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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殘陽】如來八法【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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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48:15
標題:
【柳殘陽】如來八法【全書完】
如來八法 (前傳~邪神門徒)
作者: 柳 殘 陽
第64章 是友猶敵
第65章 兩全其美
第66章 以戰絕仇
第67章 絕奪奇陣
第68章 恩怨連綿
第69章 化敵為友
第70章 情仇交至
第71章 血雪相映
第72章 宿鳥驚夢
第73章 伏兵四起
第74章 以殺止殺
第75章 血雨腥風
第76章 瞬息生死
第77章 灰飛煙滅
第78章 綿綿此恨
第79章 雙飛俱落
第80章 心死黃河
第81章 英雄肝膽
第82章 以命搏仁
第83章 豪意熱情
第84章 曾是相識
第85章 舊恩情切
第86章 三連之劍
第87章 掌毒劍寒
第88章 三虹落塵
第89章 雪映名城
第90章 手足誼深
第91章 幽幽情孽
第92章 君子之道
第93章 赫赫邪神
第94章 雲山來雁
第95章 誓盟連心
第96章 柔情蜜意
第97章 蹄揚舊土
第98章 神鬼之威
第99章 凌雲山莊
第100章 以德報怨
第101章 烽火再起
第102章 血影戰魂
第103章 多少依依
第104章 揚帆東去
《 本帖最後由
台北年代
於 2010-8-12 14:54 編輯 》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49:00
第64章 是友猶敵
龍虎追魂束九山亦下意識的往側旁稍稍移出兩步,醜陋而猙獰的面孔上,有著一絲迷惑,他也同樣的揣測不定,面前這位名震江湖,對自己亦恩亦仇的火雲邪者,到底存著什度企圖?
自然,束九山不會忘記,首日挫敗於江青手下的一幕,這深印在他心版上的烙痕,是多度鮮明啊!
緩慢的,江青終於行至二人中間,他勉強自嘴角擠出一抹晦澀的微笑,語聲有些亞的道:“二位,死者已矣,萬事俱了,難道早年的陳債舊怨,至今還不能化解麼?”
束、裴二人,料不到江青會說出這句話來,因為,照二人與江青的惡劣關係看來,他原該袖手旁觀,隔山觀虎鬥才對啊!
君山獨叟裴炎暗中籲了口氣,稍然以袍袖拭去鬢角的汗漬,在無形中,他已對江青生出一絲好感。無論如何,對方總是在千鈞一髮的關頭,將他自生死邊緣上拉回來的,而且,言詞之中,好似並沒有含著顯明的惡意。
龍虎追魂束九山獨目倏睜,疑慮的道:“江青,老夫闖盪江湖數十年,陣仗也見得多了,卻不用閣下前來教訓,咱們昔日舊賬,暫閣一旁,你突然至此,到底是何用心?”
江青劍眉微皺又舒,沉聲道:“束九山,你與君山獨叟之事,本來與在下毫無牽連,在下原可袖手一旁,任由二位相殘至死,但是,在這白雪皚皚的地面上,染上太多的血腥卻與武林中冤冤相報的怨仇一般,顯得太過殘酷與愚蠢了些,如能了斷這一筆事過境遷的舊怨,不是比那殺戳流血要來得祥和得多麼?”
束九山聞言之下,額際青筋暴起,僅存的獨眼中兇光隱射,語聲中充滿仇的道:“姓江的,你說得倒輕鬆,老夫這一只招子,便如此平白吃裴老兄剜去麼?”
君山獨叟裴炎不甘示弱,怒道:“束九山,你休要出口傷人,本教主向來不吃這一套!”
龍虎追魂束九山大吼一聲,雙臂猝揮,龍虎雙矛宛如驟起的數十道電光,怪蛇般復又溜瀉向裴炎身上。
橫在中間的江青,幾乎在束九山動手的同一時刻,兩手十指應勢彈出,十道晶瑩的劍形勁氣,亦適時迎上,而這時,君山獨叟方始舞起手中的“紅玉鎖骨鞭”急擋。
在一連串的緊密暴響過後,龍虎追魂束九山已踉蹌蹌退出三步,他口中粗厲的叫道:
“好哇,江青,你果然幫起裴老兒來了,媽的,這也算是你成名江湖所做的手麼?老子心意已決,豁出這條命也要鬥鬥你這乘人於危的鼠輩!”
江青以一招天佛掌法中的“金頂佛燈”擊退束九山,卻並未趁勢而進,他冷冷一哂,道:“束九山,你用不著如此大呼小叫,江青如若存心架梁,大可單獨尋你比試,憑我火雲邪者,大概尚無庸以二敵一吧?”
束九山微微一徵,尚未及答話,江青又冷然道:“做事不可太狠,逼人不能過絕,束九山,江某與那位裴大教主亦有舊隙未清,並非為他出頭頂碴,江某如此行事,只是不願眼看二位這身辛苦多年練成的絕技,為了一點仇恨而永埋黃土!”
龍虎追魂束九山目中兇光又熾,滿口鋼牙咬得格格直響,但是,他這次卻沒有貿然行動,氣極大吼,道:“江青,你這叫行俠仗義,還是叫大發慈心?難道老夫一只招子,竟如此不值錢麼?”
江青微微搖頭,束九山又叫道:“姓江的,老夫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那幾手功夫,老夫我自認不足比擬,但卻決不含糊,閣下如有興致,盡避挑個地方,老夫我準定捨命陪君子,刀山劍林也去玩一趟,不過,老夫與裴炎這剜目之仇,卻請你千萬不要插足其中,這種慷他人之慨的方便,實不是大丈夫的磊落行徑!”
束九山語氣之間,難然仍透著狠辣,但已有一絲緩和的意味。
江青移目一瞥默立於傍,面上毫無表情的君山獨叟,沉聲說道:“束九山,假如你已取回代價,是否便可以罷手不戰?”
龍虎追魂東九山聞言之下,不覺有些迷惑,他稍微遲疑了片刻,始道:“這個自然,但是老夫卻並未取回代價。”
江青冷冷一笑,道:“尊駕這只招子的代價,須要如何償還呢?”
束九山毫不考慮的脫口吼道:“簡易之至,只要裴炎老鬼一命相抵!”
君山獨叟勃然色變,濃眉怒剔道:“容易,容易,老夫一命在此,束九山,你有能耐,便不妨過來取去。”
不過君山獨叟裴炎心中甚是雪亮,他知道在十年以前,龍虎追魂束九山的武功已自非同小可,與自己亦僅是一線之差,十年後的今天,龍虎追魂於絕嶺苦練的結果,實已超出君山獨叟之上。
這也是說,君山獨叟若非有意外的奇蹟,落敗於敵人之手,只不過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而裴炎更明白,此次“失敗”的意義,則定然是生命的結束但是,以君山獨叟橫行江湖數十年的威望來看,利刃相加亦不能稍有合糊,否則,他日後焉能再有顏面見人?
江青早就看出君山獨叟此刻實已色厲內荏,但是,在江青的內心沃深處,卻蘊孕著另一計劃,於是,他迅速站立到一個可以同時拒退二人的角度,冷然道:“束九山,閣下那只眼睛,所索求的代價亦未免太大了。”
束九山怒瞪了君山獨叟一眼,悻道:“姓江的,這他娘的又不是做生意,豈能討價還價?你又何苦非要淌這趟混水?”
江青雙眸倏睜。大聲道:“束九山,尊駕可以自去,十年之仇,尊駕早已報還。”
龍虎追魂束九山不由滿頭霧水,他驚疑了一刻,忽然破口大罵道:“江青,你縱然武功高絕,也不該如此調侃老夫,媽的,裴灸尚好生生的站在那兒,老夫幾時報過仇了?”
江青望著束九山唾沫橫飛的大嘴,慢條斯理的道:“七環手武章已死於你雙手之下,赤陽判官郭芮亦重創成殘,難道說,這一條半人命,尚抵不過你一隻眼睛麼?”
束九山一時語塞,面孔漲紅,他嘴唇翕合了幾次,始大叫道:“好,好,江青,你如想橫裡插入老夫與裴炎這件恩怨之中,亦不用如此轉彎抹角,來吧,二位便一起上,我姓東的認了!”
江青面色逐漸轉寒,他生冷的道:“束九山,你果真要一意孤行麼?你毫不感念以前江某未乘人於危之舉麼?”
東九山全身一震,好似洩了氣的皮球,他喃喃自語:“是了,是了,我曾說過再次相見,必然報答他那次不殺之義…………但是…………但是我的眼睛…………被裴炎活生生剜出的眼睛…………這十年的仇恨煎熬…………便如此平白了斷不成?”
江青實在是不得已,他原是個最不甘示思於人的俊彥,但是,目前不甩比法,怎能阻止眼前這場一觸即發的流血事件?又怎能達到他內心深處那個企望呢?
江青知道,龍虎追魂束九山,難然惡名遠播,以手沾滿血腥,然而,卻是個恩怨分明,一諾千金的江湖硬漠,只有以恩相挾,方可能環轉這場無法避免的血戰。
雪地上。站著這三個人,沒有一絲聲息,誰也沒有說話,但是,顯然空氣中充滿了緊張與沉悶………
三個人有三個不同的想法,有三種回異的心情,而最難於抉擇和激動的,便是龍虎追魂束九山。
緘默,寂靜,清冷,緊張,混合著寒風,在四周飄拂,游移,驀然一條鮮紅如毒蛇般的光影,疾如西方天際的閃電般,迅捷無匹的點向正垂首深思的龍虎追魂東九山背心的“志堂穴”。
來勢是如此迅速,幾乎在光影閃晃的同一時尚,那雕成骨骼形的沉重鞭頭,已到達束九山背後寸許之處。
夜空中的流星。也不及江青的行動快捷,他腦中突然掠過一個奇異的念頭,而在這意念尚未再次通過他的大腦時,雙掌已驟然展出。
一溜閃爍的星芒,滲合著如滿月也似的銀弧,如神跡般自江青的掌勢中飛出,擊向那條宛如怪蛇似的紅影之上。
“蓬啪”一聲脆響過處,那條紅色長鞭已猝然吃江青掌力震起三尺,而執鞭突襲之人君山獨叟裴炎,亦同時悉哼了一聲。
倉促中,龍虎追魂拚命躍出三尺,他措手不及之下。形感顯得十分狼狽。
束九山身形始出,腳尖一點地面,滴溜溜一個大轉身,兩條寒芒隨著他身軀的迴轉,立時射至君山獨叟身前!
江青雙目微轉,故意大呼道:“餵!停手,停手…………”
二人那裡肯聽,瞬息間,已如電光石火般互相攻拆了十餘招之多!
龍虎追魂束九山此刻暴怒若狂,招狠式猛有如江河決堤,滾滾不絕,口中亦在不住的大吼道:“江青,你親眼看到了,這便是靈蛇教教主的君子作風與手段,媽的,卑鄙齷齪,下流無恥………”
君山獨叟裴炎原想於束九山分神思慮之際,猝起難發頭,以期一舉得手,永絕後患,但是,如今卻事與願違,反而更加觸動了對方的仇恨與憤怒。君山獨叟這種舉止,在武林道義上是絕對說不過去的,他這時理虧於人,只有硬著頭皮,傾力與束九山相搏。
白雪在二人逐漸沉重的腳步下四散飛楊,這兩位名重一時的黑道高手,此時頭頂上俱是熱氣騰騰,他們已將全身功力貫注於四肢之上了。兵器的光影成片、成線、成點,腿勢如山、如椿、如環、如弧,在連綿不絕的疾攻猛打中,有著狂風暴雨般的威勢。
五十招過去
江青雙目一瞬不瞬地,盯在二人幾乎已不可辨認的奇妙招式上,紅的鞭身,在兩道彎曲的矛光中縱橫、翻飛。忽地龍虎追魂束九山身形騰空而起,口中厲嘯連連,龍虎雙矛精芒大盛,有如驀然閃射的電光,奇速無比的攻向君山獨叟喉頭要害,雙足倏起,才緊接著瑞向敵人腹部“堅絡三焦”。
這乃是束九山苦研的龍虎雙矛法中,最犀利的招式之一,“極西神火”!
君山獨叟裴炎驟覺滿目寒光閃掣,銳風如錐,不由大喝一聲,偏身外掠,右手“紅玉鎖骨鞭”,抖得筆直,一式“大羅一現”戳向束九山前胸,左掌中指突出,點向敵人僅存的右目!招式歹毒之極!
江青神色一凜,急忖道:“是時候了!”
身隨意動,他那瘦削的身軀,立即有如鬼魅般飆然潛入戰鬥龍虎追魂束九山的語聲,亦同時厲的響起!
“呵呵,久違了,又是定坤指!”
剎那間,人影橫飛,呆響不絕,狂笑、悶吭、冷叱,混成一片。
半晌。
龍虎追魂束九山愕然立在地上,兩手所執的龍虎雙矛,在他雙臂的垂直下,泛著寒森森的光芒,而他面孔上的神色,除了驚愕外,顯然尚包含有感激與欣悅一種滿足後的欣悅。
君山獨叟裴炎,卻以左手緊摀腹部,面孔因痛苦而扭曲著,原先的冷酷與嚴酸,已全然被一層焦黃的頹容所掩蓋。
於是,站在二人中間的江青,灑脫的一揮手,道:“束九山,你滿意了吧?這剜目之仇,還有餘恨未消麼?”
束九山忽然搶前兩步,深深一揖,語聲有些激動的道:“江青,老夫老夫對尊駕的大恩永難忘懷…………老夫萬難逆料,尊駕竟會在老夫生死一發之際,賜於援手,適纔老夫那招藏於“極西神火”之內的“丹頂腳”,雖可取去裴老匹夫狗命,但老夫這僅存之目,亦必然會傷在他那定坤神指之下………尊駕竟於此危急當兒,出手擋開裴老匹夫之定坤神指,使老夫能報此十載深仇,實令老夫感激莫名…………”
江青用左手搓揉著右腕,微微一笑道:“罷了,適纔在下以一記“鐵橫鎖”擋開那定坤神指,到現在為止,腕骨尚疼痛欲裂哩…………”
束九山連忙褪下套在手上的雙矛,又自懷內摸出一包藥粉,急步行上,誠摯的道:
“江………兄,老實說,老夫直到現在還摸不透尊駕出面干預老夫與裴炎所結仇怨之事,其真意為何,但老夫絕不妄加揣測,尊駕先後二次賜惠老夫,已足令老夫終生銘感,消除一切舊怨…………”
江青回頭一望此時已坐倒地下,滿面痛楚之色的君山獨叟裴炎,微微搖頭一嘆,接著說道:“束兄,在下本意,原是想要化解兄台與裴老兒的這場仇恨,但卻不想這裴炎恁般狠毒,竟以卑陋手段,自背後突襲兄台,老實說,在下實與兄台素未交善,但卻對兄台那磊落心性十分欽佩,故而危急之下,稍加援手,兄台卻無庸如此客套,這裴老兒雖為一教之主,與兄台之光明行徑相較,又不知相差幾許了。”
束九山聞言之餘,心中十分受用,呵呵笑道:“兄弟,咱們真叫不打不相識,若非兄弟你出手相助,老夫那“丹頂腳”怎能蹴中裴老匹夫?呵呵,又怎能保住這僅存的一目?若非兄弟你臨危賜助,老夫尚真不敢相信兄弟你會與老夫站在一方哩…………”
他說罷,眼看到手中藥粉,不由啊了一聲,笑道:“呵呵,老夫幾乎忘了,這包藥粉乃是老夫精心自製,對活血凝骨俱有奇效,兄弟,你快敷上。”
江青笑著接過,邊問道:“束兄,那裴灸向有活命之望麼?”
龍虎追魂束九山聞言,回頭怒瞪了已然面如金紙,浮氣如絲的君山獨叟裴炎一眼,傲然笑道:“兄弟,你休要看斐老匹夫此際尚能呼吸,呵呵,不出一時三刻,他便會七竅流血而亡,老夫這“丹頂腳”異常狠辣,乃是專挑敵人下腹陰脈,死狀宛如中了天下劇毒“丹頂紅”,裴老匹夫或者尚可多挨片刻,但是,亦丕過多受些活罪罷了。”
江背微微一哂,又道:“他好似連話也說不出了?”
束九山大笑道:“中了老夫『丹頂腳』之人,只想多喘兩口氣,那裡還會有精力講話?”
江青將紙包內的黑色藥末敷於右腕之上,裝做漫不經心的問道:“束兄,大仇已報,未知束兄今後有何打算?”
束九山忽然嘆息一聲,仰望灰黯的雲天,悠悠說道:“不瞞兄弟,老夫對江湖生涯,早已厭倦,此次復出江湖,全為報那十年前三芝山下剜目之仇,如今仇湔恨雪,心事已了,老夫即日便要趕至塞外長白山,與一故友相偕隱居,終老天年…………”
江青深深頷首,沉聲說道:“但願束兄此去,能使遊林泉之間,飽覽山川之勝,以塞外大漠平原,冰河瑩雪奇影,滌淨束兄胸中塊壘,更為修心養性奠定良基。”
束九山如有所思,若有所悟,沉思片刻,他忽然道:“兄弟,此間已經無事,吾等何妨尋一酒肆,對酌幾杯?一面消消寒氣,更可把晤長談,只怕日後你我相會之期,迢遙難定了。”
江背正待答話,忽然掠身而起,躍至倒臥丈許之外的赤陽判官郭芮身前。
束九山正自瞠目不解,江青已太息一聲,道:“束兄,赤陽判官已然死了。”
龍虎追魂束九山不由微凜,急步上前,道:“奇怪,老夫僅將他剌傷成殘,並未予以致命之擊,為何竟然死去?”
江青緩緩蹲向地下,略一驗視,搖頭道:“他是咬斷舌根自絕的,欸,這赤陽判官性烈如火,想是自知成了殘廢,悲憤過度,不願苟生下去其實,我輩習武之人,皆將一身所學,視為第二生命,一個習武之人在驟然間變為殘廢,即等於剝奪了其一生作為,活著尚有何意義?欸,死了也罷,死了也罷…………”
龍虎追魂束九山被江青說得一陣訕然,他低頭一看赤陽判官那青絮的面孔,怒突的雙目,已知斃命多時了,而在此刻,束九山又能說什麼呢?
江青用手撫合了赤陽判官怒睜不眼的雙眸,站起身來,向束九山做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苦笑。
束九山微微移目他視,低聲道:“兄弟,咱們走吧?”
江青向倒在地下的三個靈蛇教高手一望,目光極快的掃過尚在出氣如絲的君山獨叟裴炎,又落在束九山血漬斑斑的肩頭上。
他輕輕說道:“束兄,你肩頭的創傷?”
束九山笑道:“不妨,這是以裴炎一條性命換來的,何況又僅是表皮之傷呢!”
“束兄,氣溫酷寒,是麼?而且,只怕又快要下雪了。”江青淡淡的說。
束九山不明江青語中含意,茫然點頭。
江青沉聲道:“束兄,在下祝你一路順風。”
束九山徵愕的望著江青,詫異的問道:“兄弟,你不與老夫同飲一杯麼,咱們此別之後,只怕再會之機很渺茫了。”
江青讓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這笑意是奇特的,有一種微妙的情感滲雜其中,但是,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了悟這奇妙的微笑內包含了什麼?
於是,江青行近兩步,誠摯的握住束九山的雙手,道:“束兄,冰天雪地,寒風眨骨,在下實不忍這三具也暴置冰雪之上,而在下日來連遭變故,心緒煩亂,更不宜與束兄合飲掃興,別矣,別矣,但願束兄今後能長憶你我今昔之情誼,緬懷之餘,時時以上天好生之德為念,莫再起殺戮之心。”
龍虎追魂束九山愴然卓立,白髮蕭蕭,目光黯淡,他好似感觸到很多,又好似十分空虛。
良久
束九山用力與江青互相緊握,語聲微顫的道:“兄弟,我去了,願你珍重”
江青懇切的道:“是的,你也珍重。”
於是,龍虎追魂束九山那魁梧的身影,倏而飛掠五丈之外,回頭揮手,又疾奔而去,瞬息間,就消失在雪地冰天中。
江青默默獨立,目注束九山身影消逝之後開始籲出一口深深長氣,他又佇立了片刻,忽然躍身而起,在四周急速的繞行查視起來。
四周仍是靜寂的,除了地下的躺著的三個人,除了江青,沒有任何一個人影,甚至連一只微小的生物也法有。
於是,江青滿意的笑了,大步往君山獨叟臥身之處行來。
天空仍是灰黯而陰鬱的,而北風,卻吹拂得更起勁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49:55
第65章 兩全其美
君山獨叟靜靜的趴在雪地上,雙目緊閉,面孔青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果你沒有仔細察察他那輕微起伏的胸部,那麼,你準會以為這只是一具僵硬的體。
江背輕鬆地蹲下身軀,向君山獨叟凝視了片刻,雙臂在剎那間伸縮六次,拍在君山獨叟腹部“堅絡三焦”之上。
於是,這位奄奄一息的靈蛇教教主,竟奇蹟似的籲出一口氣。
江青頓時面露喜色,低喝一聲,一把將君山獨叟提起,右掌掌心迅速地貼在他背心“命門穴”上。
如煙霧似的絲絲白氣,開始在江青頭頂飄起,他腳下所踏的冰雪,也在極速的溶化。
片刻後
君山獨叟裴炎那形如癱瘓的身軀,已微微抖動起來,毫無生氣的面孔,亦緩緩泌出一層紅暈。
江青又是一聲大喝,右掌用力一頂,將君山獨叟置於地上,他向裴炎的面孔一瞥,然後十分滿意的走開。
江青尋到一處較為高亢的所在,以雙手之力,在極短的時間內掘成兩個深坑。於是,他輕輕搖頭太息一聲,將死去的赤陽判官郭芮及七環手武章,分別埋入那兩個掘就的深坑中。
潮濕而冰冷的泥土,遮住了這兩個曾經名斐一時的江湖高手,然後,皎潔的白雪又被堆積在上面,兩個簡單的墳墓,就這麼完成了。
沒有深沉的哀禱,也沒有鮮花果食和冥奠,惟一點綴這場淒涼的葬禮的,只有江青無言的惋惜,與默默的悼念。
靜默中,一個低微的響聲,起自江青身後,顯然,這聲音是出自一個人類口中,而且,出聲之人必然是身罹疾痛。
江青不必回頭知道那是誰,他悄悄轉過身來,目光徵瞬,已看到那險死還生的君山獨叟裴炎。正艱辛的坐起身軀,滿臉驚疑的向他注視著。
裴炎的面孔上病色未褪,獨帶青白,他那失去光彩的瞳仁大睜著,嘴唇在微微翕合,好似要說什麼,又沒有力氣說出來。
江青灑然抬起腳步,輕輕一跨,便飄至裴炎面前。
“裴大教主,閣下仍是十分奇異,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是麼?”江青沉聲說道。
裴炎面孔上起了一陣微小的痙攣,他正想努力開口,江青已一擺手道:“閣下目前最好不要說話,請先以本身真氣疏導血脈流轉,老實說,閣下已等於自鬼關門前前過一轉回來了。”
江青稍稍一停,見裴炎果然已依言運功調息,他微微點頭,又道:“閣下運功之際,且由在下將眼前之事述說一遍;其實,閣下以為下腹“堅絡三焦”要穴已遭到重創,這卻是一種錯覺,閣下所以會受創倒地,其實並非被龍虎追魂之『丹頂腳』踢中,嗯,乃是在下的一種小小手法,以『離火玄冰真氣』中之『玄冰氣』反震之力!”
盤膝運功的君山獨叟裴炎神色一變,閉住的眼微微動,江青已自一笑道:“裴大教主,閣下不用如此緊張,若在下對教主你含有惡意,則適纔便用不著施展那瞞天過海之計了,閣下想想,如果龍虎追魂那一記『丹頂腳』蹴實,閣下尚會活到現在麼?”
裴炎沒有出聲,但由他逐漸放鬆的面孔肌肉上,可以看出這位靈蛇教教主心中的疑慮已減輕不少。
江青微微一頓,續道:“龍虎追魂東九山施出的那招『極西神火』,已在閣下迎上的『大羅一現』中互相抵消,但是,他暗藏於招式中的『丹頂腳』與閣下猝然使出的『定坤指』,卻是二位彼此間不及躲閃的,換句話說,束九山的『丹頂腳』可以使閣下喪命,而閣下的『定坤指』亦可將他僅在的獨目剜出,令其終生殘廢,這是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桔果,裴大教主,在下分析得對麼?”
君山獨叟裴炎嘴角微動,仍舊沒有出聲。
江青長長吸了一口氣,又道:“在下為了化解二位這場仇怨,乃於千鈞一髮之際,以迅速的手法,用右腕格開閣下使出之『定坤指』,以左掌硬接束九山踢向閣下腹部的『丹頂腳』,更以偷天換日的手法,將『玄冰真氣』聚至手背,在剎那間逼入閣下『堅烙三焦』之內,造成閣下受創之狀,東九山因為當時緊張過度,心神紊亂,故而未曾察覺,在他想來,卻以為在下僅是單獨替他擋過了閣下一指,而不知在下亦在同時為閣下硬接了他那一腳。江青一望君山獨叟已有了轉機的面孔,接著道:“束九山又看到閣下受傷倒地,便越發相信在下為他擋過一指後,他那一記『丹頂腳』已奏奇功,於是,他相信大仇已報,乃於適纔返回關外,隱居不出,這樣一來,非但這場仇怨得以化解,而閣下更可以免去日後之憂了,不過,在下對施用於教主你身上的這條『苦肉計』卻感到有些抱歉。”
江青娓娓說完後,君山獨叟裴炎也恰好調息完竣,他緩緩睜開雙目,然而,目光卻並不像江青想像中那樣友善。
江青正自感到有些徵愕,裴炎已沙啞的道:“江青,你可知道本教已為今日之戰賠上一條人命了麼?”
江青有些不悅,冷哼一聲,道:“何止一條?那位郭大護壇亦魂歸極樂了。”
裴炎聞言之下,神色大變,急忙扭首四顧,江青冷笑道:“裴大教主,在下今日之舉,並不用閣下領情,哼哼,不過,貴教雖然賠上兩條性命,束九山卻也失去一隻眼睛,連本帶利,相信也差不多了。”
裴炎好似甚為悲戚,他喃喃的道:“完了,完了……靈蛇教好手盡失,如何再能稱雄天下?”
江青沉聲道:“閣下是否尚未忘懷在下於杭州城內,與貴教衝突之事?”
裴炎雙目中現出一股深刻的怨毒光芒,他幾乎有些瘋狂的嘶聲喊道:“江青,老夫辛苦創立的靈蛇教,你可知道全然毀在你的手中麼?”
江青沉靜的一笑,淡漠的道:“閣下不要忘記,區區救了閣下一命,又等於使靈蛇教留下了東山再起的本錢!”
裴炎長嘆一聲,嗒然無語,是的,江青的話是具有一種力量的,如果他沒有及時援救裴炎一命,則裴炎如今安有命在?又從何去談重建靈蛇教呢?
江青抓住時機,又道:“所以,這件仇怨,還是化解為妙,閣下想亦深知,區區雖則一個草莽之輩,卻並非省油之燈。”
裴炎突然抬起頭來,神情有些古怪的道:“罷了,事到如今,夫復何言?不過,江青,你如此大費周章,救助老夫,恐怕不會沒有原由吧?”
江青灑脫的一笑,道:“難怪曲下能稱雄江湖,領袖群倫,果然心計超人一等,不錯,在下的確尚有個心願,要請教主你代為解決。”
裴炎被江青捧又眨,弄得十分窘迫,他有些喘息的道:“也罷,老夫不該受人之恩,你有何須要老夫效力之處,但請說明,老夫能之所及,必當盡力為之,不過,這卻並非老夫衷心情願。”
江背心中竊笑一聲,莊容道:“不敢,在下並非示恩相脅,實乃成人之美,此事非他,請教主你能網開一面,饒恕令媛私奔之罪,並玉成令媛與在下拜兄之事……”
君山獨叟裴炎聞言之下,好像被人猝然打了一拳,當即雙目怒瞪,嘶啞的吼道:“什度?要老夫恕餅那忘恩棄親的賤人?這個女兒老夫早就不想要了,如若她還稍具羞恥之心,便該自絕以謝老夫!”
江青嚴肅的道:“裴大教主,閣下捨得殺死親生骨肉,在下卻不願失去一個如此專惜嫻淑的嫂子,世間之事,往往有多種意義,在閣下來說,自然是認定令媛大逆不道,罔顧親恩,但是若以在下及拜兄等人的立場說來,又何嘗不認為令媛為情犧牲,廿支磨難,非但是意堅心專,並且是一段千古佳話?”
裴炎氣得面孔微紫,重重的哼了一聲,微微仰首上望。
江甘又沉冷的道:“閣下切莫如此固執,要知道,一場悲劇,或是一場喜劇,目前全然操諸於閣下之手,如閣下不認為江某這救命之恩有何意義的話,那麼,江某亦不願多說厲話,只是,等到悲劇發生之時,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了,那時的痛苦,只怕不是閣下如今所能想像的。”
“現在,言止於此,如何抉擇,盡在閣下一念之中,江某就此告辭了。”
江青的語聲,每一句,每一字,都是那麼堅定有力,宛如鐵錘一般,沉重的敲擊在君山獨叟裴炎的心弦上,而他的心弦亦在激烈的震動了。
俗語說:“虎毒不食子”,裴炎再是如何凶殘,也不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此絕情,只是,他為女見裴敏受的怒氣太多,一時憤怒之下,而至恨之切骨,江青的話,有力的震蕩著他的內心,十分奇妙的消弭著他內心的怒氣,於是,他在瞬息間想到很多,也在睹息間覺得他唯一的女兒是可以原諒的。
在裴炎的腦海中,翻湧著老妻臨終時彌留榻上的叮囑,那是千遍一律的:“好生照拂我的敏兒啊……”,女兒那嬌憨的面靨,如花似玉的笑容,滲合著一幕幕往昔父女問親摯的片段生活。彷若潮水一般,不停息的,不可抵制的在他心中映浮,而這又是多麼雋永與深刻的啊!
江青回過頭去,一步步的走著,每走一步,他的心便往下沉落一寸,腳步亦宛似萬斤動鐵,有些艱難到提不起來。
“難道說裴老兒果真是如此絕情寡義不成?為了一時的氣怒,連親生骨肉也要誅絕?
欸,我的話都白說了,心機都枉費了麼?”
江青正失望的暗暗嘆息,君山獨叟裴炎那低沉沙啞的嗓音卻突然自他背後響起:“罷了,罷了……江青,你回來,欸,誰要老夫這條性命在你手中挽回呢?”
語聲是亞而剌耳的,但在江青此時聽來,卻不啻是世界最優美動人的音樂,最令他激功而興奮的喜訊。
於是,幾乎在裴炎語聲甫畢的同時,江青已閃電般掠回原地,豁然大笑道:“對了!這才是英雄本色,長者風範,在下早知閣下絕不會如此絕情,更不會令在下過於失望,在下特此為拜兄及令媛向教主你致最誠摯的謝意。”
君山獨叟裴炎十分尷尬,苦笑道:“欸,俗語說:“女大不中留”,敏兒雖是老夫的獨生女兒,卻不能夠體諒為父者心中對她的呵護,貿然私逃而去,更令本教教友為此事傷亡累累,但是……罷了,罷了,這些罪孽,全讓老夫為她承當吧……”
一個盛名赫的武林豪士,竟在瞬息間改變了他平昔的飛揚神態,說話中,充滿了慈父的和祥與愛憐,江青知道,這除了天生的骨肉親情外,天下再沒有別的力量會如此神異,君山獨叟形熊的改變,確實說來,是一件既尋常,卻又並不平凡的奇蹟啊!
江青略微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裴教主,天下之事,追本溯源,只能解釋為一種誤會,而在江湖上闖盪,這種誤會又往往是不可避免的,在下亦知道這些話似乎顯得有些空洞,更了解閣下身為一教之主的難處,但是,有些事情,卻不能堅持著一定要追根究底,得到相等的代價,以閣下的明智練達,想會知道在下話中的含意……”
君山獨叟已經在內心中恕宥了自己的獨生女兒,江青的談話,又在無形中減輕了他精神上對殉難教友的歉疚,其實,在不能為某一件事作完美的處置時,有些自辯的道理雖然未免牽強了些,亦只得拿來作為行為上最合理的解釋。
於是,在不知不覺中,雪花又飄舞了,君山獨叟裴炎已能自地上站起,他徐緩的走到兩名屬下的墓前,默默地低頭沉思。
良久
有些帶著哀傷意味的北風,排起雪地上二人的衣衫,濃厚的落寞之感,分別充斥在二人心中,自然,其成份與性質是各異的。
君山獨叟微撫長髯,回頭道:“江青,老夫即刻返回本教總壇,安頓一切事宜,欸,本教近來接二連三的遭受折損,教中元氣大傷,待老夫回壇安置慰各人之後,自當妥囑一切,盡速趕到杭州……”
江青十分清楚,君山獨叟雖為一教之主,但要了斷靈蛇教與江青間的仇怨糾扮,更且收回成命,玉成愛女美事,這都不是一件簡易之事,其尷尬處境與措詞之難,當可想見。
君山獨叟裴炎忽然問道:“江青,你現在意欲何往?”
江青嘴角抽搐了一下,強顏笑道:“在下尚須辦理些許私事,恐怕於最近不克返回杭州,在下這些私事,並不是十分愉快的,裴教主,令媛現居於杭州慶春門紅面韋陀府中,閣下可逕自往尋。”
君山獨叟好似有些驚愕,道:“江青,敏兒可是住在戰千羽家中?”
江青雙手抱拳一禮,身形倒縱而起,大聲答道:“這沒有什麼奇怪,戰千羽乃是在下拜兄!”
語聲在雪花中飄盪,又在北風裡逐漸搖曳而去。
君山獨叟眼瞳再度往飛雪中凝望時,已失去了江青的身影,而君山獨叟知道,這位強絕一時的年青俊彥,必然正為了某件難於啟口之事而在愁絲縈懷。
他愴然獨立於風雪中,仰首深沉的太息,然後,緩慢的瞥視了那兩堆孤墳一眼,又蹣跚的舉步行去。
周遭仍是與先前一樣,皎潔而淒冷,除了兩堆孤墳,沒有任何不同,是的,生命在世界上,又具顯得多麼渺小與微不足道啊!
沒有一絲蛛絲馬跡,好似雲山孤雁已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江青失望極了,他已經詳細的搜尋及探訪了所有他經過的地方,但是,得到的卻是失望,失望中,也包含著悲愴與輕微的怨恚。
這是第七個飛雪的日子,凌晨的微熹,並沒有給大地帶來太多的光亮,相反的,卻更寒冷得令人抖瑟了。
江青在風雪中提高衣領,冒著酷寒自一間簡陋的客舍中行出,他望瞭望這個破落的小村莊,憂戚的想道:“這些天來,自己從杭州城內外,直到與君山獨叟等人解怨處的浙境邊界,更將四周數百里的地面全然探尋一遍,卻未見蕙妹絲毫蹤跡,欸,她莫非……不,蕙妹決不會去尋死的,她知道,她定然知道,我是真心的愛著她……”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0:07
江青又向寥寂的村落中打量了幾眼,微微向雙手呵了口熱氣。
“這個小村莊乃在『順溪縣』之北五十裡,那麼,再稍有片刻行程,便可以進入皖境了………”
他想到這裡,不由心中一跳,默默一算:天啊,距離與那癡心的全玲玲約晤之期,只有三天多一點的時間了。
“她說過:這是死約會……是的,死約會。”
江青腦海與眼睛都湧起了一片矇矓,去呢?還是不去?江青知道,這兩種選擇,將有一個共同的結果:更深沉而痛苦的加重自己在心靈及情感上的負荷。他癡迷的站立在風雪中,如同暴露在衣衫之外的膚體,早已被酷寒凍得麻木了。
忽然,一聲嗆咳響自身後。江青卻仍舊痴立不動。雖然,他早已寮背後有人。
“兄弟,這大冷天,幹嘛站在這兒發呆?屋子裡暖和暖和吧。”語聲是蒼老而低沉的。
江青沒有回身,他惑到腦中有一陣暈眩?但是,他卻不知這是生理上的抑是心理上的徵侯。
於是,他向前走了兩步,背後卻又響起那蒼老的語聲:“兄弟,小老兒雖然不認識你,可以看得出你必然懷有心事,欸,像你這般的年青人,原應該蓬勃而有生氣才對啊!”
江青緩緩回過身來。看到說話之人,是一個穿著一身破舊棉襖,面目慈祥而多皺紋的實老人,這時,老人也正以一雙充滿了憐惜和關切的眼光向他凝注。
江青微微苦笑,拱手道:“人生原來便是古澀多於甜蜜的,老丈,謝謝你對在下如此關懷。”
老人呵出一口白米,搓了搓手,面孔的皺紋稍微舒展了一些,他靠近江青兩步,道:
“年青人,這世界是遼闊的,人生在世,更有數不盡的變幻與飄移,自然,痛苦和幸福尚待你個人去尋求,不要太失望,我活了一大把年紀,見的、聽的多了。年青人,人活著,有其意義,如果你知道生命的真諦,那麼,你便會了解,我們日常遭遇與接觸到的,仍然有著極多的溫暖和濃厚的摯愛,人生是值得留戀的,年青入,由你適纔的話裡,我大約知道你為什麼如此頹唐,小夥子,可是為了情感的控折麼?江青想不到這位慈和淳的老人,竟會說出這些話來,於是,他不由得重新向老人身上打量,心中也彷彿在驟然間明白了一些什麼。老人世故的一笑,道:“年背陽,假若我猜得不錯,你也是江湖中人?你對我這糟老頭子有些疑異,是麼?對了,我現在的模樣,也確實不似個曾經試過人生經驗而能加以體會的過來人,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以前也是江湖上一個可以算得上的角色,現在麼,卻已退隱十五年了,你投宿的這間小店,便是我那犬子開設的。”
江青微微頷首,低聲道:“老先生,尊駕大名,可否賜告?在下對尊駕的功告,極為感佩,尊駕既然知道在下心中煩惱,可否指引一條明路?”
老人蒼勁的一笑道:“年青人,不要過份客氣,老夫鬥莫曉天,當年有個渾號,人稱善心樵子,其實,善心談不到,只是在老夫闖盪江湖之年,未曾妄殺一個好人罷了。自你昨夜投宿之時起,老夫已對你十分注意,不瞞你說,我已猜到你定然是個在武林中極有作為的後起之秀!對嗎?”
江青悠悠說道:“老先生。名利對於在下,已發生不了多少影響,倒是似尊駕這般悠遊自在,無牽無掛來得安適多多……”
老人莫曉天又呵了兩口熱氣在手上,搖首道:“欸,心病只有心藥治,年青人,我了解你的苦楚,前兩天有個極為美麗的姑娘,路過此處時,也是和你一樣,她卻比你更加憔悴,只怕她的心已完全碎了,在店中住了一天,幾乎連一枚米也沒有下肚,兩只眼睛也被淚水泡腫了,我一再不嫌冒昧,前往相勸,換來的,卻又是兩行清淚,一聲長嘆……”
江青聞言之下,心頭一動,急問道:“老先生,那位姑娘是件麼生像,叫什度名字?”
老人仰首沉思了一會,有些歉然地道:“當時我沒有問她,就像我現在不曾問你一樣,欸,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的便遭到薄倖與折磨,亦未免太淒慘了,她身上想是銀錢不便,臨時十分扭妮的告訴我,要我收下她一枚頭釵作為店金,老夫無論如何不肯接受,但是,欸,這位姑娘卻恁般硬朗,丟在桌上便掠身而去……”
江青覺得呼吸都有些室息了,他艱辛的問道:“老先生你可還記得她的生像模樣?”
老人一拍腦袋,道:“呵,我真是老糊塗了,竟忘了你的另一半問話,是的,那位姑娘十分年住,生得清麗無比,有些瘦弱,穿的是一件……好像是一件單薄的淡紫色夾襖……”
老人的話,好似一個悶雷擊在江青的腦門上,它只覺得身體一震,腦中“轟”然作鳴,雙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慄。
這時,莫姓老人已自懷中摸出一只青玉雕成,十分精緻的頭釵來*他遞在江青眼前,道:“喏,這便是那位姑娘留下之物,我……”
老人尚未說完,江青已兩眼發直,他面色清白的踏前一步,一把自老人手中將那只青色玉釵搶過,細一審視,顫聲呼道:“是她的東西,不錯,化了灰我也認得!”
莫姓老人微微一愕,瞬息又恢復自然,因為,他十分明白這年青人此刻心中的感觸,在聽到江青的話後,老人忙道:“年青人,莫非這位姑娘………”
江青有些迷亂的道:“不錯,她便是在下目前所急欲尋找之人,老先生,謝謝你,她是往那一個方向走去的?”
莫老人雙眸向風雪中一望,朝左前方一指,道:“好似往那個方向,不過,可沒有準呢……”
江青向懷內一掏,翻手之間,一錠重約十兩的金元寶已塞入老人手中,身形正欲縱起。
老人一面雙手亂搖,一面又急著道:“使不得,使不得,年青人,你尚未告訴我你的大名?咱們也好交個朋友啊!”
江青回身一個長揖,懇切的道:“在下江青,人稱火雲邪者,老先生,賜惠之恩,在下必當永懷於心!”
當“心”字出口之際,江青瘦削的身軀,已飄然掠出七丈之外!
莫姓老人目瞪口呆的獨立地上,望著江青如流星劃空般不可思議的快速身法,喃喃自語道:“火雲邪者……了不起,了不起,原來他就是當年邪神的傳人,新近威震江湖的那位奇才啊!”
時間如飛而逝,冬日苦短,在寒風長號中,在雪花飛舞裡,這一天又是這樣平淡的過去了。
然而,在江青來說,這一天卻不啻是在更重於日前十倍的痛苦與焦慮中過去的。因為,他在幾乎絕望中,卻又燃起了一線希冀,但是,這線可憐的希望,卻又給他帶來了更多的失望,在肉體與精神的雙重煎熬下,江青已覺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他整整奔波了一天,在廣大而寒冷的曠野絕澗,在繁榮或荒僻的城鎮村落,只要在他的腳程來得及在最快時間內趕到的地方,他都已去探尋過了,但是,結果,仍舊是音訊杳然,伊人芳蹤還是了無頭緒。
雪花依然不停的落下,飄在江青的臉上,又和著他的淚水淌下,這時江青自己也不知道他確實奔馳了多少路程,他只曉得現在,他是孤獨的站在一個小山坡之下。
沒有人煙,沒有聲息,最近的房舍,尚在三裡外的一叢樹林邊。
“我已記不清我向多少人問過同樣的一句話:“請問,閣下見個一位身穿著紫色衫衣的夏蕙夏姑娘麼?”我也記不清人家搖餅幾次頭,做過幾次諷笑。但是,我連發怒的精力也提不起來了……”
江青疲憊的坐在雪地上。他已一天未曾進過飲食,但他一點也不覺得飢渴,充滿在他胸膈的,只有夏蕙,夏蕙,夏蕙……
夜色漸漸地籠罩於四周,濃濃的,還帶著一片悽愴的意味。
江青深垂著頭,手指毫無意識的,在雪地上劃著,多日末曾修剪的胡髭上沾著雪花,在嘴角的輕微痙攣中,又輕輕地飄落在地上。
在如死般的寂靜中,呼嘯的寒風中一陣馬蹄聲來得十分突然,好似原本不是向著這個方向,而在發現江青後又改折而來一般。
江青連頭也不抬一下,他想:“罷了,不管什麼人來,又與我有什麼相干呢?”
蹄音有些雜亂,顯示著來騎眾多,忽然,蹄聲停息了一刻,似是在向坐在雪地上的江青搖搖打量,於是,在江青聽到幾聲隨風傳來的細語聲後,蹄聲又復響起,但是,這次卻顯然是極度小心而謹慎的緩緩移至。
江青心中有些奇異,但他依然沒有抬頭顧視,可是,自他聽覺中辨出,來騎好似已採取了半包圍的形勢逼近了。
於是,在他緩緩移目瞧去時,五丈之外,已有二十四只馬蹄靜靜的映入他的眼。
夜色雖然迷濛,但江青的一雙犀利眼睛,卻可清楚的看到那二十四只馬蹄,除了其中四只是銀白的以外,其餘的全是沌一色的純黑。
他十分淡漠的順著馬蹄向上望去,於是,他看清了乘於那六匹健馬之上的騎士,他的面色,隨著目光的移動而有些微的轉變,但僅是“些微”而已,江青知道,面前出現的六人,若在平素遇見,必然會使他緊張地戒備起來,但在目前,他卻覺得異常坦然與平靜。
這六個騎士,來得太突然了,他們便是崑崙派的青黃雙絕及白馬紅綾,另外,還有兩個神色嚴峻的中年大漠。
江青悄然地起身,向馬上的六人逐一注視,沒有說話,沒有任何一絲意識上的表示。
六騎中,為首的黃袍書生趙三忌,一拂頷下長髯,蒼勁的笑道:“江大俠,吾等原以為尊駕仍在杭州,卻不料會在此處相逢,呵呵,老夫等遠遠經過此地,便看到尊駕獨坐於此,本來還以為是其他武林朋友,卻想不到竟是鼎鼎大名的火雲邪者。”
江青目光與白馬冰心司徒宮那雙充滿了火焰般毒烈的眼神相觸,又輕輕移到一傍的金髮紅綾趙瑩臉上,趙瑩那麗的面容依舊,但卻有著僕僕風塵的憔悴,憔悴中,含有一股說不出是怨是恨的奇異神色。
於是,江青收回目光,語聲低沉的道:“閣下斷道至此,要說的便是這些話麼?”
這時,神態之間,仍然顯得十分儒雅灑脫的青衫客展平,“唰”的一聲又展開了手中那柄輕年不離的描金骨扇,清朗的一笑道:“那麼,照江大俠的想法,區區等是為何而來的呢?”
展平這句話雖然說得極是柔和,但其中隱隱帶著一絲含有敵意的火藥氣息。
江青仰首向天,籲出一口氣,沉聲道:“尊駕之意,莫非是想為閣下等昔日那強橫跋扈的行為再做一次示範麼?”
江青這句十分諷損的言詞一出,除了青黃雙絕之外,其餘四人登時勃然色變,白馬冰心司徒宮肩膊碎骨已經本門精深醫術治癒,他雙臂怒揮,厲聲道。:“江青,丹陽城中的折臂之仇,今夜便叫你加倍奉還,司徒宮痛心疾首的期待這一天來臨,現在,已到了你應該還債的時候了!”
江青漠然一哂,冷冷的道:“司徒宮,你要報那折臂之仇,是憑你一人之力,還是倚恃閣下全派?”
白馬冰心司徒宮面色大變,嘴角抽搐,他悲憤的狂吼道:“你不用如此欺人,我和你拚了!”
正在這一觸即發的當兒,背衫客展平沉叱一聲,喝道:“宮兒,冷靜一點,有師叔等在此做主,崑崙派的威望不會容此人這般蔑視!”
江青冷冰冰的道:“說得是,不過,便有崑崙派所有高手在此,也唬不住在下江某!”
黃袍書生趙三忌沉練的向同來各人一瞥,又向江青道:“江大俠,尊駕如此豪氣飛揚,確令老夫等佩服莫名,老實說,此次老夫等一行,主要便是到杭州尋找尊駕,了斷以前所結仇怨,如今在此處相遇,自是最好不過,老夫等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中,無時無刻不記著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教訓,為了對尊駕的尊重,我們不惜迢迢萬里,自新疆崑崙請到派中超絕的高手,領教尊駕揚威武林,連挫崑崙的神技!”
江青目光轉向那兩個形色冷峻,舉止沉穩的中年大漢身上,緩緩答道:“便是這二位麼?”
他適纔說到這裡,背後已忽然響起一個極為清雅潤致,幾乎不帶一絲煙火氣味的嗓音:
“是眼前人,亦是身後僧,江施主,幸遇了。”
江青聞聲之下,不由心中一跳,他盡力鎮定下來,悠閒的轉首望去,在他身後的小山坡之上,赫然並排站著五位身量高大,穿著灰色僧袍的老和尚!
由第一眼起,江青心中便急速的猜測到,這些定是盛名赫天下的崑崙派五伏羅漢!
於是,他有些緊張了,但他依然沉聲道:“五位大師,想是號稱五伏羅漢的各位高僧了?”
立在山坡之上,狀如閒鶴,氣如蒼松的一位瘦長老僧,微數手中握著的烏金念珠,清雅的道:“不敢,老衲等蹙處荒蕪絕嶺,悠悠歲月中,只知茹素奉佛,想不到似尊駕之武林雄才,會知曉老衲等人之名。”
江青心中想道:“照眼前情形看來,崑崙派的“五伏羅漢,青黃雙絕”可以說都到齊了,看樣子,只怕崑崙派為了與自己之爭,已是傾巢出動了。五伏羅漢平素決不輕易下山,難道說,他們真想以鮮血來染在仇恨之上麼?他急速的在腦中轉著意念,口中卻道:“大師法號,可否賜告江某?”
那瘦長的老僧,雙手微微合十,輕沉的道:“老吶伏龍!”
江青面色一動,第二個身材魁梧,面孔紅潤的僧人亦垂目道:“貧僧伏虎!”“貧衲伏獅!”第三位頭如色鬥,聲似洪鐘的老僧道。另一位細目如絲,頷留長髮的老和尚,向江青微微注視,合十道:“老衲伏蚊。”站立最側,身量十分胖大,滿面于思,獅鼻海口的一位僧人,亦已前行近一步,洪聲道:“老衲伏鷹!”深沉而肅穆的語聲,一句句的連接而出,回盪在寒悚的夜色中,播散在皎潔的雪地上,而眾人又俱皆不語,空氣裡不僅是生冷,更瀰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0:31
第66章 以戰絕仇
江青早已意識到情勢的嚴重,但是,他此刻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他覺得這一切好似離著他十分遙遠,又好像與他沒有什麼關係一般。
五伏羅漢同時舉步,自那小山坡上緩緩行下,他們神態是如此靜默,步履更是如此沉穩,隱隱的流露出一股無形的威嚴。
在這五位名震遐邇的大和尚裡,除了為首的伏龍羅漢外,最令江青注意的,卻是那位身材胖大,滿面于思的伏鷹羅漢。
江青輕輕的抖落了衣衫上的積雪,又深長的呼吸了一次,然後意態悠閒的向側傍踱出兩步。
這時,他身後的青黃雙絕及白馬紅等六人,早已下馬立在地上,站立成一個半圓的形勢。
伏龍羅漢低眉垂目,寶相莊嚴,與其四名師弟行至江青身前尋丈之處。齊齊止步柱立不功,五位大和尚的面孔上,卻散發著一層湛湛的神彩,雖在黑夜之中,仍然可以體會出這湛然神彩的超脫與肅穆。
此刻,黃袍書生趙三忌忽然沉聲啟口道:“江大俠,崑崙派中的“五伏羅漢,青黃雙絕”,現在卻站在尊駕面前,崑崙派不敢誇言能雄踞武林,但也可勉強擠入六大宗派之內,現在,本派便以眼前的小小力量,與尊駕作一次印證,而尊駕與本派先後所結的仇怨,亦將在這次印證後了斷老夫之意,是指不論本派勝負,皆是如此。”
江青冷沉的注視著黃袍書生,心中忖道:“崑崙派除了掌門人明禪大師外,便數這“五伏羅漢,青黃雙絕”了。哼,他們目前可說是精英盡出,實力空前強大。形勢上的眾寡懸殊,是極為明顯的,又何必擺出這些場面話呢?”
而江青心中更是十分明白,為何對方,如此痛快的說明在這次較鬥之後化解往昔舊怨,因為,事情的發展只有兩個結果:一是崑崙派戰勝,則江青非死必傷,那麼,崑崙派已算掙回了面子,湔雪前恥;二則江青戰勝,在崑崙派如此大舉出動之下,如果再度敗於江青手中,則他們尚有何臉面再言報仇?更有什麼力量來報仇?在如許眾多的高手名僧聯手之下,假如崑崙派尚佔不了便宜,則他們定然不會再次去自取其辱了。
因此,黃袍書生所言,不論此次較鬥勝負,前怨一筆勾消的話,只不過是一個必然的結論罷了。
江青冷幽幽的一笑,緩緩說道:“江某十分感激貴派如此寬宏大量,不過,貴派要洗雪往昔之仇,是要以一對一呢?抑是仍像前次那樣蜂湧齊上?甚至於更有過之?”
此言一出,崑崙派中各人已是個個色變,僅只合十當胸的五伏羅漢,仍然垂眉不語,沒有絲毫憤怒之色。
於是,站在青衫客展平身傍的那兩名中年漢子,齊齊跨步而出,右面一個稍瘦的漢子冷哼一聲,粗厲的道:“江青,閣不想必也狂得差不多了,現在該是你收起嘴上功夫,露露手下把式的時候了。”
江青微撇嘴角,徐徐將外罩青衫解下,口中邊道:“二位是那路萵人?尚請恕過在下眼生。”
適纔說話的中年大漢,眼皮微翻,厲聲道:“崑崙掌門方丈記名弟子,青雲箭手朋雄便是在下。”
他又一指身側另一個中年大漢道:“這位亦是崑崙掌門方丈之記名弟子,一虹飛霜任卓群,嘿嘿,只怕區區二人,倘不在閣下你的眼中吧?”
這青雲箭手朋雄語聲始罷,眼前金紅光華微微閃幌,原來,江青已脫下外罩長衫,現出長衫內之“火雲衣”來。
正當崑崙派各人,望著這件當年驚懾武林,聞風退避的火雲衣時,江青傲然一笑,哂道:“客氣,江某正如朋友所言,並不將各位這些頂著維護武林正義招牌,卻專門掛羊頭賣狗肉的大俠客看在眼中,來吧,江某倒要試試你們這些恃強凌弱,以眾欺寡的名門正派,到底還有些什麼令人側目的手段!”
於是,尚不待另一次忿怒自各人面孔上升起夜色中,金紅色的光華倏然掠閃,一片宛如天降地湧的掌山腿影,恍如狂風暴雨般,猝然將這兩名崑崙高手罩入其中。
江青的出手是如此迅厲,幾乎不容人有千分之一的喘息機會,這兩位功力高強的崑崙好手,亦不由在頃刻間鬧了個手忙腳亂,狼狽已極的驟然退出五步。
於是,描金骨扇的淡金色彩,就在青雲箭手等二人敗退之時,如閃電般連連伸縮,戮向江青背側沿面一十二處重穴。
隨著青衫客展平的出手,黃袍書生趙三忌亦沉叱一聲,“輪迴掌”中的精要絕著,緊跟著如潮水般排湧而出。
大轉身,雙甩掌,疾出二十一腿,江青身形如電,迅速閃攻,他冷冷一笑道:“一起上呀,英雄們,顯顯你們以多吃少的威風啊!”
青黃雙絕掌腿齊攻中,俱不由面孔一熱,正在這時,半聲狂吼起處,白馬冰心司徒宮亦掠身加入戰圈江青長笑有如龍吟,掌勢一開一合,立將白馬冰心罩入連綿不絕的掌影中。
這時,青雲箭手朋雄,一虹飛霜任卓群已得到掩護,二人羞怒交集的暴叱連聲,四只鐵掌翻飛如電,猛悍無匹的回身攻到。
江青儘量保持著身形的迅捷與輕靈,毫不退滯的稍沾即走,以邪神嫡的至高心法,加雜著長離絕學“七旋斬”,在這五名崑崙高手的急攻猛打中,有如水中游魚般飄掠不定,而在瞬息的有利空間裡,把握住一分一毫的製敵良機,予敵人以最狠辣的打擊。
崑崙派目前出手的五名高手,無論那一個,提起來也是足以獨擋得一面,“萬兒”十分響亮的武林人物,任是其中之一,尋常武林道上已然鮮有人膽敢招惹又何況是五人連手齊攻呢?其威力之恢宏,自是無可諱言的。
掌山腿影,有如叢嶺疊峰,巨浪排空,強勁的罡風狂飆,掃拂得積雪飛舞,甚至連剌骨的北風,在這如嘯的勁氣中,也黯然失色,六個激鬥的好手,已看不清他們本來的面目,僅只掌勢連著掌勢,腿影接著腿影,如海浪般洶湧不斷的相互交擊著。
江青星目如炬,瞳孔怒張,他在一招七旋斬中的“波濤千重”下,稍稍逼退了黃袍書士,雙掌微顫,又是一記“海波粼粼”擋開了青雲箭手及一虹飛霜二人的合力一擊,於是,他在迅速展出的九掌十三腿中,身形暴轉至白馬冰心司徒宮身側,在司徒宮尚未來得及出手之時,已在他另一招“再起忽落”中被迫出三步之外。
黃袍書士趙三忌怒叱一聲,搶步進身,輪迴掌中絕學,“來世為善”、“一念存心”、“白魂歸道”連綿而出,組成一片如鋼鐵般堅硬的氣牆,壓向江青上盤。
在江青一招“立波為柱”的抗拒中,青衫客展平鑼功手中描金付扇,電事般點向江青喉頭、以耳、人中等處。
江青狂笑一聲,身形奇妙無倫的滑出四尺,左掌化成扇狀光輝,右掌卻豎立如刀,猛然劈向青衫客展平頸項,同時間,他的雙腿也速飛而起,掃至青雲箭手朋雄及一虹飛霜任卓群身前!
移身,出掌,飛腳,快速得幾乎是一個動作,在瞬息間一氣呵成,崑崙派的五名好手,又不約而同的齊里迥身閃躲。
江青傲然一哂,面孔上湧起一層大無畏的神光,他在不停的連續攻拒中。沉厲的喝道:
“朋友們,拿出各位最得意的功夫,不要令江某失望,失望你們盛名之下,只有這一點可憐得微不足道的把式!”
青雲箭手怒罵一聲,拚命劈出十六團狂猛的掌風,大吼道:“江青,你不用賣狂,好受的還在後面呢!”
江青閃身避過青雲箭手的攻勢,又硬生生的格開一虹飛霜拍到的兩掌,且單腿硬拒白馬冰心,一面冷然答道:“朋雄,你便先試試吧!”
“吧”字適纔出口,他已如鬼魅也似地,自青黃雙絕挾擊的掌勢中穿過,雙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角度颯然劈出,奇厲無比的攻向青雲箭手朋雄胸前腹下!
這正是邪神秘傳的五大散手之一:“陰冥陽關”!
青雲箭手朋雄,原是關洛道上有名的白道人物,性格卻十分暴傷烈,他費了無數心力,才得以投入崑崙派旗明禪大師門下,作為明禪大師的記名弟子,這乃是三年以前之事。明禪大師佛理深博,尤能識人,他深知知這青雲箭手性烈無比,故而僅允收為記名弟子,欲加以陶冶後,再正式收羅門下。
因此,青雲箭手與一虹飛霜一樣,乃是帶技投師,而又同樣是在明禪大師觀察磨練之中的記名弟子。
青雲箭手朋雄雖然功力十分高強,在江青突然施出以其為鵠的“陰冥陽關”之下,卻不由得有些招架不來,他只覺兩股雄勁無倫的掌風猝而襲到,這掌風襲來的角度是至為明顯的,但是,卻又偏偏難以躲避正在他捉襟見肘,手忙腳亂之際,一條有如怪蟒般的鮮紅彩帶,忽然自側傍暴卷而到,掃向江青雙腿江青不用細看,就知道必定是金髮紅陵出手了!
他招式尚未用滿,已呼的一聲,一個大斜身,急兩步中,抖手便是一十九掌,反攻身後的青黃雙絕二人,左手食中二指微屈,“並天指”倏而彈向金髮紅陵趙瑩。
白馬冰心司徒宮,見愛妻受危,不由狂吼一聲,使的全是崑崙不傳之秘“輪迴掌”中險招:“奈何橋上”“判官一事”猛力衝上,分襲江青脅下背脊!
一虹飛霜亦見機而上,鐵掌生風,呼呼轟轟向江青拍出十五掌。
江青憔悴的面龐上煞氣突現,甩肩步,身軀如旋螺般暴轉急旋中,一口氣使出二十三腿十七掌,在同一個時刻將這些奇妙的掌腿之力聚成一個焦點,同白馬冰心及一虹飛霜攻到!
此乃長離一梟新近演練而成的“七旋合斬”手法!
一虹飛霜大吼一聲,傾力向後躍退六步,白馬冰心稍慢一步,連串“劈啪”密響過良,他的身軀已被震得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鬥!
然而這一個微小的間隙,又被青衫客凌厲的“暮雲手”在瞬息間填上,江青單臂迎拒中,反掌又拍向急衝而來的青雲箭手。
人影進退如梭,在雪地上往來縱橫“白馬冰心司徒宮玉面煞白,獨自在一傍靜靜調息。
默默站立一傍的五伏羅漢,自戰鬥開始,便不曾稍瞬雙目,一直凝神屏息的注意著場中戰況的演進”於是,這五位道行深博的高僧,卻不禁暗裡嘆息起來,因為,他們見到的事實,不得不使這五位大和尚心中驚異,更為崑崙派的威望而感到悲傷,五人心中深深的白,邪神唯一的傳人,其功力之雄厚詭異,絕對不是容易抵制的,更不是如他們原先所預料的那樣單純。
自然,五伏羅漢心中的測度與猜疑,是不會輕易表露在他們那冷寞地面孔上的即便是他們內心早已感到極度的驚駭。
激鬥不息,積雪飛揚中,沉叱怒喝,百招已過。
驀然
一聲驚呼起自場中,金髮紅綾的兵器|“紅色綾帶,已被江青一掌削斷尺許!於是,白馬冰心司徒官驟然雙目怒睜,面孔肌肉劇烈地抽搐著。反手之下,“嗆嗆”一聲勁響,藏在黑色披風後的一柄利刃,帶著一溜寒光倏閃而出。
江青以半招“掌不刃血”削斷金髮紅綾的綾帶後,接連十三掌猛然攻向正站成一線的青黃雙絕,背後寒光一閃,他已自瞥覺,目光微瞟之下,就著到白馬冰心司徒官手中持著一柄冷電伸縮的寶劍!
江青腳尖在地面上一旋,狂笑道:“司徒宮,閣下手中所持的,想必是那柄紫玉寶劍了,來,來,來,你便試試閣下寶劍鋒利呢,還是江某的鐵掌狠辣!”
白馬冰心司徒宮料不到江青在一眼之下,便能叫破他這柄祖傳寶刃的名稱,於是,心中惱怒頓時又加重三分!冷笑一聲,揮劍攻上。
江青早已聽及蛟索飛岳揚說過,司徒宮這柄“紫玉”劍十分犀利,功能吹毛截鐵,霸道無比。司徒宮拔劍之下,他早已暗自注意,銀虹掣閃中,身軀忽而騰空尋丈。
司徒宮展開崑崙嫡傳之“金龍劍法”,連環七劍有如明虹一現,急攻而上,口中輕叱道:“江青,你怕了麼?想不到你也有畏懼的一天?”
江青身在空中,倏而有若龍吟般長嘯一聲,身形快速無比地盤旋降落,在司徒宮劍劍相連的寒芒中微一穿掠,雙臂奇妙的一抖,已在間不容髮中,劈手奪過金髮紅揮舞正急的大半截綾帶!
這奇異的身手,正是那“如意三幻”中的絕著:“靈智一點戲游龍”!
在金髮紅綾驚愕得尚未及出口的剎那間,江青已閃電般翻折身軀,一招“波來波去”攻向青黃雙絕,招式甫出,又神速已極地飛撲向青雲箭手朋雄而去!
一虹飛霜此刻正在青雲箭手身傍,他這時早已有些寒心,眼見江青撲到,不由鋼牙緊挫,厲吼半聲,右臂猝揮,一道精光,驀而劈向敵人中腰!
江青眼角光芒微閃,他已意識到又有一個敵人兵器出手了,於是,他雙腿用力一挺,一個瘦削的身軀,忽然直著在空中浮起。
一虹飛霜任卓群長劍出手,卻一擊落空,雙目一瞪,正待回劍掃去江青懷而實氣一沉,整個人竟輕快的站在一摃飛霧劍身之上,變事急抖,扭顫體頂便是三十二事!
這些動作,都是迅速得無可言喻的,一虹飛霜才覺出手中剎劍一沉,一片漫天掌影,已急罩而至!
要知道江青出手之下,俱是邪神當年不可一世的絕活,而這一著,又是那“如意三幻”
中滲入招式的奇技:“立梗摘萍”!
一虹飛霜武功雖強,卻又怎能抵得住邪神這些威懾武林的神功呢?
他心膽俱裂之下,根本就來不及思考其他,手指一松,人已仰身翻出五尺開外!
正在這時,青雲箭手朋雄搶上一步,雙掌忽抖,四點青瑩瑩的光華,猝而射向江青面部五官!
朋雄雖然出手不慢,然而,卻來不及救援在一招之下即棄劍敗北的師弟了!
江青冷冷一哼,正待設法消除這四點襲來的暗器,背後卻又有三片勁風,如鐵杵般撞至!
不用回頭,江青就知道背後襲來之人,定然是那青黃雙絕及白馬冰心!
於是,他沒有絲毫遲疑,反手就是半招“天佛掌法”中的首式“佛光初現”,右掌卻在瞬息間推出一股與雪地同樣潔白的濛濛氣體!
在江青左掌反揮之下,千百掌影如流星般向後飛射,“波波”撞擊之聲不絕於耳,三股強猛的勁力,立時消弭無蹤。
但是,他自己亦被對方的勁道反震得微微一幌,在空中移出一尺,同時,他推出的那股白色勁氣,亦如一條老龍般霍然一卷,將四點青光捲入其中,消逝得無影無跡!
黃袍書生正自感到雙臂微麻,心中驚忖:“糟透,對方又使出天佛掌了!”
此際,青衫客展平眉心那塊菱形疤痕卻微微一紅,他失聲蚪道:“師姪注意,這是玄冰真氣!”
邪神的“離火玄冰真氣”,乃為他所有藝業中絕技之絕,威名並不較“天佛掌”遜落多少,展平失聲驚呼,卻不由使得正待湧身衝上的一虹飛霜、白馬紅綾等三人微微一窒!
青雲箭手朋雄暗器出手,毫無聲息的就被敵入消除後,心中已自感到吃驚,此刻一聽到青衫客的大叫,更是有些心驚膽顫,他不遑多想,身形一斜,反手自脅下發出七點青光,又左右連幌不停,雙掌伸縮如電,一溜溜青瑩光點,宛如流星般連串而到。
江青在夜色中注目一望,隱約看清這一點點的青瑩光華,俱是一只只長約三寸的沒羽青鋼箭!而青雲箭手發射的手法,除了詭異凌厲之外,為數更是極多,有如飛蝗齊湧,令人防不勝防!
於是
江青就勢在空中迅捷的做了一個翻轉,閃過那七枚沒羽青鋼箭,腳尖在地面上一點,立即宛似一只脫弦流矢,飆然飛昇空中七丈有餘!
他的行動是如此快速,以至於那一串串的青瑩光點,全在他腳下呼嘯而過,消失於茫茫夜色中。
青雲箭手朋雄大喝一聲,在他有些顫抖的喝聲中,裹囊裡僅存的十五只沒羽青鋼箭,也以崑崙心法“萬點明燈”一齊施出!
青瑩的光華掣閃而上,圍罩向江青空中的身形,而數聲厲叱亦隨之而起。描金骨扇的淡金光華挾在厲烈的“暮雲手”中,“紫玉劍”的寒芒滲合著兩片雄渾已極的勁力,自幾個不同的方位里向江青那尚懸留在空中的身形合擊而上,組成了一幅悅目,卻又驚險的畫面。
五伏羅漢齊齊仰首上望,雙手合十,目光中卻不由透著無比地驚疑。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0:59
第67章 絕奪奇陣
淡金色的光華,銀白色的劍氣,加雜著一層層的掌影,組成了一面嚴密的羅網,而在這面凌厲得懾人魂魄的網前,更閃耀著點點青瑩的寒光。
崑崙高手的合力一擊是驚人至極的,只憑迫出手之下的氣魄,已足以令任何一個武林高手驚懼畏怯。
包何況各人攻昨的目標,此時只有一個焦點江青!
無比的憤怒,開始在江青的瞳孔中射出火花,於是,在各人的招式尚未接觸到他身體以前,一聲裂帛也似的厲嘯,己如穿金裂石般自他嘴中響起。
只見他全身的肌肉在剎那間僨張,“天佛掌法”中的首招“佛光初現”有如閃電般推出,在一片如山的掌影中,第二招“金頂佛燈”第三招“佛問伽羅”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相繼跟上!
於是,層層的掌影挾著圈圈勁力絕強的弧扁,十道凝結成劍形的精氣又在一片沉如山岳的罡風中閃射不已,這幻異,深博,凌厲,雄渾的功力顯示,已幾乎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施出!
幾聲驚恐的呼叫,在同時出自崑崙派各人口中,勁氣在空中如激流般回盪洶湧,好似怒海驚濤,又似五嶽傾倒,壓力在剎那間充斥在周圍每一寸的空間中,地下的積雪亦被震得紛紛四散旋舞飛飄。
五條人影,如並飛的碎石般,倒掠而出,一溜銀芒沖天而起,尚有一條半截的紅色綾帶,斷成片片,和著飛揚不已的雪花在空中飄落。
黃袍書生趙三忌掠出五丈之外,急墜而下,搶出四步,始面色慘白的拿樁站穩,一身黃袍,自雙肩以下,已碎如布條,在風中飄拂不停。
青衫客虎口鮮血滴滴,直飛出六丈之遙,始蹌踉著地,兩只腳踝深深埋入積雪之中,眉心的菱形疤痕,卻己由紅變為灰白。
白馬冰心司徒官與一虹飛霜任卓群皆倒臥雪中,二人俱是氣如遊絲,面如金紙,但是,金髮紅綾卻好生生的呆立於地,束髮的淺黃絲巾又被再次拂掉、她那一頭如黃金也似的秀髮,波浪般凌亂的披拂在肩上。
在混亂的情勢中。江青奇異的做了一次美妙的盤旋,然後灑脫的落向青雲箭手朋雄身側丈許之處。
青雲箭手自認功傾一時的“青雲箭”,竟連敵人一根汗毛也沒有傷到,而且,己方在合力攻擊下,反而損傷慘重,對方那精絕如神的功力,已使他驚懼得目瞪口呆,惶然不知所措,嚴峻的面孔上,流露出一股極度的駭異!
江青冷冷一笑,沉聲道:“朋大俠,你也躺下吧!”
青雲的手悚然一驚,正待後退避敵,江背那瘦削的身軀,已如一顆流星般然飛起,連不絕的掌影,有如天河突懸一般,自四面八方向朋雄飛壓而到!
這又是那狠絕天下的五大散手之一:“苦海無邊”!
黃袍書生目睹之下,向前急邁兩步,喘息著大叫:“快退!”
這兩個簡單的字體,在口中吐出來雖然是極端地快速的,但是,卻在黃袍書生呼聲適纔出口之際,江青卻突然變招換式,另一招五大散手中的絕著 “陰冥陽關”已疾逾閃電般推出!黃袍書生口中驀的噴出一口鮮血,頹然坐倒地上,青衫客展平則長嘆一聲,以袖遮面然而,江青卻在青雲箭手手忙腳亂的招架中,驟然收斂功力,在他胸前、頸項、脅下閃電般輕輕一拍,又迅速無倫的飛返原地。
場中起了一陣短暫的靜寂。
於是,五聲佛號,同時自五伏羅漢口中喧出,這五位高僧的面孔上,皆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神情。
於是,一陣輕微的啜泣聲響自鬥場一隅,金髮紅綾正蹲在白馬冰心身傍,傷心地抽搐著。本來,以崑崙派的青黃雙絕來說,憑二人所負的超絕藝業,當可勉強抵住那實力浩大的“天佛掌”法前三招,但是,這僅是指將這三記絕招分開使用而言,依江青適纔出招的手法,則不啻已將那三招精妙至極的掌法合而為一使出,於是,也就等於每一招都加強了三倍的力量尚且不止,這自然就不是青黃雙絕的功力所能抵抗的了,甚至再加上青雲箭手、一虹飛霜、白馬紅綾等四人之力亦不足抗衡;這古相當的佛國秘技,到底是不易相與的啊!
青黃雙絕二人,又在那威力浩浩的天佛掌下,再次敗於江青手下,但是,二人並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只是內腑微受震蕩而已。
青雲箭手此刻卻似木雞般楞立不動,他心中異常清楚,在適纔驚懼交加之下,根本就來不及運功相拒,自然,他縱使本能的還手招架,也是破綻百出,然而江青並沒有乘機取去他的生命,青雲箭手知道,對方輕輕拍在自己身上的手掌,無論是那一個部位,也足夠自己命喪當場假如對方真想取去自己性命的話!
是羞愧?灰心?悲憤?抑或是失望?青雲箭手自己也說不出他此刻心中的滋味,但是,他卻深切的明白,在所有錯綜複雜的情緒中,尚含有一絲隱隱的感激。
原因是簡易的,因為,江青留住了青雲箭手的生命,而生命對一個人來說總是珍貴的,在危急中對方既然及時收手。再怎麼說也是值得感謝的,不論這感激的對象是友人抑或是仇敵!
這時,江青又恢復了那冷沉落寞的神色,甚至於有些憔悴,他向場中諸人微掃一眼,默默搖頭,緩緩行至五伏羅漢身前。
老實說,江青此時已對崑崙各人生出了幾分好感,因為,在如此危急中,五伏羅漢卻沒有乘著人多勢大,與別人那樣插手救人,這不能說五伏羅漢薄惜寡義,見死不救,而是他們要保持著一個正派武林高手的身份在這場爭鬥中,崑崙派已有六人下場,嚴格說來,已是十分丟臉的事了,五伏羅漢身為崑崙首要人物,安能再不知收斂,繼續丟臉下去?
一個名門宗派成名不易,而其所以能揚名武林,佔有一席之地,不論是真是假,總有其為人稱道的一面啊。
江青鎮定的停住腳步,靜靜的道:“白馬冰心司徒宮為此次事件之罪魁禍首,故而江某又震碎了他右肩肩骨,他目前僅是暫時閉氣昏死而已,並無大礙;一虹飛霜仗著人多勢眾,抽劍暗襲江青,亦由江某震折了他三根肋骨,想亦不致成了殘廢;金髮紅綾麼,婦人也,不值一哂。”
江青言談之間,雖然十分平靜,但卻含蘊著一股深刻的傲意與輕蔑,五伏羅漢聞言之下,俱是垂眉低目,沒有出聲。
江青目光一瞥正向自己憤怒瞪視的青黃雙絕,仍舊靜靜的道:“不知五位大師們認為這段仇怨至此可以化解了呢,抑是要再繼續爭執下去?”
清雅脫塵的伏龍大師低沉的誦了一聲佛號,莊容道:“江施主說得對,問得也對,出家之人,原不該再有嗔念,但是,卻不能忘掉自己的淵源根由,更不能袖手一脈相生的弟子於不顧,習道之人,並非泥塑木雕,江施主,老衲慚愧修為多年,卻未能斬除六根,超然物外,尚請施主多予包涵。”
伏龍大師的話語中,明顯的透出尚欲繼續較鬥之意,而伏龍大師又何嘗真的願意繼續作流血的爭鬥呢?他在目睹江青獨鬥己方六名高手之後,心中已明白對方功力之強,實在不能稍予輕現,青黃雙絕雖是五人的師弟,但是,武功卻較五人差不了多少,能否佔取上風,爭回面皮,在五伏羅漢來說,可謂毫無把握伏龍大師平時最為寵愛白馬冰心司徒宮,當他所痛愛的師姪在眼前遭人擊敗時,又怎能棄之不顧呢?
“勢成騎虎”,乃是五伏羅漢此刻處境最好的解釋。
江青嘴唇緊抿,望著已拔起插在七丈外的“紫玉”劍,又趕到金髮紅綾身邊的黃袍書生趙三忌。趙三忌正低聲安慰著愛女,並匆匆驗視白馬冰心及一虹飛霜二人的傷勢。
面孔上滿布著痛惜之色。
五伏羅漢互望一眼,緩緩分由五個不同的方向行去,行至丈許之外,又齊齊止步,回身面對江青。
江青移目回顧,不由面上神色一凜,原來,他發覺五伏羅漢已站成五個相異的角度,而這些角度又在江青的前後左右,憑五人的一身武功、足可知這五位大和尚的厲害!
而這時,微受內傷的青黃雙絕,卻在對司徒宮,任卓群二人略施救治,又站到鬥場邊緣,凝神以待,青雲箭手朋雄卻低首行至遠處,默默無言。
江青輕輕摩挲著“火雲衣”上的金色三角鱗片,輕淡的道:“五位大師,還是採取與剛才同樣的打法麼?”
五伏羅漢那沉凝的面孔上,沒有絲毫表情,但五雙目光中,卻浮現出些微的窘意。
伏龍羅漢微微一哂,合十道:“江施主,老衲無言以對,但請勿忘武林之中,道義二字,有時卻無法般般兼顧。”
江青緩緩地踱了幾步。暗地裡卻藉此調運了一下體內的真力,他深深的呼吸了幾次,淡然的道:“不錯,江某並不須要任何解釋,只是江某欲藉著貴派今日所作行為,來反證出武林名門大派之中,也有罔顧道義,抹煞真理的『英雄』!”
他把“英雄”兩字,說得特別沉重,五伏羅漢聞言之下,俱不由合目訕然,青衫客展平卻在一傍冷笑一聲,道:“江大俠,是非曲直,自有公論,目前,似乎不是講道理,評公義的時候,手下的強弱,才是真正的黑白分野。”
江青沉靜的一笑,毫無情感的道:“不錯,展大俠,但請記住,這句話可是閣下說的。”
忽然,在江青說話時,五伏羅漢中的伏虎、伏蛟羅漢,竟輕輕坐在地上,反手抽出背後所攜兵器兩柄一式一形的巨大月牙鋼鏟!
伏龍羅漢亦微微頷首示意,與伏獅、伏鷹二位大和尚,各自身後解下一柄纏以銅絲的沉重禪杖,一柄戒刀,及一只拂塵。
江青雙眸精光陡射,右掌一探,一柄眩人心神,通體散發著波波金色光輝的金龍奪,已經握在手中。
伏龍羅漢心中鬥然一震,脫口呼道:“金龍奪!”
其他四伏羅漢及青黃雙絕俱不由面上變色,驚異而納罕的注視著江青手中那柄栩栩如生,恍欲乘雲飛去一般的神兵異器!
江青生硬的一笑,道:“是的,金龍奪。”
伏龍羅漢肅穆的面孔上,浮起一絲奇異的表情,稍微沉默了片刻,他低聲吟道:“蓮瓣無瑕我無念。”
低吟中,手中禪杖已挾著凌厲風聲,驚雷駭電般掃向江青腰側。
伏獅羅漢平吟道:“雲是悠然,心是超然。”
一語甫畢精芒閃閃的鋒利戒刀,挽起一個約有丈許方圓的奇妙刀花,如靈蛇般劈至止向身前微掠的敵人。
伏鷹羅漢則踏上一步,高聲吟道:“菩提明鏡都是空。”
手中拂塵在他一揮之下,根根蓬起有如萬縷銀針,猛然戳向甫自伏獅羅漢戎刀下詭異滑出的江背背後,坐在地下的伏虎、伏蛟二羅漠,聲如金石般合吟道:“你也難免,我也難免。”
兩柄巨大鋒利的月牙鋼鏟,宛似在驟然間拉成一片寒光閃耀的地網,迅速無匹的交相掃出。
江青此刻已看出五伏羅漢正合力使出一套威力極強的陣法,他在瞬息間催動著體內澎湃的真氣作著急速而流暢的循轉,自然,他更加盡情施展著邪神嫡傳的絕技:“如意三幻”。
於是,五伏羅漢的出手越來越快,呼轟的風聲交織著一片如山的光網,神速無倫的在移動、散聚著。時而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時而有如撲面寒飆,窒人口鼻,時而四散橫溢的勁風,沉重的壓力,更是令人驚懼不已,嘆為觀止。
五伏羅漢身為崑崙掌門之下的一流高手,合刀出擊之下的威勢,果然無可言喻,凌厲至極。
江青手中緊握金龍奪好,在鏟光、杖風、刀影、針芒中穿走游移,沒有還擊一招,彷彿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每每在間不容髮之中,險鋼而又妙極的掠身而過。
在五伏羅漢的循環出手中,在江青如電般穿走的身法下,五十招極快的到臨了。
驀然
江青身形如流矢般升起兩丈,口中大喝道:“禮讓五十招,江某得罪了。”
“了”適纔出口,他手中金龍奪已奇異的在空中一揮,厲嘯之聲隨之而起,空中只見一條成形的金龍奪電射而下,神威凜凜。
“錚”然一聲巨響過處,各人耳中尚自嗡嗡不絕,金龍復又厲嘯而起,在同一時間飛撞伏獅、伏鷹二羅漢。
這金龍形的上古神奪,揮舞起來,只見金光萬道,溢滿四周,又如真龍翻騰,眩人神目,根本連使奪之人的生像也看不真切。
伏獅羅漢戒刀起如經天長虹,在夜色中幌出一溜半月形的寒芒,以攻為守,乘勢移出三步。
伏鷹羅漢卻沒有掠身,僅只微微右偏,手中拂塵疾點江青下盤大小二十四穴。
於是,在驟然間,一縷銳風強勁無倫的襲向江青腦後,兩柄月牙鋼鏟,亦交叉劈向江青脛骨。
江青暴喝一聲,身形著地不動,雙臂縱橫飛舞,在一連串的金屬撞擊聲中,襲到兵器,全被架開。
他雙眸霍然怒瞪如鈴,石破天驚的大吼一聲:“上尊長天。”
金龍奪驀而“嗡”然一震,彷若神跡般幻化成一片金蛇吞吐閃掣,分別射向五伏羅漢,這正是江青自下山以來,首次使出的絕技,邪神秘傳之“大尊奪法”。
五伏羅漢驟覺一蓬閃耀的金光,宛似無數道冷電狠射而至,而所帶的勁力,竟是生平所未遇!五人不敢稍事遲疑,低誦一聲佛號,走馬燈般環轉走動,各自換了一個位置。
五人適纔站穩,江青又沉叱一聲道:“下尊大地!”
倏然間,宛如龍騰風起,遍地的積雪旋回飛揚,雪花飄舞中,並摻有二十四條金龍形的光影盤卷而出,猝然看去,好似是二十四條真實的麟角金龍,飆然自虛無中飛來,條條相連相接,卷掃閃爍不停,幾乎遮滿了整個大地,罡風勁氣,無與倫比。
人影極速的幌掠,空中碎布紛飛,五伏羅漢個個聲若龍吟,合力抵制於是,陣形終於未被衝潰,但五伏羅漢卻已人人面如巽血,氣喘吁吁,五雙精芒隱射的眼睛中,透出無比的驚駭訝異,伏虎、伏蛟二羅漢的僧衣,更是自襟以上,碎為片片。這一切,只看得,站於一傍掠陣的青黃雙絕二人,面色倏青倏白,他們神態中顯露出震懼,目光裡隱含著頹喪。
黃袍書生心中忖道:“這火雲邪者江青,簡直已不能以一個“人”的常理去推斷他了,五伏師兄目前所擺出的“歸流陣”,乃我崑崙一脈至高心法,在自己記憶之中,天下尚沒有任何一個武功高手能經過五伏師兄“歸流陣”而得出困,而現在,不但這“歸流陣”岌岌可危,甚至連五伏師兄反倒有陷入窘境之勢………”
他思付未了,陣中的江青已沉聲道:“五伏大師,得放手時且放手”
伏龍羅漢清瘦的面孔土起了一絲痙攣,驀而悲嘯一聲,長吟道:“天不惜,五伏倒!”
其餘四伏羅漢神色一怔,隨即愴然接吟:“山川齊崩,舍此皮囊!”
青黃雙絕全身一顫,啞聲大叫:“五位師兄,千萬使不得!”
同一時間,伏龍大師黃澄澄的禪杖有如巨山橫頹,呼呼攻出七杖,伏獅羅漢的戒刀,伏鷹羅漢白拂塵,亦隨著伏虎、伏蛟二羅漢的兩柄月牙鋼鏟閃電般劈掃而出!
江青身形連連閃幌,手中金龍奪不分任何方位,彷彿渾成一個整體般凝成做一圈金光閃耀的氣牆,他在腦中急速地思量著:“看目前的情形,對方已存了玉石俱焚之心,這套陣法之詭異,凌厲,亦為自己生平所僅見,若對方真個想同歸於盡,倒是一件十分辣手之事!”
他目光微轉,神速無匹的避過伏龍大師砸到的禪杖,又硬架開掃至腳下的兩柄巨形月牙鋼鏟,身形迅速移動中,反手向伏獅、伏鷹二羅漢攻出十九奪!
這時,江青並沒有再將“大尊奪”法的招式連續施展下去。他僅以前兩招:“上尊長天”“下尊大地”二式循環使用,再輔以“如意三幻”的絕高身法,盡力不做直接的攻拒,在這五名崑崙一流高手的挾擊下,宛如驚鴻般倏來忽去,輕靈已極。
瞬息間,六十招又過去了。
江青雖然盡力施出一身絕學,不做趕盡殺絕的攻擊,但是,他卻在穿橫盤旋不停的五條身影中和四周杖山寒芒的圍攻之下,感到身外壓力愈來愈形沉重。其實,在伏龍羅漢一再的長吟之下,這五位高僧已抱定“敵不殞,我必亡”的意念,發動了“歸流陣”中最為厲害的“化神為燼大九環”!
而這“化神為燼大九環”乃是“歸流陣”法中輕易不露的絕學,一旦施用出來,則不論能否傷敵,組陣之人,必會精疲力竭。萎靡於地,非六十日以上的養息,無法恢復,甚者,更有真氣潰散,血脈暴裂之危,因為,施展這“化神為燼大九環”,每一出手,必含真力,每一呼吸,含蘊內勁,與平時較手,不可相提並論,便無怪乎在伏龍羅漢悲吟出口之後,崑崙其他各人要大驚失色了。
於是
杖山並列,橫掃直砸,刀影霍霍,如雪似霜,拂塵緊揮,絲絲生嘯,鋼鏟縱橫,交互如網,人影在上面飛縱撲擊,寒光在地面往來盤回,每一件武器間的距離是如此緊密,每一道勁力又是如此罡烈,任是接觸到一個人體的任何部位,也足可將其澈底毀滅而綽綽有餘!
這時,在“歸流陣”內的江青,已撐拒了幾近二百餘招,他因不肯做極端的反拒,一身絕學未免些不能充分發揮,冷汗已自額角涔涔而下,流轉體內的真氣漸漸亦有些混濁起來。
驀而,他一連使出九掌二十一奪,嗔目大叫道:“五位大師,尚請予在下稍留些許退路!”
一片如虹的刀光,挾著兩道月牙形精芒,接著他的話尾暴襲而到,撕裂空氣的刺耳嘯聲,算是代替了五伏羅漢的回答!
江青在心中浩歎一聲,又竭力擋架了十二招。
沉如山岳的壓力,己逼使他逐漸加強了反擊的力量,而這緩緩使出的反拒勁道,卻不能與五伏羅漢激烈的挾攻成正比,江青在無形中已漸漸蹙處於劣勢!
站立於傍的青黃雙絕,延頸企踵,雙目大睜,他們已看出自己的五位師兄正漸漸取得上風,但二人同時亦已察覺,面前這位俊逸而英挺的強敵,似乎尚沒有極度的發揮出他那不可思議的內在潛力!
江青連退三步中,“歸流陣”又神速的轉動了六次方向,組陣五人又各攻出七招。
江青面色微白,又再一次的啟聲大呼:“五位大師,且請停手,莫逼江某挺而走絕!”
但是,五伏羅漢非但沒有稍事鬆懈,相反的出手更加凌厲,沒有絲毫讓步的跡象,風聲號啕,氣流激盪,五張肅穆的面孔轉為一片冷酷,此刻,他們心中沒有和熙,也沒有淡泊,所有的僅是如何握持他們的根源崑崙派的聲威!
江青又被逼退一步,他揮起一道金芒,硬生生擋開直劈而下的那柄沉重禪杖,眼角人影倏閃,一個粗壯影子已來至身前!
還沒有等他看清來人是誰,禪杖又起,兩柄月牙形鋼鏟,亦分向小腿、腳踝鏟到。
時間已不容他再猶豫,在千鈞一髮時,江青再度硬行拒開直奔頭頂的神杖,同時拔身而起,左掌半招“掌不刃血”劈向來至身前的人影!
只聽“當”一聲巨響過處,江青但覺手臂一麻,伏龍大師的純鋼禪杖立被架開,但是江青左掌卻結結實實擊中搶至身前的人影肩頭!
他正感一驚,第二個念頭尚未興起,一蓬銀芒已耀眼生輝的來至左臂之下!
江背大喝一聲,身形倏然暴縮半尺,在那人影蹌踉退後中,他亦覺得脅下一陣刺痛,有如火炙!
同一時間
一股股,一片片的勁風,又毫不留情的向他身軀襲到,招式之密,勁力之狠,幾乎要將他砸爛當地!
江青雙目血紅,髮髻微散,身形暴轉中,大叫道:“待之仁盡,繼之義絕,五位大師,恕江某要開戒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2:00
第68章 恩怨連綿
隨善江青嘶啞的語聲,一陣低沉的佛號自四周響起,伏龍羅漢手中那柄纏以銅絲的禪杖在夜影中劃過一溜淡淡的光芒,風雷齊鳴般摟頭擊下,而兩柄月牙鋼鏟,更與一片寒森森的冷鋒相交,彷若一層光網疾卷而至!
江青覺得脅下疼痛有些濕的感覺,但是,他卻不去察親,雙腳如山岳般穩立不動,口中焦雷也似發出一聲暴喝:“南尊怒海!”
澎湃的真氣,有如海嘯山崩,又似汪河倒湧,自他每一處筋骨,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衝出,又全部匯集在他有力的雙臂之上!
於是,一陣宛如鬼哭神號的呼嘯之聲驀然而響起,周遭的空氣在突然間緊聚一處,又在剎那間如怒海中力量無匹的巨大漩渦般呼嘯翻卷而出,這情景之駭人,幾乎可與大自然的威力相擬!
在這懾入魂魄的勁力中,一條條的金光如經天長虹般飆然暴漲,以無比的威勢閃擊而出。
看不清人影,看不清招式,所有的,只是激盪的漩渦與耀目的金芒,這是邪神的不傳奇技啊!
數聲悶哼嚀,隨著驚呼之聲混成一片,兩道月牙形的寒光,沖天飛起八丈之高,又如流星般墮落於黑暗之中。
在這混亂的情勢裡,江青瘦削的身形已神速無比的移出三步,目光環掃中,卻不由使他微感一怔。
原來,在邪辭嫡傳的“大尊奪”法第三招浩瀚無匹的威力之下,雖然已使五伏羅漢遭到了嚴重的打擊,但是,卻仍然沒有擊潰五人所組成的“歸流陣”!
伏虎、伏蛟二羅漢依然盤坐地下,面色煞白,僧衣早已破碎不堪,手中的月牙形鋼鏟,亦已脫手震飛,兩雙手掌盡是鮮血,可是,自那四只堅定的眸子裡,卻能看出,這兩位崑崙高僧毫無畏怯之意!
伏龍羅漢為五伏羅漢之首,功力也最為高深,他站在“歸流陣”策動方位,緊握手中禪杖,神色黯淡地向身側的伏獅羅襲一瞥,而伏獅羅漢卻正關切的注視著此刻立於江青身後,身軀搖幌不定的伏鷹羅漢。
伏鷹羅漢修為之佳,並不較四位師兄遜落多少,而在五伏羅漢之中,也以他的性情最為暴烈,適纔他以一招“引魂滅神”絕著冒險搶進,在汪青疏忽之下,似手中鋼絲拂塵略獲小勝,但是,他自己亦被對方在肩頭擊中一掌,又逼一掌江青雖然未用全力,卻已將伏鷹羅漢肩膀主筋震傷,更使這位大和尚內脈血氣翻湧不也!
但是,歸流陣仍末潰散,伏鷹羅漢雙目怒睜,額際泠汗如豆,涔涔而下,但是他卻自挺立身軀,仍要在伏龍羅漢策動之下,做扳回大局的一擊!
青黃雙絕二人,在不自覺之中向前挪近了丈餘,於是,二人與鬥場的距離已不足五尺了。
而此時青衫客的描金骨扇亦在手中不停的輕搖,似乎他已然忘記了目前正是什麼季節,但是,確切的說,這也正充分顯示出他內心的緊張與急。
黃袍書生則面孔生硬,木然的凝視著場中諸人,袍袖內隱隱露出他成名兵器“燕尾鑽”
的寒光,這兩位與五伏羅漢情同手足的崑崙派一流高手,,在看到目前的情勢後,都好似已有些慌亂與把持不住了。
江青冷沉的卓立在五人包圍陣式之中,毫無表情的緩緩說道:“五位大師,嗔之一念固難參悟,根源榮辱亦不可輕棄,但是,卻要看它的代價與動機而定,難道五位大師深參佛理,尚且堅持要以淋漓的鮮血去證果成道麼?”
五大羅漢閒言之下,面色連連變化,伏龍羅漢清的面孔上湧起一絲似是帶看迷惘的神色,嘴皮喃喃而動,卻不知在說些什麼。
驀然
伏鷹羅漢狂吼一聲,大叫道:“證果一念,當知破戒以衛道,我佛有靈,應恕弟子負罪上西天!”
伏龍羅漢雙目倏睜,急叫道:“師弟且慢!”
然而,伏騰羅漢卻形似瘋狂般疾撲而至,右手拂塵連展“橫掃乾坤十一式”,左掌暴施崑崙絕學“三霹靂”,不容敵人有一絲喘息餘地的狠狠攻上!
伏龍羅漢長嘆一聲,口喧佛號,禪杖倏出,身形猝進中,又催勳了“歸流陣”內的“化神為燼大九環”。
五伏羅漢此次的合擊,其威力竟較前面更為恢宏厲烈,就中尤以身受創傷的伏鷹羅漢為甚!
江青十分清楚,在眼前還令人側目的瘋狂攻擊之下,如再不出全力相拒的話,只怕自己這條性命便要不保!
他厲叱一聲,手中金龍奪遙指天空,神色浩然的大吼道:“北尊穆山!”
金龍奪在他手中嗡然急顫,幾欲脫手飛出,而江青瘦削的身軀亦如車輪般旋轉起來,雙肩在急旋中劃著奇妙而詭異的弧度,一幢幢有若山岳沉重的金色光彩,在他雙肩揮動中分向四周壓制,冉冉的,迅捷的卻又渾厚而堅實的有若實質之物!
伏鷹羅漢首當其衝,這位大和尚功力雖高,卻又怎能敵過當年天下邪尊苦思而成的絕學?
“橫掃乾坤十一式”的連綿奇招,彷彿海中的一連串泡,雖然狠捷無比,卻僅在一幢幢金色的弧扁中煙消雲散,“三霹靂”掌式的暴響震天而起,但是,卻同時滲雜著伏鷹羅漢低沉而攝人慘號!
江青在千鈞一髮中,鬥然收真力,然而,伏鷹羅漢仍然似一團軟泥般倒摔而出,不過,江青知道,他這一來,至少不會使這位性烈如火的大和筒傷重至死!
事情發生的經過有如流星一現,在江青收劍真力之時,伏龍羅漢的禪杖,伏獅羅漢的戒刀,伏虎、伏蛟二羅漢的渾厚掌風,已與陣式外急射而到的兩點精光,一溜淡金光華聚成一點,快速而狠辣的攏合而到!
江青目光一瞥,已發覺原先待立場外的青黃雙絕!竟亦適時出手襲來。
於是,在意念一閃之聞 江青面上神態忽然轉得異常肅穆浩然,失去血色的臉上竟奇蹟似的現出一片令入不敢仰視的湛湛異彩,這煥發的光彩是如此真摯而聖潔,好似一輪光芒萬丈的烈陽,有著極度的博浩與無形的高遠!
五伏羅漢與青黃雙絕目睹之下,竟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攻勢自然而然的微微一窒。
汪青雙目半閉,左掌五指指天,掌心向內,在令人不及眨眼的瞬息之間,與右臂相互交環,幾乎不分的一連推出七七四十九掌!
這怪異的招式與這種連線不絕的四十九掌,組成了傾絕天下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佛我同在!”四十九掌宛若一次施出,卻又各自分成四十九個不同的角度,在同一時間分襲向五伏羅漢與青黃雙絕!
每一掌間的空驟可說是不容一毫一發,四十九掌幻化成一片奇異的瑩白掌山,使人生出一種錯覺!好似天地之大,已全被這一片瑩白色的掌山所囊括,而掌影中的銳風,則有如怒濤巨浪衝擊看礁石,翻湧而激盪 令人心神俱烈的翻湧而激盪!
伏龍羅漢驀然狂叫道:“天佛掌!”
叫聲未畢,他探出的沉重禪杖已宛如擊在一座萬仞石山之上,一聲刺耳尖響聲中,整個人身不由已地倒翻而出。
在伏龍羅漢翻身飛出的同一時間,一道寒光又似流星的曳尾般遙遙射出,而一溜淡金色的碎屑紛紛飄落,兩點精光無聲無息的墜於地上,五條人影四散紛飛。
伏龍羅漢有如深山猿吟般長嘯一聲,清氣盤繞不散,他已在剎那間運出以六十年功力修為而成之“隱龍”,企圖保持丹田一口真氣,聚集住翻湧不已的血氣及幾乎無法把持的禪杖!
然而,另外一聲厲烈剛猛得如穿金裂石般的銳嘯破空而起,繼之而來的是一聲宛似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冷喝聲:,“至尊為吾!”,淒冷的冬夜,黝黑的天空,在這喝聲始起之際,好似突然掠過一道耀目生輝的閃電,金紅色的光芒剌人眼目,幾乎已看不見周遭的景物,映入眼的全是閃亮得彷彿白晝般的金紅色光輝!還是奇蹟麼?這是神異麼?這是幻景麼?不,這只是邪神嫡傳之“大尊奪”法最後;也是最為精絕的一招:,“至尊為吾!”
大地像是在剎那間沉淪,萬物亦在同一時刻歸向寂靜,強烈的勁力與金光在黑暗中做出極度的旋回,擴張,伏龍羅漢的禪杖倏彎又直,“嗡”的一聲,彈向虛無,瘦長的身軀也跟著飛震出尋文之外!
天佛掌的威力是懾人的,而一招比一招更來得恢宏,江青在形勢所逼之下,不得不施展出他自下山以來,首度使用的第五招,更且在這威猛得無以復加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之中,配合著邪神嫡傳的“大尊奪”法,其效果之驚人,自是無庸贅言,即使是名傾武林的崑崙派眾多高手傾慎力抵禦,亦竟絲毫無法抗衡。
這是江青蘊於心胸中的絕世武學,首衣作無限制的發揮,而這也證明了昔年邪神的一身超凡武功,是無與倫比的!
天也昏昏,地也茫茫,此刻,萬籟俱寂,沒有一絲殺戈之聲,和喝叱之聲,更沒洧悲呼慘號,平靜得好似這裡從來便沒有發生過一場震驚武林的激戰似的。
江青仰首向天,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心中找不出任何欣悅的氣息,敵人的敗落,,並不能使他釋去胸中的負荷,相反的,在情緒上,卻更加鬱悶了。
他雙目凝注著自已站立的地面,以他的身軀為中心,周為五丈之內,找不到一片積雪,適纔的一番劇戰,彼此間出招時所帶起的強烈勁力,早已將厚厚的積雪掃刮得一乾二淨!
金龍奪龍口之內的鋒利舌片,凝聚著一滴殷紅的鮮血,血滴又垂落在黑濕的士地上,帶著些殘餘的淒涼。
地上的黑影輕輕地蠕動著,終於有六個人站起身來,雖然,他們挺立地上的姿態極為勉強,但是,他們終於站起來了。
汪青不用細看,已知道那此刻仍然躺在地上的,必是兩度負創的伏鷹羅漢。
五伏羅漢中,除了伏龍羅漢之外,每人右手臂上都有一塊三角形的傷痕,青黃雙絕亦不例外,這是江青施展大尊奪法後的傑作。
伏龍羅漢閉目謂息片刻,胸中塊壘略輕,他才又無力地緩緩睜開眼睛,趙然出塵的清面孔上,有一絲解脫的苦笑盈育在蒼白裡。
於是,他空著的雙手當胸合十,低沉的道:“江施主,一山高,更有一山高,老衲今夜才算見視到了,不過,江施主,你大可趁機下手,永絕後憂,但是,你為何卻不這樣做呢?”
江青抽出一條黑色綾帶,緩緩將手中的金龍奪包好,他望看伏龍羅漢在黑暗中的雙眸,落寞的道:“汪某不解佛家所謂悲天憫人的道理,更看不破紅塵三千,但是,江某卻知道好生之德的真諦,明白以怨報德的因果,在下衷心所思,諒大師亦必能了悟。”
伏龍羅漢有些慚愧的宣了一聲佛號,回頭望瞭望自已站著的,或躺著的師弟師姪崑崙派這些名斐一時的高手們,現在的情態卻是頹喪與狼狽的,但是,這能說不是他們自找的嗎?
青黃雙絕中的青衫客晨平蹣跚的挪近兩步,向江青淡淡的注視了一眼,好似要看透江青心中的一切一般,半晌,,他才低啞的道:“江青,晨某師兄曾經說過,無論此戰勝負,以往的恩怨,從此一筆勾消,過去的,不再談了,閣下異日若見到令拜兄戰老哥,尚請代為致歉,展某在道義上,有些愧對於他。”
江膏苦笑道:“在下拜兄生性豁達豪放,決不會將此事置於心上,晨大俠,尊駕日後仍然是在下拜兄的好友。”
他略為一頓!又道:“若蒙不棄,各位亦將是在下的好友!”
青衫客展平嘴角一陣抽搐,激動的移步向前,伸手與江青緊握,二人四目互注,久不出聲,但是,兩雙手掌中,已傳流了太多的了解與諒宥。
伏龍羅漢又宣了一聲佛號,沉聲道:“善哉,善哉,兇戾俱渺,瑞氣呈祥,江施主,我佛有靈,必默佑於你,今後崑崙山上,為旅主正門永開。”
江青誠摯的抱拳為謝,又移目向黃袍書生,道:“趙大俠,如果閣下不記今昔之仇,在下甚願能與尊駕握手釋怨。”
黃袍書生聞言之下,略一遲疑,終於走了過來,與江青雙手相握,嘆息道:“罷了,罷了,宮兒與塋兒太不開眼,欸!江大俠,為人若你,又叫老夫能說什麼呢?”
江青眼半垂,悠然道:“眼牙相還,積患終年,波起或伏,總是枉然,黃大俠,不知閣下以為然否?”
黃袍書生趙三忌默默頷首,江青又行至正跪在白馬冰心司徙宮身側的金髮紅綾趙瑩之傍。
趙瑩那一頭淡黃色的奇異金髮,正絢麗的披拂在雙肩,而她雙肩正微徹聳動,那修長起伏的金髮便閃幌出層層淡金色的光輝,自側面看去,趙瑩那豔麗的面龐,有著一股出奇的美。
江青停在她身邊,注視著躺在地下,雙目緊閉的白馬冰心司徒宮,於是,趙瑩輕輕的仰起頭來,大眼睛中含蘊著淚水,淚水的光影裡,映著江青憔悴的面孔。
沉默了片刻,江青低聲道:“趙姑娘,人活在世上,難免總有些挫折和苦難,不論是你或者任何一個,汪某不想再說什麼,但願日後,姑娘及司徒兄都能看開一步,虛偽的尊嚴,往往是害人至極的。”
趙瑩知道,江青是指丹陽城客棧之內,自已夫婦咄咄逼人的一幕,但是,她沒有說什麼,自然,在這種氣氛之下,你又讓她怎麼說呢?
江青悄然離關,向崑崙諸人作了一個羅圈揖,沉聲道:“雲山不改,細水長流,爾後再見之日,尚祈各位另賜教誨,江某就此向各位告辭。”崑崙派諸人自伏龍羅漢以下,紛紛還禮,伏龍羅漢雙手合十道:“老衲衷心期冀旅主能至崑崙一遊,掌門師兄若能一睹旅主這般英才,亦必嘆為僅遇。”
江青再次抱拳,道:“自為所願,只待在下日後俗事一了,定當覓暇拜謁寶山,各位,再會了。”
瘦削的身軀隨語聲飄向空中,在劃出了一個美妙的圓弧後,又如一顆流星般向夜色之中。
但見一點黑影,飛逝而去,終於連那淡淡的金紅色光影也清失得無影無蹤。
佛號滲雜在長長的嘆息裡響起,五伏羅漢一個個神色黯然,青黃雙絕仰天無語,青衫雲箭手頹唐的目光注視著躺在雪地上的一虹飛霜身上,而金髮紅綾的燦爛秀髮在黑陪中輕輕閃爍,不過,卻有著深沉的悲愴意味。
雪花飄落得更密了,綿綿不絕,彷彿無意休止,大地是一片瑩白,濃厚而深泠的瑩白。
一條蜿蜒的小河,已完全凍結成冰,河傍有兩株古意盎然的枯樹,枝芽斜斜的伸展到河面之上,對著這凍結的小河,可以看到河那邊一條被小雪掩住的小路。
江青瘦削的身影,正寂然獨立樹下,他嘴中呼出陣陣輕淡的白色霧氣,面孔被凍得略呈紫紅,仰首望著滿空飛舞的雪花,他喃喃地自語著:“蕙妹已出走多日了,以她一個纖弱的少女,怎經得起這淒苦的風雪與冷酷的人情?何況,她身土又沒有攜帶銀兩,欸!這些日來她怎麼過啊?”
打了一個寒顫,江青不由下意識的緊了緊罩在外面的青色夾袍,於是,瑟人的寒意更重了,他稍為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腿,目光迷網的凝注黑暗的天空,雪花飄入他的頸項,一陣冰涼:“啊!今天,是第幾個飄雪的日子了?”
江青默默的計算著,失去血色的面孔上浮起一層艱瑟的笑意,不錯,他想道:“今天是第九個飄雪的日子,明天,可憐的全玲玲便會在紫花等我,可是,我能去嗎?我餛一再辜負,不,一再欺騙這兩個少女純潔的心嗎?確實的說,這幾天來,自已不是在逃避心上的遣譴責麼?但是…欸!我又為何竟忘卻不了呢?”
是的,自從江青力戰崑崙群雄之後,他又極力往前趕去,希望能尋到雪山孤雁夏蕙的蹤跡,可是,他又無法忘懷全玲玲與他所訂的約會,雖然,他竭盡心力的想釋去這心靈上的負荷,但這是多麼困難與痛苦啊。
人的情感是微妙的,尤其是男女之情,更是世界上最為繁複,卻又最為單純的東西,一個人的情感所寄,有其自然發展的趨勢,不能只從一個單方面去觀察,朋友,你說對嗎?
“去”,或是“不去”,這兩個字意簡單,,可又極度困擾的決定,在江青心中猶豫難決,江青知道,只要自己做了其中任何一項決定,日後的結果,便會迥然相異,但是,這個結果是幸福抑是痛楚,卻非他所能推測的了。
他用力搓揉著雙手,又來回蹀踱了幾步,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深深皺在一起,於是,他又仰首望瞭望天色,自語道:“聽天由命吧,欸!這真是自作虐啊!”
腳踝在雪地上微微用力一撐,江青的身軀立即電射而出,略一起落,已飛越小河十丈之外。
他像在和誰賭氣似的,一路上如流星趕月一般不停的飛躍著,貿然看去,只見皎潔的雪地上溜著一縷淡淡的青煙,而這縷青煙的去勢,又是多麼迅速的令人驚愕!
約莫過了一盞熱茶的時分,江青已可遙遙看到前面雪地之上,有著一片星羅棋布的房舍,不消說,這是一座鎮甸了。
江青將體內流轉的真氣往上微提,身形已暴起六丈有餘,但見他雙臂展處,又如一頭大鳥般射出七丈之遠,他毫不停息,連連施展之下,人已射出數十丈外,眼看那片房舍已越來越近了。
正當他又運起一口真氣,準備再做一次長距離飛越的時候 陡然瞥見一條人影,腳步蹌踉的自這座鎮甸內向外掠出。
江青微感一怔,在剎那間將欲待躍起的身形硬生生的立往,移目望向那條雖然搖晃不已,卻仍然起落如飛的人影。
“此人的輕身功夫之佳,足可列為武林一流高手,但是,卻又為何搖晃不定呢?莫非是吃醉了酒,抑是負有創傷?”
江青極快的在腦中思忖著,江湖上闖盪的經驗,使他對任何一件突然而礙眼的事,都有著迅速的反應與精密的觀察,於是,在他腦中的猜測尚未下結論的時候,另一個新的發現已使他悚然一驚:“這人的背影好生熟悉,似乎在那裡見過…”
隨著心中的疑慮,雙目微攏,細一凝視之下,於是,也更清晰的看出那搖晃不穩的矮胖身影,那似曾相識的污穢長衫,及長衫右肩上滲透的血潰!
“這是醉瘋仙牛大可,而且,他還受了傷!”
江青驚異的將目光一轉,又看到鎮內有如兩道閃電般掠出一雙人影來,疾若奔馬一般,向醉瘋仙牛大可的背影追去。
雨人身形之快,幾乎不在醉瘋仙牛大可之下,而且,看牛大可目前形態,似是受了創傷,一陣追趕之下,三人距離已越來越近!
情勢的趨向是顯而易見的,江青心頭一動,毫不猶豫的飛身而起,在人們尚不及辨明他身形的閃動時,宛如天際飛虹般趕到與三人平行的位置,不過,他卻揀在三人右邊的一處高坡上,藉以遮蔽身形。
江青在倉促匆匆一瞥,已看清那後追兩人,竟然都是年及五旬左右的老者,但這二人卻是體魄修偉,滿面橫肉,頭上尚個別纏著一圈黑布,怒目橫眉中,更見是兇戾狠辣之氣。
人的情感及喜惡是極其微妙的,按說醉瘋仙牛大可與江青原是站於敵對位置,且更有與怒鷹於在“千家集”外和江青等人動招結怨之舉,江青見他如此狼狽,原應額手稱慶才是,但目前江青卻絲毫沒有這種想法,他雖然暗中為醉瘋仙協助怒鷹等人與自己為難之舉感到婉惜,可是,在他個人來說,衷心之內,卻十分欽服對方那忠義而又豪放的氣概!
這時,那矮胖的人影忽然哈哈一笑,霍而止步回身,江青連忙細一注視,果然正是醉瘋仙牛大可!
醉瘋仙目前的形狀,仍是與數月前無異,但是,面上的氣色卻甚為灰敗,甚至連那哈哈一笑,也隱約顯得有些沙啞與無力。
他腳步一停,後追兩人亦在同一時間奏然止步,快速已極的分向兩傍站立,三人相距,約有五尺左右,成為一個三角之形。
醉瘋仙牛大可雙眸黯淡,在油污掩遮下的喉結微微一動,嘿嘿乾笑兩聲道:“十年前甘陝一戰,二位及平河一隱、黃風七怪,用的是偷襲暗算的手法,想不到十年之後,朋友們仍是這一套,呵呵,這樣豈不是太沒有長進了麼?”
那兩個頭纏黑巾的魁梧老者聞言之下,面孔上毫無表情,靠左一個冷澀的哼了一聲,生硬的道:“牛大可,你在甘陝一帶狂也狂夠了,道上朋友栽於你手中的也不在少數,哼哼,十年前那一戰算你命大;不但能逃之夭夭,更將平河一隱及黃風七怪毀於手下,罕某兄弟已尋你多年了,這筆血債,已在罕某兄弟心中生根結蒂,今天,若再度容你生出此地,此後甘陝道土,便沒有『雙杵黑羅巾』之名!”
醉瘋仙牛大可眼皮一翻,又搔了搔那一頭雞窩似的亂發,毫不在意的道:“嗯!這倒不錯,先在前面『望君鋪』中以『破血散』暗算老夫,再由二位出手偷襲,然後再堂而皇之的追來訴說老夫罪狀,末了,再於老夫功力受損的情形之下,正大光明的予以殺戮,呵呵,二位這套手法可真是交待得過去,只是麼…”
他說到這裡,雙目暴睜,額角青筋突現,厲聲接道:“只是老夫尚不致如此窩囊,『破血散』雖然歹毒,卻不能在一時半刻間取去老夫性命,嘿嘿,,在這段時間內,恐怕還夠得上和二位戲耍一陣!”
那兩個頭纏黑巾的老者,面孔肌肉微微牽動了一下,相互一望,竟向後退出三尺。
醉瘋仙牛大可臉色卻更加蒼白,越發襯托出他面上泥垢的污穢與邋遢!“雙杵黑羅巾”
向後略退,他立時嘲弄的大笑道:“怎麼?二位想拖延時間麼?這樣也好,省得老夫我動手動腳,如此一來,這條老命說不定還能多活片刻。”
他說罷又一伸懶腰,有氣無力的盤坐地下,竟然閉目養息起來,口中尚且喃喃自語道:
“欸!呵!這兩個王八羔子真是蠢不可及,老夫我以上乘內功調息一陣,說不定能排出體內劇毒,嘿嘿,到那時後,便有這兩個老家夥的樂子了!”
醉瘋仙牛大可為人雖然狂於不拘,武功卻是十分高強,在甘陝一帶,只要是在江湖上闖盪過的角色,沒有不知道這是一號難纏難惹的人物,而“雙杵黑羅巾”罕伯、罕明兄弟,更是曾經在牛大可手下吃足了苦頭,栽過一次不小的跟鬥!
目前,二人雖然知道對方已在自己暗置入酒食中的劇毒“破血散”下受到暗傷,但卻仍然不敢貿然從事,十年前那淒厲慘絕的一戰,醉瘋仙牛大可當時卓越驚人的武功,在二人腦海中遺留的映像,可說是太深了。
牛大可盤膝坐在地下,雙目微睜,頭頂熱氣騰騰,污穢的面孔上,竟然寄異的泛出一層紅光,雖然,這層紅光有著病態的暗赤色彩。
其實,醉瘋仙現下的處境是十分艱辛的,那“破血散”乃藏區喇嘛教密傳的一種歹毒毒藥,色呈灰色,無味無臭,能置於任何飲食之中,在絲毫不能察覺的情形下陷害他人,凡是不幸服下這“破血散”的,不出一個時辰,周身血液循環在短時間內增至極限,血脈僨張,終至全身暴裂為止,到那時,面上七竅及全身的毛孔,都會滲出失去光澤的血液,而被害入所遭受的痛苦,更是無可言喻的。
藏區喇嘛教也知道這種劇毒過於殘忍,有乾天和,是而除了用其來懲罰違反了五天教規的教中弟子外,決不流傳於外,劫不料“雙杵黑羅巾”會身懷此等毒藥,更偷天換日的使牛大可在偶一疏忽之下中計。
此刻,別看醉瘋仙狀似悠閒,煞有其事,他卻早已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一種有若萬蟻嘶咬般的感覺,已在他身上生起,而且與時俱增,有逐漸加重之勢。
“雙杵黑羅巾”兄弟二人,乃為甘陝黑道領袖之一,武功自是霸道無比,但卻較之醉瘋仙遜上一籌,他們看見對方此等形態,在一時片刻間,確是不敢斷定對方是否業已瀕於絕境?
醉瘋仙牛大可咬緊牙關,自齒縫中一字一頓的並吐著:“上呀,兩個老小子,窮泡磨菇可算不得他娘的好漢!”
說著,面孔己微微扭曲了一下,他隨即又裝出一付滿不在乎的模樣,呵呵一笑。
雙杵黑羅巾的老大罕伯,兇戾的面孔上浮起一絲陰的笑意,向乃弟微微一瞥,又望瞭望天色,冷沉的道:“嘿!嘿,牛大可,你用不著裝死賴活,再有兩盞熱茶時分,閣下歸位的時刻也就差不多了!”
罕明亦向前逼進一步,毫無表情的道:“姓牛的,昔年你一再斷絕道上朋友的生路,今天,罕某兄弟便要取了你這條老命,這叫做禮尚往來,誰也不佔便宜。”
牛大可的面孔這時已漲得一片血紅,頭頂上騰騰的霧氣也消散殆盡,本來,“破血散”
的劇毒,便甚難以內力迫出的啊!
他坐著的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艱辛的道:“兩個老狗,咱們算是墓地石翁仲 硬對上了!”
牛大可又扭曲了一下面孔,但是,他卻無法在片刻間激起敵人的怒氣,而這時,他多願能迅速作一個了結啊 不論是生是死,總比目前的活罪來得好受,此刻,這位玩世不恭的怪傑,甚至已沒有先行出手的力量了!
雙杵黑羅巾齊齊冷森森的一哼,哼聲僵硬,有如來自另一個毫無生氣的世界。
二人的面孔逐漸轉為狠厲,緩緩伸手入長衫之內,又緩緩各自抽出一柄烏黝精亮的黑色鐵杵。
時間過得很快,又似極為緩慢,醉瘋仙牛大可鼻孔掀動甚急,嘴巴亦張得老大,喘息之聲,遠近可聞。
於是,空氣彷彿在漸漸凝結,各人的心臟奔騰更急,六只眼睛宛如全已看到一層濃厚的血霧,那是悲劇來臨前的映照啊!
這一切,都已被掩於高坡之後的江青看在眼內,他沉默的抿著嘴角,嘴角又形成一道含蘊著譏刺意味的弧度。
這時,醉瘋仙牛大可已感到全身奇熱無比,不但呼吸窒息,體內血液翻湧流竄,雙目更且漸漸迷濛起來!
兩張含著怨毒笑意的面孔,緩緩向他面前移近,那兩張猙獰的臉上,橫肉與髭刺,配合著魔鬼也似的五官,組成了一付最令入厭惡,恐懼的形像。
倏而
醉瘋仙牛大可狂嗥一聲,矮胖的身軀竟奇蹟似的躍起三丈,雙臂展處,向雙杵黑羅巾猛撲而下!
他這突然的發難,已等於將體內所有餘存的力量,在這一擊之下全然使出,自然,其中尚包含有極度的憤怒與精神亢奮!
醉瘋仙這猝然一擊的威力是驚入的,角度選擇得如此恰當,時間拿捏得又是如此準確,而更有一股無形的幾近於瘋狂般的厲烈!
雙杵黑羅巾早年已是驚弓之鳥,見狀之下,雙雙暴喝一聲,腳下急旋,手中兵器已似兩條鳥龍般猛撞而出。
然則
醉瘋仙牛大可好似無躲閃之意,淒厲的一笑,兩掌分劈雙杵,兩只腳尖閃電般向兩個敵人的咽喉!
這個結果是顯明易見釣,同歸於盡!
於是
三團白色的物體,自斜刺裡驟而掠到至,銳嘯破空,分別襲向這三個武林高手的肘彎“曲池穴”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2:24
第69章 化敵為友
雙杵黑羅巾做夢也估不到在這緊要關頭,會有人隱於暗處相襲,在這間不容髮中,他們已無暇再去尋覓出手之人,更不及改變招式,重新予敵人以致命的打擊,厲喝聲如焦雷似的自二人口中暴出,鐵杵舞起如風,彷彿浪濤千層,急旋而出。
但是,力竭神迷的醉瘋仙牛大可,卻無法再似平素那樣做靈活的躲閃,他完全是憑了一口氣的力量,要與敵人來個兩敗俱傷,目前,這口真氣已在對方驟退之際,驟然鬆懈,白光微閃之下,自是不偏不斜的擊中他肘彎曲池穴,於是 在牛大可的悶哼聲中,矮胖的身軀像一個洩了氣的圓球,自空中墜落地上!
而同一時間,在兩團烏龍似的光圈狂舞下,襲來之物,立被砸成粉碎,冰渣玉屑,四處粉飛,原來,那襲來的物件,覺是三團以積雪捏成的冰球!
即便如此,雙杵黑羅巾仍被那兩團雪球的力量震退三步,方拿樁站穩,這時,二人面上神色不由全變。驚怒無比的迅速向雪球飛來方向察視,頭頂所纏的黑巾,在寒風中飄揚作響,自然,尚含有畏悸。
醉瘋仙牛大可四平八穩的仰臥地上,面孔血紅,已漲成紫色,他嘴唇微微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雙杵黑羅巾的老二罕明,目光環掃之下,口中低聲急道:“老大,這暗中隱藏之人,功力甚是高強,如今事不宜遲,咱們先將這醉瘋子宰了再說,免得夜長多多!”
罕伯輕輕頷首,故意大聲道:“好極,那暗中出手的朋友,怕早已離去,吾等也好快些收拾上道了……”
一語未畢,他右臂倏而一揮,黝黑沉重的鐵杵,狠狠地劈向躺在地上的醉瘋仙牛大可。
但是,就在那沉重的鐵杵,挾看勁風悠悠始起之際,一條淡青色的人影,自右邊一處突坡之後急飛而出,更且幾乎在同一時刻,一片狂厲的勁氣,已與那條青色人影同時湧到!
時間是如此快速,甚至短促得沒有令雙杵黑羅巾再有第二個思想的空暇,在那片有如鐵錘般的凌厲功氣中,二人慌忙狼狽之極的旋身後縱。
二人腳尖削剛站在地上,又同時大喝一聲,揮杵掃向身後,就勢轉身而回。
四道目光相觸之下,只見在醉瘋仙牛大可側傍,竟赫然站立若一個長衫飄拂的英挺青年!
那青年人嘴角噙一絲冷漠的笑意,背負雙手,一雙有如利箭般的眸光,冷冷地凝注二人。雙杵黑羅巾,樅橫江湖大半輩子,經過的陣仗也不少了,但經這年青人一望之下,卻俱不由暗地裡打了個寒噤,好像如削的寒風吹進骨子裡一般。
二人迅速的互望一眼,老大罕伯面孔一沉,冷硬的道:“好朋友,大道坦蕩任你行,罕某兄弟與朋友你一無怨,二無仇,這個閒事,朋友你還是少管為妙!”
罕伯口裡雖然說得極硬,內心卻直是發毛,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來人無論身法,招式,便為二人生平所僅見,罕伯心中雪亮,單憑人家適纔顯露的那兩手,已是他們倆兄弟所望塵莫及。
這個身長衫的青年,正是隱於暗處的江青,他這時露齒一笑,緩緩說道:“閣下倒是十分光棍落檻,只是,嗯,區區這個閒事是管定了,而且不但要管,還要煩請二位拿出解菜,救治躺在地上的這位牛老哥!”
罕伯面色又是一變,他雙目倏瞪,厲聲道:“朋友,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罕某兄弟對閣下已經相當夠交倩了,甘陝一帶的道上同源有誰不清楚,雙杵黑羅巾可從來沒有這樣客氣過!”
罕伯故意將自己“萬兒”亮出,以期能使面前這位功力高絕的青年有所顧忌,不敢插手為難。
江青冷冰冰的一笑,沉聲道:“夠了,區區已聽膩了這一套,說起來誰的口把式都是鏗鏘有聲,一動上手卻全是飯桶草包,現在,區區數到三,在一至三的這個數目間,供二位選擇生與死的任何一途,不過,區區特別聲明,在數到三以後,卻無法再給二位選擇的餘地了,而且,區區要收拾二位,保證不會浪費多少時間。”
雙杵黑羅巾。神色中透出極度的惶亂與不安,他們知道,對方既然能出此狂言,實非誇大,只憑適纔那兩手,便是最好的證明。
但是,俗語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尤其在江湖上闖,這“面子”問題更是非同等閒,對方雖然功力高絕,卻不能如此拍拍屁股就走啊?
二人那長滿橫肉的面孔上起了一絲輕微的痙攣,罕伯緊了緊手中的兵器,色厲內荏的吼道:“好朋友,你也未免太狂了,別人或者含糊你,我罕某兄弟卻不吃道一套……”
語聲未停,江青唇縫間已如冰珠滾盤般,脆落而生硬的迸出一個“一”字。
罕伯不禁一哆嗦,正待冒險一拼,他身傍的罕明卻陰淒淒的踏上一步,道:“朋友,咱們這段梁子是結定了,朋友你不妨先亮個萬兒吧!”
江青卓立不功,仰首向天沉默片刻,再悠悠閒閒的吐出一個“二”字,然後,他十分淡漠的道:“區區江青!”
這四個字自江青嘴中吐出,雖然聲調是如此平淡低沉,但是,聽在罕伯、罕明兄弟耳內,卻不啻是四個平地暴然響起的焦雷,震得二人全身一顫,退出兩步。
不錯,火雲邪者的威名,已隨看時間飛快的傳揚開來,武林之中,消息的散播是迅速的,而天下雖大,又何嘗不能說它小呢?在目前,江青的名聲,已可說到了名揚四海,鮮人不聞的地步了。
他歷經的事情,早就被一些武林人物繪影繪形的渲染出去,而這其中,有多少不可一世的江湖雄主異士在他手下落敗!又多少被常人視為畏途而終於被他克服的奇險難關,這種種,都是眼前的二人所無法比擬的,更是不敢比擬的,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那一股無形而懾人的威儀,有時卻比活生生的事實更來得令人畏服。
罕伯、罕明此時面白如紙,他們二人同時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雙目驚懼的凝注面前這位英姿不凡的青年,背脊冷汗涔涔!
在他們的腦海中,幾乎已全為一個相似的問題所困擾,那便是:生命與名聲,孰重孰輕?二人沒有去想拼鬥的問題,絲毫沒有去想,因為他們十分清楚,以往比他們武功超越甚多的武林高手,亦同樣曾經在火靈邪者手下吃虧落敗過,妄想一拼,只不過是徒增其辱罷了。
時間在緊張中流逝……
江青冷冰冰的一笑,嘴唇微微蠕動……
罕伯、罕叨二人不由全身一震,同時驚呼出口:“且慢!”
江青輩角一撇,沉聲道:“如何?二位答允了?”
罕伯極為尷尬的與他兄弟互相一望,悻然道:“罷了,老夫認栽,只是,江朋友、你也得拿出兩手來讓老夫等見識見識,日後與道上同源也有個交待!”
江青知道“雙杵黑羅巾”十分狡猾,他眼角一瞥,已看見躺在地上的醉瘋仙牛大可此時口鼻大張,眼睛布滿血絲,全身毛孔,更滲出絲絲鮮血,看情形,那“破血散”的劇毒,立時就要發作了!而這劇毒一旦發作,便是任誰也無法收拾的啊!
江青劍眉一軒,大喝道:“好!”
瘦削的身軀猝然如水中游魚,就地作了一個令人不敢置信,幅度極微而又神妙無倫的轉折,在雙杵黑羅巾二人尚末將他的身法印入瞳孔以前,那瘦創的身軀已如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般倏而閃至罕明身側,右掌急扣罕明左手腕脈!
一傍的罕伯一聲驚喝末及出口,乃弟罕明已本能的揮出七掌相拒,但是 江青右掌奇異的一顫,微妙無比的穿過那七次雄渾的掌式中極為微小的空隙,正確已極的扣在對方左手腕脈之上!
那招式之美妙,應用之神異,已達匪夷所思之境,甚至在這兩個功力不弱的黑道高手尚不及思量之前便已奏功!
雙杵黑羅巾不由張口結舌,雙眼發直,一時楞怔在當地,這他們自出道以來,從未遇過的事實啊!
江青右掌有如一道鐵箝,牢牢地握住罕明腕脈之上!他鼻孔中哼了一聲,面如寒霜的道:“二位,見識了吧?少在江某面前耍這些花鎗,若你們再要拖延時間,江某便只有心狠手辣一次了……”
罕伯十分無奈的看了一下苦看臉的兄弟,伸手自便內摸出一個火紅的瓷瓶,遞到江青面前。
江青冷然道:“罕朋友,這解藥的用法及其功效,朋友你大約較江某要清楚得多,麻煩你親自辛苦一遭吧!”
罕伯面無表情,但卻顯然極不情願的走到醉瘋仙牛大可身前,緩緩蹲下,目光中,透出一股十分怪異的神色。
這股神色,假如要去詳細分析的話,那麼,不可諱言的,其中包含陰毒與怨恨。
江青眼光何等銳利,見狀之下,右手微一用力,罕明驟覺左臂行血倒流,疼痛欲裂,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
哼聲出己,有如一盆冷水,兜頭澆在罕伯身上,他微一哆嗦,才想起自己胞弟尚受製於敵人手中。牙根一咬。他打開瓷瓶瓶塞,又伸手撬開牛大可的嘴唇,委曲已極的將解藥為其傾入口中。
江青眼看罕伯為牛大可救治完竣,又悠閒的道:“完成了麼?依江青看來,似乎還應該以真力相輔,推拿一番,這樣才更形妥善,是麼?”
說看,右掌又用了幾分勁道,罕明心中不想哼吟,卻由小得他忍不住“欸”了一聲。
罕伯忍氣吞聲的坐在地下,調運體內真氣,好似伺親人般為牛大可推揉起來。
良久……
醉瘋仙牛大可的面色已恢復成原來的模樣,呼息漸順,臉上那病態的紅潮亦消失殆盡,在罕伯的推揉下,露出一股十分舒適而受用的神態來。
江青微微一笑,道:“罕朋友,差不多了,二位這就離去呢?還是否想多留戀一會?”
罕伯悻悻的站起身來,行至江青面前,說道:“江朋友,老夫已經說過,老夫兄弟二人認栽便是,但是,老夫尚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江青劍眉微皺,沉聲道:“且請說出。”
罕伯略一猶豫,道:“其實也很簡單,所謂『人要臉,樹要皮』,今日此事,老夫等只當它根本沒有發生過,然而……”
江青爽朗的一笑道:“自然,江某決不會將今日之中宣揚出去,二位盡可放心,憑火雲邪者的人格,大概二位尚信得過吧?”
罕伯訕訕一哂,又回頭望瞭望躺在地卜的醉瘋仙牛大可,微微搖頭一嘆,大有心欲為之,而力不能迨之慨。
江青看在眼裡,緩緩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二位,請便了。”
隨說聲,他已鬆開了右手,灑然站向一傍。
罕明搓揉紅腫的手腕,默默站向一傍,面上毫無表情,乃兄罕伯向江青微一抱拳,正待說話。忽然又似想起一件什麼事情,雙目一翻,說道:“是了,老夫險些忘了一個問題,那便是老夫曾經聞及,尊駕似乎與姓牛的亦曾結過梁子,那麼,為何尊駕又肯為了姓牛的出頭惹事?”
江青嘴唇輕抿,道:“問得好,罕朋友,江某可以告訴你,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十分微妙的,最痛恨的敵人,說不定也是你最讚賞的朋友,江某是說,要了解一個人,喜悅一個人,應該深刻而客觀,並不須要注意他與你所站的立場是否相同。”
雙杵黑羅巾二人若有所悟,輕輕頷苜。半晌。罕伯抱拳長揖,洪聲道:“山青水長,後會有期,江朋友,今日之事,彼此各志心頭,再見了!”
聲息人飛,幾度起落,二人已消失於白茫茫的雪地外。
江青似笑非笑的回過身來,走到醉瘋仙牛大可身仿,輕淡的道:“牛兄,還不想說話麼?”
原來,江青適纔所發出的雪球,乃是擊中牛大可肘彎之軟麻穴,並非啞穴或暈穴,是而,這位武林怪傑除了身軀四肢不能功外,其餘各部仍是與常人無異。
這時,醉瘋仙牛大可緩緩睜開眼簾,皮動肉不動的呲牙一笑,道:“呵!呵!好小子,你到會挑揀時機,如此一來,我姓牛的日後怎麼好意思再去找你麻煩?”
江青一笑道:“上次在千家集外,江某便想結識牛兄,奈何互處對立,何堪啟齒?衷心之內,卻對牛兄極為仰慕。”
醉瘋仙牛大可籲出一口氣,道:“老實說,我姓牛的還不到看破世塵,六念無慮的時侯,這條老命還捨不得丟掉呢?今天幸虧被你救下,否則,怕便是歸了陰司,這對招子也不肯好生生的閉上。”
江青正待說話,牛大可卻又續道:“適纔那雙杵黑羅巾罕伯、罕明二人,乃是一對同胞兄弟,為甘陝境內黑道領袖之一,為了一些大小事體,與老夫衝突日久,早已互不相容。十年前老夫與他們硬拼了一拐,嗯,那是一與十之比,那場激戰下來,老夫雖然身受重傷,險死還生,但他們那一撥也沒有佔到便宜,除了這雙杵黑羅巾幸能逃得性命之外,其他八人全在老夫手下送了命。欸,事隔十年,卻不料老夫在前面『望君鋪』憩息打尖之時,了這兩條漏網之魚的道兒,差點屍骨無存……”
江青稍一沉吟,道:“牛兄,這姓罕的兩兄弟,日後還會為患麼?”
牛大可低啞的笑道:“幸運不會永遠跟隨他們,這次他們是預先置毒於酒食之內,待老夫了道兒,功力大損之下,才能如此賣狂,假如他們捲土重來,呵呵,我老瘋子可要叫這兩個老小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微微一頓,牛大可又笑道:“江老弟,老夫肘彎處的穴道,現在總可以解開了吧!”
江青啞然一哂,右手一指,立將牛大可穴道解了。
稍稍調息一陣,牛大可緩緩自地上站起,他活動了一下四肢,又打了一個哈欠,低頭在地下蹀踱了兩步,忽然道::“江老弟,雙飛三絕掌的後人與你所發生的衝突,你可有妥善的了斷辦法麼?”
江青苦笑一聲,道:“在下巳多次忍讓。不過,這亦有個極限,若他們逼迫在下太絕,那麼,在下只有與他們周旋到底了。”
醉瘋仙牛大可暗自頷首,他沉吟良久,彷彿下了決心,雙目望江青,誠摯的道:“江老弟,說實在話,雙飛三絕掌的後人與你之間的衝突,並不是一朝一夕間的事,自上一輩起這仇怨便已結下,而且,並不是容易了斷的,當然,誰是誰非我們很難硬行斷言,老夫目前可以奉告的,便是雙飛三絕掌的後人早已連成一氣,由一個前輩異人領袖,準備在江湖上大幹一番,他們首先欲除去的,便是他們視如眼中之釘的火雲邪者 老弟你!”
江青對這些事心中雪亮,他輕輕點頭不語。
醉瘋仙牛大可一舐嘴唇,又道:“他們的勢力是十分龐大的,除了包括所有雙飛三絕掌的後人以外,更將如今武林中桓赫一時的雙鷹也籠絡進去,聽說更有甚多江湖成名高手亦加入其中,甘為驅使,這樣一來,江湖之上,怕要天翻地復了!”
江青是聰明人,牛大可語氣之中,雖然不甚露骨,但已暗示出他對雙八三絕掌後人的不滿。
於是,江青一笑道:“那麼,牛兄算不算他們那個集團中的人呢?”
牛大可有些尷尬的道:“若真正論起淵源,老夫與武林雙鷹確是多年摯友,不分彼此,但與雙飛三絕掌的後人卻相交泛泛,無甚交倩,只是,受朋友所托,夫復何言?不過,老實說,我姓牛的亦碓實不願與老弟你結仇架梁,再有今日之中,若老夫我不知感恩,日後再以怨報德,那老夫就小能算是個人了……”
江青忙道:“牛兄,且莫如此說法,在下……”
牛大可微微擺手,續道:“自現在開始、日後無論情勢如何演變,老夫定然拼了背個臭名,也要置身事外,假如可能,說不得尚要善勸那兩個老鷹收收手,少結冤家,不過,這卻要看他們自己了。江老弟,言盡於此,日後咱們總還有見面之日,我姓牛的沒有什麼報答你救命之恩,到再見之時,只有請你喝兩杯老酒了!”
江青對醉瘋仙牛大可這豁達豪爽的性格,可說欣賞已極,尤其他能為彼此設想,態度不慍不火,待人行事之道,更是恰到好處,這確是難能可貴了。
於是,江青長揖為禮,依依道:“牛兄重義為仁,雲天高誼,的令在下欽服,再見之日,但願恩怨清了,那時,在下必與牛兄多盤桓。”
醉瘋仙牛大可呵呵笑道:“固所願也,老夫久已不作如此正經之狀,下次見面,說不定還我又醉又瘋的面目了。江老弟,老夫去了,呵呵,尚得感謝你叫罕伯那老小子為我鬆散了一番筋骨呢!”
江青微哂,再度抱拳,牛大可已自縱身而去。
雪已不知在什麼時侯停了,氣溫卻更形降低,披上銀裝的大地顯得空盪而淒清。
江青有些悵然的獨立於地,剛發生的事情,好似一縷煙霧般過去了,無聲無息,而現在,他又該到那裡去呢?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2:51
第70章 情仇交至
綿密的雪花,繽繽紛紛,侯是一片片柔惜,又像是一張張悽婉的面孔,是那麼冷鬱與憂戚,令人直覺的產生一種忡忡不安的感覺。
這裡是皖境,隔著大渡口約有十裡之處。
雪地上立著江青那孤獨的身影,他的面龐透著極度的疲憊,青色的長衫污縐不堪,顯然,他經過了多日的奔勞與失常的生活,而憔悻浮現面孔。
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雪花在他臉上融化,一條條的冰冷的小柱流入頸項,像是一絲絲生冷的譏剌。
“十三個飄雪的日子了,我已來晚了三天,這使人肝腸寸斷的三天……欸!到底我應該來抑是下應該來呢?”
他面部的肌肉微微痙攣,雙目痛苦的輕闔!
“蕙妹蹤跡杳然,而全玲玲必更悲痛欲絕,雪啊,落吧,最好能掩遮我的全身,僵硬我的軀體,使我的心成為鐵石,夏蕙,全玲玲,你們都不必如此為我難受,我會死去,當我的心先死時”他癡迷的獨立在雪地上,良久啊,良久。
忽然,他狠狠地跺了跺腳,身形電射而起,去向是前面的大渡口。
一條蜿蜒的河道,小巧的流經大渡口之側,匯成一個冰涸的小湖,在河道作一個之宇形轉折的地方,有一座方圓半裡,高約二十丈的丘,頂有一座十分雅緻的小亭,但是,此刻卻覆滿了白澄澄的積雪,連那生長在上的紫色小花也凋零殆盡。
此刻一個披著白貂皮斗篷的窈窕身影,正面向河道而立,她彷彿已經站在那兒很久了,因為,積在她身上的雪花少說也有半寸多厚了。
天空似一塊鉛塊,而那窈窕的人兒一顆心卻更比鉛塊沉重,是的,那一聲悠長的嘆息,令人聞來何啻杜鵑啼血啊!
驀的
在那山之後,有如一縷輕煙般掠上一條瘦削的人影,那人影微一閃幌,已輕悄得沒有一絲聲息的卓立在頂小亭之內。
是的,他是江青。
然而那窈窕而嬌弱的身形卻彷彿沒有感到什麼,仍舊毫無所覺的望著已經冰涸的河道,形態是如此的清冷而幽寂。
江青凝注著眼前穿著白色斗篷的人兒,全身竟不自覺的簌簌輕顫,這時,只要跨前三步便可以觸摸著她的身軀,但是,這三步的距離卻如此艱辛而遙遠啊!
空氣是寒瑟的,寒瑟得有些刺骨,然而,卻有一顆活心在熱騰騰的狂跳著,一個人的血液在作著急速的流循終於,江青咬緊了牙關,顫抖的自齒縫中並出了兩個字!
“玲玲!”
於是,那窈窕的身影像是驟然遭到雷殛似的猛烈抖索了一下,幾乎已經麻木了一般緩緩轉過身來。
美麗的雙眸中含蘊著晶瑩的淚水,眼角上有著殷然的血絲,俏麗的面靨蒼白得如紙,無盡的幽怨與淒苦,卻孕育於兩顆欲落而未落的淚水中。
是全玲玲啊!
江青嘴角微微抽搐,深沉的道:“玲玲,恕我來晚了三天……”
全玲玲仍然在輕微的顫抖,良久,她才淒迷的道:“不,你能來,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江青沉重的踏前一步,垂下頭:“玲玲,害苦你了,我是個有負良心的人……”
忽然,全玲玲不顧一切的衝上前來,緊緊地摟著江青,瘋狂似的將兩個軀體並在一起,她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如泉,簌簌而落,低泣道:“江,你真的來了,我以為此生永不能再見到你了呢,我在這裡已經寂寞的等了你六天,在雙飛島上,今日已算是第十六個飄雪的白子了,我眼都望穿,心都成冰,為的是你,江,為的全是你啊”
江青激動的緊縷著懷中人,喉頭哽咽,忘情的猛吻著全玲玲那冰涼滑膩的雙頰,自古以來,多的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啊!
空氣宛如在剎那間凝結,而時間彷徘也在剎那間停頓了,凝結在永恆,停頓在永恆。
兩顆心劇烈的狂跳著,兩個人緊密的相擁,而屬與兩個人的心聲,卻在頃刻間化為彼此所熟悉的呼喚。
於是,世界幻滅了,過往消失了,憧憬與悲苦也不復存在。
這是愛,刻骨銘心的愛啊!
良久。
全玲玲依偎在江青懷中,淒楚的低語:“江,在我孤零零的等候你的時候,我幾乎已忘卻時間,忘卻了一切,我只想著你,在冥寂中,我彷彿聽到你的無數喚聲,但等我悚然顧視,卻又蕩然虛幻。江,在你適纔呼叫我時,語聲好似來自另外一個遙遼而幽渺的世界,是那麼細柔,卻又含著顫抖,我以為又是幻覺,卻忍不住再次回顧,江,假如你再不來,只怕我會承受不住這失望與清冷的負荷了……”
江青用雙臂緊環著玉人的腰間,以雙唇濡潤著玉人冰涼的面龐,他激動得不能出聲,而又不願出聲。
是的,在這時,任何一句言語,都可能破壞眼前這如蜜一般的氣氛,雖然,這氣氛在甜醇裡帶著苦澀全玲玲輕輕的抽搐,幽然道:“江,這些日子,過得好嗎?”
江青低沉的道:“血雨腥風,迴腸九折。”
全玲玲垂下頸項,哀怨的道:“記著我?”
江青嘆息一聲:“你說呢?”
全玲玲在江青懷裡揉了一下,抽出一條絲絹拭頰際的淚痕,微微仰面龐,向心上人細細端詳!
“江,你瘦了,是誰折磨你的!”
江青苦笑一下,道:“你。”
全玲玲雙眸又隱隱泛出一片淚光,輕聲道:“江,若真是我,那麼,你罰我吧,折磨你,比我親自受苦更有千萬倍的痛楚……”
江青又吻了全玲玲額頭一下,挾著她坐到亭內的石凳上,強顏笑道:“玲玲,別說傻話,我永不會怨你,不論往昔,目前,以及將來。”
全玲玲平靜了片刻,一雙美眸卻老是盯住江青,江青被她看得有些訕訕的道:“為什麼老看著我?玲玲。”
全玲玲羞澀的一笑道:“我想你很久了,這張面孔應該與我夢中所思的影子一樣,江,我要使我心中印上一個真切而鮮明的你。”
江青微撇嘴角,道:“那麼,你已經印上了?”
全玲玲,嬌羞的倒進江青懷中,怯生生的道:“江,你壞。”
江青微微一笑,托起全玲玲圓潤的下頷,道:“玲玲,你怎麼出來的?”
全玲玲坐好身子,柔聲道:“我告訴爹爹,說我與楚妹妹到丹陽城玩兩天,爹券起先不答應,後來娘怕我鬱悶不樂,便逼著爹爹答允了。”
江青笑道:“看你以前蠻老實的,想不到也有一肚子鬼心眼,對了,令妹呢?”
全玲玲嘟著嘴道:“她還在丹陽城等我哩,都是你害的,我和楚妹妹說好,三四天便回去,今天已是第六天了……”
江青伸手拉住全玲玲那雙瑩潔的柔夷,低聲道:“別生氣,欸,玲玲,我心中的苦處,又向誰去說呢?天廣地闊,而這鬱無從傾吐啊……”
全玲玲驚的道:“江,你有什度心事嗎?我看得出,你滿臉愁容。”
江青輕輕搖頭,,故意岔開話題:“玲玲,令尊是否對我仍然懷恨於心?”
全玲玲聞言之下,微微一怔,她沉思了片刻,彷彿十分艱辛的道:“江,在以後的兩個月裡,你還是到中原以外的地方去走一走。”
江青一笑道:“唔,令尊對我有不利的行動,是度?”
全玲玲輕輕點頭,她有些緊張的向四處環視了一番,才悄然道:“江,目前雙鷹之一的彩鷹齊百祿,已專程到過雙飛島莊中,好像與爹爹計議如何聯合一致,採取輩同行動,在月內出發尋你復仇,而銀衫青輪萬叔叔,百步彎月傅叔叔,九梭絕命馮叔叔以及連心雙老等都已養好傷患,近來莊中更常見武林中人往來不絕,看情形好似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了……”
江青憂戚的道:“玲玲,據你看,這場血劫還有化解的希望嗎?”
全玲玲雪白細小的貝齒輕咬著下唇,半晌,她搖了搖頭。
江青嘆息一聲,默默無言。
氣溫更降了,冷得可以透到人們的心裡。
全玲玲幽幽的道:“江,煙霞山莊昔日在武林中的聲望你是素知的,但是,自從你那次與煙霞山莊發生衝突以後,家父及全莊威名便一落千丈,可說敗得十分淒慘,追因溯源,家父及各位叔叔都認為這是你一手造成,除了家父內心對你異常不諒之外,更受到三絕掌的後人慫恿,是故,家父定欲將你除去,以振往昔聲威……”
江青沉聲道:“玲玲,除了雙飛三絕掌的後人以外,還有那些人要與我結怨?”
全玲玲那雙如水的雙眸,凝注著心上人憔悴而英挺的面孔,嘴角在輕輕痙攣,彷彿,她正在決定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江青棟然一凜,急道:“罷了,玲玲,你不用說出,我知道你的困難,是的,你不能露令尊的秘密……”
全玲玲終於忍不住熱淚盈眶,泣道:“江,我恨我自已生為雙飛後裔,我不能失去你,但是,我也不能出賣爹爹,天啊,叫我怎度辦呢?”
江青捧起玉人的柔荑,在嘴上連連親吻,輕聲道:“玲玲,你不用難過,我不會責怪你的,天下的事情,本來便難以兩全其美,但是,你卻千萬要明白,忤逆之罪卻是會永遠受人唾棄的,玲玲,我不會責怪你,永遠也不會……”
全玲玲驀然仰起布滿淚痕的面靨激功的道:“江,但有一事我卻不能不提醒你,記得在煙霞山莊與你對過一掌的錢面老婆婆麼?她是”
江青急速的接道:“是的,我知道,那是尚活在人世的無定飛環李淡玉!”
全玲玲驚異的道:“你知道了?”
江青傲然一笑道:“自然。”
全玲玲又道:“那麼,你敵得過她嗎?”
江青手掌微微用力,沉聲道:“至少不會輸得太慘。”
全玲玲噓了一口氣,放心的道:“江,若萬一有一天你與李師奶真個遇上了,打不過便快點跑啊,你的脾氣有時也太過倔強。欸,自從李師奶正式露面以來,整天冷冰冰的嚇得死人,從沒見她快活過,那一對眼睛宛如能直看到人家心裡去,煙霞山莊無論上下,對她可說畏懼極了……”
江青一笑道:“玲玲,你怕不怕?”
全玲玲彷彿打了個寒栗,顫著嗓子道:“江,你還記得上次在煙霞山莊之內,我暈過去了,由你抱著我的那件事?”
江青面孔沒來由的微微一熱,頷首道:“記得,好像令尊還看見了?”
全玲玲道:“是的,等你們退去,全莊安頓下來之後,爹爹便把我叫去,手裡還拿著皮鞭,面孔青得嚇人,我反正是一條命,心裡想:“你要打,便打死我好了!”爹爹一言不發,正待舉起皮鞭抽我,娘已帶著傷,哭哭啼啼的撲到我身上,莊中叔叔們也趕忙上前勸止爹爹,爹爹卻只是不答應,娘又在哭泣不停,緊抱著我,正在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李師奶卻戴著那嚇人的面具,冷冰冰的走了進來。”
江青極為憐惜的道:“你嚇壞了?”
全玲玲猶有餘悸的道:“李師奶一進屋,任何人也不敢吭聲了。她看了爹爹一眼,彷彿寒冰一樣凜冽的稅:“罷了,女大不中留,容她去吧!”爹爹唯唯喏喏,放下皮鞭,卻仍瞪著我生氣。李師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好怕人啊,像是一對毒蛇的眼睛,那麼陰毒而毫無情感。我全身都在發冷,娘說好說歹的抱我下去,背地又問了我不少話,但是,我都巧妙的掩飾過去了,直到現在,爹爹還不放心我呢。”
江青一笑道:“玲玲,累苦了你,這都是我的過失。”
全玲玲嗯了一聲,不依道:“江,別這麼說,為了你,就是比這更大的痛苦,我也甘心情願的去受,何況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呢?”
江青望瞭望天色,低聲道:“冷嗎?玲玲。”
全玲玲搖頭,輕輕地:“本來冷,但靠在你的……身邊,反而覺得有些熱……”
江青一笑道:“看天色,卻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時辰,但是,你也該餓了,咱們到鎮上去吃點什麼吧?”
全玲玲微一猶豫,道:“也好。”
江青笑著起身,當他正待去扶全玲玲的時候,雙手卻驟然似凍結般伸出不動,面上徹徵變色。全玲玲見狀之下,亦不由大吃一驚,顫聲道:“什度事?江。”
江青聆耳靜聽,尖銳的目光如利箭般四處掃視,忽然,他像微微一震,急速的低聲道:
“玲玲,當你來時,可曾發覺有人跟蹤?或者露了口風?”
全玲玲迷惑的道:“沒有,只有妹妹知道我來,但她決不會說出來的。”
江青緩緩站起,冷沉的向四周凝目環視,企玲玲急切的問道:“江,你發覺有什麼不對嗎?我並沒有看見什麼呀!”
江青卓立不動,低沉的道:“假如我的聽覺不錯,已有數十名武功卓絕的武林高手隱伏此四周,雖然他們儘量掩秘行蹤,但他們行動時的衣袂飄風之聲卻瞞不過我!”
全玲玲駭然站起,四處尋視,顫聲道:“會不會是爹爹他們?”
江青沉聲道:“可能?”
全玲玲棟然道:“這怎麼辦呢?”
江青毅然道:“罷了,一切由我承擔!”
全玲玲一咬牙:“江,不論生死,我都與你在一起。”
江青感激的笑笑,低聲道:“還不至於如此惡劣,你要鎮靜一點。”
他隨即仰首。振吭大呼道:“朋友們,放大方一點,江青在此恭候大駕!”
語聲甫停,四周一片衣袂帶風之聲紛紛響起,在這紫花不足十餘丈的頂上,頓時現出三十多個人影來!
江青目光一掃,已發現這群不速之客,赫然有著九梭絕命馮雄、百步彎月傅泉,及雍容依舊的銀衫肯輪萬兆揚在內!
其他最顯明的,倘有著兩個面色枯黃,高瘦如竹的老人,及五名身著黃衫的俊逸青年。
來人甫始現身,已俐落至極的紛紛圍立四周,個個神熊冷漠,目蘊煞氣,顯然,這些人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了。
“萬大俠,別來無恙麼?”
銀衫青輪萬兆揚威武的面孔上浮起一絲苦笑,他惋惜的看了看站在江青背後的全玲玲一眼,舉步行出,沉聲道:“江兄,兩山不能相碰,兩人卻必定會通在一里,但是,江兄定然知曉,當你我重見之時,也是必然要有一個酒血的時候。”
江青冷漠的道:“天生萬物,總有幻滅的一天,白白的來,定會白白的去,但或者去得兇厲,或者去得祥和,萬大俠,江某卻認為祥和些好。”
在江青語氣之中,已明白透出不願再生殺伐的衷心之意,銀衫青輪何等老練,豈會聽不出來?
他搖了搖頭,宏聲道:“江兄,雙飛三絕掌後人已與閣下誓不兩立,而萬某等劫與雙飛後人淵源極深,實無袖手可能,江兄,閣下雖然有容人之量,萬某等卻不能忘懷昔日毀莊之仇!”
瘦小枯乾的九梭絕命馮雄霍然踏上一步,陰森森的道:“想不到多日末見,大名鼎鼎的火雲邪者竟如此膽怯畏事了?江青,昔日在煙霞山莊的威風大可以擺出來呀!”
馮雄言語中除了極盡譏諷之能事外,更充滿了火藥氣味,空氣頓時宛似凝固般緊張起來,周圍之人,傭個沉氣養神,準備出手。
江背毫不為意的微微一笑,淡然道:“馮大俠嘴上留情,各位想亦清楚,在下江青並非江湖鼠蜮,若真個翻臉動手,只怕貴方亦未必見得有便宜可佔呢?”
此言一出,來人個個色變,蠢蠢欲動,銀衫青輪萬兆揚雙臂高舉,阻止各人衝動,大聲道:“江兄,時辰不多了。”
江青正待開口,他身後的全玲玲卻驀然轉出,淒然道:“萬叔叔,你一定要這樣做嗎?
你不能放過江青麼?”
萬兆楊濃眉怒軒,厲聲道:“全玲玲,父母之恩你都能夠不顧,還會將萬某人這點情份放在眼中?你知道件逆不孝,背判親恩應受何種懲罰?鄭京,告訴她莊主的諭示!”
一個滿面兇厲的中年大漠,應聲而出,手中著一張書滿字跡的薄絹,高聲展讀道:“莊主諭令,若本莊所屬一旦察覺全玲玲與仇相處,罪證確鑑,則莊主即不以全玲玲為女,本莊所屬,可將其視為敵對,格殺勿論!”
飛索專諸這一道諭令,可說已全然沒有一點父女親情存在,不但冷硬,而且殘酷!
全玲玲花容變色,淚珠漣漣,全身更不住的輕顫,這個打擊,對她來說該是多麼沉重啊!
江青憔悴的面孔倏然異彩湛湛,他仰天長笑一聲,沉厲的道:“玲玲,過來。”
全玲玲面色灰白的站到江青身側,江青則狂傲已極的道:“萬大俠,你有資格回答令姪女這句話嗎?哈哈哈,一只雄獅會向一群惡狼求饒麼?現在,江青正式告訴你們,這皎潔的雪地上,即將印上你們每一個人的鮮血!”
他此言一停,站立於丈許之外,一直悶聲不響的那兩名高瘦老人,立時齊齊冷哼一聲,尖利的道:“呵呵!丙然不愧為邪神義子,頗有那度一股子狂勁,不過,娃娃,你可知道老夫二人是誰麼?”
江青望著四周早已氣憤膺胸的每一個敵人,大聲道:“不論是誰,不論何人,今日休想全身下此紫花!”
那兩個枯瘦老人不由氣得神色大變,尖長的笑道,“好極,我天目雙屠今日就屠小子你一條命!”
“天目雙屠”四字一出,江青不由微微一凜,他早年便曾聞及江湖中傳說,這“天目雙屠”乃是一對出了名的嗜殺魔星,曾經在一夜之間,將天目山上三百餘名獵戶誅殺殆盡,雞犬不留,心狠手辣至極!
他面色一寒,鄙夷的道:“天目雙屠向如,向宗,你們作孽也作夠了,今日,且看是誰屠誰!”
銀衫青輪萬兆揚生恐天目雙屠猝起發難,急忙行近兩步,低聲道:“二位向兄,且請稍待片刻,李前輩想必即刻便會到來”
他語聲雖然儘量放低,卻仍被江青聽在耳中,他長笑道:“難怪各位在這種仗勢之下,依然畏首畏尾,不敢一湧而上,原來各位還在恭候那位空有虛名的無定飛環李琰玉!”
江青說到後面,故意一字一頓,譏諷之意,浮於言表。
銀衫青輪及天目雙屠等人聞言之下,不由色變,九梭絕命卻獰笑一聲道:“死到臨頭,猶恁此猖狂!”
江青暗暗用手一提全玲玲的手掌,示意她多加小心,然後,悠然一笑道:“馮雄,我將使你命絕於此!”
九梭絕命馮雄不屑的一哼,大剌剌的道:“稍停便知道是誰命絕於此了!”
這時,銀衫背輪萬兆揚哈哈一笑,故意拖延時刻道:“江兄,閣下如何知曉李老前輩,尚健在人世?”
江青雙掌互搓,冷冷一笑,目光卻仰望天空?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3:36
第71章 血雪相映
銀衫青輪萬兆揚又虛偽的一笑,日光向下一溜,沉聲道:“江兄,李老前輩健在人世,想江兄也樂於聽聞吧!”
江青雙掌倏然分揮,外罩的青色長衫在剎那間碎成片片,火雲衣的金紅色光彩煇耀閃爍,而一道沉重如山岳般的勁力已猝然向銀衫青輪撲至!
銀衫青輪沉喝一聲,移身撤步,以閃避敵人那無堅不摧的凌厲正鋒!
於是,在同一時間,江青那瘦削的身影猝然倒轉,幾乎是不分先後的向九梭絕命、百步彎月,及天目雙屠各自劈出十七掌!
掌影漫夭,罡氣如嘯,懾魂奪魄已極!
鎊人料不到江青竟然會在此種情勢之下突然出手,失著之下,不由紛紛幌閃移位,情形端的狼狽不堪金紅色的光華然衝升霄漢,又似雷轟電閃般暴撲而下,照面間,兩名功力不弱的大漢已狂叫著摔落下!
江青已將全身澎湃的真力,完全貫注於四肢及任何一處可以發揮力量的肌膚上,掌腿揮舞之際,非但迅捷無匹,力道更是強如鋼錘巨杵,直可開碑裂口!
銀衫青輪萬兆揚厲叱一聲,雙臂略一伸縮,已凌厲無間的劈出十六掌,身形暴轉,九腿九肘緊接而出九枝絕命馮雄冷哼一聲,抖手推出八團勁氣,雙掌交擊劈出,百步彎月傅泉則乘勢揉身而進,電光石火般戳出十三指!
江青在交織如削的勁氣中,微妙已極的做了五次幾乎不易察覺的轉折,他轉折的幅度是如此微小,以至僅供是在輕輕扭動身軀一般!
但是,在這快速而幅度微小的轉折中,掌影、腿勢、指風、勁力,便似是出手之人故意相試一般,擦著他身軀而過。
江青長笑一聲,不待各人驚呼出口,一個大盤旋沖天而起,身形猝落中,又劈手震落了三名大漢!
銀衫青輪厲吼一聲,右臂微閃,一溜耀眼的青芒倏而映射,迅捷無倫的卷向江青!
幾乎就在同時,一道恍如空中落虹似的寒光,不沾一絲塵土的驟然斬落,兼且尚挾有兩團窒人口鼻的勁風!
江青大笑道:“你們早就該拿出這些鐵賣弄了!”
笑聲中,身形如天空飛雪,又似風舞殘葉,詭異已極的飄盪不定,瞬息間,已自那幾乎凝成一片的寒芒刀影中穿過!
這詭異而奇妙的身法,正是邪神嫡傳的“如意三幻”!
此刻
天目雙屠老大向如陰笑一聲,手臂微舉倏落,於是 一片喊殺聲如春雷驟起,刀光如練,寒芒閃爍,圍持四周的數十名大漠,已悍如瘋虎般蜂湧而上!
向如仰首發出一引厲嘯,身形暴起,與乃弟向宗同一動作,挾著無比勁氣,宛如鷹隼般向江青猛撲而至!
江青冷冷一笑,身軀暴轉如大海的漩渦,一連串呼轟的罡氣挾在漫天掌腿勢中反卷而出,雪飛風號,氣流回盪,聲威驚人至極!
這乃是長離一梟的精絕之技 “七旋合斬”!
四、五道寒光如流星般飛射而出,六七條人影狂噴著鮮血倒翻雪地,江青長笑一聲,“天佛掌”首招“佛光初現”已跟著展出!
於是
又有七八條人影如斷線風箏般飄出五六丈之外,毫無掙扎的跌落底!
慘叫聲混合著怒叱聲亂成一片,銀衫青輪暴吼連連,“青刃輪”起如長風破浪,青芒大盛中呼嘯攻上;百步彎月何泉黑髯倒豎,手中“彎月刀”似一縷藍電般往來劈刺,光影如山,滴水難人!
輪芒刀光中,九梭絕命枯槁的面孔青如寒鐵,“兩儀手”加雜著威力雄勁的“斷碑掌”,陰毒無倫的狠攻猛劈,招招逼向敵人要害。
天目雙屠卻身形如電,上下翻飛,招式奇快的急出倏收,在瞬息間做著凌厲至極的攻擊。
於是,在兵刃及拳腳交加中,在人們的憤怒與痛恨中,數十名大漢更奮不顧身的乘隙出襲,其中,尤以那五名十分秀逸的黃衣青年招式最是幻異難測!
雪花飄落得更密了,繽繽紛紛。
江青沉氣凝神,四肢幾乎已連成了一線,隨著心意做最為迅捷的攻守,真氣如虹,流暢已極的在體內循轉,每一次的攻擊都接著下次的防守,每一掌腿的後面必跟著更威猛的絕式,罡氣如網般瀰漫四周,勁力如巨錘般四處劈戳,已分不出是多少招了……
氣溫是如此的低,但是,每個人的身上卻都滲著汗水,面孔赤紅,血液亦在急劇的流循。
全玲玲獨自站在亭內,她孱弱的依在亭柱之上,雙眸含淚的凝注著雪地上的激戰,她說不出此刻是什麼心情,但是,卻亂得足以令她窒息。
雪地上的腳印凌亂,殷紅的血漬濺滿四周,紅白相映,卻予人一種刺目而淒厲的感覺。
刀光起落在寒芒的揮舞中,寒芒則混合著如嘯的勁力縱橫閃耀,瑟骨的淒風中有著火焰般的憤怒,飄舞的雪花裡含蘊著肅煞的殺氣。
殺伐聲更加恐怖了,但卻有些嘶啞,喘息聲出自每一個人的口中,而各人卻仍然宛似瘋狂一般撲向敵人。
百步彎月傅泉的“彎月刀法”幾已發揮至極限,如空中無數吐出清輝的彎月,在連衡著飛縱絞合,濛濛的,藍汪汪的光芒似蒼芎的銀河,如帶,如練,卻又綿長無際!
銀衫青輪的“青刃輪”更似海中永不停息的浪花,寒森森的湧上,驚人的呼嘯,尚加雜著九梭絕命馮雄的一雙鐵掌!
天目雙屠攻勢更急,二人已幾乎拼命般猛擊狠打,掌腿連綿不絕,銳風四溢,合著眾人的圍攻,大有將強敵砸為肉糜之勢!
此刻,江青一面以恢宏的“七旋斬”滲合著邪神嫡傳的“如意三幻”應敵,一面急速的忖道:“目前激鬥時間已經不短,現在的對手雖然困我不住,但全玲玲卻大有可慮,稍停萬一無定飛環李玉這老賊婆到來,則在如此眾多的高手助勢之下,只怕自己便不見得能佔上風了。”
他閃避過銀衫青輪劈來的七輪三腿,又硬接了九杖絕命五掌之後,猛又一個大旋身,揮出二十一掌急攻天目雙屠,又想道:“如今之計,只有速戰速決了,對他們存不得慈悲之心!”
彎月刀的藍芒倏閃,險極的自江青脅傍半寸擦過,他腳尖一旋,緊接著向傅泉攻出三腿,六肘,十九掌!
在百步彎月掠身退避中,江青暴叱一聲,雙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方向,猛劈而出,邪神昔年震慴江湖的五大散手之一,“陰冥陽關”已倏然施出!
狂風如飆,勁力似,凌厲而狠辣,銀衫青輪及九枝絕命、天目雙屠四人大吼一聲,慌忙後退,但是 只聽兩聲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長嗥起處,那五名黃衫青年中的二人,已熱血狂嘖,跌出尋丈之外!
這五名黃衫青年,俱是同胞兄弟,乃是百步彎月何泉手下最得力的勇士之一,名曰“黃衫五秀”,傅泉為了協助摯友飛索專諸全立重整聲威的行動,特地將彼等自關外調來,此刻卻在江青的絕技“陰冥陽關”之下,斷送了兩人。
百步彎月傅泉睹狀之下,不由目毗皆裂,悲憤至極,他怒吼一聲,面孔扭曲的疾掠而上,手臂如波浪般倏顫,摟頭蓋臉劈出十八刀!
江青大笑一聲,身形暴陡,“七旋合斬”四招十九式又在同一時間,不分先後的一氣施出,如正月的火砲,狠辣而密集的瀉向敵人!
於是,百步彎月悲嘆一聲,然後掠。
輪影,掌勢,腿風,又在剎那間配合著無數兵刃合卷而上,江青冷然一曬,身形已似水中游魚那麼輕悄而滑溜的自這些交織的兵器及勁力中穿過,一招五大散手中的“掌不刃血”
又猝然使出!
半聲厲吼,一顆鬥大的頭顱帶著一股血箭,噴濺四周!
江青原式不變,上身硬生生的轉回,又是一招“掌不刃血”,“黃衫五秀”中又有一人頭飛身亡,橫於地!
這時,與江青敵對的每一個人眼都紅了,但在那迸桓的憤怒中,又不可諱言的含有著深深地恐懼!
是的,火雲邪者的神技,到底是不容輕辱的啊!
銀衫青輪萬兆揚心中更是極度的驚異,他拼命揮出十一輪,急忖道:“這火雲邪者的功力,好似又有了無形的進境,看情形,己方雖然人多勢人,恐怕今天仍然討不了好!”
銀衫青輪甫與那無盡無絕的掌影接觸,便覺得周身血氣上湧,手中“青刃輪”狂顫欲飛,他大叫一聲,傾力撲出兩丈之外,而數聲慘號又起,幾條人影四散紛飛!
百步彎月那令人起栗的厲響連連,九梭絕命尖長的怒吼不斷,天目雙屠早已掠出丈外,而那武功不弱的“黃衫五秀”僅存之兩人,早已在心膽俱裂之下,與其他三名雙飛島屬下命喪當場。
這又是邪神狠絕天下的五大散手:“苦海無邊”!
江青身上血紅的火雲衣閃射著金芒眩目的腥赤光彩,金色的三角形鱗片卻隨著背後三根銜結的金色枯骨微微顫動,襯著他冷厲的面孔,直如邪神重現。
連續不斷的攻擊,已使雙飛島方面來人損傷慘重,使他們個個膽顫心驚,適纔那不可一世的氣,此刻早已煙消雲散,而且,消散得異常淒慘!
銀衫青輪忽然急揮三掌十七輪,掠身後退,口中大呼道:“且慢!”
“慢”字適纔出口,一條人影又已滿口鮮血的翻出三丈開外,江青酒脫的旋身止步,冷冷一笑道:“萬大俠,有何指教?”
正在銀衫青輪深喘息,張嘴待言之際,一溜金芒忽似天際猝起的閃電般神速無倫的射向江青胸前!
一個尖厲的噪音大叫道:“看你狂得幾時?……”
江青神色微變,心念始動,面孔上在瞬息間轉為赤紅與雪白兩種絕然迥異的顏色,雙掌倏推,風雲起處,一股白色及另一股赤紅約有形氣體,宛似兩條九天神龍,恢宏至極的絞合而出,威勢之強,足以驚人動地!
於是
金芒如大海中的一個泡沫,僅差一線的投入這兩股澎遊的氣體中,然後無聲無息的消失,而一聲過度驚懼的吼嗥隨之而起,連串的掌影瘋狂般挾在強勁的拳風中洶湧而出,快似電光石火,一條瘦削的人影驀而被那兩股一紅一白的氣體彈飛,鮮血似湧泉般四散飛濺,骨骼碎裂聲,刺耳的響起。
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得及援救,更沒有任何一個來得及出手,邢瘦削的人影已沉重的落在雪地上,這便是那以“光閃奇絕”的金梭絕技,猝行偷襲的江湖怪傑 九梭絕命馮雄!一切嗥息驟而停頓,打鬥也似斷了弦的琴茫然中止,無數雙眼睛驚恐逾的望著已似一堆碎肉般的九梭絕命,血腥味在空氣中飄盪,而空氣中又彷彿充滿了無邊的煞氣。
銀衫青輪萬兆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宛如在剎那間失去了思稚,雙目發直的凝視著地上的體,口中如夢囈般喃喃低語:“天……這是“離火玄冰真氣”……這是惡魔的手掌, ”百步彎月傅泉全身顫的站於一隅,手中的“彎月刀”泛出藍森森的寒芒、近火快的光芒卻又深似進入也的心中,刺骨而瑟脾。
四周僅餘的十數名勁裝大漢,早已畏懼的退出尋丈開外,他們過度的驚恐已無法掩飾的,自各人的面孔及雙瞳中毫無保留的流露出,適纔尚狂妄無比的天目雙屠,亦均目瞪口呆的怔在一傍,是的,邪神的唯一傳人,到底不比那天目山下二百餘名獵戶來得稀鬆啊!
周圍仍是一片清寂如死的謚靜……
江青冷冷的一笑,目光向已幾乎支撐不住的全玲玲微一瞥,這一瞥中包含了激勵與慰藉,然後他沉聲“朋友們,還有興趣繼績玩下去麼?”
鬱悶充斥在四周,沒有一個人答話……
江青倏而面孔一寒,厲聲道:“都給我滾下去!”
銀衫青輪萬兆揚等人心頭鬥然一震,神色在驚悸中,又含有著無比的羞憤,是的,他們都是在江湖上久負盛譽的人物,幾時曾經有過目前的慘敗?有幾時遭受過像目前這般的委曲?
這次追殺江青,果然是飛索專諸全立的主意,他自上次看到江青與全玲玲的形態後,便斷定自己的女兒已對仇人發生情愫,而從平日仔細的觀察中,更越發相信自己的揣測,因此,全玲玲忽然向他要求欲偕妹妹赴丹陽城停住兩日之時,全立已心生疑竇,推斷女兒必然是去赴江青之約,但是,他仍然不敢十分肯定,饒是如此,他也調遣了莊中銀衫青輪等大批好手,以及新近為連心雙老拉來的天目雙屠等人,以極為秘密的方式監視全玲玲的行動,丹陽城在煙霞山莊勢力範圍之內,可憐全玲玲怎會知道乃父的陰詭手段呢?
全玲玲到達大渡口紫花之時,銀衫青輪等人亦早已跟蹤而至,他們異常謹慎的不動聲色,以守株待兔的方式,布下重重眼線,以待江青入網,自然,他們也深知火雲邪者功力之高,不易相與,但是,既有親隨他們而來的無定飛環李玉為他們插腰!只是名懾武林的無定飛環李玉與各人約好花兩盞熱茶的時間內趕到,卻不知為何至今尚未見到蹤影?煙霞山莊方面這一個行動的脫節,乃是造成他們目前慘敗的最大原因之一!
這時,煙霞山莊方面的人退又不能,進亦不得,如他們就此一走,不但回去無法交待,而各人的臉面更向何處去擺?
銀衫青輪萬兆揚乃為此次行動之主要人物,他威武不凡的面孔此刻已然失去了平昔的沉靜,顯得異常窘迫與驚恐,但是,他卻如何能在這進退維谷的窘境中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呢?這是須要有極大的勇氣與毅力的啊!
驀而
雪地上藍光暴閃,幾乎在人們的心念醒覺之前,如突鴻的流光般仍向江青頸項!
江青早已暗加戒備,藍光驟閃,他已彷彿這溜藍光的芒尾般,猝然移出三尺,而在同峙,他已不可思議的盤坐於地上,單掌問心,左掌凌空急抖,倏而推出,在左掌推出的同一時刻,置於胸前的右掌亦似夜空的殞星般緊跟而出,於是 一股奇異的嘯聲似大地震動般懾人魂魄的響起,超絕無匹的罡氣宛如將大地壓成一塊堅硬的鐵餅,一入絲不溢,纖毫不散的湧向敵人。
一個慘厲刺耳的狂叫驟然出自一個沙啞的喉嚨中。
“天佛掌!”
是的,這正是足以驚天地而泣鬼神的天佛掌法,江青已在暴怒之下,施出了他首次發揮的第六招:“佛心一念”!
令人肌膚起栗的號嗥超自數張不同的嘴中,一條酒著鮮血的手臂被齊根截斷,飛向空中,自那條手臂的手掌上握著的一柄彎月形利刀所閃出的光芒看去,像煞一抹彎月,投射向虛無飄渺的蒼弩。
與這條斷臂同時飛起的,倘有另外三條幾乎已在剎那間支離破碎的人影?
而那斷臂之人 百步彎月傅泉,卻似是一個木塑的人像般呆立不動,他握刀的右臂已齊根截斷,鮮血如泉,汨汨湧出,但是,他身上的其他部位,卻似奇蹟般完好無損,這情景,宛如是一個最有經驗的劊子手的傑作!
江青掌式一出,身形已迅速立起,未受波及的銀衫青輪目毗皆裂,狂吼半聲,如一頭瘋虎般猛衝而到,手中“青刃輪”舞起萬點青光,宛如墓地火,飄忽瀰漫!
幾在同時,江青冷笑一聲,大旋身,雙腿彷彿電光石火般在剎那間連出二十七腿,右掌中盤直切,左掌曲如鷹爪,倏迎對方攻勢,這是邪神嫡傳,狠絕大下的五大散手之一:“尸解八塊”!
銀衫青輪驟覺全身皆似投入一個充滿了無比壓力的漩渦中,沉重的勁氣自四面八方緊逼而至,幾乎沒有分毫迴轉的餘地!
他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手法急變,“青刃輪”展處,宛加平地起了一層青瑩渾厚的光牆,布於身前,迎拒而上。
這是萬兆揚的青刃輪法中,最具威力,最為雄勁的招式之一:“青輝蔽日”,昔日在雙飛島煙霞山莊之中,他即曾以此招,抵敵過江青的“七旋斬”絕技。
如一片流霞也似的青色光輝,在瞬息間與凌厲而至的掌山腿影接觸,幾聲轟然巨響震人耳膜的響起,青瑩的光芒竟如烈陽下的朝霧,滾滾四散,兩條人影倏而分開 江青面無表情,手中卻赫然執著敵人的成名兵器“青刃輪”!“青刃輪”的鋒利刃口上閃泛著冷清的米粒,彷彿是無聲的嘆息。
銀衫青輪萬兆揚 這位在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英傑,此刻面色慘白,雙手空空,全身更在不由自主的輕顫,目光呆滯的瞪視著天空,那身質地高貴,銀光閃爍的衣衫,卻自襟以下,裂開了一條尺許長的裂口!
他腦中空洞得宛如一張白紙,假如一定要說有什麼,那便是已超越了他所能負荷的羞恥與悲憤,是的,一個成名的武林人物,威望及名聲原本便是他的第二生命啊!
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乃是當年天下武林公認為狠毒的絕技之一,江青自施展此技以來,幾乎可說絕少有人能生出掌下,但是,銀衫青輪卻能在他那身深厚功力的維護之下,求得自保,雖然他兵器被奪,衣衫破裂,但這已算不幸中之大幸了,若換成別人,此刻那裡還有命在?
雪地上的每一個人都怔立不動,沒有任何人再敢出手相搏,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江青悠閒的走了兩步,向著站得最遠的天目雙屠冷然道:“只會殺雞宰鵝的二位朋友,二位不是說要著在下的一條命麼?現在似乎正是時候呢!”
天目雙屠枯黃的兩張瘦臉上毫無表情,但是,二人顯然已在深深的畏懼了,再則,以他們平日的習性,豈會受此諷辱而無動於衷?
江青雙手一負,淡淡的道:“在江某啟聲說第二句話以前,你們二人便得夾著尾巴滾下此岩,二位若不想如此也行,只是,到那時二位的代價除了死亡之外,別無他途。”
江青說到這裡,嘴唇緊閉,目光卻似一對利箭也似凝注在夭目雙屠那兩張顏色變得極其難看的醜惡面孔上。
於是,二人的內心在劇烈的震蕩,心臟也幾欲奪腔而出,敵人所說的兩條路,擇其任何一條,都是極度艱難的啊!
時間宛如凝結了一般是那麼的沉重與生硬。
忽然,江青回首一笑,向面色已變得慘白的百步彎月傅泉道:“傅當宗,閣下年逾七旬,大約是活夠了。但是,閣下即便不想苟安人世,也不用以此種方式自殘軀體,須知血枯精竭之苦,最是難受。”
此刻,百步彎月的斷臂創處,依然血流如注,但這位名揚一方的關外大豪,卻咬牙硬撐,口瞪如鈴的注視著江青,便是要一個三歲稚黃見了,也能體會出他目光中含蘊著多深沉的仇恨。
驀而
江青回頭大吼一聲,道:“天目雙屠,名與命不能偕全,二位既欲保名,江青便只有成全你們了!”
天目雙屠嘴角微微抽搐,對望一眼,又轉向四周銀衫青輪等人深深一瞥,目光中有著無告的哀訴。
江青驀而厲烈的大喝:“立波為柱!”
身形急旋,旋轉中、掌影如山,綿綿而至,這是長離絕學“七旋斬”!
天目雙屠在剎那間齊齊暴吼一聲,四掌拼力推出,勁氣回盪,十分恢宏!
江青手中尚持著銀衫青輪的兵器,他此刻長笑一聲,右手“青刃輪”倏揮如虹,左掌已迅捷無匹的罩向敵人。
天目雙屠心知今日已難生還,二人也將一條命豁了出去,厲叱一聲,聚合又分,掌腿翻飛,如風而起,兩條人形疾如狂飆,隨著江青的身形猛攻狠鬥,凌厲至極。
於是,在十一招過去之後,江青驀然長嘯一蛙,當嘯聲如裂金石般響起之時,一溜青芒沖天而起,他隨即怒吼:“掌不刃血!”
聲落,一片五尺方圓的扇形光彩迷幻的映起,另一片犀利得宛如鋼刀也似的銳風猝而劈出 半聲慘叫起處,一顆首級隨著一條枯瘦碩長的身軀飛跌出三丈之外。
那是天目雙屠老二 向宗!
當向如的思想尚未及進入悲痛的境界時;當他還沒有意誠到情況的慘變時,江青那令人起栗的喝聲又再度在耳際響起:“陰冥陽關!”
兩股凌厲得足以斷石裂碑的掌風,突如兩只惡魔的手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方向,以詭異已極的角度湧到,那威猛,那狠毒,那微妙,又是多麼令人驚駭啊!
於是,骨骼的碎裂聲,如折斷了一叢細竹,那麼清脆的傳入每個人的耳內,一大片帶著漿絲的熱血,不知自向如軀體的何部濺出,雪地上,又無聲無息的留下一大灘血漬,又多出一條永遠也沒有痛苦的體!
銀衫青輪神經已似完全麻木,他無動於衷的站在一傍,瞳孔呆滯的望著天目雙屠出手,也望著天目雙屠橫就地!
百步彎月傅泉此刻早已進入半昏迷狀態。他如今尚能挺立不倒,只是完全憑藉著一股倔強意志的支撐,而他們在天目雙屠出手前後沒有行動,並非是他們故意如此,而是事實上無能為力了!
其他碩果僅存的五名煙霞山莊屬下,這時早已魂飛魄散,在他們腦中盤旋的,只是簡單而又迫切的一個:“逃”字。
紫花岩原是靈秀而美麗的,即使是在瑞雪飄飛的寒冷天,也有著一股典雅與高遠的氣質,但是,如今在淋漓四酒的血跡下,在橫遍地的點綴下,充塞在空氣裡的只有血腥,飄浮在虛無中的只有慘厲,而這血腥與慘厲,又在每個人的瞳孔內清楚的顯出。
目前的場面是極其微妙的:兩撥敵對者,站立在體的間隔裡,如石像也似的凝注著對方,另一位左右維谷,傷痛欲絕的全玲玲,則倚著亭柱,如痴如痴的望著長空,而長空卻灰黯得有些悲慘。
本來,江青的天性是淳厚而善良的,只是受了邪神三年多的朝夕薰陶,自然而然養成了一種疾惡如仇的心理,而這種偏激的心理,也即是等於在江青的性格中,有著另一半邪神的縮影;他今日的舉止,又何不可以解釋成邪神賦於他的另一半性格而使然呢?而且,雙飛島煙霞山莊方面,也委實逼人太甚了,為了自己的生命,這個最簡單卻又最深切的原因,任何人也會不惜孤注一卻的。
這時,江青忽然古怪的一笑,緩步行向全玲玲身前,嘴角有一絲關注與憐惜,他輕柔的低語道:“玲玲,你害怕是麼?”
全玲玲悚然一凜,混身機伶伶的顫抖了一下,美麗的雙眸,淚汪汪的瞧著江青,彷彿十分艱辛的蠕動了一步,語聲如一根遊絲:“江,他們………你?”
雖然,全玲玲說的話是含糊而不連貫的,但她心中所欲表達的意義,江青卻清楚異常:
“是的,他們逼我,我殺他們!”江青沉靜的說。
全玲玲目光遲疑的轉動了一下,斷續的道:“江,只怕我永遠不能 不能再回去了………”
江青傲然一笑,雙目注視著眼前這位嬌弱的玉人:“那麼!玲玲,你後悔嗎?”
全玲玲用力搖搖頭,眼眶中滾動著晶瑩的淚珠,她幽幽的道:“不,為了你,我永不後悔任何事情,只是為了父母這二十年來的養育之恩,我覺得心裡十分難過,我對不起二位老人家………”
江青拂去髮際的雪花,緩緩說道:“玲玲,或者我不該說這些話,但是,現在,卻不能不說,你的父母已經不將你視為親生之女,甚至欲殺之而後快,所以,你也不必太覺得內疚,當然,我不是鼓勵你反抗你的父母,而做一個人,有些地方,總須要堅毅的自決與勇氣。玲玲,這全是我害了你……”
全玲玲急惶的道:“不,江,別這麼說,這是我自願的,沒有任何人脅迫我如此,江,你必須明白,你沒有錯 ”江青溫和的一笑,回頭望向場中各人,而此刻,雪地上卻僅剩下痴立的銀衫青輪與萎靡不堪的百步彎月二人,其他,只有遍地橫陳的屍體,適纔尚僥倖生存的幾個煙出山莊屬下,這時卻早蹤跡杳然了。
於是,江青向全玲玲靠近一步,沉聲道:“玲玲,我們走。”
全玲玲微帶猶豫的望了百步彎月傅泉一眼,而傅泉的衣衫已盡然的被鮮血濕透,腳邊的雪地上,尚有若一大灘刺目的腥紅。
江青知道全玲玲的心意,他低聲道:“玲玲,你是個善心腸的好女孩子,不過,以後卻須衡量是用在何等人身上,傅泉我已對他手下留情,否則,任他功力再高,適纔也逃不出我施展的天佛掌絕技之下!”
江青說到這裡,身形倏掠、敷藥、包紮,幾乎在眨眼的時刻內,已為百步彎月料理妥當,他雙臂微一用力,又將早已虛弱不堪的百步彎月扶坐地下,搖了搖頭,緩步行至銀衫青輪面前。
銀衫青輪萬兆揚仍舊仰首痴望著長空,好似已失去任何知覺,面孔上的肌肉卻在不可察覺的痙欒 江青冷然道:“萬大俠,今日之舉,實為尊駕等過於相逼,在下不想多做無謂之辯,是非自在人心。六丈外,尊駕兵刃插在雪地之上,從今而後,在下殷望尊駕『青刃輪』上,勿沾太多血腥。”
說罷,他也不待銀衫青輪作任何表示,轉身來到全玲玲身側,輕輕說道:“玲玲,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事麼?”
江青知道,全玲玲是個孝順的女兒,她必然捨不得離開養育了她二十餘年的雙親,但是,在這種情勢之下,又如何去做委曲求全的打算呢?嚴格說起來,在武林中素享美名的雙飛仙子全玲玲,所以會落得如此,又何不能說全是為了江青呢?“情”之一字,能予人最醇厚的甜蜜,同樣的也能給人最辛酸的痛苦。
全玲玲嘴角微微抽搐,望著銀衫青輪與百步彎月那兩張失去血色,卻又顯得出奇蒼老的面孔,良久………
她幽幽的道:“江,已了,我們去吧……”
江青憐惜的點點頭,用力環著全玲玲的纖腰,身形如飛而起,略一起落,已消失於白皚皚,血淋淋的紫花岩上。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4:03
第72章 宿鳥驚夢
大渡口在前面,與天下任何一座平凡的市鎮一樣,有一條不十分寬敞的官道蜿蜓於鎮前。
江青抱著全玲玲奔到大渡口之前不遠,已綏緩停下腳步,鼻端內部隱隱嗅到全玲玲髮際那股淡淡的芬芳。
全玲玲微閉著眼,輕柔的問:“江,到了?”
江青低下頭來,沉靜的道:“你是說大渡口?我們不進去,別忘了無定飛環還沒有現身,市鎮內目標較大,她隨時都有追來的可能,我並非怕她,只是目前尚不想再度沾染血腥,無定飛環李琰玉這一筆賬,應該留待義父他老人家一併結算……”
全玲玲覺得有一股寒氣自心中升起,她怯怯的道:“江,邪神他老人家,欲待如何了清這一筆債,你可以預測嗎?”
江青沉思片刻,清朗的道:“在六十年以前,義父定然會毫不考慮的以鮮血來洗去他的仇恨,但如今,人已老了,至少在修心養性方面,多少會有些磨折,不過,在異日清斷前怨的那一天,無定飛環卻不要逼人太絕,否則,後果難以逆料。”
全玲玲悄聲道:“江,可別小看李師奶,她那一身功夫確賞驚人呢!”
江青淡淡一笑,道:。
“玲玲,無定飛環連我都不一定吃得住,又何況義父他老人家?不用擔心,將來的事實,便是最好的證明。”
全玲玲閉上雙目,輕輕的,卻又羞澀的道:“江,日後,可能有一段血雨腥風的日子,在這段日子沒有來臨之前,你……你可願意與我靜靜的相處一些時候麼?我是說,只有我們兩人……。”
江青緩緩的道:“你不怕我?”
。全玲玲嬌憨的搖搖頭:“不,我知道你是君子。”
江青一笑道:“美色當前,有時侯君子也,把持不住的。”
全玲玲輕抿著嘴唇,令人愛煞的一笑:“江,假如……我……我會依你的。”
在這時,江青心中卻隱隱浮起另一個憔悴的倩影,這影子是如此熟悉,卻又如此令人斷腸,不想她,卻難以抹煞啊!
江青用力咬著下唇,盡力隱藏心頭的創痕,在他強力的掙扎中,全玲玲的面龐又逐漸在面前浮現,是那麼明媚、秀麗,雖然含著一絲蒼白,卻更有一股俏姣的韻致。
於是,在不知什麼時候,二人的嘴唇已緊緊膠合一起,是那麼緊,那麼密,又有著說不出的甜,微微的顫抖自兩個人的驅體上發出,心的蹦跳,彼此可以深切的覺出,這又是另一層愛的昇華……
一個半月的時光悄悄的逝去,雪;落得更密,風;也吹襲得更瑟人了,這是嚴冬。
距離大渡口約莫五十裡外的一個小村。
這小村僅得百餘戶人家,一條早已冰凍的小河環著這村子流去,村傍,在一片青翠的修篁之後,有著一座積滿白雪的小山,山下則有一塊廣闊的平地。
依著山邊,有兩棟相連的小茅屋,一棵挺拔的蒼松伸在屋前,襯著山,映著雪,別有一股雅緻脫塵的風味。
屋頂的煙窗,這時正冒出淡淡的青煙,顯示出屋內之人,可能正在圍爐取暖,閒話桑野,也可能正在調治一頓簡單而可口的晚餐。
晚餐,是的,現在已是接近黃昏的時候了,假如雲翳不是這樣沉厚的話。
忽然,屋內有一陣清脆如銀鈴似的笑聲響起,這笑聲對我們是如此的熟稔,不錯,雖然沒有看到那笑的人兒,但我們可以斷定,她必是那全玲玲無疑。
這兩間古趣盎然的小茅屋,分為明暗兩間,明間里正升著熊熊的爐火,而且,靠壁之處,還擺了一張木床。
爐火的光輝,映著圍爐而坐的兩張面孔,使那兩張面孔上漾著甜蜜而溫馨的光彩,光彩中有著幸福與依賴,使嬌的更嬌,俊的更俊。
無疑的,這兩人,一個是江青,另一人正是全玲玲。
爐子裡爆起一個火花。又連著再爆起一個。似龍鳳燭搖曳時的連心燈花,那麼迷人,又那麼醉人。
全玲玲面龐通紅,是羞得紅?抑是喜得紅呢?
江青凝注地的面孔,低聲道:“玲玲,你真美,我想親親你。”
全玲玲垂下那玉一樣的頸項,悄然道:“江,這一個半月以來,你還親不夠麼?”
屋子裡的氣氛是融洽的,溫暖的,自然,也是柔軟而香醇的。
江青悠悠的道:“玲玲,你這麼多日子以來,愛我愛得夠麼?”
全玲玲羞怯的笑笑,道:“永不夠,一生一世也不夠。”
於是,江青握著她的柔荑,輕輕的道:“是的,我們是彼此。”
在同一時間,在瞬息裡,二人又緊緊擁抱在一起,彷彿欲將兩個軀體並而為一。
這摯情的相擁,除了二人由衷的愛,沒有摻雜絲毫慾念的成份在內,就好似二人一個多月以來的朝朝相處,仍然是清清自白的一樣。
情和欲原是難分得開的,但是,卻要看彼此的處境與闖系而定,不可同一論處,“發乎情,止乎禮”,本來便不是如此容易做到的啊!
屋子裡的空氣是寧靜而平和的,有著安謐的氣氛,沒有人說話,在這時,千言萬語,又怎及得上含蓄的沉默呢?
良久
江青輕柔的凝視著全玲玲,目光似是萬縷遊絲,全玲玲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悄然立起,道:“江,我該為你端上晚飯了。”
,江青微微籲了一口氣,頷首道:“也好,不過,你離開這一刻、我也有些難舍呢。”
全玲玲婀娜的行出兩步,回眸一笑道:“江,二十年以後,如果你仍然能這樣感覺,那我就永遠放心了,只怕那時……”
江青哂然道:“那時如何?”
全玲玲低聲道:“哼,只怕那時,又不知有多少年輕的女孩子陪伴著你,早把我這醜丫頭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江青倏忽起身,迅捷的,卻又溫適的一把摟住全玲玲的腰肢,在她髮際、耳傍、雙頰,瘋狂的親吻,呢喃道:“玲玲,別這麼說,別這麼說……”
全玲玲仰著面龐,細喘吁吁,秀麗的雙眸緊閉,那兩排微往上翹的睫毛,卻在不可察覺的輕顫……
火爐裡又爆起一個火花,輕輕的。
全玲玲睜開眼睛,低柔的道:“江,我是說著玩的,你可千萬不能當真啊……”
江青悄然道:“只要你不當真就行了。”
“那麼,江,你可餓了?”
“阿,我幾乎忘記你是去準備晚飯的,來,玲玲,我同你一起去。”
全玲玲偎著江青,向廚房行了數步,忽然有些抽搐起來,雙肩輕輕聳動,頸項埋得深深的。
江青微微一怔,驚愕的急問:“玲玲,你幹嗎哭了?難道我適纔的話便你傷心?”
全玲玲啜泣得更加鷹害,卻搖搖頭,江青將全玲玲扳了過來,托起她那梨花帶雨也似的面靨,苦的道:“玲玲,別難過,有什麼話都告訴我,你要知道,當你哭泣的時候,比直接加諸我身上的磨難更便我受不了。”
全玲玲將面孔貼在江青胸前,抽搐著道:“江……我們這一個半月以來,生活得愉快麼?”
江青道:“玲玲,這還用我說麼?”
全玲玲又道:“甜蜜麼?溫馨麼?滿足麼?”
江青深沉的道:“無與倫比的。”
全玲玲又激動的哭了,語不成聲:“江……我怕……”
江青惶急的道:“怕什麼?玲玲?誰敢欺侮你?”
全玲玲泣道:“江……我怕這幸福去得太快……我怕它永遠不會再來……我怕失去你…,我怕再也沒有如此令我滿足的時光了 ”
江青長長地噓出一口氣,輕輕摩挲著情人的肩頭,悠然道:“傻孩子。你過於憂慮了,沒有人能拆散我們,只要我們願意,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可以安靜的享受著這蜜一樣醇厚的日子,而且,要比現在更為美滿……”
全玲玲轉而抬起那淚痕斑斑的面龐,顫聲道:“江,你說的全是真話?句句出自肺腑麼?夏蕙夏姑娘,地也不能拆散我們嗎?”
江青聞言之下,恍如遭到雷殛,腦中轟然巨響,雙目也微微眩迷起來,夏蕙,這名字是如此刻骨銘心,卻又如此令人斷腸啊!
一個人內心的感受,是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隱瞞的,或者可以騙騙自己,但卻決然無法躲過另一個人的仔細觀察,假如那是個有心人的話。
江青神色上的驟變,全玲玲何嘗看不出來,但是,她卻緊緊地咬著下唇,沉默無語,兩顆晶瑩的淚珠,在那美麗的眼眶中盈盈欲滴、全玲玲心靈上的感觸,宛如眼眶中包含著的是兩滴鮮血……
不錯,那又何嘗不是鮮血呢,。這血不但形於外,更自她心版上流下。
江青用力擁著全玲玲,彷彿要將懷中的人兒並入己身,他悲傷的說:“玲玲,你恨我麼!”
全玲玲儘量忍著淚,語聲如絲:“我愛你,我只恨無法享得你全都的情感……”
江再低沉的道:“你後悔麼?愛上我這用情不再的卑鄙小人?”
全玲玲肯定的搖頭,幽幽說道:“不,江,我解你,我雖然不能沒有你,但是,我也可以體會出另外那個女孩子對你的感情,我不能為了一己的慾望,使另外那個女孩子痛苦一生……”
江青沉默了一會,輕聲道:“玲玲,你原諒我?”
全玲玲哭泣了,她哀哀的道:“江,愛是須要完整無缺的,沒有任何物體能介入其中,但是,這也要看彼此間愛的深度如何?你對我是如此真摯,我已滿足極了,不管你對別人如何,我只要能得到你對我如此,那怕這份愛有著殘缺。我也認為是完整無瑕的……”
江青激動得全身顫抖,他慶幸自己沒有看錯眼前這位深愛的人兒,在“情”的疆城裡,尤其是一個少女,又有幾人能有這樣容人的胸襟?
於是,爐子裡又爆起一個火花,這火花爆得很高,帶著一溜細碎的火星,而且,還是成雙併蒂的呢。
在二人心胸之間,再沒有隔閡,再沒有猜忌,彼此的情感在融洽,血液在交流,而心聲卻在呼喚……
半晌。
全玲玲溫柔的離開江青懷抱,寓遠深長的說道:“江,希望……希望夏姑娘能原諒我……”。
江青覺得內心一陣紋痛,苦笑一聲道:“是的,她必然不會怪你的……”
那只冥於雲心深處的孤雁兒,是否也能像全玲玲這樣豁達呢?江青卻實在難以預料,但是,你又叫他怎麼說呢?
全玲玲輕輕撫理了一下耳際的秀髮,動作嫵媚極了,誘人極了,江青又忍不住向前踏上一步,全玲玲嫣然一笑,悄聲道:“江,別急,吃完晚飯再……”
說著,她已輕盈的行向廚房,輕盈得似一只粉蝶,只是,這只粉蝶卻又恁般多情啊。
江青幸福的嘆了口氣,轉到爐邊坐下,這不像是溫溫暖的家麼?有這般驕柔的妻子,有這般濃馥的情調,更有如此深擊的愛,只是,在這些幾乎是完美無缺的氣氛中卻宛如含有一絲說不出的惆悵,這惆悵彷彿一個幽靈,無形的,卻又令人覺得難以排遣。
步履聲細碎的響起,全玲玲端著一方精緻的黑漆食盤進來,盤上置有配合得極為悅目的菜餚三樣、另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尚未入口,那香味已引得人食指大動。
江青看著全玲玲擺置妥當,贊道:“玲玲,你烹調的手藝妙極了,將來我定然口福不淺。”
這聲“將來”所含蘊的意義是多麼深刻啊,全玲玲聽得全身一震,痴了似的站著不動。
江青正待再度開口
一個陰森得宛如來自地獄似的聲音,已像寒冰一樣從室外傳入:“永遠沒有將來了,這是你們最後的一個晚上。”
江青微覺一怔,全玲玲已面色慘白的驚呼道:“李師奶!”
於是,那陰鷙得有如夜梟泣血的剌耳語聲又起:“玲玲,你叫我這最後一聲吧,等下見了面,李師奶手上就要染上你的鮮血了!”
全玲玲神色大變,身軀也有些幌不穩,正在這時,卻有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環過她的肩頭,江青那堅毅深沉的聲有輕輕響道:“玲玲。別怕,這裡有我。”
這語聲是如此柔和,又如此剛勁,彷彿春天的陽光,溫暖而親切。
全玲玲如一只受創的小鳥般,緊緊地偎入江青懷中,顫聲道:“江……他們來了。”
江青傲然一笑,道:。
“是的,他們來了,早晚都要來的。”
於是,二人偎得更近,江青提足中氣,大聲道:“無定飛環,江某不會臨陣脫逃,這一天,江某已等得夠久了。”
那陰森的語聲隨即響起:“好小輩,果然有幾分骨氣,出來吧,老身掂掂你到底有多大份量!”
江青向全玲玲堅定的一笑,緊挽著她,大剌刺的推門而出。
一陣瑟骨的寒風迎面吹來,全玲玲不由猛然一顫,天空是黑暗的,四周是蕭索而冷寂的,這與室內的溫馨,又是多麼回異的對比啊!
雪地上,如幽靈似的站立著無數條黑影上沒有一個入出聲,沒有一個人移動,似是陰曹地府中的追魂使者,陰沉而恐怖。
江青目光銳利至極,略一顧視,已發現立於眾人之前的一位,正是那黑發披肩,戴著銀色面具的無定飛環李琰玉!
站在無定飛環身側的,赫然竟是雙飛島煙霞山莊莊主,全玲玲的生身之父 飛索專諸全立!
月前鍛羽而歸的銀衫青輪萬兆揚,以及那僅存一臂面色枯萎的百步彎月傳泉,亦冷漠的卓立不動,面上毫無表情。
另外,在昔日煙霞山莊血戰長離島之時、生死未卜的連心雙老易志、易成二人,亦已到來,連重創初愈的入雲神槍耿忠也默然立於二人之後,也只有他在神色之間,隱約流露出幾分惋惜的神情。
在七人身後,尚凶神惡煞般站立著戲十名煙霞山莊莊友,而且,更有一個窈窕的身影,隱立黑暗之中,目光彷彿含著無比的怨恨,毫不眨瞬的凝注著江青二人。
這時,全玲玲亦已看清眼前情勢,地已幾乎驚懼得暈了過去,癱瘓般靠在江青懷內,是的,任她如何堅強,卻總是一個少女,而眼前欲取他們生命的,卻又是她平時最敬愛的人!
江青憐愛的緊了緊手臂,宏聲一笑道:“江某真是榮幸已極,為了江某一人,竟使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煙霞山莊傾巢出動,這不是顯著煙霞山莊太也器重江某了麼?”
無定飛環冷冰冰的一笑,毫無人味的道:“小輩,等你狂夠了,老身再取你性命!”
江青環視著面前這些有如魔鬼般的人影,傲然道:“李琰玉,你當江某便畏懼於你麼?”
忽然,面孔鐵青的飛索專諸,長袖一拂,生硬的道:“賤人,你還不在本莊主面前自絕對罪,難道尚要本莊主親自動手麼?”
全立這句話是對他女兒全玲玲說的,在話聲中,他不稱自己為“為父”,稱“本莊主”,這已明顯的透露出他對全玲玲已經恩盡義絕了!
全玲玲悲痛逾桓,愁慘的叫道:“爹……求你老人家饒恕不孝的女兒吧……”
。全立怒叱一聲,厲色道:“呸,老夫早已沒有你這個罔顧親恩的女兒,老夫只當你已死了,全家家門不幸,才落得有你這麼一個敗壤門風的賤人!”
全玲玲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淚珠奪眶而出,紛如雨下,身軀更在不伸的顫抖著。
汀竹悔然且失如,斷然迅:“全立,閣下無庸如此,全玲玲自今而後,即為我江某之妻,與閣下一刀兩斷,你如不服,江某隨時候教”須知閣下你或能唬住他人,在江某面前,卻是不值一哂!”
全玲玲雖然悲傷過度,神智暈迷,江青所說的話,她卻句句聽得異常清晰,於是,她全身抽搐。宛如痙攣,淚水如泉而下,這時,她感受到了有生以來所沒有嘗試過的滋味,痛苦、悲哀,卻加上深刻的喜悅與欣慰!
飛索諸全立氣得面容扭曲,目瞪如鈴,指著江青,顫抖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忽地
在無定飛環李琰玉的淒怖長笑之下,遠處的竹林中,又飛起十數條黑影,以無可言喻的快速,向眾人立身之處,如電掠到!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4:37
第73章 伏兵四起
這些猝然自竹林中急速奔掠而來的人影,身法是如此快捷輕靈,已足可列為武林中頂尖高手之流,而此等高手,在江湖上卻並不多見,目前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忽而竟大批出現,象徵著事態大不尋常呢!
江青目光驟攏,細一注視,面上神色已微微起了一絲波動,囊然,這絲波動是如此的輕微,稍現即隱,但對這位神技鐵膽的火雲邪著來說,已充份顯示出他此刻內心的震蕩與憂慮。
全玲玲緊依在江青懷內,一雙美眸,驚恐的凝注著那十數條已迅速接近的人影,口中微顫的低間:“江……那些人是誰?”
江青哼了一聲,沉重的道:“狼上之狽,一丘之貉!”
全玲玲不由暗裡打了一個寒栗,江青言中之意,不是已等於明白的告訴她,來人也是與他們為敵的麼?
這時,戴著銀色面具的無定飛環李琰玉,以蕭颯得令人起栗的語聲道:“玲玲,點你自己喉頭的“或中”穴,這樣,比較少受痛苦,而且時間也很快,事後,我會要你父親仍以親女之儀葬你。”
全玲玲面色慘白,目光有如痴了似的望著地面前這位聲威懾人的師奶,而在此刻,全玲玲與江青的處境,可說已達惡劣之極的地步了。
正在這時
一連串的長笑聲起處,十多條人影,巳紛紛凌空而降,俐落無比的圍著江青等二人,站成一個半包圍的形勢。
江青冷漠的向這些不速之客逐一瞥視,每當他雙目印上一個人的面孔,內心便不覺有一股強烈的仇恨與憎惡升起,是的,他並沒有與這些人結過什麼深仇大怨,但是,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名聲與利益,卻無時無刻不處心積慮的要將他置之死地而後已!
來人是在江青預料之中。卻又是預料之外的,雖然。他僅僅才見過一面,但他卻永遠不會忘記,這些人全是昔年武林三絕掌的後人,魔龍子謝志、摧山神君冉獨、遊魂叟鄧斌,另外,近有那鼎鼎大名的武林雙鷹怒鷹於、彩鷹齊百祿二人在內!
最令江青注意的,卻是一直緊立魔龍子謝志身旁,一個身材修長,神儀內蘊的俊逸青年,這青年他似曾相論,卻又在驟然間想不起來,在這青年身後,一字站立著五個俊醜迥異,年齡俱皆不大的角色,每一雙眼睛,都毫無表情的凝注著他。
忽然,無定飛環冷哼了一聲,移動了一下她那殘跛的右腿,並沒有向魔龍子等人招呼,又遲緩而生硬的道:“玲玲,我的話你聽到了麼,不要真個遇使你父親親自動手,待你去了,我會使你所喜歡的人也很快的前去陪你。”
全玲玲這時那裡還能回答得出來?她知道,四圍所站的人,個個俱是江湖上獨霸一力的雄才,無論那一個也有一身超絕不凡的武功,而心上人技藝雖高,處於此等境地之中,卻也沒有穩操勝算的把握啊!
但是,你教她這時怎麼辦呢?全玲玲並不畏懼死亡,可是,使她如此死去,她卻永遠不會瞑目的。
飛索專諸全立面如寒霜的踏上一步,像一只暴怒的野獸般低吼道:“不孝的賤人,你真要活活氣死老夫麼?好,好,老夫便成全於你……”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江青,忽而冷靜的啟口道:“全立,江某巳將話擺得明白,閣下無權逼死江某之妻。現在,閣下等欲待如何,江某一一捨命奉陪就是!”
環立於旁,面孔陰沉的彩鷹齊百祿,這時一拂他那繽紛奪目的衣袖,冷冷說道:“江青,閣下是為一女子而捨命麼?”
江青眼皮子也不瞬,淡淡的道:“齊百祿,尊駕是為名利而拚命麼?”
怒鷹于一見拜弟語風受窒,不由大吼一聲,怒道:“姓江的,少來這套舌上功夫,新賬舊債,吾等今夜正可一併結清,如此夾纏拖延,也能算是江湖上的一號人物麼?”
江青冷沉沉的一笑,沉聲道:“江某正好求之不得,不過,結清這些舊債新賬,是江某與閣下以一對一呢?還是周圍諸人一擁而上?”
怒鷹於老臉倏熱,狂吼道:“住口,憑老夫一個人還怕收拾下了你?”
江青傲然道:“自然,只不知閣下日前所受內傷可曾痊癒?”
這句話有如一根銅針扎到怒鷹於的痛處,他氣得鬚眉倒張,雙目發紅,暗運真力,便待暴然出手。
無定飛環李琰玉忽然冷煞的哼了一聲,隱在銀色面具後的眼睛,有若兩道冷電般向怒鷹於一瞥。
任是於威名赫赫,被無定飛環這一瞥,也不由全身一顫,滿腔怒火不得不勉強壓制下來。
江青悠閒的一哂道:“這才對,別太衝動,以免破壞了你們的整個行動計劃!”
無定飛環李琰玉冷冷一笑,道:“好小輩,老身巳多年沒有看見有人敢在老身面前如此狂妄了,哼,不錯,厲勿邪倒調教得出你這種弟子!”
江青微微一笑道:“李琰玉,你到底準備如何?”
江青如此大剌剌的而呼無定飛環名號,不但毫無畏懼,更含蘊看一絲輕蔑的意味在內。
無定飛環強忍心頭如火般的憤怒,生冷的道:“江青,今夜老身誓必不容你有個全!”
江青已從無定飛環的言詞中,意識到血腥的氣息,他知道,一場無比淒厲的激戰,恐怕就要展開了!
於是,他豁然大笑道:“未必,不信就看看是誰留不得全!”
無定飛環的銀色面具,在雪光的反映下,閃幻著一片冷栗的光華,她淒厲的仰天大叫:
“厲勿那,老身先殺你的義子!”
在寒夜淒風中,無定飛環的尖叫聲有如鬼號狼嗥,刺耳己極,也懾人已極!
於是,全玲玲顫抖得更加劇烈,江青狂笑如故,雪花在眾人不覺中飄落,零零散散,帶著無比的蕭颯魔龍子謝志一拂長髯,宏聲道:“李師叔,六十年前之血債,六十年後之積患,為了武林正義,為了天下蒼生,今日吾等正可藉此良機,除去這繼邪神之後,危害天下的賊子!”
摧山神君冉獨亦鬚眉俱張,激憤的大吼道:“先人的血債必需償還,江湖上不容此等惡徙橫行,李師叔,且請發令,立誅此獠於此!”
怒鷹於隨著厲色道:“對,我們還等什麼?”
這時,圍立於四周的各人,俱是神色激動,群情憤然,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江青憐惜的看了看懷中的全玲玲一眼,低柔的道:“玲玲,恐怕……”
全玲玲便在江青懷中,有一股出奇的安全感,她靠著心上人那堅實寬厚的胸膛,怯生生的道:“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我只擔心你……”
江青淡然一笑道:“放心,玲玲,這種場面固然唬人,但我已見多了,哼!每一次的結果卻都是千篇一律的。”
盡避強敵當前,鼓譟喝叱的聲音此起彼落,不絕於耳,但二人卻恍如未聞一般低訴情懷,似入無人之境。
這一來,不但使環立於側,虎視眈眈的三絕掌後人忍耐不住,甚至連已達望百之年的,盛名無雙的無定飛環李琰玉也按耐不下了,江青此舉,不啻是最為藐視的表露!
於是,無定飛環的憤怒已達頂點,那一股先天的暴戾之氣,似黃河決堤般突然氾濫開來,她瘋狂的尖叫:“全立,由你親手殺死那小賤人,萬兆揚,你第一個先去索回江青欠你的債!”
銀衫青輪萬兆揚答應一聲,銀色的衣衫在落雪中微微間幌,幾如長虹經天,一道清瑩瑩的光華,己威猛無匹的凌空飛向江青!
而在同時,飛索專諸身形如鬼魅欺進兩丈,手臂伸縮間,倏戳江青上盤十三大穴,左手卻一把折向全玲玲!
江青驀而退後一尺,狂笑道:“來得好,這一天江某已等得太久了!”
和話聲一起湧現的,尚有他那疾若奔雷駭電般的九腿二十掌!
飛索專諸全立腳步倒旋,反手又是一十六掌,掌掌凌厲,緊跟而上!
銀衫青輪萬兆揚大喝一聲,手中“青刃輪”急展如浪,層層片片,彌合卷迎,招式狠辣已極!
是的,這位武林中的一代豪士,永生永世也忘不了他的兵刃被敵人奪去的恥辱,這恥辱,在一個習武之人來說,筒直比死亡更為難堪,何況,銀衫青輪更是武林中的翹楚之才呢!
這時,江青一面護衛著懷中的全玲玲,一面身手如電的迎拒著眼前這兩名當世高手的進攻,他沒有移動一寸,全以迅捷的閃幌與兇猛的攻擊,不客敵人越前半步!
但是,在行動上,他卻多少受到一絲牽制,因為要顧及全玲玲,所以不能任意發揮。以致有著極多煞手無法施出。
其實,全玲玲素有“雙飛仙子”之美譽,武功自是不差,但她此刻卻為何如此軟弱呢?
原因非常簡單,目前動手之人,乃是她的生身之父及長輩,不論他們如何恩斷義絕。全玲玲卻不忍向老父及尊長們動手過招,這是人之天性,骨肉情深的潛在意識啊!
於士,江青左掌一揮,一溜連接成串的銀色光弧急湧而出,幻妙的挾著勁風襲向敵人,同一時間,他雙腿幾乎不分先後的猝而飛出,方圓五尺之內,全在瞬息間充斥著銀色的弧扁與飛舞的腿影!
盡避飛索專諸一身藝業強極一時,盡避銀衫青輪恨深如海,但是,二人卻不得不在對方這猛烈而奇妙的攻擊下,再度縱身閃躲。
無定飛環陰惻惻的站立場外,雙目似兩道寒冰般凝注場中,半晌,她冷冷的哼了一聲,毫無情感的道“謝志,時間不會太多了。”
魔龍子謝志如何聽不出無定飛環言中暗示之意?他微微頷首,沉聲一笑道:“李師叔,晚輩忘不了我們彼此間的默契。”
話聲中,他腳步倏轉,一個大翻身,已一口氣向江青劈出五掌,這五掌幾乎連在一起劈出。勁風如嘯,空氣成渦,的是驚人至極!
無定飛環目光中透出一絲笑意,呢哺道:“嗯,魔龍掌法,果然盛名無虛!”
這時,江青驀覺勁風凝聚,彷彿一塊鐵板般當頭壓到,力道之強,宛如山倒岳傾,勢不可擋,他目光一閃,己自了然,單掌橫推而出,抱著全玲玲急掠三步,一陣轟然巨響,隨即在空氣中震發,冰雪飛舞中,青虹倏閃而到,一條怪蛇也似的索影亦自神鬼莫測的急卷而至!
江青因單掌迎拒魔龍子自上壓下的掌力,在形勢上就己吃虧下少,他這時微覺血氣翻湧,而青芒、索影,卻又已不差分毫的緊跟而到,於是他驀而大喝一聲,身形暴旋如風,掌腿齊飛,六招,三肘,九掌,二十一腿,立似驁濤怒浪般狂湧而出!
那怪蛇也似的索影倏而一折,讓開三尺,青芒卻像流星般沉重的砸落雪地之上,但是,在剎那間,魔龍子謝志的蒼老笑聲又起,一片漫天掌影,又如漫天羅網般卷到!
無定飛環李琰玉看得微一跺腳,暗忖道:“欸,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當年九索飛龍全為柱的武功,是何等高強?怎的他這寶貝兒子卻如此不濟,連兵器現出來也佔不到人家一點上風,而且還是以三敵一,日後在江湖上怎麼說起呢?”
其實,這只是無定飛環單力面的看法,飛索專諸全立的武功,在江湖上雖然已是少有匹敵了,但是,奈何他的對手,卻是武林中的罕世奇才,堅卓沉練的火雲邪者,這樣一來,那裡還會有多少便宜給他佔呢場中的激鬥,在轉眼間已過了三十餘招。
無定
飛環十分不悅的搖了搖頭,冷然回首道:“冉獨,你老子的仇恨難道就忘了麼?”
摧山神君冉獨雙目驟睜,額角青筋暴起,悲憤填膺的道:“不,晚輩就是拼了一死,也要與邪神一決雌雄!”
無定飛環生硬的一笑,緩緩說道:“邪神生死不明,先拿他徒弟開刀,不也是一樣麼?”
摧山神君冉獨狂吼一聲,猛衝而上,出手便是“摧山掌”法的精要絕學:“摧山三式”!
只見他掌掌連衡,有如江水暢流,雙臂揮舞處肌肉札突,風嘯雲卷,勁力橫溢,大有天地變色,移山拔鼎之概,無定飛環暗地一笑,想道:“三絕掌後人,雖然與雙飛島有著默契,共同行動,但追根結底,亦是為了他們今後在江湖上的利益,這三個角色俱是十分陰詭險詐的,哼哼,尤其這摧山神君冉獨,毫不念及當年他老子與我的一段情份,處處虛偽做作,嗯,我如不用他死鬼老子相激,只怕他尚不會如此出力呢……”
這時,場中戰況已起了變化,在飛索專諸全立、魔龍子謝志、摧山神君冉獨、銀衫青輪萬兆揚等人的合力圍攻下,江青竟已逐漸落於下風!
老實說,這與江青對敵的四人中,除了銀衫青輪萬兆揚略遜半籌外,其他三個雙飛三絕掌後人的武功俱是異常卓絕,幾乎全不在崑崙派“五伏羅漢”之下,加以江青一身絕學尚未充份展出,又與分身照顧懷中的全玲玲,礙手礙腳之下,自然便不易抵擋面前這四名足可獨霸一力的人物了!
無定飛環冷森森的一笑道:“江青,老身還以為你,承了厲勿邪多少道行,如今一見,也不過如此而已!”
江青沒有回答,使出十一掌攻向冉獨,雙腳起處,分踢飛索專諸及銀衫青輪,大旋身,又躲過魔龍子謝志七掌!
他鬢角鼻窪已微微見汗,連出五招中,急忖道:“依目前情勢看來,對方是誓必要置自己於死地了,敵入此次聲勢之壯,可謂空前,如不施展辣手,只怕無法全身而退了……”
忽然,全玲玲悽婉的低語:“江,別管我了,你快逃吧,否則,只怕我們全要死在這裡!”
江青全身一震,硬生生的接了摧山神君冉獨一當,雙腿疾飛,又踢向揉身逼進的魔龍子謝志上腹。
全玲玲眼見江青不答,知道自己摯心所愛之人的意思,她心頭一酸,又低迷的道:“江哥,我們不能全死在這裡,必須要有一個生還,你還有義父,還有拜兄,更有夏蕙夏姑娘,我卻只有一個人,我能得到你的愛,便是死,也滿足了……”
江青心頭大亂,有如千絲絞結,微一疏忽,索影倏閃,“括”的一聲,他罩在外面的長衫,已被撕裂一大片!
全玲玲尖叫一聲,急道:“江,你快走啊,別管我,我生死都是你江家的人……”
江青汗出如雨,但他依然閉口不言,身形展處,又如狂風暴雨般向面前強敵攻出七腿二十七掌!
無定飛環李琰玉越看越氣,厲聲道:“易志、易成,你們還呆在那去作甚?”
默立於後的連心雙老齊齊答應一聲,分向左右霍然行開,四條鐵臂宛如出自一人,在須臾間揮出千百掌影,急攻江青。
於是,江青所受的壓力更大了,他幾乎有些喘不氣只來的感覺,而予他這種感覺最深的,卻是飛索專諸全立與魔拉子謝志二人!
全玲玲緊依在江青懷中,她可以確切的覺出心上人喘息的急促,濃重的汗味,有些劇烈的心房跳動!
索影如一只魔手在空中飛舞,青芒宛似點點的流光在雪地上縱橫,而八只鐵掌,則組成了一片強而有力的勁牆,勁牆內含蘊著令人心懼的血腥與死亡!
六十招,七十招,有如流水,迅速的過去了。
江青套在外面的一件青色長衫,已被兵刃與掌風撕刮得破碎不堪,而他穿在裡面的雲衣,也隱隱現露了出來。
魔龍子謝志雄潭已極的拍出八掌,敞聲大笑道:“江青,只怕你身上的火雲衣要長埋黃土了!”
摧山神君冉獨面孔陰沉,掌腿如電,在做了一次凌鷹的攻擊後,冷冷說道:“謝兄,須要彼此保留麼?”
魔龍子謝志躲開江青猛然的三掌後,呵呵一笑道:“罷了,除之為上!”
隨著語聲,摧山神君冉獨倏而長嘯一聲,掌勢在剎那間沉如雷霆萬均,威猛至極的洶湧推出!
配合著他的出手,魔龍子謝志身形突然令人目眩神迷的遊走起來,雙掌捷如西方天際的閃電,幾乎永無停息的連連劈向敵人。
這正是昔年武林雙飛三絕掌之一,魔龍掌法中的絕式:“百魂訴冤”。
於是,飛索專諸的“引龍索”呼嘯而起,索端的銳利鋼環在夜空中映射出生冷的光輝,沉重的尖錐霍然溜刺。掩蓋於一片青色光華與無數掌影之中!
江青雙目怒睜欲裂,他嘴唇緊閉,強自沉著,身形做著極為幻妙的閃躲,掌腿齊出,在積雪紛濺中,絕招迭出不停。
但是,對方的攻擊已達極為凌厲之境,在一連串的緊密暴響中,他已被震退三步之多,而正當此時空中那絛黑灰色索影倏忽一閃,竟詭異無倫的適時射到,但是,他不是砸向江青,卻筆直的擊向全玲玲天靈!
而這時,正是江青被對方聯手之力震退之際,他的腳步幾乎尚未及站穩,那魔鬼也似的“引龍索”已悄無聲息的襲到!
出手之人正是飛索專諸全立,而他的出手又是如此歹毒,照他“引龍索”的來勢,足可將全玲玲立時擊斃當場,面目全非!
江青瞳孔驟然暴睜,精芒暴射中,他大吼一聲,不顧一切的以左掌抓向那襲來的索影!
於是
一聲輕微的,割裂肌肉的剌耳響聲起處,“引龍索”倏而揚起,江青的左掌卻已在瞬息間皮肉翻卷,鮮血淋漓!
全玲玲如痴如迷的望著江青的手掌,剎那間,她已痛哭了起來,她的淚水是為了情人的鮮血,抑是為了生父的狠絕呢?
魔位子謝志大喝一聲,身形閃掠遊動,“百魂訴冤”的絕招層出不窮,宛似千百冤魂,纏連不定。
摧山神君冉獨亦掠身上步,與連心雙老合力施為,在索影青光中,跡近瘋狂的攻向敵人。
空氣在急劇的流蕩,勁力在強烈的旋回,而雪花亦在不住的飛揚,無論是天上飄落的,抑是地下存積的。
於是,微笑浮上無定飛環的心頭,她輕輕撫摸了一下面孔上的銀色面具,那面具雖是冰冷的,但她的內心卻是歡愉的啊!
雪地上散著零碎的,斑斑的血漬,而在一片片,一層層的光華交映中,在一陣陣,一股股的勁氣縱橫裡,江肯己身不由主的連連退出尋丈之外,在此刻,他以乎已明顯的落入下風了。
無定飛環好整以暇的望著這場不公平的拼鬥,暗影中,一個窈窕的身影,已悄生生的行到她的背後。
這窈窈的身影,在暗處已站立了很久了,她一直未曾露過面,也沒有開口說過話,但是,她的雙眸中,卻包含了太多的怨恨,這不用表示“便是看也看得出來的,假如你是細心人,那麼,只要一眼也就夠了。無定飛環沒有回頭,那暗影適纔移到她的背後,她已低沉的道:“昭兒,你有什事嗎?”
說著,無定飛環已向旁邊移開了一步,目光竟變得慈祥無比的望著她身後之人。
這時,由雪地的反光,可以看清這窈窕的身影,那是一個最多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女,這少女生得異常清秀,有如一朵白淨而無瑕疵的水仙花,無形中透露出一股超然的氣質與脫俗的清麗,只是,她卻有著一對含著憂鬱的大眼睛,這對眼睛,在此刻,除了那抑鬱之外,還有著無盡的仇恨。
不是別人,正是昔日在飛仙子口中所提起過盼“昭妹妹”,也正是無定飛環的嫡親系女兒於|金昭無定飛環在六十年前,被邪神自雲嶺絕際洞震落陰陽崖下,雖然奇蹟般幸得不死,但是,卻也留下了一段終生難以泯減的創痛!自那時起,她即尋找了一處人煙罕至的荒山,欲待養好創傷,再出山復仇,可是,她那創傷雖然痊癒了,卻遺下了永遠也無法消失的疤痕被陰陽崖底利石所割裂的面部,以及摔斷了右腿腿骨!無定飛環幾乎悲痛欲絕,她發狂般向沒有人煙的地方奔去,日夜不停,最後,她到了一個罕見人跡的深山內那是甘肅的穆仞山。於是,她萬念俱灰的在穆仞山孤單的渡著寂寥的日子。而時光雖是淒涼與悠長的,卻也自指縫中溜瀉得很快。五十多年迅速的過去了,這相當於一甲子啊,無定飛環痛恨自己的生命活得太長,於是,在這悠長的歲月中,她已自一個花信少婦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但是,強烈的仇恨與期望與人群接觸的慾望卻在她心裡萌芽,地無法克制,無法忘懷,終於,在她製成一個精緻的銀色面具後,離開了蟄居五十多年的山區。自然,在她報仇之前,她會先到昔年最值得緬懷的地方去憑弔一番,於是,也因此獲知,早年的閏中膩友獨輪震天修偉與摧山掌冉商隱確已亡故多時了,但是,出乎她預料的,卻是她在蘇北丹陽湖,雙飛島,向有一個嫡親外孫女活著,於是,她便風塵僕僕的趕至雙飛島煙霞山莊。自然,當年的雙飛之一,九索飛龍全為柱亦已去世,由全為柱的獨子全立繼為莊主,全立見到無定飛環自是驚喜無倫,無定飛環便在煙霞山莊隱居了下來。她探尋的結果,知道邪神已六十餘年未出江湖,生死下明,加以她年事已大,便也沒有積極尋找邪神報仇,可是,她的外孫女金昭,卻為她的毀容殘肢之仇悲哀,切齒痛恨著邪神。而後,江青復出江湖,邪神生死之謎揭曉,加以大戰煙霞山莊那一幕,這才又勾起了無定飛環的仇恨,堅欲尋著邪神一決生死……
此刻,無定飛環又柔和的道:“昭兒,你有什麼話告訴奶奶麼?”
金昭望著眼前這唯一的親人,咬咬下唇,恨聲道:“奶奶,那穿著紅衣的人便是邪神的義子麼?”
無定飛環點點頭道:“是的。”
金昭略一沉默,又道:“奶奶,我要親手殺死他!”
無定飛環慈靄的一笑,道:“好孩子,你不怕殺人麼?”
金昭幽幽的,但卻堅強無比的道:“奶奶,我不願殺人,但是,他的義父毀了奶奶一生,父債子償,我要他替他的義父償還這筆血債!”
無定飛環一陣激動,順手摟過金昭,柔聲道:“乖孫女。難得你有如此孝心,等著看吧,奶奶總教你如願就是了。”
金昭閉了閉眼睛,依在無定飛環懷中,而這位赫一時的女煞星,這時非但全然沒有適纔那股兇戾之氣,反而變得祥和無比。
場中的激鬥,依然不停,而且,隨著時間的增加,已更形劇烈,江青身上又受了幾處浮傷,但是,他卻咬緊牙關,絲毫不懈的衛護著全玲玲,好似他的出手,完全都是為了這懷中的玉人一樣。
反子封志的身形越一越快,掌轉奇詭無匹,直如天外摃,來去無蹤;摧山神君冉獨則大開大磕,猛劈狠砸,招式雄渾凌厲;加上飛索專諸“引龍索”的往來卷掃,銀衫青輪的快速攻擊,再有連心雙老那配合無間的奇妙身手,這六名當世高手的合力圍襲,威力己達到驚魂懾魄的程度!
於是,百招又過去了。
江青身上已沾染了下少他自己的鮮血,甚至有些滴落在全玲玲的面孔之上,而全玲玲那蒼白的面容,也就顯得更加悽惶了。
無定飛環忽然低聲問道:“昭兒,你同情你的玲姊姊麼?”
金昭毫不猶豫的道:“我同情她,她是一個少有的好姊姊,但是,她卻不能為了一點情感而背叛了全伯伯,連教養之恩亦棄之不顧,我雖然同情她,卻不反對給予她應得的懲罰!”
無定飛環默默頷首,而在她頷首的同時,銀色面具後的眼睛又倏而肘出兩股煞氣。
於是。她望瞭望場中的戰況,喃喃自語道:“江青這小輩果然有兩手,不過,時間卻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嗯,差不多了……”
金昭仰首望著她的外祖母,但是,她卻為都雙煞氣畢露的眼睛打了一個寒栗,這是一雙多麼狠辣的眼睛啊!
忽然,無定飛環冷冷的道…
“傅當家,又要麻煩你了。”
百步彎月傅泉,乃為關外有名大豪,名聲極為響亮,他與飛索專諸情交莫逆,但是,在煙霞山莊卻是客卿地位,是而無定飛環對他說話較為客氣,而百步彎月為了煙霞山莊不但鞠躬盡瘁,更且失去一條左臂,他這忠義之氣,自然亦使無定飛環對他另眼相看,優禮有加。
這時,無定飛環言中之意,傅泉自然十分清楚,他微微躬身,沙啞的道:“謹遵前輩諭令!”
“令”字適纔出口,一道藍汪汪的光芒,已似閃電般倏而射出,有些瘋狂般筆直的飛向戰圈!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5:05
第74章 以殺止殺
暗泉雖然年迸七旬,外貌沉默,但是,他確是一個稟性十分倔強的老人,他失去左臂的仇恨,在表面上做得異常淡漠,好似不當一回事,但在內心深處,這仇恨確如赤紅的烙鐵炙烤者他的心靈,因此,當他受到暗示出手之時,招式的狠絕也是凌厲至極的,甚至已帶者拼命的意味。
隨著他“彎月刀”上藍色眩目的光彩,魔龍子謝志興摧山神君冉獨已同時出手挾擊,“引龍索”的索影宛如在剎那間閃幻成千百條,與點點青芒,連串掌影倏襲而出,勁風與積雪,又在瞬息間混成一片!
於是---
江青的兩只眼睛,已因憤怒而睜裂,滴滴的群血,與他瞳仁中的血絲相映對,仿佛是在噴著火焰!
刀光,索影,輪芒:掌勢,幾乎全在呼吸的瞬息間交織著擊到,沒有分毫空隙可容閃躲,似是一面死亡的網!
全玲玲倏如泣血般哀叫!
“江,別管我了!”
衰叫聲中,她用盡全身之力一掙,那嬌弱的身軀已自江青懷中掙脫,連連向外滾出。
而這時,呼嘯的掌風與沉重的壓力,已經不差毫的湧到!
江青心如絞碎,目皆皆裂,他天搖地動的厲嘯半聲,滿頭黑發聳然欲豎,在嘯聲出口的同時,身形如水中游魚,微妙之極的轉出三步,而罡風突起,風雲變色,他已在剎那間連展“天佛掌”絕學:“佛光初現”“金頂佛燈”“佛問迦羅”,這桓古遺傳的蓋世秘技,首式三招,已被他在一口氣之間,同時施出。
於是成弧,成點,成片,成網的掌形,在似天崩地裂的厲嘯聲中,彷彿彌漾的雲霧,帶者驚人的巨大壓力,猝然充斥於周遭每一寸的空間!
無定飛環驀覺空氣中起了一陣劇烈的波動,而江青的招式已經毫不遲滯的使出,不由將目光一掃,脫口驚呼道:“小心,這道是天佛掌!”
她的語聲尚未及收尾,空氣中已猝然響起了無數聲緊密的暴響,驚吼厲叱,亦隨之而起。
這是一個十分奇異而罕見的場面。空中飄落的雪花,宛似遇者一面龐大的巨傘般,被撐散至十丈之外,地上的積雪卻向空中飛起,適纔猛撲而去的百步彎月傅泉倒飛三丈沉重落地魔龍子謝志、摧山神君冉獨、連心雙老四人,正在踉蹌後退,而飛索專諸全立與銀衫青輪萬兆揚,卻面紅耳赤的被震退七尺開外!
無定飛環隱在面具後的臉色已是大變“天佛掌”法,在她來說,是多麼熟悉,卻又多麼令她痛恨啊!
她嘶聲大叫:
“不計後果,殺死他,殺死他!”
飛索專諸那張儒雅的面孔,追時已扭曲得變了形,他厲肛吼一聲手中“引龍索”倏抖急射,索端鋼環猛罩江肯,索尾利錐卻如流星般戳向尚倒在地上未起的全玲玲!
魔龍子謝志、摧山神君、連心雙老、銀衫青輪等五人,亦是同時大喝一聲,齊齊猛攻而上。
江青豁然仰天發出一陣狂笑,雙臂平伸空中,一聲奇異清雅的梵唱般的聲音驀而響起,他的雙臂又絕速的向下壓落。
隨者他雙臂的壓落,一片令人窒息的狂平地而起,似怒海奔勝,似巨浪排山,仿佛整個世界在剎那間全部納入這一片勁力之中!
不錯,這正是天佛掌法的第四招:“迎佛西天”!
罡氣旋回中,人影再度紛掠,江青條然暴喝一聲,天佛掌法第五招“佛我同在”已緊接者使出!
在他如左右雙臂幻魔般快速的交環下,一共七七四十九掌已在同一時間不分先後的劈出。
這四十九掌宛如空中片片飄舞的雪花,是如此散漫,如此密集,卻又如此狠辣與厲烈,像是四十九個懾人魂魄的妖魔。
於是,在一聲悶叱理中,銀衫青輪已滿口鮮血的倒翻而出,連心雙老也連連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鬥。
這天佛掌法的第五招,威力之恢宏是難以比擬的,甚至連無定飛環李琰玉,也在正待掠身救援之前,被那飄忽而凌厲的掌影,驚得憤然而退。
這時,魔龍子謝志長臂飄拂,嘴角抽擂不停,他嘶啞的大吼一聲,“魔龍掌”法中的精絕招術:“龍風雲”已攸施而出!
強烈的勁氣,如無數沉重的巨錘猛然搗至,空氣呼嘯,形成一個個漩渦,有如魔龍突降,翻雲覆雨!
摧山神君冉獨亦厲叱半聲,抖手之間,又是那力足以移山拔鼎的“摧山三式”!
飛索專諸全立,卻在銀衫青輪萬茁兆揚倒地之時,氣急敗摃的掠至探視,正在手忙腳亂的為他這位摯友檢視傷勢。
於是,只有魔龍子及摧山神君二人,在對江青做直接的戰鬥了。
二人這形似拼命的攻擊,江青卻夷然不懼,他大馬金刀的穩立原處,狂笑道:“三絕掌功力雖高,卻怎及邪神技壓天下!”
狂笑聲中,掌勢詭異而猛烈的急使而出,風號力湧間,依然是天佛掌法第五招:“佛我同在”,但是,江青卻已將四十九掌聚為一線推出!
魔龍子神色劇變,但是,他卻挺立不退,運盡全身之力於雙臂中,硬迎而上。
摧山神君冉獨心頭一寒,本待蹤身躲避,但魔龍子的形態己映入他的眼中,在江湖上,最注重的便是一個“義”字,冉獨此刻雖然膽戰心驚,但是魔龍子挺立不退,他也只有硬者頭皮強撐!
成名赫赫的武林三絕掌,其成名之技,自非泛泛之輩可比,尤其是在謝志與冉獨的傾力施展下,力道之深厚,聲勢之浩大,更是無可言喻,令人色變魂飛,宛如天地之大,皆在這四道罡風中搖幌震蕩。
在剎那間,兩片出自三人之手,來自兩個絕對不同方向的勁力,已有如兩團有形的風暴轟然接觸。
尺許厚的積雪驀然被括刮一空,混合者黑濕的泥土揚向四周,勁力與空氣磨擦,發出異乎尋常的炙熱,而尖銳的呼嘯則鑽入每個人的耳中。
無定飛環李琰玉目光如鷹般凝注不功,心頭卻在大叫:當她意念尚未轉定之際,兩條高矮不一的人形,已如醉漠般踉蹌而退,每退一步,地下皆留下一雙深深的腳印,顯然,二人是在盡力穩定者身形啊!
這兩個踉蹌退後的人影,果然正是魔龍子謝志與摧山神君冉獨二人!
他們蒼老的面孔,已變得慘白而毫無一絲血色,喘息如牛,頭頂大汗如注,霧氣騰騰,但是,四只失神的眼睛,卻怒瞪不眨,充滿怨毒的凝視者他們的敵人。
在天佛掌法的恢宏神威之下,雖然已將同為天下掌法中之絕的魔龍掌及摧山掌震退,但是,江青本人卻也挪出三步,方才拿樁站穩。
其實,在江青與謝志、冉獨二人以真力硬拼之際,無定飛環本可及時往助謝冉二人,但是,她卻不能太失身份,以昔年雙飛之一的聲望,再度加入這場本己難於啟齒的爭鬥,何況,無定飛環深知邪神嫡傳“天佛掌”的厲害,她也委實無法判斷是否可以定然按下哩。
這時,魔龍子謝志與摧山神君二人,俱皆緊閉嘴唇,但是在這短促的片刻中,二人已在急速的調運者體內波動甚劇的真氣。
江青寒森森的一笑,目光飄向坐於地上,萎頓驚悸不堪的全玲玲,全玲玲雙眸卻深深的凝注者江青,她那一雙美麗的瞳孔中,除了疲乏與驚恐之外,還有這另一份比前者更為深刻的東西,江青知道,這東西便是“愛”。
於是--
江青好像在與全玲玲的目光相觸的同時,精神肉體上的痛苦便已驀然減輕,他微微露齒一笑,憐惜的嘆了一口氣。
此刻,無定飛環已低冷的道:“昭兒,拿我的枴杖來。”
金昭大眼睛憂慮的一眨,默默行離無定飛環身邊。
無定飛環語聲雖低,但江青卻聽得十分清楚,他急速的忖道:“看來李琰玉那老煞星要親自出手了,她的武功不知是否較當年更有精進?欸!”看樣子,不開殺戒是不行的了……”
一股使人顫棟的淒布感覺,在冥冥中如幽靈般無形的侵入每個人的心房,這種感覺,其深刻寒瑟是無輿倫比的。
當這面前每一張殘酷而沒有表情的面孔,隱約中,彷彿又有一個低沉而蒼老的語聲在江青耳邊響起:“行道江湖不可濫殺無度,但是,若對方要取你的生命時,那麼,不必遲疑,你可以最狠毒的方法,先取去他的生命!”
江青全身機冷冷的一頂,他在內心低叫:“義父,我已不願再沾染太多的血腥,但是,他們卻太趕盡殺絕了啊!”
雪花依舊不停的飄落,無定飛環已自金昭手上接過她那柄堅韌而沉重的枴杖。
忽然,飛索專諸全立緩緩自地上站起,陰沉的道:“李師叔,萬賢第內俯受創甚鉅,恐已震裂,尚請師叔諭示定奪!”
無定飛環李琰玉冷冷一哼,尖厲的道:“扶他回去,再以本門靈藥治療。”這時,連心雙老易志、易成二人,己自地上蹣跚而起,兩張酷肖而乾枯的面孔上,全是一片毫無生氣的萎黃,顯然二人所受的內傷也是不輕。
站於最後的煙霞山莊屬下,此刻已行出四人,迅速往銀衫青輪躺者的地方行去。
江青已在這片刻之間做了一個他極不願為的決定,於是,他緩緩踏前一步,鎮定而深沉的道:“無定飛環,今夜,你一定要江某的性命麼?”
他這句話,間得奇突,無定飛環聞言之下不由微微一徵,但隨即又殘忍的尖聲道:“小輩,問得好,何止你這一命,連全玲玲的一命也要附上。”
江青不怒不氣,依舊平靜的道:“沒有迴轉的餘地?”
無定飛環輕微的撫了一下她穿者的黑衫,冷酷的道:“廢話!”
江青古怪的一笑,回首向地上的全玲玲道:“玲玲,你全聽見了,這不能怪我。”
全玲玲正在迷惘的望向江青,而就在這時,幾乎是一道閃電,金芒暴射中,四條人影已摔出三丈!
直到那四條人影落地之時,慘叫聲才如狼叮般響起,而那溜金色光華,已毫未停留的將飛索專諸全立,連心二老等三人圈入其中!
去努之快,恍如雷轟電掣。
那四條被震飛的人影,正是奉無定飛環之令,欲待抬回銀衫青輪的四個煙霞山莊屬下,這時,四人正安靜的躺在地上,絲毫不動,看來,他們是永遠也不能移動了。
原來,江青已下定決心:“以血還血,以殺止殺”,他在得到無定飛環的答覆以後,猝然施出的,正是他輕易不肯展露,從未離身的“金龍奪”!
在他疾如電光石火的驀然出手中,飛索專諸全立、連心雙老等三人登時鬧了個手忙腳亂,首尾難顧。
無定飛環冷森的瞳孔,現出兩股前所未見的煞氣,她迅速的緊了緊衣衫,腳步正待邁出||一聲震天裂地的怒吼已然響起:“南尊怒海!”
若浩瀚的洋面起了個巨大的漩渦,若天神的巨杵攪動者大海,而大海翻騰激盪,狂嘯頓起,空氣幾乎在剎那間排除一空,厲烈的勁氣四溢橫掃!
天蒼蒼,地茫茫,一片淒風號叫,這是邪神苦思而得的“大尊奪”法啊!
金芒如萬千金蛇,閃縮縱橫,又似九天之上的金色神箭,如雨飛落,四下所能見到的,全是一片如虹的金光!
哀號聲攸而響起,熱血似泉瀑般迸淤於四周,兩條人影,幾乎成了片片的碎肉,血肉模糊的摔落在雪地之上。
無定飛環彷彿被人打了一棒似的呆在當地,江青突然施展的大尊奪法,這驚鬼泣神的威力,已將這位桓赫武林幾近一甲子的煞星震住了,在她腦海之中,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這是那一派的絕學?更想不到江青能施展出她所估量不到的奇技!而且,出手之快,竟是她與場中任何人都措手不及的!
金光攸斂,飛索專諸全立面色慘白,狼狽不堪的掠出圈外,一身儒衫破裂三處,全身更在不可抑止的輕顫。
全立到底不愧為昔年雙飛之一的後代,在敵人狠絕天下的“大尊奪”法首招之下,他能有驚無險,已是大不容易了,與他同時並肩的連心雙老,此刻則早已碎如糜,被江青的“金龍奪”絞得粉碎!
魔龍子謝志輿摧山神君冉獨二人,此際早已調息停當,但是,二人目睹眼前情形,俱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怔在當地!
此刻,江青凝注者手上這柄燦爛閃耀的上古神兵,心頭湧起一股浩然無畏的思念,他這時發現,適纔施展的“大尊奪”法,其威力之大,似乎較他首次對敵崑崙“五伏羅漢”之時,更有過之!
寂靜,一片如死的寂靜罩在場中,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作。
江青驀然仰天狂笑道:“朋友們,上啊,看看是誰不得全!”
他炯然如電的目光,突而轉向正在喘息不定的飛索專諸全立身上,傲然大叫:“全立,你願意流血是麼?”
突然,一聲摻厲的嬌呼起了:“江,別這樣,求你--”江青知道那是誰的呼叫、他嘴角一陣抽畜,驀而大吼:“北尊穆山!”
緊握的金龍奪,在他手上條然“嗡”的一顫,宛如真龍忽現,幾欲脫手飛去,他那瘦削的身軀,在瞬息間宛似螺旋般巧動如飛,雙臂奇快的舞動,美妙而眩目的長弧,隨者忙人魂魄的點線,組成了一幢忙如巨山也似的金芒,帶看萬鈞之力,呼轟而出。
飛飛索專諸厲吼連聲,手中“引龍索”盤旋而起,灰黑色的光華,與索端索尾的精銳環錐相映,似是一條凌空上升的銀目神龍,一碌碌遊動的無形勁氣,則在這條灰龍似的索影上下呼嘯。
這正是全立“引龍索”中的精絕之技:“龍升九天”!
幾乎在同一時間,魔龍子謝志雙目周睜,暴叱一聲,雙掌全力推出,摧山神君冉獨亦不敢稍緩,沉氣納勁,猛出六臂,二人已在剎那間梧透“眾志成城”的道理,傾力出手相助全立,是故,招出之下,已盡二人所能。
於是,如一座座金色山岳的精渾光華,連串壓到,一條灰龍也似的索影,挾在一片片的罡風中力迎而上,剎那間--有如山崩地裂也似的巨響驀而揚起,恍如大地搖撼,每個人的耳膜也被震得嗡叫作響。
隨者這聲巨響,雪輿泥再度迸散飛濺,氣流在夜空中奇異的激盪,而三條人影則歪歪斜斜的倒退六尺。
魔龍子謝志虎口全裂,血汶斑斑,摧山神君冉獨長衫撕裂,迎風飛舞二人俱是喘息如牛的望者嘴角鮮血殷然,髮簪蓬亂的飛索專諸全立,全立緊拉者手中的“引龍索”,然而,那雙修長的手掌卻在不停的沙沙直顫。
火雲衣的豔紅色彩宛如在寒夜裡燃燒,綴於其上的三角形金色鱗片,與那三根銜接的金色枯骨相映,閃眨出生冷的江笑,江青手上的金龍奪栩栩如生,他嘴角的冷酷卻益發深刻。
這時,圍立四周,虎視耽耽的煙霞山莊屬下,已不知不體的退後五尺之多,而無定飛環與武林雙鷹等人,則絲毫不動的卓立當地,他們心中沒有憂慮與畏懼麼?他們無動於哀麼?
只有他們自己心中明白。
緊緊立在無定飛環身旁的金昭,這時一雙大眼睛驚恐的圓睜著,白淨的面龐顯得蒼白異常,她到現在才知道,邪神的義子,大名鼎鼎的火雲邪者,並不是如同她想像中那麼低能的,往日她所聞及的關於江青的傳說,非但全是真實的,甚至更有過之,她的外祖母並不是天下第一,而她,此刻想親手殺死江青的念頭,早已煙消雲散,不能,也不敢再想了。
江青那超絕而狠辣的武功的現示,再加上他那冷酷得出奇的形態,已在無形中將全場震住,甚至,連無定飛環李琰玉,也在微微舉棋不定,心中揣測,但是,這場血腥之戰,卻並沒有停息的意思。
忽然--
無定飛環李琰玉夜鷹般尖銳的冷笑道:“江青,你不愧為邪神的義子,他的殘暴狠毒,你非但已學得齊全有加,而且更有過之,甚至連一個垂死者的救治你也橫加阻攔,趕盡殺絕,你已做得到家了。”
江青冷漠的仰首向天,生硬的道:“我憐於人,入不繞我,奈何?”
無定飛環狠厲的吼道:“江青,我今夜必教你橫於此!”
江青星目條睜,寒光暴射中,他冷笑道:“李琰玉,你今天的廢話已說得太多了,你們都想殺我,是麼?既然如此,我自是不能讓任何一個想殺我的人生還,包括你在內,六十年前的武林雙飛,不過是兩雙只會乾叫厲吼的夜鳥兀鷹,尤其是你,更是一個淫蕩奸詐,如蛇似竭的妖婦!”
六十年前,六十年後,武林雙飛無定飛環的大名,皆是震撼武林,令人喪膽的,幾時會經受過如此侮辱?而且,更當者無定飛環本人及它的晚雖面前?
無定飛環李琰玉氣得混身發抖,銀色的面具幾乎也在變者顏色,她突然如神經質般瘋狂的長笑,笑聲淒厲刺耳,似尖錐般剌人心扉,長笑聲中,落雪紛飛,她已一步步向江青行去。
飛索專諸全立強撐著溺弱的身軀,有些暈眩的移動數步,回頭向周圍的煙霞山莊莊眾做了個暗示。
於是,那數十名煙霞山莊莊眾,在入雲神槍耿忠的指揮下已俐落而悄然的各自背後摘下一柄奇形的物件----“連珠弩”!
這連珠弩與普通弓箭不同,不但機簧有力,勁強及速,更能一次裝上三只,連續射發,的是十分霸道,飛索專睹此次精選莊中所屬四十名隨行,惟恐他們功力不足,是以又加工祕製了數十把“連珠弩”以備萬一,這時,卻正好用上。
武林雙鷹--怒鷹於、彩鷹齊百祿二人,亦面色沉重的散立兩旁,彩鷹齊百祿更拔出他的成名兵器“豹頭叉”!
那一直沉默不語,面容秀逸清俊的青年,這時手撫背後長劍,雙目緊張的注視場中,在他身後,面容清枉的遊魂叟鄧斌,此刻不可察覺的低嘆一聲,揮手令身後五名俊醜回異的三絕常弟子準備,適纔被枉跌地下的百步彎月傅泉,亦溺弱不堪的勉強立起,他在連受重創之下,已是強弩之末了。
於是,血腥氣息又浪厚了,一場包大的殺伐即將到來。
正在這緊張已極的關頭,正在這沉堵無比的時候--這片雪地後的山坡之上,茫然飛起三團圓形物體,“波、波”數聲響處,空中已閃射出三朵精光耀目的透明銀芒來!
無定飛環李琰玉心頭一震,愕然望向空中。
飛索專諸全立目光一抬,面上已自色變,脫口驚呼:“長離島!”
這三個字適纔出口,場中立即一陣譁然,顯然,長離島已給煙霞山莊每一個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這印象卻是慘厲而恐布的!
正在嚴陣以待的魔龍子謝志、摧山神君冉獨二人,卻迷惘的望著空中閃耀的銀芒,不明所似。
這時,江青但覺心頭一陣無比的激奮,眼眶也微微潤濕起來,他目前並不須要別人的幫助,但長離島各人對他的恩情輿關注,卻是他一輩子也忘便不了的。
飛索專諸早知屬下舊創未忘,對長離島餘悸猶存,他深恐引起嘩亂,急忙沉喝一盤,厲色吼道:“本莊所屬,各自鎮定聽令,不得妄動,否則格殺勿論!”
就在他這幾句話的當兒,白雪皚皚的山坡上,已出現了近百條人影,忽然一個豪壯的聲音大吼道:“長離雄風!”
隨看這氣入雲天的大吼,眾人背後不遠的竹林內,已如斯響應的傳出一陣巨大的回應:
“六旗揚東!”
聲言宏亮,有如雷鳴,而那一豪放之氣,更如浩海長天。
於是,一聲清雅已極的笑聲起處,數條人影,以電光石火般的快速,在微一堆掠間。
如飛而到!
江青目光犀利無比,細一凝注之下,已看清為首之人,正是那名斐天下,瀟灑不群的長離一梟衛西!
苞隨長離一梟左右的,尚有那體魄偉壯,結胡成辮的絕斧客陸海,額際疤痕宛然,神態冷酷嚴峻的黑煞手仇雲二人!
江青激動的大叫道:“衛前輩,別來無恙?”
長離一梟條而止步,雙目慈祥而喜悅的望向江青,笑呵呵的道:“小兄弟,請恕老夫來遲一步,你不會吃虧吧?吾等稍停再敘離情,別讓好朋友們久等了!”
此刻,長離一梟面色琪寒,唇角又浮起那一抹古怪的微笑,他冷峻的向無定飛環一瞥,緩緩道:“假如本島主眼光不差,尊駕定是昔年雙飛之一的無定飛環了,尊駕如此以眾凌寡,集眾多高手圍攻一人,不嫌太失身份麼?”
長離一梟雖然成名於無定飛環之後,然而他一向技高氣傲,心裡又早有準備,此次行又經過詳細籌劃,是故言語之間並毫不懼,更單刀直入,帶有濃厚的教訓口吻!
無定飛環李琰玉冷厲的一哼,道:“衛西,你到老身稱字道號遠差得遠呢,便憑這幾句話,今夜你與長離島諸人便要付出極大代價!”
長離一梟淡淡一笑,道:“李琰玉,記得數月前本島主大破煙霞山莊之際,尊駕亦曾說過相似之言,不過,尊駕那時無法阻隔本島勇士之行動,目前亦沒有可能挽回貴方即將潰敗之厄迅運!”
他說到這裡,不管無定飛環目光大變,回首向飛索專諸等人一掃道:“好極,雙飛三代,加上三絕掌傳人,再有武林雙鷹,夠了,夠了,本島此次行功,可謂不虛不怨,必有驚人斬獲!”
長離一梟這幾句話,其狂,其傲,其辣,其絕,已至極點。
這時,江青抿嘴一笑,道:“衛前輩,貴島紀旗主曾否同來?”
長離一梟道:“本島六旗已全部出動,小兄弟,現在站在我們面前的這些人。將永遠沒有希望看見明辰的太陽了;假如明辰有太陽的話,呵呵,小兄弟。老夫還要看看你的心是否像以一般仁慈,你大體已相信老夫之言,當日留不得這些禍患吧?”
二人輕談蹤笑,幾乎全未將煙霞山莊睹人放在眼內,這怎不令他們個個怒火大燒?
無定飛環李琰玉鋼牙一咬,她已不顧任何後果,手中葛藤枴杖芒然高高舉起。
飛索專諸全立目欲嘖火,振吭大叫道:“雙飛三絕,誓殘一邪!”
隨著他的高叫,魔龍子謝志、摧山神君冉獨、遊魂叟鄧斌、百步彎月傳泉、怒鷹於、彩鷹齊百祿,已與那英偉青年卒領下的五名三絕掌再傳弟子,紛紛喝叱連聲,猛挨而上。
入雲神槍耿忠單臂急抬又放,一陣機簧暴響。無數只飛蝗也似的利箭,已呼嘯著射向站於場中的江背!
長迸一梟狂聲大笑道:“好口號,誓殘一邪,別忘了遼有東海長離呢!”
語聲出口,他已與絕斧客陸海、黑煞手仇雲二人長身迎上。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5:31
第75章 血雨腥風
在長離一梟等三人現身迎敵之際,一團眩目奪神的金色光芒,已如初升的旭陽般,煇耀的映射在黑沉的夜色裡,而自四面八方射來的利箭,在觸及那團浩浩的金色光華之際,立時紛紛倒飛散落,碎成片片!
於是,長離一梟古怪的一笑,身形暴旋,雙臂略一伸縮,已將兩個迎面而來的摧山神君弟子逼得左竄右跳。
絕斧客陸海石破天驚的怒喝一聲,左掌猛劈擋在身前的百步彎月傅泉,右臂倏顫,一條帶著銀色長的短斧,已霍聲飛斬向身著五色彩衣的齊百祿而去。
這時,場面已是一片混亂,殺喊連天而起,神態威猛的黑煞手仇雲,額際疤痕隱泛紅光,他不聲不響,抖手已劈飛三名持弩待放的煙霞山莊莊友,大轉身,呼轟尢掌,猝擊揉身跟上的怒鷹於!
雪地上踐踏著零亂的腳印,鮮血在腳印上滴落,一條瘦削的黑影如鷹隼般飛起,以無可言喻的去勢,急撲那團飛舞著的金芒。
全玲玲那嬌柔的語聲,在一片呼叱中驀而響起:“江小心!”
江青正以手中的金龍奪衛護著自己與全玲玲,而全玲的驚呼聲適纔入耳,他已看見那條挾著萬鉤之勢,凌空撲落的人影!
狂笑聲出白江青口中,他大叫道:“無定飛環,來啊,我們早就該做個了斷了!”
叫聲中,金龍奪精芒突盛,嗡然急振而起,神速無比的戮向凌空撲來的無定飛環李琰玉!
在那金芒芒鋒突盛的同時,無定飛環的身軀卻奇妙至極的橫移五尺,手中沉重的葛藤杖,狂風暴雨般連串揮出。
於是,在不停的交擊巨響中,二人已互下相讓的各自硬拚了十七招,雙方俱是出手如電,一氣呵成!
這時,長離一梟正在與魔龍子謝志、百步彎月傅泉二人拼鬥,他見狀之下,不由心中驚佩無已,高呼道:“小兄弟,有骨氣,出重手對付這徒有虛名的無定飛環!”
在高呼聲中,他身形如大海中的漩渦般急劇轉動,轉動中絕招如巨濤駭浪,綿綿而出。
一旁不遠的絕斧客陸海,正以手中一柄銀短斧,雷轟電閃般力敵兩個武林中不可一世的高手彩鷹齊百祿、摧山神君冉獨!在如驚鴻般的交相掠走中,三人俱是出手如電,奇招連連。
圍著黑煞手仇雲的,是大名鼎鼎的遊魂叟鄧斌、怒鷹於二人,仇雲已運足“黑煞掌力”
兩只手掌烏黑晶亮,每一出手,勁力猛烈至極,有如巨斧搗山,足以斷石裂碑!
這邊,江青已奮起神威,與赫天下的無定飛環李琰玉拼了個難分難解,這兩個對手之人,一是當年天下第一邪尊的義子,神威蓋世的火雲邪者;一是六十年來名揚武林,盛名赫赫的雙飛之一,無定飛環李琰玉,二人功力之高,俱已達到登峰造極之境,招出之際,更是精妙無倫,狠辣至極。每一抬手移足之間,皆關生死,每一呼息顧盼之際,俱連存亡!
殺喊聲震天遍野,雙飛三絕掌這一面,在人數上已佔足優勢,但是,在激鬥的進展中,卻沒有狴得與人數上的優勢成正比的結果!
而且,在對面的山坡上,尚默然卓立著近百條人影那是長離島屬下,但是,他們俱皆靜立不動,亳無聲息的站在那裡,卻不知是何居心?後面的竹林內人影幢憧,往來不絕,更不知有什麼舉動?這些,都是令雙飛三絕掌方面提心吊膽的。
飛索專諸全立並沒有加入戰圈,他在連番激戰之下,已受到些微的內傷,但是,他此刻卻不敢稍事懈怠,全心一意的注視著鬥場與場外的動靜。
數十名煙霞山莊莊友,在入雲神槍耿忠的調度下,分成七撥,散立四周,不時突然射出泠箭,猝襲長離一梟等人。
那名修偉俊逸的青年,則率領三絕掌的再傳弟子五人,卓立一隅,雙目神光閃射,嚴陣以待。
飛索專諸全立略一沉吟,招手叫過入雲神槍耿患,低聲道:“耽管事,你注意到對面山坡上及後面竹林內的長離島人麼?他們不在此時協助同伴作戰,卻全都按兵不動,其非又有什麼陰謀不成?”
入雲神槍耿忠在上次與長離島諸人拚鬥之時,已受過嚴重創傷,近日適纔痊癒不久,神色之間,尚微露萎頓之態,他聞言之下,有些驚悸的道:“莊主,依老夫看來,長離島人此舉可能含有極大用意在內,他們如今尚未動手,只怕吾等不容樂觀。長離一梟行事之間,自來刁猾無比,籌幄詳細,對方目前按兵不動,可能是要待吾等精疲力竭之後。再一鼓作氣衝至,將吾等一舉成殲!”
飛索專諸望著已越來越慘厲的激鬥,咬牙道:“呸,他們的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如意了,本莊主豈能容彼等如此來去自如,隨心所欲?耿管事,招集人手,我們衝殺上去!”
入雲神槍當年也是江湖上一號響噹噹的人物,世面見得亦算不少,但是,他此刻卻不由暗裡一哆嗦,急惶的道:“莊主,且容老夫一稟,吾方現下除了所屬三十多名莊友之外,便只有謝大俠等人的高足六名可以抽調拼戰,何況對方在山坡、竹林之內皆伏有人馬,若再將吾方人手分散,則更予敵人可乘之機,以逸待勞,這……這下是過於下策了麼?”
飛索專諸咬牙切齒,憤怒的低吼道:“好,好,長離島的狗賊,煙霞山莊與爾等勢不兩立,哼哼,老夫便不信昔日的舊劇尚能重演!”
這時,場中驀而傳來一疊聲暴響,黑煞手仇雲已與怒鷹於互以真力硬拚了十六掌、二人功力原在伯仲之間,這一對本之餘,怒鷹於固然腳步踉蹌,氣喘籲,黑煞手仇雲亦是面上變色,大汗淋漓,而遊魂叟鄧斌卻乘隙挺進,連攻九腿十三掌!
於是,黑煞手厲叱速天,奮力相拒,掌影如山中,額際的疤痕更加紅亮了!
飛索專諸緊握手中的“引龍索”,儘量沉靜心神,緩緩說道:“耿管事,吩咐所屬停止放箭,吾等靜待長離島人行動,以不變應萬變!”
入雲神槍耿忠答應一聲,急忙回去調度去了,在他轉身之際,那個面貌秀逸的青年,已悄無聲息的來到飛索專諸身旁。
飛索專諸全立目光一斜,沉聲道:“金賢姪,可有何高見麼?”
原來,這位身長容俊的青年,正是昔日在古廟之中,三絕掌後人與彩鷹齊百祿等賭鬥之時,幸而得到各人秘技及一柄“回風”寶劍的金羽,也即是魔龍子謝志的得意首徒!
他在這半年之間,已盡得這幾位武林中霸才的秘技,於是,他也有充分擊敗火雲邪者江青的決心,但是,今夜在他目睹了江青的神技之後,他這決心卻根本動搖了,連傳他絕技的那幾位武林霸才,對江青都無可奈何,又何況他呢?一個人,自己對自己的所能,是判斷得異常清晰的,而且,事實終必勝於雄辯,除非你自己欺騙自己。
這時,這位在江湖上號稱玉哪吒的金羽,灰心的道:“全叔叔,我們可要衝上?”
飛索專諸全立輕輕拍拍他的肩頭,搖首道:“不,形勢雖對吾等不利,但敵方亦非絕對佔患上風,你看,李前輩與江青之戰,勝負雖尚未分,但老夫可以預料江青必非對手,而且,長離一梟等人,卻也無法勝得吾方各人呢!”
其實,飛索專諸之言,未免過於主觀了些,他主要之意,是在安慰玉哪吒金羽,這只是全立的一種說法,在骨子裡,全立亦十分清楚,目前只不過是暫時的拉鋸式拼鬥,真正的結果,鹿死誰手尚難於逆哩。
正在二人談話之時,入雲神槍耿忠已匆匆到來,急聲道:“莊主,據老夫看,銀衫青輪萬大俠似乎應該即刻搶救回來,他受傷倒地,至目前尚未見他蠕動過一下,不要……”
飛索專諸目光憂慮的一瞥,失望的道:“恐怕不易為之,江青這好狠,萬賢弟倒在他的腳前不遠,他卻不讓吾方之人前往施救,欸,你看現在李師叔與他拼鬥正烈,在那罡風橫溢之下,連老夫亦無法穿過救人,又何況別人呢!”
入雲神槍耿忠楞了一楞,終又搖頭無語,沉默的走了回去。
這時,場中的戰況已到了高峰,勁力迴旋,掌力如刀,積雪紛激,人影縱橫,已分不清那是落雪,那是積雪,那是敵人,那是友人。
長離一梟力敵魔龍子謝志、百步彎月傅泉二人,嘴角那一抹古怪的微笑依然照舊,長離一梟的一身絕學,在繼當年之“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後,可謂後六十年中武林頂尖奇才。魔龍子謝志藝業雖高,卻較長離一梟遜落一籌。百步彎月身殘創重,一身功力幾損其半,比較起來,相差更遠!是故二人力敵之下,卻僅能與長離一梟扳成平手之局而已,而且,這平手之局必是十分勉強呢!
忽然,長離一梟左擺右搖,掌腿倏出,“立波為柱”“波來波去”“再起忽落”一連三招,猛施急展,目光卻瞥同一旁,微掃之下,他心中忖道:“陸海、仇雲二人,武功之高,皆為本島一流人物,奈何對手四人,俱是江湖上盛名赫赫之輩,況且又是以二敵一,看情形不易討好,嗯,時間也差不多了,早點解決也好……”
他身形猛然一轉,猝出三肘,七腿,十九掌,雙掌又在剎那間急合倏退,一陣厲烈得無以復加的狂飆橫掃處,他苦練有數十年的“混元真氦”已施展而出。
魔龍子謝志大喝一聲,連出七掌相拒,掌掌連貫無間,一身真力,已加倍運入雙臂之上。
百步彎月傅泉雖然內腑翻湧,雙目陣陣發黑,但他絕不稍退,“彎月刀”擇舞如虹,藍芒迸射中,硬迎而上。
於是,轟然震響與藍電精芒交相顫動,氣流急劇的湧盪,三條人影,各自退出數步,但足,顯然長離一梟是有意如此。
驀然間,長離一梟抖手射出六枚圓形物體,而那六枚圓形物體,在急升至二十餘丈的高空時,齊聲炸裂,六朵晶瑩透明的銀芒,亦如六顆煇耀的銀球般,在夜空中閃射著令人眩目的光彩。
隨著這六顆銀球的閃耀,長離一梟唇角的微笑,被映得更迷離,更玄異了,他淡淡的笑道:“朋友們,人多的便宜貴方已經佔夠了,現在,且讓本島主也佔佔便宜,也可一試長離豪士是否與雙飛三絕掌的後人一般無能!”
說話間,依然攻拒不停,出手如飛,這位素有“海上尊長離”之譽的江湖巨霸,充分發揮出他強極一時的絕技,與他那大智大慧的才謀。
在另一邊
江青與無定飛環之戰,早已進入白熱化了,二人俱已施展出甚至從未顯示過的絕學,小心應戰,每在瞬息間做著神鬼莫測的奇襲,在電光石火般的交掠互擊中,有著千變萬化的殺著,彼此間不給對方留一絲餘地,出手盡是趕盡殺絕的招數,於是,二百招迅速過去了。
金虹似西天的萬道光霞,又似旭陽的千丈豪光,閃射著充斥大地的精電冷芒,幾乎沒有間息,沒有空隙,毫不保留的滾湧合;而另一片灰沉的杖影,卻似一望無際的雲層,挾著風暴雷嗚,不可抑止的忽來忽去,凌厲中帶著無比的渾厚。
在瞬息萬變的激戰中,江青急快的思忖著:“這無定飛環李琰玉,一身技藝果然超絕無倫,為自己下山行道以來所僅遇的頑敵。義父苦思而得的“大尊奪”法,雖然自己只用前兩招循環施展,但一般武林高手已無法抵擋,可是,這無定飛環卻能硬撐不退,而且更能尋隙回攻,看來自己非要再施奇學不可”江青那裡知道,無定飛環此時早已心急如焚、連她六十年來從未施展過的“劈天十六杖”也用出來了,而且施展至今,尚毫無進展呢!
這時,空中已飛起長離一梟所發出的信號。
江青抖擻精神,連出十九掌,大呼道:“李琰玉,江某不是孤獨的,你該信了吧?”
無定飛環冷哼一聲,目光掃及正遠立一旁,焦慮無比的注視著這邊的金昭。
於是,這位昔年的武林雙飛之一,急揮十八杖,振吭大叫道:“昭兒,小心自己!”
話聲未完,一陣驚天動地的殺喊聲,已自山披上、竹林內,石破天驚的傳出。
長離一梟那悠然的語聲,又遙遙傳入江青耳內:“這一次,江湖上將永遠不會再有雙飛三絕掌之名了!”
此刻,四處人影紛飛,怒喝暴叱之聲亂成一片,無數身著灰衣的長離勇士,悍無倫的猛衝而至。
於是,飛索專諸全立雙目盡赤,他聲嘶力竭的大吼道:“殺,殺,殺,不要放過任何一名長離賊子!”
吼叫中,一條灰色人影,宛如隼鷹般凌空撲到,狂笑連連,照面間便是排山巨浪也似的二十六掌。
飛索專諸全立面孔扭曲,厲吼一聲,身形暴閃中,“引龍索”已霍然飛出,急卷來人。
。逭接向末索:詁之人,是一個年約五勺,面孔信卻鮮明,角突出的斟梧老者,他時又是一聲丘笑大翻身,閃電般倏出六腿十三掌,身軀藉勢又升回空中。
飛索專諸一擊落空,怒叱一聲,索影如龍般尖嘯著飛戳而上,口中邊大罵道:“鼠域之輩,那裡走!”
灰衣老人突然身軀一伏,箭矢般倒射而下,大笑道:“全大莊主,老夫雙面拘魂關絮,忝掌長離旭陽旗,請天莊主不吝賜教!”
飛索專諸全立正自心頭一怔,背後又已驀然襲來一股銳風!
在剎那間,全立足尖用力一旋,奇險無比的讓了開去,同一時間,他手中“引龍索”索尾鋼錐,呼的一聲向來敵飛出!
來人身手十分卓絕,長笑一聲,騰空而起,雙面拘魂關絮則揉身攻上,邊宏聲道:“全大莊主,那一位是本旗副旗主赤眉項康,旭陽旗兩大首要侍候閣下,想必不會太令閣下辱沒吧?這時,那飛起的人影又已倒折而回,雪光的反映下,那一雙惹眼的殷紅眉毛,正閃閃發出刺目的光彩。飛索專諸一聲不響。“引龍索”揮舞如風,凌厲至極的向二人急攻而上。
此刻,四周慘號時起,喊殺如雷,寒光的煇耀中,滲挾著不斷迸濺的鮮血,怒叱厲吼,此起彼落,人影紛掠中,上演著極度的淒厲的殺伐。
違已久,身形矮胖的海天星紀雷,亦已來到,他正赤手空拳的力敵著玉哪吒金羽手中那一柄吹毛截鐵的“回風”寶劍,二人進退如電,身手迅捷無匹,一道濛濛的劍氣中,映閃著紀雷那矮胖的身軀,刺、扎、戮、劈,利劍如練;騰、躍、蹴、拿,身手似電,二人已在剎那間拼鬥了二十餘招。
入雲神槍耿忠手持他的成名兵刃,與一個面貌不揚,唇蓄兩撇鼠須的灰衣老人殺做一團,這灰衣老人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十分狠辣,他乃是長離島“烈火旗”副旗主:“鐵算盤”焦九!黑煞手仇雲此時已感到壓力減輕。原來,與他對敵的遊魂掌鄧斌,這時已被另一個身材胖大,面容冷森肅穆的中年大漢替下,這中年大漢出手之間,雄勁沉穩,隱含煞氣,招式變幻莫測,凌厲至極,功力並不在遊魂掌鄧斌之下,此人非他,乃是長離島“揚波旗”
旗主,“二閻羅”尹生!
長離一梟仍然與魔龍子謝志、百步彎月傳泉二人力鬥不竭,但是,他卻絲毫未落下風,這時,他一面掌腿齊出,邊以目光環視著雙方拼鬥情形,唇角的古怪微笑,似乎又加深了。
一個瘦削的中年漢子,此刻加入鬥場,與絕斧客陸海並肩作戰,他是長離島紅旗刑堂護旗“三環神指”孫望,孫望幾乎全對著彩鷹齊百祿出手,雖然,他似乎齊百祿的武功略遜一籌,但這只彩鷹在對方二人的交相掩護之下,與摧山神君冉獨同樣的感到施展不開。
三絕掌的五個再傳弟子,卻已被九名精練無比,神態冷酷的灰衣大漢圍在中心,左衝右突的拼力死戰,看情形,也不太妙呢。
而在四散橫溢的勁風下,在金芒杖影的閃摯中,全玲玲正孱弱的躺在雪地上,她不想站起來,也說不出為什麼自己會在忽然間變得如此萎頓,其實,她在心靈上的刺激太深了,往往,一個人內心的創痛,遠比表面的傷痕更來得深刻,而現在,全玲玲又何須站起來呢?總不能叫她去殺自己莊中的人啊,她不能這樣做,事實上,也不須要這樣做。
煙霞山莊的數十名莊友,這時正以手中的兵器與連珠弩,在與身著灰衣的長離豪士們拼死力鬥,殺聲遍野,他們十分清楚,要求得自己生命的保障,只有奪取敵人的生命,但是,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血與血混合,刀光在銳風中揮舞,尖利的鋒刃如一只貪婪的獸吻,是如此迫切的須要嚙噬人體上的血肉。
體增多了,狼籍遍地,難得有一個體是完整的,幾乎全是突目咧嘴,肚破肢殘,彷彿一堆堆與朽石爛泥無異的物體。
於是,在不知什麼時候,一圈火把燃起了,火把的數量是繁密的,分成兩個方向,一在山坡之上,一在竹林之前,在那閃動的紅色光芒照耀之下,可以看見白雪皚皚的山坡上,冷酷的卓立著無數名灰衣大漢,他們與竹林前挺立不動的同伴一樣,俱是手執著寒光隱泛的兵器,冷森而嚴肅的注視著眼前的激鬥,每個人的神情都是那麼淡漠,像是一個個殘忍的劊子手,對著這血與肉迸濺的激鬥,似是絲毫無動於衷。
此次,長離島屬下六旗已全部出動,聲威之浩大,可說較之昔日煙霞山莊之戰猶有過之,更確實一點說,長離一梟已下定決心,要在這一戰之中,為了江青,為了自己永絕後患,他所說:“今後在江湖之上,將永無雙飛三絕掌之名。”的這句話,是肯定的,而且有其深意的。
顯然,在局勢上看來,煙霞山莊及三絕掌後人已處在絕對不利之境,但是,江青及長離島諸人欲握勝券,卻也不是一蹴可及的事呢!
全面的火拼已進入高潮,每個人的眼都紅了,每個人的熱血都在極度澎湃著,在這時,欲得到勝利,欲保全生命,只有狠絕與毒辣的充分發揮才行!
站在山坡上的灰衣大漢中,有三個人特別突出,當中一個,乃是個身材奇小,面孔赤紅的怪異老人他是長離島“怒浪旗”副旗主“吸鯨客”魏儒,在他左右,則是長離一梟的隨身護衛“四天雷”之二:“飛雷”聶棟、“閃雷”邢錚!
他們的目光,毫不稍瞬的緊盯著下面己混成一片的鬥場,好似在等待著什麼。
在另一面,與雙面拘魂關絮、赤眉項康二人拼鬥的飛索專諸全立,此刻己感到情態之漸行嚴重,他一邊力敵眼前的兩個強敵,一面急快的換了一個方位,目光掃向身後不遠的竹林,這一看,幾乎使他驚得一哆嗦。
原來,竹林前亦站立著近百名灰衣大漢,在光輝的火把照耀下,赫然有兩個特別引人注目的大漢挺立於前,那兩人在早年曾與全立有過一面之雅,他識得那雙目一大一小,還肩如刷的中年大漢,乃是長離島各旗中,稟性最為狠辣的“海龍旗”旗主:“生死一屠”吉長光,在他身旁那五官細小,體魄修偉的六旬老人,則是副旗主“摩月偷星”朱言,這尚不算,最令人驚心的,卻是那近百名灰衣大漢手中,俱皆執有一枚粗圓如球的黝黑物體,這東西飛索專諸早已聞及,乃是東海長離島特製的利器“硫硝彈”每顆足以燒燬一棟巨廈的火藥利器。
飛索專諸冷汗直流,他在傾力還攻二十三索中,引吭狂呼道:“吾方各人注意,儘量與長離島賊子混戰,以免敵人藉機施展火藥利器!”
雙面拘魂那角突出的面孔上,漾起一絲嘲弄的諷笑,身形暴閃中,立還九指,五腿,十七掌,邊大笑道:“全大莊主,別叫,貴方諸人若想換一種死法也行啊,項副旗主,來,加點勁侍候!”
閃動著一雙紅眉的項康,應聲復撲而上,一聲不響,連串的千百掌影,如黃河潰堤般兇猛罩下。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7:04
第76章 瞬息生死
雙面拘魂關絮的武功是十分深博的。而赤眉項康的一身絕學亦精卓無比,二人合手聯攻之下,任是飛索專諸如何勇悍,也無法使戰局扭轉,更何況他原先在力戰江青之時,還受過輕微的內傷呢!
這時,長離一梟衛西似已感到不耐,他在閃電般施出令人咋舌的九肘,十腿,二十七掌後,沉聲笑道:“小兄弟,咱們放開手來幹,好麼?”
江青正力鬥身形抉若驚鴻的無定飛環李琰玉,聞言之下。急忙探出十九掌,猛然一個大偏身,又是連串的九式雙招,高輩答道:
“衛前輩,可以用其他方式感化彼等麼?”
長離一梟冷酷的一笑,避過一溜藍光,冷冷的道:“除殺之外,沒有!”
江青身形急速游移中,似乎微一猶豫,無定飛環李琰玉又尖笑看攻出十一招!
於是,他那瘦削的身軀有如空中的一抹淡雲。在敵人凌厲得無似復加的十一招中,做看幾乎不可能的穿掠,口中卻傷感的道:“衛前輩,隨你吧!”
長離一梟驀然長嘯如浪,其聲如裂金石,高拔入雲!
隨嘯輩:山坡上的長離豪士,立時在怒浪旗副旗主“吸鯨客”魏儒,及“四天雷”中之飛雷聶棟、閃雷邢錚三人率領之下,如潮水般猛街而下!
竹林前的長離豪士,亦齊齊吶城一聲,由海龍旗旗主“生死一屠”吉長光為首當先殺到,但是,出動之人卻僅是那近百名長離島中的五分之一而已!
飛索專諸全立神色全變,目瞪如鈴,憤怒的大叫道:“衛西,你這算不算是一方霸主?
用這種卑鄙的戰策,今後你還有臉去見江湖中的人麼?”
長離一梟衛西迅速向魔龍子謝志攻出十九掌,又逼退了正待揉身而進的百步彎月,冷冷一笑道:“全大莊主,你能用這種以多凌寡的戰策去對付江老弟,難道本島主便不能用來還治於你麼?”
雙面拘魂關絮的兩臂互相環推,力可開山的劈出六掌,大笑道:“沒臉見江湖朋友的應是大莊主你,又何必將責任向吾等身上推呢?”
正在各人說話叫喊的時侯
一條高大的人影如飛而落,照面間,已將手執強弩的兩名煙霞山莊弟子震翻於地,腳尖倒縱,又反撲向正與鐵算盤交手的入雲神槍耿忠而去!
飛索專諸全立心急如焚,手中“引龍索”閃起一溜烏光:索尾利錐倏點關絮、項康二人,索端鋼環則猛然罩向那高大人影的雙腿!
這高大人影不是別個,正是那心狠手辣的長離島海龍旗主 生死一屠吉長光!
他彷彿背後生有眼睛似的,雙臂攸抖,硬生生拔高五尺,卻仍舊原式不變的撲向入雲神槍耿忠!
長離一梟看得真切,故意喟然道:“心有餘兮,力不足,奈何,奈何!”
生死一屠吉長光則適時怒叱一輩,面孔泠厲的呼轟劈出八掌!
入雲神槍本已不是鐵算盤焦九的對手,道時突遭猝襲,不禁手忙腳亂,招架無方,鐵算盤焦九大吼一聲,“嘩啦啦”。一陣暴響中,一方二尺寬長的沉重鐵算盤已驀而現出,猛砍敵人雙腿!
入雲神槍耿忠驚吼半聲,往後急退,但生死一屠吉長光,適於此時湧身上步,又是捷若迅宙的十九掌!
勁風澎湃中,入雲神槍耿忠已然退無可退,他牙根緊咬,手中銀槍奮力射向生死一屠吉長光,雙腿急起,飛踢鐵算盤焦九!
生死一屠吉長光神色不變,雙掌當胸往上一崩,立將射來銀槍震飛空中三丈,同一時間,他的右腳則結結實實的踢在耿忠胸口!
鐵算盤焦九略慢一,但他拚左臂力接敵人雙腿,右手猝揮,只聽那方沉重的鐵算盤“碰”然擊在入雲神槍天靈之上!,。
於是,半聲淒厲的慘號,合迸濺的鮮血,耿忠那瘦長的身軀,軟軟地倒出七尺之外!
生死一屠吉長光看也不看,身形猛旋,已撲到彩鷹齊百祿面前,抖掌攻去,絲亳不作任何遲疑!
長離一梟唇角的冷酷微笑更深沉了,他飄身一掠,驀而倒射,四肢在瞬息間連成一片,聚成一點,彷彿不分先後,不分方位,以令人目眩神迷的迅速,疾若狂風暴雨般一口氣使出五括,十三指,十九肘,七腿,三十三掌!
有若漫天的濃雲突然籠罩下來,又似怒嘯的巨浪排山而起,像大海狂濤,又如天吼地搖,聲威驚魂奪魄,這是他苦練而成的“七旋合斬”!
一溜藍色的紫電倏然沖天飛起,一條人影倒栽於地,罡烈的功妃氣狂飆回掃,功力深沉無匹的魔龍子謝志雖然傾力出手相拒,卻也來不及將攻來的招式一一擋過,幾聲若密雷般的悶響中,道位武林三絕才的後人也在肩頭、手臂等處連中三掌,踉蹌退出,一跤坐下!
百步彎月傅泉卻面如金紙,氣若遊絲般靜躺雪地之上,胸前,剌目的猩紅血跡殷然一片!
長離一梟嘿然冷笑,身形如強弩硬矢,激射而進,抖手間。;又是三招連抉 七肘九腿十八掌,再取魔龍子謝志!
驀而
一聲尖厲至極的銳嘯起處,一條毒蛇也似的葛藤杖,如長虹般自斜剌裡飛來,直搗長離一梟胸前,杖頭顫幌不定,將衛西上盤一十二處重穴包括在內!
長離一梟衛西微吃一驚,真氣急速倒轉,身形灑然升空六丈!
就在他身形適纔拔空之際,一道金芒,宛似霞光萬道,猛然暴卷向那猝襲者 無定飛環而至!
江青在無定飛環突然反身猝襲長離一梟時,即刻緊跟而上,金龍奪縱橫之上,已使這位鼎鼎大名的雙飛之一無法再作任何追擊,甚至,亦因此失去了先機!
於是,金龍奪的豪光盛如旭陽的煇耀,在夜色中,在雪地上,做令人魂落魄散的往返,在金芒中衝突穿掠的那條杖影,則似一只疲憊的老蟒,越來越遲滯不靈了……
長離一梟睇睹狀之下,狂聲一笑道:。
“好,無定飛環,你這叫偷雞不反蝕一把米,可得將這個背後襲人的教訓記住!”
這時,一聲悶哼又起,彩鷹齊百祿似巳受傷,手中的豹頭叉亦墜落雪地,面色慘白的急退兩步。
生死一屠吉長光冷哼一聲,雙掌驀而幻起,自九個不同的方位,連續向彩鷹齊百祿各自拍出四掌!
這三十六掌宛如三十六柄自四面八方搗落的巨錘,層層,片片,密密,麻麻,連衡成一串串的掌影,交織成一道道的勁網,奇詭凌厲至極!
這正是生死一屠吉長光名震武林的絕技 “九方四掌”!
彩鷹齊百祿多肉的面孔此刻已然漲成紫色,他一見對方的掌勢,就知道非自己目前功力所能抵檔得住,大叫一聲。竭力向側方滾去!
三環神指孫望。這時冷森的一笑,右手拇指倏旋,黑芒急閃,一枚大如制錢,周遭突出如削的精緻“焦鐵”指環,宛若流矢般飛向齊百祿咽喉了!
彩鷹齊百祿心力交瘁間,雙目攸睜,單掌在地上用力一撐,人已霍然飛起,但是,卻被生死一屠吉長光發出的狂猛掌風震斜八尺之遙,他雙臂傾力一抖,又努力拔升三丈,眼前黑光突閃,另一枚焦鐵指環,又無聲無息的射到他面門之前!
這位武林雙鷹之一,門齒已深深咬入下唇中,他不閃不避,左臂用力向外一格,那枚焦鐵指環,立時“噗”的一聲,嵌入他左臂肌肉之內!
於是,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片雄渾的功氣又猛卷而至!
彩鷹齊百祿面孔扭曲,額際青筋暴露,傾出全身之力,儘量推出四掌,趁與敵人功力接觸之後的彈力,猝然突飛四丈,他憋住一口真氣,拚命向三環神指孫望撲落!
生死一屠吉長光驀而大喝道:“好朋友,還想做困獸之鬥麼?”
話聲中,身形一斜,雙掌反拋,又是疾若電光石火般的十七掌,連串溜瀉而出!
彩鷹齊百祿這時早已豁出去了,他大吼一聲,身形在空中奇妙的一閃,並不與生死一屠做正面較鬥,雙掌聚足十成功力,在空中顫成無數的迷幻掌彤,彷若千百柄鋒利的削刀,突然罩向三環神指孫望!
道正是他所摃長的“茁仞才”中精絕之看:“陡壁如削”三驟神指孫望不閃不躲,嘿然吐氣,推掌迎上,同時,又有一點黑色精芒,挾在勁風之中,悄然急射而上!
於是
“轟”然巨響中,又跟一連串的劈啪之聲,三環神指孫望雙目木訥,滿身鮮血的痴立當地,他從頭至腳,幾乎有十多處數尺許長的傷口,而且皮肉翻卷,像煞利刃所砍!
彩鷹齊百祿卻似空中的一塊殞石,在打了兩轉後,沉重的掉落地下,滿嘴血跡之外,眉心赫然嵌看一枚黑色指環!
生死一屠吉長光急步掠至,哽傷的道:“孫護旗,支持住,支持住 ”三環神指轉動那雙神光渙散的瞳孔,斷續的道:“不……不行了……欸……本……護旗……末曾判明……
敵人……那招的……妙處,那……那原是同歸……於盡的……一……一招啊……”
長離一梟飄然趕到,見狀之下,雙目倏睜,他強忍悲痛,悠悠的道:“孫護旗,去吧,安靜的去吧,長離島必然會將你的遺骸存入『大英堂』!”
三環神指孫望嘴角浮出一絲安慰的笑容,喉頭一窒,終於緩緩倒下。
生死一屠吉長光裂帛似的悲號一輩,驀而如瘋虎般衝向正在與黑煞手仇雲、二閻羅尹生等拚鬥的怒鷹於樸而去!
長離一梟黯然垂苜,默默無言,忽然,他又緩緩抬起頭來,目光中煞氣懾人,一步步行向飛索專諸全立而去。,此刻,飛索專諸全立雖然仍與他面前的對手 雙面拘魂關絮、赤眉項康二人維持平手之局,但是,已經十分艱辛了。
長離一梟緩緩行近,一言不發,抖手間已向飛索專諸攻出凌厲無匹的十九掌!
飛索專諸全立在猝不及防之下,幾乎被險險擊中,他低叱一聲,傾力向左躍出三步,雙面拘魂關絮卻掠身而出,口中恭謹的道:“島主欲教訓這姓全的麼?”
言語輕藐,絲毫未將這位雙飛後人置於眼中!
長離一梟先不回答,又是疾若怒浪般連出八腿十七掌,沉響道:“不錯!”
雙面拘魂關絮與赤眉項康二人深知自己島主的習性,二人躬身為禮,又另外殺向敵人去了。
長離一梟在剎那間展開了他五十年來所浸淫的一身超絕武功,毫不保留的攻向敵人,每一出手抬腳,掌指所在,聚滿了其威猛渾厚的“混元真氣”,勁力之強,足以開山裂石,聲威之厲,天雲為之色變!
飛索專諸全立換上這個新的敵手,不但沒有絲毫輕鬆之感,攻拒之間,更較適纔不易施展,他傾心傾力的發揮“引龍索”上的奇絕招式,再在呼吸之間,身手迴旋如電,每在交互錯掠之中,索影漫天而起,全立已經使出了他自有生以來的最大力量。
這時,在另一面 生死一屠吉長光宛似瘋狂一般,悍不顧死的步步逼向怒鷹於樸,掌勢沉如山岳,連綿不絕,怒鷹于樸功力高強,本可抵擋不敗,但是,再加上一個長離島揚波旗旗主 二閻羅尹生,場面就完全不同了。
在生死一屠反撲怒鷹之際,黑煞手與尹生二人巳互換了對手,由黑煞手對付遊魂叟,尹生協助生死一屠挾擊怒鷹于樸。
生死一屠與二閻羅兩人。全是長離島的旗主,一身技業,足以驚鬼泣神,怒鷹于樸雖為六十年來武林之中的有數人物,但在這兩位長離島一流高手合攻之下,巳是招架不靈,步步危機!
二閻羅尹生連出二十七掌,十七腿,沉聲道:“吉旗主,不留活口麼?”
生死一屠吉長光硬接了怒鷹七掌:大聲輩道:“斬草除根!”
二閻羅尹生驀而怒喝一聲,胖大的身軀急速挺進,呼轟四掌中,跟又是不要命的連衝九招十四式!
怒鷹于樸目皆裂,厲叱聲中,猛然倒旋而出,雙臂一張,倏升九尺,“凌雲十六式”
中,最狠辣的三式“凌空俯地”“雲中搏禽”,“一手穿雲”急展而出,聲威厲烈。懾人至極!
生死一屠吉長光不退反進,掌勢起處,又是那震驚天下的“九方四掌”!
二閻羅尹生冷冷一哂,雙掌分開,斜指左右,又迅速合攏推出,一片狂飆,隨雙掌合攏之力、急湧而出!
不斷的巨響驀起,怒鷹于樸滿口鮮血的飛出三丈,生死一屠亦面色慘白,搖搖欲墜,二閻羅尹生掌力未與對方接實,因此僅僅退出一步而已。
生死一屠厲叱一聲,長身跟進,抖掌之間,又是聚成一排的十六掌!
二閻羅尹生深恐同伴有失,擰身欺近四尺,“雙拋手”,猛擊敵人兩肋,出招迅捷無比!
怒鷹于樸已然感到五內如焚,口乾舌焦,他踉蹌退出五步,右掌急拒生死一屠吉長光,左掌猛砍二閻羅尹生、招式一出,又竭力向後縱身躍出!
生死一屠吉長光似乎殺紅了眼。,根本不理會敵人劈至胸前的一掌,雙掌猛往下崩,兩腳則猝然飛起,踢向對方前胸!
二閻羅尹生亦不甘落後,身形攸伏,如流矢般射入怒鷹洪門之內,右掌曲如雞心,急點敵人“中府”“靈門”“天府”“夾白”四穴,左掌卻箕張如爪,扣向對方大腿筋脈!
怒鷹于樸嘶啞的厲吼一聲,下身硬生生突收半尺,雙掌挾雷霆萬鈞之勢,猛然劈向生死一屠吉長光!
於是
一聲“轟”然大震起處。積雪飛揚,生死一屠驀然彈高兩丈,熱血瀝瀝灑灑,怒鷹于樸卻陷入雪地半尺。面色如蠟,雙目怒瞪不瞑!
原來,他雖然已將生死一屠吉長光震起兩丈,但吉長光掌勢反震之力,亦使他內腑受創甚鉅,何況,他能躲避下身的筋脈被製,卻避不過二閻羅點向重穴的右手!
二閻羅尹生的手法是狠辣的,他便是點上其他穴道亦能使人受傷不淺,更匪言這四處人身重穴了!
怒鷹于樸 這位震慴武林一時的江湖雄才,甚至沒有哼出半聲,便在這兩位長離豪士的手下命歸黃泉!真是生來何其有威,去時多少淒涼啊!
生死一屠吉長光腳步不穩的在地上打了個踉蹌,二閻羅尹生急步過去將他扶住,沉聲道:“吉旗主,請即退去調息一下。”
生死一屠強自憋住一口氣,閉目調息片刻,斷然說道:“無妨,不殺盡這般狗賊,本旗主決不退出,尹旗主,咱們繼續行動!”
二閻羅尹生與生死一屠情交莫逆知道他這位摯友性烈如火,為人執拗,一經決定之事,決然無法更改,只有略略搖頭;低聲道:“那麼,吉旗主,請與本旗主偕同行動!”
生死一屠吉長光啞聲大笑道:“老尹,你還怕本旗主被這般狗賊宰了不成?”
說罷,咳了兩聲,奮力殺去:二閻羅尹生嘆了一聲,急忙跟環護左右。
這時,煙霞山莊方面,已處於絕對不利之勢,四十名莊友經過激戰之下,傷亡,剩下不足二十餘人,雖然,長離島方面亦受損不輕,但卻士氣如虹,越戰越勇!
江青與無定飛環李琰玉之戰,已超過了五百招以上,看情形,二人在一時半刻之間,仍然無法分出勝負!
無定飛環李琰玉功力深厚無匹,所學又極為廣博,她已將今昔所習的得意武功,全部施出,但是,卻僅只能維持一個不敗的局面而已!
揚外的戰況,她仍然看得十分清楚,而長離島方面採取的各個擊破戰策,她亦已洞澈於心,但是,明知道了卻無力加以竭阻,不等於不知道一樣麼?以她的對手 江青的一身超絕武功來說,她是決然無法再抽身兼顧別人的,而且,李琰玉十分明白,江青目前的身手雖然凌厲精博,卻好似仍然有所保留,末竟全力一般,就好像她直到目前為止,倘保留她最後的看家絕技,“無定飛環”一樣!
於是,她緊咬牙關,銀色面具後的雙眸,透出火一般的炙烈憤怒,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手中粗重逾桓的葛藤杖上下翻飛,時圈,時點,時挑,時劈,進如神龍舒卷,退似靈蛇閃掣,輕靈得像空中的一絲雲彩。又沉重得有若萬鈞的山岳,。妯已將手中的兵器與心相連,可以隨意縱馳左右,但是她的對手……
江青瘦削的身形,如一條有形無實的幽靈,在冥淼中任意來去,在不可察覺的凌厲杖影中上下穿走,而每每於千鈞一髮的空隙裡,做最為狠辣威猛的攻擊,在不足方寸的空間,有瞬息萬變的招式。每一點,每一絲都足可製敵死命,每一條脈絡的移動都蘊含無比的真力,任何一處關節的曲折都洋溢浩瀚的罡勁,金龍奪的光彩眩目奪神,嘯聲如浪。攪人魂魄,招式的詭異精卓,更是驚世駭俗,令人不寒而慄!
那邊
長離一梟衛西與飛索專諸全立之戰,亦已進入白熱化,長離一梟唇角那抹冷酷而古怪的微笑依舊,只是其中孕青的殺機仿佛更濃厚了,他淋利盡致的施展他的不世絕學“七旋斬”,一招一式,俱含有那無堅不摧的混元真氣,掌指腿出,銳風疾厲,大有斷石裂碑之功,更狠的,尚在他那連續不斷,游移難測的快迅攻勢,往往在人出手拆解之前,便已變化改易,令人防不勝防,躲不及躲!
飛索專諸全立力戰數撥強敵,早且內力不繼,何況他功力之間,本功不及長離一梟,此刻在敵人傾力硬攻之下,更是捉襟見肘。首尾難兼,“引龍索”雖然仍舊神鬼不測的盤旋伸縮,但動作遲滯,已走強弩之未了!
比時,生死一屠則加入海天星紀雷身旁,對那“玉哪吒”金羽展開殊死之戰,玉哪吒一身武學,雖已登堂入室,但對付一個海天星紀雷已有些承受不住,更何況再加上生死一屠吉長光?
他一刻便出本門嫡傳的“無劍法”,加雜摧山掌授與的“一峰指”,一會又以“萬仞掌”融匯於遊魂叟傳給的“舞鶴劍”內,交相施展,劍氣瀰漫中,掌影千百,身形閃掠間,絕招攸出,但卻步步後退,受製於面前兩名功絕一時的長離高手的恢宏威力之下!
生死一屠吉長光那兩道煞氣騰騰的濃眉,往上聳吊,一大一小的雙目滿布紅絲,鐵掌翻飛間,不離敵人要害重穴!
海天星紀雷仍是穩扎穩打,閃躍如風,配合生死一屠的攻勢,步步緊逼,不容敵人有絲毫喘息之機!
看青形,這位“後起之秀”玉哪吒金羽,只恐最多也支持不上二十招了!
雪地上灑沆了斑斑鮮血,猩虹得刺目,躺滿了慘怖的體,猙佇得嚇人。空氣中有寒瑟,寒琵裡含蘊殺伐。
全玲玲一直蜷縮在雪地之上,驚懼無比的注視江青與無定飛環之戰,江青一直不肯離開全玲玲一丈之外,與無定飛環的拚鬥亦是如此,因為,在這個距離中,江青有絕對把握能保護到全玲玲,無論任何敵人,要接近這一丈之內,那麼,他必得先在江青的金龍奪下濺血五步!
而那位無定飛環的孫女兒 金昭,此刻卻怔怔立於一隅,她的武功雖然不弱,卻無法在這場俱是武林頂尖高手的激戰中有所施展,更何況道時正有六名灰衣勁牧的長離豪士在遙遙的監視她。
二閻羅尹生重又回到黑煞手仇靈那邊,找他與黑煞手互相換過的對手 遊魂叟鄧斌,再度施以猛烈的攻擊!
而這時,對遊魂叟鄧斌動手的,除了黑煞手仇雲、二閻羅尹生之外,又增加了一個怒浪旗副旗主“吸鯨客”魏儒!
長離島的兩位旗主,與一位副旗主,三人聯手之力,其威勢是可想而知的,遊魂叟鄧斌武功雖然強極一時,卻也束手無策,左右支絀!
長離一梟在激鬥中冷森森的一笑道:“全立,記得長離雄風!”
飛索專諸全立冷汗盈盈,竭力招架,大罵道:“呸,衛西,雙飛三絕掌後人誓不饒你!”
長離一梟又出七腿十八掌,狂笑道:“至於現在嗎,老夫留要看看是誰須要求饒?”
這時,雙面拘魂關絮雙手血淋淋的卓立一旁,他目光半斂,沉聲說道:“島主。這姓全的過於窩囊,還是由本旗主成全於他便了!”
長離一梟大旋身,反擊十九掌,沉泠的道:“全立為一莊之主,自應死得其所,死得其人,由本島主親自下手,也可使他光彩一番!”
飛索專諸全立瘋狂的連攻二十一索,喘聲罵道:“衛西,你這是癡人說夢!”
長離一梟儒衫飄飄,左十掌,右十掌,前六指,後九肘,身形在輕微而疾速的移功中,連綿的招式一氣呵成!
飛索專諸全立手中“引龍索”繞身盤旋,索端索尾的鋼環尖錐寒芒閃泛,幻成了一幅迷亂而奇異的光影。
二人在驚雷迅電中,巳急若飛鴻般相互交手五十餘招,飛索專諸全立卻身不由主的被逼退六步之多!
驀然 一聲慘叫自側旁不遠處傳來,一名三絕掌再傳弟子,被四天雷中之飛雷聶棟一掌擊斃!
三絕掌的六名再傳弟子,除了玉哪吒金羽尚在做最後掙扎之外,其他五人已去其二,僅有另外三人,猶在浴血苦戰!
長髯垂腹的魔龍子謝志,這時已能勉強站起,適纔,當他受創倒地之後,長離諸人並沒有任何一個人乘隙下手,謝志連與江青、長離一梟對敵,真力耗損之鉅自不待言,而內外創仁亦自十分不輕!
他傾力舒動了一下筋骨。蒼白的面孔起了一絲痙攣,目光向慘厲的鬥場中緩緩移功,終於,他嘴角緊抿,悄然無聲的向正在力鬥飛索專諸全立的長離一梟逼近!
就在他隔看長離一梟不足尋丈之遙時,唇蓄兩撇鼠須的鐵算盤焦九冷笑橫身攔在面前,呲牙一笑道:“謝老兒,現在你可以站起來了是不?長離島諸人還算遵從江湖道?”
魔龍子謝志眼皮一眨,微拂長髯,籍看這個微小寶作,他已在暗中將體內波動的真力做了一次適當的調運。
另外三名灰衣大漢手提腰刀,迅速站到魔龍子謝志身後,隨時準備出手!
鐵算盤焦九哼了一聲,道:“閣下行功一直在本方所屬注意之下,嘿嘿,據本副旗主看來,閣下非但不感懷本島未乘人於危之恩,大約更想來一次突襲之戰吧?”
魔龍子謝志老姦巨滑的露齒一笑,就在他的笑容適纔展露的剎那間,他運足全身功力,雙臂暴漲兩倍,恍若巨類撼山般猝然連出二十一掌,掌掌相連,勁氣瀰漫,自四面八方向焦九轟擊而去!
這正是他苦修數十年的魔龍掌法中最為精辣的絕:“龍風雲”!
鐵算盤焦九估不到敵人在受創之後,仍能發揮出如此威力恢宏的掌法,驚怒之下,欲待閃避巳是不及!
他細目攸睜,大吼一聲,“嘩啦啦”一陣暴響中,枯瘦的身軀驀而向前欺入,手中沉重的鐵算盤急劈敵人雙腿脛骨!
於是,一陣“劈啪”悶響倏起,尚加雜剌耳的骨骼碎裂聲。兩條人影,一往下俯,一往後仰!
那後仰的人影快要沾地之時,雙掌又沉重的倒翻而出。三柄砍來的腰刀被震飛兩丈,三條灰衣大漢滿口鮮血的僕倒於地!
這後仰的人影,正是魔龍子謝志,他適纔用那招“龍風雲”,連連有六掌沉實地在鐵算盤焦九身上,但是,他自己卻也在傷後行功遲滯的牽制之下子被猛衝而入的鐵算盤焦九難生生劈斷了兩條腿骨!
這時,他一屁股重又跌坐地上,滿臉冷汗如注,全身虛乏脫力,兩條折斷的腿骨更是劇痛如炙,難以忍受,在身軀的輕微抽搐下,齊腹的長髯更是簌簌地抖個不停!
忽然,一條人影疾若閃電般撲至,目光一瞥之下,不由慘厲的狂笑道:“好,好,謝志,你好辣的手段,又是四名長離英豪的鮮血被你吞噬,本旗主會要你即刻知道流長離之血的仇人是如何下場!”
這人面孔上鮮明的線條扭曲得深刻而痛苦,額角青筋暴現,目中煞氣隱射,他正是長離島旭陽旗旗主 雙面拘魂關絮!
紅眉橫額的赤眉項庚這時亦已掠身趕至,輕輕俯身探視留在地上的鐵算盤焦九,沉聲的嘆息道:“脊骨全折,內臟盡碎。好毒,關旗圭,焦副位主他去了……”
雙面拘魂關絮冷厲的一哼,猝然向坐在地下的魔龍子謝志拍出十七掌!
魔龍子謝志瞪目咧嘴,沙啞的怒吼一聲,又是一招如魔龍翻復九天的“龍風雲”!
雙面拘魂倏而盤膝坐於地下,雙掌奇異的振動翻飛,硬生生的將敵人發出掌勢一一拆解!
他趁魔龍子謝志喘息緩手的空隙,又是雷轟電閃的二十九掌十一肘,招式才出,右掌當胸問心,左掌用力一碰右肘,宛若西天忽起的金蛇光輝,破中直入!
魔龍子謝志早成強弩之末,如何尚能承受關絮這狠絕一時的掌式?他刃拼出全力招架之下,終不免被雙面拘魂關絮最後發出的一招“鴻起西天”劈中前胸!
於是
一口炙熱的鮮血狂噴而出,黏血絲的胸骨戳破肌膚,穿出體外。謝志那龐大的身軀。亦橫飛三丈,又沉重的跌落地下!
雙面拘魂關絮則凝眸不動,目眶中熱淚盈溢,嘴皮嗡合,似在祈告什麼……
赤眉項康自鐵算盤焦九冰涼緊握的手中,扳開他的五指,將那柄沉重的鐵算盤拿出,豔紅的雙眉閃泛極度的哀愁,他緩步行至關絮身側,道:“旗主、去者已去,悲痛何益?可幸焦副旗主大仇已報,現在,還有更多的仇人等我們收拾!”
雙面拘魂關絮長嘆一聲,霍然站起,深沉的道:“副旗主,咱們幹!”
說罷,二人又迅速向人群中殺去!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7:31
第77章 灰飛煙滅
現在,戰況已經很淒涼了,長離一梟以一身精絕之技,迫得飛索專諸冷汗淋漓,氣喘如牛,更在步步後退,甚至連招架之力也顯得那麼勉強而呆滯。
遊魂叟鄧斌雖然已經傾出全身功力,與敵周旋,卻仍在黑煞手仇雲、二閻羅尹生,以及吸鯨客魏儒的凌厲攻擊下屢處險境,手忙腳亂。
頷下長髯扎成根根小辮的絕斧客陸海,此刻正露出滿口鋼牙,面部肌肉緊繃,手中銀短斧有若層層浪山,波波不絕的以極真狠辣而神妙的招式,迅如雷電般攻向他的對手摧山神君冉獨,而冉獨也目皆裂以他名震天下的“摧山掌法”彷彿欲怒撕五嶽般瘋狂的拒敵著陸海,這是一場令人膽戰心驚的慘烈拚鬥!
在雪地的另一邊,海天星紀雷正竭力向生死一厝吉長光使著眼色,因為,海天星不願意在這種情勢之下,叫面前已經瀕臨死亡邊際的玉哪吒金羽如此死去,海天星要用且堂皇的方式,令對方毫無一句怨言的終寂,因為,至少眼前這年輕人仍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俊秀之一!
生死一屠吉長光似乎明白了紀雷的心意,他虛攻九掌,掠身而出,面色蒼白的卓立於旁,暗自喘息中,雙目仍然如鷹般凝注鬥場,但因為如此,才使玉哪吒金羽透過一口氣來,尚可暫時苟延一時……
三絕掌約五名再傳弟子,這時又戰死一人,使剩下的兩人正在肩背相靠,竭力抵擋著七名灰衣大漢的攻擊,在他們面前,躺著另外數條長離豪士的體!
雖然這場震慴武林的慘力拼殺,已經快接近尾聲,但是,火雲邪者江青與無定飛環李琰玉的較鬥,此時卻正力興未艾,越戰越烈,二人互相拚鬥了七百餘招,而且,如果雙方再繼續保持著目前這種膠著牽制的形勢的話,那麼,恐怕非再有千招以上,不易分出勝負。
銀衫青輪萬兆揚仍舊安靜的躺在江青與無定飛環激鬥的邊緣,俯倒在雪地之上,在他嘴角的四周卻印著一灘刺目而殷紅的血漬!
獨臂的百步彎月傅泉,仰臥於一堆身之上,面如金,氣似遊絲,他僅存的左臂拳曲著,五指緊握,宛如有著滿腔怨恨,無處發,看來,他在此生此世,是永難發了。
雪地上似乎全是形狀淒怖的死殘骸,而那無定飛環的外孫女金昭,這時正孤立一隅,六名面容冷酷的長離豪士已更向她迫近了一段。
不久之前,尚似生龍活虎般的四十餘名煙霞山莊莊友,此刻卻無一生存,全部橫於地!
雙面拘魂關絮、赤眉項康二人,冷沉的肅立於側,飛雷聶棟、閃雷邢錚兩人,卻雙目毫不稍瞬的凝注著自己島主與飛索專諸之戰,二人身形微弓,大有隨時出手之勢!
赤眉項康忽然低沉的道:“旗主,據本座看,吾等不應該再拖延任何一寸時光,也用不著對這些人講究什麼江湖禮數,乾脆現在便加入猝擊!”
雙面拘魂關絮略一沉吟,道:“目標呢?”
赤眉項康微指正在與絕斧客拚戰的摧山神君冉獨。
雙面拘魂關絮一哂道:“也罷,你先去!”
赤眉項康低應一聲,強健的身軀如一根有力的機簧般驀然彈起,在空中一個大翻身,猛然撲向摧山神君冉獨!
絕斧客厲叱一聲,乘隙挺進三步,連出九掌十三斧!
摧山神君冉獨怒喝如雷,身形飆然閃幌,右臂力探赤眉項康,左掌則疾劈絕斧客陸海。
赤眉項康身軀在空中美妙的一個轉折,已飄向右側三尺、雙腿猝然後撐,如箭般蹴向敵人左脅!
擔山神君適纔閃過那如飛魔般的短斧,一股銳風又到脅下,他急速撤身換步,掌勢如山,猛然的壓向赤眉項康!
絕斧客陸海大叫一聲,“霍”的一響,銀短斧自肘後倒射而出,大旋身,雙臂用力一掄,飛出一半的短斧。又似空中的殞星曳尾,劃出一溜寒芒。閃電般劈向摧山神君頸項!
摧山神君冉獨大吃一驚,雙掌倏然向下一按,積雪飛濺中,驀而拔空三丈,忽然,一條人影又似鷹隼般自斜剌裡撲到,摟頭蓋臉便是雷霆萬鈞般的四肘十七掌!
來勢是如此快捷與厲烈,幾乎不使冉獨有任何一絲思索的機會,他大叫一聲,在空中又硬生生的橫裡移出七尺!
同一時間,呼然一響,鋒利無比的短斧又自下面疾射而至,尚挾著另一股罡烈的勁風!
摧山神君冉獨面孔肌肉扭曲,奮力再向空中拔升,但那條隨後撲來的人影,竟亦跟身而上。
冉獨雙目向四周急快的一瞥,嘴角在剎那間浮上一抹淒涼的微笑,他緊咬牙關,驟然向來敵推出四掌凝聚內家真力的四掌!
來人沉叱一聲,雙臂伸縮間,亦推出四掌相迎,於是兩團威猛功力在瞬息間接觸,幾聲驚天暴響中,寒瑟的空氣紛紛回盪波動,大地似乎也在顫抖,兩條人影則宛如石塊般急速落向地下。
摧山神君冉獨髮髻散亂,嘴唇大張,目光在驚怒中有著極度的疲憊,他憤恨的凝望著距他三丈之外的對手雙面拘魂關絮!
雙面拘魂已在空中向冉獨做過數度攻擊,這時,他在與敵人以真方硬拚之後,已然覺得有些暈眩,雙臂亦隱隱作痛,但是,他卻讓一絲淡淡的笑意浮在臉上,暗裡在做另一次的功力聚集!
絕斧客陸海大步趕至,手提的銀短斧往腰上一掛,雙掌一搓,沉聲道:“關旗主,讓兄弟來!”
雙面拘魂闖絮微微搖頭,低聲道:“不,這是短兵相接,真力硬拚,你適纔已經耗損不少內勁了……”
他語聲尚未說完,摧山神君冉獨已大吼一聲,雙掌倏出,掌影迷幻中,宛如天神的巨錘猛然劈同大地,勁勢深厚“沉重無比!這正是他摧山掌法內的絕技:“摧山三式”!
雙面拘魂關絮厲叱一聲。雙臂肌內猝然札起,兩掌各自劃出一輪半弧急迎而上。
天崩地裂般的暴響又起,積雪混著黑濕的泥土四散紛濺,雙面拘魂踉蹌退出五步,身軀大大搖幌了一下。
摧山神君冉獨蹬、蹬、蹬斜出三步,始硬生生拿椿站住,前胸一挺,瘋狂般大吼道:
“卑鄙無恥的長離鼠輩,你們還有什麼下流手法,可以盡避使出,看看老夫是否將爾等置於眼中!”
雙面拘魂驀然怒笑一聲,然掠進,又是呼呼轟轟的十二掌,掌掌勁力洋溢,沉實至極!
摧山神君冉獨暴喝一聲:“好賊子!”
身形倏而向側一偏,竟不接雙面拘魂劈向正面掌力,卻如閃電般抖掌劈向一旁掠陣的赤眉項康,赤肩項康猝覺一片奇猛功力猝襲而至,力量威猛厲烈,他不防之下,急促中已不及閃躲,誰知來勢強烈,亦只有傾力出掌硬拒!
劈啪連響中,赤肩項康雙腕如裂,頓時紅腫了一倍有奇,魁梧的身軀歪斜挪出四步適纔勉強站穩。
摧山神君冉獨雖然亦被對方勁力震退兩步,但因他是主動暗襲之故,所以並沒有受到太大傷害,這時,他一個箭步衝出五尺,又一口氣向雙面拘魂攻出十六掌!
雙面拘魂闖絮早已憤怒至極,他一聲不響,半步未移,毫不退避的連消帶打,猛出十六掌相拒!
又是一連串震耳的聲音傳出,雙面拘魂面色慘白,混身微微痙攣的退出半尺,雙腳亦已深陷雪中五寸摧山神君冉獨似乎也極為艱辛的在三步之外停住不穩的腳步,二人俱是雙目圓睜,似欲噴火般怒瞪著對方!
絕斧客陸海深知雙面拘魂關絮武功精絕,深厚博浩,但是,陸海也十分清楚,在較量掌法拳式方面,雙面拘魂可能與摧山神君在伯仲之間,但是在內力修為上,摧山神君之功力,則較雙面拘魂深厚一層了,因此,若以內家真力硬拚,吃虧較大的必是雙面拘魂無疑!
以二人目前的情勢看來,一場包兇狠的硬打硬拆,只怕又將開始了!
這時。赤眉項康咬著牙緩緩向摧山神君冉獨靠近……驀地雙面拘魂關絮暴叱一聲,傾出全身功力,狂風驟雨般劈出十四掌!
摧山神君冉獨厲笑半聲,亦呼呼轟轟的推出十四掌相迎,掌風縱橫幌閃,勁氣流盪中,一條人影忽然似飛矢般倒射而入,以雙腳猛蹬摧山神君腹脅!
兩股層層相連的巨人勁力在空中接觸,發出雷嗚般的怒吼,又滾滾四散。鬼果神號中,摧山神君冉獨拚命使內俯翻湧欲裂的身軀往外掠躍但是,他這時,卻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軀竟是如此沉重,酸軟而乏力,於是,當他始才掠出不及五尺之際,那斜刺裡飛來的兩腳,已結實的踢在他左脅之上!
鼻骼的折斷聲是如此清晰的響起,摧山神君冉獨幾乎驚怒得忘記了疼痛,他狂嗥一聲,不顧一切的向來人撲去!
雪光的反映下,那人的一雙惹眼紅眉更加顯得鮮豔無比,冉獨雙掌箕張如爪,憤怒得如同瘋狂般的插向那人頸項胸前!
這時,都突襲者赤眉項康適纔站穩,摧山神君巳似瘋狂般撲到,赤眉項康雙腕紅腫如柿,已不能再行出手,但是,他卻夷然不懼的冷叱一聲,身形微起,兩腿“大劈叉”霍然飛踢向敵人下頷丹田二處!可是
摧山神君冉獨卻面容猙獰如鬼,口中熱血瀝酒,毫不閃避的原式撲至,一看即知,那是同歸於盡的招式!
赤眉項康嘿了一聲,亦是不閃不躲的猛力迎上!
正當此際,銀倏響,一柄鋒利至極的短斧驀而飛到,在千鈞一髮中,“喀嚓”一聲,將摧山神君一顆鬥大頭顱凌空斬落!
頭飛,血濺,悶哼,影掠赤眉項康仰臥地上,左腳已深插入摧山神君的小腹之內,但是,摧山神君那無頭的體,卻俯在他的身上,一隻手掌,也緊扣入赤眉項康右肩肌膚之內,血絲隱隱自創傷中溢出!
絕斧客陸海手提銀短斧,急步奔至項康身旁,滿面惶急的彎下身去,關注的道:“項副旗主,項副旗主,傷到要害沒有?”
赤眉項康睜開那雙疲憊的眼睛,孱弱的道:“尚好,關旗主如何了?”
絕斧客陸海連忙回首望去,看見面色慘白的雙面拘魂關絮正坐在雪地上閉口調息。嘴角血漬殷然“胸前起伏甚劇不過,值得欣慰的是,他顯然不會有生命之危!陸海望著摧山神君的體,怒罵一聲道:“這老殺才一身功力真是邪門,本旗主看他大約是瘋了,項副旗主你與關旗主不該以真力與他硬拚的,這樣不但太下上算,而且本旗主亦不能明著聯手合力,以二對一,如此一來,吾等卻白白傷了兩人……欸,真是太不上算了,其實若用遊鬥方式,這老殺才那會佔到這多便宜?”
說著,絕斧客陸海已將摧山神君體移開,為赤肩項康匆匆包紮妥當,又叫過兩名長離弟子,小心照護著雙面拘魂與赤眉項康二人,然後,他才大步趕到生死一屠吉長光身旁。
生死一屠吉長光隔著適纔絕斧客等人較手之處,約有十五丈之遙,他這時雙目一站,有氣無力的道:“老斧頭,怎麼回事,如此急毛竄火的?”
絕斧客陸海三言兩語,將雙面拘魂與赤眉項康二人受傷之事說了一遍,目光一環,接著又道:“吉老大,你也受了內傷了?”
生死一屠吉長光濃眉一舒又皺,道:“嗯,與怒鷹於拚了幾掌,這小子果然有兩手,不過,他已得到了應得的報應!”
絕斧客知道吉長光口中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沒有追問,卻又道:“吉老大,我看你還是退下去休息一下吧,你氣色之間,十分灰敗呢……”
生死一屠吉長光豁然笑道:“別替我擔心,老斧頭,本旗主已服下內創藥了,現在,倒是快些解決那些殘餘的敵人才是正經!”
絕斧客回身向四處一望,搖頭道:“煙霞山莊這次可謂一敗塗地了,目前不但傷亡殆盡,連他們的老靠山無定飛環也似乎有些吃不住勁了呢,喝!江大俠那身功夫真是嚇人,看來,比咱們島主還要強上幾分,目前全是一面倒的形勢,本旗主已無庸錦上添花了!”
生死一屠吉長光看了一會,頷首道:“不錯,難怪島主如此喜愛於他,只怕六十年前邪神厲老前輩的聲威,六十年後卻要給江大俠播揚了!”
二人低聲交談了一陣,鬥場中又傳出數聲悲厲的號叫,熱血灑落中,三絕掌的五名再傳弟子,已然全部橫就地!
與這五名交手的七名長離豪士,這時亦只剩下六人,其中更有一個已經斷去一臂,此刻,各人正在那檢視著傷亡的同伴……
生死一屠古長光沉冷的道:“此次行動,紅旗執法孟旗主因傷未到,但他旗下的護旗孫望與九大執事則全都到齊,如今孫護旗不幸戰死。九大執事又在力鬥三絕掌五名再傳第子傷亡四人,孟旗主日後有知。定會悲痛逾桓……”
絕斧客陸海沉重的道:“在江湖上闖,這些了原就是無法避免的,生與死。最好看淡一點,不過,日後有文秋塵文居士的生花妙舌相慰於孟執法,大約也不會太使他傷心”這時“吭”的一聲悶嗥傳來,二人急忙移目望去,只見遊魂叟鄧斌踉蹌退出五步之外,黑煞手仇雲正進步追擊!
絕斧客陸海低聲道:“鄧老兒活不得了!”
遊魂叟鄧斌此刻散發披面,厲如兇魅,清疽的面孔上血色全失。反掌猛襲黑煞手仇雲,掌勢飄緲如幽靈幢幢,難測難揣!
黑煞手仇雲額際疤痕血亮,撤身換式,雙掌烏黑的猛擊對方前胸、下頷、太陽穴!出手之間,便是連攻敵人三處要害!
二閻羅尹生如鬼魅般閃向一側,雙掌縱橫飛舞,宛如漫天風雪,同時罩向遊魂叟全身!
幾乎在二人出手的同時,吸鯨客魏儒大馬金刀的挺身向前、雄渾至極的推出四掌。
在三人的合力襲擊下、猛烈的罡氣有如一塊堅硬的鐵板般充斥於四周,連空氣也變得如此生冷與沉重遊魂叟鄧斌全身倏然急縮,瘦長的身軀在呼轟洶湧的勁氣中做了九次微妙的轉折,險極的掠出十尺之外,飄忽得像煞一個有形無實的遊魂!黑煞手仇雲泠哼一聲,微微弓背,如流矢般緊隨而上,似巨鐘般攻出電光石火也似的三腿二十一掌。
遊魂叟鄧斌嘶啞的大吼一聲,雙目驟然暴睜,瘦長的身軀隨著他雙目的暴睜,竟難以思議的以絕快的速度遊閃起來,在那令人眼花撩亂的迅速飄移中,自不同的角度,回異的方向,有如天女散花,掌影片片,成串,成網,成堆的猛襲而至,聲威之盛,足以驚魂裂膽!
這正是他那遊魂掌法中的精髓之技:“幽冥旋蹤十二式”!
遊魂掌法以此十二式集為大成,包羅了其中最為超卓狠辣的招式,更澈底發揮出遊魂掌的最大威力!
不到生死關頭,遊魂叟鄧斌是不肯輕易展露的。
黑煞手仇雲驀覺眼前人影幌閃,無盡無絕的勁風,挾在片片掌影中急罩而下,掌勢之密,幾已遮天蓋地,無所遁跡!
吸鯨客魏儒大吼一聲,及時攻出十九掌,但卻每在沾及敵人身前的分寸之間,洞然落空!
二閻羅尹生冷沉的面孔上起了一絲驚異之色,雙手十指倏彈對方全身分布的十處要害,右腳則狠毒無比的飛向敵人背後鳩尾骨!
這時,黑煞手在剎那間使自己鎮定上來,他絲毫不動,雙臂在身側四周閃電般上下翻飛攔截,一陣陣的清脆對掌聲密密響起,遊魂叟鄧斌終於嘿然退後兩丈,以躲避兩名長離高手的左右挾擊!
黑煞手仇雲追殺敵人,卻幾乎被困於敵人掌勢之中,他面孔赤紅的怒叱一聲,再度猛撲而去!
於是,遊魂叟鄧斌又是一次“幽冥旋蹤十二式”,復將黑煞手仇雲及加力攻到的吸鯨客魏儒逼退!
二閻羅尹生冷眼觀看,腳步大轉中,掌影如流星般瀉向遊魂叟,邊沉喝道:“仇旗主,攻他下盤!”
仇雲鋼牙猛挫,厲叱半聲,魁梧的身形驀然下伏,豎掌如刀,迴環劈斬而出!
遊聲叟鄧斌冷笑一聲,身形疾旋之下,一連六掌,若閃電飛掣般飛向仇雲雙脅、背後!
正當此際
二閻羅尹生卻然搶進,在意念尚不及轉動的一剎那間,硬生生接了敵人飄忽不定的十一掌,左肘微曲,猛搗而出!
遊覺叟鄧斌兩面受敵,大感牽制不便,尹生左肘一出,他不得不迅速向後掠去,但是,卻又有一股厲烈如削的勁知,自後倏然射到!
這時,他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際,失著之下,只有奮力閃向一旁,右掌斜劈背後,左手食中二指一分,急戮二閻羅雙目!
黑煞手仇雲大叫一聲,悍不畏死的長身衝上,抖手十六掌,怒劈遊魂叟鄧斌!
二閻羅尹生亦竟不閉不躲,反而迅速迎上,口中冷冷的道:“鄧老兒,這次你可遊不走魂了!”
雙方的經過,宛如電光石火,在瞬息間接觸!
遊魂叟鄧斌做夢也估不到對方竟會使出這不要命的打法,他驚懼之下,將心一橫,依舊原式出手,身軀卻奇異的在地平線上飄起!
二閻羅尹生猝然雙目緊閉,頸項竭力向後仰去,強而有力的兩臂驀然伸出,迅速抓實了敵人的手腕,但是,遊覺叟戮來的兩指,也恰好點在二閻羅眼皮之上!
時間是緊湊而驚險的,-二閻羅尹生大吼一聲,一個旋步大拋肩,猛然將遊魂叟鄧斌摔出三丈之外!
黑煞手十六掌落空,身形急轉之下,已看清一切,他心頭一跳,大叫道:“好一手蒙古摔角式!”
叫聲中,如電撲上,雙臂有若厲雷驚電,猛劈而出!
遊魂叟不料對方竟以蒙古摔角式相博,一次失算,立時身不由主的被一股大力拋出三丈,這時,他眼前一花,一片宛似巨杵般的勁力,已兜胸而到,猛不可擋!於是他彷彿拚命般盡力滾向側旁,但是,他忘記了這時並非腳踏實地,仍在向下墜落之際,何況,黑煞手仇雲的掌勢又是如惡魔的邪方般那麼快捷啊!
“吭”的一聲,遊魂叟鄧斌被仇雲震起五尺,在空中翻了個跟鬥,又吃早已蓄勢待放的吸鯨客魏儒硬生生劈出尋丈之外!
仇雲目光不移,在鄧斌身形未落地之前,抖手推出一團掌風,再度將鄧斌身軀卷出七尺,終於“碰”然一聲,墜落地上!吸鯨客魏儒掠身向前,將僕倒雪地的遊魂叟鄧斌翻了過來,這位震慴武林的三絕掌後人,此刻滿臉沾著雪屑與紫紅的血塊,肌肉微微痙攣,雙目的精芒灰敗而散亂,全身卻在極度的顫抖著……
沒有再施辣手,魏儒沉冷的道:“鄧斌,地冷天寒,可要本副旗主送你一程?”
魏儒十分清楚,遊魂叟鄧斌內腑早已裂碎,絕然無法再有回生之望了,他言中之意乃是要為其早些結束痛苦。
鄧斌四肢做著僵直的擴展,嘴唇噙合,聲如遊絲:“雄心……壯志……灰飛……煙滅……奈……何……”
他喉頭“咯”了兩聲,雙目呆滯的凝注天空,嘴角有著一抹淒然的苦笑,澀極了,也慘極了。
迫抹爐失何在他的一角,旦久,且久,黨然而永桓。
天空的雪花,不知何時又落了起來,繽繽紛紛,似一片片無聲的淚。
吸鯨客魏儒嗒然站起,高聲道:“仇旗主,強敵再去其一!”
黑煞手仇雲正替二閻羅尹生在按揉那雙腫漲血紅的眼睛,聞言憤怒的道:“便宜了這老殺才!尹旗主這對招子傷得不輕!”
二閻羅尹生盤坐地下,微微一笑道:“尚好,只是有些疼痛與迷濛,鄧老兒的指勁極強,好在本旗主的眼睛在閉攏時可足以彈出挾有十五斤力道的利箭,更在仰首時避開了他的大都份勁力,否則,現在就得找根杖了!”
黑煞手仇雲蹬腳道:“老尹,你倒有興致說俏皮話,適纔如此冒險,萬一這對招子當真廢了,本旗主在島主面前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二閻羅尹生一笑道:“放心,不會如此嚴重的、三天之內,即可痊癒如初!……”
這時,絕斧客陸海匆匆行來,大聲叫道:“餵,老尹,剛才怎麼不想要命了?驚得本旗主冒出一身冷汗,又一時來不及上前……”
二閻羅尹生冷漠的面孔綻開一絲真摯的笑意,用手揉了揉雙目。大笑道:“別緊張,以三對一再侍侯不了鄧卻老兒,以後那還有臉冉在江湖上闖字亮號?料不到那鄧老兒最後還真有一手,倒險些吃了他的虧哩。
絕斧客陸海正待回答一聲清脆的錚錚之聲驀而傳來,只見玉哪吒手中的寶刃“回風劍”
脫手飛出,身形亦踉蹌歪出三步!海天星紀雷狂聲笑道:“小輩記住一山更比一山高!”
笑聲中,雙掌巳猛辣無比的電劈而上!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8:15
第78章 綿綿此恨
驀地
一個清雅但卻急促的語聲遙遙轉來:“紀旗主,掌下留人!”
這語聲有如利錘般尖銳的傳出,又倏而中止,海天星紀雷聞言之下,猝然移開掌力,倒飛七尺。
他十分清楚,這語聲是來自火雲邪者江青口中,但是,為何要他留下玉哪吒金羽,海天星紀雷卻不甚了了。
玉哪吒金羽俊逸的面堂上,存著過度的恐與萎頓,他喘息著站在海天星對面,目光憂慮的凝注著面前這位長高手。
海天星紀雷泠泠的哼了一聲,道:“小夥子,乖乖站在這裡,你若想出些邪門歪道,可是自取其辱,江大俠口諭留你一命,便待江大俠拾了那老虔婆之後親來發落,小子,海天星紀雷在此侍候你了!”
玉哪吒金羽默默無言,緩緩坐在地上,眼睛悲哀的望著四周,而四周的景象,又是多麼淒厲得令人斷腸啊!
此刻,所有的拚鬥俱已停了下來,僅只江青與無定飛環,長一梟與飛索專緒兩對,仍在做著殊死之戰!
火把的光芒閃耀著場中的四條人影,面色深沉的長豪士俱皆圍立四周,每人手中的兵刃,在火光下泛著森冷的光輝。
江青灑脫而飄逸的施展著手中的金龍奪,忽而翔若真龍飛舞,忽而幻成霞光萬道,忽而聚集成如山豪芒,忽而閃爍似西神火,在雙臂永無停息的揮動中,奪影連衡而永無盡絕,在身形的神妙飄移下,彷彿是水中一尾靈巧的游魚,合人駭的攻拒翻騰著,而他手中的金龍奪更宛如化為一條活生生的神龍!
灰色的葛藤杖顯然漸呈強弩之未了,無定飛環已經黔驢技窮,身手遲滯,她已將六十年來的修為整個投於這場拼鬥之中,但是,結果卻令她感到無比的悲哀與痛惜,已方的慘敗,她早已看在眼中,但是,時至如今,又有什麼法子呢?
忽然
江青仿佛手法一緩,無定飛環連進二十九杖,身形暴閃中,又是一十八掌十七杖。
杖影如山下,江青左攔右架,連消帶打的拆過,冷然道:“李琰玉,你還想見見義父他老人家麼?”
無定飛環李琰玉瘋狂般一掄急攻,尖厲的笑道:“不錯,我忘不了這筆血債,我要找他,但是,卻在持著你的首級之後!”
江青長笑一聲,驀而使出半招“掌不刃血”,身形暴旋中,又是一記“上尊長天”緊隨而出!
金芒突漲下,無定飛環急退九尺,反攻十一枚,大叫道:“江青,你逃不了!”
江青淡漠的飄遊三次,連環不停的展出二十三奪,悠悠的道:“李琰玉,雙飛三絕掌前後三代,已注定了將於今晚冰消瓦解,我適纔之意,乃是問你是否願意保留歿命,化解仇怨!”
無定飛環迅捷的又出七招,厲聲吼道:“夢想!”
江青冷冷一哂,沉聲道:“那麼,李琰玉,你將無法生此地!”
無定飛環半神經質的狂笑不停,拚死攻出十掌二十四杖,聲聲如夜梟般道:“小輩,你有多少手法僅管使出,試試老身是否含糊於你!”
江青嘴唇緊抿,成了一道美的弧線,他已陷入思考之中,思考著是否要即刻使出他直到目前尚未全然施展的煞手奇技!
絕斧客越看越有氣,在側旁大叫道:“江大俠,宰了這虛有其名的老虔婆!”
生死一屠言長光沙啞的叫道:“封,寸草不留,一殺盡!”
江青冷冷的一笑,腳尖輕輕一點地面,瘦削的身軀突然升起,在萬千杖影中略為穿掠,灑沉無比的如滾筒般翻出八尺,反手十三奪中,驀然沉喝道:“上尊長天!”
金龍奪在默然急震間,一片金蛇似的光影再度鑽閃,盤繞環射,有如烈陽豪光。頂天立地!
無定飛環倔強的釘立不退,“劈天十六杖”左起如狂風暴雨,綿綿密密,勁力四溢中,竟然硬生生將取人凌厲至極的攻勢化解!
她鬼叫般厲笑一聲,銀色的面具閃泛著生冷的寒光,枯乾的身軀忽然平飛而起,以手中的葛藤杖做支柱,呼碌碌如風車般的旋動中。已電光石火似的攻出二十四腿十九掌!
這是無定飛環昔年絕技之一:“乾坤一點”!早日於煙霞山莊,她即曾以此奇技,與長一梟交手對招過!
江青哼聲吐氣,飄然掠向一旁,無定飛環大叫道:“小輩,你那奪法已成陳腔濫調了,你便想憑它困住老身麼?”
江青又大吼道:“下尊大地!”
二十四條真龍在金芒中驀然湧現徐徐連衝相接,彷彿欲乘雲飛去,爪舞飛揚,絢爛無匹!
無定飛環李琰玉銀色面具後的雙目冷冷一眨,身形猝然電射而起,雙臂伸縮間,神速至極的上格下架,連消帶打,,又險險挺過此招!
她陰沉的一哼道:“小輩,自始至終,你就只有這兩下子?”
江青神色湛湛,穩立於地,悠悠喝道:“南尊怒海!”
全龍奪嗡然一震,宛如脫手幻真,江青身軀迅速俯仰。雙臂幾乎不易察覺的在上下交移推展,光芒暴漲中,祥雲如霧,弭弭漫漫,又像煞怒濤翻動,擴散旋回,威勢人已極!
無定飛環李玖玉面具後的雙眸光影突變,她雖然竭力抗拒,卻似乎覺得整個天地已在剎那間縮小,向她急攏而到,力量之沉重,無可言諭!
一聲慘烈的大叫忽起,這位六十年前的武林高手不由自主的被逼退六步之外,身形搖幌不已!
江青輕蔑的一笑,石破天的大吼道:“北尊穆山!”
他手中的這柄上古神兵,幾乎已成精靈般急劇顫動,猛厲的罡風四處飛揚,棟棟光山;列現橫壓,在江青暴旋如輪中,一道美妙的長弧閃耀夜空,縱橫上下,著穹雖大,卻幾全罩於那令人目眩神搖的豪光之中!
無定飛環李琰玉傾出全身之力拚命抵敵,枯瘦的身軀如繃緊的弓弦般微微的佝僂,細長的雙臂在神鬼莫察的以極小的幅度揮展著葛藤杖,她長髮飛舞,繽紛如雲,一身黑衫膨漲似鼓,無比的內家真力,已在剎那間貫注四肢百骸,更聚集施出!
於是,雙方的招式接了,呼轟的勁撞擊了,金光輝耀的絢麗奪影,如龍吟也似發出“錚錚”連響,江青身形急速幌動,但是,終於未移半步!
無定飛環李琰玉大叫一聲,鮮血漓,似一個斷怎的風箏般,被那威猛的勁震出尋丈之外,黑色衣衫破裂如粉,露出裡面的絲質中衣,堅硬如鐵的葛藤杖,更是缺痕斑斑,傷痕滿目!
她在快要沾地的剎都之間,在空中迅速的轉折一次,又顫巍巍的挺立雪地之上!
但是,由她目光中的萎頹、散漫,及胸前急劇的起伏看來,這位武林前輩宗師,已經受到相當的傷害了!
站立角坳之處的金昭、見狀之下不由尖叫一聲,奮不顧身的向無定飛鑽奔去,淚珠紛灑。
監視她的六名長勇土,齊齊沉喝一聲,自四方向中堵截,六柄鋒利的朴刀,閃閃生寒!
這姚弱的金昭,驀然嬌叱一聲,靈巧的一個盤旋,已閃出六柄朴刀之外!
六名長勇士大喝一聲。刀光暴卷,又將金昭去路封死!
金昭窕窈的身軀一伏,雙手一伸,扣住一名長豪士右腕,用力一扯一扔,將這名大漢摔倒於地!
兩柄朴刀霍然劈落,金昭一聲不響,然拉步倒旋,雙腿起處,又掃倒兩人!
正在這時,一個冷厲的嗓音宛似破鈸般響起道:“小妮子,不要得了便宜賣乖,你著再不停手,本旗主就要落個以大欺小之名了!”
金昭暗中一凜,大眼睛一飄,已發現那站在兩丈之外,滿面冷酷的啟言者黑煞手仇雲!
她猶豫了片刻,尚未決定是否再繼續衝過去,六名灰衣大漢又再度圍持四周,虎視眈眈的監視著!
金昭急得眼眶中淚光盈盈,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是決然無法闖過面前重重阻礙的,但她心中卻又為奶奶的傷勢憂慮不已,根不得卻匆卉到奶奶的!迸。
黑煞手仇雲一揮手,道:“聶棟,你去照顧這小妮子!”
飛雷聶棟躬身答應。龍行虎步的來到金昭面前,威猛的面孔一板,沉聲道:“小泵娘,你也有兩手,但卻並不怎麼高明,別再出些歪主意,否則就要對你不起了!”
金昭委曲的一眨眼,兩顆淚珠奪眶而出,她嗚咽著道:“好!你們以眾凌寡,罔顧江湖道義看吧,婆婆一定會生擒江青,你們任何一人都不能逃出……我會親手替婆婆報仇的……”
飛雷聶棟面色一沉,正待啟口教訓她一番,卻又輕輕搖頭,硬將要出口的話咽回,移首望向鬥場。
而鬥場上
江青身上的火雲衣閃泛出一片隱約的紅色光彩,惹眼至極。他輕撫著手中的金龍奪,緩緩向前踏進三步。目光護注無定飛環,冷冷的道:“李琰玉,邪神的蓋世奇學,你見識了吧?”
無定飛環李琰玉急劇的咳嗽兩聲,雙目怨毒的瞪視著江青,她竭力平靜著自己波動不已的真氣,使自已浮燥的心神安定下來,無定飛環十分清楚,若在這時魯莽從事,冊石可懼造成麻生的近怯。
她悄然一瞥不遠處已力虛步浮,危在旦夕的飛索專諸,又焦急的搜尋著她的外孫女金昭,直到看到了金昭,她才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
江青有些不耐的道:“李琰玉,我已放你一次。故而給你喘息之,現在,若你願意化解前怨,江某可代做主張,由你領著飛索專諸全立及那女孩子去,今仇舊恨,雙方永不再提…”
無定飛鑽驀然慘厲的長笑起來,用手一指遍地體,大叫道:“去?就這麼去?雙飛島煙霞山莊的命脈已然斷送於此,三絕掌後人俱皆橫命,這些血淋淋的仇恨就如此輕描淡寫的一筆勾消了嗎?江青啊,江青,你想得太天真了,你想得太玄妙了……”
江青嘴角一撇,冷然道:“李琰玉,你如今已近九旬,一佰人活這麼大年紀也不太容易,我看,你還是保留殘生,以待善終較隹,否則,以你風燭之年,便是爭名奪利,又能得到什麼結果呢?”
無定飛環全身一陣痙攣,她暴怒的叫道:“住口!老身還用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前來教訓不成?來吧,小輩,今夜你我必得有一人開世界……”
她說到後句,語氣之中,透出無比的陰森與獰厲。顯然她是準備孤注一擲了!
江青早已暗中戒備,夷然不懼的道:“那麼。你是要至死方休?”
無定飛環陰陰的道:“不用廢話,江青,假如老身不在紫花之戰前突然患了哮喘症無法前往,假如今夜沒有長匪類幫兇於你,只怕你不會有這麼多說話的時間了……”
江青豁然笑道:“李琰玉,江某便要你看看江某是否須籍他人之力克制於你!”
無定飛環李琰玉忽然仰首向天,大叫道:“落雪吧,響雷吧,人世之間的仇恨要在此刻匯集了啊!”
叫聲中,她形如瘋狂般猛衝上前,幾乎毫無停息的劈出三十三杖!
江青身形暴閃中,斷然沉喝:“至尊為吾!”
仿彷黑沉的天空驀而映起一道強烈的閃電,厲嘯聲魂動魄的響起,耀目的金光,幾乎充斥天地宇宙,是那麼博大無際,龍形的奪影做著極度的迴旋劈閃,至強至剛的壓力猛然籠罩四周!
浩蕩的光輝綿廷於永桓,千古天地連衡於忽起的紅影中,閃灼、繽紛、縱橫、擴展,終至一切都歸向於魔!。
無定飛環由心底懼了,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奇絕之技,乃是由一個“人”所創造,由另一個“人”所發揮!
在剎那之間,她斷腸般尖叫一聲,手中的葛藤杖驀然挾著萬鈞之力飛射敵人,而在杖出手的同時,一圈圈宛如皓月也似的弧扁也隨著冉冉升起,彷彿天空中忽然又現出無數渾圓的月亮,悠悠的,沉重的圍向江青!
任何一個人,自第一眼看到這成串成片的弧扁,便會有一個共同的感覺:這不似是一種暗器,這像是一只只、一雙雙幽靈的眼睛,充滿了煞氣,充滿了死亡的氣息,生冷而迷幻!
長一梟急惶的語聲忽自遠處轉來:“小心,這是無定飛環!”
於是
金芒似怒嘯的海浪,波波湧起,掩蓋所有,勁風似九天之上降落的冰雹,橫掃萬物,嗡然的顫抖中,灰色的葛藤杖有如朽爛的枯木,粉飛散碎,一大半的圓形弧扁折落毀損,但是,仍有一小都份皓月也似的圓弧,卻似惡魔的瞳仁般,竟然穿透了這威浩無雙的罡氣,忽然神速至極的向江青飛射而去!
像煞燦閃絢麗,呼風喚雨的真龍驕健騰挪,在江青的身側四周盤繞遊動,圓形的弧扁浮沉上下,若有靈性般去而復回,終於,冷電迸濺中,一切歸向靜寂,半聲愕厲的尖叫繚繞夜空,無定飛環雙手蕩然,在她傾力施展“無定飛環”之後,於金光狂瀾之中,被震飛兩丈之外她這時的感覺,宛如在六十年前被邪神厲勿邪擊落陰陽崖下一樣!絕望而恐怖。
另一聲悲痛的嬌號起自一側,那弱的金昭滿面淚痕的向場中奔來,形態瘋狂,雙臂高舉。
飛雷聶棟厲叱一聲,攸然掠身向前,抖掌就待攻出黑煞手仇雲斷然喝道:“讓她去!”
金昭號啕著奔到無定飛環身前,這時的情景,幾乎令她驚恐到欲痴欲絕的地步那冰冷而生硬的銀色面具碎裂成兩半,露出一張疤痕斑斑,恐布猙獰的面孔來,那疤痕是如此紅嫩,又是如此鮮豔,似蚯蚓般布滿臉上,殷赤的血縱流五官,一雙眸子泛著死魚也似的黯淡光彩,除此之外,無定飛環的全身上下,更有著一道道深刻的傷口,血肉模糊翻卷,腸流骨現!
金昭麻木似的痴立於地,混身籟籟而戰,她不敢相信,面前這形如厲鬼也似的人,就是日常對她呵護備至,慈祥和藹的奶奶……
一聲低弱如遊絲似的聲音,出自無定飛環的口中:“昭……兒……昭……兒……你……
你怕……婆婆了……麼?”
金昭恍如暴雷殛頂,“哇”的一聲伏倒在無定飛環身上,泣不成聲。
此刻
數條人影飛向江青,而江青正默然卓立,左肩右脅,赫然切入兩枚鋒利無匹,泛著森冷光芒的圓形鋼環!
當先奔到的絕斧客陸海見狀之下,呼道:。
“江大俠,你受傷了?”
黑煞手仇雲亦駭然道:“不好,銅環切入太深……”
江青緩緩一笑,神色淡然,好似這鋒利的鋼環,並非切入他的錢內一樣。
海天星紀雷慌忙欲待上前扶持,江青卻微一搖頭,道:“謝謝各位關注之倩,這兩枚鋼環尚要不了在下一命,嗯!那無定飛環在這六十年間,功力又有大進境,在下判斷錯誤,以為在那“大尊奪法”最後一招之浩瀚無匹的威力之下,足可破解對方之最後絕技“無定飛環”,但是,嗯,就在這判斷稍有失誤之中,雖破去她所有的飛環,卻依舊吃其中兩枚擊中,在下二次出山以來,這尚是首次在正面對敵時受傷呢………”
海天星紀雷見江青侃侃而談,眉頭都不皺一下,他卻有些擔憂的回頭望了尚在激鬥中的長一梟一眼,低聲道:“江大俠,依本旗主看來,江大俠還是坐下休想片刻為佳……”
江青一笑道:“無妨,這兩枚飛環,切入肩頭的深約寸許,幸而在下已避過主筋,僅是皮肉之傷而已,脅下這一枚亦被在下以肋骨間的軔膜夾住,未曾傷及內腑,紀旗主,邪神的功夫還不壞吧?”
海天星杞雷廳得咋舌之下,卻又哭笑不得,他想不到江青功力之深,竟達到能以骨骼關節卻敵的地步,更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之下,對方尚有心情說笑哩。
黑煞手仇雲趕忙招過一個背藥囊的長護士,便待動手為江青治傷。
江青低聲道:“稍待片刻吧,仇旗主,在下尚有幾句話與無定飛環告別,再晚。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說著,舉步緩緩向無定飛環躺著的方向行去。
這時,金昭正在哀哀的哭泣不已,其聲悲慟,有若杜鵑啼血………
無定飛環艱辛的撫摸著金昭的秀髮,斷續的道:“昭……兒…奶奶要…去了……欸……
奶奶就……就只舍……舍不下你……奶奶這一生……未曾好好照顧……於你……這是……奶奶最……大的憾事……”
金昭抽泣著道:“不,奶奶……你老人家別……這麼說……”
無定飛環遲滯的眸子一轉,又道:“昭…兒……奶奶去後……你……好生擇人而事……
不…不要……在江湖上闖……奶奶……闖盪一生…結果如……何……你已親目見到……奶奶之仇……千萬不……要報還……邪神……的武功……欸……奶奶……終於……不如他……切記……切記…………”
此刻,江青已來至無定飛環身邊,在眼神瞥及對方那可怖的面孔時,亦不由背心一涼,但是,他仍然不動聲色的緩緩道:“李琰玉。抱歉之至,這是你逼得在下不得不如此做,現在,你有話要在下帶交義父他老人家麼?”
無定飛環艱辛的將目光移注江青,喘了一大口氣,孱弱的道:“好……告訴……厲勿邪……這筆……血債……老身……在陰司地府……等他前來……結清。”
江青忽然又問:“李琰玉,想江某最後再問你一句,不論今昔,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你是否真的愛過江某義父?”
無定飛環雙眸中倏射異彩,語聲竟奇異的轉為清朗:“問得好……小輩,老身的確愛過他…呵…在這種光景,這般年歲,談到男女之情,可嫌太晚……也太遲了麼?”
江青嘴角一陣痙攣,默默無語。
無定飛環驀然身軀一顫,狂笑道:“遲了…遲…遲了……”
一大口鮮血,自她口中猛射而出,笑聲乾澀,終於低沉,而至轉向寂靜。
於是,金昭的哀哀哭泣,又在江青的長嘆中傳來,是這昔年的武林煞星的唯一輓歌是是如此的淒涼而單調……
那邊
碩果僅存的飛索專諸全立驀而慘厲的高叫道:“滅寂了,先人的九飛索,現你最後的神威吧…”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8:56
第79章 雙飛俱落
飛索專諸淒厲的語聲尚未停息,在揮舞閃縮的引龍索光影之下,又倏而射出另一條彩色繽紛,絢爛煇耀的光帶,帶端頂一個布滿利剌的銀珠,銳嘯如鬼號般破空而起!
這條彩帶,乃是昔年的雙飛之一,九索飛龍全為柱護身救命之寶 “九飛索”,也是全為柱不到瀕臨絕境之時,決然不肯使出的利器,自然,飛索專諸於此刻將它使出,已足以證明其情勢之惡劣達於何種地步!
長離一梟驟然掠後數尺,冷冷一哼道:“至止,困獸之鬥,何濟於事!”
。身形暴閃中,七旋斬之絕學“波來波去”“漩浪如山”“怒濤並回”且倏而展出,雙腿迅捷的連環飛起,急點敵人下腹之“堅絡三焦”要穴,攻勢犀利無比!
飛索專諸全立大口喘息者,左右盤旋封拆對方的攻勢,雙手中的引龍、九飛二索上下翻掠:縱橫如電,閃閃寒光挾在一片索影之中,有如無數雙毒蛇的眼睛!
在電光石火般的相互交擊中,二人又快速的互攻了十六招,飛索專諸非但未能扳回頹勢,卻更形狼狽的被逼出八步之外。
立於一隅的江青,這時緩緩將肩頭上的一枝鋒利飛環拔出,鮮血流溢中,又自懷中摸出金創藥自行敷抹,面色沉凝的注視看場中的戰況,神態絲毫不變。
來至傍側的黑煞手仇雲低聲道:“江大俠,且由本旗主代勞……”
江青微笑看搖了搖頭,又輕輕將脅下那枚飛環以兩指拈出,再度抹上金創難,目光一轉,沉靜的道:“仇旗主,無定飛環無論如何,乃是武林中一代宗師身份,她的遺體,倘請諭令妥於照護,莫使受殘……”
黑煞手仇雲回頭望瞭望仍然伏在無定飛環身上慟哭的金昭,嘆息點頭道:“這個自然,江大俠但請放心,無定飛環橫行江湖一生,老來卻落得如此下場,確是令人惋藉。”
江青沒有說話,雙目半閉,半晌,始悠悠的道:“在下雖曾出言欲置其死地,但卻一再點醒她莫逼便在下挺而走絕,奈何她非但不肯稍做絲毫退步,反倒緊緊相迫,事情演變至今,固為在下心中所料,但是,卻未免悲慘了一點……”
黑煞手仇雲環目一瞥站在前面的海天星杞雷、絕斧客陸海二人,輕喟道:“江大俠,江湖悲劇,原就層出不窮,可笑的是人們卻不知醒悟,仍然在繼續製造悲劇,你看,飛索專諸目前分明大勢已去,非但不肯罷手言和,更且依舊在與島主負隅頑抗,其實憑他一己之力,又能有什麼作為呢?到頭來還不是與無定飛環一樣的結局?”
江青悚然一凜,道:“不錯,只是飛索專諸今番一敗塗地,恐怕他決不會就此言和,縱然他不願目前戰死,形勢也逼他不得不如此了。”
黑煞手仇雲慮的道:“江大俠,請恕本旗主直言,若飛索專諸戰死,則其女全玲玲日後必受非議,不論江大俠與本島諸人如何為其擔當,在一個少女的心靈來說,總是一件極大負荷,江大俠若衷心喜悅此女,則應為此女做長久打算,本旗主言雖冒昧,尚祈江大俠萬莫見怪。”
江青全身一顫,連連頷首道:“仇旗主言正是實情,在下險些為全玲玲鑄成大錯,仇旗主,謝謝你愛護在下的一片苦心……”
黑煞手仇雲外表雖然粗獷冷酷,其實卻是一個甚為知理明義的江湖豪難,他在這場血雨腥風的慘厲殺伐中,早已注意到情勢的演變及其可能的後果,是而,為了自己島主愛護之人,也為了他本身對江青的欽佩,才說出適纔那一番本不應該自他口中說出的話來。
這時,江青忽然左右掃視,口中驚惶的道:“奇怪,全姑娘到那裡去了?適纔好像還在咐近……”黑煞手仇雲跟四處尋視,陡然一驚道:“不好,全姑娘正向島主與飛索專諸拚鬥之處移近,她好似身軀十分孱弱……”
江青急忙循聲看去,果然發現在飛索專諸與長離一梟較手的左側,有一條瘦削而嬌弱的身影,正在艱辛的向前靠近,他只要看一眼已經夠了,那正是適纔尚僕臥地上的全玲玲!
此刻,飛索專諸與長離一梟二人的拚鬥,已到了最後的生死關頭,彼此間的招式無不狠辣異常,出手盡是專攻對方的要害重穴,毫不留情,狂飆厲勁,四散洋溢,若非功力絕佳的武林高手,根本連要接近都屬多想,全玲玲一身所學固然不弱,但在此際貿然前往,卻無異是自尋絕路!
江青神色之間,已隨全玲玲的移動而突然大變,他不自覺的踏出一步,剛想出聲召喚,又迅即閉緊嘴巴。因為他十分清楚,在目前情形之下,若萬一因自己的高呼而驚助了激戰中的兩人,那不是一件兒戲之事,高手較鬥,最怕的便是分心傍,何況更有那不顧己身安危,移身靠近的全玲玲呢!
“玲玲雖然沒有受到傷害,但心靈上的創痛早已使她承受不住,難怪她如此孱弱萎頓,可是,現在她泊近這場慘厲的激鬥邊緣,卻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江青在腦中急快的思付,終於,他恍然大悟,這原因簡單極了,現在,飛索專諸不是已陷於困境了麼?而且,不用多久,他便會敗在長離一梟手中,而這失敗不僅是名聲的斷送,更將是生命的終結!全玲玲乃是飛索這專的嫡親女兒,雖然飛索專諸已對她恩盡義絕,但是,她怎能眼睜睜的看她父親走向死亡之路而不顧呢?
以極輕的身法,江青滿額冷汗的向全玲玲盡速掩進,他不能驚動眼前三人中的任何一個,因為他知道,只要有一絲差池,便極可能帶來終生遺憾!
黑煞手仇雲亦緊張的注視各人的動靜,口中尚呢喃自語:“欸,欸,這女娃兒太傻了,太傻了,如此冒險,於事何補?……”
江青隔全玲玲約有五丈之遙,這五丈距離,在他來說,原可一躍而至,但他為了慎重起見,卻不敢如此做,只有放輕腳步,小心向全玲玲掩近,這區區的五丈,是這般接近,卻又何其遙遠啊!
這時,全玲玲離飛索專諸與長離一梟二人,只有尋丈左右了。
驀地 長離一梟大叫一聲,連環猛擊中,身形暴閃,轉了一個巨大的弧度,立時有如夜空的銀河突崩,群星繽紛隕落,無盡無絕,漫天縱橫的掌勢,腿影,肘山,指風,沒有任何一絲間隙的綿綿而到!
這正是他苦練而成的絕技 “七旋合斬”!
飛索專諸聲嘶力竭的狂吼連連,半步不退,“九飛索”“引龍索”宛似兩條瀕臨死境的毒蛇,瘋狂而兇猛的揮舞伸縮,帶利刺的銀球上下翻飛,鋼環與尖堆左右交織,布成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光網!
長離一梟豁然長笑如雷,身形似鬼魅般在敵人身側抉速閃掠,一個急旋中,厲聲叫道:
“全立,閣下生死之時已到!”。
“到”字尚未說完,他那身飄拂的儒衫已倏而暴漲,真氣彌彌,身軀彷彿怒海中的漩渦,帶起一陣驚魂動魂的剌耳厲嘯,掌影腿勢,有如自長空,自虛無,自四面八方疾撲而至的魔手,不容喘息,不容思量,不分先後的向飛索專諸溜瀉而到。
招式之繁密,變化之複雜,勁力之充斥,幾乎已不是在一個“人”的天賦下所能發出的!
“七旋斬”的八個招術,這時已被長離一梟在剎那間一氣使出,亦即是說,這名震天下的絕技,已在同時出現,本就厲烈勁猛的威力在鬥然間又增加了八倍!
這時 江青知道已不能再有任何遲疑,猝然閃進中,引吭大叫:“衛前輩,手下留情!”
接在他的語尾之後,全玲玲的一陣慘厲悲呼已經出口,她雖然疾衝而上,似圖將自己的身軀攔在飛索專諸身前!
此刻,銀芒突閃,有若一棵拖若曳尾的流星,發出一片嘶裂空氣的尖響,神速之極的飛射向長離一梟!另一條索影如蛇般倏然舒卷,卻反掃向不顧一切的全玲玲!
而同時,江青的手指亦恰好觸及全玲玲的衣衫!
鎊人的動作之快,宛如電光石火,幾乎沒有任何間隙,一陣布帛的裂碎聲已加雜在沉悶的掌擊,和痛苦的哼嗥聲中響起,自然,尚有血光迸濺,彷彿一聲巨雷平地而起,盪心懾神,卻又在剎那間歸向寂靜。長離一梟所儒衫,自襟以下,破裂兩尺,血漬殷然,他冷冷卓立,嘴角那抹深刻而冷酷的微笑,依舊古怪的浮現,飛索專諸卻已橫臥地上,口中鮮血如泉水般向外狂噴不已,全身亦在抽搐不停;他在手中”九飛索”以一招“碎玉殘金”的煞出手後,連中了敵人三腿九掌,這還是說;長離一梟在最後關頭,收回了劈向對方天靈的一掌!
否則,此刻全立縱有十條性命,也得屍橫就地!
江青面孔毫無表情的立於一隅,懷中抱血跡斑班,面色慘白的全玲玲,而江青左臂之上,尚赫然插那條“引龍索”的尖錐!
原來,在他抓到全玲玲的衣衫之際,飛索專諸的“引龍索”亦恰好來到全玲玲身前,全玲玲亳無防備,加以又在一股衝力之下,如何能躲避得開?江青急惶中已顧不得其他,用力將全玲玲向後扯回,同時以左臂硬迎向那條卷射而至的引龍索,於是,他雖然將全玲玲自鬼門關上救回,全玲玲的右臂卻仍被引能索的鋒利鋼環擦過,而江青硬行迎上的左臂,亦吃引龍索索尾的尖錐插入!
以江青的一身功力來說,飛索專諸是斷斷無法傷他分毫的,但是,時間是如此迫急,距離又是如此接近,更何況再加上全玲玲的安危,江青本身受傷後的牽制,都是促成他再次負創的原因。
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做得很對,老夫幾乎忘記全立尚有一個女兒與你相愛,嗯,懸崖勒馬,好險,好險!”
江青輕輕籲了口氣,道:“衛前輩,全立尚有救麼?”
長離一梟大步行前,雙掌在飛索專諸全身飛快的拍打了一遍,又在他喉結處緩緩一點,頓將全立口中狂噴不已的鮮血止住,長離一梟仔細一按對方脈搏,呵呵笑道:“小兄弟,你大可放心,全立這老小子命還長,至於他吐血的原因,除了內腑受震甚鉅,血氣翻湧之外,又在胸前挨了老夫一掌,不過,這一掌老夫只不過用了三分力道而已,若非你出口提醒,全立此刻恐怕早已到了無之境了。”
江青歉然道:“衛前輩,也就是因為在下出聲招呼,才使前輩行動猶豫,被全立出手的九末索所傷。”
長離一梟笑道:“無妨,老夫雖早且料到這老小子有此一,但卻不想來勢竟如此之快,呵呵,這九飛索來得雖快,老夫的閃挪之技卻也不慢哩!”
說,他又自懷內摸出三粒朱紅色的藥丸,為全立塞入口中,緩緩站起,輕鬆的道:“全立這心性委實過於狠毒,他的親生女兒拚命撲來,為的是替他一死,卻不料他非但絲毫無動於衷,反想趁機將其生女置於死地,小兄弟、若非為你,這人,必不能容其活命。”
江青沉重的嘆息,道:“衛前輩,在下的苦衷,前輩想能知悉……”
長離一梟微微頷首,無比關注的道:“小兄弟,你左臂上的玩意,插得深麼?”
江青用力一抖,已將那枚連在引龍索上的尖銳利錐拋出,利錐上血跡殷然一片,襯在瑩白的雪地上,更覺刺眼。
他低沉的道:“還好,只是肌膚之傷,衛前輩,這次為了在下,又勞使前輩及貴島諸君大舉出動,長途奔波,更蒙受傷亡,實令在下於心難安,前輩及貴島各位這似海深恩,怕在下今生今世也難以報還了……”
長離一梟連連擺手,搖頭道:“罷了,罷了。小兄弟,你這算什麼話?老夫對你,實有緣份,今昔以來,俊彥英豪,老夫見得太多了,但卻沒有一個能如你這般與老夫的習性投合,老夫喜你極深,宛如待老夫自己親弟子姪,為了你,這此許小事算得什麼?更何況,煙霞山莊早已與長離島誓不兩立了……”
江青感動的垂下頭來,眼眶微微濕潤,他又將懷中的全玲玲抱緊了一點,懷中的人兒雙目緊閉,全身正在輕輕顫抖……
她的身驟,已被江青以火雲衣的披風裹住,江青知道,全玲玲受傷不重,僅是右青的肌膚被那引龍索鋼環割裂而已。
長離一梟慈祥的笑道:“小兄弟,咱們稍停再談,現在,老夫可以到你的隱居之處休憩片刻麼?也好順便為全姑娘治傷敷藥。”
江青面孔微熱,頷首道:“自然,還有貴島各位兄台,亦請一併光臨……”
長離一梟呵呵笑道:“本島此次出動人數,上上下下,約近四百餘名,一起進去,怕你那幾間香噴噴的小房子容納不下哩!”
江青臉龐又是一紅,低聲道:“那麼,只有請前輩與貴島各旗主要入內暫息了。”
長離一梟大笑點頭,目光一轉,已看見海天星紀雷、黑煞手仇雲、絕斧客陸海等人俱皆肅手立於身傍。
四處,身灰衣的長離豪士們,正在匆匆來去,一面檢點傷亡,收拾戰場,一面在為己方負傷夥伴治傷包紮,空氣中是安詳而靜謐的。
長離一梟喟然道:“東海常起漫天波濤,但在瞬息後又靜如止水,今夜的血戰何其凌厲,然而在天亮時,卻又似煙消雲散,了無痕跡,人生在世,任你如何叱吒風雲,到頭來卻仍是一場空幻虛無。”江青深具同感的注視周遭,沉默片刻,忽道:“衛前輩,請前輩訓令,將對方之銀衫青輪萬兆揚及百步彎月傅泉二人抬入在下陋居中代為療傷如何?”
長離一梟頷首道:“此二人雖然助紂為虐,但心術尚正,可以容其生存,小兄弟,你卻別忘了,你還有兩位階下之囚呢。”
江青抬頭一看,發覺那玉哪吒金羽,正與雙目紅腫的金昭站於一處,吸鯨客魏儒正在向二人說話,一傍同挺立六名灰衣大漢。
這時,長離一梟又回頭道:“仇旗主,吩咐本島各旗所屬,盡速檢點傷亡,掩埋死者,但本島各掌職兄弟如有戰死的,卻須帶回火化,將骨灰存入大英堂奉祭,對方之全立、萬兆揚、傅泉等人,與那一對青年男女,則一併帶到江大俠居處侯審,事情辦妥後,招集各旗首要,稟報此戰結果。”
黑煞手仇雲恭聲應諾,急步傳令去了,長離一梟又向絕斧客陸海道:“陸旗主,請傳諭埋伏山頂之焦副旗主收兵至此會合。”
絕斧客陸海肅容答應,亦轉身自去,江青微微一笑,領先向自己留居之處行去。
進門之後,長離一梟輕輕伸個懶腰,笑道:“呵呵好暖和,小兄弟,真是有此居室,仙宮不換哩!”
江青赧然道:“陋居狹小,怕前輩委曲了。”
說,各人已來到那生看炭火的房間,長離一裊左右一看,嘖嘖誼道:“佈置清雅脫俗,不帶煙火之氣,嗯,倘有那麼一絲兒淡淡的芬芳,小兄弟,你可真懂得生活之道。”
江青聞言笑笑,告罪了一聲,將全玲玲抱入內室之中,取出自己特別配製的金創藥,小心為心上人倒水洗淨臂下切口,又仔細敷藥包紮妥當,然後,輕輕將全玲玲,安置床上,再為她蓋上錦被,默默停留了片刻,正待轉身行出︱︱“江……”一聲裊繞而低迷的呼喚,悠悠自身後傳來。
江青停止腳步,回過頭來,發現全玲玲那以美麗的大眼睛已經睜開,而且正無力的凝視自己。
他悄然伏在全玲玲身前,攪愛的道:“玲玲,你醒了?傷口痛嗎?”
“江,你恨我麼?”
江青知道全玲玲是指的什麼,他苦笑道:“不,你如此孝敬令尊是對的,但是,你可以先告訴我,由我去設法停息令尊與衛前輩之戰,你不該以自己萎頓的身軀,去阻擋這場拼鬥,因為這是沒有絲毫效果的,在衛前輩與令尊這般高手拚鬥之下,以你的一身所學,又能做些什麼呢?除了自受損傷之外,玲玲,若你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玲玲,你可會為我想一想麼?”。
全玲玲中中的啜泣起來,蒼白冰冷的面頰上,有若一絲病態的紅暈。
江青伸手輕輕撫摸她那一頭如緞帑也似的秀髮,低沉的道:“玲玲,別哭,我或者言詞之中過於嚴厲,但我是為了你好,你應該珍惜你自己,別忘了,我……愛你。”
全玲玲全身顫抖,啜泣道:“江……你太好了……江……原諒我……我險些……永生不能見你……”
江青俯身下去,輕柔的吻全玲玲冷膩的面頰,細聲道:“玲玲,只要你知道我對你如何,已經很夠了,以後,千萬別再做這種傻事……”
全玲玲仰起麵孔,任由江青吻,半晌,始悄聲道:“江,我父親?”
江青悠然道:“令尊受傷不輕,但無生命危險,大約調息一個時期即可痊癒,玲玲,令尊險些要了你這條小命哩。”
全玲玲面色黯然,淒涼的道:“江,父親大概永遠也不會認我這個女兒了,煙霞山莊的威望亦已隕滅,往昔的情景,今後將只是一場無痕的夢 江青托起全玲玲的下頷,堅定的道:“玲玲,別去想這麼多,仇恨固然似烙印般難以忘懷,但只要有誠心,總能將它抹去的,煙霞山莊的衰落,你也深知有其根本上的原因存在,世上的事情,往往是難以盡善盡美的,而且,又有多少能一直保持現狀,永道不泯的呢!”
沉默了一陣,全玲玲幽幽的道:“如今,我只有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
江青迅速拉住全玲玲的雙手,堅定的道:“不,還有我!”
全玲玲淒然道:“是的,但我怕……”
江青誠摯的道:“玲玲,不要對我們的情感懷疑,我們彼此間不會有變的,假如你曾注意過,可還記得我在他們面前所說的話?”
全玲玲全身一震,激動的道:“江,你是說,你……娶我?”
江青肯定的點頭,再點頭。
全玲玲淚如泉湧,深深埋首在江青懷內,世上有什麼比男女之情更甜蜜的?又有什麼比愛的果實更香醇的?
半晌 全玲玲忽然抬起螓首,目光瞥處,驚懼的道:“青哥,你……你受傷了?”
江青淡然一笑,道:“不重,肩頭肋下,是令師奶無定飛環的傑作,左臂上這一記,是令尊大人的賜與,小妮子也算是你的賜與呢。”
全玲玲惶恐的道:“原諒我,青青,原諒我……”
江青輕輕拍了拍心上人肩頭,笑道:。
“真是個傻丫頭,我怎會怪你呢?事實上為了無定飛環之死,我還覺得對你深深抱憾……”
全玲玲雙目微閉,低回的道:“青,這也不能怪你,師奶……師奶也太逼人了……”
江青又吻了全玲玲一下,正待說話,室外已傳來長離一裊清朗而優雅的話聲:“我說小兄弟,客來之下,你卻與心上人躲在屋裡卿卿我我,連茶水也不招待一杯,真是怠慢之至,該打,該打。”
江青啞然失笑,匆匆起身,低語道:“玲玲,你先躺休息一下,我出去陪陪衛老前輩,這位武林霸主真是難於侍侯呢!”
全玲玲眨了砭眼,悄聲道:“衛島主平素冷面辣心,不苟言笑,怎麼對你卻如此隨和呢?”
江青笑道:“緣份。”
說,又親了全玲玲額角一次,飛快的掠出室外。
在升炭火的房間內,長離一梟正大馬金刀的坐耆,海天星紀雷則肅手立於一傍。
長離一梟一見江青,呲牙笑道:“小兄弟,若老夫不點化點化你,就不知道要坐冷板凳坐到什麼時侯了,呵呵,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
江青有些尷尬的笑,長離一梟已親自起身過來,在海天星杞雷手中接過金創藥及一卷裹布,仔細為江青上藥理傷,邊和藹的道:“小兄弟,這傷口雖忿未曾傷及骨骼,但也極為不仁,本島特製之金創難,可在七日內使其收口,半月左右痊癒如初,欸!為了男女之間那個情字,多少青年人故出可歌可嘆之事啊……”
江青抿抿嘴唇,望長離一梟那雙白哲的手掌,這雙震慴江湖的手掌,不但細白修長。其中更包含了一股說不出的慈愛。
“衛前輩,前輩上次迴轉東海之後,是否已將那撥紫巾海盜殲滅?”江青低聲問道。
“自然,在本島各勇士的同心協力之下,再加上嫻熟的海戰經驗,那撥紫巾海盜已大大的鍛羽而逃,不過,也經過了一晝夜的往返衝殺,戰況激烈得很,這撥絮巾海盜中,倒有幾個人才。”
長離一梟笑將長離島與紫巾海盜之間的爭紛殺伐簡述了一遍,又輕鬆的道:“事情解決之後,老夫便急前來尋你,但那時你卻不在杭州戰府之中,難紀旗主親往拜謁紅面韋陀戰兄之後,始知你已外出尋覓那位夏姑娘去了。老夫焦慮之下,一面急令本島所屬眼線傾力追查你的行蹤,一面遣人嚴密監視雙飛島煙霞山莊動靜,正在毫無消息的情形之下,卻忽然接到了雙飛島向此處大舉行動的報告,老夫心知有異,因為,如今江湖上的角色,除了你火雲邪者之外,怕尚找不出幾個人值得煙霞山莊方面如此尊重其事,大張旗鼓,所以,老夫才一得訊,便迅速調派所屬六旗星夜集中此地,預做布署。老夫知道道是一次冒險,若萬一煙霞山莊方面的目標不是你,那麼,不但白白勞師功眾,而且更要預防一場血戰,這就不大合算了。不過,老夫又細細推斷,煙霞山莊仇家雖有,卻對小兄弟你最為切齒,他們忽然傾巢而出,不是為你又是為誰呢?因此,老夫也與他個來個相對的傾巢而出,但是,本島行動雖然快捷,卻比他們慢了一步,幸而時猶未晚,否則,老夫可要寢食難安了……”
江青感激逾恆的道:“只是,衛前輩,貴島諸君的雲天高義,在下實在終生難償了……
長離一梟此刻已為江青包紮妥當,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這句話已說了兩遍,老夫涵養雖深,如你再說,可也要生氣了,士為知己者死,何況你我?”
江青深深的看了長離一梟一眼。這一眼中,所蘊育的真摯與感激,已超過了說不盡的千言萬語。
長離一梟心領的頷首微笑,淡淡的道:“寒夜客來茶當酒。”
江青恍然,抱歉的道:“何庸以茶當酒?在下尚存有上好花彫一壇,正可與前輩及各位旗主淺酌夜話,不過,若有怠慢之處,還要諸前輩諒宥呢。”
長離一梟笑道:“豈敢,最好再來點下酒小菜。”
江青匆匆行出,回頭一哂道:“長鋏歸來兮。食無魚,長鋏歸來兮,食無肉。”
長離一梟呵呵大矣道:“好個火雲邪者,竟以古人詞句,譬喻老夫得寸進尺,該罰,該罰。”
片刻之後,江青捧一壇拍去泥封的美酒而回,又將晚膳時未曾動用之數色菜餚擺好,肅手讓客。
長離一梟面桌坐下,沉聲道:“紀旗主,一傍落坐。”
海天星紀雷恭謹的坐在下首,江青已為二人斟上美酒,長離一梟挾了一筷子菜,邊嚼邊贊:“嗯,嗯,好手法,好手法,小兄弟,是全姑娘親手烹調的吧?”
江青笑應是,長離一梟又大口喝了一杯酒,點頭道:“菜是佳肴,酒為醇品,只是稍微冷了點。”
江青急忙欲端去溫熱,長離一梟又豁然大笑道:“罷了,小兄弟,將就一些,雖然菜涼酒冷,但由你親手端整,食飲下肚,卻暖在心頭呢!”
海天星紀雷在一傍驚異而羨幕的望江青,自他跟隨長離一梟數十年來,所看到的盡是這位一方霸主冷酷而森嚴的一面;那和藹可親,談笑風生的舉止,卻只有在江青面前才會顯露,海天星這時才深深體會到,真切情感的流露,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啊!而長離島上上下下任何一人,又有那一個不對他們島主所喜悅的人感到衷心的欽佩與愛戴呢?
江青舉杯敬了二人,長離一梟忽道:“對了,小兄弟,夏蕙姑娘可曾尋獲?”
一陣陰霾立時攏進在江青那軒昂的眉宇間,他悵然搖頭道:“天蒼蒼,地茫茫,在下實已心竭力疲,但我卻誓必要將她尋獲的。”
長離一梟哦了一聲,沉思片刻,道:“小兄弟,你真心喜悅她麼?”
江青堅定而有力的默默頷首。
長離一梟又道:“她亦真心待你麼?”
江青又做了相同的表示,長離一梟喝了一口酒,以細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半晌,緩緩的道:“小兄弟,男女之惜,首在堅,次在諒,實則二而合一,你與夏姑娘既然彼此俱皆真誠相待,那麼,目前雖然她負氣出走,亦不可能會做出什麼傻中,百則,她能忍心棄你而去,也就談不上堅貞與互諒了。”
江青低沉的道:“以前輩推斷,蕙妹如今會在何處?據在下偶而探尋結果,她似乎亦是向大渡口方向而來,可憐她衣衫單薄,又未攜帶盤纏……”
長離一梟慰道:“心胸放開一點,小兄弟,不會有什麼意外的,老夫極為了解你此刻的心情與處境,你心中難過,老夫亦不會好受,老夫會盡一切力量,促成你們的姻緣,所謂你們,是指小兄弟夏蕙夏姑娘,還有,呵呵,還有雙飛仙子之一的全玲玲全姑娘。”
江青如玉的面龐上倏而起了一片紅暈,他急忙幫為長離一梟斟酒來掩飾他的羞窘之態。
長離一梟大刺刺的坐不動,等酒斟滿了,他才豪邁的大笑道:“此乃謝媒酒,老夫理應受下,無庸還禮。”
江青尷尬的笑了一聲,尚未說話,室外卻傳來一陣恭謹的語聲:“怒浪旗旗主仇雲等求見。”
長離一梟冷沉的道:“仇旗主,你與各旗首要都進來。”
隨語聲,一陣步履聲響,黑煞手仇雲、絕斧客陸海、二閻羅尹生、生死一屠吉長光、雙面拘魂關絮等人,魚貫走入室中。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9:33
第80章 心死黃河
長離一梟微微一擺手道:“隨意落坐。”
江青急忙親自為這些長離豪士搬置坐椅,各人趕緊謙讓的坐下,面孔上都有一片龐幸的光彩。
長離一梟沉穩的道:“仇旗主,戰果如何?”
黑煞手仇雲正襟危坐,肅容道:“稟島主,此次大戰,敵人可謂一舉覆滅,寸草不留,本島傷亡兄弟約在三十名左右,此外,旭陽旗關旗主內腹受有震傷,項副旗主內外傷亦有七處,好在全非致命,大約養息二十餘日,即可痊癒。海龍旗吉旗主與敵對擊時亦受內傷,六旗首要戰死者為刑堂紅旗護旗孫望、烈火旗副旗主焦九`刑堂執事四人…”
長離一梟冷冷笑道:“再加上江大俠三處外傷,以及本島主一處浮傷,嗯,此次血戰,吾方傷亡亦是不輕。”
他又問道:“怒浪旗副旗主魏儒何在?”
黑煞手仇雲恭聲道:“本旗主交待魏副旗主整頓傷亡,清理戰場中,一待竣事,即與設伏山端之揚波旗副旗主巫西,安置兄弟歇息事宜之海龍旗副旗主朱言等至此謁見島主。”
長一梟籲了口氣,迂緩的道:“天快亮了,曙光前,寒意更濃,來,大家乾一杯,驅驅寒氣。”
江青早已自廚房中取來碗筷,眾人斟酒吃菜,意態輕鬆。二閻羅雙目瘀紅己經消褪不少,仍坐原處,雙面拘魂關絮`生死一屠吉長光二人,卻先入江青臥室中休憩暫息。
長一梟微笑道:“各位,今日有一件事,吾等將永誌不忘。”
鎊人齊齊抬頭注視這位武林中的一代梟雄,目光中有著徵詢的意味。
長一梟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花彫,笑道:“本島主所指。並非是今日之戰;闖盪江湖,便免不了血雨腥風,刀頭詆血,這算不上什麼,今日值得榮幸的是,大名鼎鼎的火雲邪者江青,竟親自為吾等奔忙招待,各位,切記勿忘,此非恩,乃為情。”
長六旗中。除了關、吉二位旗主因傷入室休憩外,其他四人霍然站起,八手舉杯,齊聲道:“江大俠,東海長六旗,謹向江大俠致最大敬意與謝意。”
江青連忙站起,有些不安的道:“長雄風;震慴五嶽四海?在下略盡地主之誼,實在不成禮數,衛前輩與各位旗主如此抬舉,在下實感汗顏至極!”
說罷,與四人將酒一口喝乾,這時,外面又傳來一個低沉的語聲:“怒浪旗副旗主魏儒求見。”
長一梟笑道:“進來。”。
滿身雪花的吸鯨客魏儒,與神色嚴峻的“冷閻羅”巫四、“摩月偷星”朱言三人大步進入。
長一梟問道:“魏副旗主一切妥善了麼?”
魏儒躬身道:“島主諭示,俱已如囑照辦,旭陽旗項副旗主及各傷者亦經送入馬車養息,敵方傷患,現在置於此屋外室,其他兩名青年男女,亦均候諭待審中。”
長一梟問道:“那銀衫青輪萬兆揚及百步彎月何泉傷勢如何?”
吸鯨客魏儒沉聲道:“萬兆揚內傷嚴重,心脈微弱,雖經本島主隨行大夫悉心醫洽,卻恐難以回生。傅泉傷勢稍好,不過,他四肢關節主筋俱已震傷,日後痊癒恐亦將終生成殘。”
長一梟移眸望瞭望江青,江青神色痛惜,搖首無語。
於是,長一梟斷然道:“本島此次隨行大夫三人,俱為醫術高手,傅諭三人會醫,以本島特製之“護丹”加上本島主搜得的一枝千年參王,供此二人服食。”
黑煞手仇雲在一旁道:“稟島主,島主那枝千年參王得之不易,費盡心血,有起死回生之效,對島主日後功用大,況且,本島特製之“護丹”亦珍貴,總共存餘不及十粒……”
長一梟笑道:“無妨,千年參王雖然珍貴,本島主壽廷尚長,大約一二十年還用不上,“護丹”製煉不易,卻非不能,日後當可重新煉製,奇藥靈丹,本為治人之用,只要此人用非不宜,又何必去管他是敵抑友?”
黑煞手仇雲不敢再說,住聲不語,長一梟又道:“還有,若飛索專諸全立有此須要,亦可同樣為其服食,現在去吧,順便將那一對青年男女帶入。”
吸鯨客魏儒肅身退出,傅令下去了。江青望著魏儒高大的背影行出,緊咬著下唇,他十分清楚長一梟為何對這三個敵人如此寬大,這完全是為了他對這三個人寬大的原故,愛屋及鳥,這深沉的感情,又是多麼濃厚與真摯啊!
外面,雪花飄飄,黑暗的天空,巳透出了一絲魚肚般的慘白。
半晌……
神色憔悴的玉哪吒金羽,面孔蒼白的金昭,在長一梟四大護衛中的二人:“飛雷”聶棟、“閃雷”邢錚的護持下進入室內,吸鯨客走在最前,向玉哪吒金羽道:“很悲憤,是麼?”
玉哪吒金羽雙目一瞪,大聲道:“衛西,憑你一方霸主之尊,言詞之間,最好保留幾分氣度。”
長一梟尚未說話,周遭的長豪士已自個個色變,勃然大怒,絕斧客陸海軋須一顫,暴躁的道:“小子住口,你還當你是什麼身份?你以為是在對誰說話?島主,本旗主請命用刑以懲。”
說到後句,他回首躬身向著長一梟,長一梟淡淡一笑道:“罷了,乳臭未脫,亦知江湖寧折不屈之,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假如本島主所得訊息不錯,小子,你便是魔龍子謝志的首徒金羽,是麼?”
玉哪吒金羽挺起胸道:“正是小爺。”
長一梟又道:“那位姑娘乃無定飛環孫女金昭,對不?”
金昭紅腫的大眼一眨,淚光瑩瑩的垂下頭去,長一梟緩緩說道:“金羽。你那一身武功不弱,但也不甚人,廢了你,不算糟蹋人才,你有什麼話要說麼?”
長一梟言談之間,雖然是那麼輕描淡寫,但已在無形中決定了金羽的死刑!於是,玉哪吒面色慘變,但卻倔強的道:“小爺雖為階下之囚,士可殺卻不可辱,衛西,你施展你一貫的辣手作風吧,看看小爺怕是不怕!”
長一梟嘴角那抹冷酷的微笑又深了,悠悠的道:“好骨氣,但你卻尋錯了對象,不錯,你自比英雄,本島主便給你一英雄式的死法。”
他說到這裡,回首一笑道:“本島所屬,有那一個願意陪著這位可畏的後生,來一次英雄式的決鬥?”
黑煞手仇雲、絕斧客陸海、冷閻羅巫四等三人同時站起,一致要求出戰,長一梟冷冷笑道:“不用這麼多,一個人就夠了,別忘了這是英雄式的決鬥呢!”
黑煞手仇雲大聲道:“島主,幫下令本旗主一會這位少年英豪。”
絕斧客陸海亦急道:“稟島主,此事由本旗主為之最是恰當……”
忽然一聲朗笑起處,江青緩緩站立,沉聲道:“衛前輩,請容在下說幾句話。”
長一梟衛西含笑點頭道:“請說。”
江青灑脫的行出桌外,深沉的道:“金朋友,還記得昔年在那古廟之中,由三絕掌後人及武林雙鷹賭鬥傅技的那回事麼?”
玉哪吒金羽不由全身一震,脫口道:“你怎麼知道?”
江青冷然道:“天地是遼闊的,但有時卻很狹窄。三絕掌後人及武林雙鷹約鬥之時,江某恰好亦在那古廟之內,親眼目睹一切經過,也親眼看見他們答允將一身絕技傳授於你。”
玉哪吒金羽哼了一聲,怒道:“這又怎樣?你當時為何不敢向少爺挑戰?”
江青淡淡的道:“因為我知道,他們之所以如此,含意甚為明顯,無非是想集各人所長,會集於你一身,要你以這一身絕技,來與江某一爭長短!那時,江某未曾出面向你挑戰,一則是想息事人,儘量忍辱以止殺;再則麼,你那身功夫,亦委實不堪江某一擊,就算現在亦如此;雖然你已經得到三絕掌後人及武林雙鷹的嫡傅絕技。”
玉哪吒金羽厲然的道:“江青,你休要口出狂言,今夜若非長賊子協助於你,只怕現在處於小爺地位的;早已變成閣下你了。”
江青毫不動怒,輕淡的一笑,道:“金朋友,你說錯了,假如江某今夜失手遭擒,你們還會留下江青一命直至此時麼?金朋友,你未免覺得太仁慈了些。”
玉哪吒金羽憤怒的叫道:“江青,師門血恨,永無止休,金爺正式向你邀戰,你敢麼?”
江青緩緩的看了對方一眼,惋惜的道:“江某之意,亦是如此,你學了一身絕技,主要便在對付江某,如果江某不給你這次會,朋友你定然不會甘心釋,不過,金朋友,江某可以斷言,你不是對手!”
玉哪吒金羽猛然踏上一步,雙目怒瞪,狂吼道:“江青,鼠輩,不信你便試試?”
長一梟面色倏沉,冷厲的道:“姓金的,如果你再次出口傷人,本島主可要永遠封閉你的嘴巴了!”
黑煞手仇雲亦怨聲道:“島主。只想這小子的一張臭嘴,便足證他不是個人物,又何用以人物待他?”
江青冷淡的一笑,悠然道:“金朋友,江某定在三招之內敗你於此,現在,較手的方式、地點、兵刃任憑閣下選擇。”
一片低聲的嘆起自各人口中,是的,玉哪吒金羽不獨為昔年武林三絕掌之一的再傅弟子,且更巳得到三絕掌後人及武林雙鷹的嫡傳絕學,一身藝業,已足可擠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甚至連長島身為旗主之尊的海天星紀雷,也與他激戰了兩百招以上始能佔到上風,足見其功力深厚之一般,而江青卻說在三招之內敗其於此,可謂一語人了。
老實說,江青一身精絕之技,素為長島各人所敬仰,他們深信江青能擊敗玉哪吒金羽,但是,他們卻也不敢相信江青能在三招之內立敗強敵。
在各人的嘆聲中唯獨長一梟神色凝重,幾乎毫無疑慮的向江青投了個贊護譽的眼色,他深深相信這位邪神的義子”言出必行。
玉哪吒金羽面孔漲得血紅,他努力平靜了一下,狠毒的道:“好,好,江青,咱們一言為定,不死不休!”
江青雙眸精芒電射,生硬的道:“方式?兵刃?地點?”
玉哪吒金羽激烈的道:“方式,比武;兵刃,金爺之回風劍,你的金龍奪;地點,就在家師灑血的雪地上!”
江青豁然大笑,冰冷的道:“江某一切同意,朋友你使劍,江某以赤手相對。”
玉哪吒金羽聞言之下,幾乎瘋狂向向江青沖上,飛雷聶棟,閃電邢錚卻霍然攔阻於前,暴喝道:“朋友,你活膩了不成?”
江青冷然卓立不動,一灑衣柚,回首道:“衛前輩,此室有一大窗,開啟後可見外面,前輩與各位正副旗主便請於窗前觀看指教。”
長一梟深沉的頜首道:“小兄弟,馬到功成。”
江青一笑作答,飄然行出室外,身上火雲衣的鮮豔光彩,映著玉哪哇金羽一雙血紅的眼睛,他仍在喃喃地詛罵著;“鼠輩,賊子,你太侮辱金爺了……”
長一梟回頭一嘟嘴,黑煞手仇雲上前一步,厲聲道:“好朋友,你也請吧!”
飛雷聶棟、閃雷邢錚二人,齊齊往傍一讓,聶棟自背後解下金羽的回風劍,雙手奉上。
長一梟一瞥劍鞘,自語道:“蛟皮鞘,金吞口,玉為柄,珠作飾,確是好劍,但願此人一身武功,能與此劍相配。”
玉哪吒金羽行出數步,一直默立垂首的金昭忽然高呼道:“金師兄……保重自已。”
玉哪吒回頭深深看了金昭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感激與慰藉,是的,在四面楚歌的環境之中,又有幾絲溫暖呢?
他驀然轉身,大步往外行去,黑煞手仇雲與飛雷聶棟二人緊跟而出』外面,天空曙光大現,卻有些灰濛濛的,雪,仍在不停地落著。
江青靜靜的卓立在雪地之上,俊俏的面孔安寧而冷漠,雪花在他四周飄落,襯著他那豔紅的衣衫,無形的超然氣質,有著一股鑷人的威儀與煞,彷彷一尊冷然屹立的大理石像。
一些休想在四周架起的臨時布蓬內的長豪士,早已紛紛出來,圍在一傍張目注視。
玉哪吒金羽甫出室外,已覺得寒氣瑟骨,這寒氣來自周遭,亦來自心底。
黑煞手仇雲冷冷的道:“金朋友,公平較量,好自為之。”
說罷,向側傍的飛雷聶棟一使眼色,二人各自向外移出四丈。
玉哪吒金羽深探吸了一口氣,大叫道:“江青,你出手吧!”
江青冷然一哂,向已啟開窗戶的室內各人頓首致意,形態灑脫而安詳,彷彿他並非是在準備與一個身手高強的武林健者決鬥,而是在觀賞雪景一般。
玉哪吒金羽憤怒的吼道:“懦夫,你出手啊!”
江青眼半閉,悠悠的道:“金朋友,隨你罵吧,稍停就會知道,你我之間,究竟誰是信夫。”
玉哪吒金羽驀然身形半轉,“錚”的一聲輕響,手中回風寶劍閃出一道寒光,疾若電火般射向江青!
江青冷生生的一笑,在那迅捷的劍芒剛才揮動的同時,巳如鬼魂般做了七次方向回的閃動!
玉哪吒金羽狂叫一聲,其師門劍術之精粹“九虹聚一”已在剎都間若狂風飛絮,一氣使出,劍光翻騰穿射,辛辣至極。
於是,在每一道豪光的連續衡結中,在那幾乎凝一個整的深厚精芒中,江青瘦削的身影不可思議的倏忽往返縱橫,來去如電,在金羽的感覺上,與他對手的,宛如是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
驀然,江青在那一片精芒中飛出的同時,已不可察覺的做了三次翻滾,左掌幻起一片扇形光影,右掌卻似一柄鋒利而無形的利刃,奇異無比的突然斜斬而出!
是的,這是邪神狠絕天下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玉哪吒金羽在瞬息間已處於一個令他迷患的困境:敵人那一面扇形的光影竟詭的將他刺出的六劍逼向一傍,而那幾似天外飛來的一掌,雖然明明看得清楚,卻又難以防範!
他在千鈞一髮中,大吼一聲,左掌倏展“摧山神君”敵傳之“摧山三式”,右手回風劍驟然轉變方向,改以彩鷹齊百祿傳技的“爪劍”劍法,分成五個角度剌去,腳下卻以“遊魂叟”鄧某之絕技“倒蓮步”猛然搶出八尺。
在一大片繁密的招式變化中,已無異等於數名武林頂尖高手同時出襲,但是,江青的那招“掌不刃血”卻似“百無禁忌”一般,仍然似實似虛的緊隨而上!
於是“括”的一聲。碎布紛飛,尚挾有幾片皮肉!
在閃電般的迎拒騰挪下,玉哪吒金羽險差一線的被江青右掌自肩頭拂過!
雖則如此,已屬萬幸,江青在五大散手之下,已不知斷送了多少強仇勁敵,金羽能保得一命,未受太大創傷,已是頗為不易了!
一道鮮豔的虹芒直衝霄漢,又神速無比的飛撲而下,江青那冷沉的語聲響起道:“一招已過,再接一招!”
。話聲尚在人們耳際盤繞,一大片掌影,就似漫漫無盡的汪洋巨浪般,兇猛回盪的湧到,掌掌相連,狂瀾激厲,彷彿尖嘯的怒濤波波不息,聲威魂奪魄!
這正是五大散手的另一招:“苦海無邊”!
玉哪吒金羽好似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拋人大海之中,空有一身奇技,卻絲毫無法施展得開,他滿目所映,全是掌影飛舞穿插,身軀每一寸肌膚,俱皆感到幾乎無法承受的巨大壓力!
於是”他聲嘶力竭的號叫半聲,“摧山三式”加雜著“凌雲七式”;“魔龍掌”溶合著“遊覺掌”;回風劍在瞬息間幻變為“九虹聚一”,更連演怒鷹相授之“枝兩環”、遊魂叟親傳之“來自天地”等精絕劍式,綿綿密密,光芒掌腿交加,連成一片。
但是”每一劍都自敵人的掌影中削過,每一掌,每一腿全於對方身形閃動間落空,而敵人的攻勢,卻仍然毫不遲滯的來到身前,宛如魔鬼的詛咒!
玉哪吒金羽面色在剎那間全變,他厲的嘶吼一聲,身軀猛然向外翻滾而出,手中利劍,也在翻身時棄置於地!
瀰漫的掌影突然去,江青淡漠的負手立於三丈之外,冷眼望著他的對手還在拚命的向外翻滾。
忽然,玉哪吒金羽急跳而起,惶的回頭,卻發現他的敵人並未追來,正含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神韻望著自已。
在這一剎那,過份的羞慚、頹唐,已整個充滿了他的內心,使他如白痴似的怔怔立在地上不動。
江青看了看躺在雪地上,靜靜的泛著寒光的利劍,這柄珍罕的寶劍彷彿亦在嘆息,在閃動著落寞的淚光,如它有靈,也一定會為它的主人悲哀的。
玉哪吒金羽雙目呆滯木訥,毫無表情,兩只手掌,則在痙彎的互相曲搓,他還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呢?
多年的磨勵苦練,卻敵不住敵人的兩招!
而他又何明白,天下雖大,能躲過這兩招的人,又是何其稀少啊!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3:59:59
第81章 英雄肝膽
江青緩緩向前行了數步,溫和的道:“金朋友,在下抱歉之至,現在,若你願意,可以請便。”
玉哪吒金羽瞪視著江青,宛如要在這一次注視中,將江青的影子永遠烙印在心版之上一般。
於是,江青搖了搖頭,輕聲道:“有什麼話提示在下麼?金朋友。”
玉哪吒金羽嘴角抽搐,呢喃道:“兩招……兩招。……多年的苦學,擋不住別人兩招……”
忽然,他神經質的仰天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剌耳,宛如泣血嘔心!
江青如巨雷般暴喝一聲,倏而閃進,向他後腦急拍三下!
玉哪吒金羽猝然止笑,萎頓的坐於地上,全身顫抖不停,目光悲哀的望著他的敵人!……
江青沉冷的道:“現在,朋友,大約你已清醒了?”
玉哪吒金羽淒涼的長嘆一聲,悠悠的道:“雄心壯志,煙飛灰揚,江青,金某遠不及你。”
江青探沉的道:“金朋友,武學一道,原無止境,勝在用心堅誠,敗於人手,並非恥辱,齒在就此認栽,一蹶不振!金朋友,好好的去,無論多久,在下必定等你前來洗雪今日之恨。”
玉哪吒金羽艱辛的站起,目光中包合了另一種意義,凝注江青半晌,他道:“江青,金某永遼忘不了你,不論是恩是仇。但足,適纔你為何不趁機追襲,取我性命?”
江青淡淡一哂,道:“你我原無深仿大恨,在下何苦賈如此趕盡殺絕!”
玉哪吒金羽慘白的面孔上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他低沉的道:“若我是你,我不會饒恕我的敵人的,因為我說過至死方休。”
江青負手走了兩步,一笑道:“各人見解不向,但值得慶幸的是你不是我。”
玉哪吒金羽呆了一下,半晌,他苦笑道:“金某可以離去?”
“自然。”江有道。他隨即又說:“金朋友,別忘記你的兵器,那是一柄上好神兵!”
玉哪吒金羽深深望著自己心愛的利劍,良久,他咬其牙根,忍著淚道:“謝謝你的提醒,但金某不配便用此劍,這劍劍名回風,乃是先朝帝王宮藏利器之一,為劍之上品,但是,使劍之人卻是個低能的庸手,金某不能再使如此名器受到沾污。再會,江……青,金某或者有一天會再來尋你。”
他不待江青答話,迅速向外掠出,於是另兩條人影,亦閃電般飛起,意欲堵截於他。
江青沉聲大喝道:“仇旗主,聶護衛,且請任其自去。”
兩條凌空的人影,聞聲之下,一個盤旋,又電射而落,立於江青身前,他們果然正是黑煞手仇雲與飛雷聶棟兩人。
黑煞手仇雲一見江青,翹起大拇指道:“江大俠,的是名不虛傳,技比天人,本旗主實在己不能用任何言詞誇譽尊駕,但是,江大俠,為何不斬草除根呢?”
江青朗聲一笑道:“謝謝仇旗主謬獎,在下只是存心一念罷了,殺其無益,又何妨讓他圖強自勵?”
說罷,江青拾起地上的回風實劍,偕二人向居處行去,進屋後,長離一梟首先迎上,呵呵笑道:“好兄弟,這兩下子連老夫見了都心驁膽顫呢,可是邪神厲老前輩昔日威震天下的五大散手麼?”
江青含笑不語,長離一梟挽著他坐下,又笑道:“小兄弟,請恕老夫直言無忌,厲老前輩號稱邪神,確是人如其號,只憑他這五大散手,已是邪得可以,若要老夫創演,只怕得費上十年工夫……”
江青謙道:“衛前輩言重了,六十年前,武林中以“一邪雙飛三絕掌”技震寰宇,六十年後,卻首推“東海尊長離”了,衛前輩傳授在下之“七旋斬”,亦屬絕中之絕呢……”
長離一梟大笑道:“好小子,你什麼時候學會了給老夫戴高帽子了,老夫縱橫江湖凡數十年,等閒武林角色皆是不屑一顧,獨對厲老前輩敬服有加。老夫自從目睹兄弟施展之奇學後,始痛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至理名言。呵呵,昔日老夫尚欲與厲老前輩一較長短哩,如今想來、的是狂妄至極……”
江青緩緩說道:“衛前輩,義父他老人家六十年前威揚天下,前輩六十年後技震四海,二位俱可算是名望相當,難分軒輊,又何在乎區區上下之分呢?這僅只是年代的迥異罷了,多年前出過名入豪士,多年後亦同樣的出過名人豪士啊……”
長離一梟若有所感,真摯的道:“不錯,只是,小兄弟,你自己或者不知,如今你名望之隆,已經絕然不在老夫之下,而以實質相論,兄弟你一身絕學,更超出老夫多多了。”
江青笑道:“不敢,朽木螢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長離一梟正色道:“小兄弟,你我俱不用虛套,江湖上百廢待興,且讓吾等同心協力,留名於萬古千秋,你願意麼?”
江青肅容道:“固所願也,武林中詭謀百出,人心險詐,在下正須如前輩等提攜指引,以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長離一梟豪邁的笑道:“來,來,來,吾等且盡三杯,以為預祝。”
三壞連乾之後,長離一梟指著垂首於角隅的金昭道:“小兄弟,此女欲待如何處置?”
江青輕輕站起,踱到金昭身前,這位有著一雙美麗眸子的少女,怨恨的凝注著江青,目光毫不稍瞬。
於是,江青低沉的道:“金姑娘,仇怨牽連,是難以盡絕的,為了此事,在下己忍耐到了極限。但是,在下仍願向你致由衷的歉意。”
金昭雙目又泛起隱隱淚光,她憤怒的道:“殺了人也能致歉?死去的人卻永不會因你的歉意而復活……”
江青淡淡一笑,又道:。
“那麼,姑娘之意,是要在下喪於貴方諸人手中,才算心滿意足了!”
金昭微微一窒,淚水奪眶而出,抽搐著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殺死你,你害了我奶奶……”
長離一梟喝了一大口酒,無可奈何的搖頭,道:“欸,年頭真變了,問來向去,好似吾等變成階下之囚一樣……”
這時,江青又耐著性子道:“金姑娘,你為何不試著明事情的真相呢?令祖母昔年以偽裝面孔勾引早年的三絕掌後人欺瞞在下義父,再又有武林雙鷹,為了一己之私,圖霸江湖,視在下如眼中之釘,三番幾次興風作浪,從中挑撥,日久積怨,才有昨夜的血戰。金姑娘,事情經過,是你親眼目睹的,在下已盡了最大力量化解這場血戰,但貴方諸人卻絲毫不予在下以迴轉餘地,咄咄相逼,以取在下生命為快事,難道說,只準貴方諸人殺害在下,便不能由在下掙扎反抗麼?在下並非十惡不赦之徒,便只能以橫死了此終生麼?每一代的仇,便世代不絕的延展下去,永無了結麼?”
江青說到這裡,籲出一口氣,平靜的道:。
“金姑娘,在下本可無庸提起這些事情,但在下不能不使你明白一段仇恨的真相;無論它是如何醜惡,如何令人心痛!”
金昭緩緩垂下頭去,淚水如泉,當一個人沒有理直氣壯的理由去辯白一件事情的時候,她還能再說什麼呢?
江青又悠然道:“現在,金姑娘,你是否還對在下抱有誤解?”
金昭幽幽泣道:“我……我不知道,但……是。你殺害了……我的外祖母卻……是事實。”
江青嘆了口氣:道:“你要明白,是你的外祖母先要殺在下,金姑娘,你自己想想吧,為了這段仇怨,在下已竭盡所能了。”
他落寞的回到椅上,長離一梟苦笑道:“罷了,只要於心無愧,夫復何言?現在,飛索專諸全立已經甦醒,可要抬他進來將昨夜之事言明?也為了全姑娘與你日後之事。”
江青沉吟片刻,頷首道:“也好,雖然明知不會有何效果,但在下卻不妨對其言明,江湖中事,原就難判是非的啊。”
長離一梟笑道:“前後兩次血戰,老夫俱是主角之一,全立老年只怕恨你之心,還不及恨老夫來得深切呢!”
江青目光微垂,無奈的道:“請前輩傳諭抬他進來吧!”
長離一梟回首道:“抬全立進來。”
飛雷聶棟聞聲而出,片刻之間,已有兩名灰衣大漢,抬著一張軟榻進入室中,榻上,正躺著神色萎頓,面色慘白的飛索專諸全立。
全立那雙失去光彩的眼睛、無力的睜著,然而,白他目光裡包含的神韻看來,其中無疑的蘊盈著極為強烈的仇恨。
長離一梟緩緩站起,沉聲道:“全立,在這種場面之下,我們彼此都不大好說話,是麼?”
飛索專諸全立孱弱的哼了一聲,嘴唇起了一陣輕微的痙攣,卻未出一言半字……
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全立,現在,本島主不願和你談什麼化解前怨、干戈玉帛的廢話,因為,這在你和我之間,已屬斷然不可能之事,而且,本島主也不會恐懼任何人的報復與怨恨。目前,本島主只希望閣下能體念情勢之迥異,莫再一意孤行,使令媛懷恨終生。”
“此言何意?”飛索專諸全立上身微起,低啞,卻又憤怒的道:長離一梟冷冷的道:
“為了令媛與江大俠的終生幸福,閣下日後便不應再對江大俠今日之舉有所懷恨,閣下不妨將這筆賬全然記在本島主頭上。”
飛索專諸全立生硬的道:“老夫早已不認這忤逆的賤人為女,更管不到她日後如何?衛西,只要老夫有生之日,決不會忘記今昔之仇,無論是你或江青!”
一抹冷酷的微笑又在長離一梟的唇角展開,他悠悠的道:“至止,你當本島主是悲憫人的心性麼?需知閣下能否繼續生存,全要看本島主的意念如何!”
全立啞的叫道:“悉隨尊便,老夫原本沒有苟活之想!”
長離一梟陰沉的一笑,道:“有骨氣,不過,你看錯對象了!”
二人言詞往返,俱是針鋒相對,眼看已越說越僵,江青霍然立起,大步行上,沉聲道:
“衛前輩,且請容在下一言。”
長離一梟冷冷一哂,退回位上,江青略一沉吟,迂緩的道:“全莊主,事情經過已是如此,毋庸再度贅言,是非之間,自有公論,在下不求其他,但請全莊主收回成命莫責令媛,因為一切因果,俱非令媛之過,你我之間的仇怨,又何忍使一個無辜的少女蒙受牽連?”
飛索專諸全立陰森森的道:“此乃老夫家務之事,姓江的你豈有插嘴餘地?哼哼,老夫若不親手取你性命,永難消此心頭之恨!忽然江青腦海中,電光般閃過一個意念,他仰首望著屋頂,半晌,咬著牙道:“全立,一個人有幾條性命?”
此言一出,可說全室愕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明白江青話中所包含的意思。
飛索專諸全立微怔了之後。怒道:“自然只有一條性命!”
江青深刻注視著對方,沉聲道:“那麼,以你現在的功力,去取一個人的性命有無把握?假如這個人沒有絲毫反抗的話?”
飛索專諸全立毫不猶豫的道:“老夫雖然內傷甚重。但似你所言般去了結一條性命,相信決無任何困難,不過”他說到這裡神色一寒,道:“你為何說出這番話來?”
江背冷淡的道:“全立,你適纔親口言及,非親取在下一命,不足消你心頭之恨,反而言之,若取去在下一命,你滿心怨仇便可消散,是麼?而在下又曾問你,凡人皆有幾條生命?你答覆只有一條,那麼,現在在下以一條生命,供你親取一次,不過,無論你能否如願,俱要化解你我之間的仇怨,更須諒宥令媛,收回前命!”
江肓話聲未已,全室俱皆譁然!
要知道飛索專諸全立乃武林鼎角之一九索飛龍全為柱之親子,其一身武功俱是全為柱所嫡傳,精厚浩博無比,雖然他目前所受內傷甚重,行動之間遲滯不靈,然而,尋常三五條大漢,卻仍然妄想傷他,要他現在親取一個毫不反抗之人的性命,在他說來,乃是一件十分易為之事!
長離一梟焦急無比的站起,大聲道:“小兄弟,你瘋了?你怎能如此做法?”
黑煞手仇雲亦急道:“江大俠,且請慎重,這不是玩笑之事。”
江青灑然一笑道:。
“各位如此體念在下,甚令在下感激,可是,若不如此,怎能使全莊主心中釋然!”
生死原在一線,天數早定,任何人亦難自主,在下一命固不足惜,但卻也要看全莊主是否願為?”
飛索專諸全立亦想不到江青會如此做法,他這時在一怔之後,已迅速在腦中思忖起來:
“對方敢說此大話。未知是否有詐?這江青一身所學,不但精絕奧妙,而且詭異無比,莫不成他尚練有什度護身奇技,能任人攻擊而亳不掙扎?可是,目前自己雖然內傷沉重,但若出手點戮他人死穴,則仍可奏功不爽,這江青功力雖厚,卻也未見能運氣至身上各大重穴,不過,若然沒有把握,他又怎敢如此冒險呢?”
江青嘴唇緊抿冷然道:“全立,你肯麼?”
飛索專諸全立雙目半閉,且不回答,心中又想:“這江青乃為自己最最切齒痛恨之強敵大仇,自己如今所以落得目下之慘況,可說全是他一手造成,哼哼,若不除他,實難平息此心頭之恨,可是,若他萬一有詐呢?”
如十五個弔桶,在全立心中七上八下,思慮萬千,令他難下決斷,全立十分清楚,在江湖上闖,不論如何,卻是以信義為重,一言出口,便重若九鼎,不能再行毀諾。
江青忽然微微一笑道:“全大莊主,在下都不怕,難道你卻不敢麼?須知生死乃在下之事,於莊主你只不過是一句諾言罷了!”
飛索專諸全立細細凝注江青,良久,良久。
長離一梟拍拍江青肩頭,低聲道:“小兄弟,你到底是真是假?這可不是兒戲啊!”
江青決然道:“衛前輩,凡人俱皆貪生,而欲求日後之美滿與幸福,卻必須付出代價,現在,在下便試著償付這代價看看。”
長離一梟眉宇之間,有著極度的不安與困惑,他左右一看,正待啟口出聲內室之中,一個窈窕而孱弱的白影,蹌踉不穩的行出,江青目光一轉,那白影已撲倒在他的腳下,淒道:
“江……別這樣,千萬別這樣……為了我…江…求求你…如果你有不測……我也不能再偷生於世……”
這個白色的身影,不是那負傷臥榻的全玲玲又是誰呢!
江青心頭一震,適纔俯下身去,飛索專諸全立已沙啞而怨毒的道:“好,江青,老夫便與你賭上一遭!”
全玲玲尖叫一聲,仰起那張淚痕斑斑的秀麗臉龐。語不成聲的道:“不,江……不……
你不知道爹那“雙指”的厲害……”
江青面孔肌膚一陣抽搐,沉默半晌,堅定的道:“玲玲,不要怕,假如我的命運如此,這也是天意,我不能忍心見你日後為令尊與我的仇怨而難過,雖然,這已不足重要,但我卻須使令尊親口答允他的諾言,使你永遠減去心靈上的不安,永遠有一個認你為女的父親,不要勸我,不要掛我,我想,我會平安的。”
這時
飛索專諸全立已不再言語,緩緩伸出他的右手,他那右手上的食中二指,就在這剎那間漲成血紅與他忽然轉變顏色的面孔同色!
江青不顧腳下玉人的泣血,坦然踏前一步。
長離一梟望著江青那湛然不懼的英俊面容,微微一嘆,沉聲道:“小兄弟,你必能成功,否則,你便放心去吧,老夫會為你取回代價!”
江青含笑點點頭,那笑容堅定而沉毅。
於是,空氣在凝固,在蕭索,更挾有令人不忍入耳的悲泣………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4:00:48
第82章 以命搏仁
江青環顧室中各人一眼,這一眼中,包含了無盡的言詞與感激,因為,他這深深的一瞥,乃代表著內心的千言萬語,有些時候,雙眸含蘊的意義,往往比用嘴巴傳達更來得刻骨銘心。
不用多說,江青也十分明白,現在室中的任何一人,除了雙飛島煙霞山莊的強仇以外,沒有一個人不是深切關懷著他的,也沒有一個人不希望他能放棄眼前的舉止的,這如浩洋高山般的情誼,不為名,不為利,乃為了那出自肺腑的大義豪情啊!
於是,長離一梟沈練的面孔在緊張的凝視著他,全玲玲那哀哀的哭泣在耳傍縈迴,長離島每一個人的臉龐都因過度的憂慮而緊繃,飛索專諸全立的面容更形猙獰,猙獰得有如一個拘魂使者在狂笑,是如此陰於而又如此恐怖
江青忽然閉上雙目,不再去看這一切,不再去想這一切,他竭力澄氣寧神,使自己的思維歸向虛無,使意志精力完全聚成一點,於是,在片刻之後,他靈台沈寂了,七情六緒冥滅了,腦中一片空白,一片清澄,神意在空幻中靜止,自我在太虛中趨向永恆,半響
他深深吸入一口真氣,全身的骨骼發出一陣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的輕響,所有肌肉脈絡,也在他吸氣之間停止了慣常的活動和跳躍,於是,一點靈智匯集腦際,一縷湛然之氣在心臟四周圍護循繞,他的面孔也逐漸轉變為青白之色,隨著他臉色的轉變,江青已緩慢而艱辛的向全立躺著的軟榻前踏進兩步。
沒有說話,彷彿十分困難,江青朝全立領首示意,意思是說,這已是全立動手的時間了。
每一個人的目光,卻毫不稍瞬的注意江青情況的演變,心頭忐忑不已,長離一梟用手揉了一下面孔,卻發現手心中滿是冷汗,他微微苦笑,命人將金昭等人遣出室外,自己默默思忖道:“自己乃東海首屈一指的人物,平昔江湖風浪,血腥殺戈,可說是見得太多大多了,然而卻沒有一件事能引起自己心情的緊張與畏懼,但是,眼前的一舉,卻是多麼的尖銳與深刻啊!假如有了萬一,即使平安渡過,只怕自己這一生中也永遠無法忘懷此刻所承受到的鏤心感觸及那期待的滋味……不過,依情形著來,江青兄弟似乎有幾分把握才敢如此去做,而邪神的武功深詭奇異,照理也應該有幾種世上罕見罕聞的奇學才是,但是,欸,飛索專諸全立也是個陰毒之極的人物,他那『雙恙指』更是厲害無比,如果江青有一絲差錯……欸。叫自己如何善後呢?”
他憂慮的想到這裡,幾乎要脫口阻止這場不公平的比試,但是,一種窒息般的本能又迅速的壓制著他,使他明白這時欲要阻止,已是遲了,於是長嘆一聲,他低沈卻又憤怒的道:
“全立,你還在等什度?”
飛索專諸全立含意深長的,卻惡毒已極的一笑,緩慢的道:“衛西老賊,你擔心麼?你恐懼麼?是的,你及長離島的一群強梁,都要眼睜睜的看到你們所愛所尊之人平白斷送在老夫手中,那賤人也要因此而痛苦終生,哈哈哈………是的,痛苦終生,老夫沒瞎眼,這正是她忤逆不孝的報應……”
長離一梟雙目幾欲噴火,他嘴唇痙攣的暴喝道:“住口!”
絕斧客陸海霍然上前一步,有些失望的大叫道,“島主,且容本旗劈了這老賊,活活的將他打成八塊!”
飛索專諸全立絲毫不懼,嘶啞而喘息的大笑道:“來啊,狗賊,老夫早知道你們乃是故做慈悲,假意引動老夫,呵哈,來吧,來活劈了老夫這傷殘垂危之身 ”全玲玲驀然尖銳的悲叫一聲,苦斷腸的泣道:“爹,你老人家太狠心了 ”飛索專諸全立用力啐了一口,卑夷之極的轉過頭去,根本不理不睬,而在此刻 。
江青神色微微一動:又再次艱困的頷首示意,長離一梟心中一震,知道不能再行延誤,憑他的武學經驗,他知道江青已在進入一個至高至澄,明空虛無的境界中,以精神意志控制著身軀的某一部份,雖然長離一梟不明白是那一部份,但他也明白萬萬不能使江青心神稍有傍騖。否則便極可能功虧一簣,氣走神!
於是
長離一梟右臂微抬,阻止室中各人的嘩亂不安。以寒如玄冰似的語聲,深刻而平靜的道:“現在,全立,不要再施展口舌之利,假如你要動手,正是時候了。”
飛索專諸全立驀然停止狂笑與喘息,努力調勻一口真氣,半響。他右手的食。中二指,又轉變為赤紅腫漲,面孔也在剎那之間變為紫紅之色,紅得發亮、發光,這一次的徵候,似乎比他適纔運氣時更為厲烈患煞手仇丟脫口店呼:“雙忌指!”
彷彿一只尖錘驀然剌入每個人心臟,又宛似一聲猝起的巨雷震擊在各人的頭上,在仇雲語聲出口的剎那間。飛索專諸全立的食中指已好似用盡生平之力般猛然戳到江青心臟與肺部相問的生死主穴之上!
一聲尖厲而怖的慘呼倏而響起,全玲玲面孔煞白的暈絕地上,長離一梟驚喊一聲以袖掩面,每一個長離豪士都迅速低下頭去,怒突紅裂的眼眶中熱淚滾滾而下!
他們都不忍,也不願親自目睹眼前這位使他們又敬又愛的青年絕才的殞命慘狀 假如江青已確實因此一擊而亡的話!
良久,復良久啊
長離一梟猛然一咬牙根,心房劇跳的拂袖垂臂,雙目淚光盈溢的凝注現場,而現場中,一幕令他終生也無法忘懷的景象出現了江青臉色已灰敗得如同冬日空中沈厚的雲翳,全身更在簌簌顫抖,但是。這顫抖卻多麼令長離一梟歡欣欲狂啊,因為這已充分的證明了一件事實 江青沒有死,真正而確實的活著!
而軟榻上的飛索專諸全立此時卻滿口鮮血狂噴,身軀痛苦的收縮成一團,雙臂向空中亂舞亂抓,兩只眼睛連連翻白,面孔上已然漲成紫紅色的肌肉,卻因扭曲而變得更加淒怖與獰厲!
不用再去推敲,長離一梟已知道飛索專諸全立已因傷後強聚真力,導至肺腑破裂,八脈交錯,一個人進入此等地步,已是沒有任何藥方可以挽救的了!
於是,他不再考慮,倏而移前三尺,迅速無匹向全立周身穴道拍打了一遍,又運起一股純厚的混元氣頂住全立背心,徐徐貫入,在他身體的經脈中遊行循轉,往返流動。
長離一梟之所以如此,只是要設法保住全立胸頭的一口氣,維續其心臟的跳躍,使其不會即時絕命,而這只是短時間的辦法,不可能延持得太久。
他一面用手掌抵住飛索專諸全立的背心,一面沈冷的道:“紀旗主速以本島『醒心香』
救轉全姑娘,仇旗主及陸旗主竭力用真氣輔導江大俠運息歸轉,促其心脈通暢,快!”
語聲未已,室中各人早已展開行動,熟練中卻又有著興奮過度的雜亂,於是,在片刻之後
江青如龍吟般吐出一口深長的濁氣,他身軀的急顫也已緩緩停止,但面色的灰白如舊,兩只眼睛也疲憊得宛似負有千斤重擔般艱澀的睜開,那原先的炯亮神光,此時已不復存在,黯淡得彷彿秋陽西墜時的殘暉。
長離一梟語聲已不似適纔的沈練,竟帶有一絲顫抖的道:“小兄弟,你無恙麼?”
江青吃力的點了點頭,努力讓嘴角擠出一絲笑意,盡避這笑意是如此淒苦與牽強,在長離一梟那抖顫的語聲中,那激動的意態中,他已承受了太多的溫暖與慰藉,這溫暖,這慰藉,是多麼厚重,又是多麼縈心刻骨啊!
長離一梟幾乎有些帶著哭聲的笑了起來:“少兄弟。我高興極了,呵呵,這可算是我有生以來,最難以忘懷的一天,一刻,一剎那!”
江青極力調順著脈道中逆轉竄變的真氣以及肺臟中翻湧滾盪的血液,又咬緊牙關,忍住心肺間適纔被點戳極重穴道的劇烈痛楚,以一點純淨之力,緩緩收鼓著那塊穴脈,使這難耐的苦痛逐次消減。
餅了一陣,江青語音低啞而細弱的道:“前……輩,全莊主……他?”
長離一梟低頭望了一眼,無奈的揚頭道:“全立狠手辣心,在重傷身殘之後,仍然妄動真力,強聚內勁,在他真力突之際,已使他重創的內腑裂碎,經脈交結,看情形他除非再有一命相生,否則,只怕難回生天了!”
江青全身顯而易見的猛然一震,顫聲道:“老前輩……請你務必設法救他一命 欸,這冤孽可造深了………”
長離一梟長嘆無言,江青又吃力的道:“前輩……果真無……法可施了麼?”
長離一梟低沈的道:“小兄弟,全立對你,老夫亦十分明白他的存在性是如何重要,若有一法可施,甚至要老夫以生命換全立之命,老夫為你,亦絕不吝嗇,少兄弟,你之一切,不啻較老夫自己更來得重要。不過,今日全立的生死,乃他咎由自取,實難加責於你,自作之孽,豈有可為?”
這時,一陣低柔的呻吟微微傳來,全玲玲已經醒轉過來,海天星紀雷轉頭望向長離一梟,似有所待 長離一梟輕輕點頭,道:“紀旗主,古人曰:嫂溺援之以手,目前事至非常,你可扶起全姑娘至此,不必墨守成規。”
海天星紀雷恭應一聲,小心翼翼扶起身軀早已羼弱不堪的全玲玲移向全立榻前。
江青悲哀而憐惜的回頭望向全玲玲,正好與全玲玲驚恐逾恆的目光相觸。
於是
沒有喜極的號叫,沒有歡愉的笑聲,全玲玲雙眸如痴如醉的凝視著江青不動,晶瑩的淚水,汨汨流下,嘴角更在不住的抽搐!
這安靜,卻代表著無盡無絕的關切,這淚水,又象徵著多少深浩的柔情蜜意與欣慰啊!
江青低啞的牽動嘴唇:“玲玲,你受驚了。”
全玲玲微微搖頭,顫抖的道:“不,我只怕你……”
江青柔和的道:“別擔心,我沒有事,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但是,玲玲,我希望你能堅定自己,迎接另一個沈重的打擊,這打擊對我……也是相似的痛苦,假如你受不了、你可以盡情的哭泣。不要再讓抑鬱埋藏心中……”
全玲玲彷彿有預感似的低頭瞧向躺在軟榻上,業已奄奄一息的老父,當她的目光才一接觸全立那垂危的景象時,不禁如遭雷擊般猝然抖動了一下,兩眼發直,搖搖欲倒!
海天星紀雷慌忙扶住全玲玲左臂,舉起手中的一個描金小瓶,迅速湊在全玲玲口鼻間,讓她深呼吸。
半晌
全玲玲悠悠睜開眼睛,離海天星扶著的手掌,如一個輕飄無主的幽靈般柔弱的跪在全立榻前,淚如雨下。
長離一梟又是一群深深的嘆息,溫和的道:“全姑娘,別再傷心了,身體要緊,現在,你如有什度話就請趕快和令尊說明,老夫的一口混元真氣,至多只能再保住令尊一炷香的時間了 ”全玲玲聞言之下,更是混身顫抖,泣不成聲,在此時此情,她那裡還想得出什度話講呢?
江青向長離一梟點點頭,長離一梟立即猛收腹部,用力將一大股真氣貫入全立背心,而一陣低啞的呻吟之聲,隨著這股真力的加強貫入緩緩自全立口中吐了出來。
於是
全立的雙瞳已不再翻動,眼皮卻緩慢的睜開,揮舞的雙手。隨著身軀的肌肉,似癱瘓般軟綿平垂,目光癡呆的注視著跪在床前的全玲玲,良久,良久,才有了一絲兒神采,才有了一絲兒略表靈智的轉動。
全玲玲悲哀的叫著:“爹 ”全立身軀又是一陣顫抖,長離一梟急忙運起力道,又是一股真氣貫入,半晌
全立才又睜眼喘息,他大大的呼吸了一陣,聲如遊絲般微弱的說著:“江……青……
生……死……如何?”
江青雙目半閉,低沈的道:“全莊主,江青在此。”
全立聞聲之下,雙眼怒張,目毗欲裂,他困難的轉一下眼睛,他注視的角度雖然仍舊不大,但是,這樣已經足夠了,他清晰的看到那切齒痛恨的仇人正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沒有死去,如此的活生生的啊!
於是,急促的喘息與嗆咳聲劇烈響起,這一陣折騰。幾乎令長離一梟費盡了生平之力才使他沒有斷氣,在險些絕望的情形之下。全立又奇蹟般忽然平靜了下來,他那雙已微微散亂的瞳仁毫不移動的注視著江青,神色中,充滿了瀕臨死亡前的仇、恨、悔、懼,倘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迷茫。
江青一動不動,緩緩的道:“全莊主,在下不願再講,全莊主,你輸了。”飛索專諸全立嘴角抽搐了很久,吃力而又細弱的道:“是……的……老夫……輸了……這……這是……
天意……這是天……意……天滅雙飛,天滅三……三絕掌……”
全玲玲此刻已忍不住心中的刻骨悲楚,仰起淚痕斑斑的面龐,垂切如杜鵑泣血般泣道:
“爹……求你老人家饒恕你這不孝的女兒吧 ”飛索專諸全立彷彿竭盡全力般吸了兩口氣,面孔上的表情在急劇而錯雜的轉換,肌肉在不停的痙攣,這顯示著他內心是處在如何矛盾與痛苦的深淵中,是處在何等擰絞般緊固的仇恨與親情之中。
餅了一段在眾人感覺上似永恆一般長久 而實際上卻是短暫的一剎那之後。
全立似撕裂了血淋淋的心肝般嘆了一口氣,衰弱卻又令人感到驚喜的以溫和的語聲說道:“乖女,來,讓爹摸摸你………”
全玲玲彷彿受到雷殛般感到一陣寒栗,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哇”的一聲痛哭出聲,伏向乃父胸前。
江青深恐全立存有異心,但苦於此刻正在運氣調息之中,身軀無法移動,於是,他急忙向長離一梟以目示意。
長離一梟卻安祥的頷首微笑,表示無妨,在人生的旅途上,在生命的領域裡,在陰陽的兩個極端卻又甚為接近的距離中,長離一梟乃是一個跋涉了大半生老行家了,他明白全立此刻絕不會再有什麼其他意圖,因為,在生與死的界線中,任是天下任何一個完人,也不能完全拋棄世界上的一切,尤其是至親的如海深情,這是天性的自然流露,也是人類的本能啊!
一個人就要去了,就要舍失一切空茫的歸向永恆之際了,他還會有什麼看不透呢?他還會有什麼恨不完呢?
全玲玲倚在老父懷中,拿起全立的手掌,輕輕摩挲著自己帶有淚痕的面頰,這動作是如此輕柔,卻又是如此淒涼……
長離一梟嘴角孕育著微笑,雖然,他這微笑中也含有淒苦的成份。
飛索專諸全立盡力提高嗓音,艱辛的道:“乖女,為父……不怪你,爹如此待你,只是……只是為了爭……爭一口氣……欸……這口氣……爭得……太……太不值了……爹去了……你娘一定……一定痛不欲生,乖女,答……答應在……爹去後……好生……孝順並……照……拂妹妹…………”
全玲玲早已哭得迴腸七折,那裡還回答得出一句話來?全立又鼓盡了最後之力,嘶啞的道:“江……青何在?”
江青迅速而低沈的道:“全莊主,江青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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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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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9 14:01:01
全立雙眼又翻了兩下,四肢已開始輕微的抖顫,這時,長離一梟面色已逐浙嚴肅沈穆,鬢角汗漬微現飛索專諸全立喘息著道:“江青……本莊主……雖然即將歸去……但決不……
做死前善言……本莊主輸在你手……輸得不冤……你未殺我……乃本莊主自……自殘心脈……賭試的諾言……亦……早為本莊主心中……之意……還有……衛西……老賊……來世……本莊主……必再尋你……一決生死……”
長離一梟沈痛的應道:“是的,那時,本島主定非尊駕之敵了。”
飛索專諸全立扭曲的面孔上竟浮起一絲得意得令人傷心斷腸的微笑,他喉頭一陣咕嚕嚕低響,全身猛然收縮了一下,驀而,他奮力睜開雙眼,使世間之人不忍卒聞的嘶啞地叫道:
“江青……你……要娶……本莊主之長女為妻……善待於她……呵……呃……雙飛先人幽靈……不孝子孫全立來了……”
他身軀又劇烈的收縮成一團,痛苦的痙攣著,雙手緊緊握住軟榻的邊緣,瞳孔光芒急速的擴閃、黯淡………終於凝結不動,空瞪著屋頂。有如萬丈長虹,驟斷散落。
於是,這一代霸主的雙飛後人,曾經叱江湖五十餘年的煙霞山莊莊主,就如此淒涼的去了,如此落寞的去了。銀河的群星雖然閃爍,但也有殞落的一天,人們都知道永恆,但永恆又向那裡去迫甘呢?
全玲玲已哭不出任何聲音,也沒有了淚水,她伏在全立漸漸冰冷的身上,雙肩抽搐,混身顫抖,心靈上的血在滴落,無盡無絕地。
長離一梟滿身大汗,廢然退到一傍,注視著業已到達人生終點的敵人,神態中流露著極大的痛惜,長遠的惆悵。
在一傍,江青緩援閉上眼睛,藉此卷舒在雙眶中轉動的淚水,是的,你所切齒痛恨的仇人,也往往能給你與痛恨相等的感受,而當你達到目的或得著勝利,你會覺得更空虛,更迷茫。
這不大的房間裡,飄浮著像似有形的憂傷,這憂傷是如此濃度而又翳悶地與每一個人刻板相襯,更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剌骨縷心的淒楚,在這剎那之間,令人不由興起一種生來何為,生來何求的感覺?
良久。
長離一梟輕輕走到江青身傍,愛惜而關注的拍拍他肩頭:“小兄弟,老夫知道你此時的心情,不錯,一個英雄的死亡,終究是令人緬懷與難受的,只要那個人是個真正的好漢。”
他說到這裡,回頭望瞭望仍舊俯伏在全立體上的全玲玲,微微輕喟一聲,又低沈的道:
“少兄弟,你是個性情中人,但是,卻也不能失去你大丈夫的氣概,現在,你可願意去安慰一下你的未婚妻麼?”
江青用力吸了一口氣,使心胸的情感儘量趨於平靜,然後緩慢的睜開眼睛,於是,離他最近的長離一梟清晰的看出他雙目的澀紅,以及曾經在目眶中滾動後的淚水殘痕。
江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雖然,他自己也明白,這絲笑容是如何愁苦,但是,目前到底不是應該哭泣的時候啊。
長離一梟指指全玲玲,然後,他低沈的道:“小兄弟,你扶她進去休憩一下,在這段時間裡,讓老夫與所屬諸人商量一番,看看如何處理善後。江青微一頜首,俯下身去輕扳全玲玲的肩頭,可是,他的手指始才接觸到心上人兒的左肩,全玲玲的身軀已彷彿癱瘓了一樣,軟軟的滑向地上。一陣蒼白與驚悸突然浮上江青秀逸的面龐,他急忙雙臂一伸,將全玲玲抱在懷中,而全玲玲衣發蓬鬆垂落,兩目緊閉,臉色慘白得嚇人,斑斑淚痕,猶淒涼的映印在那毫無血色的面頰上。長離一梟略一注視,平靜的道:。”沒有事,全姑娘只是悲傷過度,暫時昏厥過去而已,小兄弟,你可用度氣之法使她甦醒。”
江青連忙點頭,步履顯得有些蹣跚的抱著全玲玲纖弱的身軀,一步步行向內室,那間房,正是全玲玲月來所居住的。
絕斧客陸海搶上一步,意欲攙扶江青,江青卻還給他一個感激而落寞的徵笑,輕輕的道:“謝謝你,陸旗主,在下尚可支撐得住。”
陸海回頭望了望長離一梟,後者向他點點頭,於是,這位頷下蓄留著一大把胡辮的東海好漢,默默無言的返到一傍。江青進入室內,輕柔的將全玲玲置放在一張寬大的斑竹床錦墊上,自己坐在傍邊,迅速的深吸了一口氣,又俯下身去,湊著全玲玲失去血色的雙唇,緩緩將氣息度入她的口中,室內是一片靜寂,沒有絲毫聲息,除了度氣時的籲喘聲,只有室外隱約而低沈的交談聲,點綴著這間設置淡雅的小房間。
全玲玲蒼白如蠟的面靨,在江青的揉按與度氣之下,已逐漸恢復正常,肌膚上泛起了一絲病態的紅暈。
半晌。
江青挺直身子坐好,默默的凝視著眼前這張秀美絕倫的面龐,雖然,那雙美麗的眼睛仍然緊閉著,那彎而長的睫毛亦在輕微的顫抖,但是,毋庸置疑,這還是一張令人難以忘懷的臉蛋兒啊……
徘徊了一下,江青凝眸望著窗外潔白的雪地及灰沈的天空,那片雪地此刻又恢復了以前的皎潔和靜謐,世上的事往往有如一場幻夢,一片煙雲,任他發生時是如何壯烈驚人,如何浩蕩威猛,到頭來終究會消逝得無影無蹤,沒有一點兒痕跡。
人活著是為了什麼呢?奔波勞碌又是為了什麼呢?名也好,利也好,恩也罷,仇也罷,到頭來得到的,除了空虛與惆悵之外,只怕再也沒有什麼收穫了。佛家所雲:“原本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正是形容道大千世界,紅塵十丈,原都是虛無飄渺,毫無永恆的啊!
低著頭,江青深沈的嘆息了一聲,這一日以來所發生的事給他的感觸太深刻了,雖然同樣的殺戈,是血腥,但其意義卻與往昔大相迥異。
空中仍然是靜寂的,靜寂中尚瓢浮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這是一個少女閨房所慣有的氣氛,這種氣息,原本應該能引起一個男人的遐思的,然而,江青此刻卻有著太多的悲戚感覺。
這時,一陣如遊絲般的微弱語聲斷續的響起:“青哥……你在……那裡?”
江青聞聲悚然一震,急步到床前,半伏下身子,蹲在全玲玲枕傍,低柔而愛憐的撫摸著她那頭有如緞帶似的秀髮,輕輕的道:“玲玲,我在這裡,玲玲,你現在感到舒適一點了麼?”
全玲玲低應了一聲,吃力的半轉過面孔,於是,她那疲憊而紅腫的雙眼,可以清楚的正對著江青的臉孔,她有些兒喘息的道:“青哥……我……我……”
江青低沈的追:“玲玲,你有話對我說麼?”
緩授的,全玲玲那憔悴的雙眸,又淌下了滴滴淚珠,但是,卻沒有一絲兒啜泣的聲音,然而,無聲的傷痛;卻往往比號啕大哭更來得悲哀!
江青沒有說話,沈默的湊上嘴,輕輕的一一吻乾了那滴滴苦澀的淚珠,在全玲玲冰冷的唇片上揉搓著。
“青哥……爹……他老人家……”
全玲玲哽咽著吐出了八個字,淚水又沿頰流下,身軀也微微顫抖起來。
江青深刻的明白,在昨夜至今晨,全玲玲受到了多少鉅大而殘酷的剌激,這剌激是心靈上的,這打擊是精神上的,精神與心靈所受的折磨,又那裡是肉體的痛楚所能比擬的呢?
“哥……我是個天下最壞的女人……也是個最不孝的女兒……為了我……雙飛島幻滅……為了我……害你不知受了多少痛苦……”
江青摀住了全玲玲的嘴唇,搖頭道:“不,玲玲,你是天下最善良的女人,也是天下最孝順的女兒,更是我最可愛的小妻子,你所做的一切犧牲與努力,已足可對得起雙飛島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令尊在內,沒有人會責備你,你在心頭上是應該完全平靜的,玲玲,別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令尊已經在臨終前諒宥你了 ”全玲玲悲哀的道:“但是,我怎能原諒自己?天下之人又怎會個個都原諒我?”
江青驀然厲的笑了一聲,深沈的道:“玲玲,你要相信我的話,你沒有一點錯誤,假如有,也完全讓我來承擔吧,若是有人指責你,那麼,這人必須要以生命做代價,若是天下人都不能原諒你,玲玲,我便會向天下人挑戰!”
全玲玲睜著兩眼凝注江青,眼眶中淚水瑩瑩,但是,那雙美麗的眸子,卻蘊孕著多少如山、如海、如火似的深刻情意啊!
半響,她竭力撐起身軀,倒在江青懷中,雙肩抽搐,哽咽的道:“哥,我愛你 我不願你我再受到任何傷害,那怕是一絲一點,哥,有了你,我不再奢求別的,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不想,我只祈求上天保佑你……”
江青輕吻著懷中人兒的鬢髮,呢喃道:“上天更會保佑你,玲玲,因為你是一個好心腸的女孩子,也是一個慧的妻子,上天有眼,他會看清一切,看透一切。”
全玲玲的淚水,已把江青的火雲衣濕透了一大片,她仰起臉兒來,摩挲著江青脅下及手掌上的傷痕,雖然傷口上已包紮著一層厚厚的繃布,但在全玲玲的感覺上,那些皮肉翻卷的創傷,卻好似血淋淋,赤裸裸的展現在她眼前一樣。
江青有心想將室中帶著浪厚憂戚的空氣轉換一下,他故意把全玲玲又摟緊了一點,悄然道:“玲玲,傷在我身上,痛在你心裡,對不?”
全玲玲睜著淚痕未乾的眼睛,幽幽地注視著江青,看得如此深遠,如此刻切,良久,她堅定得令人在直覺上都可以感受到出自她內心的誠摯。
江青沈吟了一會,通:“近來。我總在考慮一件事情,總在懂憬著那個時間,雖然,我正在想那個時間會在何時到來,卻不知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之下到來……”
全玲玲有些迷惑的道:“哥,你是在說那件事情,那個時間?”
江青笑笑,道:“我是說我們成為夫妻的那件事情,我們正式結心連體的那個時間。”
雖然在心中期待著這日子的到來,全玲玲較之江青更為殷切,但是,她卻始終是個女孩子,女孩子自古以來,就有她的矜持與含蓄,再加以日來心靈上的刺激,全玲玲此刻說不上是甜是苦,憂傷中滲合著甜蜜,欣喜中泛著淚水,她閉上眼睛,喘息急促,臉蛋兒在蒼白中泛起一抹嫣紅。
江青吻著她,低聲道:“玲玲,你心中在想什麼?我在令尊等人來此之初,己向他們言明了。”
全玲玲儘量使心神平靜,小巧的鼻翹兒微微翕動,她輕柔的道:“哥,在你第一次對著師奶與爹爹話出這句話的時候,我險些叫起來,我那時想,即便是死去也值得了,我實在高興得發狂……當時,我雖然欣喜,卻奇怪的想到一些問題,在那種兇厲的情形下,我卻還能想那些問題,真是怪異。”
江青托起全玲玲的下頷,親親她,道:“小妮子,告訴我,你那時在想些什麼?”
全玲玲的雙眸中,現映出一片夢樣的柔光,朦朧似水,襯著她嬌紅得有些病態的雙頰,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幽美極了,也柔和極了。
悄細的,她低訴著:“哥,那時,我想……我想你娶我的那天,爹已經原諒了我,親自來為她女兒主持婚事,那天好熱鬧啊!爹穿著他最喜歡的那件白狐皮裘,鏤繡著福字花團的緞子鞋,娘依在爹身傍,左手挽著楚妹妹,卻穿著一色妃紅的織錦緞,笑得好開心,你呢?
也別老是一身惹眼的火雲衣,暫時換下來,改穿我親手為你縫的寶藍絲袍,你左邊是我,右邊……”
江青聽得心頭難過極了,因為,像玲玲那樣美麗的想法,是永遠難以實現了,至少,她的父親已無法來為她主持婚事,永遠無法來了……
他沒有忘記心上人兒的低訴,決不能在此時向她編織的夢境中給予打擊,於是,江青強笑著問道:“右邊是誰啊?”
全玲玲噗哧一笑道:“傻子,右邊的人,就是你那只雲山裡的孤雁啊!”
江青但覺頭上轟然一震,如遭雷極,全身冷得像冰,雙目筆直的瞪視著全玲玲,心裡亂得有如一團千頭萬緒的絲。
全玲玲仍舊偎在江青懷中,如夢如幻的低柔的道:。
“哥,到了那天,你一定很高興,邪神厲老前輩也會來吧?他只有你一個兒子,一定會來的,我也早想瞻仰他老人家的慈顏,對了,還有長離一梟衛老前輩、杭州的戰大哥,他們湊在一起會有多熱鬧啊!扮,你那位小侄孫女也要帶她來,我好想見她,嗯,哥,我們以後在那裡居住比較好呢?不管了,只要你喜歡住在那裡,我們就住那裡,我還要接楚妹妹來同住一些時候……”
忽然,她覺得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唇上,全玲玲機伶伶的一凜,剎那間,她已覺出那滴液體是一個人的眼淚!
倉惶的抬起頭來,江青正抹去盈溢在目眶中的淚痕,他一直望見全玲玲那張惶急而可憐的面孔,不由趕忙裝出一付笑臉,輕輕吻了下去。
全玲玲任由他吻著,悠悠的,她又輕輕離開江青的嘴唇,怯生生的道:“哥,你……你哭了?”
江青有些淒苦的一笑:“玲玲,你太好了,我真不知道憑著什麼會得到你的愛,你的一切卻是如此純潔真摯,你的心性更是善良溫柔得使我愛你愛得心疼,玲玲,和你一比,我真是平凡,平凡得有些卑陋!”
全玲玲倉惶的摀住江青的嘴唇,急道:“不,青哥,你千萬別這麼說,我只是你的妻子,只是一個侍候你的弱女,一個在你愛的溫熱下生存的人,哥,我的一切都是為你,假如沒有你,這世上,再也找不著全玲玲了……”
江青瘋狂的,不願自己還有創傷在身,緊緊的擁抱著懷中的人兒,如雨點似的密劇,無休無止的吻向全玲玲的髮際、額角、眼睛、鼻尖、櫻唇,那吻是如此熱烈,如此飢渴,卻又如此情意深長。
空中,仍是那麼靜寂,那麼安謐,依然飄浮著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自然,不可否認的,更有著亙古以來,便在天地間滋長發展的愛,那刻骨鏤心的柔柔之情。
時間在悄然的溜去,像個小精靈。
空間在無限制的擴張,擴張於陷入夢與愛的奇妙領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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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28:34
第83章 豪意熱情
這是個有著翳厚哀愁與蕭索的黃昏。
氣溫寒冷得幾乎可以凝凍人們的血液,空中彤雲密布,濃重而灰黑,北風咆哮的吹拂著。大地是一片黝暗,遠近的積雪隨風飄舞,宛如是一些穿著白衣的幽靈,光度太黯,景色淒涼。
在這座依山的小小房舍之前,仍舊與白天的情形一樣,沒有什麼變動,長離島的豪士們,早已搭就了一處處的帳篷,七名穿著灰色純羊毛大氅的長離壯士,正冒著風雪,往來四周巡行警戒。
室內。
桌椅早已拼湊在一起,紅燭高撐,桌上擺滿了熱烘烘的大盆菜餚,熱烘烘的燒刀子老酒,長離一梟衛西高居首席,右手是江青與全玲玲,長離島的六旗首要,圍坐四周,笑語喧嘩,猜拳敬酒,好不熱鬧。
全玲玲一直垂著頭,眼兒半闔,一身都是素白,髮際亦插著一朵白色的小絨花,這一身有著深切哀的白色,襯著她蒼白而愁苦的清秀臉蛋,特別有一股淒涼而惹人憐愛的韻致。
江青一面給心上人挾菜布餚,一邊時時在她耳際低語相慰,微紅的面龐上,有著玉一般的誠摯光澤。
長離一口氣連乾了三大林,一傍肅立的飛雷聶棟趕忙馬不停蹄的雙手連斟,閃雷邢錚卻急著奉上一條熱騰騰的毛巾,看情形。二人侍候長離一梟,已經不是一個短日子了。
海天星紀雷在一傍笑道:“島主豪飲之量,越來越令人羨佩了,這才開始,已經有大半斤燒刀子下肚,不知要有幾才能使島主過癮哩。”
長離一梟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道:“老夫酒量素來不弱,只是今夕僅可小酌,不能過癮。”
紀雷詫異的道:“為何不能過響?大戰已息,偃兵息鼓,此行本島亦曾自攜大批謬釀,只要島主有興,卻是飲之不盡……”
長離一梟神光閃射的雙目向桌上巡掃一遍,深沈的道:“今夕吾等理應歡樂暢飲,然而,吾等雖然得到勝利,但是,我們的敵人中卻出了一位英雄,為了這位英雄,吾等在歡樂中應該懷有一半的哀悼,在欣悅中勿忘他的英靈不遠。”
語聲甫落,坐在江青身傍的全玲玲,已雙肩抽搐,泫然飲泣,江青連忙輕拍著她的肩頭,細語相慰,情切殷殷。
長離一梟大口吞下杯中餘酒,豁然起立,豪氣飛揚的道:“大丈夫,生有處,死有地,泰山鴻毛之分,正在於此,什麼是英雄?什麼是豪傑?能看破紅塵十丈,功名利祿,即是英雄;能誓死不屈,浩氣長存,即為豪傑,現在,老夫正式宣布,與雙飛島任何仇怨,在老夫乾杯之後便化煙雲,這杯酒,恭送飛索專諸全兄安抵極樂,瞑目九泉!”
說罷,在長離一梟仰頭乾杯之下,全桌的每一個人,亦同時站起,紛紛飲盡林內之酒,烈酒入腸,仇恨與鮮血消逝了,怨毒與憤怒幻做夢境一場。
但是,縈繞在心頭的愁緒,迷濛在雙眸的淚水,卻不是如此簡易便能拋舍的啊!
長離一梟轉過頭來,望著全玲玲一笑:“全姑娘,你肯恕宥老夫與令尊之戰麼?”
此言一出,室中的每一個人,俱不由為之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憑長離一梟的鐵膽傲骨,輩份名氣;憑他一方霸主的威嚴,宅叱江湖的英風,這十年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看見或聽見這位大名傾天下的巨豪向誰說過“恕宥”二字,甚至連表示過一絲歉意也沒有,而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已親口向這位柔弱的少女,他敵人的女兒,說出“恕宥”這兩個字了……
全玲玲身軀在驟然間顫抖起來,她驚惶而怯悸的站起,嘴角痙攣,良久,才艱澀的道:
“衛前輩!我怎能承受你老人家這樣說?您對我已經太好了,與家父之爭,您乃是光明正大的,何況,更是大部份為了青……前輩,假如我在這兩天有什麼失態的地方,也請你老人家原諒我,原諒我是為了家父的新逝……”
說著,兩行晶瑩的淚水,又撲簌簌的沿頰淌下,江青趕忙扶著全玲玲坐下,低沈而深刻的道:“玲玲,別傷心,記著我永遠在你身傍,記著你流淚時,我會在心中淌血,玲玲,記著我愛得你發狂……”
全玲玲哽咽著點點頭,讓江青為她拭去淚水,讓江青輕輕摟她入懷,沒有任何牽強,沒有任何兒女問的羞澀,一切是如此自然,如此祥和,因為,滿室之人都知道他們的情意,卻明白他們的純摯。
長離一梟挾了一大塊紅燒肉放在全玲玲碗中,爽落的笑道:“全姑娘,你若要再哭,老夫這雙自來不知淚水滋味為何的老眼恐怕也要陪著你掉下幾滴淚水了,全姑娘,你忍心當著老夫這麼多旗主首要之前,要老夫如此表演麼?”
全玲玲慌拭去殘餘的淚痕,搖頭道:“不,前輩,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長離一梟呵呵笑道:“不敢二字,老夫我承當不起,難得你這般買老夫薄面,老夫倒是十分欣慰,來,全姑娘,你已整整兩天未進飲食,且先吃下老夫敬你的一塊肥肉,這雖不合養生之道,也算是老夫的一番心意。”
在此等心情之下,莫說一塊肉,便是蟠桃會上的瓊漿玉液,只怕全玲玲也無法下,但是,當眼前這位待自己如此慈祥和靄的長離島主之面,當著他期切的目光之下,又怎能拒絕呢?
於是,含著淚,全玲玲說了一聲,舉著挾起輕輕在唇間吮了一下………
長離一梟目注全玲玲扶起自己送上的食物後,忽然低咳了起來,轉首向後,以一方絲帕堵住口唇,江青連忙回頭探視,當他目光所及,不禁全身一凜,激動得幾乎驚呼出聲 。
他看到的情景,是一幅令他永生也無法忘懷的圖畫,名震遐邇的長離一梟,正藉著轉頭咳嗽的當兒,在迅速拭去溢出眼眶的淚水,這是一個大丈夫的眼淚,這是一位宅叱武林,傲嘯於東海怒浪中的豪士的眼淚啊!
江青在剎那間所受的感觸,幾乎與他終生的七情總和相抵,他深刻明白,長離一梟心性是如何堅卓沈忍,能使他傷痛的事情,幾乎在這世界上難以尋覓,無論是幻變的江洋,遼闊的長空,淒厲的殺戈。血腥的爭鬥,生離與死別,得意與失意*都已不能在他世故而深沈的心湖上引起波瀾,但是,他為了全玲玲與自己的情感,為了一個弱女的哀愁,竟然流下他從未流過的眼淚,這是什麼原因而使然呢?這除了刻骨銘心,自全身每一滴血,每一股熱所發出的愛與關切之外,還會有什麼力量呢?
江青伸手握住長離一梟那白晰的手掌,語聲顫抖低沈得只有對方才能聽見:“前輩,在下永生感懷你,汞世忘不了你。”
長離一梟展現出一個少有的純真笑容,亦低聲道:“小兄弟,老夫真高興聽到您這兩句話。”
說罷,他轉過身來,豪邁的大笑道:“難得全姑娘如此賞臉,來,長離島的兄弟們,隨著老夫乾一杯。”
每一只粗壯的手都舉了起來,火辣辣的醇酒倒進喉管,燃起這些豪士們火辣辣的獷野和出自內心的熱情,於是,一壺壺的燒刀子往桌上川流不息的送,一盆盆雖不精美,卻十分豐富的菜餚往桌上端,空氣又暖和了,氣氛又輕鬆了,出自心底,現在人們紅通通的臉孔上。
絕斧客陸海撫著他頷下的胡辮,咧開大嘴笑道:“鳥主,咱們何時返回東海島上?”
長離一梟沈思了一下,道:“當大家認為捨得離開江大俠的時候。”
絕斧客陸海伸了伸舌,又飲了一口酒,道:“那恐怕這一輩子也捨不得了,江大俠,東海的風光好極了,閣下為何不搬到東海去與吾等朝夕相處,也落得與全姑娘做一對神仙眷侶呢!”
此言一出,全席轟然叫好,海天星紀雷呵呵笑道:“本旗主早有此意,只是江大俠一直未曾表示出來,本旗主人老面皮卻嫩,又怕碰釘子,所以才不敢啟口相邀。”
黑煞手仇雲額上疤痕紅亮亮的,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大聲道:“本旗主之意,江大俠與全姑娘之婚事,乾脆就在長離島舉行,一來辦事方便,人多手多,二來也好讓全島上下瞻仰一下江大俠賢伉儷的英姿!”
尚受創未愈的二閻羅尹生,睜著那一雙猶是紅腫未退的眼睛,輕啜了一口酒,沈穩的道:“仇旗主此言對極,本島上下任何一人,只怕都在期待參加江大俠秦晉之禮,而且,文秋塵文居士,亦曾一再言及,邀請江大俠前往東海一遊,只待此間事了,江大俠便好歹得走上一遭了。”
說罷,他轉頭笑道:“島主想亦贊同本旗主之心意吧?”
長離一梟深沈的微微一曬,那抹古怪的笑意在嘴角勾成一個美妙的弧形,他頷首之後,對著各人道:“老夫正在想,島中的“倚摃小”,正可給江老弟居住。”
海天星紀雷驚道:“那是長離三景之一,島主,你讓給江大俠居住以後,再要奕棋品茗,就得換個地方才行了。”
一直未曾開過口的生死一屠吉長光,此刻大口喝乾了杯中之酒,一抹嘴巴,向紀雷瞥了一眼,道:“紀旗主大約未曾想到,除了倚虹小風景奇絕之外,離開小兩百步外的『小凌軒』也不稍差,那雖不在三景之內,但本旗主卻覺得『小凌軒』之靈秀巧致,倒別有一番風味。”
長離一梟呵呵笑道:“罷了,江大俠自己還不知能否去成,你們倒煞有其事的在準備一切了,不迫,本島主卻真希望能請江老弟前來東海長離居住一個時期。”
說到這裡,他那一雙殷切的目光已然投向江青。
江青感激的道:“前輩,貴島自前輩以下,對不才如此愛護,不才實在自肺腑感到欣謝,然而在中原故土,不才仍有許多俗事未了,恩恩怨怨,亦未曾全然了結,不才意欲延後一些時間,待此間話事告一段落後,定將專程往東海貴島一行,拜謁前輩及各位旗主兄台,順便也好瞻仰長離島的赫赫風雲。”
黑煞手仇雲叫道:“不行,江大俠,尊駕還有什麼事沒辦?待本旗主令屬下弟兄為你辦了,尊駕也省得東跑西跑,勞心傷神。”
江青與全玲玲悄然對瞥了一眼,笑道:“仇旗主盛意,在下心領如受,有些事情,卻是必須在下親自去辦才行的,那能一再偏勞貴島列兄台?仇旗主萬請釋懷,在下無論如何,一定會到東海貴島去打擾一時,不到貴島諸位厭煩之時,決不離去。仇雲哇哇叫道:“江大俠要折煞本旗主了,『厭煩』一字如何竟自尊駕口中道出?長離島自鳥主以下,只怕定要強迫大俠住到兩鬢花白才行呢。”
長離一梟唆了一口酒,沈聲道:“小兄弟,你的婚期如何?”
江青心頭怦然一跳,轉臉看了著身傍的全玲玲,全玲玲正低垂著頭,沒有任何表示,不過,她插在鬢的白色小絨花卻刺眼的映入江青的瞳孔之內,這朵小花,淒白得令人心酸。
怔忡了片刻,江青低沈的道:“前輩,全玲玲重孝在身,一時之間,談到婚事,只怕有所不便,況且,確實日期,也要請義父他老人家與前輩共同作主。”
長離一梟老懷大慰,秀逸而清朗的面孔上閃耀著欣悅的光彩,因為,江青竟如此尊重於他,非但婚姻大事求其作主,更將他與威震天下,名傾四海的邪神並列一處,怎不令這位“東海尊長離”的霸主高興呢在一陣豪邁的大笑後,長離一梟道:“此言甚是,不過,得要多久呢?”
絕斧客陸海在一傍道:“過了七七之期如何?”
江青兩頰有些微紅,睨了身傍的人兒一眼,但是,全玲玲卻雙眸輕閉,眉兒徵蹙,漾著一片輕愁。
生死一屠吉長光瞪了絕斧客一眼,笑罵道:“老斧頭,又不是你自己討媳婦,這般著急做啥?”
絕斧客陸海一撫胡辮,還敬道:“本旗主雖然年紀一大把,卻有美髯之稱,較之你這老殺才一臉橫肉高明多多,安知本旗主今生娶不上一房嬌娘?”
長離一梟揚揚手,曬道:“二位別鬥嘴皮子了,老夫看來,全姑娘守孝一年,便可擇吉日,與小兄弟枝接連理,未知小兄弟如何?”
江青一時沒有說話,心頭卻有一絲悵然,是的,一年之期,雖然不長,但也不是一個短暫的時間啊!
全玲玲處在目前的境地,是十分尷尬的,要知道,一個女孩家,在談到婚姻大事時,卻是羞怯而含蓄的甚至避人入室,不敢朝面,雖然全玲玲是位不讓鬚眉的江洶兒女,不拘小節,但在如此眾多的武林豪士之前,當面談到嫁娶之事,更且徵求到她自己的意見,總是一件十分窘迫之事;再者她重孝在身,又怎能說出任何一句話呢?不論她有多少言語,也只能放在心中。
江背望瞭望心上人,低聲道:“玲玲,你先進房去歇會兒好嗎?這兩天來,你也夠苦了,可能咱們明日便要上路了呢。”
全玲玲輕輕點頭,因而,長離一梟道:“好,好,全姑娘且請入內憩息,此間話事,自有老夫擔待,姑娘與小兄弟之事,老夫自會與江老弟洽商。”
說到這裡,他轉首道:“小兄弟,且請護送全姑娘入內。”
江青答應著離席,親自扶著全玲玲進室,片刻後,又面色凝重的回到外間,坐在長離一梟身傍。
長離一梟又喝乾了一杯酒,深沈的道:“小兄弟,一年之期太長,是麼?”
江甘搖頭道:“前玷,於在下私心來說,的確太長,而且玲玲也極須要一個人在她目前心力交瘁之下予以照拂,但是,在親情上來說,這一年之期又未免太短了。”
長離一梟雙手一拍,道:“正是,小兄弟,老夫真幸而結識於你,又幸而與你交成莫逆,不錯,守孝之期,在為人子者來說,以三年為度,全姑娘是否適纔已對你言及?”
江青沈重的道:“不錯,在下也以為如此,玲玲適纔流著淚,告訴在下,希望能為她犧牲三年,容她一盡人子之道,廬墓三年。”
全席之人驚道:“廬墓?”
江青再度點頭,緩緩的道:“是的,但是在下心中卻非常欣慰,她能如此對待逝去的老父,足證她內心的孝思與善良,在今日人心險詐,恩薄義鮮的世風之下,玲玲猶能如此去做,這說明她是一個少見的好孩子,在下雖然等她三載,卻是一件有意義之事,在下自幼失怙。從來未曾好好孝順雙親,與玲玲一比,卻是微不足道了。”
長離一梟再度深深點頭,深刻的道:“好,好,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真是世間難得的璧人,無論那一方面都令老夫感到欣慰與贊佩,小兄弟,你們都是對的。”
他說到這裡,仰首沈吟了片刻,又道:“那麼,夏蕙夏姑娘你如何打算?”
江青聞言之下,俊俏的面龐在蒼白中又驟然蒙上了一層沈重與灰黯,他垂下頭,輕輕的道:“至今尚音訊杳然。”
長離一梟哦了一聲,道:“連一絲蛛絲馬跡也沒有麼?”
江青艱辛的道:“只有自一位開設客棧的老人口中,得到一點消息,她的行蹤,好似正向大渡口這邊而來。”
長離一梟閃爍著智慧的眸子,道:“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江青想了一下,道:“大約有一個月了,在下一路找尋,得到的卻盡是失望……”
長離一梟探探嘴唇,道:“小兄弟,別愁,吉人自有天相,夏姑娘不是夭折之相,決不致出什度差錯,而且,她心中如果確相悅於你,便不會令你傷心,做出愚蠢之事來,老夫對夏姑娘雖然相識不深,亦可看出她是個至情之人。江青輕喟一聲,道:“只是,她太任性了。”
長離一梟呵呵笑道:“小兄弟,青年男女,那有像八十老人那麼木板含蓄的?對了,全姑娘封此事懷有何種看法?”
江青臉龐有點發熱,低聲道:“不怕前輩見笑,玲玲……她非常想與蕙妹長期聚守,一點也不為此事感到扭,但願蕙妹也能與她相同。”
長離一梟長笑道:“自然,你是希望如此的。果真這般,則齊人之福可享矣,也罷,老夫將即時遣人沿大江南北尋訪夏姑娘蹤跡。”
江青正待起立致謝,長離一梟微微擺手,正色道:“在晝間,老夫已與本島各旗首要們做了具體之決定,全立遺體,由海天星紀旗主暨老夫兩前衛率領島上兄弟十二名專程護送至雙飛烏煙霞山莊;百步彎月傅泉及萬兆揚二人,傷勢已有起色,經隨行大夫相告,他二人如不再經重大刺激,將不會有什麼意外變化……”
說到這裡,他喝了一口酒,又道:“此二人一身武學十分精純,幾可與本島各位正副旗主相媲美,只是奈何他們卻找錯了對手,不過,二人之忠肝義膽,仍令老夫欽佩,他們亦將在紀旗主護送下,一併返回煙霞山莊。”
江青深有同感的頷首道:“前輩,其他傷殘敵俘是否也一併送回?”
“自然毫不留難,小兄弟,長離島與敵爭鬥以來,倘是首次這般仁慈,老夫不用贅言,你也會明白老夫所以如此仁慈的原因。”長離一梟道:
江青就席抱拿道:“老前輩,大德不言謝。”
長離一梟環顧席上各人一眼,大笑道:“罷了,你現在便如此護著全姑娘的娘家人了?”
江青有些尷尬的紅著臉,長離一梟又止笑道:“小兄弟,老夫之意,全姑娘亦隨其父靈柩同返煙霞山莊,而且,你本人最好不要隨同露面。”
江青沈思了片刻,毅然頷首道:“前輩此言極是,在下便是如此做,雖然,這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但也沒有第二個法子了。”
長離一梟環顧左右,沈穩的道:“不過,小兄弟你於這三年之中,仍可隨時前往探訪全姑娘,當然去探訪時隱祕一點比較好,這三年中,煙霞山莊左近,將日夜有長離所屬監視雙飛島行動,並保護全姑娘之安全。”
江青想要開口說話,長離一梟卻擺擺手,低啜了一口酒,眉目間十分開展潤朗,又古怪的一笑道:“小兄弟,一切就如此大致決定了,現在,老夫倒想聽聽你有什度計劃?下一站準備到那裡去?”
江青坦誠的道:“在下想再盡力探訪蕙妹一個時期,然後,回返杭州一轉,好使戰大哥他們放心,事後,便回滇境一行,拜謁我那恩師……”
長離一梟道:“你打算以多少時間尋找夏蕙姑娘?假如一時之間尋訪不著又待如何?你都考慮到了麼?”
江青不由微微一怔,悵然道:“前輩,在下再找她一月,找不找得著,也只有聽天由命了。欸!她這不止是折磨自己,更使在下心力交瘁……”
長離一梟又沈吟了片刻,道:“小兄弟,假如老夫在中土伴你三年,你歡迎麼?”
江青感激而興奮的道:“真的?與前輩長相聚守,正乃在下心中至願,只是有心而已,未敢出諸請求,但是,前輩島上之事,在這三年之中,又交待何人處理呢?”
看了看自己屬下的六旗首要,長離一梟大笑道:“自有文秋塵文居士與六旗旗主協面辦理,他們各人智力才能之總合,不知要強過老夫若干倍了。”
“不過……”長離一梟略微一頓又接道:“在這三年之中,最後的幾個月老夫卻須返回東海一次,大小事情也得做一次查核,更要準備一件大事。”
江青問道:“那一件事?”
長離一梟微笑不答,目光倏轉冷峻,沈聲道:“烈火旗陸旗主隨行,二護衛於一月後至杭州戰府相尋,煙霞山莊善後之事,由紅旗主佈置一切,所有人馬於半月內迴轉東海,暫請怒浪旗主仇雲調度指揮。各旗主輔助回島後,由文秋塵居士籌幄大小事件,然後再經各位旗主商議決定,萬一有任何特別意外,可通令本島在中原各地之眼線,告訴本島主知曉。此次戰役,本島傷者須盡力妥為醫治,死者骨灰一律奉入大英堂,凡各離島從戰之人,一律賜給純銀五百兩,絲帛十匹,傷亡者倍予之,一切事情,要謹慎小心,現在,你們還有問題麼?”
長離島的六位旗主轟然應喏,海天星紀雷整容恭聲道:“尚乞島主與江大俠賢伉儷早日返回東海,再且,本島上下都極願參予江大俠好合之禮。”
長離一梟輕笑道:“放心,至少,長離島的三流以上首要都得到齊。”
江青急忙起立,舉杯奉敬席上各人。
長離一梟呵呵樂道:“大家快飲快用,江老弟也好早些與全姑娘一敘別情……”
笑聲中,無數只酒碗被無數雙手舉起,倒進了每一張已透著紅光的臉龐口中。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29:12
第84章 曾是相識
眼望著那條冰涸的小河,那寧靜的小村,那修篁後的小山,小山下巧致的茅屋,白雪上遍鮮血的野地,漸漸遠了,遠了這是一個能引起人們深遂回億的,幽雅卻又帶著殺氣的地方啊!
前面是一條叉路口。
披著灰色毛氅的長離豪士們,已自農家取回了自己騎來的馬匹。排成一列停下,在左面的那條岔路上這一列人馬足有三四百人,相當壯觀。但卻嚴靜無嘩,顯示著這是一群有著良好鍛練的武林人物。
在數百匹坐驕的中間,尚有五輛篷車停在都里,靜靜的。
在另一條右邊的叉路上。
江青、長離一梟、絕斧客陸海等三人,正卓居馬上,向送列的長離六旗正副旗主握辭,長離一梟更在殷殷叮囑不止。
忽然
一輛蓬車的一角被掀開了,一只瑩潔素白的玉手伸出,揮擺著,又揮擺,僅只這個微小的動作,巳充分道出那位揮手人兒的不舍離情。
江青默然凝注那只令人依戀的小手,眼神中有著極度的惆悵。
一片豪邁的語聲在此刻進入他的耳中:“江大俠,本旗主等就此告辭,千山萬水。但祈尊駕事事如意,福壽吉祥,尊駕勿忘了東海長離上下對你的盼望。”
江青悚然驚悟,連忙還禮道:“在下敬謝各位如此關懷,關山雖遙,卻擋下住在下對東海波濤的響往,暫別之後,定當專程往謁各位。”
十數匹駿騎驀然轉頭飛奔而去,揚波旗旗主二閻羅尹生猶回頭招手,邊大聲叫道:“江大俠,來時別忘了成雙成對啊!”
叫聲中馬群嘶吼,蹄春大作,車輪轆轆,迅速往前面馳去。來的快,去得也快,不一刻,已僅剩下一條灰線,那只瑩潔的小手,也早已模糊不見……
江青挺然不動,目光凝聚,嘴角微微抽搐。
良久
長離一梟輕輕拍著他的肩頭,溫和的道:“小兄弟,最難挨,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這滋味,凡是人生在世,卻得經過的。”
江青長嘆無語,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原是亙古以來的不變定律啊!
長離一梟低沈的道:“小兄弟,適纔你為何不再親自與全姑娘話別呢?”
江青雙眼微垂,輕輕的道:“要談的都談了,須記取的,誰也忘不了,她不會負我,我也不忍負她,兩個人的心卻互相剖白了,再也沒有什麼世俗縟節,假如在別前又是一番叮嚀,倒反而更顯出遠離悲苦,依依不下。”
長離一梟深深頷首道:“對,小兄弟,你是個懂得愛的人,你夠幸福了。”
江青苦澀的一笑,道:“在下已要全玲玲盡心照拂銀衫青稀萬兆揚及百步彎月傅泉二人,還有都位金昭姑娘。更是不能稍離左右,以免她一時想不開……”
長離一梟拉轉馬頭,道:“不錯,本島三位大夫隨車而行,他們與紀旗主全姑娘等將有兩天同路的時間,這兩天中,本島的三位大夫更加悉心的為萬、傅二人調理傷勢,至於金昭姑娘,老夫早已暗中指派了八名弟子,不分晝夜輪班監護於她。”
江青凝注眼前這位丰神俊朗,神飄逸的武林巨霸,真誠的道:“前一,你的迫密調迫。
在下的是敬佩至桓。”
長離一梟微抖繩,大笑道:“罷了,吾等可行矣。”
說著放馬奔去,雪泥四濺中,江青偕絕斧客陸海加力跟上,剎那間,三匹馬已馳出數十丈之外。
空中,沒有陽光。灰黑濃霧,今天,只怕要下一場大雪呢?
一天過去了。
十天過去了。
半個月又過去了……
這是一個大鎮甸,位居皖豫交界的葉家集。
一座矗立鬧市中的豪華酒樓上,靠窗坐著江青、長離一梟,及絕斧客三人,桌上,正擺滿了精緻的酒菜。
江青神色鬱重,劍眉微皺,兩只夠長而細白如玉的手掌,輕輕而毫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面,由這個微小的動作上,我們可以看出,這位名震武林的絕才正處在一種極端的苦悶之中。
長離一梟關切而憐惜的道:“小兄弟,吃點東西吧,你已整整三天未曾好好用過一餐了,欸,古人說:求之不得,寤寐思之。這句話真是不錯……”
絕斧客陸海亦沈聲道:“江大俠,不吃飯解決不了問題,何苦如此糟蹋自己呢?身子就是本錢呀,若夏姑娘此時有知,也必會不安的呢……”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前輩與陸旗主請便吧,在下實無法下,這半月來,勞使二位陪著在下東奔西跑,尋訪不停,在下已是於心難安了,看來,佛學說的『四大皆空』這句話,可真難悟透……”
長離一梟低低的道:“是的,假如悟得透,吾等也不須要坐在這裡乾著急了。”
他沈吟了一下。又道:“不過,憑本島四處所布的眼線及傳訊,竟然無法尋得夏姑娘蹤跡,這事倒有些透著奇怪,莫不成她飛上天了麼?”
江青聞言之下,全身機伶伶的一顫,呢喃自語:“飛上天了?飛上天了?”
長離一梟悚然醒梧,一拍江青肩頭,低吼道:“小兄弟,不得胡思亂想!”
這用力一拍,將江青迷濛的意識驚散,他打了一個寒栗,閉閉眼,讓心神稍微平靜一下,淒苦的一笑道:“請恕我,前輩,在下看,我們下用再找了,這是她負我,不是我負地,在下已盡了全力……”
長離一梟驀然怒道:“小兄弟,千萬不要灰心失望,一切都會在虔誠與努力中獲得結果。不要忘了,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即使逭半個月尋找不著,還有一年,十年,一生,假如夏姑娘沒有隨煙霧消散,老夫堅信一定可以找著!江青感動良深的低下頭去,心中有著悠長的嘆息。隔著他們座頭的一扇冰花格子屏風之後,此刻輕輕傳來一陣優雅而略帶低迷的賣唱者的歌聲,尚配以淒涼的二胡:“江樓月,水中影。碎散聚合,堪比寒月盈缺……”
拌聲傳來,江青嗒然若失,閉目沈思不語。。
長離一梟望著絕斧客苦笑了笑,輕輕搖頭,俊朗的面龐上亦漾出一絲少有的悵然與不安。
自然,這是江青 他所最愛護的人都愁緒感染了他啊!
正在這寂靜得有些落寞的時候,“啪”的一聲大響傳來,一個破鑼似的沙啞語聲驀而叫道:“換一首,換一首,媽的,大爺花了銀子來聽你唱這要死不活的哭喪調麼?什麼月亮影子,破散無缺,真他娘歪七八糟,快換一首!”
隨著一個蒼老而略帶顫抖的語聲響起道:“這位爺,小老兒一時不知你老喜歡聽那種調子,所以隨便叫小女唱了一闋江樓月,你老別怒,小老兒這就改拉別的。”
那破鑼似的嗓音則還是怒氣未息的道:“媽的,大爺看見你這老不死的一付蠢像就起無名火,獃頭獃腦的,不是照顧你幾錢銀子生意,再加上你這女兒他還標致,早就轟你出這葉家集了。”
顫抖的聲音又孱弱的響起:“是,是,小老兒孩死,來,乖女,你就唱一首『筵前媚』
吧!”
說著,一陣調弄瑟弦的嗡嗡箏聲斷續傳來。拉了一段過門之後,都低迷的歌聲又起了,但是,卻帶著一些兒哽咽:“銀燭美酒……佳賓集……釵光鬢影……流波回睨……臉兒是嬌,手兒似細,輕撥絲絃……”
“嘩啦”一聲物投的破碎聲響起,第一個尖細得剌耳的語聲怒叫道:“死賤人你家爺們今日一團高興,來這醉仙樓喝上兩杯,又叫你這賤人來唱上一段助興,***先首唱哭喪調,這一次好好的筵前媚卻又是那般淚稀稀的,怎麼著?是看老子們化下起銀子,還是要觸你家大爺的霉頭?”
另外兩三個粗重的嗓音同時叫罵道:“打死逭賤婢,連那老狗一起摔出去!”
一時之間,桌椅紛亂,吼罵叫鬧不絕,尚夾雜著那老人悲懼的哀求聲與輕微得令人心酸的啜泣聲。
兩個肩搭白巾的堂倌慌忙自江青等人的桌前跑過,一個滿面堆笑,沒口的向屏風後的都幾人陪著小心,另一個卻橫眉豎眼,低吼道:“老不死的東西,帶著你的女兒快滾,看你可憐,讓你上樓賺兩個活計,卻不料竟恁般膽大,得罪本號財神,媽的,你知道他們是誰麼?
快滾,你真是想連我們做伙計的也坑進去了!”
一邊說,雙手已不住用力將一個穿著舊葛布長衫的老人推了出來,又回頭惡狠狠的道:
“你這唱歌的也快走,慢一步傢伙就留下!”
推推拉拉,那滿面皺紋,腰背佝僂的老人已與一個穿著青布衣裙的少女蹌踉行過江青等人桌前。
那位老人已是華髮加霜,少女卻是生著一張俏生生的清水臉兒,有著一股楚楚動人的韻致,二人的一身衣衫,雖已漿洗得發白,但卻十分乾淨,老人顫巍巍的扶著那少女,一面以手拭淚,一面低聲下氣的說著好話……
江青沈默的向二人臉上一瞥,老少二人面頰上俱是淚痕斑斑,淒楚隱現,卻是沒有絲毫反抗餘地的被推拉著向樓下行去。
在這淡淡的一瞥中,江青卻似受了雷殛般全身一震,他腦海裡痙攣了一下,迷亂中。
覺得彷彿在那裡見過這一老一少,但是,卻一時想不起來,他忽然站起,口唇噙動,竭力思索著……
長離一梟恍如未見剛才的一幕,灑然取酒自飲。邊嘆道:“悲歡人生,原本苦多樂少,這是弱肉強食的年代。”
絕斧客轉首注視,邊低聲道:“島主,耍抬上一手麼?”
長離一梟搖搖頭,啜了一口酒,深沈的道:“本島主在這六十多年的人世滄桑中,見此等事見得太多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以強凌弱適者生存,淒苦隨時存在,潦倒永遠跟隨在那些可憐人的身後,管了這遭,尚有那遭,一己之力。夫復奈何?罷了,罷了,還是喝上兩杯,看不見為淨!”
忽然,他微怔的望著立起的江青,訝然道:“小兄弟,你怎麼了?”
江青雙目大張,卻迷惘的望著梯口二人被推扯下去的背影,俊逸的面孔微微抽搐扭曲,右手伸出,手指輕輕顫動……
長離一梟跟著回頭一瞥,面龐上浮起一絲惑然,繼而,他恍然大悟的頜首微笑,斷然道:“陸旗主,請將那兩位賣唱男女召回。”
絕斧客陸海展顏一笑,急忙推椅行出,快步趕到梯口,向正在行到樓梯一半的老少二人道:“餵,老丈,暫請止步。”
酒樓的兩個伙計正在推扯咒罵,聞言之下,俱不由驚異的仰首反望,一個又堆下笑臉道:“喔。這位爺可是招呼這賣唱的?”
絕斧客大剌剌的道:“自然,老夫稱你,大約還用不著叫老丈吧?”
那店夥計眼皮子是多精,聞言之下,心中早已嘀咕,口裡卻一疊聲道:“嘿嘿,小的那有這個狗膽?只是這兩個賣唱的大蹩腳,小的這就再去找桃紅姑娘來侍候你老,桃紅姑娘可是本地第一流的清倌人哪……。一絕斧客怒道:“那來這麼多囉嗦,快請那位老丈及姑娘上來。”
絕斧客以為如此一說,店夥計那敢再多放一個屁?不想這兩個店小二卻面有難色,互相對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絕斧客整了整他那束髮的金環,沈著臉道:“怎麼?二位還有礙難之處麼?”
先前說話的店小二心中一哆嗉,壯著膽子道:“小的不敢,只是……欸,這位爺何必一定要叫這老不死的父女倆唱呢?換一個人不好麼?”
絕斧客勃然怒道:“我把你這雜碎生捏了!老夫出口之言,豈是你這混賬能隨意改得的?你先夾著尾巴滾!”
店小二了一口唾,面青唇白的道:“不,不,請客官爺萬莫誤會,這是『太虛劍士』胡大爺攆走之人,小的就是生有三頭六臂,也不敢再延他們上去……”
絕斧客驀然狂笑一聲,大吼道:“什麼太虛劍士?就憑他們適纔那付市井流氓的德性也配稱為劍士,真是貽羞武林,卑陋可笑!”
店小二幾乎已嚇得屁滾尿流,他哆嗦著聲音,雙手連搖道:“大爺,我的親祖宗,請聲音小一點,萬一把胡大爺引出來,你是不怕,小號及奴才我可吃不住,大爺,你就算幫幫忙……”。
絕斧客陋夷的一撇嘴,冷冷一笑,森冷的道:“老夫再說一句,請那位老丈及姑娘上來,若是等到老夫再做表示的時候,你恐怕已經永遠看不到一切了,”
店小二嚇得幾乎癱瘓的坐在地上,口唇顫抖的道:“不……大爺……不……”
忽然
一個沙啞而冷厲的口音響自絕斧客身後!
“朋友,你的威風發夠了不曾?找一個酒樓堂倌施狠,也算是閣下的本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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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0:09
第85章 舊恩情切
絕斧客陸海並沒有因為這幾句含有濃重挑□意味的諷言而即時憤怒,他深沉的一笑,面前的兩個店小二卻早已嚇得語不成聲,四只眼睛都發了直。
於是,絕斧客大刺剌的轉過身來,瞳孔中立時映入一個身著豪華錦衣,頭扎文士巾的中年人。
這人身材適中,面孔白晰而略帶著一絲鐵青,五官生得十分端秀,但是,卻在一雙眼睛裡露出幾分極。
難察覺的狡猾與跋扈之氣。
此刻他正狠毒的盯視著絕斧客,待到絕斧客轉過身來,當那冷森而威嚴的眼神與他相遇時,卻不由令這錦衣的中年人心底暗暗一寒,面上的顏色也松緩了一些?
絕斧客大馬金刀的瞥了那中年人一眼,冷峻的道:“朋友,你適纔是對老夫講話麼?”
中年人忽然態度強橫的哼了一聲,撇著嘴道:“你這是明知故問,難道說,除了好漢你在這裡吼叫罵辱之外,還有別的朋友做得出來麼?”
絕斧客已經看得出來眼前的中年人心裡有些遲疑,但是,他卻不明白為何在瞬息之間此人又張狂起來。
那人又沙啞而不屑的冷笑道:“看你一把年紀,大約也在江湖上跑了兩天,俗語道:入山謁寨,過境問俗。朋友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姓胡的是吃那口飯的,居然在我胡某人背後妄加評辱,嘿嘿,這就應了士可忍孰不可忍那句話了。”
絕斧客陸海忽而撫髯大笑起來,正當他笑聲出口之際,一個猛厲的口音已在樓梯下驀而響起:“老匹夫,給大爺閉上你的鳥嘴!”
絕斧客笑聲嘎然而止,雙眸中煞氣逼射,錦衣中年人卻鄙夷的一哼,將目光自他肩頭斜過,向梯下的人打著招呼:“師兄來得正是時候,咱們在道上跑了十來年,在葉家集混了牟輩子,不料今天卻有人膽敢當面拂須,背地裡穢語污言的胡說八道哩。”
梯下之人嘿了一聲,蹬蹬蹬的奔了上來,自絕斧客身傍擦過,正眼也不瞧一下的走到那中年人面前,沉穩的道:“賢弟,為兄到三師叔隱居之處打了一轉,是而來晚了,倘望賢弟勿怪,葉家兄弟都來了不曾?”
中年人笑道:“早就來了,還有毒□子蔡望民、九節銀鞭魏一峰等也在,就專等候師兄你的大駕了。”
二人一搭一言,意態灑脫,絲毫未把絕斧客放在眼中,舉手投足之間,更是目無余子,狂傲得厲害。
絕斧客陸海表面上雖然毫無顯示,內心裡卻早已殺機填膺,憤怒至極,但是,坐在屏風那邊的長離一梟並沒有任何表示,因而絕斧客也不便貿然造次,在這酒樓上大打出手。
與那錦衣中年人交談的角色,是一個體格魁梧…長相威猛的紫臉膛大漢,年紀比那錦衣人稍長,約在四旬左右。
這時,二人已談得差不多了,紫臉膛大漢回過頭來淡淡的掃了絕斧客一眼,冷漠的道:
“老朋友,看你這身穿章打扮,不像是中原兩道上的同路,離鄉背井,最好少惹麻煩,在下『擎天劍』鮑能,適纔出口雖然冒犯朋友,卻也是為朋友你這條老命著想,我這賢弟太虛劍胡坤,還素來沒有如此容忍過哩。”
那錦衣中年人——太虛劍士胡坤,此刻面有得色,卻故做坦然大量之狀,一派“不與該輩一般見識”的模樣,大剌剌的道:“算了,師兄,放他走吧,也真是,這年頭人都狂得不知道自己是斡什度的了,忌弟若是與迫些人生氣,只怕天天都氣得吃不下飯呢——”
“擎天劍”鮑能大笑道:“賢弟果然大人氣量,對,一方豪雄便該有此氣度,老朋友,你請便吧,那唱詞的妞兒也叫她快滾。”
兩個堂倌早已直起腰來啦,一個媚笑著道:“小的就說嘛,誰不惹,偏偏專惹胡、鮑二位老爺子,欸,也真虧二位老爺子宰相肚裡撐得船,又加以一向愛護小店,不然哪,可就真難說呢………”
這時,打屏風裡又出來三個中年漢子及一個油頭粉面的年青人,一面大步迎上,一面轟笑道:“鮑大哥來晚了,該罰該罰………”
這時,自梯下跑上來那肥得像個東瓜的紅鼻子掌櫃,誠惶誠恐,打躬作揖的向諸人請安,於是,店小二又開始神氣活現的推著那可憐的一老一少往樓梯下行去。
絕斧客陸海緩慢的梳理著他美麗的胡辮,看著眼前這一幕跡近可笑的鬧劇,直待店小二再度開始動手拉扯那老人家及少女的時候,他才冷沉沉的一笑,往欄欄乾上微一靠,威狠的道:“夥計,拿開你那只臟手!”
這句話有若一聲霹靂一般,霎時,所有的談笑聲都停止了下來,每一雙眼睛都驚訝而憤怒的向絕斧客瞧來。
絕斧客毫不在意的笑笑,道:“擎天劍也好,太虛劍士也罷,包括你們這幾個兔子王八賊全部在內,卻是一窩雜碎,懂麼?一窩雜碎!”
擎天劍鮑能的紫色面孔在剎那間已漲得通紅,他自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聲,踏前半步,強□著怒火,道:“老朋友,你是真想在虎頭上拔須不成?”
絕斧客陸海傲然一笑道:“閣下,這句話原應該老夫說的,呵哈,當老夫宅叱江湖之時,只怕閣下你,以及你身傍這一群,都還在穿開襠褲哩!”
太虛劍士胡坤驀然大叫一聲,吼道:“師兄,你還和這老匹夫扯個屁,走,咱們外面見真章!”
那形似浮滑的青年,“唰”的一聲脫去外罩藍緞子長衫,露出一身緊扣英雄裝束,怒叫道:“胡大哥,這老小子何值大哥你親自動手?待我魏一峰剝他的狗皮!”
另外三個中年漢子亦紛紛怒罵連聲,磨拳擦掌,唾沫四濺,大有不噬此人誓不甘休之概!
擎天劍飽能到底是見過一些場面,人也比較世故老成,他一擺手阻止眾人喧叫,硬生生的道:“老朋友,你這是硬逼英雄上染山,恕不得我們給你苦頭吃,走,到街上去較量較量,免得累及無辜!”
絕斧客豁然大笑道:“老子把你們這一群瘋狗好好整治一番,也好叫爾等知道江湖之大,你們這些窩囊廢還登不上堂,入不得室!”
說罷,他一撈灰色的毛氅,便待下樓——
而在此時,長離一梟那瘦削而適中的身形已如鬼魅般飄出,嘴角上那抹古怪的微笑依然,灑脫地站在諸人右方三尺,淡淡的道:“陸旗主,你和他們動手動腳,豈非有失身份,教訓這群廢料也用得著下樓麼?”
絕斧客陸海恭謹的道:“是,島主,請准許本旗主放肆。”
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陸旗主。你下去請那位老先生與姑娘先入暫息,這些毛頭小夥子由本島主施以薄懲便了!”
絕斧客答應一聲,下去護著那一老一少行上樓來,一傍的兩個店小二卻嚇得不敢稍作動彈。
太虛劍士胡坤怪叫道:“這還得了?在葉家集竟容你們稱強霸道了?我胡某人今日不把你們這兩個老小子擱在此地,便算我姓胡的生錯了八字!”
長離一梟眼看著絕斧客已將那老人與少女護上樓梯,行向一傍,他才古怪而深沉的冷冷笑道:“小輩。在這區區的葉家集稱強霸道也能算是人物麼?呵呵,本島主在天下也早已稱雄道霸了數十年了。”
那油頭粉面的九節銀鞭搶上一步,嗤笑道:“就憑你這連鬥大的字都識不得三籮筐的酸丁麼?”
長離一梟不慍不火,依舊毫無表情的道:“年少時有點枉勁是好事,但是,小子,你這狂勁有些下流,現在,本島主要給你四個巴掌?”
那九節銀鞭魏一峰雙掌護胸,才待張口大笑,長離一梟的右手已經輕瓢瓢的,卻又閃掣如電的伸到他的面前,四記耳光只有一個聲音,好像僅只打了一下似的,“劈啪”一聲脆響,這位九節銀鞭已經滿天星斗的披打得“蓬隆隆”滾落樓下!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聲響才起,那油頭粉面的朋友已然到了樓梯下面,一陣驚呼尚未於出口,長離一梟又已笑道:“你也魂遊太虛一番吧!”
擎天劍鮑能做夢也料不到眼前這才屆中年的白衣書生會有如此驚鬼泣神的詭異絕學,他才覺不妙,己方兩人已經著了道兒,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已不容他在腦中思考什麼,一種本能的反應,促使他向反方向的欄幹後躍身而起!
長離一梟冷森森的道:“走為上著麼?”
說話中右手不停連探,左掌卻迅如電閃般略一收縮,一陣劈啪響混合在咕嚕嚕的翻滾聲中,餘下三名中年大漢已堆做一口團滾下樓梯,擎天劍鮑能也被長離一梟的左手指尖點了一下,就彷彿吃了一根巨杵在腳跟搗了一記似的打了一個蹌踉,一屁股坐倒在樓板上。
這些僅僅是在瞬息問發生的事,而在人們的眼皮子尚未眨完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了,七名在葉家集響噹噹的武林人物,已完全嘗到了生平未曾嘗過的甜頭。
長離一梟甚至連身形也沒有移動一下,他這時輕描而灑脫的一拂衣袖,冷眼注視著七條好漢自地上爬起,更漠然地注視著酒樓中早已雞飛狗跳,亂做一團的食客們在驚呼避讓。
絕斧客陸海大笑道:“島主好手法,只是本旗主卻沒撈住一兩個玩玩。”
長離一梟古怪的笑笑,道:“不用玩,早晚有得玩的。”
此際——
樓梯下的六個人已艱辛的站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卻有一條紅腫而鮮明的指印,嘴裡的鮮血合著牙齒一齊吐了出來,身上的衣衫已撕破了多處,但是,他們卻再也沒有膽子衝上樓來重新較量一番了。
擎天劍鮑能咬緊牙關,一步一拐的走到長離一梟前,怒目瞪視著這位灑脫而秀逸的中年書生,狠毒的道:“朋友,你有種,今天鮑某等人算是瞎了眼,沒有看出真人,栽得不冤,栽得應該,朋友,你留下個萬兒來,鮑某日後也好報答於你………”
長離一梟雙手背負於後,兩眼望著屋頂鑲花的板梁,撇撇嘴道:“小輩,你稱本島主為朋友,只怕你要自恨晚生了三十年,本島主的名姓,你還是不問的好,否則,你一定沒有膽子來『報答』』于本主呢!”
擎天劍鮑能羞愧得額際青筋暴起,雙目血紅,他兩手握拳,自齒縫中一字一字的迸出:
“老匹夫”土可殺不可辱,無論你是何人,鮑某也要索還今日之賜!”
長離一梟陰沉的道:“當真?。”
鮑能用力點頭,仇怨狠毒畢露無遺。
長離一梟環目四顧,低吟道:“東海尊長離。”
一語出口,彷彿是一聲巨雷擊在擎天劍頭上,他全身猛然一震,面孔已經變得扭曲而慘白,身軀抖嗦著靠在欄幹之上,半響不能出聲。
長離一梟毫不動容,宛如未見,是的,在他威震武林以來,聽到他的名字而神色驟變,聳然動容的場合,他見得太多太多了,太微不足道了,又何況是眼前這位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呢?
絕斧容陸海在傍一曬,道:“現在,朋友,你可以回去召集人手,籌劃如何報仇了。”
這時——
樓梯下面的太虛劍士胡坤已含混不清的啞著嗓子叫道:“師兄,咱們回去,這口氣怎麼說也咽不下,回去請三師叔他老人家作主!”
提到了三師叔,擎天劍鮑能眼中一亮,他偷偷地睨了長離一梟一眼,態度已恢復了許多,他彷彿考慮了一下,又勉強壯著膽子道:“好,你等著!”
長離一梟輕輕悄悄的起了一絲卑夷與不屑的微笑,這絲笑意雖僅淡然一抹,卻有著極度強烈的深入力量,他靜靜的道:“這數天來,本島主的心情較為平靜,彷彿也看開了一點,否則,你們這幾顆狗頭,只怕已留不到現在了。嗯,與爾等江湖走卒,武林末流動手,實是本島主之辱,回去把你們那位廢料師叔叫來吧,本島主正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擎天劍鮑能的紫臉膛又再度漲成褚肝色,他憤怒,卻又掩不住內心濃重的畏懼,嘴唇嗡合了一下,掉頭下樓而去,當然,踉蹌而狼狽。
絕斧容陸海望著這些鍛羽而歸的角色,低沉的道:“島主,這幾個小子武功並不算弱,只是他們卻碰上了島主,所以一個照面全成了滾瓜葫蘆,本旗主曾仔細觀察,若在一個較為寬闊的地方,最少那鮑能可以招架島主三招以上。”
長離一梟淡淡的笑道:“你看得對,不遇,換一個地方:那鮑能或者可以招架老夫三招,只是也要看老夫用的是那三招對付他了。”
說到這裡,他對那拉弦的老人微微頷首道:“這位仁兄受驚了。”
老者慌忙拉著那青衣少女還禮,邊惶恐的道:“英雄萬莫如此稱呼,老朽實在承當不起,不知英雄將老朽召回,有何吩咐,適纔更蒙英雄仗義援手,在老朽今日窮途潦倒之下,猶信人間仍有溫暖………”
老人的語聲顫抖得更厲害了,白髮如霜,襯著他面孔上受過無數歲月摧殘後遺留的皺紋,更顯得多少淒傖。
長離一梟行年七旬,世上的滄桑他見得太多,也經得大多,很多在別人認為值得動情的事,在他卻只是包含在一笑之中,這時,他輕輕一扶老人沉穩的道:“兄台與老夫雖然不識,但老夫卻有一位小老弟欲向兄台打探一件舊日往事,剛才的一切,不值兄台如此感懷的。”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欠身,自己領先行向屏風之傍。
江青仍坐在原處未動,細如白玉的俊逸面龐上有著一抹紅暈,雖然,這抹紅暈並沒有掩住他的樵悴神態。
長離一梟過來後,向江青奇異的一笑,緩緩坐下,江青那清澈中帶有愁意的目光,卻一直凝注著站在桌前有些迷惑與惶恐的老人及那位少女。
老人有些手足無措的盡是苦笑著,青衣少女卻羞澀不安的深垂著頭,一時之間,空氣中瀰漫著一層不調和的沉默。
長離一梟低沉的道:“小兄弟,不請人家坐麼?”
江青沒有說話,忽然,他與那青衣少女悄然抬起的雙眸接觸了,那雙美麗的眼睛中,有著極度的溫柔與迷惑,還有一股令人不能移注的憐憫的意韻,這股意韻,似曾相誠啊!
於是,江青宛如恍然大悟,驀而站起,雙手用力一拍,離坐行到桌前,又向二人臉上瞧了一陣,神情十分激動道:“數年之前,在滇邊絕嶺之上,有兩位老人家及其愛女險遭綠林歹匪劫持,這位老人家,未知是否便是尊駕?”
老人聞言之下,不禁全身一震,退後一步,雙目睜得滾圓,右手執著的二胡也在微微抖動,他用一種沙啞而驚懼的語聲問:。
“這位公子如何知曉?”
那青衣少女也緊靠著老人,俏麗而清秀的面龐上亦同時浮起一片畏悸與不安的表情,這表情是如此深刻,深刻得令人一眼即可明白她對昔年那件可怕的遭遇在記憶中留著多麼強烈與鮮明的烙痕,是如何難以忘懷。
江青滿足的籲了口氣,喃喃的道:“是了,果然是你們……人生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老人嘴唇又在顫動,他說話的聲音卻有些僵硬了!
“公子,你………你也與那喪盡天良的狼山雙友是同路人?”
江青驀然仰首長笑,笑聲裡有著一股發洩般的愉快:“老丈啊,老丈,你真的不認得在下了麼?”
老人震驚的望著眼前這位英俊秀逸的年青人,但是,他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曾在何處見過………
忽然,江青停止笑聲,深沉的嘆息,他悠悠的道:“滄海桑田,世事多變,記得昔年在絕嶺上見到二位之時,老丈尚是神足體壯,這位姑娘也是天真未泯,纖稚可喜,曾幾何時,老丈已是華髮如霜,連令嬡也似乎世故得多了………”
青衣少女一直凝注著江青那雙明亮而炯然的雙目,她這時奇異的離開了老人身邊,走到江青面前,良久,她羞怯而又激動的道:“這雙眼睛,是這雙眼睛,我永遠也忘不了,我以為這一生也不會再看見了……”
說著,她以手掩面,喜悅得低泣起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0:29
老人面部肌肉抽搐著,他瞪目注視著江青,又迷惑地看看自己的女兒,於是,他突然搶上一步,噗通跪倒在江青身前,語不成聲的道:“恩人,恩人,老朽不料尚能再見到你,這多年來,老朽全家沒有一時一刻不惦念著恩人,供著恩人牌位的香案已換了三張,全家的財物細軟也被劫掠一空,但是恩人的牌位卻未絲毫受損,老朽全家三人的性命,都是恩人所賜,皇天有眼,叫老朽在入土之前,能夠再度見到恩人……”
江青緩緩的扶起老人,絕斧客親自端了兩張坐椅請二人坐下,少女自襟上抽出一條手絹,柔順的為老人擦拭面孔上的涕淚,但是,她自己亦不免哭得像個淚人兒一般。
絕斧客又命早已嚇得面青唇白的店家重新整治酒菜送了上來,親自為一老一少布菜添酒,邊笑道:“來來,先吃點東西再說,別再哭了,在這等情形之下,原該大笑才對啊。”
江青這時第一次舉起酒杯來淺契了一口,寬慰的道:“老丈,在下亦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這種場合遇見你們,欸,人海茫茫,在下亦以為難得再相見了。”
青衣少女一直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江青,她忽然低柔的道:“恩人,記得在四年之前,恩人把生命置之度外,施家父及小女子等以援手時,容貌彷彿不是眼前這樣………”
老人連忙著了自己愛女一眼,著急的道:“傻丫頭,恩人那時一定是戴了面具,否則必定經過易容化裝,你休要如此口無遮攔,恩人會不高興的………”
江青豁然大笑道:“不,姑娘說得對,但是,為何在下尚未確實道出實情,姑娘卻已知道當年在絕嶺出手之人便是在下呢?”
青衣少女有些羞澀的道:“恩人雖未道出實情,但論情論理,恩人已等於說明了一樣,況且………”
江甘曬道:“如何?”
青衣少女咬咬嘴唇,道:“在恩人為了救我們,與那個倖存的歹徒同時滾落斷崖下的時候。在那一剎之間,恩人投向我們的一瞥,這一瞥是如此深邃,如此真摯,令我全身顫抖痙攣,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一輩子存在我的心中……”
說到後來,她那美麗的雙目,又已含蘊了盈盈欲墜的淚水。
江青十分感動的閉上眼睛,輕輕的說:“那時,我以為要向這醜惡的人世間訣別了,真的+我是那樣以為………”。
長離一梟此刻亦有些動容的望著那青衣少女,他料不到一個幾乎墜落在風塵中賣笑的女孩子,會有著如此豐富的情感,自然,更有著這般的純稚與爽落。
青衣少女看看滿桌的菜餚,又低聲道:“恩人,你是個世間難得的好心人,陰間的鬼不忍拖你去的,假如這樣,夭底下便沒有公理了,世上有幾個人會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呢?更何況犧牲的對象又是與自己毫無關連的陌生人?”
江青淡然的,卻又是感懷良深的一笑,這一笑中有著淚意,他沉穆的道:“姑娘,你是個好女孩子。”
他又向老人道:“老丈,請與令嬡先用點菜,待會在下將同二位拜謁老夫人。”
老人雙手亂搖,受寵若驚的道:“不,不,老朽怎敢勞動恩人大駕去看老朽那黃臉婆,再說老朽居處甚為不雅,恩人去了只怕有污尊體……只要恩人說一個地方,老朽即時帶同全家前往恩人居處叩拜………”
江青喝了一口酒,笑道:“在下只是經過此處,尚未決定是否留居,老丈又一口一個恩人,倒是叫得在下有些坐不住了。”
老人有些尷尬的搓著雙手,吶吶的道:“恩人,不如此稱呼,又叫什麼呢?”
長離一梟在一傍插口道:“我說江青老弟,你到現在大約還不知道這位兄台的名字吧?
又不給老夫引見引見,又不講明你們到底是那一門子事,叫老夫冷板凳坐得好不難受。”
江青連忙告罪,一面給二人引見,邊歉然道:“在下尚不知老丈及姑娘大名如何稱呼?”
老夫與長離一梟及絕斧客見過了禮,邊忙道:“不敢,老朽姓黃,草字為善,這是小女,名叫倩倩………”
江青在口中反覆念了兩遍,又似乎記起一件事情,沉聲道:“黃老丈,在下記得在絕嶺之際,雖然老丈全家三口幾陷賊手,似乎財物尚未被劫去,怎的如今卻須以賣唱渡口?”
老人長嘆一聲,緩緩的道:“恩人去拯救老朽全家之時,老朽所帶的兩個家僕早已被那狼山雙友殺死,老朽的隨身財物,亦已被那狼山雙友的一幹爪牙先行劫走,狼山雙友所以遲遲未去,完全是要以零碎手段,處置老朽夫婦,這兩個喪盡天良的東西,更對小女存了非份之想………”
江青又道:“那麼,老丈居住滇邊左近,又怎會來到千里迢迢的葉家集呢?”
老人抹了抹眼際的殘淚,道:“不瞞恩人,老朽原居之處,並非老家,乃是家祖早年為了一件事情開罪朝庭,被發配至滇境落籍,數十年來,雖然也在地方上混了個小小名望,卻非長久之計,待到老朽一輩,日思歸回故里,加以年事已高,落葉也該歸根,是而變賣了家財地產攜帶全家起程,卻不想行至絕嶺,竟遇上了狼山雙友那兩個無惡不作的賊子。”
他喘息了片刻,又道:“恩人與那賊子同落崖底之後,老朽之全部財物亦已被劫一空,幾乎不能成行,在今日這般人情淡薄的世道之下,又能向誰求助?千里迢迢,不想法維持生活,又怎能回得到故土家園?老朽苦思之下,只有出來賣唱的一條路,好在老朽早歲曾為了自娛而學過一段時間的二胡,小女又略能唱些小曲,如此湊合。雖然吃盡了辛酸之苦,也能將就著過日子……”
江青微喟一聲,道:“以後,你們再也不用過這種日子了,欸,世道之險,確實有如洪水猛獸。”
老人連忙感慚的道:“不,恩人對老朽全家已是大仁大義至極,老朽怎能再行拖累恩人?今日得見恩人,老朽此生心願,已屬了了………”
他望瞭望身傍的愛女一眼,道:“小女年幼無知,在恩人神位之前,老朽已命小女………”
說到這裡,黃倩倩已羞澀無倫的深深垂下頭去,江青正在迷惑的望著二人,長離一梟已搖頭苦笑,心中忖道:“慘哉,可能又是一段兒女債了………”
老人彷彿考慮片刻,終於紅著臉道:“老朽為了我還恩人之洪賜賜于萬,已命小女於恩人神位之前立誓盟血,此生永不婚嫁,永侍恩人神位之前,焚香伴爐…………”
江青做夢也沒想到老人竟會對他感懷如此之深,聞言之下,不由目瞪口呆,老人又囁懦的道:“老朽明知小女與恩人實難匹配,是而老朽自思,小女於陽世之上不得以身相報,而恩人那時滾落崖下,老朽以為恩人必已仙去,故令小女自立名份,異日會於地下,也好侍候恩人…………”
江青慌忙雙手亂搖,急道:“老丈,你這一著可差錯了,休說那時在下生死不明,難談婚嫁,便是令媛終生幸福,也會因此而斷送,為了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卻做出如此傻事來,實為不智,好在在下如今幸而不死,尚乞老丈盡速收回成命,不要為了這虛無瓢渺的恩義而耽誤了令媛的青春,欸!幸虧在下碰著了二位,否則真是罪過深重了。”
老人十分不安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苦笑道:“恩人,一馬不配雙鞍,一女不嫁二夫,小女已在恩公神位之前盟誓許身,又怎能驟然更改?恩人不用娶聘,只收小女子為妾婢,能以侍候恩公左右,小女已是感激不盡了………”
江青真有些手足無措了,他忙中有錯的道:“不,不,老丈萬不可如此,這乃是老丈片面之詞,令嬡心中豈會贊同?須知這關係著一個女孩子的終生幸福………”
黃倩倩抬起那張帶有淚痕的清水臉兒,肯定而低柔的道:“恩人,這是我自願如此,我早知道自己命相卑微,不配恩人,只求他日死後,能奉侍恩人於地下,天可憐見,恩人仍然健在人間,我生不能隨侍恩人,只求留得一個名份已足。”
江青長長籲了口氣,有些傻了,他急得回頭望向長離一梟,目光中充滿了急切的祈求。
長離一梟古怪的一笑,輕咳一聲,道:“以兄台如此這般做法,足可見出兄台乃是一位重仁重義,受恩不忘之人,但是,受人之恩,卻無須定要在形式上同報,心中銘憶,卻較表面上的感激更來得深刻,況且,兄台為了報答江老弟,竟將自己獨生掌珠許配給一個既不能言,又不能動的靈牌,這在實際上又於事何補?假如江青老弟那時真正不幸而亡,便是他的魂魄也會因此不安,兄台,你難道就不為令嫂的終生設想麼?”
他說到這裡,清逸的面龐轉成嚴肅,嚴肅得有一股蕭煞之氣,續道:“這樣做,不是減輕自己的情感負荷,而且相反的加重,而且,老實說,江老弟姻緣早定,又怎能接受這樁完全是感恩而湊合的親事?夫婦之間,主在有情有意,否則只是增加雙方的痛苦,兄台,老夫再說一遍,施恩受德之間,唯在心中銘念,定要在表面上做出什麼,那就未免落於俗套,有失原意了。”
老人黃為善垂下頭去,默默無言,神色陷入沉思之境,滿臉孔的迷惘與遲疑,他首次在為自己這個舉止感到它的確實性…………
黃倩倩亦垂著頭,臉煩兒淚痕斑斑,自側面望去,別有一番楚楚動人的韻致。
江青忽然站起,同二人當頭一揖,誠摯的道:“適纔衛老前輩講的全是實言,老丈,真正的情感並非建築在恩仇之上,老實說,在下亦甚為喜愛令媛,假如老丈不嫌冒昧,在下斗膽請與令媛結為兄妹……”
老人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卻有些見腆的道:“恩人,這卻怎生使得?小女怎敢高攀?”
其實,在剛才的一席話中,黃為善也想通了,任何一件事體,都不能有絲毫勉強,尤其是男女之間?
包不可貿然從事,老人昔日所以如此,完全是為了江青對他的恩德無法報還,才使自己獨生之女於恩人靈位前發誓相許,現在,恩人並未死去,又親口解說此事。婚姻不比平常,要兩廂情願才行,既然施恩之人已經心領,假如再堅持下去,不僅是有些強人所難,更是有意造成罪疚了。
江青轉頭笑道:“姑娘,只怕你不願要我這個醜哥哥吧?”
黃倩倩慌忙抬頭,急促的道:“不,不,我只是覺得曾經立過誓……”
江青大笑道:“傻丫頭,那是你單方面的誓言啊,假如我死了你自然不能反悔,如今我活生生的站在這裡,你如再堅持那對著木牌發過的誓言,不是就等於在咒我一樣嗎?況且我已經等於親口解脫了你自立的誓願,現在,你還等什麼呢?”
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黃姑娘,拜了這個義兄,你就知道你是如何寵幸了。”
黃倩倩一咬牙,輕輕站起,又盈盈向江青跪下,絕斧客順手舉起椅上錦墊擺在黃倩倩膝前,二人已相對跪拜為禮。
長離一梟與黃為善都已站了起來,一直注視二人行完了禮站起,愉快的笑道:“小兄弟,恭賀你有了一位如此美麗可愛的妹妹。”
絕斧客亦道:“江大俠,別忘了收了乾妹妹,也要為乾妹妹多想想別的事。”
江青回味絕斧客言中之意,大聲回答明白,又向老人黃為善行禮,邊道:“今日旅途於此,一切因陋就簡,待在下身邊事辦妥之後,定然大大熱闊一番。”
他忽然看到桌上的酒菜都已涼了,而老人與黃倩倩卻俱未動箸,不由說道:“老伯,你與倩妹怎的尚不用些菜餚,時辰也不早了,咱們稍停就去拜見伯母………”
黃倩倩有些羞怯的道:“哥哥……我想……我想叫館子的夥計將桌上的酒食包一點,帶回去給娘,她老人家已好久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食物……”
江青驟然覺得體內一熱,他十分感慰的道:“好,好,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不用這樣麻煩,你與伯父先儘量吃,離去時,我會另叫一桌酒席讓這菜館直接送到家中。”
這時,黃為善才與女兒舉起筷子,長離一梟及絕斧客二人也在一傍相陪,江青望著眼前這淳樸的父女兩人。不由興起無限感慨。是日,在這酒樓之上,誰又會知道能遇著昔日曾施以恩惠之人呢?江背一直未曾忘記過他們,因為江青不能忘懷這老人及他愛女給過他的,倚切、渴求、感激、沒有一絲兒陋視的眼神,雖然在那時的絕嶺之上,他們並沒有講過幾句話,但老人夫婦及黃倩倩發自內心的關懷,已夠使江青而足了,因為在那時之前,沒有一個人見了江青的面孔不驚厭惡棄的,只有老人夫婦及他們的女兒給過他如此真摯的,出自人性本能的愛切,而不論當時他們的出發點是否為了感恩,這總是令江青永難忘懷的,自然,當江青的容貌恢復以來,他所得到的乾萬句稱讚坷訣,卻不及那時的感受於萬一啊!
黃倩倩的臉蛋兒已有了些微的紅暈,她無意中回眸一瞥江青,又羞澀的垂下頭項,江青有趣的一笑,而當他笑容始才在唇角展現——店掌櫃已自樓下蹌踉奔上,這般冷的天氣,他竟然滿額大汗,面色灰敗,一見長離一梟,便“噗通”跪下,急惶得語無倫次的道:“爺,你快饒了小店吧……小店乃是血本經營呵……胡大爺小店實是招惹不起,現在……現在胡大爺已請得幫手快到來了。……大爺,要打架千萬請換個地方,小店甘願賠償爺們的傷藥錢……”
絕斧客在傍大吼一聲,嚇得掌櫃的一哆嗦,他狠席的道:“閉上你的狗嘴,你是來觸誰的霉頭?賠傷藥錢培給你那老租宗姓胡的,卻到這裡發什麼瘋?”
長離一梟微微笑道:“陸旗主,風範,風範。”
絕斧客明白自己島主之意,強忍住一口氣不再說話,長離一梟自懷中摸出一錠黃金,約有三兩多重,交到店掌櫃手中,道:“掌櫃的,你可以放心,老夫等不會將你這小小酒樓闢為鬥場的,現在,江老弟,請黃兄與姑娘在此稍待,吾等去去便來!”
黃為善與黃倩倩都驚慌的站起來,不知說什麼好,黃倩倩低聲問江青:“哥哥,你打得過他們?”
江青大笑道:“放心,不會再像絕嶺之上那樣同歸於盡的,你陪伯父在此好好休息,至多一個時辰為兄便可回來。”說罷,又安慰了二人幾句,也不理那跪在地上發呆的掌櫃,三人已不慌不忙的向樓下行去。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1:36
第86章 三連之劍
這葉家集原本十分熱鬧,周圍百十裡地卻以此處為集區,而醉仙樓又在葉家集的中心,是故樓外便是一條大街,倒也繁華得緊。
江青等三人下樓以後,便站在門口相候,長離一梟望著仍舊在熙來攘往的行人,淡淡一笑道:“只怕稍停一動上手,血肉橫飛之際,這些遊街的小子們便要狼奔而逃了。”
江青低沉的問道:“前輩,又要開戒了麼?”
長離一梟微曬道:“這要看對方是否能得到吾等的憐憫而定。”
一個挑著滿擔子“花紅”的小販匆匆自前面行了過去,邊走邊吆喝,江青望著小販的背影,微喟道:“前輩,有時候,在下常想,在武林中爭名奪利,是否會有什麼滿足與樂趣?
刀尖上翻滾的日子,是否比得上一般販夫走卒那樣來得祥謐及自在?”
長離一梟慈祥的看著江青,緩緩的道:“小兄弟,老夫早已與你相同的感觸,但是,或者老夫爭強好勝之心太厚,而且,環境與情勢也不容老夫有此想法,老夫已經偌大年紀了,有時卻看不開一件牛毛小事,這也是一直在武林中闖盪下去的原因之一。欸,江湖之上,其實險詐百出,陰毒無倫,沒有絲毫值得留戀之處,可是,長離島以鮮血頭顱爭來的名聲,屬下數千名兄弟,決不能沒有領導,沒有領袖,老夫只有盡有生之年,挺到底了。”
江青若有所思的道:“前輩,設法尋一個繼承之人乃是必要的,難道說,前輩便沒有一個稱心如意的弟子麼?”
長離一梟搖頭苦笑道:“老夫從來沒有收過徒弟,老實說,根骨好,稟賦佳的青年不是沒有,但是他們卻缺乏一股豪氣,有豪氣的,又魯莽得緊,不足以當大事;心細如發者有,卻又沒有膽識;有膽識者有,但卻又欠缺智慧。欸,太難,太難了,老夫心目中的繼承者只有一個……”
他回頭望望江青,寓意深長的道:“便是少兄弟你!”
江青正感震驚,長離一梟又接著道:“可是,老夫亦自知甚為困難,憑你目前的武功,業已駕凌老夫之上,又為邪神厲老前輩義子,甚至在昔日老夫率眾進玟煙霞山莊,為求與你會合時,已發覺小兄弟你的武功造諳,比老夫高出多多了。欸,老夫實在想不出,舍你之外,還能找到那一個比得上你一半的年青人,俊傑易尋,豪士難求啊!”
於是,江青默然無語,他在以前,多少也看出長離一梟的心意,但是,自己恩仇纏綿,事情繁多,況且,義父邪神年已過百,正須自己服侍,又怎能為了其他的事務而遠走他方?
更何況領袖長離島亦並不是。”
忽然——
絕斧客陸海沉穩的道:“來了,來得可真不算快。”
江青與長離一梟迅速移目望去,鬧市上的行人已彷彿看見一群猛獸似的紛紛閃躲至街道兩傍,個個面露驚悸之色,於是——
約有二十餘名精壯大漠,如狼似虎的向醉仙樓門口行來,為首之人,赫然正是那太虛劍士胡坤!
長離一梟微微頷首,絕斧客陸海已大馬金刀的往路中一站,左手輕捻胡辮,冷眼望著來人。
胡坤一見絕斧客,立即止步,右手一揮,身後十多名大漢紛紛閃開,手中亮晃晃的兵器,映得與雪地一色!
那面頰猶腫得老高的九節銀鞭魏一峰,手中早已握緊了一條粗若銅錢的亮銀鋼鞭,緊緊地站在胡坤身傍,咬牙切齒,一付痛恨入骨之狀。
此刻,又是一聲大喝,自街道的兩傍及另一條胡同中,同時湧出來近百名彪形大漢,個個手持武器,宛似凶神惡煞一般,為首的,正是那葉字兄弟及毒□子蔡望民。
絕斧客陸海呵呵一笑,道:“就憑你們這些酒囊飯袋麼?真是現醜賣乖,快給老夫滾回去,免得白白賠上一條狗命,去叫你們的主人來,老夫是說,假如你們主人還有兩下的話。”
那毒□子蔡望民聞言一摸嘴裡尚在搖動的兩顆大牙,不由憤火上升,目露兇光,大叫道:“葉老大,咱們先收舍這個老王八再說,剩下的讓□老前輩祭劍!”
那葉家兄弟乃葉家集的市井無賴首領,平日打著祖上的豐厚家產,在葉家集廣結一些雞鳴狗盜之徒,又與太虛劍士胡坤攀上交情,稱兄道弟,平時也學了個三招兩式,在葉家集的下三流中,稱得上是擺龍頭的人物,是而兄弟兩人平時目中無人慣了,適纔吃了那個大虧,又怎能咽得下這口鳥氣?自然,除了那群天劍鮑能心裡有數之外,他就只告訴了師弟太虛劍士胡坤一人,也就是說,只有他們兩個才曉得對頭是誰,其他各人,至今尚蒙在鼓中呢!
葉家老大葉金湖這時也紅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吼一聲,叫道:“兄弟們上,先把這老小子擱下!”
那邊嚴陣以待的太虛劍士胡坤見狀之下,不由大吃一驚,口中才在急叫:“葉大哥,使不得,使不得……”
然而一百多個大漠已經如同猛虎撲羊似的一湧而上,刀棒齊舉,朝著絕斧客陸海全身劈戳而下,恨不得一下子便將對方砸成肉醬。
長離一梟只要一眼,已可以看出這群大漢全是下三流出身的角色,他冷森森的露齒一笑,毫無考慮的道:“陸旗主,殺!”
絕斧客陸海早就在等待這句話了,他向長離一梟躬身為禮,道:“本旗主奉諭。”
“諭”字出口,他霍然一個大轉身,轉身中,銀練短斧有如魔鬼的巨斧,狠毒的猝然飛出,凌空劃了一個圓弧,而在這道閃耀生輝的圓弧中,“括”“括”之聲不絕,鮮血肢體紛紛濺射,一片鬼哭狼響之聲已驀而響起!
絕斧客狂聲大笑,身形一矮,手中銀練短斧收縮如風,往返掃掠,就在人們眨眼的瞬息之間,已有三十多個肢體不全的大漢屍橫就地!
這時,僅存的各人,那裡還有膽量再繼續圍攻下去?一陣怪叫慘呼,刀棒棄置一地,撒腿往後便跑!
絕斧客陸海大笑連連,身形一斜一偏,右手練斧似銀蛇般閃幌吐縮,九顆人頭,帶著九股血箭驀而升空,他左掌猛探,罡烈的勁氣橫掃,又有三人吃他凌空兜起,滿口鮮血的摔出七尺之外!
那毒□子蔡望民這時早已心膽俱裂,手中的鋸齒刀虛拐兩招,便待悄然開溜,絕斧客嘿然冷笑一聲,練斧飛取葉家老大葉金湖,腳尖一挑,一柄遺置地下的雪亮單刀,已滴溜溜的飛射向毒□子蔡望民!
葉金湖倏見一柄鋒利閃耀的短斧,帶著雷霆萬鈞之力劈到,他直覺的感到已不及逃脫,驚懼之下,不遑多想,舉起手中的竹節鞭傾力擋去,於是——“當”的一聲脆響,跟著又是“卡嗤”一笙,竹節鞭斷為兩截飛落,連著的,尚有葉金湖被活生生劈成兩半的血肉模糊的屍體!
那邊——
毒□子蔡望民猝覺銳風襲體,一片寒芒耀眼生花,他亡命般向側傍滾出,手中鋸齒刀鋼力向後反劈,“當”的一聲巨震,他右手虎口已皮開肉綻,鮮血橫流,那柄沉重的鋸齒刀也被震出三丈之外!
這時,大街上早已一片混亂,哭喊慘叫之聲此起彼落,路上行人拚命往四周奔逃,真是一幅活生生的難亂圖。
太虛劍士胡坤這時又急又驚,他慌忙回頭向來路張望,一面急促的道:“糟透了,師父老人家還未到來,這邊已動上了手,這卻如何是好?”
九節銀鞭魏一峰此時也有些心寒的退了一步,張口結舌的道:“胡二哥,點子太扎手,葉老大與他手下已經栽了……”
就在這剎那之間,又有十多人被劈翻在地,其中更包括了被斬去一條手臂的葉老三葉金河在內!
於是,那一幹烏合之眾的市井無賴再也抵擋不住,一陣怪叫,紛紛奪路而逃,急急如喪家之犬,景象好不淒慘。
絕斧客陸海全身上下,甚至連一滴血污也沒有,他以左腳腳尖為軸,連連呼嚕嚕轉回九尺,一個大仰身,寒光如雪的銀練短斧,有如長空的流星般,曳著一溜尾芒,自胸前斜斜飛出,直取尚站在一迸發怔的太虛劍士胡坤!
胡坤猛覺敵人短斧飛向自己而來,不由心頭一陣狂跳,身形卻在瞬息之間往外滑去,雙臂往外如烏翅般一張,又迅速圈回,就在他手臂圈回之際,一道虹光已欺然射出,在空中抖起三朵劍花,巧妙的點向飛來短斧側面!
絕斧客彷彿怔了一下,他料不到對面這空有其表的太虛劍士,卻真有兩套,出手之間,不但招式精妙詭異,而且一看即知為一方大劍家的起手式!
他口中微“噫”了一聲,手腕微挫,藉著十指之力往銀練上一抖一按,短斧已霍然向下偏斜,急如天瀑長瀉,直劈敵人小骯!
太虛劍士胡坤大吼一聲,身形環轉間,連連自六個方位剌出六劍,劍劍連衡一氣,宛如一條精瑩的玉帶從六個不同的方向往內圈回,確是奇妙無比。
絕斧客猛然大轉身,豁而笑道:“好小子,看不出你還有兩下子!”
笑語聲中,他那魁梧的身軀有如海浪中的巨鯊,捷如電閃般往返遊騰,兩臂交相揮舞,須臾之間,已狂風暴雨似的飛劈出三十六斧!
於是——
太虛劍士已在剎那間手忙腳亂了,他傾出全身之力擋了七斧,卻再也支撐不住,狂喊一聲,滾地葫蘆般往外翻出,手中劍卻在翻身之際拋向敵人而去!
絕斧客長笑如嘯,銀練短斧在空中一抖,已鏗鏘一聲,將飛來長劍磕落在地,短斧在作了一道美妙的半弧後,像煞惡魔的追魂索,筆直地卷向太虛劍士猶在拚命向外翻滾的身軀。
此刻——
九節銀鞭魏一峰已不能再呆在一傍袖手旁觀了,他咬緊牙關,一橫心,大吼一聲,亮銀長鞭“嘩啦啦”一陣暴響,猛然擊向絕斧客天靈,兩腳又同時飛起,急垃蹴人脅下,一招兩式,十分不弱!
絕斧客環眼猛瞪,厲叱一聲,匝發的金環隨著他身形的暴轉閃起一溜金芒,飛起的短斧猝而縮回,宛如一條銀色的飛蛇在空中翔回,急卷之下,已用連結在短斧尾部的細長銀練將劈來的敵人長鞭纏住,短斧同時飛向自己腹前,猛斬對方踢來的雙腳,出手之狠,無以復加,斧技之精,堪稱絕矣!
九節銀鞭魏一峰驟覺手中一緊,自己的兵器已吃敵人銀練紋住纏在對方這股大力之下,連帶他的身軀也往前衝去,踢出的兩腳尚未及收回,而那柄鋒利無比,見而喪膽的短斧,已眼睜睜的看著它斬向腳脛!
鎊人的出手都是異常迅捷的,幾乎全是剎那間的事情,待不到再有思維的餘地,已經有了結果,當七節銀鞭魏一峰眼見不好,一聲驚喊尚未及出口,“卡嚓”一聲,他的兩只腳已經齊脛骨以下被斬為二截,當短斧的寒芒再閃時,魏一群的頭頂已突目咧嘴的斜飛而出!
這時,太虛劍士始才自地上爬起,目光倉惶回視之下,不由嚇得魂飛魄散,全身冰冷,連滾帶翻的就往側傍竄逃,絕斧客冷厲的大笑道:“好一個大劍客,便如此狗熊般逃之夭夭了麼?真是太不中用了!”
隨著他的厲笑,甚至更為快速,那柄閃泛著森森寒芒的銀練短斧已帶著尖銳風聲劃空而來,令人生栗的鋒利斧刃,正對準著太虛劍士的頭項!
一傍太虛劍士帶來的二十來名大漠,這時早已溜得差不多了,僅剩下的三四個,也全是縮著頸子抖做一堆,面孔灰白如死,早已嚇呆了。
於是,太虛劍士胡坤自份必死的悲叫一聲,頹然伏地不動——悠悠地,在這千鈞一髮中,長離一梟淡漠的語聲適時響起:“陸旗主,饒他一死。”
絕斧客陸海聞聲之下,短斧已幾乎沾到太虛劍士的肌膚,他驀然吐氣開聲,身形猛烈的往側傍躍出,雙臂同時往後一收一帶,銀練短斧已猝而圈回,在空中橫閃兩次,準確無比的落到絕斧客手中。
伏在地上的太虛劍士胡坤,頭項之上已被劃破一層表皮,絲絲血痕,正自傷口內溢出,他這條性命,只可以說是自鬼門關上拾回來的了。
絕斧客有些納罕的望向長離一梟,疑惑的道:“島主,為何饒這小子一命?”
長離一梟古怪的微微一笑,道:“你注意到此人的劍法麼?呵呵,那是武林三連劍中坐第三把交椅『人連劍』邵竹溪的看家把式之一:『小六劍法』,看在邵老兒的面子上,饒他一命也不為過。”
絕斧客瞥了仍然伏在地上的太虛劍土一眼,一撫胡辮道:“嘿嘿,原來是邵竹溪的弟子,怪不得這般狂傲!”
二人正說話間,街角轉彎處已奔來數十名身著皂衣,手執鐵尺單刀的差人,在一名黑臉大漠的率領下,老遠已吆喝吶喊起來。
絕斧客不屑的看了一眼,冷冷笑道:“島主,吃六扇門飯的衙役捕快來了。”
長離一梟頭也不回,瞧了瞧天色,緩緩的道:“給那領頭的吃點小苦頭,先震住他們,然後再等等那人連劍邵竹溪,這老兒一定會來的。”
絕斧客恭聲答應,轉過身去,面對面的迎向那一般表面上如狼似虎的捕快而去,臉上還展現一絲令人望而生寒的笑容。
於是,迅速的,約有三十餘名差役,在那黑臉大漠的帶領下來到跟前三丈停住,黑面大漠一望遍地血肉狼藉,死狀淒慘的屍體,已不由嚇得混身機伶伶一顫,兩眼也發了直,本欲出口的兇話也驀而噎了回去絕斧客大剌剌的一笑道:“老朋友,死在地上的這些角色,想必俱為貴地卷載中的為非作歹之徒,對麼?老夫為朋友你代勞一番,乾淨俐落的個個斬絕,正為貴地的安寧立了首功,也為朋友你省卻不少麻煩,呵呵,這沒有什麼不對吧?”
絕斧客這番先聲奪人的強詞,老實說,實在也有些不太講理,但那身為捕頭的黑臉大漠,卻不由窒怔無言,憋了牟晌,始壯著膽子道:“老英雄,話雖不錯,但人命關天,豈能就此罷休?在此鬧市之中,橫七豎八躺了這多條漢子,你叫小的如何擔待?老英雄,還是到衙門裡講理吧!”
說著向左右一看,數十個捕快已暴喊一聲,單刀鐵尺加上鎖練,嘩啦啦的響成一片,但是,卻就沒有一個人敢舉步上前□人。
黑臉捕頭回首怒吼道:“媽的,犯人就在眼前,怎的還不過去給我拿下?平日吃喝嫖賭你們倒比誰都跑得快!”
絕斧客望望地上的屍體,笑呵呵的道:“捕頭大人,你真的要逮捕老夫麼?”
他雖然是笑著講話,可是這笑意卻似一柄尖錐般刺得黑臉大漢退了兩步,有些囁儒的道:“老英雄,小的吃上這碗公家飯,實在情非得已。還是請老英雄多予包涵,給小的定下這件案,只要老英雄見了縣太爺,小的就脫了干係啦。”
絕斧客忽然一沉臉,道:“還要到縣裡去麼?你們縣太爺的架子倒也不小,夠了,夠了,捕頭大人,如果你還想要多活幾年,就趕快帶著你手下的這群酒囊飯袋回去,老夫定會親自見你的縣太爺,否則的話,嘿嘿,只恐稍停想走也走不成了!”
黑臉大漢面孔愈漲愈紅,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荒地把心一橫,大叫道:“好個殺人囚犯,江洋大盜,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拒捕官軍,這還得了,兄弟們,鎖上他!”
叫喊聲中,他自己也拚出老命的衝向前去,一柄鋒利的手叉子霍然刺向絕斧客臂下,兩腿交接橫掃“鴛鴦腿”猛截對方腿彎,來勢倒也緊湊有力。
隨著他的行動,周遭持立的數十名差役也吶喊著圍攻而上,兵器碰響不停,大有一舉擒敵之勢!
絕斧客大笑一聲,銀練短斧纏在右腕,左臂倏揮,披在身上的灰色皮擎已活然展開,像煞一塊沉厚的門板,向四面八方橫掃而出!
首當其衝的便那黑臉漢子,他只覺眼前一片灰沉沉的物體迎面兜來,甚至還沒有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已被卷掃出尋丈之外,手叉子飛起老高,連帶著十五六名大漢也如同被火藥炸開似的向四周翻滾而出,驚呼號叫亂成一片,其餘的差人則早已嚇得四處躍竄,唯恐逃之不及。
絕斧客豁然長笑道:“小子們,滋味大約不會好受吧?”
他一撫胡辮,纏在腕上的銀練短斧已活然似條怪蛇般飛起,在空中縱橫閃掠,銀芒耀亮如西天的雷火,迅速得彷彿流虹片片。
四周的捕快早已連滾帶爬的逃走了一大半,場合十分混亂,而就在這叫喊雜亂的當兒,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已如密鼓般傳入各人耳中。
一直站在醉仙樓廊簷下悠閒觀戰的長離一梟與江青二人,此刻亦不由神色一肅,江青低沉的道:“前輩,大約人連劍來了。”
長離一梟目光凝聚來處不動,淡漠的道:“來了正好,老夫早就想試試邵老兒的人連劍法有什麼出類拔萃之處。”
江青下意識的扯撫了一下早已罩在身上的青色長衫,輕輕的道:“看這情形,人連劍邵竹溪不會善罷干休的。”
長離一梟夷然不懼的道:“只是,他也會多盤算盤算呢?”
二人說話間,街道盡頭已轉過來五乘高大駿馬,當先一騎,正是那紫臉膛的擎天劍鮑能!
絕斧客已收回銀練短斧,雙臂抱在胸前,束髮的金環閃耀看生冷的光芒,凝望著濺起漫天泥雪,迅速來到眼前的五匹駿馬。
於是——
騎在馬上的騎士也早已著清了現場的一切。
於是——
五張面孔,已有三張變了顏色。
擎天劍鮑能尚不待坐騎停住,已偏腿飄身而下,滿臉惶急的奔到仍然賴在地上未曾起來的太虛劍土胡坤身傍,慌亂的叫道:“師弟,師弟,你怎麼了?傷勢可重?”
太虛劍士胡坤此刻翻過身來,故意將頭項上的傷口朝著鮑能,語聲低弱的道:“師兄,欸……愚弟栽了……葉家兄弟與魏賢第也完了……”
擎天劍鮑能面孔肌肉抽擂,兩眼中充汗了兇後厲色,他激動的道:“師弟。你放心休憩,不但三師叔他老人家已親自來到,連師父與大師伯也來了,這一遭任那衛老鬼再橫也橫不了多久,師弟,你看我們連本帶利的取回!”
他跳起身來,匆匆奔到尚未下馬的幾個騎士之前,仰首低聲說了幾句話,那聽他說話的騎士,是一個年約五甸的精瘦老人,一張黃乾乾的面孔,唇上留了兩撇八字胡,但是,雙目開闔之間,卻寒光隱射,顧盼中,更有著一股無形的威嚴氣概。
在他右邊的一騎,馬上人卻是個快近六旬的胖大老者,一張彌陀佛似的胖臉上永遠掛著笑容,穿著一件上繡福字團的絲棉長袍,食指上尚戴著一枚寬厚的純金指環,越發顯得相貌團團,和氣生財。
較後的兩騎,那乘著一匹混身毛色灰褐的騎士,是一個獨目獨臂的中年大漢,肌膚油黑透亮,在這大雪天裡,卻只套著一件皮背心,打著赤膊,連那條“燈籠褲”都單薄得可憐,但是,這人卻毫無一絲寒意,儘自緊閉,那張隱在雜亂鬍鬚的嘴巴,獨目半瞬不開的注視著站在尋丈之前的絕斧客,眼神中,有著一股說不出的輕蔑意味。
另外一匹黑馬上的騎士,卻生得好一付飄然相貌,白眉,銀髯,稜稜有威的雙眼精芒閃射,兩耳如垂輪,一身銀白色的狐裘更襯得神態如仙,幾有乘風歸去之概。
這時——
枯瘦老人緩緩下馬,沉著面孔對擎天劍鮑能道:“鮑賢姪,你那師弟可曾丟人現眼?”
鮑能表情中有著惶急,但卻十分恭謹的道:“啟稟師叔,胡師弟已傾其所能,負創落敗,在師叔座下的弟子,怎敢做出有辱門風之事?此點萬乞師叔釋懷。”
枯瘦老人自鼻孔中哼了一聲,一雙冷電似的眼神冷冷地瞥視了絕斧客一下,又道:“你去與那姓郭的捕頭打個招呼,就說事後老夫會親自投帖謁見他們知府,官面上要先交待過去。”
擎天劍鮑能望瞭望那始自地上爬起,狼狽不堪的黑臉大漢一眼,低聲道:“師叔放心,郭捕頭乃與弟於素識,料其不敢為難,此事自有弟子去辦。”
枯瘦老人生硬的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卻忽而回首道:“你先與他們將這滿地屍體收拾乾淨,然後再到集外“大風谷”去尋找老夫,哼哼,這次恐要見個真章才行了。”
鮑能又誠惶誠恐的答應著,他那模樣,好似十分畏懼這老者。
枯瘦老人此刻才朝絕斧客身前走去,在離絕斧客五步之處停住,雙手抱拳,拇指向著自己胸膛,卻是一言不發的注定對方臉上。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1:51
絕斧客驀而神色一肅,拱手還禮,口中沉穆的道:“長離雄風。”
枯瘦老人面色一動,隨即轉為平靜的道:“敢問字號?”
絕斧客雙臂復環,交叉胸前,夷然不懼的道:“烈火旗旗主絕斧客陸海正是兄弟。”
他停了一下,反問道:“尊駕必是人連劍邵老前輩了?”
絕斧客果然沒有猜錯,這枯瘦老人正是武林鼎鼎大名的三連劍之一,人連劍邵竹溪,他適纔抱拳為禮時,以拇指指向自己,正乃表示他為武林三連劍中的人連劍。
於是,這位素享赫赫盛名的人連劍冷冷一曬,逆:“陸旗主,此處人眾口雜,不是地方,且容吾等集外大風谷一會。”
說罷,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馬,與同行四人揚鞭而去,雪泥灑濺中,瞬息間已自無蹤無影。
絕斧客陸海心中十分憤怒,因為對方此舉,無異是給他難堪,更確實的說,已經正式向他挑破了。
輕飄飄的,長離一梟緩緩從雜亂的人叢中漫步而至,神態自若的道:“陸旗主,長離島上下所屬,豈是能忍那一口冤氣的麼?”
陸海悚然躬身道:“本旗主敬侯請示。”
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馬蹄響處,江青早已騎在馬上行了過來,身後尚牽著二人的坐騎,長離一梟淡淡的道:“給三連劍一個顏色便了。”
說完示意絕斧客上馬,三人三騎,已循著人連劍等人出集的方向加鞭趕去,四周圍立的無數雙眼睛,目送著蹄揚蹄落,消逝於遠方。
大風比中
離著葉家集有十來里路之遙,轉過一堆亂葬崗,朝一條僅容單騎奔馳的小道行去,可以看見一座石山,山色灰黯沉穆,卻似是被人自中間砍了一刀似的裂開一道天然缺口,寬約尋丈,直通山腹。
在這條通道似的缺口盡頭,便正立著高逾十餘丈,宛若刀劈斧削般嶄齊的石質山壁,山壁下有著一塊五六丈方圓的曠地,此刻,覆滿白雪,但卻可隱隱看見冒在雪層上的枯萎黃草。
風吹得異常淒厲,雪層像被剝脫似的一片隨風飛舞,兩棵倚著山壁而生的老松也在寒風中抖擻,樹帽子上的雪花飄落又積滿,宛如在嘆息自己渡著這斑殘的歲月。
不錯,這就是大風谷,因為西北風受到石山約阻礙,不能吹過,便全部灌到這條石山裂開的隙縫裡來了,不是麼,風大得緊,也寒得緊呢。
此刻在那兩棵老松之下,並排立著四個人,八只眼睛毫不稍瞬的凝注著谷口,於是,谷口之外,漸漸傳來一陣悲涼的馬嘶聲。
四人中靠左一個,正是人連劍邵竹溪,他回頭望了那身著銀白狐裘的老者一眼,語聲微呈緊張的道:“大哥,來了。”
老人酒脫雍容的一笑,道:“是麼?”
於是,有三條人影自谷口外向他們奔來,而就在他們瞳孔適纔映入都三條模糊的人影時,那人影已然很清晰的來到他們眼前。
是的,他們是江青、長離一梟、絕斧客三人。
雙方距離約有三丈之遙,寒風吹得每個人的衣衫颼颼作響,飄舞不定,但是,每個人卻似石像般凝立不動。
江青望著人連劍邵竹溪,儒雅的道:“累及列位久候,至感不安,未知邵老前輩有何賜教?”
風這麼大,隔得這度遠,但江青的語聲卻十分清晰的透過這些有形及無形的障礙,一字不漏的送入人連劍邵竹溪等四人的耳中。
於是,這四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人連劍邵竹溪毫無意識的笑了一聲,極不友善的道:“年青朋友,閣下好一手”密宗傳音“的功夫,老夫請問,閣下又屬於長離島那一旗下?”
江青輕咬下唇,一笑之後無言退後兩步,於是,長離一梟飄然而上,清逸的面龐上有著一股深邃如海令人摸不清。猜不透的古怪神色,他嘴角上又幻起一個令人心寒的微笑,悠然道:“人連劍邵老師請了,老夫不才,長離一梟便是。”四個人的目光倏而聚成了一個焦點,齊齊集中在長離一梟的身上,他們雖然未曾親眼見過這位東海稱尊的霸主,但卻聽到一般武林人士曾描述說過,人連劍等人早已在懷疑這位年才中旬的中年書生身份,而此刻,他們的懷疑已經得到結果了。
人連劍邵竹溪果然不愧是武林名士身份,抱拳還禮之下,一指身傍那位著銀狐皮裘,像貌飄然若仙的老人道:“衛島主忒謙了,此位乃老朽大哥,人稱天連劍遲若雲,想尊駕必已有個耳聞。”
他又一指那笑面弭陀似的老者道:“這位是老朽二哥,地連劍夢真………”停了一停,他左手輕扶那獨目獨臂,蓬發如戟的中年大漢,慎重的道:“快二十年未出江湖了,這位是老朽等三兄弟的生平摯交,”嘯天客“蒙大釗。”長離一梟神態之間,此刻已漸轉凝重,他目光一一飄遇這四個人的面孔,心中卻奇異的想道:“世間之事,真是幻妙不過,想不到在這小小葉家集裡,為了一件牛毛小事,卻一遭會上了武林中的三連劍,更碰著這二十年前素以殘毒出名的嘯天客,聞說此人曾經單槍匹馬獨闖武當派的三宮七觀,力鬥過武當鼎鼎大名的四真者,又在一宿之間連斬長白山,”太昊府“的五大教頭,功力之高,實難揣測,不料此人在二十年前隱沒江湖,二十年後卻又出現於此,嗯,莫非老天注定他要在白已手中栽上一遭麼?”
長離一梟自來是傲骨嶙峋的,無論在何時何地,他絕不想自己的處境,不管是如何強悍的敵手,他根本就不考慮本身的勝算。
於是——
又是古怪的一笑,長離一梟淡淡的道:“今日真是榮幸之極,老夫不想於此時此地,卻逢上了如許多久已聞名的武林健者,呵呵,尤其是嘯天客蒙兄,二十年前蒙兄叱吒江湖之際。老夫卻蹙處東海荒島,忙於俗務,待再老夫意欲尋妨蒙兄親聆教益之時,蒙兄卻已厭倦江湖,優游林泉去了,今日得見,確屬有緣。”那獨臂獨目的嘯天客蒙大釗不言不笑,卻冷生生的打量著長離一梟,神態之中,充滿了挑□意味。
長離一梟卻不以為忤,仍然古怪而含蓄的微微一哂,道:“蒙兄確是武林奇材,只是,呵呵,我長離一梟亦非省油之燈,蒙兄若是不棄,稍待老夫自要討教一番。”
他轉過目光,正視著三連劍,沉搖的道:“三位兄台,召喚老夫等來此,可有指教麼?”
人連劍邵竹溪回頭一望師兄,天連劍遲若雲略一頷首,邵竹溪跨前一步,雙手互交,又緩緩向下分開,生硬的道:“衛島主,一切無庸老朽再費脣舌了吧?”長離一梟知道這是江湖上以干戈相見前的表示,他似是嘉許的點頭道:“好。武林中素有:東海尊長離,南荒霸一煞,寒戟雙鷹三連劍,金鞭擒鵬掌的歌謠,今天老夫正要看看,到底能擠上這些歌謠的人物有多少本領。”。d天連劍遲若雲清勁的一笑,道:“長離一梟,你太狂了,到了天下武林止義之士都要聯合一致,欲除你而後快的時候,那時,只怕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長離一梟恬適的笑道:“是麼?老夫我可想試試,呵呵,天變皆不足以懼,何況是一些自命俠義的雞鳴狗盜之徒?假如這般人有骨氣,老夫正歡迎他們來。可是這麼幾十年的悠久時光,老夫卻失望了,直至目前為止,躺下去的盡是這般人,我長離一梟仍舊是長離一梟,我獨尊東海依奮是獨尊東海,哈哈……”
說到未了,長離一梟已狂放的大笑起來,笑聲高拔如雲,幾裂金石,笑聲中,幾乎隱隱含有天搖地動的豪邁之氣!
“你該笑夠了,衛西。”一個語聲陰沉的傳來,似來自一處幽渺的地府。長離一梟驀然止笑,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的道:“是你麼?嘯天客蒙兄?”說話之人正是那站於一旁,一直未曾有過任何舉止言詞的獨臂獨目之人,他這時緩緩走出,獨目中散射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光彩,像煞一個惡魔的凝睇,有著令人混身顫慄的淒布力量。
但是,長離一梟卻恍如未見一般。仍舊笑吟吟的瞧著對方,絕斧客陸海早已劍披弩張,準備隨時出手,他深切的明白,當自己島主越笑得濃厚時,他笑容中是包含了些什麼意義。
是的,假如你仔細去分析長離一梟的笑容,你便會不寒而慄,因為,透過他這層笑意,便可以發現裡面有著多少冷酷與殺機。
這時——
嘯天客蒙大釗,那陰沉得可怕的怪人,已有些僵硬的牽扯了一下他的嘴角。反手自皮背心後拿出一只長只尺半,粗逾兒臂,通體收三角形的尖銳武器來,這兵刃泛著黯紅的顏色,上面尚布有斑斑的烏痕紫點,異常刺目。
於是——
他殘酷而陰森的道:“衛西,我挑你。”
忽然,一條瘦創的身影掠向前來,在長離一梟身傍停住,朝著嘯天客露齒一笑,意態瀟酒的道:“蒙大釗,在下替衛前輩接住了。”
長離一梟看看身法之人,面孔上的微笑依舊,語聲卻透出真摯:“小兄弟,你真有此雅興麼?”
來人正是江青,他默默頷首,沒有說話。
嘯天客蒙大釗面孔上沒有絲毫表情,他輕輕將手中兵器在臉頰上摩挲,沉厲得令人驚悸地道:“小輩,你來也行,讓衛西多揣摸一下我的出手路子,也可以多活上一刻,你們今日不會再走出大風谷了,否則,便是我走不出。”
他又望了江青一眼,點頭道:“你很聰明,在你這種年紀死去,可正是烈日當空的絢爛時節,一個人要去就去得慷慨豪壯,待到暮氣沉沉,就與那風前殘燭一樣,沒有什麼意味了,當晚霧合攏時,為你,或為我,輕生還之人唱一曲悼歌江青淡淡一笑道:“朋友,看不出你還很帶點詩情畫意,不過,何苦非要拚到至死方休呢?你我之間,似乎沒有這麼深切的仇恨。”
嘯天客蒙大釗冷酷的道:“自我有生以來,凡與我動手過招者,必須分出生死,沒有平淡過去的。小輩,你知道我的眼,我的手,是如何失去的麼?這裡面都有著數十條生命的代價。”
天連劍遲若雲仰首看了看那烏雲四合的灰黯天空,風吹拂得更獰厲了,他的銀髯飄舞著,於是,他與地連劍夢真、人連劍邵竹溪二人緩緩站開,三人成了一個鼎足之勢,休看這平淡的鼎足之勢,卻暗含有攻守白如的玄機。
嘯天客蒙大釗將手中兵器微微上舉,沒有表情的道:“小輩,注意我的”糜骨“。”
江青靜靜的道:“唔,這兵器糜骨?”
蒙大釗不再多言,蓬亂的頭髮被風吹得更雜亂了,他開始一步步的向江青逼進,每一步卻是那麼沉穩而堅實,都帶著一股令人震憾的力量。
江青左手拇指一挑,已將身上的青色長衫甩落,灰沉沉的氣氛中,頓時彷彿燃起一把烈火,紅得眩目,不錯,那是火雲衣。
嘯天客蒙大釗神色不變,卻凝神在江青的火雲衣上,若有所思,是的,仙已經二十餘年絕跡江湖,對武林中的一切太陌生了,在昔日,當他縱橫一時的時候,也因為性格殘酷孤僻,遠離人群,沒有交到什麼朋友,所以對這鮮□的衣服來歷並不熟悉,而在此刻,他心中除了有些疑惑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感觸。
但是,三連劍卻大大不同了,這三位橫行武林的人物,此際俱不由神態大變,人連劍邵竹溪更驚異的低呼:“火雲邪者!”
江青淡淡一笑,道:“三位抬舉了。”
驀然——
一條人影沖天而起,又挾著石破天驚之力猝然瀉下,宛如在那人影飛起的同時,這股沉重的力道已經壓下來了。
江青上身微側,極其自然的轉上三尺,右臂伸縮間,捷如電閃的戮向敵人中盤七大要穴,火雲衣的光華微微晃動,他已在右臂施出的同時換了七個角度,自七個不同的部位又連續向對方攻出十一招。
嘯天客蒙大釗一擊不中,在江青猛辣的反擊下十分不得已的退出五步,獨目己因意外驚震而越形怒瞪,沒有任何遲疑,又如狂風一陣,在剎那間的連環十三腿中,“糜骨”已如多臂天神的無數只手掌,自茫茫的四周砸向江青全身任何一處暴露在可能範圍下的部位,無比凌厲得使人望而斷魂。
在每一次幾乎是連接在一體的猛擊中,卻沒有絲毫可供喘息思維的餘地,在那“糜骨”
的尖銳破空聲下,那鋒利的刀口都彷彿是阿鼻地獄中伸出來索命的鬼手,這是一片天羅地網,血淋淋的魔掌。
江青那瘦削的身形,卻似空中的一抹浮雲,又如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在飄移,隨著敵人那殺人的利器——糜骨,上下翻來,渺渺若霧,捉不到,摸不透。輕悄的閃掠中,江青雙掌每每難以揣測的尋著那幾等於無的纖亳間隙,攻向敵人所必救的部位,猛厲的迥旋裡,在“糜骨”的縱橫風影中搶製先機,早一步逼使對方無法施展出招式的極限。
於是——
嘯天客開始有些迷惑了,他不相信自己的武功在初一上手便會受製於眼前的青年手中,他更不相信今日的大風谷是他自己的埋骨之所,到底是與不是呢?嘯天客心中明白,這是需要以鮮血來證明的。
他那魁梧的身形已似滾滾的烏雲般展開,隨著寒風的嘯聲猛起猛落,閃挪如飛,糜骨在儘量的揮舞,腿勢在無形中倏出驟收,處處都攻向敵人的致命之處,招招不離對方的要害。
迅速的,二十招過了。
緊接著,三十招也過了。
江青俊俏的面孔浮起一層笑意,驀地一飛沖天,又似大鳥般倒墜而下,雙掌聚力探出,一片濛濛的紅光挾著閃閃的星形光芒,像空中的月亮與星辰同時並落,罡烈得足以摧山裂石的溜瀉向猛跟而至的嘯天客蒙大釗。
人連劍邵竹溪在一傍有些憂慮的呢喃:“已經開始了,這是邪神嫡傳的”銀月寒星雙環式“!嘯天客蒙大釗決不稍退,手中糜骨連斬十七次,貿然一見,幾乎是貫聚著一條黯紅的長舌,力迎而上,他口中卻如狼哼般叫道:“小輩,你自信比得上武當派的六尊者麼?”
於是——
星飛月閃,迸滿舞遊,那亂出的影形,似乎俱有實質的力量在空氣中流轉,那與糜骨接銜的血紅長舌,已在剎那間崩散!
蒙大釗怪叫著退出兩步,又如瘋虎般衝殺而上,獨目如炬,獨臂探振如波濤洶湧,在極度的往返躍跳中,糜骨帶著嘶嘶勁氣縱橫砍戮,遠遠望去,幾似千百柄利器在同時舞動。
三丈外,觀戰的長離一梟含笑卓立,悠然道:“老夫忽然想起,此刻若請那已回到□中的黃家父女來看,不知他們會有何種想法?呵呵,小兄弟的武功和昔年絕嶺之上,確是回若兩人了。”
絕斧客卻不太樂觀的低聲道:“島主,這蒙大釗亦不簡單,他似乎尚未竟全力………”
說話間,嘯天客蒙大釗倏然長嘯入雲,嘯聲高亢淒厲,如泣如號,令人心驚膽顫,不知何時又開始漫漫飄落的雪花,在這陣陣的厲嘯中竟然團團而轉,紛紛四散!
隨著嘯聲,一個蒙大釗已在須臾間宛如幻成了幾十個,似厲鬼般閃掠撲擊,出手之下,招式猛辣詭異至極!
於是——江青的火雲衣更紅得鮮□,紅得刺眼,在雪花中飛騰遊舞,上下翻躍,如天上幻渺的雪之精。
是的,這場生死之鬥,此刻才是真正的開端啊!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2:51
第87章 掌毒劍寒
嘯天客蒙大釗在這場激烈狠厲的較鬥中,已經使出了他輕易不肯展露的絕技,“天門神舞十四式”,當年,他即是以這套足可令人膽顫驚魄的奇技,橫掃了長白山的“太昊教”。
他的身形在周遭奇異而微妙的閃幌奔躍,速度之夫,已經使人們的一雙肉眼難以印映,由於速度的連貫,他的影像已經不是一個,恍惚是數十個影子在同時攻拒著敵人,而這數十個影子,卻俱是攻擊向同一個焦點!
糜骨的尖銳嘯聲,在呼哨的寒風中更顯得刺耳與淒怖,黯紅的色彩,映出一道道一片片,一溜溜三角形的幻影,成山成堆地往返劈戳,彷彿空氣中已全然被這獰惡約三角幻影所布滿,又宛如是一顆顆閃縮著舌信的毒蛇怪頭!
這些凌厲的招式,已將江青包圍在中央,幾乎是圍了個水洩不通,但是,江青那瘦削的身軀卻仍然在那些飛舞的角影紅芒中穿掠挪移;穿掠得如此自然而灑脫,挪移得如此流暢而美妙,每每在瞬息之間攻守齊施,往往在發釐空隙裡搶製先機。他那身形環轉之絕,幾乎已將實質幻為形像,飄忽而又狠辣得令人驚畏凜懼,宛如是傳言中的邪厲魔神。極為迅速而犀利的,雙方狠攻猛打了五十餘招,每一招,每一式,俱是快捷無匹,驟出急收,每人的出手都含蘊著千變萬化,在一次短距離的攻擊中巧換著不同的手法,在擦身而遇的剎那間掌腿連串飛舞,沒有纖毫思索的餘地,更沒有環轉的空間。當彼此覺得出對方的攻勢之際,已經本能的攻擋過去,當思想還在腦中醞釀的時候,奇式絕招早已綿綿而出,遠比思慮意念快速得多,這完全是在瞬息間便可令一方懷恨黃泉的狠厲決鬥!逐漸的………
嘯天客蒙大釗額角己經緩緩的滲出了汗珠,他緊咬著牙關,獨目瞪得似欲突眶而出,殷紅的血絲布滿在眼球上,隨著出手環轉毫不閃眨。
江青仍然極力發揮著“如意三幻”的輕身閃挪之技,這如意三幻的奇技,已經被他運用得彷彿是自己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輕靈得一如在他身體內呼轟流轉的真氣,進一步來說,已與他的肉體併合在一起了。
狂風不知何時又在四周嘶吼咆哮起來,場中的兩條人影在眩迷的格鬥,雪地上的萎草搖曳著,冷清清的,有著極度的淒涼意味。
人連劍邵竹溪黃乾乾的面孔緊繃著,站在他傍邊的地連劍夢真摸了一下肥厚的下頷,低沈的道:“老二,你注意了,別人或者不確知蒙老弟的功夫,愚兄卻明白得很,憑他那一身絕活,愚兄我也不過與他在伯仲之間,他現在已把壓箱底的功夫之一『天門神舞十四式』都拿出來了,竟然還沒有佔到上風,再繼續下去,只怕情況不妙。”
邵竹溪疏淡的眉毛此刻已結在一起,憂慮的道:“那麼,二哥意下如何?”
地連劍夢真沈聲道:“目前吾等首須移轉那江青的注意力,使他精神不能集中專一,然後再自側傍暗助蒙老弟一臂,以求使場面逆轉。”
人連劍邵竹溪連連點頭,回首以徵詢的目光望了拜兄一眼?天連劍容光湛湛,嚴肅的頷首示意。
人連劍邵竹溪一馬當先,飄身而出,微抱雙拳道:“長離島衛島主,兄弟邵竹溪請領教益。”
長離一梟古怪的一笑,雪白的長衫上落下幾片積雪,絕斧客陸海則大步踏上,道:“烈火旗陸海不才,敬請邵老師賜教。”
人連劍邵竹溪頓時面孔一沈,十分不悅的道:“陸旗主何苦如此心焦?只要尊駕有意,水裡火裡邵某總會陪著尊駕走上一遭,現在邵某乃是向令島主討教……”
絕斧客冷厲的一笑道:“邵老前輩,閒下未免過於謙虛了,嘿嘿,難道說,我絕斧客陸海便侍候不了閣下麼?”
人連劍邵竹溪神色倏變,豁然大怒,狠辣的道:“姓陸的,你也未免把自己捧得太高了,憑你區區一個長離島的旗主,與武林三連劍較手過招,你自己掂掂份量可夠得上麼?”
絕斧客陸海驀然而狂笑起來:“邵老師傅,僅看你那窩囊徒弟的幾手把式,閣下的斤兩也就不問可知。我陸海肯教訓於你,也足以使閣下抬高身價了。”
人連劍邵竹溪在武林中的身份,乃是與長離一梟相提並論的,姑且不提他武功如何,能混到今日這個名聲,也頗為不易了,這並非光憑人捧自吹便可有成,乃是經過無數次的血雨腥風,出生入死,在生死的邊緣中奮鬥的結果。
此時,邵竹溪已幾乎氣得混身發抖,他大喝一聲,腳步向斜剌裡滑出,衣衫活然飛起,雙臂宛似鳥翅般向左右展出,又在剎那間圈回,“錚”的一聲脆響,一溜寒芒已然冷森森指向絕斧客胸前!
扁看人連劍邵竹溪這一手,已足可當得起武林中一代霸主的風度,他在憤怒之下,卻仍然按著自家的劍式禮儀出手,絲毫不苟,若是換了另一個人,怕早已暴跳如雷的衝殺上去了。
絕斧客陸海大叫一聲:“好!”
一個大轉身,猝然移出五步之外,反臂拋肩,銀練短斧已似活蛇般倒飛向人連劍頸項而去。
就在短斧始才出手的剎那,人連劍邵竹溪已迅捷無比的連連換了六個位置,更自每個位置上如長龍入海般劈出五劍!
剎那之間,已在同一時間剌出三十餘劍,銀光霍霍,劍氣縱橫,絕斧客沈哼了一聲,十分不情願地退出三尺之外。
長離一梟雙手負在身後,這時抿抿嘴唇,心中忖道:“武林三連劍難怪能在江湖上掙得如許聲名,嗯,只看這邵老兒的起手劍式,已屬極為不凡,陸海恐怕不一定佔得到便宜。”
正想著,絕斧客陸海已狂吼一聲,金環附著的長髮瓢舞飛拂,雄壯的身軀驀然伏下三尺,像一水蛇般揉身而進,銀練短斧更如大地驟閉起的一團星形光芒,以他的雙掌為軸,收縮不息,左橫右縱,前掃後斬的波波飛出,貼在地面上流轉若飛,凌厲威猛至極!
人連劍邵竹溪嘿嘿冷笑不絕,瘦削的身形騰躍奔竄,往返飛掠,在他極度的閃挪中,那柄寒如一泓秋水的長劍舞起一條有如匹練也似的光帶,揮舞盤施,綿綿密密,紫電精芒並射煇耀,堪稱目眩神迷。
於是,短斧挾著呼嘯如厲鬼般飛舞不已,利劍劃破寒冷的空氣,帶著刺耳的罡烈之風繞環,彷彿是一道善沾人血的奇形魔刃。
那邊——
江青已逐漸的取得上風,他經過的大風大浪太多了,見過的殺戈狠鬥更是數不清有多少次,因此,他不會驚異於身傍不遠處的這一場激戰,雖然,這是一場被得上份量的高手之鬥。在與對手過招中,江青已貫注了全付心神,巧妙至極的運用著他那純熟得不能再純熟的奇技,無論在內裡,或在外表上,他卻不會顯得太過沈重,自然,江青也十分清楚,他如今的對手,也是一個十分難纏的人物。
於是,兩處格鬥,四個人捉對兒的拼殺,越來越激厲,越來越猛辣,好似決堤的黃河,滾滾翻騰,一發而娃難遏制。
長離一梟抬頭望望天空,暮色已自四周漸漸合攏,雲層灰沈得宛似鉛塊一般,宛如要壓到人們頭上,是的,太沈悶了,太煩膩了。
他雙袖忽的相對一拂,冷幽幽的道:“遲兄,現在,長離一梟恭請三連劍首座賜教。”
天連劍遲若雲清勁的朗朗一笑,手拂銀髯,脫俗拔萃的氣度畢露無遺,他異常溫和的道:“衛島主,老夫只怕秋月螢光,難堪比擬呢!”
長離一梟心中冷笑一聲,忖道:“這老小子倒是精明得很,怪不得姜老變辣,人老成滑……”
他口中卻慢吞吞的道:“遲兄忒謙了,不過,此時此境,你我雙方似乎已經不是講客套,論交情的時候,未知遲兄以為然否?”
天連劍遲若雲笑吟吟的點頭,邊道:“雖如此說,江湖上的規矩禮儀,卻也忘它不得,在動武之前,保持點君子風範,總是有益無害。”
長離一梟漾在嘴角的微笑,逐漸更變幻得古怪,變幻得深邃,他暗自提起一口真氣,身軀已毫不見作勢的往前飄出,長離一梟此舉,旨在站穩位置,以便夠得上攻擊時的威力施展。
於是——
就在他的身形適纔飄起的剎那間,天連劍遲若雲已笑呵呵的道:“好一手『氣旋□坤』。”
在他的話聲出口之際,一片耀目的白光,已如西天的雷閃,驟然漫天蓋地的卷到,與偷襲無異!
但是,雖然長離一梟已感覺出劍芒在眼前閃耀,寒森的劍氣觸體如削,他決不後退,右腳尖迅速至極點向地面,藉著這腳尖一點之勢,他的身形已似狂風大浪般呼轟旋舞,一片澎湃激盪的勁氣已成環成山的往外排出,隨著這片勁力的洶湧,他已閃電般向敵人在同一時間攻出三十七掌、七肘、七腿!
寒芒猝然似流星一點,直飛陰冥,卻在一幌之後,又電射而下,尚帶著一陣清勁得有如龍吟般的長笑長離一梟飄然移出七尺,大笑道:“遲兄,好一個君子風範。”
笑聲中,長離一梟卓立不動,眼見寒光襲到,猝然劈出一十四掌,掌掌罡氣如嘯,勁力萬鈞,尚滲有陣陣沈厚無比的窒人厲風。
不錯,這是長離一梟久享盛名的“混元真氣”!
於是,閃爍的光練驀而一顫,分成千萬星點,繽繽紛紛,似火花迸濺,籠罩著極大的範圍四散落下。
長離一梟雙掌一合,身形有如怒海中懾人的漩渦,狂蕩的旋動不息,勁風呼轟如濤,在急速的旋轉中,絕招如電,奇式綿綿,剛猛的力道與深厚的勁氣交織而出,縱橫穿插,構成一片駭人至極的死亡之網。
天連劍遲若雲開始遭遇到了嚴重的阻擋,他手中那柄形式奇古的寶刃,任是如龍飛蛇舞,變化萬千,卻不易接近敵人範圍,要想尋隙而進,就更為困難了。
僅剩下沒有動手的地連劍夢真,此際不由看得目眩眼花,他十分震驚的想著:“看那長離一梟目下所施展的,必是那七旋斬無疑,自己等素聞這怪物如何厲害,卻老是半信半疑,不大服氣,近又聞說雙飛三絕掌後人及武林雙鷹都已栽在這怪物及江青手中,記得當時老三還滿臉陋夷的數說人家如何不成器,如今看來,對方的確是難以相與,這七旋斬更是詭異得令人心驚……”
忽地——
火雲衣的光華倏而閃幌如電,翻飛不息,眨眼間罡氣如烏雲展布,呼嘯瀰漫,尖銳的嘯聲幾乎已將吹拂的寒風之聲掩蓋,窒人口鼻的勁氣充斥四周,甚至連遠在數丈之外的地連劍夢真也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一條人影沖天飛起,口中吼罵著一連串聽不清的詞句,又勢如瘋虎般再度撲落,黯紅的三角形錐影揮使得更加狂厲。
就在這條人影飛起的剎那間,目光尖銳的地連劍夢真已看出那是自己等人生平摯交——嘯天客蒙大釗,而且更看出他那件四季不離的純牛皮背心已被撕裂了一大條,在胸前飛舞不停。
地連劍夢真心口一緊,左手已自然的伸入長衫之內,緊握著他那支紫玉為柄的佩劍,緩緩向前挪移了兩步。
驀地——
江青猝然偏身飛出,有如一只靈巧已極的海燕掠波,貼著雪地旋了兩轉,當縷縷三角形的黯紅光影自他頭頂溜掃而遇的瞬息間,他己閃電般霍然立起,左掌幻起一片晶瑩的扇形光華,右掌卻豎立如刀,凌厲斬出!
地連劍夢真在傍看待全身一顫,大叫道:“大釗小心!”
於是,江青那豎立得畢直的手掌,忽然微斜著斬下,嘯天客蒙大釗已經狠辣的反擊了十二次,但是,自己所發的勁道卻完全在無聲無影中消失於對方那股瑩亮的扇形光幕內!
在剎那閒,江青的棠勢已劈到他的頸傍,這手掌來勢明明看得十分清楚,可是卻難以躲避,像在夢靨中的掙扎,空有著千鈞萬力,卻是無從施展發揮。
這時地連劍的警語已傳入他的耳中,蒙大釗異常憤激的怒吼一聲,滿面漲紅,悻悻躍出六尺之外,自然,他是非常不甘心的。
江青適纔這一手,乃是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以此一招,已不知使多少江湖好漢飲恨九泉了。嘯天客功力高絕,但他卻不明白此招玄妙之所在,因此也照樣被逼得狼狽而退,不過,在這式奇招之下,嘯天客能以有驚無險的保得全身,已屬頗為不凡了。
地連劍面孔上仍然漾著那“一見生財”似的微笑,口中卻低沈的呼道:“大釗,你累了麼?可要愚兄前來替你接下一場?”
嘯天客蒙大釗的孤僻習性,地連劍夢真自是十分了解,他知道自己這位好友,每一與人交手,不分出生死存亡是決不肯罷休的,而在他與人動手過招之際,更不願任何人對他施以援手,否則,那好心幫助他的人,部會因此而變成他的仇敵,故蒙大釗的一眼,也即是在他這種強厲得近乎怪異的習氣下斷送的。
這時,地連劍口中雖如此說,心頭卻也有些憂慮……
嘯天客蒙大釗又以“天門神舞十四式”與江青纏鬥在一起,手足如飛,掌腿與糜骨的影像奇幻地四處縱橫,攻勢之急劇。已不是“狂風暴雨”四個字可以形容於萬一的了。他沒有回答,甚至沒有作任何一點表示,可是,他此際瘋狂而悍不顧死的拚鬥,已等於明確的告訴地連劍他的心意了。
地運劍夢真無聲的嘆息著,低首不語,可是,他的左手卻一直沒有離開長衫之內的劍柄。
晚風淒淒,夜色四合,冬日的初夜,顯得特別的沈重與冷清,四野的空氣又是如此蕭瑟,尚帶著濃厚淒楚意味的寂寥。
激鬥仍在不停的進行,在這黝黯的光線下做著生死之爭,此時已更加困難與驚險,因為,目力的凝注將會使軀體的動作增加阻礙,然而在攻守之間卻不能稍因摸索而有絲毫大意,否則便會遺恨終生了。
江青與蒙大釗之戰,已持續了二百招左右,江青完全以“如意三幻”的身法加雜著一些散招應敵,始終,尚未正式展出一套招式,不過,江青已深深感到對方功力之雄渾與狠辣,在他所遭遇到的對手中,已經堪稱勁敵了。適纔在蒙大釗心急貪功的莽進之下,江青即曾以一記邪神嫡傳的“並天指”猝襲,但卻僅僅將敵人的皮背心劃破,江青十分明白,這“並天指”之下,若然換了一個人,只怕早已傷重倒地了,由那一記“並天指”的施展來推斷,這嘯天客蒙大釗的功力實在精純得可以。
嘯天客蒙大釗目前更是心焦如焚,黃豆大的汗珠直淌,他萬料不到自己在歸隱二十年後,重出江湖與人較手,便碰到如許一個難纏難惹的人物。現在,他幾乎已將全身功力施出了十之六七,卻仍然不能使情況略有進展,在他的感覺中,對手有如一片汪洋浩海,深邃無比,根本無法揣摸,更無可著手施力之處,彷彿連他自己的精絕武學,都投在這片浩海中消逝無蹤,甚至難以激起一個浪花,一個泡沫,這在蒙大釗來說,是一件如何令他驚恐與失望之事!
忽然江青倏出五招中,輕淡的一笑道:“朋友,有點到為止的意思麼?”
嘯天客蒙大釗此刻已然酷似一只瀕死前的猛獸,奮不顧身的閃挪反撲,連環十六腿中,摟頭蓋臉便是二十糜骨,呼嘯的勁氣尖響中,他大吼道:“小輩,你來生再做這個好夢吧!”
江青滴溜溜的自一串串光影與腿風的隙裡閃過,雙臂伸縮,將對手全身三十六處重要穴道完全罩入十指之內,冷清的道:“那麼,姓蒙的,你將不會瞑目了!”
蒙大釗獨目怒睜欲裂,單臂上肌肉虯起,手中靡骨□然搥向地下,魁梧的身軀驀而以獨臂為中心,呼嚕嚕的旋轉起來,在旋轉中,雙腿時而劈叉,時而並攏,更能奇準無比的蹴踢敵人身上的重穴要害!
他的身長,加上他手臂的長度,再有全身橫著轉動的衝力,這股力量是相當猛烈的,而在丈許方圓之內,更令對方沒有絲毫可容進身的餘地!
此乃嘯天客昔日的絕技之一:“橫旋擊馬”!
江青驀然退後,又飄然跟上,竟隨著蒙大釗的身軀浮沈旋動,快慢有致,乍然看去,直似一個有形無實,若隱若現的幽靈一般。
不錯,這乃是邪神嫡傳的“如意三幻”中精粹之學:“絮隨風”,施展之人提緊一口真氣布於全身,更將呼吸閉住,鬆散四肢百骸的肌鼻,令肉體的重量幾達於無,隨著敵人的掌勢勁力飛舞遊蕩,如影隨形。不過,這“絮隨風”的輕身之技雖然超絕,卻有一個短處,這宗短處便是在隨著敵人的力道帶起身軀飄盪時,雖然可以躲避敵人之正鋒,但卻也無法施力傷敵。
可是,江青雖然心中明白,蒙大釗卻是全然不知,他連連旋轉了一百多圈,目光瞥處,卻不由大吃一驚,獨臂一抖,身形已驀然橫著飛出,始才沾地,獨臂又是一拔一抖,倏忽再次橫身閃開,一面飛快地移換地方,一面雙腿交踢如風,可是江青的身形卻依然若離的緊跟不輟,又每每隨著他雙腿的來勢力道輕飄的盪開、遊搖,宛如蒙大釗的雙腿是在攻擊一個淡淡的影子,一個毫無實質的幽靈。
於是——
一聲冷淒淒的笑聲響起,江青已輕淡而灑脫的飄立於四丈之外,緩慢的隨風搖幌,邊漠然說道:“蒙大釗,你還在執迷不悟?”
嘯天客蒙大釗正待再度撲上,尋丈之外倏而傳來一連串的兵刃飛擊之聲,夜色中,火星四濺,嗡嗡不絕。
作者:
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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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9 17:33:04
蒙大釗迅速閃目瞧去,只見人連劍邵竹溪已與他的對手—絕斧客陸海以硬力拚拆起來。
人連劍邵竹溪的佩劍,乃是天下有名的“吹蘆”,鋒利至極,能生斷精鋼,切石如粉,可是,劍總是輕兵器,不宜以硬碰硬,但此刻人連劍邵竹溪不顧一切的與絕斧客對撞,若非他已氣怒攻心,便是藉此另換招法。
其實,人連劍邵竹溪與絕斧客二人,已經拚鬥了百招以上,可是,大名鼎鼎的人連劍卻一直無法欺身進入敵人的中宮,也即是無法夠得上足夠的出手位置,他卻那裡知道,絕斧客此際所施展的,正是他的生平絕活之一:“三十九式流星斧”。
因此,人連劍急怒之下,便毅然不顧一切的實行硬拼之策,以自己手中珍愈生命的“吹蘆”寶劍,向對方的沈重短斧上直接硬架,以藉此獲得近身搏鬥之機。這時——江青見狀不由暗暗笑了,他欣悅的思忖:“陸旗主之銀練短斧,他匿稱為『心爪』,乃是東海千年珊瑚之根,經過數年熬煉後取其精英,與一種火鍛鋼母融合製成,尋常鋼鐵碰上,不折也彎,他那“心爪”重逾五十餘斤,最適宜拚力硬戰,這一下。邵老兒只怕有虧要吃了……”
正想著,眼前倏忽閃起一道黯紅色的沈鬱光彩、一絲銳風,已神不知鬼不覺的襲向頭項、脅下、小骯於是,江青的瘦削身軀似被一圈強力彈簧蹦起般驀然而飛躍空中七丈,飛躍得如此快速與猛烈,又幾乎在他身軀適纔彈起的瞬間他又再度撲落,舉手投足間掌影漫天,似蒼穹的圓頂驟然罩落,恢宏無比的從四面八方包卷而上。
嘯天客蒙大釗怪吼連連,身軀一閃,“天門神舞十四式”又倏而展出,在那迷幻眩目的幌掠中,又是一溜三角形光影飛舞閃掣,在快如電奔的一個橫轉裡,“橫旋擊馬”連旋九次,強厲的硬生生衝出那千百堂山之外。
江青斷喝一聲:“好本事。”
如影隨上,雙臂倏然顫動起伏,有如波濤萬叢,一陣陣凌厲而沈厚的無儔勁風,宛如巨浪漫天,挾著移山倒海的威力,呼轟捲上,這一手,正是長離七旋斬內的精華——“玄浪氣”!
嘯天客蒙大釗身形適纔站穩,這一片恢宏的勁氣業已衝卷而到,但是他卻不閉不退,張嘴咬住手中的糜骨,獨臂鬥然暴漲一倍有奇,肌肉虯突之下,手臂上的筋絡也粗若蚯蚓般凸出,整個手臂,竟在這剎那間成為紫黑之色!
於是,他的獨掌用力自胸前往返推出七次,五指彎曲如爪,一團團紫濛濛,黑烏烏的霧氣,參在一片強烈的掌風中頻頻攻出。
呼轟的無形勁力,在空氣中接觸,又在接觸的同時震散、如暴雷似的響聲回繞不絕,寒冷的空氣也被衝激得波動旋盪不已,而在這狂飆迷漫的當中,尚有一股股刺鼻的血腥氣息……
江青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他已迅速封閉了呼吸,一雙向上略挑的眼睛卻毫不瞬轉的凝注正蹌踉退後三步的敵人。
不錯,江青已經察覺對方施出的掌力之中,力量之強猶在其次,主要的尚有劇毒含蘊在內,那股帶著點甜味的血腥氣息,無可置疑的乃是蒙大釗所發出,但是。至於這股毒氣的功效如何,江青卻不甚了了。
這時——
嘯天客蒙大釗的面色已有些失常的蒼白,冷汗涔涔淌下,他微微喘息著,卻仍然以口咬著糜骨,緩緩逼上前來。
忽然,江青覺得眼睛有些麻養,很快的,面孔雙手也蔓延著這種感覺,凡是在衣物掩遮之外的肌膚,都已有了隱約的反應。
蒙大釗的面孔有些扭曲,猙獰得嚇人,那只黑白眼球混淆在一起,疤癩交錯的面目,也宛如放射著剌骨的陰森光芒。
江青又暗中提聚一口純陽之氣,緩緩逼入全身四肢百核,更加力自皮膚的每一個毛孔中往外排擠,隱約的,他頭頂w冒出一股騰騰的白色水氣。
嘯天客蒙大釗驀地怪吼一聲,撲前五步,獨臂猛揮之下,一片片,一陣陣,一股股的勁風狂飆,又呼嘯著似巨杵鐵錘般襲到,這一次,紫黑色的霧氣已更加濃厚,微微有著甜味的血腥氣也更強烈了。
江青已不再遲疑,焦雷般大喝一聲,雙掌互展,銀弧形的圓日與星形光芒倏而擴射,一個大翻身,緊跟著一招“掌不刃血”,勁氣迷旋澎湃裡,他那兩條手臂又迅速至極的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幻閃著猝而劈出,在奇異眩目的縱橫掌山下,又是五大散手之一的“陰冥陽關”!
邪神的五大散手,其狠毒與詭異是無與倫比的:多少英椎豪傑曾在這威猛無儔的五大散手之下命喪黃泉,又有多少絕世英雄為這五大散手而束手無策。不錯,嘯天客的一身功夫,已達登峰造極之境,但這時也在那奇詭而狠辣的掌勢下捉襟見肘,狼狽不堪的左閃右躲,倉忙退後。。
江青這時已不再容情,他身形一偏,猝然向斜刺裡溜出五步,冷酷的道:“蒙大釗,在下便叫你選擇你自選的那條路!”
語聲在剎那之間彷彿凝固般凍結在空氣中,是如此冷酷,又如此蕭索,帶著一股姥以言喻的寒瑟之氣。
嘯天客蒙大釗又聚足全身功力,將他苦練了二十餘年的“毒膽掌”再次推出,呼轟旋盪的狂飆中,紫黑色的霧氣幾乎已凝結成一片俱有實質的黑幕自四麵包卷而上,腥甜的氣味四溢飄散,中人欲嘔!
地連劍夢真面色沈重,卓然獨立,雙目寒光閃射,握住劍柄的手指已縮得更緊,一付躍躍欲試的神態
於是——
江青那瑩潔的右掌倏而急顫,幻成漫天掌影,飄忽迷漫,卻又恢宏無比;左掌同時劃起一道圓弧,掌勢卻猝而閃電般自圓弧中劈出,有如一柄自七天之上搗出的神杵,威猛至極的來到敵人身前!
不錯,這正是天佛掌的首式:“佛光初現”!
這轟轟烈烈的佛國神技,使得嘯天客蒙大釗大叫一聲,再次後退,滾滾的黑霧,亦像遭到烈陽透射般縷縷飄散,□繞不絕。
地連劍夢真驀而脫口驚呼:“天佛掌!”
江青緊接著十指疾伸,雙掌幌動中,十股濛濛的劍形光彩,宛如十柄尖銳的利劍,咄咄有聲地劃破空氣,威勢驚人地射向敵人!
這是“天佛堂”法的第二招:“金頂佛燈”!
當十條劍形的光華尚在呼嘯著自十個不同的方向刺去之際,江青的雙掌已向胸前合攏,宛如老僧合什,又迅捷快猛的疾推而出,隨著掌勢的翻出,一片號叫的勁風旋回而起,像煞山崩海嘯,群岳並塌,這一片自地平面湧盪而起的狂飆,足能使日月無光,神鬼俱泣!
冰冷的空氣像沸騰般的滾動,煞浪逼人,一個個小小的旋渦在空氣中形成,刺耳的響聲,宛如地獄中冤魂哀求哭號……
是的,這是第三招:“佛問伽羅”!
嘯天客蒙大釗面孔扭曲得嚇人,青筋在額際暴起,蓬亂的發髯也全部豎立著,他已將全部的真力傾注在“毒膽掌”上拼命般推劈拒敵,淘淘的黑霧,在浩猛的罡勁中消逝無蹤,卻又似自阿修羅的魔宮中不絕溢出,這是一幕慘烈而又令人魂驚魄散的絕世高手之鬥。
於是——
江青俊俏面孔驀而變得異常肅穆,神光湛然,雙臂緩慢的,卻又迅速的手伸空中,頭頸微向後仰,隨著一聲有若梵唱般的清越吟聲,他平伸空中的雙掌,已徐徐往下壓落,他的動作,乃是連成一貫的,看似徐緩,卻不容對手有任何一絲尋找空隙的時機,神妙極了,也令人驚駭極了,而隨著他雙臂下壓的每一分,每一寸,沈重如山的勁力便猝然加重,酷熱的氣息在穿流、呼嘯,像煞大地之將沈落……
這是天佛掌法的第四招:“迎佛西天”!
蒙大釗的“毒膽掌”此刻已失去了抵制的能力,黑霧滾滾,有如熱湯洗雪,又似洪流四洩,紛紛散滅淨盡,那股寒厲的勁氣,也在對方澎湃的狂飆強抑之下,消失殆盡,有如大風中一抹薄霧……
地連劍夢真情急大吼道:“蒙大釗,快退!”
江青冷哼一聲,面孔上有著一片安祥而靜謐的神色,安祥得似一入定老僧,靜謐得可以將周遭的淒厲氣氛化為柔和吉泰。他臉龐微仰,白晰的臉上十分奇怪的現出一片特異的光彩,這湛然的光彩是如此聖潔,如此虔誠,宛如一尊高速而隱在雲端之頂的佛像背後所散射的神光,是這般浩博與閃耀,卻又俱有無形的威嚴。
於是,他雙目在這使人驚懼得不知所措的情境下微微半闔,左掌五指指天,掌心向內——
地連劍夢真有些迷惑的站在一傍,宛如著魔似的注視著江青的面孔,他悚然一驚,恐懼的大叫:“大釗,閃開,不能力敵!”
嘯天客蒙大釗縱聲狂笑,身形在鬥然間連換了十六次不同的方位,毒膽掌再度掀起漫天勁氣,翻滾而到,在重新密布的紫黑色霧氣中,隱伏著千百掌影,交織縱橫,幾乎已將江青全身要害重穴罩入其中。
江青神色之間,肅穆安祥之極,眼廉毫不稍動,在人們的意念尚未體會出是怎麼回事之前,他的左掌已與右臂相互交環,在同一時間內,不分先後的連續推出七七四十九掌!這怪異無倫的招式,溶匯在向四面八方飛舞劈掠的四十九掌中,自四十九個迥然不同的方向攻襲敵入,周遭全是一片瑩白如玉的掌心,像煞雪花飛落,瓢瓢無間,令人產生一種難以自製的錯覺,便彷彿天地混沌,完全已被這片茫茫無際的掌心所掩蓋,而掌風之銳利洶湧,更如狂濤旋盪,翻滾不息……
嘯天客蒙大釗在這片足以移山拔鼎的威浩狂飆中,幾似大海裡的一條浮木,被兜飛空中尋丈之高,連連翻幌撞擊,拋起甩落,他滿頭蓬亂的長髮披散飄舞,全身衣衫更已在剎那間破碎不堪!
地連劍夢真悲憤至極的大喝一聲,面孔上有著一股冷煞狠毒的神情,這股神情,與他原來的和氣模樣,竟是一個決不相同的對照!
於是——
就在地連劍正待動身出手的一瞬間,嘯天客蒙大釗已猛然自空中摔落,但是,他卻在一個出人意料之外的折轉下,倏而反過身來,黯紅的光芒猝而電掣射出,那柄三角形的犀利錐狀“糜骨”,已在一閃之下來到江青身前!
但是,這柄沈重而鋒利的兵器,卻在來到江青身前五尺之處時,似被一堵無形的氣牆所阻一般驀的停頓了一下,就在這微微一頓的細小間際裡,江青雙掌齊探,“掌不刃血”重又展出,射至的糜骨發出一聲“錚”然脆響,滴溜溜的飛出五丈之外,消失於夜色蒼茫中。
嘯天客蒙大釗裂肥披肝般慘嗥兩聲,又蹌踉衝上,但是,卻在躍出兩步之後,一跤摔倒在地。
地連劍夢真霹靂般暴叱一聲,往左一個偏身,反手之間,一道狹窄但卻晶呈的寒光猝然掃向江青雙足。
江青哼了一下,倏而鬼魅般掠出三尺,右掌食中二指並攏微勾,飛快點出,空氣中“嗤”的一響,跟著一股凝聚成形的白氣,彷彿一條狂怒噬人的毒蛇般猝而射出,尚帶著一陣“絲絲”的剌耳之聲!
這是邪神嫡傳的“並天指”。
適纔江青亦曾以此指功對付過蒙大釗,但是卻只用了一半真力,此刻全勁施出,威力之大,自是倍加驚大!
地連劍夢真嘿了一聲,手腕疾抖,那狹長的劍刃連連跳動,震起一圈圈的弧扁,以這圈圈弧扁,罩向敵人那股襲來的氣體。
當一連申“波波”的輕響傳來,地連劍夢真已極不情願的退出一步,反手之間,又是疾風暴雨般的二十一劍,左掌乘隙劈出,直砍對方脅下。
在原地沒有絲毫移動,江青的身軀卻奇幻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做著幾乎不能察覺的閃挪,於是,每一劍都在他這微妙的閃挪間落空,劈到的手掌也稍差一毫的自江青脅傍擦過。
在地連劍的攻勢全然落空的瞬息之間,江青已硯準時機,出手便是一招“掌不刃血”!
當那只有如利刃般豎立的手掌沿著地連劍頭皮刮過的剎那,江青第二招“陰冥陽關”已毫不留情的跟上。
地連劍怒火倍增,咬牙切齒地移出三尺,左手的利劍舞成一團渾圓而晶瑩的光圈,光圈周遭勁氣洋溢,回盪飛出,劍式在光圈中倏出倏收,上下縱橫,宛如有千百柄利劍探舞劈戳,端的神鬼莫測!
江青大笑不停,在敵人左右閃挪遊動,捷如流虹長瀉,又似行雲飄忽,動作之間,不僅灑脫美妙,更有一股說不出的詭異與奇特。
長離一梟與天連劍遲若雲較鬥了將近二百招,江青這邊的經過,他早已看在眼中,這時,他笑哈哈的叫道:“少兄弟,夜來了,可願早些回去燙壺老酒喝麼?”
江青又連出九掌十七腿,換掌中大笑道:“前輩,這也要先擱下眼前的三位才行呀!”
於是,在二人一問一答間,戰況又轉趨劇烈,三連劍已安下心要與眼前的勁敵們一見真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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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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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三虹落塵
大風谷內早已是一片黝黯,寒風呼嘯得如此凌厲,枯草搖曳,滿地的皚皚白雪,反映出淡淡的,卻著涼異常的微弱光芒,老松在幌動,在寒風中抖索,天空中濃黑一片,沒有一點星光,這是個令人恐懼的冬夜啊!
留著一把銀白長髯,氣韻飄然的天連劍遲若雲,正有如高山流水般灑脫而自然的攻守招架,進退有致,他那名震武林的“天連劍”法,舞得有如浮雲片片,輕風絲絲,又似雷轟電掣,長虹貫天,美妙至極的與他那強有力的對手相互攻拒,而在此時,只要是一個武學高手,便可看出此位劍中之霸尚未傾出全付潛力。
自然,長離一梟也不是傻子,在對方的紫電寒芒中,他完全以本身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環流全身,藉著這口充沛的先天之氣,他可以隨意閃挪流轉,而在身形的移動中,以他少遇敵手的“七旋斬”絕技從容應敵,我們都會知道,這位城府深沈,武功蓋世的東海雄才,亦正以遊門的方式拖延戰局,以待有利之機。
那邊——
絕斧客陸海卻與地連劍邵竹溪拼得火熱,二人的一身所學,原在伯仲之間,若要嚴格評論,地連劍邵竹溪的劍式精奇,身法靈巧夫捷,而絕斧客陸海卻以功厚力深,內勁悠長見勝,二人都已傾出全力互相拼鬥,各不稍讓,但是,在一時半刻之間,卻也難分軒輊。
江青將“掌不刃血”及“陰冥陽鋼”兩大散手,融合在“如意三幻”的超絕之技中循環使用,間或加雜著“並天指”及“七旋斬”中的絕招,甚至連怒江派內的精妙招式也不時使出一二,加上“銀月寒星雙環式”的威力,與地連劍夢真纏鬥在一起,星飛丸落,變幻莫測,環轉之間,也是難分難解。
這六個人激戰,雖然都未展出全力,但是,已足夠稱得上驚天動地,為一場武林中罕睹的龍爭虎鬥,假如現在有任何一個武林高手能看到這場拼鬥的話,必會震撼得目瞪口呆,嘆為觀止的。
在長離一梟躲過天連劍的連環十七劍之後,立而還以顏色的反攻了九拳十一腿,翻身之間,又是兩記含凝了“混元真氣”的劈空掌,邊呵呵笑道:“小兄弟,你那震驚江湖的天佛掌怎的不再施展了?那位嘯天客現在只怕連喘氣卻不容易了……”
江青猛的一記“並天指”攻向地連劍,疾出五步中,反手十一掌,宛如流星洩墜般劈封敵人後路,清朗的笑道:“前輩,三連劍創名也不是簡易之事。”
長離一梟遊鬥中,再笑道:“孺子可教矣,有仁人之心。”
天連劍遲若雲冷冷一哼,劍式倏而轉為凌厲,有若千萬柄利劍自天而降,交織縱橫穿插兜戳,銀光蛇芒匯成片片、點點、絲絲、縷縷,冷氣森森,帶動四周空氣,形成一個個小小旋渦。
長離一梟驀而飛舞飄掠,衣抉拂動,在劍芒揮閃之中,有若御風而行,仙意盈然。
但是,天連劍的劍式卻似是綿亙不斷,永無終止?劍光越來越密,劍風越響越銳,像煞一面滿布利劍的天幕下壓,又似一陣陣狂猛劍雨生生不息,幾乎已將天地連在一起,混沌不分。
於是——
長離一梟雙臂猝而如大鳥般箕張,在三度難以形容的閃幌中,險極地衝至那片遼闊的劍幕之外,清勁而又冷漠之極的高聲道:“天連劍之名果然不虛,遲老兒,你當真有兩手。”
說話中,他猛然疾旋五次。狂風烈飆突起中,十股凜然雄渾的勁力,已呼嘯著衝向對方布超的劍幕,同一時間,長離一梟更移轉了九個迥異的方向,在移動間,身形有若陀螺般急轉不息,無盡無絕的罡猛勁力,彷彿大海中的怒濤澎遊,又似並立的巨岳同時傾覆,勁道之強、之沈、之厲,無不足以令人魂驚魄散。
於是——
劍幕又加強了,劍劍連衡,式式循瑣,像是雨,又是雪,像是雷,又是風,耀目的寒光冷電纏纏紛紛,交相織舞,連天接地,無孔不入,無隙不鑽,真是狠辣極了,神妙極了。
長離一梟豪邁的大笑,狂放地道:“好,這才是天連之劍的本色。”
緊接不輟的,“波來波去”“立波成柱”“旋浪成波”“雲舞波旋”四大旋招,在同一時間猛然展出,掌腿漫天穿插中,長離一梟兩臂疾顫如波,呼嚕嚕的陣陣狂風罡勁,有如海傾浪排,綿綿不息的洶湧而出,是的,這是“玄浪氣”。
天連劍遲若雲長髯飄散,鳳眼中寒光暴射,銀弘驀而漲起,長劍宛似怒龍入海,攪起浪花千點,星星濺濺,彌彌滾滾。
江青在一傍看得十分贊嘆,攻守閃挪中,心忖道:“三連劍所以能揚威江湖,獨霸一方,確非泛泛之輩,尤其是這位仙風道骨的天連劍遲若雲,劍藝之高,幾已達到超凡入聖之境,自己曾遇不少武林異才高手,其中使劍者為數更穎,但或有較天連劍藝業強者,可是劍術之精,卻少有能出此人之右呢……”
在一連串的倏退忽進間,地連劍夢真已有些不耐,他那彌陀佛似的胖臉已失去了先時的和善,由那些緊繃的線條看去,映襯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而又令人有些驚懼的猙獰意味。
時間緩緩的過去,也是迅速的過去,在不知不覺中,在劍光揮霍下,在厲風狂吼裡,也在強勁而有力的掌腿隙縫邊。
每個人的瞳孔內都映印著對方的影子,都映印著飛舞的劍光,足能致人死命的拳掌陰影,有些恐布,是的,但卻蘊藏在恐怖的人心中。
江青在力出三腿十七掌中,又連連飄逸的穿過敵人緊密而狠辣的三道劍牆,冷淡而平靜的道:“前輩,風也淒淒,夜也茫茫,你興致尚濃麼?”
長離一梟飛轉了一個方向,沈緩的道:“小兄弟,你如有意,便請作主吧!”
於是,江青猛然拔空六丈之高,如一頭大鳥般在空中折轉了三個美妙的圓弧,大聲叫道:“三連劍,假如你們此刻願意罷手,那麼,我們定隨尊意。”
天連劍呵呵大笑,唰唰唰一連三劍剌出,抖手疾振之下,劍尖顫成點點星花,直取對手,邊生硬的道“江青,你未免將人看扁了,當眾侮辱老夫師姪,更將其擊成重傷,那麼多條人命姑且不講,閣下明知老夫等人師姪猶仍如此,嘿嘿,我三連劍傷徒不談,這口氣卻咽它不下。”
長離一梟疾進十掌九肘三指,幌身閃開,大笑道:“遲老兒,這乃是給你一個教徒不嚴的小小教訓。”
天連劍遲若雲冷冷曬道:“海外尊長離,閣下令夕在老夫劍底,只怕再也不能稱尊了。
鼎鼎大名的火雲邪者,邪神厲老鬼的義子也不過如此而已。”
驀然,極為突兀的——
江青已自空中落下,俊逸的面孔嚴峻得有如罩了一層寒霜,他雙目似欲噴火般瞪視著天連劍遲若雲,是的,他只能瞪視一剎那——地連劍夢真己若卷地狂風一般追襲而至,不由分說的就是左三劍,右三劍,雙腿更在劍光的揮舞中倏而飛出,絞剪掃蹴,威猛絕倫。長離一梟在出手中沈穩的道:“小兄弟,你可是動了真怒?”
江青沈默了片刻,忽然道:“前輩,在下敢請謂換一下對手?”
長離一梟驀地躍開,天連劍遲若雲七劍連街,劍劍不輟的緊追不舍,寒光霍霍中,長離一梟幾乎沾著劍尖作了一個大盤旋,就在這剎那的空隙裡,江青已遞補而上,而長離一梟卻接上了地連劍劈來的上下九劍。
天連劍大斜身,踏出五步,反手六指十三劍,大笑道:“江大俠,閣下能奈老夫何?”
江青左閃右挪,有如空中飛鳥,水裡游魚,冷沈得出奇的道:“遲若雲,你適纔辱及了在下義父,是麼?”
天連劍大馬金刀的戳劈刺扎,前翻後騰,不屑地道:“正是,一丘之貉,辱之如何?”
憤怒的火□幾乎似有形般自江青雙目中噴出,他咬咬嘴唇,在腦中做了一度迅速的思考,驀而冷冷的道:“遲若雲,你承認了?”
一陣含有極度諷剌意味的長笑,出自那位天連劍的嘴中,他毫不停息的進手遞招,無比輕蔑的道:“黃毛小子,你在江湖上的歷練,人情世故的經驗還差得遠哩,呵呵,老夫豈會受你的恐嚇?”
江青狂怒的大叫道:“遲若雲,你準備受罰吧!”
“吧”字出口,他那有如一溜火雲也似的身軀已在夜色中閃起一抹淡淡的紅光,沖天飛高七丈有奇,遠遠望去,彷彿是地獄中竄出的一股火苗,又似九天的神火疾降再升,奇妙至極。
天連劍遲若雲龍吟的長嘯一聲,左臂挽起一個半弧,猛然抖掌劈出,右臂拉開一個大架式,宛如欲囊括天地一般,劍鋒自外而內,映起一片深厚晶瑩的光帶,霍然圈環,銳風破空,絲絲有聲。
在光圈回的時候,江青的身形已急驟下降,於是,那薄薄的,鋒利的劍刃已似長有眼睛般的向他攔腰斬來。
驚險得足以令人毛髮悚然,江青那閃耀著紅色微光的身軀猛然滾桶似的凌空翻了個身,在翻身的同時,右手食中二指並攏微勾,猝然戳出,一股凝聚成形的白氣驀而衝破空氣,“嗤”的一聲擊在來至江青身下的利劍劍脊之上,於是,那幻射著光芒的長劍如著千斤巨杵似的忽然往下沈落五寸——
江青真氣倏而倒轉,他已在敵劍微沈的這段細小空間裡橫身伏倒地上,胸前與地面的距離,僅只寸許左右,在天連劍的攻勢尚未及再度展開前,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那宛似厲鬼魔爪般的掌影,已詭異奇絕的飛劈而至!
天連劍大笑不息,一片劍光驀而升起,疾速的向四面反兜而上,而就在他的反攻始才展出之際,一條燦爛絢麗的金龍,已顫動著千萬片金芒鱗甲驟然出現,一陣奇異而令人戰慄的淒厲吟叫之聲亦同時響起。
“當”的一聲巨震,隨著□繞不散的嗡嗡餘音,幾乎難分先後的傳人每人耳中,掩蓋了任何一種其他的聲息。
地連劍夢真驀而大叫:“金龍奪!”
長離一梟緊隨挺進,呼呼轟轟便是四招合併齊展拳腿紛飛,掌指縱橫,逼得地連劍有些招架不及的急退六尺之外。
江青手中的金龍奪閃射著萬道豪光,熠熠金芒,龍身似在微微扭動,栩栩若生,威猛懾人至極。
天連劍遲若雲暗中不止一次的運氣調息著自己適纔略受激盪的真力,雙目凝注著手中寶劍,他極不放心的查視著那一泓秋水似的劍身,擔心它已因方才的碰擊而有所損傷。
江青冷冷的道:“遲若雲,你的兵器仍然完好,現在,我要出手了。”
天連劍微拂長髯,細長的眼睛毫不稍瞬,亦冷冷的道:“江青,你只管出手,老夫接著就是。”
“上尊長天。”
森森懾人的厲吼出自江青口中,金龍奪驀而急顫晃動,似欲脫手飛去,龍身嗡嗡震響,在人們不及眨眼的瞬息間,耀目的電光金蛇四射迸閃,飛掠周遭,迅捷無匹的擊向敵人。
天連劍遲若雲面上神色微變,劍尖微微指天,霍然舞成十道光牆,深厚的迎上——一片刺耳而沈悶的金屬撞擊聲連串傳來,空氣旋盪,地上的積雪亦四散濺射,一條白色的人影也被對方震出兩步開外。
於是——
在那白色人影始才退後的同時,又頑強的再次衝上,紫電精芒圍著那人影的四周旋舞閃射,千百劍影在黯衣中幻映出一幅美麗而眩目的圖案,這圖案美極了,似是一片多角形的雪花晶體。
不錯,這乃是天連劍遲若雲的六六三十六手“天連劍”法中七大絕招之一:“寒星映雪”。
江青絕不閃避,沈穩的吼道:“下尊大地。”
隨著這個“地”字,積滿的白雪驀而滾滾飛揚,五丈方圓內起了一陣迴旋的風暴,光華燦然中,隱隱有二十四條金龍飛舞而出,須角俱全,幾似龍降九天;這二十四條金龍彼比連接在一起,盤旋縱橫,鱗甲閃爍,好像宇宙之間,已全被這二十四條金龍所遮掩無餘!
天連劍遲若雲傾力發揮出那招“寒星映雪”的精華,手臂已彷彿幻化成了千百條一般揮舞不息,漫天的劍影形成了一個多角形的圖案,每一劍的攻出是如此凌厲而猛辣,意圖在敵人二十四條飛撲而至的金龍影像中找出一絲破綻。
自然,遲若雲異常明白,眼前閃爍隱約的金龍,其實全是對方金龍奪極快揮舞顫幌後所映出的幻影,但是,遲若雲明知這二十四條金龍實為一條,卻就是無法尋找出可以擊破對方的弱點。
狂勁的風雪令天連劍的視力更為迷惘,迅速的,劍刃匯合著劍氣,與那二十四條在風雲中隱現的金龍接觸在一起——
天連劍遲若雲右臂接連承受了十七次沈重如山的壓力與撞擊,他握劍的右手幾乎把持不住,在滿目的金光幻射中,他那柄劍竭力拒架著飛擊而來的金龍晶瑩的劍芒在團團的金色光華中,卻顯得有些黯淡了。
清脆的碰擊幾乎響成一片,鏗鏘不停,在瞬息間接觸,又在瞬息間分開,江青神色依舊,雙目炯然,稜稜有威,而天連劍遲若雲卻汗漬已現,長髯不停拂動,胸前更在不住的起伏……
天連劍神色沈凝中帶著無比的憂慮,劍勢剎那間又出,在七個角度裡將二十一劍幻成七片流光,更且不令人有絲毫迴環餘地地驟出一劍,有若西天的電型,當你看見時,已經到了眼前。
當那晶瑩的劍尖閃起一團強烈的寒光,整個劍身已“嗡”地一顫,彎成一個半弧,又驀而彈直,鋒利的劍刃猝然斜偏,削向對方頸項。
這是天連劍法中七大絕式之二:“幻影一指”“弧扁渡世”。
江青微微移挪,依舊沈厲的道:“南鈴怒海!”
澎遊的真氣宛如海嘯山崩,又似江河倒流,呼天喚地,滾滾翻翻,一陣鬼泣神號般的淒厲呼嘯驀而自冥渺中響起,平靜的忽然聚成了一片沈重如山的壓力,卻又旋動迥盪不已,似龍捲風,肆無忌諱,幾乎已與大自然的威力堪相比擬並論……
天連劍遲若雲的劍式在須央間趨向凌亂,劍招潰無章法,鋒利的劍身幌搖不定,嗡嗡作響,他自己更隨著那陣陣狂飆蹌踉後退,狼狽不堪!
“北尊穆山!”
江青的厲喝,猶如地獄之中催魂的符令,毫不間歇的冷酷響起,江青瘦削的身軀卻似車輪般猛烈的旋轉起來,旋轉中,雙臂劃著奇異而微妙的弧度,金龍奪急顫欲飛,嗡嗡震響,而一幢幢像寶塔,像山峰似的有形金色光影,已深厚與堅實的彷彿有形之切一般,向四面飛出壓下。這時——
天連劍遲若雲面色慘變,再也尋不到絲毫原來那悠閒出塵之狀,他白髯顫動飄拂,細長的雙目怒瞪欲裂,嘴唇在抖索著,手中寶劍無力下垂,他已難有力量再抵擋目前敵人威猛無儔的攻勢了!
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緊要關頭,地連劍夢真驀地泣血般嚎叫一聲,右掌不顧死活的與長離一梟揉合“混元真氣”的劈空掌硬拼,身形卻猝然飛射江青,連人帶劍,融合成一道耀目的白光,軀體幾已與劍身附在一起!
於是,“劈啪”一聲悶響中,更加速了地連劍夢真的去勢,宛如烈陽忽現,白光熾盛中逕向江青襲至!
來速是迅捷至極的,江青大叫一聲:“好一手『身劍合一』!”
金龍奪倏而圈回:“至尊為吾!”
黝黑而淒冷的寒冬之夜,烏雲密布的天空,在北風哭泣似的呼嘯下倏而掠過一道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閃電,眩目欲言,金紅色的光輝幾乎已剌激得人們睜不開眼睛,一切的景物俱在這道洪流似的巨大閃光下隱沒,每個人的瞳孔中,盡是一片金紅,金紅,金紅………
如神哭鬼號似的厲嘯響自天地,傳自宇宙,浩蕩的光芒綿延於永恆,古今天地融匯於這片忽起的;奇蹟的金紅光華中,大地在震撼、炙灼,金龍的影子在繽紛飛舞、縱橫擴展,這像煞是大地沈淪前的淒佈景象啊!
於是——
當一切歸向靜寂後。
寒風依然在呼號,天地仍是那麼黝黯,大風谷還是大風谷,但是,一切爭鬥都已停止,一切殺戈亦歸向虛無……
地上,躺著天連劍遲若雲倦曲的身軀,他那柄珍貴而形式奇古的寶劍則已彎成一條馬蹄鐵似的廢物,與他本人一般淒涼的棄置在雪地上,離他身邊五尺之遠,橫臥著地連劍夢真;夢真那把紫玉柄的罕見寶劍深深插入雪地之內,僅剩劍柄猶留在地面上,二人滿身浴血,但是,若你仔細觀察,便可察覺他們胸前尚在微弱的起伏,鼻口之間,呵出絲絲霧氣。
人連劍邵竹溪已因驚駭過度而怔在當地,他雙眼發直的注視著目前這一付血淋淋的,令他永世難以忘懷的慘狀,沒有任何言語動作,手中長劍無力的垂向地面,握劍之手更在簌簌而顫。
半晌,沈寂如死。
長離一梟驚異逾恆的嘆息一聲,喃喃道:“好厲害,好厲害,真是曠世絕技……”
絕斧客凝注著自己手中的短斧,撫弄著短斧上的銀練,沈默著一言不發,神態中,卻流露了多少難以形容的悵然……
長離一梟走上兩步,慈祥的道:“小兄弟……”
江青平靜的側首過來,好似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件一般微微一笑,悠閒的將全龍奪藏藏于火衣披風之內內,輕聲道:“前輩有何吩咐?”
長離一梟頓了一頓,嘴角又漾溢出一絲深沈的,古怪的微曬,他溫和的道:“小兄弟,適纔你使的是什麼武功?”
江青眼廉半闔,悠悠道:“前輩,那是在下義父親自演練三年始成的『大尊奪法』。”
“大尊奪法?大尊奪法?……”
長離一梟低低的重覆念著,面孔上有一股頹然的神色、這股神色是如此說不出,道不出,卻直覺地令人有一種特異的感受。
江青迷惑的道:“前輩是否有所感觸?”
長離一梟長嘆道:“不錯,老夫雖然年逾七旬,比不上厲老前輩的蓋世武學,但老夫自認,如天假以年,二十載後,或可在武功之上再有進境,也即是說,仍有希望練成厲老前輩那般深奧博浩的技藝,但如今一看,老夫確實比不上厲老前輩,這已不是時間與意志的問題,其中更包含有智慧與稟賦的因素,厲老前輩先天的條件較老夫優厚得多。欸,老夫實是望塵莫及,望塵莫及……”
江青垂首沈思了一會,緩緩的道:“前輩,記得『前人騎馬我騎驢』這句通俗的格言麼?”
長離一梟頷首笑道:“是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江青仰首籲了口氣,指著天空道:“前輩,今夜的烏雲滾滾,象徵著風雲聚會;夏日的烈陽中天,代表著光芒萬丈;鏡中的花草秋月,幻映著美麗秀雅,但是,滾滾烏雲會消散飄渺,烈陽會西沈墮落,鏡中的花草水月亦是虛幻得難以捉摸,人們會記著一時,記著一陣,卻不會懷憶千古,只有真摯的情、浩然的節操、不屈的正氣,才是足以代表一個人真正含蘊的本質,才是永留萬世,為人敬仰的根源……”
江青誠懇的凝注長離一梟,續道:“前輩,至少,你已會永為長離島延綿的後代子孫所敬奉,為在下此生中不可忘懷的忘年摯交……”
長離一梟默默無語,沈思良久,復良久……
於是——
他猛的一拍江青肩頭,豁然大笑道:“好小子,料不到老夫七旬之年,猶被你開導了一番,小兄弟,你說得對,說得對,呵呵,老夫該知足了,該知足了,而且,六十年後的今日武林,誰人不將老夫數為天下霸才?東海第一人?”
江青抿嘴微笑,深沈的頷首。
長離一梟忽然想起一件事,低聲道:“小兄弟,這兩個老小子尚有救麼?”
江青望了躺在地上的二人一眼,點頭道:“他們不會死去,但卻必須養息一段長久的日子,不過,在下有些奇怪,那地連劍夢真適纔自斜裡衝來,又有劍氣護身,再加以在下的攻勢又大多聚集向遲若雲,雖然這大尊奪法威力無匹,卻不會連地連劍也傷得如此厲害……”
長離一梟古怪的一曬道:“小兄弟,這夢真以左手路子出劍,功力又純厚精深,老夫要收拾他,也得在五百招以上,不遇,他在方才眼見遲老兒形勢危殆之際,卻不顧死活的以單掌與老夫雙掌推出的『混元氣』硬拚了一記,是而右掌腕已被震脫,無力發揮功效,否則,他或者不會落得這般淒慘……”
說到這裡,長離一梟回首注視著尋丈之外的人連劍邵竹溪,冷然道:“邵老兒,閣下對眼前的這個局面,尊駕尚有意見麼?”
緩緩的,彷彿是另一股力量的支持,人連劍邵竹溪抬起頭來,瞳孔中交織著迷惘與恐怖,仇恨與憤怒,驚異與淒涼的複雜光芒,一動不動的凝視著江青及長離一梟二人,焦黃的面孔上一片慘白。
江青輕輕的一撩大紅的披風,撇了撇嘴□,淡淡的道:“邵竹溪,在下已經儘量給你們走路,但是。你們卻太不給在下留路了。”
人連劍邵竹溪一緊手中的“吹蘆”劍,有些神經質的叫了起來:“江青,你這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夫兩位拜兄與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你不此毒手?”
江青尚未說話,長離一梟已冷冷的道:“邵老兒,睜開眼睛看清楚點,你兩個拜兄那口氣還咽不了,只是,這倒並非他們命長,全乃江青兄弟手下留情。”
人連劍遲疑的注視著躺於地上,毫不動彈的兩位拜兄,這時,他已比適纔鎮靜了許多,天、地二劍胸前的低弱起伏,人連劍亦已發覺。
“如何?”
長離一梟有些嘲弄的問。
人連劍的面色此刻已緩和了很多,他卻仍然狠狠的注視了江青等一眼,急步奔向他兩個拜兄身傍,俯下身去察看二人的傷勢。
自那不含善意的眼中,已表露了充分而明顯的仇恨與毒怨,長離一梟與絕斧客二人俱不由勃然大怒,江青卻微微一笑,儒雅的道:“在江湖上闖盪,尤其是稱得上名號,數得上英雄的人物,自來與人交手過招的機會便極多。誰也不能說長勝不敗,永不失手,而既然成為一個武林名十,便應該有那容人容事之量,犯不著如此怒火盈目,邵老前輩認為是麼?”
人連劍邵竹溪已極快的檢視了自己兩位拜兒的傷勢,不由暗暗籲了一口氣,他知道二人是被一種極為強烈深厚的罡氣所震傷,膚體上雖然血斑斑,卻僅是些浮傷,並不十分嚴重,只是,地連劍夢真的右手腕卻已脫臼,目前,他們只是暫時閉氣暈過去而已。
由這些形跡看來,邵竹溪心中已是雪亮,人家確已手下留情了,否則,在方才那威力奇大的一記絕招之下,既然對方能將兩人一併震傷,便大有追而殺之的機會,但是對方卻並未如此,可見對方宅心之間,實在仁厚。
人連劍心中雖然這麼想,卻仍然板著臉道:“姓江的,老夫在江湖上滾了三十餘年。用不著受你教訓,目前你得了手,自然說得輕鬆,嘿嘿,我武林三連劍便是如此容易吃虧的麼?”
江青一言不發,凝注著人連劍的面孔,在邵竹溪自他兩個拜兄身傍站起來後,面孔上的表情已顯得有些轉變,心細的江青可以看得出來,這轉變的神色是有些驚愕與欣慰的,或者,多少也包含有幾絲感激的成份。
長離一梟忽然冷冷一曬,道:“邵老兒,遲若雲的『白合』,夢老兒的『紫虹』,閒下的『吹蘆』,卻是人世少有的神兵利刃,你們三連劍在這三柄神兵之下,也沾了不少光彩,現在,遲若雲的『白合』大約已經損毀了,以後記著,金龍奪的威風是難以比擬的,更是不易抗衡的。”
人連劍邵竹溪面色又變為極度的難看,他瞪了長離一梟一眼,卻忍耐著沒有答腔,江青緩緩的道:“邵老前輩,假如日後三位尚欲尋找在下,在下將會隨時歡迎,自然,不論各位的來意如何都是一樣,請遲老師與夢老師記著多休憩兩天,在三個月之內,不能妄運真力,而且,別忘了在他們二位的『督脈經』上多施按揉之力,以真氣相輔,痊癒得快些,令夕,對三位多有開罪了。”
忽然,大風谷的入口處,隱隱亮起數團暈黃的光芒,在那幾團暈黃的光芒照映下,可以看見十多條人影,正向這邊蠕動而來。
江青淡淡的一笑,又道:“邵老師,是仇是友,全在閣下三人,不才是無所謂的,現在,容在下等就此辭別,日遠流長,咱們或者會再見的,希望再見之日,是在一個和祥的境界中。”
人連劍邵竹溪彷彿極為不願,卻又無可奈何的說道:“姓江的,這筆賬,我們會記在心上,不過,咳,這個,嘯天客蒙大釗的傷勢,是否已吃你那獨門掌法震得無法復原了?”
江青冷然一瞥那仍然躺在兩丈之外,絲毫不動的嘯天客蒙大釗一眼,沈吟了片刻,緩緩的道:“此人性情狠毒,天生暴戾,在下容其一命,已是過份,但是,在下畢竟饒了他,他的『鎖心穴』已被在下的『天佛掌』為其永遠封閉,也就是說,此人有生之日是已不能再去危害別人了。”
人連劍邵竹溪神色倏變,狂怒的叫道:“姓江的,你狠得離了譜了,你……你……”
江青驀而冷哼聲蛙,沈厲的道:“邵老師傅,蒙大釗不用施救,三個時辰後便會醒來,我江青獨做獨擋,是友是仇,全在各位……”
他望瞭望周遭沈暮黝黯的景色,又沈緩的道:“朋友,告辭了,若以後此等情形之下,也希望各位能似在下一般,多予別人幾條生路……”
長離一梟在傍大笑不絕,宏烈的道:“邵老兒,有朝一日,假如尊駕等人有興,賢兄弟不妨再試上一遭。”
三條人形如寒夜中驚起的飛鴻,在黝黯中沖天而起,不曾留下一絲痕跡的消失於虛渺中,輕悄得彷彿這裡本來便沒有他們存在似的。
人連劍邵竹溪全身不自覺的簌簌而顫,面孔上的肌肉輕微地抽搐著,雙目迷惘而無助的凝注著夜空,而夜空雲層更低,滾滾游移,江湖上的風浪起伏,波譎詭異,與這冬夜的變幻雲層又有什麼分別呢?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4:17
第89章 雪映名城
葉家集東街頭,一幢破陋的大雜院,靠裡有一間殘舊的瓦屋,此刻正自那破陋的門房內洩出一絲黯淡的黃光。
房間裡的陳設是如此破舊而簡陋,使人一眼便可看出此屋的主人是如何潦倒與貧困,自然,空氣中少不了一股腐霉的氣息。
但是,此刻這隱隱散發著的腐濕空氣的破屋中,卻摻雜了難以形容的歡愉與興奮,這歡愉與興奮,乃是現在坐在一張白木八仙桌傍的三個人所帶來的,不錯,他們便是江青、長離一梟與絕斧客。
老人黃為善正陪著三人飲茶,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纖弱多姿的黃倩倩卻幫著一個眉目慈祥,頭髮斑白的老婦人在匆忙的收拾一些殘舊的衣物。
江青毫不嫌棄的端起那粗瓷茶杯喝下一口熱茶,笑著道:“老伯,其賞什麼都不用收拾,到了杭州以後,全部換新的就得了,只怕伯母有些舍不下呢!”
老人有些過意不去的道:“恩人……不,賢姪,你看,老朽又忘了,欸,真是老了,賈姪,老朽已實在說不出什麼銘感之言,老朽全家這片心,你一定看得明白,看得穿透……
欸,祖上積了多少陰德呵,會叫老朽一家一再碰上恩……碰上賢姪……”
江青急得雙手亂搖,趕忙道:“老伯,以後千萬別再說這“感激”兩字,否則小姪真是吃不消了,老伯,初更過後,吾等便起程上路……”
黃倩倩回過身來。有些怯生生的道:“哥哥,你,你真的沒有受傷麼?”
長離一梟呵呵的代答道:“放心吧,小妮子,你這位義兄的功夫你尚沒有見過,假如你能親眼在傍邊見上一遭,一輩子都可以放心他在外面揍人了。”
黃倩倩羞澀的垂下頸項,低聲道:“衛伯伯,我不願哥哥在外面與人爭鬥,我只願他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真的,平平安安的過日子…”
江青爾雅的一笑,含有深意的道:“倩倩,或者,有這麼一天的!”
大口喝乾了杯內之茶,又自己斟滿了,絕斧客哈哈大笑道:“江大俠,日後有了黃姑娘這麼個妹子,只怕要多坐聽些話了。”
黃倩倩粉面嫣紅。卻文靜而羞澀的不作一聲,只管抓抓這,撫撫那,沈默之中,含有無限溫柔。
長離一梟看了一陣,低聲對江青道:“小兄弟,是否仍有迴轉的餘地,這妮子的確是個好女孩,溫柔得可愛,嫻靜得迷人。”
江青玉面倏熱,十分慌忙的道:“不,前輩,這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在下一人尚不要緊,豈能再害了人家一生?再使蕙妹妹與玲玲幽幽終日?”
長離一梟微喟一聲,低沈的道:“緣也,命也,只怪這孩子和你相遇晚了……”
這時,一切都己收拾妥當,長離一梟輕輕頷首,絕斧客離位立起,向各人道聲得罪,逕自啟門離去。
黃為善低咳一聲,有些見腆的道:“賢姪,老朽之意,想到余杭之後,自己賃所小屋,與倩兒兩個做點小生意,讓老伴在家照顯一切,也可減少對你的拖累……”
黃為善的老伴兒——徐氏,這時也回過頭來,充滿喜悅的道:“是呀,老身也是這樣想,一家三口老是靠江公子,啊不,江……啊,青兒,也不是辦法呢……”
這二聲“青兒”,叫得江青混身一震,打了個寒噤,他哺哺的道:“青兒,青兒……已有多年沒有人如此叫過我了……青兒,這是個多麼值得回味的稱謂……”
江青忽然有些激動的道:“伯母,你……你能再叫我一聲……青兒麼?”
徐氏有點兒怔忡,隨即興奮的道:“江公子,你,你不以老身如此稱呼為忤嗎?”
江青緩緩搖頭,又搖頭,徐氏欣悅的叫:“青兒……”
長離一梟豁然起身,站到門邊,在他站起來的剎那間,江青看到這位冷面辣心,雄霸武林的江湖異才臉龐上有著一層奇特的神色,這神色複雜極了,揉合著感動與嘆息,期冀與慰藉,這又是這位江湖雄主極少的幾次真正表情流露……
於是,江青心裡有了決定,他口中卻故作淡然的道:“前輩,月冷星寒,這時趕路,倒別有一番情調呢!”
長離一梟明白江青已看出他此時的心情,回頭苦笑道:“不錯,小兄弟,老夫要說,你真是老夫生平僅遇的好孩子。”
江青輕輕站起,走到長離一梟身傍,低沈的道:“前輩,在下已有了義父,在下實在愛你,敬你……”
長離一梟回過臉來,深深凝注在江青面孔之上,他雙手按著江青的肩頭,良久,良久,方才深摯的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小兄弟,有這幾句話,老夫已是太滿足了,太欣慰了,老夫永遠不會忘記!小兄弟,老夫也和你相識得晚了幾天,可是,在往後的時光裡,老夫相信在情感上,在心靈上,你會待老夫如兄長,如你真正的兄長。欸,在情感的領城裡,天知道老夫是如何寂寞與貧瘠,小兄弟,希望你是老夫真正的親人……”
江青靜靜的,卻是誠摯無比的道:“前輩,在下此生此世,都會是你真正的親人。”
燈花跳了一下,黃為善站了起來,搓搓手,道:“衛兄,衛兄與賢姪是否須要休憩一下,今個夜裡,二位也實在勞頓得不輕,還有一大段路程要趕呢?”
江青與長離一梟尚未回答,外面已傳來一陣低沈的馬嘶聲,轆轆的車輪聲亦漸來漸近,間夾著有力的鞭梢子響。
長離一梟笑著道:“車來了,黃兄,吾等這就上道,夜已深沈,至於左鄰右舍的招呼,依老夫看免了也罷。”
黃為善笑吟吟的道:“不勞衛兄掛懷,老夫在酒樓回來之時,早已一一打過招呼……”
他又回頭道:“夫人,倩兒,咱們這就走吧……”
於是,同這殘舊的獨間瓦屋做了依戀一瞥,黃倩倩輕扶著徐氏,跟在乃父等人後面,行出門外。夜,寒得緊,雪早已停了,但氣溫卻冷得人手足發麻。
外面絕斧客陸海向長離一梟躬身為禮,他身傍停了一輛雙轡篷車,車上是個精壯而憨厚的小夥子,這時正縮著頸子,攏著手直呵白氣。
黃為善與徐氏、黃倩倩二一人進入篷車之內,江青等三人也牽過自己的坐騎,俯身上馬,護在蓬車之傍緩緩成行,車輪輾踏著冰碴子,響起了輕微而脆落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是那麼單調而孤寂,但是,卻又何其安祥與平靜。
此行杭州,得要不少時日,但光陰盡避悠遙,要來的終究會來,路途雖然迢迢,要去的地方也一定能達到,是的,離開杭州,也曾帶走了多少惆悵呢!
冬日出門趕路,是比尋常的季節吃累的,連綿而廣亙的冰天雪地,呼嘯的寒風,白茫茫的原野,隱在層雲後的山峰,都顯出幾分淒涼與蕭瑟。
餅了一處村莊,又是一處集鎮,過了一座城市,又是一所鄉集,景色在不停的變幻,地方的言語也一段段的迥異,人們的口音,改得陌生,又變得熟悉了。路,卻迤邐的延展於眼前,蜿蜒的,由遠而近。
蹄聲得得,皮裘衣衫上沾滿雪花,車輪聲動,篷布被北風吹得鼓漲,冒著風,頂著雪,有六張帶看笑的臉在冷空氣中呵慰。
杭州。
久違了,這以西湖的嬌□而名播天下的美麗城市。
黃昏裡江青與長離一梟、絕斧客三人護著篷車進了城門,恢宏的樓閣房舍仍然依舊,金壁輝煌,畫梁雕棟的王公巨賈府第,還是照樣峙立在寬敞的街道傍,店□酒樓繁華得緊,在這掌燈時分,並不因為天冷而減少人們的興趣,摩肩擦踵的行人,在熱鬧的街道上擁擠著、喧嘩著,空氣中帶著隱隱地熱力。絕斧客騎在馬上,拉了拉皺在一傍的灰毛大氅,左右顧盼了一陣,抖去胡辮上的水珠,嘖嘖嘴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言果然不差,看看這個地方,實在是夠迷人的,難怪有些人過不慣深山茅廬的生涯了。”
江青微微笑道:“這些天來,可把前輩與陸旗主累得夠受呢……”
長離一梟笑呵呵道:“這算什麼?馬背上的顛簸怎及得上船隻的搖晃?陸上的風雲卻也難較東海的冰飆狂浪,小兄弟,老夫承受得住。”
路上的行人紛紛讓開路途,由這三騎一車經過,進入鬧區,車馬的速度已緩慢得多,偶爾有些行人好奇的注視上一兩眼,卻又匆匆移注到另外更俱有吸引力的花花綠綠事物上。
於是,馬車開始轉到另外一條路上,這條路比較僻靜,朝遠處看,有一所高大的騎樓聳立著。
“嗯,不對,適纔只顧說話,把路都弄錯了,前輩,咱們還是轉回去,在下記得要經過一個城隍廟前……”江青顧盼了一陣,有些尷尬的說。
長離一梟笑道:“這地方老夫在十多年前來過一次,以後就從來沒有機再度涉足,地方太熱鬧,你又下太熟,自然容易走錯路,不過,小兄弟,你是無所謂,老夫若兩手空空前往戰府,倒是有些窘呢!”
江青大笑道:“前輩,這算什麼話,前輩與陸旗主一到,只怕戰大哥開大門都惟恐迎之不及,那裡還會想到這些俗禮上去?前輩,千萬別見外啊……”
長離一梟想了一下,正待說話,突聞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響,自這條街道轉角處快步奔來。
江青雙目半闔,冷冷一瞥,只見前路來了十多條大漢,個個體魄修偉,龍行虎步,目光炯然有神,一眼即知是在江湖上打滾的的練家子。
絕斧客有些奇怪的注視著,低聲道:“咦,這些人好似有些氣急敗壞,不知慌些什麼事?”
十多大漢奔至篷車之前,立時齊齊止步,為首一個四旬漠子,手忙腳亂的整了整他那件銀白壽子圖絲長袍,踏前兩步,向長離一梟及絕斧客二人面上仔細打量了一番,忽然全身一哆嗦的跪了下來。
隨著這衣飾華麗的四旬漠子,後面十多條大漢亦一起“噗通”矮了半截,個個伏在青石板上,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長離一梟回頭望瞭望絕斧客,絕斧客連忙恭聲道:“島主之意?”
那四旬漢子這時語聲微顫的慌忙說道:“本島“燕子棋”派駐杭州分堂副堂主“鐵腿”
倪忠祥叩拜島主萬福金安,弟子等不知島主於今晚親臨杭州,未曾率領全堂弟子恭迎城外二十裡,疏忽之罪,罪不可赦。”
長離一梟“哦”了一聲,和聲道:“不知者不罪,都起來吧吧!”
鐵腿倪忠祥忙謝過,率著眾人匆匆站起,一字一躬身排在長離一梟馬前,垂手聽諭。
長離一梟道:“倪副堂主,燕子樓杭州堂主是誰?現在何處?”
鐵腿倪忠祥誠惶誠恐的道:“堂主乃“甩箭手”陳景,陳堂主因亦不知島主今夕蒞臨,己在昨晨趕到蘇州親自主持其獨生愛女出閣之喜……”
長離一梟頷首微笑道:“好極,告訴堂中管事,撥金百兩,算是本島主及陸旗主的賀禮,呵呵,進城見喜,是一吉兆,倪副堂主,本島主不想煩及本島駐紮杭州弟子,是而也沒有想到你們會得到消息如此之速,親來見我……”
鐵腿倪忠祥一見自己島主今天如此開懷,不由心中松了口大氣,畢恭畢敬的道:“啟稟島主,弟子已在本城最宏麗的“聚英客棧”定下院房,並恭請島主及陸旗主趾臨“大成酒樓”陋席奉侍。”
長離一梟輕輕搖頭,沈聲道:“罷了,你們這幾日多注意江湖上的動態,隨時稟報,本島主的兩大護衛若然到此,代屬其速往紅面韋陀戰府相謁,來,見過本島主身邊的火雲邪者江大俠。”
“火雲邪者”四字一入耳際,鐵腿倪忠祥就彷彿猛然在頭頂響起四個巨雷,駭得他長身一揖之下、又待拜倒。
江青沈和的笑道:“倪兄如此多禮,小可實在擔當不起。”
說著雙手抱拳回禮,而就在抱拳的一剎間,一股淡濛濛的勁氣,已恰好□住倪忠祥的身軀,將他抬出兩步之外。
長離一梟回首望瞭望停在一邊的篷車,低聲道:“走吧,小兄弟。”
於是,車馬回圈,得得而去,冷濕的青石板路上,以鐵腿倪忠祥為首,十多條大漢恭敬的跪拜伏禮,肅穆莊重。
於是,雪花又開始飄落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5:01
第90章 手足誼深
慶春門。
還是那條寬闊的寺堂內,一座座恢宏高大的巨宅連衡著,氣宇不凡的圍牆彷彿也在散發著他主人所帶給它的威勢。
在戰府前,三匹駿馬與一輛雙轡篷車風塵僕僕的停了下來,坐在第一匹馬背上的江青長長地籲了口氣,愉快的道:“前輩,到了,眼前便是戰大哥的府第。”
長離一梟抖落身上的雪花,四處打量了一下,望著掛在戰府門外的兩盞大紅燈籠,慈和的笑道:“嗯,氣派確是不凡,戰兄在杭城無論上中下三流,卻十分兜得轉,江湖中人,能有這般成就,亦是十分不易了。”
絕斧客陸海湊上來道:“島主,可要本旗主前去叫門麼?”
長離一梟望望黑沉沉的空中不斷飄落的雪花,大紅燈籠散發出來的暈淡紅光,映著他微微帶著幾分旅途勞傾的秀逸面龐,有著一層朦朧的意韻。
江青輕飄飄的拋鐙下馬,又輕飄飄的走上大塊青石砌就的台階,望著門楣上都兩個金閃閃的“戰府”二字,浮起一絲溫暖的微笑。
他爾雅的叩了叩門,片刻後,起了一陣緩慢的步履聲,跟著門後的鐵閂吱嘎響了一下,兩扇巨大的門開了一縫,一顆自發斑斑的頭顱伸了出來,呵著熱氣,睡眼惺鬆而又不耐煩的道:“我說戰壽,你就不會走後門麼?出去瘋到如今才回來,還要我老人家為你開門,雪飛冰凍的,小心你小子折壽啊………”
他嘮嘮叨叨的數說了一頓,卻不見眼前的人回答,不由奇怪地抬頭瞧去,兩只老眼仔細的打量了對方一眼,神色在迷惑中有著些微尷尬。
江青一笑道:“老人家是戰貴大哥吧?在下江青。”
這老人果然正是戰府中有著“四朝元老”資格的門房老戰貴,他這時彷彿被人猛然敲了一棒似的跳了起來,用力擦著眼睛,興奮的道:“啊,啊,果然是江大爺,江大爺啊,你老可回來了,這些日子來,老爺少爺可都懸念得緊哩,整天日出己到日落,雪起盼到雪晴,連白大爺祝少爺也寢食難安,毛燥燥的四出打聽大爺消息,如今可好了,你老竟在年前趕了回來,指望上元宵十五也能大團圓了,呵呵,好個樂人的□月天啊……”
江青順手塞了一錠金子到老戰貴懷中,笑道:“謝謝你,在下累及全家掛懷,確是不該,戰老哥,請你進去通知大哥等人一聲好麼?在下另外還有幾位朋友偕來。”
戰貴一面推拒著這錠足重十兩的金塊,邊往佇讓道:“大爺,我這就進去通報,快請大爺與貴友屋佇來啊,外面凍人得慌,至於重賜小老兒實在不敢收受……”
他一面說話,又向外邊張望了兩眼,急忙把門大大敞開,又尖起喉嚨吼道:“戰全啊,戰綠啊,江大爺回來了,還有江大爺的幾位高朋好友,你們快出來招呼侍候啊,接行李餵馬,打發車錢,快點呀,都躲在房佇瘟雞麼?大冷天的,佇佇外外都非要勞頓我老人家不行麼?”
江青硬逼著老戰貴收下賞錢,正待回身招呼長離一梟等人,整個戰府已被老戰貴的吼聲給嚷醒了,原本昏暗的房間角落,天井迴廊,這時己紛紛亮起燈火,人聲隱隱地向前波動,其中,更間或有著過度喜悅的笑語聲。
一條小巧的人影,似一只貍貓般自院落竄出,跳跳躍躍地奔到江青身前,一聲不吭的鑽進江青懷佇,扭股糠般揉來揉去,模樣兒嬌刁已極。
江青早已看出這個鑽在他懷佇的小人兒,她不是別個,正是那位慧黠可愛的戰小娟——戰千羽的孫女兒。
江青高興的把小娟兒抱起,嘖嘖有聲的在她滑膩幼嫩的小臉蛋上親吻著,但是,他卻微微吃了一驚,原來,這小精靈的面頰上,竟有著濕漉漉的淚痕,冰冷冷的,吻在江青唇上,有些咸澀得心□。
於是,他驚愕地摟著小娟兒,呵護的道:“乖乖,寶貝,小娟兒,你怎麼了?見了江爺爺應該高興才對嘛,怎的倒哭起來了?小娟兒,別哭呵,江爺爺喜歡你嘛……”
小娟兒抽噎了一會,用手背擦著眼淚,斷續的道:“江爺爺……你走了……也不告訴小娟兒……小娟兒好想你啊……爺爺又老發脾氣,上次又被爺打手心……西湖不能去……城隍廟前也不准去……一天到晚就是唸書,跟娘學女紅……又要練吐氣吸氣……白爺爺與祝爺爺一天到晚也皺著眉頭像要吃人似的,裴姑姑也不講話,老在想心事……嗚嗚,小娟兒好寂寞啊……”
這兒精靈一面抽噎,一邊不停的告著狀,江青緊緊摟著她,輕輕的道:“好,好,他們敢欺侮江爺爺的小娟兒,這還得了?等會江爺爺和他們算賬,寶貝,別哭,江爺爺明天就帶你逛西湖去……”
小娟兒破涕為笑,天真的道:“真的?江爺爺?”
江青正待說話,院落去已經燈人搖幌,當先四盞大燈籠的帶引下,為首者正是那體魄修偉,光頭紅臉的紅面韋陀戰千羽!
江青急忙放下小娟兒搶前一步,斜刺佇忽然衝出兩個人來,一個大嗓門哇哇叫道:“好哇,老四,你倒瀟灑夠了,一去就是約莫三個來月,你要叫我們心吊上天,鬍子等到白不成?”
這說話的人,正是那睽違已久,火躁栗子脾氣的大旋風白孤!
另一個,便是那生性誠厚,樸實堅毅的祝頤,此刻,祝頤雙手板著江青肩頭,向他臉上仔細端詳,傷?
靶的道:“四弟,你瘦了,也憔悴多了。”
江青兩手緊握著自己兩位拜兄的手掌,看著這個,又瞧瞧那個,一時話梗在喉,默然無語。
於是,紅面韋陀戰千羽有些激動的上前緊緊將江青抱了一下,語聲顫抖的道:“四弟,你還記得回來?”
江青單膝跪下,唏噓著道:“大哥,愚弟不該,在這佇向大哥請罪。”
紅面韋陀慌忙雙手將江青扶起,幾乎有些哽咽的道:“四弟,為兄擔負不起,只要你記得回來,記得枕州有老哥全家及你的兩個拜兄在日祈夜望地盼著你,這已經夠了,四弟,風淒雨黯,冰天雪地,你孤身在外,叫老哥哥擔了多少心,負起多少責啊……”
江青黯然垂首無語,立在戰千羽身旁的老夫人亦關切慈祥的道:“四弟,你大哥說的是實話,欸,這幾個月來,你大哥幾個可受盡了折磨,擔心掛腸,寢食不安的……對了,四弟,三姑娘可尋著了麼?”
江青全身機伶伶的一顫,神色淒迷惆悵,緩緩的搖首,面孔在雪花燈光的照映下,有一股說不由的落寞意味。
紅面韋陀急忙暗中扯了夫人一把,強顏慰道:“這件事稍停再談吧,會等到的,會找到的,天下沒有任何至誠所感化不了的事,四弟,別難過,你這走在扯為兄的心……”
旁邊一直恭立著未曾說話的戰望龍,此刻儒雅而拘謹的道:“江叔叔,外面雪大,叔叔又經舟車勞頓,尚請廳內落坐奉茶……”
紅面韋陀忽道:“是了,適纔聽戰貴嚷報,好似四弟還有友人隨同蒞臨,四弟,未知貴友是那一位道上同源?”
江青這時才自淒楚的迷幻中醒來,他急忙道:“愚弟真是糊塗透頂,偕愚弟同回之人,列位拜兄亦曾見過,乃是長離一梟衛老前輩及長離島烈火旗旗主絕斧客陸海!”
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俱不由大吃一驚,戰千羽沒口埋怨道:“欸,欸,四弟你可真是迷糊了,衛島主及陸旗主如此貴賓稀客,八乘大轎都招請不到,吾等卻只顧自己談話,讓人家在門外喝風飲雪,這不僅太失禮數,更不成待客之道,真是荒唐,真是荒唐!”
一面數說,戰千羽與江青等人已急步迎向門外,哦千羽大聲喝道:“戰貴,戰全,府門敞到底,加紅色迎賓燈籠兩對,恭迎衛島主,陸旗主二位駕臨寒舍。”
諸人三步趕做兩步的行至大門之外,另加的四盞大紅燈籠已適時高高挑起。暈紅的燈光,映得戰府闊大恢宏的門階更加氣派威嚴。
以戰貴為首,八名黑衣下人分立兩旁,垂手恭立,戰千羽一馬當先,大步走下台階,長離一梟與絕斧客早已下馬,灑立道旁,這時亦加快腳步迎上,戰千羽雙手抱拳,熱誠的道:
“戰某何幸,竟蒙衛島主與陸旗主蒞臨寒舍,戰某急於與四弟敘說舊情,來迎遲緩,忘形失禮之處,尚請二位恕宥則個。”
長離一梟還禮之後,雙手緊緊握住戰千羽手掌,呵呵笑道:“戰兄如此客套,倒令老夫面上掛不住了,江青老弟之拜兄,即與老夫之親兄弟一般無二,能來打擾,已屬不安,戰兄萬萬不可見外才是。”
絕斧客在旁躬身道:“長離島烈火旗旗主陸海幸會戰大俠。”
紅面韋陀急忙閃到一邊,雙手亂搖道:“陸旗主,千萬不要這般抬舉戰某,想昔日在煙霞山莊與雙飛後人之戰,若非衛島主及麾下各位兄台之援手,只怕戰某等尚難於脫身,陸旗主如此謙懷,戰某更覺承受不住呢!”
這時,大旋旦白孤、祝頤等人,又上前與長離一梟等見過,他們已卻素識了,往日雙飛島之戰。彼此都己見過。尤其是大旋風白孤,更在多年前卻已在陰陽崖底因紫龍秘穴奪寶之事而與長離一梟朝遇面,只是,往日見面時的處境,與今昔迥然不同罷了。
戰望龍亦率小娟兒上前叩見了長離一梟及絕斧客,一番推讓客謙以後,江青忽附在戰千羽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
於是,戰千羽又急忙侮囑孤到那雙轡篷車前掀開束廉,與江青等人親將黃家老小接下,又在一番引見寒暄之後,大伙兒進門向內院行去。
絕斧客走在最後,八名黑衣僕傭,每人都得到他一個小小錦囊的賞賜,假如這八個下人回去打開這小錦囊瞧瞧,不驁喜得發狂才怪,那佇面,每個錦囊內都有指頭大的老蚌真珠十餘粒。
車夫馬匹,自有府中下人照拂,一行人經過曲折的迴廊,幽深的院落,踏著已掃盡積雪的小徑行向大廳,在大廳門口長離一梟與絕斧客又見過了老夫人,江青正待跟著大夥兒廳內落坐,小人精娟兒又暗暗扯著他的衣袖?將江青拉到廳旁石階之後,嘟著小嘴向一株龍柏後面指了指。
江青迷惑的道:“什麼事?寶貝。”
一條人影自龍柏后閃出,老遠便向江青福了一福,江青大步踏前,抱拳笑道:“錢姑娘,我說怎的沒見到你,心佇才在掛念,卻不料你躲在這兒,怎麼不到前廳去呢?”
耙情此人不是別個,正是那位覺有墳眉氣概的天星麻姑錢素,她這時愉快的笑了兩聲,上前端詳了江青一陣,關切的道:“公子,這幾個月過得可好?你瘦多了嘛!”
江青拍拍她的肩頭,笑道:“還好,幾乎是與人接連下斷的打了三個月的架,你也好吧?”
天星麻姑無可奈何的雙手一攤,嘆口氣道:“好個什麼勁?公子走了,夏姑娘也走了,我整日除了陪戰少奶奶聊天便是與裴姑娘賞雪,欸,我也奇怪,那雪白花花的有什麼賞頭嘛?直悶得發慌,對了,公子,你又是與誰發生爭鬥?夏姑娘可有消息?我本想急火火的到大門接公子,但又聽說長離島衛老兒也來了,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只好托小娟兒去請公子大駕了,太下禮貌,可是我又急著知道公子別後之事,本來裴姑娘也要來的,可是前天她受了點寒,還臥在榻上休息,裴姑娘托我問公子好。”
江青笑笑,道:“謝謝裴姑娘,稍停在下自會去看她,這些個日子來,經歷的事情極多,一時半刻也述說不完,就在前幾天,還給了武林三連劍一個下馬威!”
錢素一驚道:“公子說的,可是天地人三連劍?”
江青頷首道:“不錯。”
“江爺爺,他們比那壞東西更兇麼?”小娟兒在一旁嬌憨的說。
“壞東西?”江青有些迷惘的問。
錢素笑道:“公子,小娟兒說的就是那寒戟商固,自從商固劫持了小娟兒一次之後,小娟兒便給他封了這個道號。”
江青大笑起來,抱起小娟兒親了一下,道:“錢姑娘,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在下再向你述說近月發生之事,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告訴在下麼?”
錢素搖搖頭,正待離去,忽然又回身道:“公子,裴姑娘的婚事?”
江青籲了口氣,道:“告訴裴姑娘,請她準備做新嫁娘吧!”
錢素高興得大跳起來,嚷道:“真的,公子?一切事情都解決了嗎?那麼她父親不會再找她了?靈蛇教也不會與祝公子為敵了!”
江青點點頭,道:“錢姑娘,現在只待靈蛇教裴教主親來晤談婚事各端事宜,不過,在下這段梁子卻化解得好不頭痛。天星麻姑笑著向江青一福,飛也似的向後院奔丟,看她模樣,大約忙著報喜訊去了。江青笑了笑,又不自覺的嘆了一聲,小娟兒兩只小手摟著江背頸項,紅鼓鼓的小嘴湊著他的耳朵,悄悄的道:“江爺爺,你又在想夏姑姑了?”
江青悚然驚悟,自己懷中還抱著個小人精,他急忙尷尬的搖搖頭,有些張口結舌的道:
“不,江爺爺那佇想她,寶貝,你想不想?”。
小娟兒咬著手指甲,點頭道:二“我想,夏姑姑好狠心哪,一去就不回來了,害得江爺爺為她跑了好多地方,受了好多苦,夏姑姑真傻,她出的就不認得回來了?我家的房子好大好大,連小娟兒都曉得是在慶春門大胡同倒數第五家……”
江青兩眼有些發直,呢喃道:。
“難道她真的不認識路回來了?或者她心中已經忘懷?”
小娟見小肉團似的身軀在江青懷佇扭了兩下,小舌尖舐了舐下唇,又湊近江青耳旁,十分秘密的道:“江爺爺,今晚帶小娟兒遊西湖好嗎?那佇晚上也好熱鬧,說不定能遇著夏姑姑呢,她最喜歡那個地方,是不是嘛?”
江青苦笑著拍拍懷佇的小人精,道:“這麼晚,又這麼冷,去了要受涼的,小娟兒,明天再去吧,乖寶貝,今晚讓江爺爺陪著你爺爺談談,好麼?”
小娟兒正要不依,一個大嗓門已自客廳外嚷了過來:“老四,老四哇,你小子又跑到那佇去瘋了,還有我的活菩薩小娟兒,小娟兒這丫頭片子準又纏上老四了………”
江青急忙高聲應道:“二哥,我在這佇,馬上來。”
他抱著小娟兒大步向外行去,小娟兒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鼓著腮,嘟著嘴,呢呢喃喃道:“又是白爺爺,好,他找小娟兒麻煩,小娟兒明天就偷他的酒壺,抓蟋蟀放到他熱被窩佇……”
江青笑著親親她,低聲道:“寶貝,不許這麼沒大沒小的…。”
大旋風叫嚷著跑了過來,吼道:“老四,席都開了,連衛島主都在等你,你又跑到那佇去了?快快,大哥都等急了,連老嫂子也坐上席了。”
江青尚未說話,小娟兒已做了個鬼臉:“白爺爺,你又要喝酒吧?嗯,你的酒壺這次會藏在那佇?床底下還是衣櫃中?”
大旋風白孤馬上苦下臉來,接過小娟兒放到地下:“我說,我的千金寶貝,救苦救難活菩薩,你快饒了我這條老命吧,進去找你娘去,快嘛,別賴在這佇,由白爺爺明天帶你去買冰糠葫蘆、五香豆幹……”
一面說,一邊急毛竄火的拉著江青向大廳內行去,而這時,大廳之內已經燈火輝煌,酒菜香味四溢了席上。
酒已過了三巡,菜也添了五道。
紅面韋陀戰千羽的面孔更加紅得油亮,他這時放下酒杯,沉和的道:“四弟,現在,為兄的不得不提起夏姑娘的事,她一去數月,無蹤無影,在今日的江湖風險,陰詭百出之下,一個單身女孩子獨自在外,就算她有著一身武功,也是極為不妥,在這幾個月的當口,四弟你固然已傾盡所能,到處尋訪,更累及衛島主亦勞使長離人馬的奔波查尋,再加上為兄的明探暗訪,這股力量也不能說是不大,但是,事到如今,卻毫無消息,這就不免令人納悶,四弟,夏姑娘該不會一時想不開而做出傻事來吧?”
江青面色十分晦澀,他大口喝下杯內之酒,沉思了一下,道:“大哥,夏蕙已經折磨得愚弟太慘了,她就不想想,她這一去是表示著什麼?是表示她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還是代表著愚弟與她的事已經無望?或者是仗著姑娘家的小性子?她真太為為自己著想了……”
長離一梟望著大丘之上的琉璃燈,緩緩的道:“老實說,夏姑娘這件事,兄弟一直未曾釋懷,她會跑到那佇去呢?最後的蹤跡是出現在大渡口前不遠的一處村莊陋店中,奇怪,憑她一個少女,竟能逃過我長離大批追騎的眼線,這不透著怪麼?會不會有什麼人物暗中藏匿了她?”
江青又連連乾了兩杯酒,負氣的道:“讓她去吧,讓她去吧,我實在已受不了,將來她願意怎樣就怎樣,了不起我江青永生不娶,這總算對得起她了……”
大旋風白孤一大塊烤牛肉尚未咽下,已驀然一拍桌子,吼道:“這是什麼話,真正豈有此理?你這樣不僅害了夏蕙這丫頭一生,更誤了全家姑娘,再說,你就不想想”不幸有三,無後為大“的話麼?老四,你真迷糊了!”
祝頤急忙在旁打著圓場道:“二哥,你歇歇氣,先喝口酒,四弟,你也別這度拗,二哥是一番好意,你不娶妻,我也不便與裴敏結合……”
江青苦笑著搖搖頭,道:“三哥,這與你和裴姑娘的事又有什麼相干?你放心,愚弟適纔已說過,裴老兒已親允不究以往,並擇日主持婚事,愚弟我在三哥大喜那天,保證興高彩烈的,策度調配一切。”
祝願正待說話,人旋風白孤又怒道:“老四,這不是你高不高興的事情,而是你本身的問題,現在,我們主要須商討的重心是如何尋訪夏蕙這丫頭……”
他說到這佇,一仰頸又乾了一杯,大罵道:“那個王八蛋藏匿了夏蕙丫頭,老子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活剝他的狗皮!”
紅面韋陀暗中使了個眼色,示意白孤文雅一點,長離一梟卻呵呵笑道:“好,老夫就喜歡如白兄此等豪邁習性,戰兄無庸見外,藏匿了夏姑娘如若真有此人,哼哼,老夫我說不得也要給他個顏包看看!”
這時,祝頤忽然掉進了另外一個話題,道:“老四,聽說衛前輩,陸旗主與你前幾天又將三連劍給坑了?”
江青淡淡一哂,將此事約略述說了一下,又接著道:“倒是與雙飛島在大渡口附近那一戰,使愚弟銘心刻骨……”
紅面韋陀嘆息著道:“欸,飛索專諸一意孤行,他左右之人又不加勸解。再加上無定飛環李琰玉的積年深仇,這件事早晚都得衝突起來,老夫早已料到,這一衝突,必定鬼哭神號,血流成河,現在果然不錯,江湖之上目前正在傳揚,老夫是在前天才聽到一些不大明確的消息,蛛絲馬跡,略一推斷,老夫便知道是衛島主等與四弟的事,假如各位再有幾天不回,老夫便想親自走上一趟,查明真象結果……”
長離一梟沉緩的道:“關於與雙飛之戰,兄弟現在想來,也多少有些惋惜,雙飛三絕掌後人,已經全部在此戰中崩潰瓦解,煙消雲散,自然我們自己也受損不輕,但是,這樣也好,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江青低低的道:“只是,我們的手段稍嫌狠了些……”
長離一梟不以為忤的笑笑,沉和的道:“小兄弟,你就不想,他們對你的手段夠不夠狠呢?”
紅面韋陀戰千羽忙道:“四弟,在江湖上闖,最忌憚的就是濫殺無辜,但是卻也不能過於面慈心軟,該殺者殺之,可饒者饒之,至於何等人該殺,何等人該饒,這就要看當時的情況環境而論,全在一心存念之間。雙飛後人麼,為兄之意與衛島主同,他何一心一意要置你死地而後已,吾等委卻求全,一再容忍已經夠了,到了那步田地,已沒有什麼再留余步的必要,適纔你已說過,他們高手雲集,將你圍堵堵于小之下而且出手全是群戰方式。更招招逼向要害,既然彼等如此心狠手辣,你展開反擊更無非是之處,難道說你就不想想你自己的安危麼?不想想多少人對你的期望麼?四弟,你在武林中已闖得威名四震,有鼎立天下之勢,卻怎的仍然這般放不開手?”
江青默默地望著眼前澄黃的醇酒,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半晌,始低聲道:“大哥教訓得是,不過,還有幾件事情,愚弟要告訴大哥一下……”
戰千羽慈愛的道:“四弟,大哥愛你深,才責你切,你有時太不愛惜自己,太不為自己著想,現在,你便講講那幾件事吧!”
江青又啜了口酒,道:“崑崙派的五伏羅漠、青黃雙絕,率領白馬冰心,曾於愚弟途中加以圍襲,那次爭鬥,亦是十分驚險大旋風白孤怪叫道:“老四,他們又是一起上麼?”
江青微微頷首,卻傲然笑道:“但是,他們敗了。”
全席一陣默然,紅面韋陀戰千羽十分感嘆的道:“四弟,你這一身神鬼之技,確已登峰造極了。那崑崙派的五伏羅漢、青黃雙絕,俱膚武林奇才異土,武功之高,非同小可;青黃雙絕中的青衫客展平,與為兄略有交往,他的技藝,為兄是十分明燎的,你卻能以單身之力,一舉而潰之,實在匪夷所思,令人驚震……”
江青又將數日前與崑崙派的校鬥娓娓述說了一遍,在他低沉而有力的語聲中,滿席之人無不傾神凝注,神色連變,甚至毫無武家根底的老人黃為善,此刻亦聽得心驚肉跳,兩眼睜得老大。
江青述說完了,大旋風忽然接著道:“老四,你看二哥我這幾手把式,能接得住崑崙派的那一個?我是說,以一對一的話。”
江肓抿抿嘴唇,微微沉吟,長離一梟卻在心中笑道:“大旋風白孤在黔滇一帶盛名久著,許為第一怪傑,做起事來也十分精真細巧,但是,有時候卻楞得可愛,真得有趣……”
這時,江青始謹慎的道:“二哥,以二哥的一身超絕之技,與青黃雙絕中的青衫客展平可以較成平手,若與五伏羅漢印證一番庋,伏鷹羅漢大約也可以試一試。”
白孤又喜氣洋洋的道:“假如以二哥一人之力抵他一雙,如何?”
江背面孔上漾超一絲有趣的笑意,戰千羽卻一拍白孤肩頭,呵呵大笑道:“老二,你小子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人家崑崙派是擺空架子的麼?五伏羅漢、青黃雙絕之名,更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萬兒,那一個也是難惹難纏,老二啊,你能抵上一個已是頗為不易了呢!江青強忍笑意,又道:“還有一件事,便是解決了三哥的婚事問題,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愚弟覺解了君山獨叟與龍虎追魂束九山之生死博戰,化開了愚弟與他二人之仇怨,更給他們造成一但微妙的結局……”
接著,江青就將如何為二人排解爭鬥,如何故意造成君山獨叟的敗場,使君山獨叟佯裝死去,亦藉此而完滿達成祝頤與裴敏的心願,使一場暴戾的殺伐變成了祥和的氤氳。
江青又緩緩的跟著述說醉瘋仙牛大可中毒之事,如何被他救援,又用計逼使雙羅巾□出解藥,更與牛大可化敵為友,未了,他道:“其實,醉瘋仙牛大可心性豁達,豪邁坦直,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武林硬漢,只待諸爭辦妥,愚弟倒真願尋他盤桓兩天。”
紅面韋陀戰千羽忽然想起一事,轉首過來,向坐在右面的老人黃為善道:“黃兄,席未開前,四弟已經告訴兄弟與黃兄結誠之因,四弟亦己與令媛結成兄妹,自今以後,黃兄與兄弟便等於是親家一般了,兄弟寒舍,請當是黃兄自己之家,有任何需要,亦請不妨直告,兄弟能之所及,無不盡力。”
黃為善感激的站起,卻有些囁嚅的道:“戰大俠如此善待老朽全家,已令老朽銘感五內,何敢再言須求?老朽已向江賢姪談及,是否可可于杭左近做點小生意,也可藉此自給自足,一再拖累各位,老朽確是汗顏慚愧。”
戰千羽哈哈大笑道:“黃兄過於客謙且不去說,更將兄弟我視做外人了,兄弟雖非豪富之家,然而多個十人八人吃住尚沒有問題,黃兄,你千萬不要再去想什麼做生意了……”
江青這時彷彿在沉思一件事,他忽然輕聲道:“大哥,愚弟有一個小小意見……”
戰千羽道:“如何?”
“大哥,你在街面上是否有著幾家生意?”江青問。
戰千羽點頭道:“不錯,而且不止幾家,大約已有幾十家之多,四弟,你的意思是………”
江青笑道:“愚弟之意,是否可交一家買賈予黃老伯經營調度?如此一來,問題便可以解決了。”
戰千羽毫不猶豫的道:“這還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但是,為兄卻怕委曲了黃兄呢……”
黃為善這時十分惶恐的道:“不,二位萬勿如此,老朽怎敢擔當這等厚待?戰大俠辛苦經營之生計,貿然交予老朽,老朽無功無德,如此不勞而獲,實在於心難安,老朽但求能在戰大俠所營之店面內有一席之地,以供驅使足矣……”
戰千羽笑了笑,回頭問乃子望龍道:“龍兒,你看那一處生意較好?正大街的綢布莊還是明華圍前的南貨店?”
戰望龍想了一下,恭謹的道:“爹,孩兒之意,這兩處生意過於繁雜,且地處鬧區,日常接觸的三教九流人物太多,貨物來往,門路來源,也須有人地熟稔的內行關係才行,孩兒想,南木胡同口的錢莊,未知爹爹意下如何?”
戰千羽頷首笑道:“好,就是南大胡同的祥吉錢莊,龍兒,你明日通知錢莊的李師爺,就說今後一切銀錢賬目,收益支付,完全交移你黃老伯作主,李師爺自旁輔助……”
黃為善那張敦厚朴實的面孔,這時充滿了感激的神色,他說不出一句話來,自然,多少出自肺腑的深沉銘感,都已在他顫動不息的面孔肌肉上表達盡致,有很多時候,對那浩瀚的恩德,是不須要以言語形諸於外的啊!
於是,長離一梟湊趣的舉起杯來:“現在,黃大掌櫃,兄弟我敬你一杯,期黃兄你鴻圖大展,財源茂盛!”
於是,愉快的笑聲起了,連那位一直端莊而沉默的戰老夫人,也下禁莞爾。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5:35
第91章 幽幽情孽
爆竹聲猶在耳邊□繞,各色的彩紙在寒風中飛舞,新年的氣息尚未消逝,濃厚的歡樂在每家門口的火紅春聯上仍舊洋溢對襯,而年已過了,雖然恭喜發財的聲音依然愉快的響自家家戶戶散發著的□味酒香中這是農曆新年後的第五天。
戰府這個年可過得愉快,過得熱鬧,老老小小,都淋漓盡致的玩個樂的,尤某是小娟兒,更是跳跳蹦蹦,一天鬧到晚,巴不得這個年老過不完。
午後,紅面韋陀戰千羽又拉著長離一梟相對弈棋,二人可是將遇良材,興趣來了,坐在那佇一整天也不覺累。大旋風白孤與絕斧客陸海卻拉著老戰貴躲在門房飲酒聊天,談些過關斬將之事。小娟兒被戰少奶奶逼著午睡去了,整個戰府中現得一片靜寂,空淡淡的。冬日的陽光懶洋洋的透過冰花格子窗骨,投著些散碎的影子在花磁磚的地面上,一切都是知此安祥,帶著一絲兒興奮後的平靜。
江青獨自一人在後院中負手卓立,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絲夾袍,寶藍色的文士巾上鑲著塊雪白的羊脂玉,輕裘緩帶,越發顯得唇紅齒白,秀逸絕倫。
雪,在地上積成寸許厚一層銀氈,後院中寒梅怒放,與雪一樣的皎潔,與胭脂一般的嫣紅,繽繽紛紛,縱橫交錯,枝椏古趣盈然的伸曲著,淡淡的幽香在空氣中柔和而文靜的播散。美得很,也雅得很。
江青靜靜地凝望著那一朵朵含笑的梅花,有一股奇特而滿足的感受,彷彿在隱約中,那朵朵的梅花幻成一片片迷人的笑靨,這微笑是如此嬌柔,卻融合著兩張似乎孕育著淒迷意味的美豔面孔。
於是,在沉靜中,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輕悄地響自身後,江青依然凝視著眼前的梅花,半晌,他低沉的道:“裴姑娘,好些了麼?”
不錯,他身後五尺,正俏生生地站著那嬌小美麗的裴使,裴敏的臉色帶著幾絲蒼白。但是,這卻更襯托出她弱不禁風的病態美。
一絲微笑展現在裴敏唇角,她輕輕的道:“四哥,又在想蕙姊姊了?”
江青緩緩轉過身來,苦笑了一下,順手摘了一朵梅花在手中揉弄,散碎的花瓣自他指間飄落在雪地上,這微小的動作,正映射出他此刻心中的苦悶。
裴敏抿抿聲唇,又道:“四哥,我近月來老是悶懨懨的鬧著小病,沒能好好地陪你聊天,更累及你親到我房中探視了好多次,在你目前的心境下,我實在深感歉疚不安……”
江青淡淡的笑笑,道。
“裴姑娘,你我不是外人,毋庸如此客套,我近日來確賞心緒不佳,下過,待些時候就會好的,對了,三哥呢?”
裴敏向屋佇呶呶嘴,有些甜蜜的道:“這呆子正在和錢素姊姊商量,在杭城什麼地方找座適當的房子……”
江青笑道。
“裴姑娘,二哥也該心急了,不過,相信日子不會太遠的。”
一絲羞摃霎時爬上了裴敏蒼白的面頰,於是,她顯得更加嬌豔可愛了,垂下那粉嫩的頸項默默無語,多誘人啊,這一股少女的羞態。
江青苦笑著搓搓手,是的,眼前的情景,他亦曾經歷,而且恍如在目,但是,那屬於他的人兒呢?
“四哥。”
裴敏又輕輕的叫了一聲。
“嗯”。
江青詢問地看了她一眼。
“四哥,我想告訴你。可一定要找回蕙姊姊啊!”裴敏真摯的說,如波的大眼中流露著期冀。
江青籲了一口氣,低低的道:“我實在氣餒了,她好像已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大江南北都找不著她的蹤跡,欸,又叫我到什麼地方去尋呢?”
裴敏正要開口,一陣愉快的呼聲已自屋內傳出:“敏妹抹,小敏,你在那見?”
於是,祝頤那健壯的身軀自迴廊的彎角處轉出,他一眼看見二人,急忙夫步趕來,邊笑著道:“好呀,四弟倒是雅興不小,一個人跑到後院賞梅,小敏,你又逼著四弟去找夏姑娘了,是麼?”
裴敏白了他一眼,道:“人家才不似你,一天到晚就忙著顧自己的事,蕙姊姊失蹤了這麼久都不關心,哼,蕙姊姊如不回來,休想人家和你……”
說到這佇,粉面一紅,卻住口不再說下去,祝頤急得抓耳撈腮,一邊大呼冤枉,一面又嘻皮笑臉的道“小敏,和我怎的?嗯!”
裴敏啐了一聲,轉身飛跑進去,窈窕的身段,纖弱得有如揚柳擺舞。
江青微微一笑,道:“三哥,古人有雲:只羨鴛鴦不羨仙。此言確是不差,現在三哥大約早已識得個中滋味了,溫柔乎?甜美乎?”
祝頤大笑道:“俱全矣,哈哈,俱全矣。”
在園中,二人低聲的談笑著,有一片祥謐的氣氛,自然,祝頤是有心使江青心情開展,而江青,更是藉談笑來暫時忘卻心中的鬱悶。
祝頤輕沉的向大廳一指,伸伸舌頭道:“四弟,衛島主的規矩可真嚴,自從不久前他那兩大護衛趕來後,幾乎全是衣下解帶,馬不停蹄的侍候於他,甚至連倒茶端酒,穿鞋脫衣的事也一概包辦,不勞他人動手,看他二人亦步亦趨的模樣,真是忠誠得緊呢!”
江青一笑道:“三哥,你別小看了衛老前輩這兩大護衛”飛閃二雷“,他們的本事可厲害的很,衛老前輩還有兩名護衛”天雷“與”神雷“尚未到來,否則他這四大護衛全在,威勢就更不同了。”
祝頤低頭沉思了一下,道:“對了,四弟,據”飛閃二雷“歸來後的稟報,說他們護送飛索專諸全立的靈柩回到煙霞山莊時,煙霞山莊內外可說是一片淒涼,愁雲慘霧,哭聲震天,全立的夫人紅衣女羅十娘,更當堂昏絕在靈柩之前…:…”
江青低沉的道:“是的,這原是意料中事………”
祝頤嘆了口氣,道:“煙霞山莊的上下,卻對全玲玲十分敵視,甚至有些莊眾想對全姑娘不利,害得長離島護送的豪士們又個個劍拔弩張,團團圍護在全姑娘四周,這些傢伙真是混賬,他就一點也不打聽打聽事實真相,絲毫也不顧念你與衛島主對他們的義賜之恩。哼,要不是四弟你,雙飛島的任何一人,那佇還會有一個活著回去?在那種充滿仇視的環境之下,我真替全姑根擔心。”
江青面孔上的肌肉痛楚的痙攣了一下,緩緩的道:“我早已考慮到這些後果,但是,玲玲要盡為子之孝,這些後果乃是無法避免的,我與她都很明白。閃雷邢錚說,海天星紀旗主已當著所有雙飛島煙霞山莊上下之人道出了那次血戰的經過情形,更特別強調了玲玲的委曲求全,三哥,我們已盡了力,至於聽不聽解釋,那則是他們的事。玲玲這三年中,日子必不好過,但是,她卻得咬緊牙根忍下去,誰叫她生在雙飛島,誰又叫她愛上我?欸,這全是孽啊,三哥,這全是孽。”
祝頤默默無話,他已察覺到空氣中的沉悶,這與他原來想調和一下江青惡劣心緒的初衷是大相違背的,於是,他連忙笑道:“四弟,我們不談這些了,出去溜達如何?現在小娟兒那鬼靈精不在,正好落得清閑自在。”
江青沉吟了片刻,頷首道,“也好,只是,你不陪伴裴姑娘麼?”
祝頤故意老天真似的做了個鬼臉,笑道:“陪什麼?以後日子長著呢!”
於是,二人也沒有向誰打招呼,悄然自後門中溜出,沿著一條小胡同向熱鬧的街市行去。
大街上。
年節日熱潮尚未過去,到處都是人來人往,鬧鬨哄的,彷彿人們都捨不得這一年一度的新年如此過去;而在大年的未稍儘量追尋他的餘韻,人人高聲在路上談笑著,面孔上洋溢著歡愉,孩子們的新衣仍舍下得脫下,跟隨大人留意的瞧著五光十色的零貨攤子,或雀躍著往來追逐嘻鬧。
江青與祝頤漫步徜徉,隨意瀏覽,祝頤笑著暗指兩個身穿小紅襖的姑娘道:“四弟?這兩個妞夠俏下,若非在年節上,只怕還難得看到那柳腰款擺的姿態呢!”
江青心不在焉,目梢子也不斜一下,微嗯了一聲,答非所問的道:“三哥?咱們城外走走如何?換換空氣,這幾天鬧得頭昏腦脹,你我或者都須要以遼闊的曠野一滌心腸鬱氣……”
祝頤頷首贊同,邊道:“那麼,可要回去牽出坐驕?”
江青搖頭道:“不□了,這時熱鬧擁擠,騎馬反而累贅,吾等一面欣賞這城市繁囂,一邊步行向城外,不是較之騎馬實惠得多麼?”
二人腳步微微加快,祝頤卻笑道:“近日以來,四弟,我發覺你較之以前更為儒雅了。”
“是麼?”
江青牽動了一下唇角,目光毫無意識的向簇擁熙攘的人群瞥視,神色淡漠得很,不錯,一個心中有所懷感的時候,一些身外事物往往都會變成不關緊要,心思早就為那濃厚的感懷所迷濛了。
於是,漸漸的,街道上的人跡巳比較稀疏,喧嚷聲也平靜了不少,轉過一條彎路,展現在二人眼前的,是一條寬窄適當,兩旁店家門面十分整齊的青石板路。
江青看了一下,有些迷惑的道:“三哥,這條路好像不是通往大城門的方向………”
祝頤笑道:“當然,大城門那佇又亂又鬧,人擠人推的,從剛才的地方去要費不少工夫,而且在這種節日氣氛之下,城外左近也十分雜繁………”
“那麼,我們去那佇呢?”江青問。
祝頤向前一指,道:“小東門,從小東門出去,不是也可以同樣享受郊野的清新空氣麼?”
江青頷首一笑“二人又並肩向前行去,望著街道兩旁掃積的雪堆,江青若有所感,輕細的呢喃著:“年過了,等到立春之後,大地又會是一片生機盈然………”
祝頤轉首凝注江青的面孔,輕輕地拍拍他的肩頭,柔和地道:“不錯?四弟,很快的,又是一片生機盈然。”
於是,二人行到了小東門,這城門因為不是道行要街,所以建築得並不高大,進出之人也十分寥落,這上端呈橢圓形的城門,寬窄僅容一乘馬車,此刻,連個守門的兵勇都沒有,年代,總算是昇平的呢。
城外,沿著護城河栽植了一排排整齊的垂場,但是,那在春天翠絲青蔥的柳條兒,這時卻是一片枯黃蕭瑟,柳梢兒積著些隔宵未溶的雪,襯著結凍的河水,迷濛的遠山,別有一番傷感的韻致。
江青忽道:“三哥,可惜忘了帶點酒菜,否則,賞景飲酒,閒話今昔,倒也悠遊安謐,雅然脫俗呢?”
祝頤笑著白皮袍內摸出一個巧細的白瓷瓶,拔開瓶塞,一股強烈的酒香撲鼻而出,他得意的道:“四弟,為兄早有遠見了。”
江青接過,湊著瓶口淺淺一啜,籲了口氣道:“好酒,好酒,小弟不敬,先浮一大白了。”
祝頤正待說話,卻向遠處一座建在堤旁的小亭一指,道:“四弟,咱們哥倆雖然夠雅,卻也有更雅之人呢!”
江青順著祝頤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見那座遠處的小亭內坐著兩個人,都是一色的純白皮披風,尚有四個僕從模樣的漢子侍立兩旁,手中各執著酒壺木盤等物件,亭外尚有駿馬數匹,□繩都已縛在一棵枯樹之上。
但是,那兩個坐著的人,姿態卻有些令人納罕,二人並非分坐兩旁,更不是各據一方,而是緊緊的偎在一起。
江青淡淡一笑道:“三哥,敢情還是一對,在這種氣氛,這種情景之下,彼此間愛之昇華,將更來得迅速與真純,那位朋友倒很會利用時機呢!”
祝頤又仔細望了一陣,道:“只是,不知和那位朋友偎在一起的姑娘,長得夠不夠標致?”
江青笑道:“二哥,閣下真是杞人憂天了,那又不是你的知心人,美與不美,何勞閣下為古人擔擾?”
祝頤搓搓手,道:“話不是這麼說,在眼前這麼美的境地中,飲酒賞雪,共話衷曲,對方一定要是個絕色佳人才有味道,才有詩意,否則,弄個葫蘆東瓜之流的醜娘們。可就要大煞風景了……”
江青有趣的啾了自己拜兄一眼,道:“怎麼,三哥,可有興趣過去看看你的詩意麼?”
祝頤大笑道:。
“好小子。你別將責任往為兄身上推,走。咱們去!”
餅了橋,二人低聲談笑著往那小亭行去,江青一身寶藍色的衣衫,看上去丰神俊朗,酒脫至極,加上他那股特有的,人所不及的優雅氣貫,更顯得高遠出塵,有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近了。
江青低聲道:“靠右的那位便是窈窕之女了,三哥,美不?”
祝頤笑道:“只看見她的側影,怎知生像如何?面龐又大半遮在頭巾之內,更難識廬山真面目了。”
江青暗暗一扯祝頤衣袖,停下卻步道:“三哥,就此回頭可也,否則,就顯得輕佻了。”
祝頤忽然重重咳了一聲,故意大笑道:“呵咯,柳枯了,水凍了,天也沉沉,山也濛濛,這等景致,好是夠好,卻未免有些淒涼呢………”
亭內互相偎依的兩人輕輕一笑,自然的分開,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向祝頤似怒非怒的瞥了一眼。
江青目光才接觸到那張半遮在白色頭巾內的少女面孔,已不由微微一怔,有些尷尬地退後了一步。
但是,那位少女卻顯然十分激動,她輕悄的扯下絲巾,兩只美麗的大眼睛睜得滾圓,牙齒緊咬下唇,面孔的紅潤消失了,變成一片蒼白,兩個小巧的酒渦凝凍看,嘴角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假如我們仔細觀察,那麼,我們便可以發覺,她的雙手正用力抓著身前的一張青石桌沿,裹在那件名貴白狐皮披風內的纖弱身軀,亦在微微顫抖。
祝頤亦覺得這位在唇邊有一顆美人痣的少女彷彿在那兒見過似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呆呆望著不動,腦中卻在急速的思M。於是——靠著這少女身旁的一個青年緩緩站了起來,這年青人約莫二十幾歲,生得十分端秀,雙目中神光隱射,微翹的嘴角傲然漾起一絲冷笑,從他穿著的華貴及形態看來,此人非但有著一身極為深厚的內家底子,更且是一個豪富郎君呢!
江青將雙手負在身後,又放回胸前,有些不安的望瞭望祝頤,暗佇咬咬牙,用力笑了笑,抱拳為禮道“二位請了。”
那青年亦長揖還禮,但聲音卻冷冷的道:“兄台請,兄台等尋到此地觀賞景致,亦算雅人,但是,兄台等適纔之舉,卻又俗不可耐,與那市井之流,難分軒輊。”忽然——這青年低下頭去,有些驚異,卻十分愛憐的道:“萱妹,你不舒服麼?怎的老是在顫抖?”
祝頤奮然一拍腦袋,高興的道:“對了,對了,這位姑娘可是唐小萱唐姑娘?”
青年人勃然怒道:“朋友,在下之未婚妻是你隨便叫得的麼?彼此俱屬陌路,言行舉止,還是多加檢點的好。”
祝頤不料對方竟會如此不客氣的出言相訓,不由楞了一下,繼之面孔一沉,卻又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沒有反唇還敬,可是,神態之間卻明顯的表露出了他的憤怒。
於是,那位美麗的少女似是十分艱辛的站了起來,語聲顫抖的道:“江青………你好?”
是的,這位姑娘正是在昔日江青等人初次返回杭州途中,經過一家道旁酒店,入內小憩之時遇到的店主之女唐小萱,假如我們還記得,這位少女對江青是一見鍾情,那麼,我們便不該忘記她被江青婉拒後心中所含蘊的怨恨,更不會忘記這位癡情的女孩送給江青的指甲與頭髮!這表示著一個少女強烈的愛與恨的信物。
此刻,江青有些怔仲的苦笑了一下,輕輕的道:“小萱,恭喜你………”
唐小萱淒楚的一笑,道:“現在,你高興了?”
江青搓搓手,難過的道:“不,小萱,別如此說,我不是有意刺傷你,真的,我下是有意的……”
唐小萱生冷的道:“別再說下去,己經夠了,足夠了,你是天下最殘酷的人,沒有一點同情之心,我………我恨透了你!”
那青年驀地大叫起來:“萱妹,他就是江青?那火雲邪者?那拒絕了你愛的傻子麼?”
唐小萱再也忍耐不住,雙手掩著面孔,痛苦地啜泣起來,她身旁的青年大踏步走了出來,憤怒己將他的面容漲得通紅,他指著江青吼道:“姓江的,憑你赫赫威名,強極一時的武功,竟會去欺侮一個女孩子,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卻要教訓戲教訓你,拼了這條命也要替我的萱妹妹出了這口氣!”
唐小萱抬起淚痕斑斑的面孔,哀哀的道:“不,毅君,不,你打不過他,別為了我做傻事………”
年青人霍地脫下披風,咬牙切齒地道:“萱妹,我這條生命何足為惜?為了你,我不會顧到一切,我比你更恨他,他奪去了我最愛的人的心,他在不覺中毀了我所有的自尊,他使我兩人在痛苦中生活,他令我夢寢不安,我忍不住了,與其日後恨怨,倒不如現在拚個死活!”
江青掙靜地望著他們,悠然道:“這位兄台,請暫勿衝動,這件事情的始未,尊駕可是都知道了?”
青年怒道:“當然知道,萱妹妹不是一般世俗女子,她敢愛和恨,用不著瞞我,倒是你,你表面上身為武林大豪,背地佇卻是個偽君子!”
祝頤在旁寒著臉道:“朋友,閣下說話最好慎重點!”
年青人倏而仰天狂笑,道:“慎重,我玉麟連君毅少承恩師老人家諄諄教誨,培之忠義浩氣,育以處事之理,自問日常行事光明正大,毫不苟且,但是,今日我卻情願拚舍一切積累之成,甘受師門同道唾罵,要與娃江的偽君子決一死戰,這個日子我企盼得太久了,也等得太長久了……”
江青心中一震,沉聲道:“玉麟?朋友,尊駕業師可是秋山金鞭擒鵬掌蕭恕蕭老前輩?”
這年輕人面色一肅,冷冷地道:“正是。”。
江青又溫和地道:“那麼,尊駕乃是蕭老前輩的開山首徒玉麟連君毅了?”
年青人狠狠地道:“不錯。”
江青善意她笑笑,道:“連兄,咱們好好談談不行麼?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在下自問並沒有做過難以見人之事,更不曾有意使尊駕難堪………”
那年青人——玉麟連君毅驀地踏上一步,怒道:“姓江的,你還要怎樣才算使我難堪?
你要如何才算萱妹妹為你受苦?你知道你已摧毀了我們兩人的終生幸福麼?”
唐小萱哭泣著道:“君毅,你回來………”
這位玉麟連君毅在江湖上亦是響噹噹的人物了,此刻聞聲之下,卻是全身一顫,怒瞪了江青一眼,悻然走回唐小萱身旁,關切逾恆的道:“萱妹,你先坐下歇會,你放心,我一定為你出這口氣!”
語聲之柔和低軟,幾乎與適纔判若兩人,這個原因多明顯,不用說,只要你曾經有過愛,你一定會明白的!
唐小萱抽噎著道:“君毅,聽我說,別和他打,這算我第一次求你,君毅,你別再傷我的心,我恨他,但卻不能以武力做為報復的………”
玉麟連君毅面孔上神色急劇地變化著,他考慮了又考慮,雙手握得緊緊的,鋼齒陷入下唇,目光中充滿了嫉與恨交織而成的狠厲色彩。
唐小萱眼眶中晶瑩的淚珠又順頰而下,那兩個美麗得令人心醉的小酒渦在淚水浸彌佇痙攣,幽幽的道“君毅。我不勉強你,好,你去………”
玉麟連君毅驀地洩了氣,雙目的狠厲光彩在剎那間消失殆盡,他頹然道:“萱,別難過。我不會違你的心意,我不去,我不去了,任他折磨我吧,任他諷謔我吧………”
江青沉穆的道:“連兄,在下豈是此等卑陋之人?豈是心胸如此狹窄之輩?在心靈與精神的煎熬上,在目前,受諷謔的是在下,受痛楚的亦應是在下。”
玉麟連君毅恨聲道:“江青,你不用拿話來騙我們………”
祝頤忍不住怒道。。
“騙你什麼?你們都以為我四弟很快樂麼?你們都以為我四弟拒絕了唐姑娘是一件愉快之事?你們知道我四弟的意中人已經失蹤數月了麼?”
唐小萱驁恐的叫道:“什麼?夏姑娘失蹤了?”
玉麟連君毅也吃驁的道:“夏姑娘失蹤了?真的?”
江青眼睛閉了一閉,靜靜的道:“是的。”
唐小萱彷彿被擊了一棍,癱瘓般坐倒在石凳上,滿臉神色淒楚,低迷的呢喃著:“我不該恨她………我不該怨她………太過份了,我是太過份了………”
江青走上兩步,緩緩的道:“小萱,這怪不著你,我與她,是另外一件事才促成今日的結果,欸,為了尋她,我實在已經精力交瘁………”
唐小萱驀然抬頭,大眼睛佇淚痕未乾,唇角那顆嫵媚地美人痣在輕輕顫抖,她有些神經質地大叫:“另外一件事?江青,你另外還有女人?”
江青被她問得一窒,倉促間竟答不上話來,他囁嚅著,表情異常尷尬,自然,也含蘊著幾絲並不須要的愧疚。
唐小萱愕然一笑,指著江青道:“老天有眼,讓我真正認清了你這金玉其表,豺狼之心的武林敗類,我不料你是這麼一個朝秦暮楚,見異思遷的浪蕩子,你好,你傷透了我的心還不夠,又摧殘了夏姑娘的終生幸福,江青,你在多少脂粉堆佇打過滾?你玩弄了多少女性?…:你這騙人的魔鬼,我恨死你,恨死你,恨死你………”
玉麟連君毅倏然大吼一聲,如一頭猛虎般衝出,雙掌向外一抖,又猝而圈回,狠烈無匹的砍向江青頭旁琵琶骨!
唐小萱待要拉扯已是不及,不由哀呼一聲,以手蒙面——幾乎是連君毅出手的同時,江青已飄開五尺之外。美妙至極的在雪地上轉了一個半弧,就好像他的身軀是一片毫無重量的棉絮,隨風浮遊一般,美極了,也酒脫極了。
連君毅大叫一聲,一個大斜身,拳影飛舞,又似滿天巨雷撞震,帶著強烈的勁道卷砸而至!
只看這玉麟的出手之式,便知道是一套威力猛烈的正道拳法,這套拳法,不僅有著凜然的陽剛之勁,更有若一股難以言喻的浩蕩正氣,宛如麗日中天,光芒萬丈,又似豪士長嘯,入雲破日!
江青像柳絮一樣的飄移躲閃,絕不還手,在掌影中穿插,在罡風佇出入,自然得很,彷彿翔天之鳥,游水之魚。
玉麟連君毅所使的,乃是秋山臥虎堡蕭家的獨門絕技:“萬宗拳”,兗萬宗拳法一共只有十二個式子,但是,招式變幻之間,卻是千奇百怪,玄妙無比,威力之大,幾可氣吞河岳,拔山移鼎,如以內家真力為輔,則效果之大,更能倍之,當年金鞭擒鵬掌蕭恕既曾以此套拳法一連敗了十七名武林高手而名傳天下,這時——玉闖連君毅怒不可遏,拳拳相連,式式接衡,毫不予對方以分寸喘息之機的猛攻急打,拳腿縱橫,積雪紛飛,沉雄無匹地緊逼不舍。
祝頤在一旁越看越氣,大叫道:“四弟,這小子欺人太甚,你讓他也得有個程度,現在還講什麼交情?你快些還手呀!”
連君毅額際青筋暴起,兩眼血紅,他一面將一口先天至純的真氣貫入拳掌之中,邊怒叫道:“誰要你讓?姓江的,拿田你震驚天下的本事來吧,我們拚個死活!”
江青又急速快捷地躲過敵人九拳十二掌,滴溜溜滑出三步,身形微躬,險差五寸的再自對方一個“斜切掌”下飄過,淡淡地道:“連兄,請先息怒,動手解決不了問題…………”
玉麟連君毅一聲不吭,攻勢更急,招招不離江青要害,指戮腳蹴之間,全是對方的致命之處。
江青又讓五招,冷然道:“連兄,在下已忍讓了尊駕一十五招,請勿逼人太甚,須知尊駕技業雖強,卻非在下之敵。”
速君毅狂吼道:“我連君毅拚脫這付臭皮囊,也要為天下人揭露你那卑陋的假面具!”
祝頤雙拳緊握,卻仍見自己義弟沒有還擊,不由氣得一跺腳,走向淚痕滿面的唐小萱身旁,憤然道:“唐姑娘這場較鬥到底有何意義?你是願意我四弟吃虧,還是要看看你那未婚夫栽次大跟頭?”
南小萱用手拭抹那流不盡的淚水,抽噎著道:“不,祝公子,我沒有這個意思,我……
我…”
祝頤急得搓手道:“你快叫那位姓連的朋友住手呀,我四弟如果真火來了,只怕這位仁兄要吃不了兜著走……”
二人正在說話,忽然又聽到連君毅的狂厲叫聲:“江青,我與你這蔑視天下人的狂徒拼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6:05
第92章 君子之道
二人聞聲之下,急忙回視,只見玉麟連君毅的拳法已經改變,在一連串的迅雷般撲擊後,竟退出了七步之外,目光絲毫不轉地凝注著江青。
唐小萱驀地尖叫道:“君毅,不要,君毅………”
隨著她的驚呼,玉麟連君毅已猝而衝起空中五丈之高,一個大翻身,四肢箕張的反撲而下,待至臨近敵頭頂尋丈之際,卻又閃電般在空中挪移了六次下同的方向,於是,他的雙掌與兩腳也分自六個迥異的位置扣向對方經脈,踢向敵人全身的穴道,手腳揮舞之間,勁風如嘯,威力強大至極!
江青的唇角在剎那間浮起一絲含有深意的微笑,他冷冷地道:“擒鵬掌!”
有如一探滑溜的蛇,蜿蜓而難以捉摸的瀉田五步,抖手之間,星芒與月弧同時飛起,在澎湃的狂飆中,他己硬生生拼解了對方名震遐迎的開山掌首式:“刁頭扣真”,功作之間,俐落無比。
祝頤心頭一寬,欣喜的道:“好小了,這下姓連的朋友樂子大了…”
於是——
玉麟連君毅身形尚未落地又倏而飛起,大旋轉,急如電光石火般雙掌箕伸,在同一時間扣向敵人兩手腕脈腳尖卻奇異的圈回,自令人不可思議的角度點向對手的眼睛,招術狠毒得嚇人。
這乃是擒鵬掌的第三招:“撤爪點目”。
江青卓立不動,出手之下,便是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他那左手幻成的扇形光影,尚在閃眩之際,右掌己有如一柄鋒利的豎刀,以超絕的去勢,在敵人的攻擊尚未到達的瞬息間,已來到對方頸項之旁,江青出手雖緩,卻首先搶製了先機!
玉麟連君毅氣得重重的哼了一聲,霍然再度騰空,卻在身形始起的須臾間,又猛然一腿踩向對方天靈沒有任何容人思忖的時間,江青頭顱恰到好處的微微一偏,右掌倏起,閃電般點戮敵人腳踝的“湧泉穴”!
於是,玉麟連君毅又被迫怒叱一聲,再向右方飛出三尺,自他展出“擒鵬掌”開始,到目前身軀尚未沾地,一直都是在懸空中與敵周旋,固然擒鵬掌本身招式奇玄絕妙,威力恢宏,但是,連君毅自身內力之深厚,亦是彌足驚人了!
此刻,江青大笑不絕,一個騰躍,緊跟著一招五大散手之一的“陰冥陽關”,當掌影尚在空中縱橫飛舞時,他的“並天指”己帶著濛濛白氣,滲雜在另一招散手“苦海無邊”中攻到,而他這幾個不同的招式,卻是不分先後的一氣施出!
漫天的掌風呼嘯滾盪,勁力洶湧,每一分、每一寸的空間都布滿了沉重的壓力,令人產生一種宛如置身深海底下的念頭!
玉麟連君毅瘋狂地叫道:“江青,你這才叫狠,這才算毒!”
擒鵬掌中的絕式“隨鵬入雲”“反翼□首”“臼!戲腹”。已紛紛不所的連仁展出,招式之間千三萬化,幻閃不定,舉手投足,雄渾無比,正像是一個身處九仞之上的豪士,在力搏一頭金睛巨鵬一般!
掌與掌在周遭交錯互擊,罡氣及狂飆在推撞排湧,積雪四揚,飄飄而下,兩條人影已難以分辨的在這宛如怒濤似的鬥場中飛舞。
倏然——
人影分向兩個不同角度射出,但是,那條淡藍色的身影卻迅速至極的倒翻而回,有如一顆流星的芒尾,以令人駭異的速度猝然趕上那未及落地的白色人影,擦過他的身旁搶先著地站穩。
白色人形彷彿一時估料不到,落地之際,幾乎與那原該自己站立的位置之人撞個滿懷!
於是,白色的人影猛然一個倒轉,在急忙中硬生生收住去勢。險極的落在兩步之外,卻禁不住一個蹌踉踉。
搶先落地之人,不是別個,正是那位名震天下的火雲邪者江青!他適纔所展露的輕身絕技、乃是邪神的不傳之密——“百里流光”。
弄得狼狽不堪的玉麟連君毅,此刻已是面紅氣喘,滿頭大汗,他強忍住自己急促的喘息,左手無助的扯攏著身上那件純白夾袍的下襟,那佇,已被撕破了一條半尺長的裂口,像一個餓極了的孩子嘴巴!
江青若無其事的抿著下唇,似笑非笑的盯著眼前這位武林名手的大弟子,緩緩拂去衣衫上的雪花,神態顯現得瀟灑極了。
祝頤向唐小萱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沉聲道:“四弟,你沒傷著人家吧?”
江青平靜地笑笑,道:“沒有,只是連兄要另換一件夾袍了。”
玉麟連君毅這時羞愧而痛苦的行向唐小萱,面色蒼白得嚇人,他用力絞著雙手十指,語聲顫抖的道:“萱妹妹,對不起你!我沒有能為你出氣,我已盡了全力,萱妹妹,我知道自己打不過他,但我已試了……”
唐小萱溫柔地握著連君毅的雙手,大眼睛佇餘悸未消,她深深籲了口氣,關切而愛憐的道:“不,君毅,我並不怪你,你別難過,你本不會輸得這麼快,莫忘了,你的擒鵬掌中尚有好多絕招沒有用出………”
連君毅愧疚的垂下頭嘆道:“萱妹妹。:我知道你,你別安慰我,欸,我已便夠丟人現眼了……他適纔自我身後擦過,在我頸項上捏了一下,假如………假如他真存異心,我早已沒命了,不錯,我的擒鵬掌尚沒用完,但是人家的真正功夫也同樣未曾使出,到那時再栽,反倒不如現在就輸了乾脆。萱妹妹,欸,我的確不如他………”
唐小萱抬起頭來,目光冷冷地注亂著江青,一瞬不瞬,那雙眸中透露的神色是如此冷漠,如此怨恚,好似含蘊了千萬句責問,無盡的幽恨。
江青與她對視了片刻,輕輕轉過頭去,溫和的道:“小萱,這是我錯,不該傷你未婚夫的自尊,容我道歉………”
玉麟連君毅驀然神經質的大叫:“江青,我不要你可憐,我下要你慈悲,你是偽君子,你空具有一身好本事…………”
江青絕不發怒,靜靜的道:“別難過,連兄,老實說,你的武功十分精博,內勁亦悠長深厚,正是武林中少見的異才,今天你敗於在下手中並不算丟人,誠如你自己所言,我們彼此心中都很明白,你不會是在下的對手,這個結果,我們雙方早已預知,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逼,使在下不得不採取自衛的行動……”
唐小萱哼了一聲,道:“江青,你如此刺傷人家的心也叫自衛麼?”
江青看了唐小萱一眼,沉聲道:“小萱,假如你沒聽說過,連兄或者知道,我火雲邪者江青從來沒有讓任何一個逼迫我、侮辱我的人保得全身而退過!”
唐小萱恨恨的道:“那麼,我也罵了你了,也侮辱過你了,江青,你來吧,你過來殺了我,最好將我丟棄於大海之中…”
一抹深刻的微笑再上江青的唇角,他緩緩的道:“小萱,多日不見,你仍舊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不過,你卻較一般的女孩子淘氣多了……”
唐小萱怒道:“誰是孩子?江青,你用不著裝得老氣橫秋地教訓人,你……你最沒有良心,最不同情別人”江青笑了笑,道:“也罷,小萱,算你長大了,咱們之間,和氣一點不好麼?你與連兄的好日子是定在那一天?我能叨擾一杯喜酒喝麼?”
此言一出。唐小萱神色驟變,面孔慘白得嚇人,雙目中淚光盈溢,哀哀的道:“江青,你狠……你害得我還不夠麼?你諷刺我還不足?你……你……你對我一點都無動於衷!”
江青迅速掃了玉麟連君毅一眼,這位武林中的後起之秀正低垂著頭,雙手握在一起,默不作聲,但是,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他在此刻是如何的難受了。
江青異常為難的瞧著眼前這位美麗的少女,嚴肅的道:“小萱,現在不是耍孩子氣的時候了,你的未婚夫便在身旁,小萱,你怎能當著他的面前說出此等話來?你就不怕傷他的心嗎?小萱,要設身處地的為別人想一想,假如你的未婚夫在你面前對另一個女孩子如此,試問你將作何感想?”
唐小萱一言不發,蒙著臉,雙肩在不停的聳動,輕輕的,卻又哀痛至極的啜泣著,其聲淒慘,令人柔腸百折。
江青悠悠的道:“小萱,別哭……”
這時,玉麟連君毅忽然挺起胸膛,哽咽著大聲道:“江青,你不要責怪萱妹妹,我承認我愛她,愛得心痛,愛得發狂,但是,在當初文定之前,萱妹妹已經毫不隱瞞的將她對你的情感完全告訴了我,我當時答允她,如果將來你們能有再次見面之機,而你也能真心愛她,我情願退出成全你們。我明白,我十分明白,萱妹妹心中所愛的人實在是你,我從不向人乞憐,更不要人家施捨式的感情,可是,我對萱妹妹卻辦不到,假如你不愛她,那麼,便請你不要摧殘她,不要欺騙她,把她還給我,縱然她可憐我而愛我,我也心甘情願:約不反悔,因為我小能失去她,這一生我除了她,不會再去愛任何另外的女子……”
連君毅說到這佇,巳因過份的激動而泣不成聲,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尤其像玉麟連君毅這等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竟當著他情敵的面前而知此悲痛,便可以看出他對唐小萱的情感是到了何等的程度了。
這時,唐小萱哭著撲入連君毅懷中,不顧一切的用嘴唇去吻乾那張面孔上斑斑點點的珍貴淚水,邊淒哀的道:“君毅,我對不起你………我害了你……君毅啊………”
江青臉色肅穆的注視著眼前這感人良深的一幕,他在腦海中深思著一個問題,沉默無言。
連君毅仰起頭,哽咽著道:“江青,你說,你愛不愛萱妹妹?你說說老實話,你不要欺騙自己的良心,你說啊,江青……”
於是——
江青緩緩走近二人,目光凜烈而冷靜,他彷彿在謹慎的挑選著出口的詞句,極為艱辛的道:“小萱,在很多日子以前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只覺得你是個天真未泯的小妹妹,但僅只年餘,我不能不承認你己長大了。小萱,在男女相悅的情感領域佇,老實說,我自認懂得很多,但是,你卻決不比我少。你能領悟的真諦,甚至更在我之上。小萱,你是個純潔而重情感的女孩子,我只能說,在你我相見之時,已經晚了,現在,我再告訴你假如我們能更早一些認識,我一定會熱烈的愛你,甚至比你對我更深,可是,如今卻不可能了,小萱,在這一方面,我心中所受的創傷已經夠深。小萱,我只是個極為平凡的人,我沒有任何值得你依戀的地方,你原諒我,好好地去愛你的未婚夫,小萱,我不會忘記你………我看得出,你對你的未婚夫也有著極深的情感存在,這是不用隱瞞的,是麼?”
唐小萱埋首在連君毅懷中,抽搐不停,哭得異常悲切,連君毅卻在淚臉上展露出一個興奮的希望,他凝注江青,眼神中已透出感激的光芒……
江青邁上二步,拍拍唐小萱肩頭,道:“小萱,答應我………你說話呀,點點頭好麼?”
唐小萱依舊啜泣無語,江青低沉的道:“小萱,該哭的應是我才對,這些日子來,我已經夠痛苦了,別再讓我為你而增加一份心頭上的負荷,小萱,你一定會愛他的,試著慢慢去愛,你必會發現,他比我強得多。小萱,記著我的話,去愛一個愛你的人,好麼?小萱,答應我……”
良久,復良久啊!………
唐小萱終於幾乎不易察覺的點了點頭,她這輕輕的頷首,卻已揉碎了自己那顆血淋淋的心了,至少,在目前是如此。
玉麟連君毅一時驚喜得呆在當地,半晌,他瘋了似的抱著唐小萱亂轉亂蹦,又哭又笑,那情景,痴得可憐,痴得可嘆。
江青默默一笑,退到一旁,心中有著無比的安慰,卻也有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悵然,人的情感,原就是一件微妙的東西啊!
祝頤走到江青身邊,對他讚美的一笑,摟著他的肩膀,用力的摟著,低沉而有力的道:
“四弟,現在,我發覺了你更多值得敬,值得愛的地方………”
江青落寞的一笑,輕輕的道:“三哥,確實的,我是個極平凡的人……”
祝頤尚未同答,玉麟連君毅己衝了過來,“噗通”一聲就跪倒在江青面前,令人不及阻止的叩了三個響頭。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6:50
第93章 赫赫邪神
江青慌忙向側傍閃出,隻手微抬,一股軟綿而強軔的無形勁氣立時舒卷而出,輕靈地將玉麟連君毅兜起,送出三步之外。
這時,連君毅的面孔通紅,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對江青銘感的深度,可以自他那淚痕未乾的俊眼中看得很清楚。
祝頤在傍笑道:“連兄何苦如此,論情論理,我四弟豈會拆散人家美滿鴛侶?”
玉麟連君毅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語聲有些混淆吃力的道:“江……江兄……
我,我說不出多麼感激你……在下此生此世已不能用任何方法報答你對我的思惠於萬一,江兄,原諒我方才的莽撞,與你一比,我實在太膚淺了……”
江青苦笑了一下,輕輕搖頭道:“連兄萬勿如此,你們本來已是同林鳥,在下對你們又有什麼幫助的地方呢?假如一定說有,也只不過是略微開導了二位幾句,這太不算什麼了,朋友之間、未來就應該互相協助的,你說是麼?”
玉麟連君毅愧然垂首,默默無言。
江青回首一瞥站在老遠,呆若木雞似的幾個青衣下人,沉聲道:“連兄現下居于杭城麼?”
連君投急忙點頭,道:“是的,在下已經藝滿出師,在江湖上闖了兩載,這次是回家過年……”
江青輕輕的道:“連兄與小萱是何時相識的?”。
玉麟連君毅那張俊美的面孔,又沒來由的紅了一下,囁嚅的道:“在下與萱妹,結識於半年之前,乃是由蒼浪子軒轅石老前輩所引見,軒轅老前輩,及唐伯皆為家業師之摯交好友…………”
江青一笑道:“唔,日子不短也不長,你一見面便愛上小萱了?”
連君毅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有些見腆的道:“是的,刻骨銘心。”
“你會永遠如此對她麼?”江青深沉的說。
連君毅果敢的抬起頭來,雙瞳中散發著逼人的堅定光芒,他懇切的道:“永生永世,江兄,你放心。”
江青安慰的點點頭,在面孔上展開一個燦爛的微笑,向站在亭內,猶在拭淚的唐小萱行去,親切的道“小萱。我要走了,今後,願意和我交個朋友麼?願意將我看成你的大哥哥麼?”
唐小萱睜著那雙淚瑩瑩的大眼睛,凝注著江青良久,她彷彿要在這一段淒楚的時間裡,將江青的影子深深地印烙在心版之上,這凝神,這氣韻,充滿了悲切與絕望,有一股令人夢牽魂縈的感觸。
江青覺得有些承受不了對方那注視的眼神,他故意藉著一聲咳嗽將目光轉到一邊,仍然真摯的道:“願意麼?小萱,你尚未回答我。”
宛如在跋涉了一次長途的旅行,是如此的艱辛與牽強,唐小萱輕輕地點了點頭,但是,這又是多麼悲傷的應諾啊!
江青招呼連君毅來到身邊,道:“連兄,大喜的日子再在那一天?”
玉麟連君毅有些尷尬的道:“本來,在訂婚之後,在下一直就想快些與萱妹妹正式成親,但是萱妹妹卻堅決不答應……”
江青微喟道:“傻丫頭,她在等誰呢?又有什麼意義呢?連兄,我看,你們還是早些行了秦晉之禮比較好……”
連君毅有些興奮的道:“江青,在下居於西湖之濱,翠堤胡同第一家,到那裡問連將軍府任誰都知道,在下雙親,為了在下婚事,早已焦慮無已,江兄可否蒞臨舍間,親告在下二老此事?老人家如若聽到了這個消息,欣悅之情必較在下更甚……”
江青轉首向垂著頸項的唐小萱道:“小萱,你有什麼意見麼?”
唐小萱幽怨的看了江青一眼,恨聲道:“你就這麼巴不得我嫁出去麼?”
江青笑了,拍拍她的肩頭,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是為了你們著想,到了現在,你又何苦再折磨人家呢?傻妹妹,別孩子氣了,在最近,我即將遠行,假如你們不決定一個日子,只怕我連喝你們喜酒的機會也沒了,這該多麼遺憾呢?小萱,別忘了,在今生,我只有一次吃你喜酒的機會……”
唐小萱那對美麗的雙瞳又迷濛了,她輕輕的呢喃:“今生只有一次……是的……只有一次。”
她猛然抬起頭來,道:“好,君毅,我一切依你,我不會再傻下去了。”
玉麟連君毅高興得臉紅脖子粗,在這麼冷的天氣裡,額際竟然沁出粒粒汗珠,他有些手足無措。吃力的道:“委曲你了……萱妹妹,等我們這就回去稟明二老,即時請師父老人家來杭,選定一個最近的黃道吉日,馬上成親……”
他說到這裡,又回身向江青長揖道:“江兄,尊駕可一定要到,江兄,你一定會明白,在下與萱妹妹是如何期望你在我們成親那天前來觀禮……”
唐小萱抿抿嘴唇,冷然瞧看江青,道:“江青,你屑于來麼?”
江青心裡一震,暗忖道:“這小妮子好厲害,她竟然看出我不會再去見她之面,所以故意用語來套我,欸,她怎知道見面之後,尤其在她成親那天,她會忍受得住心緒的激動麼?
她會毫無感觸麼?假如那時有所失態,卻如何是好呢?”
想著,江青溫和的道:“小萱,別諷刺我,我盡力趕來……”
唐小萱緊逼不舍的道:“一定?”
江青眼廉半闔,深刻的道:“小萱,別逼我,不論任何時候,我們一定會有見面的機緣,別忘了,下次見到我,要稱為江哥哥……祝福你們長比翼,永連心,問候令尊及軒轅前輩,再見了,後會有期。”
他說完話,向二人抱拳一禮,左手一帶祝頤,已彷彿雪花般飄出五丈之外,唐小萱不自覺的伸出兩手,卻凝結在半空不動,纖嫩的十指,結成疤痕的小指頭,與她的心同在顫抖。
連君毅握住唐小萱的雙手,卻急惶的大聲叫道:“江兄,江兄,你住在那裡,在下如何去探訪你?”
兩條人影如驚鴻般瀉出數十丈外,只傳來一縷悠遠得有如九天之上響起的聲音:“長離已吞聲,再別何惻惻?舊緣隨春去,新笑映燭前……”
沉寂了,消逝了,一切都平靜後,連君毅輕輕的嘆道:“真是君子,不愧為天下霸才,武林瑰寶,”唐小萱神色淒迷,喃喃自語:“舊緣隨春去……舊緣隨春去……”
連君毅笑吟吟的道:“不錯……新笑映燭前……好,好,新笑映燭前……”
唐小萱回頭怨恙地白了身傍的人兒一眼。賭氣道:“呆子,回去吧,你還有興致在這裡欣賞雪景麼?”
玉麟連君毅慌忙上前陪小心,唯恐稍有失閃的扶著唐小萱行向亭內,瞧他們相依相攙的背影,這該是多麼相襯的一雙?天下的事,或者都不能盡善盡美,但是,有點缺陷,有些回憶、不是更來得詩情畫意麼?
又是掌燈時分了。
冬日的白晝顯得特別短暫,可是,冬日的夜卻夠美,冷是冷了點,卻含蘊著令人沉入幽思的情韻,增添了淡柔的氤氳。
戰府大廳內,爐火正旺。
紅面韋陀戰千羽坐在火爐之前,淺啜著一杯香茗,他的對面則是長離一梟,這時,二人眼睛半瞇,在傾聽著江青述說白天的遭遇。
江青那令人不敢逼現的雙目,正閃射著湛然的異彩,他娓娓低談著白天的事,祝頤間或在傍補充兩句,空氣中有著祥和與安祥的氣氛。
末了,江青微笑著道:“在昔日,我早就說過她能尋到一個年輕俊逸的郎君,現在果然證實了我的話,小萱到底還是個孩子。”
戰千羽摸摸下頷道:“四弟,你這件事做得很對,天下最傻的人,莫過於去為一件不可能得到結果的事而苦惱,與其如此,不如乾脆早些說明了斷,也免得將來深陷難拔,釀成悲劇……”
說著一頓,繼又嘆息道:“唐家丫頭也真夠痴,她遇著你的時候,的確是晚了,姻緣是老天爺早已訂好的,誰也勉強不來……”
長離一梟倏然接道:“小兄弟,那妮子夠美麼?”
江青頷首道:“相當美,尤其那頰旁的小小酒渦,唇角的美人痣……”
長離一梟的眼睛在紅紅的爐火照映之下,有著一股特異的色彩,他望著爐火,輕輕的道:“那麼,你為何有些悵然呢?”
江青笑道:“前輩的鑑察力好生尖銳,不錯,在下的確如此,前輩,當你喜歡一朵花,一件雕刻,你一定願意它長在你眼前,甚至屬於你,然而當它一旦失去時,多少也有些空虛之感的,對麼?假如唐小萱是一件物品,在下決計不會讓她屬於別人,但是,可惜她是一個活生生的美人,前輩,這就完全不同了,在目前,在下如果再有此等奢望,就未免太過於幸薄和浪蕩了……”
長離一梟大笑道:“好譬喻,小兄弟,你行,大丈夫必須如此。”
祝頤忽然插嘴道:“咦,二哥呢?”
戰千羽笑了一聲,道:“你這二哥真是為老不尊,他與侍候龍兒的戰榮一同跑去聽大鼓去了。”
江青道:“二哥興致真大,天這麼冷還老住外跑。對了,三哥,你回來還沒有去看看裴姑娘呢?別讓人家等久了。”
祝頤端起身傍的茶喝了一口,笑道:“老四,休要調侃為兄,將來等你的人兒回到身邊後,小心為兄也不會饒你的啊!”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將來?這個日子夠長了……”
長離一梟一看江青神色又黯淡下去,急忙打岔道:“小兄弟,你最近可有什麼計劃到外面走走?老夫可以陪你……”
江青沉思了一下,緩緩的道:“在下想在最近幾日動身到滇境師門一探,雖然怒江派對在下已無留戀,但祖師教養之恩卻不可稍忘,離開師門多年,也應該回去看看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道:“正是,待過了十五元宵之後,為兄陪你走上一遭。”
長離一梟亦興奮的道:“好小子,老夫早就想到滇邊一行,看看那裡的風土人情,順便也見識一下那位待你義重情深的師父九天神龍華明軒!”
江青不由暗地裡感到一陣寒栗,他明白長離一梟口中所說的“義重情深”這四個字是代表著什麼意思。
江青與紅面韋陀戰千羽心中一樣明白,連忙接道:“衛島主,兄弟拜弟之事,想必衛島主早經知悉,那華明軒雖然待四弟有虧,但好歹也是他的授業恩師,過去的一切,就讓他過去算了,二十年教養之恩,總不能太過忽視……”
長離一梟俊逸的面容在爐火的照耀下不怒自威,他沉重地哼了一聲,唇間那抹深邃而古怪的微笑卻冷冷地浮起,緩緩的道:“二十年教養之恩?不錯,將自己的女兒頂在財勢的方孔中,配給一塊繡花枕頭,將江青的掌門之位剝奪,私心傳於不該得位的女婿,輕視江青,侮辱江青,帶著可憐的目光施捨江青一丁點兒情感,哼,老夫最器重,最愛護,最欽佩的親人、兄弟,豈能如此容人凌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江青老弟放得過,老夫卻難以忍下這口氣,這件事老夫已經想過不止一天了,二十年的教養算得了什麼,這施捨的教養,侮辱的教養,他們教了江青老弟一些什麼?花拳繡腿,養了江青老弟些什麼?粗茶淡飯,二十年的日子,所有對江青老弟的蔑視與輕藐,打擊與折磨,還不夠頂那花拳繡腿,粗菜淡飯麼,還給怒江派的陳拳濫腿,老夫用黃金玉替江青老弟結算他那二十年的養育所言,一刀兩斷,然後再追舊賬!”
江青在一傍聽得冷汗涔涔,他明白長離一梟對他的情感是如何深厚,他更清楚長離一梟待他的真□與愛護,這是強烈的愛,然而在強烈的愛中,往往都附著深厚的偏袒,並且這偏袒有時也過於激厲。
師門的恩惠是如山的,縱使有錯、有虧,但都能在人類的倫理與感恩中消彌於無形,或者,受的人吞著辛酸,但是,誰叫你曾列入那一派的門牆呢?誰又使你受過他的恩澤呢?
師門不記愁,冤家宜解不宜結,原是江湖男兒的磊落本色,武林兩道不成文的定律啊!
江青誠懇囊地望著長離一梟,深刻地道:“前輩,在下現在還算是怒江派的弟子,不論他們待在下如何,總要在那恩師如山的德澤下拋舍怨恨,在下永遠不能忘懷怒江派給予在下的打擊與創痛,但是,在下卻亦不能報復本門任何師眾,在下自幼孤苦伶丁,為一棄嬰,被恩師抱回,撫育成人,這其中之恩德,物質可以換算,慈情愛心卻無法以世間任何財寶補還。前輩,前輩愛我如子如弟,便乞前輩看在恩師自幼育我,免得我凍餓而死在郊野的情份上莫再追究,昔年若非恩師,今日亦恐無我,縱使恩師帶有私心,也就罷了,人有受恩還報之心,他待我薄,我不怨恨,時間悠久,總會使他明白悔知……”
長離一梟怔怔地看看江青,良久,他低沉的道:“小兄弟,你確實毫不懷恨,沒有報復之意麼?一江青堅定的點頭,道:“是的,因為那是在下恩師。”
靜靜地沉思了一陣,長離一梟道:“小兄弟,你或者是對的。”紅面韋沱戰千羽趕忙笑著道:“過去的,便讓他過去吧,九天神龍華明軒也活了偌大一把年紀,人老了,自私之心總是免不了的,四弟如此待他,已是仁盡義至,叫華明軒自己去懺悔,總比明著的報復好得多……”
他又轉首向長離一梟道:“衛島主,兄弟淺見過於違意,尚請尊駕包涵。”
長離一梟淡淡一哂道:“戰兄客套了,吾等性格迥異自然在對事物觀點上有所不同,但是,吾等卻俱是抱著關懷小兄弟之心意為原則,總想做出點使他舒愉之事,不論孰對孰錯,都是為了吾等所愛之人,戰兄以為然否?”
戰千羽笑道:“這是當然,島主對兄弟拜弟之關懷愛護,已是有目共睹,有事為證,四弟得島主如此垂愛,實為難得……”
江青望著眼前這兩位同屬武林中的霸才,又同樣深刻地愛護著自己的老人,覺得一陣少有的溫暖包圍著他,這溫暖的感覺,是世間任何物質所換取不來的,人有天性,便是如此了。
忽然--
一個青衣下人急促地跑到廳門外,向裡面望了一下,紅面韋陀戰千羽見狀威嚴的咳了一聲,道:“戰壽,有什麼事麼?”
那青衣下人急步走進來,向江青等人躬身行禮,又轉向戰千羽道:“回稟老爺,大門外有一位老人家求見……”
戰千羽不以為意的道:“是那一位,你以前見過沒有?”
這下人略一思索,搖頭道:“從來沒有見過,那老人家瘦瘦高高的看不出確實年歲,他老站在暗影裡,講話的口氣卻狂得嚇人……”
紅面韋陀戰千羽笑笑道:“哦?怎麼個狂法?”
下人戰壽吸吸鼻子,道:“他一拍開門就站到陰影裡去,小的問他找誰,他卻根本連理都不理,只告訴小的一句話……”
長離一梟在傍聽得火氣頓升,陰沉地道:“那句話?”
戰壽一看長離一梟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便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急忙道:“他說,不論誰是這裡的主人,叫他即刻出來見我……”
紅面韋陀戰千羽十分納罕的道:“奇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竟敢找到老夫的門上來施狠發威了?這倒是少有的事哩……”
長離一梟古怪的笑笑,道:“天下之大,就有些悍不畏死之徒,奈何!”
他說到這裡,神色倏寒,道:“假如有人尋事生非尋到這裡,那麼,他就真是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留戀的了,戰兄,吾等不妨過去看看。”
紅面韋陀戰千羽含笑站起,正待偕長離一梟向外行出,江青卻若有所思的伸手攔住,他慢吞吞的道:“戰壽,那位老人家口音加何?穿何種衣服?”
戰壽有些迷惑地望著江青,沉思了片刻,道:“回江爺的話,那位老人家口音低沉,卻有如雷鳴,語韻十分懾人,那兒人氏卻聽不出來,穿的好像是……好像是一件看不出質料的黑色長袍……”
非常令人驚異的,江青面孔上的神色鬥然轉變,瞳孔中倏而射出一股湛湛光彩,這轉變的神色與灼灼生輝的光彩互相揉合,成了一種驚喜過度的表情,這喜悅的程度已幾乎超出了江青心靈上所能負荷的極限,在尋常,甚至在眼前的每一個人,都從來沒有看見江青曾經如此地興奮與喜悅過。
長離一梟罕然瞧看江青,道:“小兄弟,你怎麼了?”
江青忽地站起,雙臂伸在空中揮舞,雀躍地大叫道:“是的,八成是他老人家……”
紅面韋陀戰千羽也十分迷糊的道:“誰?四弟,你在說那一個?”
江青忘形的一手拉著長離一梟,一手扯著紅面韋陀,三腳並作二步的向大廳外面去,邊回頭叫道:“三哥,你也來,快,快呀!”
三個人急匆匆的經過長廊、花園,不稍遲緩的奔向大門,長離一梟一面跟著江青跑,一邊笑道:“小兄弟,老夫尚沒有看見你如此激動過,你到底賣的什麼關子?”
紅面韋陀也微喘著笑罵道:“好小子,這麼跳跳蹦蹦的,敢情為兄也返老還童了……”
迅速的,三人已來到半掩的大門前,老戰貴醉眼惺忪地依在門傍,一見紅面韋陀就嘮叨著道:“老爺子,不知是那一位如此好興致,大冷天等在門外喝西北風……”
江青無瑕睬他,一斜身已自門縫裡溜了出去,長離一梟一撥大門,老人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紅面韋陀略一遲疑,正待發話相詢,江青已搶上一步,雙目大睜,仔細向那老者瞧去。
於是,那老人低沉的一笑,語聲渾宏,卻包含了無限慈愛的道:“是青兒麼?”
江青全身一哆嗦,是的,這整日縈迴在夢中、在心上的慈祥語聲,他已盼切得太久了,依戀得太久了,他喜極泣叫:“爹!……”
彷彿一個幼小的稚童,看到了闊別多年的親人,是如此親熱,如此興奮的奔向那黑袍老人,整個身軀都投入他的懷內。
黑袍老人張開雙臂,緊緊地擁著江青,他所有的尊嚴都宛如在這剎那之間消逝無餘、代之而起的,是一種超乎世間一切的慈愛與親情,老人那異乎尋常的雙目,在黑暗中閃耀著欣悅的光彩,口中喃喃低語:“青兒……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激動的緊抱著江青,又將他的面龐抬起,細細端詳,語聲顫抖的道:“寶寶,青兒,這些日子來過得可好?你瘦了,也憔悴了,我的孩子,有什麼事折磨你?告訴爹,讓爹為你想想……”
江背那雙俊朗的星目中流轉著欣喜的淚水,他的面頰在老人肩膀上摩挲著,輕輕的道:
“爹,青兒沒有事,見到你老人家,什麼事都不關緊要了,爹,你老人家一定夠寂寞了,怎麼來前也不通知青兒一聲?好讓青兒去迎接你老人家,爹,青兒想煞你老人家了!……”
老人高與的呵呵笑道:“寶寶,為父的何嘗不想你?兩年之期未到,爹就忍不住思念之苦,先來尋找於你了,爹實在等不及這要命的兩年時光,青見,你你乾得,這一路上,爹多次聽到別人談論你的事情,好孩子,你成名了,呵呵,爹的兒子果然與老子一樣,都是好漢,都是英雄!”
江青低位的道:“爹,這一切,都是爹賜給孩兒的……”
老人挽著江青,又不舍的擁了他一下,笑道:“青兒,咱們爺倆只顧敘舊,倒連累你的朋友久等了……”
江青這才如夢方覺,急忙拭去眼角淚痕,扶著老人行上台階,在大紅燈籠的暈黃光芒照映下,這位黑袍老人清瘦而堅毅的面龐上,有著一片令人顫慄的浩然光輝,那雙眸子開闔之間,精芒閃閃如金蛇電火,即使天下的第一流武林高手,豪傑勇士,也不敢正眼逼視!
黑袍老人含笑注視著靜立眼前,神色怔惑的長離一梟及紅面韋陀二人,江青連忙趕上一步,興奮的道:“前輩,大哥,這位便是在下義父……”
黑袍老人微微頷首道:“老夫邪神厲勿邪,”這幾個字,宛如自九天之上掉落的金石,又似雷神擊起的驚天霹靂,有入雲裂石之威,震得連長離一梟及紅面韋陀這等武林豪雄也不禁有些頭暈目眩,駭異無倫,不錯,這正是天下一代宗師的邪神宏威啊!
長離一梟滿面虔誠,神態恭謹地緩緩下跪,有力的道:“晚輩末學,東海長離島第一代島主長離一梟衛西叩拜老前輩萬福金安。”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謹惶誠恐的跪倒於地,恭敬的道:“晚輩弟子紅面韋陀戰千羽叩見前輩仁伯大人。”
黑袍老人--名傾天下的邪神厲勿邪回頭瞥了江青一眼,目光中有著徵詢的意味,他是在問江青二人與他的關係。
江青站在一傍,輕聲道:“爹,衛前輩乃當今天下第一人,是青兒最為祟拜之人,衛前輩更待青兒如子弟,照護備至,戰大哥是青兒的結義大哥……”
邪神呵呵一笑,上前扶起二人,道:“只知青兒在杭川慶春門戰府,卻不知乃是青兒拜兄之家,那丫頭想青兒也想迷糊了,連話都不曾說清楚……”
江青疑感地道:“那個丫頭?”
邪神故作怒意道:“小子別問,待為父的稍停再跟你算賬。”
他回首向二人道:“衛島主……”
長離一梟慌忙道:“請前輩以晚輩視之,如此稱謂,實不敢當……”
那神稍一遲疑,豪邁的笑道:“也罷,老夫叨長幾歲,便賣個老,衛賢姪,戰賢姪,青兒在江湖上闖盪之期,幸得二位照拂協助,老夫這裡先且謝過……”
二人忙道:“不敢,江賢弟與吾等義結生死,理當如此,談不上什麼照拂……”
那神連連頷首道:“好,好。江湖之上一向險詐,青兒年幼,經驗尚差,如有二位指導於他,不啻明燈在傍,如虎添翼,要交,就是要交像你們二人一般有血性之人,有義氣之人,呵呵,青兒有幸,即乃老夫有幸也……”
二人又急道:“晚輩不敢,前輩言重了……”
這時--
十二盞大紅燈籠忽地高高挑起,正門大開,戰府所有下人均已魚貫排列兩傍,整齊無聲的伏跪地下,祝頤正跪在門檻之外,恭聲道:“弟子祝頤叩見仁伯大人金安。”
邪神親自趨前扶起,邊笑道:“小夥子,你也是青兒的桔拜義兄吧?可是老三?”
祝頤有些受寵若驚的道:“承蒙仁伯大人垂問,江青賢弟之三哥即為弟子。”
邪神連連道好,又回身道:“戰賢姪,好排場,呵呵,老夫已多年未受到人如此禮待了,戰賢姪,叫他們起來吧!”
說著,邪神自懷中摸出一個虎皮小袋,倒在手中,卻盡是一塊塊同樣大小,同樣形狀的六角星式藍寶石,他緩緩的走向第一個下人,而當各人的眼光始才看到他將一塊寶石交到第一個下人手中時,他已自門邊最後的一個下人身前走過,每個傭僕的手中都已塞入一塊珍貴的星狀藍寶石,而邪神並未明著施展功夫,就已幾乎在同一時間,令人難以察覺地走完了兩排跪在地下的二十多名下人面前,長離一梟見多識廣,不由心中一震,暗贊道:“好一手『縮天地為一指』,這門功夫已經絕傳了八十多年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此刻恭聲道:“多謝前輩仁伯大人重賜--”二十多名下人隨著戰千羽的語聲齊齊轟然謝賜,邪神和聲道:“罷了--”戰千羽又彎著腰道:“請仁伯大人入內……”
“好,只是,戰賢姪,可千萬不要多禮,你們在心中敬重老夫,已經很令老夫滿足了。”
說完,邪神在戰千羽、長離一梟二人引導下行向大門之內,祝頤在後面一扯江青衣角,悄然道:“四弟,這位就是你的義父邪神老前輩嗎?”
江青頷首笑道:“不錯,三哥,有什麼不對麼?”
祝頤摸看頭道:“四弟,照算起來,邪神老人家最少也有一百二十歲上下了,怎麼看起來只有六十來歲左右?而且好似比大哥還年輕得多。”
江青一哂道:“這就是功夫了,三哥,內力之厚如能達到三花聚頂,六合開元之境時,便能以駐顏增壽,這算不上奇……”
祝頤笑道:“那麼,四弟,你練到這一步了麼?”
江青砭砭眼,道:“不敢,三哥,在四年之前下山之時,為弟已有這個道行了……”
他一拖祝頤飛身趕進,邊笑道:“咱們快進去吧,三哥,別羨我,有一天你也會達到這個境地的!”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8:03
第94章 雲山來雁
翌日正牛。
戰府的大廳內高排酒宴,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這是歡迎邪神的場面,不過,除了戰府之人,沒有邀請任何一個外賓。
邪神高倨首座,顏容甚歡,他頻頻和各人乾杯,一雙有如電火似的犀利眼睛,卻不時慈祥的注視著他身傍的江青。
紅面韋陀戰千羽紅光滿面,他高興極了,兩甲子以來一直雄霸天下武林,稱為武聖的邪神,竟會在他家中住留飲宴,這是何等光彩之事?又是何等榮耀之事?日後的歲月中,足夠他回味的了。
長離一梟更是欣喜無比,他緣慳一面的心中偶像終於見著了,他慕懷已久的崇敬之人到底賞識了他,這是何等興奮之事,六十年前的武林第一人與六十年後的武林第一人齊集一堂,相對歡飲,這一桌上,該是多麼威風赫赫,豪氣蓋世啊,又是多麼難得可貴啊!
大旋風白孤與祝頤坐在一起,他時而偷偷注視著邪神,心目中暗裡仰慕,昨夜他回來極晚。
知道了這個喜訊、高興得澈夜無眠,也陪著邪神談了一宵。
絕斧客陸海顯得有些拘束的坐在長離一梟下首,飛閃二雷仍然護立於傍,他們三人今早才返,也是辦理幾件私事去了,卻不料在一夜之間,空中的巨星已然降在戰府中了。
大廳的門廉後,天星麻姑錢素正在窺探,她好奇的瞧著邪神,邊回頭向依在錦榻上的裴敏道:“裴姑娘,厲老前輩可威風哪,一看人家那模樣,就知道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嘖嘖,那雙眼睛亮得使人頭都發昏……”
裴敏咬著手帕兒,輕輕的道:“我真想看看,可是,這又不太穩重”我怕祝哥哥罵…
“天星麻姑錢素一皺鼻子,臉上的麻坑一跳,道:“這有什麼不穩重嘛,要看就看,怕什麼?祝公子敢罵你,他生了幾個腦袋?惹翻了,咱們兩人合力接他一頓!”
裴敏“噗哧”一笑,道:“我不敢,錢姑娘,以後那位先生娶了你,可得當心天天挨揍了……”
錢素舐舐嘴唇,道:“我才不想出嫁呢,憑我這塊料,好的人家看不上,壞的麼?姑娘我還不肯,噯,看樣子,可難羅………”
裴敏忍住笑道:“錢蛄娘,你……你想不想?”
錢素忸怩地道:“在你面前,我也甭客氣,想,但是,光想有什麼法子?我一個姑娘家,總不能去找男人啊……”
裴敏若有所思的道:“這也是,不過……錢姑娘,你也得自己估量著,別老是磨蹬日子,女孩子大了,總是早些…………的好。”
錢素大剌剌的道:“不急,不急,姑娘我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勾,且看那個臭男人來自投羅網吧!”
這時——
祝頤忽然掀開門廉進來,一見二人,先向錢素施了一禮,道:“錢姑娘,看見厲老前輩了麼?夠風範吧?”
錢素笑道:“這是當然,還用說麼?”
裴敏斜睨了祝頤一眼,道:“頤哥,厲老前輩來可有新鮮事?”
祝頤帶點神秘意味的道:“有,大約是與四弟有關,厲老前輩彷彿昨夜就有話要說,卻一直忍著沒有講,我看哪,待會就要說了,你們現在出去不太方便,就待在這兒,聽聽看是什麼消息,厲老前輩這次未得很突然,而且,他老人家久住白龍江畔,又如何會一下便尋到這裡,其中必有原因,你們等著聽………”
裴敏溫柔的道:“頤哥,少喝點酒……”
祝頤一笑道:“遵令,娘子啊!”
裴敏的粉臉兒霎時一片飛紅,天星麻姑錢素笑得前仰後合,祝頤則一溜煙似的來到大廳之上。
此刻,邪神正大口喝乾了杯內之酒,隨著他放下酒杯的動作,面孔上的表情也逐漸轉為嚴肅。
江青恭敬的道:“爹,有事麼?”
邪神沉穆的頷首,於是,席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談話,放下杯箸,每一雙眼晴都納罕地瞧向邪神。
邪神閉閉眼睛,低沉的道:“有個女孩子叫夏蕙,青兒,你知道麼?”
此言一出,江青全身起了一陣不可抑止的抖索,他怔了好久,痴了好久,才緩緩點頭,全桌上更是鴉雀無聲,但是,每一雙目光,都透著無限焦急,盼切的注視著邪神,自然,連門廉後的兩雙眸子在內。
慢條斯理的,邪神又喝了口酒,嚴肅的道:“青兒,這是個好孩子,你卻為何移情別戀,虧待於她?”
江青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激盪不安的心緒,顫聲道:“爹,她,你老人家可曾見著?”
邪神點點頭,道:“不僅見著,而且,為父已攜她同來。”
桌上突然暴發出一片欣慰的歡呼聲,江青更全身顫抖,感恩的雙手蒙面,喃喃自語:
“天可憐見,天可憐見……”
邪神哼了一聲,道:“為父自來鐵石心腸,但是,欸,這女孩子千辛萬苦的尋到白龍江畔,那狼狽淒慘之狀,使得為父也幾乎為之淚下,可憐她一個弱質少女,身上分文皆無,千里迢迢,吃盡艱苦,前往甘肅尋探為父,為的卻是你這畜生!”
江青神色黯然,心如刀絞,垂著頭道:“爹罵得是,青兒錯了……”
邪神臉色稍為緩和,桌上各人誰也不敢透一口大氣,甚至連長離一梟衛西,也只有聳肩苦笑的份了。
這時,邪神又道:“那天,雪正飛著,天冷得刺骨,為父也懶得出去,一個人燙了壺酒,弄了點滷菜,吩附白龍江的”毒蟒“老二自去歇息,正想賞雪享受一番,竹籬外卻踉蹌行來一位少女,那位姑娘雖然穿著單薄破舊,面容憔悴,卻是清麗無比,足當國色,地在冰天雪地中凍得直發抖,卻不敢推那竹籬之門,為父心中疑惑,便親自出去開了門迎她進旦,可憐她才一進來,便暈倒過去,為父急忙為她把脈探試,才知是饑寒過度,,邪風入侵,再加上心靈受創,貧血過度所致。她這一病,足足病了半個多月,幾死還生,為父的親自照料,衣不解帶,終於將她救了轉來,連毒蟒老二也累得半個月來寢食不安……”
紅面韋陀暗中籲了口氣,恭聲道:“敢問仁伯大人,那”毒蟒“老二,是否便是四十年前號稱”白龍王“,為甘□武林道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邪神一笑道:“不錯,但老夫卻懶得記他這麼多,現在,老二正在白龍江為老夫看守那棟破茅屋,這兩年來,也多虧他侍侯,他手下那些小子們,一個個粗手大腳的,老夫有些承受不了。”
桌上各人,有知道那位“白龍王”來歷的,俱不由暗暗咋舌,料不到這位叱吒風雲的龍王,卻給邪神當起吒傭來了。
邪神又喝了口酒,道:“這娃兒在高熱中昏迷之時,在痛苦中囈語之時,卻不停地呼喚著青兒的名字,老夫覺得奇怪,待那姑娘稍微清醒後,老夫略略問了一下,不由氣得恨不能插翅未來,尋著你這不孝的東西狠狠揍一頓………江青慚愧的道:“是,青兒該打……”
邪神嘆了口氣,續道:“可□,這娃兒生的嫻淑極了,孝順極了,病尚未好,就堅持下床拜見了為父,哭訴來尋為父的原因,並願終生不嫁,代你侍候為父至終年,這種媳婦,打著燈籠都找不看,可恨你這畜生卻遺棄人家,當時氣得為父幾乎吐血,這娃兒又幫著你擔待、說項爭著說自己不是,並親自下廚整治酒菜,孝敬為父。欸,走多天來,真是累了她不少呢!好孩子,好孩子………”
江青緊咬下唇,心中對那雲山的孤雁兒,又在無形中更加深了愛意,這只雁兒,命多苦啊!
邪神又道:“她來尋找為父,身上分文不攜,這千里迢迢,都是幫看人家做點小零工,湊合著度日,身上的任何東西都賣光了,還時常挨餓受凍,忍氣吞聲,她為了誰,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是憑了什麼?長得美,生得俏,知再識禮,性情端莊,多少年輕兒郎夢寐以求,猶仍求之不得,人家卻為了你受盡這等折磨,更毫無怨言,你說,你還要怎樣才心滿意足?
為父越講心頭越有氣………”
江青早小為自己辯白,低低的道:“爹,孩兒知鍺了………”
邪神怒道:“僅是知錯就罷了麼,人家姑娘為你受這些罪就一筆勾消嗎?那有這麼便宜之事?為父稍停請她回來,當她之而好好揍你這不孝的東西一頓!”
“打吧,爹,重重的打,青兒是該打……”江青痛苦的說。
其實,邪神心中怎捨得動自己義子的一根汗毛?江青是他的命,他的心,恨不得供在眼皮子土、怎忍得下手去打他?邪神所以如此,只不過欲使江青明白自己對他心上人之疼愛,更藉此說明他的意中人為他所受的磨難,表明夏蕙對江青情感的深度罷了。邪神之如此,用心也極盡良苦了。
這時、他看到江青如此痛苦,心頭卻倒不忍起來,於是,這位叱吒風雲的武林之聖,伸出他那只曾經使多少人見而喪膽的手掌,輕輕撫著自己愛子的頭髮,語聲轉為十分緩和的道:“青兒,你知錯了?”
江青輕細的道:“孩兒知錯。”
邪神又道:“那麼,你仍愛她?”
江背頜首,再頜首道:“爹,孩見一直就愛她。”
邪神又加重語氣道:“青兒,你不負她?娶她?”
江青毫不遲疑的道:“是的,永不負她,娶她。。”
那神驀然愉快的大笑起來,老懷欣慰的道:“好孩子,好孩子,為父早就知道你天性淳厚,不是朝秦暮楚,見異思遷之人。呵呵,老夫慶幸有一個好兒子,又有一個好媳婦………”。
忽然,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不,前輩,有兩個好媳婦。”
邪神形色之間起了一絲鍺愕,清疽的面容上有著迷惑,但迅速的,這迷惑已被恍悟之色所代替,他沉吟著道:“是了,夏蕙那丫頭亦曾告訴老大,說過青兒那另一個密友,她把那妮子形容得十分美好,直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但是,哼,那妮子果真是如此嫻□麼?何況又是雙飛後人之女!”
長離一梟緊接著道:“前輩,正因此女乃雙飛之後,才更能顯出她對江青老弟情感之堅卓深厚來,此女為了江青,所受之磨難與唾罵,痛苦與凌辱,只怕絕不比夏姑娘稍少,而且,她更曾不止一次的救過江青老弟!”
邪神那深沉的面龐忽然滿起一絲奇妙的笑意,這笑意十分溫和,像是冬日的陽光,吉祥而和煦,他頷首道:“不鍺,衛賢姪,你說得好,這些,夏丫頭都告訴過老夫了,由此看來,夏丫頭講的全是實話,難得她不存嫉妒之心,竟然為她情場之敵講話,這等氣度,實在不易,夏丫頭心地之純艮,由此可見一斑。”
邪神頓了一頓,又道:“那女娃兒叫全玲玲,是麼?”
江青面孔沒來由的一熱,道:“是的。”
邪神想了一下,道:“這娃兒也強,好,好,都不差,青兒,你可不能厚薄了任何一個,她們都會是你最難得的妻子。”
紅面韋陀戰千羽插嘴道:“仁伯大人,其實,四弟對這二位姑娘都好到了極點,恨不得分身成兩個陪著她們,四弟誰也不會稍有虧待的……”
大旋風白孤亦急忙接著道:“的確如此,二位姑娘是秋色平分,四弟是左擁右抱,大事齊人之福……”
戰千羽趕忙咳了一聲,回頭狠狠地自了人旋風一眼b責道:“老二,怎的在仁伯大人之前出言如此粗魯?真是無禮!”
邪神哈哈大笑道:“不妨,不妨,老夫就喜歡這等坦直豪邁之人,來,來,白賢姪,咱們且乾一杯!”
大旋風白孤雙手舉杯,恭謹的飲了,長離一梟亦起立敬酒,坐下後,簡單扼要的將江青如何心力交瘁的追尋夏蕙,又如何善待全玲玲,及全玲玲的孝行等述說了一遍,這位東海之霸,言語中肯,深刻有力,在他生動的描述下,大有一個名畫家畫龍點睛,十全十美的意韻。
邪神聽得連連點頭,異常感動,其實,他生在世上,活在世上,見著的,聽著的,無論是那一種事,可以說知道得太多了,可是,這些描述,用在別人身上,或者沒有如此宏大的效力,但發生在江青——邪神自己的義子身上,其意羲自然又當別論,大不相同,這,原是人類的通性,亙古以來不變的定律啊!
江青在傍,又將自己離山之後的所作所為,大致說了一遍,紅面韋陀戰千羽在一邊時加補充,未了,江青忽然望著邪神,輕輕的道:“爹,在無定飛環李琰玉彌留之際,青兒曾上前間了她一句話,她在瀕臨終結之前,那句話說得青兒十分難過……”
邪神雙目倏睜,又徐徐闔攏,深沉地道:“哦?你問她什麼話?”
江青咽了口唾沫,緩慢的道:“青兒問她,在她與爹多年來的恩怨纏連之中,是否會經真心愛過爹,真心對爹好過?”
顯然的,就連邪神如此介乎仙人之間的卓越人物,如此經過大風大浪的武林之聖,這時也不由有些激動,他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卻依然有些急切的道:“好兒子,問得好,這幾句話,為父也早就想問她,李琰玉怎麼說?”
江青喝了口酒,道:“她說,在她那個年紀,再談到這個愛字,不是太遲了,也太可笑了麼?”
邪神那兩道濃厲的雙眉猛然一豎,恨聲道:“李琰玉,李琰玉,如今我也老了,你也去了,你在六十年前為何不敢愛?報應,更是報應!”
繼而,他又低沉的笑道:“欸,那時,假如她不懷異心,還不算遲……”
江青輕輕的道:“爹,李琰玉說……”
邪神微微一震,道:“她還說些什麼?”
長離一梟與紅面韋陀面色沉凝,仔細諦聽,其他各人,也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邪神的一段情史,又該是多麼令人珍貴的軼聞啊!
江青雙目平視,真摯的道:“爹,她說,她確實是真心愛過你,也確曾想真心對你好,但是,那時的環境卻不允許……”
邪神狂笑一聲,屋瓦俱震,他宏厲的道:“荒唐,荒唐,在老夫一百二十多歲的今日,在昔年是黑發今已斑白的現在,在世事變遷的十丈紅塵裡,猶再去談論那已成煙雲的男女之情,真是不覺時光之悠悠、不知歲月難饒人……”
江青懇切的道:“但是,爹,假如真有情,這情會永世垂留,至死不忘的……”
邪神大笑道:“罷了,兒子,那是屬於你們年青人的,為父老了,豈能再去追憶?那只不過是徒增痛苦而已……”
長離一梟此時心中思忖道:“久聞那神孤僻冷傲,不近人情,今日一見,卻是大謬不然,這位名傾天下的武聖,卻是個難得的性情中人……”
邪神的笑聲,固然是如此高亢與激烈,但是,假如你稍加註意,便會發覺在他那威猛的笑聲裡,包含有多少難受與痛楚,他的笑聲繼續響著,卻令人心中自然的升起一股“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涼意味。
長離一梟向江青使了個眼色,江青連忙道:“爹,孩兒想……”
邪神止笑舉杯,大口乾了,微微閉了閉眼,他明白江青是要使他忘掉過往的這段傷心事,故意於現在說話打岔。
江青又道:“爹……孩兒想……”
邪神心情已迅速的平靜下來,微哂道:“想見夏蕙那妮子,是麼?”
江青有些見腆的低下頭,缸著臉道:“爹,青兒實在想她……”
大旋風白孤又不甘寂真的叫道:“好個丫頭片子,可實在將我們整慘了,大江南北邊乎翻了個遍,卻連影子都尋不到。”
邪神笑道:“你們可都想不到這妮子竟飛到白龍江去了?”
戰千羽點頭道:“假如知道,也不至於害四弟受了如許多的折磨,吃了那麼多的苦,如果前輩不來,更不知要尋到何時了。”
邪神舉箸扶了一塊嫩鵝送入口中,笑道:“青兒,此處南大街有家十分雅緻的”歸鴻樓“你可知道?”
江青心腔兒一陣狂跳,急切的道:“青兒可以找得著。”
邪神一拍桌子,佯怒道:“東跨院廳房裡,你還不去!”
江青虎的站起,向邪神就地一拜,又作了個羅圈揖,微一閃身,已飄出大廳,迅速的隱入花圍之內。
長離一梟向邪神一擔道:“前輩,晚輩也想去一迎夏姑娘。”
邪神人笑道:“好極,就請別做蘿蔔乾。”
長離一梟微笑站起,跟身而去,他這一走,卻急壞了大旋風白孤及祝頤,二人滿面渴切的正待站起,邪神有趣的一眨眼道:“各位別忙,現在吾等前往,未免有煞風景,目前尚不是看熱鬧的時候,再盡三杯,老夫必偕各位一同前往迎這娃兒回來……”
一直甚少說話的絕斧客陸海,這時笑道:“啟稟前輩,敝島主此時跟去,並非單純的只想迎同夏姑娘,敝島主乃是另有心意………”
邪神一搓雙手,頷首道:“老夫明白,青兒能蒙衛賢姪如此照顧,實為有幸,衛賢姪適纔踉去,定然是守護於外,以妨他人干擾,陸旗主,老夫說得可對?”
陸海驚道:“前輩真乃神人,所言果然不差……”
邪神豪邁的大笑道:“豈敢,豈敢,若非如此,怎稱邪神?”
他這詼諧之言一出,全桌各人頓時失笑,大廳裡的空氣,在這一笑中變得更溫馨,更和煦了。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39:44
第95章 誓盟連心
南大街。
這是杭州城南的一條街道,十分寧靜安詳,這街道的兩傍,大多都是異常幽雅的客棧旅舍所在,更是上等官宦士紳們經常落腳住宿之處,只看那豪華的建築,恢宏的氣派,就知道其內在之不凡。
遍鴻樓座落于南大街街尾,是一片深遠連雲的高樓巨廈,貿然一見、會令人以為是那一位王公大臣的府第,其實,這都是杭州地面上數一數二的高貴客棧。
在那大理石的台階上,正站著微微喘息的江青,他朝著兩傍的一雙石獅子一笑,這對石獅子正獰惡的張著大口,但是,在江青眼中,卻覺得這對石獅子是多麼和氣,多麼親善啊!
“歸鴻樓”三個黑底金字的招牌,正高掛門楣,紅漆大門敞著,兩只黃銅獸環擦得雪亮,彷彿在閃著喜悅的光輝。
兩個穿得文質彬彬的棠倌極有禮貌的行了出來,親切的躬身道:“這位爺,快往裡請………”
江青氣度雍容的頷首一笑,道:“東跨院住了人麼。”
兩個堂倌滿面堆笑,其中一個恭謹的道:“非常不巧,東跨院已完全被一位老人家包下,不過,小店尚有其他精舍,保管不比東跨院的房間稍差………”
江青整整衣冠,溫和的道:“在下並非住店,乃是尋人,倘煩請二位代為引路。”
一個堂倌道:“大爺可是探訪居于東跨院精舍內之客人?”
江青又感到心頭一跳,有些擔心的道:“不鍺,她在麼?”
二人連忙點頭,互望一眼,側身讓客,江青隻手負在背後,微笑道:“怎麼?你們感到奇怪?”
一個堂倌極有分寸的道:“不敢,因為,那是一位孤身的小姐………”
江青笑笑,大步往內行去,他才走了兩步,一個淡淡的白色身影,已飄然進入大門之內:“好哇,小子,你倒走得挺快,害得老夫好追!”
江青不用回頭,已聽出是長離一梟那清朗而含蓄的口音,他轉身笑道:“前輩,你又不放心在下了,是麼?”
長離一梟搖頭道:“非也,老夫此來,只不過為了做一件事,替你擔守外門警戒之職,以免被人無端騷擾。”
江青深刻而感激的凝注了長離一梟一眼,緩緩點頭,這短暫的一眼中,已代表了他多少欲語的心意。
在這兩個堂倌的引導下,二人進入一座豪華的花廳,自花廳側傍半月形的門戶行出,便是一道縈迴綿長的曲廊傍圍以金朱欄,欄外翠竹環繞,石山水榭,佈置得十分雅緻,在皚皚的白雪映襯下,更有一番說不出的曠怡之氣。
踏著潔白平滑的雪石地面,經過一間間的房舍,江青的一顆心跳得蹦蹦有聲,他那俊俏的面孔浮著一絲紅暈,雙手也在不自覺的輕顫,這短短的時間,這即將走盡的曲廊,在他的感覺上,活像有千百里那麼遙遠,宛似永遠走不完,行不到,她,那只雲山裡的雁兒,這時,會在做什麼呢?
長離一梟的唇角,依然盪漾看都一抹古怪而深邃的微笑,悠遊自在的欣賞這豪華客棧中的景色,他一回頭,淡淡的道:“小兄弟,有初戀時的情韻,是麼?”
江青面上的紅霞更濃了,他有些窘迫的道:“前輩,你如何知道?”
長離一梟似笑非笑的瞅著江青,詼諧的道:“呵呵,老夫年雖老『上老下毛』,卻亦是過來人哩………”
這時,二人在那兩個夥計的引導之下,已來到曲廊盡頭,穿過一道斑竹花架為頂的小門,進入座小巧的庭院之中,這庭院的積雪早已打掃得十分乾淨,幾座假山,數棵松柏,點綴得氣韻飄然,幽雅出塵,彷彿一幅淡淡而有意境的潑墨山水畫。
“好地方!”
長離一梟由衷的讚美,目光注視向隱約在松柏之後的一排精舍,紅欄紗窗,簾幕深垂,小巧的白階上鋪看一張白熊皮,氣氛是如此寧靜,如此安祥,使人自內心裡升起一股溫馨的感觸。
兩個堂倌向前一指,露著兩張善意微笑的面孔,躬身退下,自然,長離一梟手中準備好約兩錠金元寶,已塞入他們手中。
江青癡迷的沉溺在這片幽雅的景色中,目光毫無表倩的注視眼前那排將會帶給他太多歡愉的精舍,這多月來的痛楚相思,竟會如此簡易的在這裡得到補償,得到慰藉,天下之事,不是也顯得太虛幻不定了麼長離一梟悄然推了他一把,低沉的道:“兄弟,你還在等什麼?”
江青努力籲了一口氣,有些激動地道:“前輩,我覺得太興奮了,這突來的歡悅與感受,我有些負荷不了,真的,我的身體彷彿裝不下……長離一梟愛憐的拍拍江青肩頭,道:
“是的,小兄弟,老夫非常明白你這時的心緒,這些日子來,憂慮那妮子折磨得你夠苦了,去吧,小兄弟,快去,這時,恐怕那只雁兒比你更焦急呢?不要再令她對你失望,小兄弟,老夫在此恭侯佳音。”
江青竭力使心清平靜了一會,用力握了長離一梟的雙手一下,大步向那排精舍前行去。
腳步聲在冷濕的地面上踏過,有一種輕沉的聲音,風拂著松柏,帶起優美的天籟之樂,但是,這些都隨著逐漸的接近目地而更令江青面紅氣喘,心腔跳躍,他奇怪自己,多少大風大浪的場面,出生入死的驚險,都未能令他這般失常過,為何,為何卻獨對這說起來原該高興而纏綿的重逢會如此緊張不安呢?
是的,江青知道,那便是“愛”,是這深刻的愛所使然啊。
於是——他走近了,踏上都軟綿綿的白熊皮,鼻中更宛如嗅到一縷淡淡的,飄渺的幽香,這種氣息,令他自心底感到一陣溫暖,一陣渴切的依戀。
他舉手輕輕的敲門,但是,那桃花心木所製成的門卻無聲的開了,裡面前沒有下閂,江青悄然推開,側身進入,隨著他目光的瀏覽,看出這是一間佈置樸實脫俗的小廳,一個精緻的玉爐,檀香裊繞,置放在一張黑漆小幾上,但是,廳內卻靜悄悄的沒有人影,靜得出奇。
江青微微猶豫了一下,舉步行向右側的房門,他輕悄的掀起珠廉,卻在剎那間痴在當地,雙目凝凍似的不眨不瞬,呼吸急促,嘴角在微微抽搐,掀著廉幕的手也在不可察覺的顫抖,眼前……
錦榻上羅帳半垂,一個窈窕的身軀面孔向外的側臥看,那微蹙的柳眉兒,挺秀的鼻樑,紅嫩而潤濕的小嘴,縱然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緊閉著,也可自那彎長的睫毛上看出那雙眼睛在平素是如何動人,只是,這張面龐任是恁般美豔,卻無可言喻的滲合著淒然,流露出一股無形的、令人愛憐的動人情韻。
看得出憔悴了,她是夏蕙,三生三世也遺忘不了的雲山孤雁啊!
長久的,江青不敢移動一下他的腳步,他怕驚醒了她,更怕破壞了眼前這迷人的氳氤。
終於江青謹慎的放下珠廉,輕得不可再輕的行到榻前,緩緩地,他半跪在榻邊,雙眸凝注著夏蕙那沉睡中的面龐,他是看得如此貪婪,如此深刻,宛如要將他這多日來的痛苦思念,都在這靜靜的凝視中得到補償,將這張姣好的容顏,更清晰的烙印在心版之上。夏蕙那輊勻的呼吸中,有一股淡雅的芬芳,有一股溫暖的氣息,她的髮絲,有一綹繞在眼傍,似雲霧,似紗緯,自側方看去,更增加了她的嫵媚與動人。
空氣中是如此沉靜,沒有一丁點聲響,房間裡像似飄遊著一片濛濛的輕霧,這情景美極了,宛如只是他們個人的世界………
江青靜靜的看著,痴痴的看著,慢慢的,他輕柔的俯下身去,微顫的嘴唇印在夏蕙紅嫩的小嘴上。
那兩片小小的槓後是這麼柔軟,這麼滑拭,但是,卻又是這麼冰冷,冷得令人心酸。
夏蕙的身軀一陣顫抖,她驚悸的醒了過來,兩只水盈盈的大眼恐怖地睜開,急惶的向錦榻裏邊縮去。
江青微垂看眼養,低沉的道:“蕙,是我。”於是——好像一聲巨雷殛在夏蕙頭頂,她在剎那間呆住了,眼睛痴痴的看著江青,小巧的鼻翹兒微微噙合著,嘴唇不可抑止的抖動,兩行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順著面頰滴落,滴落在織錦的被面上。
江青咽了口唾液,艱辛的道:“苦了你,蕙。”
夏蕙像是如夢初醒,痛苦的搖搖頭,淚如泉湧,但是,她卻強忍著不出聲,兩肩不停的聳動。
江青望看她,半晌,道:“為何不說話?蕙,還在恨我麼?”
夏蕙又搖搖頭,哭得更厲害,江青咬了咬下唇,道:“我尋了你很久,動員了我所有的力量,但是,我失望了,你做得太狠,也太絕了,你不該如此折磨我;在風雪中,我獨自徘徊曠野呼喚著你;在寒夜中,我對著孤燈望看自己的影子喃喃叫你,一再的失望令我心碎如絞,我不知你的去向,不明你的生死,但我不相信你會在空氣中消失,我更不相信你會忍心舍我而去。或者,我太傻了,也太痴了,或者,你在這數月中已不愛我,或者,在這些日子裡你痛恨我,我都不怪你,因為我承受一切的錯誤,我怪我自己不好,也怪我無法使你深刻愛我;我是這麼無能,我竟不知你的心意,我尚不明白我是這般懵懂,會絲毫看不出我深愛的人竟忍心棄我而去……”
像火山的突發,夏蕙哀號著撲向江青懷內,她柔滑的雙臂緊緊地抱著自己心愛的人,瘋狂的搖頭道:“不,哥,不,求你饒恕我……哥,我沒有一點變心,我比以前更愛你……
哥,我早知我失去你不能再活下去,但我卻做了這件傻事。哥,都是我不對……我嫉妒,哥,我嫉妒全玲玲………但只是這一點而已,我愛你,哥,你饒恕我………相信我,我永遠不能再離開你……這些日子來,我好苦……”
她的淚水浸濕了江青的衣襟,纖弱的身軀在痙攣著,江青緊摟著這柔軟的胴體,低沉的道:“你知道我的痛苦麼?你明白我沒有你將如何生活麼?你曉得你在我的生命中佔有多重要的地位麼?二夏蕙痛楚的點頭,啜泣著道:“我知道……哥,我全明白…”
江甘托起她的下頷,緩緩的道:“但是,你卻舍我而去………”
夏蕙泣血似的將臉龐埋在江青懷中,抽噎著道:“哥,你殺死我吧,我錯了,你殺我吧,就是死,也要死在你的懷裡,死在你的身邊………”
江青驀然將她抱起,猛烈的吻著地,深深的,沒有休止的,夏蕙以更熱切的擁抱報還,邊哭著道:“我一切隨你,哥,我隨你怎麼報復我……但是,我錯,今生也只錯這一次,我再也不能離你一步………”
江青的雙眸充滿了淚,他語聲哽咽的道:“你太狠,蕙,你太狠了……”
夏蕙難過極了,她瘋狂的抓起江青右手,猛力摑向自己面頰,待至江青驚覺縮手時,已有一半力量摑在那柔嫩的臉上。
江青痛惜如絞的吻若那五條鮮明的指印,舐若那鹽濕的淚水,雙臂用力摟抱著夏蕙,幾乎欲將兩體並而為一。
夏黨流著淚,喘息著道:“哥,你為什麼不打找?為什麼不罵我?你打我,罵我,會使我心中好受一點,你這樣對我,我受不了………”
江青的淚,已與夏蕙的淚水混成一片,早已分不出誰是誰的了,他密密的親著她的髮絲、肩梢、鼻尖、嘴後,淒迷的道:“蕙……別這樣……我怎捨得?你叫我怎捨得啊!”
夏蕙也吻著江青的黑發、眉梢、鼻尖、嘴唇,抽搐著道:“這些日子來,我常做惡夢,夢見你吻我,抱我,但忽然之間,你又厭惡的棄我而去,去抱吻另外一個少女……”
江青心頭一陣顫慄,他呻吟一聲,痛苦的問著自己:“天啊……我竟是這投卑陋?”
夏蕙驚恐的抱著他,畏怯的道:“哥……請你原諒我,恕宥我……我知道我心眼太窄,但是,我愛你,我怕失去你啊……”
江青深刻而慚疚的凝望著懷中人,喃喃的道:“蕙……我也怕失去你,應原諒的,應饒恕的,不是你,是我,我對不起你,我太齷齪,太無恥……”
夏蕙那雙美麗的眼睛,在迷濛的淚水中顯得更美了,她搖著頭,悲切而斷續的道:
“不,哥: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完美無缺的……不能怪你……真的不能怪你………哥,讓我嘗試去容納另外那個人,但是……哥啊,你不能拋舍我,不能離開我,否則,我只有死了………”
江青用嘴唇堵住夏蕙的語尾,盡情的吮吸著她的舌尖,良久,他低沉的道:“蕙,假如你有了什麼不幸,那麼,世上的人將會發現另外一具屍體。蕙,如果我們生而不能共衾,就讓我們死後躺在一個槨中!”
夏蕙深情的注視著自己心中這刻骨不能稍忘的人,她異常明白,江青的話決不是虛言,他做得出的,他一定會做得出。
“蕙,現在,你還恨我麼?”
江青悄細的問著。
夏蕙惶恐而真摯的搖頭,道:“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哥,我真的沒有恨過你,我離開那天,還沒有走以前我後悔,走後,我更後悔了,但是,我沒有臉回來,我想你想得發□,想得發瘋我……我曾經想到死,但是,我永不能忘記你告訴我的那邊句話,你說…假如我做出任何令你哀痛的事,你會摧殘自己向我報復,假如我死,我的靈魂也會看見你的血痕而不能安息;哥,我怕你會摧殘自己,我怕見你的血,我更怕死後就永遠見不到你了……江青深沉的嘆息著,夏蕙又淚痕斑斑的道:“我身上沒有帶錢,只有沿途幫人家做點繡花女紅的工作維持生活,我不怕受氣,不怕別人欺侮我,因為,我心中有你,你說,我可以做你的妻,我心中想著我是江青的妻,我就驕傲了,我就滿足了,雖然痛苦,但我可以回憶著以前甜蜜的日子來緩和眼前的淒楚……”
江青再次忍不住熱淚盈眶,他低下頭去輕輕拭抹,夏蕙急忙湊上嘴唇,怯怯的,溫柔的為他吻乾了,幽幽道:“哥,你別哭,我……我……”
江青強顏苦笑,道:“蕙,你太好了,我真是配不上你………”
夏蕙全身一項,驚恐的道:“哥,別這樣,哥,我只怕你不要我………”
江青驀然站起,沉聲道:“蕙,你我相愛以來,可曾聽我起過誓?”
夏蕙有些迷惑的搖頭,江青以手指心,仰首向天,低沉、緩慢,而有力的道:“蒼天在上,冥冥中你聽得見江青的誓言,假如江青不娶夏蕙為妻”假如江青有一天不愛夏蕙,你可以電光刺瞎江青的眼,以霹靂去開江青的腦,在冥冥中的神,你聽見江青的著言了……“夏蕙全身急劇的顫抖著,面色煞白,她抖索不穩的站起,赤腳走向江青,一聲不響的跪在江青身前,緩緩的,又歪倒在地上。江青俯身將她抱起,放在榻上、緊緊地擁著她,緊緊地吻著她,這是心的擁抱,心的吻合啊……良久……夏蕙!閉眼睛,若半透明的象牙骨般的纖指,輕輕撥弄著江青的嘴唇,幽幽的,令人刻骨銘心的道:“哥………我愛你……我若再離你……上天就要我死……哥,你原諒我了!”
江青沉穆的頷首,道:“我永遠不怪你。”
夏蕙又啜泣著抱緊江青,道:“哥……你那誓言……我不會不相信你……你不用那樣啊……”
江青深沉的道:“蕙,除了我的心能剜出來,我再沒有什麼法子能證明我愛你之深………”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40:37
第96章 柔情蜜意
夏蕙兩只纖細的手,緊緊地抓著江青的肩頭,江青的每一句話,卻似巨大的動盪,震憾著她的心弦,這震憾之強烈是無與倫比的,至少,它證明了一點,夏蕙自心底熱愛的人,並沒有變心移戀,那怕是一點點也沒有。
江青又將夏蕙摟入懷中,輕輕拍著她,就像一個慈祥的母親在愛撫著自己的兒女,是如此輕柔、溫切,卻又如此憐惜、甜馨。
於是……
夏蕙又仰起那張美麗的臉龐,主動尋找著江青的嘴唇,深深的吸吮,溫柔的挑弄,這滋味,誘人極了,香極了。
江青如夢囈似的呢喃:“蕙……唔……我愛………”
夏蕙忽然離開了江青懷抱,獨自向裡移了一下,兩只眸子也在剎那間變為深沈出邃,她凝注著江青,平靜得異乎尋常的道:“哥,告訴我,你仍不能去忘懷全玲玲麼?”
江青微微一怔,閉眼沉思了一會,低聲道:“蕙,你的意思是……?”
夏蕙搖頭道:“哥,讓我想一想。”
江青又待開口,夏蕙卻用手指摀在他嘴唇上,輕輕垂下頭,彷彿在思慮著一件極為嚴重的事,自側面看去,可以瞧出她的眉兒正微蹙著,神色十分凝重,她不開口,江青也沒有講話,室中的氣氛,宛如在瞬息間又轉為翳悶。
良久。
夏蕙又抬起頭來,語聲出奇冷靜的道:“哥,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也請你自內心裡答覆我,不要有絲毫隱瞞,就像你答覆自己的良心一樣,好麼?”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你問吧,隨便問,在你面前,我用不著隱諱什麼,不過,別問一些令你自己也感到傷心的事。”
夏蕙頓時又軟了下末,但是,她卻十分畏怯地鼓足勇氣凝注著江青,語聲有些微顫的道:“哥,你是否愛著全玲玲?真心的愛?我是說,除了我之外?”
江青面孔上的肌肉驀地一跳,他咬著牙道:“這個問題……是的,但我愛她的情感,是與你相等的,決不會超出你之上,我往日曾答應過你這句話,現在仍然如此,蕙,我慚愧極了,一個人的感情與愛,在男女相悅的關係上說,是不可以分割或舍讓的,可是……全玲玲實在對我太好,為了我,她幾乎犧牲了一切,她那愛,令我無法推拒,不忍推拒,蕙,在很多時候,環境與現實會逼使一個人走上一條他以前所不願走的路,不論這路是那一種性質的……”
夏蕙很平靜的點頭,又道:“哥,一絲一毫也不遺漏的告訴我,她對你可好?”
江青日不轉瞬的瞧著夏蕙,半晌,他開始將自會澤城的初見起,一直說到全玲玲喪父扶柩回到雙飛島廬墓為止,中間的經過點滴不遺的完全述出,江青的語聲低沉而帶著些許沙啞,但是,內中卻包含了無盡的真摯懷便憶。
夏蕙的雙目中又蘊滿了盈盈的淚水,她強忍著,幽幽的道:“全玲玲太好了……太好了……與她一比,我卻是這般自私,這般狹窄,她陪著你共生死,同患難,為你丟棄一切,處處都為了你著想,而我……我卻在那個時候因忌恨而離你遠去……啊,我多該死……我多該死啊……”
江青拉住夏蕙冰涼的柔荑,低沉的道:“蕙,我早已說過不怪你了,你怎麼還難過呢?”
夏蕙抽噎著道:“我一想起來就覺得自已真笨,怎麼糊塗到那種地步,若是萬一找不著義父,我死在那裡都不知道,我死了沒有關係,卻害了你……哥……我真笨啊……”
江青再次為她抹去淚痕,輕柔的道:“蕙,我的妻,你還有話沒有問完嗎?”
夏蕙又依到江青懷中,悄然道:。“江……郎……你說,全玲玲曾……曾為你洗滌身上穢物?在你受了毒傷之後?你……你們是否……足否………”
江青斷然道:“沒有任何其他行為,僅是如此而已。”
夏蕙的面孔紅得像一朵桃花,她羞澀的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哥,我是說……
你們……你們都脫了衣服?”
江青十分尷尬的呆了一下,吶吶的道:“嗯……是的……”
“一個女孩子,以她貞潔無瑕的身體赤裸地呈在一個男人面前,哥,你說,她除了決心早已相許,還會有什麼原因?除了她已深愛著這個男人,還會有什麼力量促使地如此大膽?”夏蕙緩緩的說。
江青急忙道:“我那時是受了毒傷,滿身污穢,她完全是為了替我洗滌身上這些殘毒……”
夏蕙忽然抿著層兒一笑,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哥,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你用不著解釋的,全玲玲當時已愛你深切了,否則,她原可差遣下人使女代勞的……”
她輕輕嘆了口氣,續走:“經過這些日子的痛苦,我體悟了很多事,也看明暸很多事。
哥,一個人的情感,是不能勉強的,更不能過份壓制,假使我堅決。強迫你不和全玲玲好,你為了怕我做出傻事,一定會痛苦的答應我,但是,我卻無法逼使你心中忘記她,更無法逼使全玲玲離開你………”
江青十分難受的道:“蕙,你……”
夏蕙一擺手,面龐上洋溢出一片前所未見的湛然光彩,鎮靜的道:“假如這樣,你或者強作歡笑,暗自卻終日悲鬱,使你痛苦,就是我的罪過,就證明我對你的愛不夠透澈,也許全玲玲更可能做出令你遺恨終生的事,那麼我的罪就更大了,我也會永生受到良心的遣責,永生不得安寧,也即是等於我一手破壞了三俚人一輩子的幸福;我已想透了這一點,義父也約略告訴了我這些道理,全玲玲對我摯愛的人如此,我只孩感激,而不應該再恨她,再嫉她,以前,我只知道她在雙飛島對你好,卻不想在這些日子她又幾乎為了你失去一切,我與她比,只有愧疚,只有難過,我那一點及得上她?在愛的深度上,我相信我變得不比她淺,但是,在愛的犧牲上,我卻比她獻出的大少了,太少了……”
江青這時十分惶惑,又異常感動的搓著手,是的,他原本不敢奢望夏蕙能諒解他這些,在情場上一旦發生了任何的多邊關係,便不易被相愛的雙方所諒解,但是,在這許多痛苦折磨的日子佇,卻使夏蕙悟透了很多道理,更使江青驚喜地發現自己那冤家已主動為他解開了這個結,而這個結原又是幾乎解不開的啊世上萬物,生息遊止,福禍悲喜,臨去不定,這兩點的極端,本來就只是隔著一條細窄的邊緣,來得容易,去得又容易,但這兩面的感受,卻令人興起多少深刻而迥異的感觸啊!
江青極難在此時插進嘴去,他在目前,實在不好講話,談到這個問題上,你又叫他講什麼好呢?
夏蕙一直注視著江青,她稍微停息了一下,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緩慢;卻清晰有力地道:“哥,要娶全玲玲,就像你要娶我一樣,要不,我知道,我們中間一定有一個會因痛苦而死去的。”
江青靜靜的不動,忽然,他瘋狂的抱緊了夏蕙,如雨點似的吻著她,吻中,淚珠滴灑。
“蕙,你太好……大好了……我……我實在說不由什麼……我實在說不出……”
夏蕙任由江青吻著,也更以相同,甚至還要熱烈的擁吻還報,在唇縫中,在喘息裡,她顫抖的低語:“哥……現在,你是我的了,你的人,你的心,完全是我的……”
江青激動的將夏蕙的臉兒貼在自己頰上,輕輕的道:“謝謝你,蕙,謝謝你,你是善良的人,一直是善良的……”
夏蕙半睜著眼,喃喃的道:“哥,我更一直愛你,一直沒有變的愛你,目前,我們彼此間更沒有阻隔,沒有間隙,我高興我使你快樂,使玲姐姐快樂,我更高興我有勇氣掃除我心中的陰影,扯去那一直不敢扯掉,卻緊緊地隔在我們中間的紗縵……”
江青低柔的說道:“蕙,我們一向愛得真摯……”
夏蕙點頭,道:“但是,為了全姐姐,卻使我對你感到傷心,使我覺得你在我們中間掛起了一後紗縵,現在,玲姐姐又在冥冥不覺中使我更加愛你,並且使我扯掉了它……”
江青輕巧的在夏蕙唇上點了一下,欣悅的道:“好妻子,將來讓我們找個好地方,一輩子也不分離。”
夏蕙揉了揉自己那雙略顯紅腫的眼睛,撇著嘴道:“看你那副得意的樣子我就有氣,害人家哭了那麼久,以後,我要和玲姐姐聯合起來,好好對付你…”
江青笑了,輕悄的道:“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了不起罰罰跪,頂頂雞毛撣……”
夏蕙纖細的手指在江青額上微微一戮,抿著唇道:“厚臉皮,虧你還說得出口,哼,算來算去,卻便宜了你一個,真是的,上天叫我那麼傻,如此死心塌地的愛著你,又再叫玲□姐這麼傻,也一樣死心眼的愛著你,想想也真叫人恨……”
江青順勢提著夏蕙的玉指,笑道:“恨我同時得到兩位美人的垂青,是麼?”
夏蕙“嚶”了一聲,低聲道:“碎嘴…………”
江青灑脫的一笑道:“不過,這卻得來不易哩,我受了多少難,吃了多少苦,幾乎連這條老命也賠上,算算也不太便宜吧”夏蕙不依的倒進江背懷裡,兩只粉拳輕輕□著江青肩頭,故意恨恨的道:“厚皮………厚皮……”忽然——“碰”的一聲,外面的門不知被誰推開了,一個蒼勁而深沉的嗓音笑著道:“好了,好了,兩小口子親熱也親熱夠了,我做老子的一直待在外面喝西北風也不是味道啊……”
苞著就是長離一梟的語音笑道:“連晚輩這等耐心也忍不住了,呵呵,小兄弟,快點偕夏姑娘出來拜見厲前輩,連他老人家也跟著為你把了一下午風………”
繼而又是一個破鑼嗓子吼道:“老四,快和三丫頭出來,為兄我要好好地打她一頓屁股,這妮子害得我們受罪不輕………”
江青向夏蕙微微一笑,這才注意到紗窗之前光線晦黯,已是到了該掌燈的黃昏時分了。
夏蕙羞怯地站起,對著臺上銅鏡輕撫雲鬢,又整了整衣裳,悄然道:“哥,我們出去?”
江青頷首一灑,輕挽夏蕙推門而出——那間雅緻的廳房中,已是燈火齊明,坐了滿屋子人,邪神含笑注視著二人,長離一梟欣悅的坐在一傍,紅面韋陀戰千羽慈祥可親地來攙扶夏蕙,大旋風白孤卻一手拉著祝頤,一面向二人擠眉弄眼。
夏蕙在戰千羽的攙扶,一一拜見了室中各人,又輕輕向戰千羽襝衽道:“大哥……都是我不好,請大哥和諸位叔叔們原諒……”
戰千羽呵呵笑道:“罷了,你能回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加怪於你于夏姑娘,假如萬一你出了什麼差錯,不但四弟承受不起,我們也再沒有愉快的日子過了,夏姑娘,以後可萬萬再不能如此……”“夏蕙愧疚的點頭,江青卻又將挺立門外的絕斧客陸海及飛閃二雷請進,與夏蕙見了,絕斧客陸海豪邁的笑道:“夏姑娘,真是萬幸之至,你總算回來了,呵呵,江大俠在這些日子裡,幾乎為你失掉了魂魄…”
夏蕙那姣好的臉蛋兒又是一紅,羞溜的垂下顫項,低低的道:“夏蕙不好,有勞陸旗主奔忙……”
絕斧客雙手亂擺,忙道:“不敢,不敢,姑娘能回來,本旗主已感到莫大欣愉……”
鎊人又客套了一番,紅面韋陀戰千羽回頭向邪神道:“仁伯大人,這裡的廂房也可以退了,請仁伯大人移玉舍下盤桓一段日子,未知仁伯大人意下如何?”
邪神笑道:“當然……”
他又同江青道:“青兒,你陪著蕙兒,咱們這就走……”
遍鴻樓豪華的大門外,早已備有坐騎相候,由邪神前導,出門上馬,一行人興高彩烈的轉回慶春門後街戰府而去。
包鼓三響。
傍晚的接風宴,一直吃到二鼓才算告終,場面自是熱烈無比,每個人的心頭都是如此愉快,情緒是這般興奮,誰說不是呢?那只雲山的雁兒終於回來了,終於回到那大家都敬愛的人身邊,更使這多月來為她而瀰漫的愁雲一掃而空。
現在,人們都去歇息了,都去尋夢了,在裴敏的繡房裡,卻坐著神緒欣愉的江青、祝頤與正在低聲談笑的雲山孤雁夏蕙及那天星麻姑。
依在夏黨身傍的裴敏,這時悄細的道:“蕙姐,你就不知道呀,江哥哥為了你愁得茶飯不思,神魂難安的,除了戰大哥及長離一梟衛前輩,誰也不敢和他多說什麼,那模樣去是可憐兮兮的……”
夏蕙嫵媚的一笑,撇撇聲,道:“哼,他害得我也夠糝了,饑寒受苦,忍氣吞聲,什麼罪也挨過了,幸虧我記得他平常向我提過義父的居處,要不呀,還不知死在那兒呢……”
裴敏忽然低笑道:“蕙姐………”
夏蕙瞧看她,迷惑的道:“幹嗎?有什麼不對麼?”
裴敏忍住笑,道:“蕙姐,你可是存心要邪神厲老前輩來好好教訓江哥哥一頓?”
夏蕙也有趣的笑了,道:“這倒不是,不過,我當時實在又氣又恨、真想一輩子不見他,永遠去侍候義父算了,可是……可是”裴敏輕輕的接道:“可是又拋不下,忘不了,是不?”
夏蕙嬌羞的紅著臉,卻毫不隱諱的點點頭。
天星麻姑錢素在一傍拍手笑道:“哈,這才是兩情相悅呀,假如忘得去,拋得下,又不成為情感了。夏姑娘,我看呀,就快些訂日子吧,別把公子急壞了……”
夏蕙脈脈的望了一眼正在與祝頤談笑的心上人兒,低低的道:“不,現在還不行…………”
天星麻姑詫異的道:“怎麼不行?適纔在席上,厲老爺子不是說過要擇定一個好日子為你們成親嗎?難道又有什麼節外之枝麼?”
夏蕙欲語還休,遲疑半晌,始吶吶的道:“我……我已與青哥講好了,要等三年之後,一起……”
天星麻姑怪叫道:“什麼,還要再等三年?幹嗎要等三年?”
裴敏亦出乎意外的怔了一怔,卻又在剎那間恍然大悟,她欽服而真摯的握住夏蕙的雙手,深刻的道:“蕙姐,是不是等全姑娘?”
夏蕙紅著臉點點頭,裴敏籲了口氣,道:“蕙姐,我真佩服你,你太偉大了,胸襟太寬了,你愛江哥哥如此之深,卻能退讓一步,把江哥哥對你的感情分出一部份給全姑娘……”
夏蕙輕輕感嘆了一聲,道:“不,我算什麼偉大?更說不上寬懷,拿我與全姑娘比,她的對人容事,所作所為,都比我強得多,我這算什麼呢,及不上她那堅貞的情操與高潔的風範於萬一,而且,她為青哥犧牲得太多,我卻獻出得太少了……”
裴敏知道全玲玲與江青之間所發生的任何事情經過,她嘆息一聲,沒有講話,神情變得有些嚴肅。
天星麻姑雖他大半知道,卻為夏蕙不平的道:“這怎麼可以嘛?夏姑娘不是太吃虧了?
哼,男人哪,就是沒有幾個好心眼的,得隴望蜀,好高騖遠………”
江青忽然朗朗一笑,道:、。
“錢姑娘,你這利嘴就饒了在下一遭可好?任何事情、在下都會向你解釋的,先別生氣,行麼?”
錢素咧開嘴巴一笑道:“哈,公子一定做了虧心事了,嘻嘻,今日也向小婢求起饒來了?也罷,待小婢一觀全姑娘之後再做定奪!”
江青奇道:“定奪什麼?”
錢素哼了一聲,道:“看看小婢是否為夏姑娘作後盾,向公子你搗蛋!”
江青與祝頤大笑起來,祝頤道:“錢姑娘,你倒真利害,竟幫著夏姑娘與四弟作對起來了,只是,恐怕你雖有心,夏姑娘卻難舍呢…”
錢素呆了一呆,回頭瞧瞧臉蛋上正漾溢著甜蜜微笑的夏蕙,無可奈何的舐舐嘴唇,道:
“欸,既是兩廂情願,我也不做那惡人,其實哪,在雙飛島那遭瞧過了全姑娘,可也真美著呢,像小蔥似的白淨………”
走時裴敏“噗哧”笑了出來,道:“錢姑娘,你真會見風轉舵啊……”
錢素伸伸舌頭,道:“這也不是,我只是免得駝子摔跟鬥——兩邊不夠頭,要是雙方都討不了好,我可慘了哪!”
夏蕙又想起在傍晚的席上,邪神笑瞇瞇的講話:“老夫看,青兒與蕙丫頭就選個日子成了親吧,呵呵,老夫早就想抱孫子了,活到如今這把年紀,還沒抱過自已的親孫子哩……”
想到這裡,夏蕙只覺得臉上一熱,倫偷睨了江青一眼,恰巧碰上江青也向她這邊瞧來,夏蕙朝江青淺淺一笑,含羞的別過頭去。
江青柔和的道:“蕙,你在想什麼?”
夏蕙輕輕搖頭,道:“沒想什麼呀!”
祝頤一拍手,笑道:“想煞,想煞,就是坐在眼前,偎在身邊,依舊想得心疼,還是愛得難舍啊,對麼?”
夏蕙啐了一聲,將臉兒藏在裴敏懷中,不依的道:“敏妹妹,你看,你那位竟敢當著你的面前這般調侃人家,妹妹,還不為姐姐出氣?”
裴敏緊摟著夏蕙,瞪著杏眼道:“餵,你膽子倒不小嘛,真敢這麼碎聲嚼舌的?”
江青笑著擺擺手,道:“好了,好了,現在咱們談正經的,我與蕙妹妹的婚期,訂在三年之後,什麼原因,也用不著再講了,相信大家都明白,這件事,我已在散席後稟明暸義父老人家,他也同意了,這還是蕙妹妹要我向義父請求的……”
他頓了一頓,又道:“在半月之內,我計劃赴滇境一行,這件事,是我的一個心願主要是回去拜謁恩師,順便也看看昔日生長的老家………”
天星麻姑忽然氣不過的道。:“公子,小婢反對,你那老鬼師父害得你慘透了,還看他幹什麼?假如是我,不找他麻煩已算對得起他了!”
江青聞言之下,依舊毫不以為忤的道:“錢姑娘,別這樣說,有道一日為師,終生若父,雖然在下不會這麼古板,但是八個響頭的拜師禮叩了,總不能一臉不認,流水尋源。樹高有根,一個人再怎麼樣也不能忘本的,是麼?”
錢素眨了一會睛睛,終於沉默著不講話了,照她的脾氣,不講話就是沒有意見了,服了。
這時,祝頤卻道:“那麼,四弟準備和那些人到滇境去呢?”
江青笑道:“義父他老人家要和在下一起去,長離一梟衛老前輩也決定去,還有大哥,二哥……自然,要帶著蕙丫頭。”
夏蕙哼了一聲,氣道:“哼,你越來越欺悔人家,蕙丫頭是你叫得的麼?…”
江青急忙作個揖,祝頤已慌著道:“四弟,我呢?我也要去呀,難道叫我一個人在這裡守房子不成?”
江青笑嘻嘻的道:“不,兩個人守房子,三哥與裴姑娘。”
祝頤叫道:“這成什麼話?不行,我一定要去,留敏妹妹在這裡也一樣……”
裴敏氣得嘟起小嘴道:“好呀,你倒推得一乾二淨,留我一個人在這裡,你真大方,自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這裡……”
江青忙道:“不,就算三哥也去,還有錢……。”
天星麻姑立時怪叫道:“公子,你別作夢,小婢是一定要去的,別朝小婢身上計算,我看呀,乾脆一起去得了。”
江青笑著搖搖頭,卻正色道:“三哥,你與裴姑娘一定不能離開,府內須人留住不說,,關于哥及裴姑娘的婚事,只怕也快到日子了。”
祝頤一怔,隨即道:“這話怎說?”
江青道:“記得在三月之前,愚弟救治了裴姑娘令尊之後,他已親允婚事……”
祝頤頷首道:“這個我已知道,你回來時已經說了。”
江青又道:“當時,裴教主並言回壇整頓安撫一番後,即時前來杭州,言下大有親自主持裴姑娘婚禮之意,這個機會是十分難得的。三哥,這幾個月裴教主皆未蒞臨,可見他一定為了教中諸事而忙著,但依愚弟推斷,裴教主前來之期不會太久了,假如他來之時,卻見不著一個人,而我們此去滇境,少則兩月,多達數年,你們萬一錯過了朝不上面,豈不是自白遭到耽擱?更恐裴教主心中不快。”
祝頤若有所思,沉吟起來,裴敏也覺得不錯,抿著嘴唇沒有出聲,半晌,祝頤道:“假如在你們走後,裴老伯來了,愚兄該怎麼辦呢?這場面卻有些窘啊!”
江青笑道:“醜媳婦終必要見公婆面,三哥,你就鼓起膽子見一見吧,多說好聽的,多順從一點,包管沒事,自然,裴姑娘更得在傍邊多多出力。”
裴敏紅著臉道:“只怕爹爹一巴掌打過來哩……”
江青莞爾道:“一定不會,事到如今,裴老伯也生不起氣了,只怕他疼你還來不及呢,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掌中珠啊!”
祝頤又想了一會,慢吞吞的道:“也罷,那就只有去下成了,不過,四弟,你們可得早些回來,以免為兄一個人籌劃不來。”
江青頷首道:“放心,長離島派駐中原各地之手下眼線眾多,只要裴教主一到,就會有人飛騎通報吾等,那時,愚弟即刻放下一切事情,快馬加鞭趕回,與三哥共籌婚禮。”
裴敏早紅著面孔拉著夏蕙坐到床上,裝做聽不見,天星麻姑卻一個勁的咧著嘴笑,江青與祝頤起身,向室中佳人道了晚安,相偕離去。
於是,夜深沉,步履聲輕悄的遠了,有霧,薄薄的彌布在四周,像個夢,但是,卻朦朧得出奇地美。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9 17:41:16
第97章 蹄揚舊土
日子過得快,尤其是滲雜著甜蜜的日子,當它來臨時輕輕悄悄,逝去時也是輕輕悄悄的。
自夏蕙回來,到現在已有十天了。
在這十天裡邪神由他的義子江青伴著,帶著夏蕙等人,以紅面韋陀戰千羽為識途老馬,遊遍了杭州的名勝古蹟,繁囂的街市,幽美的西湖,都留給了老人一個新鮮而深刻的印象。
一切臨行前的事宜都已準備妥當,再有幾天,就是啟行的時候了。
江青的婚事,決定在三年之後與雙飛仙子全玲玲一起舉行,這三年的時光,說來很短。
但是,也算是悠長的了,不過,大家都等得及,也有耐心等,本來這就是一件足以令人殷切希望中的事啊。
祝頤與裴敏不同行,他們在等候著靈蛇教教主——裴敏的父親君山獨叟裴炎,因為他說過,要親來杭州主持女兒親事的。
這天,天氣十分晴朗。有陽光,雖然仍止不了雪後的寒氣,卻也暖洋洋的,使人打心眼裡有一種舒泰的感覺。
江青正在前園聲逗著小娟兒玩,爺倆個有說有笑,小娟兒嘰喳不停的說著話,活像一只逗人喜愛的小百靈鳥兒。
忽然,門房的老戰貴在大門口和人講了幾句話,又急匆匆的向里行來,一見江青,便扯高了嗓子道:“江爺,連將軍府遣人呈上拜帖,並且連家公子已親自在門外侯見。”
江青微微一怔,道:“連公子親自來了?”
他又奇怪的自語道:“咦,誰告訴他們我住在這裡的?真怪,難為他竟找得到,這可有點麻煩了,他與唐小萱的事我怎能再插足進去呢?”
接過那張透著喜氣的大紅酒金拜帖,江青翻了開來,禮面印著一條翔舞雲端的金龍,寫著兩行蒼勁的字體:仁兄賜展,懇乞一見。
末學連君毅拜上。
江青沉吟了一下,忙道:“戰貴,肅客。”
老戰貴答應一聲,顫巍巍的行了出去,江青亦大步來到門邊,門外兩名穿著青鍛子長袍的下人向江青躬身行禮,玉麟連君毅一身錦衣,神態軒昂,他一見江青,趕忙長揖到地,大聲道:“離又半月,江兄卻害得在下好找。”
江青急步上前扶起。迎客入內,邊道:“連兄客套了,近來可好?”
連君毅喜透眉梢,一面入內,邊笑道:“托福,在下後日即與萱妹妹正式成婚了,著急的卻是老尋不著江兄,好在家父在杭州熟人不少,加以江兄名氣又大,所以到底還是找著了江兄,在下早就料定江兄是住在杭州城內的。”
江青苦笑道:“其實,說真話,在下還是不去的好……”
連君毅大大的搖了一陣子頭,嚷道:“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江兄若是不去,在下未免太不夠面子了,在下已向所有親屬朋友宣稱江兄到時定會蒞臨,而且,在下能得到萱妹妹,全然為江兄所賜,此恩此德,永生難報,假如於在下成親之日,連杯水酒也奉敬不了,那教在下如何能以安心呢?”
小娟兒這時一直跟在二人身後,她咬著指頭,小聲道:“江爺爺,去嘛,小娟兒也要去。”
連君毅聽到說話,才注意到他身後的小人精,他笑道:“江兄,尊駕可得一定駕臨,這位小妹妹也歡迎來玩……”
說著話,“一人已行到大廳之側的一間精室外,江青道:“大廳太吵,不宜談心,連兄,吾等便到這精舍一談如何?”
連君毅頷首道:“佳極,江兄,請。”
二人略一推讓,便行入這間小巧雅緻的精室內,這間精室,原是主人戰千羽日常用來品茗讀書之用,佈置得十分高遠脫俗,若非素有深交之戚友,尚不會被延入這雅室中來呢。
下人獻上香茗後退下,兩人都舒適的坐在一張寬大的斑竹錦墊太師椅上。連君毅仍是一再懇求江青前去參加他的大喜之禮,江青卻委婉的告訴他自已不能前往的理由,談了很久,江青真摯的道:“連兄,並非在下不願親往道賀,實是恐怕再引起小萱的情感波動。連兄,在你們婚後的甜蜜時光裡,在下一定願作個不速之客前往拜訪,現在卻下大適宜。連兄,只要你以自已的心善待小萱,一定會得到她的心,轉回她的意,小萱年齡還小,對情感的選擇尚不明朗。連兄,用你全部的愛去愛她,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別忘了,在下會永遠的祝福你們,時間,會改變很多事的……”
連君毅垂首沉思無語,良久,他緩緩站了起來,緊緊的握住江青雙手,言自肺腑的道:
“謝謝你,江兄,在下會永遠記得你的話,永遠善待小萱,現在,在下告辭了,只請江兄勿忘了我們,勿忘了我們永遠期待江兄的蒞臨。”
江青深刻的頷首,送客出門,門外的小徑上,卻站一個明麗的少女,正牽著小娟兒的手,向江青嫣然一笑,這淡雅的笑,美極了,似一朵春天開放的玫瑰花兒,多迷人喲,多醉人喲!
玉麟連君毅只覺得眼前一亮,本能的向那少女多看了兩眼,少女也向他投來微帶驚異的一瞥,這一瞥,那水汪汪的眼波,幾乎可以勾去一個尋常人的魂魄,柔媚中帶著無比的豔麗。
江青淡淡一笑,道:“連兄,這位姑娘乃在下之未婚妻,雲山孤雁夏蕙,大約連兄亦曾聞及?”
連君毅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忙向夏蕙長揖為禮,邊道:“久聞姑娘芳名,恨未識荊,今日一見,雲山孤雁之號,果然不虛,姑娘端莊秀美,氣韻飄然,確有雲山孤雁之超脫風姿。”
他心中卻嘆息著:“這雲山孤雁的是清麗美豔,大方婀娜,難怪萱妹妹不易與之抗衡,自己老認為萱妹妹姿容絕世,鮮可比擬,但今日一見這雲山孤雁,便知自己所想有差;江南的紅粉,將軍府中的侍妾婢女,那一個也比她不上,即便萱妹妹可以分庭抗禮,卻也缺少她那股嫵媚的秀氣………”
他正想著,江青已向夏蕙道:“蕙,這位兄台便是當今武林前輩金鞭擒鵬掌簫老師之高足,連將軍的公子,唐小萱姑娘之未婚夫玉麟連君毅。”
夏蕙盈盈一福,羞怯怯的道:“連公子如此誇譽,實不敢當,公子返府,尚請代向萱妹妹致侯。”
連君毅連忙稱謝,又寒暄了兩句,便與夏蕙別過,江青回頭道:“蕙,你先等我一下,待我送連兄出去。”
夏蕙輕輕點頭,小娟兒卻嬌叫道:“江爺爺。你快點回來啊,夏阿姨要教我繡女紅,我要你在傍邊看嘛……”
江青笑著答應,快趕兩步跟上連君毅,二人並肩行了片刻,連君毅若有所思的望著江青微笑道:“江兄,夏姑娘到底被你尋著了……”
江青咬咬下唇,道:“蕙妹妹是與……是與她對在下的深摯懷念一起回來的,本來她的心便不能離開在下,自然,在下也離不開她。”
江青不願說出邪神在此,以免傳揚開去驚世駭俗,故而他說到一半,便迅速的改了口。
連君毅感嘆的道:“這才是情意,這才算是愛江兄,恭賀你。”
這時,二人行到大門。連君毅又殷殷叮嚀了再見之語,並提到其恩師卻將到達之訊,拜身下階,幾乎有些依依不舍的與兩個跟隨跨馬而去。
一個宏亮蒼勁的笑聲響白江青背後道:“四弟,那位是誰?好似與你十分熟絡,怎不請到大廳之中落坐呢?”
江青知道說話之人乃是自己大哥戰千羽,他回身一笑道:“大哥與衛前輩練完坐功了?
那位乃是蕭老前輩之大弟子,亦是在下上次曾經提過的玉麟連君毅。”紅面韋陀戰千羽呵呵笑道:“此子氣宇不凡,果是可造之材,唐姑娘有福了,他來此之目的,可是邀請你參加他與唐姑娘的婚禮麼?”
江青頷首道:“正是。”
戰千羽又道:“你婉拒了?是不?”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一個悄細的聲音已接著道:“青,其實,你應該去的呀!”
說話的人,正是始才姍姍行到的夏蕙,她正在抿著唇兒笑。
江青有趣的看了她一眼,道:“是麼?假如唐小萱要我和她好,我又一時把持不住呢?”
夏蕙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的道:“你敢!”
紅面韋陀戰千羽大笑連聲,識趣的負手走開,口中邊道:“好,好,你們小兩口鬥嘴是越鬥越甜蜜,老哥哥我可不願做這夾心蘿蔔,看了乾著急……”
夏蕙粉面微暈,伸手拉著江青,低著頭碎步行了進去,只留下老戰貴咧著個大嘴在笑,傻氣中帶著善意。向所有應告別的人告別了,應該交待的事也交代,十騎駿馬,在戰家闔府,包括老人黃為善的送別下,依依離去,離去這又即將返回的,值得深刻留戀的杭州,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離愁。
這十騎駿馬,自小東門出城,紅面韋陀戰千羽與大旋風白孤雙騎領先前導,邪神卻悠閒的和長離一梟衛西並轡閒談,絕斧客陸海緊隨於後,飛閃二雷護衛於側,江青傍邊靠著夏蕙,天星麻姑錢素也在一邊湊著趣。
這十乘鐵騎在不急不緩的奔馳著,假如有人知道了這十位騎土每個人的身份,任他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也會情不自禁的上前阿諛拜謁,或是,揚驕遠□。不錯,這十個人裡,竟包含了當今武林,或是一甲子前的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高手啊!
十匹馬皆是鞍鐙鮮明,神態昂揚,蹄音如雷中,路,已被遠遠地拋在後面,遠山,流水,亦在接近後又隱沒了,隱沒在下一座山,下一條河之前。
夏蕙緊倚在江青騎傍,她幾乎是一剎那也離不閉這冤家了,江青回頭笑道:“妻喲,這次出門,和上次出門,味道不大一樣吧?”
夏蕙嗯了一聲,不依道:“青,你再要調侃人家,人家就不去了………”江青哈哈一笑,夏蕙卻皺皺鼻子,道:“哼,你別得意,那位唐小萱呀,你傷透人家的心了………”
江青也嗯了一聲,道:“這更證明我是如何愛你,蕙,為了怕傷你的心,我就只有傷她的心了。”
天星麻姑錢素忽然跟上馬來,沒頭沒腦的插了一句道:“公子,小婢看呀,黃姑娘對你這次出門遠行,可難捨得緊哩!”
江青才自微愕,夏蕙已訝然道:“那位黃姑娘?可是公子的義妹?我見過她了,好嫻靜喲……”
她又接著道:“哥哥離家,妹妹當然捨不得嘛…………”
說到一半,夏蕙忽然敏感的停了嘴,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轉,看看江青,又瞧瞧錢素,遲疑的道:“咦……這味道下太對………好啊,江青,風流才子,閣下又留情了?”
江青換手拉著□繩,尷尬的苦笑道:。
“真是……我又那裡留情了嘛?我和乾妹妹的經過,早已一絲不漏的稟報於你,怎會有花樣?欸,蕙呵,你別瞎疑心…………”
夏蕙抿著嘴想了一下,道:“那麼,今天咱們走的時候,黃姑娘怎麼沒有出來相送呢?”
江青無可奈何的道:“義兄遠行,羲妹總是難過的,見與不見,送與不送,情誼都是一樣,何必一定要拘泥於形式呢?”
夏蕙有心嘔嘔江青,聞言之下,故意冷哼一聲,道:“好個“情”意都是一樣!”
江青立時急得手腳無措的道:“欸,欸!我說娘子,你別瞎疑心好吧?就算我說錯話,你也開恩則個,千萬別斷章取意,我對你還要證明什麼?披肝瀝膽,剜心剖腹,你隨便說好了,我決不含糊………………………………”
夏蕙用力一夾馬腹,往前趕去,邊忍不住“噗嗤”笑道:“見你的鬼,誰要你急得這個樣兒?哼,作賊心虛!”
江青這才知道夏蕙是有心捉弄自己,不自禁暗中籲了口氣,天星麻姑錢素卻在一傍掩嘴笑道:“公子喲,你平時精明聰慧無比,怎麼一和夏姑娘拌上嘴就神魂顛倒的老落在下風呢?她剛才明明是故意急你嘛,小婢我早就看出來了………”江青也用力一夾馬腹追上,邊回頭瞪眼道:“見你的鬼,誰要你興風作浪?哼,存心不艮。”
於是,旅途就在這愉快而甜蜜的氣氛中過了。迢迢的千山萬水也近了,遠了,陽關大道坦闊的迤邐於前,幽密小徑蜿蜒的伸轉回折,但是任它寬坦也罷,回折也罷,路途總是過去了,過去了。
一個省份接著一個省份,一個地域連著一個地域,山丘、高陵、惡水、平原、溪澗、森林,都在馬蹄聲中移動,在日月的輪迴下變幻……
一個月以後。
滇境。
十匹駿馬,立在一個突起的丘陵上,丘陵下面,是一片透著綺意的平原,遠處,有朦朧的山,空中的雲很高,澄藍的天空隱現,一座小市鎮依偎在一彎曲折環境的流水之傍。
多熟悉啊,這美麗的景致,這風中的泥土氣息,這故土,這自幼生長的故鄉,久違了。
江青眼眶濕潤著,心裡無限淒酸,滿懷感觸,往昔的情景,一幕幕的在他腦海中浮現;嚴肅而白髮蒼蒼的師父,美麗嬌小的師妹,英俊而富有的師弟,同門的手足,還有,那淒涼的,令人斷腸的,彩燈高懸的出走之夜。
這些回憶,有著苦澀中的甜蜜,痛楚中的幸福,虛偽中的溫暖,自然,更缺不了滲雜在諷刺嘲弄中的淚水。
江青癡迷的凝望著眼前的景色,一動不動,微風拂著他的藍袍長衫,拂著他的髮絲,有一股出奇的,令人難以忘懷的美,這是一個純男性的美啊,緩緩的,一只溫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頭上,邪神慈祥的語聲低沉地響起:“青兒,回憶是美麗的,但也免不了痛苦,這和人的一生相同,有發光的日子,也有晦黯的時辰,有歡愉的色彩,也有悲痛的疤痕,你,我,任何人都免不了,但是,任它來也罷,去也罷,所有在世上接觸到的一切,無論是有形的抑無形的,真實的抑或意念中的,都將會成為過去,也都會變為空幻,空幻得像海裡的泡沫,不會留下一點痕跡。青兒,放開胸懷,笑一下給爹看…………”
江青若有所悟的轉過臉來,盡力展開一絲笑容,他感動的道:“爹,你老人家教訓得對……………”
長離一梟真摯的凝注著江青,緩緩的道:“小兄弟,老實告訴我,現在存在你心中的,可有仇恨?”
江青搓了搓手,深沉的道:“有愛、有悔、有怒、有恕,自然,也有怨。”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綜合起來,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呢?”
江青望著長離一梟那奇怪的微笑,不由悚然醒悟,這位東海的霸王,仍然未曾忘懷為他出氣,於是,江青連忙道:“前輩,綜合起來,恕了,恕了。”
長離一梟嘆了半聲,道:“好,小兄弟,你真是個敦厚真純的孩子,老夫的涵養卻比不上你,也罷,恕了也罷。”
大旋風白孤在一傍插聲道:“這一路來,看到些苗人,穿著打扮較幾年前更時新了,幾乎和漢人接有分別,我看了眼前的風光,也確是有些懷念起黔省的那所破屋子了,咱們辦完了事,可得往黔省一轉,自然,須得老爺子賜可…………”邪神與自大旋風是要移轉眼前的話風,他頷首微笑道:“當然,老夫正想赴苗疆一行,吾等全都前去看看,反正也是順路之事,繞個圈子,見識見識也好,雖然那地方老夫已去過了幾十次…………”
此言一出,大家不禁笑了起來,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說道:“四弟,這佇你是熟了,為兄倒陌生起來,下面那座集鎮叫什麼名宇?離著目的地還有多遠?”江青忙道:“下面的集鎮叫”響前鎮“,是一處南北雜貨交匯之所,鎮雖不大,卻十分繁華,愚弟早年曾隨師父去過兩次。”
他頓了一頓,又道:“自這“響前鎮”隔著怒江派的山門“凌雲山莊”尚有兩百多里的路程,大約要走一天一夜……”
天星麻姑又楞頭楞腦的插嘴道:“公子,那“凌雲山莊”全是怒江派的門人弟子所居麼?”
江青點頭道:“是的,但怒江派一向鮮與江湖道上發生衝突,是而創派以來十分平和。
凌雲山莊雖然名曰山莊,其實卻是一片未設防的村落,派中門人弟子大多散居左近,形成了這座村莊,沒有護庄河,亦無壕塹鹿柴,更無莊牆環護,內中最大的一幢屋宇,便是在下恩師所居………………”
天星麻姑哼了一聲,道:“哼,這也叫山莊?簡直是土村子嘛…………”邪神卻一笑道:。
“嗯,這也不錯,有點清雅樸實的田園味道,須知有時侯莊牆壕塹卻擋不住斑手進犯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撫額笑道:“仁伯大人說得對,華明軒一向克已謙外,為人和順,實已用不著做得如此戒備森嚴的惹眼呢!”
天星麻姑卻一噘嘴道:“哼,再怎麼說,我也是看這老小子不順眼!”江青轉眼看了錢素一眼,沉聲道:“錢枯娘,不可如此無禮。”
邪神呵呵笑道:“罷了,青兒,現在已是下午,吾等先在那響前鎮上留宿一夜,明日大早再趕赴凌雲山莊。”
江青恭謹的答應,長離一梟已低聲道:“陸旗主,煩請與二前衛先往鎮上覓妥客棧。”
絕斧客陸海暴喏一聲,右手微招,立與飛雷聶棟、閃雷邢錚二人策騎而去,瞬息間已消失在坡下的轉折中。
邪神靜靜的望著丘陵下的景色,若有所思,長離一梟向戰千羽微微一笑,道:“戰兄,你覺出滇境的春天來得較早麼?”
戰千羽頷首道:“不錯,中原其他合處,猶是積雪未化,寒氣逼人,這裡卻已有了春綠的味道了,嗯,此處原是個好地方啊!”
他說到這裡,又一向邪神道:“仁伯大人,你老人家是否有所感懷?”邪神微喟一聲,道:“是的,老夫在想,人的一生中,是充滿了奇幻與微妙的,六十多年前,老夫在這塊土地上幾乎遭到了致命的打擊,但是,今日重履斯土,意義與心情卻完全不同了,在老夫那最黑暗的境遇中,又怎會想到這個漫長的日子後還會有今天呢?又怎能得到一個如此孝順的好兒子呢?”
江青面孔一熱,不好意思的道:“爹,你老人家使青兒臉紅了…………”邪神豁然大笑,笑聲中縱馬下山,各騎緊隨跟去,紅面韋陀戰千羽一撫禿頂笑道:“俗語曰:老婆是人家的好,兒子是自已的好。四弟,你卻犯不著臉紅呢!”
於是,馬蹄奔揚著,急驟如雨,響前鎮也逐漸的接近了。
當他們來到那豎在路傍,上面以篆聲刻著“響前昌榮”的青石碑前時,絕斧客陸海已與飛閃二雷在肅手相迎了,長離一梟威嚴的點頭道:“睦旗主,客棧訂好了麼?”
陸海沉聲道:“回稟島主此處共有七家客舍,本旗主已在七家客舍中挑選了一家比較乾淨偏僻的,訂下了後院的整個房間,大家還可以住。”
長離一梟嗯了一聲,偕邪神江青等人隨在陸海身後向客棧行去。
這響前鎮並不十分大,只有兩百來戶人家,街道也僅只有一條,可是做生意買真的店戶卻特別多,來往各地的客商也不少,打眼一看,非常繁囂自然,也免不了有些離亂與喧嚷。
陸海挑選的這家客棧,名叫“順興”,氣派雖不怎麼樣,地點卻很適中,在鎮尾的那條河流之傍,圍著這家客棧,或多或少的種著些竹子,微風吹來,簌簌有聲,看起來,也有那麼一絲兒雅緻清氣。
這家客棧後院約五間精舍已完全被陸海包下,各人住進之後,店中的小二就開始忙裡忙外的張羅起來了。
晚飯是開在裡面,但是,大旋風白孤卻來了興致,硬要拖著江青到前邊客棧的敞廳小飲一番,江青拗不過他,只好稟報了邪神一聲,又同夏蕙擠擠眼兒,無可奈何的與白孤來到外面。
正是晚膳時候,住在這客棧中的行商旅人,大多都在敞廳進膳,喧嘩叫囂之聲響成一片,好不熱鬧。
大旋風白孤叫住了一個匆匆行過,忙得不可開交的店中夥計,高聲道:“餵,我說伙計,來幾樣精緻小菜,再來兩斤白乾,大爺我要那麼小醉一次。”
伙計一疊聲的答應著去了。江青卻微微笑道:“二哥,你要菜就要菜,喝酒就喝酒,又那來那麼多詞句兒。”
大旋風籲了口氣,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眼光習慣的向廳中進膳的人們瞥掃了一遍,呵呵笑道:“老四,不瞞你說,這幾天來,一直沒有舒服的喝上兩杯,與仁伯大人坐在一起,絲毫也不敢放肆,那敢痛痛快快的牛飲高論嘛?”
江青正待說話,大廳門口忽然進來三個虎背熊腰,神情□悍的大漢,三人俱是一色密扣英雄裝,黑巾包頭,進門之後,目光凌厲的四處一看,大步行到距離江青二人鄰近的一張桌面坐下,全廳之內,也就只剩下這個桌子空著了。
大廳中自然十分暄鬧,人語聲、猜拳聲、嘻笑聲響得人心煩,這三個大漢的出現,倒並沒有引起人們太多的注意。
白孤哼了一聲,低罵道:“又是他娘的黑道朋友,一看這付德性,就知道不是好路數,媽的,凶神惡煞一樣。”
江青向白孤使了個眼色,悄然道:“二哥,這種場合本來就雜,什麼人物都有,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人未犯我,我不犯人,你管他又是那一道的…………”
忽然——
靠櫃檯坐著的兩個客人發出一陣哄笑,其中一個喝得滿臉通紅,已有六七分醉意的胖大漢子忘形的道:“老趙,你說得有理,這一下可叫那侯百萬夠受了…………”
那被稱為老趙的中年人,生得一付獐頭鼠目之像,一個扁鼻子彷彿只剩下了兩個黑黝黝的鼻孔,他嘻嘻笑道:“其實呀,侯百萬這老小子為富不仁,家有良田千頃,房產無數,卻刮皮刮得厲害,什麼善事都休想他捐獻那麼個一分兩錢的,可是算起他手下那些租戶窮人的賬來,倒是絲毫不差呢…………”
這時,白孤要的酒菜已送了過來,他嗅著香噴噴的酒味,先用力來了一人深呼吸,讒相畢露的一拍江青道:“老四,咱們開動——”他才舉起筷子,卻發覺江青沒有反應,舉目一看,江青正在全神凝注的側耳聽著後面那兩個食客的談話。大旋風白孤扯了扯江青衣角,道:“餵,餵,老四,你發什度怔?這兩個老家夥的酒後狂言有什麼好聽?來,先喝兩杯,喝完了聽老哥哥我給你吹上一段!”江青急忙噓了一聲,以指比唇,那後面桌上的塌鼻子,這時又在舌頭髮硬的笑道:“媽的,活該金衣幫找到這老小子抽頭稅,拿捐助費用,不找他找誰?這一下看這老小子還有什麼法寶?”
胖子又喝了一杯酒,打著呃道:“不過,呃……數目上也多了一點……呃十萬兩銀子啊!痺乖,呃,侯百萬恐怕也不一定拿得出來,而且,呃,他兒子與怒江派關係又深………
呃。”
塌鼻子哼了一聲,道:“怒江派有個鳥用?還算是滇境的第一大派哩……侯百萬的兒子侯英……;就是怒江派的未來掌門人,更是那現在老掌門華明軒的寶貝女婿,嘿嘿,人家金衣幫根本際都不睬………………”
胖子搖搖頭,滿腮的肥肉直抖,道:“怒江派總不會袖手傍觀吧?滇境是在他們的地盤之內,金衣幫此舉不但已等於侵佔了他們的地盤,更等於是找到了怒江派掌門人的頭上,呃,這不是已經打到家門來了?假如不問不聞,就未免太沒種了,……”
塌鼻漢子用手指拈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口中,一面咀嚼,一面含混不清的道:“早已經伸手管了,而且已見過兩次真章………”
一傍亦已側耳靜聽的大旋風白孤又扯了江青一下,輕聲道:“老四,你的耳朵倒尖,他們在提怒江派和金衣幫嘛………而且,好像怒江派出了岔子………”江青微微點頭,依舊凝神傾聽。
“怎麼?吭,已經較上手了?老趙,你倒是說說看………”胖子又道:塌鼻子一掀那兩個黑洞洞的鼻孔,舐了舐舌頭,道:“當然,這件事怒江派不會袖手不管的,更何況那侯百萬的兒子又更是怒江派的未來群門………”
他咽了口唾沫,續道:“侯百萬在接到金衣幫的要求後,嚇得魂飛魄散的立即去找他兒子,呵呵,他兒子知道是金衣幫找麻煩也一定不會舒泰多少,華明軒那老兒看在既是親家,又是女婿的份上,再不情願也只有硬挺呀。其實,人家金衣幫早就知道怒江派會出面干涉,路數已經預先留好了。在侯百萬始才到達凌雲山莊的當兒,怒江派一個居在”南望城“的弟子就被金衣幫的人易裝殺傷,第二天夜裡,住在凌雲山莊靠外的一個怒江派八代弟子也吃暴徒卸了一條膀子去………”
胖子失聲大笑道:“哈哈哈,這樣一來,怒江派不是吃癟吃到家了麼?”塌鼻子亦幸災樂禍的嘻笑道:“這是當然,我的堂兄是金衣幫刑堂的大頭目,他什麼都告訴我的。嘻嘻,如果金人幫順利佔據了這裡的地盤,我姓趙的也免不了可以分一杯羹啊!”
胖子舉杯道:“老趙,到時候我也附諸驥尾,供效驅使。來,咱們乾了,稍停到”桃花園“去找小美玉、賽西施,都由我請客………”
大旋風白孤聽到這裡,鼻孔中不由哼了一聲,滿臉不屑之色,江青卻注意到坐在鄰桌的那三個彪形大漢,三人中,一個濃眉環眼的大漢忽然呸了一聲,同那兩個角色瞪了一眼,輕蔑的向他的同伴道:“他奶奶個熊,這兩個醉鬼滿口胡扯,媽的,咱們打垮了怒江派也會有他們的便宜佔?做夢!”
另一個大漢舉起酒壺,對著大口灌了一會,抹抹嘴巴獰笑道:“管他娘的,一定又是刑堂的快嘴老馬在胡扯淡,這小子黃湯一灌,連***老婆偷漢子也能說出來濃眉環眼的大漢笑了一聲,又同櫃檯邊的二人掃了一眼,道:“咱們快點祭祭五臟廟,吃飽了好上道、黃豹堂毛堂主已經率領了堂中好手先行趕去了哩………”江青此時才舉起酒杯淺啜了一口,腦中在推想著一件事倩,大旋風白孤連眼皮子也不眨的大杯喝酒,大口吃肉,他低沉的罵道:
“媽的,又是老相好見面了………”
江青淡淡一哂,沒有講話,目注著那三名大漢風捲殘雲般吃喝竣事,大剌剌的向廳外行去。
作者:
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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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4:15:06
第98章 神鬼之威
翌日。
這是清晨,太陽尚未自地平線爬起,空氣中有著清鮮的寒意,瓦面屋角,有一層細白的霜結著,除了早起操作的人們,這鎮上,尚是一片寂靜。
但是,已有人趕路了呢?好早啊,十匹高大昂揚的駿馬,已經神氣無比的馱著它們的主人地離了鎮尾。
不錯,這正是邪神與江青等人。
在馬背上。夏蕙那美麗的面靨迎著朝陽的第一聲光輝,閃映著絢爛而迷人的氣韻,嬌□極了,她深深呼吸著,臉兒紅嫩得有如一個熟透了的蘋果,香噴噴的,使人不禁有親上去的念頭。
江青痴痴的望著夏蕙,隨著馬背上的起伏顛簸,卻亳不瞬目。
夏高被他瞧得有些羞澀,不由微唄道:
“呆子,你老是直勾勾的看人家幹什麼嘛?”
江青一笑道:
“娘子,你真美,我想親……”
夏蕙啐了一聲,別過臉去,道:
“人家不來了,大清早就說這些話,也不害臊………”
前行的邪神忽然回頭叫道:
“青兒,你上來一下,為父有話問你。”
江青向夏蕙嘟嘟嘴唇,作了個“吻”的表示,策馬向前。
待他與邪神靠近了,邪神咳了一聲,道:
“兒子,你別這麼猴猴猴的和蕙丫頭纏,日子長著哩………”
江青傻笑了一聲,卻有些尷尬,邪神又道:
“你昨夜說怒江派出了岔子,為父想想,這也是他們的報應,凡不重公理,違背良心之輩,都該遭報,怒江派對吾兒不善,該落這個下場。”
江青有些不忍的張口欲言,邪神一擺手,道:
“為父知道你要說什麼,吾等先過去看看,再做定奪,反正這怒江派與金衣幫,任何一方也非吾等之友,為父對他們也沒有好印象。”
長離一梟一面眺望著兩傍迅速倒退的景色,一邊悠閒道:
“前輩此言,在下深具同感,假如金衣幫不太跋扈,吾等乾脆來個隔山觀虎鬥,落得自在。”
他說到這佇,路後忽然響起一片急劇如雷的蹄音來,這片蹄聲是來得如此突兀與猛烈,宛如暴雨倏落,又像是人皮豉上敲擊的木槌,令人十分驁悸,隱隱感到一片不安的殺戈之氣!
鎊人急忙回首瞧去,只見來路上塵煙滾滾,在朝陽之下,約有六十餘驕並排縱橫的飛奔而來,每個人的身上,俱是清一色的金色衣衫,映著場扁,散射出一片閃閃刺眼的金芒來。
大旋風白孤重重的哼了一聲,道:
“金衣幫!”
天星麻姑錢素撇撇嘴,不悅的道:
“很神氣嘛,恁的目中無人!”
邪神淡淡一笑,道:
“這條官道不算寬,咱們到路旁稍讓,叫他們先過。”
長離一梟贊佩的看了邪神一眼,率先縱騎路傍,天星麻姑卻略一遲疑,十分不情顯的道:
“老爺子,咱們憑什麼讓路嘛?他何為何不慢點騎?”
江青連忙瞪了錢素一眼,而這時,那一群鐵騎已風馳電掣的奔到,蹄聲雜亂,長嘶如嘯,穿著閃耀金衣的騎士們個個神情悍勇,體魄魁梧,每個人都不屑的向江青等人拋下一個輕蔑的斜睨,然後,又狂風暴雨般的急馳而去。
塵灰瀰漫得有些嗆人,江青等人的馬行速度十分緩慢,天星麻姑錢素一面拂著煙砂,邊嘀咕埋怨道:
“老爺子脾氣怎麼忽然變好了?這些王八蛋也任他們如此張狂的趕過我們去?真是想不透……”
邪神忽然呵呵一笑,道:
“錢姑娘,你可真是火辣子習性,不過,假如老夫要與那些穿著金衣裳的東西算賬,卻實在怕污了手哩,你不以為然麼?”
天星麻姑望著邪神那充滿了智慧與堅毅的雙眸,那雙眸中透著一股出奇強烈的懾人光芒,是如此威厲,如此炯亮,又如此深沉,似一條萬年老龍的眼睛,在這令人不敢逼視的目光裡,更有一股隱約的,如寒刀般的冷酷意味!
於是,天星麻姑愧疚而畏縮的低下頭去,那神輕雅的道:
“天地之間,有股浩蕩而恢宏的氣魄,這氣魄籠罩一切,包含一切,更可以鎮壓控制萬物於無形之中,老夫有這股氣魄,現在,我兒也具有這股氣魄,然而,這是不易得來的,它需要太多的血腥,青兒,你說是麼?”
江青眨眨眼,微微苦笑道:
“爹,青兒為這件事感到苦惱,為什麼我們不能使人們像尋常一樣的對待自己,而老是在知道我們的名號後不是恨就是畏?”
邪神玩弄了一下手中的□繩,以深邃得一如海底的回聲般道:
“我兒,這就是名,世上很多人都想得到它,你現在大約知道,當你確實得到之後,便明白它不如你想像中那麼美好……”
忽然,邪神話聲停歇的時候——
一片擂鼓般的蹄聲,又驚天動地的響起,在紅□的陽光照耀之下,又是一片金芒閃閃,這一次,大約有近百鐵騎。
長離一梟為邪神適纔所言而感觸良深,他正在思維看,後路急切迫近的騎群卻給了他一個尖銳的剌激。
大旋風白孤吐了一口唾沫,低吼道:
“又來了?***都去奔喪不成?”
長離一梟又將坐騎駛向路邊,卻古怪的一笑道:
“前輩,這一次,恐柏讓不過去了,路太窄;假如他們不放緩速度的話……”
白孤接著道:
“我們就只好下田了………”
已經有六十多年,邪神的雙手沒沾染上一絲血腥了,他自己明白往昔自己的殺孽太重,在這些悠長的歲月裡,他將自己如火山般炙烈而容易翻騰的殺性埋人心戽深處,不去想它,不去近它;因為邪神知道自己的習性,他明白自己只要開了戒,只要聞著血腥氣,那一股原始的,流循在血液中的殘酷意念就會被喚醒,就會冷漠而瘋狂的重演往年曾使多少人不忍目睹的悲劇。
江青深深知道白己義父的心理,他更明白邪神是在如何克制自己,這時,江青淡淡一笑道:
“咱們就下田吧,放過他們………”
長離一梟吸了口氣,他儘量使自己心中對那些金衣騎士們的狂橫容忍,於是,他略策坐騎,有些顛簸不穩的躍下較大路低上一尺的麥田中。
隨著各人都向田裡避去,但是,就在江青、夏蕙、邪神等三人尚未及讓開之前,那近百的金衣騎士們的先鋒已到了眼前,排頭就是六匹駿馬,戰鎧鮮明,蹄揚如飛,幾乎像衝鋒一樣向邪神等撞來!
來騎是一股狂勁奔來,勢子十分猛烈,而江青等人卻是在馬身側偏的靜止狀態下,如吃來騎一碰,人雖不會受傷,但馬匹被撞翻倒則是必然的結果!包何況來路上更有如潮水般洶湧奔至的鐵蹄呢?
穿著金衣的騎士們,當頭一人是個滿面髯須的中年大漢,他頭上卻扎著一塊五色斑□的網巾,眉宇之間,悍氣畢露!
於是——
那並排的六匹高大駿馬迅速接近了,眼前已是不及躲讓——假如他們還不收勢的話,江青振吭大呼道:
“金衣幫的朋友,請收□!”
一片嘲弄的哄笑驀然響起,髯須大漢厲吼道:
“阻路者死!”
“死”字有如一根緊繃的鋼絲,錚然中斷,尖銳的刺進邪神耳中,他那歷盡滄桑的面孔倏而一顫,雙瞳猛然一亮,冷煞已極的暴叱:
“魚眼!”
長離一梟反應是多快,抖手之間,一片深厚無匹的混元真氣已呼轟卷出,絕斧客陸海身猶未轉,長臂伸縮,銀練短斧也似活蛇般自脅下倏然穿出,直取來騎頭顱!飛閃二雷身形驀地躍起,“鯊梭”“鰭標”暴飛如雨,與大旋風白孤、天星麻姑錢素的“鐵蒺藜”“柳葉刀”同時向敵騎罩去。
然而這些凌厲的攻擊,卻都慢了一步,當先的六騎駿馬,與後面十二匹鐵騎,與那十八名馬上的金衫驕士,卻在這些凌厲的攻擊到達之前宛如被一只碩大無朋的魔手猛力掃拍了一記,又似踏在數千斤的火藥之上,轟隆一震之下,全然活生生的被震飛空中,人仰馬嘶,鮮血迸濺,龐大的馬身與金光閃閃的人影在雜亂的摔跌、撞擊,情況慘烈至極!
而就在這人馬被震翻的同時,後面收勢不住,洶湧而來的鐵騎已被一股宛如海底神龍般蜿蜓呼嘯而出;絞合成紅白二色的渾圓氣柱一連卷翻了十六乘駿馬,馬上騎士,與他們的坐騎,同被那威力無匹的氣體掃撞得四散飛跌,血肉橫飛,慘吼悲號,亂成一片!
於是,緊接著,混元真氣縱橫,銀光寒芒紛落如雨,一聲聲的號叫悶嗅,滲雜在馬匹的悲嘶中,猩紅的血液流酒遍地,有如一漢灘覺麗而淒怖的圖案、真是一付血淋淋的地獄寫照啊口
就在這剎那之間,就在這不及思維的瞬息裡,金色的光輝黯淡了,跋扈的氣燄熄滅了,不可一世的威風傾頹了,這是多麼強烈的兩個極踹啊!叉是多麼尖銳的比照啊!只不過在福與禍的邊緣上移動了一步而已…………
近百的金衣騎士,在這令人震駭欲絕的一瞬間已死傷了近半,這短暫的瞬間,卻似綿長的永恆,多殘酷,多淒厲,眼前的情景,深刻的烙印在每個人的心版上,在睡夢中,在回憶裡,將永遠難以磨滅,永遠會在這慘痛的景象裡有著驚悸的震撼,有著恐布錐心的幻影……
邪神仍然冷漠的坐在馬上,黑色長袍隨風飄拂,看去有如一尊帶著寒峻意味的,法力無邊的魔神雕像他周身隱隱的散發著一股深扣人心的懾魂奪魄氣息,面孔平板得宛如一塊岩石,然而,那雙眸子啊,卻在深邃的凝視幻映著那阿鼻鬼域的色彩!
江青靜靜的立在邪神身旁,面龐有些紅暈,嘴角勾成一道帶著惻隱憐惜的弧線,他平靜的望著遍地慘不忍睹的傷者,那一個個已經死去的屍骸,都是雙目怒突的瞪視著天空,但是,那怒瞪的眼睛卻灰黯得沒有一絲光澤,沒有一點生氣,是如此寂寞,如此木訥,有如一雙雙死魚的眼睛!
不錯,死魚的眼睛,這就是邪神在動手之前那一剎那,暴怒喝出的“魚眼”兩字真正的含意。
適纔,邪神是以他自己極少展露,已有百年功候的“阿難神掌”,配合自己一口先天至精至純的真氣震倒了金衣幫十八匹人馬,而他這“阿難神掌”雖則只有一式一招,其威力之浩蕩恢宏,卻是驚天動地,無可比擬的!
至於那股凌厲至極,紅白二色的渾圓氣柱,乃是江青施出的“離火玄冰真氣”,在他二次下山行道以來,尚不曾施展過幾玖,這“離火玄冰真氣”之威辣猛烈,幾已不比邪神的阿難神掌稍有遜讓……
比起邪神與江青二人,長離一梟的混元氣就遜了一籌,但是,長離一梟這時卻已不感到如何,因為他已澈底明白了一個道理,永遠不要為自己難以做到的事而爭強好勝,應該在目前的現實中把握進展。
這時——
敗面韋陀戰千羽異常吃驚的望著眼前的一切,悄然道:
“真不得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個“人”的武功所能造成的劫數,太慘了,太慘了…”
大旋風白孤艱辛的吞了一口唾液,喃喃的道:
“真是邪神,真是邪者,真是一梟,真是驚心動魄………
長離一梟在心中嘆息一聲,忖道:
“欸,素聞邪神功力蓋世無匹,驚天動地,他的武功,雖可在江青老弟身上看出梗概,然而今日他親自出手,一擊之下,竟能將十八匹馬,十八個人完全震飛空中尋丈之遠,更且無一活口,姑莫論這十八個人俱是懷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單單將這人馬的總重量合起來,只怕也在數千斤以上,邪神卻以雙掌之力一舉而斃之,這武功,這造詣,又是何等奪天地之造化啊………”
金衣幫殘餘的數十名騎士,早已一個個呆如木雞,震駭得神智俱迷,沒有一個人講話,更沒有一個人有所動作,他們已經嚇傻了;這恐怖的現場,介乎鬼神之間的武功,是如何悲慘與血淋淋的啊……
痛苦得撕肝裂腸的呻吟聲斷續想起,低沉得令人掉淚的哀呼回盪空中,肢體顫抖著,熱血流淌著,太可怕了,這殺戈後的餘生。
天星麻姑面青唇白的緊扶著幾乎已在馬上坐不住的夏蕙,與絕斧客陸海及飛閃二雷交換著驚歎逾恆的目光。
假如,在一場歷久而大規模的斯殺中,有眼前的一個場面,那並不是一件如何驚人之事,但是,如果只是在一個短暫得僅有剎那的時間裡便形成了現下的情景,卻是一件尖銳而淒怖的結局了,同樣的場面,卻因時間的分別而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是的,金衣幫這些囂張的騎士們如何會不心膽俱裂呢?在這令人幾乎不及思維的瞬息裡,他們日常所崇敬備至的黑獅堂新任堂主“黑髯銅鈸”方梧,以及黑獅堂屬下一十二名香主都同時斃命,而且,又是死得如此難以置信啊!
沉默了半晌。
江青低低的道:
“爹,殘餘之人,就放他們去吧……”
那神冷淒淒的一笑,道:
“斬草,不除根麼?”
作者:
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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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4:15:36
第99章 凌雲山莊
邪神口中所吐出的這句話,雖然只有短短的六個字,卻似有萬鈞之力,更像六粒嚴寒的冰珠,是那麼冷,那麼硬,又那麼陰沉得不帶一點“人”的煙火味。
江青的心弦顫抖了一下,卻讓臉上展開出祥和的笑意,真摯的道:“爹,是青兒,你老人家的兒子在求你!”
驀地,邪神面孔上的肌肉起了一陣劇烈的抽搐,彷彿如夢方覺,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隨著這口氣的籲出,那張含蘊著深遠意味的臉龐宛如冬陽的光輝,透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慈靄的瞧看江青,道:“我兒,為父依你。”
江青欣喜的笑了,道:“謝謝爹爹,青兒知道,你老人家一定會答應青兒的。”
紅面韋陀娥千羽倏而大吼道:“金衣幫的朋友,各位還不快走,難道尚留戀著這個斷魂之處麼?”
吼聲宏亮深沉,宛似暮鼓晨鐘,其音繚繞縈迴,震人心魄,殘餘的數十名金衣騎士,俱不由機伶伶的一顫,相互對望一眼”連話也不敢多吭一聲的紛紛偏身上馬,急惶如喪家之犬一般往來路飛馳而去。這些金衣幫的幫友們,真是來得何其有威,去時多麼淒涼啊!
大旋風白孤嘿嘿冷笑道:“天下最好的教訓,就是以血還血,以眼還眼!”
江青平靜的轉過臉來,道:“二哥;在這些報復之前,我們不要忘記,要先給對方一條路走,然後,在我們的良心上也好有個交待。”
大旋風白孤似是想講什麼,只見他口唇嗡合了幾次,卻到底沒有講出來,長離一梟在傍微曬道:“白兄,江青老弟說得對,真的,給人留路,即是給己留路,不管給自己留的這條路是那一種性質。”
望看遍地血肉狼藉的死傷,天星麻姑有些畏怯的道:“公子,咱們可要動手清理一番再走?”
江青靜靜的向周遭掃視了一遍,尚未及開口,邪神已沉冷的道:“人的生死,命數,都有一定,假如上天要這些人曝屍荒野,那麼,我們便不用管他,否則,自然會有人為他們收葬,不論這些為他們收葬的人是陌生的或是熟悉的,錢姑娘,你懂老夫的意思麼?”
天星麻姑錢素急忙點頭,這位性情剛烈不讓鬚眉的大姑娘,已經完全懾服在眼前這位武林之聖的氣度下了。她現才深刻的明白,邪神之所以能在兩甲子來,一直居於武林第一高手的首位,是決非幸致的;在歡笑時,他有如溫暖的春風;在沉靜時,像是一片深邃難測的潭水;在憤怒時,又似九天的霹靂驚雷;在殺戈時,彷彿宇宙之間主宰生死的萬邪之神,這位生命中充滿了玄異的老人,有一般老人的和善可親,但也有任何老年人所決難比擬的赫赫神威與懾人魂魄的內蘊形質。
長離一梟微微頷首,道:“假如這個地方沒有人會喜歡的話,那麼,目前正是我們應該離去的時候了,前面的路還很長呢!”
於是,十乘鐵騎揚蹄南奔,順著道路,漸去漸遠,但是,在這裡,卻留下了一片淒涼。
路上。
夏蕙靠著江青,猶有餘悸的道:“哥,真嚇人啊,我在白龍江與爹相處那段時間,爹慈祥極了,和氣極了,我做夢也想不到……想不到爹在發怒時竟如此嚇人,連我都在發抖……”
江青淡淡一笑,道:“你怕什麼呢爹永遠不會向他所愛的人發怒,爹是一位最慈祥的人,他對別人也是如此,我是說,假如別人不一再地激怒他的話。”
夏蕙嬌柔的道:“不過,想想也真令人恐懼,爹在平時,一點也看不出他老人家在發怒來會這般嚇人,像是一位天地間命運的主宰……”
江青將坐騎與夏蕙靠緊並馳,一摟它的纖腰,輕笑道:“寶貝,你只想到他老人家是父親,卻忘記他老人家是邪神了…”
夏蕙白了江青一眼,羞惶的道:“餵,你怎麼了?大白天就這樣……”走在後面的大旋風白孤,驀而怪笑道:“好小子,竟敢在老哥面前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江青一笑鬆手,目光無意間一掠,卻發覺邪神正在與長離一梟並騎談笑,二人神色之間,甚是欣愉融洽。這時,邪神回頭向江青招手,待江青縱騎跟上後,他突然哈哈笑道:
“我兒,還記得昔年在絕緣洞中,為父曾對你那拜兄白孤及長離衛賢姪切齒痛恨之事麼?”
江青有些尷尬地道:“爹,這些事情都已成為過去了……”
邪神大笑道:“當然,連為父也想不到,他們二位會對你如此之好,蕙丫頭已述說得很詳盡,適纔為父又與衛賢姪談了一陣,呵呵,這等豪士賢才,的是少見,現在,為父不但將舊日仇恨之意完全消去,更對他二人萬分疼愛起來,青兒,記住啊,在你危難時幫助你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江青純摯的點頭道:“是的,爹,青兒會記得的。”
長離一梟這時竟有些微微的臉紅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前輩,呃,其實,這只是晚備與江青兄弟的緣份夠,那裡說得上好不好,想起以前陰陽崖底奪寶之事,晚輩也禁不住汗顏萬分,愧疚無已……”
邪神狂放的大笑道:“罷了!罷了!……”
於是,在日影的移換中,在蹄音的揚沉裡,馬兒加快了速度,路,也就一大截一大截的被拋在後面了僕僕風塵,風塵僕僕……
沒有停歇,除了暫時的用餐休憩之外,都在疾速的趕著道兒,途中沒有再遇上金衣幫的徒眾,三更時分,十只尖銳的眼睛,已可遙遙望見遠處一片明滅的燈光,這點點的燈光,散發看熟悉與可親的氣息,襯托著安祥與靜謐,但是,又何嘗沒有一個人的辛酸與痛楚,悲憤與惆悵滲雜在這會是舊地故土的情景中呢?在這片安祥的燈火中,又何嘗沒有隱伏看血淋淋的暴風雨呢?
江青猝然勒住□轡,語聲平靜而淡漠的道:“到了。”
緊倚在他身傍的夏蕙,溫柔地仰起臉兒,悄然道:“凌雲山莊?”
江青緩慢的點點頭,目光遲滯而沉重的注視看周遭的景色,神情在“帶著濃厚的落寞,在依戀中滲揉看絲絲的苦澀;是的,這地方,就是這地方,曾埋藏了他幼年的歡笑,剝奪了他強烈的自尊,阻截了他的豪情壯志;還有,還有那永不能忘懷的赤子初情,這被諷辱和嘲弄的赤子初情,這自卑而痛心的赤子初情,這蹦跳看的、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卻被扔到絕望之淵的赤子初情啊……這一草一木,這一山一石,這一亭一閣,他閉著眼睛都能摸出來,他不用看就可以在腦海中塑出它的形狀,太熟稔了,太長遠了,可是,那上面都有刺,都有血,都有揮不去,揮不掉,令人痛楚的回憶啊!那裡,他曾與小師妹攜手踏青,那裡,他曾與小師妹共賞秋月,那裡,他沉醉在她迷人的笑裡,那裡,他自感幸福的撲捉著她給他的幾句悄刁細語,那裡,他目睹另一個男人站在她面前微笑,那裡,他見她偎依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原來,這本是自己用美夢編織成的圖畫啊),那裡,他如晴天霹靂似的得到了她要與另外那個男人成婚之訊,那裡,他看到師父滿足的笑臉,那裡,他承受諷辱、譏誚,那裡,他聽著蕭鼓笛笙,那裡,他孤獨而悲哀的注視看紅羅錦帳、□光箸影、賓客來往、賀聲不絕、喜禮如山,還有,還有那即將成雙成對的兩個人……輕輕的,慈祥的,一隻手撫在他的頭頂上,聲音在愛惜中揉和看異常的關切:“我兒,難過麼?”
江青悚然一顫,回首凝望著那愛他更逾自己生命的老人——邪神,在他的回眸中,隱約有一抹極難察覺的淚光微閃即逝。邪神心疼的摩挲著江青豐厚的黑發,深摯的道:“我兒,你是性情中人,更是一個淳厚樸實的好孩子,假如為父是你,處在眼前的境地,也會與你產生同樣的感觸,但是,為父卻會將它很迅速的淡忘,即便不能淡忘,也更將它深埋心底。孩子,不要去做已經無法追捕的傻事……”
江青苦笑了一下,輕輕的道:“是的,爹,青兒並不想追憶這些苦澀的往事,青兒只是有看感觸與憾然,恨自己為何不早跟青兒現在身邊的人們相處,為何不早點生下來就認識你們,為何不早點生下地便夭折而死……”
邪神生氣的哼了一聲,沉聲道:“孩子,你豈敢在為父未去之前便先死麼?你豈敢不孝敬為父至終年麼?你豈敢在為父之前言那死之真諦麼?”
江青有如響雷擊頂,惶恐地道:“不,爹,不,孩兒不敢。”
邪神和緩的笑了,溫和的道:“對,這才是個好孩子,年紀青青的,說什麼死死活活,說什麼悲悲切切,還有為父在此,縱或什麼事為父也會代你作主,現在,我們先下馬在此處暫歇一陣吧!”
此言一出,各人已紛紛下鞍休憩,江青親自過去扶下夏蕙,二人緩緩行到一株柏樹之傍,夏蕙靠在樹幹上,一只美眸卻帶看迷濛的光彩,靜得幾乎有些冷漠的凝望著前面明滅的燈火。
半晌。
江青低沉的道:“情人,在想什麼?”
夏蕙沒有說話,微微仰起頸項,注視看夜色中朦朧的山巒,那隱藏在夜霧中的層疊群山,彷彿是一座座飄忽得難以捉摸,又含有淡淡愁鬱的雲里蓬島,在這寒意仍重的晚上,更有一番令人生起長遠幽邃之感的力量。
江青沉默了一會,又輕輕的道:“蕙,有心事麼?”
夏蕙緩綬轉過面孔,那張美麗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卻又似深刻的哀怨,她故意裝出一副笑臉,悄然道:“為何不叫我妻?”
江青輕輕一笑,道:“妻。”
夏蕙紅看臉兒,卻細微的“嗯”了一聲,悄聲道:“哥,你剛才又在想什麼?仍忘不了那位華小燕姑娘麼?”
江青面色陡地嚴肅起來,他雙手按住夏蕙雙肩,語聲沉穆得像是自肺腑中挖出:“蕙,你看看我,華師妹並比不上你,我不會再記著她,永不會,我忘記她會像忘記一個浪花中的泡沫,但是,我卻不能忘懷往昔她給予我的痛苦。自然,我不會去報復她,在那時,她只是一個情竇初開,對虛浮榮華有著強烈羨慕的女孩子,那痛苦,也含在她的浮薄與幼稚中抵消殆盡。蕙,在剛才,我只是有著太多的感觸,幸與不幸的,幼時與年長的,酸澀與悲楚的,蕙,我毋庸對你隱瞞什麼,就像我不會對自己隱瞞什麼一樣,你相信麼?”
江青一口氣說到這裡,面孔已有些微的漲紅,他激動的攬夏蕙入懷,又低微得彷若呢喃般道:“你相信麼?相信麼?……”
夏蕙溫柔得令人心疼的將面頰貼在江青臉上,細語如頂、如絲:“我相信,嗯,我死都相信……”
二人的心蹦跳著,隔著兩個軀體,卻有著相同的節律,彷彿是一個軀體,彷彿是一顆心……
在這一剎那,二人又再一次地感到深長而雋永的韻意,在這一剎那,二人又尋到了永恆……
那邊——
邪神笑瞇瞇的斜睨看眼睛,老懷彌慰的衝看長離一梟呵呵一笑,低聲道:“衛老姪,這種情景,這等風光,夠得上旖旎醉人吧,屈指一算,也有一甲子多未曾看見了,未曾親身享受過了。”
長離一梟瀟灑的微微一笑,頷首道:“前輩,吾等皆系過來之人,這滋味,在回憶中追思一下,也就夠美的了,人一生,不可能老是逗留在青春年代,也無法追回已成過去的時光。前輩,在目前,在吾等這個年紀,有些情感是可以代替男女相悅之情的……”
那神默然一哂,朝長離一梟會心的點點頭。
大旋風白孤在遠處伸了個懶腰走了過來,有些疲乏的道:“仁伯大人,我們什麼時候去探訪那位華大掌門呢?”
邪神輕咳了兩聲,低沉的道:“青兒,你與蕙丫頭過來一下。”
白孤轉首望夫,齜了齜牙,皮笑肉不動的道:“欸,欸,老四真是個風流種,情種,他把夏蕙那妮子寵壞了,看以後這丫頭片子不騎到他頭上才怪邪神哈哈大笑中,江青已挽看夏蕙走了過來,大旋風白孤眼珠子滴溜溜的向二人臉上轉了一陣,怪聲怪氣的道:“我說老四啊,這滇境地帶,氣候好,確較中原暖和上那麼一點兒,可是卻也不大好受,你也不湊過來商量商量正事,卻老是與那妮子情話喁喁,惹人心養情急,該打該打!”
紅面韋陀戰千羽解開隨身攜帶的皮酒袋,仰著脖子灌了兩口,又順手丟給自孤,邊笑罵道:“好丁,好了,你那張嘴巴停一歇就不舒服麼?碎嘴嚼舌的,真是老厭物一個。”
邪神微笑擺手,道:“青兒,咱們何時入莊?”
堡青沉吟了片刻,道:“爹,天亮的時候,好麼?”
邪神沉勁有力的道:“好,堂堂正正,與旭陽同進。”
正在這時——
遠處一陣衣袂瓢風之聲微微傳來,大旋風一個翻身,待要迎去,長離一梟已氣定神閒的一搖手道:“不妨,是在前面擔任戒備的飛雷聶棟。”
說話間,一條人影已如飛而到,果然正是那位號稱“飛雷”的長離豪士。
“聶棟,有什麼不對麼?”
飛雷聶棟須角鼻窪微微見汗,顯示看他是經過了一陣劇烈的奔走,這時,他有些喘息的道:“回稟島主,弟子奉命於凌雲山莊左近伏探,凌雲山莊表面上雖然平靜如恆,其實內裡卻是劍拔弩張,早已嚴密戒備,可惜這些守衛之人,大部皆屬武功平庸之輩,弟子一連摸進他們三處暗樁,那些防守之人竟都全然懵懂不覺。而在凌雲山莊之外,卻更是驚險重重,處處伏敵,金衣幫的人馬已等於包圍了凌雲山莊,幾乎在每一倏通路隘口,險要之地,都有他們的人手潛布;這些人非但藝業不凡,警覺性亦十分敏銳,甚為不易接近,看情形,金衣幫已經完全佈置妥當了。適纔,暗影中又來了一批為數甚夥的金衣幫援手,行動之間,像是十分緊張……”
長離一梟默默沉思不語,邪神在傍捻了胡髯,低聲道:“看情形,怒江派不妙了,讓他們受受教訓也好……”
江青嘴唇囁嚅了一會,終於說道:“爹,只怕怒江派經不得這次教訓,金衣幫做事向來都是趕盡殺絕,斬草除根的。”
邪神深邃的雙瞳閃了一下,道:“那麼,吾等看情形予以援手?”
江青垂下頭,輕輕的道:“救他們一次吧,就是這一次……”
長離一梟哼了一聲,道:“這一次已經很夠了,實在不值得。”
江青誠摯而懇切的看了長離一梟一眼,這一眼,已經述說得夠多了,解釋得夠多了,長離一梟輕喝道:“好,吾等便與金衣幫較量一番。”
大旋風白孤一拍雙掌,叫道:“要得,白某早就想和他們一結舊賬,這些小子們近年來也實在太狂了,蠻邊四省他們幾乎橫行個遍,媽的,連白某都想轟出去……”
紅面韋陀戰千羽以指比唇,噓了一聲,道:“老二,你叫個什麼勁,四弟也與金衣幫有過糾葛,反正就在這一次清結罷了,卻犯不看像這等大呼小叫地。”
飛雷聶棟又躬身聆聽了長離一梟幾句指示,返身自去,當他身影隱沒於黑暗中後,邪神已招呼各人尋找掩蔽之處坐下養息,準備天亮進莊。
絕斧客陸海與閃雷邢錚二人亦已派出警戒把風,馬匹由天星麻姑錢素看管,邪神獨自盤膝坐在一叢雜草之後,長離一梟、大旋風白孤、紅面韋陀戰千羽三人圍在一起低聲談話,夏蕙則依在江青身傍,坐在那棵大柏樹下輕悄的睡去。、夜,寂靜得很,有看茫茫的寒意,四周,還迷漫看薄霧,飄飄渺渺的,像紗,像縵,有看一股幽幽的韻息。於是,東方的天際微斂泛白了,似翻過身來的魚肚,空氣十分清新,卻有些冷絲絲的,周遭,開始響起悄細的島語吱喳。邪神早已起來,在霧中徘徊散步,他笑望看天際,愉快的道:“今日是個好天氣。
有陽光,有鳥語,有花香,呵呵,還有那不願聞,又非聞不可的血腥氣。”
長離一梟與戰千羽、白孤等人亦已站起,行向邪神身邊,白孤嘻嘻一笑道:“仁伯大人,今天可能會很熱鬧呢?”
邪神微笑道:“是的,這一個心願完了,我們就可以專心一意為老夫的兒子籌劃婚事了。”
長離一梟凝眸注視東方,而東方,已有霞光金芒在那裡閃耀,一輪鮮麗光明的紅日,緩緩地自起伏的山陵後爬升,美得很,似在象徵一個新開始的生命。
“那是旭陽。”長離一梟讚美著。
邪神輕沉的道:“如在東海看日出,一定更美,衛老姪,旭陽為長離一旗。”
長離一梟有些感動的道:“是的,前輩,只要前輩願意,東海的日出,長離的浪花,前輩皆可任意欣賞,任意遊賞。”
邢神會心的笑道:“有這麼一天的,老姪。”
於是,太陽又爬高了,霧也消散了很多……
江青已偕夏蕙過來,錢素取出乾糧飲水,各人先洗漱了一遍,草草用過略嫌冷硬的早餐,在邪神的示意下,紛紛踏鐙上馬。他們留宿的地方,是一個生滿了野樹雜草的小丘陵,隔著凌雲山莊還有兩里多路,居高臨下,可以將凌雲山莊的景致座落情形概括的看個清楚,那山莊不很大,約有二百多棟房舍,若你仔細注意,便可發覺當初設計這些屋宇的人,是頗工心計的,在暗中,這些房子的位置已吻合了攻守互濟,進退有據的戰陣變化,而且,房台的構築都十分精緻美觀,不像一般村莊那樣粗製濫造,簡陋襤褸。江青平靜的凝望了一陣,長離一梟如鷹的雙眸卻在向凌雲山莊內外搜視:他一邊輕蔑的道:“哼,凌雲山莊果然是外弛內緊,莊內人影閃晃移動不定,好似還在要道出路佈置了鹿砦、倒釣、錦網一類的小玩意,莊外更熱鬧了,在每個隱蔽處都潛伏看人,唔,那些小子們的兵刃尚在映看日光閃閃發光呢!”
邪神一笑道:“衛老姪,這等佈置,比你長離島的防衛設施如何?”
長離一梟哈哈笑道:“前輩這下子可要晚輩出醜了,不過麼,像凌雲山莊這等防備,長離島在十五年前已經廢棄不用了,他們這些小玩意,說老實話,連長離島的一個前哨島嶼都不如,呵呵,光憑那四季變幻無定的海中暗流,星棋密布的鋒銳礁石,一天轉變多次位置的大漩渦,已經構成第一道天險了!”
邪神一拍長離一梟肩頭,大贊道:“好,衛老姪,你的確不愧是個有眼光,有魄力的一方霸主!”
長離一梟趕忙躬身道:“不敢。”
邪神一抖馬□,縱騎而去,邊浩然道:“走,吾等循大道堂皇進莊。”
十乘駿馬潑剌剌的自山丘頂端奔下,像一陣狂風似的地向凌雲山莊,蹄聲急劇中,塵沙飛揚。在距離凌雲山莊尚有里許路程的時候,路傍草叢中已如飛掠出絕斧客及飛閃二雷,三人輕巧的躍登馬背,絕斧客向長離一梟稟報道:“島主,凌雲山莊已被金衣幫包圍,昨夜金衣幫已派有好手數撥摸入莊內,並且好似曾經發生接觸*看情形,怒江派的人大約又吃虧了。”
長離一梟嗯了半聲,問道:“他們雙方有發現你們的麼?”
絕斧客搖頭道:“沒有,只差點吃金衣幫方面一個紅發老者識破。”
長離一梟疑惑的重覆了一句:“紅發老者?”
他沒有繼續問下去,一行十騎,又加快了速度向前奔馳。
夏蕙仍靠在江青馬傍,她用手一掠微亂的鬢髮,提高了嗓音道:“哥,怎麼沒有金衣幫的人出來攔截我們?他們不是都駐伏在四周嗎?是不是還沒有發現我們?”
江青忍不住笑了一下,夏蕙一鼓腮,道:“笑什麼嘛,哼,心想著那位青梅竹馬的師妹就要碰面了,是不?”
江青忍住笑,道:“傻丫頭,不要胡猜,金衣幫的人又不是眼瞎耳聾,如何會發現不了我們的行蹤呢?他們只是不知道我們的來歷、意圖,所以不願出面干涉罷了。現在他們必定是採取臂望監視的態度,要知道,在兩軍交鋒之前,任何一方面都不願在這緊要開頭另外樹敵,保存實力,靜待發展才是上策。”
夏蕙哼了一聲,道:“看不出你懂得的還真不少哩!”
江青狂放的大笑道:“好娘子,你日後將會逐漸發覺。”
在二人談話聲中,十餘鐵騎已迅速接近了凌雲山莊的第一棟屋宇,那房屋是青石砌成,十分堅固,又恰如在進入莊內的大道之傍,路口,已完全被叉枝交錯的鹿柴封死,無法通過。十騎正已放緩了速度,青石房屋之內一聲暴叱,門窗中弓弦連響,無數強弩利箭,已疾如飛蝗般射出長離一梟冷冷一笑,雙掌呼轟推出,狂台湧處,射來的利箭已完全被他這暗含混元真氣的劈空掌力掃卷折毀,紛紛飛散無蹤。青石屋內之人,似是為對方這手內家絕技的顯露驚得一窒,長離一梟則陰森森的啟口道:“怒江派的朋友聽看,東海長離一梟前來拜莊。”
“長離一梟”這四個字,在任何地方都有山搖地動的赫赫聲威,都有鬼泣神號的奪魄力量,只聽得青石屋內連串響起了五六聲弓箭落地的“啪噠”聲,繼而驚呼嘩叫亂成一團,一個蒼勁的聲音壓阻地厲吼了幾聲,不過,誰也聽得出,這吼喝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呢。半晌,那蒼勁的語聲又傳了出來:“朋友,明人不說暗話,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閣下你果真是東海長離一梟衛島主麼?”
長離一梟那抹古怪的笑容又浮上嘴角,他冷酷得沒有一絲人味的道:“你稱本島主為朋友?嘿嘿,閣下也未免高抬自己了,憑閣下嗎?大約還得再歷練幾年才夠得上這個稱謂,現在,你們通通滾出來迎駕。”
江青湊上前去,悄聲道:“前輩,這說話之人在下聽得出他的口音,他乃是本派中處事最為穩重的五師叔“玉筆聖手”曹慕榮。”
長離一梟又緩慢的道:“曹慕榮,希望閣下莫使本島主動了真怒。”
青石屋內之人一定是驚異極了,他仍然沒有出來,卻宏聲道:“尊駕既知老夫之名,想亦是江湖道上的同源,老夫本當即時倒履相迎,加以款待,奈何敝派正與金衣幫發生全面衝突,為恐連累尊駕等人。尚請盡速離去,日後老夫必當親自登門謝罪。”
長離一梟明白這藏在青石屋內的玉筆聖手,依舊不相信他就是長離一梟,心中的怒火,已突的升了起來,於是,他唇角的微笑,便越發漾得深沉了。他回頭向邪神以目光徵詢意見,邪神笑吟吟的瞧瞧江青沒有表示,邪神朝長離一梟微微點頭示意。
於是——
分持兩傍的飛閃二雷,驀地□身躍起五丈之高,絕斧客陸海亦提著銀練短斧,筆直射向那青石巨屋而去。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12 14:16:14
第100章 以德報怨
在同一時間,長離一梟驚天動地的斷叱一聲,發掌猛力自胸前推出,隨著掌勢的施展,人已飛離馬鞍,在空中竟以螺旋般呼轟連轉九圈,緊跟著一個“反拋掌”向後方猝而擊去!
狂厲兇猛的勁力,有如自天空、地穴噴出的旋風熱焰,更似群山齊頹,河川倒流,在四周飛砂走石的呼嘯聲中,放置路口的鹿柴立被掃卷得飛上天空,折散分解,零落一片!
長離一梟的“反拋掌”卻是擊向石屋,在路口的鹿柴被摧枯拉朽似的震散紛飛之同一時間,那棟異常堅牢的青石房屋,已彷彿被一柄千斤巨杵猛撞了一下,“碰”然震響聲中,成塊的青石加雜著碎屑塵土,四濺揚射,整個房屋也在搖撼欲墜!邪神大贊道:“好一手反拋掌!”於是,驚呼慘號之聲剎時響起,房門開處,二十多名藍衣勁裝大漢,亡命般蜂湧逃出,爭先恐後,擠做一團!
江青在一傍,有些嘆息的微微搖頭,怒江派在這數年之中,真是威名日下,越發式微了。
適纔長離一梟的這手“反拋掌”,實則包含有七旋斬中的“旋心動魄”絕招之精髓在內,而長離一梟猶未曾傾以全力,否則,那座青石屋此刻那裡還保存得住?只怕早就頹塌於塵埃了。
道:在煙沙晦迷中,一個身材瘦長,膚色黝黑約五旬老人,手握一雙白玉判官筆飛竄而出,就在他一面吼喝,一邊環顧周遭景況之際,絕斧客陸海已似大鳥般自空撲下,抖手之間,銀練短斧已閃耀看寒光斬去。
這位老人,正是江青適纔曾經提及的“玉筆聖手”曹慕榮,也就是怒江的前輩五師叔。
離斧客的短斧有如流虹瀉空,飆然而至,這玉筆聖手也沒有看清是什麼武器,大吼一聲,筆走雙弧,由外向內猛崩而出!
於是——
“當”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中,銀練短斧微微一跳,卻又似活蛇般“呼”的反圈而回,斬向玉筆聖手左脅!
這時,玉筆聖手曹慕榮正被對方的勁力震得踉蹌後退!
那二十多名藍衣大漠,此時已有五六個看出他們的五師叔情勢不佳,齊齊吶喊一聲,硬著頭皮往回撲來,卻又恰好接上了早已蓄勢以待的飛閃二雷!
眼看者這場拼鬥又要展開,江青急忙向長離一梟使了個眼色,長離一梟早又回到馬上,他淡淡一曬,“長離所屬,暫息干戈。”“戈”字出口,玉筆聖手正險極的躲過絕斧客斬向左臂之一擊,十分狼狽的又躍退七尺之外。
飛閃二雷互望一眼,緩緩退後三步,四只冷森而毫無情感的眸子,卻一霎不霎的凝注著面前的怒江派弟子,這冷極的目光,瞧得那二十多名藍衣大漢個個心驚膽顫混身不是滋味。
長離一梟嘿了一聲,語音一平板的道:“曹慕榮,閣下現在大約知道本島主並非膺品了吧?”玉筆聖手驚魂未定,猶在喘息,他有些恐懼的注視長離一梟,良久,始微帶激動的道:“衛島主,算是老夫有眼無珠,不識大駕廬山真面目,但是,我怒江一派目前正與金衣幫發生全面衝突,此乃我派之生死關頭,自然對任何陌生之江湖同道都須保持警覺,尊駕卻不問皁白情理,先行動手挑□,未免有失武林道義。老夫素聞東海長離島揚威四海,獨霸一方,衛島主英明睿智,武學蓋世,想必尊駕決不會在我派四面楚歌,強敵環伺之際而落井下石吧?”這玉筆聖手為人十分世故洗練,言談之中,不亢不卑,既捧又貶,說得異常得體,只是,在他的語聲中,卻多少包含了些落漠的意味啊!
長離一梟笑了笑,說是笑未免過份,只有嘴角牽扯了一下,沉穆的道:“朋友,你已說得太多了,就憑剛才閉門相拒,利箭相向的作法,就算是怒江派對待赫赫長離的禮數麼?”
玉筆聖手胸腔一陣狂跳,他勉強抑制著驚恐,囁濡著道:“老夫不敢,而且,實不知乃是尊駕蒞臨,老夫斗膽,請問尊駕突然親臨敝莊,是否有所賜教?”長離一梟冷漠的道:“長離一脈,遠在東海之心,叱吒於武林垂半甲子之久,所會盡為江湖豪雄異士,所經全屬血雨腥風、刀山劍林之陣,與爾怒江一派素無交往,更難談至此陋莊有何企圖;落井下石之舉,長離一脈從不屑為,如若本島主果真欲不利於爾等,哼,料想憑你怒江派尚非敵手。”玉筆聖手又羞又怒,但是,畏懼之心卻超過了他的羞怒,而且眼前這位名震天下的長離霸主,所言亦確非虛語,假如真的長離島要與怒江派為敵,那麼,只怕再多兩個怒江派也是不夠的啊!
他強自忍住心頭憤怒,仍然平和而謙恭的道:“尊駕所言,自是當然,怒江派邊陲寒門,怎敢與名揚天下之長離島相提並論?”長離一梟雙目微閉,沉冷的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罷了,現在,你去將華明軒叫出來,就說本島主有話相詢於他!”玉筆聖手氣得全身哆嗦,握在手中的那對白玉判官筆也抖得叮叮微響,是的,他怎會不氣呢?不論怒江派的威勢如何?不管怒江派是否可以與長離島相抗衡?但到底也是一個武林中有門有戶的幫派,也是一度曾經有過近數十年光輝歷史的門派啊,派中的掌門人,再怎麼說,也不能讓人呼呼喝喝,有如對一個晚輩下人似的叱喚輕視啊!
“怎麼?本島主傷害了貴派掌門人的尊嚴是麼?抑或是貴派掌門人不屑於接見本島主?”江青十分不忍的下了馬,急步走向前去,向長離一梟燦然一笑,回過身來,朝著玉筆聖手長揖為禮道“前輩,假如尊駕有所礙難,或者掌門人無暇分身的話,未知在下等可否前往莊內謁見?”江青笑談之間,極為溫文有禮,人又生得俊美酒脫,風度優雅可親,與長離一梟的強橫冷酷,直有天淵之別,不可同日而語了。
玉筆聖手一見江青,就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感覺,這親切感覺,更滲揉在一種極為熟悉的意識之中。
於是,他在這飽受輕蔑,四面楚歌的情境下,越發覺得江青言語態度之可親,好似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忽然遇到一位昔日的故人一樣,頓時心中充滿了縷縷暖意,冷硬的現實,也似乎變得柔和多了。
他趕忙還禮道:“不敢,只是因為敝派大敵當前,全莊上下都在戒備忙碌,十分緊張,況且老夫大師兄已有兩夜未曾合眼,此刻正在莊內休息,各位如若有所指示,尚請賜告老夫,由老夫轉報也是一樣。”他說到這裡,連忙又補充道:“此實非待客之道,老夫苦衷,尚祈海涵,敢請教閣下大名?”江青凝視者眼前這位五師叔,這位自小看他長大的老人家,不由感觸萬千,是的,在往昔,這位怒江派的前輩高手是如何的威嚴肅穆,凜不可犯,尤其是在江青面前;但是,目前他竟對著自己的晚輩子姪,如此謙和自處,謙和得已近乎乞憐了,這數年來的變異,世事的無常,又是多麼殘酷與難以逆料啊!
江青語聲低沉得彷彿在說給自己聽一樣:“前輩……尊駕無庸對在下如此客套,就像尊駕以前沒有對在下如此客套一樣……
玉筆聖手沒有聽清楚江青後面的那句話,他詫異的睜大了眼睛,道:“閣下神采飛逸,氣宇不凡,必為武林高人,老夫天膽,豈敢慢待?如蒙不棄,倘請賜告大名?”江青嘴角抽□了一下,正待考慮如何回答,一陣急劇的蹄音已遙遙傳來,塵土瀰漫中,可以隱約看出來騎約三十餘乘,個個都是一身緊扣藍色英雄裝,在那一片藍色中,尚有一點鮮豔的水兒紅色,不錯,那點水兒紅,是裹在一個窈窕的身影上。
除了邪神,以長離一梟為首,紛紛偏身下馬,說不上是嚴陣以待,只是各人認為如此,可以更清楚的看清來人,較容易應變而已。
雲山孤雁夏蕙走到江青身傍,她可以覺出江青正在輕微的痙攣,自然,這痙攣是包含在他那無比的沉靜之中。
“那水紅色的影兒……”夏忘低柔的說了一句。
江青強顏一笑:“不錯,我已經看出來了,那正是我以前的師妹華小燕。”夏蕙心頭一跳,不自覺的脫口而出:“哼,就是她折磨你麼?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迷人到什麼程度。”
天星麻姑不知什麼時候也湊到一邊,她眼睛瞪得老大,低聲咆哮:“公子,小婢第一個挑她,好好打一頓為你出氣。”江青深沉的看了天星席姑一眼,道:“錢姑娘,這並不是出氣的方式,能為我在心上彌補傷痕的,能使我真正感到自慰的,是所有的人對我的愛,自然,這包括蕙妹妹的情感在內。”於是,天星麻姑磁牙一笑,於是,那三十餘騎更來得近了,在玉筆聖手的返迎下齊齊勒住了□□。
當先一個赫然是位方面大耳,面目嚴肅,卻白髮蒼蒼的老者,他一身寶藍密扣衣靠,十分俐落,但是,在那稟然的神態中,卻掩不住一股憔悴與失意的韻意,進一步說,有些蒼涼的味道。
在他身旁,是個面目十分俊秀的青年,但是,這青年膚色中卻透者不健康的青白,神態舉止,也極端的拘束與浮躁;氣度風範上,一看即知是個沒有見過什麼大場面的人物,這時,他正睜著一雙失神而疲憊的眼睛,徵忡的向江青這邊注視看。那水紅色的人兒,就在這青年身側,一張瓜子臉,白淨淨的,兩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鬢髮卻有些零亂,她正輕咬看嘴唇,手中握看小皮鞭,有些不安的敲打著自己腳上的小蠻靴。
空氣中有者翳悶,有一股不安的氣息,雙方互相凝視,這凝視中,醞釀者敵對與仇恨。
大旋風白孤哼了一聲,輕輕對周遭的人說道:“那白髯老人便是怒江派掌門人,九天神龍華明軒,旁邊的青年乃是他的好女婿侯英,那穿水紅色衣衫的就是侯英的渾家,華明軒的掌上明珠,華小燕哼,這些傢伙,我看了就有氣!”夏蕙驚覺的向江青瞧去,江青雙眸中似有一片蒙瓏的霧氣,在那片霧氣中,閃幻者迥異的神彩與感情,有親切,有依慕,也有悲愴及哀傷,他微微顫抖著,木塑似的一動不動,雙手十指,亦在激動的勾曲…
是的,多少年來,所思的、所望的,心裡的創痕,腦中的追憶,那歡笑的、那哀愁的、那恥辱的、那激奮的、那美麗的、那醜陋的,都將在這一剎中得到回答,在這一剎中得到報償。
夏蕙溫柔的扯了江青衣角一下,低聲道:“哥,你可以前去拜見你的師父了。”江青涑栗的一顫,“啊”了一聲,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然後,他悄悄握握夏蕙的柔夷,使心頭盡力平靜下來,腳步顯得有些沉重的走上前去。
於是,長離一梟對夏蕙使了個眼色,緊跟在江青之後隨上。
九天神龍華明軒已約略聽過自己師弟埂躉籩事情的敘述,他心中十分紊亂與恐惶,自然,他久經陣仗,不會讓這失措的情態流露出來,不過,從他發覺江青等人往前移近後的緊張神色上,已可隱約看出這位怒江派的掌門人那不安的心緒了,多難啊,這強“敵”環伺的險惡處境。
玉筆聖手一見江青行向前來,急忙低聲向華明軒說了兩句話,華明軒帶著迷惘的神情,細細打量著江青,那目光中,充滿了祈望與親切,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會對眼前這丰神採玉,氣度雍容的年青人有這種深切的感觸,好似他們生來就已相識,好似在氣息中有著關連。
玉筆聖手含看笑意的道:“這位小扮,馬上之人乃本派掌門人華師兄。”華明軒雙手抱拳為禮,道:“老朽華明軒,添掌怒江一派,敢問尊駕高姓大名?有何指教?”江青面龐的肌肉抽□了一下“他默默無語的跪倒在地,向九天神龍華明軒叩了三個頭。
這個舉止除了與江青同來的各人心中了然外,怒江派每一個人都感到無比的驚異與惶惑,他們實在摸不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更料不到會有這種過於出人之意外的變化。
華明軒急忙下馬,有些手足無措的上前扶起江青,邊惶然道:“尊駕如此大禮,如何使得?如何使得?欸欸,老朽怎敢承受?若有賜示,倘請明言,這般客套,老朽實在擔當不起。”江青熱淚盈眶,淒迷的道:“師父,未及五年,你老人家的鬚眉更白得多了……”這聲師父,叫得華明軒全身一震,他白髯顫抖,兩眼直滯的仔細凝視者江青,伸出一雙抖索的手,在江青面孔上撫摸良久,這位怒江派的掌門人帶看哭音大叫道:“青兒!你是青兒麼?
你是那五年前離家出走的青兒嗎?”江青流看淚,哽咽者道:“師父,眼前之人,正是你老人家那不肖的徒弟江青!”華明軒如中雷亟,面色煞時變得一片灰白,他面龐上已見鬆弛的肌肉在抖動痙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是在偶然中見到一個只有在夢裡才會有的境界,像是在突兀的一剎裡發現了悠遠的永恆來到身邊,這驚異是強烈的,強烈得幾乎令他的神經無法負荷。
於是,這位老人的嘴唇噙合著,卻說不出一個字,雙眸呆瞪著,卻看不清任何物體,腦子轉動者,卻想不起任何回憶,一切都彷彿在須臾間變成空白,在瞬息裡化為烏有,他只覺得空虛、空虛、空虛……
江青沒有移動,沒有表示,只是靜靜的站看,靜靜的流淚,靜靜的與九天神龍互相凝視,即使這凝視是如此傷神。
餅了很久——
江青這邊的各人沒有一個講話,目光冷寒地瞧者二人,怒江派的弟子卻個個垂下頭去,感觸良深,是的,他們應該覺得羞慚,因為,他們都曾嘲弄過眼前的人,輕視過眼前的人,或者,甚至有些已將他遺忘良久復良久,華明軒逐漸恢復了神智,他吶吶的握者江青的手:
“青兒……青兒……是你麼?真是你麼?你的面孔?……欸,是為師對不住你,是為師忽視了你……
江青悲涼的淡然一笑,盡避這笑容裡包含看淚,卻總也是一種喜悅的表示,他低沉的道:“師父,弟子也有不是之處,怎敢責怪恩師老人家?師父,弟子等來得魯莽,尚請你老人家大量包涵才是。”他說到這裡,又向早已驚惶無倫的師弟侯英及師妹華小燕頷首為禮,強顏笑道:“師弟。師妹,你們好,五年以前,二位棺結同心之日,愚兄未及道賀,現在,請容愚兄補行恭喜吧侯英面孔一熱,匆匆下馬長揖,拘謹的道:“師兄客套了,五年前師兄不辭而別,倒教我們好生焦急,如今天可憐見,師兄總算在我派生死關頭趕了回來……”華小燕並未下馬,她睜者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怨似恨的瞧者江青,目光裡有者一股奇異的意味:“師兄,你……你真是江青大師兄?”江青淡淡一笑,道:“師妹,這並沒有假冒的必要,是麼?”華小燕衷心的點點頭,卻道:“但是,師兄,你的模樣……在五年以前,我記得你不是這個樣子,可是,我知道你是江青師兄,自你剛才尚未道出姓名的時候,我已有這種預感,師兄,你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模樣呢?”江青心中嘆息了一聲,道:“師妹,我即是我,沒有任何變異,入世是我,出世乃我,水會改流,但源頭不變,山能換形,但根底無遷,這些,與一個人面目的異動又有什麼分別呢?”華小燕似懂非懂,但是,她心中卻在呼喊:“天呀,眼前的大師兄,是一位多麼令人心儀與仰慕的美男子啊…
九天神龍華明軒卻明白了江青言中之意,他愧疚的長嘆者:“青兒,在這五年以來,為師捫心自省,仔細思量,實在待你有許多不公之處,為師心傷意痛,卻已不得追償,欸,這良知的折磨與煎熬,實較任何痛楚更為難以忍受。青兒青兒,你知師愛師,敬師憐師,當能諒恕你這昏庸自私,年近垂暮的師父吧?……”江青又忍不住淚流如注,他跪在華明軒面前,泣道;“師父,你老人家千萬別如此自責,害得恩師如此,全是不肖弟子之罪,弟子不知孝敬恩師不明服侍恩師,卻為一己之私憤而擅離不辭,所有過錯,皆由弟子而起,該求恕者,非恩師,乃不肖弟子江青啊…
華明軒老淚縱橫,咽不成聲,抱看江青難出一語………
華小燕更覺得鼻子酸酸的,她拭拭眼角,目光一斜,卻敏感的發現了夏蕙——那豔麗照人,嫵媚傾城的雲山雁兒。
夏蕙亦泫然欲泣的咬看下唇,她淚瑩瑩的瞧著江青,那眸中的神色,就算你是一個局外之人,也可覺出是多麼深切,多麼關注,多麼柔情如絲啊!
於是,連華小燕自己都十分驚恐,她竟然生出了一股難以抑止的妒意,縱使這妒意雖然埋在心扉深處,也令她感到了極為強烈的羞慚與不安。
孔雀與孔雀相逢,會展尾以鬥妍;黃鶯交會,要囀喉以爭婉,自然,為她的人兒出了一口氣,抹平了一些無形的創痕。
旁邊,天星麻姑嘿嘿冷笑,低聲道:“秋螢怎能比皓月,路草安可較芝蘭?”這位直率而精細的姑娘,敢情早已注意到二人的暗鬥了,她撇撇嘴,不屑的又哼了一聲。
夏蕙粉面微酡,羞澀的道:“錢姑娘……”天星麻姑愉快的笑了起來,笑聲裡,會心的向夏蕙眨眨眼,做了一個真摯而贊佩的表示。
那邊,江青扶看九天神龍華明軒走了過來,為長離一梟首先引見,華明軒誠惶誠恐的道:“早聞島主盛名,如雷貫耳,今日有幸識荊,實感畢生之榮,迎迓來遲,倘乞島主大量恕之。”長離一梟望望江青期待而澄朗的雙目,實在不忍心再給眼前的老人難堪,他深沉的一笑,還禮道:“華掌門過謙了,衛某空具虛名,傳言以訛,實在德薄能鮮,倒是江青兄弟絕才蓋世,令衛某欽佩無已呢!”二人又客氣了幾句,江青再引見了紅面韋陀戰千羽、大旋風白孤、絕斧客陸海、飛閃二雷、天星麻姑等人,在他介紹到夏蕙之時,微微有些面紅的道:“師父,這位雲山孤雁夏蕙姑娘,乃徒兒末婚妻,尚請師父見過。”華明軒老懷彌慰的細細端詳著夏蕙,直瞧得夏蕙粉臉兒羞紅,才高興的頷首道:“好,好,青兒,你有福份,夏姑娘將來必是一個賢妻良母,她的美麗、端莊,都是絕難一見的,好,好……”於是,江青忽然神情一肅,扶者九天神龍來到邪神馬前,邪神正悠閒的捻撫著一把黑髯,慈祥的向江青微笑,卻正眼也不瞧華明軒一下。
這時,華明軒肚中已有數,他知道,自己的徒兒已遠非昔日可比,一定有者一段不平凡的遭遇,這遭遇是幸福的、可喜的,否則,不會有這麼多在武林中叱詫風雲的霸才們與他相交如許之深。
不錯,像長離一梟此等江湖梟雄,任他九人神龍華明軒乃一派之主,老實說,卻也未見高攀得上呢!
因此,華明軒看見邪神那大剌剌的傲然之態,卻也不會氣怒,他明白,這位黑袍老人,一定有其可以驕傲的地方與身份,要不然也決不會如此旁若無人的。
江青恭謹的躬身道.:“爹,請見過青兒恩師。”九天神龍華明軒一聽江青對那老人的稱謂,不由心中一怔,但是,此刻卻已不由他去詢問猜測了,他趕忙長揖道:“兄台請了,老朽華明軒……”邪神驀然仰首狂笑,大聲道:“華明軒,你我以後不妨兄弟相稱,那只是看在吾兒份上,至於現在麼,倒要先將輩份弄清!”華明軒微微一楞,迷惑的道:“敢問兄台台甫,這輩份又是如何演算法7”邪神輕撫黑髯,傲然道:“老夫只知你師父雙筆飛梭商南屏稱老夫為厲老,老夫的姓氏麼?嗯,以前人家都稱老夫為邪神!”“邪神”這兩個字,比兩聲九天之上猝起的霹靂更響亮,更驚人,有如在平靜中群山齊頹,在安祥裡鬼哭神號!
華明軒震驚得幾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蹬、蹬、蹬退出三步,面色死灰,顫抖的大叫:.“邪……邪神?邪……邪神?”一陣驚呼嘩叫亂成一片,馬嘶不斷,津津淒號,更有三數人驚懼得不由自己的從馬背上摔跌下來!
江青急忙扶住華明軒,溫切的道:“是的,師父,他老人家就是徒兒義父,邪神。”華明軒抖索著掙扎過去,倒身便拜——邪神呵呵一曬,右手輕招,一股柔和而強韌的無敵勁力,已恰巧不過的將華胡軒身軀扶起,送出五步之外。
華明軒失聲道:“前輩,請容弟子叩見,難道弟子連替前輩叩頭的機緣也沒有麼?”邪神忽然面色一整,置甫的道:“華明軒,老夫今日也毋庸轉彎抹角,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假若沒有吾兒江青的話,老夫不會識你,更毋須你來叩見,不過,江青既屬吾子,你我關係便得重論,你乃其師,吾乃其父,安能異輩論交?真怯是笑話,自今而後,你我須以平輩相稱,橋歸於橋,路歸于路,老夫與他人之輩份另論,你我卻定須如此,才不會亂了章法,華明軒,你知道麼?”九天神龍華明軒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礙難之狀,他正在猶豫,邪神已不悅的“嗯”了一聲。
華明軒不自覺的心頭“噗通”一跳,忙道:“前輩,晚輩聽令便是。”邢神一笑道:
“呵呵,這才是好孩子,好兄弟,看在青兒面上,你以前的那些糊塗事,老夫也不追究了,哼哼,你可要知道,沒有人能在欺侮老夫的孩子之後尚能活到你這把年紀的,不過你也是天下僅有的例外了。”華明軒誠摯的道:“晚輩知罪,前輩教訓得是。”邪神又笑了,爽朗的笑了,於是,每個人都愉快的笑了起來,笑聲中有融洽,有亮宥,也有那麼一絲兒微妙。
江青回首極快的一瞥華小燕,華小燕卻似失魂落魄,意態寥落,怔怔的凝住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她身旁的侯英,卻是面色陰晴不定,倏紅倏白,神態佇有著尷尬,隱約中,流露出自慚形穢的拘束。
這時強烈的比較,鮮明的對照,是的,古人說得對,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但是,世事變遷的極快白雲滄海,河東河西之分,有的時候,又何嘗需要那漫長的十年呢?
忽然——
華明軒拉住江青,興奮的道:“青兒,近年來,在武林中有如旭日東昇,威震遐爾的火雲邪者,是否便是你的稱號?”江青謙懷的一笑,道:“師父,那都是江湖中人繪影繪形,不足置信……”華明軒欣喜異常,激動的道:“好孩子,果然是你,果然是你,為師只道描述的形態不像,只是同姓同名的另一個人而已,那知卻果然是你,果然是我怒江一派的弟子,青兒,你行,異日我派的發揚,全然有賴於你了………”江青虛懷的道:“師父,只怕徒兒資材愚魯,難當大任…:”華明軒向四周各人看了看,懇切的道:“不,青兒,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有這個能耐與本事的,青兒,為師老矣,來日無多,怒江一脈之光大,怒江一脈之存亡,全在你一身了。”邪神豪放的道:“這是自然,除了吾邢神之子,還有誰敢擔此大任?育兒,聽你師父之言,接下來,為父助你教練怒江派十名幼年弟子之藝業!”華明軒欣喜過望,他感激莫名的向邪神長拜道:“多謝前輩提攜怒江一派之宏恩巨德,怒江一派,將來能有發達振興之一日,全乃前輩所賜——”邪神據抿嘴唇,沉聲道:“不,應該說,全乃吾兒之功。”華明軒早已喜昏了頭,連聲答應著是,夏蕙忍不住抿看嘴唇暗笑,正好碰上長離一梟回首向她做了一個少見而珍罕的鬼臉。
於是,華小燕看看她的夫婿侯英,又與江青那翩翩的神態暗中做了個比較,黯然垂首,侯英若有所覺,慚愧的以手摀面,百感交集,是的,在華小燕來說,當初,是為了她一時的虛華與無知,而放棄了這份本該屬於她的榮耀及幸福啊!正是,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於是,在九天神龍華明軒的熱切邀請下,以邪神為首,由夏蕙伴在江青身旁,一行人緩緩進入凌雲山莊之內。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12 14:18:02
第101章 烽火再起
凌雲山莊。的這條入莊大道,擁滿了怒江派的門人弟子及他們的家屬,每個人都極欲一睹邪神及長離一梟的廬山真面目,這兩個人的名望及聲威,早已在他們腦中構成深刻與強烈的印象,好似那仰望中的神靈,那九天深處飄遊著的主宰者,自然,他們更忘不了江青,更想瞻望一下這位出自怒江,長自怒江,被怒江的人羞辱,卻又回來拯救怒江的;那五年前的醜孩子。
路上,房屋佇,野地中,隱密處,都有人探首出來瞧視各人的風采,隱約的贊嘆與驚訝聲起自四周:“啊,那黑袍老人就是邪神?白衫的中年書生是長離一梟?嘖嘖,真看不出,這都是兩甲子來武林中第一把交椅的角色啊!……….”“小玉,看哪,那個穿著寶藍長衫的美男子就是江青,算起來還是你的師兄哩!多瀟酒,比侯英強多了,看他那副窩囊樣子………:”“火雲邢者就是江青?真了不得,有志氣,他才算是當今武林的第一高手,哼,當初我就說嘛,這孩子早晚能出人頭地,榮宗耀祖,可嘆掌門人那時卻是不信…………”“奇怪,他原來的模樣不是這樣的嘛,怎麼現在卻變得這等俊逸?又到那佇學了這麼一身卓絕武功?看他身邊的那些人,個個都不是等閒之輩呢!”“喲,江青身旁的那姑娘好美…………”“比小燕還要漂亮…………”“這下我們得救了,金太幫準得吃痺…………
“江青不忘本,行,全看他的………”“只要他肯一伸手,咱們就穩住了………”於是,一行人馬逐漸接近九天神龍華明軒的住宅,江青耳中聽著這些紛冗而隱約,幾近阿諛的讚美言論,忍不住深深地嘆息,也是在這佇,也是這些人,為何在五年前後,態度的改變竟是如此的巨大而極端啊,這就是人性的根本麼?抑是美與醜的分野過於接近呢?
於是,有些人熱切的呼著江青的姓名,有的向他展出仰慕的笑意,自然,他們都沾沾自喜的寵幸於得到江青的回答,以江青對自己的額首、擺手、微笑為榮,或者,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憶起他們昔日曾經對眼前這欽慕的人有過嘲弄諷辱的行為。長離一梟暗中搖頭不已,邪神看得更加清楚,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表示,人生的一切,他看得大多了,也經得大多了,甜的、苦的、歡樂的、悲哀的,任何的滋味;木來嘛,這就是一個充滿了虛偽和空幻的世界,所有的,不論是幸與不幸,都僅是如浮雲那般飄浮,似流水那般流移不定,痛苦會過去的,榮耀也會過去,悲歡離合,只是人生旅途上一種暫時的境遇而已。
自然,江青是他視同己出的義子,在觀感上,邪神認為,他的義子也應該有他一樣淡泊與寬闊的心情,縱使江青的齡只及他的六分之一多一點。
九天神龍華明軒卻沒有發覺這些,他一直緊緊不停的在述說著怒江派與金衣幫發生衝突的經過,他所說的,和江青等人在旅途上耳聞的相差無幾,大家卻沉默的聆聽著沒有表示什麼,於是,華明軒有些惶惑與期待的望者各人,邪神不可察覺的笑了笑,大旋風白孤卻忍不住道:“華老師,聽說貴派已與金衣幫明佇暗佇乾過幾次了,是麼?”華明軒尷尬的點頭道:“是的,不過大家俱非外人,老夫也不怕說出來丟臉.欸,這幾次遭遇上的拚鬥,失敗者俱為敝派,算起來,已有將近十餘名弟子傷在金衣幫手中了,他們手段極為毒辣,幾次動手,我方非死即殘,少有幸者…:……”長離一梟有意無意的笑了一聲,道:“那麼,貴派少掌門也孥不出一套辦法來麼?或者,至少他也可以稍為有點作用呀,總不會束手無策吧?
聞說少掌門精明強幹,才學超人………”長離一梟的話,每句都像一根根的利針,毫不留情的刺入侯英耳中,扎在他的心上,冷酷而尖銳。
於是,他面色蒼白的深垂著頭,雙手神經質的互相搓揉,強烈的自卑感流露於外,但是,他卻不敢抬頭直視長離一梟,那怕只是瞄一眼也不敢,假如世上有懦夫,那麼,他或者就是了。
九天神龍華明軒難堪的乾笑兩聲,語聲十分不自然的道:“這個,呢,這個,衛島主過譽了,英兒實在愚魯得很,而且,老夫無能,也沒有傳給他什麼驚人的藝業,幾次的爭戰,英兒都沒有碰上,嘿嘿,都沒有碰上…………”說著,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偷倫瞧了愛女一眼,於是,他忽然悲哀極了,華小燕正感到羞辱的噙著兩眶淚水,背著人在悄然擦拭。
是的,她是會這樣的,怒江派的門人弟子,大多知道,在昨夜的遭遇接戰中,侯英——他們的少掌門、如何被敵人嚇得滾倒地上,全身發抖,又如何聽任他的同門哀號而不顧的獨自逃去,在刀光劍影中,在血肉橫飛下,才能纖毫畢露的揭示出一個人的本性來。因為,那是生死的關頭,澈底與本身有看利害的時間,往往就在這種關頭,這剎那的時間佇,可以認清一個人的本性——赤裸裸的本性。
“看情形………”華明軒吸了口氣,續道:“金衣幫不會再等待多久,最多就在這兩天便會發動攻擊.他們所以遲遲未動,據老夫推斷,很可能是等待幫中高手齊集,要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將吾等擊潰!”大家又沉默了一會,江青忽然一笑道:“師父,假如他們來,那麼,被一舉擊潰的必是金衣幫自己!”一句正式的承諾,一種真正的力量,終於由江青首先表露了出來,華明軒欣慰欲狂的返身緊緊扶著江青雙肩,顫抖的道:“是的,青兒,是的,假如他們來,一定能消滅他們,為師是說,有為師的首徒伸出援手的話………
江青望者老人那蒼蒼白髮,重疊的皺紋,淒楚的眼神,不由自心中泛起一股悲涼之感,他低沉而有力的道:“師父,這原是徒弟份內之事,那有什麼應不應該之言呢?弟子原本便屬怒江一派啊,弟子有生之日,只要師門有所差遣,不論天涯海角,弟子必會全力以赴,誓死不辭的……………”華明軒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只能凝望著江青,淚水中,江轟那張俊美的臉龐在矇矓的擴展著…
長離一梟深沉的道:“華掌門,其實,毋需閣下擔憂,我們早已決定供效驅策,不會袖手旁觀的,在任何情形之下,皆是如此。”玉筆聖手曹慕榮趕忙在一旁陪著笑道:“這個自然,只要各位稍肯賜助一臂,則敝派勝券在握矣,不過,嘿嘿,只是偏勞列位了…………”
邪神看了玉筆聖手一眼,冷冷的道:“現在,老夫認為,已經毋庸再以虛偽的客套充斥門面了!”玉筆聖手聞言之下,不由老臉一熱,訕訕的不敢多置一語,九天神龍華明軒急忙向各人使了個眼色,肅立讓客。
於是,邢神微微一曬,緩緩向華明軒的宅門行去,於是,當江青緊跟者欲待起步之際,一聲尖銳的呼哨聲倏忽晌起!
邪神漠然轉身,眼廉垂闔,形色絲毫不動,江青出身怒江派,是而怒江派的一些規矩法門他都明白,這時,他曉得,呼哨聲乃是在傳遞著十萬火急的告警訊號!幾乎是一條長長的尾巴,在那聲呼哨晌起之後,一聲接一聲的呼哨,已連續不斷的跟著傳來,哨音尖長顫抖,有如鬼泣,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處所,此起彼落的響成一片,聽得人心煩意亂,惶惑不已。
長離一梟抿唇微笑,滿不在乎的道:“華掌門,來了?”九天神龍華明軒有些緊張的點頭道:“來了,他們果然來了…………”玉筆聖手曹慕榮“叮噹”一聲,一對白玉判官筆早已握在手中,向兩旁擁立的怒江派弟子打了個招呼,各人己紛紛抄起兵刃,飛快地奔向哨音傳來之處,一些老弱婦孺,亦慌亂無比的攙扶躲藏,意態惶惶。
江青向邪神靠近一步,道:“爹,我們何時出手?”邢神一撫黑蘭髯笑道:“在聽到第一聲殺喊之時。”此刻,凌雲山莊內人影奔走不息,往返調度,刀光閃耀,個個全是一身藍色勁裝,滿面緊張之色,為迅速的,偌大一個莊子已在剎那間平靜空盪了下來。
四處傳警的呼哨聲,稍微停息了片刻,又倏然刺耳的晌了起來,幾乎是在哨音晌起的同時,一片震人心弦的殺喊聲已自莊東的一叢樹林中傳至!
長離一梟望著邢神,邪神微微頷首,於是,絕斧客陸海已大吼一聲,單人匹馬撲向莊東林前而去!
華小燕一聲不晌:悶著頭隨後趕去,侯英卻十分為難的看了華明軒一眼,正在猶豫不定,這位怒江派的掌門人已不悅的哼了一聲道:“英兒,你的妻子已經去了,你還有什麼等待的?”侯英面孔飛紅,他低低應了一聲,看得出有些虛怯的連忙快跑追上,一面高叫者華小燕等他。
江青心佇又不禁湧起一絲難言的滋味,紅面韋陀也嘆息著搖搖頭,是的,假如一個幫派的未來繼承人竟然如此懦弱無能的話,那麼,這個幫派的命運,已是顯而易見的可悲了。
忽然——
彷彿一陣洪水氾濫,殺喊聲混在淒厲的呼哨聲佇倏而自四面八方晌起,田野、樹林、草叢、石陵,可以隱蔽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剎那間現出無數穿看金色衣衫的人影來,他們的兵刃與衣棠,在陽光下反映著刺目的光彩,每個人才一現身.便似猛虎出押般瘋狂的向莊內撲來!
於是,弓弦聲“錚”“錚”不絕,石灰包“噗”“噗”投裂,兵刃交擊聲摻雜在怒吼聲佇,軀體跌落陷阱的沉濁聲揉和者慘號的餘音,有幾處已冒起了熊熊的火苗,煙霧迷漫,人影幌掠,點點閃動的寒光四周游移,點點的鮮血迸濺揚射,一場大殺伐的序幕已經拉開了,而且,可以預料,他閉幕時的境況必然蒼涼無比。
長離一梟目光略一環視,冷然道:“飛雷往南阻敵,閃雷往西阻敵。”飛閃二雷迅速的照者他們島主所指示的方向去了,邢神頷首一笑道:“老夫在此地等候那鐵牌開山呂寧到來,擒賊,先擒其王。”江青忙道:“爹,青兒想前去阻擋一陣……”邪神略一沉吟,道:
“好,尚請白賢姪相伴,蕙丫頭便陪在老夫身旁。”夏蕙才待表示不願,江青已猝然電射而起,一個起落,已飛躍出七丈之外,大旋風白孤拚命趕上,邊大叫道:“老四,慢點呀……”江青向後一招手,一口氣已撲到那莊東的樹林之前,林內人影奔掠,殺聲震天,早已混戰得血肉橫飛,但是,四處都是金衫耀目,穿著藍色勁裝的怒江派弟子正節節敗退,難以支撐,看情形,金衣幫此次出征,人數之眾,像是傾巢而來呢!
江青目光一掠,發現絕斧客陸海正獨力攻拒看一十二名金衫大漢,其中有一個紅發老者,武功最為卓越,出手之間,猛捷如風,閃挪游移,宛如行雲流水,捉摸不定,他正面與絕斧客拚鬥,其他十一名金衣幫大漢則分立四周,尋隙攻擊,成為一股極大的牽制力量。
另外,一個光頭老人,正與一位儒生穿著的藍衣客捉對拚殺,但是,那年約四旬的藍衫客卻已落在下風,出招接式,不僅左支右絀,更有了內力不繼之狀;穿金衫的光頭老人,手中那粗若鴨蛋,遍體黝黑的行者棒越舞越勇,步步進逼,滿臉的橫肉,織成一片猙猝獰冷酷的笑意。
江青知道那中年儒生,就是自己的六師叔“蘆屋寒士”鄭三詩,那光頭老者,不問可知,必為金衣幫內三堂紫麟堂主“六指行者”汪明。
在腦中極快的做了一度思考,絕斧客力戰十二名金衣幫高手,絲毫沒有落敗之狀,而蘆屋寒士鄭三詩卻已逐漸不支,落敗只是遲早之事了。
江青一聲不晌,似鬼魅般向六指行者汪明悄然掩進,抖手之間,已將衝到身旁的兩名金衣幫眾劈倒,同一時刻,他已似電光石火般倏而運起食中二指,戮向汪明背脊十二環骨。
於是——
彷彿十二股無形的尖錐,自冥渺中突然襲到,是來得如此迅速,如此詭異,銳風起處,有如十二只惡魔的手,駭得汪明大叫一聲,拚命轉出七步,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九腿十一棒,江青更酒脫的向蘆屋寒士微微躬身,道:.“六師叔,請退。”在躬身與說話佇,他的身軀不易察覺的迅捷擺動者,因為擺動得太快,以致使人看來好似沒有任何移動一般,然而,就在這幅度極小的閃移中,六指行者的九腿十一棒都落了空!
蘆屋寒士暗中吸了一口冷氣,躍出尋丈之外,回頭叫道:“青兒,怒江派的人都瞎了眼,不抱金玉藏破絮!”江青恭謹的道:“六師叔,過譽了!”“六師叔”三個字出口,他已再度閃開了六指行者的十七棒,“過譽了”三個字尚在舌尖打轉,他卻已經還攻了十掌二十一腿!,六指行者汪明額際青筋暴現,棒舞如飛,呼呼轟轟,一條條的黑芒,像煞一縷縷女巫的長髮,又似滿天翔舞的烏龍,縱橫交錯,好不驚人!
江青毫不在意的左挪右閃,進退自如,間歇中來一兩下狠招,就憑這兩下狠招,已逼得六指行者束手束腳,不易施展了。
周圍的戰鬥,依舊不停的在進行著,地上,已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殷紅的血跡與□壢的肚腸五臟,酒落得處處都是,紅得扎眼,紅得嗯心,但是,沒有人理會這些,也無暇理會這些,每個人的眼睛佇都噴著火,每個人的腦海佇卻是一片空白,雙方所能想的.所能體會的,只有殺,殺.殺!
穿藍色勁裝的怒江派弟子,已逐漸被金衣幫所屬逼到一隅,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圈子,而只要怒江派被圍的各人被敵方衝破一個缺口,那麼,金衣幫方面便可一湧而入莊內,將他們各個擊破。
怒江派方面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各人俱是咬緊牙關,浴血苦戰,雙目怒瞪著,手臂猛揮著,血光湧現,便有人倒下,分不清是那一邊的,不曉得是誰的血,總之,明白了有了結果,知道了必是失去一個敵人——或是朋友。
殺喊與慘叫混雜,怒吼和厲叱揉摻,金衣幫的包圍圈更小了,金色的光輝燦閃,已有三五個金衣幫眾衝入莊內,開始放火燒物………
江青凌厲的攻了敵人七招,冷冷的道:“汪明,喝令你的手下停止進犯行動,否則,悔之晚矣!”六指行者汪明運棒如風,無休無止,他微帶喘息的厲聲道:“好朋友,閣下藝業高超,氣宇不凡,這淌渾水,還是不沾的好,嘿嘿,形勢已擺在眼前,識時務者才是俊傑!”、江青又閃讓了對方三腿六棒,淡淡的道:“汪明,你忘記在下後面那句話了。”六指行者攻勢倏轉狂猛,大笑道:“閣下功夫亦不過如此,假如再不風轉舵,呵呵,即可明白誰將悔之晚矣!”江青身形一偏,猝然拔升空中五丈,聲如金鐵,毫無情感的大叫道:,“陸旗主,記得義父所說的“魚眼麼”?”。
絕斧客陸海豁然大笑,銀練短斧倏而收回,在手臂上一盤一繞,又猝然向斜刺佇飛出,那沉重的短斧,所出手的路子是如此奇妙而不可思議,“喀嚓”一聲,一枚鬥大頭顱已挾著滿天熱血飛至半空!
在這被斬的金衣高手旁邊,他的三名同伴,欲待救援已是不及,正自驚得一楞,那柄銀練短斧已似活蛇般在空中伸縮兩次,“呼”的砍向另一名大漢!
於是,那紅發老者怒火填膺,大吼一聲。掌腿齊出,瘋狂的撲向絕斧客而來!江青在空中優美的滑了一個半弧,遙遙一掌劈向六指行者,身形一斜,似天際流虹般落到紅發老者身側,左掌倏抓老者後頸,右掌豎立如刀,幻妙的一閃之下,已猛然劈飛了一名金衣大漢!
滿口的鮮血尚未自那名翻跌出去的金衣大漢口中噴出,另外三名金衣幫所屬亦已遭到了相同的命運,慘嗥者摔出尋丈之外!
紅發老者始才險極的躲過了江青的一抓,絕斧客陸海已乘這瞬息之機又連環出手,斬死了兩名金衣大漢!紅發老者氣得目欲噴火,裂石斷流的大叫一聲:“卑鄙!”一個大旋身,漫天掌影已罩向絕斧客而去!
江青微微一笑,正待迎向已躲開他那一掌,又自衝來的六指行者,林蔭深處卻有一個混身浴血的藍衣青年,抱著一個似是受丁傷的少女,亡命般向這邊奔來!
緊隨者,一名身材魁梧,有如半截鐵塔似的金衣大漢,自後狂笑著追來,邊諷辱的叫道:“侯少掌門。閣下身為一派之主,卻只會抱著老婆逃命麼?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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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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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4:18:31
第102章 血影戰魂
在前奔跑的藍衫青年,步履踉蹌不穩,脅下鮮血淋漓,背後的衣棠被撕裂了一道尺許長的口子,形態狼狽已極;他懷中緊抱著一個少女,那少女頭髮披散,雙目緊閉,面龐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不錯,這藍衫青年正是侯英,而他懷中所抱著的,則是他的妻子華小燕。
在後面追趕的金衣大漢,江青一眼即已看出,乃是金衣幫內三堂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霎時,一抹陋夷的笑意浮上江青唇角,他向衝來的六指行者汪明挑逗地勾了勾食指,微一滑步,已如一片雲彩般來到了侯英身前。
當侯英那雙驚恐過度的瞳孔映入江青身影的一剎那,他有如在洶湧的浪濤中搶到了一塊木板,慌忙聲嘶力竭地大喊:“師兄……救我……”
語聲未息,已經一跤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那雙抱著華小燕的手臂,尚在微微抖嗦。
江青憐惜地望了自己這位師弟一眼,低沉的道:“師弟,你放心,一切都有師兄在此。”
說話中,大力韋陀鮑恆山已偕六指行者汪明自兩個不同的方向衝到,六指行者一言不發,掄起手中的行者棒便打,鮑恆山在急促中卻與江青打了個照面,他只覺得心腔“砰”的一跳,連忙大叫道:“汪堂主,且慢!”
汪明“嘿”了一聲,收臂挫腕,硬生生轉出三尺之外,卻十分不悅的道:“鮑堂主,這小子十分扎手,此時不拾奪他,更待何時?”
大力韋陀沒有回答,一雙利眼卻直直的注視著江青,緩緩的道:“好朋友,會澤一別,瞬息兩載,朋友你卻越來越跋扈了。”
江青笑吟吟的踏上一步,道:“那時你們人多,在下又是初履江湖,是以不願與爾等纏戰,但是爾等也傷不了在下一根汗毛,至於現在麼,嗯,情形卻大相迥異了。”
大力韋陀狂笑一聲,道:“火雲邪者,火雲邪者,今朝你便看看,到底是怒江派佔得便宜,抑或是我金衣幫大勝而還?”
六指行者汪明大吃一驚,錯愕的道:“什麼?這小子就是火雲邪者?”
他正說到這裡,那邊已傳來一陣嘩叫與怒罵聲,緊跟著慘號連連,激鬥中的人群霎時亂成一片,眼看已佔盡優勢的金衣幫幫眾紛紛四散奔逃。穿著藍色勁裝的怒江派弟子,在一個白袍老者及中年儒生的率領上乘勢反攻,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大旋風!”
大力韋陀飽恆山目光一掃之下。驀然怪叫!
六指行者氣得一跺腳,厲吼著急速奔去。江青平靜地向四處一瞥,只見整個凌雲山莊都已投進了這場激戰的漩渦中,到處都是穿著金衣與藍衫的人們在舍生忘死的拼鬥、殺喊,腳步紛沓,光影幌閃,血灑著汗淌著;軀體在旋轉、在奔舞,瞬息前踐踏在別人身體上的勝利者,也許在瞬息後同樣地被別人所踐踏,觸目心驚的屍體狼藉遍地,殘斷的肢骸拋置周遭,火苗子又起了多處,但是,這血戰卻只近在山莊的邊緣,金衣幫所屬被堵截在莊外,始終未能突破對方的防線。
於是,田野裡、樹林中、草叢間,金色的人影奔撲著,自四面八方蜂湧而來,又在一條條必經的通路上,在一處處的扼要地區,被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所率領著的怒江派弟子抵制住,幾乎不能稍越雷池一步!
幾座散落在莊沿的房舍已然燒起,火光熊熊,金紅色的光芒,映在人們那張張扭曲得變了形的面孔上,益發顯得淒厲而殘酷!
江青極快的下了一個決定,他慢慢行上一步,沉冷的道:“鮑恆山,可惜金衣幫創立不易,就要在今朝冰消瓦解了。”
大力韋陀鮑恆山呸了一聲,氣衝牛鬥的大吼道:“江青,還記得本幫前任總執法查百川的一條腿麼?新仇舊恨,咱們一起結算!”
江青冷冷一曬,道:“嗯,查百川已經退出總執法之仁了?也罷,所有金衣幫上下所屬,都將於今日以後完全遜退,永遠冥跡江湖!”
鮑恆山雙目倏而閃出一抹兇光,但是,他卻好似十分忌諱江青,不敢立即助手,焦急的向左右瞧視著。
江青深沉的一笑道:“老朋友,要幫手麼?還是自己先享受一番的好。”
“好”牢出口,千百只掌影已驀而如瑞雪飄舞,自四面八方罩向大力韋陀,勁氣尖銳,縱橫呼嘯,有著天裘雲起的威勢。
大力韋陀驚得一窒,不遑多想,腳步一旋,已狠狽的躍出五尺,江青“嗯”了一聲,跟著就是一招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扇形的光芒及豎立的鐵掌,交織成一片凌厲而冷酷的影像,大力韋陀猛吼半聲,雙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臂肘一抖,又在剎那間化掌為指,閃幻不定的點向江青全身十二要穴!
像煞一陣狂風,江青神色冷漠,身形“呼”的一聲貼向地面,如蛇也似的一揉一滑,幽靈似的轉向敵人右側。就在他猝而站起之際,又是一記“陰冥陽關”,金風霍霍,狂飆旋回,緊接著另一式“苦海無邊”也已閃電般連續施出。
大力韋陀鮑恆四乃金衣幫內三堂白龍堂堂主,在金衣幫中地位之高,較之六指行者汪明更尊,但是,他雖在金衣幫中是強者,是高手,若比起江青那一身驚天動地的藝業來,卻又相差得太遠了。
江青絕招連展之下,大力韋陀已在瞬息間改變了四種不同的武功應敵,當他的“盪天三環手”化為“拒拒中式”再轉“傾塔九掌”時,僅堪堪險極的躲架過了對方“掌不刃血”及“陰冥陽關”兩大散手。及至江青卻快逾電光石火的“苦海無邊”如雷轟雲滾似的逼到時,在一連串的空氣爆裂聲中,大力韋陀的“黑魔十二擊”掌式己致完全擊潰;葉飛枝折中,他那魁梧高大的身舛有如怒海中的一葉孤舟,歪斜踉蹌地退出七步之外,黝黑的面孔在抽搐,頷下短髯顫動抖索,雙瞳裡映出一股晦澀而無助的神色,只在這一剎那,強弱已經明顯的分了出來!
江青冷眼望著大力韋陀急劇起伏的胸口,綿軟垂落的左臂,淡漠的道:“飽恆山,你的一身外家功夫甚是不弱,內力亦可說十分深厚,然而你卻犯了一個錯誤,不該與江某硬打硬封,現在,只要在下再進一招,你大約便得屍橫就地,你走吧,否則,便是一死!”大力韋陀鮑恆山心中明白,自己內腑已經受到了嚴重震蕩,而那條左臂更已折斷,對方的武功,實在是令人膽裂魄散的啊!可是,你叫他現在獨自逃命麼?不要說他的自尊心與道義感不容許他如此做,便是為了今後的顏面與立足也不可能如此做,但是,另外一條可容選擇的路卻只有死!
“死”,這個古今以來,多少英雄豪傑都難以勘破的一關,多少超人賢士都懼怯的一關,說來輕易,做起來又是如何地沉重與艱辛啊!
這位金衣幫的高手,絕望地向四周頻頻乞視,而周遭的戰鬥正熾熱的進行著,殺得日月無光,天怒地慘,沒有人注意到他,更沒有人來協助他,即便是有,又會增加什麼效果呢?
就憑金衣幫,那一個人會是江青的對手?
倏然,江青不耐煩的道:“鮑恆山,此刻不走,只怕你永遠也不能走了,就像昨晨路上那虯發的朋友一樣,不過,你卻沒有陪葬者。”
大力韋陀喘息中神色倏變,他聲嘶力竭的大吼:“好,江青,昨晨本幫黑獅堂方悟堂主原來是死於你手工江青,江青,方堂主與本幫數十名弟子的性命,你都要一一償還!”
江青在內心深深嘆息,口中卻冷酷的道:“江某既然做得出,就接得下,可是閣下此刻已然自身難保,要談報復,只怕須待異日了。”-在一剎那間,大力韋陀鮑恆山驀然似瘋虎般猛衝而至,抖右掌,逕劈江青天靈,斜切頸,掛兩肩,雙腿飛起如電,連環不息的蹴向江青小骯丹田,在他的掌力中,早已傾注了全身所有的真力!
暴叱隨著江青的身形閃移半尺,就在這狹窄的半尺間隙中,就在那有如春雷滾動的叱聲才起之際,五大散手之“尸解八塊”已滲合著“並天指”同時湧出!
像煞長蛇一般的凝形白氣在空中如硬矢般射出,彷彿魔鬼的詛咒,那縱橫交錯的掌影自冥渺中飛來*宛如追魂使者黑色的面紗,是那麼殘怖而淒厲!
於是——大力韋陀掌腿猝然落空,一股成形勁氣已適時貫穿了他的臉龐,就在他的慘號尚未出口的當兒,鋒利的掌影已將他凌空兜起九尺,血雨迸散中肢體霍然分解墜落,似一塊塊的腐肉,鮮紅而又翳白!
但是,他的頭顱卻連著那失去四肢的軀骸,令人不可思議的筆直朝江背飛來,在這短短的距離中,江青清晰地看見大力韋陀那已扭曲得不成人形的面孔,呲著白森森的牙齒,瞪著一雙突出眼眶的眼珠,那雙瞳仁之中,已沒有任何意識,可是,卻有著嚙骨噬心的深刻仇恨!
地下的侯英,目睹這慘布之狀,不由駭得面青唇白,全身抖顫,慌忙閉眼伏在華小燕身上——
江青冷冷的哼了一聲,腳步微移,一掌將那具殘骸震飛五丈之外,滿天的肚腸血肉,加雜著金色的衣衫碎屑四散紛飛如雨。
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江青輕輕地一拂衣柚,那雙潔自修長的手上沒有一點污跡,他靜靜地回頭注硯著侯英,緩緩的道:“師弟,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師妹傷得可重麼?”
好一會,侯英才稍稍恢復了神智。他哆嗦著道:“可怕……真可怕……啊,師兄,你殺的這人,是金衣幫白龍堂的堂主……他的武功可高強得很……”
江青平靜的道:“我知道,師弟,我在問你,師妹傷得可重?”
侯英咽了一口唾液,吃力的道:“還好,她只是被那大力韋陀點了暈穴,又被掌風橫掃了一下,我是為了搶救她,才又被大力韋陀傷了……”
江青猝然掠向前去,雙掌在華小燕背後用力一拍,又將她猛的提起,順勢在脅下一點,華小燕立時應手尖叫出聲。
於是,就在侯英尚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之前,華小燕那纖弱的身軀已倒進了他的懷抱,江青的身影卻已在六丈之外,遙遙說道:“扶師妹去休息,別再傷了她。”
餘音尚在空中□繞,江青已如一頭大鳥般飛躍到白孤等人的頭頂之上,這時,白孤正力敵六指行者汪明,蘆屋寒士鄭三詩卻率領著怒江弟子,一步步地逼退金衣幫的各人,顯已佔了上風。
六指行者汪明與白孤功力原在伯仲之間,但是二人的身法挪移之術,大旋風白孤卻較汪明來得靈活狂猛,是而激戰之下,六指行者雖有兵器在手,卻絲毫佔不到便宜,加以他心焦氣浮,更是越打越亂,險象環生。
江青始才撲到,已大叫一聲道:“二哥,速戰速決!”
江青的語聲才一入耳,六指行者汪明宛如在驟然間被人打了一棒,他心弦一震,踉蹌後退,驚恐欲絕的吼道:“江青,本幫鮑堂主何在?”
江青身形一閃一旋,狂風暴雨般就是二十九掌十二腿,邊冷冷的接道:“此刻怕已到了閻羅殿上。”
六指行者汪明悲厲的狂吼連聲,行者棒展開“翻龍十六棍”法,棒影有如一條雲裡烏龍,翻翻滾滾罩向江青!
大旋風白孤長笑一聲,一個大旋轉,兩名金衣幫幫友已滿口鮮血的凌空飛出,他雙掌一搓,微斜身,衝入金式幫人群中,掌劈指戳,拳打腳踢,真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雙掌到處悲嗥不斷,人仰馬翻!
六指行者汪明看得心如油煎,他兩眼圓睜如鈴,光頭油亮,汗珠順頰而下,在這須曳之間,他已傾注了全身功力於手中*行者棒玷起如帶黑芒、如侍、如林、如山,層層重重,無懈可擊。
江青的“如意三幻”已淋漓盡致的使出,看來就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在飄忽移遊,捉不到,換不透,每每在發毫裡脫穎而出,在瞬息間閃掠而過,行者棒更時常被他的掌力硬生生架開盪起,無所適從。
於是,金衣幫方面倒下去的人更多了,慘叫聲也更加震人心弦了。大旋風與鄭二詩並肩而戰,掌劍齊施,再配合怒江派弟子的鋒利攻勢,金衣幫已然完全處於極端不利的境地。
六指行者汪明越來越形焦慮浮躁,驀然間,他大吼半聲,“翻龍十六棍”中最為精絕的“入雲小九式”已經一氣施出,棒端挽起圈圈弧扁,棒身顫抖如浪,這沉重的行者棒,好似在剎那間變成一條具有靈性的烏龍一般!
江青哼了一聲,不閉不退,反而挺身迎上,一記“掌不刃血”之後,跟著便是星光月弧齊飛,如一串電火般流瀉向六指行者。
隨著招式的出手,江青身形仍在不停的移動,令人眼花撩亂地連連轉變著位置,在眨眼前與眨眼後,攻擊的角度及方向已然做了一個全盤的改易,幾乎像一道流星到過長空的曳尾!
六指行者汪明雖已使盡了混身解數,卻仍連敵人的一根毫毛也傷不到,空自奇式連綿,棒舞如飛,只落得招招走空,氣喘吁吁。
兩人已電光石火般交手了二十多招,江青目光遊瞥,不願再耗下去,當即大喝一聲,那招“尸解八塊”又倏而展出。
那翻飛不已的掌勢,以及那呼嘯刺耳的銳風,俱都給予人一種有如力頂山岳般的難以抗衡的感覺。於是——
這位金衣幫紫麟堂的堂主,不由面色全變,而就在他尚沒有一個妥善的拆解方法在腦中深現之前,兩條手臂已“霍”然與他的身軀分了家,帶著滿天血光飛出三丈之外,自然,那兩只斷落的手上還緊握著他的行者棒!
六指行者汪明好似已可預感到他的下場,在他的兩條手臂始才飛出的剎那,這位□悍的堂主竟一頭向江青撞去,雙腿有如鐵樁般連環掃出,人影倏閃中,“嗤”的一聲裂帛之聲傳出,六指行者已毫無動靜的寂然僕倒在地。
江青雖然以他舉世無匹的“如意三幻”輕身術避開敵人瀕死前之一堆,更將對方踹倒地上,但是,他那寶藍長衫的下襬卻被六指行者的利齒硬生生咬住撕下了一塊!
困猷猶鬥,何況是人?假如六指行者咬的是江青的肉,那麼,無可置疑的,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生咬下去!
沒有休息,沒有觀望,江青身形連閃,掌腿齊出,一口氣被他劈翻了十一名金衣幫好手,雙臂探處,又捷如魅影般飛入莊內。
這時——凌雲山莊四周的戰局,已因江青這邊的勝利而整個扭轉了過來,金衣幫原先那股不可一世的氣燄已消散了很多,但是,就在江青正向山莊內奔去的同時,四條金色人影已勢如破竹般一連震飛了將近二十餘名的怒江派弟子,所向披靡的直撲莊心,任是周遭隱蔽處弩箭齊發,卻絲毫阻擋不了來人!
在九天神龍華明軒的宅第前,邪神正冷然注視著向這邊奔來的四條金色人影,世故的面孔上沒有一點表情,夏蕙俏生生的立著邪神身傍,一雙大眼睛卻不佳的向各處遊轉,模樣兒焦急得很。
陪在邪神身傍的,是怒江派老一輩的高手“分浪客”馬龍,他乃是華明軒的二師弟。九天神龍華明軒已往四處指揮調度去了,留下自己二師弟偕十餘名弟子伴隨邪神及夏蕙二人。
江青此刻已經看到了那四名金衣人,但是,那四名金衣人卻沒有發現他,江青在腦中略一思忖,已倏起倏落的飛躍向邪神所在之處而來。
那邊——邪神輕輕的道:“蕙丫頭,急什麼,那不是青兒麼?”
夏蕙急切的移目望去,當她的瞳孔始才映入江青的影像時,江青已似自九天飛來一般落在二人身前。
邪神向自己的義子微微打量一下,沉聲道:“吾兒,衣裳怎的破了?”
江青呼了口氣,赧然道:“爹,莊東之危已解,好狠哪,困猷之鬥,端的不可輕視呢!”
夏蕙關注的道:“青,你沒有事吧?”
向自己的未婚妻擠擠眼,江青微曬道:“還好,金衣幫內三堂之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紫麟堂堂主六指行者汪明,卻已自食其果,證道西去了,另外,還在我手下陪送了金衣幫十三名幫友。”
夏蔥倒吸了一口涼氣,尚未及開口,一傍的分浪客馬龍已驚異得過份的大呼道:“什麼?大力韋陀及六指行者都鈳在你的手中了?就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嗎?”
江青連忙拜過自己這位二師叔,馬龍一疊聲的誇讚與祟佩,邪神不可察覺的撇撇嘴,道:“金衣幫又來了四個角色,看這四人身法武功,確屬不弱,嗯,倒是可以拿他們試試手……”
要知道,邪神乃天下武林之尊,在他口中說出一個人的武功“確是不弱”,那麼,這四個人的一身藝業,就可想而知了!
分浪客馬龍細一注視,忽然恐懼的道:“回稟前輩,那當先之人,正是金衣幫龍頭幫主『鐵牌開山』呂寧!”
江青傲然一笑,道:“爹,呂寧左邊的那枯瘦老人,便是號稱『南荒霧一煞』的南荒一煞孫奇!”
邪神沒有表情的牽動了一下嘴角,低沉的道:“那麼,吾兒,這孫奇武功如何?”
江青凝望著那四條已漸來漸近的人影,迅速的道:“此人功力奇絕,不比那呂寧稍遜,但他雖與長離一梟衛老前輩南北對峙,各據一方,實在比較起來,武功卻比衛老前輩低了一籌。”
馬龍在傍有些憂慮的道:“金衣幫中人才輩出,卻是以此人最為難纏……”
邪神舐舐下唇,道:“難纏?呵呵,那只是對別人而言。”
分浪客馬龍心頭一跳,慌忙道:“是是,這個自然……”
說話中,四名身穿金衣的老人,已齊齊落在各人三丈之前,八只眼睛毫不稍瞬,冷酷而不屑地注視著他們。
當先一個,正是那相貌堂堂,鼻直口方的金衣幫龍頭幫主——鐵牌開山呂寧,他的左邊,就是那瘦小枯乾,雙臂長垂膝下的南荒一煞孫奇;另外二人卻俱是坐著一副猴兒臉,尖嘴削腮,雙目如豆,看樣子,像是兄弟兩個。
鐵牌開山呂寧自鼻孔中沉哼了一聲,目光投在分浪客馬龍身上,輕蔑的道:“馬龍,怒江派的威風何在?凌雲山莊的盛名何在?華老兒何在?”
分浪客馬龍向邪神及江青瞧了一眼,壯著膽子道:“姓呂的,閣下且莫得意過早,哼哼,勝敗之分,尚未知曉哩,須知我怒江一派亦並非如此好欺的。”
呂寧驀然仰天狂笑道:“好個利口匹夫,怒江一派瓦解在即,覆滅之運已成定局,可笑你猶在此處狂吹胡擂,真是可憐亦復可羞……”
忽然,南荒一煞的雙眼已盯住江青不放,他彷彿迷偶地猜疑了片刻,立即附嘴過去在呂寧耳傍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鐵牌開山呂寧聞言之後,神色微變,亦仔細向江青打最起來,二人形態之間,都流露著疑惑與驚異。
江青灑脫的一笑,道:“會澤一別,瞬息二載,大約列位尚未忘記在下江青吧?自然,更不會忘記那株價值連城的萬鑽朱蘭吧?”
鐵牌開山面孔的肌肉一跳,然而卻又故做大方的豁然笑了起來!
“呵呵,好小輩,真個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咱們又碰到一起來了,好,好,今日正好把那萬鑽朱蘭的賬加上本幫前總執法查老弟的一條左腿合併結算一下!”
南荒一煞陰淒淒的道:“還有,為怒江派充做走狗幫兇,這件事也不能放過。”
江青雙手背負,神色自若的道:“在炷香之前,貴派的白龍堂韋堂主,紫麟堂汪堂主,亦曾說過與二位同樣的話,但是,他們現在卻永遠不能再說了,或者,二位亦將如此。”
鐵牌開山呂寧面孔上的肌肉倏而一陣痙攣,他震撼的抖了一下,失聲吼道:“小輩,你胡說!”
南荒一煞孫奇在傍陰冷的道:“這兩年來,姓江的,不錯,你已靠著那不知鑽到何處去的邪神老鬼虛名掙得個極盛的名聲,但是,這卻只可唬唬別人,要想嚇住老夫等人卻是做夢,大力韋陀及六指行者豈是你這小輩所能抗衡的?嘿嘿,真是可笑之極!”
南荒一煞說得又張狂又得意,卻把一傍的分浪客馬龍驚得混身直顫,他呆呆的瞧著這位邊陲梟雄,在意念上,好似已經看到他身首異處,血肉模糊了。邪神就在咫尺,他會輕易讓人如此諷辱麼?
邪神捻著黑髯古怪的微笑著,神色幽邃宛得似一口無底的深潭,令人無可捉摸,無法猜測。
於是,金色織錦的衣衫迅速散開,四個人分站了四個不同的方位,耀目的光芒閃幌著,怒江派的十餘名弟子,在分浪客馬龍的率領下亦極快的排成陣勢,一場激戰,眼看稍觸即發。
忽然——邪神扶著夏蕙,大剌剌的踏上一步,指著那兩個猴兒臉的金衣客道:“你們兩個姓什名誰?報報萬兒給老夫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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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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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4:18:46
這時,呂寧與孫奇等人才注意到這位一直默立一旁不甚起眼的黑袍老人,那兩個削腮尖嘴的金衣客冷冷地望著邪神,又一起冷冷的道:“老殺才,你是第一個死,做為你不識『蟒山雙奇』的薄懲。”
這時,空氣中頓時充滿了殺伐之氣,隱隱的,彷彿有著黑色的喪紗在四周飄動……
邪神淡淡的一笑,回首問分浪客馬龍:“馬賢姪,此二人名聲如何?武功如何?為人如何?”
分浪客馬龍恭謹至極的道:“回稟前輩,眼前的蟒山雙奇乃貴州一帶近年來崛起的黑道朋友,加入金衣幫任兩大護壇亦是不久以前之事;二人乃同胞兄弟,兄為鍾斌,弟為鍾鈺,武功俱屬高強之輩,然而二人心性卻極其殘毒,貴州無辜生靈,傷在二人手中不計其數……”
鐵牌開山呂寧望著蟒山雙奇一笑,面對分浪客輕蔑的道:“二位護壇,這位馬老師查究二位字譜經歷倒是十分詳盡呢,此種人材做個武林中人未免不值,當個六扇門的鷹爪卻是適合,二位以為然否?”
蟒山雙奇不約而同的咧開尖嘴笑了,越笑越狂,越笑越烈,老大鍾斌指著分浪客合不攏嘴的譏諷,道:“姓馬的,敢情尊駕尚有閨女未曾找得婆家不成?”
老二斑鈺亦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對我兄弟查探得如此明白作甚?看上那一個不妨明說,我兄弟將就一點也無不可,只是你這老丈人只怕難當了……”
分浪客馬龍氣得面孔一陣青一地白,卻強行忍耐著沒有答腔,空自讓早已握在手中的一對峨嵋刺在那裡微顫不已。
邪神冷眼注視,緩緩說道:“青兒,爹又看見了魚眼。”
江青神色一凜,低沉的道:“那就是了。”
南荒一煞孫奇不屑的一拂那燦爛的金色衣袖,諷嗤道:“姓江的,別再與那老殺才賣關子演吧戲了,出手吧!”
邪神輕拍江青肩頭,悠然跨向前去——說他在行走,不如說是飄浮在空氣中來得明確,於是——
蟒山雙奇同時暴叱一聲,自兩個方向猛撲而到,抖掌便劈,就在這同一時間,南荒一煞孫奇亦猝然如幽靈般射至。
邪神清瞿的面容在剎那間浮起一絲殘酷的微笑,他的雙掌,極為緩慢——緩慢得任何人都可以看清他出掌的勢子,斜斜斬向蟒山雙奇的頸項,而黑袍的下襬,卻倏而似鐵板般反揚而起,兜向南荒一煞悄然戳到的右手二指。
蟒山雙奇只覺得在邪神出掌的瞬息間,天與地都驟然暴縮了,沉重得幾可使血管破裂的壓力自四面八方每一寸的空間擠來,而自己的四肢卻使不出一絲力道,閃不開,躲不過,宛如在一個恐布的夢魘中,然而,這卻又是活生生的事實啊!
於是——像是電光倏閃,兩顆尖削的頭顱帶著迸濺的鮮血飛起,南荒一煞怪叫如雷的倒竄而回,右手自腕以下,烏黑腫漲,簌簌直抖。
宛如被人猛然擊了一棒,娥牌開山呂寧被驚得呆在當地,雙目怔滯地注視著邪神,大張著嘴,卻喊不出一個字來。
邪神若無其事的微拂黑髯,生硬的道:“呂寧,這是老夫生平的九大絕活之一,與老夫的『阿難神拳』有異曲同功之妙,它叫『魔邪手』。”
“魔邪手”這三個字急速的在鐵牌開山腦中翻滾,他苦苦思維著這似曾聽聞,卻又像是十分陌生的武功名稱,一時做聲不得。
邪神瞥了一眼四間驚駭過度的各人,又看看猶在痛得直甩手的南荒一煞,淡淡的撇了撇嘴,道:“呂寧,假如你一時想不起,那麼,老夫再告訴你,『天佛掌』『五大散手』都是老夫的絕活兒,與這魔邪手一樣,全屬邪神父子的獨家招牌。”
鐵牌開山剎時面色全變,慘白如死,他震駭至極的哆嗦了一下,一步步退了出去,顫抖的道:“你……你是邪神?你……你果真是邪神?……”
江青森冷的道:“呂寧,若非吾父,誰能一招之下便使你三大高手兩死一傷?”
南荒一煞早就傻了,他恐怖的瞧著邪神,連右手的痛苦也忘了,不自覺的隨著鐵牌開山倒退,甚至迎適纔蟒山雙奇的慘死——那深刻而尖銳的景像,也在這剎那間自腦中忘懷,眼前,他已完全被“邪神”兩個字佔住了全部的思想。
邪神緩緩的道:“孫奇,你實在幸運,老夫的魔邪手未指向你,只以『鐵袍卷龍』的功夫震了你一記,但是,這並非老夫對你有何鍾愛,只是不屑下手罷了。現在,你即將為了方才對老夫的無禮付出代價,嗯,可能這代價真會鉅大得使你後悔。”
說到這裡,邪神笑了笑,轉頭向江青擠擠眼,道:“兒子,這兩個混賬東西適纔對你老父無禮,你就如此罷休了不成?”
江青連忙躬身道:“青兒這就去教訓他們。”
邪神聞言一笑,道:“記著,辱罵為父之人應該受到什麼懲罰。”
江青正待行去,聞言之下卻不由一凜,回首道:“爹,便放他二人一條生路……”
邪神仍然微笑著,卻道:“不。”
江青又低沉而懇切的道:“爹,任此二人滿手血腥,便饒恕他們一次吧……”邪神的笑容逐漸消失,仍道:“不。”
江青嘴唇又待蠕動,邪神已冷如嚴霜的道:“不。”
江青臉色有點蒼白,嘴角微微抽搐,一傍的夏蕙怯生生的叫了一聲,便待奔向江青,邪神微微一扶夏蕙肩頭,緩緩的道:“吾兒,你不聽爹的話了?這是爹第一次不依你的要求,但是,也是最後一次,兒子,相信爹愛你。”
江青淒厲的長號一聲,猝然翻身,無數的星芒月弧逕自飛向鐵牌開山,滿天掌影卻罩到南荒一煞頭上一個大偏身,鐵牌開山呂寧的兩面沉重鐵牌已然握在手中,左架右攔,前躍後竄;南荒一煞身形如電,幌掠如飛,甫一反擊,便是他名揚邊陲的“青雕飛鶴手”!
幾乎沒有一絲停息,江青如一只勁弩般自兩面橫砸的鐵牌中穿過,迅速的十九掌硬硬架開了南流一煞的“撲冀奔雲”“展翅揚威”“追星摩月”三天狠招,雙臂伸縮間,五大散手之“掌不刃血”與“陰冥陽關”已倏而使出!
南荒一煞只覺得漫空掌影,罡勁縱橫,明明看到敵人的掌勢來去,卻又在剎那間力虛身滯,幾乎難以躲閃——終於,他厲嘯一聲,傾力反擊九腿三肘十六掌,藉著身軀旋回之勁,霍然脫出江青掌力之外,斜斜拔空五丈!
在這瞬間,鐵牌開山呂寧的沉重鐵牌又悠悠而至,砸肩掛背,掃腿連脛,雄渾的勁力裡,倘隱有他飄忽如電的連環三腳。
江青不避不退,沉樁立馬,面色竟透出一陣陣出奇的白,在那雪白的顏色中,更宛如晚霞流虹般掠過若有若無的嫣紅,這神態奇妙極了,詭異極了,像煞一個識得人生六相的巫師,在生命之火前做著一種泣血的詛咒!
這令人驚疑的靜止,這帶著極度恐怖的面孔神情幻變,都只不過是極其短暫的一剎那,可是,映在其他任何一個人的瞳孔之內時——不管是在動手的抑是觀戰的,全有著一種時光已忽然停頓於冥渺之中的感覺!
於是,不可避免的,鐵牌開山呂寧的攻擊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罩向江青。
驀然—似黃河的狂濤決堤奔流,更像九天彩雲飄落散遊,空氣卻又沉重得彷彿天地在瞬息間並為一體,一股白、紅二色相絞合的凝形氣柱,彷若滾桶般呼轟翻卷而出,沙石飛揚,氣流旋盪,像煞一條在隱冥中倏而出現的真龍!
“離火玄冰真氣!”
正待自背後挾擊的南荒一煞,怪吼一聲又亡命般飛縱而起,滴滴冷汗,在陽光下閃瑩的灑落。
不錯,這正是邪神威震武林的九大絕技之一,普天之下,到目前為止,尚沒有任何人可以攖其正鋒,更沒有人能與之抗衡!南荒一煞十分明白這個道理,是而他避得也快,卻將這沉重的壓力交給了他的夥伴——鐵牌開山呂寧!
炎熱揉合著寒栗,空氣呼嚕嚕的滾動排擠,那條凝結成形的氣柱卻似怒浪般轟然衝向呂寧!
於是,這位金衣幫的幫主,神色倉惶至極的怔了一下,又驀而就地翻滾而出,左手鐵牌,傾盡生平之力猛然拋去。
鐵牌與氣柱迅速接觸,就好似在狂濤中的孤舟一樣,是那般毫無力量的急轉翻滾,飄搖啊沉,“錚”“錚”的碎裂之聲不斷響起,大小迥異的鐵塊紛紛四射散落,像是無數雙巨手在扯拉著一面爛絮,竟是如此摧枯拉朽的將這面精鐵鑄造的鐵牌擊得粉碎,將這呂寧揚名江湖的兵器消滅於無形!
江青的離火玄冰真氣遭到了這面以巨力拋出的鐵牌,亦微微滯頓了剎那,又呼然伸卷,再度射向那猶在地上翻滾不停,滿身塵土的錢牌開山呂寧。
就在這緊要的關頭,陽光下倏忽有一蓬細雨牛毛般的銀芒,似滿天花雨閃閃而下,尚帶有輕微的呼嘯之聲!
一傍——邪神面容平板,毫無表情,眼神中卻流露出含蓄的欣慰之色,不知何時,長離一梟已與九天神龍華明軒來到邪神身傍,二人之後,侯英身上包紮著繃布,臉孔蠟黃的扶著形態痿糜的華小燕。
那蓬銀芒才出,長離一梟身形已微微一動,邪神卻低沉的道:“不妨,青兒足可抵禦。”
丙然,邪神的語音未落,江青已閃電般仰身貼向地面——與塵土只差三寸,呼嘯的氣柱,卻隨著他身形的仰倒似游龍般“霍”然直衝霄漢,於是,那一片銀芒便如烈日下的春雲,在不及人們眨眼的瞬息間已經消逝無蹤。
狂笑著,江青聲如金石般大喝道:“久仰了,南荒一煞的『密雨銀芒』!”
他雙掌猛地分開,氣柱倏而化為兩股,分襲甫自空中落下的南荒一煞及才從地上站起的鐵牌開山。
錢牌開山呂寧此刻可說是狼狽已極,滿身滿臉卻是汗水與灰土,但是,他的驚恐表情卻較他身上的灰土更為難堪;他立名江湖的看家本領“沉雷十牌”已經反覆用了七遍,效果卻是如此微渺。南荒一煞的“青雕飛鶴手”,看情形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現在,雙方的優劣形勢,即使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俗人看來,也會很容易分判出來的,多羞慚啊!金衣幫的兩大高手。
在頃刻間,鐵牌開山呂寧的雙瞳忽然射出一股異彩,他的牙齒已深深陷入下唇之內,面孔肌肉扭曲得幾乎變了形,白髯抖索著,在江青的離火玄冰真氣衝射到的一瞬間,他竟猝而向那氣柱與地面的空隙中滾進。
自然,像碰在一條強有力的彈簧上一樣,呂寧被真氣充斥在空隙間的無形勁網驀地斜斜反震而出,鮮血狂噴中,裂肝撕膽的大叫道:“孫堂主,大業未成,老夫先走一步。”
慘吼聲中,他魁梧的身軀已似一塊殞石般向下墜落,南荒一煞則險極的躲開了江青再一次的攻擊,這時,任他名高技強,也是心寒暗顫,早已無心再鬥,呂寧的淒厲慘吼,南荒一煞聽得明日,他雙臂凌空急振,倏然迅速拔升了六丈之高。
江青眼梢子看見鐵牌開山墜落,接著冷笑一聲,似流星劃空,猝然躍起,追向南荒一煞。
就在他身形升躍的剎那——已經摔落在地面的鐵牌開山呂寧卻驀地猛然竄起,抖掌劈向邪神扶著的夏蕙b右手鐵牌卻“呼”的掄起一道半弧,帶著無比雄渾之力砸向九天神龍華明軒!
這個突然的變化是出人意表的,因為,任何人都以為呂寧已經奄奄待斃了,誰也想不到他猶有力量再行猝擊,而且,更是如此的狠辣兇猛,甚至連邪神也估量不到I當思維尚在各人腦中一閃之際,邪神已大喝一聲:“好孽障!”
左手一帶夏蕙,右掌已運起“阿難神掌”倏而推出!
於是——
狂厲至極的勁氣狂卷,金色織錦的碎屑在空中亂舞,骨骼的碎裂聲刺耳的傳來,鐵牌開山呂寧已血肉。
模糊的被震飛五丈之外!
但是,就在邪神出掌的同時——
呂寧那面沉重逾桓的鐵牌,已挾著無可比擬的勁力砸向九天神龍華明軒,來勢是如此之快,幾乎不令人有思忖的餘地,那裡談得上躲避?更何況這乃是一名武林高手傾盡渾身功力的一擊啊!於是,長離一梟的混元氣,稍差一線的自牌尾拂過,於是——華明軒雙瞳擴睜,神色淒怖,鬚眉俱張的舉起手中的“虎頭刀”——自然,他也明白,這是不足以抵擋那面挾著雷霆之勢的鐵牌的。
就往這眨眼間,華小燕尖叫一盤:“爹啊……”
一條人影號叫著猛然擋住華明軒身前,幾乎在他搶到位置的同時,那面鐵牌已“噗”的一聲擊碎了這人的頭顱,鮮血腦漿迸濺中,又是“當”的一聲巨響,一柄虎頭刀飛上半空,九天神龍華明軒雙手熱血淋漓的一跤跌倒地上。
這些動作,都是在一剎間發生,又是在一剎間結束的,華小燕已經昏絕過去,扶著他的侯英亦面色慘白,楞駭過度,如同石塑木雕一般。
舍生搶救九天神龍華明軒之人,竟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他是華明軒的二師弟——分浪客馬龍!這位怒江派的老人啊!
空氣在頃刻間凍結了,血腥味瀰漫四周,景象淒厲。
邪神雙目凝聚,隱約中,殺氣盈溢,令人不寒而慄!
江青已經注意到這邊的情形,但是,他卻不能罷手,眼前,尚有一個元兇大惡——南荒一煞未除啊!
此際,南荒一煞已在空中連連飛渡九丈,江青緊緊尾隨,如影附形,南荒一煞驀地大叫一聲,反手就是一蓬“密雨銀芒”,寒光閃爍中,身形一彈一翻,“青雕飛鶴手”中的“雕冥鶴絕大三環”已倏而展出,不錯,這乃是與敵同歸於盡的狠招。
江青沒有絲毫閃躲,猛衝而上,劈掌擊出一股勁風,緊跟著便是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
“掌不刃血”“陰冥陽鋼”“苦海無邊”“尸解八塊”,尖銳如鬼嘯魅號的風聲倏忽在四周迴旋響起,如泣如訴,當掌影狂飆尚在空氣中縱橫,五大散手的最後一招,也是最為歹毒的一招“千魂滅散”已緊接在前四招中一氣使出。
重重的掌,連疊的掌,萬鈞之力,雄渾的力,天空彷彿突然黑暗下來,冤鬼彷彿全自墓中爬起、排湧,大地在翻滾,空間全為縱橫上下的銳風與掌影所布滿,有如綿綿無際的利刃!
於是——一連串的肉掌交擊聲傳來,一塊塊的血肉橫飛,帶著血絲的骨骼,蠕動累歷的肚腸……一個已不成人形的屍體,分做多處掉落地上。
不用多看,那個屍體,是南荒一煞孫奇!
江青神態憔悴,微帶蒼白的默立一傍,他的雙手扭在一起,兩肩插著十幾只牛毛般的銀針,寶藍長衫破裂不堪,露出裡面豔紅的火雲衣來。
夏蕙顫抖的叫了一聲,不顧一切的奔向江青,長離一梟卻更快的閃身而到,以迅速的手法為江青拔針療傷。
江青劍眉緊皺,低啞的道:“前輩,可憐二師叔……”
長離一梟細心為江青除毒敷藥,嘆息道:“困獸之鬥,不可忽視,馬龍兄忠肝義膽,舍生為仁,實堪欽佩,只可恨呂老匹夫也太狠辣狡詐,吾等卻也過份輕敵自負……”
夏蕙在傍邊,怯生生的道:“哥,你不要緊吧?”
江青沉默而深刻的頷首微笑,邪神已在那邊平靜的道:“蕙丫頭,青兒不要緊,不過,老夫卻希望這場殺伐早些結束。”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12 14:19:15
第103章 多少依依
江青立即明白了邪神言中之意,他看了看圍在華明軒及分浪客四周的人們,低聲問長離一梟:“前輩,爹老人家又想開殺戒了,金衣幫仍未退卻麼?”
長離一梟邊為江青包紮,邊道:“不勞厲前輩動手了,莊北的金衣幫已經死傷狼藉,逃竄一空,他們那什麼外三堂黃豹堂的堂主矮餘剛毛清,已被老夫在百招內震斃當場;另外一個缺了條腿的乾瘦老者,聽說叫陰陽掌查百川,也在與老夫二大護衛拼鬥時與飛雷聶棟同歸於盡。”
江青全身一哆嗦,震駭的道:“什麼?聶兄已經………天啊……”
長離一梟面色沉凝肅穆,嘴角微笑依然,但是,江青可以看得出,這個微笑裡含有多少惆悵與哀悼,多少淒倉與痛惜,江青明白,這位東海梟雄表面雖是冷峻逾桓,內心裡卻充滿了熱與愛,他的四大護衛“天雷”“神雷”“飛雷”“閃雷”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夥伴。更是他赤膽忠肝,效忠不二的好兄弟,如今丟了一個,長離一梟外表淡漠,其心中的悲悼,卻是無與倫比的……
夏蕙也嚇呆了,她囁嚅的道:“前輩……聶大哥去了,你……你怎麼一直沉住氣不講呢?聶大哥……他……他在昨夜還怕我冷,特地將自己的毛氈送來給我……”
說著說著,夏蕙的大眼睛裡已蘊滿了晶瑩的淚水,長離一梟帶著哭音的豁然大笑道:
“傻丫頭,你難過什麼?聶棟死得好,大丈夫就應如此,刀尖上舐血的必須死在刀尖上才算是漢子,長離島的勇士們會羨慕他,追憶他,將來,呵呵,大英堂的靈位上,聶棟的神牌可以擺在老夫靈住之傍!”
夏蕙忍不住哭了起來,江青將她交給長離一梟,抹著淚來到邪神身傍,邪神深沉的環摟著江青,緩步向九天神龍行去,邊低聲嘆息:“孩子,記著爹告訴你的話;六十年前,江湖上以爹稱尊,六十年後,長離衛賢姪,足為一霸,往後的日子,青兒,你必將為武林第一高手。”
江青輕輕的點頭,卻難受的道:“爹,衛前輩的護衛聶兄……”
邪神淡淡一曬,道:“爹已聽到了,去了也罷,孩子,當你再度經歷人生時,看看滄海桑田之處,你就會知道,人之生死,乃是天地間最為渺小,最不足道的一件事。青兒,你的武功,較長離衛賢姪要高一籌,但是,氣度風範,卻須向人家好好學習。”
江青恭聲應喏,二人來到九天神龍華明軒身邊,只見他面無血色,老淚縱橫的緊抱著血肉模糊的分浪客馬龍,馬龍的面目早已全非,慘不忍睹,華明軒拉著他的尸身緊緊不放,嘴唇嗡合,卻不知在呢喃些什麼。
一傍,幾名怒江弟子正在服侍著他,一面為這倖存的老人包紮雙手的傷痕,他的外傷不重,但是,內心的創痛卻是無法彌補的。
江青蹲下來,親手為自己恩師敷藥,又半強迫的扯開華明軒抱著分浪客的雙臂,邊低聲的安慰著,華明軒一看是江青,更加哭得傷心的扶著江青肩頭語不成聲。
這時,凌雲山莊周圍的殺喊之聲已經停息,只有四處的血跡遺骸,及偶爾傳來的幾聲叱問喝吼,還殘留著幾分惡夢似的殺伐氣氛。
莊內,怒江派的各代弟子正在來往搶救傷者及撲滅火勢;莊外,怒江派的弟子分做數撥,在絕斧客陸海及大旋風白孤、蘆屋寒士鄭三詩、紅面韋陀戰千羽、天星麻姑錢素、玉筆聖手曹慕榮等人的率領下,分別清掃戰場。
九天神龍華明軒的二師弟“飄萍叟”韓壽、四師弟“黑蛇鞭”沈百昌亦已滿身血跡的趕到,黑蛇鞭沈百昌的左手五指,已經被削去四個,飄萍叟韓壽的右腿亦微見跛蹶,顯然都已受傷。
空氣是哀傷與沉穆的,韓、沈二人分別拜見邪神,又與江青見過禮,焦急關注的慰問著他們的掌門師兄,飄萍叟一面語聲嘶啞的報告著激鬥經過:“莊東犯敵,被江青賢姪首先收拾了他們的內三堂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及紫麟堂堂主六指行者汪明,之後長離貴友絕斧客陸海兄又手刃對方刑堂執事七名,拼著硬挨敵方新任總執法『赤須星君』刁傑一掌以利斧斬其右臂,自此莊東犯敵大勢已去;加上大旋風白孤兄及鄭師弟率領各弟子縱橫掃蕩,金衣幫在東面的強猛攻勢已全部瓦解。莊北在長離一梟衛島主及其二大護衛的協助下,犯敵外三堂黃豹堂堂主矮金剛毛清首先喪在衛島主手中,但那缺了一條右腿的金衣幫前任總執法陰陽掌查百川,卻仍恁般了得,在傷了吾等六名弟子後,終被衛島主之二大護衛格斃,可是……衛島主的四大護衛之一『飛雷』聶棟兄卻不幸亡故。莊南犯敵由金衣幫外三堂首席青犀堂主『賽尉遲』何功率領,與我方拼鬥頗為激烈,經愚弟及紅面韋陀戰老師、天星麻姑錢素姑娘浴血舌戰結果,雖然愚弟右腳踝吃其一鞭擊碎,但他亦被紅面韋陀戰老師的先天真氣震出尋丈之外,當場斃命。莊西、莊前犯敵便是金衣幫的幫主呂寧,及其內三堂首席萬蛟堂主南荒一煞孫奇及兩大護壇『蟒山雙奇』鍾氏兄弟所親躬,沈師弟被那孫奇以利掌削去四指,派中弟子亦損傷不少,那知天果報應,絲毫不爽,這匹人全喪在老前輩及江賢姪手中,也算為派中各人報了仇……”
飄萍叟一口氣說到這裡,卻不由望著自己二師兄馬龍的屍體落淚,狀極哀痛。九天神龍華明軒深深的嘆了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衰弱的道:“這次金衣幫已是傾巢出動、大舉來襲,怒江一派尚能支撐,更且反敗為勝,這全是厲老前輩、衛島主,及青兒等的大力協助,否則,只怕吾等現在早已死無葬身之地,雞犬難留了。想想真是令人不寒而慄,假如不是他們,僅憑金衣幫一半的力量,怒江一派已是無力抗衡……”
忽然,華小燕哭叫著掙開眾人,伏進乃父華明軒懷中,華明軒輕拍著她的肩頭,邊道:
“傻孩子,哭什麼呢?一切都成過去了……”
說到這裡,他轉首向江青道:“青兒,你適纔的武功現示,為師幾乎已不敢相信自己這雙老眼了,金衣幫的一流高手,幾乎已全數被你消減……欸,青兒,為師再告訴你一次,為師瞎了眼,錯待了你,欸,你叫為師用什麼方法來補償呢?……”
老人形色淒涼,滿頭華髮,他又低下頭去凝視著自己二師弟的遺骸,點點老淚,又簌簌酒落。江青默默的為恩師拭去淚水,小心扶他生好,親情孝意,表露無遺。
這時,滿面憂傷的閃雷邢錚挾著一方以黑油紙包紮著的木盒到來,他已在這段時間裡,用長離島特製的“融骨散”,合著飛雷聶棟的鮮血化為灰糜,置入盒中,挾著自己生死與共的夥伴遺骸來了。
長離一梟扶著夏蕙過來,沉默的以手撫盒,良久無語,神色悲悼至極。
九天神龍華明軒顫巍巍的扶著女兒華小燕肩頭,步履蹣跚的行了過來,語聲抖索的道:
“衛島主,承蒙尊駕大力相助,更今尊駕所屬遭遇傷亡,老夫內心之感懷歉疚,實非脣舌所能表達於萬一……”
長離一梟微微苦笑,道:“華兄忒謙了,你我雖屬初識,卻有江青老弟之關係存在,兄弟屬下之死,死得其所,他如有靈,必會含笑九泉。”
華明軒頷首無言,多少由衷銘感,盡在唏噓之中。
邪神環顧周遭,蒼勁的一笑道:“金衣小丑已經殲滅殆盡,吾人卻兀自陷入憂戚之中,不太顯得煩惱了麼?”
九天神龍華明軒如夢初覺,急忙振起精神,強作歡顏道:“啊,厲前輩,請恕晚輩失態,各位辛苦了一天,正該進膳休息才對,且容怒江門人略盡地主之誼,各位請。”
於是,邪神喚過江青與夏蕙,同長離一梟頷首示意,各人在九天神龍華明軒的引導下,緩步行向莊中那座寬敞的宅居而去。
進門前,夏蕙向江青低語:“哥,你那師妹可是在這所屋子裡成親的?”
江青看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眼,強顏一笑。夏蕙又微抿著唇兒,悄悄道:“五年的時光,一進一出,情形卻完全迥異了,哥,你……你定然有所感觸吧?”
江青輕捏了夏蕙一下,低沉的道:“我只記得,在喜筵上,有幾位姑娘向我斜著白眼,不屑的說:你們看,新郎倌侯公子今兒個多俊,那似咱們眼前這個人見人厭的醜八怪。”
夏蕙杏眼倏瞪,氣琳吶的道:“誰說的?她們才是醜八怪呢!我那時若然在場,一定要打這幾個女人一頓耳光。”
江青向兩傍看了看,悄聲道:“我想你會的。”
這時,已到了大門前,在九天神龍華明軒的讓客下,各人都被很尊敬的請人大廳之中,自然,以他們對怒江派的助力而言,這種崇敬是受之無愧的,但是,江青卻有著一股異樣的感覺。
酒筵已終。
這是午夜了,大家都喝得很多,不可否認的,每個人的心頭除了勝利的欣愉外,倘帶有輕重不同的哀愁。
在席上,邪神大致的決定了這三年中的計劃:各人留住凌雲山莊一年,再以一年時間赴各地遊歷一番,剩下的時間,便準備迎接雙飛鳥的全玲玲,籌劃江青的婚姻大事了。在凌雲山莊的一年中,將由邪神親自指點怒江派精選出來的十名後輩弟子武功,一年的時間雖說極為短暫,但是由這位武林之聖親身炙磨,怒江派的十名後輩弟子已足可終生受用不盡了。
自然,這一年的時間,在江青來說,總有些尷尬,朝夕對著華小燕——這昔日苦思的小師妹,不論心中如何坦然淡漠,一些絲微的回憶卻仍是避免不了。是的,凡是一個有情感的人,都不能完全忘懷一段值得回味的往事,縱使這段往事在目前已毫無意義。
老實說,江青的心中已整個交給了夏蕙與全玲玲!不能,也不容他再去收納任何一點額外的情感,江青也永不會再存這種念頭,只是,他是個性情中人,他有靈性,既有靈性便免不了回憶,你說是嗎?
這時,疲戰一天,所有的人都入睡了,只有夏蕙尚依在江青身傍,兩個人站在一棵大樹下的花叢中,腳前,有一灣小溪,從這裡,可以望見大廳側面的窗戶。假如你不健忘,你或許還記得,江青曾在五年前的這裡,眼睜睜的望著大廳內喜氣洋洋,人語喧嘩——他單戀的師妹嫁給了別人,唔,用“單戀”這兩個字,或許並不太恰當呢!
現在,仍是那座大廳,仍是五年前的情景,這氣氛,這韻致,卻已截然不同了。世事無常,變幻又多微妙啊!
凝望著那漆黑無光的廳室,江青低沉的嘆息一聲,夏蕙仰起頭來,細語道:“哥,睹物傷情,人事全非,是麼?”
江青輕攬著夏蕙的腰肢,苦笑道:“我在想,上天早已安排了每個人的命運,假如在五年前的那一天,獨坐在此處的人非我而是侯師弟,那麼,令夕痛苦的亦非師弟而是我了。”
夏蕙睜著那雙美麗而有波光的大眼,低喃道:“哥,你在傷感?”
“不,我在慶幸,慶幸上天給我的安排,慶幸今生尚能得到你。”
“不只我,還有玲姐姐。”
江青滿足的笑了,道:“是的,你們兩個小醋壇子。”
夏蕙不依的□著江青,忽而又停了手,想了想,道:“對了,哥,小萱妹妹成親,咱們可送了什麼賀禮呀,別要人不去,連禮也賴了。”
江青微笑道:“小玩意一件,你還記得那株『萬鑽朱蘭』麼?我特地請祝三哥在她成親那天送去了。”
夏蕙高興的道:“這份禮真夠得上情誼了,虧你想得到,那是件無價之寶嘛,等閒人誰送得起,小萱妹妹看了一定會笑……”
她眨眨眼,又道:“或許,也會哭。”
江青輕拍了夏蕙一下:“傻丫頭……。”
於是,夜更深了,露更重了,有點冷,兩條人影並偎為一,難舍難分的緩緩離去。空氣中有著蕭瑟,但是,又何嘗沒有一股淡淡的溫馨?,於是,時光就這麼去了,像流水,像浮雲,更像一個捉不住,摸不透的小精靈…當朝陽升起,當玉蟾沉落,每日每天,都同樣的過去;在痛苦,或在欣愉中,往昔的光陰也許會留給你依戀或回憶,但若在平淡中時,時間卻又甚至不留一絲蹤跡,像沒有經過似的消逝,它是無可挽回的,不論那時光的裡程上是美抑是醜。
多彩的春天,炎熱的夏天,蕭素的秋天,寒冷的冬天,大輪迴般運轉了一周,怒江派已在這大自然的運轉中有了蓬勃生機,欣欣向榮,十名後輩弟子,已在邪神、江青、長離一梟、紅面韋陀等幾個武林頂尖人物的教導薰陶下,各自練就了一身足可稱雄為霸的藝業,這已很夠了,在怒江派,將會持以屹立不倒。
白髮蟠蟠的九天神龍華明軒苦苦挽留不住,江青等一行啟程了,在老人千萬聲叮囑中,在怒江門人夾道垂淚的惜別下,在華小燕那雙惆悵奇異的眼波裡,他們來是十人,去是九個的離開了,蹄聲得得,又換得回幾許追憶呢?
凌雲山莊逐漸迷濛,卻仍可隱約望見莊外無數雙手在揮動,那麼依依,那麼戀戀,江青淚光盈目,毅然轉首加鞭。是的,別了,別了,下次再來,又將是何年何月?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12 14:20:12
第104章 揚帆東去
江南的秀致風光,□旎韻息;西北的豪壯草原,浩瀚大漠;邊陲的奇風異俗,崇山峻嶺,都在九雙眸子中印入了深刻亦鮮明的影像,每個人都看得很仔細,都玩得很盡興,因為,誰都知道,誰都明白,異日以後,只怕未必見得再有機緣來做這種遨遊,縱使有,也永不會再是眼前的九個人。世事變幻莫測:而苦多樂少,尤其是,邪神老了,不管是誰,那一個能與大自然的生息循環,欣榮衰亡相抗衡?大地都能易形,海河皆可以改流,何況是微不足道的人類呢?
在貴州的白孤故宅中居留了三個月後,他們遊賞完了天下的名川大山,看盡了赫赫漢族所延綿的錦繡江山,當九乘駿馬來到蘇北境內的丹陽湖時,正值夕陽西沉,殘霞卸天——這正是他們離開杭州的第三年深秋。
凝望丹陽湖泛看寒瑟意味的水波,那成群乘著暮色掠向林叢深處的歸鴉,黃昏的風帶著淒涼,帶看蕭索,也帶著一股迢遙與幽冥的惆悵……
是的,這個地方,是足以引起各人一段追思的,這追思,或者不會太安謐,但是,卻有其深刻的印痕“當年一戰……”長離一梟微微感喟著道:“瞬息已是三個年頭了,這三年過得真快,想想那場殺伐,宛如就是昨日之事,欸,能不增人嘆懷……”
邪神輕垂看眼廉,遙眺湖心深處的雙飛島,那黑黝黝的島嶼正被暮霜所籠罩,燈火淒清,閃滅不定。
長離一梟看看江青,沉聲道:“兄弟,近三年來,吾等一再接獲長離『飛燕樓』安插於雙飛島內的眼線傳報,都說全姑娘身體平安,起居正常……”
所謂“飛燕樓”,乃是長離島管轄指揮派遣在中原各地,負有通風傳信,刺探天下動態之弟子的總樞紐。這總樞紐的首要人物,乃是胸羅萬有,文質彬彬的文秋塵居士。
江青這時竟有些落寞的淡然一笑,道:“不過,心靈及精神上的折磨,也夠她承受的……”
夏蕙依著江青,溫柔的道:“哥,我叫你獨自早點來看看玲姐姐,你又不願……”
邪神微微一笑,道:“蕙丫頭也算明白大體,老夫曾向青兒提及這個問題。在遊洞庭之時,老夫便想要青兒獨自至丹陽湖一行,順慰全玲玲寂寞之情,但是,後來老夫又打消了這個主意,原因很簡單,全玲玲在廬墓守孝期間,必須清心寧性,寡念靜意,實不宜與外界接觸,凌亂心緒,尤其青兒乃其魂夢縈系之人,若與其見面,這丫頭恐難克制自己,在守孝之時,未免有瀆褻先人之憂。”
江青點頭道:“爹,青兒也是顧忌這一點,還有,恐怕蕙丫頭不高興……”
夏蕙急得粉面嫣紅,嗔道:“你別把人家看成這麼小心眼,你又叫人家丫頭……”
幾個老人呵呵大笑起來,江青湊過臉去,悄然道:“蕙,夕陽餘暉映著你的面龐,啊,美極了。”
天星麻姑錢素忽然咯咯笑道:“公子,你真不愧是個情中之聖呢!”
江青知道,這位姑奶奶一定又在不聲不吭的湊在一傍偷聽到了,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低低咳了一聲,道:“罷了,現在商量正事要緊,吾等是否全部都到雙飛島去?”
戰千羽說著話,日光卻瞧向邪神,帶有徵詢的意味。
“自然,這次去了,只待瑞雪初飄,使接全玲玲離開。”邪神說。
江青有些迷惑的道:“爹的意思,是否還要在煙霞山莊待留一個時期?”
邪神領首道:“不錯,用秋來冬至前的這段日子,讓為父儘量設法化解雙飛島上下對吾等的怨恨與不滿,或者,這是很難的,但為了全玲玲,我們卻須一試。”
長離一梟同意的道:“前輩此言甚佳,晚輩之意,在晚輩見了全姑娘之面後再盤桓兩日,便率邢錚趕回東海佈置一番,順便也料理一下近三年來積累的一些俗務,未知前輩意下如何?”
夏蕙輕輕插口道:“衛前輩,你老人家忙著回去佈置什麼?”
江青搶著回答道:“我們的婚禮。”
“什麼?”夏蕙叫了一聲,又羞澀的道:“怎麼在長雛島?……”
邪神呵呵笑道:“中原之土,看也看夠了,住也住煩了,若爾等在中原成親,以吾等之名,只怕連開一年流水筵也招待不完那些賀喜之人。蕙丫頭,這會擾亂你們雅興的,而且,最主要的,衛老姪盛意難卻,老夫也已答允他了。”
長離一梟緩緩的道:“老夫也早與江青老弟談過你們婚禮在長離島舉行之事,到昨夜才蒙厲前輩應允,老夫想,你也許會同意的?”
夏蕙欣喜的笑道:“前輩,你老人家如此愛護我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同意?我只是覺得太突兀了……”
長離一梟安慰的道:“蕙丫頭,長離島極美,可與中原任何一處名勝之地相較而毫無遜色,你一定會捨不得離開它。”
夏蕙雙瞳中有著燦爛而美麗的光輝,她低聲道:“前輩,我會有這種感覺;雖然我還沒有看到那個令人神往的島嶼。”
於是;長離一梟笑了,向絕斧客微微揮手,絕斧客倏一用臂,三團精光閃耀的圓球立時飛昇空中二十餘丈,輝煌明亮得有如有三顆摺摺巨星。
“這樣,雙飛鳥就有船來接我們了。”大旋風白孤拍著掌說。
夏蕙依到江青身傍,低柔的道:“哥,見到玲姐姐……可別忘了……我。”
江青深刻的注視夏蕙,緊握看它的小手,不用說話,夏蕙已經知道了他的答覆。
XXX
雙飛後島,煙霞山莊的大廳中。
這座廳堂,依舊是如此豪華而氣派,但對有著薄薄的愁黯與淒清,燈火雖然煇耀,但卻彌散著一股寂寥而冷漠的意味,是的,雖然雙飛島昔往的榮耀仍在,但如今這名卻只是僅可憑供追憶,日後,這些赫赫的績鑠,會更令他的後人增加惆悵,因為,過去的盛世,恐怕難以再來了。
邪神身傍緊靠著江青,九人都分序落坐在寬敞的錦墊太師椅中,對面,白衣稿素的紅衣女羅十娘陪坐著,一個穿著深青夾袍的老人立在一邊,以外,便是十餘名勁裝大漢排立於側了。
眼前的紅衣女羅十娘,顯得異常蒼老與憔悴,眉宇唇角,蘊藏著訴不盡的愁苦及悲切,與飛索專諸全立未逝世前那種風韻萬千的嬌美模樣,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當她明白了威震天下的邪神竟是坐在面前的黑袍老人時,內心的激盪卻融解於臉上淒涼的一笑中,她這時什麼都看淡了,什麼都看開了,一個人如果死了心,那麼,他會什麼都承受得住的,因為,天下之大,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事物了。
廳中有一陣十分不協調的沉默,紅衣女羅十娘冷漠的打量著眼前的每一張面孔。燈光映著她一身淨素,宛如一座靜冥的塑像。
她的目光滑過每一張臉,眼神裡充滿了深遽的仇恨,但是,當她與江青的雙瞳接觸時,目光裡的仇恨卻奇異的緩和了,極難察覺的,甚至有一絲錯雜的慈愛在內……
這一切,邪神都看在眼裡,他卻毫無氣怒,邪神非常明白,當任何一個人遭遇到像紅衣女這般淒楚的遭遇後,都會有這種態度,只要是人,便避免不了。六欲之苦,尤其是以嗔字為最啊!
於是,邪神悄然向江青使了個色,江青趕忙警覺的站起身來,恭謹的道:“伯母……”
紅衣女嘴角喜悅的抽搐了一下,卻仍然扳著面孔冷哼了一聲,動也不動的道:“羅十娘擔承不起,江大俠,尊駕免了也罷。”
江青異常尷尬的愣在那裡,邢神又向他使了使眼色,於是,這位智勇絕倫的火雲邪者咬咬牙,再度硬著頭皮道:“伯母,往昔的一切,想必海天星紀旗主都已向伯母詳細稟明,玲妹妹也會毫無隱瞞的在伯母面前剖自,晚斐確已盡了最大努力,對全伯父等人的不幸,晚輩的傷痛與歉疚並不下于全伯父的任何一位親人……”
紅衣女羅十娘又哼了一聲,淡淡的道:“事情過去了,不用再提,誰是誰非,現在也沒有爭執的必要,我們一家人現在只剩下孤女寡母,自然更談不上報仇雪恨!尊駕目前名利雙收之外,更有了夏姑娘這位美麗的伴侶,我家玲玲,亦根本無法與尊駕相襯,不論是親仇抑或是門第,我全家都難以攀配。”
江青玉面飛紅,語風愣窒,竟有些難以啟齒了。邪神輕輕咳了一聲,低沉的道:“羅十娘……”
紅衣女端坐身軀,莊重的道:“晚輩聽著。”
邪神微閉著眼,彷彿在整理著適當的詞彙,過了一會,他緩緩的道:“雙飛鳥以全立為首,聚集無數高手,在大渡口左近圍襲青兒,一心一意欲m青兒於死地而後已。血戰之前,青兒委曲求全,忍氣吞聲;血戰之中,青兒處處饒人,不為己甚;血戰之後,青兒寬大為懷,以德報怨!羅十娘,全立之死,並非任何人加害於他,在激鬥之後,全立雖然受創,卻經長離島衛賢姪以珍罕靈藥救治回生,他為什麼又舍生而死?為了要取老夫愛子之命!全立為了要報復青兒,竟忍心讓吾兒束手受戮於他的『雙煞指』下,青兒不願再增仇怨,以自己生命做為消彌全立怨恨的代價,更在受全立雙悉指刺戳之前,懇請衛賢姪釋回所有敵俘,吾兒如此容讓,但結果如何?……”
紅衣女羅十娘聽到這裡,面色慘白如蠟,嘴唇嗡合,全身顫抖,是的,邪神的話,使她同時想起兩個結果!她看見江青端重的坐在眼前,又恍惚看見自己的夫君——全立,正怒突雙目,獰惡狠毒的運起“雙煞指”戳向江青死穴,可是,最終的事實是什麼呢?她不願想,不忍想,也不敢去想了,這已活生生的擺在眼前了啊!
邪神戛然止口,閉目無語,廳中又是一片沉寂,有一股悠悠的,來自飄渺的悵痛。
長離一梟靜靜的注視著紅衣女,又靜靜的道:“全夫人,干戈已過,彼此間誰能問心無咎,不過,夫人你總不能為了上一代的仇恨而使下一代遺恨終生!全立兄在臨終之前,已親口諒宥令媛,並答允令媛與江青老弟百年之好。全夫人,我們活著的年代,恨已太多,不論生存的,過去了的,老夫相信,都不願再令自己的子女繼續生活在痛苦與仇怨之中。”
紅衣女羅十娘輕微的顫抖著,咬著下唇,眼眶中淚光瑩瑩,她心中混亂極了,空洞極了,是的,上一代的仇恨,誰願意留給下一代?做父母的,誰肯眼睜睜的斷送自己子女的終生幸福?不論這幸福付出了如何巨大的代價,更不論在這幸福的裡面蘊藏了老一輩的多少辛酸。
夏蕙望著紅衣女,鼓起勇氣,怯生生的道:“伯母……我們愛玲姐姐,就像你老人家也愛她一樣,請你相信我們,青哥哥不能失去玲姐姐,玲姐姐也不能沒有青哥哥,伯母,你老人家就成全我們吧……”
紅面韋陀戰千羽緊接著道:“全夫人,冤家宜解不宜結,自今而後,且讓吾等連成一體,互助瓦濟。”
紅衣女垂下頭去,彷彿陷入在沉思之中,他傍邊的青袍老人俯下上身,低聲的說著話,看情形,也是在勸解她。
正在這個微妙的時候,廳門一盤輕響,人影微幌,一個纖弱的身段兒已走了進來,她低垂眼廉,面色冰冷,卻極有禮貌的向座中各人一一衽襝——除了江青,然後,走到紅衣丈身傍,悄柔的叫了一聲“娘”,又回頭叫了青袍老人一聲“二伯”。
這位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雙飛仙子之一,全玲玲那位慧黠多智的妹妹全楚楚。
邪神向江青投過來徵詢的一瞥,意思是指來者何人?江青趕忙站起,向全楚楚長揖為禮道:“二姑娘好,在下——”全楚楚眼角一挑,冷冷的道:“哼,什麼在上在下?你還記得到我們這個荒島殘莊麼?”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二姑娘,請莫再譏諷在下,令姐可好?”
全楚楚哼了一聲,道:“大公子,閣下還記得我那苦命的姐姐?為了你這負心之人,姐姐幾乎……”
“幾乎什麼?”江青緊張的問。
全楚楚俏眼兒一瞪,道:“幾乎連小命兒都送上,你知道莊裡上上下下對姐姐是什麼看法嗎?費了多少脣舌才能使人相信?姐姐受了多少折磨才換回她往昔的名譽?你倒鬆散得很,三年不見人影,來了就想帶我姐姐遠走高飛?哼,沒那麼便宜。”
江青著急的道:“不,二姑娘,你別誤會,在下要在此居留月餘,直待令姐守孝期滿才離開,在下不是那種妄顧禮德之人……”
邪神忽然呵呵一笑,道:“好一個利嘴丫頭,青兒,她可是全玲玲的妹妹?”
江青恭謹的道:“是的,爹,她便是二姑娘全楚楚。”
全楚楚聽到江青對邪神的稱謂,不由暗裡一哆嗦,惶然回視,心腔一個勁兒地蹦跳不停,震驚的道:“邪神?厲……厲……”
邪神大笑道:“厲勿邪,厲老鬼。”
全楚楚暗罵自己進廳前不向下人打聽清楚,只道是江青几個人來了,卻做夢也想不到連這位威名赫赫的武林之聖也到了這裡!
她在邪神面前可再也不敢使刁,誠心誠意,規規矩短的道:“晚輩不敢,晚輩恭請厲老前輩金安。”
邪神撫髯領首道:“罷了,嗯,倒是個乖巧的娃兒。”
這時,紅衣女羅十娘輕輕的叫全楚楚過去,憐愛的道:“楚兒,姐姐好嗎?她知不知道厲老前輩等各位來了?”
全楚楚點點頭,道:“可能還不曉得厲老前輩已親自蒞臨,不過,她已知道她的那一位來了。”
說著,全楚楚白了江青一眼,又悄聲道:“姐姐表面上沒有什麼,其實呀,哼,我看得出她早已迫不及待了。”
紅衣女羅十娘忙以眼色阻止,微慍道:“楚兒——”忽然邪神又大笑起來,沉聲道:
“羅十娘,這本是一對好鴛侶,本是一件大喜事,你忍心拆散?忍心令她們三人遭到折磨與苦痛麼?”
羅十娘驀然抬起頭來,雙眸中有一股毅然的光輝,她平靜的道:“前輩,尚乞前輩代他三人主親。”
邪神喜達眉宇——多難得啊!以他如此深沉的修養,如此崇高的地位,猶不克自己的為著這樁親事而欣悅。他以令人驚異的興奮神情道:“好,好,老夫自己兒子成親,除了老夫誰能主持此婚?呵呵,老實說,想抱孫子也不是一天羅……”
說到這裡,邪神急忙面色一整,微微有些尷尬的道:“呵呵,老夫得意忘形了,主婚之事,除了老夫為青兒,自然尚請親家母代表女方,長離島衛老姪代表蕙丫頭。”
長離一梟十分寵幸的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紅面韋陀戰千羽卻有些著急的搶道:“那麼,仁伯大人,晚輩呢?晚輩扮演什麼角色?”
邪神笑道:“籌劃婚禮,接待賓客,加上身為男方親族,列席執事,還不夠你與賢姪忙的麼?”
於是,紅衣女羅十娘竟難得的在唇角漾起一絲安慰的微笑,雖然她在極力掩飾。
於是,大廳中冷清、淒翳的氣氛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是充滿了喜悅和祥的氳氤。
十名帶刀的大漢悄然退下,五名使女靜靜地端著果品進入,恭敬的奉侍於各人之前,邪神故意感慨的道:“欸,親戚與冤家的待遇,到底不大相同啊……”
一言出口,全廳的人都笑了起來,江青拉起夏蕙,苦著臉向全楚楚道:“二妹,我和蕙妹妹想……想……”
全楚楚當然知道江青的意思,她皺皺鼻子,啐了一聲:“厚皮……”
口中雖然如此說,卻轉身而出,於是,江青回視邪神,邪神回視紅衣女,二位老人家又同時點頭,江青向廳中各人告罪一盤,在一片笑聲中緊隨全楚楚的背影而去。
XXX
沒有熱切的擁抱,也沒有綿綿的情話,但是全玲玲那深摯的凝視,喜悅的淚珠,顫抖的嘴唇,已說明了太多,已表露了太多,包括了這一千多個日子來的刻骨相思,那永遠也忘不了,丟不下的深情蜜意。
丹寒樓中,全玲玲一身素白,點塵不染,像煞一朵白淨的蓮花,更似一座美麗得凜然不可侵犯的雕像,是那麼沉靜,那麼安祥,但是,誰也看得出來,在沉靜中她的內心是如何激動,在安祥中是如何興奮,在那凜然的氣韻中是如何抑止不住對江青靈魂上的呼喚。
她握著夏蕙的雙手,緊緊的,目光卻毫不稍瞬的投在江青身上,像是生怕一不留神,江青便曾在空氣中消失似的。
作者:
台北年代
時間:
2010-8-12 14:20:29
良久——江青低沉的道:“玲玲,你瘦了。”
全玲玲,激動的閉了閉眼睛,這句話,彷彿是一只魔手,深深的撥功了她心扉的琴弦,但又是撥動得如此溫柔,如此親摯。
她沒有說話,只深深的望著江青,是的,江青可以自她澄澈如水的眸子中得到她心裡想說的一切,女孩子,當向她的他有無盡言詞傾訴的時候,往往都會將千萬句心語融注於盈盈的眼波中。
“三年了……”江青感喟的道:“這是一個漫長的日子,玲玲,你不必說一個字,所有你心裡的思維,所遭受的折磨,我都完全可以體會,原諒我不早來,因為,我不想在你守孝期間擾亂你寧靜的心神,玲玲,以前的日子一定很難過,但是它終於也過去了,是嗎?”
全玲玲溫順的點頭,悠悠的道:“是的,過去了,過去了……青,感謝你來,還有蕙妹妹……”
夏蕙這時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這滋味奇妙得很,假如你曾與一個同性處在另一個異性之前,而又站在相等的“愛”的立場時,你或者會明白這滋味如何,雖然你是如何豁達與諒解。
於是,夏蕙盡力微笑了,道:“不,玲姐姐,你別這樣說,沒有好姐姐,我們都難以在未來的日子中生活……”
一直沉默著站在門邊沒有說話的全楚楚,此刻卻忍不住道:“二位好姐姐,你們怎麼搞的這麼客氣嘛?其實呀,姓江的又沒有迷魂索,怎的使你們如此著迷呢?”
全玲玲粉面微紅,嗔道:“妹妹,你真是……”
全楚楚“咕”的一聲笑了出來,道:“哼,姐姐,你才真是,尚未過門就先偏向夫家了……”
江青有些訕然的,搓揉著雙手,夏蕙卻十分大方的附嘴在全玲玲耳傍低聲道:“玲姐姐,待你至冬初飛雪之際,守孝期滿,我們便與青哥哥一起到東海長離島去,那時,我們再也不分開。玲姐姐,只希望你在未來的時光中,能讓我與青哥哥好好補報你在這三年裡所受的痛楚,不論是肉體上的抑是精神上的……”
全玲玲感動得淚光瑩瑩,她語聲顫抖著:“蕙妹妹,你真的不恨我分了『他』對你的情感?”
“不。”夏蕙斷然道:“就像你不恨我分了『他』對你的情感一樣,玲姐姐,因為我們倆人愛他,也因為我們倆人互愛,以後的日子長,你會明白我說的話是否真誠……”
江青在一傍都聽到了,他厚著臉皮道:“二位賢妻,在下……在下實在對二位歉疚至極,欸,上天造人之際,為何不將你倆人的軀殼並為一體呢?”
全玲玲臉又紅了,垂下頭去,羞得講不出話,夏蕙卻杏眼圓睜,纖纖玉指輕戳在江青額角,嗔道:“餵,你這個人怎麼了?我們女孩子講私話你也敢聽?不好好管管你以後還得了?玲姐姐,咱們以後得防著他,哼,這位大邪者呀,名堂花巧可多得很呢……”
江青急得雙手亂搖,忙道:“蕙啊,你可別這麼編排我,在你們兩位面前,我還有什麼花巧嘛?真冤枉……”
全楚楚帶著羨慕的眼光望著三人,心裡想:“他們多甜蜜啊,真是『比翼連飛豈可離,三心相縈系』。”
於是,悄然退出,輕輕關上門,也關進了三人的千萬般柔倩蜜意。
XXX
雪花紛飛,飄飄散散,大地銀垸玉琢,是一個純潔無瑕的白色世界,至少,它表面的醜陋已被掩遮。
丹陽湖的秋霞夕照已經消逝,雙飛島的朦朧煙影已成追憶。中原故土,錦繡江山,那蘇堤楊柳,京華城廓;那浩瀚大漠,群山秀巒;那三江五湖,翠莽平原,都在白澄澄的雪花下結為一體,成為一片;都在連衡的大漠國土上逐漸渺冥,變得遙遠而又遙遠,過去而又過去;這是東海,煙波無際,千紋重疊,浪花翻湧,海天一色。
六艘奇形怪船,正在海面上乘風破浪,平穩而快速的行駛著,這六艘怪船卻極為鉅大,頭尖尾翹,船首尖銳得宛似一柄利錐,整個船身卻全是黝黑一片,發出烏黑的光華,一面紅色的三角巨帆,以無數牛筋索牢固而平衡的嵌架在船面,紅色皮帆上賣有一幅生動而奪目的金鯉含珠圖案;船身兩側各掛著六面金色圓盾,每一艘船側所掛的圓盾上面卻各有不同的標誌,那是:鮮□的烈火,初升的旭陽,咆哮的浪濤,殷紅的熱血,翻卷的波紋,隱於霧海中的金龍!
這些標誌徵記,正表明了六艘怪船的身份,它們全是長離鳥的戰船,以標記分屬長離烈火、旭陽、怒浪、鐵丘、揚波、海龍六旗!
在第一艘烈火旗的戰船上——
船樓寬敞而舒適,□著柔軟而猩紅的地毯——這代表著喜氣,一式的鯊魚皮錦墊矮腳椅,中間生著熊熊炭火,散置各處的小幾上擺著美酒佳肴,厚厚的廉席深垂,但不愁看不見船外景致;在半個人高的船壁上,開著鑲有小晶石的透明窗眼,船,行駛得飛快,浪花被尖銳的船首剪開成兩道白線。
邪神與長離一梟坐在一起,紅面韋陀及白孤在一傍湊熱闖,絕斧客陸海正與黑煞手仇雲及生死一屠吉長光三人在興奮的討論著什麼,江青,則陪著祝頤和另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客人——靈蛇教教主君山獨叟裴炎,幾個人圍在爐傍,欣悅的談笑著,每一張面孔都洋溢出顯而易見的愉快。
那邊——美麗的夏蕙,明艷的全玲玲,柔婉的裴敏,則唧呱不停的圍著兩個人——紅衣女羅十娘及全楚楚在笑語著,三個人的臉上都透著欲滴的嫣紅,卻紅得美極了,銀鈴般的笑聲時而響起,響起在紅衣女羅十娘安慰的微笑中。
靠艙角,兩位仁兄在奕棋,這兩人又使我們吃驚,他們是醉瘋仙牛大可及兩湖藍翼鐵旗會的瓢把子——蛟索飛錘岳揚;傍邊,天星麻姑錢素在做評判,盡避囉唆得二人直呲牙咧嘴,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一個小精靈——戰娟,小娟兒,在艙內新奇而興奮過度的蹦跳著,嘴裡不停地嚼著東西,這裡摸摸,那裡看看,害得跟著來照拂的戰府三朝之老——戰貴,直瞪眼跺腳,手足無措。
於是,祝頤的話聲傳了過來:“四弟,裴伯父老人家早於半年前便已到達杭州了,只足你們一時又趕不回來,為兄總不能就此成親呀!敏妹妹也是這個意思,我們稟得伯父老人家同意,乾脆,再等個一年半載,大家一起辦了,也免得麻煩……”
江青笑道:“三哥,為了我們路遠山重,一時難以趕回,卻害得三哥佳期耽擱,實在抱歉之至,不過這樣也熱鬧些,更免得愚弟獨做新郎而感到心駕肉跳呢!”
三人同時笑了起來,蛟索飛錘岳揚高聲叫道:“好哥們,江老弟,老哥哥就知道你夠朋友,講交情沒把我老哥哥看成外人,千里迢迢,竟尚遣了錢姑娘親至我的破窯邀請老哥,參與你這百年大禮。哈哈,當時我高興得差點流出淚來,忙著召集手下兒郎,拍著胸脯告訴;不,訓示他們,老哥哥的好兄弟請我上東海長離島吃喜酒去也!”
船樓中哄起一片笑聲,醉瘋仙牛大可呵呵笑道:“掩可是死皮賴臉硬找上門的,三年前俺在西北遊逛,碰上那位武林寒戟繽雲戟商固,想不到他大名鼎鼎,卻為了那株價值連城的『萬鑽朱茄』,在杭州連將軍府吃了個大癟,被金鞭擒鵬掌蕭恕老兄摘去一只耳朵。呵呵,本來嘛,江青老弟送給玉麟連君毅小兩口的賀禮他都唾涎,他不太沒有人格了麼?難怪身為連君毅師父的蕭老兄發怒呢!商固總也算看開了,羞怒之下躲到大西北去修心養性,俺自他那兒得到江青老弟的住處,又在不久後聽到江青老弟打垮金衣幫之事,一捉摸時間,就溜到杭州來專門等吃江老弟一頓了。哈哈,卻想不到這一頓竟是喜酒,江老弟,上次分別,咱們便說好要吃一頓的啊……”
祝頤忽然壓低嗓子,向江青道:“老四,你那位義妹黃倩倩,說什麼也不肯來,在我們到海口『大浪岩』上船的前夕,卻哭得像淚人兒似的。還有,在你離開以後,連君毅唐小萱相偕來看過你幾次,後來,唐小萱獨自又來過好多趟,幸虧你都不在,否則可難應付了。老四,唐小萱已有歸宿,不去提她,黃倩倩的確是可憐呢……”
江青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三哥,當我們再回去時,我會為她物色一個如意郎君,或者,她的情感用錯了,我愛她如妹,在此刻,除了對倩倩深懷歉疚,你能要我付出什麼呢?”
祝頤亦頷首不語,紅面韋陀戰千羽正高聲笑道:“我那老妻實在想來……哈哈,可是家裡上上下下又丟不開,小娟兒這丫頭這次可真將我氣糊塗了,扭股糖似的非要跟著,甚至連睡覺也怕丟下她,定要纏著蕙丫頭……”
邪神忽然招手叫君山獨叟裴灸過去,邊喜悅的道:“裴老姪,來,咱們老頭子湊湊熱鬧,呵呵難為你替幾個娃兒們操心勞神……”
長離一梟忙接著道:“前輩,晚輩也費神不小啊,別說其他,光這月餘便自長離島一來一回,又得佈置寢居,籌幄江、祝二位老弟婚事,可是頭昏腦脹呢……”
邪神大笑道:“衛老姪休要誇功,你身為一島之主,東海之尊,人多手眾,奇士異材更如恆河沙數,辦起事來十分方便。再說,你這種『墀甲戰船』平穩舒適得有如海上行宮,跑兩趟也算不得啥,呵呵,這『墀甲戰船』隱藏船體內的利弩火彈、飛錨鐵箭,卻更是匠心獨具,威力強大,老姪你既安適又安全,何苦來哉?”
隨著邪神之言,大伙兒又笑了,洋溢在船樓內的笑聲太多了,歡悅太濃了,多得人心養,濃得人窒息,須要流洩一下,是的,流洩一下——黑煞手仇雲轉過身來,肅穆而端重的道:“啟稟各位前輩賀賓,東海長離島已經到達。”
一片驚歎歡呼隨之而起,長離一梟以地主身份站了起來,含笑邀請各人至前艙之前,邊道:“長離島位於東海右中,自海口至此,尋常客船須要一夜兩天,本島特製『墀甲戰船』,僅須一日再加兩個時辰足矣,現在,老夫恭請各位一睹長離風光。”
船樓各人,興奮的擠到窗眼之傍,一面笑道:“好一番典雅的介紹……”
於是,一片贊嘆與驚奇的呼聲出自每一張嘴中,原因是眼前的景致太美了,美得令人心曠神怡,幾欲振臂歡舞——三座下陡上坦,含黛浮綠的島嶼聳立在海中,每一座島嶼的四周卻是險峻而陡削的,但是,削壁上卻巧妙的建築著亭臺樓閣,飛簷重角,畫棟雕梁,有巧奪天工之妙,鬼斧神筆之奇。紅、白相間的花兒,竟能在這冬初仍舊盛開,環繞三島,美不勝收。浪花圍著島腳綻開銀色的尾波,幾個衛星小島散佈四周,彷彿幾點天外之石點綴於側。
妙極了,好一個世外桃源!
自第一座島嶼約兩塊翼形巨岩之中,伸展出一條白玉石砌成的寬敞碼頭,翼形巨岩之上的石壁,龍飛蛇舞的雕鑿著四個閃閃的銀色大字:“東海長離”,這四個字是如此恢宏,如此威勢赫赫,有一股抑壓上來的窒息意味,當人們見到這三座島嶼,便可同時見到這四個石壁上的巨字!
島的天空,奇異的澄朗,幾朵白雲,飄在三島之上,藍的天,藍的水,能令人胸中鬱悶,一掃而空。
於是,在驟然間,所有島嶼上都飛射起彩色明亮的光球,閃閃耀耀,號角齊鳴。
於是,一面迎風招展的金鯉含珠旗懸升在島上最高處的旗杆上,含笑飄揚。
於是,長離三島的周遭海面上,在剎那間飄滿了紅、白二色的花朵,像是一片花的軟氈。
於是,自那白玉石碼頭,自各島嶼的每一處明暗或陰蔽之地,駛出了成排成隊的船隻,掛滿了五色綵旗,大紅燈籠,無數的灰衣豪士們正高舉雙臂,歡呼連雲。
船樓上——夏蕙與全玲玲,分倚在江青身側,二人看著這浩大的歡迎場面,既驚訝又興奮,夏蕙悄然道:“哥,他們多熱情啊,衛老前輩待我們太好了,以後,在這島上的時光必是愉快的……”
全玲玲輕輕拂理了一下微微零亂的鬢髮,低低的,嬌羞的道:“青,不知我們……我們住在那裡……”
江青幸福的笑了,道:“衛老前輩已準備妥當,在長離島風光最美的『倚虹樓』,那裡的時光,必是甜蜜與溫馨的,我們在『倚虹樓』閒暇時可以彈彈琴,吟吟詩,看看書,喝喝酒,品品茗。自然,少不了與摯親好友們的把談聚晤,朝朝暮暮,再回中原時,我們三人大約不只只是三個了,最少也得添兩個胖兒子,時光是美麗的,尤其在新婚閨閣之中……”
全玲玲、夏蕙,都羞澀的垂下頸項,但是,毋庸置疑的,她們心中有著無比的甜美與醇醉。
於是,江青自然的大方的伸出雙臂,分攬二人入懷,兩張美麗絕俗的面靨靠在他的肩上,是那麼嫵媚、嬌□,卻又嫣紅欲滴。
於是,邪神笑了,悄然告訴長離一梟,江青以後所生的第二子,將過繼於他,以慰老懷。
長離一梟高興得合不攏嘴,朝天星麻姑及大旋風二人直擠眉弄眼,紅面韋陀欣慰的抱著小娟兒,望著江青那一邊及祝頤這一對,全楚楚倚在紅衣女懷中,俏眼兒眨呀眨的,充滿了羨慕與矇矓,是的,她快該有一個美麗而迷人的少女的夢了。
君山獨叟裴炎目中含著喜悅的淚水,是的,他未負老妻之托,自己的愛女終生有靠了,不論以前的一切如何,他將永遠感到安適與平靜。
醉瘋仙牛大可與蛟索飛錘岳揚,一面向仇雲、陸海、吉長光三人伸著大拇指,一邊笑著告訴他們這六艘戰船中裝載了多少武林各派所贈的賀禮……
近了,近了,巍峨而雄偉的長離島就在眼前,每一張臉龐都是那麼和熙而親切,多美啊!這一切。
別忘了他們,別忘了這任何一個可愛的朋友,當時光流轉,大地欣榮,當殘秋夕照,冰雪瑩瑩,他們的影像都會在虛渺中映現,在夢回中清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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