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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席絹 ]【吻上你的心】[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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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20:34
標題:
[ 席絹 ]【吻上你的心】[全文完]
楊家的四個女兒,烜赫奢華的富裕家境並未因此養成她們放縱驕傲的性格。
她們渴求無慾純淨的生命,嚮往清閒自在的生活;
然而,龐大家業的傳承卻如大網般籠罩著她們。
閒雲野鶴與富貴名利間該如何抉擇?
她們該認命地接受長輩安排的商業式婚姻,還是勇於揮灑自己的生命色彩?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27:13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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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忍受了,真的不能再忍受了!
兩疊橫放在大辦公桌上待批的文件,架得比她還高,已然有淹沒她的架式。每個卷宗一翻開,上頭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商業術語,與數不清的數據,直砸得她頭昏眼花。
為什麼她會坐在這裡?
為什麼她會一時良心不安自美國大老遠跑回來自投羅網?
為什麼她會呆得放棄還有兩個月就到手的碩士文憑,整裝飛越大半個地球回到這個當初她迫不及待逃出的地方而淪落到這裡?
就為了坐在這個與她所學一點也不相干的鬼地方?
瘋了!瘋了!楊希平覺得自己快瘋了!
在確定自己已到忍耐極限,就快要奔向落地窗,從十二樓往下跳去之前,她終於很理智,也很不甘願地按下電話內線按鈕,深深地吐出一囗已憋了良久的氣。
明亮寬敞而華麗的大辦公室裹就見一個短髮俏麗的美人,全身貼在真皮大辦公椅中,癱得像一堆泥。美麗俏臉上是困獸的表情,全無一點形象可言,更是搭不上她身上穿的那一套簡便褲裝。
不到半分鐘,雕花深咖啡色木門給輕叩了兩下;不等回應,來人逕自推門而入,出現一張俊美溫和的面孔,眼底眉間滿是同情以及收不住的笑意。生著一張娃娃臉,卻有著不相符的頎長身材,在三件式西裝襯托下,俊挺得出色好看極了。
「把你的好心情全給我丟到門外去!史威。」楊希平一臉想揍人的表情,對來人警告著。
一直以來,她就深深覺得男人一旦長得帥是老天厚愛,乃大幸一件;若是長得漂亮,那麼就是老天給錯了性別,反倒是大不幸了。從小到大,她可以把史威當例子現身說法並加以證明。
史威──老實說,長得白淨俊秀,與俏麗出色的楊希平絕對可以相提並論;他天生俊容,而那白皙的皮膚更是比她好大多了。可是,如果男人的長相一旦可以與女人相較勁,必然注走了這男人悲慘的命運。打從幼稚園說起,大史威一歲的楊希平總是以無敵鐵金剛的身份去營救上小班後一直被搔擾欺負的史威。他搶了女生的光彩,成了女生的公敵;他長得不像男生,被男生杜絕在圈子之外。偏偏史威個兒瘦小力不如人,老被欺負;楊希平當然義不容辭充當護草使者。
這種每天上演的「英雄救美」好戲結束於史威國小畢業。而後史威被送到英國去唸書,被楊老夫人與楊承文──希平的父親──有計劃的培育,她才正式與史威切斷了臍帶。後來她念完大學,出國留學沒多久,才聽說史威給老奶奶調回來,正式加入楊氏機構工作。
好傢伙!二十二歲就是劍橋大學商學系的碩士,專研企管行銷;而她,目前二十有六,法律碩士學位還不知在那裡!
這麼一個漂亮的男人,若沒天資聰穎的大腦,就該去吃演員明星飯,包他大紅大紫──回國半個月來,她總是這麼想。唉!可惜呀!長得這麼一張好臉。
史威坐在她對面的旋轉椅上,隔著大批高放的文件與她相視,雙手閒適地放在桌沿。
「心情很不好哪?」他笑問。不必問也知道她擺著一張臭臉的原因;這些文件打早上到現在完全沒有移動過,不小心吹一下可能還會揚起灰塵呢。
百忙之中撥出時間教她一切有關公司的營運情形,已有半個月了。接觸客戶、主持會議、認識員工……看來,是白費力氣了。如果她不是商業白癡就鐵走一直在摸魚。
楊希平捧起大疊文件繞過桌子丟入他懷中。
「你幫我做!這原本就是你的工作。只要你偷偷做完,我不跟老奶奶說,如何?」她的口氣滿是威脅。
史威身子往後靠入椅背中,昂首看她。由這個角度看希平,完整地看到她雪白纖細的頸項弧形優美地向上延伸到完美倔強的小下巴,真是無比的柔美!
他閒閒道:「如果你沒忘記,應該記得我是老奶奶派來監視你的特使,是不是?」
當然是!但楊希平一點也不心虛,理直氣壯指著他鼻子道:「如果你這個人懂得什麼叫知恩圖報的話,去查一查古代人如何報恩的,再回來對我說。你也不想想二十年前我捨生忘死地救過你幾次!不,幾百次!可沒有一筆勾消那回事,今天看我落難於此,深陷老奶奶狡計中成了困獸,你竟然還有臉敢與老奶奶狼狽為奸合計來陷害我!我們的交情難道遠比不上奶奶給你的好處嗎?你說!你摸著良心自己說!」
如果這還不足以令史威慚愧,那麼她會把小時候救他的事,天天搬出來在他耳邊炮轟,轟到他今生今世沒齒難忘的地步為止。
目前奶奶那方面她實在鬥不過,只好拚命拉攏史威;一旦史威往她這邊倒,奶奶的心腹就沒了,更可以用此反將奶奶一軍。運氣好的話,她搞不好可以丟下楊氏機構這個燙手山芋,重回美國過悠閒的遊學生活,拿到碩士再拿博士,一路讀下去;沒得讀就在美國開業當大律師,一圓她的律師大夢。
怪只怪她笨!三年前捲鋪蓋逃亡到美國是聰明之舉。本以為奶奶這回該對她失望死心了,才會被一封詐病垂危的電報給拐了回來。現在自然脫不了身了。她早該認清,身為楊家長女,她有責無旁貸的繼承責任,逃到天涯海角也沒用。
史威笑了笑,其實他也不敢奢望希平會安份處理完這些企劃文件。半個月來的惡補只讓他更深刻瞭解一點:外表聰明穎慧的楊希平根本就是個商業智障。不幫她只是要等她自己開口求助,否則對老奶奶不好交代。楊希平根本不明白,其實無需她威勢利誘,他都會為她做任何事的,並且義不容辭。
「來吧!我來批文件,你在一旁學著,至少瞭解一下內容,免得下午開會討論時出糗。」他歎口氣。
希平露出笑容,很溫順地站在一旁看。實在不得不佩服這個小她一歲的史威。他手眼並用,俐落地批閱,一本接過一本,像吃大白菜一樣簡單,並且還隨時做了重點筆記。她坐回辦公椅中,下巴頂在桌面上,看著專注辦公的史威,竟有些茫然起來長久以來,他一直是她記憶中那個小跟班、小愛哭鬼,若跟在她屁股後面要踉她玩耍;才一眨眼,他已卓然自立,成了一個翩翩美男子,高了她許多……二十年的時光竟然是這等快法。此時已無法在他身上找到他昔日的影子了。乍重逢時,她真的嚇了一跳。原以為會見到的是一個放大數倍的小史威;但長大成人的他卻偏偏不是她所揣測的那樣,突然讓她感到陌生與失落。以前那個小史威只成了記憶中的一個影子,如今已不復存在了。自信充滿智慧的眼神,優雅閒適的舉止,俐落有效率的態度,全佔滿了這男人的所有氣質,那裡還有餘地容納得下以往的影子?
唉!現在不是想這些無聊事的時候,應先想想自己該怎麼脫身才是。脫得了身嗎?一旦她這個當然繼承人逃了,誰來當替死鬼?希安?希康?或希泰?
光想到心就涼了一半。
話說老二希安,一個直來直往的怪胎,凡事淡漠。打從四年前就逃出家門當護士去了。真要把事業交給她,只怕她會全部變賣成現金送到衣索匹亞去。倒不是說她有多麼偉大的愛心,而是她喜歡公平、均富。如果自己被財產壓得透不過氣,那為什麼不分給沒有財產的人,皆大歡喜?這種性格誰敢考慮讓她繼承?
老三希康其實精明狡猾如狐狸,盡得老奶奶真傳,應是最理想的人選。目前大學三年級,已是知名模特兒。她早已聰明地利用老奶奶的弱點惹她暴怒如雷無法計算別人時逃脫成功。
至於老四……唉!不提也罷!如果一個小孩能在被綁架後還以為有人在與她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的話,那麼這小孩也不必指望她會有什麼前途了。所有人只求她能嫁到一個疼她的丈夫就行了,別無奢求。
想來想去沒合格人選,可是她肯定自己沒有那種犧牲奉獻的情操。要楊希平接掌家業,那麼她會在三十歲開始有白髮、皺紋,在四十歲開始飽受胃潰瘍之苦。工作成了生命的全部,她必須永遠工作第一,家庭第二、身體第三,然後與別的女強人一樣夫離子散……以上假想的前提是:如果被她接管的楊氏企業到那時還沒給她弄垮的話。她深深她歎一口氣,對自己灰黯的前途哀悼了起來。老天!她該怎麼辦?
「明白了嗎?」史威說明完下午開會要注意的重點後,抬頭問希平。
希平坐直身子,不甚清醒地眨了眨眼,模樣十分迷糊可愛;但這也同時表示他剛才十五分鐘的說明純屬自言自語,白費力氣了。史威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你剛才有說什麼嗎?我沒注意。」她一點也不慚愧,反而有些埋怨。她真的是欺壓他慣了,無論對錯,一律怪在他頭上算數。
他歎了口氣。
「我說,等會開會時,麻煩留點面子,支撐到會議完畢,我辦公室中有一間休息室可以招待你睡覺。」希平心想他真是厲害,竟猜測得出冗長的會議對她而言比安眠藥、催眠曲還有效。他會這麼說表示了已站在她這一邊;那麼,對他的任何要求,她有什麼理由不配合呢?所以楊希平很合作,很乖巧地保證:「絕對不打瞌睡。」
史威肯幫她,剩下老奶奶那邊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將希平的工作攬回自己身上,其實對史威而言是鬆了口氣。一竅不通的她根本不明白她胡亂批閱後的下場。上星期批准了一件企劃案,進行下去後才發現內容完全抄襲自別家公司,急忙收回企劃時,成本已花費二千萬,只好列為虧損。二千萬不是什麼大數目,可是放希平這樣玩,遲早會把公司給玩垮了。從那次事件後,各單位主管都不敢給希平看企劃案,逕自呈交總經理室。即使有的單位不得已地交到希平那裡,史威也得做複審的工作才放心。
少了希平那一關,他獨自運作反而省事不少。這樣的一個女人,即使當律師,大概也只能過過乾癮,沒人敢找她打官司吧!她的優點之中絕對不包含耐心這一項。
放下手中的筆,史威身子倚入大皮椅中,扯了扯領帶。一想到她,他便失了所有的工作狂熱。幼年時,希平是他所崇拜的女英雄、偶像。被送到英國留學時,也一直以她為目標,要自己長大後也與希平一樣勇敢。幼年模糊的印象,竟然讓他牽念了二十年。學成返國後,最想見的人就是她;可是前後腳之差,希平已逃到美國去了。
只有相片可以讓他依稀捕捉一些她長大後的模樣。他拿出皮夾,夾層中放了一張三寸大小的照片,套著護背,那是希平二十歲時所拍的照片。她一直都是留著俏麗的短髮,二十六年來不曾改變。她長大了,變得嬌俏美麗,開朗的氣息極其清新,出落得女人味十足;即使霸道易怒依然,可是神態間卻含著嬌憨。只要他稍一分神,就會給她迷得神魂顛倒。希康看出來了,希安也看出來了,可是與他天天相處的希平卻渾然不自覺。倒不是他有多麼高深的隱藏能力,而是,那個自詡聰穎的楊希平根本少了根感覺神經。於公於私,他都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才好。
至少老奶奶那邊,絕對是有陰謀的。打從他三年前回來,將公司營運導入正軌後,老奶奶早已放棄了非要希平繼承不可的念頭。那麼這次拐希平回來,強迫她進入公司原因為何?……會是?……不會吧!史威蹙起眉頭。最好不是他所料的那樣。他喜歡希平,自己自然會去追。即使大家目的都相同,可是愛情一旦介入商業就顯得庸俗不堪,到最後只怕老奶奶會搞砸了一切。希平絕對不是個笨蛋,她遲早會想通老奶奶要她來公司的用心,到時也一併將他想成共犯,那他肯定會恨慘!找個時間必須與老奶奶好好談一談。──不過,這件事若往另外一方面想……也許,他能拐到一個老婆,不費吹灰之力……如果希平比他想像的更聰明一點的話,就會有那一種結果。目前不妨以靜制動,靜觀其變了。且看她們倆如何鬥法。
楊希平決定要為自己找出一條解脫的路,不再坐以待斃。
她努力回想三年前老奶奶在她身上用的招數。當老奶奶心裡明白,楊家若由她來掌舵肯定是前途無亮後,她開始替希平物色丈夫。不論貧富貴賤、俊醜不拘,只要有能力、有擔當的男子,一律列入考慮之內。張三李四的,天天有一卡車的相親照片堆在她眼前。老實說,希平會嚇跑,這一招是絕大因素--活像女奴市場的拍賣會似的!
對愛情雖然沒有多大的渴望,但是,也不想被他人拿來拍賣。話說回來,如果是自己拿來做交易就還可以忍受。她真的很想回美國修完學分,不一定要當大律師;可是好歹也讀了三年,沒拿到學位太對不起自己了,她不甘心。奶奶把她的護照、簽證藏了起來,她才動彈不得。
她已考慮好些天了!史威最是受奶奶器重,也的確將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如果她嫁給史威,老奶奶一定樂觀其成,而她也可以先與史威約法三章。這是一場交易--他娶了她,可以得到楊氏機構一半以上的權力、股權,而她則可以回美國過逍遙太平日子。老奶奶那邊絕對交代得過去。思前想後,這都是一個好方法。她篤定史威不敢不幫她,他向來什麼都順著她的。
她腹稿打好,所以,今天一到公司,立即要找史威;可是史威的時間排了滿檔,沒有她這麼閒。要見他還得埋伏在他辦公室內伺機逮住他百忙之中的空檔才行。早上一個會議拖到十二點還沒散會;自從她下了一個錯誤的決策致使公司虧損二千萬後,各大股東將她列為拒絕往來戶;尤其有關重大企劃會議,智囊團一律將她排除在大門之外。
「希平?」門被打開,史威抱著大批卷宗進來,看到她有些訝異。天知道她等得肚子餓慘了,全身軟綿綿癱在大沙發上,埋怨地看著他。
「這麼晚!」
史威放下卷宗,倒了兩杯咖啡坐到她身邊,一杯遞給她,問道:「有什麼事?用餐了嗎?」
「撥個時間給我,我有事與你商量。」
他想了一下,站起來,道:「就現在吧!我兩點以後就沒空了,今晚還得加班。」
史威要加班不關她的事,她不應該心虛的,也沒有理由心虛的,她只會愈幫愈忙!可是,看他馬不停蹄地為公司賣命,她看了真的很心虛。反觀自己游手好閒的無聊模樣,真的太對不起史威了!比心虛更甚的是,湧上心中一股莫名的不捨與憐惜。他一定很累,管理這麼大的產業--老天!她今天發什麼神經?怎麼特別注意起史威來了?不錯,他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才貌最兼具的一個。但那又如何?他是小她一歲的弟弟呀!他們之間只稱得上是好夥伴,好哥兒們,可以兩肋插刀的那一種。她胡亂想到那邊去了?為什麼心中會突然一陣慌亂呢?不能再想下去了,真是荒唐!
與史威走出大樓,往最近的一家小餐館走去;她甩掉心中雜念,怕自己不受控制的心緒會往更深的地方挖掘探鑽,引發出她不能相信的結論。目前,一心想著回美國的大事就好了,其他的事全然無關緊要。
點了二份A餐,史威直截了當她問:「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嗎?瞧你眉頭皺得像是誰欠你幾百萬似的。」
希平盯了他一會,然後下定決心地說:「我要你跟我結婚。」
史威楞住了,直直地看著一臉堅決的希平。天!她剛才說了些什麼?她還好吧?「說好呀!笨蛋!沒聽到我在向你求婚嗎?」他膽敢考慮那麼久!希平小小可愛的自尊心被傷害了一下下,自然擺出潑辣的架式自衛。
「先說說你的偉大計畫吧!」史威清醒了些,極力壓下內心那股狂喜。是的,希平說要嫁他;但是她的表情好像藏了極大的計謀,把婚姻當成一個事件。早該猜得出的!否則希平那會平白無故地向他求婚?他們連愛意都還來不及培養呢!
希平沒想到史威比她想像的更為聰明,馬上猜出她有計謀。不過,既然他還算不太笨,那麼兩人的合作就應該會非常愉快了,並且不會在老奶奶面前露出馬腳,這是最重要的。她雙眼晶亮地看他:「我們結婚,不,我是說先訂婚,然後我回美國拿學位。一旦我學成歸國就結婚,這樣你可以得到楊氏企業,而我可以自己開業當律師。往後你要是遇到心儀的女子,我會恨爽快地與你離婚。其實也不必等到某個特定原因,只要等你得到莫大利益後,我們就可以編個名目離婚了。如何?史威,幫我的代價還不錯吧!你不會吃虧的。
」瞧她說得像辦家家酒,還沒結婚就想到要離婚了!史威心中有些生氣,但不動聲色。
「夫妻義務呢?」他敢打賭她根本天真地還沒想到夫妻之實這方面的問題。
事實上希平此刻也沒想得很深。
「做菜嗎?我不太會,但過得去啦。洗衣拖地那一類工作也難不倒我,二人分攤著做才算公平。」
「我的意思是……肌膚之親--上床、做愛。」這下子可明白了吧!史威完全點明。
希平瞪大眼,拿史威當怪物看,久久不能成言。
「你……你……」他怎麼可以想那些?他們只是哥兒們呀!結婚也只是合作而已,想這些太邪惡了!
「希平,你不會以為結婚的男女都是牽牽手、親親臉而已吧?如果你要你的丈夫忠實,首要條件就是要親自解決他的生理需要。你知道,我們男人的身體本能常常需要紓解的--」
史威好笑地看著她那張漲得通紅的俏臉;再說下去,她若不是拔腿就跑,就是會給他一頓好打。逗她實在是好玩!她紅透臉的模樣實在可愛!
「不可以!」她叫了出來。她不喜歡史威提出的問題,太齷齪了!她也不喜歡聽到他說生理需要那方面的話。難道他以前有找過很多女人解決他的需要嗎?他怎麼可以?希平好介意、好生氣!氣他的無法控制!
「什麼不可以?」他問。
「你不可以找別的女人!也不可以說要跟我上床的話!我是你的姊姊,那樣是亂倫!你懂不懂?」希平慌亂、霸道地對他下命令,合理不合理一概不論,反正他統統不許做。
史威忍住笑,道:「你確定要我和你結婚,而不是要我閹了去當太監?真的完全不許做的話,我會絕子絕孫的。」
「你這個乘人之危的傢伙!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幫不幫忙一句話!」她頓了頓,按著說:「在你拒絕之前最好先想想我以前救過你幾次,該怎麼報恩自己去想?」
她的殺手鍆就只有這個了--當寶似的,真以為永不失效?史威橫過桌子,執起她右手,放在掌心欣??她玉手的雪白嬌小,如春筍一般掐得出水似的,讓他看得有些癡醉,暗暗測量她手指的尺寸,提醒自己該去打個戒指,早日將希平給套住。不管她往後的計畫多麼天衣無縫,讓她自個兒去高興得意吧!一旦她成了」史太太」就終生是了,所有的計謀全都是空想一場。史太太的頭銜,將會一輩子掛在希平頭上,她逃不掉了!他微微一笑。「古代人報救命之恩,通常都是以身相許。」
可惜希平並沒聽清楚,因為打從被史威握住了手,她的心便開始噗通、噗通地猛跳,心思全亂了;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自己發熱的臉頰,與他手心傳來的電流與溫熱。他竟然用一種很眷寵的表情看她的手;而她--天哪!竟荒謬地妒忌起自己的手呢!
「什麼?你說什麼?」
她總是心不在焉!他歎了口氣說:「是!我會幫你。嫁給我吧!楊大小姐。」
「真的幫我?沒有任何邪念?我要和你約法三章!」她怕他有一天會獸性大發。
他會碰她的,可是他沒打算現在就嚇跑她。
「我和你約定,沒有你點頭絕對不亂來。但假若你想要的話,只稍暗示一下就好了,我這個人是十分知情識趣的。」他逗笑地看她,輕巧地啄了下她的小手。
這話有玄機,可是希平並不知道--未曾經過人事的她根本不明白,情慾一旦被撩撥起來,就非理智可以控制駕馭;尤其當她真心喜歡上一個人時,理智那東西就只有被情感牽著鼻子走的份了。所以她聽到史威的保證後大為放心。
「那我們找一天去對老奶奶說。」她抽回手,十分開心,面孔溢滿生氣盎然,一掃過去的愁眉。對史威總是感到放心與安心;有他肯幫她,她什麼也不必愁了。
「在那之前,我要求對這件事索個小小的報酬。」他別有深意地盯著她的紅唇。
「什麼報酬?我不是說要給你楊氏一半以上的股權嗎?」莫非他還不滿足?胃囗未免太大了!她杏眼一瞪,看他膽敢說出什麼不合理的要求。
史威只手輕撫她臉頰,臉孔悄悄移近,低聲道:「噓!別說話。」輕輕吻住她紅唇。
希平只覺全身血液都往腦門衝去,全身動彈不得。老天爺!史威在做什麼?他竟然在吻她呢!唇與唇的接觸竟然有這麼強大的震撼力!希平直覺地閉上眼,用心去感受心中那份奇特的激越感。他的唇溫溫的、軟軟的,卻又執著的對她越吻越深。啟開她不受控制的唇,挑開她雪白貝齒,進而輕逗她害羞的小舌頭--她已然無法思考,一切都任由他去恣意了。自己只能好奇地接受,學學這一切……接吻。
是的,史威在與她接吻--輕易地奪走了她的初吻……。
她怎麼會讓史威吻她呢?他們之間怎麼可以有這種親密?幾天過後,希平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老實說,她並不感到討厭,畢竟他的技巧相當好,吻得她發暈,忘了該賞他一個耳光做為非禮的報應。是非禮嗎?可是當時她並沒有反對得很堅決不!應該說她根本連反對也沒有。這實在有違淑女的矜持,平白讓史威偷去一個吻;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即將成為夫妻了。這麼做算得上合情合理是不是?內心總是一直想將那個吻合理化;因為,她甚至已經開始期待史威再次的親吻了。她喜歡那感覺,可是……理智老討厭地在耳邊提醒一切全是做戲,就不該有任何逾矩……哎!討厭透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28:23
今天和史威約好要一起面對老奶奶,所以一大早她梳洗完畢就拚命在房內踱步。
沒事可做的悲哀!又不能提早出去,怕一個人會承受不住老奶奶的尖牙利嘴炮轟,恐怕自己會功虧一簣,在老奶奶面前漏了囗風。走得累了,乾脆倒在大床上瞪天花板。最近老是在想史威!
每多看他一次,小時候的記憶就會多消逝一分。不得不承認,他真的長大了,長成一個男人,長成一個不再是她能掌握的男人。
這感覺曾讓她惶恐,一個比她小的男人卻比地出色,比她成熟得多。
她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感覺不到他的想法。他是讓她信任依賴,可是如此一來也代表了他比她有能力、有擔當。如今角色互換,反倒是她成了靠在他背後尋求庇護的那個人了。
記得以前,史威被欺負哭了,總是她替他報仇,然後牽他的手一同回家。
那時史威和她家是鄰居,她會和他一同坐在門囗台階,等他爸媽下班回家開門才自己回去。每天在書包內準備兩根棒棒糖,在放學後這一段時間,兩人一起吃著、玩著,然後史威會笑得很開心,撒嬌地摟住她,或靠著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希平姊姊,我們以後結婚,你就可以永遠替我打壞人!」
兩小無猜的歲月,對結婚的定義事實上也不太瞭解,只知道結婚的人通常是住在一起。當時她怎麼回答的?好像每次都說好吧;那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比他小的希安甚至比他還混得開,沒人敢惹。如今史威真的要娶她了!童言童語竟然成真了!雖是做戲一場,卻也讓人不禁感歎命運的神奇。她幻想過戀愛、結婚。在求學時代,認真啃書之外總懷著一份對情感的憧憬。
追她的人不是沒有,除了楊氏企業的招牌外,她長相的確出色,致使她大學生涯充滿了鮮花與情書。但感情一事向來是這樣的,當你什麼都有時,輕易上門的追求總是居心難測。
追她是為財?為了少奮鬥三十年?或是男孩子之問的較勁打賭誰可以追到她這個校花?這些疑惑讓她拒絕了所有伸向她的情感。出了國,丟了楊氏的頭銜,肩上壓力大為減輕,追求者還是有的,洋人、華僑、僑生;憧憬歸憧憬,但她仍是沒有接受任何一個人。眼光高嗎?不盡然,她只是不願太輕率而已。她嚮往父母那種一眼注定一生一世的美麗戀情,那種三生石上早經相訂,互約來生圓緣的情愛;所以時至今日,她的感情世界仍因那份執著而空白著。
事實證明,人是要屈服於現實的。她曾立誓一輩子只穿一次婚紗,並且要為所愛的人而穿;可是今日,她卻為了逃脫枷鎖而穿婚紗,可預定的是將來不久又會離異。眾人必定會祝福她和史威,然而只有當事人知道美麗的表面暗藏了多少利益得失。
有了這項認知,她的心為什麼還不肯放棄只穿一次婚紗的可笑念頭呢?她與史威絕對不可能一生一世的!……可是這麼想,卻連理智地無法承受呢!
「大姊,史大哥來了,在樓下等你。」門口出現一張細緻無瑕的洋娃娃面孔,是她的小妹希泰,滿臉的純真,不知人問愁苦,卻也是楊家上下所有人最擔心的小寶貝。
「哦!我就來。」她跳下床,衝到梳妝台前梳了梳滿頭亂髮。「對了!奶奶呢?」她猛然想起,問正在門口玩珠廉的小妹。
希泰想了一下說道:「剛才訓完我一大堆話之後,她就進書房了。」
「要用功讀書呀,小東西。」她走出去,在門口輕捏了下希泰的俏鼻,才走了出去。
走下樓,見史威帶著公事包,就知道他不光為婚事而來,還帶了一大堆企劃書要和奶奶商量,真是分秒不浪費的商界人。
「奶奶在書房,等一會你要怎麼說?」她站定在他面前。至少不能露出破綻,二人說詞不同就麻煩了。
史威站起來,很順手地搭住她的肩往書房走去。
「我來說就成了,必要時你只要點頭。我認為老奶奶向來樂見其成。」
這一點希平想過了,如今地也是將計就計地反將奶奶一軍而已。而史威既然明白,為什麼甘心做兩個女人鬥心機下的棋子呢?她不明白,有空一定要問他一問。
「看你的了。」她順著他。
推門而入,是一間光線充足的大書房,兩面牆是落地窗面東與面南,另兩面牆就是滿滿的書了。四個大書櫃並排,兩面落地窗中間擺了一張大書桌,剩餘的空間很大,沒有擺任何雜物,所以不會給人壓迫感。乾淨又簡單的設計,相當成功,讓人進門就感到身心可以完全放鬆。
書桌後面個白髮如霜、穿著素雅的嬌小老婦,正戴著老花眼鏡,埋首書本中;慈眉善目中掩不去洞悉世情的凌厲,精明眸光總像流轉著上千條計謀,乘人不備加以陷害似的。她很老了,七旬左右,可是那股精神旺盛得叫人忘了她的年紀、外表,絕對不輸二十啷當歲的年輕人。相當迫人的她,正是楊氏企業最高權力指揮者楊老太夫人。
「老奶奶。」史威禮貌地低聲叫著。
楊老太夫人拿下眼鏡,精明的眼在兩個年輕人身上轉了轉,故做一臉迷糊。
「希平?你與史威一同進來做什麼?沒你的事呀。」真是一對璧人!瞧瞧他們倆站在一起,多麼登對!老奶奶心中直歎著。
希平扯了下史威長袖。史威笑道:「奶奶,我與希平打算結婚。」
「結婚?有沒有搞錯?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戀愛了?怎麼突然說要結婚?」很好!一切果如她所料。老奶奶暗笑,裝出一副很不以為然的吃驚表情。
史威不急不徐地笑道:「我們已到適婚年齡,加上兩人自小就相識,個性上已經非常瞭解了,結婚共組家庭沒什麼不好。至於戀愛,那是少男少女玩的把戲,我們都成年了,要實際一點。老奶奶以為如何?」
這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各有居心而已。希平閉著嘴,等著看老奶奶要裝腔作勢到什麼時候。
老奶奶顯然還很有玩的興致。
「話不是這麼說呀,希平是我的寶貝孫女,而你史威也是我從小看到大、栽培到大的人才,怎麼忍心看你們結成一對怨偶呢?所以才要關心你們的情感狀況呀!」
希平忍不住開口:「少來了,奶奶。反正我們結婚正好順了您的意,您就別問那麼多了。我們預定先訂婚,然後史威要等我拿到學位之後回來才結婚。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奶奶您快些把我的護照還我吧。」
老奶奶瞪了希平一眼,才轉眼深意地看史威。
「妥嗎?」奶奶明白史威要的。
「肯定妥。」史威回答得非常堅定。
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希平有些不明白。好像有什麼切身於她的事在發生著,可是她卻毫無所覺。
他倆的婚事,可以說進行得相當順利。老奶奶不反對她再到美國讀書。老奶奶於下個月挑了個黃道吉日好辦訂婚宴,只請雙方親友小聚一番,並不打算大肆鋪張。希平沒事似的呆在一邊聽老奶奶與史威由婚事討論到公事;她這個女主角好像壁花般被甩在一邊。沒辦法,商業這東西,生來專與她相剋過不去。
雖說離結婚的日子還有一段距離,可是對她而言卻是沒什麼差別的。名份一定,就代表著今後情感的忠貞只為一人。是不是遊戲一場姑且不論,結婚總是假不了。真的,她從沒想到自己會有成為史威妻子的一天。她幻想過許多可能會當她丈夫的人選,再一一否決掉。史威,老實說,他條件非常的好:脾氣好,聰明,能力強,體貼細心:但希平從未將他與丈夫這名詞劃上等號。他再好、再出色,都應該娶別的女人,不應娶她;因為她是他的姊姊,大他一歲,他從小叫到大的「希平姊姊」呀!這輩份一清二楚叫上囗,等於一生一世都得這麼分法。如今姊弟的名份竟然要轉為夫妻了,想想真怪。不過,心中感覺卻也滿好的。史威當她丈夫?聽起來好像不錯。能對她的壞脾氣加以包容並且一笑置之的人,除史威外不做第二人想。
能包容,代表短暫的共同生活不會壞到那裡去……她竟然開始有些期待了呢。
老奶奶與史威討論告一段落,她掃了一眼希平,然後看著史威說:「情感上而言,她似乎相當遲鈍,可得好好費心了。你這孩子也真是死心眼。」
史威也看了眼獨自冥思神遊的希平,笑道:「如你所願呀,奶奶。」
「小滑頭!」老奶奶笑罵道,然後歎口氣說:「除了你,真的,我誰也不放心。公事上如此,對希平也是。天知道我還有其他三個小麻煩要操心呢!」
「操什麼心?奶奶?」希平回過神就只聽到這兩個字。走近兩人,看史威公事包已收好,明白已討論完畢。
老奶奶瞪她一眼。
「操心你這個丟臉的小笨蛋又會讓公司虧損二千萬!」
希平吐了吐舌,連忙躲到史威身後。真是的!老奶奶永遠只記住四姊妹的壞事、糗事,隨時不忘翻陳年老帳出來臭罵挖苦一頓。
「奶奶,以後我是史家的人了,您就少罵點吧!」她叫道。
「是呀!以後是史威的事了,可憐的史威!對了,中午一同午飯吧!」老奶奶看看時鐘,已近十一點。
史威搖頭,牽住希平的手笑道:「不了!我與希平還有點事,中午到外面吃。」
「也好,小倆囗培養一下感情。」老奶奶十分贊同。
希平不大明白史威有什麼事,可是能擺脫老奶奶的疲勞轟炸是求之不得的事,當然樂意與他出去了。
史威要求每天中餐、晚餐要共同用飯。
自從雙方家庭知道兩人要訂婚的事後,除了家長互相討論得勤外,也常要這一對準新人回家用餐。史威因為工作方便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很少回家;而楊家所有成員也少有機會全部相聚三天兩頭,不是給史威的父母請到史家吃晚餐,就是被老奶奶叫到楊家用飯。
尤其史威的父母打小就喜歡希平,一聽到希平要成為自家媳婦了,開心得笑不攏嘴,天天要她到史家吃飯外,更是買了好多布料、首飾要送她。史媽媽最遺憾的是只生了一個兒子,而無緣生女兒來打扮;加上兒子長年不在家,寂寞透了,樂得天天拉希平到家中談天。
所以希平忙,史威也很忙。一起趕場吃飯卻沒有屬於兩人的時光,史威終於決定推拒雙方家人的美意,獨佔希平一人。
希平白天還是照常上班下班,可是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最忙的時候也只是到史威那間像戰場的辦公室幫忙秘書打字、打電腦而已。最近公司有兩件大工程在進行,一件大官司要打,史威天天忙到三更半夜,她能做的僅是泡上一杯咖啡給他解渴提神而已。真是可恥丟臉!但她什麼也不能做,大家都清楚。每天坐辦公桌唯一可做的是啃她的法律原文書,兩個月後等簽證下來,她就要回美國了。
一隻手輕抬起她埋在書中的小臉,迎面而來的是一陣眷戀的細吻。
史威已經將她吻習慣了,深吻、輕啄,卻令希平愈來愈沈醉其中……地想過這樣的親密太過火,畢竟他們不能算夫妻;但……她卻又非常非常喜歡他的吻,每次相聚,她都會很自然地期待他出其不意的吻。有時他會忘了,或恰巧有人介入打擾,她心中會很失望,很想將那些不識相的人千刀萬剮丟到西伯利亞去。
好像凡是有關史威的事,都會在她心中造成衝突,分成兩方面在拔河。理智掙扎得辛苦,可是情感卻忠實於感官的直覺。不理反方向的警告。
「餓了?」他已將她摟起來,貼在他身上,一邊在她耳邊輕問,一邊往外走。
「嗯。」已經十二點半,他又被公事耽擱了。近些日子來,他消瘦了不少。再不正常用餐,他不必等到三十歲,胃潰瘍就會找上他,希平打算好好注意他的飲食正常。
到了兩人常去的餐廳,點好了餐,就見史威直把玩她手指他總是喜歡握她的手,說是他見過最美的一雙手。這話是誇了,但她覺得聽起來的感覺還不錯不過今天他表情有一些特別,好像多了些神秘的喜悅。
「史威?」她問。
他騰出一隻手,從西裝囗袋中拿出一隻絨盒,大紅色的外表看起來就充滿喜氣,並且毫無疑問的內裝一隻戒指。
「訂婚戒指嗎?史媽媽拿給我戴過了。」希平沒打開來看,她以為是那種很古老的金戒指,上頭鑲鑽石,大顆又俗氣。雙方家長都是很遵行古禮的人,什麼首飾都是大金大銀,重量十足,卻很俗麗,她不大敢恭維;可是人家一番美意,能說什麼?幸好頂多訂婚那天戴而已!
史威沒收回去,堅持道:「打開來看看。」
看他堅持,希平也只好打開了;卻嚇了一跳!是戒指沒有錯,可是肯定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戒指!上頭也是有鑽石,但也只稱得上綴飾。主角是一顆貓眼石。
一般來說,貓眼石並不名貴,可是有誰見過湛藍色的貓眼石中央有一頂皇冠?那不是人工點綴,而是自然渾成。希平一直是喜歡貓眼石的,她的收藏盒內就收集了百來顆大大小小的貓眼石,但她沒見過有那一顆藍得這麼美!這麼小巧!這麼精緻!套上手指,尺寸竟然剛好,一分不差。湛藍的貓眼石與雪白的手指成強烈對比,湛藍中央那點金黃更是神秘而璀璨。她從來不曾喜歡過什麼首飾,即使英國女王的皇冠到她手上,地也不願戴,像束縛似的;可是這戒指卻讓她愛不釋手。由於戴上尺寸剛好,絲毫沒有束縛感,首要條件就通過了;加上上頭嵌著她生平見過最美的貓眼石,直叫她愛不釋手,捨不得拿下了。
「為什麼送我?」她滿臉的笑看著他。
史威輕吻她手,道:「這代表我將你訂下來,一生一世套著你;可是不會讓你有任何不自由的感覺。」
他一定忘了他們只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婚姻!希平本想開口說明,但是又不願破壞現在欣喜的氣氛,他含情脈脈的眼光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公主,倍受眷寵。這麼想,又引出了一個她想了好久的問題。
「為什麼要娶我?你應該也有你的理由。」
他深沈一笑,凝視她良久。
「時機到了,我會告訴你。」感歎她的遲鈍。問:「喜歡嗎?」
「喜歡!謝謝你。」她開心回答。細心的史威總是知道她的好惡。
「要回報哦。」
「怎麼回報?」她不明白。再打個戒指嗎?可是男人戴戒指好奇怪。
「回吻我。你從來沒有吻過我。」他要求。
嚇了希平好大一跳。吻他?他們是常接吻。史威帶得很好,她常只要閉上眼領受就行,任他去恣意。可是,女方需要回應嗎?回吻?多麼可怕!何況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吻他才是正確的。
「不要!大庭廣眾之下的,你羞不羞!」這理由實在薄弱,因為他們坐在角落的包廂,屬密閉式的情人包廂。不會有人看到或打擾。
看她一副要逃走的模樣。史威笑了笑,其實現在也只是逗逗她而已。真要她回應,最好的時刻就在他有機會吻得她神智不清時,她自然會好奇而予以回吻了。看她嚇得半死,真逼急了她,她會索性毒打他一頓呢。
「開玩笑的。你喜歡這戒指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不要拿下來就行了。」
她瞪他一眼,終於放下心,安心吃飯了,可是心底卻浮上了失望。能嘗嘗吻人是什麼滋味也是好的。應該不錯才是,不然史威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吻她?他不強求她,那麼她就沒機會試試看了。吻人或被吻,並不是那麼重要:事實上她是期望史威來吻她……唉……楊希平,你快成精神錯亂的瘋婆子了!滿腦子色情思想!不要史威對這件婚事抱著幻想,自己卻一直想與史威親近,這樣下去,該是怎樣的結局收場?危險哦!
午餐用到一個段落,史威擦了擦嘴角問她:「希平,下午的會議很重要,你要出席。」
「哦?」她不明白她去要做什麼。
「是我們公司與英國艾克財團契約違約的官司問題。我請來一個英國律師朋友來幫忙,而你恰巧熟知台灣的法律,正好可以互相研究。因為官司兩地都要打,所以你一同出席方便。」他說明著。
「能盡一點力我也很高興。」總算有能讓她忙的事了。
可是史威不甚放心,再三叮嚀:「別半途打瞌睡呀!」
「我保證不曾。」她舉右手宣誓。
史威沒忘記希平上回的保證,卻挨不過五分鐘的會議催眠;到最後幸好她自己還懂得丟臉,找個名目溜了,溜到他的休息室足足睡到下班時間總共四小時。
在史威懷疑的眼光下,她抬高下巴。
「我以我的法律專業知識發誓!你少將人看扁了。」
「拭目以待。」他笑著拉過她身子,印上二人期待已久的深吻。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29:35
結果,楊希平在一場四小時的研討會中沒有打過一個哈欠。事實上,她從頭到尾都精神奕奕,並且虎視眈眈!
那個據說有貴族血統的英國女人非常的美麗,非常的優稚,非常的親切可人又充滿尊貴。有的主管甚至說那女人可以媲美黛安娜王妃。
一頭金子似的秀髮垂肩,一囗流利的中文帶著軟軟的英語腔,非常地注重音調咬字。濃眉綠眼,挺鼻紅唇,更有一副魔鬼的身材,是個美麗的女人一個美麗又性感的女人。她二十一歲就畢業自劍橋大學法律系,目前擁有自己的事務所。一個美麗性感又智慧的女人!她叫莎莉.塞維亞,史威英國的朋友。他們之間交情好到什麼程度不得而知,可是那女人一見到史威就對他來了個貼身大擁抱,並且還吻了史威!那個不要臉的女人,膽敢勾引她的男人!
會議已大致定案接近終結。史威身邊圍了幾個主管、法律顧問,與那個大美人。希平一直盯著史威的唇;剛才那女人吻他時,留了唇膏在他唇上,淺淺的:但像一很芒刺,阻在希平眼中、心中。終於,她忍不住,抽出面紙扳起史威的臉,用力擦他的唇。
會議室的聲音完全消失。就見希平,這個楊家大小姐一臉想揍人的表情挑釁著所有膽敢置詞多說的人。擦完後,在史威身邊擠出一個位置,趕開了一個主管。
「她是誰?」莎莉.塞維亞用標準的貴族英語問著。她知道希平是千金小姐,也是專業人才,剛才討論時,論點相當有力;可是此刻她這種行為表示出佔有的意味。莎莉.塞維亞開始估量這東方女人對史威的重要性了,她原來沒將她放在眼中的。
不過,回答她的不是史威,而是希平。她用流利的英文回答:「史威的未婚妻,他顯然忘了提這一點。」
這外國女人對史威的企圖十分明顯;同為女人,希平打一進門就感覺到了。
「威洛?未婚妻?」莎莉顯然不相信。沒看楊希平,直接看史威。
史威微微一笑,摟住希平靠過來的身子說:「是呀,下星期二訂婚,不過明年才進禮堂。」
「她甚至還是個小鬼!」二十四歲的莎莉外在條件太好了,以致於將希平看成十七、八歲的小女生。不施脂粉的希平,身材絕對不平板;一六五的身高,凹凸有致的身材,是東方人正常的體型。短髮而俏麗,看不出年齡。不過,以外國人眼光來看,的確像小孩子。
希平打鼻腔裡冷冷一哼,用中文對史威道:「這位外來的和尚顯然對我比對官司還有興趣,也許你該考慮換個更公私分明的。」
大家以為女人之間的好戲就要上場了,畢竟兩個人都是讀法律的,想必口舌犀利有看頭;但是,希平打算閉上嘴,只要一直靠著史威就掌握了勝算,無須多言。
而莎莉.塞維亞更不想讓人看笑話。反正還沒結婚,訂婚也還沒著落呢!不必逞口舌在一時。她千里迢迢而來,可不是來賺這筆錢。對史威,她已等了四年,不急一時。這東方女人條件差她太多,她不必計較此刻,往後總還有較量的時候,等著吧!
接下來的討論仍是繼續下去,雖然氣氛十分詭異。女人之間的戰爭,男人管不得,更是沾不得。不想當炮灰,就得識相點,躲到一邊涼快去。
希平根本忘了自己曾經說過,如果史威有中意人選,馬上分手成全之類的話了。一有情敵出現,她立刻備戰。找的理由很簡單:她還沒與史威結婚,還不能有人來介入破壞!何況史媽媽是保守的人,不會接受外國女人當媳婦的。她這是幫助史威免於受那妖女的蠱惑。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不配得到史威!
史威有十年的時間是在英國成長,對於那段記憶,希平是陌生的。那女人是史威的朋友,在他心中佔了多大的比重?她很好奇,也很在意。尤其看出那女人假公濟私地接近史威就怒火中燒。
用完晚餐,還不想馬上回家,就與史威到郊外散步。幾顆零落的夜星在夕陽餘暉中閃耀。遠離市囂的感覺十分空靈寂寞:可是身邊有人相伴卻是相當寫意。
挑了一塊平滑大石坐下,史威站在她眼前。傾身看她,審視她的表情。
「希平,你一臉的問號。」
是呀,他總是瞭解她的。希平昂首看他。
「你的心中住著誰?事業?家人?女人?」
「都有。但順序要倒過來。女人、家人、事業。」
「她嗎?」她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兩個字,生怕得到肯定的答覆。
「不是,她只是朋友,」他撥開她額前的劉海。印下一個吻,「她人不錯,聰慧、大方、優雅,是個可以當朋友的人。」
「當女朋友豈不更好?既然她那麼好。」她心中不服。希望得到他的答案,希望他明確地說出對那外國女人沒興趣。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世上好女人何止萬千,但不是每一個好女人都是我要的呀。」他說得含蓄。
「你心底到底有什麼人?這問題我已經忍很久了。我不要每次你吻我時,將我當成別人!」她叫。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心中有誰。」他口氣含著憤怒!是呀,全天下就只有這個傻兮兮的女人得他所愛,卻老問他愛誰!不愛她,為何吻她?不愛她,為何加入這一場連環計中攪和?只想將她給套牢,永遠護在懷中憐愛!他們的吻這般甜蜜契合,這般自然天生。為什麼她還不懂?
「是誰?」他的眼神呼之欲出,希平心跳奇快!不敢胡思亂想,不敢自以為是,不敢承認他眼中的挫敗與深情,不願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可是更不願他說出「楊希平」以外的名字!她問了,可是她希望他不要回答!
是的!現在還不是時機!史威猛地摟她入懷,一口吻住她的紅唇,堵住自己已到了口邊的話,就讓她自個兒惴惴不安下去吧!等她正式成為史太太,她就無從逃避了!此刻,只能用吻,吻到她靈魂深處,讓這股銷魂喚醒只為她湧起的情潮。
「吻我……」他輕輕呻吟。
希平探出她的舌尖,與他糾纏吸吮,然後聽到他喉嚨深處的呻吟,這讓她感到優越。由自己主控,撩撥他的失神……以前,他們的心未曾如此接近過:是夕陽的幻覺吧。在霞光隱逝的最後一刻,她看到向來冷靜自製的他,眼中閃著赤裸的情慾與愛戀。只一瞬間。黑暗取代了一切,什麼都告終結。
「回家了。」他聲音低了好幾度。
「好。」希平平復躁動難安的心跳。如果史威沒停止,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她其實是知道的,並且知道一旦事情發生了,自己不會阻止。理智不容許這種事發生,但激越的情感呢?被撩撥之後,若沒有訴諸於結果,該如何終結?
史威今天有些失控,但理智到底還是征服了自己的情感,讓自制力凌駕一切。
這讓希平有些幻滅,對那情慾一事,她雖存有好奇,卻也安心史威的君子風度,他從來不乘人之危。
上了車,雙方沈默一陣子。直到車子擠入市區的車陣中,往她家的方向行去,希平抓住一個問題。
「你多久會失控一次?」她最想知道的是,他多久會需要女人一次?但不敢問得太露骨。
「看對象。以往,沒有。」他笑了笑。希平不會瞭解,當一個男人心中長住一個女人時,對其他女人就失去胃口,對尋歡一事會感到罪惡。自身縱使會有生理需要,也會用其他方法排遣掉,那也就是為什麼他會成為一個工作狂的原因了。她怎麼會懂呢?這個虛度二十六年歲月,未經人事的小女人,在這等事方面,仍是一張空白的紙。這令他雀躍不已,益加珍惜。
「以後呢?」她不放心地問。
「再說吧!你不會是想要閹了我才放心吧?我不會在你不同意的情況下侵犯你,你放心。」
她不是擔心這個,而是擔心他會對別的女人失控!與其如此,她寧願「犧牲」。
這話她說不出口,只好不說話了,反正史威比地想像中更自制,她沒什麼好擔心的。如果與那外國女人真要有什麼,早發生了,不會等到現在再來一見鍾情。
史威心中有誰呢?呼之欲出的答案似肯定又似迷離……不!她甩掉所有揣測。不要胡思亂想了,史威是弟弟,不能當丈夫的;他小她一歲呀!但她基於任何理由都可以要求他的忠貞!
「史威,我們的婚事雖說只是一場交易;可是,我希望你在婚姻之內,斷了對其他女人的牽扯。我自己會這麼自律,你也必須如此。」
他只想與她有糾纏,其他女人向來近不了他的身。他點頭,心中有些愉快。打從希平表現出佔有慾後,他心中開始點了盞希望之燈。也許希平本身不知道,可是她對他一定有某種程度的喜歡才會如此。老奶奶說的,嫉妒是一帖催化劑,它讓所有情感浮上檯面一清二楚。
也許莎莉出現得正是時候。回台灣三年了,她常打電話來問候,並且表示隨時歡迎他回英國。她是個好女人。她雖然早就知道他已情有所鍾,卻仍苦苦執著守候。不忍她癡迷下去,所以他想趁今天這個機會明確了斷,勸莎莉死心。傷心是必然的。但總會痊癒,比苦苦拖著好吧!他真的容不下第二個女人了。
精緻的美食、輕柔的音樂、浪漫的情調,烘托出一個美麗深秋的夜晚。
看著舞池中一雙雙的儷影舞動,莎莉抬起綠眸,含笑地等史威邀舞,不禁勾起四年前的回憶……,那一年的畢業舞會中,她是眾星拱月的公主;而史威,這個氣質儒雅神秘的東方男子,很快就擄獲了她的芳心。他們在舞池中旋轉了一整夜,華爾滋輕慢的音樂從那天起成了她的最愛:「不!莉兒!你明白我們不會再共舞。」他叫著她的小名,輕柔地說著。
基本上,莎莉與希平有些相像脾氣不好,但生性善良、大方,並且勇敢,好打抱不平,那使得史威留在英國的最後一年,與她交上朋友。可是他打從一開始就說明自己已心有所屬。當他開始知道莎莉的居心後,便有意疏離彼此距離。她發現了,以退為進,安於朋友界限;可是用心仍然明顯。事隔三年,她眼中仍存希望。
「你說過你鍾情於一個年紀大於你的女人;可是為什麼卻要與一個小女孩結婚?二十年的感情我不敢比,可是那小女孩呢?頂多三年吧!事情真要算先來後到,我並不落後多少。」她問著。
史威苦笑道:「沒有第二個女人,自始至終就是她!她不是小女孩了,二十六歲,比你我都大。」
莎莉瞠目了好一會兒。那小女孩二十六歲了?
「我不相信!她看起來……」
「你用歐洲人的眼光來看是不通的。莎莉,我是個很執著的人,可以全無原由地掛念一個女人二十年,在相逢後相戀,結婚是最完滿的結果。她是我今生唯一要的女人,希望你能明白。」
「她有什麼好?」她早就想看看史威心儀的女人究竟是何方天仙絕色。那女人是長得不錯;可是,客觀來比,莎莉仍覺自己比較出色。於是她又道:「我爸爸也希望你去英國幫忙他的事業,而我可以在公事上幫助你,做你的得力助手!何況我是如此愛你。威洛,她有的,我都有!你自己公平地比較,我那一點不如她。」她抓住他的手。
史威拿開她的手,淡淡道:「愛情這事是不能靠理智與條件好壞來決定的。希平的確有一些不完美的小缺點;可是在我眼中看來,都是很可愛的。雖說楊家對我有栽培之恩,但那並不是我甘心留在楊氏機構的原因。我只為希平,這擔子對她而言太重,我就得為她扛起來。讓你愛上,我很抱歉,因為我無法回報你什麼。睜大眼去看看其他人吧!許多好男人正等著獲得你的青睞。」
反正就是中國人常說的一句老話:情人眼裡出西施。對於史威的執著,她領教過了。但是那女人值得史威這般對待嗎?她懷疑,並且也不甘心。自己滿腔愛意付諸東流,那女人卻可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史威的全心愛戀,她憑什麼得到這等好運?找機會倒要看看那女人有什麼厲害手段!她莎莉.塞維亞若是會輕易放棄就不會執著四年。史威劃清了界限,可是她仍不死心。只要他一天不娶,她就有機會。
她淡淡優雅地舉起高腳杯,笑看他。
「敬你。」
「莉兒?」史威探索她眼中的堅定,有絲憂心。
「我不放棄!愛上一個人不容易,難道可以說不愛就不愛嗎?給我時間。在我未清醒的每一刻,我都不曾放棄。」她仰杯而盡,飲下那苦澀,也飲下那情傷。
一大早給奶奶抓去試穿好幾套小禮服。明天也只不過是訂婚典禮而已,不對外張揚,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但是老奶奶說凡事都要慎重,下午還安排她去洗髮、做臉、買嫁妝……一長串列下來繁瑣得令人咋舌。要真這麼折騰下去,希平認為自己會先脫半條命,所以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溜了出門,躲到公司去了。
真搞不懂,不過是兩個人的事,卻要動用兩家人勞動奔波,弄得大家累垮兮兮的。真不值得!
史威不知道她今天會來,所以等會希平要過去找他吃中飯。目前大官司打到一半,台灣這邊由法律顧問打前鋒,已是勝券在握;難纏的是英國那邊。史威很忙,近來沒空找那個英國小姐,所以希平放心了好幾天。
電話聲突然響起,她嚇了一跳,連忙抓起。
「喂!我是楊希平。」
「你好,我是莎莉.塞維亞。」那邊淡淡的聲音是標準英文。
「有事?」地也冷淡回應。
「中午一起用餐如何?」口氣有宣戰意味。
希平當然不曾退縮,當下立刻回答:「可以。在那邊?」
「晶華酒店。」沒有多說,雙方同時掛掉電話。
好!如果是示威來的,她楊希平也不含糊。不管怎麼說,她這個未婚妻的角色總是理直氣壯、站得住腳。倒要看看那女人會有什麼說詞。早該上門了,拖到今天,算她忍耐力夠。
有個了斷讓那女人對史威死心。搶人丈夫這種事光榮不到那裡去,全世界都一樣。
從落地窗的反射中看到自己素淡的面孔與衣著,又想到常是精雕細琢的那英國女人,覺得有些不妥。當下站起,趁還有一小時的時間,就近衝向楊希康的公寓,步行十分鐘就到了。謝天謝地!希康近些日子沒有工作,課業也告學期末,正好在家。
睡眼惺忪的希康。看來自有一股慵懶美麗的韻致。在她聽到大姊的要求後,最後一絲睡意也消失了,瞪大杏眼看她。「你要化妝?穿我的衣服?你不是一向看不慣我那些艷麗的色彩嗎?」
「別多話,快點幫我。薄妝就好,別把我化妝成一代妖姬。衣服嘛找一件淑女型的就行了。」
「跟史威約會嗎?他會樂壞了。」希康開始替希平化妝,直笑著。
希平不發一言。作戰一事,什麼都要比的。她自知打扮起來毫不遜色,相信與那女人不相上下。上次那女人的眼光就說明了對自己容貌不以為然。好!她會讓那女人嚇一跳T大的校花豈是當假的!
「謝了,改天還你。」換好衣服,希平立刻衝出去,沒讓希康有多話的餘地。
這事透著怪異,希康關上門不想了,反正史威罩得住。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31:04
莎莉瞇著眼打量眼前這個美麗出色的東方女人。楊希平的真面目?剛才她緩緩走入餐廳時,吸引了許多愛慕的眼光。短髮全往後梳,淡淡的薄妝胭脂點出俏麗美艷的容顏。紅色的短腰皮外套內,是一件緊身窄裙的小禮服,黑色中閃著幾點晶亮,適巧地點出她柔美有致的身材。微隱微露的胸口,掛了一串水晶項練,引人遐思不已。紅與黑的強烈色彩正好襯托出她像牙般雪白無瑕的肌膚,短窄裙巧妙地勾勒出一雙均勻修長的玉腿……是示威沒錯。展露出美麗的面目來示威,的確也達到其效果。好一個出色性感的東方美人!
「你想與我說什麼?」希平飲著咖啡,大敵當前,自是胃口全無。
莎莉盯著她問:「你愛他嗎?」
希平來不及回答,她又開口:「我愛他四年了!在劍橋,我們兩個人都是資優生,也是公認的金童玉女。我知道他喜歡什麼,愛吃什麼。他的生活起居我全都瞭若指掌。我們應該在一起的。」
希平心中泛酸!她不瞭解史威的好惡,是因為她沒有機會瞭解。
「但又如何?他將要是我的丈夫了!史威是個獨立自主的男人,我沒拿刀逼他娶我。如果你們真的互生情愫,今天當他新娘的人不會是我。真要論時間,我與他認識二十五年了,你比不上。」
是的,不能比時間;可是,她的心胸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天與別人有過親密嗎?莎莉不懷好意地笑著。
「你可曾與他在月光下共舞到天明?他的華爾滋舞得美極了!你可曾偎在他胸膛入睡過?他的胸膛溫暖而結實!你可曾與他共同騎馬奔馳在大草原,享受乘風的快感?他不是對我沒有情,而是因為楊家有恩於他,致使他回國投入楊氏企業賣命。你破壞了他一生的計畫卻還沾沾自喜得到他。你如果真的愛他,就應該讓他自由去選擇。你一定不知道他喜歡地質學更甚企管。他為你們楊家犧牲夠多了,最後竟然還要陪上自己的終身大事!你們楊家做得夠狠!得到他,你很高興是嗎?」語氣滿是嘲諷。
這番話的效果在希平心中發揮到極致,可是她沒發作。她不要讓這個女人太過得意。這是她與史威的事。這個多事的女人沒資格看到她的傷心模樣。她是口才犀利的律師,她楊希平又何嘗不是!
「你這些話的居心我很清楚,塞維亞小姐。時間可以分為過去與現在。現在史威即將成為我丈夫,所以我同情你得不到不甘心的報復心理,不介意你與史威曾經共有的美麗時光。你不妨把它當成回憶追思到老。
對史威,我勸你不妨死心,因為他娶定我,我也非他不嫁。你美麗,你出色,你令眾色男子癡狂。我想,史威要是沒有先遇到我,必定會給你迷倒而衷心拜在你裙下;可是,很多事就是這麼該死的湊巧,他遇到我了真是抱歉!
如果你仍不死心,倒是還有一個辦法將來我與史威的兒子出世時,有心等待的話,相信他長大會為你著迷,若化妝品夠神奇,能讓你青春永駐的話。等著吧!建議你開始選防老保養品來用。」
一番話說得莎莉美麗的面孔一陣青、一陣白,久久說不出話。挑撥不成反而自取其辱。這女人太強悍了!
「我想沒必要再談下去了。」希平抽出一張仟元大鈔,丟下後立刻走了出去,沒再看情敵一眼。
一出酒店,整個偽裝的面孔就崩潰了!
史威與那女人跳舞到天明!
史威與那女人共同騎馬!
史威曾經與那女人上過床!哦!她最不能忍受這個!她忍受不了!
其他的呢?她壞了史威的人生計畫?將他一輩子綁在楊家?她從沒想過這些!以為史威勝任愉快……;這是老奶奶的事!史威與人上過床!光這一點就要逼得她發瘋!
攔下一輛計程車跳上去。
「小姐,去那裡?」司機問。
希平抓出兩張仟元大鈔叫道:「能開多遠是多遠,在台北繞十圈也無所謂!」她把頭埋入雙掌中。
司機聳聳肩。看來又是個為情所苦的女人。別惹感情受創的女人,免得自找苦吃,順著她就是了,於是司機開始了繞台北市的行??。
午夜十二點,希康接到一通電話,然後就匆匆趕到一家小PUB。酒保一看到她立刻認出是紅模特兒楊希康,忙著過來招呼:「楊小姐,請這邊走。」領她走入休息室。
希平喝得爛醉,趴在桌上的手中卻仍握著一瓶白蘭地。
「她喝了多少?」希康皺眉問道。
「半瓶而已,還是和著小菜喝了一瓶才喝下去的。」
很正常!希平向來沒什麼酒量。酒又辛辣,要逼自己喝,真要有點勇氣才行。醉成這樣!要是走入黑店,或店家沒這麼好心地通知她來,怕要被非禮洗劫一空了!嚴重一點,說不定小命都沒了。
「謝謝你,我們等會就走!」她拿了幾張鈔票給酒保。
酒保退出去後,希康試著拿開酒瓶。
「走開……我要喝……」希平無力地的使潑著。
「希平!你喝醉了!怎麼喝得這樣?史威呢?」問也是白問,希平早已接近不省人事的地步。倒是聽到史威的名字,醉眼倏張。
「史威?在那裡?我要把他給休了!」接下來直嚷嚷:「我不要史威!我不要史威!他去死最好!」
看來醉因來自史威。反正她也拉不動軟得像一灘泥的希平,聯絡史威前來最恰當。明天就訂婚了還這副德行,老奶奶會氣得吐血。
拿開酒瓶,希康連忙去打電話。
下午突然接到希平要退婚的電話,不容史威開口馬上掛斷。史威急了,丟下大票客戶,開車四處找希平。楊家?沒有!史家?也沒有!任何希平所可能到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可是希平就是影子沒一個。史威急得快脫氣,到最後只能盲目開車四處找。深夜了!他幻想希平可能遭不測,可能遇到壞人……這些可怕的想法整得他慘兮兮。
希康這一通電話無異是佳音!他匆匆趕到pub,才看到打扮成熟嫵媚,卻爛醉如泥的希平。
「你最好等她酒醒,解開誤會再送她回去,不然老奶奶那關鐵定少不得一頓轟炸。」
「我知道了,謝謝。」史威扶起希平,又是生氣,又是憐惜。瞧她這模樣,真與自己的狼狽不相上下。
希康看了眼手錶道:「我先走了,明天一大早還有工作。」
「再見,小心開車。」他心思全在希平身上。
他當然會問清楚今天發生什麼事!
結完帳,抱希平上車,往他的公寓開去。
大吐特吐之後,希平意識逐漸清醒。一見史威就拉住他領帶。
「史威!我要休了你!」接著無力地掉入他懷中。
史威連忙抱住她,不敢離開床。也好,半昏迷半清醒,問話不困難。
「為什麼要休了我?」
「你……與那英國女人……你……喜歡……那英國女人……是不是?」她瞪他。
「誰說的?!」莫非莎莉找上希平?說了些什麼?捫心自問並沒有什麼把柄落人口實。
他與莎莉向來清白,除非莎莉憑空捏造了什麼:「到底……是不是?你說!」
「沒有!我沒有喜歡她,我喜歡的是你呀,小笨蛋。」他吐真言,可惜也明白現在希平並不清醒。
不過清不清醒,希平聽了都高興。傻笑了一會,突然又嘟嘴皺眉道:「那你還跟她……上床!怎麼可以!你都……都沒跟我上床!」
那不算上床!那一次莎莉生病,他陪了她一夜,半夜時她突然撲入他懷中哭,也只有那樣了。莎莉竟然以此誤導希平嗎?
「我沒有!我要的只有你,其他人我不願沾!不管她說了什麼,都不是真的!」他抬起她小臉,慎重地說明。也不知她有沒有聽到,她的頭又落在他肩上。一雙小手別有用心地在他襯衫扣子上摸索,全身軟綿綿地貼在他懷中。效果是很驚人的,加上她今天難得的性感,在脫去小外套後,緊身的禮服散發著魔鬼般的誘惑。
「希平你在做什麼?」他抓住她的小手,不安地低叫。
「勾引你呀!笨蛋!」她抽回自己的手,更形囂張地探入他敞開的胸膛摸索,感覺到他急如擂鼓的心跳後,無法自己地咭笑著。
「希平!不可以!」他用力推開她,拚命要自己的理智清醒!乘人之危的小人行徑,他史威不屑為之。
希平哭了!淚下如雨地指控:「你抱別人就可以!就不要抱我?我不要!你不公平。」
「不是的!我……」正要安慰她,冷不防地給希平撲上來,她霸王硬上弓的壓住他,沒給他理智清醒的機會用力吻住他!心中唯一的念頭是要得到他!
可惜的是,她只知道點一把火,卻不知道要如何燃燒;不過,史威已將理智、自製全拋向九霄雲外反正希平鐵定是他的人了,他不會讓她跑掉;她膽敢不知天高地厚地點火煽風,就要有膽承擔後果。他不打算再忍耐了,於是反身壓住她夜,還很長,他要將她由少女變為女人,讓她有最完美的一次經驗……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32:32
希平夢見史威很溫柔地在她耳邊呢喃,說他不曾與那英國女人有過肌膚之親,他還說一直以來只愛她一人這是很真的夢。她還夢到兩人有了激情的夜晚太可笑了!一定不可能!他們沒理由上床,何況打死她,她也不會做出勾引人上床的丟臉事。幸好一切都是夢唉!也遺憾一切都是夢。醒來後一定要好好質問史威與那英國女人之間到底好到什麼程度……她想醒來,可是頭好痛。昨晚好像喝了不少酒。怎麼回家的?等等……宿醉的痛之外,好像還有另一種疼痛,身體酸酸的,麻麻的,十分不對勁。等到神智一一清醒,她發現自己睡在一個溫熱的胸膛旁,枕著一隻手臂,有另一隻不屬於她的手臂正橫放她腰上,希平用力睜大眼,冷不防地望入朝陽中一對帶著眷戀的溫柔眼眸,在自己眼睛相距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看著她!史威?史威!她嚇呆了!臉孔迅速漲紅。
昨夜不是春夢一場?!那是真的?他倆真的進行到這地步了?那種激情歡愉全是真的?不是幻想?天哪竟然還是她「霸王硬上弓」呢!怎麼不死了算了!為什麼還有臉醒過來!
她猛拉高被單,整個人埋在裡面不敢再看史威那張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一般的面孔。真希望床上陷了一個洞,讓她土遁回家,永遠不要出來見人了!床單一角的血跡更證明了罪證確鑿,賴不掉了!哦!老天!她想死。
「希平。」他輕輕叫著,坐起來,連人帶被單將她摟抱入懷中,拉開被單一角,露出她嫣紅的俏臉。
「我們之間的事都是很自然發生的,沒什麼好困窘的。想想,你就要嫁給我了。」
「但……不是這樣呀,興計畫不符,我們不能做這種事……」她咬著唇,臉孔仍然大紅。
史威忍不住輕啄她臉蛋。
「真正嫁給我不好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不會約束你。我們的吻那麼契合,就連上床---也是最佳拍檔,你還要抗拒什麼?」
「你愛的是別人呀!莎莉……」她掙扎。
他點住她的唇。
「昨夜你一定沒聽清楚。她對我而言只是朋友,沒有更多了,因為我的心打從二十年前就住了一個女人。為了娶她,配得上她,我拚命充實自已,一心想早日完成學業回來娶她。
而她,傻呼呼的,老是沒看到我暗示,大家都知道了,就她一人渾然不覺。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時……」
「那女人笨笨地投懷送抱了!」希平接下他的話尾。其實她早就有些明白,只是不願承認而已。
「你小我一歲!」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史威皺眉看她。
「我警告你哦,希平。我可是失身於你了,不管你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阻止我娶你的決心。賴定你羅。」
失身?虧他說得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唉!其實嫁他也不錯。一場有計畫的婚姻,攪和到現在都混成一團沒了章法,不真結婚,成嗎?何況--史威的胸膛那麼溫暖。枕個一生一世真是個迷人的誘惑。
這一場婚姻鬧劇,以喜劇收場,到底是誰的安排呢?
老奶奶會為自己預設的巧計笑到下巴脫落。
而她自己贏得一個心愛的老公,又成功地擺脫掉楊氏企業的重擔。
最大的勝利者是史威。
事件中,他最無辜,看來好像是雙方搏鬥下的戰將、棋子,但所有的結果都正合他心意所要的老婆,自投羅網,又受雙方籠絡不得罪他真是魚與熊掌兼得了。
希平猛然回過神,瞪大眼看史威,不知何時他雙手成功地探入她被單下,在她身上游移,引起與昨夜相同的燥熱;她叫:「史威?!」
「噓,別說話。讓我好好看看你。」他吻住她,意圖十分明顯……
希平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拉開他的頭大叫:「今天是我們訂婚的日子呀!」
史威此刻顯然只對她有興趣,瞄了時鐘一眼。
「我們還有兩小時。」他壓下她,讓她再也開不了口。
餐宴訂在中午,還很久。此時一刻值千金,史威一點也不肯放過……。
今天雖是訂婚的日子,可是楊家、史家人全部排坐在楊家客廳,頗有三堂會審的架式,盯著這一對姍姍來遲,並且看來嚴重睡眠不足的男女主角。
至少在希平沒有交代完昨夜去向前,訂婚儀式就得延後。
「說呀!你讓我們雙方家長焦急地枯守一夜,總該有所交代吧!給我說清楚!」老奶奶大吼。
希康恰巧剛到,來不及說明昨夜狀況。見奶奶一臉怒容,決定還是閉嘴的好。
史威將希平攬到一側,向奶奶解釋:「她與我在一起,昨夜在我的公寓裡過夜。」這很含蓄了,可是暗示非常明顯。再遲鈍一些的,也會在希平被吻腫的櫻唇與印滿吻痕的頸項中看出端倪。眾人一陣尷尬沉默。
然後四姊妹的母親美麗優雅的楊夫人輕輕開口:「怎麼不先打電話回家呢?我們都怕希平出意外。而且,昨晚十一點的時候,你不是還在找希平?」
希平滿懷歉意地看向母親。
「我……喝醉了,對不起。」
「希平沒有錯。」史威連忙說著,生怕眾人說出更多的指責,寧可一切衝著他來。
「史威……你這孩子……」史母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幸好快成夫妻了,不然這那像話!
「婚禮呢?還等明年嗎?搞不好孩子都有了!」老奶奶說得可露骨了,巴不得早日將希平嫁掉。
希平匆匆看向史威。史威拍了拍她手道:「不管會不會提前,希平都會念完學位。」
「你可放心哦!」老奶奶咕噥著。一會又道:「先用飯吧!大家都餓壞了!真會給准新人折騰死!」
眾人移駕飯廳。
希平拉住史威殿後,輕道:「謝謝你。」
他吻了她一下,深情道:「不許說這種話。為你,什麼事都是應該的。」
希平紅著臉,羞怯地看他,喜愛他的體貼話,卻又會不由自主地臉紅。
她總是這樣幻想著一個白馬王子的出現,為她而生,為她而笑,一切只為她,深情只對她。
本以為這是遙不可及的憧憬,不可能實現。那知道,她真的有幸擁有了一個已經愛她二十五年,並且往後還會一直深愛下去的白馬王子。
莎莉.塞維亞說對了!她何德何能竟得到史威!更甚的是得到他的愛?幸運是嗎?又何止是幸運二字所能詮釋得了?「我要怎麼回報?你想要的是什麼?」
史威歎息地笑看她。怎麼她還不懂呢?這般的惶恐!緊摟住她細腰,由內心深處傾吐出他唯一所愛「你的愛。我最想要的是你的愛!」
「那麼,你已經得到了……我的人、我的心、我的愛。」她柔柔地說著,訴說一生一世不移的盟約;她流轉眷戀的眸光,互許著美麗的永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36:31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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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體上說來,懷孕一事,對女人而言,都不是件好受的事情,將肚子挺成一個大皮球,然後在該卸下時進產房狂叫嘶吼痛得死去活來,飛去了三魂二魄,死了大半細胞才得以完成傳宗接代的神聖使命。換做二、三十年前的古老社會,女人經過這一關還不能解脫。若是生男的,也就罷了,應該的嘛!最好一次生個七個八個省事;要是生女的,可就不得了了,不必公婆丈夫來罵,自己就要識時務一點,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乞求眾人原諒生了個賠錢貨。
在女性主義高漲,女男平等的囗號成時尚後,職業婦女成流行趨勢,那有什麼空間去結婚生子?自找苦吃而已。
楊希安看著姊姊希平六個月大的身孕,怪同情的。別人害喜頂多二、三個月就結束了,可是希平肚子中的小傢伙到目前為上仍在興風作浪。虧她從小到大沒病沒痛的,怎麼一懷孕卻比任何人還虛弱?害得她三天兩頭上醫院檢查,生怕有個萬一。
真想不透女人為什麼能忍受,在大好青春時,就縱容自己的身材變形走樣!只要當丈夫的偶爾一、兩句騙死人不償命的甜言蜜語在耳邊一說,收效迅速,做妻子的馬上就恨不得捨生忘死地為愛犧牲奉獻,孩子生個一打也無所謂。呃……;當然,希安明白,希平的確過得很幸福。
此刻姊妹倆坐在醫院附設的餐廳中用飯。懷孕時體質的改變可以很明顯地看得出:向來愛吃辣、吃酸的希平,僅點了幾樣很有營養卻食之無味的食物吃,並且還仔細地計算卡路里及各種養份的攝取。
「最近醫院忙嗎?媽說你已經兩個月沒有回家了。」希平拭了下嘴角,瞄了希安一眼。
與希平的明亮嬌俏一比,穿護士制服的楊希安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平凡普通——長相,過得去,清秀中帶著漫不經心的淡漠;性格,怪異;思想,絕對與眾不同。
楊希安挑了下眉說:「每天病人進進出出的,忙是不忙,但雜事一大堆,看來你倒是閒得不得了。你一心想當大律師,拿到執照後反倒沒聽說你創造出什麼豐功偉業,孩子倒是創造出來一個。怎麼?安心當賢妻良母了?」
這絕非存心挑??,而是希安的個性使然——??直接,很不懂得修飾,也很百無禁忌口這種直截了當的性格使得她沒有交到幾個朋友,但她正好也從不認為花時間去交朋友有什麼好玩——還不是嚼嚼舌根,道人是非而已。
希平早已習慣,聳聳肩道:「只能暫時蟄伏著了。本來還想當他事業上的得力助手;但,我早說了嘛,公司將我列為拒絕往來戶,即使我是正宗繼承人也不甩我。後來想開個律師事務所,但……史威就……讓我懷了孕。」俏臉上浮著一層紅暈,深情愛戀全浮在眼底眉間。
這當然是史威的手段。可是楊希平,除了脾氣暴躁了些外,也不是個傻瓜。這種事就像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還得一個願挨才行。楊希安豈會不清楚?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見餐廳入囗處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在四處搜尋什麼,一會眼光看向她們這一桌,走了過來,英俊的臉上露出陽光一般的笑容。
希安對希平道:「史威來了。」
史威正好走到,雙手輕放愛妻肩上,溫和地對希安打招呼:「嗨!希安,好久不見了。」
希平拉史威坐在一邊。史威全副精神立刻放在妻子身上,柔聲問:「醫生怎麼說?」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希平展現嬌媚柔婉的一面,輕道:「醫生說咱們會有一個精力旺盛的兒子。」
「一切都沒問題?」他不放心地問。
「我確定。」希平再三保證。
史威安心一笑,扶起妻子,對希安一笑。
「有空到我們那邊坐坐,希平一個人會寂寞。」
希安笑了笑,與他們一同走出餐廳,目送他們逐漸遠去的儷影。他們這對歡喜冤家,從二十多年前就注定糾纏一生一世。緣份,多麼奇妙的東西!竟然也可以那麼戲劇性!對緣份,她並無多大羨慕,但對愛情,卻勾起了嚮往。屬於她這種全身上下挑不出一個浪漫細胞的人的戀情,將會如何掀開序幕?
在十大死因排行榜中,意外事故一直居高不下;而意外事故中,又以車禍占最多的百分比。
一大清早,救護車的鳴笛聲,就以雷霆萬鈞之勢遠遠地、擾人清夢地傳到醫院。送患者來急救,十之八九是車禍。車子被卡車撞得慘兮兮,成了一堆破銅爛鐵;車主卻十分命大,只斷了右手與左小腿,以及一些小小的刮傷。幸好車子的設計精良,有防護措施保住車主一命,否則真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嚴格說來,這不算什麼大事故;可是消息卻傳遍全醫院,甚至轟動新聞界,還發動大批記者競相來採訪。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醫院中的社交圈子就那麼一點點,平常聊的話題不外是:那一科的實習醫生很帥,那個醫生在追那個護士,那一床的病人有錢,或那一床的病人難伺候之類的。
只要稍有風吹草動,消息馬上如燎原之勢傳遍全醫院,成了流行話題。今天新來的患者可出名了。
一個中法混血兒——這算平常。
英俊高大——這自然有本錢成話題。
帶點印地安式的粗獷豪邁——少見又稀奇,不得了。
兼具法國人的浪漫特質——令天下女子怦然心動。
他叫周約瑟——國際問慣用的名字則是約瑟.格瑞——一個連續三年得到世界賽車錦標冠軍的賽車王子。英俊,並且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賽車冠軍;十六歲在法國稱雄,按著美洲、歐洲、澳洲、亞洲一路殺下來,直到世界冠軍。所到之處全是為他瘋狂的女人,二十五年來從未間斷。
顯然這個賽車王子並不是個安份的病人,一能開口說話,立即逗得情竇初開的小護士們個個神魂顛倒。芳心猛跳不停。
每一個名花尚未有主的護士都希望被護士長點中去當那個賽車王子的全日看護。也不知道護士長是怎麼想的,欲角逐者竟然全部落敗,反倒一旁悠哉悠哉置身事外的楊希安中選。
大家全都不敢相信。
自從一年前,楊家人對外公佈財產全部由長女楊希平所獨得後,一夕之間,楊希安的身價大跌,再沒有人每天慇勤接送,更沒有玫瑰、香水之類的禮物堆滿護士休息室。曾經是熱門話題的楊希安,著實平淡了一年多。
這對楊希安而言,算是大大鬆了口氣;但在別人看來卻像被打入冷宮。本來嘛,在大家眼中,楊希安不僅是楊家的怪胎,也是四姊妹中最不出色的一個,被三個如花似玉的姊妹一比,何止是比到太平洋去而已。如此一個平凡女子,如果沒有金錢為烘托,那會招徠各方男子的青睞?——事實不就證明了?
一向只有難纏的病人,護士長才會交給楊希安,但這一次卻例外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不過,楊希安不曾多問,因為她從不挑病人。
五樓的特別病房。
楊希安才端入早餐到周約瑟的病房不久,還沒坐定,房門就被推開,陣陣香風襲人而入,一團火紅身影挾其甜膩之音閃了進來。
「約瑟,親愛的。怎麼那麼不小心?前天晚上才在我家參加宴會,昨天就聽到這個可怕的消息,嚇得我心跳幾乎停止。哦,你壞死了!」
紅衣女子長得又嬌又艷,臉上無懈可擊地妝點出三分姿色、七分妝扮的最佳寫照;身材倒是非常有看頭——除去一雙裹在黑網絲襪中稍嫌粗的腿之外。一看便知是某個富家的千金小姐。
周約瑟展開萬人迷的笑容,他深知自己的魅力,更知道如何發揮到淋漓盡致。
即使目前裹得像木乃伊,他仍是個最英俊、最瀟灑的病人,任何情況都無法阻擋女人瘋狂愛慕他。唉!從他上幼稚園,眾多小女生為他打得頭破血流後,他就知道這一生,注定要在女人的眷寵中過完這輩子。
「莉娜,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骨折而已!這對賽車手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他的口氣永遠是漫不經心的瀟灑。
方莉娜嬌鎮佯怒地嘟著抹滿紅艷的嘴道:「還說呢!貧嘴!你痛不痛?骨折呢!好恐怖哦!以後不許再出意外嚇我。我要罰你吻我!」說著,紅唇湊到他面前。周約瑟當然義不容辭地吻了下去。親吻而已!家常便飯。他是箇中高手。
抬起頭時,見方莉娜一臉陶醉欲昏,他笑了笑,看向門邊不知何時站了個穿著黃色套裝、成熟嫵媚的女子正似笑非笑地看他。周約瑟記起,她是莉娜的表姊,負責他這次回來拍廣告的企劃經理高斐彤。她手上提著一盒禮物,對眼前所見,不以為然。方莉娜對表姊笑了笑,有些示威的意味。
周約瑟淡淡笑著。女人對他有意無意,或刻意引用招數引他注意,所有的把戲他都十分清楚。高斐彤自是對他有意,否則不會三年前在法國見過一面後,就一直以電話與他聯絡,力邀他來台拍廣告。這算是含蓄的作法;莉娜就坦白多了,三年來他全球到處賽車,她也跟著他跑遍了全球。
一個是任性嬌俏,一個是美艷成熟,各具特色。其實這些戲碼,在法國更多,所到之處也充滿自動粘上來的女人,不算新奇了;但他喜歡玩遊戲,看她們各顯神通。
他是出了名的情場浪子。女人們用各種方法想套住他這匹脫韁野馬,始終沒有人成功,而不放棄的女人依然在努力著。就是他那股生來玩世不恭、風流瀟灑的勁兒,激起女人強烈的征服之心。加上他本身又是名利雙收的賽車手,本身所有優異的條件使得他在女人堆中永遠無往不利。他不曾是個好丈夫,也不曾是個專一的好情人,因為他同時與許多女子交往而不諱言;不過,與他約會,絕對是一種享受,沒有女人能否認。
「表姊怎麼來了?」莉娜抬起頭問。
「來與周先生談拍廣告內容。」她理直氣壯地說。
兩人各坐一張椅子,看來就要暗中較勁了。
楊希安一直站在角落默不出聲地看時間,直到會客時問過了,她走過來道:「對不起,探病時間已過,明天請早。」
「醫生說沒有什麼危險了呀!」方莉娜不依地叫道。
「如果你想讓他早日出院,最好讓他多休息。」楊希安沒有多做說明,逕自消毒針,走到周約瑟身邊,拉開他左肩袖子,很熟練地擦了酒精,注射下去。周約瑟皺了下眉頭,這個護士好像當他是具木偶似的,根本沒把他當人看,打一進來也沒正眼看過他。
高斐彤一直注視楊希安的名牌。打量良久,問:「你是楊家的那個楊希安?」
楊家四姊妹的大名,上流社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方莉娜吃了一驚,囗無遮攔地叫了出來:「你就是那個分不到財產的楊家老二?」十分好奇這個容貌平庸、不苟言笑的護士竟然就是大家囗中的傳奇人物,根本不特別嘛!大家都言過其實了。
只有周約瑟一頭霧水。難道這個小護士頗有來頭?依他生性好動、靜不下來的個性而言,肯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才罷休。不過,只好等明天了,因為兩個能提供他故事的女人已被關在門外了。
「要吃早餐嗎?」她拿溫度計放在他腋下。
同約瑟瞄了一眼乏善可陳的菜色,非常地委屈;可是自己打從昨天出手術房到今晨排氣前都滴水未進,早餓扁了,不愛吃,也只得將就了。
「只好吃了。」他對她眨眨眼,十分淘氣。
楊希安端了一碗肉骨粥給他,只見他指指右手,並不接過。她只好坐下來,一囗一囗送入他嘴中,心中感覺奇怪,就道:「沒想到右手骨折的人,左手竟然也會變得那麼不中用了。」
「什麼?」剛要吞下肚的一囗粥,差點梗在喉嚨噎住。她怎麼一點也不同情他,反倒夾諷帶刺出囗不遜?若說要引他注意就用錯方法了!難道不能用南丁格爾的精神感召他嗎?
「我生病哪!你怎麼這麼說我,跟我過不去?」
這個人也真是奇怪,她這麼說那裡不對了?
「我何必跟你過不去?你該去二樓小兒科的復健室看看,有一個小朋友雙手嚴重灼傷,卻仍不要別人喂,叫人將飯粥攪成濃汁用吸管喝。最近他左手稍為能用,就完全不必別人幫忙了。只有骨骼發育未完全的嬰兒,與老得無行為能力的老人才會讓他人餵食。」
周約瑟逐漸失去胃囗與笑容,拉下臉孔。
「你來我的病房做什麼?」
「你的看護。不然你以為我會閒著沒事坐在這裡?」看來這個人並不聰明。「我有沒有欠你們醫院任何一毛錢?」他又問。
她聳肩。
「聽說你開的支票面額足以讓你住院住到明年秋天還有剩。」
這女人不但相貌平庸,更有一張烏鴉嘴、一副晚娘面孔,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你幹嘛一直讓我不開心?病人不開心,會使病情嚴重,不容易康復,你不明白嗎?」此刻他已經沒有展露致命吸引力的興致了。這女人不配得到他的風度翩翩。
楊希安收起碗筷。這人大概不知道生病的人從來就沒有幾個是開心的。她看看他道:「我是在激勵你。不要想成自己已經回天乏術了好不好?只是個小傷小痛,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當真以為很嚴重嗎?聽說你還是個賽車手,技術好到出車禍。
你不覺得很丟臉嗎?還渲染得天下皆知!」
老天!他遇到的是怎樣的一個女人?這是什麼鬼激勵?他真想問她有沒有病人曾經給她氣死過。突然,他含諷地問:「你來當護士,想必是被南丁格爾的故事所感動羅?」
這問題牽扯到一個偉大的答案,說來話長。楊希安目前不想多做說明,只當他問了個白癡問題。
「我自護專畢業。不當護士才奇怪呢!只是一種職業,與南丁格爾絕對無關。」
「有專業知識並不代表適合當護士。你以為你的心態適合嗎?」他頗不以為然,並且已經開始打算找醫院替他換另一位可親又可愛的迷人小姐來陪他。
希安覺得他這問題問得更白癡。
「為什麼不適合?這是個很需要專業知識的職業,與心態無關。要是來了一個充滿愛心卻無護理知識的人服侍你,而讓你出了什麼差錯,那才叫冤枉。實際一點,先生。」
這女人十分奇特,在他以往女性名冊中找不到前例。突然,周約瑟對楊希安好奇了起來,也有點興致了起來。他饒富興味地笑了,所有火氣盡消。與女人惡言相向絕對是周大少不做的事。如果能將這個怪女人變成一個戀愛中的女人,為他傾倒,為他癡迷,將會是怎樣的情狀?這麼一個不矯情、不留情、不做作的坦率女子——令人傷心的是她甚至不被他外貌、頭銜所吸引——已幸運地引起他的征服欲了。
可是楊希安顯然不合作,她可沒空看他賣弄風情。量完體溫,讓他吃完藥,交代他睡覺就走了。這對他的俊男自尊而言簡直是奇大侮辱;周約瑟追求楊希安的決心因此更確定了。
第三天正式開放探病。醫院空前的熱鬧非凡。
花邊新聞版太久沒有新聞可以大炒特炒了。舉世聞名的賽車手,一來台就出車禍,這本身不就是大新聞?車體全毀,人卻只受了點小傷,除了可以宣揚車手本身技術高超外,車子的防護功能也功不可沒。看來某名車也會跟著這一波新聞熱炒而大發利市。
而上流社會中兩朵名花為周約瑟爭風吃醋更是個好題材。周約瑟來台的目的就是應邀拍某名車廣告,除了天文數字的價碼外,與他搭檔的名模特兒楊希康又是個大話題,已傳出兩人暗中交往已久……。
不必周約瑟開口,小道消息已在四方廣為流傳開來。真假不論,反正有人愛看,就有人拚命寫。身為一個有身價的花花公子,本身的故事向來挖掘不完。
人一多,周約瑟就更活絡,他向來樂意成為焦點中心。走了一批記者,又來了一批名流公子。熟的,不熟的,反正周約瑟就是那一張笑了二十四小時也不曾扭傷或脫臼的笑臉。
楊希安本想躲到一邊涼快,但周約瑟硬是留她在一邊,說他身體虛弱,隨時要有人在一邊看管才放心。院長交代過,她目前主要的工作就是看護周約瑟,其他瑣事都可以擱下。他虛弱?哈!天大的笑話!一大群人看得她眼花,有些想睡。人一多,話一雜,就令她不舒服。正想出去喘口氣,在門口卻又遇到另一批來訪的客人。楊希安瞪大眼,看著人群中那個最修長亮麗的身影,不正是她的妹妹楊希康嗎?忙將她拉到一邊,訝異地問:「你來做什麼?」她可不希望希康也是盲目崇拜者之一。
「跟拍廣告的搭檔討論內容呀!不然你以為我來做什麼?」美麗嫵媚的楊希康連眨個眼也是風情萬種。
楊希安想到昨天那兩個女孩,道:「你該不曾假公濟私,地想跟那白癡來一段吧?」
「希安,你嘴巴放乾淨一點,用腳趾頭想他知道不可能。我要是真有那麼花癡,早被奶奶打斷腿了,在演藝圈更是不必混了。」她惹過不少緋聞,但從來就不是真的,連最嚴重的那一次,甚至因此被老奶奶取消了繼承權,也是她刻意安排的。這麼美麗出色的女人到目前為止仍未談過戀愛,誰會相信?
楊希安放心了一點,抬眼卻迎上希康慧黠的笑臉。
「我說——二姐,你好像很緊張哦?為什麼?」
「那傢伙以當種馬為樂,是男性中的敗類,只要別犯到咱們楊家,一切沒事。那男人金玉其外而已!」楊希安認真地說著,一點也沒有稀奇的地方。——她向來不矯揉造作。楊希康有些失望,還以為這個不知情為何物的二姊終於開竅了呢!
「希康!」導演在裡面叫她。希康對希安點了下頭,走了進去。
希安也去醫護室拿藥了,再幾分鐘周約瑟就該吃築了。真是個美人兒!一種不分國籍的美!輪廓分明,濃眉大眼,性感豐滿的唇,笑起來有一分柔媚。周約瑟細細打量這個來台三天唯一稱得上美女的楊希康,毫不保留地流露出讚美的跟神,不敢相信她會是那個小護士的妹妹。
今天一大早由電話中得知楊家四姊妹的故事。高斐彤說得可清楚了。
老大楊希平,是個握有律師執照卻不曾辦過案子的律師碩士,獨得楊氏企業的繼承權,卻沒有理財天份,所有營運全操控在其夫史威手中,而史威是楊老夫人一手刻意栽培的接班人,是個商場戰將。
老二楊希安,四姊妹中學歷最低,在外居住已有四年,半工半讀完成護專學業。長相最平凡,性格最怪,胸無大志,自動放棄繼承權。
老三楊希康,就是眼前這個令人心醉的美人兒;氣質雍容,長相艷麗明媚,像是精緻水晶杯所盛的醇酒,神秘又誘人。身處演藝圈,鬧出不少緋聞,曾經嚴重到被楊家最高權力者老太夫人逐出家門而失去繼承權。
老四楊希泰,是典型的千金小姐,也是功課差得塗地的商學系學生;迷糊、沒方向感,空有一副美麗的外表與一頭和外表成反比的大腦。
楊希康伸出纖細白嫩的手迎向周約瑟。
「很榮幸與你合作,周先生。」被打量的同時,地也將他整體做了個評估。唔……一個很活躍又很出色的男人,能成一流花花公子,實受之無愧。
「久仰,楊小姐。」他含笑握手。
閃光燈一時閃個不停,明天又是一個話題。
導演有心讓他們獨處,製造更多話題,當下招呼所有閒雜人士到門外去了。
「你很美,與那個小護士有些相似,但你又比她美上好幾倍。」這是實話;不過周約瑟發現自己並不十分由衷。世上的美人何止萬千,但類似楊希安那種古怪人種,全天下大概是獨一無二。以吸引人而言,楊希安平凡的表相下,頗耐人尋味。
曾注意到希安的男人,想必有些心動。楊希康趁機替希安宣傳:「怎麼?與我二姊有過節嗎?她不嚴肅,行事認真,個性四平八穩,只是感覺神經有些遲鈍而已;有時說話毒了一點,但絕對沒惡意。現今社會,肯說實話的人瀕臨絕種,值得好好愛護。」楊希康對於自己的直覺向來頗自豪,通常八九不離十;她有預感,會有一些什麼事即將發生在這個人與二姊身上。至少——至少,以周約瑟向來只注意美女表相的原則推斷,會注意到一個相貌平凡的小護士,就十分不尋常。
「我不相信她是受白衣天使精神感召而去念護專的。」周約瑟咕噥著,口氣有些抱怨。
每次給楊希安打針,總會以為自己是個沒生命的沙包、木頭什麼之類的,好像是給她權充注射??習用。她不曾打招呼,拉起他袖子,酒精一擦立即注射下去。理由很簡單,她說:白癡也知道她拿針筒進來要做什麼用,總不曾拿來給他當水槍玩吧!這是什麼話?雖然她的技術好得沒話說,打針過程像被蚊子叮到一下的感覺,幾乎無關痛癢……可是……無論如何,心中一口氣還是無法嚥得下,總是一腔鬱悶梗在心頭。除此之外,他倒是仍然十分好奇楊希安這個怪人,希望得知更多的訊息。
希康聳聳肩。
「她只是對愛心的表現方法異於常人罷了。當初去念護專的原因是因為那一陣子我們家最高權力指揮者老奶奶積勞成疾胃出血住院,一度情況危急。希安當時就在盤算了,她覺得要當醫生至少高中三年加醫學院七年,總共要讀十年才成;而當護士卻五年就成了。以時問長短計算,她認為當護士可以照顧到老奶奶餘生,所以她捨高中而就五專;想不到一上榜後,我奶奶人已出了醫院,得知消息,抓她到跟前,非常中氣十足地破囗大罵三小時還臉不紅、氣不喘。往後每一想到她放棄北一女那所明星高中就火氣直往上衝,隨時破囗罵人。近些年來奶奶也沒生什麼小病小痛,我二姊說,老奶奶活個百八十歲不成問題,有心競選人瑞也是指日可待,所以她就搬出家門當護士到現在了。」
聽了這一席話,周約瑟拚命忍住笑,因為他骨折的手可禁不起身體大笑後所產生的震動;那會令他疼得面目猙獰,為了他俊美的白馬王子形象,他萬萬不可如此。可是他不知道,那死憋的表情也好看不到那裡去,惹得希康直笑。
「她真不可思議。為什麼不住家中?搬出來又是基於什麼奇怪理由?」他好奇心更重了。
「她說反正老奶奶身體健康,身為專業人員就該到需要她的地方去,才不會浪費人才。
其實這只是藉囗而已。她很聰明的。那陣日子,大姊跑到國外唸書,我奶奶企圖將希安訓練成繼承人,她當然要跑了。」
真有這種家庭?聽到財產繼承,一個一個溜得老遠不見人影。他好笑之外還存著不信。
再問:「那你呢?在兩個姊姊跑掉之後,鬧緋聞弄得滿城風雨?」
這是公開的新聞,楊希康從來就沒有想到要為自己澄清些什麼。說穿了,干卿底事!自家人明白就罷了。
「我們四姊妹很有自知之明不是從商的料,遺傳因子中沒這一項。我父親是個學者,母親鍾情繪畫,真要生出個商業奇葩,可以,等著吧!也許某代的隔代遺傳中正好有我奶奶的那一顆因子出現;不過到時我們楊家大概也已應驗了「富不過三代」那一句老詞了。所以找奶奶才轉了下腦筋動到史威身上去了。」
這個柔媚美女表相下還有一種明快俐落的特質和一顆懂得自嘲藝術的慧心。如此一來,外面的傳言被渲染得太過誇張了。以周約瑟精銳的眼光看來,楊希康必定是一個完美的情婦——如果她要的話。但是,她良好的教育,優雅自愛的氣質不曾讓自己那麼委屈。他的眼光毫無保留地流露出欣賞。
如果剛才楊希康給周約瑟打了七十五分的話,那麼現在可以加到一百分了。一個花花公子——一個內外兼具的花花公子,懂得出內心看人,也用心看人的內心。
她很欣賞,如果能當她姊夫最好不過。
「我雖沒見過另外兩個姊妹;可是在我看來,你一定是最聰明的那一個。有沒有人這麼說過?」他問。
她巧笑倩兮。
「有呀!我奶奶。你知道,我奶奶是只得道成仙的老狐狸,想逃過她計劃的天羅地網,就要用非常的手段。而我恰巧又是姊妹中算得上正常的人種,有心訓練的話,倒也可以成為女強人。做出一點傻事甩掉奶奶魔掌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事。抓住奶奶壞脾氣的弱點,利用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來渲染,煞有其事的與男人進出飯店。消息一出,奶奶龍顏大怒,在眾人面前指著我的鼻子大吼,並取消我的繼承權。不到兩小時她就自己想通原來被我設計了,可是已來不及了。哈!這是我一生中最引以為傲的小聰明。從此老奶奶叫我小狐狸精。
我的逃脫計謀有頭腦多了。」
希康每回想起來總可讓她笑得人仰馬翻,得意得不得了。
「誰娶了你誰幸運。」他真心地笑說。這麼一個內外兼備的大美人,他應該卯足力去追求的;但,奇怪的是他卻顯得意興闌珊,並沒有興起那股意念。為什麼這樣?莫非他的多情被這一次車禍撞飛了?不至於吧!可是為什麼對楊希康沒有動情呢?想著那個怪異的女人楊希安的時間反而勝過其他女人,這實在沒道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38:36
經過楊希康描述,楊氏一門在他心中生了根。多麼奇特的一家人!這麼奇怪的四姊妹,與一個奇特又睿智卻脾氣暴躁的老太太,這麼樣的一個組合,日子會是多麼刺激!對一個從小獨自玩,獨自一人的周約瑟而言,楊家勾起了他的嚮往。有幸的話……他必定登門拜訪。
楊希安再度進入病房時,見到笑得正開心的希康在削水果喂周約瑟吃,兩人似乎談得很愉快。才第一次相見,就可以如此熟稔,真奇怪。她不解地皺了下眉頭,心下突然浮起了一股令她不舒服的莫名情緒。怎麼回事?這股氣憤不悅,是叫什麼來著?
「吃藥。」她冰冷地說道,眼光似在警告周約瑟。
希康看出希安以為周約瑟正濫用魅力勾引她,一時也不好解釋,只好為周約瑟暗中祈禱了。她站起來道:「已經七點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對了,希安,媽媽要你下次休假回家住幾天,聽到沒?」見希安點頭,希康才滿意地道別離去。
門一關上,楊希安立即瞪向周約瑟。
「別打我妹妹的主意。」這種男人當丈夫只會使妻子早死。
周約瑟狡黠地看著她。
「她那種美人,誰都想追。又不是追你,窮操什麼心?」
「你不行。」她很直接。
「為什麼?我那一點配不上希康?」他暗自竊喜,原來她還沒遲鈍到對他的魅力渾然不覺呢!這才正常。
「你那一點配得上?外表是孔雀,行為像公牛,態度像種馬。不是禽,就是獸,那裡好?」她不留囗德。
說得周約瑟一臉鐵青。這個長相已經夠平凡,卻又不懂修養內在補其缺憾的醜女人,竟敢……竟敢這麼說他!平心靜氣,周約瑟,千萬要平心靜氣!他不停地在心中告知自己:他是個出色一流的男人,對女人惡言相向是紳士大忌,與她一般見識無異是降低自己的格調。
老實說,若自知沒本事挑起她相等的火氣,出言不遜也討不到什麼好處,倒不如直接宣戰氣死她,他道:「你等著看吧!我這個在你眼中一文不值的男人,若弄不到你們楊家的人,我就不姓周,改姓楊當牛當馬都可以。」
這場仗鐵定有得打,至少在他居留台灣數個月中絕對屬重頭戲。誰沈得住氣,誰就勝利。序幕由此刻正式拉起。他一定要讓楊希安注意他、迷戀他……至於動機為何,目前暫時不研究,反正,必定會是一個好玩的遊戲。
楊希安瞇著眼瞄他,只想防患未然地在他該吃的藥中摻一些老鼠藥毒死他,省得遺害人問;不過,繼而一想,他們楊家一門豈會沒眼光到這種地步,挑上這一隻孔雀當伴侶?當朋友都賺多餘!有了這一層篤定,希安放棄了毒死他約念頭。若周約瑟知道在楊希安的一轉念間他險些向鬼門關報到,不知會做何感想?︵可怕的女人!︶她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孩,一般人不能用常理來推斷。而她甚至不知道剛才見希康與周約瑟相處融洽而產生的不適感就是為嫉妒。頑皮的邱比特早已惡作劇地射出了情箭,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船的男女竟然被設計成一對。唉……看來另一場愛情喜劇已悄悄展開……。
位於台北市郊,高級別墅在青山疊翠間一一林立。好山、好水、好空氣,盡在眼底。
楊家別墅藍頂白牆在陽光下特別醒目,低低的鏤花黑色鐵門由外可窺內,與其他密閉高聳的圍牆不同。入目儘是一大片草地,沒花沒樹,非常簡單。
門口台階上,坐著一個美麗純真的少女,長髮及腰,自然卷,很柔軟地順著微風吹拂著。秋末的午後,感覺十分寫意。少女柳眉大眼,白皙無瑕的面孔上,就見泛著粉紅健康顏色的雙頰與兩片無需唇膏妝點便有美麗色澤的櫻唇相輝映。這麼一個清涼寧??的午後,所有一切都該是淡中夾詩意,緊蹙眉頭就不該了。少女膝上放著一本厚厚的企管專書,精緻無瑕的俏臉上愁雲滿怖,眉梢深鎖。
她叫楊希泰,楊家四姊妹中的么女,被綁架過一次。大學聯考只有兩天,她卻丟了三次准考證。從小到大,她命好得天天有司機接送上下學,因為讓她搭公車、走路、坐計程車絕對回不了家。她從來不在外面吃東西,因為每次吃完要付錢時,一定找不到錢——不是去了,就是找錯囗袋。
最嚴重的是,她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大學文憑卻似無望,更糟的話,就只有請她回家吃自己了。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看手上的書:可是她覺得那一大串文字好像一個個飛出來繞著她玩,讓她頭昏眼花。猛然闔上書本,才得以鬆了口氣;卻又無限悲哀。或許她真的是一個白癡,她想。
突然,從公車上走下來的人影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睜大眼開心地跳了起來。
「二姊!二姊!你回來了!」
她跑過去。楊希安連忙丟下行李跑了過來,及時抱住希泰,搶救成功。希泰跑起來總是前腳絆到後腳。說來好笑,她正巧也是個運動白癡,這點加在她已經是難以勝數的缺點上無疑是雪上加霜。
顯然希泰是被悶壞了,才會這麼熱情地奔向她。姊妹們各自有事做,很少回家;母親是個繪畫迷,關在畫室三天三夜也無所謂;老奶奶見著人總要來一次疲勞轟炸,沒有人能倖免——誰敢接近?!
楊希安歎口氣,重複她常說的話:「就剩這張臉可以見人了,你不小心保護好,真想當老姑婆呀,小傻瓜。」
希泰嬌憨地露出天使一般的笑容,摟著希安道:「怎麼想回來呀?是不是太久沒聽奶奶罵人了,想回來過過癮呀?真體貼哦……」兩人走入屋子中。
「奶奶呢?」希安問。
希泰下巴朝樓梯囗點了下。
「在書房,早上姊夫送來明年度的公司計畫表。奶奶是掛名董事長,當然要看一下。」
「史威走了?」
「嗯,他說要回去陪大姊。」
希安往樓上逕自走去。
「他的確該擔心。大姊那性子,搞不好隨時都會發生意外。她能平安懷胎到現在,史威功不可沒。」
希泰也跟著走入她房間,整個人陷進懶骨頭,撐著小下巴,眼中滿是欣羨地看著希安。
「姊,在外面住很棒吧?」
「是呀!少了個老太婆囉嗦。」這不是希安的回答,聲音來自敞開的門囗。一個年近七旬,滿頭銀絲,身材嬌小的老婦人——楊家的鐵娘子,老太夫人是也。老太夫人一臉嚴肅,緩緩走了進來,目光凌厲地盯著希泰叫道:「還不快去唸書!明天的補考不會因為希安回來就延期。」
楊希泰一溜煙地跑了。
老太太坐在床沿,仔細看著四個多月未見的二孫女,心中無限感慨。她真的從沒怪過媳婦沒能生個孫子給她抱抱。這四個孫女的成長過程可以匯成笑話全集出書。對這四個小丫頭實在又愛又氣。活像錢會砸死人似的,一個個不願接掌大把事業。要不是當初和兒子共同預定了史威這一枚勝棋,今天楊氏企業會陷入什麼慘況實不敢想像。一個個都跟她玩躲貓貓的遊戲,還得讓她絞盡腦汁和她們周旋、鬥智。真是青出於藍,都成小狐狸了。希安是第一個以出走明白暗示不接受產業的叛逆者。好!沒關係,反正她有史威,不怕。唉,公司沒事,家中卻有事。她自知四個孫女是各有特色,有美麗、有智慧、有純淨、有特別;可是為什麼會乏人問津?
參加每一個名流酒會,就是沒有人來對她提親。她知道,別人把四個丫頭封為「楊家四怪」,而以希女為最……。她真是天生的勞碌命,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將剩下的這三個來個清倉大拍賣,反正她對那些富家公子哥兒、名流商賈也看不對眼。不來追求倒是省了麻煩。
「是不是有對象了?不要忘了你已經二十五歲了。」她淡淡地說著。
「目前沒有。倒是希泰,行情正梢。」希安一邊掛衣服,一邊回答得漫不經心「我才不擔心她!我擔心的是你。」老太太瞪著希安看。因為這會兒掛完衣服的楊家二小姐正坐在椅子上,雙腿抬在書桌上,大囗啃著蘋果吃。
「楊希安!」奶奶的口氣是山雨欲來。
「嗯——?」她處變不驚,??習慣了。
老太太手杖跟隨而到。她俐落地放下雙腿自保,就見逼近的老奶奶俯身逼視她。
「你給我馬上找個人嫁了!」
「目前沒這打算。」她笑了笑。
「我有的是辦法,少來跟我演拖刀計。我明天就去登報!在徵婚那一欄登著:凡有善心人士,欲娶楊希安者,不僅是積陰德,更是勇於犧牲。為了酬謝他,願以一分公司做為精神補償。」老奶奶一臉狡黠。
卻見楊希安揮揮手道:「少來了,奶奶。這種丟臉事一傳開,我是無所謂,受不了的恐怕是你;將來參加宴會可能要考慮掛一副面具遮羞。而這個笑話會在社交圈流傳久遠,歷久彌新。」
現在的小孩不好騙了!唉!
「你要氣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奶奶,想開一點,我才二十五歲。何況希平也快給您抱孫子了,對我那麼著急做什麼?會夭壽的!」
老奶奶不甘願道:「算命的說你今年紅鸞星動,現在秋天都過一半了,動個鬼!你這副德行,會紅鸞星動就奇怪了。現在我也只是唸唸;但,到了二十七歲,你要是還沒有辦法交一個男朋友,帶回來給我看的話,別懷疑,就算會給外人笑話,我還是會那麼做。」
念人是一項藝術:念太久,會招致反彈與轉身而去的下場;適度的感歎,顯示出老態龍鍾的悲哀,則會使被念的人於心不忍,進而心懷愧疚。於是老奶奶說了最後一句:「你好好想一想。」說完便轉身走出去。
看著老奶奶的背影,楊希安心中不期然地浮上周約瑟的影子、他那張玩世不恭的面孔、喜愛身處脂粉陣中的風流。起先與她水火不容,可是後來他變得好奇怪,一直惹她開口,即使是問一些白癡也不屑一問的問題——話說回來,好脾氣是他唯一的優點。這次可以休假還真是拜他所賜。等地休完一星期回去,他大概也出院了吧!她會記得他的。活了二十五年,還沒有一個異性面孔可以清晰浮現腦海中,他是第一個。這得從住院這兩星期來他所闖的豐功偉業來細數。他百分之百不是一個好病人;一旦能下床行走,立刻成天跑兒童復健室,教小孩打橋牌,教小孩對每一個經過的女護士吹著色狼式的囗哨,弄得她們芳心大亂。其中,最嚴重的一件事就是,他竟然率眾茌醫院好不容易種植成功的韓國草皮上烤肉,險些釀成火災。這麼一個危險人物,醫院再也管不著他是不是名人,逐客令照樣下來。想不到那男人臉皮厚得很,死賴著不走,甚至還說要住到明年秋天。還是院長說好說歹,費盡唇舌跟他討價還價之下,周約瑟才終於決定三天後走人。院長感激涕零下,奉還一半費用不過燒掉的那片草皮使周約瑟破費更多。
周約瑟實在是有領導能力,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十來個小孩收得服服貼貼的。在他數件豐功偉業中,她楊希安赫然是名列前茅的幫兇,被護士長念得耳朵都快長瘡,後來被強制休假,與周約瑟隔離開來,以防再有事故發生。如果她不在,危險性可減去一半,醫院數百年不用的滅火器,依然可以百年不用。
與他一同陪孩子玩的時候,她真正感覺到愉快。這種感覺從未發生在任何一個曾經追求過她的男士中。他們也都使出渾身解數吸引她注意,卻都沒成功。也許他天生命該是萬人迷,與眾不同。難怪會迷煞那些小護士與名流千金。
他實在是個好笑的傢伙,起先還以為他只是一個大草包。想著想著,唇邊不覺漾出笑意,正想得有些失神,床邊電話乍然響起,嚇了她好大一跳。有誰知道她回家了?這只是她房間的專屬電話。
她接起話筒。
「喂!我是楊希安,找那位?」
「找你!」電話那頭傳來周約瑟帶笑的聲音。
奇怪了,這人怎麼會打來?
「你怎麼知道我這兒的電話?你現在人在哪?」
「我向你同事問來的。我出院了,人在公寓中。」
怎麼那麼快出院?他不是死賴著?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好事,給人轟了出來。」
「現在有空嗎?」周約瑟拒絕回答這個不禮貌的問題。
「有呀,做什麼?要我過去幫你拆石膏是不是?還是你一出院又受傷了?」這絕對是關心的問話,護士本能而已,沒有惡意。
周約瑟歎了口氣,她非得咒他不可嗎?
「小姐,我現在閒極無聊透了,想開車載你去兜風。」
換做其他女人,一聽到大情聖周約瑟提出這個邀約,那個不感動得涕泗縱橫、拜天拜地直道自己無比幸運?
可是,楊希安並不是這種女人。
「呵!謝啦,我的命還沒活夠。抱歉,恕不奉陪。也許等我休假完回去,還有榮幸當你的看護,再見。」她收了線,對著電話看了良久。這傢伙,撞一次還不夠,還想撞第二次過癮?手上石膏未拆不說,腳也才剛好不久,使不得力,他現在有什麼本錢開車兜風?沒本錢也就罷了。地也不想想,台北市的交通一塞三千里,車子上了路只求蝸行順利;兜風?他以為這裡是法國?不愧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沒大腦!
另一端的周約瑟此刻也正盯著手中的電話,久久說不出話,也忘了放下電話,這小妮子竟敢掛他電話!要知道諸色女子只求他回眸一笑,此生便覺無憾,更別提特別打電話邀約了。可是——這個楊希安——唉!周約瑟呆怒完後轉為苦笑。如果楊希安與別的女人一樣平凡尋常的話,他根本不屑一顧,更別說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見她,想與她說話了,還用「美男計」拐一個小護士找出她家的電話。這等犧牲色相的糗事,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呢!
對楊希安的興趣超出自己所能想像之外,就是因為她對他毫不心動。真是個不解風情的自戀自負狂!現在,被掛了電話,應該怎麼辦?如果他會退縮,他就不叫周約瑟。他手上當然有她的住址。找她去也。
楊氏四姝的母親方如華夫人是一個沈迷於繪畫,深居簡出的中年美婦人。她與楊希泰較相似,有著一張甜美的娃娃臉,個性十分迷糊,所有特質都可以在楊希泰身上找出來。自從丈夫去世後,她幾乎是足不出戶。對外界、社交都興致缺缺,恬淡寧靜,優雅自得。這種生活使得楊夫人看起來就像是四姊妹的姊姊,與母親身份劃不上等號。
楊希安坐在畫室沙發上看母親畫著窗台上的黃金葛,神情有些疑慮焦躁,心中煩煩的。
她從未如此難受過。
「媽——」
「嗯?」楊夫人沒回頭。
「如果你會不自覺的去擔心一個不相干的人,那是什麼原因?」她擔心那白癡真的不怕死地開車出門,不明白何以會有這種心情。她是個少感少欲的人,除了對親人有一份出自天性的熱情外,外人在她眼中全是不相干。現在這份焦急對她而言,太陌生,也太不可思議了。
楊夫人停住手上的彩筆,頓了一頓,轉過身放下畫具,坐在女兒身旁深思,看著她愁眉深鎖,嘴角楊起溫柔的笑意。
「男的?」
希安點頭。
「那也許是代表——你要戀愛了。我有沒有說過我十九歲遇到你們父親的事?」楊夫人雙眼如夢似幻,不覺地陷入初戀的回憶中……見希安搖頭,道:「那年,我甫考上A大的美術系,而你們的爸爸已經大四,快畢業了。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一見到他走過窗囗的身影心就猛跳不已,又開心又驚慌的,總想好好看他一眼;可是,一旦他真的注意到我,對我笑,我就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逃開,六神無主。結果,每次他見到我時,總是看到我不是跌下樓梯,就是把一張可以得獎的畫,畫成鬼畫符般慘不忍睹,蒙娜麗莎還給我畫出了鬍子呢!好丟臉!但要是沒看到他就更慘了,牽腸掛肚的,做事不帶勁,更是無心作畫,心情煩透了;到後來吃不下,睡不著,坐立不安。交往後就開始盤算他何時畢業,心情糟透了,而你爸爸也是相同心情,他怕畢業後我會讓別人給追走,原本想留校等我一起畢業;但我那時已無心學業,所以乾脆休學嫁給他了。」楊夫人眉眼羞怯,掩不住甜蜜的笑容。頓了一頓才問女兒:「你呢?什麼情形?」
心情基本上雷同,可是周約瑟是花花公子,不像爸爸溫文儒雅,用情專一,真誠執著。
她篤定不愛花花公子,所以對他應該談不上有感情,只是擔心而已。
「我只覺得他像一個白癡,總是問我一些笨問題。雖然別人說他很聰明,而他的確會根多把戲;可是,這麼一個出門就撞車,說話不用大腦的人怎會不叫人擔心呢?除了花心、愛炫、自戀外,到底他還算是個好人。那是感情嗎?男女之間不見得只有愛情吧!他還說要追希泰。」
對於愛情一事,希安知道自己是有一些嚮往;但,即使會動心,仍清楚地知道周約瑟不是一個好對象。是感情嗎?這心態。
「愛情是不可理喻的,不管自己心中如何打算計較,終究逃不過月老手中那條紅線。即使事件本身有那麼多不足以令人心喜的因素,也阻止不了兩顆相吸的心呀。」楊夫人輕拍了下女兒的手,她能肯定,希安確實是戀愛了。這種事,旁人使不上力,只能靜觀其發展,適時推她一把。楊夫人一生少欲少求,只願女兒們平安成長,覓得良緣,有情人終成眷屬。除了對天祈禱,好像也無他法了。
門板被扣了兩下,即被旋開,希泰甜美的小臉探了進來。「希安,有人送我一盒瑞士蓮巧克力。」
「是誰?」希安看希泰雙頰吃得鼓鼓的。
「不認得的人。」她猶自天真。
「不認得的人送你東西你也敢亂吃!快吐掉!不怕被毒死呀!」她衝向妹妹,就要搶過巧克力。
希泰連忙藏到身後,搖頭叫:「他是你的朋友呀,不會害人的,他在下面等你。」說完往樓下跑去,手上捧著寶貝巧克力,身手卻還是很伶俐。
「是誰?什麼朋友?」她追了下去。
「我忘了問,你自己去問他。」
其實也無須問了,她人也已追到樓下。見到來人四平八穩地坐在沙發上,擺著自認最帥的笑容迎向她。還有誰?那個周約瑟嘛。真是神通廣大,連地址也找得到。
「沒出車禍?」她第一句話如是說。
「你太低估我的技術了。」他笑道,對她的烏鴉嘴十分習慣了。
「來做什麼?」她瞄了瞄他右手腕上的繃帶——不怕死的傢伙!
「我來……」他正要開口,就見樓梯囗站了一老一小;小的就是剛才給他開門的那個小洋娃娃;至於老的,應該是楊老夫人了。她——一臉的精練,神彩紅光,身形嬌小;看起來卻很有份量——此時正以估量的眼光看他。截下他的話尾:「你來追我們家希安嗎?」
「奶奶!」希安猛轉過身,瞪了希泰一眼。
老夫人沒理希安,直接站定在周約瑟面前。
「我是希安的奶奶。」
「我是周約瑟。」他表現無懈可擊的禮貌,執起老夫人的手輕輕一吻,很歐洲式的。
「你是她的病人?」她瞄了他手上的繃帶。
「是的。」周約瑟也興味正濃地看著老太太。
「是不是有意娶她?」
「呃……只是交個朋友而已。」他一丁點想追她的念頭也沒有,只不過喜歡與她相處而已。說追求?太嚴重了些。
老夫人聳肩。
「記住你自己說的話:只是交個朋友而已。你不是丈母娘會放心的女婿。」
希安翻翻白眼。
「奶奶!你在胡說些什麼?你要是對每一個來拜訪的男性都這麼說的話,保證以後咱們家沒人敢上門了。」又看向周約瑟,希望速戰速決。「你來到底做什麼?」
「來邀請你跟我乘車兜風啊。」他不死心地又提出。
「為什麼不找別人?」她不解地問他。又不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僅剩她楊希安一人:何況他花花公子女朋友隨便一抓就一大把,一招手,號稱會有滿卡車的美女趕著過來,何必巴巴地拿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還是他耳朵有問題?把別人的拒絕聽成贊同?改天要建議他去耳鼻喉科檢查看看。
「我就是要找你。」他的口氣竟然有些耍賴。
老奶奶心中暗笑,裝腔作勢咳了兩聲。
「我說——希安,盛情難卻。你就陪陪這位先生出去玩一玩吧!來者是客,地主之誼的義務要盡。」奶奶口氣中的威脅十分明顯。
當然,與其聽老奶奶的叨念,還不如與周約瑟出去走一走:她再笨也會選擇後者。不然她就等著被開罵到耳朵生瘡流膿,皮癢了。其實,與他這種人一起玩,也算得上好玩,不會有冷場。反正對這人又不討厭,所以她很當機立斷地下決定,連讓老奶奶多念一句的機會也沒有,拉著周約瑟叫:「我們走了!」說完兩人就不見蹤影。
這是有原因的;因為,這回可算是希安生平頭一遭和異性出遊,老奶奶一定會搬出一大堆告誡的話,然後逼周約瑟發誓:若讓她有了一丁點意外閃失,就得娶她,以示負責。既然此期間老奶奶巴不得她早點嫁人,這些又臭又長的話保證免不了的。——這等丟臉的事那能讓它發生?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39:14
上了周約瑟的拉風敞篷跑車,才吁了口氣,回家免不了又一頓炮轟;不過總是暫時先逃過一劫。
「沒想到還有你會怕的事。」周約瑟不明所以,只覺好笑。
「家醜不可外揚。我不想在你這外人面前鬧太多笑話。」她白了他一眼。
「你今天情緒很不好嗎?平常你什麼事都不在意,置身事外落得清閒。今天怎麼了?莫非我惹到你了?」周約瑟小心打量她。
這說法令楊希安怔了一下。是呀!今天是怎麼回事?發現自己竟然為他擔心,而經過母親說明這是情感反應後,心態便開始不平衡了起來。這種感覺讓她平靜的心顯得無比煩躁。
她困惑地看向他。
「周約瑟,其實你不算太笨,有些事情你應該是專家。你可不可以替我想辦法?我覺得不開心。」
難得有讓楊希安看重的地方,自然義不容辭了。周約瑟受寵若驚地看她一眼,心想:她心情不好也稱得上奇聞了。
「不開心?怎麼回事?你向來沒什麼感覺的呀!」
車子轉到一家頗富盛名的歐式自助餐館前停住。
一會後,各自端了一盤小山一般高的食物坐定在一桌雙人座的卡座中,周約瑟再問一次。能被她看重實在是此生最光榮的事。
「不曾是我惹到你吧?」
希安點頭又搖頭道:「你只是間接的,主要是我討厭自己的感覺。你很有經驗,對不對?那麼我問你,喜歡上一個人的前兆是不是先會感覺全身不對勁?」她滿懷希望地問他。
感情一事,他自然是專家。
「不對,喜歡一個人應該心喜又期待才對——除非——」他猛盯著她叫:「除非你愛上有婦之夫!」直覺聲音走了調,提高好幾度,語氣中合著妒火味。她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看上別人?她還沒看上他呀。
「不中亦不遠矣。」與有婦之夫相去不遠,倘若喜歡上一個花花公子,下場一樣悲慘。
希安埋頭吃著牛排——奇怪,心情明明不好,胃囗竟然好得出奇。——吃到盤底朝天。
抬頭時卻見到周約瑟緊繃著鐵青的臉。
「手疼嗎?還是那裡的舊傷復發?」她關心地問,「他是誰?」周約瑟控制不了自己語氣的兇惡;雖然知道這種像吃醋丈夫的囗吻是翩翩公子的大忌,可是他擠不出笑臉——俊美的面孔剎那間轉變為嚴厲的表情,活像一個要判人死刑的法官,一副嚇死人的模樣。找不出這股氣所為何來。
希安一頭霧水。他是誰?什麼是誰?誰又是誰?究竟在問些什麼?沒頭沒尾的!她不懂。
「什麼呀?」她起身到食物區打算再吃一盤。
周約瑟抿著唇,氣極敗壞地跟在她身後,不知道該拿她的遲鈍怎麼辦才好。她是不會當他一回事的,可是他希望她當他一回事,在意他的感覺呀!
「你喜歡誰?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喜歡?談得上喜歡嗎?只是在意而已。
「感覺還好而已。」她挑了一大堆食物,又坐回原位。
周約瑟決定換個方式問,因為他快被她一直不講重點的回答逼瘋了。再問下去肯定會先勒死她。
「這麼說好了,你認識幾個異性?你記得住的。」他知道沒幾個異性能讓她放在心上,甚至同醫院共事四年的醫生,見了面地也叫不出名字。
「兩個。一個是史威,一個是你。」她回答。
史威?史威是什麼鬼?——等等!史威不是希安的姊夫嗎?天哪!她看上自己的姊夫,才說是有婦之夫!這怎麼可以?周約瑟猛然抓住她雙腕,而他這唐突的舉動嚇住了希安;他此刻的神態、行為已經罔顧紳士風度,而成凶神惡煞。
「你不可以愛上史威!聽到沒有!天下男人這麼多,為什麼要和自己的姊姊搶丈夫?」
何況他周約瑟有幾個男人比得上?
他手上的繃帶還沒拆呢,想不到力氣竟然這麼大!看他花花公子的表相,白皙的膚色(遺傳母系膚色緣故),應該屬弱不禁風那一型才是,甚至吃個飯還要人家喂呢,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量?他的手心也不柔軟,粗糙有力並且還長了繭。楊希安生平第一次深刻體認到男女之問的不同,這認知突然引發另一股陌生情緒——羞澀不安。給他這麼握著不妥吧!她微微掙扎,急道:「放開我!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周約瑟見她不安更是大為憤怒,這不是心虛是什麼?可是他更恨心中那股無能為力的情緒。他握得更牢不放手。用力一帶,希安整個身子傾向他,而周約瑟也迎了上去,用力地,深深地將自己的唇印上她玫瑰色澤、自然渾成的兩片唇瓣上……
希安整個人嚇住了,睜大眼卻視而不見。老天爺!這是什麼?他在做什麼?不會是接吻吧?看起來好像是的樣子。他溫潤的唇,正緊緊吸吮她的唇。其實她可以拒絕他的吻的,畢竟他只是抓住她雙手而已;但她恰巧又十分好奇。唇對唇接吻,老實說,她以前曾經認為很噁心——病從囗入嘛!多少細菌滋生在此還不知道。可是為什麼電視上的愛情戲總會有那麼多這種畫面?她曾問過希平,可是希平說這種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以後她就會知道。現在她親身體驗了,好像也沒意會到什麼,可是體溫似乎升高許多,至少她的臉熱熱的——等等!他在做什麼?他怎麼伸出舌頭了?她嚇回了神,頭往後移,拉出兩人的距離,看到周約瑟一臉的意猶未盡與眼底澎湃難平的情潮。
前後大約五秒。但周約瑟覺得只是沾到半秒而已,大感挫敗!以前別的女孩總是在接吻後癱在他懷中近乎昏厥;反倒是他,因為常吻一大票女孩,早已無特殊的感覺了。剛才他根本沒空去注意希安是何反應,因為自己在沾上她的唇後,立即沈迷其中,完全忘我而無法自拔。她突然抽身,讓他覺得好掃興。哎!楊希安,你這個小女人,非得要那麼與眾不同嗎?
這樣會害他更想與她一起期待每一項驚喜,更想觀看她的反應呀。周約瑟,承認吧,你完了。你經年流連百花叢中,從不真心付出,嫌玫瑰艷,嫌蘭花嬌,嫌東嫌西,最後竟然栽在這個容貌平庸的小女人身上、這份別人求之不得的寵幸,就是有人不解風情並且還可能不屑一顧。而這人偏勾走了他全心全意的眷戀眼光,何因?
「你……幹嘛吻我?」她用眼光指控他。
「我追定你了,楊希安。」口氣像在宣戰——對自己宣戰。不漂亮又怎樣?平庸又如何?天仙美女當前卻引不起他興趣,也是沒用。他認了,他不敢再自認為條件優異,認為別人要對他的寵幸感激涕零,對楊希安至少不能有這心態,她不會吃他任何一套的。即使心中感到窩囊無比,但追她——一定要追上她的意念仍堅定不移。至於追上以後呢?再說吧!他總不會真想娶這個怪人當老婆吧!
「你要追我?怎麼追?」追求只是一種單方面的行為,她干涉不了;可是她膩了送花送糖,以前就被這些東西弄得對愛情一事大為懷疑。希望他別來這一套。
「你不能問這個,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還有,你不可以愛上史威。」他口氣霸道。
「我幹嘛要愛上史威?他是我姊夫。你腦中想什麼齷齪事?」她抽回手。冉一次肯定他的思想有問題,並且是個白癡。
「是你誤導我的,還敢這麼說。」他吁了口氣,所有怒氣全消,全身舒暢安然不少,也有胃囗吃東西了,這才覺飢腸轆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此刻他已有閒情逸致表現出他名不虛傳的最佳情人風度。雖然以往見到希安總是將她拋到一旁;可是,現在他既然要追求她了,自然要表現出最好的一面,至少——至少則讓她再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他。
這一頓飯兩人吃得極開心,因為西線無戰事,而且希安並沒有表示出無聊的去情。
由於心情太好,忘了回想一些對他有利的事。希安有喜歡的男人,而她記得的男人只有兩個;確定不是史威,二減一余一,那麼周約瑟就是當然人選了。可惜他忘了去深思這一點,否則他會樂上天;也因為他沒想通這一點,致使往後的日子所表現的行為——大吃飛醋,丟臉透了!讓所有人笑話。只能說,情感一事絕對會讓一個智商一八○的天才變成智商負數一八一的大白癡了。
事情很快就發生了。
自從周約瑟正式表明要追求楊希安後,便佔去楊希安休假的所有時間。以傷未癒為藉囗拖延工作,關掉呼叫器與大哥大讓閒雜人士找不到他。對於那些上門的鶯鶯燕燕,他開始懷疑自己以前怎麼會對那一種疲勞轟炸感到沾沾自喜?她們頂多只會互相爭風吃醋而已。
愈相處,心中愈是恐慌。他以為這次的追求會和以前一樣,在新鮮感一退後立即感到索然無味,進而可以揮手互道珍重說再見了;然而,事實卻不然。楊希安與過去他所交往的女孩迥然不同。是的,她說話毫不修飾,很容易得罪人,常惹得他七竅生煙;可是這也正是她之所以吸引人的地方。與她在一起,不必刻意扮十全十美的紳士,不必設計自己幾分的笑容最迷人,不必在意那一個角度的面孔最酷、最瀟灑,所以相處起來舒暢自然。
他以前怎麼會覺得她不美呢?她的確不漂亮,但她也有美麗的時候。她的笑容對他最具殺傷力。每當她開懷一笑,他的心就怦動不已,直想摟她入懷,吻住每一朵笑容;可是,天哪!他不敢——他不敢隨便冒犯她。大情聖周約瑟竟然有不敢碰的女孩子!說出去一定笑掉人家的大牙。楊希安難道會當他是色狠而毒打他嗎?不會,她甚至有一點點喜歡,他看得出來。她的笑容有著美與純淨,她的世界單純而空白,神聖得教他不敢拿手中的畫筆任意揮彩。他只想天天看她,逗她笑,挖掘出她更多的美麗。——這樣下去的話心中怎麼不恐慌?
他已離不開她了!
獨自一人時,他會被這些問題給困住煩心;可是一到約會時間卻什麼都拋諸腦後。
中午時刻,希安巡完自己管轄的病床,打算交班休息。下午周約瑟約她去動物園玩。日子中有些休閒其實也不錯,尤其周約瑟是個好玩的人,像個大孩子似的,不會讓她感到無趣。正要走入休息室,身後有人叫住她。
「希安!希安!」
她轉過頭,看到一臉蒼白的史威,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被希平嚇壞了!早上睡覺時竟然由床上跌下,動到胎氣。她現在人正在婦產科那邊。」史威心有餘悸地癱在身旁的牆上,冷汗直冒。
「現在怎麼樣了?」希安睜大眼。史威家超大型的床怎麼還有人會睡得掉下去呢?不過……如果那人是希平,就見怪不怪了。
「結果她肚子疼的原因,是因為吃壞肚子;希平卻以為是小產。現在沒事,正在做產前檢查。」史威苦笑。早知道在希平未平安生產前,他的心臟必定會面臨空前的考驗。
希安吁了口氣。這個希平從小把史威欺負到大,看來史威未來還有得受。
「希安。」史威整了一整神色,眼光變為深思。
「什麼?」她不明白。
「聽說你在戀愛了。」
「不算吧,是他在追我,我不反對而已。」她盯著史威問:「老奶奶派你來探話的?」
「是希平,她好奇死了。這男主角想必不同凡響,能讓你放在心上。」史威自己也好奇死了。
她不置一詞,聳聳肩。就是有這麼一大票互通有無的親戚在那邊渲染,煞有其事似的,她自己只是感覺不錯罷了。
史威寵溺地撥著她及肩的頭髮。
「小女孩長大了。」
「放開她!」一聲怒吼在希安身後傳了過來,伴而隨之的是一隻拳頭,快速狠猛地往史威臉上揮去。史威迅捷地閃到一邊,順帶拉著希安;可是希安的另一手同時給周約瑟抓住,他也正要拉希安到自己身邊。
一拉一扯間,希安哀叫出來,感覺手腕好像扭到了。
「放開我!」她抽回自己雙手,撫著右腕。
「希安!他是誰?」兩個男人同時開口問出同樣的話,同時又互瞪對方!
周約瑟氣急敗壞地瞪著眼前這個俊美英挺的男人,滿身儒雅氣質,好像弱不禁風的書生。他有什麼好?膽敢對希安做出親密的動作!他要把這男人的骨頭拆得一根也不剩。
史威有些頓悟,他仔細評量這個大家囗中風流倜儻的賽車王子。是不是玩世不恭、用情不專他不知道,看起來倒像是個吃醋丈夫正巧捉到別的男人勾引他老婆一般。史威笑了出來,看向希安問道:「是他?」
希安點頭,看問周約瑟厲聲責道:「你怎麼這麼野蠻!亂打人!快向他道歉!」
「我要跟他決鬥!」周約瑟吼完就四下張望,好不容易看到休息室的桌子上一副衛生手套,便抓起來往史威的臉丟去,卻被史威接個正著。
一個短髮俏麗而大腹便便的少婦一臉茫然地走近暴風圈,怯生生地舉起一隻手問:「我可不可以問究竟發生什麼事?怎麼會有人向我老公要求決鬥?這不行的,他上有高堂,下有妻兒,不能死的。」
周約瑟立刻像抓到把柄似地衝到孕婦面前叫道:「他是你的丈夫?那最好了,這個不要臉的男人正企圖勾引無知少女,你快帶回去好好管教。已為人夫、為人父了,最好懂得安份一點!」
「周約瑟!你說什麼鬼話?你這大白癡,已經嚴重到可以關入精神病院了!」
希安光火了。這個丟人現眼的傢伙,拚命譭謗她的家人,還理直氣壯,她怎麼會覺得這個白癡傻得可愛呢!
史威摟住妻子的腰,笑不可抑。
「史威,這是怎麼回事?希安!你怎麼發火了?」希平仍是一頭霧水。這個英俊強壯的男人怎麼會說史威在勾引希安?
四周已圍了好幾個人在看熱鬧。
而周約瑟在聽到少婦叫自己丈夫史威後,下巴差點掉了下來。史威?史威?希安的姊夫?那麼這個少婦就是希安的姊姊楊希平了?老天!他到底鬧了什麼笑話?
突然間感到無比丟臉,一口氣無處發洩,周約瑟不顧形象對希安大吼:「你怎麼不說他是你姊夫?」好像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你有問嗎?你有讓我說話的機會嗎?不要自己心虛就怪罪於我!我不要你追我了,周約瑟,你走吧!」希安想要理智地說bye-bye,可是口氣卻是無論如何也順和不下來。
這一說,只見又圍上士來個閒雜人士等著看好戲。周約瑟無台階可下,急怒得囗不擇言:「追你?我要是再追你,我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他轉身迅速走出醫院。
自從遇見楊希安,他的形象、命運就一路長黑下去。被人眾星拱月多好!巴巴地跑來受氣折壽,他要是再回頭就是犯賤了!
楊希平叉腰瞪史威,罵道:「還笑!你是不是破壞了什麼好事?」
說得史威收住笑。大情聖看起來氣得不輕,應該不會太嚴重吧!他除了沒開口外,也不算犯了棒打鴛鴦的滔天大罪呀!
「希安?」史威看向一臉冷漠的希安。
「我去找護士長。」她說著。
這是什麼轉法?話題繞到那裡去了?
「幹什麼?」希平拉住她手。
「離職。我要去旅行!」她拿開希平的手往護理長的辦公室走去。
留下夫妻二人相互對看。希平憂心忡忡。
「怎麼辦?看來事情嚴重了。」
可是史威卻笑了,鬆了一口氣,牽妻子的手往外走。
「不!不能這麼想,這是好現象。該是希安要用心去思考的時候了。她肯去想,就會開竅。我們必須很欣慰地說:小女孩長大了。」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希安從來日子就過得漫不經心,將很多事情簡單化、冷淡化,幾乎沒有什麼事曾經讓她在意過。無慾無求,不特別快樂,也不強說愁。女孩是要經過情感的洗練才會蛻變成女人。希平衷心希望希安能真正懂事成熟,並且得到終生所愛,可是……「那男的會回頭嗎?」
「會的!百分之百。」史威深深肯走。
漫步在溪頭的孟宗竹林間,獨自一人,使得楊希安的身影看來有些落寞。
已經來四天了。不是正值旅遊旺季,所以顯著清冷,度假小屋也沒幾戶住人。
空負大好風光……。在周約瑟拂袖而去後,她對事物開始有了感觸,天地間的一切不再是那麼理所當然了。他生氣了,可是他沒理由生氣。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但是他卻老愛憑空想像,等一切真相大白後又怪別人捉弄。人類本來就是千奇百怪,但就沒見過這麼自作聰明又自以為是的白癡。哎……他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幾天來一直想著他,在意他的怒氣?
是喜歡嗎?像媽媽說的那樣?對一個不相干的人牽腸掛肚是很傷神的,但心中、腦中卻不受理智控制依然牽念著他。他的怒氣讓她既憂心又委屈。一個只會胡思亂想的傢伙,腦袋偏偏又不夠靈光,霸道又會耍賴,他那裡好?
哎……好與不好已經不是問題了。這般的牽念已肯定了自己的確喜歡上周約瑟了。但是他氣走了呀!所有的心思全化為意興闌珊的消極,情緒低落透了。她不愛這感覺,但它卻偏要橫梗心頭,擾亂她心……。
毛毛雨無聲地由天際降落,沾衣半濕。秋天山頭已有寒意。她拾階而下,往度假小屋走回去。
周約瑟決定第四天是他所能忍受的極限。
其實打他轉身出醫院後,他就開始後悔了。這件事更深地去想。反覆去想,用力去想,怎麼也想不出希安有那裡對不起他的地方,怎麼想也沒有一點是自己有理的地方。反正。這件事,他糗大了,並且還著實地當了一次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當他開始悔不當初後,痛定思痛地搜尋記憶中每一個相處的片段。當他每每表現出自以為大情人的風範,或刻意營造的浪漫氣氛時,都會在希安眼中看到不以為然的神情。然後他才發覺自己竟也受她感染,覺得自己那麼做十分無聊可笑。自然而然地活著多好?何必矯揉造作?難怪希安老罵他是白癡。事實上,打從與她在一起,他的表現的確像個超級大白癡!
鬧了笑話不說,還惹怒了希安,所以希安光火罵人了,叫他不許再去追她!而他當時怎麼說的?撂下狠話賭氣?周約瑟突然心情好了一些,至少他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他不是這麼說嗎?天字第一號大白癡才會去追她!這回他的確當足了一個大白癡。誰叫他以往從來沒用過真心呢?所以才不明白付出真心要如何去計量才叫適可而止。
他買了一百朵半開的紅玫瑰,開著跑車到醫院去——他要鄭重道歉,並且誠心求和。誰叫他情不自禁地愛上她了呢!不守牢一點,她會飛掉呀。真是的!當初還對自己誓言旦旦不會娶她呢!可是如果不娶她,又怎麼能防止她飛掉呢?要是那天又冒出來一個懂得欣賞她的男人,而恰巧希安也不討厭他,那他可要怎麼辦?希安真是越看越美,不施脂粉尤其清麗動人。前些天幾個已被他遺忘的女孩,好像是叫方莉娜或高斐彤什麼來著,上門找他,臉上化妝得活像一張面具。那個叫方莉娜的,還用塗得血紅的唇要吻他,他忙不迭地躲開了,突然嫌惡濃濃的名牌香水味,以及調色盤般的面孔。真是怪哉!認識一個楊希安,竟然可以推翻二十五年來生命中習以為常,並且欣賞的那一類女子觀點。他這個本來永遠不會拒絕女人的大情人竟然將那幾個女孩給轟了出去,並且明白表示厭煩。歉疚之外,至少是舒了口氣。
準備好滿肚子的道歉求和的字詞,對著車子的後視鏡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然後邁開大步堅定地往醫院走去。
「小姐,我找楊希安。」他露出一抹除了希安以外任何一個女子都會失魂的笑容,對著護理休息室裡的一位小姐說著。
白衣護士睜大眼看他。
「她呀!她早就離職了呀!」
周約瑟的下巴差點又掉了下來,手上玫瑰散了一地。
希安決定要去找周約瑟。即使他有一座山那麼高的缺點,她還是會想他,喜歡他,想與他共處。雖置身景色怡人的溪頭,卻成天眉頭深鎖,感覺真的很沮喪。她心中藏不住話,她要回台北和周約瑟說清楚。
清晨起了個大早,收拾好僅有的幾件衣服,便往車子班次少得可憐的車站行去。據說公車早晚各一班,錯過了早班就只好等到日落西山。偶爾車子甚至會忘了來,等到天亮也絕對看不到一輛車子的影子。
這話一定是誇大了,因為她才站定在站牌旁,就見一輛車子從山下風馳電掣地飆上來;但好像不是公車。她失望地坐在一旁大石上。
飛快的雪白跑車猛地在希安面前「嘰」的一聲煞住,激起漫天塵煙。
希安被困在灰濛濛的泥塵中咳嗽不已,來不及做任何表示,車子的主人已然跳下車用鐵鉗般的雙手抓住她雙臂,興奮地叫:「希安!希安!」是周約瑟。
她看到他一張失去光鮮、憔悴的臉。真是淒慘!向來他最注重外表:頭髮一定吹得一絲也不凌亂;臉上永遠保持光鮮白淨;穿衣服雖不曾西裝革履,但休閒的裝扮從來都是精心搭配,甚至連袖子要卷幾折都有他的一套學問。現在全都走樣了!
劉海凌亂地分散在額前,臉旁下巴全是隔夜長出的鬍渣子,衣服全皺得不成型。他怎麼敢這樣子出門?
「你怎麼來了?度假嗎?」她問。心想真是巧遇,二人竟會在同一地方碰面。
正巧她要回台北找他呢。
她真是天才!他這種模樣看來有度假的閒情逸致嗎?瞧她天真的!
昨天得知她跑掉後,氣急敗壞地跳上跑車,盲目地在台北市尋找。等他稍為理智一點後,才驚覺自己的傻瓜行徑。他可以去楊家找呀,不然楊家人也必定會知道她的去向。為什麼他沒想到呢?即使得冒著被老奶奶一頓狠打的危險也是值得的。
幸運的是,老奶奶只拿防小偷的眼神瞪他,而一旁的史威則好心告知他希安的去向。溪頭?好地方!他昨晚一路開下來總共花了十個小時,並且迷路三次才千辛萬苦找到這裡,終於——終於看到希安了。
「希安!我來向你道歉。」他直截了當地開口。
「我正要回台北呢;我決定原諒你了。」她笑開了眉眼,指著腳邊的行李。至少周約瑟是勇於認錯的。
「真的原諒我?」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她難道不耍小姐脾氣?不故意刁難他嗎?這一招幾乎是所有女人的殺手?,可是希安沒有!這讓他大大鬆了口氣,天知道他在這件事上頭已經自我折磨得夠多了!百感交集地摟她入懷,久久吐不出一個字。
「不原諒你,我自己也絕對不好受。」她老實道。
這說法引起周約瑟挫敗的心揚起一絲希望,他目光炯炯地盯住希安。
「為什麼?怎麼說?」
希安目光清朗。
「你是個白癡,但我還是喜歡你。」
狂喜湮沒了周約瑟;原來並不是只有他一直在一廂情願,希安也是喜歡他才與他在一起的!哦!他早該想到的!她不是說過了嗎?她心中記得住的男人只有兩個,史威之外就是他了,這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怎麼沒有仔細回想她說過的話呢?害他繞了好大一圈還無法掌握希安的心!哎!他果然是個太笨牛!
現在什麼都無所謂了,希安喜歡上他了!知道這一點,其他事都不值得太在意了!
「再說一次!再說一次!」他仍不敢確定,需要更多的表示。
「說什麼?你是白癡?還是喜歡你?這兩個都毫無疑問,你一定生病了,看起來有些神智不清!」希安關心地伸手要探他額頭,卻被他抓住手。
他已經心裡有數知道她永遠學不曾浪漫;不過,他也無所謂了!只要她一直依在他懷中,與他相伴,他什麼都可以不去在意。他低下頭,吻住希安兩片紅唇……
「嫁給我……」他的唇移到她耳畔。
希安暈沈沈地半依在他懷中,被他的熱情環得透不過氣——但感覺比以前都好。
「我要嫁給你嗎?」她有些自言自語。
「當然要!」他很快地替她做了決定。
想想,嫁人也沒有什麼不好,反正她現在已沒工作,沒其他的事好做。與他在一起感覺還不錯。好吧,就嫁他吧!希安突然感到心中湧滿欣喜與羞怯,這個男人要當她的丈夫呢!
她在他殷切企盼的目光中漾開了笑容,勾住他頸項說:「好!我嫁給你。」
接下來的頭暈目眩,全因為周約瑟緊緊抱起她繞圈子,開心大吼大叫造成!
是的!她會嫁他,嫁給這個笨男人……。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41:30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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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麼說,將沈拓宇由海外調回來,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些。
冷靜敏捷的頭腦,十年專業武術、輪法特訓,使得他就任警官以來一直是黑社會人物忌諱不已的破案高手。一向「出借」各國聯合偵破大椿販毒案、走私案與槍械交易,破案歷史輝煌。所承辦的案件幾乎都是轟轟烈烈,刀裡來,劍裡去,槍林彈雨的。他就任愈多年,名氣愈大,上頭交代下來的Case危險性就愈高,而他對這種冒險的生活也一向習以為常。事實上,多年下來,他破案結下的梁子不少,即使他突然想脫離這種生活,仇家還不肯放他甘休呢。
一道密令,將他逼了回來,坐鎮在警署中當自由人,不在任何人管轄之內,負責支援棘手案件。半個多月來破了不少懸案,日子還算是忙;但對過慣刺激生活的沈拓宇而言,簡直無聊得快瘋掉了。悶!除了悶,還是悶。他全身筋骨舒展不開,卻又無可奈何。再輝煌的成績,再多的抗議,也動不了母親的決心。饒他冷酷無情,卻也無法對母親的淚眼無動於衷。
極少人知道,他自幼就是被有計畫地訓練成一流警探,所以今天才能有可媲美一流殺手的身手。他是父親一手培育出來的。他的父親即是警界最高指揮首領人物沈斐。一生嫉惡如仇,鐵令如山的沈斐以剷除惡勢力為己志,不惜將獨生子放在前鋒,遊走全世界。打從沈拓宇出生就被父親送走,到各地受訓,幾乎沒讓他有童年歲月,甚至沒有親人陪伴,他都挨過來了;可是沈斐的妻子卻因長期不安與思念病倒了,嚴重到了無求生意志,逼得向來情感擺在理智之後的沈斐終於急召兒子回台灣。
從十六歲開始,他正式參與案件,由非正式的少年刑事做起,到受階,遊走各國舉足輕重,之間總共花了十二年歲月在辦案上;辦案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並非他嗜血,所以才不安於現狀;只是,成天光破這些偷竊、捉姦、聚賭的小案件,並沒有什麼用處,對民眾也沒有多大實質的幫助。與那些毒梟、殺手、軍械走私的頭子周旋,勝了,至少可消弭全球性的一場迫害,使免於恐慌。那些集團的危險性足以動搖一個國家的興亡。
巡邏或許無聊,但總比坐在辦公桌,看那些故意打扮得千嬌百媚的女警爭相獻慇勤好過太多。
誰叫沈拓宇除了是個英雄人物外,恰巧又長了一張又酷又有型的臉呢!二十八歲,一八○公分的身高不是黃金單身漢,是什麼?
「沈警官,總部要我們立刻到東明社區,那邊有命案發生。」新上任的警察小李從公用電話亭回車上,發動車子後立刻興奮地說著,幾乎握不住方向盤,頗像急於邀功、力求表現的新官。
「有人死了嗎?」沈拓宇點了根菸,對小李投過來的崇拜眼神感到有些好笑。
「呃……呃……好像沒人死,聽說是兒子砍老子的事。」說命案,太嚴重了些。
「走吧!還等什麼!」他下命令,見小李車子迅速加速,一臉的期待與興奮,只能直搖頭,毛頭小子一個!
沙發上,瑟縮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蒼白的面孔,木然空洞的眼神,打一進門到現在就一直是這樣子,三小時了。
楊希康泡了杯牛奶放在男孩面前的茶几上,坐下輕聲道:「喝了吧,呆坐著不是辦法。」
男孩的模樣讓她憂心。收留這孩子肯定會惹來麻煩。現在??方在找他,家人在找他,恐怕也??動記者們了。會替他扣上什麼帽子?一個忤逆不孝、弒父的敗家子?
何文揚眨了眨眼,終於哽咽出聲:「他該死!他毀了我媽一生!」
他的父親就是演藝界聲名狠籍又大名鼎鼎的製片兼導演何仲平,風流花心,尤愛沾那種初出社會一心想成名的清純少女。妻子不堪他的風流成性,終於在半年前抑鬱而終,一傢俱規模的電影公司就這麼輕易地出妻子名下落到他手中,更助長他花心的本錢。大量培植青春玉女,幾乎每個都難逃兵祿山之爪。色膽包天的何仲平曾經也覬覦楊希康美色良久。前些日子,一部電影就內定她為女主角,可是他不敢用強,因為楊氏集團並不好惹。她的美艷與聰慧自愛一直大受好評;但,在他看來,楊希康那種女人絕對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人物。從影以來拍過三部片,每一部片都傳出她與工作人員拍拖,二年前還傳出她與人同居過;她若不是用身體得來那麼多拍片機會,那有今天的成就?藉著這次約合作,認為機不可失,楊希康的一切都可以令人瘋狂。上一次當眾對她輕薄,換來她火熱一巴掌,卻得來何文揚的崇拜與友誼。
「為什麼做這種荒唐事?小揚,他不值得你這麼做,再怎麼說,他總是你父親。」除了這麼說,希康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她還能說什麼?她知道何文揚正處於叛逆的年紀,很衝動,但他並不會做出傷人的事。為什麼這次卻捅出這種事?─是傷害罪呢!
「我……回家時……見到他……他不是人,他正在沙發上強暴一個小明星,十五歲的小女孩……那女孩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何文揚的眼神逐漸轉為渙散怪異,全身開始抖動。
希康一楞。「小揚!」
何文揚跳了起來,飛快衝入浴室。
天哪!他在吸毒嗎?那眼神、那些徵兆,希康的心大為不安。就是吸毒使得他失去理性,無法控制自己而拿刀殺何仲平嗎?她怎麼一直沒發現他有毒疵呢?她站起來,正要走向浴室,門鈴卻乍然響起,猛轉身要去開門,不經意地一揮手,恰巧迎上桌上文揚行兇用的凶刀,刃利的刀鋒劃傷了手心,長長的一條血口橫過手掌噢!一抹不祥的預感湧上她心頭。走到門口,來不及開門,門就被粗魯地撞開了。首先衝進來的是一個穿著嶄新制服,拿著新手槍的年輕刑警,約二十出頭,留小平頭,娃娃臉,以很標準的站馬步姿態拿槍正對著她瞄準。
「小姐,你犯罪了,我們要逮捕你。雖然你是楊希康,但法律之前人人平等,沒有特權。你可以不說話,但你所說的話都會成為法庭證供。」
這人是不是警匪片看太多了?希康哭笑不得。倏見一個矯健的人影從身側閃過,直往浴室而去,她要阻上已來不及。一會,那高大男人拖出已注射迷幻藥被一拳打昏的何文揚。在希康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時,留小平頭的刑警已將她銬上手銬銬,只聽到高大男子發出冷硬,毫不帶人味的聲音對她道:「教唆行兇、誘拐逃家、窩藏罪犯、引誘吸毒。這下有你好受了,楊小姐。」
她看到一張冷酷的臉帶著不屑的神情,她深深吸口氣。即使所有事情來得那麼突然,一切顯得那麼紛亂無章,她仍意識到自己身上只著一件白紗睡衣;雖不暴露,但仍很引人遐思。
「我必須換一套衣服。」
「我憑什麼相信你不會趁機逃掉?」沈拓宇冷笑。這裡是八樓沒有錯,但她房間的陽台可以讓她攀逃得很順利。小把戲他豈會看不透?─他不相信這女人,她太美,太艷,太危險。美麗的女人都要好好地防範。
這男人眼中深刻的譏嘲與輕蔑惹火了希康。他憑什麼用看妓女的眼神看她!這種自以為是的王八都活該得到教訓!「放開!」希康怒叫。「啪」的一聲,幾乎是同時,小李被嚇得放手,希康流血的右手迅速甩了沈拓宇一巴掌,力道大得足以響起回音。「這是保證。」她昂頭挑??,瞇著一雙貓般的媚眼看他,不怕他回手,然後希康轉身回房,用力甩上門。室內一片窒人的沈默。
照理說,沈拓宇躲得過這一巴掌-----但,該死的,他竟然沒有躲開。挨女人耳光,還是生平第一次。那一瞬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那女人迷惑了!沒有看過憤怒的表情竟會那麼絕美。楊希康的確有誘人犯罪的本錢。
「沈……警官……你……流血了……」小李結結巴巴地指著他左臉頰。
拿手帕抹臉,見到血跡。那女人的手好像受傷了。
一會,楊希康換上一身輕便褲裝出來,中性化的打扮依然媚麗難掩。
「走呀!」她說著,逕自轉身向門口,波浪般的長髮拂過身後沈拓宇的臉上,一股淡淡幽香讓他的心震動了下。連長髮也是這般強悍!楊希康,他記住了。瞥見地上一把帶血的水果刀,他不動聲色地拿膠袋包起來,置入懷中,跟著走出去。小李一身的蠻力,扛起兇手臉不紅、氣不喘,自是不用他幫忙了。
「你從那裡得到毒品?與誰接頭?」沈拓宇第二十次發問。何文揚目前仍昏睡中,暫時收押禁見,等他醒來夠他累的了。審問室內,兩張椅子,一張桌子,一盞孤燈,只有楊希康與沈拓宇。她不施脂粉的臉蛋上,在經過大半夜的反覆問審已然出現了疲憊、蒼白。原本怒氣難平的希康,情緒由高亢沈入谷底的低潮。狂叫怒吼,眼淚攻勢都不是地做得出來的事,那麼她總有權利表現出自己被無故折磨後的疲倦吧!
「反正我怎麼說你都不相信。有本事自己去查個水落石出,少來煩我!你一口咬定我罪該萬死,那就罪該萬死吧。你已經用高超的審問技巧審得我不能見人了,還要怎樣才甘心?」希康原本聲音就低沈性感,現在更是低啞了好幾度,慵懶的性感全在磁性的嗓音中不經意流露。
「不能見人?」他揚起眉。
「我不化妝向來無法見人,你正巧看到我最醜陋的一面。」她頭枕在桌上,瀉下一頭波浪黑亮的卷髮。
在她精緻動人的臉上看來,根本沒有任何不能見人的瑕疵。
這那是審問?沈拓宇自嘲地笑了笑,根本像聊天!他甚至沒用各種迂迴的方法套她話,沒有恐嚇,也沒有用測謊器、電椅、電棒來折磨她。事實上,這次「審問」是他從事警官工作十二年來最冗長,也最沒績效的一次。
打從傍晚帶楊希康到警署,立刻發現所有男人的眼光全盯在她身上沒錯,她穿得很端莊,甚至有些保守,可是美麗的曲線在合身的衣服櫬脫下表露得一覽無遺---那時他心中燒起一把無名火,只有兩個想法:一個是將所有男人的眼睛挖掉;一個是拿一件大衣裹住楊希康,關到沒人看得到的地方。這實在不合理,她是明星,多有名他不知道,可是至少人人看了都認得出來,招來矚目也是正常。
甚至還有好幾個刑事組爭先恐後、自告奮勇要審問她,因為這種小案件不須勞駕沈拓宇親自下馬;但是他用冷酷的眼光一一趕走了那些活像思舂小狗的毛頭小子,自己拉她到二樓去盤問。一直到現在,仍審問不出所以然,以他的專業直覺早判定了她是清白無辜的。一個做賊心虛的人,即使掩飾得天衣無縫,也會在長期盯視下,偶爾會閃過一抹不安的眼光,但是她沒有,杏眼始終閒著怒氣與清朗然而他仍不想放她走,即使現在是夜兩點,她看起來累得慘兮兮。希康感覺到一陣子的沈默氣氛,抬眼正視眼前這個儀表出眾的警官不出三十歲的年紀,很冷漠絕情的線條恰似眾人口中所說的「酷」。他不該當警官的,他應該去當殺手!嘿!把一個正派人物想成大反派角色,竇在好玩。滿地,她輕輕地笑了。
千嬌百媚的笑容撩起沈拓宇心頭莫名的波動。「笑什麼?」
「我累了,拒絕你再次不人道的問審。」真的累了,舉雙手投降,、後抑不住睡神召喚,不久即沈沈睡去,對面前這個大男人絲毫沒有防範。
這代表什麼?對他放心?還是她常在男人面前睡覺?或是床邊……?他甩開這股不愉快的念頭,深深凝視她。她的風流韻事,小李如數家珍都對他說過了。身為楊氏財團的三小姐,因為私生活不檢點而被取消繼承權:十七歲步入模特兒界,二十三歲大學畢業後正式涉足影藝圈,每拍一部片都傳出與男主角或製片有曖昧關係,甚至還與中學生同居這不是演藝人員典型的生活寫照嗎?他何來由覺得生氣?見她有些瑟縮,沈拓宇當下脫下大衣,輕披她肩上。
美女他見過不少,各國的美人如名門淑女、黑道大姊頭、貴婦人、女殺手,有溫柔,有陰狠,有聰慧---幾乎應有盡有。楊希康應該歸類冷艷性感型,可是氣質中卻又存有一股純真與"清新;可以是很火爆,卻也可以是很慵懶。對她的評語打一開始就是「危險」,因為她變幻莫測,令他捉摸不清可是她實在是美,這種美有蠱惑他的魅力---天哪!莫非他被悶瘋了才會對女人開始注意了起來?以前怎麼都沒感覺?他甩了甩頭,卻甩不掉剛才已深印在腦海中那張美麗的笑靨。
敲門聲打破了室內一片靜寂,使他猛然清醒,拉開裡留在她睡顏上的眸光。打開門,是值班的刑警,對他行禮後道:「史威先生來保釋楊小姐。」
一個挺拔俊美的儒雅男子對他微微一笑道:「你好。」
「請進,她睡著了。」他降低聲音,引史威進來。不明白史威是什麼人物,只知道是楊希康執意要找來的人。沈拓宇眼中含著估量:他是誰?「到底怎麼回事?」史威走到希康身邊,瞄了她身上那件男用大衣一眼。
「她涉嫌一些案件;希望她與我們合作。昨晚,名製片兼導演何仲平指控楊小姐誘拐其子逃家、吸毒,並且教唆殺人。」
「那個垃圾!」史威眉頭皺了下,眼中閃過憎很,但立即恢復溫和,看向沈拓宇。「我們絕不會讓希康蒙受不白之冤。貴姓大名?」他問。伸出手。
沈拓宇握住。
「沈,沈拓宇。」
「等著看吧!相信你會替希康找回公道。現在希康最需要的是一張柔軟的床。」史威輕拍希康的肩。
「希康,醒一醒,我送你回家。」
希康揉了揉眼,動作稚氣而可愛,抬著一雙惺忪的眼看向史威。
「姊夫呀!這麼晚。」說完,親匿地把頭埋入史威懷中。
「小狐狸!不敢打電話回家求救,對不對?」史威笑罵。
「我還想活到七、八十歲,不要命了才打回家。對錯不論,老奶奶會先剝了我的皮。今晚到你家吧。」她撒嬌著。
「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老奶奶還是會找你算帳的。」史威扶起她。她全身重量依在他身上,仍笑著道:「明天,明天再說吧。要踢我出門,要將我千刀萬剮,也得等我有精神。」她才不擔心。
史威一邊笑著,一邊抬頭向那位出色英挺的警官看去;不料,瞬間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殺意----殺意?!老天爺……史威心知肚明地笑了。希康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呢。
「再見了,沈警官。」他笑。
「再見。」他冷漠點頭,逕自轉身先走。史威站定好一會,惹得希康抬起臉迷惑的問:「怎麼了?」
「那人如何?」他問。
「差勁。」她不想多說。她沒想到她楊希康也會有牢獄之災的楣運,真拜他所賜。
史威沒多說,摟著她出警局。
今天窩在希平家是明智之舉,外面世界鬧翻天也不干她的事。
躲在史威這邊,逗著六個月大的小寶寶玩,遠山近水的風光好不悠閒。打從希平有身孕,史威就環著台北市的外圍尋找適合小孩子住的房子,終於在遠離塵囂紛擾約台北郊區距楊家約一小時的路程找到這棟新建成,六十坪左右約二層樓洋房,外加四十坪的庭院。
六個月大的寶寶正是好動的時刻,精力旺盛得不得了,扭來扭去,不是爬,就是對好奇的東西抓來玩。這可愛的孩子有史威的輪廓與希平的雙眼,非常愛笑,有諸多史威優良遺傳,脾氣好得很。
希平泡好牛奶抱過兒子餵奶,一雙藏不住話的眼直盯著希康良久。
「史威說你昨天遇到了一個英俊男子。」
英俊男子?史威呀!不然就是遠在法國的周約瑟,都死會了。」希康不正面答題。這個希平,一臉幻想,不知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個帥氣英勇的警官啦!你給我老實招來!」希平沒打算放過希康。在希康未滿足她的好奇心之前,她打算一直問下去,反正她很閒。
希康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那個不可一世叉自以為是的臭男人!一口咬定我是蕩婦淫娃,罪該萬死。帥哥!看帥哥也要挑氣氛,你認為被關在拷問房被折騰了五小時很有情調嗎?」拿過一顆蘋果咬著,臉蛋忿忿不平;心中卻不禁勾起了對那男人的記憶,浮起那張冷傲的面孔。
「他是沈拓宇耶!你知不知道沈拓宇?」希平加強口氣,像在說一個英雄。好像所有人都應該知道似的。
「誰規定我該知道他是何方神聖?還不是一個臭警察而已!」她嫌惡地皺眉。
「那表示你孤陋寡聞。沈拓宇耶!美國聯邦調查局想挖角的人物,香港皇家警署常借他去破案。他的破案歷史有一列卡車那麼長。也不知國家給了他什麼好處,讓他沒跳槽,如今被調回國也不知什麼原因。好特別,好怪異!我好好奇哦!」希平加強語氣,充滿希望地看著希康。經由史威口中得知的就只有這麼多了,不過史威一定知道更多,有待她更鍥而不捨地繼續追問下去。尤其史威暗示出那人與希康之間的不尋常後,希平員的好奇到巴不得馬上衝到警署去看看沈拓宇廬山真面目的地步。
希康眉頭皸得更緊。台灣有這麼一號人物嗎?如果他的歷史真有那麼輝煌,那他身上那股傲氣倒是應該的羅!哼!能不成她還得像小女生拿他當偶像崇拜不成?她楊希康才不吃那一套!
外面的門鈴清脆地響了起來。
希康坐得較靠近門,於是起身走出門,去看是誰來訪。雕花鐵門外,眩人的陽光下,沈拓宇一身黑襯衫、黑牛仔褲,非常搶眼的冷酷造型。
隔著鐵門,希康雙手橫胸瞪他道:「你來做什麼?」
沈拓宇拿下墨鏡,瞇著眼睛打量今天的她,真是風情萬種呀!昨日的凶悍、半夜的慵懶都不如今天的她出色----波浪長髮鬆鬆地以紅絲巾紮成一束,側垂到胸前;無袖無領的紅色T??配上碎花大圓裙;一串珍珠項練靜靜環著柔美的頸項;一抹嫣紅唇色……,看來就像熱情的夏威夷美女:但卻只存熱力,沒有那一份野氣,大概是皮膚雪白的關係。一身的紅,冷艷的色調,是倔強的顏色吧!
「跟我到警署一趟,我要你和何文揚對質。還有何仲平今天正式告你教唆行兇。」
希康咬住唇,臉色是想發怒的神情。
身後探頭探腦良久的希平終於發出聲音:「先進來喝杯果汁吧。天氣那麼熱,站在太陽底下聊天不好啦。你好,我叫楊希平,是希康的大姊。如果有官司可以打,那麼我就是她的辯護律師。」推開希康,打開鐵門。這個男人她第一眼就對眼。
「什麼時候的事?律師?等著吧。靠你!我還不如自動跳到牢中關個幾年再出來。」希康抗議。
希平回瞪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記得你現在是站在誰的地頭上避難,說話不小心些,等會不知道誰會給人轟出去。」
希康忿忿不平地開上嘴,與希平、沈拓宇一同進屋。很識相地抱起小寶寶玩,不置一詞。隨希平自個兒高興去吧!愛怎麼說沒關係,反正史威治得了她。而希康深信,基於任何考量,史威都會阻上希平上法庭出頭,太危險了。
見希平滔滔不絕地與沈拓宇討論案件,欲罷不能。顯然希平以為當個平凡的家庭主婦太埋沒她大律師的專才了,偶爾也想弄個花樣來玩玩。
「對了,沈先生,你怎麼知道希康在我這兒?」談了許久,希平突然想起這個早該問的問題了。
「我打電話到楊家,知道她沒回去,公寓那邊也沒人接,就來這邊了。昨夜史先生有留下住址。」沈拓宇不大能理解兩個姊妹突然臉色大變的原因。
「誰接的電話?」希平、希康異口同聲問。
「是一個老婦的聲音,很有威嚴。」他回想。
老天!她要趕快逃,她還不打算馬上面對老奶奶。希康左看右看,一副想逃亡的神色。
兩家距離那麼近,大概她們快來了。才猛地站起來,我兒大門應聲而開,一排人立在大門口--完了!希康心中暗叫不妙。老奶奶一張鐵青的臉,表示她今天不會放過希康。
滿頭銀髮的老奶奶,手上一根龍頭杖----不是用來助行,常是用來家法伺候的非常威嚴地走進來,後頭跟了史威。而向來足不出戶的四姊妹的母親----楊夫人也來了,希泰也來一旁湊熱鬧。
「楊希康!你丟盡我們楊家的臉了!」手杖當然是專程帶來打人活動筋骨的。
楊希康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抱起小寶寶繞著沙發跑,大叫:「奶奶,我是冤枉的,那個王八蛋坑我的!」
老奶奶才不管這一套說詞,卯上了心,新仇舊恨今天全部一起算,吼道:「早叫你遠離那種是非圈,你不要!要你正正當當到公司上班,你不要!平常沒事在攝影機前搔首弄姿出賣色相;三不五時一次緋聞、戀情、同居的消息漫天飛。你看,今天捅出什麼大漏子?我先一杖把你打死,免得以後再給我丟臉!」她中氣十足地叫罵,健步如飛地追殺,大家早就習以為常,就見沈拓宇傻了眼。
實在被逼到絕境了,希康只好使出護身符,抬高小寶寶擋在面前。
只見小寶寶一臉彌勒佛似的笑臉,揮動四肢直要與老奶奶玩。這個老奶奶第一個曾外孫,是她的心肝寶貝,那捨得打下去?光看到氣就消了一半。老奶奶於是停上追趕。
「你躲在小孫子身後要臉不要?」
希康將小寶寶交給史威,跳到沈拓宇身邊叫:「如果我有錯,自會甘心被打,但是非計較下來,我是受害人,您要打我就太沒天理了。要打,先打他,是他不分青紅皂白抓我去警局的。」
一旁的楊夫人開口了:「希康,別胡鬧,到底怎麼了?你怎麼會被人家告……告什麼來著?」秀麗而具風韻的臉上,有著迷惑與擔憂。
老奶奶打斷道:「如華,別說那麼多。早跟她說過演藝圈龍蛇混雜,她卻硬要闖。今天可讓我等到機會,可以好好教訓她了!」她可不管希康冤不冤枉,打了再說。
「哇!你公報私仇!你……哇!」要躲已是閃避不及。受傷的右手給手杖重重打了一下,下手不輕。哦!真痛!
「我投降!我投降!」她大叫,眼看奶奶還沒過癮。莫非今天是她的災難日?
還是她的好運已經用完了?
又一杖下來,還未打到希康,就被牢牢抓住。
老奶奶這才有機會發現屋內坐著一個氣宇軒昂、目光如炬的英挺男子。是史威說的那個警官嗎?竟然插手她的家務事!還一臉不容她再下手的堅決表情呢。這實在是一幅絕美的畫面。希康摀住臉躲到英挺男子身側,而那男子下意識地欖住希康的肩保護著,並且阻上她的手杖再打人,好像希康是他所保護的人,不容有人侵犯、傷害她。
「我想我們最好坐下來說。」沈拓宇低聲建議著,口氣卻是不容反駁的。自知這行為有些喧賓奪主,可是他實在看不過去她給人欺負的可憐模樣。
老奶奶收回手杖,坐在沈拓宇對面的沙發上,點頭道:「沈先生?」
「是的。」他回答。
「我家希康沒有罪。」她口氣篤定。她當然知道希康不會做壞事。打地也不過是自己手癢而已。
「法律會還她清白。她近些日子會比較忙,並且不宜接通告上電視。」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希康,她的右手心昨天才被刀口劃上一道,今天手背又多了道??青!
原本雪白織織的玉手,現在看起來有些可憐兮兮。
希康沒好氣地看家人各種不同又別有深意的表情;希平眼睛曖昧地在她與沈拓宇身上轉來轉去;史威則一直有著篤定的笑容;她的母親用一種丈母娘的眼光很欣賞地看剛剛英雄救美的沈拓宇,希泰更是一臉崇拜:至於老奶奶,想必也不會與他們想法有差別反正她早巴不得地快生嫁人!
老奶奶故意歎口氣。
「平白惹上官司這種事,誰管你清不清白,壞事傳得比什麼都快。我們得盡快讓希康脫離這些麻煩,不然將來希康嫁不出去,在場的人都要負責。」
什麼跟什麼呀!她嫁不嫁得出去幹家人什麼事!更是干外人沈拓宇什麼事?奶奶這種暗示太差勁,擺明將她與沈拓宇配對。接下來會討論的話題肯定不是訴訟的事,而是要盤問他的祖宗八代了!希康心中警聲大響,這種丟臉事不能讓它發生,與其如此,她還不如去跳河算了!在沈拓宇面前丟這種臉!她大腦飛快地想著,當機立斷拉沈拓宇跳起來。
「這事改天再說,我還要跟沈先生到警署去一趟。沈先生很忙的,我們先走了。」拉著他奪門而出,連讓老奶奶說話的機會也沒有,一口氣都還來不及喘出來呢。
眾人憋住笑意,沒人去追希康回來。一會,就聽老奶奶打鼻腔「哼」了一下,抱怨道:」這小妮子與希安一個樣,都成精了!」說著說著還不忘遷怒到希泰,鎮目道:「希泰,以後你要敢學你姊姊那樣對我,我就不讓你嫁出去,聽到沒有?」
希泰早已笑得無力,趴在母親懷中,只能不停地點頭。她的春天?還早得很哪。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43:07
車子駛出社區後。沈拓宇看了她的手一眼,問道「好些了嗎?」
你是問手心還是手背?」她伸出多災多難的右手,兩邊看著,都疼,但還可以忍受。想到他剛才的確替她擋了老奶奶所向無敵的一枚,自然要感謝了。
「剛才謝謝你。」沈拓宇唇角泛著少見的笑意,那使得他冷冷的面孔可親了許多,也年輕了許多。
「你的家人都很不錯,尤其是老奶奶。沒看過七老八十的人了,還那麼有精神。」
「我知道。」她皺眉一笑。
「我希望在這件官司沒結束之前,你能休息一陣子,盡量少與人接觸,那會牽連到很多人。」他要求。這件事中透著不尋常,以他敏銳的直覺早已感應到了。知道她的無辜,也怕她成了別人的替死鬼。他要深入調查的不是傷害與吸毒事件,而是其他的,但目前一切都還不能確定,不管如何,她的安全最重要。
「你還是懷疑我是嗎?你不是很厲害嗎?當了那麼多年的刑警,一個人有沒有犯罪你判斷不出來呀?」她悶悶地問,抑制不住往上升的怒氣。他的腦袋顯然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精銳聰明簡直就是豬腦袋一顆!
沈拓宇隔著墨鏡看了她一眼,沒多做表示,只是放慢車速。古典音樂溫柔的流瀉在車內,使每一個角落都沈浸在一種極其柔雅恬靜的情境之中,很教人放鬆並且心情愉悅。
希康身子靠在椅背上,滿腔怨氣已消,看著他剛毅的側面線條,想起中午希平的描述……眼前這個人突然像是一個傳奇的英雄人物,現實生活中不該會有的人種才是,這樣一個人物需要怎樣的背景與訓練才造就得成?希平好奇,原來自己也是很好奇。
「好女孩是不會這樣子盯著男人看的。」他輕聲開口,語氣是輕鬆的調侃。她聳聳肩。
「除了我媽,沒有人說過我是好女孩。」按著故意裝出甜甜性感的聲音諷刺地說:「閣下您不也當我是十惡不赦,指控我縱慾淫蕩?紆尊降貴說我是好女孩可真是不妥呢!」
他並沒有發怒,只是問:「我是不是得罪你很深?」
「你說呢?警官大人,小女子可擔待不起您的得罪不得罪的說詞呀!您高抬貴手沒將我關在牢中,我已經該感激涕零才是,不對嗎?」她姿態可高了。自己平常也不是肚量這麼小的人,數年來外人的捕風捉影破壞她名聲的事何上一卡車,地也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置評而已,不做無謂的澄清與反擊;可是,今天怎的得理不饒人呀?----可能是夏天到了,火氣大,陽光烈,連她的怒火也無法平息,存心與他作對----可是,這麼做實在無意義。
沈拓宇唇角上揚,似笑非笑,沒答話;卻將車子停在一條濱海的公路旁,原來他們並沒有往警署的路線走,反而開到海邊來了。他打什麼主意?楊希康直直望進他拿下墨鏡的眼,企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但他墨黑的眼實在太深沈了。
「這一灘水足夠滅你的怒火了吧!」他先下車,繞到她這邊開車門,笑出雪白的牙齒。
哇!他笑起來真的好看極了!
不過,她可不打算告訴他。她下車逕自往海邊走去。四點半的陽光已失了熱度,春夏時分,白天還是比較短。海水一波一波湧來退去,滲入她的涼鞋,清涼直透全身。
他走到她身後。她看著他,揚起眉。
「在這地方對質嗎?你----嗯!非常地別出心裁。」
又一波海浪襲來,她跳了起來,用力踩下去,濺了自己一身,也濺了沈拓宇一身----他以為自己站得夠遠了,夠安全了。這小妮子!瞧她圓瞪的大眼一副無辜的表情。
「你故意的?」他問,並且非常肯定。
「知道就好!」她開心大笑,和著海風、海浪,笑聲無比開朗。拿過掛在他大衣口袋的墨鏡戴上,撩高大圓裙的一角塞在腰帶上,自得其樂地與海浪追逐。
又是另一個面貌!這麼開懷,這麼淘氣,像個小女孩似的!他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捕捉她每一個神情不笑的她,是個冷艷美人,神秘又媚惑;淺笑的她,是聰慧的面孔;憤怒的她,狂野眩人;大笑的她,平添幾許天真稚氣。加上她各種不同的妝扮,形成了千百種面貌………窮其一輩子,大概都會被她的各種美麗迷惑得眼花撩亂,永遠看不膩、摸不清。
夕楊的半身已沈入海平面.週身佈滿紅艷的霞光,點亮天空的絢麗,也灑滿大片海面閃耀的星芒;每每這種情境總會讓她熱淚盈眶。那是一種孤寂蕭索的美感,很毀滅性的感覺;將美麗釋放於黑夜的前一刻,做最後??鴻一瞥的誘惑,然後終告消失,留給眷戀的人無限追思與失落悵惘。
坐在大石上靜看那抹欲逝的霞光,是種享受,也是一種折磨。
一件大衣技上她的肩,為她除去沁冷的寒意。她昂首看著這個只見過兩次面,昨天才認識的男人。在這種蕭索時刻,一點點溫暖就很容易讓人感動心頭。浮淺不定的印象,瞬間深刻了起來。他很英俊,很有型,很高大,加上所謂的英雄事跡,讓他身價特高,想必令眾色佳人傾心。她注意到他的出色,可是沒放在心上。一直以來她看多了好條件的男人,尤其演藝圈內廣集俊男美女,看多了,也麻木了。加上地出身富家,一個男人身家好不好,對她而言沒有差別。對感情無所求,也很隨心。二十四歲了又如何?沒有心動,那來的戀情?到了四十歲也一樣。年齡不能設定她必須何時談戀愛。
「你這樣看我,會讓我想吻你。」他嗓音低啞。
「不,還不是時候。」她站起來,手指點了下他的唇,繞過他,走向海潮。
冷不防地一個大浪捲來,她退得不夠快,又不知給什麼絆到,整個人跌倒了,讓海水濕了她一身!冰冷的滋味真不是蓋的。沈拓宇搶救不及,扶起落湯雞的她,半濕的大衣再度包緊她怕她著涼,也怕她若隱若現的美麗曲線會令人想入非仁。
「先回我的公寓吧!這樣子我沒法去警局。」她建議,全身直發抖,看來可能受寒了。
他搖頭,摟住她往馬路走去。
「我家在附近,只有五分鐘車程。」
這附近可都量向級住宅區呀!敢情他也是出身富家呢!但他的穿著卻很樸素,質料好,耐穿,但不是名牌。
「每天來回不累嗎?」距他辦公的地方相當遠,至少要開一小時車。住郊外就是這點不方便,所以她才在市區買公寓。
「暫時的。」他苦笑。是暫時居留台灣。父親允諾最遲年底會讓他回復以往的生活,目前正努力說服母親之中。誰叫他母親恰巧是政要的女兒!只稍他外公一施壓下來,父親也不得擅動他。
高高的大理石圍牆阻擋了強勁的海風,圍牆內是很清幽的中國古典建築,庭院中有假山??景、小橋流水,通向屋子大門的是一條紅磚路,兩旁種著矮樹叢,剪成各種動物的形狀。這個美麗的庭院必定有專人打理。
「我母親就愛弄這些花花草草。每次花匠一來。她總會在一旁學著,久而久之連樹雕居然也會了。」他看出她的疑惑。
希康看他。
「那麼她一定非常寂寞。」轉眼看向屋子,感到一片寂然。她看到屋簷下一個穿著白色中式長衫的中國婦人正用一雙溫柔又估量的眼光看她,猛地看得希康不覺心虛。
「媽!快拿一套衣服給她換上,她剛才在海邊跌倒弄濕了。」沈拓宇拉近雙方的距離。
「她是?」沈母笑問。
「楊希康……」他正要說明。
「他的犯人。」希康接口道。
沈母又笑了,拉住希康說:「快些跟我上樓吧,我的衣服全是沙龍、罩衫之類的中國服,老少咸宜。」說完兩人就進屋上樓去了。
母親喜歡希康,沈拓宇馬上發現這一點。近些年母親不停地在替他物色結婚對象,卻從沒有一張照片出現在他眼前過全被母親否決掉了。希望他早日成家,卻無中意人選。兩年前母親到法國見他,那時他正與一個法國女警合作辦案。母親對那女人的慇勤明白表示出拒絕;她知道那女孩的居心,也不打算接受。後來又有幾個華裔女子,母親也不中意。父親曾挑過幾個出色的女警回家用餐給母親挑:不必他拒絕,母親替他省了事。在他印象中,母親冷冷淡淡的,不易與人親近,執著她的小世界,只愛父親與他。她當然是寂寞的,才會將花花草草弄得這麼好;她寧願每天打掃這麼大的房子也不願請傭人。處不來是一個原因,借工作打發時間,排遣寂寞才是重點。
是希康人見人愛呢?還是母親終於看對眼;'無論是什麼原因,他的心莫名地高興了起來。
希康好奇地從穿衣鏡中看到自己生平第一次穿中國服的模樣,竟然還不賴。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外表欠缺了點中國古典的味道,不適合穿這麼雅致的衣服;可是沈母的一雙巧手將她長髮在腦後挽成一個優雅的髻,只留幾絲秀髮飄在兩鬢,閒逸古雅的味道就出來了,髻上的碧玉髮簪更是加強了效果暗暗記住一定要記得拿下來還沈母。
「拓宇從來沒有帶過女孩子回家呢。」沈母從鏡中看她,她看人從來只看雙眼。這女孩的眼神明亮開朗,並且閃著智慧與善解人意。剛剛聽到她在庭院中說的話,就已深得沈母的心。外貌出色的女孩都有一股傲然驕氣,折損了氣質修養;但這女孩沒有。良好的舉止表現出良好的教養;不俗的衣著表示出家世的不凡----這麼一個難得內外兼美的姣姣女,拓宇能追到手是他的福氣。她同時也看出拓宇動心了,一雙眼不再平板冷淡,看向女孩時,不自覺漾著溫柔。但是這女孩呢?怎麼的心情?
「今天是例外。」希康不以為這能代表什麼。沈母冷冷的氣質加上古典的瓜子臉蛋,很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的感覺.與自己的母親恰好相反;可是三人相同的避世,能成為好友的機會很大。不覺地對沈母倍感親切。
沈母笑了笑說:「下去吧!用完晚餐再走。拓字的爸爸今晚不回來,可是我菜買了不少。」
「好呀!好久沒露一手了,我煮得不錯。」看出沈家沒請傭人,她立刻這麼回答。讓沈母去煮,她可沒臉等吃飯。她輕快地下樓,沒見著沈母竊喜的表情。
結果兩個女人分工合作煮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食物可口,氣氛愉快;可是沈拓宇卻心不在焉,一雙眼老瞟向與沈母相談甚歡的希康。
一個女人怎麼能這麼美!這種很家居式、很閑靜柔雅的美,怎會在換了一種妝扮後就出現?
這樣的一個女子,出現再多的追求者,傳出再多的緋聞實不足為奇。她真的會那麼隨便嗎?」隨便」這兩個字加在她身上是不搭調的。
沈母正在講希康最有興趣的話題。
「他爸爸很不得將全世界為非作歹的人都關到大牢去,才有這麼一個瘋狂的計劃狠心將不滿七歲的獨生子先送到大陸去學武術,再送到英國去學槍法機械之類的專技知識,然後又放他到各地出生入死。看看他,才要他回來住一陣子就這種無聊的表情。我希望他娶妻,並不是要用妻子綁住他手腳,而是要他無論身在何處打擊犯罪都要保重自己。父母守不住他的心,妻子兒女總可以吧!你就沒看過他偵查案件那股勁兒,不要命似的!那種死了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心態最是叫我操心。這種工作的危險性很高,打從我嫁他父親時就有所感;但我不會因為自己憂心,就要求丈夫、兒子放棄所熱愛的工作。只是要他凡事為家中顧慮幾分,每次都要肯定自己能平安回來。」
嫁這種丈夫實在不保險;希康可以瞭解為什麼沈母眉宇間總會有一抹輕愁。
「我不是一直平平安安到現在嗎?」他不想繼續這話題,徒勾起母親傷感而已。
沈母看他。
「還說呢!你上衣脫掉給希康看看,那一道由左肩橫到右腹下方的刀痕曾經使你差點沒命,昏迷了三個月才清醒,又休息了半年才復原,更別提那些槍傷了。」
「媽!」他打斷母親的話。看到希康好奇地瞪大眼,似乎想看看傷痕長成什麼樣子似的,令他心中浮起一股燥熱----這女人就不懂得保留一點嗎?這麼的看他!
「好了,好了,快七點了,我帶她回署裡處理一些事情。」他拉起希康,有些粗魯地拖到門口。
沈母追在後面。
「有空常來呀,希康。伯母和你聊天。」
希康回頭直笑,在玄關處拖住沈拓宇的手說:「謝謝,我一定會再來的。晚餐很愉快。」
道別完畢,上了車後,希康不以為然的看著他問道:「署裡的事真有這麼急?」
他沒回答,面孔繃緊。
經沈母一提,希康才發現他的手、臉、頸,凡看得到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細微的疤痕,不注意倒是看不出來。她看到他的右耳下方有一道長疤,好像是新傷口,肉色還呈紅色的。她伸出左手輕輕一碰,問道:「還會痛嗎?」
他猛然煞住車身,希康一個不穩晃動了下,卻跌入他堅實的懷抱中,他緊緊摟住了她。
希康用力掙扎著,抬起頭想阻上他的無禮,卻被兩片灼熱的雙唇牢牢壓住了。她的人已被摟到他大腿上,被牢牢箍住了。
黑暗的車內,只聞兩顆急如擂鼓的心跳與粗啞的喘氣聲。波濤暗湧的情潮回湯在緊貼約兩具身子中。他的吻帶點憤怒,也帶點慾望,更有著一種莫名的情感:他當她是什麼?這麼隨便地吻她,這麼霸道地摟著她是了,他一直當她是蕩婦,沒有什麼貞操觀念的淫女,很容易上手,不必有什麼尊重!
「不要碰我!」她別開自己的臉,卻掙不開他的懷抱,只好低埋在他肩上,防止他再吻她!她的雙手握成拳,緊緊抵住他胸膛。
「為什麼?」他粗啞地問,努力抑制自己的情感。
「你沒有資格碰我!你以為我是什麼?如要解決需要,找妓女去!」她吼著。
「我沒有當你是妓女!不許你這麼想!」他憤怒地叫。她怎麼會這麼想?她又當他是什麼?一個色情狂嗎?雖然他表現得或許有點像,可是那是因為她那麼的美!那麼的撥動他的心!他一直按捺著鼎沸的情慾;可是經她一碰,他所有的自製都潰散瓦解了!除了渲洩,他又能如何?
「不許我這麼想,你卻表現得這樣!」她指控。掙回自己的身體,坐回座位,寒聲道:「我輝煌的歷史讓你很高興是嗎?讓你可以不必尊重我就加以侵犯是嗎?」
「你閉嘴!」他不想聽她說這些話。「你過去的歷史與我何干!我反正是來不及介入了,現在再來耿耿於懷又能如何?我告訴你,即使你的過去純潔如白紙,我今天還是會吻你!」
「別告訴我你不介意!」她心申百味雜陳。明白他受西方教育,對女性的貞操不會太在意:可是他畢竟是中國人,又是佔有慾極強的人,說得再冠冕堂皇也缺少可信度。
沈拓宇歎了口氣。
「有心想追求你的男人都會介意。你有膽有那種過去事跡,為什麼怕追求你的男人會介意而對你存輕薄之心?是你的過去讓你對我草木皆兵、處處防範。既然自己都那麼介意了,又怎麼會有那一段過去的產生?不是你心虛,就是根本沒有那些事情發生。那些只是你的保護色。」
希康暗暗吃??於他的分析能力,他在用世俗眼光衡量她之前就用自己那一套邏輯推理判斷她的態度了。
「你的意思是----你吻我是在追我?」她不信。
「似乎是!我的行動力向來不等大腦三思之後下達命令就擅自有動作。」對這麼一個女人,看來也只有追她、娶她了事;他根本見不得別的男人看她。
希康心跳快了一拍。
「這麼的三級跳?那有人以吻人開始追求的!太快了吧!」
他執起她手,輕道:「我的行事原則是:確定目標,立刻執行,達到目的,一分鐘也不浪費,而且出奇制勝。」
她沒掙脫,只是深深探索他的眼。
「如果介意我的過去,就別輕易展開追求,我開不起玩笑。」她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這讓她感到無助與不確定。她從沒有這麼沒自信,這麼惶恐過。
「如果能,我希望在那些事件發生前就出現在你身邊----假如那些是真的話。我不會讓任何人碰你;我會將你包成阿拉伯女人,藏在深閨,專供我一個人欣賞,獨享。既然我現在才出現,就無能為力去改變些什麼,只能從現在鎖住你,為時未晚。介意,多少有;但還不至於到可以使我不注意你,或放棄你的程度。你以為如何?」他這次很輕地啄了不地的唇。
這就夠了!這樣的說法。他相當誠實,她看得出來。這種男人,也許就是她一直在等的!她微微地笑了。等著看吧!沈拓宇,如果我們有未來,你將會知道那些過去都是子烏虛有的事,而你會得到我全心的愛與意想不到的驚喜!希康心中浮上了愉悅。剛才的不愉快,兩人都失控了,她對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反應過度,而他則是為他自己的感情感到憤怒!多奇妙呀!感情就這麼浮現了。
「你確定你是在辦案,而不是假公濟私地在對嫌犯下手?」她俏皮地問。
沈拓宇給她一個兇惡的神色。
「還不是你害的!我一世英名盡毀於此。」
在希康明朗的笑聲中,車子再度啟動。才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們由陌生到這般親近:這感覺真是好。他們都是理智的人,也都不相信一見鍾情;可是,才識得沒多久光景,居然談起戀愛了,真是不可思議!也許下個月她搞不好就是沈太太了呢!以沈拓宇那種掠奪式的行動力來說,很有可能。
何文楊毒癮發作,下午我給移送到戒毒所,往後上法庭偵訊再提見,所以沈拓宇又送希康回公寓。
才一開門,希康就??呼了聲,抓住沈拓宇的手。
公寓亂成一團,被翻箱倒櫃得慘不忍睹。怎麼會這樣?這是一幢有管廈,外人不能輕易上來的。值錢的東西全在,有的東西被摔壞了:但是好西。她又沒有什麼仇人。
沈拓宇一言不發立刻打電話到警署派人來採集指紋證物,掛掉後,立撲房。
「衣服收拾一下,到我家或回你家----不----到我家比較安全。」
「我回自己家。家人會擔心。」她收拾幾件盥洗衣服,腦中不停地想:會是誰來她的公寓?門鎖沒壞。又是如何進來的?這裡有什麼東西是別人要的?
「顯然歹徒沒有找到他要的東西,那麼你的安全堪虞了。」他大略看了下,注意到連小廚房內的菜刀也被丟得四零八落,這是十分沒道理的。他眼睛瞇了起來,心中若有所悟。
「那代表我必須藏好一陣子羅?」她有些浮躁。她一生的運氣從沒像最近那麼背!雖然因此才有機會與沈拓宇的生命有交集,可是陷入這種擾人的麻煩中,未免太刺激了!她歎了口氣。
「或許是我們小題大作了;這搞不好只是單純的闖空門,沒有其他意義。」這是她衷心希望,可是論點站不住腳。
他拿過她的行李,扶住她後腦傾身吻了一下。
「我們都這麼希望;可是你知我知,那是不可能的。不妨將可疑人物列出來,何仲平可以排第一號。」
「他何必這麼做?」她不明白。
「我會給你答案。」他摟她走出去。有些事,他必須好好想一想,當務之急是將希康先安頓好。
接下來幾天,希康足不出戶窩在家中。沈拓宇每晚打來一通電話問候,沒有對她說明案情進行到什麼地步,只是再三交代她不要出門。只知道沒有官司了,但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即使她想出去透氣也得再三考慮;現在她的官司問題倍受各方矚目,光想到出門會被別人指指點點當怪物看,就沒了那股興致。
她開始想沈拓宇與自己。他們之間的感情發展得實在太快,快到有些事情來不及瞭解認知;這實在冒險。沒有深厚的基礎,戀愛談得再轟轟烈烈也顯得空空湯湯的,少了份真實感。尤其分開近一星期了,那種心悸情動因為空間相隔而逐漸冷卻下來,所有發生的事就沒有那種踏實的感覺,好像只是突發的遊戲,過了,就散了。在電話中,聽到他的聲音當然高興,但是千篇一律的問候卻一次比一次感到生疏。對他的好感毋庸置疑;他對自己的關切也很清楚。這份不定的情緒,也許只想要求再一次的確定吧。因為她內心的熱度已經消退了。
再分開更久些,它大概就成了「逝去戀情」了。----時間與空間對情感的殺傷力是很嚴重可怕的。
上回他自希康那邊帶回何文揚行兇的水果刀,並沒有繳回警署。聲名狼籍的何仲平有多次強暴未成年小女生的案件;但強暴因屬告訴乃論,受害人通常因為其他原因而沒有告他;有的即私下和解,用錢打發了事。從四年前,他就大量培植所謂的玉女明星,開了演員訓練班,召集國中小女生,尤以逃家翹課那一類的學生為主。有一、兩個的確被培養成當紅明星;但是,其他的呢?
近些日子以來,他著手調查何仲平的資料,發現他那間頗具規模的演員訓練班,四年下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學員是下落不明的。二百多人左右,這麼多的人失蹤,卻沒有人報案,沒有人注意,自然有蹊蹺處。再從調查局調來資料,上頭的調查結果是那二百多人通常是早已脫離家庭的不良少女,加入演員訓練班學成後,自動要求被安排到東南亞一帶發展,大圓星夢。東南亞一帶,的確有何仲平旗下的表演團在各地表演,但人數不足四十個。而所謂的表演團也只是偶爾登台跳一些不堪入目的舞蹈而已。那麼,其他少女呢?據說是因為出名無望,自己脫隊求發展去了。
沈拓宇一個字也不信。多年來他辦過的案子比這複雜萬千的都有。他過去的經驗讓他對這件事歸納出一點:這絕對是人口販賣的案件,再不就是與賣舂集團相勾結,由台灣「出口」,「進口」到東南亞。
光這事一旦爆發就足以讓何仲平身敗名裂,老死獄中;何況肯定他還有別的罪條,至少他妻子就死得很離奇!無緣無故吃安眠藥自殺?早五年前已分居的妻子會在五年後還不堪丈夫風流而自殺?沈拓宇冷冷一笑。何仲平要告希康,只是為了轉移眾人注意力,掩人耳目而已。真是相當聰明,相當狡猾!一個能這麼要盡天良無惡不作的男人,沒有這些必備條件,是玩不起來的。
昨天,他割開水果刀的刀柄,在柄腹內發現一捲縮小底片,一切果如他所料,上頭有一票女孩子的名單以及價碼分出租與買斷,有年限別與終生別----這是有力的證據;不過現在還不是抓他的時候。要關他,要判他死刑或無期徒刑之前,他要把何仲平所幹過的壞事全挖出來。
真是的!他還一直小看台灣的犯罪難度呢!看來他是錯了。現在的犯罪集團逐漸朝向國際化經營,愈來愈有管理理念,高桿得不得了。台灣這蕞爾小島更是不能小看呢。
此刻,他好想見見希康!見見那個美麗又變幻莫測的女人。已經一個星期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43:47
戒毒所內的何文揚,面孔蒼白瘦弱,全身微微顫抖,看來形銷骨立:不過,比起一星期前,他好太多了至少現在他清醒的時候比較多,也不必靠藥物來抑製毒發的痛苦,他已漸漸痊癒中。
「你是希康姊的男友?」何文揚打量沈拓宇。
「而你是媒人。」他難得一笑。
「你想知道什麼?」他直接問。
沈拓宇緊盯著他問:「你父親告希康販毒給你,並且教唆你殺人。你有什麼話說?」
何文揚咬住下唇,眼中閃著憤怒。
「他總是懂得先咬別人一口。」他看著沈拓宇。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我告訴你毒品是他給我的?他強暴過幾個女人?」
沈拓宇搖頭,這些小事不值一問。
「他昨天來看過你,說了什麼?」
「他要刀,要我把刀子給他,湮沒證據。他要用方法讓我出去,要使我的行為看來無辜,想要把我犯的罪推到希康姊頭上,讓她當替死鬼。」他諷刺地說著。
「你怎麼說?」
「我說刀子在半路去了,丟到一條水溝裡。」他頓了頓,道:「但是,刀呢?警署沒有,希康姊的公寓也沒有。」
這孩子很敏捷,思考力很強,是可造之材!沈宇拓漸漸發現了這一點。
不過,他沒回答何文揚的問題。
「他是你父親,你有權利替他說話;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他犯的罪足以判死刑而死有餘辜。如果你再抖出你知道的,有雪上加霜的效果,可是沒有更重的了。」
「有這麼嚴重嗎?頂多無期徒刑而已吧!」他不信。父親不是好人,但他知道強暴、販毒都不足以至死,他也只是小毒犯而已。大毒梟都沒有被判死刑。
沈拓宇淡淡地開口:「你母親是個事業有成的女人,你父親的風流使得她全心全意在事業上。她有自己的世界,難道會因為你父親多年的風流而想不開?法醫報告她是自殺,但事實上據她死後手腳有被捆綁的淤痕研判,她是他殺的。」
何文揚瞠目!他一直覺得母親自殺是父親的錯,因為那天父親跑到母親的住處與母親大吼大叫。第二天,就傳出母親死了!可是他殺?父親會狠毒到殺自己妻子嗎?「你亂講!」他大吼。
「用你的頭腦想一想,合理地去思考,你就會得到答案。也許你母親發現了什麼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遭滅口!」沈拓宇說著,想到一直令他疑惑的問題。「那天你殺你父親時是在東明社區,是誰住的地方?」
「本來是我媽住的!」他已經無法平靜思考,煩躁地叫。
「傢俱全都是新的?」那天去看時,發現所有的傢俱全是剛換不久。
「他說死人用過的東西有晦氣,所以全換了!」
「那原本的傢俱呢?」他沈思。
「丟了!全被拆成碎片,丟了。」
這就是了!就差最後一個問題:「那把很精緻的水果刀呢?」
「是我媽生前常用的,所以我才用它殺人。」他大吼,眼神全部狂亂起來,站起來撲向沈拓宇----是毒癮,也是身心受震太多,需要發洩。沈拓宇一拳準確無誤地擊中他下腹,旋身一扭,何文揚昏睡在他的床上。
何仲平的妻子藏了他的犯罪證據,被發現了才被殺死。想必找遍全家尋不著底片的何仲平,終於想到那把刀也許就藏著他要的東西。因為他寫的報告中沒有包括凶器,所以何仲平才會去搜希康的公寓。有何文揚的誤導,希康至少是安全了。
這實在不是她楊希康會有的打扮,她向來是美艷而風情萬種的;可是,看看她,長髮綁成兩束辮子掛垂雙肩,一件白色無領無袖的貼身T恤,配上一件短熱褲,穿著拖鞋看起來清純無邪又邋遢----老天!她已經忘記什麼叫形象了。她拖著一條水管,淋著家門前的大草皮----現在才知道養個草皮也是麻煩得可以,天天澆水不說,還要三天兩頭就修剪。老奶奶見她飽食終日所以派了這個偉大的差事給她。真是體貼呀!炎炎夏日,要她抱著水管清涼消暑。成績不錯。不過,卻換來自己半身濕透老實說,她寧願去游泳池泡一天,即使嫌池水不乾淨,就是浴缸也好。
當機立斷地關掉水龍頭,才發現半開的鐵門旁,倚著一身休閒打扮的沈拓宇,隔著墨鏡不知看了她多久了。她竟然沒發現他的存在,他那輛深藍的轎車就停在門口,她怎麼會沒聽到車聲?
積壓已久的怨氣,一時之間全湧上心頭,她衝到他面前,叉腰指著他鼻子吼道:「你不是很忙嗎?大警官,來我這裡做什麼!好稀奇呀!你不是很忙嗎?」
他心中暗暗記住以後要強制她不能穿白色的衣服,若是要穿也只能在家中穿,光給他一個人看。
穿白色已使得曲線若隱若現了,這半濕呢,效果更是嚇人,可以很清楚看到她渾圓胸部的形狀了。
「去換一套黑色的衣服!」他拿下墨鏡命令著。
不是他命令的口氣使她屈服,而是他眼中燒的慾火讓她立刻照做。這男人就不懂得隱藏一些嗎?這麼赤裸裸的!而此刻,她是高興的!她知道他會來。憤怒的假面後是期待成真的狂喜!他果然來了!不必言語表態,他的眼神、他的態度就是一副佔有的霸氣。若要此時說些什麼甜言蜜語、久別重逢的話,就太生疏了,因為他根本表示了,他從不曾離開,也從不曾放棄背離她。今天再見是很自然的出現,她還是他的,永不改變。這麼自大!這麼驕傲!
真該上演一出移情別戀的戲碼嚇他,可是她又懷疑那會有用。想像得到他的反應是將某個倒楣鬼拆成碎片。一個星期未見,沒有愧疚,表示出他堅定的忠貞,所以才會理所當然。那麼,對於他的傲慢,她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她不也使潑了一下嗎?
換好衣服,拿了一個紙袋下樓,輕快地上車後,就迎上沈拓宇疑問的眼光。
「你想去那裡?」
「你家呀!上回伯母借我衣服首飾。我訂做了一套要回送她,連同髮簪。」她回答。
他騰出一手抬高她下顎道:「認真一點好不好?我們正在約會,不許想我以外的人、事、物。我可沒打算一整天就看你跟我媽聊天,而我彷彿成了隱形人。」
她推開他的手,右手卻被他轉而握住。他看了下,手心仍有淡淡刀痕,手背倒是沒事了,他拉過輕吻了下。
她笑道:「羞不羞?跟自己母親吃醋!」
「你才奇怪,不跟我好好談戀愛,偏要先寵絡公婆,這叫不務正業,本末倒置。」他睨她。
這麼說,希康可是有話說了:「哼!要討論不務正業,不妨先說說你這一個星期以來忙些什麼!跟我談戀愛?笑話一椿!這只讓我深刻體認到你這個人工作第一,我,楊希康,順便而已。」
沈拓宇搖頭。
「順便?楊大小姐。你可太看輕自己的破壞力了。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一星期內可以同時偵查幾個案件,而這星期就只用心這一椿?要不是這件事牽連到你,警署內根本看不到我的影子。你使我的英名毀於一旦,還有什麼是你要抱怨的?」
「抬舉了!沈大警官,不敢當!你不認為也許是你的體力逐漸走下坡,判斷力、推理力趨於遲鈍,不敢勇於承認,才推到我頭上?」她諷刺地說著,其實心中是甜蜜的,只是討厭他將她的「魅力」說成「破壞力」,難聽死了!
他皺眉。
「你又想讓我載你到海邊滅火了是不是?」
希康斜睨他一眼。
「該滅火的也許是你。」
他深沉盯了她好一會,不說話,直到車子開入一家俱樂部的停車場,他才道:「小心哪,小姑娘。說話節制些,我已經忍耐很久了,撩撥到我失控,想想你得付出什麼代價。」
她下車,臉蛋兩抹淡紅。冒險犯難的心,倒有些好奇他失控時會是什麼模樣。這種成人式的對話真教她臉紅心跳。他一定以為她很有經驗,說話才這麼不保留;要是他知道她未經人事,說話還會這麼大膽嗎?哦,他還是會。他這個人不以意淫為恥;他會想,但不曾侵犯,所以他勇於表示。
「我們來這邊打網球嗎?」她看向遠處的網球楊。
他摟住她腰說:「不!來聊天。這裡有相當雅致的包廂,可泡茶,用點心。」兩人往華麗的三層樓建築走去,他又道:「順便來見見我爸爸,五分鐘就好,我不要別人佔去我們太多時間。」
他可真是帥!才給自己的老爸五分鐘?一點尊重的意味都沒有!
「你爸知道我?」她問。「是伯母提起的吧?」
「我對他說不要再挑適婚對象了,因為我下個月就會有個太太了。」他說。好像事情全是他一個人決定似的。她笑了笑。
「真巧,我昨天也跟奶奶說,明年才打算辦喜事,我還捨不得放棄單身生活。」
這事暫時停上討論。包廂內,坐著一個五十來歲,五官與沈拓宇神似,看來剛正不阿的嚴肅男人,他是沈斐,警界的大家長。她向來只聞其大名,未見其人。
「老爸,她是希康。」他們坐下,沈拓宇介紹。
「楊小姐。」沈斐對她笑著,深沈的眼中不斷評量著。
希康點了下頭,笑道:「沈伯伯好。」
一會,沈斐似乎確定了,笑得更溫和。他自然知道楊希康一個私生活風評不好的女明星。未見面時他並不十分贊同,但妻子要他自己來看。一個能深得妻子喜愛的女孩,必定不同凡響;妻子看人只看心。而能讓兒子傾心就更稀奇了!會是一個怎樣的女子?今日一看,他放心了。那種清新的氣質是造作不出來的。
「拓宇的心像野馬,不好掌握哦。」他提醒。
希康看沈拓宇一眼。
「掌握他?我不會那麼做,向來都是別人試圖來掌握我的,而我不願那樣。自己要靠過來,就靠過來了,無須刻意駕馭。」
這會,沈斐有些同情起兒子了;假若兒子娶到這麼一個活躍的如花美眷,他還捨得遠離家園去過冒險生活嗎?這女孩可不是盲從附和型的。也好,反正他一生也是冒險慣了,要是與這女孩生活,日子絕對不呆板。
沈拓宇自作主張:「我想娶她,越快越好。」他真是一秒也不浪費。
沈父幸好明理些。
「一切照古禮來,禮貌上要挑個日子上門提親,商定日期。別太急切,會嚇跑人家的。」
受西式教化很深的沈拓宇,對繁文縟節大感麻煩,公證結婚簡便太多了。
一旁的希康實在好氣又好笑。他做事都講求三級跳嗎?才認得,就當情侶;才戀愛,就討論結婚。嫁給他的心肯定不變,可是太急了,她一時適應不了。不過,這倒不須她操心,老奶奶那關批不准,婚事就得延後。
「好了,五分鐘了。」沈拓宇真的有在計時。沈斐不以為意地拍拍他的肩,站起來看楊希康。
「歡迎你入沈家,希康。」
「謝謝。」她只能這麼說。
闔上門,沈拓宇立即緊抱過她深情地吻,狂猛地吻,好像忍了很久似的吻到她幾乎窒息………她緊緊摟住他頸項,和他的臉頰相貼……他的吻很有毀滅性,如排山倒海之勢一骨腦全傾給她………真是的!起先還以為他冷酷無情呢!想不到一旦爆發起來像火山似「什麼時候嫁我??」他低啞地問。他不想在婚前與她親密。尊重她,就要在合法的情況下,即使她有過往也一樣。
嫁他?等著吧!在他還不懂得先求婚之前,她不妨多搖幾次頭拒絕。當然會嫁他,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他有他一套過程原則;她當然也有。
「去我家提親呀,問我做什麼?」她的回答很合理,卻暗藏陷阱;可是他不曾知道。
他又綿綿密密地吻她。她半躺在他哀中,被嬌寵得有些幸福欲醉,性感的笑容如一片柔情的網,直直向他張開。
「你在誘人犯罪……」他粗喘,再次捕捉她的紅唇,一手不受控制地探入她上衣領口內,他手心的灼熱嚇著了她。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她會是他的,可是她不要在這地方。在自己尚可以控制之前,她明白該找一個安全的話題來破解包廂內的情潮暗湧。她輕輕拉出他的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在他冒火的眼光流連處,看到自己上半身的裸露,很快地整理好衣物、然後遞給他一杯冰水。
「滅火吧。」
他一口仰盡,這個女人若不盡快嫁他,他會活不到七老八十,搞不好一個月內就被慾火焚身而死。她總是做這種事嗎?----無辜挑起別人慾火,再送上一杯冰水?
她也喝了口茶問道:「何仲平那件事目前如何了?」
「他的命運從今起一路長黑。」他斟酌要不要全盤告訴她?賣春、販毒、販人、殺人、強暴這一長串罪狀她聽了會不會做惡夢?感到噁心?
「怎麼說?」
「他經營應召站,並用毒品控制旗下女孩賣春。」他簡單扼要地說。
何仲平幹這些非法勾當,演藝圈內早有耳語。謠言總是真假摻半,想不到竟是真的!希康很快聯想到自己只是被他利用的幌子。
「他怎麼突然不告我了?」她不明白。
其實這是沾了沈拓宇盛名的光。何仲平自國外請來一個名律師,在收集資料時,發現沈拓宇站在希康這邊,立刻不接這個案子了。何仲平問其原因,才知道沈拓宇在黑道上、國際上的大名。小小的官司一深入下去,驚動沈拓宇的話,下場會像抓了一條線頭,提起一串棕子,什麼事都會曝光。何仲平被這位名律師的警告嚇壞了,於是匆匆撤回告訴,連兒子的死活也不管了,一心想找到那柄水果刀。而沈拓宇之所以知道,是那名律師對他說的。這律師是個一流法庭戰士,而他另一個身份則是「清道夫」----一個黑道的清道夫。法律無法制裁的大奸大惡人物,只要犯在他手上,都會消聲匿跡。正派人物、邪派舉止的他是黑道中聞名的「死神」;而知道他身份的只有兩個人,沈拓宇就是其中之一。他們之間自是有一段精彩的相識過程,亦友非友,惺惺相惜。
沈拓宇遙想一會才道:「他心虛。」
這說法合理。可是為什麼她會覺得中間好像還有一段曲折呢?暫且不問。
「那何文揚呢?他會關多久?」
「未滿十八歲會有減刑。吸毒加傷害,也不是什麼大罪,頂多三年。等他出來我想訓練他成一流警探。」他一直有這念頭。那孩子有些天份,可以當個好警察。
希康放下了心,不再牽念。一個星期多以來,她什麼事都煩惱,一顆心像懸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沈拓宇將一切說得條理分明,好像簡單得很;但接下來呢?
「那麼何仲平可以逍遙法外嗎?你手中的證據足不足?」
他再度摟住她,愛極她各種美麗的表情。
「我在度假享受,他當然也還在高枕無憂吧。改天吧,我有空時,他就完了。」
她嬌笑,笑他的狂妄自負。其實他有那麼大的名氣,有什麼本事她不知道?她也沒看他如何辦案,名氣符不符實無從得知;但他的狂妄可真是無法無天地嚇人。
正要偷香的沈拓宇突然全身繃緊,迅速摟她到身後,幾乎是同時,門給拉開了。一個全身黑衣,罩著一件白色風衣的高瘦男子悠閒地半舉雙手做投降狀。是一個很俊美的混血兒,黑髮、黃皮膚、碧眼、西方人輪廓,唇邊一抹閒適的笑。
「沈,你耳朵還是那麼靈?」
沈拓宇放鬆下來,再度摟希康入懷淡笑。
「不是耳朵,是鼻子,老遠就聞到冥紙味。」
這混血男子身上有一股很危險的氣息,在銳利之外像是暗藏一股殺氣;可是,他笑得卻很溫和。
「美麗的東方明珠,我是東方磊----沈的敵人兼朋友。」他很紳士地執起她的手吻了一下。標準的中文一聽就知道長年住海外。
「你故意的!」沈拓宇若有所指地問。
「是的。能嚇到你是我畢生樂事之一。」東方磊回答,眼光明顯地對希康表現出欣賞。
剛才在門外,他培養一股殺氣,讓敏銳的沈拓宇察覺出。出於本能的,沈拓宇以為是仇家來尋仇才會備戰!東方磊常是寂然無聲,讓人無從察覺其存在。
「你來做什麼?還沒滾出台灣?」
「來見過嫂夫人呀!什麼美人能讓你馬上拋棄單身貴族那一套理論,我很好奇。」
兩個男人彼此嘲來諷去的,看來是針鋒相對,可是感覺不到火爆,反而有一股親切。
希康有預感,一旦她成了沈太太,往後還會有一些非凡人種讓她見識到,她已經在期侍了。
不久之後,何仲平被逮捕了,當時他正在交易一批毒品,人贓俱獲。再牽扯出一長串罪狀,首要功臣沈拓宇的大名出現各大報。他顯赫的身世與正和女明星楊希康熱戀的消息全被大肆報導。
政府為了挽留這位頂尖的人才繼續在國內效命,特地辦了個大宴會,舉行授勳陞官的儀式,要讓他擁有最光榮的頭銜,並授與相當於調查局的權力,只受命沈斐一人。從今以後,他仍是可以外借合作偵辦跨國大案件,但以台灣為軸心。
沈拓宇的旋風席捲台灣,擄獲不少芳心。他非常非常的風光,媒體爭相採訪,連同警局的同事也沾光上電視亮相;可是,女主角楊希康沒有出現,她像是突然消失了。不過大家都深深肯定,今晚的授勳宴,她一定會出現,並且會為宴會帶來高潮。記者們已經磨拳擦掌在等待了,只為捕捉這對戀人互訴情衷的鏡頭,明日就是個大賣點。
楊希康人呢?
宴會七點開始,現在已經六點四十分了,她正在沐浴。半個月前在俱樂部分手後,他就開始專心辦何仲平的案子,兩人一直沒見面。她有收到遨請卡,對沈拓宇的風光也有耳聞;不過四天前就聽說他不堪打擾而躲起來了。今天他既然是宴會主角,他一定會去的,是不是?
不!他不會去,她有預感,也在下賭注。洗了滿身馨香,從鏡中看到自己若有所盼的雙眸,微微一笑。是時候了!是時候了!他不求婚,她求可以吧?
擦乾身子,套上浴袍,她坐在沙發中盯著牆上的鐘,七點了……
門鈴準時響起!
她雙眼為之一亮跑去開門,迎面而來的就是一束花海老天!至少有三百朵玫瑰花呢!--
--而讓她驚呼的還不只這個,一隻金色手銬銬上她左手,手銬的另一端銬著他右手。沈拓宇從花海中露出臉,踢上門的同時也吻住她紅唇。
「你犯了罪,女人,我要逮捕你!」他丟開花,緊緊摟住她。
「我犯了什麼罪?警官大人!」她嬌媚地問。
「誘拐罪,不只如此。首先我要判你無期徒刑加終生監禁。」他居然還一本正經。
她好玩地陪他玩。
「沒有這麼嚴重吧?」
「沒有?」他兇惡地看她。「你利用美色使一個全台灣最優秀的警官成了一個平凡的呆子,這已經很慘了;還讓他直想把每個看你的男人都丟到牢中關到死為止;最重要的,你綁住了他的心,讓他想征服世界的野心為你而放棄,甘心在此終老一生。」
希康笑了出來,滿溢的柔情令她不停回應他的吻。
「那麼,我真的是罪孽深重羅!我要怎麼做才對得起那位白癡警官呢?」
「你具有高度危險性,我要判你馬上嫁人,最好嫁給那位因你而變成呆子的可憐男人做為懲罰。怎麼?你有異議嗎?」他更狂猛地吻她,將她抱到沙發上。
她微喘,雙頰紅艷。
「這是個很公平的裁決不是嗎?我親愛的白癡警官,你是否願意犧牲自由,守住這個高度危險的女人,並且無怨無悔呢?」
「閉上嘴!我是男人,應該由我求婚才對!」他大吼,換來希康嬌媚的笑聲回湯在屋內然後她那張頑皮愛笑的嘴,再度被吻住----過了很久,沈拓宇才喘息道:「嫁給我!」
她揚眉看他。
「你不是受西方教育嗎?西方人怎麼求婚的,你不知道嗎?」一邊拿下手銬。
沈拓宇瞄了一眼已被丟散的花束,終於下定決心放開她,撿起大把玫瑰,走到她面前裝腔作勢地單膝跪地,一手拿花,一手捧心。
「親愛的楊希康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個我得想一想!」她下巴朝天,高傲得很。
冷不防地給沈拓宇一把拖到地氈上,跌在他膝上。
「也許我該試試別的方法,揍你一頓後再綁你上禮堂,收效會比較迅速些。」
他說道。
做勢要打她屁股,卻看呆了眼,從他這個方位看下去,她領口內的胴體看得一覽無遺--
--老天!
他終於發現了!這個大傻瓜!希康坐在他腿上,沒有拉攏自己半敞的浴袍,逕自看著他問:「宴會呢?」
「什麼宴會?」此刻他只知道她的企圖;天塌下來也嚇不了他,更何況什麼鬼宴會?
希康笑著挑逗他!平常他可沒這麼魯鈍,今天怎麼失常了?她賭贏了他捨宴會而取她,那麼他就會得到獎品!她會給他一個大驚喜,等會他就會知道。
夜,還很長。在這種兩心相契的時刻,言語全屬多餘。她,楊希康,在尋尋覓覓二十四年後,得到終生所愛,傾其所有,她會抓住這一份幸福,並且永遠維持下去。婚後的生活呢?----那絕對是值得期待的。
早婚何妨,她尋到所愛了呀!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50:43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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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身處在潘仲明教授的書房中,唐允騰都會忘了自己來找教授是為了什麼事,完全沉迷在教授滿坑滿谷、豐富的專業藏書中。書房外面題名為「藏經閣」實不為過;三萬多冊的書本中有一半以上是絕版的,市面上早已找不到書目,恐怕有些書連中央圖書館也沒有收藏。
唐允騰以為自己看的書夠多了,畢竟從高中到現在,博士學位即將到手,他從不曾停止涉獵有關考古、歷史方面的各種書籍。台北市每個圖書館的書本分佈地區,他甚至比管理員還熟;然而每次來此一遊,總會發現一些他意想不到的書,他會狂喜地就地閱讀,然後很快沉浸其中無法自拔,不看到完,眼睛絕對不懂得酸。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潘教授抽走他手中的書,他才意猶未盡地抬起頭,有一些搞不清楚狀況。
潘教授不厭其煩地重複他剛才說過的話:「你同意嗎?」
「同意?同意什麼?」唐允騰摸不著頭緒地問著,楞楞的表情顯示出剛才他並沒有認真聽教授說話。剛才教授有說什麼嗎?
潘教授歎了口氣。
「同意當我那個學生的家教嗎?對她,我實在只有高舉白旗的份了。好不好?去教她英文,去教她歷史,好歹讓她能順利畢業。」
看著潘教授愁眉苦臉的表情,唐允騰不禁感到好笑。潘仲明教授可是A大的王牌教授,相當活躍,學生們都競相選他的課。他的教法生動,完全是西方的導引、邏輯思考啟髮式的教育,加以融合孔老夫子的「因材施教」,沒有他教不成的學生;這不是教授自己發的豪語,而是學生們口耳相傳的。想不到竟然出現了一個能讓教授高舉白旗的學生,怎麼不叫他又訝異又好笑呢!感情這位學生必是頑劣不堪,或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如果真是這樣教授又何必費心替他物色家教?任其自生自滅也就算了,還來得痛快些。
「到您手上都無可救藥的學生,讓我去教有用嗎?」唐允騰好奇地問。
「我不忍心,相信任何人看了都會不忍心。她不是頑劣,她真的很認真;地也不太笨;她很單純,很認真,只是我的方法啟發不了她,這是我最遺憾的。」潘教授回想那個擁有一張洋娃娃般美麗面孔的楊希泰,再三感歎不已。
「可是……」唐允騰仍是猶豫。
潘教授打斷他:「試試看吧,我確定她需要一個家教。反正你距出國還有一段時間,黃秀文那份家教你也辭了,不是嗎?出國教書,除了要有真材實料外,實戰經驗也是很重要的,不妨將此當成一種實習。」
斯文俊逸的唐允騰一陣估量後,最後還是點頭了。何妨呢!如果這學生真的頑劣不堪,或愚不可及,姑且就當是實習吧。誰知道將來在美國大學執教會面對什麼樣古怪的學生!搞不好恰巧有同一型的。盡力而為吧!真的能幫得上這位學生,也是好的。
想來這二年的大學生活也夠坎坷的了!大一時,三分之一的學分不及格,最後是老師們於心不忍才在補考上讓她通過。她由企管系轉到歷史繫了,死背的東西總是簡單得多吧;但是唉!別人能順利通過,她恐怕還得重修。
楊希泰手中永遠抱著一本英文文法,在A大,她是出了名的「草包美人」,難聽一點的解釋就是:金玉其外接下來的那一句就是什麼敗絮之類的東西在其中啦!商學院的數字、管理、貿易,常常搞得她大腦團團轉。原以為歷史繫上頭沒有英文、數字,會容易一些:可是容不容易對她都沒有什麼差別,反正她都不會就是了。原來歷史系也要讀外國歷史,厚厚一大本原文書整慘了她。潘教授向來很疼她的,還幫她找了家教,要她下課後到校門口等她的家教。不知道那個家教會不會和潘教授一樣好?如果他很凶,那可怎麼辦才好?她很擔心。
對於唐允騰,她進了歷史系才知道他名氣大到什麼程度。他是潘教授執教二十年來首位得意門生,A大的才子,在A大修完碩士學位後,又前往T大修博士學位。才二十七歲,已經有一家著名的美國大學下聘書要他去做研究,並且提撥大筆研究費要讓他去挖古跡,只等他博士學位到手,馬上就可以成行了。聽說他精通八國語言,可以背全世界二十國的歷史背景呢。連中央圖書館內有幾本書他都知道,誇張一點的說法是:無論你到任何一家圖書館,抽出一本有關歷史、考古、語言方面的書,借書卡上面絕對有唐允騰的名字。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聰明的人呢?拿學位文憑像吃大白菜一樣簡單。偏偏她念呀念的,連阿彌陀佛、耶穌基督、觀世音菩薩都成天掛在嘴邊默念,就是永遠不及格。上帝實在太不公平了,她這麼認真,就是得不到好分數。什麼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全是騙人的!
背靠著圍牆,楊希泰精緻如水晶娃娃般剔透絕倫的俏臉上一層愁雲慘霧。惱人的春風!
連風也要欺負她,吹亂她長髮,害她忙按住長髮,免得遮去視線;風也吹拂起她及膝的小圓裙,讓她又忙不迭地趕緊用拿書的手壓住裙擺。她被吹得惱怒不已,苦惱地將臉別向順風處,一個失手,手上的書,連帶夾著的考卷全掉到地上。
考卷輕飄飄地被風吹起,四下分散。
「噢!」希泰氣惱地低叫一聲,連忙追趕著她那幾張考卷──東撿一張,西撿一張。好像撿齊了,不放心又四處看了下;有一張還在飛著,她忙撲過去。
另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早她一步撿起了考卷,可憐的楊希泰只好收勢不住,以很標準的姿勢,跳入一個陌生人懷中;那人胸膛寬寬厚厚的,撞疼了她挺俏的鼻,頓時令她感覺有些天旋地轉,頭暈眼花的。
那人雙手很紳士地扶住她肩膀,拉開她。溫柔的聲音在她頭上方發出:「有沒有怎樣?沒事吧?」
「沒事。」希泰連忙撥開蓋住臉的長髮,一邊忙著後退;後腳跟恰巧不知給什麼東西絆到,整個人往後倒去;幸好那陌生人及時又抓住她,傾身撿起她腳後跟的文法書,扶她站直才放開她。
「對不起……」又出糗了,希泰老覺得惡運之神總是非常眷顧她。
抬頭打算好好開口感謝這位善心人士,可是她一看清陌生人的長相,就張大了嘴,吐不出一個字,只是楞楞地看著他他,好好看呀,沒有大姊夫的沈穩內斂,沒有二姊夫那種外發的魅力與邪氣,也沒有三姊夫的那種英勇氣概,他是另外一種的,很斯文,很有書卷氣,很有氣質的那一種,她也形容不上來。
唐允騰被眼前這個美少女迷得呆住了。天!這女孩真美,美得不像真的。怎麼說才好?
很精緻,很無邪,很虛幻,好像不小心碰到就會碎掉似的,而她軟軟甜甜的聲音聽起來就很舒服。A大有這樣的一個女孩嗎?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覺得自己的無禮,連忙移開眼,將手中抓著的紙還給她,瞥見那是一張考卷,慘不忍睹的紅色大差,角下倖存的一片空白處圈著一顆怵目驚心的鴨蛋;但他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鴨蛋旁的署名。
「楊希泰!」……楊希泰!她是楊希泰!他本以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子弟;那知道如此男性化的名字,竟是一個俏麗女孩的名字!
「你是楊希泰?」他不大敢確定地開口問。
「是呀!」希泰呆呆地點頭,奇怪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她突然覺得害羞了起來,低下了小臉,可是又忍不住想偷看他,所以忙又找個疑問問他,正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他,不會被人說笑。
「你認得我嗎?你怎麼知道我是楊希泰?」
「我是唐允騰潘教授的學生,你的學長,現在是你的家教。」他自我介紹。
希泰瞪圓了雙眼,久久不能成言,只是呆愣愣地看著他。他就是唐允騰呀?!
她嬌憨的表情極其迷人,教唐允騰看得癡呆之餘,不禁心生憐愛。她週身溢著一股不知人間險惡的清純氣質;坦白單純的眼神,顯示出被保護太過,完全未經世俗的沾染。這種小女生是很容易上當受騙的。老天爺!世上怎麼還會有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兩人身旁,結束了兩人互看良久不能自己的眸光。
「希泰。」史威搖下車窗。時間剛好四點三十分。
希泰驚喜地走近車窗口。
「姊夫!今天怎麼是你?」
「老林載奶奶去接希安他們,他們夫妻打算到你家住一個月。」平常都是楊家司機接送她上下課。
「二姊和二姊夫回來了?」希泰開心大叫,就要上車。
不過史威拉住她手,指了指她身後問:「你有朋友?」
希泰猛然想起今天要上家教課,她一直忘了跟家人提起,連忙拉過唐允騰,一時忘了男女要授受不親。
「姊夫,我今天可能要晚一些回去了。」她對史威說,以為史威應該懂。
史威卻是滿臉問號,是小妮子的男朋友嗎?條件不錯;可是兩人看起來好像初相識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索性開門下車。
「你好,我是史威,希泰的姊夫。」他伸出手。
唐允騰也伸手與他握了下,自己介紹:「我是楊小姐的家教。今天第一次補習,其實也不是很正式要上課。等會我跟她要去潘教授的辦公室,說明一些上課內容,以及往後上課的時間。」
這男子一看就是安全型的,史威可以很放心地將希泰交給他。前些天潘教授曾和他聯絡要給希泰找個家教,史威相當贊成,特別拜託要找個正派、有耐心的才行,最好是女孩;不過這個唐允騰給他的印象非常良好,是男孩也無所謂。
史威之所以會和潘教授那麼熟是因為希泰在監護人那一欄上寫他的名字。她聰明地知道每當教授要打電話跟家人「溝通」時,都不會有好事。史威對她好,會幫她;老奶奶雖然也會幫她,可是一定會事先臭罵她一頓。她被老奶奶罵得已經很慘了,不敢再給奶奶知道她學校內其他小狀況。
史威點頭道:「老是借用潘教授的地方也不好;方便的話,上課地點不妨考慮楊家,這樣希泰也安全些對了,你預定說明到幾點?我來接她。」打死他也不敢讓希泰坐公車、計程車回家,即使他晚上還有大堆公事要處理。
不知怎的,唐允騰不想設定時間,課程講解之外,他想要與這小女孩談一談,想要多瞭解她;可是,他不能因一己之私就讓看來都很關愛保護她的家人擔心……
恰好希泰也不想麻煩史威再來載她,那會讓別人覺得她太小、太天真才會讓人接來接去的,她想要當大人了。
「姊夫,我可以一個人回去的。」她開口。
史威打量了下希泰企盼的表情嗯……有問題。
「呃……史先生,如果太晚了,我會送楊小姐回去。」唐允騰看了希泰一眼,很真誠地說著。
莫非?……史威自認直覺靈光,他笑了笑,不再多說。瞧希泰雙眼閃著晶亮神采,這麼惹人疼愛,他能多說什麼?「好吧!晚上坐計程車回來。身上有沒有帶錢?」這點是最重要的。
「有!我有帶。」她記起早上出門在口袋中塞了伍佰元,忙要掏出來現寶;可是左翻右翻,裙子口袋裡沒有,上衣口袋也空空如也,越是找,越是心急,整張臉都脹紅了。
史威在歎氣聲中從皮夾內掏出一張仟元鈔,不過不是交給希泰,而是遞向唐允騰。
「麻煩你了,唐先生。」
唐允騰沒有收下,直搖頭說:「不必了,我會用機車載她回去。」
史威轉而將鈔票塞入希泰手中,交代任務:「等會寄放唐先生那邊。」他再笑看唐允騰,無奈地道:「我們希泰有個毛病;上街經過什麼冰店、娃娃店、書店都非要進去不可,每次回來沒有買東西的原因是她的錢自己會長腳跑掉,餓肚子的事是家常便飯。替我們注意一些,麻煩了。」輕輕一頷首,就上車走了。
希泰非常不好意思地將壹仟元鈔高舉過眉。
「拿著吧!不好意思。」
唐允騰拿過,很不可置信地看她難怪她那麼瘦。
「你今天中午吃了嗎?」他問。
「姊夫事實上是誇大其詞了,我今天中午當然有吃,我還吃了冰淇淋呀!」希泰想起來了,叫道:「我給他伍佰塊,老闆沒有找零錢給我!」她終於想起伍佰元的下落。
現在,唐允騰也開始擔心她了;起先還以為她姊夫誇大了。這麼教人擔心的小迷糊——
唉──不過,其實相當可愛,是可以珍惜的小缺點。
「走吧,先去教授那邊」他想了想,按著問她:「肚子餓不餓?」
「餓。」她很小聲地回答。中午的那頓飯,是受到那家店打出冰淇淋無限量供應的吸引才去的,她吃了一桶冰淇淋,至於客餐好像原封不動一直擺在那裡,所以五點不到,她的肚子就大唱空城計了。
於是,唐允騰先領她去飽餐一頓了。哎!他實在是個體貼的好人。如果他不問,她肯定不敢說自己餓了。老奶奶教的淑女守則之一:未經旁人詢問,不可擅自要求吃東西,尤其在非用餐時刻據說那是很不禮貌、很沒教養、很沒氣質的女孩才會如此,而且會被認為是好吃鬼。
希泰覺得自己好幸運,遇到這種好老師。
打從楊家嫁出三個女兒後,還沒有一次是大家一同聚在一起的。
出嫁已經一年的楊希安是經常的缺席者。
希平目前很爭氣地又替史威懷了一個孩子。而結婚甫半年,跟著沈拓宇東奔西跑追求刺激的希康,上個月匆匆給丈夫護送了回來──原因無它,不小心懷孕了。
哎!她與丈夫都沒打算那麼早有的;不過顯然沈拓宇已經克服了心結,開始歡喜地準備當個爸爸了,並且決定陪妻子在台灣待產。說到這裡,又得說說楊家老二。希安的肚子一直沒消息,這是很令眾人意外的;周約瑟黏她那麼緊,怎麼一年了還沒有孩子?
希安嫁到法國後,日子並不閒,奉行夫唱婦隨,居然也玩起賽車來了。起先這很讓周約瑟欣喜,因為這種刺激又危險的賽車,一直以來都受家人阻止,怕他出意外。他娶希安後,就怕希安也會阻上他;可是須知楊希安是個大怪胎她認為若是害怕擔心,乾脆不要嫁賽車手,既然嫁了,就不要在婚後阻止其興趣。後來她簡直比周約瑟還迷,這可嚇壞了周約瑟因為看她賽車,還得心臟強壯才行,各種驚險的動作,她沒學過就施展,單憑學他的姿勢。幸運的是每次都平安到達終點,可是周約瑟也虛脫了。一年來他的白髮竟然長了好幾根出來。
他黏希安黏得緊,原本一直怕希安當媽媽後會不注意他、冷落他,所以他曾約法三章,不要孩子,希安沒反對;可是現在他後侮了。他匆匆帶希安回來,說是要度假,其實是想拜託眾人慫恿希安,讓她自己想生小寶寶與其看她玩命,還不如讓她生小孩可是自己又不敢開口要求。天知道當初不要孩子的誓言不僅立了書,還在他雙親、好友面前說得斬釘截鐵,叫他怎麼有臉對希安苦苦哀求?
今夜的楊家是熱鬧的、溫馨的,雖然獨缺楊希泰,可是也無所謂,反正希泰天天看得到。
餐桌上,老奶奶一直笑不攏嘴,不時與兒媳婦互相欣慰地含笑對看。
看看這三對恩愛夫妻:史威與希平中間坐著一歲多的長子,夫妻倆細心為兒子餵食、擦嘴,有時會很有默契地視線交會,深情一笑,盡在不言中。曾經是大情人的周約瑟,目光一直停裡在愈來愈見嬌美的希安身上,不時慇勤地挾菜、添茶、遞紙巾,只要希安心中想吃什麼菜,眼光一轉,周約瑟馬上挾到她碗中,照拂得無微不至──也是別有目的。希康與沈拓宇這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沈拓宇可伺候得勤了,一直要希康多吃,整得向來食量小的希康哇哇叫,不時從小山一般高的食物中挑不愛吃的給沈拓宇,他自是照單全收,不過又會挾一大堆到她碗中。准媽媽的身子,撐成肥婆他也不在意。
「就剩希泰了。」老奶奶低喟著。她最擔心單純的希泰,因為希泰她那種迷糊性格是很容易被騙的。雖然說她才二十一歲,可是不久後她也會到適婚年紀,也會情竇初開;很難說希泰是否也會有三個姊姊的好運找到合適的丈夫。
「也許不久後奶奶也不必操心她了,自會有人接手呢。」史威笑道,有些賣關子。
「你的意思是……?」老奶奶急切地問。
眾人全豎起了耳朵,很好奇又很期待地看向史威。這可是個大新聞呢!希泰?
有得操心了。
史威當然得全說出來,不然回家還是會給希平挖得一乾二淨。她常常發揮她律師長才,在他臨睡前疲倦得要命時,對他加以轟炸;不給她滿意的答覆,她會讓他失眠到天亮反正第二天她可以睡一整天,而他卻得上班。
「潘教授給希泰找了個家教,一個很正派、很有書卷氣的男孩。今天我去接她時,希泰居然要求我讓她自己回來,而那男家教滿臉的保護表情。他叫唐允騰,你們會看到的,他今晚會送希泰回來,而且以後會來這裡替希泰補習。人好不好,大家有目共睹。」
因為大家都好奇,所以希泰八點半到家時,就見到大門口一列的人馬出迎……
她幾時變得那麼重要了?她下了摩托車,表情有些呆愣,臉孔心虛而飛紅;別人看不到,但眼光移不開她的唐允騰可看到了。
「要……要不要到裡面坐?」她結結巴巴地問。希望他多留一會,又怕一大票人會拿他當怪物看,她不要這樣。
唐允騰搖頭婉拒:「不了!記得明天五點半,我會來補習。」
「嗯。再見。」她不捨地看他機車騎遠,好期盼明天快來。真好!以後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他,除了星期六他不能來之外,星期天他也會來一下午呢。好棒!
「希泰!」老奶奶叫她。
接下來就是七嘴八舌的詢問了。
「當家教?你不是要開始準備一些出國事宜了嗎?不是要開始規劃研究的目標嗎?」
唐允騰在T大附近租住的公寓中,一個高姚健美的女子來回走著,有個性的臉蛋上有一股迫人的英氣,堅定的眼神加上薄抿的雙唇雖稱不上美麗,只是清朗分明,但一看就知道是聰明又懂得自己要什麼那一類的女人。
她是朱婉明——唐允騰的高中同學大學畢業後投入社會工作,四年內由一文不名到成為現在的股票分析師和某直銷公司的副理;她積存了大筆金錢,除了給父母寬裕的日子過外,也讓自己可以順利出國進修。
她已申請到了唐允騰即將去的那所大學,三個月後兩人就要一同出國。對他接下家教的工作感到不解,他的時間不容許他再分心他事,何況他並不缺這一點鐘點費如果她知道唐允騰決定分文不取,不知做何感想。
上大學後兩人同校不同系。從高中升上來,也只剩兩人聯絡得較勤,同校方便的關係。
因為是老朋友,所以唐允騰對朱婉明的質問不以為忤,他沏上兩杯紅茶,端到小茶几上,仍一臉溫和幽遠的表情。事實上,打兩個小時前送回希泰後,他就一直想著她,連書本也失了大半吸引力。
朱婉明最近白天忙著工作交接,也在注意股票行情,找機會再賺一筆,所以到大半夜才會來找他。她不忌諱時間早晚,反正篤定唐允騰是正人君子,對不合時宜的打擾也不會太介意。
她是唯一可以與他這麼親近的女人,這讓她放心又喜悅,天天來他這裡成了理所當然。雖然他腦筋遲鈍些,可是她有耐心等。一出了國,兩人相依為命,到時情愫暗生是必然的事。她的下一個目標是當唐教授夫人。
她的心機唐允騰並不明白。
「你不怕這女孩又像上回那個叫黃秀文的一樣嗎?慕你大名而來,故意拿補習當幌子,其實是想當唐太太;這種牽扯不清的麻煩事,你不擅應付,就別??這渾水。」朱婉明再三說著。
「不,她不會。」其實他希望希泰會;可是她那股單純勁兒,要耍心機太困難了,她做不來。他笑道:「潘教授拿她束手無策,才拜託我的。一個很乖的溫室小花,富家千金。」
他想起今晚看到的那幢位於黃金住宅區的華宅。出身富家,卻仍抱樸守真,沒一絲驕縱之氣,真是難得。
一個愚笨又不知世事、驕傲的富家千金──朱婉明心中馬上有這一幅構圖。她向來看不慣有錢人,鄙視之餘,心倒是放下了不少;唐允騰不會看上一個空有家世而無內涵的女孩。
「聽起來是不堪造就,浪費時間而已。」她仍不希望唐允騰出國在即了還分神。
突然之間,唐允騰覺得朱婉明對他的事插手得太過火了,有絲厭煩。他習慣了她的直言無諱與憤世嫉俗,可是她沒有權利隨便批評一個她根本沒見過面的人。她或許是為他好,可是無法忍受她批評希泰。
「我會決定替她補習,自然有經過一番斟酌;我若無法顧全,就不會接受。」
他口氣慎重了起來。
朱婉明識趣地轉移話題,討論一些出國後的起居問題。
唐允騰臉色又和緩了,可是朱婉明不知道,他心中此刻有多麼討厭提到要出國的事;只剩三個月了,他只能與那小女孩相處三個月而已了。一心想望的事,如今卻成了一個礙事的包袱。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55:45
後來唐允騰才發現希泰的姊姊都曾是A大名噪一時的風雲人物!楊希平還與他同屆呢!
她一直是校花,法律系之花,直到第四年,她的光彩才被一年級的楊希康搶去。那時楊希康是當紅模特兒,一入校,成天有大把男生在追,也有媒體追逐;沒想到都是希泰的姊姊!長得都這麼美!怎麼會有這麼男性化的名字?這一直是他的疑問。
「這個呀!聽說在我媽媽懷了大姊之時,爸爸跟奶奶就查了很多姓名學的書,還讓十個相命的來取名字,後來準備了一百二十個名字備用;不過都被爺爺否決了。爺爺說:不論男生女生,他都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康康泰泰地成長就行了,不必找那種會大富大貴的名字;富貴不一定就是代表幸福,平安才最重要。於是,我們的名字就出來了:希望平安康泰。」
希泰側著小臉,努力地回想曾經聽過的命名來由。
希泰總是一身素淡的打扮:粉綠色、粉藍色、粉紅色,再者白色,都以洋裝為主,每一套衣服都是單一顏色,不做花邊蝴蝶結的裝飾。如果加了些裝飾,會使她看來更俏麗,更像洋娃娃,可是她不喜歡。一如她的單純,她不喜歡複雜,什麼事都一樣,這使唐允騰有些明白她書念不來的原因了。
她不是笨,而是一次只能專注一件事。要念那麼多的書,會讓她慌亂,什麼都抓不到,也什麼都讀不到。半個月來,他一天只教一點點,也只教一科;她臨場的反應正常,可是學校的考試依然是不理想。她是上課用功認真的學生。
假如溫習的東西在上課前考了,也許分數還不致太離譜,但一經過上課,她的腦子會將昨天記的東西自動消掉,再來容納這一堂課。一堂復一堂,她的腦子也一直在做消掉與容納的工作,結果一天下來,她什麼也沒學到。唐允騰不知道該怎麼辦,每堂的隨堂小考,她考得還差強人意,可是遇到大考她就完蛋。
他不是歎息自己白費力氣,而是歎息她可能因為一門功課三修不過而遭退學,那對她是很殘忍的。楊老夫人曾與他在書房討論過希泰的問題。老夫人是個睿智又有精神的人,常常吼希泰,可是眼中的疼愛與擔心是掩不住的。楊家或許可以替希泰找到一個品性不錯的丈夫,卻不能保證那丈夫會包容疼愛她一輩子;他一聽到老夫人這麼說,心中就十分難受。
是的,誰也不忍心、不願意讓希泰走入社會的大染缸中受污染,那麼除了替她找丈夫,又能如何?可是他不想讓希泰嫁人!他甚至想到希泰可能會嫁給一個人面獸心的壞蛋,覬覦楊家財富,貪好希泰美色,見她單純可欺加以虐待,將她的單純當成白癡看,認定她的溫柔不會反抗而凌虐,自己在膩了她之後開始將她丟在家中,出去尋花問柳,揮霍她的嫁妝……想到此,不覺全身打了個寒顫。
哎!這當然是狡猾如狐的老奶奶預設的計謀。這個小孫女不開竅,她喜歡的未來孫女婿又楞頭楞腦,斯文有餘,行動力不足;老奶奶不暗中牽線怎麼可以!
時針緩緩向七點卅分移近,代表他今天的課已告一段落。他闔上書本,見一旁的希泰正伏案用心地回答他出的題目。
燈光下細緻柔和的側臉十分眩人,她雪白的頸子上垂著一條項練,墜子是一隻羅馬數字的表,內部可以打開,是他送的這是他一直珍藏的東西,是他考中高中時,父親送他的第一份禮物;他送希泰的原因是,裡面足以塞下一張鈔票。
每晚他走時都會親自檢查,確定裡面有放錢才放心離去。她果然是丟錢大王,常忘了帶錢,即使帶了又常常不知放那裡。他囑咐希泰別拿下來,她也一直很聽話不離身;果真救了她很多次。雖然她原本打算不用表練中的錢,捨不得用;可是,她的確是常靠這表練才沒餓肚子的。
明天是週末,他不必來;但打他上課後,他就一直後悔這個決定。
「明天……」他清清喉嚨。
「星期六!」希泰很開心地接口,這是她一周裡唯一不必去學校的日子。
「我家住台中,你想不想去玩?」他一向是星期六南下,星期天再北上趕著上她下午的課。他有些不安地問著,怕貿然提出太唐突了。
「你要帶我去台中玩?我沒去過台中呢!」希泰一雙眼閃著希望的光彩。事實上,她除了去過法國一次外,從來沒有出過台北市。
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就是約會了,對不對?希泰心中好開心,站起來就要去跟奶奶說,一轉身就被自己的椅子絆到,整個人撲向地上,唐允騰只來得及抓住她一手,結果他也跟著跌下去幸好書房內鋪著長毛地氈,不然希泰美麗精緻的小臉就精彩了,明天肯定會一塊青、一塊紫,可是那種跌下來的衝力也不能小看,她的額頭到底也是會疼這還沒有什麼,反正她跌習慣了,可怕的是兩人跌在一起;
雖然唐允騰反應快,沒有壓到希泰,但是他跌下去時,及時曲著雙腿,撐著雙肘,落在她身子上方,形成一個很曖昧的姿勢他們的臉很近,他的唇幾乎碰著了她的……
「有沒有撞疼那裡?」他的氣息有些熱。
希泰的臉倏地通紅,一手指著額頭中央,臉孔是期待撫慰的依賴。
他輕輕撥開她額前劉海,藏在秀髮中那片平坦雪白的前額令他著迷,手掌輕輕按壓其上,揉開她的疼痛,防止明天可能會有的淤青。她總是不注意週遭的危險,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事情之一。
二十七個年頭以來,他的世界只有書本,不知情感為何物,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溢滿柔情的感覺;可是,現在,他深刻體認到了,那是一種帶點憐愛,帶點眷戀,帶點擔憂、關懷,帶點牽腸掛肚……讓人又喜、又憂、又心疼的感覺。
這麼一個小小人兒,竟然攻佔了他的心。他一直不明白近些日子的期待所為何來,不明白書本何以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不明白自己教過的學生中為什麼只有她會教他這般牽念憂心。此刻他明白了,這個小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擄獲他的心,佔據他全部思維了。
「還疼不疼?」他忘了要扶她起來,雙手捧著她小臉。天!他好邪惡,竟然想吻她;而她卻看起來那麼純真無邪,教人只想疼惜不敢侵犯……
希泰有些害羞,有些好奇。
「你……要親我是嗎?」
終於,他在她額上印一吻,緩緩拉她起身;再持續那種姿勢下去,他真的會吻住她的唇。
「我該走了。」他拉她坐回椅子上,拂開她面前的長髮,依依不捨地看了好久。
「我喜歡你。」希泰軟軟的說著,她從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外人。她真的好喜歡他,尤其剛才他那種呵疼備至的動作,讓她好感動;覺得自己被嬌寵,自從爸爸過世後,她就沒這種心情了。
爸爸也會很輕柔地撫摸她每一個跌疼的傷口淤青,也會很疼愛地親她的臉……不過那感覺又有些不一樣。唐允騰親她的額頭,彷彿包含千言萬語似的,又有一種尊重……她不會形容,可是這讓她好喜歡……
「我也喜歡你。」他笑著說。不只喜歡,他甚至還愛上她了呢!可是不能現在說,怕會嚇著她。「我走了。」他輕撫她長髮,終於還是走了。
希泰直到他出去才想起他說明天要去玩的事,匆匆追出去。「唐大哥」他沒說幾點要來接她呀!
在客廳與老奶奶告別的唐允騰趕緊轉過身,抓住她的肩。她一慌就總是會出狀況,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抓她,即使這一次她並沒有跌倒。「怎麼了?不是叫你不要慌慌張張的嗎?」
他道。
希泰搖頭,很期待地問:「明天真的要帶我去玩嗎?我幾點要準備好?」
適才唐允騰就是在對老奶奶說明要帶希泰下台中的事。老奶奶沒反對,可是她可也還沒開口詢問一些事宜。
老奶奶皺眉瞪希泰。
「不要一副打算私奔的表情!他又不會丟下你。你給我回書房唸書去!」
「可是……」希泰委屈地低叫一聲,又不敢違抗老奶奶的命令──是不是奶奶不讓她去呢?她好擔心。
唐允騰在放開她之前,輕聲道:「明天七點,我來接你。帶幾件輕便的衣服就行了,知道嗎?」
「知道。」她心情霎時明朗了,很愉快地退回書房,滿腦子想著明天的約會。
老奶奶招呼他坐下,歎氣道:「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長大懂事一些。」
「純真是她最大的優點,人能單純、無憂地活著,算是福氣。」他由衷說著。
「一旦遇人不淑,就不叫福氣了,不懂得自我保護的人,永遠是受傷害較重的一方」
「與世無爭,不陷入爾虞我詐的濁流中,單純就會不受傷害。」其實唐允騰知道自己也是單純得可以,但所謂的傷害從不曾降臨他身上。他致力於學術研究,沒有太多人際關係的接觸,日子單純愜意,滿足而自在。
生活的方式是由個人選擇的。楊希泰出身富商之家,一家子都以商界陰暗面來替希泰操心。目前的社會,即使工商業掛帥,可是並不見得人人都得過那種生活。少了華麗,少了流言,少了燈紅酒綠,少了浮華變幻,日子不見得過不下去。
他一輩子也成不了商界人,可是他滿足於學術的領域,選擇生活的單純悠閒;他有野心,野心於古跡的挖掘,為後世子孫學子探勘一個完整的歷史軌跡。這並沒什麼不好。二十七年來他是如此,往後數十年,他還是會這麼過,也許一輩子單純,學不會世故,學不會精明那都是無所謂的。
希泰會那麼吸引他,主要的,他們倆擁有相同的氣質,是屬於同一個國度的;只不過,她還有一項無人可及的可愛缺點「迷糊」。
老奶奶看出他這些話語背後的執著,心中更加喜愛這個具有清新氣息的男孩了。
「明天帶希泰去台中住一夜?有地方安頓她嗎?」
這樣問是很合理的。一個男人要帶一個女孩外宿,除了男人本身的品行有待女方家人肯定外,男方的身家也必須自動交代清楚這是唐允騰很理所當然的認為。
可是他不知道,若非老奶奶早認定他,他是不可能走入楊家替希泰補習的;他可是第一個出現在希泰面前的異性外人呀。問他身家,不是不放心:而是以親家母的身份先做詢問瞭解,將來雙方相見好做打算,怕是他有滿坑的叔侄姨娘的親戚,以後希泰嫁了伺候不來。
「我家是種植果園的,位於台中大坑山上;不過前些年在山下也蓋了幢房子,方便我們兄弟進出,因為山路比較危險不好開車。我那些哥哥都在台中市工作,每天來回,房間很多,有三間客房是為客人準備的,她去住不會不方便。我母親最遺憾沒有生女兒,這次我帶希泰回去,她會很開心的。」
「都是兄弟呀?娶了沒有?」果園?那豈不是很累?老奶奶有些擔心了。
「三個兄弟中,就只有大哥娶了,今年才生下一個女兒。」
「工作會很重吧?果園佔了一個山頭是不是?要怎麼采呢?人手怎麼來的?」
唐允騰看老奶奶凝重的表情不覺好笑!不進一行,不識一行,她自然不明白滿坑滿谷的水果要怎麼采。
「平常山上的工寮中就僱人看守,到了豐收季,會起用一些山地人當臨時工采收。也不是滿山跑著采,我們會將果園劃分開來,大部份承包給大盤商,讓他們自己去採收,這樣一來,他們可以減少成本,我們也可以省了麻煩,不必我們動手的。現在春天,水果正多,蘋果、李子、枇杷、棗子……應有盡有,見到滿山滿谷,結實纍纍的水果,相信希泰一定會很開心。」他可不是要帶希泰回台中當女工的。
他這麼一說,老奶奶倒是放心了。反正希泰對花花草草有興趣,嫁到山上也無妨。
「那麼以後你娶老婆後,會在山上定居了?」
他搖頭。
「不,我再二個半月就要到美國教書了,短期之內會在國外;以後回台灣,可能還是在台北教書。」
這嚇老奶奶一跳!她怎麼不知道他就要出國了!那希泰怎麼辦?他可不能在偷走希泰的心後一走了之呀!她會先跟他拚命!
「婚事呢?家中不急嗎?還是你打算娶美國人拿綠卡?或者娶華裔?」這話就有些挑??意味了。
唐允騰非常堅決地搖頭道:「我不覺得為了拿一張綠卡,值得賠上我的婚姻;那張卡對我不具吸引力。我有回來的打算,並且會在台灣終老。婚姻是很神聖的,也是一輩子的事,摻入目的,以它為手段,都是褻瀆它。我會結婚,必定是已打算終生只愛她一人,否則,任何時間、情況,我都不會結婚。」眼睛不自覺瞟向書房的門,他已肯定他的理想伴侶;可是,她呢?是如何的心情?她對每個人都是溫柔的,和顏悅色的……教他完全無法確定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
老奶奶深深地笑了,這愣小子看來是一生只愛一回的奉行者,相當忠貞呢!真好!與希泰是絕配!三個月內解決婚事,步調太快了;可是還有人更快呀!希康在一個半月內由初識到嫁人,比閃電還快。
哎!楊家的四個丫頭呀,不談感情則已,一談上了,竟是馬上入禮堂呢。嚇壞人的快!不過老奶奶覺得很光榮,很有面子。瞧瞧女娃們的丈夫,那一個不是一時之選,傑出優秀呢?一洗當初公子哥兒完全不來追求之恥辱。現在誰還敢說楊家的女孩沒人會要呢?供不應求才對。
「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來接希泰了。今晚別累著了。」老奶奶和悅地叮嚀。
唐允騰告退後,上了機車騎出楊家,心中一直覺得有些納悶:不是在討論明天帶希泰南下的事嗎?話題怎麼會轉到他的婚姻觀上頭呢?而且老奶奶對他的婚姻論調,顯然比問明天的事還興趣。他不大能理解為什麼,是否可以想成老奶奶非常放心他呢?只能暫時這麼想了。
「你這是做什麼?」唐允騰傻了眼。
回到公寓後,在大門口看到朱婉明開來她的喜美車,後座裝了行李與禮物,顯然等他好一會了。
朱婉明一身的輕便俐落。
「今晚我打電話到台中問候伯母,伯母說現在有很多水果可以摘,邀我明天與你一同回去。我已經有三年沒去台中了呢!」大學時,寒暑假她常自助旅行到台中,常借住唐家。雖然三年沒去,可是她常打電話,寄卡片問候,成功地得到唐母的喜愛,有意讓唐允騰娶她做媳婦。她今晚要住他這裡,明天好一同回去。
「擠一擠吧,我知道你客廳的沙發很舒服。」她知道唐允騰不會讓她睡沙發。
「男女授受不親。小朱,我們是朋友,但是規矩還是要有,不能逾越的界限仍然要堅守。」唐允騰不會讓她住下來的,他也不想讓她一起下台中,她那種說話不留情的態度,會嚇壞希泰。
朱婉明對他笑了笑,仍自己提下行李。
「少來了,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你知我知,今晚不會有什麼事發生。不相干的人愛在那邊造謠生非,我們無須在意,不是嗎?何況我行李都來了,捨得將我掃地出門呀?太殘忍了吧!」她知道他總會被她說動,不能拒絕太久。
可是她這回料錯了。
「我是說真的,小朱。你能開車來,當然也能開回去。」
「可是我明天可以載你下去呀!」她道。
「我會自己搭火車,而且,我還有伴。」他想不出有什麼好理由可以阻止她下台中;可是他至少可以選擇不與她同路。
「誰?」她警覺地問。他向來沒有較親近的朋友沒有親近到足以讓他邀請回家的朋友。
當初她能去,還是自己要求的。在她印象中,他從未邀請任何人到他家過,難道這次又有人利用他不善拒絕的心而加以要求?是男?是女?
「我的學生。」他從沒想過,原來朱婉明對他的生活起居管那麼多。
是那個又笨、又無知的千金小姐?莫非黃秀文那種事件又重演了?那他怎麼沒避開?還要帶她到台中?
「你帶她去做什麼?那會壞了我們遊玩的興致的!我可不要與一個小白癡相處。」她要他馬上放棄計畫。
「沒有人要你跟她相處!你可以選擇不去。小朱,你未免干涉我太多了。」他口氣不自覺強硬了起來。沒有人能在他面前批評希泰;他再好的脾氣也容不下。
朱婉明心中一驚,他眼中那抹保護神色。天哪?該不會是在她沒注意之時,有個女人闖入他心中了?是那個千金小姐?她是何方神聖?手段竟然高到足以撩撥唐允騰坐懷不亂的心!才幾天而已呀!不,她不能現在對他質問,也不能在今晚弄僵局面。明天她倒要親眼看看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在半個月內牽動他的心!她花了十年的努力都沒有辦法,有誰能如此神通廣大?
她將行李抓回車上,對他道:「明天見了。允騰,我會多嘴全是為你好;你太單純,不知人間險惡。」
又一個要討論單純、白癡之類問題的人!他淡淡道:「心領了。」
想來他今晚是不可能請她上樓喝紅茶了,她勉強一笑,上車走了。
唐允騰走上樓,進入自己公寓。朱婉明早就對他存有好感,高中時常約他一同用功K書,大學時她讀商學系,??老和他到圖書館找歷史資料;不過那時他沒發現。直到她出社會後,三天兩頭往他公寓跑,他才有些恍然大悟。
他是那種不會傷害別人的人,雖然沒有言明要她死心,可是他的態度表現得很清楚除了書,他們沒有別的話題,他們從沒一起看過電影,或吃過飯,也沒有風花雪月她冰雪聰明,不會不知道。每次回家,母親會提她,要他帶她來玩。
以前他是明確表示他沒有對象,朱婉明不列入考慮;現在呢,他有對象了,並且明天就要帶她回家。母親會瞭解的,一個精明善計量的妻子不是他所要,也絕不會出現在他生活中。
他寧願是照顧人的一方,給予幸福、給予愛戀、給予關注,陪她成長。處在單純的世界中,不求大富大貴,不求征服全世界,也不必在與人鬥爭中尋求自我肯定;希泰會是他今生最想要的伴侶,而朱婉明不是。
朱婉明太知道自己要什麼,太知道自己可以成為人物,小富小貴的日子太埋沒她了。大學時,她意氣風發,好強、好勝,出社會後,她充份發揮所學,存了天文數字的存款,她算是功成名就了。
可是,她還不滿足,她要進修,要充實自己,要鍍金回來再創生命另一高峰,要有屬於自己的事業。這沒有錯,她有能力,她善於規劃,注定她將會受萬人矚目,步向成功。
然而,他的世界太平淡、太樸實,容不下眩人的她。假若結婚,是的,她會充份利用他所學,將他捧成名氣響亮的歷史學家,會讓他光榮成名,然後她成為女強人,兩人可以成為受人尊敬艷羨的成功夫婦……遠景可期;但這不是他要的生活,他學歷史也不是為了要讓自己冠上大堆學者、專家的頭銜。
他將生涯規劃得很簡單:研究學術,娶賢妻,生活寬裕不必愁,生幾個寧馨兒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2:59:46
從希安的行李中,終於翻到輕便的衣服了。
從昨晚到現在,希泰一直在每個姊姊的房間找衣服,因為她的衣櫥內都是淑女式的洋裝、裙子到山上是不適合穿這樣的!
幸好希安回來了,她的行李中全是牛仔褲、T恤之類的衣服。
母親將她的長髮梳成兩條長辮子,用粉紅色的髮帶繫住,長袖的粉紅色襯衫搭配黑色窄管牛仔褲,足蹬半統小馬靴,相當的俏麗,看起來更加青春活潑;她很難得有這種半中性打扮的。唐允騰一來就看呆了。
老奶奶與媳婦對看了眼,笑咳了一下,打斷這一對男女分不開的視線。
「呃,希泰,去別人家做客,不許太失態,要有禮貌,知道嗎?」
「知道。」她很乖巧地點頭,一顆心早飛到台中去了。
「我們走了。」唐允騰對楊老夫人與楊夫人道別。
希泰忙提起大包小包。
「這是……?」他替希泰拿過包包,不解地問道。
「一些小玩意,不成敬意,感謝你讓希泰去打擾。」老奶奶笑著。
楊家人都很心細,這不好拒絕,禮貌上向來如此,他想到朱婉明也帶了不少東西到台中所以他再三道謝後就與希泰上計程車了。
坐火車對希泰來說是稀奇的;她像個好奇的小孩,雙手抓著窗沿,整個臉幾乎貼在玻璃上,不放過每一幕閃過的風景。
雖然是週末,但早上這段時間,坐火車的人並不多,他們這一節車廂就沒幾個人。
「昨晚沒睡好嗎?」唐允騰扳過她小臉,審視她眼睛下方淡淡的青眼袋。
「沒有。我一想到要出來玩就睡不著。」
「想不想現在先睡一會?」他問。
「不!我一定會睡不著。你看,風景好好看呢!」她再三強調自己的好精神。
可是唐允騰打賭她會睡著,她是失不得眠的。
果然,才過桃園站不久,他肩膀就成了希泰的枕頭。她很快就感到疲倦,揉了揉眼睛,沒有五分鐘就直點頭,最後找到他的肩膀很舒服地沉睡了。
他從小行李中拿出外套蓋住她,然後就直盯著她天使般無邪的睡臉,彎彎的柳眉,兩排長睫毛蓋住她一雙黑白分明純真的大眼,毫無斑點瑕疵的挺鼻,再來是呈粉紅色澤的小嘴唇;最美麗的是,她雪白的臉蛋上那兩抹自然健康的腮紅,映得白嫩的雙頰更覺出色。這麼一個恬淡、溫和、愛笑的美麗女孩,想來他窮其一生也看不膩的。
睡夢中的希泰不適地動了下。這種姿勢睡個三小時下來,她脖子一定會扭到,所以他拿開隔在兩人中間的扶手,讓她躺到他腿上睡。睡得真是沈,這麼動一下,她眼睛連張也不張一下。真是信任人的小東西!
癡望她越久,越有一股衝動。突如其來的情潮讓他情不自禁向那兩片紅唇吻下睡夢中的希泰「嗯」的一聲,嚇了他一跳,忙收回自己氾濫的情愫;而那個希泰,翻半個身,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又告無聲。
她那純純的初吻,就在不知不覺中給了她的心上人了,她不會知道;可是她唇邊含笑,因為,睡夢中,她夢到了相同的情境。
他說要她當他的新娘,抱著她轉圈圈,天空落下了花雨,溢滿他們週身,然後,他吻了她,不是臉蛋,不是手背,更不是額頭,他吻了她的唇。她好害羞,好喜歡,她要當他的新娘,要永遠與他在一起……
回到唐家正好快到中午。週末是唐家人團聚的日子,加上有朱婉明、楊希泰這兩個嬌客就更熱鬧了。
朱婉明佔有的優勢是她早與唐家人熟識,所以自己前來就受到熱絡的招待。
可是希泰是唐允騰親自帶回來的,自然倍受矚目。
唐家人第一眼就給希泰迷住了,他們不是沒有見過美麗的女孩,只是從沒見過氣質這麼乾淨純真的女孩。她溫柔甜美的個性讓人打從心底就疼愛,想好好保護她、照顧她,以免她受世俗污染。她的笑容最讓人舒服,唐家的人打一照面就給了希泰滿分。
希泰沒有與朱婉明碰面。朱婉明來山上後又開車下山買嬰兒的禮物,她向來周到,知道唐家有新成員,非要買禮物相贈不可。
對做任何事都不大靈光的希泰,恰巧有一手好廚藝。以前曾偷偷跟家中的林媽學了不少,後來私下更潛心鑽研;因為她對吃一向很有興趣,自己動手做,是唯一可以給她成就感的事情。
在唐允騰沒注意之時自己溜入廚房。唐母正揮汗如雨地東炒西煮,忙得不可開交;她在一旁洗菜,切菜,注意唐母煮的東西,有時會提出一些建議。她跟林媽學得可不含糊,而林媽曾經服務於大飯店的廚房,手藝自是無話可說。唐母驚訝於她的善廚,採用她建議的東西下去煮,味道甘美更多。一個千金小姐怎麼會對廚房的事那麼瞭解?她甚至還利用現有的蘋果、檸檬做了一個派。烤箱在唐家而言向來形同虛設,可是今天總算派上用場了。
這下子唐母心中已有打算要兒子加把勁,娶這小女孩入門了。朱婉明也是慇勤的,唐母也有些喜歡;可是朱婉明不善廚藝,也從不接近廚房。將來兒子到美國了,三餐要如何打理?是個要慎重考慮的大問題。
希泰毫無疑問比較適合兒子,個性上也很相投,而兒子的眼光老癡癡放在她身上,又帶她回來,唐母心中當然有了分明。以前她是想,兒子是書獃子,不會理財,又不會照顧自己,有個精明的妻子打理一切很不錯;可是,一個咄咄逼人、現實主義的妻子會讓兒子心中大有壓力,久了問題就會出來。
現在,唐母對兒子又有了不同的認知兒子一直很照顧希泰,噓寒問暖,把她當寶貝捧著,為她帶前引後原來兒子也是有體貼的一面,只是以前沒有喜歡的對象才沒有表現出來。
「希泰!」
「呀!」
幾乎是同時的,唐允騰四下找不到她,匆匆跑入廚房,發現她立刻叫出來,嚇著了正在切水果的希泰,刀鋒一個不穩切傷了手指,血滴到砧板上。
唐允騰馬上抓住她手,圈住她身子移到水龍頭沖水。
「疼不疼?疼不疼?媽!快拿藥箱來。」他急急叫著。
疼是不大疼,希泰反倒給他沉重的臉色嚇到了,白著一張臉,淚花亂轉,好像做錯事的小孩,咬著下唇等人家來罵,不敢哭出來。
唐父、唐家老大、老二、媳婦連同抱著的小孫女兒全好奇地探頭到廚房,以為發生什麼大事,就見唐允騰一臉氣急敗壞,希泰一臉泫然欲泣。眾多指責的眼光全瞪向唐家老三唐允騰,齊聲叫:「允騰!你幹什麼欺負楊小姐!」
「沒事,沒事,大家去飯桌坐好,快開飯了!」唐母拿來藥箱,趕蚊子似的,將一票人攆到外邊的客廳,把廚房留給這一對璧人。
唐允騰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嚇壞希泰,連忙摟住她:「對不起,希泰,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你在生氣!」她臉埋在他懷中,哽咽低語。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恐懼輕顫,唐允騰自責之餘,提醒自己以後要控制好自己的心急與口氣。他剛才是嚇到了,以為希泰一個人亂跑出去這附近沒什麼人家,地又廣,樹又多,她會迷路的在遍尋不著後,才會控制不了自己找到她後的釋然與心焦,聲音才大了些。
他將下巴埋在她秀髮中,呼吸她的淡淡幽香,一手扶住她腰,一手安撫輕拍她的背。
「我沒有生氣,希泰,我剛才在害怕,害怕你可能走到山上去,會迷路。看到你在這,我太高興了,才會大聲了些。我真怕你會走失不見。」
「你不是在生氣?」她抬起淚眼,怯怯地看他,想要看看他是不是說真的。
他輕拭去她淚水,眼光是心疼與自責,再次保證:「我沒有生氣,我從來不生氣的,你忘了嗎?」
希泰這才放心地笑了,任由唐允騰替她擦藥,包傷口,她知道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她發現自己比先前更喜歡他了,這種感覺該如何稱呼?她一臉疑惑地看他,突然間,好想親他,學他親自己一樣。
「好了!」他抬頭,包好了藥。
不經意間,臉頰給希泰親了下。她雙眼亮晶晶的,雙手圈上他頸項,抬起臉,他應該要回親她的,這是禮貌;所以她很理所當然的期待。
「希泰……」他著迷低呼一聲,掠奪住她那兩片粉紅唇瓣……
跟夢中的感覺一樣!他真的吻了她的唇了!希泰很努力要知道過程中每一個滋味;他的唇很溫柔地貼著她的,輕輕地輾轉吸吮……兩個人都是生手,以往都沒有經驗,可是雙方如此吸引著,情感如此澎湃著,自然而然會藉由一種方式渲洩而唇,正是「溝通」的橋樑,千言萬語,盡在此中訴盡。
他們的雙唇很純潔、很單純的貼住,品嚐彼此的滋味,任奇異的激情在心中滋生……希泰有些昏了……:過後,他的額貼著她的,兩人都呼吸微促,希泰更是雙頰嫣紅,久久不敢張開雙眼。
「開飯羅!」唐母適時走入廚房。
二人迅速分開,不敢面對唐母瞭然的眼光。唐母牽住希泰,一手推著兒子。
「走吧!人全到齊了,朱小姐也到了。」
座位安排是唐母決定的。
橢圓形長桌上,唐父、唐母各坐一方對面,左方是唐家老大夫妻與朱婉明,右側是唐允騰與希泰,加上唐家老二。一頓飯吃得很盡興,朱婉明不著痕跡她打量希泰,沒有出口不遜,只一逕誇讚唐母手藝好;豈知,經唐母宣佈,才知道全是希泰的功勞,這個外表美麗的洋娃娃竟然是廚房高手,朱婉明心中大叫不妙。偏偏烹飪是朱婉明的致命弱點,一心想當女強人的她,不屑在廚房消磨壯志,因此現在,她才會給比了下去。
唐允騰一心全在希泰身上。她只是左手受傷,他卻替她服侍到底挾菜、添飯,魚肉還親自挑去刺才給她吃,吃得太快他還會擔心她噎著。他這行為除了朱婉明看了刺眼外,其他唐家人可是唇邊含笑,眼中充滿喜悅呢。這個最不會照顧自己的老三幾時變得這麼會照顧別人?並且無微不至呢?嗯!佳期不遠了!
夜晚的山上是很寒冷的,即使在山下也是寒意沁人,唐家老大的媳婦特地翻出毛衣借希泰穿;不過,臨出門時,唐允騰又拿了件大外套讓她穿上,他要帶她去看星星。台北的天空太污濁,縱使看得到星辰,也是稀落得可憐;在山上,居高望遠,一片星海與下方的台中市萬家燈火相互輝映,讓人覺得如置身星河中。乘風而去的心境,大抵如此。美麗的夜空,應是黑中帶點深藍,清清冷冷無比艷麗。滿天的星斗,近得像是可以攀摘似的。
希泰與唐允騰坐在工寮屋頂的瞭望台上,她看得著迷了,雙手伸向天空,天真地希望夜空落下幾點星光,好讓她把玩。
「會有流星嗎?」希泰期待地問他。
「常常有,尤其在山上,望得一片天空盡在眼中。」他笑了笑,小女孩就是迷信許願的事。「你想許什麼願?」
希泰眼光再看向天空,眼中映出星光的燦明。
「我希望……好多,好多。我希望奶奶長命百歲,我希望每個人都很快樂地活著我希望……」她低下了頭,不敢說出衷心所盼。
「什麼?」他抬起她的臉,她的臉有些冷,他以雙掌輕撫,柔聲問著。
「我希望……能當你的新娘。」可以嗎?可以這麼想嗎?可以這麼希望嗎?她看著他的眼。突然,在他身後,有一道流星閃過!「流星!」她叫了出來,忙指給他看。
唐允騰由她身後摟住她。是流星;可是,即使沒有流星,他還是娶定她了。此刻,他心中充滿感動與狂喜,她說要當他的新娘,她說出來了!他們的心意是一樣的!
「我」他正要說什麼……
「喲!好親熱哦!師生戀,好偉大!」朱婉明站在門口,極端諷刺地說著,口氣酸得可以。剛才他們出門時,她正好才洗完澡,發現後立即單槍匹馬沿山路走上山;竟看到這一幅讓她差點吐血的畫面。
「你怎麼來了?」他淡淡地問,放開希泰,但仍是牽著她的手。
「你可別忘了你是要出國的人了,還與小女生攪和在一起,浪費自己的時間。」她站在他面前,眼光凌厲地掃向希泰。她這個小女生憑什麼有這種好運?出生富家,一生無憂無慮,而後又得到唐允騰這個好男人的心。她想了十年,努力了十年,卻是空白一場!
「你管得太多了,小朱。」他冷聲回應。
「我是為你好!」她叫,指向希泰,恨恨道:「她!她有什麼好?故作清純善良,博取別人同情,噁心死了!一輩子照顧她,你不嫌累嗎?一個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她會什麼?
持家?理財?我看她連打理自己都有問題。我……」她還有滔滔不絕的批評。
「夠了!」唐允騰一生中從沒真正動過怒;現在,他肝火大動,將希泰護在身後。「不許你罵她!朱婉明,我們的友誼到此為止。你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在我的面前說她的不是!」
「我愛你呀!難道這還沒有資格嗎?」她大吼,全豁出去了!
「不要強求一分不屬於你的感情!不要用你的優異來打擊希泰的缺點。我的愛情,無法以秤來計量!你最好清楚這一點!」他鐵了心,這種事不能心軟,不能姑息,何況他只要希泰一人。
朱婉明流出了淚,難道自己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嗎?他竟然還要趕她走,將十年的友誼一筆勾消!
「我明天走!」她轉身而去。他會後悔的,總有一天會後悔的!當他厭了那個空有其表的洋娃娃後,就不會想要照顧她一輩子了哼!一個草包女孩,會讓他乏味至死!等著看吧!
「她在哭……」希泰怯生生地開口。
他轉身摟住她。
「不要怕!我不會再讓你哭的!我永遠不會凶你。」
「我知道……」她相信。
但是,希泰不明白,為什麼一男一女間不能單純而不傷害到別的交往呢?為什麼總會有落淚人?那小姐愛人,卻沒有得到回報,她好難過……可是希泰自己也是愛他的,她知道自己最想當他的新娘。兩個人相愛,如果不會有人受傷落淚,大家都快樂地過日子,一切都順利、圓滿,那該有多好!唉!美麗的星星為什麼會墜下消逝成為殞石?傳說對著流星可以許願,但現在,希泰不覺得這種傳說浪漫了。多少的傷心會消磨一顆星芒?在承載不住時,在星空中消失……永遠沉淪。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8-11 23:00:19
唉!古人不是說:月如無恨月常圓?自然是:世事都從愁裡過……
唐允騰並不希望就這麼失去一個朋友;但是,又擔心未婉明不會死心。
一大早,他站在家門前,送著朱婉明,她放好行李,深深地看他。紅腫的眼,訴說一整夜的無眠與心傷,所有的憤怒化成不甘心的淚。但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她瞭解他不會愛上她的以前沒有,現在有了楊希泰更是不可能了!可是,她真的不甘心!
「再見。」她低語。
「再見。」他道。
猛然,朱婉明撲入他懷中,對他深深一吻;唐允騰連忙要抓開她,可是她力道大得嚇人。好不容易拉開她時,卻見她眼光停裡處有一抹得意;他轉過身,見到呆楞在門口的希泰。她全看到了,但她不知道這是朱婉明故意使的詐!
希泰往房內跑!
「希泰!」他叫,狠狠瞪向朱婉明。「你……」
「報復!太順利的戀情不值得珍惜;有點曲折,才叫高潮。美國見了!」她笑著上車。
到了美國,她還是有法子教他娶她的!既然日久生情行不通,那麼生米煮成熟飯呢,正人君子就賴不掉了。她滿懷信心地開車走了。
唐允騰沒理她,奔入屋中,衝上二樓,在客房中看到流淚的希泰,她坐在床沿,摀住臉,長髮披瀉,遮住她的小臉蛋。
他蹲在她面前,輕輕抓開她的手。
「別誤會我,是她故意的!」
「我不要!我不要!」她狂吼地叫,雙手一直擦拭他的唇,最後滑入他懷中,哭得傷心欲絕……「我不要她吻你!她怎麼可以這樣!你又不愛她!」在她單純的想法中,一男一女相愛,應該是很簡單的不要傷害到別人,也不受外力干擾介入,兩心相悅相屬。怎麼會有別人來搶呢?她怎麼可以明知道唐允騰已有喜歡的人了還故意吻他呢?不相愛的人卻接吻,是褻瀆感情呀!這唇這唇她只希望印上自己的唇,而自己也全心為他堅守……
可是,朱婉明卻吻了他……,她好難過!
「不,那不叫吻。」他溫柔地說著,抱起她一同坐在床沿。「吻,是真情至性的對待,是一種傾心的對談,在兩人都有這種心情時,才能叫吻;如果沒有,那麼唇與唇的接觸,與握手一樣,也只不過是一種擦身而過的感覺。事實上,她衝向我時,撞疼了我的鼻子與牙齒。」
希泰連忙抬頭看他,小心問:「疼不疼?」她伸手輕揉他鼻子,像個小母親似的,雖然臉上猶有淚痕呢。
「不要介意,好嗎?」他拭乾她的淚。
「嗯!」她應允。
「來,我替你綁辮子。」他拉她坐在鏡台前,替她整理長髮。他實在著迷她那一頭長髮,柔細烏黑,自然微卷,觸感十分輕柔適意。不管別人知道了會怎麼說,他可能會一輩子都眷戀這長髮,堅持要替她梳理,也不嫌膩。不過,此時唐允騰心中想的是,要怎麼向楊老夫人提出要迎娶希泰的事。距離他出國只剩兩個多月了。
他無法出國好些年,擱下她一人。也許該等她再長大一些,再回來提親,會比較妥當些。是的,希泰還有好幾年的書要讀,她還小,二十一歲而已,小女孩似的,她的家人怎麼會捨得地出嫁!何況他們才認識半個多月。他應該至少追求她半年一年的才合理;可是他沒時間了,而且他怕兩地相隔,會有變化,怕希泰會任由家人安排嫁給別人光這麼想就渾身打顫。不,他不能等了!他要帶希泰走,一同出國,娶她,陪她成長;他不會太早讓她當媽媽,會讓她保有少女無憂的歲月;他可以替她安排在美國上課,呵護地無微不至……天!他甚至已構好圖一幅溫醫的家庭畫面,他與希泰……以及數年後,他們可能會有的寶寶——最好有個美麗的女兒,與希泰相同的可愛!
「唐大哥?」她奇怪鏡子中的唐允騰怎麼一直在笑。冷不防地,唐允騰扳過她肩,重重一吻。「走!吃完早飯,我帶你去摘水果!」
「哇!」她開心大叫。
楊家至少有一個月不必買水果了。
半個月前,希泰由台中回來,不是搭火車,而是由唐家老大開小貨車載上來的。還送了一大桶醃梅子,一打自釀梅子酒,和各式各樣新鮮水果共十箱。
楊家人召集女兒、女婿來努力地吃,拚命地吃,吃得下巴都快脫落了,還未吃完。當天,唐允騰來給希泰補習時,聚在客廳的大票人口一律決定免費將希泰奉送給唐家,以期往後數十年都有新鮮水果吃,就等唐允騰開口了。
偏偏唐允騰天天苦思,夜夜殷盼,就是不敢太早開口要求婚事,怕嚇到楊家人畢竟太早了。他要是知道楊家人只等他開口,馬上辦婚事,他會開心得休克,可是他不知道!哎!如何是好?出國一事,迫在眉捷,怎麼不教眾人心慌呢!偏偏唐允騰這個二楞子!
幸好唐母比較心急,打定希泰後,在半個月內自己請人來裝潢新房,大興土木;完成了之後,馬上打電話到楊家,與老奶奶聊到天南地北,說到婚事更是有志一同,當下決定在一星期後北上,與媒婆一同去正式提親,老奶奶自然直道歡迎。
再不辦,就來不及了。不過,雙方家長卻忘了告訴當事人了。一天接一天的,唐允騰臉色愈來愈沈重,兩道濃眉幾乎快皺在一起了。
而希泰也是憂心的,不過在見到唐允騰時,她會忘了一切憂愁,全心沉浸在甜蜜的喜悅中;直到他走了,希泰才會掛念他就要出國的事。怎麼辦?怎麼辦?只剩一個月又十二天了,她就要見不到他了!她不要分離!她不要!心頭好像快裂開似的,想到就傷心欲絕。她與他在一起,過著從未有的快樂生活,一旦他走了,她一定不會再快樂起來的。
唐允胯與楊希泰戀愛的事,最近正式在A大傳開了。雖然這消息不算驚世駭俗。但也夠讓熟知他們的人張口結舌了。
一個天才型的歷史學者,配上一個草包型的美人?真不知該形容成絕配還是悲劇的開端;不過,對於兩人可以談得成戀愛大有可議之處。楊希泰是A大連續兩年的校花,打從楊希康畢業後,她更是突出,雖然腦袋不被認同,可是卻也阻上不了成卡車計的追求者。為什麼楊希泰二年來的大學生活都沒有交到知心男朋友呢?除了第一年有楊希康無微不至的保護外,後來,每一個企圖追求希泰的人,都會在未近身前,被「請」到老奶奶面前盤問祖宗十八代,非要問到那些自以為條件絕佳的男孩從此開始自我懷疑,不敢肯定自己有本錢去追求人、去娶妻生子。連續兩個月,共有四十三個慘痛的案例,消息一傳開,就不再有人敢對楊希泰存追求之心,或非分之想了;所以,她才能平平靜靜地過著大學生活。那麼,唐允騰是用什麼高妙的法子擄獲她的芳心?甚至每天「安全」進出楊家?這是疑問之一。
再者,一個天才的讀書機器,優秀的頭腦中,除了書,還是書,從無旁鶩。打從他為A大得到國學競賽冠軍後,加上他斯文俊秀的外型,大二時就轟動A大,揚名外校。傾慕者的情書如雪片般飛來,每天更有大把鶯鶯燕燕為了看他而到歷史系旁聽,企圖引他注意;可是他老兄從來就目不斜視,一貫的生疏有禮,他永遠記不住書本以外的面孔與名字。說他是書獃子也未必;因為在他攻讀碩士時,曾到美國某知名大學與一名歷史教授辯論中國樓蘭遺址的考證,得到壓倒性的勝利,並且博得那所大學校長的青睞,那時就口頭要聘他到美國教書。眾色佳人努力多年未果,見他功成名就,揚名海外,也只能望而興歎。對於一個木頭人,即使付出再多的情感也是付諸東流,所以一個一個都放棄了。那麼,為什麼現在會傳出他與人戀愛的消息呢?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它的確發生了。楊希泰用了什麼手段勾引他的?
這是疑問二。
最注意這則消息的,就是三個月前,曾以請家教為手段,企圖賴上唐允騰的A大歷史系三年級學生黃秀文。她不甘心,她當然不甘心。論家世,她不比楊希泰差;論頭腦,楊希泰只是白癡一個,只要正常一點的人都會比得她見不得人,何況她黃秀文是個才女;論長相,兩人平分秋色(她自己認為)。她就是想不透,同樣是家教,為什麼她得不到這種好事,而楊家那個小白癡得到了?她太不甘心了,不讓楊希泰難過,黃秀文會嘔死。瞧她故做天使笑容,噁心死了。她要讓她再也笑不出來。
今天老奶奶要她早點回家。本來是天天由司機接送上下課,可是半個月前,改成由唐允騰接送。他的聘書已經下來了,現在天天跑A大,跑潘教授家準備東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順利接下這個任務。令天下午本來是三點下課的,但最後一堂課的老師突然請假,所以大家都先回家了,希泰只好呆呆站在校門口等了。
每個人都會千交代萬交代她不可以亂走,不可以和陌生人講話,因此她甚至沒有跑去吃令她很垂涎的冰淇淋。等會唐允騰來了大概也沒機會吃。平常他們會散步、逛街,吃完晚飯回到楊家補習。可是今天要早點回家,不可以忘記。會不會是二姊要回法國了,今天要餞別呢?二姊與姊夫已經延了好久了;說好住一個月的,現在都快兩個月了,一定是這樣。
她不知道的是,大家是為了等她的婚禮才留在楊家的。
「你是楊希泰?」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是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孩子,臉色很不好。要理她嗎?可是每個人都叫她不可以和陌生人說話的。看來她好像不肯走,不理她是不是很不禮貌?
「我不認得你。」希泰輕聲說著。
「我是唐允騰以前的學生。」黃秀文雙手橫胸,上上下下睥睨地看著她:一個小鬼而已!
「你好。」那麼,她們應該可以算間接認識嗎?
「我叫黃秀文。」
「有什麼事嗎?」她問。
「聽說你跟他在戀愛。我告訴你,你別得意得太早,他跟每個學生都會來一段。」她故意挑撥。
希泰不明白。
「來一段?什麼?」
這女孩果然是個小笨蛋!
「戀愛呀!你知不知道後來他為什麼不再教我了?因為我懷了他的孩子了!我們發生了關係。」
孩子?希泰瞪向黃秀文有些贅肉的小腹,張口結舌。
黃秀文得意一笑。
「我沒生下來,因為我不要嫁他,所以拿掉了。」這下子,楊希泰會哭死了吧!
「你……不要孩子?」希泰不明白為什麼。
「哼,要孩子做什麼?我才不要身材變形。你的白馬王子是個壞人,你明白了嗎?明白了就快些離開他!」她轉身要走,又道:「我這是為你好!」說得幸災樂禍。她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
希泰沒注意她何時走掉的,不過她有一個意想天開的妙計,已逐漸在心中成形。對呀!
孩子。她可以替唐大哥生一個娃娃,那麼唐大哥一旦去美國了,她可以由孩子身上看到唐大哥的影子。哇!她與唐大哥的孩子!如果別人能懷他的孩子,她當然也能,而且她會好好愛孩子的。等一下她就要對唐大哥說。
「我替你生個娃娃好不好?」
這一句話嚇呆了唐允騰。天哪!他真的聽到希泰這麼問他嗎?她怎麼會突然想……直覺地,他叫:「不行!」天哪!誰教她這想法的?
「為什麼不行?」希泰居然還理直氣壯瞪視他。
「為什麼行?」在載她回去前他一定要弄清楚,否則老奶奶會宰了他,以為他帶壞了希泰。
「黃秀文就可以懷你的孩子,和你睡覺,為什麼我不可以?你不公平!」她指控。
又來一個女人窮攪和!他真是後悔當初沒有只教男學生。那個難纏的女人怎麼這麼久了還不善罷干休?還是故意來個臨去秋波扯他人後腿?
「她是什麼人,你為什麼要相信她的話?我連她的手都沒拉過,那會有讓她懷孕的理由?除非她的私生活自己不檢點。」他努力地解釋。
他這麼說,希泰也會相信。
「你不要別人替你生孩子嗎?」她問。
「要呀!」他笑了,逗她。
「那我可不可以?」她滿心喜悅地問。
「不可以!」
「為什麼?」她生氣了,跺著腳。
「因為我要我的太太替我生。」
他一直沒說要她當他的新娘,他一定不會娶她的,希泰難過地低下頭,不再振振有詞了。
「你很會燒菜?」他問,回想她的好手藝。
「嗯。」她快哭了。
「會不會洗衣服?」他又問。
「會。」珍珠般的淚在眼中成形,聲音聽來更委屈。
「那麼,你會不會當我的新娘?」
「會什麼!」希泰大叫。抬頭看他,被嚇得愣住了。
他輕點她俏鼻。
「小愛哭鬼,我要帶你到美國替我洗衣、燒飯、生小寶寶。」
真的?他真的要娶她?
「可是我沒畢業……」她不想念,可是他是博士呀,她沒有文憑會很丟臉。
「放心,你再讀十年也畢不了業;不過,你一定是我滿分的小妻子!」他摟住她,親愛地說:「好不好?嫁給我。」
「好。」她害羞地回答。
縱使楊家龍潭虎穴,縱使楊家人全部反對他那麼早娶希泰,他還是要讓他們同意,無論如何,他要馬上娶希泰!沒得商量。
希泰知道老奶奶不會那麼早嫁掉她;可是,她不要和唐大哥分開。如果全家人都反對,她會乾脆與唐大哥私奔。
在進屋前,唐允騰對她深深一吻,兩人堅定而深情地對看一眼,然後手牽手大步走入屋內。
一屋子的熱鬧讓兩人有些傻了眼;桌上堆了一大堆禮物,就見楊家的人及女婿們,個個衣冠筆挺,穿著正式,還有幾個不認得的人。
「哇!回來了!快,希泰,大姊送你結婚禮物!」希平不由分說要拉走希泰。
但唐允騰用力又抓回希泰。他知道了,他知道怎麼回事了,他們已替希泰找好丈夫,今天要商量嫁她的事。新郎也許就是一旁那幾個四十好幾的槽老頭之中的一個。不!誰也不能搶走他的希泰!
「沒有結婚!」他叫。
「什麼?」眾人驚呼,不明就裡。準新郎死摟著準新娘,卻說沒有結婚?
「對!沒有結婚!我要和唐大哥私奔!」好不容易腦筋靈光的希泰似乎也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大叫著。
「私奔?允騰!好好的婚不結,為什麼要私奔?你要讓我們兩家丟臉嗎?」唐父、唐母與楊老夫人從樓上參觀完下來,一聽到兒子這麼說,立刻叫道。
「什麼?」唐允騰與希泰異口同聲叫著。結婚?他與她?他們怎麼不知道?
史威首先笑出來。
「天哪……該不會是……我們兩家親朋好友全通知了,就是忘了通知准新人了?」
顯然是!眾人爆笑成一團。真是的!大伙原本期待一個莊重、盛大的訂婚宴,想為小妹製造一個美麗的回憶;可是……事與願違,大堆烏龍事使訂婚宴變成一個有史以來最荒謬的笑話准新人竟打算在訂婚宴私奔!唉……
滿面通紅的新人,在鮮花與笑語中,訂下他們終生的盟約。唐允騰頗覺欣慰,至少他達到目的了。唉只怕家人會拿這個笑話糗他倆一輩子了。
是個不錯的結尾吧!楊氏一門女將們,總是這麼歡歡喜喜的。這樣的結尾,接續著往後的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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