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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柳殘陽】邪神門徒【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4 21:38:38     標題: 【柳殘陽】邪神門徒【全書完】

邪神門徒

作者:柳殘陽  

彩燈高懸  古洞怪客  紫龍之穴  龍穴之秘  
堅毅不屈  群魔圍攻  輪迴神火  雙飛仙子  
千臂魔僧  金衣鐵牌  武林寒戟  雲山孤雁  
古剎睹斗  蛟索飛槌  血光矛影  毒心殘膽  
夜影驚龍  邪神門徒  十字三絕  白馬紅綾  
干戈玉帛  金梭傳柬  凌波渡水  煙霞山莊  
一方雄才  龍爭虎鬥  口蜜腹劍  陷阱處處  
再世牢中  毒霧鬼池  情義難兼  奇兵突出  
殺劫難避  環島之戰  血雨柔情  裂膽驚魂  
銀色假面  功成而退  敵愾同仇  肘腋之變  
虹閃飛頭  猱殞命絕  令飛鷹現  奇掌揚威  
勢難兩立  肢殘怨深  魔馬冰心  指劍環幾  
情孽纏綿  天倫之樂  貪念未已  青黃雙絕  
仇中結仇  情迷敵伺  名湖濺血  赤陽判官  
虎口佳人  血灑靈蛇  柔情雨絲  連理枝接  
雁冥雲山  雪地仇焰

《 本帖最後由 台北年代 於 2010-8-9 14:07 編輯 》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4 21:39:43

彩燈高懸

  是一個清朗的晚上,碧空如洗,澄靜的蒼穹,綴滿了閃爍如鑽石的繁星。微風輕吹,樹影婆娑。
  該是有一個甜夢的花月良宵。
  不錯,在一幢巍峨的屋宇內,不正是張燈桔彩,人聲喧嘩,時而傳出一片笑語之聲麼?
  看,門口那大紅的喜聯,鞭炮的餘燼,好似正在進行著一件莫大的喜事呢!
  對了,今夜正是滇北怒江派掌門人,九天神龍華明軒嫁女的月子。那幢氣勢不凡的高大屋宇,便是他的宅居。
  院門之內,此刻正傳出陣陣哄笑,下人們端酒送菜,往來不息,每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片喜色。
  當然,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到了如此眾多的武林中成名露臉的好漢。況且,新姑爺又是黔省巨富侯百萬的公子,老爺的得意門生。
  室內,笑語之聲更濃,猜拳行令之聲不絕。一切都是顯得無比的美滿與融洽。
  但是,在一片濃密樹蔭之後,正悄立著一個身材削瘦的青年。
  他,默然的向大廳內望著。
  只見他雙手緊扯耆自己的頭髮,尚不時傳來一陣哽咽之聲。
  假如你是聰明人,你便會聽出這嗚咽的聲音,含著絕大的痛苦,又是在極端的壓制下透出。
  彷彿這年青人那顆赤心,正在絞扭著!撕裂著!
  驀然,年青人將頭微微仰了起來。
  藉著廳內明亮的燈光,我們可以清晰的瞧見這年輕人的面孔。
  但是,他令我們吃驚了,因為,這不是一張清秀挺逸的面容,而是一付可以稱得上「醜惡」二字的臉孔。
  只見他面容上,佈滿了高低不平的疤痕,尚生有不少的黑點,最使人不能直視的,抑是那恐怖而青紫的膚色。
  此刻,他痛苦的,凝視看大廳內輝煌的燈火、喧嘩的人聲。
  他那對與整個面容極不調和的大眼睛,竟充滿了閃爍的淚光。
  他喃喃的自語道:「這就是人生的真諦?這就是期冀的結果?」
  他嘴角,自嘲的扭曲了一下,悲哀的想著:「師妹,你……你難道毫不曉得我對你真摯的感情?你難道從來不明白我對你的愛心?但,你平時又為何一直對我這麼好?如此關注我的一切!你在玩弄我?抑是在憐憫我呢?」
  一張嬌艷如花的面孔,在他的腦海中浮起,那倩影是如此美麗絕俗,神韻是如此溫柔高雅。
  燈光的反射下,年青人突然在身前的一灣溪水中,看見自己浮在水面上的臉孔。
  他,痛苦的嗚咽一聲,雙手蒙著臉,嘴中繼續呢喃道:「是了,我是如此醜,怎配得上嬌美如仙女般的師妹?怎及得上翩翩濁世的師弟?」
  「他們,一個是清麗如花,一個是秀逸不群。對的!他們才是一雙,他們才是門當戶對……」
  年青人雙手放開,那對清澈的大眼中,又倏然射出一股怨恨的光芒,他默默想道:「但是,我雖配不上師妹,師父卻不該不顧門規,不叫我與師弟比試所學,卻獨做主張,將下代掌門人大位,當眾宣佈傳於師弟……他這麼做,難道是對的麼?我雖長得醜陋,難道就不能接掌怒江派麼?醜陋的人,必是永在人下麼?」
  他痛苦極了,也怨恨極了,雙手指甲,已深探的陷入肉內。
  突然,大廳內又何出一陣哄笑之聲,一個清瞿倉老的口音響道:「阿福,快去尋找江少爺,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怎的他卻不來陪客!」
  只見一個身材矮胖的下人,已匆匆自內走出。
  那人四面張望了一會,又向這叢林前走來。
  那青年人暗一咬牙,忖道:「罷了!我便出去……也好叫我現現眼,襯出今天的新姑爺是多麼英俊!」
  心念一轉,年青人已緩步而出。
  那矮胖下人急急上前道:「少爺!老爺叫我找你呢……!」
  他一見自己尋找之人,面上淚痕猶自未干,不由心中恍然。
  他歎了口氣,說道:「少爺!你也別難過了,事已至此文有什麼辦法呢?天下美麗女子正多,以後還怕找不到對象嗎?」
  年青人寂然一笑,說道:「阿福,你是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別說了,我配得上人家麼?」
  他說罷,黯然低頭,急步向廳內行去。
  那矮胖下人,也輕輕搖頭,一聲歎息……
  年青人行至廳門,強烈的燈光混著熱烘烘的酒菜香,使得他微微一窒。
  在人聲嘈雜中,他一低頭便想找個陰暗的位子坐下去……
  陡然,一個蒼勁的聲音喚道:「青兒!到為師這邊來!」
  他一聽口音,便知師父在叫喚,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默默走去。
  廳中人聲忽然靜了下來,千百雙眼光像千百支利箭似的緊盯著他,竊竊私語之聲,四處可聞。
  他強忍著一股憤怒與自卑揉合的怨氣,來到一個身材高大,面色紅潤的白髮老人面前。
  那老人,正是當今怒江派掌門人,名震黔滇的九天神龍華明軒。
  只見他雙目向年青人面上一掃,又向四座眾人一抱拳道:「列位高朋好友,這位便是老朽不成器的大徒弟──江青!」
  年青人赧然落座,眼光一掃,卻發現自己這桌上正有四、五位俏麗的少女,正厭惡的瞧著他!及至與他目光一對,又齊齊不屑的移轉一旁。
  這名叫江青的青年,心中一陣絞痛,強烈的自卑感湧上心頭,他正待借離去,驀然,一陣熱烈的掌聲揚起,尚夾著眾人的歡呼:「新人來了!新人來了……」
  跟著,就是一片誇耀、讚美的聲音。
  江青心中一酸,這與他適才進廳時,是兩個多麼鮮明的對比啊!
  「這世界上,原來就是這麼冷漠無情?人人都喜歡錦上添花,惡於雪中送炭……」
  他耳內,忽然聽到同桌少女的斷續低語聲:「唷!這封新人多漂亮喲!你看侯師兄今天字的衣服,藍緞子長袍……套雪白的綢衫……多英俊,哼!那似咱們面前這個人見人厭的醜鬼。」
  江青面上泛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此刻,新姑爺侯英,挽著嬌美艷麗的新娘,也是九天神龍華明軒的掌珠——華小燕,正向眾人拱手敬酒,臉上一片喜氣洋洋。
  江青心中又是一陣絞痛,他雙目一掃,只見師父——華明軒正手捋長鬚,滿面老懷彌慰之色。
  他正得意的,對身旁一位老人說道:「沈功兄,這一對小兒女還不錯吧!可惜親家未能及時趕來,卻送了一大筆聘禮……哈哈……」
  江青心頭一陣難過,他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不受人重視,誰會記得他呢?
  他,望著這喧嘩的大廳,又望望自己孤寂的身影,他再也坐不住了,悄然起身走了。
  背後,尚傳來九天神龍華明軒的聲音:「英兒我平素就喜歡他……所以,這怒江一派掌門人……不傳他傳又誰呢?」
  廳中,起了一陣恭喜之聲,又淹沒在一片狂熱的掌聲裡。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4 21:41:41

古洞怪客

  夜深了,帶著絲絲寒意,這幢巍峨的大廈中,此刻燈火全熄,已是酒闌人散,眾人想已進入了甜蜜的睡鄉……
  冷寂中又帶點兒淒清。
  忽然,牆頭上閃出一條黑影。只見他,四處略一張望,又極為矯健的躍身而下,輕悄得沒有一絲聲息此時,週遭沉寂異常,只有單調的更鼓聲,襯和著遠處幾聲淒涼的狗吠……靜!出奇的靜,靜得有些怕人!
  那黑影站在地下。淒然的望著這沉沉的巨宅,他佇立了一刻,始緩緩轉過身來,向無盡的夜幕中走去他,正是那飽受人間歧視的江青。
  他一面漫無目的的疾走,一面在腦中盤旋的想道:「我現在到那裡去呢?唉!我本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夜風襲來,有著絲絲寒意,江青雙手緊扯著領口,又想道:「此時,自己正在荒涼的山野中行走……但,師妹與師弟必已在那溫暖的繡房之中交頭而臥,享受人間無比的綺麗,他們會記得我嗎?他們能瞭解我的苦楚嗎?」
  一股深深的妒意,升上心頭,如毒蛇啃嚙著他……
  他恨自己,也恨極了天下的人。
  江青仰首向天,發出一陣高吭淒厲的嘯聲,嘯聲一住,他一連幾聲慘然狂笑,人已向崎嶇的山路中,瘋狂的急躍而去。
  他一路狂奔,不辨方向,也不看天色,只是一口氣的急奔,好似要把多日來所受的冤氣,在這劇烈的奔馳中排泄出來一般。
  天邊已露曙光,旭陽逐漸東昇。此刻,江青奔跑了一夜,早已氣虛力乏,雙眼有些發黑。
  他眼見前面一排樹林之下,有一條清澈的溪水,江青長長的吁出一口氣來,蹣跚的行至那條清溪之旁,俯身下去,盡情的喝了個飽。
  抬起頭來,溪水中又映出一張醜陋的面孔,他驚叫一聲,雙手蒙著面孔,肩頭不停的抽搐。他痛苦得直想毀了自己。
  林端嘰喳的鳥語聲,在清晨的空氣中,顯得非常悅耳好轉。
  陡然,江青卻聽到一聲呼喊「救命」的聲音,語韻尖脆,好似自一個少女口中發出!
  江青全身一震,一種天生的正義感,使得他倏然的跳了起來,仔細一聽,聲息又復寂然。
  他太息了一雙,懶散的頹然坐下,自言自語道:「莫不是我疲勞過度,加以心神受創,而生出的錯覺?」
  正當他自思自忖之際,一聲更清晰更尖銳的「救命」之聲,又隨風傳來。
  江青這回可聽清楚了,他霍然站起,正待舉步——忽而,那溪水中反映出的醜陋面孔,又現入他眼簾。
  他默默浩歎,想道:「我這付丑像,若給人看去,恐怕必較那強盜更使人驚恐,罷了!我還管什麼閒事呢?」
  他腳步一縮。但那呼救的聲音,卻像利刃一樣,緊紮著他的腦際。江青矛盾的徘徊在去與不去的邊緣上。
  良久,他倏然一跺腳,喃喃道:「也罷!拼著再受嘲弄,也不能見死不救。」
  他順手一提身旁包裡,自那發聲之處如飛躍去。
  幾個起落,他已轉至樹林邊緣,一片絕頂之上。
  江青雙目掠處,不覺熱血沸騰,怒火中燒。眼前,正是一付令人永遠不能忘懷的景像。
  只見地上躺著血肉模糊的三具屍體,皆是吃人攔腰斬斷,內腑五臟流的遍地皆是。
  三株巨木之上,卻綁著一男二女。
  那男的年約六旬,白髯拂拂,另一個中年女子,看樣子好似那老人的妻子。
  兩人正雙目怒睜,滿面急怒之色,哀痛的瞧著另一株巨木上,所捆綁的一個及並少女。
  那少女美艷的面容,已成為青白之色。此刻,全身半裸,一身絲色襖褲,已被扯成稀爛,露出裡面粉紅色的褻衣,肌膚如雪,滑膩晶瑩。
  三人身旁,赫然立著兩個面目猙獰的彪形大漢。
  其中一人狂笑道:「嘿嘿!這妞兒一身細皮嫩肉,看得大爺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下肚去!」
  他的那位夥伴,也看得口涎直流,接聲道:「莫老大,咱們倆抽籤決定先後,誰也不能先拔頭籌!」
  那被稱為莫老大的漢子,正在色迷心竅的當兒,聞言嘿嘿的笑道:「也罷!咱們便叫這兩個老不死的,親眼瞧著他們那獨生女兒,與咱哥倆風流快活一番。」
  說罷,便待伸手向那少女的胸前摸去,那老者已是目毗皆裂的狂罵道:「無恥狗賊,你……你們如此的傷天害理,當心遭天報應啊……」
  那位中年婦人亦開口哭罵道:「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奴才,你們要殺就殺罷……我家大閨女又何時得罪了你們……」
  那莫老大聞言,冷笑一聲,揚掌就給了老人兩個耳光,並開口大罵道:「媽的,你這老狗還囉嗦什麼?當年我狼山雙友尚未成名之際,只為拿了別人十兩銀子,你這老狗殺才的,便送我哥倆進官,一頓拷打之餘,還坐了兩年牢!嘿嘿,老天有眼,今日便是你這老狗全家遭報的時候。」
  說罷!斜目一眇,又伸手往那少女白玉似的臉龐上摸了一把。
  可憐!那姑娘驚嚇過度,全身顫抖,竟然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個老人,並且急得面如噀血,無助的望著女兒那祈求的雙眸。
  就在那莫老大手掌再度觸及少女面上的剎那,陡然響起一聲暴喝,一條銀虹已疾射而至。
  莫老大吃驚之下,身形急掠而退,那道銀虹,如嬌龍般一閃,又向狼山雙友的老二刺來。
  劍勢急速無匹,這漢子在猝不及防之下,已閃躲不及。
  他面上突罩凶厲之氣,身形一偏,雙掌竟猛劈來人胸前。
  同時,他心中忖道:「哼!你若是不撤劍退後,我雖不免一死,你也活不了!」
  說時遲,那時快,但聞「碎」聲巨響起處,跟著一聲慘叫,兩條人影已霎然分開。
  一旁的四人,三個被綁的及莫老大急急一看,只見場中已多出了一位面貌醜陋的持劍少年,他此刻左臂軟軟的垂下,似已受傷。
  再看那狼山雙友的老二,卻是吃他一劍!穿胸膛,正滿身鮮血的軟軟倒下……
  原來這現身的少年,正是江青。
  他適才以一招怒江派謫傳劍法中之「七步濺血」疾射敵人時,陡見對方身形微偏,抖掌猛擊而來,竟是同歸於盡的招術。
  他震悚之下,身形快速絕倫的一轉,險極的讓開前胸要害,劍勢卻自脅下穿出,透入敵胸。
  但是,他自己也吃對方一掌擊實傷及肩骨。
  一旁的莫老大一見自己兄弟,與來人一個照面便已斃命,不由大吃一驚,但細看來人也是左臂下垂,似亦受傷。
  暗喜之下,不由喝道:「老二慢走,看大哥為你報仇了!」說罷,翻臂一抽,只見那一條通體銀光閃閃,頂端宛似蛇頭的兵刃,已握在手中。
  他緩步向江青逼去,口中冷然道:「狼山雙友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今天大爺二弟謝飛,既已蒙你成全,我莫蛟這條命,小子,你也慈悲一下吧!」
  說罷,手中蛇形兵器急展,一招「天外飛鴻」已劈向江青頂門,左掌揮處,亦已拍出兩掌。
  江青身為怒江派後輩中,武功最強的弟子,人雖生得醜陋,但卻聰慧無比,又肯用心學武,功力亦已不弱。此刻乍遇強敵,自己雖已受傷,卻仍坦然不懼。
  只見他大喝一聲,手中劍挽起一道寒光,恍似經天長虹,迅速無比的刺向敵人。
  一上手,便展開怒江派中以鎮山的「狂濤劍法」。
  但見瞬息之間,二人已交手了五十餘招,狼山雙友老大莫蛟的功力雖較江青遜上一籌,但,江青因左臂受傷,轉動不靈,好些精妙招術不能使出,以致逐漸落了下風。
  被綁在樹上的三位遭難之人,正焦慮而盼切的望著場中這場驚心動魄的激戰,駭得大氣卻不敢透一下。
  他們心中多麼希望這位面容醜陋的青年人能戰勝賊人,救他們一家生命。
  此刻,場中又是二十招過去了,二人騰躍之間,已不知不覺的逐漸並近懸崖邊緣。
  江青但覺敵人招出如風,式式指向自己命門要害。
  他中氣已逐漸混濁,功力不濟之下,身手也自然的遲滯下來。
  看情形,江青失手落敗,只是遲早的事情。
  江青望著敵人那猙獰中帶有得色的面孔,心中閃電也似的掠過一個念頭。
  他想道:「自己今生今世,再也沒有什麼指望,有什麼人會使我留懋呢?會有什麼人永遠再懷念我呢?」
  他嘴角浮起一絲淒然的苦笑,他又繼續的想道:「若是我為了這跟前危難中的人而死,他們離不見得會喜歡我,但是,至少他們會有一個長久的時間記憶著我……」
  就在他心神一分之際,莫蛟已大喝一聲,手中奇形兵器「銀元厥」己向他腹下扎來。
  江青面上閃過一絲奇異的表情,他本能的一閃,血光湧處,對方那「銀光厥」已插入他大腿三寸之深。
  他倏然引吭大叫道:「老人家,你們快逃吧!」
  手臂一拋一翻,掌中劍急飛而出,他已奇快的一把將敵人的頸項抱住,用力一滾,與莫蛟雙雙翻向崖下。
  就在他身形滾落這千丈絕崖的剎那間,他已看到自己拋出的利劍,正將那老者的繩索斬斷-更使他永不能忘的是那老少三人,那充滿了焦急、悲哀與感懷的眼光。尤其是位美麗的少女雙眸中,更現出一片關切的神色。
  他滿足了,身軀如殞石般落下去……他腦中清晰異常,絲毫沒有恐怖。
  他想著的,儘是那股關切的眼神,以及那另一個絲毫沒有痛苦的世界……
  幾經翻騰,兩個身體在空中分開了。江青但見高聳的山壁,急速的向上移去,他,血液急奔,呼吸窒息,只聞耳旁呼嘯風聲。
  陡的,一陣刺骨的巨震,跟著傳入體內的,便是無比的痛苦。
  他雙眸逐漸迷濛……腦中一陣昏暈。他想:「要去了……要去了……要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江青突覺身上一陣涼冰冰的,他疲憊的睜開雙眼,眼前一片黑暗,風聲如濤。
  他模糊的想道:「這莫非便是幽冥地府?啊!這另一個世界竟是如此黑暗,又這麼寒冷……」
  四周寂靜如死,他一轉臉,「咦!怎麼上面有著滿天繁星?啊!眼前不是那陡削的石壁麼?」
  江青迷惑了,他不知自己是否已死?他突然用牙齒一咬舌尖,「噯呀!」
  一陣尖銳的疼痛,使得他的神志慢慢的清醒過來。
  他詳細一看,自己仰臥的地方,赫然是陡壁如削,中間一株覆蓋如札的松樹之頂。江青慢慢的運氣一試,全身驀然一陣劇痛,四肢百骸都好似散裂了一般。
  他失望的歎了口氣,仰望蒼天,默默無語。
  一會兒,江青覺得山風如削,全身寒冷異常,起了陣陣雞栗。他又是驚喜,又是悲哀:驚喜的是自己竟然沒有死;悲哀的是自己為何不死。
  但,他此時動也不能動,更別說想別的辦法了!
  忽然,江青聽到一種絲絲的吐氣之聲,他急忙四處一瞧,哇!在他頭頂不遠的山壁上,竟蜿蜒爬下一條,粗如兒臂,腹大尾小的怪蛇。
  這蛇擺著那張醜惡無比的三角形怪頭,利齒屹屹,其中竟滿是紅群鮮的物事,看來令人作嘔已極。
  那怪蛇嘴中作響,紅信吞吐中已緩緩向江青頭上游來。
  只見那怪物已越來越近,距江青頭頂,不及一丈,此時他卻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
  他浩歎一聲道:「想不到我江青時乖運蹇至此,今日雖然跌不死,也會喪命在這毒物口中……」
  眼見那怪蛇,愈來愈近了,陣陣中人欲嘔的腥氣,撲鼻而來。
  江青心神疲憊,無力抗拒,只是雙目閉上,待怪蛇毒牙咬下……
  突然,一陣風聲颯然從他耳邊掠過,按著就聽「嗡」的一聲怪響。
  江青急急睜眼一瞧,那條距他已不足五尺的巨腹怪蛇,已吃一根枯枝,活活自七寸之處穿過,牢牢的釘在堅壁之上。
  這枯枝射來的角度極為怪異,江青苦於身體轉動不靈,也瞧不見枯枝射來之處。
  他暗驚此人功力之高絕,直是駭人聽聞,不由啞聲開口道:「不知是那幕前輩高人?拯救在下,此恩此德江青感激不盡……」
  他一語未了,便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自身後來道:「沒出息的東西,區區一條『腹帶錦蛇』,便將你嚇得半死不活,呸!真是丟人現眼。」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一陣面紅耳赤,他羞愧的答道:「前……前輩,在下江青,因自絕崖之頂失足墜下,身受重傷,故而無能抗拒那怪蛇襲擊,晚雖然無能,卻也全不至於畏死若此。」
  黑沉沉的四周,沉寂了一陣,那蒼老低沉的聲音又響道:「娃娃,你說說看,為何會自『陰陽崖』頂墜下?」
  江青答應一聲,便躺在古松之上,將墜崖的經過,詳細的斂述了一遍。
  。那低沉的聲音歎道:「娃娃,你真是命大,須知這『陰陽崖』高達一百二十丈,崖底儘是尖銳岩石,與無底泥沼,便是老夫下去,也不敢說有把握生還。那什麼狼山雙友,此刻恐怕連屍骨也找不到了。」
  那未現身的老人,似乎在考慮著一件重大之事似的,一時又沉寂了下來。
  寒風呼嘯中,江青存身的那株老松,又在輕輕搖曳,因而使得他不得不拼出全力,緊緊把著兩根樹枝,以免失手墜落下去。
  忽然,那蒼老的口音又響道:「娃娃,我早年便已立誓,今生永遠不再與任何生人見面,但……我卻好像與你特別有緣,雖然我看不到你,我卻知道你是一個含蘊豐富感情,卻又視死如歸的青年。」
  稍停了一會,那聲音又說道:「也罷,老夫六十年來,未與生人說過話,今番為了你這孩子,便破例一次吧!」
  江青正待回答,只聽見「活」的一聲輕響,暗中黑影一閃,一條烏黑細紉的繩索,已將江青的身上捆了個結實。
  他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但覺身體一緊,人已凌空而起,他暗一咬牙,默不出聲。江青身體,此刻忽又如殞石般往下墜落,但才沉下丈許,那奇長的烏繩索,竟出奇的自中間一彎,江青只覺得一股絕大的綿綿功力翻捲處,自己身軀,已「呼」的一聲被帶落至一個黑黝黝的山洞之內。
  他身軀著地時,那人卻極有分寸,毫未使他身上創傷受到痛苦。
  江青在地下略略喘息了一刻,一打量這山洞的形勢,不由暗暗驚愕不止。
  原來這山洞凹入之處,正是這如削絕壁的中間,不上不下,便是飛鳥也難得進來。
  他吃驚之下,雙目已緩緩轉向洞內瞧去。這一瞧,更將他嚇得幾乎跳了起來。
  只見這古洞之內,毫無裝飾,僅在洞壁深處,一座石磴之上,盤坐著一位全身枯黑干扁的怪人。
  這怪人一頭雪白的長髮,長長的披到腳跟,面目卻被那雜亂如草叢似的長眉濃髯遮住了大半。
  只見他混身赤裸,僅在下身圍了一塊破布,這怪人雖然膚色漆黑,兩隻手卻瑩白如玉。
  他右手小指上,扣了一隻烏黑色的小環,那條捆住自己的繩索,便連在那雙小環之上。
  江青心中暗自驚道:「莫非適才我偌大的身體,被他凌空以內力拖入洞內,怪人就便全憑著他那隻小指頭麼!」
  他正在呆楞的想著,那怪人已沉聲道:「娃娃,你是否便叫江青?」江青應了一聲,是。
  那怪人又道:「你師父是誰?屬於那一派?」
  江青艱苦的向前移了五步,啞聲道:「家師怒江派第七代掌門人,人稱九天神龍華明軒便是。」
  那怪人仰首沉思了一刻,又搖頭道:「我不認識他,怒江派有個小娃娃我倒記得,他叫什麼……雙筆飛梭商南屏……」
  江青悚然震驚道:「那是晚輩師祖……敝派第六代掌門人。」
  同時心中暗忖道:「這怪人不知有多大年紀,竟喊自己師祖為娃娃?」
  怪客落寞的一笑,當然,這微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因為他的髯鬚太濃密了。
  他又道:「老夫今年恰滿一百二十歲。娃娃,你大概還不足二十吧?唉,指屈算來,已有一甲子未與世人晤談了。」
  江青凝目仔細的望著怪老人,驀地,他全身震了一下,只見這老人雙目翻白,茫然的注視著洞頂,原來,他雙眼已經全瞎了!
  怪老人彷彿能看清江青的一舉一動,他深沉的說道:「小孩子,你看出老夫雙目全瞽了麼?」
  他淒然歎道:「老夫已有六十年未睹天日了,這世界上不知又變成了什麼樣子?」
  江青此時,已倚坐在地上,他緩聲道:「這世界上痛苦太多,看到的也儘是令人傷心之事,倒不如全然的不見來得乾淨。」
  怪老人鬚眉顫動,低聲的說道:「年青人,莫非你也有一段傷心之事麼?」
  江青雖然無語,怪老人卻好像有極大的興趣般,一個勁的催促著江青說出來。
  江青無奈之下,歎道:「老前輩,你何苦定要晚輩再撕裂一次那痛苦的回憶疤痕呢?」
  怪老人似是深受感動,他低聲的說道:「傻孩子,心中有著痛苦的事,能夠盡情吐露發洩出來,不是比深藏在內心痛快輕鬆的多嗎!而且,你知道面前傾聽你說話的人是誰嗎?」
  江青兩眼大睜,茫然搖了搖頭,怪老人又催促道:「你快講吧!待你講完了,老夫也說個故事給你聽。」
  江青低首默想了一陣,但要將自己的慘痛回憶,做一次有系統的整理。
  他開口了,從自己是一個孤兒,蒙九天神龍華明軒收容起,一直到他如何的失去了所愛的師妹,及繼承怒江派第八代掌門人的機會……
  最後,他語聲憤怒激動的說出,自己因面容醜陋,而受盡別人的冷落、歧視。
  怪老人雙目空洞洞的凝視著前方,擋在他雜亂長髯後面的面孔,好似正在微微抖動。
  江青在沉痛中,結束了自己的語聲,怪老人微微歎息道:「孩子,你不要太灰心,該振作起來,這世界上該做的事還很多,丑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咱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任何事情都可以放開手去幹。」
  江青聞言,索然道:「前輩訓示極是,江青又何嘗不想有所作為,轟轟烈烈的干他一番事業?但是,晚輩今天才知道,自己平日所學竟是如此膚淺,與那狼山雙友一場激鬥,便幾乎性命不保。」
  他稍停又道:「唉!如此還談什麼作為?」
  怪老人那雙全是白仁的眼睛,倏然怒睜,他大喝道:「胡說,為了自己醜陋,為了一個不值一顧的女子,為了區區怒江派掌門之位,便值得你如此去輕視自己,如此輕棄一生作為麼?」
  江青聞言,如中雷殛,背脊上冒起一陣寒氣,他默默不作一言。
  怪老人微吁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孩子,你或者認為老夫語氣過於嚴峻,不瞭解你的心理。但是,一個昂藏七尺男兒,志在四方,豈能為了區區挫折,便畏縮不前。」
  怪老人鬚眉皆張,大聲的說道:「娃娃,今日咱們相見,也是一揚緣法,也罷,老夫便成全於你。」
  他說到此處,面上顯出一陣激動。江青雙目含淚,凝視著老人,不知他要說些什麼。
  怪老人眼皮慢慢闔上,臉上一片迷茫及淒色,緩緩道:「孩子你知我是誰?」
  江青搖頭道:「晚輩尚未請教前輩大名!」
  怪老人一笑道:「老夫厲勿邪,六十年前,江湖中人還稱我為『邪神』……」
  江青一陣驚慄,張口結舌道:「啊!前……前輩便……便是一甲子前,武林中最負盛名的『一邪雙飛三絕掌』中的邪神?」
  怪老人哈哈一笑,面上神光湛湛,這往日使江湖人士聞名喪膽的名氣,今晚說出,不由又激發他一股豪邁之氣。
  他雙目張開了,雖然他著不見什麼,但江青卻可從他臉上追憶的神色中,可知他正在憧憬往日那叱吒風雲的舊事。
  過了一刻,怪老人又浩歎一聲道:「往事如煙,何堪回首,唉!這又與一場惡夢,又有什麼分別?」
  江青開口道:「老前輩,據老一輩的武林人物傳言,說前輩威名正盛之際,不但四海臣服,黑白兩道的武林人物更是聞名喪膽,望風披靡。但據晚輩看來,你老人家不但毫無凶戾之氣,卻反而如此慈祥……」
  江青早就聽師父九天神龍華明軒說過,當年這武功高絕的邪神,那一股奇詭曲折膾炙人口的往事。
  原來,這邪神厲勿邪,人與其名恰巧相反,他不但邪,而且邪得使天下武林中人,莫不問名喪膽,談虎雙色。
  他,不但喜怒無常,動輒殺人,凡是與他動手過招的武林高手,更是別想逃出活命。
  這邪神更有一宗怪癖,便是喜愛穿著極為耀目惹眼的紅色衣衫,若是有人多看一眼,則不論此人是誰,必被其剜去雙目。
  武林黑白兩道高手,死在他手下的,真是不知其數。
  他當年最膾炙人口,迄今仍流傳不絕的一件大事,便是一甲子前,武林黑白兩道,因忍受不住他如此跋扈囂張的行為,白道發出英雄帖,黑道急傳綠林箭,聚集了當時兩道頂尖高手七十多人,圍殺邪神厲勿邪於湘鄂交界的瀟水。
  那一場激戰下來,真是天黑雙色,鬼哭神嚎,參與瀟水之戰的兩道高手,竟然無一生還!
  後經各幫各派遣人查尋的結果,在瀟水之濱,七十多具死狀至慘的屍骸中,竟未發現邪神厲勿邪的遺屍。
  武林中人聞訊之下,莫不驚懼自危,草木皆兵。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4 21:42:01

正當天下大亂,人心惴惴之際,那厲勿邪卻竟然神秘的失蹤,再也未現身江湖。
  江青此刻目視這眼前衰老枯瘦的老人,他真不敢相信,這就是昔年天下萬邪之尊,人人聞名喪膽的邪神。
  怪老人寂然一笑道:「傻孩子,你知道這世界上什麼最能折磨人?」
  江青搖搖頭。
  老人道:「這兩者都是一個答案,那就是『愛情與時間』。」
  老人沉寂的道:「六十年悠長的歲月,使我當年的脾氣全然改變,我沒有憤怒,也沒有欣慰,因為,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與我毫無牽連,可謂『恩仇了了』……」
  「我每天看見的,儘是茫茫無際的黑暗,聽見的,全是呼嘯不絕的山風……」
  「多寂寞啊!這無邊的黑暗,潮濕的石壁……唉!誰能記得我呢?誰來安慰我呢?我對世上之人只有憎恨,因此,發誓不與任何一個生人再談話……」
  江青默然的聽著怪老人的自訴——淒迷而激動,他,不覺深深的同情這衰老的怪老人了。
  江青能深切的瞭解怪老人的心緒,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雖然他有眼睛,但,看到的卻儘是冷寞的世情、虛偽的阿諛。
  他有一對明澈而清朗的眼睛,但,他能看見的,除了醜惡!虛偽!還有什麼呢?
  他激動的說道:「老前輩,我願在這裡陪你一輩子,這個世界,我恨透了……」
  老人一笑道:「又來子,傻孩子,老夫是行將就木,去日無多之人,你可還有多少大好的青春年華呢!」
  江青默默低下頭來,此刻,腹中忽然「咕嚕嚕」的一響,他這才想起,自己已有一整天未有粒米下肚了。
  老人早已聽見,他大笑道:「小娃娃,想你早就餓了,來,我石床之側,有一堆山精首烏,你可食些暫時充飢,此物我在後洞外,自行種植了不少,你如渴了,後面有一道山泉,方可就著飲用。」
  江青答應一聲,便待起身取食,陡然,他身難移動之時,全身不由得一陣刺骨般的劇痛,骨骼好似全欲散裂一般。
  他悶哼一聲,怪老人已悚然驚覺道:「啊!老夫真糊塗了,竟忘了你己身負重傷了呢!」
  他趕忙又接著道:「娃娃,快過來,待老夫為你瞧瞧傷勢!」
  說罷,那只其白如玉的手掌,微微向前一抓,江青驟覺一股絕大吸力相引,自己己身不自主的,飛向怪老人的面前。
  怪老人在他肩頭、背脊等處仔細一摸,說道:「還算好,傷得不重,骨質未裂……」
  突然,他又驚道:「啊!想不到你這小子這身骨骼,真是百年難逢的練武奇材!」
  怪老人重新盤膝坐好,心口合一,倏然伸手在江青週身三十六人穴拍了一遍,然後單掌抵在江青背後,默然行功。
  江青但覺一股陽和溫暖之氣,緩緩透入體內,混身痛苦霎時全消,舒泰已極,瞬息間,已循體流轉三周天。
  怪老人一面行功,一面竟能開口說話道:「娃娃,老夫!有意成全於你。唉!想我迄今一身武功,倘末有傳人,你可願意入我門下麼?」
  江青此刻,因怪老人運功助他療傷行血,故而不能開口說話。
  怪老人之言,他卻聽得很清楚,雖然,他心中極願拜在怪老人門下,但是,自己已在十年前,就列入怒江一派門牆,更是掌門人九天神龍華明軒的大弟子。
  雖然,師父偏袒師弟,但,憑心而論,對自己總有十餘年教養之恩。江湖之上,最忌的就是欺師滅祖,背叛師門。
  故而他雖有心,卻也不能違犯這叛師大罪。
  於是江青極艱難的搖了搖頭。
  老人好似眼見一般,不禁愕然一怔,隨即領悟的說道:「啊!對了,老夫已忘了你早已列入華明軒門下了。」
  他仰首,默默的思索了一會,老人心中,實愛極了面前這位根骨心性俱都極佳的青年人。
  忽然,怪老人大叫道:「有了,小子,你可願意拜我當義父,做我的義子嗎?」
  這個辦法,果然高明之至,兩全齊美。
  江青大喜之下,不由得忙不及待的連連點頭,老人宛似見了親人般,大聲笑道:「乖孩子,老夫今生今世,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來,我這假老子便送你點見面禮。」
  說罷,但見老人面色,倏轉肅穆,內身骨節一陣連聲密響,長長的鬚眉,竟自無風飄起。
  老人此時,混身一陣急顫,頭上根根亂髮,已倏然豎立起來。
  江青但覺體內那股和暖之氣,倏而轉為奇熱無比,在他全身的經脈穴道之中,極快速的循流起來。
  那一股奇熱之氣,竟炙得他如身在沸騰的滾水中一般,又似在毫無掩蓋的大沙漠上,被毒熱的太陽炙烤著。
  黃豆般大的汗珠,已自他額際滴下,但,他那堅毅倔強的性格,卻使他緊咬牙根,默不出聲。
  約有兩個時辰過去了,那如烈火熏炙的奇熱,倏然自體內消失。跟著而起的,卻是一股刺人的寒氣。
  江青彷彿自酷熱的烈陽下,忽被摔入北極的冰窟中一般,是那麼冷,冷得刺骨。他那滿口三十二顆牙齒,不由「得得」的抖戰起來。
  陡然,一股熱氣,又自老人掌中透入體內,冷熱交流,匯成一股奇大的勁力,直衝生死玄關,一衝天地之橋。
  江青但覺得體內,恍如萬蟻鑽咬,痛苦非凡,那股冷熱互合之氣,呼呼循流,好似要突破天靈,自頂門衝出一般。
  過了一刻,江青覺得體內一輕,冷熱之氣,已經全然消失,他此刻,感到週身舒泰已極,飄飄欲起。
  不多時,江青輕輕張開雙眼,目光掃處,這原是冷暗異常的山洞,此刻看來,卻是清晰無比,恍如白晝。
  他眼光一轉,嚇得他驟然的跳了起來,原來,那老人此刻面上恍如槁木,臉色灰白毫無血色。
  江青大驚之下,正待撲上前去,卻見老人胸口微微起伏,雙目緊閉。
  他這才想到,原來是老人適才為他運氣療傷,而致大耗真元之故,這時想他正在靜坐調息。
  江青這時只覺得傷患之處,雖然是痛苦全消,但身體卻是疲累無比,極待休息。
  他,悄悄的走到石床旁邊,取了些粗長而略帶甜味的山精食下,食畢,便倒臥老人腳下,呼呼睡去……
  江青一覺醒來,洞中已微有天光透入,他急忙起身一看,怪老人早已坐在石床之上,向著自己頷首微笑。
  江青不由一咕碌的爬了起來,他已絲毫不覺身體疼痛或疲睏。
  他急對老人躬身道:「你早,老前輩!啊!不,義父,您昨晚為青兒療傷,大耗真元,孩兒心中極感不安。」
  他雖然認了這邪神厲勿邪為義父,但言談之間,仍舊十分恭謹有禮,毫不苟且。
  老人大笑道:「傻孩子,若只為了治你那區區創傷,也值得老父如此大費周章?」
  江青愕然的問道:「義父,你昨夜不是調運買力為青兒療傷麼?孩兒現在已痊癒如初……難道義父還施用了別的手法?」
  老人面容一整,正色說道:「不錯,為父適才固然以一口真氣,為你治癒創傷。但稍後,卻用我面壁六十年,苦練而成的『離火玄冰真氣』,為你打通了全身七經八脈,貫通天地之橋,又行穿了你的任督兩脈。」
  江青聞言,不由全身一顫,喜極而道:「什麼?義父已為我打通了『任督』二脈?啊!我師父尚未打通這兩處穴脈呢!」
  老人一笑道:「你師父的一身武功,固然亦算不錯,但是,在為父的眼中看來,哼哼!卻還不值一顧!」
  江青一想,此言出自這當年名震遐邇的邪神厲勿邪口中,果然不無道理。
  但,他仍道:「師父的武功,名震滇黔,較義父固然相差太遠。但比起其它武林人物,卻也不在人下了!」
  老人一笑道:「好孩子,難得你不記舊嫌,但華明軒真是糟蹋了你這塊渾金璜玉……對了,我見面禮已給過了,你卻尚未正式行禮呢!」
  江青答應了一聲,就跪在地上「咚咚咚」的一連磕了三個響頭,老人只手一扶,大笑道:「乖孩子,起來吧!」
  雙手距江青身軀尚有三寸,但見絲絲白氣湧出,江青己身不由主的,被那股白氣扯了起來。
  他一眼望見了老人那雙瑩若白玉般的手掌,不由奇道:「義父,你這雙手真是細緻潔白……」
  老人哈哈笑道:「哈哈!好眼力,老實說,為父的一身功力,倒有一半在這雙手掌之上,以後,更要依靠它了,因為那「離火玄冰真氣」為你施用後,耗我真元太多,非再有十年苦練,不能恢復。」
  江青一聽,惶然道:「青兒該死,竟勞累義父至此。」
  老人一擺手,肅然說道:「你我已是父子,這些小事不要記在心中,哦!現在還是談談我這雙手掌吧!」
  老人略略一停,又道:「為父當年成名江湖,除了一身武功堪稱天下無敵外,尤其是一手『天佛掌』法更是無人可當,未逢敵手,這天佛掌施出之時,全然是以一股先天至剛至柔真氣,循環運用,不能稍息。此掌法共有八招,每招四式,可稱得上博大精微,運出時,暗含天罡地支之數,有著一股天地間至大至剛的浩然正氣。」
  「此掌法乃自上古萬佛之國,流傳下來,為自古以來有數秘傳奇技之一。」
  「相傳很久以前,佛學正值發揚光大之際,那是極西萬佛古國之中,有一位得道高僧,法名叫做摩迦羅漢。一日他睡夢迷濛中,忽見佛祖如來金身親現,傳其一套八招天佛掌法,囑其以此掌法護教傳法,自此由摩迦羅漢留傳下來,每代僅單傳一人,後因種種變遷,經已失傳,為父卻在一偶然機遇中,自一西方高僧手中,習得此一絕傳秘技。」
  老人面上神采奕奕,他又道:「若是習煉之人,『任督』二脈已通,一口真氣循環體內,上達天庭,下至湧泉,暢通無阻,則施出時,更有使日月黯然無色,聲震寰宇之勢。」
  江青聽得熱血沸騰,神情激動,急忙的問道:「義父當年,是否以此掌法打遍天下武林高手?」
  老人領首道:「偶而施之,卻不盡然,因為此掌法一經使出,便如萬佛齊降,神威凜凜,出手便即傷人,故而不到遭遇強敵大仇之際,為父也不肯輕易用出。」
  老人說罷,雙目一翻,又道:「為父已下決心,要將此套掌法,及全身功藝盡數傳授於你。」
  江青慄然道:「青兒必誠心矢意,不負義父期望。」
  這時,江青忽然想到一件事倩,他疑然問道:「義父,青兒自入洞迄今,為何總未見老人家下地行走呢?」
  老人聞言之下,沉默了一陣,始淒然說道:「唉!說來話長,這是六十多年以前的事了,為父昔年遭一仇家所陷,趁我陽盡力脫之際,以內家重手法,點中我『歸來』要穴,致使為父元陽洩盡,行血還攻,而致下肢攤瘓麻木。唉!老夫雖以本身一口至高真氣循行疏通,卻也力不能逮,未能奏功。」
  江青急問道:「義父,你那仇家莫非是女人?」
  老人黯然點頭,說道:「你可聽過六十年前,震懾天下武林中,無人不知的『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名?」
  江青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老人又道:「老夫那時便是那一邪……」
  他雙目空洞洞的,又凝視者壁頂,續道:「自六十年前,武林中黑白兩道高手,與我在瀟水一戰後,我當時雖然亦身受重傷,但他們卻無一生還!事後,我帶傷離去,卻遇著那號稱雙飛之一的無定飛環李琰玉,那時,我雖與她素無仇怨,但,對她仍然刻意提防……但她卻對為父軟語低頻,體貼入微,並且代我治癒創傷。」
  江青傾耳聆聽,老人又道:「那時,我雖年已六旬,卻尚未成家,因我內力深厚,超越常人,故而瞧來也不過像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無定飛環李琰玉雖已年逾不惑,因她駐顏有術,外貌觀之,倘似一花信少女。」
  「她與我朝夕相處,對我無微不至,久而久之,逐漸發生了感情,有一天,她求我帶她遠走高飛,擇一人煙絕跡,鳥獸難渡之處,永遠廝守不分……」
  江青問道:「結果義父答應了她?」
  老人點頭道:「是的,我答應了她,我費盡這千辛萬苦,找到一個地方,便是眼前這處陡壁如削的石壁。」
  江青奇道:「這不是很好嗎?義父與她皆是聲名蓋世,正是一對神仙眷侶。」
  老人苦笑道:「能這樣下去,當然很好,但想不到,她卻早已被武林人物收買,平日噓寒問暖,體貼入微,全然是矯柔做作,她的目的不過是想騙去我的一身武功後,再出我不意的想將我殺掉。」
  老人突然雙目驚睜,顫聲說道:「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百般調逗於我,唉!我那時雖然聲名赫赫,因自來不沾女色,卻仍是童身,在她引誘之下,一時不克自己,便與她發生了合體之緣。那知,正當我體疲力憊,元精已洩之際,她卻突以內家重手法點了我的「歸來」要穴。同時,洞外一聲狂笑,又跳進一位年約五旬的老人,一照面,便聚全身功力,抖掌向我擊來……」
  「自他掌勢來路中,我已看出,他正是三絕掌之中,那號稱摧山掌的冉商隱。」
  「那時我血氣逆攻內腑,下身已完全麻木,活動不靈,我一面切齒痛恨李琰玉這蛇蠍心腸的女人,一面還要急急還招應敵……」
  江青此時緊張無比,雙拳緊握的問道:「結果如何?義父,他們都逃了麼?尤其那李琰玉?」
  老人豁然大笑道:「他們逃得掉麼?可恨這李琰玉早為武林人物收買,想暗算於我,她與摧出掌冉商隱早就約好時機,在老夫合歡之後,心神虛浮之時,乘機除去老夫。哼!他們想得太好了,當時,我雖功力驟失近半,卻仍然不是這般陰險奸詐之徒,所能欺侮得了的。」
  老人此刻意氣軒昂,他長笑道:「『雙飛三絕掌』之名,果然不愧與老夫並稱,但是,這二人雖然厲害,卻在老夫的天佛掌下,全然被我擊出洞外,埋骨在這萬丈深淵之下。那次,施出此掌法時,我已拚出全身之力,威力之大,更勝往昔,在我心力交疲之際,掌法威力至此,冥冥中,宛如萬佛相助……」
  他,又黯然道:「因我當時血氣逆轉,經脈交錯,在施出這全以內力為主的掌法之後,雙目竟然在逆血回攻之下,全然失明……」
  江青關切之色溢於言表,他急道:「義父,你老人家身體殘疾,是否尚有方法可能救得?」
  老人默思片刻,搖頭說道:「雖有一法,卻是渺茫艱難之極,唉!寂寞的日子已經慣了,便是再這樣過下去,也不會再有多少光陰了……」
  說罷,慘然一歎,意態索然肅煞。
  江青急問道:「義父,還有什麼方法,請立刻示知青兒,不論是什麼龍潭虎穴、刀山劍林,青兒決定傾全力取求,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江青言詞之間,神色異常誠摯,毫無做作之態,句句話都是出自肺腑。
  老人情感甚是欣慰激動,他默默的考慮了好一會,始說出一段令人驚駭不止的蘊藏奇寶之處。
  原來老人所居的這座古洞,名曰「絕緣洞」,此洞處於千丈絕壁之中,此洞絕壁陰深潮濕,險峻無倫,宛如刀削一般,端的飛鳥難渡,禽獸絕跡。
  邪神厲勿邪當年,尋到此洞時,也是費盡了千辛萬苦,以他那一身超凡入聖的輕功之術,好不容易才渡了上來。
  他尋找此洞時,即已發現這絕壁之底,一處險惡的泥沼之旁,有著一座形勢怪異的巨石,此石宛如龍形,首尾清晰可見。邪神厲勿邪不但一身武功蓋世無敵,更是閱歷之博,見識之深也是無可比擬的。
  他仔細辨認之下,便已識出這正是一座極為難得的「紫龍之穴」,據此巨石所就的形狀看來,實為一處極為難得的上佳風水之地。
  邪神厲勿邪在詳細的查勘之,知道此穴屬於龍脈,五百年始得開合一次,每次開合的時間,約為一個更次,且此穴之內,必有舉世難覓的果實奇珍。他早日自奇書中得知,曉得這紫龍秘穴之中會有一種或多種極為難見的異寶及一對奇物。
  這對奇物,可治百病,有起死回生,袪病延年之效,但是,凡是異寶奇珍所在之地,亦必有著兇惡的毒物守護。
  他自己此時身體不能移動,且不及一月,便是那紫龍秘穴五百年來開啟之日,僅那兇惡毒物,就難以抵擋了,便是如有其它江湖高手窺伺劫奪,這紫龍秘穴便算靈氣全失,不再有用。
  目前江青武功雖有根底,但卻不是那守穴毒物的對手,尤其要提防的,卻是還怕有其它武林高手,聞風前來,強取豪奪。
  萬一,如有一個不慎,過了紫龍秘穴開啟的時間,更有終身不得復出之慮。
  因為,有如此多的危險及顧慮,故而邪神厲勿邪認為,由江青獨自步險,實是困難之極,成功希望極微小。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4 21:46:52

紫龍之穴

  江青聽完了老人這一番敘述之後,那疤痕纍纍的臉上,瞬忽間,露出了一股莊嚴而堅毅湛湛的光彩,這是一個人決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後,面上所特有的一種神光。
  雖然,說不定他決定的這件事,乃與他的生命有著極大的關連。
  只見江青慢慢的仰起頭來,緩緩說道:「義父,你對青兒的慈愛,使得我戀惜生命,但,為了義父,青兒也值得拋棄生命,義父,不要勸我,不要惜我,青兒決心為你到紫龍秘穴去一趟,那怕是此去有死無生。」
  老人聞言,鬚眉激動如浪,顫聲說道:「好!好孩子,你……你太好了,為了義父這一條遲暮的生命,卻拿你無限青春去冒險,這……」
  真情的激動,使這昔日叱□風雲的老人,瞬息間變得如此的脆弱。
  江青仍決然說道:「義父,請莫多說,青兒就是死了,也認為值得!」
  老人雙目翻白,豆大的淚珠,已汩汨的順腮而下,這威名蓋世的老魔頭,多少驚心動魂的血戰,未能令他動容,人生無數的離合悲歡永未能使他心酸過,但,他卻在這寂寞無告的悠悠歲月折磨中,在這坦誠無欺的赤子丹心下,默默的,流出了他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感激的淚珠。
  只有一個人,願以生命的代價,去換取另一個人的生命時,才是令人感動的,永遠不能忘懷的。
  老人在江青誠摯的央求下,將一個月之後,月圓之時,那紫龍秘穴的開啟時間,及有關的一切,皆詳盡不餘的告訴了江青。、時光,在有心的人看來,似乎覺得特別快,又好似特別的慢。這一月之中,江青除了陪著老人天南地北的閒談外,老人便將他昔日成名江湖的「天佛掌」法,盡心傾力的傳授給他。
  江青人醜雖陋,但頭腦卻聰慧無倫,聞一知十,有著極驚人的理解力但,他雖然全心盡力,集中全部精神去學習。可是,這「天佛掌」法也太為精深博大。這一個月以還,江青僅習得「天佛掌」法的前兩招……「佛光初現」「金頂佛燈」。
  日子很快,瞬息之間,已到紫龍秘穴開啟的日子了。
  這天傍晚,老人將江青喚到面前,肅然道:「孩子!今晚你去了……成功與否,全憑天意,你可千萬不能太過冒險,如若力所不逮,便從速知機而退……」
  他說到此,略略一停,又繼續道:「為父傳你的兩招天佛掌法,一般的江湖高手,已經接它不下,若未遇見功力奇高的人物,想單憑這兩招,已可支撐不敗。這裡,我有兩件東西交付與你,你要小心放著。說罷,老人伸出手來,向他身後的一塊突出石壁一掀,但聞「啪打」一聲輕響,已現出一個尺許見方的凹洞來。
  他伸手進去,摸索了一陣之後,拿出了一方血紅晶瑩的玉牌;及一個銀光閃閃的銀色長筒來。
  老人開口道:「孩子,這塊「朱玉寒骨令」,是為父當年行道江湖的信物,乃我昔日得自大內官廷之內,除了它本身晶瑩無瑕,價值連城外,更有能避百毒的功效。」
  老人又指著圓筒道:「這是我當年所用的獨門暗器,名曰『烈陽神珠』,發出時兇猛無儔,威力極大,具有開石裂碑之能。」……
  他將此二物,交付江青,又叮嚀道:「你可要小心從事,切莫縱意貪功……唉!我也不再多說了;你……你去吧!。」
  江青答應一聲,將兩件東西放入懷內收好,默默走至洞口,老人「霍」的一聲,自手中抖出一條細軔烏黑的長索來,垂向洞外,此索長達三十餘丈,平日老人亦時籍此索卷人了不少飛鳥烤食。
  他說完話,心中不由一酸,急急探身,沿著這烏黑細長索,緩緩的移了下去,著手處,這堅壁果然陰濕粘滑,陡立如削。
  陣陣陰冷而挾著潮氣的寒風,撲身而來,四週一片黑黝黝且陰暗……
  江青緊握繩索,慢慢的向下溜去。約有兩盞熱茶時分,他雙腳已踏在一塊灰黑色的怪石上。
  江青隴目一望,但見這片谷底,黑沉沉的好大一片,四處儘是怪石嵯峨,或坐或立,其狀怪異無倫,猙獰可怖,在這陰沉黝黑的谷底,彷彿虎虎耽耽,擇人欲噬!
  他再放目一瞧,只見在一堆堆灰黑的巨石傍,尚不時冒起絲絲白色水氣,他暗忖道:「這必是義父所述及的蘊毒泥沼了!」
  此刻,左近一片寂然無聲,僅有那微帶呼嘯的山風,及「噗嚕」「噗嚕」自池沼底下冒起的氣泡破裂聲,點綴得這谷底裡更為陰森、恐怖,使人毛骨悚然。
  江青靜立了一會,抬頭望了望明月,知遁距紫龍秘穴開穴之時尚旱,便默默舉目四處探索,尋找那紫龍秘穴之處,在雜亂紛呈的巨石中,找尋一堆奇異的石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首先辨別了一下方向,牢牢的記住了自己此刻的位置,始緩緩向谷中行去。
  此時,谷底裡更加陰沉幽暗,四周沉寂,一片嗨迷霧氣。
  江青睹此情景,不由得心底深處,泛起一陣寒意,但,他仍然強自鎮定,牢記著邪神厲勿邪告訴他的秘穴方位,向谷中小心行近……:驀然,他耳中聽到一陣「□□」的異響,江青悚然四顧,但見巨石林立,猙獰可怖,如惡鬼厲魂般,張牙舞爪……
  他此時,目力奇佳,遊目環視中,遠近景物,均清晰可見,但,卻看不出一宗異處來。
  此刻,「□□」怪響更甚,空氣中已起了一陣。
  江青駭然一驚,他急忙湧身向前躍去,就在他身形始才挪動的霎那,空氣中激盪的漩渦勁力湧到。
  江青大驚之下,已縱身躍起。但那迴旋勁力,罡烈無匹,他身形才起,已被那怪異旋風,捲入其中。
  江青此刻,只覺渾然迴旋的氣體之內,有著一股潮濕的臭氣,撲鼻而來,稍稍不慎,吸入一絲,便自頭暈目眩,中人欲嘔。
  江青大驚之下,急忙閉住呼吸,強鎮心神,隨著那迴旋勁風旋轉不已。
  他此刻體內真氣,早已貫通天地之橋,渾為一體,但他卻苦於不知如何運用,以致發揮不出所蘊威力饒是如此,他心神之鎮定,體力之充沛,已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若是換了別人,吃這「毒沼幽風」一卷,便不立即被那毒氣攻心而死,也早就被轉得個七葷八素,心神昏迷了。
  江青在那強勁奇毒的「毒沼幽風」翻捲之中,已逐漸支持不住。幸而那怪異旋風,已適於此時漸漸消弱下來。
  江青發覺勁力漸消之際,驀然大喝一聲,奮力一掙,已然躍出那怪異旋風之外。
  他縱身急躍,突覺體外一輕,便知自己掙了出來,但腳下因用力過度,一個踉蹌,已踏入一個軟綿綿的泥沼之中。
  江青但覺腳下一軟,不由得又是一驚,急急用力一拔,卻是絲毫不能自泥沼中抽出,彷彿池沼底部,有一股絕大吸力般,更將他那只誤踏池沼的腳,緩緩向下吸去。
  江青大駭之下,只得用手緊拉身旁的一塊岩石,定下心神,默然思忖脫身之計。
  過了一刻,他仍未想出一個有效的辦法,而那只陷入泥沼的腳,竟已緩緩深陷至脛骨以上,在泥沼內的那一部份,亦感到奇熱無比,壓力甚大,血液運行竟也遭到了阻礙。
  江青楝然大驚,極自然的猛吸一口真氣,吐氣開聲,向外用力一拔,但覺一股無匹勁力湧處,腳下驟然一輕,已然完全拔了出來。
  江青不由一怔,他細細思忖了一陣,才知道自己因「任督」二脈已通,內力之雄厚,已遠非昔日可比,適才無意之間,將一口真氣,至精至純的運於全身,故而一拔之下,便已掙出泥沼。
  他大喜欲狂,不由用力一掌,劈向身傍岩石,但聞得「吧吧」一聲,碎硝紛飛中;那岩石已被他無比的勁力,震碎了一大片。
  江青喃喃自語道:「我若是早些曉得自己已達如此境界,適才也不用在那怪風中,吃那麼多苦頭!」
  他呆立了一會,又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已漸漸升起,他不由悚然一驚,急長身躍起,跳縱如飛,直向谷中重疊的巨石奔去,瞬息間,他已奔馳至一大片巨岩之間。
  此刻,一堆烏雲飄過,將月亮遮住,大地又是一片黑暗。
  江青盡力向前望去,陰沉朦朧中赫然見到一條兇惡猙獰的巨龍,四爪踞地,翩翩若生,轟然伏在一堆亂石之中。
  江青一見那巨龍如此模樣,雖知乃為紫龍秘穴天生之狀,卻也不由嚇得一哆嗦,背脊之上,只覺冒出一陣冰冷之氣,寒森森的。
  他強一按心神,悄然向那紫龍秘穴走去,但見這龍形巨石,全呈深紫之色,首尾宛然可辨,龍身尚有片片極似麟甲的閃光石片,嵌於其中。貿然一見,絕似這迷濛陰沉的谷底之中,盤踞著壹條獰猙巨龍。
  只見此龍形巨石,仰首向天,像煞欲騰雲駕去之狀。
  江青看得一陣心跳,又抬頭望望月色,已知尚有半個更次,只待那月色微一偏西,穴口即會自行封閉這天地靈氣所鐘之奇,不得不便江青駭然驚愕不已。
  他悄然找一塊石後,默默坐下,閉目養神。
  倏然,他雙目剛剛瞌上,已聞得一陣極為細微的衣袂帶風之聲傳來。
  要知江青自「任督」二脈通行後,聽覺之敏銳,較之往昔,何止精進數倍。
  他聞聲之下,不由悚然一愕,急忙翻起身來,自那方巨石之後,屏息向外瞧去。
  不一刻,但見兩條黑影一閃,已似星飛丸瀉般,自空中落下兩個人來!
  江青仔細一打量來人,不由嚇了一跳,只見這兩人俱是身高八尺,生得又細又長,宛如倆根竹竿。
  二人皆是一身黑綢長衫,滿頭白髮披眉,面色慘白如紙,但兩雙眼睛,卻是寒光閃閃,顯然二人乃是極有造詣的內家高手。
  只見二人中,那有著一對弔喪眼的老人大笑道:「老三我說得不錯吧?這紫龍秘穴受極陰之氣所制,每五百年始吸取明月精華一次,那時,也是秘穴開啟之時。」
  另一瘦長怪人,聲如破鑼的答道:「二哥果然見識淵博,想這紫龍秘穴,乃天地之靈氣所鐘,為一奇玄之極的藏寶之處,嘿嘿!天下奇珍異寶,唯「能」者「據」之,黔靈三魅便當仁不讓了!」
  二人說罷俱是得意洋洋,放聲大笑,笑聲宛如夜鳥啼號,刺耳已極!
  江青昔日,亦聽師父九天神龍華明軒提過黔靈三魅,據說,這三魅各有一身毒辣奇詭的功夫,平時三人,焦盂不離,同行同止,甚少與其它武林人物交往,行事殘毒冷酷,是三個不折不扣的煞星。
  江青尚記得,當時師父提起這三人時,面上猶有驚悸之色,便是此刻,他亦不由手中冷汗直沁。但目前時間迫切,開穴之時即將到來。他若不能再將眼前二人,及時趕走或除去,則秘穴一關,勢必讓此二人捷足先登。
  江青正待想將兩人誘開,予以逐個擊破。驀然一聲長嘯起處,一條高大黑影,又已星飛丸瀉般,向谷中急掠而至。
  黔靈雙魅注視一眼,急向巨石後隱去。
  空中人影一陣,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已自空中落下,只見他身著一襲青色長衫,面色焦黃如臘,雙目開闔之間,稜稜有光。
  這人略一張望,見週遭沉寂,毫無聲息,他大笑一聲道:「哈哈!想不到這天藏奇異寶,普天之下,唯有我黃豹老人吳順和一人知曉,嘿嘿!真是天緣湊合,上天有眼了。」
  說罷,他已縱身向那紫龍秘穴之處躍去。
  他身形一停,反向各處察看了一陣,便東摸摸,西看看,儼然這穴中秘寶,巳屬他有。
  當他手指正觸及龍爪之中,一個凸出的圓核時,倏然,「呱」的一聲淒厲如兒啼的尖叫之聲倏起,四周藍光急閃,已奇快無比的纏向這黃豹老人身上。
  黃豹老人猝不及防之下,雖然閃開了兩道籃光,卻仍然被另兩道籃光攔個正著。
  但聞他一聲慘叫,兩手猛揮,電般閃劈而出。
  又是「呱呱」兩聲恐怖已極的尖叫,黃豹老人吳順和已倒射而回。
  月光之下,江青已可看出這黃豹老人髻發散亂,衣衫破裂,左肩處,已有兩條深長血痕,腫起寸許高,患處青紫,正汨汨流出污血。
  顯然的,黃豹老人吳順和已身負創傷。
  江青正自納罕,這是什麼東西,能使這身手不弱的老人,驟然之間受傷。
  卻見那黃豹老人,雙目驚恐的注視著前面龍爪之處,混身顫抖,那張焦黃的面孔,已變了慘白之色。
  江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嚇的一震,原來,這時那石龍爪下,正緩緩爬出一條,長約七尺,混身長滿無數細腳的奇大蜈蚣。
  只見這蜈蚣全身灰黑髮亮,雙眼閃閃發光,黑暗中,有如兩盞小燈;那蜈蚣頭上,尚生有四條藍色似帶的物體,上面生滿了密密麻麻的小鈞倒須,尚發出閃閃光芒,看來可怖已極。
  黃豹老人吳順和正強按傷痛,自懷內拿出一柄精光耀眼的奇形匕首來。
  這匕首較常人使用者為長,微微彎曲,從它面上的光輝便可看出,是一柄上好利器。
  那只奇大蜈蚣,這時已全然爬出龍爪之外,月光下,細腳齊動,藍芒閃爍,看來更是獰惡無比。
  黃豹老人倏然大喝一聲,身形掠處,搶向那奇大蜈蚣撲去。
  一片銀光急閃,如長虹經天,眼看已砍著蜈蚣怪頭。
  那蜈蚣「呱呱」的一聲似兒啼,百足齊劃,已極快的閃向一旁,它頭上那四根帶形之物,又「唰唰」飛起,纏向黃豹老人身上。
  黃豹老人狂吼一聲,單臂抖處,已拔高兩丈,他在空中一偏身,又帶著壹片刀光落向那蜈蚣,單臂伸縱間,已刺出三刀。
  那蜈蚣頂上的長帶急揮,口中不時噴出團團灰色毒霧。細長的身軀,疾然轉動間,已與黃豹老人鬥在一起。
  約莫過有半盞熱茶時分,黃豹老人雖將那奇大毒蜈蚣紮了五刀,紫色污血噴濺;但他自己除了肩頭上原有的傷勢外,卻又被這毒物噴了兩口毒氣。遠在數丈以外的江青亦可看出老人氣喘吁吁,神疲力竭,顯然已是強弩之未了。
  江青正在考慮,要不要現身去救那老人。因為,那隱身暗處的黔靈雙魅,竟毫無聲息,不知在打著什麼主意,而這位自稱黃豹老人的,又不知是何來路,居心難測。
  正當他考慮思忖之際,那邊已傳來一聲刺耳的慘叫聲,江青急忙抬頭一望,那條龐大蜈蚣頭上所生的藍色釣帶,就在這轉瞬間,已將黃豹老人緊緊纏住,而黃豹老人那柄鋒利無比的匕首,亦深深的連柄插入那蜈蚣怪頭之內,陣陣污血,正如湧泉般噴射而出。
  江青一時竟驚駭得愕住了。這時,黑豹老人兩隻鐵腕緊叉,死命握住那蜈蚣頭下三寸之處,塵土翻飛中,一人一蟲在地上翻滾不已。
  江青喟然一歎,自知此刻如貿然出手,不但會被黔靈雙魅驚覺,而在暗中施以突襲,而那黃豹老人中毒已深,此刻,想也不能救活。
  但見場中,又是一陣撲騰慘號,黃豹老人已與那纏身不放的蜈蚣,翻身跌入側旁的一處泥沼之中。
  灰黑色稀泥,「噗噗」作響,兩團黑影蠕動一會,已漸漸的沉了下去,終至不見。
  週遭一片冷寂,適才吞噬了兩條生命的毒沼,仍舊靜悄悄的,只有那「波波」直冒的氣泡,仍顯得若無其事,好像從未發生過什麼慘劇似的。
  倏忽,黑影一閃,又是兩條人影,自暗中掠出,江青仔細一瞧,原來正是那黔靈三魅的老二老三。
  二人凝目向那片毒沼中注視了一會,忽然放聲狂笑,三魅中朱昆,破鑼似的聲音說道:「想不到吳順和這老小子,千里迢迢的趕來;卻白費一番心機,到頭來還陪上一條老命,真是……」
  老二仇忌接著道:「嘿嘿,那老小子來得不錯,卻替咱們破除了一重障礙。」
  江青在石後,眼看這二人如此狠毒,不但不為適才老人死去而哀傷,反倒有幸災樂禍之心。
  他忖道:「秘穴開啟時間快到了,我若不乘此時,將這兩個包藏禍心的賊子打跑,稍時秘穴一啟,就一不容易應付……」江青略一考慮,一聲引吭長嘯,雙臂用力抖處,人已呼聲向空中飛去。
  他長身一拔時,因用力過度,這一躍,竟竄起了六丈多高。
  江青自己亦暗吃一驚,他急忙將真氣一沉,一個瘦削的身軀,已經如四兩棉花般,輕輕飄落地上。
  黔靈雙魅不由心中一驚,齊齊湧身急退兩丈。
  他們不由暗中駭然,驚異仍然有人暗中伺伏而且來人功力之高,更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江青腳一沾地,已雙手拱道:「來人莫非便是素享盛名的黔靈三魅麼?」
  他從未出道江湖,此刻硬裝著一派老江湖的口吻說話,心中不由忐忑不安。
  眼前二人,正是黔靈三魅中之老二仇忌老三朱昆兩人,他們大哥因有要事,於日前獨自他行,故此不曾與二人同來。
  此刻,他倆驟見有人現身。來人目的,不問可知,亦必在這紫籠秘穴的寶物。
  兩魅同一心意,互瞧一眼,已悄然站開,二魅仇忌寒森森的開口道:「尊駕何人?來此陰陽崖絕澗之下,意欲何為?又如何識得在下兄弟二人?」
  他一口氣連問了人家三句,卻對自己企圖一字不提,確實不愧為久走江湖的老手。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怒氣上衝,亦冷冷的說道:「小可江青,此陰陽崖絕澗之處,亦非二人所有,二位來得,小可便來不得麼?」
  他深知今晚如不動手分出勝負,是決不能善罷甘休的,故而,一出口便是針鋒相對,不留餘地。
  果然,黔靈雙魅齊齊一聲冷笑,二魅仇忌又道:「我道是那一個混帳東西有此狗膽,居然敢在紫龍秘穴奇寶之上橫插一手,原來卻是個乳臭未乾的後生小子,哼!我黔靈三魅到口的肥肉,別人還想分一杯羹,嘿嘿,待會咱們各憑本事便了!」
  他一語說畢,已是默運功力,準備動手。
  果然,黔靈雙魅一聲陰側惻的冷笑道:「不用待會,現在送你歸西,也是一樣。」
  一言甫畢,兩股狂烈如濤的勁風,已洶湧而至。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4 21:47:04

江青暗驚之下,出手不由稍慢,「砰」然一聲,已被這兩股勁力震出五步。
  他覺得身上一陣酸痛,暗自運氣行功一試,卻仍然毫無損傷。
  他不知自己此刻已有「離火玄冰真氣」的根底,卻膽氣一壯,大喝一聲,雙掌已猛然推出。
  黔靈二魅合力出手,雖將來人震出五步,卻見對方非但未曾受傷,反而怒喝連聲的反攻而來。
  二人暗自驚駭之下,但見狂颼湧處,一股如山崩潮湧的巨大勁風,已疾襲而至。
  二魅仇忌暴叱一聲,雙掌亦自胸前猛推而去。勁風觸處,但聞「轟」的一聲巨響,江青當場挫退三步,仇忌卻踉蹌幌出五步。
  三魅朱昆大驚之下,怒喝一聲,雙拿已叫足十成勁力,猛劈江青後腦。
  江青驀覺黑影一閃,一股勁風已襲體而至,他不由急一躬身,一招「回手摘桃」已斜劈來人胸腹。
  三魅朱昆冷冷一笑,變掌為抓,已閃電般扣住江青脈門。
  江青突覺腕脈一緊,行脈猝然回攻,他大驚之際,自然的用力抵擋;一掙一拉,又呼聲將手腕奪了出來。
  朱昆手持對方脈門,正待痛下殺手,使敵人逆血回攻內腑,驀覺著手處,倏然有一股大力反震而回,他一時把待不住,竟被對方掙手而出。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狂吼一聲,身形倏閃,已施出自己成名江湖多年的「百柔鬼爪」,只覺勁風如削,人影翻飛中,剎那間,已將江青罩入一片爪影之下!
  側傍虎視耽耽的二魅仇忌,不由越看越奇,只見這醜少年使的掌法,正是怒江派真傳的「凌波掌」,這少年想必是功力不足,在自己三弟朱昆的「百柔鬼爪」下,已然屢見驚險。
  但,他每在千鈞一髮之際,不是倏然毫無章法的來一記怪招,便是拼著硬挨一記,雖則衣衫盡破,而朱昆那抓下手掌,卻倏的被他彈開。
  仇忌不禁心中納悶,他正待偷偷掩至一旁,以便猝然偷襲,施展辣手。忽然耳內好似隱約聽到丈許外的一方巨石後,有著一絲細微呼吸聲。
  仇忌不禁疑惑的四周察看了一遍,心中暗忖道:「莫非除了那已喪命毒沼的黃豹老人以及眼前這醜少年之外,難道還有其它的武林人物聞風而來?果是如此,則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他一想及此,越發不敢粗心大意,悄然向那巨石旁移動了幾步,裝做不知情,口中叫道:「老三,加點勁,把這醜小子拾奪下來!」身形卻猝然暴起,撲向那灰黑色的巨石之後。
  他身形才起,石後已響起哈哈一聲長笑,現出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漢子來。
  這人穿著一身黑色對襟密扣的英雄裝,緊緊的繃在身上,顯出一塊塊虯突如粟的肌肉來,體格精壯異常。
  他一現身,卻不急著逃逸,烏黑的臉上,露出一股若有所恃的得色。
  他哈哈一笑道:「仇老二,你忒的不夠朋友,有了好買賣,連我們兄弟也不通知一聲,便獨自跑來了……嘿嘿。」
  仇竺見眼前這人,不由雙眉一皺,心中罵道:「媽的,真是邪門,旋風雙友怎的也聞訊而來?這小旋風余開明雖然尚不放在我眼內,他那大哥大旋風白孤卻甚不好招惹,我該怎生想個法子把這小子宰了,卻叫那大旋風不致懷疑到我黔靈三魅的頭上才好……」
  仇忌乃是個頗功心計,深沉狡詐之人,心中雖已暗萌殺機,面上卻絲毫未曾顯露出來。
  只見他皮笑肉不笑的一磁牙道:「嘿嘿!我道是誰,原來是旋風雙友余開明老弟,怎的老弟也這大興頭,適時而至,真是好極了。」
  他細目一轉,又道:「咦!為何不見令兄白孤白老大呢?」
  這小旋風余開明一身武功,較之他那拜兄,實是相差一大截,只是他拜兄白孤名氣極大,故而他也跟著沾了不少光,若論他本人的武功機智,卻是不甚高明。
  只見他對仇忌哈哈一笑遁:「仇老二,少在自家朋友面前來這一套,你們兄弟倆來此為何?我們哥倆何故至此,大家都是『瞎子吃元宵』心裡有數,我大哥因有要事待辦,故遣兄弟先來,他隨後就到!」
  說完之後,面上一片洋洋自得之色,尚不知他最後這一句話,已招至大大的不利。
  仇忌閃目一瞧場中,只見三弟朱昆正與那醜少年聚精會神的激鬥在一處,尚未注意這邊,看目前情形,醜少年又已落在下風,逐漸手忙腳亂。
  他面上閃過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獰笑,轉頭對余開明道:「余老弟,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按說這紫龍秘穴中,奇珍異寶不止一件,我們那能如此貪心,兄弟本想著人通知二位,但二位一直行蹤不定,令人難以尋找,加以啟穴之日又近在眉睫,故而我們便先來了……嘿嘿……這其中原是誤會,尚請老弟諒宥
  余開明雖覺得仇忌言詞之中,盡透著虛偽浮滑,但對方也不是易與之輩,對自己如此客氣,已是極為不易了,況且現在自己拜兄尚未到來,憑自己也實在無法震住二人。他想到這裡,只得緩步走了出來,若無其事的道:「好說,好說,仇老兄太抬舉我旋風雙友!咦!場中那與朱老三對敵的醜小子是誰?怎的從未見過?」
  仇忌滿面陰笑道:「兄弟也不知道他是誰?這小子卻也想橫插一……嘿嘿……看我黔靈三魅能否教他如願?」、余開明是粗人,根本未注意仇忌言語中,那「也」字的含義,仍自極有興趣的望著場中二人在忘死拚鬥。
  仇忌一面默察四方,一面卻向余開明緩緩靠近。
  余開明只道仇忌已畏懼他大哥白狐的威名,他卻未想到,在平日黔靈三魅或者不願招惹旋風雙友,但一旦關係到切身的利害關頭,則人人都會專為自己打算,至此時,自又當別論了。
  仇忌眼見余開明,仍然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場中激鬥,他又是一陣陰陰冷笑,已悄悄伸手入懷,拿出一個極小的油布包裡來。
  這包裡封裝極為嚴密,內中所藏,是苗疆異人千蠱子所獨制的「滅魂香霧」。
  此霧色作淡紅,撒出後,能籠罩五尺方圓,只要有人吸入一絲,便自頭暈目眩,五臟翻騰以至氣絕而死。
  這「滅魂香霧」端的霸道無比,是一種極為歹毒狠辣的毒氣。
  仇忌早已想好,若趁此機除去這身傍之人,自己事後可推得一乾二淨,將責任完全推卸在苗疆怪傑千蠱子身上。
  這時,他已將手中包裡之縫線柑斷。可笑余開明距他僅只四尺,仍然毫無所覺的瞧著場中戰鬥,間或抬頭,望望那將近中天的皓月。
  仇忌滿懷殺機,面上卻是笑容可掬,他悄然橫移一步,手中油布包裡,已是隨時待發。
  只見他笑道:「余老弟,你看這裡!。」
  余開明一時未悟出他話中含意,便回頭向仇忌看來。
  但聞「噗」的一聲,一團淡紅色的煙霧瀰漫,帶著一陣極為令人暈眩的刺鼻香味,已將余開明罩個正著。
  余開明但覺眼前紅光一閃,鼻中巳吸入一絲辛辣刺腦的異香。
  他心知不好,才只怒喝一聲:「仇忌,爾敢……」人已「咕通」一聲,栽倒地下。
  翻身倒地時,余開明卻拼出全身餘力,擊出一掌。
  但,仇忌早在他毒霧出手之際,便已幌身閃開,余開明這一掌,絲毫未傷著他,空將地下擊了個深坑仇忌待了一刻,見對方靜靜的躺在地下,已毫無聲息,他仍守候一旁,直侍那「滅魂香霧」消散已盡,始緩緩向前移去。
  他用腳將余開明翻了個身,只見那余開明的面孔已扭曲成一種極為慘厲可怖的神色,好似在臨死前的剎那間,受了無盡的痛苦似的,七竅中也汨汨流出鮮血。
  仇忌嘿嘿一笑,自語道:「媽的,我叫你這小子橫,竟敢在虎上持須!」
  他意滿志躇,不由抬頭望月色,忽然大叫道:「老三,快些下手,紫龍秘穴開啟的時辰快到了!」
  三魅朱昆已看見自己二哥適才那一手傑作,但他自己卻正是越打越寒,他萬萬估不到,這功夫不佳的醜少年,內力卻是如此的深厚。
  正當他暗自駭然之際,已聽到自己二哥呼喊之聲。
  江青此時,亦已聽見二魅仇忌的呼叫,他極快的抬頭一望月色的位置,心中亦不由焦急萬分。
  他雖已打得昏頭腦脹,卻仍隱約的看到伏屍地下的旋風余開明。
  正在此時,三魅朱昆已怒目突出,滿面厲色的,加勁猛攻而來。
  不出五招,江青已被打得連連遇險,步步後退,好好的一身藍布勁裝,亦被三魅朱昆抓得更是稀爛。
  江青大怒之下,猛喝一聲,右掌急顫中,已幻成無數掌影,左掌微圈半弧,疾揮而出。
  這正是名震武林,失傳已久的「天佛掌」法之起手式:「佛光初現」。
  但見一陣迴旋激盪的勁風起處,已將朱昆全身罩在掌影之中。
  朱昆只覺得自己被一片沉重掌山攔住,無論那一個方向均不得衝突而出,週身各處要害穴道,更罩於對方掌風之下,使得朱昆不由魂飛魄散。
  驀聞一聲狂嚎驟起,一條人影已被震飛尋丈之外。
  二魅仇忌愕然之下,已看清被震飛之人,乃是自己三弟朱昆,欲待救援,已自不及。
  他心中一陣絞痛,吼叱連聲,身形疾如流星般,一閃之下,已向江青連連劈出六掌,掌掌都含著十分勁力。
  江青一掌震飛強敵,正自欣慰的忖道:「天佛掌法果然不同凡響,只一招,就把那像竹竿似的傢伙打飛了。」
  淬然,江青忽覺狂風壓體,一時閃避不及,竟被仇忌掌力打個正著,踉蹌連退了七步,一跌在地上。
  仇忌端的稱得上心狠手辣,一眼見江青被一掌擊中,坐倒地上,不由冷笑一聲,面色一寒,雙腳齊飛,已踹向江青胸前。
  江青跌倒在地,身形閃避不易,他不由得鋼牙一挫,急惶之中,右掌疾出,顫成千百雙掌影,疾擊敵人。
  又是一陣狂颶激盪,呼嘯勁風聲中,仇忌亦被震退五步之遙。
  這不過是半招「佛光初現」,如江青此時傾全力一擊,仇忌便即不死,也得早已身受重傷了。
  他被江青一掌震飛後,心中不由一陣駭然,他付道:「這小子真是邪門,不知他從那學來的這二套兇猛奇詭的招朮?」
  他那知道,這就是久已失傳的「天佛掌法」呢?
  仇忌心念轉動間,一個鯉魚打挺,又待翻身撲上。
  驀然,一陣「隆隆」的巨響,驟然震天而起,二人急忙住手,回身驚駭的望著身後不遠的紫龍秘穴!
  此刻,自那絕大的龍形巨石內,發出一陣「嗚嗚」的長鳴來。
  二人雙目圓睜,緊張的凝視著。
  只見那龐大的石龍之首,竟對著那渾圓的明月緩緩的移動,月光此時皎潔異常,四周的浮雲,亦悠悠散開,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弧。
  倏然,一股淡淡的白氣,自那石龍之首中,疾然射出。
  那雙石質的龍目,亦竟突然怒睜,其大如斗,豪光四射。
  奇事發生了,這時那伏地不動的四隻石龍之爪,竟然轟然在巨響中緩緩立了起來。那張原是緊合的龍嘴,亦徐徐張開。
  全作紫色,狀似甲磷的片狀岩石,此刻,亦更形閃爍,微微波動,映月生輝,一陣雲霧,圍繞著那紫色石龍四周升起。
  風聲呼呼而起,宛似那紫色石龍意欲乘風而去,其狀驚人已極。
  約有一盞熱茶時分,風住霧消,石龍全身亦寂然不動,但那石龍之首,卻正對著明月,巨口大開。
  江青心中一震道:「啊?時候到了,義父說的正是此刻。」
  他正在轉念間,黔靈三魅的老二仇忌,已狂喝一聲:「醜鬼,去你的罷!」一掌揮來,人已向龍首電射而去。
  江青大叫一聲:「狂徒!你敢。」單掌一封,長身急掠而起,亦躍向那仰首向天的紫龍秘穴。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3:52:38

龍穴之秘

  一輪皓月,正發出一股奇特的銀光,谷地那些嵯峨怪石,被映得分外清楚,灰黑色的石頭,或立或坐,形色獰猙,一切顯得異樣沉靜,更增加了無比的恐怖氣氛。
  那條四爪踞地的石質巨龍,仍然仰首望月,巨吻大張……
  黔靈三魅中的老二仇忌,此刻,已飛躍至那石龍頸部,他心急異常,手腳齊施,已似猿猴一般,飛快的揉升上丟,江青雖然盡力追來,但因他功力較之仇忌,相差甚遠,雖然邪神昔日曾為他一口真氣,行通天地之橋,使他全身血氣循環自如,奈何他這時,卻仍渾然不知應用,故而,仍然晚了一步,才掠至龍爪之下。
  他抬頭一看,仇忌已漸漸爬至那龍口邊緣。
  江青心中不由大急。
  他一面揉升而上,一面驚忖道:「這紫龍秘穴如此怪異,那石龍嘴裡,卻不知又有什麼奇毒之物相護……上面那黔靈二魅,身手極是不凡,穴中寶物,萬萬不得讓這人得去。」
  他身形急快上升,亦已爬至石龍頸部,手握處,儘是一片片宛如魚鱗似的紫色發光巖片,入手滑膩十分,不易抓穩。
  江青急急抬頭一望,只見人影一閃,那二魅仇忌,已經湧身躍人龍嘴之內。
  他心中一急,更是手足齊用,加力而施。
  剎那間,江青亦已爬到了龍嘴邊緣,他伸手向上一攀一拉,身軀也翻了上去。
  驀的,一陣奇異的光華,自龍嘴內射出,江青急忙往側旁一閃,但他失神之下,一把未及抱牢身旁的一根石筍,重心頓失,人已自那仰起的龍口中落下。
  江青身在空中,急忙澄心靜氣,抱元守一,龍嘴卻距地約有六丈之高,他心中不由大急。
  眼看已快著地,他倏然雙臂奮力一抖,翻了個空心觔斗,雙腳已踏實的站在地上。
  江青忙閃目四瞧,但見這深長龍嘴之內,好似是這紫龍秘穴的入口處,他現下立腳之處,想必是那石龍頸底。
  他微一提氣,連忙順著一條小小甬通,向內掠去。
  這石龍腹內,兩面石壁不但毫不潮濕,且光滑細膩,紫光閃爍;越往裡走光華越盛,紫色的光霧中,帶者一縷滲人肌膚的寒意。
  江青不顧一切,往裡直闖,心裡想著的,儘是那穴內秘寶,與義父須靠此寶冶愈的殘身之疾,還擔心異寶被二魅先行得了手去。
  他轉過一個折道時,竟未能發覺在陰影處,靠著石壁悄然站著一個瘦長的人影。
  只見那人嘴角掛著一絲陰冷的奸笑,目視著江青的背影,匆匆消失。
  他,正是那早先入穴的黔靈二魅仇忌。
  江青絲毫不察,向內走了一陣,突然,他止住了腳步,雙目疑惑的瞧著,這條紫光閃閃的甬道盡頭,是一扇全作血紅之色的細緻石閘。
  石閘之前,有一波混濁而血紅的潭水。此潭約有丈許方圓,不時自潭底冒出陣陣暗紅色水泡,「波波」作響。
  暗紫甬道,加上血紅的石闌,顏色顯得極為刺目。
  江青正在思忖如何過去。背後,忽然一聲大響,又有一道血紅的石閘落下,將退路全然截斷。
  他不由大吃一驚,正待返後戒備,那丈許方圓的混濁水潭,「波波」之聲更盛,潭水竟向四周緩緩慢延,水面翻騰不已,好似池底有一座火爐,將其燒沸一般。
  江青一時竟楞住了,他想不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心中卻又七上八下的怦怦直跳,提心吊膽。
  不一刻,那潭水已沒至他的脛骨;仍然緩緩向上升漲,就彷彿這小小的一潭混水,卻有無盡的源頭似的。江青驚恐之下,躍身向上飛去,他原想攀住一件東西,也好暫時做為容身之地,免得被這怪異潭水淹死。
  當他身形一觸壁頂,手摸處,竟然全是一片光滑堅巖,絲毫無可供著力之處,他大叫一聲:「不好。」真氣一濁,又已墜下。
  慌亂中,江青急將雙臂一舒,身軀一展,連他自己也想不到,竟然像飛鳥一般,在空中連滑了兩轉。
  這正是邪神萬匆邪,給他行通「任督」二脈後,一曰真氣能渾成一體,上通下達,在將衰未濁之際,循環運用之功。
  只是,江青目前功力尚淺,不識運用要訣而已。
  但見他身在空中兩轉後,已「噗通」一聲墜入水中。
  江青只覺眼前一花,水光湧處,他已漸漸下沉。
  他雖略諳水性,卻是不甚高明。此刻,只見眼前一片赤紅,這水那像是一灣潭水,竟完全似那鮮血一般。
  他知道,自己這時已然沉入潭心之處,只有按住急跳的心房,閉住呼吸,緩緩的尋找一處可資落腳之地。
  站穩後,他睜著眼向四週一看,奇怪!他覺得自己竟然能在這污濁的紅水中入透視出三丈之遙。
  由此,亦可看出,此潭是上窄下闊。
  江青目光,仍舊慢慢的移動著。驀然,他全身竟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雙目發直、竟驚得怔住了。
  只見他眼前不遠之處,赫然伏著一個綠森森的怪物,那怪物大如桌面,綠毛茸茸,正緩慢的,向江青立身之處逼進。
  江青全身急顫,本想湧身游開,但他雙腿,卻似生了根一般,越是急,越是拖它不動。
  江青好似在做著一場惡夢,眼看那綠毛怪物,已漸漸距他不及一丈……
  這怪物生相,猙獰可怖已極,只見它有八條似臂似腿的長爪,爪上利釣森森,據地聳立,身體卻縮在那長臂之端,一顆怪頭,宛如龜首,一隻血紅的拳大獨眼,居於正中,大嘴開合間,紅水不斷湧出,端的令人驚窒慾絕。
  江青目光直視,一顆心卻急得,直欲自口腔中躍出一般。
  那八爪怪物,距他已不足七尺,綠毛茸茸的爪臂,隨時可櫻向江青。
  陡的,那八爪怪物巨吻倏張,一股血紅水箭,已向江青迎面射來。
  水花翻湧中,倆條綠毛長爪,已閃電般,抓向江青雙肩而至。
  江青突見眼前紅光一閃,一股大力,已沖激而至,他不遑多想,本能的右掌急顫,幻成千百掌影,左掌倏劃半弧,又淬然自半弧中擊出。
  這正是「天佛掌」法中起手式「佛光初現」。
  但見他掌式一出,週遭池水急旋,竟形成一個個丈許方圓的漩渦。
  呼嘯的水浪泅湧衝出,已將那八爪怪物震出五尺多遠。江青驟施此招,頓覺體內真氣上下交流,四處循轉,直似呼之欲出,他好似有一身蓋世神力,無處發洩一般。
  江青心中一喜,豪氣頓發,他雙腳一蹬,人已如箭般竄至那怪物身前,雙掌齊使,又是一招「佛光初現」。
  水波激盪如嘯,八爪怪物已在血水中,連連被擊翻了兩次。
  江青大喜之下,心神不由一懈,那血紅潭水,已向他口鼻灌進。
  他驟吃一驚,急急閉住呼吸,就在這剎那之間,眼前綠光驟閃,四隻利爪抓向胸前。
  江青急怒之下,忙縮身後退,但聞「噗」的一聲,他胸前衣衫連著大片皮肉,已吃怪物利爪撕下。鮮血混著紅色的潭水,飄幌不已。
  江青只覺胸前宛如刀割,再被那紅色怪水一浸,更有一種萬蟻啃噬的痛苦感覺。
  他狂怒之下,已毫不顧忌危險,身形如電,朝那八爪怪物射至。
  那八爪怪物血紅獨眼怒睜,只見它,僅以二爪平衡身軀,六條綠毛怪爪,以快捷無比的速度,抓向江青全身各處要害。
  江青好似瘋狂一般,逆著水花衝上,他眼見那怪物長爪又已抓下,不由身形一弓,將後背全現了出來,霎眼間,那怪物已有四隻利爪,抓在他背上,利釣緊嵌,深陷入肉。
  江青咬牙強忍,雙掌劈出,勢如山崩地裂,但見那撩向他雙肩的兩隻巨爪,已被他無比渾厚的內力,齊腰震斷。
  八爪怪物正在水中「嗚」了一聲,抓在江青背上的利爪急提,已將江青向馳口中送去。
  江青此刻,但覺胸前背後痛澈心肺,鮮血縷縷湧出,他卻悶聲不響;雙目凸出,怒瞪著那恐怖怪物的森森巨口。
  此刻,他驀覺頭頂之上,有一道紅光,逼射至他臉上,光芒之鮮艷血紅,更在周圍紅水之上。
  江青抬頭一看,原來這紅光來處,正是那怪物的赤色獨目。
  他倏然將體內真氣逼成兩股,分別集於兩臂,雙臂如鳥翼般,向後一揮一圈,雙掌十指微微叉開,有如十柄利劍,幻成無數晶瑩白光,淬然刺向怪物獨眼而至。
  此乃是「天佛掌」法中第二式,「金頂佛燈」。
  那怪物「嗚」的一聲怪叫,抓在江青背上的四隻利爪已被他雙臂圈合之力全部震斷。
  說時遲,那時快,但聞「嗤」的一聲悶響,江青十指已全然深深插入怪物巨目之中。
  那八爪怪物,負痛之下,又是「嗚」的一聲慘叫,目中精紅之血,已如赤膠般,噴了江青一頭一臉。
  怪的是,這股精血彷彿極為粘稠,在血水中,竟然不飄不散。
  怪物巨目一盲,滿身綠毛,竟絲絲脫落飄散;那氾濫的紅血,也急速的消失殆盡。
  地下,仍只剩下方纔那暗紅色的混沌小潭。
  潭水已不再冒升水泡,那八爪怪物,卻恍如一堆洗淨的腐肉一般,白塌塌的,半浮半沉在水中,看來實令人心有餘悸。
  江青疲睏的爬上,一抹頭上粘膠也似的精血,卻竟然一絲也沒有抹下。
  他再一看身上,亦是染著胭脂般的一片,他一時也未在意,抬頭一瞧,那前後兩座血紅石閘,已不知何時,完全消失不見。
  他心急開穴時間不多,又恐穴中寶物,被那黔靈二魅仇忌取得,也不顧得混身皮翻肉綻的傷痕,便縱身向內躍去。
  面前出現的赫然又是一付奇景,只見眼前彷彿是一座洞府,洞中光華燦然,真是五光十色,閃爍耀目江青遊目四顧,原來這些光華全是從一些千奇百怪,形態各異的小石之上發出。
  這些石頭全然嵌入壁間,各自射出絢麗不同的光芒,千紅萬紫,晶瑩奪目。
  江青仔細一瞧,才發現這些後子,粒粒透明,滑膩細緻,想必是一些珍貴寶石之類。
  江青志不在此,亦未仔細察看,便待尋路進去。
  驀然,一聲淒厲慘叫,自身前不遠之處傳來。江青不由悚然一驚,身形急閃處,已向慘叫聲處撲去。
  他向右方轉入一個折道,丈許外的一座洞門內,正傳出一陣尖銳的叫聲。
  那尖叫之聲,之聲,陰森刺耳,使人聽來,混身直起雞皮疙瘩。
  江青毫不遲疑,一個箭步,人已躍入,只見這洞門之內,竟是一條寬約丈許的甬道,兩旁石壁,儘是碧綠之色,密紋細膩,光可鑒人,竟似全為上好綠玉砌成。
  江青窮目尋找那慘叫之聲的來處;並欲知曉到底是何物所發振翼之聲。
  他身體又向前行了數步,始才轉了一個彎路,驀的,就見在前面一片青綠如玉的地面上,有一個身材高瘦,白髮披肩的黑衣老者,正在急危異常的與兩隻巨形怪鳥搏鬥著。
  江青再仔細一瞧那兩隻怪烏,不由得又是一怔,只見這兩隻怪鳥,大如車輪,混身生滿密密的黑毛,雙眼綠光閃閃,兩條翅膀伸展開來,竟有丈許長短,最令人吃驚的,卻是那突出的尖長嘴啄,與頭頂上一根雪白的獨角。
  這對怪鳥,正以驚人的速度,圍繞著那黑衣老人,上下翻騰飛撲。時以利爪急櫻,不時也用獨角猛刺,翻飛之間,行動兇猛無比。
  那老人胸前起伏,出手緩慢,顯然已是筋疲力盡,危在旦夕。
  他這時,一個轉身,和江青打了個照面,那慘白如紙的面孔上,竟缺少了一隻眼睛!留下一個深凹可怖的血窟窿,鮮紅的血,已流滿了他半邊面孔。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那貪得無厭,狡詐無比的黔靈三魅……老二仇忌。
  他原先早已知道,這紫龍秘穴之內,必有奇物怪獸護寶,故而他雖然先較江青入內,但卻隱身陰暗之處,故意讓江青搶先一步,先與那護穴怪物拼上一陣,最終再坐收漁人之利,奪得奇寶當能易如反掌。
  他的如意算盤原打得很好,奈何天不從人願;就在仇忌翻過那正在翻湧激盪的紅色血池之後,那時,擋路石閘,因有人陷入池中,故已自動隱沒,他沾沾自喜的進入這碧綠陰森的甬道時,便遇上了這對獨角怪鳥。
  他一見眼前這對怪鳥,吃驚之下,便連出重手法猛擊而出。
  這兩隻怪鳥,正是守這紫龍秘穴第二道門戶的異物。
  乃是受天地之間,至陰至毒之氣,培養而生,不但全身含蘊奇毒,行動之間更是快速兇猛無比。
  仇忌雖有一身不弱的武功,但在這陰冷而滑溜如鏡的甬道中,卻不易施展,加以這對怪鳥,實是悍猛無匹,沒有多久,仇忌一目,已被其中一怪鳥啄去。
  他久戰之下,此刻已是心疲力竭,氣濁神迷,無意問,偶然躍避轉身,獨眼中倏見在瑩瑩綠光不遠之處,悄然立著一個滿身血紅之人,這時,除了空中怪鳥尖厲叫聲外,便是他自己吁吁喘氣之聲,四周仍是靜蕩蕩的,靜得使人有些毛骨悚然。
  仇忌僅剩下一目,朦朧望出,看得不甚真切,他不由大駭狂厲的叫道:「你……你是誰?是人……還……還是鬼?」
  聲音恐怖之極,這位名揚江湖的黑道高手,顯然在受創之際,又被這陰森、恐怖的氣氛所懾,一時心神迷糊了。
  江青聞言之下,正待回答,閃目間,那兩隻獨角怪鳥,長喙急伸,已悄沒聲息的撲至仇忌身後。
  江青大喝一聲:「小心。」人已撲向前去。
  仇忌驀聞對方一聲大喝,他雖然神志已微微迷濛,但仍然能保持部份清醒,聞言之下,不由急一翻掌,向身後劈去。
  他出手雖快,卻仍然遲了一步,一掌之下,只將一頭怪鳥打開,另一隻長喙扎處,已深入仇忌大腿。
  但聞仇忌高吭淒厲的長嚎一聲,面上更形慘白,一條大腿,已暴縮成一根枯骨!
  原來這怪鳥長喙,刺入仇忌大腿內,疾然一吸一吮,仇忌腿上的精血皮肉,已被它吸食精光。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3:53:02

這原是霎那間發生之事。
  江青早已忘記,這銀髮瘦長之人,正是自己對頭,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想將仇忌救出。
  此刻,他一聽對方慘厲呼號,心頭不由一震,雙掌揮處,一招「佛光初現」已擊向那怪鳥。
  這亙古傳留的佛國秘技,果然威力大得驚人,江青在陸地上施出,較之水中,威力倍增。
  只見狂風呼嘯,山崩地裂,空氣激盪中,兩壁綠玉紛飛。那只怪烏,已被他震出丈外。
  另一隻怪鳥尖叫一聲,自側旁疾衝而至,烏黑尖利的長喙,猛向江青背脊啄至。
  江青吃驚之下,身形閃電般往一旁翻轉,那本已破碎的衣衫,卻又吃這鳥細長喙「嘶」的一聲,撕破了一大片。
  江青行動如電,大轉身中,兩掌已化出根根指影,仿如利劍般,在怪鳥身上,劃了十道深長血槽。
  黑毛紛飛中,那只怪鳥,猶如猛撲,怪頭一拱,頂端雪白閃亮的獨角,已插在江青腿上。
  江青陡覺一陣奇痛傳來,右掌已傾全身之力,急劈而下。
  但聽「噗」的一聲那怪鳥的一顆頭顱,已被江青全力一掌掌,擊得粉碎。
  江青一舉奏功,顧不得腿上傷勢,急忙回頭查看仇忌傷勢,只見他身軀靠在石壁之上,僅以單足,支撐著全身重量,獨睛凸出如鈴,滿怖血絲,臉上,血與汗混流而下,再加上那頭散亂的頭髮,模樣顯得淒厲可怖之極。
  江青心中一陣側然,他正待舉步上前,看看仇忌傷勢,忽的,身後一陣尖銳啼叫,一股勁風,已向他背後猝然襲到。
  江青急忙橫躍三步,向後連連揮出五掌,閃目一看,果然,正是那只先時,被他自空中擊退去的怪鳥,想是看著同伴慘死,故而拚命衝來。
  江青連環五掌,一掌比一掌來得強勁,那怪烏羽毛紛飛中,又被他震開丈餘。
  倏然,那只怪鳥撲翼翔空,振聲尖銳長叫,身上羽毛倒豎;在空中連旋三轉,又向江青俯衝而至。
  江青足釘立地上,兩眼神光暴射,他大喝一聲,一招「佛光初現」又急使而出。
  狂風如儔中,那怪鳥倏然一聲恐怖得令人毛髮悚立的尖啼,身上無數黑毛;竟似千百隻黑矢,夾著呼嘯銳風,向江青當頭射到。
  江青不由大感意外,他借手不及之下,只得奮身向側旁掠去,饒他身形快捷,也晚了一步,已被其中兩隻堅梗如鐵的鳥羽,插在臂上。
  他痛的一陣急抖,返身一瞧,只見那只「黑」色怪鳥,仍然在空中盤旋,兩隻眼睛綠光閃閃,因適才已將身上羽翼射出;此刻,那怪異的身上,只見癟瀝不平的黑褐色肌膚現得醜惡刺目已極。
  怪鳥因翼上羽毛盡失,是而雙翼急快的振動著,以保持身形不墜,但那一雙綠光炯炯的眼睛,卻注定了地下的江青,準備隨時撲下攫取。
  江青雙掌,此時正緩緩移向胸前;忽然,他肘臂碰著了懷中一個圓圓的筒形物件。
  江青心中急快的一轉;已想起他義父勿邪交給他的那筒「烈陽神珠」來。
  他一見那怪鳥如此凶形惡狀,便知這畜牲,必是要撲下拚命了,目下,他全身傷痕纍纍;實無把握再應付一次兇猛的攻擊。
  是以右掌探處,一個銀光耀目的圓筒,已拿在手中。
  空中的怪鳥,又是一聲尖厲哀叫,那車輪似的龐大身軀,已帶著強大勁風撲了下來。
  江青一聲不響,食指往筒底部份的機簧一按,「崩」的一聲輕響,一粒紅光閃耀的珠子,已疾射而出這「烈陽神珠」一筒六粒,可以逐粒的單獨發出,也能一次全部射出,端的歷害無比;精妙非凡。
  那射出的一粒「烈陽神珠」,在空中竟然「嘩」的一聲,陡然漲成斗大的一團火球。
  那怪鳥竟是知道厲害,雙翼一陣急擺,已倏然升高丈許。
  但那「烈陽神珠」卻適於此時,「轟」的一聲大響,裂成一大片熊熊火網,兇猛的火焰,竟將半條綠玉甬道,完全封了進去。
  一聲尖歷啼叫過去,那只怪鳥已落入火中,被燒得屍骨無存。
  江青在「烈陽神珠」發出之時,已急急躍退兩丈,方始未被波及,他估不到,這銀筒暗器竟有如許大的威力。
  瞬息間,那炙熱烤人的兇猛火焰已經全熄。
  江青探目一看,那只怪烏已被燒成灰燼,但,它頭頂的一隻雪亮獨角,卻夷然無損,兩旁綠色石壁,亦被燒得崎嶇不平、溶溶點點。
  他正在暗暗咋舌,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顫蚪驚懼的呢哺之聲:「啊!烈陽神珠……吸血角鳥……」
  江青正待回頭探視,忽覺一股勁風已劈至他背後,江青悚然之下,不遑多想,反手就是一招「佛光初現」。
  著手處,「砰」的一聲,一個身軀已被他震倒地下。
  這人一聲呻吟,接連嘖出了兩口鮮血。
  江青這時已看清楚,原來偷襲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適才被自己由怪鳥爪下救出的黔靈三魅老二仇忌他被江青一掌擊中要害,加以適才受傷甚重,此刻已是雙目翻白,奄奄一息了,這人貪念太重恩將仇報,以至落得如此下場……
  江青心中一陣側然,他默默注視了仇忌一會兒,一個念頭淬然自他腦中掠過。
  他想道:「自己進來已有一個時辰了,還不趕快進去尋找寶物,卻盡在這發什麼呆?」
  心念轉處,顧不得倒地重傷的仇忌,人已如矢般的,向內急掠而去。
  他一出了那綠瑩瑩的深長甬道,前面便是一個黑光閃閃的高大石墩,正好遮住視線,江青情急之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平步青雲」,人已拔上了那高逾兩丈的黑色石墩之頂。
  他站在石墩上四處一看,不由眼睛都直了,原來,下面竟是一片方圓盈丈,綠油油的草地。
  在這陰沉晦暗的紫龍秘穴之內,能有這麼一片生氣盎然的草圃,豈不是一件怪事!
  在這片草圃正中,有著一個中間凹陷的石臼,石臼深約三尺,其中竟蓄滿了瑩瑩清水。
  水中金光燦然,閃閃四射,原來有一對長約數寸的金色之物,正將頭伸在水面,彷彿在吸取著什麼東西。
  江青仔細一打量這對怪物,不由驚得險自石墩之上摔了下來。
  只見這對金黃色的怪物,全身生滿了斑斑鱗片,頭有雙角,腹下尚有四爪,首尾宛然,竟絕似一對傳聞中的「金龍之珍」!。
  江青揉了揉眼睛,再凝目一瞧,這對小小金龍,皆有一雙血紅的眼睛,這時,正仰著首,微聞「噓噓」之聲自口內發出。
  江青順勢一看,這對金龍仰首之處,正對著一個石洞,洞口寬窄約有尺許,一道銀白色的月光,自那洞中穿入,恰巧罩在那雙金龍容身的石臼上。
  原來他已想到,這月光逐漸黯淡,不正是表明月亮已漸行偏西,閉穴時間也即將到臨。
  他急惶之下,已躍下草地之中,這時,他才看清,這片草圃大異尋常,竟是每隻草皆粗約線香,根根獨立生長,且都是翠綠油光,清亮無比。
  他也無暇多看,心想:「石臼中這對小金龍,必定是這穴內藏寶,也罷,不管對輿不對,只有先取了回去再說,閉穴之時已逼在眉睫,如萬一錯過,豈不連命都要丟了?」
  想罷,雙臂一伸,就待往石臼中去撈,正在他手指始才沾到水面之際,突然吱的一聲長嘯,一團白影巳流星奔電般撲至他腦後。
  江青心中一震,危急中,全身陡然倒臥在地上一連兩個翻滾,才險險躲過。
  他身形還未站起,那條不足兩尺的白影,又已閃電般撲了過來。
  江青雙掌齊揮,狂風起處有如潮湧海嘯,始堪堪將那白影逼退回去。
  他急忙躍身站好,這時他才看出,向他襲擊的白影,原來竟是一頭混身雪白,雙目金光閃爍,不足兩尺的猿形怪物。
  這怪物爪腿之間,尚連著一片銀白色,薄如蟬翼般的薄膜。
  他正自納罕,這猿形怪物,又是一聲尖長怪嘯,以不可言喻的快速,飛撲而來。
  江青驚駭之下,那招「佛光初現」,已循環不停的施展起來。
  只見勁風如儔,澎湃洶湧,呼嘯之聲,激得空氣中,壓力驟增,四壁石硝紛飛。
  那白色猿形怪物,身形如飛,上下翻騰,爪腿齊施,已與江青展開了激戰。
  一人一怪,在這方怪異草地之上打了一刻,江青眼看那月色又逐漸黯淡,心中不由急得五內如焚。
  他這招「佛光初現」已不知用了幾十次,雖然保住自己未受創傷,但卻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將這猿形怪物擊退。
  他焦急萬分,心中倏然想到個主意。
  雖然太過於冒險,但,他無奈之下,也只好一試。
  這白色怪猿果然一聲厲叫,兩隻是爪奇快的抓向江青雙脅而來。
  江青陡的一聲暴喝,猛一個大轉身,右掌又開,已幻成千百指影,如支支利劍,刺向怪猿。
  那白色怪猿,「吱」的一叫,長爪一伸,已在江青脅下劃了三道深長的血槽。
  但它也被江青那招「金頂佛燈」,刮下了一大片皮肉。
  怪猿負痛,淒厲長叫,已閃電般躍退出去。
  江青一著得勢,豈能容它再逃出手下?
  右掌疾揚中,一溜紅光微閃,那方晶瑩奪目的「朱玉寒骨令」,已淬然出手。
  一聲淒怖的長叫起處,那白色怪猿的頭顱,已被那堅硬無比的「朱玉寒骨令」砸得稀爛。
  江青暗中鬆了一口氣,顧不得身上疼痛,急急上前,拿回「朱玉寒骨令」牌,又轉身往草圃中間的石臼行來。
  只見那對小金龍,仍自將頭伸出水面,噓噓作聲,吸收著明月精華,好似根本不知道適才有過一場激烈的戰鬥似的。
  江青急急將那搓洗不去的血紅色衣衫,撕下一大片,伸手插入石臼之中。
  但覺那晶瑩清水,竟是寒冽刺骨。
  他也顧不得許多,連忙將一條小金龍拿了起來。
  只覺那隻小金龍,在手中一顫,便被江青置入那片破衣衫之中。
  他又伸手一抓,另條小金龍,也被他拿起。
  忽地,石臼之中,那滿盈的清水,竟於此時,逐漸消失。
  但見那石臼之底,竟然露出一截瑩白光潤的方盒來。
  江青福至心匾,急急伸手一抽,竟毫不費力的拉了出來。
  原來竟是一個,寬約三寸,長約四尺的純白玉盒。
  他也不及細看,急急將撕下的衣衫包好,背在背後,提起那白色玉盒……
  此刻,月光又漸偏西,僅剩下微微一線,仍罩在石臼之上。
  那方纔仍舊是綠油油的草圃,眨眼間,已全然枯萎凋零。
  江青一見洞中光線更暗,急急提氣縱身,人已向外飛躍而出。
  在他經過那綠色甬道之時,順手將那被「烈陽神珠」燒斃的怪烏獨角拾起,另外一隻,因尚連在那怪鳥頭上,他已來不及再拿了。
  就在他身形掠入那早先入門的血池之傍時,他已覺得四壁「轟轟」作響,搖幌不停,灰煙沙塵,四處迷漫。
  江青不由急得血脈憤張,他傾出全身之力奔躍。
  瞬息間,已來至那龍口之下。
  這時,「轟隆」之聲更劇,石壁已紛紛倒坍向下沉陷。
  他凝目一瞧,更是駭得心戰神搖。
  原來,那龐大的石龍之嘴,已徐徐閉合。
  他此刻立腳之處,與那龍嘴尚有六丈之高,自忖憑現下功力,決難一躍而上,他心中萬分焦慮,腦額經脈憤張,雙目如火。
  頓時,義父那翻白的瞽目,慈祥的叮嚀,都似閃電般在腦海中旋轉翻騰。
  江青驀然大叫一聲:「我不能死……為了義父……為了要替自己爭一口氣,我決不能死!」
  只見他雙臂猛抖,身軀已似電疾般急射而上,千鈞一髮間,已自那關閉僅剩尺許的龍口中穿出。他身軀才一躍出,那石龍巨嘴;已「吧」的一響,密密的封閉起來。
  他在空中,神志未昏,極自然的,腿臂斜斜伸開,這正是他在紫龍秘穴之內,斗那血池物時,所用的身法。
  此刻他一施出,那急墜的身形,竟陡然一緩,有如棉絮般,在空中迥旋,極輕柔的徐徐飄落地上。
  他試一運氣,只覺體內真氣循流自如,渾成一體,雖然外傷纍纍,卻未受到什麼嚴重影響。
  他正暗自呼僥倖,陡然,一陣「轟轟」的震天巨響驟起,整個山谷都在搖幌震動,好似這世界就要毀滅一般。
  江青不由大吃一驚,身形急掠,已射出五丈之外。
  他一連兩個起落,人已掠至一塊巨石之後。
  滿天沙石中,他急急伏身臥倒,除了巨響地震外,又起了陣陣迴旋狂風,飛沙走石,天雲變色。
  江青嚇得急忙低下頭去,伏身緊倚著巨石巖隙。
  忽然又是「轟隆隆」「嘩啦啦」的一連串震天巨響,跟著就是一陣奇大的波動,絕似大地將沉淪一般灰沙迷漫,天愁地慘。
  江青悄悄伸頭一看,老天!原來那座龐大的石龍,已全然倒坍,更慢慢的沉入地底。
  不多時,一切恢復平靜,雲開月出,大地又是一片清幽,西邊銀白色的月光,仍然安祥的斜射在谷底。
  江青望了望滿身粘滿血跡灰塵的衣襟,悄悄立起身來,他凝目四顧,怪了!適才那紫龍秘穴之處,此刻竟蕩然無物,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廣大的黑色泥沼。
  江青看罷,心中不由一陣駭然,忖道:「若是適才自己未能及時逃出這紫龍秘穴之外,便有十條命,怕也早完了。」
  他暗自愕了一會,又悚然驚醒,想起背後的兩條金龍,這正是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所換來的代價,他急急伸手一摸,還好!。仍然在衣衫包裡之內,尚在蠕蠕而動。
  那方晶瑩玉盒,及怪烏獨角,亦均未遺失。
  他將此二物,又用那破碎的衣衫包在一起,與那對金龍,交叉的背在背後。
  一切都弄妥當。
  但是,卻發現了一件令他非常氣惱的事,便是身上在那血池之中,所染的紅水,任他如何搓擦,也擦它不去,彷彿粘膠般,緊附膚肌,無奈之下,只得暫且不去管它。
  此時江青舉目向四周略一審視,感覺一身輕鬆,遂意足志滿的,跳出石巖外,縱身向谷外躍出。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3:54:37

堅毅不屈

  天色漸明,東方微透曙光,陰陽谷底還是陰沉晦迷,輕罩著一層淡淡的白霧。
  一個黑影,在霧中蠕動著,他行走得極慢,好似在尋找著什麼。是的!他-正是江青,在尋找著那垂於壁端 ,用以引他回「絕緣洞」的那根烏細長索。
  江青頭、臉、全身都是一片血紅,看起來好不嚇人,只見他衣衫破碎,襤褸不堪,混身皮肉翻捲 ,傷痕纍纍,加上他那粘滿全身,擦抹不去的血,更顯得猙獰醜惡,有如厲鬼。
  吁了一口氣,他乏力的坐在地上,雙掌輕揉著自己那疲累的雙腿。
  原來,因為晨霧迷漫,他又滿身傷痕,故而,不但未找著那來時垂他落下的繩索,甚至連自已的行動,都受到極大的牽制與不便。
  江青癡呆的,瞧看自己血紅的肌膚。
  他下意識的又用力去搓揉,但,仍然是徒勞無功。
  他雙手又摸在自己臉上,手觸處,儘是突凹不平的疤痕與粗糙的皮膚。
  他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回恐怕臉上的膚色,不是青紫,而是鮮紅了。」
  他自嘲的一笑。
  是的;江青面孔上口鼻宛然,輪廓未變外,已完全被一層厚厚的血紅赤膠罩滿,顏色卻較他身體各部,更為鮮艷。
  因為,這正是那龍穴之內,八爪怪獸的獨目之血。
  他雙眸迷茫的,瞪視著飄忽的薄霧,是那麼輕柔,像棉絮,又更似白雲。
  他心中暗想:「還是等待霧消了,再去找那繩索吧!現在,正可借此機會,休息一陣,一夜的驚駭激鬥,也實在夠累了。」
  他正要倒頭大睡,卻好似聽到,一絲細微得幾不可辨的呼吸聲。
  江青急急跳起。
  在他身後不及三尺的地方,竟赫然立著一個身材碩長,白衣飄拂的中年書生。
  他那俊秀挺逸的面孔上,正含著一絲,令人莫測高深的微笑。
  江青愕住了。
  他知道,自已在「任督」二脈行通後,憑目前的功力,三丈以內,飛花落葉也瞞不過他的耳目。
  但,這位白衣文士,卻能欺身至他身後三尺,自己才能發覺。
  那白衣文士微微一笑,全然不見絲毫移動,好似藉看微風的吹送一般,已飄至他身前站定。
  江青不禁退後一步,雙目瞪看這位中年書生。
  沉默了一會,那書生,緩緩開口道:「小兄弟,你可是從紫龍秘穴中出來的麼?」
  江青望著他嘴角奇怪的微笑,戒備的點了點頭。
  中年書生又道:「那麼……穴中的一對「金龍之子」及一方晶雪玉盒,你已得到了?」
  江青見這白衣書生說話時,除了面上那令人有些驚懼的微笑外,毫無絲毫情感,語聲也平淡之極,沒有一點喜怒之色,就好像是天塌下來,也驚動不著他似的。
  他摸不透,這白衣人到底打著什麼主意。但他在穴中所得的秘寶,都背在身上,想賴也賴不掉,只得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白衣人緩緩輳頭,瞧了一下四周飄忽的霧氣,仍然淡淡的問道:「你準備將這兩宗寶物,帶到那裡去呢?你可知道這寶物的用處?」
  江青見這白衣人,果然是越問越深,不由得微含怒意的答道:「這些,都無庸閣下擔心,在下自能處置。」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有膽氣,小伙子,我已有二十年,沒聽見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講話了。」
  江青冷冷一哂,挺胸道:「尊駕如果沒有其它的指教,在下可要失陪了。」
  說罷,舉步向前走去。
  尚未行及十步,後面已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道:「回來!」
  這簡單的兩個字,卻含有無比的威嚴,彷彿含有一種極為懾人的力量在內。
  江青不由自主的轉身過來,冷冷問道:「尊駕有何見教?須知在下雖然愚鴃X,卻非好欺之輩。」
  白衣人面上神色,絲毫不變,說道:「小伙子,憑你敢孤身赴紫龍秘穴的勇氣,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有膽識的青年……」
  他雙目凝視看江青臉上,又道:「老實說,我遠道來此,也是為了這穴中奇寶。」
  江青悚然退後一步,雙掌護胸,已暗暗提神戒備。
  白衣人淡然一笑道:「你別緊張,我素來不喜強人所難,若是我伸手硬奪,哼!你就是有十件寶物,也早多沒有了。」
  江青被白衣人,不慍不火的損了幾句,不由十分惱怒,他大聲道:「你待怎的?」
  白衣人回道:「你冒著萬險,自紫龍秘穴之內取得奇寶,我也不能就這麼輕易拿走,這樣吧!你將背後那對「金龍之子」給我,而我傳你一奪絕妙掌法,以為交換。」
  江青聞言怒道:「你想得倒好,天下豈有這等便宜之事!哼!誰希罕你傳什麼掌法。」
  江青以為,說出這幾句話後,一定會激怒對方,是而一語出口即默運功力,凝神待敵。
  那知,白衣人仍然不急不怒,平靜的說道:「小伙子,我非常欣賞你的膽識,但是,你可知道,我要傳給你的掌法,乃是別人夢寐難求的「七旋斬」?其實咱們這樣雙方都不吃虧。我只是因為要事所羈,中途延誤一陣,因而來晚一步,否則,穴中奇寶,你恐怕連一件都得不到呢!」
  說罷雙目倏張,兩道精芒,如電般射在江青臉上。
  他又道:「你可斟量一下,我本來可以用強力硬奪,如今,非但我為你留下一件寶物,且再傳你一套絕世掌法,這樣,已夠你一生受用不盡了。」
  江青被他那超乎異常的眼光一瞪,心中不由一顫,本能的又退了兩步。
  他略一定神,大踏步的走上前來,大聲說道:「我知道閣下武功高強,只是如此要脅於我,在下卻是歉難從命!」
  這白衣人,平日正是一呼百諾,前呼後擁,武林中任誰提起他來,也是聞名變色,退避三舍。
  他平時講話,說一不二,誰不對他唯命是從,恭謹異常。
  別人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偏偏面前這全身血紅的醜少年,卻竟恁的頂撞於他。
  白衣人那付永遠沒有喜怒哀樂的臉上,只是徽微的抽搐了一下,仍然毫不發怒的道:「小伙子,今天我給你講了這麼多話,已是十分破例了,我「長離一梟」出口之言,幾時曾更改過?」
  江青一聽「長離一梟」四字,幌似晴空霹靂般,驟然將他震得全身抖簌了一下,胸前的雙手,也慢慢的放了下來。
  這四個字對他的影響,可說是太大了,自他有記憶以來,便知道長離一梟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頂尖人物他那冷漠而殘酷的手段,令人震悚的武功,都好像火烙似的在他心扉之上,留下深深的痕印。
  江青聽別人提述的太多了,他還記得,當別人提起「長離一梟」時,面孔驚悸的表情,就好像述及神話中的魔王,是那麼法力無邊,不可匹敵,故而,在江青心中,自然的升起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念頭。
  白衣人的嘴角,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得色,他平靜的開口道:「如何?我便再給你一個便宜,除了授你那「七旋斬」外,我更負責送你到要去的地方,也免得再為其它江湖人物,窺伺劫奪。」
  江青此時,腦中紊亂如麻,眼前這長離一梟,那令人驚懼的名望與武功,已將他鎮住了……
  陡的,厲勿邪那枯瘦衰老的身形,又在他腦海中浮起,說不定,他的一身殘疾,便寄望在這叫什麼「金龍之子」的一對奇物上。
  江青眼中,倏忽現出一股威武不屈的湛湛神光,他朗聲道:「原來尊駕便是揚名江湖的長離一梟!衛老前輩。前輩威名,在下早已久仰。前輩若有其它吩咐,晚輩敢不如命。唯獨此事,乃關係義父一生,恕晚輩無法遵從。」
  言來不亢不卑,極有分寸,聽得長離一梟心頭,絲毫發不起火來。
  他冷冷的一笑道:「小伙子,你如此倔強,莫非還想和我走上兩招麼?」
  江青星目放光,他想到對方雖是名震江湖的有數高手,但自己為了義父殘疾,便豁出性命也得全力一戰,雖然有敗無勝,亦將不愧於心。
  想到此處,他不由精神一振,豪氣干雲的朗聲道:「前輩既如此相逼,晚輩也只有捨命相陪。」
  長離一梟心中,對這面貌醜陋而滿身血紅的怪異青年,竟無形中起了一絲好感。
  武林中,原就是尊敬輕生死、重仁義的好漢啊!
  他淡然道:「這樣吧!你如能接下我衛西十招,不但這對「金龍之子」我可以罷手,甚至我那不傳之秘的「七旋斬」也可傳授於你!」
  言下之意,若是江青接不下十招,那就不客氣了。
  江青聞言之下,心中一陣突突急跳,他知道,長離一梟衛西雖是輕描淡寫的說出,但他這十招下來,必是極為奇詭精異的絕學,自己一個弄不好,可能連三招也接他不住。
  其實,江青把他自已估得太高了,若非那一代異人厲勿邪以本身一口先天真氣,為他行通天地之橋,貫行任督二脤,他只怕連長離一梟一招也經受不起。
  江青正在心中打鼓,忽的,那兩招厲勿邪所傳的「天佛掌」法,又在他腦中浮起。
  他頓時膽氣一壯,大聲道:「老前輩既然如此說法,晚輩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想道:「單是憑著那兩招「天佛掌」,雖則不能戰勝那長離一梟,但,至少也能搪他幾招。」
  長離一梟衛西,見江青驟聞自已要他接下十招之言,眼中便露出一股躊躇猶疑之色,但一刻後,又忽然神光湛湛,他不由心中十分疑惑。
  暗忖:「這小子不要有什麼邪門……也罷,我就不信,憑他也能接下老夫十招!」
  江青已退後三步,沉馬立樁,雙目注視看長離一梟衛西。
  衛西淡然一笑,說聲:「小伙子,你注意了。」
  一掌已輕飄飄的,拍向江青脅下,掌勢看來輕柔飄浮,卻是快速無倫,衛西掌勢一伸,已觸著江青衣衫。
  江青心頭一震,身形急側,已極快的向一旁翻去,雖讓過了一招,卻躲得甚是狼狽。
  衛西輕輕的一笑,說道:「這是第一招!」
  說罷,左掌一抖,已化成無數縱橫掌影,漫天匝地的罩將下來。
  江青一見對方掌勢之下,已將自己退路封死,且每一指都點向自己上盤一十二處大穴而來,端的凌厲已極。
  他大喝一聲,怒江派的「凌波掌」法中,救命雙絕招,「浮波掣影」「波濤如湧」,已電劈而去,同時,一個大旋身,人已搶出五步。
  他因全身真氣,已融合一體,故而這凌波掌法的救命雙絕招施出,亦是如浪湧山崩,勁氣罡烈無比。
  衛西似是出乎意料,他微「噫」了一聲,掌勢吐得快,收得更快。
  只見他單掌一接一引,江青攻來的強風勁氣,已被他化解得無形無影。
  長離一梟衛西朗聲說道:「第二招了!」
  雙拳同時倏圈急吐,一股沉如山嶽般的無形潛力,已將江青圍在正中。
  他掌心微微向下一壓,江青頓覺循流的血液,倏忽已往下半身降去。
  只見那衛西雙掌,又往上一提,江青驀覺得腦際嗡然一震,體內血液,反衝向頂門。
  江青在滿臉漲紅,呼吸窒息之下,不知不覺中,已雙掌齊使,風雷聲響,罡氣呼嘯聲中,一招「佛光初現」已急施而出。只見空氣激盪,有若排山倒海。
  長離一梟衛西倏然一聲大喝,雙掌自胸前,如電光石火般推出,一股浩蕩如江河般的綿綿勁力,亦急湧而至。
  兩股勁氣一觸,「轟」然一聲巨響,江青已被震出尋丈之外!
  長離一梟的身形,亦是連幌不已。
  衛西那毫無喜怒的清俊面容上,浮起一個驚異的表情,一時竟怔住了,他仰首向天,好似在尋思一件奇事。
  江青雖被對方,那強猛無比的勁力震飛,但卻賴這一招「天佛掌」法的絕妙招術,未受重傷。
  他在地下一個翻滾,又躍身而起,口中大叫道:「衛老前輩,已經四招了。」
  衛西如醉如癡,毫不理睬,仍自抬頭向天,苦苦思忖。
  他在想,這個臨敵經驗甚差的丑孩子,為何卻有如此的功力,而且,竟能施出一記妙絕天下的奇招,敵住自已已有四十餘年修為的「混元真氣」?
  江青倒地後,並不曾受傷,又急急的躍出,這些動作他卻早已看在眼內,只是,這更增加了他的驚異與疑惑。
  江青躍身站起後,見那武功驚人的長離一梟,正一言不發的在苦苦思索,他奇怪之下,亦呆呆的立在一旁,望看長離一梟發怔。
  倏然,長離一梟大喝一聲,右掌撮若雞心,急推而出,左掌卻抓向江青右肩。
  一時,江青胸前、肘、臂間的「天門」「巨骨」「臂膈」「玉裡」「肘膠」」雲門」「府台」等七大要穴,已全籠罩於衛西掌風之下。
  江青不由大吃一驚,右掌急顫成千百條掌影,左掌劃一圓弧,掌勢卻淬然在圓弧中劈出,如狂濤猛浪般,又是一招「佛光初現」!
  長離一梟嘿然一聲,本想仍用那招可以化解敵人勁力的「方圓分光」來拆,但始才接觸,便知對方此招勁力之強,彷若狂洋大海,浩浩不絕!
  他無奈之下,只得又是雙掌急推,一招「興波助瀾」中,暗含著「混元真氣」硬封而上。
  江青火侯不足,一震之下,又是跌飛。
  但衛西卻也玉面微紅。
  本來,憑他在武林中的名望、身份,對付一個後生小輩,卻連接使用了兩次相同的招式,這已是夠丟人了,更沒面子的卻是重複使用之下,對方卻仍未受傷落敗。
  衛西覺得老大不是味道,羞愧之下,怒火頓升,不待江青自地下爬起,雙掌急揚,一股凌厲掌風,已襲向江青而至。
  江青兩次被震落塵埃,一陣愧然之意,湧起心頭,但,他那倔強不服的性格,叉使他忍著混身酸痛,急急爬起身來。
  在他始才起身一半之際,一陣猛烈無比的勁風,已疾捲而到。
  勁風未臨身前,江青已覺呼吸窒息,心脈顫震。
  他大叫一聲:「這是第七招!」
  暗一運功,體內真氣,極快的作了一個美滿的循環。
  江青雙掌十指疾伸,帶起條條光影,彷彿是十柄鋒利短劍,刺向長離一梟而去。
  掌指過處,帶起突破空氣的「嘶嘶」之聲,威勢好不驚人。
  衛西暴喝聲中,身形已如閃陀螺般,疾然旋開,就在他連連旋擊中,已快如閃電似的,一氣向江青攻出七掌,踢出七腿。
  二人同一時怒叱,身形已分了開去。
  長離一梟倏然又是輕喝一聲,整個身軀轉得如旋風一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圍著江青,急急的旋轉起來。
  每在旋轉一圈中,俱皆掌腿齊施,勁氣如鋼壁銅牆,又是狂濤駭浪,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這正是長離一梟的不傳之秘,七旋斬。
  突然,一聲悶哼驟起,一條人影,已斜斜飛了出去,「叭噠」一聲,摔落地下,差勁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那滿身血紅的江青。他在長離一梟的絕世神功下,到底因火候還太差,又被衛西一掌震飛。
  長離一梟擊倒江青後,倏而一聲怒叱,身形已如鷹隼般疾掠而起,帶看一陣凌厲勁風向江青急撲而下。
  江青倒在地下,喉頭一甜,接連噴出兩口鮮血。
  他驟見長離一鳥挾著無可比擬的聲勢撲來,不由驚得在地上,一連兩個翻滾,口中大叫道:「你說話不算麼?已經過了十招了。」
  身在空中的長離一梟,聞言之下,不禁全身一震,他嘿然一聲,將含勁未發的掌力,硬生生的擊向兩旁。
  「劈叭」一聲大響,兩塊磨盤大小的岩石,巳被他震成鏖粉,四散紛飛。
  江青已被嚇得目瞪口呆,胸前不住起伏,喘息甚劇。
  長離一梟衛西,怔怔的站在地下,面上浮起一種極為奇異的表情,是怒!也是悔!更使他迷惘的,卻是這醜少年莫測高深的兩記怪招。
  這兩招幌似銅牆鐵壁,又如瀚海長江,竟是浩渺無際,無懈可擊。
  他愣呆呆的注視著週遭已逐漸消失的薄霧,苦苦的思索著。
  江青此時,默默盤膝而坐,閉目調息。
  這敵對的二人,一剎那間,竟完全靜默下來,一個仰首尋思,面上表情,瞬息萬變。一個席地運功,心無旁騖。
  這時,絲毫也看不出,剛才二人,還曾有過一場驚天動地的激鬥。
  一刻後,江青調息已畢,微微睜開眼睛。
  長離一梟衛西,忽然一聲大叫,他語聲激動的說道:「小子,你適才使用的兩記怪招,可是失傳已久的「天佛掌法」?」
  江青雙目炯然的瞪著他,異常靜肅的點點頭。
  長離一梟又問道:「此掌法是誰傳授與你的?可是那「一邪雙飛三絕掌」中的一邪?」
  江青略一沉吟,征微頷首。
  長離一梟仰首向天,呢喃說道:「真是怪了!那邪神若是未死,算來,現在也該百多歲了……唉!真是叫人難以置信。」
  江青沉靜的看著長離一梟那奇異的神色,默默不發一語。
  衛西感歎了一陣,又忽然低頭道:「小伙子,你叫什麼名字?看來練氣功夫中,最難達到的生死玄關你也行通了?」
  江青緩緩的回答道:「晚輩江青,那內家行功,不過略窺皮毛而已。」
  長離一梟又道:「邪神果真未死麼?」
  他面上有一股,使人說不出的奇幻意味,稍停了停,他又感歎說道:「唉!當年邪神厲勿邪的威名,何等響亮,六十年前瀟水一戰,世人都道他已仙去,那知,如今卻仍健在人間。」
  江青聽他言中之意,好似邪神活在人世,對他是個大大的遺憾一般。
  他不由微帶不悅的開口道:「衛老前輩,請恕晚輩放肆,晚輩義父活在人世,又有什麼地方,值得前輩如此歎息呢?」
  長離一梟聞言不由一怔,驚奇的問道:「什麼?邪神便是你義父?真是怪事!」
  他又思忖了一下,坦然道:「老實說'六十年前,武林中那「一邪雙飛三絕掌」聲名赫赫之時,我方才不過是個髻齡童子……但,當我成名之後,他們卻早已不在了,我一直不服氣這些人,想他們也不過是適逢其會,浪得虛名而已,我長離一梟自恨晚生了二十年,否則,一定要找他們比試一下。」
  江青張口欲言,但,一想到對方威名之盛,確也不比當年「一邪雙飛三絕掌」輸了多少,頓時將到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長離一梟又道:「唉!我自出道以來,凡近五十餘年,可說少逢敵手,自己也認為相當不錯了……」
  他看了江青一眼,歎道:「那知今日與你一較之下,若不是憑著老夫當年痛下苦心,所練成的一身功夫,恐怕已被你佔去優勢,你不過才識得「天佛掌」法中的前兩招,已是如此厲害,若那邪神親自來到,我豈是他的敵手?」
  江青至此,才恍然大悟,這長離一梟為何驟聞自己義父尚在人間的消息,面色便如此難堪。
  他不由暗暗歎息:「世上之人,被沽名釣譽的慾念所牽累的,真不知有多少啊!」
  他正在沉思默想,長離一梟面色已轉回原先那不帶絲毫表情的模樣。
  他淡然問道:「厲老前輩近來可好?他什麼時候收你為義子的?」
  言下,仍有幾分懷疑之意。
  江青暗自一笑,正待將義父身罹殘疾,自己因而至秘穴求寶之事說出。
  忽然,他轉念一想道:「不好,若是我照實說來,這長離一梟為了他橫霸天下的念頭,說不定,會乘機對義父下那毒手,對了!我且騙他一騙。」
  江青人本機伶,他略一思考,已若無其事的答道:「多蒙前輩垂問,義父老人家,近來極為健朗……他收晚輩為義子,乃是一個月以前的事。」
  江青說罷,為了證明所言不虛,己自懷中將那面晶瑩紅潤的「朱玉寒骨令」取出。
  衛西頓然面色肅穆,他默默接過,拿在手中,細細端詳,手指輕輕的摩挲著,那面晶瑩艷紅的玉牌上,精工縷著三根枯骨。
  衛西摩著,低語道:「不錯,這正是邪神當年的信物「朱玉寒骨令」!」
  他玩弄了一陣,又交回江青手中,一笑道:「你站起來吧!我答應將我苦心演創的「七旋斬」掌法,傳授與你,現下時間不多,咱們就開始……」
  江青心中一喜,正待起身,胸腹間,不由一陣悶痛,他眉頭不禁緊緊的蹙了起來。
  長離一梟見狀,一笑道:「啊!我幾乎忘了,你適才已傷在我「混元氣功」之下。」
  江青一聽,始才知對方傷他的,竟然是武林中,極為難練的「混元氣功」,不禁驚得「啊」了一聲。
  長離一梟笑道:「不要緊,你這點微傷,我有自製療傷的靈藥,神效無比,你且服下一粒,再行功運十二周天,使藥方行開,便可無事了。」
  說罷,已自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羊脂玉瓶,傾出一粒清香央X溢的黑色丹丸,交給江青服下。
  江青服藥後,但覺一股清涼之氣,順腹而下,週身頓覺舒泰已極。
  他默默調息了一陣,已是痛苦全消,待他睜開眼來,卻見那長離一梟正在注目凝視著自己,眼中閃耀著一種猶疑之色,及至與江青目光一對,已然倏忽隱去。
  江青卻不知道,在他閉目謂思時,卻已從鬼門闕打了幾個轉回來了!
  原來,長離一梟在江青運功癢傷時,暗自想道:「這小子如此年紀,已經行通了生死玄關,又有那不可一世的厲老頭子為他傳授武功,將來成就,必定在我之上,倒不如,現在就乘機將他除了,不但那龍穴秘寶盡屬我有,那「七旋斬」也可不用再傳授給他……」
  但是,一種人類潛在的善性,以及他對江青初時由衷的好感,使他極為喜愛這個丑孩子。
  因此他一時之間,未能決定,是否下手。
  這時,恰好已值江青運功完畢,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來吧,小伙子,乘現下央四無人,老夫即授你「七旋斬」掌法!」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3:54:56

江青答應一聲,來至衛西身旁,看著他一招一式的演練起來。
  衛西一面演練,一面詳盡不滿X的解說每一招一式的應用及它的「妙」著。
  江青更是聚精楚X神,傾心全力的聆聽著衛西傳授,更將其中的精妙的招術變化,牢牢記在心頭。
  這「七旋斬」雖只七個招式,卻是繁複無比,變幻萬千,再加上身形的奇詭莫測,確是深奧難言,精奇怪異。長離一梟,直演練了兩個時辰,才算教完。
  此時,他額上已微見汗漬。
  江青人極聰慧,長離一梟又是不克自己的細心傳授,他一教完,江青已能全然默記心中。
  他又在衛西面前,反覆的演練了三遍,招式步法,竟是極為正確,絲毫不錯。
  長離一梟面露喜色,笑道:「好極啦!孩子,難得你有這麼聰明,將來必可為武林放一異彩。」
  這模樣,直似師父在誇獎自己愛徒一般。
  他一言甫出,不由心中一怔,忖道:「我今天是怎麼啦?不但紫龍秘穴的奇寶未曾得著,又白白傳了人家一套看家本領的掌法,現在卻又大大的盡誇獎人家……」
  他心念轉動,面色瞬息之間,已恢復常態。
  又對江青道:「小伙子,咱們也該走了。」
  江青雖對長離一梟心存好感,卻仍深具戒心,怕他知道自已義父隱居之所,而有所不利。
  是而,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二人徐徐的走向谷外。
  此刻,籠罩谷底的薄霧,巳消散殆盡,但因這「陰陽崖」絕壁,過於陡峭,故深壑之底,仍是不見陽光,晦暗陰森。
  行走中,長離一梟淡淡的問江青道:「小伙子,你怎麼滿臉遍身,都是一片血紅?也不沖洗乾淨,這樣子太難看了!」
  江青真是哭笑不得,心想:「我若洗擦得去,還用得著你說麼?」
  他只得回道:「老前輩有所不知,這乃是晚輩進入紫龍秘穴求寶之時,在一血池中遇險所染。」
  他遂將在龍穴血池中,與八爪怪物劇鬥的事,詳細的敘說了一遍。
  長離一梟微一沉思,「啊」了一聲道:「無妨,無妨,那血池怪獸,名曰「魔獐」,乃是兼天地陰寒之氣所生,實是凶殘無比,那血池紅水,叫做「脫肌毒膠」,沾上後,卻是洗它不下,一年之後,它會自然消退,只是卻要脫下一層肌膚。」
  江青聞言,不由心中悚然,忖道:「我本已十分醜陋,若再脫去一層皮,更不知要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又想道:「也罷,反正自己本來就夠難看了……」
  二人談話之間,又走出數十丈外。
  長離一梟雖冷傲,卻不知為何,竟然對這面貌極醜的青年,有者一股莫名的好感。他那難得有表情的面孔上,不時舒展一下,好似為了這年青人高興,卻又像要擺脫不少的煩惱似的。
  江青正在說話,忽然,長離一梟面色一寒,對他攏擺手,回頭對十餘丈外的一方巨石發話道:「石後是那一路高人?尚請現身一見!」
  一言未已,已聽出一聲震人耳膜的長笑,笑聲中,一條人影沖天飛起,又輕如柳絮般落在地下。
  江青見狀,不由十分佩服長離一梟的聽覺尖銳。
  他細一打量來人,暗暗吃驚不已。
  只見這人,一身長衫,已襤褸不堪,但卻洗刷得甚為整潔,修長的身材上,有著一張方正的面孔,濃眉環眼,舉止中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儀。
  江青想道:「這人看來,年紀不過央X旬,但他適才顯露的一手輕功,卻是恁的精純。」
  長離一梟一見此人,面色越寒,不待對方發言,已冷漠的開口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大名鼎鼎的窮俠葛松!」
  那中年漢子聞言,毫不生氣,微微一笑道:「兄弟估不到,在這陰寒荒僻之處,竟能見到衛兄,十年不見,衛兄依舊貌似中年,神釆奪人!」
  長離一梟衛西,面上毫無表情,漠然道:「好說!好說!衛某今年六十有八,那及葛兄如此少年有為。」
  他一見此人,說話便帶著火藥味。
  那窮俠葛松,似是極力忍讓,他正色說道:「衛兄莫非是仍未忘記十餘年前那段公案?其實,當年令師弟太也目中無人,並非在下等有意架樑,令師弟雖然折去一臂,但我窮家幫卻賠上了三條命……」
  衛西面色一寒,冷冷的說道:「你們窮家幫,儘是些販夫走卒之流,乞食叫化之輩,區區三條賤命,賠得起衛某師弟的一條手臂麼?嘿嘿!」
  那窮俠葛松聞言之下,亦不由面孔一板,怒聲道:「衛兄言詞之間,尚請尊重,此事是非曲直,當年已由臥虎堡,金鞭擒鵬掌蕭老堡主出面調停,是非自有公論,但卻不是我窮家幫畏懼於你。」
  長離一梟冷冷一笑道:「我東海長離島,尚未將你們這些下九流人物,瞧在眼裡,昔日若不是看在蕭老堡主日後責備,也要教你領教長離島第一高手的無雙絕學。」
  窮俠葛松不由氣道:「衛兄未免欺人太甚!在下願與你一決上下。」
  長離一梟冷然一哂,諷道:「妙極!妙極,衛某人也早欲拜識閣下身手,能當上窮家幫幫主,到底有什麼蓋世神功。」
  窮俠葛松默不出聲,腳下已是不丁不八的一站,靜如山嶽般,凝神待戰。
  他心中十分緊張,因為長離一梟,自出道以來,即有未逢敵手的傳言。
  衛西微微一笑,說道:「葛幫主,衛某有僭了。」身形飄移間,巳奇快無比的拍出一掌。
  葛松大喝一聲,毫不閃讓,雙掌循環劈出,硬接硬架,亦迎了一掌。
  衛西喝聲:「好。」
  接著,掌法一變,招式已如江河倒懸般,滔蹈不絕的急攻而上,身形轉動間,捷如閃電。
  出掌踢足之勢,皆帶著強勁無匹的勁氣,刮得地下砂石飛旋不已。
  窮俠葛松也是混身解數,高竄矮躍,雙掌翻飛,起落之間,有如輕絮,只見掌影如山,罡風狂風,飛舞迴旋中,間或夾雜看一兩聲沉喝。
  這兩位一等一的高手,已展開了一場罕見的激戰!
  江青呆立一旁,雙目緊盯著場中二人。
  那如流星般幌掠的身形,勁氣四散,吹得江青破碎的衣衫,飛舞不已。
  只見二人越打越凶,全是出手若電,聲如雷鳴,攻守間,招式之精妙,直看得江青如醉如癡……
  他同時暗中奇怪道:「瞧這窮俠葛松,年紀不過四十多歲,怎的卻功力精深至此?與這聞名天下的長離一梟相較之下,並不見得遜色多少……」
  其實,江青還真想對了。這窮俠葛松,年紀雖然不大,但他功力之高,卻是武林之中,極為少見的怪傑。
  他二十歲時,便因一連擊敗了江南青蟬幫五堂堂主,而名聲大噪,不到三十歲,便已被公推為窮家幫龍頭幫主。
  他的一手「游鷹掌」,及三十六顆鐵蓮子,直是打遍大江以南,罕逢敵手。
  十年前,窮家幫與東海長離島之間,為了一件莫須有的誤會,以至雙方大動干戈。
  事後,身為島主的長離一梟衛西,因他那師弟白骷髏孟化平,為此事而折去一臂,雖然,窮家幫也毀了三名硬手,然而他仍然大為震怒,急欲報復。
  正在雙方重整旗鼓,準備來一次,武林中空前火並之時,江南俠義道武林領袖,秋山臥虎堡老堡主「金鞭擒鵬掌」蕭恕,聞訊之下,念在同為武林一脈,實不宜為些許誤楚X而自相殘殺,是故挺身出面調停,極力從中斡旋。
  窮家幫人手雖多,但武功高強之士卻少,若與那素有「海上之尊」的長離一梟等人,真個拼了起來,卻是敗多勝少。
  是而,他們一見名高望重的,臥虎堡蕭老堡主出面調停,自是欣然接納。
  長離一梟衛西及其長離島諸人,雖然不願,但礙於「金鞭擒鵬掌」蕭恕的面子,也只得強忍了下來。
  自此以後,雙方卻宿怨日深,勢同水火,故而,今日雙方首領人物,在此一見,不到三言兩語,便打了起來……
  江青注視二人,各以一身超群拔萃的武功,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只見人影翻飛中,已打了近百餘招。
  他正在目眩神迷之際,倏見左方人影一閃,自灰黑色的岩石上,又落下兩個裝束怪異的大漢來。
  只見這兩個突至的怪客,一位高逾八尺,腰粗膀闊,一身淺黃色勁裝之上,繡著一條栩栩若生的黑蛇,襯著那赤紅似火的面孔,顯得十分威武不凡。
  他那位同伴,亦是同一裝束,只是面色臘白,兩眼開闔間,精光四射。
  顯然,二人都是極有功候的內家高手。
  這二人一現身,先向長離一梟及葛松激鬥的身形,瞥了一眼,又轉頭對那莫名所以然的江青,打量一番。
  那紅面大漢,聲如洪鐘的開口道:「喂,那醜小子,你背後背的是什麼東西?」
  語氣粗獷,且帶三分蠻氣。
  江青一聽,來人如此出言不遜,氣怒之下,也沒好氣的道:「你管我背後是什麼東西,真是笑話!」
  同時,江青心中暗驚道:「瞧這兩人外表,顯然亦必是武林高手無疑……奇怪,怎的這處於窮荒僻野的陰陽崖絕澗,一日之間,卻到了這麼多武林人物?」
  江青正在納悶,那赤面大漢突的一陣狂笑道:「你這小子,想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對我赤陽判官頂撞起來?」
  那赤面大漢一語未畢,旁邊那面色慘白的漢子,已冷冷說道:「大哥,這小子身後之物,我已看出,其中正有一隻晶雪玉盒,想必是這小子得到的紫龍秘穴藏寶了!」
  這人說話音調之冷,恍若寒冰,直聽得江青混身都不自在。
  那赤面大漢,又放聲道:「咱們也不用跟他多說,他能到穴中取寶,咱們就能從他身上奪寶。」
  江青一看,這二人如此驕狂'竟好似自己冒生命危險,所求得的異寶,已成了二人囊中之物一般。
  他不禁怒火上升,怒叱道:「你們是什麼東西?怎的講話如此沒有道理?小爺冒著萬險,所求得之物,豈是如此容易便拱手讓人拿去的?」
  那赤面大漢聞言,面容一板,亦怒道:「就憑你這幾句話,大爺今天就叫你生死不得。靈蛇教的「陰陽雙判」所到之處,誰敢不服?」
  說罷,身軀一起,就待撲上。
  那白面漢子向前急走了幾步,低聲道:「大哥,且請稍停,你看,那一旁拚鬥的二人,功力之高,確是罕睹,不要是與這醜小子同路的!否則,咱們就麻煩大啦!」
  那赤面漢子聞言一怔,扭頭向側旁一看,皺著眉道:「咱們大老遠來,為的是什麼?教主怎麼吩咐咱們的,無論對方是什麼人,也要將秘穴奇寶奪來,那兩人功力雖高,我就不信能把咱們靈蛇教怎麼樣?」
  白面漢子微一搖頭,只得無言退下。
  赤面漢子雙目一睜,大聲喝道:「醜小子,納命來罷!」
  身形暴閃間,一股凌厲掌風,已罩向江青。
  江青早巳蓄勢戒備,一見對方發動,他了無畏懼之色,雙掌急揮迎上,與敵方硬對了一掌。
  轟聲大響中,那赤面漢子的凌空身形,立被震落於地。
  江青掌勢推出,陡覺敵人功力甚是深厚,掌勢沉重,勁道雄渾,一觸之下,他已歪斜斜的退出三步。
  赤面大漢似是出乎意料之外,他身形落地,微一錯愕,又自狂吼一聲,猛撲而上。
  一旁與窮俠葛松激鬥的長離一梟衛西,自這自稱「靈蛇教」的「陰陽雙判」現身後,便已暗中注意,及至那赤面漢子動手情形,他都一一看在眼內。
  只是,他與窮俠葛松繳鬥,正值緊要關頭,無暇分身照顧。
  高手過招,最是不能分神旁騖,否則,便易於為對方所乘。
  同時,衛西私心之中,仍然不能忘懷江青背上那兩件寶物,只是他話已出口,以他的身份、名望,自是不能自摑面頰,失信於人。
  但,若是那兩件寶物,被別的武林中人物奪去,他便可以放手奪回。
  只因,他早先諾言,只是說不奪江青身上之寶,並未曾講過江青寶物被別人搶去後,他不能奪回。
  故而,他私心之中,則是希望江青能失手被擒,那時,他一方面大可名正言順的放手去搶,據為己有,亦可不損自己諾言。
  窮俠葛松武功雖然高強,但較之長離一梟,卻遜了一籌,他正感十分吃重之際,忽覺對方出手微緩」壓力驟減,他驚愕之下,亦自然的放慢了下來。
  原來,長離一梟私心之中,既有如此的想法,便不想將他與葛松之戰太早結束。
  同時,亦可剩下部份精力,以便應付奪寶之人!
  這時,江青已與那赤陽判官,相鬥了五十來招。本來,他功力較之對方,實相差了一截,但仗看內力雄厚,身法輕靈,加以那套怒江派嫡傳的「凌波掌法」,確有不少的精妙絕招,是而激戰以來,雖然甚覺吃力,但尚能自保。
  那白面大漢冷森森的站在一旁,面上已微現不耐之色。
  赤陽判官眼見五十多招下來,這醜少年尚能有攻有守,不由氣得他連聲狂吼,手法一變,掌勢突轉凌厲,硬攻猛打,完全一派進手招式。
  江青驟覺敵人力道驟增,沉重的壓力,已四面八方逼向身來。
  他不由一聲引吭長嘯,身形已如陀螺般疾轉起來,旋轉中招出如飛,手指腳踢之處,俱都精妙絕倫,奇詭至極。
  這正是剛才長離一梟衛西傳給他的「七旋斬」。
  赤陽判官大叫一聲,肩頭巳吃了一掌,蹌踉退出數步,虧得他有一身鐵布衫橫練功夫,否則,這一掌下來,不震得他肩骨全碎才怪。
  江青一掌擊中敵人,正待猝點對方肘彎「曲池穴」,驀然,一縷涼風,已尖銳的襲向自已腦後而來。
  他驚愕之下,身形閃電般一轉,指顧間,又已攻出三掌、足出三腿。
  那偷襲之人,正是在一旁給赤陽判官掠陣的白面漢子,他乃「陰陽雙判」老二,號稱「陰煞判官」,與「赤陽判官」同為靈蛇教兩大護壇。
  他出手之下,不料對方反應如此快速。眨眼間,已被江青凌厲的攻勢,逼退了幾步。
  驀然,赤陽判官大聲叫道:「二弟注意,這是長離一梟嫡傳的「七旋斬」。」
  敢請,他屆X未看出,長離一梟本人也在此地呢?
  江青冷笑一聲,身形一動,又攻了上去。
  正在此時,一陣尖厲剌耳的長嘯,已起自谷外,嘯聲高吭,搖曳而來,眨眼間,一條灰色人影,已凌空落下。
  五人驚異的向來人一看,原來竟是位過五旬的灰衣老者。
  只見他面容嚴肅,如罩寒霜,雙目神光似電。
  他冷冷的朝場中各人一掃,尖聲的開口道:「你們可曾看見老夫拜弟?」
  長離一梟與窮俠葛松,正在迭出絕招激鬥,根本就不理睬灰衣老人。
  江青及「陰陽雙判」聞言,卻不由一怔,俱都停下手來。
  那赤陽判官性烈如火,聞言之下,首先不悅,雙目怒瞪如鈴的說道:「那裡來的糟老頭子?自已兄弟都看管不住,卻跑到這裡來問誰?」
  灰衣老人目光如冷電般,射在赤陽判官的臉上,一見他穿看淺黃色的衣衫,面色又是一寒。
  他肅煞的說道:「瞧你這付德性,及披的這身狗皮,想必是靈蛇教下的人了!」
  老人目光仰起向天,不屑的繼續道:「你們這兩塊廢料,想定是那傳聞中的」陰陽雙判」赤陽判官郭芮,陰煞判官桑榮二人!」
  「陰陽雙判」聞言,不由一怔,他們估不到,這老頭子竟對他們知道得如此詳細!
  赤陽判官郭芮尚未及說話,他盟弟桑榮已陰聲道:「是又怎樣,你這老傢伙,莫非還想秤量一下麼?」
  灰衣老人放聲狂笑道:「哈哈……憑你這一對廢物,也值得我大旋風白孤動手?」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這灰衣老人一報出名號,「陰陽雙判」俱不由悚然一驚。
  錯愣間,大旋風白孤冷冷一笑,扭頭又對江青問道:「你可看見老夫拜弟?他叫小旋風余開明。」
  江青疑惑一會,慢慢的問道:「晚輩在紫龍秘穴之外,曾見他一面,只是……只是……」
  大旋風白孤聞言,面色倏然一變,厲聲道:「只是什麼?快說!」
  江青一見這白孤口氣如此狂傲,不由心中冒火,但他尊敬對方年齡較長,只得忍住口氣,嚅聲道:「他……他已死了。」
  白孤聞言,狂吼一聲,身形突然暴轉,帶起一片「呼嚕嚕」的迴旋勁氣,雙掌夾著凌厲無匹的聲勢,劈向江青胸前,行動之間,絕似一陣旋風。
  江青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竟險些為其所傷。
  只見他大喝一聲,雙掌倉促迎上。
  「劈啪」暴響聲中,江青人已蹌踉退出六步。
  白孤身形,亦略微一窒。他暴叱一身,身形又帶起「呼呼」風聲,急撲而上。
  「陰陽雙判」郭芮、桑榮二人,此時,已莫名其妙的怔在一旁。
  忽然,二人雙目一對,暗一點頭,各自大喝一聲,拳腿齊出的攻向大旋風白孤身側。
  原來,他倆一時會錯了意,都以為大旋風白孤欲藉機掩飾,以便先行搶奪那紫龍秘穴奇寶。
  剎時,壑底六人,已分作兩處,拚命的激戰起來。
  只見人影縱橫,勁氣如山,叱喝聲中,沙石迷漫,的是一揭罕見的龍爭虎鬥。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3:55:36

群魔圍攻

  長離一梟衛西暗中直樂,出手越發不用全勁。
  他心中忖道:「這大旋風白孤,乃是黔滇兩省有名的怪人,他一出面,恐怕江青這小子異寶不穩了。」
  窮俠葛松亦是為了這紫龍秘穴奇寶而來,但他生性淡泊,得失之間,無足輕重,是故,對眼前各人錯綜複雜的心理,毫不知曉。
  他打起精神,全心全意的在與長離一梟過招。是而,在一個故意,一個有心的場合之下,二人淡淡的戰個平局。
  江青力敵大旋風白孤,正感不支,「陰陽雙判」已聯手攻來。
  白孤大笑一聲,掌勢一開一合,又將郭芮、桑榮二人捲入掌風之內。
  「陰陽雙判」中,任何一人的功力,也較之江青高出甚多,何況還是二人聯手,是故,江青自兩人一加入後,頓覺壓力大輕。
  他力鬥之下,卻不得不加意提防,因為,他除了留意白孤的攻勢外,尚需防備「陰陽雙判」向他偷襲。這種微妙的打鬥,一直繼續了盞茶時分。
  江青已越來越覺得形勢不妙,他忖道:「眼前三人,任是那一方贏了,也是對自已不利,別看他們目前打得有聲有色,其實,還不都是為了我身上的兩件寶物!」
  他目光一轉,又想道:「長離一梟衛西是個最好的幫手,只要他肯相助,眼前各批人,只怕都不足論了……」
  此刻,白孤一掌擊來,江青急急封出,瞬息間,又避過了對方一腿。
  他目注長離一梟飄逸瀟灑的身形,心中又想道:「只是,他明明可以打敗葛松,卻好似故意不用全力,哼!他不過是想拖延時間,要別人從我手中將寶物搶去,他再伸手自那人手中奪回,如此,不但寶物盡歸他有,亦可不損及他的諾言。」
  江青腦中倏快的打著轉,終於,他下定了決心「趁機溜走」。
  他雖然極不願意如此不光榮的退去,但,為了義父的殘疾,也只好從權一次了!
  這時,正值,「陰陽雙判」央掌齊攻,帶起一片猛烈勁風襲向白孤。
  江青暗中一閃,已向一旁掠五出丈,貿然看來,還以為他是在避讓三人交擊的掌風呢?
  身形落地,他接著一個縱躍,又已飛出六丈。
  驀然,一旁起了劈啪一聲大響,一條白影,已閃電般向江青追來。
  江青眼光尖銳,他微微回頭一瞥間,已然看出,那急追而來的,乃是長離一梟衛西。
  衛西一直注意著四人的戰況,他一見江青身形掠出,便知他要乘機逃走,心急之下,不由雙掌驟出,這彈掌,他已提足八成功力,是故,在窮俠葛松不留心之下,已被他震退數步。
  衛西藉掌勢反彈之力,飛向江青追去。
  這時,場中各人已悚然驚悟,只見赤陽判官郭芮大吼一聲道:「點子溜了!快追!」
  「追」字出口,人已奔出四丈之遙。
  陰煞判官桑榮一面縱身,一面冷然對白孤道:「此人若找不回來,我靈蛇教誓不與你干休!」
  白孤身形掠處,人已出去五丈,他人在空中笑道:「若找不著此人,只怕老夫還要定了你們這對狗頭,來賠我二弟一命。」
  桑榮怒罵一聲,已隨後趕去。
  一時之間,人影紛掠,剎時,已奔走一空。
  只剩下窮俠葛松,獨自盤膝坐在地上,運功調息他適才所受的輕微震傷。
  江青一路奔去,這時,已奔至一方上尖下闊的石筍之前。
  他回頭一看,長離一梟距他已不足三丈,只見他身形起落如飛,疾走似電,足尖微微沾地,便飛出七八丈之遠。
  江青不由悚然大驚,雙臂抖處,巳向石筍側面,斜斜飛躍而去。
  當他身形才轉至石筍之後,尚未落地之際,江青目光閃處,已暗暗叫聲:「苦也!」
  原來他一時不察,縱身飛躍,腳踏處,正是一片方圓幾達十丈的黑池泥沼。
  此時,江青身形已極快下落,危急中,他長長吸入一口真氣,四肢急展,彷如一隻大鳥般,在泥沼半尺之上,飄飄迴旋。
  他身在空中,對濁氣下逼,又自丹田內提起一股綿綿真力來,數經循環,人已急射至泥沼邊緣。
  長離一梟奔至泥沼之旁。眼見江青騰身而去。
  他不由心中暗驚道:「這小子莫非急瘋了?這泥沼寬達十丈,豈是他這身能耐,所能渡過的?」
  但他還未想完,兩隻眼睛已看得發直了。
  長雕一梟驚駭的想道:「這小子真是邪門得可以,怎的他那功力竟是越打越深厚?就在這瞬息之間,他已能倒逆真氣,憑空飛越十丈泥沼?」
  心念轉動間,衛西已提氣凝神,縱身飛起。
  半途中,他腳尖微微一點稀泥沼,人巳掠至對面。
  大旋風白孤隨後而到,他亦是毫不遲疑,大喝一聲,雙袖帶風,「呼嚕嚕」的直掠過去。
  「陰陽雙判」卻沒有這樣好的輕功,二人互視一眼,低喝道:「繞過去!」已圍著泥沼邊緣追去。
  江青身形縱躍之間,又已奔出數十丈遠。
  驀然,他目光閃處,已看見距自己二十丈外,正有一塊高聳如山的巨石,緊依著陡削的山壁。
  他無暇多想,體內真氣連連循回,真力澎湃中,不到三個起落,已然奔到。
  他猛然大喝一聲,雙臂急抖,已如急箭般又升高了六丈。
  江青在半空中吐氣開聲,雙臂往下一按,人又升高了四丈之許。
  他腳尖在巨石上一點,雙手一攀一拉,便翻上那塊高有十多丈的矗立巨石。
  他正長長的舒出一口濁氣。
  驀然,一陣冷笑之聲,已在他耳旁響起。
  江青大驚之下,悚然回頭望去,只見這巨石與山壁相連之處,有一條短短石脊相接。
  石脊之後,卻有一個寬只三尺,向下傾斜的小洞口。
  就在這石脊之上,竟立著一個全身黑衣的瘦長老者?
  只見他滿頭銀髮如霜,隨風飄拂,面色粗陋獰厲,正在炯然望著自已。
  江青驚悚之下,忽而想道:「這老人裝束好熟……啊!對了!竟與那黔靈雙魅的打扮一樣。」
  老人望著江青,冷冷說道:「娃娃,我那三弟朱昆,可是被你所傷?」
  江青雙目倏張,大聲道:「正是,但卻是他們先向我下毒手……」
  黑衣老人毫不理睬,仍自問道:「我二弟仇忌何在?」
  江青緩聲道:「他吃吸血角所傷,力乏神疲之下,又與在下動手過招,已然死在紫龍秘穴之中。」
  黑衣老人面上,掠過一陣悲慼之色,他長呼一聲,目光向江青背後一閃,又道:「那麼,龍穴中秘寶你已得到了?」
  江青略一頷首。
  原來,這黑衣老人正是黔靈三魅的老大胡同。
  他因要事羈身,故而先遣兩個盟弟前來探取紫龍秘穴中之異寶。
  事完後,他兼程趕來「陰陽崖」絕澗,以便接應。
  他趕到之時,正是龍穴待閉之前。
  胡同來至目的地,一看地下竟躺著二人,其中之一,赫然便是自己三弟朱昆。
  他驚懼之下,立施急救,又匆匆問明了一切。
  朱昆照實說出,他本待進入穴內接應,但一看月色,已知閉穴時間迫促。
  胡同心中深恐一旦入穴,萬一迷失了方向,而過了閉穴時間,那就永遠也別想出來了。
  再者,三弟朱昆所受內傷,亦頗嚴重,更極待治療,無奈之下,他只得恨恨的抱起朱昆,為他覓地療傷去了。
  胡同安置好朱昆後,才獨自折返四外巡視。
  他無意中,見這矗立之巨石,甚為高大,可以俯覽全谷,故而便爬了上來。
  江青及長離一梟等人遠遠拚鬥之情,他早已看見,而且判斷出,其中必有江青在內!
  是而,他便耐心的守在巨石之頂,默默察視,果然,不一刻,一個全身血紅之入,巳急快的奔躍而來。
  胡同亦是老江湖了,他一見這醜少年所露的驚駭之狀,便料知此人必是那得寶的江青無疑。
  他見江青目注巨石,現出一股逼切之色,巳知他必然會躍身上來。故而他就在這巖頂等候……
  江青見黑衣老人目光閃爍,神色不善,驚疑之下,已自暗中提防。
  此時,巨石之下,陡然響起數聲暴喝,尚加雜著吒叱打鬥之聲。
  江青心中瞭然,必是那長離一梟及大旋風「陰陽雙判」等人又莫名其妙的打上了。
  此時黔靈三魅老大胡同,目光連閃,掠過一絲獰笑,他腳步一滑,已悄沒聲息的駢指點向江青」「口閡」二穴而來。
  此二穴乃屬「足太陽膀胱徑」一被內力透入,必至實時吐血而亡。
  江青正尋思稍停脫身之計,胡同暗襲,他竟懵然不覺,直到對方手指,已沾及衣衫,他才悚然一驚。
  扭身急退中,一招凌厲無比的「佛光初現」已猝然劈出。
  狂風如嘯中,只見人影急閃,又傳來兩聲悶哼,江青「口閡」穴雖然躲過,但「魂門」穴已吃對方一絲指力透入。
  他背脅之處,頓覺陰冷剌痛,一口鮮血,已湧喉頭。
  黔靈三魅老大胡同,在一指戮出之際,驀覺眼前一花,一股凌厲罡烈的勁風,已猛然襲擊而來。他雖連出三掌封去,但卻一掌也未接上。
  說時遲,那時快,狂風湧處,胡同彷中鐵錘,已歪斜的退出數步,滿口鮮血狂噴。
  瞬息之間,這位黑道高手,已萎頓的坐倒在地,一聲不響默默調息起來。
  江青運住一口氣,正待設法逃逸,倏忽一陣長笑,兩條人影已落至巨石頂上。
  江青一看,這兩人正是長離一梟衛西,及大旋風白孤二人。
  他不由得連連後退數步,已站在適才胡同立身的石脊之上。
  他背後,正是那寬僅三尺,深不見底的深洞。
  長離一梟衛西悄然站在一旁,雙手攏袖,面上帶著一絲他特有的怪異笑容,大有隔山觀虎鬥之意。
  大旋風白孤一站穩,已狂聲叫道:「醜小子,老夫拜弟一命,今天定然要你填上!」
  說罷,就待動手。
  江青此刻心頭作悶,混身乏力,在紫龍秘穴中所負之傷,又隱隱發痛起來。
  他情知自已,已瀕於山窮水盡,四面楚歌之境,目前再難接下大旋風的凌厲攻勢。
  故而,他大聲叫道:「白老前輩,令弟又不是我殺死的,怎能算在我身上?」
  白孤怒極大叫道:「不是你是誰?快說!」
  江青正待回答,眼見又有兩條人影翻了上來,此二人,正是「陰陽雙判」。
  他不由一窒,白孤又狂叫道:「是誰呀?你到底是說不說?」
  江青吐了一口白沫,嚅道:「是……是仇……」
  只說到這裡,那盤膝坐在地下調息的黔靈老大胡同,已狂喝一聲,雙掌傾出全身功力向江青猝然劈出。
  因為,他知道,若江青一旦說出,是自己盟弟所為,他本人就得首先抵命,情急之下,他已不顧一切的偷襲江青。
  江青猝不及防,驚愕中,雙掌急封,一股沉猛之衝力湧處,但聞一聲驚呼,已向那深丈的洞墜下。
  長離一梟及白孤急急一抓,皆未及撈住,二人手掌一碰,又怒叱著對了一掌。
  江青本來人已受傷甚重,只是仗著一股堅強意志及潛伏的雄厚內力支撐住,故傷勢未曾發作。
  此刻,他身體一往下墜,但覺頭腦一陣昏眩,神智已有些迷濛……
  恍惚中,只覺耳際風聲「呼呼」作響,此深洞之底,好似隱約有堆熊熊烈火在燃燒著,尚發一陣刺目的橘紅色光芒,他身體逐漸滾落、滾落……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3:56:13

輪迴神火

  只感到整個身軀彷彿在雲霧中飄蕩,又似在狂濤如山的大海中浮沉,江青已逐漸陷入頭暈目眩,神智昏迷的境地,整個身形有若一隻圓桶,越翻越急。什麼都沒有想,也什麼都想不起來……
  除了直覺在告訴他,盡快的抓住一件東西,以便穩定那翻滾不停的身形。
  這傾斜的深洞,洞口雖窄,內部卻是極為寬暢,底部則形若漏斗一般,越深也就越窄。
  就在他將要滾到洞底之前,昏亂中,不由奮力睜眼一瞥,一陣強烈無比的橘紅光芒,已耀眼而至。
  這奇怪的深洞底部,約有丈許方圓,卻佈滿了一片熊熊的火焰,極怪異的形成一個六角星形,向上交叉的噴射著,星焰四散,好似萬千金蟲,滿空飛舞,又似年節之時,煙火齊放,煞是好看。
  但這堆奇美而絢爍的火光,在江青眼中看來,卻不啻是他的追魂符。
  江青就在身形欲墜落在這橘紅色怪火中的剎那間,裂帛似的大喝一聲,一種求生的本能,使他雖然在身負重傷之下,仍能出人意外的,隨著喝聲,竄起四丈之高。
  但是,這只不過是人類潛在的生存欲,在明知處於不可挽救的絕境中時,卻仍不甘認命,而做一次無濟於事的掙扎罷了。
  只見江青身形,雖然再度竄起,接著便似殞石般的直落下去,無聲無息的墜入那強烈的火焰中。
  此時他在強自用力過度之後,早巳昏厥過去……
  「波」的一聲,橘紅似的火光一開一合,已將江青那血紅的身影吞入。
  是那麼的無聲無闃,就像是只巨大的雄獅,吞下一隻野兔般的輕易。
  火焰依然是燦爛而絢麗的交互噴射著,在火光的縫隙間,隱約可見,江青正仰面躺在地上,雙目緊閉。
  但是!怪在江青竟毫無損傷的,躺在這熊熊的烈焰之中!
  單憑這奇形火網的強烈火勢來看,這時,江青早已該燒成灰炭了。
  非但如此,江青那醜陋的臉上,竟尚似現出一股安詳舒泰的表情,胸口微微的起伏著,看不出一絲痛苦的樣子。
  不知又過了多久?該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了……
  驀的,那交流不息的絢麗火光,竟發出巨大的「嚇-」之聲,歷久不絕,那縷縷兇猛的怪火,竟然在響聲中,徐徐的縮了回去,終至完全隱沒,好似已全然縮入了地底一般。
  只見這洞之地,卻是一片潔白晶瑩,毫無突凹,那有絲毫被猛火烤炙之狀。
  江青,這位命運多舛的大孩子,正安詳的躺在洞底正中的地上,鼻息微微,好似正在沉沉酣睡……
  但是,更令人驚異的事發生了!
  原來,他在龍穴血池所染的赤紅色肌膚,已然全部轉變為潔白細膩,光潤無比……那令人作嘔,顏色暗紅的「脫肌毒膠」,已沒有半絲再附著於江青身上。
  順普他潔白的胸膛望上去,那是一截適中的頸項,再往上望……
  啊!這是誰?
  那是張俊俏得令人不敢逼視的面孔:寬坦的前額,斜飛入鬢的雙眉,挺直的鼻樑,有一張弧形微抿的嘴。
  雖然,他閉著雙目,卻仍然透出一股飄逸絕俗的神色,顯得那麼高雅,那麼英俊。
  難道這就是江青?就是那以前醜陋不堪的失意人兒?
  這真是太使人不敢相信了,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其實也夠長了),一個極端醜陋的人,竟變成一位貌比潘安的翩翩佳公子?
  忽的,江青在地上,微微的喘了一口氣,身軀輕輕的蠕動了一下,一雙眼睛,緩緩的睜了開來。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便是那黝黑而高遠的洞口。
  他雙目默默的凝視著上方,動都不動,面上的表情,也平靜得出奇。
  嘴裡喃喃說道:「奇怪?……這是什麼地方?……那些火呢?……我難道還活著?這該不是做夢吧?」
  只見他那雙俊眼中,漸漸透出一股欣喜的光芒,那股光芒,越來越強,不禁伸手在腿上擰了一把。突然,他大叫一聲,人卻急躍而起,狂呼道:「啊!真的!啊!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他是過於興奮了,在這晶瑩的白色地面上,四處裡亂跳,瘋狂的大叫著……
  狂亂了一會,江青已漸漸的安靜下來,他極力平復下自己那如浪濤般洶湧的情緒,慢慢的坐在地上。
  同時,一連串奇異的疑問,已連接著閃進他的腦海:「奇怪,這麼猛烈的地穴之火,竟未能將我燒死?而且,我這混身上下,滿是的創傷,也竟然完全平復如初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越想越想不通,此時,肚中忽然起了一陣「咕嚕嚕」的響聲。
  他這才想起,自已已經有一天(何止一天?)未有粒米下肚了。
  當然,他仍認為,這還是他進紫龍秘穴求寶的同一天呢!其實,江青已在這深奧的奇異洞穴,受那怪火的炙烤,己有三個晝夜之久了。
  他四處一看,這四壁全是一片雪白的堅石,密紋細緻,毫無空隙。
  無奈之下,他只有先盤膝坐在地下,默默的運功調息起來,欲藉此先行忍耐一刻。
  江青試將一口氣,循流全身三百六十穴道,再進入各處經脈。
  那洶湧如潮的真氣,似一道巨大的激流,在全身各處循回流走,真是縱橫自如,隨心所欲。
  不多時,只見江青頭頂熱氣騰騰,面上神色湛然,光彩奪人已極。
  他在短短幾天之間,因受那洞底怪火之助,已領悟了練氣功夫的最高境界「神遊太虛,靈台空明」,而且更達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地。沉寂中,已漸漸進入無我之境……
  狹小的洞口,又已透人微弱的天光,這該是另一天的開始了。
  江青全身一顫,雙目倏張,一道精芒已電射而出。
  他微一抬頭,又向四周環顧了一下,他想不到,自己這一坐下運功,便已過了如此長的時間。
  驀的,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伸手向背後摸去,臉色又慢慢鬆了下來,原來,他適才一時興奮過度,幾乎忘了自己到紫龍秘穴中,所求得的異寶。
  他此刻一摸之下,那包裡內的一對小金龍,及那只「晶雪」玉盒,仍然好端端的背在背上。
  他心中不由一寬,眼光轉處,無意中,突然看見了自已那雙晶瑩潔白,修長無瑕的手掌,他不禁驚異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難道是我的手?」
  他狐疑不定的反覆問著。
  忽的,他又低頭看見了自己的胸膛,那衣衫破裂之處,亦是現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他簡直已失去思考,雙目中漸漸透出迷茫之色……
  他驚愕中,一隻手緩緩地自頸項摸向面孔。
  「啊!天呀!」著手處上見是如此滑膩,毫無瑕疵。
  那凸凹不平的斑斑疤痕?那醜陋雜亂的點點黑斑呢?都消失了!全沒有了!
  他的牙齒深深的陷人那鮮紅的嘴唇,絲絲鮮血,巳自他咬的嘴唇中,流入口內鹹鹹的還覺得有點腥味。
  但,由此卻證明了這是活生生的事實。
  江青此時,眼眶內蓄滿了淚水,身體不斷的顫抖著,這突來的幸福,幾乎令他承受不住,是他有生以來,做夢也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他都得到了,而且,顯然已超出他的希望太多,太多了。
  他面孔抽搐著,兩行熱淚,已汨汨的順頰流下,然而,這眼淚卻是甜的,真是甜的!
  他默默的坐著,盡情的流著淚,好似要將他自幼所受的委曲、侮辱,在這無休無止的淚水中,完全排出。
  又是一段長長的時間過去,江青驀的從地上立起,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來,嘯聲清越悠長,中氣充沛之極,有似老龍清吟。
  他嘯聲一停,又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聲合著眼淚,漸漸地,又變成了嗚咽。
  精神放縱著,盡情的哭,盡情的哭。
  如此又過了一會,他才戛然而止。
  抹乾了臉上的淚水,又將身後包裡緊了緊,抬頭一望那高高的洞口,這洞口距江青立足之處何止三十餘丈。而且又十分傾斜、陡削,絕少落腳之處。
  但,他信心極強,自信能攀升而出,就好像自己前日橫渡泥沼,飛身躍上巨石一般。
  他目注洞口,暗一提氣,連他自己也想不到,就在他微一提氣的當兒,人已飄飄的升起丈許。
  江青大喜之下,雙臂急揚,「呼」的一鑿,已似流星般射出七丈。
  他長嘯一聲,身形急掠,腳尖微一點那傾斜的石壁,人已直飛而去,身形之快,絕似凌空飛騰的鷹隼。
  眼看距那洞口,只有七、八丈之遙,他不由雙目倏睜,大喝一聲,兩腳在空中連連蹬踹,身軀已若有巨力相吸般,颯然而出。
  江青不知,這正是武林輕身功夫,極難達到的境地:「凌空虛渡」。
  他身形始出,已穩穩的踏在那與巨石相連的狹窄石脊之上。
  此刻,涼風拂面,衣袂飄飄,不由得心一清。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環目四顧,只見這怪石林立,池沼遍地的「陰陽崖」底,四處靜寂無聲,渺無人影,雖是白天,卻仍然一片霧氣沉沉,陰森晦迷。
  這時,江青雙目大張,精光暴射中,他已隱約看出谷中東北角一處,好似極像自己來時之路。
  江青全身一拔,在空中四肢伸展,已似一隻絕大蒼鷹般,向著巖下飛落。
  只見他雙腳甫一沾地,人又電射而出,不到幾個起落,已然奔至那東北角落。
  江青身形不停,如飛般四處掠走尋找。
  忽然,他一聲歡呼,原來,那根長長的烏細繩索,就在眼前。
  這繩索仍然靜靜的垂向地下。他窮目上望,只見十丈以外,這細韌的繩子漸漸隱沒於雲霧中。
  江青不由暗忖道:「不知義父他老人家,會急成什麼樣子!……我要盡快回去,也免得他老人家焦急不安。」
  想到這裡,他不再遲疑,身形一縱,已握住繩索,著手時扯了一下,覺得仍然十分堅韌,他不再多想,憑著這條繩子可資換勁,身形攀升得快速無比。
  只見他每次用手微微一拉,人已升高六七丈。
  瞬息間,江青那削瘦的身形,已消失在濛濛的雲霧中。
  片刻之後,他已可隱隱約約的看到「絕緣洞」的洞口了。
  此時江青心中,有著一股無比的興奮湧上心頭,就好像一個久離的遊子,見到自己故鄉的家園一樣。他長嘯一聲,身形有如大鳥般騰飛而起,人影一幌,已射入洞口之內。
  江青此際雙目似電,一瞥之下,巳然看見洞壁深處,石磚之上坐著的枯瘦老人,邪神厲勿邪。
  他正白髯激顫,全身抖索,雙手向外伸出,好似要擁抱自己……
  江青驀覺一股熱血上衝,鼻頭一酸,滿眶熱淚,已奪目而出。
  他大叫一聲:「義父!」
  人已撲在那老人枯瘦,但卻堅強無比的胸前。
  邪神雙臂,緊摟江青,點點熱淚,已墜落在他的頭髮上。
  他顫著聲道:「孩子!我的孩子你……你回來啦!……天啊!這幾天,可把我急壞了……我寧願永生沉淪在黑暗之中,再也不要你去冒險啊……」
  江青亦緊摟著老人,泣不成聲道:「義父……你老人家別這樣說,青兒不孝,累你如此擔心……」
  二人緊緊的摟抱在一起,親摯之情,便是親生父子,也難得如此。
  過了一會,老人將江青扶起,憐愛的問道:「孩子!這四天來,你到底怎麼了?碰到了什麼事情麼?」
  江青有如稚齡幼子般,仍緊緊依在老人懷裡,聞言驚道:「什麼?我已出去四天啦?我還以為只有一天呢!義父!我這幾天來的經歷,真比我以往十幾年來的日子,還要離奇古怪呢……」
  他遂滔滔不絕的,將自己離洞後,至紫龍秘穴;從探寶的時候起,一直說到得寶後,如何遇上了長離一梟衛西、窮俠葛松、大旋風白孤等人,又如何的被迫至巨岩之頂,出現了黔靈三魅之首胡同,如何被暗襲失手落下深洞,又被那洞內橘紅色怪火烤炙,而致變得如今這全然不同的模樣。
  老人一語不發,傾神貫注的聽著江青說話,忽而那只枯手,撫摸江青的頭髮,忽而又將他緊緊的摟住。
  直到江青一口氣說完,他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老人柔聲道:「乖孩子,烤炙你的怪火,想必是那奇異無倫的「輪迴神火」。真苦了你了!……唉!為了我這條垂暮老命,竟累得你三番四次的險遭不測……」
  江青尚未及回話,老人又緊握雙拳,白果眼亂翻,恨聲說道:「若是有朝一日讓老夫碰見那……那什麼長離一梟、白孤、陰陽雙判,非將他倆碎屍萬段不可!」
  江青急道:「義父,事情既然過去了,也就算啦!咱們也別耿耿於懷。」
  老人聞言,將江青摟得更緊一點,和聲道:「傻孩子,那些人逼你的時候,他們曾想到這些嗎?他們那一個不想將你殺死?不想謀奪你求得的寶物呢?」
  老人咬牙切齒的又道:「哼!尤其那個什麼黔靈三魅的胡同,更是放他不過!」
  邪神自隱入絕壁奇險的古洞後,又遭到那一次痛心斷腸的巨變,不由使他萬念俱灰,心如槁木。尤其,痛痕人心之險惡狡詐,故而,發誓不與世上任何人來往交談。
  從他給這古洞起的名字——「絕緣洞」看來,便可知道他心情的落寞與失望了。
  但,他卻對江青,有著一股深厚而奇特的情感,為了自己深深喜悅的義子,禁不住又激發了當年,那一股偏激嗜殺的性格。
  江青正待嚅嚅開口,老人已怒道:「江湖之上,人心險惡毒辣。須知你不殺人,人便殺你。若是對那真正善良之人,不妨網開一面,但,對那陰刁小人,卻一個也留他不得!」
  老人又一歎道:「孩子,你或許會認為我又犯了當年的脾氣了,但你卻不知道,對惡人行善不啻是為自己尋找禍患,江湖之上,險惡重重,你尚須多加磨練才是!」
  江青唯唯答應,他忽然想起了一事。
  連忙對老入說道:「義父,咱們光顧說話了,紫龍秘穴之中,那兩件寶物,青兒皆已取來了……」
  老人聞言,不由興奮的道:「啊!我倒忘了!快拿給為父摸摸!」
  江青急忙將宵後包裡取下,先將那只「晶雪玉盒」送過,又將另一包裡打開,那只「吸血角鳥」的獨角,他卻不在意的丟置一旁。
  奇了!只見那對小金龍經過這多日的險難,卻仍然是雙目血紅,尚在蠕蠕而動。
  邪神伸手接過後,面容非常肅穆,他雙手徽微的摩挲了一陣,正色說道:「孩子,這對小小金龍,正是紫龍秘穴的靈氣所鐘,名曰「金龍之子」,乃是天地間所生的一種,極為不可解釋的奇物。相傳此物成長之後,便化為真龍,能破穴飛去,遨遊於九天之上。」
  老人微一沉思,又道:「這對「金龍之子」在尚未成形之際,卻能除人獸之疾,益壽延年,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功。」
  他又拿起那「晶雪玉盒」,雙手在上面,仔細的摸了一陣,喜道:「是了!這玉盒之質,晶瑩滑膩,著手徽溫,單是這隻玉盒,何止價值連城,……青兒,你在那裡找到它的?」
  江青乃絕頂聰明之人,聞言之下,便知必有蹊蹺,乃朗聲問道:「莫不是這隻玉盒尚有開啟之法?裡面十九有一件寶物了,只是,玉盒紋理細密無隙縫,卻是怎生開得?」
  老人一笑道:「天賜奇物,自有其應用之道,孩子!這玉盒之上,可有一條細絡黑線?」
  江青仔細一看,果然,在玉盒中間,有一條似隱的極細黑線。
  他對老人說了。
  只見邪神雙手,按在這黑線之上,面色倏轉嚴肅。右手拇指的長長指甲,已」哧」的一聲,深深插入那堅硬如鋼的「晶雪玉盒」之中,緩緩的劃成兩半。
  玉盒開處,但見豪光四射,金芒閃爍奪目,照耀得石洞之內,彷彿點上了一盞金色的琉璃巨燈一般。
  江青微攏雙目,向盒中望去,只見那玉盒之內,赫然有著一柄,金光燦然的奇形兵刃。
  這兵刃長約四尺,乃是一倏龍身盤絞而成,龍角向前伸展,尖長鋒利,龍嘴之內,尚有一枚薄細鋼片,雙目卻是以艷紅的寶石嵌成,龍尾之處,有一把柄,上面精巧的圍著一圈向上倒翻的利鉤。
  金光耀目之下,端的珍奇無比,華貴已極。
  江青不敢擅動,雙手捧向邪神厲勿邪身前。
  邪神長笑道:「孩子!你留著用吧,。為父已不須要這個了……」
  說罷,伸手入盒,拿在手中略一摸索,猛然驚道:「好傢伙!這竟是一柄上古留傳下來的,「金龍奪」!」
  老人用手一揮,只見金芒閃動,耀起萬道光華。盤繞的龍身,竟好似在急驟的顫動一般。
  最令人驚懼的,卻是龍嘴之內,發出「嗚嗚」的呼嘯之聲,恍如風雷齋鳴,令人心膽俱震。
  老人將「金龍奪」交於江青手中,說道:「此奪相傳於上古之時,萬王之尊,黃帝軒轅氏,征討蠻王蚩尤於琢鹿時,將他打得大敗而逃;正在雙方短兵交接之際,忽然,自側旁搶出一位金盔銀甲的高大武士,手揮這「金龍奪」衝入蚩尤陣中,有如虎入羊群,猛劈直掃,將眾蠻兵殺得落荒而逃。事後這金身銀甲武士,向黃帝微一躬身,便化做一道金光逸去,金龍奪就再也沒有人看到了。」
  江青睜大眼睛聽得津津有味。
  老人又接著道:「當然,說他化成一道金光飛走,這不過是齊東野語,神話傳言罷了,不足以置信的。想必是當年,這位使「金龍奪」的武士,不喜榮祿,只是為天下蒼生而出力……」
  江青此時插口道:「義父,這位武士好大威風,他可有名字傳流下來?」
  邪神答道:「後來,人們都因他有功平蠻之戰,又手執一柄金龍形的兵器,故皆稱他為「金龍武士」!」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暗中欽慕不止。
  老少二人又談論了一會,此時江青巳磨著老人,快些用那對「金龍之子」治療殘疾,老人被他纏不過,只好答應下來。
  他叫江青站在石樓之旁,滿面凝重之色,然後默默將一對「金龍之子」拿了起來,分持兩手,那對小小金龍微微一動,老人驀然大喝一聲,那張滿生鬍鬚的巨口,已急然大張。
  說也奇怪,兩條小金龍,竟齊齊發出一聲清越異常的吟聲,忽自口中噴出二條乳白色的淨汁,直射入老人口中。
  瞬息之間,那兩股液體已然噴射完竣。
  老人全身一陣急顫,手鬆處,那兩條小金龍已落在地上。
  只見這對小金龍略一翻滾,身上金色鱗片,巳紛紛脫落,那頭上雙角也逐漸消失,不一刻,竟變成了兩倏極為平常的小黑蛇,蜿蜒的向那「絕緣洞」洞口爬去。
  江青不由看得目瞪口呆,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有如此的變化。
  待他回頭一瞧,更是悚然一驚,只見邪神滿身大汗淋漓,呼吸粗重,頭頂熱氣騰騰,有如蒸籠一般,面色也成為赤紅之色。
  他不敢驚擾,只好默默的站在一傍,以待隨時聽候邪神呼喚。
  這段時間,在江青來說,是既難熬又緊張,他十分擔心自己得來的寶物,是否能醫好邪神數十年的殘疾。
  終於,江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邪神呻吟了一聲,雙目已慢慢的睜開了。
  他伸出兩手,向四處摸索著,探測著。
  忽而,他那雙眼睛,直楞楞的瞪看江青。
  這時,可以看出,老人眼中的白翳,已逐漸退去,代之而起的,竟是一股隱隱泛出的閃閃精光。
  江青與老人同樣的緊張,他張大嘴巴!凝視著老人的雙眼,手心禁不住有陣陣冷汗泌出。
  陡的,老人大叫一聲:「青……青兒……孩子……我……我看見你了!」語音顫抖,卻包含看無比的激動與欣奮。
  江青亦是高興得發狂了一般,大叫著跳了起來,「義父!你看得見……看得見了!真的看得見了!」
  他竟高興得語不成聲。
  老人身形一閃,已將江青抱在懷內,二人涕淚交流,哭做一團。
  忽的,老人扶住江青,在地下緩慢的踱了起來。顯然,他是想試試自已巳有六十年未曾用過的雙腳了。
  江青扶住邪神,在洞口內一遍又一遍的走著。
  老人攏起雙目,向洞外瞧去,他輕聲道:「啊!這光線好強……唉!洞內卻仍是和六十年前一模一樣。「語音感歎,十分淒愴。
  江青默不出聲,任由老人獨自沉思,將他的思想,拉到六十年前那一段炟赫而美麗的時光中去……
  忽然,江青發覺了一件事情,叫道:「義父!你……你的頭髮,怎麼會變成如此漆黑光澤?」
  老人卻毫不驚異,緩緩的坐在地下。
  他把江青拉在一旁,詳細的在他面孔上端詳了起來。
  江青被老人好像瞧媳婦似的,直勾勾的看了一陣,不由得雙頰飛紅微生羞意,慢慢把頭低下來。
  老人豁然大笑道:「傻孩子!你在我老頭子面前,還害的什麼羞!」
  他面容一肅,又道:「真想像不到,你竟是一個如此俊逸的小伙子。」
  江青急急說道:「義……義父,我……我原來那有這麼好看,只是被那什麼輪迴怪火一燒,卻想不到竟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老人微微一笑,頭也不回的伸手向後面一抓,「波」的一聲,石磚後面的一處凸出岩石,已吃他虛空抬起,又現出那尺許見方的小洞來。
  老人五指向後一收,「呼呼」兩聲急響,一個已變成焦黃色的白綢包裡,已到了老人手上。
  好一手「凌空攝物」的絕技!
  他緩緩解開包裡,先自裡面,拿出一面淨潔明亮,纖塵不染的小巧青銅鏡來,遞在江青手中。
  說道:「孩子!你現在的面目,才是你本來的容貌……大概在你甫出娘胎之時,由於身體衰弱,再加上出生後,後天失調,故而形成你週身肌膚機能的變化,你不是說,在你正是個呱呱孤兒之時,便是被你師父華明軒,在一叢草堆中救出來的麼?必是那時,你面孔已被其中所生的毒草所刺傷,你面上的斑斑疤痕,想必是這個道理……」
  老人憐惜的摸耆江青的髮梢,他正在驚愕的瞧著青銅鏡中,所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模樣是如此俊朗,充滿了高雅、儒秀。
  他一直不敢想,自己雖較以前變得好些,但卻不知好看到什麼程度,在這明亮的青銅鏡中,他首次瞧見了自已的身形,他不敢相信,這就是那以前,人人不屑一顧的江青,但!這事實不是活生生在眼前嗎?
  邪神說完了話,一見江青如此模樣,不由心中一樂,大笑道:「小傢伙,有什麼好看的,以後,你要瞧的日子長著呢!」
  江青不由面孔一紅,傻笑看將手中銅鏡放下。
  他微微仰頭,奇怪的問老人道:「義父,那深穴底部橘紅色的怪火,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怎的這麼奇怪?」
  老人哈哈一笑道:「這種怪火,我昔日在南海瓊島生毛嶺地穴內,看到過一遭,它名叫「輪迴神火」。這種怪火,亦是大自然的奧秘中,一些極為奇異,卻又不可解的事物;這種火,不能燒傷人畜,卻能將任何生物脫去一層肌膚,效能較之在紫龍穴中的「脫肌毒膠」,尤要更深進一層。你本來面上的醜陋疤痕,正是因為肌膚機能變化,而又被毒草扎傷所生成的表皮,其實,你如今的面目,才是,「盧山真面目」呢!」
  江青疑問道:「義父,你老人家怎麼曉得我如今的面孔,就是原來天生的面孔呢?」
  邪神哈哈長笑道:「這「輪迴神火」,除了能給任何生物脫去一層肌膚外,尚有一種生血怯疾之功,可謂之利害兼備,若你這層表皮,不是原來因肌膚能變化,所生的硬殼,而被神火適好退去,如今你早已變成一個全身有著鮮紅嫩肉,無毛無鬢怪物了。」
  他望著江青,驚愕俊逸的面孔,又微微頷首道:「也真難得,這「輪迴神火」乃是地層深處,萬年地火的苗頭,極難噴出一次,就是噴射出來,如你沒有上述的那種情形,也是百害而無一利……唉!天時、地利、人和,你可說都碰得太巧啦!」
  江青眼望看老人,他那極為激動的神色,好似較之自己尤為高興,這是什麼原因呢?這就是天地間,一般至親至情的仁愛使然麼?
  自這天開始,邪神與江青,更在這「絕緣洞」內,同住了下來。
  邪神更全心傾力,將他一身瀚海浩洋般高深的武功,傾囊傳授給江青,尤其是那睨視天下的「天佛掌」法。
  時光,有若空中的白雲,是那麼悠遊而飄忽的離去,永遠的無聲,無闐……
  它使人在那飄忽與不可捉摸的空間,得到了一些曠古難逢的奇緣,又使很多人,在這飄忽的空間裡庸庸碌碌的過了下去……
  「山中無寒暑」,轉瞬間,三年的光陰消失在「絕緣洞」外,飄浮迷濛的雲霧中。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3:57:14

雙飛仙子

  是一個晴朗的日子,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聳拔重疊的群山,全沐浴在金黃色的陽光之下。
  天氣,還是有點兒燠熱,但,在微微的和風吹拂之下,卻又熱得並不難耐,令人有感到一種懶散困乏的意味。
  陰陽崖頂,一位削瘦枯黑的長袍老人,與一個身著鮮紅衣衫的俊俏少年,二人正並肩挺立在山頂上。
  這青年人,長得唇紅齒白,鳳眉虎目,襯著那白玉也似的臉孔,顯得十分瀟灑挺秀落落不群。
  那身鮮紅色的衣衫之上,綴滿了一塊塊三角形的金色鱗片,金紅相映成趣,形成極為耀眼奪目。
  隨風飄拂的大紅披風之上,尚繡著三根金色的枯骨,相互銜連,更使這年青人顧盼之間,凌凌生威。
  長袍老人那清瞿的面容上,此時,勉強綻開一絲微笑,他向那少年道:「青兒,海闊天空,好好的去吧!為父只待幾件俗事辦完,便至甘肅白龍江上,置棟茅屋,覓艘小船,悠遊渡此殘年……」
  這老少二人,讀音一定知道,必是那邪神和他的義子江青,不錯,正是他二人。
  邪神與江青,在那「絕緣洞」內同住了三年,今日正是江青與邪神分離的一天。
  江青鼻中一酸,盈盈熱淚,已在眼眶中流轉。
  他嚅聲道:「義父!你……你為什麼不和青兒一同走?路上,也好教青兒侍候你老……」
  老人雙目一瞪,旋又笑道:「傻孩子,你如今已二十三歲了,又不是小孩子,怎的還這般孩子氣呢?你現己盡得我全部武功,只是火候稍嫌不足而已,還須經驗磨練……記著,你這身衣服,便是我當年行道江湖時所穿,一般人都叫它「火雲衣」……你穿在身上,行走江湖,可能為你減去不少麻煩,但也或許會相反。一個人處身在外,須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江青只覺喉頭梗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人一掀頷下黑髯,故作輕鬆道:「青兒,莫忘了你是為父在世上的唯一親人,兩年之後,便到白龍江去尋我,唔!那時候,希望能帶著兒媳一同回來,給爹看看那是我最高興不過的……」
  江青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巳哭倒在老人懷裡。
  老人驟伸雙臂,抱著在懷中抽搐不停的義子,兩行清淚,也在眼眶中直轉。
  人世間的生離死別,總是最使人傷心腸斷的啊!
  二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
  老人將江青推起,以那只無數武林人物震悚的枯瘦手掌,為他拭淨了臉上的淚水。
  老人愛憐的說道:「別哭啦!傻孩子,啊!我倒忘了,你以前在怒江派華明軒門下時,受了不少怨氣,你準備如何處理呢?」
  江青淚眼婆娑,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想了一會,答道:「乾爹,他們雖然對我不好,但……但卻是我師門中人……我……我不想對他們報復,我要讓他們,受到自己良心的責備就夠了。」
  老人不由默默點頭,說道:「這樣也好。須知男兒志在四方,今後在江湖上歷練一下,只要你認為該做的,無論什麼事,都可以放開手去做,毋庸顧慮。」
  他望望江青,又道:「你……你去吧!別忘了兩年後,到白龍江來找我。」
  說罷,面容徽微抽搐,形態淒苦。
  江青正待說話,卻見義父眼光,正堅強的注視自已,他心中一震,耳旁似已晌起了老人適才所講的話:「男兒志在四方!」何必作此兒女之態?
  他強忍住淚水,跪在地上,向老人叩了三個頭,起身後說道:「爹,我走了……你……你老人家也要自己保重……兩年後,青兒必到白龍江畔,服侍你老……」
  說罷,又向老人深深的看了一眼,他要將老人此時的形狀,深刻的印入腦際。
  老人啞聲道:「孩子,去吧!」
  江青面對老人,未見他弓身作勢,人已「颯」的一聲,倒射出三丈多遠。
  他在空中一個大旋身,已美妙輕靈的電掠出八丈之外。
  就在他轉身的剎那,幾滴晶瑩的淚珠,已隨身形轉動,甩落在地上。
  老人目注江青的身形,如飛而逝。始長長的歎一口氣,回身走去,那瘦削的背影,長長的拖曳在地上,瞬息間,又似衰老了十年。
         ※        ※         ※
  夜幕緩緩的垂向大地,只剩下天際微弱的一抹淒涼斜照,猶自在向人間投下它依戀的一瞥。
  在一條自普渡河通往會澤城的官道上。
  放眼望去,行人稀少,僅有少數晚歸的商販行旅,急急的向前趕去。
  他們都想在天黑之前,趕回自己溫暖的家園。
  忽的,一條淡淡的人影,極快的從他們身傍掠過,快得連讓他倆回頭瞧一瞧的機會都沒有,似一股淡煙般消逝了。
  這人正是江青。
  他自白雲嶺陰陽崖,與邪神分手後,便一路上施展卓絕的輕功,急急的奔馳著。
  當時,雖在日幕餘暉之下,亦根本無人能夠看清他的身形。各人只覺一陣微風搖幌,便再也找不到一絲蹤影了,簡直比一個幽靈更難以使人捉摸。
  他滿懷愁緒別苦,一日急馳之下,竟已奔出了數百里之遙。
  這時,會澤城的萬家燈火,已遙遙在望了。
  他正待加力前奔,忽然想起,自己的一身大紅衣衫,太也顯目惹眼,說不定尚會招致一些無謂的痲煩。
  他遂自手中包裡內,拿出一件淡青色長衫,披在身上,以便遮住自己衣服,又放慢了步子,緩緩的向前行去。
  不多久,他已順利的通過城門守衛,進入熙攘往來,極為熱鬧的會澤城內。
  他一時無心游賞夜景,便先尋了一家較為高雅的客棧住了下來。
  店小二見他衣著鮮麗,氣態軒昂,遂慇勤的為江青開了一間清靜上房,倒茶送水,侍候得十分周到。
  江青在房裡,來回的踱了一陣,不由感到十分無聊,他暗忖道:「下一處,我該到那裡去呢?義父只叫我到江湖上歷練歷練,游游名山大川,再做一些揚名立萬的壯舉……也罷,聽說江南山明水秀,豪傑輩出,我便直奔江南便了。」
  他想到這裡,不由一回頭,見那店小二仍垂著雙手,恭立一旁,便開口問道:「夥計,你們這兒可有什麼好玩的去處?」
  小二一聽客人問他,不由向江青仔細一打量,眉飛色舞的說道:「好玩的地方,可多著呢!……街南李大嘴的說豉書、聚豐樓內翠紅的小曲、明和園裡今夜正是壓軸大戲:「失街亭」……相公若只有一個人,不如到後街的滿香園去,打個茶圍,嘿嘿!裡面的銀寶可笑著呢……細皮嫩肉,嗲勁十足……」
  江青望著店小二,唾沫四濺,指手劃腳的吹噓著,不由微微一笑。
  他對店小二說道:「好啦!好啦!還是我自己出去溜躂一下吧!」
  說著,隨手賞給店小二一塊碎銀,緩步走出店門。
  這家客棧門前,便是一條甚為熱鬧的大街,人聲喧嘩,燈火通明,街頭尚有一座巍然聳立的酒樓,正傳出一陣陣猜拳行令之聲,顯得十分熱鬧。
  江青想道:「反正自己尚未用過晚飯,不妨就到那酒樓去吃上一頓,也可順便看一看街景。」
  他剛向前走了幾步,擦肩摩踵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一隻手,輕輕的向著江青懷內緩緩伸來。
  他是何等機警,這人剛向自己身邊一靠,他便已察覺,卻是不動聲色,仍自緩步向前行去。
  直到來人的一隻手,已完全的伸入自己懷內,江青始輕描淡寫的,抬手一拂,有意無意之間,拂在那人肘彎的「曲池穴」上。
  但聞「啊!」的一聲,江青一隻手,已閃電般扶住來人腋下,閃身進入一條黑巷之中。
  江青雙目,在黑暗中,仍然閃耀似電,他一見這伸手向他扒竊的人,竟是個年約四旬,焦黃枯療的漢子,正滿面乞求之色的望著自己。
  他鼻孔內冷哼一聲,右掌向那人背後,輕輕的一拍,已為他解開了穴道。
  那黃瘦漢子穴道一解,已「噗通」一聲,跪在地下,向江青叩著頭道:「請……請相公高抬貴手,小的有眼無珠,不識真人……」
  江青將那人一把拉起道:「你叫什麼名字?怎的不好好做人?卻來幹這種下九流的玩意?」
  那人雙目一睜,憤然道:「相公有所不知,一般為富不仁的奸商巨賈,只要自己有高樓大廈、黃金美妾,便心滿意足,哼!豈會想到收容咱們這些窮梆梆的苦哈哈們?」
  江青聞言,眉頭一皺,沉聲道:「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全身一顫,他奇怪,這俊俏公子的聲音,為何竟是如此懾人。
  不由得慌忙答道:「小的焦三。」
  江青向他微一打量,道:「你用過晚飯不曾?」
  那焦三面色一紅,嚅嚅道:「不瞞相公說,小的已……已有一天沒吃東西了!」
  江青舉步向外行去,說道:「跟我來!今天咱們相遇,也是有緣,便由我做東,到外面去吃一頓吧!」
  焦三誠惶誠恐,滿面不安的跟在後面,邊走邊道:「相公,這……這怎生使得,相公不將小的送官究辦,已是天大洪恩……」
  江青回頭叱道:「那來那麼多廢話,你莫非想再去偷竊人家的財物去吃飯麼?」
  焦三急道:「小……小的不敢。」
  江青也不答理,二人遂向前頭那棟極為氣派的酒樓行去。
  剛走到門前,酒樓內已走出一個穿著十分潔淨的夥計來,向江青一哈腰,道:「公子爺,才來呀!裡面請。」
  江青微一頷首,已領著焦三入內。
  櫃台邊,另一個夥計已迎了上來,笑道:「公子爺,樓上用座。」
  江青道:「夥計,給我們找付清靜點的座位!」
  說罷,已領先上樓,在店小二指引之下,選了個臨窗的位子座下。又隨意的點了幾個菜,叫了二斤黃酒。
  這時,他對焦三道:「焦三!你可是本地人氏?」
  焦三微一搖頭,低聲道:「不!小的湖南人氏,因與朋友合夥至此做生意,那知竟吃這狗熊的騙子,將小的財物席捲一空,逃之夭夭。」
  江青正待說話,突然樓梯響處,已走上來兩個身著白衣的少女。
  這兩個少女才一現身,酒樓上各人,頓覺眼前一亮,無數道目光,齊皆投盯在二女身上。
  只見那兩個少女窈窕身材,都是蛾眉淡掃,不施脂粉,通天鼻樑,襯著一張俏俐玲瓏的小嘴,那雙靈活的大眼睛,猶自四處流轉,端的風韻萬千,清麗絕俗。
  滿座客人,都被這兩個女郎的絕代姿容,好像勾去了靈魂似的。
  唯獨江青,仍自頭也不回的,瞧著窗外夜景。
  這時,那位年紀較長的少女,對身傍的同伴道:「妹妹,咱們隨便找個地方坐坐罷!這個酒樓生意,還真不錯呢!」
  說著話,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連連向四周環掃一遍。
  樓上食客,輿她那冷電似的眼神一觸之下,宛如中電一般,皆不由驚悚的避開,不敢正視。
  各人心中暗忖:「這兩個丫頭,可真是邪門,那有大閨女隨便上酒樓?而且,那雙眼睛,又是那麼異樣,凶巴巴的?」一個個盡皆納悶不已。
  兩個少女擇位兀自落坐,恰好離江青座位不遠。
  這時,江青所點的酒菜,已陸續送上,他便與焦三兩人對酌起來,卻是連眼皮子也未向鄰座的少女霎一下。
  焦三一面喝酒吃菜,一面吶吶的說道:「公子,你適才露的那手功夫,可……是……是什麼叫做點穴法的吧!」
  江青微微頷首,淡然道:「十分膚淺,我只不過略知皮毛而已。」
  正說到這裡,他巳直覺的感到,前桌的兩位少女,正在向自己注視著。
  江青因自幼便受了女孩子不少歧視凌辱,是故,在他心目中,對女子有著一層憎恨之感,他認為世上沒有一個女孩子是可愛的,完全是愛慕虛華,那有什麼真實感情存在?
  是以雖明知前面的女孩子在看他,不但不感到喜悅,反而打心底泛起了一絲厭惡。
  忽而,他倏然抬頭向前瞧去,果然,他目光所觸之處,正是兩雙明亮的美眸。
  江青極為不屑的,向對方瞪了一眼,鼻孔中冷哼了一聲,又轉過頭來,自顧自的與焦三攀談下去了。
  這一下,只氣得那兩位白衣少女杏眼怒睜,柳眉倒豎,以她們今日在武林中的地位,及家世淵源,誰敢在她們面前,露出如此輕視之態?一般武林人物見了她二人,巴結、阿諛還唯恐來不及呢?
  那年紀較輕的白衣少女,首先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姊姊,妹子就想不出,這會澤城內,尚有那些成名露臉的英雄好漢?如此不將我們姊妹放在眼裡?」
  她雖在盛怒之下,說話卻仍是嬌脆如鈴,悅耳已極。
  那年長的少女,嘴角一撇,亦冷然道:「想必是一些初出茅廬,不開眼的下三流小毛賊吧。」
  年輕少女又嗤道:「哼!若是夠橫的」就來找咱們姊妹倆試試,如此綠眉毛,紅眼睛的,嚇得了誰?」
  二女一搭一檔,指桑罵槐的冷嘲熱諷了一番,江青卻仍是充耳不聞,好似根本就沒有這兩個少女在傍一樣,仍然與焦三低聲的談著。
  、二女不由氣得柳眉倒豎,面如寒霜,正待過去興師問罪,驀然,樓梯口處,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不一刻,五名黑衣大漢,大踏步的走了上來。
  只見他們,眼光四處一掃,好似在找人的模樣,及至一眼看見,那邊座上的兩位白衣少女,盡皆面容一凜,急急走了過去。
  五人行至二女身前,十分拘謹的恭身一揖,為首一人放聲說道:「不知雙飛仙子玉駕光臨,吳英迎接來遲,還請姑娘包涵則個。」
  其它四人,亦全是垂手站立,態度恭謹已極。
  酒樓上,自這五位大漢一現身之後,空氣驟變,立即鴉雀無聲,每人皆都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只有焦三俯嘴至江青耳根旁,低低說道:「公子,這五人可都是會澤城中響噹噹的人物,那為首之人,便是會澤雙英鏢局局主,回手金刀吳英,餘下的人,皆是城中較武的一流教頭,號稱「神鞭四義」。」
  江青微嗯一聲,仍是毫不在意的拿起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
  這時,那兩位少女齊齊的低哼了一聲,那雙英鏢局局主回手金刀吳英,連忙誠惶誠恐的說道:「吳英該死,實是手下一批飯桶通報太遲,尚請二位姑娘不要見怪才好。」
  那年長的白衣少女,已冷然開口道:「吳總鏢頭,貴地面上,還有誰名氣比你更大的呀!見了人就紅眉毛,綠眼睛的。」
  回手金刀吳英聞言之下不禁一愕,隨即領悟,遂說道:「大姑娘,莫非是那個不開眼的狗才,衝撞了姑娘?還請明示在下,任他是誰,必令其拱手謝罪。」
  那年長的少女聞言,不由沉吟起來,一雙俏眼,欲向江青瞟來。
  年輕的白衣少女,卻是心急口快,冷冷的笑道:「這位大俠客,不就坐在愚姊妹的對面麼?哼!適才還對我們橫眉瞪眼呢?若不是看在吳總鏢頭的面上,這廝今天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回手金刀吳英聞言,向江青這邊瞧來,面色隨即一寒,他躬身向二位少女道:「便請二位姑娘稍候,在下即將其捉來領罪。」
  說罷,連忙轉身向江青面前行來。
  這一切情形的經過,江青早已看在眼內,卻還是不予理會。
  此時,吳英向這邊一走,焦三已忍不住面青唇白,混身顫抖起來。
  江青卻連眼皮也不抬,仍自低頭淺啜著杯中黃酒。
  吳英行至江青面前,大喝一聲道:「相好的!招子放亮一點,這是什麼地方,豈能容得你如此賣狂?」
  江青微一抬頭,輕輕說道:「這位仁兄,在下自知並不曾開罪於你,何而竟出此言?」
  吳英雙目一瞪,厲聲道:「還不趕快給我站起來,今天大爺沒有閒功夫陪你瞌牙,到那邊去給二位姑娘叩頭領罪!」
  江青仍然身形不動,慢條斯理說道:「叩頭領罪?這倒真是新鮮,你老兄對這些婦女卑顏屈膝,唯恐巴結不上,在下麼……卻沒有這份閒情逸致。」
  回手金刀吳英,在會澤地面上,無論是黑白兩道,都可說是一跺腳,全城亂顫的人物。如今,卻吃這陌生少年嘲弄,只氣得他七竅生煙,發髭皆張。
  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頓時大喝一聲:「小子你找死!」雙掌一掄,逕向江青天靈劈到。
  風聲呼呼,掌勁十分強烈。
  江青穩坐椅上,冷冷一笑,右掌向傍一圈一揮,吳英那凌厲掌勢,忽然偏至一旁,但聞「砰」的一聲,旁邊的一張棗木桌子,已被擊得四分五裂。
  吳英用力過猛,收招不及,一時竟搶出三、四步去,才拿樁穩住。
  立時躁得滿臉通紅,怒吼一聲,巳反手將背上金刀拔出,一言不發,猛撲而江青仍自安坐不動,雙目炯蜩注定吳英。
  只見吳英刀至半途,忽的手腕一挫,金刀化成三道紅光,急若閃電般劈至。
  江青嘴角微哂,單掌倏伸,竟奇妙無比的穿入三道紅光之中,一把抓住了吳英的刀背。
  吳英驟覺手中一緊,自已兵刃,竟被對方撈住,不由得心中一震,急急用力猛掙,卻恍如在刀背上,壓著一座山似的,絲毫動彈不得。
  正當他急得面紅耳赤,氣喘汗流之時,旁邊一聲大喝,四條鋼鞭,挾著呼嘯風聲,一齋襲向江青兩脅。
  江青默不出聲,猛一吸氣,那結實的身體,竟猝然暴縮盈尺,四條鋼鞭,登時紮了個空。
  江青嘿然一聲,手起如電,左右一幌,神鞭四義的兵器,盡皆吃他一把撈在手中。
  他冷冷一笑,面色不動的將雙手鬆開。
  回手金刀吳英仔細一瞧自己兵器,只見上面,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的手印,深達數分,端的駭人聽聞。
  神鞭四義忙將兵器抽回,只覺手中突然一輕,那純鋼精煉的鞭身,早已被對方硬生生的拗斷。
  江青面色,仍然平靜如故,舉起酒杯,繼續暢飲,如同沒事一般。
  忽然,兩聲嬌叱起處,那兩個白衣少女,已飛身至江青面前,回手金刀吳英及神鞭四義等人,皆苦著臉,呆立一旁。
  吳英忙道:「二位姑娘垂諒……吳英無能,以致在姑娘面前丟人現眼……」
  那年長少女輕叱道:「不用再說了!」
  她抬頭對江青道:「閣下好俊的身手,想不到尊駕卻是真人不露相,愚姊妹倒是走了眼啦!」
  江青緩緩起立,環目四顧,這酒樓上,已是一片靜蕩蕩的,那有半個人影?想必是食客們,見了這舞刀弄棒的兇殺揚面,早已嚇得溜之大吉……
  他十分冷漠的對那白衣少女道:「我告訴你,在我還沒有發脾氣以前,趕快領著你那些狗腿子們滾出去!」
  那白衣少女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俊俏絕倫的年輕俠士,對她倆說話竟是如此的不留餘地。
  她驚愕之下,一時竟氣得面孔白裡泛青,青裡透白,嬌軀不住瑟瑟顫抖。
  驀的,一聲嬌喝:「小賊休狂!」白光起處,三縷銳風,猛然襲向江青腦側」天窗」「天突」兩大要穴。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3:57:37

幾人間距離本近,加以出手之人,功力又高絕一時,風聲一起,已到了江青頭傍,他心中一震,全身不閃不動,腳下恍如行雲流水般,一旋一轉,身形電閃中,帶起「呼嚕嚕」的一陣勁風,撲向那暗襲之人。
  原來,這一對白衣少女,乃是數十年前,江湖中盛名赫赫的「一邪雙飛三絕掌」中,那雙飛之一,九索飛龍全為柱的孫女。
  九索飛龍雖仙逝已久,然而,他的兒子「飛索專諸」全立,卻盡得衣缽真傳,一身卓越的武功,與響亮的名聲,絲毫不在乃父當年之下。
  江湖上黑白兩道人物,提起「飛索專諸」來,誰不聞名喪膽,退避三舍?
  他的一雙掌珠,在日常家人呵護恭維之下,久而久之,亦自然變得目空四海,心高氣傲起來。
  這兩位少女,年紀較大的叫全玲玲,年紀較小的叫全楚楚。
  這全楚楚年紀小任性,較之乃姊,尤要嬌橫三分。
  她們來這會澤地面,乃是奉了父親之命,拜謁一位隱居多年的武林前輩,卻不料,在到達的第一天,便與人在酒樓上衝突起來。
  施放暗器襲擊江青的,正是那幕年紀較小的全楚楚。
  她見姊姊受辱之下,已急怒攻心的發出三枚「透骨神針」,卻不料,對方身形閃動間,非但已輕鬆的躲開,而且更急如狂飆地向自己撲來。
  全楚楚家傳武學,名震天下,她也不是省油之燈,此刻,只見她嬌喝一聲:「小賊,你家姑娘當真怕你不成?」
  說話中,素手連揮,已絕快的拍出七掌。
  重重疊疊的掌影,瞬息間,已將江青罩入其中。
  一旁各人,正暗中叫「好」,驀見江青那碩長英俊的身形上見如陀螺般,帶起「呼嚕」呼嘯風聲,快捷無比的轉動起來。
  旋轉中,招出似飛,腳下更是奇詭莫測的四處遊走。
  剎那間,已平反戰局,更將全楚楚逼得手忙腳亂,岌岌可危。
  「雙飛仙子」的大姐玲玲,眼看妹子已堪堪落敗,不由怒火頓熾,柳眉帶煞,輕喝聲中,身形已如一片輕柔的白雲般,飄落在江青身傍。
  只見她玉掌疾展,「小樓吹笙」「楓葉飄零」「流水嚥回」連環三招,立時把江青,逼得退出三步。
  回手金刀吳英等人,情不自禁,大聲喝釆助威。
  全玲玲施展出家傳絕學:「九九玲瓏手」中的三記絕招,瞬息間,又將江青逼退三步。
  她不由玉面含瞋,凝注江青道:「長離一梟是你什麼人?」
  吳英等人一聽「長離一梟」四字,俱不由機伶的一顫,暗忖道:「今天可真是霉星高照,怎的儘是遇到這些不好招惹的主兒!」
  敢情,江青適才出手之間,使用的正是長離一梟不傳之秘——「七旋斬」。
  他見這美麗的少女一眼便已識破,不由心中亦暗暗欽服,但口中仍然極為不屑的道:「什麼長離一梟,少爺從來就沒聽過!」
  旋又星目怒張,大聲道:「別囉嗉這麼多廢話,要是不服氣,你們一起上來好了。」
  全玲玲閒言,冷冷道:「久聞長離一梟為當今武林中有數高手,早已放出風聲,要與雙飛後人,一較長短。」
  姑娘驀然鳳目放光,恨聲道:「今天姑娘正好試試長離一梟絕學,是否較雙飛武功高明。」
  一言甫畢,那雙修長的玉掌,幻成一片白影,眨眼間,江青上盤十二大穴,盡皆籠罩在對方掌影之下。出手端的凌厲無匹,聲勢奪人。
  江青驟聞對方這年輕少女,竟是武林中,聲名遠震酌「雙飛」後人,不由重重的哼了一聲。
  原來,他記起自己義父——邪神厲勿邪當年,正是吃了「雙飛」之一,「無定飛環」李琰玉的暗算。故而,連與她有關的一切人都恨上了。
  全玲玲一掌拍出,一股綿綿氣勁,無聲無形的逼了過來。
  江青長笑一聲,身形轉動間,又如風車般旋轉游動。
  但見一個羅衣飛舞,身段翩翩,出手招式,妙曼輕靈,恍若九天仙子,瓊樓起步。
  另一個,身形旋轉如飛,辛辣威猛,手指腳踢,儘是妙絕人間的精妙招術。
  瞬息間,二人已鬥了三十多招。
  若論招式之輕靈瀟灑,自是以當年武林雙飛「九索飛龍」全為柱嫡傳的「九九玲瓏手」為佳。
  但若論起威猛狠辣,卻是「長離一梟」衛西的「七旋斬」無可比擬。
  江青因不願一出手,就使用邪神所授的絕世武功,故而只施出長離一梟打賭輸給他的「七旋斬」來應敵。
  他一面出手拆招,一面想道:「這長離一梟果是一代梟雄之材,他這套「七旋斬」掌法,竟然毫不遜於當年武林「雙飛」所擅的絕妙武功,若是他早生了三十年,只怕這「一邪雙飛三絕掌」之中,還得加上個長離一梟呢?」
  思忖中,出手卻更是快若閃電,招招指向對方全身要害重穴。
  全玲玲的武功,在武林中,已可算得上一流高手,奈何「九九玲瓏手」雖然精奧無此,但,江青的「七旋斬」亦是毫不相讓,加以全玲玲在內力方面,較之江青相差甚遠,故而拚力苦戰之下,已是微喘吁吁,香汗點點。
  「雙飛仙子」二妹全楚楚,站在一旁掠陣,她以為,憑姊姊的身手,必能一上場便手到擒來,不用費多大手腳;但照目前情形,卻是越來越覺不妙。
  她急惶之下,也顧不得再恃身份,嬌喝一聲,雙臂顫動間,已極精妙的,化出六道優美的弧線,閃電般指向江青必救之處攻到。
  回手金刀吳英等人,正看得目眩神迷,心驚膽震,全楚楚已猝然出手。
  他們一見全楚楚出手招式,皆不由得混身一顫,失聲叫道:「弧光血影!」
  敢情,這正是昔年武林「雙飛」的成名絕技,也就是「雙飛」最精煉最毒辣的掌法之一。
  江青正在堪堪得勝之際,驀覺一聲嬌喝起處,隨之而來的,竟是六絲怪異得幾至無法躲避的銳風。
  這時,他「七旋斬」掌法中,最精絕的一招,「旋心動魄」已不及使出。
  危急中,江青若平地焦雷般暴叱一聲,右掌急顫成千百掌影,左掌幻成圈圈圓弧。
  掌勢驟出,驀然,平地湧起風雲,空氣呼嘯激盪,彷彿一片浩然輝耀之光,緩緩升起,頓時週遭壓力大增,重如山嶽。
  這,正是「天佛掌」的起手之勢,「佛光初現」。
  只聽得一陣「劈啪」和「嘩啦啦」的連翻巨響,杯盤木屑紛飛,柱倒牆塌。
  」一切平靜後,只見江青一襲青衫,形態瀟灑的負手獨立。
  「雙飛仙子」全玲玲、全楚楚二人,正面容煞白的呆立於身前,急喘吁吁,胸口起伏不停。
  回手金刀等人,也正滿身灰土的自地下爬起。
  酒樓上,儘是破桌裂椅,杯盤狼藉,摔滿一地,破損的木柱天花板,落的遍地皆是。
  江青俊目含威,四處一掃,見那隨自己同來的窮漢焦三,正遠遠的站在一角。
  使江青奇怪的,卻是他此刻,面上竟然毫無適才那股畏縮緊張之狀,正在仰首,凝神,彷彿在苦思著一件事情似的,更令人驚愕的,卻是自他雙眸中,所露出的湛湛神光。
  江青不由一怔,還不容他細想,對面的雙飛仙子全玲玲已面含驚疑之色的顫聲道:「你……你是邪神厲勿邪的什麼人?」
  江青悚然一驚,緩緩回遇頭來,他瞧著雙飛仙子,那已成慘白的面孔,暗想著:「奇怪!他們怎的畏懼義父至此?」
  他心中想著,面色仍舊十分沉凝,自鼻孔中冷冷一哼,巳慢慢將那件罩在身外的青色長袍脫下。
  在樓上幾盞琉璃巨燈照耀之下,赫然現出一身紅光奪目的金甲勁裝。
  頓時,樓上響起了一聲狂嚷,回手金刀等人,大叫道:「媽呀!邪神來了!」
  驚呼聲中,腳步蹌踉的,狂奔下樓而去。
  「雙飛仙子」也是花容失色,朱唇慘白顫抖,緩緩向後退去。
  江青冷然道:「邪神便是在下義父。」
  「雙飛仙子」全玲玲仰天長吸了一口氣,勉強鎮定住自己緊繃的神經,低聲說道:「想不到六十年前,令天下武林人物,聞名喪膽的厲老前輩,仍然健在人間。」
  她雙眸轉向黑沉沉的窗外,凝視了一會,又幽幽的道:「這樣正好,六十年前,那一段血海深仇,也可讓昭妹妹親自了結啦!她原以為,今生今世已毫無希望了。」
  江青站在一旁,聽出雙飛仙子話中有因,恐怕又是與自己義父,有過莫大仇怨牽連的人,想尋義父報仇。
  他不由滿腔熱血澎湃,大聲道:「姑娘,是那一位與在下義父結有恩怨?無論何人,皆請他與在下了結便了。」
  「雙飛仙子」全玲玲默默凝視著這英俊秀挺的年輕人,那股脈脈含情的清澈目光,有著一絲奇妙的神韻,是那麼動人,又那麼溫馨,好像是一杯甜蜜的醇酒……
  這溫柔的眼光,江青也曾經見過,不過,可不是他親身領會到的,而是自師妹華小燕眼中,射向他師弟侯英之時,他曾見過……
  此刻,恍惚中,竟也有一位美麗的少女,對他發出這種目光,這不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境遇麼?
  江青凝注著全玲玲,驀然,他全身一震,暗想道:「自己怎麼如此糊塗?目下,對方還是敵人呀!自己以前所受的創痛、羞辱,難道都忘了嗎?」
  他不由目光一整,連忙收斂心神,洪聲道:「姑娘,若是執意不肯明告,那與在下義父結仇之人為誰,在下就此告退了。」說罷,就待返身離去。
  全玲玲尚未及說話,全楚楚已嬌叱道:「這麼容易就走了麼?」全玲玲攔阻不及,恐惶之下,急急站到乃妹身前護衛。
  她是怕江青聞言,惱怒之下,忿而出手,憑全楚楚目前功力,那能抵擋得住?
  誰知,卻出乎她意料之外,江青聞言後,僅停止腳步,冷然說道:「就憑姑娘這份身手,便以為能留得住區區在下麼?」
  全玲玲心怕妹妹嬌慣成性,忍耐不住,而再行出言頂撞了江青,若是動起手來,只有徒增凌辱而已。
  故而,她急向乃妹一使眼色,對江青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道:「少俠既是厲老前輩傳人,那是再好不過了,尚請少俠賜告厲老前輩如今行蹤,有一件關係整個武林恩怨的大事,正非待厲老前輩親自出面解決不可。」
  江青心中,十分驚疑,他想不出,什麼事情竟然如此嚴重,而使得歸隱已達一甲子的邪神仍須出面……
  微微沉吟了一陣,只見他嘴角緊抿,堅決的答道:「無論什麼天大的事,我江青皆可代義父一力承擔。」
  全玲玲語聲幽怨的道:「江少俠,雖然閣下身負絕世武功,只是,恐怕……恐怕這件事,你卻承擔不住,我看還是……」
  全楚楚驟聞乃姊說話的幽怨語調,不由暗暗奇怪。
  心道:「姊姊平日,素以冷面冰心見稱,等閒武林中的青年俊彥,她都不屑一顧,怎的卻對這狂傲跋扈的紅衣少年說話,卻一反常態的如此溫柔呢?莫非……」
  她那雙剪水雙瞳,已驚異的,望在全玲玲那嬌饜如花的面容,默不作聲。
  全玲玲被妹妹一瞧,心中微生慌亂,竟緩緩的低下頭去,纖手撫弄著衣帶,一副不勝嬌柔的樣子。
  江青看在眼中,雖覺異樣,卻裝做不知。
  他豪邁的開口道:「不管對方是什麼擎天立地之入,我江青必要會他一會,在下義父行蹤,二位姑娘已無庸再問,否則,只是徒費口舌而已。」
  忽而,江青又急急補充道:「你們別以為在下義父膽怯怕事,只是他老人家因年紀已高,不願再沾惹塵緣是非而已……」
  「雙飛仙子」已知,要從這年青人口中,問出邪神下落,已屬全然不可能之事。
  全玲玲面色一凜,平靜的道:「很好,既然少俠自稱能代表厲老前輩,擔負一切,那麼,這件事就由少俠出面解決吧。」
  她望了妹妹一眼,二人低低的商量了一下,全玲玲神色之間,好似微有猶豫。
  終於,她顯得有些不願的,對江青道:「一月之內,請少俠駕臨蘇北丹陽湖,煙霞莊院,那時,一切恩怨自會當面交代清楚。」
  江青毫不考慮,斷然道:「如此好極,一月之內在下必親趨煙霞莊中,向各位面領教益,決不有誤。」
  全玲玲面色一直隱含憂鬱,她嘴唇幾次欲啟還休,好似有什麼話要說。
  全楚楚卻是一撇嘴角,拉拉姊姊道:「姊姊咱們也該走了!」
  全玲玲微一點頭,向江青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香風掠處,二入芳綜杳然。
  江青默默站在原地,腦中思潮洶湧,盡在想著適才發生的事。
  「那與義父結梁的入,好似仇怨異常深邃……聽那什麼「雙飛仙子」的口氣,這人像是個女孩子……奇怪!她怎會和我義父有仇呢?」
  他忽然恍然若悟的暗道:「對了!定是義父當年行走江湖之時,所結的仇家後人,欲報復老一輩的仇恨。」
  正想到這裡,他忽然轉頭後望,原來,他聽到有一絲輕悄的步履聲,響自身後。
  眼光觸處,竟然是那閒漢焦三。
  他此時,已無聲無息的,立在江青身後數步。
  江青心中一震,正待開口。
  焦三已滿面微笑的說道:「江公子,你真了不起,這身本事可大得出奇啦!回手金刀吳英這麼成名露臉的人物,竟在公子你手下,走不滿一一招……」
  只見他面色從容的一豎大拇指道:「還有,那武林中誰也得讓她三分的「雙飛仙子」,亦竟然不是公子的敵手,真了不起!嘿嘿!真了不起!」
  江青面上絲毫不動神色,淡然道:「謬獎過甚,愧不敢當,在下只是僥倖險勝而已。」
  他心中,已暗自驚疑道:「這個叫焦三的傢伙,必不是什麼好路數,處處透著邪門,只看他適才,悄然欺身至自己背後的那身輕功,已可睥睨江湖……但,他又為何如此掩飾行藏,甚至假扮扒竊來蒙蔽於我?莫不是有什麼企圖不成?」
  他正在心念轉動,那焦三卻已看出,他「嘿嘿」兩聲乾笑,又道:「今日承蒙不棄,惠於小的一飯之賜,實令小的永懷銘感,時辰已晚,公子也可早些回客棧安息了。」
  江青微微一笑,突然問道:「焦三,剛才激鬥之時,你不但未驚慌而遁,反而鎮定逾恆的,站在一傍觀戰,這份膽識,實令江青佩服……」
  須知那焦三表面上,是個淪為扒竊的落饋商人,初被江青擒住時,顯現得膽怯無比,滿面惶恐,連那回手金刀吳英向江青挑釁,他也嚇得臉青唇白,但,卻在一揚拚生忘死的激鬥中,甚至滿樓的客人都逃遁無蹤,他卻仍然毫不在乎的靜立一傍,面不改色'這中間矛盾之處,已然引起江青莫大懷疑。
  焦三忽聞江青如此一問,臉色突然一變,眼中掠過一絲獰惡之色。
  他隨即微微一笑,雙眉一聳道:「江公子,不瞞你說,木來我早就連腿也嚇軟了,跑也不跑不動,但,看了你後來大展神威,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心神振奮之下,竟連怕也忘了。」
  江青聽他這篇似乎是極有道理的解釋,僅只微微一笑,也不再予深究。
  淡淡的說道:「原來如此,下次還是留心些好!」
  正在此時,樓梯上已響起一片人聲,尚聞得一個哭稀稀的嗓子在呼喊道:「天……天啊!完了,我的血本都完蛋了,樓上打成個這樣子,還做得成什麼生意,完了……什麼都完了!」
  江青不由雙眉一皺,自懷中掏出一片金葉子來,交在焦三手中道:「相煩你將這片金葉子付給老闆,算是打壞東西的賠償,剩下來的,便做為你回轉家鄉的川資吧!」
  焦三微微一笑,雙手極為恭謹的接過,口中道:「謝謝公子,他日有緣,小的必思有所圖報,相公一會再走吧!」
  江青緩聲道:「不用了!」
  了字未出口,身形已自窗中飛掠而出。
  鮮紅的披風飄飄揚起。
  斜背在背後的「金龍奪」,也因披風揚起,而微露光芒。
  焦三,那一直是萎靡菜黃的面孔,竟倏然神光煥發,炯然的望著江青逝去的背影,嘴角又浮起一絲獰惡的笑意。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6:53:52

千臂魔僧

  桌上的蠟燭,瑩瑩發出昏黃的光芒,將江青瘦長的身影,長長地斜映在牆上。
  一壺冷茶,一盞孤燈,襯和著遠處隱隱傳來的狗吠聲,顯得這漫漫的長夜,透著一絲冷寂淒清……
  驀而,更鼓三響,已是三更時分了。
  江青煩躁的來回蹀踱,傍晚在酒樓上所發生的幾件事,一直在他腦海中縈迴。
  他翻來覆去的想著,直覺得這中間,不但透著奇怪,亦必定尚含蘊著一個大大的陰謀。
  巡夜的梆子聲,斷續的敲著,聲音十分單調、淒涼。
  江青暗地下了決定:「既然這裡有這麼多麻煩,我不如趁夜趕它一程,也好尋一處幽雅之所,將身心鬆懈一番,再謀對付之策。」
  他想到就做,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提看那隨身的小包裡,自窗中掠身而出。
  夜色淒迷,天幕上微有零落的星光。
  在一條寬闊的道路上,冥無行人,兩旁樹梢被輕風吹拂,發出陣陣「唰唰」之聲。
  江青奔馳了一陣,已離開會澤縣城,有五十多里了,他放慢了腳步,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順著官道,迤邐悠閒的行著。
  忽然,他那雙銳利的目光,發現在十餘丈外的一株柏樹上,好似懸掛看一團黑黝黝的東西,還在隨風左右的搖動。
  慢慢的,他已逐漸走近了。
  眼光觸處,不由全身悚然一驚,雙腳已呆愕愕的釘立在地上。
  樹上掛著的,竟是一個身材瘦長,鷹鼻闊嘴,年約五旬的老人。
  一條細韌如鋼絲般的繩索,正將他頸項緊緊的勒看,凌空的懸掛在樹頂一枝橫枝之上。
  老人雙目突出眼眶,舌頭血紅的伸在嘴外,雙手彎曲,面容已歪扭成一種極為可怖的形狀。
  好似這老人,在臨死之前,曾受過一段極為不能忍受的痛苦。
  江青驚悚之下,一股冷氣,自背脊泛起……他行至眼前,仔細的向那人身上一瞧,卻發現了一宗異處。
  原來,這被吊死的老人,左耳已然失去,創口處,血跡殷然,斑班可見,想是被人生生撕去不久。
  江青強自鎮定下忐忑不安的心情,閃目向四周打量。
  炯炯的目光掃視中,巳發現了在身傍右側的草地上,有著一道零亂而經人踐踏過的痕跡。
  他心中一動,已向看這處雜亂的草叢中行去。
  走了約莫百餘步。
  驀然,又有兩個全身黑衣的彪形大漢,四平八穩的躺在地上。
  二人的五臟肚腸,流滿一地,陣陣血腥之味,撲鼻欲嘔。
  江青心中一陣激動,舉目細看,果然,二人左耳也都已失去。
  兩個黑衣大漢的兵器——對生鐵鑄成的「勾連鎗」,卻正插在對方肚皮之內。
  鮮紅的血液,染滿了微帶枯黃的荒野,星光朦朧之下現出一片暗紫之色。
  江青震悚了!
  他想不出江湖上,除了早年的「一邪雙飛三絕掌」外,還有什麼人會有如此高強的功力,以及這般狠毒的心腸。
  江青又向前縵緩行去。
  在轉過一排整齊的白楊樹之後,又赫然見到,地下並排躺善三具身著金色衣衫的屍體。
  這三人,同樣都是體形高大,然而,卻好似熟睡般,緊靠在一起,慘白的面上,沒有一絲血色,每人胸前,皆透開一個大如拳頭的血窟窿,手中三柄彎長的馬刀,卻相互的交纏在一起。
  江青不忍再看,身形展處,已急如流星般直瀉五丈——突然,一幅淒絕可怖的景象,又映入他的眼簾,使他那正在飛馳中的身形,驀然停落下來。
  他駭極的凝視著身前的情景。
  只見那是兩個挺立不倒的身影。
  一個滿面乩髯的鶉衣大漢,正將一柄鋒利的巨斧,深深的砍入一個面容獰厲,嘴角上生有一顆黑痣,年約五旬的老人天靈。
  黑痣老人的一雙鐵爪,亦深深抓入對方胸腹。
  二人身上,正有著一條條,宛如蚯蚓的血漬,緩緩流下,落在泥土,紅的是鮮血,白的是腦漿……:風,吹得更加淒冷。
  白揚樹,「嘩啦」「嘩啦」的響著,搖曳著。
  彷彿鬼影幢幢,又湧起陰氣森森,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調啊?
  江青此時,混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恐怖的向後徐徐而退。
  雖然,他此刻有一身超絕的武功,足可以橫行江湖,睥睨武林,但是,經驗的缺乏,以及陣陣恐怖的陰霾,已將他一時震懾住了。
  驀然,江青後退的身形,碰著了一件冷冰冰的東西。他全身有如觸電也似,猝然斜斜飛起,人在空中,劃了一個美麗的半弧,又輕輕落下。
  這時,他已然看清,又是一個雞皮鶴髮,面上皺紋重疊的高齡老婦,被吊死在一株不算高的柏樹上。
  老婦腳尖距地,僅只寸許之高,一條深紅色的長舌,伸至唇外,兩隻鳥爪似的枯手,向前伸出,好似怒極攫人之狀。
  屍體面前尚橫著一根,銀光閃閃的蟠龍枴杖。
  兩方磨盤大小的巨石,已裂成無數碎塊,濺滿一地。
  江青睹此景象,不禁暗自搖頭,默默擦去額前冷汗,暗忖道:「是那幕武林人物,如此的手辣心黑,用這種殘忍狠毒的手段殺人?」
  他驚懼的向四處一看,又想道:「看情形,這些死去的人,都好似有著一身十分不弱的武功,但,又為何皆被敵人不差先後的,同時取去了性命呢?」
  他目光向老婦屍身一掠,亦是不見左耳,他忖道:「而且,這人性格,卻太也難以捉撲,不但將人殺死,且又取去人家一隻左耳,這含著什麼意義呢?」
  他目光凝視著天空的寒星,腦中思潮起伏。
  一日來,接二連三的突發事件,已將他平日敏捷的思考力,也擾得亂如綾絲。
  他眼看著這些屍體,不由想道:「若是任令他們曝屍荒郊,被野獸飛禽噬食,豈於心何忍?也罷!我不如權且將這些人,先埋入土中再說。」
  想著,他巳緩步向前行去,準備解脫那老年婦人纏在脖子上的繩索。
  就在他手指,始才沾到那老婦人冰冷的頸項時。
  突然,一陣陰冷酷寒得有如幽冥地府所發出的聲音響道:「嘿!嘿!如今,你也死定了!」
  一字一頓,恍如暮鼓沉鐘,又似冷鈸寒鐵。
  江青聞言,陡一轉身。
  目光觸處,他只覺全身悚然,不由得「磴!磴!磴!」連退了三步。
  微弱的星光下,陰森的樹蔭籠罩之處,正鬼魅也似的立著一個怪物。
  這怪物身材肥胖,體形高大。
  身上,穿著一件顏色灰黑的寬大衣衫,絕似出家和尚所穿的袈裟。
  胸前,掛著一串血潰未干,瞪眼闊嘴的人頭。
  更令人驚恐的,卻是他那一顆瘦小得,與他胖大的身體絕不相襯,有如骷髏似的頭顱。
  瘦小的頭上,長著滿頭紅色的長髮,披拂在兩肩之上,一對發出瑩瑩綠光的雙眸,正冷冷的注視看江青。
  形態顯得錚獰詭異已極,有如厲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江青向天長吸了一口氣,平靜下自己急跳的心房。
  他炯然注視著面前這個似人若鬼的怪物,全神戒備。
  那怪物胸前前一串人頭,激得江青一腔怒火,倏然上升。
  他還未及說話……
  只見那怪物身形,毫未做勢,已彷彿有一股勁力相托般,緩緩飄向江青身前站定。
  江青不由又微退一步。
  此時,那怪人僵木的面容,開始動了,不!是嘴皮子動了一下,只聽道:「你自作了斷呢?還是要我動手?」
  言詞之間,語謂陰冷緩慢,毫無一絲人味。
  江青驀覺毛髮直豎,冷汗涔涔。
  陡然,他放聲長笑,笑聲有若虎嘯龍吟,清越已極。
  江青笑畢,說道:「在下若要尋死,自是無庸你這七分不像人'三分倒似鬼的怪物勞駕了!」
  接著他面色一寒,又厲聲道:「但是,在未談此問題前,我要問你,這老少九條人命,是否皆你一人所為?」
  怪人骷髏似的面容上,沒有一絲「人」的意味,毫無感情的木然僵立著。
  他默立半晌,始慢慢的開口道:「要答覆你的問話可以,但須先接下老衲三招!」
  說話間,連那種最起碼的面部肌肉抽搐舊有,僅僅是嘴皮微動而已。
  江青聞言,膽氣一壯,因為「老衲」二字,已告訴他這似人若鬼的怪物,是一個「人」。
  他狂笑一聲,說道:「莫說三招,便是三十招,在下也不含糊。」
  他心中卻忖道:「奇了,這怪人竟自稱老衲,莫非是個和尚不成?」
  尚未及想完,那怪人已絕不多說,身形未見些微轉動,已圍著江青,倏上倏下的飛舞起來。
  江青雙掌,直立如刀,蓄勢以待。
  怪人仍是悶聲不響,輕輕一掌徑向江青拍出。
  只見掌勢飄忽,毫無勁道,緩緩迫至他身前一尺之處時,突然掌勢一變,指向江青上中下三盤之三十六處,致命要穴而來。
  這輕飄飄的一掌,就彷彿是一面巨大的漁網,四面罩下。
  江青驟覺有左右不得其門而出之感。
  他急忙按下心神,雙掌閃電一般,幻出無數圈圓弧,晶瑩如玉的手掌,帶出輕微的風雲之聲。
  剎那間,已將怪人襲來之掌勢,封了出去。
  這一招,乃是邪神親傳的「銀月寒星雙環式」。
  那怪人更不出聲,雙掌倏開急合,一股猛然的呼嘯勁風,挾著開山裂石之勁,猝然湧到。
  手法、聲勢,均較之第一招迥然不同。
  江青狂喝一聲,身形急轉中,勢如旋風,口中開聲吐氣,一閃之間,已連環擊出一十七掌。
  排山倒海似的狂飆,也亦急旋推去。
  「轟轟」兩聲巨響,震耳欲聾,沙土齊飛,旋蕩成風。
  四掌一接,二人各自退後五步。
  江青所使的招術,乃是「長離一梟衛西」親授的「七旋斬」中,最凌厲的一招:「旋心動魄」。
  怪人此時,彷彿大出所料:「憑這個小伙子,竟能硬接下自己這兩掌?」
  只見他聲如夜梟啼號,一聲狂嗥,雙掌已急如星火般推出。
  兩腳如飛,又指顧之間,攻出一十二腿。
  江青忽覺怪人掌劈之中,帶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悶香,他不由微微一怔,怪人雙腳攻勢又到。
  暴怒中,他冷「哼」一聲,手掌五指驟張倏合,快速無倫的上下齊施。
  黑夜中,只見那白玉也似的手掌,竟似帶起一顆顆閃亮的寒星一般。
  「劈啪」聲中,怪人又被擊退。
  江青此時,仍然站立不動,將剛才吸入的那一絲悶香毒氣,暗運功力,緩緩逼去。
  三招已經過去了……
  怪人瞪著那雙綠光閃閃的眼睛,向江青狐疑地注視了一刻。
  緩緩開口道:「我是千臂魔僧。」語聲仍是一字一頓,彷若鐵錘擊石。
  江青一聽這「千臂魔僧」之名,不由暗中長長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這「千臂魔僧」本是橫行在「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後二十年的一個魔頭。
  相傳,這魔僧的出身,乃是藏邊「千原嶺黑鷲巖」上的一座喇嘛寺內。後來,不知為何緣故,竟在一夜之間,發了狂性,將寺內同修的喇嘛一十二人,悉數殺盡。
  然後,他便逃之夭夭了。
  可是,一十五年之後,他卻變成了一付面如鬼魅般的形態出世。
  出世後,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殺,直鬧得藏境居民個個人心惶惶,大起恐慌。
  後來,西藏黃教教主,得知此情,不由得大為震怒,於是,派遣教中武功高強的十四名黃衣大喇嘛,追殺這「千臂魔僧」。
  經過了數場激厲的苦戰之後,黃衣喇嘛傷亡了五人,而這「千臂魔僧」亦身負重創,隱匿無蹤。
  此後,只聽說他在中原境內,曾一度出現,中原各派武林人物,聞訊追殺之下,卻又實時失去他的蹤跡。
  江青卻估不到,在數十年後的今天,這「千臂魔僧」仍然健在。
  而且,竟於此時此地,跟自己碰上了面。
  江青此時,早以他那精純的內力,將體內的一絲悶毒逼出體外。
  他極為留心的戒備著,雙目緊盯著那惡名卓著的「千臂魔僧」。
  這時,「千臂魔僧」又開口道:「我要告訴你的事,這九個人,乃是「陰風黑煞」古勞,「秦氏雙槍」秦蒙、秦平,「金衣幫」三大護壇,「飛雲銀刀」歐治、李濮、牟鳳……」
  他那綠光閃閃的眼睛,又轉向那兩個挺立不倒的身影,續道:「那兩個人,一個是窮家幫刑堂堂主,「霹靂斧」霍大剛,另一人是,雙掌開碑」袁抱吾……」
  江青越聽越是心寒。
  這些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大都聽到乃師「九天神龍」華明軒提及過,沒想到竟在此處,於一夜之間,已完全死在這「千臂魔僧」的手中。
  這時,「千臂魔僧」手指向那吊在樹上的老婦人,聲如鬼嚎般笑道:「這個老虔婆,卻是南固山斷魂嶺的銀杖婆婆。」
  江青聞到「銀杖婆婆」四字,不由一怔。
  原來,這銀杖婆婆,曾於十年前,到過昆明近郊華明軒寓所做客,與他師父」九天神龍」交情頗深,私交甚篤,當時他也在場,故而尚有微許印象。
  江青因當時年紀尚小,迄今已記不清她的面貌了,但卻萬想不到,今日,也如此慘遭橫死在「千臂魔僧」手中。
  他不由一陣熱血激騰,滿目赤紅,怒瞪看這奇形怪狀的「千臂魔僧」。
  「千臂魔僧」渾如不覺,只見他嘴皮微動的說道:「小娃兒,你是誰?是那一個的徒弟?」
  江青怒聲答道:「你管我是那個的徒弟,你已輸了三招,尚未答覆我的問題,你說!為什麼要殺死這些人?」
  他激怒之下,星目暴張,雙掌握得「軋軋」連響。
  說話的語氣,亦是聲色俱厲,絲毫不把對面這位人不人,鬼不鬼,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看在眼裡。
  「千臂魔僧」對此,好似充耳不聞一樣,絲毫沒有反應,面容仍是那麼,木然呆板。
  只聽他冷然說道:「為什麼?只怕我若說完了,就是你壽終的時候……」
  江青滿腔怒火,正待發作。
  突然,林中響起了一個尖澀高吭的聲音,道:「相好的,你們也太心狠手辣了!」
  語聲未住,「唰唰」連聲響處,已有三條金光閃閃的人影,如三頭巨鳥般,疾撲而到。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6:55:20

金衣鐵牌

  江青正自滿腔怒火,蓄勢待發之際。
  卻想不到,突於此時,飛來三個混身金光閃閃的不速之客。
  只得緩緩的轉過身去……
  疑惑的打量著來人,凝神戒備著!
  只見這三人,全身穿著似以金絲編織而成的衣衫,質料想必異常珍貴;雖在這僅有微弱星輝的夜晚,仍是閃爍發光,十分奪目。
  三人在落地後,目光僅冷冷的向江青面上一瞥,便齊齊集中在「千臂魔僧」身上。
  瞬息之間,三人的面色,皆不由變了數次。
  其中一位身材瘦小,年約六旬的老者,首先向右首同伴一使眼色。
  那位身材魁梧的金衣人,迅即閃身至「千臂魔僧」的身側。
  另一個五短身材,面色血紅的金衣漢子,亦緩步行至同伴中間站定。
  轉眼間,己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形勢。
  這時,千臂魔僧面上仍然毫無表情,一雙綠光閃耀的眼睛,昂首上視,一派倨傲粗暴,旁若無人之熊,竟似根本沒將諸人看在眼中一般。
  那瘦小乾枯的金衣老者,首先乾咳了兩聲,嗓音尖澀的說道:「瞧尊駕模樣,想必是四十年前,嗤聲藏邊的「千臂魔僧」哈魯齊大師了?」
  千臂魔僧仍然仰首向天,僅自鼻孔內哼了一聲。
  金衣老者那枯瘦的面容,不由倏然一變,但是,他仍舊強自忍了下來。
  又道:「大師久未一現佛蹤,卻不知今夜至此,有何指教?」
  千臂魔僧那雙綠眼,向金衣老者面上一瞪,肅煞的道:「老衲之事!就憑你還不配過問!」
  金衣老者聞言之下,向他同來的二人,一使眼色,面色突然一寒道:「大師佛駕所臨,我區區金衣幫,豈能有權干涉……」
  突然,他語聲轉厲道:「只是,敝幫三位護壇,卻於一夜之間,橫屍此處林外,而且,每人都失去了一隻左耳,這種殺人方法,與大師昔日「裂耳串索」的手段,極為相似,況且,大師又恰在此地,老朽職責所在,卻不得不詳細查明。」
  千臂魔僧「嘿嘿」兩聲鬼嚎似的乾笑,冷然道:「你是金衣幫的什麼人?」
  金衣老者傲然一笑道:「金衣幫總執法,陰陽掌查百川便是老朽。」
  千臂魔僧面上,似是微微顫動了一下,他毫無表情的,同另兩名金衣大漠一瞥。
  又開口問道:「這兩個呢?」
  陰陽掌查百川大聲道:「大師身傍的一位,乃本幫黑獅堂堂主臥刀徐一粟。」
  他再一指那身材矮小,面如紅血的金衣人道:「這位是本幫黃豹堂堂主矮金剛毛清。」
  千臂魔僧雙目一睜,鬼叫道:「好!好!都夠資格了。」
  他話一出口,場中諸人眥不由疑惑不止的瞧著他,摸不透這魔頭,話中含意究竟系指何而言?
  陰陽掌查百川見這魔僧,一味地東拉西扯,不肯說明白己幫中弟子橫死之事,不由氣得滿腔怒火,發髭眥張。
  他大聲喝道:「千臂魔僧,老朽現下來意,想你心中必也雪亮……」
  他向前大踏一步,洪聲道:「敝幫護壇,是否皆為你一人所殺?」
  須知這陰陽掌查百川,在武林中名頭甚為響亮,並不較「長離一梟」遜滿落多少。
  尤其金衣幫於近年之內,崛起江湖,旋即聲名大振,另力近及雲貴四省,幫主鐵牌開山呂寧,在武林中,亦是位極負盛名,難惹難纏的人物,手下又網羅了不少江湖上成名高手。
  是故,雖然「千臂魔僧」是出了名的大魔頭,查百川卻也不甚畏懼,何況,他更有大援在後呢!
  但是,他雖有所依恃,封仍舊深具戒心。
  江青離師出走時,金衣幫亦不遇適才興起,斬露頭角,故他雖然曾有所聞,卻不甚清楚。
  但陰陽掌查百川的大名,他卻是聞名已久,想不到他竟投身進入「金衣幫」。由此可見,這金衣幫亦必是個臥虎藏龍之地了。
  千臂魔僧兩手一攏,雙目綠光閃耀,陰沉沉的說道:「不錯,非但那三個什麼護壇為老衲所殺,便是這附近的九絛人命,也是老衲一人所為……」
  他說到這裡,仰首發出一陣夜鳥般的嚎笑,又道:「誰叫他們頂撞老衲,還想垂涎老衲身上的一隻「萬鑽朱蘭」……」
  這「萬鑽朱蘭」四字一出口,在場諸人,除了江青外,餘下三人皆不由一震,失聲道:「什麼?「萬鑽朱蘭」?」
  千臂魔僧骷髏似的臉上,攸然掠過一絲極為狠惡的神色,冷然說道:「三位也動心了麼?不過,要得這「萬鑽朱蘭」,容易得很,只須將三位施主的老命拿來……」
  陰陽掌查百川聞言面容一變,目光轉到江青身上,懷疑的注視了一,問道。」小伙子,你與這魔僧可是同道?」
  江青卻不似千臂魔僧那般跋扈與不通情理。
  聞言忙向查百川一拱手道:「在下與「千臂魔僧」素不相識,亦是見了左邊這些屍體,始循跡而至……
  查百川面色鐵青,向江青喝道:「少給老夫耍這些花槍,千臂魔僧哈魯齊,出名的心狠手辣,你若與他素無淵源,此時撞破了他的惡事,他豈能容你活到現在?」
  查百川一傍的矮金剛毛清,亦怒道:「總執法,本幫護壇的三條人命,這小子也脫不了干係。」
  江青估不到這「金衣幫」中人,竟是如此蠻橫,絲毫不講情理,亦不由怒火頓生。
  他冷笑一聲道:「各位怎的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莫說貴幫護壇並非在下所殺,便是真的是在下所為,各位又能把我怎麼樣?」
  千臂魔僧雙眼亂轉,他毫不理睬江青與查百川爭執之事。
  卻暗自忖道:「這小子此時,己與金衣幫中各人發生誤會,他武功甚是了得,如此正好,大可以將他也拖入這趟混水……」
  他望看眼前這些在「金衣幫」中,甚有地位的人,又想道:「適才幾次都險些動手,而這三人都強自忍耐下來……哼!看樣子,他們不是畏懼我的名頭,便是有大援在後……」
  千臂魔僧想到這裡,骷髏似的面孔上,突的掠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狠笑。
  他冷森森的向江青喝道:「小娃娃,咱們再不動手,可就遲了……」
  語聲未住,他那龐大身軀一轉,已閃電般向身傍的臥刀徐一粟拍出五掌。
  江青一聽千臂魔僧語氣中,透著的這份親熱,不由暗中叫苦不迭。
  他急得開口厲叱道:「千臂魔僧,你休要信口胡栽。」
  這時,徐一粟已極為狼狽的躍向一傍,只見他暴喝一聲,身形陡然彈向空中,如一隻圓桶般,疾然翻滾,一道匹練也似的雪白刀光,逕自劈向千臂魔僧下盤。
  一傍的矮金剛毛清亦洪聲狂笑,只掌挾著雷霆萬鈞之勢,逕向千臂魔僧胸前猛擊。
  陰陽掌查百川亦厲聲道:「好刁滑的小子,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雙掌疾摥,一股勁風已罩向江青。
  查百川擊出的兩掌,勁道極為怪異,右掌勁力,宛如開出裂石一般,剛猛無滔。左掌,卻是陰柔綿綿,這兩股大相逕庭的掌勢襲來,令人感到極難招架。
  江青一觸之下,已知這必是對方享譽武林的「陰陽掌」了。
  他憤怒之中,也懶得作無謂的辯白,身形滴溜溜的一轉,帶起一片呼呼風聲,掌腿齊出,剎那間,與查百川鬥在一起。
  千臂魔僧的一身武功,可謂辛辣怪異,深奧莫測。但與金衣幫中,這兩位外三堂堂主交手,卻也不得不細心凝神,未敢稍事托大。
  臥刀徐一粟與矮金剛毛清,皆是昔日黑道中,極為盛名露臉的高手,任是其中一個,尋常武林人物,已是不敢招惹,何況還是兩人聯同出手,威力自是倍增。
  尤某是臥刀徐一粟乃金衣幫外三堂首席堂主,功力精湛,出手凌厲,更在那毛清之上。
  這時,但見風淒星暗,週遭沉寂。只有場中人影翻飛,兔起鵲落,間或夾雜著數聲厲叱。
  陰陽掌查百川,本想以自己深厚的功力,至多不出二三個照面,便能將對方這青年人擱下。
  那知,如今不但未如所願,他自己反倒越打越是心寒。
  江青身形旋動得快如風車,間或倏然見首不見尾的施出幾記奇招,掌腿所指,儘是對方所必救之處,招數之精妙,部位拿捏之準確,硬是令這樅橫江湖數十年,極少服人的陰陽掌,暗暗吃驚不已。
  查百川在遊走激鬥中,眼光不時飄向臥刀徐一粟等二人,與千臂魔僧拚鬥的地方。
  不看還好,這一看,更將這位老謀深算的金衣幫總執法,驚得冷汗直流。
  原來,千臂魔僧已使出他那西藏獨傳的密宗武功「擒龍大九套」。
  只見他身形伸展翻騰間,全作龍游之狀,出手快速絕倫,宛如千臂萬掌,直逼得徐一粟、毛清二人左支右絀,狠狽不堪,僅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江青一見千臂魔僧如此大展神威,亦不由豪興勃發,大喝一聲,身形更是急旋如風,出手招招奇絕,狂風過處,沙石齊飛,哨聲四起,「長離一梟」嫡傳之「七旋斬」業已施展到了極限。
  這套絕學,果然不同凡響,加以又在陰陽掌查百川分心之下,頃刻間,使得他也完全處於劣轉,景況絕不比徐、毛二人稍好。
  只見人影連閃中,金衣幫的三名嵩手,已完全陷入極端不利的信況。
  江青奮起神成,出手之下,果然將陰陽掌查百川逼得手忙腳亂,捉襟見肘,心中不由大為暢快。
  正在忱時。何傍驀然轉來一聲悶哼,百忙中,二人齊齊斜目一瞧,只見矮金剛毛清,已然跌坐地上,那張面紅耳赤的面孔,此時卻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陰陽掌查百川急得狂吼不已,連環三掌疾出,將江青逼得向後微微退出兩步之後,飛身向千臂魔僧撲去。
  臥刀徐一粟眼見自己同伴,己負傷摔倒,不由更是急怒交加,狂吼聲中,拚出全身功力,竭力攻向千臂魔僧。
  千臂魔僧嘿嘿一聲冷笑,雙掌幻起漫天掌影,眨眼間,復將臥刀徐一粟圈了進去。
  恰好,此時陰陽掌查百川,已適時撲到,抖掌便是一招「迅雷砸地」。
  一片強勁的掌力,挾著絲絲柔韌的勁道,暴襲向千臂魔僧左胸。
  千臂魔僧嘿嘿大笑,長臂伸縮間,又同查百川連續攻出七掌。
  臥刀徐一粟怒喝聲中,連忙趁機將他那仗以成名的「三十六式臥刀法」施展出來。
  只見一條人影,裡在一片欺霜賽雪的霍霍刀光之中,在地上來回遊走,忽而躍起直劈,忽而橫身斜斬,恍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查百川身為「金衣幫」總執法,功力較之矮金剛毛清,何止高上兩籌,在他加入之後:雖然亦未佔到上風,但較之適才二人尷尬局面,己好得多了。
  江青正已得勢,敵人驟然飛走,他亦見到那金衣幫中,黃豹堂堂主毛清受傷的情形,故而查百川掠身赴援,他卻並不攔阻。
  暗自忖道:「金衣幫諸人,雖然蠻橫自大,卻較這千臂魔僧如此狠毒嗜殺,要好得多!」
  這時,場中各人,已拚鬥了六十多招,千臂魔僧想是因不耐久戲,出手間,已越來越凌厲,招術也更加毒辣。
  查百川與徐一粟二人,竭力應付之下,已逐漸守多攻少了。
  江青正自看得緊張無比,暗暗為查、徐二人著急。
  驀地——
  在一排楊樹外,突然響起一陣悠長的嘯聲,其音清越,中氣充沛已極。
  查百川、徐一粟二人,驟聞這長嘯之聲後,面上不由頓露喜色,齊齊吼道。」千臂魔僧,今遭看你這禿妝,還能跑到那襄去?」
  說話間,查百川單掌急拋,只聞得「嗤」的一聲,一隻火器,已帶起一股紅藍繽紛的火焰,穿空而遇千臂魔僧嘿嘿冷笑道:「查老匹夫,你尚有多少狐群狗黨,不妨一併引來,看看老衲是怕也不怕。」
  他一語未完,倏然,又是一聲厲嘯傳來;嘯聲起處,尚在半里之外,一路搖曳而至,瞬息之間,已達林外。
  接看,就響起一個霹霹也似的嗓子,喝道:「是何方江湖鼠輩,竟然膽敢到我金衣幫頭上生事?」
  聲出人現,一個瘦小身形,已疾如流星般,急掠而至。
  場中各人,此時皆不由霍然分開。
  夜色朦朧中,只見來人身材瘦小枯乾,身高不滿四尺,兩條手臂又細又長,幾至垂達地面。
  一張黃焦焦的面孔上,自耳際至嘴角,橫斜看一道疤痕,雙目開合之間,精芒閃閃,身上亦是穿了一色金色衣衫,形態顯得極為倨傲。
  他腳一沾地,望也不望場中各人一眼,僅向查百川、徐一粟二人道:「查執法、徐堂主,適才二位施放本幫告急信號,便是因為眼前這兩個庸才麼?」
  語氣狂妄托大,毫不將千臂魔僧與江青放在眼中,言下更有責怪查、徐二人,大驚小怪之意。
  查百川暗向徐一粟一使眼色,十分恭謹的行至那手臂特長的金衣人面前低低說了幾句。
  只見來人臉色連連變幻,目光卻盯向千臂魔僧及江青二人身上。
  查百川退下後,這瘦小臂長的金衣人,向萎頓於地,閉目調息的矮金剛毛清飄了一眼。
  轉頭向千臂魔僧道:「老夫還當是誰有此膽量,竟敢公然向我金衣幫挑戰,原來卻是大名頂頂的千臂魔僧哈魯齊大師……嘿嘿……這卻難怪……」
  他理也不理江青,仍自向千臂魔僧道:「大師手段之辣,確是不較四十年前稍遜,嘿嘿!出家人怎的不以慈悲為懷,如此未免有干天和罷!」
  這瘦小的金衣人,對千臂魔僧說話,仍是一派大刺刺的樣子,尚帶有些教訓口吻。
  千臂魔當一直不言不動,僅冷漠的瞧著對方。
  這時,見那人一住口,他已陰惻惻的說道:「你也死定了,老賊,報上名來,佛爺好一併送你歸西。」
  那瘦小金衣人聞言之下,突然仰天一陣狂笑,笑聲淒厲高吭,震耳欲聾。他倏然面色一寒,臉上刀疤,煞氣隱泛。他洪聲道:「千臂魔僧,別人怕你,我南荒一煞孫奇,都不將你放在眼內,本幫弟子今夜三死一傷,定要你這禿驢連本帶息奉還才是。」
  江青一聽這「南荒一煞」四字,不由心中一震。
  這「南荒一煞」乃金衣幫中第二把高手,武功並不較幫主鐵牌開山呂寧稍遜,在金衣幫中,身掌內三堂首席堂主之職,連幫主對他亦要禮讓三分,武林中,與海上尊霸的「長離一梟」,二人可算是南北稱雄,遙遙相峙。
  「千臂魔僧」頭顱微揚,冷然道:「原來你這老賊便是南荒一煞……佛爺此次出山以來!便聽得江湖傳言,武林中的絕世高手,離「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後,又有什麼「海上尊長離,南荒霸一煞,寒戟雙鷹,三連劍,金鞭擒鵬掌」。」
  他厲目線光突盛,陰聲道:「老衲倒要會會,這「南荒霸一煞」,到底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南荒一煞孫奇,滿臉鐵青,自那干干嘴唇中,一宇一頓的迸道:「千臂魔僧,老夫今日必不令你失望。」
  語罷,空氣頓現一片緊張氣氛。
  劍披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千臂魔僧」口頭雖狂,心中卻是絲耄不敢大意,雙眼厲光炯炯,直視著對方。
  江青見那「南荒一煞」,雖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對那「千臂魔僧」卻是十分戒備,兩隻瘦長的手臂,不時微微伸縮,顯示出他亦是極度謹慎的防犯看。
  在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勢下,四周出奇的沉靜,靜得連一根針落地也可聽到。
  突然……
  一個沉穩百老的口音,響自林外:「孫堂主,且請稍待!」
  各人急急轉目尋找,只見林後走出兩個金衣人來,前行老者身材雄偉,白髯繞頷,鼻直口方,滿面肅穆之色。
  另一人身材,亦相彷彿,唯面如焦炭,油黑髮光,軋發如戟,根根見肉,生像威武已極。
  南荒一煞孫奇一見前行老者,面容稍緩,離步向前道:「孫奇恭迎幫主大駕。」
  原來,這白髯老人,正是金衣幫幫主,名震邊陲四省的「鐵牌開山」呂寧。
  他身後那位形態威猛的大漢,乃是金衣幫內三堂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
  這二人一現身,千臂魔僧那毫無表情的臉上,已自微微變色。
  因為,這些突然來到的金衣幫高手,已出乎他意料之外,何況,竟又都是金衣幫中頂尖人物。
  江青此時,微微負手走向一邊,故意斜睨著雙眼,看著千臂魔僧如何應付這金衣幫中五名高手。
  「鐵牌開山」呂寧微微含笑道:「辛苦了,孫堂主,適才老夫路經林外,已經見到本幫三位護壇的屍體……」
  他言至此處,倏然雙目怒睜,火炬般的神光,瞪向千臂魔僧身上。
  任是千臂魔僧久經大風大浪,也不由被呂寧瞪得心頭一怔。
  只見他雙眼綠光頓熾,冷森森的說道:「呂幫主,老衲想不到貴幫如此豪與,值此風淒星寒之夜,卻仍作四野郊遊!」
  呂寧尚未開口,南荒一煞孫奇已怒道:「千臂魔僧,你少賣弄口舌之利。」
  鐵牌開山微一擺手,笑吟吟的道:「大師佛蹤,極少行出藏邊,今日不知有何要事,竟現身於此?」
  一言道來柔和平順,不亢不卑,毫無喜笑怒罵之色,果然不愧身為一幫之主的宏達氣度。
  一旁的江青亦自看得暗暗欽服不已。
  他暗想道:「這鐵牌開山呂寧名氣甚大,待人也甚為謙和有禮,難怪能成就如此霸業,只是,他那些手下,怎的卻是個個跋扈至此?」
  他正在暗思之際,只聽那鐵牌開山又和聲道:「本幫今夜齊集會澤,乃是為了與那武林中,素有「武林寒戟」之稱的「繽雲戟」商固,了結一段往日恩怨。是而老夫便遣本幫三位護壇先行,卻不料到達會澤後、未見商固蹤跡,是故,便著各人出外尋找……」
  他說到這裡,面上突又轉為嚴峻之色,冷得好似臘月飛雪一般。
  他肅煞的續對千臂魔僧說道:「卻想不到,本幫三大護壇,卻盡托大師慈悲了。」
  千臂魔僧心中,雖然微有畏懼之意,然而表面上卻絕不示弱。
  只見他向前大挪了一步,一字一頓的道:「正是,你待如何?」
  鋨牌開山冷冷一笑道:「事情簡易之至,便是要你這條性命……以及你身上那株「萬鑽朱蘭」。」
  千臂魔僧仍然面色不變,他嘿嘿一陣鬼笑之後,厲聲說道:「來罷!只要你們金衣幫自信能拿得去!」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6:55:38

南荒一煞孫奇一聲冷哼,雙臂倏然閃動,伸縮之間,已連連劈出一十二掌。千臂魔僧一聲長嘯,雙掌挽起兩圈半弧,風雷齊鳴中,流星般擊出十一拳。驀聞一聲大喝,一條人影彷彿鷹隼般疾撲而至,一道白虹也似的銀亮刀光,已摟頭蓋臉的劈向千臂魔僧。好個千臂魔僧,狂嗥一聲,身形電閃中,揮掌如風,瞬息間,已與南荒一煞及後來的臥刀徐一粟二人,戰在一處。
  「鐵牌開山」呂寧手捋長髯,雙目炯然的注規著場中戰況,眼光飄逸之間,己注意到默立一傍的江青其實,他在「南荒一煞」現身時,便早已來至樹林之外。是故,場中各人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得十分清楚。
  此刻,他仔細一瞧江青,心中不由悚然一震,暗忖道:「這年輕後生,不僅生得英俊瀟酒,且翩翩出塵之態,看他那雙眼中,含蘊不露的湛湛神光,竟已達到」返璞歸真」的境界……只怕,這年輕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勁敵。」
  卻不說他正在暗自思忖,此時場中激戟,己進入白熱階段了。
  千臂魔僧正已然使出那威力絕大的「擒龍大九套」,身形如龍,翔舞空中,出手疾如迅雷,翻撲之中,端的聲勢驚人。
  南荒一煞孫奇,也展出了混身解數凝神應敵,此刻所使的,亦是他賴以成名的絕學「青鴆飛鶴手」。
  只見他身形忽似鵑撲,忽如鶴飛,掌山腿影,凌厲無匹,加上臥刀徐一粟那匹練也似的呼呼刀光,百招以後,已漸漸取得先機。
  江青默立一傍,細心的觀摩雙方精妙無倫的招術,與那奇詭迷離的身法,正呆呆出神。
  他細心觀看,卻將自己全付心神也融於激戰之中。
  他想:「我若是那千臂魔僧,這一招便不用那「一光分儀」改以「六矢射日」,腿下再連環踢向對方腹部「堅絡三焦」……對,這招「白虎躍澗」配上只腿的」連弓步」,真是妙極了……嘿!南荒一煞這一式「飛雲手」也使得恰到好處!」
  他雙目凝視著三人戰況,正在全神貫注之際。
  暗影裡,一個高大雄偉的身軀,已緩緩的向他靠近。
  江青正值醉心於三人攻守間的絕妙身手,但,卻隱約廳到一絲輕微得幾乎不能察覺的聲音,「沙,沙,沙」,直覺在告訴他,有人在暗暗地挨近身邊。
  他默不出聲,倏然轉遇身來,一個高大威猛的金衣人,已與他打了個照面。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金衣幫內三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
  他一見江青已攸然轉身,便知他必已察魔自己極為小心的移動。
  不由得面上極快的一變,但瞬息間就已恢復原狀,哈哈笑道:「小兄弟,果然好一手「閉息聽聲」功夫,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江青微微一笑,躬身說道:「這位兄台,想必亦是金衣幫中高人,在下江青尚請多予賜教!」
  大力韋陀鮑恆山豁然大笑道:「豈敢!豈敢!老夫鮑恆山,忝掌金衣幫白龍堂,嘿嘿!比起小兄弟你來,卻是不及多多哩!」
  江青正待說話,突聞場中一聲怒喝,急急回頭一看,只見千臂魔僧那寬大的僧衣,自襟以下,已裂了一條尺許破口。
  這時,千臂魔僧手中,卻多出了一對,長約三尺,頂端有一對鋒利月牙形刃口的奇形兵器。
  千臂魔僧手中兵刃,舞起一道青白色的光圈,矯如龍蛇般,四下掣動,隱隱泛出風雷之聲。
  但見寒光千層,宛如老蠶吐絲,越來越長,無止無息,端的微妙精絕。
  這乃是千臂魔僧的成名兵刃「雙月鍘」。
  他一撤出兵刃,便是一陣急攻快打,指顧間,就將劣勢扳回三分。
  但在南荒一煞孫奇及臥刀徐一粟仍然傾力拚鬥之下」依舊不易稍佔上風。
  鐵牌開山呂寧嚴峻的面容上,己微微現出一絲不耐之色。
  他轉頭向垂手恭立的陰陽掌查百川道:「查總執法,你瞧哈魯齊大師身手之健,竟連本幫兩位頂尖高手,也一時奈何不得哩!」
  言下之意!乃是取瑟而歌,別有所寄。
  查百川跟隨「鐵牌開山」多年,他話中的暗示豈有聽不出的道理。
  只見他微一躬身,尖聲道:「千臂魔僧武功如此深厚!本幫卻不好太輕視於他,本座亦請命出戰!」
  「鐵牌開山」故意微一沉吟道:「嗯!也罷,咱們也該領教一下,西藏一派的密宗絕學。」
  查百川口中應道:「謹遵幫主諭令!」縱身急起,已向「千臂魔僧」攻去。
  江青暗中一哂,十分不值金衣幫中,這種群毆群打的作風。
  但他轉念一想,這「千臂魔僧」也是個積惡如山,凶殘暴戾之人,正好讓金衣幫眾人,給他吃些苦頭。
  這時,激鬥中的各人,已拚了幾近兩百餘招了。
  「千臂魔僧」的兵刃「雙月鍘」,緊緊收至身邊,幻化成的青白光圈,亦縮小得僅有三尺左右,出招騰身之間,顯得極為謹慎,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此刻已完全採取守勢,已無攻敵之力。
  「千臂魔僧」雖然處身在江湖上三位拔尖高手的環攻之下,仍能鎮定心神,毫不慌亂,招式連綿施出,在這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情形下,「南荒一煞」等三人,雖然穩佔上風,卻也不能在一時半刻之間,把他收拾了下來。
  靜止在一傍的金衣幫幫主,「鐵牌開山」呂寧,眼光一轉之下,突然大喝一聲,已極快閃身至千臂魔僧背後,雙掌挾著排山倒海之勢,猛然劈下。
  這一下突如其來之變,「千臂魔僧」雖在意料之中,卻想不到呂寧武功,竟然精深至此,快速絕倫。
  他怒罵一聲,左手掄起一片銀光,掃向「南荒一煞」等三人。
  右手猝然斜舉,卻戮向「鐵牌開山」乳下。
  「鐵牌開山」發出一聲震天長笑,身形在空中一翻轉,雙掌仍然照勢劈下,同時,兩腿己無聲無息的踢出六腳。
  場中人影翻來電閃中,驀然,傳出一聲狂厲的急吼。
  千臂魔僧脅下,己著了呂寧一掌。
  只見他滿口鮮血狂噴,琵鹽嚇人的面孔上,更浮起一片獰惡怨毒之色,他一鍘柱地,一鍘護胸,人已退出五涉外站定。
  雙眼綠光閃爍,瞪視看環繞他身沒的四位金衣幫高手。
  然後微一定神,仍舊以那陰森幽冷的語氣道:「好……好,老衲已四十餘年,未如此丟人現眼……嘿嘿……想不到,今日卻承受了呂大幫主一掌……」
  說到後句,人已喘息不止,又吐了一口鮮血。看情形了他的傷!必然十分嚴重。
  「鐵牌開山」長聲大笑道:「大師言重了,若適才大師不逞強硬拚,又何至於會到如此地步!」
  他目光一轉,又洪聲道:「只要大師肯將那株「萬鑽朱蘭」賜交老夫,並自行斷去「手心太陽經」主脈,老夫也不為己甚,今手之事,便作罷論。」
  「千臂魔僧」響起了一陣鬼嚎般的咯咯怪笑,譏諷的說道:「呂寧,你道老衲尚是二歲孩童!就這麼如此容易的受你欺騙?哼!莫說這「萬鑽朱蘭」你無庸夢想,便是佛爺這條老命,你也不見得能如此輕易取去。」
  呂寧手創金衣幫,非但武功出眾,為人更是陰沉險詐,城府甚深,是個不折不扣,笑裡藏刀的梟雄。
  他聞言之下,非但不怒,反倒仍然微微一笑,說道:「是麼?老夫倒要試試!」
  說罷,面不改色,單掌提處,剛猛無儔的劈向「千臂魔僧」,勁風如狂潮湧浪,力道強大無倫。
  一掌甫出,另一掌接看便連續拍出數股勁氣,聚成一線,形成巨大氣流。
  「千臂魔僧」一見來勢,便知今日要糟。
  但他生性凶暴,殘毒無倫,豈肯就如此束手待斃。
  那股潛伏在心內的兇惡之性,已突然引發,他狂嚎一聲,手中「雙月鍘」齊舉,化為一道青白色的光牆,同呂寧襲來的掌風迎去。
  「轟」然一聲大響中,呂寧身形微幌,「千臂魔僧」卻已蹌踉退了三步。
  口角血漬滴滴順流而下。
  他正待強自運氣抵制,忽的又是一聲暴叱,一片銀光,宛如滿天花雨般,摟頭蓋臉的罩下。
  這正是「南荒一煞」的獨門陰毒暗器「密雨銀芒」。
  「千臂魔僧」一聲悲號,竟自不閉不躲,雙臂急揮,「雙月鍘」已脫手飛出,呼嘯聲中,化成兩道急速的白光,逕向「纖牌開山」呂寧,與「南荒一煞」孫奇二人襲來。
  這一對脫手兵刃中,乃貫注了「千臂魔僧」的畢生功力,作為孤注一擲的困獸之鬥,勁力之強,來勢之快,的確是非同小可。
  任是呂、孫二人,藝高膽大,也不由鬧個手忙腳亂。
  呂寧一見對方兵刃脫手,來勢急勁無匹,心中不由一凜。
  他暗自驚心之下,急忙身形連旋,雙手急抬,已將藏於長衫之內約兩塊方形鐵牌舒出,順轉一檔,「噹」的一聲巨響過處,那柄「雙月鍘」雖己震落地下,呂寧手中那對純鋼所製的鐵牌,也被擊陷一道三分多深的凹痕,虎口震裂,鮮血汨汨滲出。
  此時,一旁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叫聲淒厲已極。
  呂寧目光急轉,只見自己屬下黑獅堂堂主,臥刀徐一粟,已吃另柄「雙月鍘」,貫胸透過,身軀更吃那兵刃強大後勁,活生生的釘在地上。
  原來,就在呂寧取出鐵牌,磕飛襲至身前的「雙月側」時,一道白光閃處,另一柄「雙月鍘」,也挾著富襄萬鈞之努,飛至「南荒一煞」孫奇身前。
  他一時失著之下,任是輕功如何高妙,已是不及閃避躲開,孫奇眼見這白光來勢,已然決非自己一雙肉掌可以應付,他在危急之下,只有一頓心,將立於身傍的臥刀徐一粟,一把拉至身前,以擋來勢,白已卻乘手掌一拉之力,飛身斜掠而去。
  臥刀徐一粟正值全神貫注那「千臂魔僧」的舉動時,做夢也想不到,孫奇會將他拿來擋災替死。
  他還未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在驟然不防之下,被「南荒一煞」將他一把拉至身前,那道勁力至強的白光,疾若電光石火般猝然襲到。
  血光湧處,徐一粟已被「千臂魔僧」的脫手兵刃「雙月鍘」貫胸透過。
  「千臂魔僧」兵刃出手,身上卻似刺蝟一般的刺滿了銀白色的毒針。
  他眼見敵人雖未能全然斃命於自已手中,卻是一死一傷,狀態狼狽已極。
  只見他鼓起全身殘餘之力,淒厲顫抖的向江青叫道:「小……小娃娃,只……只有……你不會乘老衲之危……來,過來……老衲今日,便將這「萬鑽朱蘭」贈送……送給你。」
  語音斷續,好似在忍受看極大的痛苦般,說到這裡,已是聲嘶力竭,身形搖搖欲墜,嘴裡的鮮血,更是大口大口的噴出,襯著他那雙瑩瑩如鬼火似的綠色眼睛,以及一頭凌亂的紅色長髮,其狀恐布猙獰已極江青此時被眼前這血淋淋的場面,驚得怔住了。
  他在驟聞「千臂魔僧」呼叫時,不由悚然一震,有如冷水澆頭?
  身不由已的向前跨近數步,在他純樸的心靈裡,無形中,對「千臂魔僧」寄予無限的同情。
  本來,人的本性總是惋惜受迫害的一方,雖然他以前如此的兇惡、殘毒。
  這可能便是,所謂的「惻隱之心」吧!
  這時,「千臂魔僧」己自那寬大的袈裟中,拿出一方黑綢綢的東西來,單掌舉處,便欲扔紿江青。
  「鐵牌開山」呂寧,不由一陣獰笑,奸聲道:「老禿驢,你死在眼前,還想再增加些痛苦不成?」
  大力韋陀鮑恆山,這時卻大踏步走向江青,口中喝道:「小兄弟,且請退後,這趟混水,你還是不沾惹的好!」
  江青理也不理,大聲的向「千臂魔僧」道:「喂!你要我接受這「萬鑽朱蘭」,可有什麼用意沒有?」
  「千臂魔僧」此刻,雙目神光,已逐漸渙散,瞳孔也隨著擴大。
  他聞言之下,又鼓起最後一口氣,掙扎的說道:「沒……沒有,小……小伙子……老衲是……是誠心送……送你的……並不……不要你……付出什……什麼……代……代價。」
  江青彷彿在「千臂魔僧」失神的雙眼中,瞧見一絲懺悔的光芒,那情景雖是如此的飄忽,但,這己夠了。不是嗎?一個兩手沾滿血腥,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竟能在臨終之前,顯示出他對人生的歉疚。
  僅此一點,雖然不能挽回他那滔天大罪,卻已深深的證明,人心本是向善的啊!
  那怕他仍是凶暴倔強得不肯以更明確的方式來表示,但,在他面臨生與死的剎那間,卻總是有看一絲失悔的意念流露,那怕僅只是如此短暫的一瞬啊!
  江青驀然大聲喝道:「大和尚,你放心去吧!「萬鑽朱蘭」我決不會護別人得去!」
  「千臂魔僧」那骷髏也似的臉上,浮起一個安詳的微笑,是滿意,也是欣慰。
  只見他手臂用力一甩,手中那黑綢包裡,已飛上半空,劃成一道弧線,向江青站立之處落去。
  數聲怒喝,隨之而起。
  「鐵牌開山」呂寧暴怒之下,首先一舞手中,那對笨重的方形鐵牌,悠悠帶風,襲向江青而來。
  「南荒一煞」孫奇冷哼一聲,身形掠處,筆直撲向那尚在空中的黑調包裡。
  江青長笑一聲,雙手急顫,幻出朵朵星芒,身形亦同時向空飛去。
  呂寧手中的一對鐵牌,眼看已要掃至對方腰際,江青卻使出邪神嫡傳的「銀月寒星雙環式」迎來。
  朵朵星芒流閃,竟穿過呂寧兵器隙縫,齊向他胸前九大要穴襲到。
  呂寧大驚之下,只得舞起手中鐵牌,化成一道烏黑光芒,先求自保。
  江青一招出手,身形隨起,他雖較「南荒一煞」起身略遲,卻仍然搶先一步掠到,速度之快,無與倫比。
  「南荒一煞」孫奇目光銳利,他驟見一條人影飛來,便知不妙,長臂急伸,便待撈住包裡。
  說時遲,那時快,但覺微風一幌,孫奇卻空著兩手,怔怔地落在地上。
  這些經過,筆下寫來雖慢,在當時卻如電光石火般,瞬息發生指顧之間便已完成。
  孫奇落地後,面上露出一股又急又怒的神色。
  他仔細一看,比他搶先一步,奪去包襲的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個不甚起眼的英俊少年——江青。
  江青從出招、飛身、奪寶、落地,幾個動作,連貫無間,一氣呵成,快得甚至連「鐵牌開山」呂寧這等高手,也無法尋暇而擊。
  江青身形甫一落地,閉目一瞧,「千臂魔僧」仍然挺立不倒,混身鮮血淋漓,披頭散髮,兩隻綠眼,怒睜如鈴,正瞪視著這邊。
  江青大聲道:「大和尚,江青拜謝所賜,流短日長,在下日後,必至大師墓上,焚香頂禮。」
  「千臂魔僧」枯乾的臉上,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雙目微鬧,身軀也就徐徐的倒下。
  江青不由一陣黯然,目光閃處,只見金衣幫中四人,已站成了丁字形,將自已包圍在中間。
  「鐵牌開山」冷冷的說道:「無知小輩,快將手中「萬鑽朱蘭」奉上,免得與那禿驢同走一路……」
  江青不理不睬,私下暗自籌思逃走之法。
  他忖思道:「眼前四人,個個都是不可一世的絕頂高手,任是其中之一,已夠麻煩了,何況,又在重寶誘惑之下,他們必定將不顧江湖規矩,聯同出手,自已恐怕不能穩操勝算。」
  他正在打著主意,「南荒一煞」已陰森森的開口道:「小子,我金衣幫今日一死兩傷,你都已看到,若不將這「萬鑽朱蘭」留下,只怕你插翅也難飛去。」
  說話時,他下意識的瞧了徐一粟的屍體一眼,面上微微浮起一絲愧然之色。
  「獻牌開山」呂寧,暗暗的向「南荒一煞」一膘。江青聰敏無倫,他自呂寧這淡然的一視中,瞧出「鐵牌開山」心中,已對「南荒一煞」生有不滿之意。
  這時,他復又看出,站在他身後的一位,便是那陰陽掌查百川,此人功力高超,適才江青曾與他動過手,但若較之「鐵牌開山」呂寧,及「南荒一煞」孫奇等三人,卻又略遜一籌。
  江青在衡量之後已暗暗決定,若要遁走,則非向查百川這較弱的一環下手才行。
  他表面上故作悠閒,緩緩說道:「依各位之意,若在下將「萬鑽朱蘭」奉上,是否便可放在下走路?
  「鐵牌開山」呂寧早已想好,若對面這年輕人將寶物拿出,待他接過後,便集四人之力,出其不意的將其格斃。
  假如江青不肯奉出,那就只有一齊動手,強搶硬奪。
  但,對方身手之佳,他心中早已深具戒心。
  是故,下定主意,不論江青是否將「萬鑽朱蘭」拿出,都要一擁而上,殺之滅口。
  此時,他見江青如此一問,口中聲笑道:「嘿嘿,當然如此,小兄弟如肯將」萬鑽朱蘭」賜下,老夫保證,決不傷你一根汗毛。」
  江青待他說話分神之際,已一聲不響的,反手就是一招「佛光初現」,攻向站立在身後的查百川。
  查百川早已留意江青的一舉一動,但是,奈何江青出手太也快捷,加以此招」天佛掌」法,威力又奇大無比,狂飆厲勁湧處,查百川雖已急急奮力出掌抵擋,但仍被震退了正步。
  江青乘此縫隙,大喝一聲,身形已如巨鳥騰空般,飛出七丈之外。
  同時,只聞得背後「鐵牌開山」呂寧一聲暴喝,兩面鐵牌碰得震天價響,便已急急追來。
  江青無暇回頭,連連奔馳,勢同流星電掣,瞬息間,被他掠出百十丈外。
  「鐵牌開山」呂寧、「南荒一煞」孫奇、「大力韋陀」鮑恆山、「陰陽掌」查百川四人,亦均銜尾急追而去。
  連正坐在地上,調息療傷的矮金剛毛清,亦無瑕分顧。
  風冷星寒,這片適才尚是龍騰虎躍的草地,此時,又重新恢復了寧靜沉寂……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6:56:37

武林寒戟

  江青一路如飛狂奔,恰似星飛丸瀉,快不可喻。
  距他身後十餘丈之遙,仍然有著金色人影,緊追不捨。間或挾雜著一兩宗勁力極大的暗器,急襲而來這時,一逃、一追之間 ,不覺已奔出離那適才激鬥之處,約二十多里了。
  江青一面急展身形,一面想道:「如此跑法,不知要到何時方休?適才乘他們四人不備之際,以一招威力無倫的「天佛掌」法,突破包圍 ,但,那時乃是在他們措手不及之下……假若再被這四人圍上,恐就難再逃出魔掌!」
  他想到這裡,身形更是有如離弦之矢,腳尖一點,便已出去七、八文之遠。
  後面追趕的「鐵牌開山」呂寧及「南荒一煞」孫奇二人,輕身功夫亦稱絕一時。但,他們在奮力急迫之下,一躍之力,至多也不出七丈以外。
  「大力韋陀」鮑恆山及「陰陽掌」查百川二人,功力就更遜了一籌,急奔之下,一躍也只有六丈左右。
  雖然,他們這一竄就是六、七丈的輕身術,在武林中,已算是驚人的身手,但,較之迭逢奇緣,又是當年武林第一高手,萬邪之尊的嫡傳子弟江青,卻又差了一段。
  不用多久,五人之間的距離,已拉得越來越遠了。
  這時,五人全是不循官道奔馳,全然追逐於荒郊野郭之一頓急奔之下,面前漸漸現出一片黑壓壓的高大陰影。
  原來,已到了一座聳拔險峻的大山之前。
  江青身形猝然彈起,拔升有六丈之高,彷如流星瀉地般直向那片山坡底下的峋嶙巨石間落下。
  呂寧大喝道:「快追!點子要逃!」
  說話間,已搶先掠出。
  正在此時,只見江青一聲高吭長嘯起處,雙臂連連伸縮,那尚未沾地的身軀,竟彷彿有引力相吸般,隨那雙臂伸縮之勢,冉冉的向空中升起。
  這一次,足足升高了七丈以上,始見他手腳箕張,如一隻大鳥般,閃電也似,向前面的一處樹叢中射落。
  「鐵牌開山」呂寧見江青施展出這甚為怪異的身法,失驚之下,不由神色一征,恍惚中記起,好似曾聽聞過這種奇特的功夫……
  他略一尋思,茫然大叫一聲道:「快停……不用追了!」
  「南荒一煞」孫奇,本已掠出十丈,聞言之下,就勢一個大翻身,已倒射而回。
  這時,「大力韋陀」鮑恆山,輿「陰陽掌」查百川二人,也氣喘吁吁的趕到。
  孫奇愕然問道:「幫主!怎麼回事?」
  呂寧滿面惶然之色,疑慮的道:「孫堂主,你可曾注意到,這廝適才躍升空中時,所施的身法麼?」
  「南荒一煞」慢慢一想,面上也漸漸透出一股驚疑之色,他脫口道:「莫不是已失傳武林,達一甲子之久的「鐵臂振空」?」
  呂寧面色凝重,沉聲道:「不錯,這種功夫,乃是當年武林中,第一邪道高手,邪神厲勿邪所獨擅。」
  一語甫出,眾人已驚得啞口無言。
  「陰陽掌」查百川喃喃自語道:「那麼……適才這小子一掌將我震退,必是用那「天佛掌」囉!好險!」
  呂寧向江青匿身的樹林中,凝視了一刻,頹然的回頭道:「此山深遠高聳,這廝功力又復高絕,恐怕一時不易尋找得到,也罷!既識此人,日後也不怕他逃跑……」
  他一揮手道:「走!咱們且先回去,看看毛堂主的傷勢……」
  說罷,縱身躍起,四條影子,已相繼消失於山旁小徑。
         ※        ※         ※
  曙光微透,鳥語吱喳!
  這,又是一天的開始了。
  山上,一片方圓不大,卻異常緊密的叢林中,江青正緊張的伏在一株樹下,蔓芒糾結的山籐野草,將他掩遮得十分嚴密。
  過了很久,他知道對頭必已離去,始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卻落在手中,那個黑綢包裡上。
  他喃喃自語道:「這「萬鑽朱蘭」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這麼多的武林高手,為它拚命?」
  說著,伸手將包裡緩緩打開,晨曦的光輝照耀之下,包裡內陡然閃出一道,五色繽紛的耀目光彩。
  江青微攏雙目,仔細向包裡裡一瞧,不禁嘖嘖的稱讚起來。
  原來在包裡中,有一方透明的水晶方盒,盒內雪白的軟墊上,卻放著一隻大若人掌,雕鏤得異常精緻的紅色芝蘭。
  芝蘭質地光潤,毫無瑕疵,且隱隱流動著燁燁異彩。
  這株紅色芝蘭,不知為何物所制,但,紋理之細膩光澤,似更在邪神那「朱玉寒骨令」之上。
  更令人愛不律手的,卻是那芝蘭上,嵌滿燦若明星般的珍貴明鑽。
  只見這粒粒明鑽,其大如豆,呈多角之形,將那流燦欲滴的紅色芝蘭的光輝,反映而出,更幻成千彩百色,端的悅目之至。
  江青正癡癡的在手中反覆把玩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說道:「確是人間至寶,只是可惜公子卻不知這寶物真正的奇異之處。」
  江青聞言大驚,陡然轉過身來,眼光觸處,不由更令他怔愕不已。
  這發話之人,竟是那在會澤城中喬裝扒竊的閒漠焦三。
  焦三這時,身上已換了一套銀光閃閃,質料高貴的密扣緊身衣,襯著外罩的一件黑藍色長袍,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了無昨日在酒樓中,那種邋遢猥瑣之低。
  他見江青轉身過來,笑吟吟的雙手抱拳一揖,道:「江么子別來無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蓬,料不到小的,今日在這荒僻之地,又見到了公子……」
  江青目光一冷,淡然道:「尊駕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我江青倒是走眼了……」
  他心中卻罵道:「這小子,還裝什麼蒜?其實,在會澤城中,我早已瞧出你行色可疑……」
  那焦三道:「昨夜於會澤城,酒樓之上,公子大顯神威,的是令小的佩服得緊,嘿嘿!公子卻忒地心急,不容小的拜別,便匆忙走了……」
  江青一見焦三,此時仍然是一派虛言假意,不由面色一寒,道:「尊駕必是武林高人,何苦如此相戲在下,須知江青也不是好欺之輩!」
  那焦三閩言,隨即面容一肅,正色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昨日之舉,乃為勢所迫,並非有意戲弄尊駕!」
  他口氣一改,江青始緩緩說潰:「昨日見到閣下,江青確已動疑,既是如此,區區亦不能責怪兄台……他一頓之後,又道:「尚請尊駕示下名諱!」
  那焦三雙目一睜,洪聲道:「武林寒戟」,「繽雲戟」商固,便是在下。」
  江青聞言一震,暗忖道:「怪不得這傢伙,兩次欺身至我身後,都是在如此近逼之下才發覺,原來竟是那匿林寒戟。」
  想著,他連忙拱手道:「原來兄台便是名震遐邇的「繽雲戟」商兄,在下倒是失敬了!」
  那化名焦三的商固,莞爾一笑道:「江兄言重了,兄弟雖然薄具虛名,但較之江兄一身卓絕武功,卻是膛目不及。」
  江青淡然道:「商兄謬獎,小弟實在愧不敢當。」
  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問道:「昨夜兄弟與金衣幫數名高手相鬥,聞說他們與商兄結有樑子,不知此事須知江湖之上,人心險詐,禁忌亦多,別人私隱之事,若逕自探問,便常會引起一些莫須有的誤會。江青的江湖閱歷不深,是故貿然問出。商固面上卻神色不變,微笑道:「此事無甚緊要,只是數日前發生的一點誤會,在下早已料理清楚……倒教江兄費神了……」
  江青見他含糊其詞,不願言及,也就一笑作罷,不再多問。
  其實,這繽雲戰商固,與金衣幫鐵牌開山呂寧等人,結有極深的仇怨。
  事因四月以前,商固行經湘境,無意中,與金衣幫內三堂紫麟堂堂主,六指行者汪明,為了搶路前行,發生爭執,一言不合,隨即動手。
  百招左右,六指行者吃商固一掌震傷,隨行的兩位金衣幫眾,也俱被商固擊斃。
  汪明負傷回到貴州抱樸山總壇,面呈一切後,鐵牌開山呂寧勃然大怒,便遣下追騎,四處尋查繽雲戟商固的行蹤,以待圍攻洩恨。
  恰好商固這日,因聽到江湖傳聞,昔日之千臂魔僧哈魯齊又重現江湖,而且曾在會澤地面發現其行跡。
  因這千臂魔偕於早年,自一撥南海海盜手中,得到一株價值鉅萬的「萬鑽朱蘭」,這朱蘭之上,鑲有無數珍異鑽石,其中,更有二粒神奇異常,名曰「輕塵」」避水」「蹈火」的絕奇神珠,功能水火不侵,邪穢不入。
  千臂防僧早年得此奇寶之時,風聲便已洩露,好在知曉之人,倘為數不多。
  但,當他行跡復現江湖後,已有不少的武林兩道人物,聞風而來,商固,也是其中之一。
  但,當商固進入會澤不久,已被金衣幫所佈的眼棧察覺,實時便飛報總壇,並密切派人監視。
  商固久走江湖,武功高絕,豈有發覺不出的道理。但千臂魔僧身上的寶物,他卻捨不得放棄,無奈之下,為了避免麻煩,便易裝四出遊蕩。
  江青到達會澤,投店之時,便被商固發覺,他在無意之中,又窺見江青入店時,背上所背的「金龍奪」。
  但是,他又見江青神態軒昂,步履沉稔,說話之間,中氣十足,便知對方,亦必為一身懷絕技之士,他的江湖閱歷深,自是識貨之人,目睹之下,不由貪念大起,便欲奪為己有。
  加以對頭偵騎四伏,他也不敢大意,便化裝成一落魄閒漢,借扒竊為實,一試江青武功深淺。
  那時,設若江青懵懂不察,則被點倒之人,必非商固,而是江青了。
  商固這條苦肉計,當時雖則行通,但直到他目睹江青在酒樓之上,擊敗雙飛仙子的身手後,便知自己萬萬不是敵手,何況,嗣後又見江青,乃是當年大名鼎鼎的邪神的義子,他就更不敢明裡下手了。
  俟江青回店之後,商固隨即換裝馳往郊外,較之江青更早了一步。
  他到達之時,正值聞風而來的武林群豪:陰風黑煞古勞、秦蒙、秦平。
  還有金衣幫中,先行而至,聞風亦趕來插上一手的三大護壇「飛雪銀刀」歐治、李樸、牟鳳。
  加上窮家幫刑堂堂主,霹靂斧霍大剛、雙掌開碑袁抱吾,及南固山斷魂嶺的銀杖婆婆等人,正在與千臂魔僧展開惡鬥。
  他原先計劃是,等千臂魔僧與這九位江湖豪士,爭鬥得筋疲力盡,兩敗俱傷之際,然後再出面搶奪打物,坐收漁人之利。
  殊不知他如意算盤原打得很好,但是不久之後,卻越看越覺心寒。
  原來,場中群豪,在瞬息之間,已被千臂魔僧擊斃了一大半,餘下各人,亦均是岌岌自危。
  沒有多久,霹靂斧霍大剛與雙掌開碑袁抱吾二人,也在千臂魔僧詭異的手法之下,收招不及,自相殘殺而死。
  甚而至於連功力高絕一時的南固山銀杖婆婆,亦未能逃出厄運。
  商固目睹千臂魔僧如此身手,不由嚇得直冒涼氣,他自行估量之下,雖知自己較之場中各人均高出甚多,若是與千臂魔僧力鬥,五百招內尚不致落敗,然而到最後,卻必然不是千臂魔僧的敵手。
  這時,他目光一閃,便看見江青,自遠處禹禹行來。
  直至最後江青與千臂魔僧激戰,及金衣幫高手傾巢而至,所有的一切情形,商固皆已看在眼裡。
  待得千臂魔僧斃命,江青得寶逸去,他亦遙遙跟輟在後,再以一身超然的輕功,潛入這樹林之中……
  這時,江青緩緩將手中「萬鑽朱蘭」包好,抬頭間,卻陡然看見商固那雙貪婪的目光,正緊緊的注視著自己手上的寶物。
  他心神一動,裝做不察道:「商兄適才言及,此寶另外還有一宗異處,如蒙不棄,倘請兄台見告。」
  商固微一沉吟道:「實不瞞江兄,這「萬鑽朱蘭」尚有別宗異處,兄弟也是道聽途說,詳細之情,亦不十分瞭解。」
  江青暗中冷笑,若無其事的道:「既是如此,在下只好易詢他人了!」
  他心中卻忖道:「這素有武林寒戟之稱的商固,言談之間,閃爍支吾,居心叵測,顯然根本就未懷著好心!」
  繽雲戟商固何等奸滑,他一見江青面上神態,已知對方必已存有戒心,自己有意強搶豪奪,卻又沒有勝算把握。
  念頭一轉,忽而滿面堆笑道:「未知江兄欲往何處?兄弟生平性喜遊覽名山勝水,足跡所至,中原各地兄弟皆瞭若指掌,江兄若有興致,兄弟倒可勉為前導,到各處遊歷一番!如何?」
  他已打好算盤,欲與江青朝夕相處,乘其不備之際,實施暗算。
  江青又不是傻子,商固用意他當然也能猜到八分,豈會伴虎而眠?自取其禍。
  尤其商固在江湖上的武功名頭,甚為晌亮,若他真以不光明手段突施暗襲,自己也的確防不勝防。
  江青思慮及此,向商固深深一揖道:「兄台盛意,江背心領,只是,此次出山,乃系奉義父之命,辦理一件要事,兄台武林俊彥,萬人景仰,小弟不敢再行打擾了!」
  商固聞言,不由一怔,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有勉強幹笑了一陣,說道:「江兄既然有事待辦,兄弟就此別過,日後有緣,當再與江兄把晤。」
  說罷,雙手一拱,轉身縱去,眨眼之間,就消失於樹林之外。
  江青仔細將手中小包,塞入懷內,一面緩步走出林外。
  這時,朝陽初升,霞光萬道,透過半山浮飄的霧氣,幻成奇異絢燦的光彩。林端草穗之上。凝結著顆顆晶瑩透明的露珠。空氣清新,目曠神怡,好一個初秋的清晨……
  江青作了一次深深的呼吸,徐步行至山腳下一條清溪之旁。
  只見溪水清澈,一眼到底,他俯下身去,捧起一掌寒洌的溪水,洗嗽起來。
  冷水沾面,神志頓時一振。
  他正待躬身下去,欲再掬一些水而嗽。忽然,溪水的倒影中,竟照顯出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影來。
  江青心中一驚,躬著的身形,突然一個翻轉。
  就在他身形翻轉之際,一股強勁的掌風,掠體而過,將溪中流水「澎」的一聲,激起數尺高的水花來。
  水珠迸濺中,那蒙面人不待江青定下心神,絕快無倫的政上九掌。
  江青大喝一聲,身軀如陀螺般旋轉,流星似的拍出亡掌,踢出三腿。
  蒙面人一聲不晌,已圍著江青遊走起來,雙掌揮舞如風,勁風剛猛著體如削。
  江青一面施出「七旋斬」掌法,一面喝問道:「尊駕何人?在下自忖與人並無仇怨,怎的卻以如此下流手段,暗算於我?」
  蒙面人仍是一語不發,悶頭疾攻,招式凌厲猛辣,威勢驚人。
  江青力敵之下,心中暗驚道:「這蒙面人功力之高,與那南荒一煞孫奇,竟在伯仲之間,奇怪!怎的一日之中,我卻遇見這麼多的江湖高手!」
  蒙面人拳腳齊施,罡風無儔,氣流湧蕩,江青江在猝遇強敵之下已被追出五步以外,情勢十分危殆。
  在強勁的掌風猛拂之下,已將江青所穿的青色長衫飄起,露出身上艷紅的「火雲衣」來。
  江青一瞥之際,豪情頓生,春雷似的暴喝一聲,身形猝然彈起空中,如游魚戲水般的往前一滑,雙掌卻自兩種極為怪異的角度,急推而出。
  頓時,兩股激流若山崩海嘯般交逼湧去,掌風所帶起的尖銳呼嘯,刺人耳膜已極。
  這一手,正是邪神當年,縱橫江湖的絕技「如意三幻」。
  蒙面人失聲一叫,已當堂被震得踉蹌倒退。
  江青不容對方再有機會緩過手來,已步如流水行雲,雙掌齊出,帶起圈圈弧線,及一片星形精芒,「銀月寒星雙環式」倏然出手。
  蒙面人厲呼連連,身形急掠中,急快的拍出七掌。雖將江青逼得身形稍滯,但他手指過處,已「嗤」的一聲,將蒙面人的黑衣,劃破了一大片。
  朝陽之下,看得甚為真切,黑衣內,竟露出一片銀光閃閃的緊身衣來。
  江青失聲叫道:「啊!原來是你!」
  蒙面人獰笑一聲,身形暴退中,揚手發出三枚寒光耀目的暗器,眨眼間,已閃至江青身前。
  江青驚怒中,舉掌擊去,勁風過處,那三枚暗器僅在空中一歪,又呼嘯一聲,其中一枚走半圓弧形,急掠飛來。
  江青冷冷一笑,瞧準來勢,倏然伸手撈住。他驟而將暗器接在手中,那暗器所帶的勁力,竟震得他後退一步。
  百忙中,已看出那是一枚後扁前利,尚帶有兩片銀色薄翅的奇形暗器。
  江青心中尚未及轉念,另兩枚亦電掣而至。
  他身體極微妙的向上一翻,竟貼著地面三寸之上,箭矢般射出。
  江青堪堪躲過這三枚暗器後,蒙面人早已鴻飛冥冥,蹤跡不見。
  他默默沉思了一刻,又俯身將三枚暗器抬起,匆匆下山而去。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6:57:32

雲山孤雁

  風狂雲密,黑壓壓的佈滿了天空。
  四野的林木,簌簌地響著。
  空氣中,隱含著陣陣濕意,一場暴風雨,眼看著即將到臨;而且,來勢必然強烈。
  江青自遭那蒙面人突襲以來,已急急奔行了三天。
  他在這時,抬頭望了望天色,心中頓感焦慮不已。一面在心中埋怨自己:「適才經過一處小鎮甸時,為什麼不住了,又不是趕著什麼急事,自己如此奔馳作甚……」
  一面身形如脫弦流矢,疾快的騰閃躍進,眼前已可隱隱見一片黑森森的蒼幽樹林。
  同時,黃豆般大小的雨點,也急驟如密鼓似的落下。
  江青提起一口真氣,兩個起落,已進入這片幽深的樹林之內。
  他找了一處枝葉茂密的大樹,站在樹下,用手拭著面孔上成滴的雨水,眼望著天邊的烏黑彤影。
  心忖道:「看情形,這場雨下起來,必然不小。而且時間也不會太短,站在這大樹底下,雖然暫時可藏一會身,但,總不是長久之計,眼前,怎生尋個可資遮蔽之處,才是道理……」
  遊目四顧,卻在這片樹林深處,隱隱約約發現一角紅牆綠瓦,在雨水迷濛之中,好像是一棟廟宇。
  雨,下得更大了,「嘩啦啦」的,順著枝葉的隙縫,向下直瀉。
  江青雙臂環抱胸前,星目半閉,剎時,頭頂上竟騰騰冒起絲絲白氣,那件青色長衫,也好像充滿了空氣般的,陡然鼓起,落下的雨水,竟在距離頭頂三尺之處,向外分濺,絲毫也流不進來,好似遭到一層無形阻力一般。
  江青已運出那無堅不摧,刀槍難入的「離火玄冰真氣」。
  只見他雙臂欻然平伸,身形已緩緩向前飄去。
  待欲落地的剎那,但見腳尖微微一點,輕若柳絮般,又掠出數丈。
  傾盆如注的大雨,皆在他身體兩旁洩落,一滴也未濺到他身上。
  瞬息間,江青已來至那棟廟宇之前。
  這廟宇,在無數的參天巨木環抱中,紅色磚牆,已頹倒不堪,廟門破落,門上掛著「無念古剎」的一方巨匾,也已漆褪油剝,顯得十分淒涼。
  江青不由微微一怔,自語道:「想不到,這竟是一間無人居住的荒寺!」
  他不妄多想,一抬腳,人就飄身而入。
  迎面是一個小小的天井,雜草蔓生,冷清寂寂。
  他順著一條已參差不齊的青石磚道,快步行入正殿之內。
  這所正殿,建築得亦不甚大,正中供著一座殘破的神像,兩旁的布幔,早已腐朽,破爛不堪,供桌之上,滿積塵垢,地下,尚有不少鳥獸糞便。
  江青四週一瞧,暗想道:「這座古寺建築的年代,必定十分悠久,想是香火清淡,而逐漸頹廢了吧?」
  廟外的大雨,落得要密了,間或挾雜著,陣陣的閃電雷鳴,狂風呼嘯,林木蕭蕭。
  天色也更形晦暗,這座荒蕪的古剎,被托襯得更加陰森、淒涼。
  江青正待用手拂去那供桌上的灰塵,以便自已能暫時的休憩片刻。
  廟門外,傾盆的大雨中,忽然傳來一絲極為輕細,但卻十分急促的步履之聲。
  也只有江青如此高深的內功修為,才能在這萬馬奔雷般的暴雨中,聽辨出這一絲細微得幾乎不能查覺的聲息。
  他驚異的!側耳靜聽了一刻。不錯,果然是人行的腳步聲。
  而且,這聲音已逐漸接近廟門了。
  他四處環顧,發現在這所大殿的陰影處,正有一根橫樑。
  於是,他毫不思索的,如一縷輕煙般,飄隱在那根橫樑之上。
  就在他身形才俯下的時候,門外,已如風似的搶進一個人來。
  一道明亮的電光閃處,清晰映出來人的面目,竟然是一個生得異常俏麗的少女。
  她這時,正用一方絲帕,草草的抹拭著身上的雨點,面上卻現出一股驚駭、恐怖的神色,急惶的向外面張望著,顯然,她不是單純為了避雨,才進入這所古剎的。
  江青一看是個女人,心中不由十分納悶,隨即又出生出一股厭煩,他乃屏住呼吸,靜靜的向下望著。
  雖然,這位美麗的少女身上,已被雨水淋得狼狽不堪,面上隱現憂慮之色,然而,卻仍然掩不住那美艷無比的絕世容姿。
  待了一刻,那少女情緒,似乎已稍稍安定,開始環視著這間破舊的大殿。
  江青正待現身,卻忽而悚然停住,原來,他自已看見大殿外,毫無聲息地,如鬼魅似的又閃進一條人影,悄然的!立在那神座之旁。
  少女仍然不察,姣好的面容上,已經恢復一片冷靜而漠然的神色。
  她正待向後行去,忽然,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道:「小賤人,天地雖大,無奈你自找死路,當真還想逃出本洞主的掌心麼?」
  這少女聞言之下,猝然混身一顫,花容失色,急急回轉身來。
  布幔之後,此時緩緩走出一個,身著黑色長衫,面容慘白的中年秀士。
  他那雙鷹目,如電似的瞪視著少女,嘴上掛著一絲獰笑,陰聲道:「夏蕙,本洞主一向待你不薄,姑且勿論你一進入我的天緣洞,便即另辟特室,不受洞中規則約束,便是你在江湖之上,博得這不小名聲,還不是自本洞主以下,全力暗中維護於你?」
  少女花容慘白,身體微微戰悚,好似極為畏懼那中年的黑衣秀士。
  黑衣秀士又冷笑一聲道:「想不到你這賤人,卻恩將仇報,本洞主首座徒兒,那點配不上你?你強自拒婚,違我諭命不說,更乘我徒兒不備之際,將其暗算而身受重傷……嘿嘿……只怕今日,你就是跪地求饒,本洞主也不能放過你!」
  這美艷的少女,暗自一咬牙,竭力鎮定住驚懼的心神,恨聲說道:「天緣洞主,你不要如此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姑娘當初,確曾加入你的天緣洞,可是……我不知道,你們竟是如此邪惡,恬無廉恥的一群畜生……」
  她雖盡力裝出一股夷然不懼的神情,然而,語聲仍不自覺的微微發顫。
  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憤聲道:「你那徒弟玉郎君潘才,是出了名的採花惡賊,姑娘我!便是拚了一死,也不會嫁給他。」
  黑衣秀士陰沉沉的一笑,奸聲道:「罵得好!賤人!你便再多罵幾句,否則,我天緣洞主田淨一動手,你便再也沒有時間罵了。」
  這名叫夏蕙的少女,面上一陣抽搐,咬牙道:「田淨老賊,你……你要殺就殺……姑娘難道還怕死不成……」
  她說罷,秀目微闔,竟然不願抵抗,因為她知道,憑自已的武功,決計不是這天緣洞主田淨的對手,又何苦自找羞辱呢?
  江青伏身樑上,看著這艷色少女,那美艷的面容上,正透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淒涼神情,但卻決不是畏懼。
  黑衣秀士發出一陣陣夜貓叫似的乾澀笑聲,陰冷的道:「你想的倒挺好,本洞主豈能容你如此便宜的就死?我天緣洞的蝕神迷魂手段,你還沒一一的見識呢!」
  夏蕙雙目怒瞪,切齒道:「田淨老賊,你……你用心太……太狠……。」
  這天緣洞主田淨,自鼻孔內哼了一聲,緩緩自懷中摸出一隻青色玉蕭來,盤膝坐在地上。
  夏蕙花容才自一變,田淨已將唇就簫,嗚嗚的吹奏起來。
  聲韻才起,裊裊娜娜,清絕悠遠,今人神志恍惚舒暢,似是飄蕩雲端之上。
  簫聲忽的一變,已轉為極其柔和細膩,如訴如泣,恍如情侶細語,侃侃傾吐心曲。
  江青身在樑上,已聽出這什麼天緣洞主的簫聲內,含有一股無形的魔力,吹出的音波韻律,飄入耳後,竟會隨著簫音的情感而起伏,產生一種奇妙虛渺的幻覺。
  他連忙斂神內視,澄心寧氣,片刻後,果然已摒除雜念,靈台清淨。
  此刻,那縷縷哀怨悱惻的簫聲,已轉為春光旖旎的撩人音韻,如火如荼,隱隱含蘊著絲絲挑逗,就好似那兩心相許的一對情侶,已在互相偎依,齒唇相接,雙眸含春,更進而寬衣解帶……
  靡靡之音,越來越甚,漸而略微低沉,但是忽然音韻一高,又似含著無限淫聲浪語,恍惚中,好似一對年輕男女赤裸裸的,緊緊摟抱在一起。
  簫聲吹出有節拍的顫動,然而,這卻又似那人類亙古以來,最原始,最瘋狂,而永無改變的節奏。
  那名叫夏蕙的少女,如玉似的面龐上,已染上圈圈嫣紅,紅得迷人,如此深見魅力……,水汪汪的大眼中,透出一股烈火般的情焰,吐氣如蘭,一雙纖纖的玉手,緩緩伸至那件淡紫色的衣衫鈕扣旁。
  天緣洞主田淨的雙目中,射出縷縷柔和的光輝,凝視著夏蕙。
  這時,忽見他袖口微微一拋,白光閃處,兩條酒杯粗細的白色小蛇,已自他衣袖中竄出。
  落在地上後,竟隨著田淨所奏的蕭聲,極有節奏的扭動起來。
  漸漸兩條白色小蛇,糾結一處,忽上忽下,徐徐翻滾。
  這一下不正是象徵著,某種最誘人而邪穢的意義麼?
  夏蕙雙手一動,已解了衣衫上的!第一個鈕扣。
  江青內力深厚,修為甚高,這淫蕩的音符,雖也將他平靜的心扉中,激起圈圈漣漪,但,也僅只是一絲而已。
  他心中,卻是異乎尋常的清楚。
  此刻,驟然一見這黑衣秀士,竟以此種淫蕩聲音,來迫害一位少女,不由陡然升起一股怒氣,也忘卻了他對女人的惡感。
  一聲焦雷也似的暴喝響處,人也欻然閃落地上。
  簫聲倏止,兩條白蛇亦蜿蜒而去,天緣洞主田淨,怒目圓睜,霍然起立。
  夏蕙也驚呼一聲,雙手掩面,軟軟的倒在地上。
  天緣洞主田淨雙目如電,打量了江青一陣,冷然喝道:「無知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天緣洞主的事,豈是你能管得?」
  江青極為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以這種穢音靡韻,擾亂一個少女的純潔心靈,也算是江湖好漢的行徑麼?」
  天緣洞主恨聲道:「小輩,今天你壞了本洞主大事,須是饒你不得……哼哼!你也試試我天緣洞的蝕神迷魂神功吧!」
  江青冷笑道:「適才你已賣弄了好一會啦!在下便在那橫樑之上,卻也未見得將區區如何?」
  天緣洞主田淨聞言,心中一震,忖道:「以自己這身功力,同遭十丈之內,落葉飛花,都不能瞞過耳目,居然會有一個人,自始至終的藏身頭頂,竟然未曾察覺!」
  他目光一轉,已瞧見江青那神儀內蘊,意態飛揚之狀,不由心中打鼓。
  暗想:「瞧這小子一身功夫,必然甚為不俗,便是適才藏身樑上,我絲毫未曾發現這點,便已輸了一籌,若真個動起手來,卻不知能否勝他?倒是毫無把握。」
  念頭一轉,他眼光已射至那位!蒙著面孔,坐在地下抽搐的少女夏蕙身上,心中不由一動。
  遂開口道:「小輩,你是何人門下?可知此乃本洞主自家私事,容不得外人干預的麼?」
  江青見他口氣,突然軟了下去,亦不由一征,他想道:「這黑衣書生,目光向那少女一瞥,便自改了態度,莫非……莫非這少女身上,有什麼使他顧忌之事?」
  想著,他洪聲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小爺若是看得不順眼,便要插上一手,你不服氣麼?」
  天緣洞主亦為邪道中,極負盛名的辣手人物,稟性陰狠淫惡,他適才一見江青落地時的身法,已自暗中驚疑,故而不敢貿然出手。
  雖然他口頭上是說,為了徒弟!才來追捕那少女夏蕙,其實,他心中對這艷色女郎,亦早存染指之心。
  現在,卻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他唯恐萬一動手之時,被這年青人纏住,而讓夏蕙這塊到嘴的天鵝肉,及時飛去。
  他心存顧忌,故而強將一口怒氣,忍了下來。
  江青如此一說,他卻不怒不笑,陰惻惻的道:「無知晚輩,你道本洞主尚怕了你不成了,哼哼!你便留下名來,待本洞主,將我本門事情清理完後,再來教訓你!」
  江青心想:「瞧這少女適才,見了這什麼天緣洞主的神態,亦好似曾有淵源,但,二人又為何如此仇視呢?難道其中,還有什麼蹊蹺不成!」
  他想到這裡,不由開口問道:「這姑娘果真是你門下人?」
  天緣洞主微微頷首道:「怎的不是?本洞主從來不打誑語,這件事情,閣下若是放手不管,本洞主也不究既往一筆勾銷。」
  江青正待答話之際。
  那坐倒地下的少女夏蕙,已突然顫聲呼道:「少俠,你……你莫要聽他一……一派胡言……我根本和他……沒……沒有關係!」
  天緣洞主倏然雙目怒睜,滿面獰厲之色,喝道:「賤人,你忘了誰在淫賊錢立的五鼓返魂香下,將你救出?誰又在太湖一十二名舵主圍攻之下,助你突出重圍了,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江青略一猶豫,忽然劍眉一軒,道:「莫論尊駕是這位姑娘什麼人!在下這件事,是管走了。」
  天緣洞主冷嘿了一聲,猝然出手向江青拍出一掌,左手疾伸,已虛虛扣向對方脈門。
  江青早已暗中戒備,打定主意,一上來便先給這天緣洞主一記下馬威。
  只見他的身形有如旋螺般飛快急轉,雙掌伸縮間,已使出「七旋斬」中,最具威力的一招:「旋心動魄」。
  「劈啪」一聲大響中,灰塵飛揚,江青微微一挫,天緣洞主田淨,卻被震得退出五、六步之多。
  他雙目大張驚呼道:「且慢!」
  江青微微一笑,停手站立。
  田淨疑懼道:「小子,長離一梟衛西,和你有什麼關係?」
  江青冷嗤一聲,道:「姓田的,天下各門派的招術,你都能一眼看出麼?」
  天緣洞主田淨道:「本洞主這一點能耐還有……尤其是你們東海長離島的獨門手法!」
  江青冷然一笑,雙掌忽出,一掌顫起圈圈圓弧,一掌帶出無數星芒,銳風勁厲,排氣成渦,剛猛無儔。
  田淨大叫道:「銀月寒星雙環式!」
  身形猝然暴退,如飛掠出,回首道:「小子有你的,有緣日後再行相見!」聲落,已遁不見蹤影。
  江青暗暗一笑,知道自己顯露的那手當年邪神縱橫武林的奇功,已將這淫毒異常的黑道高手嚇退。
  他緩緩轉過身來,卻見那少女夏蕙,已自悄然站在身後,滿面驚疑之色,呆呆的向他凝視著。
  江青開口道:「姑娘,你沒受那傢伙的簫音,蝕傷心神吧?」
  夏蕙微微搖頭,面上又起了一絲紅暈,在那細膩的面容上,顯得異常美艷……動人。
  江青又道:「姑娘與這什麼天緣洞主,究竟有什麼關係?怎的他卻如此折磨你?」
  夏實慘然一笑,低聲道:「我和他,根本就沒有什麼關係可說……可是,在三年前,我師父雲山神女突然去世,遺下我子然一身,獨自下山行道,但……但我入世經驗不夠,一次,險遭……險遭一個下流賊人……欺侮,卻不知怎生被這天緣洞主碰見,將我救了!」
  江青凝神傾聽著。
  夏實又續道:「那時,我以為他是好人,加以我四方飄零,無定去處,便聽了他話,隨他到那什麼天緣洞府……」
  江青接道:「這不是很好麼?」
  夏蕙臉上又是一紅,恨聲說道:「誰知我到達洞府後,眼見耳聞,儘是……是些下流無恥之事,那天緣洞主田淨,更是居心叵測,我……我知道自己己身陷虎穴,便不動聲色,想伺機逃出,但那田淨,武功極高,監視又嚴,一直找不到機會……」
  江青又岔道:「因此,便乘那田淨,擇日為你與他徒弟完婚之時,傷人潛逃?」
  夏蕙一雙澄清大眼,凝視著江青,頷首道:「田淨因為年紀太大,便想將我許給他那寶貝徒弟。其實,他那裡還安有什麼好心……我便乘那……那天晚上,他徒弟玉郎君潘才酒醉夜深之際,出手點了他的重穴,乘機而逃……」
  夏蕙感激道:「若非少俠仗義援手,只怕如今我早已遭了毒手了。」
  江青微微一笑,淡然道:「這也沒有什麼,……啊……你吃過飯沒有?」
  夏廳將頭低下,默默一搖。
  江青起身,將包裡拿來,取出裡面乾糧,二人對坐著,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此時,驟雨已息,風靜雲消,一輪新月,自東方緩緩升起。
  江青口中吃著乾糧,眼睛卻慢慢打量著!坐在對面的夏蕙。
  心中忖道:「這女孩真美,絕不在師妹華小燕之下……」
  窗外的一線明月,淡淡的映像在夏蕙那秀麗的面龐上。
  那一股靜態的美,更襯出她神韻的高雅脫俗。
  夏實忽然抬頭,見江青正凝視著自己,那道冷電似的目光,彷彿欲看到她心靈的最深處一般。
  她不由全身一震,羞怯怯的又低下頭去,用手撫弄著自己的衣角,欲言又止。
  江青微微闔起雙眸,心中想道:「若是我仍然是從前那付面孔,不知它是否會像眼前這樣,和我對坐在一起?」
  想著,想著,那一股對女孩子所抱有的深刻成見,又逐漸升起,他默默地站起來,踱到一邊。
  夏蕙想不出,自己何時又得罪了這武功高強,卻又英挺秀逸的救命恩人。
  這時,夏蕙那一顆心,已不自覺的,輕輕繫在江青身上。
  江青在這空曠的大殿上,徘徊了一陣。忽然看見夏蕙也站了起來,正在怯生生的望著自己,美麗中透出一股不安欲泣之態。
  他不由一陣歉然,上前道:「姑娘,你怎麼不坐下歇歇,剛才被那鬼蕭一奏,想你心神必已受到傷損……」
  夏蕙向前挪了一步,低聲道:「不要緊,你……啊!我真糊塗,還沒請教少俠,尊姓大名呢?」
  江青朗聲笑道:「在下江青,姑娘的芳名,可是叫夏蕙?」
  夏蕙微微點頭,想江青必是聞天緣洞主呼叫自己姓名時所知。
  江青又道:「姑娘,聽那天緣洞主田淨言及,姑娘也曾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是麼?」
  夏蕙嫣然一笑道:「每次出去,都有那田淨跟著,有時,不用他幫忙,他卻偏偏要出手。」
  江青大笑道。:「姑娘可有外號?」
  夏蕙道:「人家都叫我雲山孤雁。」
  江青讚道:「好美的綽號,和姑娘人一樣的美。」
  江青素來沒有誇讚過人,尤其是女孩子,故而,雖然只是這麼簡略的兩句客套話,卻說得異常誠懇,毫無半點做作之態。
  夏蕙心中,竟為這兩句贊言,而滿懷欣慰,她想不出,為什麼以前,聽了那麼多的人讚美自己,卻沒有絲毫感觸呢?
  她那雙秀麗清澈的眸子,又凝注在江青的面孔上。
  二人相互的注視著,不知何時?兩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倏然,江青輕輕的,將夏蕙雙手放下,身形一閃,已掠至大殿之外,轉眼間,又已轉回。
  只貝他急對夏蕙道:「姑娘,請即到神像之後暫躲一會兒,恐怕有人來了!」
  夏蕙溫柔的站了起來,閃身隱於神像之後。她甚至溫順得沒有詢問江青,來的到底是什麼人?
  江青依著她站立,目光炯炯的注視看大殿門外……
  他心中此時奇怪的想道:「在這荒山叢林的古剎中,怎的卻又有江湖人物到來?適才聽那步履之聲,來人好似不在少數……」
  稍傾,連夏蕙也聽到了一陣沉穩的腳履聲。
  頃刻間,來人進入這間大殿,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辨出約有七人,四老二少,個個步履穩健,兩邊太陽穴鼓起,頗然都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這七人行入大殿後,一個二十左右的年青人,已燃著了手中的火折子,將帶來的蠟燭點好,放置在供桌之上。
  燭光搖曳下,一個身材修偉,長髯齊腹的老者,已首先乾咳一聲,開口道。」難得眾位兄台皆肯賞臉而來,各位或為當年『武林三絕掌』之後,或為今日之一代高手,大家定然業已知曉。老夫約各位今夜至此賭鬥,關係異常重大,除了可得到『武林三絕掌』家傳秘技,及一柄「迥風」寶劍外,並須與若干年前『武林雙飛』的後人聯手協力,應付那當年邪道中的第一高手『邪神』厲勿那的嫡傳弟子……」
  老人對面,一位鶴髮童顏,面容清瘦的老者,聞言說道:「謝兄乃當年『武林三絕掌』中,功力最高的「魔龍掌」謝石謝老前輩的後人,如何賭鬥,便請謝兄來主持如何?」
  長髮老者微微一笑,謙讓道:「先父盛名,老夫如何敢與之比擬,還是請當年『遊魂掌』鄧老前輩的後人,鄧兄你吩咐吧!」
  二人相互謙讓,立於門邊的一個身材矮胖的錦衣老者,卻冷哼了一聲,陰森森的道:「我武林雙鷹今日十分榮幸,得到謝兄一柬相邀,雖然兄弟大哥因故未到,但我彩鷹齊百祿亦可全權代表,如兄弟輸了,自然仍須奉上一件密技於勝利之人。」
  言下之意乃是說大家利害都是相等,僅只你們武林三絕之後才能出題目賭鬥,難道我武林雙鷹便不能麼?
  長髯齊腹的「魔龍掌」後人謝志,及面容清瘦的「遊魂掌」後人鄧斌,聞言皆不由雙雙一怔。
  那位進殿後,一直沒有開口,身材瘦小的老人,乃是武林三絕掌中「摧山掌」冉隱的後人冉獨,等得不耐……
  他這時緩步向前徐行,開口道:「各位且請稍安勿燥……今夜,各位既然皆已來此,是當然要賭叫出一個結果來,至於賭鬥之法、老朽不才,卻想出了幾個。只是,說了出來,若各位有異議,大家不妨再商量,加以修正……」
  這時,大殿中,另外之三個年青人,已緊緊站立於「武林三絕掌」後人,謝志、鄧斌、冉獨的身後。
  敢情!他們正是三人的嫡傳弟子。
  匿藏在神龕後面的江青屏息靜氣,緊張的傾聽著各人的談話。
  他要知道,這「武林三絕掌」的後人,要如何對付自己。
  夏蕙緊緊的靠著江青,雙目已緩緩瞌上……
  這時,那名叫冉獨的老者,乾咳了一聲,開始說出各人賭鬥的方法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6:58:08

古剎睹斗

  這座破落的大殿,積塵聚垢,被掌風拂動,飄揚不已。
  謝志與鄧斌這一對,亦各自展出家傳絕學「魔龍掌」與遊魂掌,奇詭無倫的相互遞招。
  每次掌出腳飛,儘是在那不足一尺的距離中,變化的神速,使人目眩神迷。
  江青這時,輕微的喘了口氣,他雙目大睜,極為注意的注視著這大殿之中,四位絕頂高手的打鬥。
  這時,雪山孤雁夏蕙,亦抬起頭來,驚愕的望著殿中情景。
  她只覺得這四位老人的功力,無論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比那天緣洞主強上多多。
  夏蕙這時又奇異的想著:「不知這四位老人的功力,較之自己身旁的俊俏少年如何?」
  她想到這裡,又情不自禁的回首向江青望去。
  但是,江青卻是癡了似的望著神幔之外。他看著四位老人那驚世駭俗,妙絕天下的精妙招朮,心中想道:「這四個人的武功,確已達到登峰造極之境了!想不到昔日的三絕掌,果然還有這麼一身極其精妙的本事!」
  他隨又想道:「但是,若憑目前的四位老人,以一對一的與自己交手,則他們必落下風,可是,自己贏來當亦十分辛苦……」
  他旋又傲然一笑,忖道:
  「這是說,自己尚還不須施出那天佛掌法……」
  他正想到這裡,目光瞥處,不由心中一動。
  原來,大殿中的四人,這時已身形疾若飄風般在四周旋走起來。
  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仍然是只隔著兩尺。
  在遊走中,四個身軀倏而歙然拔空,倏而翩然落地。
  但是,無論在什麼情形之下,四人仍舊以精妙至絕的手法,不停向對方攻去,同時各以一股內力,貫注於手中銅線,以求將對方握手處震斷。
  四條人影愈轉愈快,幾乎分辨不清,合而為一,毫不遲滯的在任何可以容身的空間,做著疾若電閃般的激鬥。
  忽然!
  一聲悶哼驟起,冉獨與彩鷹齊百祿二人,已雙雙飄然落地。
  齊百祿那身光鮮的錦衣袖口處,已被冉獨雄厚凌厲的掌風,如刀削豆腐般的削去一片。
  而就在齊百祿微一驚愕之際,兩人手中銅線,已承受不住兩個內家高手貫注其中的綿綿勁力,「嘎」然而斷。
  折斷之處,正在這根銅線正中。
  他仔細一瞧之下,那肥胖的身軀,已似一個瀉了氣的皮球,頹然鬆手,一言不發,恨恨的退至一旁。
  原來一比之下,距齊百祿卻近了兩分。
  冉獨雖然盡量裝出一付淡然謙虛之狀,卻仍然掩不住他心中的得意。
  此刻,他正回頭向謝志與鄧斌這一對望去。
  目光才轉,已聽到室中一聲暴喝,隨即轟然一陣巨響,大殿梁的積塵,紛紛灑落。
  兩條人影急閃,謝志已面含微笑的立於地上。他手中的一截銅絲,卻足有一尺二寸長短。
  遊魂叟鄧斌,此刻亦飄然下落。他好似驟然間衰老了十年似的,原本清□的面孔,此刻已顯得十分懊喪。
  謝志這時沉聲說道:「鄧兄遊魂掌法,確實已達通靈而化的境界,兄弟佩服之至。」
  鄧斌昔笑一聲說道:「謝兄謬獎了,兄弟較之先父,相差何能以道里計,便是遊魂掌中,那幽冥十二式,兄弟亦絲毫未得其訣要……」
  謝志心中一動,暗罵道:「想不到自己平時如此寵絡示好於他,這鄧老兄猶在自己面前耍這花槍,他此言之意,顯然是想稍停將這遊魂掌法中,最精要的絕學,隱藏不授。哼!」
  這時,冉獨已徐步上前,而滿面微笑道:「謝兄,這一場便由兄弟向謝兄領教羅!」
  謝志一捋長髯,笑道:「不敢,只怕兄弟筋骨衰退,未必能挺得住冉兄摧山掌絕哩!」
  他口中雖在謙虛,卻又伸手接過冉獨再度自懷中取出的一根長約兩尺的銅線,握在手中。
  冉獨甫待手中銅線挺直,已驀然將早已納入丹田的一口真氣,猛逼過去。
  謝志冷笑一聲,亦提起體內的雄渾真力,源源運出相抗。
  就在兩人的真氣,經過這條幼細的銅線,甫一接觸之際,雙方已同時大喝一聲,迅速無匹的連接了一十三掌。謝志驀然雙腿釘立如山,單掌已奇幻無倫的顫成重重山嶽般沉重的掌影,密不透隙的攻向冉獨。
  冉獨身形急快閃幌,掌勢亦起若狂□雷電般迎擊而上。
  熒熒燭焰,在那片罡烈四溢的勁風中,急驟的閃滅跳動。
  昏黃的燭光,映著大殿之中,那一張張緊張的面孔,散彌在四周的氣氛亦好似逐漸沉重……
  驀然!
  那摧山掌的後人冉獨,這時已狂吼一聲,單掌帶起呼轟激盪的勁力,掌影縱橫如飛。
  好似他在突然之間,已多生出無數只手掌一般,奇詭無倫的襲向謝志全身要害。
  這正是當年名震遐邇的摧山掌冉隱,嫡傳之摧山掌法中,最凌厲的絕招:「摧山三式」。
  謝志驟覺週身壓力頓增,好似整個神殿中的空氣,已向他集中壓到。
  他面目一變,齊腹長髯,呼然飄飛,環眼怒瞪中,右臂已倏然暴粗兩倍,手掌十指,更微微顫動。
  手臂伸縮飛舞,神奇怪異的隨意翔折,宛若一條閃掠九天之上的魔龍,揮展處,已帶起重重層層,若長空彤雲般的勁氣,迴環擊出。
  這乃是魔龍掌法的精髓之式「龍風雲」。
  掌影閃幌中,驟起一連串的暴響,兩條人影已倏而分開。
  這時,冉獨滿面通紅,呼吸急促,他急急低頭,向手中已經震斷的銅線望去。
  那魔龍掌的後人謝志,長髯亦微微飄動,但是,他卻極為鎮定的凝視著冉獨的面孔表情。
  神態之間,顯得沉穩已極。
  這時,冉獨已緩緩抬起頭來,從他那滿目失望羞慚的表情上,可以看出,這最後的一場賭鬥,已是他的對手……謝志贏了。
  冉獨強顏一笑道:「三絕掌中,果然以魔龍掌之絕學為最,兄弟見識了!」
  冉獨這時心中的失望,已使他惱恨得幾乎吐血。
  因為,他所提出的賭鬥方法,表面上看來,乃是極公平的較量著各人的內力及掌式,但骨子裡,卻對他自己十分有利。
  因為冉獨家學的摧山掌,威力奇大,足以開山裂石,加以招朮精妙無倫,一般江湖高手,在他平時施出,已是招架不住,何況更是在如此逼近的距離之內,近身相搏呢!
  其威勢之大,自是倍增。
  冉獨先時心中忖思,估量殿中各人,任是武功高強,在如此近逼之下,亦必定招架不住自己這威力奇大,勁勢無匹的摧山掌法。
  但是,如今卻證明他的推斷是錯了!
  這一記跟頭,可是栽得大,賠了夫人又折兵,怎不令他心中深深惱恨呢?
  此際魔龍掌的後人謝志,雙手抱拳道:「兄弟適才多蒙鄧、冉二兄相讓,僥倖得勝,實在慚愧之極,慚愧之極……」
  彩鷹齊百祿若一隻鬥敗了的公雞,他懶洋洋的走上前來,乾笑一聲道:「技不如人,夫復何言?看情形,我們這幾手不成氣候的玩意,非要抖露出來不可了……」
  鄧斌亦好似極為心痛,他暗一咬牙道:「謝兄功力深厚,果然令人欽仰,此柄由我等先人合力求得的回風寶劍,稍停便交付謝兄……」
  謝志笑呵呵的,向各人連聲道謝,他故意仰首沉思了一刻,始道:「各位兄台如此看重兄弟,嘿嘿,兄弟實在感激莫名,但是,老夫筋老骨衰,目昏腦憒,若諸兄再將各位的秘傳絕學相授,能否全然領悟,便大成問題……」
  他那尖銳的目光,極快的又向殿中各人面上一瞥,續道:「而且,老失耋矣,來日無多,若習得了諸兄的秘藏絕技帶進了墳墓,可就不是諸兄的本意了……」
  摧山神君冉獨雙目一轉,冷然道:「謝兄之意,是否要兄弟等那幾手莊稼把式,傳於謝兄門人?」
  謝志哈哈一笑,道:
  「正是,反正吾等目的相同,全是為了對付那邪神的後人,以維武林正義,各位將絕技傳於兄弟,輿傳與兄弟門人,不全是一樣麼?」
  冉獨、鄧斌二人聞言之下,皆不由微微沉吟起來。
  因為,他們的家傳絕學,是絕對不允許私下傳授別人的。
  目前為了邪神的後人重現江湖,各人乃不得不為了自己的聲譽與利害而聯手一致,又恐怕憑一己之力,無法與邪神後人抗衡。
  故而,便由魔龍掌後人謝志想出了這個辦法,發出請柬,請昔日三絕掌的傳人及彩鷹齊百祿等,夜集這座破落幽暗的古剎之中,議定賭鬥傳技之法。
  目前,謝志又說出這令徒承技的話來,冉獨、鄧斌二人,自然十分疑慮,不能立刻做答。
  忽然,彩鷹齊百祿這時陰笑一聲,說道:「謝兄之言,亦不無道理,反正我等既是敗了,便將那幾手三腳貓的功夫比劃出來,謝兄親自觀摩亦可,由令高弟鍛煉亦可。」
  齊百祿這句話一說出來,冉獨與鄧斌二人,自也不好再說什麼。
  因為這正是各人亟須聯合一致的時候,若因此而生有裂痕,卻是大大的不智之舉。
  況且,他們心中亦十分清楚,便是堅持將自己武功傳給謝志,其實也等於傳授給他的弟子一樣。
  這時,謝志滿意的一笑,同頭叱道:「羽兒,怎的還不過來叩謝各位前輩授藝之恩!」
  一語出口,那立於謝志身後的一位少年,已應聲而出。
  燭光之下,但見此人身材修長,面色如玉,生得一表人才,俊秀異常。
  他此時「撲通」一聲,跪倒地下,朗聲道:「晚輩金羽,叩謝各位師伯大恩!」
  說畢,已向冉獨、鄧斌及齊百祿三人行起大禮來。
  冉獨等三人,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但面孔上卻又不得不現出一絲笑容。
  故意笑呵呵的上前,將這少年扶起,連聲謙虛了一陣。
  謝志這時又略一沉思,向三人道:「目前在會澤城中,飛索專諸全立之女,號稱雙飛仙子的全玲玲、全楚楚姊妹二人,已約定那邪神後人,一月之後,至煙霞山莊踐約……」
  他說到這裡,突然停頓。
  冉獨卻雙目圓睜,問道:「憑全力那條九飛索,也未見得將人家拾奪下來?如此粗心,真是令人……」
  冉獨話未說完,謝志已微微一笑道:「冉兄之言甚是,那邪神後人功力甚高,據傳說穿著厲老邪當年行走江湖所穿的火雲衣。按說飛索專諸武功雖高,卻也不見得能超出我們兄弟去。只是,他女兒能如此大膽,想來必有所恃。」
  謝志說到這裡,雙鷹之一的彩鷹齊百祿,已哼了一聲道:「據傳那邪神後人,不僅功力卓絕,更與東海長離島有著極深的淵源,而且,這小子竟能使出長離一梟衛老鬼獨擅的七旋斬。」
  他此言一出,殿中各人,已微微起了一陣騷動。
  因為,僅是那邪神後人出現江湖,已是令他們驚懼不安了,何況,這其中又牽連著威名赫赫的長離一梟在內呢?
  謝志此時乾咳兩聲,說道::「不論此人輿誰有關係,只要我等能聯合一致,齊心合力,便不用畏懼於他;甚至便是邪神親來,也未見得能佔得上風。」
  他說著,又向彩鷹齊百祿一瞥道:「此次多蒙齊兄賞臉蒞臨,只是未知令拜兄怒鷹於樸是否亦贊助我等行動?」
  那伙鷹齊百祿皮肉不動,僅將嘴角肌肉微微牽動,道:「武林雙鷹,行動素來一致。」
  謝志面色一動,目光微閃之下,已呵呵笑道:「如此好極,吾等得蒙武林雙鷹聯手,除此邪潦,想已不難,嘿嘿……全老兒知道了,怕也十分欣慰呢!」
  說著,他將手一抬,續道。「折騰了大半夜,吾等也該早作休息了!各位先請,兄弟已在前面,準備了歇足之所。」
  冉獨、鄧斌及彩鷹齊百祿三人,略一謙讓,人影幌閃,已連袂飛出這座古老的破剎,消失於黑沉沉的夜色中。
  破落的神殿內,又恢復了一片幽暗輿冷清……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7:05:57

蛟索飛槌

  那殘舊色褪的神幔微微閃動,江青已悄無聲息的飄身而出。
  他怔怔的望著殿外微有水漬的地面,心中卻在思忖著一些令他迷惑的事。他想道:「為什麼三絕掌的後人們,對自己如此仇視呢?他們合力將武功傳給那叫金羽的人,難道除了為了對付自己,便沒有別的企圖麼?而是那煙霞山莊之約 ,是否全然僅只為了義父昔日的一段仇怨呢?這仇家又是誰呢?」
  他怔怔的想著,極力思索其中的因果。
  忽然,一聲低啞的語聲,起自他身旁,道:「江……少俠,那些人已經走了……」
  江青悚然同頭,已看見夏蕙立在自己身側,雙眸正凝注著自己。
  他那秀逸的面孔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是的,已經走了。」
  夏蕙在江湖中闖蕩不久,所以,六十年前「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名,她也只是模糊聽過。
  這些令武林中人震悚的名字,在她的腦海之中,並沒有興起多大的反應。
  她目前所迷惑的,便是對江青那牽強心事重重的模樣,感到憂慮與不解。
  江青說出那句詰後,忽然又覺得話中的含義是如此的空洞而毫無意識。
  他望著夏蕙削瘦纖弱的身軀,正怯生生的立在一旁,清麗脫俗的面龐上,亦泛起一陣陣不安的抽搐。
  江青歉然一笑,溫柔的問:「夏姑娘,你冷麼?」
  夏蕙清澈的目光,感激的凝注在江青的臉上,微微搖頭。
  她嘴唇嗡動,似乎想要說什麼。
  江青自來對女性缺乏好感,但是在夏蕙那澄如秋水,而又含蘊著脈脈柔情的眼神中,卻有著一種深刻與甜蜜的感受。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道理。
  當然,他更解釋不出,為何自第一眼看見夏蕙開始,便覺得有一種依戀的感覺。
  雖然,這種感覺他是極不願承認的!
  終於,夏蕙極小聲的問道:「江少俠,適才那幾個老人,在大殿中的言行,可是與你有著牽連麼?」
  江青淡然一笑,頷首道:「不錯,他們所說的邪神後人,即是在下。」
  夏蕙全身一震,悚然道。「什麼?他們要對付的人,便是你?江少俠,這些人武功如此高強,你……你怎能打得過他們!」
  夏蕙說話的語氣,與她面上焦慮的神色,已顯明的透出那殷切的關懷情意。
  江青望著她那雙悄麗的大眼,緩緩說道:「縱然打不過,哼!他們也佔不了在下的便宜!」
  他語氣之中,含有一股無形的堅強意志。
  夏蕙彷彿覺得江青這句話,已給予她一項如鋼鐵般堅定的保證。
  她忽然又道:「江少俠,那田老賊在你手下逃去時,他好像說你與長離島有著淵源……」
  江青微微一笑道:「在下與長離島毫無關係,如勉強說有,也只是長離島主衛西賭輸了,傳給在下一套掌法!」
  夏蕙本來尚要問,憑那長離一梟的驚神鬼位之技,如何會賭輸給江青?但是,她卻強忍著沒有問出。
  因為,她實在估不透眼前這俊逸英挺,而武功高絕的青年,性情到底如何?
  而且,她叉多麼不願江青對她起有任何的不良印象啊!
  這時,江青卻淡淡的問道:「夏姑娘,你可有什麼計劃麼?」
  夏蕙聞言之下,怔愕的望著江青。
  江青急急又補充道:「在下之意是說,姑娘今後行蹤,是否有一個計劃?」
  夏蕙淒涼的搖搖頭,說道:「我孑然一身,舉目無親,只有走到那裡,算那裡了!以後的日子,誰能預料呢?」
  江青心中一動,思忖道:「自己目前,正要赴蘇北丹陽湖,去踐那煙霞山莊之約,勢必不能再增加麻煩。但是,這女孩子太令人憐惜了,而且,而且……又那麼美!」
  夏蕙羞澀的凝注著江青。
  她心靈的深慮,是多麼希望能與江青長久相處啊!
  那怕這相處的日子,並沒有意義與結果。
  忽地!
  江青好似極艱辛的做了一個決定。
  他展顏一笑道:「夏姑娘,在下目前須赴蘇北丹陽湖,去踐那雙飛仙子之約,這件事情,姑娘想已聽到那幾個武林三絕掌的後人提及……」
  江青望著夏蕙那期冀與殷切的眼光,緩緩說道:「若是姑娘不嫌,在下正可陪著姑娘四處一遊。」
  夏蕙嘴角微微抽動,她欣慰的點了點頭。
  江青不知怎的,心中竟浮起一絲難以形容的甜蜜與歡榆。這種感覺,在他是極為陌生的。
  夏蕙長長的睫毛,輕輕闔下。
  她極力的忍耐著已經濕潤了眼眶的感激淚珠,悄悄的道:「江少俠,你……你真是個好人。」
  江青豪邁的一笑,說道:「姑娘謬獎了,不過此行路上,卻說不定會受些活罪呢!在下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仇家……」
  夏蕙被江青的欣愉所感染,她亦輕聲笑道:「我……我情願。」
  江青微妙的看了夏蕙一眼。
  將自己的包裡拿起,二人徐步行出這座破落的古廟。
  這時,月已西沉,天色也顯得黠淡多了。
  xxx半月後。
  在一條寬闊而迤邐的大道上。
  兩匹毛色雪白的駿馬,正緩緩的並轡馳著,馬上之人,一位是身著青衫的俊俏少年,另一人,卻是一位全身淡紫的絕色少女。
  這二人,便是江青與夏蕙。
  他們一路而來,這日已到了湖南地面,前面不遠,便是洪江城了。
  江青靜默的坐在馬上,雙目凝視著遠處隱現在雲霧中的山巒。
  道路兩旁,種著排排的柏樹,遠處的山腳下,丹楓如火,燦然絢麗,襯著這高遠澄藍的天空,予人一種目清神爽的舒適感覺。
  夏蕙正撫弄著那銀白色的絲質韁繩,有意無意的,時常轉頭向江青一瞥。眼神之中,包含了縷縷情意這半月來皆朝夕相處,夏蕙已大略清楚了江青的性格。
  江青對於她,總是維持著一段距離,幾乎是有點淡漠而矜持。
  江青這種態度,使夏蕙又是欣慰,又是難受。
  因為,她十分感激江青對她那彬彬有禮的風度。
  但是,她心中卻又相反的埋怨江青在感情上,太遲也魯。
  因為她自己對江青,已經無數次的暗示出自己隱隱愛慕的情意了!
  但江青又為何總是一付茫然不解的神氣呢?
  他既不表示拒絕,也不表示接受,每當夏蕙以深情的目光注視他時,他卻總是以似笑非笑的神色,有意無意的將目光轉開。
  夏蕙雖然心中氣苦,但已不能再用其它的方法表示了。
  因為,她總是一個女孩子啊!
  而且,亙古以來,女孩子在「情」的一面,便好似全然出於被動的。
  夏蕙需求的,是江青深摯的熱愛;而不是那淡然的君子風範。
  這時,江青忽的微微一笑,用手一指兩旁山腳下的楓林,說道:「夏姑娘,你瞧這片紅如晚霞似的楓林,多美,多鮮艷!不過,在下卻老是覺得這種美,又好似美得甚是淒然!」
  「是的,因為這片楓林生長在最易令人傷感的秋天;如若它在燦爛的春天,那麼人們的感受便完全不同了!」
  江青似有所悟的向夏蕙瞥了一眼,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心中卻奇異的想道:「這美麗的女孩子,怎麼心中也有如此多的憂愁?難道說上天賦輿一個人秀美的容顏,也不能使她有著最根本的快樂麼?」
  他歎息了一聲,又想道:「原來人生竟是如此苦痛的啊!」
  一時之間,二人俱皆沉默起來。
  蹄言清晰而單調的響著,兩匹高大的駿馬,已緩緩轉過一片路旁的樹林。
  江青目光隨意一瞥,卻驀然面色一怔。
  疑惑的瞧著左側田間,一座隆起的土坡之下。
  這片土坡下面,有著一片不大的樹林。
  林外草地,卻有點點血漬,斷續的滴向林中。
  江青這時,將坐騎緩緩停住,雙目一直凝注那片樹林不動。
  夏蕙見狀之下,亦奇異的將目光轉過。
  此刻,江青已低聲說道:
  「夏姑娘,那土坡下的林中,透著古怪,且請稍候,容在下前往一探。」
  夏蕙檀口微張,似欲說什麼。
  江青微一擺手,雙臂急振,人已飄然拔空。
  他在空中略一盤迥,已直射向那土坡之下。
  這點點殷紅血漬,好似才滴在那草地之下,此刻猶自未干。
  江青身形始落,已向四周仔細的察視了一遍。
  但聞此刻風佛林梢,籟籟作響。此外四週一片寂靜,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江青這時沉聲開口道:「林中有人麼?尚請現身一見!」
  他一連說了兩編,這片不大的樹林裡,卻仍然寂靜無聲,渺無回聲。
  江青心中略一猶豫,已輕快的起步,向林內行去。
  此刻,林中出來一片輕微的籟籟之聲外,就只有江青腳步踏在草地上的沙沙之聲。
  這出奇的靜寂,和著地下那宛然殷紅的血漬,氣氛中恍然有些沉悶與緊張。
  江青行了數步,正待向一株大樹之後察視,已驟然覺得背後有一股狂風襲到。來勢之疾,有若電掣雷奔。
  江青悚然一驚,身形半旋中,一招七旋斬手法裡的「再起忽落」已倏然使出。
  掌力湧出,「轟」然一聲大響,江青身形已被震得一幌。
  那襲來之物,亦被這股強勁掌風,激飛丈許之高。
  江青雙目怒睜,正待開口喝問。
  那被震飛之物,又嗚的一聲厲響,疾然射向江青胸前。
  此物來勢其妙無倫,極快的輕閃著,令人不知它到底欲攻向何處,端的防不勝防。
  江青驟然大怒,厲叱一聲,身形已如飛燕般,飄然飛起。
  迥旋中,勁力激盪如山崩地裂,懾人已極。
  這乃是七旋掌中,最凌厲的一招「旋心動魄」。
  但聞一聲嘶啞的驚呼聲,起自兩丈之外,那襲來之物,已被這長離島的絕學呼然震飛,帶著尖厲的呼嘯,嗤然深深插入一棵樹幹之中。
  這時,江青始才看清,這襲來之物,竟然是個大若鐵槌,前銳後闊的黑色飛槌。
  槌後,尚拖著一條灰色的閃光長索。
  他目光迅速的向那驚呼聲傳來之處望去,已赫然看見草叢之中,正平躺著一個蓬頭垢面,滿身邋遢的漢子。
  這時,那大漢正睜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環眼,驚異的注視著江青。
  雙掌虎口,己津津冒出鮮血。
  江青大步向前,冷然問道:「閣下何人?怎的不問青紅皂白,便驟然下此毒手,今日若是換了別人,豈不早已喪在你這破槌之下了!」
  那邋遢大漢驀然大喝一聲,破口罵道:「住口!老子的蛟索飛槌,兩湖地面上的朋友,那個見了不讓三分?你這小子卻紅口白牙的滿嘴胡說,竟敢說它是柄破槌。」
  江青不由心火上升,他又挪前一步,大聲道:「不論閣下是飛槌也罷,破槌也罷!在下卻要問明白,為何閣下與區區無怨無仇,卻如此驟施偷襲?」
  那位髮髯繞結成一片的邋遢漢子,艱辛的支撐起身軀來,怒道:「老夫怎知你不是與那白馬紅綾是一路的?你小子如此鬼鬼祟祟的入林中,老夫自然要加意提防,先下手為強!」
  江青一見這位面前看不清確實年齡的漢子,如此蠻不講理,他氣得只是咬牙切齒,卻一直不肯出手。
  因為,他這時已看出,敢情這混身污穢的漢子,一條右腿,早已皮肉翻捲,鮮血直滴,那創疤之深,竟可隱約見著腿骨。
  江青為人,甚是光明敦厚,他決不願在別人有難之時,再乘人於危。
  這時,江青重重的哼了一聲,說道:「在下不願與你多費唇舌,今日看在閣下身負重傷的份上,暫不與你計較。」
  說罷,已返身大步行去。
  驀的。
  那漢子「哇哇」一陣怪叫道:「你回來,小子,你給我回來,老子今天便是週身刀洞,也不用你可憐!」
  江青霍然轉身,冷冷的看著這人。
  那位邋遢漢子想是說話過急,這時,已經喘得面紅耳赤。
  他略一定神,又大叫道:「來啊!有種的就過來與老夫對上三百招!」
  江青輕蔑的一笑,諷道:「閣下用什麼與小可相鬥呢?用掌?還是用腿?」
  他這時,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但同時又對這粗獷而倔強的大漢興起了一絲好感。
  此際,那大漢聞言之下,微微一怔。
  他這時才記起,自己手中飛槌,早已於適才,被面前這位青年,以一招極其詭異而凌厲的招朮震飛,這時尚深深的嵌在那樹幹之內。
  此刻,他的右腿,早已疼痛得絲毫不能移動,連站立都不容易,不要說縱躍對掌了。
  他楞了好一會,始氣虎虎的又道:「好!好!小子,算你嘴利,我蛟索飛槌岳揚,縱橫江湖二十年;先栽在白馬紅綾那兩個小雜種手中,再折於你這……這小子掌下,好,好……」
  他說到後來,已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的「好」個不停。
  江青以前,亦依稀記得聽過蛟索飛槌之名,但印象極為模糊。
  他這時暗暗一哂,說道:「閣下既然已經栽了,還好個什麼勁!」
  那邋遢漢子雙目一瞪,隨即又歎了口氣,沉聲道:「小子,你認識那白馬紅綾麼?」
  江青微微搖頭道:「在下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那自稱岳揚的漢子又唉了一聲,隨即凝注在江青面上,細細打量起來。
  江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嗤然一笑道:「閣下怎的會與那白馬紅綾二人拚鬥呢?而且,看閣下傷勢不輕,想那白馬紅綾二人,手段定然甚是毒辣?」
  岳揚濃眉一軒,用手抹去嘴角白沫,大聲道:「小子,那白馬紅綾乃是近兩年來,始在江湖上崛起的一對青年男女,那男的叫白馬冰心司徒宮,女的叫金髮紅綾趙瑩,乃是那司徒官的渾家……」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面上已露出一絲尷尬之色,道:「老夫行事,自來不打誑語,一便是一,二便是二,老夫久聞手下孩兒傳報,說這白馬紅綾二人,身上有著一柄家傳的『紫玉』寶劍,故而……嘿嘿,老夫便綴了上去,想下手劫奪……」
  他說到這裡,已有些窘態,那污穢油泥的面孔上,竟也泛出一片紅光。
  不過,這並非是喝多了老酒,而是有些內愧之故。
  江青見面前這怪漢,竟如此率直,自己與他,只不過初次見面,他已毫無隱瞞的將自己那些不好出口的話說出,心中亦不由對這怪漢的坦誠性格傾倒。
  他微微一笑,又問道:「於是,閣下便與那白馬紅綾打了起來?」
  這岳揚點了點頭,沉聲又道:「唉!那知老夫這幾手自認已經相當高明的把式,卻敵不住那白馬冰心司徒官的一雙肉掌,在三百招上,便吃他一掌震翻。」
  江青又問道:;「這也不會將閣下的那條尊腿傷成這樣啊!」
  蛟索飛槌岳揚雙目一瞪,怒道:「這一掌雖然夠狠,老夫卻挺得住,可是,正當老夫見事不妙,要施展三十六著中,那所謂最上一招時,可恨那金髮紅綾卻冷笑一聲,揚手發出一件精光閃閃的物體來,打在老夫腿上。」
  江青面上一動,急問道:「那物體是件什麼東西?」
  岳揚搖頭道。「老夫那時腿上,宛如火炙一般疼痛,那還顧得去看是什麼東西!乃急忙施展身法,勿勿逃逸……」
  江青聽到這裡,已微微一笑,說道:「尊駑心性坦率,甚令在下欽服,尊駕腿上創傷,便由在下代為包紮,如何?」
  這蛟索飛槌聞言之下,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看你一表堂堂,頗似一白道中人,難得竟如此推重老夫,不但未對老夫所行所為不齒,反而肯代為療傷,哈哈!夠勁,夠勁,咱們真是識英雄,重英雄。」
  江青深然一笑,已摸出懷中金創藥,為其敷藥包紮。
  正在他將手中絲巾撕成細條,為岳揚包裡之時,林外人影一幌,已掠入那面色急焦的雲山孤雁夏蕙來蛟索飛槌岳揚目光一瞥之下,大喝一聲道:「兀那妮子!給老夫站住。」
  夏蕙聞聲之下,駭得全身一震,唰地一聲,將江青為她新近制就的青鋒劍,自背後拔出。
  這時,江青已微微一笑,大聲道:「夏姑娘,請別動手!」
  夏蕙這時才看見那蹲在草地上,為岳揚扎傷的江青。
  她面色一鬆,嬌聲道:「江少俠,你……你沒有事麼?」
  原來,夏蕙久候江青不同,焦慮之下,已縱身往林內撲來,其實,這段時間並不太長,但在夏蕙心中,自然是覺得夠長的。
  江青這時已給岳揚包紮完竣,他霍然站起,望著夏蕙那清麗的面寵,微微搖頭。
  蛟索飛槌又哈哈一笑道:「小子,這也是你的渾家麼?嗯!不錯,不錯,你們小倆口,決不比白馬紅綾那一對稍差。」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急得雙手連搖道:「岳……岳兄,請別誤會,這位夏姑娘,只是在下的好友……」
  夏蕙面孔正自泛起絲絲紅暈,但她一聞得「白馬紅綾」四字時,卻顯然吃了一驚,抬頭望著岳揚。
  蛟索飛槌岳揚驚詫的望著二人,大叫道:「什麼?你們不是夫妻?啊,我岳揚這雙老眼可真的昏花了!」
  夏蕙一聽這老人說出自己的名字,面上已微微一動,她輕聲的道:「這位前輩可是兩湖地面上,『藍翼鐵騎會』的瓢把子,蛟索飛槌岳老前輩麼?」
  岳揚哈哈一笑,得意的道:「不敢!不敢!老夫正是,姑娘如何知得老夫?」
  夏蕙正是昔日與那天緣洞主同行江湖時,與這蛟索飛槌曾有過一面之緣,但岳揚卻已記不得她了。
  夏蕙這時經岳揚一問,卻訥訥說不出來。
  因為,她此刻已不願意提起天緣洞主之事。
  江青聰慧無倫,他見狀之下,已約略猜到夏蕙的心思。
  此刻他上前一步,笑道:「岳兄威震兩湖,江湖上誰人不知,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蛟索飛槌聞言哈哈一笑,其狀得意之極。
  這時,江青已站到夏蕙身側,又向岳揚道:「岳兄,那『藍翼鐵騎會』,想是名聲甚著,但是此刻岳兄已受傷至此,為何卻不見一人前來?」
  岳揚有些窘迫的道:「這次下手,只有老夫單獨一人出馬,唉!本來老夫尚以為如探囊取物,手到擒來哩!目前,只怕那些孩兒們尚在為老失準備慶功宴呢?」
  江青笑道:「這也沒有什麼,在江湖上,那能說從來不栽跟頭呢?而且岳兄傷後體虛,既擺了慶功宴,正可借此進補一番!」
  江青後面的那句話,純是誠意而發,並沒有含著調侃之意。
  蛟索飛槌也是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這時,江青一看天色,劍眉一皺道:
  「岳兄,今日邂逅大駕,實乃在下生平幸事,無奈在下身有要事待理,不克久留,且容就此別過!」
  蛟索飛槌哇哇大叫道:「不行,不行,老夫從不受人之恩,如今被你這小子照料了一番,豈能放你就此離去?走,一定要你同這位夏姑娘,到老夫那個破窖裡住上兩天。」
  江青對這位生性豁達,毫無遮攔的江湖豪士,實在亦生有極大的好感,無奈他與雙飛仙子煙霞之約,已迫在眉睫,僅存十多天的時日,確已沒有多少餘暇了。
  蛟索飛槌望著江青那猶豫為難的面色,突然環目一轉,故意愁眉苦臉的道。」小子,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老夫傷成如此模樣,你總不能說就此而別吧!至少也要將老夫送回去。」
  雲山孤雁這時亦悄聲道:「江少俠,咱們送岳老前輩回去吧!他傷得實在不輕。」
  江青微一沉吟,頷首道:「也罷,在下便送岳兄回去,只是在下確有要事在身,不容與岳兄多作盤桓呢。」
  蛟索飛槌心中實在是想藉機,與面前這位一見如故的英挺少年,多親近一番。
  在他數十年的綠林生涯中,已見過不少年青一輩的後起俊彥,但是,他卻由衷的對江青起了深刻的好感。
  自然,這除了江青那敦厚光明的天性外,他助人危難的行為,亦是一大原因。
  江青這時大步上前,毫不嫌棄岳揚身上的污濁血漬,已反手將他背在背上,走過去將樹幹中的那柄鮫索飛槌取下,交於岳揚手中。
  於是,三人徐徐行出林外。
  經過這一陣折騰,時間已耽擱了不少,空中的秋陽,已偏西沉落了好大一段……烏猱秀士江青將蛟索飛錘置於馬背,自己在前攬韁緩行。夏蕙也不肯上馬,與江青並肩走著。
        蛟索飛錘好似一刻不說話,便會氣悶似的。這時坐在馬上,大聲說道:「唉!我說小子……」他說到這裡,突然一怔,隨即笑道:「老夫真糊塗了,至今尚不知你的高姓大名!」
        江青曬然一笑道:「在下江青。」又一指夏蕙道:「這位是雲山孤雁夏蕙姑娘。」岳揚雙目一翻,好似沉思了一刻,始道:「這雲山孤雁老夫好似聽過,唉!真是老了,一點也想不起來。
        江青急忙問道:「岳兄,貴宅大概在洪江城內吧?"岳揚搖頭道:咱們不用進城,洪江城外十里之遙,有一座『大刀莊院』,那便是老夫『藍翼鐵騎會』的窩窖。
        "他說到這裡,不等江青回答,又連珠炮般說道:「小子,哦!江老弟,你那身功夫確是卓越,老夫雖然身形不能移動,手勁卻絲毫未減,你用什麼招式,竟能在兩招裡,便叫老夫兵刃脫手?"
      江青略一思忖,已緩緩答道:「不瞞岳兄,這是東海長離島的獨門手法七旋斬!"蛟索飛錘一聽"長難島"三字,幾乎驚得喊出聲來,他大叫道:「什麼?你竟與長離一梟那老兒有著淵源?
        "江青愕然道:「岳兄莫非與他結有樑子?」岳揚青面色一凜,說道:「這倒沒有,那長離一梟武功之深奧,可謂當今武林中有數的人物,長離島與窮家幫十年前那一場震驚武林的拚鬥,更為江湖中人所津津樂道……」
        江青自下山以來,所見所聞,武林中黑白兩道,莫不對長離一梟敬畏兼而有之,由此可見長離一梟在江湖上的威望,實是不較六十年前"一邪雙飛三絕掌"稍弱多少。
        三人正邊行邊談,背後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蹄聲才起,已快若天際響起的迅雷般,剎時來至三人的背後。江青不及回頭,已急忙與夏蕙二人,將坐騎牽至路旁。
        這時,一匹烏黑油光的駿馬,已帶起一片塵土,潑刺刺的自三人身旁掠過。來勢猛疾,只差一線便已撞及三人。
        那匹烏溜溜的駿馬,去勢快速已極,三人才覺塵土飛揚漫天,黑影一閃,已出去二十丈外了。僅見馬上騎士,是位年約四旬,身著黑色長衫,書生打扮的中年人,面目卻未看清。
        江青連忙拿出絲帕,遞給岳揚,要他抹去臉上的灰塵。其實,蛟索飛錘全身,原本便髒得可以。再沾上些灰砂,擦不擦都是一樣。
        岳揚這時並未接過江青遞來之絲帕,雙目怒瞪,破口大罵道:「狗養的,你瞎了眼啦!光天化日,坦蕩大道之下,如此縱馬狂奔,便是奔你娘的喪,也不用如此猴急呀!」
        他罵只管罵,那匹異種黑馬,早已走得無影無蹤,僅只蹄後掀起的塵土,倘隱隱飛揚。夏蕙這時鬢髮之上,亦沾了不少灰塵,她正用手搧著,柳眉微顰,卻沒有說話。
        江青也覺得這乘坐騎也太猛浪突兀,
        算了,路是人走的,咱們讓他一步,也沒有什麼!」說著,三人已重新上路,向前緩緩行去。
        岳揚口中猶自喃啼的咒罵不休……這條驛道,蜿蜒不遠,便穿越一座小山而過,兩邊卻有不高的狹壁,將道路夾在中間。穿過這狹谷窄道,不出二十里,便是洪江城了。
        蛟索飛錘回頭向江青道:."老弟,前面過了那『通口谷』再向右轉,不用多遠,便可到達『大刀莊院』。
        "忽然!岳揚的話聲,已隨著江青向前注視的目光凝結住。他驚愕的轉首望去,亦不由心頭一震。
        原來,那谷口之外,此刻已不知何時,立著一匹烏光油亮的黑色駿馬。馬背上,尚坐著一個面容冷酷深沉,鷲鼻鷹目的黑袍書生。
        他坐在馬背上,紋風不動,雙目卻精光閃閃的注視著已逐漸行近約三人。
        沉靜得宛若一座泥塑像一般。這形狀詭異的黑袍書生,突然的出現,彷彿是一個無聲無息的幽靈,透出一股陰森森的寒氣。
        蛟索飛錘心中直在打鼓,江青眼光銳利,一見之下,已看出這黑袍書生,正是那適才縱馬狂奔的騎士。
        此刻雖然日麗風輕,陽光普照,但這黑馬、黑袍,面色陰沉的中生書生,如此靜立在谷口之外,那一片代表冷酷的黑色,亦不由令人自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蛟索飛錘口中低罵道:「真是邪門,從那來的這個怪物……」江青卻目光凝聚,毫不畏懼的與那黑袍書生相互注視。
        這時,雙力的距離,已接近至一丈左右。江青等三人,自然的停止腳步。因為這黑袍書生正將坐騎攔在路口,他不離開,便別想通過。黑袍書生的這種行動,已極端明顯挑釁透出的意味。
        這時,江青嘴角牽動,正待說話。
        那黑袍喜主已冷森森的道:「你們來了!」這簡單的四個字,卻含著無比的陰冷,好似自另一個冷酷世界幽幽傳來。除了江青以外,岳揚、夏蕙二人,皆不由全身機伶伶的一顫。
         黑袍書生又冷漠的一笑,說道:「適才開口辱及本秀士之人,是你們三人中的那一個?」江青覺得這黑袍書生,不但面容陰沉,而且語聲更是冷酷異常,襯著他那外形,竟令人直覺得,這彷彿是一雙殘忍而狠辣的鷲鷹。
        江青雙目一揚,冷哼一聲,沒有回答。
        他也用這不屑的難度,來回敬這黑袍書生跋扈狂妄的言行。
        蛟索飛錘這時大喝一聲,厲聲道:「閒下為何方神聖?於此官驛大道之上,強行攔路,意欲為何?」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7:34:04

黑袍書生陰森的向江青注視著,目光絕不移動,冷冷說道:."住嘴,本秀士問你們的話,尚未得到回答!」
        江青這時哼了一聲,說道:「這便是尊駕問話的態度麼?」蛟索飛錘只覺得這黑袍書生言談之中,好似含有一股令人震悚的寒威。
        他不自覺的窒了一窒,江青開口說話,他始悚然一驚,暗罵自己道:「岳揚呀!岳揚!憑你在兩湖地面上的聲望,若被這滿身邪氣的小子兩句話就唬住,以後還能在江湖上稱字號麼?」
        他想到這裡,亦怒聲道:「你不用如此陰陽怪氣,你這叫找罵挨,在此光天化日的官驛大道之上,如此縱騎狂奔,算是那門子的行徑?」
        黑袍書生目光微轉,冷然道:「那麼,適才是你這草包罵的了」蛟索飛錘自出道以來,見過多少仗陣,會過多少高人,在江湖上亦闖下了不小的聲望,卻從來沒有被人如此當面凌辱過。
        他氣得全身微顫,狂吼道:「你是什麼東西?媽的!便是老子罵的,你待如何?」
        黑袍書生陰森的一笑,已緩緩將長衫襟口解開,口中冷然道:「老匹夫,你便準備後事吧!」
    江青一見這黑袍書生雙目神光十足,完盈無溢,而且先時騎馬離去如此之遠,猶能聞及叫罵之聲,再加以他這冷酷陰森的態度,心中便已料到,此人必為一武林高手。
    如今又見他不先出手,卻逕自解開自己長袍襟扣,心中不由亦為對方這出奇而突兀的行動感到愕。      
    就在他解開最後一顆襟扣時,長袍之內已黑影一閃,吱小小的猿形怪物,生相卻是十分猙獰。只見它全身毛色漆黑,腳掌之上,卻生有一圈銀毛,滋牙掀唇,一雙怪眼中,碧光閃射,端的兇猛無倫。
    這只黑色猿形怪物始現,較索飛錘岳揚已面色倏變,脫口驚呼道:「烏猱秀士」黑袍書生陰沉沉的一笑,道:「老不死,你既知本秀士之名,也該知道本秀士的規矩吧?」這黑袍書生,乃是武林中一個素行冷僻無倫的怪傑。
    他為人冷酷陰毒,行蹤飄忽,做事全然不分善惡,趕盡殺絕,武林中提及此人,誰也畏懼三分,不敢招惹。
    他每次行蹤所至,全然以一隻大雪山,已經絕種的兇猛異獸──烏猱為伴,故而便有這"烏猱秀士"的稱號。
    其人的生平來歷,卻是高深莫測,武林中人,誰也不知曉。他隨身的這一隻烏猱,乃是雪山金猩與飛猿交合而生的怪物,天性殘毒,行動如風,更是力大無匹。
    別看它身形細小,卻能生裂虎豹,縱澗渡嶺,若履平地,端的厲害無常。
    而這烏猱秀士更有"人現敵傷,揉出敵亡"的規矩。
    蛟索飛錘岳揚縱橫江湖二十餘載,豈有不知之理。
    但江湖上講究的便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他雖然心中已經畏懼,面上卻不得不趕鴨子上架──硬挺。
    岳揚這時狂笑一聲,厲聲道:「烏猱秀士,老夫赤腳的不怕你穿鞋的,來、來、來,命是一條,你有本領便請拿去。」
    烏猱秀土面容一寒,沉聲道:「任你喊破喉嚨,本秀士亦饒不過你。」
    烏猱秀士一言甫畢,側旁已驟然響起一個冷漠而輕蔑的聲音,道:「尊駕口氣卻是不小,只是,倘要問問區區在下答應不答應?」
    烏猱秀士霍然回頭,冷冷一笑道:「不難,今天便叫你先行一步!」話聲未停,他已倏然將右手伸出,食指一指江青。
    就在他指尖力指江青的方向時,肩頭上的烏猱已"吱"的一聲尖叫,一團烏光,電閃般撲向江青而至。江青放聲大笑,雙掌倏出。右掌幻起圈圈光影,左掌閃出一溜星形精芒。
    勁風激盪,罡氣如嘯中,已將那來勢疾速無匹的烏猱,震得在空中連翻了好幾個跟頭。
    江青雙掌一出,肘彎又奇異的向後一閃,十股尖銳無倫的勁風,已猝然向那半空中的烏猱射去。這正是邢神嫡傳的"銀月寒星雙環式"及"指矢落日"的絕技。
    那島猱果然了得,在這傾絕天下的武功之下,仍然厲嘯不已,身形電閃。但是,就在方始避過那無數星形寒芒之時,已吃十股勁風中的兩股,將它頸部黑毛掃落一片。
    黑毛紛飛中,空中烏影一閃,這異種怪獸,又向江青當頭撲下。江青大喝一聲:「好孽畜!」身形一仰,已猝然微妙的貼在地面三寸之上,雙掌自胸前電光石火般推出。
    狂飆掃處,有如山崩海嘯,雄勁無倫。那異種烏猱身形猝然拔升,卻已不及,已似一隻繡球般,直被震飛三丈之外。
    烏猱秀士那張似是永無表情的冷竣面孔,這時亦微微抽動。
    他驀然冷哼一聲,手中突而飛出一條銀線,射向那島猱落下之處。
    那只烏猱就勢一抓,已在烏猱秀士用勁一收之下,萎頓異常的躍回主人肩上。
    烏猱秀士面色深沉得有如彤雲密佈的陰霾天空,他將肩上烏猱,送回衣襟之,緩緩下馬,雙目注定江青,說道:「多年以來,已無人能在本秀士靈猱下活命,如今,閣下不但保得一命,更將本秀士靈猱打傷!很好,你報上名來,由本秀士親手成全於你!」
    江青豁然大笑,面色隨即一寒,大聲道:「狂徒,你也報上名來,本少爺亦要教訓教訓你。」
    烏猱秀士面無表情,肅然的道:「看你這身功力倒也不錯,本秀士倒真可惜,要歎武林中失去一位後起之秀了!」
    江青狂笑一聲,霍然將外罩長衫脫下。
    一身閃耀奪目的金紅光輝,已閃入每個人的眼中。
    烏猱秀土驟見之下,不由面色大變,悚然驚呼道:「火雲衣!」蛟索飛錘岳揚,也險些一跤跌下馬來,他顫抖著大叫道:「啊!媽呀!邪神……」
    江青大步踏前,火雲衣上金光閃耀的三角形鱗片,在秋陽餘暉之下,炫耀著奪人神目的光彩。
    他豪邁的大笑道:「區區江青便是,大秀士,尚煩請多予成全。」烏猱秀士面色連變,腳步已無形中微微後退。
    忽的,他停身站住,面容已在瞬息間,恢復了早先時的冷漠神態。
    他盡量壓制著心中的狂跳,沉聲道:好!我烏猱秀士木靈已十餘年未遇敵手,今天便一試那邪神當年的絕技,有何驚人之處?
    江青冷冷一笑道:「區區正是求之不得,也好叫你們這些沽名釣譽之輩,再度知曉邪神昔日風。  
    烏猱秀士木靈那陰沉的面孔,這時愈加冷竣得有如一塊寒冰,他這時雙手緩緩提起,慢慢向江青逼近。
    江青雙目閃射出一股神威懾人的湛然神光,毫不稍瞬的注視著對方。
    驀然!烏猱秀士木靈已悶叱一聲,人影疾閃,連連攻出十七掌。
    江青猝然大喝,雙掌也電掣般拍出,一陣清脆的掌擊聲過處,人影一幌,二人又立於原位。
    雙方出掌交手之快,宛若電光石火,動作快速無倫,一氣呵成,就像根本沒有移動過似的。
    烏猱秀士冷冷一哼,雙掌翻展,幻起一片如山掌影,彌瀰散散,罩向江青而至。
    勁氣恍如銅牆鐵壁,層層重重,嚴密凌厲,無懈可擊。
    江青驀然若平地焦雷般厲叱一聲,身形已似水中游魚,猝然以不可思注的角度,滑出三尺。
    右掌抖成千百掌影,左掌幻成圈圈圓弧,挾著浩浩不絕的無形勁風,以拔山填海的威勢湧出。
    這是天佛掌法的起手式:「佛光初現"。轟然一聲巨響中,人影已猝然分開。烏猱秀士滿面血紅,鼻息急促,已被震退五步之外。
    江青卻氣定神閒,洒然卓立。
    烏猱秀士略一定神,沉聲問道:「姓江的,你適才所使,可是邪神昔日震驚江湖的『天佛掌法』?」
    江青隨著蛟索飛錘的一聲驚呼,微微頷首。烏猱秀士仰首向天,喃喃說道:應該,應該!除了那天佛掌法之外,還有誰能在本秀士的江青默不做聲,望著這狂傲狠毒的烏猱秀士。
    忽的。烏猱秀士木靈又大喝一聲道:「姓江的,再接本秀士五掌。」
    身形隨聲而動,掌勢起若狂風暴雨,迴盪旋激,交織而出。
    彷彿一團擴散無際的綿綿氣流,將江青完全罩入,凌厲快捷,而又毫無間隙的掌勢中。
    江青清嘯一聲,身形在那片似浩瀚無際的勁氣中,以微妙至極的身法,往返閃掠。
    他在烏猱秀土木靈那掌聲連綿,幾乎已將任何空間遞滿的僅存隙縫中,施展著邪神傳授的"如意三幻"。在令人驚噫的千鈞一髮間,做著足令天下任何武林高手咋舌的閃躍。
    一圈圈層層不絕的掌影罡風中,江青那修長削瘦身軀,幾乎已與那罡烈的狂飆,連成一體,恍如一條淡淡的紅影,隨意翻騰縱躍,令人生有一股飄渺不可捉摸的感覺。
    蛟索飛錘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這時才知道,自己認為已十分卓絕的武功,較起人家來,實不啻蒼海中之一粟,渺小得太微不足道了。
    夏蕙這時,正緊張的立於馬前。她那雙澄明的大眼中,透出一股驚愕、憂慮而又欣愉的目光,注視著場中兩團疾速得幾乎已看不清人影的打鬥。
    她此刻自那心房急驟的跳躍之下,更深刻的感受到一股自豪,雖然,這個榮譽並不屬於她自己。江青淋漓盡致的發揮著邪神真傳的"如意三幻",他已在這場激烈而驚險的拚鬥中,更深刻的領悟出其中的精妙神髓。此刻,江青尚未施出天佛掌法。
    他要在更多的實際體驗中,對自己本身的精奧武學,加以更深切的磨勵。於是,烏猱秀士更鬚眉怒張,將一口先天真氣已提至極限。
    他認為護身絕技的"五絕手",勢如層層波濤,掌掌連衡,式式不斷,以一片剛猛凜烈得無以復加的勁力,洶湧不絕的向江青源源攻到。
    這確是一場武林中罕睹的激鬥,而雙方的對手,又是如此的身手高絕。   
    驀然!烏猱秀士厲叱一聲,五絕手中最毒辣詭異的一招:「鬼手斷脈",已倏而施出。五縷陰寒凌厲的指風,已奇妙無倫的襲向江青右臂"少陰經脈"。
    江青心中一震,他知道只要被這五縷指風的一縷拂上,這條右臂就算癈了。
    他冷哼一聲,運掌如刀,猝然劈出。
    十溜潔白如玉的精芒,已颯聲暴漲,彷若十柄鋒利的長劍,毫無間息的伸縮而出。
    這乃是天佛掌法中的第二式:「金頂佛燈"。
    雙方尖銳的厲風甫一接觸,烏猱秀土木靈已大叫一聲。
    身形如一道黑色流光,閃電般飛落在那匹烏黑的駿馬上,韁繩一抖,又如一倏黑線般,奔離無蹤。
    地下,卻灑滴著斑斑血漬。江青這時嗒然無語。
    他知道,烏猱秀士實在是太過於信賴他那絕技"五絕手"了。
    若他沉氣力拼,當不致於如此快便傷在自己這招"金頂佛燈"之下。
    這時,蛟索飛錘岳揚,好似如夢初醒,在馬背上大叫道:江老弟,你真是人見外了,身負如此絕技,都隱而不露,呵呵!老未真想不到,老弟竟是昔日──邪厲老前輩的……」厲老前輩的什麼人,他卻說不下去了。
    江青笑道:「邪神便是在下義父,其實,這些事又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呢?」雲山孤雁夏蕙,此刻以一雙澄如秋水般的雙眸,凝注著江青。
    她沒有說什麼,但是,由她那脈脈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其中已包含了太多的讚譽與欣慕。
    江青穿上長衫,三人又繼續前行,蛟索飛錘這時感慨系之,竟一反常態,坐在馬背之上,呆呆沉思起。
    夏蕙這時挨近江青身旁,低聲道:「江少俠,你此刻感到疲累麼?」江青回過頭來,望著夏蕙那清麗脫俗的面龐。
    她那美麗的面孔上,正流露出一股真摯的關切之情。江青亦輕聲答道:「不!在下很好……」說著,已溫柔的向夏蕙一笑。
    這一笑之中,又將他對女人所抱有的深刻成見,微微沖淡,至少,對雲山孤雁夏蕙是如此。
    這甜蜜而溫馨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
    此刻蛟索飛錘又大聲叫道:「江老弟,噫!你們兩人倒是滿熱絡的,嘿嘿!老夫看來,夏姑娘雖不是江老弟的渾家,但是,也相差不遠了。」
    江青與夏蕙二人,被岳揚說得滿面生暈。江青對這位口沒遮攔的"藍翼鐵騎會"的瓢把子,實在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三人正在說話,前途又是塵土大起,蹄音如雷,數十匹騎影,又隱隱奔來。
    來騎為數甚多,幾乎有二、三十人之眾。
    江青雙眉微皺,向蛟索飛錘岳揚道:「岳兄,前面又來了一群飛騎,看情形,好似都是些道上的朋友。」岳揚環目大睜,望著正急驟行來的鐵騎。
    忽然,他哈哈一笑道:「不妨,這正是老夫的兒郎們,這些小子們大概是來迎接瓢把子凱歸了……」江青暗自一笑,目注來騎。
    只見這些騎士,為數約有二十多人,個個身著深灰色勁裝,胸前繡有一對伸展的藍色鷹翼。神態之間,顯得極為精練強悍。
    這批"藍翼離騎會"的人馬,一見到蛟索飛錘岳揚,歡呼一聲,齊齊將馬勒住。當先一騎,已潑刺刺的急馳而來。
    馬上騎士,是位年約三旬,面白無鬚的白淨漢子。
    他身在馬上,向蛟索飛錘一拱手道:「恭迎瓢把子大駕榮歸……」
    岳揚面色有些尷尬,他向自己這些手下微微一瞥,沉聲道:「榮歸個屁!老夫這次若不是遇見江少俠與夏姑娘,幾已將這條老命送了……」
    這時,那漢子才看到了岳揚腿上的傷勢。他在江湖上亦闖蕩多年,一瞥之下,心中自然有數,嘴裡可不敢再多說什麼,雙目轉注在江青與夏蕙二人臉上。
    蛟索飛錘為二人引見道:「江老弟,夏姑娘,這位是本會鷹羽隊頭領,人稱白面無常莊同。」
    江青急忙抱拳為禮,與莊同見了。莊同又同夏蕙拱手,口中道:「此次幸賴二位大力,使敝會瓢把子得免於難,敝會上下,實對二位恩惠感懷不已!」
    江青急忙謙道不敢。
    這時,蛟索飛錘又大叫道:「好了,好了,咱們大家都不是外人,用不著客套,這次老夫栽了跟頭,還不是全怪招子不亮。」
    白面無常莊同問道:「瓢把子,你老人家是被誰……誰打傷的?」
    岳揚恨恨的道:「還不是金髮紅綾那小賤人。唉!不過人家的手把子也確實夠硬!」
    江青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轉首向岳揚道:「岳兄!不知這白馬紅綾二人是屬於那一派於?」
    岳揚一拍大腿說道:這兩個後生小子,都是崑崙派下教出來的好弟子。
    媽的,老子就看不慣這些自稱俠義道,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
    江青微微一笑道:岳兄,其實也不盡然,俠義道中,固然有一些卑鄙之徒,但是,好人卻也是不少;綠林道中,又何嘗全是壞人呢?
    這好壞之分,本來僅有一線,全然在於各人存心之正否而已。」
    蛟索飛錘微微點頭,笑道:料不到江老弟除了武功驚世駭俗以外,倘還有一肚子的墨水……這時,白面無常已牽來一匹坐騎,由江青騎上。
    一行大眾,齊抖韁奔馳而去。
    馬上,岳揚又扯起大嗓門道:江老弟,再出去三五里地,便可看到老夫那『大刀莊院』了,這次你可要住上兩天才行。
    江青急道:岳兄,你我可說是一見如故,在下對岳兄實是甚為欽慕,只是,在下實有要事在身,最遲明晨便要登裡,只要在下此事辦妥,必定再藹寶莊,拜見岳兄!」
    岳揚這時一抹面頰上的灰塵,問道:「江老弟,老夫貿然問你一句,你那件事如何要緊,能否見告?」
    岳揚在江湖上闖蕩了不少年月,按說他也知道別人私隱之事,是不便啟問的,只是,他為人率直已慣,心中存不下任何一絲疑問,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但是,江青卻也不覺得這位新近結識,個性豁達的草莽豪士,有什麼唐突的地方。
    他略一沉吟,答道:其實,也不見得有什麼大不了,只是在下與昔日武林雙飛之孫女雙飛仙子有約,至蘇北丹陽湖煙霞山莊,了結一項在下義父的早年仇怨。」
    蛟索飛錘岳揚聞言之下,不由雙目一瞪,哇哇叫道:什麼?這件事還說沒有什麼大不了?老弟哇!你可千萬小心,這煙霞山莊已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龍潭虎穴,那飛索專諸全立的武功,乖乖!可驚人得很哩。媽的,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我說江老弟,你便在老夫那大刀莊院歇上兩天,等老夫腿上傷勢稍愈,便陪你往蘇北丹陽湖走上一遭。」
    江青感激的一笑,說道:「在下對岳兄盛情,銘感之至,只是……」
    岳揚不待江青將話說完,已雙手亂搖道:快莫若此,老夫雖知憑目前在下的這份基業名聲,決無法與煙霞山莊抗衡,但為了朋友,兩脅插刀亦在所不顧,這有什麼皺眉的,有道是:『義之所在,死不容辭。』這點老夫我尚做得到。」
    江青心中,實在為岳揚這份豪情感動。不過,他也知道,十天後那煙霞山莊之約,十分驚險,岳揚武功離然不弱,但在那高手如雲的煙霞山莊之內,卻是派不了什麼用場。
    他怎能令這位豪邁老人的一生英名,斷送在自己的手中呢?是而,他微微一笑,便欲再度開口婉拒。正在這時。
    蛟索飛錘已哈哈笑道:「江老弟,你看,前面便是老夫的那座破窖……」
    岳揚說到末尾一句,話聲不知怎的,然縮了回去。好似看見了一件令他十分驚駭的事情似的。
    江青急忙抬頭前望。果然已看見里許之外,正有一片黑壓壓的房舍,外面築有風火磚高牆,氣派十分威嚴。
    但是,此時那"大刀莊院",竟好似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莊內人聲嘈雜喧嘩,隱隱隨風傳來,其中,更間有叱喝打鬥之聲。正在眾人驚異錯愕之際,忽然莊院大門內,已如飛般馳出一匹快馬,向江青等人急馳而來。
    蛟索飛錘岳揚這時,已看清了來人面孔,他驀然大喝一聲道:「孔威,如此失魂落魄怎的?莊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名孔威的來人,這時一見了岳揚等人,面色驚惶的大聲叫道:「瓢把子,大事不好了,莊內忽然走來一個醜怪女人,不由分說,便將本會弟子打傷,現在正與鷲羽隊徐頭領打了起來……」蛟索飛錘哇哇大叫道:「這還了得,咱們快去!」
    天星麻姑蛟索飛錘岳揚,這時急怒交加,催馬狂奔,口中大罵道:「今天真是流年不利,霉上加霉,適才吃了白馬紅稜一頓苦頭,現在竟然有人來挑老窩了。」
    江青縱馬追上,高聲道:「岳兄,且莫焦慮,且容在下先往一探,看看是那幕江湖朋友,如此狂妄?」
    他一語甫畢,不待岳揚答應即雙臂微振,人已離鞍拔空而起。
    他這時俊目一閃,將體內真氣微提,疾若流星般,瀉向八丈之外。
    三次起落,已自人影不見。江青自離開陰陽崖之後,在江湖上,接二連三的與人爭鬥,而這些與他交手之人,又全是武林中聲威赫赫的高手。
    但是,這些人卻全然沒有佔到江青一絲便宜,更有些鬧得灰頭土臉。
     因此,激發了江青埋藏在心中的豪氣,無論在什麼情形之下,他均能澄心靜氣,比起當年在怒江派學藝時,豪放得多了。
    這時,他身形在如飛般的縱躍下,頃刻之間,已到達那佔地甚廣的大刀莊院。
    此刻,大刀院內外,陣陣喧嘩驚呼的響聲,亂成一片。
    江青飄然進門,目光一瞥,只見為數約有百餘名的灰衣大漢,個個手提兵刃,橫眉怒目,口中大聲叱喝,目光卻盡皆注視著場中兩條激鬥的人影。
    江青順勢望去,一瞥之下,險些失聲笑出。只見一個身材矮胖如缸,面貌奇醜的黑臉女子,正展開雙掌,將與她對手的一位中年大漢,逼得團團亂轉,捉襟見肘。
    這中年大漢的手中,尚握有一柄喪門長劍,儘管揮舞如風,口中暴喝如雷,卻禁不住步步後退,招架不迭。
    這時,江青緩緩的向前行進。四周"藍翼鐵騎會"的好漢們,因為個個全神貫注場中,所以,並未查覺已有一個陌生人混進莊來。
    江青站至二人搏鬥邊緣,凝目向那醜怪女人望去。
    只見她這時,正咧開那張足以吞下一個饅頭的血紅大口,聲如破鑼般大笑著,滿面的黑色麻坑,在她這忘形的大笑下,更顯得閃閃發光。
    奇形怪狀足以令人思之,三日猶嘔。這醜怪女人哈哈笑道:「姑奶奶叫你們這些瞎眼的匪徒,見識一下,以後也好知道姑奶奶的模樣,不是能任人論說的!」
    江青心中一曬,身形疾如電光般閃入場中,雙臂揮處,一招"東月西印"徑向二人中間撞到。
    那醜女人驚呼一聲,已被震退至五步之外。手持著喪門劍的中年大漢,更蹌踉退出丈許,始勉強拿樁站穩。
    四周觀戰的"藍翼鐵騎會"眾人,俱皆不由嘩然驚呼。
    他們與場中二人一樣的驚惑,皆不知面前這俊俏灑脫的青年,是從何而來?只覺得場中人影一閃,已然多出一個人來,簡直像是由地下鑽出來的一般。
    那醜女人這時氣得哇哇直嚷,指著江青叫道:「喂!你是幹什麼的?姑奶奶與你無怨無仇,幹嗎來架這橫樑?
    是知機的,趕快退去,尚可饒你一遭,否則……哼!」
    江青聞言之下,絲毫沒有對這怪模怪樣的醜女人發生惡感。
    因為他深切瞭解,一個若生有一付不能為眾人所接受的容貌時,那麼,他必定是十分痛苦和寂寞的。
    不論這人的外形是活潑,抑是冷漠,必定都有著一股深沉的自卑感
    。這種情形,尤以女性為最……江青微微一笑,先向四周莫名所以的藍翼鐵騎會諸人拱手一揖,朗聲道:「在下江青,乃貴會岳瓢把子新交,待至貴莊效此棉力……」
    說罷,轉過身去,同這醜女子一拱手道:「姑娘尊姓芳名?能否賜告?」
    醜女人面孔一板,冷冷道:「少給你姑奶奶來這一套,哼!還不都是一丘之貉!看我好好的教訓你一頓,憑你還不配打聽本姑娘的名字!」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7:34:19

江青劍眉一軒,隨又強忍怒意,笑道:「姑娘既然不肯以芳名見示,也就罷了,何必出口傷人呢?」
    醜女人這時,仔細的向江青面上一打量,不由面色微睛。
    她哼了一聲,正待說話。
    這時,大刀莊院門外,響起一片如驟雷般的蹄聲,跟著,一個粗獷的嗓音大喊道:「孩兒們!是那個不要命的,竟敢扒到咱們老窩裡來了?」
    聲到人現,蛟索飛錘岳揚與夏蕙等人二十多騎,如狂風般掠進莊院。
    醜女子目光微轉,在蛟索飛錘面孔上略一停留,卻凝注在雲山孤雁夏蕙那美艷絕代的面孔上。幾乎在她目光觸及夏蕙的同一時間,這醜女人的神色,也接連的變化起來。
    倘若你是聰明的,那麼,你便可以看出,這的女人面色的驟變,並不是驚懼,而是──忌妒與自卑。對於這種情形,江青是過來人,心中自然十分瞭解這種滋味。
    他沒有說話,目光緩緩移向天邊,一股同情和憐憫之心,油然而生。而這時,斜陽已沉,僅剩一抹淒涼的霞雲尚留在天際。
    忽然──蛟索飛錘大吼一聲道:「兀那醜八怪,你是道上的還是架樑的?須知我藍翼鐵騎會,不是這麼容易任人來賣狂的!」
    醜女人聞言之下,悚然一驚,收回凝注在夏蕙臉上的目光,面色驟然大變,嘿嘿一陣冷笑道:老鬼,想必你便是這群窩囊廢頭兒了!來,來,來,姑奶奶先伺候伺候你,也免得騎在馬上累的發慌!
    蛟索飛錘岳揚也是老江湖了,如何聽不出這面前的醜女話中,暗含挑戰之意。
    他大吼一聲,便待跳落馬下。身形一動,卻已牽動了腿上的傷勢,不由痛得他滋牙咧嘴,險些一跤跌下馬來。
    這時醜女人冷笑一聲,尖刻的道:「喲!盜匪頭兒,怎的還沒吃到甜頭,就這麼滋牙咧嘴瞪眼睛的?莫非嫌姑娘娘伺候簡慢了?」
    蛟索飛錘氣得哇哇大叫,面孔赤紅。他艱辛的落下馬來,大聲道:「醜八怪,你不用得意,老子若不是腿上受了傷,今天準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醜女人正自冷笑,立於岳揚身後的白面無常莊同大喝一聲,說道:「稟瓢把子,這醜八怪如此狂妄,便由莊某出去教訓她一頓!」
    岳揚環目微轉,頷首道:「莊頭領,可要謹慎!」
    白面無常莊同答應一聲,身形猝然暴轉,一言不發,"雙撞掌"倏出,劈向醜女兩脅之下。醜女人大嘴一掀,不閉不躲,右掌在身前微幌,將莊同襲來招式化解,左掌卻駢指如戟!疾點莊同右腹"承滿」「不容"二穴。
    出招應變之快,的是名家身手。
    莊同大喝一聲,身形急退中,又施出三掌兩腿。
    醜女卻輕蔑的一哼,如影附形,緊隨而上,招式揮動如風。
    頃刻之間,已將白面無常莊同圈入掌山腿影之中。
    蛟索飛錘見狀之下,不由暗暗叫苦不迭。其實,他要是早些知道,連那武功比莊同更高上一籌的鷲羽隊頭領喪門劍徐白,也不是這醜女的對手時,他便不會再讓莊同去丟人現眼了。
    這時,二人交手了三十餘招,眼看著白面無常莊同已是左支右絀,岌岌可危。
    蛟索飛錘鋼牙一咬,便待親自出手。正在此時,場中驀然人影一閃,長衫飄拂的江青,復又飛快的掠身而入。
    他仍舊是那招"東月西印",將醜女與莊同分開。
    醜女滿面驚怒之色,地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憑自己這一身功力,為何卻總是躲不過這俊逸青年所施出的這手看來平淡無奇的一招。
    白面無常莊同,這時大大的喘息了一陣,向江青感激的抱拳為禮,急急轉身退下。
    醜女面孔一陣抽搐。那臉上的麻點,又在輕輕蠕動。
    她氣極反笑道:看來你這小子非要橫插一手不可了!好!我天星麻姑若不抖露抖露你,也叫別人說我膽小怕事……江青這時微微一笑,沉聲道:「姑娘,在下純為息事寧人,絕無惡意……」
    這自稱天星麻姑的醜女人,嘿嘿的冷笑道:小子,如今你便跪地求饒,姑奶奶也放不過你,哼!也好叫你永遠記得,天星麻姑錢素不是好欺之輩。
    江青踏上一步。說道:「錢姑娘,須知交手之下,難以留情,尚請三思而後行。」
    天星麻姑錢素冷冷一笑,說道:「誰要你手下留情?真是笑話!」
    江青這時面容嚴肅,他沉聲說道:「錢姑娘,在下若不能於二十招內將你擊敗,即刻調頭離去。」
    天星麻姑面色一變,失聲道:「好大的口氣,如此甚好,姑娘若是抵不過你二十招,今生今世寧願為你效奴為婢。」
    江青心中一動,暗忖道:「這醜丫頭好倔強的脾氣……」
    想著,口中已道:「錢姑娘,雙方交手乃屬常事,又何苦如此……」
    天星麻姑厲叱一聲,道:「不用多說了,姑娘自來言行不二!」
    那"二"字始才出口,她疾然跨前一大步,抖掌便向江青胸前肋下八大要穴猛襲而來。
    出掌如風,勁猛無倫,的是不凡。
    江青嘿然一聲,身形猝然如陀螺一般,呼呼急轉。
    旋動中,奇詭無倫的擊出九掌十腿。
    天星麻姑面色一動,驚呼道:「七旋斬!」
    呼聲中,江青又連連攻上二十七掌。
    天星麻姑怒吼一聲,連忙施展出她的看家絕技:「結緣掌"來。只見她每擊出一掌,俱是招招連袂,式式互套,嚴密無隙的在身前凝集成一屑無形的勁力。
    天星麻姑心中十分明白,知道若是單憑自己現在的這份武功,決不是眼前這年青俊彥的對手。
    她現在只想拼出一身所學,勉強支撐二十招不敗……場中兩條人影,縱橫如雲,兔起鶻落,身形閃幌間,快速無匹。
    蛟索飛錘這時哈哈一笑,低聲向白面無常道:「莊頭領,醜八怪也跟老夫一樣招子不亮,這麼一大圈子的人誰不好惹,卻專去找江老弟的麻煩,嘿嘿!她這叫『麻子照花鏡』──自找難看。」
    白面無常莊同正暗暗竊笑,場中人影已猝然翻飛。
    風聲呼嘯中,江青接連施展出長離島絕學七旋斬精華:「旋浪成波」「風旋如嘯"以及"雲舞流旋」三招連環,恍若狂風暴雨,天雲變色。
    凌厲無匹的勁氣,逼得天星麻姑步步後退,招架無方。
    江青隨著三招出手,已大喝一聲,身形似海蕩浪湧般,倏然轟轟急轉。
    長離絕學:「旋心動魄,又如天雷齊鳴一般,疾展而出。天星麻姑錢素驚叫一聲,頓時被震飛丈許之外,一足跌倒在地。
    只見江青身形一閃,已站立在錢素身傍。他適才使出七旋斬法中最凌厲的一招:旋心動魄是而,天星麻姑只被那浩瀚的勁氣推跌,卻並沒有真個受傷。
    她在地上一個翻滾,迅速的立身而起,那張醜臉已經漲成紫紅之色。
    江青慌忙抱拳道:「錢姑娘,在下一時收手不及,以致如此,實在歉疚之至……」天星麻姑錢素武功原本不弱,她那能不知,適才若非眼前這位秀逸青年早已手下留情?
    她此刻焉有命在。這時,她狠狠的一跺腳,說道:「罷了!罷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江青又微微一笑道:「錢姑娘,若蒙不棄,在下極願交你這麼一個朋友,至於適才交手之前所做戲言,倘祈千萬不要認真才好!」
    天星麻姑雙眼一瞪,怒道:「這是什麼話?我錢素雖然是個女流,從來也是說一不二的!」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急得雙手連搓,吶吶說道:「錢姑娘,你這是何苦呢?在下可萬萬擔受不起……」
    天星麻姑失聲道:「我告訴你,這是姑娘自願,誰叫我打不過你?你擔受不擔受得起,那是你的事!姑娘我可管不著,哼!」
    江青正十分尷尬,蛟索飛錘岳揚已被白面無常莊同挽扶上前,他呵呵笑道:江老弟,這位姑娘既然一諾千金,你也不好令她言行失信,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如今大家已不是外人了,快往裡請,站在這裡、卻不是老夫待客之道呢!」
    說著,忙將江青、夏蕙及天星麻姑三人,請入一座大廳之內。這座大廳建築十分奇特。
    地面全為青石鋪就,中間卻以褐色石塊砌起一個圓形淺池。那圓池四周,卻盡皆鋪設著沉厚柔軟的金黃色虎皮。
    圓池內,這時正燃起熊熊火焰,上面尚用鐵叉穿著兩隻野鹿,由一位灰衣大漢來回翻轉的烤著,鹿肉吱吱作響,香氣四溢。蛟索飛錘肅手請三人坐下,自己也在莊同扶持下落坐。
    他這就洪聲道:「江老弟,你看我這仿造塞外風俗做成的烤肉池還有那種味道吧?」江青星目四轉,點頭道:「不錯,岳兄倒真是見識廣博得緊。」
    蛟索飛錘岳揚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夫就喜歡這大碗飲酒,大口嚼的調調兒。」
    這時,門外一陣步履聲響,已有兩名中年大漢行入。
    其中一位,便是適才與天星麻姑錢素交手過的"藍翼鐵騎會"鷲羽隊頭領──喪門劍徐白。
    二人行入廳中,同岳揚恭身一禮,接著又向江青等三人抱拳一揖。
    岳揚一指二人,說道:「此乃敝會鷲羽隊頭領徐白,這一位便是鵰羽隊頭領人稱仙人擊賀沖。」
    藍翼鐵騎會之中,除了瓢把子以外,其下便分設鵰、鷲、鷹三隊,而其中,尤以鵰羽隊頭領賀沖的武功最高,僅稍遜蛟索飛錘岳揚半籌。
    江青對其他二人都已見過,武功概略知曉。
    他此刻細一打量這鵰羽隊的頭頷賀沖。只見他生得濃眉大眼,膀粗腰闊,神態之間,顯得威猛已極,一見之下,便可看出,此人有著一身頗為不弱的外家功夫。
    這時,天星麻姑正坐在雲山孤雁夏蕙身側。
    她開口對江青說道:江……江公子,咱們得將話說明白,現在姑娘我還是和以前一樣,自明日起,便要實行那主婢之禮了。
    江青大惑窘迫,他急急說道:錢姑娘,快請不要再說,在下早已說過,這是萬萬不可的,而且男女有別,授受不親……天星麻姑尚未說話,蛟索飛錘岳揚就已搶先說道:江老弟,不是老夫多嘴,咱們既入江湖便要豁達些,不應受那世俗之體的約束,尤其這件事,更涉及不到那一方面去,何況錢姑娘一片誠心,你豈能叫她大失所望!」
    他說到這裡,又回頭向天星麻姑道:「錢姑娘,老夫這番話,可是說得入情入理罷?」天星麻姑錢素惡狠狠的瞪了岳揚一眼,大聲微撅。
    蛟索飛錘嘿嘿一笑,轉頭過去,心中卻忖道:這個醜八怪還以為自己長得多俊俏呢?給老夫擠眉弄眼的……只憑她那付盤兒(臉),便是奉送給我,我也不敢要……」
    江青一見蛟索飛錘,生怕纏不住自己似的,硬要幫錢素說話,給自已收婢女,簡直是拆自己的台嘛。
     他窘迫之下,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因為,在倩在理,目前他實在不應有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婢女啊!
   
    此際,他正待正色出言婉拒。
    雲山孤雁已柔聲低語道:江大俠,我看這錢姑娘人挺好的,而且,性情亦十分爽直,你便收下她吧!武林中人,都將諾言看得很重要哩!」
    江青不知怎的對夏蕙所說之言,不論其性質如何,都感到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量。
    雖然,不管他心中是否也有與此同樣的見解。
    這時,他苦笑一下,只有閉口無言,心中卻想道:這天星麻姑的武功十分高明,想也不是沒有來歷的人物,而且,性情亦極為剛烈,也罷,稍過兩日,自己給她些氣受,那時,她是然會拂袖而去。」
    江青想到這裡,暗暗一笑,也不再多說。蛟索飛錘岳揚,這時見風轉舵,雙手一拍,大聲道:「來人哪!咱們這就開席!」
    話聲一住,已有兩名灰衣大漢過來,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柄匕首,一隻瓷盤,尚另有一些蔥醬等作料。
    接著,就是一大塊一大塊香氣四溢的鹿肉送到每個人面前。
    岳揚這時,又啟開了一罈陳年"燒刀子",給每人斟了一碗,大聲說道:闖蕩江湖為的便是無拘無束,海闊天空,咱們不用客套,越隨意越好!
    說著,他舉碗向各人一敬,自己仰首干下。
    江青雙眸一瞟夏蕙,只見她直望著肚前那碗醇烈的酒在發怔。
    江青不由心中一笑,盡快的將自己這碗烈酒喝光,悄然把碗跟夏蕙換了過來。
    雲山孤雁感激的一瞥江青,一隻柔膩纖纖的玉手,輕輕撫在江青手背之上。
    天星麻姑錢素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盡自大口吃肉,大碗飲酒,肉汁淋漓,酒漬橫溢,那付吃像,端的夠瞧。
    蛟索飛錘岳揚與他手下三羽隊的頭領拼了三杯之後,睨眼一看天星麻姑,呵呵一陣大笑道:錢姑娘好酒量,來來來,老夫敬你一杯!說著,就咕嘟一聲將酒嚥下。
    天星麻姑不由嘿嘿一笑,二人便杯碗互碰的喝了起來。
    江青見狀,心中直樂,忖道:若這錢素與岳兄二人俱皆大醉,自己明晨便與夏姑娘一走了之,也省掉些無謂的麻煩……這一頓別開生面的晚筵,直吃到初更時分,眾人始酒醉飯飽,盡興而散。
    岳揚一面令莊同伴領三人前往休息,一面醉態可掬的對江青道:老弟……可別……忘了,要多……留幾天,老夫腿……腿傷一好,便與你周去那……煙霞山莊……說到末尾,辭句已含混不清。江青微微一笑,向各人道聲晚安,然後和夏蕙、錢素等三人,偕隨莊同而去……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7:35:31

血光矛影

  這是一間佈置得十分清雅幽靜的臥室,孤燈如豆,床帳低垂。
  但是,卻並沒有人在擁被入眠。
  江青正坐在桌旁,聆聽看窗外不絕的更鼓之聲。
  他已與雲山孤雁夏蕙約好,在三更時分,二人悄悄溜出這「大刀莊院」,免得那熱情豪邁的蛟索飛縋岳揚糾矚不清。
  江青默默的聆聽著外面的更鼓,正舉手斟了一杯冷茶,這時窗外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跟看,便是彈指嗶剝之聲。
  江青知道住在隔室的夏蕙,已應時而到。
  他吹熄了桌上的殘燭,身形微閃,輊悄得沒有一絲聲息的,自房門飄然而出。
  夏蕙仍是一身紫笆衣棠,正依牆而立。
  江青向她微微一笑,輕聲道:「夏姑娘,沒有驚動別人吧!」
  夏蕙向他微微搖頭,亦湊過臉來道:「江少俠,那錢姑娘……咱們是否也不通知她?」
  江青在黑夜中的面孔,展露出一絲瞧不清的笑意,低聲道:「夏姑娘,那天星麻姑的粗線條作風,在下實在承受不住,何況還要收她做婢女,這更是擔當不起……」
  夏蕙嘴居在微動,好似想說什麼。
  但她終於又忍住了,同江青慍柔的輕聲一笑,說道:「那麼,咱們便走罷!」
  夏蕙的面龐距離江青甚近,說話之間,吹氣如蘭。
  江青心中一陣急驟的跳動,他感到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激奮,在他的血液中流環著。
  於是,他竟情不自禁的在夏蕙滑膩如玉的面頰上,輕吻了一下。
  剎那間,二人都像驚電似的,愕然怔在當地。
  雲山孤雁那一張俏麗脫俗的面龐上,頓時,如一個熱透了的蘋果似的,漲的嫣紅。
  然而,這嬌羞在夏蕙來說,只不過是一種少女本能的羞澀。
  在她心中所感到的甜美與欣慰,是遠遠地超過這股羞怯的。
  江青睇視看眼前這美麗的少女,雖然是在黑夜中,他仍可清晰的看見她臉上的那一抹嫣紅。
  江青吶吶的說道:「夏……姑娘,想在下一……時衝動,你……你會生氣麼?」
  夏蕙急速的擺頭,怯生生的道:「我……我……沒……有……」
  她突然好像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低聲道:「只要你喜歡……我都願意……」
  江青這時,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只有他自己才覺得出來的顫抖。
  他眼眶微微濕潤了,他知道,他仍然可以愛別人,甚至於被別人深愛。
  雖然,他不能確知在他容貌未恢復以前,是不是也有這種幸福而甜蜜的遭遇?
  江青此刻輕輕一摟夏蕙腰隙,身形如一隻大鳥般騰空而起,急速的飛掠出大刀莊院之外。
  他雖然身負看夏蕙,但仍然輕飄得猶如一團毫無重量的柳絮,而且,身形閃動間,疾如流星劃空,令人看來,僅只有一條淡淡的如煙似幻影,稍現即逝。
  江青此刻所用的身法,正是邪神嫡傳的:「百星流光」。
  他提住一口真氣,飛縱之間,不消一刻,已離開大刀莊院數里之遙。
  這時,他微微吁出一口氣,將夏蕙放下。
  「江少俠,你的功夫真俊……我與你一比,真是差得太遠了……」
  江青微微一笑道:「微末之技,何足稱道?夏姑娘過獎了!」
  夏蕙向前不易察覺的挪了一步,正待開口說話。
  五丈之外的一片草叢中,緩緩傳來一個尖刻的聲言,說道:「大英雄客氣了,這種武功,普天之下尚有幾人會得?」
  江青與夏蕙聞言之下,面色微變,霍然轉身望去。
  黑暗中,悄無聲息的走出一個人來。
  二人定睛一看,來人赫然正是那奇醜無倫的天星麻姑錢素。
  她這時寒看一張臉,毫無一絲表情。
  江青不由大出意外,倘上前一步,說道:「錢姑娘,你不是已經入寢了麼?在下因一時事急,故而……」
  錢素氣虎虎的站在那裡,不待江青把話說完,即尖聲的道:「公子不用解釋,婢子早已看出公子心意,在此恭候大駕多時了,哼!像蛟索飛縋那種德性,喝了幾杯黃湯,便爛醉如泥,都還成嗎?」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哭笑不得。
  就在進退維谷之際,雲山孤雁夏蕙也跚跚走了過來,同江青一笑道:「江少俠,便請錢姑娘與我們一起去罷!我在路上也好有個伴……」
  江青尚未答話,天星麻姑錢素己笑道:「是呀!公子,小婢正可一路伺候夏姑娘,而且,必要時也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江青這時劍眉微皺,沉吟良久,始十分無奈的道:「錢姑娘既然執意如此,在下也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不過,這稱呼上可得斟酌斟酌,在下實在承擔不起……」
  天星麻姑堅持不可,她尖聲道:「公子,小婢既然會做如此許諾,便應貫澈到底,像這樣不上不下地,虎頭蛇尾,算是那門子的一諾千金!」
  江青婉拒不獲,只有默不做聲。
  當下三人展開身形,同黑暗中掠去。
  天星麻姑邊夠邊道:「公子,小婢原本就是這兩條勞碌腿,跑跑倒無所謂,只是公子與夏姑娘的坐騎尚留在大刀莊院之內,未及牽出,哼!那蛟索飛縋實是害人不淺。」
  江青身形平起平落,恣態美妙已極,他這時正斜目一瞧緊跟在他身後的雲山孤雁夏蕙,輕輕一笑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馬匹留在岳兄那兒,決不致有失,而且,吾等正好借此機會也可活動一番。」
  雲山孤雁聞言,低首微微一笑。
  她忽然驀首,同天星麻姑道:「錢姑娘,你怎麼會和那些」藍翼鐵騎會』的人打起來的呀?」
  江青此際不由身形微緩,心中暗暗叫糟。
  因為天星麻姑錢素和大刀莊院之人,發生爭執的起因,江青已大略自錢素的話語中猜到一個大概。
  乃是因為那些「藍翼鐵騎會」之人,胡亂批評天星麻姑的容貌所引起。
  凡是一個有缺憾的人,總是最忌諱別人談到他那缺憾上去的。
  此時,天星麻姑錢素不由面色微怔,窘迫的道:「夏姑娘,其實說起來,也沒有什麼,我和他們只是在言詞上發生點誤會而已……」
  她又同夏蕙那秀麗的面孔一警,低聲說道:「每一個幸福的人,他都會抱怨目前的境遇而不知自足,而那本身便是生活在眾人鄙夷及不屑目光的人,他卻只要有這千分之一的遭遇,就覺享用不盡了……」
  雲山孤雁對錢素忽然說出這幾句話,感到十分突兀與不解。
  但是,江青卻異常透澈的明瞭錢素言中感懷之意。
  他連忙岔道:「咱們已經走了不少時辰,未知方向可對?」
  二女聞言之下,齊齊打量看四周的形勢。
  這時,夜風蕭索,四野沉寂,連那空中的月兒也躲在雲層之後,僅只有一絲昏淡的餘輝灑落在大地上他心中一動,沉聲道:「二位姑娘,請隨在下來!」
  說罷,他也不解釋原因,就率先躍向一株巨樹之後。
  雲山孤雁夏蕙及天星麻姑二人,始才愕然跟上,那叱喝之聲,已撲至二十丈之外。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7:35:53

江青身形半隱,低聲道:「快伏下身去,莫讓別人看到!」
  他口中雖在說話,目光卻一直凝注看樹前的動靜。
  這時,月光之下,只見一個身材粗短,面目精悍的青年,正揮舞著手中一條銀光閃閃的長鞭,向後拒敵著三個身看黃衣的大漢。
  那身材粗短的青年,武功顯然頗為不弱。
  他此刻邊戰邊退,左手尚不時發出暗器襲敵。
  那三名黃衣大漢雖然個個功力深厚,但亦絲毫不敢大意。
  四人便在江青等藏身的這株大樹之前,展開了膠著式的戰鬥。
  江青雙目微攏,仔細向那三名黃衣大漢望去。
  一絲冷漠的笑意,緩緩浮現在他嘴角之上。
  原來江青看出這三名黃衣大漢,每人的胸前,皆樓締看一條栩栩若生的黑蛇。
  他知道這三名大漢,定是與不久以前在陰陽崖底,同他強行掠奪的靈蛇教「陰陽雙判」是一坵之貉。
  故而,他無形中,對那位以寡敵眾的青年,生出了敵愾同仇之心。
  這時,三名黃衣大漢中,那中間一個手使三節棍的黑面漢子,哈哈一笑道。」姓祝的,今夜任你脅住雙翅,只怕也難逃出我靈蛇教的天羅地網!」
  那祝姓青年怒哼一聲,手中銀耳長鞭,勢如浪趕千層,急若狂,頃刻間,已連出七招。
  三名黃衣大漢中,另一個唇上留有兩撇鼠鬚的削瘦漢子,冷笑一聲,手中長劍伸縮如電,宛如靈蛇閃擊,亦連出七招,招式陰毒滑溜已極。
  他這時寒森森的一笑道:「姓祝的兔崽子,就憑你這付尊容,也想與我們教主的千金談情說愛?」
  那祝姓少年聞言之下,己是滿面通紅,卻仍舊一言不發,奮力招架著那猶如狂風暴雨般凌厲而急驟的攻勢。
  對方那使劍的削瘦漢子,不但出手陰狠毒辣,言詞更是尖酸刻薄。
  他這時一面運劍如風,招招不離那祝姓青年的全身要害,口中尚不停的諷刺道:「小子,目下只怕你非但不能重溫鴛鴦夢,而且,更要到陰曹地府去找閻王老子打官司去了!」
  姓祝的少年儘管氣得混身直顫,面紅似火,但獨自咬緊牙關,揮舞看手中兵器,同三人瘋狂的猛攻。
  但是,這三名身看黃衣的』蛇教弟子,個個武功不弱,何況更是以三打一,白然精佔上風。
  眨眼間,那祝姓青年的身上,已受了幾處創傷。
  三名黃衣大漢中,另一個手執三尖兩刃刀的漢子,一直悶聲不響,急攻猛打,下手出招,狠毒無倫。
  這三名黃衣大漢不但出手狠辣,口中更在不斷尖刻的譏罵。
  這時,那祝姓青年已逐漸招式凌亂,喘息如牛。
  但是,他仍然形若瘋虎般,拼出全力與這三個黃衣大漢周旋看。
  隱身樹後的江青目睹此情,心中正在考慮要不要實時出面插手。
  他身後的天星麻姑錢素、悄然在他耳邊輕聲低語道:「公子,這幾個靈蛇教下的狗腿子,委實欺人太甚,婢子想出去教訓他們一番!」
  江青正想點頭答應,目光微閃,卻見遠處又有兩條人影,疾若奔馬般掠來。
  江青急忙仲手攔住天星麻姑欲縱的身形。
  他凝目望去不由雙眉一皺。
  原來,這急奔而來的兩人,竟然又是穿著黃衣的靈蛇教弟子。
  江青心中很快的將目前形勢,做了一個忖度,他想道:「憑那祝姓青年的武功,敵他目前的三人,是決難佔得上風,若是天星麻姑出手,靈蛇教卻又來了兩個人,看這二人縱躍時的身手,便可知道武功並不弱,尚不知天星麻姑是否能敵得住……」
  他想到這裡。那兩條人影,已然掠到激鬥中的四人身旁。
  這二人在靈蛇教中的身份,好似較另外三名黃衣大漢為高。
  二人身形縱到後,卻並不動手,僅只冷然的立於一旁觀戰。
  江青向這二人一看,只見乃是一瘦一胖的兩個中年大漠。
  二人俱皆氣度沉穩,雙目精光隱射。
  這時,那瘦削的中年人已冷然開口道:「孟香主,請快些下手,將這想吃天鵝肉的蛤蟆拾奪下來!」
  他一言甫出,那位手執三節棍的大漢,已洪聲答應。
  手中兵刃陡然「嘩拉拉」的一陣暴響,「三環套月」「春燕投林」「柔水掠波」一連三招,已將那祝姓青年,逼得步步後退,手忙腳亂。
  這被喚為孟香主的黃衣大漢,狂聲笑道:「狗娘養的雜種,老子便叫你知道吃天鵝肉的滋味!」
  這時,那唇留鼠鬚的枯瘦漢子,手中利劍猝而幻起一道銀虹,急快無聲的颯然挺上,又在那祝姓青年的臀部,闖開一道血糟。
  他嘿嘿一笑,刻毒的譏諷道:「小子,黃泉道上,還有一個標緻的娘們在等你同行哩!」
  那祝姓背年早已混身浴血,氣喘不息,出手的招式破碇更多,眼看就要喪命在這三人手下。
  江青這時,已顯不得考慮其它,回頭對夏蕙及天星麻姑二人道:「這些黃衣大漢,都是靈蛇教屬下,二位姑娘且請在此稍侯,在下即往助這少年一臂之力。」
  江青話聲甫息,人已掠出五丈。
  但是,就在他身形始才躍出之際,黑暗中,一聲淒厲的長嘯,遙遙傳來。
  這嘯聲高吭蒼洪,如裂金石,以極快的速度,向眾人激鬥之處移到。
  江青聞聲之下,心頭不由一震,雙臂急快的連連揮動,閃電般倒射回一株大樹枝椏之上。
  這時,那淒厲的嘯聲,也如流星劃空,擺曳而至。
  五個靈蛇教的大漢,這時皆已愕然停手,疑惑驚異的向嘯聲來處張望著。
  而那祝姓青年,都趁時躍開,微閉雙目,他要在另一個利害未知的場合來臨之前,做一次最暫短的調息。
  這時,嘯聲戛然而止,一個高大的身形,自暗空中飄然飛落。
  眾人定睛一看,不由驚得個個心頭大震。
  只見來人竟是一位六句老者,身材異常魁梧,面上都是疤痕纍纍,凹凸不平。
  再襯看他左邊只剩下一個血窟窿的眼睛,織成了一付極為慘厲猙獰的形狀。
  這眇目老者身形著地,狂笑一聲,破鈸般大聲喝道:「你們這五個混賬,可全是屬於靈蛇教下麼?」
  五名黃衣大漢中那後到二人,已冷笑一聲,向前挪上一步。
  仍是那削瘦的中年漢子開口道:「尊駕何人?難道你沒有看見我靈蛇教正在辦事麼?」
  眇目老者聞言之下,不屑的向那正在喘息的祝姓少年一瞥,嗤道:「辦什麼事?對付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也用得看五個人?媽的!都是一群草包。」
  那削瘦漢子驀然仰首狂笑一聲,厲聲道:「住嘴,你這老不死大概是活膩了,竟惹到我七環手武章頭上!」
  眇目老者面角倏變,沉聲喝道:「你與旁邊的這條肥豬,可是靈蛇教下掌紅旗的兩大執法?」
  老人一言甫畢,五個黃衣大漢面上齊齊變笆。
  站在七環手武章身旁的胖大漢子哇哇怒吼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如此出口不遜,老子正是毒蠍神周鈞,你這老不死的有什麼手段,儘管衝著老子來!」
  眇目老者如狼嗥般連連狂笑,大聲道:
  「肥豬你不用心急,老夫與你們教主十年前那剜目之恨,今日便要先在你們這群狗腿子身上收回利息。」
  老人此言一出,五名靈蛇之人,俱不由又是一怔。
  幾乎在向一時刻,五人面孔在剎那間,已變成了慘白之色。
  因為,他們已霍然記起了,面前這位眇目老者,正是曾往江湖上盛名赫赫的龍虎追魂束九山!
  而這束九山於十年之前,便以心狠手辣而名震一時。
  他與靈蛇教主君山獨叟裴炎,素來行如水火,極為不合。
  二人乃於十年前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相約在三芝山下做了一次殊死之鬥。
  那一戰打得甚是淒厲,二人直鬥到千招以後,龍虎追魂束九山終因技差一著,而被靈蛇教教主裴炎以「定坤神指」剜去一目。
  這龍虎迫魂自來心性陰毒狠辣,睚必報。
  他在重創之下,忍痛逃逸後,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此仇。
  十年之間,束九山忍辱負重,絕步不出江湖,在深山絕嶺中苦練武技,積極籌思報仇之舉。
  今夜,他恰好功成下山,路過此地,卻遇著了五個靈蛇教徒眾,怎不令他怒髮衝冠,毒念頓生。
  比時,他看見這五個靈蛇教之人面色攸變,不由得意至極的狂聲大笑起來。
  七環手武章強按心中驚恐,啞聲道:「尊駕可是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龍虎追魂束九山?」
  束九山那張醜臉,又忽而轉為淒厲,他怒睜那只僅存的獨眼,宛如夜鳥般嗥道:「不錯!老夫正是,哼哼!十年前名震江湖,十年後默默無聞,老夫一生的基業與名聲,盡讓你們那狗雜種的教主給成全了!」
  靈蛇教兩大執法之一的七環手武章,驟逢此肘生之變,心中己覺出十分不妙。
  他在對方那赫赫的威名之下,自然的出生一股畏懼之心。
  武章也極為清楚,憑自己教主君山獨叟裴炎的一身超絕武功,尚須千招以上,始能險勝這龍虎迫魂一招,自己憑什麼也不是人家對手。
  何況這十年來,對方武功不知又精了多少。
  那身材胖大的毒蠍神,對這突然來到的強敵,亦不由感到極為不安。
  因為龍虎追魂束九山的突然來到,不啻已將整個的局面扭轉過來。
  休看周鈞外貌雖似愚魯,心機卻甚是深沉。
  他此刻向後微退兩步,雙目卻在有意無意間向右側黑沉沉的曠野打量了一眼。
  毒蠍神周鈞這種不經心的舉動,卻包含看兩種意圖:他漫不經意的隨眼一瞧,暗中為自己找好退路,準備在必要時落荒而遁。
  他之所以微退兩步,其意乃是要避開龍虎追魂的突然出手。
  須知,凡是一個功力超絕的內家高手,他那發難的一擊,威力之大,往往是難以比擬的。
  毒蝠神周鈞暗暗退二步之後,已等於將龍虎追魂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獨擋於前的士環手武章身上。
  他這深詐的意圖,又豈是場中任何一人所能看得田來的!
  這時,那立於二人身後的三名黃衣大漢,暗自緩緩地向四周散開,將龍虎迫魂束九山圍在中央。
  那手使三節棍的大漢,名叫盤山蛟孟剛,乃是靈蛇教總壇香主中有數人物。
  唇留鼠鬚的枯瘦漢子,卻以手中一柄青鋒劍稱雄一時,名叫雙尾狐刁余,與另一個名叫潑風刀霍勝的大漢,俱為靈蛇教中,地位極高的香主。
  他們三人的功力甚為深厚,臨陣經驗又多,此刻各人所佔取的地位,正是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位置。
  龍虎追魂束九山獨目圓睜,精芒四射,他好似毫未覺出靈蛇教的五人,已在暗中備戰似的。
  七環手武章雙眸亂轉,忖好倩勢,悄然回頭!向與他同為紅旗執法之一的毒蠍神周鈞一使眼色。
  龍虎追魂束九山這時嘿嘿冷笑道:「相好的,你們已準備妥當了麼?」
  七環手武章雙掌微提,故意和聲笑道:「束前輩,嘿嘿,你老人家何苦與在下等人為難?十年前那段公案,束前輩盡可去看在下等人的教主了斷……」
  龍虎追魂束九山自鼻孔中沉重的哼了一聲,怒道:「放屁,你們今夜休想逃過一命,嘿嘿,君山獨叟裴炎那老不死的固然難逃公道,便是各位麼,也只好先替他墊墊棺材底了。」
  七環手武章眼看龍虎追魂束九山,正在說話分神之際,暗中冷笑一聲,抖手便是三點寒星,疾若流矢般射向束九山胸前喉下三大要穴。
  武章三隻亮跟梭出手,按著大喝一聲,「嘩啦啦」連聲暴響中,一柄上帶七枚利齒銅環的奇形兵刃,疾似狂風驟雨般向龍虎追魂束九山摟頭蓋臉劈到。
  隨著七環手的動作,毒蠍神周鈞亦冷叱一聲,盤繞腰際的「毒蠍鞭」,便似活蛇般,颯然一聲,筆直的戮向束九山下腹丹田。
  龍虎追魂束九山一聲大吼,身形閃電也似,倒掠而出。
  但是,立於他身後的盤山蛟孟剛、雙尾狐刁余及潑風刀霍勝三人,早已蓄好勁努,一聲不響的猝然同時出手。
  三般兵器帶看悠悠勁風,恰好迎上正往後退的龍虎追魂束九山。
  雙方動作全然快逾閃電,眼看那三件兵器就要招呼到東九山身上。
  七環手武章這時心頭一喜,忖道:「想不到這龍虎追魂束九山真是空有其名,竟如此不堪一擊,嘿嘿!看情形他可是死定了!」
  武章這念頭始在心頭一轉,尚未想完,兩道精瑩如電的寒芒,已在眼前倏然閃射。
  跟看一聲慘號起處,一條人影飛跌出一丈之外。
  七環手武章急切仔細望去,只見跌飛之人,乃是自己手下香主之一││潑風刀霍勝。
  他這時正躺在地下,身體不斷的抽搐,頸項處有一道極深的血口,縷縷鮮血,正自傷痕中泉湧而出。
  看這情形,那潑風刀霍勝,顯然是不能活命了。
  七環手武章驟見之下,不由又驚又怒。
  他回首二望,那龍虎追魂東九山這時卻悠然而立,雙手之上,正赫然分持著一對奇形兵器。
  這封兵刃長只一尺,一刻龍形,一雕虎狀,把柄處份有腕形護手,龍虎口中,各伸展出一條精光閃爍的彎矛,矛尖鋒利無匹,顯然為極好精鋼製就。
  這正是束九山藉以成名的「龍虎雙矛」!
  束九山兵器一出,靈蛇教下四人已面色大變。
  這時,束九山尖厲的狂笑道:「老夫十年來埋首荒山,不沾血腥久矣,嘿嘿,這瞎眼的草包正好為老夫祭矛。」
  接著他又同七環手武章緩緩逼近:口中道:「小輩,老夫這招」矛射電閃」,你來嘗嘗滋味如何?」
  七環手武章心頭一陣狂跳,掌心已自微微滲出冷汗。
  他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正無形的向他全身侵蝕著。
  於是,他的身軀身不由主地痙攣的抽動起來。
  驀然。
  立於束九山身後的盤山蛟孟剛,一聲不響地,將手中三節棍抖得筆直,砸向束九山腦後,向時駢指如風,點向敵人背後三大重穴。
  龍虎追魂束九山冷笑一聲,身若流水行雲,以出人意料的方位,倏然倒旋而出。
  右手在伸縮間,已奇快無比的攻出九招。
  七環手武章這時強自壯膽,暴喝一聲,手中兵器「套日七環」連忙疾劈而出。
  毒蠍神周鈞亦身形如雲,霍然移身上步,「毒蠍鞭」挽起條條烏光,帶看刺耳的破空之聲,同龍虎追魂束九山疾攻而至。
  盤山蛟孟剛正感眼前一花,敵人招式如天瀑倒流,滔滔飄散而至。
  他正在手忙腳亂,招架無方之際,七環手武章與毒蠍神周鈞二人,恰好於此適時攻向束九山。
  龍虎追魂束九山怒罵一聲,「龍虎雙矛」極快的閃掣伸縮,指顧間,已向靈蛇教的四名高手攻出十七招。
  銳風破空,嘯聲刺耳如錐,威勢驚人已極。
  這位當年在黑道中,令人聞名喪膽的一代梟雄,頓時與靈蛇教下的四人戰做一團。
  但見寒光縱橫,人影掠閃,各人皆傾出全身之力,拚死而搏。
  這時,那祝姓青年喘息始定,他站在圈外,迷惘的盯視著這一場令人驚懼的慘烈搏鬥,甚至於忘記了他應該乘此良機逃走。
  隱身樹椏之上的江青,目光緊緊凝注著樹下五人的劇鬥,心中卻在極快的忖道:「聞說這龍虎迫魂束九山,乃十年前江湖黑道中有名的煞星,想不到竟與那靈蛇教結有如此深的仇怨……這樣也好,反正雙方都是窮兇惡極之徒,正可借此機會讓他們拚個兩敗俱傷!」
  江青想到這裡,身形卻飄然倒翻而下。
  輕悄得有如一片羽毛也似,閃到正專注場中的雲山孤雁夏蕙及天星麻姑錢素身後。
  這時,二人正緊張的望著外面,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江青不由微微一笑,沉聲道:「二位姑娘,這一場罕見的激鬥,可是有趣得很吧!」
  雲山孤雁夏蕙悚然回頭,待至看清來到身後的是江青,始展顏一笑道:「江少俠,你適才到那裡去了?這些人的武功,真是高強之極……」
  天星麻姑亦一伸舌頭,輕聲道:「乖乖,龍虎追魂這老兒想不到如此命長,被那君山獨叟剜去一目後,不但未因此送命,武功卻反而更見精進。」
  江青踏上一步,低聲道:「這能虎追魂束九山功力之高,更在那烏柔禿士木靈之上,看情形,這四個靈蛇教的爪牙,恐怕不易保身了,」天星麻姑目注揚中,急促的道:「好傢伙,這招」矛指天地」加上那連鐶「穿雲腿」,真是精妙已極……束老鬼這身功夫,實在令人咋舌,他成名闖萬的時侯,我恐怕還在娘懷裡吃奶呢!」
  天星麻姑錢素眼睛望看樹前五人的激鬥,嘴雙卻一直不停的嘀咕著。
  江青微微一笑,目光注定場中。
  這時,五人已拼了不下百餘招之多。
  靈蛇教方面雖是四人聯手,猶目守多攻少,相形見絀。
  龍虎追魂東九山一面揮動手中「龍虎雙矛」,展開急攻猛戮,口中卻大笑道:「如何?老夫說你們是群飯桶,這句話沒有說錯吧,裴老見如此糊塗,竟白養了你們這麼一群只會吃飯,不能成器的廢物,唉!老夫猶為他一歎。」
  束九山這幾句話說得十分刻毒,七環手武章等四人,不由得個個氣得鋼牙緊咬,青筋暴露。
  四人驀而同聲大喝,齊勇猛地展開平日所學,奮不顧身的向龍虎追魂束九山疾攻而上。
  一時罡氣猛烈,石飛砂舞。
  一時間沉如山嶽般的壓力,猛然向束九山身側逼到。
  七環手武章與毒蠍神周鈞等四人,皆為靈蛇教下翹楚之輩,武功自有其獨到之處,在江湖上也掙得了不小的名望。
  四人任是其中之一,已可獨當一面;何況更是聯手合力,對敵一人。
  他們同時出手之下,威力之大,自是無庸贅言。
  龍虎追魂束九山功力雖高,卻也不敢大意。
  他口中雖然在諷刺對方,手上卻絲毫不敢怠慢。
  這時,他驟覺身旁壓力大增,勁氣激盪,心中已自一動。
  意念閃掠間,龍虎追魂倏然將體內一股先天真氣提足,雙掌以眩人心神的飛快速度疾然抖顫。
  「龍虎雙矛」剎時間凝結成一道渾厚無隙的光牆,嘶嘶破空勁力,在那道精芒閃射的光牆上,澎湃迴盪。
  剎那間,七環手武章等四人襲到的兵刃,就彷若遇到一股絕大的無形潛力一般,紛紛反震而回。
  龍虎追魂束九山狂喝一掌,不容敵人再制機先,身形如影附形,「龍虎雙矛」幻成道道閃耀流光,指顧間,同對手四人各自政出七招,冷雲縱橫,銳風如嘯。
  銀蛇閃擊中,那手使長劍的雙尾狐刁余,已長吼一聲,棄劍倒地。
  胸口的鮮血,如泉湧般迸濺出五步之外。
  束九山以他「龍虎矛法」中,凌厲無匹的「七流貫陽」一招,將雙尾狐刁余殺死,猙猝的面孔上,又透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大喝一聲,道:「小輩,你們也早些上路吧!」
  喝聲中,身形幌閃如影,矛影伸縮間,宛若天際電閃雷轟,狂猛無倫的刺向正在狼狽後退的七環手武章等人而至。
  這時,毒蠍神周鈞早己心膽俱裂,他雙目一轉,故意暴叱一聲,左手連揚,六支烏光閃閃,前端附有兩枚喂毒彎刺的「毒蠍鏢」己猝然出手。
  周鈞暗器甫自發出,身形卻極快的向後倒射出三丈之外。
  兩個起落,頭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龍虎追魂束九山手中兵器連揮,叮噹之聲不絕,在頃刻之間,將六支喂毒「毒歇鏢」磕向半空。
  但他也因此身形微窒,那毒歇神周鈞卻已亡命般消失於夜影之中。
  七環手武章做夢也估不到,自己平日這情向手足,共盟生死的老搭檔,竟會在臨危之際不顧一切獨自逃走。
  他微一怔之下,隨即雙目怒瞪如鈴,破口大罵道:「狗娘養的周鈞,你這貪坐怕死的畜牲,算是武某人當年睛了眼……」
  龍虎追魂束九山冷冷笑道:「小子,不甩罵了,老夫早已說過,你們只不過是一群草包而己,媽的!江湖上的義氣,你們也沾得上邊麼?」
  說話中,攻勢更起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
  寒光冷雲中,更帶著有一股沉重逾山的壓力。
  七環手武章咬牙切齒,舞動手中的「套日七環」,拚命迎拒。
  正值此時,他身側人影一閃,那盤山蛟孟剛,也虛出兩招,身形亦向一旁躍出。
  七環手武章眼角一斜,登時氣得混身亂顫,他語不成聲的怒吼道:「孟剛,你也……想臨危逃走!」
  原來,那盤山蛟孟剛早已心生怯意,萌有逃走之念,只是靈蛇教教規素來嚴厲,他心中再是恐懼,也只直硬著頭皮硬撐。
  但是,身為兩大執法之一的毒歇神周鈞已以身試法,逃之夭夭,孟剛心膽不由一壯,忙自將唯一的救命兩招一出,拔腿就走,也不管它什麼教規嚴厲,什麼江湖義氣了,他日下所想的,只有眼前保全自己的生命要緊。
  七環手武章一見孟剛身形掠起,已知他的心意。
  他心中急怒交集,早已氣憤得說不出話來。
  龍虎追魂束九山冷笑一聲,大喝道:「老夫要是讓你們跑了,便當即自絕於此!」
  他語聲未住,身形己如流星般跟蹤而起。
  略一幌閃,就撲到那盤山蛟孟剛身後。
  只聽他厲笑一聲,身形猝然彈起,手中「龍虎雙矛」化成一道如長虹星河般渾閃的豪光,直射孟剛身後。
  勁風呼呼,狂風如濤,這正是「龍虎矛法」中,最為狠辣的招術:「極西神火」。
  孟剛猝覺背後勁力襲到,不由大驚失色。
  因為,他不用細看,就感到這股勁力之強,乃是生平所僅遇,他驚嗥一聲,手中三節棍傾力向後掃出,身形卻沒命地向前躍去。
  但是,就在他三節棍始出的瞬息間,龍虎迫魂束九山的雙矛,已經閃電深深插入孟剛背心,雙矛所帶起的勁風,更將那三節棍震飛三丈之外。
  束九山一招得手,身形倒掠而回。
  這時,盤山蛟孟剛始混身浴血的跌出七尺之外。
  這些動作,全然快若電光石火,幾乎是在向一時刻完成。
  此時,束九山身形始落,七環手武章卻滿眼血紅,面目扭曲的大叫道:「殺得好!殺得好!我叫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畜牲逃走……」
  龍虎追魂束九山冷冷陰笑道:「你且慢激動,老夫並非代你出氣,莫忘了,你也要與他們同時上路……這一筆爛賬,你們到陰曹地府去結算吧!」
  束九山一語未已,七環手武章猛喝一聲,右臂疾掃,一陣「嘩啦啦」的暴晌起處,他兵刃上的七枚利齒鋼環,已似七面閃耀生輝的明月,挾著破空厲嘯,奇詭無倫的向束九山猛而襲到。
  這七枚鋼環此際分散空中,歪歪斜斜,走著之字路線,怪異莫測的旋轉著,同龍虎追魂束九山疾飛而至。
  這乃是七環手武章用以保身存命的絕技:「七環滅魄」。
  這七枚銅環不僅來勢奇詭難測,所挾勁力之強,更是驚人。
  龍虎追魂束九山獨目圓睜,面孔上的疤痕,隱隱泛出一片煞氣。
  手中所執的「龍虎雙矛」,已在不知不覺中,微微閃幌起來。
  七枚閃飄的鋼環,這時颯然一響,先前兩枚已嗚嗚連聲飛到。
  束九山冷哼一聲,身形不退不避,右手龍矛霍然化出密密光虹,捲襲而上。
  同一時刻,他左手虎矛亦驟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銳嘯,疾抖成萬千銀芒,層層湧起。
  眨眼間,一片金鐵之聲倏響,兩枚鋼環已被鉸成粉碎。
  這時,隨後另外五枚利齒鋼環,三枚在空,兩枚貼地,分成五個不向的地位,電旋急轉看襲到。
  來勢之快,幾乎僅是一隙之隔。
  龍虎追魂束九山,驀地如平地焦雷般暴喝一聲,身形如狂風拂柳,擺幌不已。
  「龍虎雙矛」此時猝然綿綿而起,豪光冷雲。如九陽光華,輝變無倫。
  激盪的勁力,竟將週遭空氣攪動,急速的迴旋呼嘯……
  這乃是「龍虎矛法」中,威力最強的一招:「成龍翔空」。
  一時只見精芒如虹,晶瑩渾厚,勁氣如濤,宛如山崩海嘯,威勢悅人心魂。
  七環手武章視為護身絕技的「七環滅魄」,已在這片浩浩精芒中,全然被鉸成粉絮,無影無蹤。
  武章那瘦削的面孔,隨著這七枚利齒鋼環的破碎,己變成了慘白色。
  他身軀微微顫抖,鼻翅煽動,厲吼一聲,身形有若瘋虎一般撲上前去。
  龍虎追魂束九山冷哼一聲,叱道:「小子,你想尋死,。可還沒到時間哩!」
  叱喝中雙矛閃起浩浩銀光,又是一招「成龍翔空」,眨眼間,就將七環手罩入光影之內。
  束九山武功何等高強,士環手執著兵器已然不是對手,更何況迫比刻已是神智皆亂,再加上赤手空拳?
  十招不到,他在龍虎追魂束九山的一聲獰笑之下,慘號倒地。
  大腿之上,血流如注,將下身衫褲完全濕透。
  束九山這時,面容冷酷得彷若是一個冥府閻羅。
  他緩慢的一步步向正躺在地下的七環手武章行近。
  手中,「龍虎雙矛」的鋒端,正有一滴滴的鮮血,往下墜落……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7:36:25

毒心殘膽

  七環手武章身受重傷之下,神智反而逐漸清醒。
  他怒睜雙目,瞪視著正向他徐徐逼近的龍虎追魂束九山。
  武章雖然盡量壓制內心的畏怯,故意裝出一付大氣凜然之狀,但是,一股深深的死亡恐懼,正逐漸在他內心滋長。
  武章心中十分明白,束九山成名江湖,素以心黑手辣著稱,殺死個把人,在他來說,真比捏死一隻螞蟻還來得漫不經心。
  龍虎追魂束九山,這時已行至武章身前不及兩尺之處。
  但是,他卻並沒有立即下手將武章殺死。
  手中龍虎雙矛那對鋒利尖銳的矛尖,在七環手武章的咽喉上來回閃劃,差隔肌膚僅有毫釐之微。
  束九山陰沉的冷笑著,獨目微瞇。
  面孔上那一股隱隱的獰惡與凶殘,及他手中那一對矛尖的來回划動,組成了一付比死亡更難以令人忍受的威脅。
  七環手武章終於忍受不住這殘酷的心理要脅,他驀然吼道:
  「束九山,你是他媽有種的,就給武爺一個痛快,如此羞辱武爺有什麼光彩?」
  束九山嘿嘿冷笑,右手龍矛微沉,七環手武章立時大叫一聲,一隻左耳已被削落。
  殷紅的鮮血直濺,流滿了武章一臉,在慘淡的月光下,更反映出七環手面容的恐怖與淒厲。
  但是,束九山好似絲毫未被眼前這自己一手造成的悲劇所感染。
  他得意的一笑,仰首向天,呢喃道:
  「老夫已有十餘年未聞到熟悉的血腥氣息了……呵呵!今夜真是過癮之極。」他又低下頭來,冷削的道:
  「武章,這不過只是一個小苦頭而已,老夫處置敵人的手段較之十年以前,已寬容得多了。」
  七環手武章早已痛怒交集,鮮血流滿,根本就聽不清束九山在向他說些什麼?正在這時,他身後卻響起了一個沙啞而疲憊的聲音道:
  「尊駕似乎已應該歇手了,這樣做法,尊駕難道不怕引起別人的反感麼?」
  束九山霍然回首,目光一瞥之下,已看出這說話之人,正是方才被七環手武章等人圍攻的青年。
  束九山雙目倏而射出一縷凶光,身體緩緩回轉,他狠厲的道:
  「很好,你竟沒有逃走!足證你是一個有膽識的青年,老夫最是喜愛這種人物!」
  那身材短,面貌精練的祝姓青年,此刻雖然全身上下傷痕纍纍,卻好在全是皮肉之傷,並不十分嚴重。
  經過適才的一陣休憩,已經略為養息過來。
  他目睹這龍虎追魂束九山手段竟如此毒辣,心中不由十分心激,雖然那靈蛇教的五人乃是自己大敵,但是,一種與生自來的正義感,卻逼使他行上前去,出言阻止。
  祝姓青年說出這幾句話後,心中亦自忐忑不安。
  他十分清楚,只看這眇目老人的狠毒行為,已知此人必是性情乖戾之輩。他說出此話,甚至於有將對方激怒,然後反臉成仇的可能。
  這時,束九山冷然的言詞,不由使這祝姓青年,自肩脊後升起一股涼氣。
  他艱辛的嚥了一口唾沫,強笑道:
  「前輩謬譽了,在下祝頤,前輩適才仗義出手解圍,感激之至……」
  他語尚未說完,龍虎追魂束九山卻冷酷的喝道:「住嘴,你不要癡人說夢!」祝頤面容一怔,不由微微退後兩步。
  束九山肅煞的說道:
  「小子!你聽清楚了,老夫今天尋這些靈蛇教小輩的晦氣,並非是為了替你解圍的!」
  他望著祝頤那驚愕迷惑的面孔,接著又冷笑道:
  「小子,假如你也在江湖上闖過,就該知道老夫素來便沒有那一付菩薩心腸……哼!老夫只會為自己的事情出手,別人麼!老夫卻管不了那麼多!」
  祝頤心中這時一陣狂跳,吶吶的道:
  「束老前輩,雖然前輩並非有意替在下解圍,但是……在下仍然十分感激……」
  他望著束九山那醜惡獰厲的面孔,又道:
  「假若前輩沒有其它賜示,在下就告退了……」
  龍虎追魂束九山驀然發出一陣如狼嚎般的狂笑,厲聲道:
  「小子,你也未免想得太美了,老夫既然不領你的情,那麼又豈能容你就這麼如此輕易一走了之!」
  祝頤聞言之下,面色不由連連變幻。
  他將心一橫,硬著頭皮問道:「前輩之意,欲待如何?」
  這時,祝頤心中,已自十分驚恐。
  他知道,若束九山要對他不利的話,憑自己目前這一點藝業,無論如何拚命也休想與龍虎追魂走上二十招。
  龍虎追魂束九山此刻毫無表情的一笑,說道:
  「要問老夫之意麼?嘿嘿!簡易之極,便是要拿你小子一試老夫手中雙矛!」祝頤料不到這龍虎追魂束九山,稟性竟是如此凶殘好殺。
  他一時又驚又懼,勉強挺立那疲睏的身體,大聲道:
  「前輩手段如此狠辣,不分善惡,實非在下當初所能料及,在下雖然不值一鬥,卻亦非束手待斃之輩!」
  龍虎追魂束九山凶厲的一笑,大步踏上,口中道:「好小子,果然有骨氣,老夫便答應你一個痛快!」
  他隨即又微微搖頭,喟然道:
  「並非老夫想要置你於死地,只是老夫手中這對『龍虎雙矛』已有十餘年末嘗人血了……!嘿嘿!老夫這對老夥伴也饞得發慌……」
  祝頤見這龍虎追魂不但心狠手辣,臨時卻又裝出一付如此偽善模樣,信口調侃。
  他不由氣得週身輕顫,手足酸軟,怒聲道:
  「好……好,在下一命原不足惜,你便過來取去……」
  束九山手中雙矛微微一幌,陰笑道:
  「你這一命便是足惜,遇到老夫,也只有自認晦氣了……」
  束九山正自說到這裡,夜空中,一個悠遠的聲音,突然響起道:
  「束老兒,你今夜在區區眼下橫施暴虐,才只有自歎晦氣呢……」
  龍虎追魂束九山聞言之下,不由全身一震,身形如狂風般暴起三丈。
  但是,他卻並沒有發現說話之人。
  束九山怒極大吼道:「媽巴子的,是那個江湖鼠輩,給你爺爺滾出來!」
  他一言出口,那悠遠的聲音又冷笑道:
  「老不死的,便是你想挾著尾巴逃走,區區亦未必會答允哩!」
  隨著語聲,一株大樹枝椏之上,沖天飛起一條人影,翩若驚鴻般在空中折轉了一道優美而曼妙的弧線,冉冉飄落。
  束九山只一見來人這飛躍的身法,心頭已自大震。
  因為,這人影一躍之力,竟有八丈之高,單憑如此功力,就足夠駭人聽聞的了。
  束九山自己知道,便是他目下修為,盡力一躍,亦不過只能達到六丈左右而已。
  這時,那條人影正卓立於地上,而且似笑非笑的望著這邊。
  龍虎追魂束九山性情暴烈無比,他怒瞪著眼前這年紀甚輕的青衫俠士,霹靂般大喝道:
  「你是什麼東西?竟敢橫到老夫頭上?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突然現身之人不是別個,正是那早已隱匿在樹頂上的江青。
  他之所以一直遲遲未肯現身出手,乃是因為這龍虎追魂束九山以及靈蛇教下各人,皆是武林中惡名久著的凶悍之徒,正可借此機會讓他們自相殘殺,也好為武林中滅除一害。但是,情勢竟會演變到目前的局面,卻完全不是他始料所及。
  江青原先心中忖度,想那龍虎追魂就是再凶暴一些,也斷然不會向那素無怨仇的祝頤下手。
  可是,如今情勢證明,天下卻盡有如此多不近情理的人啊!
  他這時聽到束九山厲聲出言,不由微微一笑,緩步向前道:
  「在下江青,與這位祝姓朋友亦是素不相識,只是,在下卻與尊駕不同,因為在下偏生有一付菩薩心腸哩!」
  龍虎追魂束九山不由氣得怒哼一聲,但是,他卻在心念一轉之下,強自將滿腔怒氣按捺下去。
  這原因很明顯,乃是江青先時所顯露的一手輕功,已將這位縱橫天下的黑道煞星震懾住了。
  他這時肅煞的說道:
  「你叫江青?很好,先將你師門報上來,老夫看看,若是素識,亦可饒你一命!」
  江青不由暗中一哂,搖頭道:
  「這卻不必,在下師門與尊駕定無淵源,因為就憑尊駕這一副自認不可一世的威風,比起在下師門來,卻不啻是瑩光皓月,不能相比哩!」
  龍虎追魂束九山聞言之下,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他狂吼一聲叫道:
  「狗娘養的小子,老夫便叫你試試,老夫的盛名是否不值一鬥?」
  他正待暴起發難。
  立於江青身傍的祝頤,已惶然搶上一步,急急回首道:
  「這位兄台,閣下臨危仗義,甚令祝某感激,只是對方功力太也高強,還是讓祝某拚死一戰吧!」
  江青微微一笑,沉聲道:
  「不必,祝兄且請一旁休息,這束老鬼功力雖高,卻也未見得能敵得住在下!」
  龍虎追魂束九山不由氣得混身發抖,他狂吼一聲道:「小輩,你死定了!」
  江青冷笑一聲,身形閃電般急幌,有若雷霆齊嗚般劈出二十一掌。
  龍虎追魂束九山不料眼前這少年較他還要橫,竟敢先行出手。
  他怒叱一聲,手中「龍虎雙矛」帶出強烈呼嘯聲,倒捲迎上。
  江青鼻孔中冷冷一哼,身形則奇妙無方的在束九山矛影中閃掠起來,行動快捷俐落已極。
  龍虎追魂束九山暴喝連聲,「轟奇立巨」「礫暘浩浩」「三蛇飛矛」連環三招,宛如狂風暴雨般急展而出。
  一時之間,但見豪光沖天,縱橫交織,威勢懾人已極。
  江青這時身形猝然倒射,腳才甫一沾地,就如同旋風般,呼嚕嚕地轉回,雙掌由極為詭異的角度連續劈出。
  洶湧的掌風,如山崩濤起,瞬息間,就將束九山攻來的三招化解。
  江青毫不曾遲疑,就在束九山身形微窒之際,他已恍若雷電般掠身湧上。
  旋迥中,右手一招「再起忽落」,左掌一記「玄波為柱」,掌影漫天,有若天羅地網,絲絲勁力,透空而出,瞬息間,就將龍虎追魂罩於掌影之下。
  束九山面色頓變,手中龍虎矛傾方振出後,忙將縱橫飛旋的矛芒收至五尺之內。
  他此刻已不敢貪功急進,穩定心神,沉著應戰起來。
  束九山功力之深厚,果然不愧為黑道中的有數人物。
  他此際穩紮穩打,龍虎雙矛那鋒利的尖刃上,已透出一股股凝聚而渾厚的勁氣來。
  「哧哧」的破空之聲,在那寒森森的飛舞矛光中,威力顯得奇大無比,無懈可擊。
  龍虎追魂束九山雖然已將自己一生苦練而成的看家本領施出,心中卻並未因情勢之略轉而稍怠。
  他這時心頭已有些發毛,因為,束九山漸漸看出,對手目下所施之掌法,竟似海上稱尊的長離島絕學。
  他此刻大喝一聲,左右運出七矛,心中卻在極快的忖度:
  「這小子可真是邪門,一身輕功超群拔萃且不去說,料不到手上功夫卻也如此高絕,看樣子,更似長離一梟衛老兒的門人,若確是如此,可就辣手了……」
  想著,二人已極快的連換了百招以上。
  江青目前已能將長離一梟衛西所傳授的「七旋斬」法,發揮得淋漓盡致,靈妙無比。
  在此當今之世,有數的凌厲掌法之下,龍虎追魂束九山雖然功力強極一時,卻也逐漸約有點運轉不靈起來。
  江青對這龍虎追魂的武功,亦感到有些驚愕,他用長離一梟所傳的掌法,已不知挫敗了多少江湖高手,但是,這龍虎追魂束九山卻仍然有守有攻,雙矛起落如飛,勁力並不稍減。
  江青十分明白,在他施出的七旋斬之下,雖然仍可將面前的敵人打敗,不過,也必須要費上極長的一段時間。
  這時,場中兩條人影,身形快速得無可言喻的在相互攻擊著。
  二人每次對手,皆以令人驚異的速度,使著瞬息萬變的招式。
  站立側旁的祝頤,雙眼都看得直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年青英挺的俊俏青年,竟然身負如此絕技,甚至連當年江湖上響噹噹的龍虎追魂束九山,也幾乎不是他的對手。
  他正自目眩神迷的瞧視著鬥場,身後卻忽然起了一線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
  祝頤武功不弱,雖在全神貫注之際,警覺性依舊末失。
  他幾夜以來,連遭意外追殺,早已成了驚弓之鳥。
  衣袂風聲才到身後,祝頤立時霍然斜步回身,手中銀色長鞭已「嘩啦啦」抖起。
  他目光一瞥之下,已看出來人竟是一美一醜的兩個女子。
  祝頤這時心中一動,沉肘縮腕,便生生將長鞭帶回。
  冷黯的月光下,照出那美麗的少女,更飄然如出廳秋水,恬雅若凌波仙女。
  而那貌醜的女子,在這種氣氛中,卻反而更襯出了那付不堪領教的尊範。
  祝頤長鞭甫收,那貌醜的女子接著便尖刻的冷哼一聲,說道:
  「小子,你倒真是好心眼,我家主人為你力卻強敵,你不但不上前幫忙,反而想朝姑奶奶下手了!」
  祝頤聞言一怔,隨即滿臉漲得血紅。
  原來,這兩人正是隱匿樹後,一直噤聲未出的雲山孤雁夏蕙及天星麻姑錢素。江青與束九山交手之際,夏蕙便放心不下,欲待現身助戰。
  天星麻姑錢素人醜雖陋,卻是個玲瓏碼子,水晶心肝。
  夏蕙與江青之間的微妙關係,她早已大略的看出了幾分。
  夏蕙欲躍出去時,錢素慌忙將她拉住,心中暗自忖道:
  「我的媽,這位姑娘真是不知厲害,這龍虎追魂束九山武功超絕,又豈是你我二人所能插得上手的。」
  她心中雖然如此忖想,卻耐不住夏蕙夾纏,只有悄悄掠出,行至那祝頤立身之處,準備在必要時,助江青一臂之力。
  只是,她因為容貌關係,已養成了一種乖僻心性,一見祝頤站在那裡呆呆發怔,更向自己回身戒備,便不自覺的出口譏諷。
  這時,天星麻姑諷損了祝頤幾句,祝頤心中頓時泛起一股說不出的難過。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雖然尚稱不弱,但若想在江青與龍虎追魂此等高手相搏之時,插上一腳相助,可就不是這般容易了。
  祝頤為人甚為純厚,此時竟已吶吶不知所言。
  天星麻姑錢素又一掀大嘴道:
  「哼!幸虧我家主人功力蓋世無匹,不用別人幫忙,否則呀,可真只有夾著尾巴一溜的份了。」
  祝頤這時恨恨的一跺腳,提了長鞭便待往場中衝去。
  驀然,面前人影一幌,天星麻姑錢素,竟然擋在他身前。
  祝頤面色微變,怒道:
  「你這女人好沒來由,在下並未曾開罪於你,你卻如此一再調侃在下,究竟是何居心?你說!」
  天星麻姑錢素也跟著把面孔一板,冷然道:
  「好個不識抬舉的小輩,姑奶奶我不過想叫你風涼一下,免得影響我家主人分神,礙手礙腳而已,你凶個什樣勁?難道我天星麻姑還怕你不成?真是笑話。」
  祝頤一見眼前這醜女人如此橫蠻,早已憋不住氣。
  他正待發作,香風幌處,雲山孤雁夏蕙來到了二人身旁,她急切的道:
  「二位切莫爭吵!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江少俠正遇強敵,咱們還在這裡做這些無謂之爭幹嗎?」
  錢素聞言之下,回首向場中望去。
  只見龍虎追魂束九山早已鬚眉俱張,雙目怒睜如鈴,形若瘋虎般,一個勁拚命地向江青攻上。
  江青這時面容微現冷笑,一步也不退讓,身形急轉宛如風車,每次旋回中,絕招連出,若山崩海嘯,浩浩蕩蕩,將龍虎追魂激烈的攻勢,全然化解無蹤。
  錢素吃吃一笑,同夏蕙說道:
  「我的姑娘,你放心好了,這束老兒武功雖強,但他決不會是主人的對手,別看他這付唬人的德性,其實早已是強弩之末了。」
  夏蕙心中略寬,俏眸一轉,向祝頤打量了兩眼,說道:「這位公子,我們先到一旁觀戰好麼?」
  祝頤心中一動,忖道:「這姑娘的聲音好脆,比敏妹妹還要來得動聽!」
  想著,他連忙含笑退至一旁。
  這時,天星麻姑忽然低聲叫道:「咦!怎的那七環手武章不見了呢?」
  二人聞言之下,急急掃目環視。
  果然,那身受重創的七環手武章,不知何時已蹤影俱杳。
  原來,這七環手武章雖然身受重創,但神智仍然清醒。
  他在江青與束九山二人激鬥之際,便打量好地勢,傾咄全身餘力,悄然爬行而去。
  其實,在武章艱辛的逃走之時,任他如何小心,也已被激鬥中的江青及束九山二人發覺。
  江青因為與靈蛇教並無深仇大怨,故而末加攔阻,裝做不知。
  束九山卻早已成竹在胸,他眼見七環手武章逃走後,心中忖道:
  「嘿嘿!武章這小子回去後,一定會尋那棄友背義的毒蠍神周鈞算賬……自己正好藉此機會放他一命,先讓靈蛇教這些小子來個窩裡反再說!」
  束九山的陰毒想法,自然是江青等人一時所估量不透的。
  這時,雲山孤雁夏蕙、天星麻姑錢素及祝頤三人,已全然凝目注定鬥場,屏息靜氣,看著情勢的演變。
  江青與束九山二人大約激鬥了兩百招以上,雙方此刻皆已心火上升,猛劈急戮,凶險無倫。
  驀地,龍虎追魂若鬼號般長嚎一聲,全身肌膚登時全然轉成暗青之色。
  有若大鳥般拔升空中,手中雙矛剎時幻成層層如山的光幕。
  光幕中,尚閃耀著無數股如靈蛇般伸縮的青色氣虹,四面八方向江青壓到。
  這正是束九山那「龍虎矛法」中,精粹所聚,威力無匹的一招「青冥銀山」。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5 17:37:05

夜影驚龍

  龍虎追魂束九山傾出全身功力,將這招他視為秘藏絕技的「青冥銀山」施出後,眼瞧著週遭震盪的勁力,與那密密重重的青色氣流,交匯而出,瞬息間就將江青罩住。
  他醜陋的面孔上,不由閃出一絲得意非凡的獰笑。
  一旁觀戰的雲山孤雁夏惠等三人見狀之下,禁不住齊皆驚呼出聲。
  但是,就在他們呼叫之聲尚未停息的一剎那間,江青卻嘿然大喝一聲,青色長衫驀然鼓起。
  只見他雙掌急急向胸前一合,彷若老僧合什,接看又迅快絕倫的猛推而出。
  隨著掌勢的翻出,一片轟然勁氣,宛若移山倒海般,自地面向上翻捲,威力之大,足能令風雲變色,日月無光。
  這一招,便是那「天佛掌」法中的第三式:「佛問迦羅」。
  江青自入江湖行道以來,尚是首次施展出這第三招威勢無倫的掌式。
  龍虎追魂束九山猛然覺出自已發出的真力大大一震,就好似被一排排勁力無匹的巨浪,向身側反推而回一般。
  這股力道之強,竟然是他這身超絕的功力所無法抵擋的。
  一種孤立無助的感覺,閃電般在束九山心頭升起,他感到自已的身體,就好似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在那凌厲無邊的狂飆勁氣中,飄搖不定。
  江青這招「佛問迦羅」甫一展出,就看出束九山那種驚駭狼狽之狀。
  他心中微微一動,一股奇異的憐惜心理,忽然在腦中浮起。
  於是,他突然大喝一聲,身形半挫,將推出的功力,硬生生的收回三成。
  即便如此,龍虎追魂束九山那魁梧的身軀,亦被震出至一丈開外,始摔落地下。
  他這反敗為勝的奇招一出,不由使場外的三人,全然驚愕得鴉雀無聲,目瞪口呆。
  江青哂然一笑,緩步向前,氣定神閒的注定看自地下艱辛爬起的龍虎追魂束九山。
  東九山功力甚為深厚,江青發出的這招天佛掌式,雖然使用了七成功力,但若換了別人,亦定然承受不住,非當場重傷不可,但這龍虎追魂東九山,卻僅只是身體震飛跌落,真氣略為損傷而已。
  他這時勉強挺立住那搖搖欲墬的身軀,緩緩將手中的「龍虎雙矛」褪下,插在腰際;面孔上,卻流露出一片驚異迷茫莫名所以的神色。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俊逸儒雅的青年,如何竟能在自已那招凌厲猛辣的招術下,不僅未曾受傷,反而將自己擊敗。
  這時,江青背貞雙手,沉聲道:「束九山,你還有何話可說?」
  龍虎追魂東九山獨目圓睜,啞然道:「姓江的,老夫在江湖上舐血數十年,早將這條老命豁出去了,老夫到了這把年紀了,難道還怕死不成?」
  江青面色一動,卻沒有說話,束九山接看又道:「不過,老夫卻要問明一件事情……」
  江青雙目一轉,朗聲道:「有何見教?但說無妨,只要是在下所知,無不奉告!」
  束九山調息了一陣,大聲道:「閣下開始時所用的掌法,好似東海長離島一派的絕技,但是,將老夫擊敗的那手奇招,決不會是衛老兒所傳,嘿嘿!老夫雖然武功不及那衛老兒,卻也不會如此快便敗在他那七旋斬之下!」
  江青回頭向夏惠等三人微微一瞥……
  籍著這回頭的時間,他卻在心中頓快的忖道:「這龍虎追魂果然不愧在江湖中搏得如此名聲,光憑這份見識道理,已非武林中一般人物所能比擬!他想到這裡,回頭向束九山臉上一望,冷然道:「束九山,在下不妨明告於你,適才所使的那一招式,乃是我義父所嫡轉的絕技:「天佛掌」。」
  「天佛掌」三字一出口,不由將束九山驚得喑一哆嗦,他禁不住失聲叫道:「什麼?那一招就是天佛掌法?」
  江青嘿然冷笑,道:「束九山,難道在下還騙你不成?」
  龍虎追魂微一定神,惶恐的道:
  「那麼邪神厲勿邪尚健在人世?而且他……他還是你的義父?」
  江青仰首向天,微微點頭。
  龍虎追魂束九山浩歎一聲,盤膝坐於地下,雙目微閉,默不做聲。
  江青知道龍虎追魂此舉,乃是束手就縛,但憑處置之意。
  他不由對束九山暗暗起了一絲好感,忖道:「這束九山為人,雖然太過陰狠殘忍,但對江湖上的行規道義,卻是絲毫不苟,的是一條漠子!」
  他正在想看,龍虎追魂束九出已聲言低沉的說道:「姓江的,老夫雖然奮恨未雪,不甘就此撤手,但如今既然落敗,便聽憑閣下處理就是!」
  他說到這裡,略微一頓,又道:「嘿嘿!只要你在江湖上闖蕩過,便該知道我龍虎追魂束九山,也是一條響噹噹的好漢。」
  他說到這裡,狂傲的大笑起來,那股豪放之氣,確實是令人心折。
  江青劍眉微皺,想道:「若這束九山稟性不是如此兇惡殘忍的話,倒真是個值得一交的江湖怪傑,唉!可惜……這時,雲山孤雁夏蕙悄悄走至江青身旁,低聲道:「江少俠,你準備如何處置這束九山呢?」
  江青向夏惠微微一笑,亦輕聲道:「夏姑娘之意如何?不過,這束九山可真是條好漢,比起那些靈蛇教的爪牙來,可真不知要強上多少倍呢……」
  雲山孤雁夏惠尚未答話,坐在地下的龍虎追魂束九山卻哇哇大叫道:「姓江的,老夫是敗在你手中,並非輸在他人掌下,你要如何,悉憑尊意,可不准那個臭娘們出什麼臭主意,媽的,我束九山這條老命雖不值銀,卻不容許一個婦人家擺佈。」
  束九山一語甫畢,江青已厲聲喝道:「住口,在下敬你是條漢子,卻也不能容你隨意出口傷人……」
  束九山霍然站起,怒道:「媽的,要殺要割,我姓束的絕不皺一下眉頭,你要想在娘們面前折辱老夫,那可是做夢!」
  江青重重的哼了一聲,大步向前,冷削的道:「束九山,你道區區在天佛掌下,便不能再超渡你一次麼?」
  束九山陡然獨目大睜,凶光閃閃,只見他雙手微提,續又輕輕放下,頹然垂首。
  他心中十分明白,假使再度與面前這年青人交手的話,只不過是徒取其辱而已,對方功力之高,乃是白已目前的一身功力所決無法抵擋的。
  一股深沉的悲哀侵襲看他,束九山知道白已年事已大,只怕再世不會有幾個十年給自已苦練武功了。
  也就是說,今生今世要想擊敗對方,恐怕已屬不可能之事……
  江青此刻已停止了腳步,他低首沉思了一刻,面上散發出一片炯炯神光。斷然道:「束九山,你我原本素無恩怨,更談不上爭紛,只是尊駕行事未免太過趕盡殺絕,只要尊駕今後能痛悟前非,不再為惡,那麼,不但眼前之爭一筆勾消,便是日後,在下也決不會找你麻煩!」
  龍虎追魂束九山聞言之下,驀然大喝道:「放屁,老夫如今年逾六旬,為人行事,尚要你這乳毛未脫的小子來教訓?老實告訴你,若是今夜你放過老夫,日後老夫必也饒你一遭,待兩不相欠後,嘿嘿!咱們便那裡見到那裡算!」
  江青估不到束九山性情如此乖僻得不近人情,他不由氣得混身微顫,一時怔在當地,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此際,一直沉默不語的天星麻姑錢素,忽然氣虎虎的踏前一步,雙手叉腰,尖聲厲道:「束老兒,你被我家主人一掌震得四腳朝天,直喘粗氣,可恨你不但不感激我家主人手下留情之恩,反而在這裡發威作狠,姑奶奶問你,你還有點人味沒有?」
  龍虎追魂束九山縱橫江湖數十年,威名盛極一時,幾曾被人家如此當面罵過,更何況出言諷刺之人,更是位婦道人家。
  他這時怒目瞪視著天星麻姑,鬚眉俱顫,厲聲道:「你這醜八怪是誰?老夫與別人說話時,那有你插嘴的地方?媽的,若在平時,我要不叫你到陰曹地府去結親家去,就不是人養的……」
  天星麻姑雖是女人,脾氣卻甚是剛烈,她這時雙眼一翻,叫道:「我是醜八怪,你長得漂亮?哼!快別臭美了,老實說,你這老鬼那付德性,比你家姑奶奶也好不到那裡去!」
  龍虎追魂束九山生平最恨的,便是別人揭他的短處,尤其是批評他的容貌,他大吼一聲道:「好!好!只要今夜老夫不死,你這臭娘們以後有的是好日子過了!」
  天星麻姑錢素冷冷一笑,厲聲道:「束老鬼,只要你今夜命大,姑奶奶准保接著餚你就是!」
  這時,江青回頭瞪了錢素一眼,又向束九山道:「尊駕身為武林前輩,如有過不去的地方,只管衝著在下來就是,向一個婦道人家發威,算是那門子英雄!」
  龍虎追魂束九山嘿了一聲,強忍心頭怒火,閉聲不再說話。
  江青將手一擺,說道:「尊駕便請自去,今後是友是敵,全在尊駕一念之間!」
  束九山狂笑一聲道:「姓江的,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逢,你姓江的總有落在老夫手裡的一天,那時,老夫必會饒你一遭,這情份自當報還……」
  江青尚未說括,天星魔姑錢素已嘿嘿冷笑道:「朿老兒,只要你多注意自已,別再栽於我家主人手中,就是莫大的福份了……江青雙眉緊皺,正待出言申斥,束九山身形猝然掠起,兩次起落,已在十丈關外。夜風中,倘轉來那沙亞蒼老的聲音道:「姓江的,咱們是騎在牛背上看書——走著瞧!」
  江青微微搖頭,說不出的感慨。
  他完全迷茫了,他摸不清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竟會有看這麼多不可解的仇怨,難道說,每個人都不能作退一步的想法麼?
  這時,一隻柔軟的玉手,輕輕的撫在他肩頭之上,夏惠那清脆甜蜜的語聲在耳邊響起道:「江少俠,你在想什麼?那龍虎龍魂束九山已經走了……」
  江青悚然回頭,以一種極其自然的動作,握住了夏惠那柔膩溫軟的玉手。
  他露出那口潔白的牙齒,微微一笑道:「夏姑娘,你真好,竟對那束九山對你的唇罵毫不在意……」
  夏惠嫣然一笑,這笑容好似春天的百花齊放,美極了,也艷極了。
  江青一時情懷大動,若不是有別人在旁,他恐怕早已情不自禁的將面前麗人擁入了懷中。
  忽然,天星麻姑又扯開那彷若雄雞報曉般尖亮的嗓音,說道:「公子,這些不成氣候的東西,已經死的死,逃的逃了,咱們還呆在這兒幹麼?」
  江青聞言之下,急急按捺住心頭的激動,語不由心的答道:「是的,咱們也該走了……」
  他正說到這裡,目光又瞥到正呆立在一旁的祝頤,江青不由暗罵自已一聲糊塗,立即大步上前,同祝頤一拱手,說道:「祝兄是否尚有其它吩咐?恕在下等多有怠慢了!」
  那身材粗實,面目精練的祝頤,此刻好似才自一個深沉的思考中驚醒。
  他急急向江青還了一禮,滿面誠摯的道:「祝某今夜一命,全然為江兄所賜,今後有生之日,必定永銘於心……
  江青豪邁的一笑道:「祝兄無庸客套,在下只不過適逢其會而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江湖男兒之本色,又有什麼值得道謝的呢?」
  他說到這裡,仰首一望天色,說道:「這樣吧,反正天已快亮,咱們不妨結伴同行一程,找個地方打尖,先養息一陣再說!」
  祝頤咧嘴一笑道:「如此好極,祝某正想藉機與江兄多請教益。」
  說著,四人已緩步向黑沉沉的曠野中行去。
  祝頤因身受創傷數次,雖然未曾傷及筋骨,但行動起來,卻也極感不便。
  但是,他卻咬緊牙根,默不出聲。
  江青是何等樣人,他只目光瞥及祝頤面孔上那痛苦的神色,就已知道怎麼一同事。
  這時,江青故意一笑道:「祝兄武功十分卓越,若再有幾年磨練,必然能成大器!」
  。江青說話間,似乎不經意地向祝頤靠近了一步。
  祝頤苦笑一聲道:「江兄過獎了,兄弟這幾手不成拳法的玩意,使之江兄何啻烈陽螢火,無法比擬……」
  就在祝頤說話分神之際,江青已閃電般向祝頤身旁一靠,雙臂極其巧妙的伸入他兩腿之側,將祝頤反兜在背後。
  江青這一個突兀的舉動,不由使同行的三人全然怔住,不知他意欲為何?
  祝頤伏在江青背後,絲毫動彈不得,他急得雙手亂轉,吶吶說道:「江……兄,這是……是什麼意思?」
  江青仍然將祝頤背在背後,他大步向前行去,哈哈笑道:「祝兄,適才在下已看出兄台身負創傷,行動不便,但設若在下提出要負你而行,則兄台必定不肯,所以在下只有不征尊意,擅自行動了……」
  他說出這番話後,夏惠與錢素二人才知道江青此舉的含意。
  祝頤更是感動至極,竟有些哽咽的說道:「江兄對兄弟如此照顧,兄弟實不知該如何感激您才是……江青目光向遠處晨曦微透的天際一瞧,清越的笑道:「天涯難得一知已,只要祝兄能與在下結為摯友,彼此誠心相見,又何必定要拘泥這些虛禮呢?」
  祝頤聲音微顫的說道:「難得江兄竟如此瞧得起在下,今後只要江兄吩咐一句,縱然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亦所不辟。」
  江青大笑一聲道:「祝兄,咱們這個朋友可結定了!」
  這時,一行人已行出數里之外。
  天星麻姑錢素不甘寂寞,她隨在江青身後,靦婰的向祝頤搭訕道:「祝相公,你是怎麼會和靈蛇教那些雜碎打起來的呀?而且,看他們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好像還和你有看極大的仇恨呢?……」
  祝頤在與三人這短暫的相聚裡,已約略地領略出各人的性情,他早看出這天星麻姑錢素,雖然說話尖刻無倫,卻是個不折不扣,有口無心的好人。
  是而,祝頤絲毫不將先時與錢素所發生的芥蒂存在心中,他直爽的道:「祝某與靈蛇教原本河井不犯,大家誰也惹不著誰,但是,壞就壞在祝某與靈蛇教主的千金髮生過一段……一段感情。」
  江青雖然一直未曾搭腔,但卻在凝神傾聽著祝頤的談話。
  此刻,他不由心中一歎,忖道:「唉!這又是男女之間那纏綿緋惻的「情」字在作祟啊!」
  天星麻姑錢素卻哈哈一笑,接嘴道:「啊!這原來還是一段桃花劫運哩!」
  錢素此言一出,祝頤不由滿面通紅,尷尬萬分。
  錢素隨即察覺自已又犯了舊病,她訕訕說道:「祝相公,你千萬可別生氣,唉!我就是這付德性,老愛出口成章,怎麼總改也改不掉。」
  祝頤吶吶說道:「錢姑娘無須如此,祝某並不在意……」他微微吐了口氣,又道:「靈蛇教教主的千金,乃是他獨生之女,祝某乃於一次遊山之中,與她邂逅……天星麻姑又急著接口道:「於是,你們倆便從此相識,而且,更結成了心緣之好了麼?」
  祝頤十分窘迫的點了默頭,心中卻想道:「這位天星麻姑,好像是通天曉一般,什麼事都能推斷……」他又繼續道:「祝某自知才貌俱薄,根本不敢做非份之想,那知……那知敏妹妹卻恁般情深……」
  天星麻姑又插口道:「敏妹妹?誰是敏妹妹?」
  祝頤啊了一聲,補充道:「敏妹妹就是靈蛇教教主的獨生女兒,名叫裴敏。」
  錢素微微頷首,沒有說話,祝頤接著又道:「不料靈蛇教教主裴炎,知道了在下與敏妹妹的交往之後,竟然十分震怒,他不但將敏妹妹軟禁起來,反而更限令在下於三日之內,遠離靈蛇教總壇千里之外,永遠不許回來。」
  天星麻姑又插口道:「你一定是未遵此令,反倒更想見一見你那敏妹妹了!」
  祝顫面上又是一熱,他點頭道:「不錯,唉!但是在下一摸到靈蛇教總壇之內,便被他們的守衛弟子發覺,一直追殺下來,在下接連逃奔了數天,料不到仍然未脫離他們所佈的眼線,今夜若不是遇上各位了恐怕早已魂轉離恨……」
  江青這時雙目遠眺,又在猶是黑沉沉的一片大地上,發現了一默燈火。
  這點燈火若隱若現,彷若天際一顆微弱的星辰般,在一片樹林前,斷續的明滅著。
  江青開口道:「前面有燈火亮看,想必是住有人家,咱們快點趕去,也可早些休息一下。」
  他此言一出,各人俱不由感到一股疲乏驟然襲到,而且,在這黎明前的黑暗中,更有著絲絲寒意,令人感到瑟抖。
  江青首先掠身縱起,他身形如電般向前奔行,雪山孤雁夏惠與天星麻姑錢素二人,亦施出全身功力,跟在後面。
  沒有多久,四人已可看到那燈火來離,竟然是發自一座全以巨石砌成的石屋之內。
  這座石屋孤零零的聳立於林前,建築得並不十分寬大,而且,只有一扇窗戶。
  自這窗戶之內,可以望見室中木桌上一盞孤燈。
  這時,四週一片寂靜,只有夜風拂著那片不大的樹林,所發出的沙沙之聲。
  江青停下步來,他那雙何炯有神的大眼睛。極其謹慎仔細的向四周環掃著。
  那石屋一扇拙笨的木門,正緊緊的關著,好似一個面目冰冷的巨人般,向四人做著無聲的嘲笑。
  不知怎的,江青已覺得四周的氣氛有默不對,他直覺的感到這片寂靜,有些令人感到泛悶,就好似暴風雨來臨之前,那股令人不安的沉靜一般。
  江青凝視著這眼前的石屋,極其低沉的開口道:「眼前的情形,好像有些不妥當似的,不知各位可有這種感覺麼?」
  天星麻姑錢素向江青靠近一步,輕聲道:「不錯,小婢也有這種想法……這座石屋好似有些古怪……」
  江青略一沉吟,己將背後的祝頤輕輕放下,他向三人做了一個手勢,暗暗吸入一口真氣,身形立似一片毫無重量的羽毛般,冉冉飄起,輕輕地貼在那窗口之旁。
  他身形之輕悄,幾乎連一絲最低微的聲響,都未帶出。
  江青貼在窗口之旁,極其小心的向內望去。
  就在他目光始才觸及室內的剎那,他幾乎失聲大叫了出來。
  原來這石室之內,佈置得甚為簡陋,除了一桌一榻之外,別無他物,顯得十分空蕩單調。
  但是,在那張巨大的白未榻上,此刻卻盤膝坐看一位老人。
  這老人竟然全身赤裸,一絲不掛,一頭亂髮,若亂草般叢生在頭頂上。
  他正側面對著窗口,全身卻瀰漫散發看一絲絲粉紅色的霧氣。
  而這老人的肌膚,亦竟變成一種極其礙眼的嫣紅之色。
  他的面前,卻赫然躺著一隻長約三尺混身疤癩的怪物。
  這怪物四肢粗短,形像獰惡,巨嘴暴睛,身上尚生有一片片紫紅色的鏻片,頭上一支珊瑚般晶瑩支叉的獨角,正在微微顫動。
  那混身赤裸的怪人,毫無聲息的將口微張,宛若氣機相引一般,這只躺在地下的獰惡怪獸,亦將那張利齒森森的怪嘴張開。
  於是,一股紫血倏然射入那怪人嘴內,隨著這怪人的巨口一張一合,他頸項上的一顆肉瘤,亦做著急劇的收縮,其狀令人驚懼作嘔已極。
  江青注定心神,凝眸細瞧之下,已然看出這全身赤裸的怪人,正在鍛煉著一種詭異的武功。
  但是,他卻猜測不出這怪人練的是什麼武功,這時,他暗忖道:「面前怪人,只看他這形態,已知是位武功高強之輩,只怕自已四人來到。早已被他察覺,只是他練功正值緊要關頭,不克分身罷了,而且,從他練的這種怪異武功上可以看出,此人性情,亦定然十分乖僻難纏……」
  江青正想到這裡,石室內的怪人已驀然將手微摥,桌上燈火也隨著他的手勢,奇異的緩緩縮小,週遭也逐漸轉成暗淡。
  終於,那燈火已噗地一聲,完全熄滅。
  江青心頭一動,他知道這怪人已練功完畢,就要出室了。
  他雙臂向下一壓,身形立如流星般掠回夏惠等三人駐足之處。
  天星麻姑錢素急急問道:「公子,室內可有礙眼的事?怎的燈火又忽然熄滅了?」
  江青正以手按唇,示意噤聲,一個清潤嫩雅的聲音已起自室內道:「外面是那幕高人蒞臨?尚請恕老朽遲迎之罪!」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滿頭霧水,他想道:「奇怪,怎的這石室內說話之人,口音竟如此雅稚清潤?難道除了適才那怪人之外,倘有別人在此屋之內麼?可是怎的又自稱老朽呢?」
  江青正想到這裡,一聲「吱呀」的啟門聲響起自那黑沉沉的石屋內,隨即宛若幽靈般行出一身材瘦長,蓬頭垢面的老人來。
  這老人頸項上生有一個拳大的肉瘤,襯著他那平板木訥的面孔,令人看來,有著一絲寒森森的感覺。
  這正是那幕石室練功的怪人。
  江青怔怔的瞪視著眼前這怪人,心中忖道:「憑他這付使人望而生栗的長像,難道那適才說話之人就是這老人不成?」
  他望著此刻已披上一件黃色長衫的怪異老人的舉止,一動也不動,實則,江青早已暗中戒備了。
  這時,黃衫老者又清雅的一笑,以他那奇特的稚嫩嗓音道:「瞧各位的穿著打扮,亦好似道上朋友,老朽雖然早已退出江湖,不問世事,但卻甚喜與各位同道多做盤桓……」
  江青不由暗暗搖頭,想道:「料不到適才說話之人,果然是這位怪異的老人,只瞧他這付模樣,任誰也不會相信他言談之間,竟是這種腔調……」
  天星麻姑錢素亦暗自嘀咕道:「這老傢伙好生奇怪,就憑這付德性,說話之聲卻不似破鑼一般,反倒像個會發哆的小妖精……各人正愕然凝視著這黃衫老人,他已笑呵呵的又向前走近幾步。雖說他是在笑,可是那平板的面孔上,卻找不到一絲笑意,僅只是喉頭裡咯咯作響而已。江青不自覺的構身攔在三人身前,他抱拳施一禮道:「在下江青與摯友三人,因事趕路而錯過宿頭……」
  他還未將話說完,那黃衫老人卻清冷的一笑,接道:「於是便看到了老朽的這間陋屋,想要借宿一宵是麼?」
  這老人語音雖然稚嫩,但說話之中,卻有看一絲極為令人不安的陰沉意味。
  江青暗中調勻了體內的真氣,朗聲笑道:「是的,只是不知老丈是否肯行個方便?」
  黃衫老人以手撫頷,雙眸卻在有意無意間向雲山孤雁夏惠一掃。
  雖然,他只是平淡而不經意的一瞥,但機警敏感的江青,已可自他那一瞥的目光中,多少發現了一些邪惡的意味。
  自然,因為江青是有心人,才能略為察覺,若是換了別人,定然不會注意到的。
  黃衫老人含有深意的向四人細細打量一番,笑道:「老朽歡迎之至,只恐蝸居簡陋,有辱列位金玉之體呢?」
  這時,一旁的天星麻姑錢素忽然開口道:「這位老丈,貴台府如何稱呼,可否見示?」
  黃衫老者向天星麻姑微微一瞥,平板的面孔上,起了一陣輕微得幾乎不可察覺的顫動,他緩緩說道:「四十年前,在煙沙晦迷的甘涼,道上朋友都稱我為瘤龍,二十年前,中土武林卻讓我這條瘤龍栽在衡山之麓……」
  黃衫老人此言一出,天星麻姑已自驚叫道:「呵!你就是四十年前,名震甘涼的瘤龍銀玉屏?」
  這時,怪老人呵呵的大笑起來,他那木訥的面孔上,此時方始顯出了一絲真正的笑意,接看大聲道:「料不到江湖上的朋友,如今尚有記得老朽賤名的,只是,老朽要請教這位姑娘芳名!屬於中原武林何派?」
  天星麻姑心中略一猶豫,尖聲答道:「我叫錢素,人稱天星麻姑,千梅派掌門流星手孟芎便是我授業恩師。」
  天星麻姑這還是第一次將她的身家來歷說出,江青心中一震,回眸向錢素望去。
  他早日亦曾聞及那「千梅門」一派之名,這千梅門乃開派於陜省自梅山,在當地勢力極大,是個介於正邪之間的武林幫派。
  這時,瘤龍銀玉屏卻仰起頭來,像是向烏沉沉的天空尋思看,面上神色也在急速的變幻著,忽而,他又清雅的一笑道:「千梅門中,是否有位叫烈膽儲翼的人?」
  天星麻姑面容一整,肅然道:「那是我大師伯!」
  瘤龍銀玉屏聞言之下,面色卻突然轉成嚴峻,使他那原來便十分平板的面孔上,更尋找不出一絲生人氣息,他嘴唇嗡動,冷冷地說道:「二十年前,衡山一戰,儲翼這老殺才亦曾參與,藉著人多勢眾,欺辱於我……呵呵,皇天有眼,竟將他的後人送上門來……」
  天星麻姑對師門這一段昔日的恩怨,根本就諱莫如深,那時,她尚不過是個三四歲的一稚齡童子而已但是,這瘤龍銀玉屏昔日的威名雖大,錢素卻也不容許他如此當面詆毀本門師伯,她尖叱一聲,叫道「銀老鬼,你是想死了,竟敢如此出言不遜!」
  銀玉屏嘿然冷笑,皮肉不動的道:「今日真不知是你死,還是我死?哼哼!只怕目下再也不曾有那些以眾欺寡的狗才來助你了!」
  天星麻姑錢素不由面色全變,正待躍身撲上。
  江青早已看出情勢不妙,他腳步微抬,就擋在錢素身前。
  錢素見狀,大聲叫道:「公子,快請讓開,這老狗辱及小婢那已過世了的師伯,小婢今天就非要與他一拼生死不可。」
  江青劍眉微皺,尚未開口說話,瘤龍銀玉屏已陰陰的笑道:「酸丁頭,你想與老夫一拼麼?呵呵,真是太天真了,想當年那烈膽儲翼若不是恃著人多勢眾,怕不早就栽在老夫手中……」
  江青這時低聲對錢素說了幾句話,然後回身向銀玉屏道:「銀老前輩,以往的恩怨,早應讓它過去,又何苦冤冤相報,生世不息呢?這樣下去,雙方都將得不到什麼好處……」
  他說到這裡,瘤龍銀玉屏卻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後生,少來插嘴管事,今夜之事,老夫自會對你網開一面,嘿嘿!儲翼雖死,其罪仍在,他那什麼狗屁千梅門中的一般殺才,老夫定然要鬧他個天翻地覆。」
  江青此刻面容微變,但是,他仍然不願自已在江湖上樹立太多強敵,因而,他忍氣吞聲的道:「前輩便不能三思而行麼?又何苦要如此趕盡殺絕呢?」
  瘤龍銀玉屏單手一揮,厲聲道:「不用多說,老夫二十年前之仇,非要報復不可,嘿嘿,這次老夫一個個的去找他們,看看這些混帳是否尚能連成一氣?」
  天星麻姑這時再也忍耐不住,她氣極罵道:「姑奶奶看你這條老狗是被油蒙了心肝,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如此跋扈?今日便叫你一試千梅門不傅秘技。」
  江青這時橫身二人中間,他一看眼前情勢,已知決不可能善了,也就是說,一場激戰的到來,恐怕是在所難免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16:51

十字三絕  

  瘤龍銀玉屏,這時面上毫無一絲表情,他冷削的說道:「年青人,你不要夾纏在中間受罪,稍停待老夫收拾了這醜丫頭以後,你可以與同來的另一人離去,只是,你身旁的那位姑娘卻須留下……」
  江青一聽此言,不由一股怒氣突地升起,好似澎湃的潮水般,湧進心頭。
  他霍然抬起頭來,怒道:「銀前輩,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瘤龍銀玉屏哼了一聲,不屑的道:「你問這個麼?老夫也不用瞞你,老夫生平只有一好,那就是:「花開堪折直須折」,這姑娘如此干置看,不是太過糟蹋麼?嗯?」
  江青這時才明白了銀玉屏話中之意。
  雖然,他早已兄出面前這瘤龍有些非非之想,卻料不到他竟敢如此大肚,當面直言,一旁的雲山孤雁夏蕙這時不由粉頰飛紅,她又羞又怒,氣得混身直顫,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青長長吸入一口真氣,將心頭那已然達到極點的憤怒硬行壓制下去。
  他回頭向同來約三人一首,身形劫緩緩地向前行去。
  瘤龍銀玉屏卻絲毫不懼,他斜視看面容緊繃的江青,微微一笑道:「怎麼?年青人,難道你還有這個興致,與老夫玩上兩手麼?」
  江青此刻面如寒霜,他嚴峻的說道:「銀玉屏,單憑閣下這淫那之性,江某今日便要教訓教訓你!」
  瘤龍乾澀的一笑,輕蔑的道:「就只是你一個人麼?好極,老夫昔年十字門的武學荒廢久矣,今夜正好拿你試試手腳,活動一下筋。」
  江青面色微亟,厲盤道:「老賊,你領死吧!」
  他二目甫出,瘤龍銀玉屏刮已冷叱一理,搶先發難,以掌相交形如十宇,猛然疾揮而出。
  掌勢閃動間,凌厲無匹的一連攻出十掌之多。
  銀玉屏乃是昔年甘涼道上十字門的唯一傳人。
  十字門的武學,素以詭異狠辣著稱江湖,目下雖已沒落,但其獨門武功,刮盡讓瘤龍銀玉屏獨得。
  銀玉屏功力深厚,梧力特強,故而在施展出其本門武功之捺,威勢之大,自是無席仁言。
  他此刻所施展的,正是其獨檀「十字拳」法首式:「閃步看掌」。
  只見銀玉屏身形幌動間,有如鬼魅,一時之間掌影縱橫,縣縣密密,而且掌勢出處,盡為十字之形,棘棘,嚴密無隙。
  江青料不到這瘤龍銀玉屏心計如此歹毒,說打就打,他在銀玉屏這蓄力一擊之下,猝不及防,不由被逼得倒退兩步。
  天星麻姑錢素站得最近,她睹狀之下,暴叱一聲,雙掌就待劈出。
  正在她勁力將吐未吐的一剎那間,江青都驀然大喝一聲,右掌到成圈圈圓弧,左掌帶起點點星芒,在一陣刺耳的銳嘯聲中,反擊而出。
  瘤龍銀玉屏驚呼一聲,身形卻急急掠開五步。
  他那毫無表情的面孔上,這時竟現出一絲難有的怔愕之色。
  那神色極為奇怪b好似一個人驟然見到了一件他從來也不相信的事情似的。
  江青不待瘤龍銀玉屏忖思過來,隨即大笑一聲,一招七旋斬中的「玄波為柱」,來看半招怒江凌波掌法中的「江水東流」疾劈而出。
  這些招術在江青手中使出,威力竟是奇大無匹。
  瘤龍銀玉屏不由更是驁愕萬分,他做夢也估不到,面前這年紀輕輕的少年竟然同時身負幾家不傳之秘。
  他這時將心一橫,毫無人味的冷嗥一聲,甘涼十字門的絕技也源源施出。
  瘤龍此暩已豁了出去,他要傾五十餘年的修為,來與眼前這位武功深奧莫測的青年,作一次殊死拚鬥。
  這時,天際緩緩透出一片曙半混沌的大地b也逐漸地明朗起來。
  石屋前約兩條人影,卻以匪夷所思的快速,做看間不容髮的險惡拚鬥。
  二人每次出手抬腳之間,俱是精妙異常。威力浩瀚,四周兩女以內,全然披一股無形罡烈的強勁之力所充塞。
  只見地上砂石飛旋,氣流澎湃,令人吃鷹已極。
  雲山孤雁夏蕙背後的青鋒劍早已出鞘,她杏目圓睜,緊張的注視看場中那兩條上下翻飛b模糊不清的人影。
  祝頤卻盤膝坐在地下,一動丕動,他早就被眼前這場生平罕睹的高手激戰所震懾。
  祝頤這時一抹額際汗水,暗忖道:「這瘤龍銀玉屏的一身功夫,竟較那龍虎追魂束九山尚高上半籌,但是,他都好似仍然不是江兄的敵手……唉,同是人比人,為什麼自己總是不如人家呢?」
  他一面欽卻,一面感歎,癡呆似的凝注看前面。
  江青將東海長離一梟所傳的七旋斬,加上他當年在怒江派中所習得的一身武功,摻難看使出,間或湊上邪神所授的蓋世絕技,出手之間,力道之深厚雄鷹,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去』他越戰越勇,精神抖擻,手氣飛揚,招式更加雲霓連衡,槂槂不絕。
  瘤龍銀玉屏將他本門的十字拳法,已發揮至最高妙用,但見他身側十字形的光影湧起如牆b旋轉沖劈,可是,顯然已是威力銳滿,漸形不濟。
  這時,瘤龍銀玉屏的心中既是氣怒,又是惟恨,他在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根本未將眼前明確地事實傳入自己的大腦,因為,他原先認為這根本下值一哂的青年,不但全然與他所料相反,而且,相反得太遠了。
  若不是銀玉屏親眼目睹,他絕對不會相信有人竟能同時施出東海長離島絕學以及甚似當年那神秘技的「銀月寒星雙環式」這數種蓋世絕學。
  這時,他已漸漸免得目前的情形不妙,他感到對方抬腿出手之間威力之大,真是自己生平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更且有些,竟是憑他日下的一身功力,所無法招架的。
  突然,瘤龍銀玉屏一咬鋼牙,在連攻出尢掌十腿後,將身形微弓,一陣輕微的機括聲響中,六枚精光閃閃,形成十字的暗器,逕向江青迎面未到。
  銀玉屏背後暗藏的「十字鏢」一出,他刮悶聲下舊的手腳齊揮,尖銳的破空之聲驟起,數十枚喂有劇毒的「十字鎳」彷若銀河群星,帶看疾勁的銳風,旋轉看禾向江青的身側四周。
  江青驟覺銳風如削,眼前銀芒亂閃,無數的十字形飛鏢,已然滴溜溜的旋轉看到了面前。
  他料不到像瘤龍此等名望的武林高手,竟然用這種不光明的手法猝施倫襲,而且,其出手之怪異狠毒,確實令人咋舌。
  江青心頭一震,人枚先發的「十字鏢」,已距他身前不足三尺。
  一旁視戰的雲山孤雁夏蕙大叫一聲,拚命的向瘤龍身側撲到。
  天星麻姑與祝頤二人,亦不約而同,齊齊掠身飛起。
  然而——
  就在這人影橫飛的瞬息間,江青已怒吼一聲,那英挺俊俏的面容※縝蚋鉣雃豕?
  同一時刻,他以掌磕推,彷若風雷暴起,一股赤紅,及另一股雪白的凝形勁氣,宛似兩條盤緩而出的神龍般,霍然向前消散衡合。
  四周頓時興起了一陣令人窒息的壓力,好似這週遭的空氣:已被排擠出去一般。
  江青身側的空間,更好像變成一塊堅硬的鋼板一般。
  這正是邪神厲勿邪耗了十年功力,灌注於江青體內的「離火玄冰真氣」。
  只因江青僅練到八成火候,故而他施出此功時,倘有面孔變色的徵候。
  但是,這舉世無匹的武林奇技,已足令瘤龍銀玉屏忍受不佳,不但他所發出的「十字鏢」立即好似滿空散碎的冰雹般,被這含蘊有無窮勁力的真氣震成粉碎,就是銀玉屏自己,也吃這勁力無匹的浩瀚潛力,震飛丈餘之外。
  瘤龍銀玉屏下愧為一代的高手,他雖然身形飛跌出去,都依舊心神不亂。
  只見他努力將禮內真氣下沉,雙臂疾張,人已似大鳥一般,飄然落地。
  然而,就在他身形始才站穩的剎那間,兩聲叱喝起處,一股勁風,在一支寒光閃閃的利劍之前當胸襲到。
  瘤龍銀玉屏驚魂未定,目光瞥處,不由怒喝一聲道:「兩個賤人,老夫看你倍是活得不耐煩了?」
  說話中,他猛然長吸一口真氣,他那瘦削的身形,突然間暴漲了一倍有餘,煞時變得臃腫不堪。
  而且,瘤龍銀玉屏那身枯黃乾癟鷹的肌膚,也突然轉變成為粉紅之色。
  他獰笑一聲,苡掌幾乎閃電般抓出,一陣呼嘯如浪的無匹勁氣,立將襲來之掌力及那柄利劍,震得倒翻而回。
  這驟然攻到約兩人,正是雲山孤雁夏蕙及天星麻姑錢素,這時,她們只覺一股生平僅遇的無信勁力當頭壓到……:天星麻姑功力較高,人也機靈,她見狀不妙,大喝一聲,隨即拚死攔在雲山孤雁夏蕙身前。
  但是,就在錢素身形始起的剎那,這片如山崩海嘯神。澈l氣,已然呼嘯看湧到。
  兩聲尖叫隨起,錢素與夏蕙二人,登時被震飛兩丈之外。
  身材粗壯的祝頤,因負傷在身,起步較遲,故而未遭大難,饒是如此,他亦被那勁氣的餘力,掃跌倒於地上。
  這正是瘤龍銀玉屏在近二十年來苦練而成的「虎磷氣」,他自己都起名叫「十字宏功」。
  瘤龍不知費了多少心機,始在「點蒼山」一處人跡罕至約幽澗,捕獲一頭已經絕種的「虎鱗」(便是江青見他在石室之內,吸取精血的那隻怪獸。),始才練至今日這般成就。
  這虎鱗氣威力之大,的是足且移山拔鼎,駭人聽聞。
  就當夏蕙等三人被震飛的剎那,江青已一眼瞥到。
  但是,他劫沒有實時反撲,僅只冷靜的凝親看瘤龍跟玉屏。
  銀玉屏一舉得手,將對方三人擊倒後,隨即疾速的回身戒備。
  但是,江青封並沒有如他想像中那麼瘋狂的撲到,瘤龍那以警惕的眼睛,與江青冷森而怨毒的目光相觸時,亦不由令這位早年縱橫一時的江湖怪傑悚然一震。
  因為,江青此時的目光,乃是他以前所從未見過的。
  這時,江青心中的痛楚,有若刀紋一般,他失神的望看躺在地下靜伏不動的三人,一種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悲憤與怨恨,在他心中宛如野火般蔓延開來,熊熊的燃燒看。
  瘤龍銀玉屏猶自處張聲勢,他故意嘿嘿一笑,雖然,他自己亦見得在對方那怨毒的目光下,這笑聲竟顯得有些顫抖。
  江青緩慢的一步步向瘤龍移近。
  瘤龍都身不由主的退了兩步,色厲內荏的吼道:「小輩,你道你那邊手東拼西湊的把式,便能唬住老夫麼?嘿嘿,若不知機退去,惹得老夫性起,也叫你與那同伴一樣……」
  江青面容鐵青,不發一言。
  忽而,就在瘤龍銀玉屏已準備傾力一拚的時候,江青都站住腳步。
  他冷冷的道:「銀玉屏,在下那三位同伴尚有救麼?」
  瘤龍知道面前這青年武功之咼,大出自己意料,若真個和他硬拚起來,自己只怕不是對手。
  他表面上雖然陰沉,骨子裡都更是個最工心計,善打算盤的老奸且滑。
  他見江青如此一問,不由心頭微喜,又恢復了原先那平板、呆滯的表情,他冷削的一笑道:「這個麼?都要看老夫是否肯大發慈悲了……凡是遭到老夫十字宏功震傷之人,若非經老夫獨門解藥救治,便休想活命。」
  江青心頭掠過一絲希望,他毫不考慮的道:「那麼,便煩閣下將江某的三位同伴救治過來,江某與你今夜之爭,便可一筆勾消,老天說,憑閣下這功夫,恐怕尚非江某的敵手。」
  江青雖然聰慧無倫,江湖上的經驗到底不夠,他為了救治雲山孤雁夏蕙等三位,已在無形之中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由來。
  他這番話,不啻是說夏黨等三人,將是他目前無法推托的牽制。
  瘤龍銀玉屏已滑得出了油,江青如此一說,他如何會聽不出來。
  這時,他心中不由暗喜,忖道:「這小子到底還嫩的很呢─哼:看情形這三人定然與他有看極深的淵源,目前自己又打不過他,但如依言為他救治面前的三人,卻又難免顯得窩囊……,自己何妨用話套住他,不但可以將今夜之事,完全板回面皮,更可以藉此要脅他一番,收些意外之利……」
  瘤龍銀玉屏想到這裡,那頸上的拳大肉瘤,芭不自九的收縮了一下。
  他陰冷的一笑,面無表情的道:「閣下說得倒是十分輕鬆,可是,天底下封洝有如此便宜的事哩!」
  江青已經打好主意若瘤龍銀玉屏再度耍奸使刁,他就要以那傾絕天下的「天佛掌」法施行硬奪銀玉屏一言甫畢,他已向前行了兩步,口中說道:「是麼?在下都要試試,是否天下沒有這等輕易之事……」
  江青向前跨一步,瘤龍銀玉屏的面孔,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
  他心中極快的打了個轉,陰惻惻的道:「姓江的,你要老夫替你救洽那三位夥伴亦非難事,不過,都要依了老夫兩個條件才行。」
  江青勃然大怒,喝道:「銀玉屏,你傷了在下的朋友,在下不要你頂命,已是莫大的恩德了,你尚敢提什麼條件。」
  瘤龍銀玉屏面色一寒,冷然道:「假如閣下不願,亦否用勉強,只是,哼哼……你便相佰一定能勝得了老夫麼且,貴友三人,恐怕亦不能再挨多久了……」
  江甘急急向棋躺在地的二人一看,當他目光看到雲山孤雁夏黨那蜷伏的贏弱身驅鷹屬時,心頭便不由一陣狂跳。
  他一再思忖,十分勉強的道:「好,這次算你便宜,還不快將那些條件說出來!」
  瘤龍銀玉屏仍然面孔木訥,毫無表情,他平淡的道:「其一,老夫十字門中,迄今尚未看到理想傳人,依老夫之意,要那年青的姐兒拜在老夫門下,由老夫親授她亡些卓越武功;其二,閣下適才所用的詭異掌法,倘請為老夫說一遍。」
  瘤龍銀玉屏躲在偏僻之地,苦練絕技,不近女色久矣,但他都是個道道地地十足不扣的淫蟲?
  當他第一眼看到雲山孤雁之時,便已生出非非之想了。
  銀玉屏白以為藝業不凡,對付眼前四人,定可手到拾來,那知事實轉變至此,實非他所預料得及。
  但是,他邽仍不死心,以替三人接傷要脅,想將夏黨收入門下,以遂其淫邪之念。
  同時他又對江青那一身深奧玄妙的武功亦感到異常震驚,他對白己的判斷尚不敢十分相倡故而,要江青將所施武功來源明告。
  瘤龍銀玉屏將這兩個條件始才提出,江青那俊逢的面孔上,已被憤怒滿得血紅。
  他強將滿使怒火按制住,鷹聲道:「銀玉屏,邊你身為江湖中成名前輩的身份,提出此等下流卑鄙的條件,難道便不怕道上朋友齒冷麼?」
  銀玉屏冷漠的說道:「老夫是姜太公釣魚,顯者上釣,哼,老夫不但願以秘藥為他們治傷,更好意收那姑娘為徒,這又有什麼不近人情之處麼?」
  江青這時已氣得混身微哦,瘤龍銀玉屏的居心何在,他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此刻,一輪朝陽,已如一個金芒萬丈的火球般,自地平面上緩緩升起,天空一片蘭藍之色,鳥語嘰喳,象徵看今天將是一個碃朗的天氣。
  但是,誰知在這變得的安謐與寧靜下,都又隱伏君一場稍觸即發的激鬥?
  這恬適的氣候,並未把江青心中的怒火沖淡,他目前最憂慮的,自然是那己經與他發生情愫的夏蕙的安危。
  瘤龍銀玉屏目光炯然,如利剪神,走在江青那英挺俊秀的面孔上,他打算在必要時用一種最適當的措施——戰或逃。
  空氣中,顯得十分沉悶與緊張……
  突然江青一個大一身,閃尾般扣向瘤龍投玉屏右手腕脈。
  他發難是如此迅快絕速,就在銀玉屏這才驚覺的剎那間,江青的手指已扣在他脈門之上。
  瘤龍心頭一且,右掌疾速上翻,反扣江青穴道,左當已迅疾無倫的連發六掌。
  江青一擊未中,大喝一聲,雙掌倏收,狀如老伯合什e猛翻而出。
  這正是他適才擊敗龍虎追魂束九山的那招天佛掌法,「佛問迦羅」。
  他掌力甫出,一陣勁力無信的罡氣b宛似山崩海可般反捲而出,帶出一陣尖峭捲向瘤龍銀王屏。
  銀玉屏心顯狂跳,雙目怒睜如炬,他這時已完全相佰了眼前的對手,必是昔日一那——厲勿邪的傳人因為這深奧博大威猛無倫的掌法,普天之下,除了天佛掌之外,還會有什麼掌法比他更高呢,瘤龍面容驟變,他厲喝一聲,全身驟然暴漲,肌膚亦轉為粉紅之色。
  他此時提足了「虎鱗氣」,要以二十年來不斷的苦練,來抵敵這互古以來,E大深博的佛國秘技。
  掌風觸處,宛如天暩的巨雷,柔流洶湧回轉,捲成一個個呼嘯的漩渦,聲勢驚人已極。
  在這懾人魂魄的氣氛中,只見瘤龍銀玉屏悶哼一聲,滿口鮮血的倒退而出,但是,他都強撐看挺立未倒。
  江青亦被那凌厲狠辣的「虎鱗氣」,震得踉蹌退出五步。
  瘤龍那對陰沉的眼睛,這時已變得黯然無光,他大聲的喘看氣,隨看喘息,又吐出一——的鮮血。
  顯然,這甘涼道上當年十字門的唯一傳人,武林中有數的怪傑,已是受傷不理。
  江青雖被震退b但在那天佛堂絕高威力的翼覆之下,卻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他緩緩踏前一步,沉聲說道:「銀玉屏,想必閣下已知曉適才江某所便的掌法……只不知閣下是否尚有與趣再試一次?」
  瘤龍銀玉屏頹唐的後退一步,聲音沙啞的道:「江青,你不要得了便宜賈乖,老夫不吃這一套……哼:天佛掌法雖然舉世無匹,我跟玉屏卻也下長畏死之輩。」
  說看,他又連連狂吐出兩口鮮血,身廳亦緩緩地盤坐地下。
  他那末訥的面孔,這時竟顯得出奇的衰老與陰黯,全身亦在輕微的顫抖。
  江青知道銀玉屏是口硬心絀,他這時的情況,早已不能做任何反擊了。
  江青正默然注硯看瘤龍b一個念頭已若閃電投在他心頭升起。
  他大步行上,故意大聲笑道:「銀玉屏,你用不看打腫臉充胖子,老實說,你目前已在江某的天佛堂威力之下,身受重創,閣下是得五臟翻騰如絞?口乾舌燥之外,再加上全身經血阻滯?」
  瘤龍銀玉屏聽到這裡b不由暗地心驚。
  因為,江青所說的,果然正是他此刻所感到的現象,江青注覝看瘤龍銀玉屏表情的變化,道:「區區不妨再透一點口風,一時三刻之後,便會免得全身毫無砧力,肌痲痺,血液沃桔,非但閣下這身武功全然消失,而且,今後更會全身成殘,變為一個癱痺的廢人。」
  須知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假如廢去他一身所學,便其成為殘肢,都還不如乾脆一刀將他殺死來得容易因為,這種痛苦與文闖的生活,與他以前毫無拘束續心所欲的日子,相差得何能以道里計?
  故而,一個舊武之人,規其一身武功,簡直比命迸要來得直要。
  瘤龍銀玉屏逭時不由暗暗一哆嗦,隨看胸口一陣翻紋,又吐出了一口血塊。
  江青心中一動,緊接看道:「銀玉屏,其忘了你迸有多少事未辦?多少心顯未了?有無數的人會聽到你的惡訊而額手稱慶,狂歡高呼,今後,閣下非但不能像以前那樣海闊天空,隨心而欲,將有更多人會來至你約面前,辱罵你,欺凌你,他們會將唾沬吐在你的身上,會將泥土塞進你嘴襄;而你呢?都只能像白癡般坐看,一動不功的任他們羞辱,儘管你心中的憤怒已達極點,可是你除了翻白眼以外卻不能有絲毫反抗,因為你已經筋骨痲痺,全身癱……那種日子是多麼痛楚與寂真啊……」
  江青正說到這裡,瘤龍銀玉屏已嘶啞的吼叫起來,他這時髻發散亂,面容紐曲,形狀極為淒厲,他瘋狂的叫道:「姓江的……你要什麼,你有什麼條件,你儘管說田來,老夫完全答應,否則,你便乾脆一點,將老夫慈悲了吧……」
  江青心頭暗笑,面上封是一片凜然之色。
  其賞,憑瘤龍銀王屏的一身高絕武功,若江青不以邪神嘀傅的絕技與其拚鬥,恐怕也難操勝算。
  銀玉屏功力之深厚更在龍虎追魂束九川之上,他雖然在那招威力無匹的「佛間迦羅」之下受傷,亦便是內腑受宸,血氣翻湧而已。
  若是他能平心轉氣,養息半月便可全然痊癢如初。
  但是,「天佛掌」的威名如是之大,又在江青的言詞威暗之下,瘤龍銀玉屏已無形中產生了一種錯覺,他甚至已感到身體正在逐漸痲痺冷硬起來。
  這種心理作用,其效果委實是十分可觀的。
  一向陰沉奸詐的瘤龍銀玉屏,此時亦不由急得五內如焚,意亂神迷……
  這時,江青沉默一會,說道:「區區這天佛掌威力之大,想閣下必曾聞及,而且,亦非在下親自動手治療,無法復原……至於條件麼?說來亦十分簡單,只要閣下肯救治區區的三位摯友,在下便動手為閣下療傷。」
  瘤龍銀玉屏將滿口鋼牙咬得直響,他略一沉吟,始十分勉強的道:「也罷,算你刁狠,他們三人僅是在老夫的十字宏功之下,暫時閉氣昏死而已,並未受到什麼重傷,只要服下老夫的回神丹,便可及時甦醒。」
  江青心中暗喜,忖道:「這奸詐的瘤龍,若是知他傷勢並不似自己所說的那機嚴直不知,氣成什麼樣子呢?如此一來,不但逼他將解治之法講出,更免去一場無謂的爭鬥。」
  江青想到這裡,瘤龍銀玉屏已啞聲道:「江青,須知君子一言,快馬一投,你可不能說過不算……」
  江青頷首道:「這個毋庸閣下操心,在下尚不至於食言自肥!」
  銀玉屏狼狽一瞪雙目,摸出三枚約莫龍眼般大小的紅包藥九,拋到江青身前。
  江青接過後,急急掠至雲山孤雁夏黨等三人身側,他將夏黨翻轉過來。
  只見她秀目緊閉,面色慘白,呼吸一十分微弱。
  江青心頭一酸,連忙將夏黨為她服下一粒「回神丹」,又拿起另外兩顆給天星麻姑錢素及祝頤服下。
  江青緊張的凝視著三人的動靜,心頭忐忑不安的等候看……
  下一刻工夫,那身材粗實的祝姬首先呻吟出聲,睜開雙目。
  他因為身體強壯,適才又未被銀玉屏掌風正面掃及,故而雖然昏倒t僅是原先已受創傷在身,加以流血過多,一時支持不住而已,是故服藥之後,醒得最快。
  這時,祝頤緩緩坐起,雲山孤雁夏蕙亦已嚶哼一聲,矯驅微動。
  江青大喜過望,身形微掠就將夏黨抱入懷中,急切的問道:「夏姑娘……你還覺得不適麼?」
  夏黨便在江青擾中,緩緩睜開那對水汪汪的大眼,雙眸始才映入江青那俊俏的面孔,她微微迷惑的道「江……江少俠,你沒有受到那銀玉屏的傷害吧?」
  江青心中一陣滿動,他想不到爐中玉人,竟然如此關麼自己的安危,他輕的道:「我很好,夏姑娘,只要你能平安,我便是受到傷害,也是值得的。」
  夏蕙這時才看清白己正躺在心上人堅實的懷中,她這還是首次與江青做如此的接觸。
  於是,她的面孔變得紅了,而且嫣紅了,而這又是多麼惹人憐愛!
  二人正沉醉在這甜蜜的氣氛中,一陣沙亞而含混的嗓音忽然驀起道:「啊……好狠毒的銀玉屏……姑奶奶險些被你斷送了……」
  江青猛然一回頭,已然看見天星麻姑錢素正艱辛的白地下爬起,雙手尚在揮拭看身上的泥土。
  她面孔猶在發青,都已口不饒人的大聲叫罵起來。
  錢素此刻仍然頭暈目眩,她回頭一看,與江青投來的目光接觸。
  自然,她亦已看見依偎在江青懷裡的雲山孤雁夏蕙。
  於是,鉉素笑了,心中都忖道:「主人的興致倒買不淺,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尚有心緒卿卿我我,……」
  想到這裡,錢素悚然轉過頭來,眼光掃處,封又便她微微一震。
  原來,適才那不可一世的瘤龍銀玉屏,此刻正盤膝坐在地下,衣容不整,面前尚滴灑看淋漓未干的血清。
  錢柔不用細想,已知瘤龍必芭在自己主人手下吃了大店,她滿意的一笑,同過頭來。
  忽的,瘤龍銀玉屏大聲叫道:「姓江的,「行路不忘指路人」閣下不過來覆行前言麼?」
  江背微微一笑,緩懂將三黨俚俚放下,天星麻姑都又接口道:「啑?老前玷,你如今已「陰溝裡翻了船」還大聲哎個什麼勁?」
  江青微微擺手,大步行至銀玉屏身前,他溫文的一笑道:「銀前輩,尊駕樅橫江湖戲十年,可聽過「兵不厭詐」這四個字麼?」
  疝龍銀玉屏翻眼一想,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江青背賞以手,笑道:「尊駕之傷並無大礙,只須覓地休養半月,即可痊癒如初。」
  銀玉屏突闖此言,不由又驚又喜,他一面暗佷江青戲弄自己,一面封又深為未受嚴重內傷而慶幸因而,一時竟愕然瞪看江青,說不出話來。
  江肯微微一笑,抱拳道:「尊駕推然未受大創,不過最好還是在半月之內莫動真力,否則便難預料……在下不願多結仇怨,就此告辭,今後出高水長,後會有期。」
  說看,他已回過身來,向正待開口的天星鷹姑一便眼色,四人相偕離去。
  背後,尚傳來瘤龍銀玉屏粗亞的嗓音道:「媽的,今天算是老夫八十歲老娘倒繃在孩兒手上了,咱們走看瞧……」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19:41

白馬紅綾

  丹陽府。
  巨大的城牆聳立如山,厚厚的城門大開看,匆忙擁塞的人群,自城內擠出,又向城內擁進 ,顯得極為嘈雜與繁囂。
  雖然是在太平盛世,卻仍有八名盔甲鮮明,荷刀肩槍的兵卒,雄赳赳的守衛在城門兩旁。
  這時,城外擁塞的官道上,揚起了一片塵土,四騎駿馬,在塵土中漸漸湧現。
  馬上騎士,卻是兩男兩女,俊醜迥異。
  不消說,這便是江青、夏惠、錢艘秒祝頤等四人了。
  他們在重創昔日甘涼道上一代煞星的瘤龍銀玉屏之後,經過連日來不斷的奔波,已在江青與「雙飛仙子」約會的前一天,到達這瀕臨丹陽湖的丹陽城。
  江青望看前面熙熙嚷嚷來往的人群,不由劍眉微皺,緩緩下馬,夏若等三人亦跟?翻身落地。
  江青回頭向三人道:「此地已接近「煙霞山莊」勢力範圍。尚請各位多加謹慎才好。」
  天星麻姑自來傲氣天生,目空一切,但她也深知這昔年縱橫武林的「雙飛」後人所居之地,極不好惹,是而,此刻亦然默默點頭,不則一聲。
  江青最擔心的,便是這位過份有看「男子氣概」的天星麻姑,他一見錢素竟如此聽話,不由輕吁了一口氣,將心中的一塊大石放下。
  四人低聲談笑,一路行來若無其事的進入丹陽城內。
  只見此城寬幅極大,街道如蛛網般往來交織,房舍宏偉,櫛比而建,行人往來,擦肩摩踵,顯得好不熱鬧。
  這時江青與夏蕙等人,尋到一家門面堂皇的客棧住了。
  此刻正當午時,各人用過午餐後,天星麻姑便要到外面去遊逛一番。
  江青略一沉吟,說道:「錢姑娘,此處距離丹陽湖不過數十里之遙,煙霞山莊在此地,必然擁有極為雄厚的潛勢力,在下為明日之約,尚得好好休憩一番,以便養足精神。因而,只有請姑娘獨自去了,不過,尚請千萬小心行藏,莫出亂子才好。」
  祝頤在旁插口道:「江兄,兄弟也自悶得發慌,便由兄弟陪同錢姑娘出外一遊如何?」
  江青一想也好,有了祝兄在旁,對錢素也可多一份約束,他當即頷首示可。
  天星麻姑向正與江青並肩而立的夏蕙一眨眼睛,然後笑嘻嘻的與視頤二人離去。
  江青回眸一瞥夏蕙,笑道:「這位批漏精一去,我真是不大放心……」
  夏芯溫柔的答道:「讓她出去透透風也好,江少俠,你可願意伴我到後圉去散步麼?」
  江青聞言一笑道。
  「寵幸之至!」
  說罷,二人並肩向這客棧的後園行去。
  這座客棧十分遼闊,雅致曲折,深邃無比,二人邊行邊談,不久,就行至一處月洞門之前。
  這月洞門之外,卻建有一間十分講究的馬廄,馬廄內正有一名小,在細心的洗刷看數匹蹬鞍華貴,十分雄健的駿馬。
  江青無意間向內一望,卻不由雙目驟亮。因為,他這時發現馬廄之內,有若兩匹毛色雪白,腰細赤睛的龍種異馬。
  江青昔日在怒江派時,便對馬匹有看很深的認識,他驟見這兩匹白馬的形狀,已知是一種極為罕見大漠龍種。
  夏惠尚沒有察覺江青驚異的表情,她輕依?心上人的肩頭,銀鈴般笑道:「江少俠,這座馬廄建築得如此精緻,想必是專為一些王孫巨賈的名駒所準備……」
  她說完話後,卻並沒有得到江青的回答,於是,夏蕙驚異的抬頭一望江青,說道:「江少俠,你在看什麼?」
  江青感歎一聲拄,指?馬廄道:「夏姑娘,你可曾發現這廄內的兩匹龍駒?這是我有生以來,所見到最名貴珍罕的異馬!」
  夏惠沿?江青的手指望去,亦不由驚呼道:「啊!這兩匹馬多雄駿,多美……要是……」
  她這裡忽然止口不言,如玉似的面頰,卻泛起兩朵桃花。
  江青一笑道:「要是你我各有一騎,今後鞭絲騎影,遨遊山水、林泉之間,笑指煙雲,這該是多麼愜意的神仙生活……」
  雲山孤雁粉面更紅,羞澀的道:「江……我不來了,想不到你平日這麼純厚,卻也生了一張碎嘴……」
  江青笑道:「夏姑娘,這全是你給我的靈感與勇氣啊!」
  夏蕙聞言之下,心中甜蜜無比,她知道自己得到伊人之愛,已成定局了,這是她希望了多少日子的事啊。
  她回眸嫣然一笑,輕悄得有如游絲般說道:「青……你允許我這麼稱呼你麼?」
  江青深摯的注視看夏蕙,宛如火般灼熱的目光,彷彿要將她內心看透一般。
  終於,江青微微點頭,深沉的道:「蕙……我願意,衷心的願意……」
  他已將早先在心理上所受到的創傷,埋進心扉的深處,他不願再使這種思想,在夏蕙身上萌芽。
  當然,我們都知道,江青只是將這些創痛隱藏起來,而並非遺忘,至少,在目前是如此,因為這些創傷,在他來說,是多麼的深刻與沉痛啊……
  二人在甜蜜而寧靜的氣氛中,享受看這片刻的溫馨。
  而有時,只要兩心相許,雖僅有這片刻的溫馨,卻也可以領悟得大多大多了……
  江青輕攬看夏蕙的肩頭,緩緩行向那馬廄之前。
  二人注視看這兩匹雄駿的異種龍馬,俱未出聲蛙。
  江青目光一,卻已自夏蕙那明媚嬌艷的面龐上,察覺到她對這兩匹寶駒所流露出的深愛和喜悅。
  江青試探的向馬廄中一望,心中已升起一個念頭,他忽然向馬廄中的小開口道:「喂!夥計,你可知道靠牆的那兩匹坐騎,主人是誰麼?」
  這十六、十歲的小,一見有人向他招呼,不由笑嘻嘻的上前道:「這位相公可是問這兩乘寶馬的主兒麼?」
  江青頷首笑道:「不錯,這兩匹龍駒端的矯健不凡,我想買它下來……」
  江青此言一出,夏蕙已驚喜的呼道:
  「青哥,你……你真想買它?我適才不過說看玩的……這兩匹龍駒如此珍貴,便是它的主人肯賣,亦定是價值不菲……」
  江青愛憐的緊了緊摟在夏惠後頭的手臂,笑道:「假如它的主人肯於割愛,不論他要多少代價,我都盡力付出,莫忘了,我這次出來,我父足足給了我半生食用不盡的財寶……而且又是為了你……」
  夏惠感激的緊握?江青那闊大的手掌,默默無言。
  江青轉過去,向那小道:「夥計,這兩乘龍駒的主人,不知是那一位?」
  那年輕的小呲牙一笑,手撫下頷道:「啊!它的主人可不是普通人物哩……是一位相公與一位姑娘,他們二人好像是夫婦,就……就像公子與這位姑娘一樣親親熱熱的……」
  夏惠聞言之下,不由面孔一熱,羞怯的低下頭去。
  江背微微的揮手道:「好了!好了!只不知目下這二位身在何處?」
  小道:「適才那位俊俏的相公尚來吩咐,要小的將他這兩匹坐騎細心刷洗乾淨,小的看見他又與那位姑娘相偕行入後園去了。」
  這時,雲山孤雁夏惠已經飄得彷若花叢中的一隻粉蝶般,蹦跳看進入馬廄之內,不嫌污穢的用手撫摸?那兩匹異種龍駒。
  那兩龍駒亦十分溫馴,伸出頸項,在夏惠身上不停擦摩。
  江青望?自己心悅之人,所流露出的那種愛不忍釋之狀,不由更下定決心,要將這兩匹龍駒買下。
  他清一清喉嚨,向那小沉聲道:「夥計,在下想與這兩匹龍駒的主人一談,倘煩代去傳報。」
  小雙眼瞪得老大,他驚愕的道:「這位相公,尊駕莫非真想買下這兩匹寶馬?」
  江青微微頷首;小又道:「尚請相公莫怪小的多嘴……據小的看來,那位相公與那位姑娘,彷彿亦對這兩匹坐騎深為喜愛,只怕這筆交易無法成功……:……」
  江青微微一哂,正待開口稅話,背後卻忽然會起一個冷峻嚴厲的聲音道「夥計,是誰允許那位姑娘進入馬廨,冒瀆本公子的坐騎?」
  這語聲來得如此突兀與冷厲,不由使那年輕的小混身一哆嗦。
  他頓時面青唇白,口齒不清的吶吶說道:「啊……,啊……小的沒有見到相公駕臨……」
  江背自這冷峻的聲音始才傳入耳內,已不自覺的升起一股極端的反感,他頭也不回,依舊凝視看前面。
  這時,那嚴厲的語聲又道:「你不要閒扯,適才少爺問你的話,尚未得到回答。」
  那小全身輕顫,抖索看說道:「這……這位相公……這是那幕姑娘自己入內的……小的怎敢如此斗膽……」
  此際,雲山孤雁已聽到外面的對話之聲,她自馬廄內愕然出來,與江青目光一瞥,正待開口。
  但,她的嘴唇卻在目光望向江青背後的剎那間,忽然像凝結住了一般張開不動。
  江青正感不解,背後卻又響起那冷峻的聲蛙音,但這一次,那聲音在冷峻中,顯然尚含有輕蔑的意味在內,只聽那聲音道:「嘿嘿!本公子當是那一個有此豪膽,竟敢接近本公子龍駒,任意撫弄,原來卻是天緣洞的夏姑娘。」
  雲山孤雁嘴唇嗡動,面色剎時青白,吶吶不能出言,那聲音又響起道:「夏姑娘,聞說你受不住田淨那老兒的溫存,獨自逃離天緣洞……哼!這倒不錯,天緣洞那些秘法絕活正可在江湖中施展一番,只不知又有那些不睜眼的傻小子要倒霉了……」
  雲山孤雁夏蕙驀然混身急顫,雙睛蘊淚,她激動的叫道:「司徒宮,你……你不要如此凌辱姑娘!」
  江青一聽「司徒宮」三字,心頭不由陡然一震,立時緩緩回過身來。
  只見一個身長玉立,?寶藍文士衫的俊俏青年,正傲然立在一株巨柏之下,面容冷漠的注視看這邊。
  在這晚秋的季節,這青年的手中,尚握看一把象牙骨的描金扇子。
  江青身形回轉,目光與那藍衫青年的眼神相觸……
  那藍衫青年亦好似料不到背對看他的這人,竟是如此俊俏的一個後生,他面容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
  二人目光相觸,冷冷的互注了片刻,那藍衫青年卻自鼻孔內冷冷的哼了一聲,不屑的轉移目光。
  一股憤怒的火焰,突然在江青胸中燃燒,他彷彿又遭到三年以前,當他容貌尚未恢復時,所時常迫受到的侮辱。
  這股侮辱在他來說,是如此的熟悉,卻又如此的刻骨難忘。
  但是,一種積年累月所保持的容忍習慣,又使他張自將這股怒氣按下。
  雲山孤雁夏蕙,望看江青那抽搐又復平靜的面孔,不由心中難過已極。
  她知道心上人所受的輕蔑,完全是因為自己與他相處在一起的緣故。
  江青目光緩緩移動,注視在夏蕙的面龐上。
  夏蕙看得出,他那清澈眼神中,包含看許多疑問與迷惑。
  那藍衫青年背負雙手,一搖三擺的踱了兩步,嘴角隱含冷笑,彷若旁邊沒有江青與夏蕙二人似的,正眼也不向二人瞧一下。
  雲山孤雁怯生生的自馬廄行出,靠近江青身旁,她低聲道:「青哥……咱們……咱們進去吧……」
  江青仰首向天,長吸了一口氣,使心中的怒火微微平息,他一言不發,輕攬?夏蕙肩頭,便待向內行去。
  這時,那藍衫青年又冷哼了一聲,卑夷地道:「夏蕙,本公子最後忠告你,今日若不是看在田淨那老兒平時卑顏承色的份上,目下你這冒瀆的行為,本公子便饒你不得……哼!天緣洞出來的,都是蛇鼠一類,淫賤無行。」
  雲山孤雁夏蕙好似對那藍衫青年甚是顧忌,她面孔忽青忽白,玉齒緊咬下唇,身軀卻不停的簌簌顫抖?。
  她聽到那藍衫青年這超乎尋常的侮辱後,仍然強忍住雙眸中盈盈欲滴的淚水,拉看江青向月洞門內行去。
  江青這時驟然停步,他向夏蕙憐愛的一笑,緩緩轉過身來大步向那藍衫青年行去。
  夏蕙惶恐的一拉江青手臂,驚惶的道:「青哥……咱們不要理他,這人便是那白馬冰心司徒宮!」
  江青強顏一笑,沒有回答,卻依然大步行至那藍衫青年的面前。
  這英挺不凡的青年,果然便是崑崙派的後起之秀,始才崛起江湖不及三年,便已聲擊威赫赫的白馬冰心司徒宮!
  江青這時行至他面前不及五尺之處站住口目光卻似寒冰般死死地凝注在司徒宮的面孔之上。
  司徒官絲毫不懼,也照樣冷然的瞪視看江青,冷然說道:「不錯:這樣才有點大丈夫的氣概,做人家的護花使者,要是像始才那麼窩囊,是不行的!」
  江青面上沒有一絲表情,他的忍耐已達到了最高峰,彷若昔年在怒江派時所遭受的侮辱與今日的怒氣,溶匯暴發,像山洪般在他胸中洶湧澎湃。
  他生冷得宛如一尊石塑之像,好似整個的神經系統已完全麻木了。
  這沉靜得常看絲絲淒厲意味的景象,不由使站在旁的雲山孤雁夏蕙驚惶得幾乎昏倒。
  因為,這月來的相處,她從來沒有看過心上人如此沉默與憤怒的表情。
  江青這時面容冷寒,恍若秋霜,忽然,他開口了,一字一頓的說道:「司徒宮,今天江某非要折去你一條手臂教訓你一頓不可,記?,我叫江青,日後也好尋我復仇。」
  白馬冰心司徒宮狂笑一聲,傲態凌人的道:「江湖走卒,無名鼠輩,公子我倒要看看,是誰折去誰的手臂!」
  江青暴叱一聲,起手便是「天佛掌」法中的開山式……「佛光初現」。
  陣陣威猛無濤,恍若天崩地裂般的無形勁力,已在江青那奇詭探奧的掌勢中,如天羅撤網般襲向白馬冰心司徒宮。
  司徒宮但覺敵人舉手之間,不但招式詭異絕倫,威勢更是深宏得懾人心魄。
  一股驚駭之念,立時如閃電般在心頭掠過。
  他憤叱一聲,身形猝然半旋,隨?旋身之勢,雙掌已交互劈出。
  狂風湧處,轟然巨響,白馬冰心司徒宮驟覺心頭一震,掌骨疼痛欲裂,不由自主的蹌踉退出三步之外這尚是他下山行道三年以來,首次失手,而一股從來也沒有的恐懼,更像是條毒蛇般,在咬嚼看他的心扉。
  司徒宮現在才知道,眼前這純厚樸實的青年,並不似他想低中那般平凡與孱弱,相反的,他正是個強者,是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但是,他現在才領悟已經遲了,他已用他的傲慢與自大,激怒了江青久已埋藏心中的憤怒,而這憤怒,更像山洪爆發一般,滔滔然一發便不可收拾。
  江青隨看一招「佛光初現」,跟看又大喝一聲,雙掌十指平伸,劃出條條晶瑩白光,好似十柄有形利劍,帶看無可比擬的尖勁風聲,刺向白馬冰心司徒宮,這正是「天佛掌」法的第二招……「金頂佛燈」。
  十股凌厲的勁風撕裂空氣,發出刺耳已極的「嘶嘶」破空之聲,瞬息間,已然到了自正滿面通紅的司徒宮身前。「他心驚膽戰之下,狂呼一聲,掌勢宛似天外飛鴻,閃電般幌推而出。白馬冰心所擅的崑崙絕技:「輪迴掌」,威勢亦極是驚人,他此刻拚力展出,其懾人程度,自是無可諱言。
  江青使出「金頂佛燈」一招後,緊跟看第三招「佛間迦羅」已似萬山互列,排山倒海般倒捲而至。
  白馬冰心司徒宮雖然藝業非凡,為崑崙派後一代俊傑,但他仍因功力未逮登峰造極之境,而未能將崑崙派的不傳絕技:「輪迴掌」發揮至最高妙用。
  但聞一聲極為痛苦的悶哼之聲傳來,司徒宮那削瘦的身軀已被傾絕天下的天佛掌法,震飛至尋丈之外。
  就在雲山孤雁夏蕙驚愕的大聲呼喊看江青名字的時候,江青已形若瘋虎般躍身隨上,右掌閃電似的劈下,白馬冰心司徒宮身形尚未落實,左臂肩骨已被江青一掌震碎。
  白馬冰心司徒宮身形看地,一陣抽搐,已自寂然不動,滿嘴的鮮血正自嘴角緩緩溢出。
  江青雙目血紅,嘴唇緊閉,那鐵青的面孔上,此刻卻刊出一條條怨毒的線條。
  他自離開自雲嶺陰陽崖以來,與人過招,從未一上手,便施展冠絕天下的天佛掌法。
  但是,白馬冰心對他的侮辱與諷刺,已勾起他那昔日悠遠的仇怨與創痛,而最使他不能忍耐的,卻是司徒宮對雲山孤雁那輕蔑及卑夷的態度。
  誰又能眼睜睜的看看別人對自己心愛的人肆意凌辱而無動於衷呢?除非你是個超人,否則,你便是個白癡……
  雲山孤雁驚惶的奔至江青面前,撲倒在他懷中,抽噎道:「青哥……你為了我而結下司徒宮這強大仇敵,是不值得的……我配不上你……誰叫我的出身是這麼低賤啊!」
  江青緊接看夏蕙,嘴角抿成一條優美的弧線,他一句話也不說。
  這時,他又能說什麼呢?
  忽然,就在江青跟看夏蕙轉身的時候,眼角紅彤一閃,一股凌厲無比的勁風,猝然已襲至他背後的七大要穴。
  來人身手之高,的是令人驚駭。
  江肓暴叱一聲,身形彷若有彈性般,猝然躍起三丈之高。
  雲山孤雁夏蕙亦被他連帶抱起,夏蕙驚魂未定,自江青肩頭望去,不由大聲驚呼道:「啊!金髮紅稜!」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0:14

干戈玉帛

  江青聽到雲山孤雁夏蕙的驚呼之聲,身形在空中做了一個美妙的盤旋,緩緩地飄然落地。
  他急忙抬頭望去,頓覺眼前一亮,只見一位嬌美艷麗的女郎,正面如寒霜般怒視?自己,手中握?一條長約兩丈的鮮紅綾帶。
  這女郎雖在盛怒之下,卻依舊掩不住那迷人的姿色,令人看來,她這含怒之態,更有君一股說不出的嬌憨神惜。
  她頭髮上束?一方與衣衫同樣的淺黃色絲巾,那絲巾掩蓋得如此嚴密,以致令人絲毫看不到她那一頭出名的美麗金髮。
  江青緩緩將懷中的夏蕙放下,凜然凝注在那黃衣少女的面孔上。
  這時,夏蕙驚恐的靠近江青,低聲道:「青哥,她便是那司徒宮的妻子……金髮紅綾趙瑩。」
  江肓雙眸微轉,沒有說話。
  然而金髮紅綾在驟然出手一擊之後,卻沒有再度撲上。
  她目光緩緩的自江青臉上移開,掃過夏蕙,然後注定在橫臥地上的司徒宮身上。
  江青可以深切的體會出,金髮紅綾此際眼神中所含蘊的悲痛與怨恚。
  她那兩條細長均勻的手臂,軟弱的垂下,艱辛的向司徒宮面前移去。
  雖然金髮紅綾在盡力的忍耐?,但是,江青卻可自她那一對明媚的雙瞳中,看到其中隱隱滾動的淚光。
  這無言的沉痛,較之有聲擊的號啕,更要來得淒愴與深刻。
  金髮紅綾緩緩來至司徒宮身旁,嬴弱無力的俯身蹲下,如珍珠似的晶瑩淚珠,點點滴滴地落在白馬冰心司徒宮的身上。
  江青仍百默默無言,但是,他卻可以感覺出,夏蕙抓在他手臂膀的纖手,正在輕微的顫抖?。
  江青心中想道:「蕙妹為什麼對這白馬紅綾如此畏懼呢?而且,對司徒宮的侮辱,又是那樣的逆來順受。」
  他正在迷惑的思忖看,哀痛逾桓的金髮紅綾已悄然站起。
  她那秀麗的眉目中,凝聚若一股肅煞之氣,她注視?江青,冷削的說道:「司徒宮可是被你打傷的?」。
  江青一聽,金髮紅綾說話的語氣竟如此削厲,不由劍眉一軒,傲然頷首。
  金髮紅綾悽慼的一笑,又道:「很好,我們自下山以來,倘沒有這樣栽過,我可以告訴你,不論天涯海角,無論任何人為你護翼,我們都會再尋到你的……」
  江青聞言之下,怒火倏熾,他正待反唇相譏,夏蕙這時怯生生的道:「趙姑娘……聽我解釋,這實在不是江少俠的過失……」
  金髮紅綾那帶看煞氣的目光,緊盯在夏蕙臉上,逐漸的,那凌歷的眼神,已緩緩地轉為柔和,她傷感的道:「姑娘可是雲山孤雁夏蕙?」
  夏蕙惶恐的點頭,說道:「難得趙姑娘還記得賤名……」
  金髮紅綾尚末再度開口,江青卻狂笑一聲道:「白馬紅綾是什麼東西?蕙妹妹被他們記住,並不見得就是件光彩之事。」
  金髮紅綾聞言之下,面色倏變,慘白之中,帶有一股鐵青。
  夏蕙急急摟住江青肩頭,哀求的說道:「青哥,請莫誤會我太軟弱……為了我,實在不值得樹下逼麼多強敵……」
  江青豁然笑道:「蕙,你放心,為了你,我不惜與任何侮辱你的人一拼生死!」
  金髮紅綾趙瑩面孔微微抽搐?,混身輕顫,她氣惱得語不成聲的道:「你……你狂徒……姑娘現在便教訓你!」
  江青將夏蕙攬至身後,大步踏前,極為生硬的道:「江某也讓你們這些自以為不可一世,沽名釣譽之輩,知道江湖之大,倘有些眼睛雪亮之人。」
  金髮紅綾粉面扭曲,她歷聲道:「你這句語是什麼意思?」
  江青一陣狂笑,洪聲道:「趙瑩,稍停背看你那半死不活的丈夫回去後,你可告訴他,就說是我江青說的,你們這些自以為堂堂正正的名門大派,其實,多數是些畏強凌弱,喪心病狂的鼠域之輩,市井中的一個販夫走卒,有時也會更比你們懂得江湖上仁義之道。」
  金髮紅綾再也忍受不住江青這奮激的諷刺,她怒叱一聲,手中三丈紅綾,立時挽起六道赤虹,若旋風般捲向江青而至。
  江青大笑一聲,身形倏轉,勁力排回中,已將長離絕學……「七旋斬」施出。
  但見掌山腿影,矗立如岳,絕招倏出,恍似綿綿波濤,無盡無絕的連連向金髮紅綾湧到。
  金髮紅綾趙瑩的武功,較之白馬冰心司徒宮,原來便略遜半籌,他們夫妻連心,趙瑩知道,憑她夫君的一身卓絕武功,尚且在對方手中落敗受傷,則自己動手,只不過是徒取其辱而已,這就是她適才在一擊之後,便不再出手的原因。
  但是,武林中講究的便是一個「名」字,她在遭受江青如此諷斥之下,已不容她再顯及其它了,而且,為了今後「白馬紅綾」在江湖中的名望,及崑崙派素來桓赫的聲威,她也只有拚死一斗了。
  這時,江青盡情的發揮看七旋斬中,妙絕人寰的絕學,以無比的威力,若狂夙暴雨般,同金髮紅綾趙瑩施以最凌厲的攻擊。
  金髮紅綾雖有兵器在手,但是,卻顯然仍不是江青之敵。
  她雖然傾力將自己名震一時的「彩虹帶」法精華之學展出,攻守之間,依舊捉襟見肘,左右支絀。
  江青冷靜的將七旋斬法的妙用盡速的發揮出,他此刻所施出的漫天掌影,好似一道道嚴密無隙的排山巨浪,將金髮紅綾完全罩於其中。
  遠遠看來,只見一片連綿翻汞的掌山中,有看一條彷若彩虹般幌閃的帶影。
  但是,這條帶影卻好似一倏被困在樊籠中的巨螃,左衝右突,不得而出……
  驀然,江青那豪邁的笑聲又起,隨?這狂放的笑聲,場內人影倏然分開。
  在陽光的照耀下,金髮紅綾那一頭如波浪的金髮,正散映這燦然的光彩。
  趙瑩任那金艾色的秀髮披散君,卻癡迷的呆立不功,面孔上透站出一股深沉的悲憤與怨恨。
  江青正卓立於她身前七尺之處,手中赫然握君趙箋適才用以束髮的那方黃色絲巾。
  他這時傲然的一笑,揚手將那方黃色絲巾擲落於趙瑩身前。
  江青毫不埋會趙瑩那羞、怒、悲、慚交匯的表倩,他不屑的說道:「崑崙派的俊彥,自己認為名門正派的白馬紅綾,卻也不過如此……在下若取了你們的性命,無疑將沾染在卜的雙手,現在,你們可夾看尾巴滾回去,哭訴你們的師友,便說我……江青,給二位的狂傲,回敬了一些小小的禮物……哈哈……」
  江青狂笑看,不理正躺在地下的白馬冰心司徒宮,也不理會滿面淚痕,氣苦欲絕的金髮紅綾趙瑩,輕攬看雲山孤雁夏蕙的肩頭,大步往月洞門內行去。
  江青自幼便有一種厭世的心理,這也難怪他實在受了太多的苦難與折磨。
  尤其是他這些刻骨難忘的往事,早已養成他一種狂傲不拘的性格,更且又在那神歷勿邪漫長的三年熏陶之下,這微奇特的性格,已更形滋長。
  但是,他的本性卻是善艮與純厚,只有在他驟然忍受不住太多凌辱的時侯,這股奮激的狂濤才會突然湧發,而且,也往往一發便不可收拾。
  這時,他已略微平掙下來,他聽?自己與夏蕙的腳步聲,輕悄的踏在長廊的紅磚地上,微微西沉的夕陽,將二人的身彤,長長的映在粉牆上。
  江青悄然轉頭,發現夏蕙正在怯生生的瞧這他,江青一笑道:「蕙,你別擔懮,無論什麼事,我都會為你盡力的。」
  夏蕙微微搖頭,輕聲道:「青哥,你別如此說,我和你……等於是一個人……」
  江青滿足的笑了,忽而他問道:「蕙,你好似不願我和那白馬紅綾發生衝突似的,僅會他們如此侮辱我們,蕙……你可有什麼隱痛落在他們手中麼?」
  雲山孤雁夏蕙慌忙搖頭,她微微沉思了一刻,始緩緩的道:「青哥,我現在便將其中的一切情形告訴你……」
  江青本能的左右一望,說道:「蕙,你是否有許多難言之隱?」
  夏蕙又搖搖頭,說道:「沒有……青,我在你面前,沒有任何隱瞞……我早說過,我出身自天緣洞,而天緣洞在武林之中,又走出了名的邪行荒淫之地,自恩師仙逝後,我因不知內情,便貿然投身在天緣洞內。」
  江青頷首說道:「這些事你已經告訴過我了……」
  夏蕙又暗暗一歎,說道:「有一次,我與天緣洞主田淨,到川境南指山去辨一件事,在一個武林人物家中,便遇上了今日的白馬紅綾。田淨封二人甚是畏懼,見面之下,不待二人說話,已卑顏奴色,承奉有加的上前招呼二人……但是,他們二人卻似極看不起田淨,一付冷冰冰的模樣,田淨卻忝不知恥的一再對二人吹捧……自那次以後,白馬紅綾也認識了我……但是,那白馬冰心司徒宮卻因為我是天緣洞之人,而連帶的將我視為同流合污之輩……江青鋼牙一咬,怒道:「悔不將這小子的另一條手臂也給折斷!」
  夏蕙溫柔的靠近江青,續道:「但是,那金髮紅綾趙瑩,卻待我很好,並末鄙視於我……」
  江青微瞥一眼,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已可以多少看到一點微疚之色。
  夏蕙又道:「此二人武功極高,師門靠山又硬,因而適才我雖然被那司徒宮侮辱,但是,我卻不願青哥去招惹他們……」
  江青哼了一聲,沉聲道:「蕙,若是我學他那樣子去諷刺金髮紅綾,那司徒宮他會忍耐得住麼?」
  夏蕙微微愕然,隨即默默無語。
  但是,她卻自江青的這句話中,體會出很多真摯的情感。
  江青又道:「蕙,雖然這二人的靠山極硬,哼!你也該知道我江青亦不見得會畏懼他們!」
  夏蕙回眸一笑道:「青哥,你別生氣……我只不願意你樹下太多的強敵,而且,崑崙門下都是出了名的難纏……」
  江青劍眉微微,低聲哺道:「這樣也好,看看到底是崑崙派厲害,還是邪神的後人難惹……」
  夏蕙心中一驚,她知道江青的性格極為強傲,在闖落江湖以來所結的仇敵,遠比所交的朋友為多,這對將來的前途來說,總是件莫大的障礙「夏蕙正待娓婉的勸解江青幾句,只見長廊盡頭人影一閃,天星麻姑那尖亮的嗓音自遠遠傳來道:「公子!公於!你沒有事麼?」
  江青抬頭望去,錢艘秒祝頤二人,急虎虎的向這邊掠來。
  錢素一抹額際汗水,如連珠炮般說道:「小婢適才與祝相公回店,便見店中之人正在交頭接耳,議論不休,小婢急急探詢之下,才知道後園之內,有兩對男女正在拚鬥……聽說,還打死了一個英俊的公子呢!」
  江青搖頭道:「胡說,只有在下與白馬紅稜交過手,而且,也沒有殺死人。僅將那白馬冰心司徒宮擊傷一臂而已!」
  江青一言甫出,錢艘秒祝頤二人俱皆大吃一驚,錢素怪叫道:「啊!這名震一時的白馬紅綾也栽在公子手中了:呵哈!公子真是了不起的英雄。」
  江青微微一笑,遂將經過情形簡略說出。
  這時,一直沉默不言的祝頤,忽然開口道:「江兄與那白馬紅綾交手之事,店家已經知曉,只是,他們也知道這種江湖仇殺之凶險,故而沒有人敢來干預,不過,為了避免官家來此招致麻煩,依兄弟愚見,吾等還是易地為良!」
  江青略一沉吟,當即同意。
  於是,四人匆匆收拾行裝,結清店帳,同丹陽城外趕去……
  這時,已是申牌時分,秋陽懶洋洋地斜掛在天際,顯得有氣無力……
  天星麻姑坐在馬上,同江青咧嘴一笑道:「公子,聽說那白馬紅綾武功厲害得緊,小婢一直便想找他們比試一下,料不到卻讓公子佔了先籌……」
  江青微微一笑,目光隨意流覽田野的景色,沒有答話。
  天星麻姑仰首想了一陣,又道:「公子,依你看來,小婢的武功,比那白馬紅綾二人如何?」
  江青心中一哂,忖道:「這天星麻姑生性十分好強,若以她的武功而言,較之白馬扛技任何一人皆差上一截,但是,自己卻不能太明顯的說出,以免她心中不快……」
  想?,江青十分含蓄的道:「錢姑娘藝業不凡,若再加磨練,將來成就,必在那白馬紅綾之上……」
  天星麻姑一眨眼睛,笑道:「多謝公子,為小婢保留顏面……」
  說畢,四人俱皆莞爾。
  江青這時正待回頭向夏蕙說話,前程塵煙起處,兩乘鐵騎,宛如狂風驟雨般馳到。
  江青等四人連忙將坐騎驅至路邊,那兩乘鐵琦,立時滾刺剌的疾馳而過。
  天星麻姑微拂發擦灰塵,輕罵了一聲:「冒失鬼!」
  那知那兩乘鐵騎這時卻驟然停住,馬上之人亦皆轉身回頭,同江青四人凝望。
  江青詫異的舉目瞧去,待他看清那兩名騎士的面孔之後,不由得暗中一震。
  這時,天星麻姑在旁邊嘀咕道:「這兩個老小子真是邪門,向我們直勾勾的看個什麼勁?」
  錢素正在埋怨,那兩乘鐵騎又向四人這邊奔回。
  江青這時,急急向三人道:「三位注意,來人乃是滇黔一帶有名怪傑,大旋風白孤!」
  大旋風白孤五字,甫始出自江青之口,雲山孤雁夏蕙等人,也不由暗中一驚。
  因為大旋風白孤在滇黔一帶的威名之盛,可謂無出其右,為人亦介於正邪之間。
  各人正微感緊張的瞧若來騎,江青已只手抱拳,高聲道:「白老前輩,三年末睹前輩風采,未知近來可好?」
  這時兩騎之中,那領先的一騎,已在江青等四人面前尋丈之處停下。
  馬上之人,果然正是那瘦小精癟,雙目神光十足的大旋風白孤。
  他身後的同伴,卻是位身形胖大,紅光滿面的禿頂老者。
  這時大旋風白孤面上,正流露出一股十分奇特的神色,似驚異,又似讚歎,雙目毫不移功的凝注在江青臉上。
  江青心中毫不畏懼,但是,他卻不願使白孤對自己再有誤會。
  因此,他和聲一笑道:「白前輩,想尊駕尚未遺忘那陰陽崖底之事,令拜弟余開明,實是被……」
  他正說到這裡,大旋風卻哈哈大笑道:「老夫便道定是你這後生,戰兄卻說不似……」
  白孤忽然說出這麼一句無頭無尾的話,不由令江青等四人怔愕不已。
  白孤亦瞧見四人面上那茫然的表情,他又大聲笑道:「娃娃,你可真了不起,三年前老夫在陰陽崖絕壑,幾乎錯怪於你,這些事情咱們待會兒再談……」
  白孤說到這裡,面容一凜,奇道:「老夫適才見到你的背影輪廓是如此熟悉,便猜想你定然是三年之前,在陰陽崖底那個面容醜陋的青年後生,及至與你正面相對,卻又以為老眼昏花,認錯了人……呵呵,若不是你先行出聲招呼,老夫還不敢搭腔哩……閣下那時可是戴了人皮面具?」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微微舒了口氣,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他暗笑自己緊張過度,連自己的面容與往日大不相同的事也忘了,但是,大旋風白孤目光之銳利,亦確實足夠駭人聽聞的了。
  這時,他微微一笑道:「晚輩那時並未戴上人皮面具,那次事件之後乃是遭到一場」輪迴神火」的炙烤,才變還如今面目L江青此言一出,白孤不由驚訝不已,他嗟歎了一陣,暗計上天造物之奇玄幻奧。
  此刻,大旋風白孤又洪聲蛙道:「好小子,三年前你那身把式尚未窺堂奧,三年後的今天,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龍虎追魂束九山及瘤龍銀玉屏都栽在你手裡……」
  江青正待謙虛兩句,那胖大紅面的戰性老者,這時催馬上前,急急問道:「白兄,這位大俠可是那近日名揚武林的火雲邪者江青麼?」
  江青一聽「火雲邪者」四字,不由滿頭霧水,十分驚訝的注視看眼前這位老人。
  大旋風白孤接看又呵呵一笑道:「來,來,來,老夫為各位引見一下……」
  他一指那胖大紅面的老者道:「這位乃是老夫生平摯交,人稱江面韋陀戰千羽……」
  江青等人一聽到這老者名號,不由又是一驚。
  原來,這紅面韋陀戰千羽,乃是中原武林道中一位出名的異人,名聲之響亮,雖較之三連劍、金鞭擒鵬掌等入略遜,卻也是位威名垣赫的風雲人物。
  江青估不到大旋風白孤,竟會與這位名聲桓赫的大俠有看如此深厚的關係。
  他當即下馬,同戰千羽恭身一揖。
  這位叱吒江湖的紅面韋陀,見江青對自己恭敬,不由受用已極。
  他連忙拋蹬離鞍,急急將江青扶起,呵呵笑道:「江大俠切莫如此,只是折煞老夫了……呵呵,厲老前輩有徒如此,夫復何求?」
  其實,以戰千羽那垣赫的名聲,便是承受江青一禮,也不為過。
  但是,他對江青如此謙讓,乃是有其原因的。
  原來江青自出道以來,輕敗雙飛仙子,力挫金衣幫三大高手,更將凶名久?的龍虎迫魂束九山及瘤龍銀玉屏擊敗,名聲早已不徑而走。
  而江青乃是邪神傳人之事,亦迅速的在江湖上傳揚開來。
  本來,武林中便是龍蛇雜處之地,凡一件事,無論好壞,都傳揚得極快。
  江青連戰連捷的消息,如春風般播散開後。已被武林中一些好事之徒,公贈給他一個名號:「火雲邪者」。
  江青目下在江湖中名頭之大,只要是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已全然知曉,只是江青本人末與外界接觸,故而尚不清楚罷了!
  這時,大旋風白孤將江青稱號的來處,及他目下名聲在武林中迅速傳揚之事,簡略的述說出來。
  江青聆聽之後,微微苦笑道:「白前輩,這「火雲邪者」的名號,晚輩實在不敢恭維……」
  白孤尚未說話,紅面韋陀已大聲說道:「江大俠,這火雲邪者的稱號,正是闡明閣下來歷乃是身繼當年厲老前輩的衣缽……昔有邪神,今有邪者,不是相得益形嗎?」
  鐵千羽說到這裡,又正色道:「老實說,厲老前世雖然乃是介於正邪之間的雄才,但是,老夫卻對他老人家異常欽仰,俗語云:「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是,若心地光明純正,為人信義磊落,則又與我道中人有何分別?是而,武林中黑白兩道之分,實是表面,其真正的分野,尚在於各人存心之間……」
  江青十分感激紅面韋陀戰千羽的這一番話。
  因為,他自下山以來,所見所聞,倒有多半是對邪神沒有好感的。
  雖然,邪神厲勿邪的名聲震驚寰宇,但是,在精神上,他卻是孤單的啊!
  江青誠摯的對戰千羽道:「戰前輩這般明晰達理,甚令晚輩銘感,晚輩義父一生所為,盡以其寸心之念為主,自來便不拘俗禮,故而今日武林中對他老人家的評斷,俱皆歪曲事實,橫加渲染,難得前輩竟能如此瞭解在下義父,實令晚輩心儀……」
  戰千羽門言之下,哄然大笑,連道不敢。
  大旋風白孤卻已洪聲說道:「江……江什麼?」
  他一扭頭髮,又道:「乾脆我們兩個老不死的賣個老罷,稱他一聲賢弟好了!」
  戰千羽聞言之下,鼓掌稱善。
  江青卻是紅看臉速道不可。
  紅面韋陀戰千羽堅決的道:「江賢弟,並非老夫等要抬高你的身價,試看厲老前輩如今已逾百齡大壽,兩老夫等始不過六旬左右,你是他老人家的義子,老夫等若強自居尊,豈不是便等於與厲老前輩平行了?呵呵,老時說,老夫的先師,恐怕也高攀不上厲老前輩呢……」
  江青眼看推托不下,只好默不作聲。
  大旋風白孤又大叫道:「賢弟,怎麼不將弟媳給老哥哥引見一下呀?」
  江青玉面一紅,急忙將羞怯的雲山孤雁夏蕙與天星麻姑錢素、祝頤等人,為二老一一引見。
  戰千羽手撫下頷,呵呵笑道:「好標緻的姑娘,賢弟,老哥哥等著喝你的喜酒啦!」
  江青面孔又紅了起來,但是,他卻欣悅的悄悄會向夏蕙。
  這時,大旋風白孤一拍大腿,說道:「戰兄,咱們也不用進城了,乾脆到前面不遠的「三姓集」歇下,愚弟尚有許多話要與江賢弟一談!」
  紅面韋陀戰千羽頷首道:「也罷!反正咱們進城也不過是遊逛,走!咱們先到三姓集喝他一杯再說,那張家掌櫃與老夫素識,他尚有一缸陳年燒刀子……」
  說看,一行六人又紛紛上馬,同看夕陽已斜的天邊急馳而去。
  這時,秋風又起,一層茫茫的暮色,已籠罩在大地上……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0:49

金梭傳柬

  夜幕低垂,一輪皎潔的明月,若銀盤也似,自東方緩緩升起,柔和的光輝,輕輕籠罩大地,也籠罩著一片只有數十戶人家的荒村。
  這小小的村落,便是三姓集。
  這時,在三性集村尾,有一棟孤零零的土屋,門前,尚掛著一方色褪漆落的招牌,上面寫著四個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的字「張家老店」。
  店門口,這時卻極不相襯的栓看六匹高大的駿馬,這六匹矯健的駿馬,拴在這破舊的店門外,不是透著有些離譜麼?
  但是,這卻正是大旋風白孤、紅面韋陀戰千羽及江青等四人所駐足的那家酒店啊!
  這家殘破的酒店,只有一間正廳,裡面擺設著幾張簡陋的桌椅。
  這時,正廳內的木桌,己完全並排在一起,上面擺滿了熱騰騰的菜餚。
  江青、夏蕙、錢泰、祝頤與白孤、戰千羽等六人,正圍桌而坐,吃喝得興高采烈。
  酒店掌櫃的,乃是位年約五旬左右的矮胖老人,他正為廳內加燃起兩盞油燈,馬不停蹄的來回張羅看。
  坐於首座的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喝了一口酒,說道:「來,江賢弟,大家不要拘束,盡量填飽肚皮……」
  大旋風白孤笑道:「好不容易吃到戰老兒一頓,今天非叫你大大破財不可!」
  戰千羽大嘴一咧,手撫禿頂,洪聲道:「老旋風,錢財有如浮雲,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更如流水自指縫瀉逝,哈哈,老夫絕不肉痛……」
  這時,江青已舉杯與白、戰二老連乾三杯。
  白孤一面提壺為江青斟酒,一面說道:「老弟台,適才你驟見老夫之際,恐怕已準備與老夫功手了吧?」
  江青面上一熱,靦腆的傻笑了一聲,白孤又道:「這也難怪,若老夫昔日未明真相,今天見到你,也非要大打出手不可!」
  白孤這番話說得夏蕙等三人如墜五里霧中,他們尚不知曉,到底江青與白孤二人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誤會。
  江青低啜了一口杯中醇烈的燒刀子,說道:「昔日白兄未待小弟解釋,便驟而出手相逼……其實,殺害白兄拜弟之人,實是那黔靈三魅中,老二仇忌所為。」
  白孤用力頷首道:「不錯,老夫當時眼見拜弟慘死,死因又似是中了苗荒千盅子那滅魂香霧之毒,故未懷疑到黔靈三魅身上,當時急怒交加之下,便幾乎使江弟對老夫終生懷恨。」
  江青一笑道:「在下甚為瞭解白兄當時心情,所以一直欲尋白兄解釋此事……那日在下被黔靈三魅老大胡同,劈落壁間深洞後,便遭到」輪迴神火」的烤炙,恢復如今面目,若不是有白兄這一段事插在其中,小弟卻未見得會如此幸運哩……」
  白孤眼見在座各人,全以迷惑的神色,聆聽著自己二人的談話,他明白各人尚不知曉自己與江肓之間,昔日到底有著什麼梁子。
  於是,白孤便略約將三年前,陰陽崖底紫龍秘穴奪寶及自己拜弟因而喪生之事,為各人扼要的講述了一遍。
  他此刻又呵呵笑道:「若不是黔靈三魅的老大胡同,一掌將江賢弟震入崖洞之內,江老弟怎能恢復如今的俊俏模樣?老夫又怎會對胡同起了疑心?」
  江青這時急急問道:「當時白兄又怎會懷疑到胡同的身上呢?」
  白孤微微一笑道:「老夫當時只是一時悲憤蒙心,卻不是個三歲幼童,那胡同出人意料的一掌將你震落崖洞後,老夫不由得疑心大起,因為,你身上當時尚懷有幾件龍穴異寶,大家想搶都來不及,如何尚會沒頭沒腦地將你震落崖洞呢?胡同此舉,定然含有深意……老夫細一尋思之下,立時恍然大悟,定是那胡同因你知道一件秘密,而這件秘密,又關係他切身的利害,故而他才寧捨異寶而將你劈落崖洞,以圖滅口……老夫又猜忖你所知曉的到底是什麼事情對他如此不利呢?而令這老小子在你正待開口與老夫說話之前,便猝然出掌暗襲?經老夫細一推敲之下,便得到一個結論,便是,你定然知曉那殺死老夫拜弟之人,而欲向老夫言明,胡同猝而暗襲,分明已暴露出他的弱點,因為,他若不是暗算老夫拜弟之人,便不用著如此急切……」
  「想不到大旋風白孤,頭腦竟如此細密,只是,當時他卻太也魯莽,險些將自己一條性命送掉……」
  想著,他又啟口道:「未知白兄事後如何處置?」
  大旋風白孤傲然一笑道:「嘿嘿!老夫拜弟的一條命,豈是如此廉賤麼?當老夫推想出來之後,那胡同早已暗中溜走,老夫顧不得其它,當時即縱身追去!」
  江青急切的問道:「追上了麼?」
  白孤又哈哈一笑道:「這還得感激老弟你呢!那胡同因早先與你對掌受傷,故而逃去不遠,便被老夫追上,他當時尚圖狡賴,堅不承認,但老夫費了一番手腳,將他制服後,又給這老小子吃了一頓苦頭,他因忍受不住,始將情形全盤說出……」
  江青明白,在白孤知道拜弟死因之後,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仇人的,因此,他便沒有再問,目光卻向桌上凝神傾聽的四張面孔微微一瞥。
  白孤舉杯喝了口酒,一抹嘴角酒漬,又大聲道:「老夫聞言之下,不由怒火中燒,一掌便將那老殺才劈了,又四處找尋那黔靈三魅的老三朱昆,可恨這小子卻是命大,一直未把他找著……」
  江青忽然插口道:「黔靈三魅中的老二仇忌,已然在紫龍秘穴之中斃命。」
  白孤頷首道:「不錯,這個老夫也聽那胡同述及。」
  他說到這裡,又一舉手中酒杯,大笑道:「來,老弟台,老夫敬你這杯水酒,一則向賢弟賠罪,二則亦是感激老弟在紫龍秘穴中,將那殺害老夫拜弟的仇忌宰了,也等於替老夫洗雪此仇。」
  江青連道不敢,舉杯與白孤干了。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哈哈大笑道:「自古以來,英雄不打不相識,咱們全體乾一杯,慶賀白、江二位老弟化干戈為玉帛。」
  說罷,眾人齊齊舉杯一乾而盡。
  杯觥交錯中,雲山孤雁夏蕙悄然一扯江青衣角,輕聲道:「青哥,你那些英雄往事,怎麼從未講給我聽過呀?」
  江青目光迅速向桌面上一瞥,亦低聲道:「蕙……這些事情,我早晚也會給你知道的,以後的日子正長看呢!」
  夏蕙嫣然一笑,玉手輕握在江青手背之上。
  這時,天星麻姑錢素,向大旋風白孤道:「白前輩戰前輩尚不知道,我家主人今日又將那白馬紅綾給挫敗了。」
  白孤及戰千羽聞言之下,不由微微一震。
  戰千羽急切的問道:「江老弟,此事可真?」
  江青微微頷首,遂將日間客棧發生之事,娓娓道出。
  紅面韋陀戰千羽那紅潤的面孔,此際已被烈酒燒得更加油亮,他這時微喟一聲道:「白馬紅綾這對小夫妻,在江湖上能博得今日名聲,亦頗為不易,此二人行事正直,絲毫不苟,唯性情過於傲慢,目高於頂,因此,卻得罪了不少武林朋友……」
  白孤又接口道:「白馬紅綾二人技出崑崙,尤得崑崙五伏羅漠之首,伏龍羅漢明月大師之寵愛,賢弟將那司徒宮打傷,只怕崑崙派不會干休……」
  江青心中雖然微有驚愕,卻絕不畏懼,他哂然一笑道:「多謝戰、白二兄指示……」
  他說到這裡,又突然道:「不知崑崙派除了『五代羅漢』外,還有些什麼厲害人物?」
  白孤手捻著稀疏的鬍髭,略一沉吟道:「崑崙派除了掌門人明禪大師外,便屬『五伏羅漢,青黃雙絕』的武功為最高……那青黃雙絕,乃是青衫客展平興黃袍書生趙二忌,這青黃雙絕與五伏羅漢,一在僧,一在俗,皆為明禪大師之師弟,金髮紅綾便是黃袍書生趙二忌的掌珠……」
  白孤正說到這裡,心直口快的天星麻姑卻急急問道:「白前輩,未知這些人的武功,較之龍虎追魂束九山等人如何?」
  白孤尚未及說話,紅面韋陀已洪聲道:「崑崙派掌門人明禪大師,聞說功力蓋世,已達登峰造極之境,只是明禪大師佛理精深,名利之爭看得極淡,世人從未見他親自出手過……至於那五伏羅漢、青黃雙絕,其中任何一人的武功,只怕也不會在龍虎追魂束九山之下……」
  此言一出,錢素立時驚得啞口無言,不安的向江青瞥去。
  江青豪邁的一笑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崑崙門下只要尋及在下,那麼,即使利刃加頸,在下亦只有傾力以赴。」
  大旋風白孤一拍雙掌,讚道:「好骨氣,老夫到時定然助你一臂之力!」
  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微一沉吟,緩緩的道:「白老兒如此一說,倒令老夫好生為難……」
  白孤環眼騤睜,大聲道:「戰兄,你有什麼為難之處?」
  戰千羽苦笑道:「崑崙派約五伏羅漢,雖與老夫素無交往,但青黃雙絕中的青衫客展平,卻與老夫有數面之緣……依老夫之見,不若由老夫出面,為江賢弟盡力從中斡旋……最好能化解這場兵凶之危……」
  白孤又緊接看道:「若是崑崙派不肯答應呢?」
  戰千羽略一沉思,毅然道:「若崑崙門下,不肯賞予老夫這付薄面,那麼,老夫亦只有得罪他們了……」
  大旋風白孤豪邁的一笑,一拍戰千羽肩膀,洪聲道:「老哥哥果然豪氣干雲,呵呵!崑崙門下雖然難纏,老夫便不信,他們就能把吾等給壓扁了……」
  江青眼見紅面韋陀戰千羽,萍水之交,卻如此維護自己,不禁由衷的感激。
  大旋風白孤的這股忠義之情,更是令江青難以忘懷。
  他激動的雙手學起酒杯,朗聲說道:「白、戰二兄竟如此抬愛在下,更不吝下助,江青雖然未見畏懼對方,但對二位這關懷熱情,卻永銘五內。」
  在白孤、戰千羽二人狂放的笑聲中,三人又連乾數杯。
  忽然,在江青以酒就唇之際,驟而又停杯不動,面色亦轉為凝重。
  白孤及戰千羽二人,目睹江青此狀,不由皆感微怔。
  但是,隨即二人面色亦倏然一寒。
  雲山孤雁夏蕙等三人正感有異,大旋風白孤己狂笑一聲,身形猝然急旋而出。
  但是,比大旋風更快,就在大旋風白孤身形始動的一剎那,一條淡淡的青色身影,已似閃電般先他掠出門外。
  大旋風哈哈一笑,笑聲又逐漸搖曳而去……
  紅面韋陀戰千羽靜坐不動,面含冷笑,他沉聲對夏蕙等三人道:「吾等適才飲酒之際,已有道上朋友在屋外窺視……嘿嘿,老夫眼皮之下,還沒有見過如此大膽之徒。」
  戰千羽目光炯然,向這土室牆壁上,那扇尺許寬窄的窗戶一瞥,又道:「夏姑娘,倘請爾等自加小心,老夫出外一探,稍停即來……」
  「來」字始才出口,紅面韋陀的身形,已閃出室外,瞬息無蹤。
  天星麻姑這時咕嚕一口,將杯中殘酒飲盡,呲牙一笑道:「夏姑娘,咱們最好散立於室內,圍聚在一起,容易惹眼……」。
  夏蕙微微頷首,二人立即迅速離座而起,分立牆角。
  這時,那位矮胖如缸的酒店掌櫃,卻兀自坐在一隻長條板木之上,搖頭晃腦的打著瞌睡,毫不知曉室內發生之事。
  屋外,一片無盡的夜色中,江青此時正展開邪神嫡傳的「百里流光」輕功絕技,宛若一顆流星的尾芒,以令人駭異的快速,追趕著前面一條匆匆逃逸的淡漠黑影。
  那條黑影的一身輕身功夫,極為卓絕,縱躍之間,宛若老猿越枝,迅捷妊活無比。
  江青暗中一哂,將身體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做著急速不息的流轉,於是,他的身形立似黑夜中的一抹流虹,以無可言喻的去勢,在原野中稍縱即逝。
  他這種速度,不由令人感到懷疑,是否尚為一個人類天賦本能所能做得到的?
  這時,前面的黑影已越來越近,江青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瀟灑的駕馭體內流轉的真氣,輕鬆已極的飄然而起,悠然而落。
  這時,他距那前奔黑影已不及尋丈。
  他可以看出前面這人,乃是個背影瘦長,頭髮灰白的老者。
  但是,這傾力奔躍的老者,此刻似乎尚不知曉,銜尾追來之人,已距自己僅隔咫尺之遙。
  也許,他尚正在為自己這身絕佳的輕功,而在沾沾自喜哩。
  江青暗中一笑,極為清雅的開口道:「前面那位老兄,跑了這麼一大段路程,難道還不嫌疲倦麼?」
  前行老者聞言之下,不由全身一宸,霍然回身。在如此快之下,這位老者的身形竟能驟然停住,他這身功力之純,可見亦是非同小可了。
  江青微微一笑,飄然在這老者身前五尺之處止步。
  暗影中,江青漸自看清這老者的容貌。
  只見他雙眉濃厚平板,極具威武之概,但是,雙眉下的眼、鼻、口封極不均勻的擠在一起,與整個面部輪廓,顯得極不調和。
  江青這時背負雙手,和聲道:「閣下為何方高人?未知窺探在下等人行動,有何用意?」
  這老者仔細向江青臉上凝住了一陣,微微頷首道:「果然金玉其貌,武學深淵……」
  江青見這老人忽出此言,不由暗中一愕,怔道:「閣下尚未回答在下所詢……」
  老者倏而雙目電睜,大聲道:「想閣下必是那火雲邪者江青了?老朽耿忠,江湖上有個匪號,人稱入雲神槍……」
  江青聞及這入雲神槍耿忠的名號,覺得十分陌生,從未聽人述及。
  他正在微微沉思,那耿忠又哼了一聲,說道:「閣下名氣雖大,然而在江湖禮數上卻有失氣度……哼哼,適才像閣下那樣說話,未免太也欠缺風範……」
  江青估不到這入雲神槍耿忠竟然反賓為主,不但不向自己解釋適才行動的含義,反而教訓起自己來了。
  他正自哭笑不得之隙,暗影中,黑衫驟掠,大旋風白孤那蒼勁虎虎的語聲已自響起道:「喔喲!原來是煙霞山莊的大管事,尊駕又在發什麼窮威呀?」
  入雲神槍聞聲之下,急急抬頭望去,一陣風聲倏旋,大旋風白孤已落在地上。
  他唇角含看一絲諷嘲的笑意,冷然道:「耿大管事,咱們久違了,煙霞山莊的差事,還過得去罷?」
  入雲神槍見白孤才一朝面,便毫不留情的向自己冷嘲熱諷,不由氣得老臉煞白,大聲吼道:「白孤,老朽受飛索專諸全莊主厚待,自然食人之祿忠人之事,這又關閣下什麼閒事?嘿嘿,須知老。夫亦未見得畏懼於你!」
  大旋風白孤狂笑一聲,厲聲道:「耿大管事,你便是給飛索專諸舐腳丫,老夫也只會放在心裡做嘔,老實說,閣下放著大好河山不去興一番作為,卻寄人籬下,聽候使喚,這種天生奴才性之人,老夫卻不屑與之為伍。」
  入雲神槍原來也是武林中一個響噹噹的腳色,只是,在一次貧病交迫之下,被飛索專諸全立援助,故而他感恩圖報,甘願投效在煙霞山莊之內,任總管事之職。
  飛索專諸對他甚為器重,因此耿忠亦樂得清閒自在,不做他求。
  但是,他的一身功夫,原可在武林之中做出一番作為,只是為了感恩圖報,卻將他一身所學辜負了。
  他這時聽到大旋風白孤的諷刺,不由有冤無處訴,直氣得混身微顫,面青唇白。
  大旋風白孤昔年曾與入雲神槍耿忠有過一段不算深的交往,但是,他卻極為不齒耿忠投身煙霞山莊,做那仰人鼻息的差事。
  白孤這時又冷冷一笑,說道:「耿大管事,咱們雖然鼎林相別,各有天性,卻自來是河井不犯,未知大管事因何雅興大發,竟學起那下九流的勾當,鑿壁聽音起來……」。
  入雲神槍耿忠這時再也忍不住白孤的譏諷,厲吼一聲,雙掌猛推而出。
  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叫道:「這就叫做『惱羞成怒』!」
  叫聲中,白孤始待出手相拒,空中卻驀然傳來一聲震人耳膜的長笑聲。
  隨著這陣中氣十足的長笑聲,一股令人口鼻皆窒的勁氣,已自斜刺裡急衝而到,與入雲神槍襲來掌風相觸。
  轟然巨震中,入雲神槍耿忠立時歪斜著退出五步,空中那條人影,亦翻了個空心觔斗,飄然落地。
  入雲神槍耿忠急怒交加中,仰首望去,只見在大旋風白孤身旁,這時已立著一位身形胖大,面色紅潤的禿頂老人。
  此老不是別個,正是那隨後趕至的紅面韋陀戰千羽。
  戰千羽聲威極盛,在武林中人緣又好,人云神槍耿忠如何不識?
  他這時只覺血氣微湧,雙眼亦微感昏花,知道自己適才與戰千羽對掌後,已然受了內傷。
  此刻,紅韋陀戰千羽大步踏前,沉聲道:「老夫還道是誰?原來竟是昔日風雲一時的入雲神槍耿兄……」
  他說到這裡,面色一寒,冷然道:「老夫與耿兄素無恩怨可言,耿兄竟深夜窺探老夫等言行,未知是何居心?」
  耿忠此時已是強敵環伺,四面楚歌,他心中極快的忖量了一下,始乾咳兩聲,緩緩啟口道:「兄弟料不到戰兄亦在此處……嘿嘿,兄弟今夜此舉,乃事非自主,實奉兄弟居停之命,特來投柬相邀……」
  戰千羽聞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愕,疑惑的道:「飛索專諸全大俠與老夫素無交往,據老夫所知,全大俠與白老弟之間,亦似無相識,未知耿兄以此種方式投柬,邀請何人?」
  入雲神槍神色之間,顯得有些尷尬,他一指正負手卓立的江青道:「敝居停投柬邀請之人,乃是火雲邪者江大俠。」
  耿忠此言一出,戰千羽與白孤二人的四隻眼睛,皆不由十分驚異的注視到江青臉上。
  江青雙肩微聳,苦笑道:「兄弟與煙霞山莊訂過一次約會,會期乃是明日,可是料不到煙霞山莊卻如此尊重其事,專門派遣耿大管事前來投柬相邀……」
  江青言出無心,但這一聲耿大管事,卻又將耿忠聽得老臉一熱,有氣發作不得。
  戰千羽久走江湖,自然聽出江青言語之內,尚有文章,但是,他卻不再多問,向白孤使眼色,轉首說道:「耿兄,既然如此,老夫等亦只好不再追究,不過,耿兄亦是久走江湖,吃過酸,喝過辣,稱過字號的人物,今後有事,盡可堂堂正正而行,無庸如此縮首畏尾,這樣做法,也未免顯得太小家氣……」
  戰千羽說罷,向白孤江青二人招呼一聲,頭也不回的齊齊飛身掠起,消失於黑暗之中。
  入雲神槍耿忠被戰千羽搶白一頓,不由面色氣得青一陣,紅一陣,呆呆立於當地,良久,他才狠狠的一跺腳,反身自去。
         ※        ※         ※
  三姓集張家老店中。
  江青、戰千羽、白孤等三人始才掠身入內,天星麻姑錢素已哇哇叫道:「公子,煙霞山莊的雜碎,可都是些老狐狸……」
  江青等三人不由一怔,這時,雲山孤雁夏蕙自門後閃出,向江青低聲說道:「青哥,適才你們離去後不久,室外忽然傳來一陣奸笑,隨著笑聲,一支金梭突然破窗而入,插在桌上。」
  江青急急回首向桌上望去。果然那白木桌的正中,正斜斜插看一支長約尺許,通體金光燦然的鋒利金梭。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急步行近,伸手將桌上金梭拔起。
  只聽戰千羽驚呼道:「啊!這支金梭竟是那九梭絕命馮雄之物!」
  白孤一聽戰千羽說出「九梭絕命馮雄」這六個大字,一向沉練的面孔上,亦不由微一抽動。
  他濃眉緊皺,沉聲道:「戰兄,你可是看準了麼?」
  戰千羽沉吟不語,卻自那金梭尾部的一個圓孔中抽出一個紙卷,他並未展開,順勢交到江青手上。
  江青接過後,緩緩展開,只見一張三寸寬窄的玉版宣紙上,寫著一行鐵劃銀鉤的蒼勁字體:「明日午時,煙霞山莊內恭候大駕,全立拜上。」
  這一張不大的紙條上,卻並沒有寫上江青的名字,也即是說,無形中對江青是一種藐視。
  這時,江青正自一笑置之,大旋風白孤已在咆哮道:「媽的,想不到耿忠這老雜碎,還在吾等面前耍這連環套,竟然用調虎離山之計,由另外一個人投梭傳柬!」
  戰千羽這時擺手阻止了白孤的叫罵,略一思忖,緩緩的道:「老實說,九梭絕命功力之高,絕不在我之下,他們之所以如此,據老夫推測,只不過給吾等一個下馬威……」
  白孤此時猶自忿然道:「馮雄這老小子固然功力卓絕,他既然不含糊我們,大可以堂皇行之,耍這鬼域技倆,也不怕丟人?」
  戰千羽佛搖搖頭,向江青道:「江賢弟,你與煙霞山莊可曾結有什麼梁子嗎?否則他們也不用如此鄭重其事,大費周章了……」
  江青微微一笑,遂將會澤城自己在酒樓之中,與雙飛仙子衝突訂約之事,向戰、白二人說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那紅潤的面孔,這時已變得十分憂戚,他微微一歎:「賢弟近月以來所結的仇家,皆是些極為難惹難纏之人,任是其中之一,已是令人無法應付……這煙霞山莊乃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龍潭虎穴,其威名之盛,實不亞於崑崙門下……」
  紅面韋陀戰千羽行事,素來均極穩重,他此際不由壽眉緊蹙,在室中徐徐踱走起來。
  這時白孤仰首略一沉思,彷彿毅然決定了一件事,他大步行向江青,洪聲道:「江老弟,你可願折節下交,與老夫結為異姓兄弟麼?」
  江青微一怔愕,隨即正色道:「承白兄抬愛,在下只怕高攀不上……」
  白孤豪邁的一笑,大聲道:「那裡的話!火雲邪者能與老夫結為異姓兄弟,老夫正感到無上榮幸呢!」
  他說到這裡,拿了一個酒杯過來,在杯中注滿了烈酒,張嘴一咬右手中指,幾滴殷紅的鮮血,已滴落在杯中。
  江青心中甚為激動b他尚是有生以來,首次結拜異姓兄弟,何況,這人更是大名鼎鼎的大旋風白孤。
  這時,他向白孤誠摯的一笑,亦依樣做了。
  二人當即面門跪下,上對蒼天。
  白孤正待開口說話,忽然幾滴群血,宛似空中劃過的流星,閃耀看猩紅的光華,準確的落在二人身前的酒杯之中。
  隨即一個胖大的身軀,也傍著白孤跪下。
  江青轉眼一瞧,原來正是那適才尚在沉吟不絕的紅面韋陀戰千羽。
  白孤哈哈一笑,說道:「戰老兒,咱們老兄弟早該有這麼一天了,我還道你是畏懼了煙霞山莊的威勢,而想將老弟我撒開了哩!」
  戰千羽尷尬的一笑道:「為兄不過是是遇事穩重些而已……」
  這時,三人身旁又響起一個羞澀而惶恐的聲音道:「江……江兄,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也想……」
  江青聞聲循視,原來這說話之人,竟是那悄立一旁的祝頤。
  江青急忙起身,將祝頤拉至身旁,歉然道:「請祝兄恕在下一時失周,在下早思與祝兄結為生死之好……祝兄切勿像適才那樣說話,須知一個真正的摯交,並不在於他的名聲及地位,而在以真誠相交……」
  大旋風白孤大聲道:「江老弟說得對,祝老弟,老夫等衷心歡迎你參加?」
  祝頤感激的大步向前,旁看江青跪下,咬破中指滴血入杯。
  這時,大旋風白孤洪聲說道:「上有浩浩蒼穹,下有茫茫大地,今有戰千羽、白孤、江青、祝頤四人,願結為異姓生死兄弟,今後榮辱與共,心連心繫,若有二志,天誅地滅。」
  說罷,四人已當空磕了三個響頭,又舉起面前酒杯,每人輪流一口飲乾。
  四人起身後,又分別敘了生辰月日,紅面韋陀戰千羽年事居長,是為大哥,大旋風白孤為二哥,祝頤卻較江青大三個月,做了老三。
  江青肅雅的一笑道:「三哥,四弟這廂有禮了!」
  說著,眾人又大聲地笑了起來。
  大旋風這時又莊容道:「自今日起,無論是吾等兄弟何人之事,都得四人鼎力承擔了。」
  說罷,白孤又向戰千羽斜目一瞥。
  戰千羽呵呵笑道:「老旋風,你休要調侃老夫……」
  江青暗自莞爾,輕輕上前,將雲山孤雁夏蕙的一雙柔荑握住,二人做了一個會心而甜密的微笑。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1:20

凌波渡水

  這是一個優美而奇妙的所在,四周群山矗立,青峰隱隱,眼前卻是波濤萬頃,煙水迷茫。
  沿看這浩瀚的湖泊,卻不知是天生抑是人植,生滿了無盡無絕的楓林。
  此際丹紅欲滴,淒嫣引人的一片紅葉,正迎風搖曳著,幾片落葉隨著風勢飄然落地。
  澄碧的湖水,襯著血淚也似的丹楓,組成了一幅令人陶醉的圖畫。
  這,就是丹陽湖。
  湖邊,此時正立著適才趕到的江青等六人。
  只見江青仍是一襲青衫,卓立湖畔,恍如玉樹臨風,他望著眼前的萬頃碧波,如火丹楓,不禁心曠神怡,極目遠眺。
  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手搭涼蓬,四週一望,沉聲道:「怪事,飛索專諸既然能偵知四弟駐足之處,更遣人投柬相邀,便應準時在此備船迎候才對……
  江青回首問道:「大哥,莫非煙霞山莊,尚在這湖泊之中麼?」
  戰千羽微微頷首道:「不錯,你曾否瞧見湖波之中,有一片隱約浮於水面的暗影?」
  江青再度舉目眺望,果然看到在距離岸邊約五里之處,有君一片恍若島嶼般的暗影,聳立水面。
  江青惑然道:「莫非那煙霞山莊就在那片島嶼之上?」
  戰千羽正待回答,耳際卻聽到一陣極輕微的划水之聲,他雙目倏睜如炬,霍然環目四顧。
  果然,一艘形狀怪異的黑色木船,已自岸邊楓林前的一道隱秘水叉中緩緩駛出。
  這艘怪船,首尾全然尖銳如削,船身亦十分狹窄,船上並無桅桿風帆,封以一塊形似牛皮般的對象,嚴密覆蓋其上,遠遠看來,便似一條分波而出的兇惡蛟鯊一般。
  這艘木船船舷之上,卻有著一面菱形銅牌。
  這菱形銅牌擦拭得黃光閃爍,耀人眼目,牌上浮雕著九條帶環長索,一條生翅金龍,卻盤繞在九索之上,銅牌四周,更精鏤著一片祥雲霧氣,彌瀰散散。
  這艘形狀怪異的黑船方始出現,戰千羽已冷哼一聲,沉聲道:「四弟,這便是昔日武林之中,與厲老前輩齊名的『雙飛』之一,九索飛龍全柱的『黑蛟船』。」
  江青一指那船舷上的菱形銅牌道:「這雕刻著九條長索,一條飛龍的銅牌,又有什麼含意呢?」
  戰千羽沉聲答道:「此牌乃代表昔日武林雙飛中之九索飛龍,昔日此『索龍牌』一出,江湖中人,無不退避三舍,鮮敢招惹……如今全立卻承繼先人遺蔭,襲用此牌……」
  這時,大旋風白孤卻冷冷一嗤,忿然道:「煙霞山莊真是故弄玄虛,伏了一艘破船在此,卻不早些駛出,盡自藏在林前水道之中,做那縮頭烏龜……」
  紅面韋陀戰千羽正微使眼色,示意噤聲,那黑蛟船船艙蓋,已霍然移開。
  幾在這艙蓋移開的剎那間,一條白色人影宛如隼膺般猝然掠向空中,帶著一陣狂笑,向岸邊飛落。
  而這時,那黑蛟船距離岸邊尚有七丈之遙。
  江青等六人,心頭齊齊一震,卻俱皆沉默無言,冷然注視著這功力絕高的來人。
  紅面韋陀戰千羽雙目如電,向那如閃電般掠至的身形凝眸一瞥,面色不由微變。
  他低聲呼道:「九梭絕命!」
  戰千羽呼聲始畢,一個身材矮小,形容枯槁的白衫老人,已站在江青等六人身前。
  大旋風白孤強自穩住心神,哈哈一笑道:「馮兄,別來無恙乎?咱們可以是久違了!」
  這瘦小癟的老者,果然正是縱橫武林幾乎已達半甲子,自來桀傲不群約九梭絕命馮雄。
  此老年逾七旬,功力卓絕,日常獨來獨往,目無餘子,行事手段更是毒辣無比,無論何行、何道,只要犯在九梭絕命馮雄手中,便休想有活命的希望。
  大旋風白孤風聞九枝絕命輿飛索專諸素來交好,卻料不到他果然會在此處。
  這時,白孤一言甫畢,九梭絕命馮雄卻陰沉沉的一笑道:「料不到紅面韋陀戰千羽與大旋風白孤二位,也變成江姓小子的跟隨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為人穩練,涵養較深,聞言之下,雖然氣忿,但卻只冷哼一聲,強將心中怒氣壓下。
  但是,大旋風白孤卻勃然大怒,他大喝一聲,吼道:「馮雄,須知老夫敬你年長,卻並非畏懼於你,有狠到別處賣去,我白孤可不吃你這一套!」
  九梭絕命馮雄皮肉不動的一笑,冷嗤道:「白孤,閣下最好少在馮某面前稱英雄,道字號,告訴你吧,閣下,你還差得遠哩!」
  白孤狂吼一聲,就待出手。
  紅面韋陀戰千羽卻深知馮雄武學精博,手段狠辣,極為難惹難纏,只怕白孤尚非其敵,何況,在未到煙霞山莊之前,實不宜先行動手。
  他急急攔在白孤身前,向他連使眼色。
  九梭絕命馮雄夷煞不懼,哈哈一笑道:「白孤,老夫不會令你失望的,早晚你能見識到老夫的手段,哼哼!若不是全莊主一再吩咐,現在就叫你血濺三步!」
  大旋風白孤聞言之下,早已氣得全身發抖,他狂喝道:「大哥,你不要攔我,我白孤倒要看看九梭絕命有什麼出類拔萃的絕活?」
  白孤正在狂吼厲喝,冷然卓立一旁的江青卻緩步行上。
  他斜目一睨九梭絕命馮雄,嘿嘿一笑道:「這位便是昨晚鑿牆洞,投暗柬的馮老英雄嗎?嗯!在區區盟兄濺血三步之前,在下卻更要先行一步,老英雄,你多慈悲吧!」
  江青這番諷損之言,頓時為白孤心中消失了一半怒氣。
  但九梭絕命馮雄卻霍然變色,因他在武林之中,聲威久著,乃是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如今,劫被江青按上「鑿牆洞,投暗柬」六個字,怎不令他怒火頓熾,惡念陡生。
  他這時,仍然盡力按制心中怒氣,緩緩向江青移近,陰森森的笑道:「這位想必是此次的正主兒,新近崛伍起的火雲邪者江青了?嘿嘿!邪神厲老鬼的傳人,果然有那麼一股子邪氣!」
  江青正自為這句尖刻的言詞感到忍受不住,九梭絕命卻狂聲笑道:「晚輩,老夫這就試試邪神後人的厲害!」
  馮雄一句話尚未講完,身形已如鬼魅般倏然幌閃起來,舉手投足間,凌厲無匹的向江青攻出十掌九腿。
  江青大喝一聲,不閃不退,身形驀然的如陀螺般半旋,雙掌幻出漫天掌影,兩腿足尖,也閃電般踢向馮雄下盤十二重穴。
  這正是天佛掌法中的半招「佛光初現」,及七旋斬法中的半式「波呈萬點」。
  人形疾閃,勁風迴旋,九梭絕命剎時就被江青這詭異深博的絕技所逼退。
  江青大笑一聲,天佛掌法中的第二招「金頂佛燈」,與七旋斬中的「液湧如山」一式融匯而出。
  一時罡夙激烈,帶著淒厲的怒嘯,狂猛無倫的襲向九梭絕命馮雄。
  馮雄貝狀之下,心神不由大震,知道憑自己的一身功力,亦未見得會在此招之下佔得便宜。
  他厲喝一拄,身形立卸奇幻無倫的閃向江青身側,百忙中,抖手劈困十掌。
  馮雄這應變之快,身手之絕,亦令所有在場之人感到驚愕。
  但是,江青卻暗自一哂,雙掌急合倏推,「佛問迦羅」已迅速震出。
  一片浩浩無際的勁氣,彷彿九天之上,綿綿不絕的罡風,又似瀚海之內,滔滔不盡的波濤,含看無可比擬的巨大力量,向九梭絕命馮雄卷合而至。
  馮雄驟覺一片令人窒息的勁力壓到,知道對方已經使由那傾絕天下的天佛掌法了。
  他為人自來狂傲不馴,昔日雖聞天佛掌法之名,卻一直疑信參半,未置心中,但是,眼前的事實,便是最好的證明。
  九梭絕命這時才深深體悟,當年武林邪神,確實有其成名的因素。
  他此刻欲待閃避,已自不及。
  九梭絕命馮雄能有今日的聲名,自亦非泛泛之輩,雖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卻仍能心神不亂,極為奇異的把握住一絲微小得幾乎不易察覺的間隙,向外奮力倒翻,雙掌同時向後猛劈而出。
  馮雄此刻,早已提聚了一口先天真氣,將其成名江湖的「斷碑掌」使出。
  大旋風白孤見狀之下,大喝道:「二弟小心!這是斷碑掌!」
  江青驟覺一股勁氣逆襲而至,不由雙掌連續推出,在「佛問迦羅」一式的浩浩勁力之下,九梭絕命馮雄名震遐邇的「斷碑掌」力,卻好似激流中的一個浪花,稍事接觸,隨即消逝得無影無蹤。
  馮雄枯瘦的身軀,卻被江青所發出的掌風,送出兩丈之外。
  但是,奇事出現了,九梭絕命竟未像各人意料中那樣受傷頹倒。
  只見他身形略一翻轉,已若無其事的飄然落地。
  江青見狀之下,不由微感一愕,他不明白,對方如何能在那凌厲罡猛的掌風下,猶能完好無損。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卻不由心頭一凜,忖道:「四弟武學之深,只怕武林之中,已難有人與之抗衡,但他經驗到底不足,始才這九梭絕命馮雄,翻身倒躍之時,看似抖掌向後劈出,其實,他卻未用全力,僅藉所發掌力的含勁,加速向後仁退之勢而已,否則,他如出掌硬擋,只怕此刻早已受傷……」
  戰千羽所推測的果然不錯。
  原來,九梭絕命馮雄,適才看似傾力反劈,實則卻藉掌勢反劈之力,向後加速躍退,他此刻表面之上,雖然若無其事,他卻自己知道,只覺心頭微悶,血氣略阻……
  江青望著九梭絕命那蒼白而乾癟的面孔,正待開口說話,九梭絕命已陰淒淒的一笑,雙拇指與無名指微微圈合,緩緩向腰隙提起……
  紅面韋陀戰千羽驀然大喝道:「四弟留神,馮老兒要使出他的看家絕技了!」
  江青正自一悚,馮雄已狂笑一聲。
  幾乎就在他笑聲始起之際,金茫驟然閃耀,一枚鋒利的金梭已來至江青面前。
  江青估不到這九梭絕命的身手如此卓絕,他這時待要躍身後退為時已晚。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江青那削瘦的身軀,卻驀然如水中游魚一般,在極不可能的方位,以奇異的形態,快異無倫的橫身躍起。
  而那支勢如奔電也似的金梭,也在瞬息之間,從江青脅旁掠過,帶著尖銳的呼嘯聲,消失於雜草之中江青這深央奇詭的身法,乃是邪神嫡傳的絕技之一:「如意三幻」。
  九梭絕命馮雄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素來沒有失手過的絕命金梭:「光閃命絕」的手法,對方竟能洒然避過,而且,所用的身法,又是如此玄妙,可說真是前所未見。
  馮雄驚愕之下,竟然忘記連續施展他的金梭絕技。
  直到江青身形落地,九梭絕命馮雄始悚然驚悟。
  他一抹額際冷汗,右手正待探入囊中,那距岸尚有七丈之遙的「黑蛟船」內,又已沖天掠起一道人影,以令人駭異的快速,斜掠至岸。
  來人身形始才落地,已振吭大呼道:「馮兄且請住手!全莊主諭令吾等迎接來人的時間,只怕已經遲了!」
  這人聲音洪亮,中氣十足,九梭絕命聞言之下,始悻悻住手,冷然不動。
  江青等人抬頭向來人望去,只見這突兀而至的不速之人,的是好一付生像。
  此人亦是一位年逾七旬的老者,卻生得又細又長,宛若一根竹竿,頷下尚留有三扭黑拄,言行之間,卻顯得精練沉穩無比。
  此人身形始現,紅面韋陀戰千羽與大旋風白孤二人俱皆不由暗暗一凜,忖道:「今天真是怪事,怎的這足跡一向不出關外的關東大豪,百步彎月傅泉也來了!」
  二人正在驚愕,那百步彎月傅泉已行至九梭絕命身旁,向江青微微拳道:「火雲邪者江兄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老夫百步彎月傅泉,奉全莊主之命,特來迎駕!」
  江青長揖還禮,口中連道不敢。
  百步臼月又同紅面韋陀戰千羽及大旋風白孤二人施禮道:「久不見城、。白二兄,兄弟卻想念得緊,便請二位與江兄一同登舟。」
  百步三月手腕極為圓滑,言詞之間,亦十分含沉,空空洞洞的幾句寒暄,已將面前尷尬與緊張的局面化解於無形。
  紅面韋陀城千羽哈哈一笑道:「傅兄客氣了,兄弟等亦渴望重睹傅兄風采……」
  這時,九梭絕命馮雄向百步彎月傅泉冷然說道:「傅兄,咱們也該去了!」
  傅泉正自肅手讓客,九梭絕命卻己身形猝然凌空,宛若脫弦流矢般,掠過中間一段水面,準確而瀟灑的落入艙內。
  江青等六人與傅泉行至岸邊,那艘「黑蛟船」卻仍然未向岸沿靠近。
  槓面韋陀戰千羽的江湖經驗何等老練,一見此狀,已知百步彎月傅泉等人,有心為難自己。
  因為,那艘「黑蛟船」靜靜的泊於七丈之外,並無靠岸之意,這即是說,要江青等人設法渡過這段七丈寬窄的水面,自行登舟。
  戰千羽功力深厚,忖量之下,知道憑自己一身所學,尚可勉力飛越,大旋風白孤想也無甚困難。
  但是,他卻為三弟祝頤、雲山孤雁夏蕙、天星麻姑錢素等三人暗暗心焦。
  因為,這七丈寬消的水面,非比等閒,一個武林成名的高手,亦僅能勉強躍出六丈,若在六丈之上,則非有極為精純的武學,不能辦到。
  紅面韋陀戰千羽故意打了一個哈哈,向百步彎月傅泉道:
  「何兄等武學探湛,登舟下地,俱皆凌空飛渡,只怕兄弟尚無此等功力哩……」。
  百步彎月被戰千羽一語道破心事,不由面色微顯尷尬地嘿嘿一笑道:「喔!老夫卻未注意此點,且請各位稍候,老夫即令陋舟泊岸。」
  傅泉正說到這裡,大旋風白孤已冷然一笑,與江青低聲說了幾句話。
  江青當即面含微笑,洪聲道:「傅前輩好意,在下等心領,在下卻正想一試,這七丈水面,到底有何難渡……」
  說話中,江青已暗將右掌貼放大旋風白孤背心。
  一股綿綿不絕的潛力,亦如浪潮般湧進白孤體內。
  白孤這時向靜立一旁的祝頤一使眼色,祝頤向百步彎月傅泉拱手道:「傅前輩,在下有僭,先行登舟了!」
  百步彎月傅泉正感不信,要一睹江青等人的尷尬情形,祝頤卻驀然躍升三尺。
  百步彎月心中比忖道:「這小子在弄什麼玄虛?難道跳起三尺便能渡過這七丈水面不成?」
  他正在疑惑,只聽大旋風白孤已大喝一聲,雙掌猛力往祝頤鞋底撐去。
  於是,祝頤那精壯的身軀,彷若流星般飛掠出五丈之外。
  這時,祝頤身在空中,雙臂攸展,立時斜掠至那「黑蛟船」艙頂之上。
  百步彎月看得不由心中一震,他正暗自罵聲:「取巧!」
  天星麻姑錢素,也依樣畫葫蘆的被白孤托力送至了艙頂。
  其實,依大旋風白孤的功力,手持數百斤的對象,乃是件易如反掌之事,但是,一個人的身軀重量,卻不能與一件物體的重量相提並論。
  因為,人的身體總是極其不易著力的,況且,更要借力撐出五丈之遙呢?
  因而,白孤為了慎重起見,便與江青暗自商妥,以江青暗注內力於其體內,合二人之力,將祝頤與錢素兩人送至船上。
  這時,大旋風白孤向江青一眨眼睛,低聲道:「有勞四弟了!」說罷,又回頭向百步彎月茲牙一笑道:「傅兄,兄弟便先行一步!」
  「步」字始方出口,白孤身形猛然暴轉,一陣「呼嚕嚕」的勁風迴旋,直如旋風突起般,白孤身形已凌空射出六丈之外。
  半空中,只見他雙臂一振,飄然立於艙頂。
  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始將心頭的一塊巨石放下,向江青石一笑道:「四弟,夏姑娘多有偏勞了……」
  說著,只見他那胖大的身軀,也猝然倒射而出,半空中一個大翻身,眨眼間就飄落在船上。
  江青這時右臂挽住夏蕙纖腰,向百步彎月一笑道:「傅前輩,在下獻醜了!」
  語聲中,他單臂急振,人已彷若一頭巨鳥般,冉冉升空。
  江青這時,將體內一股真氣急速的流轉著,身形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恍如被空氣托住一般,緩緩降落那黑蛟船頂。
  他身形之輕靈,就好似飛翔空中的鷹隼,那有帶著一個人的吃累之狀。
  百步彎月傅泉睹狀之下,不由暗自一歎,忖道:「此子功力之深,已達登峰造極之境,稍停煙霞山莊那場約鬥,己方好手雖多,卻尚不知鹿死誰手?」
  想著,他躍身而起,掠向七丈之外的黑蛟船……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2:34

煙霞山莊

  江青等六人,在掠身飛到的百步彎月傅泉帶引之上,魚貫艙頂的一條鐵製狹梯上,走進艙內。
  只見這條形狀怪異的黑蛟船,外形雖然狹窄,內面的佈置,切是十分清雅寬敞。
  這間船艙,四壁尚嵌有八面透明的玻璃鏡,可自鏡中望見艙外的一切動靜。
  眾人始才落艙,百步彎月傅泉伸手拿起一柄小巧銀錘,往艙中一面懸掛的鋼鑼輕輕敲去。
  於是,在一陣悠長而清亮的鑼聲中,這條黑蛟船已緩緩駛動,頭頂的艙蓋,亦漸漸封閉。
  江青望看這艘奇異的怪船,心中不由十分驚疑。
  因為他適才已經看到此船的船面,乃是全然被一種形似牛皮般的對象所嚴密遮蓋,並無桅桿、風帆之類,自己落艙以後,又未見有船工成舵手在上,那麼,這條船是怎樣行駛的呢?
  他正在猜疑不定,船艙中的一塊地板,忽然輕輕移開,露出一個茶盤來。
  接看,一個葛衣大漢由艙底爬上。
  這葛衣大漢自底層行上後,極為恭謹的將盤中茶杯,置於各人身前,又轉向那移開的艙板處隱沒。
  江青不由心中奇道:「料不到這黑蛟船看似狹窄,內部不但十分真大,更且分為數層,只是,不知它切無帆無槳,究竟以何物催行前進?」
  江青正在沈思,忽見百步彎月舉杯齊眉道:「船上無佳品,謹以清茶一杯敬客!」
  江青等人連忙道謝,紛紛取茶就唇。
  這時,大旋風白孤目光微轉,切發現那九枝絕命馮雄,正獨自坐在船艙一角,臉上微含冷笑,身前茶杯絲毫未曾移動。
  白孤灰眉微皺,正在懷疑各人面前的清茶,是否被對方做了手腳,百步彎月傅泉這時微微一笑道:「白兄且請安心用茶,武林雙飛行事光明磊落且不庸說,就是兄弟本人,亦決不屑為那些下九流之舉。」
  傅泉正說到這裡,獨坐一隅約九枝絕命馮雄,切自冷笑一聲,舉起面前茶杯,深深的呻了一口。
  馮雄這時才舉杯飲茶,已無疑是對大旋風白孤是一種沈默的諷刺。
  白孤面上一熱,切發作不得,只得哈哈一笑,顧左右而言他。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向百步彎月一笑道:「傳兄,兄弟有一疑問,未知是否問得?」
  傅泉故做大方,頷首道:「戰兄有所指教,但請垂詢……」
  戰千羽一撫唇上幾根疏落的鬍鬚,笑道:「傅兄客氣了,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兄弟只是尚不明白,這黑蛟船無槳無帆,更無舵工水手在內,切為何竟能行駛?」
  戰千羽說到這裡,環目自那玻璃鏡中向外一瞥,只見這時波浪翻轉,水花自船舷兩側迸濺,船行速度已加快了不少。
  百步彎月傅泉聽戰千羽如此一問,不由雙目攸轉,微微沈吟起來。
  因為,這艘黑蛟船乃是在煙霞山莊秘密製造,其玄妙之處,自是不能向外透露。
  百步彎月傅泉,平素與煙霞山莊莊主至立交稍莫逆,故而,此次為江青之事,至止遣人萬里迢迢趕赴關外,邀請傅泉到來。
  傅泉甚為欽仰這飛索專諸至止,因此,他目前雖受至立之托,來此迎接江青等人,自己切也是客卿身份。
  他雖然知道這黑蛟船的構造秘密,但在未得到煙霞山莊莊主至止的同意之前,他切不好逕自洩漏出去但是他始才話已出口,又怎好遽食前言呢?
  百步彎月傅泉正在沈思猶豫,九梭絕命馮雄卻冷冷一笑,大步走過來,同戰千羽說道:「戰兄不是要看看這黑蛟船的秘密麼?嘿嘿,此事簡易之至,便請各位隨同老夫下去觀賞!」
  九梭絕命此言一出,不由頓使傅泉暗吃一驚。
  他近日來,已對九梭絕命那種狂傲之性。暗生不滿。但馮雄與飛索專諸交往甚深,頗待全立倚重,因而,傅泉亦只得與之表面敷衍,不好發作。
  這時馮雄擅做主張,應諾戰千羽等人落艙觀看,傅泉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有暗將不滿之意隱藏心中,他乾笑了兩聲道:「既然戰兄等有興,又得馮兄首肯,老夫自然無話可說!」
  傅泉隨意的一無形中已將責任輕輕推卸在九梭絕命馮雄身上。
  馮雄暗自冷笑道:「傅泉也是江湖上成名露臉的人物,沒想到竟這般縮首畏尾,哼!自己既讓這六人看到了此船的秘密,難道說,還能讓他們再出煙霞山莊?」
  九梭絕命那干干的唇角,含著一絲嘲弄的冷笑,親自將艙板移開,請江青等六人落艙。
  江青心中,正十分殷切的想知道這黑蛟船的秘密,故而此刻也沒有注意到九梭絕命的神情,輕扶著雲山孤雁夏蕙,緩緩沿看另一條窄梯,進入艙底。
  他始才落艙,便覺得艙內空氣十分沈悶,而且,尚含有一股沈重的汗臭之氣。
  江青急急舉目望去,不由心中大為驚訝。
  只見這底艙之內,彷若一道狹窄的長弄,二十名赤膊露膀的彪形大漢,正分坐兩旁,每人手中,皆握著一個鋼鐵把柄,在悶聲不響的用力轉搖。
  這艙底盡頭,便是一個舵手,在這二十名並坐的赤膊大漢之前,尚有著一個身著葛布短衫的瘦小漢子他正坐在一把與艙板相連銜的特製高椅上,面對著前面一個大約面盆般的玻璃鏡,手中轉動看一面紅旗,在指揮著舵手行船的方向。
  江青望著艙內鴉雀無聲的二名大漢,只見他們雖然喘息甚急,卻是絕不讓任何一絲表情,流露在面孔之上。
  這時,九梭絕命馮雄面含陰笑,故意道:「各位若有不明之處,儘管詢問,凡是老夫所知,無不奉告!」
  大旋風白孤早已注意到九梭絕命馮雄那含有深意的神色,他這時距離九梭絕命最近,備准一旦有變,便搶先出手發難。
  紅面韋陀戰千羽佯做不察,呵呵笑道:「老夫尚不明白,這些人手搖把柄,是在催動著什麼?」
  九枝絕命冷然答道:「他們手搖的把柄,乃是連在船外的一個帶葉鐵輪上,這輪子約有桌面般大小,每邊並放十個,而且深入水中,各人用力搖轉之時,這些鐵輪風葉亦跟看轉動,於是便可催動船身前進,故而驟看此船外表,決然察覺不出其動力何在!」
  九梭絕命一望各人驚愕的讚歎神色,不由傲然一笑道:「此船奧秘之處尚不止此,各位自艙玻琉璃鏡中向外窺望,當可清晰見物,一目瞭然,但是,在每一個玻璃境外,皆連有兩張可以任意封閉的犀牛皮,在平素之時,船外之人,決然無法探視艙內動靜……」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十分感歎。他向雲山孤雁夏蕙微微一笑,低聲道:「蕙妹,這煙霞山莊的邪物異事,可真不少……」
  夏蕙回眸一笑,輕輕點頭。
  這時,眾人又在九梭絕命馮雄的肅手之下,紛紛行上中艙。
  只見百步彎月傅泉正負手立在艙中,面色十分冷漠。
  顯然,他對九梭絕命馮雄的不滿,已經達到使這位深沈不露的老江湖感到忍受不住的地步。
  時間在不調和的翳悶中,緩慢的移動著……
  這時,船艙底忽傳出一個聲音道:「啟稟傅當家,山莊水道已經在望,本船即將攏岸。」
  百步彎月傅泉冷然道:「知道了,老這就上去!」
  說罷,百步彎月親自掀開那犀牛皮製就的艙蓋,請江青等六人登岸。
  江青首先行至船頂,他展目環顧之下,但見一片滿目青叢的島嶼,出現在眼前。
  這片島嶼,乃分成兩堆矗立水面,中間卻以一條石砌長橋相連。
  靠右那座島嶼,在一片深幽的樹林中,隱約露出一角紅牆綠瓦,一見之下,即知這所建築依山望水,靜雅中尚帶著一股俯瞰全島的威勢。
  左面這座島嶼,除了滿目青翠外,沿著岸邊,僅見一條巨木連成的碼頭伸展入水中,兩艘與此船相似的「黑蛟船」,靜靜的停泊在那碼頭之旁。
  這巨木連成的碼頭上,這時已站立看數十名黑衣大漢,為首者,卻是兩位氣度軒昂的中年人。
  江青等人所乘之「黑蚊船」,此際緩緩靠在碼頭的一旁,當即便由岸上的四名黑衣大漢伸過一條窄梯,搭於船沿。
  江青等人依次下船後,那兩名中年大漢立時趨前一步,其中一位面色焦黃的中年漢子,洪聲一笑道:「敝莊莊主因適有遠客過訪,不克分身前來接駕,特遣在下等在此恭候,不適之處。尚請江大俠諒宥。」
  江青在未到達煙霞山莊之前,便已預料到飛索專諸全立,定會擺出這等場面,故意輕視於他。
  因而,他此刻毫未感到驚愕與意外,微微一笑道:「在下久仰全莊主英名無雙,此次至貴莊踐約,甚期能一睹全莊主風米……」
  他說到這裡,又轉向二人道:「在下尚未請教二位高性大名?」
  那黃面大漢例嘴笑道:「不敢,在下飛斧周畢……」
  他一指身傍那容貌平板的同伴道:「這是在下盟弟,人稱飛刀李奇,與在下同為敝莊前島遊巡。」
  江青運道景仰,回頭一瞧,那迎接自己等人來此的百步彎月傅泉與九梭絕命馮雄二人,此際卻都蹤跡不見,但戰千羽卻早已察覺,他二人適才已搭乘原船,向另一座島嶼駛去了。
  戰千羽心中不由深感不滿,因為,江青乃為近日來武林後起之雄才,且不去說,便是自己與大旋風白孤二人,亦是成名露臉的人物,名望之盛,較之雙飛後人並不遜色,日下卻遭煙霞山莊之人如此輕視,怎不令這位聲威桓赫一時的中原大俠感到忿然。
  這時,江青等在那飛斧周畢的前引下,離開碼頭緩緩行去。
  只見肅立在四周的數十名大漢,卻個個目光凝聚在江背臉上,色之中,皆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驚畏之色。
  因為,他們早已風聞這位近日崛起武林的邪神後人,那些風雲事跡。
  而且,他們更料想不到的是,這位當年武林邪尊的傳人,竟是一位如此年青俊逸的美少年。
  一行人正緩緩沿看一條碎石小道,向前行走,天星麻姑錢素卻趨近祝頤身旁,低聲罵道:「祝公子,這煙霞山莊莊主雖然名震一方,卻也未見得比我家主人強過多少,擺這種臭場面,也算是迎接我家主人的禮儀麼?」
  祝頤連忙噓了一聲,低轉道:「錢姑娘,說話千萬留意,須知隔牆有耳……吾等既然不顧四弟先時的勸告,定要來此,便不論對方有什麼花招,也全得接著。」
  這時,大旋風白孤早已憋了滿肚子的怨氣,他環目四掃,發現這條碎石小徑兩旁的樹林,建築著一些與樹木同色的矮小房屋。
  這些房屋全然以石塊砌成,隱藏於樹下草豉之內,若是不仔細察看,極為不易被人發現。
  白孤極有興趣的環目掃顧之下,卻又已發現那些參天巨木之上,亦築有一間間鴿籠也似的木屋。
  這些木屋。滲雜在巨木枝葉之間,彷若連成一體。
  而且,白孤更已察覺,四周隱敝之處,時而有人影幌閃,竟好似有人在向自己這一行人,暗中監視並且進行包圍一般。
  他正待轉身向紅面韋陀戰千羽點明,戰千羽卻向他微微一笑,以目示意。
  目光中,透露出一股瞭然的神色。
  江青這時緊靠看雲山孤雁夏蕙,一面卻與飛斧周畢、飛刀李奇二人閒談。
  江青這時結束了一個話題,目光微斜之間,卻發覺路旁草叢中微微一亮。
  他不用細看,就知草叢之內,必然鋪設得有專擒夜行人的「倒須錦網」。
  這時,雲山孤雁也發現那些高大的樹木之間,間或露出一截截的「彎勾竿」。
  。她與江青相視一笑,俱未做聲。
  但是,二人已深深對煙霞山莊嚴密的佈置警惕起來。
  其實,他們尚不知道,這僅是「雙飛島」前島的防衛,那煙霞山莊所在地的後島,機關佈置,卻較之前島尤要嚴密十分。
  這時,一行眾人,通過了那道石砌的長橋,進入後島的範圍。
  這「雙飛島」後島,方圓較那前島更為遼闊,四處皆是些別具匠心,搭蓋耆一些八角涼亭,置滿奇花異卉。
  再襯看週遭的湖光山色,景致顯得十分清雅可人。
  眾人沿看青石階道,緩緩登臨,行不甚久,已望見一排排的楓樹,迎曳風中。
  在這些嫣紅的丹楓之後,便是一所佔地甚廣的紅牆莊院。
  這時,那紅牆莊院約兩扇獸環銅門,正靜靜的敞開著,屋簷下的一方巨匾,四個閃光生輝的「煙霞山莊」巨字,正在秋陽照耀之下,發散著其不可一世的光彩。
  飛斧周畢與飛刀李奇,陪同眾人踏上莊前石階後,當門而立的四名黑衣大漢,齊齊向二人躬身一禮。
  這時,周畢回身笑道:「在下奉諭迎駕至此,稍停自有莊內之人前來接引,在下因職責系身,不克久留,就此告辭!」
  說罷,向江青等六人微一抱拳,身形起處,立即如飛而逝。
  江青望著二人消逝的身形,微微一笑,回過頭來,卻望見那四名腰跨鬼頭刀的黑衣大漢,個個均似木塑一般,傲然挺立不動。
  江青感到十分奇怪,忖道:「這四人為何尚不入內通報,一直呆立不動怎的?」
  想著,大旋風白孤已大步上前,向那四名大漢道:「喂!相好的,吾等來此是為了赴約,並非為貪圖欣賞貴莊風景來的,四位像個呆鳥似的站在那裡幹啥?」
  四名黑衣大漢目光微轉,齊齊冷停了一聲,轉頭不理白孤。
  大旋風白孤縱橫江湖數十年,自來就任性慣了,那曾受過如此輕辱。
  他不由面色攸變,大罵道:「狗娘養的,老夫若不活劈了你們四個呆鳥,你等也不知道大旋風白孤的厲害!」
  那四名黑衣大漢聞言之下,始才驚懼的往側傍微退,但是,大旋風白孤的掌勢,已驟然如狂颩般湧起,向四人撲去。
  這四名黑衣大漢,不過是煙霞山莊之司值手下,武功十分平庸,在白孤聲威久著的「卷龍掌」下,如何能躲閃得開?
  四人才覺眼前一花,白孤掌勢已到了他們頭頂。
  正在這危急之時,煙霞山莊那敞開的大門內,如鬼魅般掠出一條人影,狂笑聲中,帶看一股勁風迎向白孤。
  但聞一陣有如連珠炮般的「劈啦」密響過後,白孤與來人已在頃刻之間,連換了一十三掌。
  江青等阻止白孤不及,這時抬頭一望那突來之人,竟是個年約四旬,生像威猛無倫的銀袍中年大漢。
  白孤與此人對掌之下,憑他那一身卓越拔萃的功力,竟亦被震得退後兩步。
  紅面韋陀戰千羽驟見來人,不由脫口叫道:「銀衫青輪萬兆揚!」
  銀衫大漢宏聲一笑,大聲道:「戰兄別來無恙?愚弟迎接來遲,尚祈恕罪!」
  這銀衫大漢生像威猛,言談之間,更是語聲鏗鏘,有如金鐵互擊。
  此人乃是武林中一個鼎鼎有名的怪傑,憑看手中一柄「青刃輪」,及一身奇奧卓絕武功,不知挫敗了多少江湖上成名露臉的高手。
  此人性情豪邁磊落,與紅面韋陀素交不惡,但是,他的師承派別,切一直深諱不露,是故也從沒人知曉他的來歷。
  戰千羽切料不到會在此時此地,與這位銀衫青輪萬兆揚見面。
  這時,萬兆揚回身向白孤一揖道:「兄弟為了救這匹人一命,故而不及向白兄先行出口招呼,孟浪之處,還祈白兄恕之!」
  大旋風白孤適才與銀衫青輪對掌之下,已略略吃了一絲暗虧。
  但這萬兆揚出言文過在先,況且,白孤昔日亦曾與這萬兆揚有過數面之雅,此時怎與人家翻臉成仇?
  白孤一肚子冤氣無處發洩,無奈之下,只得乾笑兩聲,只手連拱道:「不敢,不敢,萬兄客氣了……」
  這時,銀衫青輪又同江青一禮道:「在下萬兆揚,這位想是人云邪者江兄了?」
  江青連忙還禮道:「豈敢!在下正是……」
  萬兆揚哈哈一笑,洪聲道:「各位貴賓,快往裡請!」
  江青略略一讓,然後一馬當先,與眾人行入這煙霞山莊之內。
  各人進入莊中之後,流目四覽,但見樓閣重壘,深沉無際,紅牆碧瓦,衣華輝煌,四處亭台水榭,假山花棚,端的不啻人間仙土,世外桃源。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心中不由暗自納悶,忖道:「銀衫青輪與自己相交有年,卻從未聞及他與飛索專諸全立有過什麼交往,怎的他也來倘這渾水?而且,看情形銀衫青輪好似與那飛索專諸,尚有著極深的淵源,否則,他也不會受命出來迎接我們~……」
  戰千羽越想越覺形勢不妙,那一張紅潤油亮的面孔,亦不由逐漸轉為凝重。
  大旋風白孤這時也感到情勢有些緊張。
  因為,目前對方現身之人,個個俱是武林中不可一世的成名高手。
  而且,這些人彷若俱與煙霞山莊交往甚深似的。
  這時,煙霞山莊內之主要人物尚未貝面,僅只目前露面之人,已非易與了。
  白孤宛如直覺到自己六人,已一步步的踏入一個預設的圈套之中,而且,更在對方明暗兩面的環伺之他內心不由隨著腳步之聲,逐漸沈重起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3:11

一方雄才

  在銀衫青輪萬兆揚的引導下,一行七人緩緩穿過一道曲折的迴廊,踏上一道大麻石的台階。
  台階上,卻是一個寬闊而幽雅的庭園,隨著各人緩緩踏升的腳步,江青自銀衫青輪的肩頭望去,已可看見在這庭園中 ,一座恢宏雄偉的大廳前,赫然立著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一群,約有數十人之多。
  當江青踏上最後的一級石階時,他已然看清站立在最前面的一個人,是位身著儒衫,面龐晶瑩如玉的中年書生。
  這中年書生身後束手恭立著兩個身著紫衫,神態冷峻的高瘦老者。
  另外一個風姿綽約,已屆中年的美婦,卻立於他的身旁。
  而那俏嬌慧美的雙飛仙子,正立在這中年美婦的兩側。
  此外,最令江青注意的,卻是一高一矮,兩個腰纏虎皮的披髮怪人。
  這時,那中年書生文質彬彬的踏前兩步,優雅的含笑說道:「老朽全立,這位想是昔日邪神傳人江兄了?煙霞山莊幸蒙玉駕蒞臨,可謂蓬壁生輝,只是老朽過迓來遲,萬祈江兄勿怪才是!」
  江青一見這丰神俊期的中年書生,竟是雄霸一方,威聲垣赫的飛索專諸全立,不由覺得十分驚愕。
  而這飛索專諸言談之間,卻又如此爾雅有禮,那像是一位在武林之中,威震半邊天的雄才?
  江青這時連忙整容一揖,沉聲道:「在下江青,為月前與令嬡在會澤酒樓之事,特謁貴莊,以踐令緩之約,幸蒙莊主龐台下迎,感慚十分……」
  飛索專諸全立那如玉般的面容上,浮起一絲淺笑,他又向紅面韋陀戰千羽及大旋風白孤道:「戰兄亦賞光至此,實乃全某之幸……白兄與全某雖未見過面,全某亦久仰之至,各位玉趾光臨,全某謹代敝莊各人,表示無限歡迎!」
  飛索專諸全立侃侃言談,神態雍容,顧盼之間,稜稜生威,確實有著一派霸主的風範無度。
  大旋風白孤見狀,暗自罵了一聲:「口蜜腹劍!」
  但面孔上卻仍舊擠出一絲笑容,連道不敢。
  這時,飛索專諸全立,並不為江青等人引見他身旁之人,便逕自肅手讓客。
  全立引導各人行不數步,江青已看見在那大廳之前,一座寬敞的花棚之下,擺著兩桌酒筵。
  花棚外,尚立著八名黑衣大漢。
  飛索專諸爾雅的向眾人一笑道:「各位遠來不易,粗茶淡酒聊表地主之誼,倒是委曲各位了!」
  說罷,招呼江青等人與煙霞山莊各人分別落坐。
  這時,江青目光環掃之下,發現這花棚之前,尚辟有一方約三丈寬闊的廣地,其上鋪滿了銀白色的細砂,看來清爽無比。
  他心中微感一動,已知道稍停的這頓酒宴,必是不易下箸的了。
  他正在舉目回顧,雲山孤雁夏蕙忽然悄聲在江青耳傍道:「青哥,這些武林中,威名盛極一時的高人,氣度多麼恢宏!若不是和你在一起」我恐怕一輩子也見不著這些人呢?」
  「而且,煙霞山莊的這些人裡面,還有一位美耀的姑娘一直目不轉睛的瞧著你……」
  江青聞言一驚,目光微掠;果然發現隔席,坐在那中年美婦身旁的雙飛仙子大姐……全玲玲,正在美日盼兮含情脈脈的注視著自己。
  江青不是白癡,全玲玲這時目光中所流露出的神色,其中隱約合蘊著些什麼,他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而且,聰慧明鏡的雲山孤雁夏蕙,早已更確切的瞭然於懷,全玲玲目光中對江青所透露出的情意。
  因為,夏蕙是女人而且,女人在「情」這一力面,似乎更較男人來得敏感些。
  江青急急轉過頭來,同夏蕙尷尬的一笑,低聲道:「蕙,你別瞎疑心,這姑娘便是那雙飛仙子之一的全玲玲,她與我目前是誓不兩立,恨不得將我剝皮抽筋!」
  夏蕙嘴角一翹,喂道:「哼!愛之深才恨之切呢!」
  江青不由連忙低聲向夏蕙解釋,一方面尚要面帶笑容,向在座各人做著表面功大。
  天星麻姑錢素依著夏蕙而坐,她這時是旁觀者清,暗自網笑道:「公子與夏姑娘真可說是一對歡書冤家,卿卿我我的,目前卻是不得其時哩……」
  這時,坐在江青右側的紅面韋陀戰千羽,一面看著八名黑衣大漢,正在全立的招呼下端菜送酒,一面沉聲對江青道:「四弟,為兄料不到煙霞山莊之內,竟然到了如此多的武林高手,而且,這些人物,好似都與那飛索專諸淵源不淺……再加上煙霞山莊原有的好手,威勢之大,確實令人頭痛,今日吾等若不妥為應對,恐怕便要弄個灰頭土臉……」
  紅面韋陀僅知雙飛仙子與江青在會澤酒樓之中所發生之事,故而,他以為這次訂約僅以此事為主因而已。
  其實,他卻不知道,武林「雙飛三絕掌」的後人,早已沉濺一氣,為了他們今後的基業與名聲,聯手合力,要將邪神的後人毀滅。
  而且,其中更關連著一件邪神昔日牽連極深的仇怨在內……
  這些錯綜複雜的因素,及飛索專諸所包含的禍心,又豈是別人所能逆料得到的。
  這時,戰千羽遊目四顧,又低聲對江青道:「坐在九索專諸全立下首約兩名灰衣老人,號稱連心雙老,此二人乃是孿生兄弟,武功詭異莫測,為人更是冷漠無情,但此二人卻被飛索專諸倚為左右手。對全立極是忠心,已在全立身傍效命二十年之久……那一高一矮,腰圍虎皮的兩怪人,乃是九索專諸的兩大護衛,一謂虎魄,一謂虎魂,出身於苗荒蠻族,此二人乃全立之父,九索飛龍全為柱所收,後又送至苗強獨眼人魔烏魯布手下習藝十年,武功更是奇奧無比……這兩個怪物,對九索專諸視若兄長,忠心耿耿,極為不易對付……」
  江青聽到紅面韋陀對敵人的詳細分析後,一雙劍眉,已逐漸皺起,他目光一轉之下,低聲問道「大哥,那中年美婦又是誰呢?」
  戰千羽順勢一瞧,沈聲道:「此乃九索專諸元配,雙飛仙子生身之母,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妃衣女羅十娘!」
  江青這時不由覺得心頭沈重,十分擔憂。
  因為煙霞山莊已經露面的江湖高手,已有十餘人之多,僅只這些人物,已屬不易力敵,而其中尚不知是否更有其它好手隱匿未露?他暗自忖道:「看情形,今日只怕討不了便宜!」
  一個人的心理作用,是非常奇異的,江青心神一冷,面上亦自然顯露出來,而無形中,這股沉重的氣氛,也感染到席上其它與之同來諸人。
  忽然,飛索專諸全立此刻舉杯起立,同江青等人道:「貴客遠來不易,老大謹以水酒一杯,聊表甘心。」
  江青等人急急站起來,連聲道謝中,各將面前的醇酒一飲而盡。
  全立此刻微微一笑道:「粗菜劣餚,不成敬客之道,倘請各位隨意飲用,無須拘束!」
  說罷,眾人的酒菜雖然是那麼豐富珍罕,江青等人卻是食不知味,個個均是心事滿腹。
  坐於另一桌首位的飛索專諸全立,俊期的面孔上,輕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笑,他有意無意的望著江青等人,目光中卻隱隱包含著一絲歡愉的成份。
  雙飛仙子全玲玲、全楚楚二人,僅略微沾杯,那兩張俏麗的面龐上,己泛出兩朵桃花也似的嫣紅。
  全玲玲那雙水汪汪的剪水雙眸,好似被磁石吸引似的,時而悄然望向江青身上。
  若是你細心觀察,便可發現全玲玲的神態之中,尚含有一股征忡不安的意味。
  這時,飛索專諸全立,忽然將手中鑲著金邊的牙筷輕輕放下,他的面容,也隨著這微小的動作,而逐漸轉為冷峻。
  這股寒意,就好似和旭的天空,突然被雲霾遮布,是那麼陰沈,又那麼突兀。
  江青一直用眼角斜視著飛索專諸的神態,此際,他亦不自覺的將手中那雙考究的牙筷放下,微帶緊張的凝視著全立,講得更露骨些,江青已在忐忑不寧的等待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飛索專諸全立,雙眸含煞的四週一掃,冷然開口道:「江兄,老夫身為地主,極不願先行破壞這和祥之氣,但是,吾等卻不能不面對現實……想江兄定知老夫此言之意。」
  江青明白這場不可避免的爭紛,已即將到來。
  他故做沉靜的一笑道:「不錯,在下亦不至忘記,在下此來何為。」
  他說到這裡,回眸向同來諸人一瞥,又道:「一月之前,在下於會澤城中,與令嬡發生過一段誤會,承令嬡相約,訂下今日之會……當時,令嬡亦曾提及,尚有在下義父昔日的一段恩怨,須由在下解決……」
  飛索專諸全立陰冷的一笑道:「江兄近日崛起江湖,又為昔年邪神衣缽傳人,將來成就,正是指日可待,不過……」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道:「不過閣下於會澤城中,那狂傲無人之態,卻是令人不敢恭維,況且,閣下目無餘子,非但當眾凌辱小女,更出言污蔑雙飛後人,難道說,這便是邪神對閣下的一慣教誨麼?」
  江青一聽全立說話之間,不但斷章取義,污抹事實,更帶著嘲弄的意味。
  他當下怒火攸熾,抗聲道:「全莊主如此說話,未免令在下十分抱憾,在下素仰全莊主明斷果敢,那知尊駕竟然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江青話尚未說完,坐在下首那腰圍虎皮的苗荒怪人虎魄霍然站起,怒瞪著那雙如銅鈴似的雙眼,破鑼般大叫道:「江青,你吃了熊心豹膽不成?須知辱及老夫少君,要以命相抵麼?」
  江青正自愕然,大旋風白孤已狂笑一聲道:「這位想是稱為虎魄魯木的仁兄了,閣下少君與實客談話之際,閣下如此橫插干預,可還懂得一些賓主之道?」
  虎魄魯木聞言之下,神色驟寒,厲吼道:「白孤,老夫不會饒過你的,等著瞧吧!」
  飛索專諸這時深沉的一笑,佯怒道:「魯木,休得如此無禮,還不給我坐下……」
  虎魄魯木悻然瞪視了白孤一眼,始回位落坐。
  這時,江青面孔之上,已變得微微蒼白,他略一思忖,大聲向全立道:「全莊主,此事之是非黑白,但請尊駕詳詢令嬡,自可知曉其中原因,在下亦不願多作分辨……」
  飛索專諸全立目光毫不斜轉,冷然道:「不用再問,無論閣下是否有理,只要進得我煙霞山莊,便休想全身而退!」
  他竟毫不理會激動異常的江青,又同戰千羽等五人一瞥,傲然道:「便是偕閣下同來的五位,亦將遭受相同的命運!」
  紅面韋陀戰千羽如此老成持重,此際也忍受不住全立如此狂傲的態度,他一陣宏聲狂笑,霍然起身道:「全立,憑你為一方霸主的身份,言談之間,卻如此跋屋張狂,也不怕令天下人士齒冷麼?老夫倒要試試,閣下是否能留得住老夫等人。」
  飛索專諸毫無表情的一笑,緩緩落坐,根本沒有回答戰千羽的話這時,大旋風白孤早已氣得全身微顫,他怒極反笑道:「好極了,料不到煙霞山莊的各位英雄好漢,尚有這麼多的威風,在我們兄弟面前抖露!」
  紅面韋陀戰千羽受了全立這無言的難堪後,卻僅自面孔微微顫動,沒有說話。
  江青見自己新近結義的大哥,平昔一向受著武林人物的敬仰,如卻為了自己,被煙霞山莊之人如此侮辱,他心中不由難過至極。
  於是,他在瞬息間作了一項決定,縱然對方威勢遠揚,雄居一方,自己也絕對不再做那委曲求全之舉。
  江青激動的一扶戰千羽肩頭,向他做了一個歉疚的苦笑。
  然後,他回過頭來,大聲說道:「全立,你憑什麼如此狂傲?莫非憑著你繼承雙飛的遺蔭麼?哼哼……你看錯人了……全立,你有什麼陰詭手段,儘管使出來,看看到底是雙飛後人的手段厲害,還是邪神義子的藝業高明!」
  大旋風白孤奮然叫道:「罵得好,四弟,這才是男兒本色!」
  此刻,飛索專諸全立,陰沈的擺手阻止煙霞山莊忿然欲動的各人,冷冷一笑道:「有骨氣,江青,老夫最欣賞如閣下此等威武不屈的作風……只是,閣下卻也看錯人了,老夫豈會被你這幾句幼稚的談話所嚇倒?」
  江青勃然色變,厲聲道:「全立,你不用依老賣老,須知江青亦非好欺之輩。」
  江青此言始畢,忽聽一個嘶啞的聲音叫道:「我黑豹林寅倒要試試……」
  江青正待回頭望去,一股尖銳的勁風,猝然自花棚之外向他右脅襲到。
  江青目光才轉,勁風已至,他身形彷若電掣枝攸然暴縮一尺,右掌食中二指並排微勾,在眾人尚未看清他的手勢以前,已無可言喻的飛快點去……
  空氣被他這急速點去的銳風撕裂,發生一陣極為刺耳的「嚇嚇」之聲,一股凝聚成形的白氣,彷若一條狂怒吃窄人的毒蛇,猝然射出。
  那去勢之快,幾乎已不是任何言詞所能形容。
  僅只白氣一閃,一聲淒厲的慘叫,已陡然而起!
  於是,江青目光回視,一個魁梧的身形,被這股白氣,撞剌出尋丈之外,又滿口鮮血的仆倒地下……
  這些動作,幌如天際電閃,其經過時間,僅在瞬息一刻之間,無論是雙方的任何一人,皆被這突然而來的變化所驚震,一片鴉雀無聲。
  L@:::忽然,飛索專諸全立陰冷的一笑道:「江青,閣下好一手「並天指」法……老夫守莊頭領,多蒙你成全了……」
  原來,這適才暴起發難之人,乃是煙霞山莊護莊五大頭領之一,名叫黑豹林寅,武功甚為不凡。
  他早已奉了全立諭令,暗伏在聚宴花棚之外,以防肘腋之變。
  但是,這林寅卻大也貪功好勝,他在聽到江青激奮的言談後,便想猝然出手,以期能將江青殺死,他自己亦可立下一樁奇功。
  然而,他卻估低了江青的功力與警覺性,以至偷雞不著,反把自己賠上一命……
  邪神後人,豈是如此容易對付得了的?
  這時,江青目蘊煞氣,一瞥那早已僵臥不動的黑豹林寅,江青知道,憑這人始才出手一擊之功,已可測知此人功力不弱,自己若非施出義父親傳的絕技「並天指」,只怕尚不能在頃刻之間,制其死命。
  而飛索專諸全立,卻能在一眼之下,便能看出江青所施武功,其目光之銳,經驗之豐,亦確非等閒可比!
  江青這時狂笑一聲,說道:「全立,尊駕有何手段,不妨堂堂行之,用這種偷擊暗襲,卑劣無恥,下三流的勾當,也不怕辱沒了你先人的威名麼?」
  江青此言一出,飛索專諸全立,禁不住面容條變,他那如玉也似的面龐,也被憤怒和自尊,組成了一片肅煞之氣。
  全立此時這條人的形態,使得煙霞山莊的每一個人感到驚愕不已,他們從來也沒有看過這位昔年雙飛之一的後人,有過如此忿怒的表情。
  雙飛仙子更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全玲玲那楚楚憐人的目光,卻焦急的睜視著江青。
  彷彿,在警告這位自己心儀已久的青年,莫再出言觸怒她的父親……
  這位名震一方的武尊後裔,到底有其雄霸武林的威嚴啊!
  但是,在這靜寂的氣氛下,卻出人意料之外,驀然有兩個人同時狂笑出聲,那笑聲是如此高吭,震得人人耳膜嗡嗡作響。
  花棚諸人霍然驚異的轉首望去,只見這兩個出聲大笑的人,一個便是江青,另一個人,赫然竟是那形狀威猛,身著銀袍的銀衫青輪萬兆揚。
  隨著這激盪狂妄的笑聲,飛索專諸全立的面色也更加難堪,他那如寒冰也似的目光僅向江青臉上冷冷一掃,就轉到銀衫青輪萬兆揚的身上。
  然而,全立這時的眼神中,那冷峻的寒意,已轉變為訝異微愕之色……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位名揚武林的銀衫青輪,在飛索專諸全立面前,好似有著其超然的地位。
  這時,只聽江青洪聲說道:「全莊主,閣下無庸擺出此等面孔,貴莊有什麼絕活,儘管使出來,江某等准管接著就是。」
  飛索專諸全立尚未說話,銀衫青輪萬兆揚已大聲道:「各位,適才氣氛之間,不是顯得太沉悶了麼?難得江兄竟能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局面,更提出賜教之言,想全莊主定然會接受江兄這番盛意的……」
  萬兆揚說罷,以目轉視全立,全立面上仍是一片肅煞之氣,他微微頷首道。」不錯,始才江大俠出手成全了老夫屬下,如今又提出此等高見,老夫正乃求之不得……嘿嘿,煙霞山莊沒有刀山劍林,有的僅是幾手不成章法的拳腳,只怕尚侍候不了江大俠呢……」
  江青冷然一曬道:「全莊主客氣了,江青既然來此,便沒有存著僥倖之想。」
  這時,全立聞言之下霍然站起,一揮手道:「那麼,咱們大可不必多說了,且在手底之下,一分此事是非。」
  全立此言一出,花棚外的八名黑衣大漢,連忙迅速掠身入內,匆匆將兩桌酒席撤下,空出花棚外的一片廣地來。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急急沉聲向江青道:「四弟,看情形,一場無法避免的濺斗卸將到來,不管吾等是否栽於此地,我們都要傾力一併。」
  江青望著戰千羽那紅光油面的面孔,上面正透出一股凜然不屈的堅毅之色。
  江青感佩的望著戰千羽一笑,深沈的頷首。
  戰千羽又道:「對方諸人中,除為兄向你說過的那幾人外,這銀衫青輪,卻更是一個極不易鬥的怪傑,為兄曾眼見他單槍匹馬,連斃凶名久著的祈連十二陰煞。,身手之絕,的是令人駭異……而且看始才情形,好像連飛索專諸全老兒,也對他退讓三分……奇怪,他們中間會有著什麼特殊的關係呢?」
  江青亦十分注意那銀衫青輪萬兆揚,他知道,此人稍停亦定是自己的勁敵之一。
  這時,大旋風白孤那清瘦的面孔土,露出一股忿怒的神色,他低聲對戰千羽道:「大哥,那銀衫青輪萬兆揚,平素與你交情不惡,怎的目前非但毫不顧惜往日情誼,反而更助紂為虐,幫助煙霞山莊,同我們挑戰起來?媽的,這也算是武林中,稱名道姓的人物麼?」
  戰千羽神色一黯e微微歎息一聲h他心中亦自覺得十分難受:……
  這時,席筵已撤,面前空出地方,雙方人馬,沒有一個人出聲說話,但是,每個人都知道,這僅是一次更大的爭紛來臨前的序幕……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3:41

龍爭虎鬥

  銀白色的細沙,在陽光映像下,閃發出粒粒淺白色的光輝,這悅目的光彩,與花棚內舒適悅目的景致相配,原該有個令人氣清神爽的印象,但是,這時的氣氛缺全然相反,花棚內每個人的面孔,那緊張的繃板著,每個人的神經,也都似一條條拉得太緊的弓弦一般……
  飛索專諸全立,冷漠的掃瞥過每個人的面孔,然後,他語聲平淡的說道:「老夫為了先人的名望,後世的榮辱 ,今日只得與邪神傳人等兵戈相見,江大俠意下,想亦與老夫相同……」
  江青緩緩答道:「江青目前只有一句話要說,那便是全莊主等各位壯士,既然要繼護先人的威望,後世的榮辱,那麼 ,江青無論有理無理,也只有捨命相陪。」
  江青這幾句話中,已暗含著對煙霞山莊此等迫虎囓人的行為,深感不滿……
  這時,身為飛索專諸兩大護衛之一的虎魄魯木,起身向全立道:「少君,老奴請命出戰,一會那位鼎鼎大名的大旋風白孤。」
  全立面無表情,輕輕頷首。
  只見虎魄魯木大步行至花棚之外,向大旋風白孤一招手道:「白大英雄,老夫現下便想領教領教,閣下成名江湖的「卷龍掌法」!」
  白孤面色凝重,緩緩起身。
  江青正待搶先出戰,紅面韋陀卻將江青一攔,沉聲道:「四弟不用驚憂,這虎魄魯木雖然功力高強,也未見能將你二哥壓得下去!」
  白孤沉著的回首一笑,緩緩舉步行出。
  這時,花棚中每個人的眼神,俱皆凝視著曠地上的二人。
  白孤冷冰的一笑道:「魯大跟隨,閣下還不動手,難道尚等著亮亮相嗎?」
  白孤一言未已,虎魄魯木已驀然暴喝一聲,若電光石火一般,以無可比擬的快速,幾乎手足不分先後的連續施出九掌九腿。
  出手之快,確是令人驚駭。
  白孤神色微變,身形宛若狂風般「呼嚕嚕」轉出五步,就在他身形疾速轉動時,已凌厲無倫的還攻九掌十一腿。
  兩人同時倏然後退,又同時狂喝一聲,在指顧之間,各向對方連連放出十三招!
  白孤那清癟的面孔土,這時幾乎不可察覺的浮起一絲笑容,他長嘯一聲,右掌揮起旋回勁風,左掌掀動漫天罡氣,帶著一片刺耳已極的呼嘯風聲,猛襲向虎魄魯木而至!
  武功一門上,有這麼一句話:「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白孤適才在和虎魄魯木甫一接觸之中,已察覺出這位苗強異人獨眼人魔的高足,功力實較自己略遜半籌。
  他這時心神一定,已將自己縱橫黔滇,少過敵手的「卷龍掌」法施出。
  虎魄魯木早年親愛武林雙飛之一,九索弗龍全為柱指點,又經苗強異人獨眼人魔不斷教誨,武功之精,自亦非同小可。
  他這時狂笑一聲,身形跟看奇詭莫倫的左右幌閃起來,隨著他那一頭披肩長髮的飄拂,魯木也傾力展出獨眼人魔親授的苗強異技:「蜈蚣掌」。
  一時之間,只見勁力迴旋,幌若大漠狂颩,人影閃耀幌走,又似巨蜈隨風蜿蜒,千百掌影漫天而起,層層不絕,間或挾雜著幾聲沉喝厲叱,白孤與魯木二人,瞬息之間已激烈無匹約互換了七十餘招之多江青藝高眼明,他這時凝眸望著場地上拚鬥不休的二人,不由暗中替自己拜兄舒了一口大氣。
  因為,江青已然看出,那虎魄魯木,雖然功力甚高,身形卻不如自己拜兄那樣快捷凌厲,而且魯木更容易性燥氣浮,犯了大忌,在心神上,他已比大旋風白孤那沉著凝練的神態差了一籌。
  鬥場中的二人,仍舊身形如閃電般來回地交擊著,二人俱是怒睜雙目。面如寒霜,傾力以自己名揚江湖的絕技,向對方施以最無情而狂厲的攻擊……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習慣的一摸禿頂,輕聲說道:「四弟,你看你二哥這兩手招式,還夠得上稱為黔滇第一高手麼?」
  江青微微一笑,頷首道:「果然高明,只是對方那點子卻也不容易忽視呢。」
  戰千羽面色隨即轉為憂戚,他隱含顧慮的道:「依目前的情形看來,吾等倒不須將重點放在這一場比試上,要知道,飛索專諸全立,與銀衫青輪萬兆揚等人,才是我們真正的勁敵呢!」
  江青一想不錯,目光也緩緩向隔座望去。
  只見銀衫青輪萬兆揚正面含淺笑,注視著場中戰況,尚不時優閒的回過頭來,向飛索專諸全立輕聲交談幾句。
  江青暗中有氣,回首道:「大哥,這銀衫青輪萬兆揚,真是不講道義,看他這付大刺刺的模樣,好似根本不將吾等置於眼中一般,哼!愚弟稍停倒要看看,這位名揚武林的大俠客,到底有什麼值得傲人的地方……」
  戰千羽微微搖頭道:「四弟,且莫魯莽,據為兄判斷,萬兆揚平素為人,並非如此,可能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江青正待回答,鬥場之中,驀然傳出兩聲厲吼。
  他急急移目望去,只見虎魄魯木,散發披面,臉紅如火,身形奇快無比的左幌右閃,雙掌雙腿,揮動得急驟如浪濤翻湧,身形絕似一條碩大無匹的巨形蜈蚣,向大旋風白孤猛撲而至!
  這正是虎魄魯木的蜈蚣掌法中,輕易不露的絕著:「百爪攫食」。
  大旋風白孤睹狀之下,冷削之極的一哼,身形猝然前縱,飛沙旋舞中,一股凌厲無匹的勁力也怒卷而出!
  就在這片狂猛的勁氣中,白孤身形驀然旋回飛起,掌勢腿影如漫天卷雲,在瞬息之間,單向虎魄魯木全身四周。
  此乃白孤卷龍掌法中,威勢最為深宏的一記絕招:「大漠卷龍」!
  虎魄魯木才覺一陣凌厲的狂颩暴捲而回,敵人的掌山腿影,已將自己全身左右,四面八方,完全罩住這時,虎魄魯木驚懼之下,欲待躍身後退,卻已不及了。
  忽地,就在這危急無比的時刻,一條背後飄拂著長髮的矮瘦人影,竟閃電般撲向空中的大旋風白孤身後!
  白孤正覺背後勁風襲來,他尚不及回首盼顧,另外一條淡淡的青色人影,更較那條披髮人影搶先掠到。
  瞬息之間,這自兩個不同方向飛到的身形,也在空中絕快無比的換了一十二掌。
  青色身影驀然又飛起兩丈之高,而那條披髮人影,卻被震得倒翻而回,跌倒在沙地之上!
  幾乎在這同一時刻之間,虎魄魯木一聲長嚎,亦被大旋風白孤的這招「大漠卷龍」拍中右脅,面色慘白的蹌踉退出五步之外……
  白孤一掌得手,霍然轉身,發現那條掠起的青色人影,正是自己拜弟江青。
  而那條被他震翻的披髮人影,切赫然是虎魄魯木的同胞兄弟虎魂魯枯。
  這時,虎魂魯枯神色之間。顯得痛苦異常,黃豆大的汗珠。正向他兩鬢滴落,但是他卻咬牙不響!
  虎魄魯木亦形態頹哀,搖搖欲墜,顯然,這兄弟二人,皆已受傷不輕。
  原來,江青始才驟見白孤身形旋回之際,虎魂魯枯竟然緩身撲向白孤,於是,江青不待第二個意念自腦中浮起,也急掠而出。
  他恨極了煙霞山莊如此跋狂傲之態,故而早已將一身精渾深厚的「離火玄冰真氣」提至頂點,流布體內,出手之間,全以真力推動,決不留情。
  虎魂魯枯在這昔年邪神睥睨天下的「離火玄冰真氣」之下,焉能抵敵得住,加以他救人心切,一上來便以內家真力,與江青硬拚,如此以硬對硬,他豈有不受傷之理?
  此刻,場中有著一度為時極短的沉靜,隨即在飛索專諸的示意下,四名黑衣大漢,搶入場中,將虎魄虎魂兄弟二人,扶入莊後休息療傷。
  江青隨同白孤回座後,始才坐下,飛索專諸卻忿怒的笑道:「二位的表演真是好極了,不過,江大俠以此種方式將老夫屬下擊傷,也還懂得武林中交手的規矩麼?」
  江青沉聲一哼,說道:「全莊主此言未免有夫公允,適才之事有目共睹,若非那虎魂不顧信義,妄想自背後暗襲在下拜兄,在下也不會出此下策,這實是貴莊之人先行破例,嘿嘿,在下才起而傚尤。」
  飛索專諸全立重重的哼了一聲,一絲殘酷陰毒得令人有些毛髮悚然的微笑,已隱浮在他的咀角上。
  這時,花棚之外,驀然人影一閃,九梭絕命馮雄,掠身而至。
  他先向全土等諸人微微抱拳,接著又轉身說道:「老夫適才有事外出,未及一睹江、白,二位好漢那蓋代絕學,的是遺憾之至,現在麼,倒想不自量力,與白大英雄印證一番……」
  九梭絕命馮雄形狀枯瘦,說話的音調,亦永遠是那麼冰冷陰沈,不帶一絲活人的氣味。
  大旋風白孤這時正自坐在椅上,微微閉目調息,間言之下,不由霍然立起,大笑道:「白孤早知威名鼎鼎約九梭絕命,要想抖露抖露我白某人……不過,嘿嘿……只是恐怕未必見得就能讓閣下稱心如意呢……」
  九梭絕命那乾癟的面孔上,沒有一絲笑容,他冷冰冰的道:「誰能叫誰認栽,現下豈能定言?大旋風,咱們還是手底下分個明白。」
  大旋風面孔驟寒,正待長身掠出。
  紅面韋陀戰千羽忽然一拉白孤衣角,緩緩站起道:「馮兄,江湖上有句話道:「刀磨兩面光」,嘿嘿,那一面生了銹,也得斟酌斟的,馮兄只顧一面,卻不想老夫二弟也已交過一場手了?馮兄如此說話,不是嫌透著有些佔便宜的意味麼?」
  九梭絕命聞言之下,雙目倏然怒睜,煞氣隱射中,他向紅面韋陀陰沉沉的說道:「戰千羽,老夫敬你在中原武林中,原是成了名的人物,故而才留予閣下幾分薄面,既然閣下如此不識抬舉,便請放馬過來,難道老夫尚會畏懼於你不成?」
  戰千羽呵呵一笑道:「好說,老夫倒十分感激馮兄留予老夫的這幾分薄面,不過,老夫卻只有心領了。」
  說話中,戰千羽已緩緩踏出花棚之外。
  九梭絕命馮雄,沉樁立馬,神態穩練,十分凝重的注視在紅面韋陀戰千羽身上。
  他為人雖然狂傲,卻也知道紅面韋陀戰千羽,是個極為難纏難惹的人物。
  就在戰千羽徐步向外行出之際,銀衫青輪萬兆揚已沉聲向飛索專諸全立道。」全莊主,料不到戰老兒與江青等人,已結成異姓兄弟,如此一來,吾等可是欲罷不能了。」
  飛索專諸全立陰沉一笑,面無表情的道:「無毒不丈夫,萬兄,咱們豁出去了!」
  銀衫青輪好似起了一陣輕微的震悚,隨即,他回過頭去,不再說話。
  此刻,紅面韋陀戰千羽在場中抱拳一禮,腳下不丁不八,右掌搭在左手虎口之上,氣度之沉雄,果然不愧武林白道中一代名豪。
  九梭絕命馮雄卻冷哼一聲,沒有還禮。
  戰千羽心頭正自忿然,九梭絕命缺暴叱一掌,出手便是他獨擅的「兩儀手」中絕招「指天問心」。
  掌勢宛如天瀑倒流,又似地泉突湧,上下齊出,攻向戰千羽全身要害重穴。
  戰千羽大喝一聲:「來得好!」身形斜偏,右掌「斜切手」急劈馮雄肘部關節,左掌一招「環中月」暗含小天星掌力,印向馮雄丹田,一招兩式,凌厲無匹。
  九梭絕命馮雄冷笑一聲,閃電般往後躍退,幾乎在他腳步沾地的同一時間,緊接著又如有彈性般掠身向前。
  雙掌起處,「兩儀手」中絕學滔滔而出,須臾間攻出二十一招!
  紅面韋陀戰千羽毫不閃躲,腳步釘立不動,掌勢亦如風雲驟起,滾滾湧合,大馬金刀的連續反擊二十三招。
  他此刻已將自己久已不用的「風雨三十六套」使出。
  二人身形縱躍間,全是恍如電掣,進手招術,亦式式不離對方要害重穴,這場武林中罕見的高手拚鬥,逐漸轉為激烈!
  江青坐在花棚之內,雙目毫不轉移的凝注著場中二人那閃幌快捷的身形,雙手在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
  這時,人已悶聲不響的天星麻姑錢素,不由一抹面頰汗珠,才輕輕地向身傍的祝願道:「祝相公,你看著咱們今天能否安然行出煙霞山莊?」
  祝顯回過那緊張目光,同錢索道:「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幾個武功誠然不濟,大哥二哥與四弟等人,卻不像咱們這麼窩囊哩……」
  天星麻姑不悅的一哼,微怒道:「祝相公,你這句話可就不對了,咱們武功雖然不濟。可也未見得毫不中用。」
  祝願正待回答,鬥場上缺驀然傳來三聲轟然巨響。
  二人急急回眸望去,只見場中的紅面韋陀戰千羽、九梭絕命馮雄二人,宛似兩隻怒極的鬥雞,每人的臉孔土,俱被憤怒激得血一般紅。
  於是,戰千羽原本紅潤的面孔,便好似西天的晚霞上,再抹上一筆紅色的丹珠,而九梭絕命那枯瘦的面容,慘白中方隱隱透出一股朱紅,像是頹衰的人,喝了過量的烈酒一般,顯得如此地不調和。
  適才,二人運用內力,硬拚了三掌,而就目前情勢看來,雙方俱已怒氣膺胸,毫無改換戰法的打算!
  坐在花棚內觀戰的諸人,不禁各自為己方之人憂慮不已。
  因為,以此種方式硬拚硬拆,不論雙方何人得勝,亦定會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正在大家各為己方之人擔心之際,戰千羽忽然嗔目大喝一聲,雙掌呼起一股足可斷石裂碑的勁氣,呼呼轟轟的推出五掌。
  九梭絕命馮雄亦毫不退讓的,掌勢驟出,罡氣如嘯中,便接五掌。
  又是一陣如天崩地裂的巨響,二人身形已蹌踉退出七步之外!
  紅面韋陀戰千羽此際汗如雨下,喘息如牛,雙目怒突欲出,一步步又向九梭絕命馮雄逼近!
  九梭絕命馮雄此時的面容,竟變得有如白紙一般,沒有一絲血色,全身亦在做著輕微的顫抖。
  但是,當他目光瞥及正向他一步一步,緩緩移近的紅面韋陀戰千羽時,又長長吸入一口氣,雙掌微提,嚴陣以待!
  這時,一旁觀戰的江青急急俯咀白孤耳傍道:「二哥,愚弟看來,若不再行出手阻止,只怕大哥與那九梭絕命馮老兒,都傷在當地!」
  白孤面容凝重,倏然,他脫口大叫道:「且慢!」
  就在白孤語轉始出的剎那間,紅面韋陀戰千羽已狂喝一聲,雙掌傾足生平之力,猛推而出。
  但是,就在那一股威猛無倫的勁力始才出手之際,九梭絕命馮雄卻不再硬接,身形閃電般往外轉出。
  戰千羽發出的掌力邊緣,將馮雄身形撞出三步,他卻狂笑一聲,叫道:「戰老鬼,拿命來吧!」
  「吧」字始才出口,金光驟閃,一支鋒利無比的金梭,迅疾無比地射到紅面韋陀戰千羽胸前。
  來勢之快,的是無可言喻。
  紅面韋陀戰千羽,料不到九梭絕命竟如此陰刁,當眾之下,用出此種卑鄙手段。
  但是,任他怒憤之極,此刻又能如何呢?
  他在傾力一擊之下,已無餘力做閃躲之舉了。
  花棚內的江青,被這突兀的意外所震驚,侍他悚然醒悟,飛身欲救時,時間上卻已差了一步。
  但是,上天造人的時候,除了給予人類種種的優渥外,尚賜給了人類一種最奇異的力量。
  這種力量,是極為難以解釋的。
  在一個人,完全處於絕境的時候,他往往能異乎尋常的發出一股了超然的能力,而這種能力,也往往能將他自危絕之境,救回生天。
  如果要勉強解釋,只能說這是一種「奇跡」,不可解釋的「奇跡」!
  而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在九梭絕命馮雄「光閃命絕」的金梭絕技下,眼看已無法躲避這致命的一擊但是,他卻在極不甘心的情態下,抓住了一絲微小得幾乎沒有的空掠,不可言喻的一股力量,亦如山洪爆發般,豁然在他體內澎漓。
  於是,戰千羽那胖大的身軀,竟在間不容髮之際,驀然向側傍移出半尺!
  半尺,這微不足道的空間,缺足夠保全了戰千羽稱雄一時的生命。
  就在眾人目光一花之際,場中人影幌閃,九梭絕命馮雄驀的大喝一聲,滿口鮮血坐倒地上。
  而他發出的那支金梭,也深深插入紅面韋陀戰千羽那多肉的臂膀之內。
  戰千羽仍然挺立未倒,那紅潤的面孔,這時已變成慘白之色。
  他微微一瞥那支險些奪去他生命的金梭,正顫巍巍的插在左臂之中。
  在這支金梭插入的四周肌肉,沒有一絲解血流出,但切腫起甚高。
  九梭絕命馮雄在適才對掌之際,已暗受內傷不輕,他又冒險以身側硬接了數千羽那威力無匹的一掌,傷勢也更加嚴重。
  但是,他以如此代價所發出去的一支金梭,卻未能取得對手性命,氣急之下,立時一口真氣提聚不住,全身一震,滿口鮮血的跌坐在地……
  這時,早已掠身飛到的江青正扶看緊閉雙唇的拜兄,急急問道:「大哥,你……還支持得住嗎?」
  戰千羽艱辛的輕輕頷首,卻沒有說話。
  江青不敢伸手拔出拜兄臂骨上的金梭,扶著戰千羽緩緩向花棚內行。
  這時,煙霞山莊,銀衫青輪萬兆揚掠身而起,進入場中將九梭絕命馮雄扶起,低聲道:「馮兄,你受傷可重?」
  九梭絕命馮雄,勉運氣壓制住心頭翻湧的血氣,苦笑道:「不妨,想那老兒亦比兄弟好不了多少。」
  銀衫青輪又低聲安慰了馮雄兩句,連忙招來兩名抬著軟床的黑衣大漢,將九梭絕命抬至後莊療治!
  這時,銀衫青輪卻並未回返花棚,他目中透煞,宏聲一笑道:「煙霞山莊全莊主相約各位到來,目前各位可說已佔盡了光彩,不過,只怕占煙霞山莊的光彩,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江青這時正焦急的看著二哥白孤,將戰千羽的衣袖撕開,露出傷處的情形,白孤一雙灰眉,已緊緊皺起。
  他迅速的封閉了戰千羽左肩穴道,右手用力一拔,那支鋒利的金梭,立時應手而起。
  隨即,一股被堵塞得適於緊密的鮮血,宛如泉水般猝然噴出,濺了白孤一頭一臉。
  戰千羽神色之間,顯得極為痛苦,但是他卻咬緊牙關,默不出聲!
  江青心中一陣絞痛,正待出聲安慰自己這位古道熱鴉的大哥幾句,銀衫青輪的話聲,卻傳入他的耳中。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勃然大怒,他霍然起身,大聲道:「萬大俠,閣下只顧九梭絕命馮雄的傷勢,難道便沒有看見原也是閣下摯友的戰大俠的臂傷麼?閣下如此絕情寡義,為虎作悵,的是令江某寒心。」
  銀衫青輪萬兆揚面色倏青倏紅,竟一時征在當地。
  其實,誰又知道他為飛索專諸效力的隱衷呢?
  他這時真是有口難言,感到左右為難起來,這時飛索專諸全立卻冷冷一笑道:「萬兄,且請暫息,此場還是由弟親自領教。」
  全立這一句話,無疑是暗示銀衫青輪!你再不出場挑戰,我就要自己下場了。
  萬兆揚急快的在心中作了一番忖度,他痛苦的暗叫道:「戰兄,為了先師遺留的諭命,我只有對不起你了。」
  他這時面孔微微抽搐,嗔目大喝道:「江青,閣下不用多說,在下志在一方,自今而起,在下與戰千羽往昔友情,理應一刀兩斷。」
  萬兆揚此言一出,只見飛索專諸面孔之上,浮起一絲自得的笑意。
  江青缺憤怒至極,狂笑連轉。
  紅面韋陀戰千羽強忍痛苦,冷眼望著場中這平素交往甚洽的放友,心中不由深深的歎息,他喃喃說道:「道義將絕,割蔗分持……」
  大旋風白孤重重的哼了一聲,恨聲道:「大哥,這種趨炎附勢的小人,交之何益?還不如乾脆一刀兩斷……」
  戰千羽微微搖頭,不再多說,倘此刻臂傷已被包紮妥當,心頭卻十分沉悶……。
  江青這時大步行至沙地之上,大聲向銀衫青輪道:「從現在起,江某也不再當你是江某大哥擊友,萬兆揚,閣下始才不是說,吾等估了煙霞山莊便宜便不會好受麼?怎樣的一個不好受法?尚請閣下解說一番。」
  銀衫青輪萬兆揚面孔一紅。
  驀然狂笑道:「江青,你休要紅口白牙,隨意調侃在下,須知邪神後人,切唬不倒我銀衫青輪!」
  江青雙目攸睜,精光閃耀中,他霍然將身上罩著的青色衣衫脫下。
  於是,在微微偏西的秋陽照耀下,一片燦攔嫣紅的光輝,已耀映在每個人驚愕的瞳孔中。
  江青火雲衣上那金色約三角形鱗片,與背後三個互相衡結的枯骨,正在做著輕微的抖動!
  銀衫青輪萬兆揚那威武的面孔土,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畏懼之色。
  而這股畏懼之色,是他二十年來,絕未現出的形態。
  邪神昔日的雄風,到底是不可輕辱的啊!
  而江常身上所著的火雲衣,正是邪神厲勿邪昔年縱橫江湖時,所特有的獨門標誌。
  「現在,江某以邪神義子的身份,要正式一會你們這些沽名釣譽之輩,及素有龍潭虎穴之稱的煙霞山莊,到底有什麼能傲視一切的憑借!」
  銀衫青輪萬兆揚,張自壓制心頭的怯忿,緩緩回手,將銀袍之內,一隻形狀奇異的青銅輪形兵刃拔出……
  隨著銀衫青輪萬兆揚那緩緩拔出的奇形輪狀兵器,四周也逐漸轉為一片沉寂,每個那屏氣凝神,緊張的注視著沙地之上,這兩個武林中有名的頂尖高手……
  江青那英俊的面孔土,被秋陽照耀在火雲衣上反射的光線所映,顯出一片淡淡的紅」他暗將一口流暢充沛的真氣,佈滿全身四肢百骸,向銀衫青輪微微一笑道:「萬大俠,正如閣下適才所言,吾等志各一方,現在,便請閣下出手賜教!」
  銀衫青輪萬兆揚目光一瞥江青那閃耀著一片金紅光華的人云衣,暗一定神道:「江大俠留神,在下有僭了!」
  江青目光凝聚,沒有說話,正在這時,飛索專諸全立忽然大聲道:「江青,你也未免狂傲得太過份了,難道持著邪神後人的身份,你便自信能空手接下萬兄手中的青刃輪麼?」
  江青豁然大笑道:「全大莊主,閣下如不服,便請一起上來如何?」
  銀衫青輪早已聞知邪神嫡傳天佛掌,是以他此際絲毫不為江青空手上場感到不滿,他這時不待飛索專諸全立答話,已大喝一聲道:「江兄才藝雙絕,在下不自量力,就此領教!」
  說話中,他手中青刃輪微一幌閃,幾乎快得沒有人看清他的手勢,一片青閃閃的光茫,已來至江青身前。
  江青一聲不響,身形倏旋如飛,旋回之中,連出十掌二十一腿,呼轟如浪的勁氣,驀然暴捲而出!
  銀衫青輪萬兆揚心中微自一征,忖道:「這是七旋斬啊!」
  心裡在想,出手卻決不怠慢,青刃輪猝而上下翻飛,也絕快無匹的連出十七招口江青大笑,雙臂伸縮間,已在萬兆揚那如狂風暴雨的招式中,凌厲而飛快地攻出十一掌!
  罡風激盪衝回中,尚隱隱含蘊著一股至剛至強的無形潛力,原來,江青此時已將體內循流不息的「離火玄冰真氣」,貫注於掌勢之內!
  只聽銀衫青輪大吼一聲,立時被逼出兩步!
  江青絕不容敵人有任何一絲喘息的機會,身形如影附形般緊隨而上,頃刻之間,又疾猛無倫的攻出十三招之多!
  銀衫青輪萬兆揚,只覺對方招式之中,不但威猛凌厲無匹,其中,更含有一股沉重如山的滔滔勁力,而這股勁力之渾厚沉雄,幾乎是他目前的一身勁力所無法抵禦的!
  他不由暗一咬牙,身形急速閃躍,手中青刃輪如狂風驟起,招招連衡,式中套式,如江河倒流般,蜂湧不絕的猛攻而出,同時左掌亦神鬼莫測的絕招迭出,傾力攻上!
  一時之間,但見青白色的虹光矯如游龍般左右縱橫,掌影漫天而起,凌厲的罡氣四散彌合,銀沙飛灑,有如萬點寒星,二人閃電般互拆了六十餘招!
  這時,坐在花棚內觀戰的飛索專諸全立,不由心中又急又怒,他委實料想不到,江青赤手空拳,對敵這名震大江南北的銀衫青輪,竟亦不用邪神秘傳奇技,卻使出東海長離島的「七旋斬」法!而這七旋斬法,又是如此的奇詭深奧,威力浩浩,將銀衫青輪微微逼得左支右絀!
  飛索專諸全立,原想藉著銀衫青輪與江青交手之便,自傍側探察江青功力到底如何,但是,他這時卻不由深深的感到失望了!
  他估不到,這位邪神的衣缽傳人,武功是否已到了邪神當年橫行天下的程度!
  此際,雙飛仙子的大姊全玲玲,一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悄聲向乃妹全楚楚道:「妹妹,那火雲邪者的功夫真好,只怕萬叔叔尚打不過他……」
  全楚楚一皺那挺直的鼻子,刁蠻的道:「姊姊,你呀,你的心事還當妹子不知道麼?哼,只怕你巴不得火雲……那小子打敗萬叔叔哩!」
  全玲玲粉面一紅,佯怒道:「你這張嘴再如此胡說,看我不給你撕爛才怪!」
  全楚楚一伸舌尖,正待說話,忽聽坐在二人身傍的妃女女羅十娘低聲道:「兩個丫頭吵什麼勁?還不看看場中高叔叔那絕妙的手法麼?」
  羅十娘說到這裡,又向沙地上激鬥的二人一看,喃喃自語道:「萬大俠這青刃輪的「拂風七閃」,加上他左掌疾出的「遣雲三掌」,身手配合之妙,堪稱傾絕一方。但那江青卻以七旋斬的「波濤千重」、「浪排如山」連環二招化解,更以「迴環腿」及「脅中掌」反攻,運用之妙,更是高出一等……唉,這江青確是不易相與……」
  全楚楚柳眉一皺,輕聲道:「娘……你別老誇這江青,哼,據女兒看來,他尚不一定能敵得過萬叔叔……」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4:37

口蜜腹劍

  妃衣女羅十娘,正待回頭答話,場中的江青,倏然大喝一聲,雙臂急顫如波濤萬叢,一陣陣威烈猛厲的無濤勁氣,宛似滔天巨浪一般,挾著移山拔鼎的威勢,向銀衫青輪急攻而到!
  銀衫青輪萬兆揚,見狀之下,不由在心中暗叫了一聲:「這是七旋斬中的「玄浪氣?」意念一閃,萬兆揚右手青刃輪呼聲疾速旋回,一道渾厚晶瑩的青色光牆 ,倏而湧起,這青色的透明光牆,亦絲絲迸射著破空勁氣!
  此乃銀衫青輪「白刃輪法」中,防身絕著:「青輝蔽月」!
  兩股勁氣甫一接觸,立時有若一聲悶雷暴響,罡風四溢中,銀衫青輪萬兆揚倏而退出一步!
  江青身形搖幌中,又厲叱一聲,掌勢一閃,已疾如狂飆般向敵人攻出十六掌!
  銀衫青輪強壓胸中微微翻湧的血氣,悶不做聲的揮動手中兵器迎上!
  二人各不相讓,瞬息之間,又互攻三十多招……
  這時,坐於側傍位上的大旋風白孤,不由緊張得緊握雙拳,突聽紅面韋陀戰千羽沉聲一歎道:「二弟,為兄估不到名揚武林的銀衫青輪,竟亦會在四弟手下施展不開……萬兆揚昔年獨劈祁連十二凶煞之時,何等雄威蓋世,若在四弟手下斷送一生英名,可就太也令人惋惜了……」
  一直沉默無言,凝棸著一雙俏眼注視心上人交手的雲山孤雁夏惠,此際輕輕舒了一口氣,悄聲向紅面韋陀戰千羽道:「戰大俠,青哥目前所施出的七旋斬法,真是威力大得驚人呢……」
  只聽戰千羽呵呵笑道:「夏姑娘,若論那長離絕學「七旋斬」確是精深博大,妙絕人寰,但是,銀衫青輪萬兆揚功力之深,亦非等閒,他雖然較之東海長離一梟衙西略遜一籌,卻也不至於在衛西的七旋斬下顯得如此不濟。據老夫猜測,四弟可能在七旋斬中,貫注了厲老前輩傳給他的「離火玄冰真氣」在內!」
  夏惠立時恍然大悟,目光回轉間,卻不由又與鄰座的雙飛仙子全玲玲雙眸接觸,二人互相凝視了一刻,又各自轉開……
  這時,場中激鬥的江青與萬兆揚二人,身形轉動間,越來越快,二人為了搶佔先機,各傾所能,盡力做著最快速的攻擊!!
  而在花棚內的飛索專諸全立,面色漸漸趨黯淡,因為他看出,江青與萬兆揚的這一番超絕的快攻猛打中,己逐漸取得上風!
  飛索專諸全立,這時輕輕回過頭去,同他身後的連心雙老低語數句,這兩個面孔酷肖,神態冷漠的老人,立即微微頷首,各自緩緩起身……
  紅面韋陀戰千羽雖然受傷不輕,卻仍然極為硬朗的談笑自若,他這時已發覺到連心雙老的舉動……
  戰千羽目光不動,沉聲道:「二弟、三弟,你們注意那連心雙老的行止,以免他們有卑陋之舉!」
  白孤與祝頤二人相現一笑,隨即暗自留心著鄰座諸人的行動。
  江青力戰銀衫青輪萬兆揚以來,二人已交手逾二百餘招,萬兆揚目前已是守多攻少,盡旦保全體力,將手中青刃輪縮成五尺左右的一個光圈,極為謹慎的稍沾即走。
  江青何嘗看不出來,敵人目下是想藉著擄守之糠,暗暗蓄備著真力,以待適時反攻?
  但是,江青心中亦十分明白,銀衫青輪萬兆揚功力不凡,臨陣經驗又十分老到,若以長離一梟親傅的七旋斬與其纏鬥下去,只怕五百招以內。尚難以分出勝負……
  江青這時雙掌倏起,連出十二掌,心中卻在急快的忖道:「目下情勢於已方極為不利,煙霞山莊高手如雲,正在一傍虎視眈眈,而自已這面,已有一人受傷,稍停若對方不顧江湖道義,來個群毆群打,可就難於應付了……」
  剎時,江青做了一個決定,就是:不顧一切後果,速戰速決!
  他想到就做,這時,銀衫青輪正展開青刃輪,向江青連攻三招,稍沾即退!
  江青身形微閃間,驀然大吼一聲,右掌掀起漫天掌影,左掌幻出圈圈圓弦,挾著一片澎湃沖激的勁力,極其詭異的卷合而上!
  銀衫青輪正自惶然後撤中,飛索專諸全立已大喝道:「萬兄留意,這是天佛掌法!」
  全立一言未了,江青狂笑一聲,十縷晶瑩如玉的尖銳勁風,彷若十柄鋒利無匹的長劍,猝然又向銀衫青輪射到!
  這正是天佛掌法中第二式:「金頂佛燈」!
  銀衫青輪萬兆揚厲叱一聲,手中青雙輸揮舞如臘月飄雲,左掌亦推出一團勁風,疾迎而上!
  「轟」然巨震中,江青身形急幌,銀衫青輪卻蹌踉退出兩步!
  江青決不遲疑,大喝一聲,雙掌倏合急翻,一片浩瀚如海的綿綿罡氣,己如一面無所容身的天羅地網彌滿而出!
  天佛掌法第三式:「佛問伽羅」,已然施出!
  銀衫青輪萬兆揚雙目圓瞪如鈴,滿面血紅,他嘶啞的狂吼一聲,青刃輪急轉如風,青虹大盛中,那招護身絕著:「青輝蔽月」加力施出,他同時將一口精純的先天真氣,逼至全身,左掌帶出一片厲烈勁風,逕襲對方丹田「堅絡三焦」!
  於是,巨響又起,銀沙徒飛,萬兆摥面孔慘白的踉蹌退出五步之外!
  在天佛掌法「佛問伽羅」一式的浩浩威力護冀之下,江青亦感到一股前所未遇的勁力反震而回,如此威勢的超絕掌力,竟起了一陣不輕的激盪!
  一時之間,四周又恢復了原有的翳悶和沉寂……
  銀衫青輪萬兆摥那威猛的面容,這時正痛苦的扭曲著,滿額冷汗,順頰滴落,他那身銀光閃爍,質地高貴的銀袍,雖在陽光之下,猶自散射著輝煌的光彩,但萬兆摥此刻的頹喪神情,卻與他這身耀眼的衣衫大不相襯……
  江青此際強自按捺微受震盪的內腑,沉聲道:「萬大俠,閣下能拆解在下天佛掌至第三招,實令在下佩服……」
  萬兆摥急喘兩聲,強顏大笑道:「江兄絕技驚人,難怪能所向皆捷,在下見識了!」
  說罷,銀衫青輪萬兆揚已抱拳一揖,欲待回身退下。
  但是,正在他腳步抬起之際,飛索專諸全立忽然起身,冷冷說道:「萬兄並未敗在對方天佛掌之下,是而,此場應做扯平……」
  銀衫青輪萬兆揚聞言之下,不由面上驟紅,他苦笑一聲道:「多謝全兄為愚弟名聲執言,但是,大丈夫行事磊落,愚弟這一場,確已敗在江兄絕技之下……」
  飛索專諸全立神色一變,不悅的道:「萬兄此言差矣,吾等有目共睹,萬兄實未落敗,又何苦如此虛懷……」
  「全兄,老實說,愚弟早已心脈受驚,若江兄再將天佛掌法第四招施出,只怕萬某此際早已傷在當地!」
  銀衫青輪此刻所言,倒是句句實情,他在江青那「佛問伽羅」一招之下,能硬挺不倒,已是武林中一般高手所無法比擬的了,但是,任他功力再高,倒也確實接不住那威力無匹的天佛掌第四招!
  這時,江青望著銀衫青輪蹣跚退下的背影,不由暗自一歎,目光卻瞥向飛索專諸全立身上!江青十分不值全立那近乎「矇混」的行為,他挪揄的道:「全莊主,江青乃一個未學後進,實不堪各位指教,不過麼……」
  他說到這裡,不由冷冷一笑道:「在下卻想恭請全莊主賜教一番!」
  江青此言,非但其中暗含譏諷,且不啻是向飛索專諸全立挑戰!
  但是,事實卻出人意料之外,全立非但不怒不氣,反而和熙的一笑道:「江大俠客氣了,全某遲早會向江兄領教的,不過,江兄劇戰之下,似乎應略作休想,否則!倒等於全某乘人之危……」
  江青哈哈一笑,宏聲道:「這卻不用,在下雖然不濟,倒也未見得會如此不濟……」
  全立面孔肌肉微一抽搐,一絲陰毒的微笑,又浮上他的嘴角,他慢條斯理的正待緩緩起身,忽然……
  紅面韋陀戰千羽已啟口道:「敢問全莊主,老夫等今日之約,欲至何時始能做一終結?」
  飛索專諸全立聞言之下,爾雅的一笑道:「只要尊駕等,能將老夫煙霞山莊出戰之人,全然會過,老夫自然不敢留難,恭送各位登船離島……」
  紅面韋陀戰千羽嘴角微抿,沒有說話。
  這時,大旋風白孤忽然俯近戰千羽耳傍,低聲道:「大哥,全立這老小子,態度忽然變得如此溫和有禮起來,莫不是懷著什麼鬼胎吧?……」
  戰千羽聞言之下,略一沉吟,亦低聲道:「為兄看來,全立身為一方霸主,大概尚不致於過份卑鄙吧?可能他發覺吾等並不像其原先預料那般不濟,故而便趁機下台也未可知……」
  白孤聞言之下,仍舊十分懷疑,不以拜兄之言為然……
  這時,飛索專諸全立已經起身,他沉聲道:「江大俠,全某不才,這就與閣下印證一番!」
  說著,他正待向外行去,一個蒼勁的聲音響自遠處道:「全兄且請稍待,容兄弟一會這位盛名無虛的火雲邪者!」
  「者」字始才轉入眾人耳內,一條瘦長人影,已飄若飛絮般,自空中冉冉而落!
  江青抬頭一看,只見來人非他,正是始才接引自已等人來此的百步彎月傅泉!
  傅泉身形甫落,立向全立抱拳一揖,上前低低說了幾句話。
  飛索專諸全立神色如故,微微頷首,又將聲音提高道:「傅兄領教江大俠絕招,尚祈千萬謹慎!」
  百步彎月答應一聲,隨即輕身大步向江青行來。
  這時,大旋風白孤急急向戰千羽道:「大哥,兄弟覺得這飛索專諸全立,那前倨後恭之態,總是有些透著離譜……」
  戰千羽一撫肩膀傷勢,正待說話……
  卓立場中的江青,這時已向百步彎月拱手一禮道:「傅前輩肯予賜教,江青正乃求之不得……」
  百步彎月卻不多說,微還一禮,立即向後緩緩退出,並且在退步之間,右手探入長衫之內……
  江青正目凝注對方行動,百步彎月傅泉已猝然立住身形,一聲清脆的「嗆啷」之聲起處,「百步彎月」傅泉手中,已抽出一柄形如彎月,刀身鋒利無匹的利刃來!
  江青細一打量傅泉手中兵器,只見這柄中原罕見的利刃,不但刀身寬闊,鋒利已極,而且那刀身所發出的光茫,使在亮藍之中,泛出一股寒森森的煞氣,刀柄之上,亦隱約可見上面雕刻看一個銀白色的新月原來,這正是百步彎月傅泉,仗以成名的寶刃:「彎月刀!」
  傅泉手中彎月刀一出,映著夕陽餘輝,精光閃閃,直若一泓秋水!
  紅面韋陀戰千羽見狀之下,不由悚然一震,他江湖見聞極豐,百步彎月乃為關外有數大豪,手中一柄得自蒙族王室的彎月寶刃,更是吹毛截鐵,無堅不摧,百步彎月仗看這柄寶刃,已不知挫敗了多少成名江湖的好漢,而他若是不遇強仇大敵,更是輕易不露這柄他珍若性命的寶刃!
  傅泉此際兵刃一亮,紅面韋陀戰千羽已不由心頭忐忑起來,他十分清楚,百步彎月身手之硬,實不較那銀衫青輪萬兆摥稍遜!
  此刻,江青卻十分灑脫的將雙手一提,笑道:「傳前輩,便請不吝示教!」
  百步彎月微微一笑,雙目半瞇,道:「老夫有僭了……」
  就在他語聲尚盤繞在各人耳際的剎那間,一道寒氣森森的藍虹,宛似天際忽起的閃電一般,在人們尚不及眨眼的微小空隙,射到江青胸前!
  來勢之快,簡直尚在人們的意識之先!
  但是,當人們的雙眼尚不大有所動作的頃刻間,一道金紅光影,彷若空中沉星的曳尾,帶看足可縱橫於長空的快速,猛然沖天而起!
  於是,一道煞光暴閃的籃虻,亦跟蹤飛上,這一紅一藍約兩道光影,在空中迅速的交擊了三次,又各自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飄然而落……
  適才,江青與傳泉二人,已在空中那瞬息之間,快速得無可言喻的互拆了十一招之多!
  這時,江青身形甫一沾地,立即一個大翻身,右掌幻出無數只凝集成形的圓弧,左掌帶起一溜星茫,猛然向百步彎月撲至!
  這乃是江青承自邪神的武功之一:「銀月寒星雙環式」!
  威猛與尖銳的勁風,彷彿狂飆利刃般,交淮而出,撕裂空氣,帶出一片刺耳的呼嘯之聲!
  百步彎月傅泉大喝一聲,身形在瞬息間連閃五步,手中彎月刀宛似夜空流虹,疾勁無倫的向江青劈戮了十九刀之多,其快速之處直如十九刀連成一次施出一般!
  江青狂笑一聲,瘦削的身軀,猝然平躺離沙地之上約莫三寸,就隔著這麼一絲兒空間,就向百步彎月劈出九掌!
  百步彎月傅泉料不到江青身手之妙,竟是如此奇詭莫測,他一招失著之下,慌忙急急退出三步!
  邪神嫡傳的武功,便是以深博奇奧為主;往往能在令人意料不到的角度與方位,驟然絕招倏出,使對方在驚愕失算中,落敗遭擒!
  江青施出「如意三幻」的身法後,立將對手逼退三步,他微微一哂,身形如水中游魚一般,略一舒捲,已在令人目瞪口呆的角度,怪異無比的疾向百步彎月傅泉攻出十一掌!
  百步彎月傅泉空具一身絕世武功,卻對江青這全不按常規的怪異出手招術感到十分難以應付,他簡直已迷惑了,世上竟會有這種不可思護的邪門武技?
  武家有云:「知已知彼,百戰百勝!」
  依百步彎月的武功來說,只要甫與敵方交手,便可自對方的手腳移轉中,測知敵人欲待使出的招術,但是,江青卻全然以邪神秘傳的詭異絕學「如意三幻」對敵,傅泉又如何能看出他欲待出手的招術呢?
  百步彎月在萬般無奈之下,只有暗一咬牙,將其成名江湖的「雙月刀法」盡力施出!
  一時間但見刀光如練,往來翻飛,那彎曲的寶刃,好似一個個殘缺的下弦月連衡不斷,凝成一道藍汪汪的匹練,無數次招式的迅速劈出,便好似將其合一而施……霍霍的風聲,也轉變成如鬼號般的呼嘯,聲威之懾人,足以奪魂驚魄!
  江青心頭一陣凜然,沉著的發揮「如意三幻」中繁複詭妙的身法,似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般,在那如游龍也似的「彎月刀」的微小隙縫中,做著間不容髮的閃躍……
  飛索專諸全立,越看越覺心寒,他這時已確然知曉,若自已親身與江青過招,雖然會較目下各人稍強,亦見不過僅是將交手的時間拉長一些而已,要想勝過江青,只怕亦是極為艱辛之事,而且,成功的希望將不會太大……
  他回過頭去,向身側諸人微一頷首,神態冷漠的連心鹽老,立時緩緩行出花圃,立定不動,其它一些煙霞山莊之人,亦裝做漫不經心的散立在四周。
  甚至,連煙霞山莊的女主人妃衣女羅十娘,亦向她的兩個女兒一使眼色,徐徐立起,向飛索專諸全立靠近……
  雙飛仙子全玲玲、全楚楚二人,愕然不解的隨著母親起身,她們那純潔的心靈中,又怎知平素一向敬畏有加的雙親,早已對來人安排了一個不光明的陰毒詭謀呢?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已覺出形態有異,他環目微轉,暗自冷笑一聲,全神戒備起來。
  大旋風白孤向拜兄會心一笑,沉聲道:「大哥,野雞窩裡豈會來出隻鳳凰?全立這老小子早就不安好心……」
  戰千羽濃眉微皺,低聲道:「吾等自行小心,以不變應萬變,更要注意接應四弟,須知煙霞山莊之人,主要便是衝著他……」
  大旋風白孤輕輕頷首,轉身向雲山孤雁夏惠、天星麻姑錢素及祝頤四人暗中示意……
  此刻,場中戰況越來越見激烈,顯然,江青與百步彎月傅泉的拚鬥,正到了欲決勝負的緊要關頭!
  飛素專諸全立的面孔上,再度浮起都絲陰沉冷酷的微笑,注視著四周的情態……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5:26

陷阱處處

  江青一面展開那深奧玄妙的身法,間或絕招迭出的與百步彎月激鬥,目光卻一面機警的時而向四周瞥視,默察看週遭的動態。
  而此刻,百步彎月傅泉的身形已逐漸不如原先凌厲,出手之間,亦微見慌亂……
  江青驀然大喝一聲,又是一招「銀月寒星雙環式」倏地便出,在百步彎月迅捷後退之中,江青右掌食中二指微曲,復又猛戮敵人胸前七大要穴!一連兩招,威勢驚人!
  一股尖銳的勁氣,破空而出,聲威是如此駭人,疾勁的風聲,彷若是一柄沈重而鋒利的尖刀,以無比的速度,飛到百步彎月傅泉身前!
  這正是江青適才出手震斃黑豹林寅的「並天指」!
  百步彎月傅泉驟覺銳風襲來,便那風勢的邊緣,拂在身上,已如刀割般刺痛!
  他不由冷汗迸流,大覺不妙,於是,手中的「彎月刀」又驀然閃電般劈出,藍光暴現中,傅泉左臂急快的伸縮揮動,向江青拍出十二掌!
  他這一招兩式,乃是「彎月刀」法中,與敵向殉的絕看:「月落星殞!」
  正在這危急得間不容髮的頃刻,飛索專諸全立卻忽然大喝一聲,單臂倏舉!
  隨?全立的動作,早已靜立一隅的連心雙老,驀然身形暴起,四隻手掌齊揮,一片罡烈無濤的勁風。
  宛若天羅地網般,單向江青!
  在同一時刻,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亦霍然起身,然而,當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繼續下一個動作之前,戰千羽等人所立的花棚地面,卻驀然向下沈落!
  戰千羽大喝一聲:「不好!」,與白孤二人,立即閃電般往上拔起!
  這時,雲山孤雁夏蕙等人,早已在這半邊地面的急速陷落中,束手無策!
  紅面韋陀雖然受創在身,仍與白孤二人,傾力向上躍升!
  二人的身形甫始飄至地面,一陣厲叱起處,一片彷若狂風暴雨般的暗器,夾在兩團威猛如山的掌風間,向二人摟頭蓋臉的襲到!
  這片暗器b來勢是如此疾厲,數量又多如飛蝗,招架已是極為不易,何況,更有兩股沈重逾恆的掌風滲在其中?
  紅面韋陀戰千羽歎息一聲,揚掌震飛一片暗器,身形復又落下……
  大旋風白孤亦向時被逼落,他狂吼一聲,正待再度衝上,只闖「砰」然一響,陷洞入口已經封閉起來!
  這時,沙地上的江青,目睹與自己同來之人,全然在對方暗襲之下,被逼落那機關陷阱之內!但是,他此刻處於百步彎月傅泉,及連心雙老三人凌屬進攻之下,一時之間,又怎能救援得及?
  江青急怒交加,不由目毗皆裂,他嗔目大驚道:「全立,你這卑鄙陰毒的東西……你……你還有一絲成名人物的氣度麼?」
  飛索專諸全立陰惻惻的一笑,慢條斯理的道:「江青,閣下目前是泥菩薩過江……嘿嘿,你自身都難保了……」
  江青正待奪身向全立撲去,連心雙老的攻勢卻忽然一緊,四隻鐵掌翻飛如電,加上百步彎月傅泉那道如匹練也似的刀光,頓時又將江青身形逼退!
  飛索專諸微微一笑,道:「姓江的,閣下現在知道煙霞山莊到底是世外桃源,還是龍潭虎穴了吧?」
  江青咬牙不響,傾力抵敵看三名當世高手的凌屬進攻。
  只見全立那俊雅豐朗的面孔,又逐漸轉為凌厲,他哼了一聲,將手輕抵,花棚後的樹叢中唰啦一響驀,那面容奇特的入雲神槍耿忠應聲而出。
  飛索專諸全立目光不動,冷然道:「耿管事,江人俠功力無匹,領教的機會可不多哩……」
  入雲神槍耿忠踉隨全立有年,全立言下之意,他焉有聽不出來的道理?
  於是,他朗應一聲,反手一抽,兩柄長僅三尺,通體銀亮生輝的短槍,分別揮在手中。
  全立微微頷首,耿忠立時大喝一聲,手中銀槍抖起朵朵槍花,疾然加入戰團,向江青猛攻而上。
  江青此際並未使出天佛掌,僅以邪神嫡傳的「如意三幻」及「銀月寒星雙環式」應敵,間或滲雜?長離絕學「七旋斬」,行動之間,威勢已自驚人至極。
  江青之所以未曾施出天佛掌,是因為這天佛掌發出之際,雖然威力浩瀚無匹,卻也最耗真力不過,他回適才連戰煙霞山莊三大高手,內勁業已消耗不少,目前更在敵人三面環攻之下,故而,他一面拆招還擊,一面卻在暗蘊真力,以便應付一場可能更加凶險的場面……
  入雲神槍耿忠的加入戰圈,卻不由使江青所感受的壓力更加沈重起來!
  連心雙老的武功,非但極為深奧,出手之間,更是怪異無比,二人好似心機暗通般,每出一招,俱是同時出手,配合得天衣無縫,而無懈可擊,甚至二人的身形步眼,亦是互生互息,轉動之間,迅疾中,又那麼流暢!
  他們二人這千變萬化的身手,再加上百步彎月傅泉神鬼莫測的「雙月刀法」,對江青已構成了一個不小的威脅,更何況,此刻又加入了武功十分高強的入雲神槍耿忠呢!
  刀光閃爍,銀蛇電吐,罡氣呼嘯,交織成一幅驚魂奪魄的景象!
  而一條散射?金紅色彩的人影,便在這縱橫凌厲的刀光、槍影、掌勢中,抓住每一絲幾乎細微得無法察覺的空隙,上下躍閃翻飛,雙掌絕招迭出!
  五條人影,在銀白色的沙地上往來飛走,瞬息間,已交手百招以上!
  飛索專諸全上目光緊緊凝注看場中激鬥的人影,面孔神色亦在連連變幻不已……
  江青每出一招,俱被他毫不放鬆的迅速記住,而且實時思索破解之法,但是,他顯然是大半失敗了,從全立那沈默陰霾的面容上可以看出,他內心中正在為江青使出的那些絕招,感到驚愕與頹喪?……
  這時。雙飛仙子全玲玲,心中萬分地痛苦與羞慚,她做夢地想不到,平素敬畏有加的雙親,竟會做出這極有違武林道義的事來,而且,那冤家啊!又像個傻子似的不知乘機突圍逃走,只知一個勁的硬拚……
  全楚楚同情的一扯姊姊衣角,悄聲道:「姊姊,爹爹做得也確實太過份了,唉,日後傳出江湖,還成什麼話啊?……尤其是江青這傻小子,還不一溜了之,老是死拚個什麼勁?」
  全玲玲只覺得一股委曲湧上心頭,俏眼中已滾動兩顆晶瑩的淚珠……
  場中的激鬥,仍在進行?,而且,逐漸的,江青的攻勢也徐徐加強,整個局面,已對江青有利,他大有扭轉戰局之勢!
  連心雙老及傅泉耿忠四人,厲叱之聲彼起此落,四人這時已傾出他們畢生以來,首次用出的最高功力,做看艱苦的纏鬥!
  這像是一場實力懸殊的較力比賽,煙霞山莊四人,雖然拚力想保持平局,但是,他們的對手,卻似一個勁力綿綿不絕的托山巨神,逐漸將四人壓制,逼使他們處到極端窘迫的境地!
  而這不利的處境,並不是他們目前的功力所能挽回的!
  飛索專諸全立亦此時覺出形態不利,他對於擒制江青,是便有志在必得的野心的,因此,全立此刻回首低聲道:「娘子,且請注意江青這乘隙逃逸,我將親自下場出手……」
  妃衣女羅十娘向全立輕輕點頭,道:「夫君尚請留心……」
  飛索專諸全立目光深情的向妻子一瞥,微微一笑。
  他向身後一招手,四名量魄修偉,面目猙傳的中年大漢,立即急步行上。
  此四人乃是武林中有名的鐵筆四雄,與那先前斃命的黑豹林寅,同為連霞山莊五大護莊頭領!
  全立此刻緩緩將外覃長衫脫下,裡面那白色的短衫上,赫然斜斜地掛看一條烏光閃閃的黑色長索!
  這黑色閃亮的長索,頂端尚連看一個面盆人小的帶齒銀環,索尾之上,卻連?一枚拳大尖錐,這正是當年武林雙飛之一:「九索飛龍」傅留下來,又經全立改造過的「引龍索」!
  全立兵刃一現,腳步微微一抬,已到了揚地之中!
  他驀然大喝一聲,手中「引龍索」微微一顫,便似一條有靈他的游龍一般,活的一聲,猛然飛向江青!
  江青倏覺勁風襲到,閃身拋肩中,就看出全立三入了戰圈!
  江青身形方始一閃,那根飛起空中的「引龍索」,已猝然怪異無倫的迎風急提,在瞬息之間,幻成無數索影,同江青身側攻到!索影漫天之中,全立右臂倏抖,索尾尖錐亦閃出五點銀茫,分點江青丹田要穴!
  這超絕凌厲的攻勢,不由使江青心頭一震,在接連攻出二十一掌之中,身形已奇幻的橫旋而起!
  但是,兩股勁風,夾看一溜刀光,亦適時襲至他背後、兩脅!
  江青不由雙目盡赤,怒叱一聲,右掌運出「並天指」猛然戮出,左掌已於剎那間揮出五道劍形銳氣。
  這正是天佛掌法中,半招「金頂佛燈」。
  頃刻間,襲來刀光被那「並天指」力震斜三尺,而揮掌暗擊的連心雙老,亦怒叱連聲的退出三步,二人衣袖,俱被江青發出的尖銳勁氣劃破!
  但是,這僅不過是一片洶湧波湃中的小浪花,在飛索專諸急速的連攻十七索下,刀、槍、掌,又像狂風暴雨般驟然合上!
  飛索專諸全立,武功確是深不可測,他好似是一個軸心,百步彎月傅泉、連心雙老,及入雲神槍耿忠四人,則隨看這軸心的環轉,做?進退適度的攻擊!
  江青此刻就覺得週遭壓力十分沈重了,尤其是飛索專諸全立,那千變萬化的索影,更似幽靈一般,閃幻不定的倏卷忽掃或點或纏,對江青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江青連戰之下,內力已虧損甚多,尤其他對回來三人生死下落,更是焦慮不已,無形之中,分去了他部份心智……
  飛索專諸全立冷冷一笑道:「江青,閣下尚不束手服輸,難道非要屍橫就地才肯罷休麼?」
  江青急出五掌三腿,逼退了連心雙老,大吼道:「全立,只要江某一口氣在,誓必踉你拚個沒完!」
  全立連攻九索七錐,冷然一笑道:「只怕閣下活不到那麼久了……」
  江青一聞此言,不由悚然一驚,忖道:「是了,目前圍攻自已的五人,個個功力超絕,而且,更有那妃衣女羅十娘及雙飛仙子在傍虎視眈眈伺機而嚙,而且煙霞山莊之內,尚不知是否體有其它高手未出?三位拜兄及蕙妹等人俱皆失陷其中,倘若自已亦失手遭擒,那豈不是連救他們出虎口的人也沒有了麼?」
  江青想到這裡,眼角微轉,發現鐵筆四雄及數十名黑衣大漢,個個兵刃出手,環立四周,雙目毫不移轉的注視場中!
  江青心念一轉,故意大聲笑道:「全立,若在下束手服輸,閣下便肯釋放在下同來之人麼?」
  全立聞言之下,心中微喜,卻疑惑的道:「這個自然,不過,你休想施用詭計!」
  全立說話之間,出手已不由略微一緩。
  江青窺準時機,大喝一聲,雙掌急合猛推,一片呼轟勁氣,宛似巨浪排空般急湧而出,頓時灰沙飛舞,氣流旋妲如渦,聲勢驁人己極口他乘此千載難逢之機,施出了天佛掌法第三招:「佛間伽羅」!
  這一片浩蕩無際的罡氣,猝而暴捲而出,不由將圍攻的五人,全然震出數步之外,入雲神槍耿忠手中的一對三尺短槍,更似流星般被震飛空中!
  連飛索專諸全立如此精深的功力,亦不由退出兩步,方始拿樁站穩,他身形甫定,手中「引龍索」已似蛛綱般迅速交織捲出,同時口中大喝道:「大家留神,點子要逃!」
  他的語聲尚未說完,一條金紅色的人影,極端危險的穿過他築起的索影空間,帶?一陣嘲弄的笑聲,凌空搖曳而去……
  這時,被鬧得灰頭土臉的百步彎月傅泉,及連心雙老三人,始才掠身追丟,鐵筆四雄等人,卻仍在虛張聲勢的向江青逸去方向施放?利箭暗器……
  飛索專諸全立身形早杳,他也在江青身形躍起的一剎那,跟蹤而去……
  雙飛仙子望?喧鬧追趕的眾人,不由轉頭互視一眼,做了個會心的微笑……
  兩名黑衣大漢,又匆忙的將震落於五丈之外的一對銀槍尋回,交給虎口破裂,兩手鮮血淋漓的入雲神槍耿忠!
  雙飛仙子全玲玲回頭一望,不由低呼道:「咦?娘到那兒去了?」
  全楚楚亦愕然四顧,猜測道:「姊姊,娘會不會隨?爹去追那江青了?」
  全玲玲沈思一刻,頷首道:「妹妹,我……我們也去看看好麼?」
  全楚楚一硤眼睛,輕吟道:「比翼雙飛豈可離,連心又綮意……」
  全玲玲粉面一紅,輕一啐口,翩然掠出,全楚楚悄聲一笑,亦縱身跟去。
  適才尚熱鬧十分的花棚,此劾卻現得靜寂空蕩,僅有銀衫青輪萬兆揚,尚索然落寞的坐在那裡,雙目半閉,悵然凝視看曾經吞噬了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五人,現在又已平復如初的那塊活動陷阱……
         ※        ※         ※
  在一座,建築得十分輝煌,佈置亦十分情雅精緻的大廳中,這時,正燈火輝煌,人影幢憧,但是卻沒有一絲人語喧嘩之聲,在這種氣氛之下,廳內顯得無比的沈靜與堵悶……
  一張桃花心木雕就的考究八仙桌上首,正坐?那張面孔寒如秋霜,煞氣懾人的飛索專諸全立,圍桌而坐的,倘有百步彎月傅泉、銀衫青輪萬兆揚,及連心雙老等四人!
  妃衣女羅十娘,坐在全立身後的一個錦墊軟墩之上,雙飛仙子則分立於她兩旁。
  八仙某一側,卻頹然坐?白天激鬥受傷的虎魄魯木、虎魂魯枯,及九枝絕命馮雄等人,甚至,連雙手纏看白布的入雲神槍耿忠,亦垂首坐於椅上……
  此刻,飛索再諸全上冷削的說道:「煙霞山莊,自先父創立以來,武林中人莫不敬佩有加,不敢正視,嘿嘿,那知卻在全某手中,鬧出如此一個見不得人的天大笑話……」
  大廳內,仍然一片沈寂,全立那情茫閃射的雙眸,同各人面上掃規一周後,又道:「六十年來,煙霞山莊從朱有過如今此等丟人現眼之事,在無數好手嚴密環攻之下,竟然眼睜睜的望看一個乳臭小子揚長而去,若讓此事傳揚開去,今後吾等尚有何面目在江湖上闖字號?」
  桌上的百步彎月傅泉、連心雙老等人,俱不由將頭低下,默不出聲……
  忽然,虎魄魯木卻憨直的開口道:「少君,我們下是已擒住他們五個人麼?說起來,也不算太丟臉……」
  飛索專諸全上雙目一瞪,厲色道:「放屁!我們用什麼方法將人家拿下的?這種事虧你還有面目講出來,今後那江青跑到外面一加渲染,只怕煙霞山莊之名自此就得一落千丈!」
  虎魄魯木噤若寒蟬,下敢再說。
  全立重重的哼了一聲,又道:「擒獲江青,將其永久監禁或秘密處決,這並非僅是單純為了吾等今後的基業興名聲,主要的尚為昔日與先父齊名的『無定飛環』李師叔復仇!那邪神厲勿邪,如今即已龜縮不出不知生死,那麼,便必須將他後人拿住,為李師叔報那毀……啊,報那一命之仇!」
  全立好似隱蔽了一件秘密,面色微微一動,又迅即恢復原狀。
  這時,雙飛仙子全楚楚怯生生的說道:「爹,今天昭妹妹為什麼沒有出來呢,她殺親的仇……」
  全立霍然回頭,怒目瞪視了女兒一眼,重重的哼了一聲。
  全楚楚立時嚇得粉面煞白,急忙住口,她暗中嘀咕道:「今天爹爹那末這麼大的火氣,人家說一句話也要瞪眼……金昭妹妹不是無定飛環李師奶的親孫女麼?父親早年迎她來此居住,又有什麼說下得呢?」
  全楚楚心性純真,她又那裡知道,飛索專諸全立將無定飛環的孫女迎至煙霞山莊居住,是一件極端嚴緊的秘密呢?而且,更何況其中尚有看一件下為世人所知的隱諱……
  全立正自面色鐵青,默不做聲,銀衫青輪萬兆揚已乾笑一聲道:「全兄,依兄弟推斷,那人云邪者江青,功力雖高,卻也萬萬無法飛越這雙飛島四周寬闊的水面,而且,聞說此人極重道義,他亦絕然不會棄其同來之人於不顧,獨自逃生,是以兄弟揣測,他此刻仍然隱匿島上的成份較大……」
  全立面色微緩,沈聲道:「萬兄之意,欲待如何呢?」
  銀衫青輪萬兆揚略一沈吟,道:「老實說,江青這,功力深奧莫測,他今日所以會突圍逃走,實非畏懼吾等,主要的恐怕尚是他猜測不出我方實力如何?再加以和他同行之人,全然失陷,心神焦急之下,已無心纏鬥,否則,他若摒心寧氣,沈?應戰,不是兄弟說句洩氣話,只怕吾等再加兩人,亦未見得就能將之困住……」
  銀衫青輪如此直言,全立雖然心生不悅,但是,萬兆揚所說之話,卻是句句事實,他只有忍在心內,沒有說話。
  只聽銀衫青輪又道:「吾等日下既然欲將其擒獲,便須合力分頭四處搜查,更須嚴令各地明樁暗卡加意防備……但是,此舉不過只是表面功夫而己……」
  飛索專諸全立哼了一聲,不滿的道:「萬兄此言,兄弟就不明白了,何謂表面功夫呢?」
  銀衫青輪萬兆揚一笑道:「全兄想亦知道,憑吾等各人的武功造詣來說,在武林中誰也是擺得出,叫得響的人物,但是,若較起那江青來,除了全兄以外,可說誰也比人家矮了一頭,就算正面遇上,連打也打不過人家,還談得上將他擒獲麼?」
  銀衫青輪萬兆揚武功之高,名聲之響,較之飛索專諸全立實不稍運多少,他自已說出此番話來,廳中各人,又有誰能反對呢?
  飛索專諸全立因這才銀衫青輪捧了他一句,心中感到十分受用,雙目微閉,一絲隱約的笑意,緩緩浮上嘴角……
  當然,世上大多數的人,都是喜歡奉承,而厭惡貶責的,不論這奉承的話,其意義是真實抑虛偽……
  這時,銀衫青輪萬兆揚又道:「再說,光論那江青的輕身之俯,只怕更在吾等之上,本島各處椿卡,想亦無法將其截下,因此,為今之計,吾等不妨將已經擒獲的五人,置入莊中「再世牢」之內,以為此餌,再聚合全莊好手輪流伏伺四周,借看「再世牢」內重重機關消息之助,就可一舉奏功……」
  銀衫青輪侃侃談來,聽得廳中各人暗暗頷首,皆覺此計可行。
  飛索專諸全立那陰沈的面孔,這時亦逐漸開朗,他呵呵一笑道:「萬隻果然胸羅萬有,此計確實妙極,但願能引那江青上釣落網……」
  隨蓍全立的這句話,大廳內的空氣亦逐漸活潑起來。眾人的笑語聲,也漸漸透達室外……
  雙飛仙子全玲玲全楚楚二人,乘看眾人談笑之際,輕輕溜出大廳之外,在幽靜的迴廊上緩緩漫步。
  全玲玲臉上帶看一絲隱約的懮戚,她低看頭,像在深深沈思看什麼。
  全楚楚望?乃姊的側面,這時,一線淒淡的月光,正輕灑在全玲玲臉上,照看她那細膩無瑕的肌膚,苑如一尊凜然不可侵犯的大理石神像,姜極了,靜極了……
  全楚楚由衷的讚道:「姊姊,你真美,將來可不知那家公子有此福氣……」
  她說到這裡,忽然驚愕的住口不言,原來,她這時看到兩行清淡的淚痕,正掛在全玲玲的面頰上……:全楚楚驚呼道:「姊姊,你幹嗎哭了?難道……難道適才妹子說錯了話?」
  全玲玲急急搖頭道:「妹妹,你不要瞎猜,姊姊那會恨你,只是……唉,叫我怎麼說呢?」
  全楚楚自來就聰慧無倫,她細心一想之下,不由悄聲道:「好姊姊,你可是為了那傻小子麼?」
  全玲玲料不到乃妹如此刁鑽精靈,竟能一下便看穿自已心事!
  她不由面孔生霞,輕輕低下頭去,忸怩的默不做聲……
  全楚楚「噗嗤」一笑道:「姊姊,你不要難過嘯,有什麼心事,下妨講給我聽聽,讓妹子給你拿拿主意,也勝似你放在心頭做悶……」
  全玲玲微微沈思了片刻,終於輕聲道:「妹妹,你看那江青,可逃得出爹爹及萬叔叔他們的掌握麼?」
  全楚楚想了一下,道:「按說江青武功之高,恐怕當今武林之中,已難有人能與之抗衡,但是,咱們那撈什子「再世牢」中,可確是不好應付,江青武功雖高,只怕也難得討好……何況,更有莊中好手埋伏在側呢?」
  全玲玲聽了不由面孔慘白,驚愕的道:「這麼一來,他不是就無法逃逸了麼?這……怎麼辦呢?」
  全楚楚一皺鼻尖,道:「誰是他呀?這麼親親熱熱的?」
  全玲玲不由摟住妹妹香肩,央求地道:「好妹妹,別再尋姊姊開心了,你說,假如那江青被爹爹擒住了,豈不是就完了麼?……」
  全楚楚這時心中一悚,正色道:「姊姊,你的意思,可是要……可是要幫助那江青逃走麼?這可不是鬧看玩的呀,爹爹的脾氣你也知道,若萬一讓他知悉了,恐怕……」
  全玲玲亦下由混身一顫,但是,一股更強大的力量支持?她,於是,全玲玲神色湛然的道:「我不管,便是爹爹知道。任他殺了我,我也要協助他……」
  全楚楚驚異的望看乃姊那出奇的,聖潔的面容,良久……良久……
  終於,她聲音放得極輕,便輕的道:「姊姊,我會支持你的……」
  全玲玲感激的擁?妹妹,微微抽搐起來,她知道,自已已久深愛的那個人,他並不一定會知曉自已對他的情感與苦心,而且,很可能自已這片癡情將會白費,因為,同「他」來的,不是尚有?另外一個明艷溫柔的少女麼?
  有時候,「愛」是不須要代價的,只要你能付出,那麼,縱使你不能獲得,你也可能會感到滿足,自然,或者這滿足帶?太多的空虛與惆悵……
  全楚楚那純真的心靈中,這時亦深深領悟了一些道理,瞭解了一些真諦……
  於是,姊妹兩人,在淒淡的月光十,擁得更緊了。
  心,也連聲得更近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6:14

再世牢中

  夜色,更深沈了。
  煙霞山莊之內,一片靜寂,僅有莊後幾點明滅的嬁光,在寥寥的閃爍著……
  一堆假山之後,隱約地依著一個人影,只見他身形微一轉動之間,在稀落的星光下,閃耀出一股淡淡的金紅光華,他──就是江青!
  暗影中,可以看出他的面孔露出不屈的堅毅表情,嘴唇緊扣著,瞳孔中閃射出令人駭異的精芒,他在這隱蔽的假山之後,已躲藏了一段極長的時間了。
  江青仰首向天,深深的吸入一口午夜清新的空氣,混沌的頭腦,亦好似清寧了幾分……
  煙霞山莊仍是一片岑寂,沒有燈火,沒有更鼓,亦沒有人跡,一切都是這麼平靜,這麼森冷,但是,隱隱中卻覺得這四周的沈靜氣氛,好像隱有一股說不出的危機似的,暗黑中的每一個角落,都宛如有著一個張開的陷阱般……
  江青那雙炯然如炬的星目,敏銳的向週遭探測著,他利用全身的每一根聽視神經,如蝸牛的觸角似的,同四周伸展,觸摸……
  江湖上錯綜複雜的環境,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陰詭殘辣,己在這短短的時日中,江青將磨練得比昔年精練了不少,他已不再像三年前那般幼稚與天真,現在他知道,該如何在險惡的環境中,去運用自己的智能,為自己尋取生存之路。
  江青沈默的依在假山之後,他白天激戰時所耗去的真力,在這一段靜息的時間中,已完全恢復過來。
  他運用敏捷的頭腦,極快的思忖道:「自己逸出飛索專諸全立等人的追襲後,不知他們回去會如何處置大哥等人,尤其……尤其蕙妹妹,她會不會受到更大的折磨呢?」
  江青想到這裡,平靜的思潮不由起了一陣波動,週身血液,亦不安的加速循環起來……
  他深深吸入一口空氣,勉強壓制住心頭的煩躁,想道:「煙霞山莊到底還有沒有其它的高手在內呢?若僅只白天現身的那些,自己倒不用如何憂慮,因為,這些人武功雖高,哼,卻也未必見得能困住自己,白天的事情,不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嗎?」
  他想到這裡,俊俏的面孔上,不免浮起一絲傲然的笑意,於是,他又想:「目前,他們雖然會四處搜捕自己,但是,他們卻定然料不到自己會先行潛入,這樣,也可以攻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就叫做大隱於朝,小隱於市!」
  江青想著,目光環轉之下,身形已若鬼魅般閃出五丈之外,微一幌掠,就消失在夜影之中……
  他身形快速得簡直會令人懷疑那只是一道淡淡的煙霧,幾次縱躍之後,到達一幢高大寬闊的大廳長廊之外。
  這座大廳,正是適才飛索專諸全立等人在此議事的地方,這時卻空蕩無人,顯得一片靜寂……
  江青隱身在長廊外的朱欄陰影中,仔細地向四周探了一番,看清四處無人後,隨即躣向大廳門側,大廳內,這時正燃著一盞青白色的琉璃燈,微弱的燈光,映在四壁,現出一股陰黯沈重的氣氛……
  江青向大廳內望了一陣,暗忖道:「這麼大的一個煙霞山莊,怎的自己一路行來,卻連半個人影也未看到?」
  他隨即又想道:「難道他們自恃聲威極隆,便料定不會有人敢來此踩盤窺探麼?不,這一定是一個陰謀圈套,全立這老狐狸,決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
  江青想到這裡,正待離去,長廊上一陣輕微的步履聲響,隱隱傳來,彷彿,還有低沈的談話之聲……
  江青迅速的藏身於廳門之後,傾耳聆聽,一個沙啞的嗓音在低沈的說道:「老六,咱們交過班了,現在不妨去喝他兩杯,這幾天也確實夠累的……」
  按著,一個沈穩平板的語聲白起道:「唉,今日過了,尚得應付明日,那火雲邪者一天不落網,咱們便休想安枕,阿光,你看莊主平昔何等威武雍容,為今日之事,卻也愁眉不展,面目鐵青,咱們也只好賠著受罪……」
  那叫老六的人,聲音略為高吭的道:「阿光,說句實話,想那火雲邪者能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就能掙得如此威名,可也不是簡易之事,光看人家出手前那份灑脫,就足以令人心折,啊啊,我自出娘胎以來,倘沒有見過武功比他更高的人呢,連萬老爺子上場也弄了個灰頭土臉……」
  那叫阿光的人急急噓了一聲,輕微的道:「老六,聲音放小點行麼?讓別人聽到傳報上去,包管你吃不了,兜著走!」
  二人的腳步聲,似乎在大廳外停頓下來,一道黃閃閃的孔明燈光,同大廳內微微一轉,沙啞的聲音又白起道:「媽的,管事交待下來,要咱們多注意,多戒備,憑人家那種身手,不找我們下手開刀,已是謝天謝地了,咱們還能戒備個鳥!」
  這時那沈穩的語聲亦忍不住氣,在發牢底道:「說得是嘛,明明將擒住的那對頭關在那鬼門關似的「再世牢」中,卻硬要吾等四出巡行,虛張他娘的聲勢,媽的,若真的碰上那火雲邪者,咱們還能將人家怎樣?了不起一拍屁股開溜!」
  那老六亦接道:「對,不跑的就是孫子,走吧,回去灌他兩杯黃湯才是正經,在這黑幽幽的地力窮磨,准管磨不出好。的來!」
  一陣低沈的腳步聲,又已逐漸遠去,終於至消逝無蹤。
  江青自門後閃出,喃喃自語道:「再世牢?這是什麼地方?名字倒是相當嚇人……」
  他略一猶豫,同四周黑沈沈的建築微一打量,雙臂微振,身形已似一頭大鳥般凌空而起,同莊後一排連綿的屋宇樓閣飛去。
  江青身形才飛越過一堵不高的紅磚圍牆,目光瞥處,已發現在這片圍牆之內,有著三間十分高大的石砌巨屋,這三位黑石塊築成的房屋,孤零零的聳立在這片闊幅約有十餘丈的圍牆之內,其外,便沒有任何建築,僅只是一些極為稀疏的花草樹木栽植於四周。
  這三位巨大的石屋,矗立在煙霞山莊之內,與其它玲瓏堂皇的樓閣比較起來,非但顯得不襯,更透著離奇,就好似一些衣飾華麗的富商巨賈之間,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兒一樣……!
  江青急速的將體內真氣沈下,身形在空中直射而下,他腳尖甫一沾地,立即閃進一叢花草之後。
  他凝眸注視著前面沈寂無聲約三幢石屋,良久,良久……
  石屋中,除了正中的一間之外,餘下兩間,則是一片漆黑。
  忽然,江青發現在這位石屋外的曠地上,有一片泥土微微一動,按著,那片泥土竟緩緩移開,露出一個深坑來,坑中,隨即現出一個黑衣大漢,向四周略一探視,雙掌輕輕一拍,丈許之外的一片泥土,又緩緩移開,這名黑衣大漢立知縱身掠入!。
  江青正自暗捏一把冷汗,他身側不遠處的一片花草上亦在悉嗦移動!隨即自那片偽裝的花草之下,露出一個人頭來,向週遭仔細的環視了一遍,按著又隱身下去!
  原來,這三幢石屋的曠地上,貿然一見,全然靜蕩無防,其實,在這片寬闊的曠地地底,正藏著不少土坑,土坑浮土花草偽裝,並鑿有眼洞,藏身土坑之下的人,可將週遭情勢,看得一清二楚!
  江青一看這嚴密的防守情形,心中已然知曉這定是那拘禁拜兄等人的「再世牢了」,但是,他內心卻十分憂慮,因為,在這種罕見的防衛之下,若想不露痕跡的摸入那三幢石屋之內,卻並非一件易事!
  江青靜靜的伏在地下,聽著週遭的動靜,腦中亦在不停的思忖對策……
  忽然,他像毅然決定了一件事,將身軀盤膝坐好,面孔卻微微仰起,正對著始才自東方緩緩升起的上弦月……
  近了一刻後,只見江青那白淨的臉龐,逐漸轉為喑紫之色,而且,那瘦削的身體亦徐徐縮小,他那時間攏合的嘴唇,正對著月華,蜿蜓噴出一條淡淡的紫氣,這時,每在他呼息一次之時,他那盤坐的身軀,便彷若被空氣托起似的,向空中微微一升。
  好像此刻他身體的重量,已全然消失,而欲與空氣融合為一似的。
  江青此刻所運出的功夫,乃是邪神嫡傳的絕技之一,「廣寒蹈虛」!
  這種功夫,乃是邪神昔年古洞面壁之時,苦思領悟的絕技,這在邪神那一身深如浩海的武功中,亦算是最傑出的絕著之一,施用此功時,必須面對明月,吸其精華,再以一口至真至純的先天真氣,將全身血氣逼聚,然後,便可藉著吸取的精氣,匯合本身的綿綿潛力,在空中隨意飛翔。
  但是,施用此功,極傷真元,每用一次,至少便須養息十日以上,才能復原,而且,此功施用時間,亦極短暫,若強自超施,便會引至血氣潰散,還攻倒流的現象,輕則成殘,重則喪命!
  江青這時將真氣凝聚丹田,而他的身軀,亦縮短到不及三尺之譜!
  江青心中十分清楚,他所要施出的「廣寒蹈虛」之深異武學,雖然危險,但是,卻能在那短暫的剎那之間,發揮由其舉世無匹的功效!
  此刻,他緩緩站起,雙臂猛然一抖,身形猝然間升空七丈,江青那纖小的身軀,在他拔升之勁消失後,卻並未向下墜落,竟似夜空中的一片浮雲般,又輕輕飄起,隨風向那三二十丈外的三幢石屋飄去。
  這時,如有人抬頭仰視,可以看到的,僅是一片約有三尺多長的陰影在空中載浮載沈的輕輕移動,而斷然不會懷疑到|那竟是一個人的身體!
  因為,這己決對不會是一個人的天負稟能所做得到的!
  江青的身軀,彷彿已與夜空中的雲霧清風交流,融為一體,頃刻間,已飄移至那二幢石屋之頂!
  但是,他卻並未向屋頂落下,緩緩的幌進那居中石屋壁端的一個通風口中!
  這通風口位於石屋的三丈牆壁頂端,寬約三尺左右,內側尚嵌以核桃粗細的鐵柵。
  江青身形始才閃動,目光一瞥之間,已發現在這石屋之內,坐著四名身著黑衣的彪形大漢!
  這四名大漢,個個腰粗膀闊。殺氣騰騰,圍坐在一張木桌四周。
  石屋四壁,尚插著八隻松枝火把,熊熊的火光,映得室內纖毫畢露,恍若白晝。
  四名黑衣大漢的兵刃,俱皆置於桌上,八隻眼睛,神光奕奕,沒有一絲倦容的向四周察視著。
  神態之緊張,真是如臨大敵一般!
  江青又向室內微一打量,發現除了這四人一臬,這石屋內並沒有其它的對象!
  連在這石屋左右的另兩間石室,卻被壁端約兩扇沈重木門嚴密隔絕,無法窺探。
  江青心中不由疑惑起來,忖道:「這問石屋空洞洞的,根本就沒有囚人之處,但是,這四個呆烏卻若有其事般嚴陣以待,又是什麼原因呢?」
  他目光又向那兩扇木門一瞥,想道:「是了,可能他們已將拜兄等人,因於另外那兩間室內……」
  江青想到這裡,輕輕以右掌貼在面前的鐵柵之上。
  於是,片刻之間,兩根粗約核桃般的鐵條,已在他手心一點精純至極的「三昧真火」焚炙之下,無聲無息的融斷!
  江青望著下面那四個黑衣大漢,仍然毫無所覺般靜坐不動,他心頭不禁暗暗哂笑一聲。
  這時,他伸手摸出一件金光閃閃的小形對像來,在手中微微一拈,以中指輕輕一彈,這枚小形對像立時颯然向下飛去。
  江青發出之物,乃是邪神當年行道江湖時,別具匠心所打造的一件奇物,此物以合金製就,內裝精巧風葉,以內勁發出後,即曾往空中極快的旋回不停,並發出陣陣衣袂帶風之聲,令人揣摸不定,邪神稱之為「擾心鏢」!
  江青將手中擾心鏢甫一施出,雙手十指隨即猝然彈出自十股尖銳的勁風破空而去,瞬息間,石屋中的八隻火把己應聲而息!
  暗影中,只聽那四名黑衣大漢嘩然大叫道:「不好,火雲邪者來了!」
  跟著,他們又聽到一陣衣袂帶風之聲,在空中往來遊走!
  四人驚悸的大喝數聲,手中兵器狂舞如風,在石屋中捉迷藏般四處追逐起來!
  但是,任他們急劈亂砍,又怎能撲中目的之物呢?
  這時,那兩扇密封的木門,倏然敢開,登時一陣亮光透入,十數名黑衣大漢在百步彎月傅泉及鐵筆四雄的率領下急衝而進!
  這兩扇木門開啟的剎那間,江青一眼看清另兩間石屋之內,亦竟然和中間這間一般佈置,除了一桌數椅之外,蕩然無物!
  但是,江青卻發現,在那左側的石屋之內,卻多出一個二尺高矮的石墩!
  他心中念頭一閃,雙掌又再用勁劈出,狂風捲處,另外兩間石屋內的燈火亦驟然熄滅!週遭頓時重又恢復一片黑暗……
  於是,兩支體形微小的「擾心鏢」,又分別向這兩間石屋中旋回飛出!
  江青乘著發出「擾心鏢」的剎那之間,身形猝然如幽靈般掠入那左面石屋之內!
  這時,三間石室中,俱是盤繞回轉的衣袂飄風之聲……:「吾等小心應對,必是那江青已經潛進來了!」
  百步彎月傅泉此刻不由又驚又怒,他大喝道:說話中,他身形卻撲向左面石屋之內!
  此際,三間石屋內已亂成一片,兵刃交擊之聲隨處可聞,只聽那鐵筆四雄的嗓音大吼道:「媽巴子的,你們這些混賬亂打個什麼勁?喲,你這一刀怎麼砍到老子頭上來?」
  江青目光銳利無匹,可以暗中視物,百步彎月身形向內一撲,他心中己自雪亮。
  傅泉內力雖然極佳,但在這漆黑如墨的石屋中,卻僅能看清五尺左右距離,他大半全憑聽覺摸索,這時,他身形始才撲進,便掠向那石墩前,急急用手向石墩後一摸。
  隨即,傅泉面色一鬆,大聲道:「大家注意,來人可能尚在外面!」
  鐵筆四雄又大叫道:「傅當家,來人身法好快,又好像不止一人……」
  傅泉凝神傾聽著那已逐漸微弱的衣袂飄風之聲,不由緊皺雙眉,掌勢已提至胸前。
  正在這時,他驀覺身後的氣流,好似起了一陣極為輕悄的波動,按著颯然一響,一股風聲急速的掠前而去!
  百步彎月大喝一聲,抖手便揮出十掌,身形亦急追而出!
  他身形始出的剎那間,一條纖細的黑影輕輕地飄至那石墩之前!
  不用說,這又是江青所施出的手法!
  江青身形甫至,立即迅速伸手向那石墩之後摸去,手指觸處,卻發覺有兩個突起的暗鉤!
  他微一猶豫,於是驟然伸手向那兩個暗鉤同時按下!
  隨著江青的動作,這二尺多高的石墩竟毫無聲息的移開,露出一個黝黑的深洞來!
  江青適才伸手按鉤的動作,可說被他誤打誤撞的碰上了訣竅,否則,他如只按下其中之一,那麼,不但興這暗鉤消息相連的埋伏會突然發動,且更會實時警鈴大作!
  江青眼看著石墩移開後,毫不考慮的掠身而下,就在他身形甫落的剎那間,這石墩又緩緩回復封閉!
  這石墩下的黝洞,原來卻是一條地下秘道,尚砌有層層石階。
  江青在腳踏實地後,急急吐出一口氣,他那奇小的身軀,也隨著吐氣的動作,霍然恢復原狀!
  他略微休息了一陣,然後緩緩地向前移進。
  這條秘道,長約五丈,壁端掛著兩盞氣死風燈,昏淡的燈火,映得這幽長的甬道,氤氳著一股陰森森的鬼氣……
  江青小心的步步踏行,他望著甬道盡頭的一扇黑色石門,正在心中疑慮,腳步踏處,突的驀覺一軟!
  江青心頭一悚之間,一股本能的反應,促使他迅速躍起!
  於是,他適才立身處的牆壁之內,霍的一聲伸出十柄鋒利鋼叉,急然戮出,又忽而縮回!
  江青正待向下飄落,頭頂壁端又是「軋軋」一響,一股勁風,已向他背脊撞到!
  幾乎已不容他再去細想,立時雙臂倒翻,人已反掠而出口這時,江青才有暇匆促的回首一望,原來,那自壁端向他背上襲來之物,竟是一柄連有機簧的斗大鐵錘!
  若是一個閃避不及,被其擊中,便是不死,也定會重傷!
  江青身形落地,一抹額際冷汗,忖道:「這尚不過是入口的秘道,已經這麼凶險,再向內進,不知更有什麼絕活!」
  想著,他驀然一咬鋼牙,雙掌倏推!
  一陣罡烈的勁風湧處,那道黑石巨門,已「嘩啦」一聲,被震成粉碎!
  江青掌出人飛,倏然穿門而入!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6:32

他身形始才穿出這道門戶,「括」的一聲響處,一蓬銀雨也似的暗器,已如天女散花一般,同他當頭迎到!
  江青不由怒火突熾,大喝一聲,雙掌疾速劈出,狂飆捲處,這蓬銀雨已被紛紛震落於地!
  原來,這儘是一些體積微小得彷若體毛般的細針曰江青身形落地,抬頭打量一下四周,卻發現這竟是一片方圓丈許的石室!
  這小小的石室之內,除了一盞明燈之外,便空無一物,顯得極為空蕩……
  江青靠立門邊,忖道:「這什麼「再世牢」的樞紐地帶,到底在何處呢?如此瞎闖,不知闖到何時方休?」
  他正在想著,這間四壁密封的石室,又起了一陣軋軋之聲。
  江青雙掌「大封門」,交叉護胸,凝神等待著另一次凶險未上的場面到來!
  但是,這次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在這陣軋軋之聲響過以後,石室右端的牆壁竟緩緩移開,顯出一條寬闊的甬道來。
  江青略一猶豫,已掠身進入那條甬道之中。
  於是,背後石壁,又霍然封閉。
  這條寬闊的甬道,全為一色風火磚砌成,迤邐於前,長約三丈,甬道盡端,便是一個大約桌面的赤銅鼎爐……
  江青疑惑的望著眼前甬道,喃喃自語道:「這又是什麼玩意?怎的……」
  他尚未猜測出來,甬道盡頭那碩大無朋的赤銅鼎爐,卻忽然冒出一絲火苗,江青正自暗叫了一聲不好,鼎爐之內,己轟地一聲暴響,一股粗約尋丈的火舌,宛似一條發怒的火龍般,疾捲而出,將整個甬道全然遮滿。
  江青不由雙目盡赤,鬚眉倒豎,他急惶之下,大喝一聲,那英俊的面孔立時倏然轉幻成赤紅與雪白二色!
  隨著他雙掌的疾速橫推,一股紅色及一股白色的凝形氣體,挾著山崩海嘯之勢,有如兩條紋合而出的神龍般,快速迎上。
  於是,那強熱炙人的火勢,立被江青傾力發出的「離火玄冰真氣」所抵制,呼轟翻湧的在甬道內燃燒著,陣陣的焦臭之氣,瀰散四周。
  江青極力催動著體力的真力,綿綿貫注兩掌之中,與那股來勢懾人的火龍相互迎抵,因為他知道,只要讓這股洶湧的火苗捲至身前,那麼,任自己功力如何精深,亦將屍骨無存了!
  他額際的汗珠,順頰淌下,呼吸亦逐漸沈重起來。
  這寬敞的甬道上,全然被彌合的熱氣及兩股紅白相間的氣體所充塞,於是,空氣在極度的壓力下澎漲,擴散……
  茫然,「砰」的一聲巨震,接著又是「嘩啦啦」的連聲暴響,這建築得十分堅固的甬道牆壁,因抵受不住兩股極大勁氣之下的膨漲壓力,而崩潰頹坍!
  這一列風火磚牆始才倒塌的剎那間,隔牆的一間石室內,已「嗡嗡」密響,一大群成千累萬的密若烏雲般的青色毒蜂,同江青身前飛來!
  江青心頭一震,雙堂勁力猝然收回七成;於是,那股熊熊炙人的火龍,立時霍的一聲捲到江青身前三尺之處。
  一陣焦臭難聞的氣息,隨著撲翅的嗡嗡聲,傳出,這無數的背包毒蜂,已被那突然衝到的火勢,瞬息間燒待屍骨無存。
  江青不再遲疑,斷喝一聲,已飛身掠向那間石屋之內。
  這時,他雙臂急振,勁力排出,又將這間十分堅固的石屋震破一個大洞。
  他毫不停留的急穿而出,目光一瞥之下,面前,卻是一個陡削的斜坡,斜坡之下,卻黑暗黝陰,腥氣撲鼻。
  江青心神微微一動,已向斜坡下溜瀉而到。
  他尚未腳踏實地,細目瞧去,卻己嚇得他暗一哆嗉。
  原來,這片陡削的斜坡下,便是一片泥濘潮濕的沼澤,沼澤中,卻盡然是些蜿蜒蠕動的毒蛇。
  江青身形尚未落地,其數無盡,成千成萬的毒蛇e閃耀著綠色如豆的眼睛,蠕動著那黏濕發光的胴體,紅信亂吐,噓噓連聲的游到。
  其狀之獰惡,令人又是驚恐,又是作嘔。
  江青這時雙臂倏抖,選擇了一處較為高些的地勢翻身落下。
  他目光凝望著面前萬頭聳動的三角形蛇首,隨著絲絲濕潤的蠕動鱗光,形成一個半圓之形,同他立身之處緩緩逼近。
  而且一陣陣腥膻撲鼻的惡臭,亦彷彿永無盡絕似的瀰散四周,隨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噓噓叫聲,構成了一付恐怖已極的景象……
  江青沈著的迅速向四周細一打量,這時,他發覺在這片陡削的斜坡對面,約三丈之外,有著另一片聳立的石壁,而在那石壁之上,卻極淺的砌有無數級幾乎是象徵性的階梯,那石壁之頂,卻奇異的裂開著一道僅供一人鑽入的隙縫……
  江青略微打量了一下地勢,已在心中暗自做了一個決定。
  這時,鱗光一閃,一條長達七尺,頭呈三角形的毒蛇,已悄無聲息的蜿蜓到江青腳下,紅信伸縮中,急嚙而到。
  江青大喝一聲,足尖倏然挑起,那條毒蛇立被他踢飛兩丈之外。
  這時,噓噓連聲,為數約有十數條之多的鱗彩斑斕的毒蛇,又同江背身側群噬而至!
  江青嘿然吐氣開玷,運掌如刀,瞬息間連連劈出三十餘掌!勁力如削中,殘斷的蛇屍滲合著污血四散迸濺,千數條毒蛇,與左近尋丈內的毒蛇一樣,頃劾間己翻轉肚皮,浮沈於混濁的泥沼之中。
  但是,這些有著斑斕花紋,形態醜惡劇毒的長蟲,卻並沒有因此而停息它們的攻襲,混沌的沼澤這時更加穢濁的翻湧起來,無盡無絕,各類各形的毒蛇,蠕動著那條條黏滑的軀體,攪動著泥水,紛紛游到。
  這幽陰潮濕的泥沼中,但見浮動著萬千三角形怪首,綠光點點,噓噓之聲混成一片,直是驚人至極。
  江青暗暗叫聲苦也,目光微掠之下,便待縱身飛起。
  忽然,他腦海中閃電般浮起一個念頭來,於是,他又站回原地,右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個銀光閃耀的圓周來。
  這銀色圓筒之內所盛的,正是邪神昔年震攝武林的火藥暗器:「烈陽神珠」!
  江青親切的撫摸著手中微溫而滑潤的金屬圓筒,喃喃自語道:「義父老人家,真賜了我不少寶物……哼,我若就此躍身一走,未免也太便宜了煙霞山莊所飼養的這些畜牲,留著它們,異日不知又要害死多少人……」
  江青驀然雙目怒睜,大叫道:「來吧,畜牲,看少爺請你們嘗一下火爆蛇肉的滋味!」
  叫聲中,他手指用力一按圓筒底部機簧,「崩」的一聲輕響中,已自這銀色圓筒內,飛射出一粒龍眼大小的紅色珠子來。
  這粒紅光閃爍的珠子,見風之下,「砰」的一響,已倏然漲成斗大的一團火球,向沼澤中的無數毒蛇落下。這團精芒射散的火球,始才飄落,又「轟」然一理巨震,暴展一片闊幅幾達兩丈的熊熊火焰,發射由約紅青藍的火苗,「劈啪」連聲的向下罩落。
  一時之間,淒厲吆吆慘啼襯合著「噓噓」的燒肉焦臭,頓時充滿在這沼澤四周!
  而那狂熾殷紅的火焰,仍然呼轟的燃燒著。炙人肌所的強熱,四處播散,潮濕的空氣,亦變成帶著煞風的氣流在迴盪,波旋……
  江青不由心意大快,狂笑大聲中,身形已飆然飛起,同對面巖壁之頂掠去。
  他腳尖在那淺淺的階級上連點三次,已如脫弦流失般,穿進這壁頂裂開的隙縫中!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卻是一個更凶險的陷阱,早就在靜靜的等候他了!
  江青身形始才掠身而入,腳下那道裂開的隙縫,己軋軋連聲的徐緩閉上。
  江青經過這一連串的驚險埋伏後,心中已較泰然,他這時並不驚惶,面含冷笑的環視四周。
  只見他這時處身的地方,卻是一間粉白的空室,而且,室中尚懸掛著一盞銅罩的琉璃吊燈……
  嬁蕊正在燃燒著青白的光輝,再經過這空室四周粉白的牆壁反射之後,更加顯得明亮耀眼。
  但是,這間空屋卻沒有任何一絲空隙,彷若一個石盒似的。
  江青不解的瞧著四周,又用手在牆壁上輕輕敲擊了幾下。
  於是,由於手指敲下的回聲,及肌膚敏銳的觸覺,江青知道,這間空室的四周,竟然全是以極厚鐵板製成,僅是外層敷上一層白灰而已……
  他愕然望著面前冷冰冰的牆壁,暗忖道:「奇怪,煙霞山莊造了這間外層塗有白粉的鐵屋,有什麼用意呢?莫非他們想藉此來囚禁自己麼?」
  江青想到這裡,不禁嘲弄的冷笑起來。
  他獨自冷笑了一陣,又想道:「不管煙霞山莊全立那老兒想將自己怎樣,但自己已深入這所謂「再世牢」中如此之久,非但沒有發現禁錮拜兄等人的牢房,而更連煙霞山莊的人也沒有看到一個,難道說,他們直至如今,尚不曉得自己摸進來了麼?」
  江青默默的想著,想著……
  逐漸,他的雙瞳緩緩怒睜,面孔的肌肉微微搐動,黃豆大小的汗珠,亦自額際紛紛墜落。
  他口中喃喃吼著:「為什麼?為什麼?」
  空氣是寂靜的,寂靜得沒有一絲聲息,像是一座座經沈寂了多年的古墓……
  茫然,江青狂聲大叫道:「全立,你這卑陋的匹夫,你為何不敢與少爺朝相?你將少爺的拜兄匿藏到何處去了?哈哈哈……你怕我麼?你有骨氣就現身出來,你這懦夫,小人……」
  江青宏亮的語聲,在空中迴盪、轟響,終於,又裊裊的消散。
  他悚然抹去臉上的冷汗,強吸入一口氣,想將暴燥煩亂的心情平靜……
  然而這過於沈靜的氣氛,使江青的心神反趨狂亂,囥為,他尋不到發洩的對象,更排解不開心頭的懸慮與糾結。一個人,在處於極端的苦悶與沈靜下,便往往會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瘋狂及暴囂……
  四周仍是靜寂的,沈寞的……:但是,一陣細微得幾乎不可聞及的「嗤嗤」之聲,卻忽然在這時響起!
  這聲音雖是如此細微,但已足夠令江青悚然驚悟了,他急切的環目四頂,身形也倏然飄向屋壁一角。
  此刻,他看清了,原來,那室中吊懸著的琉璃燈銅架,正自那雕鏤著的中空花紋細孔中,透散出股股淡淡的紅色煙霧。
  這飄散出來的紅色煙霧,並未隨即消失,反而輕渺的緩緩籠罩室中,逐漸凝結成一片桃花般淺紅色的霧幕……
  江青正自惑然,鼻管中忽而聞到一陣甜腥的氣息,隨著這絲氣息的吸入,腦中突然感到一陣輕微約暈眩與混濁,週身興起了一種懶散的感覺。
  這感覺便好似喝下過多的醇酒一般,軟綿、輕飄,再加上陶醉。
  江青對這股甜蜜醉人的氣息,十分迷戀,他不自覓的深深吸了一口!
  但是,就在這股甜腥的氣味始才進入他的喉中時,混身血液,也彷彿驟然往胸前擁塞起來,腦中更是嗡嗡作響,週身骨節,亦宛似忽而被一隻魔手折斷一般!
  於是,江青體內那純厚精練的真氣,已在無形中起了反應,驀然急速的迴旋流轉起來,一股綿綿潛力旵自他肺腑穴脈中往外排斥擴散!
  江青但覺五內翻湧,血氣澎湃,不由自主的大聲嗆咳起來!
  他吸入喉中的那口甜腥氣息,已被他這一連串的嗆咳,吐出了大半。
  。這時,江青登時悚然醒悟,他急急閉住呼息。抬頭望去。
  只見自那琉璃燈銅架中,所冒出的紅色煙霧,這時已將這間小小的空屋彌滿,那甜腥的氣息,配襯嫣紅的色彩,好似一個風情萬般的嬌慵美人,在散發著她那迷魂蝕骨的魅力般!
  江青這時大覺不妙,可是,他實在想不透,為何在此種情況之下,自己猶會毫無所防的被這種毒霧所迷惑!
  他適才已不自覺的吸入了一些毒霧,此刻但覺頭腦昏昏欲睡,四肢百骸,亦湧起陣陣軟綿酸穌的感覺江青強自鎮定一下心神,大喝一聲,揚掌推出一股勁風,颯然襲向那室中懸掛的琉璃燈而去!
  「轟」的一聲巨響中,那盞鑲以銅架的琉璃燈,立即應聲粉碎四落!
  但是,這紅色的霧氣,非但並未因此阻竭,反而更在頃刻之間湧盛起來。
  江青連聲叫苦,急切的向上望去,只見那原先懸掛琉璃明燈的繩索,卻竟是一條內面中空的鐵管,僅在外層加縛上一些麻線而已!
  這時,嫣紅的毒霧,宛若無盡無絕一般,咕嚕嚕的自那條偽裝的鐵管中湧進,這空室之內,已全然被一片赤紅的煙霧所佈滿!
  於是,那陣陣甜腥的氣息,已更加濃厚了,這瀰漫的赤紅色彩,亦竟似凝結有形的幕幔一般……
  江青此際心頭更覺迷糊了,雙目亦逐漸矇矓起來。
  他四周還是一片飄浮的嫣紅,嫣紅……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27:17

毒霧鬼池

  江青這時雖然早已閉住呼吸,但是,他先前所吸入的一絲毒氣,卻已在他體內開始四散襲延侵蝕起來。
  他此刻所以尚未昏絕頹倒,全賴看他那身精湛的武功及深厚的稟賦所支持,若是換了別人,在這極毒的紅色煙霧中,只怕早就混身癱瘓 ,不省人事了。
  這瀰漫室中的紅色霧氣,乃是苗疆怪傑獨眼人魔烏魯布,昔年親白採集苗荒百年腐爛桃花之莖葉,再和以一種極為淫毒的「蛹蛇」精血所製煉而成,送與煙霞山莊 ,專門置入「再世牢」中,做為防備武林人物之用。
  此種毒之所以名日:「迷魂鄉」,蓋因其味醇甜,色彩鮮艷,能令人在不自覺之際入其殼中之故。
  江青雙目迷濛的坐在地下,此時,他週身彷彿酸軟毫無一絲氣力,但是,他卻有一絲潛在的意識,在極力的支撐?。
  忽然而想起的事情,便是邪神昔日在絕緣洞中,傳給他的一種深湛武學:「逼靈一線」!
  這所謂「逼靈一線」的深奧武學,乃是內家功夫之中,至高至絕的一種秘技。
  若將這「逼靈一線」的功夫施成,便可停止全身所有機能的活動,而將僅有的一絲靈智以心頭一點湛然的澄寧之氣護住,借看這一線靈智的啟發,再促使全身精力,集中於四肢的任何一部份採取行動,使自己一則不致全然失去知覺,再者更進而能逃出困境。
  邪神的這項武功,乃是施用於重傷之下,或意識不清之時,可以做為最後救命或逃生之用。
  江青雖在這時方始想起,卻正可大大有助於他日下的困境。
  他此刻不敢怠慢,急速的澄心靜氣,使心中一點知覺仍然保存,然後,他停止了全身機能的活動,而將全部力量,集中施展於右臂之上!
  其實,若憑江青那一身精絕的武功,這空屋四周的鐵板雖然堅厚,卻也攔不住他,奈何他先時疏忽過甚,以致吸入一些毒氣,再想突破這四圍的鐵板時,卻已心餘力拙了!
  這時,江青的一條右臂,緊緊按在鐵壁之上,於是,隨?他手指的不斷挖削,那麼堅硬的鐵壁,亦被他挖出一倏條淺糟,鐵屑紛紛脫落……:
  江青俯身地下,絲毫不動,若不是他那條正在急驟划動的手臂,那麼,便怯是全然昏死過去一般,在室中瀰漫的紅色毒霧之下,江青按在鐵壁上的手掌,這時挖削得更急促了。
  而鐵壁之上,此刻已被他那貫注入無比雄厚的真力的右掌,挖出一道直徑長約尺許的深溝!慢慢的,徐緩的……
  忽然,江青全身一顫,他那堅強的手臂已然穿出這層鐵壁之外!
  於是,他蜷伏地下的身軀,亦隨看他右臂的拉動,緩緩向前移進,終於挪到那條洞穿的鐵壁隙縫之傍!
  一股清新而潮濕的空氣,如水銀般溜瀉進江青的鼻孔中,他貪婪的湊?隙縫,深深的呼吸起來!
  而這時,一口清新鮮潔的空氣,對他來說,該是多麼需要啊……
  隨看他深沉的呼吸,腦中的昏眩,已逐漸減輕,四肢的酥軟,亦慢慢地恢復過來。
  此刻,江青已感到一股新的力量,開始在體內滋長,雖然,他仍覺得骨節有些酸痛,心頭翳悶,但是,卻已較之適才那昏醉欲死的情形好得多了……
  他輕輕睜開雙目,又吸入一口真氣,掌勢倏然拍出,「噹!」的一響警,鐵壁已吃他罡猛的掌勁震陷了一片!
  江青隨即再運玄功沉喝一聲,雙掌閃電般連續不停的向鐵壁擊去,終於……在「轟」然一聲的巨響之中,一大塊沉重的鐵板,已隨?一股雄渾的勁力,沙地盡頭,則赫然是一間以鐵柵相連的囚室!
  江青疾然將雙臂平伸,身形已搖搖欲墜的挺立地上!
  因為,他卻在適才那倉促的一眼中,看見那因室之內,正坐?紅面韋陀戰千羽,及雲山孤雁夏蕙等人!
  江青身形始才站穩,正盤坐於鐵柵之後,面色黯淡的紅色韋陀戰千羽,已驀然驚喜欲狂的站起,激動的大叫道:「四弟……你果然來了,呵呵,煙霞山莊的再世牢也困不住你!」
  雲山孤雁夏蕙亦瘋狂般撲向鐵柵之前,抽搐的呼道:「青哥,青哥,你……你沒有受傷吧?」
  呼聲中,兩串晶呈的淚珠,已漣漣掛在面傾上!
  江背傾時悲喜交集,頭腦又是一陣極度的暈眩!
  他身軀踉蹌的退了一步,腳步搖幌不穩……
  柵牢中,戰千羽等五人面色驟變,目前,他們把全部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江青身上了……若他受傷遭擒,那麼他便還有什麼指望呢?
  大旋風白孤狂聲叫道:「四弟?你怎麼了?振作起來,千萬不要頹喪,始才這些雜碎還詛笑說你定然逃不出那迷魂鄉的毒,之下……四弟,你做給他們看看!」
  天星鷹姑鉉素與祝願二人去亦顫聲叫道:「公子,請振作起來……」
  「四弟,咱們不能輸給對方!」
  江青長長地吸入一口氣,勉強壓制住翻湧的血氣,一步一步的向鐵柵之前移進!
  忽地,一聲沙啞的驚呼起自他的背後道:「來人哪,來人啊,不得了啦,江青已突破迷魂鄉鐵室衝到外面來了次!」
  江青嘶啞的苦笑一聲,向戰千羽等人道:「大哥,我很好,僅是始才下小心哎入了一口毒霧而已……待我回頭打發了這些混賬,再來救你們出險……」
  他不待戰千羽等人答話,逕自身形不穩的緩緩轉身而回。
  在江青身後,赫然正立?兩名神色驚慌,手持鬼頭刀的黑衣大漢!
  江青勉強一笑,道:「二位朋友、你們還不自行逃命,莫韭還想和在下走上兩招麼?」
  那兩名面色驚悸的大漢,正在進退維谷之隙,一個冷峻的嗓音,已自上層地面傳入道:「大家注意將出口完全把住,姓江的小子一出來,便用暗青子招呼!」
  隨看語聲,諸人所立的頂層地面,驀起一陣軋軋之聲。
  這時,那兩名黑衣大漢互視一眼,右側那人忽然注意到江青赤紅的面色,及搖幌不穩的身軀!
  他向向伴一使眼色,大叫道:「咱們沖,這小子敢情已中了迷魂鄉之毒了!」
  另一名黑衣大漢,亦向江青仔細一瞧,豁然大笑道:「媽的,果然不錯,咱們幾乎讓他給唬住了。」
  正在這時,二人頭頂的一方岩層,已自緩緩移開!
  這兩名黑衣大漢好似陡然壯起膽量,齊齊大喝一聲,猛力向江青身前衝到,同時,兩柄鋒利的鬼頭刀,亦摟頭蓋臉的劈至!
  江青大笑一聲,身形毫不轉動,雙臂疾如閃電般一幌,已然扣住二人的腕脈穴!
  尚不待這兩個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漢驚呼出聲,江青已倏然吐氣開聲,雙臂用力一拋一掄,呼然一響,兩個偌大的身軀,已如風車般倒旋出去,但聞「噗嗤」一聲,踉看又一是兩聲悶嗥,這兩名黑衣大漢,已自腦漿襲迸濺,撞死在石壁上!
  幾乎在向一時間,自那移開的壁頂中,疾如飛鳥般掠下兩條紫色人影來!
  江青目光一警,看出來人正是那面容冷漠,神態嚴峻的連心雙老!
  連心雙老身形始才落地,就看見撞死壁上,摔落在地下的兩名屬下!
  但是,二人都清矍寒冷的面孔上,卻沒有廳由任何一絲驚懼或憐惜的神色,目光一瞥之下,已轉到江青身上!
  江青這時,又覺得腦際微微一眩,他雙目輕閉,盡力地忍耐看。
  連心雙老冷冰冰的一笑,右側老人這時陰沉的開口道:「江青,閣下好辣的手段,只是,你目前已自投羅網,恐怕你的命運,亦不會比閣下殺死的二人強到那裡去!」
  左側老人亦冷削的接道:「晚輩,你連殺本莊莊友三人,連心雙老易志、易成便首先不能放過你!」
  江青傾力袈出一付神態自若之狀,冷笑道:「二位站在那裡妄自吹擂有何用處?不服氣便上來試試!看看江某能否教你們從此閉嘴不言?」
  連心雙老易志、易成聞言之下,毫無表情的相互一瞥。
  驀然,二人身形疾若風馳電掣般,一左一右,閃向江青身側,而幾乎又在向一時刻,兩片漫天掌影,挾?無匹的勁力,同江青雙臂猛襲而到!
  江青眼皮子也不眨一下,雙掌倏起,右掌幻成圈圈圓弧,左掌帶起一溜星茫,銳風拂處,立將二人攻勢化解!
  那尖銳的罡氣,更將連心雙老逼出三步之外!
  江青身受毒傷之下,所施出的「銀月寒星雙環式」,威力雖不及平素之半,但這邪神當年睥睨武林的絕技,卻依然是當今一般江湖高手所無法抵擋的!
  連心雙老易志、易成二人,乃是孿生兄弟,早有意相通之靈,二人身形始退,又雙雙冷哼一聲,不約而回的復又縱身攻上,二人四隻鐵掌,彷彿飄雲般上下翻飛,身形似電躍疾閃中,勁氣如嘯,滾滾湧出!
  江青身軀不敢稍做移動,他強自鎮定心神,施展?邪神嫡傳絕技,與這兩位武林中拔尖的高手,做?艱苦的拚鬥!
  這時,任憑連心雙老二人,掌勢疾如狂風驟雨,傾出全身之力攻上,卻依然佔不到江青絲毫便宜,而且,更時常被江青所使出的精妙絕?,逼得左右閃躲,招架不迭!
  柵牢內的大旋風白孤,此刻怒目圓瞪,憤聲大叫道:「姓易的兩個老殺才,你們還算是白道英雄稱字號的人物麼?以兩打一,以眾凌寡,真他娘的豬狗不如!」
  然而連心雙老易志、易成兩人,卻一言不發,仍舊沉看地與江青拚鬥?,對白孤的諷罵,好似根本就沒有聽到一般!
  顯然,這兩位功力極高的連心雙老,己在邪神傳人的一對鐵掌之下,甚至連憤怒的時間也沒有了!
  江青出手之間,雖然凌厲嚴密,但他自己明白,這不過僅是靠一股強韌的意念力在支持看他,因為,江青此時的軀體,已成強弩之末,根本就發揮不出多少精力了。
  在這柵牢之前的地面上,正當戰鬥進行得更加激烈的時候……裂開的壁頂之上,又閃電般掠下六條人影來!
  江青在忽忙中漩目望夫,只見這掠入的六條人影,竟是銀衫青輪萬兆揚、百步彎月傅泉,及鐵筆四雄等人!
  六人身形始才立定,銀衫青輪萬兆揚已大步行近,沉聲喝道:「江大俠,閣下目前已吸人那「迷魂鄉」中的毒霧,若不及時停止用力,要若是聽任這毒牲蔓延開去,恐怕便要終生殘廢!」
  江青鄙夷的向銀衫青輪投去不屑的一瞥,重重地冷笑一聲,又疾速的向連心雙老劈出七掌。
  勁力沖激中,連心雙老易志、易成二人,應勢狼狽的退出三步開外。
  百步彎月傅泉望看江青站立不穩的身軀,灰眉微皺,宏聲道:「江朋友,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閣下目前處於如此劣勢,猶想做困獸之鬥,不是透看太也不智麼?」
  江背大喝一聲,掌勢攸起。又將連心雙老追得左閃右躲,他狂吼道:「你們這些為虎作倀狼心狗肺的殺才聽?,只要我江青能全身而退,今後便與你等永不甘休!」
  他話聲甫落,腦中又是一陣極度的暈眩,全身亦機伶伶的一顫……
  連心雙老看出便宜,厲叱連聲,又猛烈的圍攻而上。
  銀衫青輪看得沒趣,暗自歎息一聲,同身傍各人微使眼色,也側身加入戲圈,悶聲不響的動手出招。
  隨?銀衫青輪萬兆揚的動作,鐵筆四雄亦喝聲連起,各人抽出一隻鴨蛋粗細,精光閃耀的二尺鐵筆,縱身撲上。
  這又是一場極不公平的爭鬥展了開來!
  江青狂笑連連,運掌如風,招式起如風飄雲舞,又似浪嘯濤湧,與這七名武林中盛名垣赫的高手戰在一處!
  百步彎月傅泉面色沉凝,站在一傍動也未動,他這時正在深深的猶豫?,以自己等人平素在江湖上的聲望,該不該再次以多凌寡,而且,對方已經身受毒傷!
  傅泉正在沉思考慮,囚籠內的大旋風白孤,已雙目怒睜欲出,鬚眉皆顫的狂叫道:「銀衫青輪,你好……有骨氣,啊啊……七個武林中道英雄稱字號的好漢,圍攻一個身受毒傷之人,好呵,萬兆揚,除非你宰了白某,否則,日後江湖上便會盛傳你今日的豪舉了……」
  天星麻姑錢素亦好似豁出去了,她激動的搖?那兒臂粗細的鐵柵,尖聲說道:「公子,殺死那些奴才,叫他們知道真理,知道道義,殺啊,公子,撕下這些專以偽君子惑人的假面具……」
  江青狂笑一聲,身形驀然如旋螺般回轉起來,在呼轟如濤的罡風中,長離絕學「七旋斬」中的「旋心動魄」加看半招天佛掌法的「佛光初現」,已如排山倒海般,帶看無比猛厲的威勢暴捲而出!
  煙沙瀰漫中,慘叫悶嗥之聲隨起,兩條人影。登時凌空飛起!
  江青原本因毒傷之故,只能以雙掌應敵,腿卻絲毫不敢移功,身形更是不能做過於激烈的旋展。
  但是,他在氣怒交集之下,已不顧一切的傾力展出這七旋斬中最為凌屬的一招!而且,更己催動體內原已波震不已的真力,發出天佛掌法攻敵!
  對方人影紛飛中,江青身形已顯顫抖搖晃不穩,面色已自朱紅轉為青白!
  這時,急速躍身退後的銀衫青輪已明顯的看出己方頹倒的兩人,一個是鐵筆四雄的老三:飛燕鐵筆穆和,另一人,赫然竟是連心雙老之首的易志!、。
  飛燕鐵筆穆和,此刻僵臥地下,胸前印?一個深深的掌印,滿口鮮血,正自他口中狂噴而出,看情形,已是回生乏術了……
  連心雙老易志,亦面容煞白,手捂脅下,自他那微顫的手指上可以看出,亦是受創不輕。
  易成兄弟連心,此劾亦不由面色灰暗,神情顫襲,他雙手扶住乃兄,冷汗順看面頰涔涔而下!
  鐵筆四雄所餘三人,這時早已肝腸寸斷,虎目盈淚,圍在穆和身傍,束手無策!
  銀衫青輪驚魂甫定,不由怒喝一聲,拔出背後奇形兵刀「青刀輪」,便待傾力衝上。
  。百步彎月傅泉亦緩緩向江青身側移近,面孔之上,已了無先時猶豫之色,換上的,卻是一股憤怒已極的表情!
  正在這一觸即發的瞬息間,壁頂裂縫中人影一閃,儒衫飄拂之下,飛索專諸全立面如寒霜地立於地上。
  鐵筆四雄之首─穆為,急惶的悲聲叫道:「莊主,小的三弟已經……」
  全立冷喝一聲,陰沉的道:「不用說了,老夫倒要看看,這江青能憑什麼絕學逃出再世牢中!」
  他說罷向銀衫青輪一使眼色,萬兆揚隨即暴叱一聲,疾如閃電般向江青混身上下攻出一十七輪!
  於是,另外一倏閃掣如藍虹也似的寒光,亦猝而射向江青胸前!
  鐵筆四雄僅餘的三人,亦形似瘋虎般,向前撲上!
  江青冷笑幾聲,任由頰際汗如雨下,體內血氣翻湧,亦絲毫不懼的出手迎上。
  一場更加激烈的拚鬥,又在這不十分寬敞的地道中展開。
  人影疾速掠走,刀光輪影仃立如山,隨?陣陣橫溢的勁風狂中,剎那之間,又混戰了二十餘招。
  江青的面容此時更加慘白,嘴唇青紫,混身上下,亦在簌簌而抖,他的體力與精神,已然到了不能支持的地步!
  飛索專諸全立面含冷笑,陰惻惻的道:「江青,老夫若讓你坐出再世牢,武林中自今以後便沒有煙霞山莊之名!」
  他正說到這裡,站立柵牢之後,神色僨恚懮戚的紅面韋陀,倏然大聲叫道。」四弟,快向愚兄這邊移近,他們雖然以鐵鏈鎖住吾等足踝,為兄等仍然可以用掌力助你!」
  江青已漸暈眩的頭腦,驀而悚然一驚,卻腳步不穩的向柵牢之前緩緩移去!
  百步彎月傅泉斷喝一聲,便待向前堵截。
  那知,飛索專諸全立卻嘿嘿一笑道:「傳兄,讓他去吧,讓吾等看看,這些籠中之鳥,到底尚能飛出多遠!」
  全立這句話,甫一傳入紅面韋陀戰千羽耳中,他就驚覺出其中顯然有詐!因為,依目前的情勢看來,全立定然不會讓江青得到任何一絲助力的非!
  但是,他卻故意不去攔止江青,難道說,他真的肯讓江青在久戰之中得到戰千羽等人的幫助麼?
  紅面韋陀腦中念頭始才掠起,隨即急切的大喝道:、「四弟且慢,當心對方有詐……」
  但是,遲了,就在江青移近柵牢前三尺之處時,戰千羽語聲甫出之際,柵牢前一塊看似無異的地面,猝然自當中裂開!
  於是,三隻鐵筆,一溜藍芒,挾?一日青色光影,宛似狂風暴雨般猛然向江青已經陷落的身形襲到!
  江青歎息一聲,卻沒有做任何掙扎的打算……自然,他此棄亦無力作任何些微的掙扎,已如殞星般向下江青知道,他假如再向前移上一步,已可接觸到拜兄自鐵柵內伸出的手臂……
  但是,這時已經晚了,晚了……
  他耳際似乎尚聽到飛索專諸全立那陰沉的笑聲,心頭一陣迷糊,眼前金星迸射,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了!
  忽然,不知經過了多久;其實,這僅不過是江青自地面陷落的剎間,一陣冰涼而軟滑的流液,觸看江青身軀。
  而幾乎在他有看這種感覺的同時,「噗通」一會,冰冷的流質,拚命地向他面部五官七竅湧進。
  「這是水!這是一潭水!」
  迷濛的神智,使瀕臨昏迷狀態下的江青,悚然驚醒了不少。
  兩另一股窒息的感覓,已合看一片冰涼的流水,同他鼻管口腔內湧進……
  於是,他本能的雙手揮動,又劇烈的嗆咳起來!
  隨看江青雙手的划動翻攪,他那軟弱的身軀,迅速地浮升至水面之上。
  在一種本能的求生欲的驅使之下,再加上那冰寒滲骨的冷水的刺激,令江青不自覺的起了一陣寒顫。
  他艱辛的睜開雙目,向四周環視,當他目光始才能夠看清遇遭景物的一剎那,一股深沉的驚愕感覺,立時浸襲入江青的腦海中!
  原來,他此刻陷身墜落的地方,確是在一波寒水之中,但是這方圓約有五丈大小的水域,卻是一面臨?石壁,另一面,赫然竟全然是一塊塊晶瑩透明的水芯片鑲製而成!
  這些水芯片,每塊長約二尺見方,緊密地嵌接在一起,上面,倘掛看兩盞綠幽幽的琉璃燈!
  池水被這鬼氣森森的綠燈一。照,反映出一片慘碧深黯之色……
  江青微攏雙目,同那片甚為厚實的水晶壁外望去,只見在這閉封的池水之外,隱約是一間光線黯淡的石室。
  他正在心頭納悶,不知何從之際,沉入水中的腿部忽然感到一緊,彷彿被什麼東西咬住了一般!
  江青心頭微悚,強忍住四肢百骸的酸軟,奮力一振雙臂,水花四濺中,身形驀然拔空而起!
  在慘綠的燈光下,江青急急低頭看去,目光轉處,只見他那小腿之上,赫然連看一條長僅三寸,銀鱗閃閃的怪魚!
  這僅只三寸餘長的怪魚,卻生了一張幾乎有一寸之闊的大嘴,嘴中刺齒森森,這時正緊緊地咬在江青的小腿上!
  所幸江青身上所穿的「火雲表」,乃是邪神早年采自極北「寒山」之頂,所特產的一種「雪蠶」所結之「朱繭」,袖剝其絲,交由巧匠特製而成,質輕而韌,其紅如火,不但可怯寒防水,更能抵抗尋常刀劍之傷!
  然而在這銀色怪魚網咬之下,雖然沒有透衣傷饑,但也挾含得十分疼痛!
  江青不由心中一驟,腿部饑膚微微一彈一抖,立將這條銀色怪魚震落!
  但是,當他目光再度瞥及水面之際,卻幾乎脫口驚呼起來!
  原來e那適才猶是十分平靜的水面,此刻竟然翻滾起伏,銀光閃閃,無數條身軀小,突目利齒的銀色怪魚,正在水中游掠不已,個個張口瞪目,一幅待機而啃的饞像!
  江青在些微的惶急之下,一口真氣已自提聚不住,身形又急速地往水中墜落中……他大喝一聲,身形彷若大鳥般掠看水面飄過,輕輕貼在那滑膩陰濕的石壁上。
  這時,那面透明的水晶壁驀然大放光明,數十盞光度甚強的孔明燈同時自水晶壁之外向內照射!
  同時,飛索專諸全立那陰森森的語氣,又冷然響起道:「江青,滋味好受麼?嘿嘿,老夫不妨告訴你,閣下目前陷落之處,名日鬼池,那些可愛的銀魚,叫作食肉魚,專門啃噬動物的血肉,而且連皮帶骨,不會有絲毫存留……」
  全立的語聲,隨?一排銅錢大小的氣口傳入,在這嚴密封台的鬼池內,迴響縈蕩。
  江青勉力捉住一口真氣,將身軀難辛的貼在壁面上,他這時的功力,較之往昔減退不少,故而,他不敢開口出聲,以防真力驟洩,滑落水中。
  強烈的燈光,在江青臉上往來回掃,像是在嘲弄他此刻虎落平陽的窘態。
  全立的語聲,又幽幽響起道:「江青,你畏懼麼?你怯懦麼?嘿嘿,煙霞山莊的再世牢,可令你得到永生永世不可忘懷的深刻回憶了,世上的人不會再記得你,縱然邪神厲老兒復出江湖,亦將永遠尋不到你的骨核……如旭陽初升的火雲邪者,卻如此默默無息的消逝毀滅,不是太可惜了麼?」
  全立的語聲,在江青心頭起了一陣寒慄,他喘息微急,勉強睜開那被強光照耀的眼睛,急速的思忖?脫走之策,雖然,他此刻腦際已混沌得有些迷濛了……
  驀然,自江青始才陷落的池頂石壁,又急速移開,原來一件黑忽忽的勿體,被人自上拋落下來!
  江青目光一掃之下,看沽那是一條活生生的黃狗。這條黃狗「噗通」一聲落水之後,立時「汪」的一聲向璧邊游來。
  但是,當它始才游出不及三尺的時候,卻突然發狂般在水中翻滾起來,口中更發出陣陣淒厲已極的狂吠厲唁。
  在這條黃狗身軀翻滾的剎那間,江青看到它的腹下四肢,竟已全然被無數條銀色的食肉魚釘滿!
  於是,鮮血微散中n更多條小而獰惡的食肉魚,閃動看發光的突目及利齒,吩紛向這條慘嗅連聲的黃狗游到!
  水花翻滾中,肉塊與血絲被生生撕裂,刺心至極的啃骨啃肉之聲,四處響起,這情景委實足以令一個膽小的人昏絕於地!
  銀色的鱗光閃掠游幌,水花混蕩迸濺之中,瞬息之間,偌大的一條黃狗,除了尚存一些血跡斑斑的皮毛浮於水面之外,已然屍骨無存!
  江青這時又仍頭腦一陣暈眩,全身顫抖,手心中冷汗涔涔滲出,身形也微微向下滑落了半尺……
  他只覺得心頭作嘔,全身酸痛無力,那平昔堅強有力的雙臂,此刻亦好似重道萬鈞般,提不起來,一股深沉的怠倦之意,又緩緩向他襲來。
  茫然,江青先得兩隻腳踝驟而一緊,他悚然一驚之中,隨即拚力向上貼升一尺!
  原來,他適才在不知不覺中,身形已然向下滑落了許多,以至雙腳盡然浸入水中,而此刻,江青雙腳之外,也咐滿了緊咬不放的數十條銀色食肉魚!
  江青傾力使自己意志集中,他牙齒咬看舌尖,要以這深澈的痛苦,來驅逐那一股無形之中襲至全身,而又幾乎無法抗拒的倦怠之意。
  水晶壁外的飛索專諸全立等人,似乎可以透視這鬼池內的動靜,但江青卻因外面照射進來的強烈燈火之故,無法看清水晶壁外的一切情形。
  這時,全立又嘿嘿冷笑道:「江青,邪神的傳人,狂妄的幻想者,你看到那條死狀淒慘的黃狗麼?你看到閣下腳踝上附滿的食肉魚麼?哈哈,可惜閣下的一身超絕武功,亦會跟看閣下名揚江湖的美夢,一同在那可愛的食肉魚利齒之下,煙飛灰滅……」
  江青聽君至止這刻毒的說話,強力忍耐精神上無比的威脅與苦楚,任憑唇內血絲滲出,默默的不則一聲難。
  良久……江青的身軀又在緩緩地往下滑落,而他目下,幾乎再也無法鼓足餘力向上貼升了……
  江青沉重的歎息一輩,無望的向四周環顧了一眼,他要在這留於人世的最後一剎那間,看清這奪取他生命的地方……
  他左臂頹然無力的垂下,當他的身軀,正隨?左臂垂下,而又復向下滑落之際,江青那痲痺的手臂卻驀然觸?懷中一個圓筒形的對象!
  他心中隨即一亮,一股出奇的興奮,支使他竟奇跡似的停止了往下滑落的身形。
  在耀目的強光下,江青緩緩伸手探入懷中,取出那管內盛「烈陽神珠」的銀色圓筒來!
  隨?他手中圓筒所閃飄出的一絲光茫,水晶壁外已忽然起了一陣騷動,飛索專諸全立急惶的聲音也自氣孔中傳入道:「啊,不好,這小子手中,竟尚持有那烈陽神珠!」
  強烈的燈光,隨即集中照射在江青上,他狂笑一聲,驀然提聚起全身殘餘的功力,霍然向上回升,他大叫道:「全立,邪神的後人此刻要你們領悟一下他不可磨滅的神威!」
  隨?語聲,江青右手食指疾然向手中圓個底部機簧按下。
  於是,兩聲輕微的「崩崩」之聲響警處,兩粒紅茫閃耀,奪人神目的紅色珠子,電射而出,水晶壁外的一陣驚呼尚未停息,「轟」「轟」兩聲暴響之中,一片熾烈鮮紅的火網,宛如水晶瀉地一般向四處流展,熊熊地燃燒起來。
  而那片堅厚的水晶壁,亦隨看這兩聲巨震之後,「嘩啦啦」一聲,碎成片片,四散飛射!
  護密的睛變火焰,四下迷擾,而這鬼池內的池水輿食肉魚,亦隨看室壁的塌陷h向外衝激流洩~烈火燒炙看人肉及食肉魚的焦臭之氣,充斥四周,呲呲作響,慘厲的呼號摻合看食肉魚尖銳的嘶叫,組成了一付殘忍而淒怖的景像!
  憧憧人影在濃煙烈陷中奔躍逃竄,慘叫連連,情勢混亂已極……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30:35

情義難兼

  在煙霞山莊的後面,依著一片陡峭而高聳的山壁,築有一棟小巧精緻,色作朱紅的樓閣。
  悄壁之頂,丹楓嫣紅,更有一條小小寬的瀑布,如碎玉灑珠般,自壁頂倒鴻而下 ,清聲砌砌,薄霧繚繞,襯著朱樓前一片幽雅的竹林,景色之間,顯得清麗無比。
  此刻,正是拂曉以前,天際仍是那麼沉深黝暗……
  忽然,一條人影,自竹林中蹌踉走出,腳步不穩的向那朱樓前閃縮躍去。
  而他……正是江青!
  江青藉著手中掌利無匹的烈陽神珠之助,炸毀鬼池之後,乘著煙霞山莊各人驚惶混亂之際,迅速地奪路突圍而出。
  他心神之間,早已處於極度恍惚的境界中,在急不擇路的狂奔下,終於極艱險的逃出那再世牢中,而來至這景色幽雅的朱樓之前。
  此刻,江青雖然神智暈眩,百該酸軟,但他仍然憑著一股意念的支持,想急切的尋到一處隱蔽安全之地,供他暫時養息……
  他望著週遭秀麗的景色,驟然間感覺心曠神怡,深深的呼吸了幾次,於是,芬芳的青草氣息,摻合著夜霧中沁涼的空氣,在他胸控內做了一次舒適的循流。
  而江青在身體與精神上的潛在疲睡,亦隨著他心神的曠怡,無形之中緩緩的侵到。
  他整個身體在微微地搖幌著,艱辛的提步向前走去,自然,他仍沒有忘記,在目前的情態下,應有的警惕性……
  藉著林木與花草的掩護,江青漸漸來到那紅樓的後面,自峭壁頂端流瀉而下的那條瀑布,在這棟紅樓之後,匯成了一灣清冽的池水,卻漏而不溢……
  淡淡潮濕的呢土,貼在江青灼熱的面孔上,他在心中狂亂的叫著:「不能暈倒,這裡仍不安全……不能暈倒……」
  於是,他在幾乎失去意識之前,又極為困難的自地下爬起。
  而他那雙矇矓的雙眸,也在模糊不清的向四周觀望,終於,他注意到在面前的這棟紅樓頂上,好似隱隱有著一間閣樓!
  江青心中付思道:「現在天已快亮,若不及時尋找一處安全之所,療傷迫毒,只怕再遇上煙霞山莊之人時,真得束手就擒了!」
  他又向那樓頂仔細一望,微作猶豫,頓時下定決心,好歹先掩人那閣樓中匿藏一段時間再說。
  江青想道:「大凡閣樓之上,皆是置放雜物之處,不但甚是清靜,又鮮有人登臨,目前無法之下,只好冒險一試,吉凶安危,亦在此一舉了。」
  想著,他已微微活動了一下酸楚疲睏的四肢,長長吸入一口真氣,雙臂急振,身形倏然拔空三丈!
  這三丈之高的距離,在一般武林人物之中,已算是極佳的輕功造諳了,但是,在江青來說卻不及他平素狀態下的一半啊!
  他暗自嘴歎一聲,雙腳連蹬,盡量提氣凝神,傾力往上拔升!
  但是,他在此時的情形下,委實再地無法做任何進一步的努力了,就在江青瘦削的身軀,離那閣樓尚差四尺之際,他已力竭下墜,體內真氣也急速的向四下潰散!
  江青暗叫一聲:「不妙!」
  身形在急速下落中,他倏然一個大翻身,掠入閣樓之下,一排伸出的綠色欄干之內!
  他這時猶能在疾速下落的情勢中,在空中轉折方向,雖然十分卓越,但江青卻已盡了他全身殘存的真力了!
  江青急遠翻折的身形雖然很快,然而在掠入欄干之後,人都噗地一聲,陪倒地上!
  這欄干之內,便是兩扇緊閉的青紗門,一張雪白的絲幔,正輕輕的掛落在地上。
  江青強忍住身心劇烈的痛苦,急促的喘息著,身軀又復簌簌地顫抖著……
  忽然,「依呀」一聲,那兩扇青紗門已啟開一線,白色的絲幔微微一幌,一溜寒光,猛然刺向江青肩頭。
  同時,一個嬌冷的聲響叱道:「大膽狂徒,竟敢夜闖後莊,看你往那裡逃!」
  一股本能的反應,促使江青迅速的翻身閃避,同時右手指中二指微曲,運起」並天指」,急急向襲來的劍鋒點去!
  但是,江青卻忘了,他此刻早已身無點勁,出手之力,又怎能及得上平素的十分之一呢?
  他指方始才點到那冷硬的劍身,勁力透處立時「嗡」的一聲,將變來青鋒撞出半尺!
  突襲之人,似乎料不到對方功力會有如此玄妙,她微歎一聲,青紗門成開,利劍又驀然似閃電般挽起一道寒光,向江青手腕刺到!
  這時,江青藉著些微的晨光,已約略看清猝襲之人的面孔,竟赫然是那雙飛仙子之一的全玲玲!
  江青此際,實已無力再做任何閃躲還攻,但是,他卻默然緊閉嘴唇,決不出聲,他要看看,這位煙霞山莊的女公子,如何戮殺自己!
  青鋒過處,「嗤」的一聲,鋒利的劍尖,也深深刺入江青左腕之內!
  而在這一剎那間,滿面含嗔的全玲玲,也看清了傷在自己劍下之人是誰!
  她「啊」的一轉驚呼,整個人立似一座石像般,完全征愕住了!
  江青冷漠而生硬的注視著全玲玲,目光中,隱射著極度的卑夷與仇恨!而這時,全玲玲那柄利劍的劍尖,仍然插在他左腕的肌膚之內!
  全玲玲凝望著江青蜷伏在地的身軀,猩紅的火雲去上所綴補的金色三角形鱗片,正在輕微的閃耀,顫抖之下,此刻江青面色慘白如臘,髮髻散亂,嘴角上卻有著一絲冷嘲的微笑……
  全玲玲這時的心中,已完全被悔慚與自責所充塞,她後悔極了,難過極了,一對俏麗如波的美眸中,已不自覺的流滾著晶瑩的淚珠……
  她多日來所刻骨相思,夢魂縈系的人兒,竟在身負重傷之下,又被她猛戮一劍,不論她這一劍之過,是有心,抑是無意,總是已經鑄成大錯了。
  而且,這不也等於是間接宣判了全玲玲那萬一的指望都失掉了麼?她要不是處在與江青對立的情況之下,原木就有絲毫不弱於雲山孤雁夏蕙的條件啊……
  江青冷厲的目光,更好似一把尖銳的匕首,洞穿了全玲玲的心房,而且,更將它絞得粉碎了……
  忽然,全玲玲微微的抽搐起來,兩行晶瑩的淚水,順頰流下,她這時才悚然將手中利劍,自江青左腕肌膚之內抽出!
  江青有些迷惑的望著全玲玲那清麗哀傷的臉龐,他想不出,也不願去想,這武林中夙負盛名的雙飛仙子,為何會在得到勝利之後,竟會如此悲痛?
  江青冷淡的一笑,語轉黯啞的道:「全大小姐,莫非你難過這一劍未將在下刺死麼?來,在下目前早已力盡神疲,無論你再補上幾劍,在下都不會在意,若你不屑下手,便將在下交到令尊面前亦可,大名鼎鼎的飛索專諸,只怕正為在下的突破再世牢,而大發雷霆之怒哩……」
  全玲玲嬌軀微顫,她忽然棄劍於地,變手掩面,悲慼的叫道:「江……江青,你……你不要再說了,若你恨我,便立即將我殺死吧……不要諷辱我,我……我受不了……」
  江昔嘶啞的狂笑一聲道:「全大小姐,的想要江昔在臨死之前,再度認清一次你們雙飛後人的陰詭手段麼?哈哈,江青雖然無謀無勇,卻……卻也不是個白癡……」
  江昔說到後句,驀然全身一陣抽搐,肺腑劇烈翻湧,一大口鮮血,隨即狂噴而出,他雙眸緩緩閉下,口中猶在模糊不清的說道:「動手……吧……江青……不……不會……為邪神丟……人的……」
  全玲玲心中頓如刀絞,淚水又復奪眶而出,宛如杜鵑啼血也似的嚶嚀一聲,隨即不顧一切的伏倒在江青身上,惶亂的搖幌著江青已寂然不動的身軀。
  她哀傷的泣道:「江青……江青……你別這樣卑視我,全玲玲不會是你想像中那樣下賤的人……江昔,你不能死……我不許你就此而去……你知道我多日以前,便已深愛著你麼?江青……你聽我說……如你恨我今日的過失,那麼,你殺了我吧……我情願以我的生命,做為我今日過失的補償……青……青你聽我說啊……」
  全玲玲心中情感的爆發,此際有如洪水決堤一般,不可抑止了,她要將多日來的刻骨相思,在這剎那之間全然傾吐,而且,不顧它的後果與發展……
  但是,江青卻早已寂臥不動,全玲玲的哀慟傾訴,他是聽到了呢?抑是毫不知悉?……
  天色,已經微微明亮了,雞啼之聲,又已三鳴……
         ※        ※         ※
  午後,這棟小巧精緻的紅樓中,一片靜寂,沒有一絲聲息。
  懶洋洋的秋陽,如一個離得太遠的火球般,柔和而溫暖的金黃色光茫,灑落在大地上,在峭壁的楓林中,在週遭幽雅的花木間,也灑落在這樣清靜的紅樓,以及這棟紅樓中的一間雅致的繡閣裡……
  一切都是顯得如此安然與平和,沒有一絲喧囂,沒有一毫煩燥,更沒有半點的淒厲殺伐之氣。
  於是,精緻的繡閣中,一張桃花心木雕成的朱桌上,那青瑩的鼎爐內,繚繞地升起鏤鏤淡淡的擅香,藍白色的香霧,如空中輕靈而美妙的雲霓,劃出淡淡的,幽雅的心曲之聲,然後,又緩慢的飄失,消逝……
  一個綽約而窈窕的少女身影,正在一座上鋪淺綠被褥的錦榻之前,她以手支頤,雙眸安祥的注視著床上一個俊逸的青年。
  我們定然知道,這少女便是那雙飛仙子中的大姐全玲玲,而那躺臥床榻上的青年,是身中嚴重毒傷的江青。
  全玲玲在江青昏迷之後,慌亂的將他抱入自己的閣房之內,然後,為江青包紮好手腕的傷處,又將江青安置在她自己的床上,她十分清楚,這樣做是非常危險的;要是萬一被莊中其它任何人看見,則不但江青自此永無復出之日,即便自己亦將受到父親無可饒恕的責罰。
  因為她深深地知道,江青在她父親的心目中,構成的威脅是多大。
  全玲玲望著床上人兒那蒼白的面孔,心中憂戚的想道:「他真了不起,莊中那再世牢,自己從未聽說能有人硬闖出來的……但是,我現在既然把他救了,又該如何安置他呢?外面風聲這麼緊,爸爸已遺人到這裡來察探過兩次了,唉,爸爸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處心積慮所找的人,竟然會匿在女兒的房中……自己今天裝病沒有出去,不知爹爹會不會生疑……這件事,除了使女秋紅外,連妹妹都還蒙在豉裡呢……」
  她正在癡癡的想著,靜臥榻上的江青,已經緩緩甦醒過來,但是,他卻並未驟然將眼睛睜開,因為,憑他軀體及官能的感受上,他也可以覺出,自己並未陷身於另一個幽冷的牢獄中,他舒適的躺在那厚軟的錦墊上,鼻管中享受著一股似蘭似麝的芬芳香氣,而這股幽幽的淡香,又是多麼令人陶醉與依戀啊……
  於是……
  江青輕緩的將豐目微睜一線,自這微張的眼簾中,他看到這素雅的繡房,看到自己頭頂的淺綠色羅帳,自熱,也看見了依床而坐的全玲玲。
  而這時,全玲玲那悠然凝思的神態,又是多麼嫻靜與美艷啊!
  江青知道自己所負外傷,已經包紮妥當,但是,他內腑之中,卻仍然翳悶異常,腦中亦十分暈眩,全身四肢百骸,更是酸痛無已,毫無力氣。
  他極快的在心中忖思:「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這雙飛仙子全玲玲為何將我留在此處?她原可以把我送到飛索專諸全立那裡去……但是,如今自己卻躺在這舒適的房間內,而且,看清形這更好像是全玲玲自己的閨閣……」
  江青不由迷惑了,他非但想不出那原該痛恨自己的全玲玲為何待他如此優渥,更不瞭解全玲玲在遭到自己一番痛斥之後,卻怎會毫不介意?因為,江青知道,一般來說,少女的心性,都是十分狹窄的……
  但是,江青卻遺忘了一點,這便是那個令人又恨又愛的「情」字,試想,除了為自己所愛的人外,又有誰會做出那些大膽得令人驚愕的事呢?
  這時,全玲玲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一雙玉臂緩緩伸展了一下,彷彿欲捉住那自窗外灑入的陽光……
  這動作誘人極了,懶散中帶著嬌慵,那雙裸露的玉臂,宛如一對雪白的蓮藕,是那麼晶瑩細膩,柔滑均勻,令人有著一種渴想撫摸上去的感覺。
  江青急忙閉上眼睛,微微將頭側轉。
  然而這一個輕微的動作,已被全玲玲所發覺,她不由頰上驟然飛起一片桃紅,一時羞澀的坐在凳上,又怯又喜的睇瞥著江青。
  室中,頓時又恢復了一片沉靜,但是,這片沉靜中,卻有兩類心在急處的跳動著……
  江青微微靜默了一刻,平淡的開口道:「在下何幸,竟蒙姑娘如此照拂,但是,敵我殊途,只怕姑娘養虎為患呢……」
  全玲玲靜坐不動,半晌不語,繼而她輕悄的道:「江……江公子,你不要這樣說,我……我絕對沒有一絲惡意……江青冷笑一聲,道:「姑娘言重了,江某今為淺水之龍,便算姑娘對江某酷刑相加,江某亦只得逆來順受……哼!敗軍之將,何能言勇?」
  全玲玲粉面剎時變得一片慘白,她語聲有些顫抖的道:「江……公子,請你不要這樣刺傷我,我求求你,難道……難道你還不信任我對你的……」
  江青冷然道:「對我的什麼?口蜜腹劍麼?抑是虎情假意?」
  全玲玲聞言之下,再也忍受不住,驟然雙手捂面,微微啜泣起來。
  江青心中一動,他暗暗問著自己:「莫非這位美麗的少女,真會對自己有情?不可能,不可能……但是,她卻為何又向自己表達如此深沉的情感呢?」
  他想著,想著,終於又迷惑的道:「全姑娘……你……你……不要哭好麼?假如在下說錯了話,請你告訴在下,究竟錯在什麼地方?」
  全玲玲抬起那滿是淚痕的面龐,癡癡的注視著江青,她內心之中,正為江青此刻語氣的溫和而感到驚奇與欣慰。
  四目相對,默默無言,但是,彼此卻以眼神在探尋對方心底的秘密。
  這時,江青卻深深的震悚了,因為自全玲玲那明媚的剪水雙瞳中,發現了火熱的情意,他知道,當一個少女,在如此向你凝視的時候,她的內心中是含蘊著什麼。
  全玲玲幽出的開口道。「江公子,你可知曉,當一個女孩子為你做出一件她本不該做的事情時,它是為著什麼嗎?」
  江青故意茫然搖頭,他尚須明確的證實一次自己的想法。
  全玲玲又向江青注視了一刻,道:「你真不知道?抑是有意使我為難呢?」
  江青正色道:「全姑娘,在下與姑娘,勢處對立,令尊更是對在下深惡痛絕,在如此情形之下,姑娘反而待在下如此優渥,因而在下十分懷疑……」
  全玲玲微微一歎,道:「江公子,你懷疑什麼?」
  江青雙眸大睜,道:「若非姑娘有意故施柔懷之策,便是存心調侃戲弄在下!」
  全玲玲登時粉面變色,全身微顫,玉手倏揚,已擺到江青面頰之上,她這時已氣忿到了極點!
  江青毫不閃躲,啞聲一笑,反而猛力將面孔凍上,但是……那只揚來的柔夷,卻忽然變得輕軟無力,悄柔的貼在江青頰上,淡淡的芬芳,摻合著輕微的顫抖,又柔膩的自江青面孔滑落!
  不知是一種什麼情感的衝動,促使江青驀然伸手出去,將全玲玲滑落的柔夷握住,在這一剎那間,二人都似觸電也似。驚異的呆視著對方。
  江青體內熱血激盪,嘴唇乾裂,他吶吶道:「全姑娘,告訴我,是為了什麼?你對我如此好……」
  全玲玲嚶嚀一聲,撲倒在江青懷內,雙肩微微聳動,淚水已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滴落在江青胸前。
  江青心中一震,越發急得面紅心燥,無法出言。
  。他低聲道:「姑娘,請不要哭,我……我……」
  全玲玲悲切的道:「江青,我為了你,不惜以叛親的罪名袒護你,更甘願以找的自尊來忍受你無數次的踐踏,我為了什麼?我祈求什麼?如你非要逼我說出來,那麼,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愛你……我愛你……」
  江青腦際嗡然一聲,面前金星迸射,混身也更加燥熱起來。
  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麼?
  但是,全玲玲那嬌柔的身軀還倒在他的懷內,而那斷續的,淒楚的「我愛你」三字,尚在他耳際繚繞未散……
  江青的思維,剎時間停頓下來,他這時什麼也不願想,也什麼都想不起來……因為,須要他思考的事,必定會被壞眼前這美麗的氣氛,在殘酷而生硬的現實中,去追求一段會時的溫馨與夢境,不是更能使人陶醉其中麼?
  全玲玲抬起臉來,在迷濛的淚眼中,看到江青那迷濛的面孔,她低沉的道。」你滿足了?看到一個仇人的女兒向你痛哭,向你哀求,同你坦訴她的清感,這是一件多得意的事……若你意尚未盡,那麼,你可以再凌辱她視甚至將她一腳踢開……」
  江青面孔抽動,嘴唇微顫,他一言不發,但是,握住全玲玲柔夷的那隻手掌,卻在微微的顫抖。
  全玲玲向她多日來傾慕的人,毫無保留的剖白了一切,在她來說,這是艱辛與羞澀的,但是,不論事情的後果如何,她總算消去了壘積在胸中太多的鬱悶……
  江青勉強壓制住內心的激動,輕輕地說道:「全姑娘,當你驟然看見一塊美玉的時候,你心中將會對這塊美玉發生無限的喜悅與愛慕,但是,待你獲得了它後,你便會察覺出它有太多的瑕疵及缺點,而不似你原先心目中所預料的那般美好高潔……姑娘,在下並不是超人,更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地方,你對在下如此愛護,將令在下永生感懷,但是,若姑娘對在下生有情愫,只怕在下的庸俗無能,會使姑娘失望……」
  全玲玲雙眸毫不移轉的凝注著江青,柔和的目光中,帶有堅強的神韻,她那猶自沾有淚痕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清麗中,有著一股楚楚憐人的嬌傭形態。
  江青望著面前的這位麗人,心中卻在黯然的太息著。
  全玲玲靜默了一刻,緩緩說道:「我相信你的話,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的情感,當我將自己的心,默默交付於一個人的時候,不論他是否接受,不論他是否值得我愛,我都會永生不渝的愛著他,即使我錯了,我也永遠不會後悔的……江青,我再說一遍,既使我錯了,我也永遠不會後悔……」
  江青不由困惑了,他問著自己:「我真的值得被人所愛麼?但是,在三年以前,為何沒有人向我說這種話呢?假如在我容顏尚未恢復之前,是否也會有這種幸運……想著,他意味深長的問道:「全姑娘,你的確永遠不會後悔麼?」
  全玲玲堅定的點了點頭,神態中,含有一股凜然的聖潔……
  二人又沉默了一會,忽然,江青低沉的道:「那麼你的父親呢?」
  全玲玲心中一震,但是,她隨即莞爾一笑,輕輕地道:「但願爹爹能與你化解這場仇怨……」
  江青微微一笑道:「假如令尊不肯呢?」
  全玲玲略微猶豫了一刻,終於,她低下頭來,細聲道:「我相信尚不至於這麼嚴重吧……但是,假如爹爹定然堅持己見,那……那我只有……」
  江青緊接著問道:「只有如何?只有將在下送到他面前麼?」
  全玲玲狠狠的白了江青一眼,毅然道:「我只有請爹爹饒恕他這不孝的女兒了……」
  全玲玲此言之意,已不啻說明了她在面臨最後抉擇時,將會選擇與江青的一面。
  江青內心在欣慰中,又帶著一絲惆悵與憂戚,「自古為情兩偕難」正是他此刻心情的寫照。
  此時,全玲玲又低聲道:「江……你餓嗎?現在你體內的「迷魂鄉」毒氣尚未除盡,我還要偷偷去問問妹妹,看看她是否知道解藥在那兒,我雖然已給你服下莊中清神怯毒的丹藥,但是卻只能治標,要根本除毒,只怕還須得尋那「迷魂鄉」毒霧的解藥……」
  江青微微一笑,道:「全姑娘,你對我太好了,難怪原先那一劍刺下,不捨將在下左腕斬掉……」
  全玲玲粉面一熱,嬌嗔道:「你這人真……真不正經,人家才對你……你就這樣調侃人家,諷刺我這麼久了,難道還不夠嗎?」
  江青不由雙手連拱,梭查強:「小生出言無狀,尚請姑娘恕之……」
  二人語風一轉,適才那瀰漫在空中的沉悶氣氛,已一掃而空,轉而變得十分歡愉。
  正在這時,樓下一陣急促而細碎的步跡聲響,忽然向門外移來。
  江青面色才自微變,一個嬌刁的語聲高叫道:「姐姐,姐姐,你真的病了?害得人家一個人跟著爹爹他們在島上捉迷藏……」
  隨著語聲,珠簾輕掀,全楚楚那窈窕的身影掠入室中,像一陣風似的蹦跳著向榻前奔來。
  全玲玲那清麗的秋水臉兒,像染上朱一般,嫣紅欲滴,她有些手足無措的急忙向前迎去,惶亂的道:「妹妹,你別嚷,我……我……」
  全楚楚如小鳥般撲在姐姐懷中,扮著鬼臉道:「哼,早就知道姐姐是在裝病,昨兒個還好好的,今天就會病了?你呀,八成是相思病,想江青那小子……」
  全玲玲不由啼笑皆非,她目光悄悄向床上一瞥,急道:「妹妹,你別瞎說,我……」
  全楚楚一伸舌尖,銀鈴般笑道:「你什麼?別慌成這樣,江青那小子真是命大,爹爹他們不但沒能擒住他,反而被他衝破再世牢,又傷了幾個莊中好手,揚長而去,這小子果然神通廣大,姐姐,你聽了這個消息,該笑一笑吧?別老像個病人似的,叫人家看了心中害愁……」
  全楚楚百靈鳥似的吱喳不停,說了一大段,聽得全玲玲不由氣怒不得,床上的江青,更是被她左一句小子,右一句小子,叫得直瞪眼。
  全楚楚這時離開乃姐懷中,一雙美眸骨碌碌的望房中一轉,立時發覺床上躺著個人!
  她心中不由頓起疑雲,身形一幌,往前撲近,口中嚷道:「姐姐,是誰躺在你的床上?這……」
  全楚楚話聲未完,目光瞥處,卻驀然硬生生的將余言嚥了回去,雙眸因過份的驚愕,滾滾圓睜。毫不移轉的瞪視著床上的江青,她小嘴半張,彷彿隨時準備驚呼出聲似的。
  全玲玲惶然挪近乃妹,滋熱欲啼的道:「妹妹,請你萬勿聲張,你答應過姐姐的……」
  江青此刻強撐著坐起身子,冷然一笑道:「全姑娘,你無庸如此為在下承受太多委屈,在下無論生死,定然永銘大恩!」
  他說到此處,又向驚立床前的全楚楚傲然說道:「現在,你可以去報訊領賞了,江青既是頂天立地大丈夫,難道還會向你求情示恩麼?」
  全楚楚聞言之下,不由杏目怒睜,柳眉倏豎,她厲聲道:「住口!你當姑娘是什麼人?告訴你,若非我姐姐對你……哼,現在衝著你這句話,姑娘就要賞你兩記耳光!」
  江青冷冷一嗤道:「便憑你那兩手麼?煙霞山莊機關密佈,高手如雲,又能奈江某何?令姐秀外慧中,冰雪聰明,卻有著似你這等刁蠻的妹妹,實令人未敢置信……」
  全楚楚禁不住氣得花容慘白混身微顫,「嗆嘟」一聲,將背後斜掛的一柄寶劍拔出,一溜耀目的寒光驟閃之下,她手中已握著一把形狀惹目的寶刀!
  這柄賓劍通體精茫閃射,寒氣森森,劍尖部分成極小的燕尾形,把柄乃為白玉雕成龍翔之狀,再襯著較常劍寬上三分的劍身,越發願得寒光逼人,鋒利無比。
  全楚楚這柄寶劍,名曰:「龍翔」,與其姐全玲玲的一柄「鳳舞」寶劍,配成一對,此二劍鋒利至極,吹毛截鐵,斷石如腐,乃是昔日九索飛龍全為柱遺留下來之物,為全家傳家之寶。
  全楚楚兵刃一出,全玲玲慌忙掠身上前,攔住乃妹,抽噎著道:「妹妹,請看在姐姐面上,勿與江公子衝突,妹妹,你不願看著姐姐痛苦吧?」
  全楚楚哼了一聲,將手中「龍翔劍」插回銷中,粉面如霜,一語不發。
  江青胸中充滿怒火,正待再度出言相譏,但當他目光瞥及全玲玲那幽怨的面龐時,不自覺的又將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全玲玲幽幽一歎,道:「妹妹,你別生氣,都怪姐姐不好……全楚楚尚未說話,江青已脫口說道:「不!全姑娘,這都是在下的錯,為你惹下這麼多麻煩。」
  全楚楚鼻尖一皺,暗笑道:「哼,姐姐與江青這小子進展倒快,才不過一夜光景,就如此熱絡起來,看,他們為對方設法想得多周到……」
  全楚楚個性嬌憨直爽,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刁嗔的一笑道:「好了,好了,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我,行麼?誰叫我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做這夾心蘿蔔!」
  她一言出口,江青不由忍俊不住,全玲玲亦粉面飛霞,輕輕地啐了妹妹一口……。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31:22

奇兵突出

  室中洋溢看一片融洽的氣氛,再也沒有適才那劍拔弩張的沉重與翳悶。
  全楚楚咯咯笑道:「姐姐,我真佩服你的膽量,爹爹他們,只怕已將這雙飛鳥翻過來了,想必他們做夢也想不到 ,江青這小子:啊,江公子竟會在姐姐住的「丹寒樓」中……」
  全玲玲羞澀的瞥了江青一眼,而這時,江青的目光亦正好向她瞥來。
  二人同時會心的微微一笑,江青低聲道:「多謝二姑娘成全之恩,在下適才多有冒犯,倘請念及在下目前困境,莫予為難……」
  全楚楚一撇嘴角,道:「鼎鼎大名的火雲邪看,如此向一個女子說話,豈不是有辱閣下的尊嚴麼?」
  江青面孔一熱,吶吶不能出言,他這時深深的發免,面前的小妮子,那張利嘴,確實不易相與。
  全玲玲輕輕一扯妹妹衣角,故意忿道:「妹妹,江公子受那「迷魂鄉」毒霧之傷,你可知解藥置於何處麼?」
  全楚楚仰首沉思了一陣,道:「這「迷魂鄉」毒害的解藥,好像放在耿叔叔那裡,嗯……待我想個辦法……」
  江青急切的注規這精靈刁幻的全楚楚,心中十分盼切,他急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信力,以便前往解救拜兄等人。
  這時,全楚楚忽然的叫了一聲,說道:「有了,耿叔叔最喜歡喝酒,待到了晚間,我親手做幾樣菜餚,再將爹爹埋存的醇酒「女兒紅」偷出一壇,去巴結巴結他,再用言詞一套,只怕連他的生辰八字也能掏出來哩!」
  全玲玲微微一笑,道:「妹妹,你真聰明,姐姐比你差多了……只是如此難為你,將來不知用什麼來報答我的好妹妹……全楚楚咕咕一笑道:「夠了,夠了,別給妹子灌迷湯……我可不是江公子!」
  全玲玲唄了一聲,正待伸手擰她,全楚楚已宛若一溜輕煙般b嬌笑看奔出室外。
  江青對看全玲玲微微苦笑道:「合妹確是十分精靈,只是有時太也令人難堪……全玲玲溫柔的為江青將薄被掩好,輕聲道:「你別生氣,妹妹年紀還小,其實,她的心性是最純厚不過的,只是有時脫不了頑皮的性子罷了……江青舒適的躺下,望看全玲玲嬌麗的面孔,低沉的說道:「全姑娘,你待我太好了,我怎會生令妹的氣呢?在我處於如此困逼境地之時,蒙二位姑娘仗義援手,我感激還來不及……」
  全玲玲此時睇視床上的人兒,良久,良久,她又深情的道:「不要這樣說,只要你心裡能這麼想,我已經很滿足了。」
  時間在靜寂而和諧的氣息中,緩緩溜逝,使香裊裊的飄升,又輕淡的隱散,而金黃色的陽光,已自窗前悄無聲息的拖長到床邊……
         ※        ※         ※
  夜幕,似一張無邊無際的黑紗,輕輕使罩住大地。
  「丹寒樓」中,銀燭吐輝,白瑩瑩的燈光,點綴看這棟精緻幽雅的小樓,遠遠看去,有看一股悠然出塵的清逸之氣。
  全玲玲的閨閣之內……
  這時江青正將食剩一半的「冰糖燕窩湯」置於床傍的小几上。
  全玲玲玉手執看一方絲巾,體貼的為江青拭淨層角的殘漬,她指著小几銀盤中,幾色精巧的細點道:「江公子,你怎麼只吃這麼一點?是不是這些粗劣的食物不合你的胃口呢……」
  江青那蒼白的面孔上,有看一絲病態的紅暈,他笑看道:「這些點心做得可口極了,若非在下腹中漲悶,只怕早已一卷而空,全姑娘,過些時日,在下定會再行叨擾你一噸的……」
  全玲玲第一次在臉上現出一絲開朗的微笑,她柔聲道:「只要你願意,我一定會盡力做些食物相邀,多得要你漲飽得連走路都感到艱難……」
  二人相視看輕笑起來,江青說道:「好,看你能否埧得飽我這個無底肚皮!」
  全玲玲抿嘴嫣然,正待說話。
  珠僚掀處,全楚楚香汁涔涔的掠入室中,她嬌聲道:「咦?二位倒還挺高興呀,可將我這好心人嚇都嚇壞了……:江青與全玲玲同聲急問道:「什麼事?可出了岔子麼?」
  全楚楚抽出腋下絲絹,輊輊拭去爐角、窪的汗滿,喘息了一陣,始在一張錦墩上坐了下來。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同室中二人一砧,道:「姐姐,娘適才要到丹寒樓來看你,地急得什麼似的,直嘮叨若心肝寶貝,又令李大媽取出五錢參王,合看銀耳熬了,要親自為你送來……」
  全玲玲面色一玉,急道:「這怎麼行?妹妹,你快去向娘說一聲,就說我已……」
  全楚楚不待乃姐將話說完,接看嬌聲一笑道:「說你已經睡了,是麼?哼,我早就說了,而且玡,還說你不願有人來打擾,連我都被趕出來了哩……」
  全玲玲訕訕的道:「無論趕誰,我也捨不得趕我最疼愛的妹妹呀。」
  全楚楚一挾眼睛,瞥了江青一眼,咭咕笑道:「只怕未必吧,還有比妹妹吏便你疼愛的人呢……」
  江青恐怕這刁鑽的丫頭說得太露骨,令二人下不了台,他故意哈哈一笑,急急岔道:「二姑娘,外面可有其它消息麼?在下拜兄等人,不知目前安危如何?」
  全楚楚忽然面色一凜,莊容道:「江公子,你是否與兩湖一帶的「藍翼鐵騎會」有淵源?」
  江青愕然一怔之下,隨即頷首道:「不錯,在下與「藍翼鐵騎含」瓢把子,蛟索飛錘岳揚素交不惡,二姑娘忽然問及此,是否有所見聞?」
  全楚楚點頭道:「是了,按本莊丹陽湖沿岸眼線傳報,有大批兩湖藍翼鐵騎會之人,聚集湖岸,來勢泅泅,聲言若不見到江公子等人平安出莊,便是拼看一死,也要與本莊一斗……!」
  江青不由又驁又急,哺喃自語道:「糟透,大概岳老哥哥亡率看他的手下趕到了,唉,他怎麼恁的孟浪?也不想想,煙霞山莊豈是藍翼鐵騎會所能抗衡的?唉,這又該如何是好……」
  全楚楚又道:「家父聞報之下,十分震怒,但經家母勸慰陳策,現下已經略微平了一絲怒氣,今晨家父已諭令沿湖所有船隻,不得載運藍翼鐵騎會的任何人渡湖,更遣出莊中大批好手,分乘三艘「黑蚊船」,晝夜不息的巡弋全湖,並決定在將江公子之事作一了齦後,便一舉將「藍翼纖騎會」諸人戲滿!」
  江青心中一急,面色立時倏轉慘白,胸口翳悶之感逐又沉重,他暗忖道:「岳老哥雖然豪義干雲,令人欽服,但他太不為自已目前悁拍刀估且一下……憑煙霞山莊之能,岳老哥哥諸人豈不是等於自投虎口麼?這樣一來,自己的罪過可大了……」
  他正在想看,全楚楚司自便內拏田一個青瑩瑩的玉瓶來,嬌媚的一笑道:「姐姐:置於耿叔叔虛的「迷魂鄉」解菜我已拏到手了!」
  江青大喜過望,感激無己的道:「多謝一一姑娘,二姑娘如此為在下費神,實令在下於心不安……全楚楚一笑道:「得了,少給我來這一套,我可不是姐姐……」
  說看,將手中玉瓶返到江青手中,不待二人說話,又笑道:「我不是自誇,我那一手「荀爆雞丁」「醋溜俚魚」,只怕誰見了也要垂涎三尺,耿叔叔一看我踹了去,就樂得什麼似的,笑呵呵的合不掩嘴,經我給他連續戲上了尖猊高帽子,再加上一缸陳年「女兒紅」,他早就醉啕陶的,不知姓什名誰了,那還經得我這麼一套?就差點連心肝也吐了出來,何況這解藥的放置處?」
  江青與全玲玲二人俱皆忍俊不住,全玲玲笑問道:「全莊主在嚴密戒備,耿叔叔身為總管事,豈能如此疏忽?」
  全楚楚一扮鬼臉,道:「哼:有我這鬼靈精,耿叔叔豈能逃得過?」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哭笑不得,全楚楚亦發免了自己話中有看語病。她粉面一紅,急道:「耿叔叔可還寶刀未老哩,我臨走時,他還沖看我磁牙一笑說:「賢侄女呀,別以為叔叔被這區區一壚老酒就灌倒了,再來三壚五壚,叔叔也照樣喝它個清光……」
  不過,我看他說話的時候,直打酒咯,臉乜紅得像個大柿子似的……」
  江青心中暗笑道:「入雲神槍耿忠,這一次可被全楚楚這丫頭片子害慘了,只怕我毒傷痊癢以後,他還估不透我是用的什麼邪門呢。」
  這時,全玲玲行至床前,同江青道:「江公子,請實時將解藥服下,大約再養息三天,便可起身行動了。」
  說到這裡,全楚楚忽而掩嘴一笑,裊挪坐姿的向室外走去。
  江青正猗不透全楚楚為何突然發笑,全玲玲已面上生霞,欲說又止的猶豫起來,那嬌羞的模樣,直是令人又愛文憐。
  江青不由滿頭霧水,他惑然問道:「全姑娘,你莫非有什麼話要講麼?」
  全玲玲粉面更紅,她銀牙暗咬,道:「沒……沒有,江公子,病體不宜久匱,你……你服藥吧!」
  江青並未想到其它,微微一笑,已將瓶塞拔開。
  只見這小小的玉瓶中,理漾看大瓶乳白色的溶液一股清香,沁人心腦。
  他紹不考慮,舉瓶對嘴,「咕嚕」一聲,立時將全然飲下。
  江青免得這乳白色的汁液,清冽無比,更帶苦味,順看喉嚨流到腹中後,內腑各處瘀塞的血氣,登時機緩行開,胸口的瑙悶,亦逐漸散接……
  但是,經這股清冽之氣的催動,己將他全身穢毒一齊逼向下腹,江青肚中咕嚕咕嚕直響,疼痛難忍。
  他面色漲得紫紅一片,黃豆大小的汗珠,順額流下。
  全玲玲這時急忙啟開室後的一扇小門,羞澀的道:「江公子,請……請入內洩出毒聲穢之物!」
  江青悶哼一聲,扺被而起,蹌踉行人都門後一間暗室之內。
  這間暗室之中,配置有全套精細而清潔的盥洗用具,江青身上火雲衣,早已被全玲玲為其褪下放妥,他此刻急忙將中衣及小衣解下,坐在一且大理石雕就的便桶上,盡情地將體內穢毒洩出。
  江青這時但覺腹痛如紋,全身毛孔,亦泌流出烏黑色的黏液,其臭無比,胸口一陣翻湧,跟蓍又連續嘔出不少烏黑腥臭的稅物來。
  這一陣折騰,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洩除完竣,江青這時早已鼻息悠悠,四肢百骸酸麻酥軟,毫無點力,整個人也顫於其上……
  但是,江青腦中都十分清醒,他這時暗自叫糟,但任他如何便力,都休想便身軀移動分毫,他心中暗忖道:「這付模樣怎能見人?唉,胸中翳悶及血氣瘀塞雖已解除,但現下不能令四肢行動,身上這麼污穢,而且衣衫又未穿上,在目前又叫誰來收拾呢?……」
  他想到這裡,立時驀然記起全玲玲促其服菜時,那羞澀無已之狀。
  江青心甲一動,想道:
  「莫非全玲玲……她?不好,自己這個樣子,怎能假手於一個黃花閨女來協助?」
  他正在想看,那扇小門已輕輕啟開,青白的銀燭光陣下,一個窈窕的身影,緩緩地向江青身傍行來藉看她映在壁上的修長身影,我們可以發覺這進入室內之人,正在全身顫抖,好似甚為激動一般終於,一雙顫抖的手,輕柔的扶在江青肩頭,吃力的將他抱下,平放在白磁磚嵌就的地面上。
  江青傾力將那沉重的眼簾撐開一線,在微弱的燈光下,看見那為他解除衣衫,拭抹穢跡的人正是雙飛仙子的大姐——-全玲玲。
  青白色的微光,映在全玲玲那秀麗的面龐上,那上面正滲出隱隱香汗,她離看江青的面孔是如此之近,以至於她呼吸出的陣陣淡香,皆散人江青鼻管之中。
  全玲玲膚體上散發看一股處女特有的芬芳,這股芬芳是多麼的引人與高深:與江青全身上下的惡臭相比,直令他羞慚得無地自容。
  但是,全玲玲好似全然不避諱這些即便令一個俗漢也掩鼻不述的惡臭,她仔細的為江青洗擦這些污穢,全身的饑膚與毛孔,她幾乎一個也不放過……
  江青不由在心中暗自歎息看,他已為自己今後的情感選擇,無從取捨……
  過了很久一段時間,全玲玲始將全身赤裸的江青抱起去安放於一個紋理細緻潔白的浴盆中,為他全身洗滌了一遍,更含看滿口清水,親自哺於江青口中,洗滿他嘴腔內的污物……
  雖然距離是如此逼近,江青仍可自那細微一般的眼簾中,看到全玲玲那嫣紅欲滴的面疣,嬌羞不勝的傭態,及她細喘吁吁時的芬芳之氣……
  全玲玲又將自己羅衫褪除,將身上沾染的惡臭洗去……
  瑩白如玉的饑」玲瓏突凹的身廳,再經燈光的映像,便彷若是一會瑩白無瑕的玉像,沒有一絲淫邪」是那麼崇高和聖潔……
  江青急忙將坐目緊閉,不敢睇規,但是,僅在這剎那間的一瞥中,這深刻的印象,己深深的印人他的腦海之中,而且,將使他永生不能忘便。
  錦榻之上,羅帳半垂。
  全玲玲那如玉似的面龐上,殘霞未退,她這時已換了一裘輕柔寬大的雪白羅衫,含情脈脈的睇著正自衰弱無力,靜臥床上的江青。
  忽然一陣腳步輕響,全楚楚都還手躡足的走了進來,她向乃姐微微一笑,又向床上的江青投注一眼,輕笑道:「姐姐,銀鐲黯淡,羅帳低垂,卿歡妾愛,笑睇輕語,好一片旖麗風光,……這倒似洞房花燭的新婚之夜呢……」
  全玲玲嬌羞無已,低嗔道:「妹妹,你再這樣碎嘴,我可要不依了……說看,全玲玲臉色隨即一黯,傷感的道:「將來,若他棄我而去……唉,我怎知他對我有意抑是無情……全楚楚正色道:「他敢:若他不要姐姐,我第一個和他拚命!」
  全玲玲愛憐的握看妹妹的雙手,強顏笑道:「妹妹,別這樣說,男女問的情感,是不能有絲毫勉強的,江公子若不變姐姐,姐姐又何必強求呢?勉強求得的情感,將不會是幸福,而是永生纏綿不絕的痛苦……」
  全楚楚眼眶微紅,急道:「姐姐……但是……你己與他有……右過膚體之親了……」
  全玲玲淒然一笑道:「是的,若江公子不愛姐姐,姐姐亦永遠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那時,姐姐會自己去看我一個沒有痛苦的世界……」
  全楚楚嚶然撲倒在乃姐使中,抽搐地道:「姐姐,你不要太使,江青不會如此薄信寡義的……他如真敢這樣,我們姐妹一起死給他看!」
  靜臥床上的江青,神智早已恢復,使祆四肢仍然妀軟如故,無力移動,雙飛仙子姐妹二人的談話,他早已一句不漏的完全聽入耳內,他這時心如亂絲,百感交集,但是,嚴格地說起來」悅之情,封多佔一成,因為,入非木石,孰能無信?何況,江肓更受了雙飛仙子寮傷匿身之恩,更是促使情感交流的橋樑江千自己也不敢確言,他是百亦對全玲玲生有倩愫,但無可置疑的,若江青要阻止自己對全玲玲情感呢……
  的滋長,則已屬不可能之爭。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尤其當他明知一件享不該為的時候,都不由自主的去做了,這有時固然是環境與倩轉所逼,但一種潛在意誠的促使,與天生俱來的「倩感」及「愛好」因素,邽也不可忽視,你要我解:麼?那麼,未蛾撲火是什麼原因呢?我們只能說那是一種「追求」與「祈望」……
  夜,更寂靜了。
  江青正緩慢而艱辛的事開雙眸。
  全玲玲一笑,怯生生的道:「江公子,你覺得好些了麼?」
  江青亞聲道:「全姑娘……你……唉,你叫我怎麼說呢?」
  全玲玲尚未答話,全楚楚一瞪眼道:「江青,你要怎麼說,就怎麼說,那怕叫我姐妹實時死在你面前!」
  全玲玲惶急的叫道:「妹妹……」
  全楚楚毫不理睬,接道:「江青,我告訴你姊,若有一天你負了我姐姐,我們縱使打不過你,變鬼也要纏看你,你要知道,受良心的責備,是永遠不會安寧的……」
  全楚楚連珠炮似的數說了江青一頓,全玲玲早急得清淚盈眶,但是,江青都絲毫不感念怒,平心靜氣的聆聽著全楚楚的責難。
  這時,全楚楚話聲始停,江青已聲音喑亞的道:「二姑娘,請暫息雷霆之怒,事情尚未到來,你怎知在下負心或是不負心呢?此時下達斷語,未免為時過早……江青並非忘恩負義之徒,絕不會做口那絕情寡義之事,此點,是在下目前急需表明的─」
  全玲玲心中悲喜參半,默默地低下頭去。
  全楚楚一沉思,正待說話——樓下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更且向樓上移來。
  全玲玲悚然抬頭,全楚楚續即幌身掠向室外。
  過了一會兒,只聽到全楚楚與另一個女子急促的談話之聲。
  全玲玲面孔上神光湛然,擋身在江青所臥床前,她在準備萬一之時……:沒有多久,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又同樓下行去,而全楚楚亦已面色十分凝重的行入房中。
  全玲玲急忙問道:「妹妹,來人可是春碧?她有什麼事嗎?」
  全楚楚先向江青奇異的一瞥,又向乃姐道。「正是春碧,姐姐,你這四個使女可襄你調度苦了,晝夜不停的輪玨守在樓下……」
  全玲玲又問:「春碧如此忽忙的上樓,可有什麼急事麼?」
  全楚楚向前踏進一步,說道:「咱們莊中,適才可來了大人物啦,這回竟然又是沖看江公子來的!」
  江青不由一怔,急道:「什麼?為我來的?這又會是誰呢?」
  全楚楚雙手一負,故意學看文人踱方步那樣,在室中一搖三擺的走了兩步,口中低吟道。
  「嗯,嗯,海……上……尊……長……離:老夫─長離一梟衛西是也!」
  江青聞言大奇,驚道:「啊:長離一裊衛老前輩到了?奇怪,他怎麼知曉我在此處?」
  全楚楚哼了一聲,道:「這一下江大公子的援兵可郅足了,衛老兒竟然堂而皇之的明看拜莊,胉子倒是真的不小!」
  江青不由暗中一哂,忖道:「煙霞山莊的雙飛後人,可以唬住別人,長離一裊衛西定然不理這個碴,不過,他忽然來此,到底是何含意?莫非真想協助自己麼?」
  他正想看,全玲玲已柔聲道:「江公子,你在想什麼?」
  江青楝然一驚,笑道:「我在想,衛西到此,主要目的何在?」
  全楚楚哼了一聲,道:「這衛老兒雖然橫,可也不能橫到咱們煙霞山莊頭上……我看哪,爹爹定然不會高興,稍停只怕又有熱鬧可瞧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32:00

殺劫難避

  全玲玲憂戚的一瞥江青,輕聲道:「江公子,依你判斷,長離一梟會與家父大興干戈麼?」
  江青雙目微闔,搖頭道:「長離一梟衛前輩,行事素來神鬼莫測,在下與他並無太深交往,但是 ,此人雖對在下尚稱喜愛,卻也不至於為了在下一人之事,而與令尊大動干戈。據在下看來,其中必然另有文章。」
  全楚楚這時哼了一聲,咀角微撇道:「強龍不壓地頭蛇,衛老兒雖然盛名烜赫,也不能容他們到煙霞山莊撒野!」
  江青本想說話,但他一念及長離一梟衛西此來目的,乃是為了協助自己,而面前的以飛仙子又對自己有著大恩,他現下幫助那方面說話都不適宜,是而,江青乾脆緘口不言。
  全玲玲柳眉微顰,低聲問全楚楚道:「長離一梟仍在莊中麼?是否有人陪他同來?」
  全楚楚點頭道:「衛老兒適才到達不久,由他師弟白骷髏孟化平,及黑煞手仇雲隨行,聽春碧說,這兩個怪物面目死板,就像兩塊木頭似的。」
  江青這時閉上眼睛,在心中想道:「飛索專諸至止,目前可說是已腹背受敵,視為眼中之釘的自己逃逸突圍不說,現在又有長離一梟及藍翼鐵騎會諸人尋上門來,全立此刻,怕已傷透腦筋了。」
  他將雙目微睜,看了雙飛仙子一眼,又想道:「但是,依目前情勢看來,不可能實時動手的成份較多,因為,煙霞出莊經自己六人大鬧之下,已有些損傷元氣,加以自己逃逸無跡,而全立屬下好手又有部份傷亡,依他那老奸巨滑的心性,必不肯於此惡劣的情勢下,貿然與武林中威名素著的東海長離島翻臉……」
  江青想到這裡,不由望著雙飛仙子姐妹二人,暗中一歎,心忖道:「憑全立為人如此陰詭狠辣,卻有著此等冰清玉潔的女兒,真是令人費解!」
  全玲玲此刻心緒不寧的在室中來同走著,她希望長離一梟等人,能將江青救走,但是,她亦不願自己父親栽於來人手中。
  這是一種矛盾的想法,自古以來,天下兩全其美的事,到底是太少,太少了。
  全玲玲徘徊在「父恩」與「情郎」的錯綜情感中,她不能明目張膽的違抗她的父親,但是,她更不願自己摯心愛的人,遭有任何困苦與不幸。
  室中寂靜逾恆,只有三人輕微的呼吸聲,以及全玲玲不安而來回蹀踱緩慢的步履聲,有節奏的響著。
  忽然,樓梯又響,急促的腳步聲,復移向門外。
  全楚楚急忙迎出,一陣輕細而尖脆的談話聲,已微微再起。
  片刻後。
  全楚楚神色惑然的姍姍行入。她奇異的道:「適才春碧又探得消息,那長離一梟與爹爹談未數語,便要求將江公子等六人釋放出莊,爹爹自然拒絕了,但長離一梟並未翻臉,僅乾笑一陣,便與他同來約兩個怪物告辭而退,他們神通倒也廣大,竟然每人都隨身帶著一個軟皮氣囊,吹足氣後,便已坐上揚長而去。春碧說:「爹爹正在大發雷霆,一面已令諭全島嚴密戒備。」
  全玲玲歎息一聲道:「唉!咱們煙霞山莊雖然名震一方,卻也未見得能壓得下人家長離島,值此內憂外患之際,難怪爹爹要心情不佳了……」
  全楚楚忽然一指江青鼻尖道:「喂,江公子,姐姐為你愁成這樣,閣下卻像個沒事人似的,悠哉游哉的閉目養神,你心中過意得去麼?」
  江青不由啼笑皆非,他尷尬的道:「二姑娘,你要我怎樣才是呢?」
  全玲玲知道江青體內毒氣雖除,身體卻仍極孱弱,決然不能憤激傷神,她深恐妹子性急語直,觸怒了江青,是而,她急惶的道:「妹妹,別這麼說話,江公子身體尚未復原,再犯了病,可不是鬧著玩的。」
  江青毫不介意,微微一笑道:「全姑娘,令妹如此一說,倒使我想起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全珆玲、全楚楚兩人,急急問道:「是什麼辦法呢?」
  江青目光向二人面孔上一掃,道:「現在,我等之間,已然庸存有隱秘,是麼?」
  雙飛仙子俱皆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江青略一沉思,莊容道:「二位心中,定然不願在下落入令尊手中,對麼?」
  全玲玲急速頷首,全楚楚向乃姐一望,亦做了一個相同的表示。
  江青又道:「但是,二位姑娘亦同樣不願令尊為了在下,而與長離一梟諸人發生衝突,以免引起一揚殺劫,是麼?」
  雙飛仙子對望一眼,又輕輕點頭。
  江青正色道:「是了,在下此計,乃是於明晚此時,於在下體力稍為恢復之後,由二位姑娘設法,暗送在下出壯,再出在下尋著長離一梟及藍翼鐵騎會諸人,面陳一切,化解這場殺劫,未知二位姑娘以為在下此法如何?雙飛仙子微微的沉吟了一刻,全玲玲已開口道:「那麼,江公子陷入莊中的同伴,如何能救其出莊呢?」
  江青道:「俟在下脫險後,再委請長離一梟衛前輩,持在下親筆書函,呈送令尊,婉轉說明一切,並保證今後在下決然不會與煙霞山莊為敵,此次一切已成過去,讓其化做煙雲,永不再有……」
  江青說到這哀,含有深意的注視了全玲玲一眼。
  全玲玲冰雪聰明,善體人意,江青這一眼中,已等於向她說明,此次仇怨之一筆勾消,全然是為了她的緣故。
  全玲玲了然而感激的向江青嫣然一笑,將頭微低。
  江青又道:「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染皂,在下決不計較比次事體得失,想令尊亦不致再行留難在下拜兄等人。」
  全楚楚聽江青將話說完後,正待誇讚此計可行,忽然腦中想起一件事來。
  頓時,一片陰影,侵入她內心之中,剛才的欣悅,已一掃而空。
  全玲玲驚異的望著妹妹憂戚的面容,她惶然問道:「妹妹,有什麼不妥麼?你好似有著心事?」
  全楚楚望了江青一眼,道:「姐姐,你忘了昭妹妹的事了。」
  全楚楚此言一出,全玲玲面色亦驟然轉憂,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江青迷惑的瞧著二人,他想不出,是什麼事情,令這兩位明艷的麗人突然驚憂起來?
  沉默了一刻,全玲玲始幽幽開口道:「江公子,你可知道昔年的武林雙飛之一,無定飛環李琰玉李老前輩麼。」
  江青用力頷首,微怒道:「怎會不知,此人於六十三年前,曾暗算在下義父於自雲嶺陰陽崖之絕緣洞,使義父他老人家,慘受了六十餘年不見天日的淒苦生活。哼!若非她已被義父當場震落崖底,在下便首先饒不過她!」
  全玲玲看看江青憤怒之狀,微微歎息道:「江公子,你可知李老前輩偕令義父隱居絕緣洞前,所發生之事麼?」
  江青茫然搖頭,低聲道:「這個,他老人家並未曾提及。」
  全玲玲轉首望乃妹一眼,又微微沉吟了一會,始徐緩的道:「當李老前輩未與令義父隱居絕緣洞前,她有著兩位閨中膩友,一位武俠林三絕掌之一,摧山掌冉隱;另一位便是獨輪展天修偉修老前輩,修老前輩的衣缽傳人,江公子亦曾見過,即是銀衫青輪萬兆揚萬叔叔。」
  江青心中微震,已意識到這其中必包含有一段不可告人的隱秘。
  然而,他沒有插嘴,雙目凝注著全玲玲,靜待她繼續說下去。
  全玲玲那長長的睫毛低垂,平靜的道:「無定飛環李老前輩,先結誠修老前輩於前,二人情感甚篤,李老前輩並曾為修老前輩生下一女,之後,便發生了絕緣洞那一幕慘劇……」
  江青冷哼一聲,怒道:「那是她咎由自取,誰叫這李琰玉如此狠辣……」
  全玲玲沒有辯白,僅溫柔的一笑,又道:「李老前輩死後,她留下的女兒,便由獨輪震天修老前輩撫養成人,並為其擇定吉日,下嫁於江北金家……但是,可憐夫婦二人,俱皆薄命,結褵不及三年,又復生下一女孩後,便已雙雙染疾病而亡……獨輪震天修老前輩,那時已年逾八旬,聞訊之下,急赴江北,為女兒辦妥身後,便滿懷淒楚的攜著外孫女趕返歸程,並含苦茹辛的扶育這位外孫女,這段日子,老少二人,的確是相依為命。又過了兩年,終於,他亦一病不起,彌留之際,乃諄諄托孤於其唯一弟子銀衫青輪。」
  江青此時若有所悟,微微沉思。
  全玲玲莊容續道:「在當年,家祖與無定飛環李老前輩及獨輪震天修老前輩,交最莫逆,在這老一輩的人全然去世後,家父便專程過訪銀衫青輪萬叔叔,請他將李老前輩的孫女送至莊中居留,萬叔叔因他素來行蹤無定,再者,武林雙飛自來交往極深,因此,他使將這位苦命的女孩子送至煙霞山莊。這個女孩子,名叫金昭,今年已十九歲了,她每日切齒不忘的,便是要報復六十年前,絕緣洞那筆深仇……」
  江青此刻已恍然大悟,為何銀衫青輪萬兆揚,會不顧與拜兄往日交誼,翻臉成仇的原因,他這時已對銀衫青輪起了一絲隱隱的瞭解與同情。
  全玲玲憂戚的道:「江公子,你現可以明白事情的原委了吧?所以,我只怕家父不肯這麼輕易與你化解呢!」
  江青亦劍眉深鎖,面容黯淡……
  忽而,他毅然道:「罷了!無論如何,在下亦只有先行出莊,去穩住長離一梟及藍翼鐵騎會諸人,不論令尊對在下如何,在下亦不能為了此事,引起一場莫大爭鬥,在下義父這筆昔年恩怨,自當由在下鼎力擔當,決不能為此而演出太多流血爭紛,更不能牽累在下拜兄等人……」
  全玲玲擔心的道:「江公子,你準備如何呢。」
  江青倔強的一笑道:「在下出險後,將依先時決定的心意去做,若萬一不成,再由在下與那金昭當面解決此事……」
  飛仙子姐妹沉默了。全玲玲在明媚的雙瞳中,閃耀著瑩瑩淚光,她衷心的希望江青勿再涉險,但是,她能勸解江青麼?她能化解這場先人的仇恨麼?她更能說出要江青獨自逃生的話麼?她不能,而且,她亦忍受不住那悠悠無期的別離之苦!
  於是,她別轉頭去,不讓那激動的淚水被江青瞧見。
  這時,室中的二人都滿懷心事,默默無言。
  他們誰也沒有開口,但每個人的心中都是沉重與淒苦的。事實終歸是事實,它是不可避免的,是硬性的,尖銳的,並且,誰也要面對著它,因為,這硬性而尖銳的事實必將到來。
  惆悵揉合著矛盾,憂戚摻雜著苦澀,這是恩與仇的衝突,情與怨的糾纏。
  黑。夜終將消逝,明日定會到來,而明日,是幸運尚是乖舛,又有誰會知道呢?
  江青黯然無語,凝望燈花,他心中有著太多的煩惱與鬱悶……
  全玲玲瞧著妹妹,無助的歎息了一聲。
  第二天。
  丹寒樓中十分平靜,但由全楚楚帶回的消息證明,煙霞山莊內外及雙飛前後二島,皆已展開全面戒備,各處戰雲密佈,人人、心緒緊張,如臨大敵。
  不錯,東海長離島的威名,到底不是虛訛的,甚至連名震一方的煙霞山莊,也不敢絲毫輕視。
  長離一梟未達目的,回去之後,雖然沒有明著向煙霞山莊挑戰,但深謀遠慮的飛索專諸全立,已感到事態的嚴重,下令全島嚴密戒備,他深恐長離一梟會猝然暗襲,不宣而戰!
  在這緊張沉悶的氣氛中,漫長的白天,已緩緩過去,黑夜,又來臨了。
  煙霞山莊及雙飛前後二島,隨處可見人影憧憧刃光閃爍,執刀荷槍的黑衣大漠,往來巡弋,沉喝號令之聲,彼起此落。
  這窒息而緊迫的空氣,即使令一個感覺最遲鈍的人,也會頜悟到事態絕不簡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氛的刺激,到底是不好消受的啊!
  時間在一分分的消逝,而人們在等待,在忐忑。
  丹寒樓四周,仍然十分安謐,樓下,一個模樣精靈,使女裝束的少女,正倚門而立,看似眺望遠處,但其雙睛則不停的隨處流轉。
  樓上的房間內,江青已穿戴舒齊,火雲衣仍舊閃耀著眩目的光彩,金色約三角形鱗片,在燈光下,更散射著懾人的精芒。
  江青伸手一按背後,知道自己從未現露的兵刃「金龍奪」尚安然未動,暗囊內的「烈陽神珠」亦未遺失,他微微一笑,隨手整理了一下衣衫。
  青白色的燈光,映照著江青俊朗的神態,在火雲衣適度的陪襯下,越發現出玉面朱唇瀟酒不凡,只是在那俊俏的面龐上,卻仍然透出一絲病態的紅暈,那瘦削的身軀,亦有些孱弱與虛浮。
  本來,他便沒有全然痊癒啊!
  全玲玲癡迷的凝注著心上人,目光中,透露看人多的讚譽與依戀。
  江青略為活動了一下四肢,劍眉微皺的向左腕一瞥,又隨即移目他視。
  全玲玲隨著江青輕微的動作,深沉而歉疚的道:「江公子,左腕痛麼?唉!這都是我不好,我……我……」
  江甘豁然一笑,道:「無妨,全姑娘無須自責過深……其實,若不是這一劍之賜,江青與姑娘也不會……」也不會怎的,江青卻戛然不說,面龐微紅。
  全玲玲心中已感到一絲甜蜜與安慰,至少,這冤家已不似以前那樣冷漠與淡然。
  她羞怯的低聲道:「江公子……我……我何時可重……重見你?」
  語聲如一根游絲,是那麼輕細而不可捉摸,但是,江青卻一字不漏的聽入耳中!
  房間內是這樣靜寂,靜寂得甚至連一根銹花針墜落地上的聲息也能聽到。
  江青那澄朗的星目,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全玲玲,清亮的目光,彷彿要看清她身體的每一都份,透入她心扉的最深處……
  江青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她真的愛我?她確切毫不保留的愛我?這是真的。天啊!我為何在三年前與三年後的遭遇,會有如此天淵之別呢?輕蔑及卑視,痛苦與創傷,都遠離我而去了麼?」
  全玲玲被江青率直而多熱的目光瞧得嬌羞欲滴,低頭撫弄著衣角,那一股嫵媚生姿的嬌柔之態,確實令人憐愛。
  江背亦低聲道:「全姑娘,只要此次事件過去,在下僥倖不死,必有再見之日!」
  全玲玲悚然一震,正待開口。
  珠簾掀處,全楚楚已自外掠入。
  在明亮的燈光下,映著二人凝眸相對,含情睇親的情態,全楚楚不由心中一笑,忖道:「唉!自己真不識趣,又在這種氣氛中闖入。」
  但是,她此刻待要退出,已來不及!
  全楚楚只有嬌憨的一笑,道:「喂!你們又在發什麼怔啊?時間差不多了!」
  說著,她目光一瞥英姿煥發的江青,叫道:「喔喲!江公子,您真美!」
  說到這裡,全楚楚面孔一紅,忸怩的轉過身子,掩嘴輕笑。
  全玲玲白了妹妹一眼,急問道:「妹妺,外面情形如何?可有辦法送江公子離島麼?」
  全楚楚有意無意的睨了江青一眼,輕望道:「莊內及前後二島皆已嚴密戒備,一片刁斗森嚴,爹爹已整日坐鎮「凌宵廳」調度,連雙掌受傷的耿叔叔亦衣不解帶的四處巡視,現在雖然情況平靜,但行動卻極不方便。」
  全玲玲心中焦慮異常,她惶然道:「那麼,不是便無法可想了?」
  江青眼看著全玲玲為自己那憂急之態,心中一陣激動,大聲道:「全姑娘無庸焦急,如實在無法,在下尚可硬闖出去了!」
  全玲玲聞聲大驚,急道:「不,不!你毒傷尚未復原,左胸亦不能多運動,如何能冒此大險?」
  全楚楚輕扶乃姐肩頭,低聲道:「姐姐,你不用著急,咱們可引帶江公子自莊後那條密徑下去,雖然難走一點,但那兒防衛比較鬆懈全玲玲微一沉思,毅然道:「亦只有如此了,若萬一被莊中人發覺,我們便幫著江公子硬闖,如闖不出去,江公子的命運,即是我的命運……」
  江青與全楚楚面角激動,正待善言勸慰,全玲玲己自鏢囊中摸出一方黑色長帕來。
  她雙手用力一撕,這塊長帕已分成兩片,全玲玲自己拿起一片,又將另一方遞於妹子手中。
  二人將手中黑色長帕蒙在臉上,又將滿頭青絲理緊,經過這一番打扮,貿然一見,卻也不容易認出是誰來。
  全玲玲與全楚楚二人,早已換好一身黑色緊身衣,這時全玲玲露在黑帕外的那雙大眼,同江青一飄,悄聲道:「江公子,咱們這就走!」
  江青微微頷首,三人已輕輕出門,沿梯而下。
  樓梯下,一個眉目清秀的丫環,已在等候,她一見二一人,忙趨身行近,同江青一望,又低聲道:「二位小姐,適才大福來報,說莊後密徑下的崖底,他已準備妥了一艘小木船。」
  全玲玲輕輕點頭,劫說道:「春碧,真苦了你了,關照秋紅她們,小心言行……那使女連聲應諾,又道:「大小姐,尚請謹慎,外面可十分緊張……」
  全玲玲嗯了一聲,與江青、全楚楚二人,悄然出門,隱身於黑暗之中。
  三人藉著房舍的陰影,與樹木花石的掩護,極為小心閃縮而行,在避過了兩撥巡行之人後,已來到一堵高牆之前。
  全玲玲以指比唇,身形已如穿花蝴蝶般掠向牆下一扇便門。
  全楚楚回頭向江青一瞥,悄聲道:「江公子,幸虧我和姐姐對莊中地勢熟悉異常:否則可麻煩了!那大福辦事也十分小心,料想不會出什麼錯,他之所以如此賣力,倒並非為了我們,這小子對春碧那丫頭可癡心得很呢。」
  江青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他這時覺得混身酸軟,十分疲累,但是,他盡量忍住那急促的喘息,以免雙飛仙子為他擔憂。
  這時全玲玲在暗中輕輕向江青一招手,江青已與全楚楚迅速行近。
  全玲玲待二人穿過便門後,又謹慎的關攏,三人已沿著一條陡斜而滑濕的小徑,向前行去。
  江青行動之間,已更覺吃力,急促的喘息之聲,再也抑制不住。
  全玲玲急急攙扶江青右臂,溫柔的以玉手為其拭淨額際的汗漬。
  二一人緩慢而吃力的盡量尋著岩石樹木的陰影行走,江青步履十分沉重,蹣跚行來,已將大半身軀的重量,倚在全玲玲懷中。
  行走間,已來至一片稀疏的樹木之前,江青腳步一個蹌踉,已踏在一片草叢之中!
  他腳步始才踏下,「呼」的一聲輕響,兩片隱藏草中,帶有鋸齒的鋼頭陷阱,已驀然合攏,緊嵌在他腳踝之上!
  江青驟覺腳踝之處,一陣奇痛,好似兩把尖銳的鋼針,猛然刺下一般!
  他悶哼一聲,忍住那生似欲撕肌裂骨的徹心痛苦,黃豆大的汗珠,又順頰流淌。
  全玲玲驚懼欲絕,悲泣一聲,急急俯身跪下,雙掌傾力,欲分開那兩片隱藏在草叢中緊合的鋼齒!
  但是,這兩片緊合的鋼齒,乃是煙霞山壯特製之物,以極粗韌的機簧按裝於內,不識開啟要竅,欲想啟開,卻是極為不易!
  全玲玲香汗淋漓,氣喘吁吁,玉手也勒出血來,卻仍然無法開啟!
  江青咬牙強忍,身軀在簌簌而抖,雖然他知道,這鋼夾在平時斷然傷不了自己,但在目前,他又能奈何呢?
  全楚楚亦急得雙手連搓,惶然俯身幫助乃姐。
  正在此間……
  一個粗啞的嗓音超自林中道:「什麼人?雙飛雙島!」
  全玲玲知道這是莊後伏守之人,以規定之暗號聲詢。
  但是,她姐妹二人臨行匆促,卻忘了探詢暗號之問答,而且,兩島各處,暗號全然不同,加以二人師出無名,也不便回答,否則,傳至全立耳中,那還了得?
  全玲玲姐妹與江青三人,正急得滿頭大汗,惶然不知所措之際,一條黑影,已自一塊高聳的巨岩後掩出,身形急撲向三人之處,口中並大叫道:「湖波粼粼。兄弟們,辛苦了,在下後莊巡行第三哨頭目趙大福!」
  杯中粗啞的口音哈哈一笑道:「原來是趙大哥,倘請自便。」
  語聲隨卸沉寂,那條黑影已來至全玲玲等三人身前。
  暗影中,可以看出,這人身量高大,面皮微黑,生像十分純厚。
  他這時向全玲玲恭身一揖,口中急促而低沉的道:「大小姐,怎麼回事,幸虧舂碧不放心,要小的在此護候……」
  全玲玲輕舒一口氣,悄聲問道:「大福嗎?謝謝你。江公子被草中隱伏的「斷骨夾」所制,你可知曉開啟之法?」
  這趙大福聞言之下,急急俯下身來,伸手在那鋼夾上左右撥弄,不到片刻,又是「錚」的一聲輕向,江青驟覺足踝一鬆,那兩片緊合的鋼齒,已自動移開。
  江青身形一幌,又勉強立穩。
  趙大福站起身來,又低聲道:「大小姐,下面即將到達斷崖,斷崖下,小的已暗藏了一艘小船,尚請小心行藏,小的不能久離,就此告辭了。」
  他說到這裡,又同江青一望,雙手一拱,身形已隱入土阜之中。
  全玲玲扶著江青,在全楚楚引路之下,艱辛的向下行去。
  不久之後,己到了一片突起的斷崖之上,湖波的激盪聲,摻合著清涼的夜風,在黑暗中微微湧迷,飄拂。
  三人緩緩坐在斷崖一處隱密的石隙中,略為休憩了一刻,全玲玲低聲道:「江公子,你支持得住嗎?唉!我擔心極了。」
  「無妨,在下尚可勉力支撐,倒是苦了你二位姑娘了。」
  全楚楚與乃姐同樣知道,江青是故意安慰她倆,其實,他此際身軀之孱弱,只恐受不了太多的勞動。
  全楚楚悄聲道:「江公子,閣下別打腫臉充胖子好麼?我看你只怕快要暈過去了,還在這裡充好漢的硬挺。」
  江青面色微紅,尷尬的道:「二姑娘,我……唉!可是在下如不勉力支持,又雔如何呢?這場一觸即發的殺劫,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看而不去弭息啊!」
  全玲玲亦頷首道:「江公子,你說得對,但是……你負傷未癒啊!」
  江青知道這是真情,只是,你叫他又怎麼說呢?
  波濤聲平靜而單調的響著,深秋的夜裡,有著一絲瑟人的寒意。
  三人一時俱未出聲,僅以雙眸凝視看對方,凝現著深深的湖面。
  但是─
  就在三人的目光始才瞥及幽黯的湖面的剎那間,皆不由悚然一震,像凍結了似的,瞪視著前面!
  原來,在那黑黝沉寂的湖面上,這時茫然閃燃起點點亮光,有若銀河群星,閃爍生輝,以極快的速度,同飛前後兩島飄至!
  這無數閃爍生輝的亮光,為數何止千百,而且向雙飛島閃來的形勢,竟似是包圍之態!
  江青心頭一震,運目凝望,只見那每點亮光之下,都好似有著一艘梭形小舟,舟上似乎尚有人影閃縮他在心中急速一想,已恍然悟道:「二位姑娘,這好似東海長離島的梭船!」
  全楚楚亦驚呼道:「不錯,丹陽湖沿岸漁船,已由家父下令,一律封閉,且更有本島三艘黑蛟船連番巡弋全湖,來人不但眾多,更能瞞過黑蛟船嚴密巡視,這除了深熟水面情態的東海長離島之外,還會有什麼人呢?」
  江青全身一冷,焦急道:「這如何是好?看情形,長離一梟已預備大開殺戒了,唉!他真是為了我而如此大興干戈麼?」
  全玲玲雖然緊張慌亂,但仍能把持得住,語聲微顫的道:「這一定是東海長離島人,只有他們熟悉水性,且隨身攜帶皮囊梭船,不須憑借本湖船隻,否則,如此多人,如何能在沿岸弟兄嚴密巡視之下,潛近本島?照這些梭船行駛速度看來,最多只要半盞茶時光,便能逼近島上!」
  江青一時驚急交加,他深恐長離一梟別有所圖,卻藉自己之事而掀起一場血戰,如此,則他日後可要備受責難了。
  正在三人束手無策的當兒,雙飛前島之上,已驀然飛起三隻血紅的火焰信號,隨著這三道火焰信號的升起,煙霞山莊之內,亦爆起一溜三彩繽紛的火箭。
  全玲玲急促的道:「前島已發出緊急訊號,莊中的火箭,乃是指令全島準備迎戰!」
  果然,就在全玲玲的語聲始住之際,緊促而急密的鏍聲已隱隱傳來,但是,煙霞山莊方面,雖然緊張無比,卻絲毫不顯慌亂,鑼聲急響,旗火紛飛中,竟然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
  江青不由暗暗欽佩煙霞山莊平日訓練部屬之嚴,紀律之明,只此一端,已非一般武林草莽所能比擬!
  這時,煙霞山莊之內,又飛起一綠一黃兩道火箭,急促的鑼聲已戛然停止,週遭又已恢復一片岑寂。
  全玲玲十分不安的道:「莊中發出信號,召回巡行湖中的黑蛟船截擊來人,只怕已為時過晚。唉!值此多事之秋,爹爹如何能內外兼顧呢?」
  江青深深瞭解全玲玲此時的心情,他暗歎一聲,緩緩立起身來。
  全玲玲驚問道:「江公子,你……你要做什麼?」
  江青毅然道:「為了阻止這次血戰,在下只有復回煙霞山莊,尋著令尊前往謁見長離一梟,坦誠敘明在下心意,或可抑止這即將發生的殺劫……」
  全玲玲左右為難,惶亂的道:「江公子,這不是等於自投羅網嗎?爹爹他老人家一向剛愎自用,但是……」
  江青全身機伶伶的一顫,望著全楚楚暗影中的面孔,全楚楚那艷麗慧黠的面龐上,正浮現出一絲少見的淒然。
  全玲玲急急問道:「妹妹,有何所見?」
  全楚楚一指斷崖右側,俯臨的一片嵯峨不齊的礁石,淡淡說道:「長離一梟果然厲害無比,他這聲東擊西之計,只怕連爹爹地無法逆料!」
  江青與全玲玲二人,順著全楚楚的手指望去,只見在那片險惡而滑濕的礁石上,正有數十條黑影如飛般上下鼠躣,身手之俐落迅速,絕不在武林一流高手之下!
  而這時,湖面上移至的點點亮光,隔著雙飛兩島,尚有百餘丈的距離。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33:21

環島之戰

  江青一歎,暗忖道:「長離一梟真是奇材,只憑這心計之工,已不愧為海上稱尊的人物!」
  全楚楚這時一瞥江青,向乃姐道:「姐姐,我們是否應該阻止他們?並警告莊中樁卡?」
  全楚楚此言之中,含意頗深,因為,她知道長離島之人,所以大舉侵犯雙飛島,不論其企圖何在,表面總是為了江青,亦就是說,長離島是站在江青一面。但是,煙霞山莊乃是她姐妹二人自以生長之處,更是她們祖先心血所創及雙親終身所守的基業,祖上的威望,骨肉的親情,到底與魂縈夢繫祈求的摯心所屬之人,孰深孰淺?
  這是情感的矛盾,難以抉擇的事實啊!
  忽而,江青斷然道:「二位姑娘可迅速警告貴莊諸人,這是為了親情,在下即刻去勸止長離島方面來犯人馬,這乃是為了消弭一場殺劫,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行動!」
  全玲玲正在猶豫,江青己身形如閃電般掠出,搖幌不穩的向斷崖右側躍去!
  全玲玲悲慼的叫了一聲:「江公子……」
  全楚楚已一扶姐姐肩頭,急惶的道:「姐姐,江公子說得對,我們不能再遲疑了,這樣,咱們已對得起江公子,也對得起爹娘!」
  全玲玲目蘊淚光,咬牙頷首。
  全楚楚猝然轉身,隨著她身形的轉動,一溜紅色火焰,已凌空飛起十餘丈之高!
  此刻,江青勉強壓制胸口血氣的翻湧,踉蹌奔出一段突凹不平的山路,他抬頭望著空中爆發的紅色火焰,心頭的沉重微微一輕,最少,他已協助了兩個對自己有恩的少女,不至於落個背叛父母之惡名!
  他急促的喘息著向崖下望去,只見那數十條自湖面潛入,奔掠甚急的黑影,亦好似被這突然升起的火箭訊號驚得一窒,但是,隨即又呼嘯一聲,如飛而至。
  江青靜靜的挺立不動,夜風拂動看他那身鮮艷奪目的火雲衣,神態在靜默中,又有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他凝眸注視看崖底飛快逼近的幢幢黑影,心頭在急驟的跳動。
  忽然——
  一聲聲沉喝起處,崖底的黑影中,已有五六條拔空而起,電掣般落在崖頂!
  黑暗中,江青可以看出,這領先之人,赫然是一個身材矮胖的白面無髯老者!這白面老人身形始落,抬頭看見靜立崖頂不動的江青,亦不由悚然一震,他正在疑惑煙霞山莊方面,怎會如此快速便有援兵趕到?老人身後的一名灰衣虯髯大漠,已冷叱一聲,疾揮手中精光閃耀的兩隻「分水刺」,如狂風般撲向江青!
  江青尚未及開口說話,虯髯大漢雙臂振處,已快逾閃電也似,單腳倏起,蹴向江青丹田要穴!
  此人出手凌厲狠辣,功力更是精純無比!
  江青無奈之下,身形茫然暴轉,狂飆舞處,已於頃刻之間還攻一十三掌!
  這正是長離絕學——七旋斬!
  虯髯大漢口中驚噫一聲,身形已被逼退三步!
  白面老人亦在江青身形轉動之際,發現了他身上所著的「火雲衣」!
  這白面老者倏然大喝一聲道:「南遊住手,且待老夫問他一言!」
  那名叫南遊的虯髯大漢,聞言之下,果然已停手退至一邊。
  江青雖然僅略一還擊,但已覺心頭作悶,氣喘急促,他急忙穩定心神,暗暗調息。
  白面老者踏前一步,聲如洪鐘般道:「尊駕高姓大名,可否見示?」
  江青微微一笑,緩聲道:「在下江青,閣下等可是長離島屬下?」
  白面老人臉上神色忽然轉為驚喜,他笑呵呵的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火雲邪者江大俠即是尊駕,敝島島主對尊駕器重異常,陰陽崖一別三載,更是懸念不已,如此一來,倒免去吾等不少手腳。」
  江青急道:「在下有一疑問,未知是否問得?」
  白面老者笑道:「老夫海天星紀雷,江大俠有所賜詢,但請示明!」
  江青雙目一瞥四周,輕聲道:「長離一梟衛島主是否亦已來此?貴島此次大舉進襲煙霞山莊,末知是否為了在下被困之事?」
  海天星紀雷聞言一怔,說道:「自然全是為了尊駕之故,難道尊駕尚不知曉?敝島島主對煙霞山莊全老兒狂傲跋扈之態,亦深感不滿,正好藉此給他一次教訓,亦教全老兒知道天下之大,非煙霞山莊可以橫行!」
  江青有些焦慮的道:「紀大俠,衛老前輩對在下如此眷顧,深令在下愧感,但是,為了在下一人之事,卻累使貴島各位如此勞師動眾,在下至覺不安,目前在下已經脫險,能否請紀大俠盡速稟報衛前輩,請其下令停止此次攻擊?否則,如雙方一旦發生人命傷亡,則更令在下愧對各位美意了。」
  海天星紀雷微一沉吟道:「江大俠此意甚佳,只是敝島島主既已決定之計劃,自來不容更改,此次雖然主因是為了江大俠遭困之故,但島主另外亦想藉此給全老兒一次警惕。如今江大俠既然脫險,乃最好不過,老夫將盡速傳報島主知悉,一切決定,尚待島主諭令,老夫目下對江大俠提議,卻是歉難遵照,長離島諭令如山,行動配合更不能自作主張。此點,想江大俠定能諒宥老夫,這身不由主之苦衷!」海天星紀雷這一番話,說得江青吶吶不能再置一詞,他焦慮之下,面色逐漸變得慘白。
  紀雷這時向那身後的虯髯大漠道:「南遊,你即率本旗屬下進襲煙霞山莊後莊,但江大俠已經脫險,吾等可盡量少傷人命,入莊與各路人馬會合後,便即刻著手搜尋江大俠陷落莊內各友,老夫將與江大俠一會島主後,即刻趕去!」
  虯髯大漢轟諾一聲,已帶領身後為數約有三十餘名的彪形大漢,紛紛縱身向高處撲去。
  紀雷待眾人身形逝去之後,已揚手向空中發出三枚圓球狀的對象!
  這三枚圓球狀的對象飛昇空中十五丈左右,已「蓬,蓬」連聲的爆開,閃射出一朵朵光耀透明的銀芒來!
  此刻,湖面上的點點浮光梭舟,亦已靠近島岸,一片震天的殺喊之聲,已驀而響起,在這深夜之中,顯得淒厲恐怖無比!
  於是,雙飛兩島前後的四周,已在瞬息間凌空升起無數朵晶瑩光亮的銀球,有些更自煙霞山莊內升起,朵朵的銀芒,在夜空中閃耀生光,有如無數顆明亮的巨星!
  這即是說,長離島方面進襲之人,已全然潛入雙飛島及煙霞山莊之內,而且已展開了猛烈的攻擊!
  鑼聲又急促的響起,煙霞山莊方面的火旗信號亦不斷爆飛,兵刃閃耀,殺喊之聲不絕於耳,一場血戰,已經展開了!
  海天星紀雷向江青一笑道:「江大俠,尊駕目前想更能諒宥老夫苦衷,尊駕亦曾親見,本島此次行動,各路人手俱已嚴密配合,如老夫一旦下令屬下各人停止行動,則不啻自動將此次計劃癱瘓了一環,因此便可能促使整個戰局陷於不利,況且即是老夫下令所屬停止攻擊,而其它各路亦不會因而罷手,如此一來,非但未能如尊駕之意,反而將使敝島蒙受重大傷亡,江大俠不知以老夫之言為然否?」
  江青強顏一笑,未置可否,心中卻忖道:「這老兒不該叫海天星,應該稱為通天星才對!」
  這時,海天星紀雷又道:「江大俠,此次行動,敵明我暗,吾方勝利已可預言,你看,湖面的千百梭舟,其實僅有不足百人在暗裡操縱而已,梭舟之上,多為稻草之人,而再以琉璃罩燈凌亂對方視覺,渙其軍心,我方主力,早已暗中潛登兩島各處,此全為敝島島主之縝密策劃,實可謂天衣無縫了……」
  江青暗中為煙霞山莊歎息,一面又對長離一梟如此奇才欽羨不已。
  海天星紀雷更是神色興奮得意,誠懇現出對其島主之深敬仰慕。
  江青對自己此次未能挽回這場殺劫,感到由衷的內疚與自責,他一言不發,黯然垂首無語。
  忽然,黑暗中隱隱響起一片叱喝之聲,接看又是數聲慘叫,兩條人影,以驚世駭俗的身法,向二人立身之處掠到!
  海天星紀雷沉聲說道:「江大俠,敝島島主與孟旗主到了。」
  江青頷首不言,頃刻間,兩條人影,已掠到二人身前!領先之人,儒衫飄拂,玉面朱唇,神態在瀟灑中帶看冷竣,果然正是江青睽違已久的長離一梟衛西!衛西身後一人,年約六旬,身材瘦小,面孔乾癟無肉,有如骷髏,但是膚色卻異常蒼白。江青知道,此人必是那白骷髏孟化平了!長離一梟衛西,身形飄落於江青跟前,驚異而迷惑的向江青面孔上,細細打量著。
  江青沉聲開口道:「在下江青,三年以還,末聆前輩教誨,實是揣慕仰念之極。」
  江青語聲一出,長離一衛西已清朗的大笑起來,他急急向前兩步,緊握著江青雙手,略為激動的道:「娃娃,果然是你,呵呵……老夫幾乎不敢認識你了,你容貌何時改變的?娃娃,了不起,了不起,想不到三年未見,你竟出落得如此英俊,名聲之大,竟已不遜於老夫了。」
  衛西這激動之狀,不由使白骷髏孟化平及海天星紀雷深深驚異了,他們自有記憶以來,尚從未見過長離一梟如此真情洋溢過!
  其實,衛西遠在三年前,於陰陽崖底之時,已對江青深深喜愛了,但是,他在當時,卻為了「紫龍秘穴」奇寶之事,對江青施展了一點小詭謀,而使江青在眾多高手環伺之下,墜入峭壁巖洞之內,生死不明。衛西自那次事件以後,便一直耿耿於心,深疚不安,他一直為了自己生生斷送了一個大有可為的青年,而時刻自責著。
  這並沒有什麼值得奇異的地方,當一個人為了眼前一件重大的利益時,他往往便會忽略了其它的愛悅,甚之,別人的生命前途;但是,當他一無所得後,他對以前虛幻的利慾便會感到極其可笑與幼稚;而更會連帶的回憶起那自己原來摯心喜悅之事來。
  衛西便是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下,懷著對江青深刻的歉疚,但是,當他在三年之後,聽到中原武林中傳出的「火雲邪者」江青之名時,他便大大的驚異了。衛西原來不相信這新近揚名江湖的火雲邪者,便是三年前墜入崖洞的江青,因為,傳揚中的火雲邪者,不但容貌英俊無倫,武功更是高絕,這與三年前衛西在陰陽崖底所見的那個武功平庸,容貌奇醜的江青,該有多大的分野呢?但是事後的證明,這近日崛起的火雲邪者江青,非但承認是昔年邪神義子,而更時常以長離絕學─七旋斬應敵!
  長離一梟聞訊之下,驚喜無已,他一面急速遣人進入中土采尋詳情,自己亦匆匆起程,隨後趕至。
  於是,經長離島龐大的人力及威勢探查之下,已證明了今日揚名武林的火雲邪者江青,正是長離一梟昔年在陰陽崖底傳其絕技,又誤墬崖洞,以致生死不明的那個丑孩子!
  江青的一切行動,皆已在長離島眼線注視之下,因此,他近日發生之事,衛西亦十分清楚,故便有長離一梟為江青遭困之事,公然出面拜莊索人的一幕。
  長離一梟衛西,尋找江青之意,是十分純厚而且真摯的,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對江青會有如此深厚的喜愛?他視江青如自己的幼弟子侄,他對江青有著一股誠摯的情感了,這對長離一梟孤僻冷傲的性格來說,只能解釋做一個「緣」字!
  目前,他對江青昔日所得的寶物!已不存有絲毫企圖,﹝自然,這些寶物早已屬別人所有,即使他偶而起得之想法,亦不過只是空中樓閣,罷了,這原是人之常情啊!﹞現在他所有的,可以說全是一腔濃如醇醪的情感。
  這時,江青亦感動的道:「衛前輩,承蒙你老人家抬愛,在下實於心有愧,前輩數度照拂在下,此恩尚未報還,卻復更累前輩為在下困落煙霞山莊之事,再度奔勞。」
  長離一梟衛西微笑著一擺手道:「小兄弟,你不要再提前事,唉!想起來倒令老夫汗顏無已,其實,那次老夫若略盡棉力,便不會令你吃那多苦頭。」
  衛西從「娃娃」的稱呼,變為「小兄弟」,不但使白骷髏孟化平與海天星紀雷大感意外,連江青也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因為,長離一梟到底是威震江湖數十年的成名人物啊!
  江青正吶吶不知所答,長離一梟又笑道:「小兄弟,你在煙霞山莊內吃了不少苦頭吧?不要緊,這些小子全是以陰詭手段玩人的鬼域之輩,這並不算丟人,看老夫連本帶利的討還!」
  江青已自長離一梟真摯純直的目光中,領悟了這一代梟雄由衷的情感,他十分激動的道:「衛前輩對在下如此愛護,在下將刻骨銘心永世難忘,但是,為了在下一人,卻造成如此眾大殺劫,深令在下不安。在下如今有一要求,便是請衛前輩即時諭令貴島諸人停手,以免造成重大死傷!」
  長離一梟微怔,隨即呵呵笑道:「好兄弟,你心腸真是太善良了,給這些鼠輩一次教訓,一來殺殺他們的狂傲,再則為你一出心中怨氣不好麼?哈哈!須知闖蕩江湖,第一是要提得起、放得下,切不可存有婦人之仁。」
  江青正待答話,驀然一朵紫紅色的綵球,已如正月花炮般飛至空中!
  長離一梟等人急急抬頭望去,面上神色已微微一變!
  海天星紀雷失聲道:「不好,第三路進攻人馬,已逢有嚴重阻礙,且恐有重大傷亡!」
  紀雷話聲未已,又有一團紫紅色的綵球在空中爆裂!
  長離一梟面色驟寒,有如嚴霜,他唇角之上,已浮起那慣見的奇特而殘酷的微笑。
  白骷髏孟化平及海天星紀雷一見長離一梟此狀,俱不由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長離一梟冷冰冰的一笑道:「紀旗主立赴第二路屬下之處調度一切,師弟與老夫等直撲第三路進攻之處一查,看看煙霞山莊又有什麼厲害人物出來發威!」
  衛西一言甫已,海天星紀雷已答應一聲,縱身自去。
  衛西又向江青一招手,身形已領先飄起。
  江青尚不放過最後努力,他強自咬牙硬撐,掠身而起,緊緊跟著二人身後,他已暗自決定,縱使不能阻止這場血戰,也要盡力設法減少它的傷亡至最低限度。
  長離一梟身形輕飄得有如一片毫無重量的棉絮,每次起落,皆達七丈之遙,他身後的白骷髏孟化平,亦僅隔三尺的緊緊跟隨。
  江青這時勉強提聚一口真氣,身形搖幌的傾力奔掠,卻亦能在短時間內,不致落後太遠。
  長離一梟奔去的方向,正是煙霞山莊的正門之處,三條人影在陡斜崎嶇的坡路上,若流星掠空般倏起倏落,稍現即逝,有若三縷不可捉摸的輕煙。
  遠處隱約的殺喊之聲,摻合在狂呼厲吼的雜亂聲中,兵刃的碰擊聲,混雜看淒怖的慘號,組成一片令人震悚的樂曲。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33:35

此刻,三人已經望見煙霞山莊敞開的大門,門前火把通明,人影縱橫,驚叱厲喝之聲,更加清楚。
  長離一梟面上一片漠然之色,好似這眼前的淒烈激戰,與他毫無些微關係似的。
  三人身形有如電掣般轉過那高大的莊牆,已來至正門之側。
  長離一梟冷笑一聲,揚手間已將兩名衝來的黑衣大漠震出尋丈之外!
  江青倚在牆角,喘不成聲的急速呼吸著,他毒創末愈的身體,經過這一段激烈的奔跑後,早已支持不住,但是,江青寧願現在受苦,也不肯於此時示弱。
  他一面沙啞咳嗽看,目光卻向四周急急環掃,只見寒光閃閃,鮮血迸濺,身看灰黑兩色衣衫的武士們,正個個怒目切齒,形似瘋狂般向對手猛烈攻擊,這時,人性與靈智已不復存在,兩方之人,目之所視,心之所思,全是一個「殺」字,血淋淋的「殺」字啊!
  莊門前那條脫迤邐的石階,已倒臥看不少身灰衣或黑衣的屍體,殘臂缺肢,血漬斑斑,死狀好不淒慘長離一梟揚掌震斃兩名敵人之後,已回首瞧見江青那衰頹脫力之狀,他面色微微一悚,身形翩然掠回江青盡力壓制胸腹間痛苦的灼熱,望著長離一梟苦笑一聲。
  長離一梟衛西關切的道:「小兄弟,你可有不適麼?怎的氣色如此灰敗?」
  江青啞聲道:「不妨,在下僅是受了點毒傷,現在已大致恢復。」
  長離一梟急促的道:「啊!你已受傷在身,為何不早對老夫言明?傷後之軀,焉能做那激烈行動?」
  長離一梟正說到這裡,斜刺裡人影急閃,一個年約五旬的灰衣老者已掠身而到。
  這老者肩頭鮮血如湧,面色慘白,他身形一到,已顫聲向長離一梟道:「島主果然親身而至,本路屬下傷亡已極為慘重!」
  長離一梟絕不為週遭的激戰所驚動,他微微一哂道:「熊貝,鎮定一些,對方有什麼人出面堵截?本島諸人損傷如何?」
  這叫熊貝的枯瘦老者,出掌擊落了一枚暗中飛到面前的鏢,喘息著道:「本路人馬按照計劃,攻至煙霞山莊之正門後,對方已由銀衫青輪萬兆揚率領身手不弱之大漢百餘人衝出截擊,一場激戰之下,本路人馬已傷亡小半,倪副旗主亦在銀衫青輪掌中殞命!」
  長離一梟面色倏寒,目光炯然瞥掃鬥場,果然已發現在混亂的激戰人群中,有一個身看銀袍的威猛大漢,正揮動手中一柄奇形輪狀兵器,將長離島諸人逼得招架不迭,步步潰退,而與他正面交手約兩名灰衣壯士,亦左支右絀,狼狽之極!
  長離一梟冷然回首道:「師弟,你即去協助本島諸人,務須於炷香時刻之內攻入正門,否則已經潛人的各路人馬不能會合,便有誤事之慮!」
  一直靜立牆角陰影之處,默默無言的白骷髏孟化平,這時微一頷首,發出一陣有如夜梟般的刺耳長笑,身形已倏而飛起,撲向正揮輪激戰的銀衫青輪萬兆揚而至!
  那叫熊貝的老者,亦向長離一梟微一躬身,復又衝入戰圈!
  江青暗自一歎,語聲沙啞的道:「衛前輩,在下之意最好能設法停止殘殺,以免死傷人命太多……」
  衛西唇角又浮起那一絲奇異的微笑,他和聲道:「小兄弟,老夫亦並不願殺生過多,但是,你看目前的情勢,能喝止任何一方住手麼?我不殺人,只怕入必殺我!」
  江青嗒然無語,他也看得出來,如今雙方之人,皆已喪失理智,即便衛西下令長離島諸人停手,而煙霞山莊方面亦必不肯適時罷休,大有乘隙衝上的可能,如此一來,不是更等於促使長離島諸人束手就戮麼?殺伐是殘酷的,而世間的一切事情,亦非如此簡易與單純啊!
  這時,功力高絕的白骷髏孟化平加入鬥場,敵住銀衫青輪之後,無異已為長離島方面加入一支強大的生力軍,身著灰衣的長離島壯士,個個精神抖擻,豪氣突生,殺聲震天的傾力反攻而上!
  煙霞山莊諸人,自銀衫青輪萬兆揚被白骷髏牽制之後,威勢已自大減,在長離島部眾強力反攻之下,已紛紛潰退,死傷纍纍!
  長離一梟冷漠的一笑,低聲道:「小兄弟,老夫若動手收拾他們,實是易如反掌。嘿嘿!只是煙霞山莊這些角色,尚不配老夫親自出手!」
  江青艱辛的一笑,忽然極為莊重的道:「衛前輩,請答允在下,看在在下份上,盡前輩之力,減少傷亡於最低限度!」
  長離一梟長眉微皺,隨又一笑道:「小兄弟,煙霞山莊中,可有你懷念的事物?」
  江青不料衛西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不由面孔一熱、吶吶不能做答。
  衛西灑脫的笑道:「也罷,老夫便答應於你……」
  隨著長離一梟的話聲,一陣驚天動地的吶喊起處,長離島方面的人馬已突破了煙霞山莊所設防線,蜂湧衝入莊門之內!
  銀衫青輪狂吼連聲,欲待躍身截擊,卻又被白骷髏孟化平手中的一條奇形骷髏鞭纏得無法分身,空自厲吼不停,大有楚霸王面對烏江無可奈何之概!
  白骷髏孟化平功力深奧怪異無倫,出手之間,招術之奇詭辛辣,更是千變萬化,令人防不勝防,他雖僅一條獨臂,但在銀衫青輪萬兆揚心神不屬之際,卻毫無不敵之狀!
  只見輪影翻飛,連衡不絕,鞭如長蛇,伸縮捲掃,兩條人影電掣般左閃右掠,在尖銳如削的勁氣中,相互做著殊死惡鬥!
  長離一梟衛西伸手一挽江青左臂,面含微笑的踏過遍地死屍,緩步向煙霞山莊大門行近,看也不看銀衫青輪與白骷髏那慘厲的拚鬥。
  衛西行入正門之後,面孔上露出一絲卑夷的嗤笑,輕聲道:「哼!昨夜老夫以禮相見,全老兒卻不識抬舉,今夜麼,便叫你知道長離一梟是不輕易容人卑視的。兩次進門,也叫全立知道兩種不同的滋味!」
  江青腦中一片混亂,默默的隨著長離一梟往煙霞山莊之內行去。
  這時,煙霞山莊之內,金鐵夾擊之聲不絕,人影幢幢,往返迫殺,更有幾處冒起熊熊的火苗,形勢零亂已極!
  二人又急步經過了幾簇交戰的人群,已來至江青等人首次來過的那所大廳之前。
  大麻石的台階上,已倒斃著十數具死狀至慘的屍體,個個腹裂腸流,鮮血遍地,令人不忍目睹。
  江青才登上石階,已看見大廳內外早已亂成一片,無數人正在拚力死鬥著,厲叱慘號之聲時而可聞。
  長離一梟挽著江背,身形閃動間,已避過數次刀劍砍戮之危,掠至大廳門前。衛西冷傲之極的一笑,單掌揮掃間,已將一名煙霞山莊的頭目震飛廳外,滿口鮮血的死於就地!
  江青環目向廳中激戰之人一望,不由臉色大變,原來,在五名身手高強,神色冷酷的灰衣大漢環攻之下,披頭散髮,力敵不退的那人,竟是雙飛仙子之一─全楚楚!
  在大廳的另一個角落,虎口受傷未癒的入雲神槍耿忠,亦赫然在海天星紀雷的狂猛掌勢下,左閃右躲,首尾難應!
  江青正待說話,大廳外人影一閃,兩聲長號起處,二名灰衣大漢已滿嘴鮮血狂噴的倒斃地下!
  長離一梟唇角緊閉,目光一瞥,已發覺這衝入廳中之人,竟是一個身材高大,腰圍虎皮的披髮怪人!
  此人江青識得,正是那蠻荒怪客,虎魄魯木!
  虎魄魯木舊傷未復,此刻面孔鐵青,氣喘如牛,滿身血漬的撲向圍攻全楚楚的五名長離島人而去!
  他身形始到,驀然掌腿齊幌,有如百足巨蜈,踢掃疾劈而出!
  五名灰衣大漢中,有兩人厲喝一聲,手中砍山刀倏展,已戮向虎魄魯木肩頭胸前!
  魯木形似瘋狂般淒厲一笑,左掌硬自封出,右掌卻閃電般抓向對方!
  血光突現,接著便是一聲慘叫,一名灰衣大漢,已被魯木鐵掌將胸前抓成一個血洞,腸腑隨流而出,但是他手中兵刃,亦已實實劈在魯木肩頭之上!
  另一個灰衣大漢的手中砍山刀,竟在虎魄魯木挺臂一架之下,震裂虎口,兵器脫手飛出,他不由深深為對方這不要命的打法所驚懼,全身一顫,急然後退!
  但是,虎魄魯木卻狂笑一聲,不管肩頭熱血如湧,雙腿倏起,已連踢出十一腳!
  那名灰衣大漢退避不及,吃他在小腹胸口連連蹴中三腳,身軀凌空飛起,又慘號半聲,摔落地上,寂然不動!
  這時,全楚楚散發披面,尖厲一叫,手中「龍翔劍」幻成一道寒茫,頃刻間剌出九劍,一名灰衣大漢心神一疏,已吃她透胸一劍穿過!
  餘下的兩名灰衣大漢,不由目眥皆裂,狂吼一聲,已拚力猛攻而上!
  這些事情發生極快,僅在剎那之間,而虎魄魯木,又已怒叫不停的向大廳之內,其它長離島諸人撲去!
  適才那圍攻全楚楚約五名灰衣大漢,身手極為不弱,乃是長離島「鐵血旗」下護旗弟子,號稱「白沙黑五友」,他們合攻雙飛仙子全楚楚,眼看已快得勝,卻不料虎魄魯木突如其來,以致使「白沙黑五友」橫死三人,更令整個局面失利!
  這時,虎魄魯木宛似虎入羊群,一陣衝殺,已將長離島一面殺死七人!
  魯木滿身浴血,厲笑不息,又衝至入雲神槍耿忠身旁,合力攻擊海天星紀雷!海天星紀雷功力深沉無比,為人更是鎮定逾恆,他這時毫不慌張,沉著應戰,掌勢起如層層波濤,勁力橫溢,連綿不絕,瞬息間已與耿、魯二人,斗在一處!
  長離一梟冷酷的卓立廳底角,望著虎魄魯木那跡近瘋狂的神態,雙眸中殺洩頓現!
  江青有意為全楚楚解圍,卻又一時不知如何啟口,他焦急的在腦中思忖著辦法,目光卻不時飄向鬥場。
  長離一梟冷然道:「小兄弟,那腰圍虎皮的蠻子,今日便是他壽終正寢之時。嘿嘿!他連斃老夫屬下九人,老夫要他一命,已是太便宜了!」
  江青急急說道:「前輩,這人……」
  長離一梟不待江青將話說完,身形已有如空中流星,飆然射曳而出,幾乎不及人們的眨眼之間,已閃到虎魄魯木身前!
  虎魄魯木猶自狂笑一聲,展出「蜈蚣掌」法,疾若狂飆般攻向身前的長離一梟!
  長離一梟肅殺之極的一笑,身形側閃,冷然道:「蠻子,你到了地府黃泉,也應該記住,是我長離一梟取了你的狗命!」
  虎魄魯木怒罵一聲,又待奮身撲上!
  長離磋一梟驀茫然厲喝一聲,身形有如大海漩渦般,呼轟回轉,旋動中,連出十七腿二十一掌,罡氣排湧,窒人呼吸,有若萬山巨浪,漫天而到!
  這正是長離一梟的不之秘……七旋斬!
  虎魄魯木但覺掌山腿形,有若天羅地網,挾著山崩海嘯的威湧到,找不出一絲空隙,尋不到任何一寸沒有勁力充斥的空間!
  魯木狂號連聲,口鼻被勁風逼窒得微滲血絲,他迎出的雙掌,已在剎那間「劈啦」折斷!
  長離一梟衛西貫足全身真力於掌腿之中,出手之下,決不留情,魯木腕骨一折,他已厲笑一聲,「波來波去」、「海流循環」、「再起忽落」七旋斬中凌厲絕招,已連續使出!
  於是,慘叫聲混合著骨骼的碎裂聲響起,虎魄魯木頭顱及胸前的骨骼已全被長離一梟震成粉碎,血肉模糊的跌出兩丈之外!
  入雲神槍睹狀之下,不由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但他目前在海天星紀雷的攻勢之下,亦是自身難保,岌岌可危!
  就在他心神一分之際,海天星紀雷已沉喝一聲,右掌「錯脈手」扣向耿忠肩骨,左掌併攏「削波斬」劈向對方脅下,雙腿急出,連環腿掃向耿忠下盤!
  耿忠驟覺勁風自四面八方襲來,欲待躲閃,卻已不及!
  他雙目怒突欲出,喉頭一陣暗響,手中一對沉重銀槍,已驀而幻化成千條銀虹,刺向海天星紀雷!
  風勁、光寒,身閃、血濺,入雲神槍耿忠一聲悶叫,肋骨被紀雷生生劈斷三根,身軀更被踢翻五尺!
  但是,他臨危使出的那招「寒虹卷雲」,亦在海天星紀雷大腿之上,劃破一道三寸血槽!
  長離一梟早已掠回江青身旁,他深恐自己痛愛的這位年輕人會有失誤。
  這時,他淡漠的向海天星紀雷一瞥,沉聲道:「紀旗主,留此人一命,你自己包紮傷勢後,即往莊後察視!」
  海天星紀雷宏聲笑道:「遵令,本旗主傷不礙事,這就領諭前去!」
  說罷,紀雷微一招手,已率領廳中十餘名灰衣大漢,向外掠出!
  此刻,寬宏的大廳之內,僅有兩撥技人仍在拚鬥,一撥是為數約有七八人的煙霞山莊人馬,正與數目相等的長離島屬下在激戰,另一撥,便是雙飛仙子全楚楚力敵「白沙黑五友」僅存的二人!
  江青望看全楚楚那淒厲之狀,如她目前已是「強弩之末」了,看她那氣喘咻咻的形態,及逐漸遲緩的身手,顯已不能再支持多久!
  江青一面為全楚楚擔憂,心中卻更懸念其姐全玲玲的安危,他這時已顧不得可能會引起長離一梟的不快,鋼牙一咬,便張口欲言。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34:06

血雨柔情

  正在江青欲出口為全楚楚解圍之際,與全楚楚交手的「白沙黑五友」二人,已驀而狂吼一聲,刀光突盛,若匹練般捲向敵人全身要害!
  全楚楚慘笑一聲,「龍翔劍」疾迎而上,左掌亦猛揮而出!
  但是,那「白沙黑五友」僅存的兩人,好似已將生命豁出去了,其中之一竟毫不躲閃,任那鋒利無匹的寶劍洞穿肩頭,但是,另外那名灰衣大漢卻在避過全楚楚一掌後,刀光如雪的削向全楚楚背後!
  江青見狀之下,悲喝一聲,已傾力向前奔去,於千鈞一髮中,以左手硬抓向那劈向全楚楚背脊的沉重砍山刀!
  他手掌與那鋒利的刀刃接觸時,已被深深割裂至骨,饒是如此,這柄沉重的砍山刀後部刀口,亦已在全楚楚的背後劃破了一條淺淺的血口!
  另一名已經受傷的灰衣大漢睹狀之下,想也不想,咬牙硬撐,奮力揮刀斬向江青腰際!
  江青若平時,這砍山刀便是劈在他身上,亦無法傷他分毫,但是他此刻毒傷未癒,加以連夜奔勞,根本無法運氣抗拒!
  寒光一閃,那鋒利的刀刃,已沾著江青火雲衣之上!
  正在此時——人形倏幌,有如電光石火,兩名灰衣大漢的手中兵刃已被人劈手奪去,那人手掌急揚,「劈啪」連聲的聒了二人兩記耳光!
  這兩名灰衣大漢勃然大怒,目光瞥處,卻嚇得一咚嗦,不敢出言。
  原來,這掠身而到之人,正是長離一梟衛西!
  兩名灰衣大漢,正自滿頭霧水,摸不透自己島主為何忽然幫助敵人起來,長離一梟已大罵道:「瞎了眼的狗才,怎麼連火雲邪者江老弟也砍了起來?你們都不想活了?」
  二人急急向江青一望,滿面惶恐的顫聲道:「啟稟島主,小的情急之下,不知乃是江大俠突臨,萬死之罪,尚乞島主饒恕!」
  長離一梟目光一瞥江青左掌深可見骨的創口,冷冷一笑道:「念在你二人對本島薄有苦勞,死罪可恕,活罪難免,待老夫回去後處置你等!」
  這二人正滿面驚懼,江青已虛弱的道:「衛前輩,這二位兄台並非有意,尚請看於在下薄面,莫予深究!」
  長離一梟憐惜的向江青一笑,轉首道:「也罷!既然江老弟出面說情,老夫便饒他二人一次,你們還不快些叩謝江大俠饒命之恩麼?」
  兩名灰衣大漢,任身上鮮血直流,已跪在地下向江青叩謝起來。
  江青衰頹的踉蹌而上,急急將二人扶起,口中連道不敢。
  長離一梟毫無情感的道:「好了,你二人將身上傷勢包紮妥當,可先行退出莊外休息。」
  兩人恭謹的答應一聲,已轉身自去。
  江青這時顧不得手上傷勢,急急俯下身去,將已脫力昏倒的全楚楚抱於懷中。
  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小兄弟,難怪你一直為煙霞山莊說好話,呵呵,老夫幾乎忘了,全立還有兩個美麗的女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錯,不錯。」
  江青蒼白的面孔上,浮起一絲紅暈,他窘迫的道:「前輩切莫誤會,雙飛仙子曾有恩於在下,在下身受毒傷之後,若非二位姑娘冒險相救,只怕在下早已命喪黃泉了!」
  長離一梟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吾等可要好生照拂於她……這樣吧,且先將這位姑娘安置於大廳之內,由老夫指定人手在此守護,你可隨老夫往四週一觀,也可趁便解決一切問題!」
  江青知道,長離一梟所指的問題,乃是指他與飛索專諸全立之間的恩怨而言,更包含有失陷「再世牢」中的拜兄弟等人之事。
  他微微頷首,已將全楚楚安放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之上。
  長離一梟又親手為江青左手傷勢敷藥包紮,而這時,大廳內的戰事已完全平息e長離島方面尚有四名灰衣大漢,正在休息喘氣……
  長離一梟回首一望,沉聲道:「爾等四人無庸再出去參戰,可於此處守護這位姑娘,不准任何人稍有侵犯,若有失閃,便拿你們的性命來見老夫!」
  四名長離島屬下恭應一聲,立即散立四周,如臨大敵般戒備起來。
  長離一梟向江青含笑一瞥,說道:「小兄弟,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吾等快些出去,莫忘了,尚有更多事情等待我們了斷!」
  江青疲憊而尷尬的一笑,已隨看長離一梟往廳外行去。
  這時,莊前狀況已大部平息,僅有零星的戰鬥仍在散落的進行,但是,煙霞山莊後莊卻戰況激烈,殺喊震天,與前莊成為一個鮮明的對比。
  長離一梟挽看江青向莊後急急行去,一邊正色道:「小兄弟,若非你一再為煙霞山莊說情,老夫早已施放出火攻信號了。哼!老夫原來計劃,是要燒他個寸草不留的!」
  江青暗叫僥倖,心中亦同時感到,長離一梟果真是個冷面辣心的一代梟雄!
  想著,他已啞聲開口道:「衛前輩,此次進襲煙霞山莊,可是臨時計劃的麼?怎的有如此眾多人手?」
  長離一梟傲然笑道:「老夫早已看不慣煙霞山莊在武林中的跋扈之態,久思給他們一次教訓,自從接到門下傳報,說老弟你及同伴五人陷落煙霞山莊的消息後,老夫便調島上各旗弟子四百人,分十二批潛至丹陽湖沿岸待令,再出老夫明著拜莊索人,若全老兒蠻橫不允,老夫便給他來一次血洗雙飛島,結果,全老兒竟然真個自尋晦氣了。」
  江青一面聆聽衛西說話,目光卻四處環掃,注視看正在分堆格鬥的雙方人馬。
  長離一梟目不斜視,偕江青轉過一排房舍,踏上一片修剪整齊的草坪之上。
  這時,草坪上人影縱橫,厲叱悲號時起,約有數十人正捉對兒死拚,戰況異常激烈,在週遭不停不絕的激戰中,一條有若九天矯龍般的藍色寒虹,正在伸縮不停的電掣翻飛,六名長離島屬下,在一位面孔森冷的高手率領中,正緊緊向那道凌厲的藍虹猛攻不停,饒是如此,這七名灰衣健者,猶自攻少守多,勢態不佳。
  長離一梟冷冷一瞥,微帶訝然的語氣道:「小兄弟,那使刀之人,可是關東大豪百步彎弓傅泉?」
  江青頷首道:「不錯,正是他。」
  長離一梟讚歎的道:「這老兒一身功力果然高明,圍攻他的我方七人,乃是本島「揚波旗」旗下「六鼎者」及副旗主冷閻羅巫西,看情形,好像還對付不了他。」
  江青深深為長離一梟這鎮定及沉雄的氣度所驚懾,他奇怪長離一梟竟能在自己屬下與敵人激戰之際,非但不憤怒激動,卻仍能做如此談笑自若的指點分析。
  身為梟雄之才的人物,總是有其超越常人的地方啊!
  忽然……
  長離一梟臉色一寒,急促的向江青道:「小兄弟,在十丈之外,那幻暗的假山荷池旁,好似有一個女子正被吾方屬下圍攻,你快些過去將她救下,呵呵,說不定那妮子正是全老兒的大閨女哩!」
  長離一梟說著話,目光卻凝重的注視著右前方黑沉沉的一片屋脊,並迅速自懷中摸出一塊閃耀的銀牌,交於江青手中。
  江青接過銀牌,隨眼一瞥,已看見在這方三寸寬窄的閃爍牌面上,精工雕鏤著一付「雙鯉含珠」之圖,那對翩翩若生的雙鯉之上,卻刻看四個篆字:「東海長離」!
  他正自愕然,吶吶說道:「衛前輩,你不與在下同去麼?」
  長離一梟此刻暗中提聚真氣,沉聲道:「小兄弟,即速前往,遲恕不及,那方「鯉珠牌」乃代表老夫令諭,可調度本島任何一人,老夫雖願陪你前去,可怕飛索專諸全立卻想於此刻蠢動一番哩!」
  江青心中一凜,急急環目四掃,果然已發現右前一片黑沉沉的屋脊之上,正如飛掠到一條人影!
  長離一梟朗聲一笑,道:「快去,吾等稍停再見!」
  「見」字出口,長離一梟身形已飄然移至七丈之外!
  江青亦不再猶豫,勉強提起一口真氣,急急向十丈之外,一堆黝黑的假山縱去!
  他身形始才掠出五丈,兩名黑衣大漠已自斜刺裡撲到,一見是他,彷若被毒蛇咬上一口似的,驀然大叫道:「啊,來人啊,火雲邪者江青在此。」
  江青大喝一聲,出手便是半招「佛光初現」!
  他此刻掌勢威力,雖已不及平素三分之一,但這浩大精博的佛門秘技,卻仍是面前這兩名武功平庸的大漢所抵擋不住的。
  只見漫天掌影挾看無匹勁風,有若移山倒海般湧捲而出,兩名黑衣大漢,已慘叫半聲,屍橫就地!
  二人身上的鮮血,亦噴得江青一頭一臉!
  但是,他們這聲驚呼,卻引使一條黑影向江青急撲而到,才一照面,便已抖手劈出六掌!
  掌風強烈,更帶有一絲炙熱的氣!
  江青無暇多想,鋼牙緊挫,亦急迎出六掌!
  「劈啪」聲響中,來人已狂吼看摔倒地上,江青亦喉頭腥甜,噴出一大口鮮血!
  他因妄動真力,又將舊創引發,此刻但覺眼前金星迸射,五臟翻騰,四肢更是一陣陣發著冷顫。
  摔倒地上的那人,雙手十指痛苦的抓挖看地面,全身亦微微痙攣,隨著他抓著泥土而逐漸加深的指溝,身軀已緩緩挺立!
  急速閃幌的紅色火把光耀照耀下,江青已看清此人,赫然竟是那苗疆怪傑——虎魂魯枯!
  虎魂魯枯日前受傷未癒,此刻又抱恙出戰,在一連串的淒厲血戰中,他己身受外傷數次,此際早已氣虛神浮,孱弱已極!
  但是,他卻在聽到呼喊江青的名字後,強振精力,奮力撲到,他永遠也不能諒解,江青當眾將他震傷之事!
  生於苗族的虎魂魯枯,心性之剛烈暴躁,到底仍是不易改去的!雖然,他此生的多半年月,是與漢人生活在一起。
  魯枯此刻新傷舊創,已突然引發,但他仍然咬牙硬撐,一步步向江青逼近。
  淒紅的火光,映看他抽搐怨毒的面孔,頭髮披散,滿面血漬,胸前的古鋼飾物,與目光中刻苦的陰怨閃閃生輝,形態恐怖駭人之極!
  江青急促的喘息著道:「魯枯,你……你不要做傻事,在下並不欲殺你,但是,你切莫逼我,快停步,快停步……」
  虎魂魯枯嘶吼而厲烈的狂笑一聲,腰際油光絢爛的虎皮在火光微微一閃,他又已瘋狂般向江青劈出九掌!
  江青身軀沉重遲滯,已無法閃避!
  他雙目盡赤,狂呼一聲,連受創甚劇的左掌亦同時猛推而出!
  於是,在連珠炮的轟然震盪中,江青又一次的噴出兩口熱血,而虎魂魯枯那瘦小的身體卻凌空飛出,重重跌落地下!
  他在地上痛苦的翻滾了幾次,手臂向空高張,全身亦在急劇的抽搐……
  終於,隨看虎魂魯枯怒睜而呆滯的雙睛,他那雙枯瘦的手臂,已緩慢而無力的頹然墜落……
  江青虛弱的呼出一口長氣,毫不理會頭臉之上的血漬,蹣跚而艱辛的往前面行去,他腦中只記憶著在假山荷池邊受困的那位少女,四周慘烈的兇殺,悲楚的狂號,已宛如與他毫不發生關係。
  江青雙瞳佈滿紅絲,目光是淒厲與焦急的,隨著他沉重緩慢的腳步,縛在左掌的繃帶,因傷口的重裂,而已被鮮血浸透,血,正一滴滴的落在地下。
  江青本能的避過兩起激鬥的人群,已來至那片聳立的假山之前,假山旁果然有看一波已經凋零的荷池,枯萎的枝梗,尚在夜風中搖曳。
  這「殘荷寒水」,原是一付幽雅靜致的圖畫啊!但是,因為荷池之側,幾條人影的翻掠撕殺,卻將這清雅的景致破壞無遺!
  江青急急凝目望去,只見三名灰衣大漢,正在傾力攻擊著一位腰身窈窕的少女,那少女長髮散亂,細喘吁吁,肩胛之上,鮮血淋漓,在隱約的光亮下,幾乎可以看清她肩胛受傷處那血肉翻捲的肌膚!
  這少女對江青來說,是熟悉已極的,她不是別人,果然正是那穆柔可人的全玲玲!
  那三名灰衣大漢,功力十分沉厚,手中一色使的短柄闊斧,厲叱連聲,輪翻攻上,招式如狂風暴雨,凌厲辛辣無比!
  在三名灰衣大漢之旁,尚負手卓立著一個形態奇異的灰衣人。
  此人身形高大魁梧,腰粗膀闊。髮長及肩,以一金環相箍,滿頷濃髯,卻編結成一條條的小辮,再襯著環目巨口,端的威猛無倫!
  他右手正倒提著一柄前端帶有鋒利尖錐的短斧,短斧把柄之處,卻連有一條銀色細鏈,此人環目之內,精光隱射。灰色素衫上血漬斑斑,但他卻如一座小山也似,鎮定逾恆的注視著場中激鬥!
  江青微一定神,踉蹌奔前,口中啞聲叫道:「各位且請住手,尚待在下一言!」
  那魁梧大漢目光一斜,聲如洪鐘般大笑道:「好個兔崽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本旗主倒要看看,煙霞山莊到底有多少殺不完的雜碎!」
  說話中,他左掌已倏然揮出一團罡烈勁,有如排山巨浪般,呼嘯著捲向江青!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34:38

裂膽驚魂

  這呼嘯而來的勁力是如此狂猛而凌厲,幾乎不容人有一絲閃避的餘地!
  江青連受巨創,所以尚能支撐不倒,乃憑藉著一股堅毅意念的支持,他此刻已沒有力量抵制這一股甚至可取他生命的勁力!
  在這危急之極的瞬息間,江青雙掌本能的向前推拒,而他於到達此處後,便已執在手中的那方「鯉珠牌」,亦在他雙掌提起之時,閃耀出一溜銀芒!」
  那威猛大漢目光瞥處,不由全身一震,倏然大喝一聲,身形暴轉,發出的那股凌厲勁氣,已在間不容髮中,險極的擦著江青身傍掠過!
  「嘩啦啦」一陣巨響連起,煙沙迷漫四周,江青身後的那座假山,已吃這狂猛的勁力,震塌一角!
  江青也蹌踉搶進兩步,口中嘶啞的在咳嗽,那灰衣大漢已掠至江青身前,宏聲道:「閣下何人?為何持有本島之主「鯉珠金牌」?尚請明示!」
  江青喘息了一陣,啞聲道:「在下江青,貴島「鯉珠金牌」乃是衛前輩賜借。」
  灰衣大漠面容一餅凜,向前急行兩步,恭身道:「老夫陸海,人稱絕斧客,掌本島「烈火旗」之職,適才不知乃江大俠駕臨,冒犯之處,萬所恕宥。」
  江青虛弱的一笑,還禮道:「久仰陸旗主大名,區區小輩,何足掛懷……」
  江青知道,長離島旗下各旗旗主,地位十分崇高,不是武功超絕之輩,決然無法擔任,這絕斧客陸海身手之佳,已足可列為江湖頂尖高手之流,他對江青如此恭謹,倒使江青好生過意不去。
  絕斧客陸海又沉聲道:「江大俠若有調度,尚祈指示,本旗主敬候諭令!」
  須知長離島平素律令極嚴,上下之分,絲毫不苟,那「鯉珠金牌」,乃是代表島主長離一梟的信物,凡持牌之人,便等於長離一梟親臨一樣。
  江青握緊手中沉重的銀牌,急道:「陸旗主,尊駕等目前圍攻之人,乃是對在下有過大恩的雙飛仙子全玲玲,尚祈陸旗主下令網開一面!」
  絕斧客陸海答應一聲,回頭喝道:「爾等住手,奉令不得難為這位姑娘!」
  那三名出手沉雄凌厲的灰衣大漠,聞言之下,已齊齊虛幌一招,湧身退出。
  雙飛仙子全玲玲,此際早已喘不成聲,粉面慘白如紙,她以手中「鳳舞」劍支柱於地,目光卻驚異萬分的瞥向退後三人。
  她實在想不出,對方在圍攻之下,早已穩佔上風,為何卻又忽然停手不攻了呢?
  於是,當全玲玲那黯淡無神的眸子轉到左邊之後,她已失聲驚呼了起來。
  原來,她已看見正立於陸海身側,神態虛弱,滿臉血污的江青!
  而江青身上那色彩奪目的「火雲衣」,又是全玲玲心目中所熟悉而懸念的影子啊!
  全玲玲顫抖著叫道:「江公子,啊!江公子,你……你無恙麼?」
  江青心神一陣激動,頭腦又起了急劇的暈眩,身軀搖幌之下,幾乎摔跌地下!
  絕斧客陸海驚噫一聲,急伸出兩條強而有力的手臂,將江青軟弱的身軀扶住。
  全玲玲睹狀之下,淚水奪眶而出,她尖叫道:「江……你怎麼了?」
  語聲未停,她已悲痛萬分的撲身而到,緊緊扶住江青肩頭。
  於是,她又發覺江青左手嚴重的傷勢,已為鮮血浸透那原本雪白的裡傷布。
  全玲玲嚶嚶的輟泣著,以衣袖拭擦江青面孔土混成一片的血與汗。
  絕斧客陸海不由看得愣怔了,他滿頭霧水的想道:「奇怪,這雙飛仙子全玲玲的父親,不是痛恨江大俠入骨麼?但他女兒卻為何又如此?看情形,這其中的關係,並不單純……」
  想看,他已回頭喝道:「你們三個人還在發什麼呆?趕快接應焦副旗主去!」
  那三名灰衣大漢轟喏一聲,已迅速的向前掠逝。
  這時,全玲玲含淚向陸海道:「這位英雄,請扶江公子到那假山石下休憩一陣好麼?」
  全玲玲面上淚痕未乾,雲鬢零亂,說起話來,更是楚楚憐人。
  絕斧客陸海闖蕩江湖數十年,自來便過的是刀山劍林,血雨腥風的生活,幾曾認識過溫柔滋味?
  但他此刻卻不知怎的,竟對全玲玲生出了一股由衷的憐惜之情,將頭連點,已扶著江青行到假山之下,為他安置坐好。
  江青雙眸微睜,啞聲道:「陸旗主,尊駕有事當請自便,在下尚可支撐一時!」
  絕斧客陸海搖頭道:「江大俠,島主平昔一再提及閣下,並對閣下推崇備至,江大俠目前便是沒有持「鯉珠金牌」,本旗主見到江大俠此等情形,亦不應離開!」
  陸海說罷,不待江青答話,已大步行至塌落山石之側,目光炯然的守護起來。
  全玲玲望看這位是友亦敵的長離豪士,不由心中百般滋味交集,她知道,煙霞山莊在今夜,可是損傷慘重了。
  江青無力的望看全玲玲那樵悴的側面,低聲道:「全姑娘,你的傷勢要緊麼?唉!在下晚到一步,卻累使你受了許多磨難!」
  全玲玲回過頭,強顏一笑,撕下一隻衣袖,將自己肩胛處傷口包好,輕聲道:「我不要緊,公子,若非你冒險來援,只怕……只怕我今生再也見不著你了!」
  說看,全玲玲那雙美麗的眼睛內,又蘊滿了盈盈的淚水。
  江青右手握看全玲玲那冰冷而微抖的柔夷,慚愧的道:「全姑娘,都怪在下無能,待我見著衛前輩,稟明一切時,時間上已來不及了!」
  全玲玲淒涼的一笑,道:「江公子,這並不能怪你,我事後亦十分清楚,當我們到達那斷崖之際,長離島的人,早已暗中登陸,即便那時長離一梟下令停止行動,在時間上,亦已無法通知他們分為數處潛入島中之人……」
  江青喃喃自語道:「唉!這是誰的錯,誰的錯啊!」
  全玲玲溫柔的倚近江青,低聲道:「江公子,你不要難過,事到如今,還能再說什麼呢?至少,在阻止這場殺劫上,我們都已盡了力,我們也不愧對自己的良心……」
  江青迷茫的瞧看四周奔掠拚鬥的人影,其內聽看刺心的兵刃互擊聲及厲叱慘號聲,他忽然低沉的道:「全姑娘,在下險些忘記告訴你,令妹亦受了傷,但已脫險無妨了!」
  全玲玲心頭一震,急問道:「妹妹的傷可重?她與我自那斷崖回莊,便分開了。」
  江青呼出一口氣,啞聲道:「二姑娘僅在背部中了一刀。但經在下搶救後,已蒙衛前輩允諾不予追究,更遣人護守於傍……」
  隨即,江青便將前莊大廳之內的那場血戰經過,及入雲神槍耿忠重傷遭擒,虎魄、虎魂兄弟斃死之事,斷續的講述了一遍。
  他歎息著道:「虎魄、虎魂二位兄弟,對令尊確是忠心不二,在下一直勸那虎魂魯枯不要逼人太甚,但他卻毫不理睬,在下萬分無奈,才……唉!這對令尊來說,又對在下加深了一層仇恨了!」
  全玲玲憂戚的道:「交手之下,誰又能心存仁慈?其實,家父也太過執拗,只怕這次事件以後,家父決然不會與長離島干休,天下武林,今後將無寧日了!」
  江青又沉重的歎息了一聲,頹然無言。
  全玲玲又悄聲道:「江公子,莊中再世牢內,聞說,戰況十分劇烈。聽莊友傳報,衝入再世牢中的長離島人,約有五六十人之多,由那黑煞手仇雲及另一個叫什麼六指屠夫魏光的人率領,他們主要目的,大約是想救出與你同來的三位拜兄及那兩位姑娘!」
  全玲玲說到那兩位姑娘時,語聲裡竟有些勉強而帶酸澀的成份。
  江青心中微微嗟歎,故意岔道:「全姑娘,他們得手了麼?貴莊之內,是誰在負責防守呢?」
  全玲玲憂慮的道:「是家母與九梭絕命馮叔叔,據我看,防守不住的成份較多,家母武功雖高,馮叔叔卻是舊創未癒。唉!但願事情不要過於惡劣,家母如萬一有了意外,我活在人世尚有什麼意義呢?」
  江青安慰她道:「全姑娘,我們也不要太悲觀,不會像你想像中那般不可收拾的……」
  全玲玲眼圈一紅,泣然道:「雙飛前島亦在吃緊,連心雙老兩位易叔叔,及鐵筆四雄等俱已奉家父之令前往增援,看情形,亦是無法挽回劫運了!他們有些尚是帶傷作戰……」
  江青默默無言,而這時,你又叫他能說什麼呢?
  正於此際……
  守護於前的絕斧客陸海忽然暴叱一聲,單臂一探,已將三支襲來鐵鏢震落,他望著黑影之處「呸」了一聲,喃喃罵道:「若不是看在你家小姐份上,狗娘養的你這混賬還逃得掉?」
  他正說到這裡,目光一瞥,忽然一怔,隨即,陸海低呼一聲,回首叫道:「江么子,島主已與全老兒……啊!已與全立朝上相了,看情形,即有動手的可能,吾等可要過去一瞧?」
  江青與全玲玲聞言之下,不由倏感一震,因為,他二人十分清楚,這武林中兩位名傾一方的高手較技,便等於是性命的睹斗啊!
  全玲玲驚惶的道:「江公子,這……這怎麼辦呢?」
  江青咬牙站起,沉聲道:「不要怕,必要時,在下便是拼了一死,也要分開他們!」
  要知道,江青乃當年武林邪尊的衣缽傳人,武功之高,絕不在長離一梟及飛索專諸全立之下,但是,他目前卻身受內外創傷甚巨,若以他現下的情形來說,便遠非長離一梟或飛索專諸之敵,是而,他如妄想要於萬一之時,插身長離一梟及飛索專諸激鬥之中,卻不啻是一件玩命之事!
  全玲玲一面挾著江青艱辛的行走,一邊盈盈欲涕道:「江……你不能太過激動,為了我,是不值得如此的。」
  江青沒有說話,頃刻間,二人已至假山之外。
  這時,草坪上的戰事已停,數十名灰衣大漢,正虎視耽耽的環立四周,場中,無數條火把光輝的照耀下,長離一梟衛西冷然卓立不動,飛索專諸全立卻正在滿面怒容的說著話。
  看情形,二人已僵持了好一刻了,顯然,他們都有所顧忌,尚沒有正式交手。
  江青這時略一沉吟,回頭向絕斧客陸海道:「陸旗主,煩請尊駕遣人即赴煙霞山莊再世牢,請進襲再世牢的各位壯士,對煙霞山莊莊主夫人等務必網開一面!」
  絕斧客陸海聞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怔,他隨即又用力頷首,召過一名灰衣大漢,囑數句,那灰衣大漢驚愕的向陸海一望,有些猶豫,陸海雙目一瞪,那名灰衣大漢始急急掠身而去。
  本來,持有長離島「鯉珠金牌」者,便等於島主親臨,施發任何號令,也等於是島主親自說出一般無異,因為,島主能交此牌於他人,亦足證長離一梟對此人的信賴與器重!
  江青本不願如此「挾天子以令諸侯」,但為全玲玲對他的「恩」與「情」,他亦只有從權一次了。
  全玲玲望看江青,感激的道:「江公子,你對我太好了,我……我該怎麼謝你呢?」
  江青一揚手中銀光閃閃的「鯉珠金牌」道:「不用謝我,該謝的,是這塊金牌,不是它,在下那有如此大的威風……」
  江青又向全玲玲憐愛的一瞥,道:「而且,為了你,在下亦不願令堂發生意外啊!」
  全玲玲知道,江青此言之意,乃是對她適才那句:「家母若有萬一,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呢?」之話而發。
  她心中甜絲絲的望看江青嫣然一笑,這一笑中,包含了多少感激與欣慰啊!
  她心儀之人,到底不是鐵石心腸呢!
  於是,二人在絕斧客陸海亦步亦趨的護衛下,緩緩向前行去。
  三人越過遍地橫倒的屍身,在一株樹木暗影之下站定。
  場中,正傳來飛索專諸憤怒的語聲:「衛西,閣下此等行徑,與綠林盜匪有何區別?今夜這許多悲慘的事實,無數條血淋淋的人命,皆由你一手造成,衛西,老夫決然不會忘懷這次深刻的仇恨……」
  長離一梟衛西冷清清的一笑,道:「全大莊主,尊駕記得也好,忘懷亦罷,本島主絕不為既成的事實懊悔。老實說,煙霞山莊倚恃武林雙飛過了氣的威名,在江湖上橫行得夠了,本島主給尊駕一次小小的教訓,也讓各位煙霞山莊的朋友清楚,日後在江湖上闖,須要憑借自己的真實本領,拿看兩個死人的名聲唬人是靠不住的!」
  飛索專諸俊朗的面龐已全然變了顏色,他生硬的笑了一聲,轉目向四周環伺的數十名灰衣大漢緩緩一瞥,語理怨毒的道:「衛西,老夫與你勢不兩立,今夜不是你,便是我!」
  長離一梟唇角又浮上那寓意奇特的微笑,他長袖一拋,冷然道:「悉憑尊便!」
  飛索專諸全立仰天長吸一口氣,雙目注定長離一梟,緩緩逼近。
  長離一梟,仍舊含著那絲酒脫的淺笑,卓然而立。
  飛索專諸雙目瞳孔大張,煞氣透達髮梢,隨看他步伐的移動,週遭的空氣亦逐漸沉重起來……
  倏然……
  飛索專諸全立身形奇異的一偏,左掌微微閃動,已在人們呼吸間的頃刻,向長離一梟拍出十九掌,十九股凌厲的銳風,疾襲向對方全身十九大穴!
  就在長離一梟側身回閃的剎那間,全立右掌迅速伸縮,於是,他那成名江湖的「引龍索」已握在手中,索端的銀色齒環,已與那十九股尖銳如削的勁風同時襲出!
  長離一梟神色微變,身形有如狂濤般呼聲旋轉,一圈強烈的氣流,已自他側身四周捲起,衝回激盪中,他已猛厲無匹的還攻二十一掌!
  飛索專諸倏覺手中引龍索一震,飛出銀環已與那發出的勁風同時消逝於無形!
  長離一梟悶叱一聲,右掌五指箕張,疾然伸縮間,已將全立面孔七竅籠罩於指風之內!他左掌卻閃幻無定的印向全立右側空間!
  長離一梟這詭異而虛幻的招式,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卻已在無形中,將全土面部要害及四周退路全然封閉!
  飛索專諸全立大喝一聲,手中引龍索一翻一抖,索端銀環與索尾鋼錐,已如兩顆流星也似,襲向長離一梟頸部丹田兩大部位,其去勢之快,幾乎尚在人們的意識之前。
  長離一梟清冷的一笑,身形倏而有如狂風般不停旋動,陣陣的厲烈勁氣,混著如飛而出的掌山腿影,開山劈石般向全立猛攻而至!
  飛索專諸全立亦不甘示弱的立還顏色,引龍索如一條遨翔尢天的神龍,銀環閃閃宛似一道縱橫夜空中的流光,鋼錐如嘯,又似怪蛇伸縮;他空看的左掌更舞起漫天掌影,有若蛛網般交織而出,身手妙絕,確是駭人聽聞。
  兩條長衫飄飛的人影,在這寬敞的草坪上往來奔掠,做著每在須臾之間,千變萬化的交擊。幾乎令人看不清楚,那是長離一梟,那是飛索專諸!
  長離一梟已將他震懾武林的奇技「七旋斬」,發揮到威力的最大極限,他身形每在旋轉間,俱是快捷無倫的掌腿齊出,狠辣已極的專尋敵人要害重穴,彷若要將他所能運用出的每一分攻擊力量,完全貫注到敵人身上!
  飛索專諸全立這時亦陷入半瘋狂的狀態,他咬牙切齒,雙日紅絲滿佈,手中」引龍索」揮如卷雲閃電,運掌出腿,勁力四溢,如削的銳風,在空氣中呼嘯激盪。
  這是一場江湖罕睹的絕世高手之鬥啊!
  夜風在輕拂著,人們的喘息聲也漸次急促與緊迫,樹影下的全玲玲早已驚得面色慘白,混身輕顫,緊倚著江青,雙眸已因恐懼而圓瞪。
  江青疲乏的靠在樹上,但是,他的精神卻極為亢奮,眼前這一場令人心驚膽戰的拚鬥,對一個武力精湛的人來說,又何嘗不是等於一次實際的體驗呢?
  長離一梟與飛索專諸那瞬息萬變的身手,妙絕人寰的招式,雖然驚險劇烈,但是,其中的奧妙與精要,卻是耐人深思的。
  江青在凝神注視中,已覺出身傍的人那冰冷而顫抖的身軀,正無力的倚靠著他,江青知道,在這厲烈的拚鬥中,自己將是全玲玲唯一的慰藉與寄托,而他心中也極願能對這嬌弱的王人伸出援手,因為,與人以性命相搏者,正是她的父親,骨肉連心,更是人之常情。
  於是,江青伸出手去,緊攬著全玲玲肩頭,江青知道,這樣做,也許在心理上會給她一種安慰。
  場中的長離一梟,驀茫然狂笑一聲,出手如雷鳴電閃,狂風暴雨般連攻七招,身形如巨浪起伏中,「立波為柱」「波來波去」「海流環環」「濤起如山」一口氣又猛然施出四招,攻勢之凌厲狠辣,宛似抉堤洪水,兇惡懾人已極!
  飛索專諸全立面孔扭曲,目射凶光,左幌右閃,引龍索回捲,環飛錐舞,左掌亦帶起一股凝聚狂飆,呼轟劈截。
  二人在電光石火間,又間不容髮的互拆了三十餘招。
  長離一梟所用的招式,江青是極為熟悉的,但這威力無匹的七旋斬,在長離一梟手中使出,其威力之大,猶更在江青之上。
  這時草坪上修剪整齊的花草,已有部份在勁氣激盪中紛紛連根拔起,迎風飛舞,空氣旋流,罡氣窒息,充斥三丈之外,戰況已愈見慘厲!
  長離島環立四周的眾人,個個面色緊張,手中兵器握得極牢,每人的目光,全隨著激鬥中的二人身形閃爍而不停的轉動。
  此刻,這場各具一方的霸主之鬥,已互相拆解了三百多招。
  絕斧客陸海沉默的立於江青身傍,左手毫無意識的捻看頷下結成小辮的虯髯,由他環目中透出的光彩,可以看出這位身手俱絕的絕斧客,也為場中的劇戰所驚震。
  時光緩緩的消逝,寒露亦逐漸加重,但是,聞不見更鼓,聽不到雞啼,此刻所有的,僅是,厲烈的罡猛勁氣,身形急速縱橫的移動。
  飛索專諸全立,已將他祖傳的精要絕學:「煞虹九連環」反覆運用了七遍,卻仍然佔不著一絲上風。
  他這時已深深的焦慮了,冷汗沿看背脊流淌,但是,他仍然咬牙怒目,傾出數十年的沉厚修為,拚力施為。
  長離一梟那飄忽的身形,如一個沒有實質的幽靈,盡在全立身側隱現起伏,出招之毒辣陰詭,每招都飽含深沉肅殺之氣。
  飛索專諸倏然石破天驚的暴喝一聲,引龍索已如一條靈蛇般纏繞頸際,隨著他頸項的擺轉,索上的銀環尖錐,竟仍然毫不停息的掣動閃射。這時全立空出雙掌,在頃刻之間,已從各種不同角度,同長離一梟拍出二十三掌!
  出手之快,宛如二十三掌合為一次劈出,簡直分不出前後。
  長離一梟冷笑一聲,已在瞬息之間,提聚了他四十年修為的混元真氣,不閃不動,掌勢自胸前緩緩推出!
  一片洶湧如濤的掌風,彷若一張雄渾深沉的網幕,呼轟迎卷而上,與全立的襲至的勁氣相仍觸!
  「轟」然巨響中,又跟看起了一串密如爆珠的響聲與震動,四溢的勁風,竟將一傍觀戰的兩名長離島屬下震跌出五尺以外。
  長離一梟在側身避過乘隙飛來的一環一錐後,身形已在狂笑聲中霍然回轉,他這次的迴旋,威力之鉅,彷似大海倒流,足使風雲變色!
  長離一梟在急驟的迴旋中,已正反七次的將七旋斬全部的威力發揮無遺,他在這有如電光石火的須臾之間,竟將七旋斬中所有的招式全然使絕!
  在他早已分不清掌腿何出的快速招式中,七旋斬最為凌厲的絕著「旋心動魄」,已倏如巨浪排天洶湧而出!
  長離一梟此時狀態,真像是多臂金剛一般,掌風腿影,配合著萬千勁氣,端的裂膽驚魂,威猛懾人!
  於是,飛索專諸全立手中引龍索微一閃掣之下,已悶哼一聲,嗆踉退出六步,他身上所穿的儒衫,亦條條破碎,風隨飄舞!
  長離一梟狂笑連連,宏聲道:「雙飛絕學,不過乃爾。全立,今日便是你飛昇極樂的日子!」
  長離一梟說看話,已大步向飛索專諸全立逼近。
  而這時,四周掠陣的長離島屬下,已赫然看到他們島主的脅下,正裂開一條五寸長短的創口,鮮血正自這創口內汨汨溢出!
  原來,長離一梟適才傾其平生之力,施出他多年苦思而得的「七旋合斬」之時,功力高如飛索專諸亦已抵擋不住,他在對方那滔滔而至,有若海潮暴湧的連環招式下,已無力再閃躲;但是,飛索專諸一身精湛的藝業亦確非等閒,就在他急切貫注真力於全身抵抗之際,手中的「引龍索」已在一招「銀針貫山」的絕著下,神鬼莫測的戮出,長離一梟不料敵人在臨敗之前,猶會作此狠毒的困獸之鬥!他在猝不及防之下,雖然閃過胸前要害,脅下卻被全立引龍索的尾部尖錐劃破!
  幸而如此,長離一梟那威勢足可開山裂石的「七旋合斬」,才在他微窒之下減色不少,否則,飛索專諸此刻豈有命在!
  長離一梟面色鐵青,目光炯然注視在喘息急促的全立臉上,雙掌已如鷹爪般微微曲起。
  他冷削之極的道:「全立,你曾聽聞過本島主的「曲爪」功麼?目前,便請尊駕一嘗!」
  飛索耳諸此刻胸口悶滯,五臟翻湧,全身有如刀削針刺,痛苦已極,他十分清楚,自己已在敵人渾厚無匹的「混元真氣」之下受傷!
  而且,全立知道,若自己稍微提運真力,那勉強提聚的一口先天之氣,便會凝合不住,更可促血氣潰散倒流,全身抽搐而亡!
  他面色在慘白中帶著暗灰,肌肉在微微痙攣,牙齒已將下唇咬出絲絲鮮血,全立正痛苦的徘徊在「死」與「辱」的邊緣上!
  他目前的處境,在他身為一方霸主的身份來說,是多麼悲憫與淒況!
  但是,全止在這種情形之下,除了自絕或被戮之外,還能再做什麼呢?
  長離一梟緩緩逼近了,他唇角的那抹微笑,此刻是如此陰沉與殘酷,令人有著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
  他深沉的道:「全立,本島主是堂堂正正的與你公然交手,閣下便是魂歸陰冥,亦應心安理得,再無任何口實可藉!」
  說看,他那彎曲的雙掌,已徐徐提起,猛然向飛索專諸的天靈插下!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一聲尖銳的驚呼,接看一個沙啞而低弱的嗓音已突然響起道:「衛前輩,掌下留情!」
  長離一梟衛西心頭一凜,霍然轉身。
  他那驚異的目光瞥處,已發現了說話之人,正是那身負重傷的火雲邪者江青!
  江青斜倚在樹幹之上,懷中尚抱看一個昏絕的少女,正滿面急惶的注視著長離一梟與飛索專諸!
  原來,就在飛索專諸全立受傷頹退之際,全玲玲眼見老父慘烈之狀,已全身悚慄而抖,繼見敵人的雙掌向老父插下時,更受不住這突兀而淒厲的打擊,在外傷內憂之下,驚呼一聲,猝然昏倒!
  江青一面分神照拂這位嬌弱的姑娘,一面卻焦慮而急切的出言阻止那即將發生的慘劇!
  隨著環立四周的數十名灰衣大漢那尖銳目光的注視,長離一梟已呵呵笑道。」小兄弟,須知放虎歸山,將來遺患無窮麼?」
  長離一梟此刻神態之間,已轉成和藹慈祥無比,與江青說話,更是透出一股親切真摯的意味,聽得週遭環立數十名長離島人,個個心頭納悶無比,因為,他們在跟隨長離一梟以來,尚是首次看見島主如此親切的對人說話!
  這好似嚴寒的霜雪之天,突然升起一輪溫暖和煦的太陽一般,不是透著有些奇異,難得一見麼?
  江青疲憊的一笑,道:「衛前輩,尚請俯念在下處境,並念冤家宜解不宜結之旨,多予成全。在下苦衷,前輩想已知悉。」
  長離一梟心中一哂,忖道:「唉,這位小兄弟,真是個情種啊!」
  想著,他已微微頷首,沉聲道:「也罷,為了你,那怕日後再多些麻煩,也是值得的!」
  江青面上掠過一陣欣慰的神色,他孱弱的笑道:「多謝前輩,在下有生之日,必不忘懷前輩如此愛護成全之恩!」
  長離一梟和煦的一笑,正待說話……沉沉的夜空中,一陣淒厲如鬼號般的長笑,已自遠處以駭人聞的快速,搖曳而至!其聲音之慘厲悠長,實令人毛髮悚然,心驚膽戰。
  長離一梟神色微變,將手一揮,已凝神向笑聲來處望去。
  四周的長離島壯士,亦迅速的散立戒備,行動俐落已極。
  這時,那淒厲刺耳的笑聲更近,一條黑影,已彷若凌空虛渡般欻然掠至!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8 15:35:12

銀色假面

  長離一梟面色沉凝,望著這如鬼魅般突如其來的人影,他唇角的那抹奇特微笑,已在那人飄然而落的身形下,逐漸消失。
  於是,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一個身材枯槁,著黑色衣衫的人,已站立於草坪之中。
  這時,四周所有的人,皆不由全身機伶伶的一顫,因為,他們此刻所看到的來人面孔!
  這人的面部五官,死板得毫無一絲感情,而且,更閃耀著燦然的銀色光彩!
  由她腦後披拂的長髮看來,竟然尚是一個女子!
  這戴著銀色面具的女子,更缺跛著一條右腿,此刻,如一具殭屍般站在那裡,陰森得不帶一絲活人的氣息!
  長離一梟尖銳而深沉的目光,自這女子面具四周精緻雕鏤的花紋,移轉到她跛著的那只右腳,然後又轉到她腋下所架持的一條葛籐枴杖。
  空氣在剎那間凝結了,沉默與緊張,如一張無形的網,緩緩籠罩於四周,每個人的面孔,都因過度的驚異而顯得有些微微扭曲。
  長離一梟依舊穩如山嶽,卓立不動,雖然,他內心之中,也因為這女子怪異的形態及精深的功力而微生驚疑,但日積月累的經驗與洗練,仍使他面部的表情鎮定如恆,毫無異態。
  他雙眸向四週一瞥,冷峭之極的道:「閣下何人?莫非與老夫等有過不去的地方麼?」
  長離一梟這句問話乃有極深的意義,因為,在他率眾大舉進襲雙飛島煙霞山莊之前,早已經過詳細的探察與計劃,而在他得到的訊息中,煙霞山莊的一流好手及樁卡佈置情形,大多已瞭如指掌,但是面前這突如其來的怪異女子,長離一梟卻全然沒有聽聞過,是而雖然這女子來勢不善,他卻也一時摸不透這怪女人所屬路數。
  此刻那戴著面具的女子,陰沉沉的哼了一聲。
  雖然只是這平淡的一哼,但那沉而有力如寒冰似的聲調,已驚得四周各人心中一跳,好像每個人的身體,突而觸到萬丈玄冰。
  長離一梟面色微變,冷漠的道:「你哼什麼?閣下便是有些來頭,卻也不用想以此種裝神扮鬼之態,唬住我長離一梟!」
  戴著銀色面具的女子,沙啞而淒厲的一笑,睬也不睬長離一梟,隱在面具之後的那雙森森利眼,已轉向正頹喪異常的飛索專諸全立。
  而飛索專諸雖然形態十分衰弱,但他那俊秀的面孔之上,卻因這怪女子的到來,而流露出一股不易察覺的喜悅。
  戴銀面具的女子,忽然聲音痛啞低沉的道:「全立,煙霞山莊可是毀在這些人手中?」
  她語聲平板冷淡,毫無平仄高低,聽來使人生有一種毛髮悚然的感覺。
  飛索專諸全立極為恭謹的應了一聲,啞聲道:「全立無能,以致令本莊慘遭浩劫,驚動師……」
  他正說到這裡,戴銀面具的女子已哼了一聲,阻止全立再說下去。
  站立一側的長離一梟衛西,眼看這怪異女人竟然如此張狂跋扈,目空一切,不由氣極狂笑道:「敗軍之將,階下之囚,目前二位欲閒論家常,可還得問問本島主答不答應!」
  戴銀面具的女子悠然轉身,冷冷的道:「你就是長離一梟?很好,今夜這筆血債,遲早會尋你索還!」
  長離一梟大袖一拋,哂道:「何必以後?今夜不是簡潔得多麼?閣下有興,本島主即便捨命奉陪!」
  戴銀面具的女子驀然仰天發出一陣尖厲陰森的狂笑,笑聲有如一隻有形的尖錐,刺得每個人的耳膜欲裂。
  笑聲連續一刻,又戛然而止,如一根繃得太緊的弓弦,驟而自中切斷。
  餘音裊繞,數十名長離島壯士,面色全變!
  這怪異女子聲如夜梟般說道:「衛西,你要在我面前充字號,還差得遠哩!告訴你,即便你現在跪地相求,我也不會放過你的。到那個時候,衛西,你便曉得你今夜的言行是多麼愚蠢!」
  長離一梟威震江湖數十年,甚至連三歲稚童聽到他的名字,也會嚇得噤若寒蟬,又何曾受過此等侮辱?
  他冷峭的一笑,腳步已緩緩移動,口中道:「是麼,不過,本島主目前便想證實一下,本島主今夜的遭遇,是否確如閣下所言!」
  這時,立於樹蔭近處的江青,亦被眼前緊張的氣氛所懾,不自覺的緩步行出。
  他已深深覺得,這戴銀色假面具的怪異女人,武功之深奧,只怕己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一傍的絕斧客陸海,亦面色凝重的向前移出數步,他手中銀煉短斧,己隨著週身肌肉的僨張,正在微微抖動,顯然的,這位長離島「烈火旗」的旗主,已在準備隨時發難了。
  氣氛隨看長離一梟逐漸移動的腳步,而在一分一分的加重。
  忽然,那怪異女子目光無意間一轉之下,已驀而發現了江青,更發現了他穿在身上,紅光耀目的「火雲衣」!
  一聲驚厲怨毒的慘嚎,已自這怪異女子的口中發出,這聲如厲鬼般的嚎叫,絕不似自一個人類的口中所能發出!
  她驚懼的大開雙目瞳孔,顫聲悲叫著:「啊!邪神!厲勿邪!咯咯咯……厲勿邪,你還記得我麼?還記得那被你震落萬丈深淵的可憐人麼?咯咯咯……厲勿邪,你想不到我還活看吧?而你也沒有死去,這是上天的安排,要我自你那兒索回這筆血債,這筆害了我一生的血債。」
  怪異女子隱在面具後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突瞪著,目光中,蘊含著無比的怨毒與淒厲,襯著她眼角沁出流向耳旁的血漬,給予人一種刻骨的恐怖感受!
  她這時目光中所射出的光芒,是那麼瘋狂與殘酷,這已不似是人類的眸子,而像是一隻怒睜雙目的受傷野獸!
  江青驚愕而迷茫的望著眼前這半神經質的瘋狂女人,忽而,他腦海中似閃電般想起一個人來!
  於是,他震盪過甚的退出兩步,艱辛的道:「啊!你是……你是雙……」
  銀面具的女子慘厲的一笑,尖聲道:「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還記得我?厲勿邪,你知道血債要用血償麼?」
  江青這時懷中尚抱著昏迷未醒的全玲玲,他強自支撐著驚懼的身心,沙啞的道:「來罷,讓我為義父了結這段六十年前的恩怨!」
  怪異女子這時神智激動過甚,根本已聽不清江青的談話,她因六十一年前那一件如烙印般炙於她心靈上的巨大創傷,早已將站於陰影之處,穿著「火雲衣」的江青,認作是邪神本人!
  江青沙啞的尾語,卻被她模糊的聽在耳中!
  這怪異女子狂笑一聲,嚎道:「不錯,厲勿邪,我要連本帶利了斷這六十年來,無時或忘的深仇大恨!」
  話聲中,她身軀未動,已驀然有如磁石吸引般,向江青飛去。
  長離一梟多年以來,已未聽過有人如此激動的稱呼著邪神的名字,而且,更隱約的道出這當年武林邪尊的一段恩怨!
  他心中有著一股奇異的感受,似興奮,又似激昂,似驚愕,又似迷惑……
  戴銀面具的女子身形始動,長離一梟已悚然一驚,他毫未思慮到其它,一種本能的習慣反應,已促使他快逾閃般驀然向這女子攻出九腿二十一掌!
  長離一梟出手之快,簡直連人們眨眼的空間都沒有!
  那怪兵女子身軀始才飄起,一片宛如狂濤駭浪般的勁風,在掌山腿影下,已如群山並列般,猝然襲到。
  怪兵女子的銀色面具,在火把光輝的照耀下,發出猙狩的閃亮,她那凌空的身形,在空氣中奇異的隨著洶湧的勁風飄遊,輕悄得就似沒有一絲重量的羽毛!
  長離一梟心頭一震,暗叫道:「隨風凌虛!」
  意念轉動間,他已毫不遲疑的迅速劈出十三掌,在呼轟的掌勢中,長離一梟身形已似閃電般旋回起來。
  怪異女子冷哼一聲,叫道:「好,果然有些道行!」
  叫聲中,她已自極為怪異的角度,在狹窄的空間疾出十九招!
  每招連綿不斷,一氣呵成,招式之精妙深奧,更是傾絕今古,無懈可擊!
  長離一梟暴喝一聲,身形已被逼退三步!
  隨著他身形的退後,長離一梟已在瞬息間提足了數十年修為的「混元真氣」,在身形疾速回轉中,又匪夷所思的連出十二招!
  澎湃的狂飆勁風,有如一道無形的鋼牆,以雷霆萬鈞之努,復逼向那怪異女子!
  戴著銀色面具的女子,好似有些意外,她怒哼了一聲,雙掌交叉拍出,腋下的黝黑葛籐枴杖,亦如一條怪蛇也似,挾雜在漫天而起的掌影中,急速掃向長離一梟!
  她招式之怪異奇幻,確已到達令人目眩神迷的超然之境!
  長離一梟面色倏寒,身形如在海流迴盪中,已奇快無比的連出十四招,勁氣始出,他已傾足「混元真氣」,在一招凌厲至極的「寒天冰濤」中猛劈而出!
  那怪異女子隱在面具後的雙眸,倏然精芒大閃,她狂叫一聲:「來得好!」
  腋下枴杖已如山嶽般插向地上,她枯瘦的身軀,便以這根枴杖為中心,令人目不瑕接的旋動起來。
  隨著她有如風車般旋回的身軀,腿掌上的招式,已如江河倒瀉般滔滔而出,一片超越尋常的威猛勁力,已挾著排山倒海之勢,向長離一梟漫卷而到!
  這一層層的勁力之強,乃是令人不可思議的,窒人呼吸的罡氣,彷彿已將週遭的空氣全然排盡,而將每一方寸間的壓力增至最強!
  這是多麼浩蕩而奇妙的招術啊!甚至長離一梟有生以來,亦尚是首次遇到這令他也抵制不住的威力!
  在這一陣勁氣的沖激中,長離一梟不由大喝一聲,身形已急速往空中拔升!
  長離一梟自縱橫江湖以來,可說尚是第一次避開這正面的交手!
  在他來說,這是一件十分難堪與憤怒的事!
  長離一梟身形才拔升空中,那怪兵女子已厲嘯一聲,若夜空流星般向江青撲到!
  立於江青身傍的絕斧客陸海,倏然如平地焦雷般大喝一聲,手中銀煉短斧,已似迅雷電閃,呼呼飛出,直劈來人胸前!
  那怪異女子冷笑一聲,枯瘦的身軀霍然硬生生的凌空三尺,雙掌已奇詭無倫的向陸海拍出十七掌!
  絕斧客陸海功力之高,實不亞於武林中頂尖高手,他瞋目斷叱一聲,身形電掣般斜出兩步,雙臂伸縮間,手中銀煉短斧已帶看溜溜寒芒,如空中銀虹,交織不息的劈向敵人!
  那怪異女子估不到這形態威猛的大漢,武功竟然如此深沉,她怒喝一聲,身形倏上倏下,千百掌影挾著腋下那條怪蛇般的枴杖,狂風暴雨般攻向絕斧客而到!
  好個絕斧客陸海,面色沉穩,雙腿釘立如山,隨看他顎下辮形長髯的拂動,手中銀煉短斧已揮舞起條條精光,有若蛛網密佈,層層不絕的形成一堵精芒冷電迸射的光牆,擋在三人身前!
  怪異女子所戴的銀色面具,在她身形翻掠下閃閃生光,她這時已幾乎將身體上所能發揮力量的部位,完全用上,狂飆飛湧,勁力綿綿,在一片光牆四周往來掠動不已!
  但是,雖然絕斧客,在對方那駭人的渾厚攻勢下媛援後退,手中的兵器卻揮舞得更急!
  這帶著銀色長煉的短斧,在他手中,已好似不再是一柄沒有生命的利器,竟然像一個飛舞閃騰的精靈一般!絕斧客之名,確實當之無愧!
  一時半刻之間,那怪異女子若想擊敗絕斧客,亦不是一件簡易之事!
  而這時,長離一梟早已冷漠的卓立一側,他雙目凝注著眼前的激鬥,腦中卻在極快的思忖著這戴銀色面具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忽地……
  那怪異女子發出一陣淒厲得令人週身起粟粒的長笑,隨看笑聲,她所發出的綿綿勁力,已若浪潮湧漲般突然澎湃起來,掌與腿已分不清層次的飛快施出,勁氣在呼嘯中,又似一股股尖銳無匹的利錐,竟然突破了絕斧客那道渾厚的光網,猝然襲進!
  絕斧客大叫一聲,身形微一搖幌,那已經墜落的利斧,又如閃電般驀然飛起,在空中急一舒捲!
  但是,在兩個絕世高手的相鬥來說,這微不足道的寸許空間,卻已是太多的破綻與失誤了!
  怪異女子厲笑連聲,已如鬼魅般撲向江青!
  江青早已在絕斧客出手相阻來人時,已勉強提起一口虛弱的真氣準備應戰,是而,他此際並不慌亂,左臂抱看全玲玲,右掌已蓄勢以待!
  怪異女子陰毒的長笑道:「厲勿邪,今日我們總要去掉一人!」
  她在身形撲近中,已驀然發現了江青懷中抱著的全玲玲!
  於是,一股奇異的嫉火,又自她目光中射出,她尖刻的叫道:「好啊:厲勿邪,你這摧殘女人的魔鬼,你是個十惡不赦的淫賊!」
  叫聲中,她那怨毒的雙眸,竟倏而轉變成血紅!那枯瘦的身軀,亦暴漲出兩尺,只見她雙掌疾速的圈成圓形,在夜影中,一圈圈的寒氣已有如宇宙中的罡風,排蕩著湧向江青!
  來勢之勁,無與倫比!
  隨看江青右掌的揮動,一溜溜的星形精芒,已如一串串綿密的珠爆,欻然破空迎上!
  這時,兩聲暴叱,亦跟看響起!
  同一時刻……
  兩股勁氣相觸,那圈圈的寒氣「波」聲一響,已自蕩然無存。
  但是連續不斷的圈圈勁力,已在那怪異女子的加力施為下,又層層不絕的湧到!
  江青雖然施出邪神嫡傳的半招「銀月寒星雙環式」,但當他目前精疲力竭之際,力竭勁衰,「銀月寒星雙環式」雖然精妙無方,卻又能發揮出多少威力呢?
  於是,就在他身形蹌踉頹倒的剎那間,一圈勁力至強的寒氣,已當頭壓到!
  但是,正於此際,一股渾厚的綿綿勁氣,亦在一道寒光之前,搶先迎上!
  「轟」然巨響中,那怪異女子身形已凌空彈升三尺,而與她對掌之人,卻斜斜搶出四步!
  這適時而到之人,正是長離一梟!
  此刻,那怪異女子怒叫一聲,已回手去抵擋已襲到她背後的一片精茫!
  長離一梟微一喘息,沉聲道:「小兄弟,你還支持得住麼?這老虔婆可傷著你?」
  江青無力的自地上爬起,又十分歉疚的將全玲玲抱入懷中,啞聲道:「在下尚可支撐,衛前輩,這女人是誰,你知道麼?」
  長離一梟露齒微笑,身形已忽然飛起,他急促的在空中道:「管她是誰,老夫也要叫她一試長離島的威風!」
  語聲中,長離一梟已向正與絕斧客交手的怪異女子攻出十七招!
  在兩名長離島頂尖高手的環攻下,場中三人又展開了一場厲烈的激鬥,而長離一梟與絕斧客二人,並不覺得他們的對手,在二人環攻之下,有著什麼不支之態!
  當今武林之中,能同時敵住長離一梟與絕斧客夾攻之人,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那麼,目前這怪異的女子,功力之高強深厚,已足以驚世駭俗。
  那怪異女子,雖然武功深不可測,但是,在鼎鼎大名的「東海尊長離」的長離一梟,及他手下頂尖高手的夾攻下,卻也佔不到什麼便宜。
  須知長離一梟功力之高,名望之隆,比起六十年前稱尊武林中的「一邪雙飛三絕掌」並不遜色多少,六十年前「一邪雙飛三絕掌」的地位,亦即等於是如今武林中的「東海尊長離,南荒霸一煞,寒戟雙鷹,三連劍,金鞭擒鵬掌!」
  時間是消逝得極快的,而世事也隨著在變幻,以前強的,如今已默默無聞,以前弱的,說不定多少年後,又忽而崛起,白雲蒼穹,何勝滄桑!十年河東轉河西,昔日的武林豪雄,又安知今日的江湖霸主是誰?
  在令人心驚膽戰的拚鬥中,那怪異女子忽然厲聲叫道:「厲勿邪,你往日的威風到那兒去了?你有一點骨氣就親自過來與我一決生死,弄這兩個不開眼的末流晚輩來替你頂鍋,你也配稱為當年的第一高手麼?」
  江青心緒一陣激動,正待開口說話。
  長離一梟已狂笑著連攻十五掌,冷峭的道:「你當本島主不知道你是誰麼?告訴你,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昔日的威風,你只有在夢中追憶了!」
  那怪異女子厲叫連聲,身形如電閃翻飛,絕招如天瀑倒懸,又復滔滔使出。
  絕斧客聽到長離一梟之言,心中若有所悟,他急劇的揮動手中銀煉利斧,組合成一片精芒閃射的光網,口中沉聲道:「六十年風水輪流轉,老前輩,你認命吧!」
  這時,江青正孱弱的凝注著場中,懷內的全玲玲已微微蠕動了一下。
  江青急急低頭瞧去,伸手憐惜的為全玲玲拂開垂落額前的一綹秀髮。
  全玲玲嚶然一聲,已緩緩雙目睜開。
  江青一見全玲玲甦醒過來,心頭一鬆,柔聲道:「全姑娘,全姑娘,你沒有事了麼?真急人!」
  全玲玲又閉目養息了片刻,睜開眼睛,悄聲道:「江公子,我們現在在那兒?家父……他老人家平安麼?」
  江青尷尬的道:「全姑娘,因為你忽然暈倒,所以,在下只好抱著你,希望你莫怪在下孟浪,令尊安好無恙,現在的壓軸戲,已轉換他人了!」
  這時,神智恍惚的全玲玲,才發覺自己正躺在心上人懷抱之內!她粉面飛紅,欲語還休,但是她心中卻是甜蜜的啊!
  忽而,全玲玲覺得背後一片潮濕,她悄然用手一摸,在火把的光輝照耀下,赫然竟摸到一手腥紅的鮮血!
  於是,她已猛然想起江青左手深重的創傷,這定是那冤家左手傷口所浸出的血啊!
  全玲玲眼圈一紅,輕聲道:「江公子,請你放下我,你受的傷太重,我不該如此牽累你!」
  江青那條受創的左臂,這時早已因為流血過多而麻木,他聞言之下,面孔一熱,將懷中全玲玲放下,他以為全玲玲定是不悅自己這個舉動,因而,他吶吶的道:「原諒我,全姑娘,在下並非有意如此。」
  全玲玲知道,心上人又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她羞怯的道:「江|你不要誤會,因為你受傷太重,須要照料的是你而不是我,假使你願意,我……我願在你傷勢痊癒後,一輩子……一輩子給你抱著。」
  江青心頭一震,慘白的面孔上,露出一絲感激而慚愧的笑意,默默無語。
  而這時,場中的拚鬥,已更形激烈。
  全玲玲低聲道:「江公子,適才可是你出面救了家父?」
  江青苦澀的一笑,道:「全姑娘,這又有什麼分別呢?」
  隨即,江青又問道:「場中那功力高強的銀面具女子,你認識嗎?」
  全玲玲迷惑的望了一眼,搖頭道:「不認識,莊中從來沒有見過這人。奇怪,她會是誰呢?」
  江青沉聲道:「全姑娘,你或者不知道,但在下卻已猜出此人為誰!」
  全玲玲疑惑的望著江青,江青微微一笑,已俯嘴至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全玲玲混身機伶伶的一顫,面色因驚恐而變成雪白,她嘴角抽搐著道:「江……江公子,這……這不大可能吧?。而且,她確已於六十年前……」
  江青用目光環掃著四周,輕聲道:「一定是她,試想,除了在下義父與此人之外,還有誰能同時敵住如長離一梟及絕斧客這等絕世高手?而且,她剛才還錯認在下為我的義父,十分狠毒的欲向在下施展辣手!」
  全玲玲憂戚的注視著那身形翻騰如電的怪異女子,全身在不可察覺的簌簌發顫,她是為誰擔心?
  江青亦喃喃自語道:「她真是命大,陰陽崖絕澗,有誰落下去尚能活命?」
  這時,全玲玲因過份緊張,而向前移出了兩步。
  正頹然立於草坪邊緣的飛索專諸全立,目光無意間自激鬥的人影上轉瞥,已驀而發覺了全玲玲。
  而且,穿著「火雲衣」的江青,已傍著全玲玲而立,二人的手掌,正緊緊握合在一起。
  全立不由頓覺一怔,隨即怒火陡升,面上肌膚已在急速顫動,他雙手不自覺的握緊,向前艱辛的移出一步。
  但是……
  一個冷沉的口音已在他身後響起道:「全大莊主,請識相一點,其給彼此增添麻煩!」
  全立霍然轉身,一名形狀嫖悍的灰衣大漢,正向他炯然瞪視,手中一柄紫金刀正微微提起!
  若在平昔,只怕這灰衣大漢的十條命也不夠全立一擊,但是,他此刻內傷甚重,絲毫不能運用真力,尤其處在目前困境,徒自滿腔怒氣,又能奈何?
  飛索專諸哼了一聲,強自忍怒不言,目光卻似欲噴火般怒瞪著那邊的女兒!
  這時,三人的激戰,已超過四百招以上!
  但是,依目前的情勢看來,千招之內,尚無法分出勝負!
  忽然,在莊後的天空之上,已驀飛起一朵閃亮的銀色帶青光球!
  隨看這光球的出現,四周的長離島壯土,已不自覺的從每人面孔上流露出一絲笑意,因為,這正是他們同伴得手成功的訊號!
  長離一梟縱聲大笑,宏聲道:「本旗弟子施放信號,讓本島各路人馬來此,一睹武林前輩的身手!」
  那怪異女子怒罵一聲,又狂風暴雨聯攻上二十一招!
  長離一梟語聲甫停,「崩」的一響,一枚銀青色的光球,已飛昇空中,接著,又有一枚藍白色的光球飛起!
  飛索專諸這時目光一轉,大聲叫道:「師父,好漢不吃眼前虧,敵方人多勢大,你老人家還是突圍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全立一言出口,兩件尖銳的物體,已緊緊抵到他的背後,那冷沉的聲音怒道:「全大莊主,閣下看準了我們不敢得罪你麼?閣下如此大呼小叫,並解決不了貴莊覆滅之運!」
  正在這時……
  那怪異女子身形陡然拔空七丈有餘,她尖厲的笑道:「全立,你說得對,我險些墜入殼中,咱們走!」
  長離一梟跟隨而上,長笑道:「走?往那裡走?前輩還是再賜教兩手吧!」
  怪異女子身形在空中閃電般一個盤旋,理也不理長離一梟,卻向江青叫道。」厲勿邪,今日你仗著人多勢大,算不得英雄,我早晚會將你碎屍萬段的!」
  長離一梟身在空中,連發七掌,冷笑道:「老前輩,你確實該退隱了,穿著火雲衣的那位,乃是邪神義子江青,你以大欺小,尚要信口胡謅!呵呵……前輩確是老眼昏花了!」
  飛索專諸全立亦不顧一切的厲吼道:「那的確是邪神義子,師父,你老人家還是盡速突圍,遲恐不及!」
  那怪異女子身形如一道光影般,在空中往返掠回,直是有如一頭大鳥!
  這時,她心神連震,喃喃自語道:「我真看錯了?唉,一定是在急怒中沒有認清!那人可能是邪神義子,否則,他昔日名傾一時的「銀月寒星雙環式」怎會如此軟弱無力!」
  隨看她的喃喃自語,已避過了如閃電般的三斧五掌,身形急急向全立掠去!
  長離一梟已看出這怪異女子的企圖,他唯恐屬下有失,振吭大喝道:「爾等讓開!」
  那怪異女子厲嘯一聲,身形已閃電般來到,全立身後的數名長離島人,已急切的躍向四周!
  怪異女子將飛索專諸全立挾在脅下,輕靈非常的掠身而起!
  飛索專諸全立胸口一陣翻湧,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他不待瘀血吐盡,已嘶啞的怒吼道:「小玲,你這賤人!你幹得好事,還不給為父滾回來。」
  聲言漸去漸遠,終如一根游絲般遙不可聞。
  長離一梟洒然卓立,唇角含笑,他回頭一望正微微喘息的絕斧客陸海道:「陸旗主,今夜咱們可真是見了世面!呵呵……這可確是一位六十年前,武林中拔尖的高手哩!」
  絕斧客陸海豪邁的一笑,洪聲道:「島主,那女子雖然名斐四海,卻也不過如此!」
  長離一梟輕輕頷首,舉步向江青行去。
  江青這時,正低聲安慰著全玲玲,他柔和的道:「全姑娘,為了在下,而使令尊對你起有誤解,實令在下不安。唉!這件事……」
  長離一梟遙遙聽見,莞爾一笑道:「這件事如何?若全姑娘不願與其父同我等作對,那麼,老夫保證負責全姑娘今後的一切!」
  長離一梟又一笑道:「老夫是指:一切的安全與生活問題!」
  全玲玲雙目含淚,低垂著粉頸,心亂如麻,感觸萬千……」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2:37

功成而退

  江青知道全玲玲此刻的心情,必是百感交集,難作取捨,本來,雙親養育之恩,與摯心所屬之情,便是極難衡量輕重的,因為,這其中那一種都是足以關連到終生的幸福及一世的恩情,尤其是這刻骨銘心的縈懷系念,是最令人蝕魂消神的。
  全玲玲那雙秀麗而憔悴的眸子裡,閃映看瑩瑩淚光,她以貝齒緊咬著下唇,面孔的神色是痛苦與迷惑的,她現在已為當前的抉擇所困擾 ,驟然間實不知究應何去何從?
  長離一梟見狀之下,不由微微搖頭,心中磋歎,他十分同情這位美艷而多情的姑娘,但是 ,他卻無法再做進一步的勸言,因為憑他現在的身份與環境,勢必不能對這敵人的女兒再做什麼表示。
  長離一梟以目瞥視江青,微笑道:「小兄弟,你與全姑娘商量一下吧,只要她願意,老夫必定實踐適才之言。自然這是為了你!」
  他說完後,已轉身往一旁行去。
  江青向前挪近兩步,雙手扶在全玲玲兩肩之上,低沉的道:「全姑娘,在下知道你目前必然十分難過,令尊已發覺你與在下相處情形,但是,這只是他表面的觀察,我們真正的情感他必然看不出來,而且你並無妄悖親情,背叛父母之心,只要姑娘堅持表示與在下並無任何關連,令尊為姑娘生身之父,必然不會對姑娘如何的……」
  全玲玲身軀一震,淚珠已簌簌而落,她哽咽道:「江公子,你的意思,是要我回去?你不願意我跟看你……」
  江青面孔一陣抽搐,霍然將全玲玲轉過身來,二人的面孔,相距僅及寸許,江青沉重的道:「全姑娘,你切莫誤解在下之意,假如在此種情勢下,你選擇了與在下同行的一條路,那麼你的雙親及煙霞山莊之人日後會如何卑視你,痛恨你?而江湖上更會污蔑你背親通敵,悖逆不孝,你將永遠得不到快樂,反言之,姑娘對在下的一片情意,在下不會看不出來,只要姑娘能回去澄清自己,在下日後與你相聚的時日正多,那時尚有誰會對你再行指責?老實說,在下並不畏懼任何卑視及流言,但是,你是一個女兒家,你不應為了在下承受日後的指責與痛苦,玲玲,你要清楚,問題在你的雙親,並不在我。」
  江青沉重而細膩的將目前情勢為全玲玲分析清楚,那末後一句真摯的「玲玲」,更令全玲玲聽得全身顫抖,心緒震盪,因為,這是她心悅已久之人,第一次如此親暱的稱呼她的名字!
  她抬頭望看江青那深邃而樵悴的眼睛,抽搐著道:「江,我……我懂了,我不該誤解你的。但是,我這次回去後,何時才能再見到你呢?」
  江青閉目微微沉思,道:「在第十個飛雪的日子,在下將於皖境大渡口畔之大清湖相候,那裡距離令尊勢力範圍較遠,可以避他人耳目,大清湖有一處地力,叫紫花巖,在下便在那兒與你相聚!」
  全玲玲癡迷的一笑,柔聲道:「江哥,我們是死約會!」
  江青毅然道:「是的,不見永不散。」
  全玲玲仰起那冰冷而失去血色的朱唇,淒涼而滿意的笑了,這笑,是滲合在淚水中的啊……!
  江青有一股衝動,他多麼想俯下臉去吻全玲玲,但是,他又強行壓住了這股意念。
  這時,長離一梟已抖手發出一枚圓球,那圓球飛臨二十丈以上的高空,散爆成一朵朵精耀而明亮的菱形光彩。
  這是東海長離島「功成撤退」的訊號!
  於是,在片刻之後,一條條的黑影,經過四周的房頂、迴廊、小徑、花圃、草坪,往莊外掠去。
  幢幢人影翻飛奔掠間,一個面貌不揚,唇下留著兩撇鼠鬚的灰衣老者,已來至長離一梟身前,向衛西恭身一禮,又向絕斧客抱拳一揖,大聲道:「啟稟島主、旗主,」烈火旗」屬下已經達成任務,將敵人後莊右方機關伏樁,全然掃蕩。」
  長離一梟微微頷首,沉聲道:「既已達成任務,即刻率領所屬旗下弟子撤至丹陽湖岸迎波堤!」
  那灰衣鼠鬚老者又向二人一禮,已縱身自去。
  這時,空中人影一閃,海天星紀雷已掠身而到,他躬身稟道:「鐵血旗奉令分兩批攻入敵方前後莊,均已達成任務,重傷敵方總管事入雲神槍耿忠,及擒獲雙飛仙子之一,但本旗倪副旗主亦在攻入前莊時殞命!」
  長離一梟笑道:「雙飛仙子全楚楚不算俘虜!呵呵,都是一家人哩,紀旗主,你且率眾撤離!」
  紀雷微感一愕,不敢多問,已匆匆離去。
  絕斧客大笑道:「島主,此次本島屬下六旗中,僅有『海龍旗』人馬未到,以外『烈火』『揚波』『鐵血』『怒浪』『旭陽』五旗皆已出動,可謂聲勢浩大了!未知揚波旗的尹旗主,肅清莊外敵人之戰如何?」
  長離一梟雙眸半睜,道:「尹旗主功力超絕,想不致有何差池,況且更有孫護旗輔其一切,功成可望矣!」
  他一言才罷,黑暗中人影翻飛,一個面孔臘黃,額際有一條油亮疤痕的灰衣大漢,已疾如奔馬般幌身而到。
  長離一梟清雅的笑道:「仇旗主,一切順利麼?」
  這額際有著一條疤痕,神態冷酷嚴峻的黃面大漢,正是長離島『怒浪旗』旗主,黑煞手仇雲!
  仇雲恭謹的抱拳一禮,沉聲道:「本旗進襲敵人再世牢,傷亡十分慘重,但終將敵人擊潰,重創煙霞山莊好手九梭絕命馮雄,更將全立元配妃衣女羅十娘斬傷。本旗因敵方藉再世牢重重機開之掩護,進展十分不易,故而未及向島主請示,便以『硫硝彈』殲敵,本旗主遵令將火雲邪者江大俠拜兄等五人已全然救出,但經此次激戰,本旗魏副旗主亦遭再世牢之埋伏『萬煌針』射中脅下,好在傷勢尚不太重。」
  長離一梟含笑點頭,黑煞手仇雲又忽然道:「本旗進攻再世牢得手後,實可即斃那妃衣女羅十娘及九梭絕命馮雄,但經烈火旗弟子傳島主『鯉魚珠令』,諭示予敵生路,故而本旗已任煙霞山莊諸人逸去。」
  長離一梟聞言微感一怔,但他隨即已瞭然心懷,回頭向正立於身後的江青一笑,緘口不言。他知道,定又是這位小兄弟為了全玲玲之故,而起仁慈之念了。
  這時,江青已向黑煞手仇雲道:「在下十分感激仇旗主為在下拜兄等人之事,如此辛勞。」
  黑煞手仇雲一笑道:「江大俠無庸客套,此乃本旗主份內之事。閣下拜兄等人,片刻便可來到!」
  江青又謝了一聲,全玲玲已在他耳傍低聲道:「江,我去了,你不用為我擔心,只要你能記住,第十個飛雪的日子……」
  江青沉聲道:「是的,第十個飛雪的日子,於大清湖紫花巖……」
  全玲玲緊緊的一握江青右手,行前又同長離一梟襝衽道:「衛前輩,多謝你老人家的寬宏。我……我回去了。」
  長離一梟衛西神色略帶惋惜,說道:「全姑娘,你已決定了?不過,這樣也好。此亦為明智之舉,今後你若有任何困難,可以設法通知老夫,老夫會盡力為你解決一切。」
  全玲玲感激的道謝,又回頭向江青深深的一瞥。
  她雙眸中的神色是如此深刻與淒婉,彷彿欲在這短暫的一瞥中,將江青的影子永遠刻印於心版之上。
  江青心神激動,嘴角微微抽搐,但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全玲玲幽幽的道:「青哥,我去了。」
  說出這五個字,全玲玲喉間一陣梗塞,戴身奔去,當她轉身時,兩顆冰冷而晶瑩的淚珠,已灑落地上。
  江青望著全玲玲孱弱嬌小的背影,逐漸消失於夜影中,心中有著一股極度的惆悵,好似在驟然間失去了什麼,心頭有著一片可怕的空虛。
  他驚懼的問著自己:「我真愛上她了!這是真的!真的!」
  長離一梟搖頭一歎,關懷的走過來,一扶江青肩頭,慈祥的道:「小兄弟,自古情關最難堪。呵呵,把心情放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日後時間正長著哩。」
  江青尷尬而落寞的一笑,正待說話。
  一個蒼勁而沙啞的語聲,已激功的響起道:「四弟,四弟!你無恙麼?」
  江青急急抬頭望去。夜色中,數條人影已向他奔來。
  領頭之人,赫然正是那左臂裡著白布的紅面韋陀戰千羽!他身後則跟看神色憔悴亢奮的大旋風白孤、天星麻姑錢素、祝頤,及那目蘊淚光的雲山孤雁夏蕙!
  戰千羽一步搶上,緊緊將江青抱住,顫聲道:「四弟,若不是你,為兄等只怕早成俎上之肉,任人宰割了!」
  大旋風白孤亦縱聲笑道:「四弟啊!若非你搬請長離島各位壯士來援,二哥這個大旋風,恐怕進那撈什子再世牢也旋不出去哩!」
  天星麻姑亦神情欣愉,尖聲道:「公子,嘻嘻!你可真是法力無邊哪,長離一梟那老兒誰請得動?可是他卻為了公子如此費心盡力!」
  江青正深深的凝視著夏蕙,二人雖未交談,但已由那互注的目光中,傾訴了說不盡的千言萬語。
  錢素話聲才一入耳,江青已悚然一震,面孔生熱,也瞪眼斥道:「錢姑娘,休得如此出言無狀,你對衛前世豈能如此稱呼?」
  這時,洒然卓立一傍的長離一梟衛西,已莞爾的一笑道:「無妨,無妨,老夫生性最喜豁達之入,呵呵……老弟,還不將面前各位,為老夫引見引見麼?」
  戰千羽等人陡然全身一震,急急將目光移去,一個玉面朱唇,儒衫飄拂的中年書生,已向各人面前行來。
  戰千羽等人雖然久聞東海長離一梟之名,卻從未見過其人,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位名望崇高,年逾七旬的江湖梟雄,竟是一個如此俊雅儒秀的書生!
  江青向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逐將拜兄及夏蕙等五人,一一為長離一梟及絕斧客陸海、黑煞手仇雲等引見。
  戰千羽等向長離一梟誠摯的表達謝意,天星麻姑錢素卻面如豬肝,忸怩不安的站立一側。
  江青裝做不見,與雲山孤雁輕聲細語著。但是,夏蕙卻可自心上人那雙失神的眸子中,發覺了一絲隱約的悵然與憂戚,因為,在她已然脫險之下,江青原應該激奮欣慰才對啊!
  夏蕙心中有著一股下意識的怔忡與不安,她說不出為什麼,但她總感到心上人一定遭到了一件使他憂慮的事情。
  這時,長離一梟已沉聲道:「吾等可以離去了,此次進襲煙霞山莊,總算功成而退!」
  他又回頭道:「陸旗主,由烈火旗殿後,請飭令所屬,做最後一次搜索,並清理一切善後事宜!」
  絕斧客陸海答應一聲,同各人略一招呼,已返身而去。
  江青蹌踉的行不數步,夏蕙已驚覺的上前攙扶,她嬌柔而急切的道:「青哥,你……你已受傷了。為何不早對我說?」
  江青強顏一笑,啞聲道:「沒有什麼,僅是一些浮傷!」
  夏蕙瞋目道:「還說浮傷?你分明內俯已經受震,啊!左掌竟流了這麼多血,氣色亦如此灰敗。青哥,你……苦了你……」
  她焦急而憂慮的緊扶著江青,花容在憔悴中變得更加蒼白,全身亦輕微顫抖,這是兩心相繫時的深刻關注啊。
  江青感激的緊倚看夏蕙,二人接近得連彼此呼出的氣息,也可清晰可聞。
  這時,一干人等已行過一條碎石道路,來到前後莊分野處的那座大廳。
  四周儘是殘破毀壞後的刀斧痕印,血跡斑斑,兵器零亂棄置各處,地上尚有看無數面目可怖的屍體,景況在蒼涼中,帶著陰森。
  但是,此刻週遭卻一片寂靜,激鬥已經停止,殺喊聲已寂無可聞了,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好似未曾發生夜間那幕慘烈的悲劇一樣。
  世上的一切,都好像大海中的一個浪泡沫,任你開始是如何激烈與絢爛,到終來卻總是煙消雲散,歸於烏有。
  這沒有什麼奇怪,因為任何事情,凡是有一個起頭,便終會有一個結束,而結束後,又往往是那麼寂靜與冷清。
  眾人行至大廳之前,長離一梟已回頭說道:「小兄弟,你可要進去與那雙飛仙子全楚楚道別麼?」
  他說到這裡,語聲不由微微一窒,因為,這武林中的一代梟雄,已發覺他正親密偎依夏蕙的臂彎裡!
  而除了她對江青有著深切的情愫外,還會有什麼理由解釋夏蕙這種體貼而溫柔的舉動呢?
  長離一梟暗自責備自己出言過於直率,他忖道:「唉!這位小兄弟真是個多情種子,看情形,那位美麗姑娘,可能也對他深深的愛戀著?」
  這時,戰千羽等人聞言之下,不由俱皆一怔,大旋風白孤性子最是無遮無攔,他大聲道:「什麼?四弟竟與那全老兒兩個寶貝女兒認識?奇怪,怎麼老夫一點也看不出來?」
  雲山孤雁夏蕙全身一震,一股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盡力忍著雙眸中流轉的淚水,別首他視。
  夏蕙這種感受,是突然而下意識的,但是,也何嘗不可解釋這是一個深刻的愛意所驅使,沒有愛,那會有這酸澀的感覺呢?
  江青猶豫了一刻,他終於苦笑道:「蕙,讓我進去看看全姑娘,至於我為何如此,待事後我再詳細告訴你。」
  說看,他已蹌踉向大廳內行去,夏急急扶著江青幽幽說道:「青哥,你別誤會,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我……我不敢,也不配。」
  夏蕙的語聲十分細微,僅有離得最近的紅面韋陀戰千羽聽到,他深恐這一對冤家當著眾人面前發生蹩扭,急忙呵呵笑道:「全立的一對掌上明珠,聞說他十分疼愛,這一次可算割去他的肉了!」
  長離一梟諸人微微莞爾一笑,江青已與夏蕙進入大廳之內。
  他心中為了夏蕙適才之言,正有如刀絞般難受,但是,在此時此地,你又叫他說什麼好呢?
  二人腳步踏入廳中,四名灰衣大漢已迅速撤去戒備,全楚楚這時孱弱頹唐的坐在一張桃花心木製成的太師椅上,顯然她在疲累受傷之下,已是脫力太甚了。
  江青望看這四名灰衣大漢,啞聲笑道:「在下江青,各位壯士辛苦了!」
  四名大漢這時始看清楚入廳之人,他們早於長離一梟初次陪同江青入廳時,便已認識這大名鼎鼎的火雲邪者,四人齊齊躬身道:「不敢,江大俠有何賜示,但請吩咐!」
  江青苦澀的一笑道:「此間事情已經了結,各位可以歸隊了!」
  四名長離島屬下恭應一聲,紛紛退出廳外。
  坐在椅上的全楚楚,無力的睜開雙眸,冷笑道:「江大俠,好大的威風啊,閣下救了我一命,卻遣這四個狗腿子監視於我,可真懂得欲擒故縱之道哩!」
  江青正自愕然一怔,全楚楚己望見正怯怯倚在江青身傍的雲山孤雁夏蕙,她雙目微轉,唇角一撇道:「這位美麗的姑娘是誰呀?江大俠?怎麼不給我介紹一下呢,姊姊知道了,一定也非常高興。」
  江青面孔倏紅倏白,身軀已微微搖幌起來,他艱辛的道:「二姑娘,令姊與姑娘對在下有恩,在下存心決不會如此卑薄,姑娘先時被困,在下僅是略盡綿力,並無其它含意,若二姑娘封在下生有誤解,那麼,時間必可證明一切。再見了,二姑娘,若日後吾等有重晤之日,在下只有一求,便是請姑娘嘴上積德,莫再以一己之偏見,令人過分難堪!」
  江青說完話後,已扶著夏蕙,大步向廳外行去,夏蕙並不為全楚楚那幾句譏諷之言感到委曲,她所擔心的,便是心上人那激動的神色,自然,她心中也有看些微的疑惑?
  全楚楚櫻唇微張。這時她已深深懊悔自己剛才說話之間,太過任性與孟浪。但是,一個少女強傲的自尊心,又令她一時難於啟齒認錯。
  於是,在瞬息間,江青與夏蕙的影子,已消失在廳門之外。
  二人才一出廳,已看到兩個一胖一瘦,容貌冷酷森嚴的中年灰衣人,正向長離一梟恭身道:「楊波旗肅清雙飛鳥四周敵人之舉,已告結束。本旗屬下傷亡十分慘重,白骷髏孟執法與銀衫青輪萬兆揚之戰,只方相互受創,但孟執法傷勢較重,經本旗弟子赴援下,萬兆揚已落荒而遁。本旗巫副旗主與六鼎者,力鬥百步彎月傅泉,六鼎者亦被傷二人,傅泉後見大勢已去,乃突圍逃走。旭陽旗旗主雙面勾魂關絮,亦托本旗稟報島主,雙飛前島經該旗屬下作大舉游動閃襲後,已獲得牽制性的成功,並殺死敵方前島遊巡飛刀李奇、飛斧周畢,及敵護莊頭領鐵筆四雄其中二人。」
  長離哩一梟嗯了一聲,頷首道:「各旗人馬,是否已全部撤離?善後事宜,亦妥善處理了麼?」
  那身形胖大的中年人沉聲道:「各旗屬下,均已按照計劃分批撤出,傷者已經帶離本島,死者就地掩埋,一切已大致妥善!」
  長離一梟笑道:「尹旗主,楊波旗屬下已可撤退,孫護旗亦辛苦了!」
  一胖一瘦的兩名中年灰衣人,連忙恭容答應,轉身掠去。
  長離一梟向各人微微一笑,已領先向莊外行去。
  片刻後,各人已行至莊外,經過那道多層的石階,在兩名灰衣大漢的引導下,來到那座通連雙飛前後二島的石砌長橋之上。
  橋下,這時竟赫然泊著兩艘長約丈許,上有單桅風帆的皮製梭船。
  船上,各有四名水手,正在肅立待命。
  長離一梟向夏蕙示意,代她扶住江青,向各人一笑道:「吾等可以去了,呵呵,血雨腥風,已經成為過去,我們可以暫時舒散一番了。」
  說罷,他已首先抱著江青,翩掠向橋下皮舟之內,剎時人影翻飛,各人亦紛紛自橋上躍落二艇之內。
  於是,一聲款乃,兩艘輕便的單桅皮艇,已如二隻靈活的海燕般,貼著水面輕快的滑出。
  湖波被剪成兩條漪漾的波紋,浪花微微硝湧,雙飛島漸去漸遠,終至模糊不見……
  江青回首凝望雙飛島隱約的黑影,思潮如湧,百感交集。
  忽然,一隻柔滑的纖手,輕輕撫在他肩頭之上。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3:28

敵愾同仇

  江青緩緩的回過頭來,看出以手撫於自己肩頭之人,正是雲山孤燕夏志。
  夏蕙以一雙癡迷而幽怨的雙眸,默默睇視著江青,目光中包含了很多的酸澀與哀怨,她彷彿在問:「你有什麼捨棄不下,忘懷不了的事情?如此迷戀著雙飛島!你難道將我對你的情感 ,看得那麼淡漠輿不足輕重麼!」
  江青以那只未受傷的右手,輕輕握住夏蕙的柔夷,他對自己在夏蕙面前,思念著水那邊的另一個人,不知是應該愧疚 ,抑是應該自責?
  他痛心地問著自已:「我真會在這短暫約三日中,如此深摯的愛上全玲玲!而且,竟更能超由我對蕙妹妹的情感之上!」
  「青哥!」夏蕙悄聲道:「你在想著什麼?」
  江青苦笑著偕夏蕙坐在一張皮型的軟椅上,他低聲道:「蕙妹,你恨我!是度?」
  夏蕙惶恐的搖頭,嘴角一陣抽搐。
  「別恨我……」江青深沉的道:「你那雙滿含憂戚的眼睛,已告訴了我太多的事情。蕙,你知道在煙霞山莊,那所大廳之前,你說過那句:「你不敢,也不配恨我」的話,我心中有多麼難過!」
  夏蕙淒涼的道:「青哥,我錯了,你應該原諒我,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地拉是多麼重要,我是不能失去你的啊!假若有一天,你棄我而去,那麼,這世界上,便再也不會看見我的影子了!沒有了你,我將不知自已如何再生活下去。」
  江青眼中一片迷濛,他覺得對不起夏蕙,也對不起全玲玲。
  「我是多麼卑陋啊,同時佔據兩個少女純潔的心,我這不穩而輕浮的情操,怎能與她們潔白無瑕的心士相配?」
  他想著,已將頭無力的低垂下去。
  夏蕙凝望著微微迸濺的浪花,輕聲道:「青哥,你可願意告訴我,你與……與那全姑娘之間的事麼?」
  江青微覺一怔,他艱辛的道:「是的,這件事原不該瞞著你。」
  於是,江青略一沉思,斷續地將自已與全玲玲之間發生的事,毫不隱瞞的說出,甚至連全玲玲為其除衣淨穢的事,亦不省略。
  隨著江青低沉的語聲,夏蕙的面色已越見蒼白,江青的每一句話,皆如一根刺錐,深深刺入它的心扉終於,在一尾銀魚跳出水面的騰躍中,江青已止住了語聲。
  夏蕙全身發冷,雙目如癡如醉似的凝望東方微白的天際,她語聲如一根游絲般說道:「青哥,你愛她嗎?」
  江青一扶額角,低聲道:「蕙妹,你……」
  夏蕙慘然一笑道:「別說其它,只回答我一句,你愛她麼。」
  江青面孔肌膚一陣抽搐,心中難受已極,他知道,自已只要一句話,便會帶來可能是永生的懺悔與創痛。
  於是,他一咬牙,道:「蕙,我愛你,縱使我也會愛上別人,那也決然及不上我對你的愛。」
  夏忘聞言之下,雙目淚珠如湧,順頰流淌,全身顫抖著撲到江青懷內,啜泣著道:「哥,你莫恨我如此逼你,我不願刺傷你的心,但是,我更不能沒有你。哥,你饒恕我吧!」
  江青緊摟著懷中抽搐的夏蕙,目光卻恐懼的瞧著自夏蕙懷內輕輕落下的一柄鋒利匕首,這柄匕首長只三寸,精芒耀目,正靜靜的躺在皮艙之上,同江青眨著森冷的眼睛。
  於是,一股寒氣自江青背脊升起,他知道自已險些犯了終生不能彌補的大錯,而夏蕙,她是多癡啊。
  江青心中感慚已極,乾裂的嘴唇吻著夏蕙長長的秀髮,不停的呢喃:「蕙!不是你錯,不是你錯……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江青與夏蕙二人,緊緊的倚偎於船尾,彷彿成為一個軀體。
  舡面韋陀戰千羽正坐於船首之處,他早已暗中注意自己四弟與夏蕙之間的倩感發展。
  這時,他為了二人能更切貼的互訴衷曲,不受他人攪擾,故意大聲說笑,以移轉其它人的注意。
  長離一梟為人何等精練老辣,戰千羽用心何在,他豈有看不由來的道理?
  此刻,他亦放聲笑道:「呵呵……丹陽湖日出之景,聞說十分奇秀:並不較東海遜色多少,各位稍停,大可一飽眼福矣!」
  說著,他用目一瞪正在船尾掌舵約兩名水手。
  這兩名舵手,正在納悶的偷瞥著江青與夏蕙二人,經長離一梟嗔目一瞪,已不由齊一哆嗦,急急仰首前視,眼皮子也不敢再撩一下。
  長離一梟神色之間,顯得十分愉快,他高聲吩咐把持風帆約兩名水手加快速度,與另艘皮艇並排而行大旋風白孤望著浩瀚的煙水,縱聲笑道:「湖光山色,能令人清神逸氣,俗念全消,較之黔滇兩境之貧山瘠土,幾不可同日而語,全立老兒卻不能領略這超然景物,唉,老夫真為他可惜!」
  長離一梟望著鄰艇之上,正與天星麻姑錢素,及祝頤相談甚歡的黑煞手仇雲。不由微微一笑,道:「白兄說得有理。其實,老夫等整日局處東海孤島一隅,日見潮來潮去,闊海無際,又何嘗能悟透這世之間,名利二字呢!」
  紅面韋陀戰千羽笑道:「衛島主千里馳援,老夫等感懷良深。有時義之所至,亦往往被人誣為沽名釣譽,世上是非,真是難解釋。」
  長離一梟微微頷首道:「不錯。但老夫卻從來對此不屑爭辯,長離雄風,自可傲然物外,老夫誇大之言,留教二兄見笑了!」
  戰千羽正色道:「衛島主無庸客套,武林之中,海上尊長離,乃盡人皆知之事,唯其如此,貴島諸君,更應以此為傲,永持不衰!」
  長離一梟大笑道:「未逢知音久矣。戰兄,老夫稍停必與閣下浮一大白!」
  二人撫掌相視而笑,極為歡洽。
  大旋風白孤回頭一望江青,叫道:「四弟,你不過來與為兄等暢談一番麼!」
  長離一梟暗哂白孤大煞風景,江青已孱弱而窘迫的站起身來,搖幌不穩的扶著夏蕙行至船首。
  戰千羽急忙助江青坐下,低聲說道:「四弟,支持一刻,到了岸上便可休憩治療……」
  忽然,長離一梟沉聲問道:「小兄弟,有個叫什麼……呵!藍翼鐵騎會的江湖組織,你可識得麼?」
  江青頷首道:「是的,藍翼鐵騎會瓢把子岳揚。與在下甚是相得,聞說他為了在下失陷煙霞山莊之事,亦已率領大批人馬,緊集丹陽湖畔……」
  長離一梟笑道:「不錯,那姓岳的卻真是個寶貝,他自已事前一些準備也沒有,便率領了手下二百多人,浩浩蕩蕩來至丹陽湖,及臨至湖畔,卻看不見一隻船影,只急得干自跺腳,暴跳如雷。這寶貝急怒之下,卻異想天開,挑出五十餘名深熱水性的屬下,欲泅過這闊幅幾達五里的湖面,強行登陸……」
  江青急道:「岳大哥真是火毛脾氣,這不是自投羅網麼?」
  長離一梟道:「人家煙霞山莊,早已探悉這大隊人馬的來意,而將沿湖船隻全然移去,若不是因為我們之來使煙霞山莊不瑕分手,只怕藍翼鐵騎會的好漢們,早已進入那丹陽湖中涼快去了。」
  江青面孔一熱,訕訕的不知如何回答。
  長離一梟察言觀色,知道自已說話略微過份,因為,藍翼鐵騎會諸人再是魯莽,卻亦是為了援救江青而來。別人如此評斷,不論其意善惡,總是會令江青感到不大自在。
  長離一梟故意輕笑岔道:「藍翼鐵騎會這一喧鬧不打緊,卻幾乎使本島行動亦遭受影響,老夫無奈之下,只有遣人暗中點明一切,費了好大一番唇古,他們始才相信,停止了那孟浪的行動,現在,他們止於丹陽湖外二十里處之十柳村,靜候消息。」
  江青長長的吁一口氣,忽而他低聲道:「衛前輩,你可知道在煙霞山莊之內,那突然現身,武功奇高的怪異女子,是誰麼?」
  長離一梟面容一凍,以指比唇,道:「老夫已經猜出,小兄弟,容老夫數三下,我倆一起說出,看看是否相符!」
  江青目光一瞥身傍三人奇疑的神色,微笑點頭。
  長成一梟開始姒道:「一,二,三!」
  「無定飛環!」
  江青與長離一梟同時脫口說出。
  隨著這四個字,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三人,面色-倏然大變!
  他們彷彿驟然間被人在心上打了一拳似的,瞠目瞪視著江青與長離一梟二人!
  大旋風白孤怪叫道:「啊呀!無定飛環竟還未死!這樣一來,煙霞山莊可更有了靠山啦!這老虔婆可真是命長!」
  長離一梟冷然道:「老夫已與這無定飛環交過手了。老實說,昔日雙飛之一的無定飛環,武功確實深如瀚海,但是,她卻是獨木難撐傾廈呢!」
  江青啞聲道:「不過,武林雙飛三絕拳,素來沆瀣一氣,有這未死的無定飛環李琰玉挑大樑,只怕三絕掌的後人也會聞風投效了!」
  說著,江青已語聲哽啞的將自已於古剎之內,目睹三絕掌與彩鷹齊百祿等人秘議睹斗之事,約略說了一遍。
  長離一梟望著各人震驚逾恆的神態,傲然一笑道:「昔日武林三絕掌後人,再加上現在名斐一時的雙鷹,嗯!倒也是一幫聲均力敵的對手,朋友們,讓吾等一試這些武林好漢的雄風!」
  江青激動的蒼白的面孔上,又湧起一絲紅暈,他大聲道:「衛前輩,為了在下,而使整個長離島牽入爭鬥漩渦,實為不值,在下願傾一人之力,與彼等周旋一番!」
  長離一梟堅毅道:「小兄弟,老夫對你,實是喜愛已極,無論如何,老夫亦不能眼見你隻身涉險。嘿嘿,老夫的行動,亦等於代表長離島的行動,而且,除了邪神厲老前輩之外,老夫早已渴望。一試這些武林中烜赫一時的人物,到底留給他們後人什麼驚天動地的絕技!」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宏聲道:「對!四弟,你永遠不會孤單,有衛島主與為兄等誓死為你做後盾!」
  江青感動已極,他顫聲道:「愚弟代表義父他老家,同各位致最深摯的謝意。雙飛三絕掌的後人,為了滿足一己私慾,妄做橫行天下的夢想,要毀滅昔日義父老人家的聲威,那麼,愚弟身為邪神義子,亦應否起與他們周旋到底!」
  長離一梟豁然縱聲長笑,振吭高呼:「長離雄風!」
  「六旗揚東!」
  一片雄壯的高呼,應合著長離一梟那如破金石般的聲音,在廣闊的湖面!起,前後左右聲徹入雲,豪壯之氣直凌霄漢!
  眾人不由熱血沸騰,意氣高昂,環目四掃,只見兩艘皮艇之後,飄浮著不少僅容一人的梭形皮製小舟!
  而且,丹陽湖岸邊亦肅立著近百名灰衣大漢,個個向長殘一梟躬身為禮,原來在眾人不覺中,皮艇快攏岸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由衷的讚道:「衛島主,尊駕部眾之精,紀律之嚴,確實令人欽佩,東海長離馬之威名,果然盛傳無虛!」
  長離一梟爾雅的一笑道:「不敢,城兄過譽了!」
  說話中,皮艇已緩緩停泊湖岸。
  長離一梟回身向江青道:「小兄弟,老夫尚須為此次行動,作一次得失檢討,本來欲請你親臨參與,但你重創在身,甚是不便。請與令拜兄等人,先赴老夫駐足之處暫息,一俟老夫諸事辦妥,便即前往相晤。老夫駐足之處,已事先遣令一名昔日曾為大內御醫之大夫在該地候用,老弟可先行治療身上創傷!」
  他不得江青回答,又同戰千羽等人道:「城兄、白兄,尚請費神照拂吾等共同之幼弟,老夫暫時失陪了!」
  說罷,長離一梟向後一揮手,身形起處,巳妙曼而優雅的掠出七丈之外!
  紅面韋陀戟千羽歎一聲,道:「在未見面之前,只間說長離一梟心性狠辣殘酷,有若閻羅再世,誰知道他卻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呢!」
  這時,已有兩名身著灰衣的長離島屬下,抬著一架軟床上船,同各人肅施一禮後,將江青小心抬入軟床之內。
  眾人隨即登岸,跟著兩名灰衣大漢,迅速往前行去。
  踏著細軟的砂地,一行人又同崎嶇不平的一條羊腸小道行去,行約半個時辰,已來至一片探幽的樹林之前。
  林後,可隱約看見一處建築清雅的竹籬茅舍,面前尚有一灣清溪,蜿蜓流去,茅舍之傍,則植滿修篁千竿,青翠盈目,迎風搖曳,景致十分宜人。
  而這時,東方已大白了。
  林中一聲輕響,已躍出七名灰衣大漢,為首者興抬著軟床約兩人略一交談,已向戰千羽等人抱拳為禮,復自隱入林中。
  各人逐又穿過樹林,同那棟茅舍行去。
  跟在身後的天星麻姑錢素,疲累的一伸腰,輕聲向祝頤道:「祝公子,這幾天來所見的場面,可真比我出娘胎二十年來所見的還多,不過,也真嚇人哩!」
  祝賾微微一笑,低聲道:「長離島行事之效率與周密,亦確實令人咋舌,煙霞山莊雖然傲視武林,卻仍較長離鳥有所遜色!」
  說話間,眾人已越過一堵小橋,來至那茅舍竹籬之外。
  竹籬門「吱呀」一聲啟開,一個面目清秀,飄然有書卷氣的中年人,已含笑迎了出來。
  兩名抬著軟床的長離島屬下,齊齊躬身為禮,那神色飄逸的中年人,已清雅的一笑道:「寒生文秋塵,奉島主之令,於此恭候各位,茅舍狹窄,淺小簡陋,倒是委曲列位俠士了!」
  這文秋塵談吐之間,十分爾雅清朗,襯著他那灑脫溫和的外形,確有「秋水文章不染塵」的書生味,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連忙道謝,隨著文秋塵進入籬圍之內。
  這棟茅舍,共有三間,雖然不夠闊大,佈置卻十分素雅清淡,戰千羽等跟著兩名灰衣大漢,進入內室,將江青安置妥善後,那文秋塵已清笑一聲道:「寒生昔年,曾放大內任御醫之職,略通醫理,各位便請外間暫息,容寒生為江大俠探傷把脤!」
  戰千羽等急忙道謝,相偕由至外間客室,雲山孤雁夏蕙本想留在江青身傍,但經文秋塵含笑一瞥後,亦只有訕訕退出。
  天星麻姑身為女子,自然知道女人心中的感受,她快步上前,輕聲同夏蕙說道:「姑娘,且請安心休息片刻,那姓文的酸儒,既然連皇帝老兒的痛都看過,公子之傷亦必不致有何閃失,倒是姑娘若急壞了身子,卻不是鬧著玩的。」
  夏蕙感激的向天星麻姑一笑,二人已坐落在兩張鋪設著綿墊的木椅上。
  這時,大旋風白孤左右一覽,讚道:「這間茅舍,雖是衛島主臨時駐足之地,卻佈置得窗明兒淨,清雅軒亮,呵呵……的是雅人,的是雅人!」
  戰千羽一撫禿頂,笑道:「為兄看來,東海長離島,可說臥虎藏龍,奇人異才無數,那文秀土,可能除了精通醫道外,更是一位飽學之士哩!」
  大旋風白孤頷首道:「不錯,此人神逸氣清,有松竹之飄然,談吐儒雅,有隱士之風範,只是他目光雖然清瑩明徹,卻無懾人鋒芒,為弟看來,文秀士似乎不諳武功!」
  戰千羽微微頷首,雙目半閉。
  「戰前輩,你著我家公子之傷,可有大礙麼!」天星麻姑忽然關切的問。
  戰千羽一笑道:「四弟僅是傷後用力過度,雖然他左掌亦受傷二處,但均不為要害,在文秀士精湛醫術下,想不會有何問題。」
  天星麻姑寬懷的向夏蕙一笑,拿起早已置於几上的茶杯,淺淺啜了一口。
  此刻,室內已被旭陽的光輝,映得十分明亮。
  室中各人暫時沉默下來,大家都閉著眼睛,微微養息。的確,這數日來,驚險激烈的生活,亦真夠令人疲乏的。
  約有頓飯時光。
  一聲清咳起處,室內已走由那神采瓢逸的文秋塵來。
  各人連忙站起,戰千羽已急急問道:「文秀士,老夫四弟之傷,未知是否嚴重?」
  文秋塵朗聲一笑,道:「大致無妨。不過,江大俠自傷脫力,又流血迅多,中氣大有損傷;而且他好似中過一種極為厲害的毒氣,這毒氣十分蝕精傷神,好在江大俠身懷辟毒異物,又已用什麼解藥將這毒氣除去,只是他卻未做過適當養息,此亦為其現下身體虛弱主因。寒主已為其服下幾味固神保本的靈藥,其左手傷勢也洗淨敷藥包好,江大俠現在已經睡熟。但是若要徹底痊癒,恐怕尚須養息半月以上。」
  戰千羽感激的道:「文秀士如此費心勞神,倒令老夫等好生不安。四弟痊癒後,老夫必令其親向秀士面致深謝。」
  文秋塵洒然一笑道:「戰大俠無庸客氣,只要寒生能盡棉力,必當效勞,更何況島主曾有諭令哩!」
  各人又客套了一番,便天南地北的聊談起來。
  談了片刻之後,戰千羽等人不由深深的驚異了!因為,這文秋塵非但學識精博,浩瀚如海,對於奇門八卦,行兵佈陣之學,更是包羅萬有,無所不知,其見識之豐,目光之遠,確乎非學富五車的「飽學之士」不能發揮出如此高談宏論。
  文秋塵滔滔而言,縱談古今,各人聽得入神,已不覺麗陽之東昇,更忘了整日來的疲累。
  忽然——
  文秋塵朗聲一笑,說道:「寒生只顧孔門賣文,拉雜閒扯,倒耽誤了各位之休息時間,島主曾事先傳諭,謂請各位先行用膳暫息,他要到晚間始能來此。」
  戰千羽呵呵笑道:「不累,不累,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文秀士見聞淵博,高瞻遠矚,確為老夫生平僅見。呵呵……:衛島主有兄台為智囊,倚畀左右,何愁威名不顯!」
  文秋塵連聲謙虛,並拿起桌上一個小小銀鈴,輕搖數下。
  於是,隨著鈴聲響處,門外已進入兩名灰大漢,每人手中,皆捧著一個食盒,食盒內,有各式精美菜餚,葷素雜陳,並有美酒兩壺。
  文秋塵一笑道:「荒村僻野,無佳餚敬客,粗菜劣酒,聊請各位壯士充飢!」
  戰千羽忙道不敢,大旋風白孤已大聲笑道:「文秀士客氣了,只看這些美食所配之色香二端,已令老夫等食指大動,呵呵……其味想亦定佳,老夫稍停,必要將其掃捲一空!」
  說著,室中諸人,已哄聲大笑。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4:19

肘腋之變

  日影西斜。
  戰千羽盤膝跌坐錦墊之上,舒適的睜開雙目。
  他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養息,已將日來的疲累,大致恢復。
  但是,當他目光正緩緩的抬起時,一雙穿著粉底雲頭鞋的雙腳,已站立在他三尺之前。
  戰千羽霍然順著雙腳往上看去,發現這立於身前三尺之人,赫然是那身著儒衫的長離一梟衛西!衛西正含著一絲慣見的微笑,望著戰千羽道:「戰兄真是好睡,莫忘了尚未與老夫浮一大白哩!」
  「戰某真是老了!衛島主來至身前,竟猶未覺。呵呵,實是失禮之至!」
  長離一梟微笑道:「戰兄日來連番奔勞傷神,身體自是極為疲憊,若是老夫,只怕耳際晌雷,猶自沉睡不醒哩!」
  說罷,二人已連聲大笑起來。
  戰千羽對長離一梟逼至自己身前二尺,仍能絲毫不帶聲息的絕高身法,直是欽仰之極,他知道對方如此說話,只是為自己掩飾。
  二人談笑之間,盤坐兩傍的大旋風白孤與祝頤二人,已各自醒來,站起向長離一梟見禮。
  長離一梟呵呵一笑,肅手請各人落坐,他一面拍掌招令屬下端送香茗,邊說道:「此次本島大舉進襲煙霞山莊,因事先計劃周詳,各旗屬下配合亦十分緊密,可說獲得全勝。老夫頃已吩附各旗人馬,分批回轉東海,以免聚集一處,惹人注目。」
  「衛島主,貴島此次行動,未知損傷是否嚴重?」大旋風白孤問。
  長離一梟神色微凜,沉聲道:「煙霞山莊果然不愧為武林中之龍潭虎穴,此次行動,本島屬下六旗中,共已出動五旗,數百名弟子,傷亡約近小半,五旗中,怒浪旗副旗主六指屠夫魏光、揚波旗護旗不鼎者其中二人,皆已受傷,鐵血旗副旗主草上飄風倪輝,及其旗下好手白鯊五友中三人,全已戰死,老夫師弟白骷髏孟化平亦已受傷,還有麼,老夫亦算是吃了全立老兒一記引龍索!」
  戰千羽嗟歎一陣,低聲道:「那麼,煙霞山莊方面,損傷想來更為慘重了?」
  長離一梟傲然一笑道:「長離島既已付出如此代價,自然要雙倍討回!」
  他目光炯然向在坐三人一瞥,沉聲道:「煙霞山莊莊主全立、其妻妃衣女羅十娘、九梭絕命馮雄、入雲神槍耿忠、銀衫青輪萬兆揚,及雙飛仙子等,皆已受傷不輕,其兩大護衛,虎魄魯木、虎魂魯枯,五大護莊頭領其中二人,前島遊巡二人,全已殞命,其莊友傷亡更多,經過此次事件,煙霞山莊之名,只怕更一落千丈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祝頤,這時微歎一聲,道:「爭殺抖戰,都是殘酷的,唉!只要煙霞山莊看開一步,又怎會落得如此淒慘?」
  長離一梟望著祝頤,微微笑道:「祝老弟說得不錯,但是,若不給煙霞山莊一點教訓,只怕他們永遠也不會看開這一步哩!」
  戰千羽忽然道:「咦!文秀土怎的不見?衛島主,他可是為貴島諸人診病去了?」
  長離一梟道:「是的,但已大部療治完竣,可能即將回來。」
  戰千羽又道:「衛島主,依戰某看來,那位文秀土,雖然學究天人,卻似乎不懂武功?」
  長離一梟笑道:「不錯,此人精通各道,包羅萬有,卻獨對武學一途,不做深究,他常言道,為雄才霸主者,非僅十人百人之勇,而須學有萬人之敵。呵呵!老夫甚仰其飽學多識,故而行動舉事,大多請其參與籌幄……」
  他正說到這裡,右室之內,已姍姍行出雲山孤雁夏蕙婀娜的身影來。
  夏蕙此刻雲鬢微亂,容光卻十分煥發,顯然,這一日的休憩,已將她的勞累大致恢復。
  這時,她向室中各人,盈盈一福,含羞淺笑。
  祝頤開口道:「夏姑娘,錢姑娘為何不曾出來?」
  夏蕙輕聲道:「她睡得正甜,我沒有驚動她,便獨自出來了。」
  長離一梟凝目望著夏蕙,心中一歎,忖道:「這雲山孤雁,美容之秀,確為一代佳麗,比那雙飛仙子全玲玲,可說錙珠並較,平分秋色,難怪江青老弟難以抉擇了!只是,希望這三個小兒女,不要鬧出嚴重的情海風波才好。」
  夏蕙發覺長離一梟正向她凝目注視,不由粉面生霞,十分羞澀。
  長離一梟微微笑道:「夏姑娘,且請入內一探江老弟。呵呵!我們幾個老而不死的只顧著談話哩!」
  夏蕙嬌羞的嚶了一聲,低垂著頭,有如一隻彩燕般,翩然掠入左側江青養傷的室內。
  長離一梟哈哈大笑,已拍手令人入內,吩咐整治酒筵。
  紅面韋陀戰千羽宏聲道:「衛島主,咱們可說是相逢恨晚,這頓酒一暍下來,只怕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長離一梟豪邁的道:「戰兄,但請放量痛飲,老夫此次南來,足足持帶了三十壇上好『竹葉青』哩!」
  眾人談笑間,兩名灰衣大漢,已將桌面擺好,馬不停蹄的向內端送著酒菜。
  「此乃隨意小酌,日後諸兄蒞臨東海長離島時,吾等再放懷痛飲,江青老弟傷後不能沾杯,卻是今日一大遺憾!」
         ※        ※         ※
  時光,彷彿是一闕蕩氣迴腸的音律,當它自人們的感覺中消逝時,卻永遠不能再去捉模,所有的僅是可以回味的那或是苦澀或是甜潤的感受與追憶罷了。
  半個月的光陰,在恬靜與安詳中,悠悠的流過。
  江青的創傷已大致痊癒,只是身軀尚顯得有些孱弱而已,但是有著夏蕙那柔情的滋潤,那尚未恢復的幾分,亦毫不礙事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整日與長離一梟及那飽學懦士文秋塵談文論劍,閒來優遊林泉,日子過得亦十分安適,而戰千羽所受之梭傷,亦在文秋塵細心調治下,全然恢復。
  今天,江青亦已參加了眾人的活動,共同於日落之時,漫步林中。
  斜陽的餘暉,照耀在夏蕙那俏麗的面龐上,於是她的面容,亦染上一片誘人的紅暈,像是雪白的蓮瓣,沁出一抹嫣紅,美極了,也艷極了。
  她輕倚著江青,目光中時而閃射出縷縷柔情,軟綿綿的繞向江青心中。
  長離一梟忽然笑道:「小兄弟,老夫對你享受佳入之青睞,可是羨慕不已哩!呵呵……」
  江青正侍答話,戰千羽已接道:「唉!自恨時光不能倒退五十年。」
  江青窘迫的紅著臉,吶吶不知所言。
  大旋風白孤縱聲笑道:「大哥,閣下如能將時光倒流五十年,亦必成妖精了,哈哈!且侍愚弟回轉家中之後,向老嫂稟報一番,看你可受得了?」
  戰千羽故作驚惶之狀,雙手亂搖,惹得眾人大笑不已。
  長離一梟止笑道:「小兄弟,你躺臥病榻時,那位藍翼鐵騎會的岳兄,已急得寢食不安,連遣人尋了老夫五次,堅欲即刻與你相唔。」
  江青急道:「啊!在下日來未與外人接觸,卻險些將此事忘懷,尚請前輩准許在下即往拜謁岳兄!」
  長離一梟頷首道:「老弟言重了,只是你病體初癒,不可實時奔勞,還是休息一夜,明晨再去,好在老夫已遣人傳告彼等,謂你有傷在身,不容騷擾,傷癒後,即可見面,那柳莊距此不遠,快馬趕去,須臾可達。」
  江青微一沉吟,點頭答應。
  長離一梟又道:「今晨接屬下弟子傳報,謂東海之外,有一撥『紫巾海盜』,於本島所轄海域內,掠奪燒殺過往船隻邪神門徒六九二,聽說這撥『紫中海盜』,人數極多,訓練亦十分精嚴,吾等勢必不能坐視該輩如此囂張,老夫將於明日趕返東海,親自處理此事,是而恐怕須與各位暫別一時了。」
  江青急道:「衛前輩,我們何時再見呢?」
  長離一梟笑道:「老夫亦不願驟而與各位分離,奈何此事十分重大,若不及早設法,則恐被等日益壯大。呵呵!須知臥榻之傍,不容他人鼾睡哩!。」
  各人不由黯然,長離一梟雖然與諸人相處半月,但情感卻極為融洽。而只要志趣互投,誠摯相待,時間又能阻礙了什麼呢?
  江青沉默了一刻,他說道:「衛前輩,希望你能早日了結此事,並示下再見日期。」
  長離一梟微笑道:「自然,莫忘了吾等的共同任務,老夫此去,少則月餘,多則數月,必可返回。那時,我們便可以了斷武林雙飛三絕掌與你的事,在老夫離去之時,列位最好不與他們歪生爭紛,以免力量分散,容易吃虧。」
  戰千羽此刻接道:「那麼,日後衛兄至何地與吾等見面呢?」
  長離一梟沉聲道:「此點無庸懸慮,只要各位行蹤所至,老夫必可知悉而適時趕到。」
  一傍的文秋塵亦笑道:「本島大批眼線,廣佈江湖,若有消息,均即刻傳報東海,故而各位兄台行動,島主可以隨時聞知。」
  各人一面談笑,已緩緩向居處行去。
  第二天——
  又是拂曉時分。
  江青醒得極早,經過這半個多月來的養息,再經文秋塵超絕的醫術治療,江青已感到身體全然復原,甚至較受傷之前,更來得精神奕奕。
  他盤坐榻上,略微做了片刻吐納功夫,體內流暢而澎湃的真氣,美滿的運行了十二周天。然後,他穿衣下床,仔細的洗漱了一番。
  江青望著扣鏡中自己的面孔,是如此清痽而俊逸,雖然清瘦不少,卻依然顯得容光煥發。
  他那有力的左掌,隨意伸曲著,掌心及腕部,倘留有一條粉嫩的疤痕,但是若不仔細注意,便不會發覺。
  江青喃喃首語道:「文秀士醫道之深,確實令人欽仰。現在我幾乎不敢相信,半月前尚曾受三次極重的創傷!」
  他安詳的一笑,信步行出室外。
  當他掀開門簾,踏入客室,紅面韋陀戰千羽已先在裡面。
  江青朗笑一聲道:「大哥,你早!」
  戰千羽頷首還禮,說道:「長離一梟衛島主,與文秀士等人,已於深夜離去,臨行前已將吾等寄養民家之六乘坐騎帶到,四弟,咱們也可以上路了!。」
  江青問道:「二哥與三哥他們呢?莫非尚未醒來!」
  戰千羽笑道:「大家都已整裝待發了,那像你如此好睡。夏姑娘欲往將你叫醒,你二哥卻要看看你到底何時才能睡足……」
  江青面孔一熱,訕訕笑道:「愚弟還以為是起身最早的一個哩!」
  二人踏出門外,江青已看到自己等人日前所乘的六匹健馬,已拴在籬外,大旋風白孤及夏蕙諸人,正衝著自己竊竊而笑。
  竹籬外,肅立著兩名身看灰衣的長離島屬下,江青才行出門外,二人已躬身說道:「小的奉島主之命,引帶各位往柳莊,何時啟行,尚請諭示!」
  江青笑道:「二位別客氣了,吾等這就前往。」
  說著,他像忽然記起一件事情,快步行至他日前坐騎之前,目光向鞍上一瞥,始微微舒了口氣。
  這時,眾人齊翻身上馬,招呼一聲,抖緇而去。
  戰千羽坐在馬上,向江青一笑道:「四弟,你馬鞍之內,可是蕨有什麼對像?」
  江青帶馬靠近,低聲道:「不錯,便是日前愚弟展露給大哥等看過的那株萬鑽朱蘭!」
  戰千羽輕呼一聲,急道:「啊,四弟,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如此貴重之物,豈可隨意輕置?若萬一丟失,再到那兒去尋這價值連城的寶物?真是粗心!」
  江青迎著撲面的晨風,深深呼吸了一口,笑道:「大哥說得是,不過,愚弟卻對此寶並無興趣。其實,上次若帶在身邊,於那再世牢中,便不會吃那麼多苦頭了!」
  戰千羽頷首道:「是的,這萬鑽朱蘭上的『辟火』『辟水』二珠,定可助你逃離那再世牢中的火窟、鬼池二險。」
  說話中,馬蹄翻飛,急驟如雷,二十里的路途,已在半個時辰左右便已行到。
  迎著朝陽的萬道金光,一排排的柳樹,正在搖曳生姿,自柳樹的枝椏間隙望去,一片零落的房舍,已呈露眼前。
  前行引路的兩名長離島人,將坐騎勒住,回頭抱拳道:「前面即是柳莊,藍翼鐵騎會的朋友便暫駐其中,小的任務已達,恕不遠送,更祝各位俠士一路順風!」
  江青等還禮道勞,兩人已掉轉馬頭,絕塵而去。
  大旋風白孤哈哈笑道:「四弟,為兄昔年亦曾聞及兩湖之間,有藍翼鐵騎會這個組織,聽說那蛟索飛錘岳揚,亦是條沒遮奢的好漢!」
  江青一笑道:「不錯,只是這位岳老哥哥,脾氣太過毛燥一點!」
  說罷,他回首向身後的天星痲姑一眨眼,已放馬行去。
  方騎飛馳中,天星麻姑錢素訕訕的向並轡而行的夏蕙道:「夏姑娘,那岳老兒人倒不壞,只是他那群手下,卻儘是些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
  夏蕙抿唇一笑,並不作答,瞬間各騎已來至村落之外。
  在江青意料中,這時原該有大群的藍翼鐵騎會之人出來迎迓才對,但是,此刻莊內在外,卻靜蕩蕩的,一片岑寂。
  他愕然止馬而立,疑惑的道:「奇怪,聞說岳老哥哥率眾三百人來此,為何目前如此靜寂?」
  天星痲姑尖聲道:「莫不是岳老兒擺什麼噱頭?這三百多個人總不會完全睡死了吧?」
  紅面韋陀戰千羽小心的環目四顧,他沉聲道:「情形可能不對,這柳在僅得數十戶人家,按說農人例慣旱起操勞,但這時日已高昇,卻未見有人下田做活,而岳揚手下之人更是一個不見,莫非……」
  江青略一沉吟,道:「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否則,昨天長離一梟衛老前輩焉會不知?」
  戰千羽亦十分迷惑,他正待仔細察視——大旋夙白孤驀然厲叱一聲,身形呼嚕嚕自馬背飛起,向一家農舍後疾撲而去!
  瞬息間,大旋風白孤已轉身而出,手中尚提著一個身著布衣,農家打扮的青年。
  戰千羽向這青年細一打量,只見他滿面驚懼之色,口中不斷哀告,手腳亦在簌簌而顫。
  這農家青年生像十分純厚,而且皮膚粗糙,衣著樸素,不似是江湖中人假扮!
  大旋風白孤五指如釣,緊抓這青年後領,他大吼道:「憨小子,你適才鬼頭鬼腦的躲在屋後偷看什麼!莫非活得膩味了?」
  這青年被白孤吼得面青唇白,吶吶不能出言。
  戰千羽向白孤使一個眼色,飄身下馬,行至青年身則,和顏悅色的問道:「小哥子,你可是這柳莊人氏麼?」
  那農家青年這時被白孤放了,他喘了兩口粗氣,驚悸的道:「我……我是這……這柳莊居民,你們可……可是與那帶著個小猩猩的怪人,一夥的麼?」
  戰千羽微微一怔,道:「那一個帶著小猩猩的怪人,柳莊內可發生了什麼事?」
  農家青年此刻驚魂甫定,他望著面前這六個男女不同,醜俊各異的人,從各人那迷惑的神色中,他已可斷定這六人與昨晚入莊之人,必然不是同路。
  於是,他又喘了口氣,吶吶說道:「啊!昨天夜裡,可真把人嚇壞了。各位既然與那索命閻王不是同路,可真是謝天謝地。」
  大旋風白孤叱暍一聲,怒道:「那來這麼多廢話,老夫間你,你們莊內,那些藍翼鐵騎會的人呢?」
  這青年一哆嗉,繼續的道:「這……這位爺說……說的可是那些穿著胸……胸前繡有一對翅膀的好漢們麼?他們已在昨天日落之後,分批離開了。」
  戰千羽沉聲說道:「小哥子,你不要慌,我們都不是壞人,不會加害於你的。來,告訴我,那些入全部都走了麼?昨天夜裡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農家青年望了白孤一眼,嚅嚅說道:「那些好漢並沒有完全走光,尚留著十多個人在莊尾趙大戶家裡,由一個大鬍子領著,聽趙大戶家裡的長工大牛告訴我,他們好像在等一個人。」
  戰千羽心頭一寬,急問:「他們是否尚留在莊內?他們要等之人,便是老夫等六人。」
  那青年啊了一聲,惶然道:「這卻不妙了,昨夜大概是三鼓左右吧!我正在睡覺,卻被一陣殺喊之聲驚醒。啊!那聲音可真叫人害怕。我躲著我爹,壯著膽子溜到外面,悄悄一看,媽呀!地下巳死了好幾個人了,都是那些胸前繡著一對翅膀的好漢。那位大鬍子好生了得,手中拿著一條帶著鐵錐的繩子,正在和一個披髮頭陀打得難分難解,另一個白淨漢子,卻被一頭黑色猩猩逼得左蹦右跳,眼看就要完蛋。在黑影中,尚站著一個穿著黑衣裳的中年相公,他那付生像,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活人味道,就似從棺材中爬出來的殭屍,看得我直發毛……」
  江青在一傍聽著,越來越覺不妙,他急急說道:「後來呢?後來又怎樣了?」
  「後來那些胸前繡著翅膀的好漢,通通完蛋了,那白淨漢子也滿身鮮血的倒在地上,站在黑影裡的中年相公好像說了一聲什麼……啊!他說,找不著正主,先從你這草包身上開刀,不怕那小子不來。大鬍子好漢一聽之下,哇哇直叫,冷不防就被那酒肉頭陀五指掃中額際,又一掌打在肩頭,他怪叫了一聲,像飛似的跑了。村裡人有聞聲出來的,連地保也到了。但一看這嚇人場面,誰也不敢喘一口氣,那中年相公就告訴莊裡人,誰敢聲張,便要將全莊殺個雞犬不留,所以,今天早晨,大家連起來做活都不敢……」
  江青早已廳得全身發抖,目毗欲裂,他咬牙切齒的道:「定是烏猱秀士木靈這廝。好!我誓不與他甘休。」
  戰千羽雙眉微鎖,道:「烏猱秀士?這怪物下手也太狠了,他如此不分皂白,枉殺無辜,便是四弟昔日未曾與他結有樑子,吾等亦不能袖手不顧!」
  大旋風氣得哇哇直叫,吼道:「好的!老夫在黔潤之時。便已聽得這烏猱秀士之名,這一次,非要與他硬碰一下不可,看看這混賬東西到底憑什麼如此猖狂!」
  戰千羽又問道:「那趙大戶居於莊尾何處?小哥子,煩你指引一番!」
  農家青年用手一指莊尾,道:「就在莊後第三家,門外圍看土牆,還栽著兩棵白楊樹的就是。」
  戰千羽自懷內摸出一錠銀元寶,塞在這青年手中,不待他說話,已翻身上馬,沉聲道:「咱們快去,看看事情到底如何!」
  說話中,六匹鐵騎,已潑刺刺的直往莊內馳去。
  塵土飛揚,只有那農家青年仍自張口結舌的站在當地、怔呵呵的不知所措。
  而在一排濃密的柳樹之後,正有一對陰沉而冷森的眼睛,目注著六騎進入莊中。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4:55

虹閃飛頭

  六匹鐵騎,在片刻之間,已來到莊尾一家以土牆圍起的人家,土牆外的草地上,尚有著零亂的踐踏痕跡,已經乾透了的紫黑色血漬,正斑斑灑落四周,但是,卻看不見地下的屍體。
  江青心頭十分焦急,坐騎尚未停下,他已掠身飛入土牆之內。
  一排紅磚砌就的房屋,正呈現眼前,天井中,赫然以白布蒙蓋著七具屍首,氣氛異常陰森。
  江青身形未停,已急急往正中的廳房衝進。
  他腳步始才踏入那廳室門內,一個沙啞而慘厲的聲音已驀然叫道:「好朋友,老子這條命也給了你吧!」
  隨看語聲,一片凌厲的金刃破風之聲,已猝然襲至江青背後!
  江青一聽聲音,已不由心中一寬,大旋身,左掌如電伸縮,已將一條強韌的蛟索抓在手中。
  他同時大叫道:「岳老哥,是我,我是江青啊!」
  廳門之後,已聞聲現出一個虯髯繞結的魁梧大漢,江青目光瞥去,已認出正是那豪氣凌雲的蛟索飛錘岳揚!
  他這時衣衫不整,滿目紅絲,頭上尚裡纏看一片白布。
  江青急急向前行近兩步,顫聲道:「岳老哥,小弟來遲一步,以致驟生巨變,這全是愚弟之罪!」
  岳揚嘴唇啽動,仔細向江青面孔一瞧,已大叫一聲,撲了過來,伸臂將江青緊緊抱住,語不成聲的道:「啊!果然是你。賢弟啊!若不是老哥哥我拚死突圍,只怕這一輩子也見不著你了,狗娘養的烏猱秀士,賢弟,咱們必不能將他放過。」
  江青輕聲道:「岳老哥,你平靜一下,這些事愚弟已經完全知曉,你放心吧,我們不會輕易罷手的!」
  岳揚心頭一陣安慰,激動的情緒已稍見平復,他向江青凝望了一陣,又道。」賢弟,你走時也不通知為兄一聲,莫非嫌老哥哥這幾手把式太不中用麼?我率領屬下急速趕到,又被長離島的人阻止,將我們安置於此,並通知我你今日趕來相見,那知為兄吩咐屬下昨夜離去後,烏猱秀士這混賬東西卻乘虛狙擊,唉!我們可栽了大跟頭啦!」
  江青急切的安慰了岳揚幾句,門外人影連閃,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五人已連袂而入!
  蛟索飛錘岳揚正瞠目瞪視,江青連忙為各人引見。
  岳揚知悉各人的名號之後,不由急急雙手抱拳道:「岳某久仰各位俠士大名,只是老夫昨夜忽遭慘變,心緒不寧,若有禮數失周之處,萬祈各位海涵!」
  戰千羽等連道不敢,目光轉處,已發覺廳室之內,一間寬大的臥房中,正躺著三個大漢。
  岳揚又請客人落坐,他唉了一聲,道:「老弟啊!昨天夜裡,烏猱秀士帶了一個披髮頭陀同來,媽的,那頭陀也不知出在那個破廟,連聽也沒聽過,不過手下卻十分了得,老哥哥連五十招也抵不過,便被他指尖掃中額際,又在肩膀上挨了一記,手下兒郎亦傷亡了十個!」
  江青劍眉微豎,沈道:「岳老哥,依愚弟看來,那烏猱秀士主要目的是要尋找愚弟報那一掌之仇,他向你們出手,不過是等於先給愚弟一個難堪而已!」
  大旋風白孤亦怒道:「四弟,岳兄是為你而來,木靈這廝又是衝著你而下此辣手,這已明著向我們兄弟挑戰。哼哼!咱們兄弟怎麼說也要接下,烏猱秀士,還狠得過煙霞山莊不成?」
  岳揚雙掌一拍,叫道:「賢弟挫敗煙霞山莊之事,早已盛傳江湖。媽的,這烏猱秀士竟恁般不知死活,他昨夜之舉,莫不成吃了熊心豹膽?」
  紅面韋陀戰千羽略一沈吟,開口道:「聞說那烏猱秀士木靈,素來行動皆是獨來獨往,而且,又正在四弟名聲傅揚之際,他竟亳不考慮後果,冒然上門尋仇。據老夫看來,這廝除了豁出一命之外,便定然帶有其它幫手。否則,此人未見如此愚蠢,明知不可為尚為之!」
  大旋風白孤道:「這小子當然帶有幫手,適才岳兄不是說過,有個披髮頭陀陪他同來麼?」
  戰千羽搖首道:「決然不會只此一人。因為東海長離島,為了四弟大舉進犯煙霞山莊之事,現在已可說盡人皆知,長離島威名震懾天下,與四弟關係又深,這木靈武功雖高,卻也不敢輕捋虎鬚。但是,他既然有心報還四弟一掌之仇,便得準備與長離島人萬一動手,是而,他突然來此,必然有著武功絕佳之高手隨行!而且恐怕不止一人!」
  戰千羽此言出口,廳中諸人巳不覺沈默下來,各自在心中忖思。
  忽然,天星麻姑向岳揚呲牙一笑道:「岳瓢把子,我勸你先寬寬心,如此板著面孔,像個閻王似的,叫人家看了心裡多難受!」
  岳揚瞪了天星麻姑一眼,真是哭笑不得。
  江青清咳一聲,道:「岳老哥,受傷的幾位兄弟,可嚴重麼?」
  岳揚道:「還要不了命,其中以莊頭領傷得最重。被那烏猱抓傷了十七處,險些連招子也挖出來!」
  江背目光環轉,又道:「這戶人家的主人呢?怎的一個不見?」
  岳揚低聲道:「媽的,他們還敢出來,幾乎連糞帶屎也嚇出來了!」
  坐在一傍的雲山孤雁夏蕙,不由粉面微紅,十分尷尬,天星麻姑己咯咯笑道:「大瓢把子,你說話文雅點不行麼?也不看看有誰在座,真是個老粗。」
  江青轉頭白了天星麻姑一眼,斥道:「不要胡說。」
  岳揚知道天星麻姑為了自己手下與她發生衝突之事,必然心中尚懷氣忿,他也並不在意,低聲道:「嘿嘿,好男不同女鬥。而且……唉!天下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各人聞言之下,正自莞爾,江青已驀然神色一變,身形如閃電般掠出門外。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隨身而起,跟蹤躍出。
  門外天井中,已赫然悄無聲息的站立著四個人。
  江青正冷漠的面對著眼前四人,雙目因憤怒而大睜著。
  四人中一個正是那神色冷森,面無表情的烏猱秀土木靈,另外一人,則為一獅鼻海口之披髮頭陀,二人身側,卻站看兩個矮胖如缸的怪人!
  這時,房內各人,均已紛紛搶出,環立四周。
  蛟索飛錘岳揚一見面前的烏猱秀士,已不由面孔漲紅,鬚眉俱張,他厲聲吼道:「木靈,你來了,昨夜的這筆血債,讓我們結清吧!你這卑鄙的東西。」
  烏猱秀士木靈仍舊是一付冷酷陰沈的形態,他冷冰冰的道:「岳揚,你現在有靠山了?嗯,怪不得膽量會突然大增。不過,你也要知道,本秀士昨夜留著你這草包一命,只要你向江青傳個口訊而已,告訴他討債的來了!」
  蛟索飛錘岳揚怒喝一聲,便待出手發難。
  江青微微擺手,冷靜的道:「木靈,欠債的人已經在你面前,閣下如有過不去的地方,儘管沖看江某來,似昨夜那等狠辣行徑,卻未免有欠光明!」
  烏猱秀士陰惻惻的一笑,向江青道:「江青,一掌之仇,豈能遺忘?嘿嘿,本秀士知道你近日名揚江湖,更在長離一裊衛老鬼的翼護下,挫敗煙霞山莊。不過,這都唬不住本秀士,但是以前的一掌之賜,須要你現在的一命償還!」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他身傍的大旋風白孤已縱聲狂笑,指看烏猱秀士道:「須要一命償還?憑什麼?憑你那幾手三腳貓的把式,抑是倚恃閣下身傍的三個怪物?」
  烏猱秀士面目倏寒,煞氣逼人的注視著白孤,毫無一絲情感的道:「你這老狗是誰?也罷,今日本秀士便首先請你飛昇極樂!」
  大旋風白孤厲聲道:「來,來,來,我大旋風白孤倒要看看,你這耍猴戲的秀士,有什麼能耐使老夫飛昇極樂!」
  烏猱秀士不慍不怒,陰陰一笑,彷若幽靈般向白孤飄到。
  但是,就在此時——個狂厲的語音已暴喝道:「木施主,這個老不死且容洒家送他一程!」
  聲起人到,一大片凌厲勁風,已捲拉向大旋風白孤!
  這倏然出手之人,正是那生像兇惡的披髮頭陀!
  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身形呼嚕嚕轉開,已在瞬息間攻出十四掌!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掠身迎上烏猱秀士,大笑道:「若尊駕技癢,便由老夫戰千羽奉陪兩手如何?」
  烏猱秀士木靈聞言之下,心頭不由一震,陰聲道:「閣下可是紅面韋陀?」
  戰千羽笑道:「不敢,難得尊駕尚知道賤號,」烏猱秀士生冷的一笑,回頭向他身後那兩個身材矮胖,面孔木訥的同伴一瞥,已驀然旋身移步,右掌如刀,劈向戰千羽左脅,左掌箕張五指,反扣敵人頸項血脈,出手之狠,確實令人驚懼!
  戰千羽為人何等精練,烏猱秀士回首之際,他早已暗中戒備。此刻,對方身形始動,他已有若流水行雲般,迅快的轉出五尺之外,雙掌貫足「小天星」勁力,猛劈烏猱秀士前胸!
  烏猱秀士木靈一擊不中,已若電掣般隨身而上,掌勢連綿而出,一氣攻出十三掌!
  勁風四溢中,戰千羽身形急速閃挪,已在瞬息之間,向敵人拍出九掌,踢出九腿!
  烏猱秀士木靈哈哈一笑,雙臂揮舞如飛,指點掌拍,盡向戰千羽全身要穴招呼,身手快捷無匹!
  紅面韋陀雙腳釘立不動,招式起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猛如狂風,急若驟雨,令人目不暇接。
  他名震武林的「風雨三十六套」,已施展而出!
  烏猱秀士冷哼一聲,身形翻飛,雙掌忽扣、忽戮、忽劈、忽拏,那雙手臂,宛如在頃刻間幻化成為千百,彌捲向對方身側,這正是烏猱秀士輕易不露的絕技——五絕手!
  二人在這面積不大的天井中,以凌厲而快捷的深奧招術,在千鈞一髮之間,驚險而巧妙的連續閃擊。
  於是,掌勢樅橫在人體與空間,勁力掃捲到四周,旁觀的每個人都屏息如寂,凝眸不動,十分緊張的注視著鬥場。自然,除了那置於天井一角,早已解脫了一切的七具屍體。
  江青這時嘴唇微抿,向側旁行出幾步,對那兩個矮胖木訥的怪人一笑道:「二位來此為烏猱秀士助拳,卻站在那裡袖手不動,豈非大煞風景?來,來,在下乃為正主,二位便一起上來鬆散一番如何?」
  那兩個矮胖如缸的怪人,四隻眼睛齊齊盯視著江青,沒有回答一個字。
  但是,那兩雙精光閃射的瞳孔中,已透出陣陣令人心寒的殺氣。
  江青夷然不懼,踏前兩步,道:「二位要是不敢動手,便請夾著尾巴離開,如此乾瞪著那雙尊目,嘿嘿,絕嚇不住江某!」
  兩個怪人神色之間,依然毫不為動,忽而,左側的一個開口道:「江青,你死定了!」
  右側的一個亦接著道:「而且,將死得極不舒適。」二人語聲沙啞低沉,極為刺耳。
  江青洒然一笑,倏而厲聲道:「好極,江某正愁無人送終,二位便過來一試,為江某做做孝子賢孫如何?」
  就在他話聲始住的一剎那間,兩條人影,已彷彿兩縷輕煙般,閃至江青左右,二十股銳利如削的勁風,已同時襲向他全身上下重穴!
  江青長笑一聲,不閃不避,身形微一幌掠,已不可思議的自二人之間,那一線幾乎嚴密到沒有的空隙中,猝然閃出。
  而在他身形自二人間閃過時,已雙掌齊揮,疾若閃電般連續拍出二十一掌!
  兩個怪人驚呼一聲,已不約而同的各自躍出三步!
  江青絕不遲疑,右掌一招七旋斬中的「波濤千重」,左掌一式「微波掌法」的「見水回流」,分襲二人身後!
  而這時,他連頭也沒有回轉。
  兩名怪人厲叱一聲,那臃腫的身軀,已宛如兩個圓球般,呼呼急轉而旋。
  在二人身形倏然轉回之際,每人手中,己各自持有一柄三尺長短,頂端附有一枚鋒利月牙的奇形兵刃。
  江青冷嗤一聲,擊勢漫天而起,重重如天際層雲,嚴密得沒有一絲空隙,威力萬鈞的捲向那兩名怪人而至!
  於是,在兩聲狂吼中,有若新月般閃耀生輝的溜溜銀芒,已急驟而凌厲的疾迎而上。
  在一團窒人呼吸的罡烈氣流中,閃躍三條翻騰甚急的人影,兩道冷森的寒芒,則在這厲烈的勁氣中往來如稜,凝成條條銀光。
  七個人,分成三處激鬥,而且,顯然已各自拼出真力,要將敵對之人,活活斃於手下!
  蛟索飛錘岳揚乃是綠林好漢出身,孟浪之氣甚重,他這時環目一瞪,大吼一聲道:「相好的,老子也來伺候各位了!」
  他身形搶前三步,手中飛錘「差」然一響,有如一條怪蛇般,猛然點向與大旋風交手正急的披髮頭陀身後!
  那披髮頭陀功力,本較大旋風白孤略遜半籌,正在有些捉襟見肘之際,背後勁風突至,蛟索飛錘岳揚已挺身加入戰圈!
  這頭陀不由怒吼連聲,左閃右攔,好不容易才閃過了二人之間的一陣夾攻。
  他連連揮出七掌,掃出六腿,一面破口大罵道:「這算什麼名堂?以二打一,以眾凌寡,你們兩個老匹夫還要臉不要?」
  蛟索飛錘運索如飛,哈哈笑道:「你他娘的也算是出家之人?你沒有看見隔壁那兩個矮冬瓜,也在兩打一嗎?老子高與揍你這王八小子,你有本事便施出來哇,窮吼個什麼勁!」
  披髮頭陀心中一怒,白孤已疾若雷轟電閃般,於須臾間展出十八掌,其掌勢上快速凌厲,宛如電光石火,瞬息間已到了敵人身前!
  披髮頭陀驟覺勁風如潮,自四面八方捲到,不由心頭一震,急急往後躍退。
  但是,白孤此刻施出的,正是他威揚黔滇的「卷龍掌」法,這披髮頭陀雖然身手高強,在他分神之下,卻如何躲得開去。
  人影幌閃中,悶哼隨起,那披髮頭陀肩胛已中了一掌,蹌踉躍出數步之外。
  尚未容他喘息過來,銳風又起,一枚前銳後闊的黑色飛錘,已射至他胸前要害!
  正在這時——
  空中「吱」的一聲怪叫,一團黑髟,已如掠空流星般,急洩向蛟索飛錘而至!
  蛟索飛錘大叫一聲:「烏猱!」
  身形猛然後撤,手中飛錘略一伸縮,已連連向撲至頭頂的那頭凶殘的怪獸,攻出五錘!
  大旋風白孤怒叱一聲,揚掌向空中烏猱劈出一團勁風,左手已施展「大擒拿法」,扣向披髮頭陀右臂經脈!
  這頭凶殘靈異的烏猱,正是烏猱秀士木靈在與戰千羽激鬥之時,發現了同伴危急之態而放出的。
  這隻怪獸在遭到雙重挾擊之下,卻仍不慌亂,厲叫一聲,已驀而彈起七尺之高,險險躲過這來自兩個不同方向的攻擊!,披髮頭陀肩胛處痛澈心肺,他咬牙強忍,霍然轉身,一裂帛聲響起處,他右臂僧衣,已被白孤五指撕裂!
  同一時間,一聲尖叱,兩股銳風,已挾在一柄精光閃爍的利劍之間,襲向那正自空中撲下的異種烏揉!
  原來,雲山孤雁夏蕙,與天星麻姑錢素二人,已適時而動!
  那只烏猱尖嗥一聲,怪眼碧光突閃,已伸開利爪,閃電般抓向正揮劍劈至的雲山孤雁!
  突聞一聲暴喝,一條銀色長鞭,已挾看悠悠勁風,捲向這烏猱身後。
  天星麻姑咯咯一笑,倏出七掌,尖叫道:「祝公子,這一鞭使得正是時候!」
  祝頤長鞭出手,身形已猛撲而上,若狂風暴雨般,連連掃出五鞭!
  於是,在三人合手挾攻之下,已將這頭稟性殘酷,行動如飛的異種烏猱敵住,令它無法再去牽制別人。
  江青赤手空拳,力敵那兩個身手高絕的矮胖怪人,卻仍有餘暇瞻視各人行動。
  他豁然長笑道:「三哥,你們耍耍那畜牲,待二哥他們也讓那頭陀嘗嘗滋味!」
  大旋風白孤狂笑連聲,身形有如旋風般閃掠,掌勢漫天遍地,瀰漫卷合,逼得那披髮頭陀招架不迭,怪吼連連。
  這時,蛟索飛錘岳揚又閒立一旁,呵呵笑道:「狗養的,老子再叫你們發威,昨夜的狠勁怎麼不使出來呀?媽的,這就叫做一夜的風水輪流轉!」
  岳揚口中大聲諷刺,心中卻樂得哈哈直笑。
  而這時,已經與紅面韋陀戰千羽交手有三百招的烏猱秀士,亦己漸感不敵。
  須知紅面韋陀乃為中原白道中有名人物,功力之深,遠較大旋風白孤更高一籌,烏猱秀士藝業雖強,仍不是紅面韋陀之敵,但是,紅面韋陀在短短時間內,卻也無法勝過對方。
  此刻,勁力澎湃迴盪,二人又在頃刻的接觸中,各自攻出十七招!
  烏猱秀士木靈表面雖然陰沉如故,但他心中卻已十分焦慮,他出手之下,但覺敵人反擊力量渾厚無匹,有如山崩海嘯,綿綿不絕,招式所指,更是自己全身要害重穴,凌厲異常!
  他在艱辛的苦鬥中,已發覺自己的三位同伴,早已陷入較之自己更為不利的情勢中,而更令他驚懼震懾的,卻是他平素認為武功高絕一時的那兩名矮胖怪人——寒溪二矮冷非、謝竹,竟在江青掌勢之下,左支右絀,施展不開,形態十分狼狽。
  烏猱秀士見狀之下,將心一橫,傾出全力向戰千羽攻去,他這時已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心了。
  蛟索飛錘岳揚大馬金刀的站在一旁,哈哈笑道:「戰大俠,閣下千萬留神,這叫做木靈的活殭屍,已發了野性啦!」
  戰千羽出手如電,連連拆解對方攻來的凌厲招式,聽看岳揚的叫罵,卻不覺暗中一哂。
  烏猱秀士仍然狠攻如故,他雙眸中煞氣時現,卻悶聲不響,根本不理會身外的一切事物。
  驀然,一聲厲吼起處,一條龐大人影,已凌空飛跌出丈許之外!
  大旋風白孤那宏亮的嗓音隨即響起,狂笑道:「老夫以為大頭陀法力無邊。呵呵!如今一試,亦不過如此而已,真令老夫失望了!」
  那披髮頭陀適才早已受傷,但他仍然咬牙切齒,拚命與白孤激鬥,須知武學一道,差之毫釐,謬之千里,是絲毫勉強不得的,這披髮頭陀在負創心燥之下,如何尚能挺立不敗?
  終於,在白孤「卷龍掌法」中的一式「龍現風起」下,結結實賞的被擊中臀部,跌出尋丈之外!
  他身形始才沾地,一個「十六翻滾」,已翻出一丈多遠,耳中已聽到白孤譏諷之言。
  這披髮頭陀雖然身上受傷數處,卻仍是性烈如火,他虎目暴睜如鈴,凶光閃射中,已驀然躍身而起,大叫道:「白老匹夫,叫你看看佛爺的法力是否真個不濟!」
  隨看語聲,兩片半彎的弧形短劍,已閃耀著森森寒光,以奇異莫測的來勢,向大旋風飛到。
  這兩片弧形短劍一出,側旁觀戰的蛟索飛錘已不由暗自一凜,大喝一聲道。」啊,銀弧頭陀!」
  他叫聲未停,兩柄來勢急勁,虛幻莫測的弧形短劍,已飛到大旋風白孤頭頂!
  白孤倏然推掌迎上,口中大罵道:「去你的,兩片破鐵也來賣弄!」
  那兩柄弧形短劍,被他發出的雄厚掌風一撞,已「噹」的一聲互相交擊,在一溜火星中墜向地下。
  大旋風白孤哂然笑道:「野頭陀,這便是你的法寶麼……」
  「麼」字尚未說完,那兩柄已經快要墜落地面的弧形短劍,卻似兩個精靈一般,奇異的霍然一轉,閃閃生寒的飛旋向白孤腳踝而至!
  白孤不由大吃一驚,體內真氣急升,身形已拔空兩丈!
  那銀弧頭陀獰聲一笑,雙手連揚,十二柄弧形短劍,已組合成一面精芒閃爍的光網,嚴密到沒有一絲空隙的捲襲向空中的大旋風白孤。
  這十二柄弧形短劍,去勢各異,有的走著之字形,有的上下起伏不定,但是,那寒森森的光芒與鋒利的刃口,卻是一樣要舐食人血的,因此,任是其中那一柄也不容忽視!
  大旋風白孤心中暗叫不妙,身形倏然翻折,腳尖驟起,已將兩柄先行襲到的弧形短劍踢飛。
  但是,這些奇異的暗器,卻似乎有著靈性,就在白孤踢飛先前兩柄利劍時,其餘的弧形短劍已「嘶嘶」連響,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四面八方向白孤卷戳而到!
  每一劍之間所隔空隙的微小,幾乎連一隻蠅蟲也飛不出去,尖銳的風聲,已挾著股股寒風襲到。
  形狀凶獰的銀弧頭陀,已看到白孤驚怒的神態,他厲聲笑道:「白老鬼,佛爺的手法你領略了吧?咯咯咯……到了陰曹地府,莫忘記向閻羅殿下告洒家一狀!」
  白孤眼前寒芒閃閃,湧合而至,時間的迫切,已不容他再做任何僥倖的想法。
  驀地——
  一聲令人心驚膽顫的厲嘯起處,白孤那瘦削的身軀,已彷若旋風投在空中呼呼轉動起來。
  一片凌厲而渾厚的勁氣,亦隨著他身形的凌空旋動暴捲而出,這片勁力的威勢之強,是無與倫比的,甚至連四周的空氣也在隨看沖激流蕩。
  白孤的身形,在勁氣環繞中翻騰閃掠,掌腿齊出,彷彿是一個呼風喚雨的魔神。
  他在危急之下,己然使出了「卷龍掌法」中最凌厲的一招:「大漠卷龍」!
  於是——
  在頃刻之間,空中銀光亂閃,當當之聲不絕,十柄弧形短劍,已有若夜空中的殞星,曳著條條銀光,飛散四周!
  銀弧頭陀見狀忙大喝一聲,雙臂急張,已似一頭大鳥般倒翻而出,幾次起落,已是無影無蹤。
  大旋風白孤一舉震飛四周弧形短劍後,亦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身形才落,岳揚己急步上前道:「白兄,你可受到那些鳥劍的傷害?」
  大旋風一抹額際汗珠,搖頭道:「好險,估不到這頭陀還有這一手,媽巴子的,這雜碎已經跑了!」
  蛟索飛錘道:「適才兄弟心恐白兄受傷,也顧不得去追那個混賬東西,白兄既然無恙,這已是謝天謝地,那銀弧頭陀只要不死,咱們必有與他朝相的一天!」
  大旋風白孤微微點頭,正待說話。
  一聲慘厲的叫聲起處,一顆斗大的頭顱,巳凌空飛起,鮮血迸濺四射!
  二人急忙回頭瞧去,已不由驚得心中一震。
  原來,那頭飛命斷之人,正是與江青對手的寒溪雙矮之一——謝竹!
  這寒溪雙矮原是西北一帶有名的煞星,二人性情狠毒無比,一生之中,已不知染了多少血腥,二人因為跟蹤一批價值連城的暗鏢來到中原,卻不期與烏猱秀士相遇,烏猱秀士昔年會與這寒溪二矮有過數面之緣。三人見面之下,寒溪二矮便將此行目的相告,並因那押解暗鏢之人,亦為武林中甚負盛名的高手,故而邀請烏猱秀士相助。
  但是,烏猱秀士為人深沉奸詐無比,他在接受寒溪二矮邀請之後,卻提出請二人相助洗雪與江青那一掌之仇。
  寒溪二矮一來有求於烏猱秀士,再則兩人足跡大多不出西北,對江青之名,尚不甚了了,故而答允下來,三人又會合了早與烏猱秀士約好了的銀弧頭陀法明,挑選在江青大破煙霞山莊之後,出面尋仇。
  在烏猱秀士的預期中,江青武力雖高,在硬闖煙霞山莊之後,不論其勝敗如何,亦必不可能毫無損傷,所以他在探悉到江青身受創傷的消息後,不由心中欣悅不已,暗喜大仇可報。
  但是他卻沒有摸出江青養傷之處,更不會想到會有如文秋塵那般醫道精深的飽學之士,為江青療傷,他在百尋不得之下,只有先向蚊索飛錘等人下手,以期能將江青等引至。
  雖然果如烏猱秀士之願,但是,江青等人到來交手之後,情勢之惡劣,卻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哩!
  江青在接戰寒溪雙矮之後,早己屢屢手下留情,二人非但不覺,不知知難而退,出手之間,反而更加狠辣,招招俱向江青致命之處下手。
  於是,江青憤怒了,他記起邪神昔日告訴他的話:「為人切記不可濫殺,但是,若別人處心積慮的不利於你時,那麼,你就放開手去幹吧!」
  江青在憤怒中,已施出邪神傳給他約五手狠毒的散招之一「掌不刃血」!
  寒溪二矮功力雖深,卻如何能抵住這驚鬼泣神的絕招。江青掌勢怪異無倫的展開後,寒溪二矮之一的謝竹,慘吼一聲,一顆醜惡的頭顱,竟被江青硬生生的劈飛空中,而身首異處!
  這慘厲的景象,已驚呆了場中的任何一人。
  於是,寒溪二矮僅存的冷非,已在悲憤逾恆中,拚死命的向江青撲去。
  而烏猱秀士也更加激怒的與戰千羽展開了殊死之鬥。
  ……中冊完……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5:41

猱殞命絕

  天井中的激鬥,已因寒溪二矮謝竹的殞命,而更加劇烈,各人情緒的憤怒,亦已到達了飽和點。
  烏猱秀士一面傾力與戰千羽拚鬥,心中又在為同伴的慘死悲憤,更為銀弧頭陀的驟而逃生感到怨恨。
  一個人,任你武功再高,在與效交手之際,卻是萬萬分神不得,否則,你便等於是在和自已的生命開玩笑。
  烏猱秀士這時悲憤交集,雙目怒睜,在心神的激動之下,他那原是冷酷陰沉的面容,已深深的刻劃由片緊張、憤怒、悲淒的線譜。
  於是,在紅面韋陀戰千羽的一輪急攻猛打下,烏猱秀士已感到支撐不住,腳步緩緩向後退去。
  江青那及瑩潔如玉的手掌上,仍!是一片白淨,因為他由手的快速與功力的奇詭,是以,他劈飛謝竹的頭頂,手上也沒有沾染一絲血漬。
  寒溪二矮僅存的冷非,這時形若瘋虎般揮功著手中鋒利的月牙兵器,原本木訥的面孔肌肉,這時痙攣的微微抽搐著,他目光中所透露的神色,幾乎已不是人顯所慣有的那種表情,那只有在一頭受創的野獸身上,才能發現這種令人驚悚的目光。
  江青沉穩而冷靜的快速身法,在這有若驚濤駭浪的寒芒中悠然閃掠,灑脫無比,在他每一次出手中,皆是將冷非逼得招架不迭,左閃右躲。
  但是,這凶名久著的寒溪二矮之一,卻好似已不將自己的性命看做一回事,在每一次的被迫後退後,又狂吼連聲的再度撲上,而且,所出招式之狠辣陰毒,俱是與敵同殉的絕著。
  冷非這時根本看也不看那已屍橫就地的拜弟一眼,但是,自他此刻近乎半神經質的形態中可以看出,他早已為拜弟之死而悲痛欲絕了。
  立於側旁的大旋風白孤,凝目注視著這完全是一面倒的激戰,不由暗自搖頭。他低聲向身旁的蛟索飛錘道:「岳兄,這個場面要是老夫麼,就死力拼,要不就突圍逃走,如此不死不活,纏到幾時方休?」
  蛟索飛錘望著江青那凌厲快捷的身手,哈哈一笑道:「白兄說的是,不過,只怕這兩個怪物,此刻想逃走也不行了……」
  說著,他一摸後肩,濃眉微皺道:「媽巴子的,適才一用力,昨夜挨的一掌又在作怪了,狗養的銀弧頭陀,若不是這傢伙施出那弧劍暗器,兄弟尚認他不出,可恨這小子倒開溜得快,否則,兄弟後肩這一記,可得連息討還!」
  白孤微微一笑道:「當然,不過這小子吃了虧才溜走。呵呵!他肩胛屁股後面亦挨上老夫兩掌,饒他內厚皮實,也得養息個十天半月……」
  蛟索飛錘目光又瞥及地下那死狀淒厲,身首異處的謝竹,心中有些寒悚,口中呢喃:「江老弟好似已動了真怒,這矮胖怪物若不知機,看情形,只怕也難逃公道。」
  二人正在低聲談論,正與雲山孤雁夏蕙三人游鬥的那只異種烏猱,突然掀唇露齒,厲叫連聲的向三人加快撲擊起來。
  這只烏猱行動之快,身形之速,確是匪夷所思,令人震悚,只見一團尺許高矮的黑影,若一片烏雲般在夏蕙等三人的身側往來閃躍,爪抓齒噬,快如電閃。
  夏蕙武功,在武林中來說,已可列入中流,兩天星麻姑錢素與祝頤二人,身手更是不弱,但是,在這頭烏猱的疾飛猛撲下,卻僅能將它牽制而已,若想更進一步將這異獸擊傷,卻不是一件易為之事。
  江青亦已望見了身外的情勢,他微一閃幌之間,已戮出三指,踢出十二腿。
  在冷非閃避招架中,江青已沉聲喝道:「朋友,你難道尚不知悟麼?閣下武功雖高,卻仍非江某之敵,此刻閣下如肯停手離去,江某決不稍加阻攔!」
  冷非一揮手中兵器,劃出一溜半月形精芒,銳風呼嘯中,同江青疾攻而到。他嘶啞的大罵道:「姓江的,今日不是你,便是我,老夫拜弟的一條性命,已然斷送你手,便這麼輕易的一筆勾消麼?」
  江青提足體內急速流轉的一口真氣,快捷無比的在溜溜寒芒中上下穿走,他冷冷一笑道:「朋友,你道江某是畏懼於你麼?如在十招內閣下仍然頑抗不退,那麼,你那位拜弟便是榜樣!」
  冷非聞言之下,淒厲的一笑,手中兵刃「單月鋤」猝然帶起刺耳銳嘯,每一道銀光皆如一片銀山,綿綿不斷的壓向敵人,口中同時大叫道:「江青,寒溪二矮便請你一便成全了!」
  叫聲中,他左掌倏然揮揚,一大蓬黑色煙霧,已向江青罩到!來勢之疾,幾乎與手中兵器在同一時刻。
  江青星目中寒光倏射,厲喝道:「這是你自已我死!恕不得江某。」
  隨著語聲,他那瘦削的身軀,已奇異的俯倒地下,離著地面僅有一寸空間,彷若脫弦流矢般,颯然閃過那瀰漫的鋤影和黑霧,在不可逆料的角度中,平射到冷非空門之內!
  冷非做夢也想不到敵人的身法,竟是如此怪異奇幻,他兵刃暗器已在同一時間,全然落空!
  於是,正在他魂飛魄散,手足無措的當兒,江青已長笑一聲,邪神嫡傳約五大散招之一:「陰冥陽關」已疾使而此!
  在一聲慘叫尚未停息之前,一陣血雨已漫天揚起,冷非那肥腫的身軀,已凌空飛起,又重重跌落地下假如你目光銳利的話,你便可以發覺,冷非那肥胖的身軀,只是飛出一半,他的兩隻腳,卻仍舊留在原處!
  江青適才那「陰冥陽關」一招施出時,已在瞬息之間以左掌生生斬斷冷非雙腿,右掌卻印在敵人小腹這時,那雙自膝以下斬斷的小腿,仍然立著未倒,鮮血橫流,斷口處十分整齊,極似以利刃砍斷的一般。
  但是,它的主人,卻早已寂然不動的僵臥地上,雙目暴突,面色有如死魚的肚皮,恐怖中帶著淒慘。
  白孤立在一旁,任他見多識廣,歷經生死,望著地上的兩具屍體,望著那脫離人體,模樣令人作嘔的兩條殘腿,亦不由悚然動容。
  不錯,一個人的生死,對別人來說,並不見得是件大事,但是,若是他死亡的氣氛過於淒厲,那麼,便往往會給那身外之人,留下一個深刻的感受。
  江青面色微見蒼白,他歎息一聲,呢喃道:「我已勸過你了,這怪不得我。是的,怪不得我……這是你自己要尋死路……」
  他望著面前的景象,心中卻有絲絲悔意,但是,他這時又能做什麼呢?有些時候,雖然有人做了一件事,而且不論這件事善惡如何,卻不見得一定是這人的本意願為。
  大旋風白孤緩步上前,輕拍江青肩頭,和聲道:「四弟,對這種人何值難過,要知道,世上的事全是一個反比,這人如果將你殺死,他也會似你這般過意不去麼!」
  江青微微苦笑,目光已掃向尚在激戟的各人。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已全然控制主動,他淋漓盡致的發揮著那浩蕩如江河般的招式,一片漫天遍地的掌山腿影,綿綿不絕的罩向烏猱秀士,威勢之大,令人咋舌!
  烏猱秀士木靈,適才已目睹冷非之死,任他定力如何精深,秉性如何冷酷,此刻亦不由自心底冒升一股涼氣,他這時已深深驚懼了。而這驚懼,更已不自覺的表露於他面孔之上。
  他強自鎮定著自己,用他有生以來,從未施出過的精力,配合著以自已揚名武林約五絕手,同敵人作最凌厲猛烈的反攻。
  而一粒粒的汗珠,已自烏猱秀士鬢角滴落,他不願多想,因為,他不知道如果能僥倖戰勝對手,自己是否尚有生還之望?即便有,只怕其可能成功性亦是十分渺茫的。
  在紅面韋陀戰千羽叱吒江湖的「風雨三十六套」那浩浩威力之下,已逐漸將烏猱秀士逼得步步後退。
  江青將目光移轉,已看到正與那異獸交手的雲山孤雁夏蕙等三人。
  那只行動疾如閃電般的烏猱,正在三人的圍繞環攻之下,令人目眩神迷的上下翻飛,左抓右噬。
  雲山孤雁的青鋒劍,天星麻姑的鐵掌,祝頤的亮銀長鞭,皆隨著它環轉不停的身形,似走馬燈般團團進退攻拒。
  江青收回目光,微山一沉思忽然大聲說道:「木靈,你確實沒有清結昔日那一掌的意思麼?」
  烏猱秀士心中雖感一動,但他仍然沒有絲毫表示,依舊悶聲不響的與紅面韋陀狠拼不停。
  江青又大聲道:「木靈,你這不叫好漢行徑,現在的情勢你定然看得十分清楚,你那些同伴,已絕傷亡殆盡,而你,亦不過只是在苟延殘喘,作困獸之鬥,其最後的結果,我們彼此都非常明白。老實說,憑你目前的一身武功,及那頭畜牲,仍然不會是江某對手,但是,你如肯就此化解前怨,江某便也不為己甚,放你走路……」
  江青才說到這裡,大旋風白孤已皺眉道:「四弟,你切莫如此純厚,這烏猱秀士出名的心狠手辣,你如縱虎歸山,須知後患無窮。要干,就幹到底,這是他們先下毒手,亦怪不得我等!」
  白孤正說到這裡,與紅面韋陀交手的烏猱秀士,已驀然在瞬息間連攻五掌,身形倒躍中,已大喝一聲「住手!」
  紅面韋陀戰千羽已然聽到江青說的話,因為他正全神應敵,不敢分心開口,故而沒有表示。但是,這位精練世故的武林健者,雖然十分讚許拜弟那仁厚之心,但他心中所想,卻與大旋風白孤相同。
  這時,他縱聲一笑,宏聲道:「姓木的朋友,閣下真是有意化解那段樑子麼?須知武林之中,一言九鼎,如閣下此等人物,說話更不能出爾反爾!」
  烏猱秀士神色之間,仍是一片陰沉冷酷,他微微喘息了兩口,冷然道:「江青,閣下之言,可能做准麼?」
  江青這時已不願多造殺孽,他用力頷首道:「自然,但是尊駕是否確有誠意化解昔日仇怨?」
  烏猱秀士冷冷一笑,既不點頭,亦不搖頭,撮唇一嘯,那只正與夏蕙等三人游鬥的烏猱,已在一聲尖厲的啼叫中,閃電般衝出重圍,飛躍回主人肩頭。
  大旋風白孤大聲道:「相好的,閣下招回這頭畜牲,便算是回答麼?嘿嘿,閣下大概弄不清楚閣下目前的境遇吧!告訴你,能否讓路予閣下一走,其權尚在我等,閣下想打「馬虎眼」,可不是這般容易!」
  蛟索飛錘岳揚亦踏前兩步,指天井角隅虛的七具屍體道:「木靈,岳某屬下七死三傷,這些血債你亦想混蒙過去麼?」
  烏猱秀士面容上刻板得毫無一絲表情,宛如一個木雕之人。
  他冷冷的向白、岳二人一瞥,陰沉的向江青道:「昔日一掌之仇,今日二友之命,江青,這些仇恨若置於閣下身上,閣下亦會一筆勾消麼!」
  大旋風白孤斷喝一聲,吼道:「那麼,你是不想化解了?好極,現在動手正是時候!」
  蛟索飛錘亦怒道:「媽巴子的,老子手下孩兒這筆血債,正不想如此了結,狗養的,來吧,讓我們拚個痛快!」
  鳥猱秀土不怒不躁,陰惻惻的笑了一聲,又同江青道:「姓江的閣下如願意目前罷手,本秀士便即刻一走,但是,本秀士於三年之內,必將重尋閣下,湔雪此仇!」
  江青聞言之下,面色微憂,但是,他對烏猱秀士的言談,亦感到一絲佩服。
  大旋風白孤又哇哇大吼道:「什麼?就這麼容易,拍拍屁股就走?好朋友,這可真是新鮮事,媽的,你把我們全當做三歲稚童,我們現在不宰你,讓你再去約齊幫手,尋我們拚命?朋友,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默立一旁的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大步踏前,沉聲道:「木朋友,閣下既然不願化解前怨,又恐我等以眾凌寡,群毆群打,那麼,便由老夫作主,請朋友與老夫四弟單獨決戰,不論雙方生死,老夫等決不動手便是!」
  果然「人是老的滑,薑是老的辣」,戰千羽此言一出,白孤等人俱不由心中暗喜,烏猱秀士卻面色一變!
  因為,擺在眼前的,是一個最清晰的事實,烏猱秀士武功雖然高強,卻絕然不會是火雲邪者江青的對手。
  烏猱秀士十分清楚,在江青掌下斃命的「寒溪二矮」,功力之高,僅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二人聯手之力,則又比自已高出很多,「寒溪二矮」合力與江青交手,猶且不敵,那麼,他又如何能望有戰勝的奇跡發生?
  但是,紅面韋陀戰千羽之言,並無蠻橫欺人之處,在江湖上,以一對一,了結仇怨之事,乃是最為公正不過的,只是,拚鬥者雙方的功力深淺,則在各人了,烏猱秀士目前的處境,等於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他一時怔在當地,答應也不是,推托亦不能,這名震江湖,聲威久著的巨梟,一時竟窘迫得無以為對!
  其實,這能說烏猱秀士膽小麼?人,又有那個是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縱使他對別人的生命視如草芥般不值一文,但對自己卻是十分重視的啊!
  烏猱秀士面孔神色連連變化,冷汗,又已在額角、鬢邊,緩緩滲出。
  大旋風白孤暗自好笑,故意背負雙手,在地上來回踱著方步。
  江青亦一言不發,仰首凝望長空。
  而今天,正是一個碧空如洗,澄朗清爽的好天氣。
  空氣是寂靜的,但在寂靜中,又帶著那麼一絲兒鬱悶與煩燥……
  終於——
  烏猱秀士面色一寒,冷峭得有些恐怖的道:「也罷,本秀士為了已死的兩位朋友,亦不能就此放手,現在,本秀士便向江朋友領教!」
  他的話出口,不由使紅面韋陀等人也感到一絲驚訝!
  因為,這雖在各人意料之中,又何嘗不是在意料之外呢!
  江青神色一肅,沉聲道:「好,稍停不論江某勝負,對朋友這份道義必將永懷於心!」
  鳥猱秀士沒有回答,只冷漠而殘酷的一笑。
  這笑意中,包含了深刻的殘酷,好似對別人,又好似對他自己,但是,現在誰也無暇去詳細分析了。
  大旋風白孤,這時暗暗吃驚,忖道:「這小子可真有骨氣,明知不行,尚要一拼……」
  這時,火雲邪者江青已緩緩踏前兩步,戰千羽關注的向他瞥了一眼,已與各人徐徐退立一旁。
  烏猱秀士木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隨著他吸入的這口長氣,身形已似天際電閃般,猝然掠出,雙掌亦在須臾之間,幾乎是連續不斷的劈向江青,兩脅、頭頂、胸腹……
  來勢之快,僅在瞬息的剎那之間。
  江青冷笑一聲,雙手向下虛虛一按,身形飆然拔升空中,他已駢指如戟,點向敵人背脊的十二要穴!
  指風銳利,透空而田,尚帶著「嗤嗤」刺耳之聲。
  烏猱秀士這時已拼出一死,他悶聲不響,身軀倏然前撲,人翻身,雙腿疾施」勾連腿」,兩掌亦在同時疾速拍出,每一掌劈出的勁風,雄渾無比。
  江青奇妙的在空中做了一圈優美而迅捷的環折,右掌帶出圈圈圓弧,左掌劈出一溜星芒,如雷巧電閃般,向敵人交織罩下。
  烏猱秀士硬將真氣下壓,挫身、倒旋、反擊,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在頃刻間雙掌各自伸縮十次,二十股凌厲的掌風,自五個不同的方位,若一片無形而強韌的羅網般,反捲而上。
  江青知道,這是敵人名斐江湖的「五絕手」了!
  於是,彷若水底一連串升起的泡沫,輕靈的,無聲的,而又快速絕倫的,江青已冉冉向空中升起一丈,他那凌空的身體,又倏如一顆殞落的流星,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華,在僅及人們呼吸的十分之一時間裡,已撲到烏猱秀士木靈頭頂。
  同時如山嶽傾倒般的漫天掌影,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從四面八方向著烏猱秀士壓到。
  聲勢是驚人的,那綿密而連衡的掌勢,是如此渾厚,如此威猛,令人與起了泰山坍倒時那驚駭的感覺。
  烏猱秀士頓覺身側四周,一片掌山,彌瀰漫漫,幾乎連日正中天的秋陽光輝,也被這片無盡無絕的掌影所掩蔽。
  他面孔倏然漲紅,呼吸窒息,在這剎那之間,一直緊緊摟住他肩頭不動的那只異獸烏猱,卻突然「吱」的一聲尖厲啼叫,有如一口黑煙般疾射而起,同江青撲去!
  但是,這畜牲卻遇忘了一件事。
  在這浩浩無際,勁力充斥在任何一寸空間的綿綿罡氣下,連它主人亦覺抵受不住,任這烏猱再是兇惡靈活,如何尚能與它硬碰?
  於是。只見一團烏光才飛起,又彷彿被一柄鐵錘在上面重重的敲擊了一下,帶著一種與它飛昇時同樣快捷的速度,驀然又自空中一頭栽落!
  甚至,連一聲嗥叫都末發出!
  烏猱秀士幸因這頭異獸的倏然飛出拒敵,而使得江青掌勢稍微一緩,他乘著這間不容髮的空隙,奮身躍出勁氣之外。
  他卻不知道,這正是邪神昔日傳給江青,那深博狠絕約五散手之一:「苦海無邊」!
  而那跟隨烏猱秀士多年,為他卻敵效命的那只異獸——烏猱,卻已代替了它主人的一劫,腦碎血濺的跌伏地下!
  烏猱身上那片油光水滑的毛皮,已失去了光澤,白色的腦漿,與紅色的血絲,紋合成模糊的一團,看來是那麼刺厲與慘目。
  烏猱秀士望著這已與自已相依了二十年的良伴,望著這對自己食宿不離唯命是從的異獸,心如刀絞,痛淚盈眶。
  他早已不將這只異獸看做是一隻畜牲,他曾默默的向它傾訴過自己心中的苦悶,他曾在煩躁時,以這畜牲出氣,他更曾在歡愉時、在驚險中與它共享苦樂,但是,這只異獸卻對它主人盡了最後的效勞,以死來解救它主人可能是致命的一擊!
  烏猱秀士驀覺頭腦一陣暈眩,他好似感到四周的一切,已在瞬息間變得空虛與毫無意義。
  於是——
  他緩緩抬起頭來,又看到了已默然站立於他身前的江青。
  江青面孔上,也流露出一股惋惜的神色,向地下的烏猱屍體注視著。
  但是,這片惋惜的神色,卻似一條火線,引燃了鳥猱秀士胸中憤怒的火焰,他淒厲的踏前一步,半神經質般狂笑道:「江青,好!休太好了,這頭畜牲,自那兒來,也回到那兒去。但是,也請你一併送我回去吧!」
  江青望著鳥猱秀士那扭曲約面容,滿佈紅絲的雙眼,再加上他淒怖的狂笑,這……
  ……這不是極像一頭瀕臨死亡的猛獸,在做著最後噬敵前的形相麼?
  他微微驚悚了,感到體內有著一股寒氣升起,於是他不自己的向後退了一步。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已驚覺到情勢的嚴重,他緩綏移近兩步,暗中提聚真力於雙掌。
  大旋風白孤向惶然上前的雲山孤雁,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式,心中卻嘀咕道。」真他娘的邪門,又不是死了他爹爹,卻做出這個狗熊樣子幹啥?生似能嚇倒入似的。」
  忽地——
  烏猱秀士狂吼一聲,抖手便劈出五掌,這五掌勁力駭人已極,更自五個不同的方位暴襲而上!
  江青一個大撤身,已出人意料之外的倒旋出五尺,行動之快,無與倫比!
  他身形轉出,已急急大叫道:「姓木的,你去吧,不要逼我出手!」
  烏猱秀士厲叱一聲,幌閃中,又已奔濤駭浪般拍出十七掌,踢出九腿!
  他此刻身手之凌厲快速,竟是出人想像,好似在驀然間,已增加了三成功力!
  江青眼見適才烏猱秀士那慘厲傷神之狀,已不忍再下辣手,故而,他此刻衷心的希望對方能知機而退是以烏猱秀士一輪猛攻狠打,江青卻不還一招,熟練而流暢的施展著邪神昔年震懾。武林的「如意三幻」,在間不容髮的細微空間,令人目眩神迷的急速穿走幌掠!
  他身形電掣般閃動中,急切的大呼道:「木靈,你不要逼我,我不要殺你。你去吧,三年後再來尋我,喂,你瘋了?你不要逼我出手啊!」
  但是,任江青如何急呼大叫,烏猱秀士木靈卻生似變做又聾又啞一般,充耳不聞的掌劈腿掃,攻勢狠毒無比,盡向江青全身致命之處猛擊。
  一旁的大旋風白孤,見狀之下,勃然大怒,他大吼道:「四弟,活劈了這怪物。媽的,他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這算什麼玩意?」
  蛟索飛錘亦握緊拳頭,大叫道:「江老弟,你不殺他,他便殺你啊!想想這小子昨夜一連干了老哥哥的七個孩兒,想想他昔日一共染了多少血腥,這種殘暴乖戾之徒,留著只是遺害世人……」
  江青心中急速的思忖,一時之間,卻仍然拿不定主意,他實在不願自己再多造殺孽。
  此刻,他僅是稍稍出手招架,並未還攻。
  鳥猱秀士攻勢卻越來越快,掌力波蕩,如山崩潮湧,他已發揮出全身功力,將「五絕手」施至極限!
  他此刻腦中一片混沌,一片空白,所有的,僅是極為簡單而強烈的一個意志:「殺死江青」!
  於是,他出手已更形凌厲,雙目怒突欲出,面孔扭曲得受了形,而那怒突的目光中,沒有一絲「人」的味道,充滿了瘋狂與殘酷,閃射著凶殘與暴戾,像是一頭欲將目的物活活撕裂的受傷猛獸!
  在瞬息之間,二人已交手了三十多招,而烏猱秀士那瘋狂的攻擊並沒有一絲緩息的意思。
  他功力原本甚為卓越,在這種狂暴的傾力拚鬥下,威力更是令人震攝。
  而一個習武之人,無論你功力如何深厚,若只是躲閃而不加以還擊,這卻是一種十分吃力的事;一個稚齡童子,若狂亂的擊打一個昂藏七尺的大漢,那麼,任這大漢如何傾力閃避,便是不被擊中,亦定然十分勞累。這時,更何況與江青對敵著,是一個武林中凶名久著的煞星呢?
  此刻,江青雖然提住一口流循不停的真氣,急速如電的往來穿走,但是,他已逐漸感到吃力起來。
  忽然,紅面韋陀戰千羽踏前一步,沉聲道:「四弟,你下手吧,否則,此人如此狠毒,決不會客你生出掌下!」
  江青心頭通過一道寒流,他機伶伶的一顫,腦中已忽然想起長離一梟日前對他說過的話:「大丈夫,行事不可存有婦人之仁!」
  江青身形倏然像風車般一轉,斷喝道:「木靈,江某最後一次忠告,希望你知難而退,不要再迫我出手!」
  但是,回答他的,卻是烏猱秀士瘋狂的大笑,與凌厲的掌山腿影。
  江青鋼牙一咬,暴叱一聲,身形驀然奇異的幻閃進步,左掌幌動如扇,映出一片瑩瑩白光,右掌豎立如刀,宛如一片電光,劈向烏猱秀士頸項!
  這正是邪神早年稱絕江湖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烏猱秀土木靈狂笑一聲,不退反進,如狂風暴雨般,同江青攻出十二掌十二腿!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邪神武功精妙之處,已有奪鬼鷘神之功,他由手之下,威力雖強,卻又那裡會是對手呢?
  於是,在一聲悶嗥中,隨即響起一陣骨骸折裂的暴響,烏猱秀士雙手雙腿,已在與江青貫足真力的「掌不刃血」這傾絕天下的奇招相觸中,全然斷碎無遺!
  江青招式一出,天崩地裂般厲叱一聲,八掌分成兩部方位,上下齊出,但是,由他以臂的波顫及閃動之勢,卻幾乎已將敵人的全身要穴完全籠罩!
  此為那五大散手中第二招:「陰冥陽關」!
  在他招式始出的剎那間,四周的空氣已彷彿突然凝結,一陣似噴泉般的血暴揚空中,烏猱秀士那細長的身軀,已如一堆軟泥般跌出兩丈之外!
  那細長的身軀,在地上微一蠕顫,已寂然不動。
  鮮血,正自他的四肢七竅中汩汩流出,溢在四周,而泥土卻似一個食奶的嬰兒嘴唇,在貪婪的吸吮著這些鮮血。
  烏猱秀士——這武林中令人聞名色變的煞星,已這麼無聲無息,默默的死去,甚至,連死後一聲最低沉的呼號也沒有發出!
  江青怔怔的站立不動,微微仰首向天,嘴角在輕微微抽搐。
  四周的空氣,是一片沉默,帶著些兒淒涼的沉默。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6:15

令飛鷹現

  半晌——
  紅面韋陀戰千羽緩步上前,握住江青雙手,和聲道:「四弟,不用難過,這些人雖然死得淒慘 ,卻不是你的過錯,他們實在逼人太甚,而且,這烏猱秀士,寒溪二矮,又那一個不是凶名久著,殺人纍纍的魔王?說得切實些,這也是他們應該落得的報應!」
  江青望著這位年已七旬的拜兄,真摯的一笑,輕聲道:「大哥,多謝你幫助愚弟減輕心靈上的負荷。唉!愚弟實在不該由手如此狠絕!」
  戰千羽深沉的一笑,拍了拍江青,表示自己安慰他的回答。
  這時,蛟索飛錘那破鑼似的嗓音已響起道:「好了,老弟台,闖江湖都像你這般宅心仁厚,那就天下太平了。來吧,咱們還得想個辦法,將這三位大爺下土為吉!」
  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大步上前道:「大哥,你陪四弟進去休憩一陣,容兄弟等清理一下現場,以免房主人見了驚心膽破!」
  缸面韋陀戰千羽微笑頷首,招呼雲山孤雁夏蕙、天星麻姑錢素二人,與江青相偕進屋。
  江青進入室內,顯得有些疲憊的坐在椅上,微微閉目養神。
  雲山孤雁夏蕙悄生生的行至江青身旁,拿著一方淡紫色的絲絹,體貼而溫柔的為心上人輕拭著臉上汗水。
  江青將眼簾睜開一線,望著夏蕙輕輕一笑,已將佳人的一隻柔荑,握在掌中。
  夏蕙面龐起了一絲紅暈,她低柔的道:「青哥,你累了吧?適才真嚇死我了,青哥,你也別太責備自己了,這並不是你的錯。」
  江青深情的笑道:「蕙,即使我真錯了,你也不會說我錯的……」
  夏蕙用小手摀住江青嘴巴,不依道:「你啊!真是厚臉皮,人家不過說你兩句,又得意起來了。」
  這時——
  紅面韋陀故意走出屋外,目光注視著正在尋地掩埋死者的大旋風白孤等人,錢素也極其知趣的道:「啊!對了,我還忘記進內室去看看,岳瓢把子手下受傷之人,傷得是否嚴重!」
  說著,她已急步往內室付去。
  江青望著天星麻姑的背影,微微笑道:「蕙,錢姑娘可真是識人心意,不做夾心蘿蔔!」
  更蕙輕啐一口,道:「別不正經,現在可不……」
  江青一笑道:「那麼,以後日子可長著囉!」
  夏蕙嗯了一聲,羞得將雪白的粉頸,深深埋入江青懷中……
  秋陽,已向西偏落了。
  這是一條寬闊而平坦的官道。
  一輛帶篷騾車,與七匹健馬,正蹄聲得得的行駛著,他們好像並不急促,所以,行走得十分緩慢。
  這些人,正是江青與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篷車之內,則載著受傷的藍翼鐵騎會鷹羽隊頭領白面無常莊同,及兩名弟子。
  他們在官道上徐徐而行,笑語之聲,隨時可聞。
  此刻,大旋風白孤,在馬上轉動了一下身軀,使他的臀部舒適一些,然後,他呵呵笑道:「這多天來,儘是血雨腥風,精神上總是十分緊張,現在才算輕鬆了一點。」
  紅面韋陀戰千羽極目遠眺,說道:「不過,目前雖然可以放縱一些,但日後卻恐怕更有驚險場面哩!」
  江青正與夏蕙並肩而行,他微微一笑道:「大哥,我們最好能尋個所在,使身心鬆懈一下,順便方可領略平淡中的樂趣!」
  戰千羽尚未及回答,人旋風白孤已笑道:「這還不容易,江南山水,素為詩人墨客所稱道,大哥家宅,正座落於杭州西湖之濱,我們大可以去叨擾幾天。嘖嘖!我們那幕老嫂子更精烹調之術,做出來的菜餚,足以令人垂涎三尺哩。」
  戰千羽笑罵道:「二弟,你外號不該叫大旋風,應該叫做大饞蟲才對!」
  眾人聞言之下,俱不由失笑,蛟索飛錘岳揚卻自篷車後趕上,他問道:「什麼事如此好笑?那個又叫大饞蟲?」
  紅面韋陀笑指著白孤,又將適才之言重複了一遍。
  蛟索飛錘岳揚不由急急道:「這如何使得?各位再怎麼說也得先到兄弟那座破寨子去盤桓兩天,好的招待沒有,大塊肉大碗酒走然缺少不了,咱們也正可以熱絡,熱絡……」
  江青一笑道:「岳老哥無庸客氣,老哥為在下之事,已奔勞了不少時日,在下正覺於心難安,豈好再去打擾?」
  岳摥雙手亂搖,道:「這是什麼話?咱們自家兄弟,如此一說可就見外了,為了朋友,上刀山,下油鍋,我姓岳的都不會皺眉頭,又何況這些小事?」
  大旋風白孤接口道:「話是不錯,但是貴會大舉出動之下,又經過昨夜一陣折騰,正須安頓一番,況且,說老實話,老夫等實在看多了高山流水,欲至杭州享受一番名城情調哩。」
  蛟索飛錘急得臉紅脖子粗,正待再說,紅面韋陀戰千羽已笑道:「岳兄不用如此,吾等早晚定至貴會拜訪,只是目前老夫已離家逾月,老妻幼孫,皆令老夫十分懸掛,故而此時必須返里一探;再者,三弟與四弟為老夫新近結義之金蘭之交,亦須隨老夫回去,與他們老嫂子一見,日後有暇,老夫等必至洪江拜訪。」
  蛟索飛錘又爭論了一會,經江青等人費盡唇舌,同他委婉解釋後,這位豪邁豁達的草莽壯士,始才十分勉強的答允下來。
  行行重行行……
  當夕陽掛在西方的地平線上面不遠的時候,在通往「高涼城」的這條官道上,正有一條叉路往南蜿蜓。
  而這條叉路所通的方向,正是那風光秀麗的浙境,天堂餘杭的起點。
  紅面韋陀戰千羽十分放心,他知道,便是由蛟索飛錘單騎與那三名傷者回去,也不會出什麼意外。
  因為煙霞山莊這時恐怕已是滿目瘡痍!自顧尚且無暇,而烏猱秀士等人又已死傷殆盡,更已無可顧慮,蛟索飛錘在這條道路上,亦十分兜得轉,他獨自回去,不會有何麻煩,此外只是寂寞一點而已。
  但是,正當各人在這條即將分途而行的叉路口上停止時,江青已向身側的天星麻姑低說數語。
  錢素好像有些不願,但又經江青輕輕說了幾句,她才滿臉無可奈何的答允下來。
  這時,蛟索飛錘已吩咐車伕將騾車駛往去高涼的官道上,然後他向江青等人抱拳道:「各位,兄弟這就與各位暫別了,但願各位在安享金粉榮華之餘,莫忘抽暇蒞臨兄弟破寨一聚!」
  江青朗聲笑道:「岳老哥,在下必然覓暇往訪,不過,岳老哥此番回舵,一路上亦須有個幫手,協同照拂傷者,在下已請錢姑娘隨行,待到達湘境後,她再返回餘杭。」
  蛟索飛錘聞言之下,不覺頭都大了,他對天星麻姑那張利嘴,委實有些招架不住,但是,他一路上,亦確實感覺須有個人協同照料傷者,否則亦是件十分麻煩吃力的事。
  岳揚怔呵呵的一笑,吶吶說道:「感激之至,只是有勞錢姑娘了。」
  江青搖手道:「岳老哥,江青未與老哥同返,已深覺於心不安,若你再如此說,更令江青汗顏無已。」
  天星麻姑已與夏蕙殷殷別過,她又同江青等人招呼一聲,已叫道:「岳瓢把子,咱們可以啟行了吧?小婢特奉公子令諗,由岳瓢把子調度一切!」
  岳揚訕訕一笑,連道不敢,心中卻忖道:「唉!我調度一切?只要這位麻姑娘不刮了我的反,我已是謝天謝地了!」
  這時,岳揚掉過馬頭,同江青等人再度抱拳為禮,一聲尊重,各人已在灰沙飛揚中,絕塵而去。
  馬背上,江青尚時時轉首回顧,等到暮色吞噬了岳揚等人的身形,他才微微歎息一聲。
  大旋風白孤奇異的問道:「四弟,又有什麼事令你感觸了?」
  江青苦笑道:「江湖之上,人人勾心鬥角,互施陰詭,似岳老哥這般守信重義之人,實是鮮見,故而愚弟先得有些惑觸……」
  白孤輕握橿繩,頷首道:「不錯。岳揚為人雖然魯直,卻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爽朗漢子!」
  這時跟在二人身後的祝頤,卻一笑道:「只是有了天星麻姑錢姑奶奶跟在一起,只怕也有得岳老哥消受的了!」
  眾人不由莞爾,紅面韋陀戰千羽沉聲道:「現下時已不早,要趕至大城的城鎮安息,今夜只怕不可能,咱們可先至離因城湖不遠的「千家集」去休憩一宵!」
  說罷,各人已加鞭催馬,盡快往「千家集」的方向趕去。
  蹄聲急驟中,約莫馳了半個時辰,遠處一片明滅閃爍的燈火,已遙遙在望。
  這時,五騎順著一條坦蕩的官道急奔,右面是一片波紋鱗鱗的湖水,左面則是迷濛起伏的丘陵,襯著秋風暮靄,景色在幽寂中,又有些淒涼。
  紅面韋陀戰千羽指著不遠處,被一座土丘遮擋的彎路,同各人道:「轉過那條彎路,再行三里遠近,便可到達千家集了!」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這千家集不過是個較大的村落,但是遠遠著去,卻像是一座不小的城鎮哩。」
  各人快馬行馳,片刻之間,已來至那條彎路之前。
  江青抬頭一望天色,已回首向身旁的雲山孤雁道:「蕙,你一個人,沒有錢姑娘相伴,可覺得寂寞麼?」
  夏蕙嫣然一笑,微微搖頭。
  正在這時——
  夜色中驀然響起一一片清脆的鈴聲,這片鈴聲以極快的來勢,自空中搖曳而至。
  幾乎在眨眼之間,一件黑忽忽的東西,已「嗤」然落人江青等六騎之前!
  頜先的紅面韋陀戰千羽急忙一帶韁轡,坐騎「希聿聿」的人立而起。
  就在戰千羽坐騎立起的同一時間,一條灰色人影微微一閃,已掠前將那地下黑忽忽的對象拔出。
  紅面韋陀亦飄身下馬,急問。
  「二弟,那是什麼東西?」
  原來,這掠前之人,正是大旋風白孤。
  他手中拏著一隻長約二尺,前闊後銳,形似令牌般的黑色對象,正在反覆察視,令牌後的一枚銀色小鈴,則隨著他的動作,時時叮噹輕響。
  坐在馬背上的江青,正待開口發問,展視手中對象的大旋風白孤,已驟然神色微變,口中方驚呼一聲。
  戰千羽沉聲道:「二弟,你可已看出端倪?」
  大旋風白孤面如生鐵,怨聲道:「大哥,在武林中施放這「黑鐵令」的,除了怒鷹於樸,還有誰人?」
  「怒鷹於樸」四牢一出,不由使戰千羽等人心頭微震。
  白孤展目四顧,但沉沉的夜色中,除了一片黑暗,卻什麼也瞧不見。
  江青緩緩下馬,悠然道:「怒鷹於樸,早已遭其盟弟參與三絕掌後人一夥,與愚弟為難,他現下向吾等挑釁,亦非奇事,不過,他盟弟彩鷹齊百祿那兩手莊稼把式,倒也沒有什麼驚人之處!」
  大旋風白孤怨聲道:「六十年前有雙飛三絕掌,六十年後,有寒戟雙鷹三連劍,老夫倒要看看,這雙鷹之一的於樸,如此攔道尋事,是憑什麼能如此張狂!」
  白孤話聲始住,彎路之上,已忽然傳來一陣破鑼般沙啞的語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隨著這號喪沙啞的叫聲,一個身材矮胖,滿頭亂髮的矮胖漢子,已踉蹌向各人站立之處行來。
  白孤不由勃然大怒,吼道:「放你媽的屁,老子看你是活膩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覺得事有蹊蹺,他向白孤一使眼色,沉聲道:「尊駕攔路於此,可有什麼指教麼?」
  那滿身油垢,發亂如雞窩般的胖矮漢子睜著一雙惺忪的醉眼,似笑非笑的道:「啊哈,老禿子!你這樣說話,才有那麼點人味,不似你這個生像乾枯的朋友聲若狼嗥,滿口放屁,放的叉全是狗臭屁……」
  這矮胖污穢的怪人,一說出這幾句話,不由將白狐氣得滿眼金星,全身直抖。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哭笑不得,一時怔在當地。
  江青微微一笑,身形閃電般掠向前來,右手有意無蒠浦扣向這矮胖漢子左臂」少陰經脈」,口中邊道「這位兄台,可是有趣得緊,江某甚思親近一番!」
  那矮胖漢子雙目急睜又閉,左臂亦好似無意間抬手掠發,肘都去撞向江青右腕「脈門穴」!
  江青冷笑一聲,右掌微一閃縮,已疾若電光石火般點向這怪漢的「極泉」「青醫」「小海」「靈道」「通裡」「陰鬱」六穴!
  出手之快,真是無可比擬!
  那怪漢呵呵一笑,已被逼退三步,他那雙似睜猶閉的眼睛,在倏然怒開中,又微微垂下。
  大旋風白孤氣極的踏上一步,厲聲道:「你他媽的休要裝聾做啞,招子放亮點,你這一套,老子在二十年前已耍過了!」
  那怪漠身軀搖幌了一下,酒氣醺人的打著嗝道:「我這一套?喂!那一套?放狗屁的朋友,你可不能紅口白牙,冤枉好人,我說呀,喂,你這一套才真叫絕……」
  白孤氣得不由幾乎吐血,他哇哇大叫一聲,已待出手。
  戰千羽急攔到白孤身前,冷然道:「朋友,大家都是在江湖上闖的,用不來這一套王二麻子,你是幹什麼的,我們是幹什麼的,彼此都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有話不妨明說,有冤大可明訴,如此糾纏窮磨,可算不得好朋友!」
  戰千羽適才已看到江青出手向這怪漢試探,而這怪人迅疾超絕的應理手法,更已落在他的眼中,這位中原大俠,在心中驚異之下,才將這篇老江湖的「門檻」抖了出來。
  那怪漢癡癡一笑,口齒不清的道:「嘻……喂,老禿頭,你已真會說話,王二麻子是誰?呵呵……喂,可是小禿頭麼?其實,有了適才那動手動腳的小白臉,要那小禿頭作啥?前幾天老鷹告訴我,說有個禿頂燒了他們的老窯,還說那禿頂也喜歡灌兩杯馬屎,一張臉紅得賽過……喂!賽過大柿子,我聽了不服氣,便在這裡等那紅臉禿頂……」
  紅面韋陀不等這怪漢將話說完,已將面色一沉,厲聲道:「閣下可是武林中聲威烜赫的雙鷹之一,怒鷹於樸麼?」
  怪漢雙手亂搖,大聲道:「喂,喂!老禿頭,你莫認錯了人,我只知道喝酒,不知道什麼雙鷹,單鷹,喜鷹,怒鷹……」
  戟千羽怒道:「憑怒鷹於樸在武林中的身份,卻如此放浪形骸,未免令天下人士搖頭!」
  一個冷厲的口音,茫然接在戰千羽語尾,響自各人身後道:「憑紅面韋陀戰千羽在武林中的聲望,卻連老夫於某也不認識,亦未免令老夫大失所望!」
  戰千羽聞聲之下,全身一震,霍然轉身望去!
  在兩女之外,已塗溴的站立著一個身材修偉,面如重棗的長髯老者。
  那怪漢見這長髯老人,不由呵呵笑道:「老鷹,你再不來,這個老禿頭大概要將我囫圇吞了,事後必罰你做東,『花彫』三壇!」默立一旁的江青,這時爾雅之極的一笑道:「這位兄台想得倒是挺美,不過,只怕閣下未見得有再喝那花彫的福份了!」
  怪漢雙目倏張,鬚眉俱豎,頓時醉態全斂,隨即又狂笑一聲道:「好極!小娃娃,老夫若今生吃不到,來世再拼他兩杯也一樣,不過,這也得看你手把子夠便不夠硬!」
  那長髯老者面如嚴霜,毫無一絲表情,他冷峻的道:「老夫於樸,這位是老夫生平摯友,醉瘋仙牛大可,想各位亦定然有個耳聞!」
  怒鷹於樸話聲甫已,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皆不由心中一震!
  原來,這醉瘋仙牛大可,乃是甘陝一帶,有名的狂人,生平行事,不拘小節,性格狂放無比,平日縱酒高歌,為所欲為,狀似瘋癲,武功卻深奧無比。
  他十年前忽然斂跡江湖,傳說他已被仇家暗算,又有人說他已得癱瘓之症,誰知道牛大可卻於此時此地,竟偕武林雙鷹之一,怒鷹於樸在此出現。
  這時,怒鷹於樸移眸向江青一瞥,冷冷說道:「閣下可是近日揚名武林的火雲邪者江青?」
  江青傲然一笑道:「不敢,區區正是。」
  於樸自鼻孔內重重的哼了一聲,冷峭的道:「閣下勾結東海長離島,以卑陋手段暗襲煙霞山莊,這算是武林中稱名道姓的人物麼?」
  江青雙目怒睜,精芒暴射中,他大聲說道:「於樸,如果尊駕有意與江某為難,儘管劃下道來,何苦如此轉彎抹角?江某與煙霞山莊之事,與尊駑有何關係?何庸尊駕代其出頭!」
  大旋風白孤亦接腔道:「對,煙霞山莊那些雜碎,並未死絕逃光,何須閣下狗咬耗子,多管閒事!」
  怒鷹於樸目光凶厲的瞪了白孤一眼,肅煞的道:「白孤,在黔滇一帶,你或可稱強道狠,但在老夫面前,你卻算不上一號人物,你現在所應該做的,只是縮著你的頸子,給老夫乖乖站到一邊!」
  醉瘋仙牛大可亦呵呵笑道:「對,你現在應該做的只是縮著你的脖子,乖乖站到一邊。哈哈,放狗屁的朋友,這次可挨上針札了!」
  大旋風白孤怒火驟升,他狂吼道:「於樸,你什麼東西?也配對老夫呼來喝丟,武林雙鷹唬得住別人,可唬不倒大旋風白某!」
  怒鷹於樸神色森冷得有些令人不寒而慄,他陰惻惻的一笑道:「好極,老夫正想教訓教訓你這狂夫,現在且與江青之事並做一道,也叫你們知道天下之大,盡有能人!」
  江青這時,不由對怒鷹於樸發生極大惡感,對方早已與武林三絕掌後人沆瀣一氣,俱有默契,而更與煙霞山莊全立等暗通聲息,狼狽為奸,做那獨霸武林的美夢,此刻於樸所以無端挑釁,強自出頭,只是想為他們集團之中,爭回面皮,出一出氣罷了。
  於樸此刻已稍挽雙袖,緩緩向大旋風白孤移近。
  紅面韋陀戰千羽向雲山孤雁夏蕙,與祝頤二人略使眼色,有意無意的返到醉瘋仙牛大可身側。
  他內心之意,實是恐那牛大可猝然出手,而加以防範罷了。
  醉瘋仙牛大可一搔邡油垢滿積的短頸,醉眼斜睨道:「禿老哥,你要找我姓牛的試試手麼?呵呵,只怕我姓牛的這兩根老骨頭,經不住你抖露哩……」
  而此刻——
  大旋風白孤已在全神戒備,暗運玄功,以期與怒鷹於樸做那可能是極為凌厲的一拼。
  忽然,正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一側的江青,已厲聲一笑道:「於樸,閣下有狠請衝著江某來,正主兒不找,卻向江某拜兄咧牙瞪眼,可算不得英雄。」
  怒鷹於樸冷硬的一笑,已徐徐轉身,面向江青。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6:58

奇掌揚威

  江青面色沉凝,絲毫不懼的注視著對方,嘴角卻輕含著一股不屑的冷笑。
  怒鷹於樸厲然的道:「江青,老夫『黑鐵令』出,向例見血始回,你既然有言在先,那麼 ,老夫便第一個將你鮮血染於『黑鐵令』上!」
  江青不言不動,僅冷淡的哼了一聲。
  怒鷹於樸雙目驟睜,而在他瞳孔中精芒閃射的剎那間,一片罡烈無儔的掌風狂飆,如平地泉湧,茫然向江青暴捲而到!
  江青絕不閃退,左掌倏而閃幌如扇,右掌已似一片峭薄銳利的寶刀,在一陣尖銳的破空聲中,疾然劈向敵人頸項!
  他已在上手之間,施出那五大散手之一:「掌不雙血」!
  怒鷹於樸但覺自己施出的掌力,竟在對方左掌揮幌入扇的手法中,宛如泥牛過海,全然化解於無形,而在他意識到不妙之際,一片如削勁風,已襲至他頸旁不及三寸!
  怒鷹於樸不由大吃一驚,雙足猛然倒撐,雙掌閃電般自下向上反兜,急拒來掌!
  一連串「劈啪」暴晌中,江青不由微退一步。
  怒鷹於樸直蹌出五尺之外,始行拿樁站穩。
  經此硬拚兩掌,他一雙手掌已微微腫漲,腕骨更是有如擊在一塊生鐵之上,彷若裂散般痛楚。
  邪神昔年傾絕天下的絕技,其威力到底是不容輕視的啊!
  怒鷹於樸鋼牙緊挫,狂吼一聲,身形有如鬼魅般飄然閃掠,掌勢在閃掠中上下翻飛,有如一波波永不停息的浪潮,綿密而浩蕩的罩向江青前後左右。
  於樸在狂怒之下,已將他震懾武林垂二十年的「滾雲十六式」挾在一口至精至純的先天真氣中展出。
  江青倏而長嘯一聲,身形亦在瞬息之間,奇幻莫測的遊走起來,有如一縷虛無的輕煙,顯得那麼飄逸,那麼輕靈。
  二人在有如電光石火般的接觸中,身形倏進忽退,往來縱橫,有若長空中兩條交織穿走的飛龍,將二人交手之間,所佔約三丈曠地,縮小得好似只有咫尺大小。
  站在一旁觀戰的醉瘋仙牛大可,伸手向懷內亂掏一陣,終於在那千釘百補的破衣中,摸出一個泛著紫光華的小葫蘆。
  他拔開葫蘆嘴塞,一股醇烈芬芳的酒香,已飄然散聞全場。
  醉瘋仙牛大可嘴對著葫蘆,咕嚕嚕的喝了兩口,又餘味無窮的吹了下嘴,將葫蘆一舉道:「老禿頭,咱們在沒有動手之前總算朋友,來,來,來,你也喝上一口,這種陳年老酒,我可是不輕易請人喝的哩!」
  紅面韋陀睹狀之下,不由啼笑皆非,他尷尬的道:「閣下最好少來這一套,以免稍停交手之際,彼此為難!」
  醉瘋仙呵呵笑道:「為什麼難?你打我一掌,我不會只還你一指,喝酒是喝酒,打架是打架,咱們一馬歸一馬……現在,一面看看眼前這場精彩打鬥,一面喝著老酒,這情調不是別有風味麼?」
  紅面韋陀聽了醉瘋仙的話,直是懷疑對方是否真個神經失常?他窘迫之下,只得稍稍挪開一步,但是目光依舊毫不放鬆這位狂人的動靜。
  江青與怒鷹於樸之戰,已在頃刻之間,互拆了七十多招。
  武林雙鷹,素來盛名烜赫,而雙鷹中的怒鷹於樸,武功機智更是卓絕無比,亦可算是獨霸一方的雄才他早在煙霞山莊受挫後,已得到訊息。於樸十分清楚,他知道自己武功雖高,亦強不過飛索專諸全止,煙霞山莊好手如此眾多,猶被江青及長離島諸人攻破,他們之間雖有默契,但在人手尚未齊集之前,千樸亦不願先搏江青及長離島諸人的虎鬚。
  但是,於樸生性剛強暴烈,他左思右想之下,卻實在為煙霞山莊抱屈,怎麼也忍不下這口氣,是而,他一面急速遣人向盟友飛報,自己卻偕摯友醉瘋仙牛大可二人,一路暗暗跟綴江青等人A自然,他這種行動,是在長離一梟等與江青分別之後。
  而此刻,他一與江青換手,千樸內心深處,已有些為自己的行動感到孟浪。
  因為,他實在是低估了火雲邪者江青的功力,這時他才知道,憑江青的武功,是並不需要倚恃長離島的。
  怒鷹於樸身為武林中頂尖人物,他雖然知道自己今夜的行動,已等於「撞正喪鐘」,但是,他卻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了。
  於樸已將他身軀上每一塊可以發揮威力的肌肉,每一條操縱行動的脈絡,完全加以最大的利用,他尋找著敵人任何一絲幾乎是沒有的空隙,做著狂厲而猛烈的攻擊,他那名揚武林的絕技「凌雲十六式」,已施展到淋漓盡致,纖毫難加的境界了。
  江青沉凝而鎮定的應付著這武林中一代高手的政擊,身形如電,翩回閃掠,他繁複而微妙的施出長離島絕學「七旋斬」,加雜著怒江派的「凌波掌法」,間或疾若迅雷,連環使出邪神所傳的精博技藝。
  二人交手之間,全是稍沾即走,掌腿如飛,往往在一個微不足道的空間,變化莫測的同時攻出數十個不同的招式,而那些招式,又是如此奇妙而險異,令人魂驚魄寒,目眩神迷。
  眨眼的功夫,二人又已翩若驚鴻般,互攻互拒了百餘招。
  手中握著亮銀長鞭的祝頤,已不止一次的看到自己這位英鋌而酒脫的拜弟,現露出那一身超凡入聖,幾乎已不是人類秉賦所能達到的奇技,而且,祝頤深深的感到,自己拜弟在每一次與這些武林中成名好手的激門中,功力與手法皆在漸次增長,越來越高。他手中已微微泌出了一絲冷汗,但是並不是憂慮或驚懼,而是過於興奮,還帶著那麼一絲兒欽慕。
  大旋風白孤凝目望著眼前的激戰,回頭向正秀胖圓睜的雲山孤雁夏蕙一笑,道:「夏姑娘,你不用搪心,千樸這老小子,今夜必定討不了好。呵呵,四弟的功夫,是越來越俊了!」
  夏蕙淺淺的一笑,尚未及出聲。
  已經灌足老酒的醉瘋仙牛大可,已啞著嗓子道:「放狗屁的朋友,還沒有上坑,怎麼知道媳婦是好的?人的嘴麼,可只有兩片皮能翻過來,也能覆過去,說好說壞,全不能作準呢!」
  雲山孤雁粉面飛紅,填目瞪了醉瘋仙一眼。
  大旋風白孤又起了一肚子火,他低聲吼道:「姓牛的,別人怕你賣狂,老子可不含糊,不服氣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嘴皮子上佔便宜,可算不得他娘的英雄好漠!」
  醉瘋仙斜眼一睨白孤,皮動肉不動的笑道:「相好的,這可是你說的,也罷,我牛大可灌飽了黃湯,不挨一頓揍,骨頭便發癢。來,我迎戰了,這叫什麼……啊,這叫什麼捨命陪君子!」
  大旋風白孤知道這醉瘋仙人雖癲狂,武功卻精妙無比,他不敢存有絲毫輕視,雙掌平置胸前「問心式」全神戒備。
  醉瘋仙癡癡一笑,說道:「呵呵,好朋友,你這個架勢叫什麼餓狗欲搶食,對吧?」
  大旋風白孤踏前一步,強自按捺心中怒氣,沉聲道:「姓牛的,你出手吧!」
  醉瘋仙牛大可伸手一搔脖子,口齒不清的道:「大旋風,你爹給你槌背來了。」
  說罷一個踉蹌,左臂似蛇信般飆然伸縮,卻反點向兩步外的紅面韋陀戰千羽的太陰肺經之「中府」「雲門」「天府」「夾白」四穴,右掌閃電般疾劈大旋風白孤喉下、雙脅。
  出手之快,宛如經天飛虹,一招兩式,幾乎在同一時刻施出!
  紅面韋陀戰千羽料不到這狂人連招呼也不發一聲,便猝然向自己出手。他猝不及防之下,人斜身,雙掌連出六掌,始才險險躲過。
  白孤亦在同一時間,暴吐一聲,掌腿齊揮,「卷龍掌法」中之「黃沙浩瀚」」姻散霧融」兩招,已急湧而出。
  醉瘋仙牛大可身軀如滾球般,滴溜溜轉出五步,大笑道:「有趣之極,哈哈,二位老友,吾等再玩一陣!」
  他腳步搖幌中,已似風擺荷葉般,左歪右倒的向戰千羽及白孤二人,各自劈出十二掌。
  醉瘋仙身形搖擺間,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卻精妙異常,他在每一次搖擺中,皆配合了出手的姿勢及發力的腳度,嚴密無懈的連續攻擊,無論勁道、手法、步眼,全是天衣無縫,均勻之極!
  紅面韋陀戰千羽怒喝一聲,掌勢有如天紳倒懸,滔滔而下,勁力密合如潮,驟然反捲而上。
  招式連綿施展中,他大叫道:「二弟退後,容為兄一會這甘陝狂人!」
  大旋風白孤悻然躍退,口中嘀咕道:「媽的,這姓牛的好大狗膽,才有多大份量,竟敢如此張狂,同時向二哥及我二人動手。哼!若不是大哥吩咐,我倒要看看,這位醉瘋仙到底能瘋醉到什麼程度!」
  此刻,紅面韋陀戰千羽奮力與身手奇詭無比的醉瘋仙戰在一處,二人在甫始接觸中,已對過了二十餘招!
  戰千羽功力渾厚,他在這瞬息的交手中,已覺出醉瘋仙牛大可一身功力,十分詭異辛辣,身法更是奇妙無比,能在一次搖擺中,把握住最有利的攻防機會,以全身的力量,淮聚成一個焦點,做最完美而凌厲的攻擊。
  戰千羽身形疾速的往來翻飛,掌掌連衡,式式不斷,以狂風暴雨雄厚的勁氣,築成一堵無形的勁牆,忽卷忽收,威勢驚人的迎拒著對方攻來的怪異招式。
  而這時,他已暗中覺出,這醉瘋仙的功力之高,竟較之大旋風白孤猶勝一籌!
  四條人影,彷彿是夜幕中飄浮的流雲,又似錯綜複雜的蛛網,在快速的掠動穿走,又在奇異的交織上下。
  與江青對手的怒鷹於樸,此刻已感到內力微乏,腋下鼻尖,已滲出微微汗潰。
  但是,他在觀察他的敵手後,卻不由心中更焦慮起來。
  原來,他見江青此刻精神奕奕,出手如電,他體內所蘊藏的勁力,好似那浩瀚無際的湖海,澎湃而無絕盡!
  江青所使招式之精奧深博,力道之沉猛凌厲,已逐漸使怒鷹於僕漸漸感到不敵。
  於樸只覺自己攻守之間,彷若已完全受了控制,處於極端被動的情形之下!
  在每一招,每一式的施展,怒鷹於樸皆已傾出全力,要想脫離江青那微妙身手的牽制,竭力搶佔先機但是,顯然他已在幾經努力之後,全然失敗了!
  而此刻,二人這驚險的激鬥,已接近二百招。
  大旋風眼睛不停的移轉,他對江青與戰千羽和於樸、牛大可二人交手的情形,都是同樣的注意。
  雲山孤雁夏蕙輕輕行向白孤身旁,悄聲道:「白大俠你看青哥哥會取那於樸的性命嗎?他現在好似已處於強弩之末了呢。」
  白孤低聲道:「這個很難說,交手之下,彼此都是以性命相搏,有時是無法為敵人多設想的,因為,你想手下留情,人家未必含存有相同之心。」
  夏蕙嘴層微抿,天真的道:「於樸好似已勢成騎虎了,白大俠,如青哥對他網開一面,他必乘機下台,這樣也可以使青哥少結一個厲害仇家呢。」
  大旋風白孤雙肩微聳,苦笑道:「夏姑娘,於樸這小子,早與雙飛三絕掌的後人連成一氣,陰謀對付四弟,他遲早也會與我等為敵的,老實說,我倒希望四弟能痛下辣手,就在此地將這小子拾奪下來,也免得日後多一重麻煩。」
  夏蕙啊了一聲,微微點頭,已閉嘴不再多說。
  其實一個少女的心,總是純潔仁厚的,她在未遭到悲慘及冷酷的打擊之前,能與一個虎狼之心的人相比嗎?
  大旋風白孤此刻以目一瞪,驀然高聲叫道:「大哥、四弟,我們要速戰速決了,不能和這兩個老小子窮泡麻菇,幹掉一個算一個!」
  正與戰千羽拚鬥的醉瘋仙牛大可,倏出七腿十九掌,將對方逼得微微一窒,身形一擺一旋,已大笑道「老朋友,你窮吼窮叫個什麼勁?我姓牛的早已活的膩味了,可是這老禿頭卻又忍不下去,一直拖泥帶水的……」
  他癡笑著避過戰千羽凌厲的九掌,又叫道:「對不對?閣下還捨不得我吧?」
  紅面韋陀不言不語,招式綿綿不絕,狠攻猛打,將心神全然置於這交手之中。
  江青這時亦冷喝一聲,一輪疾攻,沉聲道:「於樸,你雙鷹威風一世,將命送在這裡,未免有些不值,在下勸你還是就此回去招集人手,再來一拼,否則,只憑你們兩人是不夠的!」
  怒廣於樸喝叱一聲,雙手曲如鷹爪,倏然分扣江青雙肩琵琶骨,同時運出八腿,開口大罵道:「放屁,對你江青,老夫一人足足有餘!」
  江青長笑一聲,小移步,雙掌分自兩個不同的部位,猛然上下齊出,一片罡熱的勁風,已在雙臂如波浪似的顫動中,罩向敵人全身要害。
  這正是那招「陰冥陽關」!
  那種昔年揚威武林,已不知有多少江湖高手,英雄好漢,折在這精絕而狠辣的五大散手中,江青此刻又自施出,威力之宏,較之往昔更甚!
  怒鷹於樸本有些不支,他此刻驟覺一片如削的勁氣,竟自身側所有的空間向全身逼到,其嚴密的程度,好似已將四周的空氣,在頃刻間凝成一個堅固的固體!
  於樸不由心神大震,狂吼一聲,雙掌倏然各劃一道弧線,又疾然猛推!
  於是一股有如怒活巨浪的睪風,已似瀚海倒流,呼轟湧出。
  這是於樸那滾雲十六式威勢最為強的一招:「雲合風號」。
  「轟」然一陣巨晌中,江青那瘦小的身形已向後退出兩步。
  但是,彷彿磁石相吸引,他始才退後的身形,已幾乎在同一時刻,驀然向前飛躍,雙掌疾揮中,十溜瑩白色的劍形勁氣,已帶著刺耳銳嘯,飄然射出!
  怒鷹於樸正踉蹌退出五步,他面孔血紅,喘息十分急促!
  此時於樸已自感到胸口血氣翻湧,當他正待強自提聚一口真氣,壓制所受內傷之際,已覺得空氣中晌起異聲。
  一股本能的反應,使於樸急急抬頭望去!
  一剎那,那十條劍形勁氣,已呼嘯著來至他的身前!
  怒鷹於樸只覓這十股勁氣來勢之強,乃是他生平所僅遇,較之江青適才那記奇招,更為凌厲三分!
  他微一驚怔之下,一個思想已如電光石火般在他腦中掠過。
  「天佛掌」!
  於樸大叫一聲,身形猝然暴退。
  江青斷喝一聲,雙掌倏合急推,有若老僧合十翻掌。
  這兩手絕招,乃是「天佛掌」法中的第二招─「金頂佛燈」及第三招「佛間迦羅」;勁氣瀰漫,雲卷風號,狂飆飛旋中,已似將天地並為一體,週遭昏黯,混沌四合。
  天佛掌法中的兩招合施,威力之大,實是驚天地拉鬼神!
  頓時,場中人影電閃,怒喝連聲。
  兩股雄渾的掌力,亦在剎那之間,向江青推出的浩浩勁氣相拒。
  於是,在一連串的震盪中,空氣旋回成渦,翻攪洶湧……
  於是,一切又平靜了。
  江青面色微見蒼白,胸口輕輕起伏。
  但是,他仍舊氣度沉穩,星目中精芒閃射,卓立不動的凝注著前面,而在他身前……─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怒鷹於樸,身軀孱弱而頹唐的倚在醉瘋仙牛大可肩頭,長衫前襟一片斑斑血漬,長髮無風而顫,面容在灰白中,又帶著鐵青。
  顯然,他是受傷了。
  矮胖而邋遢的醉瘋仙牛大可,那件破舊而污穢的衣裳,自胸起齊肩止,整整裂開了一大片,油垢滿積的肌膚上,亦變成青中帶紫。
  在江青適才將那五大散手之一的「陰冥陽關」施出時,又毫不停息的一氣展出天佛掌法中的兩大絕招,而這一氣呵成的三招中,其任何一招,已足以擊敗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又何況是三招連綿而出呢!
  怒鷹於樸武功雖然稱強一時,在江青這威勢無儔的二大絕招之下,卻也抵受不住,若非正在與戰千羽激鬥中的醉瘋仙見勢不妙,及時挺身搶救,只怕他此刻便是不死,亦早已重傷倒地了。
  這時怒鷹於樸努力吞嚥下一口湧至喉頭的鮮血,那修偉的身材,隨著這個動作,又微微一顫。
  醉瘋仙牛大可雙目依舊半睜似閉,他扯開那破鑼似的嗓子,語聲嘶啞的笑道:「乖乖隆的咚,這小白臉可真有兩下子,我姓牛的走三江,蕩五湖,見過不少人物,卻還沒有碰上這種厲害角色!」
  江青等人估不到這醉瘋仙牛大可狂放至此,在此等場合之下,猶能毫不在意,嘻笑自如。
  紅面韋陀戰千羽向江青看了一眼,回首沉聲道:「閣下素來行跡飄忽,游鹹人間,與老朽等更是河井不犯,從無恩怨可言,此次事件,可謂閣下等先行啟釁,須怪不得老朽四弟下手過辣!」
  醉瘋仙忽然咳了兩聲,雙眼一翻道:「咦!這是什麼話?我姓牛的既然找你們打架,便早已準備了挨打,打贏打輸,又有什麼大不了?莫非我姓牛的還會耍賴使刁不成?」
  江青這時踏前一步,說道:「尊駕傲嘯江湖,超然物外,原可不惹這些是是非非,在下等無意與尊駕結怨,今夜之舉,錯在何方,想尊駕定可瞭然於胸!」
  醉瘋仙牛大可微微一怔,忽然笑道:「好小子,想不到你武學淵博,嘴皮功夫卻也不弱。呵呵,我姓牛的倒是十分欽服,不過,閣下也十分清楚,在江湖上闖蕩,首要的便是一個「義」字,我姓牛的既然伸手管了這檔事,那麼,混水是一定要淌的,縱然武功不濟,這把老骨頭還可以頂一頂!」
  江青神色微變,冷峭的道:「尊駕便不考慮後果嗎?」
  醉瘋仙一望身側神態萎頓的怒鷹於樸,吼聲道:「呵呵,自古艱難唯一死,老朽自十年以前,在甘陝一帶,被仇家暗算後,已可說是死裡逃生,這條賤命不過是撿來的,留不留著都是一樣,閣下如不嫌棄,奉送給閣下也是一樣!」
  「這麼說尊駕已注定了不分皂白,蔑視是非,欲與在下等結怨架樑到底了?」江青已有些憤怒。
  醉瘋仙嘴唇嗡動,尚未及說話,受傷極重的怒鷹於樸已慘厲的一笑道:「江青,老朽今日之辱,若有一息尚存,必不忘懷,你休想妄用讒言,離間老朽與牛兄的道義之交……」
  江青冷哼一聲,怒道:「於樸,你休要滿口胡言,按你今日之舉,江某已該毫不留情,斃你於掌下,念你一身所學,成名不易,江某不願趕盡殺絕……」
  醉瘋仙驀然叫道:「罷了,你如心存不甘,先將我姓牛的宰了再說,不用得了便宜賣乖,老夫等不吃這一套!」
  這時大旋風白孤早已憋不住氣,他大吼一聲道:「牛大可,你真是嫌命長了?若非你目前已經受創在身,老夫便得看看你還有多少斤兩!」
  醉瘋仙狂聲笑道:「放狗屁的朋友,別這麼張牙舞爪,雞毛子喊叫的,受傷不受傷是我姓牛的事,閣下如不服氣,大可放馬過來,看我姓牛的是否含糊!」
  大旋風白孤狂吼一聲,身形如狂風般呼嚕嚕回轉,回動中,已迅速無匹的向醉瘋仙攻出九腿十四掌!
  醉瘋仙牛大可不退反進,身形微一搖擺,已雷霆萬鈞的向白孤反攻九招!
  江青劍眉微皺,沉聲道:「二哥,且請住手,聽愚弟一言!」
  白孤這時怒火填胸,右掌一招「風沙成卷」,左掌一招「雪嶺現虹」,帶起一片罡猛勁風,急攻對方。
  醉瘋仙面色有著一絲奇異的紅暈,他大喝一聲,雙拳連連劈戮,已形若瘋狂般向白孤衝到。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7:33

勢難兩立

  大旋風白孤一見對方形似瘋狂一般,悍不畏死的疾衝而到,心中亦不由一凜,身形猝然硬生生移出三涉,右臂倏展,奇詭莫測的拍向醉瘋仙頸後。
  就在他這一掌堪堪沾到敵人頸項之際,左掌已閃電般幻旋而由,雙腿「七星連環步」疾起,踢向對方胸腹丹田!
  按說醉瘋仙牛大可功力精深無比,白孤這一招三式,雖然凌厲,卻未必見得能立時將他制住。
  但是,他此刻卻生似瘋狂般不閉不躲,揮掌猛劈白孤胸前,毫不理會那可以致他死命的狠辣攻擊。
  正在這千鈞一髮,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一條淡紅人影,倏然閃至二人中間,雙臂優美的微微一圈,按著兩下一分,一股柔韌而強勁的無形潛力,逕向兩旁推拒而出,激鬥中的二人,被這股勁力一迎一送,立時身不由主的各自退出五步之外。
  這平空飛來之人,正是火雲邪者江青。
  他適才看得十分清楚,知道醉瘋仙已在自已深厚無匹的天佛掌力之下,受到不輕的內傷。白孤出掌之際,他並非不想閃避,而是他委實已無力再從事閃躲了。
  因此,醉瘋仙才會不顧一切,傾力與大旋風白孤作同歸於盡的死拼。
  這時,只見醉瘋仙面色血紅,喘息如牛,混身更在簌簌而顫。
  大旋風白孤愕立一側,不知所以,他不明白,為何自己這位拜弟會在如此緊要關頭,出手分開他們。
  江青轉首向白孤微微苦笑,道:「二哥,能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處便饒人,這位牛兄雖然執迷不悟,咱們卻不便過於相迫……」
  醉瘋仙喘息不定的啞聲叫道:「姓江的,這次你可算是救了老夫一命……呵呵……老夫只要不死,定會報還於你,至於今日之事……」
  紅面韋陀戰千羽截住他的話,沉聲道:「罷了,尊駕若執意與老朽等為難,吾等亦不願多費唇舌,錯過今日,咱們是那裡碰上那裡算,現在,二位請便……」
  怒鷹於樸艱辛的挺身站立,同醉瘋仙低聲道:「牛兄,吾等且去,總有一天,會叫他們嘗到我輩的手段!」
  醉瘋仙苦澀的一笑,以手扶住於僕肩頭,舉步向前蹣跚地行去。
  夜色中,又悠悠響起一陣破鑼般的沙啞聲韻!
  「風沙起兮;雲飛揚。壺中無酒兮!意淒涼……」
  雖是雜曲小調,荒腔走板,但哼唱的人,卻含有一股深沉的蒼涼落魄的意味。
  江青望著二人逐漸遠去的身影,微微歎息,道:「這醉瘋仙雖則形似瘋癲癡狂,其實,愚弟卻以為他是一個姓情豪放,滿腔熱血的至情中人……」
  紅面韋陀戰千羽具有同感的頷首,道:「不錯,只是可惜他誤交如怒鷹於樸這般陰詭之人,恐怕日後煩惱無窮了!」
  江青默默無言地垂首望著自己腳尖。
  大旋風白孤忽然叫道:「大哥,咱們可以走了吧?一大早起到現在粒米未進,五臟廟早在唱空城計了!」
  戰千羽呵呵一笑,洪聲道:「二弟,你就忘不了吃,如此貪嘴,卻仍然變得只剩下一層皮包骨頭,活像個老猴子……」
  白孤哇哇大叫,吼道:「好哇!你們都是好漢,那麼稍停全不要吃飯;我貪嘴,便由我一個人享受……」
  江青微微一笑,道:「大哥,走吧。咱們也確實該覓地休憩一下了,今日自早到晚,全是馬不停蹄的奔波著,又打了兩場狠架,可也真有些兒睏倦,咱們倒不要緊,蕙妹妹恐怕受不了這種勞頓哩!」
  雲山孤雁聞言,心頭泛起一股溫暖甜蜜的感覺,心想那冤家,是多麼體貼她,憐惜她啊!
  於是,她有些羞澀的道:「青哥,我不累。」
  戰千羽牽來坐騎,將韁繩交到雲山孤雁手裡,笑道:「不累也得累,夏姑娘,若你有了個三病兩痛,只怕老朽這個做兄長的,要被人家埋怨透頂哩。」
  夏蕙粉面生霞,默然無語的低頭翻上馬背,眼角卻悄然溜向江青。
  江青向她一睇雙眸,笑道:「蕙,別理大哥,你別看他平日一本正經,真像煞有其事似的。其實啊!大哥年歲雖老,卻是個如假包換的老天真呢!」
  戰千羽正招呼祝頤上馬,聞聲之下,故意佯怒道:「四弟,你膽敢在夏姑娘面前,編排為兄的不是。回到餘杭之後,定要罰你禁足三天以示薄懲!」
  大旋風白孤縱聲長笑,抖韁前馳,口中邊叫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兄弟要先走一步,大快朵頤去了……」
  各人不由莞爾失笑,放馬追上。
  千家集——
  這是處不小的墟場,眾人走進一家客棧兼賣酒食的大店。
  大家找了一張靠右邊的座頭上環坐著,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餚,尚有兩壺老酒。
  大旋風白孤正沒命的大口吃菜,大碗喝酒,一面尚口齒不清的勸讓各人吃喝,形態十分可笑。
  江青淺淺的啜了一口酒,悠閒的咀嚼著夏蕙挾給他的一塊白斬雞。
  槓面韋陀戰千羽望著眼前這一對璧人,心中忖道:「四弟和夏姑娘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希望那雙飛仙子,不要做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才好。」
  這時,掌燈時間並不太久,四座人語喧嘩,猜拳行令之聲不絕於耳,跑堂的夥計,如穿梭似的來回張羅著。
  白孤吃了一大口「冰糖肘子」,又咕嚕嚕的飲下一碗酒,嘴巴一咂,扭頭向身傍的祝頤道:「三弟,這荒村野店,做出來的東西,想不到卻是滋味無窮,你嘗嘗那』冰糖肘子『看,可真是又腴又香,美不可言,還有這壺中的』紹酒『,更是陳年佳釀,醇厚無比,如飲玉露,兩般一湊和,呵呵,我想皇帝老兒的御宴至多也不過如此……」
  戰千羽笑罵道:「人家說飢不擇食,這已不夠形容你了,你現在這般模樣,倒真像是餓虎撲食。」
  白孤不理不言,仍自大吃大喝,大有「笑罵由他,美酒佳餚我自食之」之概。
  江青低聲向夏蕙道:「蕙,今夜有上弦月,等把二哥這個醉鬼送去安息後,咱們出去散散步好麼?」
  夏蕙溫柔的點點頭,悄然道:「好的,只是,你不疲倦嗎?」
  江青輕笑道:「和你在一起,疲勞早已知趣的躲開了。」
  夏蕙嫣然一笑,低罵了一聲:「厚皮。」
  大旋風白孤這時又招呼夥計,添來兩壺陳年「紹酒」,撕下一隻雞腿,津津有味自顧自的啃著。
  戰千羽沉聲道:「二弟,酒能誤事,適可而止,不要喝得大多了……」
  白孤滿面紅光,呵呵笑道:「大哥,兄弟酒量,你又非不知,講別的兄弟不敢誇口,若說喝酒,不是吹的,便是再來個三壇五壇,兄弟還不是長鯨吸水,照樣的喝它個精光。」
  戰千羽無可奈何的瞪瞪眼,又與祝頤低聲談了起來。
  此刻,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來至店門之外,又戛然而止。
  須臾,兩個身著紡綢長衫的漢子,在店小二躬身呵腰迎笑聲中,被引至江青等人鄰座坐下。
  江青目光無意中,同二人一飄,立時急急轉過臉去。
  戰千羽見到江青的神態,他疑惑的向鄰座之人一望,只見這兩人,一個是身材矮小,面如噀血,另一人卻瘦小枯乾,舉止精練,但是,同樣的,這兩人俱皆雙目神光充足,態度沉穩,一見之下,便知是武林人物。
  戰千羽輕輕一觸江青,目光中含有詢問的意思?
  江青以指沾著杯中醇酒,在桌面上寫下「金衣幫」三字。
  紅面韋陀等人自與江青相處以來,江青已毫不隱瞞的將他出山的經過,詳細告訴了他們。江青昔日為了那「萬鑽朱蘭」,而與名震邊陲四省的「金衣幫」發生過衝突之事,他們亦知道得十分詳盡。
  江青寫完了「金衣幫」三字後,又順手抹去,再度沾酒於指,復在桌面寫道:「此二人乃金衣幫有數人物,瘦小者為陰陽掌查百川,紅面者為矮金剛毛清。」
  戰千羽微微頷首,亦以指沾酒,在桌面寫道:「在此場合,不宜動手,吾等可見機而行。」
  他們二人這神秘的動作,已被祝頤和夏蕙發覺,二人亦同時警惕起來。
  大旋風白孤此際仍然自斟自飲,只自吃喝如常,沒有注意,其實啊,也幸虧他汝有察覺呢。
  這時,江青悄然望著那外面罩上一件紡綢長衫的查百川與毛清二人,心中方暗自慶幸,自已在路上,已加穿了一件青衫,否則,單憑他身上火雲衣的耀目光彩,只怕早已引起二人的注意了。
  查百川此刻已要了酒菜,目光如電般向四週一掃,又神色如常的回頭與矮金剛毛清交談起來。
  二人所點的酒菜,已在片刻間送上,查百川舉杯道:「賢弟咱們這幾天來,也累夠了,好在事情已大致辦妥,又探悉了不少消息,今夜不妨開懷暢飲一番!」
  毛清含笑道:「不錯,愚弟認為煙霞山莊和東海長難島火並之事,這是我們此行中,最令人驚訝的消息哩!」
  陰陽掌查百川輕噓一聲,四處一望,發覺並沒有人注意偷聽,他才低聲道。」賢弟說話小心,提防隔牆有耳。此番回主壇後,我等須即刻稟報幫主,江青那斯,既然能慫恿畏難一梟衛老兒大舉進襲雙飛島,亦可能會向本幫報復以前那圍襲之仇,長離一梟已夠棘手,如再加上這小子那一身驚人武功,威勢必然不小,我等可非得嚴密防備不可……」
  矮金剛毛清濃眉微皺,道:「總……啊!查兄,看情形衛老兒既肯如此為江青實力,可見他們之間,淵源定然不淺。不過,東海長離島雖然人多勢大,好手如雲,卻也未必就能將勢力伸展到邊陲本幫地盤去,俗語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本幫有幫主及孫首席在,亦不是那麼好吃的……」
  查百川喝了口酒,輕聲道:「這很難說,長離一梟那老不死,素來猖狂跋扈,他若是興頭一來,再像暗襲雙飛島那樣,給咱們來個「措手不及」,可就不是好玩的哩。固然「強龍不壓地頭蛇」,但是,常言說的好:「不是猛龍不過江」,假如真個來了,那就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那時便不易對付……」
  矮金剛毛清望著面前的一盤「炒三鮮」,伸筷子撥了一下,引不起食慾的搖搖頭道:「像這樣說,咱們豈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那萬難朱蘭孥不到手不說,還得提防人家找上門來囉?」
  「在江湖上玩命,就是這媽子事,還有什麼好說的。」查百川叉吃了一口菜。
  矮金剛舉起酒杯,深深呷了一口,有點借酒澆愁的味道。
  二人談話的語聲,雖然盡量放得低沉,但因為距離太近,江青等人的聽覺又遠異常人,除了已喝得熏陶陶的白孤沒有注意外。查百川二人所講的話,己大部被江背等人聽入耳內。
  妅面韋陀戰千羽向江青一使眼色,二人已悄然離座而起,同裡面行去。
  夏蕙與祝頤二人,知道江青和戰千羽二人離座入內,是為了商量如何對付這金衣幫約兩人,故而,他們仍然若無其事般,昂然坐著不動。
  大旋風白孤忽然放下酒杯,愕然問道:「三弟,大哥與四弟怎的離開了?莫非有什麼事?」
  祝頤微微一笑道:「大哥與四弟有點小事,去去就來。二哥,你喝夠了不曾?要不要再來他兩斤陳年花彫?」
  白孤搖頭道:「不用了,愚兄喝酒有一宗好處,便是適可而止,決不過量。否則,還能獨自在江湖上闖天下麼!」
  白孤末尾這句話,聲調已稍稍提高,引得鄰座的查百川與毛清二人,回頭向這邊一瞥。
  但是,白孤因為背對著他們,查百川二人一時也沒有看清說話人的面孔。
  矮金剛毛清平日跋扈於邊陲四省,托庇在金衣幫威勢之下,藉著自己一身高強武功,等閒的人決不放在眼中,性格更是十分暴烈。
  他聽見白孤帶著酒意,高聲所說的話後,一股習慣的張狂之性,又不禁發作起來,他冷冷一笑道:「查兄,隔座那士老兒,三根筋骨著個額子,一身骨頭瘦得不盈一握,卻馬不知臉長的說什麼獨闖江湖,想不到在這荒村野店,倘有這種吹大氣的人物。呵呵,真可算是臥虎藏龍了……」
  陰陽掌查百川為人較為穩重,他轉出自孤說話之間,雖然舌頭有些僵硬,但中氣卻十分充沛,而且,與他同坐之人,還有一個美麗清雅的少女,以及一個英風颯颯的青年,這些情形,足以顯示出鄰座之人並不尋常。
  查百川急急向毛清一使眼色,示意噤聲。
  但是,為時已晚,毛清適才所言,已有大部被白孤聽到。
  他霍然大笑一聲,回過頭來。
  於是,當下和查、毛二人,打了一個照面。
  陰陽掌查百川在雲貴四省闖蕩了二十餘年,雲貴一帶的第一怪傑大旋風,他豈有不識之理?
  白孤忿然轉身,查百川目光一瞥之下,已不由啊了一聲,急急向矮金剛毛清怒視一眼,雙手一拱道:「呵呵!真是人生何處小相逢,兄弟自三年前,輿白兄在黔省一別,想不到竟會在此處見面……」
  大旋風白孤一見背後之人,竟是金衣幫的總執法,陰陽掌查百川和一個紅面人,亦不由微感一怔。
  金衣幫在雲、貴、川、陝,等邊陲四省,擁有極為雄厚的勢力,在當地來說,可算是最為強大的一個幫會組織。
  而陰陽掌查百川,卻身為金衣幫總執法,在金衣幫中,地位極為崇高,更在外三堂堂主之上。
  大旋風白孤於雲貴二省,可算是居於第一高手之位,但是,他卻與勢力潛入雲貴的金衣幫,素來保持距離,河井不犯。
  自然,金衣幫對大旋風白孤此等武林高手,亦不願輕易招惹,是故,雙方之間,尚沒有發生過衝突之事。
  這時,白孤一見是查百川,不由冷哼一聲,冷冰冰的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查總執法,咱們人不親土親,怎麼在黔滇二省,不刮老夫鬍子,卻跑到萬里迢迢的千家集來拆老夫的台?」
  陰陽掌查百川在邊陲四省名氣之大,並不弱於大旋風白孤,但是,他卻早已受命不得與對方為難。況且,於此時此地,若與自孤發生衝突,總是不太相宜。
  查百川乾笑一聲,說道:「白兄休得誤會,兄弟等怎會拆白兄的台?呵呵!只是本幫毛堂主酒後失言,卻不知是白兄在座,純係誤會,尚請自兄釋懷。」
  白孤氣虎虎的一瞪矮金剛毛清,不屑的道:「嘿嘿,這位想是貴幫外三堂之一,黃豹堂堂主毛清了,毛堂主,閣下在金衣幫中可以揚武耀武,在我大旋風面前,還是收斂一些較佳,白孤是向來不吃這一套的!」
  矮金剛毛清驀然站起,怒道:「白孤,毛某不過是因你年齒較尊,不願與你一般計較。嘿嘿,須知姓毛的也不是好惹的呢!」
  大旋風白孤面色鐵青地轉頭一掃,四周的食客,已有大部份在訝然地向這邊觀望著,更有些膽小怕事的,早已匆匆結賬離去。
  他緩緩踏出一步,厲聲道:「好的,白孤自你們金衣幫崛起以來,一向盡量克制自己,不與你們發生衝突,任由金衣幫勢力伸展入黔滇兩省,不聞不問。今天,既然對老夫指名叫陣,白孤卻要叫你等明白,姓白的也不是個怕事之人!」
  矮金剛毛清狂笑一聲,說道:「白孤,來,來,來,毛某願首先一試閣下究竟懷有什麼絕活,能如此蔑視我金衣幫!」
  這時,酒店食客已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單純的爭執,而且可能有更為猛烈的拚鬥場面到來!於是,又有一大都份匆匆溜走了。
  陰陽掌查百川,正在急速思忖著目前情勢,面色連連變幻。
  忽而,他又佯笑道:「白兄,請著兄弟一份薄面,將這件小事揭過。嘿嘿,其實,若衝突起來,相信彼此都不大好看……大旋風白孤大喝道:「不好看?哈哈,老夫卻要看看,是怎麼個不好看法!」
  陰陽掌查百川面色倏然一沉,說道:「白兄,兄弟可算是好話說盡了,在外面闖蕩,最好能光棍一點,如果不顧交情垢面,硬往刀山上撞,可不是老相好的行徑呢!」
  白孤又向前踏上一步,昂然道:「查百川,你不用多說廢話,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國不能存二主,自現在起,黔滇二省,有你們金衣幫,便沒有我大旋風!」
  陰陽掌查百川寒森森的道:「白孤,這麼說,你是存心找碴挑戰的了?」
  白孤沉聲道:「正是,而且,首先便向二位領教!」
  查百川突然放聲狂笑,推椅面由,矮金剛毛清,亦迅速行至白孤身側。
  祝頤與夏蕙二人,早已分開站定,與白孤形成三角之勢。
  這時,一個鼻樑上架著老花鏡的掌櫃,已氣急敗壞的趕來,向客人打恭作揖,惶恐的道:「各位好漢,小店是血本經營,本少利薄,萬萬虧損不起,各位有話好說,切莫動手,如果一定要打,亦請到外面空敞之處……」
  大旋風白孤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他向陰陽掌查百川一招手,道:「走,用不著在人家店裡發威,有狠到外面施展去上」說罷,身形一幌,率先向門外掠去。
  陰陽掌查百川冷笑一聲,亦偕毛清,二人跟蹤而去。
  雲山孤雁夏蕙柳眉微顰,急聲道:「祝公子,這怎麼辦,要不要通知青哥他們?」
  祝頤亦十分焦蕙,他略一沉吟,道:「夏姑娘,你去通知大哥四弟,在下先行出去協助二哥……」
  祝頤一言未已,兩條人影,已有若輕姻般,擦著二人身傍掠出門外,卻傳來江青的清朗的語「你們隨來,我與大哥先行一步了!」
  祝頤聞言,望著夏蕙一笑,二人連忙縱身跟去。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8:04

肢殘怨深

  店門之外,便是一條唯一的街道,這時燈火明滅,行人稀落,幾條人影,卻似星飛電掣般向村外掠去。出村不遠,突聞毛清低喝一聲:「這邊走!」白孤略一回顧,見查百川人縱往右前方向,乃微一冷哼,如飛追去。
  這千家集,人煙稠密,十分繁華,卻極似一個鎮甸,在這村外之處 ,有一片打曬稻穀的曠場。
  陰陽掌查百川與矮金剛毛清二人,來到這片曠場之前,停下步來,回身冷然注視著隨後跟來的大旋風白孤。
  白孤環目向四週一瞥,只見四遭一片黑暗岑寂,僅有那瑟瑟的秋風,拂著樹枝所帶起的簌簌之聲。
  天空黯淡的星光,及青色的下弦月,照得大地的景物,在朦朧中泛著一絲陰森森的涼意。
  陰陽掌查百川,緩緩向前行上兩步,隨著他的動作,那件質地高貴的紡綢長衫,在月光下起了一陣輕微的波動,這波動很柔和,但襯著查百川此時陰沉的面孔,卻現得有些不大協調。
  白孤原有些輕微的醉意,但在這種氣氛之下,亦不由全部消失,澄神靜氣的調運體內真力。
  陰陽掌查百川陰森森的道:「白孤,這裡是千家集,咱們誰也不在自己的地盤之內。嘿嘿,現在彼此全憑真功夫較量一下,那一個裁了也得認命!」
  大旋風白孤不屑的嗤聲道:「姓查的,你當老夫動起手來,還會顧忌在什麼地方?老實說,只要老夫興頭來了,說不定會到你們金衣幫總壇去舒散筋骨哩。」
  「只怕閣下已沒有那個機會了!」查百川尖刻的說。
  矮金剛毛清,虎視耽耽的伺立一旁,他早已蓄備真力,隨時有暴起發難的可能。
  白孤並不理會二人所形成的挾擊之勢,他此刻所暗中考慮的,只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同時逼退面前這兩個功力甚高的敵人。
  陰陽掌查百川慢條斯理的捋起衣袖:「姓白的,閱下還等什麼?等那兩個胎毛未脫的幫手麼?」
  大旋風白孤狂笑一群,道:「老夫是計算你們兩個老小子歸位的時間。來吧,二位還是一起上,來得乾脆!」
  矮金剛毛清聞言之下,狂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怪不得我等心狠手辣!」
  白孤輕輕向前踏上一步,厲聲道:「正是,老夫早已看出你們兩個存心何在,金衣幫如果懂得武林中的道義,早已飛黃騰達了!」
  陰陽掌查百川不理這些,同毛清拋了一個眼色,二人站立的身形,又在暗中向白孤移近了一尺。
  而這時,在雙方的距離上,已夠到了一進步便可以擊著敵人的位置。
  陰陽掌查百川故意做出一股輕藐的神態,道:「姓白的,眼前已是時候了!」
  他「了」字才出口,矮金剛毛清的攻勢已驟然發動。但是,另一陣呼轟如浪的勁力,亦在同時倏然暴捲而至,抗拒毛清的攻擊。
  在眨眼之間,場中兩條人影急合又分,二人已在這電光石火的接觸中,相互攻拒了七招之多!
  顯然的,矮金剛毛清已吃了一絲小虧,只見他身形猝然退出三步之外站定。
  陰陽掌查百川適時而動,雙掌一陰一陽,兩股剛柔互濟的綿綿功力,宛似怒浪般罩向白孤身側!
  大旋風白孤,身軀在一陣急幌猛旋中,迅疾有若飄風似的,向陰陽掌查百川攻出九腿十一拳。
  他掌腿始出,忽聽矮金剛毛清狂吼一聲,雙掌挾著一片凌厲勁風,轟然劈向白弧前胸而來!
  白孤雙掌伸縮如電,分向查百川及毛清攻出,身形亦在這狂厲的勁風交擊中,飆然閃幌。
  陰陽掌查百川,身為金衣幫總執法,功力精絕無匹,實不較大旋風白孤稍遜,二人在這有如狂風暴雨的輪番急攻猛打下後,白孤的攻勢似已受到阻遏!
  但大旋風白孤,盡量鎮定自己,在這金衣幫兩個高手的夾擊下,身形旋動如飛,招式伸縮中,稍沾即走。
  在頃刻之間,雙方已激鬥了三十餘招。
  陰陽掌查百川心中已逐漸焦慮,他十分清楚,今夜既已動手,便非要將對方折在當地不可。否則,若萬一容白孤逸去,那麼,金衣幫日後可就後患無窮了。
  因為,大旋風白孤在黔滇一帶,同樣亦具有不小的潛伏勢力。
  為了以後金衣幫在邊陲四省的擴張發展,查百川二人亦不得不傾出全力,給白孤一個致命的打擊!
  二人是同一心意,出手之間,也就越形凌厲。
  矮金剛毛清,武功已可列入武林一流高手,再加上陰陽掌查百川那奇幻詭異的掌勢,剛柔相匯於一擊的功力,已予大旋風白孤一個極大的威脅。
  三人如走馬燈般迥環交手,勁風四溢,砂石飛舞,三條人影,宛如三縷輕煙般,不絕不息的穿走掠動大旋風白孤,這時已感到有些招架不靈,行動遲滯起來。
  他知道查百川的功力甚高,自己目前所遭受的最大威脅,便是那片虛虛實實,忽剛忽柔的陰陽掌力。
  但是,白孤亦絕不願就此罷手,他咬緊牙關,盡量平心靜氣,找尋任何一絲可以發揮威力的空隙,絕招連綿而出。
  又是三十招過去……
  陰陽掌查百川宛如迅雷奔電般,連連向白孤劈出十六掌,口中諷損道:「姓白的,閣下只這麼點兒玩意麼?連區區查百川也料理不了,還大言不慚的想與本幫作對。哼哼,真是癡人說夢!」
  矮金別毛清雙臂交織圈出,連踢五腿,亦嗤道:「老匹夫,你下次投胎以後,若再要胡吹亂語,可尋個較為風涼的地方,這樣自吹自擂,包管得不了熱傷風。」
  大旋風白孤仍然不言不怒,出掌,換腿,旋身,進步,全然行動如電,快打快攻。但是,他內心之中,早已為念怒所填滿了!
  陰陽掌查百川又是一招「殊途同歸」,腳下一記「拐子腿」,冷然道:「白孤,若你現在自絕於此,查某答應留你一具全屍!」
  白孤,鬚眉俱張,雙掌倏而上下互拒,又閃身避過矮金剛毛清攻向背後的一掌,仍自前護後擋,勇猛奮戰,看去威武,實際上已被對方勁力的壓迫,困窘到無暇開口了。
  忽然……
  一個清朗的語聲,響自黑影中:「查總執法,尊駕好大興致,現在,尊駕戲也演夠了,目前尊駕是願意賠一隻手,還是賠一隻腿?或者,保留一具全屍?」
  陰陽掌查百川,一聽這清朗的語聲,不覺心頭一震,他感到這語聲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他目光向暗影中一掃,喝道:「是那一路的朋友至此窺采?老夫金衣幫總執法,陰陽掌查百川,如朋友若未與老夫結有樑子,倘請潔身自愛,莫淌這趙混水!」
  大旋風白孤這時卻陡然精神一震,他已聽出,這突然響起的語聲,正是自己拜弟,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火雲邪者!
  他身形電轉中,「百步走蛇」「弧光聚頂」「風狂漠晦」,一連三招,連續施出,口中大笑道:「查老鬼,別那麼沒有骨氣,向你索命的人已經到了。呵呵,裝孫子是不行的!」
  查百川狂吼連聲,掌勢有如雲舞風飄,縱橫來往,剛勁如削,柔勁如絲,形成一片奇異的勁網。
  矮金剛毛清身手亦倏轉厲烈,他心中十分納罕,不知道橫裡插手之人是誰。
  這時,查百川忽然吃吃而笑,陰惻惻的道:「姓白的老狗,本執法險些中了你的詭計,這暗中出言的小狗,定是你適才那個同伴後生!」
  矮金剛毛清急攻九掌,哈哈笑道:「總執法,本堂竟然忘了,那乳臭未乾的野種,倘縮在烏龜洞裡不敢出來呢,哈哈,手把式不行,卻會用口把式噓人!」
  他說罷又轉首大叫道:「小雜種,出來領死吧,莫非你要眼看著白老狗濺血三步麼?」
  大旋風白孤縱聲長笑,左揮右劈,洪聲道:「媽巴子的,你們兩個瞎眼的奴才,竟然連適才說話之人也認不出來。呵呵,活該二位要有樂子了!」
  接著白孤的語聲,暗影中緩緩行出四個人來,當先一人,赫然正是火雲邪者江青!
  他身形現出,揶揄的一笑道:「查總執法、毛大堂主,尚認得在下江青麼?」
  「江青」兩個字,宛如兩聲平地響起的焦雷,震得查百川、毛清二人腦際「轟」然一響!不由自主的倉惶躍出圈外。
  二人急急回首瞧去,在星月光輝之下,那一襲青衫,配合著爽朗酒脫的青年,不是江青是誰?
  查百川頓感心頭一顫,腦中有些暈眩,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令他感到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矮金剛毛清亦不由雙目圓睜,怔在當地。
  江青昔日於會澤城外,所顯示的超絕武功,他們皆有目共睹,而二人更深切明白,憑他們幫主及「南荒一煞」的那身驚人藝業,猶無法奈何對方,那麼,他們就更不用說了。
  江青緩緩移前幾步,沉聲道:「逼人不能逼得太絕,金衣幫先行圍襲在下於前,復又向在下拜兄挑釁於後,這種做法,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
  陰陽掌查百川略一定神,舌頭有有些轉動不靈的道:「江……江兄,老夫等與江兄以前之事,早已一筆勾消,嘿嘿,凡是奔走江湖,在刀刃上舔血的人,總是難免含有些誤會。現在麼,這誤會已經化解了,老夫等尚希望與江兄交個朋友!」
  江青。笑道:「承蒙抬愛,愧不敢當。貴幫是否尚未忘懷在下那株萬鑽朱蘭呢?」
  陰陽掌查百川十分尷尬的道:「啊,江兄切莫誤解,那株萬鑽朱蘭,吾等實不……實不重視,嘿嘿,江兄乃明達之人,想必定然知道老夫所言,決無虛假。」
  大旋風白孤這時已休息過來,他大步行近,向查百川道:「查老兒,用不著掛羊頭,賣狗肉了。他娘的,若老夫拜弟沒有來此,你們兩個會如此罷手麼?」
  查百川怒氣倏升,但是轉念一想,他知道此刻萬萬發作不得,只有強自按捺下去,狠狠的瞪了白孤一眼。
  大旋風嘿嘿笑道:「查百川,少給白某來這一套剝皮瞪眼,只怕你稍停不瞪也不行了!」
  陰陽掌查百川儘管氣得面色血紅,卻盡力壓制著,他心中急快的忖道:「看情形十分不妙,江青這小子,好似與大旋風有著極深交情,而且在江青等人身後,尚站著一個紅面禿頂老人,只看這老者神態之沉穩,已可料定必是個武功甚高的人物!唉!這種場面可真要慎重應付……」
  他正在暗自打著算盤,江青已向白孤道:「二哥,這二位好朋友興致很高,你可有什麼意見麼?」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他們適才要為兄的這條賤命,不過索命的手段卻有點不甚高明。現在麼,為兄便想以公平方式,憑真實本領硬拚一次,只是,這一次卻不知道是誰要誰的命哩!」
  江青朗聲一笑,道:「查執法,閣下同意麼?由江某奉陪閣下走上兩招,若是江某敗陣,非但江某一命任由尊駕處置,便是那株萬鑽朱蘭,也雙手奉上。不過,如閣下失手,江某只須要閣下一條左腿足矣!」
  陰陽掌查百川不由又驚又怒,有些無所適從。
  他知道憑自己一身所學,決然不會是江青之敵,但是,在江湖上稱英雄,充字號,最重要的是名望重於生命,「寧可人亡,也要名存」?雖然明知不是對手,卻也不能過於窩囊啊!
  他再三思考之下,只得硬起頭皮道:「罷了,若江兄甘願為人架樑,與本幫結怨,老夫亦無可奈何!」
  查百川臨到此等關頭,說話之間,卻仍然十分乖巧,他這輕淡的一言,已等於告訴江青,你與我結仇,即是與金衣幫結仇!
  江青面色一沉,厲顏道:「查百川,閣下用不著抬出金衣幫來嚇唬江某,江某既然不放過今夜之事,便不會膽怯閣下日後尋仇之舉,而且,是否能容閣下復還邊陲,亦要看江某的高興!」
  陰陽掌查百川面孔倏青倏紅,他驀然狂吼一聲,已在眨眼之間,向江青攻出七腿十三掌。
  江青星目驟睜,寒芒暴射,右掌圈起萬輪弧光,左掌洩出朵朵星芒,在一片呼嘯銳風中,直襲查百川!
  陰陽群查百川沉喝一聲,身形已退出五步!
  一傍的矮金剛毛清,悶聲不響的搶上兩步,抖掌便向江青脊樑劈下!
  就在他身形始動之際,五股急勁的銳風,已自斜刺裡襲向他腦側「五營」「承靈」「腦空」「頷厭」「懸顱」五穴!來勢有如電掣星洩,疾厲無比!
  毛清掌力未及吐出,已逼得回身撤步,急躍而退。
  一個蒼勁的語聲,隨即大笑道:「毛堂主,若尊駕手癢,便由老夫戰千羽奉陪一番,又何苦如此迫不及待呢?」
  矮金剛一聽到紅面韋陀報出「萬兒」,全身一震,暗叫一聲:「苦也!」
  一個修偉魁梧的身影,已有如行雲流水般,掠到他的面前。
  毛清大叫一聲,駢指如戟,颯然點向對方的「喉頭穴」,雙腳已連環而起,踢向敵人丹田腹下!
  紅面韋陀戰千羽哈哈大笑,「風雨欲來」「山霧彌彌」兩招倏出,上架下劈中「點金腳」宛如毒蛇吐信,自掌力隙縫中猝點而出。
  「劈啦」連響中,矮金剛已悶哼一聲,退出三步!
  須知紅面韋陀功力之高,在大旋風白孤之上,而大旋風則較矮金剛毛清又高一籌,武功一道,最是不能有絲毫等差,在如此情形之下,毛清那裡會有便宜占呢?
  紅面韋陀宏聲一笑,絕不遲疑,身形翻飛中,又已呼呼轟轟的疾攻而上!
  矮金剛毛清傾力抵擋,身形卻已在戰千羽那浩蕩如浪般的勁風中,步步向後倒退。
  而陰陽掌查百川此刻的情形,卻較毛清更為惡劣。
  江青在出手之下,施展的全為長離絕學「七旋斬」,那漫天的掌影,腿山,幾乎是永無間息迴環不絕的滔滔湧出。
  每一招式問的威力勢如恢宏,其連續揮舞的速度是如此快捷而凌厲,使陰陽掌查百川在驟然之間,全然處於被動的地位。
  大旋風白孤閒散的立於一傍,說著風涼話:「嘿!查總執法,你這一掌出得太慢了。好!四弟,那兩腿掃得夠狠。對了,查老兒,這一招『單矢射日』還有那麼幾分火候,咦!則跳嘛,這又不是在耍猴戲……」
  站立一隅的雲山孤雁夏蕙,不由掩嘴竊笑,她對這位大旋風,實在感到有趣。
  陰陽掌查百川在江青一輪狠打猛攻之下,已逐漸有些招架不住,面紅氣喘。
  但是,他仍然一聲不響,傾出他所能發揮的任何一分功力,與這武林新起的俊彥,拚力死鬥。
  掌影交織著,勁風四溢,身形閃掠中,叱喝如雷,這兩位金衣幫有數的高手,已豁出性命,盡力與他們出山以來,所遭遇到的空前敵人狠拼。
  於是時間在人們不覺中一分一秒逝去,而陰陽掌查百川,與矮金剛毛清二人,卻隨著時間的消逝,喘息更急,身手更形遲滯。
  大旋風白孤背負雙手,踱著方步,一搖三擺的道:「總執法、大堂主,唉,真正不上算啊!二位在邊陲繩威赫赫,如今卻為了老夫,而將老命送在此地,確實令人惋惜!嗯,令人惋惜……」
  陰陽掌查百川左掌一顫,揮出一股柔韌勁力,如長蛇般繞向江青頸項,右掌卻宛如迅雷巨錘,疾劈對方胸前!
  他雙掌施出後,大聲狂吼道:「狗娘養的白孤,你有種便上來一決生死,自己縮頭不出,只知狂吠,也算是江湖上充字號的人物麼?」
  查百川吼叫之間,心神一浮,江青一招「浪花成煙」之後,跟著又是一記「巨濤千里」。
  呼轟迴盪的勁力,宛如瀚海倒流,無盡無絕的湧向敵人。
  陰陽掌查百川,此刻已不及提勁拒敵,大叫一聲,雙掌倉猝間急推而出,身形已似流矢般倒射三丈!
  江青長笑一聲,如影隨形,抖手便是二十三掌!
  查百川喘息未定,已覺一片凌厲勁風,彷彿天降地湧般,將自己前、後、左、右,全然封閉,嚴密得就似那無際的雲層!
  他魂驚魄散之下,在瞬息的空間中,已將體內能及時發揮的力量,在剎那間並力施出,全身則猛然躍退。
  大旋風白孤所以會出言激怒查百川,一則是報復對方適才的譏諷,再則,亦是有意令查百川心神急燥,動作虛浮。
  大凡是高手較技,首須澄氣寧神,不可有絲毫浮燥,否則,神志不能專注,便無法掌握克敵制勝的時機,那麼,便會離敗不遠了。
  這時,大旋風又呵呵笑道:「老夥計,怎麼老是向後跑啊?你不是要老夫自絕麼,哈哈!看情形你自己倒要一嘗滋味了!」
  查百川那裡還有心思去聽白孤的諷言刺語,只見他掌一出之下,身形已藉勢彈出。
  但是,就在他身形後掠的剎那間,肩頭已是如中鐵錘,痛澈心肺,人也蹌踉退出五步!
  江青適才一口氣將「七旋斬」法,施出四招三十三掌,掌掌連衡相接,一氣呵成,他在無意中,已將長離一梟新近苦研而成的「七旋斬」,融匯於心了!
  江青掌勢使出後,不由微感一怔,他心中大喜之下,又斷喝一聲,掌影隨著叱喝之聲,又漫天而起,來勢較之先前更為凌厲懾人,呼嘯之聲彷若怒濤飛舞,大有風雲變色之勢!
  這一次,他已將七旋斬中新的六個招式,共二十一腿三十二掌,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內展出!
  陰陽掌查百川這時正好躍到一堵土牆之前,而那片足可拔山扛鼎的澎游勁氣,已有如怒海中的暴風般,呼轟跟上!
  他不由心神大震,面色在剎那間變得慘白!
  這凌厲的形態,正是在一個人面臨死亡之前,所具有驚、恐、悔、恨的神色啊!
  在瞬息間……
  轟然巨響中,又起了一陣「嘩啦啦!」的驚天動地之聲,那片土牆,已像是被一位巨神一杵搗碎般,飛揚倒塌!
  散碎的磚塊泥屑,飛濺起數丈之高,煙砂晦迷,籠罩四周,曠地之上,已全然被一股濛濛的塵土佈滿這超絕的威勢,已將場中的任何一人震懾得目瞪口呆,鴉雀無聲─不論站在那一方的人,不論是在交手或在傍觀的人。
  四周是一片沉靜,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終於,煙砂逐漸消逝了……
  一聲低啞的呻吟,如一根游絲般,裊裊飄入各人的其內。
  愕立一傍,不知所以的矮金剛毛清,驀然悲呼一聲,急忙搶向那呻吟傳來之處。
  在一片頹圮粉碎的砂礫堆中,毛清已蹲身抱起一個滿身覆滿灰砂的軀體來。
  這乾瘦的軀體,無論衣衫、面孔、肌膚,全沾滿了塵土,在毛清的懷中簌簌顫抖。
  最令人驚懼怵目的,卻是他軟軟垂下的一條左腿。
  場中各人俱為武林中成名人物,他們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條無力搖擺的左腿,內中骨骼,定然已經折斷。
  矮金剛毛清癡迷的望著躺在自己懷內,神智朦朧昏迷的陰陽掌查百川,兩滴英雄淚,已輕輕酒落。
  江青適才出手之下,本可將查百川一舉擊斃,但是。他終於在心念轉動中,突又將勁力移向那堵土牆雖然如此,他那渾厚無儔的勁力,仍然有著極少的一部份掃到陰陽掌的左股上。
  查百川左腿折斷,江青可以說是無心如此,但是,在他思忖猶豫的剎那,所發出的掌力,已在他不知不覺中偏向敵人左腿,因為江青在交手之前曾說過,只須要他一條左腿,所以,也可以說江青是有意的。
  這就像我們不願意做一樣事,但是,在剎那間又好像為另一種不可抑制的力且而改變做法,在局外人當然是不明所以,其實都是有原因啊!
  這種原因,是勢非得已,或者受其它的顧慮,牽連,或諾言所影響。
  江青有些後悔,但是,卻也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自己一天來這連串的拚鬥結果,是否出自本心所願意這時,矮金剛毛清啞聲叫道:「姓江的,你傷了本幫總執法,本幫無論天涯海角,必然會尋你一報此仇!」
  大旋風白孤雙目怒睜,說道:「毛清,你這是嚇唬誰?老實說,你能否活著回去哭訴你主子呂寧,還得看老夫等是否網開一面。告訴你,鐵牌開山呂老兒便是再橫,也橫不到老夫頭上,這筆賬,遲早會與你金衣幫結清的!」
  矮金剛毛清怨毒的瞪視著白孤,恨聲道:「白孤,毛某等二人便算認栽。不過,你也不用如此趾高氣揚,金衣幫不會容你活著回到黔黔的!」
  大旋風白孤大吼連聲道:「好極,老夫倒要看看,你們金衣幫如何將老夫生根之地刨了。哈哈哈,毛清你回去告訴呂寧,說我白孤永遠不會向你金衣幫低頭!」
  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壽眉微皺,沉聲道:「毛清,你大概也懂得道上規矩,適才老夫四弟已與貴幫總執法約定勝負之賭,無論孰輸孰嬴,也不好失了風範氣度,若貴幫總執法心有未甘,大可約期再戰,實可不必唬駭恫嚇,此種村夫罵街行為,實在令人不齒……」
  矮金剛毛清聞言之下,不哼一聲,悻悻閉口不言。
  戰千羽微一沉吟,又向江青及白孤面孔一瞥,緩緩說道:「毛堂主,老夫等亦不難為二位,請自去。但是,倘請切記一言:武林之中,無論有著多大仇怨,最好都能看開一步,冤冤相報,趕盡殺絕,是最為愚蠢不過!」
  矮金剛毛清陰沉的注視了戰千羽一眼,恨恨說道:「姓戰的,閣下不用如此冠冕堂皇,虛仁假義,在殺場上念佛;還是請閣下自己記住這句話吧!」
  語聲一停,矮金剛抱著手中的陰陽掌查百川,頭也不回的向暗影中躍去。
  白孤怒叱了一聲:「混賬東西!」
  便待追去,戰千羽微微搖頭,歎息道:「罷了,我等日後行動自行謹慎,無庸與彼等一般見識。」
  說著,已招呼江青四人,徐步向村內行去。
  此刻,已是雞聲初啼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9:19

魔馬冰心

  翌日─
  朝陽明朗的掛在東方天際,光度是明爽的,熱力是柔和的。
  官道上,蹄聲滾珠般的響著,正又是江青等所乘的五騎。
  大旋風白孤此刻一搓手臂,打了一個呵欠,笑道:「昨日一整天,可真是夠得上緊張刺激啊!四弟那一身功夫,亦確實令人咋舌,這樣一來,可叫他們知道,邪神的傳人,雄威是無與倫比的……」
  祝頤亦接口道:「不錯,昨夜四弟一氣震倒那片土牆,可真把我駭住了,我起初以為是山崩地裂了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習慣的一摸禿頂,有些憂戚的道:「你們不要過於興奮,須知四弟江湖經歷尚淺,而他結下的仇家,又儘是武林中一些難惹難纏的人物,這並不是一件樂觀之事,四弟今後,應該收斂鋒芒,非到萬不得已,切忌出手傷人,江湖上處處陷阱,邪魔外道又多,千萬大意不得……」
  江青頷首,深表感激的道:「大哥,愚弟十分清楚,當年義父他老人家功力何等精深,機智更是超人一等,猶在瀟水之濱,被仇家暗算,我父常以此事諄諄告誡愚弟,一再訓示平日待人接物之道,切戒驕縱狂傲。唉!那知言猶在耳,愚弟離開他老人家不過才數月,便惹下這多禍苗……」
  戰千羽沉聲道:「雖然如此,四弟亦不必過於自責,在江湖上,有時為了恩怨,或顧及名望聲譽及保全自己的財物生命,是免不了有流血拚鬥發生的。而且,據為兄所知,與你架樑結仇之人,大都皆是先行啟釁,因此,其咎則不在你,不過,日後應盡量避免流血爭執,能讓人一步,便讓他一步……」
  諸人邊行邊談,時光亦在各人的談話聲中,隨著緩緩移近,是那麼自然,而不容易察覺!
  季節雖然已是深秋,但日正當中的陽光,仍舊是十分炎熱的。
  四周是一片曠野,遠山隱在雲霧之中,恍若迷濛的美人臉蛋。
  不遠處,有著一叢叢的樹林,有一條半涸的溪流,沿著林傍,蜿蜒流去。
  大旋風白孤被日光曬得頭皮有些發炸,他極目遠眺,口中嘀咕道:「人家說,行萬里路,勝似讀萬卷書。假如行路的時候,有著佳餚美酒隨身攜帶,躺在鋪有錦墊的蓬車中,這才有點意思,像這樣行路法,簡直是要老命,那裡還有坐在書房裡讀書舒服呢!」
  紅面韋陀戰千羽聽得清楚,他呵呵一笑道:「難怪二弟已至知天命之年,仍然胸無城府,口沒遮攔,敢情早已將心緒放在吃喝享受上去了……」
  大旋風白孤面孔一紅,有些尷尬的道:「非也,人生在世,所為何求,整日東奔西跑的為的還不是吃吃,喝喝?否則,長了個肚皮幹什麼?難道說,只裝墨水不成?」
  戰千羽呵呵大笑,連呼妙論。
  祝頤這時一抹額捺汗水,回頭一看,只見江青正與夏蕙落在各人後面,竊竊低語,談得好不親熱。
  他歎了口氣,心中忖道:「二哥到底年紀較大,除了美酒佳餚之外,不知尚有紅粉柔情。其實,有著心愛之人隨伴身側,便是不吃不喝,道路再遠一點,也不會感到煩燥的,像四弟與夏姑娘,不是最好的證明麼?可惜,敏妹妹不在自己身邊,否則,似四弟那樣,雙騎連袂,笑指煙雲,這情調該有多美啊……」
  他正癡癡的想著,大旋風白孤已回過頭來,他一見祝頤正仰首向天,面孔上漾蕩著一片幢憬而迷濛的神彩,好似已深深墜入一個遐想中。
  白孤大聲抖道:「三弟,你在想什麼?在目前,無論啥玩意,也比不上找個地方休憩一陣,再……」
  戰千羽接口道:「再喝上兩杯老酒來得安謐,對麼?」
  祝頤急忙收回思緒,掩飾的一笑道:「不錯,啊……對的,該找個所在,休憩一陣。」
  白孤一見祝頤那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微感一怔,隨即了悟的哈哈笑道:「三弟,什麼事將你魂兒勾走了?呵呵,聽錢姑奶奶說,靈蛇教教主斐老兒的千金與你有過一段情,是麼?莫不是想到意中人了?」
  祝頤面紅過耳,忸怩的一笑,默默垂下頭去。
  大旋風一生闖蕩江湖,過的是刀山劍林,鐵血腥風的流浪生活,如何會識得那柔情萬種的兒女心懷。
  他煞風景的一叫,不由使得祝頤大惑尷尬。
  白孤又向後面江青喊道:「四弟啊!你不要再與夏姑娘卿卿我我了,三弟看了可就引起那……那如絲愁緒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此刻不由微微搖頭,說道:「二弟,說話穩重些,別那麼沒遮攔的信口……」
  江青此刻亦抬起頭來,向白孤一笑道:「二哥,你積點口德不行麼?難怪你到了這把年紀,猶是孤家寡人一個。」
  白孤尚未答話,紅面韋陀戰千羽已打斷他們的話,道:「好了,前面有一片樹林,林邊有一家小酒肆,吾等可以在那兒暫時打尖,休憩一陣。」
  各人急忙移目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一叢樹林邊,挑出一面青布酒招,尚可隱約看見那酒店的竹籬一角。
  大旋風白孤一舔咀唇,笑道:「好極了,這真是救命神仙的所在,呵呵……老夫直要為那家小小酒肆,高呼三聲萬歲!」
  各人失笑不已,人旋風白孤已一馬當先,潑刺刺放轡向那酒店馳去。
  片刻之間,五騎健馬,已來至那間酒肆之前。
  這酒店雖然設於路邊,專做來往客商的生意,建築卻十分清雅。
  這小酒店正沿著一片樹林,酒店圍以竹籬伸展到官道之傍,屋舍卻是以青磚砌成,幽雅中,現得十分恬靜。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好傢伙,這真是處好地方!稍停說不得要多干他兩杯……」
  白孤語聲未完,忽然停住,眼睛卻疑惑的打量著竹籬之外,正在低頭嚼草的一匹暗色瘦馬。
  這匹馬好似自生下來便沒有吃過糧草似的,混身瘦骨嶙峋,毛皮斑剝,四蹄卻又細又長。
  但是,這馬的鞍轡,卻非皮製,全以紅色織錦縫就,上面尚嵌有兩排滾圓閃亮的對象。
  祝頤這時仔細向那排閃亮的物體一瞧,不由驚呼道:「啊!是誰人如此闊綽?竟以珍珠鑲嵌於這乘瘦馬鞍轡之上?」
  各人聞言之下,便不由注目瞧去,口中嘖嘖稱奇。
  江青這時微微一笑道:「看到這匹瘦馬,倒令我想起烏揉秀士那匹龍駒來了,現在烏揉秀士已死,那匹神駒不知流落何處?」
  大旋風白孤此刻不由面現驚贊之色,沉聲道:「我等切莫輕視眼前這匹老弱殘駒,據老夫識馬經驗斷測,這極可能是一匹如今已經絕種了的『幻眸駒』,我們注意這畜牲的那對眼球……」
  各人應聲望去,果然看到這匹瘦馬,那對核桃般的眼球中,竟時而閃幻流轉著一股紅白變幻,忽紅忽白的異彩!
  由這股流轉不停的異彩,令人對面前這匹瘦馬,興起了一絲奇異而珍惜的感覺。
  而這感覺中,又有一絲迷惑,是誰有著如此一匹寶駒,卻又漫不經心的栓置門外?
  江青這時微微搖頭,說道:「二哥,愚弟卻覺得這匹『幻眸駒』,有著一股陰森邪異的味道,好像具有著奇異的魔力……」
  白孤緩緩下馬,頷首道:「不錯,據說這幻眸駒眼有異彩,能在黑暗中閃耀燦爛光芒,可以吸迷其它獸類。且此馬對主極忠,矢死不二,不但能日行千里,性格更是暴烈無比,等閒狼虎,那經此馬一擊,的是十分珍貴罕見……」
  紅面韋陀戰千羽一笑道:「好了,咱們進去吧,有話慢慢談,勝似在此處日曝腿酸。二弟,你酒癮憋回去了麼?」
  大旋風白孤一滋牙道:「怎會憋回去?愚弟適才只不過是略展才華,稍述所見,也免得被你這做兄長的譏為一肚子草包哩。」
  各人不由莞爾。栓妥坐騎後,魚貫進入竹籬之內。
  這所酒肆建築得並不寬大,迎面一間敞廳,擺著幾張斑竹桌椅,壁下,尚掛有幾軸意境悠遠的淡墨山水畫。
  五人才進入,便深刻的感受到一股脫然出塵的清幽潔雅。
  江青微微一笑道:「雅人,雅士,這酒店主人定然大有來頭,不會是個凡夫俗子……」
  戰千羽笑道:「大有可能,草莽之中,盡多神奇異人,果如你所說,卻也不足為怪哩。」
  眾人正說笑間,步履聲已驚動了室內之人,一個年華二八的妙齡少女,已自內姍姍行出。
  這少女身著一件粗布衣裘,卻剪裁得十分切體,襯著那一身欺霜賽雪般的瑩膩肌膚,再加那清麗嫵媚的臉蛋,直如一朵娉婷生姿的晚香玉。
  大旋風白孤一見之下,不由暗讚一聲:「好標緻的姑娘!」
  這少女見了面前五人,不覺有些意外的一怔,隨即如百合初放般嫣然一笑,道:「各位是來飲酒的麼?請裡面坐。」
  她一笑之間,唇邊現出兩個深深的酒渦,各人這才又看到,這少女唇角,尚有一粒圓大的「美人痣」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心忖道:「古人說,美人如醇酒,這句話我到現在才深深覺得,這妮子如此一笑,呵呵……可令人未飲先醉了。」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目光向四處一瞥,莊容道:「這位姑娘,貴店可是僅由姑娘照拂麼?」
  少女嫵媚的一笑道:「不,小店是由我爹爹照顧,我麼,只是幫幫忙。」
  她說著話,清澈的目光隨意一飄,竟像是凝結住似的停留在江青那俊俏的面孔上。
  江青不覺被這少女瞧得面孔一熱,急急轉首他顧。
  這微妙的動作,俱已被敏感的雲山孤雁瞧在眼中,她嘴唇微抿,螓首低垂,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大旋風白孤暗笑一聲,忖道:「唉!人說姐兒愛俏,這句話可真是不錯。看情形,自己這個老光棍,只怕要一輩子打到底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乾咳一聲,說道:「姑娘,便請先行引路。」
  那少女微微一驚,面龐嫣紅欲滴,像是雪白的荷瓣上,染上一抹丹朱!
  她又向江青嫖了一眼,已啊娜的帶引各人進入室內。
  五人才一入室,已發覺室內靠左隅屋角中,坐著兩個老者。
  向外坐的一個,穿得破爛不堪,滿頭亂髮,頷下短髯如虯,根根見肉,這時正回首過來,睜著一雙炯然巨目,向各人上下打量。
  裡坐的一人,卻是個慈眉善目的清瞿老人,他穿著一件漿洗得十分乾淨的葛色長衫,這時已笑意盈然的起立行出。
  這老人向江青等抱拳一禮,清朗的說道:「老夫唐志卿,難得各位壯士蒞臨小店,可謂蓬捨生輝,且請各位勿嫌簡陋,隨意落坐。」
  戰千羽、江青等連忙還禮,道:「老先生客氣了,貴店房舍清雅,環境幽美靜說,正是休心養性之處,確實令人羨慕。」
  說著,各人已紛紛落坐。
  老人回頭道:「萱兒,且去將後園釀存的『女兒紅』拿一壇出來,以饗佳賓。」
  少女答應一聲,輕扭的向室後行去。
  這容態清雅的老者,並不探尋各人的姓名,向戰千羽等告罪一聲,又回到角隅,又與那虯髯老者低酌輕談了起來。
  紅面韋陀向各人一使眼色,悄聲道:「這位唐姓老者,極可能是洗手歸隱的道上朋友,吾等言談之間,務須仔細,切莫露出破綻。」
  各人心意神會,默默頷首。
  這時,那清麗出塵的少女,已將一缸「女兒紅」搬來,又送上四碟精緻可口的下酒小菜。
  她親手拍開泥封,給每人篩了一碗酒,再一一送至各人面前。
  當這少女雙手奉酒,置於江青面前時,又有意無意的向江青一瞥,唇角含著一絲令人神醉的微笑,睡輕退下。
  大旋風白孤一聞到這佳釀醇酒的香味,不由咂嘴巴大讚道:「好酒,好酒!怕不是十年以上的佳釀……」
  坐於一隅的老人唐志卿,這時一舉手中瓷碗,清聲笑道:「這位兄台的是此道中可人!呵呵,老夫這陳年『女兒紅』,確已釀存了十有二年了!」
  大旋風白孤豪邁的一笑道:「難怪如此香醇哩!來,兄弟先敬唐兄一杯。」
  老人微微一笑,連道不敢,已舉碗一飲而盡。
  那與老人同坐的虯髯老者,這時仍然獨酌獨飲,眼皮子也不向這邊撩一下。
  唐姓老者又一笑道:「老夫自開設這酒肆之後,日常無以排遣,便以蒔花釀酒以自娛,倒是難得遇上如兄台這等豪士哩。」
  紅面韋陀這時看了那虯髯老者一眼,在腦中默默思索著。大旋風白孤哈哈笑道:「唐兄客氣了,兄弟等浪跡江湖,終日勞碌奔波,注定不得安穩!呵呵,那及兄台如此清雅安謐,優遊自在!」
  二人又寒暄數句,各自添酒重飲。
  雲山孤雁略一沾杯,面龐已紅如胭脂,她取出絲絹微印唇角,這個細小的動作,卻透出十分的俏麗與嫻靜。
  江青情不自禁,輕輕握住夏蕙玉手,低聲道:「蕙,你真美……」
  夏蕙面頰更紅,垂下頭去,酸溜溜的道:「人家最醜,那及得剛才那位姑娘……」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一怔,急道:「蕙,你又想到那兒去了啊?那位姑娘關我們什麼事呢,她美它的,莫不成我就會有別的心意……」
  夏蕙無來由的眼圈微紅,幽然道:「哼,你不用騙我,她用眼睛看你的時候,那神情,和雙飛仙子全玲玲一般無二。我……我怎會看不出來!」
  江青不由心中一悚,一股隱藏在心扉深處的創痛,又已緩緩伸入意念之中,他冷笑著問自己:「這女孩子為什麼會以那微妙的目光看我?哼!假如我依舊是以前那醜陋的模樣,只怕這少女目光中所蘊的神韻,將會大大不同了;她會驚異的瞪著我,然後,又厭惡不屑的轉過身去,心中在罵,那裡來的這個醜鬼,看了就使人嘔心。嘿嘿,這就是女人,千篇一律,自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江青想著,英挺俊俏的面孔上,已透出一絲令人驚懼的寒意,更確實一點說,這寒意中,尚有著一股自嘲的意味。
  夏蕙沒有得到江青回答,有些驚懾的抬頭望去,於是,在她的目光觸及江青面孔的神色時,她已更為驚懾了。
  她關切而惶恐的悄聲道:「青哥!你……你生我的氣了?我真該死,又惹你生氣,啊,你別這樣,我怕……」
  江青心頭一震,已發覺自己失態,他微微苦笑道:「蕙,別胡思亂想,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我適才想到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夏蕙憂戚的道:「不,不,你是在恨我,哥,我由你眼中的神色可以看出來,那目光多可怕,蘊藏著深刻的恨和怨……」
  江青誠摯的道:「蕙,便算我適才所想的事,含蘊著太多的憤怒和怨恨,但請相信我,那不是對你而發,真的,不是對你而發。」
  夏蕙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長長的吁出一口氣,她輕輕的道:「青哥你這麼恨,是對誰呢?可以告訴我嗎?我也恨他……」
  江青苦澀的一笑道:「我早晚也會告訴你的,一定。唉!其實你可以不為我擔上這麼多的煩惱。」
  夏蕙溫柔的說道:「哥,你別這麼說,凡是你恨的我都恨,凡是你愛的我也愛,自然,除了別的女孩子以外……」
  江青開懷的一笑,輕道:「蕙,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醋罈子。」
  江青這句話,聲音因未注意而稍稍提高了一點,已為坐在一傍的祝頤聽到。
  他悄悄附過嘴來,在江青耳傍道:「不錯,而且是一缸道地的鎮江老醋。」
  江青玉面一紅,狠狠的在祝頤大腿上槌了一拳。
  大旋風白孤又乾了一碗酒,見狀呵呵笑道:「四弟,昨天全本鐵公雞才演完,倘沒有盡興麼?」
  祝頤磁牙叨嘴的揉著被江青槌痛的地方,好一副難看的德性。
  紅面韋陀戰千羽兩碗「女兒紅」下肚,面孔更加紅亮,有如伏魔的關聖大帝。
  他向江青笑道:「四弟,別光顧著說話,美酒佳餚錯過了未免可惜。」
  江青尷尬的一笑,舉碗深深飲了一口。
  這時,那叫萱兒的少女,又移步進屋,出來時手上端著一黑漆油亮的木盤。
  木盤上有兩個雪白的瓷碟,碟中盛著切成一瓣瓣的「冰梨」,每一瓣冰梨上,倘插著一枝牙籤。
  老人這時呵呵一笑,道:「寶貝,你今日怎麼如此勤快招待?把為父的家當卻搬出來了,可是為了你軒轅伯伯麼?」
  老人言談之間,寵愛慈祥之情,溢於言表,可以看出,他對這婷婷玉立的女兒,是十分溺愛的。
  那滿頷虯髯的大漠宏聲一笑道:「乖侄女,做伯伯的那兒都不願意去,就是喜歡到你家來。呵呵,不為別的,為的便是你這乖侄女,還有你這個酒鬼老子。」
  少女羞澀的一笑,一伸皓腕,拿起一碟「冰梨」置於二老桌上,道:「軒轅伯伯,你嘗嘗著,這是爹播的種,侄女親手培植的。」
  虯髯大漠用兩指拈起一冰梨,置入嘴中,邊嚼邊誼:「好!好……」
  少女媽然一笑,於是,那層角的美人病,便越發現得嫵媚了。
  她托起盤子,如彩燕般掠到江青等人的桌前,將另一碟冰梨置於桌上,輕聲道:「這一碟冰梨,是寒舍後園所產,區區賤物,不成敬客之道,尚請各位一嘗。」
  鶯聲燕語,聽來甜脆之極,說話中,這少女的目光,卻一直睇視著江青,好似完全對他而言一般。
  大旋風白孤等人連忙稱謝不迭,江青卻有些窘迫的,微微領首示意。
  這時,那唐姓老者朗聲笑道:「此物名曰『冰梨』,乃老夫昔年行腳天山之時,自天山『靈雪寺』後崖攜回,以特殊方法培植而成,雖非珍果,但在此地卻極難一嘗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忙道:「唐兄客氣了,如此珍物奇果,卻囑令嬡探下,賜於老夫等人,萍水之交,承蒙唐兄如此厚待,倒使老夫等好生不安。」
  唐姓老者連道不敢,站立一傍的少女忽然踏前一步,有些怯生生的說道:「好吃嗎?」
  他說話時,目光一直望著江青,示意此言是對他而發。
  江青不由大為尷尬,吶吶說道:「嗯……啊,好極了,在下尚是初次嘗到此種佳果,多謝姑娘厚賜。」
  那少女彷彿高興極了,笑得更加甜美。
  她有些羞澀的道:「我真高興你和我說話,我還以為你不理睬我呢!」
  江青不由俊面通紅,他做夢也料不到,面前這明媚俏麗的少女,說話竟是如此天真嬌憨。
  那少女,一語甫停,已像只燕兒般,翩然掠向室外。
  唐性老人慈愛的目注著愛女背影,笑道:「這孩子,自從她娘逝去後,讓老夫寵壞了,呵呵……」
  戰千羽隨著陪笑了一陣,回過頭時,面上已轉為驚異凝重之色。
  江青等正自覺得有些奇怪,戰千羽已用手向後一比,又向他心中微指。
  江青等也知道,戰千羽是說明背後那虯髯老者的來歷。
  由他面色的沉凝與驚訝之色看來,可見這虯髯老者,必不是一位尋常人物。
  
  翌日─
  朝陽明朗的掛在東方天際,光度是明爽的,熱力是柔和的。
  官道上,蹄聲滾珠般的響著,正又是江青等所乘的五騎。
  大旋風白孤此刻一搓手臂,打了一個呵欠,笑道:「昨日一整天,可真是夠得上緊張刺激啊!四弟那一身功夫,亦確實令人咋舌,這樣一來,可叫他們知道,邪神的傳人,雄威是無與倫比的……」
  祝頤亦接口道:「不錯,昨夜四弟一氣震倒那片土牆,可真把我駭住了,我起初以為是山崩地裂了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習慣的一摸禿頂,有些憂戚的道:「你們不要過於興奮,須知四弟江湖經歷尚淺,而他結下的仇家,又儘是武林中一些難惹難纏的人物,這並不是一件樂觀之事,四弟今後,應該收斂鋒芒,非到萬不得已,切忌出手傷人,江湖上處處陷阱,邪魔外道又多,千萬大意不得……」
  江青頷首,深表感激的道:「大哥,愚弟十分清楚,當年義父他老人家功力何等精深,機智更是超人一等,猶在瀟水之濱,被仇家暗算,我父常以此事諄諄告誡愚弟,一再訓示平日待人接物之道,切戒驕縱狂傲。唉!那知言猶在耳,愚弟離開他老人家不過才數月,便惹下這多禍苗……」
  戰千羽沉聲道:「雖然如此,四弟亦不必過於自責,在江湖上,有時為了恩怨,或顧及名望聲譽及保全自己的財物生命,是免不了有流血拚鬥發生的。而且,據為兄所知,與你架樑結仇之人,大都皆是先行啟釁,因此,其咎則不在你,不過,日後應盡量避免流血爭執,能讓人一步,便讓他一步……」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19:40

諸人邊行邊談,時光亦在各人的談話聲中,隨著緩緩移近,是那麼自然,而不容易察覺!
  季節雖然已是深秋,但日正當中的陽光,仍舊是十分炎熱的。
  四周是一片曠野,遠山隱在雲霧之中,恍若迷濛的美人臉蛋。
  不遠處,有著一叢叢的樹林,有一條半涸的溪流,沿著林傍,蜿蜒流去。
  大旋風白孤被日光曬得頭皮有些發炸,他極目遠眺,口中嘀咕道:「人家說,行萬里路,勝似讀萬卷書。假如行路的時候,有著佳餚美酒隨身攜帶,躺在鋪有錦墊的蓬車中,這才有點意思,像這樣行路法,簡直是要老命,那裡還有坐在書房裡讀書舒服呢!」
  紅面韋陀戰千羽聽得清楚,他呵呵一笑道:「難怪二弟已至知天命之年,仍然胸無城府,口沒遮攔,敢情早已將心緒放在吃喝享受上去了……」
  大旋風白孤面孔一紅,有些尷尬的道:「非也,人生在世,所為何求,整日東奔西跑的為的還不是吃吃,喝喝?否則,長了個肚皮幹什麼?難道說,只裝墨水不成?」
  戰千羽呵呵大笑,連呼妙論。
  祝頤這時一抹額捺汗水,回頭一看,只見江青正與夏蕙落在各人後面,竊竊低語,談得好不親熱。
  他歎了口氣,心中忖道:「二哥到底年紀較大,除了美酒佳餚之外,不知尚有紅粉柔情。其實,有著心愛之人隨伴身側,便是不吃不喝,道路再遠一點,也不會感到煩燥的,像四弟與夏姑娘,不是最好的證明麼?可惜,敏妹妹不在自己身邊,否則,似四弟那樣,雙騎連袂,笑指煙雲,這情調該有多美啊……」
  他正癡癡的想著,大旋風白孤已回過頭來,他一見祝頤正仰首向天,面孔上漾蕩著一片幢憬而迷濛的神彩,好似已深深墜入一個遐想中。
  白孤大聲抖道:「三弟,你在想什麼?在目前,無論啥玩意,也比不上找個地方休憩一陣,再……」
  戰千羽接口道:「再喝上兩杯老酒來得安謐,對麼?」
  祝頤急忙收回思緒,掩飾的一笑道:「不錯,啊……對的,該找個所在,休憩一陣。」
  白孤一見祝頤那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微感一怔,隨即了悟的哈哈笑道:「三弟,什麼事將你魂兒勾走了?呵呵,聽錢姑奶奶說,靈蛇教教主斐老兒的千金與你有過一段情,是麼?莫不是想到意中人了?」
  祝頤面紅過耳,忸怩的一笑,默默垂下頭去。
  大旋風一生闖蕩江湖,過的是刀山劍林,鐵血腥風的流浪生活,如何會識得那柔情萬種的兒女心懷。
  他煞風景的一叫,不由使得祝頤大惑尷尬。
  白孤又向後面江青喊道:「四弟啊!你不要再與夏姑娘卿卿我我了,三弟看了可就引起那……那如絲愁緒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此刻不由微微搖頭,說道:「二弟,說話穩重些,別那麼沒遮攔的信口……」
  江青此刻亦抬起頭來,向白孤一笑道:「二哥,你積點口德不行麼?難怪你到了這把年紀,猶是孤家寡人一個。」
  白孤尚未答話,紅面韋陀戰千羽已打斷他們的話,道:「好了,前面有一片樹林,林邊有一家小酒肆,吾等可以在那兒暫時打尖,休憩一陣。」
  各人急忙移目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一叢樹林邊,挑出一面青布酒招,尚可隱約看見那酒店的竹籬一角。
  大旋風白孤一舔咀唇,笑道:「好極了,這真是救命神仙的所在,呵呵……老夫直要為那家小小酒肆,高呼三聲萬歲!」
  各人失笑不已,人旋風白孤已一馬當先,潑刺刺放轡向那酒店馳去。
  片刻之間,五騎健馬,已來至那間酒肆之前。
  這酒店雖然設於路邊,專做來往客商的生意,建築卻十分清雅。
  這小酒店正沿著一片樹林,酒店圍以竹籬伸展到官道之傍,屋舍卻是以青磚砌成,幽雅中,現得十分恬靜。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好傢伙,這真是處好地方!稍停說不得要多干他兩杯……」
  白孤語聲未完,忽然停住,眼睛卻疑惑的打量著竹籬之外,正在低頭嚼草的一匹暗色瘦馬。
  這匹馬好似自生下來便沒有吃過糧草似的,混身瘦骨嶙峋,毛皮斑剝,四蹄卻又細又長。
  但是,這馬的鞍轡,卻非皮製,全以紅色織錦縫就,上面尚嵌有兩排滾圓閃亮的對象。
  祝頤這時仔細向那排閃亮的物體一瞧,不由驚呼道:「啊!是誰人如此闊綽?竟以珍珠鑲嵌於這乘瘦馬鞍轡之上?」
  各人聞言之下,便不由注目瞧去,口中嘖嘖稱奇。
  江青這時微微一笑道:「看到這匹瘦馬,倒令我想起烏揉秀士那匹龍駒來了,現在烏揉秀士已死,那匹神駒不知流落何處?」
  大旋風白孤此刻不由面現驚贊之色,沉聲道:「我等切莫輕視眼前這匹老弱殘駒,據老夫識馬經驗斷測,這極可能是一匹如今已經絕種了的『幻眸駒』,我們注意這畜牲的那對眼球……」
  各人應聲望去,果然看到這匹瘦馬,那對核桃般的眼球中,竟時而閃幻流轉著一股紅白變幻,忽紅忽白的異彩!
  由這股流轉不停的異彩,令人對面前這匹瘦馬,興起了一絲奇異而珍惜的感覺。
  而這感覺中,又有一絲迷惑,是誰有著如此一匹寶駒,卻又漫不經心的栓置門外?
  江青這時微微搖頭,說道:「二哥,愚弟卻覺得這匹『幻眸駒』,有著一股陰森邪異的味道,好像具有著奇異的魔力……」
  白孤緩緩下馬,頷首道:「不錯,據說這幻眸駒眼有異彩,能在黑暗中閃耀燦爛光芒,可以吸迷其它獸類。且此馬對主極忠,矢死不二,不但能日行千里,性格更是暴烈無比,等閒狼虎,那經此馬一擊,的是十分珍貴罕見……」
  紅面韋陀戰千羽一笑道:「好了,咱們進去吧,有話慢慢談,勝似在此處日曝腿酸。二弟,你酒癮憋回去了麼?」
  大旋風白孤一滋牙道:「怎會憋回去?愚弟適才只不過是略展才華,稍述所見,也免得被你這做兄長的譏為一肚子草包哩。」
  各人不由莞爾。栓妥坐騎後,魚貫進入竹籬之內。
  這所酒肆建築得並不寬大,迎面一間敞廳,擺著幾張斑竹桌椅,壁下,尚掛有幾軸意境悠遠的淡墨山水畫。
  五人才進入,便深刻的感受到一股脫然出塵的清幽潔雅。
  江青微微一笑道:「雅人,雅士,這酒店主人定然大有來頭,不會是個凡夫俗子……」
  戰千羽笑道:「大有可能,草莽之中,盡多神奇異人,果如你所說,卻也不足為怪哩。」
  眾人正說笑間,步履聲已驚動了室內之人,一個年華二八的妙齡少女,已自內姍姍行出。
  這少女身著一件粗布衣裘,卻剪裁得十分切體,襯著那一身欺霜賽雪般的瑩膩肌膚,再加那清麗嫵媚的臉蛋,直如一朵娉婷生姿的晚香玉。
  大旋風白孤一見之下,不由暗讚一聲:「好標緻的姑娘!」
  這少女見了面前五人,不覺有些意外的一怔,隨即如百合初放般嫣然一笑,道:「各位是來飲酒的麼?請裡面坐。」
  她一笑之間,唇邊現出兩個深深的酒渦,各人這才又看到,這少女唇角,尚有一粒圓大的「美人痣」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心忖道:「古人說,美人如醇酒,這句話我到現在才深深覺得,這妮子如此一笑,呵呵……可令人未飲先醉了。」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目光向四處一瞥,莊容道:「這位姑娘,貴店可是僅由姑娘照拂麼?」
  少女嫵媚的一笑道:「不,小店是由我爹爹照顧,我麼,只是幫幫忙。」
  她說著話,清澈的目光隨意一飄,竟像是凝結住似的停留在江青那俊俏的面孔上。
  江青不覺被這少女瞧得面孔一熱,急急轉首他顧。
  這微妙的動作,俱已被敏感的雲山孤雁瞧在眼中,她嘴唇微抿,螓首低垂,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大旋風白孤暗笑一聲,忖道:「唉!人說姐兒愛俏,這句話可真是不錯。看情形,自己這個老光棍,只怕要一輩子打到底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乾咳一聲,說道:「姑娘,便請先行引路。」
  那少女微微一驚,面龐嫣紅欲滴,像是雪白的荷瓣上,染上一抹丹朱!
  她又向江青嫖了一眼,已啊娜的帶引各人進入室內。
  五人才一入室,已發覺室內靠左隅屋角中,坐著兩個老者。
  向外坐的一個,穿得破爛不堪,滿頭亂髮,頷下短髯如虯,根根見肉,這時正回首過來,睜著一雙炯然巨目,向各人上下打量。
  裡坐的一人,卻是個慈眉善目的清瞿老人,他穿著一件漿洗得十分乾淨的葛色長衫,這時已笑意盈然的起立行出。
  這老人向江青等抱拳一禮,清朗的說道:「老夫唐志卿,難得各位壯士蒞臨小店,可謂蓬捨生輝,且請各位勿嫌簡陋,隨意落坐。」
  戰千羽、江青等連忙還禮,道:「老先生客氣了,貴店房舍清雅,環境幽美靜說,正是休心養性之處,確實令人羨慕。」
  說著,各人已紛紛落坐。
  老人回頭道:「萱兒,且去將後園釀存的『女兒紅』拿一壇出來,以饗佳賓。」
  少女答應一聲,輕扭的向室後行去。
  這容態清雅的老者,並不探尋各人的姓名,向戰千羽等告罪一聲,又回到角隅,又與那虯髯老者低酌輕談了起來。
  紅面韋陀向各人一使眼色,悄聲道:「這位唐姓老者,極可能是洗手歸隱的道上朋友,吾等言談之間,務須仔細,切莫露出破綻。」
  各人心意神會,默默頷首。
  這時,那清麗出塵的少女,已將一缸「女兒紅」搬來,又送上四碟精緻可口的下酒小菜。
  她親手拍開泥封,給每人篩了一碗酒,再一一送至各人面前。
  當這少女雙手奉酒,置於江青面前時,又有意無意的向江青一瞥,唇角含著一絲令人神醉的微笑,睡輕退下。
  大旋風白孤一聞到這佳釀醇酒的香味,不由咂嘴巴大讚道:「好酒,好酒!怕不是十年以上的佳釀……」
  坐於一隅的老人唐志卿,這時一舉手中瓷碗,清聲笑道:「這位兄台的是此道中可人!呵呵,老夫這陳年『女兒紅』,確已釀存了十有二年了!」
  大旋風白孤豪邁的一笑道:「難怪如此香醇哩!來,兄弟先敬唐兄一杯。」
  老人微微一笑,連道不敢,已舉碗一飲而盡。
  那與老人同坐的虯髯老者,這時仍然獨酌獨飲,眼皮子也不向這邊撩一下。
  唐姓老者又一笑道:「老夫自開設這酒肆之後,日常無以排遣,便以蒔花釀酒以自娛,倒是難得遇上如兄台這等豪士哩。」
  紅面韋陀這時看了那虯髯老者一眼,在腦中默默思索著。大旋風白孤哈哈笑道:「唐兄客氣了,兄弟等浪跡江湖,終日勞碌奔波,注定不得安穩!呵呵,那及兄台如此清雅安謐,優遊自在!」
  二人又寒暄數句,各自添酒重飲。
  雲山孤雁略一沾杯,面龐已紅如胭脂,她取出絲絹微印唇角,這個細小的動作,卻透出十分的俏麗與嫻靜。
  江青情不自禁,輕輕握住夏蕙玉手,低聲道:「蕙,你真美……」
  夏蕙面頰更紅,垂下頭去,酸溜溜的道:「人家最醜,那及得剛才那位姑娘……」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一怔,急道:「蕙,你又想到那兒去了啊?那位姑娘關我們什麼事呢,她美它的,莫不成我就會有別的心意……」
  夏蕙無來由的眼圈微紅,幽然道:「哼,你不用騙我,她用眼睛看你的時候,那神情,和雙飛仙子全玲玲一般無二。我……我怎會看不出來!」
  江青不由心中一悚,一股隱藏在心扉深處的創痛,又已緩緩伸入意念之中,他冷笑著問自己:「這女孩子為什麼會以那微妙的目光看我?哼!假如我依舊是以前那醜陋的模樣,只怕這少女目光中所蘊的神韻,將會大大不同了;她會驚異的瞪著我,然後,又厭惡不屑的轉過身去,心中在罵,那裡來的這個醜鬼,看了就使人嘔心。嘿嘿,這就是女人,千篇一律,自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江青想著,英挺俊俏的面孔上,已透出一絲令人驚懼的寒意,更確實一點說,這寒意中,尚有著一股自嘲的意味。
  夏蕙沒有得到江青回答,有些驚懾的抬頭望去,於是,在她的目光觸及江青面孔的神色時,她已更為驚懾了。
  她關切而惶恐的悄聲道:「青哥!你……你生我的氣了?我真該死,又惹你生氣,啊,你別這樣,我怕……」
  江青心頭一震,已發覺自己失態,他微微苦笑道:「蕙,別胡思亂想,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我適才想到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夏蕙憂戚的道:「不,不,你是在恨我,哥,我由你眼中的神色可以看出來,那目光多可怕,蘊藏著深刻的恨和怨……」
  江青誠摯的道:「蕙,便算我適才所想的事,含蘊著太多的憤怒和怨恨,但請相信我,那不是對你而發,真的,不是對你而發。」
  夏蕙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長長的吁出一口氣,她輕輕的道:「青哥你這麼恨,是對誰呢?可以告訴我嗎?我也恨他……」
  江青苦澀的一笑道:「我早晚也會告訴你的,一定。唉!其實你可以不為我擔上這麼多的煩惱。」
  夏蕙溫柔的說道:「哥,你別這麼說,凡是你恨的我都恨,凡是你愛的我也愛,自然,除了別的女孩子以外……」
  江青開懷的一笑,輕道:「蕙,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醋罈子。」
  江青這句話,聲音因未注意而稍稍提高了一點,已為坐在一傍的祝頤聽到。
  他悄悄附過嘴來,在江青耳傍道:「不錯,而且是一缸道地的鎮江老醋。」
  江青玉面一紅,狠狠的在祝頤大腿上槌了一拳。
  大旋風白孤又乾了一碗酒,見狀呵呵笑道:「四弟,昨天全本鐵公雞才演完,倘沒有盡興麼?」
  祝頤磁牙叨嘴的揉著被江青槌痛的地方,好一副難看的德性。
  紅面韋陀戰千羽兩碗「女兒紅」下肚,面孔更加紅亮,有如伏魔的關聖大帝。
  他向江青笑道:「四弟,別光顧著說話,美酒佳餚錯過了未免可惜。」
  江青尷尬的一笑,舉碗深深飲了一口。
  這時,那叫萱兒的少女,又移步進屋,出來時手上端著一黑漆油亮的木盤。
  木盤上有兩個雪白的瓷碟,碟中盛著切成一瓣瓣的「冰梨」,每一瓣冰梨上,倘插著一枝牙籤。
  老人這時呵呵一笑,道:「寶貝,你今日怎麼如此勤快招待?把為父的家當卻搬出來了,可是為了你軒轅伯伯麼?」
  老人言談之間,寵愛慈祥之情,溢於言表,可以看出,他對這婷婷玉立的女兒,是十分溺愛的。
  那滿頷虯髯的大漠宏聲一笑道:「乖侄女,做伯伯的那兒都不願意去,就是喜歡到你家來。呵呵,不為別的,為的便是你這乖侄女,還有你這個酒鬼老子。」
  少女羞澀的一笑,一伸皓腕,拿起一碟「冰梨」置於二老桌上,道:「軒轅伯伯,你嘗嘗著,這是爹播的種,侄女親手培植的。」
  虯髯大漠用兩指拈起一冰梨,置入嘴中,邊嚼邊誼:「好!好……」
  少女媽然一笑,於是,那層角的美人病,便越發現得嫵媚了。
  她托起盤子,如彩燕般掠到江青等人的桌前,將另一碟冰梨置於桌上,輕聲道:「這一碟冰梨,是寒舍後園所產,區區賤物,不成敬客之道,尚請各位一嘗。」
  鶯聲燕語,聽來甜脆之極,說話中,這少女的目光,卻一直睇視著江青,好似完全對他而言一般。
  大旋風白孤等人連忙稱謝不迭,江青卻有些窘迫的,微微領首示意。
  這時,那唐姓老者朗聲笑道:「此物名曰『冰梨』,乃老夫昔年行腳天山之時,自天山『靈雪寺』後崖攜回,以特殊方法培植而成,雖非珍果,但在此地卻極難一嘗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忙道:「唐兄客氣了,如此珍物奇果,卻囑令嬡探下,賜於老夫等人,萍水之交,承蒙唐兄如此厚待,倒使老夫等好生不安。」
  唐姓老者連道不敢,站立一傍的少女忽然踏前一步,有些怯生生的說道:「好吃嗎?」
  他說話時,目光一直望著江青,示意此言是對他而發。
  江青不由大為尷尬,吶吶說道:「嗯……啊,好極了,在下尚是初次嘗到此種佳果,多謝姑娘厚賜。」
  那少女彷彿高興極了,笑得更加甜美。
  她有些羞澀的道:「我真高興你和我說話,我還以為你不理睬我呢!」
  江青不由俊面通紅,他做夢也料不到,面前這明媚俏麗的少女,說話竟是如此天真嬌憨。
  那少女,一語甫停,已像只燕兒般,翩然掠向室外。
  唐性老人慈愛的目注著愛女背影,笑道:「這孩子,自從她娘逝去後,讓老夫寵壞了,呵呵……」
  戰千羽隨著陪笑了一陣,回過頭時,面上已轉為驚異凝重之色。
  江青等正自覺得有些奇怪,戰千羽已用手向後一比,又向他心中微指。
  江青等也知道,戰千羽是說明背後那虯髯老者的來歷。
  由他面色的沉凝與驚訝之色看來,可見這虯髯老者,必不是一位尋常人物。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0:24

指劍環幾

  江青目光向角隅一瞥,將精湛的內力逼成一線,以「咫尺傳音」的功夫,向戰千羽問道:「大哥,這位複姓軒轅的虯髯漢子,你可認識他麼?籬外那匹「幻眸馬」的主人,想必定是此人。」
  戰千羽面色莊重,亦用「千里傳音」的內家秘技,嘴皮微動道:「為兄乍見此人之時,便料定必為武林中成名之輩,若非那唐姓老人喊出此人姓氏 ,只怕為兄尚記他不起。三十年前,西涼道上出現過一位不知來歷的年青豪士,號稱滄浪子,名曰軒轅石,甫出江湖,便因技高鐵膽,名震一方,但不知為何,這滄浪子卻在出道三年,旭日輝煌之際,忽然銷聲匿跡,捨其大好前程隱去,有如曇花一現。」
  江青眼角斜睨戰千羽背後,知道自己二人以內力傳音,並未被虯髯漢子發覺,他又問道:「傳聞中的滄浪子軒轅石,可似此人模樣?」
  戰千羽道:「傳聞昔日的軒轅石,功力卓絕,豪氣飛揚,像貌俊逸超群,卻並無這匹『幻眸寶馬』。但是,滄海桑田,世事多變,三十年的悠長歲月,是可以發生很多變化的,早年的英偉俊彥,又安知不成為今日的頹唐老叟?為兄所以敢說這眼前的虯髯漢子,是那聶年的滄浪子,有兩點根據:其一,江湖中六十年來成名之輩,為兄大多知曉,而其中複姓軒轅者,少之又少,可說只滄浪子一人,其二,傳言這滄浪子右掌掌心生一錢大紅斑,適才這虯髯漢子取食冰梨之際,為兄曾加意察視,在此人掌心正中,也有一塊錢大的紅斑。」
  江青下意識的向那坐於角隅,正舉杯狂飲的虯髯大漠右掌望去,但是只看到他的手背,沒有著到掌心那塊紅斑。
  戰千羽又道:「此人忽然於威名鼎盛之間,退出江湖,必有其難言隱衷,吾等與其素無淵源,且此人好似不願與吾等結識,吾等知其來歷便可,不必追根究底,以免發生誤會。」
  說罷,戰千羽已斂去功力,佯笑道:「這冰梨味道之甜脆鮮美,的為老夫所初嘗,異果難得,吾等可一飽口福。」
  大旋風白孤知道適才戰千羽,已施用「千里傳音」功夫,與江青交談,所談內容,不問可知,必為這酒肆主人及那虯髯大漠之事。
  他是老江湖了,當下不再追問,大口喝酒,頻頻伸手取食盤中冰梨。
  江青也為夏蕙一連拈了兩瓣,親自置入夏蕙面前瓷碟之內。
  夏蕙望著心上人,微微一笑,但是,這嬌艷的一笑中,卻多少含著些酸溜的成份。
  江青知道夏蕙此刻心中的滋味,他不願做太多而重複的表示,因為,自己的心意,自己的行動,原是今後最大的「愛」之保證啊!
  他正深沉的陷入一個思維中,卻忽然覺得有兩股尖銳的目光,來自角隅,向他炯然凝注。
  江青下意識的抬頭望去,雙眸已與那兩道射來的目光相觸。
  於是,他不由微感一震,那兩道目光是如此的明亮與森嚴,冷峭中好似帶著一股令人震懾的力量。
  而這向他凝望的人,正是那幕衣衫褸檻,虯髯繞頰的中年大漠。
  江青微覺有一絲不自然,他望著那虯髯漢子頷首一笑,對方已一反適才那冷漠深沉的神態,雙手抱拳一禮,啟聲道:「這位兄弟神儀內蘊,光彩逼人,若不嫌冒昧,可否將大名見示?」
  江青估不到這位一直沉默寡言,素昧生平的虯髯漢子,會忽然開口向自己說話。
  他急忙還禮,朗聲道:「承蒙謬獎,實不敢當,在下江青,尚祈兄台指教。」
  「江青」兩字甫出口,虯髯大漠與那唐姓老者,俱似微微一怔,他們雖然隨即掩飾這有些失常的形態,但已被戰千羽等人看人眼中。
  虯髯大漠驀然長笑一聲,起身離座,大步向江青座前行至。
  江青等人正自愕然,虯髯大漠已順手拉了一張竹椅,面對江青坐下,宏聲道:「火雲邪者,盛名揚天下,老朽不知自量,欲向尊駕拜領幾式不傳之秘,老朽文棄武廢,浪蕩江湖,至今一無所成,目下之意,只是以昔年所學陋技,請江兄教正一番而已!」
  江青微一沉吟,目視拜兄,眼中合著徵詢的意思。
  紅面韋陀戰千羽呵呵一笑道:「四弟,既然當年的滄浪子軒轅大俠,欲指教老弟幾手絕學,此乃千載難逢之機,常人欲求教尚不可得哩。」
  虯髯大漢環目驟睜,詫異而驚愕的注視了戰千羽一眼,又回頭向身後的唐姓老者投去無奈的一瞥,大笑道:「紅面韋陀,果然不愧為久闖江湖之武林前輩,只憑這份眼力,已是尋常人物無以比擬,滄浪子早已幻雲消逝,隨風而去,卻料不到仍有武林朋友記懷,且更是烜赫一時的紅面韋陀戰老師。」
  戰千羽笑道:「軒轅兄見聞之豐,亦足令老夫欽服,老夫與兄台僅是互相聞名,緣慳一面,兄台亦能識出老夫,設非滄浪子,他人豈有此超人眼力!」
  虯髯大漠豪邁的笑道:「彼此盡屬天涯客,相逢何必曾相識?」
  他又轉向江青道:「既然戰兄已識破老朽行藏,老朽亦無庸再加隱瞞,三十年前,西涼道上,有如曇花一現之軒轅石,便是坐於江兄面前,這個邊幅不修,潦倒癲癡的老漢!」
  江青莊容道:「軒轅兄之名,在下仰慕久矣。人生若夢,功名富貴,悲歡離合,總是苦澀多於醇甜。不過兄台退隱江湖,優遊林泉,放棄了一生的好作為,確是令人惋惜。」
  滄浪子軒轅有有些黯然的一笑,忽又沉聲道:「江兄,老朽舊話重提,欲藉此機緣,拜識兄台所負絕學。老朽純是印證之意,尚請江兄莫予誤會……」
  江青僅知這昔日縱橫西涼一帶的滄浪子,武學甚為淵博,只是淵博到什麼程度,他卻不十分清楚。
  滄浪子一再表明,欲與自己在武學上加以印證,看其形態,甚為真摯,並沒有含有一般武林人物的存心挑釁或折辱之意。
  按說若兩方較技,須以所習藝業相互施展才是,但這位滄浪子軒轅石卻靜坐不動,並沒有起立動手表示。
  這不由使江青好生納悶,而也不知對方是在賣弄什麼玄虛,尤其內心有些疑惑的說道:「兄台如堅欲賜教,在下只得奉陪,只是,不知兄台欲以何種方式指玷在下?」
  軒轅石微微一笑,伸手將胸前一塊縐起的補釘撫平,緩緩說道:「武林中人,不論何種性質的比鬥,皆是施展兵器拳腳,此雖為表揚所習武功根本之道,卻未免有欠文雅,老朽目前欲向江兄拜識的絕學,卻想出一個十分別緻的印證方法。」
  四周之人,俱皆屏息斂氣,凝神聆聽,要看看這位有如神龍一現的滄浪子,到底想出什麼別開生面的較技方法。
  江青悄然一瞥那位神色泰然自若,正學杯淺啜的唐姓老者,口中卻道:「願聞其詳?」
  滄浪子軒轅右續道:「吾等便以此斑竹桌面,為較試揚地,以雙手十指,代表兵器或拳腳,全身任何一處可以發揮攻擊力量的所在,都可貫勁於十指加以施展,如此,非但不用奔躍閃掠,更可無失手誤傷之慮,老朽此意,未知江兄以為可行否?」
  江青朗聲笑道:「軒轅兄提出此等較技之法,確是別出心裁,不僅可以免去勞累之苦,更可不傷彼此和氣,只不過,在運用腦力方面,卻是十分吃力,只怕在下生性魯鈍,無法勝任哩!」
  江青所說的,果然不差,軒轅石所提出的較鬥之法,雖然不用真刀實槍。掌劈腿蹴,卻須要在兩人相對的尺許空間,以一張桌面的狹小闊幅,憑藉著最敏銳的接觸與絕對快速的反應,自腦中思忖對敵之法,這雖沒有凶險,卻較之平時交手時更為難於應付。因為,平素與敵交手,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利用閃避,但是,以這種方法決鬥時,便沒有閃躲的餘地。換句話說,便是二人一旦開始比鬥,只有一招連接一招的繼續下去,不得停止,要直到雙方一人失招落敗為止。
  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亦是成名立萬的老江湖了,如何看不出這滄浪子所提出的較技之法,十分厲害鑲。
  他望著江青,濃眉微皺,但卻沒有說話。
  大旋風白孤雖然知道自己這位四弟,武功之高,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但這種奇特的較鬥,卻是江青首次所遇。
  無論那個人,所習的藝業有多高,若遭遇到一件自來未遇的場合時,也都不免有些惶恐或迷惑的。
  白孤暗向江青一使眼色,故意呵呵笑道:「軒轅兄,這樣的印證方式,果然溫文爾雅,只是恐怕我四弟,非兄台對手哩!」
  滄娘子微笑道:「白兄言重了,老朽腐木螢光,豈能與皓月爭輝?得江兄賜教幾招不傳之私,已是感懷良深,何敢言勝負二字?」
  江青這時面容十分凝重,移坐滄浪子對面,宏聲道:「軒轅石,武學一道,只有相互切磋,始能有長足進展,江某甚願在兄台絕技之下,能獲機緣,得窺門徑!」
  此際,香風動處,那叫做萱兒的少女,亦已飄然而入,她抿著嘴唇,似笑非笑的站在滄浪子身後,模樣十分嬌憨。
  這叫萱兒的少女,好似對這場別開生面的鬥技,甚為感到有趣,那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時向四周圍各人溜轉,自然,停留在江青臉上的次數,比較來得多些。
  那唐姓老者,仍然坐在角隅掛著一絲微笑口默默向這邊凝注,優閒中顯出無比的儒雅淡泊。
  江青將雙手十指伸屈玟次,一笑道:「軒轅石,便請賜教。」
  滄浪子舉起酒杯,深深啜了一口,吁了一口長氣,宏聲道:「江兄,老朽放肆了。」
  江青沒有說話,微微頷首示意。
  滄浪子軒轅石,一雙手十分寬大,手指又粗且長,十指尖端,尚蓄留著盈寸長短的指甲,十隻手指,正隨著他雙臂肌肉的輕微顫動,極為靈活的上下移轉伸縮。
  江青胸部離著桌沿,就在半尺遠近,他那一雙晶瑩如玉的手掌,正交叉疊放,目光卻注視在對方雙手之上。
  緩慢的……
  滄很子左掌輕揮,飄浮得有如一片空中的雲彩,拍向江青腕脈,右手卻撮如雞心幻化莫測的點向江青肩頭「極泉、青靈」二穴。
  他掌勢展動間,雖然輕描淡寫,但一片微微迴盪的勁氣,已將各人移至桌傍的杯中醇酒,拂起層層波紋。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是此中高手,他在一傍目睹之下,不由心頭一凜,暗忖道:「這滄浪子三十年前能臣服西涼武林,果然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他現下施出的招式,好似武林中久已失傳的『竹影十八式。』」
  戰千羽尚未想完,江青十指已迅速各自伸縮七次,一片尖銳指風中,已將對方來勢擋過。
  滄浪子微笑著,雙手食拇指疾圈成弧,一彈挺出,怪異無倫的急速戮點,剎那間已將江青雙掌「手少陰心經」主脈穴道,全然罩於其招式之下。
  紅面韋陀戰千羽心中大叫:「老天,這是極北『天心海』的『指籠乾坤』啊!」
  江青哼了一聲,十指箕張,急速旋動,一片精耀瑩白的光芒,已自他修長的手指上反映,布成一道嚴密優美的扇形光幕,將半個桌面全然彌蓋。
  滄浪子低喝一聲:「好!」右掌五指伸展如劍,閃出五股劍形銳風,指向江青手臂「通裡」「陰鬱」「神門」三穴。
  江青心頭微感一震,他已覺出,敵人功力之高,武學之博,實是令人驚懼。
  就在他略一分神之際,五股銳風,已自襲向手臂,江青急忙甩腕平掌,拏向對方「少府」穴,雙掌無名指卻戮向滄浪子手心,一招兩式,用得極為為險。
  滄浪子面色凝重,若閃電般的變招換式,須臾之間,已又虛實莫測的攻擊十九招。
  他所使出的招式,忽做劍,忽化錘,忽幻掌,忽變指,不但所用招法怪異深博,見所未見,其威力之宏,妙用之絕,更是令人咋舌。
  江青竭力鎮定心神,沉著應戰,亦在頃刻中立還顏色,如波濤綿綿湧滾,實時反攻出一十九招。
  江青本身所具武學,早已達到登峰造極之境,他若循一般交手方式與滄浪子過招,則滄浪子雖然名極一時,亦將不是江青之敵。
  但是,滄浪子卻以此種方式,與江青互證所學,無論在習慣或應變上,都不是江青所熟悉的,而一個習武之人,任他藝業如何淵博,擅長與短絀之處在所難免,這是關係成敗的極大關鏈。
  江青一口氣還攻十九招後,滄浪子已不由微臆一聲,臂膀肌肉急速抖動,隨著他肌肉的抖動,十指宛若十柄鋒利的短劍,在那間幅度窄狹的斑竹桌面,往來掠動騰刺,幾乎已沒有任何一絲可容敵人活動的空間,或喘息的機會。
  江青見狀之下,面孔神色有些驚愕,從他在武功上浩瀚的見識中,他已識出,這乃是武當派「白雲劍法」的精華絕技:「十劍指天」!
  而這滄浪於竟能將這招凌厲精絕的劍法,融化於掌指中使出,其功力之深,悟性之強,確實可稱一絕站立於滄浪子身後的萱兒,那撫媚的雙瞳中,透露出一股憂戚惋惜之色,在她的心目中,軒轅伯伯的此項絕技,是無與倫比的,而這招「十劍指天」,更是軒轅伯伯的絕中之絕,只怕那英挺秀逸的青年,要在此招之下敗北了。
  江青雙目驟睜,輕呼道:「對,這才夠勁!」
  他在睜開雙目的同一時間,兩掌十指倏而圈勾,迎著那逼人的銳風,有若狂瀾中的砥柱,猝然戮出。
  這正是邪神嫡傳的「並天指」。
  勁氣呼嘯而進,瞬息間已與滄浪子攻來的招式相觸,好似兩條雲龍,迎敵著密密捲湧的風暴,於是,隱約有一陣動人心魄的風雷聲微微響起,四座諸人的衣衫,在空氣的流蕩中拂動,而同時這張斑竹桌子,也隨著簌簌抖動。
  滄浪子哼了一聲,迅速收招,雙手斜擁胸前,目光沉靜而機警的注視在江青手掌之上,他已在江青所發的「並天指」下,吃了一絲不易看出的小虧。
  他慎重的凝注著對方那雙晶瑩修長的手掌,腦中在極快的忖思克敵之法,他已確切的覺出,面前這位新近崛起江湖的「火雲邪者」,正是他生平以來所罕遇的一等勁敵!
  一陣細碎的步履聲響,那貌像清瞿的唐姓老者,已默默行至眾人身傍,由他消失的微笑中可以看出,有些諱莫如深的老人,已對面前這場比鬥,起了嚴重關切心理。
  更進一步說,他又何嘗不為自己這位老友擔心,不為江青的絕學所震懾呢,雖然,他表面仍是盡情裝飾出一抹失去原意的淡泊笑容。
  紅面韋陀戰千羽暗中吁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拜弟已在短暫的比鬥中,漸漸了悟其中訣竅與技巧,能流暢淋漓的發出他本身所含蘊的絕技。
  這亦是說,江青已能將他日常應敵的手法,融會到這場他所不甚習慣的比鬥之中。
  於是微笑在戰千羽面孔上浮起,在白孤臉上浮起,在祝頤的眼角浮起,也在夏蕙那如花似玉的面目上浮起,自然啊,更在那少女萱兒的雙頰酒渦中浮起。
  而這美麗的少女,那醉人的酒渦,那令人神注的「美人痣」,襯著這一發自內心的真情微笑,更透出一股不可形容的魅力。
  忽然……
  滄浪子沉喝一聲,雙掌幻化成一串串如日月星光般的小小圓弧,像是一圈圈有著靈性的精靈,向江青圈瀉而至,在每一圈圓弧中,皆穿出一股銳利的無形勁氣,隨著那無數圓弧的去勢,湧向江青身前。
  這奇異而凌厲的招式,其力量與妙用,俱是相關相連的,能在敵人受惑於那無盡無絕的弧光時,被那無影的無形勁氣所傷。
  江青在極短的時間裡,迅速將體內一口先天真氣調息,而他瑩白的十指,已驀而向外揮出。
  於是,十道晶瑩的,雪白的勁氣,亦相同的凝結成劍形,彷彿自空中帶著雷霆萬鈞之勢降臨的神劍,挾著無匹的威力的反迎而上。
  一傍的唐姓老人,此刻不由脫口叫道:「啊,天佛掌!」
  不錯,江青此時所使的奇技,正是天佛掌法的第二招:「金頂佛燈」。
  此招的深奧及威勢,與滄浪子適才所施出的武當「白雲劍法」中之「十劍指天」一招,有著異曲同功之妙,但是,在氣魄與功力上,卻要更加來得渾厚!
  滄浪子一聽到「天佛掌」三字,滿額虯髯已微微抖動了一下,但他仍舊傾出全力,疾攻敵人。
  一連串的密響,有如正月的花炮般進入四座每個人的其中,江青與滄浪子二人,穩座的身形,不由同時向後仰去。
  江青僅向後仰出半尺,又緩緩恢復原狀,他那如玉似的面孔,已現出一絲紅暈,呼吸亦較急促。
  滄浪子連人帶椅,被江青發出的勁力,倒震出兩尺之外,椅背幾乎與地平行,他在那僅有一隙的空間,倏而悶雷般沉喝一聲,蓬亂的頭髮與滿頷的虯髯,根根倒立,那龐大的身軀,仍能坐在竹椅之上,奇異的飛回面前。
  江青微微一笑,左掌運「並天指」,右掌揮出五道的無形動氣,又一次向滄浪子疾攻而到!
  滄浪子始才坐穩,攻勢已至,他驀而吐氣聞聲,轉腕,兩掌掌背重疊,十指彈出,藉著轉腕時的勁力,雙手十指,各自逼出兩股銳風,如蛛網般,向敵人交織射出!
  他招式一出,紅面韋陀戰千羽已自環目大睜,尚未及開口,大旋風白孤已低呼道:「啊!久已失傳的西涼『駝龍指』!」
  在白孤說話的同一時刻,江青圓睜的雙眸,已忽而閉成一線,宛如老僧入定,同時雙掌合什,疾翻而出他掌勢才推出,十隻手指已奇妙的幻化成兩片扇形的白色氣牆,於是,在他發出的一股浩瀚罡風之後,實時湧起了一層強韌而嚴密的無形勁力,將他所能遭受到任何傷害的間隙,全然掩遮無遺!
  這是江青將「天佛掌法」中的第三式:「佛問伽羅」與邪神秘傳奇技,五大散手之一的「掌不刃血」融匯施出,而他更將那「掌不刃血」的攻勢斂去,以其堅勒的守勢,發揮至高極峰。
  於是,滄浪子,所使出的西涼絕學「駝龍指」,已在瞬息之間,與江青連續展出的絕技相觸。
  空氣中,響起了一片「波」「波」的密響,房間內平靜的氣流,亦似在這一剎那之間,被一股突來的旋風所催動,在室內急速的流轉起來。
  觀戰的各人,俱不由以袖遮面,同時深深的呼吸,以抗拒那一陣令人窒息的壓力。
  唐姓老者低微的嗟歎一聲,緩步向座位行去。
  江青仍然穩坐椅上,嘴角合著一絲安適的微笑,雙手正在輕輕的互相搓揉,形態灑脫之至。
  滄浪子軒轅石,那倒豎的虯髯,已恢復原狀,面色亦十分寧靜安祥,望著江青頷首微笑,這微笑中,流露出一片真摯的讚美與欽佩。
  雲山孤雁夏蕙,迷惑的望著這兩位較技結束的武林高手,這兩人神色之間,俱是如此安祥平靜,使她著實想不透,這場比試,到底是誰輸誰嬴?
  這時,江青已朗聲一笑道:「軒轅兄藝業驚人,雖然三十年來未出江湖,兄台之精深絕學,仍然在武林中算是頂尖高手。」
  滄浪子淡然笑道:「江兄無庸為老朽遮醜了,老朽自昔年退出江湖之後,雖已不做名利之想,但對本身這幾手把式,卻不曾擱置,那知年歲隨著時光增進,所習武功卻倒退了,江兄,老朽佩服你,尤其閣下能在老朽獨擅的『指劍環幾』的比鬥方式下,以毫無經驗的嘗試,擊敗老朽三十年鍛煉的功力!」
  江青面色一整,忙道:「軒轅兄謬獎了,在下會過不少武林高人,似兄台這等胸襟磊落,在下實屬鮮見……」
  滄浪子長笑而起,隨著他身軀的立起,他那寬大的手掌十指,所蓄留的寸許長短的尖銳指甲,已紛紛斷落地上。
  雲山孤雁這時才恍然大悟,勝負之分,早已明確的擺在眼前!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呵呵笑道:「本是無所謂勝負,軒轅兄與老夫拜弟這一場奇技比試,倒便宜了老夫等人多增一番見識哩。」
  坐於角隅處的老人唐志卿,這時舉杯深呻一口,清雅的笑道:「萱兒,快去換一張竹桌,這張桌子已不能再用了。呵呵……老夫為了這場眼福,卻損失慘重呢!」
  諸人聞聲望去,適才江青與軒轅石用以較技的那張斑竹小桌,此時已在一陣陣微風的吹拂下,化作粉末飛揚。
  大旋風白孤心中暗暗吃驚,忖道:「四弟與那滄浪於,二人比鬥之時,並未將真力逼注桌面上,僅只二人的勁氣拂過,便能將這製造十分牢固的竹桌震成碎屑,而又不會實時塌倒,這份功力,的確是非同小可。」
  那叫萱兒的少女,此刻姍姍行來,將散碎竹屑及移置一旁的杯盤收拾妥當,一雙水汪汪的明眸,向江青深深的一瞥,又含笑而出。
  江青方自椅中站起,被這萱兒一瞥,不由心中一顫,他說不出為什麼,這少女那雙深邃的瞳孔中,竟似含有一股奪人魂魄的力量,她只要隨意向人一望,便足以令人心旌搖動。
  江青侷促的別過頭去,故意向夏蕙一笑,雙肩微聳,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示。
  滄浪子又坐回原處,宏聲道:「江水隨波去,後浪推前浪,古人殆不我欺。來,來,來,諸位兄台,吾等且浮一大白!」
  唐姓老人亦清聲道:「一醉能消萬古愁,吾等雖然無纏綿之愁,卻有歲月不再之憂,呵呵!美酒甘酵,也有暫且忘我,飄然物外之奇妙哩。」
  大旋風白孤雙手捧起酒罈,大笑道:「雖願浮一大白,無器,白某無狀,權且以壇作杯,敬二位兄台……」
  二人連道不敢,笑聲中,與白孤推杯暢飲。
  江青忽然劍眉微皺,向戰千羽低說數句,又回頭向夏蕙打了個手式,悄然而出。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0:53

情孽纏綿

  原來,江青所以急著出來,是要尋地「方便」,他掠出竹籬之後,已匆匆進入後面的樹林之內。
  片刻後。
  他輕悄的移步向一條清淺的小溪傍,淨身洗手。
  這條蜿蜒的小溪,順著那幽雅的酒肆流出,水面上尚有幾株橫裡伸展的枝椏,幾絲葉梗,輕拂流水,有一股淡淡的詩意。
  江青雙手浸在清涼的溪水中,他舒適的讓那流水洗滌著肌膚,手指時而撥弄起晶瑩的水珠。
  靜靜的流水,被他蕩起層層的波紋,水底清晰的景物,亦在波紋蕩漾中零亂了。
  江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正待起身……那橫過小溪的枝椏上,忽而墜下一隻纖細而美麗的足踝,粉嫩的足趾,在水面上輕巧而美妙的劃起一道弧紋。
  江青不由為這突如其來的事物驚得一怔,他迷惑的望著眼前這潔白細膩的纖足,有些手足無措,因為,這只美麗的足踝,一定是屬於一位少女所有……
  他有些惶然的抬頭望去,在一枝橫柯上,他看到了一個窈窕的身影。
  江青在目光瞥及那身影時,已看出這正是那叫萱兒的少女!
  她鮮紅的嘴唇中,正咬著一張葉梗,雙手在舞弄著那一頭如緞帶的秀髮,滿臉俏皮嬌憨的注視著江青江青怔了一刻,玉面微紅吶吶的說道:「在下不知姑娘在此,若有唐突之處,尚請怒之……」
  江青之意,是指他自己適才曾愕然注視過這少女的纖足,這在對一個雲英未嫁的少女來說,是多少有些失禮的。
  那少女噗嗤一笑,唇角那顆嫵媚的小痣,好似微微跳動了一下,她輕聲道。」江公子,幹嗎這麼緊張呀?人家又不是大老虎……」
  江青訕訕一笑,心想:「若你真是只大老虎,我倒犯不著如此緊張了。」
  這美麗的姑娘又銀鈴般笑道:「喂!你說話呀,你的武功好厲害,連軒轅伯伯都不是你的對手,雞怪江湖上的名聲這麼響亮……」
  江青一聽這少女的說話。不由有些窘迫,因為,她言談中直呼江青為「你」,這在一個初見面的男女來說,未免顯得有些親暱……
  他尷尬的一笑,軒眉說道:「姑娘過獎了,在下所學,十分粗淺,那及得上軒轅兄的萬一。」
  萱兒小嘴一鼓,道:「你與我軒轅伯伯稱兄道弟,那麼,我豈非也成了你的晚輩了?我不要做你的晚輩,你唇上鬍子都沒有,憑什麼有我這麼大的侄女?哼!」
  江青見明艷的少女,那一派天真未浪的嬌憨之態,不由十分有趣,他這時已恢復常態,淡然一笑道:「姑娘,在下並沒有說要做姑娘長輩,江湖上的輩份關係,有時確是難以分辨的……」
  萱兒嫣然一笑,頰上的兩個小酒渦,漾出一絲迷人氣息,她柔聲道:「這才像話,啊!對了,你別姑娘姑娘的,叫得人家渾身不舒服,我叫小萱,唐小萱。」
  江青急忙點頭,道:「小萱,這名字真好,和你一般動人,而且與你的年齡正好合適。」
  唐小萱一睜那雙清澈的大眼,填道:「什麼?小?我已經十七歲了,明年四月便正式過生日,這還算小?」
  江青又是一怔,忙道:「不……不小……不小……啊!姑娘,不,小萱,請你穿上鞋子,咱們一起進去好嗎?恐怕他們已等急了。」
  唐小萱一撇那小巧的櫻唇,道:「不見得吧?只怕與你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等急了倒是真的,分開這麼一霎的功夫也等不及麼?」
  江青心中忖道:「這位姑娘為什麼對自己這樣呢?而且,憑目前的關係,不過只是萍水之緣,她如此說話,不是顯得有些過份麼?唉!蕙妹妹難道真說對了?否則,她無須,也不可能說這些話……」
  想著,江青不由正色道:「小萱,別這樣說,在下與蕙妹妹十分純潔,我們互相敬重,互相……互相愛戀,已非一日,在下並……」
  唐小萱粉面倏黯,搖手道:「請不要說下去,我知道,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
  她有些苦澀的笑了一下,即使如此,那笑中仍含有另一種令人憐惜的魅力,她迅捷的穿上鞋子,黯淡而傷感的向江青道:「江公子,現在太陽尚未落山,我自午間見到你,到目前不過是一段極為短促的時間,但是,有時在某一種情感上,這一個短暫的時間,已是人多,人多了!我……我只訴你一句話,我見著你的日子太遲了……太遲了……」
  江青嘴角微微抽搐,他想:「蕙妹妹果然一點都沒有說錯,小萱見我時,目光中所包含的神色,竟與全玲玲是一樣的。」
  他又自嘲的苦笑一臂,道:「小萱,你的年齡,只適於做在下的妹妹,一個像你這般綺年玉貌的女孩子,將來不知有多少俊逸豪雄,夢寐以求,現在,又何苦作繭自縛呢?在下只是個徒具虛名的江湖草莽,實不值有勞姑牽掛縈懷……」
  唐小萱慘淡的一笑,這一笑,使她那天真純摯的憨態,好似在驟然間消失,變得世故起來。
  她緩緩自那枝椏上站起,用手一拂鬢邊的秀髮,幽幽說道:「江公子,在這短促的初見裡,尤其我是個女子,同你說出這些話,你或者會誤解我是一個大膽而輕佻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在我一生中,只有在遇見你的剎那間,使我自心底起了一陣巨大的波動,我幾乎無法克制自己,但是,我也不願強行隱瞞我心中最深切的感觸……這是十七年來的生命中,我首次向一個人,尤其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說出這許多我原不該說的話。我很滿足,因為,不論你對我的影響如何,我已將我心中所感受的告訴你,以後……唉!誰知以後如何呢?我恐怕永遠不會忘記,永遠悔恨一件事,我遇見你的日子太遲了!」
  江青努力使自己心湖平靜,他警惕自己,克制自己,終於,他沉靜的說:「小萱,等你再長大一些,你會知道今天的想法是十分幼稚的,現在,讓我們回去吧,恐怕他們真的等急了。」
  唐小萱那雙美麗的大眼中,流轉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她哀怨的向江青看了一眼,這一眼是如此深刻,如此傷感,就似一把利劍,直穿入江青心房深處。
  她默默無言,雙臂一展,似一隻掠波彩燕般,翩然飛出五丈之外,略一閃幌,已自消失於竹筏之內。
  江青悵然卓立,微微搖動。
  是的,當一個男子拒絕一個少女真摯的愛意時,這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何況,更是一個如此明艷可人的少女呢?
  江青稍為躊躇了一會,正待舉步離去……一雙繞著紫色小花的繡鞋,已映入他的眼中!
  這雙繡鞋的式樣與顏色,在江青說來,是十分熟悉的,熟悉得可以不必抬頭,便可測知這雙繡鞋的主人是誰。
  他輕輕的道:「蕙,你也來了?」
  於是,穿在那雙小巧精緻繡鞋內的雙腳,緩緩移動了,一個憂戚的聲音響起:「青哥,你……你難過嗎?」
  江青抬頭,沉靜的望著正向他行來的夏蕙,微微苦笑道:「不!只是這女孩子太令人憐惜了。」
  「你同情她嗎?」
  「是的,這是一個少女慣有的憂鬱與夢想,直待她另外遇到一個知心青年的時候,她才會忘記,才會覺得以前傻得可笑……」
  「青哥,我看這位姑娘,可能不似你說的這麼單純,她雖然初次見你,卻對你一往情深……」
  江青輕輕挽著夏蕙香肩,低聲道:「蕙,你也相信那一見鍾情的傻話麼?你不瞭解一個人,不清楚他的性格、品德,便會貿然愛上他?」
  夏蕙偎在江青懷裡,柔聲道:「不。但是,我知道有的少女是會如此癡心的。」
  江青笑道:「癡得連心悅之人出去洗手也捨不下麼?」
  夏蕙「嚶」了一聲,不依道:「別自作多情,我是因為你離開太久,你仇家又多,我怕你給人吃了……哼!好心沒有好報,人家對你這麼關心,卻……」
  江青驀然將夏蕙扳了過來,二人面孔相距不及咫尺,夏蕙那如蘭似馨的呼吸,江青卻可以敏感的覺出。
  他血液,在剎那間急促循流起來,身軀亦在微微顫抖。
  夏蕙羞澀的閉上眼睛,紅潤的雙唇微微嗡動,二人都可以貼切覺出,對方那急促的心房跳動。
  於是,江青緩緩俯下臉去,他第一次嘗到了夏蕙柔唇的芬芳。
  良久……
  江青貪婪的吸允著夏蕙那滑膩的舌尖,在二人到了已幾乎透不過氣來的時候,他才依依不捨的分開。
  雲山孤雁粉面酡紅,如飲醇酒,窈窕的身軀已完全癱瘓在江青懷內,胸前急劇起伏,心神蕩漾。
  江青竭力鎮定心神,始道:「好美啊!蕙,你不恨我太孟浪麼?」
  夏蕙睜開雙眸,怯生生的搖頭,道:「哥……只要你願意,只要你別拋棄我,那怕你即刻要我死去……」
  江青急忙用嘴唇堵住了夏蕙的話尾,二人又急急的黏合在一起,緊抱著似欲並成一體。
  時間,在這奇異而美妙的情景下,無聲無息的逝去……
  忽然,遠處響起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向二人站立的林內急速掠到。
  江青急忙與夏蕙分開,面孔有些發熱的注視著林外。
  來人未到,一個豪放的嗓音已響起道:「四弟,你怎的方便了這麼久?今天咱們還得趕路哩!」
  聲落人現,大旋風白孤已自落下。
  他一眼望著雲山孤雁夏蕙,呵呵笑道:「四弟啊!為兄還以為你掉進毛廁裡了,夏姑娘出來尋你,也一去不回,原來二位卻在這裡輕憐蜜愛,呵呵,真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
  夏蕙粉面嫣紅如霞,不讓他說完,輕啐一口,急急掠身而去。
  江青有些尷尬的笑道:「二哥,就憑你這張說書相命的鐵嘴,已可終生受用不盡了,不過,卻也注定了一輩子孤家寡人哩!」
  說罷,江青亦長笑掠起。
  大旋風白孤望著江青背影吼道:「好哇,你竟敢損起為兄來了,何謂白孤?乾淨清白,孤家寡人是也,老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人上路,即等於全家動程,這有何不好。討個老婆還不是個累贅!」
  他一邊吼叫,一邊急忙躍奔趕去。
  江青正掠身至竹籬之外,紅面韋陀戰千羽、祝頤與才趕到的雲山孤雁,已在那唐姓老者及滄浪子軒轅石陪同之下,談笑風生的自內行出。
  戰千羽一見江青,忙道:「四弟,你怎的出去了這麼久?為兄一看時辰,咱們尚可再趕一程,多走一步,也可早一天到達餘杭。」
  唐姓老者笑道:「戰兄,老夫亦不做虛套,列位如肯屈留,老夫小店尚可勉強住下,若各位確實心急趕路,老夫亦不強留了。」
  滄浪子亦接口道:「在下浪跡江湖數十年,如戰兄、江兄等投緣之人,老朽尚屬少遇,實願與列位多多盤桓,以請教益。」
  紅面韋陀戰千羽轉身握住二人手掌,真摯的道:「二位兄台,戰某亦甚願長時與二位相處,只是戰某等人俗事系身,離家又久,不得不早日歸去,以免老妻幼孫等罣念,家園故土之情,鄉里摯友之誼,想二位兄台定能了然諒解,他日有綠,必當專程造訪二位,那時,我等大可久做相聚了……」
  江青這時踏前一步,道:「在下等此多蒙二位厚待,復受軒轅兄賜教;衷心感懷不已,異日有暇,必當重謁聆教,後會有期,所幸匪遙……」
  唐姓老人連道歡迎不止,滄浪子笑道:「各位只要找著唐兄的酒店,即便等於尋著老朽一般,老朽居無定所,飄泊四方,但每隔十天半月,必至唐兄處小住數日,老朽靜候各位光臨。」
  各人長揖做別,紛紛上馬,一聲尊重,揚鞭而去。
  江青心頭微有一絲憫悵,他沒有看見唐小萱那令人憐惜的女孩子出來送行,她,必在深深的傷心吧?
  江青在馬背上悄然回首,林傍的酒肆外,已空無一人,只有那匹瘦骨憐峋的」幻眸馬」,仍在低頭嚼嚙著地下青草。
  秋風蕭瑟,枝搖影斜,在靜寂中,帶著一絲兒淒清與孤單,江青的感覺中,好似是一件至真至美的事物,有著一點瑕疵,而因此不能使他完全釋淒。最少,他對那美麗而多情的少女,是有著一絲歉疚。
  兩傍的樹叢,隨著空中的白雲,向後悠悠逝去,而那幽雅的竹籬酒肆,也在急驟的馬蹄聲中,逐漸消失……
  雲山孤雁馳馬靠近江青,悄聲道:「哥,你不舒服麼?可要下來歇會?」
  江青悚然一凜,收回心神,笑道:「我很好,剛才我在想,那女孩子回去後,一定會恨死我的……」
  夏蕙對心上人這坦誠的言談,十分感動,她嫣然笑道:「哥,假如是一塊餅,一枚水果,甚至是一件我喜愛的東西,她若想要,我一定毫無考慮的送給她,但是,若她想要你的愛,那麼,我將是世界上最刻薄的女子,我不能容任何別的女子分去一絲,那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絲。」
  江青深刻的一笑,道:「蕙,我十分瞭解,同樣的,我也不能容別的男子……」
  夏忘急道:「哥,快別這樣說,我整個的愛,只怕尚填不滿你的心,我怎會再去想到別的!」
  江青滿足的笑了,他望著心上人兒那嬌艷的紅唇,說道:「蕙,我……我真想再吻你一次,那滋味美極了,只怕九天之上的瓊漿玉液,亦不過如此。」
  夏蕙粉面生暈,填道:「虧你還好意思說出口,人家……人家羞死了。」
  江青抬頭一望,見大旋風白孤,正在與祝頤高聲談笑,紅面韋陀戰千羽則放馬疾奔,一路領先。
  他向夏蕙輕聲道:「蕙,義父說,要我回去探省他老人家時,最好帶個標緻媳婦回去,他老人家真有遠見,好似看定了我能找個大閨女似的……」
  夏蕙心頭一跳,故意問道:「那麼,閣下可找好了心上之人了麼?」
  江青略略一笑,道:「好個小妮子,你倒促狹起本邪者來了,將來本邪者帶回去的媳婦,不是那只雲山的孤雁,還能有誰呢?」
  夏蕙聞言之下,心中利時充滿了甜蜜,她心悅已極,卻又嬌羞無已的低垂粉頸,模樣兒又嬌又俏,足以令任何一個青年為之凝目。
  這時,人旋風白孤忽然高聲叫道:「四弟,你看見大哥那迫不及待的急像麼?呵呵,他是眼見人家同林雙飛,頓感老懷空虛哩!」
  江青不由啼笑皆非,說道:「二哥,你真是應了一句話,什麼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家圍故土,殷念之切,本是人之常情,那會關係著什麼同林雙飛呢?」
  白孤大笑道:「四弟,年青人,小伙子,你沒有成家立業,更未享過閨房之樂,怎知道其中奧妙?待你……嘻嘻,你便會瞭悟大哥何以如此心急趕程了。」
  江青微微搖頭,道:「二哥,你也沒有成家立業,也不曾享過閨房之樂,怎的你便會知道大哥心中所想呢?」
  白孤聞言一征,隨即吼道:「嘿嘿,你沒有聽過『人老成滑,姜老變辣』這句俗語麼?為兄我走三江,闖五湖,什麼樣的事兒沒有見過?沒有聽過?俗語道:『沒有吃過死羊肉,也會見過活羊溜衕走』,這件事情,為兄我見多識廣,焉有不知之理?」
  江青聽得哈哈大笑,道:「二哥,你這叫老王賣瓜,自賣自……」
  他尚沒有說完話,已被後面一陣急驟得好似密雨般的啼聲驚得停住。
  這蹄聲起得十分奇怪,好像連串迅雷突自天邊而起,而每一次蹄音落地的間隙,又幾乎微小得沒有,宛若無數鼓手,運用著他們強而有力的雙臂,連續不斷的敲擊著鼓面一般。
  自江青等人,蹄聲入耳起,到他們愕然轉首回顧時止,就在這短暫得僅是眨眼的時刻中,那蹄音已自遙遠的後路,迅速得有些令人難以置信,移近到眾人身後不遠之處。
  眾人目光瞥處,只見一條黑線,自大路上如風馳電掣般奔來,揚起的塵土,宛如一條灰龍,瀰漫長空,滾滾而進,但是,待那灰塵揚起時,那條黑線又將它遠遠拋在後面,端的神速無比。
  江青目力最是尖銳,他攏目一望之下,已看出那條如海中浮龍之上,如疾星飛矢般的黑線,正是滄浪子軒轅石所有的「幻眸馬」。
  這匹幻眸馬四蹄每一次起落,幾乎已分不出先後,馬身彷彿駕在雲中,隨著它與地面成水平的馬尾,急遽前馳。
  這幻眸馬的馬背之上,竟然坐著那個美秀姣俏的少女……唐小萱。
  大旋風白孤愕然低呼:「啊,這是匹馬?簡直是條翱翔空中的神龍了,老夫見聞果然不差,龍駒乎?神駒乎?」
  這時,馬已漸馳漸近。
  祝頤亦驚異的叫道:「咦,那不是唐老丈的千金麼?她趕來做什麼呢?」
  幾人中,只有江青與夏蕙在疑惑中,尚帶有一絲忑忑和不安。
  江青望著迅速接近的那匹奇馬,馬背上的唐小萱,面容淒怨落寞,隱有淚痕,她這時以一張白色絲帕裡住秀髮,在絲帕的角邊隨風飄拂間,更顯出這情竇初開的少女,那無比的美艷與俏麗,在此時此景,尚帶著一絲兒淒迷的意味。
  雲山孤雁急忙看了江青一眼,眼光中,含蘊的情感極為難以解釋,可以說是疑、驚、妒、怨,更揉絞著無可奈何之意。
  江青可以深切的體會出心上人此時迷惘的情緒,但是,他卻無法於此刻再做進一步的解釋,因為那匹幻眸馬已在這剎那間,到達了諸人面前。
  江青勉強裝出一絲笑容,高聲道:「小萱,何勞遠送,在下等感慚之至……」
  唐小萱粉面蒼白,身軀亦在不可察覺的微微顫抖,她帶馬擦過江青坐騎之傍,在兩馬交錯的剎那間,她毫不畏懼的向江青深刻的凝注一眼,玉掌微揚,同時短促而怨焦的說了三個字:「我恨你。」
  隨著語聲,一團白色對象,飛落在江青懷內,江青怔愕之下,尚未及答話,唐小萱已茫然一勒韁繩,那幻眸馬竟在如此急速的衝力下,長鳴一聲,瞳孔中宛如海底的珊瑚般,幻閃出五顏六色的異彩,那瘦干的馬身豁然凌空而起,幾乎是不可能的在空中硬生生折了一個圓弧,又在一聲長嘶中,似一條縱橫長空的烏虹,直向來路奔逝。
  這一切的經過,是快速而突兀的,就似在吸氣之初發生,呼氣之後結束,令人有些迷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但是江青卻異常清楚,清楚得宛如他早就預知此事,那嬌俏的少女,說出的三個字,雖然十分急促,江青卻可自這簡單的三個字中,深切的感覺出其中含蘊的,儘是幽恨與哀怨。
  有時,刻骨銘心的創傷,並不須要以激厲的言詞或行動表達,只要寥寥幾個字,已足可流露無遺,是的,只要寥寥幾個字啊!
  江青在與唐小萱無邪而短暫得幾乎是人生中一瞬的時間都比不上的相視中,已恍如面對著凝視了一整天似的,他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少女哀怨的柔唇,抽搐的黑痣,那如海般遂深而淒迷的眸子,而這種種,又組成了一幅令他,或令世上任何一個有情感的青年所無法忘懷的景像。
  他低頭凝視著懷中那以白綾縫製的錦囊,還有,在唐小萱轉馬之時,灑落在他手背上的一滴淚珠。
  這滴淚珠,晶瑩的以一粒透明的珍珠,盈結在他手背之上,淚中合著幽怨,蘊有一個少女的絲絲柔情,淚珠中展現著唐小萱俏麗的面龐,嬌媚的黑痣,醉人的令人遐思神往的酒渦。
  於是,那粒淚流轉了,幻出一絲淡淡的光彩,光彩在淚水中閃爍,唐小萱的俏臉變得更加淒艷。
  於是,淚珠滾落在地上,一切模糊了,迷漾了。
  西方,殘霞燒天,有一抹情人瀝出的心血似的嫣紅……
  四周,一片沉默,沉默中有著嗟歎。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1:20

天倫之樂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曾作南宋的帝都,王孫公子走馬揚鞭,金粉榮華,夜夜笙歌的名城佳地……餘杭。
  慶春門的後街,沿著鋪設大麻石的街面走下去,倒數第二家,是一座氣派十分恢宏的府第。
  朱紅的大門,門傍黑底金字,雕鏤著「戰宅」兩個大字,不知道的人,或以為這是那一位將軍重臣的府衙,其實,這就是名揚武林的紅面韋陀戰千羽座落於杭州的家宅。
  戰千羽為中原俠義道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祖上世代經商,本為杭州當地大名鼎鼎的殷富之家,但傳至紅面韋舵手中,卻棄商習武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雖然為人慷慨豪邁,金錢大把大把往外散發,但他祖上遺留的財富,仍然為有數巨富,足夠他這一生世享用不盡。
  因此,以一個武林豪客來說,擁有如此豪華恢宏的巨宅,亦不算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現在,正是午後。
  這一條十分整潔的街道上,全然是官宦巨賈的府第,因而十分清靜,毫無城鎮之中,那喧嘩囂雜的煩人氣味。
  陽光懶洋洋的灑在地面,將這條街道兩連築成排的高大院牆,在地下拖上一排微斜的暗影。
  兩個挑擔子的小販,正坐在一座府第的牆下陰影中,十分閒暇的低聲聊談著。
  這條街上,居住的都是杭州城內的有名人物,或官,或商,甚至是武林中的一代高手,他們都是知書達理的書香世代,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因此連這兩個小販的談話神態,也在無形中顯得文雅起來。
  於是,當陽光再將牆角的陰影拉長了一段的時候……一陣清脆而徐緩的蹄聲響起,五匹高大的駿馬,已在街頭轉了過來。
  馬上人乃是五個男女迥異,老少俱有的豪士,但是,他們都有一個相同之處,便是每人都現出一派風塵樸樸的模樣,連他們胯下生騎也不例外。
  兩個小販有些驚訝的抬頭望去。又不由同聲低呼:「啊,戰老爺子回來了!」
  不錯,這五人正是離開千家集後,馬不停蹄趕回杭州的紅面韋陀戰千羽、大旋風白孤及江青、夏蕙、祝頤等五人。
  紅面韋陀一抹面孔上的汗漬,呵呵笑道:「三弟、四弟、夏姑娘,前面便是為兄的蝸居了,這一路來,受了不少奔波之苦,到家以後,首先得讓你們的老嫂子下廚做一桌好菜,咱們痛痛快快,舒舒適適的吃他一頓!」
  戰千羽言談之中,透著無比的慈祥與親切,好似這也是江青等人的家一樣,這股親切的感觸,又在無形中傳染入江青等人心中。
  江青笑道:「大哥,愚弟料不到大哥的家宅竟然如此富麗堂皇,在這上比天堂的餘杭城內,真是享用不盡了!」
  祝頤亦在一傍打趣道:「大哥,古人說:『此間受用,正復不盡,何必深山吾廬焉?』大哥想是生性不喜畝靜居享福了。」
  戰千羽又是呵呵一笑,正待答話,佇立牆角的兩名小販,已急步行至馬前,躬身施禮,道:「戰老爺子,你老人家回來了,這一趟出去可有不少日子啊。」
  戰千羽一見二人咧嘴笑道:「小順兒、阿富,又到你們叫賣菱角的時間了?老夫倒有甚久沒有嘗到西湖菱角的美味了,稍待你們兩人送兩擔到家裡去,向管事老黃取錢……」
  二人連忙答應,戰千羽含笑點頭,五匹健馬,已來至那刻有「戰宅」二字的門前停下。
  五人翻身下馬,順著一條寬闊的石階行去,江青抬頭瞧著兩傍高大的院牆,心中讚歎不已。
  戰千羽大步行至門前,伸手急叩門上那對金色獸環,一連串清脆的「錚」「錚」交擊之聲,已遠遠傳入裡面。
  片刻之後,大門已「呀」然啟開,一個白髮番番,下人打扮的青衣老人,自門內行出。
  戰千羽一看這青衣老人。哈哈笑道:「戰貴,你又灌足了黃湯啦?看看是誰回來了?」
  那青衣老人仔細向戰千羽一望,急忙恭身為禮,喜極道:「老爺,你可回來了,夫人天天叨念,少爺更是時時巴望,孫小姐又一天到晚磨小的要找爺爺,這可不大好哩,老黃那小子一得空便到外面灌馬尿,有時竟對小的狐假虎威,官腔十足,戰壽那小兔崽子,前天又同夫人身邊丫頭春荷,擠眉弄眼的,真是不得了……」
  這叫戰貴的老人家,一見到戰千羽便嘮嘮叨叨,如漏水篩子般訴了一大段苦經,戰千羽回頭向江青等人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笑道:「好了,好了,我會問他們的,快進去稟告夫人……」
  戰貴又同大旋風白孤施了一禮,腳步蹣跚的向內行去,口中大叫道:「戰全、戰祿,你們兩個小子又瘋到那裡去了?老爺回來了啊,還有白老爺子及老爺的幾位好友,快稟告夫人啊,莫忘了順便通報少爺一聲,還有,孫小姐處也得告訴她們知曉,快點啊,莫非都要勞累我這老骨頭麼?」
  他如連珠炮般一疊聲向內傳叫著,那副醉意惺忪的老眼瞪得如一對銅鈴也似。
  戰千羽偕各人向內行去,他回頭笑道:「這戰貴乃先父遺下的老僕,自十歲時進入府中,經先父、老夫,現已傳到了孫子一輩,他任門房之職,已有六十餘年,可謂四朝元老了,是而除了對老夫他還略有幾分敬畏外,對府中其它人等,莫不倚老賣老,吹毛求疵,此人除了口頭嘮叨外,還不失是個忠僕。」
  大旋風白孤大笑道:「得了,大哥這一誇讚,讓這老殺千刀的聽到,又不知要逢人傳說多少遍了。」
  眾人不由失笑,隨著戰千羽步下一片周圍以長廊圍繞的庭園中。
  他們沿著一條白石小徑行未數步,枝葉琉掩處,已行出男女老幼一大群人來。
  首先兩人,皆是青衣小帽,下人裝束,二人見了戰千羽,急忙打千請安,讓至一傍站立。
  江青向前面一望,已看見一位金絲如雲,年約六旬的錦裝老婦,在左右兩名綺齡丫環的扶持下,向諸人行來。
  這位老婦人雖然年紀不小,步履卻十分穩健,滿面慈祥和藹之色,紅面韋陀大步行上,呵呵笑道:「夫人,怎的勞你親自出迎,這數月來夫人身體可好?」
  原來這位親切慈祥的老夫人,正是紅面韋陀的元配吳氏。
  由戰千羽這幾句體切的言談中,已可看出這對老夫妻平日恩愛逾恆,相敬如賓的情形。
  吳氏向戰千羽深深一福,滿面欣喜,關注的道:「妾身粗安,倒是老爺在外長期奔波勞碌,實令妾身唸唸不已。」
  戰千羽急忙將老妻扶住,一個頭紮雙辮,面孔紅嫩如蘋果也似的小女孩,已跳躍著到戰千羽身傍,伸開兩條小臂,緊緊抱住戰千羽雙腿,口中叫道:「爺爺,爺爺,你的小娟兒來了,別老與奶奶說話嘛,我不睬你了,說好帶娟兒出去,又騙娟兒到西湖吃冰糖葫蘆……」
  紅面韋陀戰千羽回身將那小女孩抱起,高舉過頭,呵呵笑道:「爺爺的心肝寶貝,可想壞爺爺了,好,好,下次出去,一定帶小娟兒同去……」
  這時,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書生,已在一個三旬美婦的伴同下,急步向前,雙雙恭身行禮道:「爹爹回來了,望龍偕媳叩見爹爹。」
  戰千羽憐愛的望著自己的子媳,慈祥的道:「起來吧,這些日子你們可好?哦,為父險些忘了,快過去拜見各位叔叔……」
  江青聞言之下,心中暗叫糟,俊俏的面孔,亦不禁隨之轉紅。
  原來,他一見自己拜兄的子媳,論年齡都比自己大上一截,卻反要比自己矮一輩,這件事情,總是有些尷尬的。
  他正在急得雙手亂搖,那中年儒生及他身傍美婦,已趨前叩行大禮,邊道。」愚侄望龍及侄媳拜見各位叔叔……」
  江青早已面紅過耳,手足無措,雲山孤雁夏蕙卻早已見機躲到一傍。
  大旋風白孤到底世故得多。他急忙搶前一步,將二人雙雙扶起,大笑道:「罷了,沒看見將那兩位年輕叔叔早已窘得面賽關公啦!」
  這時,戰夫人吳氏已含笑向各人襝衽道:「諸位兄弟,尚恕老身不周之處,且請赴廳內暫息。」
  江青等人急忙向前謁見吳氏,略事寒暄,已在戰千羽引導之下,緩步向內行去。
  祝頤一抹額際冷汗,低聲向一傍的大旋風白孤道:「二哥,這種場合,愚弟尚是首次經歷,真是有些吃他不消。」
  白孤呵呵笑道:「近只怪你年歲不夠,早生三十年,就沒有這許多麻煩了!」
  江青聽見二人談話,不由回頭向緊倚身側的雲山孤雁微微苦笑,輕聲說道。」蕙,你倒躲得快,我這叔叔可實在不好做哩!」
  夏蕙噗嗤一笑道:「這正像白大俠說的,誰叫你生得這麼年輕?哼!我呀,憑什麼也要硬做人家的長輩?」
  江青四顧無人注意,不由低聲道:「小生若已七老八十,那來如姑娘這般標緻的媳婦兒?」
  夏蕙俏臉透紅,啐了一聲,沒有說話。
  忽然,一個稚嫩的嗓音,自江青身側道:「江爺爺,你的媳婦兒是誰呵?」
  江青閒言一怔,急忙轉頭望去,不由頓時雙目發直,原來,那小娟兒正跟在江青身傍!兩隻大眼睛尚在骨碌碌的轉動。
  由於她身材矮小,故而江青適才沒有看見這個自她爺爺手上溜下來的鬼靈精。
  江青怔了一會,始窘迫的道:「小娟兒,你今年多大了呀?嗯,生得真漂亮。」
  小娟兒扭股糖似的纏到江青身傍,咬著指頭道:「江爺爺,小娟兒十歲,奇怪,你這麼年輕,我為什麼要叫你爺爺呢?」
  江青朗聲一笑,隨手將這美麗而天真的女孩子抱入懷中,說道:「小娟兒,你真聰明,唉,大哥可真是有福之人,這一派融洽的天倫之樂,可羨煞多少異鄉遊子啊!」
  他後面幾句話,卻是對身傍的夏蕙而發。
  雲山孤雁尚未說話,小娟兒已摟住江青頸項,嘟著那粉紅柔嫩的小嘴道:「江爺爺,你等會帶我去玩兒好嗎?這裡有好多好多玩的地方喲,爹爹都不准我去,他怕有壞人拐去小娟兒,其實啊,壞人都怕爺爺,只有看門的貴老叔叔敢喝醉了酒還和爺爺擠眉弄眼……」
  江青不由暗自失笑。那小娟又道:「江爺爺,小娟兒不會讓你一個人陪小娟兒去玩,還有這位美麗的姑姑也和我們一同去,小娟兒玩的時候,姑姑可以陪著江爺爺玩,你們一定常在一起玩的,要不,江爺爺不會說要討姑姑做媳婦,就像爹爹以前娶娘一樣……」
  江青聞言之下,兩眼早已發直,他做夢也想不到,這百竅鳥似的小女孩子,竟然懂得如是之多,活像個小精靈似的。
  夏蕙早已羞得低垂下頭,心中忖道:「這倒好,平白將自己降下一輩去,這小女孩將來可真不得了,不知那個年輕人要活受罪了……」
  這時,紅面韋陀的獨子,那位中年書生,已回頭笑罵道:「娟,休得如此無禮,剛才纏爺爺還纏得不夠a嗎7江爺爺已奔波了不少時日,怎的尚賴在江爺爺身上?」
  江青急忙笑道:「戰兄……啊,望龍賢……賢侄,不妨,不妨,在下……不,我十分喜愛這位小佳孫,真是聰慧極了。」
  戰望龍笑道:「江叔叔過譽了,娟兒太頑皮,望乞江叔叔莫怪才好。」
  江青正待回答,紅面韋陀戰千羽已長笑道:「這所庭園十分深長,倒累及諸位賢弟了……」
  江青抬頭望去,才知道自己等人已行完了這片深遠的庭園,面前,正是一座佈置十分幽雅的敞廳,底後,尚可看見隱約重疊的樓宇。
  各人進入廳內,分賓主落坐後,已有兩名下人獻上香茗。
  戰夫人吳氏與其子媳略事陪坐,已告罪行入內宅而去。
  大旋風白孤,望著兩位女眷行人後,舒適的將四肢做了一個懶倦的舒展,半躺半坐的靠在那張寬大的酸枝太師椅上,笑道:「老嫂子及侄媳在這裡,大家都有些拘束,哈哈,現在才能舒散一下這把老骨頭……」
  紅面韋陀戰千羽呷了一口香茶,笑道:「看你這付德性,也不怕你孫侄女見笑。」
  白孤斜目睨向小娟兒,小娟兒正黏在雲山孤雁夏蕙懷中,絮絮不休的低聲呢喃著,一付嬌憨之態。
  白孤微一呲牙,心中忖道:「大哥這位孫女,自己可真是不敢承教,上次來此,便磨著自己帶她出去遊逛,乖乖,足足化去有十兩銀子,回來還向她爺爺告了一狀,說自己只顧與別人談笑,沒有指點她那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問題……」
  江青舉起茶杯,向杯上畫的一叢翠竹仔細望了一陣,讚道:「大哥,杭州到底是名聞天下的名城,不說別的,只論這小小一隻盅兒,其瓷質之細,丹青之工,已非一般俗品所能比擬。」
  戰千羽哈哈大笑,尚未答話,其子望龍已恭謹的道:「江叔叔鑒賞眼光確實不凡,此杯共有一套十二隻,乃是昔年家曾祖壽誕時,由杭州巡撫周奕所贈,杯底並隱刻有周巡撫當年親筆所書『翠滴遺香』四字。」
  江青向杯底一看,果然不虛,大旋風白孤已接著道:「杯是好杯,茶為上品,只是老夫這個肚皮卻消受不了,自午前吃了一頓糲食粗菜,到如今便粒米未曾落肚,又在馬背上折騰了兩個時辰,已有些挺不住了……」
  戰千羽笑道:「罷了,午膳已過了時候,晚飯為時尚早,現在嚷著肚餓,未免不對時辰。」
  江青亦笑道:「二哥最講究「食」之一道,但吃了五六十年,仍然瘦得似個人干……」
  戰千羽道:「好了,你老嫂子適才離座,便是親自下廚整治酒筵,她知道你這位天下第一饞蟲到來,沒有佳餚美酒是搪塞不過的。」
  白孤大笑著舉起茶杯,高聲道:「善哉,善哉,為老嫂嫂乾一杯,算是知弟莫若嫂了。」
  說罷,仰首將一杯香茗飲乾。
  廳中各人,在十分歡洽的氣氛中,天南地北的閒聊起來。
         ※        ※         ※
  華燈初上。
  夜色,是美麗而澄朗的,夜空中沒有一片雲,星辰閃爍,月光皎潔,尚帶著一絲令人心曠神怡的清寒。
  戰府的大廳中,人語喧嘩,杯幌交錯,時而傳來,一陣豪邁而朗潤的笑聲。
  這桌酒筵,自太陽落山時擺上,到現在為止,已整整吃了一個時辰了。
  大旋風白孤那清瞿的面孔上,浮起一絲油亮的紅光,他摸著微脹的肚皮,宏聲大笑道:「大嫂烹調之技,果然不同凡響,呵呵,便是皇帝老兒的御廚,亦不過如此,大哥天天享受,莫怪心廣體胖,紅光滿面了……」
  坐在戰千羽身傍的吳氏,雍容的一笑道:「叔叔過譽了,嫂嫂不過略識幾式烹調之法,劣味恐難下嚥,倒是要由叔叔包涵才是。」
  下首坐的,乃是戰望龍夫婦,二人正殷殷分別為江青及夏蕙布菜,一面輕聲談笑著。
  江青與夏蕙二人早已飯飽酒足,連聲不絕的誇讚著今夜席間佳餚之美味可口。
  這時,門外人影一幌,小娟兒已躡手躡足的溜了進來,她跑到江青身傍,伸出一隻肥嫩的小手,輕輕扯江青衣角。
  江青訝然回顧,小娟兒一皺鼻尖。低聲道:「江爺爺,你可不能說話不算啊,現在咱們便溜出去如何?」
  江青不由暗叫一聲苦也,雙眸一瞥身傍的夏蕙,悄聲道:「小娟兒,等江爺爺先陪你爺爺好麼,席尚未撤,現在怎麼可以出去呢?」
  小娟兒伸出紅紅的小舌尖,一舔咀唇,微微搖頭道:「不成,爺爺一喝完酒,又是弈棋,談天,盡做那些沒有意思的事,奶奶又會催著我去睡覺,哼,晚上出去玩兒,比白天更有意思呢。」
  江青有些著急的道:「聽我說,小娟兒,明天江爺爺帶你出去玩好吧?咱們游西湖,逛靈隱寺,吃鮮菱角,還有……」
  小娟兒一鼓小嘴,氣咻咻的道:「這是你早已答應的事嘛,現在是現在,明天是明天,你要不陪小娟兒出去呀,哼,以後你一和夏姑姑在一起,小娟兒便非跟著不可,看你受得了……」
  江青一聽這問題十分嚴重,不由哭笑不得,暗暗忖道:「唉!想不到這小鬼頭竟然如此刁鑽慧黠,像是個八十歲的人精了,好在現在酒席已近尾聲了,吃完後大哥他們大概又得奕幾局棋,蕙妹妹可能也得陪著大嫂及侄媳聊一陣……嗯,反正無事,便答應這小妮子也不妨,也免得日後受這鬼靈精的威脅,無法與蕙妹親近……」
  想著,他已無可奈何的點頭道:「好吧,小姐大人,且請先移玉駕門外相候,容江爺爺使個『金蟬脫殼』之計……」
  小娟兒嬌憨的一笑,兩隻大眼一望桌上正在與祝頤、夏蕙等人說笑的雙親,用右手小指勾了江青小指一下,表示默契後,又悄悄溜到門外。
  江青微微搖頭歎氣,附嘴夏蕙耳邊,輕輕將此事說了一遍。
  夏蕙不由噗嗤一笑,悄聲道:「哥,你便陪著小娟兒去玩一趟吧,反正這裡沒有什麼事,我也挺喜愛這孩子。」
  江青在桌下一握心上人兒纖手,向席上各人告罪一聲,便離座向外行去。
  大旋風白孤向江青叫道:「四弟,快些回來呀,還有一道大嫂做的甜湯沒有上席哩。」
  江青含糊的答應一聲,心中卻在想:「甜湯?只怕我今夜陪著那小丫頭片子出去,有得酸辣湯好喝了……」
  他腳步才出門,走廊陰影處已傳來一聲稚嫩的「噓」聲,一條瘦小身影,已經輕溜到江青身前。
  江青一眼望去,果然正是那幕小人精,敢請她早已穿好一身水綠色的綢裌襖,準備外出了。
  小娟嬌憨可人的牽住江青右手,說道:「江爺爺,你真守信,你看,我娘前天才給我做好的這件裌襖,漂不漂亮呀?」
  江青忙道:「江爺爺對你豈敢不守信?這衣裳美極了,嗯,真好看,像是天上的玉女下凡。」
  小娟兒睜著那雙大眼睛,咬著指頭想了一下,又道:「什麼玉女?江爺爺,小娟兒長大了會不會像夏姑姑那樣漂亮?」
  江青伸手將小娟兒抱起,笑道:「當然,你一定會和夏姑姑一樣美……」
  他悄然行入庭園之內,忽道:「小娟兒,江爺爺背你在空中玩玩,你怕不怕?」
  小娟兒小手一拍,高興的道:「好極了,爺爺常常在空中飛來飛去,就是不肯帶我上去玩,成天儘教我坐在房裡學習呼吸喘氣。」
  江青微微一笑,他知道,小娟兒口中的「呼吸喘氣」,定是內家武學入門時的初步吐納之功,只是小娟兒年紀尚幼,不克領悟罷了。
  他不再多說,深深吸氣,於是,隨著他呼吸的助作,身軀已冉冉凌空兩丈!
  小娟兒正喜得張開小嘴,江青單臂振處,已在空中做了一次妙曼而流暢的迥旋,如一道空中的流虹般,疾速掠出七丈之外。
  小娟兒緊抱著江青頸項,耳傍風聲呼呼,她低聲叫道:「江爺爺好好玩啊!你在空中飛的本事比爺爺都強。」
  江青沒有回答,澎游的真氣在體內急速流轉,每一次在他的手臂揮展時,身形便如脫弦流矢般連連射出。
  於是,瞬息間便已到了業已關閉的大門之前,他略一提氣,瘦削的身軀已飆然更加升高,在空中劃過一道悅目的弧度,飛出那高大院牆之外。
  落地後,小娟兒已高興得手舞足蹈,上呼道:「江爺爺你這一身本事真了不起,唔……收小娟兒做徒弟好嗎?」
  江青牽起她的小手,向前行去,邊笑道:「學武功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必須要痛下苦功才行,你爺爺的本領比江爺爺大得多,何不先請你爺爺教你呢?等你學得有了根基,江爺爺自會傳你兩套十分有用的掌法……」
  小娟兒搖頭央告道:「不要呀,小娟兒不要跟爺爺學,他老人家一天到晚,儘教人家坐著不動,深吸徐呼,像是發瘋似的,那樣練武功,只怕一輩子都要挨揍……」
  江青微微一笑,隨意與小娟兒閒聊著,片刻間,二人已行出這條十分岑寂的後街,在小娟兒引領之下,轉了三次彎路,已可看見一片輝煌的燈火,行人往來如織,摩肩擦踵,熱閘非凡。
  街道兩傍,全是門面堂皇富麗的賣買店舖,建築精緻恢宏的酒樓客棧,顯出一個大城鎮中,特有的繁華與喧囂。
  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有著各色各樣衣著迥異,形色不同的人,他們在這所名城鬧市中,忽忽而來,又忽忽而去。
  江青瀏覽著四周的夜景,低頭道:「小娟兒,你喜歡到那兒去玩呢?」
  小娟兒一伸那白白的小手,指向街頭那邊,道:「江爺爺,這條街還可算熱閘哩,咱們到前面城隍廟去好嗎?那兒好好玩啊,有耍猴戲的,走軟索的,說書,唱小調的,賣菱角、雪茄、冰糖葫蘆的,還有賣狗皮膏藥……」
  江青笑道:「夠了,夠了,看樣子你倒挺熟,咱們這就去……」
  他話聲尚未停止,背後已傳來一個沉冷的語聲道:「兄台不用去了,多日不見,故友談心把晤一番不好麼?」
  江青聞聲之下,霍然回頭,丈許外的陰影處,赫然站著一個身材適中的漢子,正向他炯然凝注著,臉上帶有一絲險詐的陰笑。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1:45

貪念未已  

  那人緩緩自陰影處踱出,於是,在隱約的燈光下,將他那含有一股詭異神色的面孔,十分清晰的展露在江青眼前。
  其實,這人便是不自行走出,江青亦早已看出此人,這不是別個,正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寒戟商固!
  江青警覺的將小娟兒牽到身後,冷淡的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會澤一別,不料又在此地與閣下見面。」
  商固雙睛微轉,滿臉堆起一層令人厭惡的佯笑,拱手道:「嘿嘿,在下老遠便看出是江兄,還道是在下目光錯覺,及至行近一看,果然不差,故而貿然出言……」
  江青冷笑道:「江某不會在意,閣下行跡一向便是如此——乘虛而入,稍沾即走,不是麼?」
  商固知道江青言中有刺,他故做不察,哈哈笑道:「江兄言重了,嘿嘿,言重了。在下適才出言,乃是玩笑之意,江兄大量,想不至為此區區小事,心生不愉吧?」
  江青心中忖道:「這『武林寒戟』繽雲戟商固。雖然名貌極為響亮,是武林中頂尖人物;但此人心性卻甚是卑鄙,從他喬裝扒竊,假意與自己親近,會潭郊外林中,篾探自己行動等事看來,便可證明。而且……哼,自己當日臨溪嗽洗之時,向自己突施辣手的怪容。亦必為此人無疑,他的衣衫不是被自己撕裂了麼?當時露出來的,正是這小子原先穿著的那件銀衫……」
  寒戟商固,為人陰沈險詐,工於心計,他一見江青面色不對,眉頭微皺之下,已裝出一付誠懇的神態,將語聲盡量滲人情感的成份,低聲道:「江兄,你莫非對兄弟有著什麼誤會麼?兄弟甚為欽仰兄台平素所行;若兄台對兄弟我有什麼看不過的地方,尚請直言指出,以便兄弟親向兄台解釋,茫茫人海,難得知己,兄弟雖癡長幾歲,卻對兄台仰慕甚切,彼此之間,何妨開誠相見?」
  江青自下山以來,經歷的險惡場合可說太多了,而江湖中的狠、詐、詭、毒。他也得到深刻的體會,凡是人,只要你屬於那一個環境,你便終究會熟悉你這個環境的情況與慣性,那怕你初時只是一個天真得令人搖頭的雛犢,而這只是一個時間與接觸多少的問題罷了。
  商固此時的形態,在江青眼中看來,覺得十分可笑,江湖中充滿險詐,而商固不過僅是此遇中手法較高的一個而已。
  但是,江青並沒有點破,他這時故意放鬆面部緊板的肌肉,笑道。」閣下多心了,江某並無誤解閣下之意,閣下忽出此言,倒令江某好生汗顏,呵,江某幾乎忘了,閣下與金衣幫所結之仇怨,未知是否化解?」
  寒戟商固一見江青態度忽然轉為和睦,不由心中直在打鼓,他模不透對方;這些日子來是變得世故了?抑或仍似以前那麼純摯?
  也就是說,他不知道江青態度的轉變,是偽裝的,抑是誠懇的。
  但不管如何,這時已沒有時間容他再去揣測了,他豁然笑道:「好,好,江兄果然不愧為武林中新起雄才,性格之豪爽磊落,更令兄弟佩服無已,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前面有家酒樓,今夜便由兄弟作東。咱們痛飲一番,順便一訴別情。」
  說罷,不容江青推辭,已大步近前,親切的攙著江青手臂,直往前面那條熱闊喧嘩的大街行去。
  江青心中略一忖度,已並肩與他偕行,他左手牽著小娟兒,右掌卻暗地蓄備功力,以防萬一。
  三人十分熱絡的走在一起,江青與商固二人,並不時沈聲談笑,狀至親暱,外人看來,準會以為他們是一對相交有年的老朋友,誰又會知道二人各懷警惕,正互相防備著對方呢?
  小娟兒拉著江青的手掌,稚氣的道:「江爺爺,你的飯量可真不小啊!在家裡才吃完,又要到酒樓去吃。江爺爺。待會為小娟兒叫一盤『油炸雞塊」好嗎?小娟兒最愛吃雞腿……」
  江青正待答話,寒戟商固已笑道:「好伶俐的乖娃兒,稍停不但為你叫來一盤炸雞,再給你叫一大碗蓮子粥,蓮子粥是甜的呢!好吃極了。」
  小娟兒一陣歡呼,小嘴一咧,嘻嘻笑道:「這位大叔,你真好,小娟兒第一次認識你,便由你請客,真不好意思……」
  小娟兒一聲「大叔」,叫得商固一怔,他這時才想起。江青僅得二十幾歲,這女孩子為何竟低他兩輩?。他所帶的這女孩子,卻又是何人的姑娘?
  商固一滋牙,有些尷尬的一笑,想道:「這丫頭叫江青爺爺,叫自己大叔,如此自己豈不成了江青的晚輩了,這是怎麼個論法?」
  江青暗裡竊笑,忖道:「商固這小子自來油腔滑調。陰刁無比,讓小娟兒觸觸他的霉頭也不壞,他現在對自己如此熱絡,卻不知又懷著什麼鬼胎?」
  想看,三人已行近眼前一家十分堂皇的酒樓廊下,在店小二慇勤的招呼中,學步上樓。
  落坐後,寒戟商固著意要了好些十分珍罕的菜餚,更令店家送上兩壺好酒。
  小娟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的向四周望著,好似對這家酒樓的一切,極有興趣。
  商固微微一笑,道:「此乃兄弟首次與江兄小酌,粗菜淡酒,實在不成敬意,日後必再重……」
  江青雙目平視,神色沈靜,說道:「商兄客氣了,在下已經用過晚膳,商兄又點了如此多的佳餚,在下肚子實在容它不下,徒令商兄破費。」
  商固連道不妨,在他充滿佯笑的細迷雙眸中,卻隱約射出了一絲貪婪的目光,有意無意望向江青肩頭。
  江青雖然表面十分隨和。暗裡卻不敢有絲毫大意,他早已集中精神,不露一絲痕跡的戒備看身側這位武林中盛名炬赫的一代高手。
  商固向他肩頭閃爍的一瞥,江青已自警覺,一股本能的感應告訴他--對方可能正在窺伺他那柄互古神兵——金龍奪!
  江青在心中暗暗冷笑,忖道:「自己自出道以來,至今尚未用過兵器,甚至連拜兄及蕙妹等人也沒有見過。但是,武林中卻有部份人物,知曉自己曾在那紫龍秘穴內得過一柄夢寐難求的神物金龍奪,商固這廝想亦聽過傳說,哼!凡是天下珍罕之物,這位仁兄好似都想插上一手,據為己有,不過,他想動自己的腦筋,卻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其實,江青昔年於陰陽崖底,紫龍秘穴內所得的那柄金龍奪,自他下山以還,便從來沒有離身一步,嫌那原先盛奪的「晶雪玉盒」太過惹人眼目,故而初時僅以「火雲衣」披風相遮,掛在身後,後來他覺得如此神兵,鋒芒太甚,容易引起一般江湖人物窺伺,便剪了一段黑綢,將金龍奪密密包好,仍舊背在身後,食宿不離。
  這時,江青淺啜了一口店小二送上的香茗,寓意深長的一笑道:「商兄,還記得在下那件奇寶萬鑽朱蘭麼?」
  寒戟商固暗中一震,佯笑道:「啊!捨非兄台提起,兄弟幾乎忘了,兄台真是有福之人,這萬鑽朱蘭價值連城,得此寶,可謂終生食用不盡,不過,兄台卻須加意提防,目前江湖道上,垂涎此寶之人,卻不在少數……」
  江青暗自冷笑,心想:「這小子真是說得出口,只怕自己第一個要嚴密防備的,便是你這位武林寒戟商固大英雄。」
  他口中卻道:「商兄,記得數月之前,商兄曾於會澤城外,荒林之內,告訴在下,說這萬蠻朱蘭,除了其本身彌足珍貴,萬金難求外,尚另有一宗奇異之處,未知經過這些日子的探尋,商兄可查明這另外一宗異處為何麼?商固面色一轉,雙目微翻,正在暗中沈吟,江青已微微一笑道。」若是商足未曾探出,在下卻得悉了一些眉目……」
  這位武林寒戟兩眼驟睜,有些急迫的道:「是麼!這萬鑽朱蘭確有其他異處?啊,想不到已被兄台探悉。」
  商固一言出口,發覺有些不對,急忙強笑道:「兄弟是說……嘿嘿,是說江兄果然聰慧無比,兄弟在江湖上白闖了二十年,卻比不上江兄消息來得快捷……」
  江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但是,若仔細去分析他這笑意的因素本質,我們便可以發覺,其中實含有諷刺及不屑的成份在內。
  江青知道,早在江湖上盛傳那株萬鑽朱蘭出現之時,商固便已知曉這件奇寶的各種好處,但是,在江青得手後,商固卻不願向江青說出,更在事後蒙面向江青突襲,以求達成目的,其用心之陰險狠辣,是十分明顯的。
  商固如此一說,江青已以一種淡漠的口氣道:「商兄謬獎,愧不敢當,在下承拜兄紅面韋陀戰千羽相告,得知此珠鑽之上,尚嵌有『避水』『蹈火』『輕塵』三粒奇珠,功效神異,曠世難求……」
  寒戟商固故作恍然之狀,啊了一聲,但是,他雙目中所透出的頹然神態,卻掩不住他此刻的失望與悔恨。
  這時,一傍的小娟兒忽然拍著小手道:「好極了,小娟兒的油炸雞與蓮子粥已經送來了!」
  果然,一名肩上搭著抹布的店小二,雙手端著菜盤,正穿過坐滿食客的過道,向三人桌前行來。
  店小二將菜餚擺在桌上,又忙著張羅去了,商固盡量掩飾自己心頭的失悔,為小娟兒狹了一隻酥脆的雞腿,笑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呀?來,大……大叔請客,你先嘗嘗這油炸雞腿做得如何。」
  小娟兒謝了一聲,說道:「商大叔,我叫戰娟,我爺爺便是紅面韋陀,大叔,你一定也認識我爺爺吧?」
  商固連忙點頭,忖道:「好傢伙,中原武林道上盛名值赫的大俠,杭州地面屈首一指的人物,紅面韋陀戰千羽,竟也與江青義結金蘭。媽的,看情形,這小子現在人面極廣,舉止諱莫如深,又有這個老不死為他籌幄一切,想動腦筋打他的主意,可就不簡單了……」
  原來,寒戟商固因事來到杭州,而他對江青身上懷有的兩件異寶——金龍奪與萬鑽朱蘭,一直耿耿於心,未曾忘懷,因此當他無意中遇見江青之時,便急速打好主意,偽裝出一付和善熱情之狀,上前招呼搭訕,用出一切攏絡手法,想獲得江青好感,以便伺機奪取這兩樣寶物。
  但是,目前他卻等於在無形中失敗了,這固然是江青的機警與歷練所造成,而他近來在武林中如旭陽東昇的威望,也是促使寒戟商固心存顧忌,不敢明目張膽正面相強的主要因素。
  小娟兒那知她的江爺爺正和這位商大叔明爭暗鬥,眼前肥美可口的雞腿,甜膩芬芳的蓮子粥,已佔去了這小妮子的嘴巴和思想。
  寒戟商目這時暗中想著心事,一面又慇勤的向江青勸酒布菜,現得十分熱絡,江青卻知道,商固心中,這時必然不是滋味。
  他故做親熱的一拍商固肩頭,笑道:「商兄,在下那株萬鑽朱蘭,已經藏到一處極為隱密之所,決無失閃之慮,到是在下那柄金龍奪,卻隨身攜帶,只怕有意謀取在下這柄兵器之人,更比垂涎那萬鑽朱蘭之人來得多!」
  商固心中一喜,又萌貪念,他哈哈笑道:「不錯,倒是須要小心,只是兄台功力蓋世,登峰造極,等閒武林人物,卻決不敢做非份之想哩!」
  江青奇異的一笑道:「是的,不過,若非等閒人物,恐怕便會有此非份之想了。」
  商固問言之下,乾笑一聲,暗罵道:「狗小子,任你藝能再高,卻也唬不住老子武林寒戟,恁般說話,不是等於譏誚於我麼?」
  其實,商固算是猜對了,江青果然便是此意,在說話中暗暗諷刺對方。但是,這也不啻是一種變相的警告。
  武林寒戟-繽雲戟商固,不但武功卓絕,為人更是老好巨猾,若非他利慾熏心,便會早已察覺江青先前言中之意,已將他心事看穿,他此刻始才覺出,卻已被江青調侃多時了。
  這時,江青舉箸狹了一塊炸雞,津津有味的在口中咀嚼著,連聲唔唔稱讚,看得商固啼笑皆非,只得尋著壺中老酒出氣。
  江青嚥下雞肉,說道:「商兄,在下尚是首次來到餘杭,記得商兄昔日曾有願為在下引導之言,不知商兄稍停能否偕在下等一遊此江南名城之夜景?」
  寒戟商固用力頷首,道:「光榮之至,便由兄弟做為識途老馬,嘿嘿,這座江南名城,兄弟卻是經常往來哩!」
  江青連忙謝了,斜目一瞥身傍的小娟兒,只見她吃得滿嘴油膩,正眉開眼笑的用湯勺去吃麵前的蓮子粥。
  寒戟商固這時忽然一笑,向江青道:「江兄,前面桌上,有位兄弟的一位舊識,且請稍候,容兄弟前往招呼一番。」
  江青笑道:「請便,在下於此等候便了。」
  商固含笑起身,大步行往一面用屏風隔絕的座位之後。
  於是,一絲冷漠的笑意,已浮在江青咀角,他忖道:「那屏風雖是一層輕紗,卻看不清內中所坐之人,而這商固與自己等人坐於此處甚久,為何到如今才發覺有其舊識在此?哼,定是這廝早有幫手相隨,暗中監視自己與他晤談情形,以作策應……」
  但是,江青卻猜不透,商固此刻離座前往,到底欲和他同道人,傳遞什麼消息。
  他適才所以要商固同伴二人遊覽街市夜景,其意不過是暗相示,自己並不畏懼對方心存不軌,並有一種輕視的意味。
  江青這時早已暗中戒備,表面上卻仍然悠閒自如,隨意飲用著面前豐富的酒菜。
  片刻後——
  寒戟商固已帶著滿臉虛偽的笑意,自屏風後轉出,行至桌前,雙肩微聳道:「唉!。在外面闖蕩,一些無謂的應酬必得敷衍,真是令人厭煩,江兄不知有此同感否?」言下大有無可奈何之意。
  江青一笑道:「商兄乃為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寒戟,日常交往,必然繁忙。在下麼……卻差得遠了……」
  商固聽出江青言中有刺,卻不動聲色,強笑一聲,連乾三杯。
  不多時,各人已自酒醉飯飽,商固招來店家,結過賬後,偕江青與小娟兒步下褸梯而去。就在二人身形,始才隱沒梯口之處,那以屏風隔絕的座位後面,已神色自若的行出兩個中年漢子來。
  這兩個人俱是身著一式賓藍色長衫,頭戴文士巾,但是,自那兩張精練慓悍的面孔上,卻流露出一股無法掩飾的江湖習氣。
  二人望著梯口,相互一瞥,已大搖大擺的跟了下去。
  這時,江青與商固等人,已步出酒樓大門,行至燈火輝煌的街道之上。
  江青牽看小娟兒,愛憐的向她道:「小娟兒,你困不困,想回去睡覺麼?」
  小娟兒一鼓小咀,黏在江青腿上,道:「我才不累呢,那能想困。哼!江爺爺,你不知道小娟兒是出了名的夜貓子呀?」
  江青哈哈一笑,道:「不論你累也好,不累也好,回家後,江爺爺這頓埋怨,只怕是免不過了。」
  商固這時正好將向後張望的眼神轉了過來,裝做十分關注的道:「小妹妹,若你睏倦,便先送你回府上休息好嗎?嘿嘿,累壞了身子,可不是好玩的哩。」
  小娟兒不依道:「我才不哩,好不容易跟江爺爺溜出來一趟,只是吃了一頓就回去。哼!小娟兒才不這麼傻……」
  各人一面談笑,一面緩步向前遊逛——而其實,只有小娟兒,一個人是在真正的遊逛。江青在瀏覽中,極為謹慎的向四周察視,自然,他盡量不讓身傍的商固發覺他的舉動。商固亦好似有著什麼心事,一面與江青說話,雙手卻有些不安的互相搓揉著。
  他這個微小的動作,已被江青看在眼中。江青知道,只有當一個人在面臨著一件重大而緊張的抉擇前,往往才會有這種下意識的微小動作。
  江青心中急速的忖道:「看情形,商固這廝好似有意與自己來一次正面摒鬥,而其目的,想是在自己那柄金龍奪上,唉!。這小子真是有些不知自量……」
  想著,三人已行至一條橫巷之傍,這條橫巷十分深沈寬大,雖在鬧市之中,卻現得甚為黝黯寂靜。
  寒戟商固又有意無意的回頭一瞧,忽然驚呼道:「咦,那不是紅面韋陀戰兄麼?」
  江青聞言之下,心中雖然有些奇疑,卻仍然直覺的回頭望去。
  於是——
  在他回頭的同一時間,寒戟商固已閃電般向他背後脊椎十二環結戮出九指,左掌卻倏然折向江青身傍。江青怒叱一聲,身形宛如水中游魚,奇異的微一轉折,已貼地面不足一寸的空隙颯然射過。
  江青萬萬估不到商固用心,竟然如此歹毒,他驟覺背後銳風襲來,一股本能的反應,已促使他向前急躍三步,右掌迅速自脅下反扣而去。
  江青應變之快,還攻之急,已足以駭人聽聞,奈何他事起倉促,又是反手出擊,在威力與時間上,已是差了一線!
  而高手較鬥,便是這一線的細微差異,已足可分出勝負!
  寒戟商固武功之高,可列為武林中之頂尖高手,他淬然歪難,又是佔到敵人背後的有利地勢,出手之下,威力凌厲無匹!
  江青適才躍身還攻,一聲尖亮的驚呼已驀而晌起,而他左手隨即一輕,小娟兒已被商固劈奪去!。
  江青不由大暍一聲,雙目怒睜,身形似旋螺般急轉,隨著他身形的旋轉,一連串的掌影,已如驚雷駭電般瀉向商固而至。
  但是,商固卻狂失一聲,左手緊狹著小娟兒,在瞬息間掠出五丈,竄入橫巷中的暗影之內。
  江青睹狀之下,驚怒交集,目毗皆裂,他大叫道:「商固,你逃不掉的,任你走到天崖海角……」
  語聲搖曳空中,江青已似一陣平地忽起的狂風般,尾隨商固追去。
  但是,當他身形才掠出不及三丈,黑影中已忽然飛出一蓬銀芒閃閃的暗器,摟頭蓋臉的急罩而來。
  這蓬陪器來勢之決,所分佈面積之廣,足以題不出墉放暗器之人,為此道中之大行家!隨著這蓬暗器的襲出,橫巷之外亦吶起一聲暴喝,六支燕尾銅梭,亦宛似流星隕空般,呼嘯著襲向江青背後。
  任江青功力如何深博,對這兩股來勢凌厲的暗器,亦不能毫無顧忌,他怒哼一聲,雙臂急振,瘦削的身軀已台然拔升三丈高!
  伏身暗處之人,亦好似為江青這深奧精絕的身法所震,微「啊」了一聲,另一蓬彷若銀針般的暗器,又隨著疾射而出!
  他在空中略一盤折,顧不得再去尋找那在暗中向他偷襲之人,單臂揮處,已如一頭巨鳥般向前撲去。
  經過這一陣極為短暫的耽擱,寒戟商固的背影,已模糊到有如水中淡月,蕩漾飄忽不清!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2:13

青黃雙絕

  江青將一口先天真氣,急速在體內循流催動,身形宥如脫弦流失,以匪夷所思的快速,連續閃射而出。
  這條沈寂的橫巷,十分深邃黑暗,江青被適才伏身暗處之人,幾番截擊,雖然傾力追趕 ,但卻失去了寒戟商固的蹤影。
  他急怒交加之下,冷汗急冒,任他此刻怒火沸騰,目毗皆裂,卻又有什麼用呢?
  江青急速展開身法,沿著橫巷往前淌下,口中邊大叫道:「商固,想不到你空具盛名,行為竟然如此卑鄙無恥,姓商的,你有骨氣便出來與江某正面一拼,狹著一個稚齡孩童相脅,也算是英雄人物麼?」
  憤怒而宏亮的語聲,在橫巷中迴盪反應,復又裊裊消散,商固的身影卻仍然沒有發現。
  這時,江青已來至這橫巷末端,黑暗中,可以看出左右分出一道岔路,向兩傍伸展而出。
  因為左右難決,使江青一時怔在當地,有些措手無策,他估不透寒戟商固,到底將小娟兒擄去後,是從那條岔道離開的。
  他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晌,英挺的面孔,因為焦急與憤怒刻劃出一條,令人驚懾的線條。
  正在這時……
  一聲清冷的笑聲,忽然起自左面的岔道暗影中,這笑聲有如一隻尖銳的利錐,驀而刺了江青的耳膜,雖然僅是如此淡漠的一笑,已足可令人心旌震盪。
  笑聲沒有再起,宛似一根繃得太緊的鋼弦,拉了一個尖音,便冥然消失於太空。
  江青心頭微驚,面孔上鎮定逾恆,他目光向四周極快的一掃,注定適才發出笑聲的地方,腳步乃緩靠向牆角。
  片刻後……
  一個手搖金骨扇,身穿青色懦衫的中年書生,已自黑暗中緩步行出,形態現得瀟灑之極。
  江青目光銳利無比,能在暗中視物,他雙目微攏之下,已不由全身一震!
  只見這中年書生,面如冠玉,劍眉斜飛入鬢,眉心正中,卻有著一塊菱形的疤痕,舉止在沈練之中,尚帶有一股雍容懾人的氣度!
  在江湖上,似這青衫書生形態打扮,乃是表示昆端派中人。
  但是,江青卸做夢也想不到,竟會在此時此地,忽然遇上這昆揚派中有名難纏的人物。
  這可是應了那句「屋漏偏逢連夜雨」的俗語了。
  江青在心中極決的忖度了一遍,星目中射出湛湛神光,他長長吸一口氣,然後,緊抿著嘴唇,大步向外行出。
  青衫書生這時立足不動,臉上浮現著一層揶揄的笑意,炯然注視著江青,手中描金骨扇,「涮」的一聲收攏。
  江青被對方這輕視的形態,激得怒火突熾,但是,他終於又忍耐下去,毫不移動穩立原地,冷然瞧著對方。
  於是,那青衫書生又「涮」的一聲將手中骨扇張開,輕淡的道:「崑崙寒士,荒山窮懦,青衫客展平便是在下。」
  江青劍眉微挑,冷然道:「邪神傳人,武林草莽,火雲邪者江青乃是區區。」
  二人語雖平淡,卻俱是話中帶刺,可謂針鋒相對。
  青衫客展平曬脫的一笑,嘴角微撇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江大俠名揚武林,果然不是虛得,今日一見,確有超人之處。」
  江青知道對方的表面恭維,實則暗貶,他毫然懼色的道:「抬愛過甚,受之有愧,江某無才無能,僅對克己客人一道,略有心得。」
  他此言之意,譏誚極大,乃是暗指崑崙一派,如白馬紅綾等人,仗著派中威勢及己身所學,處處咄咄逼人,傲慢跋扈。
  青衫客展平是多麼世故?江青此言,他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
  隨著江青的話聲,展平那兩道斜斜飛起的雙眉,已往上一豎,眼中煞氣隱射,他哼了一聲,冷峭的道「江青,吾等無庸繞著圈子說話,閣下以前所為之事,都是克己容人,正大光明的嗎?」江青知道展平所指,乃是以前自己在丹陽城中折辱白馬紅綾之事。
  他踏上一步,傲然道:「江某以一敵二,未用暗器,沒有幫手,更是堂堂叫陣,請問尊駕,這又何失光明之處?」
  青衫客展平料不到江青言詞之間,如此鋒利,不由微微一窒。
  江青又冷笑道:「白馬冰心司徒宮先行挑釁,出言辱及江某墊友,金髮紅綾趙瑩復暗中出手,淬襲江某背後,更抬出貴派盛名,威脅江某,對付此等張狂之輩,江某尚自認手段太過仁慈。」
  青衫客展平眉心之中,那塊菱形疤痕,突然泛起一層紅光,他氣極笑道:「好極,依閣下之言,我崑崙一派弟子,非但全無是處,在斷臂受辱之下,尚該肉袒負荊,向閣下跪求恕了?」
  江青知道在目前形勢之下,欲想善於罷休,已是不可能之事,他將心一橫,狂笑一聲道:「尊駕果然是快人快語,雖不中,亦不遠矣。」
  青衫客晨平不由氣得混身微戰,厲聲道:「好,好,二十年來,我展平尚未見過如閣下這種狂妄自大之人,真是令我展平又多見了一次世面!」
  江青早已暗蓄功力,分佈於全身四肢百骸,他不屑的道:「不錯,也叫妄自尊大的崑崙派見識一下,武林中尚有不受威武所屈之人!」
  他話聲始停,一個清雅的語聲已自右側響起道:「好骨氣,江大俠如此雄風,確可稱尊武林,橫行一時了!」
  江青聞聲之下,已為發話人語聲之中,那充沛的中氣震得心頭一跳,但是,他面上依然平靜如常,冷冷一哂道:「又是那一位道上朋友?躲在暗處張牙舞爪,不嫌有些小家氣麼?」
  江青雖在向那右側之人說話,身形卻未轉動,甚至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那清朗的語聲又復吶起,裡面卻已含有一絲無法掩遮的怒意:「人道火雲邪著手上功夫厲害,據老夫看來,哼!嘴上的功夫也不稍弱,老夫昆端貧袍書生,想閣下有個耳聞吧?」
  江青心腔一陣急跳,忖道:「這黃袍書生,必是金髮紅綾生身之父趙三忌了,想不到聲威炬赫的『青黃雙絕』皆於此時來到這裡……」
  想著,他已緩緩轉身,傲然笑道:「今日真是盛會,崑崙派素享盛名的『青黃雙絕』竟同時現身於此,只是,不知是否為了區區一人?」
  江青說話間,已看見右側岔巷中,這時正站著一個身穿黃袍,形態文雅的長髯老者,這老者一副文士打扮,面目在清痽中,流露出一股瓢然出塵的氣息。
  但是,此刻的另外一件事,卻使江青心中喜出望外,原來在黃袍書生趙三忌的身傍,正立著那神色尷尬的寒戟商固!
  商固手中,尚抱著靜臥不動的小娟兒,看情形,必是他適才遁身之際,乘機點了小娟兒的睡穴。
  江青正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這寒戟商固,為何會與崑崙派的「青黃雙絕」同路,黃袍書生趙三忌冷硬的一笑道:「老夫等自酒樓之中,跟隨閣下至此,又親眼看到閣下與寒戟商固兄互展絕學,商兄好似有些心急,勿勿遂去,老夫卻是冒昧,又專程將商兄請回,以作見證,想商兄不會心生不愉吧?」
  他說到這裡,已轉過頭去,向商固露齒一笑。
  寒戟商固將小娟兒奪在手中,他之所以急著逸去,只是想藉著小娟兒為人質,好向江青索求寶物。
  那知他堪堪躍出這條岔巷之前,早已被伏於暗處的黃袍書生與青衫客截下,請他回頭為二人與江青之比鬥,作一見證。
  青黃雙絕雖是「請」,其實就等於要脅,寒戟商固如何會看不出來?
  若依他一身所學,卻也不至於畏懼青黃雙絕之中的任何一人,但是,商固卻滑得出油,他知道若自己貿然與青黃雙絕翻臉動手,則不啻得罪了崑崙全派,而聲威赫赫的崑崙派,卻不是寒戟商固一己之力所能抗拒得住的。
  商固更模不透青黃雙絕為何會突然至此?。他深恐二人會與江青聯成一氣,但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得硬著頭皮,回來作這十分不是滋味的「見證」。
  其實,青貧雙絕所以會出頭截住商固,乃有其原因,一則二人已看出江青與商固之間的明爭暗鬥,逼回商固,可以在必要時利用他與江青再起拚鬥,二人可坐收漁人之利;再者,青衫客展平與紅面韋陀戰千羽乃是素識,以他名門大派的身份來說:卻也不能柚手友人孫女被人擄走而不顧,有這許多因素,才造成眼前這尷尬的場面。
  而這又景是江青與商固二人所能知曉的?
  此刻,青衫客展平冷峭的一笑道:「江大俠,閣下誠然功力卓越,有展某與我師兄二人;只怕亦夠得上侍候閣下了。何況更有寒戟商固在期待與閣下了斷一番呢?」
  展平這幾句話,確是十分厲害,他這輕描淡寫的一說,已等於將江青與商固間的舊恨,重新挑起。
  寒戰商固心中暗罵一聲,表面卻只是苦笑一下,他十分清楚,憑自己的功力,可以敵住青黃雙絕其中之一,但是,若二人聯手合力,他卻無法制勝了,何況;更有對他咬牙切齒的江青正在眼前呢?
  商固再三考慮之下,只有強捺心頭憤怒,發作不得,他暗付道:「好,狗娘爸的青黃雙絕,錯過今天,咱們以後那裡遇上那裡算……」
  江青這時冷眼望看面前形勢,心中自有數;他故作忿然之態,狠狠瞪了商固一眼,沈聲道:「那麼二位果然是專誠衝著在下而來了?」
  黃袍書生趙三忌冷鬢:「閣下最好不要裝聾作癡,閣下擊傷老夫師侄,折辱小女,這些仇怨,崑崙派惘然不顧;只怕天下雖大,今後再然我等立足之地,老夫與展師弟,千里迢迢趕至中原,正是為了尋找閣下,討還公道。」
  青衫客民平亦酒然接口道:「料不到閣下名氣如此之大,更與展某舊識紅面韋陀為金蘭之交,哼!這卻省去吾等不少麻煩,所以略作探尋之下,便知悉閣下大駕何在了。」
  江青雙手互搓,說道:「二位既有意混淆黑白,尋找江某報復,那麼,展大俠與江某拜兄之情,大可不必再提,以免二位難於下手,是麼?」
  青衫客展平神色一變,怒道:「江青,你道展某是憑借紅面韋陀之聲譽,至餘杭地面尋你麼?」
  江青哼了一聲,夷然不懼的道:「豈敢,豈敢,紅面韋陀那及得上崑崙青黃雙絕的威望於萬一呢?」
  這時,站立一傍的黃袍書生趙三忌,已向前踏上一步,面如寒鐵般道:「江青,不論閣下武功如何高強,交遊如何廣泛,但在丹陽城折辱吾派弟子之罪,今夜必須交待清楚。」
  江青將首微昂,傲然道:「崑崙派唬住別人,卻唬不倒江某,二位自認有此能力,那麼不妨一試,如有興致,二位一同出手更佳。」
  他不理已經氣得面色全變的青黃雙絕,又向窘立一傍的寒戟商固道:「如果商大英雄有興,亦可參加遊戲,遊戲,尊駕等盛名之下,到底有什麼出類拔萃的絕活?江青領教之心,渴望已久,今日倒是機緣巧合,適得其會哩。」
  青衫客展平強忍怒氣,搖著手中描金骨扇,表面一派斯文的緩步向前,口中道:「罷了,區區恭敬不如從命,便首先一試閣下身手,看看閣下技藝,是否也如口齒一樣的犀利驚人!」
  須知崑崙派的青黃雙絕,乃為崑崙掌門人明禪大師的師弟,武功造詣、已在江滿上久負盛名,尋常武林人物,莫不敬畏有加,聞風退避,而江青竟然出言向二人同時挑戰,而且,更連炬赫一時的武林寒戟商固也一起算上,他這份狂傲,實足令人咋舌。
  展平的神色,隨著他逐漸行近的腳步,已轉為冷峭無比,夜影中,閃耀著他手中骨扇微微幌動的光彩,有著一股無形的懾人力量。
  江青雙目驟睜,冷哼一聲,不待展平近身,已閃留般向前錯出五步,幾乎在他進步移身的同一時間,向青衫客展平攻出九腿十八掌!
  攻勢之快捷凌厲,已使右側的趙、商二人、同聲驚呼出口。
  青衫客展平但覺對方微一閃幌間,一片掌山腳影,已有如潮水驟湧,忽自四面八方籠襲而到!
  這片掌腿連衡的攻勢,幾乎已將這橫巷左近的空間全然遞滿,而沒有任何一絲可資反擊的空隙。
  展平心頭微震,單手一插折扇入懷,並同時疾出二十一掌,雙腿旋處,向後猝退三步!
  江青一擊之下,稍佔上風,他狂笑一聲,大翻身,右如鬼魅般向後飄掠,須臾之間,又向正驚立一傍的黃袍書生趙三忌、寒戟商固二人各自拍出八掌。
  趙三忌大喝一饜,雙肘奇異的抬起,畫了一個半弧,腳步已微妙的移至江青左側三尺。
  寒戟商固料不到江青說打便打,真敢同時招惹三人,他倉促之下,慌忙向後退出七步,順手將昏睡不醒的小娟兒置於地下。
  而在這微小的空間裡,青黃雙絕二人,已與江青星飛電轉般戰在一起。
  商固眉頭一皺,忖道:「江青乃為自己今後最大勁敵之一,此事之後,這廝必然不會與自己善罷干休。也罷,目前如能藉著崑崙派青黃雙絕之力,將他除去,日後亦可給自己減少一患!」
  他雙目中殺機頓顯,雙掌微揚,身形搶進,向江青戳出十三指。
  休要看輕寒戟商固這迅速戳出的手指,他不但已將雙臂真力,全然貫注指下,而更將他名震武林的「繽雲戟法」融匯在指中使出,威力之大,實足驚魂動魄。
  江青驟覺背後勁風襲來,怒叱一聲,身軀忽然暴縮一尺,在商固十三指全然落空之下,一溜閃耀的星形精芒,已如一連串的火花般飛到商固胸前。
  而在此時,另外一圈圈彷彿滿月也似的銀弧,亦含著罡烈的勁風向正揉身逼進的青黃雙絕襲去。
  青衫客展平沉喝一聲,吸腹凹胸,硬生生的退出兩步。
  黃袍書生卻在一陣清嘯中,有如一隻黃鶴般沖天飛起六丈之高,在空中作了一個優美的盤回。
  江青微微一哂,眼見寒戟商固已倏而揮出九掌,迎擊自己施出的「銀月寒星雙環式」,來勢之疾勁,亦非同小可。
  忽然嘿聲吐氣,瘦削的身軀已驀而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宛如失去引力般,虛浮的飄起三尺。
  而在此刻……
  空中的黃袍書生趙三忌,已暴叱一聲,展出崑崙派秘傳心法「古鷹三擒式」,似一顆太空的隕星般,狹著無匹的勁力,自空中猛撲而下!
  江青冷冷一笑,浮在空中的身軀,已微妙的向側傍移出六尺,趙三忌這猛烈的招式適巧迎上了正向江青攻來的商固!
  於是,趙三忌發覺了目標轉移後,在緊急中悶叱一聲,乃迅速將掌力引劈一邊。寒戟商固卻大笑連聲,張力將揮出掌風折轉方向,迫襲江青飄出的身形。
  青衫客展平這時正好離著江青最近,他大喝一聲,雙掌倏自胸前推去,崑崙派的「暮雲手」已自施出!
  江青此刻已成了腹背受敵之勢,他在不及人們眨眼的瞬息間,已疾速的將右足伸出,支在地面之上。
  於是,就在他腳尖始才沾到地面之時,身形已有如陀螺般霍然旋轉起來,掌風、指力、腿影,隨他身形的旋動,自各個不同的角度,有若平地風雲般暴捲而出。
  青衫客展平大喝一聲:「七旋斬!」
  他所發出的「暮雲手」勁力,已在叫聲中與江青的招式接觸,於是,一連串的密響隨之而起,展平的身形已微挫一步。
  寒戟商固卻見機得快,「七旋斬」三字始才入耳,他已飄然閃出圈外!
  其實,若憑商固一身渾厚的功力,他雖然勝不了江青所展出的七旋斬勁道,亦可硬接一記,奈何商固心懷鬼胎,不願在此種形勢之下,做最為損耗內力的硬拚硬接,只想先作游鬥,再相度情勢,覓取時機。
  商固身形始退,江青已把握住這一線良機,將長離島絕學七旋斬,淋漓盡致的施展開來。
  江青人本聰慧無倫,悟性又高,在他親眼觀摩了長離一梟施展過這套掌法之後,已更能體會出其中精妙之處,此刻使出,威力浩蕩雄渾,竟然不在長離一梟本人之下!
  而且,最令青黃雙絕及寒戟商固有些措手不及,卻是江青滲夾在七旋斬法之中,間或使出的邪神當年秘技:「銀月寒星雙環式」「並天指」等絕學!
  他將這數種妙絕人寰的奇學,揉合使出,不但配合得天衣無縫,無懈可擊,而其威力之大,更有動天地,泣鬼神,石破天驚之勢。
  這條深沉黝黯的橫巷中,繼續進展著這場足以轟動武林的高手拚鬥,四條人影,有如四縷飄浮不定的輕煙,是那麼輕飄,又那麼紮實,在令人目眩神迷的縱橫飛掠。呼嘯的罡風,隨著那疾如閃電的招式,充斥著四周每一寸空間,但是,除了間或的叱喝掌擊之外,卻聽不見其中任何一個人的腳步聲息。
  四人的激戰,已逐漸接近了一百招。
  青黃雙絕這時不禁又驚又怒,他們這時並深深的體會到對方那浩瀚如長江大河般的綿綿內力。而且,他們更覺得自己派中弟子竟然去招惹此人,實為一件愚蠢之事。
  青黃雙絕所以會有這種感覺,其理由是十分簡易的,那就是江青所負的一身絕學在實際上,給了二人一個深刻的警惕!
  但世上之事,有很多卻往往是在知道真相以後,已無法挽回了。
  寒戟商固一面傾力施展著平生所學,一面在心中暗呼僥倖,他慶幸自己沒有過於低估江青的實力,更有崑崙派的青黃雙絕為他先做檔箭之牌。
  儘管這四位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在做著性命交關的殊死搏鬥,丈許外的地面上,卻仍安詳而平靜的躺著那嬌刁的稚齡女孩……小娟兒,她沉沉的酣睡著,小嘴上好似在孕育著一個疑問,蘋果也似的面頰上,時而起了一陣輕的痙攣,宛如在做一個夢,一個並不美麗的惡夢。
  但是,至少這場凶危的打鬥,並沒有感染到這純真的女孩子身上啊!
  時間在緊張中溜逝,四人的比鬥,已過了兩百招了。
  江青越戰越勇,幾乎將他體內澎湃的精力;籍著他所襲出的神妙招式,充分的發揮出來,又十分有力的施展在三個對手身上。
  他那雙俊目中,閃射著亢奮而激勵的神光,雙臂伸縮飛舞如留,腿影縱橫中,絕招奇式有如狂流怒瀑,連衡不斷的交織而出,將面前嚴密的布成一道無形氣牆,並以無儔的勁力,猛然的攻擊著三名功力卓絕,威霸一方的對手。
  青衫客展平仍然沉氣寧神,謹慎的使著他仗以成名的「暮雲手」,他此刻已在驚震中,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理了。
  但是黃袍書生趙三忌卻怒髮衝冠,雙目圓睜,口中叱喝不斷,身形有如一隻發怒的巨鷹,倏撲倏落,凌厲的攻勢有如排天巨浪,連綿不斷的向對手施以最毒辣無情的打擊。
  趙三忌在驚怒之下,已將他輕易不露的絕技「輪迴掌」夾在「古鷹三擒式」之中,加力施為!
  「輪迴掌」本是崑崙派鎮山絕學之一,威力宏大,足以開山裂石,趙三忌又為崑崙派有數高手,盛怒之下,更是風雲變色!與白馬冰心司徒官相較,實在強出多多。
  江青依然毫無懼色,他這時已逐漸減少了七旋斬的招術,代之而出的,卻是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
  邪神的五大散手,俱是狠倫天下的絕招,可以單獨發揮,亦可以連貫使用。其狠、辣、毒、絕之處,實是令人寒心,在邪神一身絕學中,算得上是其藝業之精華。
  這時黃袍書生已在青衫客展平連出七掌的掩護上,輪迴掌絕學,「善惡分明」「天應其報」「阿鼻獄火」三絕式,迅雷閃電般罩向江青面頰、右臂、胸前三處,掌風所及,更將江青全身一十七處重穴要脈圈入其中!
  江青略一閃動,先行避過自背後猝襲的寒戟商固三指,左掌倏然幻出一片扇形的精塋光影,右掌豎立如刀,猛然劈向黃袍書生頸項!
  這正是那膩大散手之一:「掌不及血」。
  銳利如削的掌風,強烈得幾乎可以撕裂地面,凌厲的衝破黃袍書生身前深厚的護身罡氣,一無所阻的疾然而入!
  而黃袍書生與青衫客展平攻出的招勢,則在江青左掌閃幻如巨的精芒中,被化解了大半。
  這即是說,如二人發出的勁力,便有部份襲到江青身上,亦僅能使他略受創傷而已,但是,這個代價,卻須要黃袍書生趙三忌的一條性命!
  高手相較,能識時審勢,及辨別利害輕重,為第一要件。雖是輕微得不足計較,亦不肯輕易放過。
  於是,在極快的付度中,二人已判明了得失厲害,雙雙暴喝一聲,撤身而退。
  在趙、展二人退身的同時,江青亦厲叱一聲,身形暴轉,雙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方位劈出,奇異而狠辣的反攻背後游鬥的寒戟商固。
  這又是邪神秘傳的五大散手之一:「陰冥陽關」。
  商固但覺眼前白影微幌,兩股強勁逾恆的厲風,如兩柄巨錘,向自身上下要害同時襲到!
  這兩股厲風的來勢是如此凌厲,但是,卻偏偏無法做適當的防護,他好似一個被判極刑的罪犯,被強而有力的劊子手緊緊狹持,明知那鋒利無比的刀鋒會自何處下手,卻無法掙扎反抗一般。
  而邪神的絕技,其精妙深奧之處,卻正在此點!。
  寒戟商固不由心驚肥顱,汗流如漿,驀然狂吼一聲,身形拚命向側方躍去,一溜精光閃射的寒芒,緊隨著他身形的縱躍,如靈蛇出洞般自其脅下反戮而出。
  原來,寒戟商固在驚懼之下的千鈞一髮中,已將他不遇強敵絕不輕露的「寒戟」使出。
  鋒利的戟端,閃耀看森森寒光;眨眼間刺向江青喉頭,來勢之快,無與倫比!
  這就是商固名震武林的「繽雲戟」法護身救命的絕著:「雲環虹流」!
  也幸虧如此,始將江青逼得微微一窒,使商固堪堪逃過一掌之厄。
  此刻,人影疾閃中,青黃雙絕又已大喝一聲,分自左右猛撲而上,掌影有如臘月飛雪,漫天而落。
  江青長笑一聲,不退反進,右掌食中二指微曲,運起「並天指」力,遙遙點向黃袍書生趙三忌「雲門」「喉頭」二穴,左臂卻奇妙的自肘間彎起,撞向青衫客展平胸腹,一招兩式,詭異辛辣之極。
  這時,寒戟商固驚魂甫定,代之而起的卻是羞慚與憤怒,這也難怪,商固乃為當今武林之中,久享盛名的高手,但眼前卻被新近崛起江湖的江青,逼得首尾難顧,狼狽不堪,這怎不使他羞憤欲絕呢?
  而一個人天生的自尊心與榮譽感,是無法做根本掩飾的,縱使這人是如何陰險或奸詐。
  商固這時大吼一聲,厲色道:「江青,商爺與你誓不兩立,今日不是你,便是我!」
  他髮髻散亂,眼布紅絲,語聲未落,即形如瘋虎般向江青猛撲而上,手中寒戟,抖成條條銀光,彷彿無數顆流星劃過夜空,自四方八方溜瀉而到。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2:48

仇中結仇  

  江青適才將青黃雙絕逼得身形閃退,一片冷電精芒,已連綿不絕的自四周飛到,絲絲銳風,著體如削在倉促中,江青已看出商固所用的兵器,乃是一柄長約三尺,通體烏光閃爍的短戟。戟鋒卻發出一片青中泛白的寒光,有著一種令人肌膚起栗的感覺。
  江青知道,這必是對方名聞武林的兵刃「寒戟」。
  但是,江青並沒有考慮自已是否須拔出兵器還擊,他微微一哂,「天佛掌」法首招,「佛光初現」已倏而揮出。
  無數條掌影,在圈圈的圓弧中閃幌,層屑不絕的勁風,有如雲霞滿合般捲向商固。
  黃袍書生這時一抖雙掌,正待重新加入戰圈,睹狀之下,已不由全身一寒,驚聲高叫道:「小心,這是天佛掌!」
  叫聲中,拚力擊出一掌。
  寒戟商固驟覺一股至大至強的狂飆反襲而到,便覺得有些不妙,黃袍書生叫聲入耳時,他已在一招「悠悠白雲」中,舞起一片光牆氣網,身形迅速倒射而出。
  這時,江青己身軀暴轉,一記「金頂佛燈」,又如電光石火般攻向正自側傍襲到的黃袍書生。
  十股劍形勁氣,有如十條掣掠空中的晶瑩銀虹,帶著咻咻破空之聲,沒有一分空隙的投向黃袍書生身前!咱黃袍書生細目怒睜,長鬚顫然拂動,大喝一聲,已提足十成勁力,猛推而出。
  「轟」然巨震中,千股劍形勁氣在空中微一閃掣,已然消逝無蹤,江青身形微幌,黃袍書生趙三忌卻已蹌踉退出數步。
  在這兩人內力硬拚的間隙襲,青衫客展平驀然如鬼魅般欺身上步,拼指如戟,閃電般點向江青脅下七大重穴!
  寒戟商固亦沉叱一聲,戟端抖成默點青芒,如滿天花兩也似,疾擊敵人面孔五官七竅|出手之毒,端是令人驚駭。
  於是,在一陣鄙夷的狂笑聲中,江青雙臂有如蜂翼般猛揮急振,廋削的身軀已猛然拔空數丈。
  寒戟商固大吼一聲,如影追上,鋒利的戟端,閃幻不定,將江青兩腿自膝以下,全然罩入都精光耀目的青芒中。
  江青凌空的身形,在驟然間如浪魚滾波似的,在空氣中做了一次疾速的翻滾,雙掌宛如老僧合什,倏合猛推。
  這是天佛掌法第三招:「佛問伽羅」!
  隨著他雙掌的推出,四周的空氣宛似被一股絕大的力量,在猝然間排除一空,沉重得有如一塊千斤鐵板,自空中猛烈的向下壓落。
  這股力量的強厲雄渾,幾乎已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控制。
  寒戟商固面色大變,手中兵刃在瞬息間,舞起一片方圓五尺的深厚光牆,護住上身,左掌已傾力劈出一團勁力。
  青黃雙絕亦不約而同的厲叱一聲,疾如狂颬般飛撲江青,四隻鐵掌,奇幻無倫的同時推出。
  但是,浩蕩精絕的天佛事法,那有如怒濤卷雲般的無邊威力,已在這須臾之間,向三人同時壓到!
  無數股凌厲而威猛的勁風,夾在一片閃耀的青光中,迎拒著這片自天而降的罡氣,週遭的氣流,因而已起了一陣漩渦似的衡回激盪。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後,隨即響起了一片「嘩啦啦」的對象倒塌之聲,青黃雙絕的怒喝聲,滲合著寒戟商固痛苦的悶哼,組成了一曲混雜的樂章。
  江青這時雙目大睜,精光閃耀中,他急速的一瞥躺在丈許之外的小娟兒,一絲寬懷的笑意,已剎時浮在嘴角。
  是的,這激烈的打鬥,與橫巷兩傍被震倒的磚牆,並沒有傷害到那天真的女孩子,她不是正安祥的甜睡看麼?
  寒戟商固這時面色焦黃,右手虎口已裂,鮮血淋漓,左掌卻一片黑紫,腫起甚高。
  原來,他已在江青那招「佛問伽羅」之下,被震受傷!
  按商固的一身功力,再加上青黃雙絕同時出掌相助,本來可以勉強抵擋那第三招「天佛掌法」,奈何江青是自空中向下發力,在地位上先佔優勢,商固卻是身形上蹤,正好跟在江青身下,出手威力,自是減色不少,如此一消一長之下,商固在這雄渾的掌勢之下,沒有受到嚴重創傷,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青衫客展平一見商固受傷,已不由心頭一陣寒慄,但是,以他的名望來說,總不能一走了之啊!
  黃袍書生此刻沉喝道:「師弟,今日便是骨埋黃土,亦不能使崑崙派威望受損!」
  喝聲中,黃袍書生已自磚石凌亂的地面上錯步環身,袍袖一抖,「當當」一聲輕響,一對長只二尺,銀光閃閃的奇形兵器,已分握手中。
  這封兵器,乃是兩隻微扁平的鑽狀物體,頂端卻各有一對燕尾叉刺,刺端精光點點,看來鋒利無比。
  此乃黃袍書生趙三忌成名江湖的兵器:「燕尾鑽」。
  趙三忌兵刃一出,面色已倏轉凝重,目光緊緊注視尚在空中盤旋未落的江青。
  青衫客展平右掌一探,亦將懷中那柄描金骨扇取出,眉心中間的菱形疤痕,時而隱現紅光,顯然的,這兩位崑崙派的前輩,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都已為目前戰局的失利,而搬出他們壓箱底的武功來了。
  江青冷然一哂,身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又是一招「佛問伽羅」,猛烈的攻向青黃雙絕!
  青衫客展平斷喝一聲,卻步如閃電般轉出三尺,左臂伸縮間,已迅速無匹的點向江青胸前「將台」「七坎」「期門」三穴,右手骨扇卻帶起一溜淡淡的金虹,劃向敵人兩臂相連的一十二處重穴。
  江青嘿然吐氣,手中勁力,已在瞬息間加重三分。
  「劈啪」聲響中,江青身形已陡然輕升兩尺,青衫客卻斜斜出去六步,青衫拂動,汗落如雨,呼吸更是急促異常。
  黃袍書生卻不遲疑,沉叱一聲,「燕尾鑽」猝然劃過空中,頃刻間向江青擊出十六手。
  他出手之快,彷彿十六鑽聯成一次戮出,銀光聯結一線,凌厲之極!
  江青大笑一聲,雙掌齊揮,千股劍形勁氣,颯然襲向黃袍書生趙三忌!
  黃袍書生鬚眉俱張,厲吼一聲,大翻身,雙臂疾展,嘶嘶破空之聲驟起,條條寒光,有如一片縱橫的光網,令人目眩神迷的飛出。
  青衫客展平亦適時而動,手中描金骨扇急起,點、戳、拍、掃,絕招迭出,變化莫測。
  於是,江青那瘦削的身軀,在一片光網,一溜金虹中,翻躍縱掠,忽而高沖折轉,忽而貼地迴環,他已將那套奇詭的「如意三幻」,發揮出最大的妙用,在兩名當世高手夾攻之下,做著最瀟灑與流暢的拚鬥此刻,寒戟商固已經調息完畢,他緩緩立起身來,目光注視著眼前閃掠如飛的三倏人影,暗自忖道:「自已今日敗辱受傷,大仇雖是江青這廝,但是,若沒有崑崙派這兩個老不死的軟求硬迫,焉會,得如此難堪!」
  他目光一轉,又想:「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江青這小子,總有一天會叫他知道厲害,媽的,目前青黃雙絕這兩個老殺才,正在與江青拚死拚活……嗯,自已不如一走了之,讓他們鬼打鬼去,誰栽了對自已都有好處……」
  想到這裡,商固乃默默將體內真氣做了一次完美的循轉,悄然沿著崩牆塌壁的暗影中向外移去。
  這時,江青與青黃雙絕之戰,已逐漸進展到白熱的階段。
  但是,任青黃雙絕出手如電,絕招頻出,卻仍然得不到任何一寸進展。
  江青仍然循還不斷的施展著「天佛掌法」的前兩招:「佛光初現」「金頂佛燈」,間或挾有幾記威力更盛的「佛問伽羅」,洶湧而出的勁氣狂颼,彷若是一層層永無絕盡的波濤,將四周布成了一片深厚而嚴密的無形氣牆,威勢無儔的捲襲向青黃雙絕!
  江青此刻正使出一招「金頂佛燈」,將青黃雙絕二人逼得左閃右避,狼狽不堪,他一笑之下,目光無意間一瞥,卻看到了正沿著牆角,悄然移走的寒戟商固!
  江青豁然笑道:「商大英雄,怎麼選了那三十六著的最上著了?哈哈哈……難道連二位好朋友也不顧了麼?」
  他說話間,已躲過黃袍書生側攻而至的六鑽。
  青衫客展平聞聲之下,身形旋至一傍,目光掃處,亦看到了正自神色尷尬的商固!
  黃袍書生深恐自已若退下勸回商固,青衫客展平會獨力難支,他一面急出九掌十一鑽,口中邊沉喝道「商兄,閣下此刻退去,未免有些不合江湖道義吧?」
  江青雙掌一圈,分自兩傍劈出,哈哈笑道:「什麼叫江湖道義,商大英雄,閣下可見過它的模樣麼?可聞過它的氣息麼?」
  江青此言十分挖苦,他等於是說,寒戟商固對江湖道義向來不顧,甚之他根本不懂。
  青衫客展平在江青出言之時,已沉聲不響的連續展出十九扇,劈出二十一當。
  青黃雙絕二人,自與江青交手以來,便一直採取游鬥側擊,迂迴牽制的攻勢,盡量避免與江青正面接觸,此乃因為江青所施的「天佛掌法」威力深宏,使的武功高如青黃雙絕,亦不敢碰其正鋒。
  江青閃躍還擊中,又譏笑的說道:「來呀,商大英雄,別像個大閨女似的躲著不敢見人,在下正等待著再度拜領幫學哩。」
  寒戰商固站立牆角,卻並未被江青的諷刺所激怒,他陰陰一笑,皮肉不動的道:「姓江的,你不用賣狂,總有一天,會叫你見識商某的手段!」
  江青冷笑一聲,側身避過了黃袍書生凌厲異常的一招:「月下驚鴻」又連出十掌,將對手二人迫退三步。
  他不屑的道:「商固,不用只說大話,目前了斮,不是比日後更來得乾脆?閣下的二位好朋友,只怕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黃袍書生久戰無功,早已五內如焚,手中「燕尾鑽」,連演絕學,邊厲喝道:「江青,咱們用不著在口舌上賣乖,還是手底下見功夫!」
  江青面色一寒,平地春雷般大喝一聲道:「好,趙三忌,便叫你看看火雲邪者的手底功夫!」
  喝聲中,江青雙掌疾合猛推,「佛問伽羅」又已施出。
  一陣猛震,隨著開山裂石之威的掌力勁氣,江青身軀一轉,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如閃電般繼之而出。
  勁力充斥在四周每一分每一寸的空隙中,一股凌厲得無以復加的銳風,帶著一片令人窒息壓力,如五嶽齊崩,向青黃雙絕二人當頭壓到!
  這使人驚懼的浩大威勢,好似一股決堤的暴洪,要衝毀一切阻止它的障礙,而不論這障礙是天然的,或是人為的。
  青黃雙絕見狀之下,俱不由暗中歎息,心情沮喪。
  於是,二人在心中的嗟歎未已的時候,已如電掣般分向兩傍躍退。
  他們十分清楚,「天佛掌法」的第三招,與邪神約五大敵手之一同時使出,其威力之大,並不是他二人的功力所能抵敵的,縱然是二人聯手出盡全力也是不夠。
  江青大笑道:「怎麼?二位不是要一試江青的手底功夫麼?別忙,還有更令二位滿意的呢!」
  隨著話峰,江青面上的笑意——即使是含有諷刺的笑意——已驀然如被一陣狂風吹散般消失,一片湛然而肅穆的神光,在瞬息間展露在他面孔上。
  黃袍書生正自愕然,青衫客展平已神色大變,疾閃至他師兄背後,急促的說了四個字:「天地構行。」
  黃袍書生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有些驚顫的回道:「陰陽一橋!」
  青衫客展平一言不發,右掌掌心,已緊緊貼在黃袍書生背後。
  而在此時
  江青雙臂忽而平伸空中,頭顱微仰,隨著一聲有若梵唱般的清吟,他平伸空中的雙臂,已徐緩的往下壓落。
  於是,他雙臂每下落一寸,一片沉如山嶽的無形壓力便加重一分,一股炙熱的氣流,在週遭呼呼滿蕩這是江青下山行道以來,首次使出了「天佛掌法」的第四招:「迎佛西天」!
  青黃雙絕二人,亦看出了情勢的嚴重不利,故而適才在青衫客展平的暗語中,二人已迅速的連成一線,互以真力相輔,正默默準備使出崑崙派至高至強的內家心法「合流洞山」。
  此刻,氣沖激越急,勁風更如浪而至,四周的壓力,重逾千鈞的向二人罩下。
  黃袍書生長髯拂動,雙目圓睜,悶吼一聲,吐出一口大氣,接掌乃傾力推出。
  青衫客展平早已與黃袍書生一般行動,描金骨扇收回懷中,緊隨看師兄的掌勢,猛力提起一口真氣,川流不息的貫注黃袍書生龍內。
  黃袍書生此際的掌力,因系融匯兩人共同的全身功夫,於是一片澎湃如嘯的罡風狂颼,已急急迎著江青的掌勢而上。
  要知道,青黃雙絕名垂江湖數十年,武功之高,已達巔峰,其中任何一人,在武林中少遇敵手,此刻二人以內力相合,施出崑崙至高心法「合流洞山」,其威力自更是無可比擬。
  於是,江青星目中閃射出一股奇異的光彩,雙臂往下移動的速度,忽而加速。
  兩股勁力相觸了,「波」「波」的震響連串不息,兩股對碰的勁力磨擦出一陣陣炙熱而回轉的空氣,氣流在呼嘯,在旋轉,地面沙飛石走,煙塵迷漫。
  江青唇角漾起一絲冷笑,雙臂又往下壓落一寸。
  黃袍書生趙三忌大吼一聲,掌轉再度迎上。
  「轟」然巨響,江青身形已微微一幌。
  但是,黃袍書生趙三忌卻面紅如血,汗落如雨,額際亦暴現出幾條青筋,顯然,他十分吃力了。
  青衫客展平亦並不好受,他在與黃袍書生合力運功之下,乃是心息相通,此刻,他已覺得心脈受震,內腑血氣,微微翻湧。
  江青驀然大喝一聲:「倒!」雙臂驟然向下猛落!
  他兩臂的壓力,不啻是兩根抵山的巨柱,一片呼嘯的勁力,轟然向青黃雙絕暴捲而到。
  這股驚人的力量,實足使天地變色!
  黃袍書生喉間一陣低響,悶如牛吼,雙掌運足生平之力,再疾推抗拒。
  青衫客展平亦牙關緊咬,將體內真力,全然逼人師兄身上,而他眉心中的菱形疤痕,更紅得有如一塊血痣!
  於是,在一陣彷彿是天崩地裂的「轟」然巨響中,一片混沌,甚之,連地皮亦似在輕微的抖動。
  人們的耳膜在嗡嗡作響,雙目有些朦朧……
  終於,煙塵消散,震動停止,一切歸於寂靜。
  黃袍書生趙三忌前襟之上,鮮血淋漓,頭髮披散兩肩,沾看血漬的長髯,襯著他慘白的面孔,倍增淒涼,正頹唐的坐在地下。
  青衫客展平右掌烏黑粗腫,滿面冷汗,左手緊緊捂在胸腹之間,為狀十分痛苦。
  原來,在江青適才全力施為的那招「迎佛西天」,任崑崙派「合流洞山」奇技精博深奧,亦在亙古相傳,浩大無邊的佛國秘技之下敗北,黃袍書生趙三忌首當其衝,被一股萬鈞之力反震臟腑,遭受不輕內傷青衫客展平因以右掌抵住黃袍書生後心,勁力衝擊,腕骨震裂,內腑也受到震盪,但是,傷勢卻不如黃袍書生嚴重。
  而江青,這位崛起武林的慧星,長衫已自碎裂成條,面容亦蒼白嚇人,他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但是,心脤仍然被震。
  天佛掌自古無敵,而崑崙派的奇藝絕技,卻也不同凡瞥,江青若非有天佛掌法浩蕩威力的翼護,此刻只怕亦不會安然無恙了。
  沉默,暫時代替了適才風行雷厲的激鬥。
  江青強自吸了一口真氣,迫住微微翻湧的血氣,環目四周,牆角的寒戟商固,早己身影俱杳,鴻飛冥冥了。
  而小娟兒,仍舊沉沉的睡在地下,安詳而平靜。
  「假如這小丫頭片子醒來之後,必定會後悔沒有親眼目睹這場有趣的拚鬥。啊!現在只怕已三鼓了……」江青默默的想著,而一絲微笑,緩緩浮上唇角。
  他凝眸望著萎頓於前的兩名當世崑崙高手,心中有些惻然,亦有些快意,總括來說,這仍是值得興奮的事啊。
  因為,以江青的年齡來說,他空手擊敗了三名武林中聲威烜赫的高手,這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江青緩緩踏前兩步,沉聲道:「這場比試,在下認為,應該到此為止了,二位如有化解之心,在下仍是求之不得,但今夜的比鬥,不可否認的是二位先行相迫……」
  黃袍書生瞪著一對黯淡而失神的眼睛,毫無表情的注現江青,但是,其中卻含著如火焰般熾烈的仇恨與憤怒。
  青衫客展平沙啞的冷笑,道:「閣下手段,果然高強無倫,展某算見識了,不過青山線水,自有相會之日,那時,恩恩怨怨,再一起清結吧!」
  江青劍眉微軒道:「這樣說來,二位是欲冤冤相報,永遠不肯化解了!」
  青衫客展平艱辛的踏前一步,仰首道:「江青,閣下如今為得勝的一方,自可揚眉吐氣,心平氣和。不過閣下可曾為展某等今後著想嗎?呵呵!老黃說,今日之恥,若不能湔雪,則青黃雙絕將不再復出江湖,而崑崙派的威望傳統,更如何能斷送在展某師兄弟手上呢?」
  江青仰視夜空,是那麼澄朗寧靜,但是在人間,在目前,卻有不少糾纏不清的恩恩怨怨啊……
  青衫客展平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以致引起嗆咳,片刻後,他又冷然道:「現在,閣下是否有意欲趁此下手?」
  江青勃然色變,怒道:「展平,你將江某看成何等樣人?欲取爾等性命,在目前來說,實是易如反掌,但江某卻不屑如此,也只有貴派之中,才有如尊駕這等心性之人!」
  青衫客雙眸怒睜,又在黃袍書生搖首示意中,強行按捺下去,卻又忍不住劇烈嗆咳起來……
  江青心中暗忖道:「崑崙派乃為當今武林中,數得上的名門大派,平素人面極廣,派中好手輩出,在江湖上極具威望,大哥以前一再囑咐,要自已謹慎行跡,必要時不妨受些委屈,以求化解這糾纏不清的仇怨。唉!自已還是年青氣盛,不能忍一時之氣,又將崑崙派的青黃雙絕折在手下。如此一來,只怕崑崙派定然不會與自己善於羅休了,若因此而引起無謂殺劫,又如何是好呢?」
  想到這裡,江青不覺深有悔意,他緩緩啟口道:「今日之鬥,誰是誰非,亦無用在下再多言詞,但是,在下卻衷心希望貴派能明察是非,莫將仇恨結深,以免牽連他人,引起日後無謂的殺劫。」
  青衫客冷然一笑,沒有說話,形態中,流露出一股極深的鄙夷。
  江青心中一陣忿然,又強行忍下,續道:「在下所言,二位必須清楚,並非在下有所畏懼,只是江湖之中,為了一些無謂之爭,血已流得太多,在下不願為了一已之事,牽累他人進入漩渦,二位想亦必會具有此同愍……」
  黃袍書生舉袖抹去嘴角血漬,音聲低沉的道:「夠了,閣下數度出手,皆是如此狠辣,這尚是對吾輩,其它喪在閣下手中之人,卻又不知若干,試問,這也是閣下再三強調所謂的了結恩怨之心麼?老夫行年六旬,世上善惡,所見多矣,閣下還是早緘其口,以免令人聞來齒冷。」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又羞又怒,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那麼,如二位功力勝過在下,使今日結局互相易使,二位是否會如此委曲求全對待在下?情願化解呢?哼!恐怕二位必要斷去在下一臂,始肯罷休!」
  青衫客展平嘶亞的狂笑道:「江青,你想得太對了,不過,若今日你敗在吾等手中,斷你一臂尚太便宜,只怕日後更要加倍討還!」
  展平大聲狂笑,汗珠與血絲滲合,自額際流至咀角,又自咀角流滴地下。
  江青沉默了,負手踱了幾步,又回頭一望面前這兩位一坐一立,神色萎頓的崑崙高手,眼神中透著出一股奇異的神色,是無可奈何,是憤怒,還有一絲兒嘲弄。
  終於江青又沉聲道:「罷了,若二位堅持如此,在下亦不願徒費唇舌,只是二位不妨仔細考慮一番,在下雖然才智俱無,卻也不容任人宰割哩!」
  說罷,江青不再出言,向二人微微抱拳,轉身大步行去。
  「這孩子今晚也受了虛驚,幸而自已一直注意,以掌力掩護,否則,便不被掌風波及,那四飛的砂石。他抱起睡在地下的小娟兒,為她拍去衣衫上的塵土,端詳著她那紅潤而粉嫩的小臉,心中道:瓦礫,亦非同小可呢……」
  江青將小娟兒抱得更緊一點,抬頭望了望天色,深秋的夜晚,寒意更濃,縱然天空中有著星兒,彷彿顯得更冷。
  「明天,或者是個好天氣吧?」江青望看夜空,心中在想。
  於是,他抱著小娟兒,掠向黝黑的夜影中。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3:15

情迷敵伺

  慶春門後街,戰府的大廳之內。紅面韋陀戰千羽坐在太師椅上,默默地聆聽著江青釵述昨夜與青黃絕、寒戟商固等人交手的經過。大旋風白孤輿祝頤圍坐於傍,神色隨著江青的語氣,在不時的轉幻變化著。雲山孤雁則俏立於江青背後,關切的以美眸投予心上人以深摯的安慰,其外,在大廳之內,便沒有第六個人了。
  這時,江青已將語尾做了一個總結:「依昨夜情形看來,寒戟商固不過是利慾熏心,志在萬鑽朱蘭,但是 ,青黃只絕劫對愚弟仇怨更深,愚弟雖然立意化解,一再委曲求全,他們仍不肯稍事退讓,只怕今後興崑崙派的梁子是結定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略一沉吟,道:「四弟,崑崙派為當今武林中有數大派之一,派中高手如雲,門人眾多 ,若能化解前怨,當然最好,但是,依目前倩勢推斷,只怕已勢成水火,互難兼容了!」
  大旋風白孤憤然道:「大哥,崑崙派憑什麼要如此跋扈驕狂?咱們又為什麼必須如此低聲下氣?愚弟之見,不如豁他娘出去,與這些混賬東西拚個死活!」
  祝頤亦道:「不錯,二哥見地甚是,愚弟亦認為吾等不應再作任何退讓,吾退一尺,他逼一丈,再讓下去豈不要騎到我們頭上來了?」
  戰千羽雙手微擺,沉聲道:「吾等此時務須沉心靜氣,以商對策,切忌衝動毛燥……」
  他低咳一聲,又道:「諸位賢弟,你們曾否估量過四弟如今究竟有多少仇家?」
  大旋風微微一征,半晌,始徐緩的道:「嗯,四弟仇家,好像除了崑崙派的一些猴崽子之外,還有雙飛三絕掌的後人……寒戟、雙鷹……」
  祝頤插口道:「對了,倘有黔滇境內之之金衣幫、龍虎追魂束九山、十字門唯一傳人瘤龍銀玉屏……」
  江青洒然一笑道:「靈蛇教門下若遇見愚弟,只怕也不會干休,他們定然尚忘不了陰陽谷絕澗下那奪寶的一幕。」
  「而且。」江青回頭看了夏蕙一眼,又道:「天緣洞主田淨也對我深恨入骨哩……」
  紅面韋陀頷首道:「夠了,吾等任誰也在江湖闖蕩過幾年,試問四弟這些仇家,那一個不是在武林中獨霸一方的人物,而且金衣幫、靈蛇教等,更有眾多的人手及庹大的地盤作為後盾,對付一兩個人或者難,但要整個擊潰江湖中幾個甚有租找的幫派,則非易事了。」
  他環目四掃,又道:「吾等決非畏懼於人,但是,欲成功一件事情,卻須要妥善的計劃與精密的籌幄,憑血氣之勇,一時的孟浪沖動,印使成事,也必然得不償失。」
  戰千羽用他豐富的經驗,以大哥兄長的身份和口吻,說出這一般話後,聽得白孤、祝頤等人,不由得個個啞啞無言。
  江青神色亦自十分凝重,半晌,他開口道:「大哥,為了避免引起殺劫,兄弟定然會在可能範圍之內,盡量忍讓,委曲求全,但是,若到了忍無可忍,退不能退的緊要關頭之時,那麼,愚弟也只有放手去幹了;大哥,愚弟尚負有義父他老人家昔日的聲名威望,這些苦衷,大哥想必能體會得出……」
  戰千羽驀然縱聲長笑,豪邁的道:「四弟啊,你不用擔心,無論到了任何關頭,你這幾個拜兄也會拚掉老命全心相助的,咱們早已說過:「患難相扶,生死與共」了……」
  各人正說到這裡,門外已傳入一個稚嫩的嗓音叫道:「江爺爺,江爺爺,你在那兒?」
  江青一聽聲音,暗叫一聲:「苦也」,硬著頭皮道:「呃,是小娟兒麼?江爺爺在這裡……」
  大旋風白孤知道又是那鬼靈精來了,他以前吃過苦頭,不敢再去招惹,急忙轉過頭去,大聲與視頤交談著,面孔板得一本正經。果然,這時門外蹦蹦跳跳的跑進那嬌憨而狡黠的小娟兒來,她今天已換上一件水綠的薄襖,襯托得那蘋果似的小臉蛋,更加紅嫩可愛。
  這小丫頭一跑進屋,便如一頭乳燕似的投入江青懷中,不依地道:「江爺爺,你那朋友好壞,他抓得小娟兒肩膀好疼啊,哼,我看他八成不是個好人,噢,對了,江爺爺,到後來我好像聽見你在大叫,我就忽然睡著了,奇怪,我怎麼會這麼好睡?……」
  江青聽完這鬼靈精連珠炮似的迸出了一大堆話,急忙道:「對了,那商大叔不是個好人,滿肚子壞水,現在外面的人有很多都是如此,以後可要多在家裡讀書寫字,不要一個丫頭家盡在外面亂跑……」
  小娟兒扭股糖似的纏在江青懷裡,仰起小臉道:「江爺爺,今兒個白天,小娟兒帶你到西湖去玩好嗎?那裡好好玩啊,你一個人去會迷路的……」
  江青聽得頭都大了,忙道:「寶貝,江爺爺今天有事和你爺爺談,去,和白爺爺玩兒去,他有好多地方須要你帶他去玩哩。」
  白孤駭得一哆嗦,急道:「呃,嗯,不……,我今天也有事,是的,也有事……」
  紅面韋陀戰千羽大笑道:「好了,心肝寶貝,你可真行,你白爺爺素來天不怕,地不怕,他可就服了你啦,來,來,還是找你這正牌爺爺帶你出去逛逛吧。」
  小娟兒咿唔一聲,十分不情願地走到戰千羽身邊,戰千羽生像捧著水晶珠子似的,連連親吻著她的小臉。
  江青微微一笑,如釋重負,回身興夏蕙輕聲談笑起來。
         ※        ※         ※
  西湖。
  清新幽雅,景色秀麗,詩云:「若將西湖比西子,濃抹淡妝總相宜」,便是這名湖最恰當的寫造。此刻雖值秋殘,但週遭仍是一片綠意盈然,蘇堤的楊柳,湖波的柔紋,還有湖心亭上青翠的松柏。一片稀疏的竹林,迎風搖曳,兩塊光潔的黑巨石,並列於地,坐在這兩塊黑色的石上,既可盡興的瞻望眼前一波千傾的碧澄湖水。
  現在,卻正有一對青年男女,並肩相偎而坐,低語如絲,喁喁而談。他們不是別人,正是江青與夏蕙。
  「蕙,要擺脫那小精靈可真不容易,但是,若非這樣,怎會有如此詩情畫意的所在,只容你我二人盡情抒懷呢?」
  夏蕙嫣然一笑道:「青哥,這地方真美啊,想不到餘杭名城,人煙稠密,卻有這麼一處,清靜幽雅,令人滌消塵念之處。」
  江青同意的略一頷首,目光微轉,道:「蕙,這湖心亭上佈置的花木草樹,皆是獨具匠心,十分幽雅回折,此島闊幅雖小,卻因樹木種植技巧之故,看來亦十分深邃清遠……」
  夏蕙忽道:「青哥,我幾乎忘了,咱們托船家買來的雪藕,這是西湖名產……」
  江青左右回顧,雙臂展處,驀而將夏蕙摟入懷中,低聲道:「蕙,我不要吃雪藕,我要嘗嘗你棋櫻唇的芬芳……」
  只覺懷中的夏蕙呼吸急促,叟眸如絲,粉面酡紅,身軀亦在輕微的顫抖著,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原因,在與自己擊心所愛之人,做一種親密的接觸時,總會情不自禁的悚顫與奮……
  於是,二人的嘴唇吻合了,沒有一絲隙縫,沒有一丁點聲息。彼此的心房劇烈地跳動著,催進著血液加速循環,雙方的喘息,皆納入雙方的呼吸中,良久……
  夏蕙緊摟在江青頸項上的雙手忽然鬆懈,美眸中亦滲出兩滴晶瑩的淚珠。
  江青棟然一驚,急問:「蕙,你……你怎麼哭了?是我……我做錯了什麼事麼?」
  夏蕙輕輕搖頭,埋首在江青懷中,抽搐著道:「不……青哥,你沒有錯。」
  江青叉惶然道:「那麼,是忽然有了什麼感觸?」
  夏蕙仰起那張俏麗的面龐,幽幽地說道:「青哥,我……我一直怕觸怒你,不敢說……」
  江青愛憐的撫摸著夏蕙的秀髮,輕輕說道:「蕙,你瞭解我,我們早成一體,你有什麼話,不妨直截了當的告訴我,別隱諱什麼,更別怕我不快,對你,我只有深切的愛,沒有任何猜忌……」
  夏蕙緩緩地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眼簾,但江青仍可看出,眼簾內仍有看兩顆凝結的淚水。於是,夏蕙語如游絲般道:「青哥……我我……我不放心。」
  江青歎息著笑了:「蕙,你太傻了,我想,有一天你能剖出我的心,那時,你會看見上面有著我愛夏蕙四個字的。」
  夏蕙驚懼而惶恐的睜開眼睛,用手梧住江青的嘴唇,泣道:「青哥,不要如此說,青哥……」
  忽然,江青似乎記起了什麼,伸手入懷,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絲包裡,又將懷中人扶起,道:「蕙,記得那唐小萱?這包裡是她後來飛騎趕上,投給我的,本來我當時便想交給你,但是,我竟把它遺忘了。」
  夏蕙直覺的伸手欲接,又忽然縮回,羞澀的道:「我……我不能看。」
  江青托起夏蕙淚痕未乾的面龐,柔聲道:「蕙,你心中想看,是麼?那又為何不看呢?這是你的權利,就像有別的男子贈物於你,我也要看一樣,因為我倆互相深愛,所以,我們便不讓任何一絲猜忌與懷疑存在於此情感之中,假如你愛我,你會看的,因為,不愛一個人,才不關心那個人。」
  夏蕙激動的摟住心上人,啜泣得更厲害了。然而,情人間深刻的瞭解,便往往會藏在那苦澀而帶有甜蜜的淚水中。半晌——夏蕙接過江青遞過來的那個小巧的白絲包裡,目光微掃,心中又是一陣激動,原來,那包裡的是縫得十分緊密,並沒有拆開。
  這件小小的事情,多有力的證明了江青對夏蕙那擊誠與深邃的愛意。
  於是,在夏蕙的纖指下,包裡被輕輕拆開……
  襯在白的絲絹上,是一東烏黑光潤的秀髮,另外,倘有兩片象牙色的,修長的,然而卻帶著血污的指甲。這兩片指甲,一看既知屬於一位年背少女,而且,是活生生的連根硬拔下來!
  江青全身棟然一震,一股涼氣直透腳心,那女孩子——唐小萱,多癡,多狠啊——對她自己。
  夏蕙輕輕的顫抖看,嘴唇抽搐,伸指拈起挾在那束秀髮之中,一張不易察覺的窄小紙片來。江青與夏蕙的目光,同時注視到紙片之上,那是用血寫成,一些緊密的小字:「以找身體所生,父母所賜之物。表明我對你的心意,情感是直覺而息息相連的,不須要以時間做為裝飾,我要癡心的愛,我會瘋狂的狠。」
  江青呢喃地道:「瘋狂的恨……這妮子真可能做得出來。」
  夏忘低聲道:「青哥,那唐姑娘真狼心,如此摧殘自己……,唉,我很同情她,但是,我……卻不能對她有絲毫幫助。」
  「蕙你別袒心,唐姑娘可能是孩童心性末脫……」他故意抬頭望天,以悠閒的口吻道:「一個孩子,當他希求一件目的物之時,總是不惜一切哭鬧的手段去爭取,但是,當他長大之後,便會為自己幼時的舉止感到可笑,而一個少女對愛的憧憬,又何嘗不是如此的……」
  江青以左臂環著夏蕙的香肩,笑道:「蕙,時間會沖淡那傻孩子的幼稚想法,讓我們等待——等待一個英俊的少年闖人它的夢境中……」
  江青雖然如此安慰著夏蕙,但是,夏蕙卻直覺的感到,事情不會那麼單純,因為它是女人,所以,她懂得女人對「情」字的看法,尤其,當這少女深愛著一個人的時侯。
  空氣在沉默中過去,陽光已西斜了一大段。
  風,吹拂著湖水,有著絲絲波紋,波紋伏動中,滲和看瑟人的寒氣。
  江青低聲道:「冷麼?」
  夏忘搖搖頭、但身軀卻輕微的一顫。江青望著心上人穿的,有些顯得似乎單薄了些兒的紫色裌襖,將自己套在外面的青衫脫下,為夏蕙披在身上。一股熟悉的,溫暖的男性氣息,使夏蕙感到一陣熱流在體內循環,她滿足地閉上雙眼,偎在江青懷中。
  無力的陽光,給西湖抹上了一筆蒼涼的色彩,京色是美麗的,但卻有些兒傷感,這是未到黃昏前的白畫。
  秋水濛濛,間有幾艘寥落的遊艇,在水面上輕輕蕩漾……
  四周岑寂,只有這對倩侶彼此的呼吸聲然而,江青卻突然雙目電睜,沉聲響在夏蕙耳邊道:「蕙,有麻煩來了,你不要動,讓我看看又是那一路的好朋友。」
  夏蕙神色一凜,聆耳靜聽,卻沒有發覺什度,她正待出聲發問,江肯已驀然倒飛而出,閃電般撲向左方一叢灌木之後。
  一條人影,在江青身形撲到之時,已宛如大鳥般狂笑掠起,猝然拔起六丈之高!
  江青身形一沉,尚未跟蹤而上,耳後忽然傳來夏蕙的驚叫之聲!
  他倉促中急忙望夫,登時發現一個容貌陰沉,膚色白晰的黑衣文士,正緩緩向夏蕙逼近!
  江青只覺得那中年文士的面孔似乎曾在那裡見過,但卻一時想不起來,而此刻,也沒時間容他去想了。
  空中如流星般閃掠著一條金紅色的光影,幾乎在夏蕙驚呼聲甫住之際,那條光影已落在她的面前。
  這正是以超絕的輕身之術,「百里流光」飛掠而到的江青!
  夏忘茂魂未定的顫聲說道:「青哥,那人是田淨。」
  江青恍然大悟,冷冷笑道:「天緣洞主,睽違久矣,閣下興致倒真不小,然而西湖風光雖佳,只怕尚洗滌不盡閣下心妞中污垢!」
  這黑衣文士,果然正是那天緣洞主田淨!
  他一見江青掠到,不由驚得猛退兩步,色厲內荏的吼道:「江青,你別逞口舌之利,今天咱們勢必一清舊賬……」
  此刻,原先掠空的那條人影,亦狂笑著落在江肯右側。
  目光微瞟之下,江青不由一凜,原來,這人竟是昔日傷在自己手下的瘤龍銀玉屏!
  瘤龍頸項上所生的那顆拳大肉瘤,此刻正在微微顫動,醜陋的面孔下一片猙獰之色,目露凶光的怒瞪著江青。
  天緣洞主田淨又悄然退後兩步,陰聲笑道:「大邪者,今日便叫你知道,誘騙本洞女弟子的報應如何。」
  說罷,他又向一傍的瘤龍銀玉屏阿諛的一笑,皮肉不動的道:「銀掌門及本洞主尋你久矣,嘿嘿,料不到皇天有眼,天網疏而不漏,竟在此處與你相遇,大邪者,誠如尊駕所言,西湖風光旖旎,如果一對同命鴛鴦能得殉情同埋於此,該是一件多麼幸運之事哩!」
  江青鎮定的卓立不動,望看田淨那矯揉做作的小丑姿態,嗤之以鼻的道:「你說完了嗎?嗯,難怪閣下勇氣忽增,敢情有人為閣下撐腰來了。」
  忽然,一個沙啞如破鈸刺耳的聲音響道:「江青,你不用廢話連篇,老夫今日若不活活地劈了你,西湖之水便是老夫洗屍埋骨之處!」
  江青聞聲之下,不由大感驚異,因為,據他所知,瘤龍銀玉屏稟賦奇異:雖然容貌醜惡,語聲卻是清雅細潤,極為悅耳,但此刻說話之聲,為何竟是如此粗厲沙啞?
  瘤龍銀玉屏看出了江青驚異的神色,他悲憤的狂笑道:「江青,你在奇怪老夫的語聲為何忽然改變了麼?這亦是你的賜予,那日對掌之後,承你以內家重手震傷了老夫的一條音帶,更以詭計騙去老夫靈藥數粒,啊啊,老夫整整找你復仇已有數月之久,走遍了江南數省,卻不想竟於此地能償此心願……老夫發誓,以殺你為我十字門重整聲譽之開始。」
  江青氣定神閒的一整衣袖,道:「就只憑你們二位麼?」
  瘤龍銀玉屏額擦青筋暴起,怒叫道:「你休要在此賣狂,姓江的,今日除非你能脅生雙翼,否則,你只有屍橫就地之途了!」
  他不待江青答話,雙手一拍,黝暗的樹叢後立即閃出三條人影,手中清一色的各握耆一柄金公鋼錘。
  「唰啦」一聲輕響起處,又一個滿面橫肉,體魄修偉的披髮頭陀,亦自樹梢之上飄身而下。
  江青目光瞥及那披髮頭陀之後,不由豁然長笑起來,一撇嘴角道:「哈……哈,我道銀大掌門都收集了些什麼武林高手前來助陣,原來卻是銀孤頭陀法明此等窩囊廢物!」
  這披髮頭陀,果然正是不久以前,於柳村棄友敗逃的銀弧頭陀法明!
  他於是役之後,亡命而去,封正巧碰見丁素來臭味相投的天緣洞主田淨,二人互道近況,都是流年不利,同病相憐,而二人的強敵大仇——火雲邪者江青,兩人彼此獲悉之後,由於敵愾同仇,於是沆瀣一氣,聯起手來。但是,他們亦深切明白,自己對頭的武功是如何高強,於是,在天緣洞主竭力慫恿之下,銀弧頭陀又勉強力壯起膽量,與田淨二人四出求請幫手。
  事又湊巧,正在二人急急找人助拳之捺,又遇到了正在四處尋找江青復仇的瘤龍銀玉屏,三人意志相同,自是一拍即合。而天緣洞主又卑顏屈膝,誠心結納,更說動了因事偶至中土,稱雄關西的「雷霆三錘」謝毅、吳大愚、鐘光三人,在他們嚴密的探訪之中,終於來到餘杭,尋著了正偕愛侶暢遊名湖的江青。
  這時,銀弧頭陀並不因為江青的諷刺而感到羞怒,他面色木訥的道:「姓江的,廢話少說,敝友的三條性命,今日必須要你還個公道,如不將你碎屍萬段,實不能消除洒家心頭之恨。」
  江青冷笑道:「罷了,大頭陀,若你當日不棄友而逃,你那三位朋友大概尚不至於如此,現在,若大頭陀你心存畏懼,此刻溜走,為時尚不嫌晚,否則,只待江青殺戒一開,便恐怕再也沒有你的生路了!」
  他正說到此處,一直並肩立於樹下,身材粗壯,面孔微黑的雷霆三錘,這時齊齊往前誇進三步。
  站立當中的三錘之首謝毅,冷冷一笑道:「朋友你說話最好自重一些,留給大爺一點好印象,在你歸陰之時。大爺特准留你一個全屍!」
  江青星目倏睜,又隨即淡然一笑,道:「閣下是誰!請恕江某眼拙,江某自問與閣下等素無過節,尚請三位念在同為武林一派,莫淌此無聊混水,江某實是抱息事寧人之心,特此奉勸三位。」
  三錘之首謝毅以為江青已存怯意,他狂傲的大笑道:「哈……哈,聞說火雲邪者為昔日武林第一高手邪神厲老兒唯一傳人,那知今日一見,想不到,竟然如此膿包,哈哈哈,竟連我雷霆三錘的徒孫也不如!」
  謝毅此言一出,不僅江青怒火陡升,就連痕龍銀玉屏輿銀弧頭陀二人面孔上也幾乎掛不大住。他說江青尚比不上雷霆三錘的徒孫,而瘤龍銀玉屏及銀弧頭陀法明既然在江背手下吃過敗仗,那麼,不是等於說瘤龍銀玉屏與銀弧頭陀二人,連雷霆三錘的徒曾孫也不如了?
  天緣洞主田淨到底是個狡詐油滑之人,他一見瘤龍銀玉屏及銀弧頭陀神色不對,便暗叫不妙,他唯恐復仇不成,自己方面先來個窩裡反,這還了得?
  於是,田淨驀然大叫道:「江青,你若是條漢子便準備動手,如此閒扯,可是想等候援兵麼?」
  一言出口,立時驚醒了銀玉屏等人,瘤龍為了復仇事大,只得將一口怨氣隱藏心中,暫時不動聲色。
  雷霆三錘則動作如一,迅速站成三角形,將江青及夏蕙二人困在當中。
  瘤龍、銀弧頭陀、天緣洞主亦紛紛取得有利位置,待機出手,明眼人一看即知,這是一個以眾凌寡的場面。
  空氣在瞬息之間加重了——
  江青,卻依然鎮靜逾恆,目光沉冷的凝注著四周。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3:46

名湖濺血  

  天緣洞主田淨陰森的瞪看江青背後的雲山孤雁夏蕙,向瘤龍銀玉屏使了一個眼色。
  忽然——雷霆三錘之首謝毅,沉喝一聲,手中的熱銅金瓜錘隨即悠悠揚起,筆直地砸向敵人胸前。
  正當他的兵器甫一堆出之際,金紅色的光影條而閃出了一片勁風,茫然向圍立於四周的各人暴捲而出,另一條纖瘦的身形,亦沖天飛起。
  這幾個動作,可以說快速得僅僅在一剎那間已告完成,使瘤龍銀玉屏等六個武功高強的黑道怪傑,在驚震下根本來不及施展他們圍攻合襲的戰術。
  江青身形閃動、出掌、攻敵,以及發力將雲山孤雁送出包圍圈之外的幾個動作,可說早已成竹在胸,是故行動起來,疾若電掣,一氣呵成。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狂傲自大的雷霆三錘,這時禁不住嘩然驚呼出聲,尤其是雷霆三錘的老大謝毅,更是神色大變,急退三步。
  他手中兵器尚未勢盡,而一片罡烈得足以使內俯碎裂的勁氣已當頭壓到。
  疤龍銀玉屏則大喝一聲,只掌循環劈出,銀弧頭陀法明亦斜掠一傍,趁勢攻出一十七掌。
  江青快速絕倫的以雄渾無比的掌力展開游動性的閃擊後,已在瞬息間將面前敵人組成的包圍陣勢衝散,而且雷霆三錘與天緣洞主的躍身閃避,更造成了一片凌亂。
  但是,瘤龍銀玉屏與法明頭陀的適時出手,卻在這片凌亂中,稍微牽制了江青幾分行動。
  雷霆三錘早年揚威關西迄今已達二十載,兄弟三人,雖然僅屆中年,武功卻十分高強,他們在江青猝然出手之下,因心存輕蔑而幾乎吃了大虧,幸經瘤龍等及時策應,才算沒有當場現眼。
  雷霆三錘之首謝毅,此際心頭湧起一陣極度的羞憤,於是狂吼一聲,手中金瓜錘舞起團團光影,雷轟電掣般攻向敵人。
  吳大愚、鐘光二人,亦隨盟兄同一動作,腳步急旋,自兩傍包抄而上,三人配合之間,快捷緊湊無比。
  瘤龍銀玉屏展開獨門「十字拳」法,狂風暴雨般襲向江青,一片縱橫交叉的勁氣掌影,彷彿永無休止的凶湧而至。
  銀弧頭陀卻十分乖巧,耳門在空隙中伸縮出擊,稍進即退,其實,他是深探領教過江青的神技的,這一切在他心版上烙炙下的痕印太探了,因而他早已打好主意,在鋼外游鬥,勝則可進,敗則可逃。
  江背則充分發揮出那神嫡傳的「如意三幻」之神髓,在一片片,一團團呼嘯厲烈的勁力中穿走翻騰,掌飛腿舞,起落無聲,快捷流暢,任意縱橫。
  瘤龍銀玉屏深切的感覺到,對方的武功,在這不算太長的日子裡,竟又有許多進步,而且,對敵之間,更顯出無比的沉穩精精練。
  他心中不由暗自發毛起來,但卻仍舊傾力攻上,口中厲叱連聲。
  忽然,瘤龍疾出五掌九腿之後,竟發覺場中少了天緣洞主田淨的蹤影!
  他連忙尋隙,向場外略一掃視,卻發現這位黑道中出名的荒淫洞主,正在一傍追逐著雲山孤雁夏蔥!
  瘤龍身形電閃,又出七招,心中卻十分不悅,忖道:「田淨這老鬼真是色迷心竅,大敵當前,放看正經事不辦,卻去追捕那武功平凡的妞兒,媽的,假如今天我們盡都栽於此地,你還想吃什麼天鵝肉?那時只怕連老命都保不住了!」
  他正在心神微分之際,江青已奇詭無倫的滑出五步,抖手便是二十一掌,將雷霆三錘中之吳大愚、。鐘光二人,逼得手忙腳亂,倉惶躍退六尺。
  三錘之首謝毅卻狂叫一聲。不要命的探出十錘,左掌亦猛力劈向敵人脅下。
  瘤龍心中冷笑,跟蹤而上,十字拳中的精華絕招綿綿而出,暗想:「哼,雷霆三錘名揚關西,張狂跋扈,我還道有什麼不得了的功夫呢,媽的,看來亦必未見得高明多少。」
  這時,銀弧頭陀身形倏進倏退,掌式如風,魁梧的身軀輕靈得好似一片柳絮。
  「這頭陀功力倒是上乘之選,只是拚鬥手段卻顯得十分賊滑小氣。」
  江青暗中忖度著情勢,微微一笑,避過砸向背後、肩頭的兩柄銅錘,一口氣劈出二十三掌,又將瘤龍銀玉屏及謝毅二人,逼得左攔右架,捉襟見肘。
  正當此際,一傍已忽然傳來雲山孤雁的驚呼及天緣洞主田淨那淫那的奸笑!
  江青微感一震,猛可一個大旋身,手下緊緊將攻上的雷霆三錘迫退,目光急轉,已看見正被田淨攻得手忙腳亂的雲山孤雁!
  各人拚鬥的這片場地,並不寬大,只有不及三丈方圓的空間,而四周便是密密栽植的松柏、翠竹之類了;雲山孤雁料不到會在此處遇著仇家,故而沒有攜帶兵刃,加以她的功力又不十分高強,在這狹窄之地,怎能避開武功幾乎比她超出兩倍以上的田淨?
  她此時正急得喘息急促,花容失色之際,那道熟悉的,令人興奮的金紅色光影又驀而衝出重圍,欻然掠到!
  江青勇猛無倫的躍至夏蕙身傍,甫經照面,不由分說,便疾如驟風急雨般向天緣洞主攻到,招式凌厲,毫無一絲餘地!
  他出手中,哈哈大笑道:「老淫蟲,欺負一個少女算得上是那門子英雄,還是與江某硬拚幾招罷!」
  天緣洞主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一掄狂猛得足令天雲變色的攻擊,逼得首尾難顧,狼狽不堪!
  此際,三聲厲叱又起,雷霆三錘適時趕至,江青不得不回身拒敵,田淨始得到一絲喘息之機。
  瘤龍銀玉屏稍微停滯瞬息,始飛身加入戰圈,心中冷笑道:「田淨這老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在這種場面之下,他竟尚未忘卻那個「色」字,哼!哼!若不教他吃些苦頭,他不知要胡鬧到什麼時候才完……」
  道時,戰況已在瘤龍銀玉屏加入之後,更形激烈,天緣洞主身形閃掠中,切齒大叫道:「夏蕙,你這賤人,難道尚要本洞主親自動手制裁你麼?天緣洞的聲譽,完全讓你破壞殆盡,還不跪地領罪,更待何時?」
  江青身形呼然旋轉,風起雲湧中,一招「立波為柱」,將天緣洞主攻得狼狽而退,招架不迭。
  瘤龍銀玉屏沉喝道:「注意,這是長離七旋斬!」
  江青豁然長笑道:「田大洞主,目前應跪地求饒的,恐怕還是閣下自己哩!」
  田淨面如寒霜,怒叱連連,施出混身解數,竭力搶攻。
  驀地——
  雷霆三錘身形急幌。再度站成三角乏形,老大謝毅雙目怒瞪如鈴,平地焦雷般仰天大吼道:「雷起啊——」老二吳大愚、老三鐘光亦面色血紅,額際青筋暴現,聲音悲壯雄偉的大喊:「風號,電閃,劈五嶽!」
  隨著這短暫,有力懾人的吼聲,三柄金錘,碰然交擊,金星四濺中,又是三聲驚心動魄的大喝,三團金色光華宛如三枚巨雷,帶看可怖的嘯聲,齊向江青當頭壓到!
  江青面神一凜,知道這必是對方的絕技:「雷霆錘」了!
  他身形不動,急將體內循流的真氣迅速提聚雙臂,「天佛掌」首招:「佛光初現」倏而使出!
  一片罡烈浩大的勁氣,與襲來的三團光影相觸,「轟」然巨響中,沙飛石走,江青身形略一搖動,雷霆三錘已蹌踉退出兩步!
  瘤龍又大驚叫道:「天佛掌!」
  但是,江青尚未立定身形,雷霆三錘又齊齊大喝一聲,三團金色光影,再度閃電一般地呼轟攻到!
  功力充斥,窒人口鼻,隱隱帶有風雷之聲!
  江青仍然不進不退,「天佛掌」第二招「金頂佛燈」,有如山崩地裂般疾推而出!
  又是一聲巨響過後,江青身形搖動的幅度更小,雷霆三錘卻個個面色蒼白,退出三步!
  而正當此際——股尖銳的勁風,驀而襲向江青背後的「命門穴」!
  江青在瞬息之間,將體內的真氣做了一次迅速而美滿的調合,以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猛然向後倒劈!
  只聽「劈啪」一聲暴響,背後敵人襲來的勁力,已大部融化於這「掌不及血」的一招扇形勁氣中,而江青的右掌,卻如利刃般劈在偷襲者的胸前!
  於是,鮮血噴起三尺多高,骨骼的碎裂聲刺耳已極。
  一條黑色的瘦長人影,滿口血漬的飛跌在雲山孤雁夏蕙身前兩步!
  他,正是天緣洞主田淨!
  田淨這時仰臥地上,面孔因痛苦而扭曲著,手指痙攣的緊抓著地面,兩眼突出眶外,眼球上佈滿了慘厲的紅絲,然而,卻失去了光輝,在夕陽的餘暉下,有如一對毫無光彩的琉璃珠。
  這就是偷襲者的下場啊!田淨亦定然料想不到,在那不光明的舉動下,換回來的代價竟是失掉自己的生命!
  江青也不由微微地征住了,在他的本意,是不想殺死對方的,自然,這是指他不被迫到無路可走的地步的話。
  瘤龍銀玉屏萬萬估不到敵人的武功竟然如此狠辣超絕,他知道天緣洞主田淨一身所學,雖未能稱為絕世高手,但亦可謂上上之選了,誰知卻躲不過江青這凌厲的一擊!
  其實,瘤龍又何嘗知道,這招「掌不刃血」,乃是邪神早年稱雄江湖的看家絕技之一,天下雖大,能人雖多,但能抵硬此招者,實無幾人!
  雷霆三錘此刻亦覺情形十分不妙,因為目前己方不但未佔到絲毫便宜,並已損折了一人,而且他們認為所向無敵,威震關西的「雷霆錘」法竟在全力出擊之下遭到前所未遇的阻力和反震!
  當一個人,失去了他認為最有力量或最後的依賴時,那麼,他的氣焰和狂傲也會隨之而消失了。
  這時,場中一片靜默,有些緊張而淒怖的靜默。
  雲山孤雁不敢再凝視眼前那具怒瞪雙目的屍體,她花容慘然的微微退向一旁。
  瘤龍銀玉屏在驚懼中,忽然瞥及正在向後微退的夏蕙,他迅速的向雷霆三錘及銀弧頭陀一使眼色,隨即欻然撲向夏蕙而去!
  江青正自感到有些不安和歉然,瘤龍銀玉屏已倏而發動!
  同一時間,雷霆三錘又在一連串震人耳膜的大吼中,舞起團團凌厲呼嘯的錘影,側攻而上!
  江青微微平息的怒氣,又被再次引發,他長嘯一聲,雙掌宛如老偕合什,急合猛推而出!
  一片剛猛得無可比喻的罡風,彷彿江河倒流一般,挾看拔山移鼎之勢,浩浩蕩蕩沖激而出,其勢銳不可當!
  這是天佛掌法第三招:「佛問伽羅!」
  雷霆三錘齊齊如暴雷般連續大喝六聲,三柄金錘已各在利那之間應聲沖砸六次!
  風雷聲夾在十八團金色光影中,與七柄閃耀的弧形短劍涯成一片令人戰棟的威勢,在瞬息間接觸了江青的掌風!
  於是,彷若天雲變色,海嘯山崩的巨響連聲而起,週遭的空氣好似驟然被排除一空,而散裂飛芒的銀色碎屑,赤如滿天花雨般迸濺四周!
  十八團金色光影倏而消斂,變成三溜金光,飛起五丈,雷霆三錘則個個如淡金,被震出尋丈之外!
  江青並不稍事遲疑,身形急起,目光疾掃,已看到夏蕙正在一招「蝶蘭手」落空後,被瘤龍一腳踢倒他不由雙目盡赤,厲吼一聲,加速撲去!
  正當江青身形尚距瘤龍五尺之際,背後又是一聲冷叱,隨著六道閃耀著銀芒的弧形短劍,又奇詭莫測的旋飛而至!
  江青心中頓時急怒交加,他知道,任自己功力再高,亦不能毫無顧忌的蔑視銀弧頭陀這六柄內含真力的弧形短劍,他若當時專心對付這六柄偷襲的短劍,雖然可以在瞬息間將它擊落,然而這微小的時間空隙,已足夠瘤龍銀玉屏取去夏蕙的生命了!
  這個意念快如電光石火般的在江青腦中一閃而過,他鋼牙緊挫,身形在空中霍然一個倒旋,隨著倒旋之勢,一篷黑色綢布忽然隨風飄灑而落,一道金芒耀目,有如旭日東昇般的輝煌光彩,宛似一條九天之上邀游的金龍,帶看一股懾人魂魄的厲嘯,疾如閃電般直飛而出!
  同一時間,江青已抖掌劈出兩團強勁的掌風,身形反彈,升空三丈!
  於是,一聲驚心動魄的慘號起處——江青已在六柄弧形短劍散射失准之下,身形一翻,如一頭巨鷹般飛落在早已面無人色的雲山孤雁夏蕙身前!
  瘤龍銀玉屏則雙手緊握耆一柄長約四尺,金光燦然,通體為一條龍身盤紋而成的奇形兵器,而這奇異的兵器,正深深地插在他胸膛之內!
  原來。江青始才以真力貫注右臂,在利那之間,以指甲劃裂包裡於自己兵器」金龍奪」之外的黑綢,運出勁力,將兵器抖手射出!
  「金龍奪」乃為上古留傳之神兵,威力浩大無匹,且能發出令人魂迷魄散的厲嘯,又在江青盛怒之中傾力投出,而瘤龍在滿目金芒充斥,異聲貫耳之際,任他功力再高,才不由張惶失措,無從閃避!
  他雙目大睜著,毫無意識的凝瞪著這柄插入胸內,幾乎透體而出的「金龍奪」……
  金龍奪是輝煌而燦爛的,然而卻也代表著殘酷與殺戮,盤紋著的龍身,在淒艷的殘霞中泛出森冷而耀目的光彩,這光彩或者是美麗,但是,也要看這柄神兵是在何種情形之下而出現。
  「我……我……便這麼死去不成?如此默默無聞的死去?……十……十字門的絕藝……有誰去繼承?光大?舊時的聲譽……便讓它永遠沒落了麼?」
  他全身起著一陣陣的痙攣,鮮血自傷口泉湧般冒出,雙目的光彩逐漸黯淡,醜陋猙獰的面孔上,浮起一層令任何人見了也要掉首他視的,淒厲而絕望的死光!
  干?的嘴唇抽搐地張合著,然而卻沒有一點聲息……
  終於,這位甘陝十字門的唯一傳人,黑道上的有名煞星,緩緩地倒於塵埃之中,而且,死不瞑目!
  江青默默扶起躺在地上的夏蕙,心中有著極度的矛盾和悵然,他大聲問著自己:我做對了,抑是做錯了?瘤龍銀玉屏捧著胸前這柄奪取他生命的金龍奪,艱辛的行了兩步,嘴唇翕合著:這是他出道以來,首次施用兵器,而這第一次發揮出浩大威力的上古神兵,卻在江青心頭上留下一個深刻而不可磨滅的烙印。
  江青能夠很明白的體會出,瘤龍銀玉屏是死得多麼不甘心,是死得多麼怨毒,他在那殘酷的猝襲下,竟然不及運用出他認為功絕一時的「虎麟氣」……
  但是,江青雖在內心中為自己的舉止而歎息,然而,在行動上他卻問心無愧,因為,他是以堂堂正正的手法,在眾敵圍攻之下,為了救援自己摯愛之人而出手的世界上只有一個真理,那就是若對敵人慈悲,也就等於對自己殘酷。
  江青適才若不當機立斷,摧敵於即,那麼,如今剩下的,則是他永生也填補不盡的悔恨!
  於是,在一度短暫的岑寂後——江青緩緩地回過身來,眼下的情形卻使他感到驚異不已。
  在他目光環掃之下,赫然發現銀弧頭陀法明——這位曾經臨危棄友的角色,竟然沒有乘機逃走,依然呆若木雞般的怔立原地。
  地下,尚且橫七豎八的躺著雷霆三錘數人,只見他們個個面如金紙,氣息奄奄,顯然已在江青那招威力浩蕩的「佛問迦羅」之下,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
  江青心中有看一絲異樣的感歎,他移動腳步,行至銀弧頭陀身前站定,這位凶極一時的大頭陀,此刻顯然已陷入極大的,生與死的恐懼中。
  他雙目大睜,滿臉的橫肉在輕微的顫悚著,但是,他卻不曾後退。
  江青微微一笑,又向前跨進一步。
  銀弧頭陀瞳孔中射出驚懼的光芒,抖看嗓音道:「姓……江的,來……吧,給……佛爺一個痛快!」
  在銀弧頭陀的心目中,已認定對方勢必不會饒過自己的性命,就像他以前在得勝後也從不憐惜他的敵人一樣;然而,江青卻笑了,和聲道:「大頭陀,對於生與死,你有什麼看法?」
  銀弧頭陀神色一怔,迷惑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死,不過是解脫這付臭皮囊,讓靈魂飛昇到一個極西的樂土……但是,唉,好死卻不如賴活啊……」
  江青又笑了,這笑容在銀弧頭陀眼中,宛如一柄鋼刀,冷森而肅煞。
  江青回首向身後面色蒼白,神態萎頓的雲山孤雁夏蕙一瞥,斷然道:「大頭陀,帶看你的三位朋友去吧,但是,請記住你自己的話。好死不如賴活,以後尊駕如果還想在江湖上闖,務要記著今日之事,對你的敵人也必須慈悲一些,要知道在鬼門關上徘徊的滋味,總是不好消受的啊!」
  銀弧頭陀聞言之下,面孔上起了一陣急驟的變化,他做夢地想不到自己竟會受到敵人如此優渥的寬待,於是,雙目中透出感戴的淚光,身軀因激動而無法克制地顫抖看……
  半晌,他肅身合十,向江青頂禮一拜,啞聲道:「江大俠,小僧帶髮修行,已有二十餘年,卻自來不曾悟透這「恕」字的真諦,今日蒙江大俠如此寬待,頓令小僧感到昔日雙手所沾染的血腥,是如何深重愚蠢……日後小僧當謹記教言,以餘生之年懺悔往日罪孽。」
  江青清澈的瞳孔中射出滿足的光輝,唇角含著微笑,這微笑是一股欣慰與歡愉的組合,他深刻的覺得,當得到一個仇人的讚譽與感戴的時候,那種快樂,是比向他切齒的報復來得強多了,並且,這種「度惡為善」的收穫,較之那些趕盡殺絕的手段,更不可同日而語呢。
  於是,銀弧頭陀回轉身軀,以他孔武有力的雙臂扶起躺在地下的雷霆三錘,又向江青微微恭身,掉頭如飛而去。
  江青目注著銀弧頭陀那魁梧的身形消失於樹影之後,始迅速行向夏蕙身傍。
  他輕輕她攬著夏蕙的纖腰,低聲道:「蕙,你傷得重麼?原諒我慢了一步……」
  夏蕙柳眉微皺,搖頭道:「青哥,若不是你及時出手,只怕我早已喪在瘤龍銀玉屏的掌下了。」
  江青望了望地下兩具死狀淒怖的屍體,輕輕說道:「蕙,在你的心扉深處,定然為以前失足天緣洞而時常引以為恥,而且,田淨的魔影,亦常在你腦海中縈迴作祟,是麼?」
  顯然,江青是說中了夏蕙的心事,她驚異的望著江青,微微點了點螓首。
  江青又徐緩的道:「現在,你已可完全消除了這些隱痛和遠憂。但是,我從你的眸子中,劫可發覺一絲輕微的稠悵,因為,你固然切齒痛恨天緣洞主田淨,但是,卻也不能對他的慘死毫無所動,他到底曾在你走頭無路之際幫助過你……自然,這幫助你的出發點是善是惡,我們現在已用不著再去追究……」
  夏蕙驀然撲倒在江青懷中,啜泣道:「青哥……是的,我是像你所說的那樣……但也僅僅是對田淨昔日的相助感到一絲抱憾而已……你一定生氣了,恨我太儒弱是麼?……」
  江青撫摸著情人的秀髮,憐惜的道:「蕙,我不恨你,這是你善良的本性所在,一個人,即便是一個切齒痛恨的仇人,也總有其令人可以追憶的地方,縱使這些片斷的追憶微小得太不足道……你有這樣的感觸,正證明你是個好心腸的女孩子……」
  夏蕙深深為自己得到一個如此能深刻瞭解自己的情侶而激奮,她在江青懷內盡興的發洩著情感,而歡愉卻超過了一切,她這時又更深一步的瞭解了摯心所愛之人,是如此的敦厚,與善體人意,因為一個人蘊藏於內心的優劣,是要在長久的相處後,才能體會得出的。良久……良久……
  江青為夏蕙檢視了一下小腿上的傷勢,雖無大礙,卻也青瘀了一片,幸好僅是表皮之傷,不消整日,當可復原。他細心的為夏蕙按摩搓揉了一刻,扶著心上人坐在地上休憩,自己又過去收回瘤龍銀玉屏屍體上的金龍奪,在一株蒼松之傍掘了一個洞穴,將田淨、銀玉屏二人埋入。一切弄妥之後,湖心亭上已是一片黝黯,飄浮的暮靄如霧似的瀰漫於四周,襯著湖心亭陳舊而單調的建築,顯得有些陰森與淒涼。江青謹慎的將「金龍奪」插到背後,過去將夏蕙抱起,柔聲道:「還痛麼?」
  夏蕙搖頭,道:「只有一點。」
  江青笑道:「我早說過,誰要傷害到我的蕙,我即使僅存一息,也要與他一拚生死的……」
  夏蕙附嘴江青耳邊,溫柔的道:「青哥,你已做到了——」江青豁然長笑道:「不錯,瘤龍銀玉屏已用他的生命來償還了這一腳的代價,他太不聰明了……真的太不聰明了。」
  夏蕙嬌柔的依在心上人堅實的懷抱中,她望了望四周黝黯的景色,輕輕說道:「青哥,我們走吧,這裡氣氛太沉悶陰森了,我有點怕……而且,那船家想必亦等得急了……」
  江青微微頷首,將夏蕙柔若無骨的嬌軀抱得更緊,邁開步伐,向暮色浮沉的湖邊緩緩行去。
         ※        ※         ※
  歸途上……
  一隻帶篷的小船,船尾有個五旬左右的老人,正閒散的搖著櫓,依呀依呀的搖櫓聲,襯著碧沉的湖水,和那水面上輕淡的煙霧,別有一番悠遠落寞的情調。
  江青與夏蕙促膝艙內,望看湖岸明滅不定的燈火,心中沒有殺戈之氣,所有的僅是安詳與寧靜。
  夏蕙忽然若有所思地輕輕問道:「青哥,你那柄金龍奪我還是首次看你施出威力真浩大得嚇人,青哥,我以前聽你說過這金龍奪的來處,但是,是否也有一套完整的奪法?」
  江青微笑道:「不錯,義父他老人家,為了教我使用這柄上古留傳的奇兵,整整有三個月未與我交談一言,獨自面壁而坐,費盡心智,深思苦研創一套奪法,義父功力深如瀚海,見聞又博,經他三月鑽研,終於集各種兵器之大成,再加上他老人家的別出心裁,創造出一套『大尊奪』法……」
  夏蕙咋舌道:「這奪法的名稱好狂傲啊……」
  江青一笑道:「義父他老人家自來豪氣凌雲,目高於頂,他命名這套奪法時,尚笑著告訴我:「以邪神的一切,是不容許天下任何人陋視的,而且,倘要永垂不朽!」
  但是,我自下山以來,倘沒有用過這套奪法,只是我知道它的威力是無匹的,我在雲嶺絕緣洞之際,便以『大尊奪』法的第三招,凌空用尾奪芒將洞外的一株合抱巨杉斬倒……」
  墓蕙驚異的說道:「青哥,義父的武功,只怕已完全被你學盡了。」
  江青搖頭道:「談何容易啊!他老人家的一身絕學博大精微,早已達到天人合一,登峰造極之境,只要與人對招,敵人甫一出手,他就能看出對手所使招術的精妙所在,更能推斷到而後百招之內所用的招數。他老人家,不但抬手抒腕,飽含變化,即一呼一吸,俱含功力,放眼天下武林之中,只怕除了六十年前的雙飛三絕掌復生,再也沒有人能接下義父百招以上……」
  夏蕙凝眸望看艙外黑沉沉的湖波,忽道:「雙飛之一的無定飛環李淡玉尚在人間,青哥,你免得她的武功是否可與義父一分軒輊?」
  江青這時才發覺夏蕙已與自己用了同樣的稱呼,叫邪神為義父,這是多麼明顯的代表著一種親蜜的含意啊。
  他心頭有看一陣溫暖,想道:「義父啊,你老人家希望我帶一個標緻的媳婦回去侍候你,看情形,這願望已可實現了……」
  想著,他獨自微笑了起來。
  「青哥,你……你笑什麼?」
  江青愉快的注視著心上人美麗的面龐,俏皮的道:「我在想,義父他老人家必定會笑得閉不攏嘴了,因為,他看到自己所愛的義子,果然不負所望的帶回去一個溫柔,秀麗、嫻淑、端莊的媳婦……」
  夏蕙羞得粉臉嫣紅,不依道:「啐嘴……哼,只怕你會給義父來個喜出望外,多帶幾個回去呢……」
  江青一笑片:「這卻不會,義父老人家或者喜歡我能多享一些人間艷福,但是,只怕有人要打翻五味醋罈了……」
  夏蕙越發羞得幾乎抬不起頭來,一隻纖手,儘管往江青身上搥擂,卻沒有絲毫勁道,輕軟得宛似溫柔的撫換。
  二人嬉鬧了片刻,夏蕙已坐好易身軀,理了理微現蓬亂的雲發,輕輕道:「青哥,別鬧了,說正經的,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
  江青微吁了一口氣,沉聲道……
  「你適才說無定飛環能否抵過義父麼?蕙,我在你面前無庸客套,她必然不會是義父的對手!老實說,在我與無定飛環交手一招之後,已發覺它的武功雖高,哼,卻也未必能勝得過我!」
  「那麼,長離一梟衛老前輩是否能與無定飛環一泱雌雄呢?」
  江青略微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衛老前輩功力之佳,的是繼武林一邪、鬅飛、三絕掌之後的第一人,但是,他若傾力與無定飛環相鬥,則難判鹿死誰手……不過,我們不能志記,衛老前輩乃為東海長離一島之主,手下能人多如桓河沙數,這一股力量卻也是傲視武林的莫大因素。」
  二人正閒談間,船尾已傳來搖櫓人沙啞的語聲道:「公子,二位是準備停靠湧金門,抑是要在小綠洲登岸?」
  江青一望夏蕙,高聲道:「泊湧金門吧,吾等欲上岸晚膳了。」
  船隻又依呀依呀的搖了起來,在籠罩於四周的夜色中,終於到達了燈火輝煌,船舶密集的碼頭。
  江青賞給船家一錠十足五兩的紋銀,在這老人的千恩萬謝中,扶著夏蕙登岸。
  夜色給餘杭帶來更多的繁囂與喧嘩,行人車馬往來如織,江青牽著夏蕙,往鬧市中緩緩行去。
  二人對杭州這個有名的城鎮並不十分熟悉,經過數次探尋,才找到一間氣派恢宏,建築豪華的酒樓。
  踏進鋪看紅色地氈的門內,在兩名彬彬有禮的店小二引導下,拾梯而上,江青抹著夏蕙,坐於一個臨窗的雅座之傍。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4:16

赤陽判官

  幾色精緻而素雅的菜餚,一壺芬芳而醇厚的紅酒,擺在挑花心木製成的桌上,江青與夏蕙安閒而舒適的低酌淺飲看,偶而相互投給對方一個微笑,一句甜蜜的心聲。
  樓上的食客並不大多,而且看來都是些高尚之士,空氣中沒有一般酒樓那種喧囂、嘈雜,與混亂。
  大家都是在低聲談笑看,整個酒樓中顯得一片祥和,但是……突然一陣急驟的腳步聲自樓下響起。一個如破鑼般的語聲叫道:「喂,開店的,你快點引路不行麼?像個母鴨似的一搖三擺幹啥?姑奶奶吃了飯還要辦事……」
  敢情這位語氣粗豪的來客,倘是一個女人哩!
  座上食客個個眉頭微難,有些厭煩的注視看這破壞了週遭「高貴」氣氛的來人。
  江青轉頭望去,覺得這個粗啞的語聲十分熟悉,他正自微愕,樓梯口已現出一個矮胖如缸,奇醜異常的黑衣女子!
  江青目光一會之下,不由脫口叫道:「啊!錢姑娘,你這麼快使到了?來來,請到這邊。」
  原來,那登樓的女子,竟是日前護送蛟索飛錘岳揚等人回去的天星麻姑錢素!
  錢素聞聲之下,略感一怔。循聲往視,立印發現了江青與夏蕙二人!
  她有些喜出望外的叫道:「公子,姑娘,你們也在這裡?啊!啊,好極了,我正愁?稍停恐怕要費一番心機,去尋找你們哩!」
  這時,一個面皮白淨的店小二,方始氣喘吁吁的跟了上樓,語不成聲的道:「姑……娘,請小聲一點……唉唉,小號是餘杭最為高雅的酒樓之一,請姑娘千萬包涵……」
  天星麻姑回頭一瞪眼,哼了一聲,道:「好了,好了,那來這麼多規矩,真正豈有此理!」
  說罷,大步往前行去。
  江青吩咐店小二端來一把坐椅,含笑向四周投來的無數目光做了一個微意的頷首,然後,又令店伙再增一付杯筷。
  天星麻姑一屁股坐下,嘴巴正自張開,江青正忙道:「錢姑娘,先歇一會,不用如此匆忙呀!」
  夏蕙抿唇一笑,悄聲道:「錢姑娘,這一路還好吧?」
  錢素喘了兩口氣,失笑道:「啊,我真趕路趕暈了頭啦,公子,姑娘,那位岳瓢把子可真難伺候,不過嘛,總算將他們送到地頭,沒有出什麼差錯。」
  江青一笑道:「虧你道說他難得伺候,岳老哥對你更是畏懼如虎,提到你就呲牙咧嘴,不知所措,尷尬不已……錢素不由咯咯直笑,道:「公子,婢子回程之上,卻遇到一件不妙之事……」
  江青啜了一口紹酒,悠閒的問道:「什麼事?」
  錢素向側傍略一環掃,壓?嗓音道:「婢子回程之際,路過」接竹渡「憩息在一位昔日師門摯友玉獅童化之處,據童師叔相告,謂公子威震雙飛鳥之事,早已傳揚江湖,四海震驚,而座落於江西雲山的靈蛇教總壇,亦已得到消息……」
  江青挾了一筷雞絲粉皮,笑道:「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錢素說得渴了,亦舉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紹酒,道:「問題就在這裡了,不但公子名滿天下,甚至於連婢子等幾個末流角色,也跟看公子沾光,名揚於外了,但是,靈蛇教教主,君山獨叟裴炎的獨生掌珠裴敏,卻不知怎的得悉了祝賾祝相公亦跟隨於公子身側的消息,而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獨自潛離靈蛇教總壇……」
  江青神色微凜,說道:「對了我幾乎忘記三哥的這件莫大心事,看情形,那位裴敏姑娘十分癡情,定是來尋找三哥了……錢姑娘,你那位師門長輩,可曾說出裴姑娘的行蹤麼?」
  錢素頷首道:「玉獅童師叔與靈蛇教兩大護壇的陰陽雙判略有交往,陰陽雙判這兩個老小子已差人向童師叔打過招呼,讓他注意裴姑娘的蹤跡,據說,裴姑娘是向杭州方面而來……」
  江青面色漸自沉凝,道:「靈蛇教方面想是十分震怒了?」
  錢素點頭道:「不錯,君山獨叟裴老鬼氣得幾乎吐血,已諭令教中好手實時追捕,江浙道上,現下已佈滿靈蛇教中的偵騎,可攪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驟說靈蛇教兩大護壇之陰陽雙判,亦已兼程趕來餘杭地面。」
  錢素略微一頓,又道:「依婢子之見,公子是否應設法實時接應裴姑娘一番?否則,她一個弱資女子,便有幾分武功,亦勢必抵不過那一群如狼似虎的靈蛇教徒……」
  江青沉思片刻,堅決的頷首:「是的,裴姑娘為三哥摯愛之人,吾等必須助她脫離虎口,何況即是沒有道一層因素,我們亦不能眼睜睜的看?一個少女落入魔掌之中啊!」
  夏蕙忽然輕聲道:「青哥,事不宜遲,照時間推算,裴姑娘若確是往餘杭而來,只怕就在這幾天便會到達……」
  江青低聲道:「錢姑娘還請快些進膳,我們需要將此消息盡快地告予大哥他們知曉,以便共同籌劃一番。」
  鉉素連聲答應,手中牙箸頓時起落如飛,菜汁淋漓的住口中直送,吃像端的快猛驚人!
  江青有趣的看看,輕笑道:「錢姑娘,大概的確是餓了……」
  錢素神色自若,大口吃了一塊炸蝦,笑道:「公子,婢子向來便不善矯揉做作,要吃便吃,得喝即喝,故意去做出一付忸怩裝飾沾唇即止的娘娘態,那才划不來哩,嘿,天地下最傻的事情,莫過於與自己的肚皮過不去了。」
  夏薏在傍聽了,不由臉色微紅,掩嘴葫蘆,眼神上透?一股無奈之色。
  江青趁看錢素吃喝的當兒,又扼要的將自己在西湖湖心亭之戰,約略述一遍。
  未了,他歎道:「唉上雖然我盡力抑制自己,卻仍不免使雙手沾到血腥……」錢素早已大睜雙目,驚道:「公子,瘤龍與田淨已被你除去了?啊!啊,這真是件頭條喜訊,公子,那兩個江湖上聞名的惡魔淫棍,早該落得如此下場了,對付這種惡人,如不加以斷然處置,只怕將有更多正義之士及良家婦女遭到他們的毒手……」
  江青微喟道:「話雖不錯,但我他認為在最後關頭上,應該再給他們一次懺悔的機會。」
  錢素囫圇吞下一隻銀絲春卷,含混不清的道:「哼,只怕他們永遠不會覺悟自己的過失,而且,公子若再度縱放這等惡徒,亦必將引致無窮後患……」
  談話中,錢素已以最快的速度將肚皮填滿,而桌上的菜餚也早就一片狼借,所餘無多了。
  江青招過店家,會清賬錢,三人立即快步行向樓下。
  出得店門,江青正待向一個老年人問明慶春門的方向,眼角掠處,卻忽而發現三個橫眉怒目的大漠,正傍若無人的向酒樓之前行來。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高大,面色赤紅,神態之間顯得十分倨傲,正在與兩個同伴沉聲輩說話。
  這個紅面大漠,江青僅只一眼就已認出,竟是靈蛇教下那兩大護壇之首,赤陽判官郭芮。
  郭芮如此迅速便在杭州地面出現,倒是江青預料不及,他心中忖道:「真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小子來得倒蠻快。」
  他微微一笑,繼續向那老人問明了路程,道謝而去,這時佇立一傍相候的夏蕙和錢素二人,亦向看江青這邊行來。
  二人正待與相隔幾步路的江青說話,赤陽判官郭芮等人且行至二人身傍。
  郭芮側臉狠狠地瞪了天星麻姑錢素一眼,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嘴裡嘀咕道:「媽的,人說江南佳麗,餘杭金粉,俱是人間尤物,怎的老子到臨以來,見到的卻難是些庸脂俗粉,令人作嘔的角色?」
  他雖是在牢騷的自言自語,聲音卻是不小,天星麻姑當然一字不漏的聽進耳中。
  錢素生平最是忌諱別人批評她的容貌,何況是跡近侮辱的諷罵!
  她枉然回身站定,叟目怒睜,瞪看正欲擦身而過的赤陽判官吼道:「喂,相好的,給你家姑奶奶站住!」
  赤陽判官停步回頭,卻不由微微一怔,他想不到一個婦道人家竟敢當街吼喝,而且,言詞中更充滿?江湖氣息。
  赤陽判官兩個同伴,亦不由齊齊回身,神色中透看驚訝,因為,他們奇怪一個醜女人竟敢向靈蛇教堂堂的首席護壇挑釁,而僅不過為了幾句諷戲之言,這不是活得膩味了麼?赤陽判官郭芮濃眉一豎,大聲道:「醜婆娘,你叫老子幹嗎?」
  天星麻姑雙手一叉,厲聲道:「我醜?嘿嘿,閒下你長得標緻?也不撤泡屎照照你那付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德性,卻紅口黑牙,滿口放屁的去批評別人。」
  赤陽判官聞言之下,不由氣得七竅冒煙,連罵都罵不出來。
  他那兩個同伴,乃是靈蛇教派駐在杭州地面的舵主,二人此時不由勃然大怒,齊聲叫道:「媽的,你這婆娘想必是嫌命長了,竟敢頂撞本教護壇?」
  雲山孤雁這時已察覺到身後的天星麻姑正在與人發生爭紛,她急忙向江青使個眼色,回身趕到。
  赤陽判官正待發威,驀然眼前一亮,只覺香風幌處,一個俏麗明媚的婷婷少女已行至身前。
  他怔呵呵的一窒,早已忘了身處何地,心中忖道:「是了,餘杭佳麗,果然不同凡冉,啊啊,真乃是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天星麻姑憤然向夏蕙道:「姑娘,這三個殺胚膽上生毛,闖欄子闖到我頭土來了,今天不給點顏色他瞧瞧,這些小子就不知道他姑奶奶的厲害。」
  那兩個靈蛇教舵主,一名翻江鼠周才,一名游身掌藍安,俱是靈蛇教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地面上亦十分叫得響,如今在二人的教中護壇之前卻被錢素大肆叫罵,怎不氣得五內生煙,肝火倏升?
  只見翻江鼠周才踏前一步,怒聲道:「醜婆娘,你嘴巴放乾淨點,少在你家大爺面前耍潑罵街,須知靈蛇教下從來就不吃道一套!」
  天星麻姑錢素道時才知道對方三人,竟是靈蛇教下黨徒!
  她冷冷一哼道:「靈蛇教是什麼東西?拿去唬別人尚可,嘿嘿,我天星麻姑卻不理道個喳兒!」
  赤陽判官郭芮道時可真怒了,他一望四周,已有不少行人駐足圍觀,遂強自壓住火氣道:「好的,咱們既然都是在外面闖,便光棍一點,不用在這人煙稠密之處惹事生非,走,到別的地方去!」
  說罷,倘狠狠一瞪天星麻姑,卻又自然的看了一傍,沉默無語的夏蕙一眼,在目光瞥及夏蕙之時,卻驀而轉得溫和多了。
  天星麻姑亦怒道:「好極,姑奶奶早就想拈拈靈蛇教的份量!」
  她回頭向夏蕙一看,在夏蕙的頷首示意中,大步跟看行去。
  江青一直靜立人叢,默察情勢演變,這時,他緩步行上,與夏蕙並肩隨於四人之後緩步走去。
  夏蕙低聲堅道:「青哥,那紅臉大漠,聽說是靈蛇教中護壇,看他模樣,像是你以前說過的什麼赤陽判官哩。」
  江青微一點頭,沉聲道:「不錯,他就是赤陽判官郭芮!」
  夏蕙望看漸行漸黯的街道,輕聲說:「青哥,吾等現在尚未摸清裴姑娘行蹤若何,便與靈蛇數了發生衝突,不知是否適宜?」江青一笑道:「給他們一點教訓也是好的,這些小子過於欺人了。」
  天星麻姑這時獨行於前,心中忖道:「哼,小子們哪,今天可叫你們撞正大板了,嘿,嘿,他們尚不知道身後跟有鼎鼎大名的火雲邪者哩……那紅臉漢子想便是赤陽判官了,這小子與接竹渡童師叔略有交往,唔,自己稍停以不顯露師門派別為妥,以免牽累童師叔……」
  腳步聲,清脆而單調的敲響在石板路上,四周越來越靜,兩傍的建築勿也漸趨稀疏而破落,顯示?各人已來到一個偏僻荒涼的所在。
  赤陽判官郭芮三人一言不發,依舊大搖大擺,傍若無人的行看,根本不將身後的天星麻姑置於眼中。
  燈光晦暗,人跡寥冥……
  天星麻姑忽然止步,大叫道:「喂,靈蛇教約三個狗腿子,你們歸位的時辰已經到了,悶?頭窮走個什麼功?」
  赤陽判官等三人猝然停步,緩緩回過身來,三人面孔上,俱是一片令人心神不安的陰鷲之色。
  天星麻姑並不畏懼,大步踏上,尖聲道:「如此模樣能嚇得了誰,姑奶奶可看得多了,來,來,你們那一位先送終?唔,這地方倒蠻清靜。正好用來埋你們三人那把骨頭,是再理想也沒有了。」
  赤陽判官郭芮性烈如火,但他此刻卻視天星麻姑如甕中之鱉,毫不微怒的陰聲道:「是麼?不過你這醜婆娘若先吾等一步去了,可千萬別忘了稟躬地府閻君,來世切記給你生個像樣的盤兒(臉),免得嫁不出去。」
  天星麻姑聞言之下,勃然大怒,尚未及說話……一傍的翻江鼠周才已暴叱一聲,摟頭蓋臉地便向天星麻姑攻出五掌三腿!
  天星麻姑錢素冷笑一輩,撤身、移步,反手還攻九掌九腿!
  翻江鼠周才估不到對方一個婦道人家,武功卻恁般不弱,他大喝一聲,立被逼退兩步!
  又是一聲怒叱起自一傍,游身掌藍安也揉身而上,雙掌翩飛如電,須臾間就向錢素全身要害襲到!
  游身掌藍安在靈蛇教中,地位與翻江鼠周才平行,武功卻較之周才高出兩籌,他此際出手之下。頓然扳回局面,將天星麻姑錢素的凌厲攻勢抑止!
  於是,錢素憤怒之下,尖叫連聲,身形在漫天掌山腿影中翩掠穿走,傾力拒抵看眼前這兩名靈蛇數下的舵主!
  赤陽判官閒立一傍,好整以暇的諷笑道:「嘿嘿,醜婆娘,你倒還真有兩手,怪不得竟敢如此放肆,不過,只怕這是你賣狂的最後一次了!」
  一個清朗的語聲,接在赤陽判官郭芮的話尾之後,緩緩響起道:「這封很難說呢,閣下等雖然人數較多,錢姑娘亦未必見得只有一人。」
  郭芮霍然循聲望去,在一間殘破的房簷陰影下,發現兩個俏立的人影。
  他目光聚攏,仔細一瞧,看出其中之一,竟是適才那位美麗得令人心旌搖蕩的少女,而卓立於傍的,卻是一個身材修長,容態英俊瀟酒的青年俊彥!
  原來江青與夏蕙二人,早已跟蹤而到,卻一直靜立暗處不功,要看看這些靈蛇教下的「好漢」們,到底有多少花槍要耍?
  這時,赤陽判官郭芮不由又驚又怒,吼道:「媽的,你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膽不成?竟敢管起本護壇的閒事來?好極,本護壇便一道成全你們吧。」
  江青微微踏前一步,屋簷的陰影,巧妙的在他臉上掩了一片暗影,他冷笑?道。」好朋友,閣下的記憶力想必是衰退了,才不過一段有限的日子,便不記得區區在下了麼?」
  赤陽判官這時才覺得對方語聲有些稔熟,但是,他卻實在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位面目俊逸的青年?
  江青帶看嘲弄的語氣,又道:「好朋友,別再苦思了,待區區與閣下略微遊戲遊戲,再來自我介紹亦不嫌遲!」
  說話中,江青已緩步而出,微弱的燈光,映?他正穿上了外罩青衫的削瘦身形,在一抹諷刺的微笑下,有看一絲令人震懾的氣氛。
  此際,天星麻姑錢素已施出混身功力,正拚死與兩名敵入激鬥,但是,顯然已處在極端不利的境界中。
  她已有些微喘息,但她仍然咬牙硬撐,因為她十分清楚,她的「主人」是不會令她吃虧的。
  翻江鼠周才借?游身掌藍安的相助,已經扯回頹青,高倨上風,但二人亦同時察覺到又有另外的對頭到來,是而,他們在焦慮中,更加猛烈地攻擊?,意欲迅速結束,這場拚鬥……
  赤陽判官早已提聚真力,凝神戒備,他厲聲道:「小輩,少給本護壇來這一套,報上你的萬兒,本護壇……」
  但是,一陣陋夷的狂笑,隨看一片疾功的罡風,封住了他的語尾,而這片彷若鐵板似的功力,卻又是如此雄渾而難以抵擋。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4:49

虎口佳人

  赤陽判官久經戰陣,見多識廣,江青甫一出手,他就大吃一驚,當下腳步急偏,斜斜移出五尺。
  江青長笑一聲,右掌食中二指微屈,猝然點出,一股尖銳得彷彿是一柄有形利錐似的勁風,在瞬息間便來到赤陽判官左脅!
  於是,性烈如火,武功高強的赤陽判官,不得不再拚命地向後躍退,一張紅臉卻因羞怒之故,更漲得有如噀血!
  在江青連續出手之下,赤陽判官雖未當場落敗,卻被對方逼得左竄右閃,狼狽不堪,這在一個平素目空一切,自認不凡的赤陽判官來說,亦是足夠丟人的了。
  江青嘲弄的笑道:「大護法,如閣下的斤兩僅是如此,倒令區區十分失望……」
  赤陽判官趁江青說話間招式略鬆之際,乃抓住機會,突然間驚天動地的狂吼一聲,身形急衝而上,雙掌挾著一片威猛的勁道,暴劈江青胸前!
  江青優雅而不可思議的將身形微偏,宛如一張削薄的紙片般,自那兩掌所挾的勁力中輕掠而出,口中諷道:「大護法,你省點力氣吧,這樣粗手笨腳的,豈能成事?」
  赤陽判官郭芮心頭一悚,連出七掌三腿,心中急忖道:「是了,自己今夜怎的這般毛燥?如此心虛氣浮,豈不是予敵可乘之機麼?」
  他不由冷汗微滲,強自鎮定心神,謹慎應敵,雙目更緊注對方身形,盡量使自己出手變招,能夠獲得有利的轉機。
  赤陽判官功力十分深沉,足可列為武林中一流高手,適才只因神智分散,又在措手不及之下,險些當堂出醜,其實,他若澄心靜氣,將一身所學盡情施展,雖然仍非江青之敵,卻也不至於在甫一交手之下,便鬧個灰頭土臉,手忙腳亂。
  江青一見赤陽判官驀而神態凝斂,精力蘊而不散,便已測知對方必已察覺出失算處了。
  二人在剎那間,以迅捷無倫的招式,相互攻拒了二十餘招。
  而這二十餘招下來之後,江青仍自身形如電,戮劈自如,赤陽判官卻已深覺情勢不妙,暗暗驚懼起來。
  他只覺得對方每一次掌劈足蹴,不但精妙異常,並且攻的俱是自己必救之處,而自己所施出的招式,卻宛如碰在一堵沒有絲毫間隙的氣牆之上,根本發揮不了多少制敵作用,消長之間,逐漸相形見絀!
  於是,赤陽判官更傾力將自己擅長的「烈焰掌」拚命展出,凌厲而雄渾的勁氣充斥四周,他要藉著這一層層威猛的勁力,阻止江青那一片片無盡無絕的掌山拳影,至少,在勁力橫溢之中,他尚可有著幾分掩護。
  二人交手的情形,有些一面倒的局面,赤陽判官雖然身高體大,叱喝如雷,但在他那厲烈雄厚的勁力下,卻仍然阻不住江青乘隙而入的身軀,及那精妙詭異得令人窮於應付的奇招。
  赤陽判官節節後退,黃豆大汗珠己自額際淌落,但他咬緊牙關,絕不說話,依舊形若一頭瘋虎般左衝右擊,竭力在尋找著敵人任何一絲的破綻,企圖扭轉戰機。
  他這時已無暇顧到一傍另外三人的打鬥情形如何?一種下意識的直覺令他感到好似正陷足於一個深不可測的泥沼,而且越是掙扎,而越往下沉陷。
  江青灑脫的向敵人施展流暢而凌厲的攻擊,目光卻不時飄向已逐漸不支的天星麻姑,心中忖道:「唔,看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自己正可於此時將錢姑娘替下,赤陽判官這廝功力雖高,卻不足與自己匹敵,嗯,與陰陽崖底奪寶之時相較,不知是他退步了,抑是自己大有進展?」
  心念轉動間,江青朗聲一笑,身形暴旋中,一招「七旋斬」中絕學「再起忽落」倏而使出!
  赤陽判官郭芮心頭一震,連出九招,險險躲過,江青卻在剎那之間掠出八尺,抖手便是二十三掌,分襲正已穩佔上風的翻江鼠周才、游身掌藍安二人!
  勁風如削,掌影漫天,翻江鼠周才只覺一片罡氣宛如自天而降,力道之沉渾雄厚,竟是生平而僅見!
  游身掌藍安武功較高,見識亦廣,甫覺勁力逼到,已知非自身功力所能抗拒,乃大喝一聲,猝然掠出尋又之外!
  翻江鼠周才一見同伴掠身而起,始驚悟情勢不妙,但是,他卻在這瞬息問的猶豫下,失去了最有利的躲避時機。
  江青攻出的二十三掌中,倒有十一掌是拍向周才的,這十一掌連貫而出,不但內蘊無窮真力,來勢更是迅捷無匹,宛如將十一掌合為一掌擊出!
  在江青掠身、出手,分襲的同一時間,天星麻姑尖笑一聲,身形適時倒縱而起,電光石火般向正竄往一傍的游身掌藍安追去。
  翻江鼠周才感到呼吸在頃刻間幾乎窒息下來,一片澎湃的勁力,好似一座沉重的山嶽,自身外四面八方猛然罩下!
  他心中一慌,雙掌竭力推迎而上,口中大叫道:「郭護壇,點子扎手……」
  「手」字尚未說完,一聲剌耳的骨骼碎裂聲,已驀然響起,翻江鼠周才那瘦長的身軀,宛如斷線風箏般,摔出兩丈之外。
  這時,赤陽判官始才湧身而到,他睹狀之下,雙目早因憤怒而突出眼眶,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疾攻七掌中,厲吼道:「好朋友,老子今天和你拚了!」
  江青不退反進,大斜身,雙掌凌厲詭異至極的自上下兩個不同方位猝然推出,冷哼一聲道:「大護法,區區如命而行!」
  掌影幻成千百掌影,千百掌影卻又凝聚成兩股驚心動魄的勁氣,帶看厲嘯之聲,擊向赤陽判官胸際小腹!
  這正是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陰冥陽關!」
  赤陽判官郭芮大叫一聲,雙臂急振,身形已閃電般掠升三丈。
  但是,他那龐大的身軀,卻宛如一個忽然穿了孔的氣球般,在空中略一搖動,又復頹然飄落地下。
  赤陽判官那原本赤紅的面孔,這時已變得一片煞白,雙目失神而黯淡,他好似要費出極大的力氣,才能勉強支持住那搖搖欲墜的身軀。
  江青適才所使的「陰冥陽關」絕手,雖未結實的擊在赤陽判官身上,但那自下而上疾然攻至的掌勢,彷彿火烙一般的勁力,卻有一絲拂在赤陽判官腹側,而這僅僅一絲的無上掌力,已足夠郭芮消受了的。
  以郭芮的武功造諳來說,能在那神昔年威震江湖的「陰冥陽關」絕招之下逃出一命,誠然已算大幸,而這其中,尚包含了他自身見機得快及江青手下稍留後步的兩種因素,否則,此刻他便是不死,亦只怕也早已重傷倒地了。
  江青望著這位曾在陰陽崖底脅迫自己,江湖上威名甚著的靈蛇教首席護壇,心中有著一絲揚眉吐氣的快感,早日的忿恚,到底獲得發洩了啊!
  他踏前一步,沉聲道:「郭芮,你還認不出我是誰麼?」
  赤陽判官正在運氣調治腹內炙熱的創傷,聞言之下,艱辛的抬起頭來,怨毒的瞪視著江青,而在那無力的憤恨中,卻又帶看極大的迷茫。
  江青微微一笑,且不揭破自己來歷,回頭向身後望去。
  這時,天星麻姑錢素又與游身掌藍安打得難分難解,如火如荼起來,二人此際已完全傾出一身所學,互不兼容的狠攻猛鬥,決不替對方稍留餘地,掌風縱橫中,兩條人影翻飛如電,招勢連綿,戰況也較適才更為激烈。
  天星麻姑武功本就不弱,較之遊身掌藍安來說,二人武力也在伯仲之間,先前加上一個翻江鼠周才,天星麻姑自然難望取勝,但此刻牽掣已去,等於單拚獨鬥,她可精神抖擻,毫不含糊了。
  游身掌藍安掠身躲閃江青的攻擊,故而心神稍慌,在這剎那之間,天星麻姑卻乘虛而入,倉促還手之下,不免微見散亂,而這分毫之差,已吃天星麻姑佔去先機!
  兩個武功相若的高手較鬥,最怕的便是被對方搶制先機,因為一但如此,便會處於被動地位,甚難扳回局勢去了。
  游身掌藍安經驗老到,豈會不知此中厲害?既已失去主動,更不能心浮氣燥,欲速則不達!只有竭力鎮定心神,尋求機會,再作打算,如能找到敵人空隙,及時反撲,或可扳轉局勢,再求後圖。
  於是,二人的身形,縱掠得更加快速,招招連貫不斷,彼此神情,均極凝重,而在雙方身軀擦掠而過的瞬息之間,卻又狠辣已極的向敵人身上要害連連招呼!
  江青輕撇嘴唇,回頭道:「大護法,你是否尚有興趣讓這幕鬧劇再演下去?」
  赤陽判官郭芮雙目怒瞪,瘖啞的吼道:「少他娘給老子來這一套,你小子有種便將老子們都宰了,否則,任你逃到天涯海角,靈蛇教也不會放過你這條狗命!」
  江青劍眉倏豎,怒道:「郭芮,你當真以為少爺便做不出來麼?」
  赤陽判官用力一拍胸脯,嘶啞的叫道:「來,來,來,老子今天栽了這個跟頭,早就不想活下去了,小子,你過來下手哇!來呀!媽的,死算什麼,幾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火氣突升,他大步行上,厲聲道:「姓郭的,你聽清楚,今天殺你之人,乃是火雲邪者江青,也就是昔日在陰惕崖底與你朝相過招之人,待你來生轉世之後,勿忘尋江青復仇,郭芮,我等著你了就是!」
  赤陽判官那副蒼白的面孔,此刻因為過度的震驚而微微扭曲,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嚅嚅說道:「什麼?你……你便是火雲邪者?陰陽崖底那個雛兒……便是你?」
  江青冷笑道:「有些難以置信吧?大護法,料不到多日未見,初次朝相,便要閣下一條老命作為見面之禮!」
  赤陽判官早已聽過火雲邪者之名,他適才所以如此慷慨激昂,乃是自認靈蛇教威震武林,對方為恐遭受到慘烈報復,必不敢過於趕盡殺絕,但是,在他聽到江青自報名號之後,卻不啻兜澆下一盆冷水,心中涼了半截,江青的武功名聲,早已響澈江湖,四海震驚,而且雄踞一方的雙飛島煙霞山莊亦難為其敵,更何況靈蛇教呢?
  於是,在失去精神上的依靠後,赤陽判官神色已自大變,他惶恐的忖道:「假如這小子真是早日陰陽崖底那個奪得得寶物的丑青年,今天自己三人可就絕無生望了,他連煙霞山莊都能橫衝直闖;唉……恐怕靈蛇教也不過只有乾瞪眼的份兒……但是,自己話已出口,又用什麼理由再去轉圜呢?」
  赤陽判官額角冷汗涔涔,呼吸急促,死,到底不是一件兒戲的事啊!
  江青故意仰首向著碧澄的夜空,閒散的道:「朋友,為了昔日那一段緣份,江某不妨對你略加寬待,嗯,那便是容許閣下自己選擇一種死法……以江某看來,還是以真力戮點『命門穴』最為省事,不過,要想免除痛苦,在剎那間斃命,倘是以內家勁道貫入」太陽心經「主脈中比較適宜,至於破腦穿腸之法,恐怕有些活罪要受……」
  赤陽判官見江青若無其事的談論著自己的求死之法,好似在輕鬆的與好友閒聊家常一般,不由頓時怒火焚心,五內生煙,當下將心一橫,大叫道:「江青,你……你是什麼東西?老子要死要活,用不著你他媽的出騷主意,你也算是武林中成名人物麼?胚!老子縱然技不如你,人格可比你來得高尚些,啊……啊,氣死我了!」
  江青一笑道:「氣死倒來得爽脆,只怕閣下厚顏已慣,不知羞恥為何物哩!」
  赤陽判官全身疾抖,蹌踉踉退後兩步,一大口鮮血,已自口中狂噴而出!
  江青神色一凜,正待上前……一陣尖銳而刺耳的笛哨聲,忽然已自不遠處傳來。
  江青霍然回首望去,只見清冷黝黯的街道上,現出了十數條人影,好似正在追逐著前面亡命般奔掠的一個窈窕身影!
  赤陽判官驟聞這尖銳的笛哨聲,一股欣喜之色立即浮至面上,他強自穩定搖幌的身軀,悄然伸手入懷。
  江青眼角微瞟,早已看到他的企圖,乃微微一笑道:「朋友,何妨大方一些?難道說,江某還會畏懼貴教那些下三流的角色麼?來,假如閣下沒有力氣,便將那破笛子拿給在下,讓我替你代吹,聲音包管比你那爛喉嚨來得嘹亮!」
  赤陽判官神色窘迫已極,他手上木然拿著一個長約三寸,手指粗細的白色哨笛,這時,他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一時竟怔在當地。
  江青十分清楚,自那尖銳哨笛之聲響起,赤陽判官便面有喜色,探手入懷,那麼,來人若非是靈蛇教徒,亦必為其同路之人!
  他不屑的展目眺望,卻不由微微一震!
  原來,他目光瞥處,發覺那亡命奔掠於前之人,竟是一個輪廓姣好,身材削瘦的少女!
  「靈蛇教之人,傾力追捕著一個美麗的少女……嗯,這一切連貫起來,不正代表著一件事麼?」
  江青忽然興奮起來,他引吭大呼道:「前面可是裴敏裴姑娘麼?」
  那神色倉慌的少女,早已發覺眼前正有人在交手拚鬥,她正在猶豫著是否應該前往求助,江青也正好高聲招呼起來。
  這少女經過十多天來的逃亡生活,已成驚弓之鳥,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她一聽有人叫出她的名字,不由嚇得全身一顫,花容慘變。
  因為,在此時此地,能認出她的,除了靈蛇教中之人外,還會有什麼人呢?
  而靈蛇教之人,又是個個欲將她擒獲領功的啊!
  她這時在心中悲慘的叫道:「完了,想不到前路之上,尚有教中黨徒攔路相截……天啊,自己怎麼辨呢?祝哥哥,你在那裡啊?你知道我此刻的處境嗎?」
  這少女微一躊躇間,後追的十多條大漠已如飛般撲近:「大小姐,再不留步,小的們便要得罪了!」
  「大小姐可以回去與教主平心商量啊,何苦要弟子等為難呢?」
  「前面可是教中兄弟麼?請相助截下教主千金!」
  一片嘈雜的呼喝聲,隨即響起,在深夜中傳出,更飽含著陰森恐怖的味道,這些靈蛇教黨徒,雖然將語氣盡量放緩和,但在這少女耳中聽來,卻不啻是一群魔鬼的嗥叫,是如此的令人驚悚、慌亂。
  江青心中一喜,忖道:「不錯,果然便是三哥那心上嬌娃,皇天有眼,叫她於此時遇見自己三人,否則,只怕三哥便鴛夢難圓了,想不到裴姑娘卻來得如此迅速,消息適才傳來,她本人竟也到達……」
  江青想著,身形已飄然向前移出五步,一直立身陰影處的雲山孤雁夏蕙,亦招呼一聲,掠至江青身傍。
  江青向夏蕙微微一瞥,以指比唇,沉聲道:「裴姑娘,且請過來,在下等是你的朋友,祝頤所在之處,在下即可指引於你!」
  那位少女仍舊不敢貿然行近,她惶恐的回頭一望,靈蛇教的追兵,距她已不足兩丈了!
  雲山孤雁夏蕙忽然高聲叫道:「你可是裴姊姊?快過來呀,我們不會害你的!」
  少女雙目驚恐的大睜著,同時,顯然的也含有一絲興奮。因為,她已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這種情形之下,能聽到同性問的呼喚,總會覺得較為親切的,而且,她知道,在靈蛇教中,並沒有女性的武林人物!
  於是,她不再遲疑,嬌軀一扭,迅速地往江青站立之處奔來。
  照說江青與少女相隔距離,不過僅有七、八丈之遙,他本來可以直接前往接應,但他一來初時不敢十分確定這少女是否即為自己拜兄心上之人,再則,面前尚有赤陽判官等三人,他唯恐分身而去,赤陽判官會及時蠢動,傷及天星麻姑,江青十分明白,困獸之鬥,亦是不可小視的。
  那少女一陣疾奔,片刻間就來到二人身前,後追的靈蛇教徒,卻因不明就裡去,還以為前面有看自己教中弟子,故而反倒不如先前追揍之急,但仍然厲喝看向這邊圍上。
  江青又踏上一步,沉聲道:「姑娘可是靈蛇教教主的千金裴敏麼?」
  少女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中卻透出太多的恐催與焦慮,她急促的喘息著,聲音顫抖的道:「你……你們是誰?真的認識我祝哥哥麼?你們不會害我吧?」
  江青目注著已逐漸接近的十數條黃衣大漠,微微一笑道:「在下江青,姑娘或者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吧?」
  這位少女,顯然是被這驟然的「江青」兩個字驚得怔住了,她小嘴微張,面孔肌肉在輕輕地抽搐著,雙眸中淚光瑩瑩,艱辛的,也是激奮的叫道:「你是江青?火雲邪者?祝哥哥的生平摯友?大破雙飛島煙霞山莊的江青?」
  「不敢當,在下正是祝三哥的義弟江青,那麼,姑娘也必定是三哥的……朋友,對麼?」
  江青有些不好措詞的說到這裡,這位美麗而純真的少女……裴敏,已因自己的幸運而哭泣起來,她是太快樂了,因為,她知道自己遇著面前這位新近崛起武林的後起雄才,則不啻已使自己的安全得到堅強的保障,縱使身後追騎逼近,亦不足畏懼了。
  而祝哥哥——她貌縈夢系的人兒,那長相廝守的日子只怕亦不會僅是一串泡影了,幻想中美麗的遠景,或將成為活生生的事實……
  她急切的點著頭,混身卻仍然不住的顫抖著,這時,雲山孤雁夏蕙踏前一步,將裴敏輕輕摟在懷內,柔聲的撫問著她。
  江青正待說話,面色卻倏而一寒,霍然轉身,冷笑道:「大護法,閣下是否想學那三十六著中的最上一著?」
  赤陽判官正艱難的挪出三步,聞言之下,滿面羞憤的停止腳步,恨聲道:「姓江的,逼人不能逼得太絕,嘿嘿,本教弟子已大批趕到,只怕閣下此番強為本教教主千金出頭,要鬧個灰頭土臉,不可收拾,……」
  江青目光向後微掃,冷冷說道:「郭芮,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其它的事,還輪不到你開口,靈蛇教的那些角色,江某已領教過了,老實說,並沒有什麼唬得住人的地方!」
  赤陽判官郭芮偷偷一瞥,立時瞧見十多名教中弟子,想是發覺情況有異,正緩慢而小心的向這邊徐徐逼近包圍,個個手握兵器,神色緊張,站出一付如臨大敵之狀!
  他心念一轉,故意大聲叫道:「江青,閣下武功雖高,卻也不能罔顧江湖道義,火雲邪者之名,只怕就要在你今夜的愚蠢行為之下敗落無餘!」
  赤陽判官所以會忽然高聲大喊,其用意乃在提醒自己教中各人注意,因為他發覺那些正在逐漸圍聚的靈蛇教十數人中,並沒有什麼武功特高的硬手,而赤陽判官郭芮乃為靈蛇教內的一流人物,連他本人也抵不過江青,更何況這些武功平庸的教徒呢?
  同時,他心中尚另有企圖,乃是希望教中弟子在聽到自己呼喊出江青名號之後,實時前去搬取救兵……
  赤陽判官的心計果然沒有白費,那圍攏於丈許之外的十數名黃衣大漠,此刻辨明了那高聲吼叫之人,竟是他們平素敬畏有加的首席護壇,而且,看情形似乎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待到「江青」兩個字進入他們耳中時,更似在這十多人的腦袋上同時響起了一個巨雷,驚得這十多名大漢已在另一個額上有著刀疤的靈蛇教舵主示意之下,匆匆離去,剩下各人,卻仍然圍侍於傍,個個面色緊張,目不稍瞬的瞪看這邊。
  江青唇含冷笑,洪聲道:「大護法,你不用賣弄這一套小手法,哼,這叫做『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難道說,江某若欲離去,憑那幾塊料就能擋得住嗎?不過,江某倒要看看,貴教之中,還有什麼厲害人物,能在江某面前叫字賣號?」
  赤陽判官手按腹部,目光偷偷一瞥側傍早已拚鬥得氣喘吁吁,筋疲力竭的天星麻姑及游身掌二人,濃眉微皺,怒道:「姓江的,你和靈蛇教的梁子是結定了,咱們早晚要來一次澈底的了斷,但是,這了結的時間尚未來臨之前,閣下是否有意喝止那醜婆娘停止這場無謂的爭鬥?」
  江青大方的微微頷首,沉聲道:「也好,不過話是你說的,那就先由貴方停手再說!」
  赤陽判官意欲盡速了結天星麻姑與游身掌藍安之戰,乃是要保全實力,以待應付即將到來的那一場更為淒厲的拚鬥,這時,他狠狠的哼了一聲,沙啞的叫道。」藍舵主,且請住手……」
  其實,游身掌藍安早已鬥志全失,恨不得快些罷手,因為,他知道對手武功之佳,並不較自己稍弱,何況,更有一個令人心驚膽寒的火雲邪者在傍虎視耽耽的等著?藍安心中十分清楚,他曉得自己今夜必無勝理,縱然是他能勝過天星麻姑,而一傍的江青亦必不會容他得逞的。
  於是,赤陽判官語聲適才入耳,他立即如向斯應地傾力攻出四招,幾乎有些蹌踉的躍退五尺開外!
  天星麻姑久戰之下,亦不比敵人好受多少,她連封四招之後,仍然挺立原地未動,卻喘息著尖叫道:「大英雄,你跑個什麼勁?有骨氣的便再拚五百招……看看姑奶奶是否含糊你!」
  游身掌藍安汗透衣衫,面色蒼白,他一語不發,默默地運氣調息,胸前起伏甚劇。
  此刻,站在江青身後的雲山孤雁夏蕙,已與那命運乖舛的裴敏喁喁低語了多時,她摟著這位嬌弱的少女,行至江青身側,悄聲道:「青哥……咱們是否應該離去呢?靈蛇教的人顯然已經回去搬救兵了,咱們還在這兒等他們麼?」
  江青點頭道:「不錯,假如能趁此機會,將裴姑娘與三哥之事作一澈底的清結,總比閃躲逃避,或拖下去好……」
  夏蕙順從的一笑,側首道:「裴妹妹,你怕嗎?」
  裴敏勇敢的拭淨頰邊的淚痕,強笑道:「不,有江大俠及姊姊在我身邊,任是誰來我也不會畏懼。」
  江青一笑道:「裴姑娘,可別把在下捧得太高,須知爬得高,便跌得重啊!」
  夏蕙望著羞怯的裴敏,白了江青一眼,道:「妹妹,別理他,青哥這人哪,就是這付德性,要是誇他兩句,哼,大俠客的俏皮話可就多了,平常哪,姊姊受的這種活罪可真不少……」
  江青心忖道:「赫,這倒好,剛一見面,二人便如此熱絡,姊姊長妹妹短的……倒將自己編排成外人了……」
  三人傍若無人的低聲談笑著,好似處在自己家中一樣,毫無緊張畏怯的形態,這與靈蛇教中各人那如臨大敵,不敢稍懈的情形比較起來,成了一個鮮明的對照。
  赤陽判官越看越氣,暗暗忖道:「真他娘的,江青與那個女人把老子當成什麼玩意看待?竟然如此蔑視於我,如此輕蔑本教弟子……好小子,你等看瞧,老子放不過你的……」
  想看,他忽然恨聲說道:「江青,本護法有話問你!」
  江青微微一愕,隨即輕笑道:「遵令,閣下有何諭示?」
  赤陽判官並不理江青話中所含的譏諷之意,依然恨聲道:「咱們目前算是暫時停戰,是麼?」
  「不錯!」江青答道。
  「那麼,本護法將調度教中弟子,並拯救傷者,閣下身為武林重鼎,將不至於小氣得連這個措施都反對吧?」
  江青略一沉吟,道:「一切悉聽尊便。」
  赤陽判官望了望站在他們中間的江青,而江青等人此刻所立的位置,恰巧將赤陽判官與另一撥靈蛇教徒分成兩邊,自中截斷。
  他考慮了一下,怒吼道:「尚標,你他媽的還不派人過來看護周舵主,難道還要本護法親自動手麼?其它的人也站開些呀,都癡了不成?媽的,全是一群呆鳥!」
  那額有刀痕的大漢,暗暗哆嗦了一下,急忙應諾了一聲,一面指派手下前往救護早已躺在地下,寂然不動的翻江鼠周才,一面三腳兩步地繞過江青,來至赤陽判官身前。
  他恭身道:「適才護法未曾諭令,故而小的不敢隨便開口,小的已著人回去……」
  赤陽判官怒道:「行了,少放他娘的馬後炮,什麼事讓你們去做都要砸鍋,總壇遣你們出來辦事,真是失策已極!」
  那叫尚標的大漢,亦是靈蛇教的一名舵主,在教中地位,遠不如赤陽判官之尊,挨罵之下,只有苦著臉站於原地,連屁他都不敢放一個。
  江青洒然微笑,在一傍欣賞著這一幕鬧劇,心中卻為赤陽判官那不分時地的火毛脾氣暗自搖頭不止。
  於是,時間在一分分的過去……
  這微妙而沉悶的對持,仍在繼續著,但是,每個人心中都知道,一場更大的爭鬥,也許是一次慘厲的流血,只怕就要在這沉靜的對持中到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5:20

血灑靈蛇

  赤陽判官瞪看雙眼,緊咬牙根,週遭的靈蛇教徒,個個屏息如寂,手心淌耆冷汗,在靜夜中,彷彿彼此都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聲……
  江青微笑看與身側兩位佳麗低談淺語,不時向黝黯的夜色中洒然眺望,形態顯得異常平靜而安閒……
  於是……
  一聲輩尖銳的竹笛聲響起,刺耳的向各人站立之處極快的移到。
  江青神色微肅,緩緩轉身,面向笛音響起的方向。
  靈蛇教各人霍然精神抖擻,勇氣陡增,那叫尚標的大漠,亦迅速自懷內摸出一枚短笛,湊到嘴邊,拚命的狂吹起來。
  尖厲的笛音中,似乎包含看這些靈蛇教徒的得意與興奮。
  片刻間,雙方的笛聲驀而停息,二十多條人影,疾如奔馬般掠至各人身前,又俐落已極的分散於四周,形成了一個包圍的形勢。
  赤陽判官環目一掃,立即神色一振,原來,他發現數中增援的人馬之內,赫然竟有看副教主追雲半臂史書及老搭檔陰煞判官桑榮在內,其外,尚有碩果僅存的紅旗兩大護法之一,七環手武章與十多名教中素負盛譽的香主及舵主,聲勢可說十分浩大了。
  赤陽判官啞看嗓音大叫道:「副教主,二弟,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此次吾等勢必不能讓江青這生出掌下!」
  追雲半臂史書,是一個身材瘦小,神色精悍的五旬老人,他雖然缺少一截右臂,然而在顧盼之間,仍自稜稜有威,帶有一股懾人的氣度。
  這位掌看靈蛇教第二把交椅的風雲人物,面容沉凝的往前踏進數步,先向江青臉上一望,又向扶於一傍,昏迷不醒的翻江鼠周才微微一瞥,聲如金石般道:「郭護法,周舵主傷勢可重?」
  赤陽判官儘管在別人面前揚武耀威,不可一世,在這追雲半臂問話之下,卻一派恭順,肅容道:「稟副教主,周舵主雙腕全折,內腑亦受震不輕,這全是本護壇無能……」
  追雲半臂哼了一聲,截斷赤陽判官語聲:「是誰傷了他?」
  赤陽判官心頭嘀咕道:「真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這還用問嗎?」
  他心中如此想,老天爺給他做膽他也不敢說出來,急忙答道:「此人便近在眼前,就是火雲邪者江青。」
  追雲半臂將一雙精光閃射的眼睛盯在江青身上,冷冷打量了一番,正待開口──江青淡淡一笑道:「老前輩,相好了麼?江某人總還不算難看吧?而且,四肢俱全,沒有其它暗疾。」
  天星麻姑早已調息停當,她那嘴巴是一刻也不肯安靜的,這時,她接看尖笑道:「老兒,我家公子可是風度翩翩,武林俊彥,你閣下如生有大閨女,何妨做個現成媒?嘻嘻,我家公子確是四肢俱全,沒有宿疾哩。」
  這一番譏詛之言,直氣得靈蛇教各人面上變色,怒形於色,赤陽判官首先吼道:「江青,你是什麼東西?竟敢調侃起本數副教主來了?那醜婆娘亦竟敢滿口胡謅,信嘴放屁,媽的,真不要臉。」
  追雲半臂史書斐譽江湖數十年,在靈蛇數中,更是一跺腳全教亂顫的副教主,有誰敢當面向他如此諷刺?而且當看他手下教徒之前?
  但是,史書心中雖已怒達極點,表面上卻仍沉凝如故,他微一擺手肅煞的道:。「江青,邪神傳給你的,便全是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麼?也罷,老夫若不教訓於你,倒令天下人笑我靈蛇教畏懼你的虛名,嘿嘿,盛傳火雲邪者武功驚人,老夫卻倒想拚了這把老骨頭試上一試!」
  史書說罷,正眼也不瞧天星麻姑一下,狂傲之極的拚起獨臂袖管,向手下各人微微頷首示意。
  當他那白髮皤皤的頭顫點到第三下時,陰煞判官桑榮隨即悄無聲息的潛近五步,行至江青背後,其它各人,也在瞬息間,佔取有利地努。
  追雲半臂史書冷冷一笑,轉向正因驚懼而躲在江青背後的裴敏道:「敏兒,史叔叔來了你也不出來一見麼?快跟史叔叔回去,莫讓你爹爹再為你生氣了……」
  須知追雲半臂史書武功強極一時,為人更是狂傲無比,但與靈蛇教主裴炎卻是生死摯交,更是與裴炎當年同闖江湖的老搭檔,故而他在裴敏面前,乃是以長輩的地位說話,與一般教徒又自不同。
  斐敏……這位為情而受盡折青的弱女,對她這位面冷心辣的長輩,平素已是十分畏懼,又何況在眼前這種場合呢?
  她怯生生的向外移了一下身軀,嚅嚅地說道:「史叔叔!……侄女……侄女不願回去……」
  史言面色一寒,厲聲道:「什麼?你竟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難道你父親對你十九年的養青之恩,倘及不得一個無知小子的幾句甜言蜜語麼?真是反了,反了!」
  裴敏嚇停花容變色,全身簌簌直顫,抖?嗓子道:「史叔叔……你便看在侄女平昔孝敬你老人家的份上,抬抬手放過侄女這一遭吧,侄女一輩子都會感激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追雲半臂怒叱一聲,憤怒的道:「胡說,你不要被那姓祝的小子騙昏了,叔叔久經世故,這些兒女私情看多了,年青人有幾個是存看好心眼的?再說那姓祝的小子,無論是那一方面也配不上你,堂堂靈蛇教教主的千金,嫁給一個既無名望,又無才學品貌的蠢才,這叫你父親與史叔叔今後有何臉見人?」
  裴敏悲哀而失望的低垂看頭,輕輕的啜泣看。腳步卻緩緩向後退去。
  史書面孔鐵青,厲烈的道:「敏兒,為叔什麼話都向你說盡了,若你再要執迷不捂,甘心為他人利用,那麼,為叔只有執行你父親交下的諭令,將你格斃當地!」,裴敏做夢也料不到,日常對她寵愛逾恆的父親,竟會下達一條如此狠毒而無情的命令!
  這不啻是說:靈蛇教教主,君山獨叟裴炎,為了憤恨女兒的背扳,要以死亡來做為愛女叛行的代價!
  這又是多麼強烈而明顯的表示出這位一教之主,為了這件事情,是如何的氣怒與痛恨!
  裴敏再也忍受不住這殘酷而絕情的打擊,終於嚶嚶的哭泣起來,若不是雲山孤雁緊緊地扶持若她,只怕這位弱女早已支撐不住了。
  江青冷眼傍觀,待史書語聲始落,他笑吟吟的道:「道位前輩。你人也罵了,威也顯了,總該知足了吧?至於閣下說什麼要將裴姑娘格斃當地,卻未免有些過份了,嗯,有我江某人在此,只怕閣下等尚不能如願,說句不客氣話,閣下等是否能完好無損的離開此地,。還要看江某人是否高興呢!」
  追雲半臂史言狂笑一輩,道:「好,好,老夫便看看火雲邪者是否有這大的道行!」
  隨若他語聲的結束,一片凌厲無倍的功力,驟然淘洗襲向江青背後!江青冷叱一輩,身形暴轉,抖手便向身後劈出二十三掌,踢出十七腿!
  在同一時刻,七柄一式厚背砍山刀,宛如一堵光牆般捲向江青右側!
  情勢是極為驚險的,江青出手之下,一面逼退身後的敵人,雙掌交叉而出,迅速推出六團掌風,一面大叫道:「蕙妹護看裴姑娘;錢姑娘從傍掩護!」
  天星麻姑錢素尖叫道:「公子,小婢早已找到主兒了,嘻嘻,仍是適才的老朋友,再加上另外三名專門以眾凌寡的英雄!」
  江青閃電般震飛了兩柄砍山刀,目光一會,已發覺天星麻姑錢素,果然又與游身掌藍安,以及另外三名靈蛇教的高手戰在一處,看情形,天星麻姑的形勢,比適才要來得凶險!
  而這時,圍看他群戰的,卻有十五人之多,其中更有陰煞判官桑榮與七環手武章等靈蛇教高手!
  這些圍攻江青的靈蛇教教徒,除了桑榮與武章等人為靈蛇教一流人物外,其它各人,亦俱是教中武功高強的翹楚之材。
  他們個個奮不顧身,拚死力攻,招式所出,儘是向江青全身要害招呼,狠辣陰毒,無與倫比!
  江青在刀光掌影中,輕柔得彷彿一片鵝毛般,洒然飄掠,自每一件兵器的隙縫中穿越,從如山的掌影下縱橫翻飛,令人看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便好似他只是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宛如隨時皆能突破那層浩大強烈的包圍,自由飛去一般。
  追雲半臂史書表情沉重,倘向身後微微擺手,又同裴敏所站的方向一指,五名黃衣大漢,隨郎如狼似虛的撲身掠去。
  雲山孤雁正立在裴敏身傍,目不稍瞬的注意看週遭戰況,那五名黃衣大漢身形一動,她已察覺,忽忙悄聲道:「妹妹,靈蛇教的人來了,不要慌張,讓姊姊打發他們!」
  夏蕙口中雖然說得很樂觀,內心卻是忐忑不己,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武功並沒有什麼驚人之處,而且先前被瘤龍銀玉屏驟傷的地方,尚在隱隱作痛,能否抵得住那五條大漢,難在毫無把握!
  她語聲甫住,五名黃衣大漢已掠身而到,當先一人身形微偏,悶不做聲的抓向夏蕙香肩,雙腿卻飛向戛蕙膝頭!一招兩式,迅捷已極!
  夏蕙嬌叱一聲,招使「蝶蘭手」急迎而上,身形也快速的移出一步,這時,另外四名黃衣大漢,一言不發的衝向正自手足無措的裴敏而去。
  和夏蕙力拚的這名黃衣大漢,乃是靈蛇教中一名香主,一身大擒拿法無人能及,他身若飄風般猛攻急纏之下,雲山孤雁已自香汗涔涔而下,有些應付不來。
  她雖然已看到裴敏的危境,但卻無法衝出面前敵人的困縛,情急之下,她大叫道:「青哥,快來呀,裴妹妹危險……」
  一語未了,那名黃衣大漠怒叱一聲,只掌猛然扣向夏蕙兩肩琵琶骨,腳下卻悄無聲息的使出一招「連弓腿」,暗含有「折樁」內力。
  夏蕙因呼叫分神,待她發覺,已經晚了一步,她驚慌之下,奮力向外傾身猛錯,後腰部卻已閃躲不及,「砰」然聲響中,立即被那黃衣大漢的「連弓腿」出六尺之外!
  夏蕙嬌弱的身軀適才滾倒地上,一聲厲叱已隨看那名黃衣大漢的慘叫同時響起,而倉慌閃掠躲道的裴敏,口中驚呼尚未及發出……一切動作都是在剎那間完成,幾乎分不出先後,而那名黃衣大漢,早已滿臉鮮血的飛跌而出。
  這正是江青在看到心上人受創倒地之時,憤怒衝出重圍後的暴襲,而那圍攻他的十五名靈蛇教好手,亦在他閃電般的身形幌動之際,被劈翻了三人。
  江青以一招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掌不刃血」,在宛如迅雷般的施展下,於不足分厘之差的時間裡,為摯愛之人取回了十倍以上的代價!
  他身形正待再度躍起,一倏瘦削的人影,已挾看一片凌厲的勁風,摟頭蓋臉的撲到,來勢之急,端的驚人無比!
  江青且沒有空暇再多看一眼雲山孤雁受傷的情形如何,身形攸而劃出一道妙曼的弧線,左掌一招「波濤千里」右掌一記「浪起如山」,彷若雷轟電閃般向後迎上!
  於是,一聲轟然巨響起處,砂石飛旋,罡夙四溢,那條瘦削的人影,歪歪斜地退出五尺。
  江青不用細看,已知道那暗襲之人是誰,因為,除了他預料中的追雲半臂史書有此功力外,眼前的靈蛇教徒沒有一人具有此等威勢!
  他穩住微微兩步的身軀,就勢一個大旋身,雙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角度驀而劈出,勁力橫掃,破空如晴,剛剛迫近裴敏身前的四名黃衣大漢,又有二人悶吭一聲,翻身倒地!
  他一式「陰冥陽關」奏功後,絕不遲滯,身形急旋中,連出九腿十七掌,逼退了再度撲至身道的陰煞判官桑榮等人,冷笑一聲,然後厲烈已極的撲向正在運氣調息的追雲半臂史書而至!
  追雲半臂做夢也估不到江青身手竟然如是之強,他在情急中以內力硬拚之下,已然受到些微震傷,而正當他雙目適睜之際,一片沉如山嶽也似的功力,已當頭壓下。
  史書狂吼一聲,左邊半截光禿禿的手臂,神速無比的戮向江青下腹丹田,右手已閃幌不定的連連劈出十九掌!
  追雲半臂史書武功高強,僅較靈蛇教主略遜半籌,此刻奮力出擊之下,威力恢宏,自是足以令人驚駭但是,江青卻不做任何躲閃的打算,他那修長的身軀,在空中有如滾桶般急速旋轉,而在這使人目眩神迷的旋轉中,長離絕學「七旋斬」的凌厲招式,有如狂風暴雨般直洩而出!。
  他幾乎已將這每一式俱足以拔山移鼎的威猛奇招,在瞬息間全部使出,也等於說,「七旋斬」法中的所有威力,經他連續的施展,匯成一點,強猛無比的全然推出!
  這種絕學的施展方式,其效果是恢宏得足以使天雲變色的,四周的空氣好似同時被排除一空,而掌勢所帶起的氣流,又宛如怒海巨濤般,在每一寸的間隙中呼嘯激盪!
  追雲半臂睹狀之下,不由面色大變,也可說是他自出道以來,首次遭遇到的最為凌厲的掌勢。
  不錯,江青此際所施,乃是東海長離一梟苦研而成的絕學:「七旋合斫」,江青在看過長離一梟於煙霞山莊施展之後,便曾細心推敲演練,以他過人的智能分析模仿,事實證明,他成功了,因為,他這時所使出的「七旋合斬」,其威力之大,只怕長離一梟親身在此,亦會驚服得目瞪口呆!
  追雲半臂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束手待斃,無法掙扎的感覺,這種感覺,恐怕只有一隻陷入阱牢的野獸才能深切的體會出來。
  但是,本能的習慣反應,促使他傾出全力硬接而上,身形卻在雙掌推出後,借力向後躍出……
  每一個動作皆是快速得好似天際的閃電,連綿而一氣呵成的,靈蛇教的其它各人尚未及掠身增援,而一連串的暴晌已在呼嘯的勁風中傳出,於是江青在空中的身形,又驀而升彈三丈!
  追雲半臂卻似是一個被踢出的圓球,在同一時間,翻滾出尋丈之外,趴在地上,寂然不動……
  這時,陰煞判官桑榮剛好湧身趕到,他大叫一聲,抖手便是十餘道精芒閃耀的蛇形暗器,如一片流失般射向空中的江青!
  一旁,驟然傳來裴敏的驚叫:「江公子,這是『毒蛇鑽』!」
  然而,又是一聲厲喝過處,滿空的雲雨寒芒,宛如密集的雨點般再次向江青襲到,顯然,靈蛇教各人此際已同時發出了暗器!
  江青大吼一聲,雙掌倏然一合,急推而出,一片浩蕩如長江大河般綿綿無盡的罡氣,暴捲而出。
  他在憤怒之中,再次施出了名震天下的「天佛掌法」,而且甫一起手,便是威力無匹的第三招:「佛問迦羅」!
  浩浩無際的勁力,彷若是一片澎湃而猛烈的海洋,龔來的滿空歹毒暗器,則似是海洋中的無數泡雖然略為翻滾了一下,卻又在瞬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驚呼聲起自靈蛇教各人口中,隨看江青如閃電般飛拽的身形,慘叫聲又自他們口中淒厲的發出。
  江青已恨極了這些平素橫行江湖,作奸犯科的靈蛇教徒……自然,更恨他們傷了他心愛的雲山孤雁。
  他已安心不叫這些靈蛇教中之人逃出掌下,身形翻掠間,邪神五大散手連貫而出,掌風腿影中,當者披靡,紛紛潰散,眨眼之間,已有七、八人屍橫地下!
  熱血濺滿了四周,也震懾了靈蛇教僅存各人的心膽!
  不知是誰,在險險逃開江青一掌之後,乘看同伴怒喝悲號的混亂中,亡命般拔腳向黑暗中掠去。
  受傷無法移動的赤陽判官郭芮,賭狀之下」不由嗔目狂吼道:「王老三,你竟敢臨陣逃脫,看你怎能免去腰斬之罪!」
  他這一吼不打緊,卻使早已心寒膽顫的靈蛇教各人更加慌亂,又有三人不顧一切的向外衝出,甚至連手中兵器亦棄置當地!
  陰煞判官桑榮在混戰中,臀部已吃江青掌力掃及,他面容慘厲的狠狠劈出八掌後,倏而回手射出三枚「毒蛇鑽」,將逃走的三名手下,當場透心殺死二人!
  「逃脫者死,這便是榜樣!」桑榮扭曲看面孔,復又揉身而上。
  於是,江青迅捷無匹的三次移身,又抖掌劈飛四名靈蛇教舵主,一身長衫,已沾滿了斑斑血漬!
  立在一例的赤陽判官郭芮,雙目似欲突眶而出,捂若疼痛甚劇的小腹,面孔血紅的向四周察視……
  追雲半臂史書正寂然躺在地下,絲毫不動,不知生死如何?而十多條屍體,卻又怒目裂唇,死狀淒慘的橫布就地……
  天星麻姑仍在與游身掌藍安苦戰不休,裴敏則蹲在雲山孤雁夏蕙身旁,正為她用力握揉按摩,那追逼她約兩名靈蛇教徒,早已蹤跡不見,想是見勢不佳,逃命去了。
  赤陽判官郭芮任是心中怒恨千斛,亦不由黯然歎息起來。他知道,今夜之戰,靈蛇教方面是栽定了,這絕不是強辯狡賴可以掩飾得過去的……
  又是兩聲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慘號,兩顆頭顱,凌空飛出五丈,鮮血瀝酒一地。
  這時,靈蛇教一方,所剩下的,已不足十人了!
  赤陽判官將牙一咬,覷準江青青身攻向七環手武章及另兩名教中香主之擦,悶聲不青的驟然發出七隻喂有劇青的「毒蛇鑽」,疾襲江青背脊沿線的七大重穴!
  暗影中白光一閃,已來至江青背後,而江青卻宛如未察般依舊在與敵人交手。
  於是……
  看來最多不過相距三寸即將射中,而在這危及一發之時,江青卻突然向旁移出二尺,前三枚「青蛇鑽」,立郎分毫不差的射入正自撲向前來的一名靈蛇教香主胸前,貫胸而入,其疾勁的衝力,更將這名臨死前長嚎?的香主撞出五步之外。
  後面四隻「毒蛇鑽」,亦幾乎不分先後的同時襲到,雖未傷人,卻將乘隙反攻的四名靈蛇教高手逼得四處閃躲不已。
  江青長笑一聲,劈手奪過一柄砍至脅旁的厚刀,雙腳如風起處,又將一名靈蛇教高手出七尺。
  他身形閃掠中,大聲叫道:「郭大護法,江某在此致謝相助之情!」
  叫聲中,猛可一個大旋身,斜出兩步,雙掌幻成千百掌影,同時逼退了五名憤怒撲上的靈蛇教好手。
  陰煞判官一面單臂伸縮如電,疾截江青腹下「堅絡三焦」要穴,一面陰慘慘的喝道:「大哥招子放亮一點,別再拿自己的兄弟試手才好。」
  他語氣之中,已透露出顯?的不滿與氣憤,在這激鬥之中,又使江青的攻心戰術佔了一招上風。
  江青回身挪步,右掌微顫,似毒蛇般反纏而上,左掌駢指如戟,順勢攻向另外三名香主。
  怒叱聲中,人影再度穿走閃掠,江青的身法卻似乎又更加凌厲與迅速起來,掌掌有如風號雲舞,漫天遍地,迫得僅存的八名靈蛇教高手,更是左右閃避,施展不開。
  赤陽判官郭芮,呆呆的立在一旁,越想越不是滋味,以自己的身份輩望,對人暗襲,且大欠光明,而在出手之下,非但未能給同伴解圍,卻反而誤傷己力一人,這怎不令他悲憤填胸,無地自容,而陰煞判官的指貴,也更加深了他這種感覺。
  倏然……
  江青身形暴閃,雙臂微圈,一股真力適才迴環湧出,繼之一口氣又使出七旋斬法中五招絕學:五指、三十六腿、五十四掌。
  使掌勢、腿影、指勁,連成一片,不分先後,不分形努,宛如瀚海冥渺中,忽然掀起一片滔天巨浪,波波不絕的卷合而至,沒有一絲縫隙及空間!
  陰煞判官桑榮為人最是奸詐狡滑,江青身手一變,他已知道事態嚴重,心頭一震,立即不顧一切的翻身倒滾而出,在他滾出不及五尺,已驟覺背股之處如中鐵錘,被撞得離地飛起三尺,又重重跌落。而另外七名靈蛇教好手,除了七環手武章早知江青厲害,見機得早,拚命躍出外,其它六人,卻分成六個不同的方向,好像炸裂的碎石般,紛紛震跌四周。
  七環手武章眼角微飄之下,早已看到這幕使他一生也不能忘懷的厲烈場面,他腳步急旋,身形貼地射,出七尺,反手彎背,「嘩啦啦」一陣暴響,背後暗藏的兵刃「套日七環」已握在手中!
  武章至此方纔拔出兵器,並非是他有意輕敵,而是他自與同伴圍攻江青以來,根本便沒有回手拔取兵刃的餘暇,雖然這個時間是如此短促!
  他借看掠身逃命之際,將兵刃拔出後,足踵用勁一蹬後,大翻身,竟又同江青猛撲而至!
  江青心頭微贊,忖道:「這七環手武章不論其品格如何,只此忠義一端,已可饒他一命而有餘!」
  想看,他已閃電般往上縱身迎去,雙掌運足真力,呼的一聲自胸前推出,借掌勢反彈之力,他又在同一時間再度躍升兩丈,似鷹簞般自上反掠而下!
  其實,七環手武章可說早已畏懼了,只是,在江湖上闖,講究的便是「忠義」二字,若他也學別人一樣拔腿開溜,恐怕日後非但靈蛇教不會將他放過,而武章本人更是永遠也無顏見人,本來嘛:武林之中,最為不趾的便是「臨危棄友」之輩啊!
  他此刻已存了「生死由命」的想法,硬看頭皮充好漠,借翻身衝擊之勢,手中兵刃揮起一溜銀芒,左掌亦傾力劈出……
  這時,江青推出的勁風,已與武章的攻勢接觸。
  一輪銀芒如碎玉般點點閃滅,武章只覺對方勁道之強,宛如五嶽並壓,沉重中帶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狂飆。
  他手中那柄「套日七環」幾乎把持不住,不僅攻勢全然受挫,連身軀也被震出尋丈之遙。
  此際,正是江青借力躍升,復又回撲之時!
  七環手武章但見人影一閃,漫天掌影已自四周湧到,嚴密得有如一張巨大的羅網,全無躲閃的餘地!
  他在剎那之間,驀覺心頭開朗,大吼道:「姓江的,老子為靈蛇教豁出去了!」
  狂吼中,武章黑瘦的面孔上起了一陣痙攣,嘴角白沫四濺,手中兵刃急抖,又是一陣「嘩啷啷」暴響起處,士枚利齒鋼環,再次閃耀看寒森的光芒,宛如七顆流洩的殞星,疾厲而變幻莫測的向江青飛射而出。
  這乃是武章唯一的看家絕活:「七環滅魄」!
  昔日在洪江郊野,武章便曾以此絕技,抗拒過那黑道怪傑龍虎追魂束九山。
  然而……
  同樣的,他又失敗了,而且失敗得比栽在龍虎追魂束九山手中之時更慘。
  七枚利齒鋼環,帶看刺耳的破空之聲,自七個不同的方位,走看極其怪異的角度,同江青身上射到,其來勢的是夠驚人而威猛的,江青長笑一聲道:「武執法,舊調重彈,未免過於乏味了。」
  笑聲中,他那消瘦的身軀,忽而虛空平臥,並且同時做看幅度極微,但卻迅捷巧妙無比的震功。
  於是。七枚利齒鋼環,不論是前後左右,俱貼耆江青的鼻尖衣角,間不容髮的險險飛過,那距離雖是如此接近,卻連一根毫毛也沒有損傷。
  但是,怪事又起,七枚鋼環正呼嘯看飛過不及五尺,又在江青身軀的震動與雙掌十指的抓曲下,怪異無倫的在空中劃了一個閃耀的弧度,紛紛向後倒射,反襲向七環手武章而去!
  七環手武章黑瘦的面孔漲得血紅,他身形尚末全然落地,已看到自己素來威震一方的暗器,竟然向?自己這面反襲而到,而且,來勢之疾勁與凌厲,並不較自己親手發射稍遜!
  武章腦中一片混亂,全身彷彿已在驟然間痲痺起來,他像癡了似的不閃不動──而且他舊力已竭,新力末生,也不及這時躲閃了。
  一個沙啞的語聲怪叫道:「武執法快躲啊,你瘋了?」
  這語聲比那七枚鋼環早一線傳到武章耳中,武章不用經過大腦去推測,且知道這怪叫之人必是赤陽判官郭芮。
  但是,不待他另一個新的思想湧起,七枚鋼環已挾看尖銳的勁風,仍是分成七個不同的方位,然而卻聚向一個共同的焦點射到!
  武章混身血液似是凝結了一般,他雙目緊閉:等待看一次致命的痛苦到來。
  驀而,一聲長嘯又起,黑暗中人影倏閃,僅差一線的搶先掠至七枚利齒鋼環之前,雙臂齊揮中,七枚鋼環且似散冰碎雪般,滴溜溜的四散分射,更有兩枚奪奪連聲,釘入道旁的一株大樹之內!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6:11

柔情雨絲  

  七環手武章期待著那陣致命的痛楚到來,但是,卻沒有,就是連一絲最微小的痛苦也沒有。
  他靜默了一刻,緩緩地睜開眼睛,於是,他看到一。張英俟挺逸的面孔,正在向他含笑凝視。
  武章望著對方那一抹友善而未含惡意的,微笑,又悄然一瞥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體,心中有著一絲奇異而又激動的感覺。
  四周顯得空蕩而寂靜,除了面對著他的江青,及默立雲山孤雁夏蕙身旁的裴敏及天星麻姑外,靈蛇教中,只有他與站在一旁發呆的赤陽判官兩人是唯一沒有躺在地下的僥倖者,而這幸運,又何嘗不能說也是對方的賜予呢?
  江青灑脫的一笑,朗聲道:「二位,今晚的這出鐵公雞,可熱鬧得很吧?不過,有些慘厲的味道,是麼?」
  他雙目神光閃射,面部卻逐漸變為冷峭,又道:「老實說,江某血液之中,有著義父邪神一半的習性,今夜能留二位活命,乃是江某另一半習性對你們這些滿手血腥之人的寬恕,但卻不會有再二次的僥倖,假如你們不知悔悟,捲土重來的話。」
  赤陽判官平日的火氣,這時不唯一絲也提不起來,更進一步說,他已深切的畏懼與惶恐了,生命,到底不是容易捨棄的啊,或者有時憑著一時的衝動,但終究會在平靜的時候而驚悚的。
  七環手武章更是雙眼無光,面色灰敗,有如一個沙場上傷遭俘虜的勇士,他什麼也不願想,一句話也說不出,深深透露著他在精神和體力上的萎頓與頹喪。
  在江青返身回撲之際,早已神速無匹的以「並天指」隔空戮點了正與天星麻姑拚鬥的游身掌藍安之「精促穴」,故而,藍安此刻已安靜的躺在地下,只是,他並不心甘情願的躺下,因為,他的兩隻眼睛,依舊大大的瞪著。
  「精促穴」,乃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啊!
  江青搖搖頭,續道:「記著一件事,當你們活在世界上的一日,切莫再向明知為絕望之途的路道上去闖……夠了,二位可去看著那位史副教主,他並未死去,僅是暫時閉氣昏絕而已。」
  江青說到這裡,心中有一股深深的感觸,他更明確的進一步悟出武學之中,那沉氣凝神的道理。江青知道,被自己折在當地的靈蛇教副教主史書,功力之佳,實為不凡,若史書能鎮定心神,心平氣和的與自已交手,難然仍會敗在自已的手中,但卻絕不致於如此迅速她便受傷落敗,嚴格說來,這卻是史書心浮氣燥的過失所造成。赤陽判官郭芮仰首視空,長長地吸了口氣,語聲中包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道:「姓江的,靈蛇教算是栽在你手上了,不錯,我們這幾塊料,打是打不過的,但是……」
  江青冷冷一哼,道:「但是今夜這場過節,卻決不能如此罷休,是麼?」
  赤陽判官覺得有些窒息,背脊上涼嗖嗖的,他硬著頭皮道:「無論如何,你今夜算是將郭某及武執法放過一馬,在郭某私人情誼上講,總會記在心中,但是,郭某不妨老實說,本教教主決然不會從此一筆勾消的,在江湖上闖出聲望,並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想必朋友亦十分明白,若今夜這種場面易身而處,朋友你也會放手不管麼?到那時,郭某等雖知朋友藝絕天下,亦只有拼了這條賤命一斗了。」
  赤陽判官這一番話,雖然可以說是「門面話」,但其中亦暗示出他的苦衷!郭芮話中,說明他本心實不願與江青結仇,但事關靈蛇教整個聲望,他自己身為數中護壇,當靈蛇教主裴炎日後招集手下,為此事報復之時,郭芮只有勉力赴難了。
  江青並非白癡,赤陽判官言語之中,那一股莫可奈何的意味,他如何會體驗不出?
  江青微微一笑,他覺得赤陽判官雖然凶狠暴戾,卻不失為一條直爽漢子,言行之中,並沒有太多江湖中人一般的陰險狡詐習性。
  於是,他沉聲道:「罷了,江某到時自會應付一切,不過,江某奉勸二位一句:「一個朋友一條路,一個怨家一座山」;仇怨結深了,總不是一件好事,能交個朋友,比結一個冤家到底好得多!」
  赤陽判官沒有回答,嘴角在微微地抽搐著,此刻,除了他自已,只怕誰也猜不出這位名斐一時的靈蛇教護壇在想什麼。
  七環手武蕈更是一言不發,目光失神而毫無意識的注視著遍地死傷,他的確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心中,早就被太多的羞恥與窘迫填滿了……
  江青援授同身,同天星麻姑等人行去,低聲道:「錢姑娘!蕙妹,她?」
  語聲是低沉的,但任何一個人也可以聽出,其中包含著無限的深摯與關切,這種情感發自內心,永遠不能偽裝,因為,它能在表達之下,直接震動領受人的心弘。
  天星麻姑正要開口,半躺在裴敏懷內的雲山孤雁,語聲柔弱的道:「青哥……你別記掛,我很好,只是腰眼兒有些痛……」
  江青蹲下身軀,輕輕握住夏蕙一雙柔夷,而那雙白嫩纖長的手掌是冰冷的,更在輕微的顫抖著。
  「蕙,苦了你……」江青恨不能以身代受,喉中卻只能迸出這幾個字。
  夏蕙悄然閉上雙眼,讓一抹苦澀而牽強的微笑浮上嘴角:「別這樣說,今夜能將敏妹妹救出虎口,正是一件值得雀躍的事……」
  裴敏知道夏蕙腰肋下的傷勢,非常不輕,並且很有可能受了內傷,這些,可以說全是為了她啊。
  想到這裡,眼圈不由紅了,裴敏硬嚥著道:「姊姊,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傷……姊姊,若不是為了救我,又怎會有這些不幸?江……江大俠,你責備我吧,你怎麼罵我都行……」
  江青急忙安慰裴敏,勸她不必自責過甚,一面小心的抱起夏蕙,說道:「裴姑娘切莫如此,休說姑娘與在下拜兄早結心緣,便是沒有這一層關係,在下亦不會任由那些靈蛇教徒欺凌一個少女!」
  天星麻姑早就憋不住了,她尖聲道:「是呀!我家公子可最看不得強橫霸道,窮兇惡極之輩,裴姑娘這麼一說,可就見外了哩,其實嗎,這全是我家公子份內之事。」
  江青微微一哂,沉聲道:「裴姑娘,時辰不早了,吾等也該早些趕回去,只怕大哥他們正在擔心呢。」
  天星麻姑好心腸的過去扶著裴敏,她知道,裴敏雖未受創,但近日來精神上的折磨,也夠使這位多情的少女疲累了。
  江青沒有回頭,大步向道中行去,然而,他十分清楚,赤陽判官與七環手二人,只怕仍然站在原處發呆。
  四人逐漸離開了那令人感到陰森的地方,腳步輕輕踏著青石板的街道,清寂而細微的步履聲中,江青低下頭來,望著懷中玉人蒼白的面龐,憐惜的問道:「蕙,痛得厲害麼?」
  夏蕙輕輕搖頭,溫柔的道:「不。」
  江青又道:「這麼抱著你,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夏蕙又閉上及眸,悄聲道:「我正在想,假如能一輩子躺在你的懷中,這將是我此生中最滿足的事了。」
  江青深沉的道:「這事會實現的,我會永遠伴著你,也不會再做他求……」
  夏蕙忽道:「哥,你真的這麼想?你真的不嫌我?你除了我不會再去愛上另外的女孩子麼?」
  江青緊了緊擁抱著夏蕙的雙臂,搖頭道:「唉!記得三哥笑謔說,你是不折不扣的鎮江酸醋,這句話果然有些道理,蕙啊,你確是時時刻刻都在發醋勁哩……」
  夏蕙啐了一聲,低嗔道:「厚皮,誰在吃你的醋,我……我只是……」
  江青一笑,接道:「你只是要再度覓求我的保證或誓諾,對麼?蕙,或者你恨不得剜出我的心來看看?」
  夏蕙急得嬌軀一扭,想用手封住江青的嘴唇,卻不料又牽動了腰部的傷勢,痛得她嗯了一聲,總喘吁吁。
  江青連忙用托在她腰下的右手為她輕輕按揉,邊道:「蕙,唉,你有時真令人又恨又愛,難道說,你直到目前為止,仍然懷疑我對你的摯愛麼?」
  夏蕙仍在輕喘,她白了江青一眼,道:「你們男人的心啊,誰知道是什麼做的。」
  江青深深的呼吸著,低笑道:「泥做的,因為,女人的心是水做的呢。」
  夏蕙將頸項深埋在江青懷內,羞澀的道:「聽說……青哥,你剛才為什麼深深呼吸?」
  江青笑道:「是為了吸取我心愛之人呼出的芬芳氣息……」
  夏蕙嚶嚀一聲,玉臂輕悄的自江青兩腋穿過,緊接著江青,在羞怯中,沉默的表達了它的欣悅與滿足天星麻姑向來是「招子雪亮」的,她吃吃低笑,又呶了呶嘴,與身旁緩緩並行的裴敏道:「裴姑娘,你瞧我家公子與夏姑娘這一對如何?」
  裴敏羞澀而羨慕的道:「他們好恩愛啊,真是一對……一對神仙眷侶……」
  說著,裴敏的面龐已微微湧起一層紅暈。
  天星麻姑脫口道:「比你與祝公子呢?」
  裴敏粉臉更熱,深深垂著頭,聲如游絲般道:「你自己可以比較看嘛,叫我……叫我怎麼說呢?」
  天星麻姑又笑了,她望了望前面幾乎並成一體的人影,輕鬆的道:「姑娘家卻是畏羞的,不過這也算是長處呢,那似一些臭男人,死皮賴臉,放肆無忌的……」
  裴敏心中暗笑,想道:「這位錢姑娘的豁達爽直之處,卻也不較一般鬚眉男兒稍弱……」
  天星麻姑又問了間裴敏私自逃出靈蛇教總壇的經過,末了,她道:「裴姑娘,你的膽量可真不小,你當初可會想到,若萬一祝公子並不在杭州,或者你到了杭州尋不著他的住處時,你將怎麼辦呢?而且,又在你父親手下大批追騎的授索之下。」
  裴敏的神色已變得十分憂戚,她低聲道:「我在偶然的機會中,聽到數中兩名香主閒談,知道祝哥哥跟隨江大俠大敗了煙霞山莊,又與紅面韋陀戰老前聽同返杭州,我一聽到這個消息,頭都昏了,根本沒有顧慮到其它,回到後園匆匆忙忙收拾之後,便偷偷連夜潛出總壇;至於那兩名香主所言是否確切,或萬一尋不到祝哥哥持怎麼辦,可以說根本就沒想到。當時我心中又喜又怕,腦中只想著如何會見祝哥哥的情景,及父親知道我逃出後將會多麼生氣……別的,就完全沒有考慮到……」
  天星麻姑笑道:「我做事已自認孟浪到家了,不料姑娘你更較我偉大哩。」
  裴敏憂心重重的道:「這次我逃出來,又使教中傷亡了這許多人,爹爹一定小會饒恕我的,他恐怕要發誓非要除去他這不孝的女兒不可……」
  天星麻姑冷笑一聲,道:「裴姑娘,不是我說句偏心話,這怎麼能怪到你身上?在你尚未現身之前,我們已經和赤陽判官那老小子拼上了,而且,我家公子又苦口婆心的勸了那半條手臂的老傢伙一番,他們自己不知道進退,反要覺狠逞兇,落得如此結果,這能怪得誰來?」
  裴敏悄然一歎,道:「但是,他們全是爹爹的屬下,此次不幸,起因多半又是為了我,唉!我今後怎有臉面再見爹爹?」
  天星麻姑不以為然的搖頭道:「裴姑娘,你不用自責過甚,我家公子與靈蛇教早就結了樑子,遲早都得了斷,這次姑娘的事不過是適逢其會,兩件併合為一次結算罷了。」
  天星麻姑說到這裡,前行的江青已回過身來,笑道:「裴姑娘,在下幾乎忘了,杭州地面這麼大,你卻如何摸到那僻靜之處的?而且又正巧逢到在下等人?」
  裴敏微笑道:「其實我也是第一次來到餘杭,東南西北都弄不清楚,又怎會知道江大俠在何處呢?我到達餘杭城內,連晚膳尚未及用,爹爹派出的追騎已跟蹤而到,我情急之下,只有拚命衝出,盡往偏僻的地方跑,不料誤打誤撞,卻恰巧遇著了江大俠,這真是皇天保佑呢,否則,只怕我早已被他們逮回去了。」
  江青笑道:「確是湊巧,雙方任是誰早誰晚錯開一步,也難得遇上。在下正在想如何回去通知大哥他們,設法接應姑娘呢……」
  江青說到這裡,目光隨意一飄,忽然看到街旁一排不高的屋脊之上,星飛丸舄的奔躍著數條黑影,向自己這邊急掠而來。
  他神色一肅,同天星麻姑及裴敏一使眼色,淵渟嶽峙的卓立路中,炯然注視著那幾條已逐漸移近的黑影。
  瞬息間,來人已呼嘯一聲,齊齊抖臂翻身,一字落在江青等人之前。
  江青目光一掃,發現來人共有五名之多,個個目蘊精芒,神態沉穩,俱是三旬左右的年紀。
  這五個來歷不明的中年大漢,亦仔細的向江青面孔上打量,好似在尋找著什麼蛛絲馬跡一般。
  江青重重的哼了一聲,踏前一步,微怒道:「各位是那條線上的朋友,夤夜攔路,可有什麼與江某過不去的地方不成?」
  五人聞言之下,頓時面露喜色,領頭一個頷留短髭的大漢豁然笑道:「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尊駕可是名揚江湖的火雲邪者江青江大俠?」
  江青面色倏而一沉,冷然道:「不錯在下正是江青,朋友們有何見教?」他說話時的態度,甚為不善。
  短髭大漢雙手急搖,忙道:「江兄切莫誤會,兄弟翁和,賤號無極劍,特奉紅面韋陀戰老前輩之命,至此尋找江兄蹤跡。」
  江青微微一怔,隨即歉然道:「失禮之極,江某不知各位來意,以致言出冒犯,尚祈各位兄台海涵,莫予怪罪才是!」
  無極劍翁和五人等彷彿有些受寵若驚,連道不敢,江青又道:「翁兄等請恕在下抱有傷者,不便見禮,未知大哥等人出了何事?如此急於尋找在下?」
  翁和現得十分恭謹的道:「戰老前輩自江兄與夏姑娘離府偕游後,直到深宵尚未見二位返回,他老人家十分焦慮,雖知江兄藝業超凡,卻仍恐遭遇意外,戰老前輩因府中人手不足,乃實時召聚兄弟等五人及其它餘杭地面武林朋友三卡餘人,在戰老前輩率領下,分作六批往全城尋查江兄與夏姑娘蹤跡。」
  江青心中感到一陣溫暖,同時又十分抱愧,他有些激動的道:「江某遊興陡起,四處徜徉,卻累及各位兄台記掛,更又奔勞相尋,真是於心難安,歉疚之極。」
  無極劍翁和等人又連聲謙讓,目光微掃,立時注意到江青懷內的雲山孤惟夏蕙。
  無極劍翁和等五人,乃是老江湖了,驟見之下,已知道躺在江青懷內的傷者是誰。
  翁和關注的道:「江兄回出了什麼事?夏姑娘是否受了傷?」
  江青苦笑一聲,簡練扼要的將自已今夜先斗瘤龍銀玉屏等人,後挫靈蛇教兇徒之事說了一遍。
  無極一劍翁和望了望江青身後的裴敏及天星麻姑二人,沉聲道:「兄弟等自出道以來,便承戰老前輩一手照拂提攜,是而江大俠亦不必客套,有須用兄弟之處,倘祈實時諭示,兄弟等定必竭方效勞!」
  江青誠摯的道:「豈敢,如今事情己了,在下亦不欲多結仇怨,各位兄台美意,在下心領就是。」
  他略一沉吟,又道:「在下想即刻回府,並煩各位兄台通知出外尋找在下的各位朋友,以免他們過份勞苦,那就更令在下放心難安了。」
  無極劍翁和恭聲應喏,正待回身調度同來四人之際——遠處又有三條人影如飛掠至,其中一人高聲呼道:「前面可是無極劍翁兄麼?在下四弟與夏姑娘可曾尋及?」
  江青聞聲之下,先同頭向裴敏含有深蕙的一笑,又朗聲呼道:「是三哥麼?愚弟不但平安無事,更為你帶來一件天大禮物哩!」
  說話中,前行三人已疾若奔馬般來到各人身前三丈之處,當先一人,正是那精練強健的祝頤!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6:34

連理枝接

  雖然在夜色中,仍然可以看出祝頤面紅氣喘,一臉焦急之狀,他迫不及待的衝到江青面前,急問道:「四弟,你可曾遭到意外麼?大哥見你深夜末歸,又恐被仇家所算,已招請一般武林朋友,四處尋你去了。」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祝頤一眼瞥及躺在江青懷內的夏蕙,他連忙踏進一步驚道:「啊,夏姑娘怎麼受了傷?四弟 ,是誰幹的?此人的功力竟然如此高不成?當著你的面猶能傷人?」
  祝頤深恐江青與夏蕙一一人出了意外,在紅面韋陀戰千羽率領之下,與白孤等人分成數撥。連夜四出追尋二人蹤跡,在偌大的杭州城內東尋西找,馬不停蹄 ,早已跑得不亦樂乎,此刻蹤然見面,喜出望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其它,就如連珠炮般向江青發出了一連串的詢問。
  江青得拜兄喘息稍停,始笑道:「三哥,愚弟不該如此大意,貪戀湖光山色,留連忘返 ,以致與瘤龍銀玉屏及靈蛇教諸人相遇發生衝突,更連累蕙妹先後兩次受傷,這雖是愚弟無能所致,不過,那些傷及蕙妹之人,已經得到他們應得的代價,想必他們此生永遠不能再去危害別人了。」
  祝頤叫道:「好傢伙,四弟,你又遇到瘤龍他們了?照你口氣看來,似乎……」
  江青一笑道:「不錯,愚弟已經請他們永遠安息了,還有一批以眾凌寡的靈蛇教徒,也和他們走上了同一路途。」
  祝頤驚歎道:「真不得了,其中任是那一撥,也都是江湖上硬響噹噹的角色,四弟你竟能連戰皆捷,委實令人欽服,更令大哥與為兄等自白擔了一陣子心。」
  江青一看祝頤說完話後,便待回頭將同來二人引見相識,他急忙開口道:「三哥,且慢!」
  祝頤愕然回頭,然而,他並沒有看見江青,在黑暗中迎向他的,卻是一張幽怨而清麗的面龐。
  這張面龐是祝頤所深深熟悉而唸唸不能忘懷的,甚至於在夢中,她也佔據著祝頤大份的思想,「魂縈夢繫」四個字,幾乎已不能完全刻劃出祝顫對她的深刻思念了。
  於是——
  清麗的面靨逐漸地移近身前,秀靨上的紅唇在輕微地顫抖著,雙眸中蘊蓄著晶瑩的淚光,甚至那面上的一毫一髮,也能在祝頤大睜的兩眼中看得清清楚楚。
  祝頤登時彷若被巨雷擊頂般,震得怔在當地,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這與夢中虛幻的相晤,又有什麼不同呢?
  然而,事實與幻境到底是差異的祝頤鼻管中嗅到一股淡淡的卻又是那麼令他斷腸的芬芳,這股芬芳是多麼熟稔,而又睽違了如此長久了啊!
  隨著一個顫抖,如游絲般卻又含著無比深刻的聲音響起:「祝哥……你想不到吧?」
  祝頤宛如被人砍了一刀似的,驀然急衝過去,瘋狂般將眼前的人兒抱在懷內,語不成聲的道:「是你!是你,果然是你,天啊!這不是夢境,但願這是真實的……」
  緊緊依在祝頤懷內的裴敏,此刻也早已泣不成聲,有如夢囈一般斷懷的,不停的,向心上人低低傾訴著心曲,在深切痛苦中,含蘊著深深地甜蜜。
  江青在呼叫拜兄之時,早已迅速閃至一傍,以俾這對受盡折磨的愛侶,能更早享受到久別重逢的欣悅,而情人間的離別,對這刻骨銘心的一刻,又是多麼祈望與實貴啊。
  他默默地望著這對緊緊擁抱的情人,心中充滿了快樂,這總是他的辛勞所換回的代價啊!快樂中,也有著一絲兒感觸,這感觸連繫著另一段情愫,然而,卻難以表露。
  這時,無極劍翁和悄然行上,低聲道:「江兄,與祝兄同行的二位朋友,極願拜識兄台,可否請江兄移步一晤?也便祝兄與友人略訴衷曲。」
  江青微微領首,乃緩步與翁和行出。
  又是一番引見後,跟著就是一套習慣上的恭維與寒暄,江青沈聲道:「各位兄台為了區區一人,不辭辛勞,連夜奔波,這種隆情高誼,在下定然永銘五內,他日有緣,必當逐一報答。」
  說罷,在各人的謙讓聲中,無極劍翁和又道:「江兄,待祝兄與裴姑娘略敘離情之後,吾等便立即打道回府,以免戰老前輩等人焦慮不安。」
  江青心中暗忖道:「這無極劍翁和,雖然久闖江湖,卻不像常人那般油滑虛偽,言行中,非但誠摯爽脆,而且,更是個至情之人呢。」
  於是。他不由對這無極劍起了十分好感,眾人在遠離那一對愛侶兩丈之外,親切的談笑起來。
  天星麻姑錢素亦站在一傍,卻就是插不進嘴,地無聊的呆立著,目光向各人臉上一一溜掃,半晌,她忽然發覺一件事,心中想道:「這無極劍翁和等七人,果然不愧是武林白道出身,看他們言談之間,雖然毫無拘泥,然而目光卻絕不斜視,一點也不向祝公子那邊覷探觀望……」
  想到這裡,錢素不由面孔微紅,因為,在片刻之前,她已忍不住悄悄轉頭看了一眼,其實,這也不能怪天星麻姑,女人,又有那一個不是特別好奇的呢?
  江青與翁和等人談笑,一面悄然低首,細語懷中玉人:「蕙,還覺得痛麼!」
  夏蕙閉著眼睛,搖首道:「好多了,尤其能看到祝公子興裴姑娘久別重逢,更是高興得很……」
  江青微笑,大聲道:「翁兄,兄台是否世居餘杭?」
  翁和頷首道:「正是,兄弟日常無事,若非往城中開設的幾間店舖走走,便是約齊三五好友,至西湖隨意徜徉一番。」
  傍邊一個白臉大漢笑道:「翁兄除了藝業不凡外,更是一個經營有術的殷實富商,他自家開設的幾處商號,俱是生意興隆呢!各人聞言之下,不禁莞爾一笑,天星麻姑卻忽然接口道:「這倒是有些難得,武林中人,不論白黑兩道,開店做買賣的,卻是不太多見。」
  無極劍翁和早已注意到江青身後的這位天星麻姑,只是江青未曾為各人引見,他卻不好招呼,此刻,翁和急忙笑道:「豈敢,豈敢,這位姑娘是……江青敏然道:「啊,在下真是荒唐,幾乎忘了給各位引見,此人乃在下摯友,號稱天星麻姑的錢素錢姑娘。」
  翁和似曾聽過錢素之名,他微一沈思,雙手拱道:「失敬之至,翁某等人名號,想姑娘適才出經聞及,無庸翁某等再行誇報了。」
  錢素微福遭禮,道:「翁大俠客氣了,日後尚請多予指教才是。」
  翁和連道不敢,江青卻笑道:「假如在下聽覺不錯,三哥與裴姑娘該已經談完了?」
  各人聞言之下,急急抬頭望去,果然看著到祝頤與裴敏二人,相偎相依的向各人這邊行來。
  在適才那一度短暫的空間裡,二人已似乎遺忘了身外的一切,到達一個只有他們兩人,卻又充滿了溫馨與甜蜜的世界裡。現在,他們又回到現實世界,雖然有著冷硬與痛苦,然而卻明顯的證實了一件事;兩顆久別相懸的心,此刻已緊密不分的連繫在一起。
  江青待二人行近後,含有深意的一笑道:「自我生於此世,善惡皆沾染,不過,能促使三哥與裴姑娘重聚,卻是我知事以來,感到最為振奮的幾件事情之一。」
  祝頤長損到地,激動的道:「四弟,我……我忘不了你的恩賜,這比你昔日救了我的生命更令我感懷,這茫茫世界,除了我的生身爹娘,沒有人能比你賜給我的更多。」
  江青不敢受禮,向側傍閃出,笑道:「三哥,愚弟可擔當不起如此大禮,愚弟雖對三哥盡心,卻遠不如裴姑娘的如海深情呢。」
  祝頤面孔一紅,裴敏語聲哽咽的道:「江大俠……我不願用世俗的字眼表達我對你的感激,我只謹記著:我與祝哥若有將來,那麼,將來全是我們感念你的日子。」
  江青真摯的道:「裴姑娘,切莫如此說,否則,豈不顯得太見外了麼?這全是在下份內之事,並不能算是恩惠,將來,姑娘與三哥的遠景,必定是美麗而遼闊的。」
  無極劍等人又紛紛越前慶慰,眾人忙亂了一刻,遠處的雞啼之聲,已是第三遍響起了。
  江青向各人微一示意,由無極劍翁和在前引路,一行十二人,緩緩消失於黝沈的黑暗中。
  次日,午時。
  戰府大廳之內,筵開五席,熱鬧非凡,歡笑之聲,滲雜著猜拳行令,一片喜樂,直達門外。
  紅面韋陀戰千羽高倨首座,滿臉紅光,洋溢著欣悅與安慰,他下首坐的,則是大旋風白孤、江青,與祝頤等人,其它桌上,分坐著無極劍翁和等一干武林英豪。
  戰千羽與江青等四人分別起立,同各桌武林朋友一一敬酒完竣後,大旋風白孤滋牙一笑道:「三弟,昨天晚上可沒有白跑冤枉腿吧?呵呵,真想不到你這一出去,卻帶了個標緻弟妹回來。」
  祝頤面孔微熱,垂眉道:「二哥見笑了,這件事還多虧四弟幫忙,更累及夏姑娘受了傷。」
  江青笑道:「這算什麼?咱們自已兄弟,如此客套就不對了,至於蕙妹妹的傷勢,亦無大礙,只是皮肉之傷而已,休養數日,便可痊癒如初了。」
  戰千羽呵呵笑道:「四弟昨天晚上幹得痛快,卻害得為兄等懸念不已,我這做大哥的住在餘杭數十年,如此仔細遊覽了一番西湖夜景還真是第一趟……呵呵,昨夜為兄興你二哥,幾乎已將西湖翻了過來……」
  大旋風白孤接口道:「西湖夜景雖好,寒風玉露卻不是滋味。來,四弟,為了罰你累及為兄等夜沐寒風,飽饗玉露,這要連乾三杯!」
  江青笑著飲了三杯,戰千羽卻一摸禿頂,舉杯道:「不過,四弟罪微功巨,致力促成三弟與裴姑娘之團圓,功不可沒,為兄再敬你三杯!」
  江青正待說話,祝頤雙手舉杯道:「四弟……我:我不再說什麼了,這杯酒,表示我永遠報答不盡的感激。」
  大旋風白孤笑道:「你們兩個倒會裝好人,我罰了四弟三杯,你們卻連敬他四杯,這不是等於刮我的鬍子嗎?來,來,四弟啊,我也只好倒向多數一面,除罰酒之外,再敬你三杯了。」
  江青朗聲大笑,連干七杯。
  戰千羽挾了一塊海參肘子,忽然問道:「錢姑娘辛勞多日,怎的不出來同飲?」
  江青一笑道:「蕙妹妹傷勢未癒,裴姑娘與小娟兒定要在側相伴,錢姑娘雖然量大加海,也不好意思獨自出來,只有硬著頭皮陪伴各人了,愚弟已請小娟兒吩咐廚房,另送一某酒菜至內宅之中。」
  戰千羽頷首道:「也好,莫怪桌上不見一個女客。不過,小娟兒頑皮成性,希望不要攪擾到夏姑娘才好。」
  江青道:「這卻無庸掛懷,蕙妹妹一直對小娟兒十分喜愛呢。倒是裴姑娘未曾入席,這片刻分離,不知三哥可受得了?」
  祝頤尷尬的笑道:「四弟可真會取笑,這又不是君臣大禮,律有規定,難道還須要為兄的晨昏定省不成?」
  大旋風白孤喝了一大口酒,道:「雖不用晨昏定省,卻亦不能七夕一見,三弟。你小心眼裡的鬼板眼,還當老哥哥我看不出來麼?呵呵,為兄難然大半輩子過著孤家寡人的生活,這溫柔滋味,卻也稍能體會哩。」
  戰千羽呸了一聲,道:「滿口胡柴,你既未成有家室,更未曾引媒定親,如何能領略這男女之間,情之一字的奧妙?」
  白孤吼道:「嘿嘿,大哥,雖然俗語說:「事非經過不知難」但是短短的人生,那能經得完世間的萬事萬物?除去自身靈驗的,就要留心觀摩別人的,只看三弟四弟為他們心上之人失魂落魄之狀,其中奧妙,還不恍然而悟麼?」
  江青笑道:「好了,好了,就算二哥曉得,成了吧?這叫做轎夫生意——找槓抬。」
  眾人又談笑了一陣,江青再度向廳內群雄表達了謝意,實主之間,極為歡洽的用過了這頓豐盛的酒筵。」
  送客後……
  紅面韋陀端起了細緻的瓷杯,啜了一口香茗。向坐於一傍的江青道:「四弟,今日凌晨你們回來後,已將昨夜情形大致告知為兄,裴姑娘為情私奔,不計艱險至此尋訪三弟,這固然是一段佳話,但是,若裴姑娘為了此事,公然與乃父君山獨叟裴炎作對,只怕江湖上亦會蜚短流長哩。」
  江青微一沈吟,道:「話雖不錯。但君山獨叟裴老兒卻十分固執迂腐,這種事還要求什麼虛偽的門第觀念,甚至不惜犧牲自已獨生女兒的終生幸福,若欲說服裴老兒,只怕不大可能;看倩形,此事委實難以兩全了。」
  戰千羽道:「何謂不能兩全?」
  江青斷然道:「擺在眼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吾等親送裴姑娘回到君山獨叟裴老兒處,並由愚弟向裴老兒自行請罪,任其處置,也等於說間接摧毀了裴姑娘與三哥間的終生幸福。再則,便由吾等為二哥一力承當到底,不論後果如何的發展,誓死為其後盾,甚至不惜引起武林中人的同聲責際,因為這是關係三哥一生之事,做起來十分辣手。自是不在話下。」
  紅面韋陀一想果然有理,但他素來行事持重,又微微忖思起來。
  大旋風白孤哼了一聲,道:「若依那第一條行事的話,咱們兄弟最好現在就打點打點,能賣的賣,可當的當,再將臉上抹了一層灰,拍拍屁股找個深山大澤修行一輩子,永遠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江青洒然一笑,道:「二哥不要衝動,老實說,十個靈蛇教也唬不住愚弟,若依武力來裁斷此事,吾等不但大可一手獨覽三哥與裴姑娘之間的事,更能藉此讓靈蛇教自今以後一蹶不振。永遠無法抬頭,但是,吾等卻不能忘記,這其中尚含有一段至親之誼在內,吾輩行道江湖,天理人情皆須顧到,卻不可全以武力獨斷獨行,貿然從事哩。」
  敏千羽用力點顯,讚道:「對極了,四弟行道江湖不及半載,非但武功日益精進,機智見解亦大非昔日可比,這些問題,亦正是為兄所深深顧慮的。」
  視頤耳中聆聽著各人說話,眼睛卻癡癡的注視在手中的瓷杯花紋上,他腦中思潮混亂,又彷若空無一物,他十分清楚,自已與心上人,已遭遇到一個十分困惑的問題:親情,戀情,到底孰重呢?
  江青說得對,這並不是僅僅用武力便可解決的事啊。
  這時,大旋風又吼道:「去他娘的靈蛇教,咱們為這些小子傷腦筋,未免太也不值,管他什麼橫連直去,乾脆快刀斬亂麻,搗翻他郱破窯,擒著君山獨叟裴老兒,問問他究竟想嫁女兒還是想留一條老命!」
  戰千羽呵呵笑道:「若武林中人,個個都像你這樣孟浪沖動,蠻不講理,只怕就要哀鴻遍野,天下大亂了。」
  白孤聞言之下,目瞪如鈴,怪叫道:「那麼,咱們便要想出一個確實可行的方法呀,如此紙上談兵,於事何補?莫不成當真要四弟去負荊請罪,我們在他屁股後面抬籐鞭麼?」
  江青神色一整,正色道:「二哥之言,亦極有理,說句不客氣的話,憑紅面韋陀,大旋風之義弟,我火雲邪者之拜兄,娶他靈蛇教教主之女,非但毫不奢求,哼,裴老兒只怕尚是高攀呢!依愚弟之見,不如稍待時日,設法約晤裴老兒見面,與其親自了結,是福是禍,由他自行決定,那時,吾等可詳陳利害,先行將話擺明,若裴老兒過於逼人走絕,吾等即可放手去幹,武林中人,則亦不會指責吾等蠻橫狂傲了。」
  戰千羽連連點頭,道:「此計可行,此計可行。」
  大旋風白孤忽然問道:「現在約晤裴老兒不好麼?何必尚要稍待時日?」
  江青一笑道:「為了裴姑娘逃走之事,害得靈蛇教損傷慘重,元氣大耗,君山獨叟裴炎聞訊之下,必然會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若此時在他氣頭上約其談判,恐怕除了干戈相見外,別無他途,如此一來,則毫無轉圜的餘地了,這又豈是吾等所希冀的呢?」
  大旋風暗道有理,他又問。:「那麼,若裴炎這老小子憤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率領手下先行找上門來,豈不是更難辦了?」
  江青喝了一口茶。傲然笑道:「這卻無庸過慮,昨夜一戰,靈蛇教好手可說傷亡殆盡,連他們的副教主、兩大護壇,及首席執法俱皆受創不輕,靈蛇教便是再有能人,想必亦所剩無幾了,在此等嚴重打擊之下。君山獨叟即便是生有三頭六臂,亦只能先行整頓喘息一個時期,始有餘力向吾等報復還擊。一個幫會的組成不是容易的事。君山獨叟裴炎無論懷恨到何種程度,也不會愚蠢得將整個靈蛇教的命脈,投擲在一場毫無勝算的爭戰中。」
  紅面韋陀接道:「江湖上有句俗話:「強龍不壓地頭蛇」,為兄世居餘杭,根生此地,君山獨叟再是跋扈,也未見有此膽量敢挾其殘餘之軍,公然至為兄地頭之上尋仇雪恨。四弟說得對,靈蛇教在江湖上也掛了不少年歲的招牌了,其所關連接觸的範圍,乃是多方面的,他們不會愚笨到,為了某一件可能化解的事,而導致全教的崩漬啊!」
  大旋風白孤轉目一瞥早已舉棋難定,不知所措的祝頤呵呵笑道:「老三啊,別再像個小寡婦似的愁眉苦臉了,天大的事,有你三個好兄弟為你包攬一切,你大可安心地等待花燭之期了,媽的。你這二哥是生了名的「泰山石敢當」,什麼事有我了。」
  戰千羽大笑道:「天下厚皮者,唯大旋風白孤為最也!」
  白孤吹鬍子瞪眼,大吼道:「哇啊,我大旋風豈是說話吹牛之輩?想當年三江四海,關內關外,大漠邊陲,塞鏘之聲,凡是在外面稍為跑跑的人,誰不知道黔滇之處。有這麼一號「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物,我……」
  紅面韋陀舉盅啜了一口。慢條斯理的笑道:「二弟,聽眾只剩為兄一人。未免顯得有些乏味吧?來,來,擦淨你嘴角的唾沐星子,好好喝上兩口香茶,潤潤嗓子再說也不遲。」
  白孤愕然回顯,果然已不見江青與祝頤二人蹤影,原來,江青在白孤大發宏論之時,暗自竊笑之下,拖著祝頤悄然行出。往後宅探視各人心上愛侶去了。
  白孤有些尷尬的一笑,道:「三弟四弟二人,竟然膽敢不聽兄長教導,擅自溜走,這還像話?該罰,嗯,確是該罰!」
  戰千羽撫腹長笑道:「罷了。你這叫老王賣瓜——自讚自誇,為兄的年紀到了,涵養較深,而且日常司空見價,不以為奇,若教別人聽了,豈不笑掉門牙?來吧,還是咱們老哥倆弈一局棋再說,棋術之上,你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百敗將軍呢。」
  白孤口中一陣嘀咕,有氣無力的招呼下人送上棋具,準備再膺一次「百敗將軍」的榮銜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7:03

雁冥雲山

  時光最最冷漠無清的,它不會理會到人世間的喜怒哀樂,更不會對這些有絲毫地留懋興回顧,那怕人們想以生命來交換昔日消逝的光陰,然而,劫仍舊捉不住它虛幻飄渺的一丁點,一絲絲。
  天空是黯的,彤雲堆集得彷若是一層層腐舊的棉絮,又像是沈重地鉛塊似的,壓得人們心頭幾乎喘不過氣來。
  飄雪了。
  雪花柔軟而輕靈的自空中落向大地每一個角落,繽繽紛紛,綿綿密密,如飄灑的純白花瓣,又似空中飛舞的小精靈。
  於是,有色的大地,逐漸變成一片銀白,皎潔極了,悅目極了,也清雅極了。
  世界原本便是純潔無瑕的,或許偶而有些微的罪惡,也會被這一片片,一朵朵的雪花兒所遮掩,雪花不停的飄下,連接著茫茫的天地,而天地,原來就是混沌不分的啊。
  戰宅的敞廳,這時已嚴密的將門窗關閉起來,廳內獸盆中,生有熊熊的炭火,室內,與室外,截然是兩個不同的景界一個修長而瘦削的背影,正獨立於窗前,室內的溫暖氣息,好似並沒有影晌到他寥寂的心情,這背影孤單的癡立著,微微仰首望著綿綿飄落的雪花,那雪花好似每一片都落在他的心上,沁涼的,冰冷的。
  這背影對我們夠熟悉了,是的,朋友們猜得對,他是江青。
  季節的變換,或者能使一個人的感觸受到過敏的反應,然而,卻亦能使這位大名鼎鼎的火雲邪者感到鬱悶興傷感!
  室中的炭火「劈啦」爆起一聲輕晌,江青緩緩地轉過身來,行到爐火旁一張錦墩上坐下。
  火光映得他那挺逸的面孔似染上一層嫣紅,伸出只手烤了一下,他想:「今天早晨間始飛雪了。唉,我怎能忘懷那『第十個飛雪的日子』啊?但是,我又怎能背著蕙妹妹去紫花巖與全玲玲相聚呢?設身而想,自己難道也會饒恕蕙妹妹在此時此地,去約晤另一個男子麼?」
  江青痛苦而迷惑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只是,我已答應了全玲玲這次約會,我能背信不去嗎?她一定會去的,而且,啊,記得她曾經說過,這是次死約會——不見不散……」
  江青想到這裡,全身機伶伶的一顫,瞳孔因驚懼而大睜:「假如……假如她看不見我,等不到我,她會頹然而返麼?不,這是不可能的,說不定她會……她曾往傷心之下,尋找一處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全玲玲做得到的,她說過,是的,她說過,這是死約會……」
  「天啊!」以手緊扯看頭髮:「當我得不到愛的時候,我渴望被愛,但是,當我果真被人所受時,這痛苦卻又是如此深沈……難道上天有意在折磨我嗎?抑或是我早已注定不能得到這貿然而來,卻又超過負荷的感情呢?」
  江青又站起身來。煩燥的在室內往來蹀躞躁,他下意識的望了望窗外輕輕飄落的白雪,又想:「在昨天以前,自己猶能強作歡笑,不被任何人看出破綻,但是,在今晨落雪時開始。卻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下心神,這是全玲玲情感的力量,還是我自己把持不住自己的情操呢?」
  「莫非……」江青有些可怕的想:「莫非我真愛全玲玲愛得如此深沈麼?在我的自克制下尚不自覺?而我日常對蕙妹妹的一切保證,難道全是我昧著良心的謊言不成?不,我愛夏蕙,這是千真萬確的。無庸置疑的,但是,我卻不該再去引發全玲玲那可憐而純真的情感啊,不論是誰先主動。這都是罪惡的……」
  忽然——
  一聲細碎的輕晌,打斷了江青的思潮,房門口,正俏生生的立著雲山孤雁夏蕙。
  她穿著一件純兔皮的絲絨裡子皮襖,內襯深紫色的衣衫,面孔被凍得紅通通的,像一隻熟透的蘋果,嬌艷極了。
  夏蕙滿面喜色的神態,卻在目光掃及江青那落寞而冷寂的形色時頓時凝結,她微張若小嘴,有些驚愕的道:「青哥……你……你怎麼了?」
  江青盡力裝出一付微笑,強顏道:「我沒有什麼呀,哦,你與小娟兒母女倆玩得還好吧?只是後園太冷了。你的傷勢又痊癒不久,當心凍出病來。」
  夏茁面孔上湧起一層幽怨,她緩緩將門推合,深刻的凝住著江青:「青哥,你有心事?別瞞我,你的神色已告訴我太多了。」
  江青故意走上前去,將夏蕙緊緊地擁在懷中,輕柔的吻著她水涼而滑膩的面頰:「傻丫頭,又在瞎疑心了,我那有什麼心事?只是情緒有些煩燥罷了。」
  夏蕙任由江青吻著。她微微仰看頭,以便自己的面孔、頸項,能在江青灼熱的嘴唇下,享受更多的撫娑。
  良久——
  夏蕙嗯了一聲,半閉著眼睛,櫻唇微微嗡合,柔弱的低語:「青哥……你沒有騙我?」
  費了極大的勁力,江青才痛楚的迸出兩個字:「沒有。」
  夏忘滿足的吁了一口氣,悄語道:「青哥,假如你心裡有什麼煩悶,請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永遠別瞞我,就像我永遠不瞞你一樣……」
  江青血液中起了一陣急驟的震盪,他感到無比的羞慚。就像一個偷食的乞兒被人發覺,而那人又相信了他的美麗謊言一樣,這種寬恕,比直接加諸於身上十倍的懲罰,更要來得令人難以消受。
  「但是。我能破壞蕙妹妹對我完美無瑕的愛戀與信賴麼?這比殺死地更要殘忍。我不該有那種卑陋的想法,對蕙妹妹,對全玲玲,都是一種侮辱……是的,我要做到我以前說的話:縱使我會愛上別人,這愛,也永遠不會超過我對蕙妹妹的愛……」
  他正想著,夏著已輕輕抬紅頭來,雙頰酌紅,語如游絲般道:「青哥……我的心聲,由我的嘴唇傳出,而你……也一樣,哥……你……」
  江青緊了緊擁著夏蕙的雙臂,目光中含有催詢。
  夏茁羞澀的閉上眼,彷彿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青哥……用你的心聲……無言的接納我的心聲……」
  江青輕輕的低下頭,凝視著懷中人那美得誘人的面龐,那如絲的雙眸,以及,那傳達心曲,柔軟而鮮紅的樓唇。
  於是,在不覺中,在極自然的氣氛下,四片嘴唇緊緊膠合了,週遭是沈靜,安謚的,而且在沈靜安謚裡,尚包含有無限的甜蜜,自然,或者也有著一絲兒苦澀。
  彼此的心聲,在娓娓地傾訴,沒有音律,沒有平仄,但是,卻深刻而雋永。
  忽然——
  夏蕙喘息了一聲,將頭埋在江青懷中,像喝了太多的醇酒,面龐嬌紅得似五月的花榴,顯得十分倦慵,又有些迷醇。
  江青輕撫著她柔黑如波浪似的秀髮,輕輕說道:「蕙,假如……假如我……」
  夏蕙嗯了一聲,低弱的道:「哥,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告訴我,把我當成你身體的另一半,難道說,你這一半身捏有什麼事,還難於向另一半身軀表明嗎?」
  江青艱辛的咬著下唇深沈的道:「蕙,假如……假如我日內要單獨出一次遠門,而出去的目地,又是去做一件你最不喜歡的事情,……你會生氣嗎?」
  夏蕙像是驟而被人推到一個冷酷的冰窖中一般,她覺得全身猛然一顫,一種天生的敏感,使她忽然抬起頭來,有些痙攣的道:「青哥……你……你可是去……去會見另一個女孩子?」
  江青急忙將夏蕙擁得更緊,他似乎要用雙臂的熱力,向情人表露自己對她純擊而深厚的愛意。
  「蕙,我不瞞你……是的,我是去會見全玲玲,但是,你千萬不要誤解我的心意……我只是去與她見見面,絕對沒有另外的因素存在,請相信我,情人,請相信我,在這世界之上,沒有任何一個少女能使我愛她甚至超過愛我的蕙。」
  夏蕙美麗的眸子中,蘊著晶瑩的淚光,像兩粒珍珠,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她全身毫不停息的顫抖,臉色蒼白得嚇人。
  江青低啞的喊著:「蕙,你說話呀,你千萬不要這樣,我……我沒有其它意思,我愛你,我永不會背棄你的……」
  江青望了夏蕙一眼,夏蕙默默垂首無語。
  戰千羽一瞧之下,心中已自有數,他故做不解,哈哈大笑道:「罷了,罷了,小兩口聚在一起,總有些體己話聊聊,小爭執麼?難保不免,呵呵,待到了好日子那天,只怕親熱還來不及哩!」
  白孤世故極深,戰千羽一席話,明是在打圓場,暗裡已等於告訴白孤人家小兩口私人談心,小小不然,豈能追根究底?裝個糊塗算了。
  於是,白孤呵呵一笑,拉著江青夏蕙二人,天南地北的閒扯起來,戰千羽亦忙著在一傍說些好笑之事,二人極力要打破這不調合的沈悶氣氛,來為這一對冤家解開心頭之「結」,這兩位之用心也實在太苦了。
  然而,顯然這是困難而不易的,江青劍眉深皺,若有所思,夏蕙亦低垂粉頸,時而拿起手中絲絹,輕印眼角……
  空氣中充滿著一股說不出的尷尬,而且尷尬裡,倘包含著一股說不出的淒苦。
  大旋風白孤說完了一則自認十分可笑之事,然而,卻沒有人應和著笑,便是在一傍湊趣的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僅能咧開大口乾聲哈哈兩句。
  於是,二人相視搖頭,連苦笑也裝不出來了。
         ※        ※         ※
  夜深沈。
  寒風吹得淒厲,滿園子的梧桐葉在飛舞著,然後,又彷彿一片片飄零而落寞的心,悠然灑落於皎潔的雪地上。
  忽然——
  一個嬌嫩的嗓音在寒風中呼叫起來,叫聲中有著驚惶與焦慮。
  片刻間,戰府各處的燈光紛紛燃亮起來,三條人影,自大廳側面的一排精舍掠起,如飛似的奔向叫聲來處的後園。
  同一時間,幾乎更快一些,一條碩長瘦削的身影,亦如一頭大鳥般,快逾閃電的躍至屋頂,卓然凝眸四望。
  鼎鼎大名,雄據餘杭的紅面韋陀戰千羽府中,難道發生了意外之事麼!
  不久之後——
  那先前的三條人影又疾奔而回,略一張望,其中之一已用蒼勁的嗓音叫道。」四弟,快下來,事情不好了……」
  原來,屋頂之人,敢情正是江青!
  他先時還以為府內發現了夜行人,此際一聽到屋下大哥招呼之聲,不覺心頭一跳;因為他知道,若僅是發現了夜行人,紅面韋陀戰千羽絕不會慌亂至此,那麼,難道是發生了更為嚴重之事?否則,這位素來鎮定逾恆的紅面韋陀,不會如此焦急的。
  如一道天際的金蛇閃掣,在戰千羽語聲適停之際,江青已飛身落在戰千羽面前,站立一傍的,則是大旋風白孤與祝頤二人。
  三個人俱是滿面焦急之色,神態中透出極度的不安。
  江青竭力澄靜心神,故意閒暇的問道:「大哥,有什麼事發生麼?」
  大旋風白孤一望戰千羽那欲言又止之態,不由急得一跺腳,大聲道:「大哥,此刻不說,更待何時?難道我們還瞞得住四弟一輩子麼?」
  白孤不待戰千羽示意,又回頭向江青道:「四弟,夏姑娘竟於夜間不辭而行,甚至連一封信函亦末留下,直到與她同房而住的裴姑娘驚醒之際,始才發覺,她除了一把青鋒佩劍外,餘下衣物一件末帶……」
  白孤話聲尚未說完,江青立時如遭雷極,狂吼一聲,滿口鮮血,噴了面前三位拜兄一頭一臉!
  紅面韋陀戰千羽顧不得抹拭臉上溫熱的血漬,急步上前,緊緊地扶住江青,語聲淒顫的道:「四弟,鎮靜一點,你如此激動殘身,便不怕使為兄等心中悲痛麼?」
  他說到這裡,又回頭道:「二弟,三弟,事不宜遲,你們實時分往各處追尋夏姑娘蹤跡,若裴姑娘發覓得早,想必她現在尚未出城……」
  白孤與祝頤二人答應一聲,同時回身掠走。
  二人身形甫逝,十多名青衣下人已掌著風燈,紛紛來至廳前,天星席姑錢素與裴敏二人,也在戰望龍夫妻的陪同下,冒看寒風趕到。
  天星麻姑淚痕未乾,一見江青,便顫看嗓子道:「公子,小婢該死,居於外室,竟不如夏姑娘悄然而去,小婢已與裴姑娘尋遍後園,俱末見到夏姑娘蹤跡……」
  江青宛如全身已經麻痺似的,錢素的話,只不過使他蒼白失神的面孔上,更增加了一絲苦澀,而這苦澀,卻又滲含在多麼失望淒涼的瞳孔中啊!
  他似一個木塑的人一般,毫不移動的站立當地,口中喃喃低語:「走了?她真的走了?就這麼孤孤單單的走了?」
  江青此刻的形態極為駭人,如玉也似的面龐,變得如同白紙,彷彿已失去了一個活人應有的生氣,嘴角殷紅的血漬一片殷然,襯著那經過深刻痛苦組成,彎曲的線條,令人有著一種寒慄與驚悚的感覺,如果不是一個人的心已瀝滴著鮮血,這種感覺又怎會觸染到別人?又怎會使週遭的空氣中充滿了悲槍?
  這只有一個在驟然間失去一切的人,也只有一個面臨著無限淒苦的強者,才有如此強烈的痛楚啊。
  紅面韋陀戰千羽老眼含淚,以手掌握揉著江青胸腹,邊回頭叱道:「你們這些狗才,還不趕快出去尋找夏姑娘,卻個個呆在這裡作甚?」
  十幾個青衣下人齊齊恭聲轟喏,迅速地向外蜂湧行丟,片刻間已消失於樹影之中。
  戰千羽又慈靄的道:「四弟,隨為兄入內休憩一陣吧,夜寒風淒,弄壞了身子可不是玩的,夏姑娘不會走得太遠的,杭州地面她並不熟悉,稍停為兄將親自出外相尋……這件事,卻不好驚動了武林朋友,以免謠言外傳,影響你興夏姑娘名聲……」
  天星麻姑亦上前道:「公子,你便進內養息一下吧,你這模樣可真叫人害怕,唉,夏姑娘也是想不開,憑她與公子之間,又有什麼不好說的?何苦如此不告而別?」
  一傍的裴敏,怯怯的說道:「江大俠,你千萬要愛惜自己,我想,夏姐姐不過一時生生氣,決不會認真的,她怎能離開你而單獨的他去?我們一定可以把她勸回來……」
  忽然,江青轉過頭去,向戰千羽沈緩而沙啞的道:「大哥……謝謝你們對我如此關心,這件事,還是讓我自己去辦吧……別人不一定有用,裴姑娘說得對,蕙妹在感情上,幾乎是不能沒有我的……她如果萬一失去了活著的勇氣,而又不願回來,那麼……她會去追尋一處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
  戰千羽何等老練。聞言之下,不由全身一震道:「四弟,你不要胡思亂想,這件事由為兄作主,無論如何,也要將夏姑娘接回來,她是聰明人,不會做那種傻事的……」
  江青慘然一笑,彷若是自語,卻又那麼深刻而真摯……
  「她做得到的……我知道……她做得到的……」
  錢素與裴敏似乎也先得夏蕙那美麗的軀體,已浮沈在死亡的邊緣上,自江青低沈的語盤中,二人直覺地感到全身發冷,不由自主的機伶伶一顫。
  江青有些孱弱的推開戰千羽的雙手,苦澀的道:「大哥,我去了,請你放心,我絕不會倒下去的,尋著蕙妹,我即刻便會轉回……」
  戰千羽顫聲道:「若萬一尋不著呢?」
  江青呆了一下,垂首無語。
  戰千羽不由老淚縱橫,啞著嗓子道:「四弟,為兄出道幾逾五十年,自來便不曾掉過一次眼淚,四第,你要看在為兄這偌大一把年紀上,更要傾念我們兄弟金蘭結義之情,不要因為一時的悲痛而摧殘自己,四弟,記著為兄的話,為兄年齡耄矣,只怕經不住你的意外或惡耗……」
  江青咬緊牙關,淚珠順頰而下,他一字一字的自齒中迸出:「大哥,我記得的,不論事情如何演變,我一定會活著回來見你!」
  天星麻姑在一傍急道:
  「公子,小婢也要與你同去,留下小婢在此,怎能……」
  江青不待天星麻姑說完話,苦笑一聲道:「錢姑娘,你連日來也夠勞累了,而且,我興蕙妹之事,還是由我親自解決,你如此待我,我必將永懷於心,只是,這並非任何人可以幫忙的事……」
  裴敏忽然悄聲問道:「江大俠、你與夏姐姐到底發生什麼爭執呀?」
  江青蒼白的臉上掠過一陣痙攣,低聲道:「一件懋人之間,最尋常的誤會,但是,她卻將這誤會看得太認真了。」
  戰千羽深深搖頭太息:「唉,我今晨已看出你們二人神色不對,卻料不到會演變到如此境地……」
  江青緩緩的行出兩步,望著各人微微拱手,道:「大哥,我去了,請轉告二哥,三哥,不要為我擔心……」
  戰千羽忙道:「四弟,你的兵器及盤纏可曾帶著?」
  江青身形如電,一掠而起,在空中沙啞的道:「大哥放心,愚弟皆已隨身攜帶……」
  語聲搖曳,裊裊而逝,留下的,卻是一聲蒼老而憐惜的歎息。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27:29

雪地仇焰

  銀白色的原野,灰黯的天空,層雲在馳聚,寒風在呼嘯,偶而帶著一片片飛舞的雪花,都是使人倍增感觸,或覺著冷酷!
  江青的心情是落寞的,孤獨得彷若是一個浩劫後,僅存的傷心者。
  他在雪地上輕飄飄的移挪著,但是,卻看不見腳印,他好似在凌空虛渡一般。
  自夏蕙出走後,這已經是第五個飛雲的日子了,但是,天地茫茫,在這遠闊的土地上,又到什麼地方去尋得伊人芳蹤呢?
  「我一定要找到她,那怕見面時她已成了一具毫無情感的屍體,我也要與她見最後一面。」
  江青絲毫不理會刺骨的寒風砭肌而過,散落的雪花飄在他的發端、頸項,又溶成冰冷的水流,他睜著一雙黯淡的眸子,竭力向茫茫原野極目眺望。五天來,他幾乎搜遍了任何一寸他曾到過的土地,連一絲絲最微小的蛛絲馬跡也沒有放過,但是,失望卻似生了根的老樹,如此牢靠的盤據在他的心田,一切進展都是白費的。然而,江青卻已有三天三夜,未曾稍稍闔目了。
  「當夜離開大哥後,自己便以最快迅速的身法,在倍大的杭州城內往來搜尋了三遍。但是,除了遠遠看見二哥他們正在逐處探察外,連蕙妹妹的影子卻未看到,難道說,她真的去尋找了一處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了麼?難道說,她便對昔日的情意全無眷念了麼?不,不,這是不可能的,蕙妹雖是死心眼,也不會如此絕情絕意,棄我而去……」
  江青揉了揉酸澀而紅腫的雙眼,掠到一株老樹枯枝之上,他為了能看得遠些,又向上爬了一段,直到頂端,始依在樹枝上,取出懷內冷硬的乾糧,食不知味的往口中塞著。
  在這時,於其說江青是在進餐,勿寧說他是為了勉強求體力及全身機能的繼懷來得更深刻些,因為,在此種情形之下,他那裡還會辨別出食物的滋味呢?
  他靠在樹幹上,將吃剩一半的麵餅拋去,正待閉目暫時養息片刻,目光瞥處,卻忽然發現遠處的雪地上,極快的奔掠著三個黑點!
  這三個黑點,顯然是三個輕功超絕的武林人物,因為,他們正以不可言喻的快速,同這邊奔躍而來。
  江青心頭微動,忖道:「是那一路的武林朋友如此好興致?在此冰天雪地期間,還外出練功?嗯,看情形,他們好似另有所圖,否則,卻不會這般焦急……」
  想著,三條人影已逐漸移近,接近到憑江青的目力已可以看出他們的面容裝束的距離。
  當江青的目光接觸到那三個人的面孔時,一絲驚異的表情,立時浮在他憔悴而失去血色的面龐上。
  這是有原因的。因為,這三位不速之客,赫然竟是靈蛇教的首席護壇赤陽判官郭芮、大執法七環手武章,及另一個年約六旬,神色嚴峻肅穆的黑髯老者。
  三人好像正在等待一件異常嚴重的事情來臨,在掠行至江青藏身的大樹前五丈之處,齊齊停下腳步,默默站立不動。
  每張面孔都透露著緊張,緊張裡,卻又顯出沈重的心情。
  北風呼嘯得更尖銳了,三人的衣衫被拂得獵獵作響,然而,他們好似俱未覺到,管自四周眺望不止,由他們輕微抽搐的嘴角看來,可知三人面臨的這件事情,並不是輕而易為的。
  面孔上有著一層病色的赤陽判官,回頭向身後一掃,目光毫未遲疑的瞥過左側前方的大樹,他低聲道「教主,依教主看,對頭今日是否會依言赴約?」
  原來,這面容冷峻嚴肅的黑髯的老人,竟是靈蛇教教主,大名鼎鼎的君山獨叟裴炎!
  傍的七環手武章,語氣中透著一絲畏懼,嚅嚅說道:「教主,那龍虎迫魂束老兒,身手確實不弱,上次本執法便險些要在這老兒手中……可恨他膽大包天,竟敢夤夜闖入總壇,留書向教主挑戰,束老兒不選別處,卻單單選到這皖浙交界處的荒野,不知其用心何在?」
  寒風離然刺耳的吹刮,三人說話聲儘管放得很低,但以江青精湛的內功修為來說,並不用如何費力便可聆聽入耳,句句不漏。
  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微微搖頭,忖道:「原來龍虎追魂束九山,已向君山獨叟正式下達戰書了,唉,真是無巧不成書,又碰到自已在場……不過,看來束老兒與君山獨叟這一場齊含怨念的拚鬥下來,其結果定然是十分悲慘的。」
  江青蹤身於積滿白雪的枝架中,凝眸向那位冷面鐵心的君山獨叟默默打量,心中卻在為這老人深深歎息,他到底是自已拜兄心上人的生身之父啊!
  這時,君山獨叟裴炎沈聲道:「束九山武功雖然不弱,老夫亦非省油之燈,哼,聞說他尋找老夫報復已久,卻又遲早不來,而專在本教在杭州新遭重創之時,才用鬼域技倆,暗裡投書挑戰,哼哼,他這兩手把戲,可要得並不夠光棍,難道本數受挫之後。便連這昔日的掌下遊魂也拾奪不下麼?」
  裴炎說到這裡,又同七環手武章道:「武執法,勝敗乃兵家常事,何足計較?莫以為束九山尚能在老夫眼前,再度抖露那跋扈氣焰!」
  裴炎的語氣雖然平和,但卻隱隱點破七環手懦怯之心,更含有責備的意味在內。
  七環手武章如何會聽不出來?只是他連日來裡遭重挫,逢到的又全是武林中強極一時的高手,昔日豪氣,早已消逝一空,龍虎追魂束九山與火雲邪者江青,那超絕的武功,及當時一幕淒厲無比的景象,已在他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痕,談虎色變,杯弓蛇影,這又豈是君山獨叟的幾句話可以奏效的?
  他唯唯咕喏,不敢再說,但是,由他目光中透出的猶豫神色,可知這位靈蛇教中不可一世的執法,已難在短時間內恢復他以往的雄心壯志了。
  君山獨叟裴炎一拂長髯,正待轉首向赤陽判官說話——聲淒厲的長嘯,彷彿突破雲天的銳風,自遠處遙遙傳來,雪白的地平線上,亦同時出現了一點人影,疾若奔馬般向三人立身之處掠近。
  於是,四周的空氣幾乎在剎那間凍結了,君山獨叟面色凝重,注視前方,赤陽判官卻橫移五步,嚴陣以待,七環手武章暗裡一悚,咬繁牙關,瞪視著那條極快接近的人影。
  厲嘯聲宛如一柄有形的利錐,深深刺入七環手武章的心底,這嘯聲他永遠也不會遺忘,是那麼淒怖,憤怒,怨毒……
  於是,那人來近了,黑色的布衫,灰白的頭髮,滿臉的疤痕。凶光閃射的獨目,一切卻沒有變,一切都是和那夜的情景相似,他,正是黑道中有名的煞星,靈蛇教的生死對頭——龍虎追魂束九山!
  君山獨叟裴炎,心中雖然震悚,表面上仍舊十分沈靜,他踏上兩步,狂聲一笑:「束九山,多年不見,閣下武功卻愈發精進了!」
  龍虎追魂束九山身形戛然而止,獨目中射出無比的怨恨,似火焰般怒視著對方,良久,他才陰森森的道:「裴教主,江湖上最有威信雄才,尊駕料不到我姓束的尚能活到現在吧?尊駕更料不到姓束的還會來討還昔日的恩賜吧?呵呵,姓束的忍耐得太久了,這一隻招子的血債逼得姓束的毀去一切,今天,也要為這隻招子索回一切!」
  君山獨叟裴炎冷冷一笑,厲聲道:「束九山,來吧,試試裴炎往昔的威風是否尚在!」
  龍虎追魂束九山聲似夜梟般狂笑一陣,獨目怒睜如鈴,慘厲無比的叫道:「好極,姓束的早想將這只僅存的招子也送給尊鴐。呵呵,它也渴望再嘗一下「定坤神指」的滋味,不過,三芝山下的舊劇,只怕卻難得重演了!」
  正當束九山激動的說到這裡,一個顫悚的口音已狂叫道:「束老鬼,還我教中弟子的命來!」
  叫聲未停,一陣「嘩啷啷」的暴響起處,一件嵌有七枚鋼環的怪異的兵器,猛然劈向束九山右脅!
  同一時間,赤陽判官亦大喝一聲,狂風暴雨般連連攻出九掌十二腿,招招不離束九山全身要害!
  發難之時是快捷而凌厲,幾乎不令人有任何喘息的空隙,但是,龍虎追魂束九山卻在間不容髮中,似鬼魅般向外移出三步,雙臂略一伸縮,已分襲向七環手武章及赤陽判官郭芮二人咽喉、胸膈之處!
  君山獨叟斷叱一聲,適時而動,身形微微飄掠,已在須臾間移上位置,一片如密雲般的掌影,點、劈、戮、截,指向束九山四面八方!
  龍虎追魂獨目驟睜,凶光暴射中,雙掌連推而出,足下一個盤旋,立時奇妙無比的,掌掌連衡不斷的事向對方背脊沿線要害。
  君山獨叟大吼道:「束九山,你逃不掉的!」
  吼聲中,如影隨形般跟身而上,掌腿齊出,呼呼轟轟的向敏人攻至!
  「嘩啦啦」的暴響又起,七環手武章竟一反先時畏怯之態,有些失常的猛撲而上,「套日七環」疾展,砸向束九山雙腿。
  束九山冷厲的一笑,身形沖天而起,叫道。:「裴炎,這便是你揚名江湖的一貫手法麼?以眾凌寡,也算是你解決個人恩怨的方式麼?」
  他身形在空中微一停頓,又忽然上升三尺,在他奇異的再度拔升中,兩道精光耀目的寒芒一而閃出。
  七環手武章面色太難,叫道:「龍虎雙矛!」
  赤陽判官聞聲之下,身形不由一窒,龍虎追魂束九山宛如大鳥般自空中飛撲而至,口中邊吼道:「上啊!看姓束的是否仍像昔日三芝山時那般窩囊?」
  此刻,君山獨叟裴炎身形如電般閃步趨迎,長衫大袖一展,「嗚」的一聲怪嘯驟起,一溜紅光,筆直戮向束九山上腹!
  束九山心中一凜,急忖道:「這溜紅光,想是裴炎輕易不露的「紅玉鎖骨鞭了」。」
  他那高大的身形,已在意念閃動間,猝然硬生生橫掠二尺,目光瞥處,卻發覺那柄長約七尺,雕成骨骼之狀,中以金環相連的「紅玉鎖骨鞭」,又宛似一條靈蛇般反捲而至。
  君山獨叟這柄「紅玉鎖骨鞭」,乃是采自深海之底,千年以上之紅色珊瑚雕制而成,每截約有尺許,連柄共七截,這種千年以上的紅色珊瑚,極為珍異難求,不但質料堅硬沈實,碎石如粉,君山獨叟更費了極大功夫,將這一截截的珊瑚邊緣磨得鋒利如刀,再加上每截珊瑚相連處,所鑿之小孔。揮舞起來,更是怪嘯如浪,奪人魂魄,威力浩大無比。
  龍虎追魂束九山此刻面容起了一陣輕微的抽搐,忽而——他不躲不閉,身形竟反向抖鞭擊來的君山獨叟懷中衝去,右手龍矛直插敵人前胸,左聲虎矛所帶起一溜精芒,快逾閃電般,疾刺正湧身前而到的赤陽判官郭芮!
  君山獨叟心頭一震,為對方這悍不畏死,同歸於盡的打法感到一絲寒悚,他藉著揚鞭回掃之力,身形順勢搶出三尺。
  龍虎追魂束九山瘋狂的大笑起來,魁梧高大的身軀猛然往右側倒去,雙腿齊飛,蹴向七環手武章,右手龍矛卻似劃過天際的一抹流光,寒森森的刺往正向一傍躍閃的赤陽判官郭芮。
  那道流光的去勢是驚人的,而赤陽判官郭芮卻做夢也想不到,敵人攻向教主的龍矛又幾乎會在同一時間轉攻而至!
  他只覺寒風如削,微拂之下,眼前已被一道冷電也似的光輝遮滿,於是,憑赤陽判官的直覺,已知道不易逃過這一矛之危了!
  他心膽俱裂之下,不由飛起雙腿往後急踹,身形卻拚命向前躍出。
  於是,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蓬血雨四散迸濺而出,一條人影摔出尋丈之外。
  於是,在龍虎追魂的獰笑聲中,在他急步回轉之下,一溜紅光亦掃過束九山的肩頭,削下一大片皮肉。
  沒有一聲呼叫,沒有一點悶哼,場中人影疾分又合,精芒閃燦,赤虹如練,倘帶有「嘩啦啦」的鋼環震動聲,三條人影,又翻飛如電,叱喝不絕的戰在一處。
  但是,赤陽判官郭芮卻頹然倒在地下,鮮紅的血,自他右胯流出,泌入皎潔的白雪中,紅得鮮艷,紅得慘厲。
  適才,在千鈞一髮中,他雖然傾力躲開背心要害,卻不及躲過右胯這深深一戮,而龍虎追魂這一矛之力,竟然將赤陽判官的右胯洞穿,其傷勢是十分嚴重的。
  赤陽判官郭芮日前在江青手下重創後,內傷尚未痊瘋,又遭重創之下,平昔一向紅潤的面孔,這時已成為淡紫之色。但他決不呻吟半聲,咬著牙關,拖著粗重的身軀,掙扎著想站起來。
  一切情形,全落在隱於樹梢中的江青眼裡,他嘴角浮起一絲帶有憐憫意味的微笑,想道:「龍虎追魂也太歹毒了,他適才兩矛齊出之下,一指郭芮背心命門,一戮對方右胯主筋,這兩處所在任是那裡被刺上一矛,便是不死也要落個終身殘廢,看情形,郭芮右胯,好似已被切斷,否則,以他那一身外家功夫,怎會站不起來呢?」
  江青正想到這裡,在雪地上掙扎的赤陽判官,驀然恐怖的大叫起來:「啊……天啊。我的右腿主筋斷了……我的腿……我的腿啊……」
  他如瘋狂般在雪地上翻滾著,雙手十指痙攣的扭曲著,僅剩的左腿,艱辛的住後蹬蹴,那模樣,是那麼可憐與可怖!
  慘厲的哀號,淒怖的飄蕩在空氣中,令人聽來,有二種淒厲寒慄的感覺。
  君山獨叟裴炎面色大變,雙眸中怒火如荼,他奮不顧身的拚力攻出二十一鞭十五腿,大罵道:「束九山,你也太陰毒了,老夫絕放不過你!」
  龍虎追魂束九山狂笑一聲,雙矛如經天神能,出柙白虎,凌厲無匹的凝成兩道寒光,迅速絞合而出,身形同時連移四步,避開背後七環手武章的一擊。
  束九山捯下微轉,雙矛連揮,冷電縱橫中,厲聲笑道:「裴炎,今天只有一個結果:姓束的死在當地,或者三位埋骨此處!」
  他毫不理會肩頭血肉斑斑的傷勢,依然運矛如風,悍不畏死的猛攻狠打,一派聽天由命之狀。
  尋丈外的赤陽判官,如一隻困獸般嘶亞的叫著:「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殘廢……天啊,我是個廢人了……我的腿……狗娘養的束九山,老子變了鬼也要向你索債,老子生生世世不會忘記……」
  斷續的慘吼,寒人心弦的傳來,彷彿是一聲聲悲厲的催魂曲,加利錐般刺入君山獨叟及七環手武章心中。
  君山獨叟功力精湛,定力深沉,尚可勉強忍耐,澄氣寧神與敵人交手,但是,七環手武章卻已面色蒼白,瞳孔驚悸的放大起來。
  他原先那股失常的勇氣,已如滾湯澆雪般的融化殆盡,代之而起的,又是往日那一幕恐怖厲烈的景象,彷彿,他已然隱隱嗅著了血腥氣味,而且如真似幻的看到自己倒斃在雪地中的慘狀!
  手心冒著冷汗,武章已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起來,他的身手也在這心理的恐懼下,逐漸遲緩,呆滯……
  樹梢上的江青,凝眸望了一陣,倉促的問著自已:「我該不該出手分開他們呢?只怕這場悲劇即將演出了……但是,我又以何種理由干涉別人的恩怨決鬥呢?唉,我自己原也是一身糾纏不清的債孽啊。」
  正在他思忖猶豫的剎那間——
  一股冷電倏然閃射而出,快速到不可言喻的做了一次伸縮,半聲慘嗥,宛如中途繃斷的琴弦,刺耳的驟起忽息!
  江青急忙循瞧去,只見那位。靈蛇教的執法——七環手武章,雙目暴突出眶,滿面肌膚扭曲地僵立在雪地之上,胸前,卻正如泉湧也似,噴流著殷紅的鮮血!
  原來,龍虎追魂束九山早已看出對方二人那心神不寧的形態,而在一次極險的交擊下,以「龍虎矛法」中的狠著——「極西神火」,斷送了七環手武章的性命!
  君山獨叟裴炎泣血似的狂吼連聲,「紅玉鎖骨鞭」舞起層層鞭影,有如長浪怒濤,挾著驚人的威勢,瘋狂般掃向敵人。
  龍虎追魂束九山夜梟般大笑連聲,手中蛇形雙矛,忽作刺,忽為戮,忽直出,忽斜挑,靈活犀利的交相揮使,口中邊大叫道:「裴大教主,這便是閣下十年來在武學的成就麼?哈哈哈,未免太使姓束的失望了,以眾凌寡,尚落得如此結果,老夫實在為你浩漢!」
  君山獨叟裴炎面孔鐵青,一言不發,他此刻已發揮出體內蘊厚的每一分功力,以他數十年來所習的精深藝業,做著這生死攸關的一搏!
  兩條人影,星飛丸鴻的在雪地上往來飛掠,每次交擊都是如此快捷而凌厲,幾乎已非人類的肉眼所能察覺,而雪花在四散地飛揚著,鮮血在飛濺,汗水自二人的眉心、鬢角,緩緩溢出。
  看不清二人憤怒怨毒的面孔,看不出二人手腳揮動攻擊的去勢與角度,但是,一片濃厚而沉重的殺戮之氣,卻似有形之物,隱隱地瀰漫在空氣之中……
  二百招迅速過去了……
  一條怪蟒也似的紅色鞭影,閃聽著晶瑩的光彩,一圈圈,一掄掄,千變萬化的急掃,暴捲,猝擊狂劈,與兩條帶著煞氣的銀光寒芒上下起落,絞揉翻飛,赤虹是那麼刺目,寒光是如此冷森,這確是一場罕見的生死之爭啊!
  這一對含有深仇大恨的武林高手,此際俱是雙目圓睜,咬牙切齒,他們,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擊成粉末末!
  二人每一招,每一式之間,無不狠毒異常,奇妙無倫,沒有一絲餘地可供迴環,著著皆攻同敵人致命之處——只要一擊便可致命之處!
  於是,在不覺中,戰況又更加激烈,深沉而雄渾的勁力,在空中呼嘯縱橫,如一道道含有壓力的閃電,是那麼懾人,又是那度尖銳!
  瞬息間,又過去二百招了。
  樹頂上的江青,憔悴的面孔上浮著一層異樣的紅暈,他心中急想:「二人最後決勝負的時間,只怕就要到臨了,看情形,龍虎追魂束九出的功力,尚要較之君山獨叟高上半籌,束九山於三芝山下慘敗之後,這十餘年來的瀝血苦練,果然沒有白費,倒是君山獨叟武功懈怠了……現在,若自已不由手分拒二人,則只怕要落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這時,君山獨叟裴炎忽然暴叱一聲,手中「紅玉鎖骨鞭」倏而起如西天的殘霞,閃幻出條條燦爛的異彩,成弧,成線,成圈,成點,變化莫測的溜瀉向束九山身際的四方八面。
  此乃為君山獨叟睥睨武林的「環光十八鞭」中之絕著:「流霞九絕」!
  龍虎追魂束九山大吼一聲,「龍虎雙矛」左右齊揮,兩臂急顫如浪,凝結成一股股功力的寒芒,彷彿永不停息的交織而出,其中,竟尚含有一絲絲淡淡的青色霧氣!
  赤虹銀芒中,江青目光毫不稍瞬,意念在惱中急轉:「自已是否須要出手?但是,若下面這兩人同歸於盡,對自己可說是有益無害,兩人皆為自己之強敵,任是其中何人死亡,對自己也可減去日後一患……而那君山獨叟若命喪於此,非但裴姑娘與二哥之事從此此可高枕無憂,更便自已免去應付靈蛇教報復的麻煩!」
  他正在急速的動著腦筋,樹下已傳來兩聲瘋狂的吼叱君山獨叟的「紅玉鎖骨鞭」,正在「流霞九絕」的奇式中,幻化出條條流光,飛戳向束九山頸沿,前胸相連處一十六處大穴,而龍虎追魂束九山的雙矛,亦有如長空的殞星,拖著精亮的曳尾,顫成點點,刺至君山獨叟下盤要害重脈!
  二人的招式俱皆深奧精妙,狠辣無倫,在他們含怒施為之下,威力更是驚人,這彼此間拚命展出的奇招,已在瞬息間到達各人身前!
  看情形,這一下是難以躲避了,眼看著慘劇即將到來——幾乎在同一時刻,快速得不可言喻,一條瘦削的人影,閃電般自一棵大樹的頂端飛下,當他身形帶起的第一片雪花尚未往下墜落,一片強韌的勁風,已如兩股有力的砥柱般,同激鬥中的二人逼去,於是——君山獨叟與龍虎追魂雙變驚呼一聲,立即被那兩道強韌的勁氣,便生生地逼出五尺之外!
  晶瑩的紅光,青白的寒芒,在剎那間斂逝,冷汗,亦自裴、束二人的額際滴落,他們知道,清楚的知道,彼此已自鬼門關打了一轉回來。
  往往,在人們激動之際,會將生命看得不值一顧,但是,當他們冷靜下來的時候,則又會為自已當時的愚蠢而覺得可笑。
  這原因很簡單,因為:凡是生靈,那有不愛惜自已生命的呢?縱然他會慷慨激昂地,視死如歸,究竟也只是一時,而不是永久。
  當二人驚魂甫定,愕然抬頭向那分開自已的來人望夫時,龍虎追魂束九山登時不由失聲大叫出來,「火雲邪者!」
  這四個字彷彿四個巨雷,震得君山獨叟裴炎腦中嗡嗡作響,他張口結舌的注視著眼前這位形容憔悴,英挺俊逸的青年,幾乎不能相信,這即是目前痛挫教中數十高手,威摥四海五嶽的火雲邪者!
  「他是怎麼來的?何時到達此處的?怎的自已竟全然不知?」君山獨叟有些驚棟的想著。
  龍虎追魂東九山錯愕了半刻,忽然大叫道:「江青,久違了……閣下此來,是要幫誰的?」
  束九山此言一出,君山獨叟不由心頭一震,面色連變,他知道自已靈蛇教與江青素來不和,大小衝突已不知有過多少次,而江青又忽然現身於此,莫不是有乘人於危之意麼?
  裴炎緊張的退後兩步,緊握著手中的「紅玉鎖骨鞭」,雙目不敢稍瞬的注視著正向這邊緩緩行近的江青。


(請看續集「如來八法」)

《 本帖最後由 台北年代 於 2010-8-9 14:0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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