是受罪,開槍打也只能是白費力氣。炮彈一來就是3發。“我和懷斯曼坐在散兵坑的角落裏不停地詛咒。每當聽到炮彈在頭頂上呼嘯而過的聲音,我們都閉上眼睛,把頭埋進兩腿之間。每當炮彈爆炸後,我們都會抬起頭朝對方苦笑一下。

  “蹲在洞裏我覺得難受極了,我說我寧願少條腿也不願再在裏面了。洞裏儘是嗆鼻子的火藥味。一塊一英寸見方的發燙的鋼鐵落在了懷斯曼的大腿上。他笑了笑。

  “又是3發炮彈打來。又是3發。又來了3發。難怪人會得上戰爭衰竭症。”韋伯斯特在後來給父母的信中這樣寫,“大炮帶走了生活中的一切歡樂。”

  炮火稍稍稀疏下來。供給人員帶來些英軍應急口糧。韋伯斯特大聲喊胡布勒扔一聽罐頭過來。胡布勒正在地面上坐著,說笑著,和另外四五個人一起開著野餐會。“過來吃吧,”他回應韋伯斯特道,“88坦克在休息呢。”

  正在這時,一輛88坦克開進了人們的視線。胡布勒慌忙跳進他的散兵坑,那幾個夥伴也急忙跳了進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這一夜,弟兄們就是在散兵坑裏度過的。天下起了濛濛細雨,大家凍得瑟瑟發抖。他們坐在地上,頭放在膝蓋上,雨衣蓋在肩膀上,就這樣對付了一夜。



  在於登這邊,溫特斯和尼克森失去了他們那具有絕佳角度的瞭望點。一個德國狙擊手發現了他們,朝他們開火,擊中了鐘樓上的鐘。尖銳的聲響讓兩個軍官嚇了一跳,他們飛也似地下了樓。“我的腳幾乎就沒挨地,差不多是飛下來的。”溫特斯說。

  溫特斯把指揮所設在小鎮最南邊十字路口的一個倉庫裏。倉庫的主人全家都住在倉庫裏,他們歡迎完美國兵就下到地窖裏去了。溫特斯叫弟兄們把傢俱和厚地毯都搬到一邊,然後把機關槍、彈藥、燃燒瓶和炸藥搬進來,準備對付各種進攻。溫特斯的計畫是,如果德國人乘著坦克來的話,他們就把C類炸藥和燃燒瓶從二樓的窗戶裏往坦克上扔--這是俄國人對付坦克的方法。

  這邊安置好後,溫特斯又來到小鎮的另一頭,西北角的地方。進鎮公路的左側是一所莊園的大宅地,路的右側是一家酒館。溫特斯命令韋爾什在兩個建築物之間設一個路障,由一輛英軍坦克作後盾。他還指示韋爾什在那所宅第裏建立指揮所。

  溫特斯檢查了其他路障,晚上8點,他重新回到西北角的路障作最後一次檢查。那輛英軍坦克還在應該在的地方,但裏面和附近卻一個人也沒有。路障這邊一個E連弟兄也沒有。溫特斯被大大地激怒了,他跑到宅地那兒,敲了敲門,一個女僕開了門,她不會說英語,溫特斯也不會說荷蘭語,但她大致弄明白了溫特斯是想知道他們的兵在哪兒,於是領著溫特斯從一個過道走下去,打開門,裏面是一間寬敞、豪華的客廳。

  “看到眼前的一切,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溫特斯回憶說,“在一個燃燒著爐火的大火爐前坐著一個漂亮的荷蘭女孩,正與她一起分享火腿雞蛋大餐的是一個英國中尉。”那個荷蘭女孩朝著溫特斯微笑,那中尉轉過頭來,問道:“我的坦克還在外面吧?”溫特斯大發雷霆,那中尉這才行動起來。

  溫特斯回到街上尋找韋爾什和他手下的弟兄。“哈裏這傢伙鑽到什麼鬼地方去了?”他朝街對面的酒館裏看了看,答案有了。他走進酒館,發現韋爾什和他手下的弟兄在酒館的吧臺上呼呼大睡。

  “我和哈裏討論了一下整個形勢,”溫特斯委婉地解釋當時的場面時說,“好歹總算是又建了個路障,這樣我就可以睡一個好覺而不必擔心會被德國人突破,然後我就離開了。”



  在威格海爾,德軍的攻擊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最後終於被英軍的飛機和坦克所擊退。506團再次出動,9月24日下午進入於登。E連那些原來憋在威格海爾的弟兄們以為原來分散在於登那一小部分弟兄早就全體犧牲了,而那些在於登和弟兄也同樣認為在威格海爾的戰友都已遇難。當兩路人馬重新匯合時才發現全連弟兄都在這次反擊中活了下來,於是便相互慶倖,一片歡欣的氣氛。

  全隊著手準備在於登過夜。經歷威格海爾炮火的戰友們挖的散兵坑足有4英尺深,這讓原來就在於登的弟兄們大吃一驚,他們只是挖下大約6英寸深就停手不幹了。軍官們在於登找到了可以住宿的地方。1排的皮科克少尉來到韋伯斯特所在的散兵坑,叫韋伯斯特跟他走,韋伯斯特從坑裏爬出來。他們走過了皮科克的宿舍,宿舍在村子廣場邊的一個酒窖上面。

  “拿那把掃帚把屋子打掃乾淨。”皮科克下了命令。

  “是,長官,”韋伯斯特一邊回答一邊心想,這人怎麼這樣啊!他暗下決心,“我寧願當貧民乞丐餓死街頭,也不願在軍隊裏當二等兵。”

  德軍失去了於登和威格海爾,卻仍不甘心。9月24日傍晚,德軍從威格海爾的西面和南面對“地獄公路”發起了攻擊。他們成功地推進到了公路對面的一個突出部。公路再一次被切斷了。

  盟軍只能再一次打通道路。儘管“市場花園”的戰略目標已經失去(9月20日,德軍從英國第1空降師約翰。弗羅斯特上校指揮的營手裏重新奪回了位於安海姆的那座橋,整個英國第1空降師陷入了防守的境地,9月22日,近衛裝甲師在安海姆以南5公里的地方被阻),保持這條公路的暢通仍是十分關鍵的。成千上萬盟軍的供給完全依賴於它。位於威格海爾北面的部隊有:在於登的美國101師,在奈梅亨的第82師,在下萊茵河北部、安海姆週邊的英軍第1空降師,還有在奈梅亨和安海姆之間的近衛裝甲師、第43西撒克斯師、波蘭傘兵團、英國第4多塞特和第2王室騎兵團。如果101師不能重新控制公路並保持它暢通無阻的話,已經失敗的定局將變成十足災難性的悲劇。

  泰勒將軍命令辛克上校殲滅在威格海爾南面突出部上的德軍。9月25日淩晨零點30分,辛克命令各營準備出動。4點45分,506團在傾盤大雨中上路了,從于登南面向威格海爾開進。行軍的隊形是1營在右側,3營在左側,2營殿后。大約7點鐘時,精疲力竭的弟兄們穿過了威格海爾。8點30分,1營和3營開始對突出部發起攻擊。開始階段進展順利,但很快德國大炮和迫擊炮就加強了反擊。全新的配有88毫米口徑機關炮的德國“虎”式坦克沿路穩紮穩打,加強著機關槍和大炮的火力。馮。德。海特上校指揮的第6傘兵團--E連在聖瑪麗德蒙特和卡朗唐的老冤家--也來增援。德軍的火力瘋狂地集中在狹窄的前線,對弟兄們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大約中午時分,3個營被迫停止戰鬥,開始構築工事。

  辛克命令斯特雷耶中校指揮2營由後衛變為前鋒,向左翼運動,由英國謝爾曼坦克火力支援。公路的左(東)面有一片不高的松樹林,可以為側移行動提供屏障。E連將為營的側翼運動打頭陣。

  E連在荷蘭的第一次進攻是向南攻打索恩和艾恩德霍芬。第二次是攻打東面的奴南。第三次是攻入北面的於登。眼下這次進攻則是向西面,這樣東南西北就占齊了。這就是被包圍的部隊的作戰方式,這就是空降兵被訓練出來的作戰方式。



  尼克森隨溫特斯一起去查看地形。他們發現在樹林的邊上有一條小路乾燥而堅實,為坦克的先進提供了附關摩擦力。整個地形還算不錯,但樹林距公路有350米,樹林的盡頭是一片開闊地,無法為最後的突擊提供屏障。

  溫特斯的安排是:偵察兵前出,其他弟兄成兩路散開行進。他們走到半路上時,德軍的機關槍開火了。所有弟兄全部臥倒在地。

  瓜奈若和馬拉其架起60毫米口徑的迫擊炮,瓜奈若大聲喊著射程和方位,馬拉其操縱著迫擊炮,他是當時惟一一個沒有趴下的人。迫擊炮的第一發炮彈打啞了德軍的一挺機關槍。

  溫特斯叫喊著指揮著弟兄們。他叫機關槍開火。機槍手發現地上有一小片凹地,便立即過去架起機關槍,開始進行火力掩護。溫特斯發現了一輛猛虎至尊躲在路另一邊一個能向外觀察且射擊的隱蔽之處,他立即下令機關槍手朝它開火。

  溫特斯又來到右側,他發現尼克森在檢查他的鋼盔,還滿臉堆著笑。原來,一發德軍機關槍的子彈把他的鋼盔打了兩個洞,但子彈的角度很巧,僅僅在尼克森的額頭上留下了一道灼痕,連皮都沒有擦破。

  德軍的火力過於密集,溫特斯決定把連隊撤回到樹林裏。整個計畫是機關槍手先留下來掩護,步兵先撤回;步兵回到樹林邊後開始火力掩護機關槍手往回撤。

  利普頓來到樹林邊溫特斯的身邊,溫特斯告訴他:“他們(機關槍手)需要更多的彈藥。給他們拿點兒來。”利普頓跑到一輛謝爾曼坦克那兒(所有的坦克都在樹林後面,遠在德軍看不到的地方--這讓E連弟兄們感到極為不恥)。謝爾曼坦克用的是30毫米口徑的機關槍,和E連的機關槍是一個型號。利普頓從英國人手上拿了四箱彈藥,他給了塔爾伯特中士兩箱,自己留了兩箱。他倆朝機關槍手那兒猛跑,槍手還在不停地射擊著。他倆撂下彈藥箱,掉頭就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樹林邊。“德國佬的槍法太臭,”利普頓回憶道,“我倆毫髮未損。”

  正當德軍傘兵部隊開始朝機關槍手打迫擊炮時,E連的步兵開始了火力掩護,機關槍手們成功撤退了。

  溫特斯回過頭來朝坦克跑去。他爬上最前面的一輛坦克,“臉貼臉地對著指揮員說話”。溫特斯向他指出,一輛猛虎至尊正隱藏在路的另一邊。“如果你到樹林邊上的斜坡後面的話,就能把自己隱藏起來,還可以瞄準它開火。”溫特斯剛下坦克,這輛坦克和左邊的一輛就發動起來,徑直向那片小松樹開去,松樹紛紛被撞斷倒地。

  第一輛坦克到了樹林的另一頭,正朝左轉變以便瞄準猛虎開炮,“砰”的一聲,88機關炮打過來,正打在盟軍坦克的炮管上,擦著坦克外殼而過。很顯然,德國坦克的指揮員是在盲目地開火,他瞄準的是倒下的松樹的樹頂。

  英國指揮員把坦克往後開了開,但還沒等他從後面撤出來,德坦克又一發炮彈打來,穿透了英國坦克的裝甲。指揮員的雙手被炸掉了。他試圖用胳膊打開艙門,從坦克裏爬出來,但坦克自身的彈藥開始爆炸,巨大的爆炸奪去了他的生命,他的屍體被拋到了半空中。坦克裏的其他乘員死在了車身裏。坦克一直從下午燃燒到了晚上,裏面的彈藥還時不時地發生著爆炸。

  德軍坦克調轉88炮口,一炮炸毀了第二輛坦克。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光和整個夜間,E連的弟兄們一直冒著可惡的大雨,用迫擊炮朝公路上打。團部直屬連帶來了一些81毫米口徑的迫擊炮來增援火力。威格海爾的大炮也加入了進來,不過,他們非常小心謹慎,因為第502傘降團的小分隊正從南面向突出部發動進攻。

  那天晚上對E連來說,是一個可怕、危險的漫漫長夜,但營裏的情報參謀尼克森上尉卻度過了一個開心的夜晚。他不知從哪里找到了一瓶烈酒,自酌自飲起來。他覺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感到高興,因為今天下午當子彈擦過他的鋼盔時,他僥倖地撿了條命。他喝醉了,整個晚上又唱又笑直到失去知覺。

  9月26日淩晨,德軍從突出部撤離了。天一亮,506團就上路了,沿途沒有遇到抵抗。美國空降兵們經過與德國空降兵的激烈交鋒,再一次佔領了陣地。

  當天下午,506團冒著雨回到了於登。E連直到天黑後才精疲力竭地到達目的地。第二天的下午,弟兄們收到了信件,這是他們離開英國10天來第一次收到信件。這使大家,至少使美國兵們相信在荷蘭的戰鬥結束了。



  這一猜想後來被證實是錯的,但戰鬥的進攻部分的確結束了,而且是以失敗告終。

  無論是對E連,對101師,對82師,還是對參戰的英國裝甲和步兵部隊來說,“市場花園”行動都是一次令人沮喪的經歷。對英國第1空降師來說,這更是一場災難。9月17日,第1空降師在下萊茵河著陸時共有10,005名士兵。到9月26日疏散時僅剩2,163人了。將近8,000名弟兄被殺、受傷或被捉。這樣巨大的損失卻沒有贏得任何戰略或戰術上的優勢,而且,目前盟軍除了佔據了突出點外,沒有任何可以守衛的區域了。突出點是一個插入德軍戰線的一個狹窄的尖頂,三面都被德國的一去精銳部隊包圍了,只能依賴脆弱的“地獄公路”來進行供給。

  10天前,盟軍的軍營裏還充溢著樂觀、愉悅的氛圍,大家都以為只需一次行動,戰爭就將結束了。大家都以為自打諾曼第一役打響後,從8月初到9月中旬,德國人就一直在潰逃。大家都很高興地以為德國的部隊不再團結了,他們的裝甲沒有了,他們的彈藥用完了,他們的士氣跌入低谷了。事實證明,這些假設成了戰爭中最大的假情報。

  事實上,到9月中旬,德軍仍在努力實現他們所謂“西方奇跡”的計畫,他們把部隊重新調集起來,重新裝備、整頓、徵集了新兵,建立了連貫的防禦線。艾森豪從實踐中吸取了教訓,1945年3月在給妻子的信中,他寫道,“直到德國人被關進了我們的監獄或被埋葬的時候,我才瞭解了德國人!”

  “市場花園”這個高風險的行動失敗了。這個行動的執行是以拖延其他兩個進攻計畫為代價的,因為艾森豪將戰爭供給分給了“市場花園”。第一個受到牽制的行動是加拿大在通往安特衛普路上的進攻,安特衛普是歐洲最大的港口,控制該港口可以對萊茵河沿岸任何一支盟軍部隊的進攻行動起到至關重要的支持作用。結果,直到1944年底,盟軍才開通並控制安特衛普,這意味著一直到秋天,同盟遠征軍一直依靠不足的供給作戰。另一個受牽制的是巴頓的第3軍的進攻行動,在阿登的南面。巴頓認為如果蒙蒂在“市場花園”中獲得的供給能夠給他的話,他在那年秋天就能渡過萊茵河,開闢一條通往柏林的坦途。這一假設看上去也令人生疑,但結果永遠無法得知,因為這條路畢竟沒有被嘗試過。

  在晚年時期,艾森豪依然堅持“市場花園”行動是一個必須去冒的險。在1964年到1969年我對他的採訪中,我們曾無數次地討論這個行動。他總是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在追擊敗軍時的首要原則是緊跟在他的後面,與他保持接觸,利用一切機會壓迫著他打。從北面接近德軍的路線是最短的,(一旦渡過萊茵河後)那裏的地形也最適宜發動進攻。艾森豪覺得這些有利條件讓“市場花園”計畫極易成功,如果不試一下的話,他也許就將成為罪人。

  我在開始研究E連之前,一直都同意他的分析。但現在,我有些懷疑了。E連決不遜色于同盟遠征軍中的任何一個連隊,它曾在諾曼第取得過輝煌的勝利,在荷蘭著陸時弟兄們個個士氣高漲,裝備精良。E連還是老兵與新兵、老手與新手的完美組合,連隊軍官既專業果斷又驍勇善戰,軍士們個個出類拔粹。

  儘管這樣,在荷蘭著陸後的頭10天,在攻打奴南的當晚,正如溫特斯告訴斯特雷耶的那樣,E連吃了大敗仗。他們沒能打下索恩的橋,在去海蒙爾德的路上受阻于奴南,第一次被迫撤退,在前往於登時遭到了失敗,在對德國在威格海爾南面突出點的首輪進攻中也失敗了。

  導致失敗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首先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次德軍反抗的兵力和武器裝備都大大超過了E連。空降部隊沒有足夠的大炮和兵力對德國的裝甲部隊發動成功的進攻。第二,對手都是德國的精銳部隊,包括其精英傘降團。他們雖然敵不過E連的弟兄,但打得和美國人一樣的好。第三,英國的坦克手和美國的步兵之間的協調差。E連和近衛裝甲師沒一起進行過聯合演練,這一缺憾在奴南、於登、在威格海爾南部都使E連深受其害。在佈雷庫特莊園和諾曼第的卡朗唐,E連和美國坦克部隊聯手作戰,效果很好,而在荷蘭,和英國的坦克部隊一起作戰時,效果卻不好。

  從更大範圍上說,“市場花園”行動的問題在於:這一進攻的戰線過於狹窄。在萊茵河流域的筆形突入致使側翼脆弱易受攻擊。德國人看到並抓住了這一弱點,對這個狹長的戰線的全線進行了猛烈的夾擊。

  回顧起來,由英軍、美軍、波蘭軍隊等數個師組成的一支部隊可以只通過一條公路提供後勤保障的主張只可能為過分自信的領導者所接受。約150個連為這種盲目自信付出了代價,E連便是其中之一。E連於7月17日傘降到荷蘭時有官兵154人,但是,10天以後,該連的實力降到了132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2:34

第九章 島嶼

荷 蘭

1944年10月2日——11月25日

  跟美國空降師的所有部隊一樣,E連是作為一支輕步兵攻擊部隊接受訓練的,重點是快速運動、大膽機動、輕武器射擊。在諾曼第戰役荷蘭頭10天的戰鬥中,一直都是這樣使用它的。然而,從1944年10月初直至11月快結束時,該連卻受命打陣地固定的塹壕戰,讓人覺得更像是一戰而非二戰。

  E連作戰的地區是一個5公里寬的“島嶼”,北臨下萊茵河,南依瓦爾河。分別位於下萊茵河與瓦爾河上的兩座城市安海姆與奈梅亨是101空降師最東端的防線;而分別位於下萊茵河與瓦爾河上的兩座小鎮奧菲猶斯登與多德瓦爾德是西端的界線。德國人佔據著下萊茵河以北和奧菲猶斯登-多德瓦爾德一線以西地區的領土。

  該島是一個平坦的農業區域,處於海平面以下。7米高的防洪堤壩,頂部寬闊,足夠雙車道行駛。堤壩兩側坡面有些地方很是陡峭,但是更多的地方坡度平緩,因此堤壩的根基處寬達200甚至300英尺。無數的排水溝渠縱橫交錯。下萊茵河北面有一些小山,這對德國人的炮兵彈著觀察尤為有利。他們似乎有使不完的彈藥(德國人的工業心臟就在沿萊茵河向上約50公里處),足夠他們對在野外發現的單兵打88炮。島上的所有行動都在夜間;白天部隊待在散兵坑、觀察哨所、房屋以及穀倉裏。與通常一樣,西北歐的秋天天氣惡劣:寒冷、潮濕、多雨,作為一戰電影的背景倒是非常合適。

  島上部署了整團整團的英國炮兵,火力支援101師。這意味著島上的戰鬥是炮兵對決,而步兵的主要作用是準備擊退德國地面部隊的進攻,並充當炮兵部隊的前方觀察員。巡邏部隊每天夜間出擊,進行偵察,保持對敵人的監控。然而大多數情況下,E連以及101師的其他連隊只是坐守在那裏,像他們的父輩在1918年那樣。面對猛烈的炮火,戰士們只能望而興歎,束手無策,他們原本就覺得窩囊,這下又給他們的心頭增加了幾分沉重。

  但是這當然不是1918年。在島上,E連戰士們首次看到噴氣式飛機投入戰鬥。他們還看到世界上第一種中程彈道導彈V-2火箭拖著蒸汽尾巴,從頭頂飛向倫敦。另外,和1914-1917年的西線戰士一樣,其戰鬥沒有坦克支援,因為在島上坦克是十分顯眼的目標。

  E連的給養更讓人想到他們並不是在進行一場真正的1944年的戰爭,而是在上演一場一戰影片。該連的給養是從英國人手裏領取的,非常糟糕。戈登下士稱,英國的十四合一“只能維持生命,不能鼓舞士氣。”罐頭牛肉和太膩的約克郡布丁尤其令人討厭。同樣令人生厭的還有牛尾湯,“油膩而且裏面漂著骨頭。”大多數人喜歡將十四合一裏的所有東西扔進一個大鍋,從鄉村找來能夠找到的各種蔬菜,然後加進去,燉成一鍋雜燴湯。幸運的是,新鮮水果非常豐富,主要是蘋果和梨。奶牛鼓脹的乳房急等著人們去擠,這下終於得以釋放,牛奶可是幫了大忙。不過沒有咖啡喝,而戰士們很快就喝厭了茶。

  最糟糕的是英國香煙。羅德。貝恩下士將它們描繪成“一小撮煙葉加上大量難聞的草”。最好的東西要數每天的朗姆酒。其次是能夠找到德國兵的給養。餅乾硬得像混凝土,但是罐裝肉和林堡乾酪味道很好而且營養豐富。

  與1914-1918年西線戰場兩側的法國村莊一樣,該島上的平民均被疏散(荷蘭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國家)。這下子就給了戰士們無數大肆搜刮財物的機會,這些機會他們很快就抓住了。韋伯斯特寫道,“老百姓有一種誤解,認為只有德國和俄國兵才會撬門入室,翻箱倒櫃,偷雞摸狗,其實我認識的每一個美國兵也都養成了這麼個習慣。”鐘錶,珠寶,大小傢俱,當然還有白酒——即使英國士兵搜掠一遍後剩下的一切——迅即便不見蹤影。

  島嶼上的情況跟一戰僵持階段的前線很是相像。E連在那裏度過了將近2個月,每天都有戰鬥。他們共派遣巡邏隊約100個,擊敗敵人多次進攻,耗用彈藥數量令人難以想像,自己也有傷亡。但是最後換防時,E連交給接防部隊的陣地卻寸土未丟。

  E連於10月2日登上島嶼,乘坐卡車駛過雄偉的奈梅亨大橋(大橋現在依然挺立在那兒),該橋於9月20日20點被第82空降師攻佔。卡車載著戰士們過了瓦爾河,約15公里後,來到澤滕村。途中他們看到數十門有偽裝的英軍大炮。

  他們夜晚到達,接替英軍第43師。第506團將接管的一段前沿防線曾由一個整師防禦,長度超過6英里。2營的防線在右(東)翼,其中E連處於最右端。501傘降步兵團位於最右翼。E連只有130人,但必須承擔近3公里的防線任務。

  英軍士兵在澤滕村迎接E連,並且護送先頭分隊來到其新的陣地。“這裏的情況怎麼樣?”韋伯斯特問。

  “這是一片血腥的'死亡陣地',兄弟。”對方回答道。韋伯斯特看到,105毫米口徑和88毫米口徑的炮彈剛剛留下的無數彈坑,他懷疑自己像是正在進行獨家採訪。經過3個小時的行進,巡邏隊來到目的地,一片房屋偎依在一條巨大的堤壩旁邊。堤壩的另一邊是下萊茵河,下萊茵河和堤壩之間有一片大約1公里長的平坦潮濕的放牧地。牧地上散落著動物的屍體,燒毀的房屋,空空的機槍子彈帶和彈藥箱。這是一個無人地帶。

  為了守衛自己的前沿防線,溫特斯安排2排和3排沿大堤南側進行巡邏,1排待命。他沒有足夠的兵力來佈防整個這段防線,因此他在那些他認為敵人最有可能進行滲透的地點安排了前哨。他通過無線電、有線電話以及接觸巡邏隊與前哨保持聯繫。他還派3人一組的巡邏隊來到河岸,觀察敵人動向,關充當炮兵的前方觀察員。他的指揮所設在蘭德韋克。



  10月5日淩晨3點30分,溫特斯派遣阿特。尤曼中士出去巡邏,命其在堤壩南側一座風車附近的房屋裏布崗。和尤曼一道行動的還有二等兵詹姆斯。阿利、喬。勒斯紐斯基、喬。利布高特和羅德。施特羅。建築物位於一條南北向的大路邊,大路向北通往河邊的渡口,向南通往尼傑伯村。

  巡邏隊來到路邊,尤曼叫勒斯紐斯基登上大堤頂部觀察一下情況。勒斯紐斯基按照吩咐緊貼地面來到大壩頂部時,發現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一架德軍機槍的輪廓,機槍架設在通往渡口的道路與大堤的交匯處。黑暗中,他只能分辨出在機槍的後面,一個德國兵正準備向大堤南側根基處尤曼的巡邏隊扔手雷。

與此同時,其他巡邏隊員也聽到了大堤北邊德國兵的聲音。斷後的利布高特喊了聲:“尤曼,是你嗎?”

就在勒斯紐斯基發出警告的同時,那個德國兵扔出了手雷,其他德國兵也將手中的手雷扔下大堤。勒斯紐斯基被彈片擊中頸部。阿利被炸倒在地,他的左肋、臉部、頸部和胳膊負傷32處。施特羅和利布高特受了一些輕傷;施特羅的電臺也被炸飛了。

  他們遭遇的是党衛軍的一個整連。該党衛軍連當晚早些時候乘渡船過了河,企圖滲透到大堤南邊,進行牽制性攻擊,以掩護德第363師準備在拂曉向位於奧菲猶斯登的506團左翼發起的主攻。巡邏隊並不知道另一個党衛軍連已經越過大堤,滲透到美軍防線的後面。儘管101師還蒙在鼓裏,但是向506團的1營和2營發起的進攻決非是一次局部性的反攻;德軍的目標是要掃除整個島上的盟軍。

  遭遇了與第一個党衛軍連的小規模戰鬥,E連巡邏隊開始撤退。這裏離溫特斯的指揮所整整有一公里的路。“快,阿利,”施特羅不停地說道,“我們必須趕快撤離這裏。”

  “來了,來了。”一瘸一拐的阿利回答道。

  淩晨4點20分,施特羅回到指揮所,報告了德軍的滲透情況。



  (1990年我集體採訪了施特羅和溫特斯,對話如下:

  作者安布羅斯:羅德回來告訴你,“我們這裏有德國兵滲透進來了。”那麼接下來的故事呢?

  溫特斯:我來告訴你,他進來的時候剛打完仗。他氣喘吁吁,只要看他一眼,你就知道這裏站著的是  一個剛從死神手裏逃脫的傢伙,毫無疑問。

  施特羅:我好像沒有那麼狼狽吧。

  溫特斯:這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有人在後面拿槍打你嘛。

  施特羅:他是在說我嚇了一褲子尿。我才不會呢。)



  溫特斯立即組織一個巡邏隊,由待命的1排派一個半班組成,另外還有營直的利奧。波義耳中士,他帶著無線電報話機。

  塔爾伯特中士跑回穀倉,他的戰士正在那裏睡覺。“起床!全體起床!”他吼道,“德國佬已經打過來了!你們這些混蛋,給我從床上滾起來!”韋伯斯特與其他人醒過來,抓起步槍,沖了出去。

溫特斯帶領自己的15名巡邏隊員沿大堤南側迅速向前行進。當接近党衛軍連的時候,他看到曳光彈正朝著南邊飛去。這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意義;他明白那個方向沒有任何東西,因此猜想德國兵一定是緊張、混亂。於是他決定讓巡邏隊停下,自己去偵察一番。

  溫特斯把巡邏隊交給波義耳中士負責,自己離開了巡邏隊,爬到大堤的頂部。在大堤的另一側(北側),他看到有一條1米深的溝,與大堤平行。這條溝正好可以為他們接近公路提供一些掩護。他返回巡邏隊,命令2名戰士待在原地斷後和右翼保護,然後帶領其餘隊員爬過大堤,下到北側的溝裏。隊員們順著溝小心翼翼地向大路方向移動。

  離大路還有200米的時候,溫特斯再次讓巡邏隊停下,獨自一人向前移動,偵察情況。靠大公路——大路高出田地1米左右——的時候,他能夠聽到另一側傳來的聲音。他朝右邊看去,看見大堤頂部機槍的旁邊,幾個德國兵的輪廓映在夜空。他們身著冬大衣,戴著顯眼的德軍鋼盔。溫特斯位於下面的灌溉溝裏,離他們大概有25米。他想,這簡直就像電影《西線無戰事》中的鏡頭。

  他匍匐回到巡邏隊,介紹了情況後,發出命令。“我們必須匍匐到那裏去,半點聲響也不能發出,壓低身體,動作要迅速,夜幕的掩護時間沒有多長了。”

  巡邏隊來到離大堤上機槍約40米的位置。溫特斯來到每個隊員跟前,耳語著向每個步槍手和每個機槍手分配了打擊的目標。溫特斯低聲告訴克裏斯坦森架起30毫米口徑機關槍集中攻擊德軍MG42機關槍。在克裏斯坦森身後,中士穆克和一等兵亞曆克斯。潘卡拉架起了60毫米迫擊炮。

  溫特斯退了回來,用低沉、堅定和清晰的聲音發出了命令,“預備,瞄準,開火!”12杆步槍同時開花,全部7名德軍步槍手應聲倒下。克裏斯坦森的機關槍張開了大口;他使用的是曳光彈,看得出他射得太高了,不過就在他調低槍口的時候,穆克和潘卡拉向德軍的機關槍打出了一發迫擊炮彈。波義耳中士“對這一發射向敵人的精確重炮震驚無比”。他後來告訴利普頓說,他認為這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射擊。

  巡邏隊員開始遭到來自通往渡口大路對面的輕步槍的射擊。溫特斯將巡邏隊員順著灌溉溝回撤約200米,這個地方與另外一個與之垂直的溝相通,從大堤通向河邊。撤出德軍的視野後,溫特斯使用波義耳背著的報話機和韋爾什中尉通話。

  “把1排的剩餘人員全部派過來,”他命令道,“把直屬連輕機槍組配屬給E連。”

  巡邏隊員等候增援的時候,威廉。杜克曼中士站起身來,喊著叫隊員們疏散開(因為回憶這一事件的戈登。卡森說,“隊員們會迅速聚集在一起”)。躲在大路下的涵洞中的3個德國兵射出一枚槍榴彈。杜克曼一聲歎息,一頭栽倒在地。他是惟一被擊中的隊員;一大塊鋼片從他的肩胛骨處打進去,穿透心臟後出來,奪去了他的生命。其他隊員舉槍向涵洞裏的德國兵開火,將其殲滅。

  在等待1排的其他隊員到來的同時,溫特斯走出灌溉溝,來到兩條防線之間的牧草地,獨自一人思索著。他想到三個事實:敵人躲在堅固的公路護堤後,而自己的隊員卻在一個淺的溝渠中,沒有安全的退路;敵人佔據了有利位置,可以利用側翼包抄將巡邏隊員們逼至右邊的空曠地帶消滅;河岸的南邊無遮無攔,德國人能夠輕而易舉地順公路而下,直搗位於亥門的2營指揮部。在這種情況下,溫特斯認為除了進攻別無選擇。此時天已放亮。

  回到巡邏隊員身邊,他發現增援已經趕到。此時他手頭有差不多30個人。他將弗蘭克。裏斯中尉、湯瑪斯。皮科克中尉和佛洛德。塔爾伯特中士召集到一起,命令道:“塔爾伯特,帶領3班從右翼進攻。皮科克,帶領1班從左翼進攻。我帶領2班從中路進攻。裏斯,將你們的機槍放在我們的各路縱隊之間。我需要很好的火力掩護,直到我們到達公路。之後收起火力,趕上去,與我們會合。”他告訴塔爾伯特和皮科克,要他們的隊員上好刺刀。

  部下分頭執行自己的命令去了,溫特斯將2班隊員召集到一起,說明自己的計畫。二等兵胡布勒站在他的正對面。當溫特斯發出“上刺刀!”的命令時,胡布勒咽了一大口口水。溫特斯能夠看見胡布勒的喉結在上下移動。他的腎上腺素在湧動。

  “我的腎上腺素也在湧動。”溫特斯回憶道。接到他的信號,機槍開始形成基礎火力,所有三路縱隊開始全速穿越離公路200米寬非常濕軟的田地,他們儘量壓低身體。

  此時,對通往渡口的公路的另一邊到底有多少德國兵,溫特斯心裏並沒有多少把握,因為公路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德國兵並不知道美國人即將發起進攻;不可原諒的是,德軍在第一輪進攻中損失了機槍手和步槍手之後,竟然沒有在公路上或是在大堤頂部安排觀察哨。

  溫特斯一馬當先,第一個沖到公路邊。他躍上公路。就在他的面前,不過幾英尺開外,一個德國哨兵正低著頭,躲閃著裏斯的機槍的猛烈火力。在他的右邊,溫特斯用餘光能夠看到一大群黑壓壓的人,有100多個,擠作一團,伏在大堤與公路交匯處。他們也都低著頭躲避機槍的掃射。他們全部身穿長長的冬大衣,背著背包。人人面向大堤,溫特斯在他們的背後。他們就在15米開外。

  溫特斯突然轉身,退回到公路的西側,撥出手榴彈的引線,朝單個的哨兵扔過去。與此同時,那個哨兵也向他回扔了一顆手雷。溫特斯扔出手榴彈的一剎那,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忘記撕下為防止事故而纏在手榴彈柄上的一段膠帶。

  在手雷爆炸之前,溫特斯向後跳到了公路上。哨兵蜷縮身子,雙手捂著腦袋,等待溫特斯的手榴彈爆炸。他只有3碼開外。溫特斯從腰上取下M-1將他擊斃。

  槍聲驚動了整個党衛軍連。党衛軍部隊開始起身,轉而一起向溫特斯逼近。溫特斯翻身向右,向黑壓壓的人群開槍射擊。

  溫特斯描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德國兵的動作在我看來簡直慢得令人難以置信。他們從地上爬起的動作相當緩慢,他們轉身看我的動作也是非常遲緩,他們開始舉槍向我射擊的動作也是相當相當緩慢。我射完了第一個彈匣(8發子彈),依然站立在公路的中間,裝上了第二個彈匣,大大咧咧地向德國兵射完了第二個彈匣。”

  德國人倒下了。有人開始用步槍瞄準溫特斯,也有人開始從這裏逃走。但是他們的所有行動都非常遲緩,都是他們那些長長的大衣惹的禍。他跳回到道路的西邊,他向右邊望去,看見塔爾伯特率領自己的手下貓著腰正往前跑著。他們離公路還有10米。溫特斯自己的縱隊,從中路進攻,正奮力穿過田地。左邊的皮科克的一隊離公路還有20米,被橫穿田地的鐵絲網攔住。

溫特斯壓上第三個彈匣,開始打冷槍,打一兩槍就換個地方。當其他兩支縱隊抵達公路的時候,德國人便不要命地逃跑。

  “狠狠地打!”溫特斯高聲喊道。

  一陣猛打,德國兵四散逃跑。E連步槍手們打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我幹掉一個!”韋伯斯特聽到胡布勒喊道。“娘的,我撂倒一個!”韋伯斯特說,“胡布勒可是大顯神威,他將德軍打得落花流水。”

  一隊德國兵被切斷退路,躲在高高的草叢裏。克裏斯坦森發現了他們。“有人會說德語嗎?”他喊道。韋伯斯特走出來。“出來!”他吼道,“快!舉起手來!快!快!”11名德國兵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出來。他們聲音沙啞,面無表情,聲稱是波蘭人。克裏斯坦森示意他們到後面去。

  韋伯斯特回到公路,繼續加入射擊。一個德國兵轉身向後開了一槍。“感覺有點類似於棒球棒之類的東西重重地擊中我的右腿,”韋伯斯特回憶道,“將我擊得轉了一個圈,栽倒在地。”他能夠想到要說的就是“他們打中我了!”,這句話甚至當時在他看來也只是一句“不夠充分而又缺乏想像力的陳詞濫調”。(跟所有的作家一樣,他是想實事求是地描述當時發生的一切。)

  韋伯斯特的傷算是乾淨。子彈穿透小腿,沒有傷及骨頭。一個百萬美元的傷口。是我賺來的,他心裏想。衛生員尤金。羅來到跟前時,韋伯斯特咧開大嘴,臉上露出笑容。羅包紮好傷口,叫韋伯斯特休息去。韋伯斯特將他的子彈帶交給馬丁--“馬丁依然非常平靜、滿不在乎,是我見過的最冷靜、最無畏的人”--又把手榴彈交給克裏斯坦森。他保留著手槍和M-1,一瘸一拐到後面去了。



  溫特斯看見大約100碼開外有更多的德國士兵,他們從南邊蜂擁爬過大堤,這是先前沒有發現的党衛軍。他們與撤退的党衛軍會合,向東邊猛衝過去,想避開E連的火力。這樣,目標就更大了。裏斯中尉此時已帶著機槍趕到;二等兵科布架起機槍開始向潰逃的德國兵進行遠端射擊。

  逃過一劫的德軍抵達一個樹林,那裏有另一條通向河邊。溫特斯看到他們向左迂回,開始順著公路向河邊進發。

  溫特斯用報話機請求炮兵支援。英軍炮火開始向潰逃的德軍部隊發起猛轟。溫特斯想直接趕往河邊,在河邊將德軍切斷。但是35名隊員要想對付150來個逃命的德軍,談何容易。他再次要通2營指揮部的電話請求支援。指揮部答應從F連抽調一個排支援。

  等待增援的同時,溫特斯清點了人數,進行重新組合。有1人犧牲(杜克曼),4人受傷。11名德軍投降。利布高特胳膊受輕傷,仍然能夠行走。溫特斯命令他將俘虜押往營部指揮所,然後請尼福斯醫生治療。

  接著他回憶道,利布高特是一名優秀的戰士,有“虐待俘虜”的名聲。他聽到利布高特接到他的命令時回答道:“噢,瞧吧!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這裏有11名俘虜,”溫特斯說道,“我要11名俘虜一個不漏地帶回營部。”利布高特開始大發脾氣。溫特斯將M-1掛在腰間,關掉保險,指著利布高特說道,“利布高特,卸掉所有彈藥,清空步槍子彈。”利布高特罵罵咧咧,嘟嘟噥噥,但還是依命行事。

  “聽著,”溫特斯說,“你可以在你的步槍中上一發子彈。如果你打死一個俘虜,那麼剩下的會圍攻你。”溫特斯注意到一個德國軍官來回走動,顯然是感到緊張,對利布高特剛才接到任務時所表現出來的過度興奮感到擔憂。很明顯這個軍官懂英語;聽了溫特斯的命令後,才放鬆下來。

  利布高特將全部11名俘虜送回了營指揮所。溫特斯當天後來與尼克森核實此事的時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德國兵先前過河的渡口,位於溫特斯所在的公路的一端,因此德軍現在必須再回到這裏。溫特斯希望趕在德軍前佔領渡口。F連的支援排趕到了,補充了更多的彈藥,溫特斯重新分配了彈藥,然後下達了命令。他將60人左右的隊伍分成兩撥,一撥由自己親自指揮,建立一個火力點,另一撥向前進100米,停下來在那裏建立一個火力點。第一撥沿公路前進,跳過第二撥100米,停下來再建立起火力點。他要用這種互動式前進的方法打到600米外的河邊。

  離河邊還有大約200米左右時,溫特斯的部隊抵達幾棟廠房。德軍炮兵開始轟擊。党衛軍部隊拼命想要奪得渡口,組成了一支75人的隊伍,從美軍的右後側發起進攻。溫特斯意識到自己過於冒進了。應該撤退以圖改日再攻。於是部隊又採取交互躍進返回大堤。

  就在最後一批隊員翻越大堤的當口,德軍集中炮火對準公路與大堤交叉口狂炸起來。他們的炮火精准無比。空降隊員們左右散開,但還是躲閃不及,傷亡慘重。

  溫特斯一把抓過報話機,請營部派來醫生和救護車。尼福斯醫生接的電話,他問有多少傷患。

  “有兩個棒球隊。”溫特斯答道。

  尼福斯對體育一竅不通。他讓溫特斯解釋清楚一些。

  “你***扔下電話,這樣我可以得到更多的炮兵支援,”溫特斯吼道,“不然的話我們會有三個棒球隊的傷患。”

  就在這時,波義耳“聽到一陣迫擊炮彈飛過來的聲音。你可以判斷出非常近。”波義耳的動作不夠快捷,因為他已經精疲力竭,這主要是因為在諾曼第戰役留下的傷口尚未痊癒。“我一頭撲到大堤上,一個彈片正好從身後擊中我的左側,穿進左腿,從大腿一直鑽到膝蓋,就是這樣。非常可怕的穿擊,但並無疼痛。”就在他失去知覺之前,溫特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會得到照顧的。

  瓜奈若和克裏斯坦森將其褲腿剪掉,在恐怖的傷口(波義耳的左大腿的大部分肉都被炸掉)上撒上磺胺藥粉,給他注射了嗎啡後讓擔架員將他抬往後方。



  韋伯斯特孤身一人,試圖穿越一片空曠地帶,抵達救護站。他沿著奶牛走的路爬著,姿勢比他訓練時的還要低,一路從泥濘和牛糞中爬過。他的褲子被鐵絲網扯破。爬到遠處,他冒險站起身來,一瘸一拐的想沖過最後100米來到安全地帶。一個德國觀察哨發現了他,驚叫聲引來了一通88炮炮彈。三聲爆炸,一左一右,還有一發打在後面,讓韋伯斯特感到“魂飛魄散,猛然驚醒”。他趕在88炮還沒有完成調試之前,拼命逃離了這個地方。

  一些F連的人將他扶到公路交叉口。兩名醫生開著吉普車,從大堤回來將他接了上去,將他放在了引擎蓋上,並“讓我放鬆。他們說我們要快點,因為在後方擔架上的傷患波義耳中士傷勢嚴重,需要緊急救護。”

  加到一起,E連和F連的兩上排在這次炮火轟炸中共有18人受傷,沒有人死亡。



  溫特斯建起了牢固的工事來掩護公路與大堤的交匯處。尼克森上尉過來了。“情況怎麼樣?”他問道。自從戰鬥開始以來,溫特斯這是第一次有空坐下來。“讓我喝口水。”他說。伸手去夠尼克森的手壺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他累得不行了。

  克裏斯坦森也是精疲力竭。直到細算以後他才明白為什麼。他知道他總共打完了57個M-1彈匣的子彈,共456發。那天夜裏為了不在哨位上打瞌睡,為了在極度緊張之後恢復平靜,克裏斯坦森共撒了36泡尿。

  E連的一個排35名隊員擊潰了德軍兩個連大約300人。美方傷亡(包括F連)為1死22傷。德軍50人被擊斃,11人被俘虜,約100人受傷。

  之後,溫特斯意識到他和自己的隊員們“非常非常幸運”。在一份分析報告中,他說成功的主要原因是德軍糟糕的指揮。德軍竟讓一個班坐在田野裏等待增援的到來。德軍窩在一起,形成大片密集人群,這在溫特斯看來簡直不可原諒。德軍讓兩挺機槍給牽制住了,從而讓E連的三個縱隊成功穿越了200英尺的田野發起刺刀衝鋒。當溫特斯從公路開槍射擊的時候他們反應太過遲緩。當射擊開始之後他們未能形成一個有組織的火力點。

  相反,E連幾乎每一件事都處理得當。溫特斯稱之為“整個戰爭中E連所有行動中最精彩的一仗,甚至比D日更要出色,因為這次戰鬥展示了E連在步兵戰術的每一個階段都勝人一籌:偵察,防禦,火力掩護下的進攻,撤退,最重要的是高超的步槍、機槍和迫擊炮的射擊技藝。”

  值得說的還有很多。例如,E連的戰士們身強體健是一個必備條件。他們釋放的能量比打完一場15局重量級拳王賽的拳擊手還要多,他們釋放的能量要比連續打完三場橄欖球比賽的運動員還要多。E連的通訊系統也值得一提,無線電資訊、信使和手勢信號都得到有效運用。互動式前進與撤退展示了他們在托科阿進行的訓練內容,而且嚴格按照教科書的方式完成。傷病員的疏散與撤離同樣完成得從容而高資效。與英軍炮兵之間的協同合作也相當出色。

  溫特斯的表現同樣相當出色。他做出了一個又一個英明決定,有時是出於本能,有時是經過深思熟慮。最英明的決定就是認為進攻是其惟一的選擇。他展示的不僅是智慧還有領導才能。“跟我來”是他的準則。他親自打死的德軍以及他所冒的險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但是儘管506團的E連非常傑出,陸軍中也沒有別的輕步兵連能夠比得上它,但是對戰場上的恐怖殺手--現代炮兵,它卻無能為力。E連必須越過大堤才能返回營地。它不能呆在空曠地帶遭受轟擊。但是要穿越大堤,E連會將自己暴露給已經瞄準好的德國炮兵。在經歷幾分鐘的恐怖轟炸之後,E連的傷亡就超過了白天早些時候與德軍步槍手們交戰時的傷亡。

  “炮兵是可怕的東西。”韋伯斯特說道,“上帝啊,我恨它。”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2:48

  101空降師公共關係辦公室廣泛宣傳了這次行動,用典型的戰時套話說道:“溫特斯的命令不得不是而且確實是打刺刀衝鋒戰。由於這一勇敢的命令,党衛軍的兩個連遭到慘重打擊,找不到任何機會發動原定在此時發動的進攻,被迫撤退。”

  就德軍363師當天拂曉在奧菲猶斯登向506團的左翼發起的主要進攻而言,大堤上發生的小規模行動恐怕是至關重要的。如果德軍党衛軍的兩個連毫無阻礙地佔領了大堤南側的話,那麼他們將會在辛克上校將注意力集中在奧菲猶斯登的時候,襲擊團指揮所。

  辛克很是滿意。他簽署了將軍令,嘉獎E連1排在戰鬥中的勇敢精神。在描述了刺刀衝鋒戰之後,他寫道:“通過這次對數量上佔優勢的敵軍發起勇敢進攻和靈活運用戰術,該排給敵人造成慘重傷亡,並且挫敗了敵人從後翼攻擊營指揮所的企圖。”

  刺刀衝鋒戰幾天之後,辛克上校來看望溫特斯。“讓你帶一個營你覺得怎麼樣?”他問道,暗示他正在考慮讓溫特斯接任2營副營長。(奧裏弗。霍頓少校在10月5日的奧菲猶斯登戰鬥中犧牲了。)

  溫特斯今年26歲,任上尉和連長才三個月,他深吸了一口氣,回答道:“報告長官,我知道在戰場上我能率領一個營。作戰我並不擔心,我擔心的是行政管理,我從未有過行政管理的經驗。”

  “不用擔心,”辛克安慰他道,“這一塊我會擔持的。”10月9日,他任命溫特斯為2營副營長。

  接替溫特斯任E連連長的人並不稱職。他來自另外一個營。二等兵拉爾夫。斯塔福德這樣挖苦道:“他真的搞得一團糟。他不但不知道怎麼做,而且也不想學著去做。他臥床睡覺,從不巡查,坐享其成。”不久他就被撤換。

  其他來接替的軍官也不合格。克裏斯坦森說起其中一個,“猶豫不決是他的中間名。……打仗的時候他的頭腦完全沒有方向,而且死腦筋。倒是我們排裏的這些軍士們取而代之,把活兒給幹了;他倒是從來不抱怨,因為他知道在壓力下他指揮起來力不從心。”

  關於在奴南戰鬥中的一個排長的情況,韋伯斯特寫道:“激戰中我從未見到他的人影。他從未上過前線。他未能履行自己的責任;排裏的老戰士從來沒有原諒過他。因為作為士兵,如果在關鍵時刻失職已經很是糟糕,但是作為一名指揮,應該身先士卒,如果失職則是不可原諒的。”

  馬拉其講述道:“在戰鬥中,瓜奈若嚴厲批評了一位逃避危險的軍官,告訴他應該率領全排戰士……人們後來在一個醫護站看見了這位軍官,手被子彈擊穿,被懷疑是其自己所為。”

  軍官是新的,新戰士又沒有達到原來托科阿營地訓練標準,加上不斷受到敵人炮火的轟擊,以及夜間偵察的危險,所有這些都讓E連付出了代價。這些情況使得局勢惡化。

  根據保羅。富塞爾的觀點,一個戰鬥員要經歷兩個理性化認知階段--一是危險不可能發生在我的身上,二是如果我不加小心,危險就可能發生在我的身上--另外還要經歷一個“精確判斷階段:事情將發生在我身上,只有我不在場(前線)才能避免事情的發生。”有些人永遠得不出這樣的判斷;而另外一些人,他們會立刻想到。前線步槍連的成員一旦產生這樣的判斷,那麼他就幾乎不可能再待在前線,盡心盡責。他的動機必須是內在的。戰友情誼是迄今最強有力的動因--從積極意義來看,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夥伴倒下;從消極的層面來看,就是在自己最熱愛和最尊敬的人面前不能表現成一個懦夫。紀律做不到這一點,因為紀律依賴於懲罰,而軍隊所能給一個戰士的懲罰莫過於派他上前線了。

  原因之一就是葛籣。格雷所稱的散兵坑裏的“專制現在時”。“過去”和更重要的“將來”都不存在。他解釋說,“在前線的散兵坑裏比在安全的家裏有更多思考的時間,有更多的孤獨,時間並不是用時鐘和日歷來測量的,而是用另外的方式。”對於冒著槍林彈雨已經達到極限的士兵來說,哪怕是最恐怖的部隊監牢看上去也是誘人的。重要的是要活過下一分鐘。

  格雷認為,這就是為什麼戰士拼命收藏紀念品的原因。在佈雷庫特莊園,馬拉其沖向一個正遭到機槍掃射的一塊田地,去撿一把他認為是被打死的德國兵留下的魯格爾手槍。在荷蘭,10月5日,韋伯斯特拖著瘸腿返回後方的時候,在德軍88炮火的射擊中,他在一塊空地上發現了“一件德國迷彩披風,這是一個理想的紀念品。”他停下來,“將其撿起”。格雷解釋了這種現象:“主要來講,紀念品似乎能給戰士的未來以某種保證,它們象徵超越了殘酷現實的一種承諾,即他或許能夠活下來。”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除了生存,幾乎不可能想到其他任何事情,這也正好解釋了與拼命搜尋紀念品相反的一種現象--對待自己財物的隨意態度,對金錢的冷漠態度。“在極端危險的戰役中,”格雷寫道,“戰士比平民更清楚,一切外在的東西都是可以替代的,而生命不能。”

  不能替代的東西是戰友的尊重,但是對一個新入伍的戰士來說,新來乍到,談不上戰友情誼,因此也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堅守崗位。格雷講述了一個逃兵的故事,1944年11月,他在法國的一個樹林中發現了他。小夥子來自賓州山區,習慣於野營,在林中已待了幾個星期,打算一直待到戰爭結束。“我所認識的、和我一道訓練的人要麼戰死,要麼調走了,”逃兵解釋道,“我孤獨……炮彈似乎總是越來越近,我受不了。”他祈求格雷放他一馬。格雷拒絕了,說必須將他上交,但是承諾他不會受到懲罰。這個戰士說他心裏明白;他痛苦地預言,“他們”肯定會再將他送回前線--格雷將他帶去之後,他果真被送到了前線。

  在前線,不僅內務衛生與禮儀禮節的紀律失效,就連命令也可以置之不理,因為在有死亡危險的地方沒有監督。“老兵們從痛苦的經歷中學會了獨立,學會了自己做出決定。”韋伯斯特在受傷後不久給父母的信中寫道:“一次,我們的中尉命令我們的班長帶領8名弟兄端掉正在對一小隊滑翔機開火的幾門防空火炮。就憑我們拿著步槍的9個人跟空地兩用的88炮和40毫米口徑的高炮幹仗!中士口中稱是,(原文中此處文字被刪除)憑著自己的判斷,他救了我們的命,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一個新手將會魯莽行事的。還是這名中尉後來命令兩名偵察兵進入德軍陣地,但是他們更瞭解形勢,也(原文中此處文字被刪除)。”

  老兵們盡力幫助新來的兵,不過,他們也儘量不去問他們姓甚名誰,因為他們認為新兵很快就會犧牲。並不是這些老兵對新兵沒有同情心。“我們的新兵,”韋伯斯特給他的父母寫道,“他們剛滿18歲,徵兵入伍,但是太過年輕氣盛,把他們送上戰場似乎是一種犯罪。我們傘兵部隊挑選的是軍隊中最優秀的人,但是對一個從未離開過家或學校的年輕人來說,來這裏本身就是一種悲慘的命運。”

  1944年6月6日以前,E連沒有一個參加過戰鬥,但是到10月的時候,6月5日晚從英格蘭起飛的在荷蘭仍然活著的所有成員,都經歷了兩次戰鬥跳傘和兩次戰役。很多人受過傷;一些傷患從醫院不辭而別來到荷蘭。這並不是因為他們熱愛打仗,而是因為他們知道,如果他們不回E連參加戰爭,他們將會被和陌生人一道送上戰場,而在歐洲戰場上,步槍手的惟一出路就是陣亡,或是掉胳膊斷腿的重傷。如果說他們一定得打仗的話,那他們倒是鐵了心要與自己的戰友並肩作戰。

  新兵們很少能夠達到這個層次的認同感。另外,軍隊在加速訓練為戰場提供人員,新兵的素質已經達不到原來托科阿營地集訓出來的水準。在威格海爾,韋伯斯特看到一名叫馬科斯的新兵“哼哼唧唧地緊抓他的右手”。

  “救命!救命!來人救命啊!”

  “怎麼啦?還有哪兒受傷了嗎?”

  “沒有,沒有。好疼啊!”

  “為什麼不站起來跑?”

  “他不想這麼做。他驚恐不已,只是想躺下呻吟。……說起驚恐很有意思。有些小夥子腳被炸掉了,還是憑著自己的毅力拖著瘸腿來到醫護站,而有些,像馬科斯這樣的,看到流血就嚇傻了,拒絕自助。有人說驚恐主要是生理反應,但在我看來它與人的精神態度關係很大。馬科斯沒有進攻意識,不堅強,沒有經過很好的訓練。”

  在經常不斷的壓力、緊張和極易遭到攻擊的情況之下,軍官和士兵精神崩潰並不出人意料。出人意料的倒是有這麼多的人竟然沒有垮掉。



  接替溫特斯的連長走後,“麋鹿”弗雷德。海利格中尉接管了E連。海利格畢業于美國候補軍官學校,在諾曼第(在此被提升為中尉)和荷蘭曾經擔任直屬連的迫擊炮排長。早在美國時他就是E連的成員,從一開始溫特斯就非常喜歡他。

  海利格是一名優秀的軍官。他夜間巡哨,本人親自巡邏偵察。他注重讓戰士們發揮最大的潛能。跟散兵坑裏的隊員一樣,他從來沒有放鬆過,弦總是繃得緊緊的。他的連隊兵力太過分散,無法阻止德軍偵察人員滲透進來,他的腦子裏常常會想到,很可能會再發生像10月5日那樣規模的突破的危險。他頑強地承擔起責任,承擔起壓力,恪盡職守。

  “英國人是謀劃大師,”下士沃爾特。戈登說,“我不一定需要他們幫助我從側翼進攻某個目標,但是我肯定會讓他們做好計畫,因為他們非常擅長計畫。”

  他指的是發生在10月22日-23日午夜的“營救”行動。一周以前,被德軍俘獲的英軍第1空降師的奧。多比上校(外號“安海姆的瘋子上校”)從德軍醫院逃脫,遊過萊茵河,與辛克上校取得了聯繫。多比稱,有125名英軍,大約10名荷蘭抵抗戰士正遭到德軍的搜索,還有5名美國飛行員躲藏在下萊茵河北岸的荷蘭地下組織處。他想救回他們,需要幫助。辛克同意合作。因為穿越地點要經過E連的陣地,辛克點名讓海利格率領營救偵察隊。按照戈登的話說,“我們提供人員,而英軍提供想法,我想還有創可貼。按照英國人的標準,可真是公平的交易。”

  多比通過電話聯繫上另一邊的荷蘭地下組織(不知何故德國人從未將這些電話線切斷)。他定下行動在10月22日-23日夜進行。美軍第81防空-反坦克營將使用博福斯式高射炮向萊茵河上空發射曳光彈,照亮營救地點,到時荷蘭人會將人員帶到該地等候營救。為了麻痹德軍,消除其懷疑,行動前一連幾個夜晚,81營都在午夜發射曳光彈。

  行動的當晚,海利格和韋爾什中尉、愛德華。沙姆斯中尉,以及由海利格挑選的17名戰士從大堤順著工程梯下到河邊,頭一天夜晚已經將英軍折疊帆布艇藏在此處。跟往常一樣,夜色黑暗,濛濛細雨更增加了黑暗。顫抖著的隊員們將小船緩緩移到河中。午夜時分,博福斯式高射炮向正北方向發射了數枚曳光彈。荷蘭地下組織從河北岸用手電筒畫出了代表勝利的V字形。E連開始盡可能悄悄地將小船劃向對面。

  隊員們過河的時候,心裏怦怦直跳,但是沒有發生事故。他們躍出小艇,向前移動。戈登將機槍放在左側;然後架起機槍,準備防禦進攻。法蘭西斯。梅利特下士將機槍放在右側。二等兵斯塔福德此時正在幫助隊伍與荷蘭地下組織取得聯繫,海利格緊隨其後。

  斯塔福德悄悄地向前移動。沒有槍聲,沒有照明。這是敵人的地盤,美國人毫不熟悉,而且一片漆黑。“絕對的寂靜幾乎讓我窒息。”斯塔福德回憶道。

  斯塔福德小心翼翼地又向前移動了一步。一隻大鳥從離他臉不到一英尺的地方飛了起來。“我肯定我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斯塔福德回憶說,“我輕輕拔開我的M-1的保險,正準備射擊,這時海利格中尉平靜地說了聲'別著急。'”他們繼續向前,很快就見到了英國部隊。斯塔福德看見的第一個英兵“擁抱了我,並且把他的紅色貝雷帽送給了我,我保存至今。”一個英軍準將上前一步,握住海利格的手,誇他是他所見到的長相最好的美國軍官。

  海利格提議讓英軍列隊上船,叮囑他們保持安靜。但是他們就是憋不住。二等兵萊斯特。哈西記得有一個英軍說,“我從沒想到見到美國佬我這麼高興。”在河邊負責船隻的韋爾什中尉聽到英國佬們不停地喊著“美國佬,上帝保佑你們,”他被激怒了,告訴他們如果再不閉嘴,大家就統統會喪命。

  英軍上船了;海利格用交互戰術撤回了自己的隊員;不一會兒,大家準備好起程。戈登最後一個回到船邊,他坐在押後的小艇上,穿越了河流。“有些興奮,也有些急迫。”他說,他肯定德國人隨時都會將他們所有人擊沉。但是他們始終未被發現。到淩晨1點30分的時候,全體人員安全抵達河的南岸,越過無人地帶來到大堤後面的美軍陣地。

  第二天,辛克上校簽署命令,嘉獎此次行動中的英勇行為。他聲稱“營救部隊所表現出來的勇敢和沉著是這次營救成功的主要因素。這次行動組織嚴密,實施完美,敵人根本不知道受困人員被撤離。

  “這支掩護部隊的所有成員勇於進攻,勇敢無畏,服從命令,忠於職守,特此予以表彰。他們的名單如下。”

  其中包括戈登的名字。我對他說,對於這次危險的行動他主動請纓並且如此出色地完成,他應該感到驕傲,他回答說他成功的惟一原因是海利格選擇了他。“這不是一次志願行動。我的意思不是說我不會主動請戰,我只是想說我並沒有主動請戰。”

  10月28日,101師的責任區擴大。506團調防到河岸東面,正對安海姆。E連的防線位於德里爾村附近,這樣使得E連處於盟軍向德國發動進攻的最東端。E連是來接替一支英軍部隊的。

  E連進入新的陣地之後,軍士長利普頓和副營長溫特斯與英軍指揮官交談起來。英軍指揮官說他們能夠看見德軍四處調兵,並且沿鐵路向東在挖戰壕。(E連現在位於德里爾村,處於506團的右翼;在這個位置其防線正好形成一個銳角,有一個排面向南,另一個排面向東,還有一個排待命。)

  “那麼,既然你發現了他們,為什麼不開火?”溫特斯問道。

  “因為我們開火,他們會還擊。”

  溫特斯和利普頓將信將疑地彼此看了看。E連可總是盡力壓著德軍的頭打,一旦抵達前線便採取積極防守戰術。

  在德里爾村就是這樣做的,他們保持積極的偵察巡邏,炮兵也繼續猛力轟擊。德軍依然憑藉佔據河北高地的優勢,因此白天行動是不可能的。前線的兩個排待在散兵坑裏。雨幾乎下個不停。沒有人身上真正幹過。鬍鬚沒法刮,沒有澡洗,沒有休息。真是痛苦的生存。

  在後方,在指揮所以及更後的地方,條件有所改善。炮兵轟擊仍是問題,但能夠吃到熱飯,還有其他一些補償。隊員們通過收音機收聽一個德國宣傳播音員“安海姆的安妮”的節目。在播放美國歌曲的間歇,她邀請隊員們過河投降,享受舒適生活,直到戰爭結束。補給人員可以將《美國佬》和《星條旗》等雜誌帶給隊員。101師的新聞日報《袋鼠紀事報》恢復出版。德國人散發一些小冊子《為什麼為猶太人打仗?》,506團的戰俘審訊隊也用喇叭向德國軍隊發出投降邀請。

  雙方宣傳的惟一效果,就是引來一陣大笑。



  溫特斯幹厭了。當副營長“不帶勁兒,很不帶勁兒。在軍隊我的最大的樂趣,我所做的最滿意的事是當連長。當下級軍官很辛苦,要從兩方面考慮,考慮自己的戰士,也要考慮索貝爾上尉。但是作為連長,卻可以施展自己的那點兒才能。我親自上前線,在現場親自做出許多關乎我們連隊前途利益的決定,並完成每項任務。”

  但是作為副營長,“我是個管理者,不用做出任何指揮決定或者類似的東西,只是向連長、向營情報參謀提些建議。”

  我說,有些人認為得到這樣的機遇是一種解脫。

  “我沒有這種感覺。”溫特斯回答道。



  哈裏。韋爾什中尉帶領的2排的防線面朝東。他的指揮所設在一個穀倉,離鐵路大約50米左右,德軍在鐵路上設有崗哨。他的排兵力下降到了兩打。即使他派一半的人擔任警戒,那也意味著12個人要負責1,500米的防線任務。間隔200多米設一個崗哨,德軍偵察員就很容易在天黑以後滲透進來。他們經常這麼做,目的並不是要發動進攻,而是要弄清美國人並沒有增加兵力,因為他們也和盟軍一樣,已經接受了眼下這種靜態的局面,他們自己的防線也很脆弱。

  有了10月5日的經歷,溫特斯對前線漏洞百出的情形非常擔憂。一名參加10月22日-23日營救任務的戰士將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滲透進德軍防線描繪為“神奇壯舉”,他聽到後沒好氣地說:“德軍不也是這麼'神奇'地對我們的嘛。他們滲透進來兩個連,我們卻一槍未發,直到人家登上大堤。既然如此,那這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溫特斯對自己的新工作也感到苦悶。他渴望行動,對德軍的滲透激憤不已。10月31日下午,他打電話給海利格,建議當天夜晚他們兩人親自查哨。海利格同意了。晚上21點,溫特斯抵達E連指揮所。海利格電話通知韋爾什說他和溫特斯正前往見他。

  “我和'麋鹿'順著通往韋爾什的指揮所的道路走過去,”溫特斯講述道,“我們並肩走著,因為道路只有大約6英尺寬,稍微高出地面。道路的兩邊是落差大約在3英尺左右的灌溉溝。”

  黑暗中傳來一聲命令:“站住!”

  海利格是個冷靜、隨和的人,是個不輕易緊張興奮的指揮官。因此當溫特斯感覺他深吸了一口氣的時候,溫特斯緊張了。他猜想海利格是忘了口令。

  海利格開口想說“麋鹿”,但是剛說了一半,就聽到“砰!砰!砰!”--從10碼開外的地方射來三發M-1子彈。

  海利格哼一聲倒在路上。溫特斯縱身跳入公路左側的溝裏。他擔心撞上了德軍偵察隊,因為射擊速度之快可能會是德軍的衝鋒槍。這時,他聽到有人跑開。

  溫特斯爬回路上,抱起海利格,將他拖到路邊。他的右肩中彈,傷口相當乾淨,他的左小腿也中一彈,傷勢嚴重--他的小腿看上去好像已經炸掉。溫特斯開始為他包紮左腿。

  幾分鐘之後,溫特斯聽到有腳步聲向這邊跑來。他正要抓槍,聽到韋爾什高聲喊道:“是麋鹿嗎?是迪克嗎?”

  韋爾什和兩名隊員幫忙將海利格傷口包紮好。他們給他注射了嗎啡,將他抬回了營指揮所。此時,他已經失血很多,注射了很多針的嗎啡,臉色臘白,因此溫特斯懷疑他能否挺得過來。

  他挺住了。一周以後,他回到英國的一家醫院。在那裏他被提升為上尉,並且因為在營救行動中的出色表現被授予英軍十字獎章。但是對海利格來說,戰爭到此結束了。

  擊中海利格的士兵當時很緊張,害怕,不知如何是好。這次事故毀了他。他是老兵,不是新手。溫特斯決定不懲罰他。不久之後,他被調出E連。

  11月7日,海利格從醫院的病床上寫信給溫特斯。“親愛的迪克:我現在躺在這裏,清閒無憂。我要感謝你那天晚上在我中彈後對我的照顧。被打中的確是太蠢了。

  “我來到這兒的時候光著身子,像一隻松雞。什麼東西都沒有穿。我知道你保存著我的銀翼徽章和手槍,但是我急切盼望的是我鋪蓋上的衣服,還有野戰包裏的膠捲……

  “天哪!迪克,他們在我的傷口上塗的敷料,聞起來就像床上的貓糞。真是無法擺脫這種臭味。

  “不過時間不會長的,不過我的右臂還是很虛弱。代向大家問好。”



  接替海利格擔任E連連長的是小諾曼。S。戴克中尉。他來自師部。高挑的個兒,長得很帥,受過良好的教育,講話一副軍人腔調。給人的印象很好。



  在營部當副營長,溫特斯每天都能接觸到尼克森,尼克森現在擔任營的作訓參謀。他倆之間的差異不可謂不大。溫特斯成長在一個中產階級家庭;尼克森的父親卻極為富有。溫特斯10多歲的時候還沒離開過賓州,而尼克森已經在歐洲的許多不同地方住過。溫特斯畢業於一個小的學院,而尼克森畢業于耶魯。溫特斯從不飲酒,而尼克森嗜酒如命。但兩人卻是最要好的朋友,因為他們的共同點是對本職工作的奉獻精神以及在工作中表現出來的非凡能力。為本書接受採訪的每一位E連戰士都說,溫特斯是他曾見過的最優秀的戰鬥指揮官,而尼克森是他在戰爭中所知道的最睿智的參謀軍官。

  “尼克森早晨總是賴床。”溫特斯說。11月的一天,溫特斯想早點開始工作。尼克森和平常一樣,根本叫不醒。溫特斯走到他的床前,他還在睡袋中,溫特斯抓住他的雙腳,掀到他的肩膀上。

  “還不起床?”

  “走開,不要碰我。”

  溫特斯發現大水壺是半滿的。於是扳住尼克森的雙腳靠肩,又抓起水壺,開始將裏面的東西往尼克森臉上倒下。尼克森睜開眼睛,嚇傻了。“不要!不要!”他求饒道。但是已經晚了,水壺裏的東西已經倒下來了。此時溫特斯才明白,尼克森並未將酒後吐的東西吐到外面,而是吐在了水壺裏。

  尼克森吼叫著,大罵著,繼而開始大笑起來。這兩位軍官決定到奈梅亨去調查一下,聽說那裏的軍官可以洗熱水澡。



  整個戰役仍然拖著。每天陰雨不斷,而逐漸寒冷的天氣更增添了痛苦。終於,11月下旬,加拿大部隊開始接替101師。E連的換防發生在11月24日夜,當時E連撤出了前線。早晨,隊員們登上卡車,返回法國休整,接受新兵補充,再洗一個淋浴,這些士兵已經69天沒有洗過淋浴了。

  E連於9月17日出征,共有官兵154人。從荷蘭撤出時官兵為98人。中尉布魯爾、康普頓、海利格、查理斯。哈德森及45名士兵受傷。陣亡的E連官兵有小威廉。杜克曼、詹姆斯。坎貝爾、弗農。門茲、威廉。米勒、詹姆斯。米勒、羅伯特。範。克林肯。在諾曼第,E連已有65人傷亡,因此到11月底,傷亡人數共為120(其中有些兩次戰役均負了傷),沒有一名被俘。

  卡車沿著“地獄公路”行駛,荷蘭人列隊在公路兩旁歡呼自己的解放者。車隊經過奈梅亨,於登,威格海爾,艾恩德霍芬的時候,所到之處都聽到荷蘭人喊“9月17日”。

  E連的戰士們並不覺得自己是征服的英雄。軍士長利普頓總結道:“在廣播中'安海姆的安妮'說過,'你們可以欣賞我們的音樂,但是卻不能在我們的街道上行走。'她說得對。我們並沒有真正進入安海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3:39

第十章 休息,恢復,重新裝備

                 大莫米昂


             1944年11月26日-12月18日

  11月26日淩晨4點,E連到達莫米昂兵營,位於大莫米昂村外(附近是小莫米昂村),距離號稱大教堂城和香檳中心的蘭斯大約30公里。莫米昂作為一個戍兵重鎮至少有1,998年的歷史--裘力斯。愷撒和他的羅馬軍團在西元前54年曾經在這裏安營紮寨。法國軍隊在這裏建立軍營長達數百年,而且到20世紀90年代仍有駐軍。莫米昂地處平原,向南是馬恩河,向北是埃納河,位於歷史上通往巴黎(或者通往萊茵河,這要看入侵者是誰)的通道,這塊土地數世紀以來見證了很多戰爭。最近,這裏遭受1914年到1918年戰爭的摧殘,上一次世界大戰留下的彈坑和塹壕隨處可見。美國步兵曾於1918年在附近的蒂埃堡和貝琉伍德作過戰。

  從前線轉移到擔任衛戍任務的過程很快。在兵營的第一天,主要任務是洗淋浴,找個機會洗衣服;第二天E連進行了行軍操練;第三天進行的是炮火掩護下的常規撤退隊形訓練和檢查。11月30日,郵件抵達隊員們手中,士氣為之大振。

  人們也許會想,在前線待了兩個多月,這些傘兵們一定想好好睡上一個星期。但是經過兩個晚上戰士式的奇妙睡眠,小夥子們需要體能的釋放,需要用某種荒唐的方式來釋放積聚已久的緊張。12月1日,每個人都獲得了到蘭斯的通行證。宿營在附近的82師的戰士們也一樣。兩個師混在一塊兒很容易引發騷亂。儘管蘭斯是艾森豪的指揮部所在地,到處是憲兵,但是仍然有很多人喝酒。有很多人醉酒,有很多人想要打架。

  “那只老鷹在叫個啥?”一名82師的士兵遇到佩戴“嘯鷹”臂章的傘兵時,便問他的夥伴。

  接下來便聽到“救命!救命!救命!”。一場打鬥即將開始。12月4日,所有到蘭斯的通行證都被取消,因為正如一位傘兵說的那樣,“小夥子們進了城就不乖了。”

  師裏想辦法來釋放小夥子們過剩的精力,舉行了5英里行軍、閱兵及許多健身操活動,還組織了棒球、籃球和橄欖球比賽。橄欖球設備是向空軍借用的,是他們從英國空運進來的。506團和502團之間為即將在耶誕節進行的橄欖球比賽進行了選拔賽;參選的隊員每天訓練3個小時甚至更長。師裏還舉辦其他一些娛樂活動,建起3個電影院,開放了紅十字俱樂部。飯菜非常好。

  來到莫米昂幾天以後,吃完晚飯,士兵們在飯廳拿到了薪餉。馬拉其中士領過後,正要出門,看到有人正在玩雙骰子遊戲。一位賭運亨通的人面前已經堆起了一大堆鈔票。馬拉其想,他不可能繼續擲贏,於是就開始與他對賭,幾分鐘時間就輸掉了3個月的薪餉。他離開食堂,想想自己真愚蠢--倒不是因為賭博,而是因為自己連骰子都沒碰一下就輸了個精光。

  回到營房遇到“指揮官”穆克。有一場擲骰子賭博仍在進行。馬拉其問穆克是否想賭,穆克回答不,他一直入不敷出。另外,還掉先前的賭債只剩下60美元了。馬拉其纏著他借了60美元,又去賭上了。15分鐘後,他就贏了一疊法國法郎、英鎊、美元,比利時法郎和荷蘭盾。(對這些貨幣匯率的爭論在賭場周圍非常激烈;這些傢伙,大多數在中學讀書時候討厭數學,而且老不及格,不過現在卻還能算清楚。)

  馬拉其拿著錢又來到了軍士俱樂部,以加入了一場20來號人的賭博中。他甩出60美元(從穆克那兒借的數目),他贏了。他繼續下賭注。又贏了。他贏了一次又一次。最後一擲他押上3,000美元。又贏了。

  帶著6,000多美元,差不多接近全連的薪餉總數,他不敢退出賭局。他將大額法郎放進口袋,一直賭到將桌面上所有的美元、英鎊、荷蘭盾和比利時法郎全部輸掉為止。回到營房,他歸還了穆克的60美元,外加500美元的小費。他還剩下3,600美元。



  戰士們開始修整兵營。之前佔領該兵營的是德軍的兩個步兵師,還有幾支輕騎兵中隊。德軍的每日評比表、宣傳海報等東西仍貼在牆上。這些東西被弄了下來,馬糞被清理乾淨,床鋪修理好了,廁所和道路也整修一新。“貫穿始終的、像一條金線的是”506團的《柯拉希》報紙剪貼簿寫道,“對獲得通往巴黎的通行證的期待。早晨,中午,晚上,無論你到哪里都能聽到人們對此議論紛紛。”

  師裏的政策是戰士可以以連為單位進入巴黎,一次一個連。去過巴黎回來的人講述的故事蓋過了他們父輩在1918年-1919年逛巴黎城的經歷。而那些等待的人無休無止地討論著他們到了那裏將幹些什麼。

  有些個人弄到了通行證。其中有幾個人卻浪費了。迪克。溫特斯拿到了一個通行證;他來到巴黎,坐上地鐵,一直坐到底,才發現自己乘坐的是當天最後一趟車。天黑了,城裏停電,他只好步行,直到午夜後才回到旅館,第二天坐火車返回了莫米昂。“那是我在巴黎的非常愉快的夜晚。”來自密西西比州朗茲縣的二等兵布拉德福.弗裏曼,也弄到了一張到巴黎的通行證。46年後,他回憶了他在這座“燈光之城”度過的一天,“我不喜歡我所看見的東西,因此我返回了營地。”

  看來進巴黎犯不著著急了,因為總的感覺是這些傘兵要在兵營一直待到來年春天好的出征氣候來臨為止。那時他們有望空降到萊茵河另一邊的德國去。這一想法得到了進一步的印證,因為泰勒將軍飛回美國參加會議,討論美國空降師的組織和裝備方面的變化的提議。12月10日得到了證實,泰勒的副手吉羅德。希金斯準將和5名101師高級軍官飛赴英國,要進行一系列關於“市場花園”的講座。101師交由101師炮兵司令安東尼。麥考利準將指揮。



  老兵陸續從醫院回來,新兵也在增加。“莽漢”康普頓重新回到E連,他在荷蘭受的傷已經康復。上周在荷蘭前線補充進來的傑克。福利中尉現在成了2排助理排長,在康普頓的手下,福利回憶道,隊員們“是一個混合的群體,有久經沙場的老兵,有些只是在荷蘭初試牛刀,當然也有剛補充的新手”。

  從美國來的新兵,十八九歲,天真無邪。儘管老兵只是大上一兩歲,但已經足夠讓新兵感到害怕了。老兵們應該在離開荷蘭的時候將尚未使用的彈藥上繳,但是沒有一個上繳。他們在莫米昂營地橫衝直撞,皮帶上掛著手雷,背帶上別著一匣匣子彈,還有刀子和其他(未經批准的)隨身武器。在新兵看來,老兵簡直就像法國外籍軍團的一幫殺手。而在老兵的眼中,新兵還很“嫩”。連長戴克中尉,韋爾什,沙姆斯,福利,康普頓以及其他軍官一心想將新兵融入整個團隊,使他們達到E連的團隊精神標準和個人技能標準,但是由於老兵並不把野戰演練當回事兒,工作做起來很困難。

  到12月第二個週末,E連的士兵數量有所增加,達到編制數的65%左右,但軍官的數量卻達到112。5%,戴克任連長,韋爾什任副連長,每個排有兩名中尉,另有一名備用。換句話說,空降司令們認為在下一次行動中,下級軍官的傷亡會最高。現在韋爾什成了E連最老的在任軍官,但是他沒有經過托科阿基地的訓練。參加過E連在諾曼第戰鬥的只有韋爾什和康普頓;在荷蘭待過一段時間的只有韋爾什、康普頓、戴克,沙姆斯和福利。

  倒是那些士官們的存在保證了E連的連續性,將整個E連凝聚在一起。這些在托科阿訓練營從當二等兵開始的軍士有利普頓、塔爾伯特、馬丁、魯茲、珀康特、穆克、克裏斯坦森、蘭德爾曼、雷德、戈登、托伊、瓜奈若、卡森、波義耳、古思、泰勒、馬拉其等。許多托科阿時的E連軍官升任506團部或者2營營部參謀軍官,因此有助於E連保持著這種連續和統一。這些軍官有海斯特少校(團作訓股長)、馬西森上尉(團後勤股長)、溫特斯上尉(副營長)和尼克森上尉(營情報參謀)。然而,總的來說,經過半年的戰鬥,E連補充了許多新的官兵,但其核心仍然是那些軍士們--那些在1942年炎熱的8月在托科阿訓練營地跟隨索貝爾上尉跑上跑下柯拉希山的人員。



  當初跑上跑下柯拉希山的弟兄中有許多現在正躺在英國的醫院裏,有些人永遠不能再跑了。沒有傷及骨骼的傷患正在恢復。牛津城外的美軍110總醫院裏,E連1排的3名隊員住在同一個病房。韋伯斯特、利布高特和下士湯瑪斯。麥克裏裏都是在10月5日受的傷,韋伯斯特是腿傷,利布高特是肘部傷,麥克裏裏傷在頸部。韋伯斯特在練習寫作。他在日記中這樣描述他的夥伴們:“120磅重的利布高特曾經是三藩市的汽車司機,是全連最瘦的隊員。在經常囊中空空的情況下,他是E連最滑稽的隊員之一。他還有個特點,他的傘兵中為數不多的幾個猶太人之一。另外,他和麥克裏裏已屆30歲,是連裏的兄長。麥克裏裏是一個無憂無慮、心地善良的傢伙,身材不高,按他的說法,他是在啤酒瓶子裏養大的,是在匹茲堡的'汽車酒館'受的教育。”

  根據韋伯斯特的記述,“110總醫院最快樂的病房是截肢病人監護室,那裏的大多數小夥子明白對於自己來說戰爭已經結束,所以大聲笑著,開著玩笑,談論著家鄉。”韋伯斯特使用“大多數”而不是“所有的”是有道理的,因為有些受了百萬美元傷的弟兄當時是不會掏一個子兒的。利奧。波義耳住在110醫院的另一個病房,他寫信給溫特斯說:“親愛的長官,現在我到了這個分上,天曉得我該寫些什麼!

  “經歷這兩次戰鬥,我覺得一個人要記住的並不是傷口帶來的巨大驚恐,而是你知道了在將來的一段時間裏無緣戰鬥--對於我這種情況,將是很長的時間。

  “我並不指望我能夠在耶誕節之前站起來,但是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夠恢復如初。我沒有傷著骨頭,只是肌肉和組織損傷,但是面積大,不容易移植。

  “長官,我希望你照顧好自己(不是僅僅鍛煉身體),因為像你這樣的人真是難得,勝任你的位置的人肯定沒有。”他在信中還提到:韋伯斯特、利布高特、利奧。馬茲、保羅。羅傑斯、喬治。魯茲、比爾.瓜奈若等在不同時間住進110醫院的弟兄都來看望過他。

  44年後,波義耳寫道:“脫離'傘兵'的生活--離開我的夥伴,不再跳傘--我從來都是心有不甘。對那種生活,我已經迷上了,可以說上了癮。在醫院長達一年的康復期間,我覺得受了愚弄,我常對此耿耿於懷,怏怏不樂。”

  利布高特請求出院,回到崗位,得到了批准。麥克裏裏、瓜奈若還有其他人都回到了崗位。前面提到過,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渴望戰鬥,而是因為他們明白他們必須與別人一道去戰鬥,而他們希望是和E連一起戰鬥。“如果我有別的選拔,”韋伯斯特給他父母的信中寫道,“我不會再打仗了。如果沒有選擇,那麼我要回到E連,為下一次傘降做好準備。如果我會犧牲,我希望早點到來。”在另一封信中,他寫道,“認識到沒有出路,認識到我們將飛赴德國,然後驅車直奔太平洋參加中國的戰鬥,這並不是說有什麼值得樂觀。跟步兵一樣,我們惟一的出路就是受傷,然後被送走。”

  韋伯斯特轉到康復病區,12月底,轉到了位於英國蒂德沃斯的第12新兵站。這個新兵站和與之齊名的第10新兵站一樣,在整個歐洲戰區都是臭名照著,指揮官虐待成性,效率低下,管理方法吹毛求疵,骯髒不堪,伙食差,總體情況比軍隊的監獄好不了多少。顯然,軍隊希望這裏差得一塌糊塗,這樣那些傷病康復的,或者部分康復的,或者至少不用支撐能夠行走的老兵們,就會考慮回到前線改善一下。吉姆。阿利在荷蘭受的傷,在英國的醫院康復,從第12新兵站不假而別,搭便車到阿弗爾,然後於12月15日抵達莫米昂。以同樣方式回到前線的還有瓜奈若等人。

  韋伯斯特沒有這麼做。很久以前他就養成了在軍隊生活的習慣,從來不會主動做任何事情。他是個知識份子,既是這種軍旅生活的觀察者和記錄者,同樣也是一個參與者。他幾乎是惟一一名從托科阿營出來卻連軍士也不是的成員。許多軍官想讓他當班長,但是他拒絕了。他來到這裏是要履行職責,他做到了--他從未讓一個夥伴在戰鬥中倒下,無論在法國,在荷蘭,還是在德國--但是他從來不自願做任何事情,他對升遷提拔不屑一顧。

  在莫米昂,大家情緒很高。既然E連在此多少也算是永久性的駐守,那麼戰士們就有望收到更多的郵件,也希望聖誕包裹能夠寄到他們的手中。還可以盼著全連休假去巴黎;運氣好的話E連或許能在巴黎過除夕。另外,耶誕節將舉行橄欖球比賽,之後是火雞大餐。橄欖球比賽的賭注下得很大,練球的時間越來越長,難度越來越大。

  從征戰於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爭中的一個步槍連的視角來看,耶誕節這後的前景似乎也相當不錯。至少在3月中旬之前E連不會有戰鬥任務。3月中旬以後他們會空降德國,之後是飛赴太平洋到中國作戰或者空降日本。但所有這些都還遙遠得很,因此E連準備好好過個耶誕節。

  士官們在莫米昂都有自己的營房。12月16日夜晚,馬丁、瓜奈若和其他一些人買來一箱香檳酒,帶回營房。他們喝不慣起泡的香檳酒。馬丁打開幾瓶,其他人拿來水杯;他給他們倒得滿滿的。

  “噢,見鬼!約翰尼,”克裏斯坦森說道,“不就是汽水嗎,天哪!”

  他們將世界上最好的香檳酒當成汽水喝了,結果可想而知。一場打鬥爆發了,“我得說我也參加了,”馬丁承認道,“我們將所有的床鋪都掀翻了,釘子露在外面,我的腳紮進了釘子,天哪!那裏簡直就是一個戰場。”

  軍士長卡伍德。利普頓走進營房,看了一眼,開始吼道:“你們這些混蛋是要當頭兒的。一幫士官竟把這裏搞得這樣亂七八糟。”他叫他們把這一團糟清理乾淨後才允許他們睡覺。

  同一天晚上,溫特斯和尼克森是惟一留在營部的兩個營級軍官。其他軍官都請假到巴黎去了。二等兵喬。勒斯紐斯基到莫米昂的一家劇院看電影去了。他看的電影由瑪琳。黛德麗主演。戈登。卡森早早上床睡覺,他要為早晨的橄欖球訓練養精蓄銳。

  溫特斯和尼克森在電話中得到命令說所有通行征全部取消。在劇院,燈光亮了起來,一位軍官跨上舞臺,宣佈德軍在阿登突破了防線。內務值班軍士將卡森、戈登還有其他人叫醒,他打開燈,通報了德軍突破的消息。“住口!”這幫爺們兒朝他喊道,“滾出去!”那是第8軍的事,是第1集團軍的事。他們又睡起來。

  但是早晨,起床號響過集合的時候,戴克中尉告訴他們,“飯後原地待命。”他沒有按慣例將他們帶出去訓練。“原地待命”是命令。戴克叫他們打掃營房來消磨時間。顯然,阿登發生的事情肯定要波及到82和101空降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3:52

  希特勒於12月16日在阿登發動了最後一次攻擊,規模比他1940年在同樣的地方向法國軍隊發起的進攻大得多。他成功地實施了突然襲擊。在阿登的美國情報部門估計與美軍第8軍對峙的德軍有4個師的兵力。事實上,到12月15日,納粹國防軍在阿登地區對面的艾費爾高原有25個師。德軍突襲成功,其規模比得上1941年6月的巴巴羅薩突襲,或者偷襲珍珠港。

  跟戰爭中大多數偷襲一樣,這次偷襲得手了,因為這次進攻毫無意義。對希特勒來說,派上其所有的裝甲部隊發動一次毫無真正戰略目標的進攻,是非常愚蠢的,這次進攻不可能持久,除非他的坦克能夠幸運地完好無損地佔領美軍的主要油料庫。

  跟戰爭中大多數偷襲一樣,這次偷襲得手了,因為防禦方的錯誤在於過分自信。甚至在“市場花園”失敗以後,盟軍依然相信德國人已經在垂死掙扎了。在艾克的指揮部,人們考慮的是盟軍能夠怎樣對付德國人,而不是德國人可能會怎樣對付他們。那種感覺是,如果我們能從大西洋壁壘後面出來將他們抓住的話,那麼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這種態度自上而下直接波及到士兵層。101師的中士喬治。科斯基馬基在12月17日的日記中這樣寫道:“又是一個安靜的星期天。……電臺宣佈德軍向第1集團軍的防線發動一次大的進攻。這應該會折斷德軍的後背。”

  跟戰爭中大多數偷襲一樣,這次偷襲得手了,因為進攻者的隱蔽和欺騙手段很高明。他們在艾費爾高原集結了兩支大軍,卻逃過了盟軍情報部門的眼睛。他們小心翼翼地使用電臺,將艾克的情報部門的注意力引向了阿登地區,以防德軍發起的任何反攻(盟軍中沒有一個人想到德軍有可能發動反攻)。6個月前,D日的前夕,艾克和他的軍官們幾乎一字不漏地研究了德軍在諾曼第的戰鬥序列。而12月份,在德軍進攻的前夜,艾克和他的軍官們對德軍的戰鬥序列只是粗略地不求甚解地看了看。

  讓盟軍上大當的地方還有德軍的戰鬥意志、德軍的物資裝備情況、希特勒的大膽以及德國軍官們在進攻戰術上的技巧(盟軍的美國將軍們沒有任何防禦德國進攻的經驗)。

  所有這一切所導致的結果是,發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西部戰線最大的戰鬥,也是美國陸軍所打的最大的一仗。人員傷亡大得驚人:在參戰的60萬美軍中,陣亡將近2萬,被俘2萬,受傷4萬。兩個步兵師被殲滅;其中106師有7,500人投降,是對德戰爭中投降人數最多的一次。近8000輛美國謝爾曼坦克及其他裝甲車輛被毀。

  戰鬥於12月16日寒冷有霧的黎明打響。德軍在多處攻陷第8軍脆弱的防線。希特勒希望憑藉惡劣天氣瓦解盟軍的最大優勢--空中力量(在地面,無論是人員還是裝甲,德軍都超過美軍)。希特勒指望出其不意,他做到了,他還指望美國人反應遲緩。他認為,艾克要花上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夠意識到德軍所做努力的重要性所在,再花上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夠說服他的上司取消阿登南北的一切進攻,還要花兩三天的時間才開始調遣重兵投入戰鬥。他希望到那時,德軍的裝甲部隊將已經在安特衛普城內。

  只是他這最後的算盤打錯了。12月17日早晨,艾森豪做出了全面戰鬥的關鍵性決定,除了自己的參謀人員,他沒有與任何人商量。他命令十字要道巴斯托涅市無論如何要守住。(在阿登崎嶇不平的山區,巴斯托涅相對平坦,正因為如此這裏成為各條道路的交匯口。)由於在阿登南北都部署了進攻的兵力,艾克並沒有戰略後備軍可用,但是82和101空降師正在休整,因此正好可用。他決定利用這些傘兵來堵住防線的缺口,並佔領巴斯托涅。

  最終,艾森豪使用他的秘密武器擊碎了希特勒的夢想。德軍的許多物資一度仍然靠馬去拉,而美國人在法國就已經有成千上萬輛卡車和拖車,用來從諾曼第的海灘將人員、物資、汽油運往前線。艾克命令他們放下手頭的一切活兒,開始向阿登運送增援部隊。

  這種反應的速度只能被稱為難以置信。僅僅12月17日一天,11,000輛卡車和拖車向阿登運送了60,000部隊以及彈藥、汽油、醫療補給和其他一些物資裝備。戰鬥的第一周,艾森豪就調遣了25萬人和5萬輛車輛進入戰鬥。這是一種高度的機動性。這一成就在戰爭史上是史無前例的。甚至在越南戰爭,在1991年海灣戰爭中,美國軍隊都沒有如此迅速地調集如此多的人員和如此多的裝備。

  E連在這場規模宏大的戲劇中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多虧了運輸大隊及其司機們,他們多數是著名的紅球特快運輸隊的黑人戰士。12月17日20點30分,艾克給82師和101師的命令到達各師師部,命其向北朝巴斯托涅進發。命令逐級傳達到團、營、直到連--做好戰鬥準備,早晨卡車到來後,他們就出發。

  “我不走,”戈登。卡森說,“我要準備耶誕節的橄欖球比賽。”

  “不,你不用準備了。”戴克中尉說道。他們開始了瘋狂的準備工作。莫米昂沒有彈藥庫,隊員們身上只有從荷蘭帶出來的一些彈藥,其他一點彈藥也找不到。E連的人員和裝備均未補充完全。有些人沒有鋼盔(他們有橄欖球頭盔,但不是鋼的)。E連缺兩挺機槍及機槍手。戰士們還沒有領到冬裝。他們的靴子沒有襯裏,也不防水。他們沒有冬天穿的長內衣,沒有長的毛襪。他們搜尋著能夠找到的一切,但是並不多。甚至連K號乾糧也短缺。此時,E連要出征迎戰德國防軍的最後一次最大的進攻,但是卻人員不足,服裝不夠,裝備不充分。

  E連的出征也是盲目的。甚至連麥考利夫將軍都不知道101師要開往何處,那麼當然辛克上校就無法傳達給溫特斯上尉,而溫特斯也就無法傳達給戴克中尉。大家知道的一切就是,德國人在防線上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美國軍隊整個在後退,因此得有一支部隊將這個缺口堵住,而這支部隊就是空降兵。

  由於天氣原因無法空投,不管怎樣,能否迅速集中足夠的C-47運輸機以滿足需要,很值得懷疑。相反,運輸大隊以最快速度行動,千方百計從全法國尤其是阿弗爾和巴黎之間的地區調集了卡車。憲兵們將卡車攔下,軍需部隊將卡車卸空,卡車司機--許多在路上已經駕駛很長時間,非常需要休息一下--被告知要馬不停蹄趕到莫米昂兵營。

  12月17日夜幕降臨時,開始踏上征途了。到12月18日9點,第一批卡車和拖車抵達莫米昂。需要運輸101師的11,000人的380輛卡車中的最後一批於17點20分到達。到20點,最後一名隊員登上卡車。

  就在E連出發之前,馬拉其一陣慌亂,他想起腰裏還揣著3,600塊錢呢。他讓康普頓中尉幫忙解決,康普頓幫他聯繫上師裏的財務官,財務官說他必須將錢存起來,但是如果存起來的話,不到戰鬥結束不得動用。馬拉其很是樂意,他遞上錢,接過收據。爬上拖車後,他美滋滋地盤算著,戰爭結束後回到俄勒岡大學上學,用不著去洗盤子掙學費了。



  “我們像沙丁魚一樣擠在一起。”二等兵弗裏曼回憶道。溫特斯上尉卻用了另外一個比喻:“在那裏你就像一頭牲口,被裝在運牲口的車裏一樣。”車隊出發了,卡森有滋有味地回想著一直企盼的橄欖球比賽,而此時卻身處異境,於是哼起了歌曲《今天大不同》。

  卡車上沒有凳子,也沒有什麼緩解顛簸的餘地。每一次轉變的時候戰士們都是東倒西歪,每一次顛簸都將他們顛起老高。這可真讓腎臟吃不消--只有當卡車停下來靠近的時候才能下車“方便”--還有腿也受不了。一路上,卡車的燈光打得通亮--為了搶速度不惜冒風險--直到比利時邊界才熄了燈。

  傘兵們乘坐卡車行駛在路上,第8軍定下了使用他們的地方。82師將作為此次突防的北翼,前往聖維思;101師將趕赴巴斯托涅。

  在離巴斯托涅幾公里外,運送E連的卡車停下了。戰士們跳出卡車--他們稱之為“後擋板跳”--他們“方便”起來,伸展腰肢,嘟嘟囔囔,之後排成縱行,準備步行進入巴斯托涅。他們能聽到交火的聲音。“我們又來到戰場了。”二等兵弗裏曼說。

  隊伍在公路的兩側行進著,向前線進發;道路的中間是戰敗下來的美軍,他們從前線落荒而逃,潰不成軍,猶如亂眾。許多人扔掉了步槍、大衣、所有的累贅。有些人驚恐萬分,顫顫抖抖,筋疲力盡,喊道“跑啊!跑啊!他們會幹掉你的!他們會殺死你的!他們什麼都有啊,坦克,機槍,空中力量,一切!”

  “他們簡直胡說八道,”溫特斯吼道,“真可憐。我們為他們感到羞恥。”

  E連和2營的其他連行軍進入和巴斯托涅(居民們給他們端出熱咖啡,但是沒有太多別的東西)時,每個人首先想的都是彈藥。“彈藥在哪里?沒有彈藥我們怎麼打。”潰敗的部隊可以提供一些。“有子彈嗎?”傘兵們會問一些還沒有完全被嚇破膽的人。“當然有,兄弟,很高興交給你。”(戈登諷刺地寫道,交出了彈藥,這些撤下來的人也卸下了自己繼續堅持和戰鬥的責任。)E連儘管沒有足夠的彈藥,但是仍然朝著戰火的聲音進發。

  出了巴斯托涅朝東北方向前進時,炮聲越來越大。不久,炮火聲夾雜著輕武器的聲音。“彈藥究竟在哪兒?”

  少尉喬治。C。賴斯得知了缺乏彈藥的情況。他是第10裝甲師B戰鬥司令部德索伯裏分隊(該部隊在重大壓力下經福伊從諾維爾撤回)的後勤官。他跳上自己的吉普車,駛往福伊,在那裏將一箱箱手雷和M-1子彈裝上吉普車,掉頭駛來,遇到了從巴斯托涅出來的部隊。傘兵們從旁邊經過的時候,他將彈藥分發給他們。看到彈藥還相差得很遠,便又返回福伊的彈藥庫,找來一輛卡車,將卡車和吉普車裝滿武器彈藥,駛回迎面走來的部隊。他讓自己的手下一把一把地將彈藥拋給了傘兵們。官兵們手腳並用,拼命搶著一匣一匣的M-1子彈。交火的聲音以及撤退下來的美軍臉上的驚恐表明,他們拿到的每一顆子彈都用得上。賴斯少尉源源不斷地運來子彈,直到每個戰士拿不動為止。

  E連向福伊進發,槍炮聲更加激烈。走在前面的506團1營已經進入諾維爾,在激烈的戰鬥中正遭受著打擊。辛克上校決定將3營推進到福伊,命2營保護團的右翼。E連進入一片林地和空曠地,該地帶在巴斯托涅--福伊--諾維爾公路的東面,左側就是公路。F連在該地帶的右側,D連待命。

  槍炮聲越來越近。在後方,即巴斯托涅南面,德軍正要切斷公路,完成對巴斯托涅地區的合圍。E連沒有炮火,也沒有空中支援,他們缺少食物、迫擊炮彈和其他必需的裝備,氣溫開始猛降到冰點以下,他們仍然沒有冬裝。不過多虧了賴斯少尉,他提供了手雷和M-1子彈。

  101師的資料剪貼簿《柯拉希》上這樣稱讚E連、2營和506團:“到了這裏,我們並不是特別興奮的。傳言說到處都是德國佬,而且其進攻兇猛。我們沒有想到撤退,其實壓根兒就沒去想。我們只是認真地挖著掩體,挖得很深;等待著,不是等待神話中的超人,而是等待著曾經被你兩次打敗過而且還將被打敗的敵人的到來。你先是向左看看,再向右看看,你的夥伴都在準備。看到比爾在那裏,你覺得信心十足。你知道他完全可以信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4:24

第十一章 “他們把我們包圍了--這幫該死的混蛋”

                  巴斯托涅戰役



               1944年12月19日-31日



  12月19日,E連作為巴斯托涅環形防線的一部分進駐福伊以南的前線。它實際上是這個包圍圈上的一輛戰車。圈內有第101空降師,第10裝甲師第2戰鬥群,以及第463野戰炮兵營。為了對抗這支隊伍,德軍間竟派出了15個師,其中4個是裝甲師,並有重炮兵支持。

  仗打得十分激烈,損失慘重。19日和20日,506團第1營在第10裝甲師德索伯裏分隊的支援下,把德第2裝甲師拖住在福伊東北部的諾維爾。第1營20日撤到福伊後面時600人中共有13名軍官和199名士兵陣亡。第1營和德索伯裏分隊共同殲滅了至少30輛敵軍坦克,傷亡敵軍500至1,000人。最為重要的是,在環繞巴斯托涅建造防禦工事期間,他們拖住敵軍達48小時之久。

  在防禦圈混亂不定的情況下,E連和其他連隊都急需那段時間。E連的左翼在巴斯托涅-諾維爾公路上,與公路另一側的第3營相連。位於2營右翼的D連,一直延伸到霍爾特的火車站,但卻並未與第501傘降步兵團相接。溫特斯擔心3營不在指定位置;他派尼克森去團部核查;尼克森回來報告說3營已在指定位置。

  E連在一個樹林中,前面是一片牧場,斜坡一直延伸到1公里外的福伊村。那片樹林長著一排排直徑有8-10英寸的松樹。士兵們在樹林內側幾米的地方挖了散兵坑,建起主防線,並在樹林的邊緣建起了哨崗。溫特斯在樹林南部邊緣、緊靠著E連後面的地方建起了營部。主防線的第一夜很平靜,甚至無任何戰事;戰鬥遠在北面4公里外的諾維爾。

  12月20日淩晨,大霧籠罩了整片樹林和牧場。溫特斯起身巡視四周。在左邊,他看到一個德國士兵穿著冬大衣從樹叢中冒出來。那個兵沒帶槍,也沒帶背包,走到一塊空地中間。溫特斯身邊的兩個人本能地把槍抵到肩窩,但溫特斯用手示意他們不要開槍。他們看著德國兵脫下衣服,扒下褲子,蹲下去解手。溫特斯看到他完事後,便用他最好的德語喊道:“過來!”那個士兵舉起雙手,走過來投降。溫特斯搜遍了他所有的口袋,只發現幾張照片和一點發硬的黑麵包片。

  “想想看,”溫特斯評論說,“一個德國兵,在清晨出來大便,在樹林裏轉錯了向,走到了我們的隊伍裏,竟然經過了連部和營部才被活捉!可想我們第一夜放的是什麼哨!”

  那天迷路的不僅僅只有德國兵。衛生員拉爾夫。斯皮納和二等兵“寶貝”愛德華。赫夫龍回巴斯托涅去搞藥品。在戰地救護站斯皮納弄了些想要的東西(101師的藥品已經越來少,成為一個很大的問題)。這兩個E連的人匆匆吃了頓熱飯,雖然不想離開爐子,但隨著夜幕降臨,他們不得不歸隊。

  赫夫龍提議從樹林裏抄近路,斯皮納同意了。赫夫龍帶路,突然他掉進一個坑裏。緊接著傳來一聲驚叫,隨後赫夫龍下面有聲音大叫:“欣克爾,欣克爾,是你嗎?”

  赫夫龍迅速跳出散兵坑,向反方向拔腿就跑,大叫:“去***欣克爾,德國佬!”他和斯皮納掉轉方向,最後總算找到了E連的崗哨。

  (斯皮納回憶這件事以後說:“直到今天,每次看到寶貝,我就問他欣克爾還好嗎,或者問他最近看到欣克爾了嗎。”)

  在連隊中,衛生員是最受歡迎、最受尊敬、最受刺激的人。他們的武器是急救箱,在前線哪兒有人喊受傷哪兒就有他們。福利中尉對衛生員尤金。羅就讚賞有加:“哪兒需要他,哪兒就有他,你經常不知道他是怎麼到那兒的。他的勇敢、他對傷患的英勇救護從未得到承認。在一次激烈的交戰中他的事蹟尤為突出,之後我就推薦他獲得銀質獎章。可能我用詞不妥,也許戴克中尉不同意,或者被上面的什麼人擱在了一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有士兵因為冒著嚴寒,在冰天雪地裏戰鬥,在槍林彈雨的曠野和森林裏穿梭,應該獲得一枚獎章的話,那他一定是我們的衛生員尤金。羅。”



  12月20日,506團1營和德索伯裏分隊的剩餘人員撤離諾維爾,進入後方。E連等待的攻擊並未發生。1營沉重地打擊了德軍,致使他們轉而去攻打防禦圈的其他地方。E連遭到了大炮和迫擊炮火的轟擊,但沒有受到步兵的攻擊。

  12月21日下了一場雪,雪很軟,但很幹。雪不斷地下,積了6英寸……12英寸。氣溫降到了冰點以下,甚至樹林裏也刮起了風。官兵們感到生來從未有過的寒冷。他們只穿著傘兵靴、作戰服和戰壕雨衣。沒有羊毛襪,沒有長內衣褲。有人跑到巴斯托涅,取了些麵粉布袋和床單回來,可以稍稍禦寒、遮擋一下。在散兵坑裏和哨位上,他們把毯子裹在身上,把粗麻布裹在靴子外面。粗麻布在雪裏浸濕後,靴子、襪子也都濕了,寒冷刺骨,不住地打冷戰。戰士們看上去就像是喬治。華盛頓在福吉穀的部隊,而且還要挨子彈,沒有藏身之地,更談不上生火取暖。

  與第1集團軍在一起的情報處長拉爾夫。英格索爾上校是這樣描繪刺骨的寒冷的:“我穿著毛內衣、毛軍裝、裝甲部隊作戰服、一件有彈性袖口的裝甲部隊野戰夾克、一件厚重的帶襯裏的戰壕雨衣、兩雙厚厚的毛紡襪、一雙作戰靴,外面還套著橡膠套鞋、圍著圍巾,但行駛在阿登地區,我從未記得暖和過。”

  E連的戰士們沒有像樣的襪子和橡膠套鞋,腳總是又冷又濕,戰壕足病很快就成災了。卡森下士記起有人教他按摩腳可以防止戰壕足,於是就脫了靴子,按摩起腳來。一顆德軍子彈射來,擊中了他所在散兵坑上方的一棵樹,碎片撕裂了他的腳,切入了他的大腿。他被撤回巴斯托涅。

  在鎮上建起的醫院裏,“我向四周看了看,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傷患。我叫來一名醫生,說:'嘿,你們這裏怎麼有這麼多傷患?我們有部隊在撤退嗎?'”

  “你沒聽說嗎?”醫生回答。

  “我***一點也不知道。”

  “他們把我們包圍了--這幫該死的混蛋。”

  麥考利將軍關照每個傷患都要有酒聊以慰藉。醫生給卡森一瓶薄荷甜酒。“我當時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酒,但直到今天我還愛喝這種薄荷甜酒。”德國空軍當晚轟炸了那個鎮。卡森趴在手和膝上以減少震盪。他病了。“謝天謝地有個頭盔,我那瓶喝剩一半的薄荷甜酒在頭盔裏還綠著呢。”

  大多數情況下,E連官兵的食物只有K號乾糧,還不及當初在莫米昂的時候。連隊炊事員想在天黑後給大家端碗熱飯,但送到散兵坑士兵手中時早已涼了。飯菜主要是白色菜豆,據雷德中士說這種豆“看著就讓人作嘔”。炊事員喬。多明格斯找了些起酥油和玉米粉,做成玉米糊,送到時也已冰涼了。士兵們只得用K號乾糧中的檸檬粉拌上雪做成甜點。

  在前線,白天艱難,夜晚更加痛苦。白天,雖然炮火時斷時續,有時還有機關槍打過來,但狙擊兵卻一直很活躍。到了晚上,不祥的寂靜常被敵軍迫擊炮惱人的轟聲打破,緊跟著是傷患的呼叫聲和“大家就位,準備迎戰”的命令聲。隨後又是一片不祥的寂靜。

  每隔兩個小時,排裏的士官就叫醒散兵坑裏的兩個士兵,帶他們到哨位換崗。“去哨位的那段路總令人惶恐不安,”克裏斯坦森回憶說,“你看著每個影子都覺得可疑,每個聲音都好像不對頭。很不情願地走近哨位,哨兵的影子又看不清楚……是德國人嗎?這個疑團總是不散……然後終於認出了美軍頭盔。你覺得這種情況挺可笑,但畢竟是給換下來了。你轉身回到散兵坑。這一過程每兩小時就得重複一次。”

  在散兵坑裏,弟兄們想睡會兒覺,但地方太狹窄了(通常只有6英尺長,2英尺寬,3至4英尺深,住兩個人),根本不可能睡著。不過,兩個人躺在一起至少可以相互取暖。赫夫龍和二等兵艾爾。維托第二夜倒是著實地睡了一覺。維托的腿重重地壓在了赫夫龍的身上,把他弄醒了。維托開始摸赫夫龍的胸脯,赫夫龍用胳膊肘在他的肚子上捅了一下。維托醒過來,質問怎麼回事。赫夫龍氣呼呼地告訴他後,他笑了,說夢見了自己的妻子。

  “艾爾,”赫夫龍說,“我幫不了你,因為我穿著作戰靴、傘兵褲和戰壕雨衣,脫不下來。”

  在其他的散兵坑裏,士兵們相互閒聊,以此來緩解緊張氣氛。中士雷德和二等兵唐。胡布勒來自俄亥俄河邊的同一個鎮。“唐和我整夜地聊,內容涉及家鄉,我們的家庭,那兒的人,那兒的地方,我們怎就落到了這個鬼地步。”斯皮納還記得和他散兵坑的朋友閒談的情景。“我們談政治,談世界上的問題,還有我們自己的問題。但願先能喝上一杯,再吃頓熱飯。我們談回家後打算做些什麼,談想再過一兩周去巴黎旅行,看看歌劇。但是,談得最多的還是回家。”

  托伊中士剛從醫院回來,不喜歡夜晚炮聲間隙時的寂靜。他常用唱歌來打破沉默。他最愛唱《我就要見到你了》。赫夫龍叫他不要唱,德國兵肯定會聽到的,托伊還是唱。據赫夫龍說,“喬打仗比唱歌棒多了。”

  坐在前線散兵坑裏不好受,站崗更難受,出去戰鬥巡邏糟糕。但總得有人去。第8集團軍就是因為人手不夠,巡邏不嚴,致使12月16日德軍發動大規模襲擊時措手不及,引起一片恐慌。

  12月21日,皮科克中尉派馬丁中士前往1排的各個散兵坑,通知“所有士官回排部集合,馬上”。人到齊後,排長皮科克中尉厲聲喝斥,止住了種種議論。“稍息。營裏需要組織一個排進行戰鬥巡邏,我們排被推舉擔任這項任務。”他停了停,沒人說話,又接著說,“我們知道德國鬼子就在我們主防線前面的樹林裏,但我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他們的主防線和哨所分佈在哪里。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搞清楚這些情況,可能的話捉幾個俘虜回來。”

  接著是一連串的提問。1班長克裏斯坦森中士問道:“襲擊的計畫是什麼?”

  “各班取何位置?”迫擊炮班的穆克中士問。

  “我們在樹林裏失去聯繫後該怎麼辦?”2班長蘭德爾曼中士問道。

  皮科克沒有現成的答案。“我們到樹木後你們自然就知道了。”他只能這麼答。克裏斯坦森暗罵:狗娘養的,情況知道得這麼少,肯定又是一次亂七八糟的行動。

  “我們13時出發。”皮科克最後說。

  “媽的。”克裏斯坦森心裏罵道。跟著這麼個糊塗蛋,不計畫好就潛入德軍前線一定又是個巨大的、草率的、戰略性的錯誤。但回到隊裏,他什麼也沒說,只命令他們備好武器彈藥,準備13點出發。

  12點時,1排在主防線後幾米處集合,圍在牧師馬婁尼的身邊。他詠頌了聖餐前的祈禱詞,宣佈將赦免各位信徒所有的罪孽,向想要聖餐的弟兄發了聖餅,並祝大家“好運”。

  將近13點時,全排在主防線後面的樹林裏集合。皮科克“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看著克裏斯坦森。他沒有作特別的指示,也沒有交代計畫,只是說:“好了,弟兄們,我們出發。”

  一排人沿著鐵軌進到全營的最右邊。他們經過D連的位置後就開始向德軍方向前進,鐵軌在右,樹林在左。大夥走得很慢,排成縱隊,時不時地停下來。走出主防線約200米處時,皮科克叫軍士們到前邊來,下達命令說:每班成兩路縱隊,並派出兩名偵察兵;各路並進,直至與敵軍交上火。

  1排沖進樹林。不一會兒,各縱隊彼此失去了聯繫,各班和本班的偵察員也失去了聯繫。雪軟軟的,踏上去沒有吱吱嘎嘎的聲音。萬籟俱寂。德國人一挺機關槍來了個短點射,打破了沉靜。2班的偵察員二等兵約翰。朱利安頸部被擊中,3班的偵察員二等兵詹姆斯。韋靈也中了彈。

  E連的機關槍手架好機槍,準備還擊。1班的二等兵“啞嗓子”羅伯特。史密斯朝德軍機槍的方向打了個長點射。他停下來時,德國人又打來一梭子。克裏斯坦森大聲喊馬丁,沒人應。叫蘭德爾曼,沒人應。叫皮科克,沒人應。只有德軍的槍聲。

  克裏斯坦森想,1排的人所剩無幾了。他又喊了一聲。“大牛”蘭德爾曼從樹林裏出來答應。“看到馬丁和皮科克了嗎?”蘭德爾曼說沒有。又一陣機關槍火穿過樹叢射過來。

  “我們必須轉移。”蘭德爾曼說。他和克裏斯一起喊馬丁。沒人答應。“離開這個鬼地方。”克裏斯提議說。“大牛”同意了。他們朝弟兄們的方向喊了聲“撤”,然後撤回到鐵路線。在那兒,他們碰到了馬丁、皮科克和排裏的其他人。

  這次巡邏不是很成功。1排找到了德軍的主防線,並發現德軍警戒分隊人不多而且拉得很開,但1排有一人犧牲--朱利安,一人受傷,卻未能帶回一個俘虜。當夜,他們呆在散兵坑內不住地哆嗦著,吃著冰涼的豆角和自拌的糊糊,盼著天氣能晴一點,以便101師能得到來自空中的補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4:39

  隨後幾天的情況也差不多。E連派人巡邏,德國人也派人巡邏。偶有炮擊。機關槍火零零星星。寒冷刺內。藥品短缺。沒有熱的食物,吃不飽。不斷打顫消耗的能量得不到補充。二等兵們睡眠不足。軍官們幾乎沒有覺睡。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大家四腳幾近麻木,反應遲鈍。

  子彈穿過樹叢時木片、樹枝、樹杆、金屬片紛紛落在散兵坑上方。為保護自己,大夥想用長木頭蓋住洞口,但沒有斧頭砍樹很困難。為解決問題,有人把兩三具德軍屍體蓋在上面。

  最令人發瘋的是美國大炮不能回敬德軍炮彈,也無法中止德軍的行動。每當E連的哨兵看到德軍的卡車和坦克在敵方前線來來回回,運來美國兵最缺的子彈和食品時,均感到萬分羡慕。在後面的巴斯托涅,美軍也有很多炮,包括105和155毫米口徑的榴彈炮。被包圍的前幾天他們很活躍,德國人剛想沖過主防線,美軍就全力開火。但到23日,彈藥就所剩無幾了。溫特斯記得聽說惟一一門在他左邊封鎖福伊--巴斯托涅公路的大炮只剩下三發炮彈,還得留著對付德軍坦克--說不定它們會來攻打那條路。這也就意味著E連和2營沒有大炮支援。而此時連裏每門迫擊炮只有6發炮彈,每個步槍手只有一布袋子彈,每挺機關槍只有一箱子彈。

  好在那天雪停了,天也放晴了。C-47飛機投下了裝備、藥品、食品和武器。美國炮兵重新恢復了行動,遏制了德軍在白天的活動,壯大了主防線的士氣。K號乾糧隨著彈藥一起發了下來。但供30口徑的輕機槍和M-1步槍使用的子彈還是供應不足,24,406份K號乾糧只夠吃一天左右。投下的毯子也不多,不夠每人一條。



  軍官們留意著精神崩潰的跡象。溫特斯意識到二等兵利布高特已處於發瘋的邊緣了,就把他要回營部當勤務員。這樣利布高特就可以休息一下,緩解從主防線上帶來的緊張情緒。“離前線只有50碼之遙,緊張狀況卻有天壤之別。”溫特斯寫道。

  需要去巡邏時,真不想動彈,甚至更想以戰壕足、手腳凍僵或嚴重腹泄為由去救護站呆著。“如果所有有正當理由的人都借此離開主防線去巴斯托涅救護站的話,”溫特斯寫道,“那麼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主防線,最多也只能剩下一溜前方哨所。”

  想通過自殘乾脆離開戰場的念頭也很強烈。早上8點才出太陽,下午4點天就黑了。在16個小時的長夜裏,呆在外面冰冷的散兵坑中(一到晚上洞真會收縮,地面凍結),很容易就會想到給自己的腳射一槍是多麼簡單。只有一點點疼--腳凍僵後覺不出疼--然後就能被送回巴斯托涅。在溫暖的救護站,有熱騰騰的飯吃,有床睡,一切全解脫了。

  所有的人都有這種想法,但E連所有的弟兄都抗住了這種誘惑。確有人脫下靴子和襪子凍傷了腳,離開了那裏。但對於其他人除非有正當理由,否則決不離開。溫特斯寫道:“有人受了重傷要撤離時通常非常高興,我們也為他高興--他可以離開這裏去醫院,甚至回家,活著回家。”

  “若有人死了--他看起來很'安詳',他的苦難便就此結束了。”



  聖誕夜的早上天剛亮,溫特斯就出去視察主防線。他走過戈登下士時,“他的頭上裹著塊大毛巾,外面套著頭盔。沃爾特坐在自己輕機槍後面的散兵坑邊。他看起來像凍僵了,木然地盯著前方樹林。我停下來,向後望瞭望他,突然意識到:'天哪,戈登已經長大了!他是個男子漢了!'”

  半小時後,8點30分,戈登給自己煮了杯咖啡。他把咖啡渣放在手榴彈盒裏:“我用小煤氣灶化了些雪,煮了這杯可人的咖啡。”他剛呷了口,哨兵就進來通知有德軍企圖滲入E連的防線。他的班長“勇士”泰勒中士叫他“趕快架好機關槍”。

  戈登擦掉槍上和槍邊彈藥盒上的雪,告訴助手二等兵斯蒂芬。格羅茨基注意觀察,提高警惕。德國兵射來一槍。子彈擊中戈登左肩,從右肩穿出,掠過脊柱,他頸部以下癱瘓了。

  他滑到散兵坑洞底。“杯子跟著我落下來,熱咖啡灑在大腿上。直到今天我還能看見熱氣向上冒。”

  泰勒和厄爾。麥克朗出去找向戈登開槍的人,找到後就把他射殺了。希夫提。鮑爾斯住在旁邊的洞裏。正如沙姆斯所願,他完全康復了。希夫提來自弗吉尼亞州,是個山裏人,有印弟安血統。年輕時常常去獵捕松鼠,能發現樹林裏的任何風吹草動。看見樹上有個德國兵,他舉起M-1,一槍就把那人斃了。

  戈登最好的朋友保羅。羅傑斯和吉姆。阿利以及3排另一名戰士沖向戈登。他們把他拉出洞,拖回樹林裏。戈登說:“就像把角鬥士拖出競技場一樣。”到了個有遮掩的地方,他們把戈登放平後檢查。衛生員羅過來掃了一眼就說傷勢嚴重。羅給戈登用了些嗎啡並準備用血漿。

  利普頓中士過來看能幫些什麼忙。“沃爾特臉色灰白,眼睛緊閉,”利普頓回憶道,“他看上去已奄奄一息。”天氣異常寒冷,利普頓覺得血漿流得太慢,拿過羅的瓶,塞進衣服,放在腋下溫熱。

  “我正低頭望著沃爾特的臉,他突然睜開眼睛。'沃爾特,你感覺怎麼樣?'我問。'利普頓'他說話的聲音大得驚人,'你踩著我的腳了。'我向後跳起來,往下一看,正是如此。”無線電呼來一輛吉普車,把戈登撤到救護站。

  德國人繼續攻打,並加強了火力。由於E連的步槍、機關槍、迫擊炮、手榴彈的合力反擊,加上大炮的巧妙配合,德國兵傷亡慘重,最終撤退了。後來,利普頓數了數躺在樹林前的德國兵屍體,共38具。韋爾什中尉受了傷,被撤了下去。

  聖誕夜那天下午,官兵們收到了麥考利夫將軍的聖誕祝辭。“你們會問:'聖誕快樂',這有什麼可快樂的?”祝辭以這個問題開頭。“這是因為:我們頂住了從東、南、西、北投向我們的槍彈。我們已經見識了四個德國裝甲師、兩個德國步兵師和一個德國空降師……德國人包圍了我們,他們的收音機大聲宣佈我們的末日已到。他們的司令是這樣傲慢無禮地要我們投降的。”(接下來是四段“德軍司令”致“被包圍的巴斯托涅鎮美軍司令”的信,要求“被包圍的美軍部隊光榮投降,以免全軍覆滅”,簽署日期是12月22日。)

  麥考利無的祝辭接著說:“德軍司令收到的回答如下:'1944年12月22日。致德軍司令:屁話!美軍司令。'

  “我們給祖國和家中的親人獻了一件珍貴的聖誕禮物,有幸參加這次英勇的戰鬥就是給自己過了一個愉快的耶誕節。A。C。麥考利夫司令。”

  前線的戰士並不像麥考利夫將軍那樣快樂。他們的聖誕晚餐只是冰涼的白色菜豆,而師部的人卻在吃火雞宴,餐桌上鋪著桌布,擺著小聖誕樹,刀、叉、盤齊全。

  在外面的主防線上,雷德中士很不忍心在聖誕夜讓士兵們去站崗。他兒時的老友唐。胡布勒下士建議:“今晚為何不由我們值班,讓他們睡覺。把休息作為一件聖誕禮物送給他們。”雷德表示同意。

  夜幕降臨後,他們來到哨位。他們真是凍得可憐。刺骨的寒風讓人覺得遠在零度以下。雷德回憶說:“這一夜我們談趕快自己的家庭,我們的家人,他們在怎麼過聖誕夜。唐肯定家裏所有人都在教堂為我們祈禱。”

  耶誕節那天,德軍又發起了攻擊,所幸的是E連在巴斯托涅的另一頭。第二天,巴頓的第3集團軍,以克賴頓。艾布拉姆斯中校率領的第37坦克營為先鋒,突破了敵軍防線。101師終於被解了圍,與美軍軍需品供應站取得了地面聯繫。很快,卡車送來了充足的食品、藥品和彈藥。傷患得以撤退到後方。

  泰勒將軍回來了,視察了前線。據溫特斯稱:“他神采奕奕。臨離開前,他的指示是:'小心前方的樹林!'媽的,他以為他在華盛頓時我們在幹嘛?”

  (溫特斯對泰勒有意見。在一次採訪時他說:“那時泰勒將軍在華盛頓度完聖誕假回來了……”我打斷他說:“這麼說不公平。”“是嗎?”“他是被召回去作證……”溫特斯打斷我的話,說:“我不想公平。”)

  解圍後他們看到了外界的第一批報紙。101師的官兵得知作戰期間他們就已經成為了神話。正如該師的史志所載,這個神話“被世界各地的新聞、廣播大加渲染,一天一萬份的地圖指出在現代史上美軍最慘重的崩潰浪潮中這個仍然堅持作戰的地方。報紙和廣播說,一個憂心忡忡的民族正需要鼓舞與希望,而幾天來,每天清晨,映入人們眼簾的正是他們在堅持作戰這一鼓舞人心的場面。他們的故事也就因此更加神奇了。陸軍部早在部隊開始行動之前就已向外界宣佈該師已經進入巴斯托涅,所以在他們德雨腥風的一個月結束之前,外界已經認為101師是巴斯托涅堡壘的堅強戰士。報紙和廣播讓人們看到:驚恐和失敗情緒籠罩下的他們卻英勇頑強;在生活條件差、天寒地凍、物資極度匱乏的情況下他們卻表現出非凡的勇氣和樂觀;德軍的一封勸降信和美軍的一封兩字回信;真正的戰友情誼;……勇氣回上戰友情誼煉就了一支德軍打不敗的隊伍。”

  當然,第10裝甲師的第2分隊也在巴斯托涅,但媒體並沒有提及。而且82空降師在突出部北端的戰鬥同樣奮不顧身、傷亡慘重,這場戰鬥無論如何也是和巴斯托涅之戰一樣意義重大的。但他們沒有被包圍,因而也沒有受到媒體對101師那樣的關注。

  然而101師還是有怨言。今天人們所知的突出部之戰的故事,是喬治。巴頓和他的第3集團軍的一部解救了被困的101師,就像騎兵去救大篷車上的住戶!101師的官兵誰也不認為他們需要別人來救!



  被解圍之後,101師的官兵們認為能回到莫米昂好好享受一下盟軍世界裏的讚譽,說不定還能去巴黎過新年。但是在巴斯托涅時的英勇壯舉只是防禦行動;盟軍若想贏得這場戰爭還要繼續進攻;加之德軍已經離開了大西洋壁壘的固定陣地前出,變得相當脆弱,艾森豪想抓住這次機會;但是,12月下旬時他面臨的問題仍和中旬時一樣--兵力不足。殘酷的事實是西線的德軍遠勝於盟軍。美軍並沒有徵集足夠的步兵師在兩個戰線作戰--其原因在於戰前政府決定大量緩召工農業勞力,又避免徵召中老年男性。而且,炮彈也很短缺,因為9月份時看來歐洲戰事有望在幾周內結束,政府決定不再優先生產彈藥。而艾森豪若決定發起全面進攻,101師和82師就必須上戰場。

  進攻只是個時間問題。艾森豪想在12月31日之前就發起攻擊,但由於在突出部北端指揮(部隊全是美國兵)的蒙哥馬利藉故畏縮不前,進攻沒能進行。

  對E連而言,那就意味著呆在前線。條件有所改善--大家穿上了套鞋和長內衣,有時還能吃到熱飯。但天氣仍然很冷,雪還沒有過去,德仍天天用大炮和迫擊炮轟擊E連,他們不得不派出巡邏分隊,並把德軍巡邏隊頂回去。

  12月29日,E連已經在佔領了的那個樹林裏呆了9天。天空晴朗時,觀察哨能看到下面的福伊以及開闊地對面、公路沿線北邊2公里外的諾維爾。

  希夫提。鮑爾斯從哨所跑來向軍士長利普頓報告。“長官,”他說,“在諾維爾方向上多了一棵樹,昨天還沒有。”鮑爾斯沒有雙管望遠鏡,但利普頓有。他舉起望遠鏡,並沒有看見任何異常情況,鮑爾斯指給他看後還是沒能發現什麼。

  其中的一個原因是那不是一棵孤立的樹;那一片沿路有好幾棵樹。利普頓對報告表示懷疑,但鮑爾斯堅持昨天還沒有。利普頓用望遠鏡盯著那個地方看,發現那棵樹的附近有動靜,還發現旁邊的樹下也有很大動靜。接著他又看到一些炮管,看起來像是88大炮,炮管是上揚著的,88大炮是德軍主要的防空武器和地面炮。利普頓意識到德軍正在樹與樹之間部署一個高炮連,鮑爾斯看到的多出來的那棵樹只是他們偽裝的一部分。

  利普頓打電話叫一名前方大炮觀察員來。那人來後也看到了鮑爾斯和利普頓見到的情況。他通過無線電與巴斯托涅的105毫米口徑的炮連聯繫。他描繪了目標後,對方馬上同意全力開火,雖然炮彈供應短缺。

  為瞄準目標,那名觀察員請炮連對準他在地圖上找到的方位打一發,大約在那棵樹右邊300米。那發炮彈射出後擊中目標,然後他以左邊300米處為目標,要求炮連的所有大炮都定在同一方位和射程上。在有人向他報告一切就緒後,他命令所有的大炮都準備好,每門大炮射出數發炮彈。

  德軍目標四周炸成一片。利普頓通過望遠鏡看到他們爭先恐後爬出那裏,搶出炮上的一些零部件,幫助傷患撤到後方。不到一小時那兒就荒蕪一片了。

  利普頓總結道:“這一切都歸因於希夫提發現了1英里外多了一棵前一天還沒有的樹。”



  德軍派這個88炮連進駐此地是作為對巴斯托涅增加壓力的措施之一。德軍原計劃跨越默茲河。計畫失敗後,需要巴斯托涅及其公路網以便守住突出部,並為後撤準備。他們猛烈攻擊由南通進鎮內的這條狹窄的道路,並全方位地對其施加壓力。到年底時,德軍包括3個党衛軍裝甲師在內的8個師在巴斯托涅地區作戰。巴頓的第3集團軍從北方攻打,向巴斯托涅進軍;考特尼。霍奇斯將軍(此時正受蒙哥馬利領導)率領的美國第1集團軍,計畫“不日”從南部進攻。如果這南北兩支部隊能夠及時趕到,就能切除位於突出部頂端的德軍。如果德軍能頂住巴頓的攻擊,拿下巴斯托涅,就能奪取公路網,成功出逃。

  這就是新年前夜的態勢。午夜時,為了慶祝勝利之年的到來,為了證明過去幾天巴斯托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巴斯托涅所有的大炮和主防線所有的迫擊炮聯合演奏小夜曲,向德軍猛烈轟擊。



  戈登下士隨同E連10多名其他傷患一起撤到了後方。連裏有7人埋在了樹林中的小墳裏。另外,12天前,E連已經將121名官兵送上了回莫米昂的卡車。所以,現在E連的戰鬥力已不足百人。

  戈登由救護車送往法國色當,然後飛往英國,住進威爾士的一家醫院。醫生了服用了大量的鎮靜劑,他嚴重癱瘓,昏迷不醒。他從腰部到頭頂都打上了石膏,只有臉部露在外面。石膏箍著雖然能使他保持不動,但是因為打進來的子彈是從他的後背穿出的,石膏也妨礙了這個傷口的治療。所以醫生拿掉了石膏套,而使用了一種叫T形夾具的設備。為安裝這個設備,醫生在他的頭罩上鑽了兩個洞,然後把鋼夾子穿進洞,夾子的上端用螺栓固定,下端用線連著滑輪,提供牽引。這樣沒有石膏罩子也不會動了。他保持著這種姿勢,平躺著,盯著天花板看。6個星期後,他的手腳漸漸地有了點感覺。

  醫生M。L。斯達迪姆少校告訴他,如果子彈往一邊偏半英寸就打不中他,如果往另一邊偏半英寸,那就成了致命傷。戈登認為自己“很幸運,十分幸運。負的是價值百萬元的傷。”只有在巴斯托涅前線呆過的人才會用這樣的話描繪這樣的傷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5:14

第十二章 崩潰邊緣

         巴斯托涅



      1945年1月1日-13日

  被困期間,E連一直處於守勢,堅持不懈。在樹林裏防守,最大的劣勢是炮彈打在松樹上,把樹擊成碎片也會傷人。但在其他方面,防守是有明顯優勢的。到新年那天,有的地方雪有1英尺深,表層結冰後很滑,步兵即使進行短距離的行進也十分困難。要前進就得彎下腰,在雪地裏艱難地挪動,還要避免碰掉樹枝上的雪,暴露目標。地面上只能看到幾米之外。進攻者和左右側的同伴都很難聯繫,而且不到眼前就發現不了機關槍和散兵坑。樹林裏沒有路,沒有房屋,也沒有路標,所以行進的分隊只能通過無線電報告自己的大致位置。進攻的小分隊只能靠指南針前進,直到撞到別人——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彈藥補給平時總是靠人提到散兵坑裏的,而在這種情況下,送彈藥的人又很難有明確的方向感。

  在空曠的牧場上進攻也同樣艱難。道路只有一條,即諾維爾—福伊—巴斯托涅公路,路面上積著雪,雪下麵又結著黑冰。德軍的88炮對準路面,地下還埋著地雷。但不走公路就得穿越沒有任何掩護的鄉村野地。



  E連呆了12天的樹林名叫布瓦雅克,是個人工林。林子在E連的右邊(東面)延伸出2公里,一直伸過鐵路那邊。林子的前方(北面)是一片空曠的坡地,一直到福伊村。德軍在布瓦雅克林的東北部。他們所在的位置鍥入了101師陣地;這是德軍離巴斯托涅最近的地方,只有3公里。101師若要發起大規模進攻,必須先把德軍趕出布瓦雅克,奪取福伊,然後才能攻取下一個目標——諾維爾周圍的高地。

  元旦那天,白天很安靜,但傍晚時,101師給506團2營下達任務,要求它攻打並掃除在布瓦雅克林中的德軍。夜裏,幾架德國飛機向E連投下幾枚炸彈。托伊中士的手腕被彈片擊中。這是他第3次受傷,首次是在諾曼第,然後又在荷蘭。衛生員要把他送回救護站包紮傷口。托伊離開前到馬拉其中士處告別,馬拉其說:“你這小子真運氣。”

  為了實施這次進攻,1月2日天一亮,2營轉移到右邊靠鐵軌處;1營作為團的預備隊轉到2營原來的地方。2營沿福伊—比索裏公路散開,注視著東北方茂密的樹林,等待著前進的命令(這正是12月22日1排開始巡邏的地方)。501團的一個營在2營的右側,擔任助攻。

  溫特斯發令:“出發!”部隊開始前進。即使是在最好的條件下,在茂密的樹林裏行進也都很艱難,何況現在還帶著步槍、機關槍、迫擊炮、手榴彈、軍刀、火藥和乾糧,更是苦不堪言。在樹林裏行軍,士兵們渾身汗透,一停下來就出現了大問題:幾分鐘後,濕透的內衣會冰涼刺骨。

  一進入樹林,排和排之間,甚至班和班之間,有時甚至是人與人之間都會失去聯繫。因為雪和樹吸收聲音,所以聽不到武器的碰撞聲和身邊戰友的動靜。孤立感加上緊張感總讓人起疑心,擔心撞上敵軍。

  突然,正前方德軍的機關槍開始射擊,正沖著E連的方向。與此同時,美軍的支援炮火從士兵們頭頂上飛過。德軍炮兵很快回擊,但並非是對付美軍炮兵;德軍炮彈就落在E連弟兄的身邊。德軍開火快,停火也快。克裏斯坦森中士的分析是:“茂密的樹林混淆了德軍視線,他們和我們一樣看不清楚。如果他們得知兩營人正以龐大的散兵線朝他們的陣地壓過去,德軍大炮和機關槍的火力會猛得多。”

  部隊繼續前進。先頭分隊抵達德軍哨所時,機關槍又開始掃射。美軍炮兵又開了炮,一排排炮彈壓向德軍陣地。德軍也猛烈還擊。“我受傷了!”的叫聲和呼喊衛生員的聲音在前線隨處都可聽見。部隊仍在前進。弟兄們用手榴彈和步槍朝林子裏開始後撤的德國兵開火。

  前進了八九百米之後(E連的弟兄稱此為“1,000碼進攻”),美軍到達一條穿越樹林的森林公路。大部分人停下來,但有些人從另一邊探進樹林幾米,以確保沒有德國兵躲藏在那裏。克裏斯坦森和1排的幾名弟兄正站在路上,突然,他們在右邊看到了最不可能的事——一個德國兵騎著馬向這邊跑來。

  美國人看到他時他也看到了美國人。他急速勒馬轉而後退。胡布勒下士迅速開了3槍,笑著跳起來大叫:“我打中了!我打中了!”克裏斯坦森發現自己有個奇怪的想法,倒很希望那個騎兵能逃掉。

  左面遠處,路對面的樹林裏,二等兵拉爾夫?特拉帕紮諾喊起來:“嗨,克裏斯,我捉了個德國人。”克裏斯坦森朝他走去,走過他身邊5米,進入樹林,舉起關著保險的M—1步槍,擺出準備開槍的樣子。他從右邊朝那個德軍逼上去。“那兒站著一個納粹党衛軍騎兵,看起來身體很壯,穿著迷彩服,左手拎著衝鋒槍,兩手直直地垂下,但槍口卻朝著特拉普。特拉普正俯臥在地上,M—1對準了德國人的胸膛。德國兵的臉上毫無懼色。”

  克裏斯坦森把M—1對著德國人的胸膛,用高中時學到的德語命令他放下武器。德國兵盯著克裏斯坦森的眼睛,看到克裏斯坦森真要開槍,又看了一眼他的M—1步槍,發現克裏斯坦森正在扣動扳機。他放下衝鋒槍,舉起了雙手。

  克裏斯坦森對特拉帕紮諾說:“下次你再看到這種神氣的畜牲,一槍斃了算了。”



  E連到這時為止一直很幸運。E連進攻時,在右邊的501團遭到了攻擊。第12党衛師(希特勒青年師)的第26精銳裝甲擲彈團用坦克、大炮和步兵攻擊,造成該團重大傷亡。E連的左側,党衛軍第9師攻擊了502團的其他連隊。但E連所在的扇面相對平靜。

  天越來越黑。前線接到命令挖洞防衛。由於星星點點的機關槍火力和炮彈,士兵們無法行動,只能就近砍下樹枝蓋在洞口。這既危險又困難,因為這意味著人員會暴露。機關槍和子彈一來,大家就拼命向洞裏飛奔,腎上腺素在體內急速奔騰。挖好一個洞,人就累得筋疲力盡,衣服、身體全部汗透。坐下來後,會感到冷,越來越冷,接著就不停地打冷顫。

  “當你覺得身體再也挺不住時,”克裏斯坦森說,“卻發現你還是挺下來了。”

  胡布勒打中了一個騎兵後非常興奮。他轉來轉去,手插在口袋裏,誰想說話他就和誰侃侃而談。他右面的口袋裏放著一把戰場上撿到的魯格爾手槍。一聲槍響。他不小心扳動了手槍。子彈射穿了他的右大腿,切斷了主動脈。胡布勒痛得在地上打滾,喊救命。1排的衛生員二等兵霍蘭幫他紮住傷口。兩個人把他抬到急救站,但剛到不久,他就死了。



  這一夜奇冷無比,總不見天亮,好容易等來了黎明。一直沒有交火。中士馬丁來到1排的陣地。雖然大家說他很少提高嗓門,從不厲聲嚴詞,但這次他咬著嘴唇粗著嗓門喊道:“1排所有士官,10分鐘內排部集合。”

  中士雷德、蘭德爾曼、穆克、克裏斯坦森和下士羅伯特?馬什、湯瑪斯?麥克裏裏來到排部。馬丁讓他們坐下。中尉斯特林?霍納、皮科克與福利也在。霍納首先說話:“你們的排長皮科克中尉已被批准回美國休假30天,今天啟程。”他解釋說:師部的新聞發佈員出了個不錯的主意,認為讓參加巴斯托涅英勇保衛戰的每個團出一名軍官回美國休假,可以鼓勵士氣,有助於輿論宣傳。辛克上校決定抓鬮選人。尼克森上尉贏了,皮科克在506團排在第二。尼克森說他已經回過美國了,不想回去,所以皮科克拿到了假期。

  每個人都看著皮科克,皮科克結結巴巴地說:“我被給予這次假期感到很踏實,這都是因為你們在荷蘭和這裏的出色表現,我惟一能說的就是謝謝。”

  了麥克裏裏中士跳起來,沖向皮科克,不斷拍著他的手說:“哥們,聽到你要回家我真高興,中尉!這是我離開莫米昂後聽到的最棒的消息。”

  皮科克完全誤解了,臉都紅了。他說感到太激動了,來自弟兄們的讚賞是最高的讚賞。士官們笑著相互對視著。他們看到皮科克要回家就像自己要回家一樣高興。士官們覺得是他們把他的擔子從荷蘭和阿登一路挑過來的。“沒有人比皮科克更努力了,”克裏斯坦森宣稱,“不過,這副擔子本不是該他挑的。”

  皮科克宣佈由福利中尉臨時負責這個排。然後他興高采烈地對大家說了聲:“祝大家好運!”就走了。


  皮科克走時,約翰?馬婁尼牧師正用吉普車把喬?托伊從巴斯托涅的救護站接回來。他在路邊把托伊放下。托伊開始穿過田地向前線走去。溫特斯看到他時,他正往前線走,胳膊吊在胸前的吊帶裏。

  “你去哪兒?”溫特斯問,“你不必回前線的。”

  “我想回來和弟兄們在一起。”托伊邊答邊繼續走。

  1月3日下午,溫特斯帶領2、3排和從第10裝甲師配屬來的一支火箭炮分隊離開了有利的位置。他把1排留下暫時歸D連,因為D連和101師的大多數連隊一樣,人員已不足編制的一半,守住主防線感到人手不夠,需要支援。2排和3排開始往回撤,準備撤回到俯瞰福伊村的那片樹林裏。

  3點30分,先頭分隊決定抄近路橫穿空地,在天黑前趕回散兵坑。其他分隊緊跟其後。德軍看到了他們。

  他們剛鑽進樹林就注意到,德軍大炮已轟炸過這裏。散兵坑四周到處是彈坑和炸落的樹枝。彈坑很大,分明是重炮炸的,可能是170口徑的。不等有人下令,所有人都立即動手,加固散兵坑的防護。

  利普頓抓過一把斧子,跑向離洞口50米外的小樹。這是離他最近的樹。聽到德軍的大炮打過來,他因為來不及逃回自己的洞裏,於是就跳進一個敞開的小洞,那是個別人挖了一點就丟棄了的洞。洞太淺,即使平躺著,利普頓頭部鼻子以上的部位仍露出地面。所以他看到第一批炮彈在樹林裏爆炸。

  聲音震耳欲聾,十分恐怖。地面像地震一樣搖晃。火箭炮分隊的人由於沒有散兵坑,兩人當即被炸死,數人受傷。

  喬?托伊中士在外面叫士兵們躲好。他回憶說:“人們常說你若能聽到炮彈打來,你就沒事。我沒有聽到炮彈。”一顆炮彈就在他上空爆炸。落下的彈片打斷了他的右腿,打中了他的肚子、胸部和雙臂。(胸部的彈片單獨做了兩次手術才從背後取出。)

  轟炸突然開始又突然停止。這是E連在本次戰役中遭受到的最嚴重的一次轟炸。樹林裏到處都有人呼救。利普頓估計會有步兵來襲,就跑回洞裏拿槍。他聽到隔壁洞中有人呻吟。原來是一棵直徑16英寸的大樹倒在洞口。利普頓想挪動那棵樹,但挪不動。有士兵過來幫忙,從樹邊挖了個口,二等兵謝普總算從裏邊爬了出來。

  托伊大聲喊救命,想要別人把他拖回自己的洞裏。瓜奈若中士第一個趕過來,動手拖他。

  轟炸又繼續了。德國人計畫得很好。正如他們所料,停火時大家都走出散兵坑,救護傷患。一顆炸彈在瓜奈若頭上爆炸。彈片擊中他的右腿,把腿炸爛了。幾分鐘後,炮火停息。

  利普頓走出散兵坑。戴克中尉叫他。“我聽到他那低沉的嗓音,”利普頓回憶說,“他離我25碼左右,沒戴鋼盔,沒帶武器。‘利普頓中士,’他沖我喊,‘你收拾一下這裏,我去找人幫忙。’說完他就走了。”

  利普頓把未受傷的戰士召了過來。“有些夥計已經快瘋了,有些則異常平靜。”他派一部分人照顧傷患,一部分人組織起來準備回擊步兵,因為他肯定會有步兵來襲擊。然後利普頓就回去照看瓜奈若和托伊。

  利普頓俯視著瓜奈若。瓜奈若仰視著他說:“利普頓,這次瓜奈若敗在他們手下了。”馬拉其也來了。據他回憶,瓜奈若和托伊清醒而平靜,既沒喊也沒叫。“喬說:‘給我一枝煙,馬拉其。’我就點了枝煙給他。”

  我們的談話停了下來。我催他講下去。“我不想談那件事。”馬拉其說。又是一陣沉默。然後他接著說:“喬吸著煙,看著我,問:‘天哪,馬拉其,在這裏,人想死該怎樣做?’”

  抬擔架的兄弟先到瓜奈若身邊。他被抬走時沖著托伊喊:“我說過會比你先回美國的!”

  “莽漢”康普頓中尉指揮著2排。他和士兵們很親近,軍官們認為是過於親密了。“康普頓是我的密友,”馬拉其說,“他不喜歡軍隊裏的等級差別。對士兵比對軍官更親。”他跟瓜奈若和托伊特別親近。

  康普頓走出洞時看到周圍都是血。離他最近的傷患是他的朋友瓜奈若和托伊,他倆的腿耷拉著,血把四周的雪染得鮮紅。

  康普頓向後方跑去,喊叫衛生員或其他人來幫忙。他最後終於在救護站平靜下來;因為他被查出患有嚴重的戰壕足病,撤離了前線。

  康普頓1944年6月6日在佈雷庫特莊園獲得銀星獎章,隨後在諾曼第受傷,在荷蘭再一次負傷。從12月17日到1月3日的這段時間裏,無論德軍怎麼轟炸,他都挺住了。但當看到排裏的許多人陣亡,兩個好友被炸得遍體鱗傷時,他卻幾近瘋狂。



  皮科克離開了,戴克出走了,康普頓也走了,一名替補來的中尉因患戰壕足病自己去了救護站(到這個時候連裏人幾乎個個都患上了這種病),還有一人自傷了手——朝自己手上開了一槍。在這種情況下,營長不得不注意精神崩潰的問題。溫特斯在一次接受採訪時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在巴斯托涅這個地方,到了那個地步,我知道只有我來了。早晚要我接管的,只是希望情況不要太糟。但我從來不擔心自己會精神崩潰。我覺得自己遲早會受傷。但崩潰,不會。”

  他停下來,想了一會兒,繼續說:“但你沒有看到身邊每天、每天、每天都有人受傷,沒完沒了——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會永遠這樣下去嗎?我還能再回到家嗎?”

  他說,對軍官們來說,沒有覺睡,食品又不夠,還得在壓力很大的情況下不斷做出超出自己職責範圍的決定,精神崩潰也就難怪了。

  當時美國陸軍規定,步槍連應該在前線長期作戰,步兵師裏的步槍連更應該連續長期作戰,傷亡人員由單個士兵替補。這就意味著替補來的新兵並不是和當初帶他們一起訓練、並且和他們一起來到國外的人並肩作戰,而是和陌生人一起作戰。這也意味著老兵們只有被打死或受重傷才有望逃離危險。於是,正如溫特斯指出的那樣,就造成了一種“遙遙無期”和“毫無指望”的情緒。

  戰場是一個混亂顛倒的世界。毫不相干的陌生的人卻拼命要殺你;若你成功了,非但不用抵命,還會受到獎勵,給你榮譽,為你慶功。戰場上,白天躲在地下,晚上活動。人們討厭健康;戰壕足、肺炎、拉個不停的痢疾、斷腿倒是珍貴的禮物。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裏,保持戰鬥力是有時間限度的。有些人很快就精神失常;陸軍的心理醫生發現,諾曼第戰役中,第一周步槍連就有人患上不同形式的精神病,不是逃跑就是不得不被撤離前線(當然,也有很多人後來又回到了原部隊)。有些人雖看不出精神崩潰的症狀,但卻失去了戰鬥力。平民想像不出戰爭能使人產生多麼強烈的情緒:

  恐怖、害怕、氣憤、悲哀、疑惑、無助、無用,每一種情緒都消耗人的精力,逼人發瘋。

  “根本沒有‘習慣於打仗’這回事,”陸軍心理學醫生在一份關於“戰場上的精神性疲乏”的正式報告中寫道,“戰場上的每一刻都給人以精神壓力,這種壓力會直接導致精神崩潰。精神崩潰的程度因壓力的強度和時間長度不同而不同……戰場上精神崩潰造成的傷亡和槍炮造成的傷亡一樣不可避免……大多數人在重壓140到180天后便失去戰鬥力。普遍認為,一個士兵在戰場上的頭90天裏戰鬥力最強,此後就開始下降,漸漸地失去戰鬥力,直到完全沒有戰鬥力。”

  到1945年1月3日為止,E連已在諾曼第前線度過23天,在荷蘭78天,比利時15天,總共116天。根據統計學,全連的人隨時都面臨著精神崩潰的危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5:27

  當夜,德國步兵並未再次發動攻擊,次日上午也沒有。軍醫對傷患進行了處理。屍體在外面擱了好幾天,都凍住了。戴克中尉回來了。一切恢復了正常。

  1月5日,E連被撤回福伊南面,擔任團的預備隊。有兩個人——代理營長和E連的二級軍士長——在考慮著同一個問題:連裏的領導。

  溫特斯是這麼說的:“我看著低級軍官和連隊的領導人,咬了咬牙。基本上說,我們的中尉們軟弱無能。我對他們沒有信心。但對此我還能有什麼法子?”他知道如果有幸有新的軍官補充進來,那麼他們也只是匆匆完成集訓就從美國調來的。至於連長,溫特斯說得直截了當:“戴克是師部的人照顧過來的,一來就捆住了我們的手腳。”溫特斯感到沒有很快解決的辦法。他決定:“遇到緊急情況,聽你們的士官的。”

  他的二級軍士長有話要說。利普頓希望能私下交談。溫特斯叫他當晚在營部後面的樹林裏見面。

  他們見面後,利普頓表達了對連長的疑慮。他十分細緻地描繪了戴克的行為:簡直是優柔寡斷。最後他說:“戴克會使E連的許多弟兄送命的。”

  溫特斯仔細地聽著,問了幾個問題,沒有談他自己的想法。

  替補人員來了。“我簡直不敢相信,”約翰?馬丁坦言,“我不敢相信上面會派來替補人員,又叫我們去打仗。天哪,我還以為他們會帶我們出去,給我們發些衣服什麼的。但不,他們給我們派來替補兵,說:‘快點,夥計們,咱們出發。’然後我們又立即開始戰鬥。”

  他說的一點也不錯。樹林繞著福伊村呈U字形,村子被圍在中間。1月3日的戰鬥中,美軍已經控制了U字的右半部。現在要打左半部了。

  1月9日,E連參加了對福伊以西樹林的清理行動。僅遇到輕微抵抗。連隊完成任務後便開始構築工事。

  突然間一發炮彈在樹叢中爆炸,然後一發連著一發,炮彈不斷。喬治?魯茲下士正在外面。他奔向自己的散兵坑。穆克中士和二等兵亞曆克斯?潘卡拉叫他跳進他倆的洞裏來,但喬治決心到自己的洞裏。雖然到處子彈嗖嗖,滿天樹枝飛落,甚至整棵樹木倒下,他還是跳回了自己的洞裏。

  利普頓那時與連部的報務員鮑勃?曼中士在同一個洞中。德軍射來幾顆炮彈。有一顆正好落在他們洞外,還好是顆啞彈。利普頓看了看那顆炮彈。曼點了枝煙。利普頓從未吸過煙,但他要了一枝,那晚抽了他的第一枝煙。

  魯茲跑過去看叫他共用散兵坑的穆克和潘卡拉。那個洞被打個正著。魯茲瘋狂地在洞裏挖,卻只找到幾片碎屍和一塊睡袋片。

  現在101師已經佔領了福伊週邊東、西、南面的樹林。但小山谷底下的福伊不是目標;諾維爾和高地才是目標。泰勒將軍曾希望在1月9日的進攻中直接奪下諾維爾,但那就需要坦克的支援,而坦克只能在公路上行駛,所以他必須先奪下福伊。這個村莊已4次易手了。

  506團2營受命攻取福伊。2營從福伊西面的樹林轉入南面的樹林,準備從南面進攻。溫特斯選擇E連打衝鋒。這是一次簡單卻又殘酷的行動,即沖過200米大雪覆蓋的開闊地進入村莊。但村裏的每扇窗戶都可能架著機關槍,每個德國兵都可能有磚砂牆掩護,情況就這麼簡單。沒有深奧的東西,不需進行機動,只是沖上去,接近敵軍後用手榴彈把他們解決在房子裏即可。關鍵是通過開闊地速度要快。如果部隊動作快,掩護的火力猛,那這一仗就很簡單。如果慢慢騰騰,就可能損失慘重。

  師部命令9點發起進攻。溫特斯認為時間不好,他建議天一亮就開始,以減少暴露,但沒被採納。

  溫特斯看著E連進入位置準備出戰。站在他身後的是D連的一位中尉排長羅奈爾得?C?斯皮爾斯。



  斯皮爾斯這個軍官有點小名氣。他高高瘦瘦的,黑頭發,很嚴肅,有種粗獷的美,一看就是個領導模樣,打起仗來是個很棒的基層指揮官。同在D連的湯姆?吉布森中尉描繪他“是一個強悍、激進、英勇而足智多謀的步槍排排長”。他在軍官中外號“火花”,在士兵中外號“冷血”。諾曼第戰役中,他因領導一場刺刀戰贏得銀星獎章。

  斯皮爾斯身上有很多故事,有很多傳說圍繞著斯皮爾斯中尉。沒人親眼見過這些事,但人們總認為肯定有人見到過。可能這些只是故事,但E連的人卻相信是真的,至少還是有點事實根據的。

  有個故事是說在諾曼第戰役期間,斯皮爾斯排裏酗酒成風,他下令全體人員一律禁酒。第二天斯皮爾斯撞見了一個喝醉的中士,他再次重複命令,那名中士還嘴,他就掏出手槍,對準中士的腦門就是一槍。

  結局是:“以後斯皮爾斯再也不用擔心有人酗酒。”

  還有個故事說在諾曼第戰役中,有一天,斯皮爾斯獨自在路上走時碰到一群德國俘虜,有10個人。有人監管他們在路邊挖溝。斯皮爾斯停下來,拆開一包煙,給俘虜們每人發一根。他們感激不盡,斯皮爾斯索性跳下去,把一包煙全給了他們,並拿出打火機給他們每個人都點上,然後跳回路上,看著他們吸煙、聊天。

  突然間,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取下隨身攜帶的湯普森點四五毫米口徑的衝鋒槍,就向那群人開了火。他前前後後不斷掃射,直到所有人都被打死。監管的衛兵們驚呆了。斯皮爾斯轉身就走。

  告訴我這個故事的湯姆?吉布森(其他許多人也告訴過我)評價說:“我堅信只有戰士才有權對戰士做出評價。只有步兵連的戰士才知道保持冷靜、履行職責同時保持一定的尊嚴有多難。對已經發生的事,你必須要學會原諒別人,原諒自己。”

  吉布森說他幾年來說了好多遍這個故事,從未指名道姓,只是作為戰爭中的一件奇聞逸事。他繼續說:“我們都知道戰場上的故事很有生命力,會被誇張和渲染。但是,無論細節是否精確,要點還是保持不變的。”

  溫特斯並不是在想著斯皮爾斯和他的名聲,而是在看著E連進攻。斯皮爾斯和其他幾個沒有參戰的連隊的軍官站在他身後。溫特斯命令營直的兩架機關槍在他們前面不遠處為攻擊部隊提供火力掩護,掩護他們通過前面那塊坡地。坡地從樹林邊到村邊約有200米,上面稀稀拉拉地長著幾棵樹,還有幾個草垛。

  在這次攻擊中率領1排的福利中尉這樣描繪當時的情景:“我們知道前一天沒有攻擊福伊,昨晚也沒有去偵察。幾天前我們就知道那邊有卡車和坦克來來往往,我們見過那邊多次的拉鋸戰。我們看到F連企圖攻下這一據點但被打得稀巴爛。現在他們只是由一名少尉在領導。所以我們是前途未蔔。”

  E連呈一字散開,齊頭並進。掩護槍炮齊射,村裏只是零星地射出幾發子彈。但溫特斯說:“在那樣的雪地裏呈散兵線前進仍很困難,但是隊形還是保持著,而且速度也挺快。”


  在左翼的1排碰到幾個牛圈和小穀倉。福利下令搜查這些小棚。1排的戰士(只有其中的22人)去檢查時,有人看到3個德國人爬進一個棚。福利下令包圍那個棚,他踢開門,用最好的德語命令:“舉著手出來!”沒人回答。

  福利拉掉手雷上的導火銷,扔進去。爆炸之後,德國兵搖搖晃晃,流著血出來了。其中一名是少尉,其他兩個是中士。福利開始詢問他們德軍的位置。其中一個中士把手伸進敞開的外套裏。另一人也做了個同樣的動作。第三個人大叫:“笨蛋!”

  福利的一名戰士用衝鋒槍猛掃一陣,把德國人打倒在地。“我們沒捉到俘虜,”福利說,“但我們發現了藏起來的手槍。”1排加快步伐跟上其他部隊。



  戴克往左邊看,沒有看到1排,其他兩個排仍舊在向前推進。有人向他們開火,但沒有傷亡。然而戴克總覺得左邊沒人,就做了個災難性的決定,會讓許多人送死的決定。他打手勢示意2排和3排與連部隊伍一起躲到兩個乾草堆後面去。

  在溫特斯看來,“隊伍突然在離村莊75碼處停下來。所有的人都在草堆後的雪地裏蹲著等待,太沒道理了。我用報話機呼戴克中尉,但他沒反應。整連人在雪地裏就像一群活靶子。”他擔心自己的掩護火力還能保證多久。



  1排追上連隊,也在草堆後等。福利來到戴克面前請示。戴克不知該怎麼辦。福利執意要採取行動;利普頓和其他中士堅決贊成。

  戴克想了個辦法,即派1排從左側向敵運動,包圍村莊,從遠處進攻。同時他在草堆後指揮機關槍和迫擊炮。為此,戴克說他要留下1排的機關槍和迫擊炮以便加強掩護火力。1排的18名步兵又進入雪地,試圖從左側迂回,進入福伊。

  福利中尉和馬丁中士只有幾分鐘計畫前往襲擊點的行軍路線。他們選的路線每隔10米左右就有一棵樹可以躲藏。那排樹一直伸向遠方。

  士兵們一個個出發了。沒有幾分鐘,德軍的狙擊手就開始射擊。“衛生員!”的呼叫聲此起彼伏。1排進行回擊,但未取得顯著效果。福利走到最近的傷患身邊。“這是從加利福尼亞州來的史密斯。我打開急救包時,他呻吟著,嗚咽著,我還沒找到他的傷口,他就開始‘懺悔’了。想想看!他‘懺悔’的竟然是他和另外兩名弟兄無意間發現了軍用合作社的一份配給食品,就收了起來,裏面有好時巧克力和香煙。我一邊告訴他不會死的,一邊撕開他的褲腿,往傷口上撒了磺胺粉,把腿包紮起來。”

  馬丁叫二等兵弗蘭克?珀康特躲到另一棵樹後,從那邊向房子裏射擊。“於是弗蘭克走過去躲在一棵比他頭稍粗一點的樹後,但它擋不全他的屁股。結果,他的屁股中了彈。”

  (那天晚些時候,利普頓看到珀康特時,他正躺在雪地裏的一攤血泊中,但還醒著,很堅強。利普頓問:“珀康特,你傷得重不重?”他笑了一笑說:“利普,是個漂亮的傷口,漂亮的傷口。”)

  馬丁指給二等兵哈樂德?韋布一棵樹,告訴他在那兒開槍。福利打開報話機呼叫:“我們被狙擊兵的火力擋住。找不到他們的位置。5人陣亡。你能確定他們的位置嗎?請回答。”

  連指揮所有人回答說可能就在福利右邊的第一個草堆後面。福利大聲命令:“耙了那個***草堆。”其實已經有人在向那邊開槍了。

  利普頓判斷,戴克中尉已經“崩潰了”。他僵在草堆後,沒有計劃,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對旁觀的溫特斯來說,事情很明顯。“他讓所有人都蹲在雪地裏等著毫無道理。”溫特斯通過報話機聯繫不上戴克十分惱火。“前進!”他大叫,“沖啊!”沒人回答。E連在遭受無謂的傷亡。惟一需要的只是有人領導,穿過最後一段空地,進入鎮子。但沒人領導。

  溫特斯抓起一支M—1就往前跑,沖向停滯不前的E連和被火力壓制著的1排。他想接過領導權,帶領大家前進。但跑著跑著他想到,啊喲,不行。我得指揮這個營,不能就這麼往前沖。他掉頭向回跑去。

  “我回來時,斯皮爾斯正好站在我前面。‘斯皮爾斯,你去指揮E連,換掉戴克,帶著大家上!’”

  斯皮爾斯跑了出去。溫特斯把注意力轉回自己的任務。福利是這樣描繪後來的情況的:“溫特斯指揮機關槍構成火力網,這樣,我們(1排)就可以爬起來繼續前進,迫擊炮兵也能集中攻打那兩個草堆。榴彈手打了好幾發榴彈,那個草堆燃燒起來,那兩個狙擊兵也就嗚呼哀哉了。”

  團裏把I連(有25人)放在右邊打,但成敗的關鍵在E連。這是對E連最後的考驗。E連已經處於低谷。總的來說,它的官兵們都沒有達到在諾曼第傘降時的標準;帶領E連投入D日作戰的軍官在1945年已經一個不剩;士兵有一大半是新的。老連隊剩下的核心是軍士們。他們都是從托科阿營地出來的,自從戴克在荷蘭接管該連後,就是這些人把該連團結在一起。

  他們活得很累,一直處於十分緊張、高度戒備的狀態。他們堅持著,戰鬥著,壓抑著自己的情感,那些情感一直都有,正如約翰?基根所指出的,那些情感“來自人的最深的擔憂:害怕受傷,害怕死亡,害怕使那些弟兄的生命受到威脅——他們應該對這些弟兄負責。那些情感還涉及到人類最最暴烈的感情:仇恨、憤怒和殺人的渴望”。

  在這些感情的衝擊下,一些無法控制的想法在他們腦中馳騁。他們看到軍官們有的開了小差,有的嚇破了膽,有的成了啞巴(就像戴克中尉在這次危急時刻一樣)。就算他們不能選擇開小差,但也完全可以選擇不去帶頭衝鋒。沒人能強迫他們這麼做,就像誰也不能強迫戴克行動一樣。

  這些軍士都來自托科阿。由1942年那個炎熱的夏季和索貝爾上尉訓練出來的E連至今就只剩他們了。在連隊長期缺乏有效領導、士兵蒙受重大傷亡的時期裏,是他們把全連團結在一起。

  所以這是一場考驗。1942年連隊初建時的問題是:能否把一支由平民組成的隊伍訓練出來,進而使之為在西北歐戰場上與德軍長期作戰做好準備?說不行的不單單只有希特勒。但究竟行不行,答案還要看1945年1月冰雪覆蓋的比利時戰場;對E連而言,現在就是考驗。

  士官們已準備好接受考驗。連隊的托科阿核心已準備好服從命令並實施領導。這個時候,斯皮爾斯氣喘吁吁地趕到了。他對著戴克脫口而出:“我來接替指揮。”

  利普頓中士和其他人都擁戴他。他大聲發佈命令,2排這邊,3排那邊,迫擊炮全力開火,機關槍全力射擊,沖啊。他沖了出去,沒有向後看,心裏想弟兄們會跟上來的。果然,他們跟著沖了上去。

  “我還記得福伊前面那片開闊地,”斯皮爾斯1991年在一封信中寫到,“當時,稍有動靜就會引來火力。我獨自穿越那兒時有一門德軍88炮向我開火,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1991年,和溫特斯以及馬拉其站在那兒時,利普頓回憶起斯皮爾斯的衝刺。他還記得他們到達福伊週邊的房子時,斯皮爾斯想知道I連在哪里。“於是他一直跑進德軍防線,從另一邊跑出來,和I連指揮官交換意見後,又跑了回來。天哪,那印象真是太深了。”



  2、3排隨著斯皮爾斯沖出去時,1排開始向他們靠近。馬丁中士做最後檢查時發現二等兵韋布在一棵樹後,保持開槍的姿勢一動不動。“快點,韋布。咱們一起上!出來,快點!”沒有回答。“嘿,媽的,他們還在開著火呢。我沖到樹邊,那棵樹只比你的胳臂粗一點。我正好跳到他身上,因為沒有辦法跳到他邊上。我把他翻過來,發現他兩眼之間中了一槍。”



  連隊沖進福伊。官兵們開足了連裏所有的槍炮:M—1、衝鋒槍、火箭筒、輕機關槍、迫擊炮、手雷,還有大炮掩護。一時間,子彈從房子裏嗖嗖地飛出,美軍手雷在房屋裏開了花,迫擊炮一發接著一發,磚瓦亂飛,塵土四起。

  即使這樣,德軍抵抗仍很頑固。避過美軍第一次衝鋒的德軍狙擊手開始回擊美軍,造成多人傷亡。沒有哪個弟兄負了兩處傷就在哪個角落裏停下來。小時候常常爬到樹上抓松鼠的來自佛吉尼亞山林的希夫提?鮑爾斯大叫“我看見了”,隨即開槍。利普頓回憶說,“我們不再被阻在那裏了,便跳起來繼續進攻。”

  所有弟兄都邊打邊進。儘管德軍(党衛軍第9裝甲師第10精銳裝甲團6連)只是在打後衛戰,為向諾維爾撤退作掩護,但他們為了保障逃跑路線的暢通仍然頑強抵抗,打法靈活,毫不慌亂。然而,當斯皮爾斯率軍前進,就要從德軍陣地後面切斷這條退路時,德軍3輛“虎”式坦克才轟轟隆隆地緩緩開走——這是裝甲連所剩的全部家當。約有一個排的步兵跟著坦克逃跑了。100名左右的德國兵——大部分是傷號——投降了。E連經受住了這場毅力的考驗,奪下了福伊。

  利普頓和“泡泡眼”溫看看狙擊手襲擊他們的那個地方,也就是鮑爾斯瞄準的那一個兵。他們發現一顆子彈正中那人腦門心。

  “要知道,”溫評論說,“希夫提帶槍時,朝他開槍可划不來。”



  時間剛過正午。一個攝影組開過來,準備拍攝勝利的鏡頭。溫特斯發現在樹林邊的高地上,兩名攝影師正在拍攝擔架員幫助撤離1排傷患的情景。“到離樹林25碼、很安全的地方時,一名攝影師放下攝影機,沖過去抓住那名戰士,幫忙扛他。攝影師背傷患時儘量往自己的衣袖上和嶄新、乾淨的羊毛厚外套的前胸上蹭鮮血。然後這個人轉向在拍攝的同伴,擺出最後奮力奔向樹林時疲憊不堪的樣子。看到這裏,溫特斯當即就轉身離開。”

  那晚,辛克上校在團部召集所有主要參戰部隊的指揮官開會。辛克一上來就問溫特斯:“對E連你有什麼打算?”

  溫特斯回答:“解除戴克中尉職務,任命斯皮爾斯中尉擔任連長。”

  辛克同意這個決定,會議結束。福利中尉也表示贊同。他寫道:“看到戴克要走,我們很高興。這不僅是因為他不能指揮1排,就是早先2排在樹林裏遭到樹木碎片襲擊時,也已經可以明顯地看出‘散兵坑裏的諾曼人'不配當我們的領導。"

  不久,情況就十分清楚了,斯皮爾斯當之無愧;其實,他早已證明了這一點,就在他沖向福伊的時候。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5:46

第十三章 攻擊

        諾維爾


    1945年1月14日-17日

  “當接到這次進攻命令時,我惱火極了,”溫特斯回憶說,“簡直不敢相信,我們已經受了那麼多苦,打了那麼多場仗,死傷了那麼多人,他們還要我們去進攻。這真有點像是泰勒將軍在刻意表現,他想表現給艾森豪看:瞧,我泰勒一回來,我的軍隊就馬上動身去打仗。”

  這樣看待泰勒將軍是不公平的。其實,這次進攻是全面進攻的一部分,旨在切入北方,與美軍第1集團軍會師,以此把德軍坦克困在突出部的頂端,或者由於蒙哥馬利還下不了決心發動反攻,因此要盡可能多地拖住德軍。德軍已經開始將坦克往回撤。他們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確保逃跑路線暢通。

  命令E連這樣一個已受重創的連隊在光天化日的雪地裏發起正面進攻,這並不是因為泰勒想爭榮譽,而是因為艾森豪缺少人手。他沒有可供調遣的預備隊投入這次進攻,但現在是進攻的絕佳時機,他必須調用前線所有兵力進攻。換句話說,E連正在為美國的有限徵兵政策付出代價。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兵力完成這項任務。



  奪取福伊之後,E連和2營的其他連隊就作為團預備隊駐紮在村子南面。翌日1月14日4點15分,德軍用6輛坦克、一個步兵連對福伊發起反攻。德軍被打退了,但他們隨後用14輛坦克、一個營的步兵發起攻擊,把506團3營逼出了福伊。E連處於臨戰狀態,但3營在炮兵的支援下,進行了成功的反擊,9點30分時再次攻入村莊。

  這些行動是在異常艱苦的條件下進行的。冷空氣再次影響這一地區。白天氣溫是華氏20度,晚上水銀柱突降至零度以下。幾乎每天都下雪。因為積雪,加上其他地方對物資的需求,師裏向巴斯托涅—福伊一線提供物資非常困難。結果,E連的官兵們就像被圍困時的第一周那樣,各種物資極度匱乏。食物不夠,套鞋、毯子、睡袋不足。床單都被拿來當作了滑雪衫。

  E連前面的地勢也很險峻。到達諾維爾要穿過一片空地,密林裏的敵軍還得要清除。德軍居高臨下,諾維爾堅固的比利時建築為狙擊手和機關槍提供了很好的位置,也為德軍坦克提供了很好的隱蔽。

  辛克上校告訴溫特斯,2營將有幸在進攻諾維爾的戰鬥中打頭陣。溫特斯要在1月14日12點從福伊南部的樹林出發,繞道向左(西),佔領雷考納村,然後沖過一片白雪覆蓋的空地,向諾維爾以東1公里左右的另外一個小村考布盧發起進攻。在溫特斯左側,1營會向北穿越樹林,一路掃清障礙。

  溫特斯聽到這樣的命令很是不快。到達考布盧他要穿越2公里的雪地,而且是在晴空萬里的白天。為什麼在大中午進攻?溫特斯更願意等到過了黑夜,天剛亮時過雪地。但是艾森豪想要行動,蒙哥馬利想要行動,泰勒想要行動,辛克想要行動,所以2營營部、D連、E連、F連必須聽命。

  在諾維爾西南面有一條很深的山肩地帶,一直延伸到雷考納附近。溫特斯發現若是連隊直接沖向山肩,那麼越接近諾維爾,就可以得到越多的掩護。他把整個營只排成一列縱隊,這樣穿越雪地雖然危險,但速度很快。

  在E連和2營的其他部隊出動時,左側的1營也出發了。德軍在諾維爾的坦克發現1營後,幾門88炮開始射擊。他們沒有注意到2營借著山肩的掩護,正在向諾維爾進軍。

  溫特斯向左望去。88炮將1營炸得七零八落。“人都在空中飛,”溫特斯回憶著,“幾年後,在影片《日瓦戈醫生》中,我看到軍隊過雪地時,遭到樹林邊大炮的轟炸,人被炸飛到空中。那些場景我看著很真實。”

  E連也遇到了麻煩。德軍架在諾維爾的機關槍向他們開火,美軍暴露在外,吊橋和小溪又阻礙了他們的前進。斯皮爾斯架起2挺機關槍予以回擊。美軍機關槍每掃射一輪,就有8或10人趁機沖過小溪。

  小溪很窄,多數人都能跳過去。但是二等兵湯尼?加西亞扛著一個裝有6發迫擊炮炮彈的大火藥包,跌到了河裏,渾身濕透。部隊到達諾維爾時,“我的衣服都凍住了,一走路就哢哢地響。為了聯繫自己的一支隊伍,我們要整夜巡邏,但我卻因此不用去了。排裏的中士說,我這樣哢哢作響連柏林都能聽得見,因此就安排我原地留守。”

  到15點30分,2營已穿過雪地,偎依在山肩下麵。天黑時,他們迂回來到考布盧東南角的吊橋前。

  斯皮爾斯召集軍官和二級軍士長利普頓開會。他概述了早晨將奪取通向諾維爾的吊橋的進攻計畫,2排在左,3排在右。友軍坦克將沿福伊—諾維爾公路從右方提供支援。會後斯皮爾斯讓利普頓在進攻中率領2排。

  利普頓集合2排人員,下達命令。溫特斯站在一邊聽著。利普頓告訴他們,到達鎮上的距離約有800米,他們要沿公路快速前進,進入房屋,並以此為掩護;大家要用步槍、手雷,協同作戰,掃清屋內敵軍;迫擊炮手隨時準備向德軍戰術據點開炮;機關槍手要建立起支援火力;大家不要聚集在一起,等等。溫特斯只說了一句話,稱那段距離大概有1,000米。

  散會的時候,大家聽到附近有坦克馬達的發動聲和坦克開動的聲音。無法判斷是德軍坦克在撤退還是美軍坦克在福伊—諾維爾公路上開過來。

  溫特斯記得那晚是有生以來最冷的一夜。幾乎沒有什麼遮擋,只有匆忙挖起來的散兵坑。大家一路來到考布盧,衣服都汗濕了,整夜打冷顫。躺下剛要入睡,又被猛一陣冷顫驚醒,因為此時衣服已經結冰。多數人索性不睡。這麼難熬,溫特斯曾想下令夜間襲擊,但還是忍住了,因為害怕混亂中誤傷自己人。

  利普頓要率領2排進攻,但是對前面的情況並不清楚,感到有些不安,所以他決定帶一名無線電兵去偵察一番諾維爾的情況。兩人來到村邊的一個穀倉,從後門進去,摸到另一個通向院子的門,院子在橫貫諾維爾的一條主幹道邊。萬籟俱寂。利普頓通過無線電呼叫連長斯皮爾斯,想告訴他自己現在的位置,並請求偵察諾維爾鎮。他說發現前面有謝爾曼坦克,問斯皮爾斯是否知道美國裝甲部隊已經奪下這個鎮了沒有。斯皮爾斯不知道,他讓利普頓查看一下。

  利普頓悄悄地挨近坦克。這些坦克已經毀壞。已凍僵的美軍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邊上,那還是12月20日德索伯裏分隊撤離諾維爾時留下的,已經快一個月了。德軍還佔領著這個鎮。利普頓和無線電兵撤了回來。



  進攻於1月15日黎明打響。敵軍進行了抵抗,對公路右邊3排的抵抗最為激烈。2排迅速進入諾維爾鎮中心,來到燒毀的謝爾曼坦克後面。3排進入一座燒毀的房子,建立了指揮所。無線電傳來消息:“右邊有友軍裝甲部隊支援。”

  沙姆斯中尉和阿利中士一收到消息就聽到屋外有坦克聲。阿利心急,想一睹公路上的風光場面,於是便對沙姆斯說要去接應坦克。沙姆斯決定和他一起去。他倆經過幾座燒毀的房子,繞過拐角,來到大路上。在前面兩幢房子中間的小路上,他們發現了要找的坦克。

  阿利走到坦克邊,坦克指揮員正站在炮塔上,面對另一方向,於是阿利用蓋過發動機的聲音大聲喊“這邊來”。坦克指揮員轉過身來,明白他倆誤將德軍坦克當作了美軍坦克。德國人罵了一句,鑽進坦克,開始把炮口轉向阿利和沙姆斯。

  兩人一句話也沒說,拔腿飛跑,速度之快甚至將雪都濺到了德國人的臉上。坦克緊追不放。美國人轉了個彎。沙姆斯看到一扇敞開的窗戶,便一頭紮了進去。阿利大約比他多跑了3米,跳進門內,準備好步槍,他認為德軍坦克後面肯定有步兵。

  坦克轉過彎,從沙姆斯和阿利旁邊徑直開過,來到毀壞的謝爾曼坦克附近,2排正在那兒逐屋掃除德軍。利普頓和他的士兵有的鑽進壞坦克底下,有的躲在牆後尋求掩護。德國坦克停下來,轉過炮塔,對準每輛壞坦克開了一炮,以防自己的坦克經過時有人從這些壞坦克裏朝自己開炮。利普頓回憶說:“炮彈擊中謝爾曼坦克時,我們在下面,覺得這些坦克向空中跳起了一英尺高。”

  坦克向鎮外呼嘯而去,向北轉移到安全地帶。結果它被一架P—47戰鬥機發現,向它發起攻擊。一顆炸彈落在坦克身上,將其徹底摧毀。

  阿利回頭來找沙姆斯。他聽到有人在呻吟,還在喊救命。他鑽進沙姆斯沖進去的那扇窗戶,看了看,忍不住大笑起來。阿利看到中尉被困在地下室裏的一堆雜物裏,有床,有彈簧床墊和傢俱,先前沙姆斯沒想到這是一個地下室。

  到中午時,2營已佔領諾維爾並在四周建起了防禦工事。從12月20日以來,這個小小的村鎮及其周圍的山丘就一直是101師的目標。現在,它終於到了美軍手裏。

  “到達巴斯托涅不久,我們從福伊村外的我軍陣地向北眺望諾維爾,”利普頓寫道,“我們就認定,諾維爾將是巴斯托涅之戰中我們最後的目標。”但是還要發動一次進攻;泰勒將軍命令2營繼續向北面的烏法里茲進軍,奪下拉查姆村。

  拉查姆位於公路右(東)邊的一個山谷中。白雪覆蓋著的這片土地,地勢從四周向該村緩緩下降,給人的感覺就像從碟子的邊緣向中心進攻。2營從南部和西南部進攻,而左側由1營從村子的北邊發起進攻。隊伍佈局合理,穩步推進。德軍進行了一些反攻,主要是用裝有白磷炮彈的大炮。但是當506團到達村邊時,大部分德國抵抗軍都逃走了。美軍進村時,德軍開始對村莊狂轟濫炸。

  厄爾?黑爾中士是第一批進入拉查姆的。他和利布高特彎腰進入一個穀倉,對裏面的6名德國党衛軍軍官突然襲擊,並將其俘虜。黑爾讓他們面對面排好隊,並告誡他們如果自己和利布高特被殺,那些德國人也休想活。他邊說邊用衝鋒槍指著他們,以示強調。

  這時,一顆炮彈在外面爆炸。黑爾站在門邊,被一片彈片打中,倒在地上。一個德國軍官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刀,對準黑爾的喉嚨就劃了一刀。他沒有切到動脈,也沒切斷喉管,但著實切斷了食管。血噴湧而出。利布高特開槍將持刀人打死,又將其餘德軍一一擊斃。衛生員羅在黑爾的傷口上塗上磺胺粉。一輛吉普把他送到盧森堡,醫生見狀很是驚訝,幫他包紮好,從此他的食管就彎曲了。鑒於黑爾的病情,醫生給他開了張醫療證明,允許他不戴領帶。(後來,黑爾被惱怒的巴頓將軍攔下,因為未戴領帶被狠批了一頓。黑爾卻得意地掏出他的那張證明,竟讓巴頓一時啞口無言。)



  101空降師輕而易舉奪下拉查姆,證明在與十幾個德軍精銳的裝甲師和步兵師的正面交戰中,他們取得了徹底的勝利。與德軍相比,這個月美軍的日子難過得多。德軍有暢通而充足的軍需供應,但101師卻是處於被圍困之中,第一個星期沒有軍需供應,隨後也不充足。正是那幾個星期才考驗了官兵們的精神,他們缺吃少穿,彈藥不足。這是戰爭中要經歷的最殘酷、最艱難的一面。101師饑寒交迫又裝備不足,他們的對手卻是德國納粹在戰爭這一階段最精良的部隊。那些德國國防軍和党衛軍吃得好,穿得暖,武器充足,在數量上也遠遠超過101師。

  這次戰役是一次對武器、毅力和國家制度的考驗,以納粹的最佳對美軍的最佳,德軍占盡優勢。但是101師不但堅持了下來,而且還取得了勝利。無論是戰場上的事實,還是這一事實所昭示的道理都可謂是史詩般的經典。打敗德軍二戰中在西線的最大一次進攻,並且將此次勝利變成一個——用艾森豪的話說——“殲滅萊茵河以西所有德軍”的契機,實為一個絕妙的軍事奇跡。美軍在精神上優於德軍,這一點不是建立在裝備或人數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從艾克總部直到E連上上下下的團結、合作、領導和相互信任的基礎上的。德軍很少有這方面的品質。這種精神上的優勢源於更為科學的訓練方法、更為合理的指揮官選派方法,最終源于能夠代表一個更為開放的社會的一支更為開放的軍隊。實踐證明,民主社會比納粹德國更具能力培養出出類拔萃的年輕戰士。

  這些德國老兵都已身經百戰,這一點可以從拉查姆發生的一件小事上看出。雷德中士這樣講道:“我進村之後一個德國俘虜在笑我,我差點把他殺了。但有人抓住我的M—1叫道:‘中士,他沒有嘴唇和眼瞼!’他在俄國前線打仗時把這些部分凍掉了。”

  這場戰爭造就了101師的神話。這個神話從諾曼第開始,在荷蘭展開,在巴斯托涅戰役達到高潮。101空降師是美軍在二戰中投入的89個師中最有名氣、最受崇拜的一個師。此役以後,左肩上佩戴“嘯鷹”徽章的人都感到無比自豪。



  在拉查姆時,斯皮爾斯把指揮所設在一個修道院內。自一個月前離開莫米昂以來,這是E連第一次把指揮所設在室內。當晚修女們把一群十二三歲的女孩帶到大廳為E連演唱小夜曲。節目有法國和比利時歌曲,幾首英文歌和德國進行曲《莉莉?瑪蓮》。

  第二天即1月17日早晨,第17空降師在前線接管了101師的陣地。E連乘卡車前往阿爾薩斯。卡車載著他們沿著4星期前出發時走的那條橫貫巴斯托涅的公路返回。對許多人而言,這只是再次看到巴斯托涅——第一次是12月19日,他們向鎮上進軍,碰上驚恐萬分的美國士兵從前線落荒而逃,躲避德軍的屠殺,再便是1月17日小鎮解放。

  雖然大家沒好好看過巴斯托涅,但這個名字——與這個名字相連的一種經歷——將永遠留在他們心中。之後無論何時,E連的官兵們遇到寒冷、饑餓和無暇睡眠時,就會提醒自己在巴斯托涅的境遇更糟。

  E連損失慘重。確切的數字無法統計,匆忙離開莫米昂時連隊的花名冊還沒做完;一個一個地或是小批到來的補充兵員,也沒有完整登記;傷患剛離開前線幾天就又歸了隊。據估計,E連抵達比利時時有121名官兵,接收了大約兩打的補充兵員,離開時為63人。E連在比利時戰場犧牲的有沃倫?穆克中士,法蘭西斯?梅利特下士,還有二等兵AP赫倫、肯尼斯?韋布、哈樂德?韋布、卡爾?索沃斯科、約翰?欣德爾、唐?胡布勒、哈樂德?海斯、亞曆克斯?潘卡拉和約翰?朱利安。

  有關E連在突出部之戰中的損失,二等兵韋伯斯特做了最好的描述,他是在卡車前往阿爾薩斯的途中重返連隊的。韋伯斯特10月初受傷,此時為1月中旬,他寫道:“當我看到1排剩下的人時,我差點兒哭了;40名兄弟只剩下11人;其中9名是老兵,他們有的參加了空降荷蘭的戰鬥,有的參加了空降諾曼第的戰鬥,有的則兩次都參加了。他們是:麥克裏裏、利布高特、馬什、科布、懷斯曼、賴爾、馬丁、雷德和肖提。雖然其他兩個排倖存的隊員多一些,但也減員甚多,和1排加起來也湊不成一個正常的排,更別說一個連了。”

  除了受傷和犧牲的,巴斯托涅戰役中的每個弟兄都飽受磨難,沒有被大炮、子彈擊中的人也仍然是傷患。在巴斯托涅沒有未受過傷的人。正如溫特斯所說的:“我不相信有人在經歷過這場戰爭之後而沒有留下任何傷疤,只不過有些傷疤是看不見的。可能這就是使E連的戰士們緊緊團結在一起的因素。”

  他們彼此瞭解,相互間的熟悉程度只有那些在各種各樣戰術條件下並肩作戰的人才能達到,只有那些面對嚴寒、食品不足、沒有睡眠而又長期處於精神緊張的極度困難情況下同甘共苦的人才能達到。

  他們共同面對恐懼。他們不僅懼怕死亡和受傷,而且擔心所有的付出只是一場空。葛籣?格雷寫道:“在戰爭歲月裏,我最為擔心的是所有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現在這種擔憂仍然伴隨著我……我經常在戰爭日記中寫著,如果那些日子對我將來的生活沒有積極的影響,那麼付出的艱辛根本不值得。”

  他們之所以能在突出部之戰中取得勝利,就是因為他們已經成為兄弟連。在福伊村外的雪地裏,在生死攸關的時刻E連團結在了一起,是因為二級軍士長利普頓和其他軍士(他們幾乎都出自托科阿訓練營),給了大家領導、毅力和凝聚力。雖然來了個新的連長,雖然不斷有軍官和戰士加入,但因為有那些士官在,E連的精神得以保持。溫特斯作為2營的副營長,且常常代理營長(斯特雷耶中校大半個月都在團部工作,作為辛克上校的代理作訓股長),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實踐證明,斯皮爾斯是一名優秀的連長,他能使整個連隊發揮出最佳水準。

  韋伯斯特很好地描繪了這種精神。那時韋伯斯特已經兩次受傷,但兩次都重返戰場。他不允許父母利用他們的關係幫他離開前線。他不接受E連內的任何職務。他是一名哈佛的知識份子,他的任何決定都是依據他對二戰的獨到觀點作出的,一經形成便堅定不移。

  他博覽群書,愛好閱讀與寫作,頭腦冷靜,觀察敏銳,富有見地,受過良好的教育。在這裏,他和沒有多少文化的山裏人、南方農民、礦工、伐木工人、漁民以及連裏大多數士兵建立了最親密的關係——和他們一起擠在無篷的卡車上,行駛在丘陵地帶冰雪覆蓋的公路上,或是和別的弟兄同睡一個散兵坑。即使那些上過大學的人,專業大多也是商務或教育。總之,韋伯斯特和一群沒有任何共同點的人拴在了一起。若在平時,他既不會喜歡他們,也不會討厭他們,他壓根兒就不會認識他們。

  但正是在這些不相關的人群中,韋伯斯特結交了最親密的朋友,充分享受到與他人的認同感。

  他描寫和排裏士兵坐卡車去阿爾薩斯的那段話值得全文引用:

  “我們咯吱咯吱地穿過泥潭,來到卡車邊,爬上去。麥克裏裏和馬什點上了香煙。馬丁拿路過的一名軍官開了個玩笑。我問胡布勒怎樣。他死在了巴斯托涅。可憐的胡布勒就這樣被踢出了戰局,死在了雪地裏。那其他人呢?穆克和他的同伴潘卡拉被打死了。他們的散兵坑總是挖得最深,但被打了個正著。索沃斯科在襲擊福伊時頭部中彈。等等等等。荷蘭那一仗打過後補進來的新兵有一些也死了。許多人都因為戰壕足病被撤離了,麥克裏裏認為太多了。這個排再也不像當年了。”

  韋伯斯特認為事實確實如此。他曾在重返E連前走了一段漫長複雜的彎路,那段時間他在新兵站,和一群身著卡其布軍裝模樣貌似士兵的人呆在一起,感到失意,感到寂寞。現在他回家了,回到了1排,回到了E連。

  “回到我熟悉、能信賴的朋友身邊真好,”他寫道,“我在卡車上聽他們閒聊,內心感到溫暖而輕鬆,就像一個迷失在漆黑、寒冷的森林裏的孩子回到了充滿愛的明亮的家裏。”

  家裏的一些椅子空著。那些椅子屬於被打死,受重傷或精神崩潰的弟兄。但正如韋伯斯特感覺到的那樣,雖然E連失去了很多老成員,加入了很多新成員,但因為有現在已經在團或營裏任職的老E連的軍官們在,因為有老E連的軍士們在,E連仍然是個有機的整體。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6:46

第十四章  偵察
               阿格諾

           1945年1月18日-2月23日

  1月中旬,德軍力圖挽救突出部的兵力和裝備,在阿爾薩斯發動了代號為“北風”的佯攻,企圖把美軍兵力從阿登地區引開。與12月中旬在阿登發動襲擊時一樣,他們襲擊了前線兵力薄弱的地方。(巴頓的第3集團軍離開阿爾薩斯去阿登後,美第7集團軍不僅要防守自己的陣地,還悄悄從左翼接防了第3集團軍的防線。)“北風”行動開始後,艾森豪把101師調往阿爾薩斯,增援前線。

  空降兵們聽到要用卡車把他們運往阿爾薩斯的消息時,隨之而來的謠言也被誇大:德軍已經突破防線。溫特斯心想:天哪,難道陸軍就沒有其他人能去堵這個缺口?

  這是一次長途跋涉。阿爾薩斯在巴斯托涅的南偏東方向160英里處。天上飄著雪花,天氣寒冷而惡劣。路面很滑,行車很危險。卡車的行進慢得像步行,跳下車解個手,再趕上去坐上車都來得及。解手的過程看上去很滑稽,因為他們從外到裏依次穿著傘兵褲、橄欖綠軍長褲、長襯褲和橄欖綠軍內褲。所有的褲子都只用紐扣,不用拉鏈。他們戴著手套就想把所有的扣子都解開,有時候這要花很長很長時間。

  他們從巴斯托涅出發,途經貝爾方丹、維爾頓、艾當、圖勒、南錫、杜林甘等地,1月20日到達目的地。506傘降步兵團成為預備隊。

  行進途中,利普頓中士病了,渾身怕冷、發高燒。他在杜林甘去看了軍醫,醫生說檢查後說他得了肺炎,要轉移到醫院去。利普頓說他是E連的軍士長,不可能離開。那天晚上醫生無論如何也說動不了利普頓,就讓他第二天早上再去檢查檢查。

  當晚,斯皮爾斯中尉和利普頓中士住在一個德國人家裏。(阿爾薩斯在法德邊境,每戰必易手。1871年成為德國領土;1919年被法國奪回;1940年又成為德國領土;1945年又給了法國。)房間裏只有一張單人床。斯皮爾斯讓利普頓睡上去。利普頓說這樣不妥,說他是兵,要鋪睡袋睡在地板上。斯皮爾斯只說了一句“你病了”,問題就解決了。

  利普頓睡在床上。屋子裏那對德國老年夫婦給他拿了些杜松子酒和蘋果卷。利普頓從未喝過烈性酒,但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把一大杯酒喝了下去,又把蘋果卷也吃了下去。他美美地睡了一覺。早上,他的燒退了,精力也恢復了。他再去看軍醫時,醫生簡直不相信會好得這麼快,連稱這是奇跡。

  看到利普頓康復,斯皮爾斯很高興,說他和溫特斯已推薦利普頓火線晉升,辛克上校要和他談話。利普頓到了團裏,辛克對他進行了一個小時作戰經驗的考察。

  近兩個星期來,E連一直作為預備隊,幾乎每天都要從一個村莊運動到另一個村莊。天氣開始轉暖。太陽出來了,雪開始融化,地上爛乎乎的。一輛軍需卡車送來一批高腰靴,還配有防寒襪和氈鞋墊。“6個星期前在巴斯托涅的時候,我們需要你,可是你在哪兒?”戰士們沖著駕駛員大聲嚷嚷。軍需連把髒衣服、毯子和睡袋都收集起來,送到軍隊洗衣房。每小時能供215人使用的移動淋浴室被運來;E連每個人都進去洗了澡。水不熱,但至少還不是冰冷的。大家一遍遍擦肥皂,搓了又搓--費了好大勁才搓掉6個星期積下的污垢與汗臭。

  電影也到了,有《憂鬱狂想曲》、《野牛比爾》和《我們年輕快樂的心》。《星條旗》、《美國佬》以及《袋鼠紀事報》帶來了外界的消息(但並不像想像的那麼受歡迎,因為來自太平洋的消息表明,戰爭還要持續很長時間;於是就有謠傳說101師將被運至太平洋,在日本“大跳傘”)。



  2月5日,506團接替駐守阿格諾鎮的79師313步兵團,E連進入前線。阿格諾有近20,000人口,在空降兵們看來算是歐洲的大地方了。卡朗唐的居民大約有4,000人,莫米昂大約4,500,巴斯托涅大約5,500。阿格諾橫跨在萊茵河的支流莫德爾河上。E連的陣地在506團的最後側,位於在此處呈環形的莫德爾河與截取了它的部分河水後穿過該鎮的一條運河的交匯處。

  “我們的位置有點像進入德軍防線的釘子。”福利中尉回憶說。E連佔據著南岸的房屋,德軍佔據了北岸的房屋。這條河河床很高,水已經溢出了河岸,而且水流湍急。河面寬度從30米到100米不等,手雷扔不過去,但對機槍、步槍與迫擊炮來說卻很近。雙方都有大炮支援。在德軍防線後幾公里處,有一門一戰時期留下的大型鐵道炮(口徑約205毫米)。它發射的炮彈與在猶他海灘支援美軍的16英寸艦炮炮彈差不多大。

  空降兵們進駐79師佔領的房屋。韋伯斯特和1排的名成員接管了莫德爾河與運河交匯處的一幢房子。韋伯斯特寫道:“我們繼承了空降部隊依靠奮不顧身的人而不是彈藥的優良傳統,靠6個手持勃朗寧自動步槍的人,接替了79師配備一挺水冷式50毫米機關炮和一挺常規30毫米機關炮的18個人。”他們告訴1排的人,說這一帶很平靜,雙方都沒有相互攻擊,但韋伯斯特說,他們草草介紹了情況之後就匆匆離去。

  1排1班所占的房子損壞嚴重。有幾處牆壁被炸倒,部分屋頂被迫擊炮彈炸塌,所有的窗玻璃都碎了,地上的灰泥、磚塊和碎玻璃有腳脖子那麼深,欄杆被拿去當柴燒了,廁所裏糞便四溢,地下室裏全是灰燼、汙物和軍用罐頭。

  湯姆。麥克裏裏下士看過房子後,說了一句代表全班心態的話:“我們把它收拾一下。”

  這是班裏所有人第一次在火線上住進房子。大家動手收拾,他們重新整理了地下室,把床鋪和C號乾糧放在一個房間裏,把垃圾扔進另一個房間。有人找到幾盞瓦斯燈和一個還能有的汽爐。他們把電話接在德軍戰地電話系統上,與1排的指揮所取得了聯繫。如果要用廁所,就得去3樓,因為“那兒的馬桶還沒有滿”。

  1排指揮所的無線電報務員喬治。魯茲過來看了看。麥克裏裏班裏的人自豪地讓他看了他們的住所。“如果這就算好,”魯茲回答說,“你們該去看看連部。他們活得像國王一樣。”他又看了看,說了一聲“那些混蛋”。

  (韋伯斯特和魯茲深有同感。他儘量不去連部,因為“那兒都是大官,小兵沒有立足之地”。)

  就像在島上時一樣,大家白天不能行動。狙擊手隨時會把在外面的人一槍幹掉。稍有動靜就會引來迫擊炮彈;兩三人在外面,就會遭到88毫米炮的轟擊。韋伯斯特寫道:“我們最大的消遣就是吃。我們花在準備、烹飪食物和吃上面的時間比花在任何其他事情上的都多。”

  E連的任務是守住防線,派出必要的偵察小分隊與德軍接觸、並擔任炮兵前方觀察哨的任務。麥克裏裏的班負責2號觀察哨,雙人值班,每次一小時,一個在3樓的視窗,另一個在地下室守著電話。從視窗可以看到德軍所佔據的那半邊小鎮的情形。他們幾乎可以隨時讓炮兵向對方開炮,這個特權以前倒沒有發現。德軍則會以炮火回敬。

  很難說迫擊炮、狙擊炮、機槍、88型炮,還有那門巨型鐵道炮哪個更危險。他們雖然聽不見敵人後方那門巨炮發射時的聲音,但卻能聽見從遠處低速飛來的炮彈聲,因為那聲音很像火車。希夫提。鮑爾斯記得他在3樓觀察時,聽見炮彈飛來,還有時間趕在炮彈落地前跑進地下室。

  雖然他們隨時都會有危險--房子若被鐵道炮直接命中後,整個就完了--在一定意義上他們仍是戰爭的旁觀者。葛籣。格雷寫道:“戰爭的神秘吸引力”在於“享受視覺的樂趣、戰友情誼的樂趣、毀滅的樂趣”。他繼續寫道,“戰爭很壯觀,能看得見,但永遠不會被人理解。”格雷提醒我們,人類的眼睛是貪婪的,渴望看到新奇的、不同尋常的、壯觀的景象。

  與人類任何其他活動相比,戰爭能提供更多的內容來滿足這種欲望。與7月4日最漂亮的禮花相比,紛飛的戰火持續的時間長得多,也刺激得多。韋伯斯特快從2號觀察點可以看到“炮彈在阿格諾的敵我雙方佔領的地區內爆炸,P-47左右掃射的情景”。晚上,離前線好幾英里的高炮連用探照燈搜索天空,從雲層反射回來的光把整個前線都照亮了。只要觀察哨呼叫,雙方就打照明彈。在戶外遇到照明彈時,必須一動不動地等它熄滅。機槍發射出一串串曳光彈,使整個場面更加壯觀。

  大型炮彈能引起燃燒,產生劈啪作響、熊熊燃燒的火焰,把整個地方都照亮。“在戰鬥中,火是很怪的東西,”韋伯斯特寫道,“雙方都小心翼翼,連根火柴都不敢點,所以這肆無忌憚、熊熊燃燒的火焰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其聲音是如此刺耳。”

  戰爭不但能滿足視覺的欲望,而且比嚴格的訓練更能培養出戰友情誼。韋伯斯特在2月9日寫給父母的信上說:“我又回到了家裏。在描述2號觀察哨的生活時,他提到了面臨的危險,但更多地談到了他對班裏戰友的感情。“危險是怎樣打破自我的壁壘,使我們感受到集體的呢?”格雷問。他的回答是“與戰友們團結起來所產生的力量。在(危險的)時刻,許多人都有這種朦朧的意識:他們以前的生活是多麼孤獨與孤立,他們錯過了這麼多……隨著自我疆界的擴大,他們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親情。”

  (一天晚上,韋伯斯特和二等兵鮑勃接到命令,要他們在門廊裏架起機槍,在必要時為偵察人員提供火力掩護。這樣一來,如果他們一開火,就會完全暴露,河對岸的德軍自行火炮無需觀察哨就能發現他們。但是他們已下定決心,如果對方向偵察人員開火,他們將全力還擊,“因為大約20個人的命都攥在我們手上。”一向不主動要求做任何事情的韋伯斯特評論說:“有時候我看到了當英雄的機會,即使這意味著犧牲自己。現在就是一次機會。”)

  格雷所說的戰爭帶來的第三種“樂趣”出自毀滅。人類樂於看到房屋、車輛和設備遭到破壞,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一個城市的某個建築物要被推倒,就會有一群人聚集在那裏圍觀,這就是證據。對軍人來說,看到一幢可能為敵軍提供掩護的房子被己方炮火摧毀,就是一種快樂。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德國軍人厄恩斯特。雲格爾在日記裏就寫到了“徘徊在戰場上空那進行毀滅的強烈欲望……一名中立的旁觀者可能以為我們是興奮過度了。”

  軍人所關心的是死亡而不是生命,是毀滅而不是建設。終極毀滅就是殺死一個人。狙擊手擊中對岸的德國兵時,就會大喊:“中了!中了!”高興得跳起來。二等兵羅伊看見一名不謹慎的德國兵在幾百米外的一間小屋前來回走動。他一槍就打中了那個德國兵。通過望遠鏡進行觀察的二等兵克拉倫斯。賴爾說,那個德國兵臉上痛苦、複雜的表情值得一看。那德國兵企圖爬回屋裏,科布又朝他開了兩槍。每打中一槍,他就大喊一聲。

  在前線往往沒有過去和將來,只有現在,而隨時都有死於非命的威脅,則使得這種感覺更加強烈。韋伯斯特給他父母的信中寫道:“嚴格地說,生命是以天或者小時來計算的。”

  補充的兵員到了。這不能不令人憂慮,因為空降師通常是在基地養精蓄銳,準備下一次傘降突擊,如果在戰場上得到增援,那就意味著這個師還要繼續戰鬥下去。在2號哨所,有“4名非常害怕、剛從傘兵學校畢業的小夥子”來到班裏。韋伯斯特說:“我的心沉了下來。後方梯隊裏有的是成年的壯漢,在駐英國的空軍部隊裏有的是膘肥體壯的人,為什麼陸軍偏要把這些非常年輕、沒有經驗、剛受過最基本訓練的人派到前線來當步兵,來幹世界上最危險的差事?”

  新來的人當中有個少尉,名叫漢克。鐘斯,西點軍校畢業(1944年6月6日,約翰。艾森豪那個班),12月底才從本甯堡傘兵學校畢業。他1月中旬離開紐約,在阿弗爾登陸,2月中旬抵達阿格諾。福利中尉說:“教會他們說'跟我來',然後把他們運到國外是補充兵員最快的辦法。”鐘斯很傲氣,體型勻稱,討人喜愛。他渴望有機會表現自己。

  機會很快就來了,因為團情報股尼克森上尉想抓一些活口來進行審問,2月12日他讓溫特斯負責抓一兩個德國人回來。溫特斯仍然是個上尉,其他兩位營長都是中校,與他們打交道總是處於不利地位。但溫特斯在團的參謀中有朋友,斯特雷耶上校是團長,尼克森和後勤股長馬西森原來都是E連的。馬西森為溫特斯搞了幾隻德國橡皮艇,溫特斯可以用來進行渡河偵察。溫特斯選了E連去執行這項任務。

  這個小分隊比較大,有20個人,是從各個排和連部挑選的,包括團部兩名會說德語的偵察參謀。福利中尉從1排選出科布、麥克裏裏、溫以及肖提。偵察人員渡河之後將分成兩個小組,分別由肯。默西埃中士和鐘斯少尉領導。

  被選出的偵察員用了2天時間在阿格諾外面練習使用橡皮艇。2月14日,溫特斯和斯皮爾斯來到2號哨所。使1班的人感到緊張的是,他倆站在哨所前,舉起望遠鏡觀察德軍陣地,還一邊打著手勢,揮動地圖。“我們屋裏的人都在詛咒他們,”韋伯斯特回憶說,“害怕德軍觀察哨發現他們,然後呼叫炮火來轟炸我們溫暖的小窩。”

  溫特斯和斯皮爾斯制定的計畫將用到E連經過艱苦訓練所獲得的許多技能。偵察尖兵是厄爾。麥克朗下士,他有印弟安血統,以能“嗅出德國鬼子”而聞名。偵察小分隊將在D連一個哨所前集合,在那兒喝咖啡,吃三明治,然後在夜色的掩護下於22點來到河邊,放下第一條橡皮艇,它將拖帶一條繩子過河,然後把繩子系在北岸的電話線杆上,這樣其他橡皮艇上的人只要拉著繩子就能過河。進入德軍防線之後,小分隊將分成兩組,鐘斯少尉率領的那個組進入鎮裏,默西埃中士那個組將前往岸邊被疑為德軍前哨的一幢房子。

  無論能否抓到俘虜,小分隊從河對岸撤回都將得到有力的保障。任何一組遇上麻煩或抓到俘虜,組長就吹哨子,示意撤退。這個信號將意味著兩組人員在橡皮艇邊會合,與此同時,斯皮爾斯中尉和馬拉其中士將開始射擊以掩護撤退。

  在提供掩護火力時,連最小的細節都考慮到了。每個已知或預料到的德軍陣地都有指定的步槍、機槍、大炮和迫擊炮來對付。從師裏借來的57毫米反坦克炮,被用來對準一幢房子的地下室,因為那地方是間接炮火無法摧毀的。D連將架起一挺50毫米機關炮(在巴斯托涅時從第10裝甲師偷來的),準備掃射德軍陣地。1排在2號哨所的陽臺上架起30毫米機槍,準備在必要的時候掃射駐紮在河對岸的德軍(渡河點就在2號哨所的正前方)。

  2月15日晚,漆黑而又安靜。德軍只打了幾發照明彈,有一兩門88毫米炮零星射擊。美軍炮兵靜靜地等待著哨聲。探照燈已按斯皮爾斯的要求關掉了。美軍沒有發射照明彈。沒有輕武器的射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

  第一艘橡皮艇成功地過了河。另兩艘也過去了。麥克裏裏和科布坐的第四條橡皮艇翻掉了。他們順著水流漂出100多米,鑽出來後又試了一次,但又翻了,最後只好放棄,回到2號哨所。

  鐘斯和默西埃把過了河的人集合起來,進行分組後便開始行動。和默西埃一起的有一名才補充到F連的年輕軍官。他頗有一番雄心大志,急於想表現自己,瞞著斯皮爾斯和溫特斯,擅自跟上了小分隊。他跟著默西埃到了北岸後不久,就踩響了一枚地雷而身亡。他上戰場還不到24小時。

  默西埃領著其餘8個人繼續向目標運動。接近德軍那個哨所後,他對準地下室的窗戶發射了一枚槍榴彈。爆炸聲後,大家沖向那幢房子,朝地下室裏扔手雷。手雷剛爆炸,默西埃就帶領大家進入地下室。由於進去太快,手雷爆炸的彈片擊中了二等兵尤金。傑克遜的面部與頭部。他是在荷蘭時補充進來的兵。在地下室裏,美國人發現還活著的德國兵驚恐萬狀。他們抓住一名傷患和兩名未受傷的人就沖了出來。默西埃吹響了哨子。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6:59

  哨聲一響,對岸的掩護炮火就轟然而至。大地在震動。後方的大炮一響,前沿的迫擊炮、反坦克炮也跟著響起。在2號哨所進行觀察的韋伯斯特是描繪當時場景的:“我們看到一陣火光,接著一個紅色球狀物鑽進對岸一幢房子的地下室。炮彈在德軍的道路和火力點上爆炸,發出橙紅色的火光。我們正前方半英里處有一幢房子開始燃燒。我們的後方,D連的50毫米機關炮在不停地射擊。一串串曳光彈掠過河面射向對岸,德軍以一間未毀的地下室為掩護,用手提式輕機槍向D連射出大量曳光彈。”

  默西埃和他手下的人迅速返回橡皮艇邊,與鐘斯及其小組會合。他們準備渡河時,覺得那名德國傷患沒有多少用,就把他丟在了河邊。新補充來的二等兵艾倫。維斯特掏出手槍想把他打死,但被制止。那名傷兵對他們已不構成威脅,所以沒有必要暴露自己的位置。有一部分人拉著繩子遊回對岸,其他人則乘橡皮艇返回。

  小分隊一上岸就推著俘虜奔向2號哨所的地下室。他們一進地下室,德軍的炮彈就在後院炸響了,隨後便是德國人對整個E連陣地的炮擊。

  在地下室裏,小分隊成員把俘虜圍了起來。美國人很興奮,許多人在交談--或者說是想蓋過巨大的噪音在扯著嗓門叫喊--講述著自己的經歷。他們熱血沸騰。

  “我來幹掉他們,我來把他們幹掉算了!”維斯特大聲喊叫,掏出手槍沖向俘虜,但被人攔住。

  “出去,維斯特。這幫混蛋是營裏要的。”有人大聲說。

  根據韋伯斯特的說法,那兩個俘虜“是很沉著的士官,一個是普通中士,一個是中士參謀。他們非常沉著,像磐石一樣地站在一間氣味難聞、熱烘烘的地下室裏,四周都是想殺他們的人。但他們連指尖都沒動一下,面無表情。那是我見過的最冷靜的人”。

  外面的炮火越來越猛烈。在偵察中受了傷的二等兵傑克遜這時開始大聲叫喊:“殺了我吧!殺了我!求你們殺了我!我受不了了,上帝,我實在受不了。殺了我吧,看在上帝的分上,殺了我!”他滿臉是血,一顆手雷的碎片擊穿了他的頭骨,鑽進了他的腦部。

  馬丁中士說:“當然誰也不會殺他,因為希望總是有的,那個該死的俘虜使我很生氣,我拼命踢那個狗娘養的,我是說狠狠地踢。”他最後很勉強地解釋道,“當時的情緒真的壞透了。”

  有人打電話叫衛生兵帶著擔架過來,要快。羅說他馬上就來。

  傑克遜還在不停地喊叫。“殺了我!殺了我!我要默西埃!默西埃呢?”他在抽泣。

  默西埃來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沒事的,夥計,沒事的。你會好的。”

  有人在傑克遜手臂上打了一針嗎啡。他那時痛得發了瘋似地,要人把他按在床上。羅來了,同時還跟來另一名軍醫和一個擔架員。他們把病人往急救站抬去,默西埃走在擔架員旁邊,握著傑克遜的手。還沒有到急救站,傑克遜就死了。

  “他還不到20歲,”韋伯斯特寫道,“還沒有開始生活。他邊喊邊叫,就這樣死在擔架上。在美國,生活水準不斷提高。在美國,跑馬場上的賭馬的生意火暴,夜總會創下史無前例的利潤,邁阿密海灘十分擁擠,根本找不到一間住房。好像很少有人在乎。天哪,這就是繁榮,這就是昌盛,我們打仗就是為了這些。我們在讀物上看到黑市餐廳,看到生產商要求立即逐步恢復生產和平時期的物資。我們懷疑人們是否知道,為了贏得這場戰爭,軍人正生活在恐懼之中,正在流血,正在駭人聽聞的痛苦中死亡。”

  德軍炮火暫停之後,俘虜被押送到營部交給溫特斯上尉。默西埃在交這兩名活口的時候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那個普通中士交待了很多,可是那個中士參謀卻緘口不言。

  夜已不再平靜。雙方都在猛烈攻擊對方。沿河兩側火光四起。曳光彈在水面上交織。

  每到炮火間隙,2號哨所的人都能聽見對岸傳來的艱難的呼吸聲、喘息聲和呻吟聲。被偵察小分隊丟在岸邊的那個德國傷兵是肺部中彈。韋伯斯特讓手下看看該怎麼辦,是一槍打死他讓他結束痛苦,還是讓他自然死去。韋伯斯特主張殺了他,因為若把他留下,德軍會派人把他帶回,他就可能報告他所看到的2號哨所周圍的所有活動。“那樣他們就可能向我們更猛烈地開火。”韋伯斯特估計說。

  韋伯斯特決定拉著剛才那根繩子過河,然後宰了他。麥克裏裏不同意。他說德國人可能把那個傷患當做誘餌,設下圈套。韋伯斯特覺得他說得對。比較好的辦法是用手雷。

  韋伯斯特帶著二等兵鮑勃。馬什,小心翼翼地來到河邊。他聽見了那個德國兵急促的喘息與呻吟聲。韋伯斯特寫道:“我很同情他,獨自一人,在遠離家鄉的異國,在一條骯髒的小河邊,毫無希望、無愛無助地慢慢離開人世。”

  馬什和韋伯斯特拔掉手雷上的銷子,把它們扔到那名德國兵的身邊。一個爆炸了,另一個是啞彈。呻吟聲仍在繼續。他們返回哨所,又拿來一些手雷,再試了一次。還能聽見呻吟聲。他們放棄了;讓他自己慢慢地死去吧。

  炮擊停止時,天已濛濛亮,那呻吟還在繼續,攪得所有的人心煩意亂。科布覺得他再也受不了了,便抓起一枚手雷,沖到河邊,把它扔了過去,終於把那個德國兵給結果了。



  那天夜裏,利普頓中士被一發迫擊炮彈打傷,一塊碎片打在他靠右耳的面頰上,另一塊鑽進他的脖子後面。他去急救站包紮了傷口。(34年後,脖子後的彈片開始作痛,他這才請醫生把彈片取出。)

  第二天,2月16日,溫特斯把利普頓叫到營部,發給他一張士兵光榮退役證書,2月15日生效,另有一道命令,授予他戰地少尉軍銜,2月16日生效。“我受傷的時候已經不是軍人了!”利普頓說,“我已經退伍,我的授銜令還沒有生效。我經常想,如果我被那發迫擊炮彈打死了,他們將如何處理這件事。”他接著說,“我一直視那張戰地授銜令為我所受到的最高榮譽。”



  鐘斯少尉在第一次偵察中表現良好--很顯然,意思是說他聰明地讓默西埃來作決定。不到一星期,鐘斯就走了,被提為中尉。“就偵察了一次!”福利中尉感歎道。“鐘斯是西點畢業生,是西點保護協會的成員,他們都戴著該會的指環。'你沒有指環就什麼都不是!'”鐘斯被提升到團部當參謀。馬拉其寫道:“有人傳言說戰爭很快就要結束,西點的畢業生要在和平時期服務於軍隊,正受到保護。”



  辛克上校對這次成功的偵察很滿意,他決定第二天晚上再進行一次。但這時,天開始下雪,而且轉冷。雪的頂層結冰了,走上去咯吱咯吱響。冷空氣掃清天空,月光明亮。溫特斯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去偵察無疑是去送死,所以他決心違抗命令。

  辛克和一群參謀去2營指揮所巡視。他們隨身帶著瓶威士忌酒。溫特斯說他要去河邊看看偵察的準備工作。到了哨所之後,他讓他們先不要準備。辛克喝了威士忌酒後,很快就會睡覺。小分隊可以在第二天早上報告說他們過了河,進入德軍陣地,但沒捉到活口。

  有些當兵的也想弄些酒。雖然有白天不准外出的命令,科布和懷斯曼還是溜出去偷酒去了。他們發現了一個存放著很多酒的地窖,每人拿了兩瓶,德國狙擊手向他們開槍,他倆就像偷了蘋果的小學生一樣沿街飛奔。

  懷斯曼膝蓋中彈,一個跟頭跌倒在地上,把酒瓶摔碎了。科布的酒保住了。他倆沖進一個地下室開始暢飲起來。“如果有一些大兵在一起喝酒,”馬丁指出,“你不可能只喝幾口。不喝完就不能停下來。”懷斯曼和科布各喝了一瓶。他們回到1排指揮所時,已酩酊大醉,科布還和馬什打了起來。

  福利中尉把他們拉開。他大聲訓斥科布太放肆,不遵守條令,醉酒之後胡鬧等等。科布被激怒了,嘴裏胡說八道起來。他根本不聽福利讓他閉嘴的命令,反而指責福利。兩個人上來把他抓住,按在地上。馬丁中士拔出點四五手槍。福利讓他把槍收起來,叫人把科布抓起來,把他送到團部關禁閉。

  與此同時,懷斯曼大聲拒絕衛生員羅要他撤下去的命令,說要和朋友們呆在一起。

  福利把排裏的事安排了一下,來到團部,為科布的事給軍事法庭寫報告。他寫了幾個小時。他把報告交給辛克上校,並向他彙報了詳細情況。福利離開時,辛克對他說:“你當時真該一槍斃了他,那就省了我們大家很多麻煩。”

  懷斯曼還是醉醺醺的,不願接受治療。他說他只想和雷德中士談談,別的人一概不行。雷德想給他說道理,但是沒有用。他也被送上了軍事法庭。雷德說:“胡布勒死了,豪厄爾在巴斯托涅受了傷,這次事件對我的精神又是一次打擊。”



  2月20日,E連變成預備隊,由506團3營接替他們的陣地。E連離開才幾個小時,德軍就把2號哨所打了個正著。這一天,溫特斯被晉升為少校。2月23日,36師接替了101師。這個空降師轉移到位於後方的薩維納,準備返回莫米昂。

  101師沒怎麼到過後方。在那裏看到的一切,讓他們弄不明白軍需品怎麼竟然能運到前線。他們在阿格諾時有2次每人發到了3瓶啤酒。拿到的香煙是很差的切爾西牌或羅利牌。沒有肥皂,偶爾有包口香糖,有次還拿到了一些牙膏--除了C號和K號乾糧以及彈藥,在前線能拿到的就這些東西了。由於住在離軍需倉庫很近的地方,他們弄明白了為什麼會這樣。物品從美國用貨船運來之後,在港口負責卸貨的營拿走了一部分,負責鐵路運輸的營拿走一些“銀河糖”和施利茨啤酒,然後把這列為“破損”,卡車司機們成箱成箱地拿走“幸運煙”(很好的牌子),之後師裏的軍需軍官、團裏的、營裏的軍需參謀又把最好的東西拿走了,前線步兵若能拿到C號乾糧和羅利香煙就很幸運了。



 希夫提。鮑爾斯得到了一把新的M-1槍。對他來說這真是喜憂參半。他一直在用國內發的那枝槍,他很喜愛它。“似乎我只要用它指向一個目標,就能瞄什麼打什麼。是我擁有過的最好的槍。但每次一檢查,我就挨批評,因為它的槍管裏有個小凹陷。你知道槍管裏的凹陷是弄不掉的。它原本就在那兒。”他聽批評聽煩了,就把那枝槍交回去,換了枝新的M-1。“我斷定,我用那把新槍連一個穀堆都打不中。那是最糟的槍。”但至少他從此不必再聽批評了。

  辛克上校下達命令,作為預備隊要進行嚴格訓練。斯皮爾斯認為這是個愚蠢的提議,並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告訴E連的人,他認為在基地時要進行嚴格合理地訓練,在作預備隊時就要好好放鬆。

  但斯皮爾斯沒法使連隊免除兩項規定的活動。一是通過抽籤決定輪流回國的人。每個連可以有一個人回家休假30天,人選由連裏抽籤決定。中簽的人必須在諾曼第、荷蘭、巴斯托涅作過戰,服役記錄上沒有不良記錄。沒有性病,沒有不假外出,沒有上過軍事法庭。E連只有23個人合格。斯皮爾斯在一個鋼盔裏把名字搖了搖,抽出了福裏斯特。古思的名字。大家禮貌地歡呼。斯皮爾斯說,他不想失去古思,但祝他好運。幾個人與古思握了握手。其他人垂頭喪氣地走開。用韋伯斯特的話說:“像是去地獄的人在路上看了一眼天堂。”

  第二項活動是營閱兵。斯皮爾斯的思想是避免是做不必要的事情,但要打起精神做好必要的工作。他告訴手下人,要精神抖擻。槍要擦亮,軍裝要洗乾淨。戰士們架起一口大鍋,把衣服和幾大塊肥皂放進去煮,這要花很長時間;二等兵赫德森決定不洗了。當他穿著髒衣服站在佇列裏的時候,被斯皮爾斯狠狠地訓了一頓。排長福利也訓了他一通。代理班長馬什中士想讓他意識到自己錯誤的嚴重性。赫德森靦腆地咧著嘴笑:“天哪,怎麼了,大家都找我的茬兒?”

  泰勒將軍來營裏閱兵,跟他來的還有師裏公關部的一名攝影師。巧的是,他停在赫德森面前與他交談。那名攝影師給他們拍了張合影,問了赫德森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把照片寄到當地的報社,還給他父母寄去一張。當然,將軍與剛下火線、經歷戰火考驗的戰士交談的照片,要比和一群接受檢閱的預備隊士兵交談的照片意義大得多。“所以,”韋伯斯特說,“E連只有一名穿著髒軍服的人,而他也是惟一和將軍拍照的人。”



  “我們都沒有意識到,”溫特斯說道,“不過我們走路時都變得小心翼翼的,連後腦勺都長了眼睛,確保不遭人暗算。”他解釋說,阿格諾之後,“我們突然信心倍增:'上帝保佑,我一定能成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7:21

第十五章 “世間最美的感受”

                    莫米昂

                1945年2月25日-4月2日

  2月25日,E連乘坐“40-8”法國鐵路棚車穿越法國。這種棚車因可容納40個人或8匹馬而得名。這是該連官兵的一段獨特的經歷,但對他們的父輩來說,卻是平常的事情。由於是兄弟們在戰爭中第一次乘火車行動,他們格外欣喜和興奮。天氣溫和,陽光明媚。棚車裏鋪著一尺多厚的稻草,大家食品充足,而且沒有人向他們射擊。

  “一路顛簸穿越法國時,”韋伯斯特寫道,“我們把腳耷拉在車廂門外,不住地向農民們揮著手,大口大口地喝著地瓜酒。我想,再沒有比這樣從前線上下來更好的了,這真是世間最美的感受。”

  就這樣,他們回到了莫米昂,但卻沒有回兵營,而是被安頓在可容納12人的綠色大帳篷裏。這裏距離作為駐軍營地的村莊莫米昂大約1英里。村裏有六家酒吧、兩所妓院、一個小型紅十字俱樂部。韋伯斯特稱該村為“自愷撒大帝時代以來就一直被士兵糟蹋得破得不能再破的駐兵點”。按照韋伯斯特尖刻的評判標準,“莫米昂比北卡羅來納州的菲耶特維爾還要差。”

  到達後的首項任務是搞個人衛生。駐地有淋浴,雖然水充其量只是溫熱,但對於10周前離開莫米昂後就沒有正經洗過澡的他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樂事。他們打上香皂、使勁揉搓,沖去泡沫後再打上香皂,再揉搓,再沖洗,如此反復數次。洗完澡,他們分到了新衣服和新的A等軍裝。但當他們重新拿到去巴斯托涅之前留下的行李包時,歡樂變成了憤怒。後方梯形的“衛兵”在第17空降師開進突出部時對他們開放了儲藏室,17師的傢伙們肆意搶掠,如同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丟失的有跳傘服、襯衫、團標、跳傘靴、英國空降兵罩衣、參加諾曼第和荷蘭行動時保留的降落傘小標牌、魯格爾手槍和其他一些極其珍貴的紀念品。

  溫特斯少校制定的管理制度加深了他們的不滿。新兵已經補充進來,為了將他們融入連隊,溫特斯制定了嚴格的訓練計畫。這等於全面地重新進行一輪基礎訓練,大家都很氣憤。韋伯斯特煩透了這種訓練:“有時候,我簡直寧願回到相對自由的戰鬥中。”



  補充進來的新兵裏有一個名叫派翠克。S。奧基夫。入伍時他才17歲,通過了跳傘訓練以後,他由伊莉莎白女王號于1月下旬從紐約船運到這裏。“船經過愛爾蘭時我睡得正熟,”奧基夫回憶道,這點讓他失望,因為他的父母都出生在橫渡大西洋航行時抵達的第一塊陸地--克裏縣。他是在E連返回後不久抵達莫米昂的。他對弟兄們的最初印象是“他們都很結實、老練、灰頭土臉的。我對自己說,'奧基夫,你可真是攤到了一塊啃不動的骨頭。'”他被指派到1排,歸福利中尉和克裏斯坦森中士指揮。

  奧基夫在莫米昂的第三個晚上遇上了夜行難題。半夜出發後,弟兄們在黑暗中成一列縱隊行進,走在他前面的人不見了,奧基夫跟丟了,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氣,緊張地四處張望。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沒什麼,小傢伙!只要跪下向上看,就能在天幕上看到他們了。”奧基夫照著做了,果然看到了前面的人員。他輕聲道了謝,跟了上去。後來他發現,那條建議來自溫特斯少校--他的營部參謀在巴黎尋歡作樂,而他本人卻親自帶著新兵在進行通宵演習。

  天快亮時,奧基夫佔據了第一偵察兵的位置。天一亮,就要進行一場模擬進攻。目標是一片曠野另一側的固定的敵軍陣地。奧基夫來到目標這邊的最後一個山脊,揮手示意全營停止前進。一想到一個18歲的新兵在帶領一隊久經沙場的老兵,他就有些緊張。他向後面的第二偵察兵招手示意,要他上來;想和他交換位置。二等兵希克曼迅速走過來,未等他開口說話,就脫口而出:“老兄,很高興你在前面打頭陣!我是三周前才加入這個單位的。”

  意識到營裏很多人是補充的兵員,奧基夫又恢復了常態。“好的,小傢伙,”他對希克曼說道,“我要翻過去,看看那邊的動靜。你回到原位去,準備傳遞我發給你的信號。”

  兩分鐘後,奧基夫回到山脊的這一側,雙手舉起步槍,示意發現敵人。福利指揮全排進入進攻出發位置,喊道:“射擊!”進攻開始幾分鐘後,喬。利布高特跳出來,打了聲印弟安式的戰鬥呼哨,朝目標猛衝過去。他用上好的刺刀攻擊機槍掩體,挑破沙袋,一副英雄的形象,給奧基夫和其他新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3月8日,辛克上校對兩個月來一直擔任代理職務的軍官們予以正式任命。斯特雷耶中校為副團長,溫特斯少校成為2營營長。還有一些人員調整,比如,馬西森少校從團後勤股長調任作訓股長,原作訓股長尼克森上尉調到2營任作訓參謀。聖誕前夜受傷現已康復的韋爾什上尉任2營情報參謀,索貝爾上尉接替馬西森任團後勤股長。

  尼克森從團部降到營部,只緣於他的酗酒。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辛克很瞭解他,知道他不僅是個勇敢明理的軍人,還是個天才。雖然辛克自己也是一個酒罐子--人們在他背後給他起了個綽號叫“波旁酒鬼”--但尼克森每夜必飲、每飲必醉,還是使他無法容忍。辛克問溫特斯是否能夠管得住尼克森。溫特斯表示沒問題,他倆是最要好的朋友。

  到3月份,E連裏原來的軍官都已在團(作訓股長、後勤股長)和營裏擔任要職(赫斯特中校為1營營長,溫特斯為2營營長,2營的情報參謀和作訓參謀也來自E連)。他們中間,馬西森最終成為一名少將,在越南戰場上擔任101空降師的指揮官。人們一定會說,索貝爾上尉1942年夏天在托科阿做的很對。

  這一點絕不可能在溫特斯那裏得到證實,溫特斯對索貝爾的印象就從未好轉過。但索貝爾的歸來的確讓溫特斯感受到了他一生中最揚眉吐氣的時刻。那天,溫特斯少校正沿著莫米昂的街道走,索貝爾上尉正從相反的方向走來。索貝爾看見了溫特斯,他低下頭,從溫特斯旁邊走過而沒有敬禮。他剛走過溫特斯身邊一兩步時,溫特斯喊道:“索貝爾上尉,敬禮是看官階的,不是看人的。”

  “是,長官!”索貝爾說話的同時“啪”地敬了個禮。站在一旁的韋伯斯特和馬丁看到這一幕很開心(“我喜歡看軍官們互相比官階,”韋伯斯特評論道),但他們的喜悅還比不上溫特斯的一半。


  (溫特斯在莫米昂還有一件愉悅的事,而且這種愉悅的感受日日如此。德軍俘虜當時在醫院幹活,每天黃昏時分,他們就整隊回俘虜營。他們一邊行進,一邊唱他們的進行曲。”他們充滿自豪精神抖擻地邊走邊唱。”溫特斯寫道,“實在是棒,不愧是真正的軍人!”)

  接替索貝爾和溫特斯成為E連連長的斯皮爾斯上尉,也給官兵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韋伯斯特認為,“斯皮爾斯上尉有希望成為和溫特斯一樣的長官”,但他也意識到很多人不同意他的觀點。“那些人討厭斯皮爾斯,是因為他曾在諾曼第殺了一名自己人,還因為他很固執、多疑,根本不相信有消耗戰之說。”但是在韋伯斯特看來,“他作戰中勇敢簡直到了不顧一切的程度。他理所當然地得到了銀星獎章、銅星獎章和3枚紫心勳章。斯皮爾斯遵從常理,重視軍士的作用,著重實戰訓練,而不是紙上談兵。我喜歡斯皮爾斯。”

  在軍士中也有一些變動。塔爾伯特中士取代利普頓,升為二級軍士長。塔爾伯特待人真誠,不做官樣文章,根據常理做事而不是照搬書本,因此受到士兵們的讚賞。卡森成為連部文書,魯茲成為排裏的通訊員。副排長都是托科阿時的兵並且都至少受過一次傷。查理斯。格蘭特在2排,阿莫斯。泰勒在3排,厄爾。黑爾在1排。

  黑爾的升職在1排引起了一些議論。但是除了說他是一個門外漢(他一直在連部當報務員)外,黑爾也沒有什麼可非議的。1排士兵散佈了一個謠言,大意是,黑爾曾向溫特斯抱怨說,他的妻子總纏著他要在符號上加一道杠,結果溫特斯把1排交給了他。使得排裏士兵不高興的是,本該提拔的約翰尼。馬丁卻被跳了過去。“我推測長官們不會喜歡他冒失輕率的態度,”韋伯斯特評論道,“儘管他是我們中思維最敏捷,最合適的領導者,並具有當副排長的天分。”

  馬丁自己也是這麼認為。在3次戰役中都倖免於難並且毫髮未傷的他決定讓醫生知道,他膝蓋內有一塊會突然支撐不住的軟骨,使他不適合再參戰。不久,馬丁就啟程回國了。

  “托科阿時的弟兄升的升,走的走,已經像11月的槭樹葉一樣,留下的越來越少了,”韋伯斯特寫道,“在莫米昂,老兵們的心裏滿是絕望和惱怒。可我們還得在這裏,在草地裏,沼澤中跋涉,在野外演習。”

  老兵們想盡辦法逃避野外演習。他們常常在早上就稱病請假,斯皮爾斯詢問一下情況,不滿地咕噥幾句,然後就送他們去救護所。在那兒,他們能獲允住院一天,這一天裏只是悠閒地躺著,看看雜誌。稱病住院休息很容易,他們都幹過,但是從未超過兩次,後來,就連韋伯斯特也寧願參加演習而不去讀書或無所事事了。



  3月15日這一天,101空降師的弟兄們受到了他們應得的獎勵。他們在曾見過的多數高級將領面前進行了一次師規模的閱兵。這些高級將領包括艾森豪上將和泰勒上將,爵士弗雷德里克。摩根中將、路易斯。布里爾頓中將,羅斯福總統和秘書斯蒂芬。厄利、馬修。李奇微少將和其他高級將領。

  閱兵準備期間,“官兵們把所有的武器都拆開清理,擦洗沖刷,磨光打亮,重新裝配。”正像福利中尉回憶的那樣,“綬帶都找出來,一絲不苟地別在制服上。”鋼盔都重新刷上油漆,在一側印上“506”的標記,等幹了以後再塗上油彩,直到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他們還進行了一次閱兵預演。當然,長官們命令受閱部隊在艾克及其隨行人員到達前3小時來到了閱兵場,同樣的,弟兄們對長官的這種安排免不了罵罵咧咧。

  艾森豪終於到了。他乘車檢閱了全師,然後走上閱兵台發表講話。他宣佈101空降師由於在巴斯托涅戰役中的表現而獲得總統特許嘉獎令。在美軍歷史上,整個師獲得這樣的嘉獎還是第一次。在簡短的訓話裏,艾克毫不吝嗇溢美之辭:“你們擁有了一次絕妙的機遇(在巴斯托涅),你們經受住了每一次考驗……我因你們而感到無比的自豪。”

  他用贊許和勉勵結束了訓話:“伴隨著無上榮耀而來的是相應的責任。正因為你們是這一先河的開創者,你們必須認識到,從現在開始,聚光燈將伴隨著特殊的光環投射在你們每一個人身上。不論何時,只要你們說出自己是101空降師中的一員,不管是在大街上,城市中,還是有前線,每一個人都會期待著你們的非凡表現。我相信你們會像在巴斯托涅戰場上那樣,經受得起未來的每一場考驗。”

  韋伯斯特曾越來越看不慣軍隊的狀況,變得憤世嫉俗;並且一直積極運用士兵的權利抱怨這抱怨那。但這次,他也不知不覺地被深深打動了。奧基夫評論道:“甚至像我這樣補充來的新兵,在那次閱兵佇列中也感到無比的自豪。”

  對福利中尉來說,這是次“驚奇中的驚奇”。站在泰勒上將身後的他的高級隨行參謀,不是別人,正是諾爾曼。戴克上尉。

  黑爾中士在法國阿登時喉部受了傷,軍醫允許他不紮領帶。艾森豪將軍在向他頒發銅星勳章時詢問他為何未系領帶,黑爾照實回答了。泰勒將軍證實以後,艾克大笑著說黑爾是整個歐洲戰區惟一一個不系領帶的軍人。

  官兵們開始了休假,有去英國的,去裏維艾拉的,巴黎的,布魯塞爾的,還有去蘭斯過夜的。斯皮爾斯上尉去了英國,因為他已經在那裏與一位英國婦女結了婚,這個女人認為自己的丈夫在北非被殺害了。福利去了巴黎,回來後說他什麼也記不得了。駐地還有一些美勞軍聯合組織的慰問演出,其中不乏一些大牌演員,包括瑪琳。黛德麗。

  守備部隊的生活是安穩的,但也有它的代價。為了將軍容風紀提高到後方梯隊應有的水準上,陸軍不得不採取措施強化制度與條例。對一個剛從前線下來、並將重新回到前線上去的步兵連的人來說,關禁閉沒有多大威懾作用,僅僅是一種約束。而從那些正期待著去趟巴黎的弟兄們手中扣現金,卻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

  101師一名二等兵每月基本薪水是50美元,還有50美元的危險任務特殊津貼和10美元的戰區額外補助。泰勒上將在莫米昂設立了一個簡易審判庭,對違規者施行重罰。著裝不規範,罰款5美元;口袋中私藏魯格爾手槍,罰款25美元;吉普車或卡車超速行駛,罰款20美元;妨礙治安行為,罰款25美元。

  訓練在繼續。從班到排,再到連,一直擴展到營的範圍。全師在為一次白天的空降任務做著準備,此次是空降到柏林及周邊地區,被稱為“遮天蓋日行動”。

  對柏林的空降作戰要到盟軍渡過萊茵河之後才會開始。幾個月來,E連的兄弟們一直期盼著參加空降到萊茵河對岸的行動,但任務下來後,卻發現沒有E連的分。艾森豪決定把這次空降作戰機會交給第17空降師,派其參加“主力隊行動”--戰時規模最大的空降行動(參加單位除了第17空降師外,還有英第1、第6空降師),而留下第82師、第101師在對柏林作戰時使用。


  新補進來的弟兄都經過了跳傘學校的嚴格訓練,進入了參加過比利時或德國作戰的世界上最著名的空降師,卻從未參加過戰鬥跳傘。這次無緣參加“主力隊行動”,許多人感到大失所望。在莫米昂,部隊運輸司令部的一個單位圓了這些人的戰鬥跳傘夢,讓他們跳了幾次傘,得到了些許樂趣,也使他們感到有資格領取傘兵特殊津貼。福利少尉跳了兩次,但那畢竟和真的空降作戰不一樣。

  因此,3月24日,E連的弟兄注視著一架架C-47運輸機從附近機場的跑道上隆隆起飛,低空盤旋後,形成一個或多個“V”形編隊,9架飛機一波一波地朝東北方向飛去時,心情十分複雜。福利後來回憶道:“這樣美好的景象讓你的心跳呼呼加速。像我這樣的已經融入到一支曾經參加過兩次傘降作戰連隊的人,確實感到錯過了最後一次機會。”

  一些老兵也有同樣的感受。就連韋伯斯特也驚異地發現自己竟希望自己能和17師一起往下跳。“那該多有趣啊。”這時,他和弟兄們站在那裏,歡呼著,手臂高舉成代表勝利的“V”字形,喊道:“弟兄們,搞定敵人!讓他們見鬼去吧!”後來,韋伯斯特寫道:“我望著他們在沉悶的轟鳴聲中消失在遠處,突然間,我有一種孤獨和被遺棄的感覺,好像我已被甩在了後面。”

  506團中有一位沒有被丟在後面。這就是尼克森上尉。泰勒上將選派他作為101師的觀察員同17師一起空降,尼克森幸運地被指派擔任所在戰機的跳傘長。後來飛機被擊中,僅有尼克森和另外3個人在飛機墜毀前設法跳了出去。尼克森只有這一個晚上配屬於17師,3月25日就被送回萊茵河這邊,然後乘坐一架特種小飛機,回到了駐在莫米昂的2營。這次跳傘使尼克森成為506團中在傘兵服上佩帶三顆星的兩人之一。這3顆星分別代表參加過諾曼第、荷蘭和“主力隊行動”。另外一個是空降導航分隊的賴特軍士。在托科阿時,他是E連的人。

  “主力隊行動”遭到了德軍的兇猛抵抗。同時,美第1軍的步兵師和裝甲師正經由最近佔領的雷馬根的呂登多夫橋,擁過萊茵河,然後北進,去包圍在魯爾保衛德國工業中心的德軍。

  艾森豪需要加固在魯爾周圍形成的包圍圈,82師和101師可以派上用場。3月底,命令下來了,要求E連開拔,返回前線,但這次是在萊茵河上空。

  老兵們決定不做任何冒險了。戰爭結束在望;安全,這個在巴斯托涅時還不能相信的東西,現在他們相信了,他們將努力做到。安全!儘量完整無缺!他們想逃離這令人厭煩的駐軍生活,他們知道怎樣照顧自己,他們做好了繼續戰鬥的準備,但不是為了當英雄。

  新補充來的弟兄卻不這樣想。他們認為莫米昂是一個極好的地方。在這裏,他們在E連的傳奇人物溫特斯少校的嚴格管理下,日夜同老兵一起演練實戰本領。他們學習了救生課,已經對老兵有所瞭解,也得到了老兵的肯定。他們為能在這個連,這個團,這個師感到驕傲,並且渴望證明自己當之無愧。

  因此,3月底,當準備開拔的命令到來時,E連早已準備就緒。他們將乘卡車去萊茵河。韋伯斯特很高興能夠離開莫米昂,對重返戰場既擔憂又興奮,且對不是空降參戰感到失望。“我還想空降進入戰鬥,”他寫道,“而不是乘卡車奔赴前線。因為執行空降任務很刺激,各種可能性都有--也許艱難,也許容易,也許根本就沒有敵人。而步兵作戰,敵人知道你在哪里,知道你什麼時候到達,相比之下,就顯得平淡無味了。”

  二等兵奧基夫將第一次參戰。他對當時的場景記憶猶新:“我們頭戴鋼盔,手拿步槍,野戰服下是輕便的毛衣,褲子束在作戰靴外,右腿上綁著挖戰壕的雙刃短刀,手槍帶連著野戰背包,連同一枚磷光彈和一枚普通手榴彈都捆紮在胸前的降落傘背帶上,野戰背包裏塞著軍用水壺、急救藥箱、K號乾糧。放置彈匣的老式子彈帶換成了布子彈帶。野戰背包裝的是最少量的短褲、短襪、刮胡刀、針線包、香煙等等。”在聽完隨軍牧師約翰。馬婁尼的彌撒和對全體官兵的赦罪文後,奧基夫躍上卡車,向德國進發。



  E連即將進入它征戰歷程的第15個國家。弟兄們非常喜歡英國和英國人民。他們不喜歡法國人,因為法國人看上去沉悶、懶惰、骯髒,而且對他們毫無感激之情。弟兄們對比利時人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這是因為在巴斯托涅時,當地的平民曾竭盡全力支持他們這些美國人,雙方關係密切。

  他們熱愛荷蘭人,賦予了荷蘭人大量讚美之詞。勇敢,機智,感激之情超出一切,擁有歐洲組織最好的秘密團體,把藏滿食物的地下室瞞著德國人卻告訴了美國人,愛清潔,勤勉,誠實等等,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現在他們要同德國人碰面了。在敵軍國土內的前線上與敵方的平民住在一起對他們將是第一次。有傳聞說,他們將不住在散兵坑裏,而是要被分配到德國人的房子裏住。如果這一傳聞屬實,他們將能以密切的方式瞭解德國人。一旦魯爾的小股敵軍被消滅,挺進德國中部的行動開始,這種可能性就更大。到那時,他們每天晚上都將住在不同的房子裏,而房主只能在幾分鐘前得知有人來住的消息。

  他們將作為勝利者來到德國。在這之前,他們已被告知不要相信任何德國人,“不友善”政策禁止他們與德國平民有任何接觸。但是,除了利布高特和其他少數幾個人,戰士們與德國人並沒有世仇。他們中許多人欽佩與他們戰鬥過的德國士兵。韋伯斯特覺得所謂德軍暴行大多只不過是一種宣傳,還有幾位也有同感。不管怎麼說,反正不久他們就會親眼看到是否所有的德國人都是納粹分子,是否納粹分子都像盟軍的報紙、廣播中說的那樣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7:53

第十六章 開始認識敵人

              德國

           1945年4月2日-30日

  E連的弟兄們對德國人的認識,取決於他們各自的先入之見和經歷。一些人找到了加深對其仇恨的理由,另一些人則喜愛這個國家和人民。但是,最終幾乎每個人都改變了原先的看法,對德國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般說來,美國大兵對在二戰期間所遇到的外國人的看法大抵是:阿拉伯人是卑鄙的小人、說謊者、賊,並且骯髒、醜陋,無一可取之處;義大利人愛撒謊,是小偷,並且邋遢,怪異,他們有許多長處,但永遠不值得信任;法國的鄉下人老是愁眉不展、反應遲鈍且忘恩負義;而巴黎人則貪婪、狼狽,他們誰都欺騙,不管是德國人還是美國人;英國人勇敢,機敏,優雅,但卻保守、沉悶。荷蘭人,就像前面所說的那樣,不管哪一方面都是完美的(但除了空降兵外,普通美國大兵都沒有到過荷蘭)。

  然而,他們最後得到的認識卻完全出乎意料。普通美國大兵們發現自己最喜歡、最願意與之相處的、與自己最相像的竟然是--德國人。整潔、勤奮、守紀律、有教養,中產階級的品位和生活方式(許多美國兵發現,就他們所知,除了美國人外,德國人是世界上惟一一個將抽水馬桶和柔軟的白色衛生紙看成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的民族),提到德國人,許多美國兵都說“他們跟我們太像了”。

  美國兵帶著讚賞的眼光注意到:戰鬥頭一天剛進行過,第二天早晨德國人就開始清理戰場上的瓦礫;而相比之下,法國人卻是不會花費精力去清理廢墟的。很顯然,他們也極其欣賞德國的少女,而且也沒有什麼德國小夥子和他們競爭。他們喜愛德國菜和啤酒,但他們最愛的還是德國的民宅。

  從萊茵河到巴伐利亞再到奧地利,他們住過許多民宅,有時甚至每晚換一下。在這些民宅裏,他們都會毫無例外地發現冷熱水、電燈、舒適的盥洗室和手紙以及燒爐子的煤。

  韋伯斯特曾記錄過這段時期的生活:“在陸軍部隊裏,下防後能夠回到自己的家,是一件讓人感覺無比興奮的事。我們打開大門,將那充滿敵意的黑暗拋到身後。屋子裏罩著防空遮燈窗簾,燈光閃爍。我們把步槍掛在衣帽架上,抖幹雨衣上的水。悠閒的聊天聲從廚房傳來,讓人覺得溫暖、安定。爐子上正煮著一壺咖啡,想喝的話可以自便。裏斯正在說著他的倫敦時的情婦,詹諾威克、希克曼、科利特和肖提在玩二十一點。你可以在水池裏洗手,這兒就是家,我們屬於這兒。幾個關係融洽的朋友,一間乾淨、明亮的房子,一杯咖啡--這兒簡直就是天堂。”

  更妙的是,在這兒兄弟們不會遭到攻擊,也不用向別人開火。這就難怪他們中的這麼多人如此喜愛德國。但正如韋伯斯特所說:“在解釋美國大兵為何喜愛德國人時,恐怕不能不指出,他們在這個敵國土地上享受到的物質條件是在其軍旅生涯中任何別的地方都不曾享受過的。”

  E連的弟兄們在德國的經歷表明,戰爭期間德國的經濟狀況要比英國、法國、比利時和荷蘭要好得多。當然,到1945年4月中旬的時候,德國的大城市已是一片世界末日的模樣,但在鄉村和小城鎮,雖然一些主要的連接主幹道的道路受到了一定破壞,但房屋基本上完好無損,大多數人認為在1945年只有美國才有的豐衣足食的景象,在德國民宅裏也同樣存在。

  不過,也並不是所有的美國士兵都被德國所誘惑,韋伯斯特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態進入德國的:他不喜歡德國人,他認為所有的德國人都是納粹,但他也不完全相信宣傳中說的集中營之類的暴行。他發現德國人“面部表情過於嚴厲”。他覺得法國人“死氣沉沉甚至正在腐爛”,但德國人只是“一隻失去戰鬥力的老虎,舔著傷口,但這只是暫時的休整,它的胸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時刻準備著捲土重來。而且它的確做得到”。

  但即使是韋伯斯特也不由得被德國人所吸引。4月14日,他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迄今為止我對德國人的印象是整潔,辦事高效,遵紀守法,”他們是經常上教堂做禮拜的信徒。“在德國,每個人都出門勞動,把士兵在野地裏挖的戰壕填平,不像法國人連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比起英國人和法國人,德國人更乾淨,更進步,更有進取心。”

  上級下達了不准與敵國國民親善的命令。除公務外,士兵們不得與任何德國人交談,甚至包括兒童。這明顯違反人的本性的荒唐命令是不可能受到擁護的。可軍官們,尤其是那些憎恨德國人的軍官們都想千方百計使這一命令得以執行。韋伯斯特就對福利中尉過激的情緒感到忍俊不禁。韋伯斯特寫道:“福利成了反親善政策極度狂熱的支持者,他甚至下令要求將所有的煙蒂都'拆卸檢修'(就是撒碎後再四散丟棄),這樣德國人就無法享受美國煙草了。”

  韋伯斯特還回憶起他和福利挑選民宅過夜時發生的事。“我們走到後院想仔細看看時,一個'可怕'的場景映入眼簾:兩個美國步兵正友好地同兩個德國姑娘交談。這一下子激起了福利的反親善狂熱症,將他倆一頓臭罵,'惡劣透頂、令人髮指、嚴重違規、絕對禁止',然後命令他們離開。這兩位風流男子意識到得執行反親善政策,不容辯解,只好悶悶不樂地離開了。”

  現在讓我們暫打住話頭,以E連為例看看作為征服者的美國人的作為吧。在德國,他們任意取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這決不是說他們在德國姦淫婦女、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從他們強佔民宅過夜而不給任何補償這點來說,他們的確是無視了德國人的財產權,但至少在他們離開以後,德國人回來時會發現,他們居住過的地方或多或少還算完整。當然也存在一些強姦、虐待個別德國人和搶劫的現象,但事實上,二戰中的其他征服軍,日本人、德國人、或許絕大多數的俄國人也會做同樣的事,只不過方式不同罷了。

  韋伯斯特講述了一個道破實質的故事:“裏斯對尋找女人比交換雞蛋有興趣得多,為搜尋更多的雞蛋,我們又向西走了1英里,來到一個沒有美國兵的較大的村莊。像麥克裏裏那樣,裏斯對母雞顯得極不耐煩,卻對女人發生了極大興趣;甭管多大年紀、長得怎樣,只要是女人,他都會對我說,'她長得不錯。嗨,夥計,她可真是個寶貝兒。韋伯,上去說說話,真***!'不過,一來因為我生性靦腆,二來那些德國婦女看上去好像全都不諳世事,我也就不理會他那心急火燎的樣子。另外,德國女人不會在鄰居看得到的公眾場合對敵人表示友善,她們的友好或許只會出現在室內或晚上。最後,我們到了一個農場,一個豐滿的農家少女跟我們打了個招呼。裏斯笑了。我拿了一些雞蛋後,裏斯還在不停地朝她使眼色,並且給了她一枝煙和一塊巧克力,眼看愛情之花就要綻放在D號乾糧(一種新發放的食物包)和切爾西麵包構成的美妙花園裏時,我關上門走了出去,在太陽地裏等著他。裏斯出來時,只說了句'落空了!'回家的時候,我帶著滿滿一頭盔的雞蛋,裏斯卻帶著一顆破碎的心。但對那個農場,裏斯仍不死心,'還真是一個親善的好地方呢。'當天晚上在6點的宵禁令實施之前,他又去了一次那個農場,依然無功而返。”

  如果裏斯是一個俄國、德國或是日本士兵,這件事也許就不會這樣收場了。



  E連乘坐卡車從莫米昂來到了魯爾礦區。101師在萊茵河西岸駐紮下來,對面就是杜塞爾多夫。2營的防區北起斯吐爾塞伯格、南到沃林根,其右側是82空降師,該師正面是科隆。

  這裏與其說是前線不如說是佔領區。各排沿萊茵河設置了前哨,人員散居在各個小村莊的民宅裏。這裏,雙方時不時地會有一些零散的炮擊,但沒有出現輕兵器的交火。

  每晚都有弟兄放哨。二等兵奧基夫在這裏站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崗。那晚他與同在莫米昂加入E連的二等兵哈裏。拉格一起在堤壩邊上挖好的散兵坑裏放哨。突然,他們聽見“砰、砰、砰”的聲音。奧基夫在拉格耳邊小聲說,“你呆在坑裏,留一個位置給我,緊急的時候我會跳進來。我到堤壩上去看看那是什麼東西。”

  奧基夫後來回憶道,當他上了堤壩,“我什麼也沒看見,但那聲音卻幾乎就在我頭頂上。突然,一個小型坦克的炮口破霧而出。我大喊一聲,'站住,誰?'接著就準備跳下堤壩,跳進拉格待的散兵坑裏。”

  坦克裏傳來一個聲音:“我們是幾個英國兵,我們迷路了。”奧基夫命令那人下來接受檢查。那人照辦了,是個英國中士,他說,“上帝呀,美國人,看到你們真是太高興了。我們半夜從那個該死的堤壩出發,但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剛才是什麼聲音在響?”奧基夫問道。

  “哦,那個呀,”這個英國人回答,“我們的一根鏈條出了毛病,每小時只能開行2英里。那是它著地時發出的聲音。”奧基夫建議中士讓他坦克上的同伴下來,走在坦克前面,否則他們在前面的關卡處還會被盤問。中士表示同意。奧基夫回到了散兵坑,高興地看到拉格一直用M-1步槍做著防守準備。這個小插曲讓拉格和奧基夫對自己有了信心,感到自己已經開始摸著門路了。

  又一個夜晚,在沿著河岸的另一個地方,奧基夫和一個新加入的二等兵詹姆士。韋靈一起值勤。30歲的韋靈來自西佛吉尼亞,總以E連中年紀最大者自居。而奧基夫恰巧是年紀最小的。儘管韋靈剛剛加入E連,但他已是老兵了,他曾在突出部戰役中受傷,從英國的醫院出院後自願加入空降兵,一天中跳了5次傘,全部合格,成了101空降師中的一員。

  他們正站在齊腰深的散兵坑裏放哨時,一輛10噸卡車沿著公路飛馳而過。奧基夫大叫了3次“停車”,沒人理會。一共9輛大卡車組成的車隊,一輛緊跟著一輛伴隨著發動機的呼嘯聲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當你大喊'停車'而你知道沒人理會時,該怎麼辦呢?”奧基夫問韋靈。

  “那你也沒辦法。”韋靈回答。

  半小時後,卡車又全速開了回來,只是這一回只剩8輛了。

  “吉姆(詹姆士的昵稱),這條路往下走是什麼地方?”奧基夫問道。

  “不知道,沒人告訴我。”

  45分鐘後,斯皮爾斯上尉出現了,“簡直瘋了,”他朝韋靈咆哮,“你為什麼不阻止那些卡車?那兒的橋塌了,一輛卡車現在懸在那裏了。”奧基夫在這之前就聽說過有關斯皮爾斯脾氣很爆的許多故事,這時只能等待著最可怕的後果。但韋靈卻咆哮著回擊斯皮爾斯:

  “我們怎麼阻止那些不要命的見鬼的卡車?再說,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們橋塌了呢?見鬼,我們甚至不知道那兒有座橋。”

  “還有個哨兵在哪里?”斯皮爾斯問。

  奧基夫從陰影裏往前走了一步,行了個持槍禮,盡可能壯著膽子理直氣壯地答到:“在這裏,長官。”斯皮爾斯哼了哼,離開了。

  也許是第二天,也許是幾天以後的一個晚上,一輛沒有打信號燈的吉普車開了過來。韋靈喊了一聲“停車!”吉普車裏坐著斯皮爾斯上尉和另外一個上尉,後座上坐的是一位少校。韋靈喊了一聲口令,斯皮爾斯用平時說話的聲調答了回令。韋靈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口令。斯皮爾斯以同樣的聲調又答了一次,韋靈仍沒有聽清。緊張又有點迷惑的奧基夫用M-1步槍對準了後座上的少校,他再靠近一看,原來是溫特斯。

  韋靈第三次盤問口令。開車的上尉終於意識到韋靈沒有聽清楚回令,於是大聲喊出回令。斯皮爾斯跳出吉普車對韋靈大罵起來。

  韋靈打斷了他:“我說'停車',你就得停車,我給出口令,就一定要聽到回令。”斯皮爾斯氣得要對韋靈進行懲罰,溫特斯打斷了他。“走吧,上尉。”他壓低聲音說。就在他們發動車子的時候,溫特斯對韋靈喊了一聲:“幹得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8:26

  官兵們有時需要渡過萊茵河去巡邏,當時350米寬的萊茵河正發著大水,水急浪大,但除此之外,過河巡邏並沒有什麼危險。4月8日,溫特斯接到派兵到河對岸去巡邏的命令,他決定在觀察所裏對巡邏隊進行監控,以保證無人員傷亡。溫特斯設定了巡邏目標,安排了掩護的炮火,巡邏隊踏上東岸的每一步都是在他的監控之下完成的。韋爾什中尉作為營裏的情報參謀,一直陪在他身邊,對溫特斯嚴格堅持按安全規定,決不往前多走一步的做法很不以為然。溫特斯後來回憶說:“我們進行了作戰巡邏行動,在對岸沒有發現異常,所有的人都安全返回了。”

  大多數的巡邏行動都像這樣無功而返。馬拉其講述了這樣一件事,一個替補軍官組織了一次巡邏,渡過河後向內陸進發了數百碼,一個敵軍步兵開了火。此軍官通過無線電彙報說遭遇了激烈的抵抗,最後他終於回到了友軍的防區。他的弟兄們為他的脫險松了一口氣,同時對他的行為感到不齒。

  幾天後,事情就不再這麼理想了。這次帶隊巡邏的是威廉。李奇少校,他剛被辛克提升為團裏的情報股長。他佩著少校軍銜一回到莫米昂就受到了大家無情的嘲笑:“李奇,你什麼時候帶隊巡邏啊?”他的同級軍官問他。大家嘲笑他是因為他從未參加過戰鬥,什麼勳章也沒得過。溫特斯曾說他是“依靠人格和交際技能得到提升的一個好的參謀”。李奇決心在軍隊裏幹出一番事業。他感到自己需要一枚勳章。

  4月12日晚上,他帶領團部情報股的4個弟兄渡河巡邏。但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沒有把這次巡邏行動告訴任何人。正在執行警衛任務的E連弟兄們聽到巡邏隊用划艇渡河時的劃水聲,對他們而言,只要沒有被告知該時刻有美軍的巡邏任務,那麼所有的船隻搭載的都是敵軍。於是,他們朝船開了火,很快機關槍也加入了進來。船斷成兩截,船上所有的人,包括李奇本人,都被擊中落水。他們痛苦地喊叫起來,而機關槍手根本不予理會,一直猛烈地朝他們射擊,直到他們的屍體被水流沖走。幾天後,他們的屍體在下游被發現。在E連弟兄們看來,李奇和4個弟兄“死得既不必要也不可原諒,因為李奇犯了一個顯而易見、不可寬恕的錯誤”。



  那天,羅斯福總統逝世的消息傳到了E連。溫特斯在日記中寫道,“好消息--麥利中士(F連)被提升為上士;壞消息--羅斯福總統逝世了。”

  “就像春天和復活節的百合花那樣,”韋伯斯特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我一向不大在意羅斯福的存在,但現在他真的走了,我才有點悵然若失起來。”

  艾森豪命令所有部隊都要在4月14日星期日這一天為羅斯福總統舉行一個簡短的悼念儀式。E連以排為單位舉行悼念儀式。“從來不曾仰慕羅斯福總統”的福利中尉將排裏的弟兄們集合起來,他從自己的野戰背包裏拿出一本聖約瑟禱告書,從中找了一段祈禱文念給兄弟們聽。後來,他宣稱自己是“惟一把佛蘭克林。羅斯福作為天主教徒而為之舉行葬禮的人”。



  總的來說,E連在萊茵河邊守衛魯爾礦區期間的生活是單調無味的。“時間實在難捱,”心生厭惡的韋伯斯特寫道,“我們無聊到每天都檢修一遍步槍。我們除了晚上在交叉路口站站崗,白天聽福利中尉做個簡短的時事報告外,別的時間就沒有事可幹。”他們精力充沛卻鮮有發洩的途徑,只好靠體育活動來打發。他們找了一些網球拍和球,在後院的場地上打起了網球,或在附近的場子上玩壘球。

  韋伯斯特沒有什麼運動才能,但他的好奇心卻不小。一天,他和二等兵約翰。詹諾威克爬上了一個高達250英尺的工廠煙囪,在那個高度上他領略到了一種好像“實現了畢生的雄心壯志的感覺”。到達最高點以後,他們俯瞰著河那邊的壯觀景色。韋伯斯特覺得,儘管“我們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工廠、鑄造廠、鋼鐵廠、制糖廠和金屬板材製造廠,但魯爾區看上去仍毫無生氣,就像是被肢解了的芝加哥、匹茲堡或聖路易斯。”



  4月18日,德國在魯爾區的抵抗結束了,32萬多名德軍投降。

  E連被派去守衛多爾馬根的一個難民營。那裏有成千上萬的難民,有波蘭人、捷克人、比利時人、荷蘭人、法國人、俄國人和其他一些被納粹佔領的歐洲國家的民眾。他們生活在同一個簡陋的收容所,根據性別被隔離開來,個個饑腸轆轆,各個年齡段的都有。剛一解放出來,他們最直接的衝動就是趕緊休息和娛樂,這是他們過去幾年裏最缺乏的。韋伯斯特描述說:“他們心滿意足於什麼事也不做,他們在德國人手下辛苦地勞動卻只得到很少的食物。現在他們終於可以休息了。”

  難民們都很快樂,整日唱著歌,而且他們樂意聽士兵們的吩咐,這使E連的弟兄們喜歡上了他們。幫廚已經成為過去了。在看守難民營之後,E連的弟兄們再也沒有削過一個土豆、掃過一間屋子、洗過一個野戰食具,打掃過一次空地。這些事都被難民們做了,美國人支付酬金時十分大方,這也讓難民們樂於為他們做事。

  還有不少的弟兄找到了既能當侍從又能做兒子的難民。魯茲就收養了一個瘦弱的小男孩--穆其克,穆其克穿著一雙過大的破爛鞋子,他的父母死在難民營。穆其克那黑黑的大眼睛和機靈的、充滿活力的舉止深深打動了魯茲。他給穆其克找了一套軍裝,而且在德國服役期間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在行進的路上還教給他一些軍隊裏常用的髒話。正如該師的史志所記錄的,“儘管上級嚴令禁止帶著難民走,但種種跡象表明帶難民行進的事時有發生,難民中的一些人從不在集合的隊伍裏出現,他們說著蹩腳的英語,並且看來做了大量的廚房雜務。”

  簡而言之,E連就是這樣開始了德國之行,這段日子無論在哪方面都是無可挑剔的。每天晚上都有舒適的房子住,絕妙的食物和酒,基本上想要什麼就可以拿什麼,還能在專用的高速公路上行駛,悠閒地坐在橡膠胎的大汽車上,欣賞著奇異的景象:一邊是令人熱血澎湃的阿爾卑斯山,另一邊是德軍--這支曾經是世界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軍隊--戲劇性的潰敗。還有隨身“侍應”對他們的惟命是從。

  但有一點卻不如他們的願。他們原想帶走一些難民營中的女孩,但他們在這些女孩身上卻和在德國女孩身上一樣什麼好處也沒得到。像其他地方的美國兵,他們也以為D號乾糧和幾個切爾西麵包就可以打動女人的心,不料這招根本就不奏效。

  此前的一段日子裏,連裏一些父輩具有捷克或波蘭血統的人都特別興奮。他們搭上了所有的空閒時間,不分日夜地用他們那點兒有限的語言能力去追求那些來自他們父輩土地上的結實而胸部豐滿的農家少女。但這些帶有天主教家教和中歐背景的姑娘們都很潔身自好,這讓他們的期待又落了空。

  對韋伯斯特來說,難民營激起了他對德國人的仇恨。“這些人為什麼會在這裏呢?”他問自己。他們可是什麼也沒有做過啊。沒有政見,沒犯過罪,什麼財產也沒有。他們之所以在這兒只是因為納粹需要勞動力。

  “這就是德國,這就是他們所幹的一切,”韋伯斯特得出了結論,“德國人把這些人從他們的家鄉抓來,強迫他們在第三帝國的某個工廠裏勞動一輩子。這裏還有嬰兒和老年婦女,有很多無辜的人被強制住在帶刺鐵絲網圍著的簡陋的收容所裏,每天像奴隸一般為鐵石心腸的雇主幹12個小時的活,吃的是甜菜湯、發黴的土豆和黑麵包。這就是第三帝國。對這些人來說,所謂的新秩序就是:幹到死為止。這些德國人根本不顧別人的死活,一心想著德國自身的利益,要把整個歐洲大眾變成自己的奴隸。”在韋伯斯特眼裏,“德國人都有罪,沒有一個是清白的。”

  守衛任務僅持續了幾天。重新回到萊茵河後,溫特斯制定了一個訓練計畫,包括早上按號音起床,列隊集合,檢閱部隊,軍體操和密集隊形訓練,班戰術演練,地圖識別,一直搞到吹了降旗號才結束一天的訓練。這就好像又回到了新兵基本訓練階段,弟兄們都頗有怨言。

  由於部隊又處於後方梯隊的區域,上下級關係又得到強調,這就增大了軍官與士兵之間的距離。拉爾夫。D。裏奇中尉是一個雄心勃勃的新補充來的軍官,在營裏擔任人事行政參謀,就特別地招人討厭。一天他把連裏弟兄集合起來檢閱,一個德國的老年婦女騎著自行車不經意間從隊伍中間穿過。裏奇暴跳如雷,給了那婦女一拳,把她從車上打翻在地,那女人哭了起來,裏奇朝她大發雷霆,叫她立即離開。弟兄們對他這種舉止都十分不滿。

  第二天,E連的弟兄們進行時速5英里的強行軍,由裏奇帶隊。途中,弟兄們卷著衣袖,以盡可能舒服的姿勢背著武器。裏奇被激怒了。他叫連隊停下後,把弟兄們痛罵了一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松垮垮的連隊,”他咆哮著,“連裏120個人,我就看到了120種不同的背槍姿勢。可你們這些傢伙還覺得自己是軍人呢!”

  這件事激起了韋伯斯特的滿腹牢騷。“這個人居然在快速行軍中因為我們想舒服一點就責罵我們,他真讓我們為身上的軍裝感到羞恥。”他寫道。“這就是軍隊。軍官們是紳士,只要我高興,想怎麼做就可以怎麼做。不准頂嘴。你是個兵,你懂什麼?你要是有一點能耐的話,你早就成軍官了。來,替我扛鋪蓋捲兒。把我的房間掃了。把我的卡賓槍擦乾淨。是,長官。你為什麼不向我敬禮?沒看見我?那好吧,退回去好好敬。少尉、中尉們,願上帝保佑他們。他們的特權總是高於職責啊。”

  也並不是所有的軍官都像裏奇那樣。比如斯皮爾斯上尉,儘管他常朝人咆哮,而且名聲不好,但他很關照弟兄們。他覺察出了大家的厭倦情緒,就組織大家去科隆觀光。他想讓弟兄們看看這座城市,看看遭空襲後的結果(科隆是德國遭空襲最嚴重的城市之一)。

  有兩件事給弟兄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是空襲的破壞程度之大。窗戶全被震壞,教堂無一倖免,每條小街小巷都堆滿了瓦礫。鎮中心處宏偉的大教堂也有損傷,只不過還沒有倒塌。俾斯麥騎馬的雕像雖然還在,但手中那把指向法國的劍已被彈片炸飛了。

  一群E連的弟兄們漫步到了萊茵河,他們笑著對漢格布魯克懸索橋被炸後奇形怪狀的廢墟指指點點。一對年長的德國夫婦站在他們旁邊。讓美國兵們羞愧的是,這對夫婦看到他們的舉動一邊哭泣一邊搖頭。他們所有美麗的橋都被扭曲和破壞了,而這些美國小夥子卻還在笑。

  德國人也同樣使他們難忘。福利中尉注意到“德國的居民自覺地下決心清理和掃除戰爭廢墟。大多數街上整齊地堆著尚可再用來鋪路的鵝卵石。房屋的殘垣斷壁已經得到清理,雖然房子外形依舊殘破,但已顯出即將重建的模樣。真是不可思議。”



  4月19日對E連來說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師軍需官給每個排下發了34雙襪子,差不多每個人都能得到一雙,另外每人還領到了3罐可口可樂(要求空罐必須上交)和2瓶美國產啤酒。弟兄們領到了2月份和3月份的津貼,津貼是以同盟軍馬克的形式下發的,這是弟兄們第一次領到馬克,上級要求他們把手上的法國、英國、荷蘭、比利時和美國的貨幣都上繳以換成馬克。

  4月22日,全連坐上了德式的“40-8”貨車。車廂裏已用滴滴涕噴灑過,鋪上了稻草。每個弟兄都領到了5份K號乾糧。

  他們即將開赴巴伐利亞和阿爾卑斯山區。布萊德利已經把101師配屬給了美第7軍。這次的目標是慕尼克、因斯布魯克和不倫納山口,行動的目的是在德國人之前進入阿爾卑斯山,以防德國人建立起防守陣地繼續頑抗。希特勒在貝希特斯加登的鷹巢被假定為這次行動的總部。這次行動既是防禦戰的結束,又是對佔領軍遊擊戰的開始。最令艾森豪擔心的是,一旦希特勒回到鷹巢,他就會得到很好的保護,而且他就能通過無線電裝置號令德國人繼續抵抗或開展遊擊戰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德國人既無周全的計畫也無足夠的人力物力去建立高山防守陣地,但是別忘了,僅僅在4個月前,當每個人都認為德軍完蛋了的時候,卻突然在突出部地區遭到了抵抗,所以不安依舊存在。但實際上,E連的弟兄們在向貝希特斯加登開赴的時候距離前線已有100英里之遙,這裏是後方,沒有受到任何威脅。因此,E連這次德國之行與其說是戰鬥機動,不如說是一次相當不錯的旅行。



  這次旅行先是乘火車走200公里,共穿越4個國家。德國鐵路系統遭到盟軍嚴重的摧毀,以致于盟軍從魯爾區到德國南部必須要繞道荷蘭、比利時、盧森堡和法國。弟兄們坐在露天的載貨車廂裏,睡覺、唱歌,把腳伸出車門外隨著火車一起晃蕩,在40-8車廂頂上曬太陽,頗為自在。“泡泡眼”溫領著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歐洲戰區的主題曲--“讓我飛黃騰達吧”。

  火車僅離巴斯托涅不到25英里了。師部的大事記中記載道,“任何一點與3個月前艱苦卓絕的巴斯托涅戰鬥有關的蛛絲馬跡,都會讓參加過該戰的老兵頭皮發麻。但與此同時,回想起巴斯托涅的大雪、嚴寒、黑暗和可怕的森林的這些老兵,卻驚異於在春日的嫩綠下,這片起伏不平的土地是如此的美麗。”

  火車再次進入德國,來到了萊茵河的路得維希港。在那裏他們下了火車,換乘一種被稱為DUKW的交通工具,D指1942年製造,U指水陸兩用,K指各輪均有驅動力,W指雙後車軸。這些DUKW是在法國南部受到侵略時進來的。這是E連的弟兄們第一次見識它。DUKW的性能在各方面都很優越,但由於它是水陸混合體,陸軍部和海軍部都沒有對它傾注太多的熱情,二戰期間僅製造了21,000輛。

  E連的弟兄們恨不得有21萬輛甚至210萬輛DUKW。一輛DUKW能讓20個全副武裝的步兵坐得相當舒適,它在風平浪靜的海上每小時能航行5海裏,它裝有超大號的橡膠輪胎,能在陸地上以每小時50英里的速度行駛。它行駛起來非常平穩,比運載大兵的普通卡車要平穩得多,也沒有吉普車直上直下的劇烈顛簸。韋伯斯特說,“坐在DUKW裏,上下悠悠然,就好像在平靜的水面上行駛著的帆船。”

  他們從歐尼派爾橋上駛過萊茵河前往慕尼克,歐尼派爾橋是一座由工程師建造的浮橋。途中,韋伯斯特被海德堡的風光迷住了。“當我們看到所有沒被破壞的橋和供遊人散步的漂亮沙灘時,當我們看到那些安然自得的平民在陽光下漫步時,我真想永遠留下來不走了。鬱鬱蔥蔥的青山、溫暖的陽光、靜靜的迷人的河水、香醇愉悅的空氣--海德堡以它的一切向人們展示了一幅天堂畫卷。”

  離開海德堡後,車隊朝東南方開去,車隊繞著群山在大路和小道上迂回行駛。韋伯斯特描述道,從頭至尾“我們一直驚異於德國令人歎為觀止的美麗。正如一位作家在《紐約客》中說的那樣,這樣的國家給了德國人,真是一種令人遺憾的浪費。”

  每到下午3點左右,斯皮爾斯總是派卡森和馬拉其兩位中士先生去某個村莊找房子作為連部。他們要找到最好的房子,並將最好的臥室留給斯皮爾斯上尉。

  卡森中學時學過德文。他總是先挑選好房子,然後敲開門叫住在裏面的德國人在5分鐘內趕緊離開,而且不准帶鋪蓋。斯皮爾斯曾對他們說,如果給德國人多於5分鐘的時間,他們會把整個房子搬空的。

  一次,他倆找到了一幢三層高的公寓大樓,正適合作連部,而且住得下大半個連。卡森挨家挨戶敲開門用德語叫他們在5分鐘內離開。德國人哭著、哀嚎著驚慌失措地往外擁。“我又敲了一扇門,”卡森回憶著,“一個老年婦女開的門。我看著她,她也盯著我。天吶,她太像我的祖母了。對視了一會兒後,我用德語說,'你就呆在裏面吧。'”

  馬拉其把故事接了下去。“斯皮爾斯不知到哪去了,兩三個小時後才現身,我從沒見過像他這麼差勁的搶劫犯。一想到周圍有項鏈啊什麼的,他就一晚上睡不著。”一有機會他就把搶到的東西寄給在英國的妻子。“他需要這些東西換來的錢;他的妻子剛生了一個孩子。”

  像其他歐洲戰區的弟兄們一樣,幾乎所有的E連弟兄都參與了搶劫。這是一種戰爭現象。許多人在這之前從未拿過任何不屬於自己的貴重物品,但現在只要想要,就可以拿走,這似乎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了。搶劫既有利可圖又有趣,而且沒有什麼風險,自亞歷山大大帝以來的征服軍都這麼幹,毫無例外。

  魯格爾槍、納粹徽章、手錶、珠寶、初版的《我的奮鬥》和酒都劫掠的首要目標。從德國兵手上搶是正大光明的事,從平民那裏搶就有些說不過去,不管怎樣,這樣的事也發生了。錢並不很受歡迎。愛德華。赫夫龍和衛生員拉爾夫。斯拜那中士在一所房子裏抓獲了6個德國兵,德國兵投降後,赫夫龍和斯拜那搶走了他們的手錶和一副精巧的雙筒望遠鏡等東西。他們從架子上找到了一個保險箱。斯拜那打開一看,是納粹德國國防軍的薪金,全是馬克,他們就把它拿走了。用斯拜那的話來說:“來自費城南部的兩個小夥用一枝卡賓槍和一把手槍製造了一起搶劫鈔票案。”

  回到住所,赫夫龍和斯拜那一口氣喝幹了一瓶科涅克白蘭地,商量好如何處置這些錢。第二天早晨,他們來到天主教堂,把錢分給了那些做彌撒的人,“那些大面值的鈔票當然是被我們分光嘍,”斯拜那坦白道,“我們還沒醉到什麼也不給自己留的地步。”

  官兵們還強佔了各式各樣的軍用車和民用車。在阿格諾加入陸軍的二等兵諾曼。耐特塞克記得有一次,他所在的班正準備把一輛德國救護車開走,突然發現車後座上一位德國醫生正在給一個婦女接生,於是美國兵們趕緊跳了出來。

  一天早晨,一位德國婦女正對著美軍車隊拍照,裏奇中尉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照相機,他沒有把它據為己有,而是把它扔到地上,對著它就是一槍。從此以後他便贏得了一個外號--“相機殺手”。



  美軍車隊向東南方向開進的路上也碰到了德軍,但雙方沒有交火。起初,弟兄們看到的是準備投降的小群德軍,接著是大群的,最後,超乎想像的漫山遍野的灰色軍裝開始出現。

  E連駛入了大群潰敗的德軍之中,他們的供給線已經癱瘓。所有的德國士兵只想安全地進入俘虜營。“我無法抑制控制德國人的激動,不久以前,這些德國人還那麼難以馴服。”韋伯斯特這樣寫道。美軍車隊開上了盟軍專用的高速公路,該路向東通往慕尼克。德國人順中間的路向西步行前往俘虜營。戈登。卡森回憶說,“中間的路上放眼望去滿是全副武裝的德國戰俘。沒有人會停下來受降,我們只是朝他們揮揮手而已。”

  韋伯斯特稱在中部區域看到的投降的德軍是“一個令人震顫的場面”。德國戰俘“成群結隊地出現,我們看到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情景:兩個美國兵監視著大約2,500名敵軍”。看到這一切,E連的弟兄們意識到德軍已經全線崩潰,這個春天,他們再也不能像去年秋天那樣捲土重來了。

  分散的、零星的頑抗依舊存在。德國工程師破壞了每一座盟軍要經過的橋。党衛隊的一些狂熱分子偶爾也會從河的對岸向盟軍射擊。這些舉動對盟軍來說,構不成什麼威脅或危險,只是感到有些惱火而已。美軍會用一些輕炮武器將党衛軍趕走,然後等工程師把舊橋修好或造一座新橋。

  溫特斯對德國人的狂熱感到震驚,德國工程師們在這種狂熱的引導下,把自己的橋破壞掉,儘管連傻子都知道這種破壞是毫無意義的,而且“對既定的敗局也毫無幫助。經常是一隊準備投降的德軍正沿著高速公路向北走,另一隊德軍正在破壞通往投降路上的橋,以放慢投降的步伐”。



  4月29日,E連在位於阿爾卑斯山腳下、蘭茨貝格附近的布赫洛厄過夜。在那兒他們第一次看到了集中營。這是一個勞動集中營,而並非用於種族滅絕的那種集中營。像這樣的集中營有6個以上,都歸達豪大集中營管轄。儘管它規模不大而且是用來生產戰時物資的,但那種可怕的場景仍顯示出德軍曾在這裏犯下的滔天罪行。上千個犯人們穿著肥大的條形睡衣褲,四分之三的人都瀕臨餓死,集中營裏還堆著幾百具幾乎只剩骨架的屍體。

  溫特斯在作為營指揮所的房子的地窖裏發現了大量的成堆的乾酪卷,他下令將這些乾酪卷分給集中營裏的人。溫特斯還通過無線電向團部彙報了集中營的情況並請求援助。

  E連在布赫洛厄停留了兩個晚上。第二天早上,蘭茨貝格的居民們出動了,他們帶著耙子、掃帚和鐵鍬來到了集中營。弟兄們後來才得知,泰勒上將被集中營裏的情形激怒了,於是下達了戒嚴令,命令所有14歲到80歲的居民都要集中起來到集中營裏清理、掩埋屍體。當晚在回家的路上,仍有人嘔吐不止。

  “我至今仍記得那些饑餓和神智不清的人,”溫特斯寫道,“當我們從鎖著鐵鏈的圍牆裏看他們時,他們垂下了眼簾、低下了頭,就像被毆打和虐待的狗那樣戰戰兢兢,那種難以描繪的感覺讓我永生難忘。這一幕給我的心帶來了巨大的衝擊,我不禁暗暗對自己說,'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我會在這兒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8:42

第十七章 喝希特勒的香檳

         貝希特斯加登

       1945年5月1日--8日



  5月的頭兩天,E連的弟兄們從慕尼克乘車南下,在反方向行走的德軍人流裏緩慢行駛。常常是帶著武器往北走的德國兵比南下的美國還要多。“我們很好奇地相互打量著,”溫特斯回憶說,“我敢肯定雙方都有同樣的想法--別惹我。我只想結束這一切趕緊回家。”

  5月3日,辛克上校得到命令,要求506團準備好次日9點30分出發,目標是貝希特斯加登。



  貝希特斯加登對在德國南部、奧地利和義大利北部的所有部隊都是一塊極具吸引力的磁鐵。這個巴伐利亞山中小鎮位於薩爾茨堡的南部,是個供奉納粹偶像、君主和首領的類似神社之處。希特勒在這兒有一處家宅,並在8,000英尺高的山頂建有一座石頭建築物作為避難處,稱為奧爾德紹斯特(鷹巢)。由於道路修建得非常好,車能夠開到離奧爾德紹斯特僅幾百英尺的地方停泊。有升降機通往山中心,從那裏,乘電梯便可抵達奧爾德紹斯特,電梯的牆壁上還飾著金箔。

  希特勒就是有貝希特斯加登使那些1930年後執政的歐洲領導人一個個面上無光的。過去,法國的達拉第、義大利的默索裏尼、英國的張伯倫等等都害怕希特勒,全世界都害怕希特勒。現在希特勒死了,恐懼不存在了,但這更增強了希特勒和他鍾愛的老巢的神秘感,鷹巢似乎就是揭露他性格的關鍵所在。

  納粹的最高領導者們正是在貝希特斯加登聚集在他們的元首周圍的。希姆萊、戈林、戈倍爾、馬丁。褒曼都在這一區域建有自己的宅邸。黨衛隊也在這裏建造了十分宏偉的公寓大樓。

  納粹從歐洲各國搜羅來的劫掠品有許多存放在貝希特斯加登。這地方儲滿了錢,有黃金,也有各國現行流通的貨幣,還有珍貴的藝術品(僅戈林一個就收藏了五幅倫伯朗、一幅凡。高和一幅雷諾瓦的作品,還有其他許多藝術家的作品)。這是一個充斥著美酒、珠寶和豪華車的地方。

  因此,貝希特斯加登有兩點特別吸引人:第一,它是希特勒瘋狂的權力欲望的象徵地,第二,它是從歐洲各地劫來的寶貝的積聚地。每個人都想到這裏來--法國兵與101師肩並肩地向這裏開進,英軍從義大利趕了過來,德國領導人也急於拿回他們的財產,在歐洲的每一個美國人也都同樣地迫不及待。

  E連是最先趕到的。



  5月4日,以2營為先頭部隊的101師車隊沿慕尼克和薩爾茨堡中間的高速公路向南行進,途經羅森海姆和基姆湖。他們在塞格斯道夫右拐駛上通往貝希特斯加登的高速公路。剛剛行駛約14公里,弟兄們就碰上了雅克。菲力浦。萊克勒克將軍率領的法國第2裝甲師的尾部,他們的第1裝甲師去了巴黎。

  上星期,許多人以為法軍第2裝甲師在101師的右翼,但美軍沒能和他們保持聯繫。法軍總是有些神出鬼沒的。依美國兵的看法,法軍在德國是走一路搶一路。他們只要搶了一兩卡車東西就會把它寄回法國。現在他們正對貝希特斯加登垂涎欲滴,眼看著進山后再往南開一個小時就到了,卻被一座斷橋攔住了去路,橋下是一條很深的峽谷。他們沒有架橋的設備,一些黨衛隊的頑固分子用自動武器和迫擊炮在峽谷南岸死守。

  E連以及2營的其他弟兄和法軍混站在一起,一邊等著101師的工程部隊,一邊注視著兩邊相隔甚遠的交火,這樣的戰鬥顯然沒有任何效果。溫特斯請求辛克是否要派一個排去對德路障實施側翼包抄。“不,”辛克回答,“我不想讓任何弟兄受傷。”

  這個決定是合情合理的。戰爭到了這個階段,再發生傷亡實在是沒有必要。但貝希特斯加登就在路障的同一側,眼看唾手可得,辛克改變了主意。“帶2營退回到公路上,”他告訴溫特斯,“看看側翼包抄路障能否得手,能否到達貝希特斯加登。”如果成功了,辛克要溫特斯把著名的貝希特斯加登旅館留出來作為團部。

  溫特斯帶領營裏的弟兄們退到了公路上,然後向東到達巴特賴興哈爾,那兒的另一座斷橋迫使他們在此滯留了一夜。第二天,即5月5日早晨,由E連打頭,第2營的弟兄們未遇任何抵抗就抵達了貝希特斯加登,最後未發一槍一彈佔領了該鎮。

  貝希特斯加登美如仙境。白雪皚皚的山頂,鬱鬱蔥蔥的森林,閃亮的結著冰的小溪,豪華的宅邸,古雅多彩的民服,一切令人賞心悅目。美食,好酒,豪宅,大批的德國空軍和國防軍女服務生加上從難民營帶來的各式各樣的侍從,讓美國兵們如同生活在天堂。

  膳宿是頭等大事。溫特斯和韋爾什中尉去了貝希特斯加登旅館。他們走進旅館的大門,看到服務員們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他們進了主餐廳,一個侍者正把一大套銀餐具放進一個4英尺長的、鑲著天鵝絨襯裏的盒子裏。

  這兒不需要命令。溫特斯和韋爾什徑直走向他,侍者立即逃走了。於是,兩個美國人就把這些銀餐具瓜分了。45年後,這兩個夥計家中用的仍是貝希特斯加登旅館的銀餐具。

  在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之後,溫特斯在旅館設置了雙崗“以防發生更嚴重的搶劫”--在一次採訪中他一本正經地對我們說。但是他卻責怪自己,“我沒讓2營的弟兄們進去是多麼的愚蠢啊。”因為後來想繼到達的團部和師部的人拿走了所有可以搬動的東西。

  溫特斯挑選了一個納粹官員的宅邸作為營部,這所房子建在貝希特斯加登的一個陡峭的山崖上。他叫他的後勤參謀考因中尉讓房子裏的人15分鐘內離開。考因是2月中旬在阿格諾補充進來的軍官,還沒有被戰爭磨礪出來。幾分鐘後,他回來告訴溫特斯,“房子裏的人說不,他們不搬。”

  “跟我來,”溫特斯說。他來到大門前敲門,開門的是個婦女,溫特斯宣佈道,“我們要搬進來,馬上!”說著,帶著考因就往裏進,德國人轉眼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對此,我內疚嗎?”在採訪中溫特斯這樣問自己。“我會因為強佔了這所漂亮的房子就感到良心不安嗎?不!在諾曼第我們住在散兵坑裏,在荷蘭我們住在泥地裏,在巴斯托涅我們睡在冰雪裏,僅僅幾天前我們還看到集中營的慘狀。這些痛苦都是德國佬造成的。我對他們的麻煩一點都不同情,我也不認為需要向他們做什麼解釋。”

  同樣,士兵們強佔党衛隊的兵營也沒有感到絲毫的不安,無論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這裏的兵營是一群阿爾卑斯山一帶風格的公寓樓,才建不久,設計得相當現代,鋪設了管道,內部也裝修過。軍官和士官都住上了豪華的、可以俯瞰整個貝希特斯加登的房間,這些房間都是屬於原納粹軍官的。

  溫特斯在鎮周圍設置了警衛,主要用來指揮交通,集合前來投降的德軍並將他們送交後方的俘虜營。那天,二等兵赫夫龍正在一個交叉路口執行警衛任務,一個由31輛車組成的車隊從山中開過來。打頭的是希歐多爾。托斯多夫將軍,他是德軍第82軍團的指揮官。希歐多爾。托斯多夫將軍是個怪人,這個35歲的普魯士人幾乎創造了國防軍中晉升速度的記錄。他受過11次傷,他的手下稱他為瘋子托斯多夫,因為他從不顧惜任何人的性命,包括他自己的。他對E連的弟兄們很有興趣,1月3日,他曾指揮第340國民擲彈兵師在布瓦雅克和福伊、諾維爾附近與E連苦戰。

  托斯多夫希望在投降時能保住尊嚴,能獲准住在一個相當有排場的俘虜營裏。他的車隊裝滿了私人包裹,酒、雪茄和香煙,還有眾多隨身女友。車隊碰上的第一個美國兵就是赫夫龍。赫夫龍命令車隊停下來,托斯多夫說他是來投降的;赫夫龍便就近叫來了一個少尉;托斯多夫很不滿地打發這個少尉去找一個軍銜合適的人來。赫夫龍抓住機會繳了上將的魯格爾槍和公事包。在公事包裏他找到了兩個鐵十字勳章和500張色情照片。他心裏暗想,南費城的一個小夥接受一個納粹將軍的投降,感覺還真不賴呢。

  大家都在瘋狂地搶劫。到處都是投降的德國官兵--國防軍、武裝党衛隊師、納粹空軍、軍官、士官、小兵,最早接受投降的是506團的D、E和F連。從那些官兵手上“我們得到了手槍、刀具、手錶、帶毛襯裏的外套、迷彩的跳傘夾克”。5月13日,韋伯斯特在給父母的信裏寫道:“大多數的德國人都很合作,但偶爾也有不願交出手錶的人,於是,就當面扣動扳機,給了他個大花臉。這顯然起了殺一儆百的作用。我現在有一把魯格爾手槍、兩把P-38和一枝斯開麥塞若衝鋒槍,還有兩件跳傘服、一件迷彩的冬季夾克衫、幾面約三英尺長兩英尺寬的納粹旗和一塊手錶。”

  美國陸軍航空部隊早就把鷹巢翻了個底朝天,鷹巢的電梯已經不能用了。但對於上上下下柯拉希山無數次的弟兄們來說,爬到頂端就像散步一樣輕鬆,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奧爾頓。莫爾是最先到達頂端的人之一。他在碎石堆裏發現了希特勒的兩本相冊,裏面都是歐洲一些著名政客的照片,他們都曾是希特勒的貴賓。連裏的一位軍官命令莫爾把相冊交給他,莫爾拒絕了。那軍官就威脅說要對他軍法從事。

  莫爾是馬拉其那個排的,馬拉其到營部把情況向溫特斯彙報了一下,溫特斯命令他的吉普車司機:“你帶馬拉其回兵營,把二等兵莫爾和他的所有寶貝都帶到我這來。”莫爾來了,溫特斯任命他為營部的駕駛員。如此這般,莫爾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把相冊帶回他的老家懷俄明的卡斯帕了。



  住的問題解決了,但裏面堆放的東西多得已經到了無法搬運的程度,弟兄們從未想過居然能搶這麼多東西回家,這些美國小夥子們下一步需要的就是汽車了。車根本就不是問題:鎮裏和周邊的停車場有德國軍用卡車、轎車、大眾公司產的車和其他類型的車,城裏和山邊住宅的車庫裏也停放著不少豪華汽車。黑爾中士得到了一輛梅塞德斯消防車,警鈴、喇叭和藍色閃光燈一應俱全。塔爾伯特中士得到了希特勒的一輛指揮車,車上裝有防彈門窗。卡森中士得到的是希爾曼。戈林的車,他回憶道,“那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車。我們甭提有多高興了,大家孩子般又蹦又跳。那時候,我們就是公路之王!斯皮爾斯發動了車,一溜煙就不見了,他穿過貝希特斯加登,繞著山路,一直駛過那風景如畫的農場和鄉村。”

  5月7日和8日,隨著越來越多的高級將領擁入貝希特斯加登,一個小小的上尉霸著一輛梅塞德斯就顯得不大可能了。斯皮爾斯收到了將汽車上繳給團部的命令。斯皮爾斯宣佈這個讓人沮喪的消息時,卡森和比爾。豪厄爾還正圍著車轉悠呢。

  卡森問豪厄爾這些窗子是否真的防彈,豪厄爾也想弄清楚。於是,他們向後退了10碼,用M-1步槍對準左後方的窗子開了槍。窗戶一下子全碎了。他倆把碎玻璃堆在一塊兒,見團裏一個上尉走過來提車,便溜走了。

  塔爾伯特把梅塞德斯上繳之前也在車身上做了些實驗。他把實驗結果彙報給溫特斯:窗戶確實能防彈,但如果用穿甲彈,它就防不住了。溫特斯對他的研究表示感謝,還認為指不定什麼時候這種情報就能派上用場呢。

  弟兄們還做了另外一種實驗。他們把梅塞德斯車水箱裏的水放幹後看它還能否開動。作為實驗品的第三輛豪華車也倒了黴運,弟兄們決定在上繳前看看如果它從30米高的地方掉下去會變成什麼樣,就把它推上了懸崖。

  最後,那些將官們得到的是沒有窗戶、只剩空水箱或乾脆是一堆廢鐵的豪華車(在試圖爬上鷹巢的路上,塔爾伯特那輛梅塞德斯車的發動機被燒毀了)。弟兄們最後領到的是卡車、摩托車、大眾車、偵察車之類。他們覺得還不錯,而且和車一樣,汽油也是免費的,美國兵們總是加滿油,直接開走。

  “那是一種十分獨特的感覺,”溫特斯回憶道,“我們的權力超出你的想像。想要什麼,儘管拿。”



  住的問題和車子問題都解決以後,弟兄們又瞄上了酒。每個地窯都儲有一些葡萄酒,但發現最大儲酒窯的人卻是營裏少數幾個不喝酒的人之一--溫特斯少校。5月6日,溫特斯獨自一人出來巡視,碰巧找到了戈林的官邸和俱樂部。在一間房子裏,他發現了一位德國將軍的屍體,他穿著禮服,一顆子彈從耳朵裏橫穿頭頗,手裏握著把手槍。這是一位中將,後來被認出是卡斯特納。

  溫特斯遊蕩著,隨腳踢開一扇扇門,“天哪!我從沒見過這種場面。”在一個長15米寬10米的拱形地窯裏,放著一排排的酒架,酒架從地板一直頂著天花板,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世界著名的白酒。後來經估計,裏面至少有一萬瓶酒。溫特斯在這個俱樂部的入口處和地窯口都設了雙崗。接著他頒佈了一項命令:不准再喝酒,營裏的每個兄弟都必須戒酒7天。

  1990年回顧這個不當的命令時,溫特斯說:“我可不是傻子。這樣的命令當然不可能百分之百地執行,但我的目的很明確--把局勢控制住。我可不願整個營的弟兄都醉得一團糟!”

  發現酒窯的當天下午,溫特斯叫來了尼克森,“尼克,”他說,“你清醒清醒,我要給你看一些你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東西。”

  第二天即5月7日早晨,尼克森頭腦清醒地來找溫特斯,問他道:“你昨天說要給我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溫特斯弄了輛吉普車,兩人上車後直接開到俱樂部門口。溫特斯打開地窯門時,“尼克森仿佛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升入了天堂。”

  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溫特斯的話:“想要什麼儘管拿,然後讓各連和營部都開輛卡車來裝一車走,由你負責。”

  想擁有無盡美酒的夢想成真了,真是妙不可言。一來,他能從世界頂級名酒中隨意挑選;二來有機會讓弟兄們揀好的拿,拿個夠;再就是慶賀的理由再充分不過了--戰爭結束了,而他還活著。

  結果呢,看看尼克森在5月8日早晨的照片就知道了。

  對全連上下來說,慶祝活動可謂盛大而無節制。儘管溫特斯有令在先,儘管要有人正常輪值,但慶祝活動照樣進行。而且的確應該有個慶祝:5月7日,在蘭斯的德軍向艾森豪將軍投降了。停火令已傳遍了歐洲,人們紛紛拿掉防空管制的遮燈窗簾,讓和平之光普照大地。溫斯頓。邱吉爾說,德國投降的消息是“人類歷史上爆發出最大歡樂的信號”。E連的弟兄們也極盡所能讓貝希特斯加登的歡慶人人盡興。

  卡森回憶道,戈林的酒被分發出去後,“你從早到晚都能聽到香檳的軟木塞沖出瓶口的'砰''砰'聲。”隨著歡慶的聲音越來越大,斯皮爾斯上尉開始擔心弟兄們鬧得過頭了。默西埃中士--在奧基夫的記憶中是“我們之中職業軍人味最濃的”--穿上了全套德軍軍官的軍裝,右眼戴著單片眼鏡,他的滑稽行為正和那天的歡樂氛圍想吻合。有個弟兄想了個怪招:用步槍把默西埃押送到連部辦公室,交給斯皮爾斯上尉。

  有個弟兄搶在默西埃一行到達前就洩露給了斯皮爾斯。一干人用刺刀抵著默西埃來到斯皮爾斯的辦公桌前時,斯皮爾斯頭也沒抬。有人“啪”地向斯皮爾斯敬了個禮,說:“長官,我們抓住了這個德國軍官,怎麼處置他?”

  “拉出去,斃了。”斯皮爾斯答道,仍然頭也沒抬。

  “長官,”默西埃叫了起來,“長官,求您了,長官,是我呀,默西埃中士。”

  “默西埃,把這套破軍裝脫下來!”斯皮爾斯命令道。

  過了一會兒,斯皮爾斯把連隊集合起來。他說他發現有些新兵對勝利的貢獻不大,慶賀得倒挺起勁。他希望弟兄們節制一些,不准再打槍,特別是不准用德軍的武器開火,因為槍聲一響,會使大家心驚肉跳。

  但企圖阻止歡慶就好像企圖阻止漲潮一樣徒勞無功。就連斯皮爾斯自己也無法抑制興奮的心情。回到連部後,他和卡森中士坐在辦公室裏頻頻開香檳,空瓶就從法式玻璃門往外扔,很快外面就堆成了一座小山。過了一會兒,斯皮爾斯和卡森來到陽臺上呼吸新鮮空氣。他們看著那堆空瓶。

  “你擅長用點四五手槍嗎?”斯皮爾斯問卡森。卡森說他槍法不錯。

  “看看你能不能把一隻瓶子的瓶頸打飛。”斯皮爾斯說。卡森瞄準瓶子開槍,打碎了一個。斯皮爾斯開了一槍,也打碎了個瓶子。接著他們就砰砰地射擊起來。

  默西埃特中士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他的臉脹得通紅,準備懲治違反連裏軍紀的傢伙。他先看見了卡森。“卡森,你的屁股是不是欠揍。”塔爾伯特咆哮著。他剛要重複斯皮爾斯上尉禁止打槍的命令時,斯皮爾斯從卡森身後走了出來,手上的點四五手槍還冒著煙。

  沉默了幾秒鐘後,斯皮爾斯開了腔:“我很抱歉,中士。是我叫他幹的。我忘了自己宣佈的命令。”

  與此同時,韋伯斯特、魯茲和奧基夫發現了通往戈林酒窯的路。可惜他們遲了,E連的其他兄弟早就來過這兒了,溫特斯已經把警衛撤了,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就在韋伯斯特、魯茲和奧基夫坐著魯茲的大眾車來到酒窯門口時,他們看見一股連綿不絕的由德國卡車、大眾車甚至是裝甲車組成的車流,正逶迤於來俱樂部的路上。

  最後這一批E連來的弟兄帶了個木箱,他們往裏面塞滿了酒。“我驚訝地發現,大部分香檳的釀造年份都不長,而且品質一般,”韋伯斯特這樣評價,“這兒沒有拿破崙白蘭地,香檳也只不過是30年代後期生產的。希特勒真讓我失望。”

  可韋伯斯特忘記了一點,尼克森在他之前已經來過了。尼克森可是個鑒定美酒的行家,他為自己和其他軍官挑選了5卡車酒,而也自稱是品酒行家的韋伯斯特卻來晚了。“這一次,”對此忍俊不禁的溫特斯評述道,“耶魯男人(尼克森)的檔次高出了哈佛小夥子。”

  在俱樂部外面,韋伯斯特、魯茲和奧基夫遇到了一群法軍,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大喊著,“戰爭結束啦!戰爭結束啦!”有的還用衝鋒槍朝空中放槍,他們拍著美國兵的脊背討要香煙,並把酒遞給他們。

  三個美國兵散了香煙,和周圍的人握了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駕車回營。韋伯斯特寫道:在營房裏,“開始了一場無與倫比的慶祝會。”滿眼是橫飛的軟木塞、噴射的香檳、摔碎的瓶子;滿耳是喧鬧的笑聲、刺耳的尖叫和結結巴巴、口齒不清的說笑。再來一、一杯。這兒,該死的,讓、讓我來開瓶、瓶子--該輪、輪到我了。真是太妙了,不是嗎?給我、你滿上。希特勒在哪里呀?我們要、要感謝希特勒,這個狗娘養的。貝希特斯加登,我愛你。

  “戰爭就這樣結束了。”



  每一個身處歐洲的人,無論是勝利者還是戰敗者,都在歡慶戰爭的結束。歡慶隊伍中最高興的是身著軍裝的年輕人,他們沒有被打死,他們活下來了,他們將繼續生活下去,他們最有理由慶祝戰爭結束。

  5月8日早晨,奧基夫和哈裏。拉格出去搜尋雞蛋。他們來到一個位於林中空地上的農舍,嫋嫋的炊煙從煙囪裏升起。他們一腳踢開門,端著步槍沖了進去,隨時準備開火。裏面兩個義大利逃亡者嚇得僵直地跳起來,呆住了。

  桌上有一瓶香檳,離得近的那個義大利人迅速抓起瓶頸把香檳伸到奧基夫面前,此時,奧基夫的步槍正指著這個義大利人的腹部,義大利人示意讓他喝酒,並說了聲“和平!”


  緊張消除了。他們為和平共飲之後,美國兵們繼續去搜尋雞蛋。他們來到了林中的一個小木屋。“小屋四周環境優美,”奧基夫寫道,“一個穿著平民衣服將近30歲的男子正站在房前低矮的門廊下。我們踏上門廊前的臺階時,他微笑著走下臺階,用英語對我們說,'戰爭結束了。我一直在聽無線電廣播。'

  “他努力使身體保持豎直,但還是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他的右腿受過嚴重的傷。看見我盯著他的腿,他解釋道,'我一直在非洲軍團裏幹,右腿受了重傷,被送回了家。我也曾是軍人。'

  “他請我們進屋去喝一杯葡萄酒。我們說'不用了',他說,'等一下,我把酒拿出來。'接著就進去了,出來的時候端著三杯葡萄酒。我們舉起杯向他致敬,他說,'為戰爭結束乾杯。'我們也舉杯一飲而盡。都是當兵的,某些基本的東西可算心意相通。”

  他們找到一些雞蛋後回到了營房,用炒雞蛋和希特勒的香檳慶祝戰爭的結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9:26

第十八章 軍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奧地利



           1945年5月8日--7月31日

  5月8日傍晚,溫特斯接到命令,要求把2營準備好當夜出發,到距貝希特斯加登以南30公里的奧地利的濱湖采爾去執行佔領任務。22點,亮著大燈的車隊出發了。卡車上,弟兄們喝酒、唱歌、賭博,繼續開著他們的晚會,第二天早晨到達濱湖采爾時,他們個個鬍子拉茬,工作服上滿是污垢。

  到處都是德國兵。濱湖采爾是國防軍可以撤退到的最南方,再往南就是阿爾卑斯山的山峰,再過去就是義大利,迄今為止,所有的道路仍舊被雪封著。後來才發現,在不足600名弟兄的2營管理的地區內武裝德軍竟多達25,000名。

  兩軍外觀上的鮮明差別絕不亞於數量上的懸殊對比。征服軍看上去懶散、軍容不整,紀律鬆散,敗軍看上去倒是一支精銳之師,有令人過目難忘的軍容和良好的紀律。溫特斯想,當德軍和奧地利的平民好奇地看著這第一支到達該地的美國兵時一定會很驚訝:他們怎麼會輸給這樣一幫年輕人。

  溫特斯把營指揮部設在濱湖采爾南面4公里的卡普倫村。這裏的山谷是世界聞名的旅遊勝地,尤其受德國富人的喜愛。從農場空曠的房子到豪華的旅館,住宿條件都好得驚人。所有的房間原先都被德國傷兵佔據了。他們被迫搬出來,被用卡車或火車運到慕尼克的俘虜營裏。美國人搬了進去。

  弟兄們的任務是維持秩序,把所有的德軍都集中起來,收繳他們的武器,然後把他們運到俘虜營裏去。5月9日早晨車隊一到這裏,溫特斯就開始了工作。他叫人把這一地區的德軍最高指揮官帶來見他。“我當時是27歲,”溫特斯回憶道,“像所有的弟兄一樣,我穿著一套髒兮兮的、破舊的工作衫褲,頭上頂了個水桶作為頭盔。當我面對著這位大約年長我20歲、穿著乾淨的野戰軍裝、胸前掛滿勳章的職業德軍上校並朝他發號施令時,我不禁感到有些可笑。”

  不管怎樣,溫特斯還是下達了命令。他要求這個上校收集這一區域的所有武器並將他們堆集到飛機場、學校和教堂的院子裏。他允許德國軍官保留腰佩武器,允許憲兵保留槍械。溫特斯還說第二天他將檢查德軍的營地、部隊和廚房。

  第二天——也就是5月10日——早晨,溫特斯和尼克森開著吉普車去檢查被收繳武器的堆放點。他們對看到的場景感到震驚:三個武器堆放處都堆滿了成山的武器。溫特斯意識到他說“所有武器”時犯了一個錯誤。他指的是軍用武器,但那個德軍上校卻太死摳字眼了。收繳的武器真可謂洋洋大觀:除了足夠一個師使用的軍用武器外,還有獵槍、打靶用的步槍、獵刀和各種舊式的輕武器,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都綽綽有餘了。

  溫特斯檢查營地和廚房的時候發現一切都組織得井井有條。列隊接受檢查的德軍隊伍如同接受檢閱一樣軍容嚴整、衣著筆挺,情況良好。廚房秩序井然,炊事兵正在爐子上用大鍋做土豆湯。

  後來,溫特斯開始通過一位說英語的德國參謀來進行管理,該參謀每天早上到溫特斯的指揮部裏來彙報情況並接受命令。一切都很順利,用溫特斯的話來說,“我們不干涉他們,他們也尊重我們。”德國參謀告訴溫特斯他在東線服役時和在巴斯托涅與101師作戰的故事。他對溫特斯說:“我們兩國的軍隊應當聯合起來消滅俄軍。”

  “不,謝謝,”溫特斯回答,“我只想退役回家。”


  這幾乎是每個人的心聲,包括德國人。然而,在釋放任何一個德軍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受到監視。德國人的營地裏隱藏著納粹分子,他們中的許多人換上了士兵的衣服以免被認出。(其中最臭名昭著的一個是阿道夫?艾希曼,他穿著德國空軍下士的衣服躲藏在貝希特斯加登附近的一個營地裏,身份一直未被發現。他成功地逃到了阿根廷,和他的家人過著不錯的日子,直到1960年,以色列特工發現了他的行蹤,突擊隊實施了突然襲擊,將他抓獲,送往以色列接受審判,最後被處以絞刑。)

  利普頓中尉是2營營直機關槍排的排長。溫特斯派他去監控一個有幾百名犯人的營地。其中的一個犯人便是大眾車、豹式和虎式坦克的設計者斐迪南?波爾徹。5月中旬,利普頓清理出了150名準備釋放的犯人。一個德國高級軍官,是一位上校,請求在他們被釋放前對他們說幾句話。利普頓同意了。

  “他的講話很長也很精彩,”利普頓回憶說,“他告訴他們德國戰敗了,但他們都曾是優秀的軍人,他為他們感到自豪。他說他們應該重返家園,重建自己的生活。他還說德國的重建需要他們每一個人的力量。他講完之後,那些德國人報以響亮的歡呼。”然後他們就動身離去。



  那些有理由擔心自己會被以戰爭罪起訴的德國高級將領正躲藏在山中。有難民告訴斯皮爾斯,這個地區有一個納粹分子,曾是奴隸營的納粹首領,犯下了罄竹難書的罪行。斯皮爾斯進行了調查,又問了一些問題,認為他們所說的是事實。進一步的調查表明此人就住在附近的一個小農場裏。

  斯皮爾斯叫來了軍士長林奇,把情況解釋給他聽,然後向他下達命令:“你帶著穆尼、利布高特和西斯克去找他,然後幹掉他。”

  林奇把人召集齊後向他們宣佈了任務,弄了一輛兵器載運車就向山上開去。途中,穆尼盤算著這次行動,感到有些為難。他很明白斯皮爾斯沒有這樣的權力,他僅僅基於從難民那裏搜集來的證據就下達處決的命令是不合適的。但斯皮爾斯是連裏的指揮官,而他穆尼只不過是一個執行任務的士兵。最後他決定:“我不會遵循這種胡鬧的命令。如果說必須要有人下手的話,那可不是我。”

  他們到了農場,沒怎麼費勁就逮住了那個納粹獄官。利布高特盤問了他半小時,然後斷定沒錯,他就是要找的那個人,他犯的罪和難民們指控的一致。幾個美國兵用槍口頂著他,把他推上了兵器載運車,然後開動了車子。最後,林奇把車停在了一個峽谷旁。他們把犯人推下車,利布高特拔出手槍朝他開了兩槍。

  犯人尖叫著轉身朝山上跑。林奇命令穆尼朝他開槍。

  “還是你來吧,”穆尼回答,“戰爭已經結束了。”

  斯金尼?西斯克向前跨出一步,端起M—1步槍對準逃犯,一槍擊斃了他。


  把戰俘和難民進行分類,然後用船運出這個地區的工作完成後,下一項工作是對繳獲的德軍裝備以及戰爭不再需要的美軍裝備全部進行分類和匯總。這些物資被集中起來登記造冊之後,就由卡車車隊運到在法國的軍械庫。

  軍官被要求上繳諾曼第空降前領到的絲制法國地圖,這是一種標明了逃脫路線的地圖,不上繳的要被罰款75美元。這些地圖對於參加過D日空降的老兵們幾乎是一種聖物,因此這個決定遭到了普遍的抵制。當被告知不上交地圖就要被罰款時,溫特斯借用了麥考利夫將軍的一句臺詞——“屁話”,代表全營對赫伯特?索貝爾上尉做出了回答,作為團供需官的他只好無奈地轉身離開。



  由於沒遭到反抗,再加上德國人和奧地利人的確給予了積極的配合,到5月的第3個星期快結束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有什麼真正需要美國人做的工作了。所有的幫廚、勤務、洗衣服、清掃營房以及建築方面的任務,都被那些急於賺錢或想要食物和香煙的當地居民承擔了。於是,時間對於這些渴望回家的年輕人來說就顯得太難捱了。

  溫特斯讓人修了一條跑道、一個網球場、一個棒球場和一個射擊場。連、營、團乃至整個歐洲戰區展開了各式各樣的競賽。溫特斯還組織了日常密集隊形的訓練。

  有的弟兄很喜歡這些活動。對那些把運動當回事的人和那些希望將來能上大學或成為職業運動員的人來說,這是一個鍛煉的絕好機會。他們被免除了各項勤務,住在獨立的運動員宿舍,每天都有訓練或比賽。對幾個想當職業軍人的人來說,這也是個培訓職業技能的好機會。

  但對大多數既不想當運動員又不想當職業軍人的弟兄來說,訓練和競賽是令人厭煩的。他們找到了另外4種發洩方式:遊覽阿爾卑斯山、打獵、喝酒和追女人。濱湖采爾是一個大約4公里長2公里寬的湖,景色非常優美,5月底6月初那些陽光燦爛、日照時間長的日子裏,在湖裏游泳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我的游泳衣太破舊了,”韋伯斯特5月20日在給母親寫的信中說,“請你儘快從阿伯克龍比和菲奇給我寄一件顏色鮮豔的游泳褲來好嗎?32的腰圍,最好是短褲,而不是游泳褲。”

  卡普倫後面的山上有一座滑雪旅館。通往那裏的纜車已經徹底壞了,但人們還是可以從山間小路爬上去。溫特斯制定了一個計畫,每3天派一個排到這所房屋內療養、休整。屋內有奧地利的用人和廚師、滑雪教練和打獵嚮導。滑雪和捕獵石山羊都是非常刺激的運動。

  這裏是歐洲貴族的主要狩獵場,因此這兒最少有上百頭鹿。101師總是最後才拿到分配下來的食物。每個從瑟堡和阿弗爾港口來的人有機會最先領到食物,但他們都有平民女友要養,同時活躍的黑市交易也在誘惑著他們,所以帶到阿爾卑斯山上來的食物並不夠吃。空降兵們組織了打獵隊去獵殺鹿,鹿肉成了餐桌上的主食。二等兵弗裏曼弄到了一枝勃朗寧獵槍,用它打來的鵪鶉和其他鳥豐富了餐桌上的內容。

  “女人、妓女、少女、女朋友、姑娘、少婦、德國小姐、法國小姐:這就是小夥子們想要的。”韋伯斯特寫道。他還描述了大家在這方面的成果:“廚師們包養了情婦;排裏的情侶頻頻光顧庫房;麥克裏裏在鎮上有了一個已婚婦女作情人;裏斯把他的那位安置在一處私宅裏;卡森養了一個受過教育、漂亮而老于世故的波蘭金髮女子(後來她與卡森結了婚);排裏當官的每晚都去光顧難民營裏的女人;濱湖采爾是歐洲最漂亮女人的集中之地,伴著這些肌膚曬成古銅色的金髮女子,小夥子們實現了他們的夢想——空談女人整整3年之後,他們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反親善政策徹底失敗了。”

  小夥子們曾經想要倫敦、巴黎和魯爾區的女人,這些女人也能滿足他們,但據韋伯斯特的觀察,“奧地利的女孩比歐洲任何其他地方的女孩都更整潔、更漂亮,身材更好,並且更好交往,因此小夥子們在這兒度過了特別愉快的時光。”

  可供享用的酒源源不斷。5月28日,韋伯斯特給他的父母寫信道:“離開貝希特斯加登後,我們每晚都會喝醉。兩天前我們搶了一所德國國防軍倉庫,發現了足足兩箱烈酒——總計48瓶。所以你們寄給我的橘子粉就派上用場了。”

  關於喝酒,斯皮爾斯上尉只制定了一條長期生效的命令——不准在兵營外面醉酒。士官們對這條命令是嚴格貫徹的,他們不想看到執行警衛任務的弟兄因為喝醉酒而發生什麼事故,也不想看到喝醉的弟兄一個勁地在街頭或山路上晃蕩。然而在營房裏,弟兄們只要不喝醉,就可以不受限制盡情地喝。但大多數人都會喝得酩酊大醉。

  韋伯斯特所在的班裏總有一滿罐現成的冰茶和烈酒。他描述當時的情景說,每天晚上,“喝到8點鐘時,馬修斯開始結結巴巴、口齒不清起來;馬什吹噓起他的班和他的弟兄們是如何地對他惟命是從;肖提安靜地坐在一張床上,呲著牙咧著嘴;溫又是大笑又是大喊著一些巴斯托涅的舊事;麥克裏裏在誇耀自己的勇敢——‘整個排再沒有比我更勇敢的人了’——這話毫不謙虛但確實是事實;吉爾摩在拼命地燙衣服,他這種表達高漲情緒的獨特方式最受大家歡迎;黑爾一邊流口水一邊又往嘴裏灌進一杯酒;從不吵鬧的克裏斯坐在後面冷冷地沉默著;裏德爛醉如泥地癱在扶手椅裏;我醉得還比較有風度,不聲不響地睡熟了。”

  小夥子們會游一整下午泳或打一場壘球,來擺脫由宿醉引起的不適。溫特斯是不喝酒的,他對飲酒既不贊成也不反對。他的兩個最好的朋友,韋爾什和尼克森都酗酒。他從不責備那些在自己的空閒時間喝醉的人。每當他想嘗試一下的時候,每天下午發生的那些過激行為就會提醒他不要去碰酒。溫暖的陽光下,打壘球的弟兄們都只穿著一條運動短褲。幾乎每個人身上都至少有一處傷疤。有些弟兄在前胸、後背、手臂或腿上有兩處、三處甚至四處傷痕。“請別忘了,”溫特斯總結說,“我在卡普倫看到的只是一些傷得並不嚴重的弟兄。”

  還有件事同樣提醒人們:E連和其他單位為了到達卡普倫付出了怎樣的代價。6月5日22時,弟兄們在一起慶祝諾曼第空降一周年。韋伯斯特感到雖相隔僅一年,他們的處境卻是天差地別。一年以前的22時,“我的心跳得就像吉恩?克魯帕敲出的鼓點一樣,餓得前胸貼著後背……而現在的我呢,坐在阿爾卑斯山上一間舒適的屋子裏,一手拿著一大杯加了冰的杜松子酒,一手握著筆。從德文郡機場出發的許多弟兄已經犧牲了,分別葬在聖母教堂的公墓、索恩和比利時,但我還在這兒,真是老天保佑,今晚我們應該用死去的弟兄們會認為最合適的方式紀念他們——開一個無拘無束的熱鬧的晚會。”

  軍官們也正在舉行晚會。斯皮爾斯搶到了幾箱上好的白蘭地,在宿舍和一個帶著小孩的漂亮的波蘭難民享用美酒。辛克上校在團部——采爾旅館舉辦了好幾次令人難忘的晚會。有天晚上,他安排了506團的所有軍官與泰勒將軍及其參謀會面。那晚弟兄們玩得很痛快。斯特雷耶上校還和一位將軍打了一架,用福利中尉的話來說,“他一喝多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福利中尉和其他幾個人想出了個好主意。他們來到露天停車場把泰勒將軍的梅塞德斯車(原來它屬於希特勒)的汽油抽走了一大半。他們想像著半夜時分,泰勒在回貝希特斯加登的路上因為沒有汽油而只能困在路上的場面一定很有趣。

  第二天是星期天,一大早,辛克上校就特意把所有軍官召集起來訓話。大家在旅館外面排好了隊。辛克痛斥了他們一頓,說他們的行為是不光彩的。他特別提到了昨天夜裏的吵鬧和惡作劇。他剛接到泰勒將軍的電話,泰勒的車沒油了,他在車上坐了4個小時,直到他的司機找到了一個5加侖的大汽油罐。福利沒有站出來坦白,他說:“辛克並不在意大傢伙兒有沒有聽他說的話,他只是很生氣地把我們痛罵一頓,並不在乎我們是否在聽,只是一字一頓地大喊著讓我們見鬼去。”

  辛克很快就恢復了常態。一個星期後,他宣佈7月4日舉行大型慶祝活動。但4號下起了雨,5號仍然下雨。不過沒關係,6號是一個好天,慶祝活動開始了。“辛克第六”是弟兄們對這次事件的稱呼。

  各種體育活動層出不窮。滑翔機乘著高山氣流飛越湖面的場面隨處可見。一天下午,傘兵運輸機司令部借給弟兄們一架C—47,有12個人從這架飛機上空降到了湖裏。食物和酒的供應十分充足。公園裏,當地的音樂家穿著皮短褲演奏著“翁巴、翁巴”的調子。美國兵們要他們演奏美國流行歌曲,可惜他們演奏得並不熟練。大家都在翩翩起舞。每個女孩都帶著難民的臂章(反親善政策僅適用於德國人和奧地利人;難民不受此政策的限制,然而當地山區的女孩子們也有許多標識難民的臂章),但就像福利中尉印象中的那樣,“狂歡的人群裏沒有一個是難民”。

  山區的好天氣,豐富多樣的體育活動,無拘無束地與女人交往,放開肚子喝酒,輕鬆的勤務工作,受歡迎的狩獵運動,加上一個脾氣暴躁卻人見人愛的上校,在韋伯斯特看來,在濱湖采爾的日子正是“軍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49:41

  這個夏天對E連的弟兄們來說可謂有生以來最完美的夏天。可事實上,頭幾個星期一過,大多數的弟兄們就都厭倦了。軍隊的官僚作風使他們失望和厭煩,他們過量地飲酒,他們很想回家。

  要想回家就得積到相應的分數,於是積分幾乎變成了弟兄們聊天的惟一話題,這個話題又讓大家的心情變得更糟。按照陸軍的積分系統,服滿一個月現役、參加一次作戰、獲得一枚獎章、結婚都可以得到加分。那個讓人感覺遙不可及的基本分數是85分。只有達到或超過這個積分的人才有資格退役,可以馬上坐船回家。分數不夠者註定只能留在師裏,很有可能還要參加在中國或日本的“大空降”。

  軍官和士兵破天荒地特別重視起獎章來。一枚銅質紫心獎章可以積5分。毋庸置疑,軍隊的等級制度和官僚主義體系不可避免地對積分產生了不公平的影響。福利中尉回憶道:“有傳聞說團裏的某個副官僅僅因為挑選了采爾旅館作為辛克的團部,就撈了個銅質紫心獎章。”

  E連的弟兄們在另一方面也同樣有受騙的感覺:在傘兵部隊,除了紫心獎章外幾乎不可能贏得其他勳章。“比如在101師吧,”韋伯斯特寫道,“只有兩個人被授予過榮譽勳章——502團的一個二等兵和一個中校——他們都在行動中犧牲了。溫特斯少校參加過在諾曼第與德國炮兵連的激戰,理所當然地應該得到榮譽勳章,但他只獲得一枚優異服務十字勳章,而且這在2營也僅他一人。在E連,獲得銀星獎章的只有斯皮爾斯上尉和另外兩三人,約有12個弟兄獲得過銅質紫心獎章。但是,獲得紫心獎章的人很多,而且它算不上什麼獎章,只不過是步兵的徽章而已。”

  E連的大多數弟兄在他們的歐洲戰區飾帶上只有4顆星形戰鬥獎章,不比那些從來沒有離開基地的文書所獲得的更多。“比如說麥克朗,”韋伯斯特抱怨道,“他沉默寡言、瘦高、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沒人注意到他。但和他同在第3排的弟兄們卻敢發誓,這個老傢伙幹掉的德國人比營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多。麥克朗能嗅到德國佬的蹤跡,尋而殲之;他在黎明的進攻和夜晚的巡邏中追殺他們;他費盡周折地殺德國人,他冒的風險和自願承擔的危險任務比E連的任何其他弟兄都要多。麥克朗一天不落地參加了諾曼第、荷蘭和巴斯托涅的戰鬥。他得到了什麼功績呢?僅僅是一個歐洲戰區的飾帶和4顆星形戰鬥獎章。”

  希夫提?鮑爾斯中士也和麥克朗的情況差不多。和101師的其他優秀戰士一樣,他沒有獎章,連紫心獎章也沒有,所以也沒有足夠的積分。大夥的怨氣日趨高漲,泰勒將軍不得不決定以連為單位舉辦一次抽籤活動,抽中的人可以輪流回家。鮑爾斯不想參加抽籤。“見他的鬼去吧,保羅,”他對羅傑斯中士說,“我這輩子啥也沒贏過。”羅傑斯勸他去試試,沒想到他真的被抽中了。

  他剛一抽中,就有一個士兵提出用1,000美元跟他換這次回家的機會。鮑爾斯回憶道,“我想了一會兒,1,000美金的確是一個大數目,但最終我還是回答他,‘不,我還是要回家。’”

  鮑爾斯收拾了他的戰利品,主要是手槍,辦好了必要的文字手續,領了回家的路費,和另外10名幸運的弟兄一起去了慕尼克。沒想到他們乘坐的那輛車在轉彎時出了車禍,一輛美國大兵的卡車迎頭撞了過來。鮑爾斯被甩出車廂,摔在車道上,摔斷了好幾根骨頭,還摔出了嚴重的腦震盪。另外一個“幸運”的士兵在這次事故中死了。鮑爾斯住進了醫院,在那兒他的路費和紀念品都被小偷偷走了。最後,他坐一艘醫療船回了家,比原先被他甩在後面的弟兄們還要晚幾個月。



  廚師和文書也能得到和身處一線的步兵一樣的積分,這已經讓弟兄們十分惱火,而混亂的積分制度更加深了這種不滿。弟兄們花費了大量時間計算分數,但關鍵在於使團裏的副官相信。韋伯斯特確信自己積了87分,但積分記錄卻顯示他的分數還不到80分。

  泰勒將軍竭盡全力幫助他的這些老兵。他宣佈任何一個曾參加過諾曼第、荷蘭和比利時或由於受傷而錯過其中一場戰役的弟兄都將獲得一枚銅質星形獎章。當然,這一舉措受到了普遍的歡迎;但在起初的一段時間裏卻招致了大家更大的不滿,那是由於在泰勒宣佈該決定之後,又拖了好幾個星期,獎章和嘉獎令——以及隨之而來的最重要的那5分——才變成了現實。

  所有這些瑣碎無聊的軍紀細節都讓弟兄們對軍隊及其作風的不滿與日俱增。徵兵人員正在軍官和弟兄們之間來回遊說,勸他們加入常備軍,幾乎無人回應。韋伯斯特說出了大多數軍人的心聲:“我對陸軍厭惡至極,這種深深的憎惡從來就沒停止過。我只要活著就不會說它一句好話。”他在給父母的信中這樣寫道,“我覺得我在軍隊中90%的時光都被浪費了。”惟一一件讓他有收穫的事是“我確實學到了如何與人相處”。當辛克想給韋伯斯特一個正式任命時,韋伯斯特想了一會兒後說他情願放棄。



  除了記分體系會帶來不滿與怒氣外,陸軍裏隨處可見的酗酒現象、過量的手槍和繳獲的汽車過多也都成了引起麻煩的禍根:對在奧地利的101師來說,交通事故的危險性決不亞於當初在比利時面對的德國軍隊。在奧地利最初的3個星期裏一共發生了70起車禍,比6月和7月內的6個星期發生的事故還要多。共造成20人死亡,近百人受傷。

  一天晚上,羅伯特?馬什中士開著輛德國卡車帶著二等兵約翰?詹諾威克從關卡走小路回營房。詹諾威克斜靠在一扇不結實的車門上。車撞上了一根木頭,詹諾威克失去了平衡,摔下了車,頭部著地。馬什火速把他送到濱湖采爾的團救護所,但由於顱骨破裂,詹諾威克死在了路上。他的私人物品很少,只有一隻手錶、幾枚空降徽章、錢包和傘兵綬帶。斯皮爾斯上尉把它們收拾在一起,寄給了詹諾威克的父母。“他已經走過了漫長的旅程,”韋伯斯特寫道,“他曾空降在荷蘭,戰鬥在巴斯托涅。他討厭陸軍,但當今天,戰爭已經結束了,回家的美好前景就在眼前的時候,他卻死了。”

  馬什並非酒後駕車。讓弟兄們引以為豪的是,在這方面,E連始終保持了良好的記錄:一向只委派那些頭腦清醒、責任心強的士兵去執行守衛任務或在關卡執勤,而且弟兄們從不酒後駕車。其他連就沒有這麼小心謹慎了。二等兵奧基夫回憶起某天晚上,他和二等兵勞埃德?蓋伊在薩爾費爾登和濱湖采爾之間的關卡裏執勤時遇到的一件事。“一輛德軍的敞篷小汽車沿著路飛馳而下,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蓋伊和我跳出來擋在路上迫使車停了下來。車裏有兩個穿著德國軍裝的人,都喝醉了。他們喊著‘見鬼,你幹嘛攔我們?都是自己人。’

  “他們是我們的空降兵,但不是我們連的。我們警告他們,‘該死的,你們不要腦袋了嗎!’

  “他們最後答應減速行駛。我們告訴他們再開約10英里會遇到另一個崗哨,他們必須小心而且開得像爬那樣慢。他們打包票叫我們放心。

  “我們下了崗之後才得知那兩個該死的傻瓜試圖高速穿過韋靈駐守的關卡,韋靈大喊,‘停下!停下!’喊了三聲後,韋靈開了一槍打中了開車的那個傢伙。”

  後來韋靈到醫院去看望了這個被他打傷的人;這位受傷的老兄說他並不怨恨韋靈,如果換成他,他也會這樣做。

  格蘭特中士是托科阿時的老弟兄,他來自加利福尼亞,身強體壯,長著一頭金髮,總是笑咪咪的,大家都很尊重他——他在荷蘭曾有過驚人的表現——也都很喜歡他。一天晚上他開車帶著幾個二等兵去關卡換崗。他們到了以後發現出了事。

  一個醉醺醺的美國兵站在那兒,手裏握著把手槍,他的腳下橫躺著兩具德國人的屍體。這個美國兵的汽油用完了,就強迫這兩個德國人停車,並向他們索要汽油。但他不懂德語,德國人也不懂英語,他就認為德國人在拒絕他,於是就開槍殺了他們。

  一個來自軍事情報部門的英國少校剛好駕車從旁邊經過。他和一個中士走下吉普車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那個美國兵用槍指著他們要他們掉頭走路。

  恰在此時,格蘭特開車經過。美國兵對著格蘭特就是一槍,偏了。英國少校上前一步想奪下他的兇器,美國兵轉身朝他射擊,他應聲倒地而亡。接著,他又一槍打死了英國中士。見格蘭特向他跑過來,美國兵開槍打中他的頭部後跑了。

  斯皮爾斯非常敬愛格蘭特。他一聽說格蘭特受了傷,立即和福利中尉跳上吉普車趕往事發地,他們把格蘭特抬上擔架,車呼嘯著朝團救護所開去。救護所裏亂糟糟的,醫生鬍子拉茬,穿著一件滿是汙跡的襯衫,一副邋遢相。他掃了格蘭特一眼說,“沒救了。”

  “胡說。”斯皮爾斯說著,把格蘭特抬上擔架,又一次呼嘯而去,這次去了薩爾費爾登。斯皮爾斯聽說這兒住著一些德國專家,其中一位是來自柏林的腦科專家。這位專家立即給格蘭特動了手術,救了他的命。

  槍擊事件迅速傳遍了整個兵營。E連的弟兄們集體出動搜捕肇事者。兇手是在濱湖采爾企圖強姦一個奧地利女孩時被發現的,是才加入I連的一個新兵。儘管許多弟兄表示了對他無法抑制的厭惡,大家還是把他活著帶到了連部。

  他覺得他還不如死了好。連裏的一半弟兄都圍在他身邊拷問他,威嚇他,對他拳打腳踢,惡毒地咒罵他。弟兄們還沒來得及對他施加更嚴重的刑罰,斯皮爾斯上尉就沖了進來,他是直接打醫院來的。

  “槍在哪?”斯皮爾斯對兇手咆哮道。

  “什麼槍?”

  斯皮爾斯拔出自己的手槍,手握槍管,用槍把對準他的太陽穴狠敲了一下。兇手尖叫起來。“跟軍官說話,要稱呼‘長官。’”說著,斯皮爾斯又敲了一下。

  那美國兵癱在椅子裏,昏了過去。與格蘭特同在2排的哈克?漢森是格蘭特的親密好友,他沖進總部,拔出手槍,“你這狗娘養的,你比我殺過的所有人都不如。”他一邊罵一邊把槍抵在那人的臉上。4個人從身後抱住漢森試圖把他拉開,他們喊著:這樣就讓他死了太便宜了這個畜牲。漢森扣動了扳機,偏了。

  “你真該看看那個傢伙的樣子。”採訪中,戈登?卡森對我說。

  弟兄們把那個傢伙打得失去了知覺,把他抬到團禁閉所交給憲兵。他醒來後,憲兵們又把他打得血流不止。

  辛克來到連部,一跨進門就問卡森中士:“斯皮爾斯在哪里?”

  “在二樓,長官。”

  辛克上樓後從斯皮爾斯那裏瞭解了情況。大約半個小時後,辛克走了,斯皮爾斯走下樓。

  “怎麼樣?”卡森問。

  “挺難辦。”

  “那麼,辛克怎麼說?”

  “他說我應該把那個狗娘養的給斃了。”

  他沒有這樣做,這是很難得的。我從E連幾個弟兄那兒得到的一種解釋是,斯皮爾斯肯定是對那個抓來的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肇事者有所懷疑。當我向斯皮爾斯求證時,他回答:“在對格蘭特中士開槍一事上,你的懷疑是有道理的。我想當時我肯定有這方面的懷疑,因為在需要當機立斷的時候,我還從未猶豫過。”

  但我卻認為也許還有其他因素在起作用。有機會殺死那個懦夫的不只是斯皮爾斯。格蘭特剛遇到他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機會。他一發現這個I連的酒鬼時就有機會當場斃了他,而且幾乎所有我訪問過的E連弟兄都覺得那個畜牲應該被幹掉。但當肇事者被帶到連部時,雖然E連的很多人都在場而且都帶著手槍,但他們中真想殺掉這個美國兵的只有一人,而且還被其他弟兄拉住了。

  當年那個屋子裏的人幾乎都殺過人。面對兇手,他們的血在上湧,面對兇手,他們只剩深深的仇恨和冷酷的心。但在整個事件中,最值得注意的不是用手槍敲打,也不是毆打,而是弟兄們的自製。


  他們已厭倦了殺戮。



  這件事發生後不久,斯皮爾斯給福裏斯特?古思中士寫了一封長信。古思正在英國的醫院裏住院,他曾在給斯皮爾斯的信中流露出害怕被調到其他師的想法。斯皮爾斯喜歡古思,覺得他是一個好軍人,他欣賞古思總是能將所有的武器都保持在最佳狀態的能力。尤其讓他佩服的是,古思只要用一把銼刀在M—1槍的自動解扣裝置上擺弄幾下就能讓它變成全自動的。(古思改造過的槍溫特斯拿了一把。他一直保留著,參加朝鮮戰爭時也帶在身邊。不幸的是,古思自己現在已經記不得當時是怎麼弄的了。)

  在回信中,斯皮爾斯講述了他這邊的情況。這是一封冗長而且囉嗦的信,講的是自打古思住院後E連發生的事,都是些古思最想知道的消息:“魯茲從摩托車上摔了下來,胳膊受了傷,但並不嚴重。塔爾伯特中士不想當二級軍士長,所以我叫他負責2排。2排的林奇中士現在是二級軍士長。阿利中士又喝醉了,我們只好降了他的銜。利普頓中尉正在蘇格蘭度假,過得非常開心。我熬到最後總算獲准去英國度假,看看我的妻子和孩子。鮑爾斯中士坐卡車回家,路上車翻了,摔斷了頭骨,現在在住院。施特羅中士(3排的)現在正在返回美國家鄉的路上。格蘭特被一個喝醉了的美國兵開槍擊中,他的頭不是太好,現在住在附近的一家德國醫院裏,正在恢復中。馬拉其中士剛住了很長時間的院回來。萊茵哈德中士剛從裏維艾拉回來。麥格拉思不願去休假——他正在省錢。”

  斯皮爾斯詳詳細細地告訴古思銅質紫心獎章的事,說古思因參加了諾曼第、荷蘭和比利時的戰役而有權得到一枚,並許諾這件事一變成現實就儘快通知他。最後,斯皮爾斯還加了一段附言:“克拉克現在是軍械技工了,伯林蓋姆因為不能讓你設計的殺德國佬的自動槍正常工作而重新回到了他的排裏。我們在奧地利這裏每天都有電和熱水供應。

  “順便告訴你,現在不管你到了哪個部隊,你都有權佩戴別著櫟葉形小徽章的‘總統通令嘉獎單位’綬帶——表明你是在101空降師贏得這個榮譽的。”

  E連處於解體的過程中。泰勒將軍把所有積分高而還沒回過家的弟兄都調到了駐于貝希特斯加登的501團。501團就快要被撤銷了,它現在的作用是把所有的高積分弟兄從師部送回美國退役。E連的其他老成員不是在醫院住院,就是已經退伍。在莫米昂或阿格諾入伍的新兵現在已經算是老兵了。

  泰勒將軍回了趟美國,6月底回來後,他宣佈,回美國休過冬假後,101師將移師太平洋。同時,陸軍部堅持既然101師要重新參戰,該師四分之三的成員是新兵,就必須建立完備的訓練體制和嚴格的訓練程式。

  因此密集隊形訓練和軍體操又成了家常便飯。弟兄們不得不重新溫習M—1、勃朗寧自動步槍和卡賓槍的編類名稱和功能。公路行軍、手勢信號、班戰術、兵營檢查、野戰炊具檢查、軍事禮儀和軍紀、急救和衛生知識、著裝檢查、識圖、攜槍體驗演習、連續7天的三角測量、打靶。“就這樣,”韋伯斯特寫道,“我忍受著這一切,厭煩與日俱增。”

  皮科克中尉回來後變得比以往更加瑣碎無聊。“對於他強加給我們的超負荷訓練,”韋伯斯特寫道,“我們都感到忍無可忍,那些在荷蘭或巴斯托涅就認識他的弟兄甚至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這些訓練弄得我極為惱火,快要發瘋,要是我的積分還沒有達到85分,我就寧可志願到日本打仗,也不願在皮科克手下多受一天基礎訓練。”



  到7月中旬,參加過諾曼第戰役的老兵們都走了,除了長期受罪的韋伯斯特,因為他仍無法使人事參謀相信他的總積分數。辛克上校給那些高分弟兄們做了一次臨別講話:“身為團長,看著你們這些優秀的官兵離開,心情是很複雜的。我為你們每一個人感到高興。是你們自己的努力和戰鬥使你們有資格回到你們的家鄉和朋友身邊。

  “看著你們離去我感到難過,因為你們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戰友。

  “你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被我熊過一兩次。我希望你們能夠理解這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對你們從未有過任何惡意。

  “我要求你們爭取總統嘉獎令,你們做到了。這將永遠是你們的光榮。


  “願上帝保佑你們一路平安;願那些在諾曼第、荷蘭、巴斯托涅和德國與你們手牽著手的戰友在天上注視著你們,保護著你們,引導著你們直到偉大的最後一跳!”

  7月底,101師奉調乘40—8到了法國。E連來到位於巴黎南部的小鎮茹瓦尼的兵營。溫特斯、斯皮爾斯、福利和其他一些人在英格蘭度假。8月6日,廣島原子彈的爆炸消除了弟兄們到太平洋再打一場戰役的擔心。從那之後,空降師一直處在不斷的變動中,積分低的弟兄被調進第17空降師,其他的調到了第82師。101師的雜誌《嘯鷹》不滿地評論道,“整個部隊不像一個作戰師,倒更像是一個補充兵集中配撥站。”

  8月11日,辛克上校被提升為副師長。8月22日,泰勒將軍離開101師,後來成為西點軍校的校長。不久以後,506團全團撤出,編入了在柏林的第82空降師。據說當辛克的手下弟兄行軍至茹瓦尼兵站以便乘船到82師的時候,辛克哭了。韋伯斯特認為他的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因為他是“我們團的靈魂和核心”。1946年,韋伯斯特寫道:“我們那繡著

  柯拉希山、一道閃電和六個降落傘的漂亮的深藍色絲綢團旗,已經卷放在盒子裏,正在華盛頓的國家檔案館裏落灰呢。”

  1945年11月30日,101師被撤銷。E連解散了。



  E連於1942年7月誕生於托科阿。差不多3年後,它在奧地利的濱湖采爾結束了使命。在這3年中,E連的弟兄們經歷過的複雜情況、忍受過的艱難困苦、做出的貢獻,是大多數人一生無法企及的。

  陸軍對他們來說是讓人厭煩、沒有人情味和瑣碎的代名詞,他們厭惡陸軍。他們發現戰爭是醜陋的,極具破壞性的,充滿了死亡,他們也厭惡戰爭。再沒有比血腥和殘殺、艱苦和骯髒、非人的肉體負荷更糟糕的事了,但是,拋棄戰友卻比這一切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在戰爭中,他們還感受到了世界上最親密的兄弟情。他們感受到了什麼是無私。他們發現他們可以愛同一戰壕中的戰友勝過愛自己。他們發現在戰爭中,熱愛生命的人可以為了戰友獻出自己的生命。

  他們連曾有3個出色的擔任連長:赫伯特。索貝爾,理查。溫特斯,羅奈爾得。斯皮爾斯。他們每個人都對E連產生過一定影響,但溫特斯這位從E連建立的第一天到它解散的總共1,095天裏都與連隊息息相關的人,讓全連弟兄最為難忘。接受過我採訪的那些曾在E連服役的人都把E連叫做迪克。溫特斯連。

  軍士們的這種感覺尤為強烈--那些在托科阿時是二等兵,後來在戰鬥中成為下士和中士的弟兄們--他們在E連生活了整整3年。軍官們有來的有走的,不過他們中有許多作為2營或506團的幹部繼續和E連保持著聯繫。但是,能夠見證和說明E連每一天經歷的卻只有溫特斯和這些軍士們(除非住進醫院)。是他們把E連弟兄團結在一起,特別是在巴斯托涅森林中遭遇的令人生畏的槍林彈雨中,在攻打福伊而斯皮爾斯尚未取代戴克的關鍵時刻。無論是根據文字材料還是實際情況,威廉。埃文斯、詹姆斯。代爾、卡伍德。利普頓和佛洛德。塔爾伯特等軍士長都是公認的軍士領袖。



  1945年9月30日,塔爾伯特中士住在印弟安納的本傑明。哈里森堡的醫院裏。他給溫特斯寫了一封信。他雖然遠不是韋伯斯特那樣的作家,但他是用自己的心在寫,而且他道出了每一個曾在E連服役的弟兄的心聲。

  在信中,他說希望能有機會和溫特斯一起交談,因為他有許多事想要告訴溫特斯。“我想說明的第一件事是……迪克,曾在你手下當兵或和你並肩作戰的每一個弟兄都愛你,而且永遠也不會忘記你,你靠自己的領導贏得了這一切。你是我做夢都想遇到的最優秀的軍人。

  “一個人從戰爭中獲得的某些東西從別的地方是不可能獲得的。我似乎總是在增強自己的自信心或別的一些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但你明白為什麼。

  “好了,就暫時寫到這裏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是能和你一樣的優秀就好了。戰鬥中,你的我的榜樣,是我的動力。那個我們都認識的小少校用兩個詞來總結你的為人,說你是'他所認識的最勇敢、最無畏的軍人'。我非常贊同他的判斷。他也是一個出色的軍人,不過我對他說你是最優秀的。我願永遠跟隨你,即使是去地獄,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和你在一起時,我知道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溫特斯對弟兄們懷有感情與弟兄們對他的同樣深厚。1991年,他總結E連的歷史和意義時說:“第101空降師由許許多多優秀、堅強的連隊組成。但是,第506傘降步兵團E連更是出類拔萃,因為弟兄們之間是通過一條特殊的紐帶而彼此緊緊相連的。

  “這種非常特別、純粹和親密的感情是在托科阿訓練營地時,在索貝爾上尉施加的壓力下萌發的。在那種壓力下,弟兄們得以生存的惟一辦法就是團結起來。後來,軍士們搞兵變靠的也正是緊密的團結。

  “承受了訓練的壓力之後,E連在諾曼第為取得對猶他海灘的控制權而爭取關鍵性的戰鬥任務又遇到了新的壓力。在戰時,圓滿地完成了一項任務所得到的獎勵是另一項艱巨的任務。E連在荷蘭--巴斯托涅--德國的征途中圓滿地完成了一項又一項艱巨的任務。

  “E連的弟兄們在訓練與戰鬥中共同承擔所有的壓力,結果,在他們之間建立了一條永久性的紐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50:59

第十九章 戰後生涯



         1945年--1991年


  E連兄弟中,有48位為國捐軀,有100多人受過傷,其中許多人受過重傷,不少人受過兩次傷,有幾個受過三次傷,一位受傷多達四次。大多數人都受到過精神上的壓力,而且通常是很嚴重的壓力。所有的弟兄都把他們視為最好的青春年華交給了戰爭。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習慣于戰場上的打打殺殺,迅猛的作戰行動早已是家常便飯。他們在戰前幾乎都沒有上過大學,大多數人掌握的本領只有一個--步兵作戰技術。

  戰後,他們決心挽回失去的時間。利用美國軍人人權法案這個被老兵普遍讚譽為美國立法機構有史以來制定出的最好的法案,他們迫不及待地進了大學。他們盡可能快地結婚生子,開始創造自己的生活。

  他們很成功,主要是因為他們決心大,有抱負和工作勤奮,部分也歸功於他們在陸軍這三年裏所學到的東西:他們學會了自信、自律和服從,他們能夠忍受各種出乎預料的艱難困苦,他們具有能夠和其他人協同工作的團隊精神。他們曾自願成為空降兵,因為他們想與最優秀的人並肩作戰,並使自己也成為最優秀的人。他們成功了。在退役後的生涯中,他們對自己的要求也絲毫沒有降低,他們同樣也成功了。

  他們具有岩石般的性格。他們出生於1910年到1928年之間,是大蕭條中的孩子,歷史上最偉大的戰爭中的戰士,戰後快速建設的直接參與者。他們接受了大兵法的賜予,但並未就此止步。他們走出了自己的路。他們中,有幾個成了富翁,有幾個擁有了相當的權勢;他們幾乎都建起了自己的房子,從事著自己的工作,養活著他們的家庭,過著好日子。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充分利用了他們在戰爭中為之奮鬥所保存下來的自由。



  讓我們還是從受過重傷的人說起吧。沃爾特。戈登下士在巴斯托涅時背部中彈了,癱瘓了。在英格蘭的醫院裏,他無助地躺在T形支撐夾裏待了6個星期後,下肢開始有了些感覺。為他療傷的斯達迪厄姆大夫經常站在床尾拿話激他:“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懶漢,戈登。”戈登也總是生氣地跟他頂嘴。由於斯達迪厄姆醫生不願放棄他,一直千方百計地救治他,戈登說:“當時,我根本就沒想過我會變成一個沒有希望的殘廢。”

  支撐夾拿掉後,斯達迪厄姆扶戈登練習走路,其實只不過是挨著地面拖著腳走。到1945年春天,戈登被列為“能夠行走的傷患”,乘坐醫療船回到了美國。他在美國亞特蘭大的勞森總醫院緩慢地恢復。歐洲戰場上的戰事結束時,他還在這個醫院裏。無論是走、坐還是躺,他都要忍受著背上的傷痛。他什麼體力活也不能做,很顯然,他對陸軍已經沒用了。6月中旬,他的父親問他什麼時候能夠退役,戈登做出的惟一回答只能是“我不知道”。

  6月16日,戈登做了一次體檢。年輕的醫生告訴他,他將被轉到本寧堡,被列為適合有限勤務者。就戈登的理解,這位醫生的理由是:“神經上的損傷恢復起來很慢,像我這種傷殘程度的老兵如果退役,將會獲得一大筆補償金。再多留我幾個月,我的情況無疑會好轉起來。”

  戈登打電話給他的父親告知他這一消息,卻激起了他父親的滿腔憤慨。“他向我指出我已經受了兩次傷,而現在呢,用他的話來說,是個殘廢。他覺得我已經做了所有我應該做的,現在是該讓我回家的時候了。”然後他命令兒子把他這個口信告訴軍醫。

  儘管有點難為情,戈登還是照父親說的做了。戈登詳細解釋了他是如何從父親那兒得到這個想法的,並申明他與這個想法沒有任何關係。

  “滾開!別胡扯了!”醫生大聲呵斥,意思是他忙得很。

  “我父親叫我告訴你,如果我被送到了家以外的任何地方,他都會過來帶我飛到華盛頓,而且,必要的話,他會到參議院扒光我的上衣給議員們看。”

  醫生的臉拉了下來。戈登知道這招奏效了,也許他在想:“哦,上帝呀,我正需要一個密西西比的參議員。那可是張飛過太平洋的機票啊。還是放他走吧。”

  那位醫生說道,“好吧。把你列為完全殘廢,可以馬上退役了。”他叫人給戈登領了一套新軍裝,帶他到牙醫那兒補好了牙,並讓人給他結了帳。

  戈登進了田納西州萊巴嫩的坎伯蘭大學學習法律。除了美國軍人人權法案中規定發給的津貼外,他每月還能取200美元的全殘補助金。他說:“我是個富有的學生。”同時,他也是一個優秀的學生。在取得法學學位之前,他就通過了密西西比的律師資格考試。“於是,我成了一個仍在就學的擁有執照的辯護律師。”畢業後,他在南部的路易斯安那州為幾家從事石油產業的大公司工作。1951年,他在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度假時認識了貝蒂。露迪歐。一年以後他們結了婚,搬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拉斐特。後來,他們有了5個孩子,其中有4個是女孩。“我意識到我沒有足夠的薪水來滿足貝蒂的需求,”戈登說,“於是,我開始自己幹了。”

  他開始從事一種高風險的生意:買賣石油租約,投資期貨交易。他成功了。如今,戈登一家在拉斐特有一所住宅,在帕斯克裏斯琴、密西西比、新奧爾良和阿卡普爾科都有公寓。他身上的疼痛仍舊沒能消除,走起路來有些困難,但戈登夫婦卻大享了好兒孫的福氣,他們夫婦依然相愛,他們喜歡拿自己開玩笑,過著幸福的生活。

  “在陸軍裏的那幾年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在3天的採訪結束後,我問他。

  “那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3年,”戈登回答,“這3年對我產生的影響是驚人的。那時候的戰友情誼是我所擁有的最有意義的東西。我活下來了,這真是太幸運了,更幸運的是我曾與這群傑出的兄弟共同戰鬥。”

  1991年12月,戈登在格爾夫波特的《太陽先驅報》上看到了一篇報導,說的是荷蘭艾恩德霍芬的簡。瑞特塞瑪市長拒絕與諾曼。施瓦考將軍會面,因為這個美軍指揮官在海灣戰爭中“雙手沾滿了鮮血”。瑞特塞瑪評論施瓦考時說,“是他策劃了盡可能多地殺人的辦法。”

  戈登給瑞特塞瑪市長寫了一封信,信上說:“1944年9月17日,我參加了解放你國的最大一次空降行動。作為506傘降步兵團E連的一員,我在一個名叫索恩的小鎮附近著陸。第二天我們開始向南行進,解放了艾恩德霍芬。在執行任務期間,我們遭受了傷亡。戰爭中是不可能不流血的。我們在各種各樣的防禦工事裏呆了兩個多月。我們像動物那樣住在戰壕裏,穀倉裏,什麼苦都吃過。天氣又冷又濕。儘管有這麼多不利條件,我們仍然頑強地堅守著歷盡艱辛才拿下來的陣地。

  “當鮮血從侵佔你們城市的德國人身上流出時,荷蘭的平民們並不像你這樣反感流血。我們遺忘得太快了。歷史已經不止一次地證明,如果你們的德國鄰居週末感到沉悶或他們的高爾夫球場有點擁擠的話,荷蘭就有被再次侵佔的可能。

  “請別讓你們的國土再被列支敦士登或梵蒂岡吞噬了。我不想再回去了。現在,你們還是好自為之吧。”



  喬。托伊中士描述了他的戰後經歷:“我在巴斯托涅中彈後(因為這次負傷我得到了第4枚紫心獎章)經歷了一系列的手術。一個主要的手術就是右腿膝蓋以上的截肢。在這之後,我又做了兩次手術,都是為了去除我上部胸腔中的榴霰彈片。為了取出彈片,手術從我的後背做進去的。

  “我是1945年12月15日結的婚,那時我仍在大西洋城的醫院裏。1946年2月8日,我從陸軍退役。”

  醫院為他開具了80%殘疾的退伍證明。戰前他在一家鑄造廠當鑄工,但現在,帶著一條木頭假腿的他已經無法勝任原來的工作。他在位於賓夕法尼亞的雷丁的一家紡織廠找到了工作,後來又在伯利恒鋼鐵廠做了20年磨工。

  他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我常帶男孩子們去打獵,釣魚,但我從不拿槍--我總是擔心摔倒。你知道,如果有什麼東西絆住了這條假腿,我就完了,但我會帶他們去打鹿和釣魚。每年我都和他們到加拿大野營。”

  從1946年起,他的假腿有了很大的改進。托伊覺得退伍軍人管理局醫院的醫生對他很好,始終為他使用了最先進的設備。但他確實也有點兒不滿,他想要兩條腿,一條在假腿的聯結處能夠稍長一點兒。但醫生卻說一條已經足夠了,“我的體重不能有任何變化,否則這該死的玩意兒就不合適了。”



  比爾。瓜奈若中士也是在巴斯托涅失去一條腿的,它從膝蓋以上被鋸掉了。1945年夏天退伍後,他同樣被定為80%殘疾。他結了婚,生了一個孩子,做過印刷工、銷售員、退伍軍人管理局職員和木匠,所有這些事都是帶著一條假腿做的。他的履歷中有一些混亂不清的地方,這使他經濟上受到了損失,為此,他多次到退伍軍人管理局去說理。1967年,他最終以全殘的證明書得以退休。在後來的24年裏,他扔掉了假腿,依靠T形拐杖移動。他能移動得很快,比大多數雙退健全的年輕人走得還要快。他和他的妻子弗蘭住在費城南部,他也正是在那兒長大的。他們生育了5個孩子,長子在越南當空降兵。瓜奈若非常積極地參與101師戰友會的活動,而且在召集E連弟兄聚會方面很積極。



  “查克”。格蘭特中士戰後被一個喝醉的美國兵射中了頭部,後來被一位德國醫生救活了。他慢慢地有了一些恢復,但言談方面仍有困難,左胳膊也部分癱瘓了。在獲得醫院開具的全殘退伍證明書後,他定居於三藩市,在那兒經營一家小型雪茄店。在後來的歲月裏,他經常出席E連的聚會,在101師戰友會中表現得也很積極。邁克。蘭尼提名他擔任101師戰友會506團的代表,他當選後頗感自豪地為大家服務。他於1984年去世。



  “麋鹿”弗雷德。海利格在荷蘭被自己兄弟誤傷了兩次,被用飛機送進了格拉斯哥的一家醫院,然後又乘伊莉莎白女王號去了紐約。在後來的兩年半時間裏他又轉過三次院,還接受了皮膚和神經的移植,於1947年2月退伍。利用美國軍人人權法案規定的津貼,他進了麻塞諸塞大學,1950年畢業並取得了園藝裝飾學的學位。在以後的40年裏,他為各種景觀公司工作,並為高爾夫球場當顧問和供應商。他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依然保留著用帶倒鏃的箭打獵以及觀鳥和野營的愛好。



  利奧。波義耳中士在比利時、英格蘭和美國的醫院裏住了共9個月後於1945年6月22日退役,他被定為30%殘疾。他找到了一份鐵路司閘員的工作,但他的腿承受不起肌肉的過度勞累。後來他又在郵局工作,分揀信件,但他的腿又一次無法支撐下去。“那時,我十分難過和困惑,便去退伍軍人管理局的醫院檢查。幾天後,一個由三名內科醫生組成的小組宣佈我的殘疾程度為50%,然後就讓我出院了,對我將來的前途也沒有給予任何指點。”

  波義耳用美國軍人人權法案規定的津貼上了俄勒岡大學,他主修政治學並以優異成績獲得了碩士學位。他加入了中學教師的行列,最後致力於殘疾人教育。“這是一個擁有特殊回報的職業。殘疾人與老師之間總有一種溫暖和友好的感覺。”1979年退休時,他因為從事殘疾人士教育的領導和研究工作成績突出而被授予了職業教育方面的榮譽。

  連裏的另兩個成員--最後一任軍士長和第一任連長也是這場戰爭的受害者。

  佛洛德。塔爾伯特中士身上也有傷和傷疤,這倒沒對他造成什麼大影響,但有關戰爭的記憶卻打倒了他。他成了一個四處流浪的酗酒者。為了謀生,他幹過許多職業:在加利福尼亞北部當過漁夫、獵人,做過嚮導,有時還用捕獸機捕獸。他還曾犯過幾次心臟病。

  塔爾伯特是E連為數不多的與大家失去聯絡的人之一。1980年,戈登爭取到所在州的國會議員和喬治。魯茲的兒子史蒂夫的幫助去尋找塔爾伯特。 邁克。蘭尼中士也加入了搜尋工作。最終,他們在加利福尼亞的雷丁找到了他,並勸他參加1981年在聖迭哥舉辦的連隊戰友聚會。

  蘭尼把塔爾伯特的地址通知了大家。溫特斯和其他一些弟兄們給他寫了信。塔爾伯特給溫特斯回了信,在這封手寫的3頁長的信中,塔爾伯特追憶了他們過往的經歷。“你還記得那次你帶領我們進入卡朗唐的時候嗎?看著你在路中央還想繼續走的樣子實在讓人受不了!……你還記得我們在荷蘭準備後撤的情景嗎?皮科克中尉把他的卡賓槍扔在了路上。他不走了。上帝可以作證,當時我叫他把槍撿起來,我告訴他要是他不走的話我就斃了他,他最終還是照我說的做了。我喜歡他這個人,他是一個真誠的、照章辦事的軍官,但他不是個戰士。在他叫我管理兄弟們的那段時間裏,我倆相處得還挺不錯。

  “迪克,類似這樣的事說也說不完。我還從沒同任何別人說過這些。我們的共同經歷對我來說幾乎是神聖的。”他在信末的署名是,“永遠忠誠于你的戰士。”

  塔爾伯特還在信中附了一張近照。照片上的他看起來像一個山裏人。溫特斯在回信中,告訴他如果他想來聖迭哥就把鬍子刮了,頭髮理了。他照做了,但他仍穿著一身破舊的打獵裝出現在大家面前。聚會的第一天早上,戈登和唐。穆尼還帶他到一個商店裏買了新衣服。這一年還沒過完,他就去世了。

  戈登為他寫了墓誌銘。“幾乎E連的所有弟兄都受過不同程度的傷。我們中的一些人瘸了,一些人的視力或聽力受到了損害,但我們幾乎毫無例外地都改變自己的生活來適應自己的身體狀況。塔爾伯特卻每天都在與他心中的惡魔作戰。他為自己的祖國付出了寶貴的代價,除了放棄生命,他已經不能付出得再多了。”

  迪克。溫特斯給塔爾伯特最終的讚譽是:“如果只准我選擇一個弟兄來和我一起執行戰鬥任務,我會選擇塔爾伯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7-19 23:51:18

  赫伯特。索貝爾上尉肉體上沒有受什麼傷,但精神上的創傷卻很深。他也從大家的視線中消失了。他結了婚,有兩個兒子,後來又離了婚,兒子們跟了母親。他在芝加哥為一家電公司當會計。60年代初的一天,克拉倫斯。赫斯特少校到芝加哥出差。他請索貝爾吃了頓午餐。他發現索貝爾對E連和自己的生活都頗有抱怨。20年後,瓜奈若曾努力找過索貝爾,最後找到了索貝爾的姐姐,他的姐姐告訴瓜奈若,索貝爾的精神狀態很差,他把怒氣發洩到E連的弟兄們身上。但不管怎樣,瓜奈若還是替索貝爾付了101師戰友會的會費,希望索貝爾能參加這個組織的聚會,但他始終沒有出現。不久以後,索貝爾上尉企圖自殺,但他笨手笨腳地沒有成功。最終他死於1988年9月。他的葬禮十分淒涼,前妻和兒子都沒有來,也沒有一個E連的弟兄出席。



  斯金尼。西斯克在擺脫有關戰爭的記憶之前也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1991年7月,他在給溫特斯的信中寫道:“我的戰後生活就是拼命喝酒以擺脫那些記憶:我曾在荷蘭攔截一卡車德國人,我曾追進阿爾卑斯山巴伐利亞段殺死那個死硬的納粹分子。老莫。阿利斷言說我幹過的這些事總有一天會讓我睡不著覺的,事實確實如此。戰爭結束後,以前的事總是浮現在我眼前,我只好開始喝酒了。哈!哈!

  “後來有一天,我妹妹4歲的女兒來到我的臥室(家裏的其他人都無法忍受我這個要麼呼呼大睡要麼爛醉如泥的人),她告訴我,耶穌受我,她也愛我,如果我懺悔的話,上帝會寬恕我總是想把那些人再殺一次的念頭。

  “這小女孩的話對我起了作用。我把她抱出房間,讓她去找她媽媽。然後我就在我母親的那張舊羽毛褥墊床上開始懺悔,上帝寬恕了我參加了戰爭和那些年我曾做過的其他所有壞事。1949年下半年,我被委任為牧師,請相信我,迪克,從那以後我只責罵過一個人--而且是那人自己叫我幹的。我現在有4個孩子,9個孫子和2個重孫。

  “這真是主的旨意,我希望能在下次聚會中見到你們大家。如若不然,我將會與你在最後一跳中會面。我知道你是絕不會在艙門口腿軟的。”



  E連對國防事業的貢獻並沒有隨著它的解散而結束。若干弟兄留在了陸軍。原先連裏的軍官馬西森中尉曾經以很快的速度被提升到團裏任職,後來成為中將並擔任101師的師長。鮑勃。布魯爾當了上校,大部分時間都在遠東為中央情報局工作。埃德。沙姆斯在預備役部隊裏任上校。

  克拉倫斯。賴爾留在了傘兵部隊裏發展。他在朝鮮戰場上參加了2次空降,1954年被派到法國第29傘兵團擔任顧問。第29團駐守在越南奠邊府。賴爾是在駐軍投降的前兩星期離開奠邊府的。他是少數幾個完成4次戰鬥空降任務的人,當然他也是惟一一個參加過突出部戰役和奠邊府戰役兩次軍事行動的人。

  羅伯特。伯爾。史密斯也留在了傘兵部隊。在傘兵部隊裏,他得到了正式任命,最終成了一名中校。他在三藩市指揮特種部隊一支後備隊。1979年12月,他寫信給溫特斯說:“最後,我在後備隊的任職讓我走上了在政府機構工作的新的職業生涯,隨之而來的是8年在老撾作為一支大型非正規軍的平民顧問的生活。1974年我還經常跳傘,後來我對跳傘的興趣消失了,我又轉而開始玩滑翔機,從那以後,這就成了我釋放激情的一種方式……目前,我被委任為三角洲部隊司令官的特別助理,這是一支在布拉格堡的反恐部隊。我專門負責(一定會令你吃驚!):空降行動,輕武器和小分隊行動。

  “我的辦公室在巴克那爾街,只要穿過當年我們準備出發去英國的那條街就到了。那些老房子仍和你最後一次看到時一樣,而且仍在正常使用著……

  “迪克,告訴你一些'現代軍隊'裏發生的有趣的事,我現在任職的部隊是被譽為美國陸軍中最好的部隊--三角洲部隊,我相信它的確是最好的。然而,如果從戰友的角度看的放,無論何時,我都會選擇戰爭年代咱們的E連!那3年我們所擁有的某些東西是無可比擬的。”

  1980年,原本他要被派去伊朗執行解救人質任務,但當中央情報局得知這一計畫後,阻止他去執行該任務,原因是他瞭解太多的機密。“所以,我失掉了我這一生中最後一次的冒險機會,這肯定是最後一次了,”他在給溫特斯的信中這樣寫道,“在大約兩年的每一天裏,我都和三角洲部隊一起生活、工作和訓練;迪克,老實說,我討厭被甩在後面。”

  這使史密斯的話題轉到了領導問題。他在信中這樣評價溫特斯:“你享有(有的人會說你贏得了)120名戰士的一致尊敬和欽佩,尤其是那些平民戰士,他們甚至可以跟著你去死。我幾乎是一成年就當了兵,在這段時間裏,我遇到的優秀戰士只有幾個,而且只有一半或不到一半是我在二戰期間認識的,但是E連中卻有兩個--你和比爾。瓜奈若。我們其餘這些人還過得去……大體上還算好士兵,少數幾個比一般人要強一些,但是,'重壓之下出好漢',這一點,我和大多數弟兄都一樣清楚,而且比有些人清楚得多。可你是真正的好漢。”

  1980年,在一次懸掛式滑翔機試飛過程中,史密斯摔了下來,受了重傷。在對他實施肺部手術的時候,醫生發現他患了癌症。1944年6月6日曾把史密斯從洪水區中拉出來的裏德去醫院看望了他。他們在一起玩了一種有關名字的遊戲--一個人報出一個托科阿時的老兵的名字,另一個人用幾句簡短的語言對這個弟兄進行描述。不久,史密斯就去世了。

  “勇士”阿莫斯。泰勒在中央情報局工作了25年,他在秘密行動部的遠東司裏工作,有時候在華盛頓上班,但經常在海外。對自己所幹的工作他不願多說,只是說“在世界的那個地區有兩個威脅極大的國家,一個是***中國,還有一個當然就是蘇聯。這些都與我的工作中心有關。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1945年夏天,斯皮爾斯上尉回到英國後發現與他結婚的那個英國“寡婦”給他生了兒子,但她當初根本就不是寡婦。她的丈夫從一個戰俘營裏回來了。她選擇了原先的丈夫,拋棄了斯皮爾斯。這對夫婦還拿走了斯皮爾斯從歐洲大陸用船運回來的所有戰利品。斯皮爾斯決定留在陸軍。他在朝鮮戰爭中空降了一次,並在那場戰爭中指揮一個步兵連。1956年,他在加利福尼亞的蒙特雷學習俄語,然後被派往東德的波茨坦,擔任同蘇聯軍隊的聯絡官。1958年,他當上了柏林施潘道監獄的監獄長,魯道夫。赫斯就被終身監禁在這個監獄裏。1962年,他作為老撾皇家軍隊美國顧問團的一員去了老撾。

  現在,E連的老弟兄們打電話給他時,往往這樣開頭:“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們曾在戰爭中共事。”斯皮爾斯往往會問,“哪一場戰爭?”他的兒子羅伯特出生在二戰中的英格蘭,現在是皇家步兵軍團的步兵少校,是一位“綠夾克”(陸軍特種部隊)。他是斯皮爾斯的“驕傲和幸福”。


  大衛。韋伯斯特無法理解怎麼竟有人願意留在陸軍。他想當個作家。他搬到了加利福尼亞,在寫作和發表文章期間,他通過打各種零工過活,這段時間裏,他還寫了一本記述自己戰爭經歷的書。他的許多文章都發表在《星期六晚郵報》上,但他無法為他的書找到出版商。他當了記者,開始時在洛杉磯的《每日新聞》工作,後來為《華爾街日報》效力。1951年,他與一位藝術家巴巴拉。斯托塞爾結婚,巴巴拉的哥哥是後來成為美國駐波蘭、蘇聯和聯邦德國的大使不沃爾特。斯托塞爾。

  韋伯斯特一直對鯊魚很著迷。巴巴拉寫道:“對他來說,鯊魚成了大海中一切神秘和狂暴之物的象徵。他開始為寫一本關於鯊魚的書收集資料。他的研究持續了好幾年。他身臨其境地觀察鯊魚,在水下或在鯊魚之間游泳,他還抓住了不少。他有一艘11英尺長的小舢板,他叫它圖斯塔拉,意即'說書人',他就是從這條小船上用無竿釣絲抓鯊魚的。”書完稿後,雖然前後努力多達29次,他卻始終沒有讓一個出版商相信有人會讀有關鯊魚的書。

  1961年9月9日,韋伯斯特帶著作魚餌用的槍烏賊、一根粗釣絲和捕鯊魚的鉤子從聖莫尼卡揚帆起航了。他再也沒有回來。第二天的搜索發現圖斯塔拉被沖到了離岸5英里的地方。舵柄和一隻槳不見了。他的屍體一直沒有找到。

  巴巴拉出版了韋伯斯特的關於鯊魚的書(《傳說與食人魚》,諾頓出版公司,1963年),這本書還有英國版,在澳大利亞還出版了平裝版。1975年《大白鯊》上映時,戴爾公司發行了這本書的平裝版,結果很暢銷。

  E連弟兄中,有3位士官發了大財。約翰。馬丁靠著美國軍人人權法案中規定的退伍費進了俄亥俄州州立大學,然後又重操舊業,回到了鐵路部門。他當上了鐵路督察員,有了輛小轎車,有秘書,津貼費也在增加。作為副業,他還投資蓋房子賺錢。1961年,他放棄了所有這一切,不顧妻子和正在上中學的幾個孩子的強烈反對,搬到了亞利桑那的費尼克斯,開始投資房地產。當時,他的全部資本僅有8,000美元,大家都說他簡直是異想天開。但是,第一年底,他交的稅款就超過了他在鐵路上賺到的所有的錢。很快他就開始建公寓大樓和私人療養院。他把生意擴展到了德克薩斯和蒙大拿。1970年,他在蒙大拿西部的山區買了一座養牛的牧場。現在他已經是億萬富翁了。他仍然喜歡冒險,只不過已經不再跳傘。有人願出高價購買他的產業,可他頂住了誘惑;如今,約翰。馬丁是馬丁建築公司的董事長,他的妻子派特裏夏是副董事長和財務主管。他倆同時還兼任經理,是公司股份的惟一持有者。

  唐。穆尼利用美國軍人人權法案規定的退伍費進了格林內爾學院,畢業後進入了廣告界。穆尼在公司裏平步青雲,到1973年已是紐約一家大廣告公司凱赤姆、麥克萊德和格羅夫公司的董事長。4年後,51歲的他退休了,在佛羅里達蓋了一處家宅,在那裏定居,生活相當豪華安逸。

  卡伍德。利普頓在馬紹爾學院(現為大學)主修工程技術,與此同時,他的妻子喬。安妮給他生了3個兒子。利普頓為歐文斯-伊利諾斯公司工作。他在公司裏的職位穩步上升,1971年,他搬到倫敦,擔任在英格蘭和蘇格蘭的8家玻璃廠的生產主任。1974年,他到了瑞士的日內瓦,管理歐洲、中東和非洲的業務。1975年,喬。安妮死於心臟病。第二年,利普頓娶了瑪麗。霍普。莫霍尼,她的前夫曾是利普頓的好朋友,瑪麗也是喬。安妮的好友。應聯合玻璃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的要求,利普頓寫了一本名為《領導者》的小冊子,這一方面對他說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利普頓於1983年退休。他寫道:“現在我在北卡羅來納的南派恩斯安享我的退休生活,這是我在麥凱爾營地訓練時下決心一定要過上的日子。我的愛好是周遊世界、打高爾夫、製造模型、做木工和讀書。”



  路易斯。尼克森一直都很富有。他從父親手中接管了經營範圍極廣的家庭產業,這些產業不僅包括製造業,還包括農業。他一邊進行經營管理,一邊周遊世界。如今他的主要愛好是讀書。



  “莽漢”康普頓中尉從事的是公共服務業,因此他的名聲比財富更加引人注目。從1947年到1951年間,他在洛杉磯警察局做偵探,以後的20年擔任地區檢察院的公訴人,最後當上了地區首席副檢察官。1968年,他主持了對西爾汗的調查,並擔任該案的公訴人。1970年,羅奈爾得。雷根任命他到加利福尼亞上訴法院擔任陪審法官。他和他的妻子唐娜有兩個女兒,一個外孫女。他在弟兄們中一直享有聲譽,因為他始終是E連最優秀的運動員,據說他是個打高爾夫球的高手。



  邁克。蘭尼中士在北達科他大學獲得了新聞學學位。他在記者、報紙編輯和公共關係顧問等事業上取得了成功。他和他的妻子朱莉亞有5個女兒和7個外孫。1980年,他開始出版他命名的《E連通訊稿》。以下是其中的一些節選:



  1982年3月號:“賓夕法尼亞小組在迪克。溫特斯家中集會,為哈裏。韋爾什舉辦了一次聚會,為了給他一個驚喜,事先並沒有通知他。芬斯特梅克爾、施特羅、瓜奈若和古思等人都來了,大家在一起度過了美好的時光。”

  1980年號:“這年夏天在納什維爾的聚會是E連有史以來出席人數最多的一次。部分出席者名單:原軍官中到場的有迪克。溫特斯、哈裏。韋爾什、'麋鹿'。海利格和“莽漢”康普頓;其他有'查克'。格蘭特、保羅。羅傑斯、沃爾特。斯科特、戈登;蒂波、瓜奈若、雷德、赫夫龍、蘭尼、約翰。馬丁、喬治。魯茲、珀康特、吉姆。阿利,當然還有'嘎嗓子'史密斯。”

  1983年號載:“唐。穆尼從廣告界中退休了,住在佛羅里達。他和戈登、卡伍德。利普頓在新奧爾良聚會了一次。”

  除兩位外,這些弟兄們都沒有業務或工作上的來往。沒有哪兩個人住在同一個鎮,幾乎沒有人住在同一個州(除了賓夕法尼亞),但他們一直保持著聯繫。1981年1月,穆尼寫信給溫特斯感謝他的聖誕禮物,並向他提供了一些弟兄們的最新消息:“塔爾伯特最終被找到了,這真是個大好消息。我立即給他打了電話,在互相臭罵了幾句後,我們交談起來。我一直都很喜歡他。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裏他很照顧我。元旦那天早上我這邊剛6點鐘,他就打來電話祝我新年快樂。他喝醉了,但講話還算有條理。就像我們猜想的那樣,他承認他遇到了酗酒的問題,他正在戒酒,但特殊場合除外。新年的前夜想必就是這些'特殊'場合中的一個吧。

  “唐。馬拉其在新年前夜那天的淩晨3點鐘打電話給我,他也過得很好。”

  蘭尼退休後打算寫詩和回憶錄,但還沒來得及動筆,就在1988年9月去世了。

  除了海利格、馬丁、瓜奈若和托伊,還有幾個弟兄從事的也是建築、工程或製造等行業。克拉倫斯。赫斯特在加利福尼亞的薩克拉門托當了屋頂材料承包商,“泡泡眼”羅伯特。溫成了大樓和橋樑的鋼鐵構架工。二等兵約翰。普萊莎在華盛頓州的高速公路部門工作。“大牛”丹佛。蘭德爾曼是路易斯安那一家重型建築承包公司的管理員。沃爾特。亨德里克斯從事了45年的拋光業務,和花崗石打交道。伯頓。派特。克裏斯坦森在太平洋電話與電報公司工作了38年,他的工作是安裝新線路,最後他當了督學和教師。吉姆。阿利中士是木匠,後來在華盛頓州和加拿大邊界上高聳的水壩工程上工作。最終,他在加利福尼亞擁有了自己的建築公司。

  除了利奧。波義耳,還有若干弟兄也加入了教師的隊伍。利奧。哈施伊中士在俄勒岡波特蘭的紅十字會裏講授水安全,後來成為健康與安全教育方面的主任。羅伯特。雷德在加利福尼亞的帕叟羅伯斯中學教了30多年殘疾人。哈裏。韋爾什上尉回國後立即結了婚,他的新娘基蒂。格羅根穿著由韋爾什的後備傘服製成的禮服。韋爾什在諾曼地登陸的D日就穿著這套傘服;一直到戰爭結束,他始終把這套衣服帶在身邊。韋爾什進了大學,獲得文學碩士學位,畢業後當了中學輔導員,後來成了學校的管理者。福裏斯特。古思是教繪畫、林業、電力和電子的教師,退休前,他還一直在管理學校生產的音響和舞臺佈景設備在佛吉尼亞的諾福克、特拉華的威爾明頓的銷售。二等兵拉爾夫。斯塔福德講述了他的的戰後生活:“我畢業於1953年,開始是在沃斯堡教6年級。教了3年以後,又當了27年小學校長,我非常喜愛這一職業。我天生就是幹這行的。我被選為德克薩斯州教師協會達拉斯-沃斯堡會分(擁有20,000個會員)的主席。

  “1950年我和消防局的幾個夥計們一起去打鳥。我打中了一隻,當我低下頭去看它的時候,我感到很後悔。這只鳥兒沒妨礙我,也不可能對我有什麼危害。我回到卡車那兒,一直等到其他人回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打過獵。”

  埃德。蒂波中士進了密歇根大學,取得了文學學士學位,然後又在科羅拉多州立大學攻讀文學碩士。後來他在丹佛郊區的中學教了近30年書。退休後,他寫道,“我到哥斯大黎加去看望我以前的一個學生。在那兒我遇到了34歲的羅澤。我用老掉牙的辦法追了她大約一年後,不顧周圍人的強烈反對結婚了,幾乎我認識的每個人都反對我們的結合,除了迪克。溫特斯。我也很難責備這些反對的人,特別是因為與一個61歲的老頭子結婚,就幾乎沒有可能生育子女,而子女問題對拉美婦女來說又是很重要的。我們的女兒克裏幾乎是在我們結婚剛滿10個月時就降生了。”後來,羅澤去瓜達拉哈拉的醫學院讀書,於1989年獲得了醫學博士學位。

  最近,蒂波因患癌症而接受了手術。“我的妻子、女兒和我剛剛才搬進了一所新房子。也許一個70歲的老頭還買房子看起來有些奇怪,但我們蒂波家信奉的格言是,'永遠也不遲。'”

  羅德。貝恩中士1950年從西華盛頓學院(現為大學)畢業,同年結婚,有4個孩子。他在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當了25年的教師和管理人。夏天的時候,他會“像漂浮的海網那樣,追逐著四處逃散的大馬哈魚”。

  埃德。蒂波用一個問句總結道:“如此之多的原E連的空降兵們都當了教師,這是一種偶然嗎?也許對一些人來說,生活中一段時期的暴力與破壞,使他們想在另外一段時期裏尋求某些創造性的工作來作為一種平衡。我們在重聚中還發現,在我們當中,從事建築和其他類似行業的人數也超出正常的比例。”

  二等兵布拉德福。弗裏曼退役後回到了農場。1990年,溫特斯寫信給他,說他經常到南方看望沃爾特。戈登,想哪一天順便到弗裏曼那裏看看他的農場。弗裏曼回信說:“如果你來密西西比看我們的話將是我們極大的榮幸。夏天我們可以坐在一塊頂好的陰涼地中,冬天我們有很不錯的取暖設備。我所要做的事就是在夏天栽培花木和給奶牛割草,在冬天餵養牛群,其餘的時間都用來釣魚和打獵。我們這裏離湯比格比河很近,我經常看著駁船在河面上來來往往。給你寄去一張我們房子和奶牛的照片。前廊下有一塊很舒適的地方可以供我們坐著聊天。期盼著你的來臨。”

  溫特斯去了。他們的會面很愉快。他請弗裏曼為本書寫一些有關他戰後生活的文字。弗裏曼在文字的結尾寫道:“我寫的東西看上去不怎麼樣,但我的確擁有一段真正的好時光,這段時光我是不會與任何人交換的。”


  理查。溫特斯少校也為他的戰後生活寫了個材料。他寫道:“1945年11月29日我退役那天,路易斯。尼克森邀請我到紐約與他的父母會面。他的父親為我提供了一份工作,我成了尼克森家族在新澤西的尼克森硝化廠的人事部經理。工作期間,我利用美國軍人人權法案提供的條件在拉特格斯大學學習了商務和人力管理課程。1950年,我被提升為尼克森硝化廠的總經理。

  “1948年,我與艾瑟爾。愛斯托佩伊結婚。我們有兩個孩子。蒂姆在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獲得了英語文學碩士學位,吉爾在奧布瑞特學院獲得了文學學士學位。

  “朝鮮戰爭的時候我又被召回了軍隊。在新澤西迪克斯堡,我被任命為團裏的計畫和訓練參謀。退伍後,我回到了賓夕法尼亞,開始經營農場並把動物健康產品和維生素預混合料銷售給飼料公司。1951年,我在沿布盧芒廷腳下的地方買了一個農場--在印第安敦山口以東7英里的地方,在那兒我找到了我在D日時就想著要獲得的和平與寧靜。”

  這是典型的溫特斯式的輕描淡寫。誠然,他在他的農場以及赫爾希的一棟小型城鎮住房裏過著樸實的生活,但他也是一個有殷實收入的人,他通過發明、生產並經銷一種新的、革命性的牛飼料和其他動物的飼料產品取得了成功。

  他還極富紳士風度。1990年7月的一天,他對我講完了1944年10月5日他在荷蘭那個堤上幾乎全殲一個德國步兵連的故事後,我們出來向他的池塘走去。一群大約30只黑額雁飛了起來;一隻雁落在了後面,對著飛走的同伴哀鳴不已。溫特斯解釋說那只雁有只翅膀斷了。

  我建議,趁狐狸還沒來抓走它,用一枝步槍打死它,“凍起來留作感恩節的大餐。”

  他吃驚地看了我一眼。“我不能那麼做!”他對這個想法感到震驚。

  他無法再使用任何暴力了,他從不提高嗓門說話,他瞧不起誇張、自吹或故作姿態。過去想要的東西,他已經完全得到了。他得到了1944年6月6日夜裏躺下來小睡一會兒時希望將來能過上的和平、寧靜的日子,得到了他在二戰中指揮的E連弟兄們的永恆的愛和尊敬。

  在最後的一篇通訊稿中,邁克。蘭尼寫道:“在我回顧E連的風雨歷程時,我的一個孫子問我,'爺爺,戰爭中你是英雄嗎?'我很欣賞自己的回答:

  “'不是,但我是在英雄連裏戰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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