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董妮]撿到小氣球[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0:39
標題:
[董妮]撿到小氣球[全文完]
撿到小氣球
作者:董妮
一切的開始,是因爲一顆米老鼠氣球──
喬紹均因爲撿到氣球,而認識了洪虹這個怪女孩兒!
十八歲的她古靈精怪、刁鑽有個性,滿口火星話,
雖然身體不好,但嘴巴健康得很,見他被女友甩巴掌,
她捧腹大笑,開始了成天虧他的日子,令他無奈又生氣。
小女生不懂,三十六歲的他是小提琴製作家,只會工作;
討厭熱鬧、討厭人,所以不懂交際,更不懂處理感情,
渴望單身,可擁有一張帥臉,自有女人纏他纏得不停~~
對他而言,女人很怪,洪虹更是怪中之怪,批他花心劈腿;
卻要跟他交往,教他如何愛人?!這丫頭,他實在搞不懂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1:25
楔子
找人、找事、找東西、找麻煩,沒有我們找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這是第一徵信社挂在門口的招牌,頭一回看到它的人都會鄙視地瞪上兩眼,口氣這麼大也不怕噎死。
曾經,洪虹也認為這裏不該叫徵信社,應該叫做牛皮社才對,盡瞎吹。
但當這間只有兩名員工的徵信社找到她委托了四、五間徵信社也找不到的人時,她終於相信了第一徵信社的能力。
尤其她委托的目標,喬紹均,她的男朋友,差一點點成為她的未婚夫,一年前,他是個白皙俊秀、可以用“白馬王子”四個字來形容的男人。
現在他剃了個三分頭,曬出一身古銅色的肌膚,雙頰、下巴布滿胡渣,曾經儒雅的臉部線條也被整型手術變成了粗獷的棱角,整個人一百八十度大變臉,若非那雙深邃如夜空的眸子始終未改,她也認不出他來。
難怪那些號稱一流的徵信社找不到她委托的目標,喬紹均已經完全變了副模樣嘛!
現在喬紹均就坐在洪虹面前,兩旁站的是徵信社的兩名成員——頂著兩個黑眼圈,不停打哈欠的柳懾;和桃花眼亂眨,媚眼飛不停的鄭士衷。洪虹請他們幫忙監視喬紹均,以免他再逃走。
洪虹看著喬紹均,瞧見他眼底的痛苦和悲傷。她很疑惑,曾經他們非常相愛,互許終身,他曾許諾過,只要她熬過心臟手術,成功地從死神手中逃回來,他會娶她為妻,愛她一生一世。
可是她努力活了下來,得到的卻是他逃跑的消息。
他後悔了嗎?不想受到婚姻束縛,畏於承擔責任?那他應該告訴她啊!愛情要兩相情願,強逼不得,她又不會硬拖他進禮堂,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躲她?
她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喬紹均,他一直閃躲她的目光,甚至根本不看她。
自從手術成功後,她已經有段時間沒嘗到這種氣悶、揪心的感覺了。
吸吸鼻子,她強忍住就要溢出眼眶的淚。“為了躲我,你真是費盡心思啊!竟然還去整型……我也不想逼你,但是,你總該給我一個理由吧?為什麼?我做手術前你明明答應過,只要我活下來,當我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一定會是你,可你……你一走了之,沒有留下半點訊息,搬家、換電話,甚至去整容,做這麼多事就為了躲我,到底是為什麼?”
喬紹均低下頭,用力咬住唇,一聲不吭。
“你回答我啊!”她快哭出來了。“你跟我求婚,我答應了,因為是你,我才肯做這樣的諾言,你就算不想接受,也該給我一個理由是不?”
他沉默依舊。
“你為什麼不說話?”淚再也忍不住落下,她抽噎著。“哪怕你想要分手,只要你說出來,我就接受;可你總要開口啊!你不能放我一個人去猜、去想、去疑惑,我受不了,我會死的。”
他咬著牙,用力到牙齦都咬出血了,卻是一個字都沒吐出口。
“喬紹均,你難道連一句‘我們分手吧’都無法當面對我說?”她用力一拍桌子,才站起來,又頭昏眼花地倒回椅子上。
“小虹……”他著急的想要扶她,卻被她一手揮掉。
“你如果不能對我說出那句‘我們分手吧’,就不要管我死活!”她手捂著胸口,氣喘吁吁。
“我……”喬紹均遲疑了好久,才從嘶啞的嗓子裏磨出一段話。“我不知道能說什麼,你不明白……其實,你現在的父母是你的養父母,而我……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我們……”
這是一段錯誤的愛,偏偏他發現這件事時他們已經愛得很深很深,幾乎論及婚嫁,他該怎麼辦?告訴洪虹這件事嗎?
他說不出口,他這輩子不曾信任過誰,唯一進駐他的心的只有洪虹,他以為他們可以攜手共度一生,但誰想得到,十八歲的一場酒醉會造成日後一連串悲劇?
他只能躲,不停不停地逃,卻又因難耐相思,隔個幾天,就非見她一面不可。
於是他整容換了一張臉,偷偷摸摸地在她身邊徘徊,日復一日,在道德與思念中飽受折磨。
“不可能。”她不相信。“我從來沒聽我父母提過這件事,你怎麼可能會是我爸爸?”
他撇開頭,眼角有著水光在閃爍,過往的一切苦痛,緩緩磨出他乾裂的唇……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2:03
第一章
“小虹。”伴隨著一陣咳嗽,一個柔軟中帶著堅韌的聲音從醫院大廳一路喚過來。“小虹,你在哪裏?小虹……”
“媽,我在這兒。”醫院前庭的墻角轉出一抹窈窕身影,個兒不高,也就一百六十公分,鵝蛋臉,小巧的鼻子,十七、八歲模樣,本是青春年華,卻讓兩頰的蒼白破壞了大好朝氣。
洪虹左手握著一條紅繩,上頭綁了顆米老鼠氣球,右手高高地舉起,對著媽媽笑。
“跑出來也不說一聲。”洪母急急地跑到女兒身邊,手上的大衣趕緊披上女兒肩膀。“外頭風大,快穿上外套,小心再犯病。”
洪虹笑出了兩點淺淺梨渦,一顆小虎牙,襯得那張娃娃臉更是天真無邪。
“那邊的便利商店在做促銷,發氣球呢!全部不用錢,所以我來拿一顆。”她說著,給母親順順背。
“媽,反正輪到我檢查還要一段時間,你要不要也去家醫科挂一下號?看你咳嗽快半個月了也沒好。”
“唉呀,我這是老毛病了,回家煎個九層塔蛋吃了就沒事啦!不用看醫生。”洪母最不耐煩吃藥,只信偏方。
“你陪我做檢查是等,去看醫生也是等,與其在候診室前坐著發呆,不如找點事做,去啦!去挂號,你一天到晚跟我講,有病就要看醫生,千萬不能拖,你自己卻不做,人家要生氣嘍!”
又是撒嬌,又是耍賴的,洪虹好辛苦地將母親哄進了醫院,拿健保卡挂號看病去。
洪母一走,洪虹一臉燦笑像春雪見陽,瞬間消融,無影無蹤。
“累死了。”嘟著嘴,她看一眼手上的氣球。“什麼米老鼠嘛!有夠白癡。”手一松,氣球隨風飄走。
“找點樂子輕松一下。”她轉回墻角,走到一只綠色的大盆栽旁,蹲下身,朝著盆栽底部掏摸兩下,拿出一包涼煙。
“幸虧沒被人拿走。”
想來滿醫院也就她這個常客有如此雅興,舉凡樹洞、盆栽、開飲機底部……盡皆藏滿香煙、啤酒、蜜餞等對她的身體而言算是違禁品的東西。
洪虹打一出生就因為先天性心臟病而跟醫院結下不解之緣,從小就不能跑、不能跳,連太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能吃。
為了她,全家人都成了生機飲食愛好者,嚴格遵守每天九蔬果的規定;並且不準腌的、炸的、烤的、加味精的,可能妨礙身體健康的食物出現在家裏的餐桌上。
可是有什麼用?長到十八歲,洪虹的身體還是一樣破,平均兩個月要住一次醫院,一住大概就是一個月。
醫生說得很明白,遺傳性心臟病,藥物只能控制不繼續惡化,要徹底根治唯有一個方法——換心。
但說得簡單,要做到,也不知要等多久。
當別的孩子都在外頭玩耍的時候,她只能躺在床上養病;當同學拚盡全力去擠名校窄門,向著自己的夢想飛馳時,她只能在家裏接受函授教育。
甭說醫生估計她最多只能活二十年,就算她有命活到三十、四十,念完了學士、碩士、博士,然後呢?以她的破爛身體,她能做什麼?世上沒有一個老板能接受員工三不五時的因病怠工吧?
她注定成為別人終生的包袱,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在家人面前裝乖一點,百依百順,少給他們添麻煩,至於私底下嘛……一切隨興。
“人生得意須盡歡……”嘀咕著,她揭開煙盒,倒出一根煙。“既然滿十八了,就要試試煙酒的味道,否則枉來人間走一回。”
這個世界她沒有看過、聽過、嘗試過的東西太多了,既然她注定短命,何不放開手腳,大膽品味人生?就算閉眼,也沒有遺憾。
她從牛仔褲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正要點火。
“小妹妹,這是你的氣球嗎?”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
洪虹回過頭,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五官俊美細致,出色得就像臨江攬照的水仙。
看著他像水晶又似夜空深邃的眼眸,她不禁呆了。
美……她知道形容男人不該用“美”這個字,但眼前的男人卻讓她想起電影“王的男人”裏那個叫孔吉的戲子,除了美或媚之外,沒有其他的字眼可以形容他。
可是眼前的男人又比孔吉多了一股靈秀的氣質,似藍天上的白雲,注定要吸引眾人的目光,引起人想要觸摸的欲望。
只是這樣的男人可能出現在真實世界中嗎?為什麼她有一種正透過螢光幕看東西的感覺?情不自禁她伸出手想要確認一下……
“喬紹均,你這個混蛋!”忽然,一名俏女郎滿臉通紅衝過來,扳過男子的臉,兜頭就是一巴掌呼過去。
“有你這種男人嗎?載女朋友上醫院看病,不幫忙開車門、拎包包就算了,車子一停好,就自己往前走,連伸手扶一下感冒的女朋友都懶,我真是看錯你了,我們分手!”
閃電一樣地出場,然後旋風般地離去,酷啊!
洪虹呆滯地看著那個據說叫“喬紹均”的男子,白皙的俊顏上慢慢紅腫、浮現一個巴掌印,真是……唉,這麼漂亮的臉怎麼打得下去?打壞了,不心疼嗎?
喬紹均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一臉的茫然。
洪虹覺得他有點可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香煙、又看看他。“要不要來一根放松一下?”
喬紹均又愣了一會兒,才低沉地開口:“女孩子抽煙會生不出小孩喔!”
洪虹翻了個白眼,發現他會挨巴掌是正常的,這麼不會說話的男人,她長到十八歲第一回看到。
“先生,我們才剛見面,你說話一定要這麼直接嗎?”
他低頭想了一下。“但我說的是事實。”
“我知道是事實,但你可以婉轉一點。我請你抽煙是好意,你沒必要一盆冷水潑過來。”
“什麼樣的口吻才叫婉轉?”
“比如說:小姐,抽煙對身體不好,為了你的健康著想,還是少抽一點比較好。”
“意思不是一樣?”
她翻了個白眼,這個男人腦子裏一定少了一根筋,才會木頭木腦的,一副小瓜呆樣。
“或許話的意思是一樣的,但聽進別人耳裏,感覺卻大不相同,就好像……嗯,你會載女朋友來看病,可見是關心她的,那為什麼不替她開車門,扶她走過來?怎麼會把人丟著,自己走自己的?”
說到女朋友,喬紹均不自覺摸一下被打痛的臉,又熱又燙的,從來不曉得那女人手勁這麼大,既然有如此強橫的力氣,難道還不會自己開車門、走路,需要他幫忙?
不解啊!他一肚子問號。
“不管怎麼說抽煙的壞處,只要能讓人聽懂就好,有差別嗎?至於剛才已經和我分手的女友,她自己能開車門、能走路,何必我去多事?”
洪虹眨眨眼看著這張美到不行的臉,再眨眨眼,真的很漂亮啊!但為什麼如此美麗的人腦袋裏裝的盡是一堆稻草?
“喬先生,我真的很好奇,你個性這麼不體貼,是怎麼追到女朋友的?”
“女朋友要追嗎?”
“難道還會自己送上門?”
“是啊!”他點頭。“她們說喜歡我,要當我女朋友,我就有女朋友啦!”
“她們?”洪虹很訝異。“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
喬紹均扳著手指數了半天還是數不清。“應該有十來個吧!”
“你劈腿”她唾棄這個用情不專的男人。
他沉默了片刻。“對不起,請問我有十來個女朋友跟劈腿有什麼關係?再說我也不會劈腿,那個動作對我而言困難度太高。”
恐龍!侏羅紀生物!這時代還有不知道“劈腿”這個詞的人嗎?他真該被放進博物館裏展覽了。
洪虹一陣啼笑皆非。
“所謂劈腿,不是真的去做劈腿的動作,而是指你用情不專,腳踏好幾條船。”
他懂了,但問題是……“難道她們要求我做她們的男朋友,我還能拒絕?”
“你喜歡就接受,不喜歡就拒絕啊!”
“可是她們都說很喜歡我、很崇拜我,沒有我就活不下去。我若拒絕,她們真的死了,我不是成了殺人兇手?”
“天啊,你們那種關係叫男女朋友?叫交往嗎?根本就是偶像跟粉絲間的關係嘛!”
“但我不是偶像,我不會唱歌、也不會演戲;還有,粉絲是什麼?冬粉的一種?”
讓她死了吧!代溝、代溝啊!人家說三歲一代溝,她與他嘛……這中間的溝大概可以媲美馬裏亞納海溝了。
“粉絲是指崇拜者,也就是說你那些女朋友是敬仰你,而非喜歡你。愛情跟崇拜是不同的。”說著,她擺擺手。“還有,跟你說話好累,讓我坐一下先。”
她就近找一張長椅坐下喘口氣。
喬紹均才覺得跟這位小妹妹說話很累呢!一堆莫名其妙的用語……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說話嗎? 他們的國語到底是怎麼學的?
“你為什麼要說‘坐一下先’,你的形容詞和動詞都用錯了。”
這下子洪虹的腦袋真的打結了,半晌,嘀咕道:“你要嘛是古董、要嘛就是白癡,連周星星的招牌話都不知道。”
“不是周星星,是周星馳,我看過他的電影,也很喜歡少林足球。”他很認真地說。“隨便改別人的名字是很不禮貌的。”
她簡直快吐血了。“綽號,你懂不懂?只是一個稱呼,你有必要這麼計較嗎?”
“熟悉的親朋好友之間才會互相取綽號,你認識周星馳嗎?”
“粉絲或媒體都會給偶像取綽號,周傑倫又叫周董,同理可證,稱周星馳為周星星又有什麼不對?”
“古怪的理論。”
“你的腦袋才古怪好不好?”洪虹歪著頭打量他良久。“你明明不老啊!看起來不過三十歲,怎麼比我那個快七十的奶奶還古板?你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
“我今年三十六,而且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怪。”他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小妹妹年紀輕輕,古靈精怪,讓他應對起來無比吃力。
“還有,我就住在醫院對面那棟大樓裏,是從家裏搭電梯到地下室停車場,然後開車過來的,不是‘冒’出來的。”跟她說十分鐘的話,他的壽命會短十年,受不了,他要走了。“小妹妹,這個氣球是你的吧?請抓好,別再讓它飛走了。”
“我不是小妹妹,我十八歲,成年了,我叫洪虹,你可以叫我洪小姐或小虹,就是不準叫小妹妹。”小女孩最忌諱被人叫小了。
看不出來,他以為她不過十四、五歲,原來滿十八了。但就算她十八歲,他都三十六了,叫一聲小妹妹也不為過吧?
小女孩的想法真的很難懂,他也覺得他們之間有代溝了。
洪虹把他遞過來的氣球又撥回去。“這氣球我不要了,送給你。”
呃,他一個大男人要顆米老鼠氣球做什麼?“你不要也不能隨便亂扔啊!亂丟垃圾是不對的。”
“我又沒亂扔,我是把氣球送給你,還有,你要不要去跟你前女友,那位小姐道歉?”她眼角瞄到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從遠處迅速地飆過來。
“道什麼歉?我們已經分手了,她說……”他還沒說完。
“喬紹均,你這個死豬頭,我在停車場等那麼久你也不追過來道歉,我恨死你了,再也不理你了!”啪地,俏女郎又是一巴掌呼上喬紹均另一邊完整無瑕的臉頰,然後轉身走人。
洪虹趴在長椅上笑到肚子好痛,活了十八年,頭一次見到這樣精採的戲,不枉人生走一回啊!
倒是喬紹均一臉無辜。“剛剛不是說過分手了,為什麼又要我去追?”
救命,洪虹快笑死了,這個男人真是天兵,快來個人救救她吧!天啊,她肚子快笑破了。
喬紹均呢……他左臉先挨了一巴掌,腫起來,右臉又挨一巴掌,正慢慢紅腫中,這整張臉發福,還真有幾分像他“前女友”說的,死豬頭一顆。
*** *** *** ***
喬紹均坐在客廳裏,手上拿著一個琴頭——他是一個小提琴制作家,十八歲那年移居芝加哥,後來拜了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制作家MATSUDA為師,一直到六年前父親過世,他才為了處理喪事回到臺灣。
MATSUDA制作的小提琴可謂當世最佳,米多莉、姜康、塞繆爾·麥歌德……和許多世界知名的交響樂團成員都使用他的作品。
喬紹均身為他的得意弟子,作品自然價值不菲。
但喬紹均的作品並不多,他可以花一個日夜挖出曲線優雅的F孔;花兩個星期雕刻琴頭美麗的螺旋形裝飾線;花一個月,每天上一層漆,使小提琴表面的反光能沿著琴身的形狀連成一圈;但他可能得花三、五年,甚至是十年,去尋找一塊上好的木材,並且等待它適應氣候,再開始切割琴身。
每一把上好的小提琴面世對他而言都是一個契機,所以他的每一個作品都是天價。而在時機不對的時候,他就以修琴為生。
他制琴的條件很多,但修琴就沒有任何規矩了,不管是價值多少的琴,他都用同樣謹慎並且追求完美的態度去維護它們。
這讓他很快在小提琴界建立起良好的名聲,一些好事者還送了他一個響亮的綽號——小提琴王子。
從此他麻煩不斷。
鈴!電話聲響,麻煩來了。
喬紹均皺著眉頭瞪著電話,就是不出手接,電話很快轉到答錄機,然後傳出一個嬌嗔的聲音:“均均,人家好想你喔!找了你一個星期了,你什麼時候有空給人家回個電嘛!愛你的小靈。”
喬紹均無奈地嘆了好長一口氣,陳靈上星期不是才甩了他兩巴掌,跟他分手了嗎?那幹麼還照三餐加宵夜地打電話找他?
鈴!電話又響了,老調再彈一次:“紹均,是我,你最愛的小媚啦!今天是人家的生日,朋友給我開了個舞會,你一定要來喔!”
喬紹均用力搖頭,他不喜歡參加舞會,他討厭熱鬧,甚至討厭與人交際,幸好他的工作也不需要他去做那些事;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去參加舞會的。
鈴!電話第三次響起。
“小均,我啦!阿鈴,我感冒了,好難受,你有沒有空來接我去看醫生?”
喬紹均沒空,他好不容易等待一塊上好的魚鱗雲杉到最佳情況,正可以做塊一流面板,打算吃完午飯開始動工,怎麼有空去接阿鈴上醫院看病?
當作不知道、當作不知道……他考慮要不要把電話線拔了,好吵,一個早上最少響了十通電話,這讓他怎麼靜心工作?
都是那個“小提琴王子”的綽號害的,讓他被一堆女人當成什麼稀有動物團團圍住,害他脫不了身。
記得洪虹曾問他怎麼有這麼多個女朋友,她以為他想啊?他不知道多希望孤家寡人一個,沒煩沒惱。
可惜每次他一開口拒絕女人的求愛,她們就尋死覓活的,迫不得已,他只好全盤接受了。
他曉得腳踏N條船是不好的行為,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壓根兒不懂得與人交際,甚至可以說是有一點自閉,根本應付不來這麼一大票女朋友。
他夢想單身、渴望單身,最好是可以一個人躲進地洞裏,任何人都不見……眼角偏偏瞥到那顆綁在沙發把手上軟趴趴的米老鼠氣球。
那是洪虹硬送給他的,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送一個大男人米老鼠氣球?他更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將氣球帶回家?他又不是三歲小孩,還玩那玩意兒。
“女人,你的名字叫怪物。”他對著米老鼠氣球說,實在對女人很沒轍。
當然,怪物中的怪物,她的名字叫洪虹。
她跟他說一些什麼粉絲、劈腿、周星星之類的話,十有八九他都不懂,他真的這麼落伍嗎?還是她太前衛了?
但照她後來自己說的,她已經算正常了,還叫他上MSN看看別人的對話,那些火星文才算前衛。
不過他沒那麼無聊,她的話已經夠讓他腦袋打結,他沒興趣再把自己搞得更糊涂。
鈴!
這是今天第幾通電話了?反正也算不清啦!
電話答錄機裏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小均,我是阿鈴,我的體溫又升高了,現在都三十九度半了,你快來救命啊!”
喬紹均手中的琴頭差點掉下去,重病纏身為什麼要找他?應該打電話去叫救護車才對啊!可惡。
但他還是憤憤地放下了手邊的工作,拿起車鑰匙準備載人看醫生去。
不過……
他是接到了阿鈴,但有一點他很好奇,阿鈴在電話中說自己病得很嚴重,怎麼……他側眼瞄著她描繪精致的臉龐,一個重感冒快死的女人在去看醫生前還要精心打扮,穿著又露胸又露腿的,這會不會讓病情加重?
附帶說明一件事,自上星期被洪虹提點過後,今天他可是幫阿鈴提了包包,陪阿鈴從停車場走進醫院,還幫忙挂了號,才讓阿鈴自己去候診室等看病。
“阿鈴,你在這裏等,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阿鈴很明顯愣了一下。“你不陪我?”
“那要等好久耶!”他指著看診燈說。“我還有工作,沒時間耗在這裏。”
阿鈴的臉瞬間變得通紅。“是我重要還是工作重要?”
這還用問嗎?喬紹均用很理所當然的口吻說:“當然是工作。”
啪!阿鈴賞了他一巴掌。
“混蛋,喬紹均,你這個薄情人,我算是看清你了,我們分手。”話落,哭著跑走。
喬紹均呆呆地摸著他可憐的、最近災難不斷的臉;這年頭難道連說實話也有罪?
“哈哈哈……”一個抑制不住的笑聲在喬紹均背後響起。
很耳熟,喬紹均詫異地回頭。“洪虹——”怪物之最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2:41
第二章
在洪虹的病房裏……是的,洪虹住院了,因為寒流來襲,氣溫驟降,一夜之間由二十五度降至十五度,她脆弱的心臟承受不住,所以住院休養,至今已經四天。
住院的日子對洪虹來說,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悶。
好無聊啊!直到溜出病房,四處閒晃,在家醫科的候診室看到被打一巴掌的喬紹均,終於給她黑白的生活添進一絲光彩。
她把喬紹均帶回自己的病房,然後弄一條溼毛巾讓他敷那又被打腫的臉。
看著喬紹均齜牙咧嘴揉著他災難不斷的頰,她趴在床上,怎麼也忍不住笑。“為什麼我每次看到你,你都被不同的女人呼巴掌?”
這個問題他比她更好奇好嗎?現在的女人是不是都有虐待狂,動不動就打人,疼死了。
“不過是你自己活該。”雖然肚子好痛,她還是止不住笑。“哪有人當著女朋友的面直接回答工作比女朋友重要的?”
“我說的是實話,難道要我撒謊?”阿鈴跟他認識不過四星期,但小提琴制作他卻鍾情了十來年,這之間的輕重還要比嗎?
“不是撒謊,是哄。女孩子是要哄的,你知不知道?就好像……”洪虹坐起身,整理一下頭髮。“你看我,覺得怎麼樣?”
他左瞧瞧、右看看。“臉色很差。”
她差點從床上栽下去。“不及格。”隨著吼聲過去的是一記白眼。“沒人教過你,對漂亮的女人,你可以稱讚她美麗,容貌差點的就講清秀,再其次,也要送上一句氣質好。難道你都直接指著長得醜的女人叫恐龍?”
他愣了好久。“醜女人跟恐龍有什麼關係?完全是兩種不同的生物吧!”
LKK。她知道他古板,但是悶到這種程度實在是……“你要好好感謝你媽給了你一張漂亮的臉,否則你一定好人卡接不完,這輩子都別想交女朋友。”
喬紹均不禁愣住,他媽不過只是一個生了他,卻從來不要他的女人,有什麼好感謝的?父母只是一個名詞罷了,他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
對他而言,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值得他敞開心胸去親近,所謂的親情、愛情、友情,不過是一些虛幻不存在的東西,他從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從未擁有過,現在沒有,未來也不需要有。
他一個人就可以過得很好,何須為那些無聊事煩心?
無形中,他淡漠的氣息更添上幾分冰冷。“我知道信用卡、金融卡,但是好人卡,抱歉,沒聽過。”
她有點訝異他突然表現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她說錯什麼話惹他生氣了?
“你不開心啊?”她小心翼翼地問,住院的日子實在無聊,好難得有人可以陪她聊天解悶,她實在不想得罪他,再換來漫漫沉悶的住院生活。
“沒有。”他以著生硬的口氣說。
“但是我看到你臉上寫著‘我在生氣’四個字。”
“我不可能在臉上寫字。”他瞪著眼,一派認真。
她差點又噗哧一聲笑出來,也許他已經三十六歲,但言行舉止真的不像中年男子;他不會偽裝自己,更沒有久歷社會的人身上慣常帶有的圓滑氣息。他很真,不管是心靈,還是外表。
“OK,我相信你沒有在生氣。那麼我跟你說說好人卡吧!這是指女生不想傷害她不喜歡的追求者,所以以他是好人,但彼此並不合適的理由來拒絕他。通常我們稱這樣被拒絕的男孩子,叫做收到了好人卡。”
他抿了抿唇,想說她好無聊、好幼稚。
洪虹卻先一步察覺了他的意圖。
開玩笑,久病之人,眼光最利,因為她常常需要別人的幫助,所以什麼樣的人可能會幫助她或傷害她?她七、八歲就能分辨得一清二楚,他嘴一撇,她便知道他吐不出象牙來。
“不準說我無聊或幼稚,這是現在最流行的說法,大家都知道,你不曉得是你落伍。你敢偷罵我,我就讓你騎腳踏車到加油站加一百塊九五無鉛汽油。”
“那個……有腳踏車需要加油才能啟動嗎?”
她再度笑彎了腰。“哈哈哈……你實在是太逗了。我開始覺得跟你分手的那些女人很沒眼光,你的幽默感需要特別的人才能挖掘出來。”
“你到底在笑什麼?”他不記得自己講了什麼笑話。
“哈哈……”她笑得幾乎被口水嗆到。“你想像一下,如果你真騎腳踏車去加油,會是什麼情形?”
他很用力地想了想。“也許加油員會以為我是神經病。”
“對!所以騎腳踏車去加油是一種懲罰。”
呃!他呆了。代溝,真的是代溝。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無聊嗎?滿腦子稀奇古怪的事。
洪虹對他揮揮手。“反正你少說年輕人胡思亂想,你應該換個方向思考,這是一種創意,腦筋急轉彎,代表年輕人頭腦靈活,不受固有框框限制,挺好的啊!”
喝,他又沒說話,她怎麼知道他心裏的想法?
她捂著嘴,像只偷著腥的小賊貓。“告訴你喔!我一出生身體就不好,有幾次還差一點死掉;有一次我甚至感覺自己在天上飄,低下頭,還可以看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接受急救;自那以後,我就擁有了預知和讀取人心的能力。”
騙人的吧?他是無神論者,但為什麼背脊有點涼涼的?
“你不信?”她當然是誆他的啊!沒辦法,住院生活太無聊,而這個中年大叔又太好玩,不耍耍他就是覺得對不起自己。“那麼我告訴你好了,我確信繼剛才在這家醫科你被呼巴掌後,必然還有第二記耳光在等著你。”
這一點連預知都不用,拿膝蓋隨便猜猜都能知道,他長得這麼帥,桃花遍地開,女朋友人數更是賽過天上的繁星,他又完全不會哄女人,他那些女朋友要能受得了不打他,那才叫見鬼了。
“這種事……”他話都還沒說完。
“喬紹均。”洪虹的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來,卻見阿鈴氣衝衝地闖進,一手拉起喬紹均的衣襟,就是一巴掌呼下去。“虧我這麼喜歡你,你花心就算了,還找……這種未成年少女,變態戀童癖,你去死啦! 繼耳光後又是一記撩陰腿。
一開始挨打沒躲過,那是喬紹均嚇到了,不是被阿鈴嚇到,而是教洪虹神準中的烏鴉嘴給駭著了,所以被打個正著,但這撩陰腿若挨中,可能小命都有危險,他還不努力閃躲?
先是兩腿一夾,然後右手用力一揮,將阿鈴推出去。“你幹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平常我要牽你一下手,你都推三阻四的,剛剛這小女孩拉你,你卻一點遲疑也沒有就讓她牽了,兩個人躲進病房裏嘀嘀咕咕大半天,不要告訴我你們什麼事情都沒做,我不是白癡,我看得出來,你對這個小女孩跟對我的態度完全不同。”阿鈴氣得又要打他。
“你這沒良心的混帳、王八蛋……”
對於阿鈴一連串指控,喬紹均聽得滿頭霧水,他本來就討厭跟人接近,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孤僻到近乎自閉。
至於洪虹,他只當她是小妹妹,他們之間能發生什麼事?討論粉絲與冬粉的差別?他們相差了十八歲好不好?
“對不起。”洪虹舉手道:“容我插句話,或者我看起來很年輕,但我已經滿
十八歲,成年了。”她最討厭被當成小妹妹了。
那話—落,簡直像在阿鈴的怒火上澆—桶汽油,頓時焰火衝天。“你……你們……狗男女,不要臉……”
“夠了!”喬紹均捂著耳朵,阿鈴尖叫得他頭痛死了。“阿鈴,要求交往的是你、要分手的也是你,我全都照著你的話做了,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
“我說分手只是氣話,我根本沒有走,一直站在電梯旁等你過來追我,但你卻無動於衷,你到底愛不愛我?為什麼永遠都是我打電話找你,你從來不主動約我?”
就因為她沒走,所以才會看到不愛人碰的喬紹均乖乖地被洪虹拉進病房,兩個人關在裏頭,不知在幹些什麼。她一直在病房門口等,以為自己可以控制住心底那只名叫嫉妒的魔鬼,可惜還是不行,半個小時後,她終是衝進病房與喬紹均攤牌。
喬紹均想大叫、想罵人,還有幾分想從病房窗口跳出去的衝動,盡管這裏是五樓。
“對不起,阿鈴,我實在搞不清楚你那些喜不喜歡的問題,照你說的做你不開心;不做,你更不高興。”他嘆口氣,搖搖頭。“我好累。”
“喬紹均……”阿鈴滿臉的淚,恨恨瞪他一眼。“我討厭你,最最討厭你了,哇……”她大哭跑走了。
病房裏瞬間陷入一片沉默。
大約五分鐘後,洪虹伸手拉拉他的衣袖,小聲問:“你真的相信她最後那句討厭是討厭?”
喬紹均用力翻個白眼。“不是討厭,難道還會是喜歡?”
洪虹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喬先生、喬大叔,我發覺你的理解和觀察能力非常有問題耶!你看她難過的樣於,就應該知道她非常喜歡你,卻又對你非常失望,才會說出違心之論。你若真喜歡人家就趕緊追上去,只要一句對不起,我保證她立刻回頭撲進你懷裏。”
“謝謝你的預言喔!”喬紹均訕訕轉過頭來。
洪虹看著他高高腫起的雙頰,忍不住噗哧一聲又笑了出來。“呃……你需不需要另一條毛巾敷臉?”
“有必要嗎?”都腫成這樣了,除了時間,也沒其他更好的辦法讓它消下去吧?
她低下頭,很認真地想了一下。“確實沒必要,按照你的個性,和你招蜂引蝶的相貌,一定還會有無數女人被你吸引,圍在你身邊,再被你氣得手腳相向。”
“又是預言嗎?”好吧!他現在相信世上有鬼神了,他確實異性緣好到不行,女朋友從來都是以打來計算,但交往得快,分手也快,並且挨打機率更是高到不行。
這樣看來,洪虹不止能預知未來,還會算命呢!瞧她把他看得多清楚?
“你有病啊!我隨便說說你也信。我那是推理,觀察你的個性以及對女孩子的態度,猜出你很容易得罪女孩於,讓她們氣到發狂打人的結論。”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黝黑的眸子裏閃著陰暗的、讓人心驚的波動。
“你們女孩子……都這麼喜歡隨口說說嗎?明明不想分手,卻硬要分手,明明喜歡,又要說成討厭;為什麼你們不能老實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非要男孩子去猜,猜對了,你們就說男孩細心體貼,猜錯了就是混帳王八蛋。很抱歉,我討厭這種猜謎遊戲。”說著,他放下敷臉的毛巾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洪虹急得跳下床追他。“難道只有女孩子會說違心之論嗎?男孩子也會啊!在感情面前,是人都會犯傻,你不能因為這樣子就對感情失望。”她有些慌,隱隱發現自己似乎觸到他的逆鱗了。
她不清楚他有什麼樣的過去,但她看得出來,這—刻的他完全將自己封閉,全身上下充滿著一種痛恨人群、痛恨情感、痛恨這世間一切的種種負面情緒。
他是有點孤僻和落伍,可從他會替她撿氣球這一點看來,他冷硬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溫暖的心。
卻因為她一時的貪玩,傷了那顆心,讓它因為流血而逐漸變得冷硬。這是她的錯,她滿懷愧疚。
她必須做點什麼來挽救,否則讓他一路往偏道行去,天曉得最後他會傷成什麼德行?
“是的,我不應該忘記人類有多麼的虛偽,每個人心裏想的和表現出來的往往是兩碼事。而所謂的情感更是人類虛偽的大全,那最卑鄙骯臟的精華。”他離開的腳步越發快了,而表情則更顯僵硬。
“的確,人越成長,越無法坦率地表現自己;但我相信,有一些謊言出於善念,是為了自己、也為了別人好,並非全出於惡念。”
“所以只要一句我是為你好,就能抵消一切說謊的罪惡?”
“不是抵消,是……一種甜蜜的謊言,一種想要對方快樂而無傷大雅的掩飾。”就像她,帶著一顆畸形的心臟降生於世,注定了她不能過平凡的生活,永遠有吃不盡的藥、住不完的醫院,多少次,她想著放棄吧!與其拖累家人地活著,她不如去死。但看著父母、妹妹為了她求神拜佛,吃齋茹素,她裝也要在他們面前裝出一副開朗笑臉,哪怕她積了一肚子的淚,也不能在他們面前流下半滴。要說虛偽,她比任何人都虛偽,但這是錯的嗎?“難道你從來沒有為了討某些人歡心而說謊?”
“有,我也說過很多謊,所以我比誰都骯臟。”
“不,你比誰都善良。你有一副好心腸,因此你會替一個陌生女孩撿氣球,會告訴她抽煙有礙身體健康。”她終於拉住他了,在醫院的大門口。
“你太善良了,不會拒絕別人,才會有那麼多女朋友。不管是上星期那位陳小姐還是今天的阿鈴,她們沒病,只是找機會向你撒嬌,你沒有戳破她們的謊言,由著她們使性子,哪怕挨打也沒還手,那不是因為你虛偽或你傻,你只是太善良了,善良到近乎笨拙,不懂得表達自己。”
他突然呆了,愣愣地看著這個矮了他一顆頭、小了他十八歲的女孩,那一番維護的話打得他腦袋轟隆隆直響著。
他真的好嗎?其實他最討厭的就是自己,那骯臟、虛偽的“喬紹均”。
他若真的好,為什麼無數的女孩子跟他交往後,又一個一個地離開他?為什麼父母離婚的時候爭相放棄他的撫養權?為什麼他找不到一個可以長久相伴的人?
一個真正的好人不應該是這樣子的,爹不疼娘不愛,沒有一個知己伴身旁。
他很骯臟,他心裏清楚,面對這混亂的塵世,傾聽那些虛偽的言辭,他心裏就像燃著一把火,常常都有一股想要破壞什麼的衝動。
六年前,當他被通知父親死亡,請他回臺灣處理喪事時,整個喪禮過程中,他沒有掉半滴眼淚;像他如此無情的人,怎麼會善良呢?
“小妹妹,你才多大,哪分得清什麼是善?什麼是惡?”胸膛裏傳來劇烈的心跳聲,他眼眶發酸,居然想要抱著她大哭。
他用力咬緊牙根,依然控制不住身體發抖,酸甜苦辣,各樣滋味如潮水般流淌過他心頭。
洪虹抿抿唇,對他露出一抹虛弱中帶著蒼白的笑。“我雖然才十八歲,沒有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可起碼我曉得一件事,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很多事情要靠心去感覺,而我的心告訴我,你是個好人。”
“你很幼稚。”他的臉色很冰冷,但聲音在顫抖。
“無所謂,成熟、幼稚,那些東西對我沒有意義。”她放開他,感受著醫院外刺骨的寒風,冷,真的好冷,超級冷氣團不是開玩笑的,確實有凍死人的威力。
“你知道一個隨時可能死亡的人要怎麼生存下去嗎?不要想以後,不要想未來,仔細地觀察、享受眼前的事物就好,唯有如此,才能不喪失希望地活下去。”太冷了,她覺得眼皮好重,感覺身體變得越來越輕盈,幾乎要飄上天去。
“喬先生,你為什麼要想那麼多麻煩事?喜歡就說喜歡,討厭就直接說討厭;瞧,這樣的生活不就簡單多了?”她張開雙手,做出一個像要飛上天的姿勢,身體卻搖搖晃晃的。“放縱一下、輕松一下,不好嗎?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會窒息的。 ”
“小孩子的世界果然簡單。”他撇撇嘴,想定,但雙腳卻被她青白的臉色定住了,看著她,他感到很不安。
“簡單一點,才能幸福。” 她閉上眼,身體好像被冷風掏空了,漸漸失去了站立的力氣,“你也年輕過,難道沒享受到那種年少輕狂的滋味?”
“很抱歉,我從小就是個滿口謊話的小孩。”從他有記憶開始,他的家裏就炮火不斷,沒有一天他的父母是不爭吵的;小時候,他以為是自己不乖所以父母才吵架,他拚命地裝乖,每次考試都拿第一名,但不管他多麼優秀,他的家裏還是不曾平靜過。
等他漸漸長大,才發現父母爭吵的原因不是他;那對夫妻的結合根本是個錯誤,一場利益婚姻,將兩個彼此憎惡的人綁在一起,造就了一連串的麻煩。
當他的父母吵到最高點時,他裝得越發乖巧了;可這時已不是想父母和好,他是怕被拋棄,以為如果自己乖一點,爸爸媽媽便會注意到他,哪怕有一天他們真正離了婚,他也不會被丟下來。
可是他的一切努力都成白費,他父母離婚時最大的爭執點就是他;他們都不願意照顧他,拚命指責對方為何不接納他。
他應該慶幸自己是男生;一個無後嗣、可能要十八竿子才能打著一點關係的遠房表叔,為了香火傳承收養了他。否則在父母都拒絕要他,而他又才畢業、沒有謀生能力的時候,他該去哪裏?孤兒院都不收這麼大的孩子。
總算,表叔死了,母親也在不久後去世,父親更於六年前駕鶴西歸,他自由了,不必再戴著面具做人,他可以盡情的想要破壞什麼就去破壞,再沒有東西可以束縛他。
“小妹妹,你知道嗎?其實我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心願,我希望所有人都去死,全死光了最好。”他惡狠狠地說。
可惜他面前沒有鏡子,否則他會看到一張泫然欲泣,像是被拋棄的可憐小狗的臉龐;那水光淋漓的眼裏盡是對親情的渴望。
洪虹聽見了他心裏的話,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悲傷和戀慕。
她泛出青紫的唇微彎出一抹平和的笑弧。“或許……你的願望就要實現嘍……”她無力地喘著,意識真的快消失了。“也許我就要死了,很快,一分鐘、兩分鐘或者五分鐘,我的心臟便要停止跳動,到時候你可以真正看到一個人由生存到死亡……完整的過程,很少人可以就近看到這種事,而你幸運地碰上了,你會開心吧?”她的話聲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喬紹均不安的預感實現了,他就知道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但他已經慣了與衰神為伍,認定了只要有他在,麻煩永遠只會找上他,不會尋上別人。
他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反正他早活膩了。可為什麼這一次衰神改變目標,卻纏上了這個小妹妹?她才十八歲,如花般的年齡,不該如此年輕就凋零啊!
“你怎麼了?喂……”就在她倒地的前一刻,他及時抱住了她。“醒一醒,小妹妹。”
他拍拍她的臉頰,卻被上頭冰冷的溫度嚇一大眺,怎麼會那麼涼?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也停止跳動了,她昏過去前說了什麼?問他看到她死掉會不會開心?
不!他不開心,她還這麼小,生命中有太多事她沒有經歷過,就這樣死了,多遺憾?
“醫生、醫生……”他抱著她衝入急診室,完全忘記自己不久前才說過,希望所有人都死光光。
他在乎懷裏這個女孩,那小小的生命的花朵,他用力地摟緊,不想她就此消失。
為什麼生命如此脆弱?為什麼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卻陷入危機?為什麼……
他有無數的疑惑,漲得腦袋幾乎爆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3:20
第三章
喬紹均站在洪虹的病房門口。自四天前她忽然昏倒,住進加護病房後,他就每天來探望她,一天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耗在醫院中,東躲西藏地就為了對她說上一句“對不起”,卻始終沒有勇氣真正去做。
今兒個一早,他又到加護病房外偷看,卻沒望見那熟悉的身影,問了護士才知道她病情好轉,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
他松下一口氣的同時,又想著該怎麼樣才能偷見她一面?那句抱歉是絕不能少的,畢竟若非他,她也不會心臟病發。那天送她進急診室之後,他被醫生狠狠罵了一頓,先天性心臟病患者不能突然由溫暖的環境轉到寒冷的地方,否則極有可能造成心臟麻痹。
但他真的不知道她有這麼嚴重的病,生命恰如朝露,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
他也被嚇到了,想不到真正面臨生死關頭,他受到的心靈震撼是那麼大。
原來他一直是嘴硬心軟的。唉,活了一大把年紀,最終卻因為一個小妹妹才體會到這一點,想想都丟人。
徘徊復徘徊,他猶疑著該用什麼藉口去見她。
“咦?”一個小小的驚呼突然自門邊傳出。
喬紹均低下頭,瞧見那張熟悉的青白小臉。“小妹妹……”
“我已經成年了,別一天到晚小妹妹、小妹妹地亂叫。”洪虹天生娃娃臉,身體又因常年病痛發育不良,心裏夠自卑了;每每聽見人家說她小,便想揍人。
“呃……那……小虹?”
“可以。”雖然也有一個“小”字,但起碼比小妹妹好聽,她接受。“你站在我病房門口幹什麼?”
“我……”他是來say sorry的,但是看到她坐在輪椅上,偷偷摸摸地不知要去哪裏,那句“對不起”就吞進肚了。 “你才剛從加護病房出來,不好好休息,要去哪裏?”他的目光從敞開的門望進小小的單人房裏,空蕩蕩的,沒有第二個人。“沒人看著你嗎?”
誰能看住她?前一任看護因為沒照顧好她,被她母親炒魷魚了,下一個過午才會到;所以這個上午是她難得的放風時間。
“你也知道我剛出加護病房,悶了三天,快煩死了,現在當然是要四處去繞一繞,透口氣嘍!”
“你身體還虛著,就要四處跑,再病發怎麼辦?”他太佩服她的體力了,一般人像她這樣,倒床休息都來不及了,哪遺有力氣找樂子?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搖了搖。“你錯了,正因為我又發病了,說不定下回眼一閉便再也睜不開,所以才更要趁清醒的時候多看看這美麗的世界。”她當然虛弱,沒見她現在連站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坐輪椅嗎?
只是越發病、越虛弱,越靠近死亡一步,她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就越深,就想趁著還有一口氣在,多看一眼這繁雜的紅塵俗世。
“你想玩,大可以等身體養好再玩,你現在……”她一定沒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現在臉色有多難看,他瞧得都心疼。
“你認為我的身體有養好的一天嗎?”
“換心就可以。”這四天他在醫院也沒白混,可是把她的情況打聽得一清二楚。
“換心不是割盲腸耶,你以為說換就能換啊?”而且就算讓她換成了,也不保證不排斥啊!讓她說,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總有一線生機。”
“得了、得了。”她擺擺手,感覺上下眼皮又快要打架了,唉,這副破身體,真是一天比一天差。“被你攪和得我都快睡著了,我不出去玩總行了吧?”她吃力地調轉輪椅往病房裏推。
他也跟著她走進半掩的門裏,幫她推輪椅,讓她更快回到病床邊。
然後,她對他舉高了雙手。
“啊?”他怔怔地看著她。
“抱我上床啊!”他以為她還有力氣爬上床?剛才下來就已經耗費掉她大半精力了,現在……喘喘還行,上床,難嘍!
“噢!”他彎下腰,將她從輪椅上抱起,真輕,那纖細的身體擺在他的臂彎裏,幾乎沒有一點重量。
“謝啦!”她躺回床上,拉起棉被蓋好。“麻煩,再給我一杯水。”
他幫她倒了水,杯子遞到她手邊,然後與她大眼瞪小眼。
她有一點想笑,這個男人真的很笨拙,像只算盤,要撥一下才會動一下。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扶我起來,喂我喝。第二,抽屜裏有吸管,你找出一根吸管,放進杯子裏,讓我用吸管自己吸水解渴。”
他點點頭,大掌一攬就將她摟進懷裏,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慢慢地喝著水。
她喝了小半杯,喘口氣。“好了,謝謝。”
“不客氣。”他先讓她躺好,再把杯子放回桌上,兩只眼睛左右看了看。“我……”
“如果你是想道歉,那就不用麻煩了,我這病是打出生就有的,從小沒少發作過,跟任何人都沒關係。”
“如果你不是為了追我,跑到大門口吹了冷風,說不定你現在已經痊愈出院了,也不會……反正,我也有責任。”
“你這個人啊,好像一天不給自己找點麻煩,弄些傷心事就不高興似的,你確定你沒有被虐待狂?”
“我是真的覺得很抱歉。”
“好好好。”對於這個過分認真又笨拙的男人,她真是沒轍。“我接受你的道歉,現在沒事了,那些無聊事就一筆勾消吧!”
“我應該做點什麼補償你吧?”她這麼輕易就原諒他,他良心很過意不去耶!
她下巴差點掉下來,敢情他還不滿意她的大人大量啊!他果然有被虐狂,喜歡人家欺負他,最好把他壓得死死的,他就開心了。
“補償?”她歪著頭想了一下。“前幾天我進加護病房的時候,我媽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很內疚不該讓看護來照顧我,所以打算辭了工作親自照看我的生活起居,可我媽是公務員耶!就這麼辭了,未免可惜,我跟她說了很久,一直說不動她,不如你暫時來做我的看護好不好?我就跟我媽說,有朋友自願來照顧我,叫她別辭職。我從小三天兩頭發病,上學也是有一陣無一陣的,我媽最擔心我交不到朋友,在學校被欺負,現在我有朋友啦!還是肯照顧我的,她—定很開心。這樣她保住了工作,你也得到補償的機會,兩全其美,0K?”
這辦法挺不錯的,但不知為何從她嘴巴說出,聽進他耳裏,那感覺就是怪怪的。
但他還是同意了。“好吧!因為是我害你發病的,所以我來做你的看護,直到你出院。”
洪虹悄悄在心裏比了個V字形手勢,其實她母親根本沒要辭職,她的妹妹今年剛考上大學,注冊就得花一大筆開銷,再加上她的醫藥費……她媽若辭了工作,光靠她父親一個人的薪水,根本撐不起一個家。
洪母的意思是,上一個看護沒把她看好,讓她亂跑又發了病,決定把人辭了,換個嚴格點的。洪虹心想,這新看護若像母老虎那麼兇,還讓不讓人活?
現在好啦!喬紹均自己送上門,正好拿來做擋箭牌。
“那麼就一言為定了,你有什麼東西要準備的,就趕緊去收拾,接下來的日子
你可是得陪我住醫院的。”
啊,他想到了,就是這一點不對勁。“我跟你……同住一間病房?”孤男寡女耶!
“我都不怕,你伯什麼?還是你變態到會對一個病弱無力的女孩動手?”
“我當然不會。”如無必要,他連人群都不願接近了,更別說對她動手動腳了。
“那不就得了,快點快點,你去收拾幾件換洗衣物,弄好了就搬過來。”她催促著,搞定他後,她還要擺平她媽呢!時間緊急。
“好吧!我這就去。”說著,他舉步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轉回頭。“你別再亂跑了,知道嗎?”
“知道啦!”嘮叨的男人,糟……他會不會比那個嚴格的看護更麻煩?
喬紹均又叮嚀了幾句,終於心滿意足地走了。
洪虹趕緊打電話給母親洗腦,務必要把那個所謂的嚴格看護辭掉。
*** *** *** ***
一個小時後,當喬紹均再度出現在洪虹面前,那清靈俊秀的臉蛋又腫起來了。
洪虹藍著他,嘆口氣。 “又被女人打了?”
他默不吭聲地點頭,自顧自整理那簡單的行李。
“原因?”
“小琴要我陪她去參加喜宴,我說沒空,要照顧你;她問我你住的是單人房還是健保房,我說單人房,她就打我了。”
小琴啊!這是她認識他以來,第三個打他的女人了,看來他的女朋友真的很多,弄得他那張臉被打完一次又一次,似乎沒個止盡。
她忍不住嘆了老長一口氣。“喬……我叫你紹均怎麼樣?畢竟接下來我們得日夜相處好幾天,老是先生、先生地叫,頗怪。”
“隨便。”他並不在意那些稱呼。
“OK!紹均,你知不知道小琴為什麼打你?”
他可能知道嗎?那個女人莫名其妙就打過來,像發瘋一樣,他都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所謂的經前症候群了。
“唉!”她又嘆氣了。“她打你是因為她懷疑你跟我有曖昧。你這麼直接告訴她,這一間是單人房,就你跟我兩個人住,孤男寡女的,任哪個女人都會嫉妒的。”
“你也知道我們孤男寡女容易惹閒話,那你還不避嫌?”
“那是因為我相信你。”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以她對他的觀察,他與人交往,只可能是被壓倒的那一個,要他主動去愛一個人、並且對其產生欲望,難,很難、太難了。
他的個性太孤僻,跟自閉兒大概只差了一根手指的距離。
“小琴不相信我。”很諷刺是不?一個普通朋友信任他,而那說愛他,要做他女朋友的女人卻懷疑他。所以他從不相信那些無謂的情情愛愛。
洪虹聽出了他話裏的委屈,這個外表冷漠的男人心裏其實比誰都柔軟、也脆弱。
也許他表現得對情感很不屑,但從他對她的發病感到抱歉,執著補償,進而答應做她的看護可以觀察得出來,他很在乎生命、很在乎朋友,只是拙於表達。
而他的笨拙則引發周遭人對他的種種誤會,進而惡化了他的人際關係,將他推離人群越來越遠。
洪虹為他感到心疼,一個無比渴愛的男人,卻因為種種因素而不得不自絕於愛之前,長此以往,他怎麼能忍受?
“小琴不是不相信你,她只是在吃醋。沒有一個女人知道自己的男朋友要去照顧另一個女人能不嫉妒的,除非那個女人不愛那個男人。”
“愛嗎?”他手撫著疼痛的頰,想著愛情如果要依靠如此手段來證明,那愛還值不值得去追求、去擁有、去珍視?“我不喜歡,也不想要這種暴力性的愛。”他還是保持單身快活一點。
“那是因為你們都沒有把戀愛這回事處理好,尤其是你。”洪虹回想相識以來他的所做所為,真有女人受得了這樣的男朋友,除非那女人瘋了。“算啦!我猜你也不是故意惹你的女朋友們生氣,不如這樣,你幫我擺脫嚴格的看護,讓我有時間玩要,為了回報,我就做你女朋友,教你怎麼盡一個做男朋友的責任。”
做她的看護不是他害她發病的補償嗎?怎麼又跟回報扯上關係了?而且她還要做他的女朋友?喬紹均張大嘴,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你……我……我們年紀相差太多了吧?”
“你沒聽過在愛情面前,年齡、性別、身高都不是問題嗎?”她越想越覺得這
是個好主意。“再說啦!你跟女孩子交往是真的想找個伴,還是因為對方要求了,便可有可無地答應?”
“後者成分居多。”他確實不喜歡與人太過親近,總有一種感覺,不去希冀、不去愛,便不會受傷。
“那正好。我長這麼大也沒談過戀愛,一般人沒膽量愛我,我也不敢去愛。你呢,對愛情不執著,無論女朋友留不留在你身邊,你都不會太在意,正適合做我生平第一號情人。”更完美的是,他還是她喜歡的類型,看著那張白皙俊顏……啊,她的口水快流下來了。
他眉頭皺得快可以夾死一只蒼蠅。
或許他並不在乎女朋友的去留,但她也不必將他形容得像個無視他人生死病痛的冷血大魔王吧?
再說……“交往這種事可以拿來這樣玩嗎?”
“不然呢?你看看我……”她指著自己青白的頰。“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我不健康。若在古代,身有惡疾,老公是可以休妻的,哪怕時代進步了,一般正常愛的感覺,我不能找普通人,免得我不小心死了,他們會痛不欲生。可你不同,你不會在乎我的去留,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想必你也不會太傷心,再說你也不懂得怎麼跟女孩子交往,這一點我正好可以教你,我們各取所需,簡直就是絕配。”
他一手按著太陽穴。“如果我其他的女朋友是讓我的臉痛的話,你就是來讓我頭痛的。”她的話拐來轉去,弄得他頭都昏了。不過他還是堅持。“我們……不太可能,你這麼小,我……”
“就是我年紀小,才更適合做你的愛情顧問兼女朋友啊!”她越看他越覺得心動,長得讓人垂涎三尺,個性又樸實,絕對只有被她欺負的分兒,完全不必擔心他使壞。這樣一個好男人,女人見著了,豈能不好好把握?“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對女人的小性子很沒耐性?”
這一點他倒無法否認。
“也許你會計較別人騙你,比如藉口生病,找你約會之類的。但對著一個像我這樣的小女孩,哪怕我真做錯了什麼,你會生我氣嗎?為了當他女朋友,她願意認小,絕不容他拒絕。
“不會。”喬紹均搖頭,他是孤僻難相處,卻沒小氣到跟一個小女孩斤斤計較。
“那不就得了。我使小性子,你沒辦法生我氣,我便能藉此告訴你一些女孩子的心理,你懂得女人心後,就不會再動不動挨女朋友打啦!”她說得眉開眼笑。“我呢,也可以因為有人包容,有人疼,享受到愛情的滋味,這對大家都好,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重點是……“我沒有辦法對一個小自己十八歲的女孩子動心啊!”
“你對你那些女朋友就真的有動心?”
“呃……”他無話可說了。
“你就當我是眾多自動送上門的女朋友之一嘛!不同的是,我不會隨便考驗你、惱你,氣你,反而會直接告訴你,我喜歡你做什麼、不喜歡你做什麼。還有,我可以對天發誓,不論你做了什麼惹我生氣的事,我都不會胡亂動手打你。你說,像我這樣的女朋友人選,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他沉默了好久,兩肩往下一垂。“你不去做生意太可惜了。”她這樣的好口才,若去經商,肯定發大財。
“意思是說,你答應了?”
他點點頭。“不過你年紀畢竟太小,我們要交往,得先徵求你父母同意。”希望她父母會反對,因為他實在很不會拒絕人。看他有一堆女朋友、又一天到晚挨打就知道啦!他拙於處理人際關係,不擅看人臉色,更別提討女人歡心了,他唯一厲害的就是——惹女人生氣。
開什麼玩笑!讓爸媽知道她十八歲就交男朋友,還不把她關到天荒地老?
但事實絕不能在他面前說,所以她笑嘻嘻地點頭。“沒問題,晚一點我就打電話告訴他們。”
“為什麼不現在打?”
“現在是上班時間耶!你要害我爸媽被炒魷魚嗎?”
對喔!他因為是蘇活族,都忘了一般人上班時間是不適合處理私事的,會惹老板不開心。
“那好吧!晚一點你問過父母,徵得他們同意,我們再……試試看。”感覺好別扭,他一個三十六歲的大男人要跟一名十八歲的小女孩交往,不知情者都要懷疑他有戀童癖了。
但看她這麼開心,又實在不忍心拒絕她,萬一轉個眼,她發生什麼不幸,一個女孩子長到十八歲,連男朋友都沒交過就去了,肯定遺憾。
哪怕她再多麼古靈精怪、任性刁鑽,看在她身體不好的分上,他便該忍耐一下,盡量讓她過得開心點。
洪虹偷偷看著他變化萬千的臉色,時而憐憫、時而嘆息、又有些不舍,暗笑到肚子發痛。就說他心地善良吧,明明一堆自動送上門的女朋友已經吵得他快發瘋,但面對她這樣一個重病患,他還是無法拒絕,接受了她。
該說他笨還是單純?但不管是什麼,她都越看他越順眼,心頭甜滋滋,她終於有男朋友了,他們要怎麼開始這段新關係呢?
“嗯……”她歪著頭思考片刻。“紹均,我有些餓了,想吃下午茶。”
“噢!”他點點頭,回頭就往外走。
她錯愕地呆住,他怎麼也不問她想吃什麼就出去買了?
大概十五分鐘後,喬紹均回來了,手中拎著一只便利商店的袋子。
“你買了什麼?”她很好奇。
“雅方羊肉爐。”他從袋子裏捧出一只一人份的碗裝熱湯。“天氣冷,我看很多人都在買,說吃一點身體會比較暖。”
她用力咬牙忍住笑,不能笑,他是好心想讓她補身子,但是……受不了了,還是噗哧一聲笑出來。“紹均,你真是天才!你覺得……哈哈哈……我一個才從加護病房出來一天的人,能吃這麼油膩的東西嗎?”
“呃!”這一點他真的沒想到,畢竟,她的臉色雖然很差,但說話還是古靈精怪的,就給他一種她其實沒那麼病弱的錯覺。
他不知道,洪虹的處事原則就是人生得意須盡歡,哪怕身體很不舒服,她還是要找樂子逗,享受足了,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才不會有遺憾。
“對不起,我再重買一份。”他把羊肉爐放在桌上,轉身又要住外走。
“你應該直接問我想吃什麼,這樣就不會買錯了。”笑完了,她忠實地執行起愛情顧問的角色。“女孩子都喜歡男朋友徵詢她們的意見,哪怕只是隨口說說也好,這會讓女孩子感受到被尊重與愛護。”
他想了一下。“了解。那你想吃什麼?”
“一瓶豆漿就夠了。”她的食量其實很小。“要紙盒包裝的,請店員微波一下。”
“知道了,我去買。”他轉身走出去,那腳步似乎輕松了幾分。
原來女孩子也不是太難搞嘛,重點是,她們要跟他講清楚、說明白,別老讓他猜她們的心,那會讓他覺得很煩。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3:51
第四章
待到傍晚,洪虹打發喬紹均回家梳洗,也不管他早就準備好了換洗衣物,硬是把他趕走。
沒辦法,不能讓他留下啊!她是騙媽媽,有個要好的女同學自願照顧她,請求媽媽讓她享受友情的溫暖,這才打消媽媽請嚴格看護的念頭。
萬一被媽媽發現她口中的“女同學”竟是個大男人,行,她媽媽非打斷她的腿不可。
六點整,洪家另三位成員提了洪母親手熬的小米粥到醫院探視洪虹。
打洪虹有記憶以來,她每次住院,家人雖礙於工作或課業而無法貼身相陪,但每天一次的探視卻絕對不缺,經年累月,風雨無阻。
想來上天對她真的是很不錯,雖給了她一副破身體,卻補給她全世界最好的家人。
聽喬紹均偶爾流露出來的只字片語,他的童年似乎過得很不愉快,家人有如同沒有。想想她父母、妹妹相處這般和樂,過些日子,她與他關係更親密些,不如將這些親情分他一半,讓他也嘗嘗什麼叫家庭溫暖。
她家人的熱情一定會把他嚇死,想想那個不愛人碰的笨男人突然被三個熱情如火的“家人”包圍,這個人給他挾一塊肉、那個人拉他下一回棋、再來一個拖著他玩電動……哈,那張帥極的臉一定會扭曲得很好笑。
洪虹自顧自想著,嘴角眉梢也染上笑意。
洪父、洪母都以為她是交了好朋友在高興,欣慰地拉著女兒的手。“小虹,你同學呢?怎麼不在?我和你爸爸還買了禮物要感謝她來照顧你呢!”
“啊……”洪虹大眼珠子轉呀轉。“她回去洗澡了,你也知道女孩子出門在外,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什麼保養品啦、貼身衣物的,真的要人家在這裏住上一星期,行立非得準備幾大箱不可,那太麻煩了。反正我同學家裏離醫院不遠,乾脆每天回家洗澡換衣服,我叫她敷完面膜、護完發再過來,不差幾個小時。總不能讓她在這裏住上幾天,青春美少女就變成黃臉婆吧?”
洪母在那兒不停地點頭。
洪父小聲嘀咕。“女孩子有這麼麻煩嗎?”
倒是洪家小妹洪婉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姊姊。
洪虹先是瞪了妹妹一眼,復轉向父親。“爸,女孩一定要保養,就好像鮮花需要清水是一樣的道理。你沒聽說過嗎?世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可見梳粧打扮的重要。”
“我就沒見你跟你妹一張瞼貼得跟鬼似的。”洪父辯駁。
“誰說的?”洪虹和洪婉同聲一氣。
洪婉還拉開洪虹病床邊的鐵櫃。“老爸,你自己來看,乳液、化粧水,精華霜、面膜、唇蜜;凡是女孩子用得著的東西,姊可是一樣也沒漏。我們不過沒在你面前做保養而已。”
洪父轉頭看老婆,女兒什麼時候長大到要保養了,他怎麼不知道?
洪母拍拍他的肩。“女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就甭操心了。”
“媽,你少來了,說要去做脈衝光的是誰?”洪婉很不客氣地一盆冷水潑過去。
“死丫頭,就會給你媽吐槽,怎不學學你姊,溫柔點兒。”
洪婉暗地裏吐吐舌,洪虹要溫柔,世上沒有母老虎子。
洪虹私下給洪婉一個鬼臉,她就是會裝乖,怎樣?
洪婉也回她一個鬼臉,裝乖,她不屑,她就愛我行我素、瀟灑又自在。
這對孿生姊妹,長相大不相同,一個娃娃臉,胎裏帶病,弱不禁風樣,恰似野地裏一抹素菊;一個容光煥發,亭亭玉立,嬌姿傲骨更勝花王牡丹。
就連她們的個性也是南轅北轍,洪虹外柔內剛,洪婉則表面強勢,實則心腸柔軟。
不特意強調,沒人相信她們是一對姊妹花,偏她們不只是姊妹,還是孿生的。
一家人嘻嘻哈哈,時間過得特別快,轉眼八點,天色全黑。
洪虹擔心喬紹均回來撞見爸媽,那就不妙了,柔聲催著爸媽早點回家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洪父、洪母只當女兒體貼,也沒有懷疑,只反覆叮嚀女兒小心身體,別再著涼、碰撞、受驚……凡是可能讓她心情大起大落或者刺激身體的東西最好都敬而遠之。
洪虹點頭如搗蒜,好不容易哄走家人,愜意地躺在床上哼著歌。喬紹均差下多是時候來了吧?那木頭真好玩,說他笨嘛,又一張聰明相,可惜腦筋不開竅,難怪老是惹女朋友生氣。
唔!想起他的眾女友,心裏突然有些發悶,這麼好的男人,她卻得跟十來個女人分享。
“但我也沒資格嫉妒啊!論先來後到,我是排最後的,只有別人指著我罵狐狸精的分,我也沒資格說他那些舊女友搶我男朋友……”復雜的問題,弄得她頭有些痛。
“老姊。”突然,一個小小的姦詐聲音從門邊傳進來。
“婉婉。”洪虹嚇一跳。“你不是回家了嗎?”
“我跟老爸、老媽說我把手帕忘在病房裏了,偷跑回來的。”洪婉從門口鑽進來。“你老實招,根本沒有什麼女同學,你是談戀愛了,才不要老媽請看護看住你,對不對?”
“嘩,你什麼時候學會未卜先知了?”就知道這個妹妹沒這麼好拐,瞧她剛才的賊笑,洪虹恨恨對她揮著小拳頭。
“看你那張臉就知道了,春情蕩漾,不是發騷是什麼?”
“要不要說得這麼難聽?”
“想進洪家門,先過我這關。說,姦夫長什麼樣子?幾歲?哪裏人?”
“去你的進洪家門,八字都沒一撇呢!”洪虹推著她出去。“你想看他的樣子,我拿手機拍他的照片發給你,你快走,別讓老爸、老媽發現了,我會很麻煩的。”
知道麻煩還偷偷談戀愛?洪婉心裏這麼想,卻說不出口,這個姊姊……醫生都不敢保證她還能活多久,人生苦短,能夠讓她感到開心的事,就讓她盡情地去遊戲吧!只願她活著的每一天都能開開心心,便不枉人間走一回。
“你自己說的喔!千萬別忘了。”洪婉又反覆提醒了姊姊幾遍,才貓一樣地溜走。
等到妹妹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洪虹才摸著胸口小聲嘀咕。 “這鬼靈精,眼睛賊利,怎麼就讓她看出來了呢?”
她真的一副春心大動的樣子嗎?忍不住打開抽屜,取出一面大圓鏡,左瞧瞧、右看看,還真有點桃花飄呀飄的樣子。
她趕緊把眼角往下拉一點,嘴巴也嘟一下,似乎沒那麼桃花了。
起碼不能讓喬紹均發現她一顆心悄悄地挂在他身上,那家夥害怕跟人親近到有些變態了,萬一知道她陷落情網,天曉得他會不會當場落跑。
想到喬紹均,她不自禁地眼角眉梢又帶上春意。
“啊!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長得這樣勾魂呢?”她陶醉地幻想著他衣服底下的身軀,是強壯?結實?還是瘦弱?
她喜歡男人的胸膛寬一點,但不要太誇張,渾身肌肉就有點惡心了。
但太瘦也不好看,有點結實,胸膛摸起來堅韌中帶著彈性是最佳手感。他長得這麼帥,身材應該也不會太差,否則就破壞整體性了。
找個機會她要驗一下貨,看他抱起來感覺如何?
叮叮叮,是洪虹的手機簡訊聲。
她拿過手機一看,差點昏倒。
簡訊是洪婉發來的,內容很簡單——記得戴套。
“臭婉婉。”洪虹開始按手機按鍵給洪婉發簡訊。“我們是很純潔的,沒你那麼下流。”
沒多久,洪婉一封簡訊回過來。“食色性也,哪對男女朋友不做愛?除非不行。”
“男女朋友除了做那檔事,還有很多娛樂的,只有你這個滿腦子色情的家夥才整天想著做。”洪虹又按了一封回去。
“我這叫直爽,不像你們,虛偽。”
“你小心淋病、愛滋找上門,色婉婉。”
“所以才叫你戴套啊,笨小虹。”
“不準罵我笨,我……”掩嘴打個哈欠,手指越來越無力,沒辦法,不管她再有精神、再喜歡做怪,她的身體承受不住,總是清醒三、五小時,就要小睡片刻。
多數人—天只要八個小時的睡眠,有的人甚至只需睡上五,六個小時便精力充沛;她不同,十二個小時是基本睡眠時間。
當她病發的時候,甚至得睡上十六或二十小時,她可以醒著享受人生的機會實在太少。
就連現在,有洪婉陪著她簡訊聊天,她強撐著身體想等到喬紹均來了再睡都做不到,他好慢,為什麼這麼慢?她伯自己不能醒著等到他。
再打一個哈欠,洪虹想著,以後要規定喬紹均最晚九點到醫院陪她,然後……神智已經支撐不住完整的思考,迷迷糊糊中,她睡著了。
在家裏的洪婉看到那封沒有寫完的簡訊,知道姊姊一定是累極睡了。
發現洪虹戀愛的時候她很矛盾,太多的情緒起伏對姊姊的身體是一種負擔。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訴爸媽這件事,讓他們阻止洪虹做這種有礙身體健康的事?
但轉念一想,她又釋懷了,對一個不知道明天在哪裏的人而言,每一種人生體驗都是珍貴的,哪怕這段戀情不能有結果,她只希望姊姊起碼愛過,也不枉紅塵走一遭。
不過對於姊姊的男朋友,她一定要看過才安心,絕不能讓一個壞家夥害了姊姊一生。
*** *** *** ***
當喬紹均再回到醫院已經淩晨五點了,醫院大門還沒開,他是從側門溜進來的。
他踮著腳走進洪虹的病房,怕吵醒她,結果……
一陣光閃過,刺眼得他忍不住用手擋住眼睛。
“小虹,是我。”他小聲地說,畢竟時間還早,他不想吵到人。
“我知道啊!”洪虹一直在等他,等累了就瞇一會兒眼,稍微有點精神,又拿起手機一邊打電動、一邊等他。剛才聽見門把轉動聲,她就猜可能是他來了,趕緊拿起手機等著照一張他的相片傳給洪婉,先堵住妹妹的嘴,別把她談戀愛的事告訴爸媽。
她個人是很能體諒喬紹均因為心腸太軟,不懂得如何拒絕女孩,因此搞得女朋友一堆的事;但她父母一定不能接受……其實也正常,哪家父母肯答應讓自己的女兒跟人分享愛情?
洪虹如果健健康康的,可能也受不了這樣的男人, 因為她身替不好,她可不認為自己配得上太好的男人,喬紹均對她而言已經是最佳選擇了,她喜歡他,欣賞他,跟他在一起很輕松、又快樂,重點是,有一天,她真的死了,不會害他太傷心,足夠了。
當然,說她完全不嫉妒喬紹均的其他女友是騙人的,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醋呢!
假使可以把他藏起來,只讓她看,不讓其他女人瞄上一眼,那該有多好?
“你跑到哪裏去洗澡了,這麼久?”她坐起身,打開燈,看到他一身狼狽,嚇一跳。“你真的有洗澡嗎?怎麼越洗越臟?”
喬紹均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洗是洗了,不過……清莉,她也是我的一個女朋友,突然打電話跟我說她要自殺,非要我去見她最後一面不可。”
“所以你就去了,自己一個人?”
他點頭,走過來坐在看護椅上,一臉掩不住的疲憊。“我去她家,看到她喝醉了,拉著我又哭又鬧,直到剛才她瘋累睡著了,我才脫身過來。”所以回來得有點遲,實在對不起她。
她嘟著嘴看他,那眼中的紅絲讓她心疼,但她空等一夜,又有些不開心,他居然還沒向她道歉。
但喬紹均如果那麼機靈、懂得哄女人開心,他就不是那個老是被女人整得慘兮兮的喬紹均了。
她深吸口氣,壓下心底小小的怨怒。“下次如果你有事要晚過來,記得先打電話通知我一聲,別讓我等一夜,好累的。”雖然中間她小睡好幾回,但精神確實疲累。
“你等我?”他嚇一跳。“你身體不好,幹麼不好好休息?”
“我讓你去洗個澡,你一去就是十幾個小時,你以為我不會擔心啊?”
他心裏的愧疚感更深了。“對不起。”
“要記下來啊,以後不可以讓我這樣傻等,知不知道?”
他點點頭,真的拿出紙筆來記。
她偷笑,心裏甜滋滋,他還是在意她、重視她的;哪怕她只是他N個女友中的一員,他這個行為還是讓她開心不已。
“還有啊!下回遇到有人說要自殺,別自己去,記得報警,帶警察一起去。”
“為什麼?”對方指名要見的是他,不是警察耶!
“萬一她已經割腕,或者她是開瓦斯自殺,你知道怎麼處理嗎?”
“有理。”這一條同樣要記下來。
“最後。”她歪著頭,定定地看著他。
“你幹麼這樣看我?”
“你剛才說,那個……清莉,她瘋累睡著,你就走了,有送人回房間嗎?”
他搖頭。“清莉喝醉時,我叫她回房睡,她說不要,她喜歡待在客廳,既然如此,我有必要多事送她回房嗎?”
喬紹均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呆頭鵝,有夠不解風情。
但那個叫清莉的也很不應該,居然拿自殺來玩?對洪虹這個隨時可能小命不保的人來說,這是一大忌諱。
洪虹想了一下,提醒他:“別人喜歡睡哪裏我不知道,不過下回若是我碰到類似情況,比如我在外頭玩瘋了,跟你鬧著不回病房,最後累到不小心睡著,請別把我就地放著,一定要送我回房,好嗎?”
他記筆記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瞄她一眼。“你很貪玩?”
她也老實不客氣地承認。“我從來就是睜眼就要玩,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會安靜下來。”
她不止是愛玩,根本是瘋玩,若非爸媽看得緊,她連滑翔翼、高空彈跳都想去嘗試,哪怕當場心臟就停了,起碼她知道那是什麼滋味,活這一輩子才有價值。
喬紹均沉默半晌,放下筆,看著她。“你知道這樣對你的身體很不好嗎?”
“你直接說那會讓我挂掉好了。”她對生死看得很淡,正因為看開,所以極力把握活著的每一刻。“雖然為了不讓爸媽擔心,我平常會裝得很乖,但私底下,我想我家人都知道,我其實玩得很瘋。他們沒有阻止我,只當不曉得,我們彼此都在演戲。我裝乖是希望他們開心,他們裝什麼事都不知道,也是不想我哪一天走了,卻發現生命中除了醫院、吃藥、打針,再無其他值得留戀的事物。紹均,你說你討厭人,因為人很虛偽,那麼,我們一家人這樣地做作,也很惡心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純潔的,每個人都在做假,心裏想的跟表現出來的是兩碼事;人類是天下聞最虛偽的生物。
喬紹均自己也戴著一張面具,所以他討厭人,其中最討厭的是自己。
但洪虹的話卻讓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說謊,這是不對的,但他卻無法討厭她。
這就是所謂善意的謊言嗎?黑暗中的一點光亮。
“不惡心。”他的聲音又低又啞。
她對他招招手,等他走過來,她突然用力拉下他的頭,輕輕的一吻印在他臉上。
“覺得惡心也沒關係,你可以生氣、可以討厭我,但暫時別離開我身邊好嗎?”
他俊顏一片通紅,很訝異,現在的女孩子都這樣大膽嗎?隨隨便便就親人。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她搖著他的手臂。
那青白的瞼,纖巧的身子,性命像係在一條脆弱絲線上的小女孩,是這麼的年輕,卻……他既不舍,又害羞,一張瞼燒得快要冒煙。
“你先放開我。”對著她,他有很多的無力,唯獨一點,他可以拒絕天下人的碰觸,就是推不掉她的手。
“不要,我是女孩子,你要讓我。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放開你。”
終究還是個孩子啊!他失笑。“我不是已經答應做你的看護了?”最起碼在她康復出院前,他是不會離開她的;當然,如果她反悔了,要跟他提分手,他……“我會陪著你,一定。”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回他很不想聽話地說交往就交往,任憑女方要分手,他便放開讓人走。
這個病弱的小女孩讓他的心充滿矛盾。忍不住,他伸手撫了撫她及肩的青絲,果然,身體不健康的人,髮絲就少了一般人的柔順光滑,有點毛燥和枯黃,但纏在指間,卻似繞進了心坎。
得到他的保證,她開心地笑了,眼睛亮閃閃。
她直起身子,又在他另一邊的頰上印下一吻。“謝謝你,不過下回我要親這裏喔!”她手指滑過他的唇,然後像條小泥鰍似溜回床上,整個人縮在被窩裏,不好意思再看他。
好害羞啊,她這麼主動,他會不會認為她太放肆?
可是……她就是想親他嘛!打見第一眼起,她就被這俊臉勾得暈頭轉向,如今兩人已正式交往,她要還忍得住不碰他,她就不是洪虹了。
對她而言,想做的事不馬上做,就代表了很可能沒機會再做。
喬紹均呆呆地看著病床上那拱成一團的“被繭”,臉紅心跳外又有些好笑,似乎被輕薄的是他,為什麼她表現得比他更激烈?
但她的吻……輕若鴻羽,似春風拂面,他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他不喜歡人碰他,可是與她的親密行為,沒有反感,他心裏只有錯愕和一點甜。是的,他心底有一種柔軟在浮起,帶著蜜般的芳香。
真的喜歡上這個小他十八歲的小女孩了嗎?他伸出手,第一次有如此強烈想要主動碰觸一個人的欲望。
他兩手環住“被繭”,輕拍兩下。“出來吧!小心悶壞了。”
“你先去浴室把身上的酒味洗掉,我再出來。”被裏傳來她悶悶的聲音。
“你這是不好意思?”會害羞就不要做,弄成這樣不是自虐嗎?
棉被裏靜了好久,才傳來她嬌嗔的聲音。“對啦!人家害羞不行啊?這可是我第一次親男孩子,嗯……你梳洗的時候小心些,別把我的吻洗掉了。”
他忍不住好笑。“你乾脆讓我別洗臉。”
“不行,下回我還要親,臟兮兮的,我怎麼親得下去?”
他實在受不了了,低聲笑了起來。“小虹,你啊……讓我怎麼辦呢?”或許真的愛上她了,因為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到生命如此充實。
這個“被繭”,他想一直抱著,不要放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4:28
第五章
喬紹均不知道別人做看護都是怎麼樣的,但他照顧洪虹卻是勞心又勞力。
小丫頭還像是個病患嗎?精神比誰都足,出加護病房第一天已經會手腳並用蹭到輪椅上,企圖溜出去玩,幸虧被他擋住了。
休養三日,她有力氣四處走了,跑得更是歡快,往往他眨個眼,她人影已不見。
如果她真的有本事照顧自己,會自己乖乖回來,放任她到處轉轉,透口悶氣,他也放心。
偏偏,她愛玩,也有跑出去的力氣,就是沒有堅持的韌性;常常玩上兩、三小時,累了,就近找張躺椅、一塊草地,倒下便休息了。
她沒有一點防備心耶!完全不怕在她瞇眼養神中,若有惡徒對她不軌怎麼辦?
“小虹、小虹,你在哪裏?”所以這兩天醫院常發生這樣的景象,一個模樣帥得不得了的男人板著臉,在前庭、後園一寸地方一寸地方的找人。
“小虹……哇!”行到停車場,他腳下不知絆到什麼,差點摔個五體投地,低頭一看。“小虹!”
“嗨!”洪虹扶著一輛休旅車站起來,對他招招手。
“你躲在這裏幹什麼?”他快急死了;不過那張俊臉還是萬年不變的表情。
洪虹如果不是先看過他犯傻挨打的拙樣,一定會被他這副不慍不火、超然脫俗的神仙樣騙到,以為這家夥就是從月亮上走下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可因為她知道他也是要吃暍拉撒睡的普通人,所以她注意到了他額上的汗,和那有點微微嗄啞的嗓子。
“你找我很久啦?”可憐,喊得嗓子都啞了。她彎下腰從地上拎起一罐喝了一半的可樂。“來,喝口汽水潤潤喉。”說著,她又掏出手帕替他擦汗。
那在額上飛舞著的小手有點涼,卻很溫柔,讓他的心又不自覺柔軟,唇角在自己沒發覺的情況下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不過……“你可以喝可樂嗎?”聽說這玩意兒對身體不好吧?
“又不是每天喝,久久喝一點沒關係啦!”她回他一張笑瞇了眼的可愛娃娃臉。
“是這樣嗎?”依照他看護她四天的經驗,她常常用“人生苦短”做藉口,去嘗試很多令他頭皮發麻的恐怖活動;可嘆他還是無法對她生氣,這大概是她每一任看護都由最初的嚴格看管,到最後放任她盡情享受生活的原因吧!誰也不想她某一天走得遺隱。
只是喬紹均更希望她知道一件事。“淺嘗即止才叫試。既然你自己也說可樂只是久久喝一次,那麼希望你這次住院期間,就喝這麼一次可樂。”
“唔!”用不用管得這麼嚴?喝可樂是她少數的嗜好之一啊!“三天一次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一樣面無表情。
她當場就覺得心頭忐忑不安。“OK、OK,從現在起到出院,我不喝可樂就是。"
真有點怕他這種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神,太有震撼力了。
“鹽酥雞也是。”他吸吸鼻子,空氣間殘留的味道應該是鹽酥雞沒錯。想來她躲在停車場就是為了偷吃這些違禁品吧!
“哇,你鼻子也太靈了吧!”她都偷吃完,毀屍滅跡了,他居然還嗅得出來。
“那是因為鹽酥雞的味道太濃。”
“其實吃點鹽酥雞也沒什麼不好啊!記不記得,我剛出加護病房那天,你還買了羊肉爐給我做點心呢!”
“犯過一次的錯,我從不會再犯第二次。”正因有過羊肉爐的糗,後來他仔細詢問了她的主治醫生有關她飲食的忌諱,才知那些少油、少糖、少鹽、多纖維的注意事項。
“那我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你要活著才有機會享受人生,不要老是拿命不久當作放縱的藉口。”
“我不信你沒放縱過。你十八歲的時候在幹什麼?有沒有參加社團?交女朋友?蹺課?”她每說一樣他就搖一下頭,搞到最後她都懷疑他是不是一出生就是三十六歲的美少……美中年。“那你年輕的時候都在幹什麼?”
“讀書。”
“然後呢?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讀書吧?”
“我當然也需要睡覺和吃飯,梳洗,但除了那些例行公事外,其他的時間我都用來讀書了。”所以他年年拿全校第一,不是因為他特別聰明,只是他比別人用功三倍。
書呆子,她算是服了他了。“你這麼喜歡讀書,怎麼沒有走研究路線,最後卻去學做小提琴?”這幾天常看他拿著木頭在那裏雕呀雕的,問過他之後才知道他是小提琴制作師。她偷偷請妹妹到樂器行詢問,發現喬紹均在小提琴界居然很有名,有“小提琴王子”之稱,差點嚇掉她下巴。
“因為沒有必要再用功了。”十八歲以前他拚命讀書是為了討父母歡心,但他們終究離了婚、終究舍棄他,自此起,他再沒有努力的目標。學做小提琴只是一個意外,他搬到芝加哥,新家附近就是小提琴制作廠,耳濡目染,就此走上這條路。
聽他的聲音硬得像石頭,她心知問到了他最忌諱的心結——他父母離婚,卻為了不想做他的監護人而爭吵不休。
“幸好你現在不整天鑽書堆了,否則你來照顧我,隨身帶的不是木頭和雕刀,而是一本又一本的專業書籍……”她做個昏倒的姿勢。“我肯定會被悶死。”
小丫頭。喬紹均唇角不自覺又揚起那淡淡的弧。“你就這麼不愛讀書?”
“我最討厭讀書了。”她跳過來拉住他的手。“想想,你不再鑽書堆,我不愛念書,我們是不是很配啊?”
“什麼都是你在說。”但他聽得很開心,因為她不像其他人,在得知這些事後,又是惋惜、又是嘆氣,要他不要為了父母而糟蹋掉人生,又勸他回頭是岸,有心學習,不怕年紀大。
“我又沒說錯,你這樣子很好啊!我就喜歡你這樣。”小臉貼著他的手臂磨呀磨,氣氛正好,有點曖昧又不會太放浪,她想著可不可以趁此良機偷親到他的唇?
叮!偏偏手機的簡訊鈴聲不識相地響起。
喬紹均臉上的溫暖又都收起來了,回復成萬年冰山。“你的手機在叫。”
“我知道。”她低啐一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暗罵:“臭婉婉。”
然後按下簡訊觀看,不到三秒鐘,已經忍不住衝口而出。“什麼啊!要不要臉!”
“怎麼啦?”他湊近手機看著簡訊。
——光只有臉好看是沒用的,記得驗貨;還有這家夥花名在外,你小心不要被騙了,他如果欺負你,告訴我,我找人給他阿魯巴。
“你怎麼還念出來?”她不依地搖著他的手。
念不念不是重點,問題是……“這簡訊是什麼意思?我感覺它是在指我,但要驗什麼貨?阿魯巴又是啥玩意兒?”
對喔!她忘了這位美中年脫離年少輕狂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要不要跟他解釋這些流行用語?都是洪婉的錯,老愛說些五四三的,害她現在這麼尷尬。
“這個……驗貨……”想了想,她說過兩人要坦誠交往的嘛!還是老實招了吧。“就是……簡訊是我妹妹傳來的,我們交往,不小心被她發現了,她要我拍你的照片給她看,我拍了,也傳給她了,她說你長得很帥,是很容易招蜂引蝶的那型。”
他沒有表情,但就因為寵辱下驚,看起來又更可口了。
“我妹妹誇你耶,你不高興嗎? 她好奇。
不好意思,他沒有感覺。“那……謝謝她的誇獎。”
“我妹妹從來不誇男人的,你是她第一個說帥的,你知道嗎?”
他搖頭,她不說他怎麼會知道?
她無力了。“唉,容我為那些被你的外型吸引,而圍住你的人們悲嘆一聲吧!”
“沒人要他們圍,像蒼蠅一樣煩。”
“你要是長得有礙市容,看誰要圍你?”
“難道我還要感謝他們侵犯我的隱私、破壞我的寧靜生活?”
她想了一下。“也是啦!太受歡迎,成天被粉絲追著跑確實不舒服。”
“你曉得就好,但你還沒告訴我驗貨和阿魯巴的意思。”他現在已經不會把粉
絲和冬粉搞錯了。
“我妹是說……交男朋友,當然不只要注意外表嘍,內涵也是很重要的,尤其是有關終生‘性’福的……”她的視線飄啊飄的一路從他的臉、脖子、胸膛、腰桿,最後停留在他的男人性徵上。
他呆了三秒才反應過來。“你……你們姊妹……才幾歲就想這些?”
他肩膀都垮下來了。“現在的小女孩都滿腦子這玩意嗎?照這樣看,阿魯巴也不是什麼好話了。”
“阿魯巴……最近一集007皇家夜總會,你有沒有看?”
他搖頭。“我從來沒有上電影院看過電影,最多租影碟回家看,007好像還沒出影碟。”
還有人沒上過電影院啊!簡直是奇葩。
“沒看過就算了,至於阿魯巴……我和婉婉看過電影後認為,龐德被綁在椅子上受刑的那一場戲,就是一種變相阿魯巴,而刑罰的地方……”她的視線繼續在他的男人性徵上打轉。
他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咬著牙,恨恨地說:“我絕對不會去看最新一集的007。”
“為什麼?丹尼爾克雷格演得很好耶!本來看選角選中他的時候有點失望,但看完電影突然發現他其實很有型。”又有變花癡的跡象了。
“口水流下來了。”他冷冷地說,心裏莫名有一股酸味。他簡直發神經了,為了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去嫉妒一個電影明星。
“真的?”她嚇得趕緊抹了抹嘴。“你討厭啦!碰到這種時候,做男朋友的應該主動掏出手帕替女朋友擦嘴,這樣才體貼嘛!”
“下次你再對其他男人發癡的時候,我會記住的。”
她看著他淡漠中又帶點僵硬的臉。“你在吃醋?”
他沒有說話,冷冷的臉、冷冷的表情。
她突然跳起來,撲上他,雙唇幾乎是用力地在他的嘴上撞了一下。
真的不是一個有情調又溫柔的吻,十足地幼稚。
但她的身體卻像被電了一下,瞬間,喜悅充滿胸懷。
“親到了耶……”她愣了一下,又跳起來狂呼。“親到了、親到了、我親到了……”她的初吻……忍不住兩手搗著嘴,開心到有點想哭。
生平第一次戀愛,別人是怎麼樣的,洪虹不曉得,但對一個生命朝不保夕的女孩而言,她連明天在哪裏都不曉得,又豈敢去追求那遙不可及的愛情?
喬紹均是她主動追來的,初始感於他迷人的外表,隨著相處日深,她越來越喜歡他。
索情、索愛、索吻,她一手包辦,全部主動,因為她沒有時間拖,現在夢想實現,除了高興外,卻有種渾身發軟的感覺。
喬紹均張著嘴,有點吃驚,這樣也算親吻嗎?該是相撞吧?他嘴裏都溢出一股血腥味了。
但看著她開心的模樣,那眼角閃爍的水光,他心頭也涌起一股甜意。
的確是吻,這種暖暖的,帶著幸福感覺的行為,除了吻沒有其他字眼可以形容。
他張開雙臂,摟住她發軟的身軀,發現空白許久的心靈首度有個身影進駐,她的名字叫——洪虹。
*** *** *** ***
喬紹均和洪虹對視一眼,萬歲,醫生宣布她明天可以出院了。
這一刻,喬紹均差點飆淚,看護洪虹短短十天,他覺得自己有從美中年往老媽子路上邁進的趨勢。美中年是洪虹替他取的綽號,他並不喜歡,但當洪虹說,不如叫他“阿吉”,“王的男人”裏戲子孔吉的昵稱時,他發現美中年其實很好聽。
喬紹均沒有辦法想像自己被叫“阿吉”,然後跟一個大胡子男人說“我愛你”的情景;他對同志沒有意見,但他受不了自己被帶入那個角色。
“為了慶祝我出院,我們去大廳做義工。”她歡快地出了病房。
喬紹均慢了三秒鐘才明白她的話中意,她已經不見人影了。
“小虹。”他隨後來到醫院大廳,找到她。“以你的身體,醫院裏有什麼工作是你能做的?”
“指路啊!這麼大的醫院,你以為能搞得清楚各院室位置的有幾個人?除了工作人員外,我自信沒有多少人比我更了解這家醫院了。”
這一點他反駁不了,從她可以走到哪裏就隨手摸出各項煙,酒、腌制食品等違禁物就曉得,她對這間醫院的地形實在是太了解了。
“的確,看你藏東西的手法和位置,就知道你非常清楚這間醫院。”簡直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糟糕,被你發現了,你可千萬別私下A走我的寶貝們。”她看到一個小姐左右張望,顯然是個迷途者,好心地過去給人指路了。
喬紹均看著她的背影咬牙,他倒很想消滅她那些違禁品,問題是他找不到。
“唉,這麼好的腦子,怎麼就不用在正途上,成天光搗蛋呢?”他拿她很沒轍。
“先生,請問你知道廁所在哪裏嗎?”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喬紹均背後響起。
喬紹均回頭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伯伯,拄著拐杖的手還在發抖,下意識伸手扶住他。“廁所嗎?我帶你去。”
“謝謝。”
說話問,兩人走遠了。
待洪虹將迷途者送到中醫科候診室,再回來已經看不到喬紹均。
“人呢?跑哪兒去了?”她手裏拿著一包不知打哪兒摸來的芒果乾吃著。
反正整間醫院就像她的遊戲間,她隨手藏東西,不管走到哪兒都有樂子逗。
“紹均。”她一邊吃、一邊找人。
洪虹先到挂號區、藥局、各科候診室,最後找到廁所,終於在男廁門口看到他。
“紹均。”她走過去,瞧見他一瞼怪異。“喂,發生什麼事了?”他不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嗎?很難得看到他變臉耶!
不過他就算有情緒,臉上表情的變化也很細微,只有小小的皺眉,瞪眼,她還沒見他大笑或大怒過。
“好痛。”他有點恍神。
“你受傷了嗎?哪裏痛?”
他終於回過神,看到她一張被芒果乾染成紅色的嘴。
“你就這麼愛吃零食嗎?這些都是色素,對身體沒好處的。”
“這就是人性,越被禁止做一件事,就越想去做。我在家裏只能啃青菜跟水果,有機會吃點別的,當然不會放過。”她拿出一塊芒果乾遞給他。“你要不要?”
“謝謝,我對零食沒興趣。”
“你還沒告訴我你哪裏痛?”她總算想起正經事。
“不是我痛,是他。”
洪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隱約瞧見一個男人正抱著腳坐在地上。
“他怎麼了?”
“剛才有個女人一直追問他明天要幹什麼,他們在這裏吵了好久。”他指著她站的位置。“然後他回了一句,你不要那麼白癡,被商人的手段耍得團團轉好不好,那個女人突然生氣了,拿著皮包不停打他,兩人一直追到那裏,那個女人用力踢了他一腳,他就坐倒在地上了。”
“你就一直站在這裏看,什麼都沒做?”
“我該做什麼?”那對吵架男女一看就是情侶或夫妻,他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去管人家的閒事。
“也對啦!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過那男人在這麼特殊的日子講這種話,難怪被打。”
“明天有什麼特別嗎?”他只知道明天她出院,也不是國定假日,為什麼那對情侶要為了一個普通日子吵架?
“明天是二月十四號。”
“我知道啊!”他會記得替她辦出院手續的。
天哪,他居然連二月十四日是什麼節日都不知道!
“紹均,你應該感謝那位挨打的同志,如果不是他,明天你也會落到同樣下場的。你記住了,明天是情人節,每一個有情人的女人都很在乎的日子,身為男朋友,絕不能毫無表示,否則他就準備被‘女友們’的怒火吞噬吧!”這個提示夠明顯了吧?
他不禁頭皮發麻,後知後覺地想起以往幾年在這個日子裏,他那些名義上的女友們是如何蹂躪他的身體和精神。
“別怕。”洪虹拍著他的手臂安慰他。“以前是我不在,沒人提醒你,你才會被整得慘兮兮,今年有我了,你盡管把女友們的名單列出來,我幫你打電話給花店,按地址送禮。你只要花一點點小錢就可以保證人身平安。”
“沒有名單。”他連自己有幾個名義上的女朋友都記不清楚,又怎麼列得出名單?
“你不是吧?連女朋友們的姓名,地址都不知道?”
“向來都是她們找我,我又不找她們,那些東西我怎麼會清楚?”
她沉默了三秒鐘。“等我出院後,你要每天給我一通電話,不準忘記,知道嗎?”這個男人不敲打永遠不會開竅。“拿筆記下來。”
他點頭,乖乖照做。
“既然你不知道女朋友們的資料,我想你明天最好跟我跟緊一點。”她說。
他會的,或許明天乾脆留宿飯店,不回公寓了,省得被誰捉住,給他一頓好受。
“另外,明天是情人節,你要陪我吃飯、逛街、看電影。”跟他交往,等待他會給驚喜就叫笨蛋,對付他唯一的妙招就是,想要什麼,直接說。
“你確定辦完出院手續後,我們還有那麼多時間去做那麼多事?”
也對,辦那些手續很煩的。“那……你是做小提琴的,會不會拉小提琴?”
“會,但不是很厲害。”廢話,厲害的都進交響樂團了。
“沒關係,我就要你拉一首曲子給我當情人節禮物。”
他有點嚇到了,她的要求太簡單。“就這樣?”
她開心地拉住他的手臂。“不然呢?難道你有其他想法?”
“我不知道。”他連二月十四是情人節都不曉得,哪裏清楚怎麼去過它?
“那就照我說的做啦!”
“好。”原來過情人節很容易嘛!他突然覺得倒在走廊另一端那男人很可憐,跟女伴吵半天,卻只換來一記飛踢。要不要去告訴他,只消一首曲子就可過完一個情人節呢?
喬紹均想了一下,看在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分上……他曾經也因此被女友們整得好慘,他就幫上一把吧!
待洪虹找到其他的樂子逗,他就去找男人奉上一句忠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5:02
第六章
喬紹均是個好男人,不過欠缺調教。這是洪虹出院一星期後得到的結論。
出院前,她跟他約定每天通電話,本想以他孤僻的個性,多半是答應了卻沒做到;很意外地,他真的每天打,唯一有問題的是,他都是想到才打,所以那手機響的時間就很難控制,第一天是半夜兩點,第二天是中午十二點半,第三天是下午四點……
於是洪虹跟他重新約定,每天晚上九點聊電話半小時,否則他會打來說一聲:
“我打了。”然後就挂電話。
這男人真的很木頭,但又……很真。
她抱著手機縮在被窩裏,聽他報告一天的行程。他不擅長甜言蜜語,說不來我愛你、思念你之類的情話,在幾次冷場後,她便教他說說每天做的事。
喬紹均正說到中午吃了一碗新出的強棒泡面,日式口味,裏頭還有小魚乾,味道挺讚的。
“這好像是我第十九次聽到你拿泡面當飯吃?”她忍不住好奇。“你很喜歡吃泡面嗎?”
他遲疑了一下。“泡面很方便。”
“可是泡面沒營養,缺乏維生素、礦物質和纖維質。”而且聽說以泡面為生的人,死後不必經過特殊處理就是一具木乃伊,永久下腐。
“我有補充綜合維他命。”
“慢著,該不會你三餐不是吃泡面,就是吞維他命過活吧?”
“對啊!”
他怎麼能夠回答得如此理所當然?“你不想活啦?這樣吃對身體很傷耶!”她被他打敗了。“算了,以後隔一天出來約一次會,我們去外頭吃飯,總要讓你吃一些正常東西。”
這個好像有點困難,他工作很忙的,“三天一次好不好?”
“也行。那除了吃飯外,還要去逛超市,買些牛奶、水果之類的,放進你家冰箱裏。你每天至少要喝五百CC的牛奶,吃三樣水果。”
他沉默了。
“不可以嫌麻煩。”她根本不給他拒絕的餘地。
“好吧、好吧!”拒絕不了,他只好答應。“九點半,時間到了,那我們明天再說。”他不是討厭跟她聊天,其實每天找個人說些話,自己的心情有人回應,日常生活也有人關心,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挺新奇的。
可惜他不是個會表達的人,一板一眼、一絲不茍,所以每天九點到九點半的電話聊天,一分鐘不提前,也一分鐘不延後。
也虧得洪虹就喜歡他這種說一不二的個性,所以兩人相處愉快。
“說BYE之前先跟你提一聲,我明天要去醫院復診,你有空陪我嗎?”
“幾點?”
“上午十點。”
“沒問題。”
“那晚安啦!”她嘟起嘴,調皮地對著視訊手機親了一下,看見他倏然變紅的臉,她嘻嘻笑著挂了電話。
“好肉麻啊!”一把調侃的聲音在洪虹背後響起。
“臭婉婉。”洪虹抓起枕頭朝妹妹打去。“你怎麼可以偷聽人家講電話?”
“每天都是例行性報告,你以為我愛聽啊?”洪婉紅傃的唇斜撇一下,修長窈窕的身軀擠上洪虹的床。
洪虹看著妹妹玲瓏有致的身材,心裏好羨慕,看看這胸、這腰,兩人明明同年,洪婉就性感得要命,而她卻……唉,活生生一副乾扁四季豆。
“你來幹什麼?”捏了捏妹妹的胸,又長大了,她的羨慕快變嫉妒了。
“不要光捏左邊,右邊也來兩下,這樣才會大小均勻。”
“你已經夠大了,不用再長了。”洪虹懷疑洪婉是存心來氣她的。
“才C罩杯而已,我的目標是D。”洪婉挺了挺豐滿的胸。“對了,我是來告你一個壞消息,老媽讓我明天陪你去復診。”
“怎麼這樣?我跟媽說過,有朋友陪我,不用家人陪啊!”
“你那個‘好同學’媽從來沒見過,你以為媽老年癡呆,永遠不會懷疑?”
洪虹大眼珠轉了轉。“你要怎樣才肯放我和紹均單獨約會?”
“一場電影、一桶肯德基全家餐,再加上一盒蛋塔。”
“一桶?你不怕肥死?”
“吃完我去遊個兩千公尺就不會肥了。”
洪虹瞪她。“你就不要談戀愛,否則我一定搗蛋。”哀哀怨怨地摸出她扁扁的錢包。“只剩五百塊,不夠啦!”
“五百就五百。”洪婉向來只有一點點貪心。
眼睜睜看著僅存的鈔票被奪,洪虹幾乎都快哭了。“拿了錢還不快走?記住,明天不準打擾我和紹均的約會。”
“當然,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嘛!我是一定守道義的。”洪婉快樂地揚著鈔票準備閃人,到了門口,想起什麼回過頭。“姊,那個喬紹均……好像不止你一個女朋友,你不吃醋?”
“神經。”洪虹又是一個枕頭砸過去。“我就是不要他太癡心,萬一我怎麼樣了,我也不想害人一輩子。”
洪婉扁扁嘴。“隨便,你高興就好。”
她明白姊姊是因為身體不好,不想拖累別人,才放任喬紹均跟一堆女人糾纏不清,但她還是替姊姊不值,感情是很私密的,如何能與人分享?
洪婉走後,洪虹再次打開她的3G手機,看著裏頭儲存的喬紹均的照片,光是看著心就軟了。
別人哪裏知道他的好,看到他有很多女朋友就以為他花心,其實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去花心;或者說,他不太會動情。
他答應跟那些女孩子交往,全是因為她們主動要求貼上去的,他拒絕不了,只好接受。
她剛開始跟他交往時不也一樣,利用他的愧疚,提出交換條件,於是他答應了。
但她並不後悔做這個選擇,想到他日夜照護她的細心體貼,那莽撞的初吻,還有他溫暖的懷抱,她只覺得心甜。
她希望他們可以一直這麼甜蜜地交往下去,直到她死去;然後他身邊的其他女友們會安慰他,讓他不至於太難過,那麼她就算走了也能心安,會保佑他平安幸福。
*** *** *** ***
隔天,洪虹和洪婉來到醫院門口,喬紹均已經等在那裏。
洪虹笑著撲進喬紹均懷裏。“這麼多天不見,有沒有想我?”
他眨了眨眼。“我們每天聊視訊電話,還算沒見面嗎?”
“隔著電話又摸不到人。”她雙手環著他的腰,小腦袋在他胸膛上拱來拱去。
“像這樣真切地抱著,你不覺得比較有感覺嗎?”
想了一下,他微微用力地摟著她瘦削的肩,是有感覺,心疼疼的,她好像又瘦了。不是聽說她家很注意飲食健康嗎?怎麼也沒把她養胖一點?
“也許你說得對。”待會兒得帶她去吃些什麼營養食品,補一下身體。
洪婉第一次直接親眼見證喬紹均的“美貌”,倒抽口氣,難怪姊姊說他長得比孔吉好看,電影明星可能靠化粧或取鏡角度而變得更美,但喬紹均卻不經任何修飾,只消看他一眼,心臟都會抽緊。
洪虹跟喬紹均卿卿我我了一會兒,終於想到妹妹還在旁邊。
“婉婉,你可以回去了,接下來有紹均陪我。”不必替彼此做介紹了,又不是沒在視訊電話中見過,老熟人了。
“你可以更有異性沒人性一點沒關係。”洪婉橫她一眼。“老媽要我盯著你看醫生,你想讓誰陪我不管,但我要親眼看到你去挂號,進診療室才走。”
“我都到醫院了,難道還會偷溜不看醫生?”洪虹嘟起嘴,她不喜歡三人行,一點也不浪漫。
“誰知道?老媽也成天說有病要看醫生,才不會小病拖成大病,但她每次感冒都偷偷去買感冒藥水喝,而你則完全遺傳到老媽的個性。”
洪虹一跺腳。“挂號就挂號嘛,有什麼了不起?”氣鼓鼓地衝進醫院裏去。
喬紹均被丟在後頭,洪婉乘機貼上去。“我們在視訊電話裏見過,記得吧?”
“我知道,你是小虹的雙胞眙妹妹。”說要驗他的貨,找人給他阿魯巴那個,他怎麼可能忘記?從視訊電話裏就看出她們不像雙胞胎,真的親眼看到了……果然一點兒也不像。
“你跟我姊到幾壘了?”洪婉直接切入重點。
喬紹均窒了一下。“我不打棒球。”事實上他對任何球類運動都沒興趣。
洪婉感覺頭頂有一群烏鴉飛過,十八歲和三十六歲,果然有代溝。
“算了,我直接說吧,我知道你除了我姊之外還有其他女朋友,個人是不欣賞劈腿的男人啦!不過我姊說你並不花心,只是不懂得拒絕別人,你的女朋友們都是名義上的,並未實質交往,我姑且相信。可你也曉得,世道不好,很多怪病流行,請你記得做好安全措施,別拖累我姊。這第一次嘛,做妹妹的我義務幫忙,喏,記得用啊!”她送給他一盒——保險套。
喬紹均呆呆地看著硬被塞進手中的粉色盒子,一分鐘後,面無表情地說:“對不起,個人對於繁殖性行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這個東西我用不到,還給你。”
洪婉徹底呆掉。
“喂,我挂好號了。”那邊,洪虹對著他們招手。
喬紹均將保險套硬塞回洪婉手中,然後追上洪虹。
她一張小臉笑得像顆燦爛的小太陽。“紹均,你看,我運氣不錯耶!十二號,應該很快就可以輪到,等看完醫生,時間早的話,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去看電影。”
她始終記得他沒進過電影院,雖然在家看影碟很輕松,但在電影院看著大銀幕也別有一番震撼感;什麼事都要去試一下,這人生才有滋味。
“你很喜歡看電影?”
“普通。”
“那為什麼念念不忘看電影?”
“因為每對情侶都會去吃飯、逛街、看電影啊!我們當然也不能例外。”
原來是交往規則啊!他了解了。
兩人就這麼一邊走、一邊聊著,徹底遺忘了洪婉。反正她也長大了,醒過神來會自己回家。
*** *** *** ***
喬紹均和洪虹坐在心臟科的候診室裏等著,燈號才跳到三號。
聽說今天醫生去外地開會,門診延後,十點才開始,醫院早有告示出來,門診單上都有印,就洪虹這小迷糊沒注意到,還以為自己好運,挂到了前面的號碼。
“早知道這樣,出院前就請醫生先幫我預約了。”醫生的行程醫生自己知道,絕不會出這種岔子。
洪虹是老病患,知道有時預約挂到的號碼反而會比現場搶來得後面,尤其是名醫,事先預約者眾,還不如直接到醫院櫃臺挂號。
她看過單數排到一百多,雙數只有五十幾的,差別爆大。不過這回她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沒關係啦!十二號很前面,中午以前應該可以看到,趕得及吃飯的。”喬紹均安慰她。
“但可能要等一個多小時耶!”她最討厭等待了,好浪費生命。
“還是要去三樓的咖啡廳坐坐?看個報紙、雜志,時間很快過去。”
“你都不會不耐煩嗎?”
“都已經是事實了,就接受它。”他向來如此。
“你好厲害喔!”人生經驗果然有差,她不禁有些崇拜他,拉住他的手臂,小臉在上頭磨蹭兩下,心口又發甜。
她有點像小貓,瘦巴巴,愛黏人,沒有心機;每次她一撒嬌,他就想摸摸她的頭,給她一個擁抱。
他自己都沒發覺,摟著她的時候,他唇角的線條是往上的,不再如平常地緊抿。
“那走吧!”他拉著她起身。
“去咖啡廳前先去一下便利商店,我去挑本Puppy。”
“什麼東西?”
“言情小小說啦!我不喜歡看報紙和雜志,都是壞消息,貪污、殺人、放火,看得人心情好差,不如看小說。”
“呃……也有財經和汽車雜志啊!不見得所有刊物都只刊壞消息吧?”
“那個我又看不懂。”她撇撇嘴。“言情小說就不一樣了,有很好笑的,也有很感動的,我都喜歡。”
“你這麼愛看言情小說,會不會把自己帶入小說裏?”他也不是那麼無知,完全不曉得現在的愛情小說和愛情劇都在演些什麼。但看是一回事,若有女人要求他做到劇中男主角那般殷勤體貼、癡心不悔……殺了他比較快。
她睨著他。“你好像很緊張?”
“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一個完美的男主角。”
原來他在擔心這個。她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你放心好了,我絕……絕不會要求你訓練出邪肆的手指、腳趾和舌頭的。”
“什麼東西啊?”
“就是……哈哈哈……用你那些部位做愛做的事……”
他感覺頭頂上烏鴉飛過。“那種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嘛!”
“嘻嘻,你別擔心,我才不會把現實跟小說搞混呢!”所以她不要求他跟其他女朋友分手,只愛她一人啊!在小說裏,這也許很感人,但在現實中,這叫殘忍,
若她有個萬一,豈非傷透他的心?
“紹均。”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是愛著我的,這就夠了。其他時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不在乎。”這樣,哪一天她走了,他也不會太難過。這輩子他受了太多苦,餘生應該快樂一點,她也只願他開心。
他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默默地被她拉著走到便利商店。
“紹均。”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喬紹均回過頭。“阿鈴。”他的女朋友之一,曾經說過要跟他分手,卻還是持續打電話給他,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想法,問她,她又只會說:我的心思你難道不懂?
喬縉均見鬼才會知道別人的心事,他又不會讀心術。
於是他與阿鈴就這麼曖昧不清地持續交往下去了。
“好巧,這位是?”阿鈴走過來,三十歲的她,正是成熟嫵媚的年紀,舉手投足盡是風情。
“洪虹。”喬紹均幫她們做介紹。“小虹,她是阿鈴。”
“你好。”洪虹的聲音很小,頭低低的,握著喬紹均手臂的纖指微微顫抖。
“不舒服嗎?”喬紹均發現了洪虹的不對勁。
洪虹搖頭,不再說話。
阿鈴對著洪虹一笑,藕臂搭上喬紹均的肩膀。“不請我喝個飲料?”
“你想喝什麼?”喬紹均問。
阿鈴腳一滑,手臂同時也離開了他的肩膀。“你問我?”她不知道他現在被洪虹訓練得很好,已經懂得尊重女性的選擇了。
喬紹均點頭。“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喝什麼?”
阿鈴呆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汽水好了。”
“我去拿吧!”洪虹突然放開喬紹均的手跑了。
“小虹……”喬紹均看著洪虹的背影,總感覺那上頭籠罩了一層悲傷的氣息。
她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
他的視線一直追著洪虹跑。
阿鈴覺得很不可思議,從來不在乎別人的喬紹均什麼時候會注意一個女孩子了?
難道他找到了他的真命天女?
洪虹幫阿鈴買了一瓶黑松沙士,喬紹均的是西雅圖咖啡,她自己則選了鮮奶。
在將沙土給阿鈴的時候,洪虹不自覺地搖動了一下瓶身,完全是下意識的,她的手就是自發性地動了。
等洪虹的神思轉回來,她才發現自己幹下一件蠢事。
為什麼要用這樣幼稚的手段整阿鈴?因為阿鈴是喬紹均的女朋友之一,所以她吃醋嗎?但她沒有資格去在乎啊!她還跟喬紹均說過,要跟女朋友們保持良好關係。
但真的親眼看到他其他女朋友,她還是忍不住心痛。
咬著唇,她眼眶已經熱起來。
喬紹均察覺洪虹越來越不對勁,有點緊張。“小虹,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阿鈴瞠圓了眼,喬紹均會關心別人耶!他是不是被外星人附身了?
“紹均,有沒有時間聊兩句?”阿鈴問。
“我……”喬縉均想拒絕,因為他要陪洪虹,他不放心這麼不對勁的她。
洪虹卻主動開口:“你們聊吧!我回候診室。”說完,她轉身就跑了。
“小虹!”喬紹均皺起了眉頭。“阿鈴,你有什麼事嗎?”她快快說完,他好去找洪虹。
“我只是想問你待會兒有沒有空,—起吃頓飯?”對於喬紹均,阿鈴還是心有依戀的。他雖然不浪漫,但要人才有人才、要錢財有錢財,個性又老實,絕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良人。
“我已經有約了。”如果只是這種小事,他沒興趣聽,要趕著找洪虹去了。
“是跟剛才那個小女孩?”
“對。”
“她也是你的女朋友?”
“對。”
“你不是一向討厭獨佔欲強的女人,怎麼會跟一個嫉妒心這麼強的人交往?”
“小虹嫉妒心強嗎?”很抱歉,他從來沒發現。
“你沒看見她剛才給我沙士的時候,手用力搖了下瓶子,如果我現在將沙土打開,保證出糗。”
喬紹均低下頭思索著洪虹的不對勁,確實是從阿鈴出現後才有的,原來她是吃醋了,難怪一臉要哭不哭的,眼眶都紅了。
思及她眼角閃爍的水光,他胸口一陣悶,她不開心應該告訴他的,因為他不擅長猜測,讓他徒望她的悲傷卻無計可施,那種感覺很可怕,像踩上結冰的湖面,卻突然聽見冰層裂開的聲音。
滿腦子揮不去洪虹含淚的眼,他不舒服極了,他們說過要彼此坦誠的。
“阿鈴。”良久,他深吸口氣望著對面的女人。“我們分手吧!”
阿鈴嚇得差點握不住手中的沙士。“為什麼?”
“我不想讓小虹不開心。”他的回答就跟他的個性一樣直接。
原來他真的找到他的真命天女了。
阿鈐張大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認識喬紹均在先,每天打電話給他,殷勤問候,卻還是得不到他的愛。望著他跑走的背影,她知道他去找那個叫洪虹的女孩了,她想哭,明知道愛不愛一個人沒有道理可循,她還是想問一句,為什麼他不喜歡她?她對他是真心的,雖然她沒有明明白白對他說過“愛”那個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6:01
第七章
心臟科的候診室,洪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裏,想著該怎麼跟喬紹均解釋她幼稚愚蠢的行為?
讓喬紹均繼續與女朋友們保持聯絡的是她;說要當他的愛情顧問,令他可以在愛情海中悠遊的是她;認為自己會短命,所以戀愛只要快樂地談,不要多所牽絆的是她;而最終為他的腳踏N條船吃醋、嫉妒、亂使小性子的還是她。
她簡直就像個瘋子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兩手捂著臉,她快壓不住衝上心頭的悲傷了。
“小虹。”喬紹均走過來,輕拍一下她的背。“你在哭嗎?”在便利商店分離前,他瞧見了她眼角閃爍的淚。
她曲起腳,把腦袋更加埋進膝蓋裏。
她很羞愧,以為自己很大度,但事實上她很小氣。
“對不起。”她哽咽的聲音從膝蓋裏傳出。“明明是我自己說不介意你有其他女朋友的,但看到阿鈴出現,她把手放在你肩膀上的時候,我好生氣,我……對不起,我不應該搖她的汽水,我很幼稚,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突然很生氣,你罵我吧!”
他看著她,沒有表情的臉緩緩地融化了,眼睛變得閃亮起來。
他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很虛偽,人人嘴裏說一套,心裏想的又是另一套。
他討厭跟人接觸,一進入人群他就有一種惡心欲嘔的骯臟感。
而在他討厭的人類中,最最令他感到反胃的就是他自己。
直到洪虹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善意的謊言”,他說不出那是對是錯,但他確信自己對她起了好奇心。
她對他提出交往要求,他雖遲疑,最後還是答應了。反正他有一堆女朋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唯一不同的是,洪虹對他很坦誠,想要什麼就直接說。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滿喜歡這種直接的交往方式。
他遵照她的規定每天九點打電話給她,聊到九點半,沒想到能持續下去,再好的伴、再有趣的話題也有聊盡的一天,可是她不準他挂,說喜歡聽他的聲音,哪怕是談些日常瑣事也沒關係,只要他們保持聯係就好。
她主動告訴他想要什麼情人節禮物,幾號幾點要陪她上醫院看病,連兩人間的親吻都是她主動的。
跟她在一起,他永遠不必費心猜測她有什麼復雜的心思。
坦誠!他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樣真的人。
“小虹。”他蹲在她面前,張開雙臂將她摟進懷裏。“我剛剛跟阿鈴說分手了。”
“啊!”她嚇一跳,抬起紅通通的眼睛看他。“為什麼?”
他舉手輕拭她的眼角,看著上頭晶瑩的水珠。“你哭了。”
她的淚對他的影響有這麼大嗎?但是……
“不應該啊!我們交往前,我說過不介意你有其他女朋友的,犯錯的是我……我小氣,我突然就嫉妒起來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是我要抱歉才對,這樣獨佔性的愛你一定不喜歡。”
“也就是說你愛我,所以不喜歡看到我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問題是,他很開心她說愛他啊!
“我很虛偽對不對?是我要你跟其他女朋友繼續交往的,結果……”她反手抱住他。“紹均,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如果我有時候忘記了,失去控制,你提醒我一聲,我會改的,你別說要跟我分手。”
“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分手。”他抬起她淚痕交錯的瞼,有一種莫名的溫暖在、心底流淌。“小虹……”
他們兩個好像愛情海中的幼兒園生,跌跌撞撞,在連愛是什麼都搞不清楚的情況下,卻已愛上。
他的唇無意識地貼上她的,好像飲下一瓶陳年美酒,瞬間就神魂飄渺。
洪虹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以為他很討厭親近人,以為自己很了解他,以為她可以把這場愛情劇主導得很棒……原來都是她自以為是。
他怎麼會吻她?這太不像他了,但是……
她情不自禁地張開嘴,他柔軟的舌頭沿著她顫抖的唇試探性伸進來,安靜地待著,就像他的人,如此地沉穩。
她全身的汗毛都起立敬禮了,只感到一陣眩暈。
下一秒,他突然就動了,好像出柙的野獸,勢不可擋地卷纏住她的丁香。
“唔、嗯!”她發出兩句無意義的呻吟,大半嬌軀軟倒在他懷裏。
他更使勁地摟住她,有力的舌頭奮發突進。
生平頭一回,洪虹的心臟跳得如此賣力和劇烈,她暈忽忽地,感覺身體正往雲端飄。
“十二號,洪虹。”突然,心臟科的診療室大門被打開,熟悉的護士探出頭來喊一聲。當然熟悉啦!對洪虹這個資深病患來說,整間醫院沒幾個人是她不熟悉的。
也因為熟悉,燈號閃了三下,護士沒見到洪虹進診療室,才會好心出來叫人,換作一般人,號碼早跳過去了。
但今天這種特殊待遇卻讓洪虹尷尬不已,她慌忙地推開喬紹均的懷抱,跑向診療室。“護士姊姊,我來了。”
“小虹,你瞼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又發燒了?”問者無心啊!但眾聽者卻聽得很有意思。
候診室裏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洪虹窘得想要鑽地洞,怎麼會忘記現在是在醫院,在公共場所親吻,不是免費給人看戲嗎?
倒是喬紹均一派大方,看就看,有什麼了不起?他自幼就備受注目,各種善意、惡意的視線見多了,如今對於這種目光是完全免疫。
他走過去,拉起洪虹的手,對護士說:“她沒發燒。請問我們可以進去了嗎?”舉止坦然得令人驚嘆。
*** *** *** ***
她上回的檢查報告口已經出來,結果非常不好。
醫生沒有看到她的家人,一直遲疑著不肯說,反倒她毫不在乎,直接就問她還剩多少時間?說話的時候,她平靜得像大雪飄揚的合歡山。
但喬紹均的心卻在剎那間被凍住,因為醫生的答案是,最好能換心,否則……
大概只剩一年吧!當然,她也可以做心臟縮減手術來延長生命,但根據過往病例來看,這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你怎麼不說話?”她拉拉他的衣袖,大眼睛眨呀眨的,從他的角度低頭望去,可以看見那長長的睫毛在她臉部形成一小片陰影。
她的臉好小,細細的肩膀,就算穿上高跟鞋,身高也只到他的耳朵。
這麼一個年輕的小女孩,怎麼可能就要離開人間?
他母親死的時候他沒哭,給父親送葬時也未曾掉淚,但現在他卻有一股想要仰天長嘯的衝動。
“不……”一開口才發現,他的嗓子啞得難受。“檢查報告一定出錯了,不可能……”
“紹均,紹均,冷靜一點。”她張開手用力地抱住他,發現他身體一直在顫抖。
她不在乎生死,從小就在鬼門關中打轉,她已經看得很開,多活一天是上天的恩賜,當下死了,也是理所當然,這人世一遭,她有親愛的家人,現在更有一個會心疼她的情人,她已經很滿足。
當然,要離開這些她所愛的人,她會很不舍,可是她無怨。
“每一個人都會死,長生不老是不可能的,你應該知道。”
“但不該是你。”他咬著牙。“你才多大,要死也是我先才對,我足足比你多活了十八年。”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不知道他也有孩子氣的一面。“紹均,棺材裏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況且只要是人,終有一死,大家平等。”
“不……不平等。你這麼年輕,難道不覺得可惜、遺憾、害怕?”打小沒人在乎他的死活,他以為自己很豁達,但原來不是,他很執著,他絕對不想放開懷裏這個女孩。
“就因為我害怕,所以活著的時候我盡量讓自己快樂啊!”她為什麼把“人生得意須盡歡”當作座右銘,因緣在此。
“可是才十八歲……你才十八歲啊……”他腦袋亂糟糟的。“太年輕了,不行……換心手術,對了,剛才醫生也說了,你換心……”
她纖瘦的小手捂住他的嘴。“紹均,你知道換心手術的意思嗎?那代表著一個人的死亡,然後我去承接對方留下來的生命,是一命換一命。因為我要活下去,所以期待有人死,這是不對的。”
他無力地垮下肩膀。“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
洪虹伸手撫著他不再冷漠的臉龐,沒有表情的面具破碎後,是純粹的善良與純真。
她就知道她沒有看錯人,他不花心、不濫情,他只是不懂得表達,不曉得如何去愛;一旦讓他動了情,那便是真真切切,不摻半絲雜質。
她很幸運能夠得到這樣一份純粹的愛,真的,老天對她太好了。
就可惜她命不久長,說來她還真是害了他,可是她也已沉溺情海,無法自拔了。
“紹均,命運這種事誰也無法知道。所以你的問題我沒有答案,我只想問,你願意陪我走這最後一段路嗎?”
他怔怔地看著她瘦削的臉,第一次見面就知道她不健康,年輕的臉龐上沒有青春的朝氣,是一種病態的青灰。
可是她的個性並沒有因為常年的病痛而扭曲,她體貼又率直,並且積極地享受人生。
他有一點明白她為何不顧男女之別,喜歡他就猛烈追求的原因了。
因為別人有大把的時間慢慢去經營一段感情,認識、熟悉、牽手、擁抱、接吻……一步一步來;她卻沒有,上天給她的生命太短,短到她想品嘗戀愛的滋味,要跳開很多東西,直接就去討愛。
“紹均,如果你沒辦法接受也沒關係,本來這段感情就是我的一番私心,我為了不要死後留下遺憾,所以……”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喬紹均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我要娶你,一直陪著你,直到最後一刻。”這份感情的出發點是什麼不重要。他唯一知道的是,回首漫漫人生路,一片的黑白中,她是僅有的色彩。哪怕能夠相伴的日子不多,他都要好好把握每一刻。
這下換洪虹呆住了,徹底地無言。
大概三分鐘後,她結結巴巴開口:“你……我可能有點耳鳴,你能不能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要娶你,我們結婚。”
她揉揉有點痛的太陽穴。“紹均,我們回醫院吧!”
“你不舒服?”
“有病的是你,好端端地,結什麼婚?”她都快死了,他這麼愛結婚,不如等著娶她的牌位還有可能長長久久。
“男女交往到最後不就要結婚嗎?”
“OK,就算我答應結婚,我們能做多久夫妻?”
“時間長短不是問題,重點是你在我身邊。”
從來不會說情話的男人突然說出這種話,確實教人聽了很窩心,但是……
“紹均,你在欺騙自己,你真的可以滿足最多一年,甚至可能只有一個月、一天的婚姻?”她不敢說自己有讀心術,但常年住院,見慣生離死別,對於人心,她確實看得比常人透徹。
喬紹均外表冷漠,但他的心卻剛好相反,單純而熱情;他之所以戴著面具做人,是因為從小感情上受到創傷,他以為只要守護住心門,不去在乎、喜歡任何人,他就不會再受傷。
這也是一個辦法,不去愛人,就不會被拒絕。
三十六年來,喬紹均這一點一直做得很好,直到遇見洪虹,一個古靈精怪的克星,對人笑嘻嘻,又無比地坦誠。
她打碎了他心底的冰墻,讓他那顆寂寞許久的心不自覺又活躍起來。
他終於又有勇氣去愛人了。
洪虹也很滿足兩人這樣的關係,甜甜又淡淡的,彼此需要,卻不會因為失去對方就瘋狂。
但顯然,醫生對她的小命評估掀翻了他心底的火山,讓他失去了平常的冷靜。
“紹均,我很喜歡你……或者應該說,我愛你,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是你是少數可以遵從一生一世婚姻承諾的人。問題是我不行,我不能讓你的“一生”從二、三十年驟然縮短成一年,那對你不公平,你的心也無法接受,我若嫁你,就是害你。對不起。”
突然,她有點後悔,是不是不應該跟他交往?
倘使他們沒有開始,現在他不會品嘗到這種分離的痛苦。
也許到了他們分手的時刻了,讓他回到他的女友群中,她們會撫慰他受傷的心靈;而她則獨自走這人生的最後一程。
“我們分手吧!”越想她越覺得自己自私,說愛的是她,說再見的也是她。
可是,長痛真的不如短痛。
喬紹均沒有說話,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如同過往的每一次,他被動地接受告白,又被動地接受分手。沒有人問過他的感受,她們總是自由地來、瀟灑地去,留下他獨自一人。
他以為這次會不同,因為跟洪虹在一起的感覺是那麼特殊又舒服,想不到結果還是一樣。
他是不是注定了得單身一輩子?也許,可能,大概吧!
晚上九點,洪虹抱著手機發呆。
喬紹均果然接受了她的分手提議,所以每天必然的電話聊天再不會有了。
這樣的結果是對的。她告訴自己,假使她不能長長久久地陪伴他,那麼就轟轟烈烈愛一回,然後分手吧!
他很快會忘記她,然後回到原本的生活中,也許兩年、五年、十年……總有一天,他會遇到一個健康的女孩,兩人情投意合,步入禮堂。
哪怕那時候她已經死了,她也會保佑他平安喜樂;當然,前提得是靈魂之說是真實存在的。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自己的心意,也照顧到別人的需求,該知足了。
她應該開心,彎起嘴角快樂地笑,但是……眼一紅,淚珠卻滾滾落下。
她已經事事順心了,為什麼依舊難過?她是這樣貪心的—人嗎?有了情之後還要愛,還想拖累他,讓他照顧一個快死的人,直到人生的最後一刻?
“姊。”洪婉沒有敲門就走進來。
洪虹慌張地把腦袋縮進被窩裏,拭乾了淚再探出來。“幹什麼?連門都不敲。”
洪婉看著她紅腫的眼。“你在哭啊?是不是姓喬的欺負你?我就知道那個變態不是好人。”
“不要這麼說紹均,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光聽他說話就知道他腦子有問題了。”洪婉從口袋裏掏出一盒保險套丟在床上。“喏,今天我把這玩意兒送他,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他不喜歡繁殖性行為。哪個正常男人沒有性需求,他卻說不喜歡?!他要嘛不行,要嘛就是同性戀。”
洪虹差點被妹妹嚇死。“你沒事送保險套給紹均幹什麼?”
“我這不是怕你吃虧嗎?他那麼多女朋友……”因為洪虹瞪得很厲害,洪婉只好改口。“好啦!我相信他並不花心,不過性欲是正常的生理需求,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們感情進展到一定程度,就算有些親密行為也很正常啊!只是你們沒結婚,現在怪病又這麼多,做好安全措施總沒錯吧?但他卻說他沒有需求,一個三十六歲的男人會沒有需求,誰信啊?”
“一樣米養百樣人,誰說世界上每個人都一樣的,總有幾個是例外。”
“這種例外就叫變態。”洪婉翻個白眼。“你還是趕快跟他分手吧!你要想談戀愛,我介紹幾個正常的給你。”
“謝謝提醒,不過我跟紹均已經分手了,而且我也不需要其他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腦海中倏然浮現他幫她撿回米老鼠氣球的情景,她抬頭看見他,眼睛一亮。
有一種情,叫做一見鐘情,以前她不懂,如今才領略,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有些人相處再久都不會動心,有些人只消一眼,心便沉溺。對於喬紹均,她就是這樣。
“那個死豬頭竟敢變心。”洪婉暴怒。
“提出分手的是我。”
“為什麼?我……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我知道你喜歡,你……”洪婉已經語無倫次了。
“冷靜點,婉婉,我會提分手是因為他跟我求婚。”洪虹眼神清澈,若有所思。“哪怕爸爸、媽媽不說,你不說,我不說,但事實永遠存在,我從一出生就被斷定活不過二十歲,我今年十八了。婉婉,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正因為我愛他,我更不願拖累他。”
“姊……”洪婉咬咬牙,淚還是忍不住流下來。
“別哭,婉婉,我很幸福,真的;我的家人都愛我,我也愛你們,現在還有一個那麼好的男明友,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可是你舍不得他,你放不下,你才會哭。”
“我會放下的,不會太久。”最多一年,她死了,也就什麼都結束了。
喬紹均,水一般的男人,個性別扭,卻很善良,骨子裏熱情如火。她還記得他被女人打時的笨拙樣;也記得第一次主動親他時,他無措又錯愕的表情;還有他乖乖將她每一句叮嚀都拿筆記下來,那種認真的態度……
她會帶著對他最美好的回憶,直到死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6:36
第八章
喬紹均坐在客廳,手上拿著雕刀,他今天應該做一個琴頭的,但他的眼睛卻離不開墻上的時鐘,以致手上的工作始終沒辦法開始。
秒針不停地動,然後分針也跟著走,最後是時針。
接著鐘敲九響;晚上九點了,到了他該給洪虹打電話的時間,他們約定好的。
他放下雕刀,下意識就要去拿手機,突然想起他們已經分手了。
她說他無法接受僅只一年的婚姻,她說他想要的是長長久久,她說不想拖累他……所以他們的關係到頂了。
為什麼都是她說?為什麼他沒有辦法開口反駁?因為她說中了他的想法嗎?
他低頭看著為了跟她聊天而特地去換的3G視訊電話;這不是她的要求,不過因為她有,她家人也都辦了3G,他們全家都喜歡看著對方說話,所以他就自己去辦了。
可以看著對方的臉聊天的感覺果真不同,她皺眉、微笑、一舉一動他都知道,好像雖然隔著電話,兩人的距離還是好近好近。
他沒有這麼親密地跟一個人交往過,也不曾如此敞開自己的胸懷讓人走進,洪虹是第一個。
但她依舊離開了他。
他看著手機的時候,家裏的電話照樣響個不停,似乎從來沒有安靜過,陳靈、小媚、清莉、阿鈴……這些他名義上的女朋友們,不管是否曾對他說過分手,抑或他已提出分手,她們還是沒有停止過給他打電話。
她們都說喜歡他,所以不輕言放棄。
可是他呢?誰在乎他的想法?
他低下頭,看見手機的桌布,是洪虹的影像,她雖然笑臉迎人,但面色蒼白中帶著青灰,看起來並不漂亮。
但她很不一樣……起碼他覺得她跟所有人都不同,她不會叫他猜測她的心思,永遠坦誠待他。
他是喜歡她的,就好像小時候渴望父母回頭一顧一樣,努力的、拚命的做到最好,但求對方留下。
童年時的他失敗了,他的父母終究舍棄了他。
成年後的他還是無法成功留住她的心,她提了分手。
每天九點的電話不必再打了,因為一切已經結束。
放下電話吧!他回到原本的生活,做個小提琴制作家,每天只要與琴為伍,再多人跟他告白也與他無關,反正總有一天她們自己會走。
他的生命中從頭到尾都只有自己一個。他習慣了,這真的沒什麼。
九點過去,十點、十一點,十二點……為什麼他放不下手機?
然後,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按了洪虹的手機號碼,電話響了一聲,他心突然慌了,想要挂掉,可是電話卻被接了起來。
他不敢相信,這個時間她應該睡了,但液晶螢幕上卻映出她的瞼,她沒有說話,只是望著他,兩行淚滑落。
他同樣說不出話來,隔著遙遠的時空,四目相對。
要看一個人多久,心才會滿足?
一生一世?可一生的時間是多長?有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所以他的一生只有短短幾分鐘;有人卻能長命百歲,傳說中的彭祖還活到八百八呢!
而他……他不知道想看她多久,只曉得他不想挂掉電話。
咚咚咚!大門傳來激烈的敲擊聲。
喬紹均不想管,他只願靜靜地看著洪虹,那點滴不停的淚,一顆顆都是對他的不舍。
砰砰砰!來人的脾氣顯然非常差,敲門不成,變踢門了。
喬紹均站起身,視線沒有離開手機,走過去打開大門。
“喬紹均,你這個良心被狗啃了的混帳王八蛋!”一陣破口大罵噴過來,門前站的居然是洪婉。
洪虹說跟喬紹均分手了,洪婉本來就覺得他們不合適,說再見是對他們最好的結局。
但洪虹哭了,一雙紅腫的眼只盯著手機看,洪婉知道她在等那每天必來的電話,但已經分手的男人怎麼可能再來電?
可洪虹依舊等著,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洪婉再也受不了,幸虧以前查過喬紹均在小提琴界的消息,同時也弄到了他的地址,顧不得半夜三更就上門罵人。
“姊為什麼跟你分手?她不是為自己,是為你,她不想連累你!你卻輕易地放手,說斷就斷,半點留戀也沒有,我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感情,有沒有愛過我姊姊,否則怎麼能說再見就再見!”洪婉起腳就想踹這個負心漢一記。
喬紹均沒有說話,翻轉手機,讓洪婉看清液晶螢幕上映出的人影——洪虹。
洪婉踢出去的腳停在半空中。“你們……在講電話?”
應該是看電話,因為從頭到尾他和洪虹都沒有出過聲音。但喬紹均並不想解釋,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你還有其他問題嗎?若沒有,我要關門了。”
“呃……”洪婉—時無言,呆呆搖頭。
砰!喬紹均隨即當著她的面關上大門。
洪婉維持金雞獨立的姿勢呆了三秒,猛然回神。“喬紹均,你變態啊!”什麼爛個性嘛!搞不懂姊姊愛他哪裏?
“笨大姊……唉喲!”單腳站立是很難維持平衡的姿勢,所以她摔了個四腳朝天。
不過喬紹均打了電話給姊姊,姊姊的眼淚可以停了。
“雨過天晴。”洪婉摸著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向電梯,真不想要喬紹均這種爛姊夫,奈何姊姊就是愛;可惡啊!她屁股好痛……啊!XX,腳扭到了,她坐在地上直把喬紹均詛咒了一千遍。
“婉婉去找你?”在電話撥通,沉寂了四十五分鐘後,洪虹終於打破沉默。
“對。”喬紹均點頭,透過3G直接傳送的影像做不了假。
“她罵你了?”
“對不起,她太衝動了,你可以幫我送她回家嗎?”
“不,我現在有話跟你說。”
“我們的話可以過些時候再說,時間很晚了,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走,我不放心,你就當幫我,送她一程吧!”洪虹不知道妹妹會這麼衝動,真的很擔心她。
“她能夠自己來,就可以自己回去,我要跟你說話。”這已經不是執著,而是固執不通了。
“紹均,婉婉是我妹妹,我……”
他才不管洪婉是誰,玉皇大帝來都不鳥,只顧道:“我不要分手。”
“啊!”他們現在說的是洪婉夜歸的安全問題吧?怎麼他……“紹均,我妹妹……”
“我不要分手。”他反覆只有這句話。
她瞪著他,卻被他眼裏的固執打敗了。“你……為什麼?你一向不強求的,不是嗎?”
“強求如果求得來,我就會強求。”
“而你認為我是可以被強求的?”
“過去我不強求,是因為就算我強求了,別人也不會在乎我的感受,他們照樣愛來便來,愛走就走。你不同,你會在乎我。”這是他想了很久,在看到她的淚後得出的結論。
有一種謊言叫做“善意的謊言”,隔了這許多日子,他總算理解她的意思。
她不是真心要分手,只是為了不要拖累他,她選擇離開;從頭到尾她都是在為他設想,為了愛他。
但是……“小虹,有時候用‘我是為了你好’為理由去做某些事情,並不一定會讓那個人快樂。畢竟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是這樣嗎?她自以為的體貼對他而言其實是一種傷害?
“那麼你想要什麼?”
“我想你陪在我身邊。”
“你曉得,這個承諾我給不起。”
“一分鐘是陪,一百年也是陪。我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時,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她咬緊唇,淚水又開始涌出眼眶。“你好傻,你知道,當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也許就只能躺在床上,戴著呼吸器……我甚至可能無法跟你對話,這樣你也要?”
“我認識你的時候就知道你生病了,我不是懵懂無知地跟你交往,我意識清楚,並且曉得將面對什麼;我是在這種情況下愛上你的。”
“我們才認識多久,值得你這樣犧牲?”
“我不覺得是犧牲。感情中也沒有犧牲這個字眼,付出和接受,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他一個人,孤獨了好久,他也以為自己習慣了寂寞。
但事實卻非如此。他在醫院看護她的時候,是他生命中少數三餐正常的日子,哪怕只是吞個便當,起碼他和她一起吃了飯,他不再靠泡面和維他命丸過日子……
每天晚上九點一到,他下意識就會拿起手機,不管之前在做什麼,他都不會忘記打電話給她,聊上半個小時,然後感覺這一天確實地活著。
在她沒有提分手前,他只以為那些改變是她逼他做的,他只是拒絕不了,便接受了。
但原來不是,他是愛上了與她之間的互動,才會做得這樣心甘情願。
當她跟他提分手,電話不必再打了,也不會再有人嘮叨他飲食不正常:他突然就失去了人生目標,茫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這一刻他才發現真正地活著,和行屍走肉地活著有多大的不同。
他不想再過從前那種失落無助的日子,所以他絕不分手。
“但你單方面的付出,我一味地接受讓我良心不安。”她更怕的是他會越來越依賴她,待到她定後,他會喪失獨自生活的能力。
他臉上布滿了疑惑,久久才開口:“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是顛倒過來的,你付出,我接受,難道我搞錯了?”
這是在玩雞同鴨講嗎?她有點呆掉了。
“小虹,我記得好像是你說要交往,做我的愛情顧問,教我不會再被女人打,然後……我就沒有再被打過了,是這樣吧?”
她點頭,但難掩好奇地問:“你還真的那麼常被女人打?”她以為像他這麼帥的男人,沒多少女人下得了手。
他點頭,自己也很納悶,他不嫖、不睹,不煙,不酒,更是從來不對女人動手,偏偏那些女人卻很喜歡對他手來腳去。
而且這種情況是從他小時候就有了。三十六歲的他是又俊又帥,但六歲的他卻像天使那麼可愛,鄰居伯母特愛捏他的瞼。
等他十六歲,少年初長成,還來不及展現男子氣概的時候,女同學超討厭他,每天上學都被指著鼻子罵娘娘腔。
二十六歲的他則開始展現了桃花遍地開的異能,女人們瘋狂地愛他,接著在約會過一次後開始罵他白癡。直到三十六歲,他的眾女友們已經不屑罵人了,改而手打腳踢,怨他不夠體貼溫柔有誠意。
但喬紹均也很疑惑,她們自己有手有腳,為什麼下車一定要他開車門?要他攙扶?她們自己買的東西自己提嘛,憑什麼要他背?逢年過節一定要禮物,尤其是生日,拜托,他長這麼大都沒給自己過過生日了,又怎麼可能記得住那些女人的生日?
反正零碎小事太多了,他自己也記不清;更可憐的是,大家都說他因此挨打是活該,真不知道他招誰惹誰了?
“小虹……”他話才出口,砰砰砰!又有人敲門了。
都快一點了,到底是誰啊?三更半夜上門的客人是最不禮貌的。
喬紹均帶著一臉的厭煩走過去打開大門,訝異地看見……洪婉!她半倚著墻,五宮因為痛苦而扭曲著。
“我扭傷腳了,你送我回去。”洪婉可憐兮兮說。
喬紹均看著她,再望一眼手機液晶螢幕,他還沒說服洪虹復合呢!
“不要,我正在跟小虹講電話。”
洪婉咬牙切齒。“你是不是男人,看到女人受傷,連幫個忙都不肯!”
“等我講完電話。”說著他就關上門。
電話那邊傳來洪虹的聲音。“紹均,紹均,是不是婉婉?我好像聽見她在說話。”
“是她。但那不重要,我們現在應該談的是不要分手的話題。”說話問,他沒有停止關門。
“喬紹均,你信不信我叫姊姊跟你分手?”門板只差—咪咪就闔上了,洪婉氣得大叫。
喬紹均沒理洪婉,他的眼睛從來看不見自己不在乎的人。
“喬紹均——”洪婉想咬他一口。
“紹均,讓我跟婉婉說話。”洪虹對著手機說。
“不要,先把我們的問題解決再提她。”喬紹均並不笨,但在處理人際關係上,他堪稱智障。
砰砰砰!洪婉還在用力拍門。
現在洪虹懷疑他們兩人到底誰的年紀比較大,他EO管理爆差。
“紹均,不要這麼任性。你不讓我跟婉婉說話,我就挂了你的電話,再打婉婉的手機。”
喬紹均生氣了,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但洪虹也惱了。“我說到做到。”
結果是喬紹均退了一步,他打開門,將手機塞到洪婉手中。“小虹要跟你說話。”
洪婉早就被喬紹均氣得火冒九重天了,接過手機講的第一句話就是:“姊,立刻跟姓喬的分手。”
“你講完了?”喬縉均又把手機搶回去。“小虹,我絕對不分手,我想……”
“紹均,你立刻幫我把婉婉送回家。”洪虹冷聲打斷他的話。
“不要,我還沒……”
“你一邊用耳機跟我對談,一邊送婉婉回來,馬上、現在。”
他眨眨眼,半晌。“好。”
他去拿耳機和車鑰匙,準備送洪婉回家。
洪婉靠著墻壁滑坐地面。“姊到底是從哪裏挖出這種史前生物的?”
她看得出來喬紹均很愛姊姊,但他的個性……除了“變態”,沒有第二個形容詞。
*** *** *** ***
洪婉坐在喬紹均的車上,耳朵播放著他像壞掉的唱片般,不斷重復的話:我不要分手。
這家夥夠執著,不論洪虹如何說道理,他就是不接受;問他為什麼,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口才夠差。
洪婉也不知道自己聽了幾句“我不要分手”,終於受不了插嘴:“你沒有其他話講了嗎?我姊提分手不是因為她不愛你,是怕連累你,她心裏不安,你哄哄她不就得了?就說你相信真情感動天,她一定會痊愈的,你願意等她,就算這輩子等不到,下輩子繼續等……只要是女人,聽到這類情話,十個有九個會舉雙手投降的。”
喬紹均撇過頭,給了洪婉一抹很冷漠的眼神。…這樣哄小虹,無異於欺騙她。
只要是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揭穿,到了那時候,我要怎麼面對她?”
洪婉想拿棍子砸他的頭。“談戀愛,誰沒有說過這些生生世世永遠愛你的情話?山盟海誓不就從這裏來的,不要告訴我你沒說過這類的話!”
“從來沒有。”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電話那頭傳來洪虹帶著憤怒的咆哮。“婉婉,不準你教壞紹均!”
“我沒有教壞他,況且以他的智商,教得壞嗎?比豬還蠢。”洪婉對著耳麥回吼。
“你錯了,根據研究,豬的智商其實很高,並且它們愛乾凈,嗅覺也很靈敏。”他就事論事。
洪婉翻個白眼。“沒錯,拿豬跟你比,對豬是一種污辱。”
喬紹均沒理她,對於一個他不在乎的人,她生氣或開心與他何幹?要罵要打隨她,反正影響不了他。
他只專注於說服洪虹收回分手的話。
可惜啊!他真的很不會說話,連一句“我愛你,所以不願跟你分手”都說不出來。
他唯一會說的就是——我不要分手。
從手機螢幕上看,洪虹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很溫柔委婉地跟他說道理。
但喬紹均是顆茅坑裏的石頭,怎麼敲都打不開。
“啊!”洪婉抓著頭髮大叫。“我受不了了,喬紹均,你直接一句沒我姊,你也活不下去了;我保證她立刻答應跟你復合,求求你不要再重復那一百零—句的‘我不要分手’好不好?”
“婉婉,你敢煽動紹均,回來我剝你的皮!”洪虹大叫。
喬紹均赫然呆住,沒有洪虹,他就活不下去了嗎?這是謊話嗎?
如果有一天,洪虹真的先他而去,他會怎麼樣?
自殺?心思百轉,想到他們的相識、交往、至今的依戀……
不!他不會因為她去自殺,但是……“倘若我這輩子會娶老婆,只有你一個。我不會為你去死,但我也不會再接受其他女孩,更不要除了你之外的女朋友。”
洪虹張大嘴,眼眶有淚珠在打轉。他是真誠的,因為太真,所以很難在現今的社會上生存。
也因為太真,他每一句話都是從心底出來,不誇張、不打折。
他不會跟她生死相許,但今生今世,他唯一想要的伴侶是她。
洪虹眼一眨,成串的淚就往下掉。“紹均……”
洪婉目瞪口呆,這傻子自稱不會說情話,但他剛才說的不是情話又是什麼?
“小虹,別哭啊!我說錯什麼了?”看著她的淚,喬紹均有些緊張。
洪虹沒再說話,卻默默地挂斷電話。
喬紹均急上了火,將油門踩到底,車子飛快地飆到洪家。
引擎一熄,他就要衝下車找洪虹。
“喂,我還沒下車,我現在沒辦法走,你過來扶我。”洪婉在他身後喊。
不過喬紹均對於不在乎的人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所以他早忘記洪婉還在他車裏。
洪婉快被他氣中風了。“喬紹均!立刻過來扶我,姊那邊我幫你搞定,包你們三天內復合。”
很好,這句話擊中喬紹均的心,他回過頭,看著洪婉。
“我跟你發誓還不行嗎?”她很不喜歡他,但對於他與洪虹的愛卻很感動,決定幫上一把。
喬紹均夠現實,立刻走到乘客座旁抱起洪婉,走向洪家大門。
“你別進去,讓我跟我姊談一談。”洪婉阻止他進家裏。要談話是一回事,還有一點,她爸媽還不知道姊姊談戀愛的事,喬紹均貿然出現,會嚇壞兩位老人家的。
喬紹均只好在大門口放下洪婉,看她掏鑰匙開門,一步一拐地走進去。
他默默地退出前庭,回到車子旁邊,抬眼看著洪家的大門發呆;不知道洪虹為什麼哭,但她哭得他好難受。
洪婉一進門,就被端坐客廳的母親嚇一跳。“老媽,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你也知道晚啊!一個女孩子混到淩晨才回來,真該叫你爸揍你一頓。”
“意外,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洪婉最怕老媽發飆。
“送你回來的男人是誰?叫什麼名字?”洪母瞧著有一點眼熟,又想不太起來。
“一個朋友,叫喬紹均。”
“姓喬啊!那應該是我認錯了。”
“老媽,你認識他?”
“我認識的那個王八蛋姓穆。不說那些討厭的事了,現在很晚了,你去睡覺,明天我再審你。”女兒還要上學呢!不睡覺可不行,洪母脾氣雖然不好,卻也講道理。
“馬上去睡。”洪婉嘻嘻笑著,等母親走後才抱著腳一邊跳、一邊齜牙咧嘴地摸向洪虹的房間。拐這麼嚴重可不敢讓媽媽知道,找姊姊幫忙推拿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7:17
第九章
洪婉並沒有一開始就找洪虹談有關喬紹均的事,跟他說過三天的嘛!沒必要太便宜他,就讓他憋個三天吧!
某個程度來說,洪婉還是很計較喬紹均對她的無禮的。
但她也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時間一到,直接坐在洪虹面前。
洪虹撇嘴。“如果你是要跟我談答應紹均求婚的事,免了,我不想害人。”
洪婉嘻嘻笑。“開口紹均、閉口紹均,好恩愛啊!”
“臭婉婉。”洪虹撲過去掐妹妹的臉。“你除了會氣我之外,還會幹什麼?”
“跟你談你的親親紹均嘍!”要無賴,洪婉在行。
“就跟你說不可能了,你還想怎樣?”越提喬紹均,洪虹越難受,眼眶也漸漸紅了。
“喏,姊,我問你,你拒絕喬變態……”
“不準這麼說他。”洪虹的手指又掐過去了。
“OK,OK。”護得這麼緊,要說姊姊對喬紹均沒意思,打死她都不信。“我換個說法,你不結婚是怕自己早死,會害了另一半嘛!但誰能料準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突然一個天災人禍……你曉得的,人是非常脆弱的,稍微的意外都可能害死一個人。”
“你少詛咒紹均,我看他就是長命相,肯定福壽綿長。”哪個人看自家的愛人不偏心?
我只看出他一副變態相。洪婉偷偷在心裏說,表面上還是一派正經。“退一萬步,喬紹均可以活到一百歲,你自己說,他那種個性有可能再找到另一個能溝通的伴嗎?”
“你……過段時間,等他更成熟一點,他會改的。”洪虹說得很沒氣。
“你騙誰啊?所謂三歲看大,他今年都三十六歲了,改,等他改好,下輩子吧!”
洪虹氣得要翻桌子。“那你要我怎麼辦?從小醫生就說我活不過二十,大家都知道,我今年已經十八了,你要我去嫁人當一年的老婆,害人一輩子啊?”
洪虹活不過二十的事,在洪家是一個禁忌話題,每個人都清楚,但誰也不敢說;是有點逃避心態,以為不說就可以當它不存在,但……現實是殘酷的。
洪婉用力壓下涌上心頭的酸楚。“姊,你不是一向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嗎?”
“我可以,但是你們不行;你們還有大把歲月、美好未來,不要輕易說放棄。”
“我倒認為這句話適合每一個人。我不喜歡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這種理論,我更愛做一天和尚、就要敲好一天的鐘的想法。”洪婉握住洪虹的手。“所以你一天沒死,就還是我姊姊,我還要跟你做一天的好姊妹,如果不幸你比我先死,我會哭得很傷心;可不能因為我會傷心,我們就把感情弄壞吧?同理,你能做一天喬紹均的老婆,就好好地愛他一天,這樣將來你先死了,你倆也不會留下遺憾。哪怕他有個意外先你而去,至少你們恩愛過,不是嗎?”
洪虹咬著唇,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倒是眼角已經滾出一顆又一顆的水珠。
看出她心意已動搖,洪婉加緊勸慰。“再說啦,姊,以喬紹均的個性,你真認為有其他女人受得了?除非他花錢買老婆,不過我想只要是個正常女人,都受不了單獨對著他超過一天,十之八九是要偷跑的,恐怕他花再多錢也買不到真愛。”
“他沒有這麼差,他只是不擅長將心裏的感情表達出來而已。”洪虹最討厭人家批評喬紹均了。
“他還不夠差啊?有哪個正常人在面對別人的求助時,能像他那樣徹底的視若無睹?況且我還是他女朋友、你的妹妹,我扭傷腳請他送我回去,他竟然敢丟下一句‘不要’?!告訴你,我永遠記住他了!”
有關這一點,洪虹只能苦笑,喬紹均是很不擅長人際上的應對啦!要不然他怎麼會直接跟名義上的女朋友說工作比對方重要,以致招來一頓打?
但洪虹還是得說,喬紹均對洪婉特別地“忽視”,她懷疑是故意的。
畢竟,喬紹均可以容忍一堆女人纏上他,要求做他的女朋友,把他家的電話打爆掉,為何獨獨對洪婉的求援視若無睹?
可要說洪婉與喬紹均有什麼深仇大恨,也並沒有啊。
“婉婉,恨意會讓一個人性情扭曲,何況我若和紹均……以後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種仇怨的狀態很不好。”
洪婉看著姊姊。“理解,那走吧!”
“啊?去哪裏?”
“去告訴喬紹均,你答應他的求婚。”說著,洪婉就拖著洪虹出門去。
“我什麼時候答應的?”空氣中還殘留著洪虹的疑問句,而臥室人影已杳。
*** *** *** ***
老爺酒店——
洪虹瞪著正大快朵頤的洪婉,兩姊妹對面坐著喬紹均,他是臨時被通知到這裏聽洪虹對他的求婚答覆的。
他到的時候,洪婉已經點了一桌子的菜,他沒注意都是些什麼東西,只看著正在生氣的洪虹。
洪虹生氣是因為洪婉專挑貴的點,又是龍蝦、又是魚翅的,每一道菜最少兩百起跳,這一桌起碼幹掉喬紹均兩千塊,她怎麼不去搶啊?
氣死了,洪虹忍不住又想掐她。
洪婉兩支筷子一擋。“老姊,你可以更有異性沒人性一點。”
“我要有異性沒人性,現在就把你捏死了。”洪虹咬牙。“你又不愛吃海鮮,點這麼多海鮮做什麼?你故意的。”敲竹杠敲得這麼明顯,沒品。
“我不愛吃海鮮,打包回去給老爸、老媽吃不行啊?人家把你養這麼大,就要送給別的男人了,不過吃他一頓飯,你也計較!”洪婉沒說她還預約了一只烤乳豬,三天後來拿,當然也是喬紹均付費;誰叫他得罪小姨子,活該花錢消災。
“你再說……”眼看著洪家兩姊妹就要起內哄,唯一的男主角插口了。
“沒關係,讓她吃,小虹,我們隔壁再開一桌聊聊。”
洪虹還沒回話,洪婉就差點拍桌子了。“喂,你老婆還沒過門就要把媒人扔過墻,有沒有搞錯?”其實在意的是他還沒付帳。
喬紹均直接把錢包丟給洪婉,二話不說,拉著洪虹走到離洪婉最遠的桌子,重新點菜。
洪虹突然覺得不能太苛求洪婉對喬紹均的惡劣態度,畢竟,他的禮貌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喬紹均點了幾道清淡的小炒,把服務生打發走。“你幹麼趴在桌上嘆氣?”
洪虹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你跟婉婉有仇?”
“沒有。”應該是洪婉對他有偏見才是吧?
“那為什麼你特別針對她?”
“有嗎?”
她很肯定地點頭。“我知道你不擅長人際關係、不會哄女孩,但你很少對人這麼失禮的。至少對那些主動接近你、又苛責你,對你動手動腳的女朋友們,你也不曾如此忽視過。”
“首先我要申明一點,我已經跟其他的女朋友都分手了,我很明白地告訴她們,不願意再跟她們有絲毫牽扯。當然,你除外。”
她臉瞬間紅了,心底是一股甜一股酸的。“你不是說搞不清楚有多少女朋友,也不知道她們的連絡方式嗎?”
“我去電信局申請了一份通話記錄,然後按號碼一個一個打過去說分手。”雖然很麻煩,花了他好久的時間,但他還是做到了。
“她們都同意了?”
“不知道。”這問題太神聖了,他無法回答。
她有點頭痛,他這樣單方面提分手,也沒得到對方的同意,能保證未來不會受到騷擾嗎?不過以他的個性能做到如此程度,也算盡力了。
“其次,我對你妹妹沒意見,也沒有討厭她。”雖然洪婉老是找他麻煩,但他確實不曾心生厭惡。
“那你為什麼對我妹妹那麼地……”她思考著用辭。“特別?”
“不曉得,她給我的感覺很奇怪,但我不會形容。”
她呆了一下。“你不會對婉婉有意思吧?”她知道妹妹很漂亮,身材窈窕、五官精致,仔細一比較,洪婉長得還有點像他呢!五宮都很突出。
“絕對沒有,我看見她就想閃遠遠的。”他不喜歡人,覺得人類很虛偽;而做作的第一名是他,其次是他父母,再來嘛……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中浮現洪婉的臉。
洪虹也說過謊,但他喜歡她那種“善意的謊言”,那種單純的體貼勝過天下珍寶。
“這就是討厭了。”洪虹嘆氣。
“我說了沒有嘛!”那種感覺……真可惡,為何他口才如此差勁?“小虹,一個人吃海鮮就過敏,不代表他就討厭海鮮啊!你……能理解嗎?”
她遲疑了一下。“很難懂。”
他垮下肩膀。“我不會解釋,那種下意識的反射動作也根本沒有理由吧?”
還是不太明白,但看他急得要跳腳,罷了。“也許多多相處,這種情況就會改善。”她希望啦!
喬紹均倒不在乎與洪婉的關係如何,他緊張的是該如何開始他那真心的表白。
“我想……”漸漸地,一層紅暈罩上他的瞼。“小虹,我是很有心想跟你結婚,你願意嫁給我嗎?”
洪婉打電話給他時,說洪虹已經答應他的求婚,叫他到老爺酒店聽取好消息。但他不太信,還是得親耳聽到洪虹說才作準。
“紹均,那天我的檢查報告你也聽到了,我可能只剩一年的時間可活,你不在乎?”
說不在乎是騙人的,可是……
“從你跟我提分手後,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如此反感?主動提出跟我交往,又自己離開的女人也不少,我應該習慣了。但,小虹,只要想到再也見不到你,我就無比地不能接受。那天在醫院前庭幫你撿氣球,也許對多數人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可我從來不愛多事,別人是死是活都與我無幹,更何況只是一顆氣球。偏偏那天就這麼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拉住了它,主動將它送還給你,主動對你說話……
一切是我主動開始的,你知道嗎?我跟你交往的事曝光後,阿鈴、清莉、小媚……她們一堆人問我,為何對你這麼特別?我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我只知道我想這麼做,就是單純地想接近你、親近你,一年也好、一天也罷,時間長短無所謂,有一天就陪一天,就這麼簡單。”
好像小孩子,沒有目的,因為投緣,所以戀上。她低下頭,眼角已經有水光在閃爍。
“紹均,我從來不對任何人做承諾,不是我畏於承擔,而是我怕自己沒命去履行承諾。”
“如果是用嘴巴說的承諾,有沒有我都不在乎。”
“那麼用我的心做承諾,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們永不分離。”她的手探過桌子,握住他的。
他看著那細瘦的小手,上頭浮著絲絲青筋,有一些針孔舊痕,都是常年住院打針留下來的;這不是一只美潤的玉手,但有著誠摯的溫暖,深深打動了他的心。
他反過手握住她,與她手指相扣,沒有生死相許,但在有生之年,絕對不離不棄。
*** *** *** ***
洪虹又住院了,她的心臟病越來越嚴重。
但是洪父、洪母和洪婉都沒有說什麼,有些事情既然是注定,哪怕再痛,也必須接受。
不過看著醫生沉重的表情和洪虹晦暗的氣色,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人生正一步步走向終點。
洪母想要請長假照顧女兒,但洪虹拒絕了,她說想跟朋友在一起,其實是想要喬紹均陪,他們已經互許承諾,最後的一段日子,她想伴著未婚夫過。
洪母本來要拒絕,但是洪虹表示自己常年住院,從一開始同學、老師輪流深望,到現在只剩這個朋友有所往來,洪母聽著聽著便含著淚同意了。
喬紹均又開始當洪虹的看護了,但這回他沒再把工作帶到病房做,反而攜了一把小提琴,和她在病房裏過起同居生活。
洪虹看著他那特殊的“行李”,很疑惑。“你要在病房裏拉小提琴給我聽嗎?會不會吵到隔壁的人?”
“應該不會,單人房的隔音效果聽說挺好。”
“那趕緊拉一首來聽聽吧!”前回情人節聽他拉過一次,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曲子,但她只要看著他,人就醉了。
他點頭,取來弓弦,一曲樂音優雅響起。
她馬上被口水嗆到,咳得俏臉通紅。
“怎麼,我拉得不好?”記得上次她挺欣賞的啊!
好不好她是不會評論啦!但是……“這曲子叫……小蜜蜂吧?”
他點頭。“這是我生平學會的第一首曲子。”
她揉著發痛的太陽穴,是沒人規定不能用小提琴拉小蜜蜂啦!不過……少了一點點浪漫。她寧可要上回她聽不懂的那首。
唉,羅曼蒂克是女人最大的弱點。她試著問:“你……會不會其他的曲子,比較……抒情一點的?”
他想了一下,第二首曲開始。
她差點從病床上栽下去。“如果我沒有聽錯,這首好像叫……無言的結局?”
“我不知道。教我的人告訴我,這是一曲非常感人的情歌,曾經紅遍整個東南亞。”
是啊!想當年確實很紅,不過意義不是很好。洪虹又想嘆氣了。
喬紹均放下小提琴和弓弦,洪婉果然不安好心,給他這種曲譜。
“小虹,你不喜歡聽我拉小提琴了?”
“不是。”但……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女孩子對愛情的憧憬有時候很夢幻,而這種感覺若被打擊,心裏會很落寞。“其實紹均,你不必特意討好我,我們像平常那樣就好。”
他長長地松了口氣。“我也是覺得像平常最好,不過洪婉……還有外頭的……算了,我去把它推掉吧!”
“等一下。”她喊住他。“婉婉到底教了你哪些鬼花招?”
他扳著手指數。“她說沒有男人求婚是不準備玫瑰和戒指的,而我居然只用嘴巴說,簡直罪無可恕。她要我做三件事當補償你,第一件事就是拉小提琴給你聽,剛才那首無言的結局就是她指定的。接著她要我去買一件白紗,請化粧師來幫你化粧梳頭,和你拍一張結婚照。最後,鑽戒當然更不能少。”
“小提琴有了,那麼你接下來準備的就是白紗嘍?”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了。
他點頭。“化粧師就在外頭。”
但小提琴失敗了,其他東西就都省了吧!麻煩得要死,要不是洪婉每天三餐加宵夜騷擾他,加上洪虹又住院,他希望洪虹開心,才不遂洪婉的意呢!
“立刻請對方進來。”她迫不及待地說。
“你要穿白紗、拍結婚照?”
“當然,沒有女人不向往白紗的。”
他想撞墻,拍結婚照,她穿著美美的婚紗,意味著他也不能一身的休閒服了,但不論是西裝還是燕尾服,都是他的死穴。上帝證明,那些領帶或領結真的有勒死人的功能啊!
“好吧!我去叫人進來。”但她渴望白紗,他只能乖乖去受苦。
喬紹均剛打開病房門,一個尖銳的聲音轟過來。“真的是你,我果然沒有看錯!”
洪虹聽見熟悉的嗓音,也吃驚地從病床上坐起來。“媽,你怎麼來了?”
幾時病房外擠了一堆人?洪父、洪母、洪婉,還有一個陌生女子,腳邊擺著一只大皮箱,裏頭大概就是喬紹均買的婚紗。
“對不起,我好像不認識你。”喬紹均看著這個一根手指幾乎點到他鼻尖的中年女士,滿臉納悶。
“你當然不認識我,可你化成灰我都不會忘記。”洪母恨恨地瞪了喬紹均一眼,將洪父、洪婉、還有那陌生女子一起趕進病房。“我有一些私人事情要處理,你們都待在裏頭,不許出來!”說著,她用力關上大門。
“怎麼回事?”洪虹看著父親和妹妹,就算她戀愛被發現了,母親也沒必要這麼光火吧?
誰知洪父和洪婉也是一臉疑惑,天才曉得洪母與喬紹均有何瓜葛,只是單純的丈母娘看女婿不順眼的話,那反應真的過火了。
洪母拉著喬紹均,一路拖出醫院,到了停車場的角落,恨恨瞪著他。“穆紹均,我沒有叫錯吧?”
“你真的認識我?”是的,一直到他十八歲,他都姓穆,後來父母離婚,誰也不要他,遠房表叔收養了他,條件是他必須改姓,為喬家延續香火。 .
一個姓氏他並不在意,但想到傳宗接代,要生出一個流著他這般惡心血脈的孩子……他背後一陣惡寒;幸虧喬表叔在收養他兩年後就車禍過世了,再也沒有人能逼他結婚生子。
“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你,你害死了我妹妹,你以為改了姓就可以逃脫罪責?”
洪母的眼神像要把他生吞活剝。
喬紹均的眉頭整個皺起來。“我不記得自己曾殺死過任何人。”
“余清婉,別說你忘記了她!我妹妹做你的家庭教師時才二十二歲,還是個大學生,她善良、美麗、又大方,卻被你借酒裝瘋欺負了;三個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再去找你,穆家已經人去樓空,她一時悲傷過度病倒了,四個月後早產生下一個女孩,但她也因為太過虛弱……過世了。你敢說不是你害死她?”
喬紹均一震,腦海裏一抹身影浮現,從模糊到清晰,小巧的身子、清秀的五官,是他的老師、他蓄意遺忘的初戀——余清婉。
他父母都是商界名流,為了利益而結婚,卻不愛對方,婚後仍舊擁有情人無數,哪怕他的出生,也不能改善那對夫妻的惡劣關係。
他父親甚至不承認他,因為他母親的情人太多,天才曉得他是誰的種?
後來經過DNA檢驗證實了他的身分,但他父母卻更討厭他,因為那對夫妻彼此痛恨,誰會喜歡一個流著自己厭惡的人血脈的孩子?
更諷刺的是,兩個企業以婚姻為手段聯合,期望能更上一層樓,卻在他十八歲那年,集團宣布破產,讓他父母的關係徹底破裂。
喬紹均就是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出生、成長的孩子。
他的性格沒有在黑暗世界中完全扭曲成變態,余清婉厥功至偉。
父母雖然討厭他,卻不曾苛待過他的吃穿,高中要考大學的時候,也給他請了家庭教師補習功課,那人就是余清婉。
他還記得那年他高一、余清婉大二,她是個很愛笑的女生,喜歡米老鼠,老穿著米老鼠T恤,連課本上都貼了很多米老鼠貼紙。
他一直弄不懂她為何如此愛笑,生命如此不快樂,有什麼好笑的?
但她卻說,正因為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更該在快樂的時候盡情享受……對了,她跟洪虹一樣,很喜歡說一句話:人生得意須盡歡。
是余清婉教會他什麼叫快樂。如何在痛苦的時候,仍舊不崩潰,抱持著希望,等待光明。
也就是在那種情況下,他開始暗戀老師,從高一到高三,他越來越依賴她。
可等他高中畢業,她就不曾再到他家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她是家教啊!只要負責讓他考上一所好大學就夠了。
那時他好傷心,偏他父母又吵苦離婚……某一天,他只記得父親對母親說,光想到他身上流著他母親的血,父親便覺惡心;母親也回答,父親的血脈同樣令她反胃,只恨為何不在他剛落地時直接掐死他算了。
一瞬間,喬紹均真想去死,他從父親書房中偷出一瓶白蘭地,爬上四樓的陽臺喝著,準備什麼時候喝醉了,直接摔死算了。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酒,不過三、五口就昏沉沉了,邊想著死後的世界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接著他眼前出現了天使——余清婉。他一時崩潰了,哭喊著向她求救,他弄不清那是現實抑或酒後出現的幻覺,余清婉張開雙臂包容了他,給了他美得像夢般的一夜。
可當他清醒過來,他人還在陽臺,衣衫不整,身邊卻沒有余清婉;他以為一切不過只是春夢一場而已。接著他父母離異,他被喬表叔收養去了芝加哥,那夢終究沉淀到他心底的最深處。
但如今聽洪母的說法,他跟余清婉……不是夢,是真的,他還讓她懷孕了,有一個女兒,那……
“老師的孩子呢?”他全身冰涼,想到余清婉、她的米老鼠T恤,又想起他撿到洪虹的米老鼠氣球,她們都愛說:人生得意須盡歡……
“你想要回孩子?別作夢了,她現在是我的女兒,妹妹死前拜托我,別讓孩子成為父不詳的私生女。所以報戶口的時候,我托人將孩子報成我的女兒,你永遠別想要回她!”洪母用力推了喬紹均一把。“滾,不要再出現在我家人面前,我不會再讓你傷害我任何一個親人,下回我再看見你,一定殺了你。”
抹著淚,她咬緊牙根跑了,是真想殺喬紹均,這個害死她妹妹的兇手;但不行,洪虹還要她照顧,她不能為了一個渾帳丟下女兒不管。
喬紹均就這麼呆呆地站著,腦海轉著兩個人的影像,洪虹,余清婉,一顆米老鼠氣球、—件米老鼠T恤,兩張豁達的笑顏,同樣溫柔的言語,享受人生,人生享受……
洪母說把他的孩子報成了她的女兒……洪虹,她帶病蒼白的容顏漸漸地與余清婉合而為一。
她兩人相似的喜好與性情……難道洪虹是余清婉生的,是他的……女兒?
尋尋覓覓十八年,最終他選中的人生伴侶卻是自己的女兒?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4 00:08:03
第十章
一年後——
第一徵信社裏,喬紹均花了三個小時向洪虹、柳懾、鄭士哀道出了那割裂他心口,至今仍無法愈合的痛。
年少時的初戀,十八歲的錯誤,三十六歲的摯愛……最終,美夢成空,化作一個無法彌補的罪。
“你們知道後來我是如何離開醫院的嗎?我跑上大馬路,等著上天降下懲罰,結束我罪惡的一生,我站在路中間,一直等、一直等……”
“夠了。”洪虹隨手拿起柳懾留在辦公桌上的半杯開水潑向喬紹均。
冰涼的水從他頭頂淋下,一時間壓住了噴發的火山熔岩。
洪虹對著柳懾和鄭士衷說明。“對不起,二位,可以把你們的辦公室借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和他私下談談嗎?”
柳懾和鄭士衷飛一樣地消失了,事情的演變太具戲劇性,也太隱私,他們不該涉入。
辦公室裏只剩下洪虹和喬紹均,四目相對,一樣的情深似海,淡淡的溫暖四溢,像春天降臨,第一株嫩草掙出雪地,一聲鳥鳴啼破沉寂。
溫暖,這就是他們的感情,雖不熾熱,卻綿長不絕。
喬紹均的眼眶更紅了,紅得就像要滴出血來。
洪虹輕咳一聲,更多的淚涌上眼眶。“你冷靜下來了?”
他的眼神越來越火熱,看著她,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壓抑住將她摟入懷中的衝動。
她突然覺得很悲傷。“你喜歡我,是因為在我身上看到小阿姨的影子?”
洪虹笑了起來,蒼涼的笑聲配上兩行清澈的淚,她覺得好荒謬,猜測過無數他消失的原因,就是沒料到這樣的答案。
喬紹均跟她有可能是父女嗎?記得從小到大,親屬好友部說她跟爸爸長得像,連媽媽都抱怨過,怎麼生的女兒沒遺傳到自己一絲半點的美麗基因,倒是妹妹清麗出塵的相貌跟媽媽年輕時有兩分相似。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像小阿姨。”她把眼淚抹了又抹。“可以告訴我,你認為我們哪裏像嗎?”
他伸出手,摸著胸前口袋,裏頭有一只消了氣的米老鼠氣球,被他摺成小小的四方形,隨身攜帶。
他常常將那氣球拿起來看,一會兒想著余老師,一會兒想著洪虹,最後他總是分不清誰是誰,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個米老鼠。
又是一個默認。洪虹輕嘆口氣。“你不說話,我就當在你眼裏,我和小阿姨一樣。但我很疑惑,你既然認定我是你女兒,拋下我逃走了,為什麼還要在我動手術之前打電話給我,跟我說只要我撐過手術,我們就可以長相廝守?”
他手握成拳,捏緊了胸前的口袋和那只氣球。“我不能再見你,否則我會控制不住,我……我也想過永遠從你面前消失,但是……我辦不到,我一直注意著你,你病情急速惡化,又等不到換心的機會,延命的唯一方法就是接受心臟縮減手術,那麼近距離地接近死亡,你的害怕、恐懼、擔憂,我看在眼裏,心好痛,所以……我打了電話……”
“也就是說……你雖然離開了,卻換了一張臉,藏在我身旁……”然後看著她癡癡地尋找、苦苦地思念,他居然忍心?
“我不能接近你,但我也沒有辦法不看你。”他戒過對她的癮頭,然後品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只好投降。
她沉默了,淚水漸漸收去,代之而起的是比傷心更深濃的悲哀,有時痛到深處,反而哭不出來。
“現在你知道原因了,我們……”還是分手吧!亂倫的罪不是他或她可以承受的。
“你想說什麼?”她諷刺地揚起眉。“爸爸?”
“不要這樣叫我。”他快瘋了。
她也嚇了一跳,認識這麼久,頭一次見到他如此激動;過去,他是在公眾場所被女友扇巴掌也不為所動的人啊!她不禁同情起他來。
“好吧,紹均,我問你一件事,你的家族中有沒有人有像我這樣的病?”
話題轉得太快,他愣了一下,想了想,說:“沒有。”
她整個人都放松了,愉悅地揚起笑,像迎春花兒一般,耀眼而眩目。
“那我跟你說一件事,我這心臟病是遺傳的,我大伯,也就是我父親的哥哥,也是因為這心臟病過世的。”
話落,她推開椅子站起來。
他似懂非懂,連忙追問:“什麼意思?”
“再提醒你,我母親有兩個女兒。”
他張大了嘴,洪虹、洪婉,余清婉,難道……“小虹,別走,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那應該由你自己去尋找。”她轉身走了出去,腳步輕盈得像在雲端飛舞。
他追在她背後問:“洪婉才是我女兒?”
她沒有回答,自顧自地離開了。
他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那及肩的髮絲在風中飄蕩,纖細的身影,給人一種路邊小黃菊的感覺,不搶眼,卻溫柔。
但余清婉不一樣,余清婉很漂亮,像朵香檳玫瑰,浪漫又多情,還帶著一點點剌,那樣貌……洪婉,是的,她們才像。
該死的,他為什麼現在才想到,余清婉,洪婉……她們的名字都有一個“婉”字,會取這樣的名字必有其意義,或許就是洪母對妹妹的一種追思。
“小虹……”他不再逃了,決定去驗DNA,甚至追問洪母事實真相……做什麼都好,他要直接解開這個謎題。
*** *** *** ***
夜晚,洪虹爬上了公寓的頂層,仰望滿天星辰。
她在等一個人,她的媽媽。
大約就十來分鐘,洪母清脆的高跟鞋聲來到她身後。
“小虹,你有什麼話不能在家裏說,非得上天臺說?”
“媽。”她沒有回頭看母親,保持原來的姿勢,飄然的嗓音像來自九重天外,“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你又發燒了啊?你不是我生的,難道是路邊撿的?”洪母走到她身邊坐下。
“如果我是你親生的,那麼婉婉才是小阿姨的女兒嘍?”她猛然撇過頭,眼瞳像夜空那麼深邃。
洪母嚇一大跳。“你聽誰說的?”
“我找到紹均了。”
“穆紹均!”又是這個殺千刀的男人,洪母咬牙切齒。“我已經警告過他不準接近你,他居然還敢出現!”
“媽,他姓喬,是喬紹均。”
“他以為改一個姓就可以撇開過去犯下的錯?”
洪虹把腳邊一只大牛皮紙袋推到母親跟前。“當年紹均和小阿姨的事,我托人調查了一下,這不是誰的錯,是命運弄人。紹均改姓不是為了逃避小阿姨,只是他父母離婚,沒有人願意要他,一個遠房表叔答應收養他,代價是要他改姓‘喬’。後來小阿姨發現自己懷孕,要找他找不到人,因為那時他父母已經徹底鬧翻,集團崩解,家產盡數被拍賣,他被人領養到芝加哥。”
洪母呆呆地將那疊資料粗略翻過一遍,她不知道當年的悲劇中竟摻雜了這麼多的巧合和誤會,但是……
“因為他不幸,就可以欺負婉婉嗎?婉婉為了他,連命都丟了,實在太可悲了……”
“這婉婉是指妹妹,還是小阿姨?”
洪母一時愣住。
洪虹長嘆口氣,酒醉確實不能做為藉口,但小阿姨是紹均的家庭教師,對他十分了解,當年沒有對姊姊吐露實情,是不是小阿姨也對學生抱著一絲感情,所以分開了,她只感到傷心,卻沒有怨恨?
不管怎麼說,小阿姨走了,已經沒有人清楚她真正的心思,現在想太多也只是猜測。
“原來妹妹才是紹均和小阿姨的女兒。媽媽給妹妹取名‘婉’,也是為了紀念小阿姨吧?”
“婉婉……清婉的小名就是婉婉……”提起早逝的妹妹,洪母的眼眶就開始發酸。“她小我五歲,那麼美麗又善良……她曾經是英文係的係花,那麼出色的一個女孩,卻在短短七個月內……”
洪虹從懷裏摸出一包面紙遞給母親,看著洪母一邊擦淚、一邊擤鼻涕。
“媽,小阿姨是抱著對紹均的怨恨而去世的嗎?”
“她有這麼聰明就好了。”洪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想起妹妹根本從頭到尾只挂念著那不負責任的男人,還有剛出世就可能面臨無父母照顧的女兒。“她過世前只是不停拜托我和你爸爸照顧婉婉,還說有一天,若是那渾帳王八蛋回來了,要讓他們父女相認……開什麼玩笑?”她氣得大吼,整包面紙都撕爛了。“婉婉是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養大的,要我就這麼還給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萬一他虐待婉婉呢?我死都不會把婉婉還給他。”
有人能虐待得了洪婉嗎?洪虹很懷疑,但她不會問出來,老媽會發瘋。
“爸爸呢?他知道這件事嗎?他完全同意你的做法?”
“你老爸是個善良的人,當年我和清婉一起生產,清婉一開口,我還沒說話,他就同意了,才不像那個沒心沒肺的穆紹均,你看這麼多年了,你爸爸對你們姊妹有差別嗎?”
“沒有。”爸爸給兩個女兒的愛是一樣的,不過……“媽,紹均姓喬,別再提那個‘穆’字了,那對大家都沒好處。”
“什麼大家?”說話沒頭沒尾的,洪母都聽糊涂了。
“你們可以出來了。”洪虹回頭喊一聲。今晚這一出是喬紹均拜托她安排的,為了還原真相。
一個人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是洪父,接著是洪婉,最後面的是……喬紹均。
“你為什麼在這裏?”洪母尖叫。
“是我叫大家來的。”洪虹搶先替喬紹均背黑鍋。
“小虹,這男人給你吃了迷藥嗎?你居然……想把妹妹送走?”若非洪父上前攔住妻子,洪母八成已經發飆撲上去狠揍喬紹均—頓了。
“我只是揭露真相而已,不管是婉婉、紹均,還是我,我們有權利知道這些事,至於紹均和婉婉要不要相認,接下來要如何相處,那就要由他們自己決定了。”
而且打死洪虹,她都不相信洪婉會肯認祖歸宗。
果然,洪婉的反應完全在她的意料中。
“別跟我說什麼父女相認那麼恐怖的事。”此刻她頭很痛,一直很不喜歡這個男人,處處與他針鋒相對,誰知道他竟然會是她的親生老爸?她親生媽咪真是沒眼光,這樣別扭的男人也喜歡?
這時最高興的就是洪母了,洪婉的話代表她仍想做她的女兒,水遠都是。
不過洪虹注意到,喬紹均也偷偷地松了一口氣,似乎真的很忌憚洪婉,這對父女啊……就某方面來說,有著相同的別扭性子。
“洪先生、洪太太,我不會跟你們搶女兒的,我沒有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也沒資格要她。至於余老師……我很抱歉,當年我是真的喝醉了,等我清醒後,老師已經走了,我以為我在作夢,後來就去了芝加哥,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對不起。”
其實喬紹均心裏也並非沒有疑惑,余清婉既然真的與他一度春風,為什麼不繼續陪他?讓他睡在陽臺一夜,第二天感冒發燒,卻還是被趕著攆上飛機,直接去了芝加哥。
十八歲,身體也許成長了,心靈卻還是脆弱的,當他被拎上飛機的時候,他其實好怨,沒有人愛他,父母遺棄他,連他視若女神的余清婉都沒來送機。
他是個注定一生孤單的人,他從此認定了這項事實。
洪父是所有人中最理性的,他拍拍喬紹均的肩。“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人活著是要面對未來,你跟婉婉……”
“我絕對不會叫他父親。”洪婉搶口說。“打死我都不叫。”
“說得好,乖女兒。”洪母歡呼。
洪父趕緊再把老婆抱緊,這會兒已經夠亂了,麻煩她別再添亂。
“婉婉,你有權利選擇要不要更改戶籍,但喬先生是你生父這件事是無庸置疑的。”洪父說。
洪婉氣得跳腳。“不要、不要,不要。”
“婉婉。”洪父嘆息, “你這性子……到底像誰?”
“哼,是某人的遺傳因子太差了吧?”洪婉撇嘴,眼睛注視著喬紹均。
喬紹均垂下目光,只能默認。
“夠了,婉婉,再下去就太沒禮貌了。”洪父說到一半,被老婆擰了一下腰。
“你幹麼?胳臂逕往外拐。”洪母瞪眼。
“沒錯、沒錯。”洪婉拚命地點頭。“況且姊現在正在跟喬紹均拍拖,我如果……不行,再想下去我頭要炸了,維持現狀最好。”
“什麼?小虹和他……不行,我不答應。”洪母跳起來。
“老媽(老婆)!”洪婉和洪父異口同聲叫她,那淩厲的口吻陳述著不滿。心臟縮減手術並非一勞永逸的治療方法,洪虹的小命仍像風中殘燭,幾時熄滅,沒人知道,每個人都希望她在有生之年過得好,至於其他……誰在乎?
洪母晚一步想起洪虹的境況,她可憐的女兒,唉!她開始低頭不語。
“你們談談吧!”洪婉趕緊拉著父母閃人。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天臺上就只剩洪虹和喬紹均兩人。
四只眼睛對看著,目光在空氣中糾纏,好像跨越時空,終於在今時今刻讓他們尋著了彼此。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他走到她身邊,從胸前口袋裏掏出一只小小的塑膠氣球,攤開來,湊近嘴邊吹著。
氣球越鼓越大,變成一顆米老鼠氣球。因為時間的流逝,鮮傃的色彩已經變淡,但她還是一眼認出那是他們在醫院第一次見面,他為她撿回來的那顆小氣球。
他把吹好的氣球遞到她面前。“謝謝你今晚做的一切。”
那麼過分的請托她都答應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客氣。”她摸著氣球,記憶陷入那段如春風般甜美的回憶。“想不到你一直留著它。”
他點頭。“這是你送給我的。”對他來說,它不只是一顆氣球,還是一份情。
“如果它不是米老鼠,你還會一直留著它嗎?”
他沉思片刻。“或許我一開始會撿它是因為這個米老鼠圖樣,不過一直到最近我才發現,米老鼠對我有不同的意義,促使我保留它的原因,是你。我崇拜余老師、也憧憬她,但我最喜歡待的是你身邊。”即使什麼都不做,只是望著她,他冰冷的心就開始溫暖,這是一種很溫馨的感覺,讓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你不再覺得我像小阿姨?”
“余老師很天真、單純,你們完全不像。”久病的她是世故的,善於偽裝;但也因為久病,讓她更懂得體貼,這樣矛盾的個性深深吸引著他。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我從不認為自己會長久跟誰在一起,除了你。”
她傾過身,小嘴趴上他肩頭,用力咬了一口。
他一動也不動,就任著她咬。
她可以感覺到他痛得在顫抖,卻還是不吭一聲。“有時候我真想揍你一頓,你這個人……”
“別扭、孤僻、變態……”她說不出口的話,他替她說。“正如婉……抱歉,我實在無法將那個稱呼說出口,還是叫她洪婉吧!她說得對,這樣的遺傳因子是最糟糕的。”
“比我這樣的身體更糟糕?”她指著自己的胸口,遺傳性心臟病,心臟縮減手術只是暫時保住了她的命,未來猶在未知數。每一天都在鬼門關前晃,所以沒有時間浪費在抱怨、發牢騷等無聊行為上。逮著了機會就要讓自己快樂,因為錯過了這一分鐘,可能下一分鐘就要生離死別。
不要讓自己遺憾,人生得意須盡歡;這是她永遠的座右銘。
他緊緊地抱住她,擁住真實的瞬間,無比地甜美。
“相信我,我的遺傳因子絕對比你的糟糕一百萬倍。”起碼她的人格沒有扭曲,還能帶給人快樂;而他正是最大的受益者。
她笑了起來。“或許你眼中的糟糕,是對我而言最致命的吸引力呢!”她攀住他的脖子,輕輕地吻上他的唇,那醉人的滋味,好比上等的葡萄酒,芳鬱而醉人。
“所以請別污辱我的愛人好嗎?”
他怔了一下,舌頭探進了她柔軟的唇腔,點上那丁香,慢慢地吞蝕……
“遵命,親愛的,從此而後,你的話是我最高的指令。”
“是你說的?”她的手探進了他的襯衫裏。
“是的。”沿著她的唇,他的吻慢慢落到那纖細的脖頸。
“那麼我要你遵守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準再離開我。”浪費時間是可恥的,而他居然走了一年,讓他們失去了三百六十五天能在一起的日子,不可原諒。
“哪怕你要走,我也不會再放手了,天涯海角,我一定會把你追回來。”他同樣也受夠了每天偷看她,卻不能碰觸的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而我第二件要你答應的事是:萬一我下一秒鐘心臟就停止跳動,不準你跟著來。”愛撫的纖指來到了他的腰間,那堅韌的觸感讓她發出甜膩的呻吟。
“我每天去為你掃墓,要我幫你帶花嗎?”他的頭埋進了她的胸口,那裏有一道痕跡,是她從死神手上贏來的勳章;他的唇情不自禁地吻上它。
“我不要菊花……啊!玫瑰,我要大朵的、鮮紅得像血一樣的紅玫瑰。”她伸手解開他的褲子。“約定每天一朵?”
“約定。”他把整件襯衫扯下來,包住她,裹緊,才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身子移向他的身體,在她的輕呼聲中,兩人合而為一。
最脆弱的花朵,他要用最謹慎的態度來守護。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