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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驚寂]紫荊之月[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2:54     標題: [驚寂]紫荊之月[全文完]

紫荊之月 作者:驚寂

序章 回歸

  我曾經是個人類。
  但是我自願放棄那個軟弱種族的身份,換來足以毀天滅地的至高之力,來到一片夢幻大地。
  歷經了鐵與血的抗爭,我掌握了數以千萬的生命……人類和妖魔都畏懼我,給我冠上「天妖」「妖皇」一類的頭銜。可是我很不喜歡,在我接連摧毀了三個人口上百萬的都市後,遲鈍的他們才終於醒悟過來,開始統一稱呼起我為自己所起的尊號——「紫荊妖帝」。
  受人白眼與欺負的日子固然痛苦,可當你強橫到天下無敵時,生活也會變得一樣悲哀。
  在我對所有的遊戲和饕宴都膩味了的某一天,我看到了他們——一群初出茅廬的冒險者。以穩重的魔法劍士為首,沈靜的修道者,輕浮的弓箭手,弊腳的吟遊詩人、嬌媚的探險家,粗獷的鑄劍師組成的這個亂七八糟的小團隊,卻擁有一個極不相稱的、飛揚到跋扈的名字——
  白翼!
  他們每個人的實力都很肉腳,但是,他們聯手戰鬥的方式卻奇怪的很有效率,彈唱著走音到地獄第十八層去的小曲,他們一路打倒我屬下的死靈、妖獸、下位妖魔、上位魔神,向著我的居城逼進。
  這種輕松的態度讓我很不高興,決定讓他們嘗點苦頭。於是,我派出了一名子爵級的妖將,可是,他們也加入了一名被神殿放逐的的失格聖騎士和一名聒噪的精靈女子,又一次輕松的、至少看起來滿臉輕松的打敗了我的部下。
  當我派出的第五名伯爵級妖將的腦袋成為他們「輕松戰鬥」的戰利品時,他們得到了全人類的矚目,意氣風發,達到了一生虛榮的頂峰,絕望的、四分五裂的人類社會因為他們的勝利和斡旋漸漸有了重新凝聚的徵兆。
  我開始感到有趣了。
  君主級的妖魔奉我之命出征。然後,在他把人類大團結的會場弄得一塌糊塗後,我化身成一名病弱的法師打倒了他,於是,勇者們很輕易的接納我成為他們的一員。
  接下來的日子,是我在那個世界最悲慘、最尷尬、最狼狽的日子,除了要忍耐他們那足以讓死靈魂飛魄散的難聽歌聲,按捺著現身的沖動聽他們對我(紫荊妖帝)毒言毒語的攻訐,同時還要逃避隊中那個暴力八爪女的求偶攻勢,日子真是過得淒慘落魄、卻莫名的充實昂揚。
  直到那一天,我踩著他們的腳印攻入了我自己的居城。就在他們驚愕、詫異的目光簇擁下,我重新坐入那具空懸的黃金玉座。居高臨下的看見他們癡呆的表情,我放聲大笑,笑出了眼淚,卻不明白自己這是在笑些什麼?因為,那時的我一點也不快樂,至少,沒有我預期中的快樂。
  勇者們憤怒了(這是當然的)。
  劍氣呼嘯,槍風尖鳴,魔法狂渲,精靈亂舞,我依然笑不可抑,直到笑出滿掌的鮮血。
  凝視著掌中碧綠的血塊半晌,我緩緩擡頭。玉座前,勇者們破破爛爛的身軀狼狽橫陳。但是,就如無數英雄傳說中描述的那樣,迎著我的目光,他們一個又一個的站了起來。
  突然間,我覺得非常疲倦,疲倦的不想閃避凝聚著眾勇者生命之火的博浪一擊。
  「吾就如汝等所願,平靜的接受這次毀滅吧。」
  我回到了自己的時空,回到了書桌前,戴上眼鏡,撿起課本,繼續那一度停止的時間。
  日子一成不變的過去,我漸漸的淡忘了那個唯我獨尊的世界。
  這一天,我捧著滿堂紅的成績單走在回家的路上,聽見了一聲憤怒的召喚。
  「……我還寧願找那個紫荊妖帝來幫忙!」
  松了一口氣,我丟下手中的成績單……
  黑暗,逼退了光明。
  我又回到了混沌之海,無盡的黑暗簇擁上來,彷彿愛人最熱情的擁抱,將我的凡體一點點地融化、又輕輕地重新搓揉成形。朦朧的意識中,彼方的召喚在不停地回響,隱含著力量的聲音將召喚者的憤怒與決心打入我的心靈,啟動了妖魔之身中沈睡己久的生機。
  我睜開眼,千萬縷青綠色的發絲如同一陣清風拂過眼眸,卷走了我意識中的最後一縷稀薄霧氣,卻又帶來一道毀滅性的晴天霹靂。
  我被擊中了,正面擊中,毫無招架回避的餘地與力量。我痛苦地閉上雙眼,任由霹靂的高熱在我體內旋轉、擴大、直至將我徹底的吞沒。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8-13 21:54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3:43

第一章 故地重遊
  奇怪,我怎麼會在這裏?
  當我睜開眼時,沒有看見召喚者,沒有看見祭壇、道具、魔法陣,自己正赤條條的懸停在風高氣寒的半天空,腳下有一座宮城的遺址,卻是在我當年離開時,拼盡餘力沈下地底的阿房宮。
  阿房宮,三百里。如今卻只剩下一小截塔尖突出地面,上面樹立的紫水晶月輪已經不翼而飛,堅硬的玉質大理石塔頂也被掘出了一個大洞,看洞緣的風化程度,形成少說也有十年了。
  是盜墓人還是冒險者?
  一股怒氣在我胸口攪動,難道真個是人死名休,現在連這種宵小之輩也有膽子闖入我的玉座所在之處撒野了?
  幾下微不可辨的吒喝斷斷續續的飄出洞口。
  呃,現在裏面就有一個要錢不要命的小丑嗎?我從洞口降落下沈沒的宮殿,循著聲源飄去。一路上,就見原先裝飾在墻壁天頂上的金銀飾器和珠寶被撬竊一空,醜陋的劍痕斷矢縱橫交錯,不時還可以看到魔法造成的破壞。
  看來這裏一度熱鬧的很嘛……不過那些成堆的人骨看起來很不自然,像是被刻意集中堆放在一起威嚇入侵者用的。難道說有什麼下級妖魔進占了這裏,把宮殿當作了自己的巢穴?
  我的不快又加深了一層。
  新鮮的血腥味竄入鼻腔,轉個彎,我沿著樓梯降下第二層,眼前是三具小型妖獸的屍體,三枝長箭全部是從眼球直透腦中,弓箭手的準頭令人贊嘆。可是,室內作戰竟然攜帶使用長弓,絕對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
  「不許動!」
  咦?年輕女孩的聲音!我掉過頭,三十步開外,一名獵人打扮的少女挽弓搭箭瞄準了我的眼珠。
  太扯了吧?!我居然會讓敵人靠得這麼近?這是我的功力衰退的兆頭,還是這丫頭其實強得離譜?
  我將意念延伸過去,掃描讀取少女的狀態資料。得出的結果是……
  她實在弱得離譜!
  雖然體能和潛力數字相當不俗,但體內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內力、魔力或是其他需要後天修煉累積的能量。我所以一開始沒有發覺她的存在,大概是因為她一直沒有較大的動作,又用了某種狩獵技巧隱蔽了自己的人氣之故。
  「你是妖魔!」
  雙方目光正面相接,少女提高了聲調,把弓弦拉得更緊。我詫異了一下,隨即醒悟我沒有收藏起額頭的獨角。
  「對,我就是這……」我正想表明身分嚇嚇對面敢拿玩具來威脅我的小女人,卻被她高八度的尖叫震得我耳膜嗡嗡直響。
  「你還會說話!!」
  我想想也難怪她會尖叫,因為除極少數特例外,只有妖魔貴族才會說人類的語言。而妖魔一旦蛻化成貴族,其力量的成長和危險性的增值就再無法以人類的標準去衡量推算。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亂跑……這裏才是第二層耶……神啊,就算我有……有向你請求賜給我一個有價值的妖魔,您也不必、不必突然的送我這麼一份超值大禮吧……」少女口中雖然在亂七八糟的叫喊,手中的弓箭卻不見一絲顫動,技藝之嫻熟令人佩服。「別動,你別動啊!再動我就放箭了,所以你千萬別動!你是個貴族,我只想要你的武器,不想和你打,你、你只要交出你的武器就好了!」
  我搖頭嘆氣,眼睛在自己光溜溜的身體上打個轉(怪了,我怎麼會連衣服都不穿就跑來這邊?),不懷好意地重新瞄向少女。
  「我現在身上的武器只有一樣,但很可惜我不能讓給你。」
  「說、說什麼鬼話?俘虜就要有俘虜的樣子,我命令你把武器交出來!」
  「真抱歉,無論妖魔也好、人類也好,只要是雄性生物,都不會把這樣武器輕易交出去的。」
  獵裝少女咀嚼著我的話意,視線順著我目光示意向下降落……一片火焰從她脖子根部躥起,燒過雙耳再從天靈蓋上迸出。
  「該死的妖魔!!」
  少女手一松,利箭連珠炮般向我射來,轉眼間就把一袋箭射了個精光,卻連我的油皮都沒擦破一絲。恨恨的一跺腳,她轉身就跑,我不急不徐的躡在她身後,保持著雙方剛見面時的距離,既不逼近,也不拉開。
  然而,少女剛轉過一個彎,就第三度發出驚呼,等我飄過去一看,就見她正用手中的長弓把一匹雙頭巨狼的其中一個頭刺翻在地上,踏上了一隻腳,空出左手去抵著另一顆狼頭的下顎,一時勢成僵局。
  然而雙方的力量差距實在太大,雖說少女巧妙的利用上方狼頭的力量壓得腳下狼頭動彈不能,但單憑一隻左手漸漸招架不住上方狼頭的壓制了,鋒利的狼牙一點一點的逼近少女臉龐。
  少女猛地蹲下,豎直長弓,尖尖的弓梢筆直刺入驟失重心的狼口,貫穿了它的咽喉。然後她丟開弓,拔出腰間匕首刺入腳下狼頭的頸動脈,全部動作在三秒鐘內一氣呵成,乾脆俐落至極。
  垂死的狼頭狂吠一聲,用力甩頭把少女遠遠拋出,正好(不是正好我也會對個正好)讓我軟玉溫香接個滿懷。
  才脫狼口,又入魔掌,少女當然拼命想要掙脫。那麼……呃……基本上,我接下來的反應……是非常自然的。一個健康香軟的青春美少女在我懷中磨磨蹭蹭……我身上又沒有任何東西幫我降低這種過份的刺激,當然身體會產生某種特殊回應。
  也就在這時,少女的反抗突然失去了力量,最後乾脆停止了。難道是被我的熱烈回應嚇倒了?我低下頭仔細端詳她的臉色,卻發現少女原本紅潤的雙頰罩上了一層黑氣,雙唇發紫,赫然是中毒的癥狀。
  我這才記起,雙頭巨狼的爪牙含有麻痹獵物的毒素,這丫頭八成是在搏鬥中被抓傷了。雖然看起來嚇人,但這種毒素對人類並不致命,放著不管,過個四五天也就慢慢消褪了。而且,她現在這麼乖,我想「辦事」也比較方便。只不過,侵犯一個被毒素折磨個半死的小女人這種事實在太無趣了。
  我替少女驅除了毒素。
  「為什麼救我?你不是妖魔嗎?」(笨丫頭,當然只有先對你施恩,你才會放鬆警惕啊。)
  「因為我想變成人類。」我用最誠懇的聲音回答她,順便再把眼光放得朦朧些,製造出類似悲哀的神氣。
  「為什麼你想變成人類?」(果然,又是這種沒有自己見解的期待型問話,答案當然是那一百零一套。)
  我裝模作樣的長嘆一聲,開始把在漫畫中看過的類似場面的肉麻臺詞一籮筐一籮筐的搬出來對著少女大肆洗腦,唬得她感動涕零。
  「放心吧,我一定會幫助你的!」聽到最後,少女就像漫畫中所有這種情景下的女主角一樣緊握我的手,淚眼漣漣的發誓說我們永遠是朋友,友誼天長地久……我忍笑忍得腸子都快擰斷了,她還以為我是因為終於找到朋友太過激動。
  「可、可是你這個樣子,我很不習慣。為什麼你不穿衣服呢?還是所有的妖魔貴族都不穿衣服?」
  我一怔,這個問題雖小卻真不好回答(因為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我會赤身裸體的跑來這邊的世界),亂瓣的話小破綻搞不好就捅成大漏洞。於是,我採取了回避轉移的戰術。
  「你不也和我一樣?」
  「我哪有……呀~~」(又是一波魔音貫腦,還好我有先見之明的封閉了自己的聽覺)少女這才發現自己上身的短夾克已經被狼爪抓成一條條的,而下身的皮短裙和內褲也被扯去老大一塊,一條白生生的大腿和半輪滿月般的雪臀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少女扯下墻上的帷幔撕成兩半,大塊的罩到我頭上,小塊的權充短裙圍在她腰際。這樣總算是解決了雙方的走光問題,但半朽的布料不能承受太激烈的動作,更甭提戰鬥了。
  有及於此,少女喪氣的決定返回地面。我好奇的問她為什麼冒險進入地宮,因為看樣子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獵人,並非一心求名或斂財成性的冒險者。
  「是為了我的男朋友啦。」少女臉色陰鬱。「昨天他終於也接到了徵召令,馬上要去戰場,我想送他一件有用的踐別禮物,所以下來這裏想找一把魔法劍。」
  「魔法劍嗎?我倒是知道在這座地宮的一個房間有收藏了這麼一樣東西。」我悠然地拋出香餌。「那是這座地宮過去的主人留下的一柄魔劍,即使是普通人來使用,它也可以發揮劈開一座山那麼大的威力。」
  「真有這麼厲害的武器?你也知道它藏在什麼地方嗎?」少女熱切地貼近我。「太好了,要是他有了這把劍,可是更加輕易的立下大功,說不定很快就會被升作大將軍。」
  「確實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只要他能成為那把劍的主人。」少女沒有聽懂我隱晦的話意,還在那裏雀躍不己。
  「真是太好了,請你帶我去找那把劍好嗎?」
  「這對我沒有任何問題。」我緩緩地說道:「可是你確實真的要給他那麼強的劍嗎?」
  「為什麼這麼問?」
  「雖然不太禮貌,但是我曾經聽說人類的男性是很善變的,尤其是在功成名就後的變化更大,常常是變得判若兩人。難道你都不怕他在成功之後也會改變嗎?」
  少女愣住了,不由自主的絞起十指。我靜靜地看著她,不催促也不再煽動。我知道,她最後一定還是會請我帶她去找那柄劍,也會照原先的打算把劍送給她的男友。只不過,那時她不會再是滿懷信心和歡喜,而是揣著隱約的不安和疑慮。而在二人不能再相見的漫漫長夜裏,思念和遠方的流言會令我播下的不信任的種子慢慢發芽、成長,直到開出名為「破滅」的惡之花。而我,只需守在一旁對著她微笑,同時小心不要讓意外鏟去她心中黑色的土壤就好了。
  「我相信微民。」(看吧,果然是這樣的答復。)
  面對強裝笑臉的少女,我歉意的低下頭。「我也願意相信你的眼光。說了些讓你不安的話實在對不起,但是,我害怕自己會變成傳言中的那種可恥人類。」
  「不會的!只要你始終抱著一顆向善求真的心,那麼你一定會變成你理想中擁有崇高情操,能為他人犧牲的真正人類。」
  (天真的話,人類誰沒有向善之心?誰沒有崇高的情操?問題是又有幾個人能把心中的善念和情操付諸現實?)
  「謝謝你,美麗堅強的人類女孩。」我乘機親了親她的手掌,小小的吃了一點豆腐,感覺倒也不錯。
  「哎呀,你不用這麼客氣了。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少女連忙抽回手,羞紅了俏臉。「呃,是了。我都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冬妮婭.格林。」
  「我要變成人類,妖魔的名字我不想再用了。沒記錯的話,我的誕生日是3月6日,你以後就叫我紫荊吧。」
  有了我的引領,冬妮婭很輕松的就下到了位於阿房宮最底層的謁見大廳,取得了被我用來裝飾玉座後壁的魔劍。而我,則更加肯定地宮中存在有守護者這件事。冬妮婭那丫頭看到劍後興奮的什麼都不顧了,全然沒有留意整座大殿被打掃的纖塵不染,甚至於連最易腐朽的絲綢制物也都鮮亮如故。
  我將空識靈覺緩緩地延展開去,果然發現有某種力量透過黑暗的幔帳一直遠遠地窺視著我們,但是掃描得到的資料也有太多混沌不明的地方,我甚至不能鎖定窺視者的具體位置。那窺視者完全的、徹底的與黑暗溶為一體,無分彼此,我一時不能也不太想——太花時間了,眼前的樂子比較重要,既然對方沒有表示敵意,我也不欲節外生枝——把他揪出來。
  「冬妮婭,你怎麼發起來呆來了?」
  收回靈覺時,我瞥見冬妮婭在沖上八九級陛階後,忽然呆立不動,不覺大奇。再「看」她的眼神,視線卻已經沒有放在魔劍上面,而是集中投注在位於朱臺正中的玉座上。
  「紫荊。」冬妮婭很溫柔的呼喚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應了一聲,半晌也沒聽見她的下文,越發奇怪,當下飄到她的身邊,張開手掌正想在她眼前晃上一晃,卻見小丫頭忽然轉過頭來看著我,眼中滿是壓抑不住的問題,連兩條眉毛都要擰成問號了,卻猶猶豫豫的不敢開口。
  「有什麼問題只管問好了,我不會生氣的。」我沖她鼓勵的一笑,心裏卻提高了警惕——不會這麼快自己的身份就穿幫了吧?
  「那,你知道最後是誰打倒紫荊妖帝的嗎?」
  「咦!?」饒是我早有準備,還是被她這個問題弄得一愣。看見我的表情,冬妮婭急忙解釋說:「啊,那個,我知道那件事對你們來說是個很大的恥辱,所以我才一直不敢開口,你要是不想回答的話也沒關系……我不是存心想讓你難堪,只是因為看見那個痕跡,才有點壓抑不住好奇。」
  「呵呵,對其他妖魔或許這是個難堪的問題,可對我這個想變成人的妖魔來說,你提出的並不是什麼忌諱的話題。」迅速整理好心情和表情,我沖女孩微微抽動一下嘴角,語氣溫和的反問:「不過在我回答你之前,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麼痕跡讓你突然好奇起來的?」
  「就是那個箭孔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4:05

  我順著冬妮婭的手指方向看去,就見在玉座高聳平滑的椅背上,深嵌著一個無法磨平的箭孔,彷彿一隻黑洞洞的眼睛凝視著我,讓我不爭氣的心髒猛地一跳。
  「領主大人老吹噓說是他最後一箭了結了紫荊妖帝,每次聽到詩人吟唱繆倫陛下砍下、啊,打倒妖帝的時候就要跳出來糾正,甚至還自己動手改寫詩歌教人傳唱,搞得大家哭笑不得。我過去也一直以為是他在吹牛,可是今天看見這個箭孔……忽然覺得領主大人也許真沒說大話,所以我才……」
  冬妮婭的聲音越變越小,我的眼睛則是越睜越大。
  「冬、冬妮婭,你的領主參加過阿房宮之戰?他叫什麼名字?」
  「原來你不知道?對了,你當然不會知道。」冬妮婭不好意思地摸摸臉,用一種很認真很驕傲的語氣報出她的領主大人的名字。
  「我們的領主就是白翼勇者之一的神射手加裏波第大人。」
  「無論敵人還是美女的心我都能一箭射中。」在口中輕輕念叨起那個囂張浮誇華麗機敏張揚厚顏能力出眾的弓箭手的口頭禪,我忽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連忙仰起頭不讓冬妮婭看見,卻抑不住心潮起伏。「原來你還活著呀。」
  既然連加裏波第這個禍害都活了下來,那以繆倫的正直、瑞安的沈靜、青冥的圓滑、芬的憨厚,當也不會輕易死於非命才對。倒是那個死腦筋的萊昂和碎嘴的珊娜,兩個都是容易得罪人的脾氣,現在是否還保有平安呢?還有她,那個艷麗卻酷愛使用暴力的八爪女淩舞,她過得怎麼樣?是不是早已經披上了白紗,成為了別人的新娘?
  想到這裏,我一顆心激動的竟似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一般,淚水不受控制的決堤湧出,終於引起了冬妮婭的注意。
  「嗄!?」冬妮婭發出了驚慌和狼狽的單音節,極力仰望著我,拼命地道歉:「你哭了?你別哭啊!我那個……很對不起,我一關心起某件事就容易變得口無遮攔,很多人都批評過我,我也一直想改的,剛才是你說沒問題我才敢發問的……啊啊啊,我不是想把責任推給你,也不是怪你啦……這個,怎麼說,總之我不是故意想勾起你的……」
  「冬妮婭,你想多了。」我強壓下胸中的激蕩的情緒,匆匆拭去淚水,向她解釋說自己是因為沒有想到初返人間就會遇上與白翼勇者大有淵源的人,激動之下才會失態。在為自己無意間嚇到她道了歉之後,我小心地向冬妮婭打聽起另外幾人的下落。
  松了一口氣的冬妮婭拍拍胸膛,咕噥了一句「差點被你嚇死」之後,眼珠子轉了兩圈,帶著報復的語氣說:「你想知道其他勇者後來的經歷當然沒有問題,不過……」
  聽到冬妮婭不詳地拖長了尾音,我急道:「冬妮婭你不要吊人胃口嘛,有什麼不過待會兒我都會幫你過,你就快說吧。」
  「不過你都還沒有回答我一開始的問題呀!叫人家怎麼信你?」
  「啊咧?」我一呆,開始努力回想之前她問的是什麼問題。對了,她是問誰打倒了我!這個問題……
  回想當年那最後的一刻,究竟是華史.繆倫的魔法劍氣掠過我的頸項在前?還是加裏波第的鳳舞絕箭貫穿我的心髒在先?
  我自虐地想了好半晌,仍然無法分出先後,看著冬妮婭一臉的期待,我只好玩起了諧音把戲。
  「是加裏波第先打到我……紫荊妖帝。」
  口快下險些脫口蹦出「我」來,慌忙改口還是讓冬妮婭面上泛起了疑雲。
  「是和不是這麼簡單的問題,為什麼你還要想上半天?你不會是想討好我吧?」
  「我總算是個學者,僅憑印象說話不是很不負責任嗎?所以我花了一點時間與記憶中的資料做對照。」隨口解釋過去,我催促冬妮婭快點進入正題。
  「別急啊。」冬妮婭意猶未盡的撅起小嘴,視線向上方飄去。「麻煩你幫我把劍取下來好嗎?它掛的太高了,我夠不著耶。」
  在被野丫頭又小小刁難了兩三把後,滿足了報復欲的她終於開始講述自己所知道的勇者們的結局:
  華史.繆倫,身為勇者團隊的首腦以及傳說中給予紫荊妖帝致命一擊的最強魔法劍士,在那趟冒險結束後不久即被大陸上有數的強國卡奧斯王國國王招為駙馬,在老王病逝之後,他繼承王位,並於登基後逐步推行民主與經濟改革,以「自由王」之名顯赫於世;
  瑞安•蘭比斯,這位被繆倫自由理想吸引,放棄了完善自身的修行,開始探詢完善整個社會的方法的修道者,在各國晃蕩過一圈之後,重新回到卡奧斯,以頭腦為武器,協助繆倫對抗抵制改革的貴族門閥,掀起了一場不流血的革命,世人稱其為「赤腳首相」;
  芬.阿爾辛多,與瑞安相反,這位劍術一流的大鑄劍師,在擔任了一段時間的王室御匠坊的總管之後,為了追求更高的鑄劍之道辦了個停薪留職,雲遊天下去了,偶爾會從某個偏僻的山區或蠻荒之地流傳出關於他的冒險故事;
  青冥,這位被同伴評價是詩藝三流、箭術二流、交際一流的吟遊詩人,本名叫布魯.斯凱,是卡奧斯王國有數的大貴族斯凱侯爵家的繼承人,冒險結束後便當回了太子爺,整日的出入各家貴族府邸的花園、客廳、宮廷聚會和酒宴。在身為門閥貴族代言人的父親斯凱侯爵被瑞安氣死之後繼承家門,出面率領貴族繼續對抗自由王的改革,落敗後回到領地隱居,已經多年沒有消息傳出;
  萊昂,這位失格的聖騎士始終沒能得到教國托利斯坦為其恢復名譽,在與妖精珊娜結婚後,夫妻二人接受繆倫的招攬,分別進入卡奧斯王國的軍隊與外交部門敘職,雙雙屢建功勛,如今萊昂已經是東方九省的總督,和身為外民族聯絡官的珊娜一起駐守卡奧斯王國在東方的第一道門戶-雲夢要塞;
  最後是淩舞,這名一直對我糾纏不休的八爪女,也在冒險結束後對外界揭開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原來是卡奧斯王國老王的獨生愛女,現在則是自由王華史.繆倫的王后。
  「是這樣嗎?」從冬妮婭那裏聽到這個消息後,我一時茫然若失,卻又不覺得如何心痛,只有一股淡淡的惋惜、酸酸的失望哧溜竄過心頭。
  深吸一口氣,我告訴自己會有這種反應是正常的,畢竟我對她並不存在特別的感情,只是因為彼此相處的日子久了,加上她一直對我表現的很積極,才會讓我有些在意,可是她畢竟不是我欣賞的那類女孩,失去了不太心痛也是自然的。
  可是,她畢竟是第一個以自我意志、不帶任何其他利益考量喜歡並主動、明確向我表示出喜歡的女孩。一想到那只總是會向我伸來的溫暖手掌,現在被另一個男人、還是我認識的男人握在掌中,縈繞在胸口的那股淡淡的酸氣,赫然有了高密化的趨勢,我不禁咬緊了牙。
  (不要這個樣子,你已經不是兩年前的那個十六歲的孩子了。你現在已經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應該拿得起放得下,做一個有氣度的男子漢。)
  酸氣消散了,我與冬妮婭也回到了陽光下。對著高掛在天空的太陽,她用力伸了一個懶腰。
  「總算走出來了。」
  「結束恐怖的鬼屋之旅,你現在有什麼感覺?」我擺出一副興味盎然的面孔問道:「人類好象很享受恐怖過後的餘韻,甚至常常找些事來自己嚇自己。」
  「全身上下在一瞬間得以徹-底-的放鬆!整個人輕飄飄的好象要飛起來一樣。」
  「和飛翔的感覺一樣嗎?那確實很棒呢!擺脫了重力的桎枵,彷彿脫下了沈重的盔甲,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得以全面的舒展開來,風兒就象情人的手一樣拂過每一寸肌膚,舒服的讓人感覺整個人都要溶化了。」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偷瞅冬妮婭的表情——一臉的羨慕和神往。
  「真好,其實當個妖魔也蠻不錯的嘛。」冬妮婭話一出口,就見我的表情黯淡下來,連忙為她的失言向我拼命道歉。
  「沒關系。因為每次當我翺翔天際的時候,也會產生同樣的念頭。但是,那只是一閃念的事……我,已經厭倦了『同胞』之間無止境的權位鬥爭。在魔界,你想要活得更久就必須掌握盡可能大的權力,可是一旦讓你得到權力,就要不時的回頭,提防一把隨時會從黑暗中刺出的匕首,而就在你回頭時,致命的一擊往往又會從正前方飛來。」
  「這太可怕了……」
  「是啊,確實可怕……」
  (可怕的人類)我在心中默默的加上一句。
  真正的妖魔貴族也許殘忍卻絕不卑鄙,他們中間絕大多數人對於「權位」這類東西興趣缺缺,也不擅長陰謀詭計,——這是當年我能輕易壓倒群妖,身登大寶的重要因素。——可是對於藝術和魔法的關心高過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插手他人要做的事。」是妖魔貴族社會的基本行為規範。
  但是,人類並不瞭解妖魔貴族,即便是所謂的賢者們,也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部分。而我當年發起的血腥征服戰更加助長了他們的偏見。
  妖魔的身體,人類的心,我現在的這種狀態真是一幅絕妙的諷刺漫畫。
  算了,言歸正傳。
  由於我在控訴中吐露了自己的真實情感,雖然是指桑罵槐,但真情實感倒底比背臺詞的要更具有感染力,冬妮婭所受的感動自然更加的非同一般。就見她停下腳步,牽起我的雙手,仰頭望進我的眼裏,絞盡腦汗的組合字詞,想要安撫我的憤怒和恐懼。
  「你現在不是已經脫離他們了嗎?你用實際行動證明瞭你棄惡從善的決心,如果不是有你,今天我不但不可能取得魔劍,反而會喪生在那座可怕的地宮。你幫助了我,現在輪到我幫助你了。我會介紹你認識很多新朋友,好象光之神殿的沙蒂婭祭司和村裏的斯庫裏長老,他們都是學問淵博,對魔法有很深研究的大好人,大家一起商量,一定可以找出幫你變成人類的方法!」
  乘著她只顧著安慰我,我悄悄地把雙手貼上了少女的小蠻腰,手掌上傳來略為粗糙但彈性驚人的觸感,少女天生的淡淡體香混合著少許刺激性的汗味,形成一股茉莉馨芳的甜美香澤,令我不禁有一嘗芳澤的沖動。
  我低下頭,緩緩地逼近冬妮婭嫣紅如玫瑰的唇瓣。少女的聲音戛然中斷,鮮紅的大眼困惑地眨巴了好幾下,露出恍然的神氣,她立刻放開一隻手掌按住我的胸口,我卻沒有因為她這微小的暗示停止侵略。這時,我看到了流轉在她眼底的慌亂和猶豫,她想到要推開我,但又害怕這麼做會傷害我。畢竟,她不瞭解妖魔貴族的禮儀。而我,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甚至因為感應掃描到一群人馬的逼近調整了動作步調。
  接下來的發展就和八股漫畫沒啥區別。
  得到消息擔心女友安危的冬妮婭男友微民帶著光之女神荷西露絲的祭司和整支大隊的領地警備軍,以及村民自發組織的自衛隊十萬火急的趕來救美,結果卻撞見女友和別的男人纏綿親吻的一幕。眼見有綠帽壓頂之厄的男方跳高之余當場拔劍要求和我決鬥,卻發現我是個妖魔、而且還是個妖魔貴族,當下跳得更高,種族歧視和殺傷性語言傾盆而出,冬妮婭臉上開始有了惱怒的神氣,我又適時的表現出受傷的表情,再稍稍做出點想從她身邊逃開的動作。立刻挑起冬妮婭對她男友惡劣態度的強烈反彈,小丫頭用力拉住我,令我幾乎毫無間隙的貼在她身上。然後大聲向眾人宣佈說,我是一個善良的妖魔,是她的朋友!
  這一下可嚇壞了她的男友,以為她中了我的魔咒失了魂魄。情勢直轉急下,微民開始哀求冬妮婭離開我的懷抱回到他的身邊,氣急了的冬妮婭當然不幹。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經不能脫身——我一點也不想脫身,但遊戲才開始就把玩具撩得火拼散會,下面的戲就不能唱了——我提議,女神的祭司一個人走過來,對冬妮婭施行了「辨識」之類的神術,確定她沒有受到我的精神控制後,開始詢問理由。
  冬妮婭就把我在地宮中「救助」她的事大聲敘述了一遍,並說出我想變成人類的願望。
  她的男友在聽到我救了冬妮婭的時候臉色就開始轉晴,等再聽到我想變成人類時,他已經收劍入鞘,走過來向我低頭道謝,並對冬妮婭道歉。
  旁人都還在消化冬妮婭講述的匪夷所思的故事,表現出一付半信半疑的模樣,他卻已經熱情的和我擁抱過了,連稱我是朋友,倒把我嚇了一跳。暗道這小子的精神構造真是與眾不同,我胡扯一通,說因為親吻時雙方身體會極近的距離接觸,對於整天提防暗殺的妖魔貴族來說,與某人親吻是表示對對方的完全信任。這樣的鬼話那小子居然信以為真,果然與冬妮婭是天生的一對。
  我提出希望在村中居住的請求,冬妮婭和微民都不反對,但自衛團的人大都表示難以接受,結果又爆發新一輪的爭執。最後經由女祭司沙蒂婭的調解,雙方決定把光之神殿所在小山腳下一間舊獵舍整理出來給我棲身。事情這麼決定之後,微民率領一部分警備軍和自衛隊回村去做其他村民的思想工作——這個天真的小子居然是加裏波第的獨生子,知道這件事時我的下巴差一點有合不攏的危險——他很受領地內的年青一輩的擁戴,地位加上人望,我的居留權想來已經不是問題,沙蒂婭祭司和被留下的警備軍則陪著我和冬妮婭一起慢慢走回去。
  一路上,我們彼此之間的相互交談很少,幾乎都是冬妮婭一個人在那裏介紹村莊的風土人情,沙蒂婭偶然作些補充,完全沈默的警備軍的士兵們則保持著一段距離護衛著我們三人。我則始終面帶微笑靜靜的聆聽,和女祭司完全沒說過一句話。
  盡管如此,我卻有一種感覺,這個叫沙蒂婭的女祭司並不相信我編造的故事,並且,她對我隱蔽在笑臉之下的黑暗之心若有所查。之所以沒有說破,估計是為了避免村民陷入無益的恐慌之中,還有為了更深入的探究我的用心吧。
  有趣!我接受挑戰。
  我側過臉,正好迎上她投過來的探索視線,我還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今天晚上,讓我們好好談談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4:23

第二章 舌戰魔神
  抵達村莊後,雖然已經得到過微民的通知,絕大多數村民們還是害怕的躲在家裏,從門隙窗縫間窺視我。留在外面的人除了微民和跟他回來的自衛團員外,只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雙腿篩糠的村長,一個是剛邁入老年期、身材和熊一樣高大的魔法師。
  當晚村長招待我們在他家裏用餐,餐桌上雖說不上什麼賓主盡歡,但我溫和的態度和得體的舉止撫平了村長一家的恐懼。然後在飯局快要結束的時候,因為一個小插曲讓氣氛變得活絡了些——村長四歲大的小兒子爬到我膝上,好奇地伸手去抓我額頭的獨角,而我也任由他放肆的抓住把玩,直到這大膽小子的老娘出來把他抱走。
  飯後,眾人又就房屋建成以前,我臨時住宿的問題交換了一下意見。微民本想邀請我去他父親的城堡小住,後來顧忌到老領主的心髒不好放棄。最終決定把我暫時安置在斯庫裏長老(就是那個熊一樣的老法師)的家中。
  入夜,我和斯庫裏長老就在他家中的實驗室書房兼客廳裏中坐著聊天。房間裏唯一完好的一張椅子讓給了我這個客人,老法師就一屁股坐到一個木桶上,壓得桶身發出一聲慘叫,一些閃光的黑色粉末從桶縫間溢了出來。
  那個,那不是黑色核晶嗎!魔界威力最大的烈性炸藥,拳頭大小的一塊就可以徹底摧毀和日本面積相當的島嶼。
  注意到我驚詫的目光,斯庫裏長老作了個沒關系的手勢,說:「不要緊的。黑色核晶只要拔除它的核後就會惰性化,磨碎也沒問題,只要沒有超過六十格雷的火球丟到上頭就不會有危險。」
  「我沒有擔心,只是驚奇你居然擁有如此多份量的核晶材料。因為就算在魔界,黑色核晶的原石數量也比人間的鉆石藏量還要稀少。」
  「呃,我認識一個召喚師朋友,他總有辦法使到很多稀罕的魔法素材。」老法師漫不經心的說道。「看你好像對魔法道具的瞭解很有限,這可和我聽過的傳說大不一樣。妖魔貴族不都是最好的大法師和最具審美意識的藝術家嗎?」
  「任何群體中都會有一兩個特例或異類存在的。」來了,第一波正式審查。這老頭既然有召喚師朋友,想必對妖魔的社會構造有某種程度的瞭解。
  「呃,異類到你甘願放棄妖魔貴族的身分嗎?」老法師好笑的追問道:「據我所知,這世上並沒有一種能將妖魔貴族變成人類的法術。因為從來沒有妖魔貴族願意自甘墮落的變成人類。要用到墮落這個詞形容自己身屬的種族,實在讓人氣惱,但我也不能不承認,無論是精神或肉體,妖魔貴族在生命樹上占據的位置確實淩駕於人類之上。」
  單刀直入的開始和咄咄逼人的追擊確實讓我感受到壓力,但同時奇怪於老法師竟然會這麼直接的提問方式求供,這樣的問訊方式更像是一名戰士而不像是法師。他瞭解妖魔貴族的習性,這是他的王牌,如果他沒有在一開始就亮出這張王牌,現在我一定窮於言辭,但他太早揭牌,給了我喘息之機,讓我有時間重擬戰術,下面我就要奪回這場舌戰的主導權。
  「為了研究,這是很值得的。」
  「研究?是什麼樣的研究?」
  「人性的研究。」
  「……不夠說服力啊。只為這樣你就要放棄自己的優勢生命?你不是已經選擇了冬妮婭她們小兩口作為你的研究對象了嗎?」
  「回答您的第一個問題:妖魔貴族認為人類低欲而骯髒,在他們眼中,研究人類的我玷污了身為貴族的光榮,他們雖然不能剝奪我的貴族身分,但我也不能再留在故鄉。至於您的第二個問題,我只有一句話:觀察不能代替實踐。」我坦然承認了對冬妮婭別有所圖。
  老法師銳利的鷹眼逼視著我,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說了實話,我很感動,但就算你很誠實,我還是不能允許你去傷害那對孩子。」說話間,老法師的手在包包中摸索,握住了某樣東西。
  我淡淡一笑。「我不否認我將會對那兩人造成傷害,我也不能向您保證她們最後會有美好的結局。我的承諾只有一個,她們會保存住自己的生命。」
  老法師瞪著我,沒有馬上展開攻擊,我接著說下去:「我將一切獻給了這個研究,正如你們法師常說的一句話『魔法是第一位,這個世界是第二位的。』」
  老法師全身一震,喃喃的說道:「『魔法是第一位,這個世界是第二位。』」他在口中反復念叨了好多遍,才又擡起頭來看我,眼中飄浮著濃濃的失意和羨慕。
  「你已有覺悟。」
  老法師的手抽出了包包,我暗中噓了一口氣。
  第一關過版,戰鬥評價:險勝!
  我滿心不快的走在前往光之神殿的路上。
  雖然勝出了第一次審查,但我其實並沒有說服對方,只是看準老法師兩害相較取其輕的心理,以壓倒性的力量烘托演技,營造出一股虛假的覺悟氣勢唬倒了老人。
  這樣的勝利實在沒什麼光采,而且埋下了日後反彈的隱患。
  真是頭疼!我感嘆著,以前實在太過依賴力量去排除一切阻礙,腦子長期不用,連智慧也生銹了。
  現在我又要去應付那個狗屁女神的祭司。經過先前一役,我沒有了最初滿滿的自信。以前就和一干光明神的使徒打過交道,那是一群不懂得妥協為何物的活動化石,固執的堅守著自以為是正義的教條信仰,暴力雖能粉碎、玷污他(她)們的肉體,卻沒辦法摧毀他們的信仰。所以可以預見的,等下的會面中,女祭司會因為我的力量感覺恐懼,卻不可能因此屈服,一旦她明白我的用心,絕不會像老法師一樣隱忍不發,而是會當場向我正面挑戰,最後結果不是我被驅逐出境,就是她以身殉道。
  基本上,前一種結果不太可能,但是後一種結果更糟,那可就是GAMEOVER。
  他娘的!偏偏又是我自己把約會時間定在今晚,搞得現在不能不去。不去的話不僅示弱於她,還會導致信用度大跌,遊戲更加難以為繼。
  我恨恨地踩著腳下的石板路,把走過的路面全部踏成齏粉,胸中的火勢卻欲燒欲旺,正當這時,一股熟悉的混沌氣息刺激了我的靈覺。
  是地宮中的那個偷窺者!好大膽子,我都沒去找你清算房租,你居然還敢自己送上門來?也好,就拿你小子的鮮血來平息我的怒氣吧!
  念動間,力運掌緣,只待一擡手,鋒銳無匹的天妖刀就會把那不知死活的傢夥連同他藏身的雲層一起剖開劈碎。
  「陛下,請您開恩。」
  大概是感應到我身上散發的濃烈殺氣,伴隨著一聲嬌媚的告饒,黑暗中的窺視者終於展現出形體。
  我停下手,並不是因為對方的求饒——極少有乞命者能從我手下逃過一劫,尤其在我心情不好時——而是因為那個媚意透骨的熟悉嗓音,以及浮現在月盤中的、有著一對纖秀蝠翼的窕窕身影。
  我任紫荊妖帝時,曾和成百上千不同種族的女性發生肉體關系,但經過這麼些日子下來,我還有印象的尚且不滿十指之數。很巧的(其實也不算多巧),現在出現在我眼前女子便是尚存在記憶中的幸運者之一。而她讓我忘不掉的理由則相當的特殊……
  「莫妮卡。」
  聽見我準確的報出她的名字,莫妮卡雙手捧頰,露出喜不自勝的神氣。再看見我張開雙臂,她嬌呼一聲「陛下」,從空中飛撲入我懷中。香風入懷,我左手微沈,撈住她的豐腴柔臀,右手成爪,老實不客氣的攫住她只欲裂衣脫出的顫顫豪乳。
  「你來得正好。」
  緊密糾纏的的四片唇瓣重新分開後,我加重了施加在十指上的力量。
  「好痛啊,陛下您的手好重。」
  懷中的小妖女櫻口輕啟,發出陣陣聽似痛楚其實歡悅的嬌喘。
  「喔!一段日子不見,你這浪妮子居然學會指責朕了?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嘴角挑起一抹殘忍的笑容,森然道:「朕現在就來和你算過在朕面前裝神弄鬼的瀆儀之罪!」
  「啊……那是、那是……陛下你的身邊,跟著……跟著人類的女子。小奴才……才……啊啊啊啊啊~~」
  「還敢狡辯!」
  喝斥間,我的十根手指已經完全陷沒在柔軟細滑的玉巒雪峰中,莫妮卡的頭顱猛地仰起,向著夜空發出一串銷魂蝕骨的尖喘輕吟,環住我頭頸的纖纖十指配合著身體顫抖的節奏,輕輕撩拔著我耳後的敏感地帶,令我愈發欲火狂升。
  「朕要好好的懲罰你。」
  我忽然將她用力拋在地上,一腳踩住她身下的膜翼,手一招,從路旁的荊樹從中抽起一根生滿尖刺的棘條。
  莫妮卡面上露出害怕的表情,身體也悄悄的向後挪動,但一雙紅寶石瞳孔中卻射出與肢體動作截然相反的期待與喜悅神氣。
  沒錯,這個叫莫妮卡的小妮子有著嚴重的受虐癖好,平常的我不太喜歡這種變態花招,然而每逢鬱氣填膺時,找上這小妮子卻是襄王神女兩盡歡,完事後神清氣爽,所有的不快一掃而空。
  現在我就正處於這種有氣無處發的悶燒狀態,所以才說她來得正好。
  我好整以暇的揮動棘條從莫妮卡身上輕輕掠過,看著那小妮子欲迎還拒的表情漸漸變得苦悶,開始有了哀乞的小動作,直到最後她露骨的表現出歡迎與渴求,我才滿意的咧嘴一笑,對準腳下那具絢艷耀眼的橫陳玉體用力揮下棘條……
  縈纏著陣陣血腥的歡好接近高潮時,我一邊從背後用力拉扯著莫妮卡一頭瑰麗的藍色發絲,一邊在咒罵中吐露出我現在面臨的難題和困撓情緒。
  「其實……奴家倒不覺得那個……那個女祭司有什麼難……對付的地方。」莫妮卡在噓噓嬌喘的空隙間吐出這麼一段話。
  「你這小妮子口氣倒是恁大。」我惱怒地將手指插入她脊背上的血坑——那是被我將一邊膜翼連根拔起後留下的傷口——用力攪動,莫妮卡又發出一聲快慰多過痛苦的尖叫,支撐身體的身肘同時失去了力量,整個上半身與粗糙冰冷的地面完全貼合在一起,尖銳的砂石將她裸露的胸脯磨擦出絲絲血痕。
  「對不起、對不起……」莫妮卡喘聲輕吟。「只是,奴家想……想到陛下以前提過的一句話……既然、既然不能摧毀,那及反過來加以利用好……好了……」
  「!!」我心頭一震(我有說過這句話嗎?)。確實,為什麼我一定執著於破壞和征服的立場呢?既然是遊戲,那麼爭取與利用也是重要的手段,要是成功的話,我就可以把這盤GAME玩的更大。
  好,就這麼決定了!
  我全身逐漸蕩起熾烈的戰鬥欲望,在這股戰意燃燒到最旺之前,我要先把體內的破壞沖動徹底的發泄出來。
  我翻過莫妮卡的身體,在她耳畔親密低語:「你的意見非常之好,朕要重重的獎賞你。」
  說話間,我用染血的棘條纏繞上她細嫩的脖子,用力拉緊……眼看著活潑的血花從蜜色的皮膚下噴湧而出,感受著身下嬌軀死亡的剎那間極度收緊帶來的絕頂沖擊,我所持有的全部戾念和欲望在瞬間完全決堤……
  整理好衣裝,收回結界,我看著腳下冰冷僵硬的美麗屍體……吸血鬼不會因為那種程度的絞殺真正消滅。從以前的經驗我知道,只要過上三五個小時這女人就會從短暫的死亡中蘇醒,但是我現在等不了那麼久。劃破右手的食指,我把鮮血滴入莫妮卡口中,幾秒鐘後,一點溫軟的香舌探出,輕舔著壓在紅唇上的我指尖上的傷口。
  「好了吧,起來辦正事。」
  我這麼一說,莫妮卡立刻輕盈地跳起身。月光下,她身上的傷口快速的癒合,轉眼間連背上的膜翼也重新長成。除去被撕扯的殘破不堪的衣物,莫妮卡拾起被我扯掉的半片殘翼往身上一裹,立刻又是一身的性感亮麗。
  「陛下有何吩咐?」
  這時的莫妮卡,臉上已經沒有了半分媚意嬌態,雖然嘴角還噙著一絲微笑,卻顯得陰森詭異,眉梢眼角上高挑著無盡的自信與傲氣。
  這,就是為真夜一族及他們的敵人認同、熟悉的「夜之女王」。
  「發動你所能掌握的一切人員去調查大地上各個勢力,在不過分招搖的前提下,不要放過對方的任何一個小動作。」
  「遵旨。」
  遊戲還在序盤,我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蹤跡。莫妮卡對我的言下之意露出瞭解的神色,做了一個提裙的虛勢,變成黑蝠飛走。
  我轉過身,大步向著光之神殿走去。
  邁入神殿領域的一瞬間,我身上一沈,彷彿有一座千斤針山落了下來,刺得肌膚隱隱生痛。
  「這是荷西露絲對我涉足她聖域的懲罰嗎?」我冷笑一聲,妖力源源發出,輕易就將聖力排開、擊潰,慘碧色的妖氣迅速擴散,開始侵蝕所接觸到的一切事物。花木凋零,堅石化粉,恍若實質的妖氣沿著階梯一路上延,開始拍擊神殿的大門。
  大門洞開,一身素白的沙蒂婭面對著猙獰如惡獸般的妖氣,輕擡起右手,念了一句簡短的神言,將幻化的妖獸逼彈下階梯。
  「了不起。」這是我衷心的贊嘆,雖然並非我的全力施為,但自我化身妖魔以來,能夠從正面反彈回我攻勢的人類屈指可數,其中女性更是唯有眼前這一位。「為表達對你勇氣和信仰的敬意,我為自己的冒犯行徑向此地的真正主人,光之女神荷西露絲致歉。」
  張牙舞爪的妖氣轉眼間煙消雲散,女祭司在一剎那的錯愕呆愣後,看見我竟真的深深的低下頭,她連忙側過身體,讓我的敬禮能夠奉給身後主廳中的女神雕像。
  等我重新挺直腰板,女祭司禮貌的邀我進入神殿,在她為帶路轉身的一瞬間,我捕捉到了她眼中因為這剎那的鬆懈流露出的困惑神情。
  我在心中偷偷的笑了。
  奇襲,成功!
  進入主殿,我一眼就看見被供奉在女神像前的魔劍,暗紅色的劍身散發出濃厚的黑氣,與包圍它的無形聖力僵持不下。這柄劍正是冬妮婭從地宮中帶出的魔劍,由於沙蒂婭的建議,在被轉交給微民之前,它被帶到神殿接受封印或凈化,不過看這樣子,兩種儀式都進行的很不順利。
  「力量不是正義,但是沒有力量的正義根本不能行諸於世間。」不等女祭司有所反應,我已經越過她大步來到祭壇前,伸手拿起了魔劍。魔劍一入我手,立刻發出興奮的尖鳴,黑芒大盛,劍身上直若纏繞了一條黑龍。「誠然你的信仰堅定不移,但連區區死物都壓制不下的你,又要如何與我對抗?」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就不信那個熊法師還沒有和你「暗通款曲」。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我的用心,那麼為節約雙方的時間,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大概沒有估計到我會如此直接,女祭司沙蒂婭一時顯得不知所措,但她馬上恢復了鎮定。
  「縱然會犧牲我的性命……」
  「縱然你會犧牲性命,但卻能讓我有一段時間不能危害到村莊的安全,足夠讓村民們逃出我的魔掌,對不對?」被我微笑著搶先,女祭司陷入了沈默。我搖搖頭,嘆息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人類還是只會沿用老一輩的笨法子嗎?你真的以為只用你的一條命就能讓我重傷到動彈不能嗎?萬一我的傷勢沒有你估計的那麼重,對死了的你我自然無可奈何,但是,全村的三百餘名男女老少將毫無屏障的面對著我。而到那時,死亡對他們而言會成為一種奢侈品,他們會迎接來陶醉在殉道和救生快意中的你所無法想象的殘酷命運。」
  沙蒂婭的臉一下子白了,兩只戴著古拙戒指的手掌迅速交握在一起,但是在我輕松的目光注視下,她猶豫了,最後兩手松開垂下。
  (很好,看來可以不用擔心她不顧一切的發動自我犧牲咒文了。)
  「你指責我逃避?」半晌後,沙蒂婭慢慢的開了口。「或許你說的沒有錯,但是,你也許只是在打擊我的決心。因為,我相信自己的準備做的非常充分。」
  「你的準備做的確實很充分,你的說辭也證明你的決心沒有絲毫動搖。」我盯著她手上的戒指,說:「你冷靜、堅強、信仰的根基深厚,頭腦的分析準確,更重要的是你很瞭解你自己,如果這是一場戰爭,只差一個條件,你就可領先我立於不敗之地。」
  女祭司沒有說話,但眼神透露出她的探詢。
  「你欠缺的,是對敵人的瞭解。」我一字一頓的望進她眼裏。「而我,除了瞭解自己,在戰爭開始之前,已經透過各個渠道瞭解了你。這使我能夠始終站在優勢的地位主導這次會面。」
  「……你承認你在打擊我了。」沙蒂婭的聲音隱隱燃起了怒氣,細瓷似的雙頰因為感覺受到愚弄而飛起了激動的霞色。我笑了,「如果我想打擊你,又何必說穿。」在一條長椅上坐下,我把魔劍橫在膝頭,望望窗外。「夜晚的時間還很長,天亮之前,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瞪了我半晌,沙蒂婭終於還是在我對面的長椅上坐下,聽我慢慢的講述一個關於妖魔之王加入討伐自己的勇者團隊的故事。
  等到我把故事講完,東方已經發白。沙蒂婭坐在長椅上,全身僵硬,完全不掩飾她情緒的混亂。
  「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她的聲音幹澀的好像剛剛大病了一場。
  「因為我想做個試驗。」我用手指輕輕撫摩散發著徹骨寒氣的魔劍劍身。「我有著可以將神明踩在腳下的力量,有著接近永恒的不滅生命,憑借這兩樣東西,我掌握了大地上的一切,過上了我夢想中,一邊享受所有想像也不能及之萬一的奢侈,一邊所心所欲的做任何想做事情的生活。但是,最初的新鮮感過後,我真是無聊到巴不得快些死去。
  失去了生活的目標,無可匹敵的力量和無窮盡的時間反而變成了折磨我的刑具。於是,我偽裝成人類加入勇者的集團,也如願的享受到了一段美好的時光。但是,當我隨著勇者們回到玉座之前時,我才驚覺,過去的快樂時光只是一個虛擬實境的遊戲而已。因為,我無法改變我妖魔的身分。那麼,無論我投入多少真情,在別人眼裏這都是一場遊戲,一場性質惡劣的遊戲,在遊戲結束時,我所得到的回報只會是一句『天殺的妖魔!』」
  「……」
  「從那以後,我也就改變了心態,既然大家都認為這是遊戲,那麼我一個人的堅持又有什麼意義?我的時間無窮無盡,在未來的日子裏,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會參予多少場遊戲,怎麼可以有那麼多的真情投入。那太傻了!!」說著,我站起身,走到沙蒂婭面前,用劍尖挑高她的下巴,柔聲說道:「好像現在,我想要吻你,是遊戲的需要?還是真的動情?連我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你迷失了……在自己的真實與遊戲的虛幻之間……」
  「是啊,我迷失了。」我俯低上身,慢慢念出一句咒文,用自己的嘴唇輕輕拂過沙蒂婭的唇瓣。沙蒂婭如中雷殛的向後退開,恐懼的看著我:「你幹了什麼?你不可能詛咒我,荷西露斯會保護我……」
  「當然不是。」我回憶著某本小說中描寫的偉大法師那樣悲哀的嘆息,輕柔的搖頭:「那是個保險,為了保護你在這場混沌的遊戲中不會受到我力量的傷害。」
  「你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大概是我在希望,你能夠把我從真實與虛幻之間拉出吧。」我將魔劍交還到她手中,倒退著走到主殿入口,一語雙關的說道:「我已經說服劍收斂了狂氣,接下來,就看你如何引導它了。」
  「我會守護它直至回歸光明。」
  「請小心了。因為,劍始終都是兇器。」
  故作慎重的警告之後,我轉身走出神殿,迎著意氣風發的朝陽踏上了歸途。
  第二關:過版。戰鬥評價:大勝!!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4:44

第三章 翻手為雲
  經過那個緊張、疲憊、充實的夜晚,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相當平靜。
  白天,我和被指派來到的村民一起修茸我的小屋。他們奇怪我竟然不使用任何妖魔的力量,而是和他們一起拿起斧鋸勞動。我回答他們說這是為能從現在開始就熟悉人類的生活方式。晚上,我則和斯庫裏長老一起檢討他當天魔法實驗的得失(經過那天晚上,老頭子好像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整天足不出戶的窩在家裏啃書冊做實驗),為了穩住這個老傢夥,我讓莫妮卡從地宮的藏經閣拿來一些人類只聞其名的魔法書殘本。至於那個女神的祭司沙蒂婭,從那晚之後則經常離開神殿,到村中檢查村民的健康和給孩子們上課,每次當她路過施工現場,工地上的村民都會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她恭敬的鞠躬,她回以清高的微笑,眼光卻一直搜尋我的身影。她來我從不刻意回避,但也沒什麼好臉色給她,被人提醒了就轉臉給她一個點頭致禮,沒人提醒的話就當沒看見。
  冬妮婭白天基本上都呆在工地,幫每個人端水送飯,傳遞工具。然而每當微民來到,她就和我形影不離,弄得一心想道歉的男友始終如老鼠拉龜,無從下手,也被一幫交好的年輕村民笑話的好不尷尬。
  這樣下去可不行。我暗暗想到,微民的脾氣再好,被冬妮婭這麼一直耍性子下去也會被磨光。村民們現在雖然一直把我們三人的關系當成笑話看,可一旦那兩人徹底決裂,他們鐵定會把責難的矛頭指向我,那時可就麻煩了。我也不喜歡被女人利用來當擋箭牌的感覺——不知是當地民風淳樸,還是小丫頭未解風情,雖然她把我當成刺激男友的對象,也只是呆呆的在我身邊晃悠,一丁點親呢的肢體表現都沒有,這種穩賠不賺的買賣實在虧大。
  於是,以後再逢微民來到,冬妮婭往我身邊湊時,我就端端直直地走向微民,拎他小子一起去練劍。
  遊戲好不容易才進行到第二階段,你這小子要是學藝不精,上戰場沒兩天就讓人搞定了的話,又要害我多費手腳去物色新人,還不如現在先把你養成再說。
  樹枝劃個半圈,啪的一聲敲在微民手腕上,又一次把他的劍打落在地。
  「你的呼吸又亂了。」我蹙眉、搖頭、嘆氣一次做全。「你的爆發力很強,速度也夠快,但二者皆不能持久。可戰場上拼的就是耐力,堅持不住就是死,難道你想讓冬妮婭和一具屍體和解嗎?」
  微民這次沒有立刻拾起掉落的寶劍,一直悶悶的揉著手腕,聽到我最後一句話才擡起頭。
  「如果死亡可以讓她原諒我的話,我還情願死了的好。」
  (果然是到達臨界點了,不過……怎麼和我預期中的反應相差這麼大?這、這小子也太缺乏男人的霸氣了吧!)
  「混蛋!」我一記勾拳重重招呼上他的腹部,打得他當場跪下。「有你這麼鉆牛角尖的嗎?想想冬妮婭她一個弱女子,孤身闖入魔物橫行的地宮尋找一把魔法劍,為的是什麼?難道是為了讓你想到早死早投胎?她是祈望著武器的強大力量能在戰場上守護你平安直至歸來啊!結果你不但誤會她,現在還說這種逃避責任的話,簡直就是混帳加三級!活該你不被原諒!!」
  (呼,真是太爽了!光明正大的揍了人,罵了街。還被受害者用崇敬的目光無言的贊美……哈哈哈哈,正義真是個好東西。)
  「您說的對。」微民忽然對我用上了敬稱。「可是我又能怎麼想?冬妮婭現在都只和您說話,根本就不理我,我想道歉也沒辦法啊。」
  (呃,這小子也不蠢嘛。打蛇隨棍上,借我造就的話勢反逼我劃清界限?)
  「冬妮婭是我的朋友,在人類中的第一個朋友。」我緩慢的,充滿感情地說道:「你也是我的朋友,我樂見你們的和好。可是,微民朋友呀,請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你願意娶冬妮婭。格林為妻,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尊重她、愛護她嗎?」
  一時間,微民的眼睛瞪得老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呵呵,想用話來擠兌我,你還是嫩了點。)
  沈默中的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就在有人快按捺不住跳出來的時候,微民終於開口了。他挺直腰板,直視我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鄭重宣告:「我願意!」
  我笑了,轉過身向著樹林大聲發問:「那麼你呢?冬妮婭。格林,你願意嫁給這個男人為妻,一生一世的陪伴他、敬重他、跟隨他嗎?」
  莊嚴的表情剎時崩潰,微民慌亂地望進樹林,在看見從大樹背後轉出的健美身影後,一張臉頓時漲得血紅血紅,然後又在看清冬妮婭漠然的表情之後褪成灰白,喪氣的垂下肩膀。
  「我願意。」
  微民霍然擡頭,他看到一抹幸福、羞澀的微笑從冬妮婭嘴角蕩漾開來,溶解了籠罩玉容許久的寒霜。
  踩著雀躍的步伐,冬妮婭沖到微民身前,替他合上張得開開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下溫柔的一吻。
  「青天見誓,大地為證。我在此宣佈,你們二人結為夫妻了。」我得意的大聲叫喊:「請大家一起鼓掌祝福他們!」
  剎那間,樹林裏到處傳來熱烈的掌聲,本來該在施工的村民們一個個從樹後樹上跳了出來,其中竟然還有那位荷西露絲的祭司沙蒂婭。
  乘著眾人一湧而上,圍著兩位「新人」起哄的時候,我對和我並肩站在一起的女祭司吩咐道:「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打鐵趁熱,請在神殿中再為他們主持一場正式婚禮吧。我這就去通知還在村裏的人、以及老領主趕來神殿。」
  「你做了一件好事。」沙蒂婭看著我,眼中的欣慰的表情讓我心中發笑。
  女祭司也好,村民們也好,所有人都沒有想明白,今天發生的事只是幸運的轉入了HAPPY分支。當時,微民的回答再遲個一兩秒,冬妮婭憤怒的現身,那將會面臨一個怎麼樣的破局?那時即便這二人徹底決裂,有著諸多的觀眾為證,村人們也只會覺得這是微民對愛情誠意不夠導致的下場,並非因為我的「偶然」介入。
  當然,我是不會對女祭司解釋這些的。向著她淡淡一笑,我轉身走進了樹林。
  老領主雖然驚訝於事情的突然發生,但這位溫和的老人並未表示出積極阻止的意向,而是含著笑容出席了這場倉促的婚禮,並給予二人衷心的祝福。而我,在兩位新人的大力請求下,以伴郎的身份站在微民身邊(當然,為了不嚇著老領主,我用法力隱去了妖魔的一切特徵),按捺著「拔刀」的沖動看著傻小子熱情的親吻新娘——老領主亡妻留下的性感婚紗簡直是誘使男人犯罪的兇器嘛!!
  以後三天,王子和公主在城堡裏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第四天清晨,微民不得不出發了。全村的人都去送行,連上次因為做實驗缺席婚禮的老法師斯庫裏也浪費他寶貴的研究時間出現了。他送了一個剛才製作成功的魔法護符給微民,女祭司送的也是一個護身符,冬妮婭送給他丈夫的是由沙蒂婭施加了三重封印的魔劍迪亞波羅,其他人也各有贈品。而我,只給了微民一個擁抱與耳語。
  「揮劍時,只要別忘記照我教你節奏吐納呼吸,你一定可以在戰場上活下來。」
  微民感激、用力的點下頭,還給我一個把肺部空氣全部擠出的擁抱——謀殺呀!!
  微民走後,遊戲暫時進入過渡期。
  樹屋修好之後,我開始全力打入村民的生活。從小孩子下手,我很快成為他們最歡迎的遊戲多多玩具多多的陽光哥哥(天知道我有多討厭聒噪的小孩子),我也從不在村民面前使用任何超人的能力,堅持以人類的方式勞動作息。雙管齊下,大大削弱了村民的戒心,淡化了他們對我妖魔身分的認知。
  除了和村民們一起勞動,我隔三岔五的也跑去老法師家中,或丟下一些新的殘篇斷牘,或幫他解答一些難題,繼續穩著他在家中埋頭苦幹。
  而當我和女祭司撞在一起時,我會毫不掩飾的提出日常觀察所得,辛辣地諷刺人類不知浮現的劣根性,偶然也會提出一兩條正面的評語,沖擊挑戰她的信仰,不斷地刺激起她對我的征服欲——我啐!實在不喜歡這個字眼蓋在我頭上——這個木頭女人發誓一定要把我引入光明。
  到了夜裏,我仔細閱讀、分析莫妮卡帶來的新情報,在腦中勾勒、修飾後續的遊戲流程,選擇新的出場角色和安排他們的出場時機,等待著一個發難良機。
  時光在和平的氣氛中流逝。兩個月後,有微民的一封信送到了城堡,信中的內容流傳出來:被派駐到卡奧斯王國東方要塞的微民,因為在對抗異族的戰爭中作戰勇猛,表現優異很受他上司萊昂將軍的器重,即將被提升為正式騎士。將軍甚至當著眾多正式騎士的面贊譽微民的突擊「連迎面襲來的狂風也可以撕裂」。會後,「裂風之微民」的稱號迅速傳遍了東方要塞,與萊昂將軍的「破嵐」大號交相輝映,使他備受眾人的矚目。
  聽到這個消息的村民們非常興奮,而不幸的是,城堡裏卻傳出了領主染恙倒地的消息。
  與一起前往城堡探病的人群分手後,我回到無燈的寒冷樹屋。在細滑柔軟的絲被下,一個比絲綢更加柔軟滑膩的溫暖胴體正等待著我、渴求著我。就在狂烈的交歡中,我和莫妮卡交換著即將撼動大地的對話。
  「蓋亞方面的回答如何?」
  「啊……和、和預想中的一樣,他們接受了……」
  「他們派誰指揮這次行動?」
  「喔、呀……是……是第一王子金……金.斯沃……」
  「金•斯沃嗎?雖然不是個弱角,但也不是個愛打前鋒的人。那麼第一陣的指揮官是誰?」
  「帝國元帥……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
  「喔,這個人選很不錯,金王子的眼光蠻準的嘛……不過聽說他與王子政見有些不合……嗯,如果這是金親自點名的話,他是想借此鏟除政敵,還是心胸廣大呢?」
  「……也許,兩者都、都有一些吧……」
  「呵呵,不管他們之間怎麼攪合。通知蓋亞,行動時間定在公歷7月17日!」
  「遵、遵旨……啊~~」
  大陸公歷1203年7月17日,卡奧斯王國國慶日,也就是微民接受正式騎士授禮的那一天淩晨,東方要塞遭到蓋亞帝國第一王子金•斯沃率領的風騎兵團奇襲陷落,駐留要塞的正式騎士全部殉難,東方總督兼雲夢要塞司令官萊昂將軍和夫人珊娜戰死,他們的獨生女喬素婭與見習騎士微民一起突圍,之後下落不明。
  東方要塞陷落的噩耗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了卡奧斯王國的每一寸土地,我所棲身的這個邊境領地也在半個月後得知了這條不幸的消息。當然,村民們所獲得的情報遠沒有我由莫妮卡處得知的那麼詳盡,至少,他們就無法從籠統的傳言中解析出微民突圍成功的資訊,更無法得知,就在這短短的十天中,籍由妖魔的掩護,蓋亞帝國風騎兵團施行的閃擊戰大獲成功,主國道上的數個城塞接二連三地陷落,甚至連卡奧斯王國第三大都市哈洛克的城門也遭蓋亞鐵騎踏破。正當村民們在陰暗的酒館內為了微民的生死未蔔嘆息猜測,美麗的冬妮婭在老領主病榻前強顏歡笑的時候,卡奧斯與蓋亞兩國的將士卻正在哈洛克城的美麗街道上進行著一場場慘烈的巷戰。通過妖魔之眼的現場直播,人類士兵燃燒生命的賣力演出巨細糜遺的被投射在我的寢室中。
  「這才叫360度的立體視覺享受啊,真該讓地球上那些呆頭呆腦的科技業者和影院經理們看看,電影就該這麼放才成!」我一邊嗤笑,一邊舉起手中的酒杯,向著一名渾身披箭卻仍然高擎長刀向「我」撲來的卡奧斯士兵大張的嘴巴湊去:「朕敬你一杯,勇敢的戰士!」暗紅色的酒液垂直貫穿過那具存在於千里之外的殘軀,濺落在地板上,與空氣中披瀝而下的腥紅瀑布交溶在一處,無分彼此。看著我敬酒的對象突然仆倒在床前,身體陣陣痙攣的模樣,我刻意地嘆了口氣:「朕的酒有那麼難喝嗎?怎麼說這也是千金一盅的極品『紅日』啊!」
  陣陣搔癢和淺淺的笑聲從我腿上傳來,正用滑膩柔軟的香舌服侍我的莫妮卡斜斜地挑起眼梢,從帳幔般的發絲後窺視著我。
  「好笑?」
  「主人您敬的酒,這等凡夫俗子哪里受得起了,您這不是在故意逗奴婢發笑嗎?」
  「喔,朕敬的酒旁人都消受不起,那你這張小嘴吃了朕無數分身,怎麼不見它爛掉?」
  我口中調笑,以粗糙的指背輕輕拂過眼前兩片細嫩的淡紫色唇瓣,再夾住輕輕一扯。銷魂的昵喃聲從莫妮卡口中滑出,「主子您要是看不順眼的話,盡可把它撕爛了去呀。」說話間,這小妮子把唇湊得更近了些,螓首微側,細細的媚眼中透出一股子哀求的神氣,這副乞憐羔羊的模樣讓我本來和順的心氣蓬的炸成一團火球,心中真想依著這妮子所言揉爛她的唇瓣,讓溫膩的血肉在指腹間滑動……心有所欲,手指上不禁加重了力道,莫妮卡吐出歡愉的氣息,擠壓胸前肉丘的雙手忽輕忽重的變換著搓揉的力道與速度,接受著這一波爽快刺激的分身將通過它的血液加熱到幾乎沸騰的程度,讓本體陷入一片欲火侵擾中。
  (這小妖精!果然有著成為真夜一族女王的本事,能把我的身體撩拔到欲罷不能地步的對手還真只得她一個。)
  我的手慢慢地向下滑動,突然用力扼住了她的咽喉,又一個翻滾將她壓在身下。開始用身體令人興奮的部位來感受一個柔軟香馥的侗體作出的掙紮。
  一震一震、又一震,我從喉嚨深處舒出一口長氣,渾身舒泰的把頭伏進莫妮卡香軟的頸窩,有一搭沒一搭地吐舌輕舔她晶瑩圓潤的耳垂,心裏卻有一陣說不出的別扭,那感覺就像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忘了去做一樣,可是我用力的想了又想,連腦袋都想疼了,還是記不起來遺漏了什麼。剛才的一切,她的癡纏迎合、我的狂野專注,都是那樣的完美。可是為什麼那種不該遺忘的感覺就在心頭揮之不去呢?這真是大煞風景。
  莫妮卡敏銳地查覺了我情緒上的異常,她輕輕托起我的頭,用一種帶著點害怕的聲音調侃說:「沒吃飽?陛下您的胃口又變大了。」被我白眼以對。
  我坐直身體,伸手托住她的臀部,將她舉進自己懷裏。然而當我做著這個不知做過多少次的動作時,猛地靈光一閃,好像想到了什麼,卻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我不自禁地擡手在腦門上重重敲了兩下,眼前閃過一片輕盈的綠波,然後打心尖起一陣發寒,讓我不敢再想下去。
  見我雞皮賁起,莫妮卡一面拾起掛在床頭的襯衫給我披上,一面打量我的臉色細聲說:「陛下您神威日隆,奴婢一人侍候床笫已漸不能負,請諫陛下允我再挑兩名族女……」
  「你不要誤會了,我情緒不佳與你的表現沒有關系。」我搖頭打斷莫妮卡的話,有心想跟我解說一下剛才的感受,卻又覺難以擬辭,呆了一呆後,拿起她的手輕觸心口說:「我是因為覺得這裏面好像丟掉了什麼東西,故而鬱悶不悅。」
  莫妮卡眼波流轉,忽地低頭在我的胸口輕輕咬了一口,見我的身子震動了一下,方才露出喜色。然而她非常聰明的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而是伏耳傾聽著我的心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帶著一副了然的神色看向我。
  「我想陛下您是高處不勝寒,欲求一對手而不得也……」
  我一掀眉頭正想表示反對,先被她一雙軟軟的小手捂在嘴上,湊近過來和我咬起了耳朵。
  「天下已亂,各路英傑梟霸正摩拳擦掌,準備抓準機會大展一番身手,縱不能裂土開國,也要博個青史留名。陛下您偏坐一隅,看那班凡人或於密室上下咬耳、或於沙場縱橫捭闔,演出一幕幕癡、愚、智、勇的鮮活好戲,起先只覺有趣,時間一長卻恨不得親身下場一顯身手,讓那些後生小輩們好好見識過真正強者的風範。可是以陛下的雄才威能,一出手便能削平群雄,統一河山,整個過程無驚無險,波瀾不興,縱是贏來小輩們的滿心敬畏,一堂喝彩,也是索然無味的緊,故而會心生鬱悶。」
  驟聞此言,我的身子又是一震,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起莫妮卡。昔年我高居帝位,身邊美女如雲,自己又貪新鮮,幾乎是每天都有新歡,莫妮卡雖然較為受寵,接觸其實也不多,而且每次忙著做愛做的事都來不及,對她的印象也僅停留在「媚功了得的受虐狂」的淺薄層面上。這一段時間與她夜夜相對,給她的評語也漸漸添加了不少新詞,不再視其為單純的泄欲工具,今夜看來還要加上一句「善體聖意,偶有驚人之言,發上深思。」
  「你的觀察結論,雖不中亦不遠矣。」仔細想來,莫妮卡的發言雖然沒有命中紅心,不能完全解釋我的心病,卻也是大有道理,我確實幾度有心下場,然而每次念頭一起,轉眼便泄了勁,一直不太明白是什麼道理卻也沒有深究,然而現在聽她這麼一解釋。
  不錯,就是這麼一回事。可是你把問題撈上水面,又是否有這個能力為朕分憂呢?
  迎著我略帶挑戰的注視,莫妮卡嘴角彎出一個極其動人的微笑,提出一個令我日後悔到腸子發青的建議。
  「陛下,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隨著她的這句話,一陣奇異的波波聲從倒扣在天花板上的妖魔眼中傳出,室內的影像為之一變,一道綿延無邊的蒼鬱山脈從地面崛起,觀察者的視角不斷旋轉拉近,終於直突入山脈上的特定一點,撕開重重疊疊的深黑色林幕,一支稀疏的隊伍映入我們眼簾。黑暗雖然掩去了每個人臉上和身上的顏色,但那殘破的盔甲、缺損的兵器和沾染在全身上下的大面積深色汙塊在在昭示出他們的身份——這是一支從戰場上潰敗下來的殘兵。而行走在隊伍最前列的兩個人,一個是身材矮小的女孩,披著一襲破爛但卻還幹凈的白色法袍,而她纖細的手腕上,正承擔著一份屬於她身邊人的重量,那名步履不穩的騎士打扮的同行者偶然想要縮回胳膊,卻被少女固執的抓住不放,顯然沒有力氣與她爭執的騎士虛弱地嘆了口氣,轉過臉望著前方,終於讓我們看清了他的臉。
  「微民小侄,就你這副狼狽模樣居然還能得到美人青睞啊。這要是讓冬妮婭看見,是會心疼的抱住你,還是會把你打倒在地,再踏上一支腳呢?」
  我突然湧起了一股惡作劇的沖動,捏起咒訣,將方才的畫面壓縮成一束念波,照準空識鎖定的冬妮婭所在座標發射出去。
  「祝你有個好夢,可愛的冬妮婭。」
  被我突然興起打斷說話的莫妮卡看著我的舉動,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耐的情緒,唇邊的微笑綻放的更見燦爛,反倒是我感到有幾分不好意思。
  「喔,稍微打了個岔,你接著講吧,朕有在聽。」
  「陛下此舉,對這個遊戲會很有幫助的,尤其會給陛下您的出場提供一個絕妙的機會與藉口。」
  「瞎玩亂鬧一番還有這種道理?小浪蹄子你奉承過頭了吧!」
  「是與不是,不久便見分曉。」莫妮卡俏皮地閉起一隻眼睛,沖我勾勾食指,牽引著我的視線投向微民手中的拐杖,那不正是我送給他的魔劍——
  「迪亞波羅。」我輕念著這個快要被自己丟進遺忘井底的前魔族大魔神王之名,再正眼看向莫妮卡。「你的記性可真好,朕的一時心血來潮,自己都快忘記了,你卻還放在心上。」
  「奴婢唯此長才,當為陛下效用。」
  「哼哼,場面話就不用說了。」我淡淡的回了一句,催她道:「還是快些進入正題,朕對你說的遊戲開始感到有興趣了。」
  莫妮卡盈盈一笑,櫻唇微啟,吐出一句話來:「讓迪亞波羅復活。」
  「迪亞波羅嗎?那老小子確實是個很好的對手。不過……」我輕摸著下巴,一邊思考著她的提案,一邊緩緩道:「……雖然微民的資質根基都很不錯,而且肯下苦功,可是要等他把天魔功修煉到可以與魔劍同調的境界,怎麼也得花上個三五年,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如果輔以魔血魂呢?」
  「那也需要13個月的時間。」我瞄了莫妮卡胸有成竹的表情一眼,伸手去捏她的鼻子。「少賣弄關子了,有什麼主意痛痛快快的說吧。」
  「13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陛下大可利用這段時間做一趟熱身旅行啊。」莫妮卡的手指隨著全息投影中微民一行人的行走方向輕輕劃動,我若有所思,搓搓指頭改變了投影,一座全立體的卡奧斯地圖出現在眼前。我視線在微民所處的蛇夫山脈與自己現居的西方領地之間掃了兩個來合,大概弄明白了莫妮卡的意思。
  「你想我親自出手打壓一下蓋亞軍的兵鋒?」
  從西方領地到蛇夫山脈的路線橫貫整個卡奧斯王國,其間會經過好幾座重要的戰略城市,包括已經淪陷的哈洛克城,可想而之,與蓋亞軍的接觸機會必然不少,而根據我最早的遊戲構想,也差不多該抑制一下蓋亞軍的攻勢,免得繆倫措手不及之下真成了亡國之君。可是,蓋亞軍中能挑起我與之一戰的念頭的強者,不過只有區區四人而已,而且就是這四人,也只要我拿出伯爵級妖魔的功力就能打發掉,這麼一想,我實在不是很有興趣特意走上這麼一趟。
  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莫妮卡又是一笑,輕輕將我的手臂折到背後,趴在我背上對著耳朵柔聲問道:「如果陛下您綁起手來和他們打呢?」
  我眼睛一亮,擊掌道:「好主意!」旋即又泄了氣:「可是朕以前也不是沒試過控制力量和別人打,那種束手縛腳的感覺很累人的,而且一到緊要關頭身體就會反射性的提升功力,結果對手還是撐不過十招。」
  「請恕奴婢妄言,那是陛下您做的還不夠徹底。」
  「怎樣才算徹底?」
  莫妮卡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做起了報告:「根據目前所得的資料顯示,人族的那些所謂強者絕大多數的功力只能與子爵級貴族相當,陛下若想從他們身上找到戰鬥的樂趣,只能委屈自己降低水平去遷就一下了。」
  「說來說去,你還是沒說到重點。」我微蹙起眉頭問:「你要朕怎樣個徹底遷就法?」
  「阻源節流,陛下可擇一而行。」莫妮卡說明道:「以秘法壓縮封存功力是為阻源,收縮經脈降低出力是為節流,此兩法雖然都不能阻止面臨危機時身體的條件反射,卻同樣可以消弭反射帶來的力量增升的後果,陛下也就可以放開介懷暢快地作戰了。」
  「說的不錯。」我盤算著莫妮卡的提議,雖然降低自己的水準去遷就他人讓我有點不痛快,可是一想到可以拳拳到肉的打上一連串痛快大架,我的手就癢得不得了。彼此的功力差不多,鬥的就是智慧、經驗、應變能力、以及運氣,就是要有這些變數的存在,打架才有意思。那種「彈指間,強虜灰飛煙滅」的打法雖然對旁觀者具有莫大的視覺和心理震撼力,對本人而言卻著實空虛無趣的緊,偶爾玩一次還覺得蠻酷,十次八次甚至百來場架都不得不這麼玩,感覺上和玩電子遊戲差不了多少,甚至連電子遊戲都比那樣幹架更有真實感,也加更緊張刺激,起碼還有難度可供選擇,起碼我不確實能打贏每一個挑戰者。
  打贏,對了……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人能贏我啊!即便是天上的神明也是一樣。
  想到不管怎麼玩自己都是最後的勝利者,感覺上就總是差了那麼一點壓力,雖然還不至於完全的意興索然,但心情已經沒有開始那般激動了。
  「那可不一定喔。」突然間,莫妮卡在我的耳垂上重重的咬了一口,同時她那甜的發膩的聲音也鉆入耳中。「如果按照遊戲規則來的話,陛下您可不見得就能穩贏奴婢。」
  「你?」我先是詫異,心念一轉,想起她最開始的話。「不錯,你說的是『我們』的遊戲,那你是有意下場作挑戰者?」
  「陛下親身下場,奴婢及其一族本當隨侍左右。可驟然失去我輩支援,蓋亞軍僅憑一己之力要守住現有的占領區都嫌吃力,那還經得起陛下您揮戈一擊?可是若陛下允許奴婢傾舉族之力相助蓋亞,七個月內當可掃平卡奧斯,之後會再揮軍南擊魯西尼亞,東破托利斯坦,並滅莫古利亞,陛下若不能在13個月內阻止四國統治崩潰,便算是奴婢贏了這盤遊戲。」
  「好傢夥,這四國的領土加起來幾乎占去了大陸總面積的五分之三,再算上蓋亞自己的疆土,你想在13個月內就統一大陸?」我難以置信地盯著莫妮卡,有點不忿地說:「你的志氣可比朕當年還高啊,朕當初用了足足13年的時光才令大陸初定。」
  「陛下您當年征戰天下的目的是權力與統治,奴婢需要的卻只是血與破滅,自然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莫妮卡一笑間露出她那漂亮的尖牙:「只是若論這破壞與毀滅的本領,魔族又要比我夜魔族更強一些,所以奴婢鬥膽向陛下借那微民一用。」
  「天魔功築基,魔血魂通靈,再用足夠的鮮血滋潤,並輔以我族秘法,奴婢有把握在七個月之內讓迪亞波羅重現大地。」
  (足夠的鮮血……那得要多少人?一百萬還是一千萬,或者是一個億?)
  一時間,我的腦裏竟閃過這樣的念頭,差一點就宣諸於口,反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奇怪了,這邊的世界死多少人又關我什麼事了?反正都是NPC,一百萬和一億有的也只是零的個數差異,說起來上次入境我殺的更多,各個種族加起來差不多有十二億,即沒見混沌之主責怪,自己也從來沒有在意過,為什麼剛才聽莫妮卡那麼一說會突然覺得心裏不舒服?難道是我潛意識裏不願意和她分享主宰生死的權利?可我不是早就殺厭了嗎?自己玩膩的東西,讓給她去玩玩又有什麼關系?莫不成我骨子裏是個小氣鬼嗎?)
  不快的一甩頭,我沖莫妮卡一點頭說:「那就交給你了,只管放手去做,可不要讓朕失望才好。」
  「多謝陛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5:05

第四章 促膝長談
  經過半夜的討論,總算是把這場遊戲的具體規則給談妥了,連代號都給訂下了——費了半夜的腦子,訂遊戲代號時我已經懶得多想,甩出了一個最直接的代號:妖魔的封印。
  遊戲情節則是這樣安排的:無法忍受妖魔社會的爾虞我詐,向望成為人類的妖魔子爵紫荊叛逃到人間,與同情他的人類女孩冬妮婭相遇……哎呀,已經過去的情節就甭提了,說後面的吧!來到人間的紫荊為了報答同情幫助他的人類女子冬妮婭,陪伴她踏上了漫漫尋夫路,一路上結識同伴,努力爭取他們的友情、信任、關心與幫助……同時一路上他們還要與萬惡的蓋亞侵略軍作鬥爭,漸漸發現了蓋亞人在侵略卡奧斯背後隱藏的大陰謀——他們竟然夥同妖魔想讓已經被紫荊妖帝封印的魔族大魔神王復活,並借助魔王的力量統一大陸!
  於是,在友情、愛情等諸多感情洗禮下得以完全脫胎換骨的紫荊和同伴們一起四方奔走,想聯合各方勢力將蓋亞人的陰謀消滅在搖籃中,可惜卻因為他的妖魔出身不得其他人的信任,貽怠了時機,等到他費盡千辛萬苦讓大多數人接納他時,大魔神王已經快要完全復活,並開始顯現他的可怕破壞力。嚇壞了的各路勢力紛紛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幫忙分散拖纏住蓋亞軍的主力,同時紫荊率領的勇者團隊乘機突入魔宮,與大魔神王迪亞波羅展開了一場決定大陸命運的生死大決戰!
  (真是完美的劇情,不過也夠濫俗的。)
  看著最終定案的劇本我無奈地搖搖頭,不過心知以自己的水平也只能編排出這種程度的東西,誰叫我的語文成績只有……唉,還是別提了。那些一賣幾十萬上百萬的大作遊戲劇情還不也都是這麼一套模式,關鍵得看這些安排是怎麼個落實法。這就好像《最終幻想》與《最初幻想》的風波,兩者有著相仿的故事模式,相當的華麗畫面,相似的宣傳口號,然而最後的銷售量卻是不能成比的百萬位數與千位數之別,正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犬」「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我正在胡思亂想,莫妮卡卻提醒我必須馬上進行封印功力的準備。
  「不用這麼著急吧?又不是明天就要開始遊戲。」
  「很抱歉,陛下。遊戲開始的時間恐怕無法由您來決定了,以奴婢對那位冬妮婭女士的觀察認識,相信只要她從感應夢中醒來,就會第一時間吵著上路。而一旦您上路,我們就是敵人了啊。」
  我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恨恨地將面帶揶揄的莫妮卡一把按倒在身下,粗暴地分開她雙腿,兇猛地挺入她體內,筆直闖入那孕育生命的花房。莫妮卡猛地弓起身子,發出一下毫不掩飾的愉悅歡叫,伸出一隻藕臂勾住我的脖頸,右手五指在我的胸口上用力抓撓,一道道或長或短、或直或曲的血痕逐漸構成一道奇形的咒符,配合她手指的動作節奏,我吟唱起了第一組咒文。
  「孕育萬靈的混沌之主啊!請您聆聽,請您憐恤,請賜予我安撫力量的戒令。我是妖魔與輪回的紫荊天……」
  第一組咒文的餘音未落,莫妮卡飽蘊著淫靡氣息的嗓音適時加入,在一下比一下響亮的肉搏和音下唱完了第二組咒文,然後我又迅速接上,如是循環五次,咒祈部分才算是完成。聆聽著莫妮卡吟唱出最後一個音符,我低頭一口咬在她的粉嫩頸項上,大口吮入充滿陰氣的夜魔之血,同時將壓抑了許久的生命熱力一古腦地射入她體內,借著精血的互換將還處於遊離狀態的咒祈魔力有機地串聯起來,將我的龐大妖力片片分割、層層壓縮,直線打落至子爵級狀態。
  經過這麼一番大耗精神的折騰,己無復帝皇級妖力的我全身四肢百骸像是都錯開了位,無法湊在一起,莫妮卡也在劇烈地喘息,連眼睛都沒有辦法睜開,沁出的汗水簡直和蜂蜜一樣黏稠,可是那一張嫵媚的俏臉上,還充滿了無比的滿足。
  我陡然抓緊了她的頭發,用盡最後的力氣親了她一口,伏在那充滿肉欲香味的胴體上沈沈睡去。朦朧中,我彷彿聽見莫妮卡在幽幽低語,可是她說了些什麼,我已經完全聽不入耳了。
  噠噠噠噠噠!!!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闖入我的聽覺領域,刺激著全身的肌肉、血液迅速的收縮、加速,當我睜開眼時,身體機能已經完全蘇醒,可以對任何危險做出任意的反應。不過這沒有什麼必要,因為我已經從腳步聲中聽出了這位一大清早跑來的不速之客的身份。
  「真是頭性急的小野鹿。」我身邊的床伴嬌慵的支起上身,嗤嗤笑著看我,一副「我說什麼來著」的自得模樣。我聳聳肩,無聲地稱贊她的先見之明,卻沒有起身。
  「真是可惜,最後的機會可不是我不給……」春情蕩漾的聲音隨著我的嘴唇用力印上兩片媚唇而消失,嬌嬈美好的胴體在我雙臂的用力擠壓下差一點對折成兩半。
  「這就想走了嗎?」
  扭動腰肢像蛇一樣從我的懷抱中滑出,莫妮卡嗔怨地橫我一眼,輕咬著下唇說:「按照約定,遊戲可是已經開始了唷。」
  我咽了一口口水,遺憾地搖搖頭。「你去吧。」
  「莫妮卡謹遵敕命。」媚態盡斂的夜之女王長跪而起,再擡起頭時,臉上神采飛揚,掩不住的興奮與決心刺激著我的神經,令那句在睡前沒能聽清的低語一下子清晰起來。
  (對不起了,陛下。這場遊戲是我贏了啊。)
  噠噠噠噠——哐啷!咣鐺!
  時機配合的正好,當臥室門在冬妮婭的龍卷旋風腿之下粉身碎骨的同時,纏繞在我指掌間的莫妮卡的最後一縷發絲也化作了清晨的薄霧逸去,我這才擡頭丟給扶著門框左右移動著視線的不速之客一個燦爛的微笑:「冬妮婭,今天你的氣色也很好呢。」
  「胡扯!」由於拉著窗簾,從亮處闖入的冬妮婭明顯的一時無法適應室內的黑暗,不過我一開口就被她抓準了位置,一個箭步沖到床頭,再猛地跳上床,居高臨下兩只虎姑掌左右包抄,把我的腦袋緊緊夾在中間吊了起來,四眼對正,急切地問道:「你會飛對不對?」
  這算什麼問題?我呆了一呆,她不是應該先向我描述一下昨天那個夢境嗎?我聽見的應該是「好可怕!」「你一定不會相信!」或者「微民那個混蛋!」諸如此類開場白才對呀!可現在這是……這丫頭,她的反應還真是不能以常理去推算呢!
  想歸想,我還是本能地點了點頭。然後,我就看見她眼中迸發出焰火般的興奮光芒,彷彿我這微微的一頜首就是許下了什麼了不得的承諾,再來她就算要求我移星換鬥,挾泰山以超北海也不能說半個不字……我冷不丁地打了個寒戰,飛快地梳理起思路——這丫頭她問我會不會飛,這飛不飛的與我給她的托夢有什麼關連?唔,那一組畫面確實是從高空視角切入的,難道是這一點觸發了她的聯想?她居然會有這麼好的興致去注意這種細節,一般人看到愛人身處那種境地,只會恨不得……啊唷!原來如此!
  正當我領悟到冬妮婭問題的用意時,一股尖銳的疼痛從左右肩頭直刺入體內,我哧溜溜倒抽一口涼氣——這野丫頭,什麼時候把指甲修得這麼尖了?——就聽見冬妮婭一邊興奮的大叫「太好了!」,一邊用力地把我的頭搖來晃去。
  「紫荊,我想請你帶我飛到微民那裏去!」
  昏啊,她果然是在打這個主意。好在我提前一步想到,已經準備好一肚皮的理由來打擊她的希望。
  我用混雜著痛苦的憐憫眼神睨視冬妮婭,咬牙切齒地澆下第一盆涼水:「那.是.不.可.能.的!」
  「噫?」
  「第一,你知道微民他現在什麼位置嗎?」
  「我知道!」
  冬妮婭簡潔明快的答復讓我一下傻了眼,「你、你知道?你為什麼會知道!」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但聽著從喉嚨中沖出的高昂音波,我意識自己現在的模樣恐怕比拉長脖子叫曉的公雞差不到那裏去,連忙清了一下嗓子,正準備再開口時。
  「是我昨晚作夢夢到的。」冬妮婭以認真的口吻說出上面的話,我當即就咚地一下倒回床上,四肢攤開,很想為自己的窮緊張嘆息,但一股想笑的沖動怎麼也抑制不住。
  「哇哈哈哈哈——-」這、這實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居然會被自己的托夢給嚇到……我、我的天啊,真是想不到!哎呀呀,不行了,好想打滾,好想去撞墻!呵呵,我怎麼喘不過氣來了……連、連肚子都疼起來了……呵呵呵……
  因為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肚皮上似乎也被施加了某種不合理的重量,我一邊像被拖上岸的魚一樣鼓起腮幫子,一邊掙紮著撐開眼皮。我的天啦!我無可奈何地看著冬妮婭,這丫頭居然就一屁股坐在我的肚子上用力掐我的咽喉。城堡裏的那些老師是怎麼教導她社交禮節的啊!這種表現只能是零分加倒扣一百!
  「好笑嗎?沒笑過嗎?」兇狠地搖晃著我的腦袋,冬妮婭用哽咽的聲音說道:「我又不是在說夢話!」
  噗哧!原諒我吧,冬妮婭,我剛剛才發誓不再笑話你了,所以即使你馬上又給予我新的刺激,我也應該用空著的手指捏住鼻子,不讓肺裏殘餘的寶貴空氣以帶著強烈情緒成分的方式沖出體外。
  這一頭我在心裏誠懇懺悔,那一頭的冬妮婭卻彷彿也查覺到自己前後發言的可笑之處,原本已經紅了眼圈的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執行絞刑的手指也松開了。顧不上去撫慰自己刺痛的咽喉,我第一時間做出修補雙方外交關系的發言:「對不起,冬妮婭。確實在占卜術中有著名為『夢見』的術種,所以剛才你的話沒有什麼值得好笑的……」
  「不用道歉了。」冬妮婭一伸手堵住我的嘴,「突然聽到那樣沒頭腦的夢話,會笑出來並不奇怪。但是……」野丫頭換上一副鄭重的表情道:「……那並不是『夢見』喔,是呼喚。」「嗄?」我莫名其妙地睜大眼,「我在夢中聽見了微民呼喚我的聲音,我可以很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感覺到他每一下邁步的艱難,每一個每一次呼吸激發的疲憊肉體的力量,在夢的最後,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攙扶他的『她』的體溫,看見『她』關切的表情……」
  冬妮婭的聲音漸漸低落,我的驚訝水位卻越升越高。短暫的沈默後,我看著冬妮婭抽回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大聲地向我宣佈:「那絕對不是夢!因為就在我醒過來之後,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微民他的心跳,他就在那邊!」
  小丫頭伸出的手臂筆直地指向東北方,那裏確實是微民所在的蛇夫山脈的方向。我的疑慮隨著她的這個動作像朝露一樣蒸發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突然與微民那小子建立起了心靈聯系?難道是我向她傳遞了微民影像的關系嗎?有可能,如果微民那小子也在強烈的思念冬妮婭,那他當時的腦電波很可能隨著妖魔之眼傳送的影像訊號一起被我送進了冬妮婭的腦海,所以野丫頭才會有那種感同身受的夢!不過,從冬妮婭指出微民現在方位這一舉動來看,微民的腦電波傳遞給她的資訊應該不止是些痛苦的感覺,其中也應該有著他自東方要塞敗退之後經歷的記憶殘片。那麼,冬妮婭這丫頭從微民的記憶殘片中得到了那些資訊?對我的計劃會不會有妨礙?
  不容我多想,胸口一重,冬妮婭雙手按著我,用熱切的語氣續道:「所以我很清楚微民他現在什麼位置,一定不會弄錯的。現在就只看你的了,紫荊,你會送我去吧!」
  我當然會送你去。只不過,不會是現在。
  輕輕撩起垂落在我面上的發絲——自打這丫頭成為人妻之後,頭發比少女時代留長了,也變柔順了,中和了幾分野氣,看起來變得嫵媚多了——我搖搖了頭:「還是不行啊,冬妮婭。」
  「為什麼?」冬妮婭的表情顯得非常意外和驚訝,她大概沒想過會被我拒絕吧。真是的,現在就讓你們兩公婆見面,我還有什麼玩的。
  「這是有原因的。第一,高空的氣溫是非常低的,如果我帶著你飛,我是沒什麼,但你很快就會被凍僵,具體時間雖然視高度和速度而定,但照常識判斷,你不可能撐過一小時……」
  「那我們可以飛低些,飛一陣休息一陣啊。」我沒理會冬妮婭的提案,伸出第二根指頭道:「第二,如果我就這麼帶你飛走了,那麼,領民們會怎麼評論這件事?」
  「是我拜託你帶我走的,和大家有什麼關系?」我暗中翻翻白眼,怎麼這丫頭的思維方式怎麼也是一條直線不拐彎。
  咦,為什麼我要說個「也」字?
  我愣了一下,卻想不起她是像哪個認識的人,於是繼續向下點撥她。
  「冬妮婭,你現在的身份不同以往,你已經是人家的妻子了。不、就算你還不屬於任何人,可是我……」
  我一邊盡可能的在眼中逼出傷感的神氣,一邊伸手輕撫額頭的獨角。遲鈍的野丫頭露出恍然大悟和懊悔不己的表情,嘴唇幾番嚅動,看樣子是在籌措安慰我的句子。不過女孩子安慰人的話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句,我在地球那邊玩遊戲時都已經聽膩了,還是直接按快速鍵跳過吧。
  「這就是第三個理由了,你已經知道,我就不說了。」揮揮手,我堵住她可能會出口的安慰辭,直接切入主題:「你也不用失望。雖然我不能帶你飛過去,陪你去找微民卻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只是你需要和領主商量一下,同時宣佈給領民們知道。而且,為了讓大家都放心,也為了旅途上少些不必要的麻煩,最好能邀請亞古大師和沙蒂婭祭司一起走……」
  我說一句,冬妮婭就點一下頭。想來有這丫頭出面陳詞,我可以少做很多無用功。當然,必要的時候我還是得出面,但不能表現的太熱心……我一邊想,一邊向冬妮婭面授機宜,就在氣氛正融洽的當口,先是一下響亮的抽氣聲,然後是一個顫抖的女低音從門口傳來:「冬、冬妮婭,你們在幹什麼?」
  我和冬妮婭同時放眼望去——
  一身素白的女祭司沙蒂婭扶著門框,骨碌碌地瞪著我們猛瞧。要死了!我馬上明白這一幕看起來有多曖昧!我是全身赤條條的僅在腰際以下部分蓋了條線毯,而冬妮婭這丫頭也大概是一從夢裏驚醒就沖到我這裏,身上穿得也是屬於私密性質的睡衣——雖然式樣並不怎麼暴露香艷——而且她還正跨騎在我身上,這要人家女祭司怎麼想?
  「我可以解釋——」連忙舉高雙手的我正準備作出理性的解釋,冬妮婭那丫頭歡呼一聲跳下床,跑過去握住人家聖潔的雙手,喜道:「沙蒂婭姊姊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去找你加入我們呢!」
  天啊!雖然我這個妖魔之王在這裏求天禱地顯得非常可笑,但現在能不能請你降下一道雷霆來劈昏我,或者是那個口無遮攔的野丫頭!
  如我所料,聽見冬妮婭說話的沙蒂婭面上先是閃過一片霞色,馬上又還歸白凈、喔,或者說是慘白,身體也向後退去,嘴裏只說:「不、不用了!你們自己做就好了,我就不加入了……不對!冬妮婭你也不該加入,趕快和我回去!」
  「那怎麼行,我怎麼可以不加入?而且我們也很需要冬妮婭姊姊你,還有亞古老師,我們也打算請他加入。」
  我張開手掌蓋在臉上,不忍目睹下面將要發生的慘景。耳中聽見女祭司抖到不成調的聲音,「你、你們還打算邀請亞古大師也加入?」
  「是啊,亞古老師人最好了,他一定會答應的。咦,沙蒂婭姊姊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好白呀,現在又泛青了!昨晚沒休息好嗎?等等,再怎麼困你也不能睡地上啊!哎呀!」咕咚兩下重物墜地的聲音響起,我閉上眼,拿開手掌做了兩次深呼吸,再睜開眼,確定冬妮婭沒有注意到我這邊後,迅速施展了一個小魔法穿戴整齊,跳下床,過去把野丫頭拉起來,然後告訴她我會叫醒女祭司並對她說明一切,另外請她過去旁邊的房間,從衣櫃裏找一套衣服把身上的睡衣換下來。在我的提醒下,總算注意到自己著裝不慎的冬妮婭的小臉在一瞬間漲成一個紅蘋果,飛快地沖進了鄰屋。看來她已經醒悟過沙蒂婭昏倒的理由,果然和某人一個樣,並不缺乏理解力與判斷力,只是大腦紋路太直了些。
  奇怪,這個某人是誰?
  很奇怪自己會不由自主的把冬妮婭與印象不明的某人比較,但當我預備深入記憶去找出那個某人時,一股惡寒忽然間傳遍全身。
  「似乎是不怎麼令人愉快的回憶。」我低語了一句,迅速把這件事踢進了記憶的角落。不愉快的事就不勉強自己去做,這是我處理事務的一向準則。尤其現在,於其把自己逼進惡劣的回憶,還不如乘著野丫頭不在,與沙蒂婭來一場不會受意外幹擾的正常談話。
  把女祭司搬上躺椅,我放個小閃電弄醒了她——附加的麻痹作用還可以防止她睜開眼睛就跑或者採取其他更激烈的手段,然後開始向她詳細說明冬妮婭來訪的經過並解釋她剛才那些駭人發言的意思。整個過程中女祭司始終一言不發,但從她的眼神和表情的變化我明白她基本上接受了我的解釋,松了口氣的同時我也覺得口幹舌燥,這時她才開口,忽略過可能讓人尷尬的「我相信你」這類前言,沙蒂婭一句話直接切入正題:「那麼我們現在是先去找亞古大師還是先送冬妮婭回城堡?」
  「當然是先送冬妮婭回去,要是得不到領主的允許,也就不用去打擾亞古大師的研究了。」我拿起茶壺給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沙蒂婭,端詳著她的表情:「我注意到你剛才用了『我們』這個詞,這可以看作是你已經同意加入這場冒險嗎?」
  冬妮婭恰好走了進來,聞聲喜道:「沙蒂婭姊姊你答應跟我們一起走了?」見沙蒂婭點頭,歡呼一聲就撲到了她身上,結果打翻了沙蒂婭手上的茶杯,又引起一陣忙亂,最後在我的建議下,慌慌張張地奪門而出,去找亞古那老頭去索要治燙傷的藥劑去了,全然沒有記起身為祭司的沙蒂婭根本不需要任何藥物來治療這種小傷。
  「都嫁為人婦了還是這麼天真莽撞,簡直像小鹿斑比。」望著被冬妮婭這一進一出蹂躪成碎片的木門,我苦笑:「只是小鹿沒有這麼大的破壞力,看看我這兩道門,像不像被山豬野牛踐踏過去?」
  沙蒂婭沒有接我的問題,卻出乎意料的說了聲「謝謝」,令我詫異莫名。
  「謝我什麼?」
  「神聖魔法雖然可以治療一切體膚上的傷害,但接受過神聖魔法治療的人卻很容易出現免疫力衰減的現象,原因是人無意識下生出了過分依賴神明的心理,反映到身體上,就顯化成生命機能的惰性化。」
  「呃,所以呢?」要說我剛才是詫異的話,現在就真是摸不著頭腦了。「難道你謝我是因為我讓冬妮婭去拿草藥,而不是讓你自療?」
  本來只是順口反問回去,當看到沙蒂婭頷首示意時,反而把我嚇了一跳。
  「你真是因為這個理由謝我?我只是找個藉口打發她離開,好讓我們能順利交流罷了。」我盯著女祭司,「而且你在晨禱的時間下山跑來我這裏,不會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想向我佈道吧?」
  「你也可以等我自己治療過後,再用別的藉口打發她走不是嗎?」沙蒂婭露出「我能理解你」的微笑:「不過那樣一定會讓她有所意識,覺得自己是因為礙手礙腳才被趕走的。現在被你這樣調開,就不會有問題了。這就是我謝你的理由。」
  「我只是因為剛好想到……算了,隨便你怎麼去想。」我不想再和沙蒂婭辯論下去,神職人員總有將一切事物美好化的本事,再糾纏下去只怕我頭頂都要長出花來了。不過,有一點疏漏還是得給她揪出來。
  「你對我下的結論暫且不說,你以為那丫頭到了亞古那邊,那熊法師不會提醒她注意到你的職業麼?」
  「所以我才先念給你聽啊。」沙蒂婭對我露出認真的表情,問道:「你覺得怎麼樣呢?」
  「怎麼樣?什麼怎麼樣?」
  「就是剛才我念給你聽的那一大段解釋啦,夠說服力嗎?」
  「啊,原來那是……」
  「嘻嘻,你呆呆的樣子也很可愛呢。」
  我是在作夢嗎?望著兩眼放光,賊笑忒忒的女祭司,她居然在調侃我!這和她一貫表現出來的平靜、冷毅的端莊模樣差得好遠……簡直簡直……望著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我,沙蒂婭忽然伸出右手,我注意到它的形狀雖然秀美白皙,卻並不光潔,反而滿布著細小的疤痕與裂口。指節上還有一枚光燦燦的金幣舞動著,時而消失又出現,時而躍上天空,又從另外一隻手出現。
  「你就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冬妮婭不和其他人一樣叫我祭司大人,而是叫我姊姊嗎?」
  「原來你是大姊頭啊。」
  「什麼大姊頭啊,這是哪一國的說法,真真難聽死了。」沙蒂婭重新挾住從空中落下的金幣,沖我微微一笑:「不過你要是這樣叫我的話,我也不會討厭呢。」
  沙蒂婭笑容中的傷感與關懷讓我心髒一陣緊縮,極力忍住轉頭從她注視下逃開的沖動,我擠出不屑的嗤笑:「想讓我叫你大姊頭,你的道行還差得遠呢。」
  「真是過分的小孩。」沙蒂婭的反擊讓我一下子傻了眼,奮聲抗辯道:「開什麼玩笑,要論你我的年齡……」
  「身體雖然在成長,卻並不代表精神的年齡也會一同進步。」沙蒂婭輕柔地打斷我的抗議:「這是我這個過來人可以向你打保票的結論,你的精神年齡只能算是人類中十五、六歲的孩子。」
  「你是在污辱我嗎!」一股猛烈的怒意湧上胸口,我雙拳緊握,兇惡地瞪著女祭司。然而我的怒氣卻連她身上最纖細的神經都沒有撩動,女祭司輕輕把玩著手中的金幣,平靜地接道:「十二年前,我十七歲。然而當時的心態簡直就像是害怕被死神接走的七十歲的老人,整日生活在恐懼中。作為一個自學得『盜』的孤兒,我每一次出手都害怕失風後被人抓住打死,每一次用偷來的錢買食物時都害怕失主會突然從背後冒出來,每一次進食都害怕這一頓會成為最後的晚餐,既使是在睡夢中,我都會害怕在不知不覺中被凍死街頭……對於生存的無數的恐懼就這樣一點點的累積起來,終於有一天,沈重壓力把我的心態壓迫得扭曲變形了。因為害怕偷盜時失風被抓,我都直接用搶的;為了不讓失主再找到我,我會砍斷他們的雙腿,挖出他們的眼睛;為了不讓自己在睡夢中凍僵,我會在附近點起足夠燒上整夜的大火……」
  聽到這裏,驚訝早把我的憤怒不知踢飛到那一個角落去了,可是望著表情、語氣始終平靜的沙蒂婭,我又吃不準自己是不是被她唬了,嘴巴開開合合了幾下,終於擠出一段乾巴巴的句子:「想不到你還有那麼激烈的過去。」
  「你不必羨慕我啊。」沙蒂婭露出一個疲倦、嘲諷的笑容:「雖然在規模與表現上有所不同,但你和我過去的行為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聽到女祭司這麼一說,我很想再一次發怒,但奇怪的卻煽不起半點憤怒的火焰,僅有一股股名為不快的濃煙大團竄起,把我嗆了個半死。
  「搶在被對方傷害之前先傷害對方這樣的行為,就像蛇追食自己尾巴的一樣,是一種以犧牲自己的未來與生存領域為代價換取短暫的、虛假的安全感的自我麻醉。」隨著沙蒂婭的徐徐道來,我的心髒不爭氣的狂跳——原來是這樣麼?真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所以當年我才沒有覺得快樂?才會感覺失落?那麼現在我做的一切,難道不是在重蹈覆轍……不對!
  我從自責的困惑中清醒過來,取而代之的是摻雜著得意的怒火:「你在動搖我!」慶幸著自己把靈智致於力量的保護下的決定,「荷西露斯的力量對我是沒有用的!女祭司啊,如果你想真正想讓我放棄黑暗的力量,就獻上自己的純潔之心吧!心機算計只會刺激黑暗的力量更加增長,讓你在最重要的關頭功敗垂成。」
  被我這樣的指責,沙蒂婭面上和眼神卻沒有露出半星羞愧或不安,反而染上了更多的同情與理解的色彩,看著我彷彿看著一個死強著不肯認錯的弟弟,讓我很不喜歡,但就是沒辦法認真的憤怒起來,查覺這樣糾纏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出糗,我盡可能大聲的冷哼一下,甩手向屋內走去。沒走兩步,就聽見沙蒂婭輕婉的聲音重新響起。
  「我這麼早過來打擾,是因為神諭顯示你即將遠行,而我也會與你一同出發。」
  我悚然駐足。該死的,我竟然忘記荷西露斯大小也是個主神,那欠操的臭娘皮究竟窺知了那些秘密?最重要的是,她都對沙蒂婭說了些什麼?!
  轉過頭去,沙蒂婭的目光筆直投來,紫羅蘭色的瞳孔深處幽光流轉,神色說不出的奇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5:33

第五章 神諭示警
  取得領主允許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據冬妮婭的說法,在聽取過自己的請求和亞古為其制定的行程計劃之後,老領主幾乎是立刻就同意了,而他所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想見一見我。因為據說行將往生者的靈覺往往特別敏銳,於是在我用魔法隱去妖魔的特徵後,不放心的沙蒂婭又用神聖魔法多施加了一重封印,然後才由冬妮婭領著我出現在老領主床頭。
  其實這已經不是和老領主的第一次會面,上次他兒子大婚時我們就在會場上遠遠對視過一眼,不過當時人潮洶湧,我與他沒有正面接觸,但這一次……當偌大的臥室中被清空到只剩下我與他兩人之後,病怏怏的老人突然睜圓了原本半閉著的眼睛,向我投來一個戲謔的眼神:「唐,重復沒有創意的遊戲可是智力墮落的開始,難道妖魔也會患染老人癡呆癥嗎?」
  「我倒覺得你結婚生子這件事比較驚悚,婚禮當天沒有打雷嗎?」
  「不光打雷,還有下雪呢。」
  「真的?」我大感意外。
  「當然是假的,這麼爛的謊話你也信,雪天可能打雷嗎?你的智力果然還停留在當年的水準上,天真沒進步。」
  「……」又被騙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與微妙的面部動作誘導聽者墮入隅裏,這只無節操的饒舌鸚鵡說鬼話的演技用「爐火純青」一詞已經不夠形容了。我不甘心地揮拳向他肚子擂去,一邊罵道:「是是是,你厲害啦!還想裝病到什麼時候,快給我滾起來!」
  落下的拳頭出乎意料的落實在對方的肚皮上,著力十足。痛苦與咳嗽同時自老領主面上爆發,在我呆住的同時,守在門外的冬妮婭與沙蒂婭沖了進來。
  「父親(領主)大人,您怎麼啦?」當兩人看到我擱在老領主肚皮上忘記收回的拳頭時,又一次異口同聲的質問我:「你打了他?」
  「不,我只是……」面對兩張帶著殺氣逼近的如花容顏,我咽了一口口水,把心中想到的第一個理由吐了出來:「我只是幫他揉了揉肚子,因為他說肚子發脹。」
  「用拳頭揉?」兩對明眸中的懷疑又濃重了幾分。我張口結舌,暗罵自己想的什麼爛理由。同時悲哀的再次確認自己真的很欠缺隨機應變之才能的事實。
  「咳咳、呵呵……」老領主的咳嗽聲漸漸變成自嘲的低笑,縮成一團的身體重新舒展開來,無力的倒回床板上。「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年青時被同伴戲稱是鐵板的小腹,現在讓小夥子輕飄飄的點一下都覺得難受。我的時日看來真是無多了。」
  英雄遲暮的感嘆一下子將兩名女子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極其所能的安慰他。而後老領主只對我說了一句「我沒事,你別放在心上。」再沒有幫我作半句解釋,冬妮婭卻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非常不好意思的向我道歉,轉頭再去責備老領主病中逞能的不合時行徑。直到被老領主幹笑著再一次轟了出去時,還在警告我們,只要再聽見房裏有奇怪的響動,就會強制中斷這次會面。
  房門重新掩上後,我與老領主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開口。最初,是因為沙蒂婭在出去前又用那種奇異的眼神在我與老領主身上掃描了兩個來回,讓我心頭直冒寒氣,半晌不敢先開腔。後來當我想說話時,老領主卻把頭埋在被窩裏使勁咳嗽,直到我嗅到血腥氣,之後忙著替他輸氣調息,自然也沒功夫廢話。
  一輪行功完畢,我扶著那具輕飄單薄的身軀,小心地放倒回床鋪,心下不勝唏噓。
  「人類的身體真的是很脆弱,動用各種可怕的手段來磨礪體膚,鍛煉筋骨,貫通玄關,也僅能維持極其短暫的強壯。」我自言自語道:「真是不值得。」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床上的人扭動了兩下身體,調整出一個舒服的睡姿,嘿嘿笑了兩聲:「不過我從來不記得在過去的人生中曾經做過什麼可怕的修煉,所以失去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值。反正征服世界與征服美女,從來都是不需要靠蠻力的。」
  「征服美女不靠力量我同意,可沒有力量要怎麼征服世界?」
  「笨啊,我說的是蠻力,不是力量。不過以你的智力水準,能理解四分之一已屬難得。」
  「……少耍嘴皮子了,找我來究竟有什麼事?」我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睨視著他:「是想讓我不要對你的兒媳婦出手嗎?」
  「我那笨兒子一點也不像我,居然這麼早就讓一個女人套牢了,要是你可以讓他領悟我過去對他傳授的道理,讓我在冬妮婭身上系蝴蝶結都沒問題啊。」老領主拉皮條般的回言讓我翻了翻白眼,回了一句「免了,我對配給女人沒有興趣。」「真是遺憾。」遭到我的拒絕後,老領主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對失去重新校導兒子人生的機會真的感到很失望,不過眼底卻透出的絲絲自得,讓我內心生出一股上當的感覺。再仔細一想,我這不是變相許下了不對冬妮婭出手的承諾嗎?
  「靠,你這個熟透了的老奸巨滑!」我恨恨地瞪著他,對自己居然會中了這種簡單老套的心理陷阱感到無比窩心。而後那老小子的表現更讓我想吐血,毫不客氣的對我賊笑幾聲,在我準備撲上去掐死他之前開始大聲咳嗽,把冬妮婭等人再一次引了進來。
  這一次當然就沒什麼好說的,且不說冬妮婭有言在先,當事人之一已經達成了進行會談的目的,當然是不願意再糾纏下去讓事情出現反復,雖然我有一肚皮的話想用來砸他,可被那老小子擺出的病發模樣唬到,沙蒂婭與冬妮婭二話不說把我推出了臥室。更加可氣的是,在我被推出門之前那一刻,老領主還故意顫危危的擡起一隻手點著我,用托孤般的語氣叫道。
  「拜託你了,請一定把冬妮婭平安送到我兒的身邊。」
  在冬妮婭的淚眼與沙蒂婭灼熱目光的注視下,我鄭重地,一字一句的回答。
  「我,會,的,尊,敬,的,基,裏,揚,諾,夫,伯,爵,加,裏,波,第,閣,下!」
  走在通往城堡大門的長長甬道上,我把腳下的每一塊方磚都當成加裏波底的臉孔用力的踐踏下去。「那饒舌鬼、色狼、無節操的鸚鵡!」口中恨恨有聲,但在我心裏,除了被戲弄的怒氣外,更多的是感到莞爾。「都五十好幾,快六十的人了。性格也沒有說修正好一些,還是和二十年前一般沒臉沒皮,也虧他好意思數落我沒進步!」不過要是當面對他說的話,那老小子多半會帶著一副「你累不累呀?」的表情告訴你。「期待一個秉持一種性格自在生活了幾十年的人會在二十年裏變成另一種性格的傢夥首先就該先去預約心理醫生。第一,難道我性格變得穩重了,美女們就會自動跳到我的床上嗎?」
  「如果被你這樣反駁回來,我可又要啞口無言了。」凝視著腳下斑駁的磚面,我帶著苦笑喃喃自語。
  「你在和誰說話呢?」
  「沙蒂婭。」她什麼時候追上來的?我奇道:「你不是在替領主做治療嗎?」
  「他並不需要我的治療。」沙蒂婭道:「生命力的自然消耗任何治療魔法都無法彌補。」
  「你是說,他沒有病?只是剩下生命力已經不足以維持肉體的正常消耗了?怎麼會,他還不到六十歲,雖然好色成性,但以他的修為……」
  腦中靈光一閃,我猛然住口。沙蒂婭神色復雜的望了我一眼,證實了我的猜測。
  「他的情況與書籍上記載的使用禁咒後的癥狀非常相似,應該是在過去非正常的大量透支生命力的後遺癥。」
  剎那間,我的思緒飛回到二十年前的阿房宮,視界中跳動起朱紅色的閃電與蒼青色的冰焰。占據著南方靈位的加裏波第身上不斷的滲出如血汗球,被無形的力量托懸在半空,紅色的閃電一點點凝聚到長空銀箭的鋒尖,不斷膨脹的力量令加裏波第雙手的血管為之爆裂,薄薄的血霧彷彿一張輕紗般罩在他臉上,死板板的笑容立刻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南天絕箭,鳳舞九天!
  「中箭的地方就是這裏嗎?」
  「咦!」忽然聽到沙蒂婭的聲音,我才清醒過來,順著她的目光,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不停的輕揉心口,連忙放下。就聽她接著問道:「傳聞妖魔貴族的核心是和人類的心髒同一位置,不過你好像比較特別。」
  「有核心的都是些下等妖魔與魔獸,自混沌中而生的妖魔貴族是沒有任何要害部位的。」我隨口答道:「傳聞妖魔貴族有核心,大概是因為妖魔貴族被封印後,會形成晶球一樣的東西。所以才會傳成那樣吧。」
  「可是,確實有妖魔貴族被擊中心髒的位置而死的紀錄啊。」
  「那個啊,如果不是虛構的話,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個倒楣的傢夥不是因為心髒部位被擊中才死,而是剛好在心髒部位被擊中時死去。」
  「……」
  「妖魔貴族其實是在靈力外面披著一層皮的東西,要想抹煞一個妖魔貴族的存在,一是持續削弱其靈力直到降至維持形體的基本單位以下;二是用一股同質等量的靈力來進行相對消滅。說是兩種方法,我卻感覺本質上是一樣的。」一口氣把話說完之後,我才感覺好像有哪里不對,她怎麼會問我這種問題?
  「你問這個是想找出消滅我的方法嗎?」
  「不,只是看你走神了想叫醒你。」沙蒂婭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可沒想到你居然老老實實的全部回答了,這可是意外的收獲。」
  我苦笑,如果換在平常,我可能還會說板起臉說「當然是騙人的」,心情好的話甚至還會說些「居然向妖魔請教殺死妖魔的方法,那我也想請教你要怎麼才能把你拐上床」這類輕薄話。可現在我卻沒那份心情,朱紅色的閃電與加裏波第衰弱的模樣在我心頭不停的交替,讓我感到非常的——鬱悶?不僅是這樣,還有——難受!
  「他的生命力,還夠維持多久?」
  「不到一年。」沙蒂婭低下頭,「很少有這樣的病例,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精確計算。悲觀的估計,恐怕他是撐不到我們迎回微民了。」
  我的心髒又是一陣收縮,想起剛才被推出門時加裏波第的叫喊,難道那些話不僅僅用來刺激取笑我嗎?這樣想著時,我已經看見了城堡的大門,可是我的雙腳卻自動停了下來。
  「不可以。」沙蒂婭突然肅容注視著我。
  「什麼不可以?」
  「你想折回去對吧。」沙蒂婭端詳著我的表情,輕輕地搖頭。「不論你有什麼秘法也好,我都不建議你延長他的生命。」
  「為什麼?」我大感意外,「你不想讓他親眼確認兒子的平安,親手確認兒子的完整嗎?」
  「如果救他,你的身份會被識破。你們過去有著那樣多的恩怨糾葛,準確地說,你是加害者,而他是被害人,我不覺得他能心平氣和的帶著你給予的生命活下去,如果他恢復之後追著你復仇,你要怎麼做?逃嗎?殺他嗎?還是把他打回原形?與其讓彼此多受一次傷害,不如還是維持原狀的好。」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啊。」我笑了起來,「沒關系,加裏波第這個人與大多數人類都不一樣,是異種啊。當年在我自揭身份後,他是唯一一個和我一起開懷大笑的人,那時我就有種感覺,我與他是同一種類的人。」
  「你真的是很天真。」沙蒂婭堅決的搖頭,「我不瞭解妖魔的想法,但我很早便明白一個關於人的事實,成為神官後經歷的一些事件讓我更加印證了這個想法——人類可以無懼死亡,但是他們放不下恩怨。」
  我有點好笑地看著她,很想告訴他加裏波第早就認出我是誰了,最後還是忍住了沒說。不過我的表情泄露了我對她看法的不以為然,沙蒂婭抿起嘴唇,那模樣看起來有幾分生氣,最後她疲倦地搖了下頭,從我身邊走了過去,在手放到門閂上時,她轉過頭對我大聲說道:「我可以在這裏做個預言,如果你今日救了他,日後一定會再殺他一次。」
  說完,她推門而去,白袍如雲,迅速溶化在正午的燦爛陽光中。
  雖然我並未因為沙蒂婭的預言改變為加裏波第延命的決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顧慮,右思右想了好一陣,我想出一個折衷的方案,去到地宮的藏經閣整理出一篇導氣法,通過呼吸吐納引導微量的天地元氣入體轉化成生命力,不過我在這篇功法中留下一個缺憾,修練者需要持續不斷的做上十二小時的吐納,才可以維持連續十二小時的正常活動,如果進行劇烈運動的話,活動時間還會縮減,這樣一來,加裏波第等於一個功力全失的普通人,即使想找我的麻煩,也是有心無力,自然也不可能把我逼到非殺他不可的地步。
  在我說明自己安排的處理方法過程中,沙蒂婭一直保持著沈默,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在最後說了一句:「你決心已定,我再說什麼也不足為鑒。」然後就去忙著出行的準備工作了。雖然碰了個釘子,但我覺得其實她已經變相認同了我的作法,只是面子放不下來。於是喜孜孜的把那篇功法拿去城堡,讓冬妮婭轉交給了加裏波第,不親手交遞的理由是害怕看見他那副了無生氣的身軀會讓我好不容易回復的心情又跌落。冬妮婭也因此放下了因為自己離開,領主身邊再沒一個貼身親人看護的憂慮,開始一心一意的收拾行裝。
  終於到了出發那一天,我在沙蒂婭的指揮下學著把所有的行李按使用可能的順序一件件放上馬車,直到最後一件行李捆好,我正在拍手審視自己的勞動成果。
  沙蒂婭突然問我:「所有的行李都在這裏了嗎?」
  「當然,只等冬妮婭向領主辭行完畢,我們就可以上路了。」
  「你好像沒有帶武器?」
  「你覺得我需要帶那種東西嗎?」
  「不、你不需要。」面對我質疑的目光,沙蒂婭又掃了一眼行李,再看看我,追問了一句:「領主大人有給你什麼東西嗎?」
  我搖搖頭,加裏波底那小氣色鬼怎麼會送男人禮物。可是我看沙蒂婭的表情似乎很迷惑,那樣子就像是一直肯定我會從加裏波底那裏收到什麼,最後才發現原來我兩手空空。正想問問她怎麼會有那種念頭,卻見她的表情一下變得輕松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冬妮婭正從城門裏出來,懷裏還抱著一個長條包裹。
  她的行李不是已經都裝上車了嗎?難道那就是加裏波第的禮物?
  我內心好奇不己,待得冬妮婭走近,一伸手奪過那包裹,掂量兩下,輕飄飄的。
  「這是什麼?領主用不著的拐杖麼?」
  「是劍啦。」
  「這麼輕的劍?而且好細。」
  在我伸手去解袋口的繩結時,就聽冬妮婭說:「父親大人說這柄劍你可以隨便用,如果到回程時劍還沒壞掉或丟失的話,我們就得去一趟王都,代父親大人把劍還給他的一位舊友。」
  「喔,那個舊友是誰?」
  「淩舞王后陛下。」
  我的手指僵在空中,可是繩結已經松脫,絹制的劍囊柔順的滑下,露出裏面的黃金色細身劍。
  「哇,好漂亮。」冬妮婭發出盛大的驚呼。
  確實是很美,黃金製成的劍鞘上一排細小碎鉆綴成的羽毛圖案和鑄成鳥身形狀的劍柄密切契合,左右伸展成護手的羽翼上各鑲著一隻仿若瞳仁般的寶石,往深處看去,裏面隱約可見無數的深邃星光,恍如星雲。
  「黃金眼。」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下紛雜而來的回憶與惡寒,強自鎮靜的問道:「為什麼淩舞……王后的佩劍會放在加、加裏波第伯爵的城裏?」
  「喔,父親大人說那是有一次安祖莉娜公主……」
  冬妮婭剛說到這裏,我的腦中沒來由地浮現出一名年輕女子的朦朧身影,唯一可以清晰辨認的就只有那一束高高紮起、彷彿火焰般跳動的青綠秀發……
  「啊!」我突然發出可怕的吼叫,驚得冬妮婭猛一跳,而坐在馬車車夫副手座位上的小隨從山果更嚇倒滑落在地。
  「紫荊你怎麼了?」冬妮婭蹲下身打量我的臉色,驚道:「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不舒服嗎?快躺下來!」
  「不,我沒事。」我揉著太陽穴重新直起腰,強笑道:「只是突然頭痛,現在已經好了。」
  雖然我這麼說,冬妮婭仍然一臉的擔心。「你不要勉強啊,實在不舒服的話,就進城堡休息一會兒,大不了我們緩上一天出發,你不必硬撐著。」
  「我真的沒事。」奇怪的頭痛來的快也去的快,我松開按太陽穴的拇指,腦袋左右晃晃,再沒感到半點不適,只有脊背上仍有少許惡寒騷動,略作吐納後也煙消雲散。正待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黃金眼」,卻被沙蒂婭搶先了一步。
  尖細的指頭在閃亮的羽紋上滑動,女祭司忽然仰頭輕吟出一首歌:
  「……
  回憶中思念的是什麼
  生命裏失落的是什麼
  尋覓的旅程將撥動命運的齒輪
  巨大的翅膀已失卻黑暗的熱情
  浴火的香木中飄出黃金的揚羽
  幽幽的聲音從遙遠的過去傳來
  痛苦充滿心間放縱的靈魂不能承受這沖擊
  折翼的天使在雲山的彼端守望
  情感貫穿魂座混沌的心靈融入熾烈的陽光
  ……
  星空中白蛇飛舞的那夜
  擁抱卻將彼此傷害
  夕陽下大門開啟的那日
  追尋卻讓對方遠離
  ……
  獲得了勇氣說出所想
  羈絆的分崩無法抑制
  混沌回應向往力量的意志
  只為承受全部的痛苦
  ……
  迷宮中艾德莉安的女兒執起杖鞭
  引領受傷的羔羊走出謊言的蛛巢
  從此不再是以前的自己
  ……
  夏秋冬春混沌的時光如電飛逝
  南北西東深紅的恐怖從天而降
  ……
  東方的斷垣下升起幽冥的遊星
  記憶中的畫像從不曾褪掉顏色」
  「沙蒂婭姊姊,你唱的是什麼?」冬妮婭問。
  「預言詩,不、該說是神諭吧。」我面無表情的代替沙蒂婭解答道:「直到目前的發展為止,還算準確。」
  「喔。」冬妮婭忽然變得興致勃勃,追問道:「那後面的呢?應該不會只有這麼一點吧?」
  我瞄了她一眼,心想占卜與預言這種東西的果然是女孩子最喜歡的遊戲,連冬妮婭這種野丫頭都不例外。同時尋思:
  所謂「黃金的揚羽」,應該是指我手中的妖劍黃金眼。「浴火的香木」,鳳凰涅磐便是集香木自焚,復從死灰中復生,是指正在謀求重生的加裏波第——呸,那個人老珠黃的小氣色鬼哪點像鳳凰了?雖然他使的是鳳舞絕箭沒錯——總之,這句話是喻示我會從加裏波第那裏得到黃金眼,也就是剛才發生的事件。
  而上一句中提到的「黑暗的熱情」,難不成是指莫妮卡?那「巨大的翅膀」就是說我嘍!整句話暗示莫妮卡會從我的身邊脫離,可也只預言了她的脫離而已,荷西露斯她知道了多少秘密,在預言中一點口風都沒露。雖然這也可以看作是她根本不知道關鍵部分……事關重大,我還是別太樂觀的好。
  至於什麼撥動命運的齒輪,純粹就是在唬人了,旅行本來就最容易造就改變人生命運的契機,這還用得著煞有其事的預言?反倒是上面那兩句,回憶中的思念我還可以理解,至於生命中的失落,這是什麼意思啊?按照語句順序看,應該是已經發生過了的事件,為什麼我會一點印象也沒有?
  失落,難道我在不知不覺中丟掉了什麼不成?但這一次我可是赤裸裸的來,之後也……等等,我為什麼會一絲不掛的出現在這邊,這沒道理啊!而且來之前我確實感應到了強烈意志的召喚,為什麼過來後會沒有看見召喚者?我還記得那個召喚的聲音,非常悅耳,像是一個年輕女孩,會不會就是那個總在我腦裏晃來蕩去的青發少女?如果是,她為什麼要召喚我?如果不是,青發少女又是誰?預言詩中的失落,指的就是這個嗎?)
  擱在記憶角落的老盒子一旦打開,問號就像水泡一樣成串冒起。我苦苦思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抓到一點頭緒——不管青發女孩是不是召喚者,現在都可以肯定我一定是失去了一段記憶,一段經歷,而那個面目朦朧的青發女孩就是其中的關鍵人物!只要能找到她,我就可以找回失去的記憶。可是,要怎麼找才好?我連她的長相都記不起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那頭蒼炎般的青發,還有……還有她很美這個深切但模糊的概念了。
  我拼命地想,想的頭都快炸開了,最後不得不承認像這樣乾巴巴的回憶,是挖掘不出什麼東西的。同時另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冒了起來,不是還有預言嗎,那首預言詩,如果我認真地研究一下,或許……
  思緒在「或許」這裏戛然而止,我突然想笑,胸膺中卻彷彿有一團火在燒,一股狂風在激旋。面迎著沙蒂婭探詢的目光,我一伸手抓住「黃金眼」,向著正在央求女祭司解析預言詩的冬妮婭喝道:「冬妮婭,與其相信預言,你不如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作出的抉擇,自己要走的道路,既便是諸神也沒有能力改變。」
  不去看二女的表情,我將「黃金眼」橫舉齊眉,一掀卡簧,一截雪白的劍刃嗆啷彈出,閃亮的劍身上映出我的雙眼,那是一雙充滿自信、驕傲與狂氣的野獸之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5:55

第六章 山林奇遇
  懷著喜悅、不安、苦澀和更多期待的心情,我們這支以小小的冒險團隊踏上了航空距離超過三千里的尋人之旅。沒錯,三千里只是航空距離……
  「翻過這座山之後,就有城市了吧?」
  「翻過這座山之後的那座山,才有城市。」
  「哇,怎麼會有這麼多煩人的山!」冬妮婭生氣的跳了起來,用力地跺腳,似乎這樣就能把腳下的吉布森嶺給踏平一般。「要是一路過去都是這樣子,我們要哪一年才能追上微民啊!」
  「沒辦法,誰叫你們的伯爵閣下是位博愛的仁者呢。」我閑閑的一句回應暗藏著轉移話題的心機。
  冬妮婭果然中招,歪頭看著我,奇道:「這和父親大人的仁愛有什麼關系?」
  「不是仁愛,是博愛!」
  「這中間有什麼區別嗎?」
  「嗯,你覺得沒區別那就算是沒區別吧。」我毫無誠意的回答讓冬妮婭皺起了鼻子。
  「什麼嘛,總是遮遮掩掩的說話,真討厭!」
  我苦笑,不是我喜歡遮遮掩掩的說話,而是這丫頭顯然不瞭解她的公公大人當年的那些「豐功偉業」,所以才聽不懂我的笑話。可是要我為隨口一句取笑做半天解釋的話也太麻煩了,索性由得她去皺鼻子……啊呃……
  不管我多麼用力地吐出舌頭,冬妮婭仍然不依不饒的用力勒著我的衣領搖晃。
  「我最討厭你用這種漫不經心的優越語氣打發我了,人家就是不懂才問啊!不許你一個人霸佔知識,快說快說!」
  唔,不愧是喜歡在野地裏撒歡的小鹿,小屁股上的肉可真結實,坐得我肚子好…好舒服!真想摸一把……我腦子裏轉動著齬齪的念頭,十根手指也在蠢蠢欲動,但想到沙蒂婭等人正看著這邊,只得努力抑制。不能摸,那就讓她多坐會兒也是好的。
  我正在這樣想,那邊沙蒂婭忽然出聲。「冬妮婭,也許我可以幫你解釋其中的意思。」
  咻的一聲,冬妮婭馬上跳到了沙蒂婭身前,很高興的問:「真的嗎?」
  「在神殿收藏的東方典藉裏面有著這樣一句話『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因為這裏還是伯爵閣下的領地,你又在抱怨山太多,紫荊就和你開玩笑『因為你們的領主喜歡山,所以我們才要翻這麼多山。』」
  我聽得幾乎鼓起掌來,不愧是需要經營辯才的神職人員,三言兩語就把我的笑話避重就輕的解開來。不過,以我差點被掐斷的脖子起誓,冬妮婭那丫頭絕對不會就此打住問號。
  「喔~聽起來是有那個意思。」冬妮婭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巴兩下,果然又開始追問:「可是這樣解釋的話,好像與博愛扯不上什麼關系啊?剛才紫荊還特別強調了這個字眼,沙蒂婭姊姊你也是聽見了的,為什麼要漏掉它不解釋?」
  沙蒂婭面上閃過一絲尷尬,馬上又恢復了原來微笑的模樣,擡起頭輕輕揉了揉冬妮婭的額頭道:「那是因為博愛是仁者應有的美德之一,所以沒必要單獨解釋它。」說到這裏,她不露痕跡的瞪了正張大嘴準備狂笑的我一眼,再瞟瞟正在擺弄炊具的山果,「敢笑出聲,就請你晚餐自理」的意思表露無遺,我連忙把一個拳頭塞進嘴裏。
  開玩笑,古今有明訓,不要與自己的肚皮作對。雖然我幾年不吃飯都餓不死,可要我聞香解饞的話,死也不幹!
  這時就聽見沙蒂婭輕婉的聲音在繼續說:「冬妮婭,可不可以請你一展身手,去獵只野兔或山雞回來?我們這裏某位先生,似乎是因為太長時間沒吃上新鮮肉類,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眾人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在我身上,爆發出一陣大笑,想像著自己現在的蠢樣,我臉上也是好一陣發燒,連忙抽出拳頭,赧赧的說不出話。冬妮婭抹去笑出的眼淚,提弓站起道:「也好,山果的手藝雖然一級棒,可這麼些天來一直用那兩三種材料做菜,菜色確實也單調了些,今天看我來幫大家豐富菜單。」
  「好哇好哇,冬妮婭小姐我跟你去撿戰利品。」山果頭一個跳了起來。
  「你這大廚怎麼可以脫離火線,還是我去好了。」我手指隔空一劃把他按趴在地上,自己挺身而出。
  冬妮婭笑了笑還沒開口,沙蒂婭先表示了反對:「你們兩個雖然各有所長,但在打獵上卻都是大外行,跟去了只會礙手礙腳,讓冬妮婭一個人去吧。」
  我正想拿冬妮婭的安全反駁,卻見沙蒂婭以眼神示意有話要和我說,只好無奈的聳聳肩,放棄上訴。
  冬妮婭進到林中之後,山果拿著水桶到山崖下面的小溪去打水,為我們駕車的車夫雷伊爾也牽著馬匹下去清洗,至於熊法師亞古,一個人捧著本魔法書看得聚精會神,連剛才的那麼大聲的轟笑也沒讓他擡頭望一下。
  「你有什麼事要和我談?」
  「你剛才的笑話提醒了我一個問題。」沙蒂婭說:「伯爵閣下已經知道你身份了嗎?」
  他當然已經知道了。可是,需要對她坦白嗎?我沈吟著,因為不是以我的力量直接為加裏波第續命,所以我說沒有暴露身份也很合情理。但是,最後我還是決定告訴她加裏波底已經知道我身份的這一事實,理由在於那個該死的神諭,也不知道後面的部分有沒有揭發這件事,如果揭發了,她卻偽作不知來試控我,我隱瞞的話會令她連帶著懷疑起我以前的告白。我蠻喜歡這個女祭司,不希望這麼早就讓雙方關系出現不易彌補的裂痕,而且,我也很有興趣知道她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
  把時間與對話內容稍作修改,我把與加裏波第的會面情景說與沙蒂婭聽過後,她反問我:「你有什麼感覺?」見我面露不解,又進一步解釋:「你覺得你們這樣子的重逢場面正常嗎?不會覺得奇怪或不自在?」
  我這才明白,「沒有什麼好不自在的,他可是加裏波第啊。」我突然神秘的笑了笑:「雖然你好像很清楚你們的領主大人過去的『博愛』,但你一定不知道,他在三十五歲以前,還是托利期坦教國最大的一個教區的主教吧。」
  「咦!」沙蒂婭驚奇地睜大了眼睛,紅潤的菱唇彎成一個可愛的「O」形。「領主大人曾經是神官?這真是難以想象!那他又是怎麼變成卡奧斯王國的弓箭教習官呢?」
  事隔多年,想起當年加裏波第給出的答案,我仍然忍不住想捧腹大笑,用一陣咳嗽把笑聲壓下去後,我學著加裏波第的語氣不無遺憾的回答:「我只不過是發動了一場政變而已,教皇陛下真是太沒有幽默感了。」
  沙蒂婭連接眨巴了兩下眼睛,紫羅蘭色的瞳仁中的神氣從懷疑到錯愕,最後不可抑制的冒出了笑意,她擡起一隻手想掩住嘴巴,最後還是忍不住開懷大笑,好一陣子都停不下來。
  「噢,以荷西露斯的名義。你說的對,他和你確實是同類。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敢肯定他不會找你報復了,因為他也是將人生視為遊戲的人,而你讓他享受了人生中最有趣的一場遊戲。」
  「老人們說的不錯,所謂的成人與兒童的區別,只在於玩具的不同罷了。可是,那真是一場代價高昂的遊戲呢,十萬萬生靈的鮮血代替海水掀起浪花,千百座城市代替沙堡在海浪下崩潰。」
  「你是在指責我嗎?」我心裏一陣不舒服。
  「是的。」沙蒂婭勇敢的迎上我森然的注視。「因為你並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且還在繼續的重覆錯誤。」
  「在我們初次見面的那天晚上,你告訴我,你迷失在了真實與虛幻之間,希望我能夠將你從遊戲中拉回現實。」沙蒂婭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從那夜之後我一直在思索,要如何幫你走出這困境,最後我領悟了,我首先要做的,便是讓你認識自己的錯誤,理解自己的罪衍……」
  「你才錯了。」我有點不耐的打斷她的發言。「妖魔因為自己的樂趣殺傷人的性命,就和人類為了取樂舉行狩獵一樣正常,這怎麼能算是錯誤或罪衍?」
  沙蒂婭一窒,我看著她的表情接著說:「你是很聰明的女人,但你沒有弄明白我困惑的真正原因。因為你還在拿人類的道德與價值標值來衡量我,這樣是無法讓我接受的,就像身為人類你無法接受猴子拿它們群體的法則來要求你遵行不誤一樣。所以你真想瞭解我和我的困惑的話,不能要求我走下去,必須你站上來!」
  眼看沙蒂婭陷入沈思,我正在得意自己的一番話又唬倒了她,驟見林中呼啦啦驚起一群飛鳥,看位置正是冬妮婭去的方向,我連忙站立而起,剛聚起耳力便聽見風中傳來隱約的叫罵聲。正想向沙蒂婭發出警報,卻見她已經把手放在胸前的獨爪金鸞護身符上。
  「把其他人聚集起來!」吩咐了她一聲後,我變成一道紫氣飛入林中,很快就在一條小溪邊上找到冬妮婭,卻見那丫頭對倒在溪邊血泊中的花鹿不理不睬,卻彎著腰打量旁邊的一堆破爛,右手還懸在插在破爛堆上的箭枝上方,同時大聲嚷嚷:「你是誰?是這位矮人先生的同伴嗎?我並沒有想傷害他的意思,只是想檢查他的傷勢並幫他作治療。」
  我正在奇怪她在對誰說話,矮人先生又是哪個了?小溪對岸峭壁上忽然響起一個尖細的女聲,說的是通用語,帶著妖精的口音,可是話的內容卻實在不像是妖精們會說的。
  「你這話說的還真是誠懇呢,艾莉諾我都忍不住要相信了。可是,一看到你手上的弓,理性和判斷力就告訴我一定是你把箭插到奇勒.德沃卡那髒髒的大屁股上……」
  「閉上你的鳥嘴!」粗啞沈悶的咆哮聲從地上那大堆破爛下傳來,一陣聳動過後,一張矮人的大鬍子臉出現在破爛頂端,然後從兩側鉆出一雙粗壯的短手臂,其中一支還沖峭壁上方作著非常粗俗的手勢。
  「還有海雷娜你這蜥蜴女,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直在偷看嗎?在這丫頭射中我之前,你們兩個居然都悶不吭聲,也不出手阻攔,是想我死了好賴掉賭帳是不是,現在睜大你們被妒火燒紅的眼睛看好了,鹿就在那邊,現在按約定的,你們滾下來挨個親吻我的腳趾頭吧!」
  一連串的髒話霹靂啦啦的從矮人亂枝般的鬍子下面飛出,峭壁上的聲音卻絲毫不受影響的繼續響著:「……可是你射那種東西要幹什麼呢?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屁股上的肉又臭又糙一點也不值得穿在烤叉上,料理時還會散發出讓你幼嫩的肌膚為之紅腫甚至潰爛的惡心毒煙,所以不管你怎麼饑餓,看在對美容有害的份上也不要打他的主意。但是現在附近的獵物都已經被奇勒.德沃卡他那可怕的大嗓門嚇跑了,你要是打不到獵物的話說不定會被餓死,不死也會營養不良,導致美貌折損,所以他應該要負責補償你的損失,就請你把倒在那邊的那只鹿給拿走吧,畢竟要是沒有奇勒的大屁股擋一下的話,你也已經把它給射倒了,所以那只鹿本來就是你應得的獵物。」
  這、這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的場面,怎麼會有這麼能羅嗦的妖精和這麼能罵街的矮人,果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過這對冬妮婭來說恐怕是太過刺激了,我偷看了一下她的表情,見她大張著嘴,臉部肌肉已經完全石化,而在她脖子上,卻有一根鋼絲深深的陷在肉裏,繞了兩個圈,筆直的延伸出去,直攀上河對面的峭壁。
  妖精快速尖銳的譏諷與矮人粗野有力的咒罵幾乎是同時結束,而雙方的耳朵顯然已經經歷過不少類似嘴仗的磨練,看表情就知道,雖然是那樣糾纏的聲音,他們還是都聽清楚了對方的說話。雙方同時沈默下來,但看矮人意猶未盡與憤憤然的表情,顯然很快又會爆發下一波罵戰。
  而從雙方的對話與現場的環境,我大概判斷出是發生了什麼事。矮人似乎是與躲在峭壁上的妖精以狩獵打賭,結果卻與冬妮婭盯上了同一頭鹿,雙方爭獵下,那頭倒楣的鹿雖然沒能跑掉,冬妮婭卻誤傷了矮人。大致上應該就是這樣了吧,可是……隱身在一旁的我瞅瞅插在矮人屁股上的箭,再瞄瞄他腳下那個大洞,一邊納悶著那個洞的形狀太過規則,不像打鬥的產物;一邊奇怪以冬妮婭的箭術怎麼會錯射中矮人那個部位?後來我才從冬妮婭口中得知,她潛到溪邊時根本沒有看見矮人,後來有一隻鹿過來飲水,她一箭射出,矮人也同時從地洞裏躍起,結果矮人砍翻了鹿,自己卻射倒了矮人,聽得我捧腹不止。
  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纏繞在冬妮婭頸上的鋼絲,我無奈的嘆了口氣,保持著隱身狀態緩緩浮空飄起,向峭壁上方飛去。雖然冬妮婭傷人是實,可不管是要談判或是動武,都不能讓她受制於人,然而那根鋼絲入肉太深,又是混合了秘銀製成,既便是我也沒把握保證能一擊切斷,如果一擊不斷,那用不著操絲人動手,冬妮婭的腦袋就得從肩膀上掉下來。既然鋼絲動不得,那就只有向那個操絲人下手,說不得的話,只好把那傢夥的手給切下來了。
  然而讓我想不到的是,當我剛剛飛到河中心,望見那個操絲妖精的模樣時,地下一聲大吼:「艾莉小心!」風雷之聲激響,一柄手斧望我胯下飛來。
  我靠!出手怎麼這麼陰毒!一時間我既沒想到依矮人的身高與位置,飛斧出手能取的最大要害只能是胯下,也沒想通他是怎麼識破我的隱身術。腳尖迅速一勾一撥,將那飛斧望對面妖精的手腕射去,不想斜刺裏從樹背後伸出一隻手將斧頭輕輕接住,又迅速縮回了樹後。
  該死的,我怎麼忘記了,從剛才矮人的叫罵聲中就該知道,上面是有兩個人啊!
  我口中低罵,同時注意到接斧的那只手手背上生有鱗甲,顯然它的主人並不是人類。那會是什麼?我心下驚奇,矮人與妖精結伴而行已經是很罕見了,居然另外一個同行者也不是人類,雖然那只手的形狀非常秀美,宛若處子,但它的主人可能是下等妖魔、或者是蜥蜴人與其他智慧生物的混血,甚至是龍族的化身也不無可能。不管是那一種,從剛才接斧的動作與速度來看,它的主人屬於那種我不拿出真正實力就無法對付的敵手。再加上隱身被識破,突襲的意義也蕩然無存,我只好懸停在空中,顯出身形,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同時轉頭向下丟給冬妮婭一個安慰的微笑,卻見那矮人用可怕的眼神瞪著我,喉嚨裏擠出仇恨的聲音:「你——是妖魔!」
  對於矮人能看穿我身上施加的擬態魔法和神聖封印,我先是一驚,之後恍然大悟。對了!矮人深邃的眼睛是不會被虛幻假像迷惑的。不過,我一直以為用「深邃」來修辭矮人的眼神不如「頑固」來得傳神。就好像眼前這矮東瓜看我的眼神,怨毒也就罷了,再加入美名其曰「頑固」的水泥,結果令那一份怨毒沈重的恍若太古化石,加上眼珠子又彷彿迸裂般凸出……讓我有一股想剜出他眼珠當彈珠的強烈沖動。
  不過,有冬妮婭這丫頭在的場合,不合適作這種殘酷的舉動。微微地向地面一欠身,我忍氣提議:「我們只是路過的旅人,進來叢林是打算獵些野味改善單調的伙食,對於我的同伴誤傷到這位矮人大師我感到很抱歉,本來我們該負起替這位大師治療的責任,但既然有森之眷族在諸位的隊伍中,想來沒有我等現拙的餘地,但是我會負責給出一個讓諸位滿意的補償。所以,那位妖精族的女士能不能請你放開我的同伴呢?」
  通過空識靈覺的360度視野,我看見身後的妖精與地面的矮人同時張大了嘴巴,似乎是對我的低姿態感到極度的不可思議。最後還是矮人先吼了出來:「開什麼玩笑,先別提這丫頭一箭把我弄得有多難堪,你以為我會放過主動踩上我鬍子的妖魔嗎!」
  「這位大師,在我的印象中和您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之前我們沒有舊恨,我也不打算在今天增加一筆無意義的……」
  「說什麼之前沒有舊恨啊!」不等我話說完,那名叫作奇勒.德沃卡的矮人已經再一次咆哮出聲:「這樣無恥的話也只有你們這些故作優雅、其實打從骨子裏散發出死屍腐臭的沒種妖魔才說的出口,十八年前你們幹下的好事全都忘記了是吧!我們卻是每天都會碰到永遠無法回歸故鄉的三十八萬七千二百五十四位同胞的靈魂,每天都聽見他們向我們怒吼,為什麼還沒有把你們這群汙穢的下水道蛆蟲從世上掃蕩幹凈!」
  看著越說越激動的矮人從鹿屍上拔起斧頭掄得虎虎生風,我不自禁地又向上爬高了些,好不容易才把冷汗壓制在皮膚下,無比心虛的分辯:「這、這和我沒有關系,我又沒有參加那一場戰爭。」
  「你是妖魔,那就夠了!」矮人微微曲起了膝蓋,然後他的氣勢卻如風鼓爐火一般烈烈升騰,我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擺出了警戒的姿態。這是還頭一次,我在這邊世界的戰場上被弱者從氣勢上壓倒,雖然明知道以自己現在實力,要同時與三名不知底細的非人類好手作戰大有風險,可是剛才身體不受頭腦控制表現出畏縮這一事實讓我的自尊大受傷害,心裏也不禁惱怒了起來,決定讓這頭不知進退的東西徹底消失,不僅是肉體,我要連他的靈魂都一併碾碎!
  我舉起右手,對著矮人伸出一根手指,現在只要我念出一個字,一個帶有毀滅與破壞性的單字,就可以讓他死去!讓他在熊熊的烈焰或徹骨的冰寒中,在無形的重力或無聲真空中極端痛苦的死去!然而,我卻遲遲沒有發出聲音,只因為,我從他的姓氏聯想起了一個認識的矮人……
  凝視著被兩名牛頭武士摁倒在漢白玉陛下的老相識,丘陵矮人之首鑄鋣山.德沃卡,我堅難地把正在胸口熊熊燃燒的怒火壓下,痛心地問他:「為什麼反叛?」鑄鋣山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擡起眼皮看我一眼。
  砰,我一掌擊碎了玉座的扶手,呼的站了起來,命令道:「看著我!」這一次仍然沒有得到回應,矮人之首無聲無息地「跪」在那裏,滿是血污的老臉上,眼睛依然緊閉著。
  「你倒底對朕有什麼不滿?」我不顧形象地揮舞著拳頭,完全不能理解身為背叛者的他為什麼還有臉表現的那麼強硬,「朕可是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和你的部族,所有矮人居住的領地均由你等自治,除了三名巡檢使,朕不曾派遣一兵一卒進駐;通商自由也是完全保障,甚至你們與朕的對手交易朕也是睜眼閉口不予計較;最初商議定下的稅率,朕可有提高過半點?更沒有強征你等族人入伍,對願意在朕的軍隊和坊間工作的各位師傅,朕也是禮遇有加!既使是最受諸神寵愛的妖精族,朕也不曾給予這般優待,你等卻仍然對朕舉起叛旗!你說,朕倒底是那點做的還不夠好?八族叛亂,第二個倒戈向朕的居然就是你們!難道這就是矮人族回報善意的方式嗎?」
  我的最後一句質問終於讓一直眼皮緊閉的矮人族長睜開了雙眼——準確地說,是一隻眼睛和一個血洞,他抖動著嘴皮,似乎在對我說話,但低啞含混的發音讓六識神通的我也無法分辨他倒底在說什麼。眼看他大頭在頸上無力的搖擺,似乎隨時會因自重折斷的模樣,我走上去,想先替他度點能量撐命,好把話說完。可我剛走到他身前,老矮人張開嘴,一大口黑黑紅紅的稠物裹著白森森的碎牙就唾上了我長衣的下擺。
  這一下,我再也按捺不住暴怒,想也不想,擡手就是一掌,盛怒下用力過猛,將壓著老矮人的兩名牛頭武士一併轟了進去,千萬塊碎肉剎那間濺滿了金殿,地面上是不用說了,那是一片血海,就連離地十數米高的天花板上,也「啪啪」綻開了朵朵紅花。
  一掌轟碎了老矮人,我的怒氣不減反升,滿地腥紅直如一團烈火灼燒著眼球,在全身上上下下的滾動。滿懷殺機無可宣泄的我拿眼往侍立兩班的妖魔們一掃,眾妖一個個埋頭縮頸,不敢與我目光相接。看見他們這副模樣,再想到剛才老矮人的不屈之姿,我怒意更熾,正待拿這群沒用的東西泄憤。殿外忽然走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妖魔,膚白如玉,衣白賽雪,毫不在意地淌過殿上涓涓朱溪,來到我身前,一禮之後向我請示如何處置剩下的俘虜。
  「全給朕砍了!」我的滿腔血氣找到了一個渲泄的出口。「給朕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土龜和泥豬全砍了!!」
  「住手,你想讓你的女人人頭落地嗎?」妖精尖細的嗓音把我從追憶中驚醒,我用力地呼吸,緩緩垂下手指,動作顯得那樣沈重與不情願,然而在心底的深處,我卻感一份異乎尋常的安心。
  叫艾莉諾的女妖精長耳朵抖動兩下,帶著心安的表情正要開口說話,矮人卻搶先暴跳了起來,兩只短手臂如車輪飛轉,又是八隻手斧或直飛、或迴旋著向我飛來,速度有快有慢,有的看似飛行甚急,其實作用只在引吸對手的注意力,真正的致命攻擊反而來自後發的手斧。而那兩柄從左右劃著弧線打旋飛行的兩柄手斧除了包挾之外也另有玄機,如果我閃避的話,很有可能它們會因為對撞而改變飛行軌道,彈向我最有可能退卻的其中兩個方位。
  手法不錯。我心裏暗贊一聲,既使是以速度見長的風屬妖魔,在這樣的攻擊下也很難不損一發而脫身,不過對我來說就太小兒科了。我甚至只要站著不動,憑防護障就可以將它們彈落或震碎。可是,現在的我並不想讓矮人再度失望。
  八下切肉割骨的沈悶鈍聲響起,矮人與妖精再一次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八隻手斧無一例外的命中了目標,分別嵌進入我的四肢、胸口、小腹與下巴,在一瞬間把我變成了一個血人。擡起一隻手,我輕輕碰了碰那柄已經有大部分刺入口腔的手斧握柄。堅實的橡木柄立刻開始腐化分解,隨著潰爛的加劇與擴大,精鋼的斧頭也片片碎裂落地,露出血洞洞的傷口,不待我施展任何力量,傷處的筋肉便開始快速蠕動纏結,傾刻間便有一陣陣代表痊愈的奇癢傳來。
  「我已經代替我的同伴補償了那位大師流下的鮮血。」待到下巴上最後的刺癢完全消失後,我輕柔、慎重的吐出每一個字:「現在請放開我的同伴,我們想要離開了。或者,你們希望讓這座森林成為自己永遠的墳墓?」
  隨著我的宣佈,四周的光線像殘燭一般黯淡下來,樹枝與灌木無風自動,發出毒蛇般的嘶嘶聲,鮮嫩翠綠的樹葉急速的失去了水份與顏色,變成了枯敗的死灰四下散碎飛揚。而承接了我鮮血的大地與溪水也分別開始潰爛與沸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6:15

第七章 初窺伊心

  伴隨著我氣勢的不斷升高,我清晰的感覺到,從那叫艾莉諾的小妖精身前的樹木背後,一股俗稱為「龍威」的氣息也開始節節高漲,彷彿一張巨盾般將襲向妖精的妖氣拒之門外。
  「果然是龍族嗎?」判明了暗處的敵人身份,又見艾莉諾雖然面現懼色,眼珠也轉個不停,卻始終沒有松開鋼絲的意思。我不知道她是怕小畏死,覺得手上抓著人質比較心安;還是因為年輕歷淺,面對這種場面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但她對我的警告置若罔聞的事實讓我感到萬分氣惱,再加上疼痛與血腥氣息的刺激,我心頭一動,殺機橫生。
  「艾莉諾,放了那女孩!」就在現場氣氛一觸既發的時候,原本咆哮激憤的矮人卻做出了冷靜的發言:「那女孩是人類,她射傷我的過錯也不需要她用生命來償還。」
  「可是……」妖精依然在猶豫,現在我完全可以肯定她是初出茅廬的雛鳥了,同時因為她這種沒有決斷力卻又愛扭擰的姿態感到更加的火冒三丈,矮人恐怕也有著和我類似的感受,不耐煩的大吼起來。
  「松開你的縫衣線,我可不想在見到卡拉斯(矮人崇拜的火與鍛冶之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腰帶上還拖著一個人類的小女孩。這場戰鬥只屬於我和這個妖魔,與她、與你們都沒有關系,別自作聰明的想要幫助我!」
  艾莉諾在一瞬間露出氣惱的表情,嗖的一聲把鋼絲收回到手鐲裏,叫了一聲:「不識好歹的穿山甲,你就等著被妖魔剝皮下鍋吧。」之後,她又瞪了我一眼,輕巧地向後跳去,身影與氣息很快就與濃密的花草藤樹融為一體。
  隨著妖精的退場,樹背後源源不斷的「龍威」氣息也戛然中斷,我再也感覺不出來樹後有任何生命體存在,然而受人窺視的感覺不僅沒有半點消減,反而加重了三分。我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卻不在意的降落到地面,沖著握緊斧柄的矮人淡淡一笑。
  「你有兩個很好的同伴,雖然經驗尚淺。」
  矮人緊閉著嘴,面色陰沈的盯著我,直到我攜冬妮婭離去為止,他再沒有表示出超過警戒的戰意或動作。
  眼看快走出森林了,我卻突然停下腳步,放下懷裏的冬妮婭。她不解道:「怎麼在這裏停下來?」
  「因為我不想讓大家太擔心了,所以不能這副模樣出去。」我抖了抖了破爛的衣袖,插在身上的手斧雖然已經被我弄掉,傷口也完全癒合,但我卻忘記把衣服還原,剛才一陣疾馳,被風從破口灌進來提醒了我。於是我一邊回憶「物品還原術」要怎麼操作,一邊吩咐冬妮婭等會兒順著我的話來說明,不要把與矮人起沖突與自己受傷的事情告訴其他人。
  「為什麼不能說呢?」冬妮婭奇怪的看著我,「雖然你不想讓大家擔心,但既然在同一座山上,說不定我們還會碰上他們,那個矮人那麼兇蠻,另外兩個人雖然我沒看見,但感覺也不像正經人。如果其他人不知道他們的底細,以後在我倆不在的場合和他們撞上,不是又要吃虧。」
  我心知冬妮婭說的在理,冒險途中沒有理由的掩飾遭遇過的危險與相關人物的情報,只會造成其他成員重蹈覆轍,事後揭發更可能形成信任危機,但心裏就是有一種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情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呢?我自己也感覺奇怪,自己披血瀝膽的把冬妮婭從危險中救出,這明明是一件可以增加印象分的大好事,實在沒有不讓其他人知道的理由,想到這裏我脫口說道:「那就不要告訴沙蒂婭好了。」
  「為什麼不能告訴沙蒂婭姊姊?」冬妮婭又拋過來一個單純的疑問,再一次令我啞然。是啊,我主要爭取印象分的對象不就是沙蒂婭,不告訴她的話,告訴鬍子臉車夫和小隨從又有什麼意義?
  望著冬妮婭閃爍著疑問的大眼睛,自己腦中也是一團糊塗,最後嘆了口氣說:「那就如實的告訴大家整件事的經過吧。」冬妮婭「喔」了一聲,帶著一副迷糊的表情的往出口走去,我慢慢的跟在後面,對於自己最後的決定,依然隱隱的感到不妥,可是直到走出林子,也沒想明白究竟不妥在什麼地方。
  等到冬妮婭開始向眾人講述自己的經歷,當她提起矮人發現我是妖魔後表現出的超乎尋常的敵意時,我才警覺到問題的源由——紫荊妖帝對矮人族下達屠殺令是一檔著名的暴政例案,沙蒂婭她卻是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再想到不久前才和她起爭執的原因,我在心底哀嘆一聲「完蛋了」,這下子不僅印象分沒撈到,反而會被舊日的騷氣染得亂臭一把。
  當夜,我做足了心理準備,等待著沙蒂婭再來找我辯論,可直到我兩眼瞪到東方發白,她也沒有變換過一下睡姿。
  「紫荊,你的眼眶發青呢。」經過一夜休養,重新變得生龍活虎的冬妮婭向我道早安時,驚訝地描述著我的衰樣:「你的眼睛也變得好可怕,本來烏溜溜的好像晴天的夜空一樣漂亮,現在卻有無數綠色的蚯蚓在裏面鉆來鉆去,面色也白煞煞的,真的是好像僵屍。」
  「說的好。」我沒精打采的為女孩的生動形容拍了拍手,再舉起一根手指豎在她唇前,呻吟道:「那我現在告訴你一件事,現在是白天,僵屍要回地下睡覺了。如果有人敢打擾他的話,就要小心被啃到連骨頭都不剩。」
  話一說完,我就連踩帶爬地攀上馬車頂部,用最後的精神力放了一個防風防震的結界,倒頭呼呼大睡。
  等到我一覺睡醒,精神既足,我忽然覺得沙蒂婭找我理論這種事其實也沒多可怕,之後兩天不見她來找我,更是沒把這檔事放在心上,只有在偶爾發現沙蒂婭一臉若有所思的望著我時才醒覺她原來還沒有淡忘,暗自佩服她的耐心,卻搞不懂她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對我而言,無論是好是壞,一件事如果不能當場得到解答或明確的指引,我就會很快的將它棄之角落,沒有特別的外部力量介入的話,它基本上再沒有可能對我的生活或情緒發生影響,這大概就是我一直活得悠閑自在的最大理由。也因此我一向覺得那些死抱著一件事苦苦思索的人很傻也很莫名其妙,居然會為了已經過去的疑問放棄就在身邊的快樂,真是呆子。
  瞟了一眼坐在車門旁邊,手襯腮幫望著窗外,心思卻明顯不在風景上的沙蒂婭,我在心裏翻了翻白眼,放鬆心神,將空識知覺擴展到車廂以外,遙遙散開,代她欣賞起流水湍石、山林風光來了。
  不久之後,我看到了一幕令人皺眉的景像。
  「怎麼了?」聽見沙蒂婭的質詢聲,我意外的張開眼,才發現她不什麼時候已經從神遊太虛的狀態中醒轉了。
  「沒……」我正想告訴她沒什麼,一轉念還是說出了實情:「在前面的山崖上,有個老人正在被一頭黑熊追趕。」
  沙蒂婭愣了一下,忙伸手去推在對面打盹的亞古,同時追問:「是在我們的正前方嗎?相隔多遠?」我用手指出方向,來回一比劃,慢慢答道:「直線距離大約三百米吧。」
  話音方落,已經擰醒了亞古的沙蒂婭推開車門翻身上了車頂,動作矯健,看不出一絲遲滯,緊接著就聽見她大聲吩咐車夫提高車速,還有與正坐著車頂上納涼的冬妮婭的問答聲。而剛剛醒轉的亞古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含糊的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山果連忙向他說明出了什麼事。
  「黑熊,不是熊精或別的什麼魔獸嗎?就是黑熊!那數量呢?只有一頭!」亞古的疑問在得到我的肯定答復後,他開始抱怨:「就為這麼一頭普通的黑熊,你們就打擾法師的冥想?知不知道這是多麼嚴重的過錯,或者妖魔根本無法理解,精神力的修煉與保養對人類的法師是多麼重要的……」
  「請保留你的怨恨向『你的同胞』去傾訴吧。」我好笑的看著這位熊法師一邊抱怨,一邊接過從車頂上遞下來的箭矢開始施法,之前還不忘用力的瞪我一眼。能夠理解我的雙關語,證明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再加上經驗豐富的獵人與光明女神的祭司,那麼下面的工作,無論是救人還是殺熊,應該都不需要我出面了。
  雖然很快就證實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利己想法,但當時我閉上眼睛往後靠在椅背上,準備利用空識靈覺悠閑地觀賞這場突如其來的插花。
  不過這還真是一幕無聊的插花,戰鬥在冬妮婭發現黑熊後的一瞬間就結束了,由亞古施加了電氣魔法的利箭一閃就讓黑熊全身抽搐著倒下,唯一令我感到有趣的是,獲救老人除去幾處不太深的抓傷外,最嚴重的創傷反而是因為被昏厥的黑熊壓到所造成小腿骨折。
  然而我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在沙蒂婭為老人施加治療的同時,冬妮婭和老人拉起了家常,幾句貼心話下來,讓老人的眼淚嘩啦啦直掉,哽咽著訴說起自己的不幸,什麼中年喪妻,生活艱辛之類的陳辭濫調聽得我心煩,正想乾脆把耳朵捂起來,卻被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
  「……那逆子和他的老婆一合計,就在這山上給我搭了個草棚,塞給我一床鋪蓋就把我趕出了門。」
  我騰的跳了起來,一傢夥把車頂撞了個大窟窿,落在那老人面前。
  「你的兒子,他現在在哪里?」
  被嚇到的老人擡起掛滿鼻涕眼淚的橘皮臉仰望著我,只剩下一顆板牙的癟口呆滯的大張著,卻沒有聲音發出,只有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那副模樣看起來真是又可憐又可厭。我惱火的絞起眉頭,伸出食指點在他的眉心,吸陰秘法微一運轉,便探得了所需的答案。
  收回手指,我不理冬妮婭的發問,認準方向後化作紫光飛去,不料騰身而起時腰上微微一沈,待到目的地我收住身形時才發現,掛在我腰帶上搭順風車的人竟然是沙蒂婭。
  「你跟上來幹什麼?」我沈下臉,心裏卻為她敏捷的動作贊嘆不己,不愧是盜賊出身,居然能在那種情況下一伸手就把我抓個正著,這可是我從未有過的經驗。我的身形要是那麼容易被人抓住,恐怕早被過去的對手斬斷洞穿不下百次。難道說,她一直都在留意我,甚至已經猜到我想要幹什麼?
  「你不能那樣做。」
  「我不能哪樣做?」
  我非常不快地睨視著沙蒂婭,不是為了她的阻撓,事實上,她根本無力阻撓我要做的事。我只是不喜歡被人看穿,上次也是這樣,我還什麼都沒做,她就看出、或者是推測出了我想要採取的行動,這讓我懷疑起自己原來是淺薄的可以被人一眼就看穿的單細胞生物,我最討厭和看不起的那一類型。
  「即使是殺了那不孝子,也不可能改變老人的處境。」
  「我的看法與你相反。」我轉過視線,望著腳下的小村莊,左起第三所木屋就是那老人的兒子的家,不愧是木匠的居所,外形結構比起村中其他的房屋來要美觀結實的多,顯然老人在起建時很下了一番心血。「只有那個不孝子與他的惡婆娘都死了,老人才能安心的、再無後慮的收回自己的家產養老。」
  「我相信,如果知道你的打算,那老人會抱著你的大腿肯求你高擡貴手,寧願自己繼續住草柵,也要讓自己的兒子活下去。」沙蒂婭疲倦地垂下眼睛,嘆息道:「毀滅兩條生命,不會讓你得到任何感謝,只會給你帶來新的罪……」她頓了一頓,沒有把話說完,而是換了一個方向:「況且我們聽得的只能算是一面之辭,不足以支援我們做出裁決。至少,我們該去看看那老人的草棚,再向村裏的人打聽一下,即便是殺人犯也有權為自己辯解。」
  「太麻煩了,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可以為了兩頭人渣浪費。」我直截了當的表示反對,還冷笑了一下:「我對那個老人的想法一點也不在意,你就只當是我不想浪費一次難得的有正當理由進行殺戮的機會吧。」
  說完,我迅速擡起手,一個「定」字剛才沖出口,指尖一震,就見一根秀氣的食指頂在我的指尖上,強大的神力以排山倒海之勢將我的妖力反激回來,沖得我半邊身體發麻。
  大意了,這女人早已經有備在先!
  當我轉過這個念頭時,沙蒂婭毫不鬆懈的連聲吟唱,結合四周的植物與巖石之力再下兩重禁制,將我的雙手雙腳牢牢扣住,然後帶著些許脫力的表情迎上我惱怒的逼視,雙手交疊在胸前,輕輕一鞠躬:「我很抱歉以這樣的手段對待你,不過不如此做的話,恐怕你也不肯留下來聽我的嘮叨……」
  「哼,那麼你以為這樣做了,我就會聽進你的廢話嗎?」見她神態語氣恭謹,我因為自己竟然會被一介女流偷襲得手生出的羞憤之氣消褪不少,於是按下拼著即使傷及自身也要以最快速度掙脫禁制的打算,一邊緩緩運功,一邊冷冷答話。
  「被我這樣子困住,只會讓你更加不願意采納我的意見。」沙蒂婭的表情與語氣明明白白的表示出「我非常明白你的心情」的訊息,讓我撇了撇嘴。「可是,如果讓你沖下去,那整件事情就連萬分之一的轉機都沒有了。」
  「我不知道原來你還有賭徒的特質啊。也難怪……」我正想用她的低賤出身嘲笑她一番,但看著她誠懇的表情,不禁覺得說那種話實在讓自己掉價,於是話到嘴邊就變了調:「萬分之一的機會確實比沒機會要強,不過看你的樣子,你對準備用來說服我的說詞卻是有著一萬分的自信呢。雖然我不準備接受你的說服,但你成功的讓我感覺到好奇了,所以你要是不怕浪費口水的話,不妨說來聽聽。」
  「純粹只是我的個人意見,如果要解悶的話,整人要比殺人有趣多了。」當沙蒂婭悠然說出上面這一番話時,又一次露出了那種兩眼放光的狡黠笑容,讓我的好奇心不受控制的大肆膨脹起來。
  「這、這可真是個大騙局啊!」聽完了沙蒂婭的提案,我抒發了自己的感想:「對那個老爹不孝的只有他的兒子不是嗎?你卻想要把全村的人都一起卷進來,這樣也能算是公正光明的處罰嗎?」
  沙蒂婭的視線先掃過山丘下猶如世外桃源般靜謐的村莊,然後才答道:「作為一個共同生活的社群,那些村人們坐視身為兒子之人虐待父親——當然,這一點還有待查實——卻無人向受虐者伸予援手或給予施虐者適當的制裁,這才是真正的罪惡。」
  女神官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注視著她側臉的我卻從其面頰肌肉的輕微顫動與眼神的尖銳餘光中窺知了她的激動與憤怒。聯想起她曾經透露過的幼時遭遇,我有些明白了,她並不只是想讓我饒過那個不孝子的性命,也不只是想在不流血的情況下和平解決事件,她是在——遷怒。
  當我想通這一層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什麼啊,把話說得這麼光冕堂皇,結果還不是和我一樣計劃著遷怒於人的勾當,甚至規模更大。我正想揭穿她的私心,狠狠地嘲笑她一番,心裏卻打了個突,溜出口的竟是一句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評語。
  「你和我,真是有夠相像了。」
  沙蒂婭嬌軀一震,回過頭來看著我,而我則被自己說的話嚇了一跳,閃過她投來的視線,想要為自己的失言掰一個解釋,然而話到嘴邊,卻有一股強烈的意志束縛著我,不讓我的口吐出違心的辯解。
  首先做出遷怒他人行徑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嘲笑踏著我腳印前進的人了?
  一念及此,我什麼指責嘲笑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反而開始代替她說服起自己起來——既然我可以因為羞於面對現實中的自己而殺人,那麼她當然也能夠以幼年時受到的傷害為理由遷怒,何況她也只在計劃著捉弄一下那些旁觀者,這樣的懲罰不會像暴力那樣傷害肉體,卻容易觸及靈魂,說不定還真能讓一部份人醒悟改過。
  在心底為自己找好臺階之後,我清了清喉嚨,掛上一副興沖沖的面具,向還在打量我表情的沙蒂婭道:「好吧,你成功了。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聽我這樣一說,雖然沙蒂婭的眼中依然閃爍著疑惑的光芒,顯然對我剛才那句「相像」的評語疑竇未減,但她很明智的不在這上面糾纏,不過也沒有同意我馬上開始整人大計的提議。
  「不,我們還需要查證一下那老人的控訴是否真實。」
  走出老人口中的草棚,我和沙蒂婭對望一眼。
  「這是草棚?」我哼了一聲。「雖然小了點,可怎麼看也是木屋,雖然樹皮沒剝,但有灰泥糊縫,窗上有可以掛草簾的排釘,室內有火盆有壁爐,冬天會冷到哪里去?」
  「鍋碗瓢盆、桌椅床被等生活設施也一樣不差,麵粉也還有大半桶,還有相當多的新鮮山果與幹肉,甚至還有用水渠把山泉引進屋。」沙蒂婭露出微微苦笑的表情:「幸好我們來看了,這樣的生活條件,既使是三口之家也可以過得很舒適了,我也不明白那老人究竟在不滿些什麼。」
  我敲敲額角,回憶著從老人腦中抽取的資料,漫聲應道:「那老頭的不滿可是真多,什麼口渴了沒人倒水,腰疼了沒人捏,腳冷了沒人暖,想抱怨沒人聽……切,都是一些雞皮蒜毛的小小不便累積起來的怨念,認真歸納起來就是一句話,這老小子對兒子不跟自己一起住,身邊沒個人侍候著感到不滿。真無聊,他是想把兒子捆在自己的褲腰帶上嗎?父母難道都是這樣的人嗎,只要子女不圍著他轉就覺得不孝?那子女的人生要怎麼算?難道只是他們人生的附屬品和可以任意使用的私人財產麼?」
  沙蒂婭的瞳孔微微一縮,我也悚然住口。搞什麼,我這都是在抱怨些什麼啊?無父無母的妖魔怎麼會有對家長的不滿,這可真是要命的破綻。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看著沙蒂婭,垂在腿邊的五指卻已經開始繃緊,指尖上凝聚起了點點妖力,只要沙蒂婭的表情或說話透出任何對我身份起疑的徵兆,不堪刺激的我一定會挖出她的心髒。然而女神官面上雖有透出好奇和疑惑,但她所考慮的方向卻與我的擔憂全然不同。
  「不滿兒子不跟自己一起住?那他的兒子為什麼不願意跟他一起住?」
  沙蒂婭的問題讓我松了一口氣,卻又有點吃不準是不是因為她查覺到我心生殺機,所以才刻意的回避了。我一邊繼續緊盯著她的臉蛋,一邊向老人的記憶深處搜索,好半晌才得到答案:「似乎是因為媳婦的緣故,那老頭子跟她處不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所以做兒子的就把他趕來這裏居住。」
  說到這裏,我皺起眉頭,老人記憶深處盡是針對媳婦而產生的強烈負面情緒,猶如一團濃密的黑雲盤距在他腦海中,完全扭曲了與他媳婦相關的資料,根本不足以作為參考。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我願意相信那老人對媳婦的指責,那我首先就必須相信,他兒子娶的女人是個長得像地精與毒蛇的混合體一樣的醜惡怪物!真是的,世上就是有這種蠢人,一點都不考慮這樣子無限制的醜化對手的行為會不會反射出自己的癡愚和貶低自己親友的智商!
  我不敢恭維的甩甩手,把感應到的那些黑暗情緒趕出腦海,大步流星的走開。剛走了兩三步,脖子一緊,險些窒息,就聽見沙蒂婭不快的聲音。
  「你走反了,村子在那邊。」
  「我已經沒興趣了。」我無奈的轉過身,用力抽動被她踩在腳下的披風。「清官難斷家務事!如果這只是單純的子不孝事件,既可以照我的意見快刀斬亂麻,也可以用你的方案乘機來個大規模機會教育,可是現在……」搖搖頭,我嘆息著接下去:「我們都還沒有和另一當事人直接接觸,就已經生出這許多支節,而且從中也看不出誰錯的更多些,該受譴責的是那一方,而我只覺得老子兒子都有不對,可也都有占理的地方,還有那個媳婦恐怕也是一樣,這種情況就叫做泥潭。現在我既然已經知道前面有個大泥潭,邁進去只會沾得一身腥臭,卻不會得到任何好處,那我為何還要故意踩進去?」
  「你真坦白。」沙蒂婭挑挑眉,出其不意的松了腳,讓正在用力拉扯披風的我險些失去平衡。就在我努力掌握重心時,一隻素手伸到我胸前,然後,輕輕一推。我當場就跌了個仰面朝天,披風蓋臉,堅石戳背,我難受的只想吐血,可是一張嘴……
  啊——嗝——!!
  蓋在臉上的披風一角被揭開了,惡德女神官毫無悔意的笑臉伸到我眼前,憐惜的說道:「很痛是不是,那你現在可以好好的休息,也沒有人可以指責你偷懶或做事不負責任了,因為你受傷了,所以不得不把剩下的事都交給大姐姐我了!」
  「你——嗝——這個惡——嗝嗝——」我很想破口大罵,但伴隨著強烈的打嗝的叫罵實在是兇惡不起來,只得以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撫胸目送沙蒂婭飄然離去,同時用心記下她臨去時在我臉上丟下的兩記輕輕拍打。
  居然敢用這種教訓小孩子的方式打我巴掌,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地上,我一邊用力的撫順哽在胸口的氣息,一邊很認真的發著惡誓。
  整個事件在沙蒂婭聯合其他人,導演出一場代號「神罰的烈焰」的好戲之後,得到了(暫時的)解決,信仰樸素堅定最受不起鬼神驚嚇的村人們一起上陣,「勸服」那位快嚇到尿褲子的兒子接回了老人。在目睹老人被迎進家門之後,沙蒂婭等人悄悄地退出了村子,重新踏上了旅程。雖然我對沙蒂婭竭力促成父子孫三世同堂這種心理很是不以為然,不過在看到她喜悅、欣慰,彷彿得到莫大補償一樣的表情後,我將自己的意見吞回到肚子裏。
  (真是的,因為自己沒能享受到父母愛護和家庭溫暖,就在這種事上拼命找回心理補償。)
  躺在車頂上,我向離得越來越遠的村子方向看去,對那個迫於壓力,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回可怕老爹的兒子頗有幾分同情。
  我可以理解,他寧願背負惡名也想得到的東西,不過是一個可以自由行動的空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6:33

第八章 影之盜賊

  「馬兒啊,快快跑起來吧
  美麗的天使亞比葛爾
  正在山下等待著我
  天使纖細的頸項上
  懸掛著晶瑩的珍珠
  映照出雲裳的麗影
  此刻,翠色的裙擺
  掀起了蒼藍的微風……」
  「夠了,夠了。你在哭喪啊!」我不勝其擾的從車頂上坐起身,口氣惡劣地打斷車夫雷伊爾的歌吟。被我打斷歌興,雷伊爾也只是摸了摸胳腮鬍子,甚至還擡沖我笑了笑,真是有夠賤的。我鄙夷地閉起眼睛,開始回憶方才的夢境。
  那是一個惡夢。
  雖然只有短暫地睜開過眼睛,我卻已經不記得夢中的情景,只有一片紊亂的情緒糾結在心頭,有渴望、有欣賞、有情欲、有歡悅、有滿足後的寧馨,然後,是極度的不安與寒冷,彷彿自己置身於冰窖,絕望的情緒像水銀一樣在血管中流動、堆積。最後,有著一頭蒼炎般青發的復仇女神召喚來一道驚雷,劈開了我的頭顱、炙燒著我的血肉、溶化了我的骨骼,將我卷進毀滅的高熱……
  實在是太狂亂了。我重新睜開眼,摸索著汗濕的衣衫,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在微不可查的顫抖。握起手掌,我轉動視線向山下望去,在看過之後,我不得不承認雷伊爾歌喉雖然糟糕,但那幾句歌詞對景色的形容還是非常貼切,唯一需要補充的一點就是,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廣大的平原彷彿一塊蘊藏著生命之力的巨大翡翠,溫暖而慈悲,讓我的眼睛非常舒暢,因為惡夢而繃緊的身體也不自覺的放鬆下來。就在這一片詳和的綠色中,我恍惚憶起了夢中的一組畫面……
  黑暗中浮現出一條玲瓏有致的曲線,淋浴在皎潔清洌的月光下,晶瑩的胴體宛如銀水晶一般清透亮白。我慢慢走上前,握住女子的手,將她拉入懷中,伸出一隻手掌撩起遮擋在那秀美面龐前的三千青絲……
  隨著馬車的一下震動,記憶的播片戛然中止,運氣在最關鍵的時刻舍棄了我,在最後的畫面中,青發女孩的相貌仍然是霧朦朦的一片,讓我不自覺地皺緊眉頭,發出一下無聲的吶喊。
  (你是誰?)
  受到那一下令人沮喪的打擾,雖然景色依舊美麗,我卻已經無心再看。為了能在天黑透之前進城,雷伊爾一路上快馬加鞭,好不容易把太陽追落到身後時,才發現自己一行人已經落入包圍了。
  盤腿端坐在車頂,我打量著藏身在樹蔭下的攔路者。一匹披著漂亮馬衣的高頭大馬上馱著一個全副甲胄的騎士,披一件綴有銀色獅鷲紋的白色布斗篷,戴一頂鋼盔,面具後露出一雙冷酷的灰色眼睛。
  這不是蓋亞的騎士嗎?他們居然就已經展開戰線,把占領區擴大到進入卡奧斯王國西方領地的關口都市了?莫妮卡這小妮子還真是賣力啊!不過也未免太賣力了點,突然在距離前線還很遠的地方和蓋亞騎士碰個正著——尤其還是在我野餐吃到膩,正熱切期待著一桌精美大餐的時候——實在不怎麼令人愉快。
  「我叫奧弗萊茲•塔比奧拉。」騎士的聲音和他的眼神一樣冰冷。「蓋亞帝國近衛騎士團銀之聯隊隊長特雷紮大人將亞比葛爾市四郊治安的責任委託給我。旅人們,如果你們不是這些盜賊的同伴,現在立刻下車解除武裝,我會派出士兵護送你們進入市區,接下來你們只要在市政府等待就可以取回自己的馬車與武器行裝。」
  「在我從一數到十這段時間內,你們如果還不下車,我就會將爾等視同盜賊。」奧弗萊茲•塔比奧拉刻意頓了頓,讓我們能夠聽清山道兩旁響起的拉弓聲,才冷酷的宣佈:「格殺勿論!」
  在奧弗萊茲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地形,這裏是出山所必經的小山谷最狹窄的部分,我們的馬車停在這裏,想同時打開兩邊的門都不可能。而且,現在雖然只有一名騎士攔路,但向他身後望去,只能看見一大片濃密的樹叢,落日的餘暉滲入其中,不時瞥見寒光一閃,失去了蹤影,卻又隨即浮現,讓你摸不清裏面藏了多少人馬。其次,這山谷雖然不高,但也不是普通高手可以一躍而上的高度,一旦上面有弓箭指著你,不想變刺蝟的話,大多數人就只有依照對方所言乖乖繳械。不過,我可不屬於那大多數人,甚至根本就不是人類啊!
  不過,他一口一個的盜賊是怎麼回事?
  我再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四周,這才注意到,除了正前方以外,馬車的左右及後方的巖壁上貼掛著好些個人,這些人巧妙的利用巖石的陰影、蝕洞隱藏起身形,使自己不致於暴露在軍隊的矛尖箭鏃之前。
  真是了不起的匿息與偽裝功夫啊!我從內心發出了贊嘆,這樣近的距離,居然還要別人的再三提醒,我才注意到他們的存在,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二十七個人瞞過了我的耳目,他們絕對不是普通的盜賊!這種高明的匿息潛形術,讓我想起了數天前在吉布森嶺遭遇的女妖精與龍族,他們與她們之間或許有著某種淵源。
  我小小的好奇心在胸間蠕動著,要不要向他們打聽一下呢?不過就這樣開口向他們提問的話,一定得不到回答吧!那也就是說,得先向他們施點恩惠羅!
  嘴角噙起一絲冷笑,我正待把那個在認真數數的灰眼睛騎士斬殺掉時,馬車裏卻傳來冬妮婭的聲音:「在我們交出武器之前,有一個問題希望您能夠秉守騎士的誠實信條給予答案——在我們之前,可曾有一隊帶著妖精與矮人的冒險者通過?」
  我正在驚訝冬妮婭為什麼會提出和我一樣的問題,那個冷靜而傲慢的騎士卻突然停止了數數,眼神變得更加冰冷銳利。而我,則從四周那些靜如磐石的盜賊們身上感到了一陣氣息的騷動。這些人,果然與她們相識!不過,似乎不只有我查覺到盜賊們的異常,對面的奧弗萊茲騎士眼中寒光暴綻,猛地舉起了右手。
  你去死!
  我早已扣好的氣彈破空射出,那奧弗萊茲的反應倒是不慢,我手指方動,他便已舉盾抵擋,右手同時重重揮下,剎那間百來枝狼牙箭從前方的樹林與山崖上傾頭瀉落!
  180支箭!三組五波連射!每波36支!
  我長身而起,大袖揮灑,好整以暇的將這180支屬烏龜的鳥箭一一接住,躍上半空,照準守在兩邊谷頂與樹叢中的弓箭手,一人五箭,將這180箭一枝不漏的物歸原主,飄然落回原位,沖著被我高壓指彈擊飛的奧弗萊茲騎士晃了晃食指,咂嘴一笑,把他氣得眼也紅了。
  不過氣歸氣,那個叫奧弗萊茲的傢夥卻顯然不是個莽撞之人,他爬起身來看了一眼左手被打得四分五裂,只剩一根握柄和皮帶的精鋼戰盾,用蓋亞語大吼了幾句,吩咐部下張弩,然後走上前來,拔出寶劍,將它用力插入地下。
  「雖然不知閣下的來歷,但看您的身手,想來也是一位著名的武者。依照我蓋亞帝國的傳統,閣下在戰場上將我擊敗,我便是您的俘虜,生死任憑處置。但是我請求您讓我的部下帶著他們兄弟的遺體離開。」
  「一邊請降一邊吩咐士兵張弩?你可真是一個偽君子。」我用蓋亞語回應道。
  「作為一個騎士,我有責任在自己的任務已經失敗的時候,讓盡可能多的士兵回到他們的親人身邊。」奧弗萊茲毫無愧色的說道。「您很強大,所以我不得不做一些準備。事實上,見識過閣下的身手之後,我並指望區區幾張雷神弩能阻擋您的決定,它們所要阻擋的,是其他的危險。」
  說著,奧弗萊茲掃視過馬車與四周的巖壁,而我則險些為他不卑不亢的回答鼓起掌來,原本因為這麼簡單就搞定局面而生出的煩悶與不快一掃而空。
  「你還說的真是含蘊,區區幾張雷神弩?」我微笑道:「如果我估計得不錯,只需要有兩枝雷神弩同時發射,就可以將這條小小的山谷攔腰斬斷了。雖然我對它們是否能成功發射表示懷疑,不過你的勇氣與判斷力讓我很是欣賞,所以只要你誠實地回答我同伴的問題,就可以帶著你的部下離開。」
  奧弗萊茲銀灰色的瞳孔中掠過猶豫與掙紮,好一會兒都沒有發出聲音,讓我決定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考慮到其他人的承受力,我沒有再出手傷人,只是使出隔空取物的手段,從樹林中攝出一付雷神弩來把玩。
  奧弗萊茲的身體一震,啞著嗓子回答了冬妮婭的問題。
  「在前天傍晚,確實有矮人與妖精結伴通過此地的檢查卡進入亞比葛爾市,入城之後迅速失去行蹤。」
  「很簡單的問題嘛,為什麼老兄你還想上那麼半天才答得出來?」我搖晃著雷神弩,手有意無意地在扳機上滑動,弩頭也沖著樹林晃來蕩去,每點向一個位置,林中就會發出輕微的騷響。奧弗萊茲額頭見汗,但還是反問我:「您剛才答應我只要回答了那位女士的問題,就可以帶著部下離開了。」
  「啊,我的承諾當然是有效的,現在你可以隨時帶他們離開。」我把離開兩個字咬得重了些,雷神弩也不再搖晃了,弩頭斜斜的指著山壁。「不過請小心,雖然這裏是山腳了,不過還有好一段路不太好走,諸位又穿著盔甲帶著武器,萬一發生山崩或滑坡的話可就很危險了。」
  望瞭望我手中的雷神弩和面上的邪氣笑容,奧弗萊茲咬咬牙,開始接著回答我的問題,直到我把情況問得差不多了,而他的忍耐和讓步也消磨到底限時,我才一揚手把雷神弩拋還給他。
  「恕不遠送。」
  當我這樣毫無誠意的笑著說過後,那傢夥居然還謹守著騎士禮節向我敬了個禮,正要轉身離去,又像想起什麼一樣回頭看著我。
  「請恕我疏忽,一直忘記請教我究竟是敗在那位勇士的手下。」
  「他叫紫荊。」冬妮婭搶著幫我報出名號,還像怕對方弄不清、記不牢一樣,一手指著沙蒂婭的眼睛,再一指路邊的荊棘叢,大聲強調:「就是有著和這位姊姊瞳孔一樣美麗顏色的荊棘的意思。而這位姊姊的名字雖然是叫沙蒂婭(陰影),但她其實是光明女神荷茜露斯的祭司喔,有著非常強大的神力!」
  我和沙蒂婭無言地注視著她,名字報得這麼詳細,她以為這是在登記戶籍嗎?旁邊的小山果也來湊熱鬧,指著冬妮婭嚷嚷:「而這位向你提出第一個問題的高貴女仕,她的全名是冬妮婭•格林•基裏揚諾夫,她還是……」
  咕咚!我揚手一個爆粟敲在他頭上,打斷了他的宣傳廣告,擡眼向已經擠了一額頭豎條皺紋的奧弗萊茲騎士使了個「你請便」的眼神,對方明顯的松了口氣,連點頭禮也不回了,帶著部下匆匆離開,或者說逃走更貼切。
  「還是你個頭啊!」等到蓋亞人走遠了,我又揚手作勢欲賞給冬妮婭一記爆粟。「現在我們還是蓋亞占領軍通緝榜上的紅字通緝犯,見人四十銅子,見屍四十萬金!並且可以保證我們的榜上大名不會出現錯字,你們可滿意了吧!」
  「人、人家沒想到那麼多嘛。」冬妮婭抱著腦袋跳到沙蒂婭背後,沖我小小地吐了一下舌頭。「你第一次正式出手就鎮得一整支軍隊還有他們的將軍不敢動彈,看得人家熱血沸騰,可是他們又已經投了降,我沒得好打,如果再不讓我用力的叫幾聲,可真是憋得死人了!」
  我以手加額,對天翻了個白眼,再低下頭來想教訓她幾句,卻見盜賊們走了過來。
  「感謝你們的幫助,我的名字叫埃亞•布魯姆。」為首的盜賊向我們團團一揖,非常客氣的問道:「諸位的目的地是亞比葛爾市嗎?」
  我一邊不置可否的用鼻音應了一聲,一邊打量著眼前的男子。他的身高與我相差彷彿,而我現在的身高約有184CM,不過與他的壯碩身軀一比,我就顯得非常清秀。至於長相只能稱之為端正,除去那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沒有什麼可以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就連衣著也是普普通通,腳上套的草鞋也是破爛不堪,頭上包著的那方麻布看起來是他全身最完整的一樣行頭,不過如果取下來撣一撣的話,說不定會掉下兩三公斤灰土。可就是這個看起來一副潦倒的中年莊稼漢模樣的男子,剛才把自己的寵大厚實的身軀毫不勉強地嵌在一條僅半肘寬的巖縫內,我即使眼睜睜的看著他,仍然感覺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真是一塊完美的人形巖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6:52

第二回_______第一章 語驚四座

  就在我仔細端詳這個自稱埃亞.布魯姆的男子時,他也同時打量著我,當然他的態度並沒有我這樣直接囂張,而是乘著說話的情緒有所動作,讓視線快速、溫和地遊遍我全身。
  「如果你們的目的只是打算在亞比葛爾市休息和補充給養的話,那麼我建議還是放棄的好。就算你們沒有和蓋亞軍的治安巡邏隊發生任何沖突,也應該可以從那名蓋亞騎士的口中瞭解到,亞比葛爾市在被他們占領之後,並不是很安寧,諸位在此時進入,很容易就會被捲入各種危險的事件中。」
  「當然我可以理解諸位身手不凡,我所說的危險並不足以對各位構成嚴重的傷害,但我看你們心事重重,這趟旅程似乎是背負著某種重大的使命,實在沒有必要輕涉險境而讓行程受阻。我們中間有兩位兄弟對這一帶的地理環境非常熟悉,如果你們想要繞路而行的話,他們會是很有用的向導。」
  「呃,如果要完全避開這一區蓋亞軍的眼線繞道而行至下一個城市的話,大約需要多花上四天的時間吧。喔,你們不能接受這樣的浪費?」
  布魯姆露出了苦惱的神色,他抓了抓下巴,又問道:「那你們的最終目的地是……啊,問這個也沒有意義,要是奇勒那老頑固在這裏就好了。」
  最後的嘟嚷落在了冬妮婭耳中,她當場就跳了起來,一拍巴掌。
  「好險,聽你們左一句,右一句的,害得我差一點就把這件大事給忘記了!」她握起拳頭,瞪著布魯姆,一連串的追問道:「你說的老頑固奇勒,是不是一個全身掛著各種零碎,活像一個會走路的廢鐵罐的矮人?他是你們的同伴?你們現在是要去亞比葛爾市和他會合?」
  布魯姆帶著奇怪的表情點點頭,冬妮婭馬上激動起來,指著他大叫道:「那麼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們是不會繞路的,不過我也不會勉強逼你帶我去見他,你只要代我傳告他,冬妮婭.格林.基裏揚諾夫……」小拳頭在胸口重重一捶,又轉回去指著布魯姆。「……也是就是本小姐我一定會進去亞比葛爾市找他,然後再他的身上砍上一、二、三、四……總共是八刀!而他,如果還稱得上是個帶把的矮人,就乖乖的在那裏等著我!」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冬妮婭突如其來的怒火驚呆了,包括我一開始也是莫名其妙,直到聽見那丫頭說要在奇勒身上砍上八刀,我才恍然,那個數字不正是奇勒用飛斧砍傷我的數目嗎?那丫頭原來一直在對這件事梗梗於懷,難怪先前突然向蓋亞人問那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不過,她是怎麼肯定矮人是往和我們一樣的方向前進呢?
  「奇勒大師他曾經冒犯到冬妮婭女士您嗎?那麼不知道這中間有沒有我可以代替他向您謝罪的餘地呢?」不愧是見慣驚變的盜賊頭目,布魯姆在略一忡怔之後馬上回復了正常,而且語氣還和剛才一樣溫和,甚至更有禮貌,這樣的風度與用詞,顯得他不像是出身草莽的盜賊,而是教養良好的貴族紳士。
  冬妮婭的火氣顯然也在他的禮待下有所減弱,聲音也低了下來:「他沒有冒犯到我,相反我還欠他一箭。不過,那一箭也已經由他與你們的同伴,一個叫艾莉諾的妖精替他找回了。所以現在,該輪到我為我最好的朋友紫荊……」她的手指沖我一點,再度提高音量道:「……替他找回矮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傷害了!」
  布魯姆和他的部下一起向我看來,表情顯得無比驚訝與不敢相信,他們都在剛才見識過我的身手,作為同伴想必也很瞭解奇勒的本事,在鮮明的對比下,要讓他們相信矮人可以傷害到我實在是一件高難度的作業。不過要是讓他們相信了的話,那我的面子又要往哪里擺?
  想到這裏,我露出了苦笑,對於冬妮婭這樣大聲宣揚我的不光彩記錄,著實有些生氣。但是漸漸的,心口升起的一股溫馨的感動壓倒了所有的不快,靜靜地而充實地滋潤著我的精神大地。
  距離上一次浸潤在這種令人感動的溫暖中,己經過了多久了呢?而曾經給予過我感動的那些同伴——繆倫、瑞安、青冥、芬、加裏波第……還有淩舞……
  一想到那個名字,我的心中又是一酸,還有我的頭……真是不明白,心酸還有道理,可什麼每次想到她的時候,我的頭會痛得像被一整隊穿著鋼頭靴矮人中踢過一樣呢?
  因為頭疼的說不出來話,耳朵也在嗡嗡作響,所以我只有一手按著太陽穴,眼睜睜地看著冬妮婭繼續橫眉豎眼的聲討矮人的同伴。最後還是沙蒂婭站出來阻止了她繼續挑戰對方的忍耐極限,當女神官發光的手掌落在冬妮婭的肩膀上,並用奇特的語氣叫出她的名字後,氣勢洶洶的野丫頭馬上閉緊嘴,向後退開,把發言權交給了沙蒂婭。
  接過發言權的沙蒂婭,以長輩的身份為冬妮婭的莽撞與失禮向布魯姆表示了歉意,溫和而誠懇的語氣與技巧性的解釋,僅只寥寥數語就讓臉皮已經發僵的盜賊頭目表情重新緩和下來,而他身後的那些部下,在聽過沙蒂婭的道歉後,也是頻頻點頭,對自己首領身為一位成熟男性的穩健敦重與包容大度非常佩服,之後當沙蒂婭隱約暗示冬妮婭從小失去父母,不曾感受過親情關愛教養時,他們面上不約而同的流露出同情,用更加有力的點頭表示能夠理解女孩因為欠乏親情而變得極度重視友情的心理,最後所有人不但原諒了這位可憐女孩維護友情的過激表現,包括布魯姆在內的大多數人甚至為冬妮婭的勇氣與真誠(?)鼓起掌來。而我則抹了一把臉,本意是想掩飾面上的呆滯表情順便揉松僵硬的肌肉,不想卻抹了一把的淚星子。
  OH,統治九天十地的混沌之主啊!這可真是了不起的口才,她以前真的只有幹過盜賊嗎?要是認真追查下去,說不定還可以挖出詐騙的前科。
  一方手帕伸到我的鼻子下面,我斜眼瞥了瞥手帕的主人冬妮婭,就見她板著一張俏臉,嘴角伴有細微的抽搐,眼捎慍意卻無怒氣,整個一付好氣又好笑的尷尬模樣。
  「想氣還是想笑早一點決定的好,憋久了會內傷。」
  「那你怎麼不大聲笑出來?」我好心提醒冬妮婭,卻吃了她一記白眼。「你以為我那麼沒眼色,看不出沙蒂婭姊姊是在幫我救場做臉子,還卻攛掇我砸場子,安什麼心啊?」
  「唉唷,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冷靜,剛才的生氣簡直像是假的一樣。」我故作驚訝地調侃了她一句,卻見她猛別過頭來緊盯著我的臉,看得我全身一陣不自在,連忙拿起手帕去擦眼睛,忽然耳根子上一陣劇痛。
  「死紫荊,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啊?」冬妮婭用力把我的耳朵拉到她嘴巴跟前,另一隻手的食指老實不客氣的在我心口上猛戳:「你是不是以為我剛才都是在裝模作樣,其實並不是真心想為你討還公道?混蛋、呆子、傻瓜子,認識都已經好幾個月來,我是不是真的在生氣,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真心話,你這只耳朵不會聽得嗎?告訴你,你要是敢繼續亂想下去,我馬上就和.你.絕.交!聽見沒有!」
  伴隨著最後一聲低吼,她鉗著我耳朵的手指重重一扭,痛得我險些慘叫起來,可是內心裏卻是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忍不住的泛出絲絲喜悅。
  「聽得出來,我怎麼會聽不出來冬妮婭你是不是在演戲呢?就像你說的,認識這麼些日子了,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真格上臺演戲時的弊腳表現,哪個人不知道你假意生氣時先哼哼的習慣……」
  「哼哼,你說什麼?」
  「啊唷唷,輕點輕點,耳朵都要掉下來了。」我連聲求饒,這丫頭真生氣也好,假生氣也好,出手卻都是一樣的沒輕沒重。
  「哼哼,那你告訴我,你倒底是怎麼看出我是在真的生氣,而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或是用暴力掩飾心虛?」
  拜託,這個問題太沒道理了吧?明明是你剛才告訴我,而得你提醒,我終於回憶起來你的弊腳演技和假生氣時的習慣,明白了你是真的很重視我這個朋友,確實是在真心誠意的為我討還公道。
  不過要是我敢像上面那樣回答的話,那我才真是笨死了!這種情勢下,當然要用唬爛或煽情一點的臺詞。
  「那是因為你的臉啊,冬妮婭。」
  「我的臉?」
  冬妮婭輕輕歪過頭,小小地挑了挑眉梢。唔,這個動作真是很可愛,即使是變成了婦人,這丫頭的天真活力(或者該說是野蠻本性?)仍然是絲毫未減,原本尖削的下巴雖然圓潤了幾分,卻顯得更加可愛。如果要用花朵來形容的話,現在的冬妮婭就像是一朵正在野地悄悄綻放的,掛著露珠的山百合。
  可惜。我在心底暗嘆一聲,如果不是一時大意被她公公大人拿話套牢,我恐怕真的很難控制自己采花汲露的沖動。當然,即便我真的順從了自己的欲望,這世上也沒人可以拿我怎麼樣,但是不能否認的,不想讓自己失信於昔日同伴的感情以絕對優勢壓倒了一時高漲的肉欲。
  「喂,話才開頭怎麼不吭聲了?我的臉怎麼了?」
  「哎唷,你的臉、你的臉……啊,因為當時我從你的臉上看到了和平常不一樣的激情那是混合了榮譽與使命感的正義之怒而從你炯亮的雙眼中射出的更勝過超行星火焰的光芒溶化了漂蕩在我心湖上因為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凝結的寒冷冰塊這就是友情的力量與芳香嗎我好像置身於綻放著溫暖香氣的春日的陽光之下……喔原來友情是這樣美好的事物我會永遠的歌頌友情無論是在人間天堂或者是地獄……」
  我一邊胡言亂語,一邊自嘲。想當年我以紫荊妖帝之身君臨天下時,凡是膽敢在我聽力範圍之內表演這種文藝腔十足的肉麻臺詞的馬屁傢夥,全部都被我一掌一個,打得骨裂肉碎,魂飛魄散。萬想不到事隔多年,自己也會拾起平生所厭所棄,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露上這麼一手,真是世事無常,風水有輪轉!現在只有希望沒其他人聽到啦……
  不過美好的願望總是難以實現,當冬妮婭終於滿意的放開我耳朵後,我擡頭一望,山果那臭小子已經在地上笑到打跌,那頭熊法師面上橫肉也是一抽一抽的動個不停,車夫雷伊爾則咧著一張大嘴向冬妮婭猛晃大拇指,至於對面的盜賊們……奇怪了,他們怎麼沒有笑?幹他們那行的耳朵都不會太差,為什麼他們只是一臉的好奇,卻沒有一個人露出好笑的表情呢?
  我正在奇怪間,一隻肥厚多肉的手掌伸到我面前,掌心上擱著一塊小小的,呈金字塔形的青色琉璃——結界石!
  原來如此,我感激的望了那還在表演面部抽筋的熊法師一眼,同時暗罵自己糊塗,怎麼會沒想到先放一個隔音結界,居然還要假他之手來保存自己的顏面。這下子欠了對方一個人情,恐怕又會被挖走一兩樣魔法秘寶了,想想真是有點心痛……不過欠著人情不還的話,我也很難保持心態的平衡,對繼續遊戲很不利。
  呀,說起遊戲,莫妮卡那方的發展好像很順利的樣子,相對的我這邊卻一直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如果我繼續不緊不慢的玩下去,任由差距拉大,以後就算拍馬也難趕,或者就算趕上了,自己也已經累倒了。根據規則,我不能做出超過妖魔貴族能力的事,而且現階段還不能調遣妖僕……嘖,雖說是為了遊戲的平衡性考慮,我的犧牲也未免太大了點。
  我甩甩頭,不可更改的事實再多想也沒意義。現在我該考慮的,是不是應該馬上起步追趕呢?
  我掃了一眼對面的亞比葛爾市,黃昏時分的最後一抹殘光印染在它身上,彷彿披著金色沙麗的少婦一般,一眼看過去是那樣的絢麗,可是所有的重要部分偏又藏在朦朧的夜色中,讓人睹之不清,百般暇想。
  唔,這裏看起來也是個不錯的起點。雖然小了點,但怎麼說也是通往西部領地的關口都市,常住和流動人口加起來超過五十萬人,絕不缺乏熱衷傳播活動的兩條腿道具。
  拿定主意之後,我轉過頭來聽沙蒂婭與對方的交涉,雙方就盡快的和平解決我與矮人之間沖突一事並無異議,現在正在討論如何進入市內的問題。按照布魯姆的說法,之前他們已經有三批團員進入了市內,當輪到他們這一隊按計劃準備通過關卡的時候,那叫奧弗萊茲的騎士突然帶領大批人馬趕到,下令逮捕他們,從而在狹谷內形成了對峙。
  聽到這裏,不算笨的人都猜到是先遣人員出了岔子,所以他們也急著派人入城一探究竟,而沙蒂婭則表示願意他們一臂之力,當然,他們必須把我們這一行人也帶進城去。現在分歧出來了,沙蒂婭希望盜賊能把我們全體帶進城,而布魯姆出於隱秘與安全等方面的考慮,只願意攜同兩名當事人,也就是我和冬妮婭入城。兩人現在正就我方入城人數進行談判,而照我的觀察,沙蒂婭她根本也知道要對方攜己方全體人員入城的方案並不實際,之所以提出來,不過是為了之後的讓步做準備,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讓盜賊同意再多攜一人,也就是她進去。對方顯然也瞭解她的打算,看布魯姆的神情談吐,他對帶上沙蒂婭其實並無異議,之所以還在堅持兩個名額的方案,固是為了安全考慮,另一個重大的理由,是他想把那名顯然是個麻煩的當事人——冬妮婭給涮下去。
  不過呢,這種種算盤和爭執在已經有心大鬧一場的我看來,除了可供娛樂之外就什麼意義也沒有了。帶著有點不忍的心態,我打斷了他們的談判。
  「何必兩個三個算得這麼小家子氣,所有人都一起進去吧。」我笑吟吟地丟下一顆炸彈。「跟著我,小心別走丟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7:14

第二回_______第二章 天使折翼

  蓋亞人的噩夢隨著黑夜降臨了。
  隨著結凍的城門在我的第二句咒語下炸成千萬片的碎片,上千支利箭從城頭上呼嘯而下,如同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遮蔽了魔晃燈的純凈光輝,也扼斷了遠遠墜在我身後的盜賊們的歡呼聲,而我卻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就是要這樣才行!
  在迎著滿天箭雨的瞬間,我內心湧起的是對自己成功導演了自己最喜愛的偉大法師其人生中所經歷的經典一幕的驕傲與激動,輕輕彈動顫抖的手指,所有的箭尖同時爆出火焰,一瞬間,死亡的黑雲變成了絢麗的火浪,向著城頭倒卷而回。
  最後望了一眼已經化作煉獄的城頭,我邁動雙腳,施然通過了城門,凡是膽敢擋路的蓋亞士兵都在我的咒語聲中化作名為「勇氣與忠誠」的冰雕組像。我就這樣一邊清除著正面的障礙,一邊將警報、哀號,以及零星的兵刃撞擊聲拋在身後,筆直地向市中心走去。
  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對我有威脅的抵抗,誠然那些目睹同伴下場卻依然前僕後繼的蓋亞士兵勇氣可嘉,士官的指揮也是有法有度,不是一昧的強攻猛沖,懂得靈活利用地形,小隊與小隊之間的配合也很默契,顯然不僅是受過良好的訓練,實戰經驗也相當豐富,這樣的精兵,如果用之得當,真是能以一當百。換句話說,今晚攻進城來的如果不是我這個非常識性的生命體,縱有十倍兵力也很難順利挺進。
  我不禁泛起了一絲憐惜,想當年紫荊旗下何止百萬之眾,能有這等素質的雄師驍騎也不過寥寥十數萬,我就這樣把他們殺盡了的話,真是太浪費了。
  念及於此,我停下了腳步,手臂揮出,將迎面刺來的一排長槍蕩上半天,強大的風壓更將後面的士兵一舉掃飛,互相之間撞得七葷八素,爬不起身來。
  「客人已經進門這麼久了,主人是不是也該出來露個面了?」我運氣提聲,將自己的嘲諷播傳全城。「一昧放狗攔客,豈不成了人仗狗勢,莫非蓋亞騎士都是深鎖繡閣的大閨女,使得動針線,拿不起劍盾麼?」
  話音方落,前方街道上遙遙傳來一聲清吒,「跳梁小丑也敢妄出狂言,你是不想活了!」馬蹄得得,一呼一吸之後,在我身前布陣的蓋亞士兵背後忽地掠起一條人影,霹靂隆響,大片雪亮的劍氣如閃電般向我掃來。
  精采的一招!我頓時來了精神,彈指化劍,與襲來的劍氣堅牙實齒的硬拼一記,將其生生震碎,再看手指,己有半片指甲不翼而飛,碧血淋漓,痛得我抽了一口涼氣。
  好本事!我那一下彈指化劍,表面看上去一派漫不經心,實則已將一身男爵級妖力發揮到七成,居然還不能幹凈俐落的破盡來劍,就人類來說,這種修為已足以躋身強者之列。
  來敵旋身飄然落地,我擡頭細看,雪白的皮膚,淡藍色雙眸,一頭閃光的金發,這樣的美貌再配上降落時的瀟灑姿態,簡直就和天使一般光芒耀眼,也難怪連冬妮婭都會在我耳邊發出熱烈的贊嘆。
  「好一個罕見的美男子。還有剛才的回轉空翻,他竟然比微民做得還要好看。」
  媽的,小白臉就是佔便宜。我撇撇嘴,很想告訴冬妮婭,他雜耍一樣回轉空翻那麼多圈,全是為了化解我的劍壓所致。不過考慮到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顯得很失風度,也容易破壞氣氛,我只有寒著臉不予置評,冷聲向對手放話:「小白臉,要是你能接得住我三劍,就饒你不死!」
  說完也不管對方會有什麼反應,豎起食指迎頭就是一劍,已然運上了九成妖力。然而那白臉小子手腕擰動,寶劍螺旋翻轉,將所有力量集中於劍尖,覷準我劍氣薄弱之處,將其一舉破去。
  這小白臉,不僅人好看,眼光也好,技巧與力量的協調更是掌握的恰到好處,一個回合下來,居然仍沒讓我探出他的力量底限。當我這樣想著時,因為冬妮婭剛才的贊美而泛起的嫉妒與少許惡感己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佩服與驚訝,還有不斷湧出的興奮。
  「為了剛才那精采的一回合,我願意為自己的狂言向你道歉。」我微微欠首,右手握拳,在左胸輕輕碰了一下。「然後在此奉上我的敬意,我的名字是紫荊。」
  對面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左手握住腰間的劍鞘,右手持劍豎在面前,冷聲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來自蓋亞帝國塔比奧拉領的特雷紮。接劍吧!」
  不意對手一副秀氣斯文的模樣,性子竟然比我還急,可是望著這迎面刺來的一劍,我著實有幾分不真實感,如果說是搶先手的話,這一劍也未免太慢了些吧?先前的速度都到哪里去了?照現在的走勢,劍尖刺到我咽喉之前,我都可以打個盹了。想著想著,我忍不住真張口打起了呵欠,然而嘴剛一張開,我從瞇細的眼睛望出去,朦朧瞥見對手的嘴唇正在以超乎尋常的頻率高速抖動。
  有古怪!我迅速清醒過來,想要反擊,卻發現手腳像被千萬根金繩纏上了一樣動彈不得,隨著特雷紮口唇的一開一合,纏在身上的無形金繩勒纏更形強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不是單純的魔法力量,究竟是什麼怪招數?
  嘗試魔力對消滅失敗,我已經有點頭昏腦漲起來,在劍尖入肉的緊急關頭,我再也顧不了那許多,一身妖力毫無保留的爆發開來。
  玄曇妖力,滔天蔽日!
  下一刻,無光的黑色浪潮席捲了整條街道。一片黑暗中只得我還保有正常的視力,覷準特雷紮被浪頭擊飛的方向,我飛身迫近,半空中劍指連點,羞憤之下已無半分留手,招招旨在致對方於死命。
  可那特雷紮確實是有真材實料的強者,他雖然一時無法脫離玄曇妖氣形成的無邊黑海,可是卻不像以往身陷其中的敵手那樣被氣浪沖激得東倒西歪,攻擊力與防守盡失,在這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混沌氣海中,他居然還能準確地分辨出我的劍氣軌道,揮劍招架全不落空,已經夠令人驚嘆,更有甚者,他還借著格擋我劍氣的反激之力在氣海中滑挪扭錯,避開更多的劍氣,或是讓劍氣擊打在甲胄防護之處,再借身體的扭動將威力卸去,身法之靈巧與時機拿捏之精準令我瞠目。不過也暴露出了他功力深淺,其實僅與男爵級中階妖魔相當,也就是說,他在第一次攻擊時,就已經克盡全力。換而言之,我被他唬了……
  此子若是有著與我相近的功力,今日一戰我必定會飲恨當場。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我的心口不禁一寒。事實上,他剛才就已經擊敗了我,只不過我功力更勝一籌,才能恃強破巧,逆轉戰局……逆轉戰局?我苦笑,雖然這一輪反攻讓特雷紮身上累累見紅,但沒有一條傷口是致命傷,甚至不會對他的戰鬥力有太大的影響。
  不過,我也並非是完全拿他沒轍。開戰至今,在最初的傲慢與現今的羞憤心理推動下,我始終都是蠻沖亂打,沒有拿出任何有章法的東西,而一旦我改以法度嚴謹的劍術出擊,輔以浩瀚如淵的玄曇妖力,我有信心在一招之內就將其活活斬殺。
  可是,就在凝招待發的那一瞬間,我猶豫了。
  風已經停了,特雷紮也不知在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的刺激,在月光的映照下,他淡藍色的眼瞳漾出淺淺的水波,白皙的臉龐因為激烈的運動染上兩片玫瑰色的嫣紅,一張一合的嘴唇則好像在風中抖動的柔軟花瓣……他媽的,我在想什麼呢?我竟然會對一個男人,雖然是個娘娘腔的小白臉,可他終究是個男人啊!我怎麼會想要擁抱一個男人的?而且還差一點就在幻想中吻了他!
  OH,統治天地的混沌之主啊!看來莫妮卡那小妮子對於我維持作為一個正常人的生活有著不可小覷的貢獻,她這一走,我身上居然會出現性取向錯亂這種不名譽的危機……太太太太丟臉了!
  這都是你的錯啦!!
  聽到我發出的這聲把雲層都給沖了個大窟窿的控訴,已經在一座鐘塔上立定身形的特雷紮露出一副「你這個人很莫名其妙喔?」的眼神,讓我更加抓狂不己。
  「男子漢大丈夫什麼不好學,居然學女人亂拋媚眼,真是該死啦死啦的啦!」在色厲辭嚴的指出對方犯下的罪行後,我壓抑著幾乎快要沸騰起來的羞憤心情,吟動劍咒。
  「身與心的共鳴,鑄就無堅不摧的剛劍……」
  「天意銘刻吾心!湮滅敵人的魂靈……」
  幾乎在我開口的同時,特雷紮也吟唱起了咒文,我們兩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但此時此刻,實在不是探究對方為什麼也通曉「劍咒」的時機,只能按下疑心繼續吟唱。
  「……一擊必殺!強甲破點突!」
  「……聖光爆裂破!」
  我起咒較快,而特雷紮的咒文較短,最後雙方在同時完成了吟唱。下一秒鐘,純凈的銀光與沈重的黑氣撕裂了晴朗的夜空,糾纏的劍氣如同兩條惡鬥中的蛟龍,爆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尖銳嘯響,聲傳四野,爭鬥中迸裂的劍芒猶如破碎的鱗片,雨點般四下散落,在地面與房屋上營造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型爆炸。
  說時遲,那時快。劍氣的爭鬥在經過約莫二十秒鐘的僵持之後,開始向一方傾斜,你問是往哪一方傾斜?廢話,以我紫荊妖帝,喔,不對,我現在是貴族,那就是妖爵了!以我紫荊妖爵的深厚功力難道還會輸給一個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小白臉不成?
  勝卷在握下,我開始有心情去觀察對手的表情,本以為會看到一付因為面臨死亡而恐懼扭曲,甚至涕淚交橫的醜怪面孔,沒想到那張小面臉上卻是一片堅毅冷靜,雖然美目中閃動著絕望的神氣,但那只占她眼神泄露的復雜情緒中極少的一部分,更多是一種寸土不讓的堅持、一往無前的勇氣、無怨無悔的覺悟,還有那麼一點發自內心的莫名遺憾。就好像很多年前某一個夜晚,淩舞她凝聚起最後的力量,沖向妖魔將軍之前露出的眼神。
  我的心軟了。而這時,兩股劍氣已經合二為一,毫不留情的向著失敗者湧去,以我現在的能力,倉促間不可能將其盡數分解卸化,如果強行引爆,在這樣近的距離,沖擊波照樣會把毫無抵抗之力的特雷紮撕成碎片。現在只有兩個方法可以救他一命,一個是我回力自傷;另外一個,就是賭博了,賭的是我的技術與他的運氣!
  電光石火間,我的手指如同變魔術般的連換一十七組劍訣,惡龍般的劍氣不自然的抖動了一下身軀,依然準確無誤的擊中了特雷紮,將他削瘦的身體高高拋起。我緊張地注視著那道被劍氣越推越高,彷彿朝著月亮飛去的身影,只見一蓬又一蓬的金色粉塵從他身上剝離,如雪花般漫天飄落,直到不再有雪花落下,那道身影都還保持著完整的人形,我方才松了半口氣。
  至此這場賭博已經成功了一半,高周波劍氣順從了我的指揮,深入徹底地摧毀了特雷紮身上的那付黃金甲胄,剩下就端看正主兒的肉體與精神是不是強韌到可以承擔下餘波的侵蝕,不過即便是硬撐下來了,恐怕也要落個全身癱瘓或變植物人的下場。
  如果真變成上面那種結果,就白費我剛才的一番辛苦了,難得我發一場善心,可不能隨隨便便的浪費掉。正所謂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再伸伸手,發發功,助他渡過這最後一關。憑著這一番功德,再誘之以利,說不定能把他和他那一票精兵拉攏過來,那就完美了。
  心裏打著如意算盤,我看準方位一個閃身移動到他身邊,正待伸手出去,下顎卻掉了下來,眼珠子也差一點迸出眼眶。
  他他她她她,她是個女人!
  藍月的清輝灑在赤裸的嬌軀上,泛起一層均勻的珍珠光澤,兩瓣渾圓的臀肉從我鼻尖上掠過,一股淡淡的、香香的,混雜了幾分汗水和鋼鐵味道的女兒體味撲面而來,刺激的我一哆嗦,猛然驚醒,忙一伸手抓住眼前的腳踝,阻止她身體繼續下墜,可這麼一來,另一條長腿立刻無力的劈開,那一方會令天下男人神魂顛倒的神秘花園就這樣毫無遮掩的暴露在我的視線中。接二連三的視覺刺激令我小腹一熱,忍不住就伸手探去,這時從我抓著的那只腳踝上傳來的一陣短暫卻極端劇烈的痙攣提醒了我,她現在可還沒有擺脫成為植物人的危機啊!
  一瞬間,什麼施恩、招降,還有想入非非的綺念全部不遺而飛,現在充斥我腦海的只有一件事,拼盡全力把這個男裝麗人從殘廢預備隊中拉回來!
  我一手摟著玉人,空出一隻手解下披風,在替她裹上之前,我忍不住又拿目光巡逡一遍懷中的晶瑩玉體,咋舌嘆息不已。可惜這麼一個罕見的美人,肌瑩如玉,卻練得手粗足糙筋肉賁張;膚白欺霜,偏弄得一身上下盡是大大小小的傷痕,尤其一道赤紅的劍痕自左首的鎖骨垂直落下,越過高聳的乳峰,將尖翹的紅豆一分為二,之後蜿蜒至腹部方才消失,看得我腦袋一陣發暈。
  「風很大,我有些冷了。」
  突如其來的女聲嚇得我一哆嗦,險些撒手把人丟下,趕緊摟緊,披風卻乘機溜出了指縫,幸好我反應夠快,連忙一伸腳勾住,可終究是出了一個洋相,作為一個偷窺者還被偷窺對象抓個正著,饒是我妖力精深,也壓不住血氣翻胸越頸,上湧至兩塊臉皮處。
  可是尷尬歸尷尬,事不能不做完,我雙眼高擡,斜垂膀子拾起勾在腳尖上的披風,僵著手鋪到懷中人身上,然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雖然感覺的出來她在看我,可是現在的我楞是低不下頭去,原本準備去摟她腿彎的空手,現在就在一根胡須也無的下巴上抓來抓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抓什麼。
  不過仔細想一想,我現在左手摟著一個光溜溜、喔,現在美人已經不是光溜溜的了,但總還是擻著一個美人,右手抓著無形的胡須,眼睛望著天上的明月,這幕光景落在旁人眼中倒也稱得上風雅呢。如果我再搖頭晃腦的憋出一首五言或七絕,看起來就更雅了。
  想到樂處,我臉上的高燒竟消減了不少,頭腦一清,便想到老這麼抱著人家懸在半空不是個事,先不提高空風大,她又受傷脫力,一襲披風擋不了多少寒氣。我老這麼摟著她不肯下去,倒像是占著便宜不願撒手的無賴了。被當成好色之徒倒也罷了,前科在案,事實不可否認,我也無意否認。好色又怎麼了?人的一生有一半在夜晚中渡過,男人的尊嚴也有一半甚至一大半要靠夜晚的表現來築基,所以天下根本沒有不好色的男人,有的只是好色不起來的軟腳蝦。不過好色也是分品的,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英雄是我之所想,死皮涎臉撒潑強暴的無賴是我之所棄也。
  「我……嗯……天色不早了,咱們趕快下去吧。」我提起勇氣低頭迎上她莫測高深的星眸。
  一根說不上細致的白皙手指斜斜指向下方一幢人影綽綽,燈火通明的大屋,宛如碎冰般的聲音朗朗響起。
  「三樓的市長室是我的房間。」
  「啊,好!我們走。」我一邊忙亂的回答,一邊準備下降,卻見她蹙起了眉頭。
  「你打算就這樣大搖大擺的下去嗎?」
  「咦?」我露出了糊塗的表情,從剛才起我就一直有點被她的冷靜與沈著嚇到,再加上震驚、沖動、緊張、疲倦、害羞等情緒紛飛雜陳,現在我的腦袋簡直亂成了一鍋漿糊,完全騰不出回路來思索她的潛臺詞。
  「你居然還能打敗我。」特雷紮露出了有點惱怒與輕蔑的眼神,挫敗的低喊:「你不是妖魔貴族嗎?那麼應該懂得隱身或穿墻的法術吧!」
  我頓時張口結舌,我並沒有解除擬態,她怎麼能看穿我的真身?
  對於我的疑慮,特雷紮明顯表示出沒有回答的興趣,她疲倦地掃了我一眼,把披風拉的更緊了些,閉上眼睛不再開口,彷彿剛才那短暫的激動已經耗盡了她積蓄的所有體力。
  無聲的穿過橫亙在走廊與市長室之間的墻壁,確認室內空無一人之後,我解除了隱身的效力,卻忘了松開環在特雷紮腰肢上的手臂。結果是悶哼一聲,手臂在一陣抽搐後軟軟垂下。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是真的真的忘記了,絕對不是有心占著便宜不放,她大小姐只要開個口,或者不開口也行,哼哼鼻子、清清喉嚨提醒我費不了多大勁吧?她可好,一言不發,就用硬硬的胳膊肘子在我肋下一戳,然後像個沒事的人一樣走開。
  我氣惱的正準備把她抓回來質問一番,卻不想手剛擡起,她身上的披風就滑落下地,一整片裸背和兩爿白晃晃的豐潤肉團就好像嘆息的墻壁加雅典娜的嘆息一樣把我的手打了回來,連腳都有點站不穩了,嗵嗵嗵連退三步,我才在墻壁的盡責扶持下重新找回重心。
  她、她在幹什麼啊?當著男人的面換衣服!就算知道了我是妖魔,也不至於這麼放心吧?據我所知,妖魔貴族擄掠美少年美少女的案例在任何地方都沒有少過,雖然絕大多數都是被當成收藏品,並沒有受到貴族的侵犯,但人類是不會知道這些的啊!
  依照我對人的瞭解,再回想她一直以來不同尋常的反應,我開始懷疑這位大小姐如果不是神經粗的和萬噸起重機上的鋼纜一樣,就是我施救的太晚,讓她腦子中的某根重要筋絡被震斷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特雷紮已經更衣完畢,在用白布裹緊胸脯後,她套上了一件男式白襯衫,外罩古銅色的皮外衣和皮褲,蹬起一雙相同顏色的短筒皮靴,轉過身來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她現在這付打扮,就和一個年青男子沒什麼兩樣。先前她以女兒身暴露在我眼前的一些缺點,尤其是那兩道天生的對女性來說稍嫌粗重的眉毛,在她換上男裝之後,這對眉毛配上筆挺的鼻梁,一股勃勃英氣煥然而生。
  「特蕾莎。」突然,一個女性化的名字鼓動著不甘與不願的雙翅從男裝麗人唇間飛出。
  「什麼?」被贊嘆與不贊同的心情占據了大腦的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的真名。」特蕾莎用她細長的鳳眼兇狠地盯著我,警告說:「雖然這是你打敗我應得的獎品,但是你絕對不可以用這個名字來稱呼我。」
  我在短暫的錯愕之後,胸中有一股怒氣翻湧上來。
  什麼啊,吃了敗仗還表現的這麼囂張!因為我一直表現的比較溫和,所以才讓她覺得我好欺負嗎?女人真是一種得寸進尺的生物。
  「喔,失敗者可以向勝利者下命令,這可是我和人類打交道以來從未曾有過的經驗呢。」不知道我是吃錯了什麼藥,本來是想給她來一個雷霆震怒,可一看到她的臉,滿腔火氣就只是在胸口打打轉,偏就發作不出來,最後只好做出一個生硬的笑臉,諷刺說:「是我這個妖魔太少見識?還是你這個人沒有常識?」
  「……」特蕾莎握起雙拳,鳳眼騰起熊熊怒火,映得雙靨一片嫣紅,明艷不可方物,看得我差一點又呆掉。最後,她終於還是放棄的松開雙手,垂頭低聲道:「請求你……」
  我一陣不忍,但一口悶氣始終難平,終是不願就此退讓,最後丟給她一個折衷的回答:「你只是不想讓人知道你女兒身的秘密,我可以不揭穿你的身份,也不在有第三者的場合用那個名字稱呼你,但在只有你我獨處時,我還是要叫你的真名--特蕾莎。」
  彷彿明白這是我的底限,特蕾莎雖然露出無法掩飾的露出不滿與反感,可是終究沒有再開口反對,二人相對而立,室內再度變得寂靜無聲,而室外傳來的喧囂聲卻越來越大,甚至連走廊上都響起雜亂的打鬥聲與粗魯的叫罵……
  打鬥?叫罵?
  特蕾莎全身一震,擺出一個準備拔腳沖出門去的姿式,腳剛擡起,卻又像想起什麼一樣向我看來。
  不錯嘛,總算還沒忘記自己的俘虜身份。
  我贊許的想到,不過也覺得有些赧然,直到聽到打鬥聲為止,我都忘記了外界的一切,被我那麼亂殺一通,城裏一定已經是天下大亂。不知道那些盜賊們找到了自己的同伴沒有?或者正在乘火打劫?可是他們全湊齊應該也不過百十來號人,是怎麼攻進蓋亞軍的大本營的?難道市民們也起義了?
  抱著眾多疑問,我正準備出去看看,剛走到門口,轟的一聲,一具高大的身軀撞破厚實的櫟木門板,向我飛來,被我隨手一撥,呼的斜飛開去,像只被拍扁的蒼蠅一樣貼在了墻上。
  奇怪,剛才那只蒼蠅的背影好像有點眼熟?
  我皺皺眉,偏過臉正想仔細看看,一通沈重急促的腳步聲響,一團血跡斑斑的破銅爛鐵闖進屋子。我和藏身這團破爛中的東西四眼相對,雙方都是一呆。
  「是你!?」異口同聲的大叫之後,全身披掛著各色金屬零件的矮人警惕地壓低身子,把戰斧放在肩上,擺出一副隨時會撲上來的架式。
  「奇勒.德沃卡。」我嘆了一口氣,正想問他有沒有和、和……糟了,那個盜賊頭目叫什麼名字來著?布魯斯?埃及?呃呃呃,他到底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奧弗斯!」
  不對,發音一個都不對啦!咦,可是這名字也很耳熟呢!
  我扭頭望去,特蕾莎正在用力地扶起從墻上滑落到地面的蒼蠅,原來也是位熟人,就是黃昏時才在山腳關卡處分手的手下敗將奧弗萊茲,不過他好像已經快變成死人了,腹部裂開了一條可以把手伸進去的巨大傷口,熱氣騰騰的腸子都流了出來。看那傷口,應該是矮人大斧的傑作吧。
  就在我正考慮要不要幫忙把那傢夥肚子上的傷口堵上時,忽然感到空氣的一絲異樣波動,一根閃動著魔法光芒的鋼絲已經毒蛇般絞上了我的脖子。
  「斷!」我一指點上已經繃緊的鋼絲,將其切斷,轉而怒視著矮人背後步履踉蹌的妖精。或許是我太過兇狠的表情刺激了矮人,矮墩墩的身體就像顆炮彈一樣沖了過來,明晃晃的大斧攔腰揮砍而至。
  這些傢夥,為什麼總是不給機會別人開口?
  氣歸氣,該打發的還是得打發,看來除了氣勢外,也得讓他們實實在在的吃點苦頭,他們才知道我其實也不是那麼好欺負,不然怎麼都不會老實聽我說話。
  我一邊在心裏暗罵他們不見棺材不掉淚,一邊擡起手,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室內回蕩起一聲奇特的吟唱,我腦中一暈,人彷彿被拋回了混沌之海,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感覺不到了,包括空識靈覺在內的所有感官一起失去了作用,唯一還沒有失去的,就是自己的意識。
  龍語魔法!真該死,我居然又忘記了那個一直沒露相的龍族!
  吃驚歸吃驚,但根據我穿越混沌之海的經驗,我判斷這個法術只是讓大腦收不到神經的負反饋,自己其實並沒有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只要保持平常心,做一些簡單動作沒有任何問題。比如我可以踏破樓板降落到下一層,爭取消化魔力的時間,有個三五秒足矣;也可以用妖氣在體外結成護身氣罩。
  不過,這些選擇雖然實用,卻顯得被動,就算毫發無傷的脫身,氣勢上也落了下風,沒可能再一舉震住場面,要怎麼樣才能連消帶打,脫險的同時威懾群霄?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瞬間功夫,我也想不出什麼周全的主意,只是依照本能的判斷,在心中勾出一個正好籠罩住整間雅房的超重力場。
  「威!」
  借著這一聲潛喝,我將玄曇妖力毫不吝嗇的迫發出去,隨後感到身體一輕,耳邊傳來了呼呼風聲,眼前的景物還在一個勁的往上跑,不等我弄清發生了什麼事,雙腳已經結結實實的頓在地面,強勁的沖擊沿著脊柱直沖上腦門,就在我差點兒一屁股坐到地上時,周圍乒乒乓乓,希哩嘩啦的器皿破碎聲和哭爹喊娘聲響成了一片。
  我一手扶著陣陣發暈的腦袋,一手向後伸出想要找個支撐物,免得一路退步到護城河裏去,最後終於給我摸到一堵墻。
  不過這墻怎麼熱熱的、軟軟的?還在那裏晃來晃去,是要垮了嗎?
  沒等我轉過頭去看個明白,手腕一痛,哢嚓一響我就被扔了出去,被某人接個正著。
  「幸好我還沒吃晚飯,不然這一下全讓你撞出來了。」洪亮的笑聲與刺鼻的藥材味同時向我襲來,我撐開發澀的眼皮一看。
  「是你啊,熊法師。」
  話音未落,我就被重重的扔在地上,力量之大,屁股彷彿都摔成了四瓣。
  「嘻嘻,你已經不小了,就別老賴在大人懷裏。」冬妮婭在一旁幸慶樂禍的笑著。
  我「哼」了一聲,揉著屁股爬起身,正要義正辭嚴地指責亞古和冬妮婭對同伴的不道德作法,卻發現右手擡不起來了,還有陣陣刺痛錐心。低頭一看,原來是被折斷了,頓時火冒三丈,一邊運起重生法接合斷骨,一邊轉身嚷嚷。
  「那個沒娘教的背後下毒手,偷襲少爺我來著?」
  唰唰唰七八根手指指向同一方位。
  呀,原來他們都看到我被扔出來的場面了?這、這真是太沒面子了!折我手臂,扔我沙包的老兄,咱們這個梁子今天結定了!本少爺不把你撕碎了下酒就跟你姓!
  滿腔火氣和滿口狠話在我看清那個令我形象掃地的對象時化作一句淺呻低吟。
  「不會吧,原來是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7:36

第二回_______第三章 影團魁首

  眾人手指之所向,我目光之所及處,特蕾莎手舞長劍,正與那叫艾莉諾的妖精及另一名暗紅色頭發的女子相鬥甚急,而在二女身後,矮人抱著腦袋爬不起來,似乎是摔得不輕,令我微感快意。
  三女相爭,氣機四射橫飛,逼得旁人不敢近身。特蕾莎劍法精強,功力造詣遠勝過與她正面拆招的妖精,不過艾莉諾的細身劍施展開來,宛如延綿林海般離迷深幽,將特蕾莎的強招一一封在門外,偶爾間劍光一閃,彷彿春芽破土般似慢實快的刺出,一被特蕾莎識破,不等其格擋反擊,劍勢又彎了回去,恍如風過林梢,全然無跡可遁。特蕾莎無可奈何之下稍生焦燥,劍勢中出現了破綻,無論多麼細小也罷,在外圈緩步遊走的紅發女子的雙頭盾槍立刻如毒龍一樣突入,張牙舞爪想要把破綻撕的更大,逼著特蕾莎與其硬拼。每當這時,就顯出了特蕾莎的應變能力之強,槍劍相交,特蕾莎幾乎是在劍刃剛與對方鋼槍沾上,就辨明瞭槍上明暗勁道,隨後長劍因應其勁卸滑牽引,身形跟著騰挪閃爍,就是不和紅發女子鬥力,而喂向艾莉諾的招數,卻是大開大闔,招招剛強。
  不過特蕾莎應變再好、功底再厚,先前與我一戰的元氣消耗卻不能不計;艾莉諾的那小妖精雖然也經歷了連場惡鬥,但對手終究只是普通士兵,而且她的劍勢九守一攻,比之特蕾莎的九攻一守可以堅持上更長的時間,更別提她旁邊還有一個不知力竭為何物的龍女舞槍支援,身後還有正在爬起的矮人及一圈同伴。
  這場仗,怎麼看她都是穩輸的!不過對我來說,卻不啻於一個重塑強者形象的大好良機。
  我清咳一聲,緩步下場,右手閃電般的一伸,劍光槍影剎那盡斂,三般武器都被我鎖在了指掌之間。四下一片驚呼,我卻是心中一怔,因為我本想在鎖扣住三般兵刃的同時將其擰成一團,不想剛勁發出,只有特蕾莎的劍尖被我折了,艾莉諾的劍尖雖然是彎過來了,但韌勁不減,顯然我一鬆手又會彈回去,而紅發龍女的盾槍則乾脆紋風不動。我感到一陣為難,就此鬆手的話,誰都可以看到只有特蕾莎的兵器受損,豈不是等於我親手剝了她的面皮?
  雖然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想替她保存顏面的念頭,但既然起了這份心,我說什麼也不可能現在撒手。當下再次提氣,準備把三人兵器一起震得脫手,然後把兵器遠遠丟開,好讓旁人不至於當場查覺。可這時三女也反應過來了,一起發力想奪回兵器,我光要維持原狀就倍感吃力,哪還有餘裕實行腹案。
  四人這麼僵持了一會兒,旁邊開始有人竊竊細語,我卻是有苦難言,現在我就算想不顧撒手也不行了,我以一人之力抵擋她們三人,只要稍有退縮就會被三股勁道反撲過來,萬一被轟個五癆七傷,滿地吐血,那才真叫偷雞不成蝕把米。相反她們三人就算有一人撒手抽身,由於還有另外兩人頂著,反而不會有事。而一旦剩下兩個人的話,我就有信心按原計劃奪下三件兵器了。所以現在只有繼續堅持,直到三女中間的某一個消耗不起為止。
  不過事實教育我,計劃是永遠趕不上變化的。
  「涼風有訊,秋月無邊,虧我思嬌的情緒好比度日如年……」
  隨著這一陣古怪的歌聲,一張圓滾滾的大胖臉忽然從我肩膀上伸了出來,望著我非常淫賤的笑著說。
  「這位小帥哥,談筆生意吧。您要是付我三千個金幣,我就教您一套能夠同時搞定這三位美嬌娘的獨家秘技。」
  我嚇了一跳,險些就撒了手,幸好對面的三股力量中的一股突然也是一陣縈亂,幹擾了另外兩股的同調,才給了我重新回氣的時間。
  瞟了眼神陰沈的特蕾莎一眼,我冷冷地回應那名不速客說:「你先拿三個銀幣去配副眼鏡吧,我對面的是兩位小姐和一位先生。」
  近在咫尺的兩粒豆子眼眨巴兩下,大胖臉轉移到特蕾莎那邊上下左右的逡巡,圓圓的蒜頭鼻還不停的抽動,只差沒有湊上去舔上一口。也虧特蕾莎沈得住氣,沒有照著那張涎臉啐上一口,反是我瞇細了眼,心底驟然生出一片殺機。
  大胖臉涎著臉打量了好一會兒,終於又轉回到我這邊,帶著滿臉賤笑,點頭如啄米:「您說的沒錯,那確實是位先生。不過這一位先生可也是個美人呢,只要是美人,就應該拿來疼啊。」
  隨著「啊」的那一聲尾音,大胖臉伸出肥厚的手掌在我手背上一拍,彷彿五嶽齊崩,一股奇重無比的巨力壓得包括我在內的四人手臂俱是一沈,連忙奮力相抗。不料巨力來得猛去得也快,四人爆發的力量一起失了目標,身不由己的向上方轟去,扯得三般兵器一齊脫手,筆直的射進頂上破洞,再撞穿屋頂後飛出,久久不見落下。
  至此,僵局冰解。那大胖臉不倒翁卻乘著特蕾莎手臂高揚,門戶大開的空檔,一掌將她打得飛跌開去,我心頭大怒,一拖掌就向他後腦劈下,口中暴喝:「死胖子,你居然敢打她!」眼看掌刀就可以將這面目可憎的不倒翁一分為二,斜刺裏橫過一隻粗壯的胳膊,堪堪架住我的手腕。
  「且慢!」
  「慢你個死人頭啦!」
  盛怒之下,我這一出手便毫不留情,眼中更是別無旁驁,一擊受阻,第二擊第三擊連環跟上,卻總是不能突破橫在眼前的臂膀障礙,一時怒急攻心,更是理性全無。
  玄曇凋,紅蓮開。焚天妖火,極限聚焦……給我爆吧!
  橫在眼前的粗壯臂膀應聲爆碎,滿蓄著子爵級妖力的我的拳頭頓時如噴湧的巖漿一樣向著失去屏障的大胖臉轟去,我正感痛快,眼前一黑,卻多出一堵厚實的胸膛。
  哪個混蛋這麼想和死胖子一起下地獄?我成全你!
  我拳勢更不打停,卻再一次受到意外阻撓。眼前接連閃過白色、金色、綠色的魔法光芒,重重疊疊擋在我拳頭的去路上,又被我勢如破竹的接連轟穿,然而當拳頭撞擊在最後的一道白色護盾上時,一股熟悉的神聖魔力如情人的手般撫過我全身,洗滌去了我的大半怒火,也為那面英勇的肉盾贏得了寶貴的說話機會。
  「手下留情,這一位是我們影團的代團長漢.艾扼法。」
  不是吧!
  我的拳頭在距離那面胸膛一紙薄的地方停下,我錯愕地擡頭看著埃亞.布魯姆那混合了痛苦與尷尬的樸厚面孔,正要說話,耳中聽見一陣喔啦啦的怪叫,緊接著腕上爆起一溜火星與血花,一團黑影像皮球一樣遠遠彈飛。
  收回拳頭,我望著流血不止的手腕,心中的驚訝更多過憤怒。側過頭望著矮人手中的大斧,問了一個上次沒來得及提出的問題:「那斧子,是叫『鬥魔風吼』嗎?」
  「沒錯!」矮人掙紮著從接住他的人懷中跳下,驕傲地揚起斧頭向我示威:「你還想再嘗一下嗎,嗯?」
  他果然是那位丘陵矮人之首鑄鏘山.德沃卡的後人,當年的血腥一幕再一次掠過我的腦海。我幾乎是逃避般地躲開奇勒的目光,偏又瞄見了布魯姆那只血淋淋的斷臂,為我們之間詭異凝重的氣勢所逼,連近在咫尺的妖精艾莉諾都不敢靠上前來為他治療。
  如果在平常,我也不會去關心對手的傷勢。可是現在,被莫名的負罪感包圍的我卻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以矮人為首的影團戰士卻一下子戒備起來,濃烈的敵意刺得我皮膚發癢,正不知如何是好。布魯姆卻微笑起來,大大方方地擡起斷臂擱到我手上。
  「練了二十多年的雙手功夫,我不想現在才改行練單手,你有辦法解決嗎?」
  「忍著點。」我低下頭,不讓他看見我眼中的感激,就蘸著自己腕上傷口的鮮血,凝化出十二根血針,分別插入他傷口附近的穴道,直至沒梢,然後催動重生法,試著為他重造斷臂。
  這還是我第一次將重生法用在不是妖魔的人類身上,有血針為媒,大大提高了效率,雖然不輕松,卻算是順利的再生出手臂,不過新生的手臂雖然粗細與原來彷彿,肌肉卻是軟弱無力,皮膚更是光潔細嫩猶如嬰兒,還需要做長時間的復健才能盡復舊觀。
  看著這只半黑半白的手臂,旁觀者都忍不住竊笑。似乎是查覺到氣氛已經緩和,那位一直縮在布魯姆影子裏的影團代團長終於探出了腦袋,用他肥厚的豬手在布魯姆肩頭輕輕拍了拍,什麼話都沒說,兩粒豆子眼高深莫測的在他臉上嘀溜溜的一掃,繞過他踱到我面前,忽然做了幾個手勢,見我一臉莫名其妙,便又咧開大嘴笑了起來:「這位帥哥您真是了得,居然用不著我的獨門秘笈就搞定了一切,真是盛哉偉哉,果然年青就是本錢,英俊就是資源,拳頭就是道理,正所謂有理走遍天下,但如今戰雲群行,世道艱險,人心不古,新手上路難免要遭些磕碰誤會,若是不得指點,縱是本錢雄厚,資源充足,道理在握,也難窺行道之秘。而我經商起家,往來諸國,別的本事不敢說,這道上的經驗人面卻要比兄弟你豐富的多,不如……」
  「不必了。」回過神來的我不等他把話說話,一口就回絕了。雖然不知道他下面會提出什麼策劃,但在動漫遊戲中浸淫多年得到經驗告訴我,遊戲初期最好離這種吸血鬼奸商遠一些為妙,他們雖然會在後期提供你重要的情報或裝備,但現在純粹是有限金錢的無鑄大敵。
  被我無情的打斷話頭,艾扼法卻沒有顯出氣餒的表情,眼中反而燃燒起了熊熊鬥志,一副「今天纏定你的錢包」的氣勢,刺激著我已經平伏三分的殺意重新飆起。這時,從代團長上臺之後就一直閉著眼睛的布魯姆重新撐開眼皮,用一種聽不下去的語氣開口說話:「代團長閣下,雖然這座城的重要戰略單位都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但蓋亞人還沒有投降,還有不少兄弟正在浴血奮戰,市民們也都恐慌不已,金錢上的事能不能等這一切都確實結束了再說呢?」
  受到部下指責的艾扼法面無愧色,只是回頭瞅了瞅布魯姆的表情,然後抓著肚皮對我說道:「既然城裏這麼不安全,那我還是快一點把正事辦完,讓你們早點離開的好。我作影團的代團長,十分感謝公子您幫助我們完成了這次的任務,按照大陸上的規矩,您有權利得到這次任務的酬勞的一半,一共是三千枚金幣。這張是大陸最大最有信譽的羅茲銀團開出的金票,這是印章這是金額,您看清楚了,是真的沒有錯吧?那麼現在請您在這裏簽個字。嗯,您問這張紙是什麼?這是您領款的收據,咱們熟歸熟,手續可是不能少的,畢竟空口無憑,我們自己團內也需要作帳……」
  「給我停!」
  被這個叫艾扼法的胖子連珠炮似的發言和一連串向外掏筆掏紙掏金票的魔術動作弄得頭昏腦脹,我險些就在他說的那張收據上簽下了名字,幸好在最後關頭找回了理智。再看自己站立的位置,乖乖,居然都已經一隻腳踩到門外去了,說話之前我還站在屋子正當中呢!
  如果我剛才真簽了字,這會兒恐怕門板已經甩到我鼻子上了吧!
  想到這裏,我的語氣頓時透出森然寒意:「你想把我趕出去?」艾扼法連忙非常親熱地伸手出來挽我的胳膊:「不不不,公子您這是說的哪兒的話呀。誰敢把公子您趕出去?別提您有一身天下無敵武藝,就是講個道理,您也是解放亞比葛爾市的最大功臣,是勇士、是英雄啊,我要是敢把您趕出去,事後還不得被憤怒的市民用口水淹死啊!只怪我是商賈出身,那可是要把時間與金錢劃等號的行當,現在雖然改行不經商了,當初落下的一條龍高速服務模式習慣卻改不過來,倒叫公子您誤會了。來來來,您坐這兒--誰去搬張好椅子來?侍候怎麼這麼不機靈--咱們有什麼話好商量,您不想簽字,是對酬金有什麼不滿嗎?我知道,解放這座城市您的出力最大,可能會覺得和我們平分酬金不太合理,但是您要想想,光靠您和同伴五個人怎麼也沒辦法完全控制局勢,之後要接管還有一大堆的事務要處理,這都要大量的人手……」
  我越聽越煩,猛抽回胳膊正準備給他一下子,無意間卻瞥到他正在把手上的「收據」不露聲色的揣進懷裏,不覺心頭一動,閃電般劈手搶過,拿到眼前一看,就看得我無名大動。
  「哼哈!」聽到我不同尋常的冷笑,艾扼法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也僵了一僵。「艾扼法團長,您好大的胃口,3000個金幣買下收復亞比葛爾城的大功不算,您居然連我的俘虜也想一併吞了,真是好精的算盤,好一派奸商本色!」
  狂怒難抑,我一揚手焚了收據,順勢往那奸惡黑商天靈抓下,不想那死胖子圓滾滾的身體微微一晃,竟讓我抓了個空。我當即化抓為摑,終於一掌擊中他的臉頰,可卻彷彿是打在一堆又滑又膩的肥油上一般,令我惡心不己,想要抽回手,手掌卻像是被粘住了一樣動也不動。再定睛細看,我的手哪里是擊在他面上,卻是給他反手握在掌中。此時的艾扼法面上再無半點市井儈氣,小眼微瞇,一線精光燦然如辰,狡動中透出肅然,居上位者的威儀盡顯。
  不過這一副莊肅神色轉瞬即逝,輕輕按下我的手,艾扼法又恢復了笑嘻嘻的商人面孔。
  「公子莫怒,做生意豈有不能講價的道理,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即便買賣不成,也不可廢了人情義理,這才稱得上是王道啊。閣下您既然不滿意艾扼法的開價,何不自己說個數,咱們凡事皆有個商量。」
  語氣雖然謙卑親和,我卻從中感受出一股泊然壓力。由於之前我一直都看不起這個滿臉賤笑的胖子,這會兒突然被他這麼輕描淡寫的反壓過來,內心真是有著說不出的震驚,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回話。
  當我回過神來後,雖然已經知曉面前的這位影團代團長絕不簡單,但胸中那一股受愚弄的怒火卻燃燒的愈發旺盛,特別當我發現影團的人以非常巧妙的站位,將冬妮婭等人包圍並與我隔離開來時,更是不願就此善了。
  好一個影團,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姑且不提與矮人之間的梁子,就說今晚打從照面開始,這個所謂的代團長艾扼法雖然一直是笑臉相迎,語氣身段放的極低,但看他和部下的這一連串小動作,我就明白在他們內心並沒有把我當成一個人物。或許是團內藏龍臥虎,奇人異士眾多,所以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不忌諱我的妖魔身份,同時也缺乏對我的足夠敬畏,行事肆無忌憚。如果不是因為摸不清我的實力深潛,這個代團長可能根本就不會露面,事實上就算他現在出了頭,直到剛才為止也只是一門心思想把我糊弄過去。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
  然而氣歸氣,我也清楚以子爵級妖魔的力量要想殲滅這支非人者居多的集團實在困難,更何況現在冬妮婭等人已經落入他們的無形包圍中,我要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接下來無論是打是談就都只有招架的份。
  巡逡全場的視線在某一個角落停下。是特蕾莎,她正半蹲在地上,牙關緊咬,似乎有些不堪承受壓在她肩膀上的黑色巨劍的重量。
  「那名俘虜是屬於我的。」
  艾扼法的豆子眼隨著我的眼神示意望過去,摸摸肚子,轉過頭笑道:「那個俘虜對我們有著更重要的價值,請您也一起開個價吧。」
  我沒有理他。
  「特雷紮,你過來。」
  站立在特蕾莎身後,用劍壓制著她的黑鎧劍士藏在面具後的眼睛向著艾扼法的方向滾動,終於沒有放鬆壓制。
  哼,果然如此。
  我斜過眼瞥了艾扼法一眼,死胖子卻狡滑的不與我視線相碰,只是用蒲扇般的左手撫摸著肥大的耳垂,大堂裏的空氣在我與他同時沈默下來的數秒中悄然繃緊,我的空識知覺滿場一掃,影團的成員不約而同的緊了緊握住兵器的手指,就是沒有拿起的兵器的人,也借著搔癢、翻口袋,或是改變站立姿式的小動作,把手擺放到了更容易抄傢夥的位置,就連被壓在巨劍下的特蕾莎,眼眸中也閃爍起計算的光芒。反觀處於另一種禁制下的冬妮婭三人,沙蒂婭雙手攏在寬闊的袖袍中,微闔著雙眼,彷彿做了什麼美夢一樣甜甜笑著;熊法師亞古則低頭撫摩著法杖--我看應該稱之為樹幹比較合適--上的凹凸不平,還不時的翻起熊眼,向守在門口的盜賊們丟去一個帶著白牙閃光的笑容;而所有人中最天真遲鈍的那個傢夥,則帶著一副不解的表情把手按在獵刀的刀柄上東張西望;三人的站位有意無意的形成一個背靠背的小圈子,這樣就算盜賊們搶在魔法生效前逼近身前,也不至於被一觸及潰。
  暫時放下對三人安全的擔心,我慢慢舉起左手向特蕾莎虛招一下,一圈星屑全無徵兆的在特蕾莎周圍浮現,圍著她飛快地轉了一圈,整個人就忽然不見了,看守她的黑鎧劍士猝不及防,巨劍「咣啷」一聲砸在地上,濺起了幾點火星石屑,撞得鎧甲叮當作響。我隨後用右手擺出個「扶」的動作,星屑飛入懷中,哧溜一閃,一個滿臉茫然的金發美人就從我身邊冒了出來,向後傾倒的身軀穩穩靠在我擺好的右手上。
  「哇,紫荊你這一招好厲害!用來打獵的話,只要伸手這麼一抓,動作再快的野獸也跑不了呢!」
  冬妮婭發生內心的天真感嘆像一枝毒箭射進盜賊們的心窩,每個人的臉色都變的有些不自然。他們當然不會知道,我以子爵級的力量來發動這種能力只可以抓靜止目標。正因為他們不知道,我無聲的警告才能發揮最大的威懾作用。
  看明白了吧,死胖子,少爺這一招可以救人,當然也可以用來殺人。任你有千軍萬馬保護也好,我真想要殺你們哪一個的話,只要伸手這麼一抓,然後拿刀的手再往前一送……
  艾扼法的芭蕉耳忽然一陣哆嗦,撫摸著耳垂的左手放回到了肚皮上,隨著這個動作,影團的人也逐一放鬆了身體。
  「公子,我們雖然是一群盜賊,但這一次的行動卻是由國王授命進行的。」艾扼法嘗試作出最後的努力。「所以除去應許的酬勞,所有一切的戰利品,包括俘虜都是屬於卡奧斯王陛下……」
  「那位並不是我的國王。」
  我冷冷地指出他的錯誤。艾扼法面上閃過一片紅光,帶著為難的表情拼命揉搓他的大肚腩。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陣,手上傳來扭動的觸感,卻是特蕾莎正試著從我的手臂中掙出。雖然心中不喜,可是眾目睽睽之下,我也不想與她拉扯不休,當下輕輕放開,卻抵不住心頭悵然,復又握住了她的手掌。
  不知道是受到了驚嚇還是憤怒,特蕾莎瞪大雙眼向我望來,我卻在為著掌心傳來的粗糙觸感隱隱心痛,待到發覺旁觀者的表情已經變得非常奇怪和曖昧時已然晚了。想要說幾句話來補救,卻是惶然無辭,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聽見艾扼法嘆了口氣。
  「既然公子對這名俘虜情有獨鐘,艾扼法也不敢強求割愛,不過有一件還要請公子幫忙。」平靜的聲音中聽不出一點調侃的意味,艾扼法嚴肅的看著我。「方才公子也聽得很清楚,因為不知道他們的主將已經被俘,所以仍有不少蓋亞殘兵在負隅頑抗,為了避免這種無意義的流血繼續下去,我希望公子您說服特雷紮閣下出面命令他們放下武器投降。」
  話還說的真客氣,什麼「希望」、「請幫忙」……那我現在心情不好,是不是可以拒絕不幹呢?
  氣歸氣、想歸想,現實上卻幾乎不可能拒絕,就算我是個瞎子,看不見他的表情,也可以從那異常沈靜的聲音中聽出,這個條件是影團願意對特蕾莎放手的最低底限。理智也告訴我,這是一個很合理的,對我、對影團、甚至對那些蓋亞士兵都好的條件。
  但是,我不想勉強特蕾莎下這樣的命令,雖然我無比蔑視那些為了一己尊嚴隨意犧牲士兵生命的將領,可當我看著她時,就覺得只要能夠讓她高興,犧牲多少人都值得。
  我直直望進特蕾莎的視底,輕聲告訴她:「你可以選擇。」
  特蕾莎詫異的眼神反射過來,彷彿在質問我她還能有什麼選擇。目光定了一會兒,她轉向艾扼法:「兩個條件,影團必須確保投降士兵的生命安全,並且每一個受傷的士兵都能夠得到及時妥善的治療。」
  「很合理的條件。」艾扼法重新笑了起來,下一句話又顯現了他的商人本色。「對於我們來說,俘虜也要活著才有價值,死去的士兵是不會有人願意花錢贖回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7:54

第二回_______第四章 劍贈佳人
  
天色徹底放亮了。
  帶著特蕾莎轉回市政府的我進到影團安排的房間,把身體小心地擺進適舒的躺椅,滿足地嘆息一聲,恨不得闔眼就睡,卻見特蕾莎站在窗邊,手拉長簾,凝視著外界,神色說不出的黯然,連一頭美麗的金發都失去了光澤。
  也不怪她難過,她剛剛走遍全城,命令所有還在抵抗的蓋亞士兵棄械投降,其中不乏有部分部隊還占據著優勢,卻也在她的一聲令下後放低了武器,帶著悲憤的表情擡著死者,扶著傷者經過她身邊走向影團指定的集合地點,少部分人還會向她投以譴責和鄙視的眼神。雖然這樣的人很少,一百個人裏面不過兩三個而己,但對她造成的傷害卻是巨大的,每當這時,她的腰板挺得更直,用更加嚴峻的表情擋下了這些視線,然而在背後,十隻指甲卻都深深地陷入肉裏,鮮血無聲地流個不停。
  「你不用這麼難過,你也盡力抵抗到最後了。」我辛苦地站起來走到她身後安慰說:「其實這並不是一場公平的戰爭。」
  「不公平?」特蕾莎成功的被我的話題吸引了注意力。
  「你和我交過手,也和影團的人交過手,難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沒有正面回答,讓她自己去想一想,就沒空沈浸在沮喪中了。
  「非人者的力量,」特蕾莎果然很聰慧,沒有思考太久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人類無法與其抗爭,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
  語氣不善啊。
  我看了看她的表情,憤怒中帶著質疑與不服,欣賞之餘我忽然笑了,因為我覺得自己可以猜到她會舉出什麼樣的例子。
  「紫荊妖帝雖然最終敗於人類勇者之手,但擊敗他的也不是某一個人類。」與其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的糗事,不如自己揭開也好受些,還可以起到先發制人的奇效。「而且,擊敗他的八名勇者也不盡是人類。」
  特蕾莎露出被我奇襲得手的表情,半晌作聲不得,然後一開口就讓我驚出一身冷汗。
  「為什麼是八名勇者?淩舞、華史.繆倫、瑞安.蘭比斯、加裏波第、青冥、芬.阿爾辛多、萊昂、珊娜,還有最後加入的大法師唐.米拉玖,攻入阿房宮的一共是九個人啊。」
  我不知道那一瞬間有沒有顯露出慌亂的神色,但是當我回答她說「那個法師沒能堅持到玉座之前」後,特蕾莎眼中露出一抹譏誚之色,還有某種我不能明瞭的失望。
  「你這種說法,簡直就像是當時身在現場一樣。」
  我心中更加慌亂,但總算還不至於亂到失去方寸,當下幹幹一笑,反問她:「你覺得我不應該在現場嗎?」
  「你在也不奇怪。」特蕾莎很乾脆很冷漠的答道:「我奇怪的是,如果當時紫荊妖帝身邊還有著你這樣的護衛,只憑八名勇者是怎麼打倒他的?就算那位妖帝因為王者的矜持不允許護衛插手戰鬥,可在他敗亡之後,你們又怎麼會讓那些勇者活著走出阿房宮?」
  我怔住了。是啊,當年我走後,淩舞和繆倫他們是托了什麼力量的庇佑,才能安然無事的走出阿房宮?難道是因為我最後下達的沈宮指令造成了混亂,才沒有妖魔想去阻擋他們?可是,以他們那樣的傷疲之身,連互相扶著走路都成問題,又是怎麼及時逃出地陷的呢?
  這個疑問,在許久之後我與青冥那廝的重逢中得到了答案。原來在進入阿房宮之前,瑞安已經準備了一樣極貴重的一次性瞬間群體移動道具,無需魔力,只要奉上當時現場最不欠缺的鮮血,並念出關鍵句就可以發動,不過為了堅定同伴們的決心,直到戰鬥結束之後他才拿出來。
  而青冥告訴我的這個答案,又引發了我一個不是疑問的疑問,那個道具瑞安是怎麼拿到的?因為據我所知,同樣的道具在阿房宮的寶庫中就有,而且也只有一個。不過這個新的疑問,在那個時候已經不需要答案,或者說,勿需他人來解答……
  而現在,我只有按下疑心,繼續為特蕾莎提供看似合理的回答。
  「難道你以為,只有人類才會對那位瘋狂的帝王感到恐懼嗎?」
  聽見我的話,特蕾莎先是愣了一下,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然後又有新的疑雲在眼中成形。目睹此景,我連忙搶先提出了問題。
  「現在是不是可以請你幫忙解答一下我的疑惑了?在我還沒有解除擬態之前,你是怎麼看破我的妖魔真身的?」
  我真的感到很疑惑,玄曇妖力是最接近我最初得到的混沌原力的力量,並沒有很濃重的邪氣,甚至可能比修煉黑魔法或魔功有成的人類身上的邪氣還要低一些,特蕾莎不可能從氣息上辨認出我的種族。雖然她身上也帶有少量的魔力,但要用來穿透我的擬態卻遠遠不夠。
  「你這個問題倒提醒我了。」特蕾莎露出冷峻的眼神。「身為妖魔的你怎麼會懂得使用聖堂騎士的劍咒?」
  「你堅持要用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嗎?是我提問在先耶!」對她層出不窮的問題感到不耐煩的我握拳抗議道:「你要是不先給我答案,那你也別想得到你問題的答案了。」
  喊叫過之後,我才感到有點驚慌。我居然對著她那樣沒有禮貌的大喊大叫,手舞足蹈不說,甚至連唾沫星子都飛到她臉上了,簡直像個在耍性子的小孩。呃呃呃,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已經在深刻地反省了,所以請收回你那憐憫與輕蔑的眼神吧,也不要露出一副不知該拿我怎麼辦的表情。
  「我是在發動劍咒後,借著聖光的力量才看破你的真身。」特蕾莎徐徐答道。「現在,我需要得到自己問題的答案了。」
  「我的劍咒是從那位叫萊昂的人類勇者那裏偷學來的。」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她。
  「偷學?難道你只是在旁邊看了那麼一次,就掌握了嗎?」
  「呃,就和你說的一樣。」眼看特蕾莎露出難以置信與受打擊的表情,我慌忙接著解釋:「我能學得這麼快,全是因為五百年前我就曾經化身人類在聖王國求學,對劍咒技進行過深入探索與研究,那次旁觀偷學只是最後……」
  「不是這個問題!」特蕾莎惱怒的大叫。「我不明白的是,戰神為什麼會回應妖魔的呼喚!」
  「戰神沒有回應我的呼喚,那是混沌的法則。」面對她的憤怒,我有些害怕的在身前張開手掌虛作抵擋。
  「什麼是混沌的法則?」特蕾莎沈聲問道,面上依然是一副恨不得揮拳毆擊的表情。我不敢怠慢,連忙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慢慢解說。
  「關於混沌的法則,要是詳細解釋起來就沒個完了。我簡單點說吧,雖然劍咒的咒文簡短易記,而且違反了越是大威力魔法越需要長時間吟唱咒文的常規,但它畢竟是以魔法為基礎創造出的一種技巧,這一點從它必須吟唱咒文就表現的很明白了。而使用任何一種魔法都必須吟唱咒文這種事,是只有人類才需要的……呃,雖然我剛才也有吟唱,但那另有原因,我稍後再解釋。至於為什麼只有人類使用魔法才需要吟唱咒文,那是因為人類同時受到眾神祝福的緣故,所以需要通過吟唱咒語來暫時擺脫其他神明法則的幹擾,調協身心集中接受單一法則的力量。而我們妖魔……」我手指連彈,火焰,水珠和小小的閃電一個個跳了出來,牽著手在空中踏起了踢踏舞,旋風則拍打著室內的器皿兵械給它們伴奏。「就像你現在看到的一樣,妖魔只接受混沌的祝福,而混沌的祝福即是混沌的法則,也是最高的法則,諸神的法則都是在這一法則的基礎上運行的,因此我不需要戰神回應我的呼喚也可以動用屬於他的力量。」
  「你的解釋很新鮮,不過我又有了新的問題。」對我苦笑的表情視而不見,特蕾莎逕自提出她的疑問:「這是最後兩個問題。第一,照你的解釋,你根本不用吟唱劍咒也可以發揮出同樣的效果,那你為什麼還要吟唱咒文?第二,為什麼妖魔只接受混沌的祝福?」
  「我也不明白妖魔為什麼只接受混沌的祝福,勉強要找出原因的話,大概是由於妖魔自混沌而生的緣故吧。」
  「這個解釋勉強可以接受,但這只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面對特蕾莎毫不放鬆的緊近盯人,我猶自做著垂死掙紮。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一點也不重要,你不會想聽的,也不需要……」
  「既然你這麼說,我相信你不是在騙我。」特蕾莎的回應剛讓我高興起來,下一句話馬上把我打回原形。「可是剛才你親口允諾了要向我解釋,那時我並沒有強迫你。難道說,你是個言而無信的男人?」
  我絕望了,伸手摸了摸鼻子,用一種全然放棄的聲音說出了答案。
  「我會念咒,只是因為那些咒文寫得很好,放著不念的話覺得太可惜了。而且……」
  我偷看了一下特蕾莎的表情,好像沒有生氣,嘴角還有一點點往上翹,於是放心的把話說完。
  「我覺得大聲吟唱咒文的模樣很帥氣。」
  嘭!一個秀氣的拳頭在我眼前越變越大,最後親密無間的印上我的眼眶,把我打得筆直跌回躺椅中,不過這一次我一點也不覺得躺椅舒適了。哎唷,我的眼睛!是我猜錯了,原本以為她就算生氣也會打臉上最高聳的部分——鼻子,沒想到結果挨揍的是最柔弱的眼睛。
  「也就是說,你明明可以更早的發動劍咒更快的打敗我,卻一直在拿我耍著玩!」
  淚眼模糊看不清特蕾莎的表情,但光聽聲音就覺得像是一碗煮沸了的辣椒湯,而被這股辣勁燙到的我只有苦笑。
  不要對女人講真話,因為她們只想要藉口,不想要答案。古人誠不欺我,可是為什麼我現在挨了揍,也沒有因為對她講了真話感到後悔呢?反而有幾分竊喜……難道我骨子裏有著被虐狂的隱性因數嗎!?呃,怎麼有拔劍的聲音?
  我勉力睜開沒有受傷的那只眼睛向聲音來源望去,特蕾莎從堆在床頭我的行李中抽出一把劍指向我:「站起來,讓我們再戰一場!這一次不許你再留手!」
  我坐著沒動,目光落在那柄劍上,那是淩舞的「黃金眼」,雪亮的劍尖指著我,一股乍暖還寒的奇異氣息籠罩著我,那是持劍人的憤怒與劍的寒氣交錯而成的劍氣,這一幕畫面和這一股氣息,已經有多少年未曾出現了?
  寶劍依然如故,執劍的人卻變了,變得比你更高挑了,眼神也比你更銳利,然而燦爛的金發卻不如你的紅發那般熱情,帶著一抹金屬的冰冷閃光,整個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劍。
  哪個是劍?哪個是人?
  我迷惑了,但是又很清醒——聆聽著清亮如歌的劍鳴,我知道,這把多年來錯手他人的靈劍,今天遇上真主了。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伴隨著如天外飛龍般繞梁盤旋的劍鳴鼓蕩個不休,帶動體內熱血如潮澎湃,撩拔的我幾欲一躍而起,好將她緊傭入懷。
  「這把劍屬於你了。」費了偌大的意志力,我才壓下躍起的沖動,又花一番工夫撫順了血氣,方才開口說話,聲音放得極輕,生怕重新驚起方才安靜下來的心臟。
  「你什麼意思?我是要和你比劍,不是……」
  我不理她的抗議,壓制著心中的悸動繼續講下去。
  「此劍名號『黃金眼』,取天外隕金,溶魔界天目鳥丹血而成,能蝕血成芒,掠斬百里,護手左右寶石實是天目鳥瞳,真知善辨,守主不為幻魔所惑。」
  「這、這難道是……」特蕾莎驚訝的低頭觀劍。「這不是大法師唐.米拉玖送給淩舞的的寶劍嗎?怎麼會落在你手上?你還要把它送給我?」
  我「嗯」了一聲,不想再多解釋什麼,做出把劍轉送給她的決定和剛才那一通說話耗盡了我所有的精力,現在我只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也好讓抽搐的大腦得到休息。可是見特蕾莎一副驚疑不定的表情,我強撐著在閉上眼睛後多說了一句。
  「哪一天你能徹底駕馭它了,再考慮是否向我挑戰吧。」
  我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晚霞映照,如血般的殘光透窗而入,投射在懸掛床頭的黃金眼上,更顯淒厲。
  我起身過去拿起劍,環視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正在奇怪為什麼特蕾莎沒有佩劍出去,門把轉動,她已經推門而入。
  「你上哪兒去了,為什麼沒有佩劍?」我沖她皺起眉頭,昨日一場大戰下來,影團雖然取勝,卻也折損了不少人手。就算我與其上層達成協議,將她置於我的庇護下,但難保有些在戰鬥失去親友,腦袋脾氣又都不太好的傢夥會找她這個蓋亞軍最高指揮官的麻煩,這個什麼影團中奇人異士殊不在少,她大咧咧的空手上街實在不能讓我放心。
  「我到幾個俘虜營看了看受傷士兵的治療情況,帶著武器會很不方便。」特蕾莎冷靜的回答讓我無話可說,於是換了一個問題:「沒有人為難你吧?」
  「看守的態度當然稱不上友善。」特蕾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我的拳頭一下握緊了,但她的下一段話又讓我泄了氣。「但很明顯的,影團上層把你與他們的協議的每一個細節確實地傳達到了下面每一根末梢,那些團員也保持著克制與端正的態度確實執行了協議,所以我並沒有受到什麼留難。」
  放開拳頭,我摸了摸下巴,對特蕾莎的轉述頗有幾分驚奇。從她的經歷來看,這個影團哪里像是什麼盜賊團?反而比我見過的大多數軍隊還要更有紀律。有一套快捷的傳令系統還不算什麼難事,關鍵是軍令所到之處,能讓每一名士兵放下個人情緒與恩怨榮辱去確實執行,這才是最難做到的,而能做到這一點的軍隊,無一不是值得敬畏的虎狼之師。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部隊。」特蕾莎的聲音和表情中帶著濃濃的困惑與極力想要掩飾的憂懼。
  「別太客氣了,你麾下的士兵的素質一點也不比他們差。」我故作輕松的笑了笑,其實心底也著實有些不安。
  「不一樣的。」特蕾莎搖搖頭。「我的士兵分開來看也還是軍人,可是影團的那些人,分開來看明明就是普通的盜賊、騙子和冒險者,還有的像商人像農夫,就是不像軍人。可是當他們戴上統一的徽章時,卻帶給我和希格老師的風騎兵團一樣的危險感,那是一種強悍的、不安定的,你無法去捉摸的威脅。」
  特蕾莎的解釋讓一直盤旋在我心頭的模糊不安清晰的具現出來。
  留住了一個特蕾莎,卻與一個更強大、更危險,而且更有希望成為強援的影團鬧僵了關系,值得嗎?
  當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時,我的手自作主張的擡起來在臉上打了一巴掌,清脆的摑擊聲嚇了特蕾莎一跳。
  「喔,有只蚊子在叮我。」訥訥的解釋過之後,我不管特蕾莎面上的不信表情有多明顯,直接將黃金眼塞在她手裏,吩咐她不要再讓劍離身。
  「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影團的事你不要再去操心。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都沒有休息過,一起去吃個晚飯,你就早點睡吧。」
  特蕾莎無言的把劍掛在腰帶上,跟著我去敲其他人的門。沒想到一路敲下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在房間裏。
  「怪了,這群傢夥都跑到哪里去了?」我轉頭問特蕾莎。「你在外面有沒有碰到她們?」
  「我曾經在傷病區看見那位女祭司,她是叫沙蒂婭嗎?」
  「沒錯,那她現在還在嗎?」
  「到我走的時候她都還沒有離開。」
  「那我們先去找她吧。不過晚餐之前先去那種地方,等會兒只怕是要吃不下肉食了。」
  對我的玩笑,特蕾莎冷淡的沒有任何反應,眼角眉梢看起來還帶著些許不悅,讓我頗覺訕然,抓了抓耳朵,雖然想向她道歉,卻又有些拉不下臉,最終裝出沒查覺的樣子向樓梯走出。
  來到傷病區,我們卻被告知沙蒂婭已經離開了,卻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正在我頭疼該上哪兒找人時,特蕾莎突然問我為什麼不用靈識搜索其他人的靈波。
  「那不是妖魔天生就有的能力嗎?」
  面對她的質疑,我一拍腦袋,訕訕的笑道:「呵呵,扮人扮的太久,我都忘記還有這一招了。」
  我確實是忘記了,但卻不是因為扮人太久的緣故,而是潛意識裏不想有其他人打擾我與特蕾莎的獨處。可是當我想象真個與特蕾莎兩個人去共進晚餐的情景時,全身都不自在起來。還是、還是再拉上一個陪客吧!
  靈識流轉,轉眼掃過整片市區,卻奇怪地發現,冬妮婭的靈波正在向城外移動,身邊還跟著另外一個熟悉的靈波,我稍加回憶便想起那是矮人奇勒,正奇怪這兩個人怎麼會湊在一堆,卻發現在兩人身後遠遠的還吊著一組人馬,是沙蒂婭與亞古,而在這兩隊人馬之間,還有一縷淡淡的,幾乎無法辨識的能量在同步移動,或者說是遊動比較合適。如果我不是曾經與那能量有過幾番糾纏,可能就要把它誤認作是一陣清風了。
  「這些傢夥在玩接龍遊戲嗎?」我嘴上這麼說著,心裏卻隱約猜到原因,只是委實不願意去印證。因為這意味著我與特蕾莎的燭光晚餐將要泡湯,可是如果就這麼丟手不理的話,一場更大的風波在所難免。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冬妮婭啊冬妮婭,我都不計較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給我沒事找事。」我揉了揉額角,緊了緊腰帶,正準備趕上去攔人,卻感應到第二組能量在出城之後,就順著風勢改變了前進方向,很快就繞到了冬妮婭與奇勒的前方,而且還在不停的向前飆進,眨眼功夫就脫出了我靈識目前所能掃描的界限。
  「那個小妖精想幹什麼?」我擰起了眉毛,有點弄不清她是在玩什麼花樣,這時一直在旁邊靜靜聆聽我自言自語的特蕾莎說了一句話。
  「不管是什麼事,你停留在這裏的話終歸是弄不明白的。」
  「有理。」我贊同的用力點頭,拉起她的手一笑。「我們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8:15

第二回_______第五章 白蛇出世

  「這兩個人還真是會選地方耶。在這種地方,不管完蛋的是哪一個,只要掘個坑埋下去,包準沒人查得出來。」
  我們尾隨著冬妮婭等人進入北效的森林,藍月已經升起,但它的光芒卻無法穿透我們頭頂那重重疊疊的葉傘,黑暗是這裏唯一的主宰。
  「喂,她們怎麼還在往裏走?」
  ……
  「搞什麼,已經又走了有一個小時了。」
  ……
  「這兩個人還想走到什麼時候?再這樣走下去,還沒開始打就已經沒力氣了。」
  ……
  「你猜她們兩個今天的晚餐吃得是啥子東西,走了半夜居然還這麼精神,我可是已經餓到腳軟了!」
  在我的一再努力下,特蕾莎終於肯正眼看著我,眼神明明白白地寫著:「這麼羅嗦,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我皮皮的一笑,心裏為終於吸引過她的注意感到高興,再一次傳音過去。
  「能不能告訴我你這麼有精神的理由啊?我覺得你好像知道她們要上哪兒去。」
  一絲意外的光芒掠過特蕾莎的眼瞳,好像在說:「你這個人也不笨嘛。」我沖她做個鬼臉,傳音反問:「如果我是笨蛋,那被笨蛋打敗的你不就成了超級大笨蛋。」
  特蕾莎面色一沈,重新回過頭去盯著前面的目標,我又逗了她兩句,見她不理會,就改口追問她究竟知道冬妮婭要去哪里,見她還是聽若未聞,不禁有些氣惱。
  「喂,你可是我的俘虜耶!我問你話你居然敢不答我?」
  特蕾莎用眼角淡淡地掃了我一眼,那意思是:「俘虜也有保持沈默的權利。」
  哎呀,俘虜還這麼囂張?兩軍交戰抓活口,一榨勞力,二榨贖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榨取情報!誰還能規定讓俘虜保持沈默?要是有哪個不識相的想保持的話,首先就是大刑侍候……
  大刑?我的思緒戛然而止,看了看她俏麗的側臉,再想想她冰肌玉膚上那些氣勢縱橫的傷疤,猛然打了一個寒顫。沈默三十秒後,我改變了主意。
  好吧!男子漢大丈夫對一個女孩子動粗較真格的有失氣派,而且從俘虜口中榨取情報的方法也不止一種,還有第二方案——利誘!
  「你不想白告訴我情報也沒錯,畢竟當初又要花金錢搜集,還要花精力整理,白給不就吃大虧了?所以我決定向你買情報。」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我開始新的遊說:「不過你身為俘虜,衣食住行都有我幫你打理,給你金銀珠寶也派不上用場,男色……呃,這個咱們跳過,你就別再用兩眼的無形劍法毀我的容了。對了,劍法!我用劍咒技跟你交換,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劍咒技也分好些個流派吧?除了上次你我所使的聖劍技與剛劍技這兩大正統流派,還有黑暗聖堂武士創造的暗劍技、神族的星劍技,至於在聖王國全盛時出現的其他小流派更是多如牛毛,不過大多沒什麼傲人之處,最強的還是我先前說的四大流派。聖劍技你自己就會,那剩下的三種劍技,你想學哪一種都沒問題,如果你牙口夠好,通吃三家我也不反對。」
  在我的重利誘惑下,特蕾莎的表情果然不再那麼緊繃,眼神也開始動搖,不過兩瓣美好的菱唇依然堅定的合在一起,我決定再加一把勁。
  「即便你不說,這個秘密也不可能永遠保持下去。」我若有所指的瞟了走在前方的人影一眼。「情報的價值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遞減,我的好奇心也不總是這麼旺盛,用很快就會不值一文的情報交換已經失傳的劍咒技,這個買賣你得到的好處最大。」
  特蕾莎定定的望著我,目光閃爍,口唇也輕輕地掀動了一下。是我的幻想嗎?我覺得她像是在問我「為什麼?」可是我比諸妖精也絕不遜色的耳朵並沒有接收到任何振動空氣的聲波,眼睛捕捉到的嘴唇的運動也構不成以上問句的形狀,反而目睹了她急蕩的眼波重新歸於沈靜的全過程。
  充滿熱力的光芒從蔚藍色的眼瞳深處透射出來,一如金色的太陽既將躍上風平浪靜的海面,讓我看得呆了。
  「換一個條件吧。」
  「喔……」
  「我用我所有的一切向你交換一個秘密。」
  「呃……」
  「你要告訴我混沌的秘密。」
  「……什麼?!」
  就在一個「好」字險些脫口而出的緊要關頭,我恢復了理智,欣賞陶醉的目光一改為不可思議的悍猛眼波。
  她剛才說什麼?要我教曉她混沌的秘密?她以為她掌握的那些情報有多高的價值?可以向我要求這樣的無上真法?
  用不著我開口答話,聰慧的她已經從我驟變的眼神看出了端倪,眼看著失望的陰霾開始遮擋她眼中飛揚的光彩,我的心腸一軟,原本想要訓斥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語變成了安慰的軟語。
  「不是我不肯教你,而是……」我舔了一下幹澀的嘴唇,想著怎麼把話說的既可以打消她求教的念頭,又不至於讓她以為我是挾技自珍的小人。「先不提這中間過程的繁復艱辛,即便你真能逆轉乾坤,得到混沌的祝福也……」
  「也不再是人類了是嗎?」特蕾莎平靜地道出了我沒能說完的話,讓我感到無比震驚。
  「你知道?」
  「你曾經說過『人類同時順應諸神的法則,而妖魔只接受混沌的祝福』,我要是順應混沌的法則,當然不可能再是人類。」特蕾莎以一種讓我寒毛倒豎的平靜態度接著說出一番險些令我魂魄冰結的話。「如果我變的不是人類,那會變成什麼?妖魔嗎?我想也不盡然。因為你還說過『混沌的法則也是最高的法則,諸神的法則都是在這一法則的基礎上運行』,這段話的意思不就代表『神明也只接受混沌的祝福』嗎?」
  特蕾莎的說話雖然用的是疑問式,但那無比篤定的態度卻顯示出她不接受任何反駁的信心,被她氣勢所壓倒的我只能幹著嗓子憑本能發問。
  「你、你想成為神?」
  「沒錯。」
  「你成為神之後想幹什麼呢?」
  「我要質問神明,為什麼要把我錯生為女兒身!」
  我腳下一滑,筆直摔下了樹幹。
  當我滿身酸疼的帶著滿心輕松擡起滿是泥土的大頭時,特蕾莎晶亮的眼瞳在我頭頂閃閃發光。
  「你覺得我的願望很好笑?」
  確實好笑,但此種氣氛下打死也不能承認,可是連我自己都覺得臉上的筋肉抽搐的難受,要說不好笑的話一看就是謊話。當今之計,轉移話題才是上上策。
  「你的這個願望,完全可以找降神士解決嘛。雖然這樣的人不多,可能還會花費不菲,但絕對比逆轉天命付出的代價要小。」
  「我想過這個辦法,但放棄了。」
  「為什麼?你怕那些降神士把你告上宗教裁判所,說你褻瀆神明。那好辦呀,可以化裝辦事,再不然事後殺人滅口好了。」
  「那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我接受的教育和親身的經歷都告訴我,不平等的地位絕對不可能產生平等的談判結果。」
  「呃,也是啊。」我開始重新感到擔心了。「可是如果你真跨入了神明的行列,男兒身也好,女兒身也罷,對你還有意義嗎?」
  「誰說沒有意義!」特蕾莎眉宇間升騰起烈火般的昂揚鬥志。「戰神英鐸拉只寵愛和他有著同樣性別的戰士,我卻要讓法琪利的頌歌不再只為須眉奏響!」
  「你想取代英鐸拉成為這個世界的新戰神?」
  「正是。」
  「……先不提其他的諸神是否會坐視你高舉反旗,你覺得可能以初登神界之身打倒與天地同生的古神嗎?」
  「我的老師希格蒙德閣下很喜歡研究東方的兵法韜謀。」
  特蕾莎的回答讓我感到一陣發寒,雖然看似與我的疑問風馬牛不相及,可是一般這種形式的起頭總伴隨著具有強大說服力的引證。我迅速在心頭挖壕築墻,做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準備工作。
  「其中有兩種智慧可以幫我一次性回答你的疑問。」特蕾莎微微翹起嘴角,僅這樣就險些讓我方才築起的心防全面崩潰。
  「什麼東方智慧這麼神奇?」從反問中取得力量,我成功地穩住了防線,內心裏卻感到一陣羞愧。不管這裏是不是地球,有沒有中華民族建立的王國,我始終對世界的東方保持著一份敬愛的心情,剛才無奈作出的發言讓我產生了一股強烈的負罪感,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麼欺師滅祖的勾當一樣。
  「合縱、連橫。」
  特蕾莎簡潔的答復令我一怔。
  不是吧,這邊世界的東方還真有跟地球那邊一模一樣的說法?這個念頭剛才冒起,另有一股惡寒自天靈蓋瀉下,激得我猛地打了個哆嗦。
  「難道,你想在神界挑起全面戰爭嗎?」
  面對我幾近咆哮的質疑,特蕾莎依然冷靜如故。
  「就和你說的一樣,初登神界的我只能算是個新人,經驗與力量都不足以獨立行事,自然只有在合眾弱以攻一強和事一強以攻眾弱中擇一而行。」
  我突然說不出話來了。既是為了她的野心、判斷力與行動力而震驚,同時也想起了一個問題。
  我好像沒有答應教曉她混沌秘法吧?這麼說的話,剛才那一番爭論,不過是在討論一朵未開的花苞的顏色嘛。
  一念及此,我忍不住就想要捧腹大笑,但一看見特蕾莎的表情,再思及她方才言語中透露出的強橫信心與無畏勇氣,笑意就像烈陽下的初雪一樣蒸發了個幹凈,強烈的喜愛與自慚兩種感覺像蛇一樣交纏翻湧,緊緊攫住了我的心臟。
  即便是在紫荊妖帝最為意氣風發的那個時代,我也從不曾想過要在整個神界掀起革命的狂瀾。這是多麼有趣的遊戲,可是我為什麼沒有想過呢?明明混沌之主應許給了我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明明在很久以前我曾經厭倦了玩弄弱小的種族,明明知道有著次強大力量的神明可以提供我更有趣的遊戲,可是我卻沒有想起過向神界挑戰!既然我從來沒將諸神放在眼裏,為什麼就是沒有想過要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難道我的自信與勇氣都是心海彼端的海市蜃樓,我以為它們在那裏,其實那只是一個幻影。在內心的深處,我在害怕,害怕有著反抗之力的諸神可能打敗我、擊垮我、粉碎我,害怕自己向這些混沌之子發起挑戰的時候,會突然被剝奪了一切的力量,肉體和心靈都遭到徹底的踐踏和蹂躪,永遠永遠……
  是的,那都是我所害怕的。
  我握緊了拳頭,向著特蕾莎望去。她會從我的目光裏看到什麼?是感嘆、是敬佩、是憤怒、是嫉妒、還是正在我胸中洶湧激蕩的憤恨?
  為什麼要向我展現你的自信?
  為什麼要讓我查覺自己的膽怯?
  為什麼要向我顯示你的勇氣?
  為什麼要讓我查覺自己的懦弱?
  為什麼要向我披露你的野心?
  為什麼要讓我查覺自己的虛偽?
  又是為了什麼,讓我湧起撕碎你的沖動後,卻查覺自己變得更加愛你?
  ……愛!?
  悶堆在胸口的無數個為什麼化作一團熱血直沖上腦——愛你?我難以置信的低問。
  你在說什麼啊?對面的麗人如是反詰。
  兩道驚疑的目光在黑暗中霹靂交會,冥冥中彷彿有某種精靈窺知了我們內心的波濤洶湧而做出應和。一道強烈的閃光,伴隨著海嘯般的轟鳴自森林的深處奔騰而至,隨後地面如同得了瘧疾般抖動個不停,而向前急速延伸而去的靈識,在我腦海裏勾勒出這樣一幕畫面。
  森林中心,一潭清亮的湖水如火山爆發般直沖上天,四散的水珠沐浴在藍月光華之下,猶如成千上萬的藍寶石齊放光彩,更將盤坐在水蓮頂端的巨蛇雪軀映照的纖毫畢現,而在蛇頭上面,我卻看見了一個不該在此出現的人物——山果•克裏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8:31

第二回_______第六章 時光回溯(上)

  在那一天後半夜發生的事件,實在是太過紛雜的碎塊,在場的每一個人或多或少的掌握著其他人並不明嘹的一片真相,而綜合當事人們願意吐露的事實,加上自己的目睹與想象,我總算整理出了一份讓自己覺得可以接受的卷宗。
  故事還是要從我攻入亞比葛爾市那天夜裏說起……
  無聊!
  他簡直快要窒息了,誰來解救他,讓他免於被無所事事的等待溺斃!
  閑閑的夜風盡責地背負著亞比葛爾市內的人嘶馬鳴飄然而至,金屬的碰撞聲、建築的潰散聲、激爆的轟鳴聲,還有映得視界與夜空一片血紅的火光張揚成一場恍如狂歡節來臨的熱鬧景象。
  山果.克裏斯盤腿高踞車頂,羨慕地眺望城中的盛況,心裏猶自為著被全體同伴排除在外感到憤憤不平。
  「冬妮婭夫人、沙蒂婭姊姊和亞古老師,還有其他好多不知道名字的叔叔哥哥,大家都跟著紫荊公子到城裏去了,卻不準我跟去,現在每個人都玩得興高采烈,我卻要這裏喝西北風當稻草人,真是無聊死了!我其實也是很能打的嘛,村子裏比我高的多的強森都打不贏我,為什麼大家卻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還和哄小孩子一樣拍我的頭……」
  想到這裏,山果又舉起手來撣了撣頭,卻始終難以把被人撫頭這個動作帶來的屈辱與挫敗感撣掉,最後乾脆轉動脖子,像小狗一樣用力地甩起頭來。當他覺得自己終於成功的把所有不快都甩掉之後,霍地站了起來。
  「好,現在史特萊夫村最聰明、最強壯,同時最最有潛力的男子漢終於擺脫萬惡老人們施加的打擊,重新站立起來了!亞比葛爾市的蓋亞鬼子們,你們的末日到了!」神氣地發表了進軍宣言後,山果正準備跳下車頂向城市沖鋒,卻呆住了。「呃呃呃,為什麼就一會兒功夫,四面八方都是火光啊?那到底哪邊才是亞比葛爾市?難道我們中了魔法嗎?不好,雷伊爾大叔,有敵人來偷襲啦!」
  小山果一邊發出激昂壯烈的警報聲,一邊拔出腰間的匕首,同時謹記著不知道是誰的教導,迅速臥倒,以免成為偷襲者的箭靶子。卻不曾想到,這一撲就撲了個滿嘴黑泥,還險些把一雙漂亮潔白的大門牙給磕掉。
  「呸呸,好奇怪,我明明在車頂正中心臥倒,為什麼還會掉下來?」
  「別搖了,再搖就不是人從車頂上掉下來,而是腦袋從肩膀上掉下來了。」
  「你說什麼呢?雷伊爾大叔。腦袋掉下來?難道我們已經被捕了,馬上就會被砍頭了嗎?」
  「我是要你別再搖你那小腦袋瓜……咦,這個味道!好哇,你又偷喝我的老酒!手腳可真夠快的,我的酒瓶呢?」
  「呃,酒瓶?呃,在車頂上呃……」
  車夫連忙手足並用的爬上車頂,馬上連串的抱怨聲從上方飄下。
  「你這死小酒鬼,才多大就這麼能灌,居然把剩下的大半瓶酒都給我糟蹋光了……啊,居然還給我灑了這麼多……#$%×……還好明天早上就可以進城補貨,要不然叫我怎麼有精神趕車啊!」
  山果手足攤開,以充滿穩定感的姿式躺在地上,一邊笑一邊打嗝,對雷伊爾的抱怨是左耳進右耳出,直至一縷極細微的笑聲溜過後,他才提起了注意。
  「好好聽的聲音,是誰啊?」山果努力地翻動眼珠向頭頂的方向望去,隱隱望見遠處有一道白影。他一邊咕噥著樹為什麼會上到天上去,一邊調整著身體的姿式,好不容易才得到滿意的視覺效果。
  遠遠的小樹林邊上,一名白衣女孩倚樹而立,正在向他遙遙招手。
  「你叫我?」沾滿黑泥的手指點在鼻頭上,山果看見女孩點了點頭,又是輕輕一笑。雖然天又黑,距離又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山果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女孩的笑靨,也被這一笑勾了魂去。松軟的四肢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一股子力氣,男孩手足並用的爬起身來,奔著林中女孩飄飄而去。待到車頂上的雷伊爾收拾停當,聽不見他的打嗝聲感到奇怪望下來時,他的小同伴已然是仙蹤遝然。
  當這廂的雷伊爾因為遍尋小山果不得,險些砸碎自己最心愛的酒瓶的時候,那一頭的山果卻發現自己真的在「飄」,而且正向著一堵看起來就很結實的水晶墻撞去。
  「W---」
  山果亡魂大冒的驚呼剛起個頭,就一頭栽進了水晶墻,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與沖擊,只有一陣直透骨髓的寒意從頭頂掠到腳心。
  好不容易身體不再發抖了,山果才有餘暇打量四周的環境。
  這是一個有著廣大空間的地底湖,平整的湖水彷彿一面黑色的明鏡,雖然透過頭頂上的水晶天花板灑下了足夠照亮整個地下空間的明亮光線,但卻無法穿透黑色的湖水。
  「這是什麼地方啊?」山果喃喃的轉動頭顱,他看見湖泊旁的巖壁上有著幾個顯然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洞穴,正準備走過去探索一下,卻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一個不懂得任何法術的人類,正用兩只腳站在水面上。
  「那是我父親留下來的住所。」
  銀鈴般的女聲突然自背後傳來,山果猛地一蹦,半空中旋轉過身子,伸手去摸腰間的匕首,卻摸了個空,可是視線所及,匕首明明就還掛在腰上。
  瞪著可望而不可及的匕首與在光芒下微呈透明的手掌,再望望腳下的湖水,山果興起一股想要咽口水的欲望,可是卻沒有感覺到任何水分的分泌,倒是頭皮發炸的感覺蠻實在。
  「我是不是死了?」他鼓足勇氣向對面的白衣女孩求證。
  女孩笑了一下,舉起春蔥也似的手指指了指頭頂。他順著柔夷所指點的方向望去,注意到在晶瑩剔透的水晶天花板上有著一處陰影,很像是某種生物的屍體,飄上去仔細再看,原來是人類的屍體,體形不大,面孔也還比較稚嫩,他可以肯定死者的年紀不超過十五歲,準確的說是十四歲零七個月--因為那是他自己的屍體。
  山果做深呼吸狀,可是沒有肉身的靈體無法藉由這個動作得到冷空氣的友情援護,他無法平撫幾乎爆烈的情緒。
  「哇啊啊啊啊啊---」
  高頻率強發射的靈子聲波掃蕩過整間地穴,成功的從八方巖壁上刮下二兩石灰以及白衣女孩蕩漾在唇角眉間的清雅淺笑。
  「你怎麼了?」女孩捂著雙耳,衣袂飄飄的浮上山果身旁,關切的視線停落在他面上。撕天裂地的尖號戛然中斷,女孩不安地看著對方向她露出陰灰色的微笑。
  「我們往日有仇?」
  「我們剛剛才認識呀。」
  「那是我酒醉下對你做了錯事?」
  「嗯,雖然你說了很多很可笑的話,但一直表現的很有禮貌。」
  「是嗎。」男孩籲了口氣,接著向女孩求證。「我還記得你曾經表示對我很有好感,喜歡我。」
  「我現在也很喜歡你呀,雖然你剛才叫的好可怕。」
  「看來我倆的記憶沒有抵觸的地方。」男孩露出更放心的表情,然後突然伸手向女孩細嫩的脖子掐來。「那你為什麼要害我死啊!!」
  「我沒有……」女孩害怕地向後閃躲,弄不懂為什麼才一眨眼男孩就會變得這麼生氣。
  「你還敢撒謊!上面那個東西不就是我的屍體嗎!」山果一臉猙獰的逼上去。「難道我會連自己的屍體也不認識?」
  荒謬的感覺打入被受騙感占據的心頭,山果覺得自己更加生氣了,抓人的動作也越來越急。白衣女孩左躲右閃,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喊出一句話。
  「那個是你的肉身啦。」
  「肉身、屍體還不都是一回事,難道叫法好聽一些了我就……」一個念頭猛地掠過山果腦裏,他驟然停下動作,盯著已經被他逼到角落女孩。「你的意思是說我還可以回去?」
  女孩眨動著已經積了一汪清泉的大眼,蒼白著臉頻頻點頭。
  山果頓時籠罩在死裏逃生的解放感中,同時也注意到女孩驚白的小臉,心裏頓時扭擰起來。
  「對、對不起啦,我不該這麼嚇唬你。」伸手替女孩抹眼淚卻抹了個空,山果只好收回手,先替自己的「暴行」進行辯護。「不過比較起來還是我被你嚇的比較兇,真的是差一點嚇到死呢。不過看在你是女孩的份上,這個差額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也不許再擺那張哭兮兮的臉讓我繼續內疚,咱們就扯平了。」
  女孩先是嘟起了嘴,但最後還是點頭認可了。山果在內心裏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接著說道:「既然可以送我回去,那就快一點吧。亞古老師曾經說過,普通人的靈魂不可以離開肉身太久,否則肉身很快就會壞死掉的。」
  「不要緊的,上面的魔法陣會保護你的肉身,只要不把它挪到陣外,放個幾百年也不會壞掉。」女孩抹了一把眼淚,拉著山果向湖泊飄去。「我也不是要故意嚇你,因為你帶著肉身的話會下不來,爸爸當年打開的通路又早坍塌了,所以才要你把它留在上面。你來看。」
  女孩把山果引到湖中心,捏了個手訣,低低念了句咒語,湖水立刻變得無比清澈,可以清晰的看見在下面的湖底,沈睡著一尾巨大的白蛇,蜷曲的身軀占滿了整個湖底。
  「這個就是我的肉身。」女孩悲傷地望著湖底,全然沒有注意到山果的臉色已經變得發青。「我的名字叫絲丹.茜特爾……」當女孩重新擡起頭向山果做正式的自我介紹時,卻發現應該傾聽她說話的對象正在悄悄地轉身準備逃走,連忙伸手拉住他後領。
  「哇哇,對不起啦,一切都是我的不對,請你放我走吧。」山果一邊害怕的哇哇大叫,一邊手舞足蹈著用力想要掙脫。
  「請等一下,請你聽我說完,我不會傷害你的。」女孩的體態雖然嬌小,但畢竟是巨蛇化身,玉手輕扣,山果掙紮了半天也沒能將兩人的實際距離拉遠一分一毫,充其量只有雙腿逃得最遠,結果是幾乎把山果整個人拉成一字。
  「好吧好吧。我好歹也是個男人,大人們都說人不風流枉丈夫,紫荊公子又說什麼什麼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山果兩手抱胸,閉眼盤腿做就義狀。「雖然你是蛇,但總算是條美女蛇,死在你手上,我也可以算是風流大丈夫了。來吧,想怎麼吃都隨你,不過我腳頭很臭的,你千萬不要從哪里吃起喔。」
  「人家都說了不會傷害你了,你怎麼不相信人。」背後傳來的聲音中帶上了一抹哭腔,一直被緊拉著的衣領也放鬆了。「我們不是朋友嗎?你連聽我說話都不願意,還說什麼要為朋友兩脅插刀,赴湯蹈火,原來都是騙人的……嗚---」
  小蛇女絲丹的哭訴彷彿一堆磚頭砸在山果腦袋上,他如火燒屁股般跳了起來,開始繞著女孩賠不是,哄開心,只差沒有自打嘴巴。
  「那你是真的願意幫我出去了。」哄了好半晌,絲丹終於願意擡起淚眼正面看他。山果當即把小胸脯擂得山響。「真的真的,十足真金。我一定會幫你-出-去-」
  慷慨激昂的允諾聲越來越小,最後差一點消失在口中。山果瞪著喜笑顏開的絲丹,用顫抖的食指點點下方的湖水,問道:「你說的出去,是指讓下面這個東西出去嗎?」
  「是啊。」
  「不--」山果直覺地正想表示反對,卻被絲丹搶先在臉上親了一口,下面反對的話立刻自發變態。「不是不行,可是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要讓它出去呢?就這樣靈體出去玩耍不是更安全嗎?」
  「我一直以來都是和你說的一樣生活著。」絲丹幽幽地說。「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身體已經大到連湖底都要睡不下了,再過一個月我又要迎來新的蛻皮,在那之前要是我還不能從這裏離開的話,就會和我媽媽一樣消失了。」
  「消失?怎麼個消失法?」山果睜圓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知道。」絲丹輕輕地搖頭,金色的眼眸中充滿了水光與恐懼,讓男孩心痛不己。「我只記得媽媽消失的那一天,水晶頂上出現了好多奇奇怪怪的圖案和符字,然後發出了比夏天正午時的太陽還要亮上十倍的閃光,媽媽就是在那陣閃光中消失的。」
  「媽媽……嗚嗚嗚嗚嗚---」
  被痛苦的回憶觸動,小蛇女又一次抱著膝蓋啜泣起來。山果手足無措之餘暗罵自己嘴賤,同時也被女孩的淒慘身世觸動了三寸英雄氣,於是一邊安慰絲丹,一邊認真思索起把她從這處牢獄中救出去的方法來。之前關於女孩有沒有說謊,這麼大條蛇放出去是不是會傷人等等懷疑與擔心,已經被他踢出腦瓜外,不在考慮中。
  不過他不考慮,卻不等於別人也想不到。
  嘭!
  「山果你這死小鬼,我都還沒有跟你清算昨天晚上你丟下雷伊爾一個人到處亂跑的帳呢,你現在居然還敢提出這麼離譜的要求?」
  「偷跑的事我已經向雷伊爾大叔道過歉了,他都原諒我了。」
  「可是我還沒有原諒你。」冬妮婭威嚇的再次揮起拳頭,山果馬上抱著頭像青蛙一樣跳開。不過他的女主人根本懶得追上去,只是沖他勾了勾手指頭,然後待他磨蹭近身之後,一翻巴掌,往他的後腦勺拍下去。
  「夫人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知道逃不掉,山果乾脆很沒氣概的順勢趴到地上耍賴。冬妮婭餘恨未消的擡足在他屁股上踩了兩腳。
  「現在知道討饒了?你知不知道雷伊爾跑來告訴我你在荒郊裏失蹤時,我嚇得有多厲害?連心臟都差一點停擺!結果你倒好,大搖大擺的跑回來後,不光對其他人編瞎話,還敢神氣十足的要求我去解救一頭蛇妖。」冬妮婭打了個寒戰。「蛇耶,那種冰涼涼、滑膩膩的惡心東西。你能從那種怪物嘴邊逃回來都不知道有多幸運,卻慫恿我去救它,真是搞錯了沒有!第一,會被人特意用魔法封印在地下這件事,就說明它絕-非-善-類!」
  「不是啦,被封印的不是絲丹。」
  「那你又要我去救它?」
  「事情是這樣的啦,絲丹被封印擋住了,但那道封印最初不是用來封印她的。」
  「喔,那封印要阻擋的正主兒是誰?」
  「是、是絲丹的母親。」
  「那它的母親又是為什麼被封印?」
  「不、不知道。」
  「那你見到它母親沒有?」
  「絲丹的母親已經消失了。」
  「消失了?你看到的?」
  「是、是絲丹告訴我的。」
  「又是那條蛇告訴你的,它還告訴了你什麼,你一次說完吧!」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哈!」冬妮婭露出不能認同的表情,搖頭說:「山果,你平常不是很精細的嗎?這一次怎麼別人怎麼說你就怎麼聽?你剛才所說的一切,究竟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它們的真實性?特別是它說絕對不會傷人這一點,要如何去保證?照你的形容,那麼大條的蛇一旦出現在地面,就算它真的無心傷人,活動開來也會給附近的生物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呢。你都沒有想過嗎?」
  「我倒是很驚訝冬妮婭夫人您會想得這麼仔細呢。」山果擡起頭用一種嶄新的目光打量著女主人。「頭沒擡起來之前,我還以為是沙蒂婭大人來到了。」
  「你討打呀!」冬妮婭氣憤地在他屁股上重重踏上一腳,山果連忙殺豬也似的叫了起來。
  「總之,你的要求我絕對不同意。」
  話說完了,氣也消了,冬妮婭走回床邊坐下,做出了最後的終審判決。山果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她,出乎意料的宣佈。
  「但是我還是會想辦法救絲丹出來。」
  「你!」已經快要躺下的冬妮婭一下跳了起來,然而在她來得及發飆之前,山果已經搶先堵上了口。
  「您剛剛提出的那些疑問,不是也很適用在當初向我們村子走來的紫荊公子身上嗎?」山果挺直了正義的腰身,侃侃而談:「村裏每個人都聽過您與紫荊公子相遇的故事,我還是聽您親口說的,想來是最接近真實的情景。可是就是按照您的說法,當時也是完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紫荊公子對你說的那些話,妖魔說想變成人這種話不是比絲丹的說法更加荒謬嗎?可是您卻無條件的相信了他,還把他帶領到了我們的村子……」
  「誰說我是無條件相信的?」冬妮婭又氣又羞。「紫荊在地宮中可是有用他的行動證明他的善意。」
  山果不以為然的揮了一下手,反駁道:「那也可以說是他是妖魔貴族,更加狡猾,更加懂得玩弄手段或偽裝自己啊。」
  「山果.克裏斯!」冬妮婭面色丕變。「你要是再攻擊侮辱我的朋友和恩人,我可就真的要懲罰你了。」
  眼見女主人真格動怒,山果害怕的全身一陣哆嗦,垂手低頭,低聲向冬妮婭道歉,之後馬上又擡起頭,咬牙做出最後的抗爭:「或者我的言語太過分,但是我依然堅持,您也是在沒有證據證明紫荊公子人格善惡的情況下相信他,同情他,想要幫助他,才帶他走出地宮!」
  「你還說!」冬妮婭氣乎乎地舉高了巴掌,但久久沒有落下。最後她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獵刀(從眼皮縫中偷看的山果一下子睜圓了眼睛),取下掛在墻上的弓箭,再把其他已經解除的裝備全部穿上,打開房門沖山果一甩頭。
  「前面帶路。」
  一路無話,山果引領著冬妮婭出城來到他與絲丹約定的地點,與等在那裏的小蛇女碰頭之後,面對小蛇女怯生生的問候,冬妮婭只是酷酷的頷首回禮,未置一詞,這份冷淡先就讓對面女孩水汪汪的大眼裏多添一分疑惑,再加上滿身披掛,儼然一副隨時隨地將任何生物剝皮開膛的架勢,更令小蛇女畏懼不已,悄悄地貼到山果身邊咬起了耳朵。
  「這位姊姊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怕。」
  「別怕別怕,冬妮婭夫人心腸很好的。」
  「可是她的手一直放在刀柄上,眼睛還盯著人家上下看個不停,好像、好像隨時會撲上來剝我的衣服一樣。」
  「說什麼呢。你和她都是女人,你有的她都有,甚至比你的還要好,她剝你衣服幹什麼?」
  「可是爸爸還在的時候曾經說,外面有很多女人喜歡拿我們親族的衣服做成包包……」
  「喔,剝皮就剝皮,還什麼剝衣服。你放心好了,雖然冬妮婭夫人是幹獵戶出身的,過去剝過很多動物的皮,不過你是我的朋友,她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真的嗎?你能保證她真的不會剝我衣服或者做出其他傷害我的事。」
  「我當然可以保證,她要是想傷害你的話,就不會一個人跟我來了。」
  「可是我還是好怕喔。爸爸說一個人的習慣是最可怕了的,她會不會因為剝皮剝成了習慣,待會兒見到我真身的時候突然手癢啊。」
  「這個……總之有我保護你,你可以不用怕。」
  「你真的會保護我?」
  「男子漢一言既出,四駕馬車也難追。」
  「嗯,我相信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8:49

第二回_______第七章 時光回溯(中)

  聽著前面兩個小鬼頭自以為隱密的交談,冬妮婭好氣又好笑,同時還有著三分歉然。
  似乎是嚴肅過了頭,嚇著那小蛇女了。冬妮婭撫摸了一下臉頰。
  不過還是先嚴肅一點比較好,這樣子雙方有距離,萬一待會兒現場勘察發現情況不對要翻臉,自己才不會心軟。
  說真格的,第一眼看見小蛇女時,冬妮婭就喜歡上了她。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她的原形,同時心中記掛著山果與附近民眾的生命安全,她可能馬上就放軟了臉色和小絲丹有說有笑兼玩親親了。
  思及此,冬妮婭不禁有些體會到她那位受到光明女神荷茜露斯寵愛的結義姊姊沙蒂婭心中的掙紮了。明明總在背後用眷戀愛憐的目光追隨紫荊的身影,隨時注意著他前進的步伐,卻又每每在紫荊正過眼來看她時,用針鋒相對的發言把他氣得重新別過臉去。以前一直不明白沙蒂婭姊姊幹嘛擺出這種一點也不乾脆的態度,現在卻隱隱有些懂了。
  好像我完全信任紫荊一樣,小山果全心全意的相信小蛇女;好像我擔心著小山果與城裏人的安全一樣,沙蒂婭姊姊也擔心著我與村裏人的安全;因此就算我對小蛇女有著好感,沙蒂婭姊姊喜歡著紫荊,可是我們還有著比喜歡更重要的責任要擔負。所以,和她(他)保持著一點距離比較好。
  「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不知不覺的,冬妮婭咕噥出了聲。
  「夫人,您在說什麼?」近在耳畔的聲音嚇了冬妮婭一大跳,定神看時,走在前面的男孩女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貼近身來,正一起仰著頭,張大著疑惑的眼睛看她。
  「我是說你們兩個靠我太近了!」望著冬妮婭臉上陣紅陣白的迅速倒退兩大步,山果與絲丹對望一眼,明智地保留兩人早已經停步,是冬妮婭自己撞上來的事實不予申訴,直接講主題。
  「什麼,用魔法過去?」
  「嗯,因為這裏離關押絲丹的地方還很遠,走路的話可能要用去大半天工夫,為了避免我們失蹤太久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覺得讓絲丹用魔法送我們過去會比較好。」
  冬妮婭一陣躊躇,如果一路行走過去,不但可以確實探知小蛇女巢穴的位置,而且半途發現什麼不對還可以及時反應。如果用魔法,自己和山果對這門技藝俱是一竅不通,萬一小蛇女在法術中動了什麼手腳也無法查覺,搞不好重新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半截身子已經銜在蛇嘴裏了。
  左思右想,冬妮婭始終難以決斷。山果雖然不耐煩,卻也不敢催她,最後還是絲丹細聲細氣的開了口。
  「冬妮婭夫人,用魔法傳送不會有什麼不適的,雖然我年紀不大,媽媽教給我的很多法術我都使不上,但只有這個魔法我練得最好,之前那麼傳送過好多人都沒有出現問題,您可以相信我。」
  「慢著,你之前還傳送過其他人?」冬妮婭要緊地問。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絲丹有些緊張地反問。
  「我以為我是第一個被你找來幫忙的人呢。」山果不高興地說。絲丹歪過頭看著他,不解地問:「你為什麼不高興?雖然我之前找了很多人幫忙,可是你是第一個願意幫我的人,而且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啊。」
  山果陰沈的臉蛋馬上重新煥發成裂嘴的石榴。
  「那些沒有幫上你忙的人你把他們怎麼樣了?」冬妮婭可沒辦法和他一起高興,盯著小蛇女的臉問了一個問題。
  「都送回家了。」絲丹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心虛,反而透出一些苦惱。「那些人一看見我的真身就開始大喊大叫,滿地亂爬,再不然就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或者乾脆昏過去就堅持不醒了,根本都不聽人家說話,我只好把他們都送回原處。」
  「你都是在哪里找的人?找過些什麼人?」冬妮婭終於抓住機會窮追猛打。不過她一激動起來就忘記控制表情和聲音,嚇得絲丹又縮回山果身後。
  「冬妮婭夫人,我覺得你這麼咄咄逼人的模樣更像蛇呢。」山果不滿地咕噥。
  冬妮婭瞪了他一眼,懶得和這被女色沖昏了頭腦的小鬼頭計較,直接找正主交涉。
  「絲丹,我很想幫助你逃出牢獄,但你也要向我們證明你是一個誠實善良的孩子才行。」冬妮婭決定開誠布公地和對方交談。「既然你之前也找過很多人幫忙失敗,但從那些人的反應中你應該也可以瞭解到,你的真身會讓大多數人感覺到威脅和恐懼。」
  「我沒有傷害他們,今後也沒有打算傷害任何人類。」小蛇女受傷的聲音從山果背後飄出。「我的爸爸他也是人類,他和媽媽都教導我要懂得去愛人,並且保護所愛的人。所以我雖然不喜歡之前的那些人,也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他們。」
  「那就站出來向我證明吧。」冬妮婭介面說:「你只要告訴我之前找過那些人,那些人住在什麼地方,他們就會幫你向我們證明你是不是一個誠實的孩子了。」
  「誠實還需要證明嗎?」山果背後飄出來悶悶不樂的抗議聲。「爸爸和媽媽都從來不要我證明自己的誠實,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好難過。」
  一聽這話,山果先對冬妮婭投以控訴的眼神,趕緊轉身去安慰小蛇女。冬妮婭覺得自己的偏頭痛在隱隱發作,連忙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不滿與煩燥,狠下心繼續猛打窮蛇。
  「眼淚不能幫你證明什麼,尤其在擺事實講道理的時候,祭出眼淚只會讓人覺得你是理盡辭窮、無理取鬧。」惡人當到底,黑臉唱到終。冬妮婭忍心做出的犧牲終於見到了成果,小蛇女紅著眼睛從山果懷中掙出,忿忿地望著她。
  「我不喜歡你。」小蛇女開宗明義。
  「這是你的自由。」冬妮婭嘴上繼續擺酷,心裏卻在剜肉瀝血。天啊,自己居然被討厭了,被這麼一個玉雪玲瓏的可愛小人兒討厭了,監護人這種工作果然不是自己這種軟心腸、笨嘴巴的人幹得來的。
  「我不喜歡你,爸爸也說過不用理會自己不喜歡的人。可是我們在做正經事,爸爸也說過,正經事上不可以因為不喜歡一個人就隨便敷衍他,所以我告訴你我在那裏找的人,找的那些人。」
  「你爸爸一定是個很正直的人。」冬妮婭忍不住感嘆。
  絲丹哼了一聲沒有理會這個問題,開始述說自己曾經找過的幫手,但卻藏不住眼中漾動的驕傲的喜色。
  冬妮婭重新回到亞比葛爾市,山果堅持要留下來陪絲丹聊天。經過這一番接觸,冬妮婭也感覺小蛇女不似什麼危險奸惡的妖怪,但剛剛領悟到責任之意義的她不敢大意,還是折轉回市內進行實地實事求證。
  小蛇女之前曾找過的七名幫手中,多是趕不及入城,夜晚在效區露營借宿的商人、遊醫和冒險家,最後一次鼓足勇氣入城找的偏又是名蓋亞軍官,雖然知道長相,卻不知道姓名,尤其昨夜一場混戰下來,原來的蓋亞軍營成了俘虜看守所,就算那軍官僥幸不死,也不知道被丟到那一區去吃牢飯了。想到這裏就令冬妮婭頭痛不已,實在很難忍住不去懷疑小蛇女是不是在編造故事,混淆真相,或者,想要整她。
  不過,這種可能性也不高就是了。行商遊醫這種螞蟻腳職業雖然是居無定所,卻是流言與情報最喜歡的宿主,這種人一旦親身經歷了蛇妖勾魂這種彷彿傳奇故事主角的事件,小蛇女又沒有能力將其記憶抹消,豈有不大肆宣揚的道理?就算如她所言,所有人送回去的時候都已經昏迷不醒,或許只會被他們當成一場惡夢,可也是個很稀罕的夢,被拿來下下酒送送茶是免不了的。這麼一來,自己只要進城裏的酒館一打聽就知道有沒有了,不過還是先找紫荊、沙蒂婭、亞古這些腦筋好的人商量一下,再大家分頭行動更妥當。
  冬妮婭考慮的也還周到,問題是到了具體實行的當口,她眼看著紫荊疲倦的睡臉和沙蒂婭在傷病區裏忙碌的身影,張開了口,卻愣是發不出聲音,最後悄悄地退了出來。改去敲亞古的房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聲,推門一看連根熊毛也沒有,一問才知道大法師閣下出門用餐去了。她只得吩咐剛起床的雷伊爾去城中的各高級餐廳找人,自己則先往大小酒吧展開工作。
  十幾家酒館跑下來,冬妮婭仍然不見亞古過來會合,卻已經相信小蛇女絲丹沒有在這件事上對自己撒謊,正自感到欣慰時,腰上忽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記。冬妮婭回頭一看,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刀柄。
  「丫頭,你是想當個屠龍者嗎?」雖然很清楚地看到了冬妮婭的動作,矮人奇勒卻出奇地沒有扯起他本民族特有的爆彈嗓門大發脾氣,也沒有做出任何警戒動作,只是手握著腰帶,雙腿分得開開的,定定的瞪著她。
  冬妮婭深呼吸一下,放開了刀柄,雖然內心裏實在很想拔出刀來在這個傷害到她朋友的矮人面上猛砍一通,但念及沙蒂婭的告誡與紫荊忍辱退讓的良苦用心,她勸服自己冷靜下來。不過她並不打算就此與對方和解,而且那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更讓她覺得矮人頭腦不正常,當下一甩披風準備離去。
  「你一直在打聽那個奇怪的夢話,」奇勒的第二句話讓她重新轉過頭來,但下一句又讓她聽不懂了。「是想當個屠龍者嗎?」
  「矮人老頭,你知道什麼就直說吧。」
  「貓兒眼」酒吧一個靠窗的桌位,一個沒有尊老心情的人類女孩與一個沒有愛幼念頭的大鬍子矮人四眼相瞪,雙方都是基於義務與責任感才坐在一起,彼此也沒有攀交情的想法,交談起來也就直接的緊,等到兩人點的飲料送上桌子,矮人的情報,或者說是故事已經接近尾聲。
  舉起啤酒杯將裏面金黃色的內容物一飲而盡,奇勒抹了抹嘴巴,看了對面陷入思索中的人類女孩一眼,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此行的任務,於是跳下椅子準備離開。
  「等一下。」冬妮婭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睨視著矮人。「你對我講了一個故事,認為這樣就可以抵償你加諸在我最重要的一位朋友身上的傷害,以及他對你們做出的德報了嗎?」
  女孩輕蔑的語氣和態度讓矮人感到非常生氣,但卻又不能不承認對方的話有道理,因為連他自己也不覺得這種程度的情報可以與那個狡滑妖魔的付出扯平。
  「好吧,你想我怎麼補償也直說吧!」矮人的性子雖然火爆耿直並且頑固,卻不是沒有眼力與耳力的石像,女孩的表情和語氣都在暗示著一些東西。
  冬妮婭也不與他廢話,徑直提出條件。
  「我需要你陪我去證實這個故事,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矮人愣了一下,開始撫摸他那一把剪得整整齊齊,好像刺蝟一樣支楞著的鬍子。這會是一趟充滿未知變數的冒險,短暫,卻可能會要命;危險,也許只是一場虛驚。遲疑不定間,他瞥見了女孩瞳孔中的譏誚與蔑視,這讓他下定了決心。
  「好,我陪你走這一趟,然後我就不再欠你們了。」
  「沒有問題。不過……」冬妮婭停頓了一下,直視著矮人的眼睛。「……這一趟我是領隊,你要遵照我的指示行動。」
  矮人惡狠狠的反瞪回來,冬妮婭毫不退讓,最後奇勒點點頭大吼了一聲「好!」。
  冬妮婭放下擔心,舉起酒杯也是一飲而盡,然後把幾個硬幣丟在桌上,與矮人相攜出門。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背後二樓的一張桌位上站起了兩條窈窕人影,而就在他們剛才所坐桌位的窗外,一名身材高大雄壯的黑袍法師扭過頭來,對身邊車夫打扮的人交待幾句之後,車夫飛奔而去,法師才不緊不慢的邁動腳步遠遠的躡了上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9:07

第二回_______第八章 時光回溯(下)

  路過神殿時,冬妮婭心中一動,折身走進去,與當值的神官費了一番口舌,總算用身上僅有的七枚銀幣換來了一瓶治療藥水。再走出來時,已經是紅霞映面。
  「動作快一些吧,你走得這麼慢很浪費時間啊。」聽到冬妮婭隨口這樣吩咐時,矮人低低的咆哮起來。「究竟是誰在浪費時間啊?為了三枚銀幣!」「雖然只是三枚銀幣,可是我沒有就是沒有啊!你說得這麼大方,也沒見你主動掏錢。」「我叫你的時候,你居然像趕蒼蠅一樣把我揮開。」「喔,是這樣嗎?那可真抱歉了,不過你要想插嘴別人的說話,態度就應該更嚴謹一些。」
  二人一邊拌嘴,一邊出城來到郊外,然而當冬妮婭引路到達與山果約定的地點時,卻沒有見到小隨從與小蛇女的身影,但是草地上卻留下了大面積的翻滾痕跡,泥土上的腳印也與印象中小山果的留檔相符。
  「喂,草葉子裏面有寶啊?你趴在地上看個沒完起來了。」矮人不耐煩起來。
  「從草葉磨損和草根翻起的新鮮程度看,小鬼們應該是剛剛才走。」冬妮婭也不理他,自顧著發揮獵人本色進行勘查。「不過腳印沒有向四周任何一個方向延伸,他們是用魔法離開的嗎?」
  直起身子,冬妮婭望望天色,口中喃喃自語:「現在約定的時間也還沒有到,兩個人這麼急匆匆的離開,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你說誰離開了?又是什麼意外?」
  「我知道就好了。」冬妮婭亂沒好氣,心都揪起來了。「看來只有直搗龍潭了,我們走!」
  一路之上,二人無話。冬妮婭只顧在心裏反芻矮人提供的情報,試著將其與自己所瞭解的事實結合起來。
  矮人的情報大半源自本地的一個古老傳說,還有少半則是在他從當初潛入城中打探蓋亞軍情的同伴口中聽來的流言。
  相傳在聖王國時代,城西山中無草木而多金玉,有一狀如蛇而四翼的惡龍踞山為穴,以金玉為食,與矮人和礦民爭利,雙方積怨日深,終成大仇,以致後來惡龍每現必傷人命。雖然矮人與人類聯手相抗仍不能敵,人口日衰。終於在某一天,連矮人們也被迫要放棄家園準備背井離鄉時,晴天裏一聲響雷,剎那間暴雨如柱,連下了三天三夜,大有將整座山都淹沒的架勢,逼得惡龍終於現身離巢。其後數日,雨勢時弱時強,隱摻腥紅,雲層上不斷傳來的龍吟之聲,猶如雷霆震怒,撼動四野。
  天空上的戰鬥整整持續了六天七夜,最後在第七天清晨,在一聲淒厲的慘叫之後,大蓬血雨裹著惡龍從天而降,在地上砸出一個深及裏許的大坑,在該坑被地下湧起的泉水和天降甘霖填滿之後,大雨方才停歇,紅日重現。
  經過那不曾現身的神物(大多數人都相信那是一頭善龍)與惡龍的一戰之後,當地的氣候也恢復了正常,大地得到足夠的滋潤,綠意日盛,移民也開始增多,漸漸形成了城鎮。
  好景不長,隨著亞比葛爾市逐漸形成氣候,戰敗的惡龍也開始恢復生機,為了治療傷勢,它常常在入夜後變成美貌女子勾引精壯男性到它的巢穴,將其活活吞吃。一時間弄得該地區人心惶惶,每天不待太陽下山就紛紛關門閉市,天黑之後,平常人家的男性,上至九十九歲老翁,下至九個月大的奶娃,都不敢把鼻子探出門縫,有什麼事只好由女性出頭,結果又發生了一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襲擊夜行女性的新問題,之後像推骨牌一樣引發連串事件。眼看著剛剛建立的城市秩序又要崩潰,當地的自治團體只得向一名被扣押的巡禮神官求教,並采納他的意見,集資在惡龍棲身的湖泊中心蓋起了一座光明女神殿,交由該名神官主持,這才鎮住了惡龍不再作崇,而這個事件,也成為後來亞比葛爾地區歸化聖王國的發端,以及該地區的著名傳說。
  事隔數百年,聖王國成了歷史上的一個名詞,亞比葛爾市也成了卡奧斯王國的領地,傳說漸漸淡漠了。然而在蓋亞軍占領該地區後,這一古老的傳說不知怎地在士兵中迅速蔓延開來,甚至驚動了他們的長官……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了。冬妮婭心煩意亂的想到,歸納傳說得出的結論就是--山果.克裏斯看到的那條蛇龍的老媽很邪惡很邪惡,那她的女兒的品性又怎麼樣呢?照自己的調查結果來看,確實她沒有傷害曾經被她接到蛇穴的人,可是……冬妮婭痛恨自己竟然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但在沒有人可以幫她去考慮問題、去承擔同伴的安全時,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懷疑、去思考一些過去不願觸及的陰暗方面。
  確實從自己的調查和矮人的情報來看,被放回來的人沒有受到除驚嚇之外的任何傷害,可是她真的只有找過七個人嗎?話都是她在說,誰可以為她擔保?萬一被她邀請到蛇穴的人數不止七個,那……不,就算只有七個好了,自己也沒有辦法把人都找齊了對號入座,目前能掌握的也只是她確實有放人回來,至少是兩個,至多呢?是不是七個人都被放回來了?沒有辦法證實。另外,如果照傳說來分析,山果看見的水晶天花板就應該是神殿的遺址,可是當年神殿的作用只在鎮壓怪蛇,並不具備消滅的能力,那叫絲丹的女孩說母親在水晶發出的光芒中消失這一段話就大有問題,而這一段話要是有問題,山果又確實看見水下有蛇,那、那不就是說,自稱絲丹的女孩根本不是什麼惡龍的後代,她自己就是當年那頭禍害生靈的蛇龍!
  越想越怕,冬妮婭忙伸手壓下雙肩的顫抖,卻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是一片冰涼,於是解下獵弓,借著調試弓弦來幫助僵硬手指恢復靈活。悄悄偷看大步跟在身邊的矮人一眼,雖然濃密的樹味遮住了明亮的月光,但借著前方隱隱透來的水光和自己優異的夜視術,還是可以看見,矮人也正在解開斧鋒上的皮套,渾圓的眼球中看不出緊張,有的是一份老戰士的沈著與自信。
  對比自己的緊張,冬妮婭不禁有些許後悔,或許自己不應該向矮人主張自己領隊的權利,或許自己應該先去與紫荊等人商量會合後再出發。無論是在家鄉或是這一路上走過來,自己都是處於一種從屬的地位,只要依照他人安排好的道路行走就好,偶爾耍一下小性子,捅個小漏子,也不會受到太大的責備,被關心、安慰與寵愛是自己最大的任務。現在忽然一下子挑起領導者的擔子,感覺好不習慣,除了緊張疲倦之外還感覺到隱約的……厭惡?
  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就一定要去懷疑素不相識的對象嗎?
  自己不喜歡這樣子去懷疑人,更討厭將每一個靠近的陌生人都視作居心不良的壞蛋。但是,自己也不能因為不喜歡,就總是躲藏在他人的羽翼下面。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孩,現在已經是一個男人的妻子,將來還要成為一個家庭的主母,一群孩子的母親,以及萬千領民的監護人,這許許多多的責任,許許多多需要保護的人,都不是一句「不喜歡」就可以推辭掉的。
  「小孩子一定會長成大人,旅行更會加速這種成長。」記得向領主大人提出要外出尋找微民的那一天,老人沒有特別關心自己的兒子是否能安全歸來,反而笑著調侃自己:「道理雖然沒錯,話卻是土的掉渣。我想你大概不容易記住吧,不如這麼說,一個女孩子要是沒有換過五任情人,經歷三種人生,就不能稱之為能獨當一面的成熟女性。」
  「那三種人生?」
  「舞會主角的人生、飯店大廚的人生,還有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床上尤物的人生。」
  呃,拋開最後那句羞死人的玩笑不說,自己大概明白老人前兩句話的意思。舞會的主角、飯店的大廚,一個吸引眾人的目光,一個掌握眾人的腸胃,可是主角能不能吸引觀眾的目光,大廚能不能滿足食客的腸胃,卻不是旁人能夠幫得上忙的,這就好像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責任,必須是要自己來背的。
  「記住了,我們的目的不是當屠龍英雄,而是辨明對手的用心。如果對方確實不安好心的話,第一要務也是拯救人質,然後就撤退。」前方的水光越來越清晰,冬妮婭再度叮囑矮人。「我知道矮人大伯你以鏟除天下一切妖魔為己任,不過希望你也能掂量清楚我們的實力,就憑你我和你,再搭上一個人質,怎麼也不可能打倒傳說中的大怪獸。待會兒大伯你要實在忍耐不住的話,我希望你想想你前輩同胞血淋淋的教訓。」
  冬妮婭話一說完就後悔了。什麼不好提,自己怎麼偏偏提起矮人族的恨事?這下可好,還沒與那怪蛇碰上頭呢,矮人眼裏已經是一片烈火疾風。
  「放心吧,丫頭。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有頭上扣一領隊頭銜的經驗。」矮人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穩。「我知道什麼時候該幹什麼。」
  冬妮婭不確定地看了對方一眼,不知道他是在諷刺或是體會到了自己的心情。不過當她想起在吉布森嶺的山林中,矮人為了同伴克制自己的情景時,感到安心不少。
  然而戰鬥還是發生了,不過責任不在矮人身上,挑起爭鬥的肇事者,是兩個、不,確實的說是一頭不在他們預料中的女暴龍。
  當冬妮婭與矮人在陣陣遠雷般的咆哮引導下來到神殿遺址的最下層時,就見在滿目璀璨的水晶閃光當中,曾經見過的影團龍女正赤手用力轟擊著地板,大片的水晶碎塊隨著她的每一擊濺起老高,又在她抽回拳頭之後飛轉密合成鐵板一塊,龍女直打得雙拳血肉模糊,仍然未有寸功。看得冬妮婭心驚肉跳,一時間手足無措。
  「艾莉諾,你們怎麼會在這裏?」看清現場,矮人大吼起來。「海雷娜又在幹什麼?」
  呆杵在地下大廳一隅的森之妖精回過頭來看著兩人,面上滿是惶急之色。
  「海雷娜她、她又暴走了。」
  「這除了你又沒別人,會有誰去碰她的逆鱗?」
  「我、我和她在『貓兒眼』聽見你們的談話,好奇下就跟著過來想看個熱鬧。誰知道一出城,海雷娜表情就變得怪怪的,說是聞到什麼化蛇的味道,然後就拉著我一路狂飆過來,到了這底下之後,她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化蛇?」矮人與冬妮婭對視一眼。「這是那頭亞龍怪蛇的名字嗎?海雷娜又怎麼會……」
  「矮人大伯,海雷娜她有多大了?」
  「她自己不講,誰知道她多少歲。」矮人揚起眉毛。「你問這個幹什麼?」
  「524歲。」妖精突然插口。
  「那就有可能了。」冬妮婭喃喃道。「你們說,她會不會是就是當年打敗化蛇的那個龍族?」
  聽冬妮婭這麼一問,矮人連鬍子都揚了起來,妖精則是掩住了小口,兩人齊齊向場中的海雷娜望去,又一齊搖了搖頭,但是理由卻大不相同。
  「龍族的力量雖然強大,但算算時間,那時她最多不過是頭一二百歲的小龍,想要打敗一頭連我祖輩傾舉族之力都無法對抗的亞龍,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海蒂雖然從不誇耀自己的戰績,卻從來不做沒有代價的事,要真是她打敗那頭化蛇,沒有從矮人那裏挖走幾百袋寶石怎麼會離開。」
  「那你們說她這是……」
  冬妮婭話還沒有說完,場中狀況已經大變。海雷娜的連番重擊雖然不能攻破水晶地板,自己的拳頭卻已經是皮開肉綻,黃金色的鮮血一滴一滴的灑落,跟著不斷復合的水晶漸漸滲入晶體內,慢慢的水晶光芒不再明亮,裂縫一條一條的綻開,地面的破口越來越大,終於在她雙手握拳再一次落下時,整個的爆散開來,海雷娜就這樣筆直的掉了下去。
  三人連忙搶到洞口,還來不及張望,巨大的沖擊聲挾著大蓬冰水噴薄而出,扶搖直上,接連撞破幾重天花板,在月光下綻放成一朵巨碩的青蓮,在我的空識靈覺中勾畫出一幕美麗的畫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9:28

第二回_______第九章 龍飛蛇舞
  「走!」我一拉特蕾莎,掠影分光搶到湖邊,還不及斂住身形,水蓮座已經轟然坍塌,激起千層浪,呼嘯著迎頭壓下。我連忙一擡手,「分!」浪濤應聲而開,露出裹在其中的三條人影,手舞足蹈,駭聲驚叫著向我沖來。
  「冬妮婭!」匆忙之間,我一眼看見是她,不及細想,手指連勾帶劃,織出一張綿密氣網,在半空中將三人一把兜住。
  「這裏是出了什麼事?」
  「鳴蛇脫獄了。」回答我問題的,並不是大口嗆水的三名溺水者之一,而是仰面觀天的特蕾莎。
  「鳴蛇?」顯然比另外兩個異族更諳水性的冬妮婭早一步回過氣來,把詫異的目光投向特蕾莎。「這是化蛇的另一個名稱嗎?」
  「化蛇?怎麼可能,根據市政廳秘藏檔案的記載,這裏應該是鳴蛇敗隕受囚的地方啊。」特蕾莎的詫異也不下於冬妮婭。「可是好奇怪,它的模樣確實和檔案上的圖繪不太一樣。」
  兩個女人比著詫異,一個男人聽得糊塗,我要緊擡頭向天上望去,藍月的清輝拂照下,一條豺身人面的白蛇展翼臨風,不是化蛇又是什麼?
  「鳴蛇其狀如蛇而四翼,音如磬,鳴則其邑大旱。」我肯定了冬妮婭的說法。「這條蛇狀如人面而豺身,又只有兩翼,雖然我還沒聽過它的叱呼,但它應該是化蛇沒錯。」
  特蕾莎的表情更加迷惑,口中喃喃道:「怎麼會差得這麼遠,化蛇鳴蛇可是互為天敵的啊。」
  話音未落,化蛇忽然拍翼扭身,從我們頭上掠過。緊接著一道金黃色的火柱從天而降,貫穿過化蛇留在半空的殘像,擊中湖泊,瞬息之間就將滿湖碧水蒸發得幹幹凈凈,大團大團的灼熱水蒸汽向停在湖邊的我們滾滾湧來,如果不是我保護罩張得快,真能把一行人給燙熟了。
  「我現在算是知道被丟進滾水裏褪皮拔毛的雞鴨的感受了。」冬妮婭抿著嘴,輕輕碰碰了手背上的潦泡,痛得猛抽一口涼氣。我正待喊她過來為其治療,那個叫艾莉諾的妖精卻主動上前替她治好了手背,才去替險些連臉皮都差點燙掉的矮人同伴治療。
  看到這一幕,我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什麼,冬妮婭也撫著手背,帶著有點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艾莉諾與矮人,又偏過頭來看我。
  我正在想女妖精此舉是在挑撥離間還是在以行動向被她傷害過的冬妮婭道歉,一股巨大的能量沖擊讓我全身神經一震,連心跳都停了一拍。原來又有一波火焰攻擊打了空,正落在防護罩上。
  「誰在攻擊化蛇?」我有點惱火地問。由於沒有心理準備,防護罩險些就被剛才一擊打穿,一時間我的胸口氣血翻騰,自然不可能集中精力延展空識靈覺。
  「是影團的那位龍女。」冬妮婭代不敢作聲的妖精回答。「她好像暴走了。」
  龍族暴走?我開始覺得額角隱隱發痛。
  「她為什麼暴走?」
  對面的一人一矮人一妖精互相看了一眼,一齊搖頭。
  「不知道,可能和化蛇有些關系。」
  真是廢話。我揉了揉額角,嘆道:「好吧,等我先把山果弄進來再聽你們解釋。」
  冬妮婭一下跳了起來。「對喔,化蛇還挾持了山果作人質。」
  真是遲鈍,後知後覺的模範代表。侍候這麼一個主子,小山果也真是可憐,不是有我提醒,說不定骨頭都在蛇肚子裏爛光了,才會被主人想起來。不過加裏波第那老小子也真是,為什麼派給兒媳婦這麼一個使不上力的半大小子?除了一身廚藝就看不出別的才能,雖然嘴甜手快,大有希望成為優秀的盜賊,可這一路上艱險重重,誰有那個閑工夫教他啊。等這次事件了結後,找個藉口打發這小子回家種地吧。
  我一邊想著,正準備脫離保護罩,卻被冬妮婭一把拉住。
  「讓我去吧。」
  「不行。」我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外面兩頭大怪獸打得翻天覆地,以我現在的力量光救山果一個人都得小心翼翼,你跟去的話只有礙……我可沒辦法再保護你周全。」
  「我不是要跟你去,我是希望我自己去救山果。」
  「你瘋啦!」我的眼睛剎那間瞪成兩粒乒乓球。
  「山果是我的隨從,作為主人,我有責任保護他,在他危難的時候給予援助。」冬妮婭的語氣異乎尋常的堅定,眼眸深處閃爍著某種之間沒有過的東西。「我知道我的能力比起你來差得太遠,但作為他的主人,我總不能連試都不試一次,就把救援他的責任推給你。」
  我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這是什麼狀況啊,我不過睡了一覺,冬妮婭就彷彿變了一個人。雖然我直覺這種轉變是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可你能不能另外挑一個時機向我展示變化的效果呢?至少不要在這種事關人命的場合,或者事關人命也無所謂,你可以挑我不在場的時候來表現,我會很樂意捧著香茗、翹著二郎腳聽你在事後敘述你的偉大覺悟和無量功德。
  可是我正在現場,我罩著的山果小弟正面臨著生死危機,而那個名義上罩著小山果的人卻非要挑現在和我爭奪罩人的實權。
  「有什麼好試的,反正你一定不會成功。」話一出口,我便覺得好像太不客氣了,趕緊補上一句。「現在我們頭頂上亂鬥的可都不是什麼尋常怪物,光那頭發瘋的母龍我都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搞定,何況是你,第一,你要怎麼追到天上去?」
  「我想你幫我施展一個飛翔魔法。」
  「何必這麼麻煩,我直接沖出去把人救回來不就好了?」
  「不一樣的,雖然我說不上來具體的差別在什麼地方,但我接受你的幫助去救人和我請你幫我去救人,這中間一定有差別,不僅是對我,對山果也一樣存在。」
  「這差別就是,由我出手比由你出手山果活命的機率要大。」氣急之下我已經顧不上言語的修辭。
  冬妮婭露出受到傷害的表情,但依然卻比我要冷靜的多。
  「這是事實,但我想山果他心裏應該更希望看見我去救他。因為,他侍奉的人是基裏揚諾夫家族的少夫人,那就是我。」
  我眨巴眨巴眼睛,她在說什麼?我好像不太聽得懂,又好像有點明白。正糊塗間,聽見了第三者清揚的嗓音。
  「讓她去吧。那是她的僕人,她應該為其負責。」迎著我目光的逼視,特蕾莎繼續說:「在昨天夜晚,你打敗我的部隊的時候,我雖然做好了求援的一切準備,卻從來沒有想過躲起來等到援軍到達後再出頭。」
  我又看了看一旁的妖精和矮人,雖然這兩人一言不發,但那一模一樣的表情……我投降了。
  為冬妮婭加持了飛翔與護體魔法之後,我叮囑她如果十分鐘內無法得手就必須回替補席換我上場。目送冬妮婭飛上夜空後,妖精開始對著矮人頌念同樣的咒文。
  「你們幹什麼?冬妮婭恐怕也不想要你們……」
  「我們也有我們該負責的事啊。」妖精艾莉諾沖我笑笑。「總不能讓海雷娜一直這麼瘋狂下去,戰後要處理的事務還有一大堆,如果再增加工作量,代團長大人一定又要學螃蟹吐沫了。」
  最後,偌大的防護罩內只剩下了我與特蕾莎,我一邊搖頭一邊開始收縮保護罩的領域。
  「你很難過嗎?」特蕾莎突然開口,嚇了我一跳。
  「我為什麼要難過?」
  「小鳥開始嘗試著拍動翅膀,顯示出它開始不滿足生活在大鷹的羽翼陰影下,雖然那對翅膀現在還很稚嫩乏力,但只要繼續努力下去,總有一天可以支援起它的身體,從此小鳥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藍天白雲間翺翔。」
  「……」
  「看看你的保護罩吧。雖然它很堅固很牢靠,但冬妮婭不能指望它永遠為自己存在,我雖然不知道妖魔的一生有多漫長,但想來你也不可能永遠在她身邊停留。」
  「不要小看妖魔的耐心。」我嘴上猶自反駁。「你的發言只能證明你們人類對妖魔沒有信心。」
  「在一個父母可以為金錢出賣子女,丈夫為權勢可以出賣妻子的世界中,要人類向非我族類的妖魔投入完全的信心,不是太強人所難了麼。」
  「你還真是憤世嫉俗。」我很意外地看著特蕾莎。「這也是你想要封神的理由之一嗎?」
  她擡頭仰望夜空,半晌後才輕輕地問:「神明為什麼要在世界上創造出這樣多的不合理與不協調?」
  這真是老套而且愚蠢的問題。我聳了聳肩膀,漫聲答道:「不顯示出差異的話,世界怎麼會如此精彩。」
  特蕾莎沒有再給我回應,我以為她在思考我說的話,於是也不再作聲,開始凝神觀察天空的亂局。
  天空的戰鬥已經趨於白熱化。現出金睛赤龍原形的海雷娜不知疲倦的連續吐出長達數千肘的火焰之槍,隨著她的盤旋飛舞縱橫貫切過天空,猶如一個黃金打造的鳥籠般將一心想要逃走的化蛇牢牢罩住,也將想要靠近化蛇的冬妮婭逼得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時妖精與矮人也飛了上去,矮人像個溺水者一樣用力揮舞著短手腳,還放開了喉嚨大喊大叫,妖精卻悄沒聲息的隱蔽了身形,乘著被龍息加熱的氣浪向海蕾娜挨去。可是金睛赤龍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只要它稍稍拍動或向後縮起翅膀,馬上就沖到了天際的另一端,那女妖精就算追到斷氣,恐怕連它的鱗片也摸不到。而矮人那毫無意義和美感可言的舞蹈,就更加讓人看不下去了。雖然他費勁力氣,吼爆了嗓子想要吸引龍的注意,可是海雷娜根本就不理他,只管抖動身體壓制著化蛇不讓它逃走。
  正當我看得大搖其頭,一直在化蛇頭頂盤旋的金睛赤龍忽然發出清亮的龍吟,那聲音雖然高昂激烈,卻感覺不到有一絲狂暴。聽在我的耳朵裏,更是另有一番意義,那是金睛赤龍在用龍語命令化蛇。
  「把那個女人交出來!」
  女人,哪里來的女人?化蛇的頭上只有頂著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娃子。
  化蛇也發出一陣帶著嘶嘶聲的龍語,反問金睛赤龍。
  「我不認識你,你要找的女人是誰?」
  「我是狂龍謝爾米奧的女兒!你這散發著卡塔巴絲。卡薩思氣息的下等亞龍啊,把她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找我的母親?」化蛇發出的嘶嘶聲好像人類在猛抽涼氣。
  「你是她的女兒?」金睛赤龍的吼叫聲中充滿了不敢置信的狂怒,隨後就是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壯火焰炮向著化蛇射去。從速度、角度來看,化蛇是沒有可能避攫其鋒了。
  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和我的觀察一樣的結論,冬妮婭發出尖銳的驚叫,拼著命想插入火焰與化蛇之間,卻在半途中被無形的手臂給倒拽轉去。
  好妖精,算你還有良心。
  被冬妮婭的舉動駭到心臟險些從喉嚨裏蹦出來的我剛籲出半口氣,猛然想到——糟糕,化蛇那頭還有一個山果。
  龍蛇糾纏至今,化蛇始終沒有正面承接龍焰的威力,只是一昧的閃躲,也不知道它究竟經不經打,有沒有能力化解危機。總之看它一身皮光肉滑的柔嫩模樣,我是一點信心也沒有,連忙手掐法訣,準備好隨時下海。
  然而化蛇接下來的表現讓我吃了一驚,就見它迅速用兩只翅膀交疊護住頭部,尾端蜷成一團,像盾牌一樣舉在身前,模樣怪異之極。
  「為什麼不凝聚水元素緩沖?」我心頭大疑,化蛇在地球上可是司掌洪水的大妖怪,難道來到這邊世界就變了?
  不容我多想,龍焰雷射已經逼近化蛇支起的肉盾,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片片猶如珍珠般細致的蛇鱗迅速的溶化起泡,但是在龍焰來得及灼穿它們之前,忽然拐了一條漂亮的弧線,繞過化蛇筆直打在對面的山頭上,轟隆!
  大地不爭氣的打起了擺子,整座山峰就在我們的眼前變成了一堆冒著青煙的亂石堆,雖然我現在的位置距離龍焰爆發的中心有著十餘裏地,可以仍然有著不少細小的石塊叮叮咚咚的打在保護罩上。
  我瞟了僵立在半空的冬妮婭與矮人一眼。看吧看吧,我說什麼來著?這種級別的怪獸大對決,有你們伸手進去插花的餘地嗎,還是乖乖的下……
  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空識顯示海雷娜突然消失身影,猛不丁地在化蛇後方出現,巨口一張就向著化蛇的七寸咬去。化蛇的反應也不慢,尾巴向後一甩打在龍肚子上,雖然沒什麼破壞力,但還是讓海雷娜的動作頓了一頓,讓化蛇有機會從龍口下逃開,可是突然這麼大幅度的動作讓趴在蛇頭上的山果拿不穩鞍了,聽到他發出的淒慘叫聲,化蛇連忙停下動作,卻被海雷娜乘機在背上猛抓了一把。化蛇痛苦地尖聲大叫,擺動身體想拉開距離,已經耗盡了力氣的山果手一松,就從它頭上一路咕碌咕碌的滾了下來。
  化蛇與冬妮婭同時發出驚叫,一起擺出俯身下沖的姿式,不同的是冬妮婭毫無遲滯的沖了下來,化蛇卻被海雷娜一尾巴掃上了南天門。
  「那個笨女孩。」我瞪大眼睛看著冬妮婭死命地向山果伸出手,這還隔著多老遠啊!照她這種毫無節制卻不理想的速度來看,確實她可以在山果與地面親密接觸之前將他抓住,後果卻是三秒鐘後兩個人一齊摔、不,是撞得腦漿迸裂,肉散骨飛。
  「這種小CASE交給我不就好了。」我正準備放個法術攔住兩人,眼角的餘光卻掃到一張熟悉的臉,帶著一種不贊同和期待的表情看著我。
  喝,沙蒂婭?她從什麼地方蹦出來的?還這麼一副表情,難道都這種時候還要讓我袖手旁觀嗎?或者是……
  我心中一動,法術仍然放了出去,但卻不是之前設想的包攬一切的完美攔網,而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超加速法術,受術對像是單數,就是冬妮婭。
  注視著冬妮婭成功抓住山果,又在千鈞一發之際拉起高度——那一刻她的腳尖幾乎擦著地面——我懸著的心臟才咕咚一聲落回原位。
  「這種弄虛作假的負責真有意義嗎?」我不滿不平的咕噥。
  沙蒂婭用閃閃發光的眼睛看著我,微笑說:「冬妮婭盡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山果也感受到了女主人的認真,我相信兩個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剛才的感覺,這樣子還能說沒有意義嗎?至於在學生能力不足的時候扶上一把,難道不比一輩子充當學生的拐仗更有意義嗎?」
  「說不過你們啦。」我鬱悶地掛起免戰牌,正準備把注意力放回天空,忽然想起一事。「喂,那頭熊法師呢?你們兩個剛才跑到那裏去了?」
  沙蒂婭高深莫測的笑了一笑,攤開手掌向天上望去,自言自語道:「變天了啊。」
  「你……咦,真變天了。」
  我驚訝地看著雲層從四面八方聚集起來,堆積成厚厚的鉛絮,接著,就響起了打雷聲。轟隆隆隆隆!
  以這一大片沈重的烏雲為背景,化蛇居高臨下的睨視著位置稍低的海蕾娜,肖似年輕女孩的面容上帶著奇怪的安心與憤怒表情,那模樣簡直就像一位已經得知受傷的情人無恙,仍然下定決心絕不原諒兇手的人類女子。
  真是太奇怪了。我微微分神瞄了由冬妮婭摟著向這邊緩緩降下的山果一眼。還是看不出他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居然能夠吸引化蛇這樣大有來頭的妖怪為他牽腸掛肚。
  算了,這種事就別想太多,看正戲要緊。
  一心為情人抱不平的化蛇搶先動手了,隨著它、她的一聲叱呼,傾盆大雨彷彿得到號令一般從雲層裏奔騰直下,只可惜罩的地方不大,不過方圓十裏左右的地面而已。
  「看這聲勢,這條化蛇的年紀應該不大才對。」我發表首篇評論。「她的對手雖然也還只是頭小龍,不過從之前的戰鬥來看,實戰經驗比化蛇可要強得多,這場戰鬥我買金睛赤龍這邊。」
  「不見得。」特蕾莎忽然出聲反駁說:「化蛇之前是無心戀戰,現在卻是戰意高昂,而且有備而發,反觀金晴赤龍,眼下卻是眼神混濁,狂態畢露,縱有勇力也很難有效的使用。雙方此消彼長,此戰勝敗可難說的緊。」
  「雖然腦子一時變糊塗了,久經沙場的身體卻不會忘記戰鬥的方法啊。」
  「那種危機關頭才會顯現的本能怎麼可以做為常規性力量計算在內。」
  「你說那是危機刺激下的條件反射可以忽略不計,可我看金睛赤龍打得很好啊。」
  「哪里好了?明明用一成力量加上適當的速度就可以達成的傷害,它偏偏用上十成的力量和速度,讓對方借力滑逃不說,還害得自己沒辦法迅速連接攻勢。」
  「這不是馬上又連上了。」
  「那是憑著蠻力硬來,剛不能持,繼續這種蠻幹法,它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就算是蠻幹好了,我看化蛇這邊也快要堅持不住了。」
  「你……」
  「你們兩個吵死了!」巨大的暴喝聲從山果的小小身體中迸出,他紅著一雙眼瞪著我,臉上縱橫交錯的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金睛龍那邊贏了又能怎麼樣,又沒有人和你賭一塊錢!聽你在那邊鬼說鬼叫,要是絲丹真的傷在那頭瘟龍手上,我一輩子都和你沒完。」
  我愕然盯著小山果,他是吃了豹子膽了?居然敢對我這樣大吼大叫,是看我成天和你們笑嘻嘻的,你就把我當作養在城堡裏的家貓了?
  「我不過說了兩句不看好化蛇的話,你就要一輩子和我沒完。那要是我出手宰了那條淋我一頭一身水的母蛇,你打算怎麼辦?」
  聽見我平靜卻充滿威嚇的質問,山果彷彿才記起我的身份,因為激動而充血的臉頰一下子變得無比蒼白,連嘴唇都抖了起來,腳的動作看起來是要往後退。他是想躲到冬妮婭身後去嗎?我嘲諷的想著,抽動了一下嘴角。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細微的動作刺激了山果身為男性的自尊,還是對情人的關心壓倒了對自身安危的考量。總之他做出了一個讓我非常佩服,也非常受刺激的動作,他把已經提起的右腳猛地壓上前方半步,握緊拳頭看著我,雖然緊張的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但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啊。」
  我感嘆一聲,側過身體望向天空。眼角的餘光瞄見山果全身脫力地向後倒進冬妮婭懷裏,我卻沒有半點勝利或得意的欣慰,只有一種彷彿牙痛般的苦悶感流遍全身。
  我這是在幹什麼呢?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認真較勁,這種光用想的就感覺丟臉的事情,我居然在眾目睽睽下當真的做了出來……呸!
  雖然很不想看其他人的表情,卻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她們對我剛才舉動的反應。這種時候,空識知覺就愈發好用了,連視線都不必接觸,三百六十度一個大圈轉下來,所有人的神態都落在了腦裏。
  特蕾莎不用說是一臉的不以為然與反感,冬妮婭則是一副不知道該罵誰才好的傷腦筋表情,沙蒂婭最奇怪了,她幾乎沒有在看我,而是和我一樣打量著其他人的表情,連山果也沒有漏過,而且還多停了一會兒,然後帶著深思的表情盯住我的後腦,讓我的後頸感到一陣發癢。
  「結果好像要出來了喔。」有點受不了沙蒂婭彷彿想要劈開我腦袋一探究竟的注視,我開始分散她的注意力。果然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一起擡頭望向天空,又同時迅速的低下頭來揉眼睛。
  雨水灌進眼睛裏了?真是活該!
  有點被她們剛才的反應氣到的我頗有點幸災樂禍的心理,不過還是趕緊重新張開保護罩,免得挨罵。結果還是被她們用譴責的目光淩遲了一遍,如果不是頭頂上突然傳來巨響,估計冬妮婭的一頓罵還是跑不了。
  「怎麼就變成三打一了呢?」冬妮婭納悶的問道。
  這個問題沒看到前面的特蕾莎回答不了,同樣沒看到但心裏有數的沙蒂婭笑吟吟的不作聲,至於小山果,他看見矮人與妖精站到化蛇這一邊痛毆金晴赤龍連高興都來不及,哪還管是形勢是怎麼演變的。只有以空識靈覺從頭看到尾的我,開始盡責的為她做解說。
  在發現化蛇可以扭曲龍焰的前進軌道之後(也有可能是本能感覺噴射攻擊不夠痛快直接),金晴赤龍採取了強行突破,逼身肉搏的戰術,雖然使用力量的方式浪費而且粗暴,可是仗著種族、肉體、年齡還有經驗上的優勢,金晴赤龍逐漸開始壓倒化蛇。
  隨著海蕾娜猶如驚風密雨般的不斷敲打撞擊,化蛇布在周圍的次元歪曲防壁漸漸不堪重荷,最後更在金晴赤龍一次無意識的使用空間滑動術,結果把腦袋和半截脖子滑進防壁內之後正式宣告失去作用。
  再之後的戰鬥簡直就是一邊倒了,化蛇雖然據有天和,無奈可以最大發揮天和效用的法術在近身肉搏中完全施展不開,而持有尖利爪牙和堅厚鱗甲的海蕾娜卻是越戰越勇,把化蛇撕的皮開肉綻,血珠子成串的往下灑。就在化蛇防線全面崩潰,要害盡露的時候,海蕾娜略作蓄勢準備給予最後一擊,而就是這略作蓄勢害了它,不知等待這一時刻多久的不動金縛咒猝然發難,將不可一世的金晴赤龍壓得不能動彈,雖然對龍族使用這等法術持續時間不長,卻足夠下一個人發起更有效的封印技巧了。
  在魔法催動下變成薔薇刺繩的秘銀絞索隨著艾莉諾的揮灑繞遍龍體,尖細如針的薔薇芒刺乾脆利落的穿透龍皮與甲縫深入血脈關節,不但令巨龍有力難使,更可籍著魔力輸入直接在體內發動醒腦安神之類的恢復魔法,或者是凝血、蝕肉、封印等殺傷性咒文(不過這類咒文會因為不同龍族的抗魔屬性出現不等的失敗率)。
  兩重枷鎖全力禁錮下,強如金睛赤龍一時間也不能脫身,這時候一直像個小丑樣在空中游來爬去的矮人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踩著秘銀絞索拉出的道路,奇勒貼近龍體後一躍而起,從腰間抽出一個用黑革纏繞的白木手柄,迎風一晃,強烈的能量從柄首噴湧而出,彷彿有意識一樣蠕動變形成巨大的流星錘,重重砸在金睛赤龍的天靈蓋上,爆發出悚人的巨響與大蓬的金星。
  一下、兩下、三下!!!
  三記重錘落下,金睛赤龍終於不甘不願的昏了過去,被秘銀絞索纏得緊繃繃的巨體不斷縮小變形,最後變回成人形的海蕾娜,哧溜一下從繩圈中滑了出來,像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一樣直挺挺地撞向地面,幸得艾莉諾及時抖索纏住其蠻腰才沒有造出一個新的大明湖。
  在等待龍女醒過來的時間裏,大部分人都沒有閑著。
  沙蒂婭與艾莉諾分別忙著給兩位交戰者祈禱療傷,小山果黏在化蛇身邊噓痛問傷,大獻殷勤;矮人則因為飛翔魔法的效力不消失,無法降落地面,懸著腳在妖精周圍晃來蕩去的大吼;冬妮婭則因為我的一句提示猜到最初向金睛赤龍施放咒縛的法師是亞古,正在東張西望的搜尋熊法師的身影;我則有著一肚皮的疑問要向冬妮婭求個說法,不得不追著叫喚她;只有特蕾莎,我偶一回首,看見她在人群外面向黑暗按劍而立,殘雨冷風襯得她身形格外孤寥出塵。
  我不由得停下腳步,慢慢踱到她身後,有心招呼她,卻又想不出有什麼話好說。正躊躇間,忽聞身後喧鬧之聲大作,扭頭看去。就見海蕾娜氣勢兇猛的壓在化蛇絲丹身上,向她逼問卡塔巴絲。卡薩思的去向,山果則用兩個小拳頭拼命地捶打拉扯著龍女,卻反被海蕾娜一把按在地上,脅迫絲丹再不說老實話就會壓爆他的頭。其他人想要上前拆解,卻在海蕾娜一聲可怕的咆哮下全部停下了動作。孤立無援的絲丹只得順著對方的提問一一給出了答案,結果讓海蕾娜大失所望。
  「是嗎,你也被她拋棄了嗎……」海蕾娜無力地丟開了山果,鬆手從絲丹身上站起。
  「拋棄?不,媽媽是消失了。」絲丹一邊撐起身去扶山果,一邊分辯。
  「你是被拋棄了,笨孩子!」海蕾娜忽然兇狠地大叫。「就像我一樣,你也成了棄兒!什麼追求、什麼消失,統統都是她的藉口、她的偽裝!事實的真相只有一個,就是她拋棄了你!那個女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勾當了!」
  「說什麼生下我就已經盡到了作為王妃的責任,然後就毫不留戀的離開了!那對我呢?作為一個母親她對我應盡的責任呢?」海蕾娜一拳捶上地面,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的掉落。「我就活該生為一個被母親無情拋棄的孩子嗎?媽媽……」
  眾人惻然無語,我心裏更是沈重的喘不過氣來。聽著小龍女淒涼無助的哭訴,我不知怎地想起了淩舞,可是出現在我腦海中的女子卻不是她,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卻非常熟悉的美麗女孩。
  她有著光潔滑膩的白皙肌膚,有著纖濃適度的柔軟腰肢,有著堅挺結實的白玉乳筍;還有著一頭高高束起的青色秀發和一雙媲美秋水的蒼色晶眸,盛載著無盡的譴責、輕蔑、鄙視和怨忿,種種苛烈的貶低幾乎要將我淹沒溺斃。
  「不是我的錯,這不是我的責任。」我揮舞著雙手,拼命地為自己辯解。然而一回過神,自己還站在濕漉漉的大明湖畔,眼前也沒有什麼青發蒼眸的少女,所有人都拿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啊,我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冬妮婭驚訝地跑過來打量我的臉色。「你站著睡著了?那你真的是很累了,這裏由我和沙蒂婭姊姊處理就好,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當時自己回答了些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唯一的印象是我好像一邊和冬妮婭應對,一邊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滿腦子只想著一個問題。
  「我做錯了什麼?」
  我想得是那樣的投入,以致於我完全查覺不到周圍的一切,也不知道最後是誰安撫了激動的海蕾娜,絲丹的去向是怎麼處理的,這個事件最後又是以什麼形式落的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市內,進入我在市政廳的房間,當然更加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一早醒來時,特蕾莎會赤裸裸的和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29:48

第二回_______第十章 廢園心魔
  白日薄薄的光華透過窗簾的夾縫投射在地板上,將飄蕩在密室中那股無形、濃密而濕潤的酸甜氣息升華成氤氳輕霧,在粼粼光波中似有若無的舞動。
  和自己喜歡的女人共枕而眠,一覺醒來看到這樣的充滿私密氣氛的美景,照理說我應該志滿意得才對,事實上我也確實感到身體舒爽至極,每條肌肉都充盈著一種得到充分發泄後的痛快感。
  問題出在我的心情。
  巡逡的目光掠過特蕾莎青紅斑駁的胴體,停留在扔滿一地的破碎的衣物上面,我嫌惡地閉上眼睛,用力的想想,再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雙方是在何種情況下發展成現在這副親密模樣。如果記憶不能提供我可以緩減罪惡感的可靠證據,那麼根據現場的各種跡象,讓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判斷,只能得出一種結論--
  我強暴了特蕾莎。
  煩燥的手指拂掠過紛亂的額發,我猛地跳下床然後僵住,因為身後傳來女性困乏的呻吟,很快又回復成均勻的鼻息。我回過身,小心地替她掖好絲被,注意到兩條堅毅的濃眉在睡夢中擰扭出痛楚的紋路。
  心中的罪惡感更加深一層。我撿起衣物胡亂的套在身上,走到窗邊撩起簾布向外望去,街道上雖然沒有很多人在活動,明晃晃的太陽已經掛在鐘樓的尖端,時間將近正午。
  都已經這個時間了,像她這樣受過嚴格訓練的騎士居然還無法起身,甚至受到打擾都醒不過來,看來昨天晚上我真的把她折磨的很厲害。
  一旦認定了自己的罪行,我反而冷靜下來。「要了」就是「要了」,再擡出裝模作樣的懺悔貌也無濟於事,徒給人以矯情和沒有擔當的觀感。反正在昨天晚上的早些時候,我已經發覺自己對特蕾莎持有超乎對以往任何異性抱持的好感,那無論是「強暴」還是「智取」,終有一天我會將她壓在身下。結果既然一樣,採取的什麼過程對我來說也就不那麼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特蕾莎她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和反應。
  我拉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看著沈睡的玉人。昔年在我打下紫荊妖帝名號的征途上,被我霸王硬上弓的女性殊不在少,事後也會根據受害者的性格不同有著天差地遠的反應,性格剛烈的多半會拔劍向我砍來,不然就是自己抹了脖子,少數比較有頭腦的,會在一段時間裏對我虛予委蛇,再找機會背後捅我刀子。
  那特蕾莎你,會是哪一種呢?高傲、剛烈、勇敢、果斷、聰敏、冷靜、堅毅……用許許多多美好的辭匯都無法形容完全的你,醒來後會用那一種臉孔面對我呢?
  讓我再怎麼猜想都沒有預料到的是,醒來的特蕾莎一臉平靜地看了看我,非常自然的在我眼前換起了衣服,也沒有拒絕我施法替她緩減身體上的疼痛,她的這種看不出一點異常的態度反而讓我感到非常的不諧調,這哪像是會在強暴犯與受害者之間出現的場面?簡直就是兩名相伴以久的愛侶日常會有的情景,相差的只是沒有祝福早安的親吻罷了!
  終於,當特蕾莎一切裝束停當,走到門邊握住門把時說了一句話,戳穿了縈繞在房間中的虛假和馨和我心頭的疑雲。
  「不要忘記你的承諾。」
  我的嘴唇一抖,我想不起那是什麼承諾,可是嘴巴自作主張的代我回答了。
  「混沌的……秘法?」
  我不確定的語氣引來她的一瞥,我覺得一陣頭昏眼花。
  「這就是你甘願承受我的暴行的全部理由?」
  「還能有什麼理由嗎?」
  我應該憤怒嗎?我可以暴跳嗎?我能夠咆哮嗎?我有權利期待嗎……如果有期待,我又是在期待些什麼呢?
  深深的失望猶如一望無際的海潮將我淹沒,當我重新打起精神時,發現特蕾莎用很一種很奇特的譏誚眼神望著我,質問我。
  「你對我感到失望?既然你能夠向我提出那樣的條件,我為什麼不能同意?」
  我說不出話了,如果是我先提出的條件,如果是我先貶低了她的人格,那我又憑什麼,要求她必須給我一個高尚的答復?
  其必先辱人而後人辱之。
  我疲倦地抹了一把臉,振作步伐從她身邊走出門外。
  「你會得到你想要的。相對的,直到我厭倦為止,你不可以離開我的身邊。」
  「好。」如果說我還抱有那麼一丁點的希望,也被她這一聲乾脆的回答無情的粉碎,隨後從我心底湧起一股想要掐死某人的沖動,那個某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滿心煩燥的沖出市政大樓,我漫無目的的在市內東遊西蕩,想借散步來平息情緒,可是街上的行人一個個行色匆匆,不時跑過的影團士兵身上的防具和武器又叮叮咣咣響個不停,反而令我情緒更加惡劣。於是我腳步一轉,盡揀那些偏僻的巷道走去。七折八彎的旋了好一陣子,四周已不見有人,充滿壓抑感的灰色巷道突然就到了盡頭,風景豁然開朗,大片充滿生機的綠草映入眼簾,令我靈臺一清,心情就有兩分好轉。
  定睛細看,原來這蓬綠草竟是生長在斷墻磚縫之中,似是從來沒人打理,瘋長的長葉彼此交纏,如一扇門戶般將坍塌的墻段缺口密密封住。我撥開草葉,行步走進墻內,裏面卻是一座花園,雖然已經破敗了,但從開闊整齊的白石徑道、粗細均勻的植樹和散佈在綠草林蔭間的眾多青銅雕像仍可以看出花園原來主人的財勢氣派。不過也正是因為看得出來原先的繁華,才顯得現在分外蕭瑟淒涼,卻是極合我的心意。
  從草葉中尋了一個獸雕石凳坐下,我就著這一片冷清的氣氛平了平胸口的悶氣,開始思索發生自己和特蕾莎身上的一切。雖然才只過了兩夜一天,我心裏卻像是覺得過了二個月一般,可以說打從特蕾莎她出現開始,我的情緒就變得不由自主,而是隨著她的言行舉止在起伏跌宕,自己的思路也不是順著以往趨利避害的路子在走,而是跟著她安危喜惡的指揮捧轉動,與影團交惡就不說了,我居然會拿至高無上的混沌秘法去與她交換短暫的床笫之歡,這可不是用頭痛發昏就能解釋過去的,除非我當時是瘋了。
  可是我沒瘋!我現在已經逐漸回憶起來當時的情景,確實是我向特蕾莎求歡不得欲行強暴,遭到她的猛烈抵抗,面臨她的以死相抗,我居然脫口而出用混沌秘法換取她的肉體,這真是瘋狂!無恥的瘋狂!
  實在太奇怪了。我當初玩女人時從來沒少碰到過那種場面,也掌握了超過十種以上的軟法子可以擺平想自殺的烈女,可是在對上特蕾莎時,我一種也沒有用,反而提出了最笨最不可思議的交換條件。這可是一個極有可能將我拉下神壇的自殺式的條件啊!我居然就不假思索的提出來了,而且直到現在,雖然我感覺荒謬,感覺不真實,甚至感覺恐懼,卻還是沒有感覺後悔。
  為什麼?
  我用兩根拇指緊緊地按住太陽穴,強迫自己繼續思索出一個答案,兩夜一天中和特蕾莎在一起的記憶如走馬流般在腦中回轉不停,大多數畫面越轉越模糊,可是有四幅畫面卻是越來越清晰。
  第一幅畫面是我發現她女兒身時的那一幕,那種剛烈的英武氣概瞬間轉變成柔弱無助的嫵媚帶給我的沖擊實在太大,也太清晰了些,猶如用一把雕刀將贊美與憐惜的心情和畫面一起刻在了我的腦子裏;
  第二幅畫面是她被壓在影團黑鎧劍士重劍下時的表情,沒有一點示弱,任何人在她面上能只能看到一個不屈的戰士的抵抗,只有我憑著全方位的敏銳靈識,捕捉到她低下頭時眼中掠過的一絲傷痛之色,就是這一抹不為人查的傷痛勾起了不久前刻在我腦中的憐意,從而一發不可收拾,迅速演化成一股想要保護她、想要擁抱她的強烈沖動;
  第三幅畫面是她用黃金眼指向我的時候,之前被羞愧和怒氣燒紅的雙頰已經讓她稍微顯出三分女兒家的嬌態,一劍在手,不但沒有令她的嬌態稍減,反而因著她那氣極下忘記改變口音的一聲蕩氣回腸的羞吒更添五分顏色,金劍雪膚、銀刃紅顏兩兩相映,看得我一顆喜心翻倒,更堅了護花藏嬌之念;
  最後的一幅畫面,便是昨夜在那樹林中,聽到她侃侃而談自己的理想時的煥發容光,是那樣的美麗、那樣的銳利,彷彿一柄水晶製成的細身劍抵在我的心口,讓我在戰栗之餘興起更強烈的驚艷之情,令我感到陣陣陶醉,情不自禁地想要看得更多、看得更久……
  難道我就是在這種心情的推動下提出那種條件麼?為了給她保護自己的力量,為了讓她綻放的更加美麗的力量,這就是我的理由了嗎?可是如果是這種理由,我為什麼又會想要侵犯她?甚至不惜使用暴力,這不是和我想要保護、欣賞她的理由完全抵觸嗎?
  不對,這些理由還不全面!一定還有什麼理由,還有我不願意承認、不願意面對的黑暗邪惡的理由!
  我抱著頭痛苦地呻吟,終於忍不住倒在地上打滾,我一路滾出好遠,才被什麼東西給擋住去路,睜眼一看,眼前赫然映入一雙充滿痛苦和屈辱的女性的眼睛。我嚇了一跳,連忙打橫跳起,才發現原來那是一組雕像,創作內容是神話中冬之王征服春之女神的傳說。
  這組已經不知道作者的青銅雕像刻意模糊了冬之王的面目,強調了他有力的肢體動作,對春之女神的身軀則予以淡化,突出了面部表情,將征服者的力與狂襯托的淋漓盡致,讓我看過後心中興起一股充滿昂揚感的共鳴。
  征服。不錯,就是征服!那就是潛藏在我內心深處的不可告人的欲望。是啊,越是美麗、越是堅韌的花朵越是容易激起人攀折的欲望,我確實欣賞特蕾莎,也確實想要保護她,但是現在我發現,在心底最黑暗最不容易被人窺視的角落,我渴望著她能為我呻吟,只為我奉獻嫵媚與嬌柔,可是她不會輕易屈服,所以我才不惜用暴力、用利誘得到她的人,讓她離不開我,然後再來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征服她的心。
  手上傳來碎裂的觸感,把我從想象中驚醒,才發現自己興奮之下竟然將春之女神的頭顱給捏碎了,撒手丟掉手上變形的青銅塊,看著變得殘缺醜陋的春之女神,我忽然又有幾分不忍和失落,一股難以言諭的寂廖感縈繞在我心頭。
  這一次也不是愛嗎?
  可是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在昨夜,就在那森林裏,當無數的疑問和激情澎湃碰撞,最終統一沈澱在一起,於電光石火間生出的那一抹甜美感覺,那也不是愛嗎?
  最終,我沒有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便離開了廢園。再又經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和另一個女孩談論起這件事時,已經明白為什麼當時自己沒想出答案,是因為那時的我根本不想要得到答案,因為那時的我還沈浸在自以為是的遊戲中不想自拔,所以,我只要一個可以讓自己維持現狀,或者說是繼續沈淪的答案就足夠了。
  征服是遊戲,玩遊戲是多痛快的一件事啊!要是認真地去愛一個人,有太多的責任、太多的約束,實在是太可怕、也太累人了。
  「所以那時你不是不愛,是不敢去愛、不願去愛。」很久很久以後,那個聽我說話的青發女孩這樣評價道:「你不但沒膽子去愛一個人,甚至連承認自己有愛的勇氣都沒有,算什麼強者和妖帝?不過是一個不肯承擔責任、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毛孩子罷了。會落魄到這副德性真是活該注定!」
  在亞比葛爾市耽誤了兩天兩夜之後,基裏揚諾夫家少夫人組織的尋夫團終於重新踏上旅途,人數,或者說是異類又增加了不少,計有矮人與森林妖精各一名,金睛赤龍與化蛇共兩頭,再就是駿馬兩匹與騾子一頭。
  化蛇絲丹.茜特爾會加入隊伍一點也不奇怪,出發那會兒我剛受到嚴重的心理打擊,隨後又經歷了一場激烈的心靈自審,懶洋洋的提不起勁,原本想要打發山果回家的腹案順理成章的爛在肚子裏。山果不離隊,化蛇當然不會與情郎分道揚鑣,那麼化蛇的異父姊姊金睛赤龍海雷娜.薩根跟上來也很合情理,畢竟她尋母尋了好幾百年,難得抓到一條線索怎麼可能就此放過。只是可憐了山果,化蛇因為受不了金睛龍的冷臉惡言,上路不久就變成一隻手鐲附在山果腕上和他聊天,不甘受到忽視的海雷娜於是也變成一隻護臂攀在山果另一條手臂上窮追猛打,在一個人身體裏開三方會議的後果就是山果日夜都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坐在馬車裏像個瘋子一樣自說自話個沒完。
  如果說化蛇絲丹與龍女海雷娜的加入還有道理的話,矮人奇勒與妖精艾莉諾插隊的理由就很是莫名其妙了。矮人說是沒見過我這麼奇怪的妖魔,認定我所有的善意都是偽裝出來,暗地裏一定策劃著什麼大陰謀(雖然是出於執念,可是這兩點倒是沒說錯),所以他要一直監視我,直到揭發我的真面目為止。為了他的理由,冬妮婭險些拔刀和他幹上,最後還是在沙蒂婭的阻攔和我的一句「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一身磊落光明,不怕他從雞蛋裏面挑骨頭。」說服下勉強接受了矮人。妖精艾莉諾的理由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她只是捨不得兩位從出道開始就一直陪伴左右的同伴,所以死纏活黏的要跟上來。不勝其煩的我大手一揮,讓她交出三人份的伙食費,同意了她隨行。
  不過話說回來,有了這幾個傢夥入隊,一路上面確實也方便了不少,首先,有這群識途老馬帶路,穿山過林著實省下不少力氣與時間;其次,每到一個城鎮,進行補給總能找到最便宜最實在的店面,給采購人員省下不少口水與銀兩;第三,作為老資格老經驗的傭兵,他們可以從地下公會得到最新的情報,這對於失去莫妮卡及夜魔一族情報網的我來說,可是尤為珍貴的彌補。
  可是影團不是負有卡奧斯王國的軍事委託嗎?在團隊正需要戰力的時候,三員幹將大咧咧的擅自脫隊行動,為什麼不見影團有任何召還動作呢?
  當我終於從打擊中恢復,想到這一點時,一行人正在哈洛克城的某間旅館進餐。艾莉諾這樣回答道:「因為海雷娜在加入影團時就和代團長有過協議,只要得到了追尋目標的線索,她就可以隨時脫隊。」
  「那你和奇勒呢?」
  「代團長沒有現身阻止,足以證明接下的工作可以不需要我們的能力,否則我和奇勒還沒走出大門,他就會從某個角落裏沖出來抱著我們的腳猛親了。」
  正當我聽得啞口無言時,一隊急促整齊的馬蹄聲在旅館門口停下,原本站在門口招攬生意的服務生一臉驚慌的跑進來,在他身後走進大廳的是一名頭盔上裝飾著漂亮的孔雀羽毛的蓋亞騎士和十八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嘈鬧的大廳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酒客都把視線投注在這群不速之客身上,那名蓋亞騎士卻毫不在意地轉動著腦袋巡逡過大廳,在看到特蕾莎時停了下來,定了一會兒,露出很高興的表情,帶著士兵向我們這一桌走過來。
  所有的同伴都戒備了起來,奇勒更是伸手在桌下握住了斧柄,海雷娜則是視若不見一般繼續朝著絲丹冷言冷語,不過小化蛇現在沒心情理會她,而是有點緊張的斜過身體虛掩在昏昏欲睡的山果身前,盯著越靠越近的蓋亞騎士,讓小龍女大感沒趣,轉而向來者怒目以對。
  正在靠近的蓋亞騎士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些暗潮,他一邊走一邊向特蕾莎張開雙臂,滿心歡喜的叫道:「特雷紮,你真的回來了,太好了,英鐸拉保佑你平安無事。」特蕾莎擡頭看著來人,眼睛連眨了幾下,慢慢地站起身來。
  「雷歐•布萊諾,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特蕾莎驚奇的質疑並沒有引起布萊諾的重視,他依然興奮如故:「得到你平安歸來的消息時,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好這一切都是真的。」
  「且慢。」眼看特蕾莎吃驚的連躲開對方的擁抱都忘記了,我連忙起立一伸手插入兩人之間,瞇細眼睛打量著布萊諾。「閣下是我這位朋友的什麼人,突然跳出來打擾別人的晚餐不太禮貌吧。」
  布萊諾怔了怔,看了看我,再看看桌子上的其他人,露出一幅恍然的表情,突然熱情地抓住了我的手掌,用力地甩動。
  「諸位就是幫助特雷紮從卡奧斯軍團夜襲下脫險的冒險者吧,非常感謝你們保護了蓋亞帝國最有希望的一位精英騎士,也保護了我最好最值得欽佩的朋友。」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用不著使用什麼讀心術,單憑布萊諾身上源源不斷放射出的感激與善意波動,我就可以肯定這不是蓋亞人為了援救特蕾莎和誘捕我們的陷阱,可是就算那一夜有蓋亞兵漏網也好,還是流言在傳播途中被添油加醋也好,為什麼蓋亞人得到的情報會和事實相差了這麼遠啊?
  為了搞清楚這一烏龍情報的來由,也為了夜晚的安全和安寧,當布萊諾提出招待我們到他的指揮部用餐休憩時,我沒有拒絕。於是我們一行人,就在大廳其他客人與老闆夥計仇恨鄙視的目光歡送下上樓收拾好行李,狼狽逃出旅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0:05

第三回_______第一章 星界鬥法
  
         在前往被蓋亞軍徵用作為指揮部的市政府的路上,我雖然想要向布萊諾打聽關於那個說法的來歷,但目睹好友平安而顯得太過興奮的他幾乎只顧著和特蕾莎呱啦個不停,偶爾想起來對我說上一兩句話,馬上又把注意力轉回特蕾莎身上。
  真是惡心死了!如果他知道特蕾莎是女兒身也罷了,可是從他的說話和舉動都可以看出他真是把她當成男人,卻又一直噓傷問痛、殷殷關懷到彷彿在問候情人的程度,我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實在是肉麻,同時也感覺火氣一個勁的向上冒。
  還是想點別的吧。這個布萊諾的招待能力雖然差勁,但也顯示出他是個直腸直肚的爽朗漢子,像這種人玩不來請君入甕這麼陰險的陷阱,讓我更加可以肯定他本人的善意。但問題是,像這種人也特別容易受人利用,如果是有人利用了他來誘引我們,那……
  我剛想到不吉之處,猛聞身後一聲馬嘶,就被一股巨力沖得人仰馬翻,幸好我身手足夠敏捷,才得己在被馬身壓倒之前躍離鞍座,翻身落在路邊。腳尖一沾地,還不等立穩我就急擡頭看去,只見兩匹馭馬悲聲痛嘶,拉著載有沙蒂婭一行人的馬車將布萊諾、特蕾莎等人撞得東倒西歪,不要命的奪路狂奔,令我大驚失色。
  閃身趕到馬車前方,我插入二馬中間,伸手扣住兩邊銜環,千斤蠻力爆發,將兩匹瘋馬硬生生的拉得前腿跪倒,還不及換氣,車後方又爆出一串怒叱擊掌聲響,待到我再飛身掠回時,就見布萊諾仆倒在街角,後背骨肉下凹,口中鮮血泉湧,傷得極重,而特蕾莎被一名滿身黑氣的蓋亞士兵像小雞一樣拎在手中,手腳軟軟垂下,顯是失去了知覺。
  「好賊子!」怒叱聲中,我雙臂一振,以那士兵立腳處為中點,四面八方的街磚劈嚦叭啦的層層剝起,在我妖力推波助瀾下向他包抄過去,而我雙掌合成鏟形,由天頂直逼中宮。
  那人左右上下兼被封死,卻不見慌張,一揚手就將特蕾莎向我劈面拋來,隨後亂拳如雨,挾著崩天裂雲之勢擊來,竟似要將我與特蕾莎一齊轟殺。
  「天殺的!」我暗咒一聲,分鏟為掌,一手抓住特蕾莎腰帶將她更加拋高,另一掌高速旋轉,造出一個個空氣護盾,欲將拳勁一一接下。
  拳盾相觸,我暗叫糟糕,對方拳勢看似急猛,其實數百拳中真正值得注意的只有三五拳而己,我一時不查,造出的護盾過多,分薄了力量,敵不過他的優勢拳勁,當下一觸及潰,右半身接連被轟中四拳,整個人打著旋兒向左斜飛開去,卻正好與特蕾莎的去向相反。
  而就乘著我化勁止旋的這空當,那人從我讓開的道路閃出,一把撈過特蕾莎,頭也不回的遠遠飛走。
  可惡!其他人都在幹什麼?矮人和關在馬車裏的那一群也就罷了,海雷娜和艾莉諾這兩個傢夥怎麼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嗎?
  好不容易遏止旋勢,我剛要動身追過去,中拳處一陣痙攣,侵入體內的拳勁有了二段發作,卻不是由內及外的爆破,反而四股拳勁收縮凝聚成一團,生出一股仿若黑洞般的巨大吸引力,開始貪婪吞噬我的骨骼、血肉、經脈。
  「天魔功!?」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旋即又發現不對,雖然這股暗勁吸攝血肉的感覺很像是天魔功,卻不具備腐蝕與爆破的效果,再憶及先前拳勁尚未及體,中拳處附近的皮肉竟然凹凸起伏的奇異現象,我腦裏掠過一個名詞。
  「重力波炮?」
  第二次發現帶給我的驚訝不比第一次小。當年為奪取阿房宮,我與時任大魔神王迪亞波羅及其部屬爆發連場激鬥,期間將魔族的上乘武學幾乎嘗了個遍,如果所記不錯,這套名喚「重力波炮」的魔功正是魔族掌旗使的看家本領。可是那個什麼掌旗使已經死在我的「妖亂天地」一式之下,阿房宮底層的輪回之門也是我親手封印,此後我縱橫天下,再未嘗一見魔族身影,怎麼今天會在這裏撞上一個?
  彷彿為了印證我的猜測,海雷娜驀地出現在那人的逃跑路線上,只見她頭襯夕陽、面罩寒霜、雙掌舉在胸前,呈合抱宇宙狀,端的是法相森嚴,令人望之生畏。
  「來自黑暗的穢物,剝去那身借來的軀殼,現出你的真面目吧!」
  七色的豪光從龍女雙掌之間迸出,如虹霓、如火焰、如雷光,將那人牢牢罩定,餘光所至,竟然連我都覺得一陣難受,定下神後才發現施加在身上的擬態魔法竟已失效,而對面的天空中,也出現了一個比方才高大近倍的漆黑身影。
  果然是魔族。
  我慢慢飄近過去,打量著那魔物,大體上來說還是個人樣,兩手兩腳,沒長什麼奇怪的器官如觸手,只是通體烏黑,肌肉賁張壯碩的不像話,在胸腹等要害上面還覆蓋著堅實的甲殼,膝肘等脆處則生有尖銳的角刺,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似乎是感覺到我在看他,那魔物也微轉過頭來瞄著我,讓我得以一睹他的側臉,那是和身體一樣的一團漆黑,完全看不到耳鼻這樣的器官,只有一塊發出火紅光芒的三角晶體鑲嵌在眼睛的位置上,當它呼吸——它是在呼吸嗎?總之在它的腮部可以看見到一個蜂巢形的孔洞,裏面伸出一小截三梭角刺(舌頭?),每當有白氣從裏面噴出時,就會發出細微的尖鳴,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難聞氣味,感覺好像是福爾馬林與腐屍的氣味混合而成。不過最讓我警戒的還是貼著它額頭生長,約莫一肘長的那支白色彎角。雖然它看起來既不尖銳也不鋒利,好像阿拉伯人插在頭巾上的羽毛飾物。可是我不會忘記,在廣大宇宙的某個星團,曾經有一位著名的黑騎士就是死在類似的角飾下,那巨大的破壞力甚至讓他的胸膛整個破裂開來。
  我與那魔物這麼互相一打量,艾莉諾也飛了上來,一手持劍,一手捏著咒訣,和我們成品字形將那魔物夾在正中心。
  「交還我的女人,我還可以饒你一命,只留下你那雙不開光的眼睛。」
  聽見我的話,魔物還沒什麼反應,艾莉諾和海雷娜卻像看神經病一樣向我瞥過來。我沒理會,只是盯著那魔物。能夠嫻熟運用那麼難以掌握的重力波炮,這名魔族絕對不是雜兵炮灰一流,不會連認清現場形勢的智慧也沒有。同樣的,它當然也不會相信我們放由它全身而退的承諾,不如把狠話擺明瞭,既有威懾之效,也比較容易打動它。
  不過想歸想,真放口撂下狠話時,我心裏還是有些涼颼颼的。它手上拎著的不是別人,可是特蕾莎啊!雖然很氣她不把我當一回事,但在從身心兩方面徹底征服她之前,無論生離還是死別,都是我最不想要的結果。
  「她不過是一個女奴,我可以拿更好的和你交換,強大的紫荊妖帝陛下。」
  那魔族先向左右看了看,再盯了我一會兒,才將這樣一道念波傳進我的腦裏,令我為之震動。
  這傢夥居然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卻不明說,而是使用念波,這是在示好;左右張望,這是在威脅我,如果我不同意交易,它就要揭穿我;盯著我不動,是暗示如果我的身份嚗光,海雷娜和艾莉諾會先聯手追殺我,它就有機可逃。
  媽的,這傢夥果然不簡單,這種劣勢下它居然還敢逼我!而且把我的弱點抓得很準,如果換成別的女人落在它手上,就算是冬妮婭或沙蒂婭,我也可能先同意交易,事後再謀營救。可是,現在它抓著的是特蕾莎啊,而且它還說什麼……女奴?居然敢說特蕾莎是女奴!
  「我去你媽的啊!」我憤怒地向它比出中指,喝道:「特蕾莎,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叱喝聲中,我已經閃身逼近那魔族,右手成龍爪形,望它當頭抓下。
  劈叭的骨碎聲與無比實在的觸感從指尖流遍全身,如此輕易的得手,連我自己也是不敢相信。究其原因,實在是那魔族被我那一喝唬倒,分神去看手中的特蕾莎之故。可是這傢夥,怎麼會被這麼拙劣的伎倆給唬倒?是臨戰經驗不足,還是……
  「你對自己的能力好像很沒信心呢。」
  一伸手摟過從對方抽搐的手指中滑脫的特蕾莎,我收緊手指將那魔族拉近嘲笑道。不想那傢夥又送過來一段斷續的念波。
  「不,我會……會中計的理由,實在和你……你拒絕交易的理由是一樣的……都是太緊張這個女人了……」
  「你說什麼?」
  這可真是我沒想到的回答,正要追問時,就見對方兩眼紅光一閃,巨大的身軀驀地收縮成一團小球,由於我的手指還扣在它腦殼裏,於是也身不由及的被卷進了球內。
  在瞬間的潮悶與窒息感過後,我重新感到身上一輕,已經置身在一個上不見天,下不著地,只有無數的扭曲光線和奇形浮巖的廣袤空間中,一陣桀桀的怪笑聲從背後傳來。回頭看去,那魔族的頭從一團紅黑摻雜的惡心肉球中扭動、伸展出來。
  「看在您的緊張份上,在我的傷勢治癒之前,就讓您和那個女人擁有一段安靜的獨處時光吧。」那魔族囂張地大笑著縮回肉球內,驟然消失不見,只留在它那沙啞的聲音在這個空間裏悠悠蕩蕩了好一陣子。
  「難聽。」
  「我同意……你什麼時候醒的?」
  特蕾莎沒有回答我的疑問,顧目四盼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這裏是異次元空間?」
  「對。不知道是第幾次元,總之不是我們剛才呆的世界了。」
  「這個空間是那魔族創造的?」
  「切,連神明也不敢輕言創造空間,它小小魔族哪有這麼大的本事。」我嘴上貶低,心裏也有幾分佩服。那魔族既然身懷重力波炮絕學,能夠突破空間障壁也不奇怪,難得的是它說破就破,事先全然沒有半分徵兆,這份身手可比昔日的魔族掌旗使還要了不起。當年那個狗屁掌旗使也一心想將我丟進異界當垃圾,並占據著我與其他魔族高手相鬥,空間震蕩尚未平復的大好天時,這樣都還得跳神、蓄勢,搞了老半天才劈開一條裂縫,真是把功夫都練到狗身上去了。
  不過托上一趟異界旅行的福,我對要怎麼逃出這裏已經心中有數,雖然不知道具體的空間維數,但今次有光有空氣有美女,比起上一次的黑暗高壓和萬度溫差不知道舒適了多少,與世隔絕的氛圍也很適合兩個人開誠布公的談心。
  想到也許這是個向特蕾莎展開感情攻勢的好機會,我不自覺地緊張起來,清了三次喉嚨,我終於期期艾艾的張開嘴:「那個,特蕾莎,我想……我們有些話,不,是我有些話終於可以跟你說了。我……」
  「不要說。」特蕾莎神色緊張地阻止我道:「即便是異次元,我們也無法保證那妖魔不會用某種方法監視著這裏,這種表面安全的地方並不適合討論隱密的主題。」
  「那傢夥是魔族,不是妖魔。」鼓足勇氣的表白被中途打斷,我心裏老大不痛快,反駁說:「就算它看著這裏也沒關系,正好讓它作個見證人。了不起讓它多活兩天,等舉行過婚禮再砍它腦袋,或者乾脆拿它當喜宴蛋糕來切切。」
  特蕾莎挑高了眉毛,眼中滿是困惑,像看瘋子一樣盯著我。
  「婚禮?喜宴?你都在說些什麼呀?」
  「我說什麼?我在繼續一開始的話題啊。」一股憤懣和不詳的情緒漸漸充滿我的胸膺,我的嗓門不自禁的高昂起來。「你又以為我是要跟你說什麼?」
  特蕾莎沈默下來,沈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她又突然開口,語氣還是一貫的冷靜沈著:「我以為你終於有心情開課兌現承諾了。」
  這個殘酷的女人!我抓住她肩膀,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般大聲吼叫起來:「混沌秘法混沌秘法,你心中除了這樣東西就裝不下別的任何事物了麼?我是什麼,對你而言我是什麼啊?」
  「我和你,是在進行一項交易的兩個獨立個體。」特蕾莎殘忍地給予了我最後一擊。「那麼你對我而言,就是正在交易的對象。」
  勉強維系著的最後一絲冷靜與希冀像雪花一樣片片飛散,我彷彿聽見了心中聖山崩潰的聲響,胸口氣血翻滾,眼前一片紅潮湧動,難受的想要嘔血,卻還不及嘔出,太陽穴上又爆出一聲鈍重的巨響,就像是有幾百萬噸的花崗巖飛砸中我的腦袋,將我轟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知天上宮厥,今昔是何年?
  好不容易,我把哽在嗓子眼裏的血吐了,轟進腦殼裏的重力波給化了,再撐開發花的眼睛向對面望去,就見那魔族扣著特蕾莎向我憤憤抗議。
  「紫荊陛下,我千辛萬苦覓得一具合用的女體,忍痛借你享用,你不付租金也罷了,怎麼還不知愛惜,差一點就給我毀了,未免有欠禮數啊。」
  我「呸」了一聲,目光掃過特蕾莎,只見她雙肩軟軟垮垂,殷紅的鮮血浸濕了半截衣袖,甚至沁紅了衣領,看得我心驚肉跳,她卻緊抿著嘴唇,白著臉一聲不吭。
  這是我傷的麼?想起剛才恍惚間聽到的碎裂聲,還被我誤以為是自己心碎的響動,卻原來是……奇怪,我為什麼還要這麼關心她?這種、這種……女人。
  有心想要惡毒的辱罵兩句出氣,可是別說大罵出聲,連在肚子裏腹誹這種程度的作法我竟然也無法實行。當下長嘆一聲,豎指當胸,把注意力放到那魔族身上。
  「朕劍下不斬無名之輩,報上萬兒來吧。」
  「報上萬兒就會被你斬了,我為什麼要報?」
  魔族的一句反問哽得我差點接不下話,如果不是看在他正替特蕾莎療傷續骨的份上,我已經沖上去插他個七八十劍了,現在只有忍著氣繼續罵戰:「好賊子,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大魔神王當著朕的面都沒你這麼囂張。」
  「謝謝,謝謝。有獎金沒有?」
  「朕不是誇你!」
  「是嗎,可是聽起來很像。難道是因為我問獎金讓你不樂意了?」
  「你--」青筋不負他望的從我額頭暴起。
  冷靜冷靜,你氣得蹦跳跳的不過正中這痞子魔族的下懷,為他提供娛樂福利而己。既然這傢夥沒有交流的意願,那你只需要考慮等會兒把失去利用價值的他炮製成生魚片的殺豬大計就好了。
  重新完成心理建設的我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上下仔細打量起它的身體,選擇方便下刀的位置,心裏掠過一絲熟悉感。
  奇怪,這痞子魔族的語氣作風很像一個人呢。
  我想我的心事,它做它的治療,特蕾莎則始終一言不發。異空間頓時重新籠罩在寂靜中,然而隨著特蕾莎肩骨的結合漸漸完成,氣氛開始重新繃緊。我注視著那魔族在特蕾莎肩臂上來回虛撫、散發著螢螢碧光的怪手,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它既然從我手上搶過了特蕾莎,為什麼不乘著我神智未清之前帶著她脫離這個空間?
  正起疑間,那魔族有了新動作,就見它輕輕一推,將特蕾莎送到我的面前,同時縱身向遠處激射而去,一串帶著桀桀怪笑的話語遙遙飄來。
  「這次我免費幫您修好了,再玩可要愛惜著點。」
  它這是什麼意思?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它消失的方向,連追殺它的念頭都被疑問打消了。最後還是特蕾莎代我解開了答案。
  「它的傷勢還沒有復元,天靈蓋上的五個指孔都還在滲血。」特蕾莎瞄了一臉恍然大悟的我,微皺起眉,冷然問道:「你不是一直在觀察它嗎,難道會沒有注意?」
  我是看到了,可是一直沒有想到……大部分的心思我都用在擔心你身上了。
  我有心辯解,可是一想到不久之前受到的打擊,嘴巴張開了又合上,怎麼也沒辦法把這種理由說出口,只能苦巴巴地看著特蕾莎輕蔑地別回頭,閉上眼睛開始運氣調息。
  什麼嘛,偶爾的小小失查,犯得著露出這種瞧不起人的表情嗎?
  泥人兒也有三分土性。我憤然和她拉開一段距離,展開空識靈覺搜索那魔族,來回七趟仍是一無所獲。
  沒辦法,這個空間實在也是一個大宇宙,縱使我使出紫荊妖帝的最高力量,也不能窺盡全豹,何況此時僅剩下子爵級妖力。雖然對方為了監視我們也不會離得太遠,但憑它的能力要想遮斷我的靈識掃描也不是難事,我算是白費力氣了。
  悻悻收功,我瞄了一眼還在調息的特蕾莎,心下納悶。
  如果說我是因為愛上特蕾莎才會緊張她,那魔族一看見她受傷就不顧傷勢的跳出來是幹什麼?說啥千辛萬苦覓得一具合用的女體,難道它想拿特蕾莎做祭禮不成?
  我仔細回想那魔族的一言一行,越想越覺得只有這個可能,不然以那傢夥的精明狡詐,怎麼會甘冒奇險跳進來救助特蕾莎,還虛耗力量給她治傷,弄到沒力氣出去,只好把人還給我再遠遠的躲開了事。
  那麼說,現在就是我們出去的大好時機羅。
  一念及此,我忙飄到特蕾莎身邊,還不及採取任何行動,一股危險的警兆電流般遊過脊背,我霍地轉過身來,視線所及的空間邊緣,一波有質無形的能量浪潮正氣勢洶湧地向這個方向沖來,所過之處浮巖崩碎,遊光寸斷,端是嚇人。
  「氣勢不錯,不過這樣就想嚇倒我,好天真啊!」在我的冷笑聲中,鋒銳無匹的屠神刀悍然出擊,將逼近身前的百丈巨濤切豆腐般劃開,朝兩旁渲瀉而去,連衣角也沒打濕半點。
  「桀桀桀,陛下好威風啊。不過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小天星界雖非我所創,卻與我家院子一樣,其中一石一光、一風一流無不在我的掌握之中。陛下若是在此界休生擁美,我當退避三舍,什麼時候您呆膩了,就可以什麼時候走。不過您走時要是想幹那橫刀奪愛的低賤勾當,就莫怪我這做主人的關門放狗,幹下傷臉面的醜事。」
  那魔族暗藏在奔流中的念波剛剛隨水流逝,又有兩波洪峰接踵而來,一波強過一波,至第三波時已逼得我要使出八成妖力方能將之斬破,不得不正視他的警告,心下卻是氣極。
  混混沌沌間,也不知過去了幾日。期間我又嘗試了幾次,每次都是才一立勢,狂濤颶風就呼嘯而至,而且規模一次勝過一次,顯然那魔族的功力漸復,能夠驅馭的星界元氣也越來越多,逼得我不得不以自傷其身的手段透支功力相抗。
  被困以來,我雖從不曾特蕾莎面前弱了威風,也未向她抱怨過只言片句,但盤桓在眉宇間的憂慮和面對僵局束手無策的窘狀卻是越來越瞞不過她。眼見她正眼看我的時候越來越少,我心下愈發焦燥,挖空心思出盡法寶,接連不斷的嘗試,結果只把自己搞的疲憊不堪,雖說這樣的疲勞戰術也拖滯了對方的恢復速度,但彼消此也消,相比之下,我的消耗更大,如果不是底力深厚,只怕早被榨成蘿蔔幹。
  眼見我三十五計堪堪使盡,仍然不能達成第三十六計所要的效果,特蕾莎終於給了我一條建議。
  「獨木難渡,何不編筏爭流。」
  已經和那魔族鬥法鬥到黑白不分的我眨巴了兩下眼睛,一時間不能領會她的意思。
  「我也知道獨木難支,可是你的混沌秘法剛才起步修煉,又怎麼能幫上我的忙了?」
  聽見我的回答,特蕾莎面上又閃過那種我熟悉的、混合了輕蔑與失望的神色,輕輕搖頭,再次傳念過來。
  「你一計一策的使,總是有破綻可尋,有破法可應。你為什麼不將它們揉合起來運用?」
  一言驚醒夢中人,我闔目思索片刻,一把摟住特蕾莎大笑起來。
  「好人兒,我們這就出去吧。」拉過特蕾莎的手臂環抱住我腰間,我高舉手臂豎起中指,對空笑罵:「陰溝裏的黑皮老鼠你給我聽好,少爺我現在要帶自己的女人出去了,你有本事的話就再吐一口涎放一個屁,看看能不能攔下爺爺吧!」
  挑釁造成的效果極其驚人。幾乎是我話音方落,對方就有了反應,雖然不見洪流颶風來襲,但一份前所未有的壓力從四面八方逼來,沈重的令我有種被千山萬峰推搡擠壓的感覺,特蕾莎的四肢關節更開始發出行將斷折的劈啪悶聲。
  「好賊子,想要一拍兩散麼。」
  我怒罵一聲,紅蓮妖力疾走遊竄,先助特蕾莎護住經脈要害,再要作二重爆發震破身上囚鎖時,風動了,洪水也來了。
  風生水起,威能相輔相生,爆發出的破壞力何止相加那麼簡單。其浪峰尚在遠處,在四周飄蕩的浮巖流光就彷彿炸了群的烈馬一樣爭先恐後的向我奔騰而來,那兇猛的勢頭就好像它們也是一群有靈性的生物,知道只要搶先毀滅了我們,洪流颶風就會放過它們退去。
  「哈哈哈,石頭蛋子也會怕死。」
  我被自己的想像逗得哈哈大笑,一抖手撒出大把紅蓮焰瓣,如符紙般貼在飛巖上,再揚臂一扯,將這些巖石扯得如風車急轉,把如箭矢般射來的遊光打得粉碎,光矢雖碎,能量不滅,被飛轉的巖輪緊緊鎖住,又粘住了更多的巖塊石屑,待到洪峰逼近時,已經形成一個直徑十丈,而且還在不斷增厚的石繭,而填充在石繭縫隙中的破碎星光,隨著繭殼的旋轉舞成璀璨的星雲,即便我只看內部的景色,也覺得非常絢麗,就不知道是否實用,能不能完全擋住形同兇獸的驚風駭浪。
  只要能撐過頭三疊浪,哪怕後來的浪頭更霸更強,我也有自信能夠適應,而這條瞞天過海之計也就成功了一半。
  強勁的沖擊如期而至,惡龍般撼動著光繭,飛旋的星雲出現了明顯的遲滯,整齊壘砌的大小石塊發出磨牙般的咯嚓聲,絞碾般的痛楚流遍全身,我差一點就失去了知覺,然而接踵而至的第二波和第三波沖擊根本不給我昏迷逃避的機會。可惜!如果那黑老鼠不是這麼心急,將三波沖擊的間隔時間略作延遲,我恐怕真的會陷入無意識的狀態。如今三波連打,固然倍增威力,可以一波烈勝一波的痛楚,反而起到了刺激神經、支援我神智不墜的作用。
  等到身體適應了痛楚與沖擊的頻率,我一面小心地調控繭體的旋轉速率,一面將空識靈覺與繭體相融合,就見外面風高浪急,吹襲了這許多時候,兇勢不但不減,還大有愈演愈烈之勢,然而我心中明白最初也是最堅難的一關已經過去,方才的三疊浪打沒能沖散石繭,其散逸的能量就已經被繭體回轉造出的漩渦卷裹進來,形成了又一層的無形繭殼,更進一步增強了回轉的威力。
  接下來的局勢變化就猶如滾雪球一般,隨著被擊潰的風浪能量一層一層的附著在繭體上,持繼回轉的巨繭愈發顯得堅不可摧,而在暗處操縱風浪的黑老鼠卻沒有罷手或改變攻擊模式的意思,依然重復著這種看似無用的攻擊模式。
  事實上,它的戰術並沒有錯誤,雖然因為慣性的作用,處於漩渦中心的我放手不管繭體也不會馬上停止回轉,但我卻不能不注意它改變攻擊模式的可能,因為上一次瞞天過海沈了海底的原因,就是我被它的單調模式麻痹,當我放心地放手準備破開次元空間的時候,突然的重力波炮三連射讓我苦心排布的星雲陣於瞬息間土崩瓦解,我的身體也差一點被能量回風撕成碎片。
  不過,這一次就不一樣了,我一邊感應著星雲陣中能量的流動變化,一邊調整著自身的妖力頻率,準備進行下一個環節--移花接木!
  因應著靈識傳回的星雲陣能量流的波動頻率,我一點點的迫發出妖力混入其中,試著給這匹脫離了黑老鼠控制的烈馬套上韁繩。造勢容易控勢難,這個空間中黑老鼠放個屁就可以造出大雪崩,可是就連它也沒辦法精確地控制雪崩的走勢,我雖然利用慣性原理將雪崩的破壞力化為防禦力,大大削減了它的戾氣,可要想如臂指使這股混亂的能量,危險性仍然很高。不說別的,散佈在星氣陣中的靈識感受到的每一次亂流沖撞,都會給我全身神經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我發揮出百年難得的勤勉與忍耐精神之後,我終於基本上控制住星雲陣中的能量,雖然不能做出太復雜的變化,但要利用來破開一個次元門已經是綽綽有餘了。這期間似乎有所查覺的黑老鼠三度改變攻擊模式,甚至連重力波炮六連射都用上了,每一次都被我操縱星雲陣成功地粉碎,並將其能量吸收。不過我也已經是汗濕重衣,全身的神經肌肉緊繃的彷彿下一秒鐘就會斷裂。
  要是再有第四次變化攻擊,我可就真撐不過去了。雖然對能量的控制還欠一點火候,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心意即定,我擡起兩只腳盤在特蕾莎腰間,腳尖互相勾緊了,特蕾莎也把環在我腰間的雙臂緊了一緊。得到她確實的回應之後,我緩緩深吸了一口氣,伴隨著星雲回轉的頻率運氣吐納,將已經蔓延成十數個足球場大的能量氣流全聚集於兩條臂膀之上,隨著星雲氣流不斷收窄,我的兩只手臂發出刺眼的白光,恍若兩柄剛剛出爐的絕世神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0:19

第三回_______第二章 饑火中燒
  「開吧,鬱金香!」
  我兩手一撇一捺,面前已經變得空無一物的黑暗空間驟然綻開一個「X」形狀的巨大裂縫,破紋外翻,露出一片充滿喧鬧聲音的綠色大地。不等我們擡腳,兩個世界氣壓差造成的空氣對流就推搡著纏成一團的我與她向那邊的世界飛去。
  就在我們滿心歡喜的飄到出口時,那頭不知潛藏在何處的黑老鼠鬼魅一般出現在我身邊,怪手一伸,就向特蕾莎抓來,另一隻手則朝我的頸部虛揮而過,臂上兩根薄銳劍角不住地震顫,發出一片鬼嘯也似的怪聲。
  因它手臂距我頸部實在太遠,又沒感覺到劍氣之類的壓迫感,我本欲不理,逕直斬斷那只伸向特蕾莎的怪手,然而一瞥見那兩根震顫的劍角,我心頭大震,立刻擡臂橫攔在頸前。下一刻怪聲入耳,手臂上劇痛暴起,右前臂自中指尖起,自肘而止忽然裂成兩半,高周波劍壓餘威不竭,又在我臉頰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曲波斷空劍!」
  我驚痛交迸,這一招不是魔族掌劍使的絕技嗎?這黑老鼠究竟是何來頭,竟然身兼魔族兩大已故高手的獨門絕學!
  我這一分神,黑老鼠的怪手已經搭上特蕾莎的肩頭,五指一緊,就將她拉得雙手脫扣,如果不是我及時夾緊雙腿,恐怕這一下人已經被它奪去。下一刻眼前烏雲湧動,黑老鼠已經揮過的手臂再度反轉揮來,由於雙方距離已近,那兩根迫發出破天劍壓的雪白劍角這次直沖沖的向我雙眼捅來。
  我一偏頭,擡高沒受傷的左手扣住它手腕,然而攔得住有形的手臂,卻攔不下無形的劍波,剎那間血肉飛濺,我臉上手上又多出十數道傷口,尤以腕上一道為重,險些就將我的手掌整只切下。
  手腕受傷,自然不可能再有力氣鎖扣住對方脈門,劍角來勢微一遲滯後繼續前進,我卻不再躲閃,只斜過眼角望那黑老鼠一笑。
  「你中計了。」
  那魔族看不出表情的臉孔上肌肉一縮,已經快要戳進我眼珠的劍角忽然不能再作寸進,它緩緩低下頭去,看著透胸而過的雪亮劍刃和那名劍手,卻是本該失去一切行動能力的特蕾莎。
  「缺乏自信和過分自信就是你兩次失敗的原因,雖然對你的來歷很好奇,但是……你已經是個死人了。」我擡起正在癒合中的左手,用一根血淋淋的食指在它額頭輕輕一敲,已經流遍它全身的紅蓮劍氣一觸及發,將鮮血蒸發成煙,從它全身上下十萬八千個毛孔噴薄而出,帶起一串淒厲的尖嘯,隨後的二段爆發,更將它炸成一堆黑乎乎的破爛碎肉。
  這傢夥身上怎麼連一根骨頭都沒有?
  帶著這個奇怪的發現,我和特蕾莎終於被拋出了小天星界,朝地面高速隕落。我雖有心運勁對抗地心引力,無奈經過連番劇耗,扣除被封印的部分,體內妖力已經被掏得幹幹凈凈,幾番強自催運,差一點把骨髓都給壓榨出來,才勉強凝聚起半成功力,此時距離地面已經不足十米,下方正在爭鬥的兩隊人馬都似有所查,一起擡頭向上望來。
  急切間我想也不想,雙臂奮起殘力把特蕾莎向上拋高,自己則盡量扭動身體,擬用比較堅實的背部來抵擋大地的沖擊,然而最初的接觸卻比我的預測來得尖銳與脆弱。
  先是一個冰冷的物體筆直刺入我的後背,從胸前突出,隨即又撞到一個同樣冰冷的球狀物,然後耳中聽到一連串猶如放鞭炮般的密集爆響,無數硬梆梆的碎片和熱呼呼的軟泥打在我背上,雖然好不疼痛,卻也助我減緩了不少墜勢,饒是如此,最後撞上地面時,仍是摔得我兩眼一抹黑,連哼都哼不出來。
  等到我好不容易順過氣來,雖然眼睛一片昏花,全身骨頭也像散了架一樣不聽使喚,我還是掙紮著坐起,想要確認特蕾莎的情況。確實我為她包攬了下墜的力道,但我那一拋稍嫌早了些,其時離地仍有近十米的高度,神困體乏的她是否能安然降落,著實令我心懸。然而當我兩手往地上一撐,卻抓到一團熱氣騰騰的面泥。怎麼,難道我是掉到某間麵包坊裏嗎?但是,這麵包也太有彈性了些吧?而且這一股足以讓鼻子麻痹掉的血腥味是怎麼回事?我猛一個激靈,眼也沒那麼花了,再往手上一看——哇啊!我用力把手上的肉塊扔開,拿手掌到褲子上猛蹭,可是褲腿上濕漉漉的也浸飽了鮮血。我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到處都沾滿了紅紅白白的血肉碎末,再偷望了我剛才掉落的地方一眼,紅的是血、白的是骨、黑的是鐵,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可供分辨的線索,惡心的我當場就低頭欲嘔。
  然而才一彎腰,背上一陣涼風劃過,一陣火辣辣的劇痛把湧到嗓子眼的胃容物全部推回腹中。擡頭就見一名揮舞著馬刀的騎士正在兜馬,回頭再次向我沖來。
  不要命的傢夥!
  我肚裏怒罵一聲,擡手欲待給他一記紫炎炮,掌心中卻只竄起了一溜淡淡的紫煙,我一陣愕然,方才醒悟到自己的妖力耗盡未復。眼見那騎士兇神惡煞的揮劍向我腦袋劈來,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怪叫一聲抱頭就滾。結果成功的保住了自己的小腦袋,但冷颼颼的劍風又在我右肩上留下一道新鮮熱辣的傷口。而滿地打滾的結果,是讓自己身體沾上了更多汙穢的血泥,甚至直灌進鼻子裏。
  強烈的血腥味直沖入腦,熏到我幾乎昏厥過去,然而比這惡心的刺激更強烈的恥辱感鞭打著我的神經,統治千萬妖魔的紫荊妖帝被一個小小的人類騎兵逼到抱頭打滾才撿回一命,這要傳出去還能見人嗎!
  用力擤出鼻腔中的穢物,我撿起先前有幸成為我墊背的騎兵留下的長劍,擺出了迎擊的姿態,同時盡可能的指揮臉部肌肉做出最兇惡的表情,雖然明知道這樣子虛張聲勢很愚蠢,但如果不做些動作激勵一下鬥志,我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正向我沖過來的鐵騎。怎麼以前我都沒有注意到,馬居然會是如此龐大的生物?
  停下來啊,我的腿!不過是個小騎兵罷了,你抖個什麼勁啊!以前站在迪亞波羅面前時,你們也沒有這麼激動過。你說這是武者震?哈,那就算是吧。不過該停下了,否則等一下我就沒辦法做出攻擊了。快停下來,對,停……咦,我不是要你停下來啊?
  我驚奇地看著那蓋亞騎兵在距離我七八米的地方突然勒馬,用一副很恐怖的眼神望著我……的胸口?奇怪了,我又不是女人,胸口有什麼東西讓你好看的?低頭瞄去,就見一截尖尖的,像箭鏃一樣的金屬從我胸口突出。切,我說心口怎麼一直發寒。順手將它拔出看了一眼,這玩意兒大概是頭盔上的角飾吧,除了好看也沒什麼用處,隨手把它丟掉,擡頭見那騎兵的表情變得更加恐怖了。
  幹什麼啊,你還要不要打了?我正覺奇怪,腦中靈光一閃,再看自己胸口血筋蠕動,頓時明白他在怕什麼了。心中叫糟,這小子要是驚怕之下一拔馬跑了,我現在可追不上他,剛才的醜樣就會被傳諸於世了。
  想到這裏,我心中一急,正待上前搶攻,那騎兵卻一斂驚容,揚刀大吼一聲:「去死吧,妖魔!」殺氣騰騰的再度撲來,不過經剛才那麼一打岔,我的腿也不抖了,心中畏懼也消褪不少,尤其是當我明白對手其實心裏也怕著我,更是心定。覷準了馬蹄踏地的節奏,我壓低身體彈簧一般沖出,用雙手揮劍斬向馬蹄,劍上傳來一股強勁的沖擊,幾乎讓我握不住劍柄。我閉上眼,咬牙堅持著推動劍刃,那股阻礙我的力量卻又驟然消失,失去重心的我向前撲倒,手上和面上又感覺一股滾燙水流的炙燒。
  成功了!欣喜的我還來不及睜開眼睛,腿上一沈,我就給一件傾倒的重物死死壓在了地上。不用睜眼,光聽那震天價的嘶鳴聲我就知道自己是被自己砍倒的戰馬給壓住了,那騎士呢?可惡,無力展開空識靈覺的我只得胡亂揮舞著手上的長劍。呃啊!劍尖上傳來切割的觸感,然而再度揮過同一位置時,卻沒有同樣的感覺。
  可惡的東西,他沒有被馬給壓住嗎?反應可真夠敏捷!我一邊繼續向四面八方亂舞著劍,一邊用力的甩頭,終於成功的甩脫了蒙在眼皮上的馬血,雖然看東西仍然有些模糊,至少不再是瞎子了。不過就算這樣,情況仍然沒有好轉,我還是被馬壓得趴在地上,在那個騎兵的不斷騷擾下,我根本沒空、老實說也沒力氣去掀開身上的重負,而僅靠兩只手交替揮劍,能夠防守到的空間實在有限。對手也發現了這一點,繞到我腳的方向,跳到馬身上,舉刀向我後腦劈落。我反手勉強格開這一劍,手臂關節發出了不亞於交劍的脆響。
  媽的,這傢夥招招瞄準我的頭。他一個小騎兵,也知道妖魔的要害在頭部?或者,只是訓練與戰鬥的習慣使然?
  一瞬間,我腦中轉過三、四條計策,但全都是建立在對方攻擊我頭部是出於習慣的前提下。生死事大,我又不敢冒險,別別扭扭的再擋下兩刀,手都整個麻痹了。耳中聽見對手又是一刀劈來,情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兩手猛一撐地,用力挺起上半身。哢嚓一響,後腦劇痛,眼前金星亂冒。
  「呃啊啊啊!!!」我一咬牙,反臂抓住驚呆了的對手手腕,想乘著仆倒之力,將他整個人從頭頂摔過來。可惜對手也不是省油的燈,迅速反應過來的他往下一蹲,膝蓋頂在我後心上,把我的肋骨又給壓斷兩根,不過我也借著劇痛激發的蠻力捏碎了他的雙手的腕骨,好歹算是撈回一點本。
  至此,局勢對我才算有所好轉,敵人的雙手已經失去作用,已經沒有辦法再拿起任何兇器。可是在疼痛激發的虛力過去後,我的兩條臂膀像灌滿醋一樣酸漲無力,抓住對方雙腕的手指已經虛弱,對方只是輕輕一掙就脫銬而去,似乎是沒料到掙脫的如此輕易,用力過猛的敵人向後栽了一個跟頭,站起來後拖著兩條手臂拔足就跑。我心頭大急,他這一跑,我的「命」或許是保住了,但名聲可就掃地了。
  正奮力扭腰擺臀想從馬身下鉆出,突然見那騎兵煞住了腳步,回頭望望我,面上露出不舍的表情,就這麼頓了一會兒,左手五指收攏又放開,眼放兇光的折了回來。剛才還不希望他逃走的我頓時一陣心驚肉跳,怎麼這傢夥的左手沒有完全碎掉嗎?於是更加拼命的扭動著身軀,但腰肌在先前那猛力一挺中扭傷了,這會兒我自覺扭得夠力,其實卻只是肌肉在原地篩糠而己。最後被那王八雜兵一腳踩在我腰上,更是痛得動彈不得。
  你這無禮無行的褻瀆者,居然敢拿那骯臟的臭腳踩在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妖魔帝皇身上!你是想死想瘋了啊!再不把腳拿開,我就將你的靈魂打入地獄的最深處,折磨上一百萬年,最後把它碾成細細的粉塵,混合著泥土賞給餓鬼充饑!!
  憤怒的辱罵與恐嚇沖到嘴邊我又把咽回肚裏,在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時候還說這種話只會讓人覺得可笑與愚蠢。但隨著這股被壓抑的熊熊怒火倒灌回胸膺,散諸於百骸,肢體的酸痛像是雪逢陽水一樣迅速消溶。
  踩在我身上的那名蓋亞兵似乎也查覺到一絲異樣,正在用左手拔起嵌在我後腦馬刀的他停下動作,疑惑地盯著我的後頸。
  「這傢夥,皮膚怎麼變得這麼紅?」
  他遲疑著用手指輕輕碰觸了一下我的皮膚,大叫著:「好燙!這、這傢夥的身體簡直像一塊烙鐵!這是……」
  「這是你的死期到了啊。」我陰森森的宣佈:「愚蠢而貪婪的傢夥,你剛才要是逃走的話,還可能保全你的賤命啊!」
  「說、說什麼廢話!想要虛張聲勢嗎?我可不會上當啊。」被我的話嚇得倒退一步,但當他看見我依然臉埋地趴著,那蓋亞兵膽子又壯了起來,反向前走了兩步,飛起一腳向我腦袋踹來,卻被我伸手抓住。
  「哇啊啊啊啊!!!」
  下一秒鐘,淒慘的叫聲響徹天地,但在我聽來,卻比任何音樂更能讓我感到激昂與愉悅。望著在倒在地上拼命蹬腳想要掙脫我手掌的士兵,我放聲狂笑,「咿呀哈哈哈啊哈啊哈哈嗚呼嗚呼呼---」
  我瘋了嗎?我是瘋了,被氣瘋了!否則我怎麼會允許讓這種愚昧卑賤的人成為我的血肉,而且還是從臭烘烘的腳丫子開始吃起!好惡心啊……可是,我不能不吃,不吃的話,要如何恢復力量……如何懲治這惡徒……如何……去救特蕾莎呢!
  我用力地吸蝕士兵的血肉精華,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皮膚、肌肉、骨骼與精魄如何一點點的腐蝕、分解、融合成灼熱的能量湧入我空虛的身體,流進血管,滋潤著我的細胞,讓我重新充滿力量。可是,與身體感受到舒泰完全相反,我的腦海裏盤縈著揮之不去的嫌惡感與嘔吐欲望。
  一直以來,我對吸納對手的功力與血肉以利己身的所謂魔功邪法沒存有什麼偏見,因為我覺得這種作法和獵人吃掉自己辛苦捕獲的獵物的行為在本質上沒有不同,差別只在被吃的對象有沒有智慧而己。可笑那些神官勇者不停口的宣揚眾生平等,卻不見他們停口不吃豬牛魚羊,既然平等,那為什麼豬羊能吃,人就不能被吃了呢?無它,偽善也。所以我從來不反對這種行為,只是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使用這種功法,而現在,我知道了理由,這中間除了有自幼潛移默化的人本位觀念作崇,還有一份恐懼,一份害怕被自己吸蝕對象代替的擔心。
  理性上我知道這很可笑,因為吸蝕過來的血肉是沒有靈魂的,這樣子「進食」也沒有一點讓身體覺得難受的地方,如果我肯放鬆地享受,恐怕還會上癮。可是我終究無法釋懷,雖然想到了不能釋懷的理由也一樣。
  無視精神的不快,身體仍忠實的將每一點細節傳送到我的腦裏,清晰精確的讓我要用狂叫來發泄。每一份血肉入體,即使我不想去瞭解,仍然會接到身體各處傳來的絕對具體的報告,讓我知道已經有多少血肉化為了自己的力量,還需要多少的血肉才能補滿所失去的力量。這就好像在不斷地提醒我,你在吃人!而且你還需要吃多少人才夠!更可怕的是,這種吃人的過程又會帶給肉體最高的享受……
  我受不了啦!心理上已經無法忍受,可是手指卻捨不得松開,這時,大腦突然接受到從腕間傳來的一縷鋒利的涼意,本來在源源不斷湧入的血肉精華也突然斷流。
  我松了一口氣,幾乎是帶著感激的眼神望向之前我還恨不得殺之後快的敵兵。可他的已經被痛苦扭曲的面孔又被恐懼的手指擰扭的更加變形,指著我的長劍抖的幾乎舉不起來。
  他一面搖頭,一面拼命地向後挪動,我的目光順著他的動作,落到他那支已經萎若枯枝的右腿上,已經與我左腕分離的手掌,仍然毫不放鬆地緊扣著他的腳踝,彷彿一隻貪婪的毒蛇緊咬著獵物不肯鬆口。看得我一陣惡心翻湧上來,連忙重新把目光移到敵兵面上,可怕的是,當我看見他臉上繃起的飽滿肌肉時,竟然又感到一陣饑餓與垂涎……
  「你……自殺吧!」我對那蓋亞士兵說道,聲音卻充滿了做作的僵硬與真實的不甘:「否則,你將再一次嘗試到剛才的痛苦。而這一次,你沒有機會再逃脫了。」
  說話間,左腕傷口的血管與肌肉開始蠕動伸長,像嗅到血腥的鯊魚一樣向緊扣在士兵右腿上的斷手遊去。我雖然想要阻止,但在肉體強烈的饑餓感驅使下,身體背叛意志而一動不動。
  望著越來越逼近的血筋,蓋亞士兵陡勞的揮動長劍想要驅開它們,最後終於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任務,他最後望了我一眼,狂亂的眼神在最後的一刻收縮成刻骨的憎恨。
  「妖魔啊,我詛咒你的身體會隨著我的血肉一起腐爛!!」他大叫著舉起長劍,刺穿了自己的咽喉,隨著血液一起濺到我面上的是一個女性的名字。
  「妮可。」
  現在,我終於可以動了,不想變成食屍鬼的強烈自覺和沒來由的心悸幫助我暫時壓倒了對食物的需求。恢復行動力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劈空一掌將屍體的右腿與身體分割開來。這樣,血筋與斷手重新連接上也沒有血肉可供吸蝕,我也可以不用再經歷一次痛並快樂的試煉。
  「特蕾莎。」
  我堅難地擡起目光向南面望去,隔著廝殺正激烈的兩支軍隊,特蕾莎的氣息從戰場的另一端遠遠飄來。還沒想明白為什麼她會落到那麼遠的地方,我的注意力就被戰場上飛濺的鮮紅血液,煥發著猛烈精氣的健壯肉體,以及正在戰場上空盤旋的充滿魔力的獸魔吸引過去。
  咕咚……這是什麼聲音?我……是我在吞咽口水嗎?好餓啊……我仍然饑餓的肉體發出了深深的嘆息……不行,我怎麼可以輸給這具盛載精神的容器,但與自己的意志相反,雙腳卻開始一步一步的向前方邁去,十根手指也開始興奮的抖動,終於這具饑渴的妖魔身軀,在戰場上飽滿的血氣吸引下越走越快,直到化作狂風。
  隨著顫抖的雙手準確的同時插入兩名犧牲者的頭顱與心窩,猛烈的快感與溫柔的暖意擊潰了我脆弱的自製。我最後能做的,是面對天空發出一聲無奈的辯解--
  「我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0:46

第三回_______第三章 疾風悍將
  睡眠、進食與性交……
  這三者是人類無論用什麼道德與秘法都不能冺滅的原始本能,然而妖魔不需要睡眠,性愛對於他們來說也只是可有可無的消遣,只有進食,是兩族共有的天性。而我,也體會到了,對不需要睡眠與性愛的妖魔來說,承受饑餓的忍耐力是多麼的薄弱,同時也認清了,一頭感覺到饑餓的妖魔是比黑洞更加可怕的毀滅性存在這個事實。
  一個又一個強壯的戰士被我攫入掌心,變成一具又一具比木乃伊還要乾枯的標本,溫熱的血肉精華如決堤的洪水一樣通過指尖湧入身體,這一股股洶湧的似乎會把我經脈撐爆的熱流,在邁過手腕這道關卡後,甚至沒來得及流到肩頭,在半路上就被構成臂膀的細胞吸收、消化……完全不能填補我胸口的饑渴。
  太弱了,你們真是太弱了啊!
  無法得到滿足的進食讓我的心情變得無比煩燥,這種狀態就好像一個饑餓的人含著滿口的美食,然而每當你將食物咽下時,它就在嗓子眼裏蒸發。你可以感受到食物的鮮美,但空虛的胃袋卻得不到充實,只會收縮的更加劇烈!!
  「呃啊啊啊………」
  我惱怒的抓住一個新的犧牲者,可這又是一個沒用的東西!這種虛有其表的傢夥,不吃也罷!當我掠過這個念頭時,五指自動收攏,白花花的腦漿與紅彤彤的血液沾滿了手指,又迅速的滲入皮下,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我的手指又恢復了原先的白晰。
  還是讓那個垃圾的一部分進到我的身體裏了。「垃圾,垃圾!全部給我滾開了!!」我憤怒地甩動著手指,指尖掠過之處帶起了切肉割骨的罡風。剎那間,活潑紛飛的血花遮擋住了天上的陽光。
  「人類啊!誇口大地上最強最勇的蓋亞軍人啊!你們當中就沒有一個堪配我胃口的真正戰士嗎?」
  望著四周帶著驚懼表情退下與停留在原地不知道是勇敢還是嚇傻了的蓋亞兵,我沮喪的咆哮。
  附近的聲音一下子都沈默下來,連戰馬都停止了呼吸,這份詭異的寂靜使遠處傳來的激昂殺聲聽起來都變了味,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枯坐墓園的守靈人,正隔著高墻傾聽一群無識的孩童進行無害的戰爭遊戲。
  有好半晌功夫,我就這樣站立在一片紅海中,沒有任何的動作,卻沒有一個人敢向我在的位置踏上一步,我視線所及之處,所有人都保持著在我怒吼時擺出的姿式呆立著,其中不乏名為「逃到一半」的雕像……這些傢夥,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可恥可恥可恥……這真是太可恥了!這些傢夥,不僅不配成為我的食物,甚至不配戰士這樣崇高的稱號!
  「你們都是一群垃圾,垃圾能去的地方,只有野狗的胃袋!」
  感到不能忍受的我一邊低聲地自言自語,一邊把先前吸納的血肉轉化的妖力凝聚到左手。碧色的魂焰從五指的尖端冉冉升起,凝聚成一個手執雙尖刀的龍首惡魔形象,映得周遭兵將的面孔一片慘綠。
  由於妖力不足,造出惡魔的蜂腰之後我就再無以為繼,但是……我看看仍然如木雕泥塑般佇立在原地的蓋亞人,心想用來清掃這群垃圾是綽綽有餘了。
  在我揚起手臂欲待放出綠之惡魔的當口,腦後一陣發寒,閃念間指使惡魔轉守後門,同時急回身望去,剛轉到一半,一股巨力將我推得連跌四步,險些栽倒。然後才聽到彷彿裂帛般的風嘯,空識靈覺也向我描繪出綠之惡魔搖曳欲散的畫面,一把閃爍著清冷寒光的三尺青鋒貫穿了它的護盾、手臂,胸膛,尖鋒從後背筆直突出。
  劍在聲先至,勁在劍先達,僅憑一擲之勢就擊潰具備七重天盾防禦力的幻像魔衛,在我掌握的資料中,有這等本事的人類高手僅得一十七人,而身屬蓋亞帝國的更不過四人而己。現在來的會是哪一個?
  是聖殿騎士列文•瑪特與青騎士薩頓•巴蘭格這對帝國雙壁其中之一嗎?還是正站在入侵卡奧斯的最前線指揮風騎兵團的疾風行者……
  當我終於立穩腳跟時,一朵烏雲闖進了我的空識視野,搶在破風聲入耳之前,一顆寒光閃爍的晨星朝我頭頂落下,層層疊擠的氣壓逼得我幾乎無法擡頭。背光加上高速,我無法分辨來者的模樣,但在這一刻,我確信自己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
  只有天馬疾風,才有這等淩駕於神風之上的速度;也只有疾風行者,才能在駕馭這馳騁天界的神駿同時作出穩如磐石的精準一擊。
  風翔萬裏、雷動九天!
  在這前所未有的猛招刺激下,剛才還覺得空空如也我的小腹裏驟的翻起一股熱氣,直貫上五指,一翻腕子我伸爪向晨星抓去。而尚未完全消失的幻像魔衛,也在我意念驅使下,揮劍斬向對方手腕,結結實實砍個正著,自己也被對方反震力徹底了結。同一時間,扣住錘頭的我只覺五指劇痛,一股螺旋巨力自晨星彼端逼襲而來,無堅不摧的粉碎掉我的手臂經脈、骨骼,更有一股純凈清冽的元素靈力直接沖擊著組構起我物質之身的永久原子。
  大吃一驚的我急運起混沌秘法,將螺旋鬥氣吸蝕轉化,用來反逼住元素靈力,盡量把傷害控制在原子表層,使核心不致受傷,卻已經嚇出一身冷汗,連忙抽身疾退。一來藉退勢脫離他的攻擊範圍,二來乘機吸蝕被我碰撞到的倒楣鬼的血肉精魄,雖然這些肌肉發達內修低微的傢夥沒什麼吃頭,但眼下能回復多少妖力算多少,否則哪有資本做第二回合的較量,更沒有機會品嘗強者的精華。
  當我止住退勢時,己經再度凝聚起兩成妖力,身前則留下一條滿布枯屍敗骨的黃泉大道,而我的對手正順著這條道路向我緊逼殺來。來勢之快,第一眼看他還在半路上,再一眨眼就險些和馬頭撞個正著,晨星也挾著風雷之威向我左臉掃來。
  可惜這一次我已經有了準備,正待以空手入白刃之法試奪他的兵刃,忽然查覺遠處特蕾莎的氣機一黯,禁不住心尖一顫,擡手一拳直直轟向疾風胸口,咣鐺一聲響亮,疾風中拳之處豪光暴綻,竟是硬逾金鋼,震得我拳頭發麻,不過也讓我借力反彈脫出了晨星攻擊範圍,於空中運氣撥轉方向,望特蕾莎所在之地電射而去。
  轉向前我驚鴻一瞥,見那天馬疾風雖然有天生結界守護,也被我那一拳硬生生震退一個馬身之遠,而馬上騎士左臂垂下,腕上鮮血涔涔,勾得我食指大動,恨不得折轉回去大啖一頓,但終究對特蕾莎的安危關心占了上風,只得恨恨丟下一句「疾風行者,今日一戰你我未分勝負,你的血肉朕就留待下次再來享受了!」。之後我調頭加速飛離,未能看到希格蒙德精悍的臉上一閃而過的驚疑,更未料到在激動下用上的那一個尊貴自稱會在不久之後給自己帶來大把的額外辛苦。
  當我心急火燎的趕到特蕾莎那裏,從空中望下去,見她正與十來名卡奧斯長槍兵並肩抵擋著一隊蓋亞騎兵的猛攻。匆忙鎖定了特蕾莎等人的站位,我正待猛招出擊,對那群蓋亞軍施予天誅,卻見特蕾莎飛身一劍將一名蓋亞騎兵刺落馬下,再拔出劍時,竟帶出丈許長的血紅劍芒,如蛇信般吞吐閃爍,剎那間就將圍在特蕾莎身邊的五名騎兵連人帶馬斬成了二十七、八塊,倒把停在空中的我給嚇了一跳。
  特蕾莎,這些人好歹是你的同胞,縱是戰場相見也不必下這般辣手吧……
  我心裏這麼想著,胸口微生寒意,卻見特蕾莎落坐鞍上後,伸手去抓韁繩,身子卻是一晃,終於沒能坐住,頭下腳下,彷彿一截折斷的樹幹般從馬背上倒栽下來。可我卻沒看出她是中了哪路暗算,駭然沖下將她接住,就見她握劍的那只手筋肉亂竄,體內氣血紛亂如麻,眼神一片散漫。反倒是那柄「黃金眼」狀似興奮的嗡嗡鳴響,刃上血光流轉,燦若霓霞,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妖劍作崇!
  我快手快腳的從特蕾莎手中奪下那劍,正準備把它有多遠甩多遠,四面厲風嘯響,三把馬刀從三個方向朝我殺來,來勢雖有先後,招式也無甚精妙,節奏卻是配合的天衣無縫,前兩刀的目的只在逼出敵人的破綻,第三刀才是必殺的一擊。
  這就是蓋亞風騎兵名聞天下的三位一體戰術麼?果然厲害!我贊嘆的同時心下釋然,原來是這樣,特蕾莎才無法手下留情,不僅不能留手,甚至被逼迫到身受妖劍反噬的絕境,真真可恨!
  一念怒起,我心頭殺意大熾,反手抖劍蕩去,剎那間萬千陰魂破地湧出,將三名騎兵一舉噬沒後,聯成一排巨浪向橫在我身前百餘名蓋亞風騎兵撲去。
  屠神第三式•妖魂沖霄!!
  如果我以子爵級妖魔的完全力量使出這一招,縱是九仞天山,也要給蕩去半邊。此刻雖限於妖力不足,發揮不到此招兩成威力,要擊殺這一小隊風騎兵卻己足夠。對自己絕招的抱有絕對信心,所以發招後我就把心思轉到幫特蕾莎調勻氣血上,以至於當我查覺陰浪被人一刀破開後,足足呆了五秒鐘。而就是這五秒鐘,讓對方緩過一口氣,搶在我有新的動作之前對風騎兵發出了撤退命令。
  聽見對方己經下令撤退,正準備再做一擊的我一陣猶豫。這倒不是我對那群傢夥動了憐憫之心,單是憑他們逼傷特蕾莎這一條就足以讓我殺死他們一萬次。我會猶豫,完全是出於極現實的考慮,雖然我有自信第二擊可以將包括那個隊長在內的所有風騎兵一舉殲滅,卻勢必耗盡我剛恢復的妖力,對接下來治療特蕾莎的工作極其不利。可是,就這麼放跑他們又不太甘心……
  在我沈吟間,蓋亞風騎兵己經全體撥轉馬頭,那隊長執刀護後,舉目向我望來,他這一望,倒讓我有了主意。當下妖劍輕揚,紅蓮劍氣遙遙鎖定了他,心想留不下所有人,把你留下來當補品倒也不差。卻不料那騎兵隊長豎起月牙彎刀,全身鬥氣盡凝於鋒面,如流水般循環不止,將我的綿綿氣鎖逐一剖開。
  好靈敏的反應,好巧妙的破招!剛才他就是用這個法子破去我的殺招吧。想不到風騎兵團中一個小小的百騎長也有這樣的身手,難怪蓋亞的那個王子金會對執掌風騎兵軍團兵權的希格蒙德心存忌諱。
  「要走不難,敗將給我留下名來。」雖然遺憾,我卻知道今日是留不下這個百騎長了,但總不願就這樣輕輕松松的放他走路,於是開口問他姓名。
  「蓋亞帝國風騎兵軍團千騎長杉尼.佛克斯!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他是千騎長?不知怎的,我竟然感到一陣輕松,垂下劍尖,微微一笑:「我允許你叫我紫荊。」
  「我也允許你叫我鬍子。」雖然未脫險境,那叫杉尼的千騎長竟是不肯半點示弱,左手一抹他的絡腮胡,沖我哈哈一笑。「希格師父就是這般叫我的。」
  我有點意外的看著這名魁梧的千騎長,他對我示之以強並不值得我驚奇,反倒是最後那一句注腳出乎我的意料,一則沒想到他會是疾風行者之徒;二則……是為了他那與粗豪相貌不符的機靈吧。在頂撞過我之後,又馬上將我與他的師父相提並論,隱晦地表達出對我的尊敬。這樣一來,就算我先前有些不快,也不想再與他計較。而他,也就安全的維護了自己的尊嚴。
  一瞬間,我竟然有幾分動搖,很想不顧一切的出手斬殺這個杉尼。這樣的武功,這樣的心智,又有名師指點,不出數年必成大器。而我竟然把這樣一份蘊藏著優秀人才與巨大潛力的籌碼交到莫妮卡手上,就算最後能扳過局面,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何不乘現在……我用力甩甩頭,把這令人不快的念頭拋出腦海。且不說食言背諾是自己最看不起的行徑,只看歷史上那些不思努力上進,增強自身實力,總以為可以依靠打擊後進來維持自己地位,最後卻被不斷湧現的後進打到一敗塗地,永不翻身的案例,就該明白自己剛才腦子裏轉的念頭有多愚蠢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杉尼.佛克斯,就讓朕看看你們這群剛冒出鬍子茬的後浪能給朕造成多大威脅吧!
  放下了心事目送杉尼.佛克斯領軍撤離之後,我開始為特蕾莎運氣療傷,待到一輪功畢,我再睜開眼時,戰場上的喧囂己然向東遠去,想來是卡奧斯軍贏了這一仗吧。被我在蓋亞中軍與側翼這麼一陣騷擾,希格蒙德縱是名將,也沒有辦法再拉住勝利女神的玉手,不過蓋亞軍雖然敗退,陣形旗號卻不見散亂,主力應該並沒有受損,只是因為時運不濟撞著了我這瘟神,所以才被迫做出戰略性撤退的決定。
  可憐啊……運氣也是奪取戰爭勝利的重要一環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1:03

第三回_______第四章 血之試煉
  「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紫荊妖帝?」
  「是的。」
  「真不能想象。」
  「你的表情和你說的話一點也不搭配……」
  「我才不會和你一樣,把所有的情緒都擺到臉上。」特蕾莎漠然的又盯了我好一會兒,重復道:「真不能想象。」
  「雖然傳說總有誇大的地方,但看你一直以來的表現,我實在無法將你和那位恐怖大帝聯系起來。」
  「比列那狐還要狡猾、比希特拉更加狠毒、比芬裏爾還要殘忍、比巴哈姆特更加強大,所有這些形容紫荊妖帝特質的用語,在你的身上我幾乎都沒有看到。」特蕾莎呼出一口氣,接著說:「我不覺得是自己的眼光出了問題,雖然在我看來,你就只是個任性、貪玩的大孩子。可是你也不像是在吹牛……玄曇蔽日、紅蓮焚天的威力我有親身體會。而且從不曾聽說紫荊妖帝有收傳人,那你就應該是他沒錯了。」
  「什麼有錯沒錯,誰還敢假冒朕的名諱。」
  「敢冒你名諱的人可多得是。」
  「什麼!?」我一跳三丈高,怒道:「都是哪些蠢才?」
  特蕾莎不答,只拿冷眼來看我,就像一盆涼水望我火頭上澆下。
  糟糕,我怎麼又做出這麼不冷靜的幼稚言行。
  「妖精的記錄不會有謊言,她們寧可留下空白也不記載未經證實的言行。」特蕾莎眼中飄蕩著我前所未見的深沈失望,讓我的心整個擰了起來。「紫荊,你已經不是二十年前那位席捲天下的鐵血帝皇了,你只是一個有著和那位帝皇相同名字和不完整形態的妖魔而己。」
  「別太自以為是了啊。」特蕾莎的眼神讓我心痛,可是她的說話更讓我生氣。「你才和我認識了多久,又瞭解我多少,就敢這樣妄言論斷?你可知道我……」
  「我知道你正在玩遊戲。」特蕾莎的輕言細語一下就堵住了我的滿腹爭辯之詞。「就像你在二十年前玩過的那樣。」
  「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不是說過嗎?妖精的記錄不會有謊言。」
  我腦裏彷彿有一道閃電掠過,連手腳都麻了起來。
  「珊娜,那個愛嘮叨的妖精珊娜!你得到了她的日記?」
  「她藏得真是很隱蔽。本來我還很遺憾自己沒能參加對東方要塞的夜襲,現在想想,如果我有參加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有時間發掘出這個大秘密。」
  「真是天意。」最初的不知所措過後,我奇怪地冷靜下來,甚至還笑了起來。「這不就證明瞭我們倆很有緣嗎,太好了。」
  看著特蕾莎難得露出的變得很奇怪的表情,我笑的更加開心。
  「不管你怎麼評價我,我至少還知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世間沒有永遠的秘密這個道理。我很高興你是第一個發現這大秘密的非當事人,你大概無法想像我現在的心情有多麼的激動和喜悅。」
  特蕾莎的表情顯得更加莫名其妙,雖然一言不發,但眼神在明明白白地質詢我。
  「喜從何來?」
  「想想看,蓋亞有多少人口?有多少軍隊?其中又有多少騎士?」我自問自答道:「蓋亞在籍人口計有一千九百一十八萬,正規軍一共三十五萬人,其中真正騎士所占的數目只有一萬不到,至於女騎士?嘿嘿,根據帝國法律和傳統,女性本該連成為士兵的資格都沒有。只有你,不僅成為軍人,還躋身入三十五萬分之一的騎士行列,成為帝國唯一的女身騎士,這已經是莫大的奇跡。再說珊娜的日記吧,我雖然不知道她藏的有多隱蔽,可是我相信那本日記不見天日或被銷毀的機率更高過被發掘的機率,可是它卻被你發現了,被你這個二千萬人中僅有一個的女騎士給發現了,我只能說這是上天要把它交給你,然後,又把你交給我,你說這不是天意,不是緣份,又是什麼呢?」
  承受著我的激動,特蕾莎表情出現了一剎那的迷茫與動搖,她緩緩低下頭,右手緊緊握住劍柄,過了好一會兒,她重新擡起頭說:「你的分析確實有一些道理,但是我過去的見聞與經歷都告訴我,神明的安排不見得就是最好的,這世上還有一種不應該也不合理的緣份,那就叫——孽緣。」
  我怔住了,特蕾莎卻沒有放過我,她用手掌做了一個切斷的動作,接著說:「一直以來我所追求的,就是能夠斬斷所有不合理的天意的力量。人類,不應該是神明的玩具!」
  (等、等一下,你理解錯了,我說的天意,可不是指那些無能神明隨心所欲安排的戲碼耶!)
  正當我在腦裏撰擬解釋的這當口,帳門一掀,帶領我們過來的卡奧斯老槍兵走了進來,通知我們卡奧斯軍的前線最高長官已經準備好與我們見面。我只得閉上嘴巴,悻悻地跟著他和特蕾莎一起走出了帳篷。
  出現在我面前的卡奧斯軍統帥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精壯騎士,行動之間幾乎沒有破綻,一舉手一投足都顯得那麼自然,強悍中不失優雅,顯是出身名門貴胄,他向我們自我介紹叫作艾爾迪諾.賽.歐迪繆勒。
  「我聽說過這個名字,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名字的主人,應該是貴國兩大騎士團中金薔薇騎士團的團長。」
  因為第一眼的印象還不壞,所以我說話也客氣起來。對方晴空般湛藍的眼瞳中浮現出一絲笑意,適當的謙虛了兩句之後,就為我們拯救並協助他的部下擊退蓋亞風騎兵,使卡奧斯軍右翼得保不亂一事向我和特蕾莎鄭重地道謝。
  「客氣話就不用說了,我這次來為得就是協助貴軍打敗那些蓋亞鬼子,艾爾迪諾團長若是能讓我在今後的戰事裏繼續大展拳腳,就是最好的謝禮。」決心利用這個機會扳回遊戲到目前為止的失分,我不僅要讓卡奧斯軍勝出這場戰役,還要支援他們一股作氣把蓋亞人趕回老家去,狠狠地打莫妮卡那小妮子一個措手不及。
  「恕我冒昧,艾爾迪諾團長。」我不歇氣地問道:「我剛才觀察了一下戰局,有個地方不太理解,你為什麼要讓雇傭兵去追擊蓋亞人?兩條腿的傭兵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四條腿的風騎兵,他們也不會用心去追,只會忙著去撿蓋亞人丟下的器械馬匹,順便搶剝屍體身上的裝備和金銀。如果按照一般的戰法,傭兵最大的作用就是在戰鬥開始的時候消耗敵方的兵力和士氣,之後就幾乎沒有他們派上用場的機會了。」
  「那是因為,」艾爾迪諾的微笑中摻雜進一絲無可奈何的苦味。「對方的主力是疾風行者率領的風騎兵團,如果遵循常法,在戰鬥開始派出以步兵為主的傭兵部隊,那只是在替他們準備熱身對象,而且敗下來的傭兵部隊很有可能在風騎兵的驅趕下沖亂我軍布陣。」
  「另一方面,風騎兵團這一仗雖然敗了,但他們的主力卻未受損,而且撤退也是在其自主意識下有秩序的進行,卡奧斯軍追擊上去也占不到什麼便宜,反而有被反咬一口的風險。可是駐足不前的話,又怕風騎兵團突然殺個回馬槍,不如驅使傭兵隊上前,惜命的傭兵不會賣力追擊,自然不會有被反咬的危險,萬一風騎兵團突然殺轉回來,傭兵隊作為一支武裝力量,雖然散漫也有一定的抵抗能力,而利用傭兵爭取的這一段時間,卡奧斯軍就可以從容不迫的準備應戰了。」
  艾爾迪諾微帶驚訝地看了特蕾莎一眼,點頭稱是:「沒錯,這正是我的考慮。特雷紮先生你曾經是軍人麼?」
  「不久以前,我還是蓋亞的騎士。」不理會我的眼色,特蕾莎淡淡地吐露了自己的身份。「現在,我是這個人的俘虜。」
  艾爾迪諾來回看了我們一眼,又低下頭在口裏把特雷紮的名字念了兩遍,表情一下變得非常嚴肅。
  「啊,原來你就是被蓋亞帝國近衛騎士團的第一勇將雷歐•布萊諾推許備至的『片翼天使』,帝國近衛騎士團銀之聯隊隊長特雷紮.塔比奧拉!」
  唔,她這麼有名嗎?那莫妮卡給我的蓋亞軍值得注意的將領資料中怎麼沒有她的情報?
  一陣陰濕的不安襲上心頭,加上影團,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發現莫妮卡的情報中存在重大疏漏了。可是不容我多想,艾爾迪諾已經把探詢的目光投注到我身上。
  「紫荊先生,非常感謝你對卡奧斯王國的鼎力相助,在我輩力量所不及的領域裏,你似乎做出了很多了不得的功業,尤其關於你與特雷紮騎士戰鬥的經過,我實在非常好奇,能不能請你向我描述一下整件事情的經過呢?」
  我苦笑。我能不說嗎?我要不說的話,自己的來歷首先就會受到懷疑了,和蓋亞軍的合作也就不用談了。
  於是,我從亞比葛爾市效山區與奧弗萊茲的相遇開始說起,一直講到我逼退杉尼為止。當然我刪除了關於化蛇絲丹、自己的身份等很多部分。饒是如此,也讓一直表現沈著的艾爾迪諾好幾次露出了瞠目結舌的表情。
  「這真是一場了不起的……大冒險。」艾爾迪諾揮舞著手掌,感嘆道:「您或許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很特別的事,但您的這些行動給我國帶來的戰略震撼卻是極其巨大的,而且是那種良好的、令人肩頭一輕的變化。而且您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我不是懷疑您的力量,我相信那都是事實,畢竟在這裏、在外面就有著不止一個的證人,雖然那些獲救的士兵們無法用準確的言語來形容,但剛才在戰場上,我確實也感受到了您那強大的、令人敬畏的力量,我不明白的是,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可是我知道,那不是魔力或鬥氣,那種力量我從未感受過、見識過,也無從分辨,我……只能說,自己真是太孤陋寡聞了。」
  這個男人,還真是會抓重點啊。不過,他顯然明白大局比個人的好奇更加重要,所有沒有冒失的質詢我力量的性質。可是他的語氣和眼神又帶著些許的刺探,在刺探什麼?難道在刺探我究竟有幾分誠意嗎?
  我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特蕾莎一眼,她依然用那一幅淡淡的表情看著我,似乎對我會怎麼回答完全不感興趣。或者,她是篤定我不敢自曝身份?
  「那不能怪閣下,畢竟自從二十年前紫荊陛下亡故之後,這世界上就再沒有真正的妖魔貴族出現了。」我也學著她的樣子,用淡淡的語氣和表情丟下一顆重磅炸彈。「所以閣下不知道那是妖魔的力量也不足為奇。」
  特蕾莎的眼神忽閃了一下,艾爾迪諾眼中更是精光暴漲,兩人同時握緊了劍柄,整齊一劃的動作看得我當場笑出聲來。
  「這麼說,紫荊先生你……」
  「我是妖魔,還是子爵級的妖魔貴族喔。」我壞壞的笑道。
  好了,我已經在分歧選項中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那麼你——艾爾迪諾.賽.歐迪繆勒,你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呢?變臉趕人,還是拔劍相向?看你指關節都握的發白了,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吧。那拔出劍之後呢?是沖上來將我這人類公敵斬殺,還是虛晃一招後奪路而逃?唔,真是越來越期待了……等一下,你怎麼把劍丟開了。
  「請原諒我的失禮。」艾爾迪諾揉著手指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對我說道:「布魯侯爵曾經說『連在同一張桌子上吃著同一份麵包長的人類小孩在長大後都會表現出一百種模樣,妖魔當然也不可能是從同一副模子裏倒出來的作品』,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已經確實理解了其中的道理,事當臨頭才發現我其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宏達,首先我沒有思及您的高尚行為而僅是因為您與我們的種族不同,就差一點對您拔劍相向,對於一直在暗中幫助我國的紫荊先生您,這真是一種莫大的侮辱,對於我不成熟的表現,請您一定不要放在心上,並請原諒我。」
  艾爾迪諾說話時,把左手垂放到腿側,右手握拳當胸,恭恭敬敬的向我行了一個全禮,讓我當場愣住。
  「您真是位有見識的人,是真正的騎士。」驚訝過後,我對眼前人的好感更上一層,身在修羅世界的騎士眼中往往只有劍與戰爭,目光所及把遇到的所有人都變成敵人。而他的眼光能夠放得這樣遠大,很了不起啊!他才三十歲吧,如果這是他的真實心境,那他在武道上的前途,才是真正的無可限量!
  我感到心臟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今天是個什麼樣的日子?我竟然在一天之內遇到了三名不能不去在意的男子漢!每一個人都綻放著與眾不同的光芒,令我不自禁的熱血沸騰……不行,現在還不行!他們的力量與智慧都還帶著青澀的味道!而且比起享受戰鬥的樂趣,我現在更需要借重他的權位元元與人格。所以,冷靜下來吧,渴求著戰鬥的血液,耐心等到果實與時機成熟的那一天吧!
  「你的道歉我在此鄭重的接受了,請你還是坐下來,我們討論一下正事吧。」我做手勢請艾爾迪諾坐下,提出了一個要求:「剛才我說過,希望艾爾迪諾團長能給我一個大展拳腳的空間,而你和特雷紮兩人的解釋讓我覺得,就眼前的情勢而言,國家花了大筆金錢從各地招驀組建的傭兵部隊現在似乎成了一塊雞肋,棄用兩難,那你是否能將這支部隊交給我呢?或許我可以將這把大而無當的巨劍淬煉成一柄短小鋒利的匕首,有必要的話,還可以在上面塗抹毒藥。」
  「我們已經沒有很多時間了。」
  「沒有問題。」我森然一笑,盯著艾爾迪諾的眼睛問道:「只是猛火淬煉會讓消耗增加,團長閣下會介意嗎?」
  「……傭兵隊現有八千四百人,先生打算留下多少?」
  「三千人足矣。」我瞄了特蕾莎一眼,她也正看著我,眼神中帶著隱隱的了然。這個數字,與她在亞比葛爾市失去的銀之聯隊的人數相當。
  艾爾迪諾站起身,踱了兩個來回,最後下定決心坐回位上,拿起鵝毛筆與浮水印紙開始奮筆疾書。最後他把委任書交到我手上時,只說了一句話。
  「拜託先生了。」
  「太輕率了。八千多人的部隊,他居然這麼簡單就交給了你?」
  「這叫丟卒保車。其實你應該高興才對,很快你就會有一支新的部隊了。」
  在和特蕾莎往傭兵營地走去的路上,她對艾爾迪諾輕易相信我的說辭並委以重兵的作法相當不以為然,我卻是瞎子吃餛飩——心中有數。
  「不管嘴上說的多好聽,打小聽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類話長大的人總會對我妖魔的身份心存芥薺,問題只在芥薺的大小罷了。這位艾爾迪諾老兄已經算是很豁達的一個人了,他確實對我心存善意,想要相信我卻又欠缺對我的足夠認識,所以我才主動提議接管傭兵隊,既可以達成我的目的——雖然要派上用場還得費一番手腳,又不至於讓他太為難。這支部隊雖然有八千來號人,可是卻像一盤散沙,上了戰場除了作為消耗品外難堪大用,不過只要能熬過我的試煉與改造,就可以成為了不得的戰力……」
  「改造?」特蕾莎豎起劍眉,問道:「你想對那些人幹什麼?」
  「很快你就知道了。」我看了她一眼,叮囑說:「呆會兒你要是看不下去,就找個地方修煉乙太訣的廣目天神通吧。如果你的空識靈覺的靈敏度與掃描範圍能再長進些,日後指揮他們也會比較輕松。」
  說話之間,我們已經走到傭兵營的大門口,兩名哨兵把長槍一擺,正想開口盤問,槍尖與我護身勁氣一觸,當場斷成十七八截,兩人像皮球一樣彈飛出老遠,一個撞塌了一間帳蓬,另一個在朝著人群飛過去的半路上,被我伸手隔空一抓,像溜溜球一樣倒飛回我的掌心。
  「去把你們的管理長官找來見我。」
  「是,是……是,我這就去。」
  望著那個哨兵手足並用的爬進營去,特蕾莎不滿的責問說:「你恐嚇這些下級士兵又有什麼作用了?」
  「你是沒跟傭兵打過交道,他們認的是錢和拳頭,只憑一紙委任書,他們根本就不會賣你的帳。」說著,我示意她注意被飛來飛去的哨兵吸引過來的人群。
  「兩位先生,請問你們來到我們這些粗人的營地有什麼事情嗎?」當先的一名長著絡腮胡的黑人大漢很客氣的開口問道。
  雖然早用空識靈覺把來人看了個清清楚楚,表面上我卻擺出一副高傲冷漠,不屑搭理他們的模樣。絡腮胡還沒表示什麼,他身後的幾名傭兵卻一起露出了憤色,其中最年輕的一名劍士乾脆跨上一步,看那架勢是要來揪我衣領,卻被絡腮胡橫臂制止。
  「我剛才遠遠的似乎聽見兩位想見我們的管理長官……」
  我用鼻子「哼」了一聲,表示出自己對他明知故問的憤慨與輕視。眾人更惱,絡腮胡卻不為所動的接著自我介紹。
  「不過這裏的管理長官只負責在諸家獨立傭兵團之間牽頭協調,具體的事務還是由各家自己經營,所以兩位如果不是傳達軍令的話,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和具體對象直接聯絡。我是巔峰傭兵團的團長剛巴斯塔。」
  直到這時,我才轉動眼珠把視線投射到他身上,不過也只是斜睨而己。
  「第幾呢?」
  「啊?」
  「你的巔峰團在這個傭兵營排老幾呢?」
  剛巴斯塔這才明白過來,臉上顯出一絲驕傲的神情,昂起頭說:「在這裏的八千將兵,有一半都是屬於我們巔峰團的勇士。」
  「也就是說你是傭兵營事實上的老大了。」我收回視線,重新望著哨兵離去的方向,命令他:「那你就去通知其他人一聲,我要所有的士兵一個不漏的到操場上集合。」
  「你以為你是誰?」剛巴斯塔身後的年青劍士終於爆發了。「竟然敢用這種口氣叫我們團長給你跑腿!」
  「真慢。」我口中嘟嚷,一甩手將委任狀砸到那劍士面上,潛藏的暗勁把他高聳的鼻子當場爆開了花。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新管理長官——紫荊。」我空出來的手大拇指向後一點,介紹說:「而他,就是我的副手特雷紮.塔比奧拉。」
  「混蛋!」那年青劍士一抹臉上的血,拔劍就向我沖了過來。對於他的舉動,剛巴斯塔也只是大聲叫著他的名字「巴修」,並沒有像前次一樣實際阻攔,看來他也是憋了滿肚子氣了。
  「今天我要你粉身碎骨!」甕聲咆哮中,巴修大劍舉在頭上轉了個圈,忽然變成兩柄薄刃快劍,縱橫交錯著向我瘋狂斬來,光看聲勢倒是蠻嚇人的。
  「龍虎破山劍?」
  我聽見身後特蕾莎詫異的聲音,不禁輕輕一笑。
  「這叫什麼龍虎破山劍,撿過去招式的一點皮毛拼湊起來,不過是蛇鼠打洞而己。」說著我隨意地擡手遞進霍霍生輝的劍網,屈指在兩柄快劍上左右一敲。「今天要粉身碎骨的人,是你啊。」
  隨著一串細微清亮的碎裂聲鞭炮般響起,兩柄鋒銳飛捷的快劍像遭到秋風橫掃的枯葉一樣分崩離析,四下飄揚。
  「快撒手!」在巴修停在原地盯著不斷風化的雙劍發愣時,他的團長厲喝一聲搶上前來,一掌劃過他雙腕,將雙劍擊落。幾乎只剩下兩個劍把的殘劍掉到地面上後,很快就風化消失,連帶著地面也被腐蝕出一個足夠埋下一個成年人的長條大坑,看得眾人面色發青,連連後退。
  「還不快去。」
  我用輕柔的聲音又催促了一遍。
  「現在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經休息了。」剛巴斯塔的臉色非常難看,語氣也強硬起來。「才剛經歷過一場大戰,士兵們都很辛苦,他們需要休養。」
  「大戰?你是說你們跟在蓋亞人馬屁股後面撿黃金的工作嗎?那可真是辛苦啊。」我一語雙關的嗤笑道。
  「你不願意降低自己在部下心中的評價,這我能理解。」我彈彈指頭,一團比燭苗大不了多少的藍色火球從我指尖上浮現。「我也是很體貼人的,所以這一次,我就自己動手好了,希望你們不會嫌吵。」
  「不——」
  剛巴斯塔眼珠猛然凸出,擡起手來正想攔我,火球已經如離弩的石炮一般飛出,畫了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在營區正中的一頂大帳篷上,激爆成一股直沖雲霄的十字形火柱。
  望著自己的傑作,我正在得意,卻聽見剛巴斯塔猛吞口水的聲音。
  「那、那是梅蘭日蘭管理長官的營帳啊!」
  我感到一陣狼狽,同時感覺到一股灼熱的視線投射在後頸上——是特蕾莎!不行,我不可以在她面前失態。
  「這樣不也很好嗎,反正他的任務也完結了,辛苦了那麼久,他現在終於可以享受與諸神約定的休息了。」
  我冷血的口吻讓剛巴斯塔等人不寒而慄,我不再理會他們,拉起特蕾莎的玉手,逕直向營區中心飛去,一路就見傭兵們紛紛拉褲子披褂子,抄著兵器從帳篷裏鉆出,從四面八方集中到爆炸點。
  「各位兄弟姊妹,吵醒你們的瞌睡,打斷你們的纏綿真是非常對不起。」踩著無形的高臺,我向聚集在下方的一干傭兵作了個團揖。「請容我在這裏做一個自我介紹,我就是你們新的管理長官紫荊,這位是我的副手特雷紮.塔比奧拉,今後他也是負責直接指揮你們的統領。」
  我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在妖力傳送下,絕對可以讓整座營區的傭兵聽得清清楚楚。聽到我的話,營區出現了短暫的安靜,但各個地方很快就傳出了哄笑和喝斥聲,喧囂聲越來越響,除了極少數人,幾乎所有的傭兵不是在笑就是在罵,我空識靈覺一掃,將沒有笑的那些人的相貌氣機記在心中,等到笑罵聲漸漸減弱了,才又接著說話。
  「希望大家已經笑盡興了,因為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日子,你們不會再有機會品嘗歡笑的滋味。」我攤開手掌,再撮起手指,輕喝一聲「封」。
  隨著我的一聲令下,營地四周的地面轟然斷裂,漆黑的氣芒從裂縫中噴薄而出,交織融通,如鐵幕般將整座傭兵營封死。
  四下驟然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傭兵盡皆大嘩,刀劍出鞘之聲剎時響成一片,卻壓不住大地的轟鳴搖撼聲響。
  「怎麼回事?地震了嗎!」
  「哇啊啊,地、地面裂開了!」
  「啊呀呀,鬼火、有鬼呀!」
  「有東西從地下鉆出來!」
  「是骷髏,不對,這、這是是是是是——是龍!」
  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一頭全身披被著慘綠磷火的骨頭龍從營區正中心,我的腳下破土而出,不過令我吃驚的是,這頭骨龍……居然不是我預期中的任何一種龍族的遺骸,看它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像是——劍脊龍!也就是在《侏羅紀公園3》中把主角們追殺的亡魂大冒的BOSS級恐龍。
  「為什麼這邊也會有恐龍?」眼看著歷史與現實的遺骸突然插入這個傳說與幻想的世界,我除了感到驚訝,心裏還掠過一絲奇妙的不悅和恐懼,不過現在可不是追究這把恐龍骨頭來歷的好時機。
  「各位都認識這是什麼吧?」揮去心中的不安,我稍微降低了些高度,好方便自己做出撫摸骨龍的動作。掃過下方一張張驚恐的面孔,我問道:「那你們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幹些什麼嗎?」
  回答我的是死一般的沈默與寂靜,我不滿地搖搖頭,遺憾地自己說出了答案。
  「要好好的活下來喔。」
  就在我說出這句話的同一時間,骨龍高高的昂起頭,張大白森森的巨口,發出無聲的咆哮,我的淳淳告誡就彷彿在為它的舉動配注解一般,將已經凝結的恐怖氣氛一舉撕裂,如失控的洪流席捲過每個人的心頭,傭兵們猶如炸窩的兔子一樣向四面八方逃去,先到一步的人在黑沈沈的鐵幕上碰得頭破血流,後來者就舉起兵器猛砍狠斫,希望能開出一條逃生之路,幾乎無人敢回頭正視仍然佇立不動的骨龍,更別提攻擊了。看得我滿心不悅,大搖其頭。
  「這真是……」我動了動手指,鐵幕立刻有了變化,變得猶如橡膠一樣堅韌有彈性,將落在上面的兵器拳頭紛紛彈開,其中就有一個使空手的倒楣鬼用力太猛,結果整個人都被反彈到飛起,直飛到骨龍附近,被骨龍一探嘴,就在半空中將其活活噬殺。臨死前的悲鳴與骨龍咀嚼其身軀的聲音在封閉的營區內縈繞回蕩,久久不散,讓其他人一起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回頭觀望。與此相反,重新嘗到了新鮮血肉滋味的劍脊骨龍,卻終於邁動了狩獵的步伐。
  至此,血的試煉正式開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1:21

第三回_______第五章 死亡騎士
  大地在骨龍的腳步下顫抖,這頭失去了堅韌皮膚與強健肌肉的太古兇獸,從我的召喚中獲得了新的,更加強橫的力量,更加敏捷的速度。
  長尾的每一次揮擊,都會激起鮮紅的浪花……
  利爪的每一記勾劈,都會蕩起腥臭的惡風……
  巨口的每一下噬咬,都會揚起垂死的嚎叫……
  骨龍所向之處,傭兵皆是抱頭鼠竄,竟無人敢以刃相就,輕易就被骨龍擊殺了百來號人。
  「真是難看,這些沒膽的傢夥居然也敢出來當傭兵,難道他們平時的工作就是找尋走失的貓狗嗎?」
  對我的憤慨,特蕾莎只淡淡的回了兩個字。
  「未必。」
  「哦?」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眼珠子還沒停穩,耳中只聞一聲令下,十幾道五顏六色的魔法光芒和飛蝗般的冷箭霎時充滿了我的視野。
  「護!」
  千鈞一發之際我豎起護盾,聽著護盾外那一連串充滿破壞力的爆響,我笑了。
  「原來是為了引開我的注意,集結人手做的表演啊。想法不錯,反應夠快,其他人配合的也很好,就是……」
  一絲黑暗的寒意打斷了我的評論,我嘿的一聲,護體妖力急聚在喉間,將已經貼近皮膚的短劍彈開,同時左拳自右肋下穿出,將身後的暗殺者一拳打了個透心涼。
  這人的體內怎麼空蕩蕩的?
  空識靈覺一展,立刻將那名正向地面飄墜的暗殺者的模樣攝入腦海,那是一名面色蒼白的年青男子,被我打穿的胸口不見有血流出,卻是霧氣氤氳,隨著散亂霧氣的不斷固化,傷口也在逐漸縮小,等到他翻身站到地面上時,已經看不到任何傷口,只在衣服一前一後留下了兩個拳頭大小的破洞。
  「吸血鬼!你是莫妮卡的部下?」
  聽我這麼一問,對方露出茫然的神情,只差沒有反問一句「莫妮卡是誰?」我不禁大奇,又追問了一句。
  「你不是真夜一族的人嗎?」
  這一次,對方的眼神變得無比冰冷,聲音卻是殺氣騰騰。
  「我叫幻克•飛•艾爾德,是吸血鬼獵人。」
  「原來如此,那你好自為之了。」
  這個吸血鬼身上似乎藏著一個很有趣的故事,不過現在的我無心去打探,轉頭看著那些正在準備第二波魔法的法師和他們的指揮官剛巴斯塔,我好心地提醒他們不要把寶貴的魔力浪費在不可能打倒的目標身上。
  「作為隊友,你們應該很瞭解這位吸血鬼老兄的實力。如果你們不相信我的話,何不問問他對我的評價,他可是剛剛才親身體驗過我拳頭的威力。」
  眾人的視線齊唰唰的落在自稱幻克的吸血鬼臉上,他摸摸胸口,擡頭望著我,剛在嘴角扯起一絲嘲弄的線條,臉色突然漲得血紅,雙手用力壓住心口,卻被破膛噴出的火柱燒得焦黑。他倒在地上掙紮,嘴巴、鼻孔、耳朵、毛孔中吐出了蛇信般的火苗,剎那間將他整個人變成了一團火球。
  看著眾人被火光映得發紅的驚恐面容,我滿意地拍拍手,已經追到營地另一頭去的骨龍轉身一躍而起,落在我的身前,大腳一伸將那團滾來滾去的火球碾成了飛灰。
  幻克的骨灰飄落到一灘鮮血中,像蛆蟲一樣蠕動起來,我也不理會,只是朝正在從地上爬起來的剛巴斯塔和法師們冷笑:「虛張聲勢、調虎離山、聲東擊西,這一連串的計策雖然是不錯,可惜的是一開始你們就錯誤的估計了我的實力。」指指那灘正在蠕動的血漿,我繼續說:「吸血鬼為他的失敗死過了一次,那你們呢?你們準備為判斷的錯誤獻上幾條性命呢?」
  「一條也不用!」
  在新的驚懼爬上傭兵們的面孔之前,一道閃爍著烏光的劍氣從天而降,先將骨龍從頭到腳一分為二,再迴旋翻轉,直至將整副龍骨銼骨揚灰方才止歇。
  「你這是在幹什麼?」我轉過臉,對懸停在身邊的肇事者大聲咆哮。
  「已經結束了啊,你的試煉。」承受著我慣常的暴怒,特蕾莎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動搖,也看不到一絲表情。
  「開始之前我就和你說過了,你要是不忍心看的話,就到一邊去練……」
  「我沒有不忍心,只是不能容忍了。」特蕾莎打斷了我的話,平靜而冷漠地陳述自己的意見,「我對你說過,人類不是諸神的玩具。同樣的,人類也不是妖魔的玩具。」
  「你想違逆我?」第一次,我對特蕾莎升起了殺意,很淡很淡,但那確實是殺意。這個發現讓我感到不知所措,不得不用放肆的笑聲來掩飾。「你憑什麼反抗我,就憑那剛完成築基的混沌原力?」
  「你現在很弱。」特蕾莎刀鋒般的聲音將我的狂笑攔腰斬斷。「我可以感覺的到,現在這一刻,是我們認識以來你最弱的時刻。」
  我沈默了,隨著我的沈默,地面上逐漸揚起混雜了希望與憤怒的波動,魔法與鬥氣的力量節節高漲,團團凝聚。
  「你說的沒錯,現在這一刻,我確實很弱。」品味著如芒在背這句成語的含義,我承認了特蕾莎的判斷。「但是我可以在下一刻重新擁有力量,將場中的一切全部毀滅的力量。」
  「那會給你帶來很危險的後遺癥,你得不償失。」
  「……」
  「你要的只是三天後能給委託者一個滿意的交待,我可以訓練他們。」
  「我知道你很優秀,可是只有三天時間,你能用什麼人道的方法改變他們?」
  「以騎士的信譽與榮耀。」特蕾莎低沈著聲音,用一個不是答案的誓言答復了我。
  我轉動了一下視線。望腳下,腳下是一片鋼鐵與仇恨的海洋;看眼前,眼前是一柄掩藏在混沌中的妖劍。
  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我慢慢的向結界天頂升上。
  「你只有三天的時間。三天後,結界就會自動消失,再沒有東西可以阻止這群烏合之眾的逃亡,也再沒有力量可以阻止我。」
  「特雷紮,你要好自為之。」
  雙月當空,萬裏無星。
  沐浴在藍月的清輝與赤月的艷光下,我深呼吸。蘊藏在兩種月光中的迥異魔力伴著我的呼吸沖入肺腔,滲入血管,隨著血液流遍全身,滋潤了乾涸的經脈。先是如點點雨露,逐漸串連成絲,最後匯聚成一股股涓涓細流,活潑潑地湧入氣海,與已經衰弱的妖力一觸之下,生出了強烈到無以復加的化學反應,釋放出爆炸性的能量。
  巨大的能量猶如狂暴的颶風一樣在氣海中盤旋激蕩,如果我不能夠將其平息,它遲早會沖破禁錮,掃蕩過尚未完全恢復韌度和暢通的經脈,繼而撕裂我的血管、肌肉、皮膚突出體外,形成沖擊波橫掃過方圓百里,寸草不留。而我,也只會剩下一具清溜溜的骨頭架子。
  不過像那種最惡的下場當然不會落到盡得混沌真傳的我身上,正所謂萬法歸源,無論藍月與赤月散發的魔力性質相差多遠,它們終歸是始生於混沌之力,所以運行幾個周天之後,便和我的妖力融為一體。
  我睜開了眼睛,自千米高空俯瞰著腳下的城塞,它矗立在群山之隘,墻高百尺,金湯環護,是卡奧斯王國在東方的第一道門戶,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雲夢」,不過大多數卡奧斯人更習慣稱其為東方要塞,而已經占據了這裏的蓋亞人很乾脆的叫它作大本營。
  蓋亞帝國遠征軍總司令、帝國第一王子金•斯沃•蓋亞便是在此處坐鎮。
  「已經是第三天了啊。」我擡起頭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現在已經是和特蕾莎分開之後的第三天淩晨零點。再過幾個時辰,遠在千里之外的卡奧斯金薔薇軍團與蓋亞風騎兵軍團便會在廣袤的平原上擺開陣勢,殺個你死我活,這一次雙方都再無後路可退。
  蓋亞軍敗陣的話,從哈洛克城到東方要塞之間的各個據點只駐紮著少數警備隊,其他主戰部隊已經分兩路縱深插入卡奧斯王國腹地,趕不及回頭。乘勝追擊的卡奧斯軍可以輕易收復失地,兵逼東方要塞,從而切斷另兩路蓋亞軍與大本營的聯系,斷絕其補給,以逸待勞,圍城打援。
  換成卡奧斯軍戰敗,從決戰地康定平原到王都那文俱是一馬平川,雖然各城各寨的守備兵力不少,卻多為步兵,出城迎戰以輕騎兵為主力的蓋亞軍那是肉包子打狗。閉門死守的話,蓋亞人可以肆無忌憚的騷擾地方。或者乾脆直接兵臨王都,逼迫卡奧斯王室簽訂城下之盟,甚至讓三路大軍會師,借妖魔之力施行強攻。
  在將要爆發的一戰中,雙方都有不能失敗的理由,每個人都承擔著由此而來的沈重壓力,其中又以正在卡奧斯軍營中訓練傭兵的特蕾莎你尤其為甚吧。
  被夾在祖國與誓言之間的滋味不好受啊……特蕾莎,即便你能拋開一切顧忌,你又要如何在三天之內訓練出一支讓艾爾迪諾刮目相看的精銳之師?或者你有什麼詭計可以混過審查,可到了戰場上呢?
  幸好,幸好傭兵是不會在一開始就被派上戰場的,所以只要不給他們戰鬥的機會就可以了。這樣一來,就沒人會識破你的失敗,你可以守住自己的誓言,我也可以原諒你了。
  為了她和我,金•斯沃•蓋亞殿下,只有請你去死了。
  金•斯沃從文書桌後擡起來看著我,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還帶著三分怒氣,同時向我舉起一隻手招呼道:「你終於來了。」
  我心裏一陣奇怪,卻懶得去細想他話的意思。守在房門前的兩名騎士已經被我無聲的解決,現在整個房間裏除了我和他以外再看到任何一個人影,也沒有感覺到其他生物的氣息或魔法的波動,不,還是有一絲波動——我的視線掃過掛在王子腰上的大劍,透過劍鞘,我感應到了一股純凈的神聖魔力。
  「蘭伯特聖劍?有它也救不了你的命。」
  我再踏上前一步,斯沃面上那詭異的怒笑更深了些,他把下巴擱在交叉的手指上看著我一步步的走近。強烈的不詳感籠罩在我心頭,每邁出一步這份感覺就更加沈重,然而直到我走到斯沃桌前,再一伸手就可以刺穿他的咽喉時,也沒有發生任何異常,我不禁暗笑自己的多心。
  「你很鎮定,難道是想表現自己的王者風度嗎?」我擡起手指指著他的眉心,這樣近的距離,無論是他想逃,或者來人想救他都是絕對趕不及的。「或者,你認為自己很安全?」
  「和一個死人談安全這種話題,你不覺得可笑嗎?」
  一點青白色的磷火從斯沃嘴角揚起的深刻譏笑中騰起,瞬間燒光了整張臉皮,露出另一張讓我倍受沖擊的面孔。
  「萊昂,怎麼會是你!?」
  「我也沒有想到,你真的會從那扇門裏走進來啊。唐!」萊昂端整的面孔忽然充滿了殺氣,在我做出反應之前,一道神聖的劍光已經如落雷般擊中了我的右肩,將我整個身子打得橫飛開去,將嚴密砌合的石墻撞個粉碎,墜向地面。
  我想要提氣止住墜勢,身體卻無法做出反應,正駭異間,頭頂光波流爍,第二擊已接踵而來,卻正是曾被特蕾莎用來攻擊我的「聖光爆裂破」。
  同樣的一招,在萊昂手上使出來卻發揮出截然不同的威能,不等實招擊至,我的大腦就險些因為聖光的沖擊失去意識。這種情況下,別說集中精神破解「不動無明劍」附加的定身咒力,就連計算一加一等於幾這種簡單問題我都覺得困難。
  彷彿為了懲罰我的愚鈍,象徵制裁的聖光劍氣準確無誤的在我天靈蓋上爆發開來,我腦中轟的一響,最後的感覺是身體正在加速下墜,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失去了多久的意識,當我重新恢復神智時,發現自己被埋在一堆沈重的瓦礫下面,透過磚石間的縫隙看出去,萊昂手提聖劍,從空中俯視著我。不知道是不是重擊導致的眼花,我竟然可以透過他的身體看見豎在鐘塔尖頂上的十字架。
  我竟然被他打得失去了知覺?雖然是失了先機之過,這個認知還是讓我大感恥辱,當下就想跳起來揍扁萊昂的鼻子,偏生身體僵硬如鐵,竟是還沒有從最初那一記「不動無明劍」的定身咒力中解脫。我心裏那個氣啊,就如同有一團火球在胸腔裏滾來滾去,可氣歸氣,不先破解定身咒縛什麼也做不了。雖然這只需花個三五秒鐘,可是為了繼續穩住萊昂,我還是先送過去一道念波,順便也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
  「原來,你真的已經死了。」
  「我沒有死,可是我也不是生者。」萊昂很快送來了回復念波,透明的身體與月光對映生輝。「珊娜對我愛和我對你的仇恨將我禁錮在常世,如果我想要與她重聚,首先就要把你送入地獄!」
  「何必這麼麻煩,我現在就送你上天堂與她相會!」
  被氣憤沖昏了頭的我一時間竟沒想到,萊昂他之前打倒我固是占了搶先手的便宜,可他能在我全神注視他的情形下,出手如電,一擊將我打個正著,身手之強已不可與往日同語,自己不可大意相待,穩紮穩打才是上策。反而心急著扳回顏面,所以一解開咒縛,我便大聲怒叱,揮拳就是一式「妖魂沖霄」當空轟去,剎那間陰風大作,蟄伏地底的戰鬼陰魂帶著令人血液為之僵凝的厲嘯大舉湧出,將壓在我身上的土石一舉震飛,向萊昂激射而去,勁力之強,不下於雷炮電弩,而附著其上的兇戾陰氣更有碎魂裂魄之威能。
  「我們二十年的恩怨,就在今夜做個徹底了斷吧!」萊昂厲聲回應,揮起手中聖劍,劍身上再次燃起神聖的光焰,飛騰間卻幻化出一張張兇惡猙獰的鬼臉,看這起手式正是聖劍技中變化最為多端的「亂命割殺打」!然而和前兩次一樣,我仍然沒有聽見他的吟咒之聲,也不覺他有在默禱,彷彿和我一樣,只要一動念便可發動劍咒。
  不容我驚訝,雙方的前鋒勁氣已經碰撞在一起,如冰雹般飛砸而至的陰魂石炮一挨上聖焰幻化的鬼神,立刻就爆出一聲慘叫,像中箭的兔子一樣從石彈中躥出,掉頭逃回,稍有慢者便被鬼神像拍蚊子一樣拍得灰飛煙散,或者乾脆成了鬼神的口中美食,令得聖焰光芒更見燦爛。雖然這一群壯觀的聖焰幻魔並不能阻擋石彈,可失去了陰魂的助威,這些爛石頭又怎麼能威脅到以靈體形式存在的萊昂,只能像穿越空氣一樣的從萊昂身體中穿過,飛向遙遠的星空,待動力耗盡後落回地面。
  「你沒了肉體倒是顯得方便不少,珊娜怎麼早點不死,在阿房宮那時就死的話,也可以讓你們輸得沒那般狼狽,也可以少受點皮肉之苦,省下的血正好拿去大捐贈,再多搏些仁名。」
  頭波的失利我並不意外,畢竟萊昂是白翼勇者中戰鬥力最強,實戰經驗也最豐富的一人,當年就有單挑男爵級妖魔的實力,我也不作想一出手就能把他擺平。不過看到自己的頭波攻勢被他這麼輕易地破解,一眾陰魂各自抱頭鼠竄的狼狽模樣更是令我怒火更熾,忍不住揚聲開罵。同時將手下屠神勁分為兩重,一面操縱那些尚未觸及聖焰的石彈在組合成十數名三頭六臂的石武士,一面將那些潰逃的陰魂收攏煉化成兇刀邪劍武裝它們,待得萊昂抖劍驅使鬼神反撲過來時,妖魂沖霄的二段變化已經完成,石兵鬼神各逞其威,一時間竟是相持不下。
  東方要塞本是百戰之地,我所召來的陰魂生前俱是身經百戰的悍兵猛將,兇戾之處勝過尋常陰魂百倍,又精熟殺戮戰法,單挑雖不是護法鬼神的對手,集合起來卻有一拼之力。尤其我稟持濃縮就是精華的信念,每一名石武士都是集上千陰魂之力驅動,威能之強早已經超過聖力對陰魂的天生克制力。面對全身都縈繞著聖焰的護法鬼神,陰魂們再沒有像先前那樣因為恐懼逃出石體,而是一個個張牙舞牙,猶如餓瘋了的狼群般撲了上去。相反聖焰所化的鬼神卻因無法破壞物質界的石頭,也就傷不到潛藏石內的魂體,石武士卻可以轟散他們的焰體,再乘其復合之機,以手上陰兵消蝕星散的聖焰,循環反復使得鬼神焰體迅速縮小,我眼看只要再鼓一口氣就可以催動石兵突破防線,直接打擊到萊昂,心下暗自得意,卻聞萊昂恨嘆一聲,劍意陡變。
  就在一剎那間,純凈的聖焰變成了地獄的黑火,護法的鬼神變成了勾魂的死神,正撲在這些鬼神身上狂劈亂轟的石武士動作一僵,潛藏體內的陰魂們連慘叫都不及發出,便被吸蝕一空,失去了魂體維系,十幾個巨大的石武士在同一時間裏土崩瓦解,那幕景像真是壯觀極了,如果我是一個旁觀者,恐怕會情不自禁地吹口哨叫好。
  這是暗之劍!聖堂武士出身的萊昂怎麼會用暗劍技?
  不提我又驚又疑,單說在自己爆發最強攻勢前的剎那生出這般變化,我的一口氣險些就走岔,面對著如黑龍般迎面噬來的劍芒,我只有孤注一擲,不但不退,反而借勢前沖,將殘餘陰魂盡集於一掌,壓縮成一枚妖球推向劍芒,只要勁氣相觸,微生互抵之力,我便可挪移脫身。
  萊昂冷冷一笑,滿是黑氣的面上一時盡是嘲弄之色,應和著這一笑,原本矯健如龍的劍芒忽變得軟綿如絹,層層疊疊的纏在我的臂上,一股近似天魔功的異力立刻開始壓榨、啃蝕我的血肉精氣,逼得我將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幻魅妖球還原反歸,才算抵住了這波侵蝕。
  不待我有所作為,萊昂在第一波蝕勁無功而返之後,往回猛一抽劍,軟絹般的劍芒又復剛利,將我整條手臂拉得皮開肉綻,白骨外露,差一點就被剁斷成幾截。
  我一聲悲鳴,乙太訣全力運轉,就在體外凝聚起月華魔力,飛起一記腳刀向萊昂下巴剁去,萊昂似是沒料到我居然還有餘力反擊,見我這一腳帶起了兩色光華,倒也不敢托大,當即回劍自守,卻攔了一個空,我腿一縮一彈,哧溜一下滑出老遠。
  開戰以來第一次的正面沖撞就以我萬分狼狽的血灑長空收場,見我退開,萊昂也沒有急於追擊,我乘機檢查起所受的傷害。
  情況非常不妙,好不容易恢復到十成狀態的妖力為了彌補先前兩次攻擊的傷害已經消耗了將近三成。加上直接受到聖光沖擊的大腦傷勢不輕,無法在短時間內痊愈,使我對力量的操控大受影響,象剛才我使出那一式「妖魂沖霄」,凝聚到的地陰之氣就比預期中要稀薄許多,再推動二段變化組裝石武士已經頗為吃力,以致不能發揮出其中的精微妙著,僅能從大處指揮那些石武士的動向,至於它們和鬼神是怎麼一個打法就無力顧及了。
  若不是我受襲在前,腦部帶傷,不能將妖魂沖霄三段變化的威力全部發揮出來,他萊昂豈有勝機。
  我一邊恨聲低咒,一邊運起重生法接續斷臂,卻發現再生速度比平常慢了一倍多,乙太訣細查之下,竟是永久原子出了問題。病根源自我上次與希格蒙德的交手,當時精靈力已經在永久原子表層留下暗傷,一直不為我所覺,剛才受到破壞性極強的暗力侵蝕,已經皸裂,雖然傷害未到達原子核,其不良影響卻已經在再生過程中顯示出來。
  我開始有些心慌了,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在暗地裏加強力量催愈傷勢,同時注意打量萊昂。
  經過那一場短暫卻激烈的纏鬥,萊昂的消耗應該也是不小,可是稍微沐浴了一下月光,他黯淡的靈體馬上恢復到正常明度,很快又提劍攻來。我這才意識到他身為死亡騎士的優勢,不僅是讓他的力量翻了一番,而且使得他可以直接吸收月華魔力,甚至可以使用生前限予信仰而不能使用的暗劍技,這都沒有什麼稀奇。問題在於,他為什麼還可以使用聖劍與聖力?
  死亡騎士是背棄光明,從屬黑暗法則的存在,就算生前的聖力修為有多精深,也不可能在死後使用,萊昂他居然可以打破這層規障,同時使用光明聖力與黑暗力量,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這個事實只能引導出一個答案。
  現在的他和我的立場一樣,都是混沌的住人。
  不過混沌的住人並不可怕,妖魔都是混沌的住人,卻照樣被我成百上千的屠殺。可是萊昂不一樣,死亡騎士是因詛咒而生的不死存在,只有用聖力凈化他們承受的詛咒才可以令其消失,其他的任何力量都只能削弱卻不能消滅他們,可是萊昂這個死亡騎士卻不怕聖力,也就是說,世間已經沒有任何一種力量可以消滅他,他是一個絕對的不死者。
  和不死生物戰鬥是找經驗,和死靈戰鬥是找刺激,和死亡騎士戰鬥則是找罪受!而我,卻正在和一個絕對不死的死亡騎士作戰,這種行為又叫作什麼?
  找死?我打了一個寒戰,心裏竟生出幾分怯意,甚至想到了撤退。
  「撤退?」我對自己露出諷刺的笑容。我居然講究起用詞的體面了,不就是逃跑嗎?可是,我為什麼要逃?來到東方要塞的目的還沒有達成,眼前又有一個千載難逢的強勁敵手,還不用擔心會失手把他打死,我辛辛苦苦的策劃這一切,不惜自貶修為,不就是為了打個痛快嗎!
  就在我腦子裏轉動這些念頭的過程中,已經和萊昂又是數百記劍拳相交,迸發的沖擊波將大氣和大地狠狠的撕裂、爆破、粉碎,無可抵禦的能量風暴極速擴散,霎時就把方圓裏許的建築化作了揚塵。我和他的身上,也分別中了對方的不少勁招,幾度被迫分開,然而每次分開之後萊昂總是稍稍一照月光,馬上就又神完氣足地沖了過來,而這時我的傷口都還沒有復原,轉化月華所得的妖力還不足以彌補交手中消耗的分量,又被迫要付出更多的妖力,增添更多的傷口,幾番惡性循環下來,我氣海裏儲存的妖力江海直下,身上綻開了一道又一道血口,最危險的一道落在頸部,差一點就把整條動脈給切開來。
  真是屋漏偏逢陰雨天啊!
  隨著傷口的不斷增加,疼痛刺激下我越發感覺心慌。如果僅是永久原子的暗傷惡化爆發,我還不至於落得這般狼狽。問題是在三天前,為保證有足夠的能量突破異空間,我不顧一切的吸納星界元氣,結果撐傷了處於封印狀態的經絡氣海。經脈受傷會導致妖力運轉速度減慢,氣海受傷會直接影響妖力的培育生成,而且這兩種傷害和大腦、永久原子一樣,都不容易在短時間內痊愈。偏生我一心想著在那邊開戰前殺掉蓋亞軍總帥,那希格蒙德就不得不停止進軍,趕回大本營主持局面,會戰就打不起來,傭兵們的訓練成果也就無從驗證,特蕾莎的信用和名譽可以保住,我也有理由原諒她,並有充分的藉口搪塞艾爾迪諾。所以我這三天只顧著轉化、儲存力量準備刺殺金.斯沃,根本沒有用心去檢查、治療這些暗傷,現在戰鬥時間一拖長,毛病就全出來了。
  雖然有乙太訣這麼好用的秘法,可以轉換雙月魔力補充一部分損耗,但總體形勢仍是入不敷出,我行功發勁漸感力不從心,為了維持攻招的威力,不得不削弱護身勁力。防禦一弱,聖劍對我的影響開始凸現,它與殘存在我腦內的聖力遙相呼應,令我的頭痛逐漸加重,行功更見遲鈍,聖劍聖力響應更強,如此惡性循環之下,漸漸我連拳腳章法都開始散亂,萊昂更是毫不留情,劍起劍落,將我身上下的皮肉大塊大塊地削落,弄得我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肌膚,和個血人一樣。
  頭痛、身上也痛,而且兩者都是痛到了極點,痛到我連眼淚都流了下來,痛到我一看見那白森森的劍尖逼近,心尖就開始打顫,手不由自主地發抖,腳也不由自主的向後退,拼命地想要避開那樣會帶給我無盡疼痛的兇器,可是每一次都封架不住、閃避不了,那劍就像頭有教養的毒蛇一樣,每次都能發現我布下的屏障的破綻,自如地遊入我懷裏,張口撕下一塊皮、一條肉或者是挑斷一根筋,再優雅地縮回頭,甩去牙上的血滴後再一次帶著殘忍的笑容慢慢逼近,對我重復著上一輪的動作。
  至此就算我頭腦再不清醒,也明白自己完全成了砧板上的魚肉,正在任由萊昂宰割,而對我充滿恨意的他並不想痛痛快快地了結我,要讓我多吃點苦頭,讓我受盡痛苦才能死去!
  情勢惡劣如斯,明知道再打下去自己連豬玀懦夫都沒得當,只會變成被零割碎剮出售的王八死雞,逃跑的念頭更是像打不完的地鼠一樣往外冒,可是我卻依然在咬牙死撐,至於為什麼要拼到這種地步,卻連我自己都不能明瞭。
  我心不在蔫的揮手格開萊昂迎面劈來的一劍,手臂上又再綻開一條血痕,腕骨斷裂,一股聖力沿著血脈直侵入體,宛如鋒利無匹的銳劍,所過之處在永久原子上留下了一道道深可見核的傷痕。
  北斗骨碎打!附加效果「即死」!
  我嚇了一跳,腦子也清醒了一點,急盡全功將聖力逼出體外,然而脆弱的右臂再也不堪這樣的傷害,在我逼出聖力之後也迅速分崩離析,風化而散,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可能重生了。
  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這個念頭一起,逃走的欲望再也無法抑制,然而就在我準備不顧一切的轉身狂奔的剎那,我眼前浮起了特蕾莎那輕蔑譏誚的眼神,於是一股更強烈的欲望壓倒了逃走的念頭。
  我怎麼可以這樣狼狽的空手而歸!
  我嘶聲狂吼,不顧一切的揮拳猛毆萊昂的面孔,全不顧破綻大開可能會被他一劍腰斬。
  似乎是為我瘋狂的氣勢所懾,萊昂回劍擋下了我的拳頭,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令聖劍劍身逐漸彎成弓型。
  「為什麼要阻攔我,萊昂•雷依可爾!」我一邊絞盡氣海發勁施壓,一邊強忍著頭痛發出念波。「雖然是我害死了你,可是我現在所要做的事,也是為了卡奧斯,為了你捨命保護的國家和人民啊!只要金•斯沃一死……」
  「不要說這種動聽的話了。」萊昂本就冰冷的眼神更添三分寒意,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在用冰刀肢解我的靈魂。「你只是想要討好你的蓋亞女人而己。」
  我全身都僵住了,高昂的氣勢與決心如同雪片一樣崩潰,我動了動嘴,想問他爲什麽會知道,卻沒有了機會。已經從氣勢上將我徹底壓倒的萊昂手腕一抖,在曲縮中蓄滿了力量的聖劍如閃電一般貫穿了我的胸口,餘力不止,推動我掠過夜空,直至釘在鐘塔的十字架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1:44

第三回_______第六章 封印之劍
  聖力如同電流一般在我的體內流竄,帶給我宛如撕裂般的巨大痛苦。我從模糊的淚眼望出去,萊昂松開了緊握在劍柄上的雙手,慢慢地向後飄開。
  他為什麼走了?不打算給我致命一擊嗎?難道他不知道,如果不用聖力徹底打碎我全身的永久原子,即便是化為飛灰我也可以復活?
  無法理解萊昂的用意,但想來不會有什麼好事。我試著想要拔出聖劍,卻連動一下手指都無法做到,只得放棄了這個想法,拿眼望著萊昂,看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
  把殘餘的妖力都集中在大腦和眼球上,靈識與視覺的雙重掃描讓我確定了萊昂的舉動。只見他雙手合握在胸前,垂首闔目,卻是正在祈禱。
  這是替我超度嗎?可我還沒死透呢。
  祈禱的聲音越來越大,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哪里像是一個人的聲音,簡直如同一整班僧侶在做晚課。再仔細一看,萊昂身後的城墻上竟然真的有一整班僧侶在齊聲祈禱,其他三個方向也是一樣。隨著他們的祈禱,聖劍也開始發出嗡嗡的共鳴聲,侵入我體內的聖力更不用說了,熱鬧的和開了鍋的水一樣。
  他們這是想用聖力把我煮熟嗎?
  我正這樣想著時,貼著背心的十字架也發出了灼熱的高溫,原來是想把我烤熟。可是等等,為什麼這個十字架和鐘塔都還在?它們不是正處於戰區的中心地帶嗎?為什麼沒有被能量風暴給摧毀?難道是什麼人給它施加了防護魔法?可為什麼要專門給一座鐘塔施加這種魔法?
  一想到這裏,雖然腦中依然劇痛難當,我的思路卻突然清晰起來,視線一轉,我這才發現不光是這一座鐘塔,東南西北,還有四棟處於沖擊波掃蕩範圍內的高樓也沒有被摧毀,五棟樓房正好排成一個巨大的十字架,而且每棟樓的頂端都豎著一具十字架,看得出來是臨時擺上去的。
  這是一個陷阱,我被算計了!可是誰會算計我?
  容不得我仔細思量,胸口又生異變,隨著聖力的不斷侵擾,封印我力量的咒符從皮膚上浮現,發出血色的螢光。原本在我體內翻騰不休的聖力則開始有規律的脈動、行走,在原有的咒符外圈形成一道新的封符,四個方向、包括我身後的十字架散發出的聖光和聖力更是濃烈的有若實質,並開始與地脈與山川靈氣共鳴,眼看著整座東方要塞會馬上化作一個巨型的封魔陣,我會被永遠禁錮在黑暗的地底,不死不活地茍延殘喘,恐懼就像電流一樣在身體裏狼突鼠竄,刺激著幾近癱瘓的精神力重新揚起。
  再不掙紮就沒有機會了!
  一連串的咒文從腦中閃過,配合乙太訣開始抵抗、侵蝕體內行將合龍的封印之力,雖然沒可能完全破壞封印,卻給我爭取到少許時間,尤其是那部分被我吸蝕的聖力,為我提供了發動禁咒所需的最基本能源。
  我擡頭望了一眼天空。感謝上蒼,兩輪圓月都還沒有墜落,讓我的把握又更大了一分。
  「朱麗葉、克萊維亞,最靠近乙太之海的聖魔天使啊,乙太始之名,請暫時放棄你們自傲的榮耀,攜手跪拜在這太初的玉座之前,傾聽吾父的聲音,以你們最輝煌的光之魔力,在此地凝聚通往星之道……」
  隨著我不斷的重復相同的字句,赤月與紅月開始煥發出日冕一般的焰光,向著彼此延伸過去,輕輕地碰觸、厭惡地回轉,最終無奈地纏繞在一起,彷彿兩個別扭的姊妹在家長的權威下被迫握手言和。
  我並沒有提高音量,專心祈禱的僧侶們也沒有查覺夜空的異象,萊昂卻皺起了眉頭,不舒服地扭動起身軀,最後終於睜開眼睛望向天空。也難怪,月華魔力的異常會影響到身為死亡騎士的他的健康,希望他痛到死才好。
  看清了雙月異樣的萊昂猛地瞪大了眼睛,唰的把視線投在我臉上,看清我嘴唇動作的他立刻擺出一副要沖上來的架勢,可惜剛一舉步就全身抽搐,像個壞掉的燈泡一樣在原地忽明忽暗的閃爍個不停。
  雙月的變化沒有幹擾到僧侶,萊昂的異常卻引起了部分僧侶的注意,進而令他們發現了雙月的異變。這幾個定力不足的年青僧侶發出了駭異的驚呼,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或拉扯身邊人的袖袍,影響一再擴大,越來越多的僧侶停下了祈禱,封魔陣的運轉立刻慢了下來,已經凝聚的聖力也開始流散。
  相反的,已經穩定、或者說是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的雙月魔力如同五老峰瀑布一般飛流直下,筆直插入封魔陣中心,破開聖力,將整座鐘塔籠罩起來。紅和藍的魔光在潔白的聖光中急走飛旋,猶如在平靜的冰洋上掀起一股極光的龍卷風,我的身體就在這一片瑰麗的閃光中化作點點星屑,直升夜空。
  臨去前的最後一眼,我看見萊昂帶著一臉的憎恨與不甘握緊拳頭。
  我冷笑。老朋友,你應該慶幸自己夠運。如果不是身上的聖印合龍,使我無以為繼的話,以我現在的心情,鐵定會不顧一切地發動後半階段咒文,用覆蓋在地面上的雙月魔力製造出毀滅萬象的乙太風暴。
  這世上雖然沒有一種力量可以消滅你,卻存在著很多種可以制服你的力量!而乙太風暴絕對是其中最仁慈也是最殘忍的一種,被捲入乙太風暴的一切物質都會被粉碎掉,而所有的靈魂則會被送回混沌之海,成為那無盡空間中一片純意識的存在,不同的生物彼此也可以毫無隔閡的交流,直至達成完美的諧調。從這一層看,那裏可以說是無數聖賢與修道者畢生追求的夢想之地,是天堂!然而在我這個不完美也不諧調的異界來客看來,那無異於吞噬個體意識的死亡之地,是地獄!
  對你這種非生非死的怪物來說,那個既是天堂同時也是地獄的世界真是再合適不過的去處了,這一次不能送你過去定居,我才覺得可惜呢!
  不管我有多少的遺憾,沒有第二階段咒文的維系和推動,交織在一起的赤月與藍月魔力最終沒有進一步的融合、裂變,而是四散渲瀉,直至被大氣完全稀釋為止,東方要塞方圓百里之內狂風大作,雷霆交響,成為我逃亡的最佳掩護。
  其實就連「逃亡」這個字眼都是經過修飾的說法。被星之道提上高空之後,我全身已經沒剩下半絲能量,完全靠搭魔力氣流的順風車才能離開東方要塞,隨著搭載我的風力一路融入大氣,漸漸不能承載我的重量,最後終於把我拋下地面。好在那時距離地面已經不算太高,雖然身體在粗糙的地表上擦得好不疼痛,骨頭倒是沒有跌斷。
  勉力撐起身體向四方張望了一下,確認東方要塞的已經不在視力範圍之內後,我撲嗵一聲倒回地面,迅速陷入了深沈的睡眠。
  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有多久,總之最後我被一頭撕咬我身體的野狗給吵醒了。我厭惡地一伸腳想將這頭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給踢開,卻被它一扭頭咬斷了我的骨頭,再一扯將整只腳從我腿上硬生生的撕了下來。
  我慘叫一聲,軟綿的身體裏猛生出一股力氣,呼的反拳擊向狗頭,卻被那狗向後跳開,閃了過去,遠遠的望著我,一雙貪目血絲滿布,兩排白森森利牙陷在一隻血淋淋斷足中,碧白相親,顯得格外猙獰。
  我咬牙翻身坐起,盯著那狗,發現它身形比黑背狼狗還要大上將近一圈,而且後腿碩長,近似人足,前爪也是分呈五指狀,可以各自靈活運動,指甲彎曲如鷹喙,竟是一頭野狗子。
  那野狗子小心翼翼地繞著我走了一圈,見我只是盯著它看,沒有任何動靜,便擡爪握住口中斷足,伸舌在創面上舔舐,一雙赤目卻仍緊盯著我,彷彿在進行某種試探。見我仍然不動,便甩牙撕下一片肉來,慢慢咀嚼起來。
  聽著它在那裏啖食我的血肉,我十分氣惱之上更增兩分惡心,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殺意,一縱身向那野狗子撲去,卻撲了一個空,野狗子本就是性情奸訐的妖怪,又一直注意著我的動靜,我這邊肌肉方才繃緊,它已經又向後跳開了去,雙足落地時見我撲空,又一使勁撲了回來,雙爪壓在我的肩頭,對準我的後頸咬下。若在平時,不需我刻意運功,單憑妖力的自然反彈便足以震碎這等下級妖怪的頭顱,可此刻我體內空蕩蕩的搜不出半毫妖力,肌肉也是酸軟無力,較之一個普通人類還要不如,雙手按地一挺未能挺起,後頸上已覺著一陣劇痛,犀利的犬牙直陷入肉,鉗住了頸骨,再猛地一扭,耳中就聞嘎巴一聲脆響,我自頸部以下全都沒了感覺,腦袋和肩膀夾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眼裏很清楚地映出了整個後背的形狀。
  雖然扭斷了我的頸骨,野狗子似乎還是不能放心,它一邊銜著我的後頸不放,一邊高高擡起我僅剩的左手,再松開,左手就像條死蛇一樣叭嗒掉在了地面,它又用爪子在我後腰上戳了幾下,見肌肉確實沒有任何反應,方才鬆口,吐著舌頭把我整個身體翻了過來,撕開衣裳,伸長了鼻子在腹部嗅來嗅去。
  我將它這一連串動作看在眼裏,又是惡心又是氣惱,還有更多的驚惶與恐慌。料不到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從萊昂那頭猛虎爪下逃脫,卻要淪為一頭野狗子的腹中餐,想到這其中的荒唐之處,我有一分好笑,卻有九分悲戚,直想放聲大哭,卻因氣管變形哭不出聲,大顆眼淚從眼角滾滾滑下,卻終是無力阻止那野狗嚙破肚皮,拖出肚腸來享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1:58

  雖然由於頸椎斷裂,我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可眼睜睜地看著那野狗子伸爪在我腹內翻扒,不時將碎肉臟屑甩在我的臉上,實在是無比殘酷的精神折磨。我閉上雙眼欲待不看,卻被那野狗子一泡臊尿澆在我面上,腥臭難當,中人欲嘔,偏生我又嘔不動,那一股子作嘔的欲望就在腦殼內盤旋不去,痛苦的讓我情願一死了之,卻就是死不了。
  所謂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是我現下這般處境了吧。
  我悔恨地想,如果不是被那禁咒榨幹了我最後一分力量,如果不是萊昂那傢夥下手那般狠辣,我也不會落得如此狼狽淒慘的下場,只要我有力量……有力量又能怎麼樣呢?有力量我便可以斬殺這頭畜生,使自己免遭羞辱,維護住尊嚴……尊嚴?
  我倏忽睜開眼,看著那野狗子興高彩烈的在我身上跳來跳去,時而東啃一口,時而西抓一把,儼然一副吃飽了肚子做遊戲的模樣,禁不住想要大吼:「或許我活該成為你的糧食,但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當然我吼不出聲,可是我迅速查覺到自己這句下意識冒出的怨言竟和特蕾莎斥責我的臺詞如出一輒,不禁呆住了。聯想起前些日子自己驅使骨龍噬殺傭兵的情景,和今天野狗子拿我當玩具的作法何其相似。同樣是恃強淩弱的行徑,那時我能理直氣壯地宣稱是試煉、是甄選,是順應汰弱存強的天道之法,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只嫌不夠精彩就大加撻伐,現在卻覺得這種行徑實在是十分卑劣而且醜惡,完全沒有顧及弱者的想法。他們那些軟弱、可笑的舉動現在想起來都有了意義,那是他們在為保護自己的生命努力,而不是為取悅強者進行表演,所以無論是逃是戰,我都無權去批評,更無權強迫他們順應我的指揮棒起舞。
  「特蕾莎,你是對的,我錯了。」我在心底默默地向不在此地的特蕾莎作出道歉。「現在我終於體會到弱者的無奈與悲哀了,不過太晚了。雖然我很想向那些被我傷害的傭兵道個歉,並好好地補償他們,可是上蒼似乎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妖魔雖然有著很強的再生力,可那畢竟是物質層面的,要仰賴永久原子的活動才能進行。可是現在我全身上下裏外每一顆永久原子都受過無比劇烈的震蕩,暗創累累,在傷勢平復之前根本不可能承受激烈的再生運動。而永久原子的自然恢復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照我的判斷,任其發展的話至少要四千年的時間才可能恢復如初。如果我的力量還在,配合乙太訣來進行治療,則可以縮短到四個月左右。可是我現在一點力量也沒有,身上的經脈也和肉體一起被野狗子撕得七零八落,沒有了硬體,乙太訣的軟件功能再強也無從施技,只能等上漫長的四千年,等到永久原子這個最基本的承載單位恢復活力,我才能重新復活。
  可到那時,你們都已經不在了。
  我不禁又是一陣悲從中來,可是卻不想再當著那野狗子的面流淚,於是轉動眼球望向天空,就見白雲變幻莫測,一如我的命運禍福般難以想象。就在昨天的前半夜,我還是意氣風發,傲睨諸生的絕代強者,今日卻就成了下等妖怪的裹腹之物,而且可以想見的,在漫長的四千年中,我這具不朽的臭皮囊還會不斷的被各種原本視為賤物的生命體吞噬、過濾、排泄,親身體驗我一直奉若圭臬的物竟天擇、弱肉強食法則中的種種殘酷、傷痛以及不平。
  天啊!不行,我怎麼可能受得到這樣的折磨,誰來殺死我吧!全能的混沌之主啊,我已經知道錯了,請你不要把我置於那種可怕的循環中,把我的靈魂從這具身體的禁錮中解放出來,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回到地球!回家!
  我要回家!
  我們要回家!
  奇怪的回應聲從奇怪的方向傳來,地面冒出了無數青幽幽的鬼火,千百個聲音圍繞著我一起大呼「回家,我要回家,我們要回家!」正拿我斷肢殘臂拋著玩的野狗子驟見這一片鬼影幢幢,嚇得毛全豎了起來,弓腰抓地對著天空狂吠了一通,見鬼魂越聚越多,再不敢停留,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我則早已經停止了心中的嘶喊,驚訝地看著天上這一幕詭異景觀,鬧不懂這些鬼魂為什麼會應聲而來,我明明已經沒有可以發揮乙太訣功能的載體了,它們為什麼還會順應我的召喚?而且還是一個無心的召喚。
  難道是因為剛才我喊出了自己的心聲,這些孤魂野鬼對我靈魂最真切的渴望產生了共鳴,所以才一起聚集到這裏的嗎?
  好像有點道理,可是就那麼一聲呼喚,這裏便聚集起這麼多的鬼魂——怕是有上萬只——也太不正常了!未受傷前的我即便全力施展吸陰式,也沒有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召集這麼多的鬼魂的經驗,除非我以紫荊妖帝的完全形態行法才可能做到。
  難道我的傷勢突然好了?力量又回來了?還是那野狗子一通亂鬧,反而幫我解開了封印?
  我試著凝聚功力,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當下就糊塗起來,而那些鬼魂見我沒有進一步的動靜,開始有了離散的跡象,我頓時急了,它們可是自己恢復力量的惟一希望啊!當下發出念波命令它們停下,結果沒一隻鬼理會我,反而散的更快了。見此我差一點又哭出來,發狠地一連串嘶吼:「停下停下停下……全都給我停下!」
  開始仍然沒有鬼理我,然而到了最後一聲,它們驟然止住潰散,懸停在原處。我先是一怔,再一喜,回憶對比最後和最初那兩聲吼叫,心中有了個模糊的概念。於是試探著再發出命令:「全體集中。」見眾鬼魂應令而行,我歡喜的想要跳起來,一掙不動,才憶起自己身首仍離,殘軀未復,連忙照著之前的領悟,不管身體有沒有反應,只管在腦中虛擬乙太訣行功,只是用明確的意念來代替妖氣運轉,於是每有念起令出,眾鬼魂俱是遵行不誤,便是被我吸納同化,也無半點反抗。
  這就是混沌之主在授我乙太訣時所道真言的秘密嗎?
  「你的力量便是你的意志,你的意志便是你的力量。」
  當時我只當這是主在暗喻修煉艱辛,我要有足夠的意志堅持,卻未曾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層意思,乙太訣居然可以這樣運用。
  然而我的喜悅並沒能持續下去,隨著我吸納的陰魂轉換成能量加入到乙太訣的運轉中,我發現自己對眾鬼魂的控制力開始同步下降,到最後眾鬼魂已經不聽號令,一哄而散,我不得不運起吸陰式強行搜引吸納鬼魂入體,一切又回到了原地。
  難道是意志和能量不能共行嗎?我停止了能量的運轉,試著以最初的純意念方式行功,可是不行,只要我一有行功的念頭,能量就首先開始運轉。
  看來能量優先是默認設置啊!
  試了好幾次都得到同樣的結果,我只得喪氣地放棄了嘗試,老老實實地走起能量路線,小心地將永久原子重新黏結在一起,把殘破的肉體重新拼攏,好在那野狗子只是把我的內臟啃吃一空,其他的部分包括手腳拼起來都還完整,只是全身上下皮肉沒一塊好的,血管肉筋七零八落地耷拉著,大段大段的白骨暴露在陽光下,看起來非常刺眼和惡心。
  我這要是去扮弗蘭肯因斯坦,準能拿一最佳化裝獎。
  身上雖然是到處都痛,而且都痛得鉆心,可我的心情卻還不錯,劫後餘生的鬆弛感甚至讓我生出苦中作樂的念頭。
  等適應了痛疼之後,我便著手進一步的能量轉換工作。無屬性的純能量雖然號稱萬能,實際上卻是最沒用的力量,無論是用於破壞還是創造都難堪大用,危急時用它作為克難粘合劑還罷了,要想靠它來徹底治療永久原子,所花的時間只會比自然恢復快上一點點,所以一等蓄足了可以進行質變轉化的能量,我便迫不及待的開始工作,卻想不到會驟生異變。
  隨著純能量在乙太訣的作用下開始向妖力轉化,彷彿被犁翻過的胸肌突然閃起銀白的聖光,卻是被我遺忘了的聖劍封印猝然發難,它像個黑洞一樣將剛剛完成轉化的妖力一古腦地吸入印內,之後還釋放出一股鋒銳無匹的劍氣,氣勢洶洶地撲向腦部,半路上與我調來的能量護盾一碰之下,爆成無數鋒利碎片,散入經絡,把我好不容易才接續起來脈絡又劃得不成樣子,引發的剔剮劇痛,等於把我又淩遲了一遍。
  好不容易熬過了那一陣痛楚,我癱坐在地上,一顆心直沈到了冥河河底,又濕又冷。不能夠將純能量轉化成高質的妖力,就無法著手修補永久原子,意味著永久原子今後受一次打擊傷勢就會惡化一分,我的身體也會跟著脆弱下去,會漸漸變得比普通人還要不如,不知在什麼時候就和我的右臂一樣隨風消蝕。
  那時,我就真的死了。
  可是我現在不想死。之前想死是因為我不能忍受自己被各種東西吃進去拉出來這種暗無天日的未來,現在已經沒有那種可怕的威脅存在了,我自然不願意輕易死掉。只不過,今後的未來雖然沒有那麼可怕,卻也看不到什麼光明——不能進行能量轉換帶來的另一個問題是,我已經被徹底打落貴族階層,淪為普通的下位妖魔,別說與當世強者爭鋒,就連自保都成了問題。再回想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我背上開始沁出冷汗。
  頭上的陽光是那樣的明亮和溫暖,我的身子卻抖索個不停。四周陌生的風景突然帶給我無比強烈的壓迫感,這裏不是我的世界,卻有著無數仇視我的種族,就連過去的同伴對我也只有無盡的憎恨和殺之而後快的決心。
  這是第一次,我如此清晰的認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孤獨,多麼的惹人討厭。過去曾經做過的事情走馬燈般在腦裏旋轉,很多以為已經遺忘的小事,現在都清清楚楚的回憶了起來,這些在當時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小事,現在想起來,每一樁都可以判我一次死刑,更別提那些一直留有印象的勾當。其中最近的一次,便是對那些傭兵施予的血腥試煉。
  不久之前我還曾經想過,如果能逃出生天,我一定要去向他們道歉,請求他們原諒我。可是現在我卻想一想都覺得害怕,他們真的會原諒我的暴行嗎?那些粗魯、蠻橫、狂暴,並視戰友為家人的傭兵,知道我變得很衰弱,他們不會舉起刀斧把我剁成肉醬嗎?
  原來,我當時堅定的道歉決心,是基於對力量的自信,自信他們即便不接受我的道歉,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這樣的心態,還真是狂妄而且無恥啊。
  我對自己露出鄙視的冷笑,但再怎麼看不起自己,我還是我,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勇氣去為過去的錯誤道歉或贖罪,自己是一個懦夫!
  既然是懦夫,那我便做些懦夫該做的事吧。懦夫怕死,懦夫扛不起責任,懦夫最大的本事就是逃跑……我也要逃跑,我要逃離這個世界,這裏一點好事也沒有,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再玩下去了,我要回家!
  我狂亂地舉起左臂對著天空揮舞,將剛才積蓄起來的龐大能量毫無保留的噴放出去,嘴裏反復念叨著開門的密語,可是,天空中什麼動靜也沒有,被我渲瀉出去的能量帶起了一股大風,順著我的手臂揮舞時而自東向南、時而自南向西、又向北,再回到東邊,盤旋了好一陣子,帶起了滿地沙土,吹了我一頭,沾了我一身,最後不耐煩地掙脫了我的指揮棒,呼嘯遠去。
  「呵呵呵呵呵……」我慘笑著放下手臂,垮著肩膀喃喃自語:「……我真是個笨蛋,我現在連妖力都轉換不來,怎麼可能還有能力打開時空之門。現在的我已經是一隻籠中鳥,說不定很快又會變成別人的盤中餐。嘿嘿。」
  我彷彿聽見一個聲音在問:「如此大好頭顱,不知何日被何人砍下?」便擡起手掌摸了摸臉,低嘲道:「哈!不管由誰來砍,競爭都會更加激烈了。」
  回應我的是頭頂上一陣嗄嗄怪笑,其聲雖細,卻是清晰尖銳,全不似先前幻聽那般似有若無,我驚恐地遁聲望去,卻原來是一隻禿鷹在鼓蕩自己的雙翅。我稍覺安心,正打算做個深呼吸冷靜一下,空氣卻窒在了嗓子眼裏。
  我猶如驚弓之鳥般轉臉眺望東方的樹林,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是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在心頭縈繞不散。
  誰在監視我?是剛才那頭野狗子嗎?不對,如果是它的話,風早就把它身上那股血腥味送過來了。可是如果不是它,那又會是誰?不會是動物,動物沒有本事把精氣完全收斂起來,這種把自己變得好像空氣一樣的匿跡效果,需要修煉特殊的功法並配合精妙的障眼技巧才能達成,沒有什麼生物天生就……不對,有一種生物天生就有這種能力,那種生物就叫——妖魔之眼!
  這個判斷讓我的腦中靈光一閃,我頓時想通了之前沒能想明白的問題——為什麼明明我沒把暗殺金•斯沃的事告訴任何人,蓋亞人卻會在東方要塞擺好了陷阱等著我往下跳?為什麼萊昂見面時會說是那種奇怪的話?他又為什麼會替蓋亞人效命?又為什麼知道我身邊有個蓋亞女人?他甚至很清楚我對特蕾莎抱持有特殊的感情。
  「原來這都是你的傑作,你幹得可真好,比我期待的還要好上一萬倍啊!莫•妮•卡!」恨聲中我幾乎咬碎了滿口的牙齒。
  利用妖魔之眼收集情報本來就是真夜一族最擅長的手段,莫妮卡在遊戲中既是站在我的對立面,自然不會放棄使用這麼好用的技巧。可笑我習慣了利用妖魔之眼監視他人,竟忘記了別人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法監視自己,這麼長的時間以來不管做什麼都不記得施放結界,想來一路上大小行動都巨細無靡的落在莫妮卡眼裏。以她對我的熟悉,加上占盡了情報便宜,只怕在我和特蕾莎發生爭執後,自己在氣頭上還沒理清思路,她就已經把我可能採取的行動推算了個八九不離十,向蓋亞人發出警報了。有心算無心,我要想不落入她的算計和陷阱,那是談何容易!
  至於萊昂,嘿嘿,真夜一族對操縱死靈和不死生物是最有心得了,死亡騎士再厲害,本質上也是死靈,莫妮卡身為夜之女王,掌握著千萬年來真夜族研究死靈的心得之大成,要找出一個讓萊昂俯首聽令的法門還不簡單,何況她還有一付如簧口舌,就算不來強的,也足以煽動萊昂殺我而後快。
  莫妮卡,你可真是好手段,好認真,好……了不起!
  雖然是滿腔忿怒,可我不得不承認莫妮卡的盡心竭力,雖然還想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投入這個遊戲——她絕對不會只是單純的為了討好我,精擅媚功和奉迎之道的她不會不知道,在上位者是輸不起的玩家這一事實——但我隱約有種感覺,從她提出這個遊戲方案開始,我就不知不覺的陷入了她的另一層算計,她可能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些什麼,卻又知道我不會輕易給她,所以才費盡心機的奉迎我,消除我的戒心後再誘我入甕,可是以當時我對她的寵愛,她向我要求什麼我不會給她?難道是乙太訣?她又怎麼會知道我身懷混沌之主的真傳?難道是我在哪次歡好中說漏嘴了?雖然我確實不記得每次歡好中的每一句話,但這其中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莫妮卡她這女人善算不善戰,對力量從來沒有野心,否則她守護地宮那許多年,寶庫裏魔功秘法何其之多,她隨便擇一而修,力量就不會還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水準上。
  那她到底是想要什麼?除去魔功秘法,什麼金銀珍寶、奇藥異器、神兵魔刃等舉凡可以想象出來的東西,阿房宮寶庫裏都不缺少,就算是東西太多不好找,二十年的時間也該可以找出來了。
  難道是我想錯了,她其實什麼也不想要,只是因為和我一樣感到無聊,所以才玩得這麼瘋嗎?
  確實遊戲也是要有個好對手才玩得下去,是不是我從開始以來漫不經心的態度激怒了莫妮卡,所以她狠下辣手,想激起我的鬥志。如果是這樣,那我現在的下場,真是只能說是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了。
  這麼一想,我又覺得自己不能責怪莫妮卡了,畢竟她只是在行使和維護自己的權利,不過要讓她失望的是,我已經不想再把遊戲繼續下去了。在野狗子的淫威利爪下走過那麼一遭,我對玩弄他人的生命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回憶到目前為止沾在我手上的無辜者的鮮血,更令我有萬死莫贖的罪惡感,我不想再增加自己的罪孽了。
  遊戲該結束了。
  就在我想對著樹林大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另一個念頭後發先至,搶在話出口前我把舌頭打成一個死結。
  「莫妮卡本就在氣我不認真遊戲,現在要是知道我想打退堂鼓,她會不會更生氣,然後設計更厲害的陷阱來報復我?」
  這不是沒有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的演變。莫妮卡畢竟也是女人,是那種生起氣來是最不講道理的生物,我還是不要冒險的好,畢竟自己現在沒有可以承受她怒氣的本錢。
  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我迅速轉身背朝著樹林,生怕被妖魔之眼另一頭的莫妮卡看出自己的想法。
  這裏已經不是久留之地,我還是快點閃吧!可是,要往那裏去?
  我擡起一隻腳,卻不知該落到那個方向,正自舉棋不定,猛然想起過去一夜,現在已經是和特蕾莎分開後的第四天了,再擡頭一看,乖乖的不得了,白熱的日輪懸掛在天空的最高點,已經是正午時分了!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個時間正進入會戰最關鍵的時刻,差不多該投入使用預備隊了!
  傭兵隊危矣,特蕾莎更加危矣!
  我望著康定平原方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把我從陰魂那裏得到的此地地名翻出來和我腦中的地圖一對應,我知道雖然自己昨夜搭乘的魔力順風車方向很是正確,沒把我吹到蓋亞帝國那頭去,還替我接下來要走的路省下了幾百里行程。即便如此,剩下的路程仍然很遠,就算我用飛的,也要天黑透了才能到達戰場。萬一特蕾莎遇到什麼不測,我只來得及幫她收屍。想到這裏我急得跳腳,雖然自己身體裏積了一堆能量,不能轉換的話就跟沒有一個樣,要是可以將其轉化成魔法力,發動瞬間移動魔法,眨個眼就趕回特蕾莎身邊。兩下一衡量,我決定再冒險試上一試能量轉換,結果和上次一樣痛得癱軟在地,還差一點失去了意識,朦朧間看見渾身插滿箭矢的特蕾莎捧著自己的人頭向我走來,立刻就把我嚇醒了。
  「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回憶剛才的幻覺,我心裏一陣陣的往外冒寒氣,似乎把神經全給凍僵了,身上也不覺得痛了。我連忙手足並用地爬起來,想也不想便擺開姿式第三次嘗試能量轉換,也第三次被劇痛擊倒在地。
  「不痛,不痛,沒有前兩次痛了!」
  我一邊用反復用言語安慰自己,一邊掙紮著站起繼續進行嘗試。然後再倒下,再站起,再嘗試,再倒下,反反復復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的倒下與爬起,我的神經和大腦已經整個麻痹了,只有唯一一個念頭還在控制身體的動作。
  到特蕾莎身邊去。
  不知是第十幾次嘗試出現了突破,我也不明白是怎樣的一個突破。我只感覺到體內的能量毫無滯礙的運轉起來,向四面八方散開去,從地面掘起了一長溜一長溜的泥土,砸在我的頭上、身上,還有一堆奇形怪狀的線條和符號在我朦朧的視野中搖晃,我下意識地蠕動起嘴唇,將認得符文一個一個的念了出來。
  「無所不在的大氣使者……請指引……我到達彼方之路途,以風之名……牽起光之橋!瞬間移動。」
  呼啦——哇啊啊啊——
  白色的光芒從我的視野中消褪後,一股灼熱的感覺無所不在的包裹住我的身體,然後是一股焦臭的燒肉味飄進鼻孔,我正奇怪,卻發現四面八方都有同一種鮮紅的顏色在跳動,等我意識那是火焰時,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慘叫,馬上就有一桶冷水在火帷上劈開一道缺口,我迅速一縱身從缺口裏跳了出去。
  在地上連滾了十幾圈,又被潑了一桶冷水後,我身上再找不了一星半點火苗,只有陣陣火辣辣的刺痛在盡責地向大腦通報肌膚的受害程度。我攤開手腳躺在地上喘息,就聽見一個冷靜的男聲在吩咐其他人將我擡到醫車上去,然後果然就有兩個人過來抓住了我的手腳。
  我低聲喊了一句「等一下」,卻沒人理我,便用力一掙,甩脫了手腳上的束縛,翻過身體,蜷成一團,然後手按緊地面,一點點的站了起來,看著剛才那男聲傳來的方向。一名手執文件的年青男子以火堆為背景映入眼簾,我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卡奧斯王國的高級軍官制服。
  「這裏是卡奧斯王國金薔薇騎士團的駐地嗎?」
  那年青軍官無言地點點頭,向我走近兩步,打量著我的面孔,我這才注意到他有一雙非常銳利的褐色眼睛。
  「你知道前面的會戰打得怎麼樣了嗎?」
  「我軍要失敗了。」
  「什麼!?」本來痛得連站立都覺得有困難的我聽見這句話後猛一個激靈,沖上去就抓住對方的衣領,厲聲喝問:「你們打敗了?那傭兵隊呢?他們的情況怎麼樣?」
  有著褐色眼睛的軍官看了我一眼,向後一甩手將文件丟進火堆,再把雙手放在揪住他衣領的我的手背上,冷靜地向我確認道:「我認得你了,閣下就是代行傭兵管理長官職權的紫荊先生吧。幸會,我是受艾爾迪諾閣下委以留守任務的副參謀長隼•魯西芬。」
  雖然心急如焚,聽到「代行傭兵管理長官職權」這幾個字時我還是感到一陣臉皮發燒,幸好我已經激動的滿臉通紅,所以也怕不人看出來。只是奇怪他怎麼會認識我,反而自己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曾經進過中軍大帳的人,就算是個士兵我也不會記漏,何況大人還把八千傭兵交在你手上。」魯西芬眼中掠過一絲冷峻的光芒,放在我手背上的雙手微微用力,我的手指一麻,不由自主的松開了衣領。「閣下您剛才的提問說得太快,我沒聽清,可以請你重復一遍嗎?」
  「你說卡奧斯軍已經敗了,那傭兵隊呢?他們的情況怎麼?」我硬著頭皮又問了一遍。
  魯西芬眼中浮現起冷笑,彷彿在質問我「為什麼身為傭兵長官卻不在前線?」可他並沒有把話說出口,而是直接回答了我的問題。
  「首先糾正閣下的一個錯誤,我剛才是說我軍將要敗了,可是現在還沒有。再回答您的問題,約一個小時以前,傭兵隊被投入戰場。他們打得很好,很勇敢,他們的表現超出了幕僚團和所有人對他們的期待。可惜的是,上天沒有站在我們這一邊。」
  我眨巴了兩下眼睛,不明白他最後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想要再問他,他卻轉身向士兵發號施令去了,在我連叫幾聲之後,他才匆匆回頭一瞥,豎起食指指了指上方,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向天空,就見厚厚的烏雲象鍋蓋一樣幾乎遮蓋了整個天空。霎時我明白了魯西芬那句感嘆的意思。
  「該死的吸血鬼!」憤怒的詛咒從我喉間磨出,引來魯西芬意外的注視和感嘆:「你倒是個明白人。」
  「我怎麼會不明白,」用力把「一開始就是我派他們協助蓋亞軍奪取東方要塞。」這後半截話吞回肚中,我換了口氣道:「蓋亞軍有吸血鬼支援又不是什麼秘密,蓋亞軍最初推行的夜襲戰法能屢屢得手還不都是他們的傑作。不過自從貴國夜晚有了防備,蓋亞軍便放棄了夜襲,那些吸血鬼也再沒有表現機會,因為他們畏光,不可能參加白天的戰鬥,可一旦有烏雲,情況就兩樣了。你們想必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吧。」
  「你說的沒錯,這本來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事實上以重騎兵為主力的我軍還略佔有優勢。可是這烏雲來的太不是時候,吸血鬼們在最關鍵時刻參戰,用它們的利牙咬穿了我軍的脖子,如果不是傭兵隊發揮了出人意料的戰力,潰敗早就發生了。」
  「與吸血鬼們作戰的是傭兵隊?」我的下巴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2:14

第三回_______第七章 雖敗猶榮
  不管我是多麼的難以置信,當事實擺在眼前時,我也只有捧著下巴呻吟「奇跡」的份。
  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傭兵隊和艾爾迪諾的親兵隊正在吸血鬼的攻擊下且戰且退,相比盲目揮舞兵器擊打空氣和以身為盾抵擋吸血鬼魔法的騎士,傭兵們的動作就有效率而且諧調的多,雖然攻少守多,卻成功讓吸血鬼們感到無可奈何。但是所有人像是全身上下都長著眼睛一樣,無論那些身形飄忽的吸血鬼的攻擊來自哪個方向,他們都好像正眼看著一樣及時作出回避,偶爾碰到有些攻擊方向刁鉆,無法憑藉自己進行防禦時,附近最有空的一個人就會心有靈犀的幫他擋下。
  世人常用「整齊的像一個人一樣」來形容一支軍隊的諧調,可是一個人的手腳總有夠不著的地方。而眼前的傭兵隊,他們雖然各自為戰,彷彿是一盤散沙,卻散而不亂,無論攻擊、防禦、補位、合擊、援護都整齊的像是和敵人排練好了一樣,敵人該在什麼時候從什麼方位發起攻擊,他們什麼時候該守什麼時候該攻,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配合的一絲不亂。
  這哪里像是在打仗,簡直是戲臺子上的武生套招,唯一不同的是,刀是真刀,砍是真砍,血肉也是真的在飛。發現自己那套會讓普通人捉摸不定的近身遊擊戰對傭兵們起不了作用後,吸血鬼們逐漸淡出了肉搏戰,改在空中或遠處施放魔法,想在傭兵的陣線上打出一個缺口來。
  這一招非常有效,沒有魔法防具和法師掩護的傭兵不是身上多出幾個血洞,就是全身痙攣著倒下,更多的人在熱風中化成了灰燼。幾乎是一瞬間,鐵壁般的陣線上就出現了一處豁口,緊跟在傭兵隊身後的蓋亞風騎兵齊聲歡呼:「大風!」揚刀直沖進陣內,傭兵們雖然拼了命的想要將他們擠出去,卻被半空劈下的閃電、光箭,遠處飛來的火球、冰棱,還有地面冒出的骷髏手打的人仰馬翻,有個別特別勇猛的幸運兒雖然突破了魔法的封鎖沖到風騎兵馬前,卻是只手難架群狼,碰上風騎兵三位一體的馬刀合擊,只是一個照面便被斬去了頭顱。
  魔法的傷害迅速擴大,從缺口撲入的風騎兵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有效的抵抗,輕易就突破傭兵防線,向後方的艾爾迪諾一行人逼近。
  之前由於傭兵們的奮力掩護,與艾爾迪諾隨行的魔法師終於能定下神來,在自己一行人頭上施放了一個對魔法防禦的護罩,將吸血鬼投來的電槍火球一一擋下,可是這種護罩卻攔不住奔馬,也擋不了閃亮的鋼刀。
  最後排的十來名親衛隊騎士一起撥轉馬頭,舉起長槍迎向風騎兵,其他的騎士則一起舉起長弓,扭身發箭以為支援。沖在最前面的兩組風騎兵中箭落馬,後面的人有了準備,馬刀揮舞,將飛矢一一劈落。這時親衛隊騎士的槍尖已經刺到了最前排風騎兵的馬頭前,不想這些風騎兵卻忽然一起從馬背上消失,措手不及的親衛隊騎士一槍刺空,兩邊霎時錯鐙而過,還不等他們拉回平衡,眼前已經閃起寒冷的刀光。
  一眨眼又是十來顆人頭飛起,十來具屍身落地,紛亂的馬蹄如風般從上面踐踏而過,風騎兵的前進竟是絲毫不受影響。藏在馬腹下的前鋒風騎兵也齊唰唰地翻坐回馬鞍,馬刀斜舉過肩,「大風!」巨吼滾雷般席捲過每一個人的耳膜。
  一時間眾人皆為風騎兵的虎狼氣勢所懾,被撕開的通道兩邊的部分傭兵甚至開始主動後退,好方便風騎兵的通行。雖然這種人只有極少部分,卻影響到後排傭兵的鬥志,彷彿一粒石子投入水中,越往後去有越多的人開始向後挪動腳步,如果這時有一個膽小的傢夥轉身逃跑的話,整支部隊就會土崩瓦解。
  危險時刻,忽然有一團金色光球猛撲入行進中的風騎兵隊列,挨著傷、擦著亡,不幸與它發生正面碰撞的人和馬匹就在剎那間被撕成了碎片,血肉和碎骨如豪雨般灑向四方,紛紛揚揚的落在傭兵們的頭上、肩膀上。
  面對著如此可怕的景象,後來的風騎兵依然勇敢的前進,同樣在光球上撞得粉身碎骨,如此反復幾次,再後來的風騎兵不得不在光球前勒韁駐馬,他們不是沒有勇氣,而是還沒有失去理性,用血肉之軀去與這樣的一個東西硬碰硬的較量,無益而且無意義,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怎麼來的,但它不可能永遠存在下去,不如等它停了再走。
  想法雖然是好,他們卻忘記了自己並不是在大路上行軍,通道兩排林立的也不是樹木而是刀槍,而刀槍不會自己自己長腳站在那裏,那些腳都是傭兵的腳,那些刀槍都是握在敵人的手中。
  不過傭兵們同樣也被眼前的血腥景象震住了,一時沒有醒過味來。然而隨著光團的驟然收斂,一句傲氣淩雲的口號從它的製造者的口中沖出。
  「勝利與我同在!」
  整齊的彷彿一個聲音的三次慘叫和三具滾落下馬的屍體為特蕾莎的口號做了注腳,也驚醒了尤在夢中的傭兵,所有的武器一起舉起,所有的嗓門喝嚷著同一句口號:「勝利與我同在!」所有的人一起撲向夾在陣中的風騎兵。這一次,換成風騎兵們孤軍難敵群狼了。他們的眼睛、耳朵、咽喉、心臟、軟肋、後背、手腳甚至胯下的馬匹都在同一個時間受到攻擊,長槍、大斧、巨劍、彎刀……十幾樣兵器一起插入他們的身體,把他們砍得血肉模糊。在左右兩股洶湧人潮的夾逼下,什麼迅疾如風、什麼侵掠如火、什麼三位一體的配合作戰都使不出來,風騎兵們只能揮舞著馬刀亂砍,卻還是顧了左邊顧不了右邊,顧了人就顧不了馬,他們的頑強抵抗就像是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就被滔天的洪峰吞沒。分裂成兩塊的傭兵陣線合龍了,魔法打開的缺口被堵上了,一排排沖來的風騎兵在重新變成鐵板一塊的傭兵陣線上撞得頭碰血流,興奮狂熱的傭兵甚至一齊舉步前進,主動的向著風騎兵陣隊迎上。
  吸血鬼呢?他們在幹什麼?他們已經自顧不暇。在重新鼓舞起傭兵們的鬥志後,十來名能夠飛行的傭兵在特蕾莎的率領上主動沖上天空纏住了他們,以手執魔法兵器的特蕾莎等三人為主戰力咬住一名吸血鬼,其他人則散在外圈阻攔其他吸血鬼,等到特蕾莎等人將對手解決之後,再一湧而上包圍住下一個目標。反復運用這樣的戰術,當第四名吸血鬼拖著慘叫灰飛煙滅之後,吸血鬼們終於露出了退意。事實上,真夜一族人丁本來就不旺盛,派來協助蓋亞軍的大多數是從屬吸血鬼的妖物,真正的吸血鬼不過十來名,這一下子就被特蕾莎等人消滅了四名,他們怎能不生退意。
  不過身為高階屬性的妖魔,卻要被人類打敗逃走。這一點似乎傷害到他們的尊嚴,所以他們雖然戰意大減,卻還在相互觀望,沒有人肯第一個撤退。於是特蕾莎露了一手,幫助他們下定了決心。
  吸飽了人血的黃金眼在雪白的劍刃上浮起血管般的紅色網紋,特蕾莎周身也被一層薄紗般的赤霞籠罩著,那是妖劍在得到足夠血液滋潤後自發生出的「氣罡血甲」。從這一點來看,黃金眼很滿意這位主人的表現,才會這麼大方的罩住她全身,而不是只護衛幾個重點要害。
  然而現在,特蕾莎突然解開了身上的氣罡血甲,將血甲的能量貫注在劍上,對著頭頂的雲層唰唰揮了兩劍。赤熱的劍芒飛射出去,在鉛塊般的雲幕上劃出一個大大的十字架,金針般的陽光立刻灑了下來,把在下方的吸血鬼和妖物烤的呱呱怪叫,轉身就跑。
  好招數,可為什麼一早不用?
  遠遠的我聽見有傭兵提出了和我一樣的問題,特蕾莎指了指雲層,裂開的雲絮正在重新聚合。
  「這些雲有著很強大的魔力在操縱,我沒有可以完全破壞它的力量。剛才那一劍,只是一種威嚇,給那些驕傲的吸血鬼一個正當的撤退理由。」
  「現在吸血鬼已經跑了,追擊我們的風騎兵也在後退重整陣勢,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叫大家不要貪功,趕快撤出戰場。卡奧斯的十萬大軍已經潰散,我們在這裏的一場小勝什麼也改變不了,現在不撤,等到其他方向的風騎兵趕過來,所有人都會死。」
  目光掃過地面,確定先前一直攆著傭兵隊的風騎兵部隊是真的退卻之後,特蕾莎下令傭兵隊全體調頭以最快的速度撤離,趕去援助背後還在和風騎兵糾纏的艾爾迪諾等人。不過接受命令的那名傭兵卻是這麼喊的。
  「諸家兄弟,我們已經打退了蓋亞鬼子最精銳的王牌部隊,可是在我們背後的貴族騎士還沒能擺脫先前咬住他們屁股的毒蛇,現在特蕾莎大姊讓大夥兒過去幫他們把蛇牙從肉裏面撬出來拔掉,免得那些毒蛇一會兒調過頭來咬我們的後腳筋。」
  傭兵們發出了一陣哄笑,開始調頭。在整個過程中,傭兵各為其政,你向左轉我向右轉,有的快了有的慢了,鬧哄哄的好不難看,可是隊與隊之間卻沒有發生搶道、擁擠這類的沖突,大隊人馬就這麼混而不亂的撤出了戰場。
  特蕾莎,你對這些滿腦袋肌肉和金錢的粗人施了什麼魔法啊?
  回援的戰鬥沒有如預期般發生,最先突破傭兵陣線的風騎兵在追上艾爾迪諾和他的親衛隊後並沒有發起強攻,而是從兩側不斷的騷擾,牽制艾爾迪諾等人前進的速度,想必是因為雙方兵力差距不大,披著重甲的親衛騎士又是緊抱成一團難以突破,所以他們才用這種方法拖延時間等到後援上來,再將親衛隊包圍殲滅。最後援軍是趕上來了,卻是卡奧斯方的傭兵部隊,發現情況有變的風騎兵立刻放棄了嘴邊的肥肉,以組為單位左右散開,在平原上繞了一個大圈,在傭兵隊後方重新集結起來,準備再次躡上來騷擾行軍,卻遭到擔任後衛的弓箭隊的箭雨阻攔,而後特蕾莎揮劍裂地,讓他們徹底絕了追擊的念頭,調頭往大隊方向去了。
  傭兵隊與親衛騎士重新會合之後,特蕾莎飛降到艾爾迪諾身邊,兩人邊走邊開始商討撤退方向的問題,這時我才想起自己還要幫魯西芬傳話給艾爾迪諾。可是看著圍在他們四周的大隊傭兵,我猶豫著不敢現身下去,最後還是改用念波向特蕾莎傳話。
  特蕾莎驚訝地擡頭望了一下四周,思索了一會兒,斬釘截鐵的對艾爾迪諾說:「我們往西走。」正在和身邊軍官說話的艾爾迪諾轉過頭來看著她,奇道:「向西?從這裏向西到最近的城市帕拉圖要比向北直行到弗來明市多花上半天時間啊,而且帕拉圖市是座小城,城壁薄弱,弗來明市卻是要塞都市。」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希格蒙德元帥當然也知道。」特蕾莎沒有用我告訴她的理由去說服艾爾迪諾,她舉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我們筆直向北走,我敢保證多花的時間不止半天,還會流更多的血。」
  艾爾迪諾仔細看了看特蕾莎的表情,轉頭對部下宣佈:「向帕拉圖市前進。」等到大隊人馬扭頭向西進發後,他把嘴巴貼近特蕾莎的耳朵,用極細的聲音問道:「你好像還有其他的理由沒有說出來。」特蕾莎用同樣的聲音回答:「他回來了,還帶來了魯西芬閣下的話。」艾爾迪諾面上露出了一種很奇妙的表情,有點像是被父母騙到牙醫診所的小孩。
  「他在哪里?」對於他這一次的問題,特蕾莎把視線投向他身邊的空氣,我把嘴巴貼近他的耳朵——當然是以隱身的狀態——細聲道:「請你和我的女人保持一點距離,閣下。」
  艾爾迪諾霍地繃直了身體,沖著特蕾莎——其實是我——尷尬的一笑,問道:「不知道留守大本營的那些士兵怎麼樣了。」
  「魯西芬閣下率領他們先一步上路了,約定在帕拉圖市會合,不過因為他們有輜重隨行,可能在半路上就會被我們追上了。」特蕾莎在回答時,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艾爾迪諾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也不再開口,並有點刻意地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間保持著一種奇怪的沈默——他(她)會向部下發號施令,或者聽取匯報作出裁決。這應該是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親衛騎士和傭兵彼此擁護的對象不同,所以兩人各處其政也很正常。但是有些明明需要雙方協商的事情,他們也不商量,只要一個人先開了口,另一個人就馬上閉口不言,等對方說完後,就示意自己的部下照先開口的人的指令去做。同時極力避免自己的視線落在另一個人身上,種種異常連雙方部下都感覺出來了,一陣面面相覷之後,騎士和傭兵互相沖對方豎起了眉毛,大概是以為雙方長官意見不和。頂頭上司受窘,雙方部下感同身受,傭兵開始用兇惡的表情、唇語和手勢問候騎士的女性親屬,騎士先用冰冷的面孔抵擋,繼而揮起無形眼刀在傭兵身上亂砍,雙方你來我來,氣氛逐漸趨向火爆。
  幸好特蕾莎和艾爾迪諾都不是知覺遲鈍的人物,兩人幾乎同時發現了在彼此部下中間流竄的暗潮,同時開口喝止了這種行為。在從各自部下口中聽說了暗戰產生的原委之後,兩人都是先一愣,再向對方看去。半空中兩道目光相接,沈默,然後彼此捶了一下肩膀,同時放聲歡笑,竟似把我正看著他倆的事給忘記了一樣,讓我感到極度的不悅。
  人馬一路向西,中途遇到幾路奉命掃蕩殘敵的蓋亞風騎兵小隊,大多在看清隊伍陣容後就知難而退,曾經有一路人數較多的風騎兵試探性的發起攻擊,結果碰了個硬釘子,白丟了十幾條人命,卻沒傷到一個傭兵,只得眼巴巴地目送傭兵離開,再去收拾同伴的屍體。
  如特蕾莎所言,在徹底脫離戰區之後,這路人馬很快就遇上了魯西芬率領的大本營留守部隊,約莫三千名步兵和弓箭手,還有兩百名輕騎兵和近千民夫,以及上百車的糧食與傷藥。所有這些人和東西都深藏在大路兩邊的樹林中等待我們。
  「這樣很危險啊,雖然這裏已經脫離了戰區,卻難保不會有追擊敗軍的蓋亞部隊經過,你居然還敢把部隊停在這裏。」艾爾迪諾嘴上責怪,面上卻是難掩欣慰之色。
  「就是因爲考慮到可能遭遇那些貪功的蓋亞部隊,我才把部隊停下來啊。過了這片樹林,前面的路上再沒有可供這麽多人藏身的場所了,要是在平原上被蓋亞人追上,他們只要一個衝鋒就可以把這支人心惶惶的部隊給消滅。不如停在這裏等你們更好,萬一運氣不好被敵人發現,也還可以依仗地形抵擋上一陣。」魯西芬一邊解釋,一邊伸手摸著眼圈,語氣輕鬆的不像身上擔著幾千人命:「再說了,我也不是全然無底的停在這裏等你們,我名字裏面的『隼』可不是白叫的。」
  「今天的『鷹眼』分額還有多少?」
  「已經都用完了,所以後面的事都交給你了,不要怪我太自私啊。」
  話音未落,魯西芬已經一頭栽進艾爾迪諾懷裏,滿面安詳的發出酣聲。艾爾迪諾一臉苦笑的將他抱起,放在一輛糧草車上,然後召集起部隊重新上路。
  此後一路無事,大隊人馬於午夜時分平安開進了帕拉圖市。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2:29

第三回_______第八章 心灰如死
  大陸公歷1203年8月15日上午,從康定平原敗退下來的金薔薇騎士團殘部及傭兵隊的高級軍官集合在帕拉圖市市政府的會議廳,就收編軍隊以及下一步行動方向等問題進行了激烈討論,會上以艾爾迪諾為首的騎士們希望傭兵們以國家民族大義出發,接受正規整編,北進救援京畿。而絕大多數傭兵首領則極力擁護特蕾莎的西進計劃,他們接受了魯西芬以糧草藥品等實物支付前次雇傭金的提案,也願意為保衛卡奧斯繼續戰鬥,但卻堅決反對再和蓋亞軍進行正面作戰,理由也非常實際。
  雖然傭兵隊在此次會戰中大顯神威,傷亡率僅止於三成以下,生還人數更是占到總生還人數的百分之五十五。可是他們總兵力原本只有八千四百人,會戰前只占卡奧斯總兵力的十分之一還不到。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瞭一場慘敗,說明我們現在兵力窘困的事實。」巔峰傭兵團的團長剛巴斯塔面色嚴肅的看著桌子對面的騎士。「十萬大軍出戰,只有一萬掛零生還。你們卻還在叫喊和蓋亞軍決一死戰,這是開什麼玩笑?嫌蓋亞人殺得不夠幹凈,再給他們免費送貨上門?」
  「你們騎士講什麼騎士道精神,要和蓋亞人光明正大的作戰隨便你們,我可不會再拿自家兄弟的身體去幫你們擋鋼刀。」黑狼傭兵團的副團長小考拉.斯芬克斯一拳砸上桌面,讓眾人面前的茶杯全都跳了起來,他的哥哥、黑狼團團長大考拉在會戰中被一組風騎兵砍成了三段。
  眼看著雙方間氣氛變得兇險,特蕾莎站起身,傭兵首領們一下都沒了聲音,她用目光一一掃過對面的騎士,直到把每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才開口說話。
  「在場的各位騎士,你們是這個國家最忠誠的保護者,國王最信任的右手,你們的忠誠與勇氣讓我深受感動,我可以理解你們急與回到國王身邊的心情,我也知道作為一個騎士,在戰場上獻出生命時得到國王的親眼見證是多麼榮耀與幸福的一件事。可是……」特蕾莎語氣一變為嚴厲:「……你們難道要為了個人的榮耀背叛國王的信任嗎?」
  眾騎士嘩然,坐在艾爾迪諾下首第一個位置的女騎士第一個站了起來,喝道:「請你解釋,來自異鄉的客人。我們怎麼背叛國王的信任了?」
  「你們正要置國王的命令而不顧!」
  「你說什麼胡……」女騎士睜圓了細長的鳳眼,正要斥責特蕾莎,卻受到艾爾迪諾的阻止。
  「坐下吧,菲莉。」
  「可是團長閣下……」
  「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了特蕾莎小姐的意思。」艾爾迪諾用溫和的聲音安撫女騎士坐下後,看著騎士們解釋說:「繆倫陛下給我們的命令是驅逐蓋亞侵略軍,收復失土,這個命令至今沒有改變,所以我們的首要任務並不是赴援京畿,而是該設法重建軍隊。」
  「如果要重建軍隊,京畿附近的都市還有相當數量的地方警備隊,我們一路過去正好可以把這些部隊集合起來啊。」
  「那些警備兵平時的職責只是維護治安,調解家庭糾紛,而且他們都是步兵。」艾爾迪諾苦笑著反問了她一句:「帶這樣的部隊到平原上和風騎兵戰鬥,你覺得能贏嗎?」
  「那我們就退進王都,憑借城壁抵擋蓋亞人。」
  「那不就正中了蓋亞人的下懷。我們縮進城裏會有什麼後果,出征前的軍事會議上不是已經有結論了,難不成當時你又睡著了?」
  叫菲莉的女騎士啞口無言,微側過頭恨恨掃了特蕾莎一眼,不甘心地咬咬嘴唇,低聲問:「那閣下您是贊成她的西行方案了?」
  艾爾迪諾開始向菲莉解釋,視線卻始終沒有從地圖上挪開,顯得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從這裏往西去,就進入了丘陵地帶,城市被大片的森林包圍,不利於騎兵活動,卻是步兵進行遊擊戰的大好場所。而且半個月以前,有一支義軍部隊從蓋亞人手中收復了一座城市,雖然我沒有得到後續情報,但無疑的,他們需要支援,我們也需要他們的戰鬥力。」
  「半個月都沒有消息,他們極有可能已經失敗了。」
  「就算他們失敗了,還會有後人起而效仿,如果能,不,是必須將這些零星的抵抗力量團結起來,否則蓋亞人會一個一個的把他們撲滅。」
  「這些起義的將士,他們的勇氣以及對國家的忠誠勿庸置疑,把他們組織起來,用訓練和戰鬥粹煉他們的身軀,用專業、正規化的軍事知識武裝他們的頭腦,他們將成為解放卡奧斯王國的中堅和精銳力量。」
  說到興奮之處,艾爾迪諾戴著鎖子甲的手握成了一個拳頭,絕大多數人都以為他下一步的行動就是揮起拳頭,用不容反抗的語氣下令軍隊拔營,朝西方領地前進。可出乎眾人的意料,興奮的表情很快僵凝在艾爾迪諾面上,彷彿想到了什麼很可怕的事,一粒粒細致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沁出。看見他的變化,眾人交換著不安的眼神,特蕾莎先是皺起眉頭,而後目光閃動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什麼,舒展的眉毛拉出同情的曲線。
  「您在擔心什麼,閣下。我們的陛下可不是那麼小氣的人,至於瑞安首相那裏,我會回去向他解釋的。」突然間,魯西芬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沈默空氣,他在疲憊的臉上掛起笑容道:「睡了這麼些時候的硬木板,我現在非常懷念家裏那張軟綿綿的大床,這把孱弱的骨頭也不適合跟著你們在山林裏玩捉迷藏,請允許我辭退吧。」
  艾爾迪諾的雄軀一震,看向魯西芬的目光說不出是安心還是擔憂,說話時聲音也有點顫抖:「你要去見他?」魯西芬卻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的緊張,還是那麼懶懶的笑著說:「沒關系,咱們的首相閣下為人雖然苛酷,卻很懂得事情的輕重,你在西方領地玩得越熱鬧,我在王都就會睡得越安穩。加油去幹吧,大哥。」
  「帶著它回去吧。」沈默半晌,艾爾迪諾解下腰間的佩劍遞給魯西芬。那是一柄白色的騎士劍,在劍格正中鑲著一顆風屬性魔晄石,石中隱見青羽流紋,散發出陣陣活潑的風之氣息。魯西芬對著它露出咋舌的表情:「沒搞錯吧,團長。我怎麼可能揮得動這麼大的傢夥,您還是把『風羽』留著自己……」
  「拿著!」艾爾迪諾一聲大喝,在座的人齊齊嚇了一跳,魯西芬也閉上嘴,乖乖地舉雙手接過寶劍,當他低下頭去欣賞劍鞘上的琺瑯紋飾時,眼角卻閃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把佩劍強送出去後的艾爾迪諾不再看他,冷峻的視線滿室一掃,語氣堅決的宣佈:「24小時後結束休整,全軍向西方領地轉移。」
  房門的轉軸發出「吱呀」的摩擦聲,我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走進來的人,又擡頭瞄了一眼窗戶,落日的赤光給窗格鑲上了一條條金邊,火紅的金邊。
  「你,回來了。」我用緩慢的語調向特蕾莎打著招呼。「約會過得很愉快吧,時間過得真快是不是?」
  「對於24小時內要完成全部的整編和出發工作的人來說,時間確實過得太快了些。」特蕾莎的回答避重就輕。
  「不要跟我顧左右而言他!」我暴怒的拍案而起。「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才離開了三天,你就和那個艾爾迪諾搭在了一起,居然就在公共場合出雙入對!」
  「那是為了幫助他熟悉傭兵隊的編制,我也需要瞭解、改變騎士對傭兵的態度。」特蕾莎平靜地解釋:「高層表現出的親善關系也有助於舒緩雙方的氣氛。」
  「哈!」我冷笑著別過頭,再轉回來盯著她。「那在午間會議上你們彼此間的眉來眼去又怎麼說呢?還有當他感到為難時,除了那個叫魯西芬的傢夥,會場內就只有你是明白人,連他身邊跟隨了他不少年頭的親信軍官都不明白的心情,你為什麼會明白?你明白的又是什麼?」
  「我只是分析情報得出了些推測。」特蕾莎面部的表情微微顯出一些不自然,聲音中也透出兩分不耐。
  「艾爾迪諾是早些年對抗自由王改革的大貴族歐迪繆勒家的直系族人,歐迪繆勒家預謀發動政變敗露,全族都被瑞安.蘭比斯秘密處死,當時艾爾迪諾是個千騎長,而且在外地服役沒有參予政變,可瑞安.蘭比斯還是將他調回王都,準備處死以絕後患,卻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自由王親赴監獄赦免了他,之後也並不因他的出身有所忌諱或偏袒,賞罰分明,艾爾迪諾也感恩圖報,在戰場上屢建大功,終於自由王決定任命他成為金薔薇騎士團團長。瑞安.蘭比斯則對自由王把王國戰鬥力最強大的精銳部隊交給一個叛逆之後感到極度不安,在抗議無效之後一直處心積慮的想要把艾爾迪諾逼下臺,這次的戰敗無疑給了他最好的理由。
  「艾爾迪諾就此陷入了兩難境地,他要是率領殘部撤回王都,除了使卡奧斯王國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他本人也會被追究戰敗責任,可能再也得不到挽回失敗和名譽的機會。
  「他理解西進的好處,又不能不顧忌瑞安的彈劾,尤其是從表面上看,確實容易讓人覺得他是置守護國王的責任不顧,只為保全一己之身逃入山林。如果官方作出這樣的公告,除了會讓他個人的人格和名譽受到嚴重傷害,還會影響到義軍和國民對部隊的信任和接受度,這對於即將展開的遊擊戰極端不利。
  「所以在會場上他才表現的那麼為難和猶豫,好在他還有一個好弟弟,從他們的交談來看,當年向自由王通風報信救下艾爾迪諾一命的人,可能就是那個隼.魯西芬。不過我看過的資料上沒有提到他有這麼一個弟弟,如果不是結義兄弟,那就是艾爾迪諾父親在外面的私生子了。」
  我耐著性子聽完特蕾莎少有的長篇大論後,氣到極點,反而有種想要鼓掌的沖動,如果不是少了一條手臂,我便會真的做了。
  「好啊!分析的真好,匯報的真詳細。可是和你一貫的作風相比,你不覺得自己剛才那樣的回答很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嗎?還是你把我當成了瞎子,那個叫菲莉的女騎士對你流露出那樣明顯的、純女性的敵意,你以為我會看不出來嗎?」我看著特蕾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剛才的那些問題你都可以不用回答,但下一個問題,我希望你能稟承自己騎士的信條與榮譽給我一個誠實的答復。」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這個可怕的問題在我嘴腔裏翻湧,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炭火在灼燒我的舌頭,加熱過後的空氣灌入肺腔,我覺得自己彷彿馬上就要窒息身亡。可是在死前我一定要弄清楚這個問題,所以我還是問出來了,堅難地問了出來。
  之後是一陣比墳墓還要寂靜的沈默,靜的讓我幾乎發狂,我死死盯著她的嘴唇,在心中一千遍一萬遍的祈禱不要讓我聽到那個最可怕的答案。
  「我想有那麼一點吧。」特蕾莎冷峻的眼神底下隱約浮現出一絲羞意,可是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給了我保持鎮定的力量,可是她的剖白令我更加的難受。「我之前從來沒有愛過一個人,也沒有聽說過愛上一個人時的感覺。可是我承認,我受到了他的吸引,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種在其他男性身上從未感受過的魅力,就像是……」
  微蹙起眉頭思索了一下,特蕾莎用一個溫暖的字眼——「陽光」結束了剖白,而我的心卻像是受到了從極地吹來的寒風侵襲,冷的透亮。
  「為什麼你會愛上他,這太沒道理了!」我失控的大吼起來:「他為你做了些什麼?他給了你什麼?他能為你舍棄生命嗎?要是這些他都不能做到,你為什麼還會愛她?」
  不等特蕾莎回答,我沖上前抓住她的手,拼命想要挽回大勢:「我愛你呀,特蕾莎,只有我才是最愛你的人啊!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事實上我已經給了你一切,給了你乙太訣的力量,你知道那是什麼嗎?那是世上任何珍寶都換不到的無上秘法呀!那是我的力量之源,我的命根子,是我的無形冠冕,可是我卻願意與你分享,難道這樣都還不能證明我的心意嗎?是的,你會說那是一場交易,可是有什麼人會同時拿出自己的生命、力量和權位去交換一宿之歡?有什麼人會為了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賭上未來?為了維護你的名譽和信用,你知道我付出多麼沈重的代價嗎?我去刺殺金.斯沃,卻遭人算計,落入了陷阱,被死亡騎士砍的全身沒一處好肉,又被聖劍在我胸口開洞,之後連野狗子都可以欺辱我,拖得我腸子流滿地,還有……還有很多很多的辛苦——所有這些難道都不能讓你感受到我的愛意嗎?」
  我吼的聲嘶力竭,在最激動時勁力自發,震碎了身上的繃帶,把渾身傷痕與血洞展示在特蕾莎眼前,很多重傷處至今仍然是血津津的一片,疼痛始終不止。
  特蕾莎終於動容,但是卻不是我想象中的感動,而是批判,那神情彷彿是在看一名做出傻事尤不自知的孩童,讓我的心一直向下沈去。
  「如果折磨自己就可以證明愛情的話,你確實已經做的夠多了。」特蕾莎微嘆了一口氣,又問了我一個問題:「可是你為什麼不先問一下,我需不需要你為我做到這種程度?」
  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卻比什麼殺招魔法都更有破壞力,一下子就把我的心打成了碎片,看著我踉蹌後退,特蕾莎卻猶不停止。
  「你覺得只要對我付出的夠多,我就一定會感動,一定會愛你,一定會被你征服了?你真自信,太自信了,所以你都不問問我,我對你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你就在那裏自導自演起來,在只有你一個人的舞臺上自說自話,自舞自蹈,最終只能是自找苦吃。」
  「我恨你,紫荊陛下。從你對我提出那個可恥的交易條件那一刻起,我便恨上你了。不錯,乙太訣確實有如你所言及的一切價值,它是可以助我登天的階梯,可是為了得到它,我卻要拿自己的尊嚴去交換,這不是很可笑嗎?我本來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才要登天問道,你卻要我拿它去交換一道梯子,甚至不給我拒絕的機會。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晚上,你那副色欲熏心的醜惡嘴臉,我知道不論我同不同意你的條件,你都會撲上來,除死以外,我已經無法在你的欲望下維護自己尊嚴的周全,可是我還不想死,因為你又讓我看見了通往神界的希望。」特蕾莎冷冰冰的笑了起來,笑的那般諷刺,那般無情,又那般淒苦,那般無奈,彷彿一把把錐子在刺我的心。「我當時的心情是多麼的矛盾,那是火一樣的憤怒,冰一樣的絕望,還有比驚風更紛亂的慌張、惶恐、無助,許許多多的情緒如洪水泛濫,都在告訴我應該一劍刺死自己,最後我卻在野心和求生欲望的支援下放下了劍,也放棄了自己的尊嚴,把它連同自己的身體一起交給了你。然後,我看見你得意地笑了,這一笑擊碎了我最後一片希冀,讓我徹底地瞭解到,你正在享受征服的快感,你並不愛我,你需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完全屈從於你、依附於你的女人,就像藤蔓依附大樹一樣,你希望做那棵被依附的大樹,你希望自己看中的女人都離不開你,你……」
  「住口,不要再說了。」我咆哮著再次向特蕾莎沖去,想讓她住口,想把自己的心剜出來堵住她的嘴,想用最親密的接觸傳達自己的情意,然而我的指尖還沒沾上她的衣角,寒光一閃,左手的四根指頭一起掉在地上,鋒利的劍尖抵住了我的咽喉。
  「你要是再碰我一下,或者是上前一步,我就殺了你。」特蕾莎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和抵在喉頭上的劍一樣冰絕。我僵硬地、慢慢地一步步向後退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把她最後的表情牢牢地記在了心裏。如果說她先前的問題讓我的心沈入深淵、她的剖白讓我的心粉碎,那她現在的舉動,則是把我心的碎片銼成了飛灰,踩進了淵底的淤泥。
  可是我不想就這樣被打敗,也不可以這麼簡單的認輸,我一定要說點什麼才行!可是面對這樣的慘敗,什麼語言能挽救回尊嚴?
  「特蕾莎.塔比奧拉,既然你堅持這是一場征服,那我還會再回來的。」
  丟下一句空虛的誓言,我從窗口飄了出去,直上天空,朝著夕陽飛去。
  我飛啊飛啊飛,不停地追逐著夕陽,那一輪血淋淋的紅日在我眼中彷彿是自己受傷的心,為了不讓它被黑暗的地平線吞沒,我拼命地催谷能量一直向西飛翔,直到耗盡最後一分氣力,太陽終究還是沈入了地底,我的心也徹底沈沒在夜晚的黑暗中。
  身體筆直地向著地面墜落,獵獵的夜風如刀般割削我的皮膚,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森林、河流、明鏡般湖泊在我眼前迅速延展、擴大,映出一張被痛苦扭曲的臉,一股被絕望滲透的哀怨和憤怒,這副神情是那樣的眼熟,我曾經在誰的臉上看到過嗎?冰冷的湖水溫柔的包裹住我全身,堅硬的湖巖重重的打在我臉上,我終於想起來在誰的臉上看見過同樣的表情,那是在阿房宮,在我拋下法杖坐上玉座之時,淩舞臉上露出的表情。
  原來,又是我的報應到了。
  在痛苦的黑暗中,這是我浮起的唯一念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2:44

第四回_______第一章 面目全非
  蒼蠅在我的耳邊嚶嚶嗡嗡的飛旋,先是一隻、兩只、三隻,然後是一群、一大群,終於把我吵醒過來。我拼命地撐開眼皮,首先映在眼中的一片斑斕混淆的色彩,是些什麽鬼東西?我用雙手在地面上用力一挺,想要昂頭看個清楚,卻聽見一片轟鳴般的雜音,那些斑斕的色彩一下子向四面八方散開,原來這些東西是活的?我正這樣想著,十七八個嗓子扯著尖銳如錐子般的聲音紮入耳中。
  「炸屍啊!」
  原來這些東西是人,那這些色彩就是他們身上的衣服嘍。可是她們在喊什麽,炸屍?!沒等我混沌的頭腦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嗖的一聲,一枝利箭插上了我的肩膀,疼的我猛一抽氣,也就沒注意到攻擊我的是什麽人。
  「等一下,這個人不像是僵屍。」隨著這個熟悉的聲音,我眼中出現了白色的袍角和一隻滿布著細小傷痕的纖秀手掌。「發生了什麽事?這位先生你的臉傷的很重啊。」
  我吃驚地擡起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向我伸出援手的女人——沙蒂婭,她怎麽會在這裏?那攻擊我的人又是……我飛快地轉頭看去,果然是冬妮婭那個莽撞丫頭,還有斯庫裏、山果、化蛇絲丹、龍女海雷娜、妖精艾莉諾、矮人奇勒,除了車夫雷伊爾以外的所有人都站在河堤上望著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訝與憐憫的表情,猶如在用刀子剜我的心。
  我反射性地低下頭去,濃濃的難堪與羞忿驅使我做出了決定——跳回水中逃跑,然而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沙蒂婭一把拉住。
  「你們先走吧,我要替這位先生做治療。」
  「我們可以等你做完治療再一起走啊。」冬妮婭不解地歪著頭,沙蒂婭打量了一下我的臉,對她搖搖頭說:「你們等不及的。這位先生臉上的骨頭全碎了,得先將骨屑清除,再把大塊的碎骨一點點的拼起來,才能再施予治療魔法,否則他的臉會變形。這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你們先去吧,我帶這位先生回旅館邊做治療邊等你們的好消息。」
  冬妮婭在沙蒂婭描述治療方法的時候露出一個寒毛倒豎的表情,不再堅持,臨走之前她從河堤上下來,向我鞠了一躬,道歉說:「因為我的莽撞和急躁讓您的肩膀受罪了,請您看在我姐姐的面上原諒我一次吧。」
  她沒有認出我!這個發現讓我激動的說不出來話,只能僵硬的上下擺動腦袋,結果這一動,臉上就傳來一陣割裂般的痛楚,皮膚上可以感覺到有液體在流動。沙蒂婭露出擔心的表情,轉頭對斯庫裏吩咐一聲,熊法師依言在我身上施加了一個飄浮魔法,然後沙蒂婭握著我的手,像牽氣球一樣把我帶回了旅館。
  關上房門,沙蒂婭讓我在床上躺下,卻不馬上動手治療,也不做任何準備工作,例如洗手,而是站在床頭靜靜地看著我,良久良久。至於我,由於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太過不可思議,整個人猶如墮入了不真實的夢境,躺下來之後身體稍微舒服了點,腦袋也沒那麽混沌了,於是便開始思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首先是冬妮婭她們怎麽會在這裏出現。記得在我墮入異空間之前,我們就已經走出了西方領地,進入了位於王國中部大道的哈洛克市。而我則是從中部地區向西方飛行,至耗盡能量為止,不知飛行了多少公里,早該進入西部腹地,為什麽還會和冬妮婭她們碰上?她們又是為什麽調頭折返西部?
  沒等我想個明白,沙蒂婭的一句話把我驚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
  「紫荊陛下,你真的打算讓我動手替你把臉皮拉回原樣嗎?」
  「你……」我猛擡起上半身,又因為太過疼痛倒回枕頭上,半天說不出來話。沙蒂婭盯著我,又過了好一會才自言自語道:「似乎不像是在鬧著玩,你身上一點能量也沒有,右臂也不見了,是哪位好漢這麽有本事,把你打成這副我都不敢認你的慘樣。」
  「你是怎麽認出來的?」
  「不知道。」沙蒂婭非常乾脆的回答,起身去水盆處洗手,然後從行李袋裏拿出一卷白布,在桌上攤開,裏面是一把把整齊插列的手術用具,她抽出一把鑷子走回來看著我說:「或許是從身材、或許是從眼神、更有可能是我把你看得太仔細了,總之我就是把你認出來了,你有意見嗎?」
  「不,我還要謝謝你,沒有當眾揭發我。」我低緩地答道。
  「呵呵,你那麽狼狽的模樣,當然不會想讓熟人認出來,男人的尊嚴我多少還瞭解一點。」用泛著聖光的指尖在鑷子上來回掃描消毒,沙蒂婭忽然用感慨的語氣說:「不過你居然會說謝謝了,認識這麽久,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道謝呢。」
  我怔了一怔,分辯道:「不會啊,原來在村子裏時……」
  「別否認了,這是你第一次說謝謝。」沙蒂婭收回聖光,垂手凝視著我,紫羅蘭般的眼眸中帶著不容否決的肯定與認真。我啞然了。緩緩吐出肺裏的空氣,我望著天花板輕聲道:「原來這是我第一次道謝嗎?一旦處在落魄的劣勢地位上,人果然會不自覺地表現出謙卑……」
  「有這種經驗也是一件好事,可以幫助你走下神壇,真正的接近人類,瞭解人類。」沙蒂婭輕柔的嗓音中帶著一種安撫情緒的平和力量,纖細的食指在我眼前輕輕搖晃,漾出陣陣漩渦般的吸力,將我的意識慢慢引領到一個安詳、溫暖的黑甜世界。「睡吧,我的陛下。當你再醒來時,將有一個全新的身份帶你去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
  星空中白蛇飛舞的那夜
  擁抱 卻將彼此傷害
  夕陽下大門開啟的那日
  追尋 卻讓對方遠離
  為紅顏 沖冠一怒
  雲夢間 聖劍沈星
  渴求的愛 隨著薔薇花瓣凋零風中
  失落的心 伴著夕陽殘血消溶大地
  光明海下 隕星重礪寒光
  西山林中 片翼復生白羽
  修羅場上 情義心心相印九幽道間 夜子永失真愛
  光環在詛咒聲中消散黑血在魔法焰芯沸騰燃燒著美好 燃燒著希望
  「結束了」
  「永別了」
  悲哀的驪歌喚醒根性
  獲得了勇氣說出所想
  羈絆的分崩無法抑制
  混沌回應 向往力量的意志
  只為承受全部的痛苦
  ……
  「只為承受全部的痛苦?」我看著鏡中陌生的面孔握緊了拳頭:「難道到現在為止的一切,才是我報應的開始嗎?」
  「嗵嗵嗵」房門被敲響了,我松開手指剛對門口說了個「請」字,冬妮婭已經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對著我的臉左右端詳了半天,才笑著問:「沙蒂婭姊姊的手藝真不錯,一點也看不出受傷的痕跡了。啊,對了,您的臉還是和原來一樣吧?」
  我本能地想要搖頭,腦袋剛往邊上一擺就覺著不對,正要改成點頭。卻不料冬妮婭猛一拍巴掌,笑的更加大聲:「我就知道不會和原來一模一樣,沙蒂婭姊姊肯定會照著自己的喜好作些調整,不然那有這麽巧,你就是她喜歡的那一型酷哥。」
  「你在胡說什麽?」沙蒂婭捧著藥碗走了進來,責備道:「我又不是外科醫生,怎麽有本事替別人整容,光是把骨頭一塊塊拼回原位就快要累死了。」
  「我才不信呢。」冬妮婭對她的話嗤之以鼻:「看這鼻子、眼睛,還有嘴巴的形狀,和你擱枕頭底下的那本《創世紀聖戰》中的主人公肖像說有多像就有多像,你還說不是照自己的喜好改過的。」
  沙蒂婭橫了她一眼,斥道:「這種事能照自己的喜好亂改的嗎?要是改變了模樣,那這位先生的家人和朋友還要怎麽認出他來?」
  「對喔,你這話倒也沒錯。可這位先生他……」
  「我是開玩笑的,想要嚇嚇你而已。」我不欲她們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以免沙蒂婭激動下言語神色間露出什麽破綻。「這確實是我原本的模樣,就是五官的輪廓更清楚了些。」說著,我向沙蒂婭頷首致謝,並伸手去接藥碗。
  「真的啊!那這可真是奇緣呢,沙蒂婭姊姊。」冬妮婭發出盛大的感嘆聲,被感嘆的對象手一抖,險些打翻了藥碗。
  沙蒂婭面泛紅霞的別過頭嗔了冬妮婭一眼,恨聲道:「別人的好處不學,偏生去學艾莉諾的饒舌,你又想聽訓了麽?」
  冬妮婭吐了一下舌頭,像兔子一樣蹦到門外,又探進一個腦袋說:「你們趕快下來,飯廳裏已經開始供應晚餐了。」
  聽著那歡快的腳步一路噠噠下樓,沙蒂婭才松了一口氣,轉頭見我在盯著她看,好像又驚了一下,手略一擡,又迅速垂下,正色道:「你快把藥喝了,它雖然不能幫你沖破封印,卻可以提供一些能量。待會兒你要是表現的手無縛雞之力,怎麽也不可能說服其他人接受你入隊。」
  我嗯了一聲,慢慢地把藥湯喝了下去。只覺有一股暖流下肚,我尚未行功,那暖流便已經化作一團辛辣氣勁,散入臟腑。我詫異地瞄了沙蒂婭一眼,開始運氣調息,乙太訣只轉動了一個小周天,便覺神清氣爽,內臟外器、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是充滿活力。
  這碗藥,雖然是匆匆熬煉而成,其中用的藥材和妙處卻絕不簡單。
  「很好的一碗藥。」聽到我這麽一說,沙蒂婭微露喜色,語氣卻是淡淡的:「也是你運氣,我昨天剛好找到制這『塵劫湯』的最後一味藥草,今日就便宜了你,真是天意。你別坐著了,再晚點下去,那幾個好吃鬼連菜湯都不會留給我們。」
  聽見她說出「塵劫湯」三字,我心中更是大疑,當下不動聲色的伸出手去,作勢要她扶持。沙蒂婭微一遲疑,見我似乎站立不穩,忙伸出手來,被我一把抓住脈門,乙太訣一探之下,我和她臉上同時變色。
  她的一身聖力竟然已去了九成九,損耗之大,非積年之功不能恢復。
  一時間,我心潮澎湃。塵劫湯乃太古秘藥,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神效,然而生靈服之卻難以承受其剛烈藥性,十有八九會燃血身亡。而我方才服下卻只是略覺辛熱,顯然沙蒂婭並不是以爐火粗熬,而是以聖力煉化藥材,平其烈氣,且不論其中辛勞,單是這一番用心便足顯其殷殷情意。
  可是她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我感到無比迷茫。要說我和她的關系並不融洽,同一件事上意見時常相左,表面上的爭鬥雖不激烈,卻是從來沒有停止過。尤其我這方面,除了在最初的神殿那一夜接觸中占足上風,之後的明爭暗鬥卻總是落在下風,氣短之餘,也淡了對她的親近之心。這中間的變化雖然微妙,我卻不信她那一雙自幼打紅塵裏滾出的玲瓏眼會看不出來。
  那她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
  對特蕾莎我傾注了全部的關心和愛護,卻被她無情地拋棄。我給沙蒂婭只有冷淡和欺騙,卻換來了她的殷勤照料和真情流露。
  這算是什麽?塞翁失馬?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還是人真的都是賤骨頭,放著真心不要,只看重虛情假意?
  可是對她,我就連虛情假意也沒有給過多少,要有的話,也只有在神殿的那一次。難道就只有那一次,便讓她動了真情?
  疑問的水泡無休止的冒起,卻得不到答案,答案也並不重要。看著沙蒂婭眼波中漾起的驚訝、憤怒、嬌羞、畏怯、惶恐,還有期待,我知道現在只要溫柔地伸出手,再說幾句可人的話兒,就可以摘下這朵悄悄綻放的月季……
  可是我沒有那樣做。
  因為現在我知道了,被愛所傷的痛苦有多大。
  我放開她的手,低下頭輕輕說了一句:「我餓了。」不敢再看她的表情,大步從她身邊掠過,逃也似的沖出房門。
  下到飯廳,我一眼就看見了冬妮婭等人,這倒不是因為她們占據了壁爐旁的最好最顯眼的兩張桌位,而是因為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們。
  冬妮婭和奇勒把餐盤當作角鬥場,兩付充滿殺氣的刀叉在食物中翻滾碰撞,把大片的菜葉與肉塊切割成零星的小塊,同桌的雷伊爾不聲不響地坐在一邊,埋頭吃著黑麵包跟黃油,不過在他身邊擺放著一整桶打開了的麥酒,裏面的內容物已經少掉了三分之一。不過讓我奇怪的是,艾莉諾居然也坐在這張桌子上,在冬妮婭與奇勒的刀光叉影中見縫插針的捉食吃。她為什麽不去和海雷娜坐在一起?
  我把視線投向另一張桌子,就見山果被海雷娜與絲丹一左一右夾在中間,接受著兩位美女的殷勤服務,其中海雷娜幾乎整個人都掛在山果肩膀上,豐滿高聳的胸脯有意無意地在小夥子胳膊和脊背上摩蹭,當她起身挾菜時,一邊的乳房更是整個貼在小山果臉上,把小男孩弄得滿面通紅,坐在另一邊的絲丹則氣得臉色慘白,可是性格羞怯的她最多也只能做到緊拉著山果另一邊的手臂令其不至於整個人都陷入海雷娜的懷中的程度,再就是在語言上抨擊情敵在公共場合的不合宜行為。可是身為龍族的海雷娜的臉皮那是她幾句軟弱的呵責可以穿透的?反而更進一步刺激了龍女的好鬥欲望,挑逗行為愈發變本加厲。就見她一隻手臂環住山果的頭頸,又屈起一條腿擺放上男孩的大腿,讓兩人的胸部緊密相貼,挑起一塊濕淋淋的肉片向山果嘴裏喂去。山果驚嚇地拼命地向後仰,可是他那點力氣怎麽鬥得過龍。緊合的牙關在海雷娜纏住他頭頸的手指輕輕一彈下不由自主的打開,眼看就要被海雷娜把肉片塞入口中,叮的一聲輕響,肉叉像碰到什麽阻礙一樣停了下來。定睛細看,原來可憐的小山果全身上下已經被一層厚厚的堅冰裹住,不僅有效地擋住了肉叉,還隔開了海雷娜糾纏山果的手腳。
  睥睨了冷笑的絲丹一眼,海雷娜慢慢倒轉叉子把肉片送入口中,咀嚼了幾下,突然對準山果的嘴巴親了下去,紅唇所及冰銷雪融,被她順順當當地哺了一口肉糜給男孩。這一下突然襲擊把絲丹完全打懵了,等她明白過來,只聽見海雷娜得意而驕傲的在耳畔回蕩,臉色一下子變得比冰晶還要透明,我甚至可以透過皮膚看見她臉部的血管,形狀清晰,梢末分明,模樣煞是恐怖。海雷娜卻視若無睹,甚至可以說是笑得更開心了。
  龍女的笑聲每拔高一分,室內的溫度也隨之降低一分,絲丹周圍的空氣甚至已經開始凝結成冰珠,餐廳裏的客人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冬妮婭和矮人卻彷彿沒有感覺到氣氛的異常變化一樣,只管繼續爭奪食物,就連艾莉諾也是一副熟視無睹的表情。
  「不用擔心,她們不會在這裏打起來的。」沙蒂婭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很平靜也很舒緩。
  「你確定嗎?」看著那兩名女子劍拔弩張的模樣,我對沙蒂婭的話很是懷疑。
  「除非絲丹她不想要山果的命了。」沙蒂婭一句話就解開了我的疑惑。原來如此,山果只是一個普通人,絲丹要是對龍女發難,難保不會傷及小情郎的性命。權衡利弊之下,絲丹散發的寒氣逐漸收斂,可是她卻沒有替山果解凍,還是海雷娜動手融化了冰甲,並度氣助山果驅寒。絲丹只是坐在原位看著龍女乘機對自己情郎上下其手,臉部肌肉像是凍住了一樣沒有任何表情,抓住山果手腕的五根纖細手指卻已經深陷入情郎肉中。
  「喂喂,你們就放任她們明爭暗鬥嗎?這樣下去會出大問題的!」絲丹那股隱忍的恨意看得我心驚肉跳,忍不住質問沙蒂婭:「冬妮婭可以說是缺少領導經驗,你不會也那麽天真,以為絲丹會甘心一直忍耐下去吧!」
  「這種以固定一方退讓來維系的平衡當然不可能長存,可是我們又能怎麽辦呢?」沙蒂婭面露無奈:「隊上沒有一個人有成功排解感情上的三角糾紛的經驗,之前冬妮婭和我曾經和她們私下裏談過,也在她們發生沖突的時候試著加以排解,卻發現我們不插手還好,只要一插手,她們就覺得有人可以保障山果的安全,用不了三言兩語就會爆發一場把地皮翻過來或者把房子炸上天的亂鬥。三番兩次的教訓下來,我們發現只要不理會她們,反而不會發生暴力沖突,所以乾脆視若無睹了。」
  我聞言泛起了苦笑,然後發現飯桌上少了一個人,少了斯庫裏•亞古那頭熊法師。記得白天還有看到他站在冬妮婭身後,晚餐時間他會跑到哪里去?
  「亞古老師在他的房間裏鉆研他的魔法書。」
  「現在每當太陽下山之後,他就會投入魔法的世界,沒人可以把他拉出來。」沙蒂婭說著拉住我的手:「我們也別站在這裏了,下去吧。」
  霎時間,我全身僵硬,不僅是為了沙蒂婭拉起了我的手,還因為我知道為什麽熊法師會出現這種轉變。
  一部殘缺不全的《葵花寶典》,可以引得一代梟雄引刀自宮。同理也可以用一本刻意撕損的魔法殘卷引誘魔法師走上通往無底深淵之路。
  我打了個寒顫,想要轉身沖上樓去,然而手上一緊,傳達著沙蒂婭無聲的警告。
  太晚了,大家已經看見你了。
  我不是想要逃走,現在還不算晚,讓我去挽回自己的錯誤。
  「太晚了!你們來的太晚了。」冬妮婭一邊用力地把矮人的刀叉架出菜盤,一邊對著我大叫。「最好的一道菜已經被某頭貪吃的山豬給糟蹋光了,你們現在只剩下配菜可以吃了。」
  「錢包在我這裏,我會給自己重點一份新的。」沙蒂婭牽著我來到桌旁,向其他人介紹說:「這位撒克遜先生是名冒險家,他希望能夠加入我們的隊伍。」
  「好——」正拿眼盯著我和沙蒂婭交握在一起的手掌的冬妮婭反射性想要叫好,卻查覺到餐桌上的聲音一下全沒了,她左右望瞭望,才把哽在嗓子眼裏的「啊」給擠出來,同時迅速補上一句話:「可是希望您能把最值得自傲的能力展示給我們看一下。」
  說出這句話時,冬妮婭的語氣和表情都非常嚴肅,眼神也傳達出這樣的資訊:「我們正在進行危險的活動,請原諒我不能夠允許一個沒有能力的人加入團隊。」
  我看著她,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分開才多少天,野丫頭就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正色疾言之間,隱約透出領導者的強勢氣魄,不過她要是能把手上和矮人絞在一起的刀叉放下就更完美了。
  見我不說話也不行動,冬妮婭忽然丟開刀叉雙手一拍,展顏笑道:「對不起,是我忘記了。撒克遜先生您身上的傷還沒大好呢。或者我們可以等您傷勢完全好了才來討論這個問題,現在請您先坐下來用餐吧。」
  這個彎轉得很好啊。首先明白表示入隊的門檻很高,再送給對方一個下臺的臺階,暗示拒絕的同時還留了日後轉寰的餘地。整個過程中語氣和表情變化的拿捏也很到位,這是她天賦覺醒,還是被調教出的成果?
  我一邊思索著這個問題,一邊伸出兩根手指挾起了桌上的青銅酒杯,發力一剪,把整只酒杯攔腰剪成了兩半。四周的食客發出了驚嚇的贊嘆聲,連隔壁桌上的海雷娜也轉過臉來上上下下的掃了我一遍。冬妮婭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她起身拿起掉落在桌上的兩截酒杯,摸了摸平滑的切口問:「您不是普通的冒險家吧?或許是我孤陋寡聞,在那些有名的冒險家傳說裏面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撒克遜這個名字,請問您原來都是在什麽地方活動呢?」
  「你沒有聽過我的名字很正常,因為我是……」刻意地頓了一下,我才接著把話說完:「我是個『發掘歷史的專家』。」
  食客之間再次掀起一陣喧嘩,不同的是這次帶著嫌惡的氣息。在這片大地上,除了歷史學者之外只會有一種人自稱是發掘歷史的專家,那就是盜墓者。他們是最不受歡迎的冒險家,他們的名字被認為附著死者的詛咒,而且越是技藝精湛的盜墓者受到的詛咒越多,也越受到社會的排斥,不僅僅是人類社會。
  沙蒂婭不解地看著我,她不明白我為什麽給自己設定一個這麽難堪、而且難以假冒的身份。艾莉諾和奇勒已經顯出了露骨的憎厭表情,可以想象這兩位異族同伴接下來會強烈地反對我加入隊伍,這不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嗎?
  冬妮婭卻露出釋然的神色,點頭道:「原來撒克遜先生是考古學家呀。」
  話音未落,四周已經響起一片椅子倒地和哎唷呼痛的聲音。矮人也是其中之一,滑到桌子下面去的他從冬妮婭與桌子之間飛快鉆出,鼻尖頂著女孩的下巴大吼道:「你這個沒見識的傻丫頭,這麽容易就被表面的修辭給騙倒了,這個人是個盜墓者哪!不管你怎麽想,我絕對不和一個掠奪死人財富的卑鄙強盜走在一起。」
  呃,矮人似乎卻很重視死者的財產所有權,是因為他們死的時候會拿自己最心愛的寶石陪葬的緣故嗎。這時妖精也說話了,同樣是反對:「盜墓者存在的積極意義是幫助財寶重新進入流通渠道,讓財寶能夠發揮出它應有的價值,從這一點來看也算是有益社會的工作。然而打擾死者的安眠卻是我們妖精族最不能原諒的行為。」
  冬妮婭的視線掃過剩下的同伴,除了沙蒂婭以外,其他人嘴裏雖然不說,面上卻掛著一致的否決表情,她輕嘆一聲,正眼看著我,用一種抱歉的語氣說道:「對不起,撒克遜先生。您的能力與我們旅行的目的並不相容,不過我想一定有其他的冒險隊伍會需要您的能力,如果我們在接下來的旅行中遇到這樣的團隊,會轉告他們您正在這座城市裏療養。」
  我搖搖頭,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用一種會讓人身上發冷的聲音說:「你們不是正在尋找一名有著紫色眼睛的妖魔嗎?我相信我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在一起相處的,因為我和你們有著相同的目的。」
  在座的人一起睜大了眼睛,喧鬧的飯廳忽然變得比墓地還安靜,冬妮婭霍地站起身,急切的想要開口說些什麽,沙蒂婭做個手勢攔住了她。
  「我們上樓討論這個問題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2:59

第四回_______第二章 湖上談心
  來到樓上的冬妮婭等女性居住的大房間,我拿著一截長棍麵包慢慢地撕咬,借機思索一些問題,例如自己先前因為一時的情緒消沈,自暴自棄的把一頂盜墓者的臭帽子扣在了頭上,這件事會給我和沙蒂婭商量好的說辭帶來什麽影響,需要做些什麽調整,需要我在心裏捋過一遍。
  冬妮婭然雖然眼露焦急,卻意處地沈住了氣,不但沒有催逼我開口,甚至還倒了一杯水放在我手邊,讓嚼著幹麵包的我可以潤一下喉嚨。
  等到我考慮好了,也正好吃進了最後一口麵包,端起杯子把殘水一飲而盡。
  我等著冬妮婭開口,她沖口而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您知道紫荊現在的下落嗎?」
  「紫荊?那是你們在找的妖魔的名字嗎?我不知道他的下落。」
  我的話讓冬妮婭一愣。「您剛才不是說……」
  「我並沒有說過我知道叫紫荊的妖魔在什麽地方,只是說我也要找一個有著紫色眼睛的妖魔。」
  「那您知道您要找的妖魔的下落嗎?」
  「我也不知道。」我這話一出,眾人都皺起了眉頭,矮人更是想沖過來揍我,被雷伊爾一把拉住。
  「如果我知道它的下落,就不用找了。」不理會眾人的反應,我淡淡的往下說道:「不過我是昨天晚上,在城外定光湖受到的襲擊,所以我想它應該還沒有走遠。」
  「襲——擊——?」冬妮婭張大了嘴巴,我乘機問了一句:「白天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們是正要往定光湖去吧?」
  「嗯。」冬妮婭剛應完聲,就露出驚覺不妙的表情,可惜晚了。
  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我已經從祭司小姐那裏聽說了,你們為了追殺一頭紫色眼睛的妖魔從西方領地追到中部大道,又根據占卜的結果從哈洛克城折返回位於西部領地的這座城市,不過你們還是晚了一步。現在要殺它,你們的競爭對手又多了一個。」
  「哈哈,你覺得自己能爭得過我們九個人嗎?」矮人嗤笑道。
  「能爭勝的話,過程也會很麻煩。我不想在追上目標之前就把寶貴的精力浪費掉,所以才要加入你們。」我不為所動的說道:「等我們齊心打倒那頭妖魔以後,再來競爭由誰給它最後一刀吧。」
  冬妮婭面上陣青陣紅,眼神流轉不定,顯示內心正在做著激烈掙紮,最後她困難的開口道:「對不起,撒克遜先生。我不知道是沙蒂婭姊姊的敘述有誤,還是您理解錯了,總之我們要找的妖魔其實是……」
  「其實我們並不是一定要殺死它。」突然間山果的聲音插了進來,他不顧冬妮婭的怒目注視,手舞足蹈的跑到我面前,賠笑道:「那妖魔雖然偷走了大家的幾樣寶貝,卻並沒有傷害什麽人,所以只要能把寶貝追回來,不殺那妖魔於我們也沒有什麽要緊的。」
  「那敢情好,這樣我們的目標相同,目的卻不一樣,對合作更是有利無弊。」我重新把目光投向冬妮婭,問道:「冬妮婭夫人你的意見呢?」
  正傾聽沙蒂婭耳語的冬妮婭面上神色錯綜復雜,最後她咬著牙,帶著一種充滿罪疚感的語氣沒精打采的回答道:「歡迎您加入我們,撒克遜先生,以後會有很多地方需要借助您的力量了。」隨著這句話,矮人鼻腔裏噴出了雄渾的氣息,妖精也擰起了眉毛,雷伊爾依然緊緊按著矮人肩頭,以防他有什麽躁動,加上沙蒂婭投來安撫的眼神,矮人只得放鬆身體,僅在嘴裏用矮人語碎碎地咕噥。
  我伸出左手和冬妮婭輕輕一握,轉身向門口走去,突然冬妮婭在背後追問了一聲:「撒克遜先生,您為什麽會遭到襲擊?」
  我駐足、轉頭、看著她反問:「你們被偷走的又是什麽寶貝?」
  一段短暫的沈默,冬妮婭向我深深地低下頭道:「對不起。」
  我也不再言語,筆直地走出房間,順手帶上了門板,然後把頭靠在銅制的門牌上,借著金屬的冰涼來冷卻沸騰的情緒。
  她來找我,她在擔心我,她仍然相信我。可是我還在繼續欺騙她,欺騙這世上唯一全心全意信任我,無私無忌關心我的朋友。
  偉大、全能的混沌之主啊,為什麽我以前從來沒有發覺,欺騙是如此沈重和讓人不安的罪衍?如果您要從現在開始讓我為以往的所作所為接受報應,那麽我情願您用最殘酷的刑罰加諸我的肉體,而不是將我置於沒有選擇的困境,讓我的心靈一再承受折磨。
  你真的是沒有選擇嗎?
  我猛地擡起頭,驚惶地張望四周。沒有人,可是那個無形的聲音還在我耳邊繼續回響。
  你真的是不得不繼續欺騙下去嗎?你現在揭開自己的真實身份,會有什麽害處?冬妮婭會因為你的玩笑不原諒你嗎?會因為你變的軟弱看不起你嗎?你知道她不會的,沙蒂婭也不會的……
  所以你不是沒有選擇,你不是不得不繼續欺騙,你是還不想擺脫這種卑劣遊戲帶來的下流快感,你是還在期待能夠回到重掌輪盤的地位上,繼續玩弄世上的生命、感情和一切美好的事物,毀滅它們來滿足你空虛、齷齪的欲望。
  你閉嘴!
  我用力地捶擊門板,想要排泄那股越來越沈重的壓力,卻忘記了這種小旅館的門板都很薄弱,左拳一下子穿門而過,落在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上,一聲輕柔的痛呼傳進我的耳中。我頓時呆住了,隨著門板稀哩嘩啦的散落,走廊與房間的隔閡不復存在,就見來不及收回的拳頭穩若泰山的陷在沙蒂婭的高聳酥胸中,我臉一下就白了,舌頭也像是打了一千個結,話都說不清楚了。
  「對……對不起,我那個、敲門,對,敲門的手勁太大了些……所以我不是……不是故意……」
  沙蒂婭露出一個苦笑,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沒關系」,沒來得發出聲音就向後倒下,同時手斧、絞索、飛刀、冰槍、火球、馬鞭向我劈頭蓋腦的飛來,砸的我抱頭鼠竄不說,還一口氣追殺過三條街,至此眾人欲乘機將我這個大隱患亂刃分屍的企圖盡顯無遺。
  借夜色甩掉身後的一干尾巴,我溜回旅館,沙蒂婭和冬妮婭兩人卻在房間裏笑吟吟的吃茶聊天,弄得我好氣又好笑,不過知曉沙蒂婭無事,我也打心底松了一口氣,差點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原來我那一拳雖然沈重,畢竟不是針對沙蒂婭發出的,穿透門板後勁力已衰,再落到她身上時已經沒多少力道。只是沙蒂婭為給我療傷熬藥耗損太重,又是猝不及防,所以一時背過氣去,冬妮婭替她把氣揉順之後便已無礙。
  我搖搖晃晃地走到桌邊坐下,拿過茶壺仰起脖子就灌,方才那一陣追逃雖然歷時短暫,卻著實透著幾分兇險,幸好擅長追蹤暗殺之技的龍女沒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否則真是很難脫身,要是我不能甩脫他們又不想死的話,就只能逃出城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為什麽要用這副面孔這個身份死賴進隊中?白天時還可以說是自己傷得太難看,揭開身份會丟面子。可在治療完畢之後我大可以先行離開,另找機會用本來的面目身份與隊伍合流,也不至於弄得像現在這般狼狽。沙蒂婭你刻意為我改頭換面,攛掇我用假身份歸隊究竟有什麽用意?
  「砰」的放下茶壺,我凝目看著沙蒂婭那張不帶一絲血色的玉顏,越看越覺得看不透她心,越看不透就越覺得不安。
  不行!一定要把她的想法弄個明白才成,不然我今晚別想睡得著覺。
  一念既定,我不再猶豫,也不管天色已晚,就提出要沙蒂婭陪我走一趟定光湖,名義上說是去搜尋線索,請沙蒂婭幫忙我辨識妖氣。
  一開始冬妮婭當然不肯同意,可是等沙蒂婭開口贊成之後,她好像明白了什麽,眼珠子在我倆身上咕碌碌的打了幾個轉,帶著一幅了然於胸的笑謔神氣頷首應允,更主動、自覺地提議自己坐鎮旅館,等其他人回來後幫我們解釋。
  「我可以用僅剩的左手跟你打賭,這丫頭一定會偷偷跟在後面。」走出旅館的後門,我擡頭望了一眼亮著燈的房間道。沙蒂婭微笑著說這個賭打不起來,同時補充道:「不過我可以和你另打一個賭——雖然我們知道她會跟上來,可是你一定沒辦法發現她。」
  我一陣不服氣,雖然我力量暴跌,但是純能量一樣可以推動空識靈覺,差的只是掃描範圍和精密度會大幅度降低,不過要說我會連冬妮婭的斂息藏形之術都不能窺破,這話也太過分了。
  「不相信嗎?那你可以和我賭啊。」
  「賭什麽?」
  「賭什麽都可以。」
  自信的語氣中微含挑釁,讓我的心為之一跳。正眼看去,一身雪白的她亭亭玉立在黑暗的巷口,猶如白蓮盛開,遍地汙穢不但不能損其清麗分毫,反而更襯得她出污泥而不染,對映月光,她幾乎幻化成了一個天上的仙子,讓我自慚形穢地垂下了目光。
  一下幾不可聞的嘆息拂過我的耳畔,我卻只當是幻覺引發的幻聽,依然不願正視她的表情。目光躲躲閃閃地走到她前方,我清了清喉嚨,低呼一聲「走吧。」,便快步先向東城門方向去了。之後我和她翻城過林,一直到定光湖邊為止,再未有半句交談。
  平滑的湖水倒映出紅色與藍色的月輪,與天空中模糊的分界不同,水中的兩個月亮彷彿在極力爭奪對湖水的所有權,不遺餘力地排擠對方的光芒,想讓湖水為自己煥發的容光所獨占,導致整池湖水像是被刀切割開來一樣涇渭分明,一半蕩漾著海水的湛藍,一半張揚著火焰的朱紅,蔚為奇觀。
  「好美。」沙蒂婭輕輕的呢喃道,「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呢。聽這裏的人講,每逢滿月之夜,這裏的湖水在前半夜是藍月朱麗葉的梳妝臺,後半夜則是赤月克萊維亞的凈身池,中間只有短短的一個時辰會出現我們現在看到的奇景,同時湖水也會產生不可思議的魔力。」
  「是嗎?會有什麽樣的魔力呢?」我隨口反問,卻沒有聽見沙蒂婭的回答,不過本來我也沒有期待聽到。雖然我也很欣賞眼前的美景,但自己來此的目的卻不是探究湖水的魔力,而是預期這裏的偏僻與寧靜很適合密談。
  不過謹慎起見,我還是集中精神,用空識靈覺掃描附近地域有沒有第三者存在。結果沒有發現有智慧生物的存在,但想到沙蒂婭的話,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安,於是改變切入角度貼著地面又掃描了一次,結果還和上次一樣,附近只有幾頭夜晚出來覓食的野狼與山貓在遊蕩,我這才放鬆了心情。
  「要喝嗎?」忽然一捧泛著綺麗紅光的湖水送到了我的面前,望著滿面笑容的沙蒂婭,我先是吃驚她也會有這般天真的笑容,迅即對她還有心情玩耍感到無比詫異。
  你以為這是在約會嗎?
  話到嘴邊打了個轉又被咽了回去,我有點不忍心抹煞她難得的好心情,然而看著從指縫間滲出的串串水珠,我情不自禁地聯想到鮮血,一股翻胃的感覺湧將起來,我連忙捂住嘴別過臉去。沙蒂婭幽幽的一嘆,鬆手把水潑在地上,兩只濕手換著在我的後背來回撫摩,也不知道是在幫我順氣還是擦手。
  好不容易把胃裏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覺給壓下去,直起腰的我再不拖延,開口就直奔主題:「沙蒂婭,我想你解釋一下為什麽要我偽造……」陡然一根食指壓在我的唇上,將「身份」硬逼回我的肚子裏。
  「你可以放一個消音結界嗎?」
  「為什麽?方圓十裏之內沒有一個能聽懂我們說話的生物。」
  「聽姊姊的話吧。」食指收了回去,換來一個巴掌在我臉頰上輕輕拍打。我不自在地扭動一下身體,遲疑著沒有開口。
  沙蒂婭彷彿明白了什麽,貼近我的臉孔細聲問道:「你連魔法都使不出來了?」
  我不甘不願地「嗯」了一聲,又趕快補充說明:「不是徹底的不能使用,受傷後我曾經在無意識的狀態下使出過瞬間移動魔法,可是……也只有那麽一次……」本來就很小的聲音到了最後更是完全消失在嘴唇後面。
  沙蒂婭帶著無奈和無所謂的神情聳聳肩道:「那我們就這樣小聲點說話吧,你可不要太激動了。」
  「為什麽?」
  「我可告訴你,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是哪一隻,但冬妮婭已經來到附近了。」
  「怎麽可能……」
  「我不是叫你小聲點嗎?」
  「可是,我掃描了好幾遍,這附近只有狼和山貓。」我正努力爭辯,忽然腦裏靈光一閃:「你用『只』做單位,難道冬妮婭她還會變成動物嗎?」
  「當然不是真的變身,只是改變自己的氣息和體味罷了。如果是以前的你當然不會被騙倒,可是現在你並不能很清楚的看見遠處的物體,她要瞞過你的靈覺就很簡單了。」
  「她以前不會這種技巧的,誰教的她?」
  「現在隊伍裏誰最擅長蒙蔽目標的耳目?」
  「那個狂暴龍女?這怎麽可能!」
  「可不可能都是事實,難道你想閉上眼睛不去正視嗎?」
  我叭嗒一下合上了嘴巴,緊張地看著深邃幽靜的樹林。在弄清沙蒂婭的意圖之前,我還不想暴露身分,可是樹林和湖實在靠得太近了,我又不能保證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情緒,難道要另覓地方嗎?
  不期然的,我的目光瞟過湖面,呈一個完美圓形的定光湖直徑約有六百米,如果能到湖心去交談,便不虞冬妮婭的竊聽,難道她還能偽裝成魚兒不成?就算真有這個本事,下水也是一大問題。
  「你接受過神官戰士的訓練沒有?」得到沙蒂婭的肯定答復後,我又問她對氣瞭解多少。「如果是鬥氣的話,我會一點,可以發勁但不是很熟練。」
  「那會有點勉強,不過我們先試一試吧,把手給我。」
  我和沙蒂婭面對面的站著,雙手交握,我用背心貼著一棵大樹,籍由根須吸蝕地脈元氣,再通過我逐股逐股地送入沙蒂婭體內,讓她試著將這些能量凝聚在腳心,看能不能籍此對抗地心引力,最後結果令人泄氣,雖然沙蒂婭成功的飄浮起來,卻需要集中全部精神,稍有鬆懈就會掉落,這樣根本沒辦法交談。
  「真是麻煩,要是我的力量還在,稍為分給你一點氣就可以帶你飛起來了。利用純能量飛行的浪費又大,還超級沒有效率。」我煩躁地抓撓著下巴。
  沙蒂婭奇道:「為什麽現在就不能帶我呢?你可以把我的身體當成是自己的,引領能量照你的習慣運轉啊。」
  「……」
  「你眼睛瞪得這麽大幹什麽?真是好像一條狗喔。喂,你臉湊過來幹什麽?揍你了喔!」
  嘴裏喊著要揍我,人卻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遠遠的蹦開,盯著一臉發癡的我,沙蒂婭驚羞的神情漸漸轉成擔憂。「你沒事吧?難道走火入魔了?」
  「不,我是腦子燒壞了。」我喃喃的念叨。「如果不是腦子燒壞,我怎麽會沒有想到這麽簡單的方法。這是早該想到的事,武俠小說裏面有著成堆的類似案例,我居然遲鈍到要你提醒才想起來!」
  我的身體雖然受制於封印而無法轉換能量性質,沙蒂婭的身體卻沒有這層阻礙,我大可利用她的身體進行這項工作,將純能量轉化成任何我需要的力量,再透過她進行施放。也就是借樹開花。
  只不過世上事總是知易行難,一旦著手實施,我便發現問題遠沒有我想象的那般簡單,光是人與人的體質不同便是一大障礙。舉個例子:雖然人人都有七經八脈,但細微處各有不同,同一套內功不同人修煉,真氣會在產生過程中自然而然的順應自身的特質來運轉,如果你在別人體內完全照自己的習慣操縱真氣運行,把對方弄得全身不舒服還是小事,如果體質相差大一點,你人再莽撞一點,嘿嘿,那就可以準備給對方物色輪椅或棺材了。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乙太訣有著相容萬象的特性,沙蒂婭十有八九會被我整成廢人。掛著滿頭的冷汗,我一邊在肚裏大呼僥幸,一邊引領著她飄向湖心。
  湖心正中,陣陣清風拂來,頗有幾分寒意。雖然脫離了地脈元氣的支援,然而由於湖水的聚能反射作用,使得月華魔力在湖面上形成一個高密地帶,我們才不至於講兩句話便耗盡能量,一跟鬥栽進水裏。
  「好了,這種環境下不怕有人打擾。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哄騙我用假身份歸隊了吧?」月朗風清,佳人在手,這本是極其風雅的景致,偏生我無心品鑒,第一個問題便直奔主題而去,讓正在高高興興觀賞風景的沙蒂婭一下蹙起了娥眉。
  「這次重逢,你的性子變了很多啊,最不好的一點就是愛發急了。」
  「我倒覺得我夠冷靜也夠能忍耐了,才會到現在都沒掐住你的細脖子。」
  「不是不想,是不能吧?你準備用什麽來掐我的脖子,腳趾頭嗎?」沙蒂婭戲謔的目光掃過彼此緊握的雙手。
  我哼了一聲道:「我用一隻手也可把你托起來,或者你想嘗嘗奪命剪刀腳的滋味?」
  沙蒂婭狡黠的一笑,忽然兩手一松,我臉色大變,連忙收緊手指扣死她的手掌。
  「你不想掉下去?還是不想我掉下去?」
  「當然是不想自己掉下去!」我沒好氣地回道:「要不是現在同氣連枝,淹死你我都懶得管,反而可以得到解脫。」
  聽到我的話沙蒂婭也不生氣,只是凝目看了我一會兒,才幽幽的道:「不錯,你很有進步。現在你說的話,我已經分辨不出是真話,還是假語了。」
  查覺她話中有話,我細細一品味,驚道:「你知道我一直在騙你?」
  沙蒂婭揚了揚眉毛,笑道:「你以為自己可以騙過我嗎?虧我還提醒過你,我可是從社會的最低層爬出來的,你那九分真、一分假的說謊技巧我豈會不知道?」
  雖然沙蒂婭語氣並不激烈,笑吟吟的也不像要和我計較的模樣,然而被當事人當面拆穿騙局,我還是感到極度的狼狽,偏生現在是想逃也逃不掉,我只有滿臉通紅地盯著腳下的湖水猛看。
  「知道我為什麽不生氣嗎?」我把低垂的腦袋左右搖擺,然後在沙蒂婭「擡起頭來。」的輕吒聲中反射性地仰起,正對上她的眼眸。
  「雖然你說要我把你從真實與虛幻之間拉出來這句話是假的,但從你的話中,可以聽出你的感情是真摯的,困惑是真實的,你確實迷失在自己的真實與遊戲的虛幻之間了。而且你陷得太深,已經無法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來。當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就原諒你了,所以我不生氣。」
  「那麽,你是想拯救我嗎?」我用懷疑的語氣問道:「繼續這種欺騙的手法怎麽可能拯救我?」
  「先賢曾經說過『善良的力量可以使用在邪惡的地方』,這點反過來說也可以成立。」沙蒂婭笑得更加狡猾了些:「不過讓我下定決心實行這個破壞光明戒律的計劃的最大理由,是想起了你曾經說過的一段話。」
  「我說過的話!那是哪一段話?」我驚訝的無以名狀。
  「在吉布森嶺,你曾經用人和猴子舉例指責我拿人類的道德與價值標值來衡量你,讓你無法接受,你說不能要求你走下去,必須我站上來!」
  「沒錯,這是我說過的話。」
  「不管你當時發表那段話的本意是什麽,那段話本身是有其道理所在的,所以當時我找不出話來反駁你。而且從你的那段發言中,我也感覺到一件事——你真是一個很人性化的妖魔。」
  沙蒂婭用眼神阻斷我的發問,接著說道:「由於你的人性化,讓我可以根據人的經驗來作些判斷,在我過去的經歷中,我發現人只有在彼此處於相對平等的地位上時,一方的意見才容易被另一方的接受。而所謂的相對平等,就是說弱勢的一方至少要在某一方面佔有能夠引起強勢一方注意的優勢。參照我們的實際情況,你的優勢源於你的強大力量,力量支撐著你的理念、信心與欲望,我如果要想把你拉出來,首先就必須要有讓你不得不正視的力量,照你的說法就是向上走,不過這是一個很艱難很漫長的過程,我本來也做好了長期鬥爭的心理準備。」
  「但是上蒼很眷顧你,在你還沒有把心理準備化作實際行動之前,就先把我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一腳給踢了下來。」我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又搖搖頭否定了剛才的說法。「不,這不能怪上蒼捉弄,我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俗話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我一聲嘆息拖出長長的尾音,沙蒂婭用指尖在我掌心輕輕的撚動兩下,以示安慰。我將她的兩只手掌交疊在一起,替她把沒有說完的話給說了出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我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的貼近你們,貼近人類觀察生活、體驗生活,並感受被壓迫被玩弄被輕視被欺騙的弱者的悲哀與憤怒。然後,你還希望我如果有一天回到了高位之上,能夠記住這所有的一切,不要再恃仗力量欺淩弱小,不要再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如果可能的話,你還希望我能幫忙在妖魔與人類之間架起一座理解與和平的橋梁。是不是?」
  沙蒂婭紫眸中滿溢著興奮與期待,似乎是沒有想到一點之下我便全盤理解了她的苦心,已然是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只在用力地點頭。我又是一聲嘆息,再說話時聲音便低沈了許多。
  「我不能向你保證不會故態復萌。」凝視著那雙眸子中減退的熱力和泛起的失望,我心中有些發苦。
  「我不想再騙人,雖然有些話我還不能完全說給你聽。但是我要你知道,其實在很久以前,我也是個受人欺辱輕視的弱者,後來因為機緣巧合才得到強大的力量。然而得到力量之後,我整個人就變了,做了很多很恐怖很卑鄙的事,讓億萬生靈塗炭,至於那是些什麽事你應該聽說過。如果你知道的不夠詳細,可以去問問奇勒•德沃卡,問問艾莉諾,瞭解一下他們民族曾經有過什麽樣的悲慘遭遇。那都是我做的,而做出那些事的時候,我沒有想過自己的出身,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罪惡感,至於同情、憐憫這樣的感情更是完全沒有。可是我現在想起來卻會渾身發抖,害怕會有人來找我討債,所以我變得卑謙、變得開始能理解別人,可會有這種改變是因為我失去了力量,然而一旦我找回了力量,是不是還能夠維持這樣的改變,我真是一點自信也沒有。」
  「……」
  「現在你已經完全瞭解我過去的紀錄了,你還想繼續嘗試嗎?」
  「嘗試一下並沒有壞處,而且你的內心,也並不像你說的那樣一丁點的自信也沒有啊。否則你為什麽不直接讓我放棄嘗試?」沙蒂婭幽深的目光直探入我的心底,讓我全身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或許你要說你還存著一絲利己的指望,想借助我的力量和關系解開封印,所以並不是很願意我放棄嘗試,只是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
  「你知道就好。」被說中了心事,我反而感到一陣輕松。
  沙蒂婭卻又笑了:「你確實是存有希望我幫你解除封印的念頭,但你並沒有刻意的以退為進。而且我覺得你這一次變回弱者的情況與你最初的處境和心態都有所不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現在已經感受到了力量的可怕之處,懂得了它的危險。所以我決定冒一次險,就看你願不願意配合了。」
  「我……我……」沐浴著沙蒂婭信賴的目光,我的心中百感交雜,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既不想讓她失望,又怕現在一時心軟在日後給她帶來更大的打擊,遲遲做不了決定。沙蒂婭輕輕地抽出一隻手,覆蓋在我的手背上,一股濕潤的暖流直透進心窩,將所有紛雜的念頭全部沖出了我的腦海,我忽然就開口應道:「我答應你,一定會努力改變自己。」
  這句話一出口,如花般的笑容在沙蒂婭臉上綻放開來,手背上只覺著微微一沈,沙蒂婭的身子忽地飄了起來,一對形狀美好如菱角的翹唇在我視野中越放越大,最後嘴唇上傳來一通柔嫩的觸感,芬芳清甜,直沁心肺。
  我的大腦如著雷劈一般當場死機,完美運轉的乙太訣也戛然斷裂,耳中只聽得兩聲驚呼和一片水響,我第二次陷入了湖娘無微不至的擁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3:17

第四回_______第三章 月圓人缺
  被冰冷的湖水一浸,我大腦迅速恢復了功能,雙腳用力一蹬,將來不及轉換的能量噴向湖底,身體如火箭般拔出水面,也將沙蒂婭拽了上來。濕漉漉的身體被寒風一吹,二人同時打了一個大噴嚏,相視一笑,就見沙蒂婭臉上依然掛著一副快樂的表情。
  「這可一點也不好笑。」正當我對她這麽說著的時候,湖邊響起新的落水聲。我扭頭看去,一條矯健的身影如魚雷般劈開湖水,迅速無比的向這邊沖過來,不是冬妮婭卻又是誰?
  聽見我的招呼聲,利落的撲水聲一下打住,冬妮婭從水下擡起頭,抹了一把臉,滿面驚訝地望著飄浮在水面上的我和沙蒂婭。
  「你們已經上來了?」問完這句話後,她彷彿想起了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吐了一下舌頭,不等我們質問的話出口,就一個猛子紮到水下不見了,當我看見她再次冒上水面時,人已經靠近了岸邊。
  輕盈地降落到地面,一站穩腳,沙蒂婭就松開我的手,上前一步,彎腰在剛冒出水面的那顆小腦袋上賞了一記爆粟。然後和我一起出手揪住衣領,像拖魚一樣把冬妮婭拖上了岸。
  「小傻瓜,這種情況下你逃得了嗎?」沙蒂婭輕彈著冬妮婭的額頭,教訓說:「就算讓你成功逃走了又怎麽樣?都已經露了原形,難道你想用幻覺解釋我們同時看見你的出現嗎?夜深風寒,要是你穿著這一身濕衣跑過野地,得感冒都算是便宜的。城裏正在流行沙斯,你想跟著過一把癮去死不成?」
  「姊姊你就會說我,你自個兒的身上還不是……」話到半截在嗓子眼裏打住,冬妮婭望著沙蒂婭身上團團冒起的白霧,瞠目結舌:「……這是在玩什麽?」
  沙蒂婭若無其事地按摩著被蒸汽熨的通紅的臉蛋,答道:「當然是在烘衣服了。」
  「這算是哪門子烘法啊?」冬妮婭試著撚了一下沙蒂婭的白袍,呼熱之餘大感驚奇:「這就幹了,真是好快呢!姊姊你快教我。」
  「這可不是我的本事。」
  沙蒂婭的視線轉到正在將能量轉換成高熱真氣的我身上,我示意她握起冬妮婭的手,再全力催動乙太訣,片刻之後,三人身上水漬盡去,就是衣服皺巴巴的有些難看。不過這個細節當時並沒有人在意,是在回到旅館之後,發現其他人都對我們投以疑惑、曖昧甚至不贊同的眼神,才覺出不對。
  糟糕,這下可有得誤會了。
  費了一番唇舌解釋之後,其他人才不再用指責的目光看我,然而由於冬妮婭在解釋過程中的插嘴,讓他們又產生了新的誤會,這一點從他們看我和沙蒂婭的表情就知道了。不過基於我的經驗,知道這種情況下強加解釋只有越描越黑,早點轉移話題才是上策。讓我感到很幸運的是,現場並不缺乏可供利用的話題。
  「為什麽只有矮人大師、妖精小姐和雷伊爾先生回來了?那位被兩名漂亮小姐簇擁著的小兄弟是和小姐們約會去了嗎?」
  我的問題意外的沒有得到答案,就連一向猶如連體嬰般和海雷娜黏在一起的艾莉諾她也不知道龍女等人跑到哪里去了,本來以為那三人先回旅館了,結果回來後也沒看見人。
  「海雷娜現在是不想讓我找到她,否則她不會隱藏起自己的氣息。」妖精動了動自己的長耳,露出一個有點傷心的無奈表情。「不過這還是她頭一次在非出勤時間裏切斷和我的聯系,我現在是又擔心又生氣呢。」
  「你有沒有試著搜索一下山……搜索一下那小男孩和另一位小姐的氣息?」
  「你是說山果和小化蛇?山果沒練過功夫,生體能量本來就很弱,今晚的人氣和魔力又都很重,早就把他那口氣蓋得沒影了,到於那條小化蛇,不知道為什麽也是全然沒了氣息。」一下是氣蓋得沒影,一下又全然沒了氣,艾莉諾自己說都有些毛骨悚然起來,怯聲問道:「三個人一下全沒有氣息,不會是……不會是都死翹翹了吧?」
  「呸呸呸,大吉利是。好端端的她們怎麽會突然那個掉,城裏大街小巷現在都是人來人往的,發現死人還不早暴動了。」
  冬妮婭的話音未落,窗外遠遠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殺人了!」其他人作何感想我是不知道,我自己的心臟是被這一聲嚇得蹦到了嗓子眼,連忙伸手堵住嘴。
  「是海雷娜!」艾莉諾臉上的蒼白還沒褪盡,旋即滿面喜色的叫了起來:「這是她的氣息,還有小化蛇——」突然間,歡喜的顏色又凝固在她的臉上,她一邊輕聲嘀咕著「怎麽可能」,一邊夢遊般的晃向窗邊。
  本想問她什麽不可能的我們在看到窗外的景色後自覺地咽回了問題,遙遙傳來的金色與銀色閃光給了所有人再明顯不過的答案。
  「她們又打起來了?」望著交織的閃光,冬妮婭的語氣卻一點也不緊張,反而帶著一股無可奈何的縱容味道。「這兩個姊妹就學不會用溫和一點的方式交流嗎?」
  相較她的輕松,包括我在內的其他人都是面沈如水。從大氣傳來的波動來看,這一次可不是無害的肌膚交流,其中的一方正在散發出殺氣,氣機中充滿了悲憤、憎恨與哀怨這樣的黑色情緒,讓人絕不至於懷疑她想要徹底毀滅對方的決心。而另一方的氣機中卻洋溢著殘忍的興奮與狂絕的傲氣,雖然隔著老遠的距離,我卻彷彿可以清楚看見她志滿意得的笑容。
  「似乎發生了很不得了的事件。」我的心跳還沒有完全平息,沙蒂婭便握住我的左手,和她對視一眼,我運起乙太訣,兩人尾隨妖精飛出窗戶,沖向戰火紛飛的夜空。
  天空中戰鬥的激烈程度比起上一次在亞比葛爾市的戰鬥不遑多讓,幸運的是今次這一對異形姊妹都沒有顯現自己的真身,而且主攻的一方處於較低的位置,所以落空的攻擊全部被深邃的夜空所吞沒,沒有給地面造成任何破壞,否則以那種猛烈的攻勢,整座城市早就變成冰原雪國了。
  「她們還真是姊妹呀。想不到平時溫和婉約的小化蛇發起飆來一點不遜於海雷娜的大暴走,不過她那張臉蛋實在不合適擠出那種窮兇極惡的模樣,太滑稽了。不過海雷娜也真奇怪,居然一直都不還手?」艾莉諾極度不可思議的咕噥道:「這兩個人的立場怎麽搞顛倒了?小化蛇在暴走,海雷娜在逃避,還小心翼翼地護著山果,小化蛇反倒不顧山果的死活了……大家都瘋了嗎?」
  「他們才沒有瘋呢,這幕場景實在太好解釋了。」我遙望著海雷娜那張與我想象中一般無二的得意笑臉,嘆息道:「化蛇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不是和海雷娜調了個魂,就是山……就是那小男娃子移情別戀。」
  最後一個「戀」字剛沖出牙關,海雷娜就乘著絲丹換氣時攻勢稍頓的機會,在山果臉上叭嗒親了一口。艾莉諾和沙蒂婭目瞪口呆之余一齊向我投以懷疑的眼神,活像這一切是我和龍女事先約定過,安排好了表演順序似的。
  「不幹我的事,這次我可什麽也沒做,也沒有機會做。」我用無辜的表情對沙蒂婭做著無言的辯解。
  沙蒂婭微微背轉過身,飛快地沖我做了個鬼臉,再看向艾莉諾時,又是一副餘驚未消和憂心忡忡的樣子,讓我差一點就破功笑出聲來,方才生出的些微不快和鬱悶隨之煙消雲散。
  受海雷娜舉動的刺激,本來已顯出疲態的絲丹雙眼猛一亮,白皙的皮膚上浮出一道道奇怪的紅色花紋,似血脈、似刺青、更似咒符,顯得十分淒厲怕人。同時大片的烏雲以萬馬奔騰之勢自遠處滾滾湧來,晴朗的夜空霎時被山雨欲來的沈悶壓力擠兌的黯淡無光。
  我等三人齊呼不好,各盡最大速度追近絲丹身前,薔薇絞索、冰心帷幔一前一後的向她飛去。眼看著絲丹已經被薔薇絞索織出的捕蛇籠堪堪套住,艾莉諾正要收口,絲丹腰肢輕盈地一擺,竟然從籠口滑了出去,偏又一頭撞進了沙蒂婭發出的冰心帷幔中,沐浴在祛邪安神的冰潔聖力中,絲丹的動作慢了下來,眼中的戾氣漸漸消褪。看到這裏我正想舒口氣,妖精的絞索又多事的飛卷過來,纏上了化蛇的小腿,尖細的薔薇刺深深陷入她的血肉骨骼,成功鎖拿住了化蛇,卻也把沙蒂婭的安撫苦心打得粉碎。
  被疼痛驚醒的絲丹發出尖銳的慘叫,彎腰抓住了絞索,卻無力解除束縛,反被延長的薔薇刺紮穿了手掌,棘刺在穿透手背後彎曲成鉤,將整只手掌牢牢扣在絞索上,進一步制約了她的反抗力量。我和沙蒂婭同時皺起眉頭,還來不及說什麽,更糟糕的事發生了。
  目睹自己的妹妹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力,海雷娜不但沒有罷手的打算,反而開始轉守為攻,高舉的右手上驟然凝聚起一顆人頭大的火球,鮮紅的光焰流爍,逐漸轉藍、進而變成白色,最後變得好像一團溶化的黃金在緩緩流動,煞是好看,然而其蘊藏的溫度卻足以將化蛇蒸發的連渣滓都不剩下。
  我、沙蒂婭、艾莉諾,還有那個一直用痛心表情看著一切卻始終一言不發的山果齊然失色,同時大呼阻攔,海雷娜反而笑得更無情。沙蒂婭迅速開始組織「極光之壁」的守護咒文,艾莉諾也想松開絞索,卻在海雷娜冷呼其名後顯得猶豫不決。至於山果,他極力揮舞手腳幹擾海雷娜的視線,並試圖打落火球,然而海雷娜只是五指微一收緊,便讓他全身癱瘓。
  我急得手心捏了一把汗,卻是有心無力,由於我與沙蒂婭已經由乙太訣聯成一體,在得到能量共用的好處同時也產生新的問題,那就是無法同時使用能量。不過話說來,如果換成我使用,也只能把龐大的能量單純迫發出去,想攔截下身為焰中帝皇的黃金焰球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還不如轉換成聖力讓沙蒂婭使用,神聖魔法最擅長的就是治療與防禦,就算不能完全擋住黃金焰球,也可以抵消大部分的殺傷力。
  不過知道歸知道,我還是壓不住心間的憾恨與無力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海雷娜先沙蒂婭一步完成了黃金焰球,開始將手臂向後拉緊,我的心弦跟著一下子繃緊,眼角卻瞄見艾莉諾一咬牙,扣著絞索的手指開始放鬆。
  不過,她的決定來得太晚了,黃金焰球已經掙脫了海雷娜的掌控,而絲丹也作出了驚人的決斷。她帶著絕望和仇恨的眼神最後望了山果一眼,用那只沒有被束縛住的手掌猛插進另一邊的肩關節,同時高唱出一句簡短的咒語,聲音之淒婉更勝似杜鵑泣血,霎時一片燦爛如霞的血光從她傷口迸出,將她整個人沖得無影無蹤。
  變故來得實在太突然,所有人都沒想到嬌滴滴的絲丹會做出壯士斷臂這等悲壯的舉動,一時間眾人都失了神,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焰球穿過血光的殘沫,流星似的向著地面隕落。
  最後還是沙蒂婭先反應過來,她畢竟一直集中精神在準備魔法,受外界影響較小,所以她雖然看見了絲丹的舉動,卻還沒有映入心裏,反倒是準備魔法前的那個攔截焰球的念頭對她的影響更加有效。因此她看見焰球穿過虛空只是愣了一下,然後就反射性地將準備好的「極光之壁」丟到了焰球的下落路線上,無意間拯救了地上滿城生靈的性命。
  極光之壁不負重望的完全承受了黃金焰球的破壞能量,然後碎裂開來,一股灼人的熱風從我們身前掠過,把較為靠前的艾莉諾漂亮的金發都給燙蜷了幾根,不過已經不帶有任何殺傷力,待落到地面時溫度會降得更低,只會讓人覺得這股風吹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地上的人安全了,也舒服了,天空上的一群人卻全身僵硬的互相對視,還沒有散盡的熱氣不但無助於消除橫亙在彼此間的森然氣氛,反襯得氣氛更加生硬險惡。眼見海雷娜一派輕松自在若無其事的模樣,我胸中陣陣惡氣翻湧,幾欲沖上去痛毆她一頓,卻被沙蒂婭暗中攔住。
  「我們雖然身居高空,但此處已為地面人所矚目,不宜久留,有什麽話都回去再說吧。」
  在艾莉諾施放的隱形結界的掩護下,一行人悄悄降落地面,在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潛回了旅館。不久冬妮婭、矮人和雷伊爾也趕了回來,從三者比鍋底還黑的臉色來看,他們已經目睹了剛才在高空發生的一切。
  「海雷娜•薩根小姐,我想你需要給我們大家一個解釋。」冬妮婭的兩眼炯炯發光,低啞的聲音更顯示她心中正在醞釀一場能量巨大的暴風雨。雖然很有迫力,卻已經暴露出她的主觀看法,不過比起以前她一生氣就劈哩啪啦變身成暴龍狀,今天的表現已經是一大進步,起碼她已經學會給對方一個解釋的機會。
  可惜的是,這一次的交流對像是個個體意識強烈,不輕易向外人賣帳的傢夥。
  「我的行為,只要能對得起自己就好,毋需向爾等解釋。」
  難得的自製與寬容卻換來這麽一塊冷冰冰、硬梆梆的磚頭砸在臉上,我判斷冬妮婭馬上就會沖上前去對海雷娜施予龍虎亂舞的制裁,暗地繃緊肌肉做好了上前援助的準備,卻見冬妮婭臉色在紅青之間回轉幾番後,忽然像戴了一張面具樣變得毫無表情。
  「山果,你來向大家說明事情的經過。」
  山果表情木然地走上前,用幾句話概括了悲劇的起因:「絲丹和海雷娜一起參加了今晚節會上的『女神候補生』選美,絲丹被選為藍月女神,海雷娜則成了赤月女神,成為女神的人有一項權利,就是邀請心儀男子與她共飲從定光湖取來的月華秋水,她們都指定了我,而我選擇了海雷娜。」
  「你選擇了海雷娜?」冬妮婭的表情看起來彷彿她的耳朵在一瞬間壞掉了,她重復了一遍山果的選擇,又問:「你和她一起喝下了定光湖的月華秋水?」
  「絲丹把我的杯子打碎了。」沒等冬妮婭眼中的安慰延展到臉上,我還在尋思月華秋水是個什麽東西,讓冬妮婭如此緊張,山果就投下了又一枚重磅炸彈,把除龍女以外在場的所有人炸得人仰馬翻:「然後海雷娜用嘴把她的那一份水喂給了我。」
  「你接受了?你喝下去了!你怎麽可以喝下去?你又怎麽可以這麽突然的接受另一個女子的感情!」冬妮婭的暴龍莽性已經將自製的堤壩撞開一條無可彌合的裂隙,眼看著就要脫困而出,山果的表情卻還是那麽冷漠,語氣也始終那麽不徐不急:「我想我的感情歸屬問題屬於自己的私生活,冬妮婭夫人。」
  這句隱晦的指責彷彿一大團濕漉漉的爛泥蓋在已經快要噴發的火山口上,冬妮婭突然說不出話來。她瞪著山果,胸膛如風箱般劇烈的起伏,好半晌才逐漸平靜,在這一段漫長的時間裏,沒有一個人可以說話。
  「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你的隱私,我無權干涉。」冬妮婭把攥成一團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開,然後又一根根的握緊,才重新找回說話的力量:「可是我也要你知道,我已經無法忍受你站在我的面前,也不再需要你的侍候了,你回家去吧。」
  山果無言地行了一個禮,保持鞠躬的姿式向後一直退到門口,才重新擡頭、挺胸,轉身離開了房間。
  這小子一點也不慌,倒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派頭。
  從山果退出房時的一連串流暢穩健的動作,我知道他對這個結果早就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不會是出於一時的沖動選擇了海雷娜,難道他一直背著化蛇和龍女暗通款曲?可是看他擡頭對眾人施的那一輪注目禮,落在海雷娜面上時也沒有特別流露出什麽,不喜也不怨,彷彿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友人,海雷娜看他亦然,只不過漠然中多添了一絲絲鄙視。倒叫我有些懷疑自己的猜測了。
  雖然我看不明白他們之間的關系,冬妮婭卻很清楚自己的喜惡,在逐退山果後,她的目光轉到海雷娜身上。
  「海雷娜小姐,這半個月的旅行我得到你的很多照顧,受益菲淺。但是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人生的道路也沒有可能永遠交集在一起,在這座城市裏,你我曾經共有的道標已經指向了不同的方向,我想是到了該彼此說再見的時候了。」
  平靜地念頌出道別辭,冬妮婭走到海雷娜身前,主動伸出了右手,可是那輕微痙攣的小指告訴了我她現在內心絕不如外表表現的那般平靜。
  海雷娜看了她伸出的手掌半天,抽動了一下嘴唇,彷彿說了句什麽,可是我沒聽見,站在她面前的冬妮婭也不像有聽見的樣子,最終海雷娜也伸出了手,和冬妮婭輕輕一握,鬆手從她身邊走過,筆直離開了房間,艾莉諾理所當然的和她一起走了,只有矮人留了下來。
  這位即便在本民族裏也以壞脾氣見長的矮人在整個過程中出乎意料的保持著沈默,自始至終只用那一雙深邃憂鬱的眼睛注視著從影團出來的隊友,家具在燭光中剜出的陰影彷彿一朵沈重的烏雲籠罩在他頭上,顯得他更像是一尊主題為「失望」的雕像。
  注意到矮人沒有離去,冬妮婭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一個字也沒有說,接連失去四位同伴給她的打擊太大了,她拖著沈重的腳步來到床邊,像被砍倒的樹一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把頭埋在枕頭裏,不給我們看見她的表情,吐出呻吟般的語句。
  「我想要休息了,晚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3:39

第四回_______第四章 暗黑之路
  本想上前安慰她的我在沙蒂婭的示意下和矮人一起離開了,在門縫合攏的最後一瞬間,我看見沙蒂婭在冬妮婭的床頭坐了下來,頓時放下心來,思緒也很快轉到另一個人身上。
  「你的態度也未免太過昂然了吧?或者該說是滿不在乎?」進入男子寢室,我看著正有條不紊收拾隨身物品的山果問道:「我是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你在兩個女孩之間選擇誰在我看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多數人都覺得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因為你似乎一直表現的和另一個女孩更加親密,所以覺得你做錯了,錯的還很卑鄙,可是你卻看不出來有一絲半點的羞愧或不安,為什麽?」
  「撒克遜先生,我剛才就說過了,這是我的私事。」山果頭也不擡地答道。
  「你錯了,從你的行為影響到整個團隊的安定開始,整件事的性質就變了,它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我也不想看到有人重復我曾經犯下的罪衍。」
  我緩步上前,將強大的能量貫注在空識靈覺中,全方位的將山果鎖定:「你今天傷害了一個愛你的女孩,你難道看不見她眼中的痛苦與絕望嗎?如果你不愛她,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說清楚,為什麽要讓她保著希望?然後,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她的希望與恐懼達到最高點的時候劃下決絕的一刀,那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你明白嗎?」
  山果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可他還是沒有回頭,臉上也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我突然覺得一股火氣從丹田翻了起來。
  「不,我想你不會明白的。你既然可以做的出來,自然不會感覺內疚,甚至不會查覺到自己正在犯罪!你只會覺得得意和驕傲。多了不起啊!兩個漂亮的女孩,她們好像還是姊妹吧?你讓一對姊妹為你反目成仇,為你大打出手,為你血灑長空!這真是加倍了不起的豐功偉業,你很爽吧?你很樂吧?你很想急著回去向狐朋狗友們炫耀吧?可是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我擡起手掌虛按在山果的後腦上,這樣近的距離,就算我的能量噴射再怎麽散漫無邊,也足以將他的腦袋整個吹飛。
  「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可是上天也會給他們懺悔和改正的機會,只是這種機會不會很多,至少你現在就只有眼前這一次機會了。」我警告道:「你不用回頭,可也不要想欺騙我,我有很多種方法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謊。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說出真話我會宰了你,相反要是你說假話我一定宰了你,有權審判人類的是神,我只是個人……有權制裁罪惡的是法律,我也不是法官,我只是作為一個過來人,給你一個審視自己作為的機會,如果你不能醒悟,我也無能為力……最多只能讓你領略一下皮肉之痛,那種不及心靈傷痛十分之一的最微不足道的痛的滋味。」
  我不知道這一堆自相矛盾的威脅能有多大效力,不過我可以肯定山果能清楚地感覺到施加在他後腦上的壓力正在逐漸加重,或許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山果他終於開了口。
  「我愛的是絲丹•茜特爾,一直愛著她,從來沒有改變過。」山果的心跳和體溫沒有異動,於是我保持沈默,等待他進一步的解釋。
  最艱難的開頭告白過去後,山果積蓄的心聲如同從泄洪閘中噴出的江水般濤濤不絕地湧出:「沒有戀愛之前,我曾經發誓要保護自己的愛人。然而和絲丹相識開始,一直都是她在保護我。我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她是比我高級的太古神民,她懂魔法,有天生的巨大力量,而我除了侍候人的手藝就什麽也不會,所以淪為被保護的對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對男人來說,這卻不應該是正常的事。」
  「男人應該保護女人,丈夫要能保護自己的妻子,這是放諸四海百族都通用的真理。如果一個男人需要靠女人來保護自己,而他又正好和這個女人有超出一般人的感情,那最後的下場一定很悲慘,愛情會磨損殆盡,婚姻會破碎不堪,雙方都會變得非常不幸。」
  我對山果的悲觀論點皺起了眉頭,問道:「這就是你拋棄絲丹的理由?你覺得長痛不如短痛,想早點放棄將來的不幸抓住現在的幸福。那你為什麽又選擇了海雷娜?」
  「我和那女人只是相互利用罷了,她嫉妒自己的妹妹獨占了母愛,便想讓她在愛情上挫傷她。我便想到利用她讓自己和絲丹暫時分開,這樣既可以讓那女人滿足,以後不再來糾纏我們,又可以贏得一段獨身時間去進行修煉。」
  山果的話讓我感到意外,奇道:「你說暫時分開,難道你是在對絲丹演戲?」
  「絲丹她不知道我的想法,她是認真的。」山果的聲音終於塗上了一抹歉疚:「我確實讓她傷心了,以後我會向她解釋,我想她會原諒我的,當然不會那麽快。」
  你說得倒輕松!滿口的大道理,其實你畢竟是個沒經歷過生活挫折的小孩子,把感情之事想得也太簡單了。
  一時間我真是哭笑不得,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愣了良久,才嘆息道:「家庭並不總是照著男強女弱的模式來運作的,如果照你的說法,世上的女戰士不是永遠得不到幸福嗎?可是我就知道有好些和普通男人結婚的女戰士一樣過得很好,她們……」
  「世間事,眼見為實。」山果的語氣冷硬的像塊石頭:「那些女戰士的婚姻生活我沒辦法去親眼見證,可是我父母的例子我卻看得很清楚,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烙在我腦子裏。」
  「我們家族本是商賈世家,我父親是個沒有經商才能的人,家裏的生意都是母親在一手打理,所以我的父親在他妻子面前總是自覺擡不起頭,妻子也漸漸變得不尊重自己的丈夫,到了他們婚姻生活的後期,就連在公共場合妻子也不留面子的訓斥丈夫,甚至於毆打他。終於有一天夜裏,在一場爭吵中丈夫殺死了他的妻子,自己也被送上了絞刑架。這就是我父母的婚姻,這就是我親眼見證過的女強男弱的家庭興衰。」
  「絲丹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她……」我勉強擠出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山果的冷笑打斷:「我的母親原來也是素有賢名的淑女,其溫婉可人之處不下於絲丹,她和父親的愛情也曾是人人稱羨。可是人是會變的,我的母親也不是一結婚就變成了河東獅,突然間就看不起父親。」
  山果頓了頓,又道:「感情的變質都是從小處開始的,就像僕人貪汙公款一樣,開始只是揩點小油水,主人不在意不重視,等到把貪汙者的膽子胃口養大了,情況嚴重時再挽救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善於管理的人,不會等到出現巨額的金錢流失才去追查,而應該一發現貪汙的苗頭就予以鏟除。」
  「小氣的男人,原來你還在在意那小女孩的一句無心之辭。」進門後依然一直沈默的矮人突然大聲叫了起來。「人類真是自私的生物,你就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嗎?你真的對那小女孩有感情嗎?」
  「當然有!」山果低轉頭對著矮人咆哮道:「我愛她,我知道我愛她,你憑什麽懷疑!」
  對山果的宣告矮人嗤之以鼻:「自私的人類,自私的愛,如果你們人類的愛情都是這樣子的東西,我也算明白為什麽人類社會總是根絕不了偷情和離婚這樣羞恥的行為。」
  「你……」山果氣急敗壞地旋過身,想撲向矮人,被我一把按住。我看了看他,又向矮人道:「大師,請你不要責怪他了,他還太年輕,只知道縱容自己的感情,而忽視了對方的心意,時間和事實會教育他明白自己的錯誤,它們是最公正的法官,會懲罰他的錯誤,就像懲罰我一樣,那種懲罰會直達心靈的深處。」
  「那時他就會學到了,世界不是由著自己的意願來運行的。」說到這裏,我深深地看了山果一眼,為他的無知感到難過,也為自己過去的愚昧懺悔。當年的我,不也正是帶著類似的心態傷害了淩舞,破壞了友情嗎?
  人都是這樣,一直追尋的東西已經握在手心,自己卻一點也不知道,或者知道卻不珍惜,總以為既然我得到了,那麽就算一時不小心讓它失去,也可以很容易的找回來。可失去的東西真是那麽容易便可以找回來嗎?就算找回來了,那樣東西是不是還和原來一樣呢?
  「打碎的碟子,即便能再度粘合起來,也已經留下最深刻的傷痕,永遠不可能像原來那樣平滑。」我輕拍著山果的肩膀,誠懇地告誡:「感情的傷害也是如此,而且時間過得越久,就越難以彌合。給你一個忠告,現在就去找回你的愛人吧。」
  山果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強道:「碎碟子只要用魔法拼起來就會和以前一樣光滑,我和絲丹之間也有著這世間最強的魔法——愛情。」
  我閉目長嘆一聲,不再言語,移開了擱在他肩頭的手掌。山果看了我一眼,埋頭繼續收拾他的包袱,然後在我和矮人的目送下走出房間、走出旅館,隨著已經稀落的人流,頭也不回地走向長街的黑暗盡頭。
  是夜我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成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過去了,再睜開眼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再看旁邊,雷伊爾睡得死沈,矮人卻已然無影無蹤。我連忙跳起身擦了把臉,匆匆下樓一看,奇勒正一個人在飯廳裏大口大口的喝酒。
  我遲疑了一下,在他對面坐下。老矮人擡頭望了我一眼,什麽話也沒說,直接把一個和他的頭一樣大的啤酒杯推了過來。
  雖然我一點也不喜歡啤酒,卻不想拂逆他的好意,兩人碰了一下杯,咕咚咕咚的把酒喝幹之後,我才想起來發問:「我們這是為什麽乾杯?」
  矮人想了一下,舉起另一個滿杯說道:「為了新同伴的健康。」
  我一笑,心裏輕松了幾分,也抓過另一個滿杯舉起。
  「為了新的一天開始。」背後有人代替我說出了祝酒辭,那是冬妮婭的聲音。
  我欣喜地看到走進視野的冬妮婭已經重新顯得神采奕奕,眼中雖然滿是紅絲,彷彿一夜未睡,眼神卻是清澈澄明,更多了一種剛磨礪好的寶劍般的鋒芒,她從路過的酒保托盤上抓過一杯啤酒,先和矮人碰過,誠摯至極地道了一聲「謝謝」,矮人不好意思地抓抓鬍子,口中含含糊糊地咕噥著,大意是既然他已經是同伴,再計較他的職業就沒意思了,一切應以隊伍的團結為先。
  心知肚明矮人的態度轉變是受了昨夜變故的刺激,但我還是感到很喜悅和敬佩,矮人是很固執的民族,老矮人更是難以理喻的存在,可是奇勒卻懂得順應事態的變化來調整個人情緒、態度,不讓自己的喜惡影響組織的安定,這一點從矮人入隊後從未難為絲丹,也再沒有當著其他人的面對紫荊直陳敵意時,我就隱約感覺到了,現在不過是更加肯定,我相信冬妮婭也一樣,不然她看著老矮人的眼神不會如此尊敬。
  「很可惜我沒能早一點注意到大師您的高貴品質和其中的價值,如果我也像您一樣能夠控制自己的喜惡情緒,並多加提醒其他人向您看齊,相信山果他們三人的矛盾也不會惡化的如此之快。這本來是身為隊長的我的失責,但直到昨晚我都沒能發覺這一點,還繼續放縱自己的情緒,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卸給了山果和海雷娜,導致事態變得無法挽回,真是非常慚愧。」
  一口氣飲盡杯中酒後,冬妮婭沒有陪著我們一起坐下,而是又抓過一杯啤酒,看著矮人的眼睛說道:「過去的時光不能倒流,但過去的錯誤可以成為未來的借鑒,也請您一如既往的用行為指出我的不足,從今天開始我不僅會看在眼裏,更會把它們放進心裏。」
  冬妮婭的一番推崇反而讓奇勒鬧了個大紅臉,他一邊揮舞著短手臂,一邊把臉藏進酒杯裏含糊地叫道:「胡鬧、胡鬧,小丫頭就會胡鬧,老矮子只是怎麽想怎麽幹,哪有你說得那麽偉大?聖賢招牌只有你們人類喜歡亂捧亂蓋,俺們矮人不興這套。該怎麽做我以後還是怎麽做,你愛怎麽看怎麽想都由得你,要是領會錯誤可別來揪我鬍子。」
  冬妮婭抿嘴一笑,也不再多言,坐下來開始喝酒,還向在苦著臉站在桌旁的酒保點了一份早餐。我見她心情甚好,而且言語間也有體諒山果等人的味道,便試探問她是否要召回山果,卻得到了否定的答復。
  「未能防患於未然是我這個領隊的責任,但山果對絲丹的欺瞞和海雷娜的一意孤行才是導致三人關系惡化的主要原因,所以我不打算這麽快就原諒他們,倒是找回絲丹才是第一要務。」
  「海雷娜的想法如何我不清楚,不過山果那小子雖然欺騙了絲丹,卻是情有可原之處。」我把昨夜逼迫山果吐露心聲的經過敘述了一遍,總結道:「俗話常說有好的出發點不一定會辦成好事,山果那小子的情況也大抵如此,我擔心的是他現在極端渴求力量,在這種心態的推動下,加上年輕人的浮燥偏激稟性,如果沒人監督,很容易為求速成而走上邪道,屆時的麻煩就更大了。」
  冬妮婭聞言色變,砰的放下酒杯就想跳起來,奇勒在一旁出聲阻止:「別太著急了,丫頭。山果那小男仔又不懂神行縮地之術,一夜時間能走到哪里去?再說他會不會連夜趕路也是個問題,他要是夠聰明,該會想到先在城裏另找一處旅館棲身,等天亮了再上路。年青人本來就能睡,昨晚又鬧了大半夜,他不睡到中午才怪。所以你還是先坐下來把早餐吃完了,再上去睡一小會兒,找人的事就交給我和撒克遜吧。」
  冬妮婭想了想,慢慢地坐回位子上,送餐點過來的酒保也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連忙把手上的食物連托盤一起放下,迅速溜走。用過早餐之後,冬妮婭起初堅持和我們一起去找山果,最後還是被我勸回房休息去了。
  「雖然必須盡快找到山果,但你既然不打算馬上原諒他,那最好不要和擔任尋人任務的我們一起出現在他面前,讓那小子多擔點驚嚇,就算是個小懲罰吧。要知道,押犯人上法庭見法官和法官下監獄審犯人在主客氣勢上也很有差別呢。」
  「絲丹的無心之言是指什麽?」
  走在陽光明媚的大道上,我問了身邊的同行者一個在肚子裏憋了一夜加半天的問題。奇勒仰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去摸鬍子,似在思考該不該告訴我。
  「我看那小山果脾氣也強的很,如果我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想用言語拉動他回頭會很難。」
  「呼呼,人類要想打聽什麽事,總可以找出令人無法拒絕的理由。」矮人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才開始回答我的問題:「要說那句話,本身其實也沒啥,小女娃子使性子而己。只不過在那種環境下說出來,連我都覺得有兩分紮耳,要讓那小男仔完全不去在意,確實也困難了點。」
  雖然明知道矮人馬上會告訴我,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什麽話?什麽環境?」
  矮人奇怪地沖我翻了翻眼睛,彷彿在說:「你這個人這麽沈不住氣,怎麽能從事盜墓這種需要耐心的細緻工作。」
  我訕訕地笑了,矮人也沒追究,接著開始告訴我那句話産生的始末經過,不過矮人把在哈洛克城的那場戰鬥說成是他們和紫眸妖魔的戰鬥,之後他們一行人被哈洛克城的蓋亞近衛軍看管起來,逃獄之後,沙蒂婭進行了占卜,內容顯示紫眸妖魔會在這個西部小城弗甸出現,可是隊伍在逃出時是選擇向東北,也就是蛇夫山脈的方向前進,如果這時再沿大道折向西方,還要再次穿越哈洛克城,不得己下衆人只得繞小路向西。
  在經過雷曼沼澤時,隊伍遭遇居住在沼澤中的夔獸襲擊,山果被擄走,後被海雷娜救回,同行的絲丹因爲缺乏追蹤經驗慢了一步,趕到時正看見山果和海雷娜肢體有親密接觸,便有些動氣,沖口而出的話也重了些。
  「你什麽力量也沒有,戰鬥的時候還敢站那麽靠前,這種被別人救來搶去的感覺很享受嗎?」
  聽到矮人刻意拔尖了嗓子模仿絲丹喊出這段話後,我十分想笑,但一思及話中的含意,我又想歎氣。這段話確實尖刻,難怪會深深刺傷山果的自尊心,不過以絲丹一貫的溫柔低調的脾氣,當時居然會情緒失控,可見海雷娜一直帶給她的壓力有多大,而且我想那兩個人當時的接觸姿式定是有些容易招人誤解的地方,才令絲丹累積己久的壓力一觸即發。
  就在矮人比比說說,我暗自感歎間,兩人已經尋過了城西的青霞棧,不見山果,便調頭向城東最後一家旅館走去。弗甸城較爲偏僻,又不靠近公路幹道,城中一共也不過一大二小三家旅館,這都還是托了效外定光湖豔名之福,常年吸引一些探幽之士到來,才能維持著運營。
  進入城東的紫氣亭,一問老闆,果然有一相貌仿若山果的男孩在深夜時分來投宿。老闆領著我們上樓時還在說,他看那男孩一臉的失意,想是被女孩子甩了出來做傷心旅行,而且八成是連夜趕路,因爲他進門之後幾乎就癱在地上,所以到了中午他也沒有去催人起床,所以那男孩到現在都還沒有離開房間。
  於是我和奇勒都放下心來,不想到上樓敲了半天門,把同樓其它深夜歸來的旅客給吵醒了,男孩的房裏仍然靜悄悄的沒人應個聲。我心中一緊,甚至等不及老闆掏鑰匙開門,上前一掌把門推倒,搶進去一看,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桌上的茶杯也還是倒扣著,壓根不像有人住過的樣子,如果不是在椅子上看見山果的包袱,我簡直懷疑老闆弄錯了房間。
  發現客人不見了的旅館老闆發出一聲哀嚎,當他看見我閃到窗邊時,以爲我也想溜,馬上以令人驚訝的速度沖了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衣角,開始訴苦。
  「尊貴的先生,我這可是小本生意啊!而且昨天爲了接待你們的同伴,還拒絕了另一位紳士,當時那位紳士出到了一晚一個金幣的價格求一個房間,我都沒有答應,完全是出於一片愛惜年青人的熱心和溫情,想不到竟然會遭到這種下場,這可是大損失啊!」
  「別亂叫了,哪有逃房錢會把隨身財物拉下的。」奇勒打開包袱看了看,攤到老闆眼前,銀幣的閃亮光芒像刀子一樣割斷了老闆滔滔不絕的哀泣。
  「他既然把行李留在這裏,當然不會是逃跑,可能是他出去的時候你自己沒發現罷了。」矮人一縮手把包袱收入懷裏,用斧柄敲了敲老闆伸出來的手爪。「我們在這裏等他回來,你先出去吧。」
  半哄半趕的把老闆逐出房間後,矮人關上門,開始在屋裏東翻西看,我則仔細檢查著窗臺和窗框,然而窗臺和後街地面都看不到足印,外牆上也沒有摩擦的痕跡,矮人也沒在房間發現任何線索,現場的種種跡象表明,山果只在房間裏打了個轉,放下行李又出去了。可是下樓的樓梯只有一條,櫃檯就在樓梯下方,正對著大門,要出去絕對瞞不過老闆的眼睛,除非他跳窗,可是我又找不到他跳窗的痕跡。
  我和矮人困惑的對視一眼,矮人突然提出一個可能:「那小子會不會是翻上屋頂走的?」這個假設倒可以解釋外牆和地面沒有痕跡,可就算翻屋頂,也要踩上窗臺才成啊。
  「他又不會飛。」
  嘴上咕嚷,我人還是回到窗邊,再一次檢視著窗臺上沿,還是沒有發現攀抓的痕跡,正想放棄時,展開的窗框角上一線閃光吸引了我的注意。
  「這是什麽東西?」
  我探身出去小心地取下那根發亮的線條,擱在手心一看,卻是一根似乎連矮人族的金細工師都做不出來,一如水晶般剔透的紫色發絲。從這根短短的頭髮中,我感應到一絲微弱卻又無比親切的妖氣,彷彿它是從我身體上分離出去的一部分。
  是紫荊妖力,這怎麽可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3:58

第四回_______第五章 新的旅途
  怎麽會有這種混賬事!!紫荊妖力是由我理解、煉化而成的異質妖力,是紫荊妖帝的標志和象徵,可是這應該是天下無雙、獨我所有的妖力現在竟然出現在一根不屬於自己的頭發上。我腦中一陣昏暈,恍惚間感到身下倚靠的窗臺彷彿垮掉了,如果不是有人一把拉住我的腰帶,可能我就一頭栽到後街上去了。
  「你這個傢夥難道有畏高癥嗎?臉怎麽青成這個樣子?」
  我咕咚咽下一大口唾沫,定了定神,猶豫著把那根頭發亮了出來。矮人目光一閃,大鼻頭湊近頭發嗅了嗅,猛縮回頭,用力打了兩個噴嚏,揉著鼻子說:「我們回去吧,在這裏估計是等不到那小男仔子了。」我無言地點點頭,看著矮人把山果遺下的包袱纏在腰上,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我們結清了山果的房資,並囑咐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老闆,萬一山果回來讓他回雙月葉館找我們,然後匆匆趕回旅館。
  冬妮婭見到我們帶回來的紫發,皺眉陷入了思索。沙蒂婭則乘他人不注意,沖我揚了揚眉毛,見我搖頭,她面上也浮起一層憂色。
  「大師,你有什麽發現嗎?」冬妮婭展開眉頭問了矮人一句。奇勒盯著在她手指間轉動的那根紫發,嫌惡的揉著鼻頭答道:「現場沒有別的線索了,但我可以肯定,那根頭發散發的氣息和紫荊那傢夥身上的味道一樣,不僅難聞,而且囂張跋扈。」
  如果不是滿腹心事,我險些就要笑出來。他這鼻子可真夠神奇的,居然還可以聞出一個人身上的傲氣,偉哉矣。看冬妮婭的表情似乎也不能認同矮人最後那句主觀色彩濃厚的評語,不過顯然是信了矮人對於頭發出處的判斷。
  沈吟了一下,冬妮婭看著沙蒂婭與奇勒,問道:「紫荊帶走了山果,卻不來和我們見面,這是為什麽?」
  祭司和矮人對視一眼,同時把視線轉到我臉上,就聽沙蒂婭用一種大有深意的語氣說道:「紫荊不願意現身的理由,我想和撒克遜先生大有關系。」
  我一怔,立刻醒悟到自己現在的立場,一揚眉反問道:「沙蒂婭大人何出此言?我可是那紫眸妖魔的手下敗將,那魔頭怎麽可能因為我嚇得不敢出頭?倒是冬妮婭夫人剛才的說話讓我頗為不解,各位似乎不以自己的同伴落入妖魔之手而憂,反而以他不願現身相見而怪,尤其語氣親昵,全然不似與那魔頭有過。」
  面對我刻意逼出的懷疑目光,沙蒂婭一副語塞的模樣,矮人嘴巴動了幾下,最終效法雷伊爾保持沈默,冬妮婭垂下眼皮不敢看我,從她抿的發白嘴唇可以看出她正在做著激烈的心理鬥爭,等到她揚起頭時,眼中寫滿了歉意和輕松。
  「撒克遜先生,有件事實我不想繼續瞞著您了。」
  接下來,冬妮婭原原本本的道出了她們一行人與我的關系和路上遇到的事件,包括我失蹤之後她們的行動。
  「你為什麽會突然想要告訴我真相?」我把兩臂抱在胸前——同時注意把纏滿繃帶的右臂擱在左臂上面,繃帶下是利用乙太訣操縱能量造出的假肢,質地與肌肉不同,壓在下面我擔心被看出破綻。不過這個把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右臂拱在臺面上的動作彷彿讓冬妮婭感受到一些壓力,她的語氣更添三分愧疚。
  「雖然我寧願相信這是一場誤會,但是從現有的跡象來看,襲擊您的妖魔很有可能就是我們的同伴紫荊。」說到這裏,冬妮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變得非常堅定:「可是我相信他不會毫無理由的攻擊一個陌生人,然而現在我無從得知他的理由是否正當,也不能判斷您是一個好人或是壞人,所以也沒有權利阻止您向傷害您的人尋仇,也包括欺騙、誤導您的方向和思路。」
  冬妮婭的告白讓我有種想要苦笑的沖動:「您可真是一位正直公正的夫人,可是我這條命也是您的祭司同伴救回來的,如果我要向您的公正表示敬意,恐怕只有放棄對那位紫荊先生的追究了。」
  「對不起,撒克遜先生,我必須糾正您的兩點錯誤。第一,我只是說襲擊您的妖魔『很有可能』就是我們的同伴紫荊。事實上您只能提出紫色眼睛這一樣特徵,而單憑這一點並不能證明什麽。人類對妖魔的瞭解並不多,誰知道紫眼在他們的種族中是稀少還是普遍?第二,我不是想挾恩圖報,讓您放棄追查。因為您雖然沒有更多的證據證明紫荊就是襲擊您的妖魔,我們同樣也沒有有力的證據證明他不是襲擊您的妖魔,相反現在有不少跡象都對他不利,就是這樣我才決定和您開誠布公的說明一切。」
  一口氣說完上面這一大篇話的冬妮婭的表情活像是舌頭打了結一樣,她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再開口說話速度就放慢了許多。「紫荊是我的朋友,您現在是我的同伴,我相信自己的朋友,也不願意欺騙自己的同伴,因為您加入我們的一層意思也是想要得到幫助,將您的後背託付予我們,如果我繼續欺騙您,無異在您背後捅刀子,這樣很……很不好。」
  當冬妮婭說「很不好」時,我看見沙蒂婭兩頰泛起朱砂之色,因為昨夜她曾經勸說冬妮婭維持騙局,如果不是顧及她的臉面,冬妮婭恐怕就會直斥「卑鄙」了吧。
  「夫人言重了。」我忍不住說了這麽一句話,好像這樣做可以替沙蒂婭分擔一些窘迫。「既然您這麽坦誠,那我就直問了,您的坦誠相告讓我有幾分糊塗,您是想我走還是留下呢?」
  「我希望您能留下。」冬妮婭果斷地回答:「不僅是為了讓您親眼分辨紫荊是不是襲擊您的那個妖魔,同時我們也很需要您的力量。我並不是不相信大師的鑒定,」說著她向矮人低頭致意。「可是只憑一根頭發就斷定是紫荊帶走了山果未免風險太大,萬一有人利用紫荊的頭發來迷惑我們,讓我們相信山果不會遇到什麽危險的話,那小山果的處境一定恰恰相反。這關系到一條人命,我不敢過分樂觀,所以一定要追上去確認清楚才行!如果帶走山果的人心懷惡意,恐怕不可避免會發生戰鬥,撒克遜先生您能夠力抗妖魔並且生還,如果您願意留下,我們救回山果的希望也就更大了一分。」
  冬妮婭的話越說越快,語氣很是焦急,話到最後更是透出一股懇求的味道。想來她也知道,對撒克遜這個虛構人物來說,乘現在脫隊,然後在暗處跟蹤監視隊伍比較安全有利。可是世上並不存在這樣一個被妖魔襲擊的盜墓者,而我在昨夜聽過沙蒂婭的殷殷寄語之後,已經打消了脫隊的念頭。
  「我和你們一起走。」
  聽到我這句話後,冬妮婭感動地一把握住我右手:「謝謝您,讓我們在今後的道路上互相幫助,共同前進吧。」她這個舉動嚇出我一身冷汗,下意識地想要抽手,冬妮婭卻握得極緊,我又不敢使大力,怕掙松了約束能量的繃帶,一抽不動,冬妮婭面上已經浮起了詫異的神氣。
  「撒克遜先生您的手掌可真軟。」
  「受傷後肌肉萎縮了不少。」我強笑著解釋了一句,乘著她手指放鬆迅速把手抽回,趕緊用語言彌補這個不禮貌動作帶給冬妮婭的難堪:「都是同伴,你就不要再用先生這麽尊重的稱呼了,直接叫我的名字撒克遜吧。」
  冬妮婭重新展開笑顏,脆生生地叫了我一聲撒克遜,然後轉望向沙蒂婭說:「沙蒂婭姊姊,又要麻煩你了。」
  沙蒂婭閉上眼睛,左手握住胸前的護身符,左掌平平虛懸在攤開的地圖上,開始祈禱,沒有耀眼的聖光,也沒有逼人的神力,我眼看她虛懸的手臂肌肉漸漸放鬆,除了食指之外的四根手指連同手肘一起自然下垂,空中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她的食指在地圖上移動,當移動停止時,絲線突然斷開,沙蒂婭的指尖撞在地圖上,發出咚的一聲。
  所有人的視線一下集中在指尖點擊的位置,就聽冬妮婭猛吸一口氣,發出近乎哀嚎的聲音:「不是真的吧,又要我們進去那片該死的沼澤嗎?」我盯著地圖上那片被標上骷髏符號的沼澤,有點不確定問身邊的矮人:「這個地方是雷曼沼澤吧?」正在猛扯的奇勒聽見我的問話手一抖,把鬍子也給抓掉了幾根,心痛的他只咧嘴。見他這副模樣我也知道答案了,然後就聽見冬妮婭在繼續抱怨:「山果這小子什麽地方不好去,就算是被挾持,也該用親身經歷告誡對方讓換個點落腳吧!在那片鬼沼澤裏泡得皮皺腳爛還是小事,裏面的螞蟥和各種怪蚊蟲真是比夔獸還要難對付,一路下來貢獻給它們的鮮血比和夔獸打架流得還多。傷口上酸癢麻辣脹五味俱全,又還碰不得,那叫一個折磨人啊!」
  感嘆聲中,冬妮婭一邊搖頭一邊抓脖子,硬骨頭的矮人和雷伊爾也是一臉的往事不堪回首,沙蒂婭雖然只是微笑,不過眼中也飄浮著一絲懼色,看得我又是感動,又是心酸。
  如果不是化身成撒克遜,我想自己是沒有機會從冬妮婭口中聽到這些訴苦之辭,自然也不可能深刻地體會這群過去不被我重視的同伴為我經受了怎樣的磨難,付出了多麽實在的犧牲。
  黯然無語的我默默聽著其他人討論路線、裝備和補給,始終未置一詞,冬妮婭幾次征詢我的意見,都被我用點頭搖頭,或是手指直接在地圖上比劃打發了。矮人看我的眼神頗為奇怪,可他不知道,不是我不想說話,而是我的喉嚨裏總有一團東西堵著,讓我說不出話來。
  沙蒂婭似是很明白我的感受,在桌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可是她掌中的溫暖讓我更覺窩心,掙了一下沒有掙脫,也只得由她握著。不可否認的是,在她的握持下,我泫然欲涕的情緒逐漸平復,喉頭的那團無形之物也慢慢化開了。
  計議一定,眾人便分頭去收拾自己的行李,除了一個酒壺外別無長物的雷伊爾去打整馬匹,至於我穿著的衣服都是沙蒂婭幫忙買的,自然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收拾,又不會和馬匹打交道,冬妮婭便支使我去召喚斯庫裏。亞古,然而任憑我把大法師的房門敲得震天響,裏面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展開紅腫起來的手指,我在門板上虛劃了幾下,木制的門板上頓時泛起一層鋼鐵的光芒。
  「固定魔法,他在做實驗嗎?」我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門縫,沒有任何光芒或危險的氣息泄漏出來。於是在略作遲疑後,我把手掌平貼在門板上,運起乙太訣,片刻後握住門把,小心翼翼地開門而入。
  隨著眼前緩緩打開的門,我看見亞古坐在一張巨大、古老的石桌旁邊,奇形怪狀的玻璃瓶罐放在這張桌子上,裏面鮮艷的內容物彷彿有著生命一般,不停的掙紮、旋轉和跳躍,那種充滿憤怒的活力與動作讓我聯想到一群困獸。
  「法師?妖魔?」
  亞古從魔法書後擡起頭,渾厚卻毫無溫度的聲音從他枯皺的雙唇間流出,感覺上像是一股正在凝固的鐵水。我看向他的眼睛,那一雙原本略顯渾濁卻透著溫和的眼珠,如今彷彿兩粒內斂而幽深的蠟珀,在可見的蠟質光澤下,封藏著一股無情的力量。
  「晚了。」
  我闔上眼簾,打心底悲嘆一聲。從亞古眼神的變化可以看出,這半個月他鉆研有成,魔力性質的初步轉換已然結束,能量漸固,再要將其扭轉過來,很難、非常難,我實在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我是你的新隊友撒克遜,冬妮婭夫人要我來通知你,隊伍馬上就出發了,希望你能做好準備。」
  「謝謝。」亞古點點頭,合上書念了幾句咒語,再一抖袖子,巨大的石桌頓時變成巴掌大小的玩具,他彎腰將其撿起,和魔法書一起塞進寬大的袖筒,然後拿起靠在椅子上的魔杖,向我走過來。我不由浮起一股想要躲開他的沖動,但在動作上我盡量顯得是在為他讓路。可是亞古微微的挪動手中的法杖,攔住了我。
  「門上的法術會阻擋一切,除非——」亞古低聲說:「你也是能夠使用混沌力量的人。」
  我的身體一瞬間變得僵硬,亞古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反而笑了:「歡迎你的加入,撒克遜先生。我想我們會有共同的話題。」
  說完這句話,亞古穿門而出,隨著這條壯碩的黑色身影的消失,我才感覺到陽光重新照進了房間,然而這本該是無比溫暖的光芒卻無法驅散我周身環繞的黑暗寒意。
  為了避開亞古,之後數日我都刻意和沙蒂婭齊首並進,休息時也一樣。這樣固然是暫時躲過了亞古可能會有的追究,落在冬妮婭眼中卻更加坐實了我和沙蒂婭的戀愛關系。不時受到她言語上的捉弄,讓我的面部肌肉整天處於苦笑的狀態。
  「你不可能一直拖下去的。」在某天夜裏,當沙蒂婭聽到我又一聲嘆息之後,她輕聲地提醒我。「大法師在過去從來沒有過耐心良好的記錄,從他完成魔力性質轉換後性格變化雖然很大,可是我想也差不多快到他耐心的極限了。」
  「我知道。其實要找一個藉口蒙蔽他是很簡單,問題是我想不出來有什麽辦法可以說服他放棄現有的成就,回到過去的道路上去。」我苦惱地抱著頭說:「當初我給他的那本魔法書經過了刻意汙損,基礎雖然一樣不拉,但在進階的關鍵點上有很多刪節,就是用來故意嚇阻他的。當然我也有想過萬一他要是在那種情況下還能突破,說明他在魔法上的能力和追求力量的決心都值得利用,屆時就用補足殘篇這樣的手段將其納歸麾下。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他的這種能力,尤其是他的決心已經成為將他引回正道的最大障礙。」
  又嘆了一口氣,我盯著腳下的青草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你知道如果他沒有突破會變成什麽模樣嗎?與那種結果相比,死亡都算是仁慈了。」
  沙蒂婭轉到我正面,用兩只纖秀的手掌包住我緊握的拳頭,認真地說:「不要再為過去的錯誤自責了,把悔恨的力量用在更需要它的地方吧。」
  「我知道,可是……」
  「可是你把這股力量拿來否定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了。」沙蒂婭微微一笑:「其實你都已經把可以改正自己錯誤的方法說出來了,可是失去力量也讓你失去了自信和勇氣。」
  我愣住了。我把改正錯誤的方法說出來了?那是什麽方法?我仔細回憶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片刻後一個激靈,垂頭盯住沙蒂婭求證道:「你要我利用不足的殘篇繼續誘導他?」
  「如果把那部殘篇比喻成毒藥,那大法師中毒已經太深了,用一般的手段不太可能拉他回頭,既然如此,不如乾脆順其道而行之。」
  「重毒下猛藥嗎?」我屏住了呼吸。「這確實是可行的手段,成功率也比別的方法要高,但……」
  用力的吐出沈積在胸口的空氣壘塊,我寒聲道:「這可是一柄雙刃劍啊!」
  沙蒂婭沒有說話,只是沈靜地看了我一會兒,之後稍稍轉動頭頸望向我背後。那裏有一大一小兩團火焰,大的火堆是包括我們在內的大多數人的營火,隔著營火五十步左右的小火球則是亞古的所在地,大法師把自己與隊伍遠遠隔開,就著那略呈幽綠的火光孤獨地翻閱魔法書,低聲念誦著咒語,邊用粗壯的手指捏碎藥材,讓碎片流瀉進石桌上的小試管。
  這一幕看得我心情越發沈重,尤其回憶起開始旅行時大家熱熱鬧鬧的湊在一起起哄打趣的情景,我不由的想給自己心口一拳。
  沙蒂婭緊拉住我的手,低聲道:「你和我都知道那會是一柄雙刃劍,如果不能幫他回到原來的模樣,至少可以給他與諸神約定的休息。」
  「你說的對。」我的聲音又幹又澀:「那比讓他用現在的形態活下去要好太多了。」
  正說著,我感覺手背上一涼,還有些潮潮的感覺,低頭看去,只能看見沙蒂婭那頭濃密柔順的黑發正在輕輕聳動,一顆又一顆的水珠打在我手背上。
  我猛然醒悟,她是為了減輕我的罪惡感,才把話說得那麽明白,可是這樣親口宣佈一個視如家長的老友的死刑,對重視親情的她來說是何其難受。只顧自哀自怨的我又在無意中犯下了一樁殘忍的過失。
  念及於此,手背上那大片涼淚忽然變得像硫酸一樣灼人,我一個旋身半跪在沙蒂婭身前,用最鄭重的態度和語氣向她發誓,一定不會讓亞古犧牲。
  「在必要的時刻,我會賭上自己的靈魂來喚醒亞古,一定不會讓大法師因為我的錯誤失去生命。」
  沙蒂婭淚痕斑斑的臉上方才露出一點喜色,馬上又變得蒼白,她叫了一聲「不」,抓著我的手指猛地加強了力量。
  「不要強迫自己走上絕路,那會讓你的選擇與判斷變得偏狹,甚至喪失本來可能會有的生路與希望。」
  「答應我,不要抱著犧牲自己的念頭去拯救他人。生命雖然是平等的,每個人的未來對世界的貢獻卻是不一樣的。你比大法師要年輕,對這世界更有責任,你活下來會更加有益。更重要的是對我……」
  沙蒂婭忽然煞住了話,蒼白的臉蛋上渲開了兩朵紅雲,再開口時聲音變得猶如蚊訥,除了女兒家的羞澀外,還有著值得歉疚的理由:「如果你和大法師之間只有一個生存的機會,我更希望活下來的那個人是你。」
  我心情一陣激蕩,擡起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卻不自禁地想到特蕾莎,心中就是一痛。手垂落下來,人站了起來,轉身背向沙蒂婭說了一聲:「我去大法師那邊看看。」便大步急速離開。
  雖然我走得很快,可還是有一下無聲的嘆息,幽幽沈入我的心底。
  「對不起,沙蒂婭。我是一個沒有資格得到幸福的角色。」
  我在心底無聲地作答。過去看動漫、看小說,總覺得裏面那些為了贖罪而不敢放手追求自己幸福的人很傻,輪到自己時才知道,不是不知道幸福就在自己身邊,不是不知道自己伸出手就可以得到寬恕和的幸福,然而當你想伸出手去的時候,你總會想到那些被你傷害的人、被你毀滅的家庭,那就像是一塊傷口在癒合時會有的異癢,明知道只要忍一忍就會過去,可是那股刻骨蝕心的難受滋味會讓你情願揭開傷痂,用疼痛重復麻醉自己也不願繼續忍耐下去。
  我知道為什麽——在以一個卑微無力的生命身份領略過被傷害被淩辱的痛苦之後,我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漠視自己因為自私、貪婪和極端的不負責任犯下的種種惡行,心理不再平衡,自己無法原諒自己,又怎麽可能坦然地接受一份純潔的感情。
  現在生命予我的意義,就是懺悔與贖罪。
  我甚至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抓著「要做些什麽事情來彌補這個世界」這樣一根稻草,我才算沒有被醒悟之後鋪天蓋地襲來的罪惡感完全吞沒,腆顏活到了現在還沒有自殺,可是一旦自己接受了沙蒂婭的感情,無異於從心中的天秤代表贖罪的那一端上拿起最後一個有分量的砝碼,放進已經飽和的、代表負債的秤盤,從而徹底摧毀自己的最後一絲心理平衡,讓我只能向死亡尋求解脫。
  可是現在,我還不想死,也不能死。
  我在火光可以照射到的範圍外停下腳步,從黑暗中注視亞古狂熱而專注的表情,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沒有資格輕易去死的,更加沒有資格去結束另一個人的生命,尤其這個人還受過你無形的傷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4:14

第四回_______第六章 魔師亞古
  彷彿感覺到了什麽,大法師擡頭向我在的方向看來,承受他目光的我先是畏縮了一下,然後向前走到火光可以照亮的地帶。
  「撒克遜先生,」大法師揚起了嘴角:「我等你很久了。」
  我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在巨大石桌的對面,擺放著一張寬大、舒適的高背椅,恰到好處的喚醒了我全身筋骨對一天辛苦跋涉的記憶。
  艱澀的一笑,我正待舉步上前,卻發現橫亙身前的魔法力場沒有消失或軟化的跡象,不由的瞥了亞古一眼。大法師卻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微闔的眼皮下射出一道興味盎然的光芒。
  現在不光是筋骨,我的頭也開始雪雪呼痛了。亞古明擺著是想看看我的手段,好探一下我的老底。可是眼前的魔法力場與上一次的固定魔法不同,固定魔法的施放必須有相應的載體,我可以通過在載體上運轉乙太訣將魔力還原、吸收。而這一個魔法力場的源頭卻是大法師手邊的光球,也就是在力場的正中心,我連碰都碰不到,還談什麽魔力還原?總不能運起能量來個硬碰硬吧。
  舉手抓了抓下巴,我想拿話刺一下亞古,讓他自己解除力場,嘴皮動了動終究沒有出聲。要是在這裏示了弱,以後自己再說話就沒有分量了,還是得露上一手才成。
  問題是沒有可資利用的載體啊。
  我張開五指貼在力場上,嘗試直接在上面運轉乙太訣,可是這就好像油手抓活魚,根本沒有著力的機會。可是我還得一臉肅然的用手繼續按著力場,以免讓大法師查覺自己的窘境。可是時間也不能拖久,久了一樣露餡。
  一分鐘過去了,三分鐘過去了,力場巍聳依舊,我卻依然沒有想出一個有效的點子,急得心頭直冒冷汗,拿眼偷看大法師的表情,卻無意瞅到大法師手邊魔法書封面上的魔法陣圖案,心頭當時咯噔一跳,一連串過去的畫面從腦海中掠過。
  無形的能量劃過地面,掘起一長溜一長溜的泥土,砸在我頭上、身上,隨著這枝無形的能量之筆的勾勒,平整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堆奇形怪狀的線條和符號……
  這一幕幕回憶,正是當初我從野狗子吻下逃生,在飽受聖劍封印折磨下完成瞬間移動魔法的情景,之後我並沒有多想這件事,只把它當成誠感動天的一樁奇跡,可是這時仔細回想,那些魔法線條和符號並不是自身能量失控下隨意勾勒出來的,它們的排列與組合,儼然是一個、一個瞬間移動魔法陣!
  我的思路頓時豁然開朗,不禁仰面大笑三聲,令大法師已經充滿懷疑的眼神驟然縮緊。我從容不迫的縮回手,在腰包裏翻了翻,卻沒有找到合用的道具,當下把指頭放進口中用力一咬,就著流出的鮮血在力場上畫出了一個魔法陣,然後再把手掌貼上去,輸入能量,最後輕聲念出咒語。
  「火在冰中燃燒,風在海底飄揚……藉依索迪倫之名,鏡像位移。」
  一陣魔力的震蕩傳遍全身,當它停止時,我的手依然貼在力場上,不過是靠裏的那一面,目光觸及的景物,也不是高椅、石桌和大法師,而是我先前駐足停留的黑暗森林。
  我成功進入了大法師的私人領域。
  我轉過身面對著大法師,只見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了起來,高興地笑著招呼我坐下。我卻在原地不動,淡然道:「多謝大法師閣下的邀請,不過我打算告辭了。」
  亞古一愣,我接著說:「我今夜前來,本是想向閣下請教一個問題,如今問題已解,不敢再打擾閣下的清修。」
  「你既已來之,我也已曉之,再言不敢打擾豈非多餘。」亞古仰天打個哈哈道:「先生惱我待客無方,大可直言相斥,何必飾辭相拒,葬送彼此的知交良機。」
  我瞪了他半晌,忽地展顔,豎指笑駡一聲:「幹你娘親。」出了胸中一口悶氣,方才施然入座。亞古哂然一笑,也在位上坐定。
  目睹亞古的灑脫反應,我在心底松了一口氣。剛才我的舉動其實是一種試探,得到的結果和沙蒂婭的判斷一樣,亞古的性格雖然較過去內斂,顯得有幾分陰沈可怖,但是本性尚未變質,用誘導的方式來改變他可能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困難。
  「閣下曾經說過,我們會有共同的話題。關於這一點,我不打算否認,問題是——」我改變了一下坐姿,問道:「我還能從你那裏得到什麽?」
  「得到我的指導與經驗。」亞古說:「從你剛才的手勢和其它一些細節我可以看出來,你沒有受過系統的教育,對魔法——包括你現在擁有的力量——只是一知半解,如果你繼續下去,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力量毀滅。」
  「我同意閣下的看法,但你說的這些我可以在任何一位法師或大法師那裏得到,而且只需要付出金錢。」
  「其他法師對你的幫助是有限的。」亞古的聲音沒有一絲激動,顯出沈著和自信:「因爲我是現世惟一研究混沌魔道並有所成的大法師,只有我能給你需要的東西,那是任何財物都無法購買的。」
  我對亞古的這番話聳聳肩,回敬說:「彼此彼此。」
  大法師沈默了。我笑著伸出手很老友地拍拍他的肩膀說:「算了吧,亞古閣下。你我都不擅長繞著彎談判,咱們還是實話實說,有話都倒出來。我還是最初那句話,我能從你那裏得到什麽?」
  不等亞古答腔,我接著說:「閣下的經驗和心得對我確實很有價值,可以幫助我少走很多彎路,可是我卻得爲自己的安全著想。如果我們現在就開始雙向交流,表面上看很公平,可實際上閣下現在對混沌魔道的理解及掌握著的力量都遠勝於我,如果現在就讓你得到需要的部分,我就太沒有安全感了。」
  亞古反問:「照你這種說法,如果讓你成長到可以和我抗衡的地步,我的人身安全不也很懸嗎?」
  「所以我有一個提議,這個提議很公平,可以保證你我的人身安全。」
  迎著亞古懷疑的目光,我說出了自己的方案:
  假設我現在的等級爲LV1,亞古就是LV4,那麽亞古要先幫助我把能力提升到LV3,換我協助他把能力提升到LV5,然後再換他來帶我升級……以此類推,雙方始終保持一個階位的等級差,這樣我不至於全無自保之力,而亞古也不用擔心我反客爲主。
  亞古同意了,接下來我們開始就細節問題進行研討,然而光是確定LV判定的標準就花去了我們一整夜功夫,接下的三天我們也是晝夜相依,以致後來我聽沙蒂婭說冬妮婭甚至一度懷疑我是被沙蒂婭拒絕導致性趣變態。
  時間進入第四天。
  跑在隊伍最後的我和亞古正在馬背上熱烈地討論小五芒星陣的十七種變形時,忽然有一股微弱的暗氣侵入了我的靈識領域,我警覺地擡頭望向正前方,一邊集中精神掃描,一邊準備叫最前面的冬妮婭把馬速放慢一些。話剛到嘴邊,那股本來已經消失的暗氣忽然勃起,不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連馬匹都被驚動了,其中尤以冬妮婭的座騎受驚最甚,居然就四蹄一軟癱倒在地,把冬妮婭給壓在了身下。就在眾馬失驚的同一時刻,一條黑影閃電般從樹頂掠下,直撲向為首的冬妮婭。當暗氣勃起的時刻,我已經撒韁從馬背上躍起,人還沒落地就見黑影撲出,當下想也不想,將右手扣著的四張魔卡全部射去,同時大呼:「冬妮婭小心!」
  我的動作誠然不慢,可是那黑影者的反應更快,幾乎是在我魔卡離手的那一剎那,他的飛行速度驟然加快,搶在魔卡飛到之前擒住了冬妮婭,這時我剛好吐出最後的那個「心」字。
  四張魔卡準確的穿過襲擊者一秒鐘前逗留過的空間,將其殘像撕個粉碎之後擊中了樹冠,這種由我和亞古共同開發的魔法道具果然威力驚人,形如華蓋的美麗樹冠剎那間被更加美麗的太陽風、地獄火、聖靈冰和無極電團團包圍,待到風火冰電的光彩散去,偌大的樹冠已然連點灰屑都沒有留下,看得偷襲者臉白發白,腦門上流下豆大的汗珠,不由自主的把手指捏緊了。
  冬妮婭面色一變,剛痛哼出半聲便急忙煞住,可是就這半聲已經落在我等耳中,已經控制住馬匹準備沖上去的雷伊爾連忙死死勒住韁繩,很容易隱藏表情的鬍子臉上流露出非常明顯的關切和恐懼之色。
  「兀那小賊,挾持婦儒算什麽男人?是個帶把的漢子就拽傢夥出來跟你矮人爺爺單對單的打一場,贏了就讓你小子走……」
  同樣被座騎甩下來的矮人臉孔脹的血紅,一爬起就拔出斧頭沖到最前面大聲罵戰,除了最開始的幾句還算幹凈,後面全是一連串足以令爬行動物的血液都沸騰起來的汙言穢語,可是對面的偷襲者卻像是個聾啞人一樣,對他的辱罵全無反應,也沒有提出自己的條件——例如要我們後退什麽的,只是緊扣著被馬匹壓得動彈不得的冬妮婭咽喉和雙手,冷漠的目光在我們面上掃來掃去,尤其對覷破他行藏的我看得最是仔細。
  「撒克遜。」沙蒂婭在馬背上彎下腰,附在我耳邊輕聲說:「這樣僵持下去明顯對他不利,可是他卻什麽表示都沒有,甚至不急於脫身。這除了可能是他天性沈穩之外,會不會也有意把我們拖在這裏,方便他的同黨們包圍我們?」
  我重又掃描了一遍附近區域,搖頭道:「方圓一裏之內沒有任何生人的氣息,不過如果他的同黨都有和他一樣的身手……」我忽然閉上了嘴,伸長脖子仔細打量著對方那張蒼白面孔,試探著叫了一個名字:「幻克•飛•艾爾德。」
  偷襲者果然有了反應,驚訝地看著我,矮人知機地停了口,並斜了斜身,似乎是想讓對方能更清楚的看見我。我連忙上前幾步,張嘴剛起了個頭:「是我……」就沒了下文。因為一來我想起自己的相貌已經改變,二來我雖與他相識,卻是一記爆炎拳打得他骨肉化灰,這可不是什麽好關系,躲都來不及,還要怎麽拉近乎?
  艾爾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聲道:「你是誰?」
  我愣了一下,只得把自己的化名搬了出來:「我是撒克遜。」
  艾爾德眼神收斂了一下,搖搖頭:「我認識的人裏面確實有一個叫撒克遜的,可是他已經死了。」
  我苦笑:「我從來不記得自己曾經死過。」
  「你們當然不會是同一個人。」艾爾德面上露出一絲古怪微笑:「你比他俊的多,要是見過面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漂亮臉蛋。」
  他的話讓我更覺狼狽,現在我既不能暴露身份,又要讓艾爾德打消疑心接受我,情急下也沒有一個好辦法,只得先嘿嘿傻笑一通,嘴上繼續不著邊際的胡扯:「說我漂亮,你長得也不比我差啊!所以我可是一直對你記憶深刻,首先男人裏面皮膚有像你這細膩白潔……」
  話一扯到他的臉色,我忽然有了主意,嘴上卻不停:「……的可不多見,尤其是幹傭兵這一行,我可是不止一次的聽到你的女同行在背後嫉妒的談論你的皮膚,光聽那些羨慕的語氣好像恨不得讓你咬上她們一口呢。」
  艾爾德的臉色又沈了下去,眼底的困惑色彩更加濃厚了。「你……」
  「你不認識我是正常的,因為那一次見面,只是我單方面的觀望你。」怕他想深了會猜出我的身份,我不再繞圈子,直接給出一個答案:「畢竟我的職業見不得光,很少會有人歡迎一個盜墓者。」
  我這樣回答,是想到既然他是個吸血鬼,想必當初融入人類團體時很受了些不公平待遇,所以我擺出哀兵之姿就有可能喚起他的共鳴,一旦搏取到他的同情,他也就不會繼續在彼此的認識問題上深究下去。
  果然艾爾德沒有再追問下去,他一腳踢飛仍然癱軟不起的馬匹,把冬妮婭拽起來,把她擋在自己身前。見他敵意未消,我示意奇勒和雷伊爾退到我身後去,自己慢步向前反問道:「我聽說你所屬的傭兵團接受了卡奧斯王室的招募,上了前線,你為什麽會在這大西部出現?難道你退團了?」
  「你不知道嗎?」
  「外面發生什麽大事了嗎?」我露出一臉迷惑的表情:「最近一個禮拜我們都在荒山野地裏行走,得不到外面的消息,說起來你還是最近四天我們看見的第一個、第一個智慧生命。」結巴了一下,我及時擠出一個既不會觸怒他,又能表達我意思的名詞。
  「為什麽你們不走大路?」吸血鬼的疑心依然很重:「這一帶並沒有什麽值得探索的古墓或遺跡。」
  「第一,為了節約時間;第二嘛……」我兩手一攤:「因為某些理由,我們不方便通過哈洛克城及其轄屬地域。」
  「你們不會是和蓋亞軍隊結了梁子吧?」
  對艾爾德調侃般的刺探,我繼續扮出為難的苦笑,卻不正面作答。吸血鬼微微一笑,移動視線看著沙蒂婭:「這位祭司小姐你侍奉的是光明女神荷西露絲吧?」
  在得到沙蒂婭肯定的答復後,他提出了一個要求:「如果你能以荷西露絲女神的聖名起誓,證明這位撒克遜先生說的都是實話,我便釋放你們的同伴,並為我的唐突向諸位道歉。」
  「我以荷西露絲的名義起誓,我們確實有著特殊的理由才行走在這荒蠻野地,並向你保證,只要你釋放我們的同伴,我便不再追究方才發生在彼此之間的誤會沖突,而且會盡最大力量阻止同行之人對艾爾德先生施予任何形式的暴力。」
  沙蒂婭一邊在胸口劃著女神的聖符,一邊鄭重其事的發出誓言。然而我卻聽出了異處,首先就是她並沒有如對方要求的那樣證明我所說的都是實話,卻加上一段保證對方安全的誓言,因此艾爾德看起來也很滿意,在沙蒂婭的誓言完成後,他在冬妮婭耳邊道了聲對不起,便松開了手指。
  吸血鬼的這種天真態度讓我吃了一驚,他就一點都不懷疑沙蒂婭可能是個假祭司嗎?更讓我覺得不對勁的是,吸血鬼沒有信仰的神明,而在這一族討厭的神明名單上,光明女神絕對是名列榜首,可是這個叫艾爾德的吸血鬼不僅信任侍奉光明女神之人的誓言,甚至在提到荷西露絲這個名字時用上一種只能稱之為尊敬的態度,真是怎麽聽都覺得詭異。
  冬妮婭一邊甩著手腕,一邊轉身恨恨地瞪著吸血鬼,表情之兇惡讓我很擔心她會賞給艾爾德一記鐵拳。不過好在她還顧忌沙蒂婭的名譽,所以我擔心的暴力場面沒有發生,冬妮婭在撿起掉落在草叢中的弓箭之後便踩著很有力的步伐回到了隊伍中。
  乘著沙蒂婭為雷伊爾和冬妮婭治療的空檔,艾爾德邀請我們去和他的同伴們見個面,可是我不想再多生枝節,以行程吃緊為由婉拒了他的邀請。
  「和我的同伴們見個面不會比你們繞路走更花時間。」迎著我們詫異和質詢的目光,艾爾德說出了邀請我們的理由:「不瞞各位,你們下面要經過的區域很快就會變成戰場。」
  「戰場?!」冬妮婭等人一起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只有我心中一凜,從康定平原敗退下來的金薔薇及傭兵殘部終於開始實行他們的叢林遊擊戰了。
  我偏過頭,和沙蒂婭交換了視線,隊伍中唯有她從我口中得知了康定平原會戰的結果及其後來的經過。
  「如果繞路的話,又要浪費一整天……」沙蒂婭思索著,然而她的低吟突然被一個冷傲的女高音給打斷:「這位女祭司不必費心考慮了,既然你們不幸聽見了艾爾德的多嘴,我只有請各位去和我軍的指揮官見個面了。」
  「妮、妮克爾。」吸血鬼的表情一下變得非常慌張和狼狽。就在他身邊,一條杉樹般挺直秀麗的身影慢慢浮現出來。
  「是個妖精。」矮人大聲地咕噥。
  「高等妖精。」我仔細端詳著這位躲過我偵測的不速之客,替矮人的判斷作了少許修正。
  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名比森之妖精位階更高,而且具有近乎無限壽命的女性高等妖精。至於我會一眼認定她是高等妖精,除了她有一對與她的頭發相同色澤的黃金瞳孔之外,最大的理由就是,與她泛著神性光輝的美貌相比,不久前和海雷娜一起離隊的森之妖精艾莉諾簡直像是一個村姑。
  在她的艷光照耀下,艾爾德的臉孔扭曲成了不知道該稱之為痛苦還是喜悅的模糊表情,在叫妮克爾的妖精瞪了他一眼後,這名可憐的吸血鬼就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垂下了紅得發紫的臉膛,身體也逐漸蜷成了一團,不停地縮小……
  在用譴責的目光把吸血鬼幾乎蒸發之後,妮克爾把視線轉到我們一行人身上,從最左邊的矮人開始,逐一掃過我們的面孔,然後側過身,右手扶著劍柄,左手向我們擺出一個請的姿式。
  面對她這種無聲的威壓,矮人第一個豎起了眉毛,把手中的大斧舞的虎虎生風,當然也不忘記開罵,不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老矮人選擇了用自己本民族的語言開炮。因此除了可以從語氣中聽出威嚇,別的什麽意思都無法瞭解。這樣一來就算裏面有什麽少兒或女性不宜的語句,既不會過分激怒對方——高等妖精揚了揚眉,眼中露出一絲慍意,但終是沒有發作——同時也可以讓老矮人一逞口舌之欲,實在是一種很聰明的作法。
  我還在猶豫不定,冬妮婭已經哼了一聲,大踏步地向前走去,經過我身邊時她一招手喝道:「我們走。」見我依然遲疑不動,她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很豪氣地說:「你在擔心什麽?雷曼沼澤的夔獸都奈何不了我們,還怕見去人嗎?而且你也說了那個小白臉是受卡奧斯王室雇用的傭兵,那他的指揮官總得給我這加裏波第伯爵公子夫人一點面子吧。」
  我就是不想和他的指揮官見面啊。
  我心底哀嚎,面上卻還得擠出用虛假的笑容來應和冬妮婭的說法,並在冬妮婭的鼓勵下拖著不情不願的腳步向前進發。
  結果,我沒有見到那個讓我又愛又恨的人兒,這讓我松了一口氣,卻又有兩分惆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4:30

第七章 痛下決心
  「對不起。這是艾爾迪諾教導無方,令部下太過駑鈍,竟然看不出各位的高貴身份,先前他們定有不少失禮的地方,希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艾爾迪諾閣下您無需致歉,貴軍既是將要投入戰鬥,那艾爾德先生與妮克爾小姐就算再嚴厲的對待我們,也是職責所系,冬妮雖是一介女流,這點淺顯的道理也還明白。」
  在檢查過冬妮婭出示的身份證明之後,卡奧斯自由軍的最高長官,原金薔薇騎騎士團長艾爾迪諾•賽•歐迪繆勒以極其鄭重的態度向加裏波第伯爵公子夫人行以全禮並對部下的失禮再次道歉。冬妮婭也以令我驚訝無比的優雅姿態,得體地回應了對方,不過馬上在下一句就露出了狐貍尾巴。
  「艾爾迪諾閣下,既然這裏是戰場,軍情緊急,我們就不要謹守這些會浪費時間的禮節不放了,您可以把我們看作是普通的冒險者,如果有需要我等出力的地方,請盡管下命令吧。」
  說著這些話的冬妮婭,兩眼放出可媲美太陽的熾熱光芒,在得知艾爾迪諾及其這支卡奧斯自由軍的身份後,她也猜出了自由軍將要和什麽人作戰,然後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沸騰起來。這讓我頗有幾分莫名其妙,上次攻打亞比葛爾市時,可沒有看出她有這麽高的熱情,然後據沙蒂婭的耳語說明,我才知道在逃出哈洛克城時,那些精明強幹、鍥而不舍的蓋亞帝國近衛軍騎士們很讓冬妮婭吃了些苦頭,打那以後,恩怨分明的野丫頭就一直憋著一股火準備和蓋亞人清算。
  不過看艾爾迪諾的表情,他對於是否有必要將這樣一位大貴族的兒媳捲入戰火感到猶豫,更何況她的岳父還是大陸救星白翼九英雄之一。
  「感謝您的好意和熱心,不過部隊都已經進入預定陣地,而且事前我們對每個士兵都進行了指導,使他們在進入陣地之前就對自己和身邊戰友所擔負的任務有充分認識和理解。現在再加入任何一支部隊,都只會令士兵們感到無所適從。」
  留意到冬妮婭的失望表情,艾爾迪諾微笑著補充上一句:「這場戰鬥我軍占盡了天時、地利以及人和,勝利是可以預期的結果。如果冬妮婭夫人不急著前進的話,可以留下來看看自由軍戰士是如何教訓那些侵略我們國土的蓋亞豺狼。」
  「這樣啊……也好,戰場的局勢總是難料的,不到最後誰敢說絕對不需要預備隊呢。」冬妮婭眼中恢復了幾分希望,說出來的話也有點失了分寸,簡直就像在期待自由軍的攻勢受挫一樣,好在自由軍的首領沒有介意,倒是一旁的妮克爾投來了譴責的視線,讓她的長官注意到了。
  「妮克爾•莉維斯。」艾爾迪諾點了妖精的名字,嘴角噙著一絲狐貍般的狡笑:「就由你陪同我們的客人到安全的地方去觀賞我們的戰鬥吧。」
  「什麽?」因為失言被妖精的瞳劍刺得全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的冬妮亞當場失聲。妮克爾卻只是略為一怔,便接下了這個任務,等到她的視線重新轉回冬妮婭身上時,野丫頭的額頭當即滲出一層細汗。
  戰鬥正如艾爾迪諾所言,占盡了天、地、人三方面優勢的自由軍很輕易地就將進入伏擊圈的蓋亞運糧隊包了餃子,二百名騎兵、四百名步兵沒有一個漏網,一百三十輛糧車盡數落入自由軍手中。
  不過蓋亞軍人的忠誠和強悍讓我們再次開了眼,在五倍於己的自由軍猛攻下,六百蓋亞步騎以糧車結陣相抗,在他們的指揮官被擊倒後也依然死戰不休,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投降,不少人在受傷失去行動力後甚至叫喊著讓戰友殺死自己。以致這一戰下來,自由軍抓到的俘虜用兩只手就可以數完。
  無論是在前往高地還是觀戰的過程中,妮克爾出乎意料沒有任何針對冬妮婭的報復或諷刺言行,只有在冬妮婭發現打倒蓋亞軍帶隊長官的人是特蕾莎時兩人有過一陣短暫的交談。
  「那不是特蕾莎小姐嗎?」
  「你認識我們的次長?」
  「怎麽可能不認識,她是我的同伴在打下亞比葛爾市時俘虜的蓋亞駐軍長官……啊!不過她後來也成了我們的夥伴,和我們一起經歷了不少冒險,大家都很喜歡並且信任她。」在發現自己口快吐露了特蕾莎的身份後,冬妮婭急忙加以補充說明,並回頭徵求我們的配合:「你們說是不是?」
  不過妖精對她一開始的說話並沒有什麽反應,反而在聽見她後半段話時投來了關注的視線。
  「你的同伴俘虜了她?他叫什麽名字?」
  「特蕾莎•塔比奧拉呀。」
  「不,我是問你那位同伴的名字。」
  「他叫紫荊。」全神貫注在戰場上的冬妮婭想也不想,便說出了我的名字。
  聽到我的名字,妮克爾迅速拿眼在我們臉上掃了轉,那感覺彷彿是一道雷光劃過,讓我的整張臉皮都麻了起來。好在妖精很快收回了充滿敵意的視線,要是時間再長點,難保我不會在神氣上露餡。
  之後直到戰鬥結束,任憑冬妮婭再怎麽向她打聽特蕾莎加入自由軍的經過,妮克爾也不作回答,甚至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個字。
  「特蕾莎小姐。」從妖精那裏得不到答案,心急的冬妮婭乾脆一陣風似的沖下山去,還隔著老遠就大聲嚷嚷起來,並朝特蕾莎用力地揮舞手臂,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跟著妖精從山坡上慢慢地向下走,遠遠看見特蕾莎含笑對冬妮婭說了句什麽,讓野丫頭露出嗔怪的表情搗了她一拳,再之後不知冬妮婭又說了句什麽,讓在附近的自由軍戰士一起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齊唰唰地將非善意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
  我先是一驚,然而在聽見前面的妖精發出一下極其輕微的冷笑之後,我大概明白了冬妮婭在問什麽,她大概是在向特蕾莎打聽我的下落吧。
  自由軍的主力是深受我荼毒之苦的原傭兵部隊,這些人聽見我的名字能有什麽好反應,如果不是有特蕾莎在,恐怕早有一群人沖上去揪住冬妮婭的衣領了。不過消息一旦傳開,就算有特蕾莎在,也難保沒有莽漢不顧一切來找冬妮婭和我們遷怒。
  想到這裏,我不禁後悔沒有通過沙蒂婭給冬妮婭打上一記預防針,現在我們是傭兵仇敵的同伴這個消息是怎麽也捂不住了,繼續逗留可是極其不智的選擇。
  我沖沙蒂婭打了個眼色,女祭司理解地點點頭,一下到山腳她便獨自向冬妮婭走去,大法師和矮人則在我手勢的提醒下於山腳處停下了腳步,沒有進入自由軍的陣營。至於妮克爾,我當然不能放她離開,由於她不願意說話,也不可能用聊天來絆住她,更沒有理由阻止她回去復命,於是我很乾脆地用一張具有操影力量的魔卡釘住了她的影子,讓她邁不動腳,可是表面上看起來卻像沒有一點受到束縛的樣子,只是站在原地和我聊天。
  「這是什麽意思呢?撒克遜先生。」在發現自己突然舉步不能後,妮克爾沒有一絲慌張,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才冷靜地向繞到她面前的我發問。
  「這是為了我們同伴的安全。」我很欣賞她沒有無謀地大喊大叫的反應,省卻了我再浪費一張麻痹魔卡。「妖精的聽力應該是很好的,我那位莽撞隊長說了些什麽你應該比我們清楚,而且應該更加清楚你的戰友露出那種不友善神情的理由,而這兩點我們都不明白,也無法推測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所以不得不採取一些保障我和我們同伴人身安全的措施,失禮之外,請允我在這裏道個歉。」
  「不要學艾爾德那一套。」
  道歉之前就知道自己的態度再怎麽誠摯也極有可能被對方無視,可是妖精的反應卻是讓我大出意料。彷彿也意識到失言,妮克爾臉上驟然飛起兩朵可疑的紅雲,顯得無比嬌羞,可是這只是一剎那的變化,待我定睛細查時,妮克爾的已經凝斂心神,原就如玉石般潔白的臉上現下更似罩了一層寒霜,又恢復了最初的沈默。
  她不願意開口,我還求之不得,把注意力轉到沙蒂婭那邊,卻發現女祭司的工作進行的並不順利。由於冬妮婭一開始就說錯了話,特蕾莎便把她拉到了離自由軍人較遠的地方,進一步和我們拉開了距離,所以我也只能遠遠地從她們的表情和動作中猜測冬妮婭不太願意離開,特蕾莎似乎和沙蒂婭一起在勸她,可是在冬妮婭對著她激動地說了一通話後,特蕾莎便閉上了嘴,隨後冬妮婭和沙蒂婭也同時陷入奇怪的沈默。
  過了好半晌,三個人都是一言不發,我好奇起來,瞄了妮克爾一眼見她沒有什麽反應,便把意志和能量集中在耳朵上,又過了一會兒,我才聽見特蕾莎的聲音。
  「如果說紫荊他對我所做的一切中有什麽值得我感謝的事,那就是他從我心中徹底抹銷了蓋亞帝國騎士特雷紮的存在。」
  說完這句話,特蕾莎又有一陣子沒有開口,冬妮婭兩人似也不知該如何介面,接著就聽特蕾莎忽地低聲道:「走吧,冬妮婭。」接著從腰間取出一物放入冬妮婭手中,神色黯然的掉頭回到自由軍中間。
  看著一臉沮喪走回來的冬妮婭,我心中也是悶悶不樂,卻還要小心不能在神色中流露出來,於是便彎下腰拔起了插在妮克爾影子中的魔卡。
  「請轉告艾爾迪諾閣下,我等行程吃緊,不能與他當面道別,深感抱歉。並祝願他能從偉大和崇高的使命中取得輝煌的成就。」
  我話一說完,亞古忽然伸出手指住正看著我的妖精,一股淡如輕煙的灰霧罩在她臉上,妖精一驚,露出抵抗的表情,但不知道是她一開始被我的話分散了注意力,還是亞古的魔力太強大,這名高等妖精的抵抗只不過維持了五六秒鐘便失敗了。待到灰霧完全滲入她的皮膚後,妮克爾擡手排開圍在她身邊的我們,目不斜視的走向自由軍陣營。
  「自由軍的人似乎對紫荊抱有很強的敵意,如果讓這個妖精把他是我們同伴的話傳出去,大家恐怕沒辦法順利的離開。我的這個法術會讓她排除一切幹擾忠實地完成撒克遜剛才交付她的任務,之後便會忘記發生在六個小時以內的一切事情。」亞古對自己的行為和法術做了一個簡短的說明,然後看著眾人道:「現在我們可以放心地走了。」
  連馬也不敢去討回,我們挑了一個自由軍最少的方向穿過戰場,繼續向北進發,一個下午不住腳的趕路,剛開始還會碰到在戰場附近巡邏的自由軍小分隊,憑著特蕾莎給的權杖全部有驚無險的通過了,等到黃昏時分,我們已經完全脫離了自由軍的控制區域,證據就是已經有一個多小時都沒有再碰到成隊的自由軍了。
  月如鉤,星如豆,雖然有亞古的光明球照著,也是越來越難以辨路,然而冬妮婭卻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猛走,我和沙蒂婭先後叫喚了她幾次,建議停下來休息,她只也只拿眼角淡淡地掃我們一眼,然後繼續走自己的,我們只能無奈地尾隨她向前、向前、一路向前。
  「哎喲!」正在心裏高歌給自己打氣的我不防冬妮婭突然停腳,為了避免撞上她慌亂中向旁邊一跳,偏生旁邊是一個浮草虛掩的大坑,咕咚一聲我就栽了進去,險些折斷了脖子,等雷伊爾把我拉上來時,就覺臉上火辣辣地痛,伸手一抹,滿掌的鮮血。
  托賴這個意外的福,冬妮婭總算同意休息了。等到篝火升起,我臉上的傷也被沙蒂婭治好之後,一直端坐沈思的冬妮婭忽然要沙蒂婭再對山果的位置做一次確認。
  我和沙蒂婭對視一眼,只有我和她最清楚帶走山果的人絕不會是紫荊,所以山果的處境絕對是兇多吉少。其他人雖然不明底細,可是除了矮人以外也都不抱樂觀的態度,因此在出發那天做過定位之後,都沒有人提議再做一次定位,現在冬妮婭突然提出來,恐怕是想借著幾乎可以預知的結果幫助自己下定某種決心吧。
  結果出來了,那是沒有結果的結果,沙蒂婭長達三十分鐘的祈禱過後,她的手臂依然虛懸在半空,沒有一絲晃動。這表示……
  「我們可以停止前進了。」冬妮婭擡起頭,臉色肅如鍋底,一字一句地向眾人宣佈:「明天早上我們就掉頭回去自由軍那裏。」
  眾兼默然,最後還是我憋出一句話來。
  「為什麽你堅持把大家捲入戰爭?自由軍的成敗並不是我們的加入與否能夠決定的。何況,就算山果已經沒救了,你的丈夫呢?他難道也沒有救了嗎?沙蒂婭都告訴我了,你之所以在這兵荒馬亂的時節踏上旅程,遠渡關山,就是為了去救援自己的丈夫?難道現在你要拋下他不理會麽?」
  我原本只是想點醒冬妮婭不要為了一時的激情忽略了本來的目的,沒想到她聽見我的話後臉色變得煞白,倒把我給嚇著了。不過那也只是瞬息的事,冬妮婭用力吐了一口氣,再深深一吸,臉上便重新有了血色。
  「我丈夫一個人的生命和西方領地乃至卡奧斯王國千千萬萬個家庭的安危,兩者相較孰重孰輕不言而喻。」冬妮婭慢慢地說著雖然名正言順,卻總讓我感覺不太自然的理由:「撒克遜先生,亞古老師,奇勒大師你們還不知道,七天之前在康定平原上發生了一場大會戰,卡奧斯王國最強也是最後的主力軍團金薔薇騎士團已經被蓋亞風騎兵團徹底擊潰,十萬大軍只有一萬來人得以生還,我們遇上的自由軍就是敗退的金薔薇騎士團及傭兵殘部。也就是說現在整個卡奧斯王國已經找不出一個完整的軍團,再也無法從正面抵抗蓋亞帝國的侵略了!」
  喘了一口氣,冬妮婭繼續說:「我剛才從特蕾莎小姐那裏聽說了,自由軍準備去與正在西方領地內地活躍的影團義軍會合,可是我想他們缺乏瞭解西方領地地理環境的向導和熟悉影團作風及為其信任的中間人,而這兩樣人選我們隊上都有,所以我決定——回去幫助自由軍與影團早日會師!」
  這一席話說完,亞古的表情我看不到,雷伊爾是一臉的擔心,但他謹守著「最好的僕人該是沈默寡言」這條原則不發一語,矮人明顯的非常贊成冬妮婭的決定,讓我想不通的是沙蒂婭竟然也沒有表示反對,只有我還想做最後的努力,但才吐出「可是……」這兩個字,就被冬妮婭飛過來的大帽子給壓的沒了詞。
  「特蕾莎小姐她是個蓋亞人,尚且深明大義,甘負叛國汙名投入到卡奧斯的衛國戰爭中來。我身為一個卡奧斯人看了覺得非常慚愧,尤其我還是在西方領地出生和成長,現在更是負責治理西方領地廣大疆域的加裏波第伯爵家的長媳,在此國難家危的當頭,我怎麽能夠為了一己的私情把保護家園的重擔子甩給別人,什麽都不做的離開故鄉!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吶喊出最後一句話時,冬妮婭眼也不眨的盯著我,那意思非常明顯——你要是不同意我的決定,現在就可以離開。
  一時間,我真的非常動搖。或許冬妮婭是真的因為拳拳愛國心壓下了私情,可是我害怕再見到特蕾莎的心情更勝過一切,可是冬妮婭話中隱含的那兩個字——責任,像一根長針一樣直紮進我內心最深的角落,讓我覺悟了。
  可是天啊,您未免太吝於給我時間調理心情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4:49

第四回_______第八章 狹路相逢
  當夜,我們就在附近找了一處有山泉的地方紮營。走了半夜的山路,大家都累壞了,連亞古也破例沒有再把自己和隊伍隔離開,在啟動了結界石之後他便鉆進沙蒂婭鋪好的睡袋,數不到三十便發出了雄渾的鼾聲。
  我也累的夠嗆,很想攤開手腳美美地睡上一覺,可是眼睛怎麽也閉不上,愣愣地盯著頭頂上的深沈夜空不知過了多久,我翻身坐了起來,左右望望,每個人都睡得很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太悶,矮人甚至整個從睡袋裏拱了出來,像只青蛙一樣肚皮貼地酣睡。饒是我滿腹心事,看到他這副滑稽的睡姿也忍俊不禁。
  雖然我捂著嘴,一開始的笑聲仍然驚醒了和冬妮婭排頭並臥的女祭司,我正想道歉,卻見她捏了捏眉心,喃喃自責:「我怎麽睡著了。」我奇道:「你為什麽不想睡?結界石的魔力還很充足,用不著守夜。」
  沙蒂婭小心地站起來打了個手勢,我會意地和她走出結界,在山林中並肩漫步。
  「之前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有話想問我。」沙蒂婭十指反扭在一起向前推出,像才睡醒的貓一樣弓起背:「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只是沒想到你會讓我等了這麽久。」
  「你不是說過我的耐心不好嗎?現在怎麽好像又在抱怨我的耐心?」我調侃道。
  「你的耐心確實不好,否則就不會到現在都還合不上眼了。」沙蒂婭很快反擊回來:「拋開你自己內心的矛盾不提,你想不明白我為什麽不阻止冬妮婭的一意孤行吧?」
  我默認了,等待著沙蒂婭進一步的解釋。
  「那孩子,她對微民生存抱有的希望越來越小,尤其是最近的一次談話讓我覺得,她已經開始生出絕望的情緒了。所以她現在非常害怕,害怕知道結果。」
  「怎麽會這樣?」這可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答案:「她一向的表現都很堅強,不是那種喜歡逃避和輕易放棄的性格。」
  「冬妮婭她愛好快樂和美好的事物,更喜歡與別人分享,所以她呈現在臉上的永遠是笑臉,很容易讓別人覺得她非常堅強,卻在不經意間淡忘了她的年齡。可是人總有不夠堅強的時刻,尤其當牽涉到自己心愛的人兒時,那種隱約的不安與傷痛會像毒蛇一樣附在身上,侵蝕著那個人的心靈,幹擾那個人的情緒,使人更容易釋放出脆弱的一面。這一點,你應該是有體會的。」
  我心中一痛,生硬地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接著又問:「可是人的習慣是很強韌的,即便她是一直在扮堅強,十幾年下來這種堅強的性子也會融入她的骨子裏去,所以光是不安的情緒不足於促使她做出那種逃避似的決定,一定還有某種更直接更明確的理由引導她得出了最可怕的結論,所以她才不敢繼續前進。」
  「不前進就不會有結果,沒有結果就可以始終抱著一絲希望,那微弱的希望將會成為她支援生命的重要力量,成為今後漫長歲月裏最溫暖的夢。」
  我剖析著冬妮婭的心情,又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在特蕾莎那裏碰得頭碰血流還丟下大話的行為。我會在明知雙方感情無法挽救的情況下發下那樣一句空洞的誓言,何嘗不是在給自己營造一個夢。所以我才不想回去,回去就要面對特蕾莎,就要開始去執行自己的誓言,就要面對徹底、完全、再沒有任何迴旋和推諉的失敗。
  陷入個人灰暗情緒中的我沒有去注意沙蒂婭的表情,只到聽見她的聲音才驚醒:「任何事情都是有始有終。混也好,拖也好,捱也好,總有結束的時候;說空話也好,說假話也好,也總有收場的一天。」
  沙蒂婭的這一席話又像是在警醒我,又像是在接著我的話評論冬妮婭。從她的表情上我看不出她究竟是針對誰而言,忍不住為自己分辯了一下。
  「我知道,可是我還沒有凝聚起足夠的勇氣。」轉頭望了一眼依然沈睡的冬妮婭,我問沙蒂婭:「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們的隊長是由於什麽理由突然失去了一直以來的信心和勇氣?」
  「她不再做夢了。」沙蒂婭又拋給了我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嗄?!」我的嘴無意識地微微張開:「你這話,我怎麽有聽沒有懂?」
  「你還記得我們是因為什麽理由踏上冒險之路的嗎?」
  「不是為了幫助冬妮婭找到微民嗎?」我想了一下,又補充道:「當然對我來說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就不用管是表面還是裏面的理由了吧。」沙蒂婭笑了笑:「為什麽冬妮婭會那麽堅決的跑出來,那個理由你忘記了嗎?」
  「啊,你是說……」我想起來了,冬妮婭會義無反顧地踏上救夫之路,起因是我把微民的落魄影像打入她夢境的關系:「……可就算她不再做和微民有關的夢了,也不至於喪失信心這麽嚴重吧?」
  「她是覺得自己有責任啊。她是隊長,我們也是應她的請求才參加進來。經歷了這麽些日子的冒險,她發現這趟旅行並不像自己預計的那樣輕松無害,而是隨時隨地都可能遭遇到生命危險,這些危險的經歷雖然讓她迅速成長起來,卻趕不上她內心壓力的增長速度。」
  沙蒂婭嘆息說:「用定位術探索那麽遙遠的地方是我的力量所不能及的,她一直掌握的還是八月二日出發那會兒的舊資訊,尤其在她最初的夢中,微民是身帶重傷流落在蛇夫山脈的原始森林,那可是魔獸雲集的場所,你要她如何不憂心如焚?偏偏上路之後她就不再做夢了,讓她連用夢境來安慰自己都做不到。」
  「想一想吧,今天已經是九月二十五日了,距出發已經有五十四天了,這麽長的時間得不到自己丈夫的消息,只能一個勁地琢磨最初的夢境,那又不是什麽好夢,鉆在裏面太久,怎麽可能不產生恐怖的聯想,而想得越多,她就越沒有勇氣邁動自己的腳步。」解釋的同時,沙蒂婭看我的眼睛中閃動著希望的光芒。我明白她在期待什麽,心中愈發感到苦悶。
  「現在的我,是有心無力啊。」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臉,但我想此刻五官一定都擠到了一塊:「沒有妖魔之眼可供我驅使,現有的力量甚至不足以讓我準確掌握五百米外的生命活動,又要如何去確認千里以外的一個人的蹤跡?不過……」
  我遲疑了一下,提出了一個自己都不太喜歡的方案:「我還是有能力用乙太訣去影響冬妮婭的腦部活動,讓她做個好夢,可是真有必要動用這種精神麻醉手段嗎?」
  沙蒂婭慢慢地,但是很堅決地把頭左右搖擺了兩下。
  「我們要做的是扶她一把,絕不可以挖一個灌滿蜜糖的坑讓她沈溺在裏面。」
  「那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支援她了,相信她終能以無比堅定的意志力超越恐懼、威脅和壓力,勇敢地站起來!」
  「這樣的作法有點消極啊。」
  「我不會盲目支援她的,那是十分投機和危險的錯誤行為。」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並且目前的我沒有資格和立場去指導她,所以今後我會更加謹慎自己的言行,而且盡可能地做到為自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動徹底負責,用實際表現將自己淬煉成一貼無形的猛藥,從『心』著手幫助她站起來。」
  我的豪語理所當然地贏來了女祭司歡喜和感動的——親吻!
  雖然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我還是感到驚訝和一點點手足無措,再聯想剛才自己才說過的話,我的心跳忽地加快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剛剛睡著的我便被冬妮婭從睡袋裏面挖了出來,就著冰冷的山泉仔細洗了把臉,我振奮精神走在了隊伍的最前列。會這麽做的理由除了因為昨天晚上在沙蒂婭面前發下了豪言壯語,最主要還是出於實際的考慮,畢竟我的空識靈覺有著比隊中所有人五感更強大的勘察能力,尤其當我徹底放棄背後方向,把能量和注意力全部集中呈扇面向前掃描時,無論是有效距離還是解析度都躍上了一個臺階。
  然而饒是我如此賣力,一個上午下來卻始終沒有發現半個自由軍戰士的蹤跡,讓我大感詫異。原先我是想因為我們今天是從他們控制區外的方向靠近他們,估計巡邏隊員不會和昨天一樣主動上前與我們接觸,而是躲起來監視,所以想用空識把他們找出來,萬沒想到居然連根汗毛都沒找到,這是他們的隱蔽本領太好,還是我已經「腦」眼昏花了?
  正在我信心動搖之際,忽然感應到前方有生人氣息,先一喜,再一驚,那股生人氣息不僅極為強盛,似有數千之眾,而且充滿了忿怨和憎恨,殺機盎然,讓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腦中一清,暗叫一聲不好。
  先前我們只想回去就可以找到自由軍,卻忘記了在昨日相遇之處並不是他們的根據地,而是打伏擊的戰場,為免遭在西方領地活動的蓋亞西翼軍主力的追咬,一戰得手之後自由軍必然已經遠走高飛,難怪我們一路下來都找不到人,現在橫在我們前面的必然是查覺不對勁趕來援救的蓋亞部隊了,看他們這股殺氣沖天的勁頭,必然已經發現運糧部隊覆滅的事實,正在咬牙切齒地搜索恐怖分子的蹤影,要是讓他們發現了我們,鐵定就會把我們當成重大嫌疑犯甚至順手滅了我們消火。
  空識靈覺迅速伸延上前,往左右來回一拉,我心裏暗暗叫苦,攔路的蓋亞部隊不下五千人,前鋒一個千騎隊分散成十騎一組,正向我們這個方向展開廣範圍的拉網式搜查,後面的主力部隊則排成十三行一字形橫隊,步兵和騎兵相間緊逼壓上,在這種「拉網式」與「地毯式」接力的搜查下,根本就沒有我們鉆空子的機會,如果想不暴露自己,惟有立正向後轉,沿原路返回。
  「我們不能繞過去嗎?」聽到我的建議,冬妮婭蹙起眉頭問道。
  「繞過去的意義是什麽?」被我這麽反問回來,冬妮婭愣了愣,反射性地張口答道:「當然是去找自由軍了。」
  她這話一出口,矮人哈哈一笑,吹著自己的鬍子說:「自由軍?蓋亞人這樣落力的找他們,那些人還可能呆在昨天的位置上嗎?」
  冬妮婭「哦」了一聲,臉蛋漲的通紅,但在她轉身踏上回頭路之前,還是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難道這樣就要放棄嗎?」
  「誰說我們要放棄?我們現在正在接近自由軍啊。」我一拍她的肩膀,沖她眨眨眼睛低聲問:「你覺得蓋亞人為什麽會把軍隊集中到這個方向展開搜索?」
  「為什麽?」冬妮婭呆呆地反問,表情好不可愛,我險些就要伸手去擰她的臉蛋,好在忍住了,可也沒有給她答案,而是讓她自己動腦筋去想。
  「你的意思是說自由軍也是朝這個方向撤退,所以蓋亞人才會順著他們留下的痕跡追過來?可是我們一路過來連個人影也沒有看到啊。」
  「我們為什麽會看不到人?」
  「他們隱蔽的很好?不對啊,如果真這樣為什麽還會留下痕跡給蓋亞人發現呢?」冬妮婭一邊走一邊咕噥:「昨天一仗沒有敵人走脫,蓋亞人不可能馬上得到消息,從現在他們才展開搜索就可以推斷是過了一個晚上援軍才出發,這麽長的時間足夠自由軍的後衛消除撤退痕跡了,甚至來得及安排一些假像迷惑和誤導……我明白了!」
  冬妮婭很興奮地大叫了一聲,驚起不少山禽林鳥,正好又有一陣風從山頂方向掠下,將她的叫聲帶到了下面,立刻後面的蓋亞軍氣一陣高漲,比她更興奮而且更洪亮的叫喊聲排開風的阻撓一陣陣滾入我們耳中,馬蹄聲也驟然加緊。
  沒想到冬妮婭會這麽失態,我們正在攀登的這座山相對高度雖約有八百米,卻屬於典型的丘陵地形,起伏和緩,開闊度大,對騎兵的影響並不大,先前完全是靠著林深樹茂蓋亞人才沒有發現我們,現在冬妮婭這麽一叫,先鋒騎兵放開顧忌驅馬沖上來,兩條腿怎麽可能跑得贏。
  我想到的冬妮婭顯然也想到了,她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個幹凈,猛地停下腳步,伸握住刀柄向後望去。
  「你幹什麽,想在這裏和五千蓋亞精兵打一仗嗎?」雖然覺得冬妮婭會有這種魯莽反應是正常的,可我還是嚇了一跳。
  「不,就算我再怎麽愚魯也不會做這種不自量力的蠢事。」冬妮婭松開了刀柄,目光圍著五名同伴打個轉,最後停在我和亞古臉上。「麻煩你和亞古老師隱蔽起來,有老師的魔法掩護你們兩人應該可以很容易瞞過蓋亞人的眼睛。萬一交涉不成我們被蓋亞人扣押的話,你們還可以想辦法救我們。」
  「你在說什麽鬼話?」我眼中爆出了火星:「我們現在可是同伴,我又是個大男人,怎麽可以犧牲女人換取自身的安全,要交涉也該由我們男人出面。」
  「你真的是盜、盜……到底是懂得隱密行動的你和法師救人容易還是我和祭司救人容易?」
  「是男人落在敵人手中危險還是女人落在敵人手中危險?」我一句話就把冬妮婭的質問頂了回去,不等她再提出意見,一口氣接下去說道:「我們不能停下來和他們交涉,這樣做既危險而且一點好處也沒有!我們現在只能快些跑,說不得,只好替自由軍當一回釣金鰲的香餌了。」
  「你說什麽?」冬妮婭沒有聽懂我最後一句話的意思。我也不去解釋,聆聽了一下馬蹄聲,大約有十名騎兵沖了上來,後面大隊人馬基本保持著原來的步調,看來這隊蓋亞軍的指揮官是個謹慎穩重的人,利用他的謹慎便是我們的生機。
  「亞古大師,你一次可以對幾名對象施予神行術?」
  「最多五人,但是不能把我算進去。」
  「你是說,這個法術的接受對象如果是復數,對施法者就不起作用,你是這個意思嗎?」
  亞古一點頭,我便指著冬妮婭四人請他施法,然後抽出魔卡準備向下沖去。
  「你們四個人先走,法師和我隨後跟上。」
  「不行,你剛才也說我們是同伴,說自己不願意獨個兒躲在安全的地方,難道我們就能拋下你們自個逃生嗎?」
  「嘿,小子。你是瞧不起矮人的力量嗎?再說一句想把我踢出戰場的話,俺先一斧子剁了你的下巴。」
  「我又不是去送死,只是替亞古大師爭取施放兩輪神行咒的時間。」
  「那你呢?」一直沒吭聲的沙蒂婭突然發問:「你去阻攔蓋亞人的話,兩輪神行咒你都沒有機會接受了。」
  「我有神行卡!」
  卡片在我手指間一轉,切破了冬妮婭用力抓住的衣袖,借下坡之利,我一個猛沖加兩個大步就把眾人甩的影子都不見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5:05

第四回_______第九章 太陽之劍
  面對氣勢洶洶撲上來的蓋亞鐵騎,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還好來得不是風騎兵,換成這種動作遲緩的重甲騎兵我就不怕打不準了。我一摸腰間的卡袋,裏面本來有二十二張魔卡,可是前天被我一口氣浪費了四張攻擊卡片,現在還剩下的十八張中,輔助和特殊作用卡片有十一張,攻擊性卡片僅餘七張,而且攻擊卡片都是無法回收的,對這七張寶貴的攻擊卡我得像個守財奴一樣慎重地使用才行。
  我動用的第一張卡片是具有與真空斬同樣威力的風之刃,並刻意瞄準防護最薄弱的馬腿貼地射出。成功地斬下了兩匹馬的八條腿,這麽少的數字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原因是一截看似腐朽的粗壯樹樁抵銷了風刃的相當大一部分威力,斬斷下八條腿後在第三匹馬的腿甲上留下了一道晃眼的白印,沒能傷及骨肉,不過那頗有威力的沖擊力還是讓戰馬驟失前蹄,一傢夥把背上的騎士給拋離了鞍座,落地後居然就咕碌碌地朝我滾過來。不過山勢再怎麽平緩,總還是有坡度的,所以這只碩大的肉芯鐵球只朝我滾了一兩米就倒滾了回去,把好不容易掙紮站起的兩名最先落馬的騎士再度撞翻,三人個抱著團向坡下滾去。
  我不禁哈哈大笑,雖然這一記風刃沒能達到我斬下半數馬腿的預定目標,卻營造出了不錯的娛樂笑果,也算是找回了票價。
  可惜的是我沒笑幾聲,就被一通憤怒的虎吼給壓了下去,兩柄精鋼打造的沖槍一左一右殺入我的視野,我輕舒左臂,五指曲張如鷹爪,將稍微靠前一些左首沖槍攫入掌中,一串青白的電花沿著槍身蜿蜒而上,將騎士殛得全身一震,我馬上一擡左臂,意欲將他從馬背上舉起,卻不想這傢夥被電得肌肉僵直,雙腳卻還牢牢的扣著馬蹬不放。我顧不得多想,低吼一聲,沈身扭腰,奮起全身之力將他連人帶馬一起揮起,如大槌般砸向右首的騎士。
  在洪亮如雷霆的碰撞聲響起同時,我扣在左手掌心的無極電魔卡也發揮出了最大的威力,青白色的電芒如利劍般接連不斷的從騎士和戰馬盔甲的縫隙中射出,一股股血肉焦溶的臭味撲面而來,中人欲嘔。
  一舉打倒五名重甲騎兵,我心裏卻殊無半分喜悅,反而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加上剛才奮力一掄,騎士、馬匹加上他們身上的盔甲和兵器足有四、五百斤重,我自己的肌肉是沒有這麽大的力量的,完全是靠強大能量的支援,但仍然給我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擔,致於我深吸了一口氣,仍然覺得肌肉酸軟,尤其左臂更是隱約生痛。
  這廂我還沒有緩過勁來,對面的蓋亞騎士可不等人,我都來不及丟開手中的沖槍,就又有一枝望著我心口搠來,我急忙側身吐氣,險險讓過了槍尖。可是正當我的注意力被擦過胸口的冰冷沖槍吸引住的時候,騎士忽然鬆手丟開槍柄,五指賁張,猛一把捏住了我的面門,並借著馬匹的沖勁將我整個人提了起來,重重地撞向樹幹。
  這一撞之勢好不淩厲,饒是我有護體氣勁,仍是覺得整片後背都麻了起來,尤其是最先也是最集中承受了沖擊力的後腦勺,痛得像是爆裂開來一樣,腦袋也有些發昏了,這時搖曳的空識視野中映出兩名騎士搶著挺槍向我後背刺來的影像。
  怎麽,把我當成馬上長槍比武中的穿環兒了麽?
  自嘲歸自嘲,卻不能不救自己。我體內雖然蘊藏了很多的能量,卻由於封印的限制使我不能有效地利用它們,防護效果十分有限,只相當於一具輕型鎧甲,重騎士的長槍沖擊可以很容易的刺穿它。
  我豎起能量擬化的右手,五根手指並攏成刀形,從拎著我的騎士腋窩捅了進去,差一點就將他的整條膀子從肩膀上卸下來,當我摔在地上,被八隻馬蹄輪番踐踏過去之後,我經由空識看見他在馬背上搖晃,終於一個跟頭摔了下來,因此折斷了胳膊與肩膀相連的最後一縷皮肉,鮮血像泉水一樣從傷口中湧出,騎士就那樣躺在自己的血泊中翻滾掙紮,發出痛苦的呻吟,看得我心裏越發不好受。
  不過身為被圍毆的惟一對象,有時間去憐憫他人便意味自己受到更大的傷害。被兩名重甲騎士從我背上踐踏過去,自己的脊椎就好像被踩斷了一樣,怎麽也爬不起來,五臟六腑也一個勁地朝著嗓子眼湧動,於是我先翻了個身子想透一口氣,不過就在翻身的同時抽空看了那名騎士兩眼,自己便面臨了新的生命危機,待我注意到時,閃爍著寒光的槍尖已經觸到了我的鼻尖。
  剎那間,我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以前雖然也幾度面臨死亡,可是從來沒有哪一次來得像現在這樣突然和直接,讓我什麽東西都沒時間去想,什麽情緒都來不及產生。
  用一句話來解釋,就是我整個人完全被嚇呆了。
  忽然一陣猛烈的疼痛從我臉上擴散開來,在這股強烈的刺激下我才算恢復了一點意識,眼中看見的是騎士栽下馬背和無主的戰馬從我身邊飆過,耳中聽到的是人體落地的沈悶鈍響和空氣的尖利呼嘯,腦子卻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把,又是好一陣劇痛,把手掌拿到眼前一看,盡是紅彤彤的鮮血,腦中一陣天昏地轉,我撲嗵一聲倒回地上,很乾脆地暈了過去。
  不過我沒有昏迷太長時間,理由是當我醒轉時發現冬妮婭正在想把我掀到她的背上,我連忙掙開了。
  「謝謝你,我可以自己走。」說著我看了一下周圍。除了被我打倒的六名騎士外,剩下的四人都已經一命嗚呼,他們的咽喉和眼睛都被箭射穿了。我驚訝地看了冬妮婭一眼,這還是重逢後我第一次見識到她的箭術,和以前相比,明顯可以看出她出手變得淩厲狠辣了,這群蓋亞騎士都是經過戰火淬煉的強悍戰士,對上她的利箭別說拔打,顯然是連回避的時間都沒有。
  「你的神行卡呢?」見我望著她發呆,冬妮婭奇怪地問道。我「啊」了一聲連忙伸手去掏卡包,卻掏了個空,再向附近一掃發現卡片全散落被我撞斷的那棵樹四周,不等我舉步,注意到我視線的冬妮婭已經像陣風一樣飆過去,繞著那棵樹轉了一圈,幫我把所有的卡片都撿了回來。
  「哪一張是神行卡?」
  「啊,是這一張。」我手上挑著卡片,眼睛看著冬妮婭:「我想問一下,你剛才是在神行術發動狀態下射箭嗎?」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你的箭術真是很準。」我喃喃答道。
  「驚嘆或感謝的話都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吧,快走了。」
  我應了一聲,壓下了滿腹的疑問,發動神行卡的魔力與冬妮婭一前一後向山上沖去,半路上看見矮人正邁著兩條短腿向下沖,二話不說就和她一左一右把矮人架起來,像擡山豬一樣把他拽了回去,在趕上慢跑的亞古三人後,我們又把矮人甩給雷伊爾繼續扛著跑。
  神行術的效力逐漸開始消失,可是第一個慢下來的人竟然不是消耗最大的冬妮婭,而是沙蒂婭,隨後是我、亞古和雷伊爾,冬妮婭居然始終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這太奇怪了。神行術的有效時間是根據各人體力和體質來決定的,二者數值越高維持時間越長,這二者無論是哪一樣冬妮婭都稱不上是隊中的冠軍,為什麽神行術在她身上的作用時間卻最長?甚至到現在都沒有衰退的跡象!
  見所有人都慢了下來,冬妮婭也收住了腳步,轉身看著氣喘吁吁、汗如雨下的同伴,她擡頭望向後方,隆隆的馬蹄聲表明隊伍近四十分鐘的狂奔並沒有甩脫追兵,反而榨幹了除她以外所有人的體力。
  「這可該怎麽辦?」冬妮婭急得跺腳,目光四下巡逡,想要找一個可以隱蔽的地方。可是這裏是山中的一塊盆地,四面環山,中央一池碧水綠如翡翠,四周開滿了野花,延綿如錦毯,除此之外就連高一點粗一點的樹都找不出來一棵,哪有可供五個人躲藏的去處。
  「怎麽辦?當然是涼拌了。」我不負責任地調笑著,攤開手腳躺在了花毯上。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冬妮婭瞪著我的眼都急紅了。
  「不想哭給敵人笑話,當然只有找點笑話讓自己笑了。」
  「別逗她了,你讓我們放棄交涉甚至去殺傷蓋亞人,然後又引我們跑到這種地方。」沙蒂婭看了看四周說:「這裏是很美,可是對我們來說卻是死地啊。」
  似乎是在替沙蒂婭「死地」的說法做注腳一樣,威武而雄壯的蓋亞重甲騎兵出現在我們剛才經過的山頭上,舉著沖槍一字排開,其狀若垂天之雲,居高臨下地睨視著我們,卻沒有馬上發起沖鋒。
  「還真是夠謹慎的。」我咕噥了一句,轉頭問亞古:「你還有沒有力氣丟個火球上去。」
  亞古點點頭,然後開始目測我們與蓋亞騎士的距離,冬妮婭沖過來揪著領子把我提了起來,大聲喝問:「你想幹什麽?」
  「當然是要逗那群鐵皮老鼠下來這裏了。」我弓起手指在野丫頭額頭彈了一下:「你難道忘記你是為什麽發出驚天一鳴的了?」
  冬妮婭愣了愣,啊了兩聲轉頭在四周瞄來掃去,疑道:「就是這裏嗎?可是我怎麽看不出來有埋伏的樣子?」
  「要是可以這麽容易就讓人看出來的話,那群鐵皮老鼠這會兒已經撒丫子往回跑了。」我沒好氣地頂了她一句,不久前才覺得這丫頭有進步,現在又給我表現的這麽幼稚。不過,我也沒有感覺出來附近有大群的人氣,不禁也有點忐忑不安起來。
  「仰射的話,這個距離有點遠了。」亞古突然開口。
  「那麽讓我喚股神風助你一臂之力吧。」揮開心頭的不安,我亮出了一張旋風卡,沙蒂婭則開始詠唱可以幫法師恢復精力的咒語。
  片刻之後,一串人頭大小的火球在旋風的推動下飛上山頭,炸得蓋亞騎士人仰馬翻,但他們很快就補上人員重新排好了陣形,並散發出了驚人的殺氣。
  「蓋亞人的指揮官現在一定很頭痛。」我沖冬妮婭笑笑:「他需要抓活口瞭解運糧隊覆滅的經過,可是他的部下現在是恨不得殺我們而後快,這裏的地形和我們擺明瞭撩拔他的架式又會令他心生顧忌,你說他是會下令撤退還是進攻?」
  「如果是我,會派個小隊下來抓人。」冬妮婭想了一想答道。隨後在山頭上的蓋亞軍採取了和她一樣的決策。
  三十名蓋亞騎士分成三隊沖下了山坡,兩隊人從左右包抄,剩下一隊則氣勢洶洶地從正面撲來。
  「喂喂喂,都替你們把任務代辦這個份上了,還想要我們這些疲憊之人替你們出手麽?」
  我的話音方落,山坡上的花莖就像蛇一起扭動起來,絆倒了正前方騎士的戰馬,那些裝備齊全但是笨重的騎士被拋下馬後像石頭一樣的順著山坡滾到我們腳前,在爬起來之前就被花莖纏住了脖子,任憑他們怎麽撕扯都無法掙脫,一個個發出嘶啞苦悶的聲音在地上不住地扭動,其中有個傢夥抓脫了自己的頭盔,伸舌凸眼,用指甲在臉上死命地抓撓,一會兒功夫就把原本尚還可觀的一張臉抓得血肉模糊。
  這幕景象看的我直反胃,便上前抽出他的佩劍給了他一個痛快。這時沒有受到花莖阻絆的左右兩路騎士已經離我們不到十步遠,透過面具的透氣孔甚至可以看見他們充滿憤怒的獰笑。
  在我們身後,平靜的湖水突然炸裂開來,但見千萬道銀芒直射向兩邊的蓋亞騎士,卻偏偏避開了中間的我們。銀芒打在盔甲上,不過濺起了一點水花,留下一個淺坑,可是一旦鉆進了甲縫,就會激起一股血箭,跟著就是不絕於耳的慘呼與人馬倒地的響亮聲。
  不過眨眼功夫,三十名蓋亞重甲騎士就全軍覆沒,讓還立在山頭的他們的同僚感到震驚,在一陣騷動後,蓋亞人加倍燃起了對我們的憤怒與憎恨,不少騎士已經平端起了沖槍,看那架式是要不顧一切地沖下來了,然後有一個很大的聲音在喝止他們。
  「不能讓他們的指揮官彈壓下騎士們的騷動。」
  聽見我的嘀咕,冬妮婭眼珠一轉,沖到矮人面前蹲下懇求:「拜託你了,奇勒大師,幫忙把上面那群鐵皮老鼠給罵下來吧。」
  矮人看了她一眼,走上前深吸了口氣,再張開嘴時就是一連串純正的蓋亞語激射而出,雖然這些罵人的話並不如矮人用他本民族語言和卡奧斯語罵人時那麽富有創意和想象力,卻非常直接露骨地挑戰了蓋亞騎士的自尊心和榮譽感。
  「你們手上拿的是騎槍還是晾衣桿?腰上掛的是寶劍還是閹雞刀?你們懂得什麽是真正的槍術嗎?你們曾經用劍斬下過敵人的腦袋嗎?或者你們只會在舞會上表演用槍尖挑起淑女裙子的伎倆?」
  這還只是開場白,接下來矮人大師讓我們真正見識到了語言的多變性和它的無限可能性,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掌握「罵戰」技巧最高明的種族是半身人與人類。
  終於有一名蓋亞騎士無法再克制他激動的情緒,驅動坐騎沖出了陣列,狂暴地揮舞著沖槍向我們殺來,他的這個舉動讓蓋亞人的指揮官面上露出了絕望的表情。剩餘的蓋亞騎士突然安靜下來,一時間只有矮人不屑的罵陣聲和那名魯莽騎士憤怒的咆哮聲在盆地間激烈沖撞。
  「憑英鐸拉之名,我為榮譽而戰!」
  魯莽騎士的這一聲表白般的高呼成了絞斷他同袍們自製神經的最後一股力量,山頭上的騎士們像是要把天空捅破一樣齊唰唰地高舉起鋼槍,幾千個喉嚨一起發出怒嘯,有如天上雷鳴:「為榮譽而戰!」
  騎士們聲音中蘊含的力量和決心如閃電流注過我的身體,我盯著如洪水般從山頭傾瀉直下的鋼鐵急流,鋼槍在蓋亞騎士手中顫動,軍旗在搖晃,空氣在震蕩,大地在馬蹄下發抖,斑斕的花瓣像血花一樣飛舞起來,令我的心猛地一下縮緊了。
  再看矮人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閉上了嘴,雙手緊緊攥著斧柄,旁邊卻伸出一隻白潔如細瓷的手輕輕撫上他粗糙的手背。
  「請各位退下吧,剩下的工作就交給我們了。」
  所有人的視線一起投注到這名無聲無息出現的高等妖精臉上,看著她擡起手臂指著我們身後,這時我們才發現不知在什麽時候,背後那一池碧水中已經架起了一道通向對岸的冰之橋,一名高高瘦瘦的蒼白男子正守候在冰橋的這一頭。
  當我們從這名叫艾爾德的吸血鬼身邊穿過時,他向我們致以感謝的微笑,我最後一個過去並在踏上橋面時回頭望了他一眼,看見他凝視著烏雲般逼近的蓋亞軍隊,英俊的面寵上帶著憂鬱和無奈,削薄的嘴唇輕輕抖動,我豎起耳朵想要聽聽他在念什麽,結果聽見了一句意想不到的祈禱。
  「……讓他們的靈魂得到赦罪!神啊,請憐憫我。」
  念出最後一個字之後,吸血鬼擡起手臂,在胸前結出光明印,妮克爾也退到他身邊並肩站著,手指結出同樣的聖印,兩人開始齊聲唱頌:「憑荷西露斯之名,借我等日月星光之輝,散落於天地各個角落的元素精靈之王啊……」
  聽見這個開頭,我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中彈了出來——這不是光明系魔法中最具殺傷力的「太陽之劍」嗎?妮克爾是高等妖精還沒什麽,為什麽連吸血鬼也可以使用光明魔法?
  不提我吃驚的掉了眼珠,妖精和吸血鬼仍然在繼續他們的吟頌,每當妮克爾唱完一句,艾爾德立刻接上一句:「以風之尊貴在此空間升華……」
  「以火之獄炎在我掌中煆煉……」
  「以水之純凈在星河內滌淬……」
  「以地之深邃在九幽底封藏……」
  唱到這裏,最先沖下盆地的蓋亞騎士已經進入了攻擊距離,他挺槍向吸血鬼刺去,卻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擋住,大氣中泛起一圈絢麗的漣漪,妖精和吸血鬼同時睜開微闔的雙眼,一齊念出最後的咒文。
  「以雷之威光在蒼冥間起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5:20

第四回_______第十章 意外之敵
  一道金色的光柱從太陽中射出,筆直打在攻擊艾爾德的蓋亞騎士身上,連一聲慘叫都沒有,這名倒楣的騎士就被連人帶馬蒸發掉了。光柱開始了似緩實疾的移動,在蓋亞軍的陣列中劃出一條筆直的黑線,這一條黑線就是二百名騎士的墓碑,雖然這個數字僅是蓋亞騎士總數的十分之一,但那可怕的破壞力和無情的毀滅力深深烙進了其他人的眼球,刺進了他們心底。
  發動這一魔法的妮克爾與艾爾德順理成章的成為剩下的蓋亞騎士眼中的地獄死神,前排已經靠近他們的騎士拔轉馬頭向兩邊散開,後面的騎士則爭先恐後地勒住馬韁想要停下沖鋒,但在集體下坡時做這樣的動作無異於自殺,其中有一個人沒有管住自己的馬匹,就會撞上前面的人,然後兩匹馬兩個人滾成一團,撞倒了更多人和馬,還沒有被波及的騎士則拼命地想要躲避,卻又沖撞了身邊反應不及的戰友,更加擴大了混亂。
  不過兩三息的功夫,整齊威武的蓋亞重甲騎士方陣就在半山坡上土崩瓦解,變得比烏合之眾還要難看,大部分人馬幾乎都是用滾的方式下山。
  早已使完魔法的妖精和吸血鬼看了這群狼狽的人一眼,轉身走上了冰橋。當兩人來到我面前時,我看見他們的嘴唇都是白的,眼睛也失去了光采,只有臉上還分別帶著自豪和悲傷的神氣。
  我正想對他們說點什麽,就聽見另外三個方向的山頭上響起了風暴似的號角聲。七千多名自由軍戰士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樣向著已經陷入最惡劣地形和態勢的蓋亞騎士們撲去,彷彿一群紅了眼的野牛沖入了獅群,用手中的刀槍斧槌毫不留情地斫斬、敲砸著這些來不及爬起身的騎士,像斬雞頭敲蛋殼一樣瞬間就砍落砸碎了大半騎士的鐵頭盔和裹在頭盔裏面的頭顱。
  少數沒有落馬的騎士雖然奮力反抗,但失去同伴和陣形掩護的他們又怎麽鬥得過兵力占優而且配合默契的自由軍?他們的戰馬被人用刀子剖開了肚子,在馬匹和騎者都倒下來後,立刻就會被周圍的人群像螞蟻那樣淹沒,偶爾有動作快的騎士在馬倒下來之前就站上了地面,他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所有方向的幾十隻鋼鐵般強壯的手臂和握在這些手上的鋼鐵,也許他可以擋住其中相當的一部分,然後在他顧及不到的角度會突然飛出一把斧頭或是大刀,把他像一個蘋果一樣一劈為二。
  糊裏糊塗跟著騎士發起沖鋒,卻還沒有下到坡底的蓋亞步兵部隊目睹此狀急忙調頭往回爬,可是又一通號角從我們看不到的山的那一邊揚起,剛剛爬上山頭的那部分步兵就像中了定身法一樣杵在了原地,雖然我看不見他們臉上的表情,但從好些人連兵器掉在地上尤不自知的反應就可以知道,一定是伏擊運糧隊的那支自由軍精銳部隊殺轉回來了。
  「撿起你們的兵器,如果讓下面的匪軍沖上來,那所有人都要死在這個盆地裏面了!」一直停留在山頭上的蓋亞指揮官拔出寶劍,對著步兵們大聲疾呼:「想要活下去的人舉起自己的兵器和我一起沖出去,現在這一邊是我們佔有地利,全體靠攏,看齊!弓箭手扣弦,長槍兵向前三步走,刀斧手跟上列隊!快!」
  蓋亞指揮官看了一眼下面,舉高手中的寶劍,正準備用力揮下,連嘴巴都已經做出了下令「沖」的口型,卻突然發出彷彿氣球漏氣般的嘶嘶聲,士兵們驚訝地向他看去,卻見到他們的長官捧著流血不止咽喉從馬背上滾落的景象,然後一個黑色的影子從空氣中顯現,他手上握著染血的短劍,口中露出如毒蛇般的獠牙。
  「是吸血鬼!」第一個醒悟過來的士兵發出慘叫,把原本朝著下方的長槍調過來指著艾爾德,受他感染,其他的士兵也紛紛調轉了槍頭,有的弓箭手乾脆朝著他放箭,箭矢穿透化作霧態的艾爾德身體,傷到了其他士兵,再加上艾爾德刻意縱身飄空,讓陽光透過自己己半透明狀的身體,投注在下方士兵的臉上,不知動了什麽手腳,照到這種過濾陽光的蓋亞步兵面上迅速結了一層冰霜,向後倒下,一顆大好人頭就在地面上撞得四分五裂,更增加了現場的恐怖氣氛,當艾爾德的睥睨目光再向其他人掃過去的時候,終於有人受不了壓迫,發一聲喊,丟下兵器掉頭就跑,一帶十、十帶百、百帶千,剛剛才有點樣子的陣形嘩啦一下四分五裂,幾乎再沒人去管正在沖上來的自由軍,三千自由軍就在沒受到有效抵抗的情況下順利沖上山頭,將四千狼奔豕突的蓋亞步兵全部壓下盆地底部,和殘餘的騎士一起徹底殲滅。
  戰鬥結束了,我遠遠望見艾爾德臉上再次浮起悶悶不樂的憂鬱神氣,在刺殺了蓋亞指揮官並驚散步兵陣隊之後,他沒有再加入戰鬥,而是一直孤獨地懸停在戰場上空,帶著悲傷的眼神觀看兩群人類互相廝殺。
  對這位吸血鬼青年,我心中充滿了好奇,他身上有一種與他那個高傲種族格格不入的溫文靦腆的氣質,而且他還可以使用接近禁咒級別的光明魔法,安然無恙的沐浴陽光,再聯想上一次見面時他對自己同胞流露出的刻骨恨意,更增加了他在我眼中的神秘感,我忽然非常想要瞭解他的故事。
  轉念間我瞥見特蕾莎在只剩下自由軍的戰場上張望,她看見了我們,似乎有走過來的意思,卻被艾爾迪諾叫住,兩個人很熱烈地說著些什麽,彼此面帶微笑,親密的模樣看得我心頭一陣絞痛,轉頭向其他人打了個招呼,不等他們回答我便發動飛翔魔卡的力量向艾爾德飄去。
  「喲,可以和你聊聊嗎?」我口氣疲憊地沖艾爾德打起招呼:「你似乎對勝利並不怎麽感到高興。」
  彷彿剛剛發覺我的接近,艾爾德一臉驚訝地擡起頭,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很有禮貌的向我問好:「很高興再見到你,撒克遜先生。」
  「嗨嗨嗨。」我舉起雙手,苦笑說:「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有禮貌,我是個粗人,聽你這樣文質彬彬的說話真是很不習慣。」
  「不像啊。」艾爾德微笑著說出來的這句話讓我心突地一跳:「上次和撒克遜先生談判,您的談吐表現可不像是沒有接受教育的人。」
  對了,這傢夥是在傭兵團,那裏面才都是一些沒受過教育的真正粗人。而我在地球上的學習成績雖然不怎麽樣,畢竟也是受過文化熏陶的人,說自己是粗人反倒像是對他在掩飾什麽了。
  想通了這一節,我沖他把兩手一攤說:「讀過一些書又能怎麽樣呢?要是我真按那上面的話來生活,恐怕現在就輪到別人去挖掘我的墳墓糊口了。盡信書,不如無書啊!」
  艾爾德眼睛一亮,喜道:「您最後一句話說的可真好,我卻沒有聽過,不過聽這語氣,和東方文言句的格局很相似呢。」
  我一挑大拇指贊道:「好耳力,這確實是東方聖賢的名句。你要是對東方文化有興趣,我還知道一個在那邊流傳很廣的故事《中山狼傳》,願意聽嗎?」
  「願聞其詳。」
  「這個故事是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獵人到中山打獵,一隻狼將被殺死時遇到一名老書生救了它,危險過去後,它反而想吃掉老書生……後來東方人就用中山狼一詞來形容忘恩負義之徒。」
  我就把話說到這裏,至於我用這個故事明喻蓋亞帝國二十年前得卡奧斯王國全力援護,方才挺過妖魔大軍的侵襲,如今卻和妖魔聯手反噬當初的盟友;暗示被自由軍殲滅的蓋亞軍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的用心,相信艾爾德能夠品出來。
  「撒克遜先生您……」艾爾德眼底閃爍起莫名的光芒,琢磨不透的我就擅自假定那是他感動的表現。
  「不要加先生,也別再用您這麽尊重的字眼,直接叫我撒克遜吧。」我手一揚揮斷了他的話頭,欲乘機拉近兩人的關系:「這樣我也才好叫你艾爾德。」
  「撒克遜你誤會了。」這一次艾爾德倒很乾脆,從善如流地改了對我的稱呼:「艾爾德縱是不才,也知道除惡不盡,害莫大焉的道理,我並不是在同情這些蓋亞人。只是我每次看到人類這樣互相殘殺,就忍不住懷疑自己的選擇到底對是不對?」
  他沒有說那是什麽選擇,我卻隱約有感,於是出言試探。
  「人妖神魔,存乎一心,皮相之別反在其次,你何必想不開呢。」
  撒克遜全身一震,再也難掩內心動搖,驚道:「你怎麽知道我……」話說了一半猛然驚覺,急忙閉口,我卻不放過他。
  「所以說做妖就象做人一樣,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
  我滿意地看著艾爾德的下巴大張開來,直到發出哢吧一聲脆響,一伸手幫他托住,哈哈大笑起來,艾爾德先是擠出一絲苦笑,再把我的話反復咀嚼了兩遍,緊鎖的眉宇漸漸舒開,終於也大笑起來。就在我們兩人笑得喘不過氣,互相敲著對方的肩膀時,地面上傳來了妮克爾招呼艾爾德的聲音,聽見這個聲音的吸血鬼眼睛一亮,幾乎以自由落地、不、是慧星撞地球的架式降落到地面。
  等我反應過來並追下去的時候,聽見妮克爾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
  「……看見了敵人不能夠攻擊,還要像老鼠一樣在黑暗裏躲躲藏藏,像蟲子一樣在林木山石的縫隙中游竄,我又不是沒有與敵人正面對抗的力量,為什麽一定要承擔這麽見不得光的任務?所以請你去找新的搭檔吧,我不幹了!」妮克爾沖著艾爾德生氣地大喊了一通後,用手並攏散開的金發,緩和了一下語氣宣佈:「總之事情已經決定了,軍長也已經同意我不再擔任斥候,我就是來通知你這件事的,再見。」
  妮克爾甩頭離開了,我降落到艾爾德身邊,看了一眼他失魂落魄的表情,又望望正和我的同伴談的火熱的特蕾莎,還有不知道又是為什麽事向她一邊招手一邊走近的艾爾迪諾,迅速在心底做了一個決定。
  「艾爾德,你不介意我來做你的新搭擋吧?」
  盡殲蓋亞六千援軍之後的第七天,我和艾爾德藏身在樹影間,清點著正在從前面道路上經過的蓋亞軍隊的數目。等到他們過去後,我和艾爾德站出來,對視一眼,都在對方面上看到了不樂觀的表情。
  「終於點清楚了。」艾爾德首先打破了沈默:「加上這三千人,部署在貝克格納溪谷的蓋亞軍主力部隊一共是四萬六千人,我們要想從正面突破那是不可能的任務。」
  「蓋亞帝國真是人才濟濟呀。」我用感嘆在艾爾德的悲觀論點上添了重重一筆。
  翻過腦中的書頁,我回憶這七天來蓋亞軍隊的調動,越想越覺得心驚。在得知救援運糧隊的兩個團隊也已經兵敗覆亡之後,蓋亞西路軍指揮部迅速做出了反應,主力部隊停止了向西部領地的縱深挺進,回頭把守住了通向西部內地的必經之路貝克格納溪谷,並讓所有分散在西部領地外圍占領區的團隊和分隊放棄小型城鎮和村莊,就近撤入具備堅厚城壁和戰略價值的大中城市——亞岱爾、巴羅與愛德溫。
  如此一來,表面上彷彿是把大片迴旋空間拱手讓給了自由軍,事實上則不然,蓋亞軍每撤出一地前不但將糧草搜刮或焚毀一空,還挾持了當地領導者的親屬作為人質,同時從物質與精神兩方面拔除了民眾給予自由軍支援的能力不說,還把十數萬嗷嗷待哺的饑民甩給了對手,因為糧食收割季節已過,自由軍所到之處不但得不到補給,反而還要想辦法解決當地居民的生存需求。
  好在西部領地地廣人稀,林產也極豐盛,只要有人手有膽量深入密林,短時間內倒不至於出現人相食的慘劇,可是這對自由軍來說畢竟是個極大的負擔和潛在危機。同時由於敵人集中兵力防守大中城市,三座城市無論哪一座都集中了超過一萬人的兵員,加上高大堅實的城壁屏護,足以徹底斷絕自由軍的強攻念頭。
  而且就算勉強打下一座城池,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蓋亞人可以不必在意卡奧斯人的溫飽死活,打著保家衛國旗幟的自由軍可不能不在乎——只要他們不放棄這個口號,還停留在西部外圍,再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向他們求救的民眾拖垮。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只有一個辦法,進入還沒有被蓋亞軍控制和掠劫過的西部內地,與活躍在那裏的影團和其他義軍會合,再把人民組織起來,才有機會反擊。
  可是眼下惟一能夠供大隊人馬進入西部內地的貝克格納溪谷駐紮了蓋亞帝國西路軍的四萬主力部隊,溪谷內地形復雜,雖然不利騎兵活動和進行大兵團作戰,適合打伏擊與一夫當關專司防守的場合卻著實不少,就憑自由軍的那萬把來人要打過去難如登天,一路走一路打恐怕連三分之一的路程都完不成就得全躺下。好吧,就算諸神保佑或者蓋亞軍指揮部的人腦子都燒壞了,放開前半段路讓自由軍甩丫子走,誰又敢輕易進去?難道就不怕前腳進去留在外圍的蓋亞軍後腳派隊封鎖溪谷入口?屆時另一頭的蓋亞軍再把出口一堵,這一萬多人不想變成餓死鬼就只有進無間森林碰運氣,那可是連指南針都會失效的魔域!
  我左思右想,覺得自由軍現在的處境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那就是「進退維谷」。
  「這真是進退兩難。」艾爾德心有靈犀地發出與我相同的感言:「雖然說戰略與戰術層面的難題不在斥候的職責範疇內,可我們卻是除了指揮部的那些軍官外最瞭解部隊現在面臨的困境的人了,還是很想替他們分憂啊。」
  「等到我們的任務完成之後再尋時間替上面的人分憂吧。」我輕輕拍了拍胸口——那下面藏著標明蓋亞軍在貝克格納溪谷兵力部署的地圖——說:「如果不能把這卷輕飄飄的羊皮送回去,自由軍的處境可就要改用盲人瞎馬這句最兇險的成語形容了。」
  「你說的不錯。」受我的動作影響,艾爾德也情不自禁地擡手摸了一下胸口,重重地點頭說:「要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
  「兩位的敬業精神真是值得欽佩。」一個斯斯文文卻不懷好意的聲音突然自我們身後揚起。艾爾德迅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身,同時錯步後退並拉開防禦架式,而我則在聽到聲音時感受一股不同尋常的威脅,而傳來這股威脅感的方向並不是自己身後,而是在正前方!
  就在我作出判斷的剎那間,兩道如毒蛇交尾般纏繞在一起的劍芒在我眼皮底下裂地而出,直刺入艾爾德腿彎,繼而碎膝穿出。雖然我在作出判斷的同時已經伸手去抓艾爾德,還是慢了一步,只來得及在偷襲者橫劍斷掉他雙腿之前將他拉回,護在身後,再起一拳向地面轟去。
  龐大卻散漫的純能量擊在地面上,轟得亂石紛飛,雖是將偷襲者逼了出來,卻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高高飛起的石塊向著偷襲者重重落下,被那兩道劍光一絞,就變成了輕盈、飄灑的雪粉。
  只看他這一手,我就判斷出今天要難過了,待我再看清他的面孔,更是差一點就驚呼出聲。
  山果•克裏斯!?
  查覺到我的訝異,山果彷彿感覺很有趣地沖我一笑,用一種我隱約耳熟卻絕不是山果的聲音道:「我應該認識你,是撒克遜先生對吧。」
  不對,小山果長得沒有這麽高,也沒有這麽瘦,頭發也不是銀紫色……在我快速分辨眼前怪人與山果之間的區別時,對方藏在單眼鏡片後的青色眼瞳瞇成了一條細線,自我介紹說:「雖然聽起來會很奇怪,不過這確實是我們的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海因茨•恩菲爾德•馮•塔布裏斯。」
  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我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幹了,無力地呻吟道:「你是我……不,你就是紫荊妖帝麾下的妖魔軍團原參謀長——『白蛇』海因茨!」
  看見海因茨優雅地欠了欠身,我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可是你怎麽可能復活,你應該是被、被紫荊妖帝親手封印在『腐之指輪』中在才對,沒有他的力量你怎麽可能被放出來?」
  巨大的疑問聲沿著秋日的溪谷回響,我的腦子完全亂掉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5:34

第五回_______第一章 白蛇疫牙
  正如光明的象徵太陽尚且體生黑子,仰其光熱而生的蕓蕓眾族也總會生出那麽少數異端份子。以妖魔一族為例的話,海茵茨不但是個異端,更是個中翹楚。他不僅對藝術毫無興趣,熱衷於破壞,尤喜以間接、扭曲的手段去達到目的,個性陰險狡詐,雖然年輕,卻是妖魔族人人避之不及的煞星。
  二十年前我以妖魔身份轉生此界,用血腥手段統一妖魔七族,海茵茨便是最早也是最主動向我表示臣服的妖魔貴族,他擅長運用謀略分化、瓦解、麻痹、削弱敵人,使我發起的每一次軍事行動都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我能用短短十年時間基本統一大陸,登基稱帝他功不可沒。
  然而海茵茨的野心隨著他的權位上升同時也在不停地膨脹,在他心底蝕出一個無法填滿的饑渴深淵,終於有一天他的野心淩駕了他的理智和對君主的畏怖,想要取而代之。可是他找不到合適的盟友,妖魔們厭嫌他的毒辣與反復無常,不願與他合作;紫荊妖帝的敵人則是對他這條「白蛇」充滿戒心,不敢與他合作;至於他的部下根本不被他看在眼裏,同樣他的部下也對這位刻薄寡恩的上司不抱半點忠心。
  孤家寡人的窘況並沒有澆熄海茵茨胸中的權欲饑火,反而讓他更加興奮,因為他根本也不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也不想與任何人分享勝利的果實,他決定單幹。
  之後海茵茨用了三年的時間在紫荊妖帝身邊設下重重機關和心理伏著,耐心等到君主最弱最孤單的那一天方才一舉發動,成功剝奪了主子的大半戰力和戰意,差一點就讓我駕崩殯天——如果不是他算錯了乙太訣的威能,他便真成就下憑一己之力打倒紫荊妖帝的豐功偉業了。可惜,一著算錯滿盤兼失,最終還是被我恃強破巧,以蠻橫的笨手段一一沖破他的佈局,將他活活擒下。
  因為惱其讓我遭受前所未有的羞辱和痛苦,生擒下海茵茨我並沒有一拳轟殺了他,而是將其封入魔族製造的「腐之指輪」,讓他在其中承受腐魂蝕神之苦,只待萬載之後方才會元神盡滅。為了以防指輪被不明真相之輩破壞,令其得到解放,我特地以紫荊妖力施加了三重封印,除非世上再出現第二個擁有紫荊妖力之人,否則無論是魔力、神力還是蠻力都無法打破封印,海茵茨注定將為他的背叛承受一萬年的折磨。
  可是我沒有想到,還不到二十年,封印就被打破了!是誰,這世上還有哪一個人擁有我那本該是獨一無二的力量?
  我不期然地又想到了在弗甸城紫氣亭窗框上發現的那根紫水晶發絲。一直以來我都避而不想那根發絲的主人會是誰?內心中隱約猜到那答案的我非常害怕證實那個名字,因為那意味著背叛和破局,風會從四面八方吹來,將不再有力量把握歷史舵盤的我生生卷走,掃進歷史的旮旯。反正山果也不是和我多親密的角色,我何苦為了他弄得自己滿心沮喪,同時還要擔驚受怕。所以我逼迫自己忘記那發絲,忘記那發絲指證的名字,好繼續維持內心那一點虛假的平衡和寧靜。
  可當狂風刮起來的時候,雷雨是不會遠的。
  被我掩起雙耳避而不聽的風聲過後,討厭的雷雨終於來到,而且還是以不被我放在心上的小山果和最痛恨的白蛇為載體具現!這是上蒼對我的諷刺嗎?
  心神激蕩之下我不受控制地吐露了一個不該為人類瞭解的訊息。話一出口便驚覺不妙,果然對面的白蛇露出了好奇的眼神,細細的眉毛彎出一個驚喜的弧形,口氣親切而溫和,彷彿在詢問一位許久未見的朋友是怎樣度過那些彼此分離的時光一般。
  「原來是您,可是您怎麽會變得這麽起淒慘落魄?和人類混在一起的日子真是讓您吃了不少苦頭啊!」
  我的心裏剎時間一片冰涼,最後的一絲幻想終於也被殘酪的現實撕破。就算海茵茨再怎麽眼毒心活,沒有確實的情報也不可能僅憑一句話就看穿我的身份。
  是誰給了他情報?是誰放了他出來?又是誰有這個能力放他出來?我又是給了誰創造這種可能的力量?
  閉上眼睛,不斷化作噩夢侵擾我睡眠的紫水晶發絲又開始在我腦海裏一根一根的鋪展開來,這一次終於露出了藏在後面的那一雙溢滿媚意和嘲笑的紅寶石眼瞳。
  莫妮卡,真的是你,連你也背叛了朕!這場所謂的遊戲,根本就是你策劃來反我、害我的陷阱,我在跳下來之前居然還傻呆呆地把惟一的救命繩索交在你的手上!你便是用它、用我封存在你體內的那力量解放了白蛇吧!我只是想不通你是如何從體內的封印裏吸出紫荊妖力卻沒有被其侵蝕同化,也沒有炸得粉身碎骨,難道有什麽力量在為你護法嗎?
  「危險!」
  正當我要被思考的漩渦拉進去時,突然聽見艾爾德高聲示警。我當即反射性地將能量注入左手的護盾魔卡,同時提起右肘與肩平,上體左轉,就在胸口微覺刺痛的剎那間護盾及時張開,把兩柄差一點就刺穿我心臟的銳劍彈了回去。隨即我便揮出一記電光燦爛的右平鉤拳,正中海茵茨左臉,一擊得手我乘勢追擊,一串連環重拳將白蛇砸得平飛出去。
  看著倒飛開去的海茵茨,我心中不無詫異,想不到這輪猛攻居然得手的這般容易,而且拳頭落在白蛇身上時也未感覺到強韌的護體氣勁,一十三記重拳是拳拳到肉,把右手攥著的無極電卡魔力一古腦打進了他的身體。不過我也為此付出慘重代價,整只右臂被強大的電流燒得焦黑,右掌表皮完全炭化,小臂及上臂部分被燒焦,半邊身體幾乎失去知覺。我大口地呼吸,空氣卻似乎無法被吸進肺腔,腦袋還一陣陣地發暈,如果不是艾爾德放棄自療,用最快的速度為我施放了一個初級回復術,我恐怕會站著暈厥過去。
  艾爾德的及時援手讓我得以回過氣並清醒過來,身體的麻痹感也消散不少,不過這也導致了痛覺的恢復,被雷電燒傷的右手不是一個初級回復術可以治療的輕傷,不過一想到白蛇會痛得比我還要厲害,說不定內臟都被燒糊了,右手的灼痛就不是那麽難以忍耐了。
  這邊我正在用精神療法舒緩傷痛,那邊的白蛇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左眼的單片眼鏡在挨上我第一記重拳時就被擊碎,鋒利的殘片刺穿了他的眼球,一股股鮮血從眼眶中突突湧出,染紅了半邊臉寵,可是我清楚地看見他兩邊嘴角向上挑起。
  他居然在笑?
  抿著嘴悶悶地詭笑了一陣子後,海茵茨終於張開嘴大聲笑了出來,一股股散發著惡臭的青煙從口裏裊裊冒起,蒙在血淋淋的臉上,看起來十分陰森惡心。
  「真是了不起啊!不愧是我曾經侍奉過的君主,認準是敵人就絕不饒手。那個騷女人居然還說你的心性已經被人類同化,無復當年的鐵血果斷,簡直是在放屁!我居然還笨到相信了她的屁話,以為你會對這具曾經是同伴的軀體手下留情幾分,看來我的腦子真是被那臭氣滿溢的指輪給熏壞了。」
  聽到他這麽一說我心裏咯噔的跳了一下。該死的,我還真是把這岔兒給忘記了,那可是小山果的身體啊!這時就聽白蛇咳喇幾聲,吐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我以為他把內臟吐出來了,更是大驚,細看才知道那是一團淤血塊。就見他再深吸一口氣,癟陷的左眼眶重新長出飽滿的眼球,慘白的臉上驟然泛起一抹血色,顯得精神抖擻。見他的身體這麽快就已經恢復,我也不知道是該喜該驚,就聽見他接著說:「不過吃了你這一十三記拳頭也不是全無好處,起碼現在我就覺得頭腦比剛才清醒了許多,身體也變得柔軟了。二十年的監禁生活雖然不長,可是指輪裏面好狹窄,而且又臭又多咬人的蟲子,居住環境真是太惡劣了……」
  我盯著像個癔病患者一樣杵在原地,聲淚俱下地描述自己牢獄生涯的海茵茨,奇怪他怎麽這麽多廢話,過去的他從來沒有在對敵中表演獨角戲的習慣。於是格外提防他會突然沖上來,可是我警惕了老半天,他還在那裏聲情並茂的憶苦思痛,便讓我懷疑起他如果不是被剛才的電拳殛傷了大腦,便是被腐之指輪的魔力扭曲了他的部分人格。
  於是我忍不住瞄了艾爾德一眼,想乘此良機和他聯手滅了這條白蛇,卻見艾爾德滿頭是汗,正全神貫注的和侵入體內的病毒做抗爭。他剛才中途停手施法救我,原本被其壓制在劍傷附近的病毒乘機擴散,細小的傷口現在已經潰爛成兩個血洞。
  白蛇的疫牙之劍,陰毒威能較之當年絲毫不減,我居然遲鈍到現在才記起來。慌忙伸手在剛才被劍尖觸及的地方一摸,血淋淋地沾了一手腐皮,卻不覺得疼痛,才發現胸口已經完全麻木,可笑我還一直當作是電殛造成的麻痹。
  眼見我識破機關,白蛇也停止了裝瘋,一彈身滑到我的右側,熱疫與寒毒兩柄疫牙之劍交錯揮動,像剪刀一樣朝我脖頸絞來。我勉強滑步避過,雙腿卻是虛弱乏力,一個站立不穩,差一點倒在艾爾德身上。饒是我盡可能地扭動身體讓自己倒在離他遠一些的地方,不受控制的右手還是打在了他的腿上,就見艾爾德全身一顫,發出一聲慘叫,雙腿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傷口開始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迅速潰爛,很快就露出了兩塊圓圓的髕骨,白滑光潔彷彿上好的美玉,可是一眨眼就連這美玉上面也出現了黑漆漆的瑕斑,還不斷地擴大。
  目睹此景我還來不及自責,便又一次被疫牙之劍逼得一個懶驢打滾逃開,白蛇卻不著急追來,也不理會被病毒折騰得死去活來的艾爾德,一雙青瞳只盯著我,鼻孔興奮地抽動,不時饑渴地伸出舌頭舔舐嘴唇,每當這時便會露出一口沾著血絲的白牙,無言地向我傳達出他的威脅、殘忍和快意。
  眼看他一步步的逼近,半躺在地上的我下意識地挪動身體向後退去,雖然很快我就克制了這種示弱的行為,心中還是感到一股無法忍受的羞忿。正當我想盡全力跳起來的時候,頂上冷風掠響,我連忙一側頭,哢嚓一聲一柄大劍砍進肩頭,幾乎把我的一條手臂都剁了下來。
  又是打哪兒蹦出來的敵人?
  沒等我回頭看清偷襲者的長相,勃然變色的海茵茨已經一劍將他掃飛。當那人掙紮著從地上擡起上半身時,我能看見的只是一張正在滴滴嗒嗒融化的臉。不過好在他身上的衣服沒有被劍風撕碎,那是一套蓋亞帝國軍的士官制服,我這才恍然憶起自己是身處敵控區,又吼又叫還和人打得震天響,蓋亞軍不過來查看才是奇怪。
  這時那名倒楣的士官已經發現自己臉上的異變,爆出了一通撕心裂肺的嚎叫,從後面趕上來想要攙扶他的同僚在看見他的臉後嚇連連後退,只差沒把手也拿來當腿用,其他士兵也一臉驚怖地停止了前進。
  「他是屬於我的,除了我以外誰也別想從他身上拔走一根汗毛。」海茵茨警告帝國兵時露出的表情和聲音讓我聯想到嘶嘶吐信的毒蛇:「你們這群傢夥去那邊的廢物身上發泄自己的嗜血欲望吧。」
  他說完這席話後,那名不幸士官的慘叫聲已經完全消失了,地面上只剩下一灘還在鼓泡的黏稠血漿和一具浸泡在血漿中的森白骷髏。其他的帝國兵帶著憎惡和畏縮的眼神戒慎戒懼地繞過這些東西,殺氣騰騰地向艾爾德沖去。
  我的心一下懸了起來,可是白蛇並沒有給我更多的時間去為艾爾德擔心。他嫌惡地看了一眼正試圖用長矛把艾爾德叉起來的帝國兵,轉頭對我說:「這些兩腳的工蟻實在太喧鬧了,一位偉大帝皇在最後的時刻來臨時身邊不應該只有這種低級的觀眾,讓我們來換個地方吧。」他說著收起了右手的疫牙之劍,用空出的手指轉動著套在左手中指上的一個奇形戒指,戒指上最大的那顆貓眼石在他手指的撫摩下散發出一種腐敗的幽光。白蛇拿它對準我,再開口時聲音中帶著一種期待和興奮的顫抖:「來吧,我的陛下。在我找到合適的觀眾和適合做您葬身之所的地方之前,請您也進去這裏面歇著吧。」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目光從他身邊穿過落在艾爾德身上。因為他的反抗對普通人來說依然有力,那些帝國兵紛紛站得遠遠地對他投出長矛。其中一枝穿過防線刺進他的腹部,這讓他手上的動作出現了短暫的遲滯,立刻就有更多的長矛穿透他的手臂、肩膀和胸膛,把他牢牢釘在地面上。
  「不!」我猛吸一口涼氣。白蛇因為我對他的忽視憤怒起來,上前一步抓住我的頭發,把戒指用力地壓在我兩眼之間轉動,喝令道:「看著我!」
  我沒理會他,事實上我那條幾乎被砍斷的手中正扣著一張已經注入能量的瞬移魔卡,只要我默念出關鍵詞,它便會帶我脫出白蛇的毒口。可是我還在猶豫——我不想做一個拋下同伴獨自逃生的懦夫,可是現在看起來卻沒有什麽機會可以讓我帶他一起脫離。本能一個勁地催促我發動魔卡逃生,可是心底湧起一股比求生更強烈的力量鎖住了我的舌頭與意念,不讓我吐出那串可以打開通往生路的大門的音節。
  艾爾德還沒有拿出他的真實力量。四十天的合作下來,我知道他這些年來為了給人化之法積蓄善的力量而一直壓抑自己的血之本能,以及伴隨本能而生的強大力量。只要他願意釋放那力量,雖然我不敢說可以打倒白蛇,但至少可以創造一個讓雙方會合的機會,然後我就可以用魔卡帶他一起脫離險境。
  可是艾爾德看待那些傷害他的帝國兵的眼神非常平靜,不帶一絲憤怒,他似乎準備就這樣束手就擒。
  為什麽?我在心裏大聲地詰問,完全無法理解他為什麽寧願當俘虜也不釋放自己的力量。他難道打算看著我死在白蛇手上嗎?或者,他知道我有辦法一個人離開,所以不肯破戒?
  當我想到後一點時,那條只乘一點皮肉與肩膀相連的手臂神奇地擡了起來,將手中的魔卡向艾爾德擲去,我聽見自己從朐口爆發出一聲大吼:「要走一起走!」
  吼過之後,我自己都呆住了,周圍的時間霎時全部凝固。
  我這是在幹嘛呢?我為什麽要把魔卡扔給他?這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全交在他手上了嗎?如果他仍堅持不肯破戒,他一定不會死,我卻是死定了啊!我這麽把命豁出去,是想圖個啥呀?
  當所有這些問題摻雜著困惑、後悔和一點點的輕松情緒一古腦沖進腦殼時,我也看清了艾爾德銘印在這一凝固時段上的表情——那是一個充滿驚訝和無措的表情,顯示出他原本平靜平衡的心境已經被這個他和我都意想不到的舉動給徹底打破,他需要馬上做出選擇!
  是為了維護自己道行眼看著搭檔死去,還是為了保護同伴不惜折損道行。
  他會怎麽選擇?我輕聲地問自己,就在這一刻我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有那種瘋狂的舉動。
  四十天的並肩合作讓我喜歡上了這個有些拘謹和憂郁的吸血鬼,和他的相處讓我回憶起當年與白翼諸人在一起的日子。艾爾德身上沒有白翼諸人那份令人酩酊的狂氣,比起總是搏擊長空,裂風而翔的白翼,他更像一隻與瑟瑟秋風共鳴的孤雁。和白翼諸人呆在一起讓我感覺自由,和他呆在一起則是自在,那是源自同病相憐的共鳴。
  簡單點說,我在心底已經把他視作朋友。可是艾爾德會有和我同樣的感覺和想法嗎?我想要知道,所以我對自己的生命放手,以此來確定他的心意。
  這是我有生以來做過的最直接也是最危險的賭博。
  沒辦法,我實在太寂寞了。回到這個世界之後,我始終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失去愛情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孤單。是的,沙蒂婭與冬妮婭她們很關心我。可是沙蒂婭給予我的是一份我無法回應的感情,它越是溫馨,越是讓我感覺心頭沈重。冬妮婭雖然一直在向我伸出友誼之手,可是我心中充滿了對她的愧疚,不敢大方地握住它,輕捏著指尖都讓我覺得惶恐不安,又如何能放鬆心情。
  所以我才想要借這個機會掃除籠罩在心頭的陰霾,或者,乾脆地下地獄去贖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5:52

第五回_______第二章 情義相知
  時間重新流動起來,我聽見海茵茨刺耳的嘲笑和譏諷聲。可是我始終只望著艾爾德,看著他避開我的視線,閉上了眼睛。
  輸了嗎?
  對這個結果,我並不覺得失望或者憤怒,只有一股無盡的落寞感。一時間,四肢百骸沒有再剩下一絲力氣,取而代之的是疼痛與疲倦滿滿地充斥每一個細胞。
  臉頰上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勁的沖擊,把我的臼牙也撞脫了兩顆。我蠕動了一下嘴巴,把脫落的牙齒卷在舌頭中吞了下去,轉臉看見面目猙獰的白蛇,忽然覺得他這副忿忿不平的表情非常可笑。
  「你想怎麽處置我只管動手就是,何必非要你我彼此正視?兩個臭男人含情脈脈的大眼瞪小眼很好看麽?」
  聽見我的話白蛇明顯地呆了一呆,似是不能接受我如此超脫的表現。至於我現在是覺得無論是生是死,是被殺或是被封進腐之指輪都沒有區別——活下去既要為過去的罪衍賣力贖罪,還要不停承受良心的針刺;死了下地獄也是贖罪,封進指輪承受的折磨更是不比下地獄輕;左看右看都是受苦,說來說去都是贖罪。可是和空虛寂寞的活下去相比,死亡或被封印還少了操不完的心和懺不完的悔,反倒顯得輕松直接。
  醒過神來的海茵茨正要有所反應,卻被身後傳來的一聲嘆息截住,然後就是一大朵鮮紅的血花在我們的視野內綻放開來,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待到我恢復視力,只見哀鴻遍地,沒有一個帝國兵還可以用自己的雙腿站立在大地上,艾爾德催爆傷腿製造成的血焰靈箭把他們的膝蓋全部打碎了。
  再看艾爾德,失去雙腿的他懸浮在半空,縷縷黑氣從他殘破的傷口湧出,像吸管一樣吮起帝國兵流出的鮮血,不過片刻就再生出兩條肌肉結實的長腿,黑氣也化成了筆挺熨直的禮褲。在雙腿進行再生的同一時刻,他的上身也發生了若干變化——原來捲曲的黑發一根根伸直,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褪去了顏色,呈現出一種晶體質感的雪白,眼瞳則閃爍起紅寶石一樣的艷光,雙耳拔尖成鋒銳的匕首形狀,兩根針管般的獠牙也悄然探出了嘴唇。
  我和海茵茨吃驚地看著出現在艾爾德身上的變化,我原以為他只是一名低階的吸血鬼貴族,可是此刻從他身上源源放射出的妖氣直逼君主級妖魔,顯然來頭不小。果然他一開口便是霸氣橫溢,把變身前的拘謹和憂鬱一掃而空。
  「你不過是一隻子爵級的小疫魔,居然敢損傷我的身體,還殘忍地淩虐我的友人,想必是已經看好了墳地,急著想要躺進去吧!」
  白蛇在最初的訝異過後換上了一副輕蔑的表情,反唇相譏道:「你也不過是一頭超級混血的雜種,就連野獸和妓女生下的……」
  後面更惡毒的語句在艾爾德憤怒的咆哮聲中灰飛煙滅,下一瞬間白蛇便發現自己的面孔已經被對手捏住,身體被一股狂暴的巨力推得不停後退,輕易就將他擠進了堅硬的巖壁,順勢拖曳,石屑紛飛,竟就用白蛇的身體巖壁上刻出一個大大的「一」字,直若尺描,入石及肘,彷彿那巖壁是一塊豆腐似的。
  不過海茵茨也不是易於之輩,雖然半截身體都被鋒銳的石片剮得皮開肉綻,卻是處變不亂。他抓準艾爾德拖著自己飛近壁邊準備變招,手上舊力縮退的良機,拼命一頂,震開了吸血鬼的鐵爪,眼也不睜,緊握在左手的熱疫牙劍隨之橫掃,一鼓作氣逼退了對手。
  變身後的艾爾德妖力連跳數級,疫牙之劍對他已經構不成致命威脅。不過如果在回氣之際被刺上一劍,處理起來也不輕松,所以他很乾脆地抽身退開。想來是自信力量大占上風,又已拔了此戰頭籌,緩一緩手也無不可。
  可是我心中卻在大叫可惜,艾爾德實在應該拼著硬挨一劍,也要發力抓爆白蛇那顆滿是毒水的腦袋。如今卻給了他喘息之機,讓他有命發揮邪惡的智慧,難說之後的戰鬥中還能尋到壓制他的機會。
  而且海茵茨明明是侯爵級的妖魔,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名動天下。一開始我就當著艾爾德的面清清楚楚地喊破了他的身份,為什麽剛才他還譏諷白蛇是低階疫魔?是故意貶低對手,還是……
  我尚在擔心艾爾德會低估白蛇的實力,二人已經在空中打了個不亦樂乎。海茵茨舞動雙劍,招發如千鳥振翅,劍氣如萬羽齊飛,斑斕絢目,然而每一種顏色都蘊含著足以殺死上萬人的病毒。可惜的是在過分懸殊的力量差之下,這些病原體不及沾染到艾爾德的衣角便被他招來的冥界黑焰燒掉。而艾爾德的每一次攻擊都會確實地焚毀或削割掉白蛇的一部分肌體,然而白蛇卻沒有放棄戰鬥逃走的跡象,也沒有提升自己力量的意思。
  難道才過了二十年他的力量就被腐之指輪消蝕了大半嗎?還是他剛剛從封印中復蘇,新的載體一時間無法承受太強勁的出力?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麽不先放棄戰鬥等力量恢復到完全狀態再來?如果是過去的白蛇早就會做出撤退的決定了,堅持沒有勝望和雖然會勝卻會很辛苦的戰鬥可不是他的作風。他的那顆腦袋又在策劃什麽詭計了?難道是想扮豬吃虎?雖然這是他常用的伎倆,卻從沒有過這麽難看的表演記錄,這次準備破戒了?
  我有心提醒艾爾德,可是病毒是從胸口開始滲透蔓延,現在我的肺部充滿了膿水,呼吸都是一種受罪,那還能吐氣發聲。乙太訣雖然可以分解病毒和排膿,卻不是一蹶可就,短時間內我只能繼續當啞巴,心裏那個焦急和難受,甚至影響了乙太訣的正常運轉,讓治療速度更加慢了下來。雖然明知這種情緒於事無補,可是我卻很難得地感到無法控制情緒的波動。
  艾爾德開始對和面前這條打不死抓不住的滑溜白蛇繼續糾纏下去感到不耐了,他一抖手將黑焰盡聚在左臂,右指一搭一勾,擺出彎弓開弦的架式,不過箭頭瞄準的卻是正上方。再一鬆手,一條黑龍沖天而起,爆散成滿天星雨,方圓五百步的立體空間幾乎盡在這招「焰星天擊」的威力籠罩之下——說幾乎是因為沒有一根焰箭朝著我和那些帝國兵頭上落下。不過還是有幾個膽小的笨蛋死在這招之下,死去的那些傢夥被焰箭鋪天蓋地射下來的勢頭嚇著了,不乖乖呆在原處卻想爬到覆蓋領域之外,結果移動了的上半身被打得和篩子一樣,還停在原來上半身覆蓋地段的下半身卻是一無所損。
  面對這般急密的殺招,白蛇再是遊滑,也被迫要揮劍格擋,身形便慢了下來,被艾爾德欺近身前,雙拳運起一團黑色氣勁,要給白蛇一個迎頭痛擊。
  猛招臨頭,海茵茨面露駭然之色,匆忙將雙劍搭成一個十字,意欲將氣團給叉出去,卻哪里叉得動,疫牙雙劍當場一折一飛,脫手墜向地面,落入我附近的灌木叢中。他也被黑色氣團當胸擊個正著,妖雷魔電如縛龍金鎖,將他團團纏住,殛得他放聲狂嚎,聞來煞是淒厲,卻不見得如何痛苦。
  聯想到他中我一十三記無極電拳夷然無損,我當即心中一凜,隱約查覺他是故意引艾爾德近身,目的是……
  一想通他的目的,我不禁大驚失色,顧不得身上傷痛,全力高呼:「當心他左手的指輪!」可是肺水未凈,氣濁聲啞,我發出的聲音實不比蚊吶強上多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蛇假裝痙攣地擡起左手,忽地一拳向艾爾德眉心擊去。不由得五內如焚,急疼攻心,「哇」地吐出一大口膿血,眼前一陣陣發黑。
  好不容易撐過了昏眩感的襲擊,我再一次望向天空。看見艾爾德正在全力抵抗腐之指輪的吸蝕,可是海茵茨的那一拳讓指輪上最大的那顆貓眼石陷進了他眉心的血肉,強大的魔力直接沖擊著艾爾德的大腦,明顯影響了他對力量的控制。就我所見,艾爾德的十個手指都已經插入海茵茨的胸膛,只要再加一把勁就可以撕裂那條可憎的白蛇,然而他卻沒有繼續動作,可見已經是自顧不暇。再過片刻,艾爾德力量的流失已經是肉眼都可以確認的事實,他健美結實的肌肉開始萎縮壞死,彷彿一片片枯黃的樹葉掛在殘敗的枝頭,很快他整個人就像一隻被掏空的面袋一樣幹癟下去。
  「不、不要!」我開始瘋狂的在身上摸索,魔卡在哪兒?短劍在哪兒?裝著道具的包包在哪里?我明明把它們系在腰帶上,現在都掉到哪里去了?我的腰帶呢?為什麽連腰帶也不見了?
  白蛇倡狂自得的笑聲從頭頂上飄下,他的嘴巴越咧越大,笑容越來越可怕,甚至撐裂了他的嘴角,露出一縷縷蠕動的鮮紅嫩肉,還有兩排雪亮的利牙和一根吞吐不定的分叉的舌頭。我驚恐地發現那是一根蛇信,然後看著他的臉皮一塊塊的皸裂,收縮凝結成一片片堅硬、發光的鱗片,鱗片不停地生長蔓延,一轉眼功夫就完全覆蓋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白蛇」真的變成了一條巨大的白蛇。
  當那顆巨碩醜惡的蛇頭低垂下來望著我時,我的心底有一股寒氣咕咚咕呼咚的直往外冒,但旋即便被灼熱的巖漿噴發取代——它居然把封印著艾爾德的指輪吞進了肚中!我攥緊了兩個拳頭,瘋狂地向頭頂上方那片巨大的陰影轟去。
  「啊噠噠噠噠——死吧死吧給我死吧——」
  結實沈重的觸感沿著拳頭的接觸面傳遍全身,白蛇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聽在我的耳中宛如仙樂。可是就在我以為它要倒下的時候,長長的蛇身忽然反卷過來,勒住了我的手腳,用力地把我摁倒在地上。
  「可惡可惡可惡啊——」
  我氣惱自己的大意,拼命的在蛇陣中掙紮,甚至張嘴去咬眼前的蛇身。白蛇又發出沈悶的痛呼,可是那中間還摻雜著一個我很熟悉的聲音。
  「鬆口、快鬆口,你快咬掉雷伊爾的肉了!我是艾爾德,你現在已經安全了!沒事了,我們已經回到同伴中了,這裏沒有敵人!」
  「艾爾德?」我不敢置信地停止了撕咬,眼前的蛇頭像被風撥弄的雲朵一樣不停地變幻著形狀,變得有點像人臉,像是雷伊爾,又像是艾爾德,但看起來更多的是誰也不像。而這時我感覺到禁錮自己身體的力量並沒有減弱,於是我又開始掙紮:「你騙我,你不是艾爾德,你不是雷伊爾,你是白蛇,我才不會被你的幻術欺騙呢!我要把你的肉一塊塊咬掉,把你的肚子咬穿,直到把指輪從你的胃袋裏拿回來為止,我要咬死你!」
  在我重新開始猛烈反抗之後,白蛇又模仿出一些我熟悉的人的聲音想要幹擾我。
  「不行,他看不見我們!」
  「病毒可能已經沖上他的腦子,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幻覺。」
  「沙蒂婭姊姊,你沒有辦法讓消除他的幻覺嗎?」
  「他的幻覺是由病毒引起的,那是一種很罕見的病毒,我的神力只能控制不讓它繼續蔓延,可是沒辦法消滅病毒。」
  「那乾脆把這小子打昏過去得了。」
  「不可以,如果他完全喪失了意識,病毒的活動會更加猖獗,說不定會把他的腦子完全腐蝕掉。他現在這個樣子雖然讓我們很吃力,可是只要他意識還在活動,他體內的那股力量就不會完全停止運轉,雖然很慢,可是那力量畢竟在分解病毒,只要我們能夠注意控制不要讓病毒再次蔓延,等那股力量把現有的病毒吃幹凈之後他就會清醒了。」
  「大概要多長時間?」
  「……如果維持現有的速度,可能得花上三個月。」那個很像沙蒂婭的聲音呈現出遲疑的節奏。
  「要那麽久!?」幾個聲音同時在大叫。可是那個和艾爾德很像的聲音卻奏出不同的問題:「可是病人是會隨著營養和體力的消耗逐漸衰弱下去的,所以他不可能一直維持意識的活躍,要是那力量也跟著停止運轉怎麽辦?」
  「體力方面我可以使用增強術幫他維持,維持意識的不墜那就要靠熟悉的人不停地和他說話,必要時可以用一些刺激性強的手段,例如針刺和艾炙。不過要是沒有營養補充,我的增強術也不可能激發出多少體力。」
  「這個我可以幫忙,我偷看過父親大人的營養劑配方,私下偷配了一些,也拿小動物做過實驗,它們吃下去後都顯得很精神,那真是精力充沛的沒話說。」
  「等、等一下,冬妮婭你說的父親大人,是指你的公公、加裏波第領主閣下嗎?」
  「是啊。」
  「那那個營養劑不適合給病人服用……」
  「為什麽?」
  「因為、因為那個營養劑是給健康男人使用的,對病人來說效果太過猛烈了,而且也不對癥。」
  「營養劑還分對不對癥?又不是藥劑,為什麽還要特別強調是給男性使用?」
  冬妮婭的聲音提出了疑問,沙蒂婭的聲音則沈寂下去,似乎是不知道怎麽回答野丫頭的單純問題。我則忍不住想要笑,雖然是幻術,白蛇卻把每個人都模仿的很像啊,我都快要以為那些聲音都是真人發出的了。
  「你們看,他笑了!」沙蒂婭的聲音突然轉變了話題,其他的聲音也跟著重新響了起來。
  「那他現在可以聽見我們的說話,而且能夠理解。」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們可以讓他試著去控制體內的那股力量。」
  一隻溫暖的手掌擱在了我的心口上,隨後沙蒂婭的聲音嘗試著和我交流,要我去掌握住力量,用自己的意識控制力量去分解病毒。平靜的聲音下飽含深情,心口感到的暖意又是那般熟悉,我不禁迷惑了,難道這真是沙蒂婭在和我說話?我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穿隱藏在層層灰雲後的朦朧面孔,卻是徒勞無功。當我疲倦地垂下眼皮,沙蒂婭的鼻音忽然加重,透出一股驚慌和恐懼,讓我感動了。
  然後,我照著她的話去感受體內的那股力量,發現原來是乙太訣的自動維護功能在控制能量與病毒作戰,當我的意識接過乙太訣的控制權之後,病毒軍團的瓦解速度立刻開始以幾何數增長,陽光開始穿透籠罩在我雙眼上的鐵灰雲幕。
  我終於相信這不是白蛇的幻術,我和艾爾德都安全了。可是,我們是怎麽平安回到同伴中間的呢?
  聽見我迫不及待的發問,艾爾德輕笑了一下,又好像是在嘆氣,他勸我先集中精神清除體內的病毒,免得在聽他講述時情緒激動影響治療。
  我接受了他的勸告。
  三天之後當我掃清盤踞在重要臟器時的病毒,重見光明之後再提出這個問題,艾爾德的第一句是:「我能逃過那一劫,還是多得你的提醒。」
  我感到很意外:「我那時吼出來的聲音不比蚊子拍翅膀的響聲大多少,你居然還聽見了?」
  「我是看見的。」艾爾德開始講述那一刻的驚險經歷:
  組合「焰星天擊」和「冥雷戰車」兩式強招壓制住對手之後,艾爾德便把大半注意力投向了地面。他雖然對自己的定位眼光和招式控制力很有信心,卻擔心搭檔重傷下判斷力減弱,做出錯誤的移位選擇,那就會被焰星誤傷了。第一眼看見那些上身被打成蜂窩的帝國兵讓他的心臟懸得更高了些,好在接下來就看見我半躺在地上,雖然一副病怏怏的模樣,身上卻沒有被開出幾個新洞,才覺得可以放心了,就看見我面色劇變地跳起身來,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像在叫什麽。雖然他聽不見,卻本能地意識到我是在提醒他對手要出陰招,當即就將持續壓制對手的長勁轉為抖勁,撕裂其胸肌甩開。不料那對手的反應也極為敏捷,化左拳為勾爪,向下一沈捉住了他的右臂,不但沒讓艾爾德甩開他,而且還借力蕩轉到了艾爾德的身後。
  這時腐之指輪已經開始發揮它的吸蝕魔力,艾爾德只覺好像有千萬把小刀在右臂上剔割,劇痛刻骨,反應慢了半拍,就被對手把手臂反扭到背後,另一隻魔爪更是老實不客氣地搭上了他的後頸。
  「放肆!」艾爾德勃然大怒,血之本能被釋放後,他的脾氣可不像變身前那麽溫和,更有一股滿滿的傲氣充盈胸膛,那容得子爵級小疫魔爬到頭上撒野。當下竟不顧指輪魔力正從右臂源源侵入,全然放棄驅抗,左起一掌拍在自己胸口上,一股血箭自後心射出,刺進緊貼在身後的對手心窩,將二人心脈連在一起,他再催動心速,一秒鐘三十六、二秒鐘七百二、三秒鐘一千八百次跳動,對手終於抵擋不住,他的肉體雖然已經完全魔化,可還沒有經由修煉強化,否則也不至於僅能發揮子爵級力量。
  很清楚如果再堅持下去,自己的心臟會在腐之指輪魔力吸幹艾爾德之前就爆掉,對手當即松開艾爾德的手臂,用腐之指輪蝕斷了連接二人心脈的血鏈之後,逃之夭夭。
  「你讓他逃了?」聽到這裏,雖然我知道當時艾爾德一定也很辛苦,還是忍不住發出了帶著責備語氣的質問。
  「沒讓他走的太輕松,與其說他是逃走,還不如說是被我用龍卷旋風腿給踢走的。」艾爾德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我露出歉然的表情:「我知道你和他似乎有很深的怨仇,這次讓他逃走將來一定還會回來對你不利。可是看到他被我那麽狼狽踢飛出去的模樣,我什麽氣都消了,再加上接連用了好幾種耗力頗巨的招數,我也不敢肯定變身狀態還可以維持多久,所以就乾脆放他去了。不過你放心,如果他還敢再出現的話,我一定會盡全力——將他誅滅。」
  艾爾德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最後四個字,我心裏一陣感動,搖搖頭說:「你不需要覺得內疚,是我對你太苛求了。雖然你不說,可是你放任腐之指輪的魔力長驅直入,一定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我明明知道還用那種語氣責備你,是我該向你道歉啊。」
  說著我便想下床鞠躬做正式道歉,艾爾德連忙把我按住。二人糾纏了一陣,我終究沒能下床,只好在床上向他行了半禮致歉。然後我又向他提出,如果白蛇再出現,他又在場的話,只需要負責牽制就好,我和他的怨仇還是要用自己的手去了結。
  艾爾德聽了我的話沒有作聲,而是換了個話題問我:「撒克遜,你其實是妖魔吧?」
  「沒錯。」我很乾脆地答道。
  「你體內卻沒有半分妖力,如果照這一點來看,你根本連一個普通的下級妖魔都還不如。而你的仇家卻是子爵級的妖魔貴族,你居然能夠一直躲過他的魔爪生存到現在,這真是不可思議。」說話時艾爾德看著我,眼中沒有任何探詢的神氣,連語氣都是淡淡的。於是我明白他說這些話並不是想打聽我的來歷或身份,果然他就在接下去的話中回答了我的提議:「可是撒克遜,好運不會永遠眷顧一個人,奇跡也不會一再發生。事實上這一次如果不是我們攜手合作的話,我們兩個人都會永遠躺在那片溪谷裏了。他在我們兩個人手上吃了那麽大的苦頭,難道你還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才是他欲殺之後快的對象嗎?」
  我無言以對,半晌後才說:「可是你和他結下這種關系,我要負很大的責任,如果那時我不逼你……」
  「檢討過去的錯誤雖然是好事,可也得那是一個錯誤才行。」艾爾德打斷我的自責:「當時的情況可以說是你逼我,也可以說是我太不自覺,太蔑視你了,我居然以為只要自己堅持,你就會自己一個人逃走,這難道不是對你品格的一種侮辱嗎?」
  「那怎能算是侮辱,你有你必須堅持的原則,明明知道你為了修煉成人一直避免傷人性命,我卻還逼你出手,是我有錯。」
  「你我都有錯,你我也都沒有錯。」艾爾德說著哲學家一樣的話,向我伸出手掌道:「好朋友的話就不要再去計較。」
  「好朋友。」簡單的三個字讓我心情激蕩,喉頭有一種被東西梗塞著的感覺,連忙擡起右手和艾爾德的手掌緊緊交握在一起,霎時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充實感流過全身。
  「講回正題,我們共同的仇人他叫什麽名字?你和他相爭多年,知道他還有什麽能力沒有在上次的戰鬥中使出來嗎?」
  「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嗎?」從剛才艾爾德的敘述中我就隱約查覺到他可能還不知道對手的身份,現在果然得到了證實,心下不無驚訝:「他一露面我就用很大的聲音叫出過他的名字,你沒有聽見?」
  艾爾德不好意思地叉起手指:「那個時候我正在全神抵抗從傷口入侵的病毒,所以漏聽了。」
  我「哦」了一聲表示明白,正準備告訴他白蛇的名字,卻想起白蛇曾經在戰鬥間隙的交談中呼我為主,那句話不知道艾爾德聽見沒有?如果有聽見,我再把白蛇的大名一報,那自己的身份不就是昭然若揭了嗎?
  冷汗和熱汗同時流淌過我的脊背,我微張著口,看著露出一副專注傾聽表情的艾爾德,腦中剎那間轉過千百個謊言,最後還是說了實話:「他叫海因茨•恩菲爾德•馮•塔布裏斯。」
  「你說什麽!?」艾爾德表情的動搖讓我以為他的五官都會掉下來:「難道他是當年紫荊妖帝麾下的那條白蛇?」
  我緩慢、堅定地點了一下頭,艾爾德就不再說話了,只是拿眼盯著我看。看得我心中好像有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不得安寧,又不敢挪開視線,只好也盯住艾爾德的臉猛瞧,希冀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某種徵兆。
  彼此對視了不知對久,艾爾德像冰塊一樣透明的表情中終於流露出一絲情緒的色彩,那是——佩服?
  「真是了不起。」艾爾德伸手在我肩頭重重拍了一下,語氣極盡感動:「你居然能夠一直逃過那條白蛇的追捕,我可要重新評價你的本事了。」
  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我卻分明感覺到艾爾德的手掌在顫抖。就在我懷疑他已經猜出我的身份時,瞥見他垂放的另一隻手掌已經握成一個結實的拳頭,紅色的筋脈像蛇一樣在白瓷似的皮膚下竄動。
  我暗嘆了一口氣,再看艾爾德的眼睛也放出了赤裸裸的殺意,於是闔上雙眼,挺起胸膛等待那只制裁鐵拳的降臨。
  拳頭撕裂大氣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臉上感覺到一股空氣燃燒掀起的熱浪,然後一個巨大的爆炸聲撼動了整個房間,一堆碎石和灰屑砸在我的頭上,刺得我鼻子一陣癢癢,不由得連打了三個大噴嚏。
  我詫異地睜眼向對面看去,只見艾爾德瞪著我床頭的墻壁,右拳仍然懸在空中沒有收回,墻上有一個彷彿用炸藥爆開的深坑,地上則是一堆一堆的石塊。
  看見這一幕我心底首先泛起的不是逃過一劫的慶幸,也不是對艾爾德放過我的疑問,反而是一個很單純很直觀的念頭:「這間房的墻壁好厚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6:09

第五回_______第三章 冰凍三尺
  一陣紛雜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打破了室內沈寂的空氣。艾爾德帶著夢遊般的神情收回拳頭後,冬妮婭等人帶著萬馬奔騰的氣勢破門而入,然後被屋裏的慘烈景像驚呆了。
  「石頭在上,這裏被恐爪怪闖入了嗎?」一個氣喘吁吁的陌生矮人擠進來後發出一聲驚嘆。這個聲音驚醒了冬妮婭等人,也驚醒了艾爾德,已經開始從他臉上減褪的紅色重新濃艷了起來。
  「對、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會負責賠償所有損壞的物品,還有……我會補好這面墻壁!」從他羞愧的表情和結巴的道歉我看出那個拘謹的年青人又回來了,當他為打擾我休息請求我的原諒時我更明白他剛才的憤怒與憎恨並不是沖著我來的。
  那麽他是和白蛇有舊怨了?可是為什麽他又不認得白蛇的相貌?
  我心中生出的新的疑問這一次無法得到解答了,雖然艾爾德的道歉非常誠懇,也取得了冬妮婭和矮人的諒解,沙蒂婭卻堅持他不能再留在我的身邊,於是他只好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又因為這個房間被艾爾德破壞掉了,沙蒂婭接著便向那名陌生的矮人提出給我換個房間的請求,並得到了滿足。她謝絕了冬妮婭和雷伊爾的幫忙,單獨為我披上衣服,攙扶我下床,小心地來到走廊上,或者更正確的說法是——隧道中。
  我打量著這條高達三十尺,左右兩頭都望不到邊的宏偉隧道,一時間不能理解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沙蒂婭注意到了我的茫然,於是開始低聲向我解釋:由於形藏已經暴露,艾爾德在結束了與白蛇的戰鬥之後便用瞬間移動魔法帶我回到了自由軍中。根據他的匯報,艾爾迪諾和特蕾莎二人做出了同樣的判斷——如果自由軍的對手只是蓋亞軍,他們還可以憑借準確的情報創造機會——雖然加上運氣這個機會也只有三成的可能出現——突破貝克格納溪谷,可是如果蓋亞軍得到了妖魔的助陣,那就根本不用妄想可以沖破封鎖線。而且我們與白蛇的那一戰已經讓蓋亞軍查覺到自由軍的到來,溪谷外圍的蓋亞軍加緊了巡邏想把自由軍趕出來,一旦被他們發現,自由軍想走都難,勉強走的話,被趕出草叢的蛇也會成為眾矢之的,還是難逃一死。
  面對這種惡劣局勢,自由軍上層一籌莫展,最後還是矮人奇勒提出瞭解決方案,由他出面和生活在這一帶的矮人部落取得了聯系,讓自由軍進入地底王國,暫時避過了蓋亞軍的搜索。
  「那接下來準備怎麽辦?」我一邊順著沙蒂婭的動作躺到新床上,一邊詢問自由軍下一步的預定行動。
  聽見我的問題沙蒂婭露出苦澀的笑容,冬妮婭等人面上也都很不好看,那是一種混合了無奈與無力的尷尬表情。最後還是冬妮婭忍不住先抱怨了起來:「這真是一個大笑話!我們為了避免硬攻天險出現大量的傷亡逃到地底下,結果卻要去攻打由黯妖精把守的秘道!這算是怎麽一回事!」
  一提到黯妖精,我腦中立刻出現了一群有著黝黑皮膚和赤色瞳孔的白發戰士,不,應該說是殺手!雖然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不遜於任何種族戰士的高超武技,卻沒有戰士的風骨和靈魂,他們喜歡在混亂的戰場上從背後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或者從黑暗中伸出手把敵人拖進地獄。他們的心和他們的皮膚一樣黑暗,和他們的鋼刀一樣堅硬冰冷,腦中從來沒有寬恕和憐憫的概念,他們渴求強大的力量,為了得到力量有著最親密血緣關系的二者也會彼此陷害、暗算和殘殺。因為在他們的社會法則中失敗者的惟一下場就是死亡,所以他們一旦開始戰鬥便會不擇手段的謀求勝利。他們熱衷於使用陰謀,卻往往讓陰謀限制了自己的力量,又因為他們隨時提防著對手使用陰謀,從而經常對正面來的攻擊疏虞防範。
  「因此,只要我們可以讓黯妖精相信聯軍正策劃著從背後捅他們一刀,就可以比較輕松地從正面打倒他們了。」
  我用如上所述的句子結束了對黯妖精的介紹,戰棋室中的自由軍領導者們興奮地互相對視,最後艾爾迪諾代表他們向我表示了謝意。
  「非常感謝你對黯妖精一族所作的精闢分析,特別是最後的見解更是讓我們茅塞頓開,我代表在坐的成員和全體自由軍戰士向撒克遜先生你表示最誠摯的感謝和最崇高的敬意!」
  「將軍不必客氣,大家都是卡奧斯的公民,現在又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夥伴。感謝我還可以厚顏領受,敬意什麽的就實在是愧不敢當了。」我說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艾爾迪諾及眾軍官回了一禮,道:「撒克遜所知已經盡獻於將軍,至於具體的戰術策劃與組織非我所長,就不留下來繼續打擾各位進行商議了,請允我先行告退。」
  艾爾迪諾連忙回禮,並囑我下去後好生休養。我也不再多言,倚著沙蒂婭的手臂退出了戰棋室,臨出門前忍不住瞄了特蕾莎一眼,卻見她也在上下打量我,眉宇間疑雲叢生,嚇得我連忙一縮脖子,大步一甩躥出了房間。
  「你覺得她會不會認出我?」靜靜地走了一段路,眼見離戰棋室已遠,我便和身邊的女神官討論起來。
  「可能會有些懷疑吧。」沙蒂婭輕嘆道:「一般人類對黯妖精的瞭解非常少,因為這個種族很少到地面上去。本來你作為盜墓者會經常深入地底,比普通人瞭解他們多一些很正常,可是你提到他們的社會法則就過了。想想看吧,地底矮人和黯妖精同在地下毗鄰相居這麽多年,對他們的社會都缺乏瞭解,你作為人類卻是言之鑿鑿,實在是很容易啟人疑竇啊。如果是對你很熟悉的有心人,能看出的破綻就更多了。」
  「有心人嗎……」我嘴裏念叨著這幾個單字,心裏竟有幾分竊喜,隨即悚然汗下。
  自己不能對特蕾莎徹底忘情雖不是過,但怎麽可以在和一名愛慕自己的女子相處時分心去想她,甚至還表現的沾沾自喜,這對沙蒂婭豈不是一種無言的羞辱。
  我忙側目瞥向沙蒂婭,見她視線落在地板上方才稍覺安心,卻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才好。於是二人又默默地走了好一段路,已經可以看見我的房間了,沙蒂婭才又開口。
  「放心吧。就算特蕾莎小姐猜測到了你的身份,她也是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哦,為什麽?」
  「你會故意撕破已經結痂的傷口,然後再拿去給別人欣賞嗎?」沙蒂婭還給了我一個尖銳的反問,刺得我心中隱隱作痛:「所以她或許會提防你、監視你、甚至躲避你,可是絕對不會拆穿你。」
  我竭力隱藏起痛楚的表情,強笑道:「你的嘴巴可也變得鋒利了,也難怪,誰講周圍都是些不好的老師,和軍人尤其是傭兵混久了就是這點不好啊。」
  沙蒂婭忽然停止了前進,並放開了我的手臂說:「你的房間就在前面,我不打算進去了。」然後轉身就走。
  我弄不懂她為什麽突然生氣,而且還有了這樣史無前例的舉動,急忙轉身叫住她。
  「為什麽突然生氣?如果是我剛才說錯了話,現在我就道歉。」
  「那些粗魯的傭兵,他們高興的時候會對我大咧咧的笑,悲傷的時候會在我面前痛痛快快的哭,憤怒起來當著我的面一樣會掀桌子大吼甚至拔拳頭揍人,一點也不對我掩飾自己的感情。」沙蒂婭背對著我幽幽地訴說:「你的感情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明白,我從來也沒有過高的祈望,因為就連我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是否已經有了做出抉擇的勇氣。所以一直以來我也只希望你能夠對我坦率地表達出情緒,只是情緒……和你獻給愛人的感情相比它們不過是一些細小的碎片,可是連這樣的碎片你都無意給我嗎?」
  我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最後好不容易擠出一聲「對不起。」卻激起了沙蒂婭更大的反感,她猛地轉過身來盯著我,獵獵飛旋的白袍配上怨忿的眼神,顯得她像一隻激怒的白鴿。
  「永遠別再讓我聽見你對我說這三個字。」
  白鴿失落地飛走了,留給我的是一句悲傷的警告,還有比滿天落羽更加紛亂的心情。我一個人孤單單地在空曠的隧道中佇立了很久,才拖著沈重的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一天一夜我都坐在床上回顧、思索和沙蒂婭相處的點滴記憶,結果一無所得。我既沒理清自己對沙蒂婭抱持的感情,也沒想通她為什麽會突然變得急躁不安。
  最後我只好安慰自己,也許理由就和她所說的一樣單純,她只是累積了太多太久的失望,再加上不習慣的地底生活帶給了她額外壓力,所以在我當著她的面流露出對特蕾莎的感情之後,她的怨氣就突然爆發了。如果是這樣,那這次爆發想來會讓她心情舒緩不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出現類似場面了,自己也吸取教訓,今後在她面前表現的坦率一些,應該就不會再激起她的負面情緒了。
  結論是這麽做出了,心裏的不安卻未能完全排遣。在我思索的一天一夜裏沙蒂婭也沒有再來過我的房間,和來探望我的其他人打聽也沒有她的具體消息,只約略瞭解到她一直和原傭兵隊的士兵們在一起。這讓我擔心她會不會做出什麽傻事,或者被某些好色之徒覷出她的心靈破綻乘虛而入,便溜到傭兵駐紮的地區去偷看她,正好窺見她巧妙地發動擁戴者教訓某個想占她便宜的花花公子,放心之餘也覺得現在就和她碰面還是太危險,不禁動了避風頭的心思。
  從傭兵區轉回房間不久便遇上艾爾德來探望我,從他口中我得知他奉命去黯妖精的占領區執行偵察任務,一去一回大約要花上四天的時間,我的心眼就開始活動了。
  二十四小時之後,當我從連接黯妖精占領區和矮人部落的隧道口附近的陰影裏走出來的時候,成功欣賞到了艾爾德合不攏嘴的表情。
  「不必這麽吃驚吧,我們是搭檔啊。有任務自然要一起行動。」
  「可、可是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啊!」艾爾德鎮靜下來後大力反對我加入此次任務。可我只用了一句話就堵住了他的嘴。
  「你要知道,我在自由軍中屬於客卿身份。也就是說,在沒有任務交給我的時候,我是可以自由行動的。」
  艾爾德露出一個「敗給你了」的表情,嘆息道:「怪我沒有和你說清楚,我這一次的任務並不只是單純的偵察,還肩負著救援前一組斥候的責任啊。」
  「你是說可能會發生戰鬥?那我更應該去了,因為你一來沒有過與黯妖精交手的經驗;二來你總是盡可能的避免殺生,我雖然不會指責你,但是卻必須告訴你,帶著這種心態和黯妖精作戰,你恐怕連十個回合都撐不下來。而且我還有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理由,」我嚴肅地盯著艾爾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現在還沒有恢復到可以再來一次變身的程度吧。」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沈默片刻後,艾爾德承認了我的判斷。
  「當然是……」我對艾爾德吐出舌頭,做了鬼臉嘻笑道:「……蒙出來的!現在我蒙對了,你該明白我更不可能放你這個半殘廢去黯妖精那裏了,必須要加上我這個半殘廢湊足一個人才行得穩啊!」
  我笑著一把拉起艾爾德的胳膊拽著他向隧道另一端走去,心中卻在默默地道歉:「對不起啊,艾爾德,我沒有對你說實話。其實我會知道你到現在還不能恢復變身的理由是因為從白蛇羞辱你的話語中猜到了你的出身,也明白了你為什麽會那樣痛恨白蛇。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我洞燭你的真實身份,所以我只好對你撒謊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6:26

第五回_______第四章 隧道激鬥
  地底幽域中幾乎沒有光線,除了在某些蘊藏的地底水源的地帶有發光苔類存在外,九成九的地區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無論是矮人還是黯妖精都能夠用紅外線觀察這個世界,他們不用也不會打著火把在外面行走,那無異於邀請敵人來刺殺自己。因此這條隧道雖然曾經是聯接兩個矮人城市的主幹道,兩旁也沒有架設任何照明裝置。
  不過這還難不倒我和艾爾德。連普通的蝙蝠都可以通過超聲波來辯識環境,惶論身為吸血鬼貴族的艾爾德,除了超聲波之外他也可以像所有地底生物那樣通過紅外線來觀察環境。我的空識知覺的花樣就更多了,紅外線、紫外線和倫琴射線都可以利用,還有電磁波和光譜等等,所有地球那邊的人類已經開發和沒有開發出來的探測手段,我都可以通過乙太訣輕易模擬,不過前提是能夠對體內的能量性質進行快速有效的轉換。而我現在偏偏不能在體內進行這種活動,所以能夠用來在黑暗中辨路的方法便顯得頗為簡陋了。我將體內的純能量盡可以的收縮成線發射出去,能量線在觸碰到物體之後會隨之扭曲變形,向我的腦海裏勾勒出與物體相接觸部分的形狀,隨著能量線遊走過該物體的更多部分,無形的畫筆在我腦中刻畫出的該物體形狀就越完整。這個過程說來繁瑣漫長,其實非常迅速,比如我要用這種方法完整的看清一個人,只需一微秒。好處是可以清楚的瞭解觀察對象的每一個細節,壞處是由於這是能量凝聚成的線束,容易引起生物的警覺。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是盡可能的把能量束聚縮的越細微越好,可是純能量很難壓縮到可以令高手無知無覺的程度,所以只能用它來探測地形路貌。
  我們在黑暗的隧道中行走了八個小時,沒有聽到一點聲響,冰冷的巖石上也看不到任何體熱痕跡,然而我沿路看到巖壁上布滿了無數的刀痕劍跡,平整的路面上隨處可見大斧和戰槌造出的坑穴,還有許多折斷的兵器和鎧甲碎片鋪在陳舊的血跡上,那些排列在道路兩邊,當初被築路矮人們刻意保留下來的石花石筍和石幔更是被破壞了大半,原先的瑰麗姿態無復得睹,歪七斜八傾倒在道路兩旁的模樣就像是一具具屍體躺在那裏,更給這條曾經淪為修羅戰場的隧道增添了一抹陰慘淒厲的氣氛。激得我從臉到背一片片地往起冒寒栗。
  突然間,我感到不能夠再向前進。身邊的朋友注意到了我的緊張,傳來了關切的問候,我用同樣的心靈通訊警告他:「黯妖精就在前面。」我無法解釋那種感覺,用乙太訣掃描也不可能發現異常,因為這裏是幽暗地域,黯妖精的家園,他們如果存心想隱藏起來,不是一個外來者可以通過普通偵測手段發現的。惟一能提醒我和艾爾德危險正在接近的只有無法解釋的第六感。
  艾爾德的身體在我的空識視野中無聲地臌脹起來,變成了一團黑色的濃霧將我裹在裏面,然後我開始用乙太訣的力量收集身邊地形和景物的資料,再用心靈通訊傳給艾爾德,這是我們在過去合作中開發出來的偽裝技巧,吸收了這些資料的濃霧很快呈出和石筍一樣的合理形狀和質感,成功欺騙過了一名黯妖精的眼睛,他就從距離我們幾尺之外的地方走過,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這是一名尖兵。」藏身在擬態石筍中的我注意到那名黯妖精不同尋常的謹慎動作,還有每當他略微放慢腳步時,那種用脊背感受後方動靜的肌肉抽動。很顯然,他是在確認自己有沒有超出可以及時向身後的同伴示警並得到援助的界限。「他身後一定有一支部隊。可是這裏已經超出了矮人向我們提供的黯妖精平常巡邏的範圍。這太不尋常了,謹慎的黯妖精絕不會在沒有計劃的情況下離開自己的領域。」
  「等一下,情況好像和你的推測有些不同。」雖然是心靈通訊,我仍然可以感受到艾爾德的驚訝和緊張:「那名黯妖精受傷了,我可以嗅到血的氣味。」遲疑了一下他繼續傳來訊息:「而且她的模樣我覺得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
  「受傷?她?熟悉?」我比艾爾德的感覺更加驚訝,於是用比剛才更加強大的能量推動乙太訣的運轉。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做法,黯妖精很有可能憑著敏銳的知覺感受到隧道中能量密度的異常升高。
  果然那名黯妖精警覺地轉頭朝我們這個方向看過來,也給了我從正面徹底掃描她相貌的機會,然後我的心跳和艾爾德一起加快了。
  「你說得對,她是受傷了。而且,我也覺得她有些面善,應該就是在最近我見過另一張有著同樣特徵的臉蛋,可是我想不起來那個名字了。你覺得她是像誰?」
  「……妮克爾•莉維斯。」艾爾德的心聲聽起來是那麽痛苦和不情願。
  「就是你準備去救援的對象。」我的心情也不怎麽愉快,可是還是要強迫自己繼續問下去:「會是巧合嗎?」
  「我想,這不太可能。」當艾爾德說這話時,從那名黯妖精剛才過來的方向傳來了炙烈殺氣,即便不用我特別提醒他也可以感受的到。我們兩人腦中同時冒出一大群殺氣騰騰的黯妖精追過來的模樣。
  「後面的黯妖精已經失去耐性了,他們不想讓前面這一個逃進矮人的控制區。」
  「那麽不管她是不是妮克爾,我們都得幫她一把。一個黯妖精的亡命者對聯軍有更大的價值。」
  「叫她進來吧,只有兩個人我還可以包得住。」
  「來不及了。」
  我最後的傳訊剛一結束,黑暗中就沖出了五名黯妖精,像一陣疾風似的卷過起伏不平的地面、破碎的墻壁和嶙峋的穴頂,撲向那名肖似妮克爾的雌性黯妖精,鋒銳的鋼刀在黑暗的畫布上勾勒出殘忍的白金曲線,一如餓狼閃亮的犬牙。
  早有準備的女黯妖精迅速地擡起手,魔法的光芒在她指尖爆發開來,一連串閃電飛出去打中了兩名對手的武器,將他們的身體遠遠地拋了出去。可是另外三件兵器已經遞到了她的身前,中間一柄長槍的槍尖甚至觸及了她高聳的胸脯。女黯妖精腳下鬼魅般的一晃,不但讓過了長槍,還欺進了對手懷裏,一個頂肘撞在他胸口,爆起清脆的骨碎聲,使長槍的黯妖精當下口中鮮血狂湧,軟軟的癱倒。長槍也被女黯妖精順手牽走,淩空一旋,槍刃劈開了她左手黯妖精的鼻梁,槍鉆打碎了右邊黯妖精的後腦。
  女黯妖精在舉手投足之間破去五名對手的合圍,並將其各個擊破,竟是沒給我和艾爾德英雄救美的機會。我正在心中佩服,卻見她身體晃了幾下,看樣子要昏倒。偏生這時黑暗中又有十數條人影掠出,寒刀冷劍一齊向她要害之外落下,下手毫不留情。
  眼見女黯妖精這一次勢難脫險,我連忙一抖手甩出「披風刀」卡,將打頭的四名黯妖精攔腰斬斷,血肉肝腸浠漓漓地灑了一地。艾爾德則要比我溫和的多,來不及變回原形的他乾脆卷起了一股旋風把女黯妖精帶出了險地,落地後立刻變回人形護在她身前。
  這樣一來,雖然女黯妖精是安全了,我和他卻被九名毫發無傷的黯妖精給隔開了。同時我從那些黯妖精出現的隧道深處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魔力正在凝聚,很快黑暗的空間就被一股熱氣騰騰的紅光給照亮了。
  火球還和我差著老大一段距離,焚風就把我烤得面皮發焦。我心知這一招威力不小,可在我左邊是巖壁,右邊是虎視眈眈的黯妖精,躲是躲不過去了,自己手上的護盾魔卡是否能擋得住這兇猛攻擊,老實說實在信心不足,可是也不能束手待斃。我閃電似的射出一張冰箭卡,然後再豎起護盾,眼看那個頭不算小的冰箭一挨上火球便哧溜一聲消失,連股水氣都沒冒起,我急忙想要再張開一面護盾。手剛伸進卡片包,火球已經親密地吻上了我的護盾,那太過熱情的力量在盾面上爆發,綻出二米多長的火舌,繞過護盾把我整個卷進火焰中。
  被火焰包圍的一瞬間我只覺得窒息,肺腔裏的空氣都彷彿被這股可怕的高溫給燒盡了。然後才感覺到火焰煎熬的疼痛,我捏緊了指尖觸及到的第一張魔卡,把能量與求生的希望送了進去。
  不管你是張什麽樣的卡片,現在都給我發動吧!
  黯妖精充滿驚恐的臉孔突然映入我的瞳中,並迅速擴大。自己正在像一顆出膛的炮彈那樣飛翔,我剛剛意識到這一點,已經和那名男性黯妖精鼻碰鼻、嘴對嘴、牙叩牙地撞在一起。劈嚦叭啦地一串脆響過後,我在地上連滾幾滾,撲熄了身上的餘焰之後,捧著血噴個不停的鼻子正要爬起來,一柄彎刀望我迎面砍來。我兩只手一隻捂著臉,一隻還按在地上,來不及騰手去抽魔卡,連忙一縮頭讓了過去,對方卻不歇息的翻腕來了個提撩刀,我只得向後躺倒,然後在地上不停地翻滾騰挪,只為不被對方連綿不絕的快刀剁成肉餡。躲到後來,我的手腳幾乎都快要打成結了,對方的刀勢依然未見稍緩,殺得我汗流浹背,卻總是沒有機會去腰間取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同伴半天仍然未能了結我,又有一名黯妖精振刀加入了追斬我的行列。雙刀合壁,猶如魔龍展翼,將我前後左右去路盡數封死,隨後龍口大張,氣勢洶洶地向我噬來。
  眼睜睜看著雙刀落下,手軟足酸的我只覺萬念俱灰,不想一聲尖銳的怒喝掠起,那兩名黯妖精突地一起收刀跳開,不待我反應過來那聲用黯妖精語發出的怒喝的意思,一柄長劍從兩名黯妖精讓開的空隙中電射而至,劍尖從我前胸刺入,後背穿出,推動我在地面上滑出三米多遠。這時我才想明白了那句黯妖精語的意思——他的命留給我!
  利劍貫胸固然是很痛,我的心情反而出奇的好。因為這一劍並未傷及我的心臟,而且還幫我和兩名黯妖精拉開了距離,使我終於有機會把手伸進卡片包。不想這手一插入包中,就再拔不出來了。因為皮包內空蕩蕩的竟是片卡無存,包身上開了老大一個洞,指尖所觸可以感覺破洞邊緣盡是枯澀的焦渣,想來是被剛才的魔法火焰灼穿,之後又叠逢碰撞、在地上翻滾,以致卡片散失。果然我用乙太訣在地面上一掃,發現卡片隨著我運動的軌跡一路分佈,可是最近的一張也在距我三米開外,而且還被一名黯妖精給踩在腳下,只露了一個角在外面。
  另一頭的艾爾德則正被六名黯妖精圍攻,面對六般八件長短不一的兵器的車輪狂攻,他是連消帶打應付的遊刃有餘,只是他每次反擊都頗留餘地,顯然是想在不傷及對手性命的前提下制服他們,可是那六名黯妖精配合默契,又看出他不欲傷己,少了顧忌攻勢愈見兇銳,而且不少殺招都望著躺在地上的女黯妖精遞去,逼艾爾德他每一次招發半途就要回手救美。
  看這情勢,沒個五百招艾爾德是無法找到機會放倒其中任何一人,而我的危機已經迫在眉睫。
  我苦笑地轉眼望向自己的正前方,黯妖精的眼睛像鬼火一樣在黑暗中閃動,蘊含著無盡的殺意和憎恨。乙太訣也在我腦海中勾勒出一張被血和憤怒扭曲的面孔,正中間是一根被巨大沖擊力完全破壞掉的鼻梁。這名塌鼻的黯妖精雖然兩手空空,可是從他身上散發出濃濃殺氣令橫在他前進方向上的兩名同胞忙不叠地閃身讓出一條路。而隨著踩在卡片上的那只腳掌挪開,乙太訣在千分之一秒內就把卡片上的魔法陣圖案掃描進了我的腦子,讓我的心臟倍感鼓舞地跳動起來。
  那是一張用來設伏的觸發式「烈焰爆烈」魔卡,它的殺傷力之大足以將現場的所有黯妖精一齊送下地獄,當然也會包括毫無防備的艾爾德二人。
  「艾爾德,張開你的守護天蓋!」
  我試圖用心靈通訊警告吸血鬼,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充斥隧道的殺氣幹擾,艾爾德依然只顧著和面前的敵手糾纏,一點沒有張開結界的意思。
  「快張開天蓋!馬上會有一個殺傷力很大的魔法爆發,盡你最大的努力製造一個可以不受爆炎影響的結界吧!」
  見艾爾德依然無動於衷,我急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發動魔卡所需的能量已經被我利用地脈傳送過去了,可是只要他不張開結界,我是不會解除保險的。眼看著塌鼻子的黯妖精只要再邁出一步就會踩上魔卡,我的心靈通訊已經因為絕望變成了一通歇斯底里的尖嘯。突然間一張乳白色的薄膜自這一片黑暗中展開,緊密地包住了艾爾德和他腳旁的女子。我的心臟也忽悠一下掉回了正常的位置,發出一個清脆的聲音,就像是手雷蓋彈飛時的響聲。
  黯妖精的腳掌重重踩住了那張單薄的卡片,然後被瞬間爆發的焰光從身體上撕脫,高高飛上了穴頂,還沒來得及重新落下就被噴湧直上的烈焰在空中燒成了灰燼。
  我在送出打開保險的意念之後便一個翻身滾下了路面,藏身在一根粗壯的石筍背後,高熱的爆風很快就將它溶成了一根纖細的牙簽,又把我身上已經殘破不堪的衣物無情地撕了個幹凈,沒來得及拔出的長劍也被烤得發燙,像烙鐵一樣炙灼著我的肺葉,讓我差一點因為窒息而死。
  「撒克遜、撒克遜你在哪里?」
  我正在用力地拔動長劍,劍身卻已經和焦爛的皮肉粘在一起,難以滑動。這時只聽見艾爾德焦急的呼喚聲穿透尚未散盡的熱風飄了過來。我正要應答,一道耀眼的藍色閃電從隧道另一頭飛來,直刺進艾爾德聲音傳出的方向,然後我就聽見一聲悶哼和人體撞上地面發出的鈍響。
  該死的,還有一個法師沒幹掉!
  我一氣之下唰的就把劍從胸前拔了出來,然後盡全身之力把這柄沾滿血肉的兇器朝閃電飛來的方向擲去。片刻後,尖利的嚎叫和又一個身體倒地的聲音遠遠地蕩來。我才松了一口氣,全身無力地癱坐回地上,耳朵裏嗡嗡鳴響,統一的意識重新化作零散的碎片在腦海裏亂竄。
  我真的好想就這麽倒下去安靜地睡上一覺。可是一想到艾爾德的安危未蔔,我便努力鼓起精神,用胳膊肘劃動身體,認準他倒地的方向匍匐前進。待及得近處,就見艾爾德手扶巖壁正在掙紮站起,心下大安,忙出聲招呼。艾爾德猛地擡頭望來,面上大喜若狂,竟放手離開巖壁,拔足向我奔來,未及三步便一骨碌摔倒,倒在地上向我伸出手來。我連忙雙肘急劃幾下上前,努力伸長胳膊去握住了他的手掌。
  「好朋友,若是你有什麽不測,那便是我害了你了。」
  雙掌相握,艾爾德開口第一句話便充滿了自責,一對俊目更是已經發紅。我正待開解他,就聽自身後的黑暗中飄來幾聲含糊不清的吟誦,雖然音不可辨,其中的刻骨恨意卻是盡北冥之水也難化開。
  「不好,那法師還沒有死透?」我和艾爾德面色俱是大變,法師的臨死反噬之威殊不可輕,如果只是一死還好說,就怕對方下得是什麽邪惡的詛咒,把人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就遭大罪了。而且如果說貫注了死者怨念的詛咒難解,那貫注了法師怨念的詛咒幾乎可說是無解。偏生我們二人現在俱是體虛身軟,用兩條腿站起來都難,如何能趕在對方完成咒語之前去了結了他?
  就在我們兩人彷徨無計之時,對方的咒語已經念完,隨著一聲皮球脹裂的爆炸聲傳來,一股比隧道中的黑暗更加沈重的壓力開始在空氣中蔓延,隨後一股嗆人的硫磺味滾滾湧來,彷彿巖漿噴發似的火光和高熱自隧道的那一頭勃然綻放,一個可怕的咆嘯聲震撼了整個空間,就連一直昏迷不醒的女黯妖精也被驚醒過來。她的尖耳朵迎著熱風抖動了幾下,用幾乎要咳出血的聲音向我們宣佈了怪物的身份:「那是——炎魔!」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6:45

第五回_______第五章 初會炎魔
  炎魔,來自無底深淵的古代惡魔,每一個毛孔都向外噴著血與火焰的萬物終結者。
  「要逃嗎?」我直覺地詢問艾爾德。即便在我還是紫荊妖帝的時候,和炎魔作戰都是我會慎重考慮的問題,何況現在我的力量已經連掉十七八級,一身的舊患新傷而且疲倦不堪。
  艾爾德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很快地把頭左右一擺,嘴裏吐出來一個名字:「妮克爾。」那名女黯妖精立刻答應了一聲,然後像想到什麽一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皮膚,臉上的表情霎時全部消失。
  「三個人一起逃的話很快就會被炎魔追上,而且身上帶傷的我們會拖累你的速度。」艾爾德頭也不回的吩咐她說:「你身上帶著貴重的情報,那是幫助聯軍走向光明的鑰匙。就讓我們來對付炎魔,你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你能用多短的時間跑回大本營,就意味著我們生存的機率能提高多少點!所以——」
  艾爾德終於轉過頭正視著妮克爾的眼睛,握緊拳頭對她大吼:「你快跑吧!」妮克爾應聲跳起,轉身拔腿就向矮人部落的方向跑去,刮起的沖擊波差一點把趴地上的我掀坐了起來。
  在妮克爾跑得我用乙太訣都看不見影子之後,艾爾德也像是卸下重擔一般長長地松了口氣,再度滿懷歉意的看著我。於是我搶在他說話之前先開發制人:「要是你敢說什麽對代我決定去留感到抱歉的話,我現在就用這塊石頭堵住你的嘴!」說著我抓起地上的一塊碎石對他威脅的晃了晃。這一招果然讓艾爾德省下了會讓我聽著不爽的廢話,直接進入了正題:「我們不能讓炎魔尾隨我們進入矮人部落,也不可以讓它占踞這附近的隧道。如果我們不能打倒它,至少也要把它封印起來或者送回去。」
  聽到艾爾德的結論我輕輕地笑了,搖頭說:「艾爾德,你真是傻的可愛呀。」
  「我知道憑我們的力量有所不足……」
  「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把目光投向火光沖天的隧道深處啟發他說:「雖然傷疲交加的我們沒有力量對抗炎魔,卻可以借助既健康又有力量的人之手制服它啊。」
  艾爾德先是困惑地看著我,之後悚然一驚:「難道你是想……」
  「逃跑並不一定總需要轉身向後。」我狡滑地一笑道:「就讓那黯妖精法師的同胞來替我們解決這個大塊頭吧!」
  「扇風者必陷於風暴,縱火者必引火自焚。」艾爾德面上也露出了微笑,雙手一拍贊道:「好主意啊!」
  「那麽現在只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了。」我緊盯著披煙帶焰而來的那個巨大黑影緩緩說道:「我們要怎麽請這位發育太好的牛頭老兄讓出一條路來給我們過去?」
  「別擔心,我的朋友。他會給我們讓出路的。」艾爾德活動了一下手臂,語氣中隱然透出一股決絕的味道。
  我驚訝地發現他身上的黑暗氣息開始隨著這段說話逐漸攀高,本來還有輕微痙攣的肌肉也完全穩定下來,立刻意識到他是想使用黑暗魔法。
  「不。」我急忙一伸手攔住了他的動作:「我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呢。」說著我的目光掃向被火光照亮的地面,一張張魔卡正像蝴蝶那樣迎著熱風翩翩起舞。
  我長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充滿自信:「我想我可以阻止它一段時間,不會太長,十秒鐘大約沒有問題。不過在那之後我會完全失去意識,只能依靠你帶我沖過去了。」
  說完不等艾爾德答話,我一咬牙坐了起來,雙手迎著炙烈的熱風伸出去,十根手指托、擘、挑、抹、剔、勾、摘、打,憑著乙太訣對萬象森羅的精密勘察功能,我成功掌握了熱風的流向,把它變成了操控魔卡的傀儡線和能量輸送管。
  隨著我右手食、中、無名三指向外一彈,回風、水蛇、冰石三張卡片跳出蝶群。水蛇先顯、冰石連爆,然後在回風的旋力推動下形成了一面巨大而堅固的星雲冰盾,把向我們劈面砸下、俗稱「九尾貓」的火焰多頭鞭一根根彈開。成功擋住炎魔首發攻勢的我無暇歡欣,更不敢停手,事實上我的精神在乙太訣發動的那一刻就絞成了一股繩,個體意識幾乎完全淹沒在不停湧入的外部數據之下。這些分別代表氣流動向、能量分佈、區域溫差等等外部環境變化的單純數據經由乙太訣的綜合處理,幫助我準確地判斷出炎魔可能會採取哪一步行動,從而可以先發制人的予以抑制。
  經過乙太訣處理後的命令變成一道道生物電流遍身體,全身的血液、肌肉和神經隨之或收緊、或放鬆,把我從地脈中抽上來的能量推向十根手指的指尖,這些能量再通過手指的每一個動作發揮出去,完全控制了氣流、氣流則駕馭著魔卡飛向我需要它的位置。
  一個又一個的魔法在炎魔防禦最脆弱的地方爆發,激得它怒吼連連,卻始終難以重新調整姿態發動新一輪攻擊,可是這樣還不夠,因為它的體姿還沒有徹底崩壞,只要我有一次攻擊失手,它便可以擺脫牽制迅速地揮劍斬殺過來。因此我耐心地繼續著這種威力細小但效果很好的牽制攻擊,將它一步步逼近整體姿式崩壞的臨界點。可是這頭可怕的惡魔也開始逐漸適應我的攻擊,我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於是提前引發了最後一張大威力魔卡「雷環」,並通過增幅卡成倍強化了它的破壞力,成功地讓炎魔屢遭打擊的後腳跟迸裂出一道深深的破口。
  炎魔的身體開始搖晃,我的心也跟著晃蕩起來,右手猛握成拳高舉過頭,把應該在心中默頌的咒語大聲地吼了出來:——第一根拇指的力量是深沈的大地——第二根食根的力量是自由的微風——第三根中指的力量是熱情的火焰——第四根無名指的力量是亡者的泣號——第五根小指的力量是芬裏爾的吐息——最後,五種力量在我的手中,巨龍也要低下高傲的頭顱!
  每念出一句我便豎起一根手指,五句咒語念完後我的五根手指張開成一隻手掌,一直在炎魔身前飛舞的最後五張卡片發出的光芒也織成了一隻五彩斑斕的巨掌,在我念出最後一句咒語並用力地揮下手掌後,魔法的巨掌也重重拍在炎魔的胸口,終於將這頭搖搖晃晃的寵然大物打倒在地上。
  然後,我就昏死過去。
  混混沌沌之中,我感覺到從胸前傷口傳來的刺癢和指尖的一陣顫抖,濕冷的空氣湧入了肺腔,我在一陣不由自主的咳嗽中聲醒了過來。
  睜開雙眼,世界卻不如我習慣了的那般黑暗,高聳嶙峋的穴頂上反射著血一樣的紅光。讓我尚還處於朦朧中的神智迅速流回腦海。
  炎魔在附近嗎?艾爾德還好吧?
  拿眼左右一望,不見吸血鬼的影蹤,偏生心神衰竭下乙太訣轉不起來,目力所及只見腳下一座城市火光沖天,一個巨碩猙獰的黑影在城中橫沖直撞,右手火焰九尾貓掃過之處塔碎人焦,左手雙尖大砍刀一起一落總會帶起大蓬血雨和殘肢。不是炎魔卻又是誰?可是無論我怎麽望,也看不見艾爾德的身影,或者該說是望到什麽身影都像是艾爾德——沒辦法,黯妖精喜著的黑色系衣裝和矯健身形與吸血鬼有太多的相似之處,從這麽遠的地方望過去根本無法分辨。而且炎魔的攻擊看起來也是散漫無邊,更像是在發泄怒氣而不是追擊敵人。
  我尋思著要不要下去到城裏面找艾爾德,旋即又否決了這個念頭。艾爾德會把我留在這裏,想必是為了方便甩脫炎魔的追擊,從目前的情形看他已經成功了,應該很快就會轉回來找我,如果我離開這裏去找他,只會彼此錯過,萬一再被炎魔盯上我,可就是自找苦吃了。
  於是我重新坐回地上,打量著收容我的這個洞窟。發現這裏面一半系出天成,一半則是開掘出來的,越往深處看洞壁上的爪痕越多。
  這裏是什麽魔獸的巢穴嗎?
  我正自思量,忽覺身後一暗,心下不由一驚,莫不是魔獸歸巢了?反射性地伸手去摸卡片,馬上就想到卡片已經消耗了個幹凈。暗叫一聲苦也,伸向腰間的左手急握成拳,右掌在拳頭上一托一推,上身半轉,一肘頂了過去,卻因身體虛軟,出招輕飄,半路上就被一隻手掌輕輕托住,接著就聽見艾爾德壓低的嗓門道:「是我。」
  聽見他的聲音我差一點就癱倒在他懷裏,急忙沈腰站定,抱怨道:「真是差一點被你嚇死,我還以為這獸巢的主人回來了。」
  「你說那頭血鷹?炎魔要來,它早就逃命去了,我就是看見它飛出來才發現這個隱秘的巢穴。只要炎魔一天不走,它就一天不敢回來。」艾爾德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傷感和歉意:「把炎魔引來這裏雖然是最好的處理辦法,卻還是連累了不少和我們沒有怨仇的弱小生物呢。」
  「你呀,你怎麽不想想為什麽在這個位置會有一頭血鷹的巢穴?」我不敢茍同地擺擺手說:「從這裏望出去不僅可以俯瞰全城,還可以監視與這座城市相通的近半數隧道的出入口,城裏的黯妖精會放任一頭不受他們控制的魔獸在這種位置築巢嗎?」
  艾爾德露出恍然的表情,蠻不好意思的叉起手指,清了清喉嚨說:「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乘著黯妖精和炎魔都還沒有控制住局面,現在正是可以讓我們不被注意離開的好時機。」
  能夠盡快從炎魔肆虐的地區脫離,我當然沒有意見,雖然還是覺得心浮氣虛,也努力地保持平靜不想讓艾爾德看出來。然而我還沒有邁出一步,艾爾德已經主動把我背了起來,簡短地吩咐一聲「抓緊了。」便念動咒語,一層無形的低溫薄膜將他和我包了起來,它將保護我們不受僥幸逃出城市的黯妖精注意,在幽暗地域這種法術比隱形術實用,但是卻無法讓我們的身形不被火光照出來,所以接下來從離開巢穴到進入黑暗的隧道為止的一段路將會非常危險。我聽見艾爾德輕聲地向光明女神祈禱炎魔的目光不要突然轉到這個方向上,然後他用力一躍,背著我飛出了巢穴。
  女神似乎回應了這位信仰她的吸血鬼的祈禱,從飛出巢穴到沖入隧道的過程中炎魔的視線一次也沒有轉向我們這邊,然而這段短短三秒鐘的旅程卻讓我生出經過了三年一樣的漫長感,當查覺到我們已經重新投入黑暗的懷抱之後,我舒出了一口足以讓牛頭人相形見拙的粗笨長氣。
  我們終於可以活著回去了。
  艾爾德放鬆了肩肌,飛翔的節奏也驟然變得輕靈。我則在安心與疲憊的雙重撫摩下沈沈地進入了夢鄉,全然沒有想到一場令人憤怒的風波正張開了雙臂在等待我們。
  「你們說,矮人們準備殺了妮克爾?」
  這是我睜開眼睛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我立刻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就見艾爾德青著一張臉和奇勒•德沃卡面面相覷。老矮人摸了一下鬍子,反問他說:「她是一個黯妖精不是嗎?」
  「那也許只是一個詛咒,或者是她為了潛入黯妖精陣營做的偽裝!你們怎麽可以僅憑外表就……」
  「那不是詛咒,也不是偽裝。」老矮人用鬱悶的聲音打斷了艾爾德的抗議:「她已經承認了自己身上流有一半黯妖精的血液。」
  艾爾德本就蒼白的皮膚在聽到最後一句時變得和透明的冰片沒有什麽兩樣,他修長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要靠伸手扶在桌面上才得以重新穩定。
  「說謊,我不相信。」口中呢喃著這兩句話,艾爾德便要奪門而出,被矮人一把拉住,惱怒地沖他低吼道:「莽撞的小子,你這種表情沖出去難道是想劫獄嗎?知不知道你也已經被盯上了?」
  我連忙沖下床幫助矮人把艾爾德從門口拉回來,只見他面上筋肉暴凸,雙眼閃紅,十片指甲已經握得刺穿了皮膚,鮮血正在一股股的往外冒。我一邊用力地按摩他的脖子和肩膀幫助他放鬆,一邊代他繼續詢問老矮人:「你說艾爾德也被盯上了是什麽意思?」
  奇勒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煩惱,他扯了一下鬍子開始從頭說起:當矮人們的巡邏隊發現有一名黯妖精侵入自己的領域後立刻將她包圍了起來,卻聽見那名黯妖精自稱是自由軍的斥候,要求通過。矮人們當然不會相信她的話,要求她放下武器投降。而妮克爾為了取信矮人放她通過就解除了全部武裝,結果發現矮人們無意讓她進入部落,氣急下雙方發生了沖突。巡邏隊有三名成員被她用陰損的手法打倒,傷勢雖然都不重,卻讓矮人們很憤怒,因為被她打倒的其中一名矮人是部落中很受尊敬的長者,如果不是當時她已經被矮人們制服,而矮人族的法律又規定只有一族之長才有權決定俘虜的生死,妮克爾或許就會被當場殺死了。
  聽到這裏艾爾德脹紅的臉色再一次變成透明的蒼白,他顫聲問道:「那她現在怎麽樣了?矮人們沒有殺她,可是他們還在生氣,會不會……」
  「當然不會!」明白艾爾德想說的是什麽,奇勒氣得連鬍子都飄了起來,他掄起拳頭似乎準備給吸血鬼一拳,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只是沖他吼道:「矮人從來不折磨俘虜,那是妖魔和人類才會有的劣行!如果我們決定要處決犯人,那也會是幹凈利落的一擊!」
  我連忙代尷尬的說不出話來的艾爾德向老矮人道歉,然後繼續詢問妮克爾現在的境況,奇勒很生氣地在嘴裏又咕嚕了一陣子之後才回答我們:「她現在被關在監獄裏。被俘後她仍然反復申辯自己是自由軍,而且還有同伴等待救援,族長便找來自由軍的人和她會面,結果發現她沒有說謊。這引起了一場喧然大波,自由軍中絕大多數人、包括原來和她同一個傭兵團的同伴都感覺自己被她戲弄了,矮人們則更加氣憤,他們想不到會把一支有黯妖精參加的軍隊迎進自己的家園,如果不是兩邊的最高領導人都還保持著冷靜,同盟就要徹底決裂了。不過現在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自由軍原來就不大的活動區域受到進一步限制,軍官們要求部下沒事不要走出房間。」
  聽到這裏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就是矮人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麽艾爾德也被盯上了。不過大概的理由我也隱約猜測的到,再詢問矮人得到的答案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因為妮克爾暴露了自己的黯妖精血統,矮人們一定會懷疑自由軍中還有多少人類是妖魔或邪惡生物變化的,妮克爾回來求援時一定反復提到了艾爾德的名字,自然成了首當其沖的懷疑對象。
  「不過你的身份在同伴中並不是一個秘密吧。」當我向艾爾德征詢時,他這樣回答我:「確實不是秘密,可也沒有多少人願意接近我,當時在團裏和我關系熟絡一些的就是妮克爾和她的幾位友人。」
  我敏銳地注意到老矮人在艾爾德提到妮克爾的友人時不屑地掀動了一下眉毛,不由得擔心他會說出更加刺激艾爾德的話來,連忙搶先開口說:「您剛才說艾爾迪諾將軍還在和族長交涉,那在交涉有結果之前,妮克爾的安全都沒有問題吧?」
  「當然。」奇勒很兇狠地瞪了我一眼,顯得對我仍然不能打消對矮人品格的懷疑非常不滿。不過隨後他瞄了滿面沈痛的艾爾德一眼,再瞧我時的表情就緩和下來,摸著鬍子沒有接應之前的話題。我松了一口氣,然後才感覺到全身的筋肉都在發抖,連骨頭都好像要斷裂開來一樣,猛地記起自己是個重傷號,這個認知立刻讓我失去了繼續站立的力量,身子一歪就要栽倒。又被一雙手臂及時攙住,鼻中聞到熟悉的熏衣草香氣,不用看我便知道那是沙蒂婭。
  我心中一喜,擡頭卻看見沙蒂婭的表情並不怎麽欣悅,眼底仍然隱含怒氣,似乎比我離開之前更加怨嗔,不由得又是納悶又是頭痛,只好乖乖隨著她的引領回到床上躺下。
  把我擺回床上後,沙蒂亞看也不再看我一眼,轉身對艾爾德說:「要求處死妮克爾的只是下層的矮人,矮人族長史特夫和大多數長老都不打算要她的命,因為她帶回來了很貴重的情報,光這一點就足夠他用來說服族人赦免妮克爾。現在談判爭執的焦點其實集中在能不能釋放妮克爾這一點上面……」
  眼見沙蒂婭背對著我和艾爾德侃侃而談,對我卻連問候都沒有一聲,我知道她在刻意冷落我,卻完全不明白又怎麽得罪她了。既然連理由都不知道,我想要道歉也無從道起,並且馬上又想起她不想聽我說對不起,頓時感覺一個頭變得有兩個大。
  這時旁邊忽然伸出一個腦袋,卻是冬妮婭那丫頭,就見她面上充滿了憐憫的表情,咬著我的耳朵說:「你這次可死定了。私下跑去摻合那麽危險的任務,你不僅不和沙蒂婭姊姊商量,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結果又弄個半死不活的讓人背回來。沙蒂婭姊姊知道後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我打從小到現在,沒見過她露出那麽恐怖的表情。」
  聽著聽著,我的冷汗就下來了。想不到我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可事前我也沒有想到預期的偵察任務會變成生死激戰,原是打算靜悄悄的去,靜悄悄的回,結果卻撞上了炎魔……炎魔!?
  我突然想起黯妖精占據的矮人城市恐怕已經被我們引去的炎魔夷成了平地,那些黯妖精如果不是死凈就是逃光,妮克爾帶回來的情報不是已經完全變成了廢物!這要讓矮人族長及長老們知道了,他們會不會改變初衷,用處死妮克爾來平息族人的怒氣?
  我剛想到這一點,就聽見艾爾德「啊」了一聲,語氣煞是驚惶,視線越過沙蒂婭肩頭向我投來,我與他目光一觸,就明白雙方想到一塊去了。艾爾德當下再一次想沖出房間,奇勒卻雙手抱胸,往門板上那麽一靠,就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一陣刺耳的磨牙聲從艾爾德口中傳出,我從床上望著他的後背,就見他的捲曲的黑發忽地繃直,雖然沒有像上次變身那樣變成銀晶色,發出的煞氣卻頗有幾分類似。一時間我幾乎以為他會一把抓破矮人的天靈蓋,然而事實是他一爪擊穿了通向走廊的墻壁,化作一陣煙霧從破洞中飄了出去。
  我再一次地跳下床,想要跟著追過去,卻在沙蒂婭氣惱與委屈的注視下止步。
  「很好,撒克遜先生。很明顯有些秘密只有你和他兩個人才知道,所以你準備和你最好的朋友一起去送死對嗎?」沙蒂婭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嫉妒與不甘。可是她究竟在嫉妒誰?又在不甘心些什麽?艾爾德可是男性耶!友情和愛情也是不一樣的東西啊!
  「我是要去阻止他腦中產生的瘋狂念頭!」我挫敗地低吼:「拜託你,沙蒂婭。不要讓我覺得你也是那種不可理喻的對象。」
  「他不是要去劫獄嗎?」冬妮婭見氣氛不對,連忙插話進來。我沈重的搖了搖頭,見識過艾爾德釋放血之本能的我從他剛才散發的氣息中讀出了可怕的資訊,我低聲呢喃道:「比那更加危險,他打算找矮人們談判,用炎魔的毀滅交換妮克爾的自由。」
  「炎魔!?」
  聽見這個字眼,最不服硬的奇勒面上也化作一片灰白;沙蒂婭被震撼的說不出來話,看我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慌和恐懼;亞古神情慎重,嘴角卻微微上揚;雷伊爾的表情看起來不似害怕,反而更像是在煩惱什麽,視線一直停落在冬妮婭身上,果然不知道厲害的野丫頭一開口就令眾人側目:「打倒一隻炎魔就可以換回妮克爾姊姊嗎?這樣的話我們也去幫艾爾德大哥的忙,早點把這樁煩人的事情了結早點回到正事上來。」
  老矮人不自覺地扯斷了幾根鬍子,心痛地在口中咕嚕;法師則低下頭,把笑臉藏進了兜帽的陰影;雷伊爾重新變得面無表情,只有沙蒂婭嘆了一口氣,開始履行神職人員的施教義務。等到她讓冬妮婭弄明白炎魔是怎樣的一種恐怖存在後,野丫頭只是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卻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不管炎魔有多恐怖也好,如果只有打倒它才能換回妮克爾姊姊,我就會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冬妮婭斬釘截鐵的斷言道:「這不僅是為了幫助無辜的妮克爾姊姊,也是為了自由軍的前途,號稱要拯救國家和人民的部隊如果連自己的同伴和戰友都無法拯救,不如解散算了!」
  眾人盡皆默然,誠然冬妮婭的論點稍微偏激,卻是正氣凜然。我雖然可以拿出很多道理向她解釋正義與政治之間不一定是等號,這一次的事件帶有很濃重的政治色彩,不是光強調公道義理可以解決的。自由軍上層萬一真的對矮人族做出妥協,也不一定就是錯誤和失敗。在政治上,個人的生死與盟友的得失孰重孰輕不言而喻。可是我沒有拿這些話講給冬妮婭聽,因為現在的我覺得這種知識是摧毀人類品格與良識的毒藥,我不想用它傷害一顆赤子之心。
  「可是,為什麽會有炎魔出現呢?」亞古嘶啞的聲音劃破了沈寂的空氣:「據我所知,這裏的地層距離炎魔的活動領域還差得很遠,沒有人召喚的話它是不會上來這裏的。而且召喚炎魔這種太古惡魔是很危險的法術,召喚者的力量稍有不及便會被它殺死,即便是古魔法使也不敢輕嘗。」
  「您判斷的對,它確實是危險的惡魔,不過施法者決定召喚它時已經不用考慮生死的問題了。」
  我應聲的同時已經走到門邊,手握門把看著屋內的眾人說道:「我會向你們交待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不過這話說來很長,不介意的話大家還是邊走邊說吧。」
  門打開了,冬妮婭第一個沖到了走廊上,身後緊跟著雷伊爾,然後是法師和矮人,沙蒂婭最後一個走到門口,停下腳步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麽,終因顧忌其他人在場而沒有開口,只是沈默地挽起我的胳膊,和我並肩走上了通往矮人族領主之廳的道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6:58

第五回_______第六章 人性本惡
  當我和沙蒂婭在亞古魔法的幫助下通過層層守衛進入宏偉的領主之廳的時候,正好聽見孤身佇立在鉾槍陣中心的艾爾德說出最後一句話:「我們成功的話,您失陷的城市可以失而復得,王國也重拾和平;萬一我們失敗,等於炎魔代替您執行了死刑,可是它也不會分毫無損,聯軍再要對付它也比較輕松。不管結果怎麽樣,您都不會吃虧。」
  端坐在王位上的矮人族長的目光在長老群中遊移了一圈,下定決心地點點頭,命令衛兵道:「把那名黯妖精帶上來。」同時對指揮鉾槍陣的矮人隊長做了個手勢,隊長不贊同地聳動五官,最後還是依照族長的意思解散了鉾槍陣,拿著巨大鉾槍的矮人衛兵紛紛退到大廳兩側站定。不過在衛隊長的暗示下,他們都把空出來的一隻手擺在腰間的手斧柄附近,萬一艾爾德有什麽異動的話,立刻就會有上百把斧頭向他飛去。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衛兵們的小動作,鉾槍陣散開後艾爾德依然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腰桿挺的筆直,眼皮微垂,等到矮人把妮克爾用擔架擡上大廳後,他才轉動了頭頸望了一眼,然後憤怒地看著矮人族長,沈聲道:「我聽說矮人族從來不折磨俘虜。」史特夫族長鄭重地回答他道:「沒有人折磨她,這名黯妖精身上的傷在她被捕的時候就已經存在。」艾爾德不再說話,這時矮人已經在他面前放下了擔架,他蹲下去拿手掌輕柔地撫摩妮克爾不再潔白的面頰,眼中滿是痛苦和憐惜。在他的溫柔刺激下,妮克爾呻吟一聲把腫脹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目光朦朧的盯著艾爾德看了好一會兒,蒼白的嘴唇漸漸泛起一絲喜悅的血色,並輕輕地顫動了幾下,吐出一段音量微弱的句子。
  本來由於距離的原因我不可能聽到她在對艾爾德說什麽,可是這座領主大廳似乎具有某種特殊的回聲功能,妮克爾那句微弱的說話順著圓弧形的墻壁不斷回蕩放大,變成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清楚聽見的質詢。
  「他們把你救回來了?」
  這一句簡單卻飽含深情的問話像一粒投入水中的石子,在領主大廳裏激起了一片坐立不安的噪聲,矮人族長和長老們紛紛把目光從大廳中心的那對男女身上挪開,尷尬的相互對視,撫摸胡須的手掌也失去了穩定。坐在貴賓位上一直沒有機會發言的艾爾迪諾更是滿臉通紅,不過到是沒有像矮人們那樣不安地扭動身體。
  對於在場人仕的窘狀艾爾德根本看也不看,對妮克爾的詢問他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露出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雙手分別抄過她的脊背和腿彎,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起來,轉身向我們——也就是大廳入口的方向走來。
  這時矮人族長咳嗽一聲,開口提醒他道:「請記住你的承諾和剩下的時間。」艾爾德腳下一頓,轉過身來振聲應道:「請不用懷疑,七天之後一定可以讓您用它的頭顱來裝飾這座大廳。」說完昂首而出,再不回顧。
  我連忙拖著沙蒂婭跟了出去。
  領主之廳外面除了矮人戰士之外還聚集了很多平民,我本來擔心這些矮人會不顧一切的阻止艾爾德帶走黯妖精,可是他們只是沈默地瞪視她,而且當他們的目光揚上艾爾德的臉寵時,除了敵意之外流露更多的情緒是敬重,在他靠近的時候也會讓路。或許他們已經知道艾爾德準備去挑戰炎魔,說不定還有其他的理由,畢竟他們比我來得更早,看到和聽到的東西更多。
  當艾爾德平安走出矮人們的包圍之後,一陣節奏奇特的鼠叫聲讓他從妮克爾面上移開了視線,就見巖壁的一部分突然活動起來,沖他眨了眨眼睛,不是冬妮婭又是誰。艾爾德愣了一愣,腳步不由得放慢了,於是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細聲說:「這裏還是矮人的天下,快走吧。」艾爾德脖頸一震,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回頭,重新邁著正常的步伐走向隧道。不過這一次,他的腳步再沒有先前那麽沈重,走在他斜背後的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角泛起了一層晶亮的水光。
  在艾爾德安然進入通往自由軍營地的隧道之後,我和沙蒂婭在洞口停了下來,目的是接應冬妮婭三人。好在直到她們也進入隧道為止迷彩術的效果都沒有消失,因此也沒有引起矮人們的注意,不過中途有一個矮人發現巖壁上的石頭竟然在遊動,吃驚的張大了嘴,但在他來得及發出驚呼之前就被沙蒂婭的一發氣彈打昏過去。好端端走在路上的矮人突然仆街雖然也很引人注目,不過由於周圍看不到外敵,受害者除了額頭暴出一個大包就沒有其他外傷,圍上來的矮人大多數當這位同胞是有什麽舊疾發作,剩下的少數也只以為是他走路不小心摔跤撞到了頭,反而更加沒人去注意巖壁有什麽異樣。讓冬妮婭三人得以有驚無險的溜進了隧道。
  我們在隧道裏會合之後,因為法術的效果還沒有消失彼此笑鬧了好一陣子。隱身的我用手臂繞過冬妮婭的脖子從前面捏了她的鼻子,聽見她發出尖叫然後生氣地沖著面前的空氣一通拳打腳踢,自己卻早推著沙蒂婭閃到邊上偷笑去了。發現自己找錯方向的冬妮婭氣呼呼的沖亞古叫喊讓他解除我們的隱形術。
  「那必須撒克遜告訴我他現在的位置,並且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不動才行。」亞古拿手杖在空氣中無奈地劃動了兩下,在迷彩術的作用下那根用神木製造的法杖看起來就像原始人手中的石矛,邊緣顯得非常鋒利,我連忙閃得更遠了些。
  「不是有那種可以解除一定範圍內所有隱形術的魔法嗎?」冬妮婭不死心的追問。
  「你是說『全方位對消除』魔法嗎?這個法術太消耗精力了,我不想為了替你的小鼻子伸冤浪費它。」
  亞古的回答讓冬妮婭氣得蹦蹦跳,我看得正樂,手臂上感覺到沙蒂婭拉扯的力量,一側頭就見艾爾德抱著妮克爾守在隧道的第一個轉彎處望著這邊。於是我刻意放響腳步聲和沙蒂婭一起走過去,快要到他面前時聽見他叫了我的名字。
  「沒錯是我,你怎麽又停下來了?」
  「我在等你們。」艾爾德注視著面前虛無的空氣說道,雖然他的視線焦點不對讓我覺得場面有些滑稽,卻不影響我體會出他感謝的心情和堅定的決心。「朋友們應該互相接應。」
  圍攏過來的冬妮婭聽到這句話後發出開心的笑聲,雷伊爾那張和花崗巖沒兩樣的臉上也拉出了一條弧線,亞古的表情看不清楚,沙蒂婭的面孔也被隱形術遮罩掉了,不過我想她一定也露出了和以往相同的溫馨微笑。
  總之在這一刻大家都覺得非常愉快,可是隨著我們回到自由軍的營區,心情便開始一路滑落。一路上遇見的自由軍士兵在看見艾爾德和他懷裏的妮克爾之後都露出冷淡的神情繞開了我們,甚至有些傢夥流露出仇恨的眼神,手也不安分的在劍柄附近動來動去,不過畏於法師和神官也走在隊中才不敢妄動,還有雷伊爾那猶如食人魔般的體格對他們也有相當大的威懾力。
  有感於越往營區深處去氣氛越見險惡,我示意艾爾德退到隊伍的中間去,在他還在猶豫的時候,麻煩已經迎面而來。
  對面走過來兩名女劍士,我識得她們是艾爾德口中提到過的妮克爾過去的密友。現在嘛,她們看見艾爾德先是一愣,準備移開視線時又瞥見了躺在他懷裏的妮克爾,於是一齊做出氣憤和厭惡的表情往路邊閃去。當我們和她們擦身而過的時候,其中一名有著紅黑兩色雜發的女子用不小的聲音辱罵道:「什麽嘛!不過是一頭醜陋邪惡的黑暗生物,過去還扮出一副純潔高貴的模樣,真是把我們騙慘了!」
  這句話讓艾爾德面上的肌肉猛一陣跳動,可是他只是把摟抱著妮克爾的手臂收緊了些,卻沒有喝斥或出手教訓對方。明白他是不欲節外生枝,隊上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人也就壓下怒氣保持著沈默繼續走路,可是冬妮婭這個眼睛裏摻不得沙的野丫頭卻跳了出去,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厲聲喝道:「你不幹不凈的說些什麽?趕快道歉!」
  「別碰我!」對方的反應竟是出乎意料的強烈和迅速,只見劍光一閃,冬妮婭忙不叠的縮手,結果還是被劍尖在掌背上帶出一條血痕。雷伊爾馬上第二個跳出了隊伍,橫身護在冬妮婭身前,我們也只得一齊收住腳步。
  「別拿你那只和黑暗怪物接觸過的臟手來碰我!」那名先是出口傷人而後又出手傷了冬妮婭的雜發女劍士萊亞——我記得她叫這個名字——用拿劍的那只手撣了撣被冬妮婭抓過的衣袖。冬妮婭的臉蛋一下子脹得和血球似的,一時間氣得說不出第二句話,就在她緩過勁來準備反唇相譏或有更激烈的反擊行為之前,雷伊爾轉身抓住了她的肩膀,想把她推回隊中。
  「放開我,雷伊爾。我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滿嘴噴糞的女人!」
  冬妮婭在雷伊爾掌中拼命掙紮,終究還是敵不過他的怪力,被推回了隊伍。可是看她激動的模樣,雷伊爾只要一鬆手鐵定她又會沖出去。目睹此景,沙蒂婭從我胳膊上放開一隻手伸過去按在她的手臂上,輕聲呼喚了她的全名。
  「冬妮婭•格林•基裏揚諾夫。」
  女神官的聲音中充滿了尊敬和警惕的味道,這種語氣比大聲喝斥更有效地遏制了冬妮婭的激動情緒,讓她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作為領導角色的責任。於是她放鬆肩膀不再掙紮,雷伊爾便慢慢松開了自己的手指。
  利用深呼吸的幫助平靜下來後的冬妮婭抽出一條手絹簡單的包紮了一下手掌,轉身準備和我們重新上路,萊亞卻得寸進尺的反纏上來。
  「你們護著那個怪物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她只會給你們帶來災難,就像現在她害我們被矮人堵在石頭裏面一樣!」萊亞尖叫說:「為什麽要把她帶回來?為什麽要在地底下與矮人作對?你們這樣做會害死所有人,那些矮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一定會揮舞著戰槌和斧頭殺過來,或者把我們趕回地面上蓋亞人的包圍圈中……」
  隨著這個患有被害妄想癥的卑鄙女人發表了一大串恐怖的臆測,附近那些冷眼旁觀和早就心懷不軌的士兵紛紛圍了上來,現在我們想走也走不掉了。
  看著四周一雙雙閃爍著恐懼與仇視光芒的眼睛,我感覺像是被一群被饑餓的野狼圍住一樣,暗叫糟糕,心想要是奇勒也跟我們一起行動就好了——雖然是我考慮到他的立場,堅決不同意他參加援救艾妮二人的行動——那樣就不會被萊亞這個瘋女人拿矮人的憤怒大做文章,群眾的恐怖情緒也不會這麽容易就被煽起。然而這種天真的想法在我重新看清萊亞的眼神後煙消雲散,仍在繼續叫囂的她眼中分明有一股報復的快意和一種可以得到解脫的慶幸,霎時我明白她有這種行動並不是出於會被矮人困死在地洞中的恐懼,而是急於擺脫和黯妖精交好的汙名,還有報復過去被以高等妖精形態活躍的妮克爾奪去的虛榮。
  一念及此,我的怒氣無法抑制的高漲起來。曾經在死亡邊緣徘徊的我自然知道死亡的恐懼帶給人們的壓力有多沈重,而在求生的欲望驅使下做出的失去理性的行為雖然並不代表可以被原諒,卻會讓我心生同情,頂多是生生氣,卻不會像現在這樣生出整個胸腔都被火焰充滿的激怒情緒。
  扶著我胳膊的沙蒂婭似乎查覺了我的異樣,擡眼向我看來,我也不怕嚇著她,咬牙發恨道:「如果我還有力氣的話,一定生撕了這個品格卑劣的女人!」女神官駭然道:「她的行為雖然可惡,也是出自對生存的恐懼,你不必這麽激動吧?」「你自己看她的眼睛,那像是一個在恐懼死亡的人嗎?」
  說完我不再理會沙蒂婭,只管集中精神在體內反復搜刮,可是始終無法凝聚起力量。而那些圍上來的人個個露出一副兇相,用充滿威脅的語氣逼迫我們交出黯妖精,少部分人甚至迫不及待的拔出了兵刃。
  為了幫助這些仗著人多勢眾便頭腦發熱的急性子冷靜下來,亞古微微揚高法杖,杖頭的水晶上閃耀起滋滋作響的電光,這個動作果然讓那些準備撲上來的傢夥把腳縮了回去,已經收緊的包圍圈也重新擴大了一些。
  冬妮婭手按著獵刀刀柄,臉色陣青陣紅,氣極高呼道:「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曾經同生共死的戰友嗎?我雖然不知道過去有多少次戰鬥是靠著他們二人深入敵陣,冒著生命危險偵察誘敵才取得勝利。可是我卻知道他們取回的每一份情報都讓你們逃過一次死亡的威脅,你們每一個人都曾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們救回過性命!如今他們雖然面臨了莫大的危險,也沒有要求你們為他們做些什麽,現在只不過是回來休息,卻發現最大的威脅來自同一個陣營的同伴!戰友們竟然比外人更加熱心和迫不及待的想要置他們於死地!」
  這一番激烈的抨擊讓喧囂的人群靜了下來,不少人遲疑的相互對視,更多的人在冬妮婭噴火的目光轉到他身上的時候扭開了臉,手上的兵器也慢慢垂了下來。現場的形勢剛剛開始緩和,那個叫萊亞的女人又拔尖了嗓子叫道:「這二個怪物才不是我們的同伴!他們是妖魔,是黑暗邪惡的生物!如果不是心懷不軌,她為什麽要極力隱瞞自己的黯妖精血統?至於說不求幫助,過去那個女妖戴著高等妖精的假面具把大家騙得團團轉,把想要親近她的人都毫不留情地踩在腳下,現在當然沒臉開口請求別人的幫助!還有什麽無形的救人,這根本就是誇大其辭,且不說你們能否舉出具體的數字說明有多少人因為他們的工作獲救,不管那個數字有多大也不可能是全體成員,可是現在因為她的欺詐行為讓所有人都面臨了生命危險卻是鐵一般的事實,不是拿過去的一點辛勞可以糊弄的!」
  萊亞的反駁給那些猶豫不定的士兵增加了底氣,他們眼中的兇光再一次強盛起來,可是還是有一些人默默的退出了隊伍或者制止身邊的同伴,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接受別人的勸服,面臨死亡威脅時多數人都會生出自私之心,於是士兵之間也爆發了激烈的爭吵,由於人群密集,激動下彼此的身體不可避免生出摩擦,無意的推搡碰撞很快變成你一拳我一腿的肉搏,人群忽拉一下就炸開了,從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樣向我們的隊伍湧來。由於這並非攻擊行動,不少人在被擠上前的時候甚至還在轉頭看背後,因此亞古對是否該發動魔法猶豫了一下,這一耽誤就讓人潮沖進了隊中,轉眼間七個人就被遠遠隔斷成了三組人馬。
  虛弱的我被人流沖得東倒西歪,如果不是沙蒂婭極力扶持,恐怕早被人踩成了蟑螂幹。不過這也是眾人敬重沙蒂婭的神官身份,各自拼了命穩定身形,把對我們的沖擊力降到了最小程度,否則就算沙蒂婭有接受過神官戰士的修煉,也難以抵擋這種堪比野牛狂奔的陣勢。
  饒是如此,沙蒂婭仍然漸難抓緊我的胳膊,眼看雙方的聯系就要被切斷,她抓住一個空檔猛地把身體整個貼了上來,將我緊緊摟住,霎時彼此身體凹凸密合,隨著身外壓力的變化不斷起伏摩擦,雖然處在傷病之中,我仍然馬上湧起了沖動。垂目偷看,沙蒂婭俏臉埋進我的胸口看不見表情,可是一雙耳朵紅得和燒蝦沒什麽二樣。她衣袍上那縷馥鬱細致的熏衣草香氣被這股發自肉體內部的熱力一蒸,竟生出堪比催情藥香般的強烈吸引力,勾得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摟住了她的纖腰,心底更湧出一股想要把她吞吃掉的可怕欲望,顫抖的右手不受控制的順著腰部曲線向下滑去。
  砰的一聲,我的後腦突然被一塊堅硬的物體撞了一下,然後一大片涼氣整個貼上了我的脊背。我腦中一清,才發現在我二人心神蕩漾之間,已經被人流擠到了隧道邊壁,涼氣就是從抵住我後背的巖石中傳出的。沙蒂婭也微仰起頭來瞄我,臉上紅霞密布,眼中春波蕩漾,端得是明媚照人,差一點又讓我的魂兒飛跑。我連忙咬了一口舌頭,借著痛意壓下了綺思,舉目向外張望。
  我第一眼望見的人便是雷伊爾,這位怪力車夫兩米一的身高即使放在一群大男人中間依然很顯眼,只見他雙手撐著巖壁,用寬厚的脊背為冬妮婭抵擋著人流的沖撞,真是個忠誠的仆從。我剛要發出贊嘆的聲音,就被從另一邊持續不斷傳來的慘叫聲打消了,轉眼看去,一道金色的電網把亞古、艾爾德三人與人群分隔了開來,隊上也只有他們三人沒有被人流沖離原位,反而撂倒了一大片被迫撞上來的倒楣蛋。
  「亞古,幹得好啊。」我高興的沖法師揮了一下拳頭,卻招來身邊士兵的怒目,不過他們倒是沒有拔拳相待,想來又是托了懷中沙蒂婭的庇佑。不過亞古那邊卻因為我這一聲喝彩招來了不信邪的愛面客攻擊,結果當然是全身痙攣的倒下,卻激起了更多人的仇視,而一柄鋼劍恰逢其時的從人群中射出,瞄準的卻是電網與地面之間的少許空隙,當劍尖穿過那空隙斜斜插入地面時,劍身剛好挨上電網,像避雷針一樣把電流全部導入了地下,使得亞古三人毫無屏障的暴露在懷恨在心的士兵之中。
  隨後只聽萊亞那熟悉的嗓門拔尖一呼:「為倒下的戰友報仇,殺了他們!」早萌殺心的士兵們立刻舉起兵刃嘶吼著撲了出去,亞古的嘴唇抿緊了,由於他剛才一直專注於提供魔力維持電網,現在已經來不及準備第二個魔法。這時一直像座蒼白色雕像般佇立不動的艾爾德終於有了動作,徐徐飄身浮起,沖上來的士兵登時被無形氣勁帶動,像被大石激濺的浪花般高高彈起,遠遠飛開。
  「我們只是想要休息而已,各位既是不能相容,那我們就走。」
  艾爾德悲憤的把話說完,便在空中移動身體向來時的道路退去,卻還有人拿匕首、飛鏢向他擲去,艾爾德卻視若無睹,只待這些物事近身,驀地從身上發出數條血色氣芒,將暗器盡數反打回去,插入原主人的腳前。只此一手便讓那些莽徒相顧失色,不敢再動,可是始作俑者萊亞眼中在閃過一陣懼意後,便籠上了一層濃濃的煞氣,無聲無息的縱身躍起,勁透長劍舞動,帶起插在地上的暗器和倒地士兵的兵刃,不斷鋪天旋轉,化為一道淩厲劍勢,直卷向艾爾德發出的護體氣芒。
  雖然我極端鄙視萊亞的人品,可是這一手劍法卻是俊得很,她過去能讓高傲的妮克爾接納為友,果然是有其真本事。只不過……我皺起眉頭,發現她撥弄氣流牽引外物的手法赫然透著乙太訣的影子。
  這個發現讓我腦中直覺地閃過一張明艷英武的面孔——特蕾莎•塔比奧拉,難道她把乙太訣外傳了?回想康定平原會戰中傭兵隊那看似淩亂實則有著高度默契的配合戰術,兩下一印照,我終於解開了困惑自己許久的一個謎題——就是特蕾莎究竟是如何在短短的三天中就把七拼八湊的傭兵隊訓練成了一支無隙可乘的鐵壁強軍。
  原來她是將乙太訣下傳眾人,三天時間雖然不足以修煉出強大的力量,卻可以讓傭兵們的五感得到飛躍化的升級,進而啟發第六感,彼此之間可以進行簡單的傳心,用於戰場上相互守望示警,攻防換位同心連意,當然是全無死角與破綻可尋。
  這些想法如電光石火般從我腦中掠過時,萊亞卷起的鋼鐵旋風已經斬斷了艾爾德的護體氣芒,威脅到了他的後背要害。艾爾德卻依然沒有還手之意,只是在劍風每將及膚之際略微加快飄移的速度,如此三番下來,萊亞的後勁已衰,劍勢老頹,不得不廢然收回,劍風帶起的各式兵刃紛紛墜落。
  艾爾德只指未動便破去萊亞的強勢殺招,二人的實力差距可謂一目了然,任誰都可以看出艾爾德在手下留情。可那萊亞不識好歹,似覺艾爾德軟弱可欺,落地回氣後長劍一蕩粘住一柄掉落的鋼刀,刀又粘劍、劍再貼斧,如此往復串起一根長鞭,縱身甩腕發勁把「鞭」抖得筆直,如八丈長槍般點向艾爾德後心。艾爾德側身讓過,卻見那鞭反轉回來,充作鞭頭的一柄匕首突然脫離鞭身激射而出,卻是望被艾爾德抱在懷裏的妮克爾飛去。
  這一下,艾爾德終於怒氣勃發,以肉眼無法查覺的高速一閃到了萊亞身後,那女人還正在為匕首順利刺進妮克爾身內高興,待她發現匕首從艾爾德後背穿出卻沒有帶起一絲鮮血時,已經被艾爾德曲起一膝撞在她尾椎骨端,身不由己的朝自己射出的兇器迎面飛去。眼見這個惡毒的女人將要自食其果,我只覺心頭大快,正想大笑出聲,隧道內驟然蕩起一片鳳鳴之聲,時間的流動慢了下來,人的動作和物體的運動看起來都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一樣,可是有一條人影卻以正常的速度沖入我視野,右手揮劍擊飛匕首,左起一掌拍在萊亞頭頂,將她擊落下地。
  萊亞雙腳沾地後便像癱爛泥一般癱倒,擊飛的匕首回轉過去打在那條由十八般兵器串成的長鞭上,勁透鞭身,將所有的兵器一舉粉碎,眼看著兵器碎片如雪花般慢悠悠的飄下,耳中卻響起一連串放鞭炮似的脆響,感覺好不怪異。
  我心中所受震撼更是強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能夠以乙太塊製造力場,影響幹擾他人的感官知覺,顯示特蕾莎已經將我傳給她混沌原力和築基功法融匯貫通,功力開始步上高速發展的軌道。目前她能影響的感官雖僅限視覺一項,但只要勤加修煉,最多半年之後她便可以達到封閉對手五感的境界,那時除非是具備君主級妖魔實力的超級強者,其餘的所謂高手達人對上她只有被瞬殺的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7:15

第五回_______第七章 回天暗手
  特蕾莎反腕還劍入鞘,隨著她這個動作,乙太訣形成的力場也失去了作用,地面的人群中接二連三的響起哎喲之聲,卻是被掉落的兵器殘片打中頭的人在呼痛。但隨著特蕾莎目光如冷電般往下一掃,現場靜悄悄的再沒半個人敢喘大氣。就連我雖然無愧於心,與她目光一碰也是心頭大跳,再看那些士兵個個面色蒼白,雙腿似乎都有些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恐怕特蕾莎只要哼上一聲,所有的人都會跪倒在地了。
  目睹此景我心中大奇,就算特蕾莎對他們有授業救命之恩,也不至於讓他們對她這般敬敬畏吧?從他們對待艾爾德二人的態度和手段就可以看出這群草莽漢子不是那麽看重恩德的良善之輩,為何一對上特蕾莎就如此服貼?
  我心下正自生疑,特蕾莎冷厲的聲音已經傳遍全場,在隧道中聲聲回蕩。
  「同室操戈,袍澤相殘為軍法所不容,姑念你們所懼有因,我便不予重罰,所有參予侮辱攻擊同袍之人現在立刻回房禁足。首犯萊亞屢屢煽動同袍火拼其罪非輕,暫且封印其五感,移交軍法官看管,待我軍回歸地面之後再依律審判。」
  宣佈了對鬧事者的處罰之後,特蕾莎轉眼看向艾爾德責備說:「雖然是萊亞對你的攻擊在先,你的反擊卻也超出了正當防衛的範疇。萊亞縱是該死,也當依軍法審判後交由劊子手行刑。你意欲殺害同袍也是大罪,不過念及萊亞一再挑撥,已經讓你受了許多委屈,我便不再重罰你,判你禁足五日,現在和其他人一樣給我回房思過吧。」
  托了特蕾莎這道明罰暗助的命令之功,艾爾德總算沒有被逼走荒穴,我們重新護著他往房間方間走去,左右前後盡是被勒令回房禁足的士兵,可是這一次再沒有人打擾我們,甚至沒有誰再敢擡頭看我們一眼,反倒是我開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們。
  盯著這群眼觀鼻、鼻觀心,規規矩矩齊步走的傢夥,我怎麽也想不通他們怎麽這麽服特蕾莎的管教,我居然無法從任何一個人臉上找出不服之色,連我認得的那些最桀傲不馴的傢夥都是一臉的乖順。
  這實在太不尋常了!難道他們被集體洗腦了不成?一想到洗腦,我猛然聯想到了乙太訣,確實乙太訣有著這樣的功能,可是以剛才特蕾莎顯示出的功力,她還沒有這種進行大規模洗腦的本事,她總不可能整天什麽事都不做,就把部下一個一個的叫出來洗腦吧!而且她也有把乙太訣傳給這些人,多少會幫他們對洗腦這類精神攻擊術生出一些抵抗力。
  正想到這裏,腦中突然閃過的一個念頭讓我差點跳了起來,也引起了沙蒂婭的緊張。先前我們在人潮中經歷的那一番短暫、親密的身體接觸,讓她對我的怨氣全部煙消雲散。雖然現在我還是靠著她的攙扶才能行走平穩,卻總忍不住打心底生出是我扶著她走路的錯覺。
  面對沙蒂婭的詢問我本能的想要用肌肉痙攣的理由搪塞過去,話都到了嘴邊,卻看見她睫毛正在微微的顫抖,害我的良心也跟著顫抖起來,於是把謊言咽回了肚中。
  「我有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但是不方便在這種環境下和你解釋。」我誠懇地向她闡明難處。沙蒂婭理解地點了點頭,說:「那就等到只有我們二個人的時候你再告訴我好了。」
  這話說出來我本來沒覺得有什麽,卻見她的臉蛋突然一紅,羞澀地垂下目光,反倒害我不由自主的生出歪念,跟著感覺不自在起來。
  在肚皮裏一叠聲大喊「要命」,我強迫自己的思緒回到原來的課題上。暗忖如果特蕾莎利用乙太訣的共鳴把服從的意念植入這些士兵的潛意識,那倒是不需要花多少力氣,也不用一次到位,她大可以在戰鬥時期通過傳送戰術指令來進行這項工作,因為那時士兵們為了勝利和活下去會完全敞開心扉去接受她的命令,卻不知道同時也把服從和恐懼的暗示迎進了靈魂深處。
  一股令我膽寒的涼氣沿著脊椎颼颼上躥,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原傭兵一部占了自由軍總兵力的百分之五十五,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些人現在形同特蕾莎的奴隸私兵,萬一她在某一天響應帝國號召,率領他們起而發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我擡頭望著艾爾德的後背,他在接到特蕾莎禁足命令後也是二話不說的依言執行,難道他也被洗腦了嗎?可是我回憶和艾爾德合作的那些日子,卻沒發現任何跡象顯示他也懂得乙太訣。他也是原傭兵隊的一員,如果特蕾莎真的把乙太訣無差別下傳,為什麽他不會?
  不久之後我找了個機會探聽艾爾德的口風,方才得知當初特蕾莎傳授傭兵們乙太訣功法時,他還因為和我交戰所受的重傷昏迷不醒,因此錯過了學習的機會,傷好之後又是一陣串的軍務壓身,本來就不太在意的他更是沒有時間去向旁人請教這門功法。其實不光是他,妮克爾也出於相同的原因一開始也沒能學到乙太訣,後來雖有追求者願意教她,她卻不願意跟人家學,所以也沒有學到,否則這一次也不會被黯妖精傷得這麽重。
  一回到房間,艾爾德所有的冷靜偽裝都撕了下來,憤怒翠苦的情緒從他臉上輪番流過,但最多最明顯的還是對妮克爾傷勢的擔憂。沙蒂婭在給黯妖精做過檢查後無奈地表示對她的傷情無能為力。
  「她體內被強大的暗氣所傷,殘勁仍然滯留在她的經脈和骨髓之中,不斷侵蝕她的肌體,使她原來越衰弱。要救她就必須先化解或驅凈殘餘暗氣,可是她變成這個模樣,如果我還用聖力替她凈化暗氣,會要了她的命的。」
  「聖力不會傷害健康的肌體啊!為什麽沙蒂婭姊姊你說……啊!難道是……」
  後知後覺的冬妮婭猛然醒悟過來,連忙伸手捂住嘴。沙蒂婭在狠狠剜了她一眼後束手無策的看著我。
  妮克爾現在是以黯妖精的姿態出現,體內也會自生出暗氣,抵抗外來暗氣的侵害,如果沙蒂婭用聖力為她治療,會連她的暗氣也一起凈化掉,而失去暗氣的黯妖精就會像失去水份的人一樣變成乾屍。
  「我說……可不可以請妮克爾姊姊變回高等妖精形態呢?那樣就不用怕聖力會傷害到她了。」
  見眾人一派愁眉不展,冬妮婭忍不住再次開口提議。這一次是大法師亞古讓她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方案。
  「高等妖精和黯妖精之間雖然可以誕下後代,但基於光與暗的本質相抵,兩種基因不可能同時在後代身上顯現。至於是那一方面的血緣可以自爭鬥中勝出,除了混血兒本身的意志之外,環境是最大的影響因素。幼年期的混血兒會隨著處身環境的光明或黑暗,不受控制的變成高等妖精或黯妖精,成年後雖然可以用意識進行控制,卻並不代表環境的影響力就會消失,即便妮克爾她毫發無傷,精神正常,要在這種黑暗幽域中保持高等妖精形態也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何況她現在身負重傷處於神智不清中。」
  「這樣不行,那樣不行,難道我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妮克爾姊姊去……去衰弱嗎?」冬妮婭差一點脫口蹦出「死」字,好險在最後一刻警覺過來,生生把那個太刺激的單字吞回了肚中。
  艾爾德面上浮現出一抹決絕的神色,看見他的眼底開始透出灼灼紅光,我急忙張開口。
  「或許我有辦法救她。」
  眾人的目光一起向我投來。這是怎麽了,我明明還沒有發出聲音啊?可是那又確實是我準備說的話。由於時機太過巧合,以致我頭腦出現了短暫的混亂,稍後才發現大家視線的焦點並沒有集中在我臉上,而是我的背後……背後,背後那是門!
  為了彌補失態我以幾乎折斷頸骨的速度回頭看去,一身戎裝的特蕾莎屹立在打開的房門外,從容地注視著我們。
  「我敲過門了,不過諸位太用心為我的部下分憂,一直都沒有回應,心急下我就擅自把門推開了。現在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艾爾德長身立起,激動地望著依然自認是他長官的特蕾莎。我心口一陣發緊,特蕾莎想到治療妮克爾的方法肯定與我一般無異,通過乙太訣轉換能量性質便可以產生與妮克爾同質的暗氣,助她驅除驅入外來暗氣。這種做法既不傷及妮克爾身體,還對其大有滋補,成功率也是幾近百分。只是現在的我無法憑一己之力實施,而讓乙太訣已有小成的她代我做這份工作原本是最好不過,可是我既已經窺破她控制士兵的手段,怎麽可能放心再讓她治療艾爾德的心上人。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艾爾德沒有修煉乙太訣,所以沒有受到她控制,但總是幸事,可是現在要讓她治好了妮克爾,艾爾德必定是感恩戴德,那無異於被她換了一套枷鎖套在脖子上。
  我怎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當下我略一移腳,斜擋在特蕾莎的進路上,緩聲道:「剛好我也想到一個方法可以安全的救治妮克爾,不如由我先來吧。」
  特蕾莎一怔,說:「撒克遜先生,您身上所受傷害較之妮克爾不過稍輕,如果再發功救人,恐怕自己就要先倒下來了。我知道您心系友人安危,可是還是請不要勉強。特蕾莎生而為將,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既然開了口,自然有能力治好她。」
  「撒克遜一介粗人,倒下便倒下了,對大局也沒什麽影響。特蕾莎閣下您卻是三軍之首,軍機繁重,如果不能保持足夠的體力和精力,判斷出了差錯可是關系上萬人安危的頭等大事。」我面上帶笑,腳下寸步不讓:「其實我想到的方法非常簡單,也不需要我本人花上半點力氣,救死扶傷這種工作,最好還是由對生命力量有深刻瞭解的神職人員來做方為上策。」
  屋內眾人多是一愣,不明白我有什麽辦法可以打破光暗克抵的壁障,讓妮克爾在接受沙蒂婭的治療時不受聖力傷害。只有沙蒂婭和特蕾莎兩人注視我的目光若有所悟,沙蒂婭曾經親身體驗過我用乙太訣轉換能量的功效,定光湖上我與她談心同時將湖面魔力轉換成聖力填補了她的虧空,現在得我一言提醒自然不會覺吃驚。而特蕾莎會露出同樣的目光就頗為不妙了,她十有八九在懷疑我的身份,剛才的毛遂自薦,固是為了收買艾爾德之心,恐怕還有很大一部分理由是對我進行試探。我縱是心知肚明,也無法可想,總不能讓艾爾德和妮克爾冒著受她控制的危險去接受治療。
  「既然撒克遜先生這麽自信,我便暫且在旁觀看好了。」特蕾莎話說的有保留,語氣卻是絕對的自信。只有我才明白她是對什麽事充滿了信心,沙蒂婭可能也隱約感覺到了一些,其他人就只當她這種自信的語氣是對我的諷刺和不信任。
  「不會有問題吧?」看著我和沙蒂婭攜手走到妮克爾床頭,艾爾德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擔心和疑慮:「妮克爾她的身體已經無法再承受新的壓力了。」
  「絕對不會有事的,過會兒就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心上人。」沙蒂婭綻開一個令人如沐春風的溫馨笑臉,配合調侃自信的語氣幫助艾爾德壓下了心頭的不安。他退開兩步,看著沙蒂婭用右手輕輕按住妮克爾心口,我跟著彎下腰,嘴湊在沙蒂婭耳邊假意耳語,實則已經開始通過二人交握的左手轉換她體內的聖力成為暗氣,然後輸送進妮克爾體內。
  漸漸的,黯妖精痛苦糾結的細眉松開了,沙蒂婭的眉頭卻擰緊了。每一分聖力被轉換成暗氣都會給她純潔的肉體帶來極大的負擔,暗氣滲入她的心臟,想要污染那自靈魂深處發出的光芒,受到強烈的抵抗後又化作巨大的疼痛折磨女神官,想要逼迫她認輸,屈服於黑暗。
  我聽見沙蒂婭在心中大聲地說「不」!可是她的面孔變得十分蒼白凝重。大顆的汗珠從她的前額冒出來,我知道有一度她甚至想要抽手,可是最後她只是更深的彎下腰,凝視著從妮克爾嘴角漾開的微笑為自己打氣,而我能做的只有通過乙太訣和她一起分擔那巨大的痛楚,在她感覺難以為繼的時候通過心語傳達自己的安慰與鼓勵,引領她走向終點。
  終於、終於結束了。
  當感應到最後一絲外來的暗氣也被驅逐出妮克爾的身體後,沙蒂婭和我幾乎一屁股坐到地上,幸好雷伊爾和冬妮婭分別扶住了我們。比起放鬆之後就完全失去意識的沙蒂婭,我畢竟已經比較習慣了刺激和壓力,總算還能保持清醒,不過從頭到腳那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肉全痛木了。眼睜睜看著雷伊爾打算把我們二人握在一起的手掌分開,卻和蜉遊撼石柱一般紋風不動。最後他只好放棄,把兩張石凳並排放在一起讓我們坐下,冬妮婭則促狹地把沙蒂婭的螓首擱在我的腿上。
  「你真是……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搞惡作劇。」我用微弱的聲音苦笑不得地責備冬妮婭。野丫頭調皮的眨眨眼睛反問:「這是什麽時候?是你們治好了妮克爾姊姊這個值得慶賀的時候,難道不該做些帶喜氣的事嗎?」
  慶賀?喜氣?對冬妮婭的言論我只有苦笑,尤其在和特蕾莎的目光對上後更是連苦笑都凝固了。被她看穿身份已經是無可回避的事實,我惟一吃不準的是她會不會當著在場人的面揭穿我。身份被揭穿後冬妮婭她們可能會殺死我,可這不並是我害怕的結果,我怕的是這些我喜歡上的人們不能原諒我,害怕他們狠不下心來殺我,卻用鄙視的眼光驅逐我。
  如果他們對我做出這種自以為仁慈的判決,我情願去死,而且絕對拖揭穿我身份的這個女人一起死。
  這個念頭剛一冒起,我便呆住了。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把友情看得比愛情更重要,重要到當我發現自己所愛之人可能會令我失去友情時,自己竟然期待起所愛之人的毀滅。
  這並不奇怪。我心底有一個聲音輕輕地說出了理由,因為在我最脆弱的時刻,愛情的箭讓我更加受傷、更加失落,是靠著友情的手臂扶助我才能重新站起。所以即便是我愛的人也好,只要她做出傷害友情的行為,我一樣不會原諒!
  不知道特蕾莎是不是讀出了我的心思,我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卻沒有揭破我的身份,而是宣佈了另一件事。
  「我過來主要還是為了通知各位一件事,我會參加你們討伐炎魔的戰鬥。」特蕾莎非常自然地用上了復數的第二人稱,這讓艾爾德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他張開嘴,似乎是準備申辯只有他一個人去挑戰炎魔,卻被眾人歡迎特蕾莎加入的各種發言搶在了前面。
  「太好了,我正在為自己的弓箭對那種大塊頭發揮不了多大作用感到頭痛,現在有特蕾莎姊姊你的神劍助陣就沒問題了!」
  「歡迎。」
  「能夠近身牽制炎魔的劍多一把的話,我也可以更安心的準備威力更大的法術。」
  「你們這些人類的瘋子,真是比那些年青的矮人還要莽撞!還有你這個女人,你是認真想去和炎魔打上一個回合嗎?你覺得你腰上掛著的那根牙簽可以比我的斧頭更加有效的剁碎它身上的肉嗎?」
  「這是自由軍上層協商得出的方案,還是你個人的決定?」
  我的問題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特蕾莎又用那種混合了驚訝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說:「如果自由軍還想要繼續前進的話,就必須消滅占據秘道的敵人,對手只不過是從黯妖精軍團換成了炎魔。雖然從力量的對比上看這是一個更加強大的敵人,可是殺死一頭大象卻要比打死一窩螞蟻要容易的多。當然我們也需要因應對手的不同變換戰術,對付炎魔的話集中少數精銳攻擊就比人海戰術更有效。」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可這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緊逼盯人讓特蕾莎短暫的沈默了一下,最後她說:「艾爾迪諾將軍已經與矮人族長取得協議,矮人將會為我們的行動提供一切裝備、藥劑和物品。」
  我小心地移開沙蒂婭的頭,用力站了起來,向特蕾莎鞠了一躬,肅容道:「請您代我和我的朋友們向慷慨的矮人們道謝,同時也感謝您和艾爾迪諾將軍為我們做的一切努力。」
  這番話說完之後我感覺一陣輕松,明知道眾人會對我剛才的言行感覺莫名其妙,可是我並不打算解釋。我之所以強調其他人的幫助,是為了不讓他們、尤其是不讓艾爾德心中留下特蕾莎的加入是她個人義舉的想法,以免將來被其所乘。
  這時一陣細如蕭管的怪異呼吸聲從眾人背後飄來,回頭一看卻艾爾德那小子在那裏稀哩嘩啦的揮灑感動之淚,可能又覺得有些丟臉所以極力壓抑,所以就變成那種怪裏怪氣的聲音。冬妮婭帶頭開始取笑他,我也湊趣來了一句:「還算有進步,至少這一次他沒有一邊流眼淚一邊說不想讓大家為他冒險,不過也有可能是吞下去的眼淚太多,堵住了喉嚨讓他沒辦法做出那種搞笑表演了。」我這樣說也是提醒他不要再說出多餘的話,以免傷了朋友的情義,冷了大家的心。
  同時,我也收到了特蕾莎傳來的心靈通訊——陛下,稍後我們找個機會單獨見面吧。
  我沒有傳訊回答,只是看著她,把頭慢慢地點了一下。於是特蕾莎便向眾人告退,我目送她離開房間,一低頭,就見沙蒂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我。我下意識地想要解釋並說服她讓我一個人去,然而冒出口的話卻是:「你陪我一起去見她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7:38

第五回_______第八章 棄緣絕愛
  「我記得和你約定的是單獨見面。」
  看見我和沙蒂婭聯袂而來,特蕾莎表情不悅的說道。我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說:「如果沒有她陪著我,現在的我連站立都很辛苦,更別提爬到這種地方來和你見面了。難道你想讓我把這臺噪音巨大的升降機放下去再升上來嗎?」
  現在我們三人身處在一處高達百米的斷壁平臺之上,從這裏通過一條盤旋上升的隧道再往上去一千米才是地面,入口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充當大門的巨巖上面還長著紮根極深的老松,如果不是矮人願意打開大門,任何生物都不可能發現石頭下面的秘密。而我們腳下這塊突兀伸出巖石的斷壁其實是一架巨大的升降機,矮人們通過它可以一次性將成噸的礦石和各種產品送到隧道入口,然後再通過小車分運上地面,操縱這架巨型升降機的機關只有下方才有,而且設置的非常隱密,所以即使萬一有敵人侵入了地下,也不可能利用升降機把大部隊送到下面,當他們用繩索把自己慢慢吊下去的時候,就會成為矮人飛斧和強弩的靶子。
  「你可以等到能用自己的腿腳走路的時候再來赴約。」
  「那又有什麽必要呢?」我揮舞了一下手臂,說:「沙蒂婭瞭解我過去的一切,你有什麽話都可以不忌諱的直說。難道說,你是想告訴我你已經把艾爾迪諾甩了,打算和我重溫舊夢?」
  我說這話本是想小小地刺特蕾莎一下,可是她沒有什麽反應,反而我在話說出口後感到了一陣錐心之痛。而且沙蒂婭也不滿的用托在我胳膊下面的那只手戳了我一下。
  對面的特蕾莎沈默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看她的表情似乎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有那麽遙遠嗎?不過是二三個月的時間。可是稍一回憶,我也有了一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地底下很少會有風,可是當特蕾莎終於開口時,我卻生出一種被風吹動的無定感。
  「我已經沒有話要對你說了。」
  不理會我和沙蒂婭錯愕的表情,特蕾莎移步走到斷壁邊上,準備想跳下去。我急忙大叫一聲:「可是我有話要問你!」
  看見特蕾莎轉過身來,我腦中突然由一片混亂變成空白,也是愣了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心裏在想些什麽。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你把我叫出來然後又告訴我你無話可說,為什麽?至少你應該讓我知道你最初約我見面的目的。」
  「那個目的已經沒有意義了。」特蕾莎眼睛看著我,語氣卻像是在追悼某個已經不存在的人物。「我想要約見的是粗暴楔入我人生的紫荊妖帝,可是來的人卻是與我不認識的盜墓者撒克遜。你要我對他說什麽才好?」
  沒想到特蕾莎會用這種方式宣佈我的死刑,我心中感到一陣絞痛和無奈。這就是結束嗎?我和她從此是再無交接的兩根平行線,愛也好、恨也好,恩也罷、怨也罷,隨著這句話都將化作清風而散,想到這裏我兩只拳頭不知不覺地握緊。
  「是啊。紫荊妖帝確實是沒有來,他也永遠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但是來的撒克遜雖然是你不認識的人,卻不代表他不認識紫荊妖帝,也不代表他不瞭解紫荊妖帝過去犯下的罪,也不代表他會放任那些罪的影響繼續擴大。」我激動地掙脫了沙蒂婭的手臂,大步沖到特蕾莎面前叫道:「請你記住了,特蕾莎•塔比奧拉。盜墓人撒克遜欠著卡奧斯這個國家一份債,他不會坐視可以挽救這個國家的火種消亡,對那些想撲滅火種甚至利用這火種去燒毀整個國家的人,撒克遜一定會要她的命!請你一定要記住了。」
  特蕾莎笑了,那是一個發現自己得不到理解的悲哀笑容,她的身體慢慢浮起,彷彿夢訖般的低語從她唇間幽幽流出:「人類因為得到火種才能走出混沌,在那舊有的火種行將熄滅的時刻,新世紀的火種被一個叫特蕾莎•塔比奧拉的人類在無意中拾到,她可以獨占這火種照亮自己的前程,搏取世俗的無上榮光;也可以高舉它引領人類走向神的殿堂,帶領人類走進新的世界……經過激烈的心靈交戰,她最後的選擇是什麽呢?」
  我傻了。癡癡地目送特蕾莎的身影飄出平臺,像融解一樣消失在苔類細致的微光中。情不自禁的自問,難道我又錯了,又做了一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妄行不成?
  一雙披掛著白袍的手臂從背後環住了我的腰,沙蒂婭額頭抵住我的後背,雖然不聞哭聲,可分明有一股溫熱的濕潤感在我背心漸漸蔓延。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現在她又是在哭什麽啊?要哭的話,也該是我哀悼初戀的徹底結束啊!
  我不敢轉頭去看她,也不敢動彈,只能直挺挺的杵立在原地,悶悶的站到沙蒂婭哭累了,她才鬆手轉到我面前,紅紅的眼睛好像兔子一樣,雖然我正是滿腹悲苦,仍然看得想笑,卻又覺得氣氛不對強忍住。
  「可以告訴我了嗎?你最後對她說的話,一定和你之前產生的可怕念頭有關吧。」
  「事實上我剛才就準備告訴你了,可是……等一下,在這之前能不能請你先告訴我,你既然都沒有弄懂我對她在說些什麽,為什麽還會那麽感動啊?」
  沙蒂婭哀怨地注視著我,紅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傻瓜。」
  「我承認自己是傻瓜,甚至你叫我白癡也無所謂。」這一刻我算是把臉皮都豁出去了,說什麽也要見識一下女人的邏輯方式和男人相差到底有多遠。「沒有人告訴我錯在什麽地方,傻在什麽地方的話,我會一直這麽傻下去,並且不斷重復同樣的錯誤,或者因為畏懼犯錯變成一段對感情沒有反應的大木頭。」
  我的危言聳聽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沙蒂婭有些不情願,又有些羞澀的說出了理由,揭穿了連我自己都沒有查覺的用心。
  「她都已經那樣清楚地表示要切斷與你之間的孽緣,你卻還想著用單方面的誓言,用另一種方式將她羈絆在你的世界中。你、你這個大傻瓜,大混蛋!」
  說著說著沙蒂婭又來了氣,剛拭盡的淚水又開始充盈眼眶,她擡起右手似乎想狠狠扇我一個耳光,最後卻一拳打在左手掌心,一轉身躍出了平臺。
  「你瘋了!你自己一個人飛不起來的啊!」我的心還沒從接二連三的打擊下恢復平靜,又被沙蒂婭自殺般的舉動嚇得快從嘴裏蹦出來。急忙彎腰弓腿,用盡全身力氣飛射下平臺,總算在落地之前堪堪抓住沙蒂婭右手纖纖四指,不想她手指滑膩,立時便要溜脫。不過只要雙方肌膚略有接觸,乙太訣便可發揮作用,千分之一秒內將她體內的聖力壓縮噴射出去,打得地面亂石飛濺,灰煙四揚,巨大的反彈力將我們重又推上半空,也把沙蒂婭一頭推進我懷裏,連忙將她緊緊摟住,生怕她又做出什麽嚇破我苦膽的事來。
  驚魂稍定後,我心裏立刻就有一股怒氣翻上來,責備的語句迅速沖到嘴邊,正要發射出去的時候,沙蒂婭已經抓住我的腦袋痛吻起來,她吻得是那樣的狂野,她的唇是那般的灼燙,彷彿是要借引將她的不安、她的焦躁,還有她的癡情通過這一吻盡數傳達給我知曉。我的血液像被她的情焰點著了一樣沸騰起來,情不自禁的反吻過去,馬上就得到沙蒂婭更加熱情、更加甜蜜的回應,讓我感到一陣陣目眩,洋溢在心頭的甜蜜滋味和紮在心底的苦澀一樣令我難以忍受。
  喜悅的淚水從沙蒂婭緊閉的眼簾下滲出,在她潔白光滑的臉頰上刻畫出幸福的痕跡,然而我透過淚水看到看見的卻是如小溪一般流淌的鮮血和成千上萬具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們的頭顱都倒向同一個方向,黑洞洞的眼窩注視著我,大張著殘破的血口發出無聲的控訴與譴責。
  「不行!」我大喊著將沙蒂婭推開,卻忘記了還沒有著地。幸好我們距離地面已經並不很高,所以脊背著地的沙蒂婭只是在滑動中受了一些輕微的擦傷,我稍微嚴重一些,因為是雙腿直接頓地,不堪負荷的雙腿哢吧一聲沖出了骨頭窩。
  沙蒂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自幸福的雲端突然躍回地面帶給她心靈的傷害遠遠超過肉體承受的痛苦。可是短痛總比長痛要好,我在口中咀嚼著這句古老的警句,將自己的想法一點點揉進裏面。
  「我有罪,沙蒂婭……我對這世界、對所有的生命都犯下了罪衍,因此我沒有資格、也沒有辦法接受你的愛情,也不會再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寄託在一個特定的生命身上。」我忍痛動手把腿骨爻回原位,手抓住地面努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紫荊妖帝已死,站在這裏的是他不多的良心變化出來進行贖罪的道具,雖然它有著人的形狀,可是道具就是道具,它不會去愛人!」
  「傻瓜,你以為自己可以成為救世主嗎?你的想法根本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沙蒂婭用力地反駁我:「諸神都不敢一肩挑下的重擔,你可以用那具殘破的身體一力背負嗎?現實是你連我一個人的愛情都不敢負擔,還用『沒有資格』這種話來掩飾自己的懦弱與無能,你這個光說大話的膽小鬼!」
  這真是致命的一句,我完全找不出更有力的理由為自己辯解。可是我必須堅持自己的立場,這樣才能說服自己相信這是為了她好,為了不讓她被無望的愛情毀滅。
  「讓我們繼續做朋友吧。經歷這許多的挫折,我心中早就沒有了狂妄的念頭,也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去一肩挑下整個天下,為了能夠讓這個世界恢復到和平的模樣,有能力的朋友是不可缺少的……」
  我垂下目光絮絮叨叨的念誦,全然沒有去留意沙蒂婭的神色變化。直到一記沈重的耳光把我打得跌坐在地上,我才醒悟過來自己又說了很過分的話。
  「不論你的出發點是好是壞,都沒有人喜歡被你看成是工具。」沙蒂婭傷心欲絕的聲音像刀一樣剮著我的心:「你根本就還沒有徹底地端正心態。」
  「……那麽我請求你,沙蒂婭。我希望你能繼續幫助我,就像你瞭解的一樣,我依然是個沒有完全長大的小孩,依然需要你的指導和監督。」
  我向沙蒂婭深深地低下頭肯求,久久不敢擡起。終於沙蒂婭把雙手放在了我的頭上,她的語氣也幾乎恢復了原樣,只是在溫和中多了一分嚴厲,聽在耳中更像是師長的語氣。
  「放心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直到你不再需要牽著我的手為止。」
  說著,沙蒂婭扶起我的額頭,輕輕地印下一個吻。不知是不是嘴唇沾著淚水的緣故,這個吻透著一絲澀澀的涼意。我再一次埋下頭去恭敬的向導師敬禮,借著這個動作把小小的痛惜與失落悄悄埋進心底最深邃的角落。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沒有受到其他意志的強迫與支配,是自由意志的結果。所以,我不應該再有戀戀不舍的念頭了。
  愛情,已經永遠的被我從未來人生的道路上排除。
  我和沙蒂婭之間關系的轉變,冬妮婭這個野丫頭根本沒有發現,老矮人似有所查卻什麽也沒說,雷伊爾和亞古這兩人我根本看不出來他們到底知不知道,不過我不以為可以瞞得過這兩位年歷頗豐的長者,他們既然不理不問我自然也不會送上門去讓他們管教。只有艾爾德,雖然他把心思都花在妮克爾身上,可是隨著妮克爾傷情一天天的好轉,他終於有餘裕注意到其他人,很快就從我和沙蒂妮的日常應對中查覺不妥,便私下裏向我詢問。
  「大家好像都沒有發覺,可是你和沙蒂婭大人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艾爾德不安地搓動雙手,遲疑地說:「本來我不該打聽你們的隱私,可是我很擔心你們會不會是因為我和妮克爾……」
  「你想太多了。」不等他把話說完,我就大手一揮重重拍在他背上,笑道:「我們現在的相處方式才是正常的,之前是由於我受傷她總跟在身邊照顧,加之她不習慣地底生活所以態度上顯得比較依戀我,因為隊上的雄性生物中只有我和她的年齡最接近嘛。雖然人家是神職人員,可也有著正常的女兒心,有年青帥哥可以傍的話總好過去向老頭子傾述苦悶吧。」
  「你這麽說也有道理。不過既然你也把沙蒂婭大人看作是神官,還用這種調侃的語氣背後評論她,不是不太尊重嗎?」
  「你這臭蝙蝠居然還教訓我,剛才那些話等到你成功變人並且拿到神官執照時再對我說吧。那我一定乖乖的俯首受教。」
  我正在笑罵,卻見艾爾德露出一個黯淡的微笑說:「我不會再追求人化之路,也不可能再繼續修煉了。雖然你上次阻止了我把話說出來,但我的決定卻一直沒有改變,我會獨力向炎魔挑戰,拿出全部的力量打倒它。這是我能為真心愛護我的朋友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你瘋了嗎?如果你拿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將會徹底蛻變為吸血鬼之王啊!」我駭然抓住他的肩膀搖晃:「冷靜點吧。我們大家聯手出擊,不用你做出這麽大的犧牲也可以打倒炎魔。雖然會是一場硬仗,可是你應該相信亞古大師和我的力量,而且還有特蕾莎的乙太妖劍助陣,更可以速戰速決啊。」
  掌心傳來艾爾德身體的劇烈震動,他用驚訝和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問道:「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發動百分百變身的後果?你、難道你……」
  我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快口說漏了嘴。正在慌張時,艾爾德的情緒卻平復下來,苦笑著替我解了圍:「好像也沒什麽奇怪的,你也是妖魔,又被白蛇追殺,想必是掌握了和他有關的許多秘密。你看過我的變身,也目睹了我對白蛇流露出的恨意,會猜出我的來歷也很正常。」
  我抓住艾爾德肩膀的手指不停地顫抖,悔恨交加之下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像個啞巴一樣發出的嘶嘶的吸氣聲,聽著二十年前因為我心血來潮的一個念頭,而被海茵茨大批消耗的生體實驗幸存者追述他殘破的記憶。
  「我曾經是個人類,可是究竟我是什麽地方的人,多大年紀,做什麽工作,有哪些家人這些事我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說的更正確一些,應該是我完全無法分辨哪是自己的人生。在我第一次想要追溯自己的記憶時,腦中馬上浮起了很多零碎的畫面,無論那是值得高興的事,或者是令人很悲傷的事,每一個畫面記載的情緒都讓我感覺到無比親切,彷彿那就是我經歷過的人生。讓我很受鼓舞,於是便貪心的繼續挖掘下去,然而下一次找到的碎片卻顯示出和最初的畫面完全不同的人生訊息,我找到的碎片越多,不同的生活記憶也就越多,讓我感覺更加的混亂。
  我是誰?我是什麽人?是男人還是女人?是老人還是嬰孩?是軍人還是農夫?戰爭結束之後,從我開始第一次回憶算起,有整整五年時間我都在努力從那一堆碎片中整理出自我,差一點就變成瘋子。就在最危險的關頭我被妮克爾撿到,她那種毫不留戀過去,一直向前、向高處前進的生活方式讓我受到啟發。於是我放棄了挽回過去,努力累積屬於艾爾德的人生,舊日的噩夢不再折磨我,可是新的煩惱跟著出現,來自妖魔基因的血之本能拼命地想要吞噬掉我靈魂中屬於人的那一部分,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那一次我幾乎把妮克爾殺死,幸運的是老師和他的傭兵朋友剛好經過,他們救了妮克爾,也制服了我。老師他是荷西露斯的祭司,他在瞭解了我的情況後,煞費苦思的想要幫我解決血之本能的侵擾,最後他從東方傳來的,被傳是修仙之術的古籍裏得到啟發。冒著被教會除籍的危險為我施行洗禮,在我體內植入了光明的種子,指導我用善行德業澆灌種子,培育聖力抑制血之本能。終於女神也被我們師徒感動,她喻示我只要能持之以恒,終有一天我可以重新變回人類。」
  「既然女神都承諾會給你的努力以回報,你為什麽還要做出那種等同於放棄的話呢?」我從他的述說中抓到一線希望便努力揮舞,希望他能打消那愚蠢的決定。「都已經看到成功的曙光你卻放棄的話,對得起你師父的一片苦心嗎?」
  聽我提到他師父,艾爾德嘴角奇怪的抽搐,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我的師父他已經死了,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我的心咯噔一跳,聲音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難道是教庭……」
  「呵呵呵,你也很瞭解人類的教庭嘛。是啊,師父他是被教庭拘捕後燒死的,罪名就是勾結豢養妖魔。哈哈哈,師父他老人家被處刑的時候我就站在觀刑的人群中,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師父消失在火焰中不能出手,為得就是不讓師父對我的希望落空。那是我第一次對變回人類的必要性產生了懷疑。」
  「和教庭那種人一樣的人畢竟只占全體人類的一小部分,而且變回人類後只要你自己不去做那種人就好了。」
  「我也是這樣想,才撐過了那一段矛盾痛苦的時光。之後我和妮克爾便隨老師的傭兵朋友加入了傭兵隊,由於他是隊上的重要幹部,得到他的照顧,在他戰死之前我的日子還比較好過。隨著傭兵隊在大地上游歷的久了,見識到了人類更多令人不齒的卑污行為,讓我一次次的失望,然而每次失望之後我又會遇上像撒克遜你的人類朋友那樣的好人,讓我能夠重拾信心堅持到現在。可是這一次,我真的是不行了。」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艾爾德內心的疲倦無法掩飾地布滿了整張臉龐。「這十年來傭兵隊上的那些人怎麽冷眼待我我都忍耐下來了,可是我無法忍受讓妮克爾去受到同樣的對待。如果我變成了人類,就再沒有力量可以保護她。」
  「你們可以不用再待在傭兵隊裏,等我們打倒炎魔回到地面上,你和妮克爾就加入我們的隊伍一起去冒險吧!」我不死心地做著最後的努力。「大家都會歡迎你的,我們兩個好兄弟也可以不用分離。」
  「離開……妮克爾確實已經答應和我一起離開。」艾爾德的雙眼對著我,視線卻穿透我飛向了遙遠的地方。「雖然她從來沒有想欺騙誰,可是這麽多年來隱瞞自己黯妖精的血統給她的精神壓力也很大。雖然我有想過和她一起離開人群隱居,可是這麽多年來和人類一起生活慣了,突然身邊看不到一個人會讓她感覺不適應。可是留在這片大陸上的話,碰見認識的人又會讓她感覺痛苦。所以我準備帶著她前往大海的另一端,遠東大陸的絹瓷之國。根據我老師留下來的古書記載,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對妖魔的態度比較寬容,人妖、人鬼之間甚至時有通婚,去那裏生活的話一定可以幫助我和妮克爾慢慢撫平心靈的傷痕。」
  看見艾爾德憧憬的模樣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難道要我告訴他天下烏鴉一般黑,遠東國度的人對待妖魔並不比這裏的人和善,他老師留下來的古書很有可能只是《聊齋志異》一類的志怪小說,都是一些假語村言嗎?
  這樣殘忍的話我說不出口,也不忍心拍滅他心中最後的希望之光。於是我只能用很欣然的語氣對他說:「聽起來真是個好地方,可是就算你們最後決定在那邊定居也要記得經常回來這裏看望兄弟我喔。」
  「一定會的。」交談至今,艾爾德終於展開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回來時我們會帶禮……」
  「你們兩個還在屋裏幹什麽啊?」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奇勒氣吼吼地沖了進來對著我們吼叫道:「炎魔已經殺過來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7:55

第五回_______第九章 豈曰無衣
  艾爾德和我對視一眼,急忙奪門而出,沿著隧道向矮人城的大門飛去,一路上就見自由軍的士兵們紛紛從房間裏跑出來,全副武裝朝著和我們相同的方向跑步前進。當我們從他們頭上掠過的時候,聽見下面傳來一片竊語聲。
  「吸血鬼都已經趕過去了,我們去又能幹些什麽?」
  「是啊,他都向矮人們誇下海口要獨力取下炎魔的腦袋給他們的族長當王座,我們跟上去豈不弱了他的威風。」
  「去看看熱鬧也沒什麽損失,吸血鬼大戰炎魔,這種眼福你在地面上拿成噸的金幣都買不到耶。」
  「切,你以為兩頭怪獸打架不會牽連到旁人啊?想看熱鬧也要掂掂自己的分量。」
  「別說了,吸血鬼耳朵好尖的。小心他發起狂來把我們隨手轟殺當熱身啊!」
  冷嘲熱諷外加對吸血鬼力量的畏懼,林林種種的聲音都被我一一聽在耳裏,艾爾德應該也不會聽漏,可是他的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彷彿把這些人的聲音當成了耳邊風。不過稍後地面上傳來的歡呼聲讓他表情出現了動搖。
  「是特蕾莎大人!大人也過去了!」
  「特蕾莎大人的神劍那般犀利,一定可以輕易把炎魔斬成兩段啊!」
  「飛翔的女武神,血塗的熾天使,我們自由軍的勝利女神!」
  「萬歲……咦,大人帶著誰在飛?」
  「好像、好像是沙蒂婭大人,後面還跟著黯妖精和矮人。」
  艾爾德和我一起在空中停下來回頭望去,果然看見特蕾莎兩手抱著沙蒂婭向這邊飛來,妮克爾拖著奇勒緊隨其後,卻不見亞古、冬妮婭和雷伊爾的身影。
  「法師用魔法帶冬妮婭夫人直接移動到大廣場去了,我們也快點吧。」特蕾莎不打停的從我們身邊掠過,言猶在耳就已經飛得不見影子。不過艾爾德還是一把抓住了妮克爾,溫言道:「你的傷勢還沒有全好,還是回房間休息吧。」
  「我們還沒有正式結婚,你想管制我的行動還太早了啊。」雖然膚色完全變了樣,妮克爾傲氣的說話方式卻沒有絲毫改變,只一句就把艾爾德噎得面紅耳赤,作聲不得,卻又不願鬆手,最後乖乖地讓妮克爾牽著他一起飛走,卻似把我的存在完全給忘記了。
  「重色輕友的傢夥。」我一邊抱怨,一邊催動魔卡的力量加速趕了上去。
  還離著大廣場有好一段距離,便有一聲驚心動魄的巨響裹挾著地震般的沖擊波沿隧道一路滾來,走在地面上的人全被震得身體一跳,穴頂上土石跟著簌簌落下,彷彿要坍塌下來一般。身在空中的我們雖然不受地震波的影響,卻被那股有若實質的聲波撞得胸口一窒,身形也跟著一頓,不由得相顧失色。
  「看來那上萬名黯妖精的血肉把炎魔喂得很飽啊。」我沖艾爾德苦笑了一下:「我當初想的驅虎吞狼之計現在看起來成了養虎貽患呢。」
  「特蕾莎大人也說過了,打倒一頭大象比打死一窩螞蟻要容易啊。」艾爾德並沒有表現的非常吃驚,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因為覺悟而沈著的氣勢,威武中透著悲壯,令我心下黯然。
  話不多提,等到我們頂著陣陣轟雷趕到大廣場上時,炎魔已經——暫且歇手了,這讓我松了口氣,一來慶幸沒有遲到,二來為有休息時間感到高興。雖然身體內外的傷勢俱已大好,接連受傷累積的疲勞、尤其在精神方面現在我很容易就感覺困乏。
  被人類稱為大廣場的矮人城入口地帶事實上是一個巨大的洞穴,洞穴四面的巖壁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隧道進出口,用高高低低、百折千轉的短階梯相連,可以有效困鎖入侵之敵,防止他們快速滲透;而且在每一塊轉接平臺上都設置有帶箭垛的矮墻,上百臺石炮和巨弩交叉監控著大門及大門附近的一大塊毫無遮掩的操場。要說這樣的設計足以抵禦十萬精兵,可惜這一次的對手並不是數目龐大的軍隊,而是身體龐大的太古惡魔。
  即便我們之前沒人與炎魔交過手,現在也可以通過檢視大門遭破壞的程度瞭解到這個敵人的力量究竟強大到什麽地步。矮人城的大門一共有二重,第一重外門是兩塊厚達三十米的巨石,一般不啟用。常用的二重門是用矮人族秘法鑄煉的合金大門,厚達二米,門扉上還鐫刻著密密麻麻的美麗花紋,可是只是注意觀察就會發現這些帶著大幅曲度的花飾與矮人們喜好的方正圖紋風格迥異。事實上那是魔法的符號,內門的啟動方式也不同於外門靠地下水推動絞盤運轉的方式,它是利用魔法水晶來操控開合,也可以把地脈的力量汲取上門扉增強抗沖擊力,這一項功能主要是針對魔法設計的。對於物理性的破壞力,照矮人們的想法,如果兩扇門同時關上,世上就再沒有一種生物可以憑力量破壞它們。
  然後現在我們所看到的是,合金鑄造的內門已經整體向裏微微凸起,而根據守門矮人的說法,外門是關上了的。在有外門屏護的情況下內門依然出現變形,可想而之炎魔鐵拳轟擊的力量何等之大,穿透力又是何等之強。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是從炎魔現在收手不攻可以看出,它也被這兩重大門消耗了不少力氣。現在正是對它發起反攻的好機會,否則等到它回過氣再轟上一通,這兩重門可能就要失守了。」
  特蕾莎的判斷得到包括矮人族長在內的所有人一致贊同。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及時的發起反攻,雖然有好幾條緊急救生通道可以通向門外,可是那是針對矮人的體型開掘的,其中更頗有曲折,本意是避免外面的敵人順著這些通道潛入城門,現在卻成了我們一行人出去的障礙。
  亞古本來想要開口,卻被我在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於是便閉口不言。甚至當旁人問起他有沒有辦法幫助突擊隊縮小身形時,也被他用沒有記憶這方面的法術推卸了。由於除了我便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掌握了混沌原理,施放魔法已經無需再像其他法師那樣事先記憶,所以也沒有人懷疑他的說法。只有沙蒂婭約略聽我提過亞古修煉的魔法原理與現世的魔道之術迥然不同,所以懷疑地掃了他一眼,目光隨後就落到正從法師身邊走開的我身上。我知瞞不過她,便將自己的想法通過乙太訣傳心相告。
  「讓炎魔自己打破門進來吧。就算我們是這場戰鬥的主力軍,也不必放著可以利用的資源不用,矮人擺設在四周的上百具石炮巨弩多少會對炎魔起到牽製作用。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請你提議讓集中所有法師的力量給這些巨弩用的箭器附加上魔法力,等下炎魔打破門沖進來也是力氣大減,說不定一輪魔法箭射過去就可以去了它半條命。我們再要對付它就輕松多了。」
  沙蒂婭目光閃動了片刻,轉過頭正準備喚起人類與矮人指揮官們的注意時,艾爾德這個呆子卻搶在前面做了令我氣爆的表態。
  「請告訴我那些安全通道在什麽地方吧,我可以變身成狼或煙霧從那裏面通過。」
  聽到他這番話我幾乎想要捶胸大哭一場,又想撲上去狠狠的把他K清醒一些,可是眾目睽睽下這些動作都不能做,我只好皺著一張臉聽那傻子像個騎士一樣繼續慷慨激昂地發言:「我說過我會靠自己的力量摘下炎魔的頭顱,這一場本來就是屬於我個人的決鬥,不需要再把其他人卷進去。」
  「你休想。」妮克爾乾脆利落地駁斥回艾爾德關於炎魔頭顱所有權的聲明:「我可也要找炎魔報仇,你如果想做到對那個矮人老頭的承諾,等會兒就把所有的看家本事都拿出來,看看能不能比我更快地砍下那大塊頭的腦袋。」
  「不要亂說話,你和炎魔又有什麽仇怨了?」
  「我是被那群黯妖精給打傷的,現在那些傢夥把他們的命都給了炎魔,欠我的債務自然也轉移過去了,我不找炎魔報仇又該去找誰?」
  「你、你這是什麽歪、歪理……」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急的,艾爾德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妮克爾很傲氣的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手扶劍柄往矮人們面前一站,說:「請來一位鬍子先生帶路吧!我也可以變成動物通過安全通道。」
  全都留著長鬍子的矮人們很生氣地瞪著她,沒有人說話。艾爾德正要上前拉她,轟隆一聲巨響,整間洞穴又劇烈的抖動了一下。妮克爾不以為意的回頭瞄了一眼又凸起一些的內門,沖矮人們冷笑說:「你們打算站在這裏和我相看到炎魔沖進來嗎?」史特夫族長氣呼呼的把鬍子吹飄了起來,無奈地沖身邊的矮人做了個手勢。那矮人立刻踏著抖動不停的地面沖向大門,中途兩次被震倒又爬起來,最後他終於摸到了大門左側的巖壁,一番搗鼓之後巖壁上的暗門無聲滑開,露出一個一米見方的洞口。我看著那洞口,心想如果進去深處也是同樣大小,那一個成年人類可以匍匐通過,不過要是裏面的轉折太急而又連得更緊,就會把那個人卡互在裏面。
  「通過這條秘道,你可以從外面湖泊旁的一塊石頭底下出去,如果你動作夠小心,會發現炎魔把它的後背毫無防備的暴露在你眼前。」史特夫族長沖秘道洞口揮了揮手,然後縮回來摸上自己的鬍子,五根短粗的手指完全插入了胡須之中,然後慢慢向下滑動。我認得那似乎是矮人向出征的戰士表示敬意和祝福的動作,所不同的是族長沒有看著妮克爾的眼睛,也沒有誦唱戰歌。我不太確定的轉頭去看奇勒的表情,就見老矮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訝中透著欣喜。於是我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就是不知道艾爾德與妮克爾看懂了沒有。只見那二人帶著同樣的矜持態度向矮人族長微一欠身,竟爭般地奔向秘道洞口。
  「嘿!」冬妮婭發出不滿的叫聲正要追上去,被我一把拉住,俯耳對她說道:「艾爾德有任務交給你們,能辦好的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這一招果然讓野丫頭順從地收回腳步,然後我轉頭看向沙蒂婭,送過去一道心靈通訊:「你們留下來,說服自由軍集中起他們的法師,並要讓矮人同意他們給巨弩箭施加魔法。」
  「你想把炎魔逼進來?」
  「我絕不允許上面那些傢夥們袖手旁觀。」
  我憤怒地擡頭向連接自由軍營區的隧道入口和階梯平臺掃視了一圈,示意沙蒂婭注意那些人望著艾爾德二人時,眼中流露出的冷漠和譏笑。然後我望向亞古,示意他待會兒給弩箭上施加一些強力的魔法,如果矮人們不同意,就找個角度好的位置準備魔法痛轟炎魔。最後我拍了拍冬妮婭的肩,告訴她照沙蒂婭的吩咐去做。至於雷伊爾和奇勒,他們用不著我告訴他們該做些什麽,雷伊爾一定會寸步不離的保護冬妮婭,至於老矮人這會恐怕早等不及要跟著那兩個「人」沖出去和炎魔大戰一番了。剩下的就是特蕾莎,不過她的乙太訣修為還沒有好到可以幫她改變身形的地步,暫時就把她留在裏面充當預備隊吧。待會兒她一聽到沙蒂婭的提案就會明白我想幹什麽了,不過相信她不會說穿這件事。因為這對在場的人類沒有好處。
  該交待的事都交待了,該考慮的問題也都想到了。我側頭對滿面焦灼的老矮人笑了一眼,從腰間抽出一張卡片,化身成一道流光向艾爾德二人追上去,甚至比他們一步沖進了秘道。
  噴火牛頭,你家撒克遜大爺來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8:13

第五回_______第十章 炎魔神威
  當我從光體變回人形時,險些爆發出一陣咳嗽。炎魔身上散發的濃重硫磺味刺激著我的喉鼻,從它周身噴射出的火焰幾乎燒光了外面洞穴內的空氣,矮人口中的湖泊現在已經變成乾涸的坑洞,地底世界特產的奇形怪狀的魚類屍體像落葉一樣鋪滿了坑底,我相信即便把它們放進榨汁機裏也不可能再擠出一滴水份。同時我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水份也在迅速流失。
  「繼續坐等下去,在艾爾德他們追上來之前我就會變成木乃伊了。」
  艾爾德變化的煙霧和妮克爾變化的野兔都沒有變成光的我行動迅速,現在他們大概才走到秘道的中段吧。
  我按捺下因為高熱產生的浮躁情緒,透過乾裂的岩石縫隙窺視著炎魔。矮人城的外門在它的重拳猛轟下已經變成一堆碎石,現在它的拳頭已經可以直接打擊到內門。不過那扇用矮人秘法鑄造的合金大門的韌性與延展性實在令人驚嘆,雖然已經凹陷的非常之深,卻依然沒有破裂。
  不過如果用冰雪魔法將它急凍住的話,恐怕不用炎魔出拳,就連我都可以打破它了。不過得先解決兩個問題:第一是如何讓炎魔瞭解我是想幫它打破大門而不是偷襲它;第二個則是門被打成這樣,鐫刻在上面的魔法陣還能發揮多大的魔防作用。
  我正在思索,心頭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悸動,很像是上次目睹艾爾德變身時的那種感覺。我還在懷疑,炎魔側後方的地面突然迸裂,一道赤若硃砂的血紅身影電射而出,像一柄銳劍似的刺在炎魔腋下,高度聚焦的君主級妖力配合精準無比的切位,一擊就穿透過炎魔的肩膀,再一旋便將它的一條粗壯胳膊卸了下來。
  我雖然吃驚,身體卻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兩張「穿甲爆裂」魔卡分兩路射向炎魔的腳下,炸散了支撐它巨體的石面。讓它無法對艾爾德施予反擊,等到它重新站穩腳跟時,艾爾德已經自空中盤旋回來,雙掌並立如刀,迸發出的烏黑焰光,沿著從雙掌間飆起的一溜血線升騰飛舞,最終凝聚成一柄彷彿可以將巨龍輕易一分為二的墨刃血刀,猛劈中炎魔的天靈要害。
  「哈哈哈,殺的好!」
  我正感興奮,卻聽炎魔發出山崩似的咆哮,身形急旋,寵大的身軀帶起強猛無匹的龍卷颶風,將焰刀彈到一邊。艾爾德也被風勁拽的身體東倒西歪,待炎魔再一發勁,便被震得飛射開去,身如炮彈,猛然撞上穴頂,激得碎石斷筍如雨點般砸下。
  震飛了艾爾德,炎魔的模樣卻也不好看,頂門雙角之間破開一個大口,鮮紅如血的岩漿從傷口汩汩湧出。艾爾德的奮力一擊,果然還是取得了成果。
  大團的火焰同時從炎魔的眼眶、鼻孔和嘴巴中噴出,與先前不同的是火焰的顏色已經轉為青藍,巨體裏外都爆出連串令人毛髮倒豎的異響,彷彿石塊摩擦發出的巨大噪聲。很顯然,炎魔暴怒了。只見它尚存的右手一招,火焰九尾貓便跳到了它的手上,握住鞭柄它用力一揮,九條鞭身便像九條火龍一般張牙舞爪衝向剛從穴頂岩石裏抽身而出的艾爾德。饒是艾爾德移形換位詭如幽魅閃空,火龍卻總能如影隨形的躡上,真個猶如附骨之蛆。
  連閃數次都無法擺脫火龍追擊,艾爾德也是火冒三丈,他索性放棄了躲閃,一扭身向炎魔俯衝掠下。兩手振動,聚起兩大團黑色焰球。
  「愚蠢的惡魔,想和本王鬥拼火力麼?且看是你的九頭龍兇,還是本王的黑龍波威啊!」
  艾爾德的怒吼和炎魔的咆哮交織在一起,如有形的鋼銼一般刮過我的身體,也把他們周邊凹凸不平的地面全部碾磨成了平地,大片石粉忽忽蕩起,猶如煙霞一般將炎魔的下半身完全遮住。從我這邊望去,炎魔彷彿是從無邊雲海中探出身體,顯得愈發巨碩猙獰,艾爾德與它一比小的像只烏鴉。可是當這只小小的烏鴉旋動雙翼時,卻有一條頭顱比炎魔身體還大的無爪黑龍從他手中騰起,旋轉翻騰,向著炎魔迎頭噬下,大張的黑色巨口深沈如淵,猶如連光都無法逃脫的黑洞。
  「快逃吧,大牛頭。既然你身為惡魔,不會不知道黑龍神王的煉獄焦炎厲害吧!」
  艾爾德在空中張狂的大笑,全然不理自己的身形因為發射黑龍波停滯下來,九條火龍自不同方向撲下,血口簸張,將他牢牢咬住。九龍分噬,艾爾德的身軀幾乎完全消失在它們口中,看得我大驚失色,都顧不上去看炎魔對上黑龍波會有什麼下場。雙手十指連彈,將所有拿得出手的冰係魔卡一古腦射向火龍群。
  然而卡片尚在半路上,艾爾德已經爆發出驚天妖氣,鋒銳肅殺,如百萬冰刀般將九條火龍淩遲分屍。也將我的卡片割破大半,剩下的三張因為空氣對流的關係被吸引向艾爾德飛去。我嚇了一跳,那些可都是已經啟動魔卡,無論艾爾德伸手去接還是用妖氣擊打都會發動,除非像剛才那樣用銳勁高速切割才可以破壞。可是我又不想浪費,急迫下不及多想,一道發自本能的心靈通訊光速傳遞出去,就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穿越這片冷熱能量交戰的空間。
  「不以力抗,順勢聽勁,黏隨引化剩下的三卡沿俯角三十度、十二點鐘方向去!」
  艾爾德沒有回頭,可是他身邊縈繞的妖氣驟然有了變化,變得好像情人的手一般溫柔,輕輕牽引三張魔卡轉向我指定的路線。這時炎魔已經被黑龍波壓得靠在矮人城的內門上,早先變成一堆碎石的外門現在又被二者散發的火勁融成了一灘岩漿,然後又被蒸發成縷縷白煙從地面升起,充滿了整個門洞。
  三張閃爍著森冷清光的魔卡像三把利劍一樣劃破白濁濃密的霧團,還沒來得及挨上炎魔和內門便被剛烈的火勁引發了。剎那間無數猶如鑽石般的大顆冰粒代替了火光在門洞中閃爍,甚至一度形成冰膜封住了洞口,又很快就被遠勝過它的高熱氣體衝破蒸發。但是我並不失望,因為就在火光衝破冰膜噴出洞口時,我分明聽見了另一個聲音,一個屬於金屬斷裂發出的脆響。
  這樣就足夠了。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剛才的凍氣只是短暫地凍住了內門的一層皮,也有了足夠資格成為壓斷駱駝脊背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當我目睹黑龍與炎魔的身影突然陷進更深更廣闊的空間時,胸中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暢快感,而後城裏發出的驚叫和悲嗥讓這股感覺發揮更加淋漓盡致。
  「想要犧牲他人茍且偷生的鼠輩們啊,用你們的血肉為被你們拋棄的英雄的離去鋪路吧!」
  我一邊輕聲地呢喃,一邊尾隨艾爾德重新衝入矮人城。
  大廣場中,黑龍推著炎魔到處流竄,所經過的岩壁上儘是一道道彷彿被啃嚙出來的深槽,領近的人類和矮人被烤得只剩下一群影子貼在墻上,大部分的石炮和巨弩還來不及發射就自動自發的燃燒起來,倖存的人類和矮人們紛紛在向隧道深處退卻。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安靜佇立在廣場左首一處低矮平臺上的人們就異常突出,罩住他們的純白結界在滿室的火光與黑氣中也是醒目至極。
  那正是包括特蕾莎在內的冬妮婭等人。在他們身邊還擺放著一臺上好了鋼箭的巨弩,奇勒正一手抓著舵盤一手扣著扳機對著空中瞄來瞄去,全然不理正在向他說話的大法師亞古。我看亞古終於垂下肩,衝其他人擺出一個全然放棄的姿式。冬妮婭急躁地從法師身邊擠過去,一把抓住矮人的扣扳機的手掌用力一推,巨大的鋼箭騰空而起,照著、照著……照著艾爾德飛去!
  我被這個場面駭得全身一跳,忘記了自己正在飛翔,這一跳就直衝上了穴頂,險些在堅硬的岩石上面撞得腦漿迸裂。千鈞一髮之際,我扭轉身體背貼穴頂滑行過一百多米才緩過勁來重新降低高度,同時也把巨箭中途折轉方向,命中炎魔的全過程看了個清清楚楚。
  巨箭的飛行速度也是極快,幾乎在艾爾德查覺到的時候,箭尖距他身體已經不足一肘遠。那正好是我為了避免撞破腦袋,翻轉過身體的那一刻,面孔朝下的我消楚的看到一個個發光的符字從箭尖浮現,並迅速向尾端蜿蜒,剎那間就佈滿了箭身,然後巨箭像飛魚一樣猛昂起頭,劃出一條優美的曲線從艾爾德頭上飛過,再一個甩尾改變方向轉到了炎魔後背,從兩隻紅黑色巨翅之間的位置深深地刺了進去,讓炎魔的身體為之劇震,發出一下暴怒的咆哮。惡魔的哮音方起,箭身上的符字突然像蛇一樣扭動起來,排列成了另一種意思,產生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破壞性力量。
  「冥王的呼吸,化為芬裏爾的獠牙,切裂靈肉的羈絆……帝擊冰狼破!」
  銀亮的冰之甲胄以箭傷為中心伸展開去,一轉眼就覆蓋住炎魔的整個後背,連那兩隻巨大翅膀也垂下了粗壯的冰棱。終於,這股自內而外爆發的寒冷魔力攀沿上了炎魔的四肢,已經凍僵的關節再被龍顎的壓力一擠,立刻炸裂開來。失去手腳支撐的炎魔光禿禿身體頓時傾倒倒在龍口中,緊接著便被吸入龍腹。隨後龍口重重合閉,將塞在牙縫中的殘肢碾得粉碎,從口中噴濺出來,悠悠蕩蕩地揚灑了滿天。
  「打倒它了嗎?」
  我緩緩降到艾爾德身邊,不太確定的問道。炎魔被黑龍吞噬,戰鬥到這裡似乎已經完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總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誠然炎魔展現出的力量強橫無匹,和我們交手的過程也堪稱激烈,這從環境的破壞程度就可以看出。可是我方高手大半都還沒有出手,幾乎是靠著艾爾德一個人的力量就壓制住了炎魔,得亞古相助的那一發魔法弩也只不過是錦上添花,把黑龍粉碎炎魔抵抗的時間提前了一些。
  能提前了結對手固然可喜,可是以我過去與迪亞波羅的戰鬥的經驗來看,炎魔的表現較之迪亞波羅差了起碼三級,完全不像是會被大魔神王忌憚的對手。就連艾爾德他雖然叠施強招,也還沒有把力量推到最高境界。
  雙方的潛力都還沒擠到盡頭,戰鬥就突然結束了,這和我心中的預想真是完全不一樣。看艾爾德的表情也是欣悅中透出措手不及的怔愣,下方的冬妮婭和奇勒兩人高興的手舞足蹈,對勝利表現的毫無懷疑;特蕾莎和亞古卻一致緊皺著眉頭,沙蒂婭也還沒有敢解除結界。而矮人城裏的大多數居民仍然縮在隧道深處不敢出來,少數來不及退進隧道的人類和矮人們從他們的掩體下面探出頭四下張望,當他們看見黑龍仍然在洞穴上方盤旋時,連忙又把頭縮了回去。不過也有幾個膽子大些的傢夥扯著喉嚨衝艾爾德和我叫喚。
  「喂,你們不是已經打贏了,為什麼還不把那條黑龍收回去?留著它在這裡嚇人好威風麼?」
  我冷冷地橫了這些人一眼,讓他們畏縮地閉上了嘴巴。這時艾爾德輕聲地自言自語道:「炎魔還沒有消滅,黑龍才無法回去……那惡魔,在它的體內掙紮……」
  他正說著,黑龍發出了痛苦的悲鳴,聲音自高走低,相反炎魔的氣息卻以驚人的成長速度膨脹起來,那種彷彿山崩般的咆哮撕裂黑龍的呻吟,從龍口中噴發出來。黑龍痛苦的蜷縮起長大的身體,變成了一團黑色的火球,球體越縮越小,當它變得只有一間普通房屋那麼大時,突然像被人把火藥潑在上面一樣轟地炸裂開來,將大廣場中的空氣、階梯、平臺、弩炮和沒有退進隧道的人燒得乾乾淨淨,連一點灰燼都沒有留下。
  就連我,如果不是艾爾德及時用身體為我擋住了熱風,等不及結界張開我就會被蒸發掉了。饒是如此,火球爆炸產生的強烈閃光仍然奪去了我的視力,而恃仗能量推動的空識知覺在如今能量狂潮席捲整個空間的情況下什麼也探測不到。我第一次從真正意義上體會到了瞎子的滋味。
  「炎魔脫睏了嗎?」我大聲地發問。只聽見艾爾德剛說了一句「那傢夥……」就戛然收聲,然後一掌拍在我胸前,一股陰柔大力將我推下地面,屁股著地後我又滑出老遠,直至背心抵到一片柔韌的墻壁方才止住。然後突然就有人抓住我的後領,發力把我拉進了墻壁。
  「是我們啦!」在我做過激的自衛動作之前,冬妮婭那熟悉的聲音已經急促地鑽入耳中。我松了一口氣,把插進卡片包的手指抽了出來,焦急地向她詢問外面的情況有了怎樣的變化。
  因為結界內的能量非常穩定,所以我的空識知覺輕易就在腦海中替我勾出了冬妮婭現在的表情,那是失望到了極點的沮喪和信心不足混合而成的苦瓜臉。不過發現我眼睛看不見的她還是把聲音擠得很開朗,說:「沒問題,艾爾德還罩得住……」頓了一下又畫蛇添足的加上一句:「而且特蕾莎姊姊也上去幫他了,很快就可以再搞定那個大牛頭……龍……那個噴火怪物了!」
  且不提特蕾莎上天助陣足以說明艾爾德過得的辛苦,單聽她選擇一個對炎魔的形容詞也要吞吞吐吐,就不是一個好兆頭。而沙蒂婭張開的結界隔斷了我的空識知覺,讓我無法看到外面的情況,可是從不時撞上結界的散逸能量的強度的變化上,我感覺到炎魔的力量發生了質的變化。
  「我要出去。」我從地上一站起來便想邁出結界,冬妮婭死命地拉住我。「不行,現在外面根本不是人可以活下去的世界,你這樣隨便衝出去馬上就會死掉。」
  「可是縮在這裡面我看不到外面的情況,根本不知道在外面作戰的人需要什麼樣的幫助啊!」
  「冷靜一些,憤怒與煩躁是理智的大敵,不要讓情緒控制了你。」沙蒂婭清唱般的話語讓我的心氣略為平靜了些,她伸出一隻手遞到我面前。「你根本就可以不用出去也能看得見,忘記了嗎?」
  我尷尬地笑了起來,用一根手指撓了撓臉,再才握住沙蒂婭的手掌。立刻,我的空識知覺便與她張開的結界的能量融成一體,外界的景色清晰無比地映入了我的腦海。
  原來呈現正方體形狀的大廣場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半球形空間,大塊大塊的玻璃化物質挂在岩壁上。所有的隧道入口現在都看不出來了,在衝擊波壓縮空氣創造的動壓推擠下,入口處的岩石完全坍塌下來,隨後被高溫溶化成了玻璃,像鏡子一樣反射著黑色的火光與燦亮的閃電,還不時的被劍氣從上面劃過,留下了一道道慘白如骨的深刻劍痕。
  再看炎魔,它的身形足足漲大了一圈,一早被艾爾德砍斷的胳膊也完全長好了,原先彷彿用大塊不規則火山岩堆砌而成的身軀,現在全部變成了一團團發亮的黑色鱗片,交錯重疊在一起;縈繞全身的紅色火焰,現在也像被墨染過一樣變成了焦黑色;巨大的牛頭也變得更加碩長寬大,上面生出了無數尖銳的角刺,看起來更像是爬蟲類生物的嘴臉;和蝙蝠一樣的膜翼消失不見,卻有一條長長的龍尾從它臀間生出。
  「這傢夥,它把黑龍波給吃掉了嗎?」我無法置信地甩動腦袋:「原來這就是迪亞波羅忌憚它的原因——炎魔可以通過吞吃暗屬性的能量獲得進化。這叫生於黑暗的魔族怎麼和它交戰,用來攻擊它的黑暗能量越大越純粹,它就會變得越發強壯。這種對手就算是艾爾德變成吸血鬼之王也不可能打倒,可真是麻煩透了!」
  我心神電轉之間,場中戰局驟生變化。特蕾莎正面對上炎魔噴出的一道黑炎,揮劍往炎柱上斬去,二者將觸時忽將劍身一轉,改斬為拍,劍上勁力柔然化黏,借黑炎推力向後疾退出戰圈。轉眼間就要撞上岩壁,特蕾莎卻似恍然無覺,只是專心振旋妖劍,如舞彩帶般將黑炎抖成無數個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雙腳同時向身後憑虛連點,待得足尖及壁,她上身微搖,霎間幻化出無數殘像,沿著光滑的玻璃分左右兩路滑到炎魔身側,清嘯一聲騰身撲出。
  「分身劍!」我正在讚嘆,待見那些黑炎劍圈的顏色重顯緋紅,再轉青白,及殺至炎魔身前時,已是金陽燦然,更覺驚訝。炎魔則左顧右盼,似是頗為困惑,最後它咆哮一聲,雙臂左右展開,兩個巨拳分向兩個特蕾莎轟去。卻把自己的胸膛賣給了自特蕾莎加入後就一直遊鬥牽制它的艾爾德。
  炎魔敢有此一舉,想是吃定了艾爾德的力量對自己構不成致使傷害,這種蔑視的舉動讓心高氣傲的吸血之王大感憤怒。只見艾爾德雙手在面前急速移劃,血紅與墨黑兩種光芒隨著兩手劃過的路線交織在一起,更有一個悠遠空茫,全不似現世人語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
  「天不仁兮降破軍,地不仁兮揚血光。天地合發,日月有蔽,迅雷烈風,折阿特拉斯之脊,覆廢四極八荒……斯裏星昂依納得斯熱確虛哈虎文缽英……忽不爾肯星多得斯根六補……」
  我聽了他開頭幾句,格體竟似東方符唱,可是後面發音古怪,卻又是夜魔一族的秘語,心下不由大驚。妖魔貴族使用魔法並不需要吟唱咒語,可是各族都有不同的秘語相傳,那是向混沌之主借力的絕招,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禁咒。禁咒雖然不一定都是破壞性招數,可是艾爾德前面用東方格體吟唱的卻是實實在在的破壞性咒文,再看他所畫圖案,紅的似丹咒符籙,黑的是魔道法紋,二者環環相扣,息息相通,顯然是他自己開發出的複合型禁咒。這種未經實踐的招數也許威力強大,可能不能克制炎魔卻也難說。但是從腳下大地的劇烈顫抖,岩壁表面玻璃物質的龜裂脫落中,我判斷出來他這一招一旦發出,恐怕整間洞穴都要土崩瓦散,餘威可能還會波及大半座城市。
  我雖然討厭那些有種族歧視思想的人,想讓他們受些教訓,卻沒想過把他們全部殺死,畢竟人是可以改變的,也還要靠他們的力量挽救卡奧斯王國。可艾爾德這一招發出,就會把所有的希望與火種全部撲滅了。想到這裡我不禁發出了驚慌的聲音,這時兩個特蕾莎都已經被炎魔的重拳轟飛,身體幾乎整個嵌入岩壁,涓涓血線自她嘴角挂下。可是她的分身合擊也締造了寶貴的戰果,炎魔雙手的十根指頭包括半個手掌都被她的金焰劍環絞碎,痛怒交集的炎魔根本就沒去注意艾爾德,讓他毫無滯礙的完成了咒語。
  驀地,地震停了,聲音沒了,正在剝離和掉落的玻璃、岩石也神奇地凝固在空中,時間彷彿凍住了一樣。場中只有炎魔還可以便緩慢地動作,艾爾德則是完全不受影響,只見他分開雙手,動作流暢的擺出一個托的手式,便有一個邊緣不斷冒出血焰的黑色的「圓」出現在他手上。是的,那是一個圓,無論我以空識知覺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那都是一個平面的「圓」。
  這個「圓」究竟是什麼東西?
  生出這個問題的瞬間,因無知而生的恐懼如鳥爪般攫住了我的心。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8:31

第六回____第一章 炎魔降伏
  那「圓」究竟是什麼東西?重力彈?還是模擬黑洞?
  隨著一個個想像掠過腦海,我的背上也是熱一陣冷一陣的汗流個不停。在我來得及做出判斷之前,艾爾德的手動了。
  圓劃著奇特的軌道、避開停滯在空中的障礙物命中炎魔,它那壯碩、渾圓,充滿無盡力量的身軀像被踐踏過的泥娃娃一樣迅速平扁下來,緊接著以它為中心,直徑百肘的空間出現了壓縮折疊現象,隨後彷彿有一把無形的刀把整片空間生生剜了下來,露出下面黑色的背景,很快周圍的景物伸延過去填補了這個破綻,停滯的時間也重新流動起來,懸停在空中的玻璃片與碎岩以正常的速度簌簌掉落,岩壁的震蕩雖然還在繼續,可是已經勢微,一切彷彿都回復了正常。可是那片被剜下來的空間就像一面圓鏡一樣在空中沿著中軸線不停翻轉,可以看見炎魔正在鏡中憤怒地掙扎。
  「這是……死鏡術!」
  利用強大的力量將對手所在的立體空間剜出並壓縮成平面空間,次元差異會使對手的一切力量對三維空間的物體失去作用,而且無法逃走,只能任由身處高次元的施術者宰割。現在只要打破這面鏡子,炎魔的身體就會隨之碎裂飄散!可是,為什麼艾爾德還不動手?!
  我焦急地瞥了艾爾德一眼,卻見他雙手虛握成圓,正在努力的想要收緊手指,可是彷彿有什麼無形的力量正在抗拒他的指壓,他蒼白無比的面寵脹成了一個血球也無法收攏十指,而特蕾莎仍然嵌在岩壁中無法起身。
  「沙蒂婭解除防禦,所有人一起攻擊那面鏡子!」我握緊拳頭大聲咆哮起來。
  隨著純白結界的消失,魔法的火焰與閃電彷彿脫閘的蛟龍一般撲向圓鏡,在巨大的鏡面上激起一陣美麗卻虛弱的花火,第二波奇勒與冬妮婭的飛斧和魔法箭同樣沒有效果,第三波雷伊爾拋出的巨石與沙蒂婭的聖光彈也是無功而廢。
  相較我方攻擊的軟弱無力,炎魔的反抗卻開始出現成效,艾爾德的一根小指突然折斷,次元鏡雖然沒有出現明顯的裂痕,可是那種嚙齒般的喀嚓聲卻開始增大,聽在我耳中彷彿一把鋸子在心臟上來回拖拉。
  「可惡!其他活人都死到哪去了?炎魔替他們鋪上棺蓋,他們就真當自己是死人縮在洞底不敢冒頭了!」
  雖然心裏清楚還活著的人都被封在岩壁深處的隧道裏,根本不可能了解大廳現在的情況,即便有人想出來援助,一時半會也挖不穿溶成鐵板一塊的岩壁,我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讓我想不到的是,原本只是單純發泄心中焦慮與壓力的叫罵居然迅速得到了回應。
  轟隆一聲巨響,距我們不遠處的地面猶如火山爆發一樣炸裂開來,一頭巨大犀牛般的斑斕怪獸從地底躍出,比象牙更加粗壯的黑色堅角兇猛地頂撞上次元鏡,平滑的鏡面上立刻出現了蛛網狀裂紋,可惜的是面積只佔整體鏡面的極小一部分。
  「連貝希摩斯!大地之上位精靈的力量都……」
  目睹次元鏡初現破綻,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面露喜色,只有我的心卻筆直地沉了下去,貝希摩斯未能一舉打破次元鏡,等於幫助困在鏡內的炎魔標出一個突破口,如果它照著那處裂紋自內轟擊的話……
  我尚在憂慮,炎魔已經如我所想的那般自鏡內對準外面的破紋猛踹了一腳,造出了幾乎覆蓋住半個鏡面的粗大裂紋,黑色的焦焰從裂縫中噴出,裹住了貝希摩斯的巨體。慘叫聲中,一條纖細的身影自大團黑焰中衝出,突然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墜向地面。
  那是妮克爾•維莉斯!
  心上人有難,艾爾德的精神頓馳,炎魔的第二擊立刻輕鬆地擊穿了次元鏡,整只腿掌都遞到了鏡外。似乎沒有料到第二腳會這麼容易就擊穿鏡面,炎魔的姿式出現了瞬間的傾斜,已經準備好了的第三次攻擊就未能發出,給了艾爾德回神的時間,連忙重新集中精神,將它的腳爪牢牢鎖住,不讓它再有機會恢復姿式踢踹次元鏡。
  我飛上去接住了妮克爾,發現她並沒有受重傷,只是衣服被燒爛了,再就是裸露在外的手臉有些輕度灼傷,看來是貝希摩斯的力量保護了她。其本人也只是精神虛脫,這是召喚高階精靈後會有的正常現象。
  回到地面我把妮克爾交給了沙蒂婭,再看艾爾德面上的血管都已經爆裂,才勉強鉗制住炎魔的腳,炎魔見抽回大腳無望,索性放棄了掙扎,腳心對準艾爾德就是一發焦炎彈射過去,把全無防備的吸血鬼打了個正著。
  眼見艾爾德全身浴火的往後直飛出去,已經沉到鞋子裏的我的心臟忽地一下蹦起來堵住了嗓子眼,連氣都透不出去。我直愣愣地望著艾爾德撞上岩壁,然後反彈回空中,拖著濃濃的黑煙重重摔在地上,可怕骨骼碎裂聲猶如一把重錘把堵在我嗓子眼中的障礙物敲開了,積壓的空氣壘塊呼嘯著衝出牙關,震得我自己也感到一陣目眩。
  「你給我去死吧,惡魔!」
  龐大的地脈能量被我無節制地抽起,我恍惚感覺到自己的頭髮都被這股憤怒的能量拔了個精光。下一瞬間,我投出了身上所有的魔卡,心中狂燥、憤怒與憎恨的負面情緒在輔助魔卡的作用下無限制賁張,化作黑色的兇獸揮舞著爪牙撲向剛剛衝破次元鏡束縛的炎魔,在它的指尖,火焰與冰晶相映生輝,它的咆哮會變成狂飚的烈風,吐息是閃電的瀑布。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強攻擊!炎魔啊,今天就讓你知道生命因悲憤而生的力量之恐怖!
  我滿懷信心地看著兇獸的爪牙結結實實地打在炎魔身上,濺起大簇破碎的鱗片。然而在下一刻,兇獸卻無法從炎魔身上抽手,勝利的尖嘯霎時變成恐懼的哀嚎,它那堪與炎魔一較高下的巨碩身軀像一隻泄氣的皮球一樣迅速乾癟下去,對手猙獰的醜臉上卻露出受用的神情,五根粗壯尖銳的手指很快出現在先前被特蕾莎絞碎的右手掌端。
  等我醒悟過來負面情緒正是黑暗能量的本源之力時,炎魔已經完全吸收了兇獸的能量,剛剛長好的右手五指捏成一個拳頭,一記焦炎烈咆拳端端正正的朝我擊下。
  此時我手上已經一張魔卡也無,而且心下正自責不已,眼看焦炎擊來,也沒有想要閃躲。倒是亞古搶上前來,魔杖一舉,張開了一面金色護盾,擋住了奔騰洶湧的黑色火焰急流。兩股能量碰撞發出刺耳的爆鳴,焦炎和魔盾同時消失,大法師魔杖頂端的水晶也破成了幾千片閃耀的碎片。亞古盯著損毀的魔杖發了會兒呆,然後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慢慢坐倒。
  我驚慌地上前想扶住他,卻聽見大法師口中流瀉出的低沉感嘆:「這就是真實的惡魔之力嗎?好強大、好完美的暗之波動……」
  我愣了一下,炎魔的第二擊接踵而至,這一次是沙蒂婭騰出手來升起結界。可是她之前已經損耗了太多聖力,新結界的防禦力大不如前,雖不至於像窗戶紙那樣一捅及穿,卻也未能完全抵銷焦炎的威力。結界破碎後殘餘的焦炎一涌而入,擋在我身前的沙蒂婭首當其衝,承受了大半焦炎的直擊,像個被燒壞的布娃娃一樣摔進我的懷裏,兩人滾作了一團。
  我緊抱著沙蒂婭不知滾了多少個圈,待其勢稍止,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她的傷勢,驚奇地發現沙蒂婭身上竟然只有神官服被燒成了灰燼,再就是手背上多了幾片珍珠般粉亮的燎泡,除此再無大礙。我這才把嚇飛的魂兒重新拉回體內,慶倖之餘也覺詫異,魔界焦炎是何等厲害的力量,論起破壞力來就連焰中皇者黃金火焰也要稍遜半籌,雖然之前被結界抵消了近九成的威力,那剩下的一成也絕非血肉之軀可以承受,為什麼沙蒂婭可以倖免於難?
  疑惑下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沙蒂婭赤裸的身軀上重新巡逡了一遍,果然發現了異處,原先被沙蒂婭用七色絲絳懸挂在胸前的獨爪金鸞護身符,現在竟然嵌在她晶瑩的肌膚中,我用顫抖的手指輕輕地碰觸了護身符一下,發現它是冰冷的,似乎完全沒有被焦炎炙灼過。我試著想要把它弄下來,可是手指剛一用力,昏迷中的沙蒂婭就發出一聲痛楚的呻吟,身體也跟著一陣抽搐。我不敢再試,只能把她摟得更緊了些,希望這樣可以幫她平靜。然後我抬頭看著其他人,大法師也被焦炎爆風吹飛出老遠,失去水晶的法杖大半都化作了飛灰,只剩下掌心中的短短一截,他身上的法袍也是千瘡百孔,不過人看起來還好,只要命還在,其他的東西損失了也沒什麼。
  我正這樣想著,卻聽見了冬妮婭的淒厲慘叫,剛放鬆的心臟又猛地抽緊,急轉頭看去,就見冬妮婭和矮人正費力地想要架起雷伊爾傾倒的巨體,冬妮婭的手從他左肋下穿過,碰到巨漢的後背,摸到的不是結實富有彈性的肌肉,而是一把把枯澀的焦灰。
  「對不起,冬妮婭夫人……老爺交待我一定要保護你直到安全回家,可是現在……」雷伊爾望著惶然張大眼睛看著他的冬妮婭,斷斷續續地說話,每吐出一個字都會有大團熱氣騰騰的血塊跟著涌出:「……現在我……我卻要在這裡……回去後請轉告老爺,我有負他的囑託和信……任。」
  萬分堅難地吐出最後一個字後,忠誠的巨人車夫的頭頸軟軟地垂下,冬妮婭的淚水狂涌而出,雙手仍然緊抓著雷伊爾不讓他的身體倒地,頭頂在其胸口放聲號哭。炎魔卻感覺不到她的悲痛,也無意為我們留出追悼同伴的時間,它舉起右手,準備給予我們這些倖存者最後一擊。惟一清楚看見它這個動作的我,腦中嗡的一響,全身被恐懼的潮水所淹沒,僵硬的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揮下手臂,看著黑色的焦炎在我的視界中越變越大,腦中走馬燈般掠過的畫面全是和眾人在一起的生活點滴。突然間,冬妮婭的號泣、奇勒的怒吼、亞古的嘆息和懷中沙蒂婭的體溫再一次被我的感知所接納,把我的恐懼一掃而空。
  「動啊!動啊!動啊!動啊!現在你還不動的話!大家都會死!你不想看到那樣的情況吧!所以,快動啊!我一定要、一定要保護大家!」
  焦灼的催促聲在我的腦海裏反覆回蕩,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一股奇異的力量從我的腦部迸發出來。霎時間,一面八角形的金色護盾橫亙在焦炎彈的前進路線上。烏沉的火焰伴著巨大的爆響四散激射,在岩壁上灼出數百個深不見底的孔洞,卻無法越金盾半步。我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巴。
  「A•T•FIELD!?」
  這是我做出來的東西嗎?為什麼我還可以造出這種等級的護盾?這是需要動用公爵級妖力才可以進行的空間相對位移防禦技術啊!而且,為什麼護盾會以A•T•FIELD的形態出現呢?
  提到A•T•FIELD,我就情不自禁地回憶起《EVANGELION》中第十七使徒渚薰對它的解釋——「任何人也無法侵犯的神聖領域」、「心之光」、「在誰心裏都存在的心之壁」。再聯想混沌之主傳授我乙太訣之前說過的那句「你的力量便是你的意志,你的意志便是你的力量。」剎那間我感覺有一道閃電劃破了腦海中的混沌,原來模糊的聯想霎時構了一個無法言傳的意會概念。
  如果勉強要用言語來解釋剛才的一切,只能說是乙太訣將我內心想要保護大家的意志在現實中具像化了,至於為什麼它會以A•T•FIELD的形態出現,那是因為我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保護大家這一個念頭上,所以乙太訣就自作主張地選擇了我最熟悉的方式進行投影。
  「這就是了,這就是乙太訣的真正奧義了。」
  我抬起右手,輕輕地揮動了一下,A•T•FIELD就向著炎魔旋斬過去,切裂它的右臂,烏黑的火星迸射了出來。我又翻了一下手腕,A•T•FIELD打橫劈入炎魔的身體,但這一次卻未能如我所願的將那具巨體一揮兩段。生死關頭炎魔也激發出了強橫的力量,生生震碎了嵌入體內的A•T•FIELD之刃。
  「司掌火焰與破壞的惡魔啊,你也會對死亡感覺恐懼嗎?你也會生出求生的意志嗎?那麼就來比拼一下,看看你的破壞與求生之心強橫,還是我的護友與復仇之念更加猛銳吧!」
  在我的怒吒聲中,擊倒炎魔的殺伐之念勃然迸發,猶如隆基諾斯之槍刺破A•T•FIELD那樣輕易貫穿炎魔佈下的爆炎壁障與胸膛,將它牢牢釘在了岩洞天頂之上,任它如何掙扎,把附近的岩石震得大片開裂、大塊脫落,都無法擺脫我意念的囚鎖。
  我冷眼看著炎魔的無用掙扎,將胸中的憤怒一口氣釋放出來,猶如千百發重磅炮彈對著它狂轟亂炸了足足十分鐘,打得它全身鱗甲支離破碎,烏血迸射,最後正當我要釋放在胸中鼓蕩已久的殺機時,卻見它突然停止了格擋與掙扎,攤開手腳張口發出連串怪聲,竟是向我表示臣服之意。我呆了一下。正待駁回它的降表,腦中突然微覺刺痛,乙太訣的運轉跟著微一滯頓,心中一驚,當即改口同意,命令它說出自己的真名並放開心神接受法契。
  炎魔依言說出了自己的真名「艾哈撒」,並放鬆了心神,我的意念化作尖針直刺入它的靈魂,在準備植入讓它服從我的指令之時我突然想到,萬一今後我不幸身亡或返回了地球,不是沒有人可以約束這頭惡魔了?可是匆忙之間又想不到什麼辦法解決這個難題,於是我便將機器人三原則稍做變化植入其魂座:第一:沒有我的命令它不可傷害智慧生命體,或眼看著智慧生命體將遇害而袖手不管。
  第二:它必需優先服從我給它的命令,我不在場時要服從和我同一陣營的其他智慧生命體的命令,當除我之外的其他智慧生命體的命令與第一條抵觸時,不予服從。
  第三:它必須在不違反第一、第二項原則的情況下保護自己。
  完成這項工作之後,我心情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腦部的刺痛瞬間猛然發作,那種感覺彷彿是被一枚達姆彈射進了腦殼,破碎的彈片在頭骨內相互碰撞,引發劇痛之餘更把我的大腦攪成了一團糨糊。感覺身體正在傾斜的我伸手在空中划動,想要抓住某樣東西支援身體,突然感覺到手中多出一根手杖似物體,連忙抓緊了它,用力撐住身體不讓自己倒下。等到這陣頭痛過去,我再睜眼打量這根手杖,卻發現原來它是炎魔變化而成的梭槍,丈八長的槍身彷彿兩條長蛇交纏,中段粗細如一,堪合一握,待及近兩端時陡然變細,形成錐鑽狀槍尖,形狀似極了《EVANGELION》中未開鋒的隆基諾斯之槍,區別只在顏色和材質,我手上這只COSPLAY版並不像動畫中那樣通體血紅,而是由裏到外都透著烏潤的石質光芒,彷彿是用黑曜石雕琢出來的藝術品。
  此物美則美矣,我卻無心多加觀賞,視線已經轉向那一群同伴。只見他們一個個像中了邪似的張大嘴巴看著我。這也難怪,我剛才的表現太過神勇,已經超出之前對他們展現的能力,甚至超出了人類可以達到的境界。等冬妮婭等人從震撼中清醒,一定會起疑心,沙蒂婭又還昏迷不醒,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她們解釋,乾脆什麼話都沒說,徑直飛去救治艾爾德和特蕾莎二人。想不到身體剛剛騰起,大腦又是一陣抽搐,跟著一陣昏眩,我一個倒栽蔥從空中摔了下來,就此人事不省。
  黑沉沉的空間中只有我一個人佇立著。這裡是什麼地方?地下室特有的陰冷空氣直衝鼻子,墊在我腳下的是一個刻著繁複魔法陣的正方形白堊石臺,沾滿了濕嗒嗒的冷水,一個應該是盛水用的銀碟倒扣在我腳前。
  這裡曾經舉行過魔法召喚儀式。我在心中斷言,可是看看散碎一地的法器,儀式應該是失敗了。舉行儀式的人不在,是被失敗的召喚物殺死了嗎?不過又沒有看到屍體和血跡。最重要的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被召喚的對像是我嗎?
  我抬起雙手,乾乾淨淨的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腥和污穢。我迷惑地走下祭臺,沿著螺旋階梯走上地面,發現自己來到一座裝飾貧乏的城堡中,表面已經被風化成蜂窩狀的沉重石塊無言地述說著這座古堡悠久的歷史。裏裏外外看不到一個人影,卻有一縷細如蕭管的呻吟聲在空曠的主堡大廳裏飄蕩,那是女性在歡好時壓抑的喘息。
  我更加地納悶和驚奇起來,身不由己的循著那靡靡之聲向主堡上層行去,越往上去,那斷續的嬌喘聲越發清晰,也越發的耳熟。可是我卻愣是記不起那是那是誰的聲音。我從那短暫、急促,極不自然的喘息節奏中判斷那女子是在有意識地克制自己,似是不欲讓歡好對象明了她感受到的快感,這一點與特蕾莎倒是頗為相似,可是它絕對不會是特蕾莎的聲音,因為這個聲音比起那位折翼天使顯得更加年輕。
  哪會是誰呢?雖然聽不到掙扎的響動,可是聽聲辨味,我實在很懷疑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心甘情願的和另一方發生關係。想到這裡,我就想加快腳步,可是一雙腿突然像灌滿了陳醋一樣又重又酸,心臟也在胸膛中激烈地鼓蕩,彷彿、彷彿我潛意識下明白上面有一樣極其可怕的事正在等待自己,步伐不快反慢。
  會是什麼可怕的事在等著我?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蹭上了頂樓,認準了聲音傳出的房間,我用雙手拽動沉重的雙腿,慢慢迤邐到門口。當我的手第一次放在門把時,彷彿有一股電流直刺進體內,險些讓我的心臟為之停頓,我丟開門把,踉蹌倒退,直到後背抵住墻壁方才停下。
  這是警告嗎?門後面會是怎樣一幅驚心動魄的限制級畫面?不過是一場盤腸大戰罷了,一個女人有什麼好怕的?或者,值得害怕的是她的歡好對象?就算那是一頭怪獸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啊!
  我鼓起勇氣再一次伸出手去,這一次我親眼看見了自己內心的恐懼有多麼厲害,一根根蒼白的手指彷彿飽受北風摧殘的枯枝那般哆嗦個不停,越接近門把前進速度就越發緩慢,最後幾乎要停頓下來,還是靠著另一隻手的強迫,我才把它重新按在了門把上,再一壓,卡簧咔吧一下滑出了鎖槽,門板吱呀呀的冷笑著給我讓出了道路,讓我得以清楚地看見房內的情景。
  空蕩蕩的房間正中擺著一張與灰暗斑駁的背景極不協調的豪華大床,兩具雪白的肉體在粉紅色的錦鍛上有節奏的韻動,垂下床緣的少女的青色髮絲閃爍著絲般的光亮,伴隨著嬌軀的波動在空氣中如柳絮般飄蕩。
  「啊……」少女突然弓起細腰,繃緊四肢叫了起來,然後彷彿感到極度羞恥似的把臉向我這邊轉來,讓我看見了她飽滿的櫻唇和深陷在那一團飽滿中的貝齒,小巧的瓊鼻上全晶亮細密的汗珠,再往上去則是一雙有火焰在跳動的迷人碧眸。
  是她,那個一直在我夢中閃回的神秘少女!這一刻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我已經可以肯定現在自己仍然在做夢,可是這還是第一次,她這樣清晰、毫無掩飾的出現在我的夢中,她是誰?現在打我心底翻起的這股令人血液冰結的寒意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勉力張開口,想要和那少女說一說話,眼角的餘光卻不經意地瞄到壓在她身上的男子的側臉。然後,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鮮紅隱有透明質感的雙螺紋獨角,銀亮如弦的半長髮,紫水晶似的眼瞳……和那少女雲雨交纏的男人,竟然就是過去的我——紫荊妖帝!
  讓我無法理解的,在身體各處流竄的惡寒在一瞬間變成了無比炙熱的熔岩,脹滿了我的身體和視野,把我的疑惑、震驚、恐懼連同眼前的夢境一起燒成了灰燼。就在意識消失的前一刻,我卻冒出了一個與這場夢毫無關聯的念頭——在現實中昏迷的話會進入夢境,那麼在夢中昏迷又會到達什麼地方呢?我衷心的希望,那裏不會是一個比現實和夢境更加令人不快和難堪的世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8:48

第六回____第二章 妖帝焰怒
  然而我失望了,被迫從夢境中抽身而退的我還沒有再度睜開眼睛,就聽見冬妮婭熟悉的嗓門,還有由無數竊竊私語形成的惡意聲浪。我勉力張開空識知覺,只見冬妮婭、奇勒手持刀斧,正與自由軍的一乾人等對峙。把這幕那景與她氣憤憤的說話一映照,我便猜到自由軍的那些人過河拆橋,欲對重傷的艾爾德與妮克爾不利。而矮人們都站得遠遠作壁上觀,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們的心情非常矛盾,所以他們既不上前阻止人類的醜行,也不隨著人類叫囂起舞。目睹兩個族群的不同態度,我心下鬱悶,不過這都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反應,所以也不覺得吃驚。真正讓我感到意外的是,艾爾迪諾和他麾下的騎士竟然都站在冬妮婭這一邊,若不是有他們組成人墻,就憑著冬妮婭與奇勒兩個人,再怎麼也攔不住過萬數的狂人。
  艾爾迪諾站在冬妮婭這一邊的行動雖然讓我心下感動,同時也感覺到了不詳。很顯然我最擔心的情況出現了,在特蕾莎重傷不醒的現在,艾爾迪諾根本就無法約束那些傭兵出身的自由軍士兵,他的命令與威信,只能在原金薔薇騎士團的老部下中通用。可是看看護在我和艾爾德等重傷員之前的單薄人墻,不過數百人。炎魔破門而入時,紀律性高和訓練精良的騎士大半都已經集合在廣場上,死傷也最慘重。剩下的倖存者又有一大半被傭兵攔在最外圈,無法進來支援,沒有艾爾迪諾的命令,他們也不可能說動刀動槍的殺出一條血路進來,畢竟名義上大家都是自由軍一國。
  我聽著這些在艾爾德和妮克爾奮死戰鬥時把頭縮在地洞裏的人此刻大叫著:「妖魔都是窮兇極惡,殘暴狠毒之輩,大家不可被他們的惺惺作態騙了。」「妖魔就是妖魔,一個也不能留!」「妖魔是所有的種族共同的威脅,大家不可忘記它們過去是怎麼傷害我們的父母親友,現在就要它們血債血償!」這類充滿煸動性的惡毒言論,讓我感到一陣陣悲哀和憤怒。
  猛睜開眼我一挺腰跳了起來,大步衝上前去正待開口大罵這群忘恩負義的爛人,腦中一陣天昏地轉,幸得沙蒂婭及時扶了我一把才沒有仆回地上。待那陣昏眩過後,我集中精神想檢查一下自己身體究竟出了什麼狀況時,驚訝地發現原本瞬息間就可以凝聚的精神力現在花上十倍的時間都集合不到一塊,想來是對炎魔一戰用乙太訣透支了太多精神力造成的後遺症。自己現在的身體暗傷纍纍,而大腦對任何智慧生命體來說都是最脆弱的一環,就好像肉體的瞬間爆發力往往會對身體造成永久性傷害一樣,我不知道自己的大腦是否能在經歷過那陣精神力爆發之後不留下創傷。
  麻煩了,以我現在這種狀態,別說打倒炎魔,就連抽取地脈精氣填補體內的能量損耗都是不可能的任務。這樣子要我如何保護艾爾德他們?這樣一想,我不由擔心的望向身後,卻瞥見一條淡淡的人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妮克爾身旁。
  那是一直和妮克爾過不去的萊亞!她不是被特蕾莎封印五感之後監禁起來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又是怎麼穿過人墻溜進圈子裏的?
  無數個疑問飛快地掠過我腦海,可是我來不及去思索個中原因,因為萊亞已經綽起手中白刃,往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妮克爾心口刺下。
  我習慣性地想用拳壓把她擊開,一抬手才想起來自己體內半點力量也無,急改口呼喚新收復的炎魔之名,黑亮的艾哈撒之槍立刻穿透次元之壁出現在這個空間,落雷般自背後貫穿萊亞的身體,直直插入地面,槍身蘊含的超高熱焦炎霎間便將她豐腴的嬌軀焚煉成了一段黑炭。即便如此,萊亞握劍的右手仍然沒有失去力量,刺向妮克爾心口的長劍連一秒鐘的僵滯都沒有出現。
  這時,躺在妮克爾身邊,連眼睛都無法睜開的艾爾德突然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鋒銳的劍尖刺入他後背,紅色的液體吱的一聲噴出,把雪白的劍刃染得一片殷紅。我大喊一聲「不!」,不知打哪生出一股力氣,虎的一記淩空飛踢越過六米遠的空間,把已化作焦骨的萊亞整條右臂踢成了碎片。落地後不等站定我便伸手拔出了插在艾爾德身上的長劍,恨恨地遠遠拋開,再伏下身去檢查他的傷勢。艾爾德別過頭來衝我擠出一句幾乎聽不出來的安慰:「別擔心,我可是不死身的吸血……」然而就連這句微弱的變形的話都還沒說完,他後背的傷口便開始急劇潰爛消融,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很快骨頭上也出現了點點黑斑,並以驚人的速度擴散,我試用指尖觸探,尚未沾及實處,便覺其熱如炭,連忙縮手。心下驚駭,這症狀竟和被海茵茨的疫牙之劍所傷一般無二。
  此念一起,我立刻查覺到被炎魔之槍貫穿的萊亞屍骨中有一股微弱的靈力正在蠢蠢騷動,似欲逃逸,連忙放聲大吼了起來:「艾哈撒,別讓那傢夥逃了!」我一聲令下,炎魔之槍上立刻黑焰飛騰,猶如被團團烏雲環抱,烏雲裏傳出隆隆雷響,震得地面好一陣發抖。
  等到地震停止,應該已經死透了的萊亞忽然抬起她那顆焦黑髮臭的腦袋,衝我咯咯一笑,兩排燒脆了的牙齒輕輕一磕就變得支離破碎,稀疏地掉了一地。隨後一把我非常熟悉的陰柔聲音從那張空蕩蕩的嘴巴裏飄了出來。
  果然是白蛇海茵茨!
  我心下大恨,卻顧不上去理他,而是轉頭叫沙蒂婭過來給艾爾德進行治療。但是女神官在檢查過艾爾德的傷口之後,不抱希望地搖搖頭。
  「他的心臟已經開始溶化了。」她壓抑著情緒對我說:「我可以減緩溶化的速度,卻沒有能力把它變回原樣,如果你也沒有辦法的話,那麼我的治療對他來說將是一種延長其死亡痛苦的酷刑。」
  沙蒂婭宣佈診斷結果的過程中,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然後看了看艾爾德不斷痙攣的身體。沙蒂婭的判斷不會出錯,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朋友死去!我想要強行催動乙太訣,結果是差一點讓自己變成一個白癡,劇烈的絞痛與失控的精神力在我的腦殼內激烈衝突,讓我以為自己的腦袋會被這兩股力量衝爆。
  「口桀口桀……」混沌中我聽見了白蛇得意的譏笑聲,這讓我頂住了昏迷的誘惑,喘著粗氣轉過頭去。在我下令炎魔徹底毀滅被囚鎖在萊亞屍骨中的白蛇靈魂之前,它搶先開口問我:「很心痛嗎?我的陛下。」
  此話一出,被地震和眼前詭異景象震懾住的人群又起了一陣騷動,我可以感覺到有無數道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其中不乏我熟悉的視線。我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盯著面前的枯骨,說了一句話。
  「把疫苗交出來。」
  我的要求不出所料的換來白蛇的又一陣放肆譏笑。「疫苗?靈體怎麼可能攜帶那種東西。」
  「你可以現場製造。」我不放棄地說道:「你製造疫苗,我放你離開。」
  「不錯,我確實有這個能力。」枯骨上下搖晃著腦袋,一塊塊烏黑的骨屑隨著它這個動作從頸椎上崩脫。「可是這個載體已經報廢了。」
  「沒關係。」我冰冷的視線平平射進人群中。「這裡多得是可以替換的載體。」
  「您下了很大的決心啊!我的陛下。」枯骨叉起手臂,偏頭看著我:「可以看得出來,您已經重新對人類感到了失望。」
  「少說廢話,這筆交易你同不同意。」
  「不。」寄居在枯骨中的白蛇悠然答道:「我不打算與您交易。」
  「那你是想死了。」我咬碎了一顆牙齒。
  「用我十分之一的生命交換一名對我懷有深重敵意的吸血鬼之王的消滅,可是十分划算的一件事,更別便還附帶您的悲傷與痛苦這樣美妙的贈品,我感到十分值得啊。」
  「你一開始就是衝著艾爾德來的嗎?」我在憤怒中也有一絲不解,為什麼白蛇要消滅的首要目標是艾爾德而不是自己?
  「沒錯。雖然我選作載體的這個女人對黯妖精的執著怨念讓我的計劃繞了點彎路,但結果是一樣的。」白蛇很痛快地承認了,看穿了我的疑惑的他甚至還做了解釋:「因為他比您更加年輕、更加有潛力和威脅性。在創造他的過程中,我曾經參考了古代塞亞人和龍騎士一族的基因數據,使他每一次從死亡的邊緣復生之後,力量都會以幾何數暴增,同時他的身體會像龍騎士那樣記憶戰鬥中承受的傷害,使其對同樣的招數產生強大的免疫力。」
  聽過白蛇的解釋,一個念頭迅速蹦進我的腦海:「海茵茨,你當初為他設計這些能力,是為了用來對付我吧!」
  「說到這裡,我也不得不佩服陛下您當年的雷霆手段,雖然那是一種非常粗暴野蠻的原始戰術,可確實是一切智者的噩夢,以致我根本沒有機會打出這最後一張王牌。」
  白蛇的聲音中頗多感慨,我卻無心去與他一起感懷往昔。只是在想,如果照他的說法,那艾爾德為什麼還會二度受制於疫毒的威脅?
  「那當然是我為了預防某一天他掉過頭來反咬我這創造者一口,特意留下的一個弱點啊。」
  「你去死!」絕望之下我忍無可忍,一拳把串在槍上的枯骨打得粉碎,拔起魔槍一抖,黑焰吞吐,將鎖扣在槍上的白蛇靈體燒了個乾淨。再看艾爾德時,已知無幸的他把目光轉到依然昏睡的心上人面上,掙扎著抬起還沒有完全麻痹的右手,伸出兩根指頭在自己的嘴唇上一按,再摸向妮克爾的臉寵,壓在她灰紫色的櫻唇上,眼中射出無限依戀的神色,看得我心下大痛,當下五體投地,對著他磕頭出血,卻是欲哭無淚,滿腔悲憤自責最後盡化作一聲長號:「好兄弟,是我害了你呀!」
  艾爾德沒有回應我,無論他對我是怨是恨,我都再沒有機會了解。因為當我抬起頭來時,這位年青的吸血鬼之王心臟已然化作一灘血水,魂歸離恨,而人群中卻傳來了陣陣彈冠相慶之聲。只有我看見,一滴朱紅色的水珠從他無法合攏的眼中滾出。霎時間,我的滿腔熱血直衝上頭,一時間大怒欲狂,殺意盈懷,只想綽起魔槍把身後那群沒心沒肝的雜碎盡數宰殺。不想剛一跳起身,便有一雙胳膊死死環住了我的腰身,送進一股無垢聖力,令我胸中的熾熱殺機為之一窒。低頭看去,果然是沙蒂婭拉住了我,只見她滿眼焦灼的衝我慢慢搖頭,卻說不出來話,微一啟唇,便有一縷鮮紅血線垂挂而下,顯是被我的殺氣衝傷了內腑。
  被她這麼一打擾,我無法再仗著血氣殺入人群,可是眼中也實在無法容下面前這群雜碎的嘴臉。我緊咬牙關,將在場所有人的長相一一掃入腦海之後,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們這些人類,真是一灘扶不上墻面的爛泥!若不是念在爾等乃是卡奧斯最後之希望,此時此地便是汝等葬身之所!」
  「解放人民的自由軍?真是好響亮的旗號,可是你們連對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都無法做到一視同仁,連自己的思想都無法解放,居然還敢自稱是解放人民的自由軍?」
  我無情地嘲笑著他們的愚昧,內心卻是悲痛欲絕——在這個世界中,人類並不是唯一的高智慧生物,可是我仍然可以看到「唯人萬物之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偏執狹隘的觀點透過這個世界的人類的一言一行體現出來,莫非這真是人類天生的劣根性?人性果然是本惡的!
  惡人就該用惡招去震懾!我無法殺了這些人替艾爾德出一口怨氣,可也絕不會讓他們高枕無憂的快活度日!
  緊了緊手中的炎魔之槍,借著激憤而生的力量,我將內心的千思萬念再度統一起來,貫注入槍指向人群,自右而左緩緩移動,槍尖所點之處,眾人紛紛面露懼色的想要後退,卻駭然發現身體根本不受指揮。雖然我的魔槍未有真個貫穿某人的身體,但在我的意念凝煉引導下,炎魔的戾氣化作無形之槍將所有人穿刺在了一起。
  「若論汝等加諸於吾友身上的迫害,雖萬死不足以贖其咎。可是艾爾德生前為自由軍之崛起投下偌大心血,朕不忍毀之。」說話間,我暗頌秘語,解除了沙蒂婭加諸在我身上的擬態神術,露出獨角紫眸的妖魔本相,乘著艾哈撒焰氣凝結成的火雲緩緩上升,睥睨下方的人群,冷聲念出了場中所有傭兵的名字,最後宣判:「汝等形貌氣息,已盡銘朕之五內,爾等之命也與朕靈智相通,若是汝等能自始自終堅持創軍之念,排除萬難,於蓋亞侵略軍鐵蹄之下解放卡奧斯人民,朕便不咎爾等迫害吾友之罪。反之,若有人畏戰潛逃、臨陣怯退、降敵賣國的舉動讓朕知道,只要朕心念催動,種在他體內的『裁之刃』便會化作千刀萬劍將其淩遲處死。」
  我冰冷決絕的聲音,在寂靜的廣場上迴響。讓所有聽到我說話的人,一個個全白了臉。就連冬妮婭也是一臉受驚過度的表情,但她的驚愕很快轉化成受欺瞞的憤怒。
  「原來是你,紫荊你為什麼……」
  「事實已經證明了一切。」我知道她想質問些什麼,心裏也很想向她說一聲對不起,可是現在並不是一個道歉的好時機,我憑藉激情與炎魔之力營造的霸氣威勢已臻巔峰,很快就會衰弱下去,所有我沒有讓她把可能提早打破我心境的問話說完。「艾爾德和妮克爾用他們血的教訓告訴了我,種族主義已經是人類靈魂的痼疾,它比任何一種傳染病的殺傷力都強,它所到之處,人性皆滅。所以在絕大多數人類眼中,妖魔永遠是妖魔,也只能是妖魔,不可能也不允許有任何的改變。因為任何的改變,都會破壞人類的世界……唯人萬物之靈的世界!」
  我這番話是看著冬妮婭,對著沙蒂婭說的,成功的讓有權指責我的兩個人說不出話來之後。我乘機操縱焰氣捲起猶在昏迷中的妮克爾,還有艾爾德留下的遺物,然後在炎魔的幫助下打開了次元門,準備離去時,冬妮婭突然叫了起來。
  「紫荊,你還記得我們從領地出發時自己承諾過我什麼嗎?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難道你想要做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我怔了一怔,想起自己確實承諾過要保護她直到與微民重逢。
  「不錯,那確實是我的承諾,我不會否認也不會食言。我現在就把你送去微民身邊!」
  一招手將冬妮婭自地面拉入懷中,我不敢去看沙蒂婭的表情,扭頭鑽入了炎魔之槍撕開的次元之門。然而就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一陣心碎的啜泣聲超越單純的感官知覺深深扎入我的腦海。
  我全身一陣顫抖,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中涌出,在寒冷的異空間中迅速凝結成一串串冰珠,在這個黑暗世界中無聲地散開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39:12

第六回____第三章 蛇山秘境
  蛇夫山脈,卡奧斯王國北部的巨大山系,該山系東北長約1800千米,西南寬約60~300千米,地勢東高西低,山地呈東西-西北向弧形迴圈彎曲。傳說中這條山脈的形成是因為一位名叫勒克斯的醫生因目睹長蛇蛻皮受到啟發,研製出了返老還童神藥,結果觸怒天神,被雷電擊死,他的屍體就變成了蛇夫山脈的主峰,纏在腰間的大蛇則變成了蜿蜒綿長的蛇夫山脈。時值十月深秋,我們一行三人穿過次元門時第一眼看到的蛇夫山脈,猶如千山泄火,萬壑流丹,漫山的紅葉,橫看如萬丈紅綾隨著山巒而舞動,縱看如千百幅圖畫垂於天地之間,若是文人騷客目睹如斯美景,必會感嘆真好似一幅長卷秋山紅葉圖。可是看在我眼裏,卻猶如血染山河滿地紅,實是說不出的淒涼蕭瑟!
  滿眼的艷紅看得我心頭一陣作嘔,便垂低目光四下一掃,尋了一棵需七八人合抱的山毛櫸,將妮克爾交於冬妮婭後跳上去,抖動魔槍在樹榦上剜出一個大洞,又收集了一些樹葉軟草鋪了兩個床位,方才攜二女上去。
  安置好妮克爾之後,我正待出去洞口橫枝上守坐,卻聽冬妮婭在我身後問道:「你要去哪?」我聽她語氣急促,知她懷疑我欲棄二人而去,心下不禁有氣,頭也不回的答道:「當然是去找吃的了。」冬妮婭「喔」了一聲,又道:「還是我去吧,打獵是我的本行。」「不行。」對冬妮婭的毛遂自薦我想都不想便一口拒絕:「這裡不同於你家鄉的森林,不但上位魔獸的出現頻率極高,就連那些常見的低級魔獸的能力也有陞級,我不能放你去冒險。而且照顧妮克爾這種工作,由同為女性的你來做比較方便。」說完不待冬妮婭再次開口,我便縱身躍下地面,閃進了暗處。
  走出沒多遠,我便碰到了一群犀鼻豬,費了好一番力氣把這群皮堅肉厚的豬玀放倒之後。我心中累積的不平之氣也消散了大半。冷靜下來來想想,自己屢次欺騙冬妮婭,也難怪她會對我失去信心,語氣不好也屬正常,我實在不該把對那些傭兵雜碎的不滿轉到她頭上。想通了這點,我抬腳挑起一隻幼豬扛著便尋來路往回走去,一路上還想著一定要自己先開口道歉,並且把所有的經歷和想法一點不漏的向冬妮婭坦白,希望能換得她的諒解。
  回到樹下,我卻發現一個難題,現在的我沒有足夠精力使用魔法,附近也看不到有水源,要如何調理這頭生豬?總不成效倣野獸飲毛茹血。想了一想,我把獵物挂在了樹洞門口的橫枝上,提醒冬妮婭注意不要讓它滑落,再度出發去尋找水源。
  我往西走出近二里地,漸聞水聲,心下大喜,循聲奔去,幾乎一頭栽下山崖。穩定身形之後,就見一條細細的瀑布如同一道白虹自兩爿斷崖之間飛泄直下。打在自山腰處伸出的一塊圓石上,聲若鼓鳴,濺起的水花在山谷間形成白色的霧氣,驟然望去還真是頗有幾分仙氣。可惜我卻沒有那探幽尋仙的心境,見得有水,卻無器皿可盛,順手一掌將身邊一株懸生出斷崖的蒼松劈斷,就用那二人合抱的樹榦削出一個大水盆,接滿了清水頂在頭上疾奔而回。卻見樹下一群魔獸正在大啖我挂在樹上的犀鼻幼豬,洞口那段被我充作挂鉤的橫枝如折戟般斜插在地,樹洞內則已是人蹤沓然,只有一串血珠驚心動魄地灑在洞口附近。
  我急得幾乎發瘋。在敲碎樹下那群魔獸腦殼並把它們的肚子一一剖開確認冬妮婭二女沒有葬身其腹之後,我終於注意到那截斷裂的橫枝上有一股淡淡的腐敗氣息,帶著死亡的力量。
  「不死生物!腐敗的氣味還很淡,應該是最近才誕生的……」我的指腹輕輕滑過橫枝的斷面,自言自語道:「好利落的一劍,這個不死生物不會是低級的骷髏兵之流,生前一定有著良好的劍術素養……這下麻煩大了。」
  我擔心的不是以自己現在的狀態鬥不鬥得過高等不死族,而是憂慮著那名來襲的不死戰士的身份。蛇夫山脈是人跡罕至的原始地域,而最近踏足這一秘境的人類只有從東方要塞敗退下來的微民一行人,他們都是受到良好訓練的優秀騎士……我用力吸了一口涼氣,幾乎不敢再繼續推想下去。因為冬妮婭已經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冒險者,雖然她的戰鬥力並沒有多大提高,可是處於警戒狀態中的她絕不可能一招未發就被對方所傷,然而我現在目睹的現場明白地顯示出她確實是完全沒有抵抗的傷在了對方劍下。她顯然在看到對方的時候判斷其不是敵人,更衝動地鑽出了樹洞,結果被對方連著橫枝一劍斬落,在地面上摔昏過去。整個過程是如此短暫,以致我完全沒有感應到危險,當然功力大損導致了我的感識遲鈍也是一個原因。但最關鍵的是,警覺的冬妮婭為什麼會認定對方不是敵人?一想到這裡,我就忍不住一陣發抖。
  抖歸抖,怕歸怕,人還是要追回來,現實也要去勇敢地面對。勘查過現場之後,我不再浪費時間去做無益的想像,而是像獵狗一樣緊躡著偷襲者的殘留氣息追了下去。經過三天二夜的追蹤,最後我在一個星羅棋佈似的密集著無數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水泊和海子的狹長盆地中失去了可資追蹤的氣息。我相信,自己已經來到了對方的巢穴門口,可是看著眼前一個連著一個,大大小小的水泊和海子,靈識大損的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分辨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魔窟入口。
  苦思了一夜也沒有想出好辦法的我最後採用了一種最笨也是最煞風景的手段——召喚炎魔艾哈撒,命令它朝每一個水泊和海子投下焦炎炸彈,想要把對方給炸出來。經過一整天堅持不懈的轟炸,上百個水泊變成了乾涸的水池,更多的清澈海子變成了渾濁的漿坑,眼看「仙境」被我破壞成了「泥沼」,對方終於忍耐不住跳了出來,而且一來就是十三名俗稱僵屍戰士的高級不死兵,職業齊全,分工明確,從騎士、劍士、龍槍兵到長弓手是應有盡有,令我看傻了眼。惟一值得慶倖的是,我沒有在這群身著卡奧斯王國軍標準制服的不死生物中看見微民的身影,然而當我準備放手一戰時才發現,強如炎魔也無法承受二十四小時無間斷的高強度勞作,力量所剩無幾。權衡利弊,我做出了向對方投降的明智選擇,任由對方將我捆成一隻棕子拖下海子。
  我落水時臉還是向著水面,只見鑲嵌在黑色夜幕上的點點繁星和影影綽綽宛如仙子側影的山尖皆在微波中晃蕩。偶有幾條如拇指般大小的纖細小魚在星雲間徜徉,扭著靈巧的身子倏忽間鑽入了水底,我學著它們的動作翻了個身子望下水底,發現海子底部儘是狀似白色臥龍的鈣華堤和溶蝕形成的漏斗狀深坑。其中有一個坑洞正散發著肉眼無法看見的腐敗幽光,那裏就是不死族的大本營入口。
  我被帶到了操縱這群不死戰士的幕後黑手面前,那是紫荊妖帝認識的一位熟人,彼此曾經有過短暫合作。
  「耐奧祖•基爾加丹。」我輕聲念出了對面之人的名字,同時視線在他死白色的骷髏臉上打了一個轉。「看來你已經成功的把自己變成了巫妖。」
  基爾加丹像夜梟一樣發出咕咕的呼吸聲向我一步步地走過來,並露出了陰沉的笑容:「這要歸功於您提供給我的優質LFV,對您的慷慨我一直非常感激。」
  話是這麼說,他卻一點也沒有替我解除禁制的意思。我暗自冷笑,單刀直入地提出了問題:「你從莫妮卡那裏得到了什麼?」
  巫妖抽動了一下緊巴巴的臉皮,大約有一分鐘的時間什麼也沒說,當他終於開口時,聲音中帶著微妙的顫動:「那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然後他一拂袖子,手指很快地在空氣中劃過,勾勒出一圈磷火似的符號,研究室左首墻壁便像熱刀劃過的黃油一樣溶化分開,露出一個發光的空間。
  這股脈動的光芒並不強烈,可是來得太過出其不意,尤其在這樣一個如墓穴般幽暗的研究室裏突然感受到光的存在,是一件很令人驚訝的事。我立刻閉緊了眼睛,適應後再重新睜開時,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血液變冷了。
  光芒是從一柄血紅色大劍和一塊兩人高的菱形紫水晶中散發出來的,血紅色的大劍便是被微民帶走的魔劍迪亞波羅,而那塊紫水晶我更加熟悉不過,也非常清楚它裏面封存的物品是什麼。
  那是通向魔界的輪迴之門。
  魔劍的血色光芒與自水晶深處迸射出的六色虹光像兩顆相互吸引的心臟一樣默契的跳動,結合彼此的力量,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地侵蝕封凍大門的紫水晶,緩慢而持繼的削弱著水晶中的力量。
  這是一個堅難而漫長的過程,因為封印在水晶中的妖力相當於紫荊妖帝全盛期力量的三分之一,照我的估算,如果讓它們以自然的方式繼續化凍工作,大約要四千年時間才可能把紫水晶中的妖力。可是很顯然,莫妮卡將輪迴之門從阿房宮轉移到這裡來,並不是為了請巫妖觀察記錄自然化凍的過程。事實上,我已經看見在懸浮的紫水晶與魔劍下方,有一個尚未完成的魔法陣圖案。
  我強自鎮靜地哼了一聲,扭頭回來盯著基爾加丹,用一種不以為然的語氣發問道:「另一個世界?你覺得自己已經徹底認識了你出生的世界了嗎?」
  正以熱切的眼光注視水晶與魔劍的巫妖聽見我的問題後怔了一下,右手的食中二指神經質地在左手掌背上輪換著叩了兩下,根據我過去對他的了解,那是他在思考難題時的習慣。最後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做了個手勢示意不死戰士將我帶下去。
  讓我稍感意外的是,自己並沒有被關入牢房,而是被單獨囚禁在一個洞室。洞室裏面很整潔,三面墻壁都被鑿成書架,剩下靠門的一面則鑿成了開放式的置物櫃,還擺著一張大理石桌,既可充書桌,也可以當成實驗臺,只不過現在上面連一本書和一隻試管也沒有,置物櫃和書架上也是空蕩蕩的一無所有。這麼一來,房間中心那張鋪著厚厚駝絨的大床就分外顯眼。特別是對於一個傷疲交加的人來說更是具有加倍的誘惑力,第一眼看到它時,我恨不得飛撲過去,把疲憊不堪的身體投入那溫暖柔軟的毛叢中不再起來。
  可是我終於還是頂住了這股溫柔的誘惑。強迫自己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我嘗試著用戰術三步分析法來轉移情緒,並整理起我在三天追蹤中的一些推測和猜想,現在它們中間的一些已經經由基爾加丹的回答得到了證實。
  巫妖和莫妮卡結成了同盟。
  那麼,好吧。
  莫妮卡的目的是什麼?
  確認夜之女王的背叛以來,這是最困擾我,也是我最不願意面對的一個問題。到了今天,我終於沒有了退路。
  她想得到什麽?
  第一種可能,她想取代我成爲新的妖魔帝皇和世界統治者。
  我搖搖頭,莫妮卡對權位的欲望一如絕大多數的妖魔那般淡薄,對管理自己的族人都不甚熱心,幾乎是在放羊吃草。很難想象她會有興趣去替全世界操心。
  第二種可能,所有的跡象集中表明,她是想要解放大魔神王迪亞波羅,並打通輪回之門,讓魔族重返大地。
  可是她爲什麽想讓魔族回來?妖魔和魔族的名稱雖然只相差一個字,卻是兩種迥然不同的生命體,愛好藝術淡薄權欲的妖魔和喜歡血腥崇尚暴力的魔族之間根本沒有共同語言,甚至相互仇視。莫妮卡是出於什麽想法,竟打算召回魔族?
  我想了一會兒。得不出答案,於是不再迷宮中繼續打轉,毅然把這個問題擱到一邊。考慮起現實層面的第二個問題。
  她打算怎麽達到自己的目的?
  根據現在的情勢判斷,莫妮卡過去二十年來一定在阿房宮中想了很多辦法解除封印卻不成功,因此才會在我回到這邊的世界之後,施計竊取我的力量。不過雖然她成功從我身上竊取了紫荊妖力,卻仍然未能解開封印。因爲她缺少了鑰匙,而這把鑰匙就是迪亞波羅變化而成的魔劍。而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帶著魔劍的微民卻正亡命於蛇夫山脈,甚至已經落到了基爾加丹的手上。她自然不可能指望巫妖會把掉進嘴裏的肥肉吐出來,動用暴力搶奪的話費力氣不說,風險還大,而且把一個巫妖變成自己的敵人實在不是什麽好主意。精明的莫妮卡當然不會注意不到這點,於是她便採取了結盟這種方式來拉攏基爾加丹,付出的代價想必就是輪回之門,也許還同時提供給了對方一直以來積累的相關技術資料。她的目的是要破解封印,至於由誰來破解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鑰匙和門合在一處。而她這種慷慨大方的作法卻可以討得基爾加丹的歡心,雖然不知道這個盟約在封印解開之後會變成什麽樣,我卻可以肯定現在還是雙方合作的蜜月期。
  在心中回答過這第二個問題之後,我開始問自己第三個問題:我要怎麽樣才可以阻止她?
  基爾加丹也許會因爲我最後的那個問題迷惑一陣子,可是終究不可能放過瞭解未知世界的機會。他猶豫的時間不會太長,當他重新屈服於神秘未知的誘惑時,他就會通知莫妮卡趕來處理我。也許現在他就已經開始動搖,我必須採取行動了。
  可是,我現在已經精疲力竭,也沒有人可以幫助我,我甚至不知道冬妮婭和妮克爾被關押在什麽地方,她們是否還有戰鬥力……不,即便她們還有力氣,也幫不上我多大的忙。因爲我的對手,是一名巫妖。
  巫妖是爲永生而向冥神低頭的強大巫師,他們身上的氣息會讓生者畏懼,弱小的生靈僅是與他們的目光相接就會丟失性命。
  基爾加丹成爲巫妖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經是世上稀有的古魔法使,決定跟隨黑暗的力量之後,他的魔力會變得更加強大。即便他不使用會奪去生者勇氣的亡靈法術,單憑他過去所掌握的,接近絕對零度的冰系魔法便足以粉碎一切。
  如果炎魔艾哈撒的力量沒有被我浪費就好了。我在心裏詛咒自己,詛咒自己的衝動與不冷靜,由於一時頭腦發熱,在對冬妮婭二人被擄掠的自責與對綁架者的憤怒驅動下使我犯下了最大的錯誤。
  這個錯誤會使我失去最後的翻身機會。
  不,這只是可能罷了。發現自己冒出了沮喪的念頭,我迅速調整了思路。炎魔現在正在它自己的世界中休養,等它回復到可以再次回應我的召喚的程度至少要花上一整天時間。基爾加丹不會在猶豫上花這麽長時間,而一旦他通知莫妮卡,通過傳送魔法陣她可以在一瞬間就來到巫妖的宮殿。那時我將要面對的是一名巫妖和一名妖魔君主,沒有任何反抗或逃脫的機會。
  我必須在這之前就取得行動自由,即使無法離開這座水下迷城,我也不能讓自己的手腳被這間小洞室困住。
  我開始檢查整個洞室,期望發現可資利用的道具或漏洞,結果令人失望。雖然除了房門之外,四周的牆壁並沒有用強化法術加固,可另外三面敲擊後,傳回來的俱是極重實的聲響,我頓時記起過來時看到這間洞室的方位,正處於一條走廊的盡頭,想來除裝了房門的那一面以外,另三面都是實心地層。就是裝了房門的那一面牆壁,也是厚近三肘。如在往常這種程度的石牆自然不算什麽,可是現下我的氣海靈竅俱被種下了噬能蟲,力氣較之正常人還要不如,手無寸鐵根本不可能破牆而出。
  既然打牆壁的主意不成,我便開始研究房門。從洞室的佈局來看,這裏本來應該是基爾加丹爲自己學徒準備的房間,所以厚實的紅橡木門上並沒有設置窺視孔和傳遞食物的小格門。因此我也無法看到走廊上的情景,不過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傾聽,可以聽見鎖子甲上扣環相互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根據音源方向的不同我判斷外面有兩名戰士在站崗,很有可能就是一路扭著我胳膊的那兩名亡靈騎士。
  至於施加在房門上的強化魔法,起始於門板朝著走廊的那一面,這個發現再一次讓我失望不已。如果強化魔法是從門內施加上去的,我還可以通過修改魔法陣來改變魔力性質,從而破壞房門。可是現在這個法術是從外面加上去的,我沒有力量可以滲透過厚實的紅橡木,於是這個法子也行不通了。
  我用力地捶了一下門板,覺得嘴裏有些發鹹,伸手一抹,才發現面上已經挂滿了豆大的汗珠。無力地倚在門板上,我絕望地喃喃自語道:「這一次你可真要完蛋了。」話一出口,我心裏突然說不出的害怕,就想放聲號哭,可是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大叫道:「笨蛋,你兩隻眼珠是生來打蒼蠅用的麽?這顆腦子是長來給別人煲湯進補的嗎?眼睛明明看見了破綻,卻都不會用腦子去想一想麽?」
  破綻……破綻在哪里?這麽平整厚實的一扇門,連個蟲眼都沒有,加上強化魔法後比鋼鐵還要硬上三分,哪里有什麽破……
  我腦中靈光一閃,不由自主的把心中的想法念出了聲:「平整厚實……連個蟲眼都沒有?」
  對呢!這裏並不是牢房,所以門板上也沒有傳遞食物用的小格門。可是看那張床就知道,基爾加丹早就準備好把我囚禁在這裏,所以他不會不考慮給我提供食物的問題,而且謹慎的他絕對不會讓送飯人打開房門。那麽,他準備怎麽把食物傳遞進來?既然他沒有造出一個物理性的送飯通道,那麽……
  我跳了起來,重新開始檢查房間,最後在那張空無一物的書桌上發現了一個用隱形技巧畫下的傳送魔法陣。魔法陣很小,剛好可以容一張餐盤通過,而且是單向傳送。
  我笑了。這種防範招數對我是不起作用的。咬破手指讓鮮血流出,我順著那微弱的法力流動軌跡開始描畫魔法陣,心中只在祈禱千萬不要在我描畫的途中那一頭就把食物送了過來。這個魔法陣雖然不大,卻兼俱傳送、隱形和防禦三重功效,平時不啓用時它不顯現,一旦開始運作又會生出冰封結界防止有人乘法陣顯現之機進行破壞和塗改,等到物品傳送完畢,法陣重新消隱後結界才隨之消失,三重功能環環相扣,只要一環不按正常程序運作,魔法陣就會強制關閉。正因爲這樣的設計,魔法陣的圖案十分繁複細緻,用指頭描畫起來非常辛苦,而且血液流不多會兒便會凝結,我只得再重新把傷口咬開,下筆再快一些,最後把五根指頭都咬爛了才算描完,可是我還不能鬆懈,右手五指被我又咬又蹭弄得血肉模糊不能再用了,我便開始咬左手的手指,在描出的魔法陣外圈畫上了一環新的魔法符號。
  第四次咬破中指,畫下外環最後一個符文的最後一筆之後,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這時才感覺到七根手指火辣辣的疼痛,一直鑽到心裏。我正想去撕兩條床單包紮一下,桌面下卻開始滲透出幽幽碧光,最後透過我的血跡直射出來。我雙腳當下釘在原地不敢稍動,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桌面,連呼吸都忘記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0:06

第六回____第四章 真情告白
  隱藏在石桌內的魔法陣已經完全浮現在桌面,一筆一劃與我用鮮血描出的圖案絲絲入扣,散溢出的魔力波動同時推動了我添加上去的外環符圈。隨著外環的運轉,覆蓋在本陣上方的碧色半球狀結界如雪片一般開始瓦解,能量被外環吸收轉化之後,成為了入侵本陣的利器。
  一條條碧綠的能量線像蛇一樣自外環中探出腦袋,無孔不入地鑽入本陣,被它們咬過一口的符字一個個痛苦地扭動起身軀,擺出了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姿式,也產生與原創者本意相違的新力量,給整個魔法陣帶來了新的功能——雙向傳送!
  我手足並用地爬上桌面,凝視著正在進行變形的核心符字,在它靜止下來的那瞬間,一盤食物出現在陣中,還不及落到桌面,就被我毫不遲疑的一腳踢飛出去,然後我盡可以的縮起身體,義無反顧地跳進了依然閃動的青幽光芒中。
  (不知道身體是不是都進來了。)
  當腦海中浮現起這個令人擔憂的念頭時,我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張被驚訝和恐懼佔滿的臉孔。這張臉上最顯眼的部分,就是那張正在張大的嘴巴。想都不用想的,我弓縮的右腿已經彈簧般的踢中了他的左臉,耳中傳來咔吧一響,這個可能是廚師的倒楣蛋就拽著松脫的下巴橫飛出去,在堅硬的石墻上撞得人事不省。
  情急下用力過猛的我,在飛出這一腳之後,膝蓋一軟,也頭上腳下的倒栽在地面上,後腦落地撞的一響,眼前的景物立刻搖晃起來。我急忙用力咬了一下舌頭,借著這股刺激的力量重新拉回了想要遠去的意識。
  晃動的焦距重新合而為一,不過一時間我仍然爬不起身。只得在地上半躺半仰,轉動頭頸打量所在的環境。
  這是一間廚房。用不著花力氣思考,就憑倒在墻腳下那個傢夥身上的裝束和充斥整個空間的油腥味便足以讓我做出這個結論,更別在房間右手邊還有一整套鍋灶設施,挂在在天花板和墻壁上的供水管表面泛著溫暖黑膩的油光。比較異常的是,這間廚房的墻面並沒漆成常見的、會令人感覺暖洋洋的小麥色,而是以沉鬱的墨綠色調為主,各種器皿的顏色也很奇怪,那是一種近似人血般的暗紅色,被爐膛中的火光一映,血津津的彷彿一堆剛挖出來的臟器,再配上和膽汁一個顏色的背景,讓我感覺自己彷彿躺在某種巨大肉食獸的肚子裏面一樣,胃裏說不出的難受。
  「虧他能忍受這種工作環境。」我扶著椅子站起來的時候又望了那名廚師一眼,考慮要不要把他叫醒了解一下這個廚房的位置。但虛軟無力的身體現狀迫使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改去找一卷繩子把他捆了起來。然後從刀架上取了一把菜刀,把左手擱在砧板上,刀尖對準脈門,咬了咬牙,一狠心紮下去,再一轉一挑,把一隻蜘蛛般的噬能蟲連著大塊的血肉一起剜了起來。
  劇烈的疼痛像鉗子一樣撕扯著神經,我丟下尖刀,從堆放在工作臺上生肉中抓起一砣按在咕咚咕咚向外冒血的傷口上,借著那微不足道的絲絲涼意來與火灼般的痛楚對抗。過了片刻,疼痛逐漸降低,一種麻癢的感覺卻開始騷擾我的神經。我慢慢放開壓在腕子上的手掌,驚奇地發現那砣生肉已經與我的傷口長在了一起,而且隨著我手掌的挪開,一層挂著血絲的半透明膜皮很快覆蓋住了赤裸的傷口,再眨巴兩下眼睛就變成光潔的皮膚。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我欣喜不已,抬起左手活動兩下沒感覺異常,只有一股擺脫蟲體後的輕鬆感和充沛的力量充斥臂腕。當即操起尖刀如法炮製,將右手、丹田和天靈蓋上的剩餘三隻噬靈蟲一古腦剜起,填以那種不知名的生肉。
  正當我專心的進行著這項工作時,側面突然傳來砰的一響,我按著額頭轉臉看去,就見那個胖廚師兩眼翻白的靠在墻上,大堆的白沫從他無法合攏的嘴巴中噗噗冒出。我先是不解,而後恍然,這傢夥大概是醒過來之後看見我刮骨剜肉的舉動,又被嚇昏了過去,那砰的一聲估計是他後腦勺撞在墻上的響動。
  想想自己滿面瀝血,模樣與厲鬼羅剎恐無分別,也難怪那廚子一張開眼就又嚇得昏倒。於是擰開水管,先把雙手洗凈,再從挂勾上取了一塊乾淨些的抹布,蘸水擦凈肚腹與臉面。之後擺了幾個架式,只覺全身精力鼓蕩,說不出的舒暢。不由對那些生肉的滋補神效暗自稱奇,再試著一提氣,卻意外地發現竟然無法從地脈中汲取能量,仔細勘查,才發現廚房周邊的地脈萎縮如絲,精氣幾近枯竭。
  異常的發現讓我先是一怔,繼爾想起在研究室內見到的輪迴之門與魔劍交相輝映的共鳴奇景,頓時了然。恐怕不僅是這附近,以迷宮為中心的千里方圓的所有地脈精氣,大概都被基爾加丹用魔法陣強行汲取,提供給了魔劍與輪迴之門。值得慶倖的是,根據那尚不完整的結構來看,那個魔法陣目前的作用僅限於汲取精氣,還沒有轉化、粹煉精氣和提高功率的功能。換而言之,一旦那個魔法陣得以完成,封印的瓦解速度會以幾何速率提升。恐怕要不了一年,大群魔族就會像蝗蟲一樣從輪迴之門裏蜂涌而出。
  我打了一個寒戰,頭上、肩上沉甸甸的好像壓了三座大山。雖然我的體力是恢復了,可是無法從地脈中汲取精氣,我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妖魔,了不起是體能較普通下級妖魔高些。別說和巫妖抗衡,就連那些不死護兵我也對付不了。
  無法力敵,只有想辦法智取了。而以智取勝的先決條件便是盡可能多的掌握對手的情報。首先我需要了解的就是這座水下迷宮的構造和格局。
  我打盆涼水澆醒了廚師,迎著他恐懼的目光蹲下來,抬手握住他肥厚的下巴,用冷冰冰的語調警告他:「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馬上我會給你接上下巴,可是如果你敢大呼小叫,我就再把它捏成一團爛泥,然後切開你的腦袋,直接用魔法讀取你腦子裏的資訊。那種滋味可不好受,如果你有注意過被你們人類生吃腦漿的猴子的表情,便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了。當然,如果你願意配合的話,我也不想弄臟自己的手。」
  我話音未落,廚師像生怕我改變主意似的用力點頭,上頷和握在我手上的下巴撞的咔啷一響,痛得淚水嘩嘩直下,臉頰上的兩砣肥肉痙攣似的抖個不停,那模樣看起來又可憐又滑稽。我按捺著笑意,冷著臉給他接上下巴,問了第一個問題:「牢房在什麼地方?」這應該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胖廚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告訴我他不知道牢房的位置。我的面色立刻變得更加陰沉,肥廚師一面拼命縮起腦袋,一面哭喪著臉解釋:「不、不是我不說,我是真的不知道,因為我被允許活動的區域,只限於這間廚房和隔壁的休息室,再就是可以在外面的走廊上散散步。還得小心不能越過走廊兩頭的邊線,否則就被骷髏殺死,在我之前的兩任廚師都是這樣死掉的。」
  「那你要怎麼把食物送到牢房?」脫口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我就醒悟過來。既然可以用魔法陣傳送食物到囚禁我的房間,自然也可以傳送到牢房,也就是說我可以直接通過魔法陣去到冬妮婭她們身邊。
  我沉吟不語,胖廚師卻以為我是覺得他沒有了利用價值或者撒謊,正琢磨怎麼泡製自己。急急忙忙地主動傾瀉起他知道的一些東西。令我驚奇的是,他吐露的這些情報雖然支離破碎卻相當有價值。其中他就有提到的迷宮中似乎曾經來過客人,在客人離開後基爾加丹有一整天都處於少有的興奮狀態中,之後他便致力於對汲取大地精氣的魔法陣的調整改造工作,在五天前完成提高汲取功率的作業,之後卻在如何增加提煉功能上碰到了難題,一直就裹足不前。
  「你的活動範圍不是只在這附近一小塊的地方嗎,為什麼會了解這種發生在研究室裏面的事情?」
  難道這座迷宮中的不死生物還有串門子嚼舌頭的嗜好?我不由冒出了這種荒謬的想像。然而胖廚師的回答卻令我又吃了一驚,這些情報居然都是從基爾加丹本人嘴裏洩露出來的。
  「主人雖然不用吃飯,卻還是忘不了美食的滋味,所以只要不是太忙,他每天都會來這裡享用一頓晚餐。主人每一餐對食物數量要求不多,品種卻要齊全,前菜、湯、色拉、主菜、飲料、點心一樣也不能少,而且經常要有變化,好在他每天只要求一餐,所以供我思索搭配的時間還比較充裕。比如……」一談到自己的本職工作,胖廚師就來了精神,小眼睛燦燦生輝,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架姿。我連忙打斷了他的濤濤不絕:「你說他幾乎每天都要來一趟?今天來過沒有?」
  被截住話頭的胖廚師臉上剛露出失望的表情,馬上想起自己的處境,急忙端起笑臉答道:「主人今天已經來過了。」
  「那他今天有沒有說些什麼?」我緊盯著胖廚師的眼睛,心中有幾分緊張。因為從對方的答案可以供我了解基爾加丹的心情和決斷。
  「主人也不是每一次都會和我說些什麼,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他才會主動給我講一些事,再不然他生氣或是抱怨的時候,也可以聽出一些東西。正常情況下主人都非常沉默,特別是今天他顯得心不在焉,連我精心準備的新菜他都沒有注意去品嘗,胡亂吃了幾口就走了。」胖廚師一邊回答一邊偷窺著我的臉色。我有意露出一點不悅的神色,他額頭上立刻就見了汗,然後眼珠用力地往上翻動,似是在壓榨回憶。最後翻回眼珠小心翼翼地望著我補充了一句:「不過,主人今天在臨走之前在魔法陣那裏呆了一會兒,似乎做了些改動,並交待我多做三份飯菜分兩次放進去。還有就是接下來幾天可以不用替他準備晚餐了。」
  我心頭一跳。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顯然基爾加丹沒有抵抗住另一個世界的誘惑,自然也沒有放棄打開輪迴之門的努力。從他交待廚師的話中就可以看出,他反而準備更加專心地投入研究中去,那麼恐怕他在離開餐桌之後就會去和莫妮卡聯繫,而莫妮卡一來我的越獄行為就會被發現,我可以自由行動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己。
  我把胖廚師從地上拉起來,帶到設置有魔法陣的工作臺旁邊,詢問他是怎麼啟動魔法陣,還有每天他要分幾次傳送幾份食物出去。胖廚師非常合作的有問必答,我才得知魔法陣每天是定時起動,而他原本是每天只需要做兩份食物,今天多加了三份,五份食物分四次傳送出去,其中今天增加的三份食物中有兩份是放在一起傳送走的。從這一點來看,應該有兩個人被關押在同一個牢房。我推測那應該就是囚禁冬妮婭和妮克爾的場所,因為妮克爾重傷未醒,需要有人看護。
  順序和位置已經搞清楚了,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破解魔法陣的定時鎖了。好在這邊的魔法陣沒有隱形設計,替我節省下了摸索構造的時間。廚房裏面又有著各色各樣的生物鮮血,其中不乏帶有魔力的魔獸血液,我也不用再把手指頭咬得血肉模糊,直接蘸著血描就是了。描完本陣再加上一個解除定時用的外環,魔法陣立刻就開始散發出磷火一樣的幽光。
  我拿過一張空托盤正準備扔進魔法陣,忽然想到,雖然不知道另外兩個囚犯是什麼人,但大家總歸是難友,我不能親身跑過去救他們,也該給他們一些有用的工具才是。於是我從刀架上取下兩把菜刀分兩次傳出去,又仔細挑了一把剮肉剔筋用的尖刀、一把剁大骨用的厚背砍刀和一根磨刀棒以及若干把小刀插在腰帶上,再抓起幾砣生肉——胖廚師告訴我那是九頭蛇希特拉的肉,難怪再生力這麼強——揣在懷裏。全副武裝的準備出發,可是心裏總覺得差了點什麼。拿眼左右一望——喔,明白了,沒拿上平底鍋,這玩意兒底厚柄長,防得了流箭砸得碎骨頭,是十八般居家利器之首,我怎麼可以把它拉下!
  我伸手抄起平底鍋揮舞了兩下,正在讚嘆這玩意兒順手,卻聽見咕的一聲響。斜眼瞄去就見那胖廚師面上肥肉震顫,喉頭聳動,十分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模樣看起來著實可笑。我當下就用平底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把他打昏過去之後用抹布堵住其嘴,塞進工作台下的地櫃。然後爬上工作臺,雙手高舉平底鍋,腰桿挺得筆直往陣中心一跳。
  碧光一閃,我眼前忽然變得一片黑暗,一股股血腥氣和稻草被水悶爛的腐敗氣息直鑽進鼻子。然後我聽見一個受到驚嚇的吸氣聲,在半途中突然變成不敢置信的小聲歡呼。
  「紫荊?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接著短暫的歡呼聲而來的是滿懷不安的緊張追問。
  「是我,冬妮婭。」
  「太好了。」野丫頭的聲音驟然增添了一抹哭音:「你快來看看,妮克爾她在發燒,隔會兒又打冷戰,傷口不知道是在出血還是流膿,已經從繃帶下面滲出來了。」
  我暗叫一聲糟糕,妮克爾是在炎魔擊潰沙蒂婭的防護罩時受的燒傷,戰鬥結束後似乎因為沙蒂婭忙著搶救包括我在內的幾個重傷號,就只是給她簡單包紮了一下。現在又被丟進環境這麼惡劣的牢房,創面不被感染才是有鬼了。
  無法張開空識知覺的我循聲爬到冬妮婭身邊,一邊出言安慰,一邊伸手試了試妮克爾額頭的溫度,滾燙的怕人,嘴唇也在脫皮,再一摸她身上的繃帶,又粘又稠好像涂了膠水一樣。
  該死的,這種情況應該喂給她大量的糖鹽水,注射抗生素並馬上進行植皮手術!可是這邊的世界那來的抗生素,而且在這種惡劣環境裏也沒辦法進行植皮手術。
  我正急得背上冒汗,猛然想起懷裏的希特拉之肉,本來是想萬一冬妮婭受到了拷打傷害,便可以派上用場,沒想到現在卻要拿來救妮克爾。
  我一邊吩咐冬妮婭幫妮克爾解開繃帶,一邊拿出肉塊用小刀分成薄片。拿先前隨食物送進來的清水把創面上的膿水洗掉之後,我把肉片一張張蓋在創面上,用手掌輕壓著不讓它滑落。在心裏默數了三十秒,鬆手後肉片果然不再滑動,我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如法炮製處理完其他幾處創面後,我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剩下來的,就只看她的求生意志和身體組織能否抗過熱毒的侵襲了。」
  這時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再借著牢房角落裏發光苔物散發的微光,已經可以看清牢房的環境和冬妮婭的表情。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她有很多的問題要我回答。
  可是我不應該再等她來向我發問。
  於是,我在潮濕的稻草上坐直了身體,重新向她做了自我介紹。
  「二十年前,我有兩個稱號和一個名字。以妖魔姿態出現的我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稱號『紫荊妖帝』;當我以人類姿態出現時,大家都管叫我『夜法師——唐•米拉玖』。」
  黑暗中,冬妮婭的瞳孔遽然放大。一開了頭,我就再沒有絲毫的遲疑,雖然明知道這並不一個剖心坦白的好時機,可是我卻無法控制自己激昂的情緒,在急於表達自己的愧疚心情和證明自己悔改誠意的衝動驅使下,我將過去與現在的一切真相原原本本的傾倒出來。
  當幽暗的牢室重歸於寂靜之後,冬妮婭把她的身體倚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呆呆地看著我一言不發。半晌都沒有得到回應的我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太過求急,沒有考慮冬妮婭的心理承受能力就一古腦的把所有秘密都塞給了她,不會把她嚇傻或是氣瘋吧?
  身下濕軟的稻草似乎化作了尖利的麥芒刺扎著我的肌膚,可是我既不敢挪動也不敢催促冬妮婭出聲。因為現在這個時刻,陰暗濕冷的牢房就是神聖莊嚴的法庭,冬妮婭她是檢查官也是審判長,而我卻是一個忐忑不安的待罪之人。所以我惟一被允許有的舉動,就是懷著希望安靜的等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0:34

第六回____第五章 善有善報
  彼此沉默的狀態不知道持續了有多久,終於有一串呢喃自黑暗中揚起。
  「……妖帝、唐•米拉玖、紫荊、撒克遜。」冬妮婭沉重地吐出一口氣,再開口時的語氣沉澱著一種無奈的痛心:「你要我再如何相信你的說話?」
  她不原諒我!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在我的心尖上。雖然這是早被預料到的一種結局,可是想像與現實的終究是有差別的,至少,我在想像中接受這個宣判時,心不會像被烙鐵炙燒一般發燙,悔恨不會像海嘯一樣兇猛。我連說一聲「對不起」的勇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感覺到自己的脊梁正在失去力量,不知不覺的,我的額頭已經與潮冷的地面緊貼在了一起。
  「我已經無法再相信你的話語,可是行動卻勝過世間的一切語言。」
  我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懷疑剛才傳進耳中的聲音是自己心神恍惚下的幻聽,然而我在冬妮婭臉上看見的是帶著鼓勵的悲傷微笑。剎那間,我感覺一道光芒穿透無盡的黑暗照亮了整個囚室,力量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還有我的心中。
  我一定會把你們救出去,我一定可以把你們救出去!
  因為,我的意志便是我的力量!
  堅硬的精鋼牢門如同單薄的紙張一般被我輕輕撕裂,站在門口的兩名龍牙兵反應迅速的轉身擺出了迎戰姿式,卻在我的雙拳齊發,當的一聲巨響,擊在兩面精鋼圓盾正中。經由乙太訣發出的毀滅意志如鐵杵巨臼般將兩名龍牙兵連人帶盾搗成了細粉。
  擊碎兩名龍牙兵後我更不打停,雙臂往懷裏一圈,鋼拳化鐵掌,向走廊兩頭一推,將看守其他囚室的龍牙兵打得骨碎刃折,白花花的骨塊和鋼片如雪花般撒了一地。
  我掃清了守衛之後,回頭輕喚一聲,冬妮婭和妮克爾並肩走了出來。黯妖精身上的傷口在希特拉肉繃帶的幫助下已經重新長好,又得我以強化精神力替她通脈活血,現在已經基本恢復了戰鬥力。不過我還沒有告訴她艾爾德歿亡之事,一來沒有時間細述,二來怕她受不了打擊,再度變成需要人照顧的精神病患者。所以在救醒她之前我便先和冬妮婭協商,請她在大家脫險之前對這樁噩耗保持沉默。
  妮克爾一出來便在骨堆中翻撿,想要找一把正規武器來替換我發給她的磨刀棒和小刀,可惜所有的刀劍包括盾牌都在我無堅不摧的毀滅意志作用下粉碎,一無所獲的她最後還是只能暫時拿著磨刀棒來充短劍用。雖然她沒有直接衝我抱怨,但看我的眼神中不滿的情緒顯露無遺。
  對此我只苦笑以對。雖然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將那些刀劍碎片還原成武器,卻不敢去嘗試。第一,將意志化為力量這種技巧我也是剛摸到一點門道,像破壞與毀滅、防禦與加速這些念頭都很直接,轉化起來也容易。可是修補與創造這種意志作業就沒那麼簡單了,從來建設就要比破壞要來得麻煩,需要花費的精力和時間也多,而現在我們最欠缺的就是時間。第二,將意志轉化成力量需要強大的精神力,而我在這方面的修為甚至不如一個普通法師,所以每次使用這種技巧都相當於在透支腦力,如果使用太頻繁或者透支的太過分,說不定走著走著就會突然昏倒。所以我必須盡可能的保留精神力,好將這種技巧用在最關鍵的時刻。
  不過沒有稱手的兵器確實是一件大問題,雖然我覺得不管她們是拿殺人的刀劍,還是拿切牛排的餐刀,對上巫妖二者其實沒什麼分別。但是握著自己熟悉的武器,對她們的信心和勇氣還是一種鼓舞。而且,武裝起來的她們至少可以牽制那些不死護兵。
  於是我走到正在往一間間牢房裏面張望的冬妮婭身邊,問她被俘後有沒有看到兵器被收到什麼地方去。冬妮婭頭也不回的告訴我,她們身上的武器都被不死戰士上呈給了巫妖,當她們被帶出研究室時,武器都還擱在研究室的桌子上。而我回憶自己被帶進研究室的情景,卻沒在桌子上面看到任何和物理武器沾邊的東西,也不知道基爾加丹把它們收到什麼地方去了。
  「在這裡了!」冬妮婭急促地低呼了一聲,驚醒了正在專心回想的我。我以為她發現了收藏武器的倉庫,急忙湊上去張望,透過鋼門上的窺視孔,我看見牢房裏面的稻草席高高凸起——下面躺得有人!
  那會是微民麼?
  我看了一眼拿著尖刀在鎖眼裏亂攪的冬妮婭,心下起疑——冬妮婭在她被綁架的現場留下的痕跡顯示,她當時看到了一個絕對信任的對象,放鬆警惕從隱蔽處現身,然後被對方突襲得手。我一直猜測那個對像是變成了不死戰士的微民,如果真是這樣,微民就不應該還被關押在牢房裏面。可是看冬妮婭現在的表現,不知道她是沒想到這一點,還是因為綁架她的人並不是微民?
  可是如果不是微民,又有誰能夠讓她那般信任?甚至在那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下,她也毫不猶豫的放下武器去主動招呼對方。
  東方要塞陷落後,隨微民逃出的那些敗兵中難道還有冬妮婭信任的親友不成?
  我懷著這個疑問,伸手按住門鎖發力一吐,便將卡簧震斷,牢門呼的一聲轉開,在石壁上撞得火星亂冒,又飛快地彈了回來。
  在牢門彈回來之前,冬妮婭已經哧溜一下鑽進了囚室。
  我猶豫了一下,見妮克爾正專心注意牢獄出口的動靜,便放心的再次推開牢門走在了進去。進去後見冬妮婭蹲在地上,伸手準備去揭那張草席。因為角度的關係,我知道即便她揭開了草席,我也不可能馬上看清躺在草席下的人的模樣,所以就把注意力放在囚室的其他方向上。目光一轉,就在一個角落裏瞥見一抹鋼鐵的寒光。同時,耳中也傳入冬妮婭隱含失望的低呼。
  我回頭走到冬妮婭身邊,定睛看去,見到的是一張帶著稚氣的少女的憔悴面孔,黯淡無神的雙眼半開半閉,千瘡百孔的袍子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如鳥爪般細瘦的十指交叉合握,無力地擺放在平坦的胸口上,驟眼看去,簡直像是一具正要下葬的屍體。
  「喬素婭•雷依可爾!」聽見我叫出她的名字,躺在死亡邊緣的少女的眼珠生澀地轉動了一下,茫然地盯著我。
  我在她頭前蹲下,一邊把手按在她的額頭上,一邊向冬妮婭解釋少女的身份:「她是萊昂總督的女兒,在雲夢要塞失陷時和微民一起成功突圍的倖存者之一。」
  「我現在來給她治療,你上那邊的角落看看那個發光的東西是什麼。」
  等到冬妮婭把在角落裏的發光的東西拿過來時,我已經完成對喬素婭的治療。通過乙太訣將救人的意志化為生命力灌注給喬素婭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不簡單的是少女那小小的身體竟然需要那樣多的生命力來滋潤,更不簡單的是,她居然在損耗了如此巨量的生命力之後,僅憑強烈的求生慾望就將微弱的靈魂之火維持到了現在。
  這簡直就是奇跡!
  我疲憊的把手從喬素婭額頭挪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努力抗拒著不斷涌上來的困勁與昏眩感,恍惚中聽見一陣雷鳴般的怪響從自己的肚皮下傳出。這才想起自己打從踏足蛇夫山脈以來幹得都是極度消耗熱量和精力的苦活,卻沒有過一次正經的進食——最早打到的犀鼻豬讓魔獸分享了,其後又是三天二夜的絕體絕命追蹤,腳步都不敢打停的,只有從果樹下經過時才有機會搞幾枚野果充饑;當了囚犯之後曾經有一份牢飯送到嘴邊上,卻被急於逃獄的我給一腳踢飛,祭了土地爺的五臟廟,沒一口落在自己胃裏;從廚房帶出來的希特拉之肉,又全拿去給妮克爾當繃帶用了,一點剩下的都沒有。
  面對這種虐待,肚皮不提抗議才怪了!
  這麼一想,我愈發感覺頭昏眼花、四肢無力,恨不得爬出去撿塊龍牙兵的骨頭來啃上一啃。偏生在這個時候,監視著牢獄出口的妮克爾又發出了警告。
  「有一隊僵屍戰士正往牢獄這邊來,它們一共有十四個人,是全副裝備!」
  我差一點就發出呻吟。不過不可否認,這個危險至極的消息讓我暫時忘記了饑餓和疲倦,虛軟的手腳一時間又有了力氣。我從地上一躍而起,把腦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吼了出來。
  「我們回廚房去!」
  吼出這話時,我已經看清冬妮婭從角落裏撿起來的東西是什麼了——那是不久前我才通過廚房的魔法陣傳送出去的兩把菜刀之一。
  也就是說,這個牢房裏面也有一個接通廚房的魔法陣!
  「妮克爾,那些僵屍到達這裡還要多長時間?」
  回答我問題的是哐啷一聲巨響,隨後妮克爾的身影出現在囚室門口,黝黑的臉蛋泛著生鐵一樣的光芒。
  「它們已經到了大門口,正在砸門!」
  「你估計大門可以支撐多久?」我一邊發問,一邊向掉下菜刀的角落走去。
  「讓它們放手破壞的話,要不了五分鐘大門就會完蛋。」
  「那就別讓它們放手去砸,我要的就是五分鐘!」
  說著我看了冬妮婭一眼,她也看著我。我正想做個簡單的解釋,她卻轉頭衝出了囚室。
  「我已經無法再相信你的話語,可是行動卻勝過世間的一切語言。」
  我用力咬破手指,開始在地面上描畫魔法陣。
  這間囚室裏的魔法陣在不啟動的時候也是處於隱形狀態下,如果照安全的做法,我應該先根據其蘊含魔力走向探明它的大小和構造再動手,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只能賭它的大小和構造都和我的囚室裏的魔法陣完全一樣。所以在找到魔法陣的中心點後,我便停止了進一步探索,依照記憶開始描繪。
  全神貫注在這項工作上,外界的時間流逝我已經無法掌握,眼看魔法陣的零完成度慢慢上升到10%、15%、20……40%,再到50%,我覺得自己的動作好慢好慢,現實中這已經花費了多少時間?冬妮婭她們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我不敢去想,也不應該去想,可是我卻忍不住想了。
  雜念一生,魔法陣圖案霎時從我腦海中消失的無影無蹤,我飛快划動的手指猛然停下,用力想了一下,卻還是想不起來下一個符咒是什麼形狀。頓時我的腦門上爬滿了冷汗,可是我越急就越是想不起來,腦海裏只剩下一片空白,門外轟隆轟隆的撞門聲卻像嗜血的毒蟲一樣直往我耳朵裏鑽。
  正在我急得恨不得一頭撞死的這當口,斜刺裏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接著我的筆路一路向下畫去。我驚訝地轉頭一看,卻是剛才還奄奄一息的喬素婭。
  「你……」
  「你發什麼愣,快跟著描呀!」
  被喬素婭這麼劈頭一喝,我反射性的重新開始描畫,因為只需要把血填進她勾出的軌跡,我也可以分心去注意她的筆路。只見她手指勾撇橫捺轉的飛快,似是把這個魔法陣描過千百遍一樣,我手指的動作居然無法跟上。
  「別這麼吃驚,我可是個魔法師啊!」喬素婭運指如飛之餘還注意到了我的表情,甚至開口和我說話:「被抓進來之後我就一直在打這個魔法陣的主意,只是因為人類的血液不像妖魔那樣天生含有魔力,所以才沒辦法對這個魔法陣動手腳。好,完成了!外面的兩位大姊趕快進來!」
  冬妮婭和妮克爾應聲退進囚室,我也剛好補上了最後一滴血。手掌按住陣眼,我以不容違背的意志向沉睡在鮮血中的魔力下令:「啟動陣勢!」
  浸在血泊中的魔法陣發出了光芒。我抽回手,轉頭看著冬妮婭,正要叫她先走,野丫頭已經搶先一掌把喬素婭推進了魔法陣:「年紀最小的先走!」喬素婭還來不及說話就在光芒中消失,冬妮婭接著伸手去拉妮克爾,黯妖精向後一跳:「嘿,難道你的年紀會比我大嗎?」
  「當然不會。你年紀最大嘛……」冬妮婭衝我做了個眼色,我們兩人一起出手,分別抓住黯妖精的兩隻胳膊,將她丟進陣中,野丫頭才又補上一句說明:「……所以應該趕快過去照顧年紀最小的。」
  冬妮婭的話音未落,走廊上已經傳來了大門倒塌的巨響。我正準備去門口抵擋一陣,冬妮婭突然「咦」了一聲,奇道:「魔法陣的顏色為什麼變了?」我回頭一看,無數螢火蟲大小的磷火正在從陣中涌出,從這些磷火中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死亡氣息。
  二話不說,我手起一拳將拓印著魔法陣的地面轟得四分五裂。可還是晚了一步,磷火都已經衝出了陣勢,開始在我們的頭頂上凝聚成人形。
  「見鬼,」我抬頭衝著已經很清晰的基爾加丹的骷髏臉大聲罵道:「見鬼!」
  這時僵屍戰士們也衝進了囚室,都是我熟悉的面孔,不久之前我才被他們捆成粽子送到基爾加丹面前。而且這次還多了一個人,那是微民……
  我們無路可逃了。或者說,在看見微民面孔的那一瞬間,冬妮婭就放棄了逃跑的念頭。
  可是我還沒有放棄。
  我看了看上半身已經成形的基爾加丹,正想盡最大的力量給他來一下的時候,我聽見了一個重物向深坑滾去的迴響。我低下頭,看見被我轟碎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比囚室更加黑暗的大洞。
  不知道那會通向什麼地方,但總比呆在原地要好。
  我一橫胳膊把冬妮婭攔腰抱起,縱身向前一跳。當我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沒入黑洞時,投槍和利箭從洞口上方掠過,打在洞壁上,石屑如雨一般墜落進隧道,在我腦袋上砸出咚咚的聲響。
  隧道並不很長,不過十米左右。因為是被我一拳轟出來的,所以坡度很大,在裏面穿梭的感覺很像是坐滑梯,只是洞壁並不像滑梯那樣平整,嶙峋不平的石齒把我的脊背和臀部劃的鮮血淋漓。冬妮婭因為我把她抱在懷裏得以倖免,不過紮在後腦的馬尾好幾次被石齒挂住,掙斷了頭繩不說,還把她的一股頭髮連著頭皮一起挂掉了。痛得她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可她硬是咬牙挺著沒哭出來。
  在滑道盡頭迎接我們的是一股陳年的腐屍臭,我人還在空中,就幾乎被這股味道熏昏過去。往下一望,下方是起伏無邊的骸骨丘陵。我和冬妮婭就像炮彈一樣撞在其中一座骨堆上,立刻就被雪崩般傾頹而下的頭骨、胸骨還有大腿骨給活埋了。
  好在各種骨頭堆砌出的縫隙頗大,所以人雖然被埋在下面,卻不用擔心會被悶死,反而要擔心會不會被腐敗的空氣毒死。等我把冬妮婭從骨頭裏面挖出來時,發現她在充斥空間的硫化氫氣體刺激下出現了嗅覺麻痹,同時伴有噁心與頭痛的中毒症狀。
  正確的急救方法是把她和毒氣隔離,並給予其高壓氧治療。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二者都是妄想。我手足無措的愣了一會兒,眼看冬妮婭已經開始說起胡話,並開始癲癇樣抽搐,隨時都可能心跳停止。腦中熱血上涌,再也顧不得那許多,乙太訣全力運轉,將凈化空氣的意志化為金色的粒子撒向這片廣袤的空間。
  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已經放棄了抵禦追兵的打算。心裏明知道這是一個極不理智的做法,即便我現在救回了冬妮婭,追兵一到,她還是難逃一死,而且還會繞上我的一條性命。可是我卻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我懷裏,我要用行動向她證明自己的悔過決心。
  那怕這種行動會讓我跌入死亡的深淵。
  做出決定之後,我的心情變的異常平靜,這時我們附近的空氣已經變得非常清新怡人。冬妮婭停止了痙攣,斷續的呼吸變得平順,顯示她的情況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接著,就在我替冬妮婭的擦去臉上冷汗的時候,頭頂上傳來一聲憤怒的慘叫。
  我立即抬頭望去,透過如繁星般散佈在黑色天頂上的金色光粒,我看見一團人形的煙霧不停扭動著身軀,躲開靠近他的光粒,拼命地向上方流竄,以一種讓人感覺非常狼狽的速度鑽進了我和冬妮婭滑下來的通道。
  那不是基爾加丹變的煙霧嗎?他在搞什麼鬼?我並沒有攻擊他,他逃這麼快幹什麼?
  變化來的太過突然,以致我要想了一下才弄清楚原因。我傾注全部精神力的目的是凈化整個空間裏的所有不潔空氣,以煙霧形態追來的基爾加丹自然也成了被凈化的對象,難怪他會那麼害怕被凝聚著我意志的光粒沾上身。
  剛才那一聲聽他叫的那麼悽慘,恐怕已經受了點傷害,短時間內應該不敢再追下來。那麼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子呢?
  這個念頭剛一冒起,眼皮就不受控制的叭嗒垂落,我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是一片令身心完全放鬆的黑暗,讓我有一種溫暖的、不願意離開的感覺。
  我真想永遠留在這片黑暗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0:47

第六回____第六章 夔獸餘澤
  不可以!如果我不回去,誰來保護冬妮婭?
  我重新感覺到了我身體的存在。啊,這是我的胳膊、那是我的腿,還有我的眼睛……然後,在上方,在空中晃動的是柔矛的、亮亮的……亞麻色的髮絲,再下面一點是圓潤窄小的額頭,如跳動的火焰一樣美麗的眼瞳……
  「冬妮婭?」
  「哦,你終於醒過來了!」
  冬妮婭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抓住我的肩膀拉起我的上半身,似乎想要給我一個用力的擁,半途中突然停下了動作,猶豫地瞪著我。
  她大概是覺得,現在還是考驗我的時候,不應該對我表現的這麼熱情和關心吧?可是在我甦醒過來的一瞬間,她善良的本性突然佔了上風,所以她現在一定是進退兩退。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形,冬妮婭的臉一下脹紅了,兩手用力一推,把我上半身重重摔在骨堆上。雖然被堅硬的骨殖撞得我後腦勺隱隱生痛,我心裏卻一陣喜悅,因為冬妮婭瞬間的真情流露,表示她在內心中已經原諒我,至少她還在關心我——雖然不見得她仍然把我當成朋友那樣關心,可是現在我只要知道她把還把視作一個值得關心的人物,我就感覺非常開心了。
  「醒了還不趕快起來!那些僵屍說不定馬上就會跟著跳下來喔!」冬妮婭刻意逼出一付可能她本人感覺兇惡,實際上很沉鬱的語氣來恐嚇我:「要是它們出現你仍然站不起來,我就把你這根人形廢柴當暗器扔過去!憑你的體重也可以砸倒一兩個傢夥,替我掙取逃跑時間。」
  「你做不出來那種事的。」我忍不住戳穿她的老底,又在她惱羞成怒之前岔開話題:「而且那些僵屍的頭兒才吃了個大虧,短時間內是不會下來了。」
  「他要是派部下下來怎麼辦?那些那個……我們要怎麼對付?」話說到後半段,冬妮婭面上浮現出痛苦與掙扎的表情。
  「別擔心,那些僵屍戰士是很高級的貨色,煉製不易,巫妖不會捨得拿它們來冒險。要派人下來的話,也是先派那些煉製容易的龍牙兵和低等死靈下來探路。我想我昏迷的那一陣,他如果不是在療傷,就是正在重新調集人手吧。」我知道她想起了率領僵屍戰士的微民,於是在解釋了自己的看法之後又出言安慰她:「至於微民兄弟,我看他臉色紅潤,眼睛裏也還有靈魂的火花在跳動,可見他並沒有被煉製成僵屍,可能只是被傀儡術之類的招數控制住了。」
  聽我這麼一說,冬妮婭的表情放鬆不少。我心裏卻嘀咕起來,本來我說這些話只是想安慰他,可是仔細回憶囚室裏的那驚鴻一瞥,我自己也忍不住相信微民還是活生生的人類了。
  確實,如果他真的還是大活人,我取得冬妮婭的完全原諒也容易些。可是有個問題,和微民一起逃進蛇夫山脈的那些卡奧斯將士,卻都被基爾加丹煉製成了僵屍戰士,為什麼獨獨微民得以保全生者之身?
  難道是因為,他是魔劍迪亞波羅的持有人?可那只不過是我的一個玩笑式的選擇……
  空氣中傳來了魔力的震蕩,一團慘綠色的霧氣從頭頂是的洞口裏噴出,如漁網般向我和冬妮婭迎頭罩下。我連忙拉著冬妮婭從骨山上跳下,落地後大半個身子都陷進了厚厚的骸骨地毯。再抬頭看時,剛才立足的骨山已經被那張詭異的霧網整個兜進懷裏,那些綠色的霧末一沾上骨頭表面,就像掉在水裏面的鹽粒一樣融化,彼此合為一體。不過眨眼功夫,所有的骨頭都綻放著青幽的光芒飄浮起來。隨後不斷有腐朽和脆弱的骨頭在空中爆炸,變成一團團的鬼火在空中晃蕩,只有那些最堅固的骨頭得以殘存,它們形狀各異,在生前分屬於不同的生物,有人類的脊椎、有妖精的指骨、有矮人的肋骨、侏儒的頭骨,甚至還有許多屬於魔獸和亞龍的巨大骨頭混雜在一起,這些大小不一的骨頭在空中相互吸引、碰撞、組合、排斥、分解、吸引……不斷重復著這個流程,似乎是在為自己尋找最合適的伴侶,最協調的形態。
  這幕陰森恐怖的畫面看得冬妮婭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而我卻在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居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基爾加丹根本不必去召集自己的龍牙兵,只要朝這個空間施放亡靈魔法,自然會有強壯的骷髏站起來為他效命。
  等到我爬出骨坑,伸手去拉冬妮婭的時候,已經有一具骷髏完成了組合,在它周圍飄蕩的鬼火立刻撲過去,很快就填滿了它空洞的身軀,後來的更多鬼火則如血肉般附著在骨頭表面,延展成慘綠色的戰甲和一把刃面異常寬闊的雙頭戰斧。
  可惡,組成這傢夥的骨頭裏面一定有一大半屬於牛頭人或者矮人。望著揮舞起斧頭,氣勢洶洶地俯衝向我的骷髏,我腦中轉動的念頭卻實在稱不上有建設性。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雖然我在保護冬妮婭的執念刺激下醒了過來,卻不代表損耗的精力已經恢復,面對以泰山壓頂之勢撲下的敵人,我現在惟一能做事就是——用力拔起冬妮婭的身體,抱著她順勢向後滾它個十圈八圈,以避其鋒。
  可是我實在低估了那骷髏戰士的能力。它發起那樣猛烈的俯衝攻擊,臨近時卻突然失去目標,照理說不是一斧頭劈在空處,激得亂骨飛散,就是會因反應不及,一頭撞在地面上。可是事實上,它卻反把一旋,把劈出去的斧子背回了身後,腳一擺、頭一昂,身體緊貼著地面緊躡著我們飛來。
  我們的滾動還沒有完全停止,它就已經追上了我們,在它空洞眼窩裏跳躍不定的綠色火苗霎時大盛,幾乎都要衝出眼眶噴到我們身上。令我感覺又是恐懼又是憤怒,冬妮婭看到之後更是直接用動作表示了自己的情緒。
  「噁心的傢夥,給我滾開!」
  野丫頭一邊高聲叫喊,一邊在滾動中無視物理法則飛出一腳,正正踹在骷髏的臉上,出乎意料的把對方踢了個滿面開花,從頭到腳爆閃成一團火球,青焰亂舞,映得我們二人臉寵一片慘綠,面面相覷,彼此都是不明其故。
  打倒了出頭鳥,並不代表我們已經安全,因為新的骷髏殺手已經接二連三的出現在我們視野中。雖然不知道這些沒有腦子的傢夥有沒有智力,可它們衝過來時佔據的位置用一根線連起來的話,恰好就是一個最適合圍剿用的半月陣。
  欲破此陣,當以迅雷之勢突破中路。
  與我腦中轉動的念頭相反,冬妮婭雙掌在我懷裏一按,縱身躍起,單足足尖在顆頭骨上一點,人像綁了火箭似的沖天掠起,卻是拿後背向著骷髏殺手。對方當然不會客氣,位於半月陣兩個尖角上的兩名骷髏殺手同時加速衝刺,兩柄碧火長矟齊向冬妮婭後心搠去。
  看到這一幕,我的血壓嗖的一下就衝破了紅色警戒線。馬上就又看到,冬妮婭蜷曲著的左腿用力一甩,身體半轉,唰的一聲,人就從兩柄長矟之間的狹窄夾縫之中穿了過去。我的血壓也跟著咚的一下掉回了正常柱位,然而下一瞬間又轟的衝了上去。因為冬妮婭雖然成功穿越了第一道死亡線,卻把自己投入了陣心,那架勢簡直就是把腦袋主動往排在第二行的骷髏殺手刀劍上湊。
  冷不丁的,冬妮婭大喝一聲,直似晴天裏響了一個霹靂,連那些本該無畏無懼的骷髏殺手們聞聲也是一震,調頭和砍人的動作也跟著略微一頓。然而就是這一頓,成就了冬妮婭的勝利。
  一道耀眼的雷光繞著冬妮婭身體轉了一圈,將前後兩行四名骷髏殺手的身體劃成了八段,蘊藏在它們體內的鬼火立刻產生了爆炸,讓它們重新變回了無用的枯骨,甚至比原來還要破爛細碎。
  我覺得自己的眼珠子正在奮力掙脫眼眶的束縛,下頷關節也發出了危險的咔咔聲響。這是怎麼一回事?冬妮婭的龍卷旋風腿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毀滅性了?還有在那圈雷光中出現的蒼龍鱗紋又是什麼來頭?
  這一切的疑問都只有等冬妮婭解決掉最後一個骷髏殺手之後,我才有機會詢問。而這最後的敵人,從外形上看無疑也是最強的敵人。它身上的骨頭沒有一根曾經屬於人形生命,全部來自於兇猛的魔獸與亞龍,它也是五名骷髏殺手中惟一不用飛起,就可以平視身懸空中的冬妮婭的巨獸。
  六根觸手自巨獸背上彈出,那是屬於九頭蛇希特拉的長大脊椎,但是立於脊椎頂端的蛇頭口中的毒牙早已經被人拔去,取而代之出現在毒牙位置上的,是恐爪怪那可怕的鐮形鋸爪,其利足以分金斷岩,卻鬥不過冬妮婭發出的蒼雷腿刀。
  十二根刃牙、六顆蛇頭、四隻龍爪同時發起的立體攻勢在冬妮婭的雷霆重腿猛擊之下土崩瓦散,速度之快令得骸骨巨獸完全無法反應,青幽的鬼火就在它四個眼眶中呼啦啦地轉個不停。等它終於回過神來,張大嘴巴準備進行噴吐攻擊的時候,冬妮婭也回氣完畢,踏著滿天飛散的碎骨噌噌直衝上洞穴的天頂,反腿在洞壁上猛踢一腳,借那反動之力如炮彈般淩空壓下。只見蒼冥雷光盡聚其足尖端,鳴閃急旋,端的是烈若狂蛟,銳比金錐,不但把巨獸噴吐的九幽魂炎盡數排開,更將其轟得頭骨迸裂,脊椎寸斷,當場爆成一堆焦爛碎骨。
  而我在遠處看得更是清楚,當冬妮婭從魂炎中衝出來的剎那間,她身後分明呈現出一個龍首牛身的獨足異獸形相,如守護靈般保衛著她。
  夔獸!?冬妮婭怎麼會被這東西附上身的?
  我發了好一會兒愣,才想起來冬妮婭曾經提過她們在穿越雷曼沼澤時,打倒了居住在裏面的夔獸,大概就是那時冬妮婭被瀕死的夔獸上了身。可是為什麼之前一點徵兆都看不出……不對,這樁事曾經有過徵兆!只是實在不夠明顯,所以被我忽視了。那是在我們引誘蓋亞軍進入自由軍包圍圈的過程中,在隊上體質體力都不算最強的冬妮婭,卻是維持神行術作用時間最長的一個人。當時我就曾經感到奇怪,之後因為諸事紛雜,冬妮婭又再沒表現出異常之處,我漸漸就把這岔兒給忘記了。直到現在,冬妮婭處於生死關頭,夔獸才再一次借給了她力量,也讓我發現了這個秘密。
  根據我的記憶,夔並不是什麼兇惡的魔獸,在太古時代甚至被尊為雷神。只是無論神魔,被這種具備強大力量和自我意識的東西附身的人類往往都沒有好下場。不過在我恢復精力之前,冬妮婭確實需要力量自保。而且從來只有請神容易,送神可就難了。如果要替冬妮婭驅靈,沒個安定的環境是辦不到的。目前也只能放任那夔獸繼續依附著冬妮婭了。
  「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裡。」我對降落回地面的冬妮婭說:「上面的巫妖一定已經聽到了下面的打鬥聲,他就會明白這個空間裏面已經不存在防礙不死族的力量了,他馬上就會和他的僵屍戰士一起下來。」
  「……」冬妮婭雙眼定定地看著我,表情非常茫然,似乎還沒有從附身狀態中清醒過來。我正準備打醒她,剛舉起手就見她猛一激靈,眼睛眨巴了兩下問我:「你剛才說什麼?」
  「我們要馬上離開這個空間。」
  「你找到其他出口了嗎?」
  我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頭上,只見高高的天頂上錯落有致的散佈著數百個渾圓的孔洞,其中最大的孔洞,就算把一頭暴龍橫著塞進去也不會嫌窄,與它相比,我打出來的那條隧道細得就像雞腸子。
  「看起來,這裡應該是垃圾場,那些孔洞就是用來排放各種垃圾的通道。通過它們我們可以去到上面迷宮的不同場所。」
  我嘴上說著自己的推測,心裏卻在犯疑。從這個空間堆積的骨骸數量和腐朽程度來看,這個空間應該在被基爾加丹利用起來之前就存在了,搞不好上面的那座迷宮也不是他建造的,只是被他發現、甚至強奪得來。不過看這些堆積如山的白骨,迷宮原來的主人多半也不是什麼善類。所以不管基爾加丹是不是用暴力手段鴆佔鵲巢,我都不會同情迷宮過去的所有者。
  冬妮婭從背後抱緊了我的腰,足下發力一蹬,帶著我向那個最大的洞口衝上。由於天頂較地面要高出兩百多米,鋪在地面上的厚厚骨毯又吸收了不少衝力,所以我們剛剛飛入洞口動能便已經衰竭,冬妮婭立即彈腿射出一道雷勁打在洞壁上,借著反動力斜衝向另一邊洞壁,出腿猛踹壁面,拖著我再度斜飛上去十數米。如此反復十來次後,我們才看見出口。
  我心算了一下,發現這條井道的高度居然接近三百米,較我打出的滑道深出二十幾倍,顯然出口的位置相當接近迷宮上層。
  這時我聽見冬妮婭發出了咋舌的聲音,順著她的眼光看去,方才注意到洞口被一層藍幽幽的光幕封罩住了。
  「客人都來到大門口了,還想關上門不讓人進去嗎?」冬妮婭沉聲叱喝,左足抵住洞壁用力一摶一蹬,改把我拎在手上,雷蹴飛腿連環踢出,硬生生地在光幕上打開一個破口,衝上地面。
  雖然我被她甩的兩眼發昏,可畢竟是貼身毗鄰,我清楚地感受到冬妮婭迸發出的夔獸雷力是以她兩腳足心為源點伸延開來,一過膝蓋便開始緩慢衰褪,然後在到達腰部的時候,還很充沛的能量突然開始散逸,通過她上半身的穴孔發散到了體外,形成了氣勢迫人的夔獸形像。
  我不禁又愣住了。難道剛才我猜錯了,夔獸的靈魂並沒有附在冬妮婭身上?而是冬妮婭通過某種方法吸收了夔獸的力量?所以上一次出現在她身上的夔獸也是電氣散逸形成的能量虛像?
  如果是這種情況,我就應該教給冬妮婭一些操縱力量的法門,免得她浪費這股來之不易的能量。雖然說電氣散逸形成的夔獸形相具備一定程度的防禦力,視覺效果更是迫力十足,如果對上一般高手,不用打就可以嚇倒對方了。可是我們現在面對的敵人卻絕不一般,了解瑪那之力的巫妖不會害怕一個能量虛像,僵屍和骷髏更是不知恐懼為何物,所以實在沒必要在它們面前玩夔獸秀,把這些散逸的能量有效的集中起來丟在它們頭上才是有意義的做法。
  不過,我得首先確定夔獸的靈魂確實沒有附在冬妮婭身上才行。否則我教給冬妮婭的那些法門,會害她變成新的夔獸!
  我腦中閃過這些念頭,不過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我考慮停當的同時,冬妮婭也在地面上站穩了身形,把我輕輕放下。我在站定之後正要對她說話,旁邊的一面石門無聲地滑開,一小隊身披重甲,連面孔都隱藏在頭盔之下的僵屍戰士衝了進來。
  戰鬥在彼此目光對上的瞬間爆發,然而不等我數到六十秒,冬妮婭已經把八名僵屍戰士擺平在地。第九個,也是最後一個僵屍被她一記迴旋腿刀砍在脖子上,帶著頭盔的腦袋飛出去撞在墻上,落地後護面彈起,露出一張鐵灰色的臉孔。
  冬妮婭漫不經心地瞄了那人頭一眼,身體突然繃緊,眼中的厭惡神氣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能置信的震驚與絕望。我為她的異常變化所懾,也低頭望向那顆骯髒的人頭,然後也有一股凍死人的寒氣打我心底冒了出來。
  那是冬妮婭的丈夫,微民•維利姆•基裏揚諾夫的人頭。
  冬妮婭木然地佇直在原地,好半天我都沒有聽到她有一聲呼吸,我怕她是站著昏迷過去了,便想過去幫她順順氣。由於太專心注意冬妮婭的動靜,我就沒有留心地上的障礙,沒走幾步就踢中一具屍體,發出鐺的一響。冬妮婭跟著全身一震,四肢百骸彷彿沒了半點力氣,撲嗵一聲跪在地上,眼淚嘩啦一下涌了出來。我見她抖索著手將那人頭抱起看了半晌,臉上肌肉痙攣,瞳中神光散亂,大有失心瘋狂之兆,不由得大急,脫口叫道:「那人頭是假的,你抱著它做什麼?」
  聽我這麼一喊,冬妮婭果然有了反應,望著我的眼神雖然憤怒,卻不像先前那樣了無生氣。於是我又重復了一遍:「那人頭是假的,你沒有殺你的丈夫!」
  「我自己丈夫的長相,我豈會認不出來?這明明就是、就是……」冬妮婭眼中含淚,再也說不下去。
  見她可以出言反駁,我心中更是一寬,思路更是清晰:「就在不久之前,你和我才看見微民衝進迷宮最底層的囚室,而此處較囚室高出不知多少層,他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又跑到這裡來?就算是此地有魔法陣與囚室相通,微民又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換上一身重甲?而且又有何必要換一身重甲再趕過來?顯然易見,這兩個微民絕不會是同一個人,其中必定有假!」
  「你說的話好像也有道理。其中有假……有假……」冬妮婭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又望了懷中的人頭一眼,身體緊張地發抖:「可是、可是就算如你所說,也不能保證這邊一個就是假貨啊?囚室那邊的光線那麼昏暗,看到微民的時間又那麼短暫,也有可能是我們看花了眼……如果我們在那邊看錯了,這邊的一個不就是……」
  我沒想到她神智恢復的這麼快,居然馬上就想到了這一點。一時間無言以對,冬妮婭見我不答話,身體抖動的幅度立刻變大了,說話的聲音中又透出狂亂之氣:「果然、果然這邊的一個才是真的……你也是這麼想的對不對,果然是我親手殺了自己丈夫……我該死了……」
  我暗叫不妙,目光便在地上巡逡,想找樣鈍器先把她打昏過去,然而視線在那八具依然冒著青煙的屍體上打個轉,卻讓我發現了一件事。當下衝冬妮婭大喝一聲:「且慢定論!」見她重新向我望來,我急忙蹲下身,伸手掀開遮住屍體面容的頭盔。定睛細看之後,昂頭髮出一通放心的長笑。
  「冬妮婭,你來看看這張臉。」
  冬妮婭露出詫異的表情,抱著人頭想要站起來,結果剛撐直膝蓋就又跪倒在地。我見她依然心神不定,便抓住屍體的下巴和卷成一團的頭髮,把他的臉孔朝冬妮婭的方向扳去。就聽她「啊」的一聲驚呼,目光在自己手上的人頭與屍體面上來回打了幾個轉,然後在我身上定住,結巴道:「這是、這是……怎麼又多出來一個他?」
  我鬆手丟開屍體,站起來掃了另外七具屍體一眼:「只怕多出來的還不止一個呢!你仔細看這些屍體,身高體形都是一模一樣,我敢說他們的長相也全是一個樣。」
  「你、你的意思是……」冬妮婭用恐懼的眼神打量散佈在地上的屍體,抱在手裏的人頭不知不覺地掉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基爾加丹在打什麼主意。但是我敢肯定……」我邊說邊走到又一具屍體旁邊,用腳尖挑開頭盔,看了一眼之後轉望向冬妮婭,斬鐵截鐵的宣佈:「……你還會有機會看到更多的微民。」
  冬妮婭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兩眼翻白,腦袋一歪倒了下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1:01

第六回____第七章 微民軍團
  我決定在冬妮婭甦醒之前去探個路。握著從屍體身上撿來的大劍,我穿過石門來到隔壁,立刻就被眼前的景像驚呆了。
  石門外是一條回字形的懸廊,站在這上面你可以看見一根暗紅色的粗大結晶柱,像一棵蒼天巨樹般矗立在約二百米高的洞室中。結晶柱本身其實應該是沒有顏色的透明物質,它像蜂巢一樣是由無數個六角形的小房間堆砌而成,每一個房間都充滿了暗紅色的液體,裏面浸泡著一具具蒼白的人體。
  這邊原來是進行克隆作業的培養工廠。
  雖然我對冬妮婭預言她還有機會看到更多的微民,可是卻沒想到會以這麼高度集中的方式驟然應驗。過度強烈的視覺衝擊讓我像挨了一拳似的向後倒退,胃裏酸水在喉嚨裏翻騰。我心里正在想著這幕情景不可以讓冬妮婭看到,身後就傳來了嘔吐的聲音。
  我憐憫地看著不停嘔吐的冬妮婭,伸手過去在她後背輕輕按摩。等她稍為平靜一些了,我強迫自己回頭繼續觀察那棵結晶柱,發現了處在結晶柱上端的洞室都非常細小,雖然也充滿了培養液,卻看不見培養對象。再注意觀察,才發現裏面儘是一粒粒綠豆大小的胚胎,而往下數大約十層,可以看見洞室裏面的胚胎已經初具人形,一些主要器官,如大腦、眼睛、脊柱、肝臟、手臂和腿都開始發育;數到第十六層時,胎兒的身長超過了十二釐米,生殖器官已經形成;數到第三十八層,已經完全是新生嬰兒的模樣。而我所站立的懸廊處於結晶柱中上部,也就是五百層左右的地方,這一層段的微民,已經是十一、二歲的少年了。可見接近結晶柱底部,微民的克隆體就越成熟。
  帶著這樣的想法我伸頭向下望了一眼,就見結晶柱底部延伸出許多樹根一樣的透明管道,成長完全的克隆體會順著這些管道滑入地底,想必在下層有一個專門的空間收容他們。
  我數著心跳計算時間,發現在大約每隔一分鐘就有一個克隆體滑入地底,照這種速率計算,一天就會有一千四百名克隆體出生。雖然不知道基爾加丹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微民進行克隆,可他失蹤已將近三個月,我就打基爾加丹是從兩個月前開始這項工作……我的老天,扣除零頭不算,微民的克隆體也有十七萬之多!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
  我用手掌拍打臉頰,提醒自己不要嚇自己。十七萬這個數字怎麼想都太過誇張了,克隆十七萬人那得要多少錢?不說別的,光算藥材開支都不得了。根據我了解的一些資料,調製一人份的克隆培養液至少需要29味主藥,其中17種都是價格不菲的珍稀藥材,費用合計約二百枚金幣,十七萬份培養液就要三千四百萬枚金幣,光這就相當於卡奧斯王國一年的財政收入了。如果再把其他的費用加進去,培養十七萬個克隆人至少要花費一億七千萬枚金幣……除非他基爾加丹挖到了金山或者把大陸上所有國家的國庫都洗劫一空,否則絕無可能籌集到這筆天文數字的鉅款!
  從財力上否定了存在十七萬個克隆微民的可能性後,我又想到了克隆人的成功率問題,記得成功比率僅在2%左右。也就是說,即便基爾加丹在蛇夫山脈中挖到了金礦,可以承受高達一億七千萬枚金幣的克隆費用,克隆出十七萬個微民,實際能夠存活下來的也只有三千四百人左右。
  想到這裡,我終於松了口氣。
  突然背後一股大力衝來,幾乎把我撞下懸廊,幸好我及時抓住了欄杆,可是身體仍然在離心力的作用下甩到了欄杆外面。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受到僵屍戰士的偷襲,稍後才知道是冬妮婭在暴走。我看見她跳上欄杆時,還想叫她拉我一把,她卻置若罔聞,雙眼直勾勾地只是瞪著結晶柱。然後,蒼青色的雷光電弧從她足下迸射出來,如藤蔓一般向上攀延,轉眼間就籠罩住了她全身,威武雄健的夔獸巨像今天第三次出現在我眼前。與前兩次出現時的模樣不同,夔獸今次顯得面目猙獰,全身散發著烈火一般的憎恨和破壞慾望。
  我還來不及叫糟,冬妮婭已經縱身飛出,雷勁爆發之下,不僅欄杆爆碎,就連好長一段回廊也被殛得四分五裂,裹著我一起向地面墜落。
  這可是從近百米高的地方掉下去耶!我現在什麼力量都沒有,摔在地面上還不馬上變成一砣肉餅!可是冬妮婭似乎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現在她的眼中只有那段醜陋的結晶柱,而她要做的,就是將其徹底、完全的毀滅!
  蒼青色的雷電如奔馬般在結晶柱表面馳騁,甚至搶在墜落中的我前面抵達了地面,電流所過之處晶房一個接一個的爆炸,帶著血腥味的粘稠培養液在水壓與膨脹的蒸汽推動下筆直射出,宛如萬弩齊發,把墜落中的石塊石條打得四下橫飛。我也被這樣一道水箭打在肩頭,身不由己的打著旋兒撞上了洞壁,幾乎沒把腦袋撞碎。
  被接二連三的意外搞得頭昏眼花的我,還是本能地意識到這是一個生機,當下伸手在洞壁上拼命抓撓,以期抓住一塊凸出的石塊來遏制下墜。可是觸手儘是光滑一片,直到我撞上地面也沒摸到一塊石棘。
  當時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是馬上發現不對——地面太脆了,感覺就像掉在玻璃頂上一樣。無數塊銳利的玻璃碎片一齊刺入我的後背,痛得我大叫一聲。結果嘴巴剛張開,耳中先傳來撲嗵一響,然後就有一股又腥又稠的水流衝進口裏,嗆得我作聲不得。人也站不起來,就這樣被急湍的培養液洪流衝進了一個黑洞洞的水道。片刻後,我感覺身體再一次懸空,這一次只有短短的幾秒鐘,接著就掉進一個熱氣騰騰的水池。
  借著熱水我洗去了粘在面上的培養液,然後慢慢遊上水面,剛一探頭,就有一根長柄撓鉤向我伸來。我下意識的偏頭一躲,不想那撓鉤手老練的很,腕子一翻就又鉤住了我的脖子,開始把我往岸邊拉去,放在撓鉤上的力度也恰到好處,既讓你覺得疼痛不得不服從,又不至於令你頭昏窒息。這其中的分寸,不是沒頭腦的低等死物可以掌握的。我盯著那撓鉤手,心中已經認定他是活人,腦中只在盤算怎麼把他擒下來套問情報。突然感到撓鉤上的力量一松,耳中只聽見一聲輕噫,心知被識破了身份,當下抬手抓住鉤桿,發力拉扯,想要把那撓鉤手拉下水來。不料對手回奪的力量異乎尋常的強大,我不但沒能把他拉下水,反而被他一抖膀子挑出了水面,再以一記摩天大車輪把我摔到岸上,當下就把我給摔蒙了,半晌都吸不進一口氣。
  等到我終於又能大口呼吸空氣的時候,那撓鉤手已經站在了我的頭前,垂首看著我。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藏在那頂兜帽下的赫然是一顆牛頭人的腦袋。
  「你不是那傢夥的產品。你是誰?上面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掉下來?」
  「我是……來討債的。」認清對方的身份之後,我的腦袋便迅速運轉起來,無數思想碎片相互碰撞,最後冒出一個大膽的主意。
  「討債?」牛頭人不解地扇了扇耳朵。我嗯了一聲,慢慢地坐起身來,果然對方沒有阻止我,這讓我的心情更加篤定。
  「我是來找基爾加丹討債的,他用卑鄙的手段奪走了我最珍貴的寶物,我發誓一定要用自己的手奪回來。這些年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他的藏身之所,他卻仍然不肯歸還我的寶物,所以我就破壞了他的培養晶柱,算是先找些利息。」
  這麼憤慨激昂的臺詞當然要配上肢體動作才更有表現力,而坐在地上揮舞拳頭是沒什麼威勢的,於是我一邊說著話,一邊自然而然的站了起來,與牛頭人正面相對。
  牛頭人看了我一眼,又回頭瞄了瞄自天頂渲瀉直下的培養液,大大小小的晶片、石塊和破爛的屍體混雜在裏面被衝下來,在熱水池裏砸起了一股又一股水柱。配上此起彼伏的嘩啦聲,場面真是熱鬧非凡。於是牛頭人再回過頭來看著我時,眼中少了一分輕蔑,多了一分尊敬。我把它的變化看在眼裏,乘熱打鐵地刺了它一下。
  「說起來你又是基爾加丹的什麼人?你在這裡替他打撈產品,是他的助手、學徒、還是雇傭工?咦,你脖上有項圈,那你是他的奴隸了?」
  最後一個名詞的殺傷力遠比我想像中的效果還要巨大,牛頭人暴吼一聲,看那架式是要撲上來掐我的脖子,結果項圈突然收緊,勒的它眼珠凸起,轟隆一聲栽倒在地。然後我才注意到,項圈上刻著一行細小的魔法文字,它的作用是令項圈在感應到佩戴者的怒氣與殺氣的時候縮小,令其缺氧窒息,自然就無法再進行任何破壞。牛頭人戴上它後不但無法傷害巫妖,甚至不能用破壞物品的手段發泄怒氣,難怪基爾加丹會放心的讓它從事打撈工作,而不怕它陽奉陰違的殺死克隆體。
  我救醒了牛頭人,它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氣,鼓著兩隻牛眼瞪我,卻是再不敢撲上來。而我也覺得應該見好就收,改喂它點糖吃。
  「對不起,我剛才說錯了。對一個仍然擁有自由之心的戰士來說,奴隸這個詞實在是一種污衊。」我鄭重地向牛頭人低頭致歉。對方重重的哼了一聲,面上卻已經露出受用的表情。我看在眼裏,突然換了個話題,改口稱讚起迷宮的雄奇壯觀。這下子牛頭人的面色更好了,最後聽到我猜測建造這座迷宮的是不是矮人時,它終於忍不住用驕傲的口氣告訴我:「這座迷宮是米陶諾爾人的偉大作品,只有我們才有能力建造這種兼具莊嚴和尊貴的大迷宮,矮人那種粗糙僵硬的手藝怎麼能和我們米陶諾爾人相提並論!」
  果然沒錯!我心中大叫一聲賓果,臉上卻裝出吃驚的表情:「原來您才是這座光榮迷宮的真正主人,我真是太失敬了!我就說嘛,矮人那種心胸狹窄的民族怎麼可能有這麼雄渾大氣的手筆,只有神聖的米陶諾爾民族才有這般鬼斧神工啊!」
  牛頭人被我捧的全身舒坦,得意洋洋地站起來,用拳頭在胸口重重一擊,噴著粗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不錯!只有我們米陶諾爾人才能創造真正的大迷宮奇觀,也只有我們米陶諾爾人才是這座大迷宮的真正主人,而我就是大迷宮的守護者(牛頭人對酋長的稱呼)阿蠻!」
  「既然你是大迷宮的守護者,那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去向巫妖討債?他蠻橫侵佔了這座大迷宮,奴役神聖的米陶諾爾民族,實在是罪無可赦,應該把他撕碎來下酒!」
  「把他撕碎來下酒,這個主意真是太好了!」阿蠻興奮地狂吼,肩上的長毛都飄舞起來,可是馬上又倒了下去。它下意識地伸手摸向項圈:「可是這該死的項圈總在防礙我……」
  「那它現在還有防礙你嗎?你都已經在想把基爾加丹撕碎了下酒,它也沒有變緊不是嗎?」
  「唔,真的咧!」阿蠻雙手抓住撓鉤用力一拗,叭的一下就把杯口粗細的精鋼桿身拗成了兩段。它興奮地昂頭狂吼一聲,抄起兩段斷撓鉤開始打砸四周的東西。我急忙閃到角落,蜷起身體以免被這股牛頭颱風掃到。興奮起來的牛頭人,危險性較狂戰士不逞多讓。由於房間裏並沒有多少物器,阿蠻將它們破壞貽盡後仍然一幅沒有盡興的模樣,不過真讓它盡興還麻煩了,所以我雖然知道這時出聲還是很危險,也只有硬著頭皮開口:「阿蠻酋長,我們去解放你的族人吧!然後大家一起去把那巫妖分屍!」
  兩隻紅紅的牛眼唰地一下轉到我身上,我的心臟跟著咚的一跳,急忙補充道:「我只能壓制那個項圈上的魔法二十四小時,如果這期間不能集合大家的力量打倒巫妖的話,神聖的米陶諾爾人又會重新成為他魔法的俘虜!」
  「你為什麼能壓制項圈上的魔法,難道你也是巫師嗎!」阿蠻真的有些興奮過頭了,它完全沒有注意到我話中的重點。
  「我不是巫師,我是光榮偉大的刀鋒戰士!」我強擺出一副憤怒的模樣:「巫妖從我這裡奪走的寶物就是我作為一個戰士的力量,所以我去學習了一些壓制魔法的技藝,準備讓巫妖也品嘗一下失去力量的滋味。」
  阿蠻大叫一聲:「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才是好漢子的作風!你跟我來!」吼完它就掉頭從一道石門中跑出去了。這下大出我的意外,我本打算說服它起來反抗巫妖后,讓它帶路重新去上層和冬妮婭會合,再去解放其他的牛頭人。沒想到這傢夥一得到自由就頭腦發熱,看它衝出去的架式,我懷疑它是準備馬上跑去和基爾加丹幹上一架,這種十死無生的自殺行徑,我有必要跟去嗎?
  我搖搖頭正準備自己找路,阿蠻卻跑了回來,一把夾起我再度衝出門去,口中還在大叫:「你的動作怎麼這麼慢,不是說只有二十四小時嗎?照你這種龜爬的速度,再給二十四小時我們都到不了礦坑!」
  「礦——坑——?」我勉強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然後就要拼命吸氣來維持神智清醒。
  「是啊,我的族人都被那活行屍趕去刨一種黃澄澄的石頭,他說那裏面有黃金!我本來也在那裏,大概在二十七、八天前才被那具活行屍把我調到這邊來撈什麼克隆體。」
  被阿蠻挾的幾乎窒息的我聽到這段話後,精神一振,連問話都流利了一些:「你一共打撈過多少具克隆體?」
  「三千零五十四具,不過有一大半都是死人。」阿蠻喉嚨裏發出一陣咕咕聲,似乎是感覺很不痛快。
  「你還記得有多少克隆體活下來了嗎?」我一再追問這個問題,終於引起了阿蠻的注意,它一邊疾馳,一邊低頭看我,奇道:「你幹嘛這麼關心那些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類?」
  「巫妖可能拿他們組建成了軍隊。」我簡潔的回答引起了牛頭人一陣狂笑:「活行屍用那些軟弱的人類組建軍隊?那只要我一個人就可以把他們全乾掉了。」
  「不是人類的軍隊,是僵屍兵團!巫妖會對他們進行改造。」
  「哼,那也不過才一百五十二個僵屍,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心算了一下,驚訝地發現這個數字代表微民克隆體的存活比率達到5%,看來基爾加丹在這方面的研究頗有突破。或者,他變成巫妖后魔力的昇華程度比我預期的還要高?
  牛頭人阿蠻一開始是挾著我奔跑,後來大概是感覺這樣不順手,半途中改把我挂在它的牛角上,這樣雖然讓我免於窒息身亡,卻被顛簸得頭暈暈,如果不是胃裏實在沒東西可吐,恐怕早嘔了牛頭人一身。
  等到我適應牛頭人奔跑的節奏之後,我才發現一件事。一路上跑過來,居然沒有碰到半個僵屍或骷髏擋路。這是阿蠻刻意選擇小路前進的緣故?還是基爾加丹把部下調去派了別的用場?
  我想起冬妮婭在培養室裏的大破壞。還有被傳到廚房的妮克爾與喬素婭,她們也不是那種會安分守紀在呆在原地等待救援的主兒!恐怕也已經給基爾加丹製造了不少麻煩,估計這位巫妖大師現在恨不得拿刀把自己劈成兩半來使。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竊笑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1:20

第六回____第八章 妮克爾與小喬
  在眾員脫險之後,根據冬妮婭與喬素婭等人的口述,我發現她們的行動比自己的推測還要更加大膽,用製造麻煩這種字眼來形容她們的行動實在是太輕描淡寫的說法,那應該叫作——恐怖襲擊!
  妮克爾從魔法陣中出現後所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體,掄開磨刀棒護緊身上的要害,這個動作把守在工作臺邊的喬素婭嚇了一大跳。
  「這裡沒別人,很安全的。」
  「沒旁人並不代表這裡很安全,不要用主觀意識掩飾你的麻痹。」妮克爾一邊語氣嚴厲地訓斥喬素婭,一邊跳下工作臺,同時也用自己的眼睛確認了廚房的環境和出口。落地後她立刻轉身注視著魔法陣,看也不看喬素婭的下令:「你去門口盯著走廊,有人來了就發信號給我。」
  喬素婭嘟起嘴,可是發現對方根本就不理會她,只得氣呼呼地去門口放哨。到了門口她回頭望了妮克爾一眼,只見黯妖精一手持棒護胸,一手持刀指著魔法陣,一派如臨大敵的模樣,彷彿等會兒通過魔法陣過來的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恐怖的僵屍兇獸。
  目睹此景,喬素婭也有些慚愧,覺得自己的確實大意了些,怎麼說這裡也還是敵人的地盤,實在不該太過於放心。於是她打點直十二萬分的精神注意著走廊上的動靜,這樣過了好一會兒,走廊上沒什麼異動,她背後突然傳來潑剌水響。
  她不甚在意地回頭一瞄,眼睛就瞪圓了——黯妖精竟然拿起一罐罐血水往魔法陣上潑去。身為法師的她當然知道這些蘊藏魔力的血水潑上去有什麼後果,那會令那個用血畫出的魔法陣糊掉,從而失去作用。
  「你在幹什麼?」喬素婭尖叫著想要撲上去阻止她,身體剛一動,黯妖精就瞪了過來,喝斥道:「看好你的大門!」
  「你這樣做會害留在那邊的同伴沒辦法過來!」
  「他們過不來了!」妮克爾斬鐵截鐵地斷言道:「已經過了五分鐘他們都還沒有過來,再過來的就是僵屍了!」
  拋掉手上的空罐子,妮克爾開始檢查廚房裏的物品。走到一個地櫃旁邊時,她聽見一陣簌簌聲,立刻跳開,擺出戰鬥姿式喝道:「限你三秒鐘內滾出來,否則就把你和櫃子一起炸到天上去!」
  話音未落,櫃門就向兩邊彈開,一團圓溜溜的東西滾了出來,妮克爾定晴一個,卻是一個被捆住手腳的大胖子。臉貼地面發出連串吱唔怪聲,妮克爾慢慢靠過去,才發現他的臉也被一塊油膩膩的抹布堵上了。她伸過左手的尖刀抵住胖子的頸動脈,然後右手反握住磨刀棒,騰出兩根手指拉出了他口中的抹布。
  「我是被擄來的廚師!除了這間廚房和隔壁的休息室,我什麼地方都不都去,所以請不要問我外面的環境,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一得到說話的自由,胖子就劈嚦叭啦的爆出一連串自白。如果不是妮克爾耳朵尖的話,根本就聽不清他在說什麼,然後聽清之後她很邪惡的笑了。
  「你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廚師是最容易接近秘密的職業,只要你手藝夠好、嘴夠甜、耳夠尖,秘密就會涌涌不斷地涌進你腦子裏。」
  感覺到頂在自己脖子上的尖刀有往腦門移動的趨勢,胖廚師嚇的魂飛魄散,嘶聲怪叫道:「可是我已經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訴那個額頭長角的男人了,他是你們的同伴吧!」
  「可惜他現在不在這裡,所以麻煩你再說一遍吧!」妮克爾用刀背拍了拍胖廚師的圓臉,不忘補充說明:「下次我見到同伴的時候,我們會核對你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如果我發現你告訴我的秘密比告訴他的要少,害我丟了臉的話,我就會改用更直接的方法來查閱藏在你腦子裏的秘密。」
  聽到這番話,胖廚師幾乎口吐白沫的昏死過去。然而在他企圖用這種方法逃避現實之前,對方的刀尖已經溫柔地擱在他腦門上,他只得放棄逃避的念頭,絞盡腦汁的開始交待,最後連自己三天才換一次內褲這種事都說了出來。
  在確認自己已經把廚師徹底榨幹之後,妮克爾開始搜刮廚房裏的玻璃瓶,把烈酒、食油和白糖摻在一起灌進空瓶裏面,再用浸過油的布條捻成點火芯堵住瓶口,這樣一共製作了四十個燃燒瓶,分成兩大一小三包,她把最小的那包遞給了喬素婭。
  「這是什麼?」喬素婭一接過包,手臂就往下沉去。
  「莫洛托夫雞尾酒。」妮克爾淡淡地回答:「最適合僵屍朋友們口味的熱情飲料。」
  「用的著這種東西嗎?」喬素婭皺起眉頭說:「我雖然是個見習魔法師,火球術還是會使的。」
  「你一次能丟幾個火球?又能連著丟幾次?有方便的道具就應該儘量利用,節省下來的魔力會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你一命。」
  「可是這包東西太重了。」喬素婭還是一臉的不情願。
  「那明明是個揹包,誰叫你拎著的?」說完妮克爾不再理會女孩子,走到廚師身邊割斷了繩子,把最大的包包放在他面前,吩咐說:「背上它和我們一起走!」
  「不、不可以,我不可以跟你們一起走,走廊外面有骷髏兵在把守,主人說過只要我敢踏出走廊一步它們就會殺了我,我還不想死。」
  「等一會可能被骷髏砍死和現在馬上被我刺死,你選擇那一種?」
  「你、你怎麼可以殺我,我已經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了!」
  「可是我沒說過你告訴我一切我就不殺你。」妮克爾在說出這句臺詞之後,頭也不回地喝了一聲:「背後的丫頭你給我閉上嘴,否則我先把你的舌頭剜出來!」
  喬素婭愣了一下,不服氣地正想說話,一把小刀貼著她的臉頰飛過去,叮的一聲插進了堅硬的石壁,駭得她當場白了臉,又氣又怕的想罵又不敢罵,最後一跺腳背過身去,拿手堵住耳朵,落個眼不見為凈,耳不聞為清。
  見妮克爾對待同伴都這麼兇狠,胖廚師再不敢說半句廢話,戰戰兢兢地拎起包袱向門口走去。
  來到離走廊出口十步遠的地方,胖廚師的腿哆嗦的再也無法舉步。妮克爾望了一下出口,橫在外面的也是一條走廊,不過比她們現在身處的這條走廊要寬闊的多,可以容得下兩輛四駕馬車同時行駛,兩條走廊呈「T」字形接合在一起,看不見出口兩邊是否有骷髏兵守衛。
  「你把包放下,然後一口氣衝出去,至於骷髏兵由我來解決,你只管筆直往前跑就沒錯。中途不要回頭,也不要怕撞在對面的墻上而放慢腳步,否則就會丟掉性命,你明白了嗎?」
  胖廚師咽了一口唾沫,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妮克爾,見她不為所動,又把視線轉到喬素婭身上,女孩子卻一直低頭看著地面,這時黯妖精陰森森的聲音又在他頭上響起:「我現在開始數數,如果我數到三的時候你還沒有開始跑的話……」話聽到這裡,胖廚師突然覺得頭上一涼,然後一片片斷發忽悠忽悠地飄進了視界。他立刻放下包袱,擺出隨時可以拔足狂奔的姿式。
  「你是個機靈人,但不要在不該機靈的地方機靈。下次再對我的命令消極反應的話,就沒有警告了。」威脅過後,妮克爾又拋出糖果:「不過只要積極遵守我的命令行動,你很快就可以重新見到陽光、老婆和孩子。」
  「我、我還沒有老婆。」胖廚師用極細的聲音咕噥,結果還是被妮克爾聽到了,出乎胖廚師意料的是她沒有生氣,反而用溫柔的語調安慰他:「別擔心。我也認識幾位非常喜歡美食而且不那麼計較男人長相的可愛女孩。只要回到地面上,憑你的手藝很快就可以討得她們中間某一位的歡心。」
  這段話像一針興奮劑一樣激起了胖廚師的精神,在和妮克爾約定一定要幫他做介紹之後,胖廚師順著她的號令呼的一下衝了出去,胖胖的身體幾乎要從地面上飛起來。當他像炮彈一樣撞在對面石壁上時,一名龍牙兵也跳到了他的身後,但是剛舉起大刀,就被從後面衝上來的妮克爾踢散了架。
  喬素婭拖著大包來到外面的走廊,看了一眼帶著幸福笑容昏倒在地上的胖廚師,抬頭問妮克爾:「你真的認識不計較男人長相又喜歡美食的可愛女孩?」
  「當然。」妮克爾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回答過之後,又補充上一句:「算起來,她們現在也有兩歲大了吧。」
  「……你這是欺詐!」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也會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只要我和他都能活著出去,我就介紹他和那些女孩認識,這樣怎麼能算欺詐?至於男方的耐心和他們對彼此的印象,那就不是我能夠負責的了。」
  「……」無語以對的喬素婭只有在心裏提醒自己,今後聽到別人許諾好處時不要高興的太快。
  弄醒胖廚師之後,妮克爾帶頭向右手方向走去。喬素婭跟著她走了一段路後,忍不住發問:「這個方向是通往地面的嗎?可是我還有同伴……」
  「這邊是不是通向地面我不知道,至於你的那些同伴都已經被巫妖煉製成了僵屍戰士。」
  「什麼?」喬素婭和胖廚師先是異口同聲地驚呼,再接下來的問話就出現了分歧。
  「您不知道怎麼走出迷宮嗎?」胖廚師剛紅潤起來的臉色重又變得慘白。
  「大家都死了?這不可能!至少、至少應該有一個人活著吧?那個巫妖他絕不會把微民也煉成僵屍的!」喬素婭的話引起了妮克爾的注意,她回頭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巫妖不會傷害那個叫微民的人?」
  「因為只有微民才能發揮出魔劍的真正力量,巫妖似乎想利用這一點解開什麼東西的封印。」
  「他想解開的是通往魔界大門的封印!」
  喬素婭聽到妮克爾的答案之後,駭得連下巴都差一點掉下來。
  「你說什麼?難道,難道那是輪迴之門……」
  「好像是這個名字,為什麼你會知道?」
  「我偷看過媽媽藏起來的回憶錄。雖然很快就被她發現,但在回憶錄被收回去之前,我已經翻看了一部分,其中就有關於『輪迴之門』的記載。那是在爸爸和媽媽參加白翼去討伐紫荊妖帝的某天晚上,大家聊到妖魔和魔族的區別,當時有人在奇怪為什麼魔族會突然從大地上銷聲匿跡,大法師唐•米拉玖就告訴他,魔族的大魔神王和妖魔的紫荊妖帝之間曾經有過一場戰爭,大魔神王戰敗之後,魔族用來進入這個世界的輪迴之門就被紫荊妖帝封印起來,埋進阿房宮的地底。」
  「哼,這麼說紫荊妖帝還是驅逐魔族的大功臣了?真是無稽之談!」
  「確實,因為大法師也拿不出證據,所以當時大家都不相信他的話。可是……」喬素婭的聲音突然變小了:「……可是我看回憶錄上媽媽描述這一件事時的語氣充滿了惆悵,似乎她很後悔沒有相信大法師的話。所以我想,大法師說的那些話還是有一定真實性的。」
  「真實性?說什麼有沒有真實性……」妮克爾突然打住了話頭,緩和了一下語氣才又說下去:「怎麼可能會沒有真實性,現在這座迷宮裏不就有著這樣一扇輪迴之門嗎!」
  「既然是真的,那我們可以放著不管只顧自己逃走?」喬素婭急道:「如果讓巫妖打開了那扇門,人類不就又要經歷一場浩劫了!」
  「人類的死活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妮克爾冷然反問,喬素婭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改口:「當然不光只有人類會死,魔族是比妖魔更加殘忍、更加喜歡流血和破壞的種族,如果把它們放回這世界……」
  「這個骯髒的世界,被毀滅了也沒什麼不好。」
  「你——」喬素婭氣得說不出話來,一跺腳轉身想要跑開。
  「你想去阻止巫妖打開大門?那你有比他更強大的魔力、更高深的智慧和更強大的部下嗎?就算這些你都有,你又知道他置放大門的研究室在什麼位置嗎?」
  女孩子的身體定在了地上,妮克爾冷冷地盯著她後背看了半晌,丟下一句話後便繼續向前走去:「沿著這個方向繼續走下去,你很快就會有意外的發現。」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喬素婭終於肯轉過身了,結果發現妮克爾已經重新開始走動,連忙趕上去追問。「你剛才還說不知道這邊通向什麼地方,又是在騙人嗎?」
  「集中你的注意力好好感受一下吧。這麼強大的邪氣你居然都沒有查覺,還算是個有妖精血統的魔法師嗎?」
  喬素婭額頭上挂下了名為「狼狽」的線條,不敢再多說什麼,可是也沒有照著妮克爾的話集中精神,仍然拿肉眼向前張望。妮克爾看到了也不做理會。
  三人在妮克爾的帶領下來到一個十字岔口,喬素婭見妮克爾眼睛望向左邊的道口,便想往那條道上拐去,卻被拉了回來。
  「你會不會使吸盤術?」聽到這個問題喬素婭額頭上再一次垂下了黑線,支吾道:「如果是火球術……」
  妮克爾翻了翻眼睛,不再去聽她下面的解釋,開始默頌咒語,然後給每個人的手腳施加了具備吸音效果的高級吸盤術。還是妮克爾帶頭,三人踩著墻壁慢慢地爬上高處,沿著天頂與墻壁的交接線爬進了左邊的通道。
  左邊的通道是一條呈不對稱S形的走廊,如果從外面走進來,因為角度的關係會無法看到中央彎弧之後的路段情況,相反從裏面卻可以看到在外面走動的人。是一處設置伏兵和崗哨的好地方。
  不過即便是有生命有靈智的崗哨,也都很少會去注意天頂,更遑論智慧不高的龍牙兵了。當妮克爾三人從它們頭頂上爬過去的時候,它們空洞的眼窩始終保持水準角度凝視著外頭的路面,一次也沒有抬頭向上張望。饒是如此,喬素婭仍然頗覺緊張,胖廚師更是根本不敢向下望。如果不是妮克爾事先交待,龍牙兵對聲音的感知非常靈敏,讓他拿塊手帕堵住自己的嘴,他上下牙齒打架的聲音早就驚動了龍牙兵。
  眼看就可以平安渡過這段危險通道,胖廚師卻被飄蕩在空中的磷火在臉上撞了一下,雖然不疼不癢,卻被嚇了一大跳,身體猛一抽搐,包袱裏面的燃燒瓶互相擠壓,發出激泠激泠的聲音。龍牙兵們立刻一齊抬頭向天頂望來,二十八個骷髏頭突然齊唰唰地瞪著你,那場面是極其恐怖的。所以不光是胖廚師嚇得唔唔怪叫,就連喬素婭也是手足僵硬,再也邁不動半步。只有妮克爾迅速做出了反應,酒瓶摩擦的聲音剛一響起,她就反手從背上抽出了兩隻燃燒瓶投向地面,然後轉身射出兩點火花,就在空中點燃了火捻,隨後一個燃燒瓶砸在龍牙兵的肩膀上,另一個掉在地面,轟轟兩團烈焰爆開,把一半以上的龍牙兵都捲入了火海。
  「站起來,快跑!」
  喬素婭和胖廚師隨著妮克爾命令反射性地在天頂上站立起來,拔腿就跑,龍牙兵也呼啦啦地追上來,當然,它們是在地面上跑。而且那些身上著了火的傢夥沒跑多遠就散了架,等天頂上的三人跑出五十米之後,地上還剩下十一名沒有被火焰波及的龍牙兵在緊追不捨。可是隨著妮克爾再度扔出燃燒瓶,火焰散開之後就只剩下兩名龍牙兵了。黯妖精便不再客氣,把背後丟給胖廚師之後,她轉身順著墻壁衝下地面,迎著龍牙兵撲去。
  由於吸盤術仍然在發揮作用,令得妮克爾的速度只剩下平常的一半,跳躍和滑步則要花上比平常多一倍的力量。照理說在這種狀態下去迎戰力量、速度都十分出色的龍牙兵實在是不智之舉,可是妮克爾卻看到了吸盤術給她帶來的優勢。面對龍牙兵的彎刀,她竟然就以一雙肉掌相迎,看得喬素婭二人面色大變。
  妮克爾雙掌推出到了半途,忽地左右一分,放任那兩柄彎刀進門之後,掌勢圈回,將兩柄彎刀一起夾在了掌心,發力一轉一奪,竟把兩柄彎刀一起繳了過來。其實論力量她無論如何是勝不過兩名龍牙兵,這一下空手奪白刃能夠得手,大半還是借了吸盤術的強勁吸力。
  失了武器的兩名龍牙兵半點遲疑也無,揮起利爪便往妮克爾身上抓來,妮克爾錯步滑開,正準備予以它們痛擊。頭頂忽然紅光大放,陣陣熱浪烤得頭皮生痛,耳中又聽見喬素婭在慌張大叫什麼「倒下倒下!」心知不妙,連忙按照化解投技威力的受身方式一跤躺倒。背心剛貼上地面,就看見一個磨盤大小的赤紅火球從天頂上斜飛下來。像個醉漢一樣在空中拐著歪歪斜斜的路線,從兩個龍牙兵頭上晃過,掉在地上,激起沖天火柱,不但把兩個龍牙兵炸得骨灰無存,衝上天頂的火柱又一次反激下地,竟就望著妮克爾打來。
  大驚失色的黯妖精連忙來了一個就地十八滾,險險避過直擊,可是背心的衣服卻被擦著,當場燒了起來,她只得一路狂滾下去,被洞壁攔住去路後也不敢停止,就在原地來回翻滾,直到背上感覺不到有熱度了,方才停下。
  爬起來的妮克爾甩了甩腦袋,等她看清通道上的情形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地板上、天頂上乃至墻壁上憑空出現了一個個的焦黑坑洞,一直朝著看不見的通道深處延伸而去。顯然那道火柱二度落地後能量仍然沒有用盡,所以就像一支橡皮箭似的在天頂、地面和墻壁之間不停彈射,直到遠去。
  「小丫頭你給我滾出來!」妮克爾氣憤地叫喊,可是半天都沒有人回應。正當她以喬素婭作法自斃,被自己發出的橡皮火箭燒死了的時候,才有一個小腦袋從裝飾天頂的肋架券後面怯生生地探出來,像蚊子那樣應了一聲。
  妮克爾做了個手勢示意她下到地面,然後問她:「告訴我,你那是什麼魔法?」
  「是、是火球術?」當喬素婭小聲作出回答時,通道深處傳來一個深悶的爆炸聲。
  「那是什麼鬼火球?居然可以像光電法術一樣被物體折射!還有一開始它的飛行方式,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可循,硬要形容的話只能說像是一個被海浪拋著玩的皮球。你究竟是怎麼做出那種東西的?而且,」妮克爾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怒髮沖冠:「是誰讓你插手我的戰鬥了?區區兩個龍牙兵而已,你覺得我會對付不了,非得要你這個半調子的見習法師從後面丟個劣質火球過來才行?你難道看不出來當時我已經勝券在握,如果沒有你該死的自以為是和那個該死的火球,我本來可以毫發無傷的取勝!可是現在你看我的後背,比被龍牙兵亂刀砍過還要傷得嚴重!」
  「我、我來幫你治傷。」
  「不用了!你操縱魔力的本領我已經見識過了,顯然你還無法精確地甄選凝聚單一元素,我不想治好了燒傷又添電傷或凍傷。所以我會自己處理傷口,我叫你過來是要告訴你,從現在開始,除非是我下命令或者你的生命正受到直接威脅,否則不許你再施放任何魔法!聽明白了嗎?明白了的話,就去那邊撿幾把沒有損壞的武器過來。」
  喬素婭悶悶地應了一聲,垂頭喪氣的走到一邊撿荒貨去了。妮克爾看著她的背影暗嘆了一口氣,念了幾句咒語,等手掌開始發光後背到身後,在後背上來回虛撫。直到忍不住的刺癢代替了火辣辣的刺痛之後,才把手縮回來。這時喬素婭也抱著一堆刀劍舉步維艱地走了回來。
  妮克爾從喬素婭找回來的兵器中挑出了一把彎刀,這不是她最擅長的武器,但龍牙兵使用的武器中沒有她愛用的細身劍,除了彎刀之外只有沉重的大劍、斧頭和長戟,那些兵器不但無法幫助到她,反而會讓她行雲流水一樣的身手受到極大限制,所以她只能選擇彎刀。
  妮克爾握著彎刀綽了幾個刀花,借此來了解它的重心,調整自己揮刀的力度與速度,直到感覺滿意了才收手。她本來還想給喬素婭選把兵器,可是剩下的武器自己用都嫌太沉,喬素婭就更加用不了,最後只好把從廚房帶出來的尖刀給了喬素婭護身。胖廚師在一邊看著也不敢說什麼。
  三人繼續向通道裏面進發,可是妮克爾發現她最初感應到的那股邪氣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了,詫異的她一直到達盡頭之後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在一扇閃爍著黃金光澤的大門前,留著一個眼熟的焦黑坑洞,而在這個坑洞的四周,密布著星星點點的磷火,從這些磷火當中,妮克爾感應到了熟悉的微弱邪氣,不禁無言。
  留在現場的痕跡很明顯地向她道出一個事實——負責看守大門的邪鬼已經在喬素婭那不知所謂的火球術跳彈攻勢下灰飛煙滅。
  那究竟是什麼鬼火球術,居然可以一擊消滅被巫妖委以重任的邪鬼!
  妮克爾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制止自己向喬素婭發問,因為她相信女孩子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而就自己了解的魔法知識,能夠具備這種威力的火焰只有三種,分別是焰中統治者的黃金火焰、黑龍神王的煉獄焦炎,以及代表再生與凈化的不死鳥之火。可是這三種火焰的顏色都不是鮮紅色。那麼,會是有紅蓮別稱的天界凈焰嗎?可那是只有高階神官才可以召喚的光明聖火啊!
  妮克爾只覺腦中一片混亂,而這時喬素婭再次做出了令她吃驚不已的行為——女孩子走到黃金門前,抬起右手,握住門上那把精緻的銀色鎖頭轉動了一下,喀噠一響,大門打開了。
  「嘿,這扇門沒有上鎖!」喬素婭高興地回過頭來叫道:「我們可以進去了。」
  妮克爾用手捂住臉孔,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然後氣衝衝地把女孩子拉回到身後,目光從大敞的門戶中望進去。
  接下來,她看見了魔劍與封印水晶。以及一個正在從地面冒出的黑暗身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1:32

第六回____第九章 冬妮婭與微民
  妮克爾發現目標的同一時刻,冬妮婭也發現了用來克隆微民的結晶柱。感到無法忍受的她,發動起夔獸之力破壞了培養晶柱。等到沒有東西可以供她繼續發泄怒火之後,她才逐漸冷靜下來,然後發現,紫荊不見了。他之前站立的懸廊已經變成一條破爛的死蛇,浸泡在腥稠的培養液中,液面上到處是一團團人頭大小的電離空氣團在飄浮移動,併發出紅色、藍色、綠色或者黃色的光線。
  冬妮婭驚慌起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腳踏實地,而是像一團電離空氣團那樣懸浮在空中。心神一亂,夔獸的力量立刻散去,她再沒有辦法挂在天上,一個倒栽蔥墜入了培養液之海。
  好在冬妮婭成長於山林,玩水的經驗極為豐富,所以還在掉落的途中她就本能地深吸了一個氣,落水後立刻屏住呼吸,放鬆四肢,感覺身體在上浮之後她把頭部後仰,手腳輕輕划動,很快就遊上了水面。頭探出水面之後,她一邊踩水保持浮力,一邊甩去臉上的培養液,再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東西,就是天花板上的大空洞。
  透過空洞,冬妮婭清楚地看見了夢幻般的景致,那是明麗碧凈的湖水,活潑靈巧的小魚,搖曳生姿的水藻,姹紫嫣紅的樹影,秀拔高挺的峰巒,還有潔白悠遠的雲朵。
  冬妮婭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通往自由的門扉竟然就懸挂在自己的頭頂,她無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推開它,卻發現那門扉是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及。可是她一定要親手摸一摸才肯相信這不是自己的幻覺,在這股渴望的力量驅動下,她感覺自己的足心又一次開始發熱,身體變得輕飄飄的,慢慢的、慢慢的從培養液中升了起來,穿過空洞向著那碧水白雲飄去。
  就在冬妮婭急切的想把手伸入湖水中時,她的指尖在一道堅硬的障礙上撞得隱隱生痛。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與自由天地之間並不是毫無隔閡的,有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橫亙在二者之間。她惱怒地捶打著這個礙事者,把拳頭都蹭破了,腳都踢軟了,玻璃頂依舊巍然不動,甚至連夔獸的力量都不能在它表面造出一絲傷痕。
  她無奈地放棄了。
  冬妮婭做了幾次深呼吸,為了讓自己的注意力從窗外天地上移開,她低頭去打量房間的格局。這間被置於培養晶柱正上方的觀景室面積並不是很大,兩頭窄中間寬,形狀很像是一隻眼睛。而她打出的破洞恰好位於眼睛的正中央,彷彿刻意點出的瞳孔,暗紅色的水光自瞳孔深處反射上來,「眼睛」突然有了一種妖異的生氣。
  冬妮婭被「眼睛」看得全身不舒服,於是降落到沒有坍塌的那部分地板上。在破洞邊緣處她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圖案,似乎是某種魔法陣的一部分。而在房間的角落裏,擺放著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看不到有床具,破洞四周卻撒著一圈木片、碎布和羽毛,顯然那張可憐的大床已經成了被她怒火殃及的池魚。可是冬妮婭還是感覺到一絲怪異,仔細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來。
  「把床擺在魔法陣上面?真是惡劣的嗜好!」冬妮婭皺起眉頭,決定馬上離開這個讓她感覺越來越不舒服的房間。臨走前她又掃了一眼擺放在角落裏的生活用具,始終不能抹去心頭那層熟悉的感覺,忍不住走過去細看。
  這一看,她就像中了邪似的僵住了。因為這些豪華精緻的燭臺、茶器、食具等等的樣式與當初微民下的聘禮一模一樣,她從那套名為「五頭貴方」的紫砂茶具中拿起一個杯子,翻過底部一看,基裏揚諾夫伯爵家的火焰玫瑰盾徽赫然映入眼簾。
  一時間,冬妮婭半邊身體激動的發麻,半邊身體害怕的發抖。她想要把茶杯輕輕地放回盤子裏,卻砰的一聲把它頓了個粉碎。一個聲音在她內心歡喜的大叫:「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他一定就是住在這個房間裏面!可是為什麼沒有人在?他應該在這裡的,我為什麼會看不到他?他是不是躲起來想要嚇唬我?」
  冬妮婭飛快地轉動目光,掃蕩過房間裏的每一處角落,沒有,到處都沒有微民的身影,不大的房間裏根本沒有任何可供人躲藏的地方。
  微民不在?他到什麼地方去了?難道是被我……
  目光落到地板上的那個焦黑大洞上,冬妮婭猛然生出一股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覺,不過由於不久之前她才有過誤會自己的經驗。所以這一次她沒有馬上成為自責情緒的俘虜,還能夠繼續正常思考,並想到微民可能已經成功地越獄了。
  可是她看不到墻壁上有門。
  也許是有什麼機關。抱著這樣的想法,冬妮婭開始在墻壁上摸索,當她摸到弧度最大的那面墻時,手突然陷進石壁,就像陷進了一團有顏色的空氣。
  冬妮婭滿懷喜悅地穿過那面虛幻的墻壁,馬上發現自己又要面對新的難題——墻壁對面是一個封閉式的六角形廣場,除去自己身後的空氣墻,另外五面墻分別是瀑布、火壁、電柵、風簾以及黑暗。在廣場中心,有一張從地板上長出來的石臺,上面刻著複雜的六芒星陣。
  冬妮婭憤怒了。她當然會憤怒,因為從她離開家門的那一刻起,實在經歷了太多的阻礙與刁難,特別是現在,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抓住微民衣角的時候,又要面臨一場刁難,又要浪費更多的時間,她怎麼能不怒發若狂。
  她箭步衝到石臺跟前,一腳掃斷了連接枰臺與地板的石柱,不等枰臺落地,又再飛起一腳,把它踢得四分五裂,五大塊碎片分向五面墻壁射去。隨後就是一連串驚心動魄的爆炸,水龍與炎虎共嘯,雷矢並風刃齊飛,強大的威力幾乎要把整片廣場都刨翻過來,連已經去到遠處的微民二人,都感到腳下的地皮在微微顫動。
  微民停下腳步向身後望去,走在他旁邊的另一個人也跟著停下腳,呆呆地看著他。
  「這股震蕩波,似乎是自我們剛才逃出的地方傳播過來的呢。」
  「也許……是基爾加丹主人他在發怒吧。」
  說著,另一個人打了個哆嗦,縮起頭注視著幽暗的通道,彷彿巫妖會隨時從那看不透的陰影中蹦出來。微民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正色道:「你已經得到了自由,不用再叫他主人了!你要這樣想,基爾加丹這傢夥不過是一個怕死的老頭,一個有能力沒膽氣的懦夫,地面上的人管這种家夥叫廢柴!你不知道什麼是廢柴?那我告訴你,廢柴是只配拿來墊腳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被人踩的貨色。你作為一個人,當然也應該用力踩他!」
  「被踩的是廢柴,廢柴是懦夫,基爾加丹主人是懦夫,所以基爾加丹主人也是廢柴。」
  「說的好,不過沒有主人,就是基爾加丹廢柴,廢柴基爾加丹!再來念一遍!」
  「基爾加丹廢柴,廢柴基爾加丹。」
  「很好,今後再要提到基爾加丹,你就直接喊廢柴,我就知道你在說誰了。」
  「是的,微民先生。」另一個人終於肯抬頭正視微民,和他一模一樣的面孔上漾開了一模一樣的笑容:「荷旺現在果然不覺得廢柴很可怕了。」
  「說的好,我們繼續前進吧!」微民發出爽朗的笑聲,在他取名「維利姆•荷旺」的克隆體背後重重一拍,重新甩開大步向前走去。
  微民一邊跟著感覺大步疾走,一邊分心去欣賞雄偉的迷宮。畢竟牛頭人的迷宮並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東西,或者說,見識過牛頭人迷宮又活下來的人很少、少到幾乎沒有人能夠重新回到人類世界。因為牛頭人將它們居住的迷宮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域,所以它們對闖入迷宮的外來者毫不留情,絕不會滿足於逐出入侵者,即便對方逃出迷宮,也會鍥而不捨追殺下去,直至取得入侵者的首級方才作罷。
  因為這些理由,米陶諾爾迷宮是比矮人迷宮更加神秘和危險的存在,矮人建造的迷宮,其風格與工藝多已經為世人了解,而米陶諾爾迷宮則沒有任何可信的資料,流傳於世都是些詭異誇張的臆測之言。
  微民在十六歲行完成人式後,作為基裏揚諾夫伯爵家的繼承者,按照習俗,他必須把父親的領地整個遊歷一遍,親身去了解未來由他管理的土地的地理環境、物產資源與風土人情等。那次他有幸進入了數個在西部領地居住的矮人族的山間和地下迷宮參觀,對矮人迷宮的風格特點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把那些舊日的印象拿來與正在欣賞的迷宮做了一個比較,立刻查覺到了兩個種族的性格異同點。這兩個自尊自信的種族建造出來的迷宮是一般的雄偉壯麗,不過比起高大的牛頭人,身材矮小的矮人建築的迷宮穹頂反而更加高峨,寬闊的通道就在無形中顯得狹窄了,這種視覺矛盾給人的印象就和矮人時而寬大時而狹隘的胸襟很相似;牛頭人迷宮的空間高度和路面寬度搭配的就和諧多了,而且裝飾上大量使用螺旋、曲線和圓這樣充滿盎然活力的幾何圖形,與矮人迷宮中隨處可見的方塊、菱塊和三角塊這類剛直飾紋形成鮮明對比;最後兩個民族的迷宮還有一個最直觀的區別——矮人會在迷宮的墻壁上鑿刻浮雕和石窯擺放雕像,而且從不上色;牛頭人迷宮的墻壁上則儘是色彩鮮艷、筆法粗獷的壁畫,雕像也是涂的五彩繽紛,而且從來不放進石窯,都是直接擺在地上或安在高高的墻頭。矮人樸實剛健的豪邁與牛頭人狂放不羈的粗獷的衝突就此在建築上昭顯出來。
  等到後來,一行人自迷宮裏劫後餘生,久別的微民和冬妮婭徹夜不眠的互述衷情,當情話講完兩個人仍然毫無睡意便開始聊天,微民就提起他對兩個種族的迷宮的區別看法,冬妮婭聽過後加上了一點:「你還漏了注意一樣最本質的區別喔,矮人的迷宮像是一張棋盤,道路就像棋子一樣可以千變萬化,但卻是有規律可循,畫在圖紙上也可以讓人看明白;牛頭人的迷宮則是一團被貓抓亂了的毛線,在裏面找起路來完全靠運氣,最後你出來了都還搞不清楚是怎麼走出來的。」
  微民笑著承認了妻子的觀點:「說的不錯,擁有這麼一個運氣很好的老婆真是我一生的幸運。」
  「微、微民,你什麼時候也學會講這種沒正經的話了。」紅了臉的冬妮婭一邊叫著「好討厭」假意捶打著他,一邊心裏卻是甜蜜蜜的。
  當然這都是事後的話了,就在當時,陷在迷宮路口的冬妮婭只覺得自己是被幸運之神給拋棄了。引起五元素暴走的她在一開始就被一道雷矢打個正著,而且還是打在她力量最弱的上半身,如果換成是火球風刃的話她恐怕已經身受重傷,正因為是和夔獸屬性相同的雷矢,所以打中了也只是令她全身一麻,之後有近三十秒的時間冬妮婭都被迫杵在原地,看著炎虎水龍鐮鼬繞著她張牙舞爪,相互間大打出手,卻是連躲都沒辦法躲。
  不過她卻不知道,正是因為她沒有辦法動彈,才救了她的性命。
  基爾加丹設置的這六道門戶,需要通過補寫魔法陣中相應的缺漏部分的符咒才能開啟,如果書寫有誤,那扇門戶的守護元素就會立刻撲出來將來人消滅。微民他能成功逃脫,是靠了負責看守魔法陣的克隆微民的幫助,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每天用天魔功中的靈吸之術去影響對方,才在今天成功解除了巫妖下在克隆體腦中的禁制,由克隆體在外面輸入符咒,打開了囚禁自己的石之扉和另一扇的暗之扉逃之夭夭。如果冬妮婭耐心一點,拿點小東西試探一下另五扇門的情況,就會發現暗之扉的門戶和石之扉一樣,是可以自由通行的幻像。可她卻氣昏了頭,破壞了中樞魔法陣,於是四種守護元素的力量一起爆發出來,速度最快的雷矢把她定在了原地,這實際上救了她一命。因為接下來五種元素的力量就相互發生了衝突,彼此干擾的後果就是讓原先擺放石臺的廣場中心變成了狂風暴雷包圍中的一塊「靜地」,很快冬妮婭也發現了這個現象,於是在麻痹感消除之後她仍然不敢稍動,直挺挺的保持立正姿式直到四種元素的力量彼此消耗貽盡後才鬆懈下來。
  活動了一下四肢,她轉身衝進了暗之扉。六扇門戶卻只有四種元素力爆發,自己通過的石之扉沒有動靜是因為它已經被打開了,那剩下的另外一扇沒有動靜的暗之扉肯定也早就被人打開了,是誰會打開它呢?冬妮婭根本就不用去想其中的答案。
  「微民,我是冬妮婭,你在前面嗎?」
  冬妮婭焦急深情的呼喚聲經過墻壁無數次反射和無數通道的分流,傳到微民耳中時已經變成了非常微弱的嚶嚀,讓他誤會成是巫妖派出的追兵造出的聲響,反而跑得更快了。不過他心中也不是完全沒有疑惑。
  「荷旺你知道廢柴是怎麼配置部下的嗎?為什麼我們一路跑下來,都沒有碰上守衛?而且追兵也是從後面趕過來的?」
  荷旺茫然地搖搖頭,反問道:「沒有人阻攔我們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很奇怪!」微民對荷旺解釋:「我是憑著魔劍發出的強烈氣息在選擇道路,所以我相信我們走的是最短也是最常用的通道,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在這種要道上同時設置固定崗哨和巡邏隊。可是你看看。我們走了這麼久,居然連最低級的妖靈都沒有碰上一隻,不是很古怪嗎?」
  「您這麼一說,荷旺也覺得奇怪了。要說人手不夠的話,妖靈卻是可以很方便就製造出來的東西,要在每條道路上放個兩三隻也不是什麼難事,它們雖然沒有戰鬥力,卻是很好用的眼睛和耳朵,為什麼廢柴不這麼做?」
  「嗯,你也想到了,看來你的身體雖然比我弱,卻基本上繼承了我所有的知識……停一下!」
  奔跑中的微民突然一路而起,身體在空中一個轉折,再落地時已經面向後方,擺出了戰鬥姿式。荷旺多衝出兩三步,急忙煞車調頭回來,在他旁邊拉開同樣的架姿盯著空無一人的通道,卻是不明所以:「沒有人追上來啊?」
  微民不答,只是用心捕捉著每一絲空氣流動,半晌後他困惑地收式立正:「奇怪……先前那一瞬間,我明明聽到了女子的輕笑聲,同時還捕捉到一絲黑暗力量的波動。可是現在卻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也許是某個亡者留下來的意念吧。」荷旺開解道:「我記憶裏有這樣的知識,某些亡者在死亡時會在當地留下一個強烈的意念,這種意唸有的會隨時出現,有的會需要某種條件——一般是他死亡時的某種現象、火光或者聲音——才會出現,也許剛才你聽到的笑聲就屬於後一類情況。」
  「我也知道你說的這種情況,可還是有些奇怪,哪有人會在死的時候那麼輕鬆的發笑?」微民不敢茍同的擺擺手,可是他也沒有更合理的答案,只能告誡自己和荷旺在後面的道路上更加提高警惕。
  等到二人去的遠了後,一隻朱眼蝙蝠從天頂的券格中鑽出來,落到微民剛才站立的位置上,變成了一名體態妖嬈的紫發艷女。她向微民離去的方向吐出粉紅的舌尖,自語道:「看來沒有見戰鬥和鮮血的枯燥生活讓他有些無法忍耐了。那前面路上的障礙就交給他自己去解決吧,反正剩下的路也不算很長了。」隨後莫妮卡調頭看著後方,露出一個混和了嫉妒的煩惱表情:「要不要去接引那位走錯路的野蠻丫頭呢?嗯——還是去吧。今後的一段時間內,她的存在對陛下還是有益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1:47

第六回____第十章 接龍大戰
  「衝進去!」
  妮克爾在看見那個黑暗的人影的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以彷彿要踢開大地的姿態衝入了研究室,手中的彎刀劃出一道閃電,橫劈向黑影細長的脖子,毫不費力地穿了過去。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反應和動作非常迅速,只可惜太迅速了。」低啞的嗓音在室內迴響,妮克爾看見受到攻擊的黑影抬起手指向她,但是她知道,那只是一個幻影。真正的巫妖,正在房間的另外一個位置用同樣的動作瞄準了她。
  但是她沒有時間去尋找了,因為幻影的指尖上已經噴出了寒冷的星光,那是無害的,可是真正霜凍星光的魔力也已經發出,而且會在她從攻擊硬直狀態中恢復之前就擊中她,凍僵她,粉碎她。
  妮克爾閉上了眼睛。她感到一陣寒冷,可是,也只有寒冷而已,她的身體依然柔軟,手腳仍舊靈活。她訝異地睜開眼睛,看見一面透著紅光的銀色巨盾豎在自己身後,地面上兩串冰棱沿著盾牌兩邊遠遠延展開去。
  「聖光盾?這是聖殿騎士的……」
  妮克爾瞟向門口,就見喬素婭正在縮回雙手,望著她結巴道:「對、對不起,剛才的情況緊急,我一下忘記了你說過不準我再插手戰鬥和使用魔法……」
  「不,這一次我要謝……」妮克爾一句「謝謝你」還沒有說完,聖光盾突然爆炸了,灼熱的氣浪一下把她拋出老遠。同時,也干擾了基爾加丹對喬素婭射出的冰箭軌道,五根冰箭全部打在門框和地上,把喬素婭嚇了一跳,連忙跳回門外,閃到角落裏藏了起來。
  「切,這次是把火元素摻進聖光裏了嗎!」妮克爾不等身體落地,一個側空翻脫離了拋物線軌道,幾乎同時一簇冰釘呼嘯著和她擦身而過。一落地她又馬上向斜後方跳去。事實證明她的判斷非常正確,她剛重新跳起,一根冰箭就扎進了她剛才立足的位置。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繼施放了四個魔法,基爾加丹也不得不停下來重新聚集魔力。妮克爾再落地時就沒有受到攻擊,於是她迅速發起了反攻。從剛才魔法的攻擊軌道上判斷出巫妖藏身之處的黯妖精毫不猶豫的一頭衝進沒有完全消散的煙霧中,當她從煙霧另一頭衝出來時,看到巫妖就站在正前方不遠外,似乎沒有查覺到她的逼近,依然閉著眼睛在集中魔力,她跳起來,再一次揮刀斬向對方的脖子。
  這一次,她的刀鋒在隔著對方脖子還有老長一段距離的地方就碰到了阻礙,火花和當啷聲一起迸發出來,借著火光妮克爾看見巫妖身體四周環繞著一圈半透明的光暈,而被彎刀砍中的那部分光暈就像黃金龍身上的鱗甲那樣抖動著。
  「是龍鱗術!」妮克爾剛轉過這個念頭,基爾加丹的手指已經抬了起來,指尖幾乎頂在她的小腹上射出了冰箭,推動黯妖精的身體向上飛去,鏗的一聲釘在天花板上。
  暗紅色的血液順著潔白的冰柱流動,浠漓漓地掉在地上,很快積成了一灘。大出血造成的昏眩和脫力讓妮克爾再也握不住刀柄,彎刀從她手中掉下。基爾加丹站在魔法陣中,仰頭看著她嘿嘿嘿冷笑:「你以為我會自恃是不死之身就疏於防範嗎?研究室的門是不是很好打開?可是只要你們轉動門把,即便我人不在研究室,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會出現一個魔法陣把我強制傳送回來。同時,設在房間中心的鏡像魔法陣和我腳下的這個晶合龍鱗陣就會開始運作,鏡像陣會投影我的動作吸引入侵者的注意力,使他們搞錯攻擊方向,而晶合龍鱗陣可以幫我抵擋一切常規力量——無論是魔法還是物理攻擊。所以你不必露出那種懊惱的眼神,後悔沒有用魔法攻擊我,那一樣是沒有用的。」
  「你這是在炫耀嗎?烏龜僵屍,多長時間沒有女人陪你說話了?看見一個美女你就濤濤不絕起來。你瞄準我的小腹而不是心臟,心裏一定在打什麼變態的骯髒主意吧?不過你那話兒還能管用嗎?不是早就和風乾的蚯蚓沒什麼兩樣了!」
  妮克爾到底也在傭兵隊裏混了好些年,一罵起人來連精神都長了兩分。
  基爾加丹也不生氣:「你想用辱罵轉移我的注意力,替外面那個丫頭爭取逃跑時間的話可是打錯了主意。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會和你說那麼多話嗎?我是在吸引外面那個丫頭的注意力,等待我僕人的行動。」
  抖擻精神痛罵了巫妖一通之後,妮克爾覺得腦袋更沉重了,可是對方的回答仍然在她心裏掀起一陣悸動的波濤。
  「你的僕人,難道是……」
  黯妖精的話剛說到一半,胖廚師已經拎著昏迷過去的喬素婭走了進來。只見他面白如紙,瞳孔放大,十足十的一個死人模樣。
  「這不可能,我檢查過他的身體……」
  「可是你沒有檢查他的腦袋。」巫妖囁唇發出一下低嘯,立刻就見一條屍蟲從胖廚師耳朵孔裏探出半截身體。「在我喚醒屍蟲之前,他確實是有自我意識的活人,可是我也可以隨時把他變成我最忠實的奴僕。」
  「你這——」妮克爾想要再痛罵幾句,一口氣提不上來,反而嗆出大團鮮血。
  「你可不要氣死了。」基爾加丹發出一道霜氣封凍住妮克爾,喃喃自語道:「你剛才的話有一半是對的,我不射你的心臟,是因為我需要一個活的黯妖精著幫我完成一個實驗。」
  用魔法把凍僵的妮克爾的身體從天頂上弄下來之後,基爾加丹走出魔法陣,望了胖廚師手上的喬素婭一眼。
  「這丫頭不是見習法師嗎?怎麼能使用聖光盾,而且往裏面摻入火元素,她是怎麼做到的?」
  巫妖正在想這些問題,突然桌上的一個水晶球亮了起來,他連忙轉身去檢查,結果就看到了冬妮婭破壞結晶柱的情景。
  「怎麼會被那女跑到培育之間去的?負責那裏的守衛在做什麼?」
  基爾加丹少有的激動起來,他對著水晶球咆哮了一通之後,正準備把自己傳送過去,卻覺查到身後有一股不正常的魔力騷動。他一轉頭,就看見喬素婭用手掌對著自己恨恨發笑,一團紅裏透白的火球在她掌心中跳動。
  「不!」大驚失色的巫妖正想下令給胖廚師,讓他把喬素婭扔開。火球就像離膛的炮彈一樣飛了出來,撕破他匆忙佈下的護罩,在他胸膛上爆炸開來。
  「哎喲我的媽呀!」喬素婭一邊揉著小屁股一邊呲牙咧嘴的爬了起來,巫妖的命令雖然慢了半拍,但還是傳給了胖廚師,害她像只垃圾袋一樣被扔了出去。因此,雖然這一次很難得的直接命中了目標,喬素婭卻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她衝著地上那些七零八落的屍塊猛啐一口,說:「炸死你活該!居然敢小看我,上次要不是我吃壞了肚子,你就沒辦法抓住大家!也不想想我老爸是什麼人物,我從小被他逼著練武,就憑這死胖子的那點力氣,可能打得暈我嗎?笨蛋蠢蛋糊塗蛋,死了也沒人收你的魂兒,當一輩子的遊魂野鬼去吧!」
  唾棄完基爾加丹之後,喬素婭來到凍僵的妮克爾身邊,想要給她化冰療冰,卻又沒有把握不會把裏面的人給一起烤焦了,繞著了黯妖精晃了半天也沒有膽量動手,更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巫妖屍塊和灰渣,像受到一股無形的旋風卷集那樣匯聚到了一塊。
  微民和維利姆•荷旺衝進研究室時所看的情景是,喬素婭愁眉苦臉的看著一具冰雕,伸手縮手不知道在幹什麼。而在她身後的地板上,一具殘缺不全的焦黑骷髏已經挺起了身體,正在用邪惡黑手指著她的後背。
  「小喬趴下!」微民一邊大吼,一邊拼命地向骷髏衝去,希望阻止它放出邪惡的魔法。而維利姆•荷旺卻以同樣的速度衝向喬素婭。結果,微民來不及阻止巫妖放出霜凍星光,荷旺卻及時推開了喬素婭。
  「微民哥哥!」倒在地上的喬素婭看清被凍住的人的面貌發出了慘烈的驚呼。對方卻朝她咧嘴一笑,掙扎著說出一句很奇怪的話:「我叫……維利姆•荷…旺。」剛吐出最後一個字,他的身體便開始崩潰,變成了一堆形狀亂七八糟的冰塊。女孩還來不及發出第二聲驚叫,旁邊就傳來熟悉的咆哮聲。
  微民發出狂暴的咆哮衝到了還沒有完全站直的巫妖身前,一記鐵膝頂在對方面上,把它撞到墻上又反彈回來,再又一拳當胸轟去,卻不知道基爾加丹的胸骨早就被喬素婭炸碎,現在只是一些灰渣碎片拼出個形狀,還沒有完全長攏,所以他的拳頭就在幾乎感覺不到受力的情況下透胸而入,穿背而出,等於是把巫妖挂在了自己手臂上。
  這種異常的情況令微民一愣,基爾加丹乘機一把抓住他的面門,正準備用霜之手把他封凍起來,喬素婭卻叫了起來:「死骷髏你要敢傷我微民哥哥,我就把你再炸成碎片,然後放火把你的爛骨頭和這臭洞一起燒成灰!」
  被喬素婭那莫名其妙的火球術炸去了半條命的基爾加丹側目看去,果然又有一顆火球在女孩掌心躍躍跳動,急道:「你要是現在放火球,可就連你的微民哥哥一起炸進去了!」
  「如果我不放,微民哥哥就被你凍死了!」這個時候喬素婭的腦筋也轉的非常快,雖然她還是沒弄明白怎麼會鑽出來兩個微民哥哥,但能保得一個是一個。尤其那個死掉的自稱是「維利姆•荷旺」,所以剩下的這個很有可能才是她真正的微民哥哥。
  「我不會放出凍氣,你也不要亂丟火球!」基爾加丹回答也是飛快:「現在先讓你的微民大哥把我放回地上,然後我們一齊慢慢地收手。」
  喬素婭想了一下,正準備同意這個提案的時候,又從門口衝進來一位不速之客——冬妮婭。她雖然曾經一度迷路,可是在莫妮卡的暗中引導下很快就追了上來,而微民二人在最後一段路上碰到了過去戰友變化的僵屍戰士,打倒他們後才得以繼續前進,而冬妮婭則是一路暢通無阻的飛奔,所以只比微民慢一步趕到研究室。
  進門後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維利姆•荷旺那挂著冰霜的人頭,不知道前面有兩個微民的她在那一瞬間聽見了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目光四下一掃,立刻就落到挂在微民胳膊上的基爾加丹頭上,由於微民是背朝門口,腦袋又被基爾加丹抓著不能轉過來,所以冬妮婭沒認出他,也沒有心情去了解他的身份,她充滿悲傷與仇恨的心中只想著一件事——把那頭巫妖五馬分屍、銼骨揚灰!
  冬妮婭接下來的動作,狂暴迅速到了用雷轟電閃都不足以形容的地步。喬素婭只看到她突然從自己眼中消失,微民則感覺到背後的氣壓猛然加重,然後眼前一亮,挂在自己手臂上的骷髏莫名其妙的飛了出去,還來不及高興或是困惑,背後的空氣壓縮形成的海嘯排山倒海的湧來,把他壓趴在地上,差一點沒噴出血來。
  至於基爾加丹,他的感受就更不一般了,當他發現那個女人消失的時候,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倒飛了出去,然後他才聽見自己面骨粉碎的聲音和感覺到那股可怕的衝擊力,更有甚者的是一股神聖、不,應該說是充滿混沌力量的電流直射進腦殼,流遍全身,讓早已經忘切痛苦的他忍不住想放聲哀嚎。他剛一張嘴,下巴上又著了一腳,不、不光是下巴,還有頸椎、手臂、腰骨、腿骨,所有身上還結實的地方在這一瞬間同時感受到了重腿踹擊的衝擊力,把身在空中的他生生踢下地面,險些把他封在LFV中的魂魄都給撞飛出來。
  冬妮婭落回地面後,高聳的胸膛像個風箱一樣劇烈起伏,她在無意識下把夔獸的力量給一口氣爆發出來,成功地一舉粉碎了巫妖的軀體,也給自己的身體造成了嚴重傷害,最明顯的就是她的兩隻小腿,肌肉已經被巨大的力量撕成了一條一條的,像破爛的布條一樣挂在折生生的小腿骨上。可是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反倒是心裏仍不解恨,還想要過去在巫妖的碎骨上使勁踐踏,卻聽見了身後傳來一聲叫罵:「他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聲粗魯的問話彷彿在冬妮婭的耳朵裏放了一個響雷,她不敢置信地回過頭,盯著那個正在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
  「微……民……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冬妮婭?」抬起頭的微民怔住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使勁地瞪著眼前的麗人:「親愛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冬妮婭「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轉身想要撲入丈夫懷裏,卻指揮不動雙腿,身體一晃就要栽倒。微民急忙搶上前去扶住她,冬妮婭一聞到他身上的氣味,熱血上涌,激動地昏了過去。
  微民雖然也很激動,但他心中的疑問更多,所以還能比較冷靜地去注意到其他問題,例如冬妮婭小腿上的重傷。當時抽了一口涼氣,把妻子平放到地面,解開外衣,把裏面的中衣撕破當成繃帶來給她包紮。喬素婭在另一頭望見他眼中的焦灼和憐惜,心裏只覺得酸酸的,可是又找不到什麼話說,於是扁了扁嘴,賭頭地轉過頭去嘗試幫妮克爾解凍。
  就在他們各忙各的時候,危險已經再一次悄然接近。經過這連續幾場戰鬥,研究室這個部分的桌椅櫃櫥已經是屍骨無存,放置在上面的儀器和藥品道具大部分也都毀壞了,沒完全損壞的也已經有了損傷,其中就有一個長頸燒瓶掉在距離巫妖碎骨堆不遠的地方,一股股深紅色的液體咕咚咕咚的從頸口破洞裏流出,慢慢浸入了骨堆。
  終於做完包紮工作的微民吐出一口濁氣,正準備再檢查一下愛妻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身邊突然颳起一股小旋風,他立刻抱起冬妮婭跳開。站定後凝神細看,那股旋風竟然是鮮紅鮮紅的,還散發出陣陣濃烈到會讓人鼻子麻痹掉的血腥味,而基爾加丹那沙啞得意的狂笑聲斷斷斷斷的從風陣中傳出。
  「魔血精、魔血精,你果然是了不起的好寶貝!」
  微民一驚,這才發現旋風裏裹著一支燒瓶,正是從這支燒瓶中流出的液體染紅了旋風。他正準備用吸星術抓出那只燒瓶,血旋風卻呼的一下衝著他飛來。他只得抱著妻子在房間裏騰挪閃掠,以免被其撞上。等到旋風不再追擊他的時候,基爾加丹的恐怖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與先前一次復活時全身骨頭支離破碎,烏漆抹黑的模樣相比,這一次他的骨架完整,每一根骨頭都在閃閃發亮,就像一塊塊半透明的水晶,下面還可以看到有細細的血絲在流動,很快的又有一層白生生的薄皮生長出來,覆蓋住了空蕩蕩的骨架。
  基爾加丹看著微民震撼的表情滿意的笑了,演示的效果已經達到,他也無意老將自己赤裸的身體暴露在敵人的眼中,不僅是因為他還沒有完全從人類的道德觀中解放,也因為他覺得這樣有傷自己的尊嚴。他彈了彈指頭,立刻有一襲柔軟的黑色天鵝絨袍憑空出現,罩住了他的身體。
  穿上新裝之後,基爾加丹從空中俯視著微民,還有像個嬰孩一樣蜷縮在他懷裏的冬妮婭,冷冰冰的笑了:「那是你的妻子嗎?她剛才打的我好痛,真的——打的我好痛!!!」突然咆哮起來的巫妖伸手淩空一撈,冬妮婭的身體就從微民懷裏飄了起來,筆直的向他的掌心飛去。措手不及的微民連忙運起天魔吸星手,把冬妮婭的身體往回拉。基爾加丹也加強魔力,與微民的玩起了空中拔河。隨著雙方力量的陞級,被兩股力量同時往兩邊拉的冬妮婭身上的衣服首先被撕裂了,隨後全身的骨骼發出令人牙磣的格格聲,聽到這個聲音的微民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手勁不覺放鬆了,立刻冬妮婭就被拉到了巫妖身前。
  基爾加丹發了勝利的怪笑聲,這時一個火球向他飛來,他漫不經心地抬起左手在空中一劃,火球就在一道無形的屏障上爆炸了,而他的另一隻手不受任何影響地、穩定地扼住了冬妮婭的脖子,尖利的指骨頂端抵在大動脈上,只要微一使力就可以刺進去或者劃破它。
  這一下,無論是微民還是喬素婭,都不敢隨便出手了。基爾加丹享受著他們面上的難受表情,用乾枯的手掌把冬妮婭赤條條的身體翻來覆去的拔弄,彷彿在檢查一頭準備買下來獻祭的羊羔。
  因為憤怒,微民的手掌輕微地顫抖起來,他知道敵人是在用這種侮辱性的手段打擊他,而他應該要冷靜以待才有機會抓住對方的破綻救人。可是,他仍然忍不住怒火中燒,內心裏彷彿有一個粗壯的嗓門在對自己咆哮,鼓動他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在妻子受到更多更惡劣的淩辱之前把她和淩辱她的惡徒一起血祭。
  他極力忍耐著這股危險的衝動。可是漂浮在空中的巫妖把他的表情看得很清楚,甚至明白是什麼力量在鼓動他內心的黑暗之面。他看見在微民的身後,魔劍迪亞波羅彷彿燃燒起來似的綻放出漆黑的氣息,輪迴之門也瘋狂地回應那黑暗的熱情,紫色的水晶碎片就像一片片枯萎的葉片那樣迅速的從門體上剝落。
  基爾加丹決心做一個實驗,那是他之前一直嘗試卻失敗的實驗。他伸出左手的兩根手指,慢慢地探向冬妮婭的下體。微民握緊了拳頭,眼睜睜地看著那兩根骯髒的手指一點點接近妻子的私處,只覺得有一團火在喉嚨裏、在舌頭上、在牙關間滾動。而基爾加丹也看到了,在怒髮沖冠的年輕丈夫身後,魔劍幾乎被它自身散發出的黑氣完全掩沒了,而包裹在輪迴之門上的紫水晶如雨點一般劈嚦叭啦的向下掉落。
  實驗成功了。巫妖笑得更加得意,這驕傲的笑容看在微民眼裏卻是說不出的邪惡與猥瑣。基爾加丹並不急於馬上突破微民忍耐的底線,他稍微調整了手指的前進方向,用指尖在冬妮婭渾圓結實的大腿和平坦柔嫩的小腹上划動,留下一條條象徵著佔領與征服的血痕。那鮮紅的痕跡彷彿一條條灼熱的火焰長鞭抽打在微民的心頭,每下鞭打都令他的血液與憎恨燃燒的更加猛烈。
  而基爾加丹仍然不以此為滿足,他張開五根手指,貼著冬妮婭的肌膚滑上那高聳的山丘,恣意把玩,他用四根手指禁銦住豐滿的乳球,用食指的尖端反復挑拔、刺激那嬌嫩的蓓蕾,直至令其堅挺的豎起。同時注意著微民的表情和封印的情況。那只能用大好來形容,微民的臉部看起來像是因為顏面神經繃得太緊,所以斷掉了那樣變成了沒有表情的木然,而緊握著的雙拳不知在什麼時候鬆開,彎成了更加危險與恐怖的勾爪形狀。而在他的身後,紫水晶雖然仍然覆蓋著輪迴之門的每一個部分,卻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巫妖隔著這老遠都可以透過水晶看清門上的可畏銘文——
  「從我,是進入悲慘之鄉的道路;
  從我,是進入永恒的痛苦的道路;
  從我,是走進永劫的人群的道路。
  正義感動了我的至高的造物主神聖的權力、至尊的智慧和本初的愛。
  這三位一體把我創造。
  在我之前,
  沒有創造的東西,
  只有永恒;
  我即是那代表永恒之物。
  凡走進我的人,
  便把一切希望捐棄吧。」
  饒是基爾加丹這樣的巫妖,在看到最後一行文字時也不覺有幾分毛骨悚然。但他只是微一遲疑,便丟開乳球,欲把手指朝冬妮婭的私處插去。在這千鈞一髮之刻,喬素婭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原諒我吧,微民哥哥!」
  隨著女孩的這聲大叫,兩個透著白金光澤的火球相互轉動著飛向基爾加丹,迫使他收回手掌在左側豎起護盾。幾乎在同一時刻,一根通體烏黑的梭槍也從門外無聲無息地飛進,在空中劃出一條黑暗的裂隙,筆直地射向巫妖。
  那正是炎魔之槍——艾哈撒之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2:03

第七回____第一章 懸崖勒馬
  我和阿蠻趕到礦坑,守在那裏的龍牙兵剛才查覺到我們的到來,就被阿蠻大棒一揮,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蕩成了碎片。在路上就對牛頭人媲美奔馬的速度咋舌不已的我,這一下更是大吃一驚。在背負著我進行了長達兩個多小時的疾馳之後,阿蠻居然還可以爆發出這樣強勁的力量和勝過奧運會短跑冠軍百米衝刺的速度,牛頭人的體力真是……我伸手在阿蠻毛乎乎的脖頸上摸了摸,發現那長毛僅是根部微濡,當下用兩個字作了最後結論——恐怖!
  在解放了全部的牛頭人之後,我原本以為這些興奮的嗷嗷大叫兼手舞足蹈的傢夥們會馬上衝去找巫妖的晦氣,沒想到阿蠻卻帶領它們先去把兵械庫打了下來,而後又做出一件讓我吃驚不已的事。
  「小妖魔,我一直忘記了問你的名字。」阿蠻一邊把自己挑選出來的大斧舞得呼呼作響,一邊扭過頭來問我。
  就是這個簡單的問題,我卻答不上來。張開嘴巴愣了半晌,我最後嘆了一口氣說:「我沒有名字。」
  「喔,難道你還沒有成人嗎?」阿蠻滿意的把斧柄往地上重重一頓,我的身體跟著地面一跳。
  「也可以這麼說。」我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的真實年齡,確實還差著法定的成人標準兩年。
  「這麼簡單的問題你也回答的吞吞吐吐,真不乾脆。」阿蠻不滿的從鼻孔中噴出兩股白氣。我只得再做了一番解釋:「我確實不到成人的年齡,可是我沒有名字和成年之間並沒有關係,而是我不知道在旁人稱呼我的眾多的名字中,哪一個才是真正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我本來以為自己的解釋只會讓牛頭人更加困惑,沒想到阿蠻卻似乎聽懂了我的意思:「看來你有蠻多的煩惱呢,不過那不是我能幫上忙的事。總用『小妖魔』稱呼你很不禮貌,既然你已經有了很多代表不同身份的名字,那再多一個米陶諾爾式的名字也無所謂吧!今後我們就叫你『一角』,你是我們米陶諾爾族的朋友一角!」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額頭的獨角,衝阿蠻點點頭道:「謝謝你。」
  阿蠻長滿黑色獸毛的臉浮出微笑,然後他轉過身在兵器堆裏翻扒了一陣,挑出一柄在它看來是匕首,在我看來卻是巨劍的雙手大劍遞給我。雖然明知道這種武器我使不順手,可是為了不掃它的興,我只有苦笑著收下。
  把巨劍吃力地舉起,我端詳了一下,奇道:「這把劍像是矮人的作品。」聽到我的話,阿蠻點頭道:「沒錯,這裡的兵器都是活行屍抓來的矮人製造的。」
  我心中一動,還沒來得及開口,阿蠻已經搶先說出了我想說的話:「那些小豆丁的脾氣雖然很臭,不過確實很有兩膀子力氣,我們去把他們也給放了,讓他們替我們打掃路上的垃圾,我們就可以留著力氣痛揍那具活行屍了。」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與矮人宿怨頗深的牛頭人會想到解放而不是屠殺矮人就已經讓我覺得驚訝了,而阿蠻驅使矮人開路的提議更是令我感覺不可思議——頭腦簡單的牛頭人居然想得出這種驅虎吞狼的點子!
  這個發現讓我突然感到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牛頭人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或許,它們並不像地球那邊的小說中描寫的那樣單純沒心機。我甚至懷疑起阿蠻它是不是故意裝出一副容易受挑撥的模樣,讓我以為自己在利用它,實際上它是在利用我。
  我心裏一陣煩悶,卻不是因為被牛頭人耍了,而是氣惱於自己總是學不會教訓,總想著算計與利用他人,結果只會害自己受傷。
  「我不能同意。」下決定要從現在開始把這個壞習慣別過來,我毫不掩飾地吐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現在在這座迷宮中的,不管是妖魔、米陶諾爾人、矮人或者其他什麼種族,大家其實都是受到巫妖迫害的難友,不應該再相互算計利用,那只會令彼此互不信任,削弱大家的力量。我們應該團結起來並肩作戰才對!」說著我向阿蠻張開手掌。「看吧,五根手根中,大拇指的力量是最強的,可是光憑大拇指可能拿得起武器嗎?米陶諾爾人、妖魔、矮人、人類和黯妖精——」我每念出一個種族的名字就屈起一根手指,堅定地說道:「只有把五根手指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才可以握緊致我們共同敵人與死命的武器啊!」
  牛頭人都靜了下來,上千隻圓鼓鼓的眼睛盯著我和阿蠻。阿蠻也在看我,目光非常專注,似乎想把我的骨頭都給看透一樣,在它黑色的瞳孔深處,我窺見智慧的光芒正在流動。於是,我緊張的心情平靜下來。因為我並不是在向一頭無知的野獸說話,而是在和一位有理性智慧的米陶諾爾人酋長交流。所以會得到什麼樣的回答,我心中已有了分曉。
  讓我所料不及的是,我的提議卻在矮人那邊碰了壁。雖然牛頭人當著矮人們的面打倒了看守的龍牙兵,我又替他們暫時抑制了項圈的魔力,固執的矮人們仍然不相信我們的誠意。在他們看來,身為妖魔的我和牛頭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對象,因此雖然是我們解放他們,而且也有共同想要打倒的敵人,絕大多數矮人卻堅持不願意和牛頭人同行,口口聲聲叫喊著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奪取真正的自由。
  「可是你們不熟悉這座迷宮的道路,如果不和我們一起走,不但容易被各個擊破,而且很快就會浪費掉寶貴的二十四小時。」我竭力想要說動頑石點頭:「我的力量不可能再對項圈起二次作用了。」
  可是沒有人理會我,武裝起來的矮人警惕地注視著我和我身後的牛頭人,然後從工作間的另一扇門裏離開。而且直到最後一個矮人退出工作間,那扇大門重新關上為止,站在走廊上的矮人都沒有把指著我的弩槍放低。
  門縫完全密合了,並且從門後傳來了鎖住機關的卡噠聲,我望著烏沉沉的石門沮喪地嘆了口氣,背上卻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幾乎沒把我打得吐血,只聽見阿蠻豪邁的笑聲在空蕩蕩的作坊裏隆隆迴響。
  「別擔心,一角。矮人是絕對不會迷路的種族,他們已經選了一條近路,我們從這邊過去的話還要趕緊一些才可以在前面的岔口追上他們。等到那會兒,你再提出合作的請求,我相信他們就不會毫不考慮的拒絕了。」
  阿蠻的話讓我愣了一下,然後才明白。最近的道路自然也是守備最嚴密的道路,矮人就算能成功地突破層層攔阻到達前面的岔口,過程也不會輕鬆,那時我再去勸說他們與我們合作,成功機率自然就會變大。不過,矮人們也有可能會因為吃了苦頭更加犟起性子一意孤行。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彷彿看穿了我在擔憂什麼,阿蠻再度吐出令我驚訝的字句:「矮人們要犟性子單幹,還得看我們放不放他們單飛呢。」
  「那不就變成你最初的提案了嗎?」我面上苦笑,心裏甚是納悶。雖然我已經不敢小覷牛頭人的智力和智慧,可是阿蠻說出頭兩句話時,我心中仍然生出一股不協調的感覺。思索了一下才明白,那兩句話的語法太精煉文雅,全然不似牛頭人的語言風格。「阿蠻,你是不是讀過書?」
  「不會!」阿蠻很乾脆地回答道:「只有人類才喜歡浪費時間讀那種爬滿了黑色蚯蚓的紙片,讀來讀去把手腳全讀軟了,所以我們牛頭人從來不碰那種紙片。」
  「那你剛才說的話,就是」山就我,我就山「什麼的,是從哪學來的?」
  「是在活行屍還沒有變成活行屍的時候,從他那裏學來的。」阿蠻露出又懷念又氣憤的表情:「活行屍還沒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時候,我就和他認識了,當時我老爸還活著,他常雇傭我們當護衛,我的成人式就是陪他一起去這座山脈的另一個山頭抓飛龍,記得當時一共去了十二個大人,包括我在內要行成人式的小子有六個,最後回來了八個大人,通過成人式的就只有我和鋼角。後來老爸死了,活行屍說要來參觀他的葬禮和我的繼承儀式,結果他在葬禮上把我老爸的屍體復活過來,殺死了好多勇士,那些死去的勇士也全部變成了他的部下,又去殺其他人,結果活行屍的部下越來越多,我的族人越來越少,最後連我也被他的魔法打倒,醒來之後就發現脖子上多了一個項圈,傷好之後我再見到活行屍,發現迷宮已經被他霸佔,而且他的樣子也變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看上去就和他操縱的那些骷髏差不多。」
  我這才明白過來,然後又有了新的疑問:「既然過去有那麼多牛頭人變成了巫妖的部下,為什麼我這次進來一個也沒有看見?」
  我委婉地向阿蠻提出這個敏感的問題,得到的回答是:它也不知道,只是一開始確實是牛頭人骷髏負責看管它們,後來牛頭人的骷髏就越來越少,最後就完全被龍牙兵取代了。
  聽到這裡,我才想到問一個問題:「活行屍霸佔這座迷宮有多少年了?」答案是十八年,我這才恍然,牛頭人的骷髏不比龍牙兵,它們會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腐朽,所以現在迷宮的看守者裏面裏龍牙兵佔了絕對多數,剩下的就只經過特殊處理的僵屍了。
  說話之間,我已經隨著牛頭人隊伍來到阿蠻所說的岔道口,可是還不見一個矮人趕到,地上也沒有大隊人馬經過的痕跡。
  「走近路都這麼慢,看來矮人不光是腿短,手上的功夫也挺軟的。」有的牛頭人說起怪話,引起一片哄笑。阿蠻沒有跟著一起笑,而是把耳朵貼在地面上傾聽動靜。起身後看著我說:「他們過來了,步伐很整齊,似乎沒什麼人受傷,看來這一路他們走得挺順。」我聽到這人消息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望,矮人的隊伍沒有受到大的傷害自然可喜可賀,可是這麼一來,要想再次說服他們的希望也變得非常緲茫了。
  漸漸的,矮人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已經清晰可聞,還無力發動乙太訣的我瞇起眼睛向聲音傳來的通道深處望去,想要早點看清矮人們的陣容。突然間我背上一緊,卻是被阿蠻提了起來,扔到了牛頭人隊伍後面。
  我還來不及發出疑問,阿蠻已經抄起戰斧,挺起胸脯發出代表挑戰的咆哮,隨後所有的牛頭人一起舉起手上的兵器,跟著放聲狂吼。那巨大的聲浪震得我剛站起來就又跌坐回地面,上身搖搖晃晃,感覺自己彷彿變成了怒海中的一葉扁舟。
  吼聲來得猛,去得也快。突然一下子所有的牛頭人都閉上了嘴巴,從我暈乎乎的眼中望去,就見它們一起弓起脊背,從鼻孔裏噴出柱狀的白氣,血氣充盈的大眼珠直勾勾地盯著矮人們過來的方向,隨著阿蠻再度發出暴吼並帶頭衝出,牛頭人們就像決堤的洪流一樣衝了出去。
  我驚慌地撐起身體想要阻止牛頭人的暴走,迎面卻飛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下意識地接在手裏,卻是個血淋淋的牛頭。這下我可感覺不對了,矮人的身高根本不夠他們對牛頭人施以斬首攻擊,牛頭人是在和誰作戰?
  急抬頭看時,又是一個斗大的拳頭迎面轟來。我本能地蹦出防禦的念頭,咣啷一聲巨響,猶如金鐵相碰,我帶著被A•T•FIELD光環晃花了的眼睛,身不由己的向後倒射出去,飛了多遠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爬起來後才發現已經跌進另一條通道足有一百來米深。
  我才立起身體,站都還沒站穩,通道的氣流便開始翻涌,雖然我什麼也沒看見,卻知道這是由於物體高速運動造成的空氣排擠現象。隨即胸口一痛,在我生出防禦念頭之前,一隻鐵青色的手臂已經貫穿了我的左胸,隨後微民的面孔出現在我眼中,他的皮膚是和青銅一樣的顏色,泛著一層無機質的光澤。
  這是一個以微民的克隆體為基礎改造的僵屍戰士。
  胸口附近傳來一陣蝕肉腐骨的劇痛,這個克隆僵尸居然在運用天魔功吸蝕我的血肉。這個發現令我大吃一驚,克隆體也懂使用微民掌握的武技,那不是表示基爾加丹已經掌握了連同知識也一起複製的高段克隆技術。無論是對地球還是這個世界的克隆水準而言,這都是一大飛躍,突破性的飛躍,更是災難性的飛躍!
  遠的不說,就說的近在眼前的危機吧!天魔功作為魔族鎮族至寶,殺傷力與毀滅力之強堪稱舉世無雙,只是以往被魔皇一族牢牢把持,令這樣威力強大的武學始終只被極少數人掌握。微民受我欺騙修習天魔功,復得魔劍之助,已經有三成火候的功力,因此東方要塞破關之日,他才有能力護一幹殘兵弱女殺出重圍,之後又復得莫妮卡暗助,功力進展我不得而知,但從克隆微民這當胸一拳來看,少說也有了五成火候,恃之足以與當今天下任何強者一搏。牛頭人戰士雖然力大身壯,武技精熟,卻都是外家功夫,豈能夠對付的了身懷天魔功絕技的克隆體。
  我不過腦中轉了這麼一下念頭,整片胸肌就被腐蝕成了破布一塊,手足虛軟,彷彿不是自己了的一般,連一絲氣力都凝聚不起。然而就在我神懈身馳、只能任人宰割這當口,卻有一股被我理智壓抑已久的本能慾望自每一個空虛的細胞裏爆發出來,那就是——饑餓!
  我看見自己的手掌緩緩提起,然後一下就抓破了克隆體的天靈蓋,五根手指全數沒入顱腔。克隆體立刻就像患了羊癲瘋一樣全身痙攣,比鋼鐵更加堅硬結實的軀體迅速轉萎縮、皸裂,眨眼之間就被我吸成了一具幹屍,手腕一抖,立刻就化灰飛散。
  僵屍戰士的血肉雖然食之無味,可是用來強化其肉體的魔法力量卻是非同尋常,只不過吸化了這麼一具僵屍,我被洞穿的胸部傷口已經痊癒無痕,遭天魔勁腐蝕的內臟也完全長好。可是我卻依然感到饑餓難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具掙脫了理性韁索的軀體撒開手腳衝出通道,憑著本能撲向散發出強烈生命精氣的牛頭人。
  眼看一個牛頭人就要落入自己的掌心,我不由打心底發出絕望的慘叫,猛然那牛頭人的身體四分五裂,一柄巨劍打著旋穿過那漫天噴灑的血肉向我射來。惱怒的大吼取代慘叫衝出聲道,我遞到一半的龍爪握緊成拳,正面與劍尖相撞,如摧朽拉枯一般將巨劍連同握劍的兩條手臂打得寸寸斷裂,再自拳頭變成虎爪,嘶啦一下就把對方的心臟挖了出來。最後一揚左掌擊在對方天靈蓋上,當下將這個有著鋼鐵身軀的僵屍戰士打成了一團青慘慘的肉餅。
  或許是我表現出來的力量威脅性太大,附近正在屠殺牛頭人的十幾名克隆體僵屍戰士同時丟下待宰割的對象,一齊向我撲來。霎時間刀光劍影、斧罡槍芒織就天羅地網,將我的身形牢牢罩定。
  我見這些克隆體所持兵器不同,招數巧拙不同,連散發出的天魔勁氣也是強弱不均,心下詫異,暗自尋思莫非基爾加丹還無法完整複製本體的知識和技藝,導致這些克隆體專長不一,力量技巧也有了強弱高下之別,合圍之勢便顯了破綻。我腦中念頭飛轉,本能卻驅使著身體更早一步搶入刀劍斧槍之中,折轉趨退,雙手一通亂抓,待雙方身形定下來時,我左手纏著七根長傢夥,右手扣著六般短兵刃,再一吐氣發勁,十三個克隆體如遭雷殛,全身一陣亂抖之後即便灰飛煙滅。
  我這一手錶演實在過於驚人,不提牛頭人一個個瞪得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就連剩下的克隆體也都是動作一滯,然後彷彿得到了什麼訊號一般,所有的克隆體紛紛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戰場,隱入了他們來時的通道深處。不過眨眼功夫,寬廣的通道上就只剩下仍被覓食慾望主宰的我和人手折損近半的牛頭人。
  「你們快逃吧!」
  我一邊聲嘶力竭的衝呆立在原地的牛頭人們發出警告,一邊急不可待地撲向離我最近的一頭牛犢,饑渴的雙爪向著那張露出不解表情的憨厚牛臉抓下。
  「誰快來阻止我!」我在半空中大叫,阿蠻應聲而動,唰的一下就從隊伍的另一頭衝到了這一頭,把攔在路上的同胞撞得東倒西歪,一個個像皮球似的彈飛出去,及時護在了牛犢身前,大斧橫舉,硬生生地架住了我的魔爪。
  就聽鐺——劈叭,一脆一鈍兩下巨響。鐺的一響是我的雙爪擊在斧桿上,把那根矮人精製的全鋼斧桿捶成了彎弓一張;劈叭那一聲則是阿蠻的雙腿踏破了地板,深深陷進岩石之中發出的。
  我身體的反應說有多快就有多快,一擊受阻,十指當下收攏,抓住斧桿猛力回奪,同時雙腿連環踢出,正中阿蠻胸口。牛頭人雖然皮堅肉厚,又怎抵得過這般重腿,只聽咔嘞幾響,阿蠻胸前肋骨已然折斷了數根,一個龐大的身體也向上飛起,砰的撞在洞壁上,石屑橫飛。旁邊的牛頭人見此齊聲怒吼,揮動兵器便想衝過來砍我,掉回地面的阿蠻卻急挺起身張臂攔住。而我此刻殺性大發,口中嗬嗬狂叫,把那彎弓似的大斧高高舉起,一把捋直了,用力向阿蠻頭頂擊落。
  千鈞一髮之際,阿蠻抬頭望向我的眼睛,甕聲大叫:「一角,我們兩個是朋友啊!」那信任的眼神和真摯的語氣宛如一雙有力的大手拉起了漸離漸遠的本能與理性之絲,我抓住這寶貴的瞬間豁盡全身的力氣把大斧猛往回扳,結果砰的一聲,斧桿重重打在自己的腦門上,當下把我轟了個四腳朝天,不省人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2:18

第七回____第二章 怒髮沖冠
  我重新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像個小嬰兒一樣被阿蠻捧在胸前,跟隨著隊伍繼續前進。
  「我昏迷了多久?」當我向阿蠻提出這個問題時,它低下頭來看我,毛臉上的表情亦喜亦憂,低聲答道:「有二十分鐘了吧。」
  「你很緊張啊,這期間又出了什麼岔兒嗎?」
  「那群全身發黴的僵屍被你嚇退之後,沒有敢再正面進攻,卻像蚊子一樣驟進驟退的騷擾我們趕路。」阿蠻向後看了一眼隊伍,語氣悲憤的告訴我:「我已經又損失了五十二名族人,都是還沒有成年的孩子,那些大蚊子專挑看起來最弱小的人它們下手。」
  「他們確實很聰明。」我感嘆一聲,探頭看了看阿蠻後面的隊伍。雖然沒有一個牛頭人露出恐懼與畏縮的眼神,但大家都很緊張,一點也看不出來剛獲得解放時的那股銳氣了。
  我回頭正想問問阿蠻,僵屍實施騷擾襲擊的具體方式,它卻突然收住了腳步,直直地望著前方。我順著它們視線看去,前面又是一個岔道口。
  阿蠻盯著那岔道口看了好一會子,牙齒磨得格格直響,我看見它的模樣,頓時明白了。
  「放我下來吧。」我一掙跳下地面,活動了一下手腳,衝阿蠻笑笑:「我來替你們清除道路兩旁的蚊子。」
  我看見阿蠻一緊斧柄似乎準備跟上來,忙抬起一隻手阻止:「嘿,你可別因為擔心我忘記了自己的責任。守護好你的族人,要知道蚊子也有可能從後面飛過來。」
  轉移了阿蠻的注意力之後,我緩步來到岔道口的中心點上,雙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雙足分開平行站定,接著兩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環,掌與面對成陰掌,右掌翻過成陽掌,自太極拳的起手式起,一式一式演了下去,待拿到白鶴亮翅那一式時,右掌向前上提,指尖上揚,停於右額前側;同時,左掌劃弧下落於左髖旁,垂肩沉肘,意守丹田,氣透兩翼,其身已然與天地之氣聯成一線,當下再不拘泥招式,抖肩舒臂,雙掌迴旋懷抱,把左右通道內的空氣盡數抽引到我雙掌之間,霎時兩條通道內狂風大作,強勁的迴旋氣流把地板都給刨得翻過來,藏在陰影深處的僵屍戰士多有措手不及,一個個被大風捲起,在空中打著滾兒向我飛來。我雙掌一分,將凝於掌心的高壓氣團撕作兩片,向左右平平推出,封死了兩條通道的出口,僵屍在超音速強風的推送下撞上這種高密氣墻,尤如把身體送到高壓打樁機下接受槌擊,饒是他們一身銅皮鐵骨,也經受不起如此重創。轉眼功夫,兩面透明氣墻就被白花花的腦漿和綠油油的血肉涂得密不透風。
  等到氣墻後再無風聲和碰撞聲傳來,我準備撤去氣墻,然而一想到墻後血肉狼藉的慘像,我便改了主意,發力一吐,推動兩面氣墻趕著那些垃圾進入通道深處,然而終是抹不凈那滿地的青幽血痕,散發著刺鼻的腥氣與腐屍臭味,遙遙伸入無盡的黑暗之中,宛如通往黃泉洞穴的死亡大道一般。
  之後一路上,每逢岔道口我便上前探查,然而再沒有碰到克隆部隊打埋伏,難道他們都被我殺光了?根據阿蠻的說法,至少有一百五十二名克隆體活了下來,就算這個數字在進行僵屍改造的過程中有所削減,也不會太高。和克隆法術不同,煉製僵屍的法術歷經千錘百煉,已經非常成熟,成功率高達95%,以這個比率計算,基爾加丹一共煉成了一百四十四名克隆體僵屍戰士,其中有九名被冬妮婭打倒,十四名被暴走的我打倒,牛頭人也用三百名戰士的生命換取了十一名僵屍戰士的再起不能,最後我又用風洞戰術消滅了大約四十名僵屍戰士,那麼現在應該還剩有大約八十名僵屍戰士。他們放棄了對我們的騷擾狙擊,又在籌劃什麼新的戰術呢?如果他們感覺無法力取,會不會利用魔法道具或是其他機關?
  「機關?」阿蠻在聽到我的問題後大搖其頭:「我們從來不在迷宮中裝那種卑鄙的東西,只有對自己的力量沒有自信的人類和矮人才喜歡搗鼓那些耍陰耍賤的鬼玩意。」
  沒有機關,那麼對方動用魔法道具的可能性就提高了。畢竟他們不同於一般的僵屍,是有著高智商的新型僵屍戰士,基爾加丹大可以放心的把魔法道具交給他們使用。不過戰士就是戰士,應該使用不了太高級的魔法道具,至於那些普通的道具,別說對我,就算對牛頭人的也沒什麼威脅性。
  想通這點之後,我也暫時放下了擔心,專注於趕路。就在阿蠻告訴我,再有十分鐘隊伍就可以到達研究室的時候,克隆部隊再一次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們佔據了連接通道的小廣場,在堅硬的地面上挖出一個個散兵坑蹲在裏面,用閃爍著魔法光芒的弩箭指著出口,我咽了口唾沫。
  「幸好我們有上來偵察,這些傢夥真是瘋了。」我傳音給阿蠻說:「他們搭在弩上的那些黑核晶箭如果一起發射的話,足夠令一千肘長的通道坍塌下來。我相信他們只要看見大隊上來,就會毫不猶豫的發射。」
  阿蠻身體貼著洞壁,一籌莫展的瞪眼盯著廣場,然後像想到什麼一樣衝我擠擠眼睛,示意撤退。一回到安全的地方,它便問我:「你對我使用的那個什麼霜體術,好像可以讓那些僵屍看不見我。你給大家也用上一用,然後所有人一起摸出去,一個守一個,把他們的腦袋全砍下來。」
  「霜體術確實可以讓僵屍賴以視物的熱感應視力失靈,可是那麼大群的人一起行動,聲音卻是瞞不過他們的耳朵。消音魔法又會讓空氣呈現異常的凝滯,也會驚動他們。」我否決了阿蠻的提議,說:「還是我先一個人摸上去,把他們的箭全部偷過來,然後聽我的信號,你們就衝出去。」
  「偷箭?」阿蠻皺起毛乎乎的眉頭,一小半是為了這個提案不夠磊落,一大半則是懷疑成功的可能性:「那些傢夥又不是睡著了,只要有一個人的箭不見了,他們就會馬上驚覺。」
  「相信我的速度吧,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我會把他們的內褲都給偷光。」
  我用誇張的說法鼓舞了阿蠻的信心。它同意我去嘗試一次,卻堅持要跟著我回去洞口,親眼看我施展妙手空空的本事。我好說歹說,一直磨到它身上的霜體術失效之後,才用自己要節省精力,不能再為它施加霜體術這個強迫中獎的藉口把它留在族人那裏。然而等我向前走了一段路,阿蠻又追了上來,笑道:「我已經和他們約定好聽我的嘯聲為號發起衝鋒。雖然這次我不能再守在洞口看個清楚,但是還可以藏在拐彎那處瞧個大概啊。」
  「你是一族之長,應該更注意自己的安全才行啊。」我無奈地搖頭嘆息:「你們族裏只有你受過文化熏陶,等打倒巫妖之後,重新振興你們一族,需要用頭腦的地方可比用力氣的地方要多得多。你……」
  「你說的不錯,破壞容易建設難,我學到的東西對復興我們這一族確實很重要。可是如果我當不了這個族長,藏在腦子裏的這些東西終究還是派不上用場。」阿蠻咧開大嘴笑道:「我們米陶諾爾人是戰鬥的種族,沒膽量站在最前線和衝在最前面的懦夫,是坐不穩酋長的位子。讓外族人幫我們打頭陣更是一種恥辱,雖然你是我的朋友也一樣,所以雖然我懂得各有所長、形勢比人強的道理,也不能讓你獨個兒上前線,自己卻守在後方。」
  「原來如此。」我理解地笑了:「那你可得把眼睛睜在,手腳放快了。動作慢的話小心我在偷光魔箭之後順手把那群傢夥宰得一個不剩。」
  「那你就小心被我們當靶人扁吧!」阿蠻彎起腰,假裝生氣的用牛角頂了頂我。
  回到出口,我再次仔細觀察了一遍弩槍手的位置,五十個散兵坑靠著一條通道呈半圓形分佈,有裏外兩層,外層蹲著三十名手執長兵器的僵屍戰士,裏層則是二十名手執強弩的僵屍戰士,箭頭分指著七條通道,惟一沒有受到監視的通道就是他們背靠的那條,估計就是通往研究室的幹道,然而沒有箭矢相守並不代表沒有人守衛,相反平整的兩側洞壁的根腳處被斜鑿出一個個半人高的深坑,二十四名僵屍戰士手執刀劍短斧蹲守在裏面。看這陣勢我便明白是衝著我那一招風洞戰術來的。難為他們這麼認真的想出對策,我卻偏偏不太打算讓他們如意。
  足尖輕點地面,我如旋風一般飆進廣場,卻不是筆直朝著散兵坑衝去,而是貼著廣場的壁線劃了一個大圓弧衝到散兵坑陣的最右側,穿過外圈再橫掃向左側,右手手指連彈,把一枝枝黑核晶箭從弩槍的槽匣裏彈飛,左手手刀則貼著外圈僵屍戰士的後頸掠過,只見黑核晶箭頭在空中閃爍之間,一股股渾濁的綠血像衝開高壓筏的蒸汽一樣哧哧哧地噴起老高。眨眼的功夫,外圈的三十名僵屍戰士中有三分之一腦袋滾下了肩膀,另外三分之二的腦袋還長在原來的位置上,可是傷口大的可以塞下整只手掌,最淺的一道傷口也翻露出了白骨。不過只要腦袋沒掉下來,再大的傷口對這些僵屍戰士來說也不算什麼,可是我已經沒功夫再做追加攻擊了。因為被我彈飛的黑核晶箭正向天頂射去,如果讓箭頭撞在實處,整片天頂都會砸下來。所以我根本無暇檢視自己的偷襲成果,一衝到最左側立刻噔噔噔的踏著洞壁飛身縱上,趕過上衝的弩箭之後踢開洞壁,效那貫日白虹掠過虛空,雙手連抓,直到把二十根黑核晶箭盡數攫入掌心,才松了一口氣,也聽見阿蠻那渾厚的長嘯與震天動地的腳步聲。
  我從空中俯視下去,僵屍弩手們正在從箭壺中抽出新的箭鏃,不過那只是普通的狼牙箭了;外圈還能行動的僵屍戰士中,正對著牛頭人衝出通道的十三名僵屍在散兵坑中站直了身體,將手中的長戟和龍槍放平;左翼的七人則把手上的長槍一起向我擲來,用力之大,令標槍跑得比聲音還快,尾端甚至噴出了火舌。
  七支長槍瞞準的方位也很有講究,可以說沒有一枝是直接衝我射來,而是非常體貼的照顧到了我的進退路線。不論我是保持原來的路線向前飛行,還是改換方向,甚至在空中強行煞車,都會不可避免的與某枝長槍發生親密接觸。
  百煉精鋼的槍刃在我的護身氣罩上爆開,僵屍戰士的計算雖然精準無比,可惜力量終是不足。我正在這樣想著時,異變驟生,那些爆碎的槍刃碎片並未如火花一樣散落,而是像流水一樣沿著我的氣罩表面滑動,縱橫切割,在它們把集中的氣罩能量牽引散開的同時,蘊藏在槍桿裏的第二重天魔勁便猝然發難,無堅不摧的腐蝕異勁螺旋飛轉,推動剩下的半截精鋼槍桿鑽破氣罩和我的左肩,把我釘在了天頂上。
  同一時間,我看見阿蠻衝出了通道,面對迎接自己的二十枝狼牙利箭,它揮起手中的大斧,像拍蒼蠅一樣拍了下去,沒有被擊碎的利箭則被鼓蕩的氣流推歪了走勢,僅僅劃破了阿蠻的表皮。不知道是不是用力過猛,阿蠻在用斧身拍碎了弩箭之後並沒有及時收勢,斧頭仍然一個勁的向地面落下,在地板上砸出一個淺淺的凹坑。
  我正在奇怪那個凹坑的大小與阿蠻表現出的揮斧力道不符,地面卻劇烈地抖動起來,彷彿下面有一條受傷的巨龍在掙扎翻滾,強勁的震蕩波像漣漪一樣擴散到廣場的每一個角落,站在散兵坑裏的僵屍就像被火藥燃爆產生的高壓氣體推動的子彈一樣嗖嗖嗖地飛了起來。這時阿蠻吼的一聲把大斧重新掄圓,拉出一道巨大的鐮形真空刃,飛劈向眾僵屍。
  若是普通僵屍兵碰到阿蠻這連環二擊,早就懵懂的不知如何反應,變成劈柴從空中灑落。可現在這一群,卻是新型態的僵屍戰士,有智有勇,只見他們極有默契的揮動兵器,連續不斷地敲擊在真空鐮刃的同一點上,輕鬆將其粉碎,並借力展開身形,如一群餓鷹般向被釘在天頂上的我撲來。
  「不要看不起人啊!」
  阿蠻先於我爆出怒吼,對於牛頭人來說,戰場上遭受對手的忽視實在是最大的侮辱,氣得它連白沫都從鼻孔中噴了出來,森密的長毛也蓋不住額頭上暴起的青筋。隨後,駭人的紅光從阿蠻的環眼和手上的大斧裏迸射出來,它把斧頭向空中奮力一丟,空氣發出了裂帛般的撕裂聲,撲向我的僵屍戰士不約而同的拿兵器去格擋飛來的斧頭,然後一起發出了無法承受的喘氣聲。
  精鋼的槍身被斧頭折斷,反彈回來的槍頭刺穿了僵屍們的臉,而斧頭的旋勢根本不受阻止,只是略微向下沉了沉,像砍瓜切菜一樣把僵屍戰士腰部以下的部分全給剁了下來。我也乘機掙脫了束縛,厲腿狂暴轟出,快如閃電,把這群空門大露的僵屍戰士踢得頭爆頸折,如一個個沙包般撞下地面,再也爬不起來。
  直至此時,牛頭人大隊人馬才衝出通道,而我和阿蠻就已經聯手清除了二十三名僵屍戰士,戰績菲然,然則其中大有機運成分,真正的戰鬥,現在才剛剛開始。
  首先,兩手空空的阿蠻就成了僵屍戰士主攻的對象。先前被它用震蕩波轟上天的僵屍,除卻被幹掉的那十三名龍槍手,都是完好無傷。他們乘著我擊斃龍槍手的空隙,已經搶到阿蠻近前,而此時才剛有五六名牛頭人趕到它們酋長身旁,彼此實力本就相差甚遠,人數又不佔優勢,才一照面就被眾僵屍打到仆街。隨後什麼掌刀指劍、血爪金錐統統落到了阿蠻身上。我見狀心頭一涼,不料卻聽見一連串撲撲異響,如中敗革,阿蠻的身軀在我眼中猛然漲大了一圈,像個皮球一樣把加諸在它身上的拳腳全部反彈了回去。望著跌滿一地的僵屍,它高舉起雙臂,發出勝利的狂吼,身後的牛頭人們受此鼓舞,更是賣力的向前狂奔,踩踏的石屑飛揚,衝上廣場之後也沒有停下來的勢頭,那些從地上爬起卻沒有及時後退的僵屍,立刻又被它們一傢夥頂翻在地,再被幾百隻堅硬的牛蹄踐踏過去之後,全身上下已經找不出一根完整的骨頭。
  不過牛頭人的衝鋒陣雖然驚世駭俗,僵屍戰士卻不懂得恐懼,那些和它們拉開距離的僵屍戰士一站穩了腳跟,立刻便成了銅墻鐵壁,而且是插滿帶毒尖刀的死亡墻壁,一排又一排的牛頭人在上面撞得頭破血流,身腐肉爛。阿蠻看得目眥欲裂,卻是無可奈何,因為它雖然利用狂化變身破去僵屍戰士對自己的圍攻,臟腑依然無可避免的受了重傷。事實上,如果不是我及時衝下去扶住它的身體並且輸功療傷,它的五臟六腑就要被天魔勁腐蝕光了。
  由於我精神力極度透支,所以無法瞬間治愈阿蠻的內傷,只能先壓下它體內天魔勁的活動,隨後立刻再上前線,代阿蠻出氣,助牛頭人破圍。因為要顧及牛頭人的自尊心和戰鬥熱情,所以我並沒有直接毀滅那些僵屍,而是懸在空中使開彈指神通一輪掃射,牽制僵屍戰士的動作與速度,為牛頭人創造宰殺他們的機會。
  我和牛頭人珠聯璧合的戰斗方式令得僵屍戰士的陣線不斷出現缺口,逼得他們步步後退。當最後一個僵屍發現只剩下自己攔在牛頭人的前進路線上時,他做出一個令我感到驚訝的舉動——調轉屁股,一溜煙地逃進了己方豁命守護的通道。牛頭人嗷嗷狂叫著想要追趕上去,我卻因為看到這種不諧調現象出現而從心底生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急忙大聲叫喊要牛頭人們停下來。可是一開口我就發現自己的聲音並不如想像中洪亮,雖然之前我從僵屍戰士身上汲取了不少力量,可是經過這一輪虛耗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我又感到了饑餓——其實之前就沒有完全吃飽,餓得這麼快也很正常。
  隊伍後排的牛頭人大都聽見了我的聲音,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前排那些殺紅了眼的牛頭人仍然追著僵屍逃兵衝進了通道,它們的衝動影響了那些已經駐足的同胞,就在其他人準備重新起腳飛奔時,阿蠻開口說話了,聲音不大,話的意思也和我先前的呼喊差不多,卻讓所有還在廣場上的牛頭人都停下了腳步。
  「那個僵屍想玩陰的,大家不要追了。」
  阿蠻剛說完這句話,通道內傳出追上去的牛頭人興奮的叫喊:「那傢夥跑進死衚同了,他逃不掉的!」
  頓時,其他牛頭人面現喜色,只有我和阿蠻同時閉上了眼睛。果然數不到十下,通道深處就傳出了火光與爆炸聲,一股熱風裹著濃重的焦臭味刮進了廣場,每個牛頭人都情不自禁的縮起了鼻翼。
  重新整理好隊伍,清點人數時才發現包括阿蠻在內只剩下一百四十五名牛頭人,最初從礦坑出發時的六百勇士已經犧牲了近八成,阿蠻的表情雖然依舊沉著堅毅,眼底卻盪漾著一抹深沉的悲傷之色。我在一旁默然無語,不過從一個巫妖手上爭取自由的代價就如此之大,要是大魔神王迪亞波羅真個復活,並率領魔族席捲世界,不甘為奴的人們再起來反抗,就算能取得最後的勝利,這期間又會有多少生命被戰火吞噬?
  我全身發冷,不敢再想下去。正好前往通道內探路的牛頭人也回來了,便收了思緒,仔細聽它向阿蠻彙報,得知通道中段已經因為爆炸坍塌下來,封死了隊伍的去路,如果要重新挖出一條路來,至少需要八個小時。
  我和阿蠻來到塌方的地方檢查,只見大石砌小石,封堵的十分嚴密,真不知道那些僵屍是怎麼設置炸藥,居然可以造出這種爆破效果。我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右上角發現一處孔隙,用手指沾口水一試,居然有風過來,不過那空隙小的可憐,大概只有貓仔才穿得過去,牛頭人是走不得的,我要過去卻還是有辦法。
  「與其讓大家花上八個小時賣力挖洞,不如你領著他們在廣場上以逸待勞。我從這裡過去把巫妖引誘過來。」我低頭衝阿蠻叫了一聲,不等它提出異議,便使出光遊之術鑽入了洞隙,在阿蠻極度不爽的吼叫聲追攆下穿過塌方路段,剛變回人形,就感應到通道盡頭處有一股驚人的魔氣像要爆發的火山一樣鼓蕩膨脹。驚詫莫我的急把身法催到極限,搶到通道盡頭,一進門就看見冬妮婭全身被剝得赤條條的,像頭羊羔一樣被基爾加丹抓在手上恣意玩弄,立刻有一股怒火騰騰地從腳底直衝上天靈蓋,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體狀態。右手一舉一揮,我身前的空間忽然裂開、捲起,炎魔之槍艾哈撒之君應召而現,撕天裂空,筆直射向巫妖的醜惡頭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2:32

第七回____第三章 魔變驚夢
  看著向自己飛來的炎魔之槍,基爾加丹感到一陣不甘的憤怒,在他的實驗既將大功造成的要緊關頭,卻接二連三的出現阻礙者。現在他左手正在抵擋喬素婭的聖光火球,根本無法移動,而他用來抵擋魔法火焰的護罩,對具備空間破壞能力的炎魔之槍毫無作用,他只得鬆開抓住冬妮婭的右手,在身體的右側再豎起一道次元歪曲防壁。
  炎魔之槍撞在防壁上,發出刺耳的尖鳴,卻沒有順著空間軌道的扭曲改變前進軌道,而是不停地旋動著身體,似乎是想要在防壁上鑽出一個破洞。
  「好強的力量!」基爾加丹心下吃驚,卻不擔心防壁會被鑽破。即便炎魔之槍擁有破壞空間的能力,如果空間在不斷的高速流動,這種破壞就沒有意義。因為受到損傷的空間之壁會馬上被新的完好的空間之壁取代,如今炎魔之槍就像受洪水衝擊的小樹,能扎穩根須,不讓自己被高速位移的空間之流沖走就很了不起了。
  自身安全暫時無憂,基爾加丹立刻把注意力轉到微民、魔劍和輪迴之門上面,只見紫水晶封印的瓦解速度已經掉回了最初的狀態,原因是微民和魔劍的共振已經停止,基裏揚諾夫伯爵公子現在的心思已經投注在他的愛妻身上,手忙腳亂的想要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冬妮婭遮羞。
  可惡,只差著一步而已!
  就在基爾加丹沮喪的無以復加之時,撐起次元歪曲防壁的右手上卻傳來異樣的感覺。他抬眼一看,不知在什麼時候,雙螺旋結構的炎魔之槍槍頭分裂成了兩股,形狀彷彿一把叉子,繼續不停地原地旋轉,把一道道交替流動的空間之壁像麵條一樣捲起、絞緊、撕裂,兇猛地衝了進來,扎進基爾加丹張大的嘴巴與額頭。
  基爾加丹感到腦袋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不斷向後推去,頸部傳來陣陣異響,那是頸骨快要承受不住身體重量的警報。幸好這段飛行之旅不算太長,隨著叮的一響,他的腦袋被炎魔之槍牢牢釘在了岩石上,身體順應慣性原理重重撞在洞壁上,發出清脆的骨碎聲,基爾加丹正想探查一下後背有哪幾塊骨頭被撞壞了,毀滅性的高熱就在他嘴巴和顱腔內爆發開來,迅速席捲過他全身的二百零六塊骨頭。
  基爾加丹雖驚不亂,乘著散諸百骸中的魔血精華還能抵擋得住焦炎之威,冥神凝念,使個解體移形之術,從炎魔之槍的嵌制下脫出。待他再度於半空凝聚成形,紫荊已經因為精神力透支過度處於神智恍惚的狀態,雖然靠著門框不肯倒下,鮮血卻從口鼻間汩汩涌出,顯是無力再戰。得不到他的指令,炎魔之槍也不敢擅動。喬素婭到是反應迅速地丟過來一個火球,可是基爾加丹根本就懶得理會,袖手目送那火球從自己十肘遠的地方飛過,然後還給小女孩一顆準頭十足的霜之星。喬素婭連忙張開聖光盾抵擋,結果這一次的火元素摻的太多,就在盾牌剛剛成形的一瞬間便爆炸了,散溢的火焰點著了喬素婭的頭髮和袍子,還是靠著霜之星的寒氣才得以撲滅。冰火威力彼此相抵,結果喬素婭只受了一點輕微的燒傷和凍傷,但全身被火焰包裹的經歷實在太過駭人,再加上反差極大的寒冷刺激,令女孩子不成熟的精神和肉體難以承受,所以基爾加丹只看見女孩子的身影在霧氣中晃了兩下,隨即仆倒在地面上。
  微民給冬妮婭套上衣服之後一抬頭,視線與基爾加丹碰個正著。一驚之下,他繃緊了肌肉,不想對方忽然移開了視線,他不由自主地順著巫妖望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心跳立刻漏了一拍。
  他看見了自己的魔劍,還有露出大半輪廓的輪迴之門。
  基爾加丹的視線轉了回來,從他的面上滑過,落入他的懷裏。微民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也想通了巫妖先前那些淫邪行為的用意,不禁從喉嚨深處迸出混合著驚訝和憤怒的低吼,為自己那麼容易就被敵人算計和利用感到心痛。
  「噢,你他媽的這把死人骨頭,別以為你還可以故技重施!」微民用武裝起來的冷笑告訴基爾加丹,自己已經識破了他的詭計,再想用冬妮婭來刺激自己已經沒有用處。
  基爾加丹卻不這麼想,他從微民的眼神中看出對方正在內心祈禱,期盼自己會因為他的宣言對昏迷的冬妮婭失去興趣。證據就是,他本來應該放開冬妮婭,調整身體擺出一個更適合應付突發戰鬥的姿式,用這種行動向對手證明他已經恢復了冷靜,可以用理智去控制自己的情緒與行動;然而事實是,他只有從冬妮婭身上鬆開一隻手,向自己擺出一個示威的手勢,剩下的一隻手更加用力地抓著愛人。
  對方只是在虛張聲勢。基爾加丹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他相信只要冬妮婭重新落入自己手裏,微民冷靜的假面具就會馬上剝落,身不由己地再次落入被感情主宰的觳中。
  於是,微民恐懼地看見,對方再一次向冬妮婭伸出魔爪,那股熟悉的強大引力又開始拉扯冬妮婭的身體。他急忙伏倒在妻子身上,手指和腳尖用力插進地面,用全身的重量和力氣壓住冬妮婭不讓她飛起。
  「沒用的,沒用的。」
  基爾加丹感覺微民的這種抵抗非常可笑,他一邊晃動腦袋,一邊加強了引力。冬妮婭開始拖著微民在地板上滑動,一直滑到了基爾加丹正下方,微民的手腳在堅硬的岩石地板上刨出了四條深刻的溝槽,卻硬是壓著冬妮婭沒讓她的身體飛起來。
  「你的意志和毅力誠然可佳,但我看不出來你這種作法有什麼意義。」
  正在全心全意與引力對抗的微民突然發覺,巫妖的聲音就在自己頭頂上方。他猛仰起頭,就看見一隻白玉般的骷髏手爪,捏住他的咽喉,把他一百四十二斤重的身體整個舉了起來,然後在他因為缺氧而昏迷之前就把他甩了出去,像甩一包垃圾那樣。
  微民狼狽地摔倒在墻腳下,發出一陣悶哼,然後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當他喘著粗氣重新抬起頭來時,看見冬妮婭像個殉道者一樣,被一團不停扭曲變形的黑氣吊在空中,基爾加丹則兩手空空的懸停在一旁,高高在上地俯視自己。
  微民注意到自己給冬妮婭套上的外衣還完好無損,可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很顯然巫妖是打定主意要讓他把冬妮婭受淩辱的每個過程和細節都看清楚,即便他閉上眼睛,恐怕對方也會用魔法將畫面灌輸進自己的腦子。
  「你他媽的這把死人骨頭,這麼喜歡變態遊戲,是因為你早八百年就當不成男人了!所以才用這種方法進行精神自慰嗎?」
  微民破口大罵,一來發泄怒氣,二來也是提醒自己,對方全身上下只剩一把骨頭,無法對冬妮婭來真格的,自己只要改變心態,把那些淫虐動作看成是刑罰就不會憤怒的失去理智。
  基爾加丹露出一個猙獰的微笑,內心卻對微民的辱罵毫不在意。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就已經將自己獻給了魔法,魔法就是他的愛人,研究魔法對他來說就像是做愛,那是一種柏拉圖式的性愛,他深深地沉醉其中。生物性的交媾反而讓他感到齷齪和厭惡,自然不會對這方面的能力加以注意,也就不會因為這方面受人指摘而動氣。但是為了達到良好的實驗效果,他還是很配合的讓眼睛放出光芒,顯得非常惱怒,配合他下面說出的話,讓微民充分感受到了恐懼,進而燃起憎惡之火。
  「感謝你的好心提醒,我也自知無法讓貴夫人領略到真正的銷魂滋味,所以這一次我特意請來了這方面的專家。」基爾加丹做了個誇張的手勢,向微民介紹了負責禁錮冬妮婭的黑氣的真實面目,那卻是被世人俗稱為「傘章魚」的一種淫獸。
  滿意地看著微民面上表情的變化,基爾加丹慢聲補充說:「可惜的是淫獸召喚並不屬於我的研究領域,以致它無法在現世瞬間成形。無法讓久曠之身的貴夫人馬上享受到我這做主人的盛情,真是遺憾啊!」
  就在基爾加丹說話之間,那團黑氣略有凝固,急不可待地展開半虛半實觸須,在冬妮婭身上大肆上下其手。隨著觸須的動作,冬妮婭的身體開始胡亂的扭動,被陽光曬成淺褐色的肌膚下迅速染上了一層綺靡的粉紅色。
  到此為止,微民還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然而隨著那變得更加有力的觸手撕爛冬妮婭胸口的衣料,纏上不斷晃動的乳房開始,情況就變了。
  不斷受到理智壓抑的憎恨、憤怒與殺機,彷彿被反復鍛打的鐵料,清空了雜渣,緻密、均勻地層疊在了一起,化為純粹的破壞意志,與遠處的魔劍產生了最強的共振。然而由於微民理智的介入與引導,共振的波動並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全方位廣播,而是被壓縮成了一束反饋回微民那裏。
  這就像兩隻無形的手相互交錯,微民的手握住了魔劍,魔劍的手攫緊了微民的心。即便相隔遙遠,微民仍然從魔劍那裏得到了力量,只是當他發動那力量時,被毀滅的將不僅僅是基爾加丹與淫獸。
  「如果再不停止,你一定會後悔的。」
  微民從牙縫擠出最後的警告,卻被基爾加丹忽視了,巫妖只注意到對方眼底的理智之光在迅速黯淡,這讓他感到高興,而不是危險。
  「終於又來到了這裡,只差一步,現在又是只差一步了!」基爾加丹在心中緊張地自問:「這一次,還有誰可以阻擋我的成功?」
  他的目光快速地掃過室中的每一個人,除了微民以外再沒有人是清醒的,研究室裏被巨大的黑暗力量充滿,外面卻是平靜如水,不會再有不速之客來打擾自己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微民那微弱的理智之火上再澆下一杯水,然後成功的大門就會向自己打開。
  「一切的犧牲,都是為了魔法在世界上的重新繁榮昌盛!」
  遠在聖王國紀元之前,那時人類剛剛從魔族手上贏得獨立與自由,在那場延綿千年的戰爭中起到決定勝負作用的魔法於戰後風靡大地,密切地滲入人類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在人類的歷史上留下了四千年的光輝史篇。然而富饒承平的日子過得太久,法師們失去了進取之心,人民則在習以為常的生活中遺忘了是魔法的力量帶給他們幸福,並守護著他們,飽食終日卻無所事事的人民為了填補精神的空虛轉向宗教尋求慰藉,反過頭來挖掘自己立足的地基,導致了宗教迫害的興起與魔法文明的沒落,經過五百年的漫長動亂,表面上金碧輝煌,骨子裏腐爛發黑的聖王國在魔法王國的屍體上站起,在其後三千年的歲月裏,神明的代言人不但沒有帶給信仰者更美好的生活,甚至無法令人民的物質生活恢復魔法紀元年代的水準,社會的文化水準更是一跌再跌,神權專制教育培養出只是一群又一群沒有心的傀儡,然而他們卻是引導人類文明去向的馭馬,拉著整個人類社會在偏執的道路上狂奔,全然不去注意道路前方有沒有懸崖。
  最後,又是魔法拯救了人類。當人類文明由停滯轉變為倒退,最後面臨崩潰的最危險的時刻,自長久的宗教迫害下倖存的魔法傳承者們挺身而出,他們展現出魔法的力量,幫助那些軟弱的人民堅定了反抗的決心。在之後的戰鬥歲月中,魔法始終是鼓舞人心的法寶和克服困難的利器,再一次幫助人類渡過危機,走向繁榮,但是魔法自身卻沒能隨之普及興盛。即便是在號稱繼承魔法文明最多的魯西尼亞王國,魔法師仍然是一種稀有的職業。原因是在於宗教迫害興起時,有點名氣和能力的法師都成了宗教狂信者追緝和迫害的對象,他們掌握的高深魔法知識也隨著他們的死亡失傳,而那些弱小的魔法師和魔法學徒卻大多逃過了浩劫,並把魔法知識傳承到了後代,可那大都是一些低階的基礎魔法,而且就連這些基礎知識也在數千年的傳承過程中變得殘缺不全,便得魔法變成了一門極其晦澀艱深的學問,令常人望之卻步,也令魔法復興工作舉步維艱。聖王國滅亡至今過了兩千年,魔法的種類和威力雖然有了幾何數的提高,魔法的理論知識卻可以說未有寸進。花了兩千年時間,法師公會才把魔法紀元時代最基礎的知識重新整理成系統。
  兩千年!整整佔去魔法紀元一半歷史的寶貴時間,只是被用來撿缺補漏,這真是超級沒有效率的作法。人類的魔法是從魔族那裏學來的,那麼只要再一次向魔族請教不就好了!人性本賤,在完全自由與放鬆的環境無法領會與吸收的知識,卻可以在面臨生存威脅時輕易掌握,進而在血與火的試煉中不斷得到深入體會,最終激發出創造與進化的力量。而這股革命性力量的大小,又正好與生存壓力的大小成正比,敵人越是強大,人類就越是聰明,魔法的進步也就越發迅速,傳播越發頻繁和普遍,新的魔法紀元的來臨越快!
  基爾加丹越想越興奮,明明已經沒有心臟存在的他,現在卻感覺胸膛裏心臟的位置上一片火熱,他看見自己日後的模樣——端坐在魔法王國議院的議長席上,議員們爭先恐後地向他彙報新的魔法學院的落成,魔法研究的新成果和應用情況,被魔法力量征服的魔獸與飛龍載在人們在大地、海洋和天空中恣意遨遊,世界的每個角落都在閃爍著瑪那之力創造的奇跡光輝。
  這就是他追求的最絕美的夢境,是他理想的最高境界。為了完成這個理想他可以不惜一切,當然也包括身邊女子那微不足道的貞潔與尊嚴。
  基爾加丹收回投往未來的視線,瞥了冬妮婭一眼,他知道這個女子其實早已經甦醒,只是因為羞於面對自己的恥辱處境,所以不肯睜開眼睛。可是他現在就要撕去她最後的一塊遮羞布,強迫她張開眼睛,用清晰絕望的求救聲去摧毀微民僅存的理性。
  在巫妖的意念催促下,淫獸用已經實體化的兩根觸手粗暴地拉開冬妮婭緊夾的雙腿,另一根觸手尖端自紅唇開始,一路直下,輕撩過乳尖、肚臍,侵入美麗少婦的禁地,按住蜜洞的蓓蕾老練地調弄,輕微卻異常激烈的顫抖立刻如水波般擴散到少婦全身,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另一根變成龍根形狀的粗大觸手開始擠入蜜洞。冬妮婭觸電般的全身陡然僵直挺起,緋紅的臉蛋在那瞬間恐懼得發青,一直緊閉著的靈魂之窗霍然敞開,伴隨著從喉嚨深處放出的屈辱悲鳴。
  「不要看我!」
  絕望交錯的眼神和聲音如同一把鋒利的剪刀絞斷了束縛兇獸的最後一根絲絳,紅色的閃電自研究室的一隅暴起,飛進微民張開的右掌。在基爾加丹意識到那閃電是什麼東西之前,抓緊了閃電的微民已經跳到他的頭上,劍勢如九天雷火,暴怒轟下。
  在這要緊關頭,基爾加丹想到卻不是閃避對方的攻擊,而是轉過眼珠掃向閃電初升的位置,也就是擺放魔劍與輪迴之門的地方,果然已經不見了魔劍的蹤影,輪迴之門雖然好好地擺在原地,覆蓋在門體上的紫水晶封印卻未有寸減。
  「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是哪出錯了?」基爾加丹氣惱地大叫,這時劍氣中透發出的天魔勁已經開始腐蝕接觸到的一切物體,包括受到淫獸挾持的冬妮婭。
  「他想把自己的女人也一起殺死嗎?」基爾加丹一陣驚訝:「不行!沒有找出失敗原因之前,不能讓這個女人死了。」
  基爾加丹雙掌望空一拂,次元歪曲防壁旋即將他和冬妮婭全身包住,魔劍撞在這團如球形瀑布般迴圈流動的空間之壁上,被衝的向下一滑,劍氣頓時潰不成形,大半如冰雹般砸向地面,小半繞著防壁轉個半圈,激射上了天頂。
  眼見天魔劍氣潰散,基爾加丹屈指扣起魔力,準備撤下防壁反擊,魔劍上卻又爆發出第二重勁道,與第一重外吐式劍勁不同,二重勁像個漩渦一樣,將防壁的魔力源源不斷地抽走,在這股強大的吸引力拉扯下,平滑柔順的空間之壁就像一張草紙那樣被揉皺團起,迅速消失在漩渦的中心。隨後微民一翻腕子,魔劍便穿進了基爾加丹的兩腿之間,向上移動,斬斷了他的胸骨、劈開了脊椎,直到切裂了下巴才被對方用瞬移魔法逃掉。
  拉著冬妮婭出現在輪迴之門上方的基爾加丹摸著下巴在心底大聲咒罵,因為他擔心發狂的微民會順手幹掉冬妮婭,所以他在發動瞬移魔法之前伸手拉了少婦一把,就是這麼一下耽誤,讓他錯過了全身而退的機會。微民那一劍不僅砍傷了他的軀體,更令他的LFV上出現了裂隙,儲存在裏面的生命力開始緩慢地向外滲漏,如果他不能趕快制服微民,重新修補好LFV,他會像逐漸失血的人類一樣衰弱下去,直至死亡。
  微民在空中折轉身體,看著基爾加丹,而他紅著眼睛,伸出舌尖舔舐嘴唇的動作和驚喜表情,更讓人直接聯想到頭一次嘗到生血美味的猛獸兇禽。正在努力催愈傷口的基爾加丹同時感覺到,他先前吸收的魔血精華流失了不少,想必是被微民吃掉,助長了他的功力。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對方勢將越戰越強,那時別說制服他,自己能不能逃命都成問題。
  一念既定,基爾加丹再顧不得冬妮婭死活,甩手任她摔下地面,集中精神,運起最高魔力準備迎戰天魔附身的微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2:48

第七回____第四章 死亡凋零
  知髓知味的微民再次撲向基爾加丹,卻不像上次那樣急不可待的想以一擊毀滅對手,而是繞著基爾加丹盤旋飛轉,揮動魔劍組出層層劍影,每一層劍影都包含著不同的勁道,如清風,似烈火,有的虛如水月,卻隱斂天崩之威,有的慢如龜爬,卻帶著足以吞山拔岳的強大引力,用力拉扯對手,無數變化多端,妙用無窮的劍勁交織在一起,如千疊波浪一樣向被圍在中心的對手壓逼而去。令得巫妖周邊的空間都出現扭曲變形,這也正是微民此舉的用意,使得基爾加丹無法使用瞬移魔法從劍陣中脫身。因為瞬移魔法的發動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空間環境,現在有這許多種變化的力量在連續不斷地干擾空間,如果基爾加丹膽敢進行瞬間移動,空間力場會在張開的瞬間變形崩潰,連帶著把他的身體撕成碎片。可是如果他繼續停留在原地不動的話,也會被魔劍砍成碎片。
  可基爾加丹還真就懸浮在原地不動,只是將雙手捏在一起,低聲念出一句咒語,就有一圈半透明的光暈把他從頭到腳包了起來,看上去很像是龍鱗術,但每一片鱗甲都透出黑暗的光澤,與龍鱗術的黃金光暈截然不同。
  微民自然也發現了這個不同之處,但他恃仗天魔功有吸蝕萬物萬力的異能,根本沒把這個變種龍鱗術放在眼裏。孰料劍氣與那些黑龍鱗一撞之下,黑鱗固是應聲而碎,卻放出一股腐臭難當的黑色煙霧,當微民運轉天魔功吸化這些黑煙的時候,魔劍中爆出一聲痛徹心肺的怒吼,然後身體就在一個強大的意志主宰下抽劍後退。
  黑煙來得突然,散得也快,並沒有無限制的蔓延,而是一離開基爾加丹三肘遠就自動分解了。微民把魔劍舉到眼前一看,暗紅色的劍身上出現了大片黑斑,吹一口氣,那些被黑斑覆蓋的部分全部變成了飛揚的粉塵,平整的劍身立刻變得凹凸不平。雖然下一瞬間,魔劍便像水銀一樣流動起來,補平了創面,可微民持劍對敵至今,還是頭次遇上天魔功無法吸化的力量,連堅不可摧的魔劍也連帶受創,心下震駭非小。但心頭稍定,他立刻就從迪亞波羅那裏得到了黑煙的資料,那卻是死靈魔法中最具毀滅威能的積屍氣,它的原形是怨魂念力形成的非常微型的枝狀刺針,可以侵入永久原子,破壞分子結合,理論上可以破壞任何物質。由於它是「念」的力量,不同於物質形態的煙塵和能量形態的魔力,天魔功沒修到九成火候的話,無法產生可以阻擋、容納它的「場」,也就沒辦法進行吸收轉化。
  微民的天魔功只有七成火候,不過發動積屍氣需要消耗極大的魔力和精神能量,一般都是用來進行指向攻擊,像基爾加丹那樣把它當成護身氣罩的作法史無前例,消耗也更大,所以積屍氣一飄離基爾加丹三肘遠就煙消雲散,巫妖也沒有馬上發動新的魔法攻擊微民。
  接下來的戰鬥,雙方都打得小心翼翼。微民受魔劍的影響不敢再對基爾加丹過分逼近,不擅長近身戰的巫妖當然更不會主動接近微民,兩邊展開身形、魔法不斷地變換位置,同時用小魔法和劍氣對敵人進行試探,想要找出對方的運動規律和模式——雖然這兩人的能力使他們可以做出任何無視物理法則的運動,理論上可以避免規律運動的產生。但他們也都明白,生物潛意識的力量要大過表層意識三萬倍,這就是為什麼習慣一旦養成就難以改變的理由!即便是他們這樣的強者也只能無限削弱但永遠無法徹底消除潛意識對自己行為的影響,所以只要自己能發現對手受潛意識主宰的運動規律,就可以事先鎖定他的行動路線或落足點,集中力量結束掉這場戰鬥。
  一眨眼功夫,研究室裏閃掠出無數一模一樣的人影,密度高得幾乎要把整個房間擠破,冰芒劍氣自四面八方飛來飛去,把大批殘像切割粉碎,剛露出一點空白,立刻又被重重疊疊的人影佔滿。幽幽醒轉的喬素婭睜眼看到這幕情景,眼珠跟著轉了兩圈,就噁心地嘔吐起來。全然沒有查覺到,一道在彼此碰撞中偏斜了軌道的劍氣正向她纖細的脖子飛掠斬下。
  但是她的小腦袋很幸運沒有被劍氣斬落,炎魔之槍受紫荊給它設置的三定律中的第一條定律驅動,飛過來替她擋住了劍氣斬擊。不等喬素婭回過神又飛出去替無法起身的冬妮婭抵擋冰箭,隨著微民和基爾加丹逐漸掌握對方的運動規律,相互間的攻擊頻率與力度也開始加大,劍氣冰彈半路相撞的情況更多,為了抵擋那些無差別飛散並威脅到紫荊、冬妮婭與喬素婭生命的能量碎片,炎魔之槍在三人之間來回穿梭,給微民與巫妖原本百無禁忌的運動增加了不確定的危險因素。
  為了避免在移動中被炎魔之槍冤枉刺個透明窟窿,微民兩人不約而同的把活動空間限制在了研究室的上半部分,這麼一來,雙方都感覺可以把對手的運動軌跡算得更加清楚,再一次不約而同的放棄了小伎倆,集中力量準備給予敵人最後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抓到你了!」首先在心底發出勝利歡呼是巫妖基爾加丹,作為專修精神力的魔法師,潛意識對其軀體的支配不如他的對手那麼強,不論是微民還是迪亞波羅,本質都是戰士,他們那經過殘酷鍛鍊出來的肉體在感覺到危險時會更容易脫離意志的控制,服從於本能的指揮,而本能卻是為潛意識主宰的精神力量,而這場戰鬥最需要避免的就是流露出受潛意識控制的運動習慣,正是這一點差別導致了微民在這場較量中輸給了基爾加丹。
  巫妖抬起右手食指指向上天頂上的某一點,積屍氣的腐敗黑氣環繞著雪白的指骨旋轉,就在激射而出的那一剎那,基爾加丹忽地感覺後頸上微微一麻,彷彿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身體隨即動彈不得。這種感覺他非常熟悉,那是被「吸血鬼之吻」類的高等麻痹術擊中後的反應,就在一個多月之前,就有一個大膽闖入迷宮的女吸血鬼用這種法術束縛過他的行動。
  雖然這個法術對他這種等級的法師作用不大,只能令他失去一兩秒鐘的活動能力,可是對於微民這等級的戰士來說,已經太足夠了。出現在基爾加丹預測上的微民看見對方的手指正指著自己,致命的力量也凝聚在指尖上,卻奇怪的沒有發射。他顧不及多想,就已經下意識地脫手拋出魔劍,看到巫妖仍然保持同樣的姿式僵凝在半空,微民迅速飛身掠下。
  基爾加丹眼睜睜地看著魔劍向自己射來,貫穿自己的心口,然後他才恢復從麻痹狀態中恢復過來,從魔劍中迸發出的黑暗力量如浪如濤,兇猛地拍擊在他的LFV上,令到細微的裂隙龜裂成巨大的破口,久違的疼痛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松,挂在指尖上的積屍氣霎時化為烏有。同一時刻,微民已經逼近他的身前,黃澄澄的眼珠直勾勾地瞪著他的臉,十根手指搭上了劍柄。
  下一瞬間,基爾加丹的身體像塊隕石一樣被推落地面,從後背透出的劍尖刺入堅硬的紫水晶裏,發出令人毛髮倒豎的摩擦聲,彷彿地獄裏的千萬厲鬼同時放聲尖叫。巫妖感到先前吸收的魔血精華和從LFV中流泄出自己的生命力合成一股滔滔奔流,沿著魔劍流進微民的身體。他看見微民的肩膀和胸脯像充氣一樣鼓脹起來,掙破衣服,露出锃亮的紅色甲殼,肘部突起了匕首般鋒利的骨刺,兩頰則生出了蛇一樣的細鱗,額頭的皮膚也在一點點聳起,牽動臉皮和五官形成一個非常醜惡和恐怖的表情。
  巫妖明白自己被算計了,那個姦狡的女吸血鬼之所以把魔血精華交給自己,目的就是想以自己的身體為爐鼎,將其煉成可以催生微民魔化作用的魔血魂。可是自己豈會讓她那麼稱心如意,雖然現在自己的LFV完全破壞,魔力和生命力都在快速地離體而去,可並不代表自己就沒有反擊之力,左右都是一死,乘著自己意識未泯,仍然可以發動亡靈法師用來與敵同歸於盡的最後一個法術——死亡凋零!
  死亡凋零與其說是法術,不如說是詛咒,它的作用是將亡靈法師的怨念與附近的負能量結合,化為吞噬一切的積屍氣漩渦,威力輻射可達數百里,所有被捲入漩渦的物質——包括精金和秘銀這樣的瑪那金屬——都會迅速腐爛、分解,變成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瘴氣和淤泥,而遭受這個法術洗禮的土地在今後一千年的時間裏都無法恢復生機。
  在這樣近的距離之內受到死亡凋零的衝擊,就算是完全體的迪亞波羅也不可能倖免,而那個潛藏在陰影中的卑鄙女吸鬼更沒機會逃脫,自己縱然身死,卻也報了大仇。拿定主意的基爾加丹開始收斂心神,忽然查覺到自己身後並不是墻壁,墻壁裏面不可能蘊藏那麼深沉的黑暗力量,他吃力地轉動了一下眼珠,看見了大片飛濺的紫水晶碎屑,還有輪迴之門那雕工古樸的巨大框體。
  基爾加丹空虛的眼眶中再一次有了生氣。他看見了黑暗的光芒在冰雪消溶的水晶下旋轉,鋪天蓋地的魔族大軍在門後整裝待發,世界將再一次接受血與火的試煉,然後魔法的光芒將播散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人類將再一次征服天空與巨龍,把探索的目光投向遙遠的星空和生命的源頭,最後他們終將憑藉魔法的力量步入那只允許諸神涉足的領域,成為新世代的神邸。
  然而這個未來的實現,卻有待於自己放棄最後一個復仇的機會。一旦死亡凋零發動,輪迴之門勢必隨著仇人一起化為烏有,等於自己親手毀滅理想,新魔法紀元的來臨重新變得遙遙無期。可是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仇人實在難以甘心,被算計的恥辱和被利用的憤怒如疾風怒濤般在腦海中翻騰。兩種矛盾的心情如鋸子般寸寸肢解他的靈魂,將他已經淡忘的記憶一件件揭露出來,基爾加丹想起了自己這一生每逢岔路時的選擇,少年時在遊戲與魔法書之間的選擇,青年時在寵大的財產繼承權與魔法師職業之間的選擇,中年時在魔法公會之首與禁忌的魔法知識之間的選擇,還有十八年前,他在有限的生命與無限的魔法研究之間的選擇。一路細數下來,他徹底看清了自己生命中最純粹最本質的東西,明白了自己應該做出的選擇。
  「這樣也好。」基爾加丹放鬆地閉上了眼睛,用低不可聞的聲音留下了最後的遺言:「我這一生都是為魔法而活,現在能為魔法而死,實在是我最好的歸宿。」
  為了魔法,耐奧祖•基爾加丹寬恕了奪走自己生命的敵人,帶著看到夢境成真的幸福微笑,義無反顧地穿過只有死者才被允許通過的大門,享年一百一十八歲。
  基爾加丹雖死,他生前設置的為魔劍和輪迴之門提供能量的魔法陣仍然在正常運轉,在魔劍與輪迴之門饑渴的召喚下,地脈精氣如噴發的泉水一樣涌出,然後被二者盡數吸去。至此紫水晶已經消溶殆盡,輪迴之門的虛空力場在能量共振波的衝擊下加快了旋轉;同時兩枚象牙一般的雪白彎角終於穿透微民的臉皮出現在額角上,如同鮮血一樣艷紅的火焰自他的皮膚上揚起,半魔騎士仰起頭顱,發出得意的狂嘯。
  突然間,他正上方的天花板毫無徵兆地崩塌瀉下,數噸重的花崗石唏哩嘩啦地砸在微民臉上,打斷了他的歡呼,並把他的身軀連同輪迴之門一起壓在了堅硬的花崗石堆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3:05

第七回____第五章 向東方去
  我在炎魔艾哈撒強勁焦灼的精神呼號下重新清醒過來,從依然搖晃不休的視界中望出去,有好半天都不能夠理解看到的景像是怎麼一回事——紅色的惡魔用劍叉著一把破破爛爛的骨頭大笑,接著惡魔又被埋在了小山一樣高的石頭下面,最後一群牛頭人身的怪物從天頂的破洞中跳了下來。
  我呆滯地看著為首的牛頭怪物旋動腦袋掃視房間,目光落定在我身上,大步向我走來,本能地感覺到威脅,正想命令一直用「主人」這個詞在我腦子裏大叫的某個東西出擊,卻見那牛頭怪物張開大嘴,衝我喊了一聲:「一角,你受傷了?」
  「一角……是我的名字嗎?」我喃喃自語的念叨,停滯的大腦也隨著思考這個疑問重新轉動起來,帶動血氣流轉,我激靈靈地打了幾個冷戰,猛地憶起了自己和對面牛頭人的身份。
  「是阿蠻啊!你們怎麼過來了?」
  「哪有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的道理!」阿蠻氣呼呼地大吼,看它那架式似乎是很想用頭上那對尖尖的長角頂我一下。我連忙舉起雙手示意投降:「對不起,我知道錯了。現在我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已經散了架,可再經不起你的蹂躪了,要懲罰我的擅自行動也請延期執行。」
  阿蠻「哼」了一聲,停下動作上下打量我,我連忙轉移話題:「你們怎麼會從上面一層跳下來?」
  「那些臭僵屍把這一層通道的天頂炸塌了,上面一層的地板自然就沒了。我們稍微挖了一下就露出了通往上層的洞口,我就帶著大家走上層過來了。不過因為上下兩層的佈局不同,所以繞到這間研究室上面多花了些時間,沒想到果子就已經被你摘去了。」
  「果子?」我愣了一下才明白阿蠻說的是「勝利」,不禁笑道:「摘走果子的可不是我,是你們自己啊……如此這般,所以說,是你們砸崩了天花板才結束這場戰鬥。」
  無話可說的阿蠻很不滿地哼哼兩聲,我卻在擔心魔化的微民會隨時破石而出,再掀戰端,趕緊下令艾哈撒恢復原形,把微民從亂石中揪出來。室中驟然多出一個面目猙獰的寵然大物,牛頭人們全嚇了一跳,緊張(在我看來更像是興奮)地舉起兵器,我慌張地叫道:「不要動手,這是我的僕人。」牛頭人們一齊張開嘴巴,歪頭向我看來,就連阿蠻也瞪圓了眼珠,話都有點說不清楚了:「那是什麼東西?看起來有些像活跳屍口中的炎魔……不可能吧?炎魔怎麼可能被收服?你要是可以收服它,為什麼還會被活跳屍打敗?」這可真是個難以正面答覆的問題,我想了一下,反問阿蠻:「如果在公平的條件下,讓你和巫妖做一對一的較量,你也有不輸給他的信心吧?」「那當然……喔!」阿蠻毫不猶豫地肯定了我的疑問之後,露出明白的神情,沒有再繼續追問。
  在我和阿蠻說話的這短暫時間裏,炎魔艾哈撒已經遵照我的命令把微民從亂石下面揪了出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已經變回了人形,只是全身皮膚通紅,不時鼓起一串燎泡,轉眼之間炸開,爆出的血漿落地後燒得石頭滋滋作響,彷彿現在他血管裏流動是一股股溶岩。我略一思索便明其理,魔變過程凶險艱難,最是受不得驚擾,否則就會有散功爆體之憂。而微民所受者何止驚擾那麼簡單,幾噸重的大石就那麼砸在他身上,如果不是微民修習天魔功已久,自身體質已經有所變化,恐怕在第一塊石頭砸到他頭上時人就已經爆成一團血漿。不過看他現在這狀況,不過是把死亡時間往後延了幾分鐘,再不得高手相助的話,數十息之內他就會被體內暴走的能量撕裂成碎片。
  雖然明知道鎮壓下微民體內的暴走能量等於幫助魔變作用安定下來,假以時機,這個被打斷的魔變就會重新發作,迪亞波羅將借微民之身重返大地。可是我只略一遲疑,便收束心神,傳令艾哈撒輸功給微民,照我的指示幫助引導他體內流竄奔走的能量回歸氣海。原因無他,我沒有權力犧牲受害者的生命彌補自己的過錯!
  治療微民不用我出力,炎魔通過念波將傷者體內的能量暴走情況現場直播給我,我只用動動嘴皮告訴它該怎麼做就可以。聽起來很輕鬆,其實極其耗費腦力,不提暴走中的能量流向毫無規律,瞬息百變,單是教導炎魔控制輸出功力的強弱變化就是一件累死人的活。雖然炎魔的智慧不低,可著實也高不到哪去,加上這傢夥過去從來沒幹過救死扶傷的工作,而是總在考慮如何用最短的時間焚化對手,我要是不步步緊盯,恐怕它馬上會把微民烤成一道「六陽燒雞」。
  等到微民體內的能量安定下來後,我已經疲憊欲死,可還沒忘記檢視冬妮婭等人的傷勢,好在她和喬素的婭傷情頗輕,冬妮婭腿上繃帶纏得嚇人,解開一看卻是皮光肉滑,半點傷痕也無,令我大惑不解,倒是她後腦上撞出的疙瘩不小,引發了輕微腦震蕩;喬素婭身上青一塊紅一塊的視覺效果也很驚人,可都只是輕微的燒傷和凍傷,至今還在昏迷的原因又和冬妮婭不同,屬於驚嚇過度,倒也不用急著叫醒她,就等她在夢中自然調整精神狀態吧。
  真正棘手的傷患是黯妖精妮克爾,失血過多的她被從裏到外都被凍得硬梆梆的,解凍之後腹部內外的傷口勢必會再度血如泉涌。本來這種情況只要炎魔集中熱力封閉傷口血管就好,問題是炎魔的小指頭都比妮克爾的腦袋還粗,要它集成一束直徑小於0.5CM的熱光手術刀實在強人所難。正在我考慮先把黯妖精這麼放著,等我養足精神之後再來替好料理傷勢,阿蠻卻毛遂自薦,表示它有辦法治好妮克爾。
  「真的可以嗎?這可不光是肚皮被劃破,裏面的腸子也都斷了,不會魔法的你們有什麼辦法可以治療這種重傷?」
  「嗨,這種肚皮前後開洞的傷勢我們碰上的多了,等我下去弄點泥巴把傷口一糊,過個三五天就長結實了。」
  「泥巴!?」我嚇了一跳,它當黯妖精是大阿福嗎?戳破了拿泥一糊就可以沒事。當即表示反對,惹得阿蠻生起氣來,用力敲了我一拳。立刻就把我敲昏過去,再醒來時,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樣東西,居然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劍。
  劍尖抵在我的喉節下方的凹坑上,只要我有意叫喊,對方立刻就可以通過肌肉與氣管的收縮變化感覺出來,隨後劍尖就會穿透我的脖子。意識到這一點的我保持著沉默,慢慢地朝上移動眼珠,看見了握劍的那只手,那是一隻秀氣的手掌,每一根手指都是那樣纖細修長,卻絕不軟弱,反而充滿了力感,彷彿、彷彿用黑曜石雕琢成的高級藝術品。
  看見這只手讓我怔了一下,目光繼續上揚,最後不出所料的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妮克爾•莉維斯。彼此的目光相接,妮克爾的嘴角抽動,露出一個殺氣騰騰的冷酷表情,向我打起了招呼:「你終於睡醒了,尊貴的紫荊妖帝陛下。」
  聽到她對我的稱呼,我心中的疑惑立刻得到了解釋。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平靜地向黯妖精求證:「我猜你是在牢房的時候聽到了我和冬妮婭的對話吧,那個時候你已經甦醒了?」
  「沒錯。」妮克爾的聲音冷若冰霜,眼睛中卻彷彿有兩簇火焰在跳動。「幸好我醒過來了,否則我永遠不會知道,導演了小艾一生悲劇的其中一隻幕後黑手會在距離我這麼近的地方。」
  「你想替他報仇?那你實在不應該等我清醒過來。」
  「你體內現在連一絲一毫的力量都沒有,又能做什麼了?」妮克爾冷冷地說:「我會等你醒過來,是不想你做個糊塗鬼,你好歹救過我的命,所以我要讓你死個明白。」
  「我不會死的。」我用輕柔但堅定的聲音回答說:「正確的說法是,我還沒有資格覆行和上天約定好的休息。」
  妮克爾的眼中閃起混合了憎惡和緊張的火花,她把握劍的那只手向前一送,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劍尖劃開皮肉的摩擦聲,也沒有鮮血噴涌的恐怖景象,她的手和劍都停滯在最初的位置上,沒有半厘變化。
  妮克爾的臉在瞬間僵硬起來,她大概已經查覺到自己失去了對頸部以下肢體的控制能力。
  「你怎麼辦到的?」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小心翼翼地推開劍尖站起身,把黯妖精的身體橫放在床上,動手解開了她的皮甲裙,露出被一圈圈繃布緊纏著的小腹。黑色的泥印從繃帶下滲出來,散發出一股濃郁的藥草氣息——還有更濃郁的膻騷味。
  「阿蠻那傢夥,還真拿泥巴來給你糊傷口啊!」我一邊嘀咕,一邊攤平手掌,凝聚神識在小腹上一拂,驚奇地發現妮克爾的傷口和斷裂的腸子竟然長好了大半。「這麼有效?可幫我省下不少精力啊。」
  雖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但從自己的精神狀態和妮克爾傷口的癒合情況判斷,沒一兩個月的時間是養不起來的。我運起真•乙太訣幫妮克爾催愈了還沒長好的傷口,開口向她詢問具體的時間,方知自己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十天,冬妮婭、微民和喬素婭三人早已於十五天前就離開了。
  「她們先走了?」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有幾分意外和傷感,在印象中冬妮婭從來不是那種會把受傷的同伴拋下的人。這一次為什麼……我仔細回想昏迷前的種種場景,暗忖莫非冬妮婭怨恨我在她落入巫妖魔爪時姍姍來遲,害她飽受淩辱,因而喪失了對我的最後一點信任和期待……不再把我當成同伴了嗎?
  我感到自己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連忙伸手按在床沿上,帶著最後一絲希望詢問妮克爾:「冬妮婭她走之前,有留話給我嗎?例如,她準備去什麼地方?我醒轉後上哪兒可以找到她?」
  「不,沒有給你的留言。」妮克爾殘忍地粉碎了我最後的希望。我舉起手來,緊按著自己的眼睛,過了好一陣子,才用疲憊的語氣說道:「我準備去向這裡的主人辭行,你要一起來嗎?」
  「我的身體還不能動。」
  「啊、噢,對不起。」我彈動手指,解除了妮克爾身上的禁制,轉身出門,在通道上等她整理好衣裝才一起出發去找阿蠻。
  牛頭人處理事情非常乾脆,在確認過我離開的決心之後,阿蠻召集族人為我們開了一個歡送會,會上數十面戰鼓擂得震天響,混合牛頭人手上兵器的激烈碰撞聲,組成一曲狂熱的樂章,它們伴著這野性的旋律拉我跳起了剽悍的戰舞,雖然一場舞跳下來我全身骨頭都快被這群傢夥甩散,可從它們身上感受到熱情與豁達讓我空虛冰冷的心房重新有了溫暖的感覺。
  品味著這股暖流的我險些就忘記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幸好在阿蠻把我送出迷宮大門的那一瞬間我記了起來。可是當我告訴阿蠻,埋在研究室的花崗石山下的那扇合金門是一件危險物品,勸告將其銷毀時,阿蠻卻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那堆花崗石我已經派人清理乾淨了,沒聽見他們報告說下面埋有一扇合金門啊?」
  我呆住了。然後仔細地向它形容了輪迴之門的模樣,阿蠻撓撓頭皮,轉頭去問一齊來送行的族人,得到的答案是一致肯定,它們沒有在花崗石堆下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更別提一扇用精金和秘銀鑄造的大門。
  我仔細觀察每一個牛頭人的眼神,得出的結論是沒有人說謊,可是我親眼看到輪迴之門被崩瀉而下的亂石淹沒,為什麼會突然憑空消失呢?
  這個神秘的疑問讓我剛有所好轉的心情再度跌入黑暗的深淵。告別阿蠻之後,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完全沒有忘記了妮克爾的存在。等到我發現她一直緊躡在我背後時,不禁為她一路上都沒有攻擊我感到驚訝。
  「你不打算找我報仇了嗎?」
  我坦率的質疑換來的是黯妖精「你說什麼鬼話?」的眼神反擊,我伸手去摸下巴,接著問:「那你為什麼都沒有一點攻擊我的意圖?你不會看不出來吧,直到剛才為止,我都沒有查覺到你就在我背後。這樣近的距離,我又完全沒有防備,你一伸手就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妮克爾沒有回答的我問題,只是冷冷地盯著我,看得我全身一陣不自在,苦笑說:「難道你以為之前我是故作姿態引誘你,等你失手之後再加以羞辱嗎?如果你是這樣判斷的,那我只能說你錯過了良機,今後我不會再犯下同樣的錯誤了。」
  黯妖精還是沒有說話,我也不打算再向她解釋什麼,就在我回頭準備重新前進時,身後卻飄來了她的問話:「你下一步往哪兒走?」
  我伸出去的腳停在了半空。是啊,我下一步往哪兒走呢?冬妮婭三人的去向不明,而且她也隱晦地傳達了不再歡迎我的資訊;去追查輪迴之門的下落?手上什麼線索也沒有,雖然我本能地感覺到這應該是莫妮卡策劃的戰略中的一環,可是以我現在的狀態,要抓到莫妮卡的蹤跡比大海撈針還難;也不能回頭去找沙蒂婭她們,且不論她們現在多半還和自由軍在一起,一想到要和沙蒂婭重新碰面,我就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好,愧疚之心油然而生。
  左思右想,等到我終於拿定了主意,才發現頭上已經是繁星點點,居然就到了深夜時分。四下都望不見妮克爾的身影,可是我能感覺到她在注視我。不禁自嘲地一笑,剛說不會再給她可乘之機,就被她的一個簡單問題弄得失了大半天神。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放過了我,但我隱約覺得,她是在代替離開的冬妮婭執行審核我的工作。
  「今晚就在這裡休息,明天一早起來,我打算往東方要塞走一趟。」
  我揚聲說出了自己的決定之後,便跳上身旁的一棵柏樹,在那粗壯的橫枝上倒頭睡下。其實我一點睡意也沒有,但還是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已免被人發現自己的眼球已經濕潤。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我就起身下樹,找處山泉擦了把臉,又摘了幾枚肉厚汁多的山果填過肚皮,我才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開路。我之所以不用飛行的趕去東方要塞,一則是怕妮克爾誤會我想甩掉她,二則是節約精力。二個月的深眠雖然讓我的精神力回復了正常水準,卻也只是正常罷了。考慮到與萊昂再次發生爭鬥的可能性很大,我打算一邊趕路,一邊磨煉提升自己的精神力,希望能在抵達目的地之前熟練掌握真•乙太訣。我不希望再傷害到任何一位朋友,因此我不能允許自己拿著一樣威力強大卻不能掌握的武器去和萊昂見面。一旦談判失敗,我要確保自己可以在不傷害到萊昂的前提下全身而退。至於我想和萊昂談判的內容——我希望他能解除加諸在我身上的聖劍封印,我則幫他從詛咒的束縛中脫身。
  這是一場失敗可能性佔了九成的談判,但我仍然想要博一把。只要我身上的封印能解開,我就可以重新在體內進行能量質變,憑藉新領悟的真•乙太訣推動,可以在瞬息之間掃描過整片大陸,令莫妮卡無所遁形,再直接殺上門去,把現在的動亂和未來的災難從源頭上消滅。
  這是我以一個人的力量所能走的最短捷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3:19

第七回____第六章 心湖悟道
  蛇夫山脈,其實是很美的。
  從我轉向精神修煉開始,原本在眼中顯得血腥污穢的秋山紅葉,逐漸變得不那麼令我討厭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看這些鮮紅鮮紅的葉片,不知不覺中變成欣賞生命的亮色。看那山頭上、懸崖邊、溝洼裏、山坡處一簇簇一片片勝火焰,似晚霞,紅彤彤紫纓纓,滿山遍野層林盡染。走在秋意闌珊的林子裏,層層疊疊的紅黃綠相間,五彩繽紛,絢麗耀眼。登高四顧,峰巒連綿,高峻而益顯巍峨,挺拔而不失俊俏,每當火紅的晚霞給流雲鑲上了金邊,群山沉醉,我亦醉了。
  徜徉在那落日林中的小路上,小路彎彎,心兒悠悠,我發現自己竟有些不捨離開這片山林了。足下的無邊的秋葉,有如從被打翻的神話中的藏寶箱中,一地金黃鋪張出一片豪華。踩在上面卻是那樣的輕柔、鬆軟,使我踏實、無憂,宛如回到兒時牽著媽媽的手輕輕走過……走過了我無憂無慮的童年。現在,再沒有那樣一隻溫暖的手掌牽引我前進的方向,未來的路,只能憑我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走出幼稚、走出任性、走出誤解。
  所謂「長大」不等於「所有酷的帥的我也可以做得到」,而是能夠為自己,為家人,為朋友,為社會去設想而做事的意思。
  沒有任何理由的,我聯想到了地球上的父親每次訓話時必然會說的一段句子。
  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句話呢?我困惑地睜開眼睛,一片飄落的紅葉擋在我的眼前,沒有風聲,聽不到蟲鳴,寒潭裏盪漾的水波凝固了,月亮挂在樹梢上——光芒卻凍結了,世界彷彿在一瞬間停止了運轉。
  「怎麼會這樣?」我驚慌地想要站起,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可是手腳仍然能夠自然地舒展。我收束神識去體會,胸膛裏沉甸甸的彷彿揣著一塊萬噸巨石,是它把我死死地壓在地上。
  巨石的表面黯淡無光,散發出一股令人生畏的迫力,我本不想接近,可是一陣陣激動的聲音從石頭中心傳出,吸引我的靈魂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排斥與吸引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同時影響著我,彷彿兩張向不同方向轉動的磨盤,要把我的靈魂生生碾碎。在強烈的危機感刺激下,我發出全力一擊打碎了巨石。剎那間,一股股強烈的悔恨與悲痛潮水般地淹沒了我的靈魂,讓我感到窒息。隨即一道道或紅或黑的光氣劈開了潮水,想要衝進我的靈魂,被我及時張開精神防壁擋在了外面。
  定下神來的我仔細再看那些繞著結界盤旋不散的光氣,駭然發現那全是自己的靈魂一部分,只是不知在什麼時候分離了出去,像落入蚌殼的砂子一樣被自責的情緒包裹起來,形成了一塊搬不掉的巨石。
  分離出去的靈魂有的在興奮歡呼:「自由了,我又自由了!從此我又可以想做什麼便立即去做了!」有的在拼命地突出自己:「來看我吧!來服從我吧!我才是你們中間最重要的,只要有了我,你們存不存在都沒有意義,要知道整個世界都是為我而存在的!」還有的一邊兇狠地敲打結界,一邊惡聲威脅說:「快放我進去,你怎麼敢阻擋我?你怎麼敢漠視我的存在?阻攔我的人都是敵人,漠視我存在的傢夥統統該死!」其他林林總總的惡質表演更是不一而足,看得我汗流浹背,打心眼裏不想承認這些惡形惡狀的意識都是過去的自己。
  「你們這群可惡的東西,全部給我消失吧!」我大叫著發出了靈體擊滅波,可是那些意識卻安然無恙。他們嘻嘻哈哈哈的嘲笑我:「你怎麼可能消滅我們?我們就是你,是你的一部分,我們和你一起誕生,一起長大,要消失也只會一起消失。過去我們把你壓得抬不了頭,現在你一樣不可能勝得過我們!你要是乖乖的解開防壁投降,我們還會考慮將來讓你偶爾冒出頭來透個氣。否則等到我們自己撕破這層窗戶紙衝進去,就聯手把你壓在最最黑暗的角落,永無出頭之日。」
  「胡說胡說胡說!去死去死去死!」我氣急敗壞地大叫,徒勞地發出一道道擊滅波。那些意識的嘲笑聲更大了,我心裏也更加恐慌,防壁跟著發出劈嚦的聲響,出現了一條裂紋。那些意識氣焰更加囂張,在他們的狂衝亂突下,防壁上的裂紋越來越多,光芒越來越黯淡,我害怕的幾乎想要哭出來。
  「沒出息的東西,你扁起嘴準備替誰哭喪啊!」
  尖利的叱呵聲中,一條黑色的身影闖入我的視界,利劍一揮,把圍著我的意識全部蕩開了。
  「妮克爾?」看清了來人模樣的我正在吃驚。白影一閃,又有一個妮克爾出現在我面前。不過後來的這一位卻是以高等妖精的姿態出現。只見她對先來到的黯妖精妮克爾蹙起細眉,責備說:「這是紫荊先生自己的戰鬥,你不應該插手。」
  「我才不是要幫他,我是要宰了這頭妖魔!」黯妖精妮克爾一邊說著,一邊揮劍向我劈來。「這傢夥亂放擊滅波,差一點就殺了我,我一定要先殺了他!」
  高等妖精快速拔劍架住了黯妖精的攻擊,替我辯護說:「他只是無心之失。」
  「無心之失?」黯妖精露出一個殘酷的冷笑:「他害了艾爾德一生,也算是無心之失嗎?」
  高等妖精聽得一個閃神,險些被黯妖精衝過去,幸好及時反應過來,兩把劍再度絞在一起:「這是兩件事,而且他已經為此感到後悔了。」
  「我可沒你那麼好說話!」黯妖精惡狠狠地連攻三劍,想要逼開對方:「當初在矮人城時要是照我想的把巡邏隊那群臭矮子全滅了口,怎麼會生出那麼多麻煩,艾爾德也不會輕易遭到暗算!」
  「生命的價值是平等的,你不應該用雙重標準去衡量。」
  「胡說八道,不同的生命從來都有不同的價值,有利則存,無利則亡。那些臭矮子的死活和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為了保全他們,卻影響了艾爾德的命運,害他抱撼而終,害我們自己傷心,結果沒落到半點好處!」
  「你的想法太功利了。」
  「是你的腦子太愚蠢!」
  兩個妮克爾在靜止的紅葉秋波之間如電穿梭,一邊鬥劍,一邊鬥口,我在旁邊看得又是驚訝,又是疑惑,最後忍不住出聲質詢:「對不起,你們兩位究竟哪一位才是真正的妮克爾小姐?為什麼我看你們其中任何一位都會產生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我們都是妮克爾。」黯妖精和高等妖精異口同聲的回答我。
  「這個……我的意思是說,平時是誰在主宰妮克爾的言行舉止?還是你們交替上陣?」我心急地追問,因為我感覺她們的回答可以幫我衝破一個老大的難關。「如果是交替上陣,你們是怎麼達成協定並進行互換的呢?你們不怕對方在掌握主動權的時候打壓甚至消滅自己嗎?」
  「你誤會了。我們兩個合起來,才是你平時見到的妮克爾。」高等妖精彈開黯妖精的劍後轉頭看了我一眼。「只是偶爾會因為環境或其他的刺激導致其中一方的影響力暫時增強。」
  「難道……」我眼神混亂的看著她們,喃喃道:「你們都沒有想過要消滅對方嗎?我再怎麼看,也無法想像你們可以和平相處。」忽然查覺到自己說出來的話很危險,我急忙加上解釋:「我並不是想挑撥離間,只是光與暗兩種血脈的本能衝突應該是無法回避的……」
  「你以為我不想啊!」黯妖精氣惱地大吼,劍起劍落,化成了撕天的銀電。面對這驚天一擊,高等妖精卻忽然收劍,把整個人都賣到了霹靂之下。面對此情,黯妖精不喜反驚,挫腕一翻,把劍芒散去,自己的手腕卻因此扭傷,同時高等妖精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手腕處同樣腫起紅紅一團。
  「看到沒有?我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和這個婆婆媽媽,和白開水一樣無趣的傢夥確實是出自同一個靈魂,你要我怎麼消滅她?」黯妖精憤憤地丟下寶劍叫道。
  「我和你一樣,也覺得有像你這樣的黑暗意識存在實在是一件破壞靈魂完美的事。可是既然對方已經存在了,那必然是有意義的,所以我們相互接受對方,才形成了你所看到的妮克爾這個完整但不諧調的人格。」高等妖精說前半段話時看著黯妖精,到後面就看著我。我明白她是在提點我,心裏隱隱感覺到什麼,可是卻抓不牢,有一種隨時會從手上滑掉的感覺。
  「你算是白費力氣了,看表情就知道這小子根本沒聽懂你的話。」黯妖精衝高等妖精冷笑:「跟這種大腦發育都沒完全的小崽子討論這種話題,你不覺得是在對牛彈琴嗎?」
  說著黯妖精一把拉起高等妖精飛開,嘴裏還在咕噥:「你還打算在這裡呆多久?再停留下去,我們自己的身體要先一步斷絕生氣了。」
  我呆愣愣地望著那一黑一白的身影遠遠淡去,回過神來時發現剛才被黯妖精趕走的意識體又圍了上來,衝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個叫囂「凡是阻擋我的人就是漠視我存在」的自己,我本能地張開精神防壁將他拒之門外。然而想到高等妖精剛才說的話,心中一動:「既然我想不明白,那不如就用靈魂來直接體會吧!」
  我剛把結界打開一條縫,不允許別人阻攔的自己便迫不及待的鑽了進來,一頭撞進我的心湖,那種感覺就彷彿一塊飛石撞入水中,平靜的心湖立刻掀起了盛大的水花,那些像淤泥一樣沉在糊底的,我想要遺忘的罪行一下子全部泛了起來。一張張犧牲者的面孔在我眼前閃回,有人類、有妖精、有矮人,只要是這個世界上存在的種族應有盡有,他們全部是過去站在我前進道路上的阻礙。現在我看著他們,心情卻不如我預料的那般沉重與窒息,只有一點淡淡的悲傷和自責,更多的是一種旁觀似的無動於衷。由於這種心情太不可思議,一時間我還以為自己的心境又被重新污染的麻木,可是很快的我發現不是這樣,那不是麻木,而是覺悟。是在對自己的罪衍有透徹了解,不再局限於迷惑和拘泥於懺悔後的超越,是一種更加積極的心境。
  心魔仍在心湖底下翻騰縱躍,妄圖用更多的罪衍來打擊、動搖我。我卻對他露出了微笑,平靜地審視著自己的錯誤,直到他累了、乏了、困惑了、動搖了,我才輕輕地對他說:「安心休息吧,我不會再一次將你驅逐。就像鑽石需要極高溫和極高壓的環境才能結晶,我也正是由於你們的磨礪才得以生輝。我很感謝你們。」
  我真誠的感謝與毫不做作的包容態度對心魔來說卻彷彿致命的一擊,他露出絕望的表情,黯淡了光芒,慢慢沉下湖底,重歸沉寂的泥沙一層層的覆蓋在他身上,最後完全埋沒了他的身形。
  我朝天敞開胸懷,將徘徊在外的憤怒、貪婪、嫉妒、怨恨、殘酷、慾望、恐懼、焦慮和紛亂的靈魂碎片逐一收納回心湖,眼看著他們興風作浪,直至絕望的歸於沉寂,泥沙淀落,漣漪散盡,湖水仍然是明鏡一塊,心魔們的一番折騰,結果只是幫我把心湖開拓更加廣闊深邃,令我生出一股身合天地,胸懷日月的壯懷豪情。
  不必睜眼,也不必刻意催發空識靈覺,方圓百里內的景觀自然而然的浮現心湖,一塊石頭的紋理、一株小草的搖曳,亦一一有感於心。至於風聲的細微變化,光與色的微妙流轉,更是清晰的彷彿是我一手創造出來般與心相連。「看」著這美麗倍增的世界,我知自己的真•乙太訣基臺已固,今後只需堅持修密養玄,累積精神能量以備質變之需,待九轉功成,不僅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受五行拘,比什麼神魔仙佛還要站得高,去得遠,在我想來那已經隱然接近混沌之主的境界。
  想到妙處,我忍不住放聲大笑。笑了三聲,覺得自己想得未免太遠,畢竟自己的目地不是要破碎虛空而去。便收斂心神,站起身,拱手衝妮克爾藏身之處深深一揖,知她不喜與我交談,故也不開口言謝,她也沒有避開我這一禮。禮畢之後,我隨著清風飄身而起,從結了一層薄冰的寒潭上輕輕滑過,依依不捨的離開了這極富紀念意義的美麗小幽谷。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戰爭結束後,天下百廢待興,我以冥法王的身份巡禮四方,傳教濟世,虛名大噪,之後不知怎麼就流傳出我是在這座幽谷得悟大道的傳聞,引得無數朝聖者和別有用心之輩涌入此地,生出無數事端,把個林幽水靜的洞天福地踐踏的不成樣子,最後還要勞我回來,以身作則,帶動信徒一齊動手植被放生才恢復了幽谷及其附近的生態環境,乃是後話不表。
  我這一次冥想入定,用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入靜前還在頑強燃燒的寒楓紅葉,已然凋零殆盡,疏柔的霧淞輕盈地挂在萬千枝頭,迎著薄日熠熠生輝,一縷輕霧蕩起,濃濃淡淡的光暈漾開,與天空中飄飄灑灑的雪粉,組成了仙境般的氛圍。
  「入冬的第一場雪,新的一年將要來到了。」
  我漫聲輕語,踏雪飄移,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徐徐飛去。不過我很小心地照顧到跟在我身後奔於林中的妮克爾的體力,說是飛行,速度卻接近於大步疾走,之所以不腳踏實的行走,主要是為了享受隨風起舞的自在樂趣。如此非止一日,我們終於接近蛇夫山脈的盡頭,只要走出密林,就可以清楚地望見矗立在群山之隘的雲夢要塞。
  然而在這之前,我就通過夜風帶來的不同尋常的訊息發現了要塞的異樣,兩股強大的能量如惡龍般霸佔了整座要塞以及方圓十里的空間,兇惡地相互爭鬥。對這兩股能量我都不陌生——在光與暗的波動之間不斷切換的能量的主人是被詛咒束縛在現世的萊昂;將黑夜的深沉與星雲的璀燦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異種能量則發自特蕾莎身上。
  除了這兩股最強的能量之外,我還感覺到雲夢要塞中有很多次級的高能量生命體存在,大多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略加分辨,便認出他們都是影團和自由軍中的著名強者,龍女海雷娜也在其中。然而連她在內,所有的強者都被一個外表嬌柔的女孩壓得抬不起頭,而那女孩不是別人,正是龍女海雷娜的異父妹妹——化蛇絲丹•茜特爾。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3:33

第七回____第七章 干戈玉帛
  前方情況有變,我也無法再悠哉的慢行了,回頭衝妮克爾丟下一句:「影團和自由軍偷襲要塞失利,我要先走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力」字剛衝出口,我已經瞬移到了雲夢要塞城頭,之後做的第一件不是干涉萊昂與特蕾莎的決鬥,而是閃身插入了絲丹與海雷娜之間。
  原因無它,打倒了其他強者的絲丹,正準備給她的異父姊姊致命一擊,幸好我及時趕到,於千鈞一髮之際把龍女從化蛇爪下奪走,再晚個六十分之一秒,海雷娜的腦袋就會像地面那樣被絲丹一爪打得四分五裂。
  人一到了手上,我立刻運轉乙太訣斟查龍女身體有什麼不妥,除了內外傷之外,果然讓我發現了另外一樣東西——封龍印。
  難怪年長的海雷娜反而會落於下風。年歲的差別會使龍族的力量會出現極大的差異,與人類不同的是,這種差異並不是單靠修煉便可以彌補的鴻溝,更何況比起身為亞龍的絲丹,海雷娜是屬於高等純血龍族,雖然還是幼龍,可生長年齡仍是絲丹的四倍,若不是被封龍印鎖住大半力量,也不會輸給化蛇。
  不過,化蛇散發出的力量和失蹤前相比,有了飛躍化的提高,連她的模樣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一道道一團團艷麗的朱紅花紋像野蠻人的刺青一樣密布在她的頭臉、手腳和軀體上,發出淡淡的光芒;手臂和小腿兩側長出了形如剃刀的青色鰭翅,原本和青蔥一樣纖柔的五根手指現在變成了三根帶著鐮刀一樣勾爪的恐怖兇器,打赤的雙足也呈現出粗暴的扭曲感,覆蓋著編貝般的圓潤細鱗;不過最驚人的還數從她股間伸出的青琉璃蛇尾,足有成年男性的大腿那般粗壯,長約十肘,比一個食人魔的身高還多,末端還用紅色的絲巾打了一個蝴蝶結係在上面。
  我露出了微笑,心想無論外表變得怎麼兇戾,絲丹內心還是個孩子,從蝴蝶結這個透著天真氣息的細節上就可以看出來了。可是我卻忘記了,孩子的頭腦裏只有黑白兩色天理昭彰的涇渭分明著:好或壞、對或錯。幫助自己的人就是好人,防礙自己的傢夥就是壞蛋,應該被——打倒!
  小化蛇毫不猶豫地撲了上來,準備用她鋒利的爪子剖開我的胸膛,切斷我的脖子。我微一動念,周圍的風涌了過來,溫柔地握住了她的雙手。卻只見絲丹尾巴一晃,黑沉沉的夜空中強光暴熾,一道璀燦的金蛇電光,剎那間穿透要塞上方兩大強者激鬥造出的能量氣雲,猶如上帝之鞭,向我重重笞落。
  考慮到懷中傷者,我無意硬撼此招,極速展開身法,移形換位,想要避過鋒頭。絲丹卻低嘯一聲,發力掙脫風之束縛,雷電也於同時半空開花,化成萬千鞭影,密集砸下,把方圓裏許的地皮幾乎整個掀翻。那些倒在地上的強者好手中運氣不好或無力格避的,霎時就被殛得全身發黑,一命嗚呼。幸運逃出生天的,也是個個吐血,被衝擊波和風壓吹得滿天亂飄。
  雖然已知絲丹力量大有提升,但暴強到這種程度,還是令我吃了一驚。照剛才那一記閃電展現的威能來看,海雷娜就算解開封龍印,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勝過絲丹。分別不過數月,絲丹力量陞級速度超乎想像,而且戰術手段也不像原先那樣單調呆板,招式應用之嫺熟、反應速度之快彷彿一名久經沙場的老戰士。
  就見她身晃尾搖,把被氣流捧起的人體一個一個向我擊來,做著這種事的同時,她自己也像閃電那樣在空中劃出一道彎彎拐拐的軌跡向我撲擊過來。由於那些被她擊打過來的人體內均蘊藏了暗勁,如果我不接下他們為其化勁,這些人勢必臟腑碎裂而斃。可是一旦我擔起化勁的責任,行動就受到了限制,再也無法隨心所欲的移動。查覺到這點的絲丹乾脆把最後幾個人彈擊向空處,逼我飛身救人,無形中照著她設定的座標一步步陷進死角。
  由此戰術,我越發肯定絲丹在失蹤的這段日子裏一定接受了專門的戰鬥訓練,能在短時間內把個怯生生的小姑娘變成這種冷酷驃悍的戰士,那種訓練一定是極端的非人道。照理說像絲丹這種在溫室長大的小花是無法撐下來的——在那種訓練中,光有求生的意志是不夠的——可她又確實熬出了頭,那麼一定是有某種希望或是仇恨的力量在支援她。
  她希望得到什麼?她又憎恨著什麼?
  我稍微一想,答案便呼之欲出,令我覺得全身發冷。再注意絲丹的眼神,充滿了與她孩子氣的臉龐完全不襯的刻骨的怨毒與仇恨,還有深淵般陰暗的痛苦與絕望。
  「我有山果的消息要告訴你。」
  就這一句話,讓絲丹死灰般的眼瞳中掠起了一絲生氣,長尾猛一拍地,借著反激之力她不僅煞住了身形,更向後飛退了約莫十步遠,在空中雙爪一分,兩道鋒銳無匹的鐮風從我左右蕩過,此舉無非是想令我無法乘機逸出死角。
  我不是沒有能力破解她的殺局,也不害怕被困在死角裏,因此說完那句話後我並沒有任何舉動,就靜靜地站在原地,當然暗地裏還在繼續破除海雷娜體內封龍印的工作。
  從這個封龍印中,我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
  「把你知道的關於山果的消息都說出來,我就原諒你打斷我復仇的行為。」
  絲丹的聲音還是那麼甜美,只是沒了原來的那股純真與和煦,語氣冰冷的猶如凍結一般。
  我並沒有指責她,用「山果他被外號『白蛇』的疫魔海因茨•恩菲爾德•馮•塔布裏斯附身了。」這句話作為開場白,直接進入了正題,把山果的苦惱、希望與焦灼心情向她一一剖白,解譯了他的計劃與海雷娜的合作關係,末了總結說:「在夜之女王的誘惑和渴望力量、渴望能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你的心情推動下,他選擇了最快捷、最省時,同時也是最危險的道路,終於淪為復活黑暗的祭品。」
  絲丹的臉色隨著我的途述不停地變幻著顏色,最後變得和白玉一樣,蒼白中透出令人心寒的殺機,追問我:「那個夜之女王究竟是什麼東西?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暗夜的歌者、月影的舞姬、幻夢的統治者、吸血鬼女帝莫妮卡•阿卡沙。」我報出莫妮卡的一長串名頭,用淡淡的嘲諷語氣說道:「我還以為你和她很熟悉。」
  「你在騙人!」絲丹的臉蛋像著了火一樣脹得通紅,尖聲反駁道:「莫妮卡姊姊才不會那樣陷害山果,我也從來沒有在她身邊看見過你說的疫魔!」
  叱呵聲中,絲丹尾巴在地上一撐一彈,霎時衝到我的身前,一爪掃向我的頸側,另一隻爪子朝我抱在懷裏的海雷娜胸口插下。
  「我知道了!你故意胡說八道,挑拔離間,只是想拖延時間救這個女——」
  突然間,化蛇的聲音和雙爪一起停頓下來,她不敢置信的低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灌滿怒氣、力量的真龍霸拳,狠狠地轟上她坦露在外的柔軟小腹,把她遠遠的震飛,越過城墻,拋向荒野。
  「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你這個……這條天真到白癡的笨蛇!」
  豪氣的怒叱中那幾不可察的停頓,昭顯出龍女有些不知所措的複雜心情,而那一記威勢赫赫卻僅限於把化蛇彈開的「重拳」,更暴露了海雷娜的真實心意。
  「畢竟還是姊妹啊。」我自言自語的低嘆卻被龍女誤認為是對她的提點叮囑,於是她頭也不回的丟下三個字「我知道。」便追著正在空中描畫美麗曲線的化蛇飛去。
  所謂的愛恨交織,指的就是這兩姊妹的態度吧。
  我再度發出輕嘆。該說的事實都已經說出來了,絲丹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我無法決定,她們兩姊妹的心結更不是我這個局外人可以置喙的話題。雖然希望她們能夠利用這一次機會相互坦白,達成諒解。可是我也知道,單靠藏在龍女心中的那一半說不清道不明的愛,無法化解化蛇心中凍結的仇恨。現實一點想,只能寄望絲丹能夠以山果的心情為鑒,體會到一些海雷娜的心情,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只要能在她內心的凍土中埋下了理解的種子,未來就有希望開出和解的鮮花。
  現在,我該去做自己的事了。
  我替那些倖存下來的人做了治療,然後才飛上天空。萊昂與特蕾莎的戰鬥激烈並緊湊,氣勢上特蕾莎壓著萊昂,比起鬥志激昂的對手,萊昂被動應戰的態度打骨子裏透出一股無奈與冷漠,讓人感覺到他根本不想進行這場交戰,只是迫於詛咒的壓力在應付了事。可是這種情況在他感知到我的存在後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眨眼功夫,萊昂的殺氣便從零飆升到了令大氣都為之沸騰的程度,劍刃激動的抖動,蕩出一片龍吟,令人目眩的雷光遮蓋住了天地,得到大氣神力加持的寶劍把特蕾莎攻來的七重劍影打得潰不成軍,豪氣萬丈的向其心臟挺進。同一時刻,萊昂一時棄而不用的左手緊握成拳,似虛還實的繞了個彎,後發先至,如一頭掠食的黑豹那樣無聲無息的在獵物的軟肋要害上猛噬了一口。
  特蕾莎似是被正面攻來的「無雙稻妻突」吸引了全部心神,任由萊昂的拳頭轟在身上,然而眼中閃過驚訝神色的人反是萊昂。他那蘊藏著「闇之劍」蝕力的一拳似是打在空處,特蕾莎全然無動於衷,連眉頭都不動一下,只是翻了一下手腕,先前被擊碎的七重劍氣立刻重新組合起來,幻化成希特拉兇形,七個蛇頭刁鑽靈敏,快若閃電,一口咬住萊昂不放。不過萊昂的反應也絕不慢,一查覺拳勁失效,他就化拳為爪扣住特蕾莎,令其沒有機閃避正面殺招。
  不料我才一現身,溫和均勢的戰局就變成兩敗俱傷的死局,我一邊自許自己有先見之明,一邊暗自感嘆萊昂對我的積怨之深和特蕾莎的好勝心之強。事實上,我在上升的同時就利用精神異能干涉了兩人感識,目的就是防患於未然,可是現在看雙方——尤其是特蕾莎的架勢,難得萊昂因為我的出現而認真起來,她才不會就這樣罷手,因此拆開死局,也不表示我能勸服雙方結束戰鬥。
  果然,當萊昂發現他以為貫穿了對手心臟的寶劍原來是從離著預定位置一肘遠的位置穿透過空氣,特蕾莎發現自己的「北斗骨碎打」打碎的只是一朵能量雲的時候,兩人只是略一怔愣,馬上又同時有了動作。萊昂是迅速轉向我撲過來,特蕾莎則是指劍並施,在他的前進道路上佈下一座光華燦然的百萬劍陣,非逼萊昂和她交戰不可。
  「給我滾開!」
  仇人當前,萊昂不耐再與特蕾莎糾纏。只見他彈劍一喝,頂上雙月光華大盛,劍勢暴漲,把攔在前方的如林劍罡摧朽拉枯的破去大半。特蕾莎柳眉倒豎,冷叱道:「好了不起麼?現在就給我躺下吧!」飛身入陣,妖劍舞成一團黃芒,乙太訣功力迫發到極限,金蘭劍氣沖天而上,牽動黯淡星斗,已經被雙月華光映得雪亮的夜空,倏地再亮三分,似如白晝,映得地面景物纖毫畢露,點點星光,豪雨般紛射而下。
  特蕾莎劍畫星圖,將千億星光引導入陣,與破碎劍罡融為一體,重組起百萬劍陣,如星雲流轉,將萊昂再次困住。萊昂也不含糊,立劍當胸,口中高唱聖歌,群山應聲聳動,沛然地氣如山洪般自四面八方湧來,與筆直射下的月華光柱相匯,籠罩住萊昂全身,將他一丈之內的劍罡驅散的無影無蹤。
  龍鳳相爭,星月交輝,澎湃的能源流在雲夢要塞上方急走飛旋,掀起的狂暴颶風,吹得地面上飛沙走石,樹拔樓搖。我眼見勢頭不妙,如果讓這兩人蓄足能量火拼一輪,只怕地上的要塞立馬變成一堆瓦礫碎石。急忙冥神凝意,抬起雙手,指著二人大喝一聲:「定!」
  萊昂和特蕾莎霎時像兩具蠟像一樣凝固在空中,從雙方的姿式來看,如果我再晚個半秒鐘干涉,雲夢要塞就會被蘑菇雲吞噬。我一邊繼續運轉乙太訣分解充斥戰區的高濃度能量一邊開口說:「萊昂你的雙月封神霸斬不足以擊破百萬劍罡,特蕾莎的渾天星羅劍陣也不可能困殺你的對手,再堅持一拼恐怕對兩位都沒有什麼好處,又會波及太多不該死的人。何妨放棄這種孩子氣的無益爭強,來場符合我們有理性的大人身份的談判不是更有意義嗎?」
  在我說話之間,灌注滿天地的臌拜能量潮、球形閃電和等離子云等已經被乙太訣分解蒸發的點滴無存,清洗過後的夜空是那麼黑,濃,象首飾店裏襯托著寶石的黑天鵝絨。如果把嵌滿夜空的繁星比喻成昂貴的鑽石,透明中微帶紫色的深藍之月與包裹著魔術般火焰的瑰麗紅月則是比鑽石更加神秘和華貴的頂級藍寶石與紅寶石。
  清輝麗光紛灑落下,空氣就和剛剛經歷了豪雨洗涮一樣清新潮潤,讓人感覺通體舒泰,萊昂和特蕾莎緊繃的神經也在不知不覺中放鬆,浸在這股寧煦安詳的空氣中,兩人眼中的怒火戰意雖然未熄,卻已經變得如殘燭般微弱,所以在我解開了對他們的束縛後,兩人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遊目四顧,接著幾乎同時注意到了地面的變化。在先前的激烈戰鬥中,雲夢要塞的城墻和城內的屋舍被破壞了不少,雖然不到影響城防的程度,但那種遍地狼藉的慘況也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然而現在整座要塞就像剛建好一樣完整,一磚一瓦都煥發出嶄新的光澤。
  「是你做的?」特蕾莎抬頭注視著我,她的表情驚訝中帶有興奮,臉頰上泛起了一片紅暈:「這也是乙太訣的力量嗎?」
  我默然地點點頭,萊昂的靈體微不可查的閃爍了一下。注意到這個細節,我才算是放下了一大半心。我不惜消耗過半的精神能量凈空鑄城,就是為了震懾萊昂,只有讓他了解到和我的力量差異不是靠憎恨和鬥志就可以拉近,他才不會輕舉妄動,冷靜下來聽我說話——當然會不會接受就是另一碼事了。不過這樣做,至少能為我和他創造一個交流機會,以及一個比較安定的交流環境。
  我清了下嗓子,正準備開口說話,心頭警兆驟現。腦海裏浮現出這樣一幕景象:瘋虎般撲向海雷娜,反被折斷手臂擊墜的絲丹身下的地面忽然變得像沼澤一樣鬆軟,一隻白凈的手掌從軟泥下伸出來把化蛇拖進了沼澤。當海雷娜衝下來時,十幾條青紅氣芒飛出沼澤,活物一般追著龍女撲噬。海雷娜雖然用氣彈擊碎了大半,但仍被一條青芒取了一個刁鑽的角度躲過氣彈,重重紮在她左腿上,金光一閃,龍甲破裂,隨後就是一片血光濺起。
  「龍女有危險,兩位請稍候!」
  話音未落,我已經移動到了離要塞十里遠的地方,就見海雷娜從腿上拔出一柄白森森的弧形匕首丟在地上,匕首一落地,就冒出腐臭的青煙風化殆盡。我心頭微跳,湊上去想檢查龍女的傷口,對方卻一側身閃開了。
  「這種小傷口沒什麼大礙,不麻煩你了。」海雷娜表情冷淡地說道,我也不動氣,只是向她解釋:「那不是普通的暗器,是白蛇的疫牙……」正說著,龍女已經手起一爪從大腿上摳起一大團血肉扔在地上,中心部分雖已經腐爛,外面卻都還是鮮紅的好肉。海雷娜再轉過頭來看我:「你說什麼?」我愣了愣,露出一個苦笑:「我來接你回去。」
  海雷娜沒理會我,她的目光轉向仍在鼓泡的沼澤。我嘆了一口氣,柔聲道:「如果你想追上去,那就不要拒絕我的治療。」這一次,龍女沒有吭聲,我再伸手向她的傷口拂去,她也沒有閃避。
  「我只有一句話送你,白蛇是徹頭徹尾的陰謀家,如果你給他喘氣的機會,就等於把自己的腦袋擺上斷頭臺。」
  海雷娜無言地點點頭,運起金鱗甲罡,一頭扎進了已經收縮至井口大小的沼澤。我內心也頗想追隨過去,抓住白蛇逼問莫妮卡的下落,但以那傢夥的狡猾,現在才追過去已經沒有逮住他的希望了,反而可能會被他佈下的迷陣導入歧途。而且我也不能把萊昂和特蕾莎晾城頭太久。想來想去,我還是放棄了這個極富誘惑力的念頭,準備折返回城時,又冒出一個新的疑問:「白蛇出手救援絲丹,究竟是出自莫妮卡的授意?還是山果的意識在影響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3:47

第七回____第八章 黑煞再現
  我回到要塞,看見倖存的影團和自由軍戰士被密密麻麻的僵屍與骷髏大軍圍在中心,可是沒有一個人或一個僵屍動彈,雙方靜靜的對峙,因為他們各自的統帥——萊昂與特蕾莎也面對面的佇立在城頭上。城頭上還有一道苗條的人影,那是妮克爾,她終於也趕到了,現在正用冷漠的眼神俯視過去的同伴,彷彿在打量一群沒有關係的陌生人,絲毫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這邊的關係也很麻煩啊。
  忍耐下想要嘆氣的衝動,我降落到萊昂和特蕾莎那一邊。如果有人從天上望下來,會發現我們三個人站立的位置正好形成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完全相等的三條線段彷彿暗示著我們三人間的距離——誰與誰的關係都不是那麼親近,但也絕不陌生。
  雖然令我有些傷感,但這樣子的距離和關係,反而有助於提高談判的效率。
  這樣想著的我,沒有寒喧,開門見山的對萊昂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並分析了其中的利害關係。然後閉上嘴,等待著他的回答,雖然心中已有八成認定萊昂不會願意接受,可是一想到剩下的兩成希望,我的掌心還是不禁微微泌汗。
  在等待中渡過的時間彷彿有一萬年那麼漫長,當我從靈波的細微變化感覺出萊昂準備做出回答的時候,心臟不受控制的「咚」的一跳。
  萊昂的答覆超出了我的預料。
  「你的條件公平而且誘人,分析合理而且佔著大義的名份,我沒有理由拒絕。」聽到這段話我並不覺得欣喜,果然下一瞬間我就如願已償的從萊昂口中聽到了「但是」這個字眼。「但是我不信任你,你的表現雖然很有誠意,對我卻沒有說服力。」
  果然還是被拒絕了。
  即便事先有了心理準備,我還是感覺到深切的失望與沮喪涌上心頭,忍不住想要為自己分辯。嘴唇翕動了一下,我把衝到口邊的那些話又重新咽了回去。失去的信任不是說幾句空話,再擺出一副姿態就可以重新找回來的。或許我先找萊昂談條件就是一種錯誤,正確的作法應該是先替他解除詛咒,才來談和自己利益相關的事。可是我一直擔心,不把話說開就直接詢問他關於詛咒的事,會讓他誤會我的用心,以為我在想法子把奴役他的詛咒的控制權抓到自己手裏。
  我的精神力量還沒強到可以無視一切限制的地步,不了解萊昂所受詛咒的成因,就無法對症下藥。可是萊昂完全不信任我,不想脫出鷲爪,又陷虎口的他是決不會告訴我關於詛咒的事。
  事既如此,再停留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把臉往特蕾莎方向轉去,想問她需不需要我幫忙把陷在僵屍大軍包圍中的人員都救出城,卻聽見她對萊昂說:「他已經是無敵的存在。除了那名正在努力想要復活的大魔神王,現在世上還有誰是他的對手?他想要做什麼誰又可以阻止?體內的封印解得開解不開對他來說已經不是那麼重要,可是他卻來和你進行公平的談判,你不覺得應該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嗎?」
  特蕾莎的一連串質疑讓萊昂重新露出了考慮的表情,片刻之後,他瞥了緊張等待的我一眼,從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裏吐出了一句話:「我給你一個機會。」他的手向城中一揮,冷聲道:「現在還活著的那些人都是被你所救,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吧。只要其中有一個人在了解你的身份之後還願意用生命為你做保,我就同意和你交易!」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無比的難堪,還有一股近乎憎恨的絕望。可是我終於捱了過來,準確的說,是成功地戰勝了心魔的又一次發難。重新恢復了明鏡止水般心境的我站上了城垛,望著那些仰起頭來的人類,正準備開口。一直默不作聲的妮克爾忽然搶先對萊昂表態:「我願意做他的保人。」
  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撼的差一點就滑下城頭。萊昂也掩飾不住驚愕,他大概想不到會有高等妖精願意為妖魔做保,不禁問道:「這位妖精小姐,請問你知道這個妖魔的身份嗎?」
  「他就在十八年前,恃仗火與劍的淫威席捲大地,踏著八萬萬生靈鮮血織就的紅地毯登上萬王之王寶座的妖魔帝皇紫荊。」說完,妮克爾又接上一句:「也是給我的愛人帶來悲慘命運的始作蛹者。」
  如果說妮克爾的之前的語氣是最冷銳的乾冰之劍,後面那一句話就是最暴烈的火山噴焰,冰與火交錯形成的奇異落差感,彷彿是兩排鋒利的牙齒在嚙咬我的血肉。
  萊昂更加困惑了,怔愣了半天才重新開口的他說話都結巴起來:「你們既然是這樣的關係……你憎恨他……為什麼還願意用生命為他擔保?」
  「你需要的是一個願意為他做保的人,現在保人有了,你還在猶豫什麼?」妮克爾沒有回答萊昂的問題,反將了他一軍。
  萊昂盯著妮克爾,面上突然露出感動和慚愧的神色。我知道他恐怕是把妮克爾的這種行為理解為顧全大局,為了萬民存亡甘願捨棄小我私仇的高尚德行,因此才會又是感動又是慚愧。不了解妮克爾的人,確實很容易因為只看到她的高等妖精姿態而把她所有的言行都歸納到好的方面。所以對妮克爾的人格構成有所了解的我,絕不會和萊昂有同樣的想法。妮克爾站出來為我擔保一定有她自己極為獨到的理由,至於理由的具體內容,我也猜不出來。
  可是我很感謝她的幫助,即便之後她會讓我付出慘重的代價,那也是她應得的。
  萊昂並指而立,一柄有形透明的「劍」出現在指尖,他又看了妮克爾一眼,最後問道:「你真的不後悔?」妮克爾挺起胸脯,並對他的不幹不脆露出厭煩的眼神。萊昂的靈體微微閃紅,手指一彈,「劍」一閃沒入妮克爾的心口。
  妮克爾皺了一下眉頭,摸了摸心口,抬頭瞄了萊昂一眼:「完了嗎?」萊昂微一頷首,解釋說:「如果那個妖魔不能信守承諾,那麼等到東方露出第一線陽光的時候,你的心脈就會被劍魂截斷。」
  「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解除你身上的詛咒?」
  聽到這話的妮克爾沒什麼反應,我卻感到不安了。詛咒這種東西好解不好解,在了解具體情況之前根本說不準,雖然現在是冬天,太陽升起的時間較晚,可誰知道解除萊昂的詛咒要多少時間?
  「要替我解除詛咒,你只需要把蓋亞王子金•斯沃隨身攜帶著的一個銀盒拿來交給我可以了。」萊昂的話讓我呆住,忍不住反問:「就這樣?」
  「五天前蓋亞國內傳來消息,身染痼疾的蓋亞第九任皇帝奧古斯特病危,隨時可能辭世。金•斯沃得訊後立刻起程回國,如果他們不體恤馬力,日夜兼程的趕路,現在距離蓋亞王城赫爾墨恐怕已經不足三百里。」
  「隨行的人中有哪些高手?有沒有妖魔護行?」
  「聖殿騎士列文•瑪特勳爵率領皇家近衛騎士團金之聯隊的兩千人隨行,隊中還數得上來的人物就有近衛團第一勇將雷歐•布萊諾、斯沃的兵法老師卡休•喀尼亞斯拉騎士和大魔法師沃恩•拉伕尼爾。至於妖魔,本來是應該由那頭化蛇隨行護法,可是列文•瑪特拒絕和妖魔同行,所以斯沃就沒有帶上它。」
  我松了一口氣。照這種陣容判斷,我只要能追上金•斯沃,就可以輕鬆地取得銀盒。雖然從雲夢要塞到金•斯沃之間隔著近兩千里地,我要追上去的話也不過就是三十息的功夫。
  我正準備動身,特蕾莎卻也要跟去,卻不肯說明理由。我心下疑惑,但也想向她了解一下卡奧斯衛國戰爭的形勢和沙蒂婭等人的情況,便沒有反動。伸手握住她遞過來的手掌,我心中有的只是淡淡的傷感和寂寥,全然沒有了以前那種心如鹿撞的激動和緊張,甚至連在矮人洞窟談話分手後的那種留戀與不甘的心情現在也沒有留下半分。
  特蕾莎看我的眼神也很平和,就像無風時的大海,廣闊而沉靜,深深包容了黑暗的過去。不經意的,我想起了很久以前讀過的一句話,應該可以代表這一刻彼此的心態。
  「成熟的人不問過去。」
  帶著特蕾莎完成第一次空間跳躍之後,我鬆開特蕾莎的手改成和她並肩飛翔,這樣做除了有調整精神能量準備下一次跳躍的用意,最大的理由還是想借這個機會弄清楚,在我與世隔絕的兩個月中,戰爭形勢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首先,在矮人奇勒的協助下,回到地面上的自由軍與影團成功的會師,再經由女神官沙蒂婭的指引,兩支軍隊的首腦人物也和西方領地中權力最大的領主基裏揚諾夫伯爵,也就是加裏波第取得了聯繫,共尊他為名義上的盟主。不過在軍事上,加裏波第的權力只限於諧調雙方高級將領的意見——聽到這裡我忍不住插嘴:「你們竟指望加裏波第充任救火隊?他最擅長的事就是火上澆油了!」
  特蕾莎微微露出苦笑,嚴謹的語氣中也摻進了嘆息的因子:「我們事前並了解這位伯爵大人的稟性,不過還好影團的領導者與他們那些很有個性的團員不同,團副和代團長分別具有理性和商人特質,因此需要加裏波第閣下調解的機會微乎其微,那位閣下真正負責的任務是保障聯合軍團的後勤。」
  聽到這裡,我再一次露出了擔憂的眼神。但出乎意料的是,特蕾莎對加裏波第負責的後勤任務不但毫無怨言,反而多有稱讚。
  「那個好出風頭的傢夥居然能夠勝任後勤這麼樸實無趣的工作?」
  這句話差一點就從我喉嚨裏衝出來,念及現在不是對這種瑣碎細節置疑的時候,我又把疑問咽了回去,注意聆聽特蕾莎進一步的說明。
  有了充分的後勤保障,影團再大顯身手,組織西方領地的人民建立起交流暢通的情報網路,使兵力不佔優勢的聯合軍能對蓋亞軍的每一個動作做出快速機動的反應,縱橫遊戈於敵人圍剿大網的空眼處,單兵作戰能力優勝的影團充分運用遊擊戰術,積極執行擾、敵、堵敵、截敵、襲敵、誘敵、毒敵、捉敵、偵敵、餓敵、盲敵等十項任務,配合擅長集團戰的自由軍主力殲滅敵人。兩個月內四戰三捷,殲滅敵人十七個聯隊,斃傷俘敵三萬餘人,蓋亞帝國的左路軍統帥列文•瑪特被迫下令部隊從西方領地撤出。幾乎同時,金•斯沃的緊急通訊傳來,命他率領近衛騎士團中的精銳部隊返還大本營,也就是雲夢要塞。於是列文•瑪特就率領著近衛團中唯一沒受損傷,同時也是戰鬥力最強的金之聯隊通過大魔法師拉伕尼爾設置的傳送魔法陣趕回斯沃身邊。
  「要在一朝一夕的時間內傳送兩千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即便是借助強力的法器,再把部隊拆零分批傳送,也是一件超越大魔法師能力極限的工作。我想拉伕尼爾的魔法力一定已經在這個魔法中消耗乾淨了,沒有一年半載難以恢復。斯沃卻還帶著他一起上路,中間是否有什麼玄機?」
  「金•斯沃雖然貴為帝國第一王子,又深受奧古斯特陛下的寵愛,在朝臣間的風評卻一直不好。有權有勢的大貴族們更加擁護他的弟弟克拉文王子。」特蕾莎淡淡地解釋說:「蓋亞帝國雖然是大陸上有數的軍事強國,卻沒有什麼出名的魔法師,拉伕尼爾閣下和他的學生阿爾沃多佛更是僅有的兩名在帝國政府和軍隊中任職的魔法師,尤其是拉伕尼爾閣下,在朝堂和民間都享有很高的聲望和威信。因此對於斯沃王子來說,拉伕尼爾閣下有沒有魔法力並不重要——普通人也無法分辨這一點——只要他能站在自己身旁,就比身後排著一萬名皇家近衛騎士更加能夠有效遏制貴族們對他繼承帝位一事的非議和蠢動。」
  「斯沃王子為了爭奪帝位,棄前線部隊和自己身為遠征軍統帥的責任不顧而去,又帶走了可以代替他指揮全局的列文•瑪特將軍和拉伕尼爾閣下。雖然他臨行前有傳令給右路軍統帥克魯夫•法特將軍,命令他代行遠征軍統帥職權,可是法特將軍能夠指揮的也只有他那一路部隊,希格蒙德元帥的風騎兵團在卡奧斯境內走的太遠,而且行動飄移不定,坐在大本營裏每天看著風騎兵團送來的報告書都不容易確實掌握其位置和動向,法特將軍的傳令兵想要找到他們更是難上加難。就算運氣好給傳令兵碰上,希格蒙德元帥是否肯接受法特將軍的指揮又是一個問題。」
  我這才明白過來,順勢聯想到特蕾莎她們的行動:「聯合軍得到這些情報,覺得這是一個扭轉戰局的好機會。你們雖然無力與中、右兩路帝國軍正面交鋒,但集中軍中眾強者的力量還是有機會奪回防守力量空虛的雲夢要塞,從而切斷帝國軍的補給,更可以利用帝國軍大本營中留下來聯絡風騎兵團的工具或方法假傳情報,促使中路軍和右路軍分裂,甚至煽動他們火拼。想法是不錯,可是你們難道忘記了帝國軍中有妖魔助陣,而夜晚更是吸血鬼和僵屍的天下。」
  「這些因素我們都計算進去了,惟一沒有算到的是要塞裏居然會有萊昂閣下那種等級的死亡騎士。」
  我一想也是,如果不是有萊昂纏著特蕾莎,單憑化蛇和幾隻吸血鬼根本無法抵抗她與龍女的聯手威力,要塞的控制權還不是手到擒來。可是半路上卻殺出萊昂這個程咬金,險些令特攻隊全軍覆沒。
  我突然不安起來,從金•斯沃手上奪取銀盒的任務看起來也很簡單,十拿九穩,可別也像特蕾莎她們的遭遇一樣,半途中給我跑出什麼傢夥阻手阻腳。想到這裡,我就覺得還是別太節省精力,早些把東西拿到手最踏實。
  帶著特蕾莎又進行了兩次跳躍,我停下來的時候特蕾莎忍不住問我:「你每次的移動距離似乎只有五十里,為什麼?」「我腦中沒有存儲蓋亞這邊的環境座標,必須依靠精神力掃描來定位,由於我的精神力最大影響範圍是方圓一百里,所以每次跳躍只能向前移動五十里。」
  聽到解釋的特蕾莎眼中又露出了我所熟悉的那種混合了輕蔑與責備的神色,我正在奇怪又有什麼地方自己做的不對,就聽見她說:「你好像忘記了,我過去是哪一國人。」
  我猛敲了一下腦袋,暗罵自己的愚蠢。憑藉乙太訣的交流,我完全可以從特蕾莎那裏得到我需要的蓋亞的地理資料,以及各大城市的環境座標,只要一次跳躍就可以到達王城赫爾墨,再反向搜索金•斯沃的蹤跡就省時省力多了。
  再次握緊特蕾莎的手,我從她傳遞過來的資料中看到了座落在赫爾墨王城中心金碧輝煌的王宮,散佈在詩人廣場四周的高大教堂和政府機關,一條寬闊的八駕車道把王宮、廣場和城門連在了一起,把整座王城從中間一分為二。
  隨著王城的景像在腦海中清晰的凸現,眼前的風景像走馬燈一樣旋轉起來。再一眨眼,我和特蕾莎就站在了王城最高的建築物,潘•達克大教堂的尖頂上。夜風在耳畔飛翔,帶來了悠揚的樂聲和略呈沙啞的歌聲——
  「回憶中的一切都這樣美好,難道一切都將永遠成為回憶……」
  特蕾莎跟著歌聲輕輕地哼唱起來,面上流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恬靜表情,彷彿正在緬懷什麼,又在和什麼人告別。
  「時間終會證明你選擇的正義,我相信終有一天你可以昂首挺胸的回到這座城市。」
  我用空洞的言辭笨拙的安慰特蕾莎,換來了她驚訝和好笑的表情,我等待著她的嘲笑,卻見她漸漸抹去了臉上的戲謔,用溫柔卻堅定的的語氣告訴我:「不可能的,我將無法再以生者的身份回到這裡。」
  「為什麼?」聽她說得這麼肯定,我感到一陣恐懼,追問道:「難道你的修煉出了什麼岔子?」
  我伸手想去握她的手腕,卻被輕巧的躲了過去,特蕾莎一個轉身,踏著夜風飄向城外,用我最常聽到的那種冷漠語氣告誡我:「你還是專心做你自己的事吧。很快你就會發現,站在這裡揮霍時間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
  特蕾莎預言般的語氣像一張不詳的大網攫住了我的神經,我迅速追了上去,並用心感受斯沃一行人的氣息。
  遠遠的,一股血腥的氣息隨風飄來,給我送來一段驚心動魄的資訊。斯沃一行人馬大半浸泡在血泊之中呻吟,擁有巨大身軀的漆黑魔物如烏雲般籠罩著殘破的隊伍,尊貴的蓋亞帝國第一王子掙扎著從懷裏取出一個精巧的銀盒,乖順地放入黑魔族磨盤般的大手中。
  「不!」我倒抽了一口涼氣,看見那黑魔族握緊了拳頭,側過頭來對著我向露出一個痞子式的得意笑容。「又是你這只該死的黑老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4:04

第七回____第九章 封神征途
  根據影像中的環境,我判斷黑魔族是在距離王城兩百八十里處的地方襲擊了斯沃一行,這個距離超出了目前我的精神力所能觸及的最大界限,很顯然這是對方刻意送來的資訊。至於它為什麼要搶奪銀盒,我只略加思索就得出了答案,看著飛翔在前方的特蕾莎,我搔了搔下巴,忍不住小聲嘀咕。
  「看起來被天使的英姿迷得神魂顛倒的傢夥不止我一個呢。」
  這當然是一句玩笑,根據之前和黑魔族打交道時了解的一些情報,我猜測對方意欲利用特蕾莎進行某種邪惡的祭祀。這次搶奪銀盒,恐怕是想用來和我交換條件。問題是,它為什麼老是挑我在特蕾莎身邊的時候出現?
  「你想錯了。這兩個月來,我已經和它打過四次交道,它對我的身體是志在必得啊。」
  回頭看著我的特蕾莎從我的表情中猜出了我的困惑,很不客氣的駁斥了我的自以為是的想法。
  我有點臉紅,同時從黑魔族刻意散發出的氣息感應到它正主動向我們接近,卻在進入我精神力的有效影響範圍之前停了下來,之後保持著和我們前進相對的速度向後倒退。
  「狡猾的傢夥。」我在心裏咒罵了一聲,納悶它是怎麼知道我的能力界限。我只在剛才和特蕾莎的交談中透露了這個情報,難道那傢夥在特蕾莎身上放了追蹤偵測之類的魔法嗎?
  我正想建議特蕾莎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黑魔族就送來了新的資訊。果然不出所料,它要求我拿下特蕾莎交換銀盒。我當即就回了它一句粗野的髒話,對方也不動氣,反而搬出大道理對我諄諄勸誘。
  「為救一家,寧舍一人,為救一村,寧舍一家,為救一國,寧舍一村。閣下現在所處的地位,卻是舍一人便可救一國,是何等划算的買賣。」黑魔族的念波滔滔不絕的湧來,曉以大義之後復動之以情,意圖煽起我對特蕾莎的恨意:「你身邊那女子,對你無情有憎,無愛有恨,對你的真心視而不見,又在你最需要撫慰的時候跑去勾搭他人,復殘你肢體,棄你的尊嚴愛意之若敝帚。如此惡婦,惜之何益?而此銀盒雖小,事關重大,就算你不念萬民福祗,難道就可以拋棄舍命為你擔保的那位妖精,還有困在僵屍大軍中的二十六名義軍戰士——他們可都是聯合軍的精英與骨幹——並且,這個銀盒還代表著挽回故友對你的信任的惟一機會啊!」
  黑魔族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它更攤開手掌,只見長方形的銀盒在半透明的空間球內徐徐旋轉,蕩起漣漣微光,一如情人的幽怨眼波,配上那聲情並茂的演說,竟令我明鏡般的心湖微生漪漣。
  不過,也只是微生漪漣的程度而已。反是看到那空間球,我心頭篤的冒出一個念頭,忍不住縱聲大笑。
  「姑且不論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救天下之舉是不是可以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首先,我就看不出來你憑什麼籌碼可以和我談條件?」
  我的笑聲未絕,黑魔族捧在掌心的空間球中猛然冒出兩根巨大的手指,穩穩挾住銀盒。黑魔族臉色丕變,迅速把空間球遠遠拋開。在它做出這個明智動作的同時,球內又多出三根黑漆漆的手指,五指一緊,空間球當場像個吹得太滿的氣球一樣炸裂,黑色的火焰如噴發的火山灰一樣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黑魔族如果不是抽身夠快,恐怕連骨頭都要被燒焦——不過我記得這傢夥是沒骨頭的,應該是說連細胞核都要被燒成灰。
  「跳梁小丑,今次看你還能往哪逃?」
  就在黑魔族狼狽不堪的閃躲黑火糾纏的時候,我已經舍下特蕾莎,連續兩次移動到他的身後,兩臂外繞一圈,交錯著連環擊向他的背心。不想我拳勁未到,那黑魔族身上已經閃過一片弧形的烏光,無聲無息的遁進了異空間。
  「你這套把戲,我早看透了!」
  雖然目標消失,我還是毫不動搖的揮拳劃過黑魔族剛才停留的空間,交錯的拳勁似乎是互相抵銷了,竟是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可是當我收回拳頭之後,那片空間忽然像被擰緊的橡筋一樣扭曲起來,隨即又在反作用力下朝著和剛才完全相反的方向旋轉,把正常空間撕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噴出了綠色的血霧和一堆跟破布沒什麼區別的黑色肉塊。
  「血肉的分量不對,那只黑老鼠溜的還真夠快。」我作了個手勢,同意炎魔可以吞噬這些血肉,同時吩咐:「吃完之後,你先把銀盒送回雲夢要塞,交給那裏惟一的死亡騎士,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炎魔朝我恭敬地垂下頭顱,表示明白。不等它再抬起頭,我便進入了跳躍,因為我已經感覺到了黑魔族的氣息,在距離特蕾莎不足十里的位置上再度出現。那頭黑老鼠剛才居然不是想要逃跑,而是想乘著我離開特蕾莎的空檔出其不意的偷襲她。真是個執著的傢夥,如果我用的不是「二重奏次元斷殺」的話,恐怕就真給它摸到特蕾莎近身處去了。
  現在既然它被我的二重奏力量拋出了異空間,再要進去就沒那麼容易了!它夠聰明的話也該知道,想用異空間穿梭這樣的招數來晃點我是沒有用的,想活著離開,就得真刀實槍的殺出一條生路。
  而這頭黑老鼠,它確實夠聰明。我剛一出現在正常空間,它便主動發起了攻擊,曲波斷空劍與重力波炮左右開弓,勢如比翼鳥飛,剛柔相濟,威力驟增三倍,與我倉促佈下的A•T•FIELD正面硬撼,竟令我心神劇震,力場當即扭曲變形,我還來不及動念修補,黑魔族已經一頭撞了過來。它額頭上的白色彎角發出熾熱豪光,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光線影響造成了錯覺,我怎麼覺得那只彎角在撞上來的途中越變越大,最後變得比食人魔慣用的科培西刀還要巨型,威力之大更如核彈爆發,將未及複元的A•T•FIELD撼得粉碎,之後餘勢不止,筆直朝我心窩頂來。
  我雙拳一夾,把彎角打得粉碎,同時一記鐵膝頂在黑魔族的面門上,送進一股強大的毀滅意念。它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腦殼就整個爆開,碧綠的鮮血濺了我一頭一身。我還來不及想些什麼,那具失去頭顱的軀體卻手起一拳猛擊中我的小腹,一拳三勁,重力波炮的擠壓、曲波斷空劍的切割,還有另外一股高速噴射的陌生能量,層層緊逼,成功破壞了我結構緻密的表皮、彈力十足的真皮和柔軟滑膩的皮下脂肪,再撕裂結實緊繃的肌肉組織,把我的腸子攪了個一塌糊塗之後貫體而出。
  劇痛攻心,雖然還不至於令我失去理智,卻也激起了我的真火,口中斷喝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看招!」反手一拳背敲在黑魔族的背上,擠壓、切割、高速噴射三重勁原樣奉還,外贈天魔功的吸蝕螺旋異勁,當即把它的身體絞磨成胸臀兩段,中間一截化灰而散。
  頭、腰腹和雙腿先後粉碎灰化,只剩兩大塊胸臀往地面墜落,黑魔族卻猶自不死。傷口冒出無數血筋,連貫起兩段殘軀,隨後又涌出一大堆細膩白凈的泡沫堆砌起殘缺的部分,待到白沫收縮凝固,一個皮光肉滑、完整無缺的黑魔族又出現在這個世上。
  我沉身下墜,一邊追趕雙方的落差,一邊冷笑:「看來你不是屬老鼠,而是屬蟑螂的。不過該死的時候不死,只會害你多吃些苦頭罷了!」
  在我的呼喝聲中,黑魔族的身體忽然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下墜的速度也驟然減緩,等到我追及它頭上,提腳向它天靈蓋踩下時,卻踩了個空。殘像破滅,頭頂上卻是光華驟暗,映在月輪中的黑魔族的體型變得更加龐大猙獰,原本還算渾圓的腦袋變成了扁翹嶙峋的倒三角形,背後張開了三對半透明的鐮形膜翼,像黑洞一樣抽走了周圍的光線,而嵌在它雙肩與手腕上的綠色晶球卻透出了強光,映得它通體透亮,彷彿一尊綠水晶雕像,血管肌理纖毫畢現,華麗中透著詭異與噁心。下一瞬間,黑魔族雙掌合握成拳向我揮下,數以億計的重能量粒子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速度竟達到了每秒鐘三十萬公里,可以在瞬間穿透任何物質。雖然一顆重能量粒子的直徑不過一毫米,破壞力微乎其微,但集中一億顆重能量粒子同時發起的光速轟炸卻可以把目標破壞得連一個原子都不剩。
  「終於動真功夫了,確實這是很厲害的絕招。不過它的威力主要依賴光速飛行營造的動能,如果速度不夠,這些重能量粒子就和細沙一樣無害。」
  「停滯」的意念隨著我給黑魔族的念波一起發射出去,接觸到這股念波的重能量粒子像射進水中的子彈一樣慢了下來,最後完全停止了運動。一顆接一接停下的粒子在空中凝結成了一枚巨大的晶柱體,接著在我的縱身一衝之下像煙花一樣散碎開來,少部分還在我的念力驅使下向著舊主人倒射飛去。
  黑魔族左手一揚,朝空處射出一枚重力彈,誘引開了那些造反的重能量粒子。右手變出一個空間球向我拋來,球內無數重能量粒子如星雲般旋轉不止。對它的眼力之準和反應之快,我毫不吝嗇的發出了讚嘆。
  它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看透了我的精神力無法在同一時刻影響複數空間,想到利用空間球承載重能量粒子,如果我用精神力停滯或攻擊空間球,球壁一定會當場破裂,裏面的重能量粒子卻不會受到絲毫影響,更由於距離拉近,在我能夠將重粒子的速度滯緩下來之前,身體就會被打得千瘡百孔;而如果我跳過空間球直接干擾裏面的重能量粒子,就有很高的機率被空間球在我身上剜出一個大洞。
  應付這一招最簡單輕鬆的方法莫過於移形換位,避之則吉。可是我見黑魔族雖然在這場較量中落盡下風也不退縮,反而愈戰愈勇,不禁雄心陡起,心想:「我怎麼能表現的比這只黑老鼠還沒膽氣?」雙臂一振,並掌如鏟,我操縱強大的精神異能繞體旋轉,全身暴射出瑰麗變幻的極光,迎著空間球正面衝去。
  空間球壁一撼既碎,千億重能量粒子噴射而出,重笞我的精神力場,雖然馬上就被力場中蘊藏的強大意念折服,跟著力場一起旋轉起來,但在那之前的產生的衝擊力卻還是給了我精神非常大的打擊,畢竟精神能量是由心而生,也是與心相連,所以我現在的作法等於是把自己的靈魂放在毀滅性的暴風雨中接受洗禮,如果精神上承受不住,稍有懼痛畏縮之念,力場就會崩潰散碎,我也會在重能量粒子暴風中徹底消失,連一個原子都留不下來。
  然而,我終於還是衝破了暴風雨,繼而撕破欲待頑抗的黑魔族中路門戶,將螺旋飛轉的重粒子波打進其體內,恣意破壞,衝擊千多轉後,方才和它身形分離。
  黑魔族被轟得全身血管爆裂,魔血四濺,傷勢重得無復加。估計再也沒有重生之力,離死不遠。
  我也幾乎耗盡了剩下的五成精神能量,勉強維持身形不墜,心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
  「哈哈哈,兀那黑炭頭,你輸得服是不服?不服再來與我戰過!」
  佩服黑魔族的堅毅鬥志,我把對它的稱呼從黑老鼠抬上了一級,不過叫囂歸叫囂,我心知肚明自己也沒有力量可以再和它鬥過一場,此役不過是個慘勝,然而心情卻比過去天下無敵的感覺更加暢快。
  「嘿!」我突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在幹什麼?」
  剛剛趕到戰場的特蕾莎伸手接住了快要斷氣的戰敗者,並給它輸功保命。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救治這個一直對自己圖謀不軌的傢夥,然而她的答案更加令我吃驚:「還不能讓它死啊,這位黑皮先生的真實身份……準確的說,應該是臺面上的身份,可是影團的代團長漢•艾扼法閣下呢。」
  他媽的,這個世界真是瘋掉了。
  眼看特蕾莎拎著黑炭頭向地面落下,我也只好跟了上去。在被衝擊波掃蕩過的殘破樹林裏,特蕾莎救醒了黑魔族,然而她對它說的第一句話是:「現在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的談判了,漢•艾扼法閣下。」
  黑魔族發出一聲呻吟,不知道是因為身份暴露而哀嘆,還是因為熬不住傷痛的折磨,它身上騰起了一股股蒸汽似的煙霧,寵大的軀體急劇縮水,不一會兒就變回了大腹便便的影團代團長、奸商艾扼法。
  「你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發現這個秘密的?」我問特蕾莎,艾扼法也拿眼盯著她,顯然這也是很困撓他的兩個疑問。
  「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艾扼法閣下你在我體內種下魔法標記以便隨時追蹤掌握我的身體情況,我同樣也可以利用魔法標記向你發射訊息的機會進行反追蹤。」
  艾扼法露出了深受打擊的表情,喃喃道:「想不到連『聖眼之翼』這麼隱秘的暗記也會被你識破,我卻沒有發現你的反追蹤,情報上已經先受制於人,我敗得也不算冤。」
  我差一點就出口反駁:打敗你這黑炭頭的人是我,特蕾莎自始至終都沒出半點力氣,聽你的語氣卻像是自己輸給了她一樣。轉念一想,這傢夥不會是想挑撥離間,給自己創造逃跑機會吧?
  念及於此,我心氣立平,特蕾莎也用一副無趣的表情睨視著艾扼法,語氣淡然的投下另一枚重磅炸彈:「沒有意義的閒話就此打住吧。難得有這麼一次開誠佈公的交流機會,我知道艾扼法閣下一直在垂涎我的身體,我也對閣下你一直在進行的研究很有興趣,而且我看不出來彼此的需求有什麼衝突的地方,敢問閣下有沒有合作的意思呢?」
  「看來你都知道了,我也不說大話,雖然我們的需求沒有本質上的衝突,但就目前的技術來說,要達到我的目的沒有問題,卻無法保證你靈魂的完整。」
  「我自己掌握的知識中,有些部分可以幫助解決這個技術缺陷。」
  「那麼成交了。」艾扼法舉起血淋淋的右掌,嘴裏輕聲念叨:「我,阿古倫•格爾•漢•艾扼法以元始天魔迪阿瑪特的名義,施血為媒,與眼前之人定下意識獨立、行動自由、關係平等的合作契約。」
  魔族肯報出自己的真名,這是它們最大的誠意表現,彼此用真名締結無論如何都會被執行,違約者將受到被借用名義的魔神的制裁,肉體和靈魂會徹底的消散。
  特蕾莎也舉起了右掌,在她準備劃破掌心的時候,我攔住了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請你向我做個解釋吧!」我迎著特蕾莎因為受到打擾而露出的惱怒眼神,一步也不退讓:「在戰場上擊敗這魔頭的人是我,它就是我的戰利品,生死囚釋都應由我主宰。你也曾經是聲名顯赫的騎士,不會不知道這個規矩,然而你現在的行為卻等於是把它從我這個主人手上奪走,甚至連理由都沒有一個,不是太沒道理了嗎?難道你的心已經墮落成了強盜?」
  特蕾莎的臉紅了,這時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名準備穿著新洋裝去打泥巴戰,卻被家長逮個正著的鄉下小女,但是這個可愛的表情只是一閃即逝,她很快又恢復了那副冷漠驕傲的模樣,連向我的道歉時,尖削的下頜仍然略略上揚。
  「請原諒我的疏忽,希望你在聽過我的說明後,能對我的迫切心情有所體諒。」
  說著,特蕾莎把頭向艾扼法的方向一轉。
  「也許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但這位艾扼法閣下,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大情聖呢。」
  根據特蕾莎的解釋和隨後我盤問艾扼法得到的補充說明,我終於了解這兩個傢夥先前打的啞謎的涵義。
  首先,漢•艾扼法的真實身份是魔族的前任掌璽使。因為它與大魔神王的寵妃私通,事跡敗露後攜寵妃亡命私奔,一路上殺手紛迭而至,寵妃身受重傷,來到人間後不久便香消玉殞,連屍體也無法保存下來。於是艾扼法將愛人魂魄置於封印球內,為了躲避追兵化身人類混跡市井,一邊學習用人類的方法生存,一邊努力尋找適合承載愛人靈魂的軀體,歷經半個世紀的辛苦,才碰到擁有與愛人靈魂同步率最高的肉體的特蕾莎。
  聽到這裡,我才明白與艾扼法初次相會時,他那麼努力地想要從我手上取得對特蕾莎的擁有權,甚至不惜擺出武力強奪這種與商人作風不同的姿態。
  「也就是說,你打算成全這個傢夥的心願,把自己的身體送給那個寵姬?」我不可思議的瞪著特蕾莎:「那你自己要怎麼辦?就算有可以不傷及你的靈魂完成肉體交接的方法,你也會變成孤魂野鬼。一個不好,還有可能被邪惡的法師抓去煉成沒有自我意識的靈體武器。我看不出來在這場交易中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好處就是,我可以同時擺脫肉體的限制和冥界法則的約束。」特蕾莎毫不猶豫的答道:「看過在地下城你與炎魔的一戰之後,我一直在懷疑,自己修煉乙太訣的方法是不是錯了,乙太訣真正的力量應該發自於心,也就是意志與靈魂的力量。之前我不敢肯定,可是這一次的重逢,你的表現打消了我的疑慮,讓我決定把計劃付諸實行——我要捨棄這具礙手礙腳的臭皮囊,重新開始修煉!可是根據我了解的一些知識,只要肉體的生機斷絕,我的靈魂就會被置於冥界法則的支配下,除非我是以生靈的狀態與肉體分離,可是沒有靈魂坐鎮的肉體會很快死亡,需要靈魂經常性的回去刺激生機,這樣不但沒有效率,而且會消耗我在靈體狀態下修煉得來的精神能量。」
  「所以你就想到了這個偷梁換柱的主意。」我黑著臉替她說出了下面的話:「你把肉體送給黑炭頭的愛人,只要有靈魂坐鎮,保持肉體生機不息,你就可以不受冥界法則拘束,專心修煉。過個幾十上百年,那時就算肉身衰老死亡,你也已經功德圓滿,跳出三界外,不受五行拘,諸天神魔都拿你無可奈何,你想要取代英鐸拉成為這個世界的新戰神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特蕾莎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微笑著點點頭。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勸說她改變主意,自己願意把肉身修煉真•乙太訣的經驗傾囊相授,卻被她搶先一步拒絕了:「不要想勸說我改變主意,我不願意照著別人替我畫好的路線行走。你不要看我總是一副很冷靜的樣子,其實我這個人啦,性子最急不過了。至於風險……」特蕾莎看了看艾扼法,接著說:「照商人的話來說,就是風險越大的投資,機會也就越多,成功得到的收益也是最大的。」
  「那也要能夠成功才有收益啊!」我忍住了這句話沒有吼出來。反問了另一個問題:「你這樣做的話,置你和艾爾迪諾之間的感情於何地?」
  特蕾莎眼中掠過一絲悽然,復為野心的火光覆蓋:「愛情不是可以主宰一切的力量,生、死、輪迴和命運,三界中有太多愛情無法征服的東西。繼續沉溺於愛河,只會令我失去理想,失去搏擊風雨的勇氣,我討厭那種無力的感覺!」
  我無言以對。只能說人各有志,她已經下定了決心,旁人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作為一個關心她的人,我能夠給她的幫助,只有儘量減少產生風險的概率。我抬起右手放在她的前額上,將自己在修煉真•乙太訣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和突破困境的心得傳送進了她的腦海。
  「這些只能作為一種參考,畢竟我們選擇的道路不同。」我疲倦的收回手掌,在衣袖下緊緊握住,一字一句吐出最後的心得,同時也是告別的祝願:「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後悔,既然決定了就要走到底——是自己選擇的路,痛苦與快樂一併承擔!」
  「很好的謁語,我也給予你同樣的祝願,只把最後一句修改一下。」特蕾莎主動向我伸出右手,朱唇輕啟,吐出她的祝辭:「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痛苦與希望一併存在。」
  伴隨著這句話,一股溫暖的精神能量灌注進我乾涸的心田,我忍住快要滾出來的眼淚,拔身飛向夜空,遙遙聽見特蕾莎那決絕的禱咒聲音在大地上回蕩。
  「我,特蕾莎•塔比奧拉以元始天魔迪阿瑪特的名義,施血為媒,與眼前魔族定下人格獨立、行動自由、關係平等的合作契約。」
  一陣強光覆蓋住了樹林,刺激了我的眼睛止不住地淌出淚水。
  慢慢飛回雲夢要塞,日出前的天空帶著一種沉鬱憂傷的藍調,城裏看不見僵屍、骷髏和吸血鬼,只有一隊隊騎著夢魘的死亡騎士帶著半透明身軀的卡奧斯士兵在城頭上巡邏。
  「這是怎麼回事?」我俯視著那些散發出明寒死氣的將士,心頭往下一沉——難道炎魔沒有把銀盒送到嗎?
  「那些是我的部下。」萊昂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身邊,看我的目光依然冰冷,語氣和之前相比也沒有什麼變化,但是他的右手正在撫弄垂挂在胸前的一個精巧銀盒。「他們曾經發誓要對我永遠忠誠,並用生命守護我。因此當我被詛咒束縛在現世時,他們也不願舍我而去。而我不想他們和我一樣受到侵略者利用,陷入心靈的忠誠與行為的背叛這個令人痛苦的漩渦,之前從來沒有召喚過他們。」
  「現在你把他們召喚出來,是因為詛咒已經解開,你卻不打算就這樣離開,希望能夠用仇敵的鮮血洗涮掉身不由己時的恥辱行為。」
  「是的。血是要用血來償還的,如果要仇恨淡化,只能用血來洗!」萊昂握緊了拳頭,凝視著我的眼睛,我無畏地迎上。片刻之後,他放鬆了表情,轉過身去說:「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敵人。但是——」萊昂又猛然提高聲調:「你也不是值得相信的朋友。」
  「我並不貪心。能夠回到一切關係的原點,這一夜的辛苦就沒有白忙。」我喃喃自語,眼看萊昂準備離去,急忙提高聲音問道:「妮克爾在哪?就是那位願意替我擔保的妖精。」
  萊昂向西邊的城頭指了指,一道苗條高拔的身影赫然映入我的眼簾。我正要飛過去,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轉頭衝萊昂叫道:「也許這個問題很冒失。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個累你無法安息的銀盒裏面到底裝了什麼?」
  萊昂的身體忽然凝固在空中,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一陣風送來了死亡騎士嗚咽的嗓音:「那裏面裝著珊娜的骨灰。」
  我停下了動作,衝著萊昂閃爍的身影深深鞠了一躬,才慢慢飄開,降落到妮克爾身邊。她彷彿沒有查覺到我的到來,只是極目眺望著遙遠的北方。她精神是那樣專注,直到我清了三次喉嚨之後,她才用一種難以索解的語氣和我打起了招呼:「你回來了。」
  我怔了怔,無意識的應了一聲,並提了一個極不合宜的問題:「我回來沒看見聯合軍的人,他們都到哪兒去了?」
  話一出口,我就感到後悔,什麼問題不好問,偏偏去問聯合軍的那些人,妮克爾心中屬於黯妖精的那一半算是把他們恨到骨子裏去了,高等妖精那一半雖然富有理性,卻也不願意再和他們有所交集。自己真是問了一個蠢到不能再蠢的問題。
  「他們去了哪,我管不著,也不想去管。所以你的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你。」妮克爾用平淡到令人心寒的語氣回答過我之後,轉過臉來看著我,看得我心臟撲通直跳,本來想要問她的第二個問題,也是我心頭最大的疑問——你為什麼願意用生命為我做保?——現在卻怎麼也無法開口。
  「聯合軍那些人的去向我不知道,可是你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我卻已經知道了,你想不想知道?」不等我回答,妮克爾已經用背書般的語調念出了一段話:「微民計劃按照他上司的遺言繼續前往北方布魯•斯凱侯爵的領地,他想在那邊組織遊擊隊和帝國軍週旋,因為他急著出發,所以我不能等到你的傷勢複元、紫荊甦醒才上路了。只有請你轉告紫荊,我們需要他的力量,請他醒來之後一定要來北方領地幫助我們。」
  我呆住了,同時也明白了。原來是因為感受到冬妮婭對我不變的信賴,妮克爾才賭上性命為我擔保。可是之前我主動向她詢問,她卻又隱瞞了這段留言。其中的理由,我大概也猜得到——雖然殺不了我,卻可以打擊我的精神,少少找回一些心理平衡。
  但是我無法怪她,比起她所承受的精神傷害,只給我這種程度的懲戒,實在是太仁慈的反應。構成她人格的兩種血統中,善良與寬恕的高等妖精本性畢竟是佔了上風。不止是她,一直以來,我都被擁有仁慈心靈的人們不斷的寬恕,否則我早已經墜入了萬劫不復的黑暗,我要感謝她們,感謝培育了這些善良生命的大地、山川與森林,自由的風把慈悲的恩惠撒向四方,世界才得以充滿生機和希望。
  地面線上升起了第一道陽光,世界從安眠的黑暗中甦醒過來,我也永遠從黑暗的迷宮中走了出來,走向帶給我新生活的希望與勇氣之地——
  北方領地,我來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4:33

第七回____第十章 外傳 陰影
  夜風絲溜溜的吹過,在山間颳起了一陣嗚嗚的低吟。
  化蛇絲丹•茜特爾站在樹後背陽陰濕處,向著林間空地的火堆旁望去。山果和雷伊爾大叔正說著什麼,而他們的女主人冬妮婭也站在一邊靜靜的聆聽。美麗的女神官正獨自在不遠處進行著每日例行的禱告,熊法師則早就抱著他的魔法書不知蹤影。妖精和矮人圍坐在火旁絮絮叨叨的持續的鬥嘴,而剛才一直在和絲丹爭奪山果的龍女海雷娜,則在山果被叫走後也走開隱匿了起來,但絲丹卻知道她那同母異父的姐姐一定在某處陰冷而怨毒的瞪著她,觀察著她的弱點,盤算著如何對她進行最致命的打擊。
  木柴被燒得偶爾爆出些劈啪聲,昏黃的火光隨著夜風的來去搖晃不定,映著山果那半張側臉也是迷迷濛濛的,只看得見些須略微帶有孩子氣的輪廓。偶爾他會轉過頭來,那雙黝黑的眼睛對上絲丹的金眸,跳出一團歡喜的溫柔的火花,照亮了絲丹在樹林陰影中的臉。
  「他是喜歡我的……」絲丹在心中輕輕的念叨了一句,從他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第一個答應幫助自己時,她就這麼認定了,一心一意的視對方為自己的情郎。然後,在一直以來的相處中,每每在心中這麼念叨時,心裏似乎總能慢慢歡喜起來,彷彿寂寞的湖水裏投入了一顆炙熱的石子,激蕩出一圈圈愉悅溫情的漣漪,拂去所有的不快。
  早在她還在水晶頂下,只是一條小蛇的時候,躺在湖底微溫的沙子上,看著頭頂晶瑩盪漾的斑斑金色波光,任憑正午的陽光透水而入,暖烘烘的曬在身上,這讓她有種飄飄然恍惚的感覺。父親和母親住在神殿深處,相親相愛,至死為伴,那麼她呢?以後陪她度過漫漫長日的會是誰?是和父親一樣的人類嗎?會像父親對待母親一樣寵愛著呵護著她嗎?她偶爾會看到湖邊水面上的一點黑影,不知是水草晃動還是路過湖邊的旅人的影子。她不敢上去確認,更不敢貿然和那些旅人們交談。父親曾經說過,人類是個自私愚昧而且殘忍的族群,他們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傷害別人。但即使如此,寂寞而又孤獨的絲丹仍然忍不住幻想,總有一天,她會遇上一個和父親一樣的人類,互相愛著,並且保護著所愛……
  絲丹忍不住微笑起來,緩緩低下頭,卻在地上瞥見了她自己的影子。因為白衣的關係,火光透過布料下襬處,影子有些灰淡。纖弱的肩膀,細細的腰,柔和的曲線似乎表示著她那純真溫婉的性格。突然她的眼光一轉,卻發現旁邊竟然還有一個高低起伏驚心動魄暴躁陰鶩的黑影。黑影冷不防低聲譏誚道:「想一個人幸福嗎?做夢,你會被拋棄的,笨孩子!」這讓絲丹心裏猛的一緊,彷彿被什麼揪住了一般,陰陰的疼。
  就在她仲怔間,一隻手突然從背後搭上了她的肩。這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她嚇的蹦了起來,急忙扭頭,看到的卻是山果。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男孩詫異的看著一臉驚恐的絲丹,體貼的縮回了手,在一旁噓寒問暖。
  絲丹定了定神,勉強擠了個笑容讓男孩安心:「他們叫你過去說什麼?」
  她的發問不知怎麼的突然讓山果一呆,滯了滯,似乎掩飾著什麼,急促的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只不過少夫人叫我過去問問話,看你出來這麼久,身體適不適應。」
  「是嗎?」絲丹用山果幾乎聽不到的聲音低低的問了一句。她垂下頭,眼睛忍不住又掃了一下地上的影子,自己和山果重疊在一處。那個先前看到的黑影卻已不見,似乎是自己的憑空錯覺。絲丹緩緩吐出一口氣,十分怕冷似的,挽著情人的胳膊緊緊的偎了過去,兩人靠著樹坐下。
  山果在說謊。絲丹平靜的垂著眼瞼,彷彿睡著了,其實她的心中卻是雪亮。剛才雷伊爾大叔找山果只是普通的閒聊,其中談到了他們故鄉的一些趣事。絲丹雖然聽得到,卻很想過去,在情人的身邊,笑著插一兩句話,哪怕站在一旁靜靜的聽聽也好。可是她怕,她怕她的出現,連帶著海雷娜也出來攪局。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出現過。只要絲丹一靠近山果,只要絲丹和山果幸福又甜蜜的相處,她的同母異父的姐姐一定會出現,不住的在她的耳旁冷言惡語,不僅對她冷嘲熱諷,就連山果也會受到牽連,弄得兩人不勝其煩。為此,絲丹不得不耗盡全部精力來對付花樣層出不窮的海雷娜,以至於山果何時開始對她說謊,為什麼對她說謊,她也無暇理會了。而現在,這種謊言,對她而言已經麻木了。
  反正是些無足輕重的事情……反正他是不會離開我的……反正……
  這些話在絲丹的心裏不住的輾轉著,她長長的睫毛彷彿無法承受這些話語的重量,不住的微微顫抖,在臉上投下一片恍惚的陰影。
  「哼,你們兩個倒是會找地方!」貼著地面的黑影驟然立了過來,斜斜的蓋住了絲丹的臉。看到這對少年男女親密相偎的模樣,海雷娜柳眉倒豎,而看到絲丹平靜的表情,她的怨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她欠她那麼多,竟然還這麼不知所謂!龍女恨恨的目光凝視在妹妹小巧白凈的俏臉上,似乎能燒出兩個洞來。
  絲丹彷彿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敵視,依舊靠著情郎,垂眉斂目,看都沒看一眼。倒是山果,看到海雷娜的出現馬上瞪大了眼睛,身體也繃得緊緊的,一臉戒備的神情,生怕這個女暴龍突然之間又對自己的愛侶大打出手。
  海雷娜任由粗暴的想法在心裏打著轉,眼角餘光不經意的掃到了人類少年。彷彿感應到了對方的想法,她「哼」了一聲,走到對面的樹旁坐下,冷然道:「軟弱又沒有力量的人類,你以為你能做什麼?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某個下等亞龍竟然把你這種累贅當成寶貝!」自己的存在不被理會,微感無趣的海雷娜遷怒到了一旁的山果。
  受到侮辱的山果眼睛一暗,似乎被龍女說中了痛處,他的神情不自然的僵硬起來。而海雷娜對他的反應根本就沒什麼興趣,話雖然是對他說的,可眼睛卻一直瞄著絲丹。
  果然單純的化蛇被挑起了戰意,她眼睛猛的一抬,一眨不眨的與龍女怒目對視道:「山果不是累贅!」
  「哦?連劍都不會使,連半點魔法都不會,不是累贅是什麼?」好戰的海雷娜見對手不再無視她,心裏不僅一陣高興。一開始她死纏爛打的拼命想通過嘲諷貶低絲丹本身來激怒對方,但這個效果似乎不大,就亞龍來說,化蛇的脾氣意外的好。而且她整天和那個人類小子聊天,根本不理會龍女的挑釁。但海雷娜幾百年的怨恨又如何能這麼輕易的化解?很快龍女便發現,只要把矛頭對準那個人類小子,化蛇就會出頭迎戰。現在,她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戰鬥的興奮。
  「不,山果不是!我說不是就不是!」絲丹金色的眼睛裏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她雖然性格溫婉不怎麼發脾氣,但對於海雷娜這種惡意辱人的行為十分厭惡,更何況這一切都是衝著她而來的,並且此刻針對的是她的情郎。
  海雷娜滿意的看著化蛇開始失去理智,但這還不夠,她要她更憤怒,更無助,然後欺負她,打壓她,對她施行種種精神上的虐待。這是唯一能讓她的憤怒平息的方法。
  她輕蔑而不屑的瞟了那個可憐的少年一眼,冷笑道:「即使是人類,他也不過是個下等的僕人。你指望他用他那些伺候人的手藝來保護你嗎?省省吧!」
  這不是海雷娜第一次對山果的下仆身份進行人身攻擊了,但這是她言辭最不客氣的一次,也是利用山果激怒絲丹最成功的一次。只見絲丹緊握雙拳跳了起來,纖細的身軀微弓著,彷彿蓄積著力量隨時都可能衝上來與她那可惡的異父姐姐大打出手。
  就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刻,突然一個人影從一旁跳了出來,大聲道:「海雷娜•薩根小姐,請你收回你的話!山果是我的隨從,如果你對他有什麼不滿可以和我說!請你不要再攻擊侮辱我的朋友和隨從!」不放心山果,跟過來瞧瞧的冬妮婭急躁的衝了出來,以母雞護小雞的姿態攔身擋在了絲丹身前,眼睛異常清亮,堅決的與海雷娜對峙。女神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冬妮婭的身旁,妖精和矮人則站了起來,一臉戒備的看著這邊。
  時間還很長,遊戲也不急於一時。海雷娜在心中權衡了一下,,輕蔑的「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對面的眾人,轉身躍入林間陰影中,消失了氣息。
  不約而同,在場所有人暗中全松了口氣。要知道,如果母暴龍真要發起瘋來,合全體之力也未必對付得了她。逃過一劫的冬妮婭眼尖的看到山果和絲丹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親密的牽在一起,她想到這是他倆難得獨處的良機,而龍女這麼一離開,想必今晚不會再來打擾他們,於是匆匆安慰了山果和絲丹兩句,便招呼著其他人散去。
  「你還好吧?」絲丹小心翼翼的看著山果,不知為何,他的臉色在昏黑的夜裏異常的蒼白。「生氣了?其實她並不是有意這麼說你的……她……只是在針對我……」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讓她的話語越發模糊不清起來:「我……我一直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姐姐……媽媽……她……」到了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是不是很難過?那都是上一輩的事……和你沒有關係的。」山果勉強壓住心中的陰影,把她擁在了懷中,勉強安慰道。
  「真的?」絲丹抬起頭,天真的問道。她仔細的看了看山果的表情,卻沒發現情郎的不妥,安心的接受了對方的安慰,破涕笑道:「其實你不保護我也沒關係,我可以保護山果呀!」
  她不說此話還好,一說山果臉色就變了。他似乎急了,手指幾乎陷進化蛇的雙臂中,堅持的鄭重的說道:「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男子漢一言既出,四駕馬車也難追。雖然你是太古神民,懂魔法,有天生的巨大力量,但我拼了性命也會保護你的。你明白嗎?」
  絲丹不明白山果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也不知道情郎為什麼這麼堅持保護與被保護的立場,但無論什麼女孩子,聽到自己喜歡的人如此熱情的表白,都會幸福的陶醉其中,絲丹也不例外。她欣喜的依偎進山果懷裏,如小鳥依人。「你別急,我不在乎這些的。」她甜蜜蜜的說道,心裏卻暗自加了一句:我只在乎你愛不愛我。
  半夜的時候,寒氣降下來了。
  睡在營地週邊的山果被凍醒了,他揉了揉冰冷的雙手,起身輕輕的活動了一下身體,和車夫雷伊爾大叔換班守夜。熟睡中的絲丹蜷縮在冬妮婭的身邊,而女神官則躺在女主人的另一側。熊法師獨佔一隅,妖精和矮人則在不遠處分別靠著樹打噸。海雷娜呢?山果下意識的向四周的山林看去。夜露深寒,林間已經起了薄薄的輕霧。墨灰的天,幾點疏星,兩個月亮都不知鑽到了哪。黑影吞噬了大半個山林,樹木扭曲而陰暗的伸展著,和著山果內心尚未消散的陰霾,格外讓人不快。他打了個寒戰,轉身向火堆走去,卻不禁大驚的發現神出鬼沒的龍女竟然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坐在火堆旁。
  沒有絲丹在場,山果和海雷娜之間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交集的。山果厭惡海雷娜對待絲丹的態度,同時也懼怕對方那強大的力量。而海雷娜的眼裏,除了她那可恨的異父妹妹,是誰也引不起她的興趣。因此山果選擇了走回營火旁坐下,添了幾把幹柴,讓火燒得更旺些。一時之間,營地裏沉默的只聽得到火焰吞噬柴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龍族難道可以不睡覺嗎?」山果終是少年好奇,裝做不經意的用餘光瞥了瞥海雷娜,驚訝的發現她的臉十分的柔和,沒有了平日的尖銳,而眼睛也迷茫的透過火焰沉靜的看著什麼,那寧靜的神情倒和絲丹十分相似。當他回過神,順著海雷娜的眼神看去,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
  絲丹向外側著頭,半邊臉都浸在了黑暗裏,而那剩餘的臉頰的側影,依然讓火焰的微光畫出了極為流麗的線條。白細的皮膚,圓潤的下頜,似乎夢見什麼,因為囈語而微微顫動的喉部線條,使她的純真和孩子氣可愛到了極至。
  但此時的山果哪有心思體味這些,他想大叫出聲,可從海雷娜身上突然發出一種無聲的洶湧的氣勢,使他無法發出聲音,也無法動彈分毫。
  「睡得可真熟……」海雷娜看也不看山果一眼,彷彿他根本不存在一般,突然開口,自說自話道:「是不是死了以後也是這麼安逸?」她冷冷一笑,眼睛也嘲弄似的瞇了起來,而山果則突然覺得心裏一滯,冰冷陰寒的殺氣洶湧而來。
  「你就認為我只是個責任是不是?換了個人,你就不那麼放心了罷!我不該出生嗎?還是她不應在這世上?你就看準了我不會殺她?」她似乎有些陷入了瘋狂,竟然把火中絲丹的殘影看成了她苦苦追尋了百年的母親,從牙齒縫裏迸出這麼幾句話來。然後如幽靈一般無聲的站了起來,直挺挺的,一雙眼陰沉而灼熱的盯著不遠處絲丹的身影,臉色卻是慘白,神情複雜而奇異。
  許久許久,就在山果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以為她馬上就要衝過火堆,對毫無抵抗的絲丹出手時,忽然他感到全身一松,剛才那種奇怪的壓力驟然消失了。他驚魂未定的再看向海雷娜時,發現她已經轉身向林中走去。她的背影又高又飄,彷彿被黑影束縛的幽靈,身不由己,渾渾茫茫,不知歸路。
  山果呆看了良久,心中竟然涌出一股哀怨,他一驚,定了定神,重又在火堆旁坐下,縮著頭,雙手收在了懷裏。本來他剛醒過來時還有些睡意,但被海雷娜這麼一攪和,他便再也睡不著了。他的心裏砰砰砰的敲著小鼓,曾經以為不會再出現的陰影又從心底深處爬了出來,一波又一波的敲擊著他的心臟。突然,他有些明白海雷娜看著絲丹的複雜了,也許她自己還不知道,那是羨慕與妒忌溶合在一處的表情。
  風不知何時又刮了起來,推推擠擠,將夜霧一會兒擁成一團,一會兒又散做不見。那細小的嗚嗚聲,在龐大的夜裏嫋嫋漾開,忽斷忽續,遠而悽然,如同哀哀的嬰孩的哭泣。
  進入蛇夫山脈後,女神官沙蒂婭進行了占卜,內容顯示目標會在西部小城弗甸出現,可是隊伍在從哈洛克城逃獄時是選擇向東北,也就是蛇夫山脈的方向前進,如果這時再沿大道折向西方,還要再次穿越哈洛克城,不得己下眾人只得繞小路向西,而雷曼沼澤則是必經之地。
  雷曼沼澤位於蛇夫山脈和平原地帶交界的低窪之處,這裡生長著大片棘刺滿枝的低矮灌木、蘆葦以及野草。能見度很低,行進時也會因為這些茂密的植物而變得困難。污水、爛泥、水蛭、蚊蟲、以及藏身其間充滿敵意的各種怪物……一般如非必要,絕對沒有旅人願意穿過這片恐怖地帶。
  當冒險者們到達雷曼沼澤的時候,他們發現情況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麼糟。小路的盡頭連接了一條沼澤的自然通道,那是散佈在沼澤裏的零星陸地,其間則被人用木筏簡單的連接起來。雖然木筏上的繩索有些腐爛,但大體還是很牢靠的。不必呆在齊胸深的污水中,不用忍受爛泥的惡臭,對於隊中愛乾淨的女孩子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歡呼的呢?就連一直抱怨討厭坐木筏的矮人奇勒看到眼前的情景也無話可說了。唯一費猜疑的是,這個天然通道似乎很久沒有人走過了,難道這雷曼沼澤的名聲遠比實際可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4:46

  出於謹慎,冬妮婭和沙蒂婭商量過後,決定讓身形靈活經驗豐富的妖精艾莉諾負責探路偵察,而進一步落實偵察結果,預先提醒大家保持正確前進方向的重任則交給了龍女海雷娜。這麼安排原是為了讓海雷娜再無空閒去招惹化蛇,另一方面海雷娜高強的實力也在考慮範圍內,只是她那我行我素的脾氣著實讓冬妮婭苦惱了許久。不過沒想到的是海雷娜這次卻沒怎麼任性,反而爽快的答應下來。
  一路前行十分順利,除了毫無旅行經驗的絲丹幾次踩錯位置腳陷泥沼有驚無險外,大家都聰明的把落腳點放在了簇生草木上。而兩位引路者也工作得盡職盡責,分毫不差。在沼澤中走了大半日,除了水蛭、蚊子以及幾條小蛇以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狀況。時近日中,冬妮婭見絲丹已經累得不行了,於是決定停下來暫時休息會兒。
  由於實地面積很小,除了繼續在前探行的妖精外,其他人都背靠背擠在一起坐在地上。大家都乘此機會喝點水或者吃點東西補充體力,而山果則忙著幫絲丹綁上乾淨的綁腿。他一邊手忙不停,一邊叮囑化蛇要小心落腳。之前絲丹遇險,也是多虧了他十分的注意,發現得早。絲丹見情郎如此關心體貼,不禁面笑如花,開心的和他低聲說話。
  就在化蛇的笑聲越來越高的時候,一旁的海雷娜重重哼了一聲後,低聲譏誚道:「連路都不會走,一腳踩一泥,只知道拖累大家的人,竟然還在這裡鬧騰,吵死人了!有精力怎麼不去幫幫艾莉諾,卻在這裡打擾別人休息,也不顧個臉面!」她的聲音隨低,但距離這麼近,只有聾子才聽不到。
  絲丹的笑聲頓時便噎住了。她俏臉漲得通紅,金色的眼睛裏也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扭頭定定看著海雷娜半晌,突然開口說道:「聽你的口氣,彷彿你就是見不得我似的。我的快樂就讓你那麼的不快樂嗎?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呢?我不是說過了,媽媽她真的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去了哪。」
  「你不知道?她拋棄我,花了幾百年去照顧你!你會不知道?」突然將問題核心剖開丟到她的面前,海雷娜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她跳了起來,居高臨下的對著絲丹說道:「你被寵夠了,又迷了這個人類小子,然後裝模做樣把剩下的分點給我是不是?」她彷彿對於她的喉嚨失去了控制力,說到末了竟然喊了起來。
  眾人被海雷娜突然而至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紛紛站了起來,走開幾步。
  隨即海雷娜看到了絲丹紅紅的眼眶,又道:「你又要哭了是不是?又要裝出那副無辜可憐的摸樣出來。」
  絲丹被她尖利的話語刺的渾身一顫,也猛的站了起來,道:「我哭做什麼?我從來不哭的!」然而她終於淒淒的哽咽起來:「你……你為什麼老是使我覺得我犯了錯……彷彿我這輩子欠你的,連笑的權利都沒有!其實,我快樂,又不礙著你什麼!」
  對手終於被自己擊潰,海雷娜看著眼前哭得如泣雨梨花的異母妹妹,心裏卻沒有絲毫的快感,那份積壓了幾百年的痛苦和陰鬱彷彿變得更深重了,只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抱著絲丹的山果雖然心疼,但當他看到海雷娜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複雜而奇異的神情,他也激不起半點吵架的興趣。而其他人,在知道這兩姐妹之間的恩怨後,更是不會輕易插入其中。就連最古道熱腸的冬妮婭也只是張了張嘴,最終卻也默然無語。被沼澤包圍的小島上,安靜得只聽得見化蛇的抽噎聲。而打破這個沉默場面的則是唯一不在場的妖精,只聽她閃電一般的射入島中,驚慌的叫道:「大家小心,有魔獸過來了!」
  伴隨著艾莉諾驚呼,沼澤裏突然響起了一聲響徹雲霄、震人心魄的吼聲。忽喇喇、轟隆隆的滾來,一聲響過一聲,彷彿驚濤駭浪,要把曠野中的生命無情地淹沒。就在眾人神馳意眩,幾近魂飛魄散的當口,海雷娜及時縱聲長嘯,形成一堵音波護壁抵住了滾滾雷音。大家方才回過神來,紛紛抽出兵器,擺成防禦陣勢,一齊緊張的向發聲的來處看去。茂密灌木叢中,不停的發出咕嚕咕嚕冒泡的聲音,然後一個足有三人多高的怪獸身影緩緩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的天,那……那是什麼……」冬妮婭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驚訝的看著從未見過的巨大怪獸。那是一頭龍首牛身的獨足異獸,身形巨大,完全展現在眾人面前時彷彿一座墨綠色的小山。
  「上天保祐,這是夔獸啊。」博覽群書的沙蒂婭和亞古同時認出了怪獸的真面目。海雷娜迅速跳到了隊伍前面,雙手合胸,聚起了一顆炙熱的火球,轟的一聲就打了出去。這裡最有實力與怪獸搏鬥的其實就是這頭化身人形的金睛赤龍了。
  妖精對矮人和自身各加持了飛翔魔法,防止戰鬥中跌入泥沼。熊法師準備了一個強力魔法,同時沙蒂婭開始念起防護咒語,護住大家。至於冬妮婭、雷伊爾還有山果這樣既無力量又無魔法的普通人類則乖乖的站在了他們身後。而厭戰的絲丹卻不太願意此時離開情郎身邊,驚訝而好奇的也站在了隊伍後面。
  火球還沒有飛近夔獸,就被它的一聲厲吼震得淩空爆裂,隊伍後面的冬妮婭等人不約而同感到心神震蕩,五臟六腑彷彿被大錘猛撞了一下,說不出的難受,而絲丹耳垂上所戴的兩枚堅硬的水晶耳墜更是砰的一聲被震了個粉碎。受到女神官保護的眾人已是如此,而擋在前面施法念咒的沙蒂婭更是臉色一白,嘴角緩緩逸出一絲鮮血。
  至於前面的影團成員,海雷娜和奇勒都只是覺得聲音有些太大,並無受到傷害,倒是纖細的妖精,感覺到腦袋彷彿要炸開了一樣,身形一晃,差一點栽倒在泥漿中。
  矮人見勢不妙,快速從腰間抽出手斧,車輪一般的連續擲向夔獸。八柄飛斧除了一把是正面飛向夔獸,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另外七柄都沿著不同的弧線軌道劈落在夔獸後背上,可讓大家目瞪口呆的是,那魔獸皮堅肉厚,銳利的斧鋒砍在上面竟然只留下數道淺淺的白痕。
  「啊哈,它奶奶的,竟然有一張好皮!海雷娜用你的火球轟它的頭,它的皮可是做盔甲的好材料!」矮人似乎被激起了鬥志,又從腰間摸出一柄斧頭出來,揮舞著叫道。
  「我來幫你!」冬妮婭見沙蒂婭受了傷,忍不住跳了出來,解下長弓瞄準夔獸龍首上的眼睛就是一箭。沒想到它機敏的一側頭,魔法箭紮在它的厚皮上,卻穿不進去,夔獸的身子一動,箭便掉落在地。
  夔獸再度張嘴欲吼,回過氣的艾莉諾一抖手,秘銀絞索閃電般的從頭到腳繞遍獸體,然而不等妖精催動魔法變出薔薇芒刺,一道藍色的閃電已經從夔獸口中吐出,望著艾莉諾迎頭劈落。幸得亞古及時發出另一股閃電淩空抵住,兩股閃電在艾莉諾頭頂上方相持了幾秒鐘後,夔獸的藍電終於還是佔了上風,但是由於亞古的阻擾,電芒失了準頭,斜飛出去擊中了灌木叢,整片茂密的灌木瞬間化作飛灰,大量泥漿直射上天,像冰雹一樣劈嚦叭啦的四散砸下。海雷娜龍氣展開,劍弩難透,區區泥雨更是無法近身。其他人卻都慘遭泥雨洗禮,變成了一群泥猴,不過艾莉諾還是抓住機會展開了絞索上的薔薇刺芒,暫時禁錮住了夔獸的行動。
  與此同時,因保護罩撤去,害怕情郎受到音波傷害的絲丹也發動了她的魔法攻擊。就見她手上白光一閃,偌大個獸頭已被一層厚厚的堅冰裹住,一雙巨大的獸眼還睜得渾圓,樣子頗是可笑。
  「海雷娜,它的弱點是下頜喉部。」接收了由秘銀刺鏈得到的怪獸身體資訊後,艾莉諾高聲叫道。龍女點頭示意,嘴唇翕動,雙腕交擊碰撞,激發的火星迅速凝聚成一個不停轉動、流光異彩的白金光球。「去!」隨著一聲輕喝,炙白光球如同流星一般飛了出去,拖出一條火光燦爛的細長尾巴,嗖的一聲,從夔獸側面頸部毫無阻隔的一穿而入。妖精機警的收回了秘銀絞索,幾秒之後,眾人只聽到夔獸體內一聲悶響,裹住龍首的堅冰似乎也受不了其內的高溫,爆成一團冰屑。血混著肉塊從光球入體處如泉水般狂噴而出,夔獸小山般的身體轟然倒下。
  所有人都為海雷娜先前那華麗一擊的威力感到咋舌,矮人興奮的提著斧頭跑到夔獸旁,尋找著下手剝皮的著手處,而山果和冬妮婭也好奇的跟著走了過去。絲丹則因厭惡和害怕那股子血腥,留在了原地。
  「它死了嗎?」山果看著夔獸側頸處人頭大小,仍舊泊泊流淌著鮮血的傷口,心有餘悸的問道。
  「在海雷娜的流星爆下,很少有生物能活下來。」奇勒滑稽的在夔獸高挺的肚子上爬來爬去,興奮的用斧頭比劃著。
  「這個沼澤可能是它的家,我們這些闖入者竟然把主人殺死了……」冬妮婭頗有些感嘆的說著,隨即看到夔獸那依然圓睜的眼睛,忍不住仆下身子湊過去,想幫它拉下眼皮。就在她一手扶住了龍角,一手去碰夔獸的眼睛時,站在左側的山果突然發現夔獸的瞳孔似乎抽動了一下。
  「小心!」他瞬間一把將女主人推了開去。冬妮婭被他突如其來的蠻力推得踉蹌著倒退了十幾步,然後一腳踩在了從夔獸體內噴出的碎肉堆上,吧唧一聲,似乎踩破了什麼東西,一股藍瑩瑩的汁液噴起,把冬妮婭的兩隻小腿染得一片靛藍。
  「山果,你……」冬妮婭又驚又氣,正準備叱呵幾句,不料原以為死去的夔獸低吼一聲,猛地跳了起來,不僅將它身上的矮人給掀了下來,而且眼中兇光一閃,一個低頭,尖利的牙一下子就戳進了山果的側腹。在眾人還未從這種突然而至的變化中反應過來時,它叼起山果轉身躍入身後的灌木叢中,幾下起落,快速的沒入了沼澤深處。
  「山果……」最先回過神的是絲丹,她驚叫一聲,衝了過來,原本白皙的臉此刻更是面無血色慘白一片。「山果——」淒厲的叫聲把其他人也驚醒了,趕忙圍了上來。距離最近的冬妮婭也顧不得骯濕的腳,衝了上來,死死拉住了欲往沼澤裏衝的化蛇。這麼一耽擱,其他人也都奔了過來,七手八腳的按住了她,七嘴八舌的勸說著。唯獨海雷娜遠遠的站著,看著絲丹又是掙扎又是哭叫,冷冷的,臉上的影子卻彷彿更深了一層。
  暖暖的太陽長時間的照在院子裏,鼻間滿是清甜的、帶點酒味的草香。時間彷彿靜止似的緩緩流過,山果迷迷糊糊的聽到用樹葉吹出來的,自己從小便熟悉的調子,低低的,悠閒的,懶洋洋的,瀰漫在他的耳旁心間。彷彿著了魔似的,他去找那吹奏的人。迎著陽光,走過樹底,看到一個男孩騎在樹杈上,顛著腳吹著葉子,一臉幸福的神情。那是不大的一棵樹,稀稀朗朗的葉子在陽光下簌簌的輕搖,發著柔和的金光。
  男孩看到了他,歪著頭做了個鬼臉,然後從樹上輕飄飄的跳下來跑進了屋子。山果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看著男孩那小小的衣襬,輕飄飄的在風裏拍著,彷彿是招喚他去的小手,兩腳不由自主的就跟了上去。但進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停下腳步,定定的看了一眼那陽光中的庭院。淡青的天,金色的樹,還有那在風中搖曳的草……剎那,他覺得這彷彿是久久擱在他心中的景色,從前不曾忘記,以後也不會忘記。
  他回過頭的時候,男孩已經走得不見,但他卻看到那小小的衣襬在通向二樓的樓梯拐角處忽悠一閃。山果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上去了。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
  門是關著的,門後是什麼,山果不想知道。他站在門口,想轉身走掉,腳卻無法挪動。走廊裏陰森森的,他聽見門裏有個聲音在叫他進去。模糊的缺月,淡淡的燈光,還有人……他一驚,發現眼前的門竟然吱呀著自動的向內打開。他一時情急,伸出雙手拉住了門,想關上它。裏面和外面的力道僵持著,雙方都暗暗的加著勁。就在山果覺得快堅持不住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腳下有點濕,低頭一看,差點驚得叫出聲來。泛著暗光的液體緩緩的從門下面的縫中流了出來,一點一點的在地板上擴大,然後沾染到了他的鞋上猩紅一片。
  山果終於恢復了知覺的時候,耳邊似乎聽到了嘩嘩的水聲。他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離河不遠的草地上,赤裸著上身,胸腑間疼痛難忍,偏又傳來一陣清涼,恰好維繫住他神智一絲清明,不至於大叫出聲。
  「別亂動,你的傷口還未完全癒合。」海雷娜的聲音突然在他身旁響起,山果扭頭看去,卻見到海雷娜濕漉漉的赤裸的身體,顯然她是從河裏出來的。
  「你……你怎麼不穿衣服?」山果慌忙閉上了眼睛。
  海雷娜沒有回答,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山果身上的傷勢,然後說:「看來這草藥的效果還不錯,血都止住了。不過治療不是我的專長,其他就要等艾莉諾和你們那位女神官來再說了。」
  「難道……是你救了我?」聽到海雷娜的話,山果大吃一驚,忘了尷尬,睜眼問道。不料一入目就是海雷娜胸前傲人的雙峰,讓他立刻就紅了臉,飛快的扭頭閉眼,道:「你……你趕快把你的衣服穿上!」
  海雷娜看了他一眼,冷笑著頗為不屑的起身走開了。山果偷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她的背影松了口氣,道:「謝謝你幫我治傷,那頭大怪獸呢?」
  海雷娜背對他一面穿衣,一面簡略描述了他獲救的經過。山果被夔獸擄走後,隊伍中有能力在沼澤中進行搜尋救援的只有妖精艾利諾、龍女海雷娜以及化蛇絲丹。絲丹經驗不足,且過於激動,在危險的沼澤中恐怕容易出事,而剩下的艾利諾和海雷娜只得分出一人出去,另一人必須留下來繼續帶領大家穿越雷曼沼澤。冬妮婭和沙蒂婭商議了一下後,決定讓實力最高足以自保的海雷娜去搜尋山果下落,其他人暫時先出沼澤,利用妖精和龍女的心靈連線會合隊伍。
  當海雷娜沿著夔獸殘留的氣息,順著沼澤中的暗流找到山果時,夔獸已經因傷過重不治而亡。被它含在嘴裏的山果也被拋到一邊,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半沉半浮在爛泥中。海雷娜提起他,迅速的奔出了沼澤,尋到一處乾淨的水源,將他身上的污泥洗凈,又對他的傷口做了些簡單的救治處理。然後聯繫了艾莉諾,現在正等到大部隊的到來。
  提到了夔獸,山果似乎重又回憶起之前的危機。突然放大的猙獰的瞳孔,沉重的咻咻的喘息聲,還有那又鹹又腥的血味和刀刺似的巨痛。但這些還在其次,最難受的是之前夢境中那種似真實幻的劇烈的恐懼的陰影也突然落在了他的心頭,讓他的臉色蒼白得發青。他掙扎著想坐起來擺脫這種沉悶的狀況,可這樣只會使他虛弱的肉體更加痛楚。
  「不是讓你不要動嗎!」海雷娜皺著眉頭說道,但還是走過來扶他坐了起來。山果看著海雷娜小心的避開自己腰間的傷口,突然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啊?」海雷娜一頓,停下了動作。
  「你不是很恨絲丹嗎?如果我死了,她會很傷心,這不正是你樂於見到的嗎?」話一旦開了頭就再也收不住了。這時的山果突然覺得有些厭惡和害怕自己追問的樣子。
  海雷娜沒有回答,她木然的呆住了,表情複雜難明且略略有些惶惑。良久,她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她的嘴巴開闔半天,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兩人之間一片沉默,下午太陽的殘光在此時看起來又清冷又慘澹,彷彿被什麼褪去了光和色。
  「山果——山果——」這種時候,即使是絲丹那清甜快樂的呼喚,在兩人的耳朵裏聽來也是格外刺耳,那種讓人既羨慕又嫉妒的純真。
  白衣女孩如小鳥一般輕快的從遠處的林子裏飛奔而出,後面跟著出現了五、六個人影。絲丹聽到艾莉諾告訴自己山果平安獲救的消息,開心中還有些擔心海雷娜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關係對山果落井下石,可此時一看到海雷娜和情郎靠得那麼近,臉色卻是不自不禁的一沉,腳步也緩了下來。
  「絲丹……」山果啞著喉嚨叫了一聲,勉強想站起來,不想一把被海雷娜壓住,只聽她道:「你的傷口要裂開了,不要亂動!」隨即她扭頭向妖精叫道:「艾莉諾,快過來!他的傷口很大。」
  一聽這話,妖精、女神官、冬妮婭馬上圍了上去,相反絲丹卻留在了原地,只是呆呆的看著。「小女娃,呆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上去看看啊!」矮人走過她身邊的時候丟下這麼一句話,但誰都沒有注意到絲丹的異常。
  山果半身赤裸著,身上卻是乾乾淨淨的,精神雖然有些委靡,但依舊很清爽的樣子。海雷娜在他旁邊扶著他,神情依然冷漠,但卻與之前的有些不同了。絲丹說不出有什麼不一樣,但她直覺兩人之間似乎有了點點改變。而且海雷娜的頭髮是濕的,從衣領袖口裸露出來的白膩的肌膚也比尋常多得多……絲丹猛的用牙咬住了下唇,她被她自己的胡思亂想駭住了。她沒有走上前,也沒有說話,雙手緊緊抓住了裙擺,一雙金色的眼珠直瞪著向前望,陽光照進去的時候,彷彿貓眼石一般微微放光。她看到了陽光下,海雷娜和山果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就象那晚她和山果的影子一樣,她感到似乎自己害怕的某些預兆正在無聲的成為現實。這可怖的事實。
  山果身上恐怖的傷口在艾莉諾和沙蒂婭的合力下,很快就成為了某種男子漢證明的勳章。
  「嘿,小夥子,這下你回去後有足夠的資本吹噓啦!被那麼大的怪獸咬中卻沒死可是件很希奇的事啊!」矮人朗朗笑道,而一旁的冬妮婭和雷伊爾都為山果的死裏逃生而紅了眼眶。海雷娜自山果被治好之後,站起來和妖精走到了一邊。她奇怪的瞟了楞在週邊的絲丹幾眼,但她的內心還在為山果提出的問題所苦惱,因此並沒有太在意。
  「哎呀,你失蹤的時候,絲丹最擔心你了,她都哭了好幾次!」冬妮婭大大咧咧的說道。她見絲丹呆在那裏,以為她是喜極而呆,連忙示意山果過去。
  「絲丹……那個……我……」山果走到絲丹面前,撓著腦袋,不知道怎麼開口好。
  「你!你什麼力量也沒有,戰鬥的時候還敢站那麼靠前,這種被別人救來搶去的感覺很享受嗎?」
  就在絲丹衝口說出這麼一句話後,全場一片靜默,彷彿時間都被凍得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看到這對情侶生死重逢的場面一定是感人熱淚,沒想到,是如此的尷尬傷人。絲丹那蒼白的臉色、握拳的雙手、發出冷冷光澤的眼珠以及那可怕的神情……顯然她並不是在開玩笑,而這句話更是如錐子般完全刺進山果的心中。
  你什麼力量也沒有……
  什麼力量也沒有。
  什麼力量也沒有!
  這是他平生最怕也最恨的一句話,若是海雷娜或者別人說,說得再厲害也不打緊,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他們。可是,絲丹即使是輕輕的一句無心之語,也能使他痛心疾首,死也不能忘記。
  他靜靜的站著,感覺自己好象又站在了那個門口,很長時間都沒法呼吸。這一定是個夢,一個噩夢!好不容易,他終於找出一口起呼了出來,擎動了一下嘴角,彷彿想笑,可又動彈不得的開口說道:「你……說得沒錯……對不起。」他有些控制不住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只是因為他愛著她的天真。
  絲丹哇的一聲衝進了他的懷裏,抱住他,壓著他那還略微有些疼的傷口,哭道:「都怪你!都是你不好!充什麼英雄,還……還……讓我這麼擔心。我恨死你了!」山果想把她深深的摟進懷裏,可兩手在空中虛虛的比畫了一下,卻只安安搭住了她的雙肩。他忍不住扭頭去看海雷娜,彷彿想借助對方此時的表情來得到某些心理上的平衡,但他失望了。海雷娜已經離開了現場,不知和妖精去了那裏。其他人站了會兒,尷尬的散了。
  之後,對於雷曼沼澤的事,大家都儘量不去刻意提起,因為絲丹對於這件事忌諱得非常厲害,只要別人談話中一提到關於這個的話題,絲丹的臉色就陰沉下來,一聲也不吭,而山果也始終保持緘默。但有時候就是那麼怪,明明留了神,講話的時候想繞開,但偏偏老是不知不覺就漏了嘴。
  海雷娜還是一副老樣子,愛理不理,不過對絲丹的攻擊倒沒有以前那麼尖利了,只是偶爾冷冷的刺她兩句,好象把她內心的想法埋在體內的更深處,輕易不再肯出口一般、。而絲丹卻對她的敵意明顯加深,又怕她又恨她。尤其因為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越來越感到山果和記憶中那個溫暖體貼的愛人漸漸有了出入。同樣的輕言蜜語她聽著總覺得山果在變著法騙她,同樣是體貼入微她又覺得是山果刻意的討好她。那個味道彷彿隔了夜的茶,嗝得讓人難受。因此絲丹越發的覺得怨恨,要不是因為海雷娜,也不至於產生這樣一個隔膜。
  然而她雖然這樣恨著,但她的性格就是這樣,並不採取什麼行動或者舉措來彌補兩人的之間的裂痕或者像她異母姐姐那樣表明態度,她依舊維持著原狀,依舊粉飾著太平,依舊忍受著海雷娜對她的冷言惡語,甚至因為太過怨恨,反而沒有了之前衝口反駁的勇氣。絲丹大概也覺得自己的這種態度需要一點解釋,她在和冬妮婭聊天的時候,也偶爾會說:「她畢竟是我的姐姐,我又何必與她去強爭!從前那些事也不怪她,給到任何人也會那樣。」
  但她嘴巴上這麼說著,每次遠遠看到海雷娜的時候,都會想辦法把山果支開。別人只以為她是害怕山果在兩姐妹的矛盾中受到傷害,其實也只有她心理明白,她有一半是害怕,怕萬一他們倆真的有什麼事瞞著她,說了出來她又該怎麼辦?她苦惱而又抱著天真的想法,以為只要這麼繼續相處下去,只要山果還在她身邊就能安穩無事了。
  山果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油滑,他依然是愛著他的白衣女孩,只是他被他的苦惱糾纏著,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他時常會下意識的把海雷娜當作他的同盟,希望借鑒她的想法來為自己尋條明路。可是絲丹在中間隔著,忌諱著,讓他在進退之間煎熬著。
  在出了蛇夫山脈之後,絲丹開始變得有些神經質了。她現在有時會使些小性子,忽爾將山果支使得團團轉,忽爾又要他那裏也不要去,只是陪著她。有時則異常的溫柔,那種忽如其來的貼身盯人,常常讓山果從噩夢裏嚇醒。夢中,他又站在了那個緊閉的門前,像個孩子一般驚恐而無助。
  又走了些時日,進了個村子,這裡離小城弗甸已是不遠。黃昏的時候,絲丹被冬妮婭拉著去集市,山果則幫雷伊爾在旅店裏照看行李。雷伊爾和其他馬伕混在一起談論他們的馬經,山果則閒來無事,閉著眼睛靠在旅店前的樹下打著噸。天氣很舒服,山果想睡可怎麼也睡不著。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晚上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心裏總是慌張著,怎麼也安不下心來。就在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從身邊走過,無意中抬眼看了看,卻是海雷娜。她的腳步很快,背影輕飄飄的,已經快進店門了。
  「海雷娜……等等……」山果不自禁的慌忙叫住了她。龍女停住腳步,微微側身,依舊是冷漠的神情。山果點頭向她微笑,笑容卻有些不太自然。他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可笑,又有點窘。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但不說話實在也不太妥當,若是等絲丹他們回來看個正著就更糟糕了。
  「那個……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問題的答案。」看到海雷娜的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他趕緊又加了一句:「在雷曼沼澤,你為什麼要救我?」
  海雷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也沒發愣,轉身就走。
  山果一怔,心裏頓時有些惱怒。他原沒打算要得到什麼答案的,只是海雷娜的態度激起了這些日子他心裏鬱積的憤懣和不甘。他莫名輕笑一聲,道:「龍族也會害怕嗎?」他知道海雷娜對於自己身為龍族的驕傲,他就不信對方不停下來。
  果然,海雷娜旋風般轉身,眼睛狂怒的瞪著他,高壓的龍威無形的一波一波衝了過來,壓得山果立時倒退兩步。山果勉強定住心神,又道:「難道不是嗎?你在害怕什麼?為什麼不敢面對我?是怕我拆穿你只是害怕寂寞而一直纏著絲丹嗎?」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其實你很想要絲丹這樣可愛的妹妹對不對?你不知道怎麼去愛,所以只能像小孩子一樣欺負她是不是?」只要開了頭,就再也停不住了。山果也許一開始根本就沒想到深藏心底的風暴會在這麼一個情況下蜂擁而出。
  海雷娜的眼裏有了些許的恐懼,她的唇倔強而蒼白:「你錯了,我恨她!見不得她快樂,恨不得殺了她!她這低等的亞龍!可是她是唯一的線索……我……沒有其他辦法……」海雷娜說到最後,竟然說不下去了,她害怕山果看她的眼神,那種陰暗,那種晦沉,彷彿要將她吸進去似的黑影。她不知道這個弱小的人類怎麼會有著這樣的眼神,她受不了空氣中瀰漫的危機感。那種執著,比起她百年尋母更加扭曲和瘋狂。
  「是嗎?」山果沒有理會海雷娜的反應,只是盯著她的眼睛又道:「如果我給你這樣一個報仇的機會,你會怎樣?」
  「你們不是……」海雷娜下意識的逃避話題。
  「我只想聽你的回答。」山果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機會只有一次。」
  「你這卑鄙的人類!」良久,海雷娜從牙縫裏迸出了鄙夷的話語。
  他想拖著她一起沉下去,那腐爛香甜的世界。
  「我們……彼此彼此。」山果露出了一個深切痛苦的微笑。
  他已受不了這痛苦,他想早一點得到結果。
  門還是被打開了,血徐徐的漫過他的腳背,陰冷而濡濕。
  黑影被釋放,撲頭蓋臉,在那空蕩的窄廊裏橫衝直撞。
  故事還在繼續,在這寒冷與黑暗裏,誰也跑不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5:02

第八回____第一章 雪山紮營
  從東方的雲夢要塞到北方領地的首府阿力格亞市,航空距離三千三百一十六裏,正常情況下我只用一刻鐘就可以飛完,可是在大陸公曆1203年1月16日這天,我帶著妮克爾在天空中轉悠了十四個小時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從越過蛇夫山脈的主峰開始,天空突然灰暗,頃刻便飄下雪花,初如柳絮,漸似鵝毛,紛紛揚揚,縫合天地,什麽也看不清了。森森寒氣,凍透了崇山峻嶺,凜凜朔風,剪掉了唳空蒼鷹的雙翼。
  我張開護罩接住鷹兒凍僵的身體,憐惜地捂進懷裏。妮克爾看著我的動作,冷然問道:「我們現在什麽地方?」
  「應該距離阿力格亞市不遠了。」我環視了一眼護罩外潔白冷傲的世界,不太有信心的回答。參天的古松,挺拔的雲杉,血色欲滴的山紅柳,浩茫豁達的白樺林,依然生機勃勃,顯示出頑強的生命力和雄性美。這等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景,正好就一壺烈酒,炙三兩隻生鮮野味慢慢品賞,何等快意。
  現在我身邊雖無好酒,卻有美女,憑我的身手獵些雪兔花鹿之屬也是輕而易舉,可惜的是,我卻沒有那份附庸風雅的心情。
  因爲,我們「好像」迷路了。
  「鬼你個『應該』!」妮克爾破口大駡:「阿力格亞市要是在這方圓百里之內的話,姑奶奶就把身子輸給你——」
  咒駡聲戛然中斷,妮克爾把右手扶上刀柄,用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等一下,你不會就是懷著那種不軌的念頭,才故意裝出一副沒方向感的樣子,把我誑到這裏想幹些下流勾當,是吧!」
  不知何時,質疑的語氣已經變成十分肯定。妮克爾眼中冒出了殺氣,嘶鈴一聲抽出了她那把名爲「心太」的武士刀,不由分說的向我砍來。
  我的苦笑立刻凝固在嘴邊,慌忙舉手夾住刀刃,一叠聲地澄清自己的清白:「不要誤會,我沒有什麽不良企圖。是真的失去方向感了,封印解開後,舊有的妖力與後來修煉的精神能量起了衝突。」
  「喔?」妮克爾懷疑地眯起眼睛:「那你爲什麽之前不先說明?」
  我面上僵硬的苦笑重新軟化:「這種丟臉的事,換成是你也不會特意大聲嚷嚷吧?」
  「這話是有點道理。可是,」妮克爾仍然沒有放鬆施加在太刀上的力量:「你明明是匹瞎馬,居然還敢拉著我亂跑,簡直是把乘客——也就是我的生命不當一回事,實在不可原諒!」
  霎時間,窄小的護罩內刀光霍霍,我狼狽地躲閃騰挪,還要小心不能讓自己離開妖精太遠。因爲這個遮避風雪的護罩是以我爲中心製造出來的,所以我要是逃的太遠,就等於把妖精趕出到外面喝冷風,寒冷不僅無助於她的情緒降溫,反而會讓她的心火借風勢燃燒的更加旺盛。
  不過四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不是一件輕鬆的活,雖然主要靠我的能量支持,妮克爾自身並沒有消耗多少魔力,身體卻已經僵硬了,毫無準備的突然做起劇烈活動,沒幾下手腳肌肉就出現抽筋,撲嗵一聲坐倒在雪地裏。
  我停下身形,一邊搖頭,一邊上前準備幫她治療,卻聽見一串精靈語從妮克爾口中流瀉而出。下一瞬間,大顆一閃一閃如同寶石般的冰晶出現在護罩內。
  「冰之精靈?」大吃一驚的我急忙收腳,擡起雙手叫道:「妮克爾小姐,請你不要衝動,我只是想幫你松活筋脈。如果你不願意,我在原地不動就是了。」
  「沒錯,你就給我乖乖的站在那裏不要動啊!」
  雖然站在原地不動這話是我先說的,可那是爲了避免妮克爾産生誤會,導致雙方發生衝突。可是現在聽妮克爾用這種陰森森的語氣重復,再配合她咬牙切齒的表情,怎麽看都像是在要求我乖乖的當靶子。
  我傻眼了。妮克爾根本是在遷怒,下面的攻擊要是我敢閃避或正面破解的話,接下來的一整天恐怕都要被她攆得滿山鼠竄。
  無聲地歎息過後,我悲壯地挺起胸膛,準備承受了冰之精靈的洗禮。當第一粒冰雹撞上胸口時,我猛地想起自己懷裏還揣著一隻凍僵了的鷹,連忙想叫妮克爾停手,孰知才一張嘴,一枚雞蛋大小的冰雹就飛了進來,堵住嗓子眼不說,還差點把我的兩排大牙給撞碎。我一邊咳嗽,一邊低頭彎腰,雙臂護住胸口。這個動作似乎更加激怒了妮克爾,飛過來的冰雹個頭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我擺出防禦姿式才不過三秒鐘,就有千多枚拳頭大小的冰雹飛砸過來,猛烈密集的衝擊力令到我的身體懸空飄起,跌出老遠,落地後又擦著地面滑出去十多米,經過路線上的積雪全部被刨了起來,露出下面黑沃的泥土,最後直到我後腦撞上山壁方才止歇。不過還沒等我擺脫衝撞帶來的暈眩感,被撼動的峭壁上方又落下足可塞滿整間房的冰雪,掩沒了我的身軀。
  躺在冰涼冰涼的積雪下,我並不急著出去。第一,不知道妮克爾女王是否已經消氣,太早出去只會害自己多吃些苦頭;第二,雖然我潛運妖力,化解了最具殺傷力的凍氣,經脈臟腑無一受損。但冰精靈的拳頭實在是很硬,這上千記硬拳砸在身上,我的身體又只有那麽大一點面積,同一個部位必然會反復遭受重擊,雖然沒有傷及筋骨,也著實疼痛的緊,這會兒正好借壓在身上的冰雪來鎮痛化淤。
  正在我享受全方位冷敷的時候,一股火熱的感覺透雪而入,令我大驚失色。
  「這次是火精了嗎?女王你的火氣也太旺了點吧?」
  我發出悲鳴,破雪而出,滾滾火浪貼著我的腳底掠過,將我先前藏身的雪丘團團圍住,蒸發成滾燙的水蒸汽,大團竄起,熨得我衣衫盡濕,肌膚見紅。
  冷熱交激,我在半空中打了一個大哆嗦,情不自禁地歎道:「好舒服。」話一出口,便知要糟,果然地面上的妮克爾一擡頭,兩道森冷的視線直射上來,我感覺彷彿被一桶冰水迎頭潑下,凍得我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等、等一下,你要還沒消氣我可以站著讓你打,可是請你給點時間讓我把懷裏那頭無辜的鷹兒給放下。」
  「鷹——兒~~~」妮克爾犀利的眼神迅速地軟化,就連語氣都變了,發出第一個音節時還冒著寒氣的聲音,在跳動到最後一個音節上的時候,變得好像三月的春光,溫暖宜人。「真對不起呀,我居然忘記了這麽重要的事,你快點把它拿過來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妮克爾態度的一百八十度變化,換一個人恐怕會愣上好一陣子,無法有任何反應。可是我早在二十年前,與淩舞相處時就見識過類似的變臉特技,因此只是略一猶豫——擔心妮克爾是不是想誆我近身再予以痛擊——就從懷裏取出蒼鷹,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舉步上前。
  不過我算是白緊張一場,從我取出蒼鷹的那一刻起,妮克爾關切的目光就投在它身上沒有移動,等我走近,她想要接過鷹兒細細檢查,卻忘記手腳還在抽筋,手才一動,兩條細眉就痛得擰成了一團。
  「可以讓我幫你處理一下嗎?」這次我學乖了,雖說是助人,但動手之前還是先問清楚,免得又觸動她的敏感神經,再被一群精靈追著痛扁,乃至陷入三溫暖地獄。
  「那就拜託你了。」
  妮克爾把長耳朵輕輕一抖,綻出一個明豔動人的笑容,我險些就看呆了。幸好回神的快,急忙聚神發出一道冷凍光線,在她手腳抽筋的部位慢慢的來回掃動,心臟撲嗵撲嗵的直跳。
  高等妖精的笑容,真是比魅惑魔法還要危險。
  「還痛嗎?」收回冷凍光線,我擡頭問妮克爾,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我向她說明自己接下來會有的動作:「接下來,我需要幫你伸展手腳,那將會接觸到你的身體,你會有意見嗎?」
  妮克爾又笑了:「這點救護常識我還是知道的,你大可不必這麽戒慎戒懼,『我』不會介意在這種情況下的身體接觸。」
  我注意到妮克爾在說到「我」時語氣有著微妙的變化,心下一動,試探著回應說:「你不介意,可是我擔心另一位『你』會介意。」
  「她確實很介意,可是現在是我在主持局面,你就可以不用擔心了。」
  「果然……」我苦笑了一下,一邊小心地擡起妮克爾的手臂,一邊問她:「你們已經徹底分家了?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妮克爾沈默不答,我也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端正表情盯著她:「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見我一臉嚴肅,妮克爾也緊張起來:「只要我可以幫得上忙,請講。」
  「我想請你勸勸現在裏面休息的那一位『你』,看在我治好你們手腳的份上,不要一恢復行動能力就跳出來揍我。至少,給我留點時間治療這只可憐的鷹鷹。拜託了,善良的妮克爾小姐!」
  話說到最後,我的表情完全垮掉了,可憐兮兮地沖著妮克爾猛眨眼睛。高等妖精用已經治好了的那只手掩住嘴巴,身體顫動,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越笑聲音越大,眼角甚至漾出了淚花。
  「好、好吧,我會勸她多忍耐一陣子。不過,」慢慢收住笑聲的妮克爾瞄了一眼還在扮可憐的我的表情,差一點又破功大笑,連忙側轉過頭,一邊喘息一邊警告我:「我勸你趕快收起這副表情,否則她就先要忍耐不住跳出來揍你這個『一點志氣也沒有的傢夥』了。」
  治好了妮克爾的手腳之後,果然另一個她並沒有馬上跳出來追殺我,於是我放心地開始替蒼鷹輸氣活絡血脈,看著它凍僵的翅膀漸漸張開,黑褐色的小腦袋重新支棱起來,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正準備一鼓作氣地治好它,妮克爾卻阻止了我。
  「不要把它一下治好了。」
  「咦,爲什麽?」
  「你現在治好了它,它一定會飛走,可是暴風雪不停,它也沒辦法飛出太遠,最後還是會凍死荒野。」
  「你說得對。」我望瞭望護罩外面,呼嘯的北風,飄飛的大雪都絲毫沒有減弱的勢頭,天色也已經暗了。於是我向妮克爾提議:「現在已經是傍晚了,氣候還是這麽惡劣,我們也沒有辦法確定自己的位置,不如就在這裏休息一晚,等明日天氣好轉,再做計較。」
  「我確實也累了。不過,這附近一片空曠,我們恐怕還要向前走上一段路才找得到合用的山洞。」
  「高等妖精不是可以與自然諧調嗎?何必還要找山洞?以積雪爲床,北風爲被不是更合你的品味。」我打趣道。
  「可以與自然諧調,不代表不能找更舒適的環境休息吧。確實,我和你露天睡在雪地裏不會有什麽問題,可是那鷹兒怎麽受得了?」
  「說得不錯,要有個山洞,也方便我們照顧它。」我把蒼鷹重新放回懷裏,轉頭看向剛才撞過的山壁,正琢磨著在上面開洞,查覺了我意圖的妮克爾語氣激烈的表示反對,說絕不允許我隨便破壞大自然的原有風貌。
  「大自然中動植物彼此保持很微妙的平衡。即便是一塊狹小的空地,即便是這樣惡劣的氣候環境,表面看起來沒有生物可以生存,實際上生物正在那活躍著。只爲方便自己,對自己有益,就隨便破壞自然原有的風貌,同時也就破壞了自然界平衡的狀態。這類破壞活動的影響雖然不會馬上出現,但點點滴滴,日積月累起來,最終會給居住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帶來滅頂之災。」妮克爾嚴厲地訓斥我:「你一直說要彌補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傷害,那就先從保護自然環境開始做起,不要以爲這是小事,如果你連這點自覺和自製力都沒有,就別再誇海口要補償世界。因爲,人也好、妖精也好、包括矮人、獸人……妖魔和龍在內的所有智慧生命,其實都只是整個世界的一小部分!」
  「我明白了。」想不到在異世界裏還會被灌了一堂環境保護課,不過這確實是我一直未曾想到的盲點。現在再細品「補償世界」這個口號,我摸了摸下巴,忍不住露出苦笑,看來自己真是如妮克爾所言,誇下了了不得的海口呢。
  「你真的明白了?」可能是我臉上的表情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妮克爾很懷疑地追問了一句。我用力地向她點點頭:「我是沒辦法像你那樣把感受到的東西做一個系統的闡述啦,不過要打個比方的話,你最後所要表達的,和『救一個人,不能說是拯救了人類。』這句話是一個意思。」
  「這……你的理解也不算錯啦,可是我前面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什麽地方去了?」
  「都聽到心裏去了,更喚起了我心中一些很不好的回憶啊。」我腦中閃過被酸雨、洪澇、乾旱、泥石流、沙塵暴、地震、火山等自然災害折騰的千瘡百孔的地球,以及地球上災民難民們的淒慘模樣,不自禁地喃喃低語:「我確實應該更加注意保護環境。」
  我不理會妮克爾投來的詫異目光,重新考慮起晚上的住宿問題,眼珠四下一轉,滿天的白雪頓時給了我靈感,回過頭來沖妖精擠擠眼睛,笑問道:「你住過雪屋沒有?」
  「咦?」妮克爾微一怔愣,我已經解除了遮擋風雪的氣罩,雙手高舉,像指揮樂隊一樣揮動雙手,牽動風勢,讓雪花在空中碰撞凝聚,造出一塊又一塊潔白的雪磚,然後在風精靈無形的巧手壘砌下,不用一分鐘就建成了一座結實美觀的圓頂雪屋。
  「完成了。」我滿意地拍拍手掌,朝妮克爾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歡迎光臨,歡迎參觀,歡迎住宿。啊,順便說明一下,裏面我有分出單人隔間。」
  妮克爾嫣然一笑,彎腰鑽進雪屋,我尾隨跟進,對著地面彈了下指頭。熊熊的火焰從冰層下面冒出,讓雪屋中充滿光明和溫暖。點燃營火之後,我從懷裏取出還在發抖的鷹兒,交到正在好奇打量雪屋構造的妮克爾手上。
  「你來照顧它,我出去弄點食物。」
  妮克爾雙手接過鷹兒,溫柔地捧在胸前,往營火那邊走了兩步,突然轉過頭來望著我,嘴唇嚅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我見她的表情似乎有話要說,當下重新直起腰,回望著她:「有何吩咐?」
  纖纖細指輕梳過蒼鷹的羽毛,妮克爾抿起嘴唇,慢慢地搖了搖頭。我一時猜不透她的想法,再追問兩聲,她才遲疑地說了一句話:「請記得給鷹兒帶一份食物回來。」
  我眨了眨眼睛,這是什麽意思?北方領地雖然偏遠高寒,卻絕不貧瘠,在這邊「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的說法廣爲流傳。別說是我,換個普通人上陣打獵,都不會差了蒼鷹那一口食,她又何必特別交待上這麽一句?
  我雖然滿腹疑問,但看妮克爾的樣子顯然不會再做解釋,於是便頂著老大一個問號鑽出雪屋,到了外面被冷風一吹,腦子一個激靈,頓時明白了妮克爾沒說出口的話。
  高等妖精的主食是植物和穀類,幾乎從不進食肉類,因此妮克爾她本想勸我不要捕殺動物。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這是一種合理的掠食行爲。另外,她大概也覺得強迫他人改變合理的膳食習慣是種既失禮又沒道理的行爲,所以才說不出口,後來我一再追問,她才用鷹兒爲理由搪塞過去。同時暗示我,不要做必要之外的殺生。至於何爲程度才能算必要的殺生,應該是以蒼鷹的食量爲標準了。而要喂飽一隻蒼鷹,只用抓上一隻雪兔或野雞就足夠了。這麽一算的話,她還是在勸我一起吃素,只是沒把話挑明罷了。
  一時間,我真是有股想要嗤笑的衝動。我爲什麽要和她一起吃素?這種寒冷的天氣,不進食些肉脂怎麽對得起自家的腸胃,那可是要隨你一生一世的好兄弟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吃不吃肉確實對我也沒有什麽實質上的影響,妖魔雖然也有對食物的需要,卻不像人類一樣非吃肉不可,除非是因爲患病或受傷需要及時補充大量營養,正常狀態下的絕大多數妖魔更喜歡口味清淡的素食,少量的穀類與植物就可以提供給他們維持一天活動所需的養分。其實如果仔細對比分析,妖魔和高等妖精這兩個種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兩個種族的心性都非常淡泊明靜,而且兩個種族都是接近於靈性存在的半物質化生命體,不同之外只在於組成兩個種族身體的靈子能量屬性的不同,一者是混沌中的光,一者是混沌中的暗。
  唔,思路跑遠了。總之,除了嘴饞和習慣以外,我實在找不到其他理由爲自己殺生吃肉的行爲辯護,而且現在我正需要爭取妮克爾的諒解與認同……唉,今次只好放棄炙肉賞雪的樂趣了。
  我垂頭喪氣的轉了一圈,捉了一隻雪兔,順便把它正在刨挖的不知道是什麽植物的塊莖起出,拎著這兩樣東西回到了雪屋。剛鑽進門,手上的收穫就被妮克爾劈手奪了過去。
  「搞什麽?就這一隻兔子夠誰吃啊?出去再給我抓只大傢夥回來!」隨著這聲喝吒,一條膚色淺黑的修長美腿就踹在了我的肚子上,把還沒直起腰的我像只皮球一樣踢滾出門外。被這突然變化弄暈了頭的我趴在雪地上,一擡頭,就見黯妖精妮克爾蹲在門裏頭不屑地瞪著我:「你這傢夥,內心根本也是想吃肉的,結果被個假道學念上兩句,就假惺惺拎了一串爛土豆回來,呸呸呸,真是個超級沒志氣的僞君子!你這笨蛋給我聽好了,惟他人意志是從的人,永遠成不了一個有主見的成熟男人!」
  吼完之後,妮克爾把那串植物塊莖扔了出來,正好挂在我的頭上。雖然不痛,卻令人爲之氣急,我連忙抓起一把雪塗在臉上,又在雪地裏趴了好一會子才把胸膛裏的那把火給壓下去。慢慢地坐直身體,我把妮克爾剛才教訓我的話重新咀嚼過一遍,心生疑惑,再把她那番話和剛才的行爲搭在一塊仔細這麽一琢磨,感覺怎麽那麽矛盾哪?活像是在慫恿我沖進去和她幹上一架,用拳頭和暴力證明自己的主見與志氣。
  這就是她心目中的成熟男人應有的表現嗎?
  我搖了搖頭,站起來取下挂在頭上的塊莖串,沖著雪屋說了一句話:「妮克爾小姐你仍然漏掉了標誌一個男人成熟的兩個重要條件,那就是理性與胸懷。」
  說完,我掉頭步入風雪之中,去尋找能夠滿足她空虛胃袋的大傢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5:17

第八回____第二章 任重道遠
  利用熱源掃描能力,我出去不大多會兒,就在森林裏發現了一個很大的野豬窩,粗壯的大樹被野豬攔腰啃斷,作了橫梁,幹樹枝把窩棚蓋得嚴嚴實實,窩內鋪著厚厚的軟乾草,簡直比人住得還舒服。我靠近了幾步,一顆碩大的野豬頭從被雪封住的窩棚口拱了出來,鬃毛倒豎,對我發出了警告的「哼」聲,見我無視自己的警告繼續前進,母野豬「轟」的一下,像顆炮彈一樣沖了出來。我屈起手指,正準備彈爆它的頭,眼角的餘光卻瞥見縮在窩棚裏的八隻全身肉紅的幼仔,動作不由一頓,母野豬沖近身前,長嘴巴一甩,尖銳的獠牙望我的肚皮戳來,卻被我一指頭彈在它的兩眼之間,眼珠凸出,小山般的身軀轟然傾倒。
  豬是打倒了,怎麽處理卻讓我犯了難。很顯然,如果我帶走母豬,這一窩小豬只有凍死餓死的份;那麽,難道要帶走小豬嗎?乳豬肉是很嫩很好吃,可是它們的個頭才那麽小小的一砣,八隻幼仔加起來也不過勉強夠兩個人吃,結果它們還是難逃一死。
  我的目光在母豬和幼仔之間來回巡逡了半晌,手掌把下巴都摩擦的發熱了,我才狠下心來伸手向幼豬抓去。因爲就算留下幼豬,它們也無法擔負起延續種群的使命,死亡是它們惟一的歸宿,再算上母豬我就殺害了九條生命。留下成熟的母豬,它還可以繁衍新的後代,不過爲了給野豬媽媽一個安慰,免得它因爲太過傷心而發瘋,我還是留下了兩頭幼仔。
  我把母野豬的巨軀搬回窩棚,又用積雪重新封住窩棚的出口,拎著六頭小豬轉身走了幾步,回頭又看了野豬窩一眼,惻然之餘,心頭隱隱泛起一種混和了恐懼與困擾的沈悶感覺。
  因爲它們是野豬,所以我才能這麽冷靜地計算它們存在意義與生命的價值,依數量化的結果來裁決它們中間誰該死、誰當活。今後如果在戰場上碰到類似的情況,把野豬換成是人或者其他有靈智的生命,我還能這麽冷靜地進行計算,裁斷誰該犧牲、誰值得生存而不會後悔嗎?
  懷著滿心的疑問與不安,我回到雪屋,一進門就看見蒼鷹精神抖摟的壓在雪兔身上又啄又咬,白花花的兔毛滿屋飛揚,熱乎乎的鮮血染紅了蒼鷹的尖喙與利爪。我正看得發愣,手上一震,用披風打包拎著的小豬們又被妮克爾奪了過去。
  「真慢,你是去屠龍嗎?」妮克爾先訓了我一句,打開包袱看了一眼,面露喜色,然後又皺起眉頭:「我要你打只大的,你怎麽弄些小不點回來?這哪夠分啊!你吃你的烤土豆好了。」
  我無心爭辯,嗯了一聲,就在營火旁的石頭上坐下,從懷裏拿出那些不知名的塊莖,凝聚起空氣中的水分子洗淨,挑出一塊夾在掌心,催動能量慢慢焐烘。
  在等待塊莖烘熟的過程中,我漸漸地又沈浸到自己的思緒中去。等到被妮克爾的叫聲驚醒,掌中的塊莖已經變成了一把焦炭。我正對著手中黑乎乎的焦渣苦笑,一隻表皮微帶焦黃,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烤乳豬突然伸到了我的鼻子下。
  我驚訝地看了妮克爾一眼,她揚起下巴,撇了撇嘴說:「我吃不完了,剩下的這只你給我負責消滅。」頓了頓,她又語氣兇惡地補上一句:「骨頭也不准給我剩下!」
  咽下最後一口噴香脆骨,我抓起一把雪揩了揩油手,一擡頭,只見妮克爾微張小口,呆然地望著我,見我目光轉來,連忙重新板起面孔。
  「豬骨頭……好吃嗎?」
  「嗯,這骨頭也很香。」
  一問一答過後,兩人陷入一陣長久的沈默,最後還是妮克爾先忍耐不住,用力呼出一口氣,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往我的鼻子點來。
  「你這傢夥一臉死氣沈沈的在想什麽?對我的手藝有什麽不滿嗎?」
  我順著她的食指、手臂一路望上去,盯住她的臉看了半晌,突然發問:「是你的話,大概會帶大豬回來吧。」
  「啊?」妮克爾兩道眉毛頂在了一起,奇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啊?」
  於是,我把剛才自己在野豬窩邊面臨的選擇和自己選擇幼豬的理由敍述了一遍。妮克爾皺著眉毛聽完我的話之後,一開口就否定了我的推測:「錯,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把大豬小豬一起卷走!」
  這個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我怔了一怔:「那麽多肉我們兩人怎麽吃得下,豈不是成了濫殺?」
  妮克爾冷笑一聲,反駁道:「一頓吃不完不會分兩頓吃嗎?只要最後我們把它們吃了個乾淨,沒有抛灑浪費,怎麽能算是濫殺?」
  她掃了一眼又一次怔住的我,突然又蹦出一句批判我的話:「叫你僞君子真沒叫錯,你做的選擇似乎很仁慈、很合理,可是野豬若有靈智,被留下來的母豬和小豬只會記得你奪去了它們孩子和兄弟,卻絕對不會想到你保全了它們的生命。也幸好它們只是頭腦簡單的豬,如果換成更有靈智的生物,例如人類。如果是勇敢的人幸存,他今後就會千方百計的找你報仇,如果是懦弱的人幸存,他今後一生恐怕都會生活在死亡恐怖的陰影裏。不管怎麽樣,你的選擇都會改變幸存者的生活與命運,活下來的人幾乎不可能再享受正常的人生。所以真正仁慈的作法——」妮克爾舉起手掌,在脖子上做了個乾脆利落的劈斬動作。「是送全家人一起上路。這樣對它們對自己都好。」
  我被妮克爾偏激的理論驚得目瞪口呆,心裏想要反駁,可是她用的這種比喻方法讓我尋不出一個明顯的破綻。把頭搖了半天,除了「不對」之外硬是再沒憋出一個字。妮克爾反問我爲什麽不對,我也無言以對。
  「知道你爲什麽無法反駁我嗎?」妮克爾逼視著我,同時翹起拇指在她心口上用力點了點說:「因爲你受了裏面這傢夥的那套『衆生平等』的觀念影響啊!你要想駁倒我,首先就必須承認——人與豬的生命價值是不一樣的,人命比豬命更珍貴!可是如果你承認了這一點,也就等於承認——生命並不平等!再進一步說,只要你能認可生命並不平等的觀點,你的苦惱也就不存在了。生命既然不平等,那麽當毀滅與死亡來臨的時候,犧牲沒有價值或者低價值的弱小生命來保全有價值有意義的生命就是理所當然的正確選擇。爲什麽你要爲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感到苦惱或內疚呢?你根本一點都沒有做錯嘛!」
  我的腦子被妮克爾的一番言論攪成了亂麻,我總覺得妮克爾在推論的過程中偷換概念,但她究竟是在怎麽扭曲概念,我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尤其她最後得出的結論更讓我感到難以反駁。
  「不是這樣的。」我抱著頭喃喃自語:「你得出的結論有道理,可是我總覺得中間的過程有什麽不對了,而且就是這結論,也有什麽地方不對了……可是,那不對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不對的是你!」妮克爾冷冷地睨視我:「你又想吃豬肉,又想不被豬記仇,所以才會生出那麽多嘰嘰歪歪的雜念。」
  我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妮克爾毫不留情地繼續批判道:「你玩厭了毀滅者的遊戲,玩砸了大陰謀家的遊戲,現在又想改扮演救世主,整天嚷嚷著要補償世界,可我根本就沒看見你幹什麽像樣的事,只是忙著洗白自己的形象與名聲。正是因爲顧忌著這兩樣東西,你才會這麽害怕將來在戰場上面臨選擇,你害怕的不是做出錯誤的選擇,你是在害怕選擇之後被人記恨、被人攻擊,害怕自己好不容量樹立的好名聲好形象毀於一念抉擇,說到底你就是在害怕承擔責任!」
  她越說越激動,說著說著就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手按刀柄,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嘴裏依然訓個不停:「你這傢夥,根本就還沒有端正自己的心態。你以爲你有資格要求別人不恨你、不批評你、不冷落你、不羞辱你、不攻擊你嗎?在你腦子裏轉過對他人的要求之前,你還是先省省你自己都幹過些什麽事吧!」
  「過去造的罪衍,我片刻無忘。」
  我嘴裏發苦,想要解釋自己從來沒有過她說的那些想法。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一來妮克爾顯然對我的成見很深,又正在氣頭上,我的解釋不可能被她聽進去;二來,正如她所說的,到目前爲止我確實還沒有任何真正意義的補償行動,我又有什麽資格讓她不恨我、不罵我了?事實上,她現在還沒有拔刀砍過來,就是一個奇跡了。
  「對不起。」正在我垂下頭去的時候,妮克爾突然柔聲向我道歉,同時放開了刀柄:「我剛才的話實在說得太過份了。」
  我詫異地擡起頭,只見妮克爾的皮膚又變得和雪一樣的潔白,銀灰色的頭髮也放出了明麗的金色光芒。這是——高等妖精的妮克爾現身出來了。
  我正在這樣想,突然妮克爾的眉毛又豎了起來,兇悍的聲音從兩片櫻唇中沖出:「我的話哪里過分了?你這個滿腦子不切實際念頭的傢夥不要在我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跳出來亂插嘴!」
  「你說的還不過分嗎?什麽叫一點像樣的行動也沒有?紫荊先生在雲夢要塞處理危機的時候不就做得很好。」
  「我是指他言行不一致,根本就沒有對任何人有所補償啦!而且我只是教訓他兩句,相比他對我的傷害,這樣哪里叫過分了?可惡,如果不是你們老攔著我,我早就把他砍成八段,生吞下肚了!」
  「你以爲我爲什麽出來?還不是因爲你剛才已經準備拔刀砍下去了。」
  「他又不是一塊木頭,我砍他不會躲啊?再說了,以他現在的狀態,我就算把他剁成十萬八千塊,他不還是一樣可以重組復活,那讓我砍上百八十刀消消氣又怎麽樣了?」
  「問題不在砍不砍得死人吧?你的想法和行爲根本就不對!」
  「不對又怎麽樣?我爲什麽要聽你的,現在可是晚上耶,應該是我活動的時間,你跑出來喧賓奪主個什麽勁?」
  「你只會撿對自己有利的話說,白天那陣子,你還不是照樣喧賓奪主?」
  「誰要你自己睡著的?你放著身體吹風受凍,我看不過眼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爲!」
  「可是你的行爲已經構成了喧賓奪主的事實,而且還濫施暴力……」
  「少囉嗦!姑奶奶愛怎麽做用不著你指手劃腳!」
  「你太不講理了!」
  「你的大道理太多太濫了,所以這傢夥才會跟著學得講大話多過有行動啊!」
  「你——」
  「我什麽?」
  一黑一藍的兩顆眼珠,隔著鼻梁互不服氣地相互瞪視,形成了一個非常可笑的表情。連心情沈重的我也不禁受了感染,喉嚨裏翻起一股笑意,連忙用咳嗽壓了下去,並及時提出一個問題,把兩位妮克爾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我有一個問題,爲什麽黯妖精的妮克爾會用到『你們』這個複數名詞?難道在這具身體裏面,還有第三種意識嗎?」
  妮克爾的嬌軀一震,黑色與藍色的眼珠同時把目光投射到我身上,眼神卻大相徑庭。幽黑的瞳孔中放射出狡猾的光芒,讓我隱隱生出一股上當的感覺;湛藍的眼波卻傳遞出憂鬱的信息,更讓我覺得不安。
  一時我們靜靜地互望著。
  過了一會兒,妮克爾歎了口氣,問道:「你是故意的吧?」
  被質問到的那一方聳聳肩膀,回答說:「不小心說漏嘴了。」
  「……」
  「不管怎麽樣,人家已經把問題提出來了,你是準備坦白呢?還是繼續保持沈默?」
  妮克爾閉上眼睛,又過了好一會兒,我看見她半途停止變化的發色重新有了動靜,轉變成了純粹的金色,再睜開眼睛,兩個瞳孔都顯現出同一種顔色,一種如同晴朗天空般的顔色。
  這象徵著純潔、穩靜的色彩讓我急躁的心情有所平復,而後妮克爾說出的一句話,在我的心海又掀起了一波巨浪。
  「那第三個意識,便是幻克•飛•艾爾德。」
  不能說我對這個答案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可是親耳聽到證實,我的胸口還是被驚訝和激動撐得滿滿的,彷彿要炸開一樣。一時間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用力地抓著膝蓋,渴望地看著妮克爾,等待著進一步的說明與解釋。
  妮克爾用一種謹慎、莊重的態度解下腰間的佩刀「心太」,平舉齊眉,典雅的黑色刀鞘,泛著古老的光澤。妮克爾右手握住刀柄,慢慢抽動,雪亮的刀刃反射火光,蕩起一片令人目眩的粼粼光波。
  艾爾德的身影,就隨著這片如夢如幻的光波流動,在空氣中時隱時現。
  我激動地擡起手臂,想要抓住他的肩膀,動作卻在半空中凝固。一個念頭如閃電般掠過腦海。心太刀是在收復雲夢要塞之後,經影團聯絡人之手轉交給妮克爾,距今爲止,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無論是算時間,還是聽黯妖精的口氣,她們顯然不是最近一兩天才與艾爾德的靈魂開始溝通。那麽爲什麽妮克爾一直不告訴我這件事?是因爲高等妖精有所顧忌?還有艾爾德不願意見我?
  艾爾德他現在應該也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知道我就是害他一生不幸的元兇罪魁。他要是不想見我,那我……
  想到這裏,我的手慢慢縮了回來,這時艾爾德的靈體卻伸出手來,虛按在我的手背上,嘴唇開合,說了一句話,雖然我聽不到聲音,但看那口形,他一開始的稱呼是:「吾友……」
  刹那間,我淚流滿面,撲嗵一下跪倒在艾爾德的身前,深深地低下頭去,再擡起頭來時,艾爾德的身影已經淡的看不清楚,最後印入眼簾的是他對我做的一個「加油」的手勢。
  艾爾德的身影消失了,我仍然聚精會神地凝視空氣,希望他能再一次出現,連妮克爾已經收刀入鞘都沒有發覺。
  「……紫荊先生。」不知妮克爾喚了多少聲,我才重新回過神。
  「只要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儘管直言。」
  對我急切的表態,妮克爾露出既欣慰又煩惱的表情,她想了一會兒,開始詳細介紹起艾爾德的情況。
  原來當日我攜冬妮婭與妮克爾二人破碎虛空而去之後,亞古出於研究的習慣,收集起了現場艾爾德遺留下來的靈氣碎片,後來沙蒂婭又在幫助整理艾爾德遺物時發現了心太刀,這把靈刀曾隨艾爾德出生入死,度過大半歲月,吸收了他過去的重要記憶和強烈感情,與刀內蘊藏的靈氣結合,形成了擁有低層次思維形態的靈體。於是在沙蒂婭的提議下,亞古嘗試利用收集起來的靈氣碎片與刀上的靈體重組艾爾德的靈魂,最後的結果還算令人滿意,雖然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可是艾爾德終究得以以靈體姿態復活。問題是他不能夠脫離心太刀自由活動,就連像剛才那種程度的顯身也只能維持短短的十幾秒鐘,因爲重組靈魂令得心太刀累積千年的靈氣損耗殆盡,所以附身刀上的艾爾德一天有大半時間都處於休眠狀態。
  「那麽,只要能提供給心太刀足夠的靈氣,艾爾德他就可以自由活動了。」我埋怨地看著妮克爾:「這種事爲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呢?隨意轉化能量性質是我最擅長的特技,而且不會影響到我的功力。」
  「可是,那會影響你的心力吧?」
  妮克爾一語道破天機。確實理論上乙太訣可以無限制的轉換能量,問題是要腦子能跑,乙太訣才能運轉。換句話說,就是要消耗精神能量,雖然消耗比例很低,其過程對腦子的衝擊卻非常強烈,持續時間太長的話,會有燒壞大腦的危險。
  「心太刀千年來輾轉無數強者之手,吸收累積的靈氣不僅僅來源於鑄造材料與日月精華,因此無論其質其量,都抵得上君主級妖魔的修爲。紫荊先生你現在雖然恢復了部分功力,並且在精神領域取得了突破,可要進行這項工作仍然會有危險……」
  「以我現在的狀態,要一次性補充滿全部的靈氣,確實有難度。但是我大可以分次輸入能量啊。」
  「這一點我們也想到了。可是……」妮克爾對手中的心太刀投以不知該算是埋怨還是欣賞的眼神:「艾爾德他堅持不同意這個方案,他說你的力量應該用在更加有益的地方,而且在黑暗中有許多危險的敵人在對你虎視眈眈,如果你分力助他,說不定就會給那些可怕的敵人抓住機會傷害到你。因此在確定你掃除了世上的一切邪惡勢力,基於公正基礎上的和平來臨之前,他拒絕接受你把力量用在他的身上。」
  我的心一緊,這是艾爾德在給我出題啊!這也是他願意原諒我,與我重新握手言歡的條件——基於公正基礎上的和平世界嗎?看來人們的歧視對他的傷害真是非常深刻,他想要擡頭挺胸的走在人群之中,他要求我給他一個沒有種族歧視、大家相互尊重的世界,這樣的要求,比要我重新創造一個世界還要困難啊!
  人心,是最柔軟的花瓣也是最堅固的堡壘。要改變一個人已經是非常困難,至於改變這世上億萬萬人的固有觀念與歧視心態……這種誇張的事情我可以辦得到嗎?我有能力創造前所未有的奇跡嗎?
  我的身上一陣發燙,又一陣發寒。我一時覺得這種要求簡直誇張的沒邊,純屬逗人發笑;一時又想,你都沒有嘗試過,又怎麽知道不可能?然後又有聲音在心底發出冷笑,你知不知道「量力而行」這幾個字怎麽寫?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沒有金鋼鑽,就別瞎攬瓷器活。輕許承諾卻又無法辦到,那比一開始就拒絕對方的要求顯得更加不尊重啊!
  不,問題不在於能力。在於一份傻勁、一份勇氣和一份堅持!
  要明知困難重重也敢於迎上的傻勁,要能置一切冷嘲熱諷於度外的勇氣,還要屢遭失敗打擊也堅持不放棄的的恒心毅力。
  這三樣東西我有嗎?我還有嗎?
  我的心沈默不答,我的人也良久無語。
  最後,我攥緊了拳頭,下定決心擡頭迎上妮克爾等待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當勇往直前,爲此事業鞠躬盡瘁。」
  妮克爾眼睛一亮,伸出手掌喜道:「好啊。讓我們攜手共濟,爲開創公正、平等的社會新局面努力奮鬥!」
  我也微笑著伸出手去,兩掌交握,妮克爾手指忽然一緊,猛地把我拉近身前,突然變成黑色的瞳孔冷冰冰地瞪著我:「你這僞君子,誇下的海口是一個比一個大啊!你以前對別人許過什麽願我不管,可是你要是想賴掉對艾爾德的承諾,半路上打退堂鼓的話,我就活剮了你!」
  「嗯,那就麻煩你認真監督了。」
  我平靜的態度似乎讓黯妖精有些意外,聽到我的回答後她沒有馬上回應,而是又仔細盯了我幾眼,才冷哼一聲,丟下一句「好自爲之」的威脅,縮回體內。換回來的高等妖精被兩人緊湊在一起的姿式嚇了一大跳,忙不叠的撒手,向後一跳,背心幾乎撞上牆壁,然後又紅著臉向我道歉。
  我甩了甩被黯妖精捏出紅印的手掌,苦笑著婉拒掉高等妖精的道歉,擡頭望了一眼頭頂上的通氣孔說:「已經很晚了,我們還是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才好覓路出山。」
  說完,我盤膝擺出打坐的姿式,雙眼一閉,放鬆精神,沈下意識水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5:34

第八回____第三章 藍頓.血莉
  早晨,我是被鷹唳聲驚醒。鑽出雪屋,擡頭向上望去,一剪黑色的身影,時而掠過刀劈斧砍的峭壁,時而沖向銀裝素裹的林海,忽地振翅直射雲霄,如閃電切裂藍色晴朗的天空,又忽而張開雙翅,像風箏樣懸挂空中。
  被蒼鷹那愜意飛翔的姿態迷住,我忍不住張開雙臂,效法它的動作拍打了幾下,卻停在原地一動不動。我遺憾地搖搖頭,提氣縱身,這才擺脫了重力的束縛,追上蒼鷹的身影。高空的山風凜冽強勁,排山倒海呼嘯而來,把我的憂愁、煩惱、沈重、壓抑的情緒一古腦的掠走,在博大的天空下享受短暫平和的思想空白,在飛翔中潛心領略和自然交融時最純淨的片段和瞬間。
  在與風和大氣相親相愛的交流中,我感受到了徹底的自由。
  從空中俯瞰山巒,我想要找出一條人徑或是小村山鎮,可是放眼望去,百里之內,除了雪絨絨的樹海,白茫茫的土地,寒凜凜的山崖和冰結凝固的河流,什麽動靜也沒有,找不出一點高智慧生物開墾活動的痕跡。
  乘風盤旋了好幾圈,我始終尋不到人蹤,正準備放棄回去雪屋時。我突然發現一件事——我找不到自己是從哪個方向飛過來的了!一夜的大雪把整座山林的風貌地勢都改變了,我起飛時一個疏忽,沒有觀察記牢雪屋附近的環境特徵,加上方向感的丟失,結果就是,我在天空上迷路了。
  「這下可麻煩了。」嘴上是這麽說,我心裏卻沒感到驚慌,只是有點難堪。身畔的蒼鷹適時來了一聲清唳,彷彿是在嘲笑我。「放心啦,我還沒那麽差勁,只要展開空識靈覺掃描一番,找出妮克爾的位置,就一定可以回去。」
  我一邊對著鷹兒替自己的能力辯護,一邊展開空識靈覺,馬上就有了發現。不僅找到了妮克爾,還發現了另外三股有力的氣息,正朝著妮克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快速移動。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去追蹤那三股陌生的氣息。不管對方是什麽人,既然他們能安度過昨夜的大風雪,又能在雪林中行動自如,選擇前行路線毫不猶豫,顯然對這座山林相當熟悉,應該可以指引我一條出山之路。
  爲了不引起誤會,我從空中向他們接近的時候,刻意放開了自己的氣息,然而對方的氣息在閃過一絲緊張的波動之後,同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怔了一下,改用熱源掃描,就見三條體態窕窈的人影正以疾逾奔馬的速度在密林間穿梭,想要拉遠與我的距離。
  「原來是妖精。不愧是森林的疾風,跑得可真夠快啊。」
  我爲難地抓了抓下巴,顯然我的妖氣挑動了她們的敏感神經,才會這麽沒命的逃竄。如果我繼續追蹤,只會加深她們的恐懼,引起更大的誤會。可是在這林海雪原中,她們是惟一可以拯救我脫離螺旋迷宮的方向標。我還是不能讓她們跑了。
  爲了不再增加妖精的恐懼感,我斂起氣息,發動念力把自己身體的折射率降低到和空氣一樣,把自己的身影從妖精的視野中消除掉。然而,這兩種方法似乎並不管用,妖精們的奔跑速度一直沒有減低,每當我嘗試再接近一點的時候,她們會跑得更快,我正在奇怪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綻,其中一名妖精突然停下來,放開氣息,如龍捲風般不斷盤旋攀升,那氣勢,彷彿一頭金角銀牙,藍睛蒼身的神獸獬猞,弓背聳毛,在對我發出恫嚇的咆哮。
  「好像中大獎了啊。」我驚歎道,能夠擁有這等氣魄的妖精,絕對不是什麽普通角色,而會把富有攻擊掠食習性的獬猞奉爲神明的妖精族,數來數去也只有一個,那就是艾勒貝拉妖精,俗稱野妖精。
  這是一個原始的民族,她們和其他妖精族一樣熱愛自由,但是比起她們那些意氣溫和,彷彿水晶人兒般的近親,野妖精的血管中流淌的卻是野性和狂放的熱血。對待朋友,她們像夏天一樣火熱,對待敵人,她們像嚴冬一樣冷酷無情。
  眼下的情形很明顯,她們是把我這頭妖魔當作了敵人。
  不過有一點非常奇怪,野妖精們在遭遇敵人的時候從來都是聯袂迎戰,情願和同胞一起戰死沙場,也不願獨個撤退。可是現在我所看到的是,當一名野妖精停下來準備迎戰的時候,另外兩名野妖精卻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疾奔。
  「這麽說,她們應該是有什麽重要任務在身,所以才會有這種反常的舉動。」我暗自思索:「留下來阻擋我的這一位應該是她們三人中戰鬥力最強的人了。」
  根據我所瞭解的野妖精的社會結構,她們的社會幾乎沒有階級之分,只有兩位女王,一位負責戰事,一位負責政務。在和平的日子裏,負責戰事的女王就和其他野妖精一樣工作、鍛練,一舉一動都聽命於政務女王;戰爭期間則反過來,戰事女王的權力上升到無限大的高度,政務女王會絕對服從戰事女王的指揮。除此之外,野妖精之間就再沒有階級劃分,誰也無權命令誰,但是在無法請示女王處理,卻又需要對某件事做出決斷的時候,她們會接受在場人員中武藝最好的野妖精的意見。
  而攔在我前進道路上的這位野妖精,能夠將散發的鬥氣凝聚成獬猞形象,相信她是艾勒貝拉妖精中數一數二的強者。一旦與她接上仗,無論我是勝是敗,都難贏得野妖精一族的好感。
  我顯出身形,獬猞乃風之神獸,她既能與其通靈,風就是她的親友手足,我再怎麽斂息隱形,只要與風爲伍,任何行動就瞞不過她。我懸停在空中,既不降落,也不再繼續前進,只在心裏盤算著怎麽打消野妖精對我的敵意。彼此僵持了好一會兒,我仍然沒個主意,地面上的野妖精卻不耐煩起來。
  「戰又不戰,退又不退,且是何故?」
  隨著這春雷般的一聲大喝,一枝狼牙利箭,從林間激射而出,一路卷動大氣,形成一股急旋不休的小龍捲風破空飛來。我伸出兩根指頭直插入風眼,穩穩挾住箭頭,旋風立止,不過我身上的衣服,仍是被風刃劃出了幾道破口,接箭的那只手掌上也泛起圈圈紅痕。
  不過這一箭造出的疼痛,也終於刺激了我的靈感。
  我猛然記起,當年白翼隊伍中打混之時,曾聽青冥,也就是統轄這北方領地的豪門斯凱侯爵家的公子布魯•斯凱提過,他與野妖精一族頗有交情,連他所用的武器精靈王之弓也是來自艾勒貝拉妖精女王的饋贈。
  「光榮的艾勒貝拉族戰士啊,我不是你的敵人,我的名字叫……」
  沒等我說出昔日與青冥同行時所用的那個名字,地面上的野妖精連珠箭發,九枝利箭破林而出,氣勁嘶然,牽動積雪翻湧,化作九條白龍,張牙舞爪向我撲噬而來。
  白龍來勢極猛,我也不敢大意,當下十指揮動,猶如撥琴撫弦,欲通過牽引氣流擾亂飛箭準頭。不想一撥之下,九條白龍雖是糾纏成了一團,卻沒有如我所想般威力抵消,而是亂而不散,纏而不結,九股旋風並作一處,形成一個巨大的風洞漩渦,反把我拉扯得身形失守。
  風刀亂劈,霜劍絞割,硬生生斬破了我的護體氣罩,猛劈在身上,雖無法傷及筋骨,卻也把我砍了個皮破血流。我禁不住雪雪呼痛,A•T•FIELD應念而生,將近身的風刀霜劍全部折斷粉碎,隨後腕子一翻,把A•T•FIELD當成手雷一樣擲入漩渦中心。
  風洞中心正是能量亂流相互擠壓反彈,維持風勢不竭的要害所在,被我把A•T•FIELD投入進去,就好像在一套結構精密的齒輪組中卡上一枚石子,齒輪的力量不夠將其粉碎的話,齒輪的運動就會被迫停止,這時如果動力仍未消失,整部機器就會徹底崩潰。
  風洞崩潰了,生硬的空氣發出咻咻的聲音散射開去,天空重新恢復了平靜。地面林間卻傳出陣陣打鬥噪音。我凝念一掃,只見一青一黑兩條人影在林間穿梭碰撞,打得積雪飛揚,樹木成片傾倒斷折,實在是好不熱鬧。
  原來是妮克爾不知什麽時候趕了過來,並與野妖精動上了手。
  我想要下去阻止,那兩人刀來刀往,在高速運動中不斷攻守交擊,從空中望去,只見一條狂暴的雪龍搖頭擺尾,穿林過灘,直沖到一座小峰腳下才被攔住去路。然後雪龍就在封凍的瀑布湖面上急轉飛旋,彷彿想要破冰下水一般。
  等到我飛至冰湖上方,雪龍已經停止了肆虐,藍瑩瑩的冰面上堆滿了白花花的雪絨,彷彿柔軟的床墊,野妖精就蜷身倒在這張床墊上面,妮克爾伸腳踢了踢她的頭,見其一動不動,方才收刀回鞘,仰頭向我望來。
  「就這麽一個對手,你還被搞得血流披面,太差勁了吧!」
  我剛一降落湖面,妮克爾就劈頭訓了我一句。我也不去理她,急忙去檢查野妖精的傷勢,幸好妮克爾還算知道分寸,最後一擊是用刀背打下去,所以野妖精只是被打暈過去。我安心地籲出一口氣,擡頭正想誇獎妮克爾知道分寸,猛見她左手按著小腹,鮮血正從指縫間不斷滲出。
  我嚇了一跳,想替她做治療,手剛擡起,妮克爾就遠遠地躲開。
  「用不著你多事,這點小傷交給那傢夥就好了。我可警告在先,不准你再碰我一根指頭,否則我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亂刀剁了你!」
  丟下這段惡狠狠的警告,黯妖精讓出了身體了控制權。高等妖精的妮克爾一出來,壓在傷口上的手掌立刻發出了柔和的白光,可是白光消失之後,仍然不見妮克爾鬆開手掌,我不禁擔心起來,看看她蒼白的臉色,急問道:「怎麽了,傷口還有什麽不妥嗎?不會是有毒吧?」
  我正要去檢查野妖精的兵器,卻見妮克爾面上泛起一絲紅暈,低聲回答說:「傷口已經沒有事了,不過……能不能請你轉過身去?」
  我先是不解,再上下打量了她兩眼,方才恍然,妮克爾不移開手掌不是因爲小腹上吃的那一刀劃斷了腰帶,如果她鬆手的話,皮裙恐怕就要掉落。
  我連忙重新低下頭,把注意力放到昏迷的野妖精身上,只見她穿著雪豹毛皮製成的貼身短襖,沒有披甲,露在外面的手臉大腿上刺著圖案奇異的花紋,她人雖然倒下了,可是仍然緊握著兵器不放,我很費了一番力氣才把兩柄彎刀從她手中取下。
  「她的情況怎麽樣?」整理好衣裙的妮克爾也在我身邊蹲了下來,擔心地看著野妖精。「『我』的下手也太重了。」
  「沒事的,最後一擊是用刀背打的,其它也都只是一些皮肉外傷,沒有傷筋動骨。」我邊說邊拿手掌撫過那些小傷口,在念力的作用下它們迅速癒合,連一絲紅線都沒有留下。「真正的麻煩,是要等到她醒過來之後才會出現。」
  由於離開雪屋已經很遠,加之妮克爾的傷勢雖然不重,體力消耗卻非常大,所以我就在湖邊用倒下的樹木搭了座窩棚,用樹葉鋪成床,安置了妮克爾與野妖精。
  「她醒了之後,麻煩你來和她交流。」說完,我又不放心地加上一句:「我的意思是由現在的你來和她交流,至於另外一位,請她在裏面好好休息吧。」
  「別擔心,她睡得很甜。至少五六個小時之內不會再醒過來。」
  「那就好,我先出去找點食物。」
  話是這麽說,可是我並沒有動身,而是抓著下巴陷入了思考。妮克爾的高等妖精人格善良純潔,不會說謊,要她與充滿警惕心的野妖精交流,我又不再旁邊盯著的話,只怕說不上兩句就露了破綻。可是如果我留下來,那更是談得沒得談,野妖精根本就不會睬我。先前我雖然想過用唐•米拉玖這個名字吸引她的注意,可是現在仔細想想,實在是有夠傻冒的念頭,誰會相信一頭妖魔是拯救世界的大法師?
  「請醒一醒。」妮克爾拿手指在我眼前揮了揮。「你好像碰上了很大的難題?」
  「嗯,是關於欺騙的。」
  聽我這麽一說,妮克爾眼神立刻變得警覺。
  「欺騙可是不好的行爲呢。」
  「我知道……可是,爲什麽不好?」
  「它是一切惡德的代表,是分裂人心的凶刀。這世上從來沒有不會被揭穿的謊言,謊言被揭穿之後就會喚起受騙者心中的負面情緒,增加邪惡的力量。」
  「如果是爲了善的目的……」
  「即便你這樣說,可是在善的結果出來之前,惡的力量已經先得到了增加。而且,」妮克爾鄭重地看著我說道:「受到傷害的心靈即便癒合,也不會恢復最初無暇的模樣。」
  我默然,妮克爾說得是真理,我的親身經歷便可以證明這一點。可是我好像還沒學到教訓一樣,傷口的疼痛都還沒有完全消褪,居然又輕易受到了同樣的誘惑。
  「那麽……」我側過臉看了一眼依然在昏睡的野妖精,歎息道:「我們恐怕要在這裏呆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結果我猜錯了。我不過出去找了個食物,在附近繞了一圈,前後也不過就花了一個小時,等我回到木棚,已經是人去棚空。頓時我就傻了眼,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我們並沒有在野妖精身上下任何禁制。
  我本以爲,就算野妖精醒來之後堅持要走,妮克爾也會跟上去,並留下記號給我。孰料我繞著木棚兜了幾個圈子,一圈比一圈大,結果別說記號,雪地上連個腳印都沒有留下。
  急沖上天,我先用空識靈識,繼而用熱源掃描、磁場感應……連換了七八種探測方式,還是找不出野妖精與妮克爾兩人,正自著急,一聲鷹唳掠起,一頭蒼鷹繞著我打了個轉,沖向地面,就在瀑布湖上盤旋不休。
  我心頭一動,降下湖面,蕩起一股罡風,吹散了蒼鷹盤旋處正下方堆積的雪絨,頓時露出了一個圓圓的洞口。
  「原來是走水路啊!」
  我恍然大悟,感激地沖天空中的蒼鷹揮了揮手。縱身下水,我沿著湖底隱藏的地下水道一路遊去,約莫一刻鐘後,河道開始出現了分支,我想野妖精要帶著一個人前行,便始終選最大的支流繼續前進。又遊了大約一刻鐘,水流放緩,我身邊漸漸出現了魚蹤,先是三三兩兩的出現,越往前去越多,漸聚成群。我心頭歡喜,便照著魚群指引的方向奮力遊去。這樣又遊了大約三十分鐘,前面豁然大放光明,我鼓勁一劃,脫出了令人壓抑的水道,沖進了一個大湖裏。從水底望上去,頭上是一片流動的青色,一葉細長的輕舟劃過,蘭槳起落,流光縹緲,真個是如夢如幻。
  我在水底發了會子怔,小心翼翼地把半個腦袋伸出水面,眼珠一轉,只見外面是個極大的山谷,四面危峰峭立,山頭白雪皚皚,谷內卻是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錦,一派春光明豔的佳勝風物,與外面的冰天雪景大相徑庭,一時間卻叫我亂了時感,忙仰頭觀望,只見雲淡日朗,柔柔的陽光直射進谷中,暖洋洋的好不怡人。
  受谷內詳和寧馨的氣氛所迷,我不自禁地把大半身體冒出了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氣。隨著肺部的擴張,一股股溫暖新鮮,帶著花草清香的空氣直往五臟六腑裏跑去。我滿懷愜意的細細品味,驟然間咽喉間一陣發熱,卻是被隱藏在花草香氣下的辛辣藥味出其不意地嗆著了。一陣猛咳,隨著剛才吸入的空氣不斷地沖涮口腔,齒頰上泛起了一層濃郁的腥氣,那是會在重傷者身上嗅到的那種血肉腐敗的氣味。
  「好個妖孽,你居然還是追上來了!」
  岸上傳來一聲怒吒,我轉頭看去,只見那名失蹤的野妖精俏立在一株藤蔓叢生的大樹枝頭,手上彎刀直指向我,一股森然殺氣如浪如濤的湧來,激起湖水翻蕩,活潑的水滴躍起老高,如落花般從空中慢慢地灑下來。
  「妖孽,納命來!」
  隨著厲喝,兩柄彎刀錯落飛舞,蕩起凜凜寒風,滿天水花霎時化作片片輕雪,隨風舞動,忽高忽低,忽聚忽散的向我紛紛揚揚的不斷飄下。
  二度見面,野妖精仍然不容我開口分辯,便猛下殺手,我心頭微覺有氣,但還是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我把右手往前伸出去,迎向那隱藏著無盡殺機的美麗雪花,隨著意識每捕捉到一點異常,手指就會很快地、輕柔地敲擊在那一朵雪花的花蕊,有道是刀光霍霍冰雪凝,彈指錚錚清音躍。佛典曰一彈指頃有六十刹那,我卻在一刹那頃做了一千零一次彈指,定住了一千零一朵雪花,在空中閃爍出點點銳利的光芒,而後風精靈鼓氣一吹,花瓣片片散碎,伴隨著錚錚不絕的如冰清音,輕輕飄落。
  藍眼睛的野妖精翻身疾退,躍回岸上,看看光禿禿的刀柄,再看看沒有半點追擊意圖,在水面抄手而立的我,終於動容。
  「我名藍頓•血莉,乃艾勒貝拉戰士之長。」野妖精抛下手中刀柄,又從背後取出弓箭,扣箭在弦,卻不拉弓,而是揚聲問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一個愣神,自己該報上哪個名字才好?最後覺得真是報哪個名字都不合適,只得應道:「我有很多個名字,也不知道該用哪一個名字向你介紹自己。不過你只要請布魯•斯凱侯爵來與我見上一面,便會知道我是誰了。」
  藍頓•血莉面現怒色:「你不肯說出名字,我要怎麽向侯爵閣下說明?又怎能讓侯爵閣下與你這樣的危險人物見面?你我陣營不同,但你的武藝我十分佩服,本應該放你一條生路,但現在被你發現了水道秘密,又闖入此間重地,實在是留你不得!」
  草叢間、樹木後,唰唰地冒出數百名手執強弓的野妖精,一齊瞄準了我。藍頓•血莉也拉滿了弓弦,口中大呼:「我問你的名字本是不想讓你的墓碑空著,既然你不願相告,那就滾回地獄去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6:03

第八回____第四章 故友重逢(上)
  八百根弓弦震鳴,聯成一片霹靂也似的爆響,更添箭陣威勢。野妖精個個都是弓箭高手,這一下連珠箭發,每人少則三箭,高明如血莉者更是十箭齊出,八百弓手刹那間射出了五千枝利箭,猶如垂天之雲般向我迫來。其中好像血莉這等強者射出的勁箭,或卷起烈烈狂風、或凝華成冰、或將空氣引爆起火,化作風虎冰狼,火鳥電蛇,駕著箭雲裂空而來。
  饒是我見慣威猛險招,仍被這陣勢驚得心頭一跳。不敢怠慢,雙掌平平推出,用精神異能在身前造出一個直徑百米的滯空力場,如獅子大張口,把那些氣罡幻獸和流星飛箭一口吞下。
  本來,我大可以用更巧妙、更精致的招數輕鬆擊落這些東西,甚至將其全部反射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但那要多費手腳,動作多了就顯不出威勢。爲了讓野妖精們放棄使用武力,我就要用最簡單、最直接的一個動作來破解她們的萬箭殺陣,在不傷敵、不傷己的情況下一舉鎮壓住場面,把主動權奪回到我這邊來。
  照我的想法,滯空力場甚至可以截停上億顆光速飛行的重粒子,要停下幾千枝箭還不輕鬆?豈料那些由活躍的元素能量凝化的氣罡幻獸與只懂的呆呆向前沖的重能量粒子完全不同,受到滯空力場的阻止,箭矢本身雖然停止了運動,元素能量的活動卻沒有完全靜止,多種不同性質的元素仍然在力場內運動、接觸,通過一個又一個的小融合反應,最後團結成了更大的力量。
  我雙臂微屈,掌心相對,運起真•乙太訣功法,想要把身前的無形球體壓縮消滅,可是任我一再催運念力,球體在縮小到水缸般大之後,就再也不動了。紅的、黃的、白的、青的……多種色彩在力場內沸騰翻滾,逐漸變成了一團無色的半透明物體,有頭有角,有爪有鱗,在球體內蜷成一團,彷彿沈睡的胎兒。可是通過神念感受到來自球體內部越來越強的反震力,我知道那是一頭正在蘇醒的可怕凶獸。眼角餘光一掃,以藍頓•血莉爲首的野妖精們也都被眼前的異常景象驚得目瞪口呆,舉著弓箭不知道繼續攻擊,也不知道放下。
  可是從她們身上我感到了一種共同的意念正在揚起,那是替力場內龍獸打氣的加油聲,數百人的意志彙聚在一起,源源不斷地流向異獸,激活了它的生命。
  在那龍獸睜開眼睛的刹那間,我的腦子好像被電流打中了一樣,痛到發木,然後就見那龍獸頭一甩,用尖角把力場挑開了一條口子,接著腦袋忽地一下從裂縫中鑽了出來。我的兩條手臂跟著向左右彈開,險些就讓力場脫出掌握,乘此機會,龍獸把一隻前爪也擠了出來,高揚過頭,向我的六陽魁首用力捶下。
  「他媽的畜生,不要小覰我啊!」
  我振聲怒嘯,不再顧忌腦子的負荷,精神能量全開齊放,雙臂交錯抱緊,終於把力場連著龍獸一起壓縮毀滅,可是龍獸之前揮出的那一爪仍是劈中了我的左肩,強大的力量,擦掉了我左半邊臉的皮膚肌肉,更把我的肩頭、左邊臂骨、左胸肋骨全部打碎,臟腑嚴重受創。
  猩紅的鮮血,從我口中、身上噴湧而出,如紅色的雨,浠浠漓漓地灑在湖中,碧波之間綻開朵朵紅花,隨著漣漪慢慢暈開,片刻間就玷染了大片湖面。
  我半邊身體血肉模糊,立於這一片赤波之上,恐怖的模樣只怕比自血海地獄中的站起的魔神不逞多讓。
  「哈哈哈哈哈——區區能量幻體,你他媽的就變強,變得再強,我也可以把你毀滅。」在劇痛的刺激下,我的腦子有些不太清醒了,一邊運轉妖力重組細胞,把破裂爆碎的肌肉骨骼修復,一邊口中胡胡狂吼:「還有他媽的青冥你這三流賣唱的傢夥,發達了的架子真是比皇帝小兒還大,老子要見你一面還得過五關斬六將,七叩八拜九哆嗦才成嗎?你要喜歡這個調調,那就看我怎麽把這群小娘們一一轟下,先奸後殺、再奸再殺、殺而後奸呀!」
  這些日後回憶起來令我恨不得鑽到地下去的胡言亂語,當時居然就那麽不臉紅的說了出來,把野妖精們氣得全身發抖,再次舉弓發箭,數量威力雖不及先前,但一股股殺意恍若實質,滔滔不絕地激射過來,令到我的腦子劇痛不斷,時而收縮,時而膨脹,似乎就快要爆掉。這種情況下,我那還顧得上去管那些飛箭,只是一拳又一拳的猛敲頭殼,想要把自己打暈過去,就可以不再接受那些憎人的念波了。
  箭鏃閃亮,眼看就要咬進我的血肉中,忽地平空爆開一團火星,隨後又刮起一股烈風,火星見風暴漲,忽啦啦地伸展成一堵火牆,在風力的推動下繞著我急轉飛旋,把射向我的利箭氣罡全部焚化卸落。
  我雖痛到發暈,也知來了救星。隨著衆妖精目光看去,樹林裏走出一名身披灰袍的人類青年,他在湖畔高處停下腳步,先沖著藍頓•血莉鞠躬行禮,說:「請原諒我的打擾,伯爵閣下想要見一見這位妖魔先生。」
  「閣下他要見這頭瘋子妖魔?」血莉面上的憤概表情變成了驚愕,眉頭皺得更緊了:「太危險了吧!」
  「這是閣下的意思。」灰袍男子無奈地一攤手,飄身向我飛來,口裏還在向血莉解釋:「因爲閣下覺得,你口中的這頭瘋子妖魔,可能真是他的一位故友。」
  「什麽?」野妖精失聲驚呼。「難道它會是——」
  話到半途,藍頓•血莉猛然收口,一臉嚴肅地朝我看來,眼底躍起一簇混合了憎恨與驚懼的火焰。
  灰袍男子飛到我身前約五步左右的距離時停了下來,向我淺淺一鞠,自我介紹說:「我的名字叫碎羽,請您隨我來吧——唐•米拉玖閣下。」
  最後的名字他是用念波送進我的腦子,聽到這個彷彿歌謠般古老的名字的時候,我的頭痛奇跡般的舒緩下來,靈台爲之一清。
  「是的,我就是他。請您帶路吧。」
  跟著碎羽穿過野妖精人群的時候,我想起剛才的胡言亂語,羞愧的全身發燙,恨不得挖一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可是現實不允許我有這樣的行動,我只能忍受到野妖精們厭惡譴責的眼光,像個罪犯一樣低垂下頭,拖著沈重的腳步尾隨在碎羽身後。
  「這裏是……戰地醫院嗎?」
  走進樹林,我看見茂盛的綠草間與樹木下是一頂頂蘑菇樣的氈帳,進進出出的護士掀動門毯,露出躺在裏面的一具具裹滿繃帶的人體,刺鼻的藥草與血腥味隨之湧出,很快就被花草香氣沖散。
  「他們都很安靜呢。」這股安詳的氣氛,與我所見過的那種猶如地獄般光景的野戰醫院大不一樣,傷員們都沈浸在黑甜鄉中,偶爾漏出的一兩聲呻吟,也都很淺很低沈,原因也是在睡夢中翻轉身體或護士換藥的時候觸動了傷口。
  「這全是艾勒貝拉妖精的功勞。」碎羽告訴我:「如果沒有她們的歌聲安撫,這裏也會和所有的野戰醫院一樣充斥著鬼哭狼嚎。」
  順著他目光的示意,我從一處門簾的空隙處望進去,一名野妖精嘴上輕吟著小曲,手上忙著爲一名上身裹滿繃帶的重傷員換藥。從被鮮血滲透成烏色的繃帶我就可以想象那名傷員承受著多大的痛苦,可是在整個換藥過程中,他連低沈的哼哼聲都沒有發出,嘴角反而挂著詳和的微笑,豎著耳朵全神貫注地聆聽野妖精的淺吟輕歌,似乎完全感覺不到肉體的痛楚。
  「真神奇,可是……躺在這裏的好像只有人類?」
  我仔細看了看那些匆匆來往,都不正眼瞧人的護士,她們全都長著尖尖的耳朵,刺著圖案粗獷的紋身。而躺在氈帳時裏的傷員,清一色的人類。
  「因爲這是人類的戰爭。」碎羽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接觸到他眼神的我心中一寒,不過對方馬上就恢復了正常的態度,但是語氣中仍然透出沈重的感覺。「艾勒貝拉一族世居深山秘境,人類王朝的更疊交替與她們何尤?如果蓋亞軍沒有妖魔相助,伯爵閣下也不願意驚擾她們的和平生活。」
  「怎麽可以說是打擾?」背後出人意料的傳來了駁斥聲,原來藍頓•血莉一直就跟在我們後面。只見她柳眉倒豎,單手叉腰,一副對碎羽的說法非常氣惱的模樣。「伯爵閣下是艾勒貝拉一族永遠的朋友,我們是在爲了保護朋友而戰,所有人都是心甘情願的,沒有誰覺得生活受到了無意義的打擾。伯爵閣下也真是太多心了,難怪最近交給我們的戰鬥任務越來越少,偵察醫護、炊事後勤之類的工作卻越來越多。」
  碎羽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轉身正面對著野妖精的戰士之長,說:「伯爵閣下並不是想和朋友講客氣。事實上,你不也聽過被俘的蓋亞軍官的供詞,敵人一開始根本就沒有計劃進犯艾勒貝拉族的領土。在這場戰爭中,你們完全可以做一個旁觀者。可是從蓋亞軍侵入侯爵閣下領地的那一天起,艾勒貝拉戰士們就和人類一起站在了最前線,在那些最危險最困難的日子裏一直堅持與人類共同進退,爲此付出了很大的犧牲。不僅是伯爵閣下,奇兵隊上上下下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感謝你們,也爲把你們捲入戰火感到非常內疚。尤其艾勒貝拉一族的人口並不昌盛,犧牲的三千八百一十六名戰士對你們來說一個非常沈重的數目,爲了不讓艾勒貝拉一族被這場本不屬於你們的戰爭逼到滅亡的邊緣,侯爵閣下才會做出現在的安排。」
  聽了碎羽的解釋,藍頓•血莉反而更加生氣了,臉色陰轉多雲,語氣中也迸出了雷火花:「你一再強調這是不屬於我們的戰爭,難道是打算把我族戰士的功績從這段歷史中抹煞嗎?」
  「不,我們沒有那種意思!」碎羽急忙想要澄清誤會。
  「戰爭都已經進行到了這個地步,再想把我族從戰場上排除能有什麽意義?難道只因爲我的族人不再拿箭射穿蓋亞人的心臟,蓋亞人就會不再把我族視作敵人了嗎?現在正是需要聚集一切力量,與敵人做最後較量的關鍵時刻,你們居然還有這麽婆媽的想法,真正是不知所謂!我一定要向伯爵閣下抗議,我要照他的腦袋用力敲下去,直到把他敲清醒爲止呀!」
  坐言起行,藍頓•血莉已經展開步法,穿過我們直往樹林的另一頭沖去,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碎羽連喚幾聲不見她回頭,急忙手捏咒訣,叫了一聲:「伊吹納!」立刻一頭半人半鳥的生物憑空顯現,兩手抄到他的肋下,抱著他向前飛去。
  我愣了一上,忙甩開大步緊追上去。
  三人就這樣你追我趕的奔馳了大約三分鐘,樹林突然到了盡頭,一條曲折蜿蜒的碎石小道延伸開去,爬上了一座草坡,草坡的頂端矗立著一幢A字形的小木屋,四周圍著別致的籬笆。
  藍頓•血莉直奔那木屋而去,我看見後心頭「咯噔」一跳,轉臉問飛在身邊的碎羽:「那就是布魯•斯凱閣下的住所麽?」在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後,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最後乾脆站定不動。眼睜睜地看著野妖精沖上坡頂,跳過籬笆去敲木屋的正門。
  門剛打開一條縫,野妖精哧溜一下就鑽了進去,這時碎羽也趕到了門前,他停下來對開門的中年婦人行了個禮,然後才進到屋子裏去。而當那婦人再向外望來時,我不知怎麽慌了手腳,忽地一下匍倒在路旁的花叢裏,半晌不敢擡頭。
  可是該來的總是會來,我笨拙的隱蔽手段並不能幫我躲過對方的視線,那些美麗的花草都太矮了,只夠藏住我的一張臉,剩下的後腦勺就怎麽也擋不住了。
  於是,在我能夠整理好心情之前,命運的召喚就借著一個美妙的聲音送到了我的耳朵裏。
  「請問,您是唐•米拉玖先生嗎?」
  沙沙的腳步聲從坡上一路來到我的身前,銀鈴般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我詫異地擡頭看去,面前正是那位替碎羽二人開門的中年婦女,亞麻色的長髮隨意地盤在頭頂,她身上穿的只不過是普通布料做的衣裙,簡單的色調襯上健康的膚色,讓這位夠不上美女標準的中年婦人透出一股少女般的活力,牢牢吸引了我的目光。
  見我呆呆地發愣,婦人又重復了一遍她的問題,這次我確實聽清楚了,她的聲音也如同少女那樣清脆悅耳。
  「啊、呃、對呢,我就是你口中那個名字的主人。」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叫茱蒂絲,是小布的妻子。」茱蒂絲對我露出微笑,動作輕盈地向我行了個禮,然後伸出手來拉我,說:「您繼續睡下去的話,花兒們就直不起身了。」
  「啊,不好意思。」我連忙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撣掉沾在身上的草屑泥灰,以及花瓣。而翔蹲下身去扶起一株被我壓塌的鮮花,面上露出惋惜的表情,讓我分外愧疚。「那個,對不起,我……」
  我本想說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話到嘴邊及時想起妮克爾的警告,頓了一頓,決定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我過去做了很對不起您丈夫的事,這一次來是想請求他的原諒,看看能不能做出些補償。可是在我做好心理準備之前,突然就來到了您們的家門口,不禁有些驚慌,不能控制地做出些沒有道理的行爲,破壞了這裏的環境和諧,真是感到非常抱歉。請您原諒。」
  「別擔心,生長在這裏的花草都是很堅強,很有樂觀精神的。哪怕遭受到意外的打擊,因爲受傷而一時倒下去,卻不會輕易地放棄,假以時日,它就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重新站立起來。」茱蒂絲小心地放開花株,站直身體看著我的眼睛說:「不過還是請你記住,今後走路做事不要再那麽不小心了,每一朵鮮花、每一根小草都是上天賜於的禮物,是它們美化了世界,美化了每個人的生命,你要知道珍惜。」
  「我一定會的。」我懷著嚴肅的心情向面前的女性深深致意,先前感受到的慌亂與無助都在這一個動作中煙消雲散。
  「那麽,請您跟我進來吧。」茱蒂絲領著我向坡上走去。「小布他已經等了您很久了。」
  一打開屋門,陣陣激烈的爭執聲就從客廳穿過走廊飛了出來。我站在玄關傾耳傾聽,聽來聽去卻都只有碎羽與藍頓•血莉兩個人的聲音,但是可以感覺到客廳確實是有三個人。一直沒有作聲的那第三個人,就是布魯•斯凱了嗎?
  那確實是他。二十年過去,他的氣息依然沒變,就好像雪茄燃燒産生的味道,圓滑豐富,也是他爲人處世的作風寫照。
  「親愛的小布,我把唐先生帶來了。」客廳裏的聲音變得小了點,茱蒂絲繼續對著客廳的方向喊話:「你同藍小姐與碎羽先生先談著,我領唐先生到你的書房坐一會兒。」
  客廳什麽聲音都沒了,我可以想像出先到的兩名客人正在用什麽眼神注視書房的主人,以及布魯•斯凱叉起雙手,兩根拇指摩來擦去的考慮動作。
  這段考慮的時間應該是短暫的,但是在我的感覺中卻是無比漫長,以致於當我聽見客廳傳出回答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雙腳居然像站得太久從而麻痹那樣失去了知覺。
  「茱蒂絲,你不要忘記了給客人泡茶,他不習慣喝咖啡。」
  茱蒂絲很歡快地答應了一聲,就要引我上樓,我苦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雙腳,示意她稍等一下。這時,客廳裏傳出一下非常憤慨的吐氣聲,藍頓•血莉就我的身份向布魯•斯凱提出了新的疑問,卻被對方輕鬆化解。
  「關於這個問題,等到我們討論完艾勒貝拉一族在新戰役中的任務位置這樁正事,再來詳談好嗎?」布魯•斯凱那不緊不慢的聲音飄出客廳,商量中帶著引誘,最後還打了一個生動的比喻加強說服力:「是甜是苦,果子都要一個一個的吃,一下全塞進嘴裏,不但嘗不出滋味,還會害人哽著。嚴重的話,說不定就把這個人哽死了。」
  野妖精默然,碎羽乘機把話題重新引導回先前的方向。而我,也悄悄地隨著茱蒂絲走上了二樓。
  布魯•斯凱的書房裏就有現成的茶器與火爐,茱蒂絲在給我泡上一杯清茶後,就退了出去。留下我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時間一長,那種不安與的心情又悄悄地冒出了頭。
  我連忙轉動腦袋打量房間裏的擺設,房間很大,門口鋪著一方氈毯,還擺了一個樹根花架,安放著一盆活生生的卡薩布蘭卡百合。房間左邊擺了一張長形書桌,對面是四開門的櫥櫃,裏面擺放的不是是書本,而是造型不一的酒瓶酒杯,以及咖啡套具和茶器。書櫃擺放在書桌後方,占了整整一面牆,地下和書桌上還擺著大大小小的文件筒,插滿了長長短短的卷宗和地圖。擱著熱水壺的小火爐,遠遠的單獨擺在窗戶下方。
  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拿起茶杯向窗戶走去。透過玻璃,窗外是一片起伏的青綠樹海,清風徐來,樹葉翻起一波輕浪,卻不露絲毫空隙,把在林間活動的妖精身影遮掩的嚴嚴實實。遠遠的,我看見無數藤蔓從山壁上垂挂下來,浸在湖水中,彷彿綠色的血液在山體中流動,一時間真叫我錯以爲那山是受傷的巨人,湖水其實是巨人山神流出的鮮血,彙成了池窪。
  切!我用力甩了甩頭,想把剛才的不詳想象從腦殼中揮走。
  真是的,什麽想象不好做,偏偏去想象山神受傷的畫面,著實晦氣。
  我只覺胸口一陣沈悶,於是打開窗戶,想給大腦換換氣。窗戶一開,幾片葉子上下翻飛著飄了進來,彷彿一群透明的綠色蝴蝶。
  我凝視著它們的舞姿,看著它們在房間裏撲愣愣地翻騰了一陣,將要力盡落地的時候,書房的門打開了。風重新流動起來,樹葉又翩翩然地飛起,扇動著翅膀向來人面上撲去。
  來人攤開手掌接住了這些不速之客,然後把它們輕輕放入花盆,擱在泥土上面。
  「綠葉在枝頭上時,吸收陽光,哺育大樹,落地之後化作泥土,又養育出鮮花。從存在到消亡,綠葉一生過得極其單純,卻是無一刻不具有意義。」來人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向我說話:「小小一片葉子,都有它存在的意義了。我們人類應該也有自己的存在意義,那會是什麽呢?」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不敢接口。來人轉過身,正視著我的眼睛,這一次,他清楚地向我提出了問題:「請你告訴我,二十年前在你的眼中,人類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我的喉嚨一陣發幹,雖然剛剛我才喝下一滿杯茶水,現在卻渴得要命。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向處事圓滑的他,會在相隔多年之後再見面的第一時間時裏,提出一個這麽敏感、尖銳的問題,因此內心一點準備也沒有,半天作聲不得。
  滿室的春意,就在他的逼視與我的沈默對峙中迅速僵化、凝固,散發出陣陣刺骨的寒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6:26

第八回____第五章 故友重逢(下)
  見鬼了。
  這是我擺脫驚愕後的第一個念頭。
  他在試探我!
  這是我恢復理智後的第一個想法。
  不可以告訴他真正的答案。
  這又是我本能冒起的第一個反應。
  不,我不能再用謊言粉飾太平。
  後來居上的理智剛彈壓住蠢蠢欲動的舌頭,馬上又要面對本能的第二次挑戰。
  你瘋了,他要聽到真正的答案,包准一腳把你踢出窗外。
  我要是繼續對他撒謊,才真是瘋了。事實如何,彼此心裏都有數,欺騙只會毀掉自己的立足之地,我不會再重復這樣愚蠢的行爲了。
  誠信的實踐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首先就要生生剝掉你自己的臉皮,你承受得起嗎?就算你承受的起,別人也能承受的起嗎?很多事大家心裏知道就可以了,說出來就等於攻擊對方,等於爲自己樹敵,你明明就不想把對方當敵人,也不想對方把你當敵人,何必做這種傻事?
  傻我也要堅持,我現在缺得就是迎難而上的傻勁!
  蠢材,你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閉嘴,你這個懦夫!
  我用力地想要把心魔壓下去,可是它在我的壓力下掙扎嘶吼。
  你這蠢材,自己就是現成的例子也不知道借鑒!故友重逢是多感人的時刻,對面那傢夥冒出這麽一誠實的問題,氣氛馬上就僵了不是?他讓你的心裏不好受,你這會兒還不是在怨恨他爲什麽不會做人,上來就是重重一刀,他爲什麽要這麽問?你也說了答案彼此心裏都有數,他還要問出來,說白了就是想在心理上狠狠打擊你。他爲什麽要打擊你?這是朋友幹的事嗎?他這是把你當敵人對付呢!依我說你也甭跟他講什麽誠信客氣了,他不仁你不義,過去給他幾個大耳刮子,他算什麽東西啊!你要弄死他還不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
  該挨耳刮子的是你,該去死的也是你!你這自私卑鄙的傢夥,不想毀滅的話就給我安靜的睡去吧!
  心魔在我的理智重拳轟擊下狼狽退卻,重新整理好情緒,我如實的回答了布魯•斯凱的問題。
  「在妖魔眼中,人類就是有趣的玩具。二十年前的我,想法也和其他妖魔一樣,人類就是爲了娛樂我而存在的玩具。」
  沈默的堅冰被我一言打破,化作性質不明的暗流在室中洶湧激蕩。
  接下來布魯•斯凱的一言,便將決定這股暗流是會化作憤怒的火焰,還是化作卷走舊日陰霾的清風。
  「我想也是這樣。」布魯•斯凱的語氣和表情都非常淡然,可以說全然沒有對我的答案做出任何反應,看不出他心中是喜是怒。「上一次的勝利,一直讓我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其實你並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爲什麽卻要裝出失敗的樣子,一下就失蹤了二十年?這二十年裏你都在幹什麽?」
  第二個問題讓我再一次領略了爲難的滋味,關於我其實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類這個秘密,我一直沒有對任何人講,即便是在懺悔過去罪行的時候,我也極力避免提到自己的來歷。因爲在我的感覺中,那是維持我強者尊嚴的最後一塊遮羞布。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的話,無論我在這邊世界遭遇有多慘,人們始終還是會對我存著一份敬畏之心;可是一旦讓這個世界的人知道,橫掃大地的妖魔帝皇其實是個學習成績滿堂紅,扛袋米上四樓都會閃到腰的雙差學生,那我……將要面對的是無數輕蔑的目光,無時無刻無孔不如的對我指指點點,羞辱的話語會如潮水般將我淹沒,最後結果不是我忍耐不住,放手宰光全世界帶眼睛的生物;就是信心全失的逃回地球,永遠不敢再回來……這兩種下場光用想象的就令我不寒而慄。
  「當年,我會裝成被你們打倒的樣子,是因爲我玩膩了角色扮演的遊戲,它並不如我預期中的那般有趣,所以我索性讓給你們榮譽,從這個世界抽身退走,在另一個世界休養生息了二十年。」
  在交談的過程中,雖然我心中思緒百轉,卻始終堅持看著布魯•斯凱的眼睛。然後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向被視爲溫和保守的鴿派人士的他,眼神也有比鷹更銳利的時刻,那直接專注的目光,彷彿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要把我的軀殼剖開,掏出靈魂來仔細研究。我不在乎被他看破我的想法,我只要他明白,我沒有欺騙他,有些回答我是做了保留,那是因爲我還沒有堅強到可以赤身裸體的面對全世界全種族的關注而不崩潰,但是我知道自己還會成長,當我覺得自己可以戰勝最後一個人性的弱點,做到面對榮辱不驚不卑不亢的時候,我便會拿起手術刀,毫無保留地解剖自己在兩個世界的生命歷程,完全赤裸地攤在陽光下供世人議論、警鑒。
  不知道布魯•斯凱是否接受到了我的心聲,總之他並沒有再在第二個問題上繼續追究下去。但是眼光犀利依舊,語調綿裏藏針:「那你現在是睡夠了,養足了精神又來找我們玩新遊戲麽?」
  這個問題的譴責意味可就非常明顯了。本來,受過背叛與戲弄的人作此一問並不奇怪,可是不知道爲什麽,當我聽見布魯•斯凱這樣一問時,心裏泛起一股怪異的不諧調感。似乎……似乎有什麽東西不對頭了。
  在我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那個以外交手腕圓滑著稱的布魯•斯凱嗎?不會是個替身?
  我放開全部感知,仍然找不出他身上有一絲僞裝的痕跡,站在這裏的這個人的的確確是布魯•斯凱本尊。
  那爲什麽我會有這樣不諧調的感覺了?又爲什麽會突然産生這種感覺呢?明明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態度,但是我只有感覺到驚訝,卻沒有懷疑他的身份,爲什麽現在卻會被強烈的不真實感籠罩?
  我用力地想了想,終於發現了産生這種感覺的根源所在。那是,因爲提問方式的不同。在提出前幾個問題的時候,布魯•斯凱雖然氣勢迫人,但都是在用誘導的方式提問,問題尖銳,卻不失風度,暗地裏仍然給我留下了回旋的餘地。而他最後說的那段話,貌似疑問,實際上已經做出了結論,一下就把這場談話逼到了絕路上,這可不是外交家的問話方式,也不是布魯•斯凱的作風。
  布魯•斯凱爲什麽會突然做出這樣不合他作風的發言了?他不排斥與我見面,甚至派專人來迎接我,允許我進入他的私人書房,還專門吩咐愛人提供適合我口味的飲品;種種跡象都顯示他並不想關閉與我和好的大門,爲什麽現在又擺出一副要和我斷交宣戰的強硬派頭?
  一瞬間,我有點懷疑是剛才對他幾個問題的回答激怒了他,但是馬上我又否定了這樣的想法。作爲一個老練的政治家,布魯•斯凱怎麽會爲了沒有實際利益損害的答案動怒了。
  與政治家打交道,如果對方突然改變態度對你,多半便是他所謀求的利益有了改變甚至不復存在。
  雖然這樣想會讓我感覺很失落和空虛,但我不能不承認,布魯•斯凱之所以不把我這個背叛者拒之門外,並不是看在過去的情誼份上,而是看中了我的力量對卡奧斯王國的解放事業有利用價值。甚至可以說,就算他內心不想原諒我,我也不願爲卡奧斯王國出力,他也不會對我拉下臉來發狠。
  如果無法把強大的第三方勢力拉攏到自己身邊,至少也要保證它不會跑到敵人的陣營。這是政治與戰爭中最基本的外交策略。
  布魯•斯凱的言行卻在打破這條基本原則。他這麽有恃無恐,是吃定我不會相助蓋亞一方?還是有信心可以將我和蓋亞軍一起毀滅?
  雖然覺得自己非常可悲,可是我的腦子還是循著冷酷的利益思維法則一路推算下去。第二種理由的可能性雖然不是沒有,但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布魯•斯凱曾經親身領略過妖帝力量的恐怖,應該明白打倒我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所以只要他沒被仇恨燒壞腦子就不會起那種荒唐的念頭。
  那麽,他是吃定我不會幫助蓋亞人了?可是他的這種自信從何而來?相隔二十年不見,我當初又是以一個卑鄙的欺詐與背叛者的身份與他分開,他對我就一點也不擔心?
  我的腦中充滿了問號。突然間,靈光一閃,我的身體像觸電樣猛地一震,然後整個鬆馳下來。
  闔上眼睛,我無力地動了動嘴皮:「就不要再玩弄我了,你這個三流詩人。」
  布魯•斯凱那平板的表情無甚改變,他環抱起手臂,無言地看著我。我也走回到書桌邊坐下,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搔了搔了下巴,疲憊地回視他。
  「我剛剛才想到,你應該已經從冬妮婭民與微民那裏瞭解了一切,你應該不是爲了確認我的來意和誠心才這樣子對我說話,空洞的對話與宣誓能證明什麽?多言無益,一次行動勝過一萬句辯白。你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卻擺出一副向我興師問罪的架勢,不是想得到什麽證明,恐怕是想要小小地報復我一下吧?」
  布魯•斯凱的臉開始變化了。一條條肌肉在皮膚下劇烈地扭動,喜怒哀樂悲恐驚各種表情如瞬息萬變的天氣般逐一掠過他的臉龐,最後糾結在一起,配合他張大的嘴巴,形成一個看起來張牙舞爪,其實是一塌糊塗的爆笑表情。
  「看吧,長時間的勉強自己板著臉,顔面神經全報銷了不是。」我滿懷憐憫地調侃說:「我去叫茱蒂絲夫人來,用她那雙溫暖的玉手幫你把起皺的肌肉全部熨平就好了。」
  見我作勢欲動,布魯•斯凱顧不得再維持舉止的優雅,急忙向後閃退,攔住房門,雙手沖我一陣比劃,用手語警告道:「你要是敢玩真的,我馬上把你從窗戶踢出去。」
  「茱蒂絲夫人現在應該在一樓吧,你把我從窗戶踢出去,還節省了我下樓梯的時間咧。」
  「少在那裏耍嘴皮子了,還不快過來幫我。」
  我的指尖輕拂過布魯•斯凱臉上的穴位,止住了肌肉的痙攣。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和緊張氣氛的消弭,讓我有機會分出心神,去發現故人的變化。二十年的風雨洗禮,讓布魯•斯凱那一頭可以媲美少女青絲的金色長髮被蝕褪了顔色,沾上了星星點點的霜花。曾經光滑如玉的額頭也被歲月的雕刀刻下了深深的痕跡。只有一雙眼睛,還散發著和二十年前一樣的蓬勃的靈氣與狡勁。
  「這樣的眼神,才是我認識的青冥啊。」我感歎道:「你的精神看起來比那個花心射手可要好得多,聽說你在政治鬥爭中失利,被發配回原藉,我還以爲你會過得很失意很憔悴呢。」
  「上了年紀就變得憔悴與失意,那是靠下半身思考與生活的人才會有的現象,我可一直都是在用頭腦指導生活。」
  布魯•斯凱走到櫥櫃跟前,拿出一支酒瓶和兩個鬱金香形高腳杯擺在書桌上。當晶瑩通透的金黃色液體緩緩注入杯時,我才發現他拿出的不是紅酒,而是燃燒的葡萄酒——白蘭地。
  記得他還在用青冥這個名字的時候,曾經說過,白蘭地由於它陳年時間長,從發酵、存窖到出酒,在橡木桶中慢慢沈澱,歷歷風塵幾十年。飲時,不免讓人懷想,世事早已變樣了吧。如此,杯中酒竟染了滄桑。
  所以,快樂或不快樂的時候,端一杯濃香四溢的白蘭地,陽光絲絲縷縷自心中悄然而降,像是又回到多年以前,有種亦幻亦真之感。這時小心翼翼地抿上一小口,那種清澈而厚重的感覺會一下子沖走所有的寂寞與無奈。
  「歡迎回來,我的朋友。」
  當那個裝著淺淺琥珀色透明液體的大肚酒杯遞到我手上的時候,我聽見他誠摯的低語。刹那間,我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淚水,舉起酒杯,哽咽著擠出了一縷低啞的聲音。
  「我……回來了。」
  「蓋亞軍右路軍的主力部隊是駐紮在阿力格亞市吧?」
  一氣飲乾杯中酒,我迫不及待地詢問起蓋亞軍的動靜。此刻的我只覺得全身熱血沸騰,只要布魯•斯凱的手指向某個方向一指,我便會立刻破空而去,把所有站在卡奧斯領土上的蓋亞人像掃垃圾一樣掃蕩出境。
  「他們也是受害者呢。」聽到布魯•斯凱的回答,我怔了一怔,就見他掃了我手頭的空酒杯一眼,惋惜地搖搖頭,端起自己的大肚杯輕輕晃動,對著杯中的流光溢彩出了會神,再細細抿上一口,隨後說出來的話,顯得對我的心情洞若觀火:「既然我們還是朋友,我就不希望你因爲一時衝動再犯下日後會令你悔之莫及的錯誤。那些蓋亞侵略者雖然可惡,不過他們也是受了欺騙與蒙蔽……」我的面孔再次發燙,暗自責備自己,居然又頭腦發熱地冒出草菅人命的恐怖念頭。這麽一閃神,中間就有一段話沒聽到,回過神來聽見布魯•斯凱繼續說道:「……借助你的力量去屠盡蓋亞士兵雖然方便,卻只會加深國與國,人類與妖魔之間的仇恨。蓋亞人想借妖魔的力量開疆拓土是一個絕大的錯誤,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蓋亞人現在已經在爲如何滿足妖魔的欲壑頭痛,因爲待遇輕慢,心高氣傲的妖魔們也就不太願意配合他們的作戰計劃,最近幾次與蓋亞軍交手,更是完全不見妖魔們出動。既然蓋亞人無法再恃仗妖魔的力量,我也不希望卡奧斯人民生出世上總有救世主的依賴心理,自己的家園,還是要靠自己的力量來保護。」
  「你怎麽也講究起這些條條框框了?」我詫異地盯著布魯•斯凱:「過去你不一直強調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輕鬆地戰鬥,輕鬆地取勝嗎?雖然我相信你們絕對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取得這場反侵略戰爭的勝利,可是戰爭持續的時間越長,人命與財産資源的損失也會隨之擴大。如果你不願意依靠我的力量在正面戰場上肅清敵人,擒賊先擒王,我去拔了蓋亞軍的主心骨,剩下的士兵也就好對付了。」
  「屠殺不行就想玩暗殺?真不愧是妖魔的陰險想法!」
  布魯•斯凱還沒有對我的提議做出反應,門外就傳來一個熟悉的冷脆聲音,房門被粗暴地推開,全副武裝的藍頓•血莉走了進來。她用力踐踏著地板,藍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我幾乎要以爲她會馬上拔刀砍過來,繃緊身體做好了逃跑的準備。誰知她在我面前站定之後,突然轉身,沖書桌對面的布魯•斯凱行了個軍禮。
  「閣下,我已經照您的吩咐,集合起了我族最好的射手,一共是三千人,並按所擅箭技的不同分成了強、快、巧三部。」
  「呃,你的動作可真快。碎羽隊長那邊把教官選出來了沒有?等他那邊的人選一出來,就可以開始訓練了。」布魯•斯凱想了一下又說:「強、快、巧這種命名雖然清楚明白,上陣對敵,自報名號的時候就顯得不夠氣派了,我打算用破日、飛影、馭星來爲三隊命名,血莉隊長你覺得怎麽樣?」
  「夠威風,我喜歡。」
  野妖精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之情。布魯•斯凱平靜地笑了笑,舉手示意報告結束,她可以離開了。可是藍頓•血莉並沒有馬上行動,而是瞥了我一眼,再正視著布魯•斯凱,語示提醒:「請您也不要忘記自己的保證。」
  「親愛的血莉隊長,我正值頭好壯壯的不惑之年,不會連兩三個小時前說過話就馬上忘記。你應該等到我六十耳順話過風,七十從心恃欲任所爲的時候,再來每小時提醒我一次。」
  我聽見布魯•斯凱在那裏篡改曲解聖人之言,以示不滿,忍不住想笑。野妖精雖然聽不懂他引用的東方文句,卻也知道上司有點不太高興,不過看她的表情根本不在乎,反正她已經當著我的面得到了布魯•斯凱的保證,再示威般的橫我一眼,趾高氣昂的走出了書房。
  等到確認野妖精離開了小屋,我才放低抓下巴的手掌,歪頭看著布魯•斯凱,說:「你這老狐狸,不會是聯合起碎羽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乘機把野妖精一族給吞併了吧。」
  「我並沒有刻意安排什麽,只是借你帶來的東風,精簡了艾勒貝拉一族的戰鬥人員,既可以鞏固和提高部隊的戰鬥力,又保證了她們的民族生存。」
  布魯•斯凱一番話說的理直氣壯,我聽得扁嘴苦笑。
  「那你對野妖精一族許諾了什麽條件?」
  「一、讓艾勒貝拉一族重返前線;二、看好你不讓你插手這場戰爭;三、戰爭結束之後,艾勒貝拉一族向你尋仇的話,我要保持中立,不干涉、不維護你們之間的任何一方。」
  「喂喂,我說你這傢夥……」我氣道:「如果不讓我參戰,那我跑到這高寒之地來幹什麽?觀光賞雪、打獵開荒嗎?」
  「除了爲打仗參戰,你來這裏就沒別的事了?」
  「還能有……對了!」我猛然想起一事:「你還別說,我還真有另一樣要緊的事得在這邊趕緊辦了。」
  我把上身微微向前傾,收起臉上的笑容,問:「冬妮婭和微民在哪兒?我到這裏都這麽久了,消息也該傳開了,爲什麽不見她們來找我?那兩個人……沒事吧?」
  布魯•斯凱板起了臉,這一次是認真地在對我生氣:「唐,你對那男孩幹的事真是太過分了。」
  「情況有多糟?」我感覺自己的喉嚨像被人扼住了一樣,緊張的喘不過氣來。
  布魯•斯凱沒有答我,他站起身,領我離開小屋,步入坡後幽谷。隨著谷道漸漸狹險深入,天成一線,光線漸黯,空氣中寒意漸生。將行到盡頭時,眼前一面危崖峭壁擋住去路,它有一米多寬,百多米高,梭角分明,似一道天然影壁,上面攀藤附葛,正是天然的繩梯。
  布魯•斯凱和我抓住藤葛攀上壁頂,眼前是一個極大的平臺,正中間有一個橢圓形的水池,池水呈蒼冰色,猶如經過超高溫火焰冶煉之後立即快速冷卻的藍寶石,池底沈著一團火焰,如心臟般博博脈動。雖然隔著一泓寒水,我仍然可以感覺到,池底蘊藏的焰火一旦升起,便可能將萬物燃燒殆盡。
  「那就是……微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6:39

第八回____第六章 逆轉乾坤
  我震驚地打量那團火焰,才發現那根本就是一塊血淋淋的胚胎,沒有手腳同樣也沒有軀幹和頭顱。
  倒抽了一口涼氣,我把眼光放得更深,只見球形的池底刻著無數魔法的符字與精靈文,按著特殊的結構錯雜排列,組成了一座擁有吸取天地至陰之氣的巨大的魔法陣,鋪滿了整座水池,並一直向上向外延展到了水池邊緣,魔法陣最外層的五個星角的位置上,長出了五簇水晶花,晶蕊體如劍般突起,斜指長空,尖端在水池中心點的正上方交彙,如同一個白金打造的牢寵。
  「情況怎麽會變得這麽糟糕?」我難以置信的自言自語:「那時我明明已經吩咐炎魔把他體內的魔血鎮壓並封印起來了,他是怎麽掙脫禁制的?」
  「這個問題,她應該比我更清楚。」
  布魯•斯凱的腦袋往外一偏,我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一條矯健的人影踩踏著山體突出的石塊,從峰頂彈射躍下,輕盈如雲的降落在石臺上。那不是別人,正是微民的妻子冬妮婭。
  當冬妮婭直起身體向我看來時,一股清冷之意,由皮膚直浸入我的心,包裹了我整個的靈魂。
  這清冷,並不是說她對我有什麽冷落的表示。相反,她在見到我的第一時間裏,便漾起了笑容。只是,因爲她自身的氣質有了變化,那笑容,便也透出一種清悠淒哀的情懷。
  看著她一步一步慢騰騰地走向我們這邊,我暗懷感傷。已經不能再叫她野丫頭了,現在她邁出的每一步,都透出沈穩的力度,完全沒了過去那種足不點地,彷彿跳躍前進的走路方式的影子。她的面頰也削瘦了,這讓她的眼睛顯得更大,可是卻像披了一層薄紗,神光內斂,顯然個人修爲有了很大突破,同時我也無法再法像過去那樣,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分別不過兩個月,冬妮婭的氣質就有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完全可以想象,在這段日子裏,她在身體上、情感上、精神上經歷的巨大磨難。
  艾勒貝拉妖精不會給一個半魔人的妻子好臉色看。人類的同胞,恐怕也是用閃爍著戒備和疑忌的眼光遠遠地打量她。
  雖然身處於有著共同理想的人群之中,她卻是在孤軍奮戰。
  這個認知,讓我的心像被什麽壓著似的難受。
  等到她走到我們身前站定,我突然覺得從她肩頭伸出的弓梢模樣有些眼熟,仔細回憶了一下,猛地憶起那原來是布魯•斯凱的精靈王之弓。
  我詫異地瞟了布魯•斯凱一眼,傳聲問道:「喂,你怎麽把自己的武器都借出去了?不會在打什麽歪主意吧?」
  「別把我和那個花心射手混爲一談,我心裏永遠只有親愛的茱蒂絲一個人。」布魯•斯凱的反應迅速而激烈:「她孤身看守大本營的後門,總得裝備些像樣的武器吧。」
  「後門?」一言提醒,我才注意到石台其實也是環護山谷的峰巒的一個部分,只不過是最低矮的一個部分。「喂喂喂,你在開什麽玩笑?」我一下子光火起來,叫出聲音:「你怎麽可以把這麽重的擔子壓在她一個人身上?而且她還要照顧微民,這種行爲簡直是虐待!」
  布魯•斯凱被我罵得一愣一愣,冬妮婭卻來幫他開脫:「你錯怪伯爵閣下了,是我自請駐守這邊。主要還是爲了方便照顧微民,看守後門什麽的只是伯爵閣下對我自私行爲的美化說法罷了。」
  「可是問題在於,如果敵人要進攻大本營的話,這裏一定會成爲他們奇兵偷襲的突破口。而有能力上爬上來的傢夥,不是妖魔,就是蓋亞軍中的高手群。你一個人怎麽招架的過來?」
  「我在這裏的作用是警戒。如果真有敵人來襲,我只要發出信號,三分鐘左右援兵就可以趕到。我這邊再怎麽說也是居高臨下,又有精靈王之弓在手,我相信自己要支撐三分鐘還不成問題。」不等我再提出異議,冬妮婭又接著說:「而且,我並不是一個在這裏,還有微民他陪著我呢。」
  最後一句話就堵死了我的嘴,那不是道理的,而是感情上的一種挫敗。見我變得沮喪,布魯•斯凱適時加上了一句辯白:「你不用太擔心,別忘記了,持有精靈王之弓的人,可以號令四萬八千名精靈啊。」
  「那是只有經過傳承儀式,得到精靈王之弓承認的正統繼承……」我猛收住話頭,難以置信的來回看著面前的兩個人:「難道你們已經舉行過傳承儀式了?你這頭從來不肯吃虧的狐狸什麽時候轉性了?」
  「我和茱蒂絲又沒有孩子,她是加裏波第的兒媳,都是自家人,我傳給她也不算便宜了外人。」
  「喔,原來你和加裏波第是自家人啊——」我不懷好意的拖長了聲音:「茱蒂絲夫人一定會對這位從天而降的親戚感興趣。」
  「不准你去對她灌輸些奇怪的想法!」布魯•斯凱緊張地低吼,似乎連脖子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那模樣活像一隻鬥雞。「我警告你,離我妻子遠點,否則我把你揍到連你阿媽都不肯認你啊!」
  看到布魯•斯凱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我心頭舒暢不少,當下不再理會他,轉眼看向冬妮婭。
  「那你現在可以熟練指揮多少精靈?」
  精靈王之弓號稱可以指揮四萬八千精靈,單純照這個數字推算,持有人可以使出相當於一百二十格雷威力的魔法,等於去到古魔法使的境界。然而實際上,指揮精靈雖不如直接操控魔法元素那樣消耗精力,精靈王之弓又有增幅精神力的功能,也不是拿著它就可以熟練指揮動四萬八千精靈的,還是要看弓主的精神力有多強。
  據我所知,布魯•斯凱能夠指揮的最大精靈數,只到三萬八千,那還是在阿房宮中一戰中被逼出來的,平常他也就能指揮三萬左右的精靈,等級在元素魔法師與大魔法師之間徘徊。
  「我可以與三萬名精靈交流,可是只能熟練指揮兩萬名精靈。」冬妮婭答道。
  「兩萬名精靈,那可以使出四十格雷的魔法,接近元素魔法師的境界了。」我勉強同意了布魯•斯凱的安排:「而且拿著精靈之王不僅可以省去念咒的時間,運動中也能使用魔法。雖然還是不可能打倒真正的吸血鬼,拖延時間是沒問題了。」
  把「打不贏,逃走的本錢也夠了。」這句話硬咽回肚子裏,我知道冬妮婭是不可能做出那種行爲的,也不想過分打擊她的信心。
  「那麽,回到正題上面來吧。」我歉然地看著冬妮婭,說:「很抱歉我做的封印不夠牢固。請你告訴我,微民是在什麽時候,什麽情況下重新開始的魔變?」
  冬妮婭的眼底不期然的掠過一絲怨恨與哀愁,但她很快就收起情緒,用冷靜的語調向我講述了變故發生的經過。
  二十七天之前,奇兵隊得到情報,外駐據點和補給線屢遭打擊的蓋亞軍,決定強制遷移義軍經常出沒地區的百姓,夷平村鎮,封山禁林,徹底斷絕義軍的情報通道,並乘機收繳民間的糧食以充軍用。
  蓋亞軍的這類動作其實並不是第一次,只是以往他們驅使傭兵或派出小部隊來執行任務,結果每次都被奇兵隊埋伏在半路上打得他們丟盔棄甲,灰溜溜的縮回城牆堡壘之後,折村移民之舉也就不了了之。之後奇兵隊卻照樣活躍於白山黑水,山林城鎮之間,離合聚散,奔走縱橫數百里,拔據點襲散兵,令蓋亞人折兵損將,補給不續,義軍的遊擊區不縮反增。
  被奇兵隊小刀子割得心碎肝疼的蓋亞軍右路軍統帥克魯夫•法特終於厭煩了與看不見的敵人交戰,他決定出動大部隊掃蕩邊隅,肅正治安。
  得到情報的奇兵隊,決定利用這個機會給蓋亞軍掏心一擊,先把部隊拉到了史塔夫鎮一帶活動,吸引蓋亞軍調動主力前來圍剿,然後乘夜奔襲哈爾默鎮。
  哈爾默號稱是鎮,其實遠比一般城鎮繁榮,因爲它地處達石河、瑪塔泉河、鐵水河三條河流交彙的衝擊平原上,土壤肥沃,全鎮有良田三萬畝,素有阿力格亞市米倉之稱。而且從山區運出的木材與特産,都要通過上述三條河流先集中在該鎮,然後才改換馬車通過惟一的公路運往阿力格亞市,再經過首府四通八達的公路網運轉各地。
  因此蓋亞人對哈爾默鎮極爲看重,派有重兵把守並重點經營。克魯夫•法特起大軍掃蕩遊擊區,也把指揮部設在哈爾默鎮。這也是奇兵隊選擇該鎮擔任「掏心戰」的心臟角色的原因。
  哈爾默鎮一戰,奇兵隊雖然成功燒毀了蓋亞軍武械庫與糧倉,但整個過程極其驚險。原因在於義軍小看了蓋亞軍的統帥克魯夫•法特,識破了奇兵隊聲東擊西之計的他,僞裝領軍出城,實則率領精兵埋伏在城內,在放入義軍部隊之後親領弓箭隊扼守城門,令到奇兵隊幾乎遭受滅頂之災。
  但是克魯夫•法特也對奇兵隊的戰鬥力估計不足,尤其是沒有算到碎羽與微民兩個人的能力。由於在之前的戰鬥中刻意僞裝,蓋亞人一直把碎羽當成是大魔法師,卻不知道他其實是大陸上罕見的召喚術士,在發現部隊被包圍之後,碎羽卻利用召喚獸鏡蠱將部分隊員送出了包圍圈,由於鏡蠱的隱身能力沒有魔力波動,蓋亞軍方面的魔法師對此一無所覺,被隱形隊員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包圍圈,隨後輕取武械庫與糧倉。
  當這兩處地方火光沖天而起,克魯夫•法特一時以爲自己中了義軍的連環計,連忙分兵去救火,留下來的蓋亞部隊也是軍心動搖,被奇兵隊乘勢衝破包圍圈,揚長而去。
  微民的魔變,就發生在突圍的這個時候。從加入奇兵隊以後,就因爲半魔化體質受到妖精和人類共同嫌棄的他,曾主動請纓擔任襲取糧倉與武械庫的任務,卻又因爲不懂隱身魔法——由於鏡蠱的能力在沒有碎羽主持的情況下經過一段短暫的時間就會消失,所以擔任奇襲任務的隊員都是會使隱身魔法的野妖精,這樣在離開包圍圈的監視界限後,她們可以憑自己的能力繼續保持隱身狀態——和野妖精們的反對被涮了下來,所以突圍行動一開始,他就直奔被士兵層層拱衛的克魯夫•法特沖去。
  有著半魔化體質的微民的戰鬥力根本不是那些普通士兵能夠比擬的,一開始並沒有將向自己沖來的傻子看在眼裏的克魯夫•法特,在發現他只不過轉頭觀察了一下碎羽的主攻方向,微民就已經砍瓜切菜般斬殺了一百多名護衛,沖到距離他只有不到三十步的地方時,終於舉起了自己的弓箭。
  這位有著「鐵灰色弓箭手」之稱的蓋亞將軍,箭勢如雷,只用三箭就把微民逼退回一開始的位置,第四箭上他更動用了成名絕技「箭魂」,微民雖然在極度不平衡的姿態下仍能回劍擋下箭矢,卻被強大的箭魂擊碎了心臟。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沒能跟上微民衝鋒速度的冬妮婭,在微民被敵酋勁箭逼回的時候都還離著他有三步遠,驚見愛人七竅噴血向後翻倒,她腦子一片空白,本能地伸臂去接,結果卻抱了個空。
  被克魯夫•法特勁箭震脫手,懸空未落的魔劍迪亞波羅,在沾染上微民噴出的心血之後,像活了樣在空中一個翻折,倒頭射進了微民的心口,卻沒有從背後突出,一米多長的劍身就像奶油一樣融化在了微民體內。
  微民傾倒的身體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定在了空中,隨之重新翻轉直立。就在衆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的時候,克魯夫•法特最早反應過來,威力數倍逾前的箭魂流星發射,卻被微民一口叼住,咬得粉碎。
  吐掉殘箭的微民舉爪長嘯,隨著如同火山爆發般的灼熱魔氣破竅而出,曾經在巫妖迷宮中出現過的魔變現象,在他身上與焉重現。
  只是揮爪一擊,橫在微民身前的甲壁矛林便化作滿天粉塵,一個中隊的蓋亞精兵身體被撕得四分五裂,還沒有落地,就被劊子手吸蝕一空。克魯夫•法特僅以身免,可是已經被天魔勁打得骨斷筋折,雙臂不翼而飛,傷口卻流不出一滴血。如果不是冬妮婭的叫聲驚擾了微民,恐怕他也活不下來。
  微民的遲疑給了一直躲在陰影裏袖手旁觀的吸血鬼機會,讓它乘機救走了克魯夫•法特,失去了到口肥肉的微民把怒火和食欲傾瀉在了其他的蓋亞人身上,好在他似乎還保有一絲靈智,攻擊掠食都避開了奇兵隊的人。
  等到他將在場的蓋亞人一掃而空之後,幾乎完全魔化的身體反而開始萎縮溶化,不久便反轉成胚胎狀態,也就是我現在看到的模樣。
  「之後,在碎羽和妖精們的幫助下,將微民運回了大本營。在路上時,我們發現他雖然被魔法陣束縛住,仍然會吸收生物散發的精氣,弱小一點的動物一接近它五十米之內,就會被吸成乾屍。於是,」冬妮婭轉頭看著水池:「妖精們便想到利用這個玄冰天池來凍結胚胎的機能,達到封鎖他力量的目的。這一招確實有效,可是我通過這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其實它並沒有停止活動,仍然在繼續成長,只是速度變得非常緩慢,對生物和環境的影響也就不會馬上顯現。」
  「原來如此。你會拒絕其他輪換代班,也是因爲最後這個理由吧?」布魯•斯凱露出恍然的表情:「爲什麽不和大家說清楚,那不就不會發生後來那些不愉快的事了?」話剛問出口,他眼珠一轉就明白了其中的理由:「難道……你是擔心大家知道以後,會因爲恐懼而想要毀滅胚胎?」
  冬妮婭輕輕點了點頭。布魯•斯凱很誇張的歎了口氣,說:「雖然我對人性也沒抱太高的期待,可是我至少可以替妖精們告訴你,她們過去雖然因爲微民會散發出魔氣而討厭他,可是他在最危險的關頭出死力挽救了大家,挽救了很多艾勒貝拉優秀戰士的生命,所以妖精們雖然無法改變對魔氣過敏的天性,仍然主動提議輪班替換你看護微民。對此,你有什麽想法?」
  冬妮婭嬌軀劇震,霎間眼中就溢滿淚花。她急忙退後兩步,從水池邊走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向布魯•斯凱敬了個禮,然後又朝我點點頭。
  「請兩位在這裏等我一下。」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就消失在石台邊。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喃喃說:「我還以爲她變穩重了,結果還是這麽性急。」
  「那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吧。」布魯•斯凱斜了我一眼,說:「你不覺得,她選這個時機離開,也是爲了給你一個冷靜思考的機會。如果她這個苦主在場,即便一言不發,你也一定會感覺到很大的壓力。有些不太樂觀的結論,也無法說得出口不是嗎?」
  對布魯•斯凱的詮釋我半信半疑,冬妮婭現在真的有如此細心了嗎?可是嘴上還是習慣性地反駁回去:「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吧。反正你這傢夥總是習慣把六個面的色子看出八個面。」
  「這正是從來沒有人可以贏走我的錢的秘密。」布魯•斯凱輕輕一笑,旋即正色問:「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依你看,微民這孩子現在是怎麽一個情況?還能救得回來嗎?」
  對布魯•斯凱的問題,我雙眼微合,腦子裏飛快的轉動:微民會變回到胚胎的狀態,著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會出現這種變化的最大可能性,是迪亞波羅發現微民身體在魔化後仍然無法與它的靈魂完美融合。身體吸收的能量不夠充分,導致魔化進行的並不徹底,這是一個原因;另外,微民的自我意識大概也是出乎迪亞波羅意料之外的強韌;因爲這兩個理由,它索性放棄已經接近完成的魔體,通過徹底破壞舊有肉體這種方法,分離、隔斷微民靈肉之間的聯繫,這樣接下來它就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需要來改造重組魔身。
  「大魔神王陛下,看來是決心破釜沈舟了。」我睜開眼睛,凝視著那一團跳動的血肉,說:「我要下去和它談一談。」
  叮囑了布魯•斯凱幾點注意事項之後。我凝運功力,踏著平滑的水面來到池子正中心,放鬆身體,緩緩沈下水底。
  池水比我想象的還要冰冷,遠遠低於我知的玄冰天水的溫度,幾近絕對零度,如果我不是有備而入,恐怕骨頭都已經凍酥化粉。會出現這樣的超低溫,應該是由於胚胎吸收了天水精華,才會導致池水變成完完全全的死水。
  在水中翻了個身,我把自己的額頭貼在胚胎的表面,聚精會神的去探索、檢測胚胎的發育情況,步步爲營,逐寸深入,提防隱藏起來的迪亞波羅的靈魂發起突襲。現在我的意識站在它的地盤上,一旦受到天魔勁的攻擊可不容易抵擋,放手反擊的話,又怕傷到不知被壓縮到哪個角落的微民的靈魂。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我已經接近了胎胚的核心,我可以感覺到迪亞波羅無所不在的窺視,被人肆無忌憚的從各個角度觀察的滋味並不好受,不過我仍然能夠沈得住氣。只是奇怪它爲什麽始終沒有跳出來打擾我。難道它是想要放我孤軍深入,再截斷退路包我的餃子不成?這個想法讓我稍生不安,可是我沿途種下的意識標誌並沒受到排斥侵蝕的反應。
  迪亞波羅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停在核心區的邊界上,我猶豫不前。
  再往前可就是生命能量的彙聚點,是整塊胚胎最柔軟最要害的部位,它難道想在那裏開戰不成?雖然說是可以完全綁住我的手腳,但是它自己的手腳不也放不開了嗎?
  就在我遲疑的時候,前方傳來一股不尋常的靈魂波動,它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它的波間差非常巨大,由完全的靜止一下躍上高峰,下一刹那又急劇躍下谷底,就像是人在痛苦時的痙攣,如果將其顯示在聲波圖上,那就是一聲淒厲的哀嚎。
  那是微民的哀嚎。現在,我沒有了選擇,即便明知道前面是黃泉入口,我也只有前進一途。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6:53

第八回____第七章 魂之決意
  然而,我的揮拳再一次落空。沒有受到任何妨礙,我與微民的靈魂相見了。望著被穿刺在魔劍上的微民,我伸出手去想要將他解放,卻遭到了拒絕。
  「你在擔心什麽?怕我沒有力量護送你出去嗎?」我收回被拒絕的念波打得發麻的手掌,鼓勵對方。「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你也應該知道迪亞波羅只是我的手下敗將,它沒可能阻止我帶你離開。」
  「不。」微民的靈魂發出堅定的拒絕意念:「我不能離開這裏,一旦我走了,就只能任由那魔頭在我的身體裏爲所欲爲,我絕不會讓它有機會放肆。」
  「這具軀體已經和你沒有聯繫了。每一個細胞都被徹底的壓碎然後重新組合,你也感覺到了吧?你再也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去指揮體內能量的流動,感知外界的冷暖幹濕變化。你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嗎?你知道這具軀體已經變成什麽模樣了嗎?你還能控制生命的能量打碎束縛嗎?」
  「既然這些你都感受不到,控制不到,你繼續留在這裏只有承受無盡的寂寞與痛苦,爲什麽不跟我一起走呢?」我用力鼓動著自己的舌頭(如果意識也有舌頭的話)勸說他:「和我離開,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爲你重造一個身體,再不濟也可以幫你安排一個安全、舒適的容器暫時棲身,等我去找一個適合你的身體再爲你轉換。」見微民似乎仍然不爲所動,我又動之以情:「冬妮婭在擔心你,她在爲你流淚,爲守護你而孤軍奮鬥,外面的風很大,雪也很冷,她想念你的溫暖,想念你的笑容,她需要你回到她的身邊!」
  微民的靈魂光芒開始搖曳,他被打動了,他在思考著,然後他再一次堅定的回答:「不!」
  我生出一股強烈的想要撓頭的衝動,正打算不顧一切的破壞枷鎖強行帶走微民,可能是感應到了我粗暴的決意,金色的盾牌橫亙在了我的前進方向上。
  「沒有任何人可以侵入的神聖的心之領域,心之光。」
  我只有一點點的吃驚。這是在誰心裏都存在的、任何人只要有純粹的意志就可以展開的心之壁,如果不是有著這張王牌,迪亞波羅早就把微民那弱小的靈魂吞噬殆盡了。所以我吃驚並不是因爲微民可以使出這一招數,而是吃驚於他不願離開的決心之牢固。
  「爲什麽?」隔著光輝持久不散的心之壁,我認真的傳遞出自己的困惑。「爲什麽你這麽想要留在這個只有痛苦與寂寞的死亡之地?」
  「即便我無法發揮任何力量,也不能影響這具身體的任何行動,但只要我還存在,迪亞波羅就不算完全勝利。只要我還存在,迪亞波羅的完美魔體就永遠做不到毫無破綻。我的存在就是它最致命的死穴。」
  我被震撼了,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其實我還有很多話可以勸他,最有力的理由莫過於我可以在帶他離開之後,馬上就下手毀滅胚胎,那樣就可以不用他犧牲自己。
  話已經湧到嘴邊,可是我又咽了回去。微民並不是一個笨人,從看到我進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應該可以想到我所想到的方案,當然也就想到了這個方案的風險。迪亞波羅它也不是笨蛋,它既然敢敞開大門把我放進來,想要利用我除去自己的心頭之患,必然也有毀滅我們的把握。說到底,現在這裏是它的地盤,它設計的戰場。而且它並不需要同時對付我們,只要能消滅我們其中之一,它的目的就達到了。
  魔劍、微民、生命核心,這三者現在是連爲一體。這也是爲什麽微民僅靠一道A•T•FIELD就可以撐到現在的關鍵,微民身後就是自己的命根子,迪亞波羅豈敢放手猛攻。可是一旦我拔出魔劍,放下微民,它的顧忌就不復存在。只需一動念,無所不化的天魔勁就會如海嘯山崩般向我們襲來。
  「我,明白了。」我歎息著打消了帶走微民的念頭,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有什麽話要轉告你的妻子嗎?」
  「今生後世,我們一定會有再相逢的一天。」
  我點了點頭,神念閃電般地向後倒掠回去。既然我不能說動微民棄位逃生,迪亞波羅爲除後患,必定會出盡手段把我消滅在體內。留戀不去,只會給它偷襲我創造更大的機會。
  這一次,我的預料再沒有落空。幾乎就在我神念移動的同一時間,天魔勁便從四面八方排山倒海的湧來,差一點就把我包在其中。可是饒是神思如電,終究不是無影無蹤,尤其我爲了及時退身,只能順著進來時留下的意念標識撤退,更方便了迪亞波羅捕捉我的行蹤。
  身後是如洪水般緊追不捨的天魔勁,前方的道路上,每一處標識所在都埋伏下了潛勁陷阱,就等著我往上踩,往裏鑽。
  不過既然知道了破壞胎胚組織也不會傷及微民,我自然也不像進來時那般小心客氣。神思急轉,一念三千,幻刀心劍,卷起烈火疾風,蕩起鳴雷閃電,一路掃蕩過去,也不知摧毀了幾十億細胞,焚幹了多少升血液,終於殺到了離我本體只有一層薄皮相隔的地方。我卻不敢輕鬆,因爲一個魁梧猙獰的巨影正佇立在最後的一個意識標誌上。
  大魔神王迪亞波羅的靈魂終於親身降臨,如火如荼的怒意與憎恨彷彿戰袍般密裹著它,在我的感知中獵獵飛揚,灼痛了我的心。也讓我感覺到一絲怪異,它對我居然只有怒意,而不是殺意?
  身後的天魔勁洪流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停止了湧動,我也收住神思,在距離大魔神王靈魂極近的地方停了下來。由於是神念交流,雖然雙方都是按現實中的身高比例幻化出的靈體,我也不必站在地上仰頭看對方的臉色,雙方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如果把那場面按現實思維畫成圖畫,那場面就是我負手懸浮在空中,與迪亞波羅鼻子頂鼻子的相互瞪視。雙方當事人可能覺得夠勁夠威勢,可仔細想想,其實這是種很不雅觀而且沒品的較勁方式啦。
  「你這大紅牛,如果不敢動手的話,就別占著大道,回家收拾後院去吧!」我挑撥道:「剛才我砍得太順手,連沒必要去動的組織也破壞了不少,修補重組起來可得花上你好一番功夫,你還有閑情怡致在這裏和我玩大小眼,準備放著好不容易得到的新身體腐爛化膿嗎?」
  迪亞波羅重重的哼了一聲,靈體上纏繞的怒火更熾烈了,可是仍然沒有殺意溢出,我的心情略爲放鬆,猜測它可能是想和我談判。果然,大魔神王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交出那個女人的全部資料,朕便放你回去。否則,你就準備留下一魂兩魄做朕的補品吧!」
  「女人?哪個女人?」一時間我真的被迪亞波羅的要求弄糊塗了。難道它在說冬妮婭?那可不能給它。
  「裝什麽糊塗,那頭蝙蝠女莫妮卡,她是你的部下吧?」
  我愣住了。莫妮卡千方百計的想要解放迪亞波羅,迪亞波羅卻不瞭解她的情況?居然還要向我要情報,這算是怎麽一回事?
  「你自己的女人,爲什麽還要問我要資料?」我試探地反問回去。
  「朕怎麽會對那種禽不禽獸不獸的東西有性趣。」迪亞波羅先是瞪圓了眼睛,而後瞳孔回縮,似乎猜出了我的用意:「少說廢話!一句話,你願不願意交易?」
  大魔神王戰意暴漲的同時,我神念所在的細胞空間壓力大增,身後停滯的天魔勁洪流也開始蠢蠢欲動。我急速地思考了一下,讓迪亞波羅瞭解了莫妮卡的情況,日後可能會導致這兩人從單方面的收、發信關係變成雙邊互動,對世界安全的威脅只會更大。可是這也是一個破壞兩者關係的機會,只要我在給迪亞波羅的資料裏做點手腳……不行,交易不成則罷,如果達成了協議,我就不應該弄虛作假。對敵人的欺騸也是欺騙,是邪惡的罪行。
  那麽,結果還是只有硬闖了。只是迪亞波羅的豪言一點也不過分,雖然它攔不下我,可是要削弱我的魂魄力量還是做得到的,魂魄缺損,對修煉真•乙太訣傷害極大,可是與全世界的安危相比……
  我一振雙臂,當年用來擊倒迪亞波羅的狼牙妖棒出現在手中。擺開架姿,我沖對面大喝一聲:「你要戰,便來戰吧!」
  出乎我的意料,聽到我發出的挑戰宣告之後,迪亞波羅雖然戰意更盛,靈體上血焰亂竄,形成怒濤洶湧,卻沒有馬上揮拳毆來,也沒有亮劍立勢,而是用一種壓抑的心語傳念過來。
  「當年你我一戰,各爲其私,成王敗寇,倒也不冤。今日你要與我生死決戰,無論勝敗,結果都是便宜了場外看客。你我俱當世強雄,如何能效那跳梁丑彩衣娛人?」
  我心頭一震,想不到迪亞波羅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過去只當它是頭嗜血狂魔,卻是小覰它了。而它口中說的看客,我心知絕對不會是指布魯•斯凱和冬妮婭,那麽說……
  「你與莫妮卡確實不相識?」
  「單看那巫妖老兒的記憶,朕過去應該不曾與此女打過交道。」
  見迪亞波羅態度坦蕩,我也索性把顧忌說開了。
  「你過去雖不識她,今後卻是難料。此女性情陰險狠辣,若你收她爲臂助,爲害更烈,更難被人收伏,我不能冒這個險。」
  迪亞波羅聞言洪聲大笑:「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所慮雖然極是道理,可是難道沒有你的資料,朕將來就不能收她爲己用了麽?你說她陰險狠辣,當拿出有力的資料來刺激我對她的猜忌之心,說不定還能讓我絕了將她收羅麾下的念頭。你藏私不傳,又有何好處了?」
  我聽得一怔,不得不承認迪亞波羅說的有理。當下乾笑兩聲,將記得的資料複製壓縮成一念力球,正待交予迪亞波羅,但總是難絕對它信用的懷疑。心念一轉,我口中叫它:「接著。」卻反手將念力球往後方天魔勁洪流中抛去,本想借此引誘迪亞波羅分神移念,自己就可以乘機奪路而逸。不想大魔神王在原位巍然不動,身後那股霸道猛烈的天魔勁洪流氣勢忽地一變,在盤旋往復間,褪盡烈氣,將摧蝕萬物的破壞力化爲柔和,輕輕接住了念力球。
  「幾十年蟄伏潛修,大紅牛你的天魔功修爲更加精進了。」我乾笑道:「能將天魔勁運用到這般境界,堪稱神乎其技。」
  嘴上誇讚,我心下更是警戒,如今念力球已經落入它手,是否肯讓出路來,卻還在未知。從它剛才展露的那一手來看,如果要戰的話,我要留下東西的恐怕不止一魂兩魄之數。
  迪亞波羅不悅地睥睨著我,操縱天魔勁像天女獻禮一樣把念力球送到它面前,一口吞下,閉目感應片刻,挪動身體,爲我讓出了離境出口,倒叫我生出一股愧意。
  不過慚愧歸慚愧,我還是不欲再多停留下去,先前一路恃強硬闖,神思消耗極大,也很受了幾下不輕的打擊,還是早點歸位的好。
  戒慎戒備的從迪亞波羅身邊走過時,大魔神王對我低聲說了一句話,其內容叫我一愣。轉頭想要問個仔細,它卻已經遁去無蹤。我只懷著滿心疑慮,收神歸位,陣陣寒濤,激得我全身猛打哆嗦,不敢再在池中逗留,雙手一劃,破水而出。落回地面之後,又凝神聚念,把侵入體內的寒氣煉化成妖力,倒也不無小補。
  還沒有睜開眼睛,我便感覺到冬妮婭與布魯•斯凱來到了身邊,另外還多了一人,正是艾勒貝拉戰士之長藍頓•血莉,三道迫切的視線聚焦在我臉上,把我的臉皮都燒熱了。我定了定神,張開結界,隔斷聲音並扭曲光線,令得在暗處的妖魔之眼無法窺得結界內的真實情況,才把在胚胎體內的經歷娓娓道來,關於微民那段我講得極細,冬妮婭在聽的過程中,時而緊咬下唇,眉挂憂色,時而輕切貝齒,眼透緊張,當她聽到我問微民有沒有話要帶給她的時候,先是屏緊了呼吸,聽我念出「今生後世,我們一定會有再相逢的一天。」這句話之後,她緊繃著的身體一下放鬆,似乎就要癱倒,但馬上又堅強的挺直了腰板,臉上露出引以自豪的表情,但眼角噙淚,一抹悵然失落之色終是難消,讓我看得十分心痛。
  藍頓•血莉半旋轉身體,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抱住,大聲說道:「請原諒艾勒貝拉一族對你們的誤會與冷落,你的丈夫是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戰士!」
  布魯•斯凱也感歎道:「東方有佛曰『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寥寥微言,卻包含了無比的慈悲勇猛與自我犧牲精神,正是微民這番心意舉動的寫照,是了不起的大德大能大智慧啊!」
  我雖覺布魯•斯凱說話方式太酸,可是確實也道出了我的感受,於是在一旁附和的用力點頭,正想再錦上添花的加上幾句。冬妮婭從野妖精懷裏輕輕掙出,噙淚笑道:「我家那位又有什麽大智慧了?他那個人笨笨拙拙的,連點哄人的小聰明都沒有,只是死心眼,丟不開自己的責任。」
  說到這裏,冬妮婭昂頭挺胸,舒開雙臂,彷彿要借著這個動作把所有的鬱悶與哀愁全部趕出身體,望著天空中的朵朵浮雲,輕聲說道:「從小,他就一心夢想著成爲騎士。自我犧牲精神正是作爲一名合格騎士的基本要求,他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盡到了一個騎士的義務,只要大家今後也不忘記他的存在就是對他最大的安慰與最好的獎賞了。」
  「不會有人忘記他的。」布魯•斯凱輕輕彈了一下手指:「他的壯舉將永載史冊,爲後人們仰慕。」
  「只要艾勒貝拉一族存在,微民閣下永遠是我們戰士的楷模。」
  「拜託你們,別用這種彷彿他已經成爲過去式的語氣說話吧。」雖然現在的場面很讓人感動,可是我總覺得那裏有些不對勁,然後才發覺問題之所在,說:「微民自己都還沒有放棄生還現世的希望,你們就在這裏爲歷史做總結表態,心態未免太超前也太悲觀了。」
  三人相互對視,然後齊齊向我看來,異口同聲的指責說:「是你把他的處境形容的無可挽救啊!」
  「那是你們太心急了,我後面還有話要說呢。」
  我在口中碎碎念叨,把和微民分手之後的事做了補充說明。對於返程路上的兇險,我只用一句「突破迪亞波羅設下的障礙」帶了過去,把途述的重點放在了與迪亞波羅的會面上。
  在我說完之後,對面三人反應各不相同。藍頓•血莉對我投以充滿懷疑的眼神,布魯•斯凱沈吟不語,冬妮婭蒼白的臉龐卻重新泛起了一絲血色,希冀的光芒在她眼底閃動。也正是因爲注意到了冬妮婭神情的變化,藍頓•血莉才只是動了動嘴唇,卻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看來野妖精雖然性情直爽,卻也不是完全不看場合與當事人心情就發言的呆頭鵝。
  「照你的話說,那莫妮卡這個夜之女王的行爲動機就非常可疑。」布魯•斯凱叉手摩擦著兩根拇指,把他的想法緩緩道來:「她所謀求的東西,可能不只是解放迪亞波羅和輪回之門,也許她有著出乎唐你預料之外的巨大的野心,解放迪亞波羅與召返魔族可能只是她龐大陰謀的第一階段目的。不過,也不能排除這是迪亞波羅的疑兵之計,想把我們的注意力從它轉到莫妮卡身上。」
  「我也是這麽想,不過可資我們做判斷的資料太少了。」我歎道:「無論是對莫妮卡還是迪亞波羅,我現在才發現自己對這兩個人的瞭解實在太少。過去我把莫妮卡當成玩物,對她的種種異常表現視而不見,現在反過來被她狠狠地玩弄。當年我以爲迪亞波羅是頭沒有心機的狂暴凶獸,只是依靠嗜血好鬥的本能指引行動,今天雙方站在平等的立場上交談過後,我才發現它擁有與人類相同的行爲特徵和自我意識水平,能夠有意識、有目的、有計劃地支配它的情緒和活動,以實現預定目的。所以我們絕不可以看輕了它的智慧。」
  「這麽說,它的那些話果然不可信了?」藍頓•血莉還是忍不住把話挑明瞭。我瞥了一眼冬妮婭黯淡下去的表情,趕緊說:「那要看事態會怎麽樣變化,如果我們能始終掌握主動,它爲了自身的安危與自由,未必敢欺騙我們。」
  「說清楚點。」野妖精眉頭大皺:「是真實還是謊言,不就一句話嗎?」
  「它這是在撒餌。」布魯•斯凱代我解釋說:「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這我們剛才說過了。另一個目的,也是最主要的目的,恐怕還是爲了牽制我們的行動。唐和微民對話,它肯定也都聽到了,在瞭解到自己手上的人質有必死的決心之後,它會擔心我們將不再顧忌其死活,放手毀滅胚胎。所以它才丟給唐那樣一個問題——『如果朕說想要回家,你們肯放朕走嗎?』我來問你們,你們願意放它回家嗎?」
  「當然不行了,它這一走,不是把冬妮婭的丈夫也帶走了?」藍頓•血莉搶先答道。冬妮婭也跟著搖搖頭,但是她明顯的遲疑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布魯•斯凱把她的遲疑看在眼裏,微微一笑,又問道:「那好,我換個問法——如果朕交還微民的靈魂給你們,你們願意放朕走嗎?」
  野妖精愣了一下,轉眼去看冬妮婭,卻被布魯•斯凱制止:「不要看別人,你只當冬妮婭並不存在,就從艾勒貝拉一族的立場去考慮它的條件。」
  藍頓•血莉露出苦惱的表情,想了半天才開口:「如果要我們把冬妮婭排除在考慮外,那根本不用任何條件,我們就會很樂意把它送走。」
  布魯•斯凱再轉頭看著冬妮婭,問:「那你呢?我在第一次問你們的時候,你是不是就想說,如果它肯把微民還給你,你就會同意放它走?」
  冬妮婭一下脹紅了臉,布魯•斯凱露出寬容的笑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安慰說:「你會這樣想,並沒有什麽可恥的。因爲,我在聽到它的問題的時候,也生出了同樣的想法,不過不是和你一樣,而是和血莉她一樣的想法。」
  「感謝真神,這個大瘟神要是肯自願滾回老家的話,那真是太值得慶倖的喜事了。」布魯•斯凱突然舉高雙臂,對天高呼,把在場的兩位女士嚇了一跳。然後他放下手臂,說:「這就是我一開始的想法了。」
  他的目光緩緩劃過我們的面孔,提出了一個問題:「爲什麽我們大家想到的都是放它走,而不是消滅它。你們明白其中的理由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7:07

第八回____第八章 迷子冤屈
  「我們真正要對付的敵人又不是它,何必在它身上浪費力氣。」
  最先回答的還是野妖精。布魯•斯凱點點頭,說了一句「這個理由也不算錯。」然後又把眼光轉到冬妮婭面上。冬妮婭低著頭,用腳尖在地面上輕輕叩動,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頭來宣佈她的分析:「我想,理由是因爲迪亞波羅的力量太強大了,即便我們想要消滅它,無論勝敗都會付出很大的犧牲,下意識的想要避免與它發生正面衝突。所以在知道它心萌退意的時候,都沒想去爲難它。」
  冬妮婭的每一字都說的很慢,也很小聲,好像害怕說錯,又好像感覺很羞恥似的。野妖精也確實對她的回答挑了挑眉,但是什麽話也沒說。
  「把你們兩個人的意見合起來,就是問題的完整答案了。」布魯•斯凱又習慣性的叉起手,說:「迪亞波羅採用的正是一般戰略戰術中的一種。雖然它沒有明白的表示出來,要讓它毀滅會付出很大代價,但是它用一個提問讓我們自己想到了這個問題。不過因爲太滅自己的志氣,所以大家甚至沒有讓這種思維浮上意識水面,而是會用其它理由……啊,話題扯遠了。」
  見藍頓•血莉的眉毛危險地豎起,布魯•斯凱連忙改變話風:「正如血莉隊長所言,我們的主要敵人不是迪亞波羅,至少現階段不是,所以也沒有必要冒著令部隊失去戰鬥力的危險來消滅它。至於它的暗示,我們幾個人心裏有數就行。因爲如果要和它談條件,我們手上的籌碼太少了,根本經不起討價還價。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等待和觀察,搜集掌握更多的籌碼,將來才能在談判中爭取最大的利益,而不僅僅是讓它把微民吞出來就算了。它敢侵佔我們同伴的身體,我們就要它多脫幾層皮。有來有往,才稱得上是交際啊!」
  布魯•斯凱的瞳孔回縮,綻放出了灼人的熱力,卻令我毛骨悚然。回想當年他爲了替白翼建立完備的支援體系,與各方諸候大談條件的剝皮手段,我不禁爲迪亞波羅未來的命運寄予了深切的同情。
  「既然你們都決定通過談判解決問題,迪亞波羅的第一個目的也就達到了。」我提醒說:「往後的日子裏,它可以高忱無憂的全力培養自己的新身體了。」
  聽到我的話,布魯•斯凱面上掠過一絲只能用陰險形容的神氣,他透過結界的幕牆望進池底,嘿嘿冷笑說:「那有如此便宜的事,如果不能讓它有求於我們,我們不就顯得太被動了嗎?佔用別人的身體和場子休生養息,不付租金又怎麽行?」
  布魯•斯凱瞥了一眼被他的冷笑弄到全身直冒雞皮疙瘩的我,求證道:「我記得你剛才說過,這附近有莫妮卡派出的妖魔之眼存在吧?」
  「是不是莫妮卡派出的妖魔之眼我不敢肯定,不過它們確實存在。」我的手指朝幾個方向一點。
  「是不是莫妮卡本人在看沒關係,只要是她的部屬,一定就會把情況通知她吧。那位夜之女王如果得知我們打算毀掉她辛苦栽培的種子,不知道會做出什麽的反應?」
  我隱隱有些明白了布魯•斯凱的打算,微一擺頭:「不到最後關頭,她絕對不會親身涉險的。」
  「我沒那麽貪心,飯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布魯•斯凱回過頭來,沖我們三人擠了擠眼睛,問道:「你們想,如果她要派部下過來,那是誰離我們最近?」
  我們三人同時一擊掌,異口同聲的回答:「在克魯夫•法特部隊中的吸血鬼。」
  「沒錯。」布魯•斯凱滿意地打了個響指:「如果我們表演的好,那麽上鈎的魚會更大。可憐的克魯夫•法特將軍一定很想報仇,我相信精明的夜之女王和她的部下不會浪費他的這股黑暗熱情的。」
  「你還說自己不貪心,居然還想乘機把蓋亞人也給扒到碗裏,小心撐破肚皮。」
  「不會有那種事的,這裏畢竟是未被開發過的原始地域,蓋亞人就算要來也不可能傾巢而出。不過只要有資格被選中的,一定是軍中的精英。」
就見布魯•斯凱挂在嘴邊的笑容更加深刻,也更加冷酷了。「所以只要這一仗打勝,那就徹底打斷了在北方領地的蓋亞軍的脊梁,接下來戰士們就可以出山去幫家裏打掃衛生了。」
  「你還真是樂觀呀。」我雙手抱胸,歪頭看著布魯•斯凱的一臉輕鬆,警告說:「可不要太小瞧吸血鬼貴族的力量。」
  「他們的力量和弱點我們一樣瞭解。」
  「怎麽個清楚法?難道你打算接下來的日子裏,餐餐給戰士配給生大蒜?」
  我這麽說倒不是諷刺,而是擔心他對吸血鬼會有與常人一樣的誤解。不過布魯•斯凱的回答總算讓我稍稍安心。
  「不,我會命令他們坐在地上與吸血鬼動手,這樣對方就看不見他們了。」
  我笑了。是的,這才是吸血鬼貴族的真正弱點——高傲與自負,不把弱小的對手放在眼裏。我毫不懷疑戰鬥中真的會出現布魯•斯凱描繪的誇張場面,昂著頭顱想要邁過對手身體的吸血鬼,卻被不言放棄的對手抓住腳踝把他一起拖下地獄。
  布魯•斯凱定下了戰略目標之後,接下來就移師回小木屋,召集奇兵隊的重要幹部(包括新編成的三個野妖精箭隊中的最強者)進行戰術細節討論。這個時候起了一點小風波,以藍頓•血莉爲首的野妖精們一開始堅決要求把我從這至關重要的會議中排除,理由不問可知,連冬妮婭幫我說情都沒有用,最後還是布魯•斯凱這老奸巨滑,以我通曉妖魔各族的能力爲由,勉強說服藍頓•血莉接受我以提供咨詢者的身份在座旁聽,不過不允許主動發言,只有在受到詢問時才可以回話,回話的內容也不能超出所提出問題的範圍……總之是限制多多,不過這已經是野妖精們所能接受的最大極限了。我也不覺得氣惱,只在慶倖終於可以留在現場,直接參予戰術的架構過程,不但能瞭解更多的細節與各個幹部的能力,也比事後聽布魯•斯凱轉述結論再提意見讓人修改要有效率,旁聽中發現有什麽問題的話,雖然我不能開口,但只要一個眼神,布魯•斯凱就心領神會,馬上點我發言,所以在關鍵性的問題上我沒有一次沒發表自己的意見,只是在表達形式上曲折了一些,話我也都說得很委婉,免得被野妖精逮住藉口把我踢出會場。
  參加這場軍事會議的奇兵隊人類幹部一共八位,平均年齡在二十八歲,其中還有兩位女性——二女中擔任奇兵隊魔法指導使的捷絲薇達•蘭比斯和「赤腳首相」瑞安•蘭比斯有著共同姓氏。事後我向布魯•斯凱打知,便得知她確實與瑞安有血緣關係,這個發現讓我更加懷疑當年布魯•斯凱牽頭整合反對改革的門閥貴族之舉是出於瑞安的策劃與授意,但是對於我的詰問,奸滑的布魯•斯凱只是一笑帶過——正當少壯氣銳,讓會場充滿了年輕的活力與霸氣。他們提出的種種建議,往往也是勇氣多過理性,但卻極富創造性,再經過布魯•斯凱和碎羽這兩位穩重派的頭腦處理,除去那些太過異想天開和莽撞的部分,就成了正奇兼備的適用方案。
  相比人類同伴的主動積極,四名野妖精幾乎沒有任何開創性的發言,只是在替人類幹部提出的方案細節做注腳與補充,把妖精一族缺乏創造力與組織力的弱點顯露無遺。只有藍頓•血莉這位艾勒貝拉戰士之長的表現比現突出,不過我在仔細觀察後發現,她的積極主動是有針對性,完全是沖著特定人物的意見而去,那個人就是——碎羽。
  老實說,這個發現讓我非常意外。原本我每次發言時還提心吊膽,生怕她乘機發難,不想她對待我的言論表現的相當理性,偶爾會做些尖銳的反詰,但那是指語氣方面,話的內容並不空洞,意見也陳述的很有條理。只有在碎羽每次發言之後,她都會表現出強烈的對抗欲望,反對碎羽意見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甚是不合邏輯,很多時候簡直就是在無理取鬧。不過無論是碎羽本人也好,還是其他幹部也好,都是笑吟吟的大展寬容胸襟。只不過碎羽是苦笑居多,其他幹部則是看戲的爆笑意味濃厚。
  對此現象,我只有兩個想法,分別針對兩位當事人:碎羽你走桃花運了,被野妖精看對眼,只不過如果你娶她回家,怕是夫綱難振。對於藍頓•血莉,我的想法就單純多了,真想不到這位勇猛善戰的艾勒貝拉戰士之長是位這麽害羞的人,笨拙的表現看得人著急啊!
  就在這種輕鬆的氣氛中,奇兵隊制訂了詳盡的作戰計劃。針對如何引誘敵人、如何分化敵人兵力、如何利用地勢優勢強化部隊戰鬥力、如何克制吸血鬼的飛行能力、削弱其魔法威力等等重要環節,集思廣益,盡可能考慮到了每一點變化,每一步驟都準備了二種或以上的應變方案。我在腦中設身處地的反復推演了幾遍,也找不出明顯的破綻,如果是自己陷入轂中,恐怕也要被剝掉一層皮。
  「不過,要是敵人因爲上次的失敗寒了膽,窩在城裏死活不伸頭的話,可就白費力氣了。」後勤組長貝蘭•布魯姆不無擔憂:「馬上就要進入真正的降雪期了,如果一周之內敵人還沒動靜,之後他們就算動了,我們打勝了,也沒辦法乘勢展開大反攻。等到明春,敵人緩過了勁,一切不就又回到了原點?」
  「它們一定會來的。」布魯•斯凱用充滿調侃的話語沖走了幹部們的憂慮:「這是今年向奇兵隊討債的最後機會,而且又會得到妖魔們的鼎力相助,如果克魯夫•法特放棄這個機會的話,他不如拉著軍隊去溫暖的南方,在暹羅表演走臺步算了。」
  南方自由都市聯盟中的暹羅以人妖行業發達著名,布魯•斯凱話中的意思就是諷刺克魯夫•法特不配做男人。
  布魯•斯凱的用辭遣字雖然文雅,比喻卻相當粗俗,而且最後的道理也不充分。但是卻比任何理智的分析更能讓這些出身下層社會的幹部們安心接受,他們哈哈大笑著從座位上站起,向最高領導人敬禮之後離開,滿懷信心的去進行動員與各項準備工作了。
  在幹部們都離去之後,我與布魯•斯凱再做了幾句交談,離開小屋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深夜,急忙返回玄冰天池,和迪亞波羅通了個氣,免得到時候它老大人以爲我們真個欲對其不利,做出些過激的反應。但是,也不能讓它太安心了,否則表演起來它一點也不緊張,叫在妖魔之眼另一頭看著的人瞧出破綻,可就全功盡廢。
  做完對迪亞波羅的通氣工作之後,我和冬妮婭久未見面,雙方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不知不覺就聊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才剛躺下來,眼睛還沒闔上,魔法組的人就找來了,說侯爵閣下命令他們一定要找我協助設計改造道具,並且製造出來的東西要經過三道審核,而我就負責把守最後的一道質量關卡。
  我雖然感激布魯•斯凱對部下表現出對我的絕對信賴,可看到來通知我的法師氣惱多過畏懼的眼神,我就知道他的安排已經讓我得罪了整個魔法組。而且,我很懷疑恐怕日後類似的安排還會更多,我得罪的人也會更多,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把整個奇兵隊的人全部得罪光,只剩下包括侯爵閣下在內的小貓兩三隻願意陪我說話了。
  在利用某人的同時不忘記孤立他,真不愧是從殺人不見血的政壇衝殺出來的老狐狸,簡直可以說是磨練成精了。
  不過,也不能說他這樣的安排一定是在防我。往好處想,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被普通的人群接納,人都是感情動物,相互接觸久了,只要我堅持以誠相待,總能取得一部分人的認同與信賴。
  我一定要好好的幹,要付出超額的努力才能贏得平等尊重的待遇。
  雖然心裏熱情洶湧,不過經歷過這麽多風雨之後,我知道在自己還被視爲外人甚至是一個入侵者的情況下,過分投入熱情反而更容易激起原有組合成員的反感,太緊張拘束也同樣沒法給人留下好印象,光是怎麽掌握這之間的尺度,就足夠讓我頭痛上好一陣。
  然而,當來到魔法組的營地之後,我最擔心的那種被人當空氣看的現象沒有發生,雖然以魔法指導使捷絲薇達•蘭比斯爲首的正式法師對我非常警惕冷漠,那些剛剛接觸魔法的學徒們卻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思維活躍的少男少女,在初見面的那一陣驚訝與緊張過後,他們的好奇心充分燃燒起來,連工作都不顧了,圍繞著我提出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問題,從妖魔的起源、類別與形態特徵到我過去的經歷,然後漸漸涉及了魔法的領域。而我除了在自己的經歷方面含糊其辭(怕嚇著那些孩子),只簡略的提到自己過去做了很多壞事,害死了很多人,也許他們的長輩中就有親人因爲我而遇害……除此之外,我都是實話實說。因爲對人類來說,妖魔是個很神秘的種族,就連學識淵博的法師與賢者對妖魔的瞭解都非常片面、淺薄,其中還摻雜著大量的謬誤,所以學徒們的問題也是他們老師心中的疑問,也就沒有人認真阻止學生向我提問。法師們遠遠的站在一旁,開始時是邊工作邊豎著耳朵偷聽我與學徒們的問答,後來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學徒們提問的方式又不科學,東一下西一下的連不成系統,聽到需要深入的話題又不知發掘,最後終於有法師忍不住出聲發言。
  法師們先是針對我提到的人類對妖魔的誤解發起攻擊,我知道數千年累積形成的成見難以一下根除,所以也不陪他們鑽牛角尖,只是系統地說明妖魔八族的生活習性,然後話鋒一轉,介紹起妖魔的力量來源,通過比較人類與妖魔使用宇宙能量的方式差異,把話題引導到魔法上來,再通過現場表演,從憑空變化到利用實物做更直觀的演示,終於成功的把話題導回魔法道具的設計加工這個科目上。讓沈迷於探索未知奧秘的魔法師們醒悟起他們的工作,熱情地邀請我加入到設計改造工作中。此時,因爲我們的討論太過專業化,加上長時間的激動與興奮,魔法學徒們都已經倒在地上打起了呼,望著橫七豎八躺滿一地的「屍體」,法師們大爲氣惱,在他們召來冰水閃電教訓懶惰學生的時候,我無意間向外一望,發現暮色低垂,不知不覺中竟然又是一天過去,連忙阻止了法師們的舉動。
  在約定好明天的見面時間之後,有些困乏的我婉拒了法師們邀我在他們營地下榻的請求——開玩笑,看他們個個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我要是留下來,這一夜又沒得睡了——準備去布魯•斯凱家混一頓晚餐,然後在一張真正的床上美美睡上一覺,明天才好有精神應該那些對知識需索無度的魔法師。
  誰知道,由於魔法組平常的研究與實驗危險性高,所以他們的營地設在谷中偏僻之處,來時因爲人帶路我就忘記去記道路環境特徵,現在孤身返回,在樹林中走了沒多久,我就發現——自己又迷路了。連忙想要原路返回,找個學徒來幫自己帶路,結果轉來轉去的,越發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
  雖然我展開了空識靈覺,可是受山谷的強大磁場影響,探測效果並不好,感應畫面模糊,彼此紊亂的重疊在一起,根本無法辨認實際方位。最後還是靠聽覺捕捉到一串叮咚泉聲,我立刻效仿溺水之人的精神,緊抓著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林中摸索前進。
  向西(也許是)行走了近千步,隔著重林疊翠,漸聞笑語,伴著潺潺的流水聲,如鳴佩環,心恐之。裹足不前,我暗忖前面莫非是野妖精沐身戲水的場所。想要掉頭離去,卻又猶豫不決,這要是一走,還得在林中打旋到什麽時候去?仰望天色,但見朗月當空,群星爍動,我已經陷在林中半夜,再不向人求救,摸索到明天日上三竿恐怕都還走不出去。
  思來想去,我只好冒一次險了。我清了清喉嚨,正想揚聲呼喚,已經先有一個聲音大叫起來:「有人偷窺啊!」那聲音如山谷黃鶯,清亮嬌脆,可是聽在我耳裏,不啻於晴天霹靂,當下喪魂落魄,反射性的拔腿就跑,一下掠出百米。奔馳中我突然心中一動,剛才示警的聲音好不耳熟,而且我當時離著泉池所在少說還有百二十步,中間又隔著無數樹木,怎麽算得上是偷窺了?
  這樣一想,我的腳步就停了下來,隨後就聽見剛才那個聲音再度響起:「他在這裏了!」話音未落,颼颼破風之聲傳來,一下子我就被一群野妖精給圍了起來。她們顯然是聽到警訊才從水裏出來,月光下還閃著水珠的軀體,健美,光潔,曲線圓潤。只在腰間圍了一塊獸皮裙,裙帶上挂著箭壺,上半身則是完全赤裸,豐滿的雙峰傲然高聳,鮮紅的乳尖硬硬挺著,隨著她們憤怒的呼吸不住抖顫。
  星光搖曳,乳波洶湧,久未近女色的我看得心神蕩漾,爲了克制處於噴發邊緣的欲念,我被憋了個滿面通紅,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妖孽淫魔,今次再饒你不得。」艾勒貝拉的戰士之長越衆而出,她雖然也是只裹著一塊獸皮,卻是一件獸皮袍子,式樣類似神官祭袍,一手持弓,一手托著髏骷骨杯,像是正在主持什麽儀式。
  樹上地下的野妖精都已經瞄準我拉滿了弓,只等藍頓•血莉一聲令下,馬上就要把我射成一隻刺蝟。我有心辯白,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急得滿頭大汗,待見藍頓•血莉的瞳孔回縮,手臂欲揚,突然間福至心靈,搶先大叫:「請問血莉隊長,我所犯何罪,你們要這般對我?」
  藍頓•血莉怒道:「你偷窺幼靈的無垢身軀,破壞了她們的成人禮,還敢妄稱無辜?」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7:29

第八回____第九章 情海生波
  野妖精把自己視爲光榮的戰士,戰士的身軀沒有不可示人的地方。但在經歷成人式的洗禮之前,再多大的野妖精也不被視爲戰士,而是受保護的對象,統稱幼靈。幼靈的心靈是絕對的沌潔,用外在形式表現這種純潔,就是用袍子把每一寸肌膚遮蓋起來,只露出雙手雙眼和尖耳,如果在成人禮之前幼靈的身體被外族人看到,該名幼靈就會永遠喪失成人的資格,也就是成爲戰士的資格。理由則是她的純潔已經被外族人奪去,不能再成爲奉獻給戰神的祭祀。而挽救局勢的惟一方法,就是由幼靈親手殺死窺視她身體的外族人,才算奪回了純潔。
  在我腦中飛轉過關於野妖精幼靈和成人禮的資料時,從藍頓•血莉身後走出了幾十名全身被獸皮袍子裹得嚴嚴實實的野妖精,分別從成年野妖精手中接過弓箭,散成弧月形把我圍住,熟練的搭箭拉弦,就要朝我開射。
  我冷笑連聲:「不知道血莉隊長你有何證據,可以證明我行過偷窺之舉?」
  「方圓千步之內,只有你這頭妖魔存在,不是你又能是誰?你若非做賊心虛,又何必抱頭鼠竄?」藍頓•血莉也沖我冷笑回來,說:「你要證據,難道這還不算證據嗎?」
  「這算什麽證據?我在這片林子跑跑步就變成了偷窺淫賊,那提刀過市的人不全成了殺人劫貨的江洋大盜?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一沒證據二沒證人,上下嘴皮一動就定了我死罪,莫說我縱死難服,事後侯爵閣下和其他人問起,你要如何令他們信服?」
  「你要證人還不好辦?」藍頓•血莉回頭叫道:「一開始出聲示警的是誰?」
  戰士之長連問三聲,野妖精們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挺身出列。藍頓•血莉皺起眉頭,朝滿面輕鬆的我望來,眼神閃動,若有所思。然後她一連點了十幾個野妖精的名字,都是負責在舉行儀式的泉水外圍警戒巡邏的戰士,一個個問下來,所有人都說沒有發現我接近會場,只是在聽到那個警報聲後才循聲趕去。藍頓•血莉再細問她們聽到那聲音響起時,距離會場的遠近,一切立刻大白。
  雖然我的偷窺嫌疑被洗清,但是藍頓•血莉並沒有那麽簡單的放過我,而是一再追問我爲什麽深夜裏在野妖精的營地附近晃蕩。雖然在我看來,她只是因爲錯怪了我,卻又不拉不下臉向妖魔道歉,所以才選擇轉移話題,如果能挖出我在別的方面的不良企圖,那怕只是點小錯,也可以理直氣壯的教訓我一頓,得勝收隊。
  可是問題是,我真的沒有任何不良企圖,只是迷路罷了。不過經過這麽一鬧,眼看現場聚集了這麽多人,再要我說明自己面臨的困窘,心裏是一百萬個不樂意。可是藍頓•血莉的眼睛毒得很,脾氣也執拗的很,發現我的表情不自在,便一路窮追猛打,最後終於迫我吐露了實情。結果可想而知,我幾乎被野妖精們爆發的嘲笑聲掀到天上去。更讓我沮喪的是,當我委委屈屈地向笑得比誰都大聲的藍頓•血莉提出,幫忙我找個向導引路。這位戰士之長卻又爆發出更高音階的厲笑,裂石穿雲,震到我腦袋發暈,卻不知她這一笑又是爲了哪般理由。
  笑聲中藍頓•血莉揮了揮弓,站在我左邊的野妖精們向兩邊散開,從她們讓出的缺口望出去。兩種顔色的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疏散的投到地面,給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添了一抹慘淡的光明。
  我奇怪地看了看野妖精,見她們都用一種看呆子的眼神回視我。於是,我用心地去觀察外面的森林有什麽不同,慢慢地發現,灑落在地面上的模糊光影,與樹葉的綠、泥土的黑、石子的白交織一體,編成了一條彩色的小路,在無盡的密林間蜿蜒回轉,伸向遠方。
  「這座山谷被戰神的力量守護著,無論在這裏居住多久,還是會有陷在林中辨不清方向的時候。但是只要你低下頭,日光或月光就會爲你指出離開迷宮的道路。」藍頓•血莉收住了笑聲,用一種很愉悅的語氣在我身後說道:「我們管它叫月兒指路。每個新同伴加入,老戰士都會主動傳授給這個秘密給他們知曉。怎麽,沒有人主動告訴你嗎?」
  雖然明知道藍頓•血莉是故意打擊我,我的心還是像被針紮了一樣疼。
  「大家都很忙……」才說了幾個字,我驚覺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彷彿銼子在磨,連忙清了清喉嚨,振奮精神,轉回頭看著血莉說:「每個人都專注於自己的那一份工作,自然沒有可能分神顧及這樣子的枝末小節。畢竟接下來我們所要面對的,是一場決定奇兵隊生死存亡,家園故土能不能光復解放的大決戰。在這樣緊迫的情勢下,我又怎麽能和大家計較接待上的小小疏忽。」
  藍頓•血莉面上的笑容凝固了,淺褐色的肌膚下泛起了一片潮紅,不知道是因爲生氣還是羞愧,或者,兩者兼有之吧。最後,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領著野妖精們呼嘯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我,孤零零地望著身前曲折蜿蜒,彷彿沒有盡頭的模糊小路,全身被一股寂寞的寒意包圍。
  「哼,你這傢夥,反應還真不錯。」一道充滿邪氣的身影從黑暗中浮現,黯妖精不滿地砸著舌頭:「那個野妖精的脾氣也真好,要是她再魯笨一樣,你今天就……咦,你這傢夥,居然哭了?」
  妮克爾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我急忙伸掌在眼角一抹——涼涼的、濕濕的,還真是出了眼淚。一時間心裏又羞又氣,就有幾份惱羞成怒,握緊拳頭沖黯妖精一瞪眼:「那是我打呵欠擠出來的,我現在又困又累,你別再來煩我了!」
  吼完之後,我便要拂袖而去。不過妮克爾豈是好惹的主,她兩腿叉開,橫在我前進的方向上,一雙丹鳳眼瞪得比雞蛋還大,食指唰地一下就戳到了我的鼻子尖上。
  「你這臭角馬腦袋,我失蹤了三天兩夜,你也不聞不問,知道我這段時間吃了多大的苦頭嗎?現在居然還敢凶我,你的臉皮可真夠厚的?乾脆剝下來給我當磨刀石好了!」
  「哪有三天兩夜?」我見她話頭不對,連忙抓住一個錯處反駁說:「昨天和今天加起來是兩天,中間也只隔了一夜……」
  「扯蛋!」妮克爾啐了我一口,怒道:「我打倒剛才那只野妖精都是前天的事了,以爲我睡覺就不知道時間了!居然還敢狡辯,你給我去死吧!」
  食指縮了回去,一個拳頭飛了過來,正中眼眶,打得我橫飛出去。呼呼風聲從耳邊刮過,我猛然想起身後都是被野妖精看得無比珍貴的大樹,急忙想要飛起來,念頭剛起,腦子就是一陣發暈,轟的一頭撞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好在泥土柔軟,頭撞上去也不疼。然後我才想起來,樹林裏磁場紊亂,會極大地干擾念力運轉,要飛的話得運氣才行。
  吐掉嘴裏的泥巴,我剛要站起身,就被妮克爾一把抓住額頭的獨角,推著我腦袋往樹上撞去。她的用勁奇猛,我怕撞傷了樹,便梗著脖子不讓她撞。這下更加惹毛這位女煞星,她丟開手,唰的一下就拔出了刀子,沒頭沒腦的砍過來。
  我再不敢抵抗,索性運起秘法,斷掉肉體對痛楚的感覺,躺在地上讓她砍。當然嘴裏還是要配合她揮刀的動作和力度發出經過壓抑的輕重不一的痛呼聲,免得被她查覺出受到欺騙,暴怒下不顧一切的使出真正殺招。
  不過在盡職盡責的擔任出氣包的角色同時,我也留意著四周的動靜。雖然在第一刀剁上身之前,我就放出了隔間遮光的結界,但如果野妖精走得太近,發現這裏多了個結界,肯定又要生出事端。不過留心了半天,我沒發現野妖精的行蹤,卻聽見黯妖精在反復念叨我的罪行。
  「我看你還敢反抗、我看你還敢對我不聞不問、我看你還敢撇下我一個人受苦受難、我看你還敢不把我當一回事、我看你還敢咒我消失……」
  聽到最後一句我忍不住開口辯白:「我沒咒過你呀!」
  「少囉嗦,姑奶奶我說你有你就有!啊,現在再加上一條,看你還敢偷聽我的說話!」
  妮克爾一翻腕子,刀光首次奔我的頭部砍來,看來勢是想割下我的耳朵。誰知刀到半途,妮克爾突然像觸電一樣丟開了刀柄,身體向後彈飛,一屁股坐倒在地,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懸浮在空中的心太刀。
  一層氤氳的光波從刀身上漾開,艾克德滿面怒容的現身而出,呵斥妮克爾說:「你鬧夠了沒有?別人的身體不是肉長的?你怎麽可以做出這麽殘忍的事?」
  「我就是殘忍又怎麽了?那本來就是我的天性,你管得著嗎?你有時間管嗎?你不是要睡覺嗎?睡醒了你不是還要忙著和『她』悱惻纏綿,欲拒還迎,欲仙欲死,心有餘而力不足,總是抱怨睡覺養精神太慢,抱怨能活動的時間太短。我這不是在幫你嗎?紫荊妖帝的血肉精氣很補吧?你從十幾年前就發誓終有一日要生啖其肉,現在你如願了,還養足了精神,一舉兩得,你不感謝我,還打我罵我,你這沒心肝的臭蝙蝠給我去吃屎吧!」
  妮克爾一邊歇斯底里的叫駡,一邊抓起身邊的泥塊石子,草根樹葉一把把的向艾爾德擲去。這些東西自然是砸不到艾爾德,穿透過他的身體全部落到了我的頭上。
  心太刀鏗鏘落地,艾爾德的幻影動也不動的挂在空中,彷彿凍結了一般。我從背後看去,雖然艾爾德的形體比上一次見到他時要豐滿、充盈了許多,可是一種蒼白透明的感覺反而更加強烈。顯然妮克爾的指責深深創傷了他的心靈。
  從黯妖精的責駡聲中,我也瞭解到問題出在哪里。顯然在妮克爾的人格(抑或是靈魂?)分裂之後,艾爾德更加偏愛高等妖精的妮克爾,與她的相處時間更長,交流氣氛更好。以致讓黯妖精感覺受到了冷落,不滿的情緒終於在今夜爆發出來。
  又是難解的情孽啊!我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麽拆解這個局面。要講真心話,我對黯妖精全無好感。一直以來,都覺得善良溫柔的高等妖精更適合不喜紛爭與血腥的艾爾德。可是,看見黯妖精這麽傷心欲絕的模樣,也不禁心生惻然。
  這時候,黯妖精似乎是罵夠了也丟累了。她縮起兩條長腿,雙手環抱住膝蓋,把臉埋進兩腿之間不讓我與艾爾德看見她的表情。可是從兩隻耳朵的抖動可以看出,她正在抽泣。
  我習慣性的想要伸手搔搔下巴,手臂卻沒有反應。我這才想起自己的身體還未復原,於是解除法術,讓靈魂意識與肉體重新連接,強烈的劇痛立刻以排山倒海之勢沖上腦門,令我兩眼一陣發黑,幾乎弄不清自己是否還在人世。
  暫時撇下艾爾德那頭的事,我集中心神進行肉體的再生重組。妮克爾的下手極是狠辣,把我頸部以下的軀幹四肢剁得粉碎,肉塊骨屑甚至飛出去有三十米遠,重組過程極其艱難。加上我沒料到心太刀會吸取我的血肉精氣,散碎的身體組織有很多已經完全失去活性,必須重新再生,而精氣的虛虧使得細胞再生速度受到影響,結果我花了四倍於正常的時間,才把身體大致拼攏,可以分神關注外界的事物了。
  不想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是黯妖精近在咫尺的冷臉。嚇了一跳的我本能地向後退縮,卻被她當胸一把,夾皮帶骨的拎了起來。
  把我從地上拽起來之後,黯妖精轉過頭去對艾爾德說:「別以爲我會死賴著你愛我,天下男人那麽多,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只要肯用心品味,每個男人都會有值得人去愛的地方。」
  嘴上說著,黯妖精的目光就往我下體瞟去。我連忙伸手去掩蓋,卻被她打開了。
  「有什麽好遮掩的,我就是要他看看,隨便抓一個男人,身上就有比他更優秀的地方。」
  眼見艾爾德仍然只是擰著眉心,默然不語。黯妖精本來就如鮮血凝結成的雙眸,現在越發鮮豔欲滴,直似要流出血來一樣。我正自看得心驚,眼前一花,嘴唇上突然感到一股壓力,柔軟芬芳,卻是冰涼如水。在吻著我的同時,黯妖精抓住我胸口的五指收緊,尖利的指甲深深陷進剛長好的肉裏,好不疼痛。而她擺在明處,空著的另一手,則如靈蛇般遊向我的下體。
  見她越鬧越不像話,我連忙伸手在她的頸動脈上一按,然後抱住她癱軟的身體,擡頭看看艾爾德。
  「對不起,連累你受罪了。」艾爾德難過地看著妮克爾,喃喃說:「我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我不知道你沒想到什麽,可是我想到了一件事。你要不要聽聽?」見艾爾德滿眼希冀的向我望來,我嘴角抽動了一下,說:「你不用太期待了。因爲我要說的這件事,還是你告訴我的。」
  艾爾德明顯的一怔,眼中有些失望也有些迷惑,問道:「那是什麽事?」
  「那是在矮人的地底城市,炎魔殺來之前。你們不是有在房間裏談心嗎?」艾爾德點了點頭,我接著說下去:「你當時告訴我,你剛剛獲得自由的時候,曾經因爲強烈的記憶錯亂而險些變成瘋子,是妮克爾撿到了你,你受到她『毫不留戀過去,一直向前、向高處前進的生活方式』的影響才得救。」
  聽到我加重語氣念出的那段話,艾爾德身上的光芒猛一閃爍,露出了如醍醐灌頂般的驚醒表情。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於是我代他說了出來:「那種曾經拯救了你的主動積極的生活態度。我想,是另一位妮克爾無法想象也無法做到的事吧。」
  「是我錯了。」艾爾德闔眼長歎,再睜開時眼中陰霾盡去:「我忘記了,她們原本就是一個人。無論是哪一個妮克爾,都是我愛的那一個人,那一個完整卻不完美的她。」
  艾爾德用虛幻的手掌輕輕撫摩著妮克爾的臉龐,彷彿想要撫去她面上的痛苦與悲傷,又用溫柔的話語在妖精的耳邊懺悔、道歉。
  我彎腰從地上撿起心太刀,勸艾爾德說:「回去吧。把精力用在屬於你們的世界裏,去和她慢慢地化解彼此的誤會與心障。」
  艾爾德點了點頭,然後再一次鄭重地向我道歉。我側身讓過,不接他的敬禮:「這又有什麽好值得一再道歉的呢?比起我對你的傷害,我受到的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的皮肉之苦,實在不算什麽。」
  「不,我這一次的道歉是爲了我向你提出的過分請求。」艾爾德擡起頭說:「我要求你創造一個沒有種族歧視、大家相互尊重的世界。可是連深受歧視之害的我自己卻都做不到不歧視與公平對待他人……」
  「你既然發現了,努力改正,不就等於幫助我完成了一部分改造工作嗎?」我打斷了艾爾德的懺悔,笑道:「大丈夫千金一諾,你該不會想勸我做一個食言而肥的小人吧?」
  艾爾德無語,身上的靈光輕微高速的顫動。我相信如果他有肉體的話,現在眼中一定是淚花翻湧,他也未免太容易感動了。
  我正在這樣想著,卻見他猛地向我伸出手掌。我愣了一下,急忙也伸出手去。因爲我運起了乙太訣,所以兩隻手掌可以確實地握在一起,用力地緊了一緊,看著對方的眼睛,我們異口同聲的宣誓:「一世人兩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送走了艾爾德,把心太刀插回妮克爾腰上的刀鞘。再變出一身衣服,我背起妖精出了森林,仰望天空,東方已然泛白,想起和魔法組的約定,不幸要爲自己的勞碌命哀歎三聲,再掬一把辛酸淚。腹中腸胃雷鳴,彷彿在爲我的不幸伴奏,更添我心頭愁悶。
  背著妮克爾我不敢再到處亂跑,只是順著地上人走出來的路一直往前走,穿石跳澗,越坡繞林,最後居然給我走到了先鋒組的營地。雖然因爲背上的妮克爾又引起了一陣騷動,不過先鋒組組長帕恩是個願意給人解釋機會,也聽得進解釋的明白人士,所以我把妮克爾拜託給他照顧,再請他派了個向導給我,終於順順利利的去到了魔法組,保全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一點信用。
  之後的日子裏,我被魔法師和學徒們高漲的求知欲和鋪天蓋地的問題徹底淹沒,再沒有機會去先鋒營探望妮克爾。不過在隨著魔法組出去設置魔法機關與陷阱的時候,我遇到了先鋒組的隊員,可是一提起妮克爾這個名字,他們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我詳加描述其外貌,被詢問到的人才想起那是誰,但他們的回答讓我非常失望。據其所言,妮克爾在醒過來之後的第一時間就離開了先鋒營,之後便再沒人見過她。而我再向遇到的其他人打聽,更是無人知曉她的去向,甚至連她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離開先鋒營的妮克爾就像空氣一樣神秘的消失了。我雖然擔心,但也沒有辦法分身去做詳細調查。山谷裏的每個人都在忙,我也無法拜託別人幫我尋找,只能請他們替我帶著眼睛注意一下。隨著我與魔法組隊員的關係一日親密過一日,其他分組的隊員也逐漸能夠接受我的存在,不再一見到我便全身繃緊,隨時都把手放在武器附近。少數心思單純的隊員甚至肯主動找我講話,令到我十分開心。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在山谷中碰到人的機會越來越少,奇兵隊的主力顯然都出谷執行任務去了,最後連魔法組的法師都被抽調走了幾位。現在我白天都在有玄冰天潭的那個石臺上指導法師和學徒繪製一個超級魔法陣,剩下的時間除了用來吃飯睡覺就是改良各處的魔法機關和製造魔法道具。
  到了第五天頭上,戰爭的硝煙終於在谷內也可以清楚地嗅到了。送回谷內的重傷員突然多了起來,後來整隊整隊撤回山谷的隊伍中,很多人也是腳步踉蹌,從身邊的人的驚歎中我瞭解到,這是奇兵隊壯大起來之後再未有過的情形。
  但是從走過身邊的那些負傷隊員臉上,我卻並沒有看到沮喪與不安的表情,相反每個人仍然鬥志高昂,全身上下洋溢著興奮與緊張,是那種很健康的,對美好未來懷著憧憬與期待的緊張。連我也受到了感染,身體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決戰的時刻就要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7:43

第八回____第十章 月夜妖影
  蓋亞軍的行動完全落在布魯•斯凱的計算中。
  顯然,在玄冰天潭周圍進行的超級魔法陣建設工程震動了莫妮卡,讓她確信我們有意徹底的毀滅迪亞波羅。於是,一直在怠工的蓋亞軍中的妖魔重新活躍起來,奇兵隊大本營的具體位置情報也通過妖魔送到了蓋亞指揮部的案頭上。
  一心雪恥的蓋亞人盡起軍中精銳,組成了五萬人的討伐隊,殺氣騰騰的向山谷撲來。奇兵隊的各部隊則輪班出擊,在沿途不斷騷擾蓋亞部隊,狙擊基層軍官,力求在蓋亞大部隊接近山谷之前盡可能的消弱其實力與士氣。最後,奇兵隊各組聯合起來,在大本營外圍的最終防衛線上故意組織了一次正面抵抗,以堅定蓋亞人的錯覺與信心。
  「他們現在一定相信,已經把我們困死在這座山谷裏了。」
  從設在谷口的瞭望臺上望出去,一頂頂灰色的軍帳順著山勢延綿鋪展,占滿了整片視野。雖然奇兵隊衆幹部都心知己方勝券在握,看見這般聲勢也不禁有些動容。只有布魯•斯凱依然是一派輕鬆,還有心情開敵人的玩笑。
  「我怎麽覺得蓋亞軍擺出的這陣勢挺像一頭蹲坐在地上,齜牙咧嘴的餓犬?」
  「是啊,我們就是它看中的肥肉。如果不狠叨上一口,它是絕對不會走的。」我隨口把話接下,然後轉到正題上:「他們爲什麽不進攻?兵力上佔有優勢,應該不斷的輪換進攻以疲我軍才對。」
  「爬山涉水的走了這麽遠,你以爲他們不累啊?」布魯•斯凱丟給我一個「別把所有人都當成和你一樣」的眼神,接著說:「現在不進攻,是在爲晚上的狂歡養精蓄銳。」
  「客人這麽沒精神,顯得主人招待不周啊。放點焰火活躍一下氣氛,表示我們的歡迎之情吧。」
  布魯•斯凱聞弦歌而知雅意,滿懷興趣的看著我:「白天放焰火,他們可以看得見嗎?」
  「一定會讓他們熱血沸騰。」
  說著,我從袍子下拿出一枝銀箭,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箭杆分成三節,每節刻有不同作用的符咒,紡錘形的空心箭頭裏面我注入了特殊的力量。
  我本想請身邊的隊員去幫我拿張弓來,眼珠一轉,卻瞥見藍頓•血莉一臉忿然的注視著蓋亞人的軍營,不由得心頭一動。
  這一次野妖精們隨隊出征,在最後的正面對抗戰中,因爲不習慣陣地戰的方式多有傷亡出現,蓋亞人逼近谷口後,又把大片的森林伐倒,立柵建寨,這種破壞行爲更讓野妖精心疼氣極。我應該把這個出氣的機會讓給她們才對。
  「血莉隊長。」我把銀箭遞到野妖精面前,鄭重地請求:「我希望您把這枝箭射上敵人的帥旗竿頭。」
  「從這裏射過去?」
  血莉愕然反問了我一句。瞭望台與蓋亞帥旗之間相隔十裏,雖然以野妖精的目力絕對可以連旗幟的流蘇有幾根都數得出來,但世上絕無能射這般遠的強弓勁弩。
  我把銀箭塞在野妖精手中,說:「你只要瞄準就行。這枝箭一定會爲在這場戰爭中倒下的森林與同伴,獻祭上最燦爛美麗的焰花。」
  藍頓•血莉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右手摘弓,左手搭箭,一拉弦臍,弓開滿月,箭發流星,颼的一聲,望那如同烏雲般令人厭惡的鐵灰色大旗電射而去。
  銀箭飛出千米之後,箭尾噴出了細長的火舌,速度不減反增,破空嘯響宛如鳳唳,驚動了對面的蓋亞人舉頭觀望,面上儘是不解之色。等到他們中的機敏之人發現那破空火線是朝著軍中帥旗而來,頓時慌了手腳。這時火箭已然掠過他們頭頂,距離帥旗不過百米。我遠遠望見護旗衛士把手放到絞盤上,似是想降下帥旗,卻又猶豫著不敢動手。
  就在他們左右爲難之時,帥帳中飛出一道人影,攔在了火箭的去路上,大手簸張,滿不在乎地往箭身抓下。
  在我身邊的血莉發出了短促的張口音。話音未落,那人五指收攏,已經扣住箭身,蓄著漂亮小鬍子的上唇得意的翻起。下一瞬間,小鬍子的表情轉爲震驚,箭身上的紅色火焰驟然轉變成藍紫色的電光,把他的五根手指彈生生彈開,飛箭去勢不衰,眼看就要射進他的心窩。小鬍子急起左掌猛劈下去,生死關頭爆發出的力量竟然摧破了由我加持的妖電護網,銀箭斷成兩截,前半截箭杆末端再又噴出火焰,噗的一響,在小鬍子心窩上開了個透明窟窿。
  小鬍子大叫一聲,滿臉儘是難以置信的不甘之色,身體呼的往地面墜落。屍體還在半空,火箭已經灼穿帥旗,釘在竿頭。
  一聲雷鳴,數十道絢麗耀眼的金蛇疾電,從旗竿頂端射下,瘋狂衝擊四周,把中軍帥帳在內的近百頂軍帳撕裂掀翻,一下子就造成了數以千計的傷亡。
  守在谷口的奇兵隊戰士望見這幕彷彿神罰般的情景,歡聲雷動,站在瞭望臺上的幹部們卻全都被這股不亞於大魔法師全力施法的雷電神威驚呆了。過了好半天,突擊組組長齊格弗裏德伸出大手在我背上用力一拍,叫道:「有這麽好的東西怎麽不早點拿出來?快快快,乘著那邊亂成一團,再多發幾箭把蓋亞佬的營盤給徹底端了!」
  我直起被他拍彎下去的腰,遺憾的沖這位大力士兩手一攤。齊格弗裏德一愣:「怎麽,只有那一枝?你們怎麽不多製造幾枝?」最後一句埋怨卻是沖魔法指導使捷絲薇達去的。
  捷絲薇達冷然地橫了大力士一眼,反駁說:「你知道剛才那一箭燒掉了多少錢嗎?如果把製造用的材料換算成貨幣……」女法師伸出兩根指頭在戰士眼前晃了一晃,吐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一共是二十萬金幣。其中像『布魯克之銀』這種魔法介質,製造工藝非常繁瑣,整個過程需要五年才能完成,有錢你也未必買得到。」
  「呃,原來那枝箭這麽貴呀。」我發出了後知後覺的驚歎。這一聲,把已經嚇得縮不回舌頭的齊格弗裏德的下巴也險些驚掉。「那箭是你造的,怎麽你也不知道價錢?」
  「我對物資的價值概念一向很模糊。」
  無奈地聳聳肩,我嘴上答得輕鬆,心裏卻在反省。自己今後應該更加注意這種關於民生的細節問題才對。同時有些許後悔,早知道那箭昂貴如斯,我會保留到最關鍵的時刻才拿出來。
  「不錯,這二十萬燒得很有價值。」布魯•斯凱放下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很高興的向藍頓•血莉表示了祝賀。「恭喜你,血莉隊長。你剛才的那一箭,放倒的可是蓋亞右路軍中的第二號人物克萊斯韋爾•查曼,他是克魯夫•法特最得力的助手。」
  剛才沈寂的幹部們終於一起發出了歡呼,興奮的互相擊掌,熱鬧了好一陣子才靜下來。我的手掌也被齊格弗裏德用力捶過,痛得有些發麻,心裏卻只有高興。
  等到大家發泄過興奮之後,布魯•斯凱下令道:「立足未穩就吃了這麽一個大虧,克魯夫•法特十有八九會放棄營盤,借哀兵的士氣來犯,請諸們各就各位,準備應戰。」
  幹部們轟然領命而去,我仍留在瞭望臺上。當藍頓•血莉從我身邊擦過時,用幾不可查的幅度向我微一頷首,似乎是在向我表示感謝。可是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爲她看我的眼光,依然凜若刀鋒。
  想起布魯•斯凱與她的約法三章,我就一陣頭痛。如果讓我參戰,根本不用玩什麽計策,直接制伏所有的蓋亞中級指揮官,便可以迅速結束戰爭,把雙方的傷害都減至最低。
  不過,我也不得不承認布魯•斯凱的顧忌正確而且有遠見。超人或救世主只能爲人民承擔一時的痛苦、困難和義務,卻容易養成人民好逸惡勞,不願花精力心思去解決困難的惡習。長遠來看,對國家和民族有害無益。
  「我們也下去吧。」布魯•斯凱回頭對我說。「在高處站了這麽半天,我都快凍僵了,陪我回去喝一杯暖暖身子。」
  「你不在這裏指揮?」
  「我可以在遠離血腥和殺戮的中軍帳裏制訂出準確犀利的計劃一舉扭轉戰局,在現場的指揮應變能力可就很差勁了,比起我來還是碎羽更適合戰地總指揮這個位置。」布魯•斯凱邊說邊搓著手走向樓梯。「戰鬥馬上就要開始,我的工作也結束了,繼續呆在前線只會讓部下感到爲難,我可不想被人討厭。」
  「你一開始說他們不會馬上攻過來,轉眼之間怎麽又變了?」我跟上去追問:「如你所言,爬水涉水已經把蓋亞人累得夠嗆,營盤現在又變得一團糟……」
  「你腦子被凍住了嗎?」布魯•斯凱在樓梯上轉過頭望我:「正是因爲營盤變得一團糟,慘狀看久了會更加打擊士氣,反正整備也要花精力,還不如花在進攻上的好。而且你別忘記了,蓋亞人擺在這裏的部隊只是用來吸引我軍的注意力,真正的殺著是那些會從我們背後過來的吸血鬼。」
  「現在天還挺亮的,離天黑還有七八個鐘頭。我就陪你喝一杯吧。」
  我正要下樓,腳尖才剛沾上樓板,一通響亮的號角聲從蓋亞人的軍營中揚起。布魯•斯凱垂下頭,手指在胸前畫了個聖三角的符號,用懺悔般的低沈語調宣佈——
  「開戰了。」
  夜幕降臨了。
  在谷口的攻防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狀態,雖然身在遠離前線的玄冰石臺上,也可以聽見那慘烈的聲響。我甚至可以從那一片混亂嘈雜中清楚的分辨出,那是奇兵隊戰士的殺喊叫聲、那是蓋亞士兵臨死的慘叫聲,這兩種聲音壓過了兵器碰撞的嗡鳴和弓箭機弩的嘯響,衝擊著我的耳膜、心臟,激烈的跳動讓我覺得呼吸困難。在用力地吸氣與呼氣之間,我的喉嚨裏竟似泛起了淡淡的血腥氣。
  我張開眼睛,看著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石臺上的黑影。在藍月的清輝下,不速之客蒼白色的皮膚猶如水晶般通透,紅色的瞳孔綻放出冰針般的目光,漆黑的翅膀像披風一樣垂在身後。
  夜魔二十七真祖之一的黑翼公佈雷克莫爾,只有他才會這種別出心裁的收翅方式。實力方面,他有著君主級妖魔的力量。這也是夜魔族非常特別的一個地方,雖然他們是妖魔七族中成員最少的一個種族,卻擁有最多君主級力量的妖魔,號稱二十七真祖。我統一妖魔族的過程中殺死了其中六位,後來又有一位死在勇者們手上,還有三位神秘失蹤,現在僅存十七真祖,不過這個數字仍然是其他妖魔族難忘項背的。
  不過過了今天晚上,真祖的席位又要空缺出一個了。
  完全不瞭解我心中的想法,佈雷克莫爾看也不看在場的人一眼,徑直走向玄冰潭。在他身後,黑色的蝙蝠一隻接一隻的飛上石台,變成一個個面色蒼白的吸血鬼,飄然落地。
  「一、二、三……十四、十五……」我在心中默點著人頭,當我數到「十六」的時候,再沒有吸血鬼出現了。加上黑翼公,正好十七名吸血鬼,難道十七真祖一起出動了嗎?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第一,莫妮卡就不會出現。十七這個數字只是一種巧合,除了黑翼公以外,其他的吸血鬼力量最高的也只到伯爵級,大約有兩名,剩下的全部是男爵級的夜魔。
  觀察他們的動作與姿式,經過乙太訣的分析,除黑翼公之外,其他吸血鬼的長處、弱點已經了然於胸。通過心靈密語,我把自己的觀測、分析結果通知給藏在暗處的其他人,並簡單的提示了一下對付他們的戰術,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我看不透的黑翼公身上。
  「這位老……」我剛一開口,佈雷克莫爾就揚手射出一道閃電。我將其吸進手心,本想把反推回去,腦子一轉,故意將閃電推向一邊,並露出一副吃力的樣子。
  佈雷克莫爾眉頭輕微地跳了一下,從手裏射出了更多的閃電,但是被我不斷的將其吸收並推向一邊,而且防守的架式漸顯穩固。
  「幹得不錯,小法師。」
  黑翼公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就像帶著靜電一樣,說的是表揚人的話,但誰也不會聽漏其中的怒意與蔑視。因爲我收斂了自己的氣息並披著黑袍,所以黑翼公把我當成了看守魔法陣的人類法師。
  其實我根本無意欺騙他,只是爲了和魔法組的人更融洽的相處才穿上這麽一身行頭。現在,我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黑翼公的誤會。
  「不,我不是法師。」說到這裏我頓了一下,突然記起自己最近都是在用唐•米拉玖這個名字和人打交道,要說是法師也不爲過,於是改口道:「我、我是夜法師,名字叫——」
  我還沒說出自己的名字,佈雷克莫爾的瞳孔猛地針尖般縮小,如萬載玄冰般不變的表情驟然崩潰,身上隨之揚起恐怖的殺氣,化作黑暗張狂的火焰吞天噬地而來。
  「夜法師?你是紫荊陛下!」
  雖然口中依然稱我爲陛下,黑翼公的語氣卻無半分敬畏之意。振聲狂笑,笑聲煞是淒厲:「這是你最後一次出現在我面前了!」
  「是啊,因爲你就要死了。」
  我毫不客氣的反駁回去。掌心旋動,把黑翼公加勁發射過來的閃電,朝站在他身後的吸血鬼貴族們推去。
  黑翼公展開雙翅,如風車般輪轉,代部下把大部分的閃電都擋了下來,可是最後一道我特別加料的閃電卻不爲所阻,兇狠地撕裂了他引爲自豪的漂亮翅膀,把一名吸血鬼伯爵殛得灰飛煙滅。
  第一個回合的交鋒,佈雷克莫爾不但沒能壓制住我,反而被我用他的力量、突破他的護翼、殺了他的部下,黑翼公的臉色真是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眼見佈雷克莫爾一雙如地獄膿血凝結成的朱紅雙瞳漸轉成金色,獠牙外翻,手臂上的筋肉迅速膨脹,指甲瘋長,我知道他要拿出真正的力量了,不敢大意,真•乙太訣異能推動精神異能融入舊有的紫荊妖力洪流中,引發強烈的靈子能量振蕩、分裂,體內骨骼喀喀作響,周圍的空氣、月光全部被凝固扭曲,形成重重力場,將我團團包裹起來。
  幾乎在我完成準備的同時,一股狂暴的音波巨浪卷地迫來,撞在力場上,震得石台震顫,潭水沖天而起,推動一團鮮紅肉球高高躍出水面。剩下的那名吸血鬼伯爵縱身飛起,舒臂抱住胚胎,轉頭掠下石台,頃刻間沒入黑暗,動作之快,過程之短,加上音波巨浪的干擾,竟令我連阻擋的念頭都還來不及生出。
  眼見部下得手,佈雷克莫爾再猛吸一口氣,舉起右爪,從齒縫間擠出一個冷颼颼的「殺」字,剩下的吸血鬼們立刻分頭掠出,向著冬妮婭等人的藏身之處撲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7:57

第九回____第一章 月飲大法
  戰鬥還沒有正式開始,就被吸血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奪走了迪亞波羅的胚胎,委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緊接下來,吸血鬼們身形飆射,居然都是覰准了冬妮婭等人的藏身之地撲去,更是令我心神震蕩。
  怎麽會……設伏的時候,我明明有用乙太訣對妖魔之眼實行干擾,吸血鬼們應該沒有看到冬妮婭她們埋伏的情景才對。而且,參加這次伏擊行動的隊員除了要求武藝高強,還必須擅長隱形蔽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們各自的位置,就連我都很難查覺伏兵的存在。爲什麽這些吸血鬼卻……
  不容我的疑念轉完,佈雷克莫爾已經逼近,與我布下的第一重力場正面相撼,剛硬的力場瞬間碎裂成千百片,迸發出玻璃破碎般的清脆聲音。我在刹那間感到一陣戰慄。眼看著黑翼公的利爪毫無滯緩的擊打在第二重力場上,再次輕而易舉的將其粉碎,好像那真的只是一面玻璃做成的牆壁。
  有問題!我的神經瞬間繃緊,精神力高度集中,用心去感受第三次衝擊,終於給我發現了破綻所在。
  在我調整、融合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使之成爲破壞力更大的靈子能量的過程中,有相當多的能量不受控制地散溢出體外,在我的分神引導下,與月華魔力、大氣能量混合築成了護身力場。這種混凝土構造的力場雖然堅固,但也有著和混凝土建築一樣的弱點——在多種構成物質中只要有一種物質出了問題,整座建築就會變成外強中乾的豆腐渣。
  導致我的護身力場變成豆腐渣的問題物質就是月華魔力,在黑翼公的指尖觸及力場的一刹那,力場中所有的月華魔力就被他像長鯨吸水一樣吸了個乾淨,月華魔力佔據的位置一空出來,原來緊密堅實的力場就變成了到處都是洞的篩子,自然是一觸即潰。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另一個別號『月飲』的來歷了吧!」
  至此,我才憶起佈雷克莫爾還有一個與「黑翼公」頭銜同樣廣爲流傳的別號——月飲。貴族級別的夜魔無需通過吸取生物精血來獲得生存的能量,每月只要汲取一定量的月華便足以維持正常的活動,至於所需攝入的月華能量多寡則視夜魔的修爲而定。一般來說,等級越高的夜魔對外界能量的需求越小。照這個規律來說,身爲真祖的佈雷克莫爾就算十年不汲取一絲月華,對他也不會有什麽影響。然而事實上,佈雷克莫爾極端熱愛汲取月華。據聞他不僅不會錯過每一個月圓之夜,就是在半月甚至弦月的日子裏也會進行汲取月華的活動,而且只要他一開始,方圓百里之內的低級夜魔都別想再得到一絲一毫的月華滋潤。對於他這種貪婪的作法,吃過虧的夜魔們私下以「月飲」之號相贈,漸傳漸廣,後流入本人的耳朵裏,當時我是一笑置之,全然沒有想到,會有親身領教他這股貪婪勁的一天。
  每摧破一重力場,佈雷克莫爾爪上的力量就強過一分。顯然是將吸收自力場的月華魔力轉換疊加在了指掌之上,重重逼壓,迫發出更加強大的破壞力。雖然還隔著三重力場,我也可以感覺到那股令人肌膚生寒的鋒銳壓力。
  窺破了佈雷克莫爾破壞力場所用的手法,再看他的爪勢,我心知想依靠剩下的三重力場阻他片刻的計劃行不通了,雖然靈子能量的融合還差一點就可以完成,我也不得不放棄,揮拳迎擊佈雷克莫爾的利爪。
  辛苦了半天,結果功虧一簣。我內心的懊惱可想而知,一顆心懊悔的彷彿沈進了無底深淵,一團怒氣放熱吐焰,幾乎要將肺葉焚焦撐爆。在真•乙太訣的推動下,這兩股情緒能量在心中極限發酵,深沈者愈見其空茫,熾烈者愈見其雄霸,威能各走極端,卻全都凝聚在一個小小的拳頭上,通過一個再單純不過的出拳動作,毫無花巧的與黑翼公的利爪正面碰撞在了一起。
  拳爪正面相撞,我只覺佈雷克莫爾的爪勁利如剃刀、銳如尖錐,似是純走剛硬,實則後勁綿綿,一波推動一波,威力的攀升竟似無休無止。雖然我的深淵拳勁虛懷若谷,將其攻過來的不絕銳勁一一吸收,可是卻無暇分神化散,因爲還有另一股雄霸熾烈的拳勁要我去控制、駕馭,迎著對方的爪勁逆流而上,要去摧毀洪流的源頭。
  佈雷克莫爾終於查覺不對。這樣下去,他固能以能量洪流填平摧破我的氣海,可自己也難逃粉身碎骨之難。爪勁陡然旋動起來,想將我的霸拳勁絞斷化散,卻使得自己的攻勢爲之一滯,被我乘機縮神回念,放棄霸拳勁,把用深淵勁蓄積起來的他的爪勁一古腦地反推回去。
  佈雷克莫爾的反應也極是靈敏,原本扣緊我拳頭的五指一松,化爲掌形,順著內勁的旋轉之勢劃了個圓圈,把我的拳頭向上推高,將造反的爪勁卸向夜空。只見無數細小的鐮形氣勁,自我拳頭上突突迸發,形成一股尺餘直徑的雪亮旋風,飛轉升天。從地面仰望,旋風搖曳,宛如女子細腰款擺,婀娜多姿,猶如神話中奔月而去的嫦娥仙子。
  美景如斯,地面上的人卻都無心觀賞。好像我只不過略微分心聯想,就險些被黑翼公接下來的一爪撕開胸膛。
  佈雷克莫爾連環爪飛,逼得我一個勁的向後倒退,估莫再退兩步就要摔下平臺。可是我卻始終尋不到反擊的機會,黑翼公雙爪捕捉勾撩,批搗掃蕩,猶如一輛開足馬力的戰車向我呼嘯沖來,然而爪勢成圓,生生不息,竟是不見半分空隙。
  這傢夥,他都不用回氣嗎?
  我剛冒起這個疑問,就恨不得敲自己一下。佈雷克莫爾既然擅長「月飲」之術,遍灑天地的清輝麗芒就是他的力量源泉,他自身只需動用極少量的能量,就可以吸附引導強大的月華魔力形成無堅不摧的爪芒。由於自己動用的力量極少,回氣時間也就短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其實這一招我在雲夢要塞與萊昂死鬥的那一次也曾經用過,只是不夠熟練,雖然能夠吸化月華爲己用,但在力量發出的時候,虛耗太大,無法像佈雷克莫爾這樣自然渾成地操縱其流轉,精確的找不出一絲破綻。
  再往後退一步,我的腳跟已經踩在石台邊緣。雖然說站在石臺上打和懸在空中打沒大分別,可是戰局甫開,身爲主將的我就被敵人逼下舞臺,對士氣無疑又是一個沈重的打擊。
  一想到身後的目光,我就無法再退卻。而且佈雷克莫爾既然可以通過「月飲」之術不歇息的發動攻勢,我繼續後退下去也無法等待到他攻擊節奏出現中斷的那一刻,只會助長他的氣焰,令其攻勢更加囂張兇猛。
  退無可避,守又不可恃。那麽,就只有向前進了!
  我提起全身妖力,集中於指尖一點,揮指成劍,青光一閃,硬生生地插入佈雷克莫爾的爪勢中。轉眼間,手臂就被抓得皮開肉綻,血肉如破絮般飛灑,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但是我那一記劍指,終究還是擊中了佈雷克莫爾的胸口。青菊劍氣疾吐,摧破護身氣勁透體而入。化作千瓣絲雨,切割全身的經脈神經,要廢掉大腦對肉體的控制渠道,把他變成一堆自頸部以下全不中用的死肉塊。
  就在我吐發劍氣的同時,佈雷克莫爾的雙爪也結結實實地抓在我的身上。右爪扣住小腹丹田,左爪按在胸口膻中穴上。兩處氣海同時遭到鎮壓,令後續的劍氣爲之中斷,只有一股劍意完整地迫發出去,透脈穿穴,把大量的精氣從黑翼公全身的穴孔中逼出。精氣雖然無形無色,但在短時間內大量地噴發,就聚合成了肉眼可以觀察到的能量氣雨。加上精氣密集噴湧的強勁壓力,令到身體的部分血管爆裂,鮮血和著精氣一起噴出,形成一團氤氳血霧把佈雷克莫爾的身體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實。
  這幕場面隔遠些望去,恐怕會讓人誤以爲佈雷克莫爾已經被我的一擊打得爆體而亡。然而我從兩大要穴上承受的力量判斷,黑翼公所受的創傷遠沒有外在表現的那麽嚴重,雖然勁力有所衰褪,但綿綿攻勢依然不絕,壓得我五臟六腑彷彿一起翻轉過來,雙眼突凸,只差沒把舌頭也一起吐出來。
  就在我以爲自己的肉髒會被徹底壓碎的那一瞬間,佈雷克莫爾的攻勢忽然略有鬆馳,首次讓我感覺到他有些提不上氣。看來血液與本源精氣的大量流失終於對他産生了影響。機不可失,拼著自傷其身,我鼓蕩起先前被截斷的劍氣,往外爆發,果然一舉彈開了扣壓在兩處氣海上的魔爪,自身也被巨大的反震力像踢皮球一樣震飛到大老遠外。
  我在空中翻轉身形,連吐了三口淤血,終於回過氣來,正要穩定身形,重組攻勢。異變遽生,黑翼公雙翅鼓蕩,竟然把被逼出體外的精氣血液,轉化成聚集了高密度能量的血焰靈箭亂射出去,在方圓數十米的空間內交錯飛舞,看似一種阻止我返身攻擊的防禦手段,實則最強的二十八支血箭都是朝著正與吸血鬼貴族們交戰的冬妮婭等一干人射去。
  我十指輪彈,把血箭一一隔空擊落的同時,心下也頗納罕。這已經是佈雷克莫爾第二次利用冬妮婭等人來干擾我的心神了,此等與挾持人質無異的作法,向來爲高傲的吸血鬼貴族所不齒,可是黑翼公卻毫不猶豫的熟稔運用,似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準確的說,是想要取得我的性命,爲此犧牲尊嚴與榮譽也在所不惜。
  這不,我只被血焰箭稍阻了一下,緩過勁的佈雷克莫爾就再度搶先發起了攻擊。只見他雙翅並豎,還在滿天亂竄的血焰靈箭立刻隨風回斂,繞著他高舉過頭的右掌盤旋飛升,與赤月豔光融合組成一柄長達數十米的猩紅鐮刀,隨著手掌的揮動,「唰啦」一下望我劈來。
  鐮勢急勁,撕裂氣流形成無形雙翼,分向左右伸展高懸,卻不落下。明明鐮刃朝准了我的面門猛劈而下,我卻覺得其勢未老,變化未窮,自己無論是舉手格架,錯步閃躲,都會牽動氣機,導致風翼馭御血鐮生出其它詭譎變化。身體雖未受一絲勁氣相鎖,實際上我卻被其無法捉摸的變化捆得束手縛腳。
  若是換個與我功力相近的強者上來,這會兒恐怕或者呆若木雞,凝聚全部功力以最強的護身氣勁硬接此招;或者盡展身形步法,窮盡變化以期擾亂氣機,誤導鐮勢變化。惟有這兩法可用,不過風險同樣巨大。
  第一種方法,哪怕你是站著不動提運功力,仍會影響附近的空氣産生細微變化,除非你能保證把全部功力均勻的分佈在每一寸肌膚上,否則身體各部位護體氣勁的強弱差異就會通過氣流的變化形諸於外,誘導血鐮擊斬在你全身氣勁最弱的一處。然而,如果真的把氣勁均勻分佈,不僅是表示全身上下每一寸的防禦都是最強的,同時也有每一寸都是最弱的涵義的在內。與自己功力相當的對手集中全力攻擊,本人卻分散力量進行防禦,這種行爲實在和自殺無異。
  第二種方法,除非當事人的身法快捷到能瞬間進退裏許,完全脫出血鐮的攻擊範圍,否則只在一小塊區域裏打轉,在干擾效果産生之前,多半就會發現巨闊的鐮刃已經砍在本人細嫩的脖子上。
  既然上述兩法實行起來均有巨大風險,我又爲什麽能夠心平氣和了?理由就在於,我還持有精神異能這招殺手鐧。身不動,氣不提,只是凝縮神思瞄準血鐮發射出去。念動之速,勝過驚雷疾電的閃擊之迅,其威力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念起的瞬間,眼前一亮,在轟隆的霹靂巨響聲中,黑翼公發出的凝華血鐮就在空中碎裂迸散,變成數百個大小不一的火球燃燒灑落,把平臺四周的每一處旮旯都照得亮如白晝。
  破去敵手強招,我心中殊無半分喜悅,血鐮蘊藏的力量超出我的預料,腦子受到的反震力也就超出正常的強烈。刹那間,我心神紊亂,險些失去對體內妖力的控制,一頭栽下地面。
  等我穩住心神,感覺告訴我,黑翼公又有了不同尋常的舉動。那些正在自由墜落的火球忽然像活潑的遊魚一樣在空中旋動起來,推動大氣,翻起一圈圈漣漪氣旋,吸附月華,拖出一道道或青或赤的流輝光影,彷彿數百條翻江倒海的蛟龍一般。
  群龍翻波,小小的漣漪氣旋很快鼓蕩沸騰,像大海上翻騰的波浪,向天空、向地面、向四面八方洶湧伸張。不僅把義軍好手們衝擊得身形不固,滾作一地。就連身負夔獸元精的冬妮婭和吸血鬼貴族們也要運起全部力量才能在驚濤惡浪中站穩腳跟,不至於和旁人一樣摔得難看。至於戰鬥,只有等風浪停歇了再說。
  可是風浪會停嗎?我見佈雷克莫爾斂翼立於風尖浪頂之上,目放怒焰,舌綻春雷,轟隆隆地震動山谷,也激得狂風氣浪更加兇惡沸騰,襯著他囂張的發言,倍增威勢。
  「紫荊,你不是很喜歡玩扮豬吃虎的遊戲嗎?現在你的豬樣已經扮得很像了,可惜我這裏沒有虎,只有很多很多的龍,賞給你換換胃口吧!」
  雙翼一振,掀動大氣的驚濤巨浪連天而起,向我暴湧而至。無數張牙舞爪的龍影在浪濤間鑽躍扭動,端得是刁鑽靈捷,加上風惡浪險,我還要分神留意佈雷克莫爾的動靜,使得神思無法及時追蹤上它們的動作。
  大氣掀起的風浪雖然高急,對我的威脅卻遠不如那些凝聚著雙月魔力的龍罡大,那只是一種用來掩護、襯托和加強蛟龍威能的助攻手段。真正的致命攻擊還是來自那百多條雙色龍罡。
  無法準確捕捉龍罡動向,我只有振作精神,準備以A•T•FIELD嚴防死守。可是雖然我的心神已固,柔弱的大腦卻仍未能從震蕩中完全平復,稍一凝縮神念,便隱隱生痛。如果勉強發功,很有可能令腦部留下無法挽回的創傷。可若不能抗過眼前之災,哪有機會擔心自己將來變癡變傻?但是,就算我拼上變白癡的風險,抗過此番惡浪,腦子恐怕也要痛到麻痹,又怎麽去拆解佈雷克莫爾的下一波攻勢?
  我這頭心念電轉,左右爲難,氣浪龍罡已然迫近眉睫。我咬緊牙關,橫下一條心正準備發功,見那濤勢流轉,龍形隱現,腦裏靈光一閃,大罵自己是個白癡。神龍見首不見尾,浪濤湧動卻是有律可尋,龍罡遊於浪濤生滅的空隙,只要覰准這一點加以計算,便可捕捉到龍罡的行動路線,進而推測出其最後的攻擊方向。
  氣濤龍罡凶戾之勢依舊,但我既已經窺出破綻,心頭大定。提起一口丹田氣,我揮舞雙掌主動出擊,想效那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的戰術,腰斬龍罡。不想浪勢沈重綿密,我的掌力竟然透不進去。只得廢然回手,雙掌翻飛,把龍罡進路一一堵死。
  兩道龍罡首先破浪而出,一者焰首赤身,片片飛鱗火光揚,乃是得赤月光華催化增威的火球形成的爆炎狂龍;一者蒼鱗丹心,卻是火球吸附藍月清輝交濟而生的水火魔蛟。我雙掌分別與這兩道龍罡一觸,兩種感覺截然不同的破壞能量便在掌心爆發。
  爆炎狂龍通體貫滿火雷之勁,一觸既爆,熾熱的衝擊波灼得我掌心生痛,臂膀氣血也被震得一片紊亂。相反,水火魔蛟的能量卻是凝而不發,一股冰玄之勁無孔不入的滲入血肉,由掌至腕,由腕至臂,沿著經絡血脈不斷伸展,直至寒冰外勁被熱血內勁消融,蘊藏在內的火勁才爆發出來。前一秒鐘還被薄霜覆蓋的臂膀,霎時鼓起一個個紅得發亮的燎泡,繼而破裂,噴出股股熱血。
  好厲害!只是這兩道龍罡的破壞力,已經不下於我七成功力的一擊。佈雷克莫爾驅動數百條有著同樣威能的龍罡,舉重若輕,幾乎不耗費自己的精力,只能說他對月華魔力的瞭解與運用都達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
  不過,你有月飲神技,我也有乙太真訣。我略一回氣,雙臂輕旋,便將龍罡爆發震碎的血肉吸附回傷口,重新分解、轉化成新的細胞,瞬間修補好兩條皮破肉焦的手臂。
  傷勢剛愈,又有六道龍罡隨著氣浪衝擊向我撲噬而至。通過剛才的接觸,我已經瞭解到這些龍罡的威力與破壞方式等資料,便不再硬接,雙掌運起不同的力道,以不同的手法分別迎上龍罡。
  對上爆炎狂龍,我先以深淵勁相迎,再以轉輪勁推轉回去,阻擋其它龍罡;對付水火魔蛟,我則不等其近身,便以彈指神通搶先發出烈陽氣彈,溶冰破甲,提前引爆內蘊的狂亂火勁。熱風撲面的滋味雖然不怎麽好受,總勝似血肉被煮沸灼穿,而且爆風多少抵消了氣浪的衝擊力,氣流的不正常流動,也擾亂了後續龍罡的前進方向,好些龍罡受其影響斜斜繞過了我前進,結果落在空處,白白浪費能量。只可惜了好好一條曲徑幽谷,被失了準頭的龍罡轟得壁塌路陷,美感蕩然無存。
  不過這些都是事後的感歎了。當時我一心二用,雙掌要因應屬性不同的龍罡不斷變化內勁掌力,極是耗損心神。想當年我與人對敵,基本上都是仗恃壓倒性的力量取勝,對招數內勁變化的精微之處體會不多。這絕招那殺著的我會得雖然不少,但多是用來擺酷襯形象。而在功力大失之後,屢遇強敵,我才逐漸對招式和內勁的變化應用重視起來,也較過往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但是長久養成的壞習慣一時改不掉,真正與人動上手,不到關鍵時刻,我依然不習慣極盡招式內勁的變化。而在化解氣浪衝擊、拆卸龍罡的這陣子裏,我內勁變化的速度之快與頻率之高比過去所有的戰鬥加起來還多,當然得到的領悟也更多,應拆起來更覺得心,卻不應手。因爲肉體不習慣這種突然其來的高頻率換檔作業,氣浪龍罡的衝擊速度又變得更加迅猛,手臂承受的反震力增大,硬直時間拉長,動作便漸漸有些跟不上思維反應與內勁運轉的速度。
  查覺到這樣下去,在化解掉所有的龍罡之前,兩條手臂恐怕會糾纏打結或者哢嘣一聲繃斷了弦。我只得放棄分心爲戰的策略,冒險使出圓轉不息的太極勁,雙臂環舞,把所有撲上來的龍罡撥得身形失定,一道道青光紅芒繞著我的手臂、身體狂旋不休,看起來賞心悅目,威風八面,實則蘊含著莫大的兇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8:15

第九回____第二章 千鈞一髮
  太極勁是最省力也是最完美的防禦手段。看似簡潔,實則理精法密,須從端嚴之中,注意圓轉和諧,方能無使斷絕。在習慣強壓緊逼的我手上使出來,身念不合,圓轉之勢就不夠渾厚自如,棱角分明,對上功力相當者的密集攻勢,做不到盡卸來勁。
  龍罡亂而不散,繞著我周身旋轉,只要圓轉之勢稍露破綻,就會侵入轟擊我的身體。更可怕的是,隨著圍繞我打旋的兩種龍罡漸纏漸密,我等於是被包在了一個巨大的爆彈裏面。爆炎狂龍與水火魔蛟實則是兩種屬性迥異的魔力聚集體,一旦發生碰撞,就會引發強烈的連鎖反應。簡而言之,就是一連串震天動地的大爆炸,身處在中心點上的我,勢必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衝擊波的共同關愛。那時就算我把太極勁使得再完美,恐怕也要被震得五臟移位,氣血逆流。
  明知有這樣大的危險,我卻毅然而行。除了迫於頻繁變招帶給肉體太大壓力這一原因之外,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我從風險中看到了逆轉形勢的機會。
  過去我曾經與黑魔族艾扼法相鬥於小天星界,那時艾扼法發動星界元氣圍剿我的手段,便與此刻情景相彷彿。當時的我既能借力使力破去艾扼法的星雲氣流,現在當然也可以依樣畫葫蘆,化危機爲轉機。只要合理利用龍罡的壓力刺激自身,便等於數百位強者同時輸功相助,在這種情況下進行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的融合作業,事半而功倍。
  開戰以來,我一直處於挨打的劣勢,是因爲自身功力不足。精神異能雖然是功能與威力都極爲強大的武器,使用起來卻要考慮大腦的承受能力,好像看家寶刀一樣不能輕易出鞘。至於舊有的妖力,大半都封存在莫妮卡體內,留給自己的能量僅相當於伯爵級妖魔的水平,差著佈雷克莫爾足足三個等級。可以說,如果不是恃仗精神異能相助,早在第一個回合的交手中,我就被黑翼公給開膛挖心了。
  可是,一旦我將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融合成靈子能量,便可把力量迫增至君主級妖魔的層次,雖然效果只能維持一個小時左右,但用來結束這場戰鬥已經足夠。
  意與神會,氣隨意轉,行八脈,通百骸,散諸體外,如絲絲春雨,潤物無聲。消然之間已經與繞身盤旋的龍罡形成一個無始無終的大循環。繼而斂神收勁,把罩體龍罡自內而外的一層層轉化凝縮,自穴孔吸收入體,只覺有如一條條水銀在全身脈絡之中流轉,貫通玄關,連接神室氣海,帶動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分走異途,盡集身心精氣,經九九大循環之後融於一爐,再次引發靈子能量振蕩、分裂反應,生出一股沛然無匹的能量流,向身體的每一處末梢洶湧伸張,充實滋潤著每一粒細胞。
  苦盡甘來,我享受著這份通體舒暢的感覺,心靈大爲滿足。卻忘記了留意佈雷克莫爾的動作,當我突然查覺黑翼公的身影已經從神思領域中消失時,眼前光華爍然,無數散碎星屑乘風曳電襲來,速度之快,竟不亞於艾扼法的重粒子光速衝擊波。
  得意忘形的下場就是淒慘。到底有多少顆星屑貫穿過我身體,痛到極點也震撼到極點的我根本就無法去計算,反射性地張開嘴巴,伴隨「哇啦……」痛哼從口鼻中噴湧而出的是海量的鮮血。身體表面雖然看不出任何損傷,可是體內的每一粒細胞、甚至可以說每一顆原子都受到了猛烈的衝撞,那種感覺彷彿是在被萬箭穿身的同時又被壓路機從身上碾過去,其痛楚簡直無法形容。
  在受到星屑密集轟炸時,充盈的靈子能量自生反應,把細胞組織承受的衝擊力減到了最低,尤其是大腦,幾乎可以說未受到半點創傷——只是到現在都還受到一股狂嘯的昏眩感包圍。
  等到腦殼裏的滔天巨浪終於沈澱平復,我發現自己的身體依然在陣陣痙攣,不受思想指揮。但是空識知覺已經恢復正常,使我能夠發現佈雷克莫正懸浮在我身後十步之外的空中,同樣也是背對著我,肩膀劇烈的起伏,似是在用力喘息。
  「你對我做了什麽?」我忍不住開口問道。黑翼公用一聲急促粗重的冷哼作爲回答,扭轉過頭盯著我,眼中充滿了仇恨與不忿,好像在說——老子都累成這樣了,居然還消滅不掉你這個混蛋?
  「……不過,你的韌命也就到此爲了。」呼吸稍爲平復,佈雷克莫爾就沙啞著嗓子宣佈了對我的死刑判決:「靈子能量保護了你的永久原子,使其免遭毀滅性的打擊。不過,輕傷在所難免,至少十分鐘內你是沒有辦法重新讓身體動起來。而這段時間,已經足夠我把你——淩遲分屍!」
  坐言起行,吐出最後一個字時,佈雷克莫爾已經揮爪從我脊背上撕下一大塊血肉,放進口中用力地咀嚼,嚼得滋滋作響,血沫從齒縫間急劇噴出。
  「你爲什麽這般恨我?」
  等到他把口中血肉咽下去後,我強忍噁心問了他第二個問題。不想這個問題讓佈雷克莫爾臉孔奇怪地扭曲起來,開始更加瘋狂的撕咬我的身體。
  我本想通過對話來拖延時間,沒想到適得其反。一邊忍受著剝皮剮肉的無邊痛楚,一邊飛快地追溯回憶,想找出黑翼公仇視自己的理由。可是這位吸血鬼真祖在我記憶中的印象非常淡漠,總共也只有兩面之緣,第一次是在莫妮卡率領族人向我表示臣服的時候,他和另外十五位真祖並列跪伏在夜之女王身後;第二次則是在我派遣黑月姬愛爾特魯琪任務,當黑月姬退出覲見廳的時候,可以看見他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當這個細節從腦海中閃過,我猛然憶起,那一天佈雷克莫爾並沒有要求覲見我,我也沒有召喚過他,那麽他守在覲見廳外的理由難道會是……
  「愛爾特魯琪•布倫史塔德。」
  在我念出這個名字之後,黑翼公的動作猛然停止,從牙縫間迸出一段話:「你終於想起來了,愛琪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聲音怨毒而蒼涼,讓我感到一股顫慄,一股同情和一股悔意。
  黑月姬愛爾特魯琪,就是被我派去破壞大陸諸國聯合會議,卻又被我僞裝成法師消滅掉的那名君主級妖魔。那是一個完全不需要她那等級妖魔去執行的任務,我也完全可以手下留情放她逃生,可是我卻派給了她那個會成爲棄子的任務,然後在戰場上,聯合勇者們打倒了她,把她從肉體到靈魂都給徹底地粉碎,消滅。
  我那樣做的理由只有一個,因爲她忤逆了身爲妖魔帝皇的我,拒絕將她誘人的胴體奉獻給我。我生氣了,所以要她死,要她用最羞恥,最可笑,也是最讓妖魔們看不起的方法去死。那種方法,就是讓她死在最卑微弱小、最被妖魔看不起的種族——人類手上。
  我成功了,解氣了,還爲自己在戰場上的完美演出自得了好久。到了今天,我終於爲此付出了代價。
  弄清了佈雷克莫爾仇恨我的理由,明白這是自己的業報,肉體的痛楚對我而言便不再是折磨,而是一種贖罪,一種償還。
  「對不起。」我用最真誠的語調對愛爾特魯琪的愛人說出這三個字,不管他能不能接受或感應到我的誠意,這是我必須說的話,另外還有一句,也是不能不告訴他的。「如果我做得到的話,我也想讓你得償所願。可是我還……我還不能在這個時候把性命交給你。」
  黑翼公聞言發出一陣狂笑,一拳打爛我那已經沒有幾絲肌肉附著的肋骨,抓住了我的心臟,森然道:「你還當自己的話是金口玉言麽?現在你的命就捏在我的手心裏,你想怎麽收回去啊!」
  心臟,對於人類來說它是生命的發動機,失去它意味著死亡。對於妖魔而言,心臟不如人類那麽重要,它只是除去正常氣海之外的另一個後備發力源,在正常情況下失去了也不會致命。因爲妖魔只是在靈力外面披著一層皮的東西,所以只要維持形體的靈力不耗損到某種程度之下,妖魔是不會死亡的。但是我的情況不同,肉體已經被佈雷克莫爾破壞的七七八八,氣海自然也不復存在,心臟的存在就變得極爲重要了,一旦遭到破壞,我就再也沒有足夠的能量維持形體,其結果就是——死亡。
  但是……
  「對我來說,心臟既是致命的弱點,也是最堅固的堡壘。」我慢慢地答道:「念由心生這句話的意思,你多少也能明白一些吧?」
  黑翼公的眼神變了,抓住心臟的手指猛然增強了力度,可是我的心臟依然完好無損。不僅是完好,蘊藏在心臟裏面的靈子能量,隨著我抵抗意念的增強不斷膨脹,要把他的手指彈開。
  心跳化作猛烈的震蕩波散發出去,順著佈雷克莫爾的手指傳到腕間,由腕及臂,再通過肩頭攻向他的心臟。震蕩波所經之處,衣衫波浪起伏,下面的皮膚、肌肉和血管也跟著劇顫不止。
  在我三次心跳過後,黑翼公的五指中已經有兩根指頭被震碎,半邊身體的衣服盡化作灰,皮開肉綻,飛濺的鮮血把他半邊臉龐染得一片猩紅,襯得其表情越發猙獰可怖。可是佈雷克莫爾仍然不放棄地催發勁氣,在他驚濤駭浪的全力進攻下,我也只有以用乙太真訣推動靈子能量豁命反擊,又震斷了他的一根指骨。
  「可惡。」布黑克莫爾低聲地咆哮起來,在那張已經與優雅完全扯不上關係的臉上,扭曲的肌肉組成了不相信、不認輸和不放棄的表情。隨著一次次的進攻失敗和手指非關本意的松脫,他那雙蘊含恨意的眼瞳裏面生出了一些別的東西。
  「對你來說,死亡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永恒的安息,是上天賜給努力工作過的人的禮物。而我,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等著我去做,我還沒有資格躺下來享受休息啊!」
  「呵呵呵,真是冠冕堂皇的一番說辭啊。你真像人類,只有人類才會在求生時找尋各種各樣的藉口。」佈雷克莫爾對我露出嘲諷的笑容,在月光的映照下,那笑容看起來彷彿是透明的。「不過還是要感謝你,讓我瞭解到原來我的工作只剩下一樣了。打倒你!然後,我也可以安心享受上天賜予的休息了。」
  我驚訝地發現,四周的光線變得黯淡,佈雷克莫爾的身體卻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透明,肌肉裏的每一條筋絡,每一根骨頭都清清楚楚地展現在我眼前,而且就連這些筋絡骨骼,顔色和形狀也在逐漸地消失、分解,現出了細胞的原形。我可以感覺到每一粒細胞都蘊藏著強大的能量,那是混摻進了月華魔力的先天靈氣。
  我這才明白過來,先前自己是受到什麽樣的攻擊。佈雷克莫爾不知用了什麽秘術,將肉體按細胞單位分解,然後高速衝撞過來。任何種族,平常都是把能量收斂在氣海或經脈中,即便是在戰鬥中,也不會把能量灌注進每一個細胞,只有在強化防禦身體某一部分、或者把肢體當作攻擊武器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用能量充實細胞。但是那才占身體的多大比例?一旦遭到佈雷克莫爾這種解體衝擊波的攻擊,沒有得到防護的細胞組織就會被輕易穿透、破壞,身體將在瞬間分崩離析。
  而我之所以沒有被前一次衝擊波打得粉身碎骨,是因爲當時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剛剛完成融合,絕大多數細胞被新産生的靈子能量撐得飽脹欲溢,化解了衝擊波的殺傷力,使我只是身體麻痹,不受控制。
  當時黑翼公殺我心切,反而讓我得以保全性命。如果他再多等一會兒,等到我把散溢的靈子能量收攏回氣海再發起攻擊,我就只有死無全屍的份了。
  這不能說不是我的運氣,但是好運氣不會兩次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現在我瞭解了解體衝擊波的奧秘,也知道了應對之法,實際情況卻不允許我有任何動作。憑藉著月華魔力的支持,佈雷克莫爾雖然捏不爛我的心臟,我也無法馬上擺脫他的控制。更不敢把靈子能量從心臟抽離分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手在我眼前運功行法。
  佈雷克莫爾的大半身體都已經透明化,惟有抓住我心臟的手臂沒有任何變化,灌注在手指上的力量雖然沒有繼續增加,可是也沒有半分衰褪。由於他放棄了進攻,勁分多重,用以吸收、化散我用心跳製造的震蕩波,所以我要想震脫這只討厭的手爪,還得花上個十來秒鐘。可是看佈雷克莫爾的模樣,恐怕等不到十秒鐘,他就要發起進攻,把我的殘軀連著自己的手臂一起摧毀。
  關鍵的十秒鐘,如果我能在這期間打斷他的行法,不僅可以阻止衝擊波的到來,還可以讓他元氣大傷。解體衝擊波的殺傷力霸道無匹,相對的反噬力也大,解體之後還要保存神念,達到這種效果要消耗的能量之巨縱是君主級妖魔也吃不消。何況在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裏連續兩次使用,佈雷克莫爾如果不是身懷月飲奇功,第二次行法恐怕還行不到一半,先天靈氣的消耗就已經把他吸成了灰。
  換句話說,我只要能讓他得不到月華助力,就可以破壞他的行法。只是,我要如何隔斷這該死的月光?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召集烏雲遮住發光源。可是,方圓十裏之內的雲彩都被我們爭鬥迸發的氣勁掃蕩一空,除了兩個月亮就只見清若黑玉的夜幕,反射雙月的光芒隱約凝聚成一束,照在佈雷克爾的身上。
  此時,黑翼公的身形已經幾不可辨,只有千萬億同樣大小的細胞顆粒,在我眼前齊放光華,躍躍欲動,顯然最後的爆發只在呼吸之間。
  暗歎一聲時不予我,我正準備運功催爆心臟,拼一個兩敗俱傷。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平地響起:「前些日子欠你的人情,我現在還給你。」
  這段話是用一種奇異的語調念出來的,似訴似吟,彷彿無比遙遠,又無比接近。我驟然覺得一陣意亂神迷,眼前的景物一時間變得虛無縹緲。朦朧中,我只知道解體衝擊波並沒有來到。
  我畢竟在精神修煉上頗有建樹,神思只是略一恍惚,立刻清醒過來。而我的對手,黑翼公雖然完成了解體,卻仍然懸浮在原處未動,細胞綻放的光芒也是錯落搖曳,無複之前的嚴整清晰,顯然還沒有從魅惑之音的影響中解放。
  如絲如縷的嗓音繼續輕輕舞動,但是感覺已經爲之一變,彷彿神聖的祈禱,又似王者的敕令,發揮出與魅惑截然不同的力量,風的精靈、水的精靈和雷的精靈們應聲急湧而至,在天空中聚集成濃密的烏雲,遮蔽了紅藍雙月,也阻斷了提供佈雷克莫爾無盡能量的月華光柱。
  千萬億細胞綻放的光芒齊齊一凝,佈雷克莫爾似已驚醒。可是來不及了,蓄勁已足的我鼓動心臟發力一振,強大的集束震蕩波粉碎了他的手臂,如暴發的山洪般直接衝擊著每一個細胞,大半當場灰飛煙滅。不過細胞中凝聚的能量也實在非同小可,集束震蕩波在到達細胞群後方時,已經被削弱擴散,威力大減,後方的少數細胞也就得以便倖免,只是受餘波推動向遠處飛散,刹那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嘿!你反應還是蠻快的嘛。」失蹤多天的妮克爾忽然出現在我前,手上還緊捏著法訣,不滿地瞪我道:「想不到你這傢夥的心神居然蠻堅定的,可以不受我法術的影響。本來還想放個雷幫你徹底解決掉那頭黑蝙蝠,現在看來……倒像是我在多事了?」
  情知只要一個答的不好,在烏雲中竄動的雷光就會落到自己頭上,黯妖精的妮克爾可不會管我現在的身體是否承受的起。耗盡力氣打倒強敵,結果反而死於同伴的遷怒,那可就太可笑了。
  「不,如果不是得您束縛住佈雷克莫爾的神念,我哪有機會展開反擊。」我露出諂媚的笑容說:「妮克爾小姐您已經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剩下的那點事我自己動手就可以解決,又怎麽好再讓您耗損寶貴的精力。那不是顯得我太貪心太好逸惡勞了嗎?」
  妮克爾露出「算你識相」的滿意表情,鬆開了法訣,叉腰看著我說:「很好,現在我再不再欠你什麽了。至於你欠我的債,咱們再慢慢算。」
  聽她一再提示剛才的行動是爲了還我人情,我不禁奇怪起來,忍不住問:「對不起。我可不可以請問一下,之前你究竟是欠了我什麽?」
  妮克爾臉頰閃紅,隨後兩眼一瞪,雙手作勢擡起。她的羞惱神情變化落入我眼中,腦裏靈光一閃,頓時明白自己施了什麽人情給她,想必是指那一天夜裏,在她昏迷過去之後,我警醒艾爾德的那一番話,讓她覺得欠了我人情。
  不過,雖然我在這件事上有恩於她,那總還是女兒家的一件羞事,我居然傻呼呼地向她追問,難怪她會惱羞成怒,又準備放雷劈人。
  「妮克爾小姐,我很擔心石台那邊的戰況。以冬妮婭等人的實力,要對抗十四名吸血鬼貴族是一件很吃力的事,請你先去助她們一臂之力,我等身體長好了馬上就到。」
  搶在妮克爾捏起法訣之前,我急忙轉移話題。果然妮克爾的動作一頓,目光一橫,答道:「我可沒欠著那些人什麽東西。」
  「就算是我又欠你一筆吧。」見妮克爾的表情似是不爲所動,我又加上一句:「你也許不知道。但是在矮人迷城的時候,冬妮婭她曾經以身作盾,爲人事不省的你和艾爾德抵擋失控人群的衝擊。」
  妮克爾終於動容。她用力握住心太刀刀柄,闔眼感應片刻,張口吐出一個「好」字,轉身朝著石台的方向飛去。
  我籲出一口長氣,用殘破的手掌拭去額頭的冷汗,開始安心進行重組肉體的工作。不料一道光雷從天而降,把全無防備的我劈個正著。好在光雷的威力不大,只是殛焦了我的一層表皮,遠遠地傳來了妮克爾的聲音:「哼,想跟姑奶奶我玩心眼,你還未夠班啊!剛才一下只是利息,回頭等你傷好了咱們再來算帳!居然想算計我,把皮肉繃緊了等著吧!你們這群臭蝙蝠,統統給我去死!」
  話說到最後,妮克爾的嗓門驟然放大,化作獅吼,吼聲中洋溢著興奮與怒氣,隨後就是一道接一道的金蛇狂電從天而降,剖開了混沌不清的黑暗,射入幽谷,製造出一團團讓人眼睛都凸出來的強烈閃光、雷電爆發的轟隆聲和夜魔驚怒的尖叫聲混合在一起,比什麽名曲名樂都還要動聽,我放下憂思,明心靜性,投入到重組身體的工作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8:29

第九回____第三章 迷夢之城
  身體復原之後,我立刻趕到了石台,其時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在妮克爾與冬妮婭這兩位巾幗強者的聯手夾擊下,高傲的吸血鬼們雖然怒嘯連連,卻仍挽不回兵敗如山倒的事實。隨同黑翼公而來的十六名吸血鬼,其中一名伯爵被我借佈雷克莫爾的暗電殛殺,另一名伯爵則攜迪亞波羅的胚胎逃逸,剩下的十四名男爵,已經折損大半,僅餘四妖,而且個個灰頭土臉,身上青煙縈繞,衣衫和肌膚呈現大面積碳化現象。
  見二女的戰跡如此輝煌,我不禁吃了一驚。當下也不急於投入戰局,定睛細觀妮克爾與冬妮婭如何收拾剩下的四名夜魔。
  就見冬妮婭步法如電,繞著石台急轉飛旋,帶起猛烈電勁組成渾厚電柵困住場中四妖,同時不斷撥動弓弦,發出冰箭炎矢襲擾牽制四妖的身法行動。妮克爾手執心太刀與四妖大打貼身肉搏,刀起刀落之間,烏雲中雷光如應和般閃爍吞吐,似發未發,讓本就被冬妮婭箭矢分散了注意力的四妖更加無法全心應敵,不得不再分出一份心神去注意隨時可能落下的天雷霹靂,出招時不敢把力使盡,更不敢與妮克爾硬碰硬的對招。猛招對撼之後的破綻極大,妮克爾旁有冬妮婭神箭爲其壓陣,上有天雷爲護法,自是有恃無恐。可是吸血鬼們個個目中無人,雖是以四對一,卻是各自爲政,攻守之間卻全無默契章法,人數雖衆,反而彼此肘制,讓妮克爾以狡靈的身法穿梭遊走其中,刀光起落必見血肉飛濺,殺得四妖遍體鱗傷,連骨頭都露了出來。
  我看了片刻,心下歎息。若四名吸血鬼能捨棄那無謂的傲氣,一人全心抵擋天雷,一人去阻止冬妮婭的疾走——雖然不見得能跟上冬妮婭的動作,但至少可以讓她無法盡情地援助妮克爾——剩下兩人那怕採用最笨的聯手戰術,也可以打敗妮克爾了。可是四名吸血鬼偏偏都一窩蜂的圍著黯妖精大打出手,似乎生怕把擊倒她的榮譽讓給了別人,反令自己和同伴都陷入危險中,真是愚不可及。
  說實話,像這樣四個吸血鬼圍著一名黯妖精打,就算最後取勝了,似乎也談不上有多光榮,更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可是在場中的吸血鬼們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者是雖然發現了,但因爲他們的目中無人,所以不認爲自己是在與其他人聯手吧。
  就在我感歎的時候,妮克爾伸足在冬妮婭射出的一枚冰箭上一點,身形一晃,已經躍至半空,扯吸天上電流而下,貯聚全身功力於刀上,猛地脫手抛刀。挾著猛烈無匹電流的心太刀如惡龍般向位置最靠上的一吸血鬼噬下,貫穿其天靈,沒入體內,將其迸裂爆碎,萬道血色光氣隨之釋放激散,如翼鼓蕩,掃向其餘三妖。
  生死關頭,剩下的三名吸血鬼有志一同的豁盡妖力打出各自的絕技。魔風、黑炎、赤雪三股力量與血光電勁織成的艾爾德翼刃相持不下。冬妮婭針對三妖各自的屬性,凝聚地水火三精之力成箭,一箭三分,地破風、水克炎、火溶冰,洞穿了三妖心臟。三妖氣勁爲之一滯,用來阻擋幻翼殺的絕招立刻被轟得潰不成軍,各自身體先遭翼刃切割成塊,複被強大的電流殛成焦灰。
  至此,擔任偷襲奇兵隊後門任務的夜魔族強者全軍覆沒。而埋伏在此地的義軍好手十停中也去了二三停,幸存下來的人也是個個帶傷,血流披面。見二女取勝,衆人歡聲雷動的同,其中的野妖精立刻以她們一族特有的血脈共鳴方式將勝利喜訊傳到前門。野妖精一族的這種血脈共鳴只可以傳遞簡單的情緒,無法詳細描述戰況,本是不及我的心靈傳訊。但在山谷磁場的干擾下,以我之能也無法讓念波突破磁場送到前門處,發放煙火旗花又容易引起蓋亞人的疑心。所以只能利用這惟一可以不受山谷強大磁力影響、同時也不會驚動蓋亞人的血脈共鳴方式與前陣聯絡。
  想到這山谷的神異之處,我在驚歎大自然造物之力的偉大的同時想到了莫妮卡。她必然也是藏身在此類場所,方能避過我的神念搜索,而此類場所有攪亂天地平衡之能,數目必不會多。待我助奇兵隊清理了蓋亞右路軍後,可以此爲線索先圈定她可能藏身的秘境所在,再逐個搜索排除,好過漫無目地的亂轉。
  在我思索之間,忽然聽見衆人高喚冬妮婭之名。回神一看,正好看見冬妮婭從石台盡頭跳下去,一怔之下,我立刻想通她是打算去追回迪亞波羅的胚胎,連忙起步追了上去。
  我起步雖然不慢,冬妮婭的速度更快。等我躍出石台,俯望見冬妮婭已經滑到山腳,縱身撲向雪林。我如飛鳥般緊躡在她身後,放出神念搜索那名逃逸的吸血鬼伯爵,然而一直延伸到百里之外,仍然感應不到半點氣息,大奇之下不由生出一股惶急的情緒。
  開戰之前被吸血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奪去迪亞波羅胚胎,我雖然驚訝,卻也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只道那一個小小的吸血鬼伯爵,能有多大神通欺瞞過我的搜魂神念,收拾了黑翼公等人之後便可追回。一念托大,萬不料溜走的這只臭蝙蝠居然真有辦法在運動中完全遮斷自身和胚胎的氣息,今次真是踢到鐵板。然而轉念一想,我又覺得不對,迪亞波羅的胚胎正處於發育階段,會本能地吸蝕靠近它的生靈精氣。一個吸血鬼伯爵能有多少精氣?照常理推算,它那樣貼身托抱著胚胎,能跑出二十裏地就是最大極限了——那還是要它有被吸成灰的覺悟。
  這麽說,那吸血鬼若非潛藏在附近某處等待後援,就是……
  幾乎在我生出不祥預感的同時,下方冬妮婭的氣機劇震,似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我連忙沈勁墜入林中,見冬妮婭正望著一座魔法陣發愣,陣圈外堆著一套黑色的衣物。我提起上衣輕輕一抖,一把把細若麵粉的灰屑簌簌灑落。我心知這是那名裹挾胚胎而走的吸血鬼伯爵遺骸,它終究還是被迪亞波羅吸蝕成灰,不過顯然在灰化之前吸血鬼伯爵已經通過魔法陣把胚胎傳送到了別處。
  那處地方,會不會就是莫妮卡的藏身之所?
  我擡眼打量身前的魔法陣,這是一個超遠程定位傳送陣,設置極爲不易,需建於地脈靈竅之上,傳送距離則以萬里爲單位,以此計算,迪亞波羅的胚胎幾乎可以被送到這片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吸血鬼們此舉顯是要我無法推測胚胎去向,不過我眼光掃視,卻發現了一個破綻,一個太過明顯與刻意的破綻。
  照常理來說,爲了杜絕敵人的追蹤,這個魔法陣應該嵌入啓動一次之後即便自毀或失效的咒符組,至少也該設置啓動密語。可是我看來看去,始終找不到這三種輔助符組,也就是說,這個定位傳送陣不僅沒有失效,甚至只要有物體進入陣中,就會自動自發的運轉,將其傳送到一個固定的位置。
  這真是一個太過明顯和粗糙,同時也充滿了直接誘惑的陷阱。一時間就連我也忍不住心動,想要踏入陣中繼續追索。
  冬妮婭雖然看不懂魔法陣的玄機,行動卻是乾脆直接,一回過神,她就舉步就往陣中心走去,把我驚出一身冷汗,急出手想把她拉回來。
  不料冬妮婭似是料到我會有此一舉,頭也不回,精靈王之弓從肋下穿出,弓梢戳向我的手腕脈門,速度快逾閃電。出其不意之下,我被她這一下戳個正著,腕間一涼,細銳如針的冰之精靈力透脈而入,讓我動作爲之一凝,半邊身體驟然附上一層薄冰。
  雖然一呼一吸之間我就化解了寒氣,但被這麽一阻礙,冬妮婭已然走進了陣心。霎時間,魔法陣光華怒綻,一層層的符文圈如車輪般疾轉起來,重重光之簾幕把我和冬妮婭隔開,等到光幕消散,冬妮婭已經是芳蹤遝然。
  我恨恨地一擊掌,運起最高功力護住全身,躍入陣心。然後,星光閃動,我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我不知道這裏是哪里,四周籠罩著一層薄紗般的霧氣,妨礙了視線和靈識的延展。
  這是蘊含著魔力的霧氣,難道這就是莫妮卡設置來囚禁我的牢籠?如果想用這種東西困住我的話,她就是個愚不可及的傻妞。
  可是我知道她不是。因此,這些霧氣一定還有其它的古怪。我把內斂的護體氣勁略微外放,形成一層貼身氣膜,嘗試把肉體與霧氣隔離。進行這個動作之前,我做好了心理準備,包括霧氣會在接觸到異種能量的瞬間發生爆炸、或變成腐蝕性強酸等等變化。
  可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那些霧氣乖順地退開,隨著氣膜的擴張讓出了它們所佔據的地盤。讓我得以看清自己腳下的土地。
  在我腳下,是一塊塊破舊的石板,厚厚的泥垢掩去了石板原本的色彩,一汪油膩膩的污水貯積在石板與石板之間的裂隙中。斷斷續續的滴水聲從濃霧中滲出,中間還摻雜著鼠輩咀嚼食物的叭嘰聲,以及一股酸臭的氣味。
  綜合視聽嗅三種感知的結論是,我現在身處某座城市的某條偏僻後巷裏。
  這真是令我出乎意料的答案,我還以爲自己會被傳送到鋼鐵與火焰的包圍圈中,結果卻出現在一條充滿頹敗感的巷子裏。四周除了老鼠、蟑螂和垃圾之外,沒有任何具備殺傷力的東西,無論是人或妖魔。
  可是這些以魔力製造的霧氣又是怎麽一回事?被先一步傳送過來的冬妮婭又在什麽地方?
  我仔細觀察地面,陳年的污垢上沒有留下任何足跡,也看不見魔法陣的圖案。這是不可能的事,即便冬妮婭是發動夔獸之力從空中離開,也會在地面留下燒灼的痕跡。不過……她有精靈王之弓在手,也有可能是利用了風精靈之力,那樣的話,確實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可是,爲什麽會看不見魔法陣?設在雪林中的是一個定位傳送魔法陣,所以在這一頭應該還有一個用來接收傳送物品的魔法陣。
  看不到接收魔法陣,這表示——眼前的一切,只是虛幻的假像!
  「喝啊!」我迫發出強勁的衝擊波,向四面八方橫掃過去。霧氣亦步亦趨的退開,街市的幻像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多,更雄偉更繁華的建築映入我的眼簾,還有如喧嘩般的笑鬧聲浪穿巷而入,淒迷的破敗氣氛在瞬間變得充滿蓬勃生機,令我爲之咋舌。
  我八成力量的一擊,居然無法毀滅這幻境。甚至,似乎是得到我剛才一擊的能量支援,幻境變得更加真實廣闊。
  我不期然的有了這種感覺,強烈的危機意識如針般刺痛了後腦。我沒有再魯莽的發動攻勢,而是走出了僻巷,準備先見識一下這座幻城的模樣,探查清楚再做定計。
  這座幻城,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站在街道上,放眼看去兩邊儘是商店接著商店,店裏擺滿了風格迥異的外國貨,品質皆屬上乘。裝潢考究的紅磚屋和石屋,像兵士似的並排站立在市場兩旁,鑲在鉛皮中的玻璃窗反射落日餘輝,紅彤彤的彷彿屋裏著了火一樣。街道盡頭的廣場上是莊嚴的大教堂,宏偉的市政廳和巨大的倉庫與外貿商場。穿過廣場過去的街道上,林立著公共浴室、箍桶作坊、蠟作坊、銀作坊、金作坊、酒坊,門口堆積著山也似的麥酒桶。
  總之,這是一座極盡繁榮與財富的城市,數十種國語,和有著五顔六色的頭髮、眼珠的人們牽著各形各樣的牲口在石板道上來來往往。無法避免的身體摩擦傳給我熱烈的體溫,鼻端滿溢著香料與汗臭混合的奇異味道,真實的令人難以置信。
  這種等級的幻境,只有君主級的夢魔才能夠創造。難道莫妮卡竟然這般神通廣大,竟把夢魔之君也招攬到了自己麾下?如果我現在是身處夢魔之君的領域內,想要脫困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不過,爲什麽夢魔創造出這樣的一座充滿詳和與生機的貿易都市?想要對付我的話,創造出充滿痛苦的地獄或者看不到希望的荒原不是更好嗎?那樣的環境,才方便發揮精神殺傷力啊。
  或者,這幻境的創造者只是打算困住我,卻無意與我正面交鋒?
  很快的,我就瞭解到自己想法的天真。當我走到廣場,看清挂在市政廳門上的飛馬標誌時,心頭浮上了一種模糊的、不祥的印象。我轉頭再仔細打量那座混合了異國建築風格的大教堂時,一直在腦海裏呼之欲出的這座城市的名字清楚地蹦了出來。
  佩洛斯!這座城市,是昔年因爲對我的尊號稱呼出錯,被我親手摧毀的三大都市中最大的一座!
  我心臟一緊,伸手拉過從市政廳中跑出的一名職員模樣的男子,厲聲喝問:「今天是什麽日子?年、月、日給我報清楚!」
  可能是我的表情與聲音太過駭人,那名小職員嚇得大叫一聲,褲襠裏竟然滲出了尿水,臉色轉青,昏死過去。我丟開這個窩囊廢,再抓過一人來問,得到的反應大同小異。我又急又氣,正想再抓人來問,卻發現身邊的人都被嚇得遠遠逃開。只有一名瘦骨伶仃的小女孩坐在地上,顯是被逃散的人群撞倒。
  見我的目光轉來,那小女孩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但總算沒有嚇昏過去,不過掙了幾下沒能站起,她便手足並用,不停地向後倒退。我一晃身來到她身後,伸出手臂將她扶起。小女孩見我突然不見,一回頭發現原來我跑到了她身後,又嚇了一跳,兩腿晃蕩,似乎又要癱倒。
  見她嚇得厲害,我雖然焦急,也不得不先壓下心火,儘量做出和顔悅色的表情,柔聲問道:「小妹妹,請問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小女孩驚容稍緩,喉頭動了幾動,輕聲答道:「今天是大陸曆一一七九年十二月九日。」
  「此話當真?」不好的預感驟然成真,我心頭狂跳,手上不禁多了幾分力氣,卻忘記自己還抓著女孩的胳膊,只聽「哢嚓」一聲,細柴般的小胳臂軟軟地垂挂下我的掌緣,女孩慘叫一聲,兩眼翻白的痛昏過去。
  女孩慘叫聲沖口而出的同一時刻,我頂上的光線驟暗。擡頭仰望,烏雲如萬馬奔騰般從四面八方湧來,如一口黑沈沈的棺材蓋扣在了佩洛斯城上空。川流不歇的人群紛紛駐足觀望,不安的議論聲與祈禱聲如蜜蜂般嗡嗡揚起。然後,風不自然的流轉起來,刹那間飛沙走石,屋瓦如紙片般被風揭起,亂砸在行人的頭上、身上,打得人們頭破血流,受驚的馬匹、駱駝、驢、牛等牲畜嘶聲長鳴,四下奔竄,頂翻行人,再從他們的身體上踐踏而過,城市秩序立刻大亂,人們爭先恐後紛紛奪路而逃,擠撞聲呼叫聲亂成一團。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雷光大作,細長的閃電之槍如雨絲般落下,毀樓焚屋,閃電打在人群中,中者固然屍骨無存,即死無救,光是餘電傳導,都要帶走數十條或者上百條人命。我眼前偌大的一個廣場,聚集了近萬人,然而不過一眨眼功夫,就死傷大半。等到一輪雷擊過去,目力所及的範圍內,除去我之外幾乎沒有人還可以靠自己的雙腿站立在大地上。血腥氣與人肉的焦臭味四下散溢,風聲、雷聲、哭叫聲和垂死的慘叫聲響成一片,那光景較之阿鼻地獄也不逞多讓。
  我心如刀割,抱著小女孩的身體木立在市環廳的臺階上,卻不知該如何做才好。我反復的告訴自己,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覺,是夢魔之君爲了打擊我發起的精神攻擊,讓我親身經歷自己當年的暴行,爲的是削弱和動搖我的心神。它雖能陷我於幻境之中,但是我心神堅定,它的精神力量就無法對我造成傷害。可是如果我被現場的慘景打動,心靈就會露出破綻。果然我方生悲念,心口就像被重槌轟中似的,一股腥氣直沖上嗓子眼,被我強壓下去。急忙收斂心神,雙眼一閉,對外界的淒聲慘嘶來了個充耳不聞,果然心頭壓力大減。
  然而,我隨後憶起,天打雷劈過後將會是獄炎屠城,煮鐵溶金的岩漿會先從城市外圍的地底噴薄而出,斷絕城內生靈的逃生之路,繼而把整座城市與逃過雷劫的幸存者從大地上徹底抹煞。
  「唉,當初圖一時威風痛快,今日報應難逃。」
  我歎息一句,再念一聲「罷了」,睜眼飛起,想要先把懷中女孩放置在高處,卻發現那女孩不知在何時醒了過來,用那只好手緊抓住我的衣襟不放。我勸她放開手臂,女孩只是搖頭不依,淚眼婆娑,好不可憐。我軟勸不成,又不願動強,只有苦笑道:「我可是要下地獄去的,難道你也想隨我同行?」
  或許是以爲我在嚇唬她吧,女孩聞言沖我一笑,說出一句出人意表的話來:「刀山火海,伴君左右。」
  這可不像是個孩子的語氣啊!
  我心頭一驚,暗忖她難道是夢魔之君化身不成?然而細細端詳她的氣色,不見半絲妖氣,雙眼反有一層溫潤光澤,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總覺得她的相貌較之在廣場上時成熟了幾分,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就好像、好像……
  「沙蒂婭?」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女孩笑靨如花,脆聲聲地應了一聲,就在我懷中從小女孩變成了大美人,身上破舊的百納衣也變成潔白的神官服。嚇得我忙不叠的鬆手,險些把她扔下地去。好在沙蒂婭仍然抓著我的衣襟未放,借力一拉,兩條玉腿就盤上了我的腰,這才沒有釀成慘劇。只是,兩人相互糾纏的姿式實在不雅觀。其時我也無心去計較,只在驚訝她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8:44

第九回____第四章 三盤賭局
  「說來話長,等到解決了眼下要緊的事我再詳細告訴你。」沙蒂婭的回答在理,我也不再追問,伸手搭上她受傷的手臂,乙太訣運轉,療傷之餘操縱她體內聖力産生反引力效果。
  「好了好了,別再挂在我身上了,還不快松腿。」
  沙蒂婭好像感覺很惋惜似的撇撇嘴,放開了我。這時地面傳來陣陣轟鳴,強烈的地震把房屋晃得跟搖籃似的。從高空俯瞰,圍繞著城牆地面裂開了一道道大縫,滾燙的氣體與灰屑嗤嗤噴出,把在附近的人燙得全身透亮發腫,一時卻不得死,撕心裂肺的哀嚎聲直沖雲霄。
  我雖然很想下去救人,可是如果不能斷絕造成造成天變地異的根源,根本就無濟於事。強忍住心頭的陣陣劇痛,我與沙蒂婭攜手沖入雷光竄動的雲海。
  憑著記憶與妖力感應,我沒花什麽力氣就找到了「自己」。望著對面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但是戾氣十足的臉孔,我心頭百感交激,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你還不住手。」
  我從牙縫中擠出的話根本沒有被對面的我理會,甚至卻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仍然在捏訣行法,催升地震強度。
  「給我住手!」感應著地面的慘況,我終於忍不住嘶吼出聲,憋在胸口的鮮血再壓不下,狂噴而出。對面的我猛地睜眼,雙瞳妖芒大盛,精神震波如裂岸驚濤般兇猛擊來。如果不是沙蒂婭及時張開結界,我就要被打得魂飛魄散,一命嗚乎。
  不過沙蒂婭的聖力大半在我的控制之下,勉強張開的結界只能把精神震波的來勢緩上一緩,便告瓦解,反連累她受餘威所創,也嗆出一口鮮血。不過雖然只爭取到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已經足夠我做出反應。
  「殺!」此時此刻,我若採取防守勢難盡阻敵鋒,不如以攻爲守,用不惜同歸於盡的必死之心推動心中的後悔、焦急與憤怒等情緒,不顧一切的反擊過去。兩股精神能量正面相撞,終究還是我的必死之心略占上風,把精神震波反推了回去。
  對面的我被兩股精神能量打個正著,爆出一聲怪叫,雙手按頭,似在鎮壓傷勢,身體像被一雙無形大手搓揉那樣不斷變形,時扁時圓,等到形狀重新固定,體形長相已經與我全然不同。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昔日殘暴好殺的你,居然會真心懺悔,甚至不惜一死贖過。」現出原形的夢魔之君鬆開抱頭的雙手,縮入寬大的袍袖中,詫異地打量我,再轉向沙蒂婭,說道:「這最後一局,是你贏了。」
  「你在對誰說話啊?不甘心認輸的話,你我就再來戰過!」
  雖然反擊成功,我的心情反而變得惡劣。原因無它,實在是被夢魔之君重現的屠城畫面激怒了。現在我的眼中,夢魔之君就是過去那個狂妄自私、殘暴不仁的自己,讓我欲滅之而後快。所以搶在沙蒂婭回答之前,我先怒氣衝衝地叫了起來。
  「那麽煩請君上交還我的同伴。」沙蒂婭拉了我一下,向前飄出半步,望著夢魔之君恭敬地說道。
  「當然。」夢魔之君微微一笑,大袖輕揮,我眼前一花,什麽烏雲閃電、城市人群全部沒了蹤影,驀地一襲清爽沁脾的山風、一山蔥翠欲滴的綠色撲面而來。
  「這裏是……」時至二月,什麽地方能有這樣的綠意?心念急轉,我脫口叫道:「難道我們在莫古裏亞王國境內?」
  沙蒂婭頷首應是,我大奇道:「你怎麽會跑來這裏,難道是被他綁架來的?」
  夢魔之君見我的目光投到它身上,把頭一擺,答道:「我沒有綁架她。她們這群人是主動入境,我和莫妮卡打賭輸了,答應幫她她在這處守關十天。」說到這裏,夢魔之君沖沙蒂婭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今天,就是我替她守關的最後一天。」
  沙蒂婭聞言先是一怔,複又笑道:「那又有什麽關係。就算是最後一天,我沒打贏這場賭的話,你也不會放我和同伴自由。」
  夢魔之君做出泄氣的表情,笑道:「你反應還真快。不錯不錯,可惜可惜。」嘴上念叨「可惜」,夢魔之君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向我臉上飄來。瞟得我心頭亂不爽一把,可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讓我沒辦法發火。偷眼去看沙蒂婭,只見她嗔怪的沖夢魔之君一瞪眼。
  夢魔之君哈哈一笑,大袖甩動,口中唱著:「去了去了,刀山火海隨君去。」隨即變成一股白煙逸去。
  夢魔之君與沙蒂婭的對話表面上的意思我都聽懂了,話裏面的意思則只明白了一小半,偏偏還是最讓人尷尬和最沒價值的一部分,那些真正有意義的部分,還需要聽過沙蒂婭的經歷之後才能明白。
  可是當我準備問沙蒂婭咨詢的時候,見她面上紅霞未褪,心頭不知怎麽覺得一陣慌亂,只得把目光移開,然後注意到自己原來是在一座軍營的正中心。這座軍營占地不大,估計只能駐紮下一千左右的人馬。然而現在日上三竿,除了我與沙蒂婭之外就不見有人走出帳篷,到是冬妮婭倒在中軍帳的旗杆下。我先以爲她是受傷昏迷,一檢查才發現她原來是在酣睡,方才松了口氣。揮去頭上冷汗,我傾耳細聽,果然每頂帳篷裏都傳來均勻細微的呼吸聲,就連馬匹也都是沈睡未醒。
  「好大的睡勁,不知道這之前你們已經睡了幾天幾夜?」我頭也不回地向沙蒂婭發問。
  「睡夢之中那算得准日期,漫長的彷彿有一年之久,可是又好像短得不足半夜。」
  每說一個字,沙蒂婭的聲音便距我近一分,待到一段話說完,人也已經來到我的身後。一雙纖纖玉手從背後環抱住我,脊背上同時傳來冰涼嫩滑的觸感,我的身體不期然的變得僵硬。
  「我終於又抓住你了,從今天起……」強自鎮靜的宣告說到後半截已經透出嗚咽的律動,傳達給我一種令人顫慄的決心:「上窮碧落下黃泉,絕對不會讓你再有機會抛下我。」
  美人情重,我感動之餘,又頗感爲難。並不是說我討厭沙蒂婭,只是我始終認爲,我已經在過去消耗乾淨了追求個人幸福的權利,如今在我身上,剩下的只有義務與責任,我是沒有資格再去愛一個人的。
  「就算你這樣說……那麽,你也沒有理由剝奪我愛你的權利呢。」身後的玉人,並不因爲我的理由而有所動搖,更用簡短的一句話,就封死了我拒絕她付出的途徑。
  「隨便你了。總有一天,你會爲自己沒有收穫的愛而悲哀,決絕的離去。」
  「不會有那種結局的。」沙蒂婭的左手向上撫摸,按住了我的心口,輕柔但是自信的回答:「我聽得很清楚。你的心,終究也是血肉做的。」
  我無言了。
  太陽升到了頭頂上,亮晃晃的吐放熱力,炙烤著大地,地面散發出陣陣濕熱的氣息。我抱起冬妮婭來到沙蒂婭的帳篷,把她安置好後,便在氈毯上盤膝坐下,接過沙蒂婭遞來的茶杯,準備聆聽她的經歷。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沙蒂婭語氣淡然:「你走之前丟下那麽恐怖的詛咒,嚴重打擊了那些亂兵的膽氣與信心,加上心中有愧的矮人族終於出手相助,艾爾迪諾將軍沒花什麽力氣就把騷亂鎮壓下去,挾其餘威對部隊進行了改編。這期間,我和奇勒大師受艾爾迪諾將軍的委託,與矮人族商談合作,雙方結成了盟友。至於回到地面之後的那些事,我想你應該已經從特蕾莎小姐那裏聽說了,我就不再贅述了。」
  對沙蒂婭的輕描淡寫我心頭頗有不滿,正想再追問細節,卻被她反將了一軍:「特蕾莎小姐她真的死了嗎?雖然從雲夢要塞回來的人都這麽說,可我總覺得難以置信。」
  「有什麽難以置信的?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那黑魔族又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它的真正身份是魔族掌璽使,本領高強,不付出血的代價,怎麽打發的掉。」
  「我感到難以置信的是,有你在她的身邊,爲什麽還會讓她犧牲。」沙蒂婭的疑問一針見血,讓我感到難以招架。
  「我又不是無所不能,兵凶戰險,面對那種強敵,我也不可能把她保護的面面俱到。」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們就還是回我最先問的問題上來好了。」凝目端詳了我半晌,沙蒂婭重復問道:「特蕾莎小姐她死了嗎?」
  「我衷心希望她的靈魂能夠早日得到新生。」我不願撒謊,可是又想說出實情,最後只好把當初對那些參予雲夢特攻的自由軍戰士說過的話再拿出來念了一遍。
  「在你的心中,我竟是和其他人一樣不值得信任嗎?」沙蒂婭語氣哀淒:「你爲什麽不願正視我。」
  我微覺心煩,語氣也不禁變得強硬:「我不願用謊言欺騙你,可是我也有遵守誓言的權利與義務。你爲什麽一定要逼我?」
  話一出口,我心裏就有一股悔意翻上,再看到沙蒂婭受到衝擊的表情,更是連心都擰緊了。道歉的話沖到嘴邊,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就是發不出聲音,只能眼巴巴的目送沙蒂婭黯然起身離帳。
  「嘖嘖嘖,真是讓我看不下去啊。」
  就在我枯坐帳內呆呆發愣的時候,夢魔之君突然出現,因爲它的身上混沒半點殺氣,所以我雖略吃了一驚,卻沒做出其它反應。
  「怎麽你沒走嗎?」
  「走是走了,不過半路上想起還有些善後的工作未做,便又折了回來,想不到卻看見你在女人面前擺威風。」
  「不過是口氣重了點,你當我想嗎?」
  「不管想不想,錯事都已經做了出來,你卻連一聲道歉都吝於出口,真是差勁啊。」
  夢魔之君一邊嘖嘖有聲的批評我,一邊把大頭搖來晃去,頗有點老師教訓學生的架式。我拿眼瞪它,惱道:「我那會這般小雞肚腸,道個歉又算什麽。只是如果心中毫無誠意,僅流於發出幾個音節,反而變成一種侮辱。現在我的心情如同亂麻,對她的這份感情究竟要怎麽處理,實在是沒個主意。一聲道歉過去,她必不會再離開,我又怎麽能得到靜心思考的空間。」
  夢魔之君以手加額,長歎道:「你這人是變得講理了,可是腦袋怎麽也跟著變笨了?說什麽不知道如何處理,你若非對她有情,何需煩惱這種問題。」
  「此情非彼情,我……」
  「少找藉口。你當我是誰?你的真實心意又怎麽瞞得過我?」
  被夢魔之君這麽一斷言,我當場啞口無言。夢魔是可以自由來去夢境的妖魔,而夢境是潛意識的寄託,夢所代表的「願望達成」是毫無掩飾、極爲明顯的,在滿足當事人一切本能需求的同時,也順勢揭發了你最真實的心情。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不錯,我確實對沙蒂婭她有情意。可是,我有太多罪衍要償還,太多的過錯要彌補,全力投入尚覺力有不逮,分身乏術,怎麽可以再分心照顧私人情欲。」
  「你怎麽也鑽起牛角尖來?人類不是常說獨木難支,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昔年你麾下有無數幫兇推波逐浪,才造成大陸浩劫,如今你卻欲以一己之肩扛起所有罪孽,其志可嘉,其事不可爲啊。」
  「你是想說我不自量力吧。」我自嘲一笑:「只是當年那些幫兇除去死傷,大多數至今仍然在爲非作歹,難道你要我去教導它們棄惡從善,這種事更加不可爲呢。」
  「朽木、朽木!」夢魔之君氣得七竅生煙——那可是真的生煙,它的身體本來就是霧狀結構,一生起氣來就騰騰飛升——不過很快就又冷靜下來,盯著我說:「我不相信你聽不懂我的意思,你想氣走我也沒那麽容易。讓我猜猜,你之所以不願意接納她,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你是不想連累她的名譽受到玷染吧。」
  我默認了。對著這往來過億萬夢境,閱盡人情的夢魔之君,否認的話是沒有意義的。
  「糊塗啊!那女人都說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她都不會再離開你。你這樣排斥她,對她除了傷害,並無半點益處。」
  「夢君,你既然閱盡人心,自然當知道,縱然她與我混在一起,可是因應彼此關係與我態度的不同,世人對她的看法與風評也絕不會相同。」我緩緩道出想法:「我不接受她,在世人眼中她就是努力感化妖魔的聖女;如果我與她兩情相悅……嘿嘿,她就會變成披著神聖祭司的外衣,然而背地裏卻和邪惡的妖魔通姦的可恥女人與叛教者。」
  一直滔滔不絕的夢魔之君也陷入了沈默,沒有像之前那樣馬上反駁我的話。於是,我接著說:「我答應過一位朋友,要給他一個沒有歧視、所有人相互尊重的世界。如果是在那樣的世界裏,我會毫不遲疑的接受沙蒂婭。可是現在,不要說公正了,連和平都還很遙遠,改變人們的思想是更加遙遠的夢想。既然暫時無法讓世人的看法改變,我只有……」
  「只有什麽?」夢魔之君再一次打斷了我的話,半透明的眼瞳發出懾人的寒光:「你能想到的,只有放棄與逃避嗎?」
  夢魔之君的犀利辭鋒讓我難以招架,於是硬生生地扭轉話題,反問道:「你對沙蒂婭似乎是青眼有加,爲什麽?」
  「我很中意她。」
  夢魔之君直言不諱。雖然知道它所言的「中意」其實是「欣賞」的意思,我的內心仍然頗受衝擊。一瞬間,我竟險些從地上跳了起來,總算在最後關頭克制住了這股衝動,但想來臉上仍泄露了心中的動搖。只見夢魔之君嘴角露出得逞的嘲弄笑意,可見它是刻意選擇曖昧的字眼來刺激我。
  我詐作不覺,繼續追問:「她能得到你的欣賞,想必在不久前的夢境對抗中有不凡的表現。她究竟做了些什麽?」
  「全營上下一千二百五十三人,惟有兩個人能在我的幻夢法界中謹守自我,她便是其中之一。不過,比起那名叫絲法蓮露的卡奧斯長公主,沙蒂婭她的表現更勝一籌,居然可以不受我領域法則的掣肘,另辟生機,這份堅定清明的心性實在是了不起,了不起。」
  夢魔之君手拈長須,連說兩聲「了不起」,然後又對我露出了自得的眼神,彷彿在對我說,它掌握有我所不知道關於沙蒂婭的秘密。
  一股嫉妒的情緒不受控制的從心底泛起,發現自己無意中握緊了拳頭,我連忙把視線從夢魔之君面上挪過,否則難保自己不會一拳照它臉上揍去。
  夢魔之君卻不肯放過我,就聽它用隱含亢奮的神秘語氣說道:「我與她們在幻夢法界中約賭三場,最終雖是兩敗告負,可我在第首局旗開得勝,也因此得知了一個大秘密。」
  我雖然被夢魔之君的語氣勾起了興趣,卻不願輕易認輸。而且,我也不想通過這種方式瞭解沙蒂婭的隱私,所以淡淡應了一聲,再一次試圖改變話題:「你說她們?你不是只和沙蒂婭打賭?」
  「你聽話可不夠認真。我先前不是說過,除她之外,沒有迷失自我的還有卡奧斯長公主絲法蓮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夢魔之君在提到「絲法蓮露」這個名字時刻意強調了語氣。可是它要告訴我的不是沙蒂婭的秘密嗎?爲什麽突然欲把我的注意力引導到另一個人身上去?
  一個個疑問從我心頭冒起,夢魔之君卻突然閉口不言。我乘機整理了一下思緒,想不出自己有什麽理由非去重視這位叫絲法蓮露的長公主不可——除了她是淩舞的女兒這一點外。就只有她的名字讓我有種熟悉感,不過印象並不深刻,想來曾經在無意間聽什麽人提到過,但是從來沒有影響過我的經歷。
  想不通我便索性不想,直接問我感興趣的問題:「你們賭了些什麽?怎麽個賭法?」
  我不上鈎,夢魔之君也沒流露出失望的情緒,挂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答說:「用說的太麻煩了,不如你自己去看吧。」
  言罷它大袖揮甩,送出一縷縷輕薄如紗的白霧,瞬間盈滿帳室,周身景物立刻大變。頂上豁然開朗,天青如洗,日和似玉,四下目之所及儘是些五彩鮮花,銀如雪砌、豔似火燒,或濃或淡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隨著呼吸直沁入心底,令人陶然若醉。順著曲幽的花徑行去,盡頭是一座翠頂藤柱的花亭,亭內一桌三椅,端坐著兩女一男。我識得其中兩人是夢魔之君和沙蒂婭,另一名女子的坐位正好背朝著我,看不見長相,想來應該是夢魔之君口中的卡奧斯長公主絲法蓮露了。
  絲法蓮露身上穿著一襲類似祭司服的無袖裙袍,金絲綴邊,紫緞束腰,充分突顯出她的玲瓏好身段。一幅紗巾從頭頂迤邐而下,遮掩了滿頭秀髮,然而當我走近的時候,清風撩起紗巾,三千根蒼青色的發絲突然如火焰般揚起。我的心「咯噔」一跳,不期然地想起了總在睡夢中出現,與我抵死纏綿的那位神秘青發少女。
  難道,她會是絲法蓮露?
  我情不自禁地加快腳步靠近,第一個動作是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一綹青絲,試一試是否如同夢中少女的發絲那般柔韌充滿彈性。然而,明明已經落入指間的發絲卻從穿透了我的手指,這時我才想起,眼前只是夢魔之君重播的記憶,而不是具有互動功能的幻夢法界。
  我沮喪地垂下手,再才想起,把兩者的相貌拿來對照才是正確的做法。繞到絲法蓮露的對面一看,不禁大失所望。這位卡奧斯的長公主誠然是位絕世美女,卻是那種仍帶含苞嬌柔的美女,與夢中少女的明豔之美韻大不相同。如果硬要在兩人之間找出相似的地方,恐怕只有眼神,柔蔓之間含蓄不屈的信念。
  我心頭暗喝一聲彩,這女孩,不愧是以精神堅忍蓍稱的華史•繆倫的後代。然後又覺得擔心,希望她沒繼承到母親淩舞那喜歡惡作劇的不良血統吧。
  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夢魔之君對兩位女士露出了優雅到無可挑剔的笑容,然而他那種興致勃勃的語氣,聽起來卻和那種整日在陰暗的小酒館裏打混的濫賭鬼沒什麽兩樣。
  「兩位小姐,你們想好沒有……怎樣?只要你們在三盤賭局裏取得兩勝,我便放你們和同伴自由離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8:58

第九回____第五章 鬼牌風雲
  賭博?
  在幻夢法界開賭局?
  而且還是和幻夢法界的主人打賭?
  在我驚訝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的時候,沙蒂婭與絲法蓮露已經用眼神交換過意見,女神官慨然應允:「我們賭了。第一局由我先來。」
  「好!」夢魔之君撫掌大樂,用一種在我看來是故示大方的態度說:「條件是我定的,那麽用什麽方式來賭,就由你們來決定吧。」
  我忍不住對著夢魔之君猛啐一口。在幻夢法界開賭,怎麽看都是這老傢夥佔有絕對的優勢。這個空間中的萬事萬物,都是它用法力擬化出來的,無論是用賭具還是其它什麽東西,夢魔之君都可以將其操縱於股掌之間,首先已經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這種不公平的賭博,又有什麽意義了?虧這老傢夥還能臉也不紅的說這種場面話。
  我在心頭暗罵之餘,也替沙蒂婭著急。雖然不知夢魔之君對自己勝利開出的條件具體是什麽樣,想來和剝奪沙蒂婭二女的自我意識脫不了關係。
  下級夢魔通過夢中與人交媾吸收精氣,獲取維生的能量。到了夢魔之君這個等級,已經無需使用這種低級手段來吸收精氣。但它既然對沙蒂婭欣賞有加,那二女的精神一旦落入它的掌握,絕對會被它用各種讓人匪夷所思的奇淫怪巧的花招玩弄蹂躪。這就是夢魔對它們欣賞對象的最高嘉獎。
  「那麽,我們就來玩抽鬼牌吧。」
  沙蒂婭自然感應不到我的憂慮,居然就提出了需要使用賭具的方案。在我差點厥倒的時候,她雙手一拍,變出了一副嶄新的撲克牌。這一手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沙蒂婭居然可以在夢魔之君的幻夢迷境中創造物品,顯見她對自我的認識與瞭解程度之深。一個不能認清自我的人,也就無法認同和肯定自我的存在。沙蒂婭能夠突破幻夢迷界的法則制約變出撲克,顯見她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受到感染的我也不禁放下了擔憂,側目瞥了夢魔之君一眼,只見那老傢夥目不轉睛地盯著沙蒂婭,對她綻放的自信光芒流露出了欣賞與迷醉之色。
  「殿下,爲了公正起見,請您來派牌吧。」
  沙蒂婭一臉嚴肅說出這番貌似公正的話,還用眼角餘光有意無意地掃視夢魔之君。讓我忍俊不禁,好一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夢魔之君故做大方,她就來個故示公正,大佔便宜之餘還暗損了對手一把,真是人精。]
  我張口正待大笑,卻絲法蓮露的一句問話驚得倒抽一口涼氣,咳嗽不叠。
  「這牌要怎麽個分法?」絲法蓮露接過紙牌,好奇地展開,翻來覆去看個不停。我簡直不敢相信,牌戲在上流社會也是非常流行,是貴族必修的交際技藝,爲什麽這位長公主卻像是全然沒有見識過?
  沙蒂婭聞言也是一怔,而後笑道:「我倒忘記了,殿下您長於大光明神殿,一直領受最高祭司的教誨,恐怕沒有機會接觸這種玩物。」當下她把洗牌分牌的方法對絲法蓮露簡單地說明了一遍。我看著絲法蓮露洗牌的笨拙動作,心跳如鼓,在腦中迅速回想抽鬼牌的規則。
  抽鬼牌這個遊戲需要二人或以上才可以玩,開始玩時先選定一張牌爲鬼牌,洗牌後照人數順序派牌,參加者先打出手上可以湊成一對的牌(即相同數字或英文字母的牌),直至全部參加者手上也沒有相同的牌可以湊成一對時,便可以開始「抽鬼牌」。參加者可依坐位順序或其它方法輪流抽取別人手上的牌,儘快抽到可以湊成一對的牌再打出。而最後手上持有鬼牌的參加者便算輸。由於紙牌裏混有鬼牌,開始時其中一人便已持有鬼牌,他(她)需用盡辦法令其他參加者抽到鬼牌,但又不可讓別人看穿自己的意圖,是一個頗爲考較參加者鎮定的情緒、冷靜的頭腦和分析能力的遊戲。
  不過在幻夢法界中進行這個遊戲,冷靜的頭腦與分析能力還在其次,最重要的致勝關鍵還是鎮靜的情緒。說來說去,這仍然是一場比賽意志力的戰鬥。
  絲法蓮露開始派牌了,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她竟然也給自己派了一份。迎上沙蒂婭與夢魔之君驚訝的目光,絲法蓮露羞澀的一笑,說:「這個遊戲聽起來非常有趣,我從來沒有玩過,請允許我也加入吧。」
  沙蒂婭嘴唇一動,還沒有說話,夢魔之君已經搶先表示了歡迎之意:「作爲一位紳士,我怎麽能夠拒絕這麽美麗的公主的請求,在下歡迎至致。只是,既然公主也要加入,那這一局究竟算是誰的呢?」
  「自然是看鬼牌最後落在誰手上,就算誰輸了。」
  絲法蓮露回答的利落自然,沙蒂婭皺起了眉頭,我的大腦也飛快地轉動起來——絲法蓮露加入牌局,對二女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弊?照常理來說,二對一的局面應該是有利的,可是沙蒂婭那化不開的眉頭中究竟藏著什麽不利因素?我心頭不禁也泛起了一絲陰影,更加認真地思考。
  首先,絲法蓮露爲什麽會突然要求加入遊戲?
  她是不看好沙蒂婭的勝算,想要助其一臂之力?還是正好相反,她沒有獨力對抗夢魔之君的信心,因此想借分享沙蒂婭的勝利鼓舞自己的鬥志?
  如果這一局沙蒂婭旗開得勝,那下一局……等等,難道她是想造勢?既然第一局二人可以同時上場,那麽第二局二人仍然可以聯手合力對抗夢魔之君,分散風險,增加勝算。
  可是這種程度的小伎倆,夢魔之君這老油條會看不透麽?它極爲重視沙蒂婭,卻仍然敢一口答應絲法蓮露參戰,顯然是不把卡奧斯長公主放在眼裏,認爲她的微薄力量根本不能影響到它與沙蒂婭的戰鬥。
  這是我在現場的判斷,然而之後我向夢魔之君映證答案,卻得到一個乍聽起來非常兒戲的回答:「我那有想那麽複雜。只是覺得多一個人多一分變數,賭局才會更加好玩。」
  我聞言只覺啼笑皆非,聯想夢魔之君的賭勁之大,這種回答雖不合理,卻是非常合乎它的性情。
  有些事情,還真是不用從太深刻的角度去想。
  不過這都是事後的感慨了,當時我卻相信自己的判斷,並順著這條思路繼續推想下去。夢魔之君看不起絲法蓮露,絲法蓮露本人也有自知自明,她借派牌之機營造出現在的局勢,如果首局得勝,經過第一局的磨合,相信在第二局她與沙蒂婭可以合作的更好,一鼓作氣拿下第二局;如果首局失利,二女中就有一個必須消失……我深深看進絲法蓮露的眼底,看見了捨身的覺悟,如果發現敗局不可逆轉,她一定會把消失的名額拉到自己身上,以保全沙蒂婭。
  這樣一來,形勢似乎和二女輪流上陣沒有區別。然而抛開連戰連捷的最理想情況和二女怎麽樣也贏不過一局的最惡劣情況不提,以沙蒂婭一定能拿下一局爲前提考慮,採用輪流上陣的方式,絲法蓮露將會在第二局告負消失,沙蒂婭則要到第三局上才能再和夢魔之君交手。然而用現在這種形式進行賭賽,即便首局失利,絲法蓮露消失,沙蒂婭仍然有兩次機會,而且在第二局一定會取勝,也就是說,她可以累積多一戰的經驗值,對自己的對手多一層瞭解,最後一局的勝算也就相應多了一分。
  這樣想來,絲法蓮露的加入實在是有利無弊,爲什麽沙蒂婭始終眉頭不解呢?究竟有什麽不利因素是我沒考慮到的?
  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這時,沙蒂婭彷彿膠在一起的眉毛終於動了一下,她說道:「這真是……您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這次換成絲法蓮露的表情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沙蒂婭,很有威嚴地回答:「是的。」
  「我知道了。」沙蒂婭彷彿放棄了什麽似的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對絲法蓮露微垂下頭,用混合了敬佩與挫折的聲音低歎:「殿下您讓我們的立場反過來了啊。」
  「我不是告訴過你,你也答應了我。在沒有人的時候你應該叫我的名字,我們是立場平等的朋友。」卡奧斯的長公主做出了生氣的表情:「既然是朋友,互相保護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可是這裏……」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不等沙蒂婭把話說完,絲法蓮露就用力地打斷了她。成功地令到沙蒂婭啞口無言,公主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那神態就和她母后淩舞每次欺壓過我之後的滿足表情一模一樣。我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趕快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先對沙蒂婭寄予同情的注視,再轉而觀察被二女晾在一邊的夢魔之君的表情。
  老傢夥一派氣定神閑,絲毫沒有因爲受到冷落與忽視而出現情緒上的破綻,反而對二女的交流看得津津有味。如果沙蒂婭與絲法蓮露兩人的表現是爲了挑撥起它的怒氣,那可以說是徹底失敗了。
  不過我從二女面上看不出一點在意的神色,停止交談之後,她們很自然地拾起桌面上的紙牌,把成對的牌抽出擺放在面前。夢魔之君也以同樣優雅的動作把自己手中的對牌展開鋪在桌面上。
  一副撲克共有五十三張紙牌,因爲是由夢魔之君處開始順時針派牌,所以只有它拿到了十七張牌,然而在首輪對牌清理之後,持牌最少的人變成了絲法蓮露,僅得四張紙牌,分別是紅桃七、紅桃八、黑桃六與紅桃二,鬼牌JOKER則握在沙蒂婭手中。
  抽牌依照派牌的順序循環,夢魔之君從絲法蓮露那裏抽到了一張紅桃二,那是它手上沒有可以配對的一張牌,我本來以爲它會將其變成另一張牌湊對打出去,卻見它老老實實地把這張紅桃二留了下來。
  我先是不解,而後恍然,如果一開始就這麽變來變去,沒了任何限制的牌局根本就無法進行下去,縱是得勝也動搖不了兩女的精神根本。正所謂盜亦有道,變牌出千也是要講究火候時機的。至於衡量標準,就是那張JOKER的走向了。
  絲法蓮露轉手去沙蒂婭手中抽牌,我真真切切地看見她兩根手指捏住了JOKER,然而等到紙牌將要抽離的時候,牌面圖案赫然變成了梅花六,卻正好與公主手上的黑桃六湊成一對。而坐在沙蒂婭對面的夢魔之君面上的表情雖然沒有任何變化,卻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直覺讓我知曉,他查覺了沙蒂婭使的手段。
  爲什麽這般心急變牌?這裏再怎麽說也是夢魔之君的領域,變牌時的精神波異動幾乎不可能瞞過領域主人的神思,沙蒂婭此舉無異向對手宣告鬼牌的下落,以夢魔之君的修爲,一旦被他查覺到鬼牌的正確位置,再要擺脫它精神絲線的黏扣鎖定可就難了。
  果然夢魔之君不動聲色地放出了一縷似有若無的精神之線伸向沙蒂婭手中的JOKER,幾乎在同時,沙蒂婭的指尖捏住了他手上的黑桃七,似是查覺此牌非己所需,卻不換手,居然就在對手的眼皮子底下發功試圖改變牌面圖案。這麽莽撞大膽的舉動嚇了我一跳,夢魔之君也是目光一凝。然而就在我與它的注意力被沙蒂婭的這個舉動吸引住的刹那間,沙蒂婭手上傳來了一陣極短暫但是同樣極其劇烈的能量波動。夢魔之君放出的精神之線在距離紙牌不到一毫米的地方停止了前進。因爲再黏上去也沒有了意義,我與夢魔之君都中了沙蒂婭的聲東擊西之計,乘著我們心神稍分的空隙,女神官已經發功把手上的牌序重新洗過,被夢魔之君瞄準的那張鬼牌,現在已經不知被換到那個位置上面去了。
  望著被沙蒂婭瀟灑抽走的黑桃七,夢魔之君唇邊笑意盎然,以指叩桌,吐出一個「妙」字。絲法蓮露不明所以,當是沙蒂婭抽中了鬼牌,眼神微變,雖然迅速恢復了原狀,但已經被另外二人看在眼裏。
  第一輪牌抽下來,沙蒂婭助絲法蓮露把牌數消減到僅余兩張,並挫敗了夢魔之君的鎖牌企圖,可以說是占盡上風。不利之處在於過著泄露了自己的手段,激起了夢魔之君的鬥志。之後它必會全神貫注地盯緊沙蒂婭,偷梁換柱、聲東擊西這種伎倆怕是再行不通了。
  無奈形勢不由人自主。第二輪抽牌一開始,夢魔之君從絲法蓮露手中抽走了一張紅桃八,替自己減去了一張方塊八。這樣一來,他手頭還剩下四張牌,絲法蓮露手上則只剩下最後一張紙牌——紅桃七。
  幸運的是,可以消掉紅桃七的黑桃七,就在沙蒂婭持有的六張牌裏面。雖然沙蒂婭面上紋風不動,我卻可以想象的到,她內心一定打著再動手腳,把絲法蓮露送離險境,然後放手與夢魔之君決勝負的主意。
  不幸的是,我能想象出沙蒂婭的想法,夢魔之君沒理由想不到。站在它的立場上,當然是把絲法蓮露留在局中比較有利,不僅可以利用公主逼迫沙蒂婭露出破綻,最後萬一無法拿下女神官,至少也可以得到卡奧斯公主這個安慰獎。一個不是完全失敗的結果,對它堅持信心有著難以估量的好處。
  夢魔之君立刻有了行動,六根精神之線閃電般連上了沙蒂婭手中的紙牌。雖然因爲女神官的干擾無法窺知牌面,卻已經制約住對手無法再行變牌手段。從沙蒂婭變得僵硬的笑容來看,爲了保住手中紙牌的點數不泄,她已經是竭盡全力。只能眼看著絲法蓮露把指尖再一次按在JOKER上面。
  連續兩次抓中鬼牌,這位卡奧斯長公主的運氣可實在不怎麽樣。我敢打賭沙蒂婭這會兒一定是焚心如火,可是她謹守心神,無論是眼神還是表情都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反而是絲法蓮露在看清牌面的那瞬間,不自禁地流露出隱含驕傲的放心神氣,被夢魔之君看了個一清二楚,等於不打自招鬼牌的下落。沙蒂婭的辛苦抵抗與努力堅持一下子全沒了意義,真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還在高興個什麽勁。
  話是這麽說,不過拿公主殿下之前對沙蒂婭說過話來參照一下,也不難明白她爲什麽高興。她大概是覺得自己拿到鬼牌就等於讓沙蒂婭擺脫了必敗的命運,認爲自己保護到了朋友,才會喜不自勝吧。
  問題是,遊戲還沒有結束,只能勉強守住自我意識不墮的她拿到鬼牌,無異於把自己的安危與決定勝負的權力一起奉送給了夢魔之君,令到沙蒂婭所掌握的遊戲主動權淪喪乾淨。遊戲接下來會是怎麽一個走勢,可就不是二女能夠掌握的了。
  等到第二輪抽牌結束,夢魔之君手下剩下了三張牌,分別是紅桃A、方塊三、黑桃J;絲法蓮露拿著紅桃七與JOKER;沙蒂婭手上是黑桃七、方塊J、梅花A和紅桃三。
  接下來的局勢我完全可以預測,沙蒂婭的手頭所有的底牌都在夢魔之君的監視下,根本無法再行變牌之術,絲法蓮露也已經是它的囊中之物,只需讓JOKER始終留在這位公主手中,夢魔之君就可以完全掌握局面,確實消淨手上的紙牌。不過,等到它手上只剩下最後一張牌的時候,如果它還把JOKER留在絲法蓮露那裏,卻又不願放沙蒂婭脫身的話,它手上的最後一張牌就永遠消不掉,同樣沙蒂婭也會始終拿到兩張不一樣的牌,遊戲將變一個無始無終的循環運動。
  所以夢魔之君想要擊敗沙蒂婭的話,最後必須把JOKER收到自己手中,放絲法蓮露逃生,然後才能與沙蒂婭進行最後的對決。這話說起來似乎很緊張、有風險,其實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現在沙蒂婭發功變牌的技術已經被它完全封印,就算它不能透視牌面,牌局進行到現在,對方手上會是些什麽牌已經是瞎子吃湯圓——心中有數。雖然沙蒂婭也能算得到它手上的牌,然而面對對手的妖力干擾,要想拿到需要的牌真是比登天還難。即便沙蒂婭放棄堅守陣地,把法力全用在進攻——也就是抽牌上,雙方的功力差距仍然不會有改變,想在君主級妖魔的手掌心中玩變牌,絕無成功的可能。
  遊戲進行到這一步,早已經和機率、情緒以及頭腦的分析能力無關,雙方拼得仍然是自身的實力。而在這種純以實力分勝負的戰鬥中,勝利女神永遠是站在實力雄厚的一方。
  很明顯,沙蒂婭已經推算出了最後的結果,她再也無法維持鎮靜,但從她眼中,我也沒有看到一絲氣餒或放棄的陰影。失去掩飾的激昂鬥志,如燎原之火般在她紫羅蘭一般淡雅的眼瞳中迅速蔓延開來,把她性格中不易查覺的激烈一面深刻地凸顯出來,與她素淨典雅的外形似不相符,卻別具一番驚心動魄的美感。
  隨著沙蒂婭氣質的改變,夢魔之君欣賞的眼神變得更加直接,赤裸裸的燃燒著。這讓我極不喜歡,心裏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焦慮,以及憤怒。就好像突然發現有某件自己秘藏的珍寶被賊人偷走了,於是在哀傷的同時對盜寶人生出了仇恨之心。
  我握拳大吼了一聲,把激蕩的負面情緒壓了下去。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牌局,我馬上有了意外的發現,一張JOKER赫然夾在沙蒂婭的牌裏面。我嚇了一跳,急忙伸長脖子往另兩人手中張望,結果發現,夢魔之君的手中也握著一張JOKER。
  顯然,夢魔之君手上的那張JOKER才是正牌貨,沙蒂婭的那張是她用其它牌變出來的,應該是在她放開氣勢的那個時候動的手腳。那個時候,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她怒放的氣勢吸引住,眼裏除了她的美貌再容不下其它東西。想來夢魔之君那老東西的情況也和我差不多,因此才沒有發功阻止沙蒂婭。
  這麽一來,牌局的形勢驟然逆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9:15

第九回____第六章 大秘密
  夢魔之君手上握著JOKER,另一張牌則是方塊三,茫然若失的絲法蓮露手裏則只有一張梅花A,說明夢魔之君剛抽完牌,接下來應該輪到絲法蓮露從沙蒂婭手上抽牌,而現在沙蒂婭手上除了JOKER,剩下的一張牌是紅桃A,看來她很清楚絲法蓮露手上握著那張牌。
  沙蒂婭的想法,應該是先保送絲法蓮露出局,那麽輪到她在夢魔之君手上抽牌時,由於對手也僅剩下兩張牌,所以一定會把那張JOKER送到她的手上。於是她手上的兩張牌就全部變成了鬼牌,無論夢魔之君抽走那一張,結果都一樣。她需要警惕的就是,夢魔之君效法於她,也把手上的牌全部變成鬼牌。因此,當絲法蓮露伸手來取牌時,她把紅桃A輕輕向上一送之後,就將所有的注意力與全身的法力,都遙遙貫注在夢魔之君手中的方塊三上面。那畢竟是她的力量幻化的紙牌,傾力遙感,雖然不能改變牌花,用來防止夢魔之君發功變牌卻應該是足夠了。
  然而,任何事都存在出現意外的風險。就在絲法蓮露抽動紅桃A的那瞬間,強烈的地震、不,應該說是天地震撼動了這個花園空間,我從這股震動中感覺到了迪亞波羅的氣息。四周的景物龜裂散揚,化作一片白茫茫的虛無。沙蒂婭的身體隨之猛生劇震,眼神大亂,她和絲法蓮露手上的紙牌刹那間灰飛煙散。
  刹那的驚愕過後,對視的二女一齊調頭望向夢魔之君。當她們看見夢魔之君手上的兩張紙牌依然完好無損的時候,絲法蓮露面上露出了顯然易見的失望神色,沙蒂婭的表現不像公主那樣明顯,不過我仍然敏銳地捕捉到一抹懊喪之色從她眼中一閃而逝。
  夢魔之君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抱歉,說:「看來是我等待的客人打擾了二位。不過牌局既然已經進行到這裏,總要有個結果才好。幸好我這裏還有兩張牌,其中一張就是JOKER,馬上就可以幫我們分出勝負。現在。」它直勾勾地看著沙蒂婭,唇邊露出了狐狼般的笑容:「應該是輪到沙蒂婭小姐你抽牌了。」
  我沒想到夢魔之君會做出這麽沒風度的事,本來以爲它會很紳士的建議本局作廢。結果就它卻表現的像是一個小人得志的急色鬼,實在是大失身份。不過,我腹誹的再厲害,也影響不到它的決定,更無法幫助沙蒂婭擺脫困境。
  看見夢魔之君把持牌的手輕輕向前一送,沙蒂婭的瞳孔回縮。經歷過剛才的意外打擾,她貫注在紙牌上的法力應該已經消散,表面上看起來依然完好的紙牌現在是靠著夢魔之君的妖力維持不滅,那麽無論她做何選擇,結果都一樣。
  明知敗局已定,沙蒂婭仍然沒有流露出一點恐懼或驚慌的神氣,也沒有發揮口才要求中止牌局。她只是抱歉的看了絲法蓮露一眼,然後鎮靜地伸手去摸紙牌。
  可是,絲法蓮露的出手比她更快,閃電般地從夢魔之君手中抽走了一張紙牌,用力壓在桌面上。當我和另外兩人驚訝地望向長身而起的她的時候,這位看起來文靜嬌柔的公主殿下出人意料的展現出風暴般的強霸氣勢,瑰麗的紫色光華從她海水般深幽的瞳孔中迸發激射,滿頭青絲隨著她昂然揚首的動作獵獵飛散,如同一簇熊熊燃燒的火焰。
  「你們忘記了,剛才我還沒有拿到牌。因此現在仍然應該由我來抽牌。」
  做出這番宣告之後,乘著在場所有人都被她的反差氣勢震懾,不能提出反對意見的機會。絲法蓮露移開手掌,露出了壓在下面的紙牌,那正是一張JOKER。
  「真是遺憾啊。」夢魔之君發出了盛大的歎息聲,聽起來似乎是在惋惜絲法蓮露的失手。可是我怎麽都覺得,它是在爲沒能拿下沙蒂婭而扼腕。
  我以爲夢魔之君接下來就會收走絲法蓮露的元神,結果卻見它手按胸口,朝絲法蓮露微微鞠躬,說:「尊敬的公主殿下,我先去接待客人,然後再來迎接您。」
  言下之意,就是給絲法蓮露與沙蒂婭告別的時間。絲法蓮露露出意外的表情,沙蒂婭眉頭微聳,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懷疑老傢夥是不是又在耍什麽詭計。
  夢魔之君的身形隱沒入茫茫虛空,我想追蹤上去,卻發現自己怎麽也離不開二女十丈之內。方才想起這只是夢魔之君放映的回憶,它不想讓我看到的部分,我怎麽也不可能看到。
  於是,我只好調轉頭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二女身上。
  絲法蓮露已經恢復了恬靜端雅的模樣,沙蒂婭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有責備、有讚賞、也有歉疚,嘴唇開開合合,似是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絲法蓮露卻表現的非常灑脫,她主動握住沙蒂婭手掌,然後我感覺到一陣短暫的靈波振蕩,就見沙蒂婭黯淡的靈體重新亮了起來,相反絲法蓮露身上的靈光變得非常微弱。
  「不用感到自責啊,沙蒂婭姊姊。其實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說反而比較輕鬆,真正辛苦的工作最後還是要你一個人承擔,如果要說對不起的話,應該由我這個又狡猾又怯懦的人向你道歉才對。」
  「你把能量都給了我,等下要怎麽抗夢魔的精神侵犯?」沙蒂婭憂道:「雖然說你不能不兌現賭約,可是也不能一點不設防的任由夢魔解剖你的思想啊。」
  女神官的話讓絲法蓮露面上微泛懼色,不過她馬上就釋然了,反過來安慰沙蒂婭說:「人總是有些秘密的,我雖然也不能免俗,不過因爲我一直沒有參予軍政,所以也不怕泄漏我國的什麽機密。至於我內心隱藏的惟一一個稱得上重要的秘密也只有那件事了,不過對於不受人類倫常道德約束的妖魔來說也沒有什麽意義。姊姊你就不用爲我擔心了。」說到這裏,她見沙蒂婭的表情似是仍然不能釋懷,索性把話說直了:「如果夢魔之君真想要徹底解剖我的思想,我想我就算保留下那些能量,也不能起到什麽作用。不如送給姊姊你,至少可以讓姊姊你顯出精神。其實我很擔心,等到只剩姊姊你一個人的時候,如果你看起來一副很虛弱的樣子的話,那妖魔說不定會毀棄賭約,乘虛發難就糟糕了。」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不待沙蒂婭有什麽反應,夢魔之君酸溜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妖魔不是人,確實我也沒有辦法壓上人格做擔保,讓你們相信我不會悔約。但這是在混沌之主名義下進行的賭局,如果誰中途反悔動強或是賴帳,可是會招致天譴,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夢魔之君的身形隨著它的說話聲重新顯現在我的……我站立的位置上,我的身體和他的身體相對重疊在一起。嚇了一跳的我趕快跳開,只覺得陣陣犯噁心。耳中聽到夢魔之君的語氣漸漸嚴肅,甚至透出怒氣。
  「發誓對你們人類來說可能和喝水一樣輕鬆無害,因爲不通過正式的儀式,你們的聲音就無法傳到諸神那裏,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約束力非常微弱,幾乎完全靠起誓者個人的道德心來實踐。可是我們妖魔族的聲音具有直達混沌之海的力量,因此違誓者只有魂飛魄散一途。」
  絲法蓮露灰暗的臉孔上現出混合了尷尬與羞慚的表情,她沖夢魔之君盈盈一禮,輕聲說:「絲法蓮露受教了。剛才未經查證便妄行揣測,冒犯之處還請您見諒。」
  「不知者無罪。」見絲法蓮露認錯夢魔之君的語氣也柔和下來,自命風流的本性再次冒頭,就見它誇張地展開雙臂,一臉深情款款地向絲法蓮露走去,邊走邊叫:「來吧,美麗的公主殿下,我已經等不及要好好憐愛你一番了。」
  露骨的挑逗頓時把絲法蓮露臊了個滿面通紅,連身體都透出了隱約紅光,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夢魔之君馬上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嘴角一縮,隱透不屑之意。
  絲法蓮露定了定神,沖夢魔之君展露出一個羞中帶嗔的微笑:「您的熱情實在令我驚訝。我雖頂冠公主之銜,其實只是個見識淺薄的女子,您真正瞭解我之後,一定會非常失望。」
  言畢,不待夢魔之君再有所表示,絲法蓮露輕輕一個旋身,變成一顆晶瑩玲瓏的元神珠,向夢魔之君懷裏投去。不料,沙蒂婭突然舒臂揚手把元神珠輕輕兜在掌中,閉眼感應,似是在和絲法蓮露商量什麽,身上靈光頻繁閃爍,顯得非常緊張激動。最後我更感覺到,女神官正在把剛才絲法蓮露傳給她的能量加倍返注入元神珠。夢魔之君面上劃過一絲詫異,收臂負手,很有耐心地等待了好一會兒,沙蒂婭才重新睜開眼,用虛弱的聲音對它說了一句話。
  「我想到第二場賭什麽了。」
  「願聞其詳。」
  「我就賭你沒辦法在我數到一萬之前看穿絲法蓮露心中的那個大秘密。」
  「數到一萬?」夢魔之君一揚眉,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好。我與你賭了。」
  沙蒂婭一副「就知道你不會不答應」的表情,玉手輕揚,把元神珠向夢魔之君投去。夢魔之君擡手接住,笑容不減的宣佈:「你開始數吧。」
  「你聽清楚了。」喝了一聲之後,沙蒂婭的兩邊嘴角向上高高挑起,在滿是疲憊的臉上做出一個非常奸滑的笑容,飛快地數了起來:「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
  我當場笑倒在地上,夢魔之君則整個傻掉了,這個時候它還沒來得及把絲法蓮露的元神珠收入體內,更別提看穿什麽秘密了。
  夢魔之君呆立了片刻,闔眼苦笑道:「我怎麽會忘記了還有這麽一手。」睜眼望向沙蒂婭,它說道:「這一局是你贏了。若非被你傾力輸功給這位公主的舉動迷惑,我也不會這麽輕易中計,因爲你並不是第一個想出這種招數的人類。」
  「若非兵行險著,也沒有辦法這麽容易就從您的手上扳回一局呢。」沙蒂婭嘴上雖不鬆勁,但眼中的後怕神氣卻是瞞不過人。夢魔之君把托著元神珠的手向前遞出,沙蒂婭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卻見對方哧溜一下把元神珠吸入體內,不由驚喝:「你——」
  「我們的約定可是你要能贏過兩局,我才放了你的所有同伴。」
  夢魔之君促狹地擠擠眼睛,爲成功戲弄了沙蒂婭,替自己小出一口怨氣感到得意不已。
  明知對方在捉字蚤,可又不能說是沒有道理。沙蒂婭恨恨地縮回手,轉動眼珠,應該是在考慮第三局賭什麽。夢魔之君彈彈指頭,變出兩張鋪滿了又厚又軟的毛皮的躺椅,意態輕鬆地躺進其中一張,懶懶的說道:「別急別急,你慢慢的想。最好還是先躺下來好好小憩片刻,讓精神力恢復了再動腦子,才容易激發出靈感的火花。」
  沙蒂婭不理它,也不去碰身邊那張顯然非常舒適的躺椅,反而朝相反方向走開了幾步,自顧自的閉目沈思。
  直到這時,我才有機會仔細觀察她。之前無論是在現實還是花園結界,都有其它因素干擾,讓我無法對她投以全部的注意力。現在看來,我發現她的臉變得更清瘦、身子變得更單薄了,她闔著眼的時候,聖潔的氣質中融合進了一種鋼鐵般的沈著,這種變化在使她顯得更加莊重、更加值得信賴的同時,也削弱了她身上的溫和與親切特質,讓我生出一種仰望不可侵犯的神邸般的敬畏感。可是目光仍然忍不住被她吸引,因爲她是那樣的美麗,是那樣的深情。只要一想到,這樣一位如同女神般美麗的女子傾心戀慕著我,我就感到一陣驕傲與幸運,之後,心情便陷入深深的挫敗與無奈中。
  我皺起了眉頭,感覺不能再忍受下去了,我好想大叫大喊,怒斥自己對情欲控制的無能。我拼命地轉動大腦,想把自己的思想從這條死胡同裏牽引出來。突然間,一直靜臥不動的夢魔之君從躺椅上跳了起來,滿面的驚訝與不信,高聲叫喊道:「怎麽可能?你居然是他的女兒?」
  沙蒂婭的身體震動了一下,我看得出來她是在極力壓抑睜眼的衝動。從她不自覺握緊的雙掌來看,她應該知道夢魔之君叫嚷的那句話的意義。
  那會是什麽意思?
  我乘機把目光從沙蒂婭臉上轉移到夢魔之君那邊,一邊觀察、一邊分析它剛才喊出的那句話。如果我沒想錯的話,夢魔之君剛才擺出一副憩睡的姿態,其實是在入侵解剖絲法蓮露的思想。
  不過,絲法蓮露是華史•繆倫的女兒的這件事,值得它這麽吃驚失態嗎?
  疑問被牽起一個頭,接下來我越想越不對勁。
  絲法蓮露既然身爲卡奧斯王國長公主,理所當然是自由王華史•繆倫與王后淩舞的結晶。根本不成其爲秘密,只能說是常識。可是像夢魔之君這種老油條會被常識嚇到嗎?然而現實是,老油條不僅吃驚,而且是大吃一驚,所受震撼之大達到了令它連表面上的平靜都無法維持的地步。
  難道絲法蓮露的父親不是繆倫那個活化石?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至於讓堂堂夢魔之君嚇到幾乎滾跌下床吧?除非絲法蓮露的父親是個在妖魔族中來頭頗大的人物,而能把君主級妖魔嚇至如此不堪的地步的妖魔,用鳳毛麟角、屈指可數這些詞來形容都嫌太多,根本就是絕無僅有……
  我突然感到不妙,可是又止不住要往下想。
  下級妖魔之間發生爭鬥是常有的事,等級越高的妖魔之間爭鬥越少,君主級妖魔之間的戰鬥更是罕見。因爲除了夜魔族之外,其它妖魔各族最多同時出現三名妖魔君主,一般都只有一名,而不同種族的妖魔它們感興趣的領域也各不相同,所以很少會有發生矛盾進而導致衝突的機會。不同族的妖魔君主們可以說是過著一種「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因爲互相瞭解甚少,自然也談不上誰畏懼誰。只有在二十年前,紫荊妖帝發動統一妖魔族戰爭,妖魔君主們才有了互相深入瞭解的機會,不過依然是誰也不服誰,只有力量與殘酷淩駕於它們之上的紫荊妖帝成爲了它們共同恐懼的對象。
  我感覺脊背陣陣發冷,上下兩排牙齒得得相撞,思緒就像失去煞車的賽車一樣瘋狂地沖向終點。
  看絲法蓮露的年齡大約在二十歲左右,而她的母親淩舞在二十年前和我曾經有過一夜之情,被我抛棄之後她突然就和從來看不出有感情的繆倫結婚……再聯想到絲法蓮露先前迫發氣勢時眼瞳變成紫色,她生父身份的答案,夢魔之君吃驚的答案,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
  「不可能吧?哈哈……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這一定不是真的……」
  我只覺得整片天空都塌了下來,腳下的大地彷彿變成了海中的大漩渦,拉扯著我呼嘯飛旋,強大的離心力幾乎要扯斷我的脖子。我用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身,最後乾脆「撲嗵」一聲向後躺倒。
  「讓我死了算了!」
  我很沒出息的爆出了一句自暴自棄的哀鳴。
  我有了一個女兒、一個年方二十,比地球上的我年齡還大的美麗的高雅的女兒。對這個意外的發現,我既想放聲大笑,又欲縱情嚎哭,可是無論是哭是笑,都無助於問題的解決,雖然還有著少許的理性存在,可是太過震撼的衝擊已經讓我的大腦變成一片空白,讓我什麽都想不了,也什麽都不想去想。
  突然間,腦中彷彿劃過了一道閃電,我驟然警覺起來。
  我剛才所看到的一切,真的是夢魔之君的真實回憶麽?不會是經過它加工剪輯的東西吧?難道它還沒有放棄莫妮卡給它的任務,仍然在對我實施精神攻擊?
  「我看夠了!老傢夥你給我出來!」
  我大吼著從地上跳起,眼裏卻映出了沙蒂婭一臉驚慌與恐懼的表情。我還沒來得及分辨這個沙蒂婭是幻影還是真人,額頭就重重撞在她的下巴上,發出砰的一響,然後就看見沙蒂婭的身體向後仰倒。
  我本能地一伸手勾住了女神官彎折的細腰,感受到單薄衣料下的溫暖與滑膩,我的心猛然一跳,額頭受到撞擊的地方也跟著一跳,牽扯出一陣疼痛。這時我才相信,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
  「你沒事吧?」
  我和沙蒂婭異口同聲地問候對方,又同時一愣,沙蒂婭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就以這種彷彿「探戈」收場的姿式仰躺在我的臂彎裏,情意綿綿的凝視我,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雖然她的身子軟綿綿的抱在手上挺舒服,可是卻有引發心跳過速和血壓沖高的不良副作用。我清咳了一聲,極力掩飾著尷尬與慌張,開口建議:「維持這樣的姿式我們恐怕沒有辦法好好地交談吧。」沙蒂婭從鼻子裏擠出一下戀戀不捨的低哼,很自然地伸出一條胳膊攀上我的脖子,借力直起身體,等她一站穩,我趕緊鬆手放開她的腰,向後退了一步,免得被她竊聽見自己擂鼓也似的心跳。
  「你剛才突然在帳裏大吼大叫,還直冒冷汗,好像被惡夢魘住了一樣。」沙蒂婭擔心地沖我擰起眉:「我進來時感覺到很強烈的精神波動,很像是剛才離開的夢魔之君。難道它還沒走,乘機又來找你的麻煩?」
  我本能地想托辭掩飾,又不願意用虛僞的謊言欺騙她,轉念更想到,如果夢魔之君放映的回憶是真實的話,那她應該對絲法蓮露的身世秘密有所瞭解。只要我拿話試探一下,就知道夢魔之君放映的那些東西是真實還是虛幻了。
  「我沒事。以我當年對它的奴役程度來衡量,它對我的報復實在是很輕微,只比惡作劇的程度嚴重一點。」
  先拿些寬心的話安撫了沙蒂婭的情緒,然後我一邊詢問她剛才幹什麽去了,一邊盤算著該怎麽進行試探。沙蒂婭卻輕叫一聲,迎面丟過來一顆冒著火星的大炸彈。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9:30

第九回____第七章 獸王國書
  「看我都忘記了,我剛才去覲見了長公主殿下。殿下說她想見你,就和我一起過來了。不過半路上我聽見你的叫聲跑快了幾步,殿下的步子小,不過現在應該也快到了吧。」
  「什麽?」我登時大驚失色,正想要拒絕,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門簾一晃,我在夢中見過的青發公主提著袍子,帶著一身的陽光闖了進來,一邊喘息一邊口齒不清地問道:「沙蒂婭姊姊,父親大人他沒……」
  焦急的詢問聲在絲法蓮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同時戛然中斷,我像被美杜莎的目光照住一樣變得全身僵硬,眼看絲法蓮露手提著袍角,同樣一臉不知所措的僵立在原地,彼此目光相接,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絲法蓮露因爲激烈跑動而充血的臉蛋,卻突然發白,身體還在微微地顫動,這種表現到底是激動?還是恐懼?我怎麽覺得她眼裏流動著悔恨的光芒?
  沈寂的對峙不知道維持了多久,最後還是沙蒂婭挺身而出打破了僵局。她跨入我與絲法蓮露之間,隔斷了我們膠著的視線,然後微側轉身,語氣莊重的向我介紹絲法蓮露的身分。
  「我來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卡奧斯王國的第一公主絲法蓮露•繆倫殿下。」
  絲法蓮露反射性的隨著沙蒂婭的介紹向我行了一個屈膝禮,然後才露出從睡夢中驚醒的表情,順勢放下了一直拎在手上的袍角。
  這時,應該是輪到沙蒂婭向絲法蓮露介紹我了。可是,我的理性已經被絲法蓮露沖進帳時的那一聲「父親大人」給完全擊碎,因此當沙蒂婭的手掌劃向我的時候,我喃喃地吐出了一句在清醒狀態下絕對不會有的疑問。
  「我真的是你的父親嗎?」
  話一出口,我就意識到自己提出了一個什麽樣的蠢問題。果然,剛剛融化的沈默堅冰因爲我的這一句問話再度凝結起來,而且變得更冷更厚,沈甸甸的壓在每一個人身上。長時間承受這種冰寒的壓力,讓我覺得自己的血液都開始凝固,骨頭發出了炒豆般不堪重負的聲響。這時地面上要是有一個洞,哪怕那是直通地獄的黃泉死穴,我也願意鑽下去。
  「是夢魔之君告訴你的吧。」
  仍然是沙蒂婭打破了沈默的堅冰。我僵硬地點點頭,只聽她輕歎一聲,走到絲法蓮露身邊。還沒說話,絲法蓮露就像個溺水之人一樣緊緊地抓住了她,眼中滿是說不出的慌亂。
  「姊姊,你別走。」
  「我不走,你也別緊張。你仔細看吧,那個人也和你一樣慌張的不知所措,說不定還要更糟。你好歹一直知道有他這個父親存在,可是那傢夥卻是直到幾分鐘之前才瞭解到自己還有你這麽大的一個女兒。要比較的話,無論心理準備還是立場你都比他有優勢。現在正是把他欠你的二十年份的零花錢加上利息一口氣討回來的最佳時機,勇敢的去吧。」
  沙蒂婭一邊爲絲法蓮露打氣,一邊不動聲色地轉到她的身後,在背上輕輕推了一把。絲法蓮露不由自主地邁動雙腳,機械地向我走來。隨著思想轉爲行動,她的情緒逐漸鎮靜,每向前邁出一步,都比上一步更加自然,等到她走近我身前,表面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不自在的樣子,卻有另一種強烈的疏遠感向我襲來。
  其實在絲法蓮露舉步向我走來的那瞬間,我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欲望想要轉身逃跑。之所以沒有實際採取行動,一方面是我不想再用逃避手段解決問題,拼命地催谷勇氣;另一方面則是由於站在絲法蓮露背後的沙蒂婭投來的恐怖眼神。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用那種惡狠狠的眼神瞪我、威脅我,因此我很確定如果自己逃走的話,今後一輩子都沒辦法再靠近她,更罔論取得她的原諒。
  基於以上兩個理由,我擺脫了本能衝動的影響,成功控制住身體,把全身的力量都施加在雙腳上,使其能牢牢地釘住地面。同時暗下決心,等到絲法蓮露一停下腳步,自己就主動開口說話。
  我的想法是絕對真誠,可是等到絲法蓮露真的停下腳步,我一掀嘴皮子,卻是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麽開場才好。
  這種時候,總不能說什麽「你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之類的話。至於問她過得好不好?感覺實在是很一般而且笨拙,我希望能用第一句話消除橫亙在彼此之間的尷尬氣氛,所以那應該是一句不平凡的臺詞,那種感覺在我心頭盤旋,可始終組不成完整的句子。
  最後,我在沙蒂婭眼神的催促下,勉強擠出了一句話。
  「絲法蓮露這個名字,是最美好的禮物的意思吧?」
  絲法蓮露無聲地點了點頭,卻沒有擡起頭來看我。自從來到我近前之後,她就一直低垂著頭。老實說她這樣的表現讓我著實松了一口氣,其實在內心裏我很害怕與她正面相視,我怕會在她的眼中看到責備與怨恨。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我都欠著她和她母親一筆債,一筆混合了友情、愛情和親情的沈重債務,而且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償還。
  債務人碰上債權人,我不敢看她是正常的,可她爲什麽也不敢看我?或者,她是不願意看我?不屑看我?
  我忍不住胡思亂想,只覺心頭生痛。正難過間,回憶起她闖進帳時喚的那一聲「父親大人」,關懷之情溢於言表,真摯無僞,心頭不禁一暖一松。
  我再次鼓起勇氣,準備接著開場白再往下說話,卻聽到絲法蓮露幽幽問出一句話來:「父親大人,您準備什麽時候去和母親大人見面?」
  我呆了片晌,歎息道:「我和她,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
  此言一出,絲法蓮露終於擡起頭,帶著我最不願意也是最害怕的責備眼神看著我說:「母親她一直沒有忘了父親大人您。」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去見她。」
  「爲什麽?」絲法蓮露的聲音透出了憤怒。
  「你瞭解你的母親嗎?」
  「我很瞭解。」
  「那你就應該知道,如果你母親知道我還活著,會做出什麽事來。」我沈重地回答:「揭開已經癒合的傷疤,除了再製造一次痛苦之外就沒有任何好處。」
  「母親不會認爲那是痛苦。」絲法蓮露表現出令人意外的固執一面。
  「你爲什麽這麽肯定?」我有幾分驚訝。她的語氣是那樣篤定,彷彿自己就是淩舞。
  絲法蓮露微微挺起胸膛,用充滿自信與驕傲的語氣回答說:「因爲這二十年來,母親一直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她也只有在呼喚我的時候才會在聲音中傾注感情。」
  絲法蓮露的回答是感性的、個人的,從道理上講根本不具備成爲論據的條件。可是卻有著打動人心的力量。想象淩舞把女兒溫柔地攬在懷裏,深情的稱她是自己得到的最美好的禮物,我眼窩就是一陣發熱,對絲法蓮露的提議不禁有幾分動心。如果換在幾個月前,我一定就滿口答應了她。可是在經歷過那麽多事,接觸那麽多曾經直接或間接受到我傷害的人之後,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會輕易受到情緒慫恿的毛頭小子,深刻理解了在做出決定之前瞻前顧後,反復權衡的重要性與必要性。
  如果淩舞真如絲法蓮露說的那樣無法對我忘情,那麽我去見她,只會害了她。甚至根本不用我去找她,以她的個性,只要知道我還活著,她一定會抛下一切來找我。那樣一來,絲法蓮露的身世秘密就再也無法隱藏,她和她的母親會被整個人類社會唾棄,必身敗名裂,惡劣的影響不會局限於她們母女二人,還會影響當年以繆倫爲首的白翼勇者們的聲譽。在有心人的操縱下,這樣的醜聞甚至足以動搖王室的威信乃至自由王推行的民主改革的誠信基礎。一旦王室的威信不復存在,正進行的如火如荼的卡奧斯解放戰爭勢必會因爲精神領袖的倒下失去諧調,進而有全盤崩潰的危險。
  「所以,我不能去見你的母親。」我硬起心腸宣佈了自己的決定。
  絲法蓮露默然無語,我見氣氛又變得壓抑起來,便改變話題,詢問她們爲什麽會來到莫古裏亞境內。
  山地國莫古裏亞位於卡奧斯王國西南方,兩國之間雖只隔著一道茲羅提山脈,氣候物種以及風俗卻是大不相同。原因無它,統治莫古裏亞巍峨群山與無盡樹海的種族並不是占大陸人口六成以上的人類,而是被視爲蠻族的獸人與半獸人。
  莫古裏亞獸人並不是好客的種族,千萬年來,它們一直是魔族麾下的主力軍種,在血與火的征戰中與大地上的幾乎所有種族都結下了深仇。尤其在二十年前,我在擊敗大魔神王迪亞波羅之後,將獸人收歸麾下,每戰必驅其爲先鋒,屠殺無數生靈,更是讓其他種族把它們恨到了骨子裏去。
  在我敗隱之後,天性自由灑脫的妖魔將領們立刻作丟下手上的任務與統轄的部隊離去,失去指揮的獸人部隊成了沒頭蒼蠅,大半被各族聯軍包圍剿滅,但仍有少數殘部退回了老家莫古裏亞,隨後封閉了唯一通往人類世界的茲羅提山脈隘口。
  由於莫古裏亞四周有山脈阻隔,加之唯一的通路茲羅提隘口又是長年封閉,因此除了那些具備飛行能力的種族,人類中除了魔法師和少數藝高膽大的冒險家以外,無人可以進入這個山地之國。
  可是現在沙蒂婭與絲法蓮露二人不但進入了莫古裏亞境內,甚至還帶進來一支千餘人的隊伍,不由得我不感到驚奇。
  「你們爲什麽來莫古裏亞?又是用什麽方法通過了茲羅提隘口?你們又爲什麽會走在一起?隨行的都是些什麽人?」
  我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都沒有得到回應。絲法蓮露保持沈默也就罷了,可是看見連沙蒂婭也是一副心事重重,難以啓口的表情,我登時大感不妙,急忙一叠聲地催促答案。
  在我的一再逼問下,沙蒂婭總算開了金口:「這話說起來就長了。」
  「再長的話也有結束的時候吧。」我有些動氣了。「要是你嫌和我說話太累,我就自己去外面抓個人直接讀記憶。」
  「我來說吧。」絲法蓮露重新擡頭,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再開口,沙蒂婭把手虛按在她嘴上,阻止她繼續發言。
  「直接告訴他結果是不行的,還是讓我來把前因後果都講清楚吧。」
  堆積在我心頭的不祥陰雲更加濃厚了。我用很兇惡的表情瞪著沙蒂婭,拼命壓抑著內心的不耐與不滿,等待她向我解釋。
  「大家都坐下來吧,我的說明會很長的。」沙蒂婭領著絲法蓮露在床邊坐下之後,擡頭望了依然佇立的我一眼,問道:「你知道西方領地現在的情況嗎?」
  「我知道你們已經和影團會師,並推舉加裏波第伯爵爲名義上的盟主。利用遊擊戰術在兩個月內四戰三捷,殲滅敵人十七個聯隊,斃傷俘敵三萬餘人,把蓋亞左路軍逼回到了中部大道上,其統帥列文•瑪特也被蓋亞王子金•斯沃調回身邊。另外,金•斯沃帶著列文•瑪特等親信精兵回國爭奪帝位,半路上受到魔族襲擊,一行人非死即傷。」
  「這些都只是雲夢戰役之前的情況。」
  我被沙蒂婭的語氣嚇了一跳。以爲西方領地的形勢發生了逆轉。忙屏息凝神,聆聽沙蒂婭接下來的說明。
  「一切正如你所言,在艾爾迪諾將軍的指揮下,聯合軍把蓋亞左路軍逐出了西方領地,又在你的幫助下奪回了雲夢要塞,徹底切斷了帝國軍的補給線。不過這也給居住在中部平原的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饑餓的帝國左路軍在走投無路之下,採取了和中路軍一樣的策略,到處襲擊小城鎮和村落,掠奪糧食,比中路軍手段更加惡劣的是,那些兩足禽獸甚至屠鎮燒村,以此發泄戰敗的怒氣。」
  西方領地的聯合軍得到蓋亞人在中部地區肆虐的情報之後,加裏波第便召集起軍勤兩部的所有高級幹部開會,商討主動出擊剿滅蓋亞左路軍殘部的可能性。會議上,以艾爾迪諾爲首的騎士軍官和大多數義軍幹部都主張挺進中原,而那些西方領地出身的軍官和後勤幹部則一致反對部隊脫離西方領地作戰。
  那次可以說是聯合軍成立以來,第一次出現真正意義的意見分歧,雙方的理由都很充足。
  以艾爾迪諾爲代表的追擊派的理由是,中部地區是卡奧斯開發最完善,最繁榮的土地,居住著全國三分之二的人口,王國稅金收入的四分之三來自中部,放任帝國軍在那片土地上破壞屠殺,其損失與影響是卡奧斯王國所不能承擔的。
  反對派同樣是振振有辭,正因爲西方領地比較貧困,可以用來耕作的土地非常稀少,糧食産量可想而知,光是維持部隊在本地作戰所需就已經讓後勤部門傷透了腦筋。尤其現在是冬季,與西方領地接壤的那些中部地區已經遭受了巨大的破壞,部隊一旦出擊,不僅不能指望在當地得到補給,反而要從根據地裏運糧出去接濟難民,那樣只會讓已經捉襟見肘的後勤調度徹底崩潰。反對派中的軍官更指出,根據情報顯示,蓋亞左路軍殘部是在一邊破壞一邊行軍,似乎是想與帝國元帥希格蒙德領導的蓋亞中路軍會合。雖然己方通過雲夢要塞傳遞假情報,蒙蔽了希格蒙德的耳目,他至今還不知道左路軍的處境,仍然在向中部地區的縱深挺進。但這種欺瞞勢不長久,尤其左路軍正在他們的戰區內大肆破壞,這麽哄動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希格蒙德耳裏。他一旦動疑,稍加打聽就可以瞭解真相。到了那時,以風騎兵軍團爲主力的中路軍只要願意,用不了三天就可以與左路軍會師。反觀己軍,主要兵種是步兵,就算是始終維持急行軍的速度,三天也別想追上已經逃出千里之外的蓋亞左路軍。就算勉強追上,戰士們也累得沒了力氣,根本就打不了仗。
  這時,追擊派就有人說,部隊不一定要追咬蓋亞人的尾巴,尋求決戰。應該把部隊化整爲零,分散到那些還沒有受到侵擾的城鎮村落,發動人民建立抵抗組織,同時募集士兵壯大自身力量,繼續發揮遊戲戰術的精髓,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掉敵人。
  反對派便又說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根本不用組織大部隊出擊,派出少數精銳成員去分散到中部地區的城鄉反而更加隱蔽。
  會議開了兩天,也就整整吵了兩天,總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在會議陷入僵局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結束了看似無休止的爭吵。
  這位不速之客,便是來自山地車莫古裏亞的一名海勒族獸人,擒拿下它的義軍戰士在其身上發現了一份用人類文字寫成的書信,收信對象是卡奧斯王國的自由王繆倫,而在落款處蓋著一個散發出血腥氣的朱紅爪印,爪印裏面書寫的一行簽名赫然是「褒曼尼爾」,那是經冒險者口中流傳出來的,有「末日之王」稱號的現任獸人國王的名字。
  「這麽說來,那名獸人是一位使者了?」雖然知道這是明知故問,我仍然忍不住開口,借著說話之機,吐出了悶在胸口老久的濁氣壘塊。同時把褒曼尼爾這個名字在腦中蕩了兩遍,終於想起它是朱闊族的獸人,在以殘暴勇猛著稱的獸人族中,它也是一個被同胞畏懼的對象,記得當年它爲了早日登上族長的寶座,親手弑殺了自己的父親。本來這種事在獸人族裏很平常,之所以會傳到我的耳朵裏,是因爲它的父親不僅正值壯年,而且還是我親自任命的獸人軍大統領。
  「褒曼尼爾,它可是比魔獸還要危險兇殘的一個傢夥,可以說是集人類對獸人的一切負面認識於一身。它屁股下的那張國王寶座,如果每天不拿新鮮的血液澆灌,恐怕它就會覺得不舒服。」
  聽到我的形容,絲法蓮露白皙的臉蛋霎時發青,身體也是一僵。沙蒂婭握住她的手,緊了一緊,以示鼓勵。
  這幕情景我看在眼裏,卻沒放在心上,只當是女孩子的柔弱天性使然。不過心頭也有幾分擔憂,聽沙蒂婭說到這裏,我猜測她是護送絲法蓮露出使莫古裏亞,只是爲什麽選擇她來承擔這個任務?只是聽我口頭描述就嚇成這樣,等真見到褒曼尼還不嚇得立不起腰來,損辱了卡奧斯的國體威風,怕是要勾起獸人的侵略野心。
  我在這頭擔心,那頭沙蒂婭安撫了絲法蓮露之後,又接著往下說:
  「義軍戰士搜出那信,有識得幾個字的認出國王的名諱,連忙送呈上司,信件和那名獸人遂被層層上傳,最後送到了會場。艾爾迪諾閣下閱過後當即中止了會議,和加裏波第閣下在密室中關了半日,然後把我、亞古大師與兩名親信騎士叫了進去。
  艾爾迪諾閣下把重新密封的信箋交給我們,告訴我們這是一封國書,內容關係著卡奧斯的興亡,要我們護送信件和獸人使者火速前往王都。」
  艾爾迪諾面色凝重,甚至透著幾分兇狠,直刺進對面四人的心裏。兩名親信騎士矢鋒與加爾伏特事後尤有餘悸,稱其跟隨統帥征戰這麽多年,無論面臨多大的危機,即便是在康定平原會戰敗象已呈的那個時候,也沒見艾爾迪諾露出那種惡相。那種感覺彷彿想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似的。
  當時兩位騎士不明白主帥爲什麽會有那種表現,就算是爲了強調任務的重要性,也不必露出那種擇人而啖的表情。等到了王都,他們得知自己護送的國書的內容之後,方才體會到主帥的心情,明白其時艾爾迪諾想啖食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不在場的獸人王褒曼尼爾,他們四人只是無辜的池魚。
  四人歷經辛苦,穿越原始森林,一路躲避蓋亞軍的遊擊鐵騎,來到王都。將國書與獸人使者送呈自由王后,四人便被帶到一處地方軟禁起來,軍方將領和情報部門的人輪番上陣,拼命從他們身上壓榨情報,等到這兩撥人終於滿意了,四人又以旁證人士的身份被帶到議院,負責爲某個議題分成數派爭論不休的議員們隨時提供咨詢。
  一開始四人被這種場面震到發暈,只能機械地在有人向他們提問時扯著嗓子回答,完全不知道這些人在辯論什麽。等到他們逐漸適應了議會的氣氛之後,終於有能力從越來越激烈的爭吵聲中分辯出那些才是重要的東西,由此瞭解到四人護送的國書裏面的內容,並被所瞭解的真相震得目瞪口呆。
  原來獸人王褒曼尼爾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居然在國書中向卡奧斯朝廷提出了一個令王國高層人士目瞪口呆的要求,並赤裸裸地威脅說:如果不能滿足它這個要求,便要點起百萬獸兵,出山掠盡人類世界的財帛女子。而獸人一旦沖出茲羅提隘口,首蒙其害的就是卡奧斯王國的西方領地。
  因此,連日來無論在王宮還是議院,所有人都陷入了激烈的辯論中。雖然中間可細分爲十數派,但爭論的中心問題就是——要不要答應獸人王褒曼尼爾的要求。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49:44

第九回____第八章 化友爲敵
  「褒曼尼爾的要求究竟是什麽?」
  聽沙蒂婭說了半天,偏在最關鍵的地方始終語焉不詳。我心情本就不好,幾番壓抑,終於忍耐不住。
  沙蒂婭住了口,伸手入懷,摸出一樣東西。我定睛一看,卻是一枚結界石。
  「嗯,既是機密,確實還是謹慎些爲好。」
  我口上安慰自己,胸中卻是心搗如鼓。因爲沙蒂婭表情給我的感覺是,她擔心我的反應多過擔心機密外泄。而且恍惚中,褒曼尼爾的這番舉動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地球上的時候,我曾經在中國的某個美女傳說中聽過類似的橋段。那個傳說在我腦中呼之欲出,卻偏偏不肯乾脆的蹦出來。我用力拍了幾下腦袋,還是擠不出來。於是我索性去回憶那個美女的名字,記得那個傳說是用她的名字做得標題,而且那個美女在中國歷史上很有名,而且有名的不止她一個,還有的是……
  「四大美女!她是中國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那個傳說就叫——」
  我還沒來得及爲終於想起故事的名字高興,整個人就像著雷劈中一樣,全身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我抖索著嘴唇,把頸骨擰得格格作響,總算是把視線轉到了絲法蓮露臉上。相較於我的震驚,絲法蓮露現在的表情反而顯得安詳泰然,我喉嚨裏嘰咕幾響,無意識地擠出了那個傳傳說的名字。
  「是……昭君出塞。」
  剛剛布設好結界的沙蒂婭不明所以的「咦」了一聲,很奇怪地看著我。我這會哪有心思去和她解釋這個傳說的來歷。我現在的感覺就像被拖上陸地的魚兒,拼命地鼓動胸腔往肺裏吸氣,卻始終無法擺脫缺氧的感覺。
  我想這時我的臉色一定很嚇人。因爲沙蒂婭與絲法蓮露同時變了臉,一齊站起身伸手來扶我。我任由絲法蓮露扶住我的胳膊,卻一反手捉住了沙蒂婭的手腕,嘶聲喝問:「你這次的任務是不是送我女兒去和親?」
  沙蒂婭痛得花容扭曲,卻沒有掙扎,只是擰著臉不解地反問:「和親?」
  我怔了一下,方才想到這個詞也是「地球中國造」,於是換了一種問法:「褒曼尼爾那頭畜生的要求是不是要卡奧斯王把公主嫁給她?」
  心情激怒下,我手上的力道不自禁地又加重了幾分,沙蒂婭卻反而不再擰著臉,露出如釋重負般的表情。
  「你終於猜到了,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對你開口才好。」
  「我猜到了又怎麽樣?難道你以爲我自己猜到這答案就不會生氣嗎?」
  在我的暴喝聲中,突然插入一串極清脆的骨折聲響。我垂眼看去,沙蒂婭的手掌軟軟的垂挂著,一驚撒手,不由自主地倒退開半步。
  沙蒂婭面上肌肉一跳,卻沒哼一聲痛。用另一隻手托起斷掌,開始祈禱。絲法蓮露也丟開我的胳膊,上前加入祈禱。聖潔的光芒充滿了狹窄的帳篷,溫暖的感覺驅散了繞環我周身的寒氣,柔和的祈禱聲滌淨了我狂燥的怒氣。呆呆地注視兩位皎容端麗,卻秀眉微鎖的神眷之女,我內心剩下的只有慚愧與不安。
  坐立不安地等到治療結束之後,我在第一時間用最誠懇的語氣最鄭重的姿態向沙蒂婭道歉,女神官幽怨的一笑:「你對我道個歉,還要刻意擺姿式,不覺得生疏嗎?」被她這麽一笑,我訕訕的答不上話。沙蒂婭低歎一聲,突然注意到一旁的絲法蓮露正在用奇異的眼神打量她,臉色一正,對我說:「你驟逢巨變,心境忽告不寧,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小風波就這樣揭過了,可是大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我看了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絲法蓮露一眼,對沙蒂婭說:「還有一件事我也要先說聲對不起。」
  沙蒂婭也看了絲法蓮露一眼,面帶了然:「我知道了。不過你不應該向我道歉,你應該去外面,去對你準備抛棄的一千二百五十一名將士隨從公開道歉。」
  沙蒂婭雖然沒有直接駁斥或責備我,但被她這麽委婉地一點,我才想到,這裏可不是卡奧斯王國的轄域,如果我就這麽劫人離開,留下來的那些人勢必成爲褒曼尼爾泄憤的對象。
  不能讓他們就這麽橫死,得幫他們返回卡奧斯境內。不過這樣一來,還得先想法子說動他們走回頭路。至於能不能通過茲羅提隘口,反倒不在我的考慮之內。
  我正在動腦筋,絲法蓮露說話了。
  「父親大人,您打算把我劫走嗎?」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嫁給褒曼尼爾那頭畜生的。」
  「您誤會我的意思了。」頓了一下,絲法蓮露輕聲吐出一句話,險些把我砸昏過去:「我不打算跟您走。」
  「你在開什麽玩笑!」我一下子生氣了。「褒曼尼爾雖然長得像獅子狗,骨子裏卻是養不熟的狼、喂不飽的蛇。不管朝廷和議院裏的那幫蠢物怎麽算計,它都不可能在得到你後就變得安份守紀,只會愈發貪婪。縱是捨身佈施,也要看對方有沒有能被感化的慧根。」
  「雖然犧牲我,也只能滿足獸人王一時的胃口。但如果得不到我,饑餓的野獸就會馬上破柵而出。」絲法蓮露辯道:「我在經過茲羅提隘口時親眼目睹了獸人的力量,一個普通的獸人也能頂得上三個強壯的人類士兵,而且獸人們個個裝備精良,吃得好穿得暖,又都是天生的叢林戰能手。西方領地的聯合軍與獸人軍相比,無論身體素質、裝備,還是技術沒有一樣可以占到優勢。」
  深吸了一口氣,絲法蓮露大聲疾呼:「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現在卡奧斯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在境內肆意橫行蓋亞侵略軍,雖然現在他們的軍隊被英勇的卡奧斯人民軍隊打敗、打散了,卻還沒有被消滅。要想徹底地消滅這些侵略者需要時間,而爲卡奧斯解放戰爭的最後勝利爭取時間,就是這次和親的任務,也是我的任務,而且不僅是任務。權利伴隨義務,二十年來我無所作爲,卡奧斯人民卻一直用華衣美食供養我,現在就是我爲他們的長久貢獻作出回報的時候。這是我的義務,我絕不會逃避!」
  我被絲法蓮露的慷概陳辭震住了。沈默了良久,壓抑著在胸中翻滾的思潮,我對她說:「你說的對。二十年來供你衣食的是卡奧斯千萬人民,關心你感情、啓迪你思想的是淩舞與繆倫兩位陛下,從這層意義上說,這些人才是你真正的父母,你身爲他們的孩子,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爲父母分憂解難是你義務,也是你的權利。我這個什麽都沒爲你做過的人沒有資格要求你聽我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以一個父親的立場來對待你。」
  說話的時候,我沒有去看絲法蓮露的表情。話說完了之後,我攤開手掌,把沙蒂婭展開的結界收攏成金字塔形的青琉璃石,緊緊握起拳頭,轉身向帳門走去。
  「您要去哪里?」
  絲法蓮露慌張的足音追了上來。我掀起門簾,望著外面的萬層山巒,一字一句的回答。
  「既然你的生命有一半來源於我的給予,那麽我至少有半次行使行父親權利的資格,就讓我用這半次權利來爲你做一件事吧。」
  說完這番話,我正準備舉步出帳,突然腰上一緊,回頭一看卻是被沙蒂婭抓住了腰帶,不禁大感頭痛。
  見我回頭,沙蒂婭嫣然一笑,萬種風情之間流露的堅定決心不容我忽略拒絕。
  我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對她許下承諾:「我會回來的。」
  沙蒂婭卻不放鬆,追問道:「幾時回來?」
  「快則三日,慢則七天。」怕她不信,隨後我又補上一句:「縱是身死肉爛,我的魂魄也一定會回來找你。」
  「有你這句話便夠。安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我自己說起話來素不忌口,同樣也不大在意別人的說話方式。可是今天從沙蒂婭這位神眷之女口中聽到「安心去吧」這句話,卻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內心泛起一層異樣的感覺。
  搖搖腦袋把令人不快的感覺甩開,我忍不住偷瞄了絲法蓮露一眼,只見她絞著手指凝望著我們,嘴唇微翹,眼中閃爍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情,神態似喜似嗔,欲笑還顰,倒叫我看不明白她對沙蒂婭與我的感情抱持的是怎樣一種想法了。
  籲出一口長氣,我把萬般雜思一併壓下,卷簾離帳,目光往四下裏一掃,就發現原來畫在營地正中的遠程傳送魔法陣已經消失無影。聯想之前夢魔之君曾言的「有些善後的工作未做」,心有所悟,運起空識靈覺在營地裏一掃,便發現那老傢夥居然藏身在沙蒂婭帳篷的地下。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一道念波傳送過去,我先拔身飛起,隱入雲海,等待夢魔之君來與我見面。
  不想我左等右等,那老傢夥始終就不現身。靈識告訴我,它仍然蟄伏在沙蒂婭的帳底,不知道它又偷聽到了什麽,正在悶著發樂。
  一半出於不耐,一半不喜它這種行徑,我當下使出奪命連環CALL的手段,一分鐘之內連發十萬次信號,終於把它給拘了上來。
  雲海裏凸顯出一張人臉,望見我張口便噴來一腔怨氣:「我正聽到妙處,你就不能多等一會兒嗎?」
  我眼睛一瞪,斥道:「從一開始你就不要偷聽,不就不覺得難受了!怎麽說你也是妖魔君主,能不能少幹些這種沒臉的勾當?」
  夢魔之君聽了我的話,拿眼把我上下一掃,歎道:「你和人類在一起生活的太久了,雖然讓你的性格變好了些,卻也把你的自由精神給磨蝕乾淨了。現在居然還拿人類的那一套標準來衡量批判我的行爲,我爲什麽要照人類的觀念約束改變自己?」
  我啞口無言,呆了一下,說:「你說的不錯,我確實不該拿人類的標準指責你。我們談正事吧,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你要是答得爽快,估計還來得及趕下聽結尾。」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夢魔之君老大不耐煩。
  「你知道莫妮卡的下落嗎?」
  「不知道。我是在這附近閒逛,她找上門來和我打賭。贏了我之後,她在地面畫了個魔法陣,要求我幫她看守十天,並交待了幾點細節,然後就往南去了。」
  「你和沙蒂婭她們抽鬼牌時,是不是有一團胚胎通過傳送陣送過來?那胚胎又到什麽地方去了?」
  「是有一團氣味很討厭的血肉被送過來。我照莫妮卡的要求,啓動輔陣改變座標,把胚胎傳送走了。」
  隨後,夢魔之君報出了兩串數字,我拿來在記憶中的大陸地圖上一檢索,當時便是一愣,因爲座標所指示的位置,是莫古裏亞境內最大的淡水湖阿什維倫湖,獸人國的首都蘇裏滿便建立在湖的北面。
  難道莫妮卡已經征服了莫古裏亞獸人?
  這個念頭一掠過腦海,立刻和褒曼尼爾向卡奧斯王國求親、莫妮卡找夢魔之君打賭、沒有設置自毀功能的超遠程魔法陣等事聯繫起來。
  突然間我明白了莫妮卡的用心,當我還在算計著逐步削弱她的勢力的時候,她的計劃已經進行到了關鍵時刻,反過來把我算計了進去。
  莫妮卡的目標,應該是我和絲法蓮露身上蘊藏有紫荊妖力的鮮血!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從我心頭漫出,擴散到全身。我準備降落回地面,把這個危險的發現告訴沙蒂婭和絲法蓮露,卻發現雲海變成了一間沒有出口的牢房。
  我仰起頭,望著和雲朵融爲一體的夢魔之君,心中又是憤怒又是不解。
  「爲什麽阻攔我?」
  「因爲我又輸了。」夢魔之君憂鬱地歎息一聲。「莫妮卡和我打了兩個賭。這第二個賭,就是賭你的分析能力與反應,一切都和莫妮卡的預測一模一樣,因此現在我必須實踐賭約。」
  「那是什麽賭約?」
  我嘴上咬牙切齒,內心受的震撼卻是無以復加。厲聲質問對方只是一種用來調整自己情緒的手段。
  「她要我牽絆你,讓你不能去打擾絲法蓮露與褒曼尼爾的婚禮。」
  夢魔之君平靜的回答激起了我無邊的怒火。
  「你聽她放屁!打開出口,我不想傷了你!」
  「我也不想傷害你。」夢魔之君答道:「希望你能夠冷靜些,不要逼迫我做出不願意做的事。現在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這句話是我要對你說的呀!」
  我忍無可忍的舉起雙拳,發力轟向擋住去路的雲朵。然而拳勁方吐出一肘遠,便告潰散,而我體內經脈氣海同時烈收縮,讓我難過的想要吐血,偏偏全身的血液彷彿被掏空了一樣,讓我只能一邊幹嘔,一邊品嘗經脈錯亂的痛苦。
  「莫妮卡說了,你經過與黑翼公的一場苦戰之後,十成功力裏最多只能剩下三成,再經過虛無法界的消耗,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現在就算我不還手的讓你打,你也沒辦法傷到我一絲一毫,反而會因爲勉強出招損傷自身。」夢魔之君憐憫地看著我,徐徐道:「我雖然不能理解,但是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不甘心。不過形勢比人強,人類有句話叫『好漢不吃眼前虧』,你老實一點就可以少吃點苦頭。」
  我現在的感覺確實和夢魔之君所說的一樣,非常非常的不甘心,胸中充滿了懊喪與悔恨,忍不住仰天悲嘯。我在嘯聲中盡情地渲泄憤怒、憎恨與自責,聲嘶力竭仍不停歇,直到把所有的怨氣與負面感情全部吐空之後,才猛地收聲。
  事到如今,懊喪與追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過去的時間無法挽回,過去的錯誤自然也不可能糾正。我的本質是個凡人,記得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過這樣的說法——笨蛋被過去所牽制住,普通人則是向過去學習……想到過去的錯誤,能夠在未來不再犯錯,這就是凡人。
  我過去的錯誤就是自以爲是,把自己的智慧與能力估量的太高,行事總脫不了輕浮的作風。從現在開始,我要學著把自己看笨一點,做事扎實一點,就算不能避免仍然被莫妮卡算計,至少可以讓自己露出的破綻少一點,也就能夠多保留一分力量保護自己或他人。
  想到這裏,我開始檢視自己的傷勢。依照正常情況,我當可在兩天之內養好傷勢,不過如想恢復十成功力,卻需花上六天時間。這就是我爲什麽會對沙蒂婭承諾「快三慢七」的理由,當時是想養好傷後,用一天時間去刺殺褒曼尼爾,沒有了新郎,這樁荒誕的政治婚約自然作廢。卻不想半路殺出這麽一檔子事,夢魔之君雖然無殺我之心,但爲了它自己的安全和信用考慮,想必會用些手段,讓我沒辦法安穩療傷,拖延時間等待婚禮結束。
  從此地到獸人國的首者蘇裏滿,大隊人馬步行至少需要十天時間。那時莫妮卡的準備工作想必已經完成,只等人到,便可以馬上舉行儀式——不是婚禮儀式,而是解除輪回之門的最後封印的儀式。只要輪回之門開啓,藉由魔界的雄厚瘴氣之助,迪亞波羅可以在瞬間重組魔體,號令萬魔,把死亡與毀滅播向大地。
  所以我務必要在十天之內突破困境,再晚就來不及了。
  算過日期,我又推測夢魔之君可能會採取哪些干擾手段,擬好了應對之策。之後,我連看也不再看夢魔之君一眼,瞑目結印,收心斂神,內視臟腑,順經脈,平氣海,漸漸性已養純,神已入定,進入物無兩忘的境界。
  第一天,風平浪靜的過去。
  第二天,夢魔之君便開始用精神力刺激我腦部掌管痛覺的區域。明知擋不住它,我沒有浪費功力去抵擋,只是咬牙堅忍,用毅力支配肉體,慢慢去適應痛楚。
  第三天,夢魔之君一開始仍舊沿用前日的招數,我控制表情變化虛以委蛇,待到它發現我的肉體恢復速度較昨日快上不少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天。於是它轉而刺激起我腦部的快感中樞。
  刺激痛覺中樞與刺激快感中樞,手段看似雷同,其實不然,因爲快感比疼痛更容易腐蝕人的抵抗意志。尤其在剛剛經歷了巨大的痛苦折磨之後,突然接觸到極樂的滋味,我整個意識幾乎都陷了進去。如果不是事先猜測到夢魔之君會採取這種手法,我事先在腦部一隅採用不安定的結構方式凝縮起了一團精神力,一旦發生我無法用意識繼續進行控制的情況,精神球就會崩潰,放出的能量刺激腦部神經,於千鈞一髮之際拉回了我的部分意識。
  之後,我與夢魔之君進行了整整一天的意識拔河,一點點地將意識從無底的極樂深淵里拉上岸,其間不乏反復。等到我的大半意識脫離深淵之後,夢魔之君終於退出了對抗。之後約莫有六個小時它沒有再來打擾我。
  時間進入第五天,夢魔之君捲土重來,新的招數不脫我之前的預料。於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雖然不無影響,但效果甚微。等到第六天入夜時分,我的傷勢已然痊愈,功力也恢復了四成。
  於是,夢魔之君不再留手,動用了最後的法寶——靈犀問心鏡,將我過去犯下的罪衍在我的精神世界中一一再現。如果不是我有擺脫過去牽制的決心,過去又曾經爲此經歷了一番煉心之苦,恐怕早就精神崩潰。
  可是夢魔之君也有它的手段,它並不是簡單的在我眼前放映過去,而是把我貶入它重現的歷史中,從不同身份、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不同生物的角度去經歷、去體驗那種被威脅、被羞辱、被折磨的感覺,刺激我良心的同時試圖剝奪我的勇氣,進而瓦解我的抵抗意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0:01

第九回____第九章 末日之王
  夢魔之君折磨我的手段雖然一次比一次殘酷,我終究還是成功地熬了過來,並在一次次的磨難中得到勝利。我覺自己的意志得到了重新鍛煉,毅力更加堅強,信念更加堅定,目標更加堅固,心靈力量隨之變得更加強大。
  雖然說在量的方面並沒有任何長進,但是我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心」所産生的能量在質的方面有了脫胎換骨的蛻變。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從第五天開始,我的功力不僅卡在四成的檔位上沒能再有寸進,還由於連續不停的試煉在不斷地消耗,可是我在與夢魔之君的較量中始終不落下風,反而一次比一次更早識破它的化身。之後每一場戰鬥,夢魔之君能在我攻擊下堅持的時間越來越短,屬於我的勝利來得越來越容易。
  可是我的功力明明沒有增加。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能量的消耗變小了。這其中有我對使用精神能量作戰的認識提高,降低了能量發散幅度的因素,但最大也是最根本的理由是,精神能量的質量不一樣了。推動精神能量的乙太真訣從嚴格意義上講只是一種工具,在同一等級上,這個工具的工作效率不會有太大波動,除非放入這個工具的材料不同,否則産品質量絕不會出現太大的差別。
  可是在戰鬥中,我卻用這台額定功率是1:100的乙太真訣,創造出了威力等於1000的殺傷力。
  至此,夢魔之君也應該瞭解到它注定會失敗。可是我也瞭解,精神能量的消耗雖然緩慢,但它確實仍然在消耗。在夢魔之君堅持不懈的攻勢下,過去吃夠了輕視對手苦頭的我也不敢冒險分散心力,誰知道它會不會爲了維持自己的信用賭上性命?老鼠急了還敢咬掉貓的鼻頭,更別提君主級妖魔的豁命一擊有多麽可怕。
  可是,持續這樣的僵局對我並沒有好處。夢魔之君不在乎精神對抗的失敗,它的目的只是要把我絆住。我雖然脫胎換骨,可要想徹底制伏把纏、拖二訣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妖魔君主,沒個六七天的水磨功夫算是別想。
  然而我要在這裏繼續耗個六七天,絲法蓮露的血早就流幹了。
  不行,我不能在這裏和夢魔之君耗下去。
  話是這麽說,可要想早點了結夢魔之君,不出奇招、下血本是不行的。
  下血本我不怕,可是一說到出奇招……回憶自己一直以來聰明反被聰明誤的累累劣跡,我就信心不足。
  穩紮穩打,鐵定趕不上救人。玩心眼的話,我又沒自信能勝過擅長精神戰術的夢魔之君。真真是左右爲難。
  結果到了最後,還是外來的力量打倒了夢魔之君,幫我從泥潭中拔出了腳。
  事實上,當我看見四下游竄的夢魔之君突然全身冒出藍色電花的時候,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以爲它在耍什麽新花招。直到自己也有被雷電打中的感覺,並嗅到自己皮肉的焦臭味,才相信這不是對手的詭計。
  回到現實的我一睜開眼,看見的是一道道藍色的閃電在雲海間翻滾穿梭,與雲彩融爲一體的夢魔之君彷彿受到無數毒蛇追齧一樣,不停地移動,痛苦地變形掙扎。我睹之不忍,連忙招呼它進來我的護罩躲避,它才逃過神形俱滅的下場,不過元神已經縮小到只有一個拳頭大的程度,而且光芒黯淡,一副萎頓不振的模樣。
  我變出一個空間球讓夢魔之君住進去休養,轉而關注起護罩外的情況,侵入雲海結界的藍色閃電在三明三暗之後,迸發出史無前例的強烈閃光,不僅擊破了封住雲氣的妖氣鎖,更將整片濃密雲層轟得支離破碎。
  擡手擋住強光,我暗自驚訝。雖然這個雲陣結界失去了夢魔之君的主持,可終究是在其功力全盛的時候布設下的。來人能憑一己之力將其摧破,至少有著相當於公爵級頂峰的妖魔的實力。而就我所知,人類中應該沒有具備這等級力量的強者。
  果然當我放下手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頭藍身獨角的雷獸。目光從它肩上穿過,只見灰衣羽披的碎羽和野妖精藍頓•血莉坐在半人半鳥的風之魔獸身上,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怎麽會是你?」我和灰衣的召喚師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迪亞波羅的胚胎牽涉重大,魔法組仔細研究了那座魔法陣,推算出了大致的座標位置。」碎羽解釋說:「於是我和血莉隊長便出來探個究竟。」
  「你們推算出的座標是多少?」聽過碎羽報出的數字之後,我拍了拍手,贊道:「雖不中亦不遠矣,魔法組的人長本事了。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更具體的座標,不過那沒意義。你們只要知道,現在胚胎在莫妮卡手裏,而莫妮卡極有可能藏身在蘇裏滿的獸人王宮中。」
  碎羽和血莉卻不怎麽吃驚,二人對視一眼,還是碎羽開口:「果然不錯。看到魔法組推算出的座標就在阿什維倫湖附近的時候,我就在懷疑你口中的那位夜之女王與獸人的末日之王有勾結了。」
  「用勾結形容它們之間的關係恐怕是太過輕鬆了。」
  我把自己瞭解到的事,從褒曼尼爾的求親到夢魔之君與莫妮卡的雙重賭約都說了一遍,只刪去了關於絲法蓮露身世的部分內容。爲了節省時間我的話都說的很簡略,可是仍把對面二人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好一頭狂妄無知的野獸,好一個奸滑惡毒的女人。」
  回過神來的血莉把牙齒咬得吱吱作響。碎羽繼續沈思了片刻,反問我打算怎麽辦。
  「我不想再玩什麽奇招了,準備直接殺進城去。」我的回答非常乾脆。「對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在精神世界中與夢魔之君較量的前幾日我還有空暇留意時間的變化,最後夢魔之君鬥發了性,我就再沒空去關注時間了。
  「照你的話來推算,今天應該是第九天,明天護送長公主殿下的隊伍就該抵達蘇裏滿了。」
  我沖口就想喝問「那我們還等什麽?」,猛地想到此番闖城危機重重,就算加上碎羽二人也是勢單力薄,尤其準備工作不足,此去更是凶多吉少,何必牽累他們。於是臨時改口,請他們折轉回頭把情報傳遞回卡奧斯,遭到二人的斷然拒絕。
  「此去蘇裏滿,全速飛行的話一日可到,應該趕得及在長公主殿下入城前攔住隊伍。」碎羽沈吟道:「問題是這樣破空飛行,勢必引起對方的注意。如果它們一邊派高手阻擋我們,一邊調軍隊出城接應隊伍,甚至把刀架在長公主殿下的脖子上的話,那要怎麽辦?」
  我一怔,還沒想到應對之策。藍頓•血莉發話了:「你們死盯著公主幹什麽?只要我們能找到迪亞波羅的胚胎並毀了它,那位公主對敵人不就沒用了?」
  我和碎羽呆了一呆,四目相對,爆發出一陣笑聲:「哈哈哈,果然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事情還真不應該往太複雜的方向想。」
  「話雖如此,我們又要怎麽才能找出敵人收藏胚胎的位置?」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莫妮卡才會知道答案。」我冷笑一聲,森然道:「說不得,我只有把蘇裏滿城連根拔起了。」
  碎羽被我煞气十足的語氣嚇了一跳,說:「那座城裏可還有無辜的獸人婦孺。」
  「是我說錯了。」我很爽快地接受意見改口:「說不得,我只有把褒曼尼爾的王宮連根拔起了。」
  碎羽的腦袋晃了一下,不過沒有再說什麽。我知道他內心其實仍然不贊同,作爲一個經常與各類魔獸打交道的召喚術士,他對獸人族一定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和特殊的感情。只是因爲到此次行動關係到全世界的安危,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只好默認我的毀滅宣言。
  不過,我嘴上叫得雖凶,內心卻是把這種作法作爲禁忌的招數,不到一切無法挽回的最後關頭,我是絕對不會動用這著凶招的。
  屠城滅族造成的傷痛,我已經體驗的太多太深刻。
  我們三人降落地面稍作休息,我運起乙太真訣,盡可能地吸納萬物元氣,轉換成精神能量。一個小時之後,我重新睜開眼睛,發現碎羽二人又逃上了高空,而方圓十裏之內的所有植物都變得枯黃萎縮,小動物的乾癟屍體比比皆是。
  我抖了抖身子,強忍住噁心的感覺,對空中的二人招招手。見二人猶豫著不敢降落,我自嘲地撇了下嘴,揚聲道:「對不起,害你們沒有休息好。不如我先走一步,你們再休息一小時,我會放慢速度等你們追上來。」
  話說完,我也不等他們回答,便甩開大步朝南疾馳。碎羽二人卻在空中緊追不放,大叫:「錯了、錯了!」我一開始以爲他們在指責我,隨後又以爲他們在自責,最後聽到血莉尖聲叫喊:「你跑的方向錯了!」方才恍然。只好訕訕地停下腳步。
  「你幹什麽像頭蠻牛一樣低著頭猛衝?」血莉氣哼哼地質問我,我老老實實的告訴她:「我害怕被你們教訓。」
  「你也知道怕?那爲什麽還要用那麽陰損的功法傷害森林?」
  「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不用這種辦法,他根本沒法參加明天的戰鬥。」
  碎羽站出來替我解了圍。心上人出面,再加上形勢明擺著,血莉雖然氣憤不減,卻沒有教訓我,之後也一直再沒有和我說話。
  我感激地望了碎羽一眼,他苦笑了一下,問我:「你現在恢復到什麽狀態了?」
  我捏緊拳頭又放鬆,回答說:「大約恢復了七成功力。「頓了一下,我低聲道:」如果允許我明天再來一次的話,就可以恢復到十成狀態了。」
  背對著我的血莉霍地轉過身,兇悍地瞪著我。碎羽把手放在她脊背上,輕輕地撫摸,等到野妖精放鬆些之後,他才以一種彷彿自言自語的聲調說道:「如果讓魔族回到這片大地上,那麽被毀滅的不會僅僅是十裏森林。」
  野妖精的身體再次繃緊,一揚胳膊打開了碎羽的手,恨恨地掃了我們一眼,跳上風之魔獸,發聲催促它起飛,氣惱下卻忘記了伊吹納是碎羽的召喚獸,沒有主人的命令是不會行動的。不過碎羽無意讓她在這種小事上受挫,給風之魔獸丟了一個眼色,伊吹納便托著野妖精沖上了青空。
  「對不起,害你們吵架了。」
  「我倒希望她更生氣一些,最好氣得跑回老家。」碎羽凝望著向(應該是)正南方飛去的伊吹納,歎道:「說句實話。明天的戰鬥,我們取勝的機會微乎其微。」
  「你應該更有信心些。」我鼓勵他說:「光憑你的那頭雷獸,就可以敵住十萬獸兵了。」
  「召喚獸的力量和召喚師本人有很大的關係,要讓史考特使出那樣的力量,一天中我只有一次機會。」
  我沈默了。其實我自己的信心也不是很足,以莫妮卡對我的瞭解,再加上她的頭腦,我採取的每一步行動恐怕都在她的計算之中。可是我對她的實力卻一點也不瞭解,也猜不到她下一步會有什麽動作。
  天時、地利、人和,奪取戰爭勝利的三個條件,我們一條都沒占著。
  明天,實在是沒有希望的一天啊!
  不行不行,我怎麽可以未戰先餒。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我扳過碎羽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只要你記住一句話——有自信不一定會贏,可是沒有自信卻一定會輸!」
  碎羽吃驚地看著我,嘴唇翕動,看唇形是在默誦我對他說的話,反復念了三遍,他空茫的眼眸中終於迸出一點火光。他舉起拳頭對著我,我一笑,擡起拳頭與他相抵,兩人一起點點頭,用力地大吼:
  「相信自己。明天,我們一定會贏!」
  莫古裏亞山區以北是一片廣袤平緩的高原。西半部是乾旱的戈壁,而在東部,源自聖山的納木倫河、烏都金河、莫賀咄河蜿蜒流過,滋潤了大片草原。三河彙聚於阿什維倫湖,形成莫古裏亞境內最大的淡水湖,之後又分開各自前行。湖北矗立著獸人國的首都——蘇裏滿,一萬年來,歷代獸人王的居城。同時,這裏也是獸人們最大的聚居地,幾乎所有種族的獸人在這裏都能找到。各部族的族長在此定期集會,聽候國王的旨意,或者主持新國王的選舉。
  莫古裏亞的國王並非世襲制,而是唯力爲視,每隔十年,在首都蘇裏滿召開王者大會,國王公開接受挑戰,如果挑戰者取得勝利,就可成爲國王。不過,只有「白域七將」、「黑域三將」這十個最強大的獸人部族族長才有挑戰資格。
  所謂「白域」,是指莫古裏亞南部和中部,尤其是中部,是獸人群居之地,七個種族將近四分之三的獸人以此爲家;而占莫古裏亞領土不足六分之一的北部,則被稱爲「黑域」。
  黑、白兩域十個部落的人口加起來約合二百萬,成年男女皆可作戰,傾巢而出,總兵源接近八十萬。這個數字距離褒曼尼爾給卡奧斯的國書中誇稱的百萬雄兵還有相當的距離,但從戰鬥力和規模來看,大陸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可以與之相比,換句話說,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具備獨力抵擋獸人軍團的實力。
  我和風之魔獸齊頭飛行,順便和碎羽相互交流各自對獸人族的瞭解。話題從莫古裏亞的地理情況談到了獸人族軍力,最後又談起了十族獸人的不同能力與特徵,當談到朱闊族的時候,不可避免得就要談到現任國王褒曼尼爾身上。
  「如果按人類世界的習慣歸類,朱闊族屬於長毛亞種獸人。它們身形巨大,四肢粗壯,身高都在九尺以上,無論男女,都狀似雄獅(厭惡者則罵其爲「獅子狗」)。朱闊族毛髮多爲棕黃色,間有暗灰色,普遍擅長各種格鬥技,並具備相當的軍事素養,社會等級制度鮮明。人口總數約有四十萬,主要居住在阿什維倫湖北岸一帶。在莫古裏亞歷史上,幾乎每三屆國王中,就有一位來自於朱闊族。」
  「褒曼尼爾就是出身朱闊族吧?」血莉看著碎羽發問,在得到肯定的回復之後,野妖精又追問了一句:「它那個『末日之王』的稱號又是怎麽來的?」
  褒曼尼爾的這個稱號是在它成爲獸人王后才得來的,因此對它的來歷我也有幾分好奇,同樣注視著碎羽。據他自稱,爲了尋找失傳的召喚術究級奧秘,他曾經數度飛越茲羅提山脈進入莫古裏亞,尋找被時光和叢林湮沒的古代遺跡,接觸過不少獸人,比我更瞭解獸人族的現狀。
  碎羽抓了抓嘴角,正準備說話。我突然嗅到一絲新鮮的血腥氣,血莉的表情也是一變,我們兩人同時低頭俯望地面。只見前方的一條小峽谷裏,密密麻麻堆滿了人類的屍體。
  遺棄在峽谷裏的屍體,無論男女身上赤裸裸的連根布條都沒有,無法從衣著判斷他們的身份。可是在人跡罕至的莫古裏亞腹地,突然出現這麽多人類,只可能是護送絲法蓮露的隊伍。
  獸人們果然還是動手了。絲法蓮露她應該不會有事,莫妮卡需要她的血。可是沙蒂婭呢?莫妮卡可不需要她,光明女神更是獸人崇拜的大魔神王的死對頭……望著死相淒慘的屍體,我只覺得手足冰涼,害怕的邁不動步子。旁邊傳來碎羽低沈的聲音:「現在你們該瞭解,褒曼尼爾那個『末日之王』稱號的來歷了吧。」
  「一切反對我的、威脅我地位的、讓我看不順眼的傢夥,統統都要死!這就是『末日之王』的座右銘。」
  「太殘忍了。」
  野妖精不忍地別開頭。碎羽卻不時蹲下身去,檢查屍體身上的傷痕,觀察留在岩石和地面上的痕跡。
  「嗯,致命傷大都是箭傷,獸人們應該是從峽谷兩邊的山頭上發起的攻擊……」
  「奇怪,女人的屍體上都沒有兵器傷痕,而且全部集中在出口兩旁。」碎羽回頭打量出口處的地形,喃喃念叨:「她們是怎麽逃出峽谷的?」
  野妖精聞言瞄了一眼屍體,說:「會不會是獸人先把她們叫出來,然後才開始屠殺?」
  碎羽聞言思索了一下,點頭說:「她們身上都有受到暴力侵犯的痕跡。人類的女子在莫古裏亞是稀罕物品,獸人們發現隊伍裏有女子的話,確實有可能先把她們拉出來。」
  「應該不是拉出來,動用暴力拉扯,肯定會激起反抗。」我沙啞著喉嚨說:「這些女人應該是絲法蓮露身邊的女官和侍女,獸人們不會傷害絲法蓮露,開始屠殺之前,多半找了理由把她和服侍她的人騙出了峽谷,然後再把她和這些女人分開,單獨……帶走。」
  我很想深吸一口氣,可是附近的空氣都被血腥和怨氣污染了。我只得繼續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女屍堆中一具披散著紫色長髮,面朝下俯躺的屍體,啞聲請求:「勞駕二位,幫我檢查一下那個女人,看看她身上……」我回憶了一下,接著說:「……看看她的胸口有沒有鑲著一塊護身符,或者,有沒有奇怪的傷疤。」
  「爲什麽你不……」
  野妖精的斥問半途而廢,我沒有回頭看,也知道是碎羽阻止了她。隨後吱吱的腳步自後接近,越過我向那具女屍走去,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垂落,直刺進兩腳之間的地面,兩手已經捏起了一把冷汗。
  「沒有護身符,也沒有奇怪的傷疤。」
  聽到碎羽宣佈的結果的霎間,我突然有種虛脫的感覺,一陣頭昏目眩過後,我才發現自己坐在了地上。急忙想要站起來,兩條腿卻變得像是綿花做的一樣,怎麽也支撐不起身體的重量。
  「太好了太好了……」
  我不停地反復念叨著與現場氣氛極不合宜的話,明知道會招來野妖精的惡感和批評,可是我就是沒辦法讓自己的嘴巴停下來。慶倖與自責的感情彷彿決堤的洪水一樣在我體內泛濫奔騰,左沖右突,最後化作悲喜交加的淚水嘩啦啦的自眼角飛瀉直下。
  批評就批評,難看就難看吧!
  我現在只覺得,沙蒂婭可能還活著的這個消息,給了我一生中最大的驚喜與希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0:16

第九回____第十章 妖亂天地
  離開了滿布血腥的峽谷,我發了瘋一樣的催谷起最高功力,拖著碎羽與血莉朝蘇裏滿狂飆電射而去。一路上把二人的抗議與掙扎還有悲鳴聲抛之腦後,只用了三個小時就飛完了原本需要六個小時的路程。
  遠遠地望見蘇裏滿城內張燈結綵,用黑曜石和火山瑪瑙岩砌成的城市裏獸聲鼎沸,咆哮般的歡呼聲和怪異的吼歌聲幾乎要把城牆掀翻,乍一看上去,還真有一種大辦喜事的慶典感覺。可是眼利的我分明看到,在王宮主殿前的廣場上,兩排石雕魔獸的口中垂下一段鐵鏈,分別鎖吊著沙蒂婭、冬妮婭、斯庫裏和一些……一些獸人!?每人身邊都有兩名手執利斧的朱闊族力士押護。
  從門戶大敞的主殿望進去,高臺的虎皮王座上現在端放著一團蠕動的鮮紅血肉,正是迪亞波羅的胚胎,輪回之門被當成屏風擺放在王座正後方。高臺下,絲法蓮露身披獸皮,雙手被反剪綁在身後,一名體形較之在場所有獸人都要魁梧的獸人單手扣著她的後腦,並立在高臺下方,似是在等待司儀登臺。
  「褒曼尼爾!」
  我在越過蘇裏滿城牆的那一刻,鬆手丟掉兩隻人形指南針,振聲發嘯,將在空中巡邏的托南族獸人震昏了一大片,石頭一樣劈嚦叭啦倒栽下地,摔得血肉橫飛。
  在我刻意催發之下,音波不斷加強,威力層層遞增,佇立在王宮廣場上的獸人武士腳下劇烈搖撼,土崩石裂,猶如大地震的前兆。
  對於我的示威,主殿內的褒曼尼爾頭也不回,伸出另一隻手,慢慢翹起大拇指,猛地向下一劃,極盡輕蔑之意。
  我怒嘿一聲,聚音成勁集中轟吐向王宮主殿。不料那主殿堅固異常,結構也頗有機巧,吃了我雷霆萬鈞的一轟,居然沒有崩碎坍塌。我感覺到自己的音波震力,像受到避雷針牽引的電流一樣,被導入了地底。
  這時我的人已經掠過了宮牆,飛臨廣場上方。眼見一擊無功,壞了自己先聲奪人的計劃,忍不住有幾分著惱。正待再運起更高功力拆了那主殿,卻感覺到沙蒂婭的焦灼視線向我投來。靈台一清,立刻感應到吊在石獸口中的獸人之中,有兩人心懷殺機。
  似是查覺到已經被我覰出破綻,兩名刺客同時發勁震碎鎖銬,一左一右地向我夾擊過來。我分出雙掌,與她們的拳勁爪罡一碰,全身一震,一種熟悉的感覺閃電般劃過心頭。
  左側使拳那人,勁烈如火,轟擊如雷,唰啦唰啦的連續不斷劈來,彷彿永遠止境一般。
  右側用爪那人,卻又是另一番氣象,爪尖劃過空氣,閃爍著點點銀色的寒芒,流光殘留在半空中如同一道耀眼的閃電,可是這閃電卻不是放出熱能,而是在吸收沿途的熱氣。很快那只手爪表面便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寒霜,進而凝結成冰,與我掌勁一碰,冰甲破碎,卻不潰散,反像蛇一樣纏卷上了我的小臂,拼命地想要鑽進我的血肉。
  兩名刺客的冰炎異勁雖然威力強勁,卻還不到可以轟下我的程度。我一邊分勁抵擋,一邊分神打量這兩名女刺客,卻在看清她們的相貌後大吃一驚。
  「海雷娜、絲丹,你們兩姊妹……」
  乘著我心神微漾的空隙,二女同時伸出另一隻手,搭上我的肩頭,使出分筋錯骨手,想要卸脫我的手臂。被我及時發勁震脫,掌勁稍懈,她們攻過來的冰火異勁立刻威勢大漲,排山倒海的擠入我的手臂,凍髓燃血,焚脈刮骨,沿著手臂向肩頭一路肆虐沖上。
  我急忙運勁成盾,將兩股異勁的破壞力壓制在肘部以下,一時間卻也擺脫不了她們的鉗鎖。
  三方勢成僵局,想撿便宜的第四人便覺得有機可乘了。
  一束劍光裂地而出,拖著一道長長的煙霧朝我心口射來,速度快絕,卻沒有尖銳刺耳的破空之聲,大不尋常。
  我目光一凝,恨聲喝道:「你終於滾出來了!給我——破!」
  乙太真訣威能全開,澎湃的精神能量悍然爆發,將粘著我手掌不放的二女遠遠抛飛,身形失控,炮彈般撞中兩旁的側殿,破頂墜下。正面飛來的疫牙之劍,更是被我用上七成精神力牢牢鎖定,停在距離我心口不到一寸的地方顫抖悲鳴。
  我微微轉動兩腕,感覺活動自如。侵入手臂的冰火異勁,在乙太真訣發動的那瞬間便被分解、轉換成修補受損組織需要的物質,融入肌肉、骨骼和血液,盡愈傷勢。
  「海茵茨,還我兄弟命來!」
  手捏劍訣,腕子一翻,我操縱疫牙之劍反轉射入地底,隔土馭劍,縱橫穿梭,誓要將藏身在黑暗中的無恥蛇妖逼出地面,不然就將其誅殺在九幽之底。
  轉眼之間,廣場被疫牙之劍劃蝕的支離破碎,最後地面甚至被我整個掀翻了過來,始終不見白蛇破地逃生,地底也不見他的屍體。顯然那狡猾東西一擊發出,立刻遠遠逃遁,否則斷逃不過我的劍網搜魂。
  遍搜不見白蛇蹤影,我憤然震碎了疫牙之劍,正要給沙蒂婭等人松縛。兩側偏殿內揚起龍吟,先前被我震飛的海雷娜與絲丹二女,分別挾著岩漿洪流,漫天雪霜破殿而出。
  我不欲再與二女硬拼,可是形勢由不得我選擇。飛掠而來的海雷娜與絲丹,並沒有急於吐泄她們的力量,只是在我頭上盤旋翻騰,似是尋找一個完美的進攻角度。
  如果她們的目的僅此而以,倒也沒什麽棘手的。問題是,二女卷起的岩漿冰流,隨著她們的遊動在空中碰撞爭持,從相互抵銷,進而相輔相成,漸漸出現冰火交融,生生不息的狀態。
  藉著這個意外的變化,海雷娜與絲丹兩姊妹雙手交握,身形如陀螺飛轉,凝聚收縮起散佈在整個廣場上的寵大能量。霎時間,狂風暴起,凜冽氣勁急劇遞增,仿若巨龍狂舞,將天地間的散溢氣流,不斷聚集擴大。不久之後,一股九天之氣從天上疾旋而下,九地之氣從地上飛舞而上,兩股漩渦氣流交接,匯合成磅礴無比的巨龍形像。
  面對這意想不到的變化,我也禁不住臉上變色。萬料不到這兩姊妹同心聯氣,竟可創造出這般天驚地動的氣勢,實不亞於當年我全盛時期的表現。
  只是那天地之氣何等雄猛,就算二女身爲龍種,可畢竟年幼,身體機能發育不完全,不可能吸納控制這種曠世力量。勉強出手的話,怕是全身精氣都會隨著這一擊傾瀉乾淨,從此變成廢人。整座蘇裏滿城也會被擴散的能量從大地上抹去,方圓百里盡成不毛之地。
  想到這裏,我背上冷汗熱汗一起流個不停。腦中飛速急轉,想要找出可以化解死局的方法。最後猛然想到了一招,那是我模仿地球上的漫畫,開玩笑般創造出的「屠神九式」中的第八式「妖亂天地」。
  可是這一招我從未對君主級妖魔使用過,究其原因,是因爲這一招對力量的控制要求極高,稍有差池,就會引火焚身。因此不適合拿來對付同等級的敵人,當然更不適合用在等級比自己高的對手身上。
  不過現在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刻,我也顧不上這麽多了。雖然說我的妖力較之二女凝聚的力量差了起碼三級,可是我相信自己的精神力量可以彌補之間的差距。因爲再怎麽說,精神能量是我自己的力量,二女凝聚的力量雖然雄渾絕倫,卻是借來的東西。那麽至少在熟練度上,我已經佔據了優勢。
  在我思索的這段時間裏,二女的氣勢再創新高,原本窈窕優美,曲線玲瓏的身軀急劇膨脹,衣衫鱗甲擠破碎裂,積聚的天地元氣漸達爆體的階段,馬上就是出擊的時刻。
  「屠神第八式——妖亂天地!!」
  隨著我的厲喝,天地四方逆轉,六合盡亂,一切的方向驟失,立刻截斷了天地之氣的來源,甚至連人體內的五臟六腑、經脈穴位也全數失調,真氣血脈當然更不聽使喚!
  可是,這樣造成的結果會是怎麽樣?我只知道二女積聚在體外的天地元氣會因此風流雲散,可是還有被她們吸納入體的那部分能量,會不會因爲經脈錯亂導致無路泄渲,催爆她們的身體?
  我焦急地轉動視線想要找出二女的形蹤,可是天地雖亂,二女積聚的元氣卻是散而不泄,像失控的野馬一樣這個顛倒空間裏恣意狂飆,如無些護身本事,恐怕內臟都要被踐踏出來。
  突然間,一股亂流卷著一尊石獸從我的面前掠過,我看得清楚,被銬在這尊石獸口中的人正是沙蒂婭。急忙奮力遊上去,不想那沈重的石獸在亂流的推送下速度居然比我還快,我雖然盡力伸直手臂,指尖卻總差那麽一點不能抓住沙蒂婭。
  屢試屢敗,我忍不住在口中咒駡。同時奇怪爲什麽自己能夠控制身體行動,反而追不上沈重的石獸。於是我試著放鬆意識控制,讓亂流的力量能夠作用到我身上,果然速度暴增,一下就追上了石獸,不僅追上,我還在其尖角上撞得眼冒金星,淚花橫流。
  不過和把沙蒂婭攬入懷中的喜悅比起來,這點小小的痛苦實在不算什麽。在第一眼看到峽谷的屠殺現場的時候,我還以爲自己會永遠的失去沙蒂婭,當時感受到的痛苦、恐懼與悔恨讓我發現,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陷在了這個小女人身上。
  在屠殺現場,我暗地裏發誓,只要她能逃過這一劫,我一定不再逃避這份感情!我要告訴她,我有多麽願意有她陪伴,有多麽的愛她!
  緊緊地摟著沙蒂婭,愛火在心頭熊熊燃燒,我恨不得把她的嬌軀擠進我的體內,讓兩人的血肉徹底的融爲一體。幸福的感覺充滿了我的心靈,癡癡注視著懷中的玉人,欣賞著她甜美的微笑,我忘記了周遭的一切,忘記了所有的危險。於是,不甘受到忽視的現實與危險接踵對我伸出了報復之手。
  由於被愛情所迷,我在無意識間放棄了意識控制,妖亂天地的空間雖然沒有因此馬上崩潰,可是所有存在於這空間的力量卻向我一齊壓逼而來。
  換句話說,我還是沒有能逃過海雷娜與絲丹這兩姊妹召來的天地元氣攻擊。
  惟一值得慶倖的是,由於這些天地元氣已經分散成很多小股,又沒有人去統籌控制,所以我不必一下承受所有的壓力,可以分批分次的進行化解,相對來說要好過些。
  只是,螞蟻多了還可以咬死象。天地元氣雖然分散成了許多小股,每一股的殺傷力卻絕對比螞蟻的牙齒要厲害百萬倍,輪番衝擊下來,雖然我一直用巧勁卷卸絞磨,可是孤軍久戰,不由漸覺吃力,汗出如漿。
  本來,我只要散去妖亂天地的法力,天地元氣就會一泄如注,可是不加引導的放任元氣奔散,只會引發巨大的災難。多的不說,至少這蘇裏滿城是絕對無法保住平安。
  我要救自己,就救不了滿城獸民;救得了滿城獸民,我就救不了自己。
  久耗之下,我心神衰竭,靈台蒙塵,雜念漸生。手上越發難以把持分寸,崩潰只在呼吸之間。
  危急時刻,臉上突然有一種溫暖的觸感,卻是被我護在身後的沙蒂婭在我臉頰映下一吻,柔聲說:「無論到哪里,都有我陪著你。」
  就是這句話,給了我信心和勇氣。
  「我真傻。是啊,只要你在我身邊,人間、天堂和地獄又有什麽分別?」
  我振作精神,縮手挺胸,把排山倒海湧來的天地元氣鯨吞吸入,直接在體內分解消化。
  這一招卻是大爲兇險,成則不但可以盡複功力,還能更上層樓;敗則爆體而亡,屍骨無存。
  雖然之前我已經分解了不少天地元氣,此刻仍然覺得其後勢不絕,彷彿無窮無盡。我竭力催動乙太真訣,仍然無法追上天地元氣湧入體內的速度,來不及消化的天地元氣自動自發地湧入氣海,當氣海被占滿之後,又散溢入七經八脈,進而滲入血液、骨髓甚至於細胞,當我查覺連細胞都被充填的飽脹難消,可是天地元氣的湧入之勢仍然不見衰竭的時候。我知道,死亡正在向自己走近。
  就在我全身欲炸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心坎與丹田這兩大氣海彷彿被割開了了兩個口子,體內奔騰鼓蕩的能量驀然間一瀉千里,不知流向了什麽場所,登時全身爲之一輕。
  本來我已經被澎湃鼓蕩的能量撐得神智迷糊,完全靠本能在推動乙太訣,效率越發低落,現在能量即有去處,便即清醒,馬上發現,那些能量竟是被送入了沙蒂婭的體內,不由大驚,立刻想要運勁抗拒,卻注意到一件奇事。
  沙蒂婭身爲神官,雖受過戰士訓練,卻沒修煉過內功,可是現在她用來控制入體能量的手法,卻帶著乙太訣的特徵。只是她不能像我一樣把天地元氣轉化作純粹的精神能量,而是把能量變成……變成了聖力。
  我雖然奇怪,不過緊急關頭實在不方便質疑。總之,注入沙蒂婭體內的天地元氣並沒有催爆她的身體,我也就放了心。雖然說如果天地元氣繼續湧入的話,遲早沙蒂婭也會消化不了,目前卻是有益無害。
  我收回心神,再一次把乙太真訣的運轉速度催到極限。過不多時,又開始感覺到飽漲。不過我由沙蒂婭的舉動得到了啓發,想起懷裏還揣著一個需要大補的傢夥,便試著將多出來的能量傳送進懷裏的空間球,得到了夢魔之君歡欣的回應之後,放手施爲,就這樣一直堅持到了把整個空間的所有天地元氣都吸納消化乾淨。
  之後,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具具人體懸浮在我四周,其中就有龍女與化蛇兩姊妹。所有人面色發白,身體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生命氣息微弱的幾乎查覺不出來。
  於是接下來,我和沙蒂婭又開始忙活救人。
  妖亂天地製造出的逆轉空間,沒有我的允許誰也進不來,實在是一個最好的避難所。惟一比較麻煩的是,因爲在這個空間裏一切方向法則都不管用,就算沙蒂婭抓著傷者的手使用恢復神術,結果仍然會落在空處,所以她完全幫不上忙,只能看著我出手給傷者施予治療。
  我把海雷娜與絲丹兩姊妹留在最後醫治,在檢查海雷娜的傷勢的時候,我在她的腦子裏發現了精神魔法製造的力場。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功能,可是想來不會是好東西,我順手將其化去。可是當我滿懷希望地檢查絲丹的時候,卻沒有在她腦子裏發現任何異常的力量。
  「這麽說,絲丹她是以自己的意志與我們爲敵了?」
  對沙蒂婭的問題,我用沈重的點頭回答,感到一陣爲難——該不該治好她的傷呢?
  我把目光投向已經恢復了自我,卻始終一言不發的海雷娜。
  看起來她也沒有辦法做出決定。
  這兩姊妹的心結,就真的就沒一個和平化解的方法嗎?
  彷彿感應到了我的煩惱,懷裏的空間球一陣顫動,似乎在提醒我不要忘記了它的存在。
  我大喜,急忙從懷裏掏出空間球,放出了夢魔之君。
  「什麽都不用說。這兩姊妹的事我一直看在眼裏,你就瞧我的手段吧!」
  一鑽出空間球,不等我開口說話,夢魔之君便神氣十足的拍起了胸脯。
  把海雷娜與絲丹二女托附給夢魔之君後,我回身看著背後的人群。
  沙蒂婭、冬妮婭和斯庫裏這些我熟悉的同伴像盾牌一樣插在我和那些被救醒的獸人之間。
  她們的舉動激起了我內心一陣感動。
  我走進她們之間,從左到右掃視著對面的獸人,認出它們分別屬於卡奧族、阿果族、休思族和海勒恩族,這四個種族都是屬於「白域七將」的種族。
  爲什麽褒曼尼爾要把這四個獸人吊在廣場上?它們也是刺客嗎?還是得罪了褒曼尼爾的臣子?
  直覺告訴我,這四個獸人的身份不同尋常,因爲它們的眼神不像普通獸人那樣混沌透著狂燥,相反洋漾著智慧的光彩。
  「時間緊迫。我只能告訴各位,我是爲了拯救親友,毀滅那塊被褒曼尼爾高高供在王座上的魔胎而來!」我挂心著外界的變化,語氣也就非常嚴厲:「現在我想知道你們身份!還有你們爲什麽會被吊在廣場上!」
  讓我想不到的是,四名獸人突然一齊跪伏拜倒。有著綠色皮膚的卡奧族老獸人用敬畏的聲音自我介紹:「回稟陛下,我是卡奧族的族長隆特姆。」
  隆特姆把頭往身邊有著貓一樣瞳孔和淺灰色毛髮的女獸人方向一轉,並介紹說:「這位是海勒恩族的女族長暹姆諾黛,再過去是阿果族的族長卡巴查蘇,最後一位是休思族的族長嘎剌出。」
  「他們三個都還年輕,說不好人類的語言,所以委託我代表他們三人來回答陛下的問題。」老獸人再次深深地埋下頭去,說:「回稟陛下,我們四人一直反對褒曼尼爾迎回魔胎,受到它的厭忌。於是它乘今天我們來參加婚禮,沒有準備的時候,突然逮捕了我們,宣稱要把我們和四個部落人民的血肉獻祭給復活的大魔神王。」
  隆特姆的話音方落,它四周突然冒出了暗紅色的火焰,如同一隻巨大的手掌攥住了老獸人。下一瞬間,老獸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與迪亞波羅嗜血的狂笑聲響徹了整個空間。把恐懼的粒子,如霜雪般覆蓋在所有人的身上。
  我的心臟更是猛然縮緊——迪亞波羅已經復活?那我的絲法蓮露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0:29

第十回____第一章 與虎謀皮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有了一個女兒,心裏會有什麽樣的感受?
  是驚慌?是害怕?是懷疑?是煩惱?還是憂慮不安,猶如大禍臨頭、末日將至般沮喪畏縮甚至惱羞成怒,橫生惡念?
  不可否認,在得知絲法蓮露繼承了我的血脈這個事實的時候,上述幾乎所有的情緒,如滾油般翻騰過我的心頭。只在最後,在短暫卻強烈的膽怯與畏縮感情襲上心頭的時候,隨著那一聲情真意切的呼喚,絲法蓮露突然揭簾入帳,在她那灑滿陽光的窈窕身影跳入我的眼簾的刹那間,一股自豪感從我心底油然而生。
  我的女兒,真是長的如花似玉啊!
  而後,絲法蓮露的表現更同時加深了我的自豪。她雖然外表柔弱,卻絕不是溫室裏的花朵,她有的不僅是美麗,還有溫柔的愛心、強烈的責任感、以及不亞於大祭司的神聖權能,她是一個父親夢寐以求的優秀女兒。
  不過,培養出她所有這些美德的人並不是我,這讓我感到無比的慚愧和遺憾。因此,我並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同時也沒有心理準備——被她尊稱爲父親。
  可是,這並不代表,我不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更不代表我可以容忍她爲了他人自我犧牲。即便那是她自覺自願的也不可以,更加不能容忍——有其他人或任何力量把傷害強加在她身上。
  因此,當迪亞波羅的魔焰閃現,勾起我對於絲法蓮露可能遇害的聯想時。恐懼化作無堅不摧的利刃狠狠紮在我的心頭,胸口氣血翻湧,我的兩眼一片模糊,從眼中望出去,無論是人是物,紅通通的彷彿全都披瀝著一層濕糊糊的血。
  「迪亞波羅!」我用整個胸膛吼出這個名字,一隻拳頭已經舉起,正要對準那團人形火焰轟擊出去的時候。一隻佈滿細小傷痕的秀氣手掌撫上了我的心口,暴怒的心魔在一股詳和寧定的純淨聖力安撫下變得猶豫、軟化,最後溫和地伏首稱臣。
  心魔既退,我立刻醒悟過來,揮出去準備轟殺對手的霸拳,也在半路上舒開,變成了一隻準備驅散魔焰,把老獸人救出火海的援手。
  然而,慘叫中的老獸人猛一擡頭,雙眼卻已經失去了澄明,只有充滿暴戾魔氣的火焰在瞳孔深處歡躍飛舞,憎恨的目光猶如毒蛇的信舌向我嘶嘶吐來。
  晚了!我心下自責,卻不甘就此放棄,手腕一揚,立掌拍向老獸人的腦門。包圍著隆特姆的魂焰仍有大半沒有滲透進其體內,我仍有機會驅散並逼出侵佔老獸人軀體的迪亞波羅魂魄。
  迪亞波羅顯然也很明白這一點,更明白它現在無法正面阻擋我的進攻,立刻操縱隆特姆向後跳開。同時,圍繞在隆特姆身上的魂焰分出三道火舌,快如閃電的在來不及閃避的另外三名獸人後腦上一拍。三名獸人眼神一呆,不由自主地揉身上前,擋住了我的去路,六隻手爪分從不同方向朝我身上擊落。
  這種情況下,即便我逼退三名獸人,也趕不及挽救隆特姆了。我只好退而求次,先保證眼前三個傢夥的生命安全與人格獨立。
  手掌利落的劃個半圓,小指、無名指連彈,震開休思族長嘎剌出的雙爪,飛起一腳踹在它沒有鱗甲保護的小腹上。同一時間裏中指隔空發勁,點中阿果族長卡巴查蘇的氣海,雖然下一刻我兩邊肩膀就被它雙拳轟個正著,可那一對鬥大的拳頭上卻是軟綿綿的一絲力氣也無。最後,我用食指與拇指扣住了海勒恩族的女族長暹姆諾黛的右手脈門,再一吐力便讓她半邊身體軟了下來。不過這位女族長煞是靈敏兇悍,在身體徹底失去力量之前,左爪乘勢下拖,在我扣住她右手的手臂上用力抓了一把,配合她刀鋒似的指甲,切裂了我的肌膚,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四條看起來非常可怕的傷口。
  我一招制住三名獸人酋長,整個過程乾淨利落,看似不費什麽力氣,其實不然。即便一名普通獸人的戰鬥力也可抵得上三名人族精兵,何況三族之長,任何一個都有與伯爵級妖魔媲美的實力。我能在一招中同時制住它們三人,其中占了兩個便宜:第一,便是三名族長顯然沒有聯手對敵的經驗,雖然是同時出手,攻擊目標也不相同,可是速度、身法的不同卻導致三人的動作之間出現了時間差,旁人或難查覺,在我眼中卻和三人分別上陣沒什麽兩樣。而我只憑一口氣變招發勁,保持了動作的流暢和速度不減,以快打慢,才能成功將三人各個擊破;第二,因爲迪亞波羅只是用魂焰觸手短暫地干擾它們三個的意志,只要受到打擊就會清醒停手,我可以不必擔心它們還會繼續糾纏,所以可以不考慮換氣,把一口妖氣在極短的時間內極限燃燒,迫發出最大的威力。不然只憑兩下彈指,怎麽能把嘎刺出強壯的手臂震到差點飛離身體。
  不過這種做法會導致護體妖力在一瞬間降到幾近於無的地步,結果就是我的手臂遭殃。
  抓傷我的手臂之後,暹姆諾黛身體徹底癱軟,不過她人也清醒過來。當看見我手臂上的傷口時,暹姆諾黛瞪圓了眼睛,目光在我的傷口和她的手爪上來回巡逡,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還混雜著害怕與驚喜的神氣,身體也在顫抖。
  我沒有斥責她,也沒去安撫她。這種傷口看起來很嚇人,其實沒什麽大礙,不動用乙太真訣也可以馬上自己長好。在打倒三名獸人族長的下一瞬間,我的注意力就完全投注到了已經後退到一個安全距離的隆特姆、不,應該說是迪亞波羅身上。
  遙望著已經吸收了大半魂焰的老獸人軀體,我心裏納悶:一開始我以爲血祭已經完成,迪亞波羅復活並侵入了這個空間。可是現在看來,侵入空間的只是迪亞波羅的部分魂魄。由於魔劍的封印基本上已經解除,迪亞波羅可以分離魂魄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它爲什麽要把部分魂魄從胚胎中分離,巴巴地滲透進我的空間,附身在這麽一個又老又衰弱的獸人身上?
  「我要和你做筆交易。」迪亞波羅那渾厚、有如實質的聲音摩擦著我的皮膚:「你解除最後的封印,我保證把你的女兒完整安全的還給你。之後,咱們各憑本事,再來一決勝負。」
  大魔神王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兇暴霸道,內容簡潔卻極富誘惑力。只是,莫妮卡馬上就可以替它解除最後的封印,它爲什麽還要特意分裂靈魂來找我交易?正常來說,它不是應該阻擋我去妨礙儀式進行才對嗎?
  想到這裏,我心頭一動,急忙收回維持「妖亂天地」的精神力,結果卻只見空間之幕像被風吹拂過的窗簾般晃動了幾下,卻不能正常分解,另有一股強大的魔力取代我原有的精神力,像膠水般把維持空間歪曲的能量繼續黏在一起。
  「現在,這裏已經是我主宰下的封獄空間了。」迪亞波羅再度開口,語氣中透著幾分得意:「用人類的話來形容你現在的處境,應該叫作繭自縛吧。」
  我沈住氣,不動聲色地反問:「你不會真的認爲我會被自己製造的東西困住吧?」
  「封獄空間確實困不死你。突圍對你來說只是時間的問題。可是——」迪亞波羅回答的非常乾脆,兩隻跳動著火焰的雙眸向我逼視過來:「你需要的也是時間。」
  我的心跳了一下。迪亞波羅的意思很明確,如果我不同意它的條件,勢必要和它在這個空間耗上一陣子,最後即便我能突圍而出,絲法蓮露的血也已經流盡了。
  情勢已經非常明顯,無論我答不答應它的條件,都無法阻止迪亞波羅的復活。因此,我根本沒有選擇,雖然仍然想不明白爲什麽迪亞波羅非要我出手解除封印,但這個問題在現在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絲法蓮露的人身安全。
  旁人怎麽看無所謂,對我來說,這就是現在最重要最需要保護的東西。
  「我,妖魔紫荊以混沌之祖的名義,施血爲媒,與眼前魔族迪亞波羅.暴雪.藍博基尼交換契約——以其完全的自由爲代價,交換吾女血肉、生命與靈魂之完整。」
  我一邊頌唱咒文,一邊割破手腕,飛濺的鮮血在虛空中間劃出繁複的魔法陣。隆特姆身上重新騰起了焰光,吐出一朵靈魂火花,在無形的絲線牽引下飄向魔法陣,渾厚虔誠的頌唱聲同時在虛空中回響。
  「我,大魔神王迪亞波羅.暴雪.藍博基尼以混沌之祖的名義,以魂爲媒,與眼前妖魔紫荊交換契約——以其女血肉、生命與靈魂之完整爲代價,交換吾之完全的自由。」
  隨後最後一個音節的結束,迪亞波羅分裂出的靈魂之火也進入血的魔法陣。下一刻,一道既不明亮也不混濁的灰色光芒從魔法陣中爆發出來,充滿了整個空間,我聽見契約成立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然後左手的手背上一陣刺痛。
  等到光芒散去,我看見自己的左手手背上被紋上了一朵黑色的火花,再看對面,迪亞波羅黑暗的靈魂之火中,多了一團青濛濛的光芒。
  不等我開口,被迪亞波羅附身的隆特姆雙手結印,念動咒語。空間之幕劇烈地抖動,魔力能量交織成的封獄空間迅速瓦解。我連忙退回沙蒂婭身邊,伸手摟住她的腰肢,只見她面色蒼白,細眉緊擰,雙眼闔閉,手按胸口,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讓我好不心痛,連忙運功助她抵抗空間扭曲帶來的不適。不過,看著花花綠綠的景物在四周旋轉,連我也微覺暈眩噁心。等到沙蒂婭定下神來,天地方位已經回復正常。然而除了我和沙蒂婭仍能站立之外,其他人全部暈死,橫七豎八的躺在破爛不堪的廣場上,就連龍女海雷娜與化蛇絲丹也不例外……呃,等一下。那兩姊妹應該是最早進入夢鄉的一對,也不知道夢魔之君解開她們之間的心結沒有。
  兩股強大的能量相互撞擊,衝擊産生的暴風從黑沈沈的主殿內飆出,把廣場上的碎石掃得乾乾淨淨,昏睡中的兩姊妹和三名獸人族長的身體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風暴卷揚起來,撞向宮牆。
  我連忙使出隔空攝物的手法,搶在五人撞得頭破血流之前把他們拉到身邊,沙蒂婭默契地張開「極光之壁」,隔斷了呼嘯不停的衝擊波。我操縱妖氣托著五人的身體輕輕放下,擡頭望向殿內。
  轟隆!!霹靂的聲響和閃藍的光焰充盈了整座主殿。閃光中我看見了之前被我抛下的碎羽與野妖精血莉的身影,正在高臺下與四名體態各異的獸人的激鬥不休。
  血莉只憑兩柄彎刀獨力攔下了三名獸人,不讓它們靠近碎羽。蒼身獨角的雷獸史考特則在碎羽的指揮下向末日之王褒曼尼爾不斷地發起攻擊,卻受到一名托南族獸人的干擾,同樣無法接近褒曼尼爾。
  雷獸厲聲咆哮,似是對始終無法打下那只如同蒼蠅般煩人的托南族獸人感到憤怒不已。它對準褒曼尼爾發出的雷電總在離目標還有十來米遠的地方就被托南獸人用手中的三叉戟吸收掉了。
  碎羽變了幾次手勢,每當這時雷獸便咆哮著猱身上前,想要用自己的利爪撕碎前方的阻礙者,可是當獸人用那柄三叉戟向它刺來時,它的吼叫聲便低沈下去,畏畏縮縮地退回原位。那托南族的獸人也不乘機反擊或採取主動進攻,只是拍打著巨大的肉翼橫戟攔在雷獸的前進路線上。
  我看得奇怪,既然那兵器對雷獸有克制效果,爲什麽托南族獸人不想主動進攻呢?還有碎羽,爲什麽不換一頭召喚獸來解決對面的攔路虎?這樣繼續耗下去,野妖精那邊就要先抵擋不住了啊!
  我正在擔憂,果然就聽野妖精爆出一聲悶哼。血莉身爲野妖精一族的戰士之長,武藝高強自是不在話下。可與她對壘的三名獸人也絕不一般。最左邊那名似虎無斑的暴眼劍齒獸人,使一對狼牙棒,棒頭粗似象腿,重量怕是不下兩百斤,它揮動起來直如揮動兩根樹枝般輕鬆流暢,招式雖不見得精妙,光是激起的罡風就可以把野妖精苗條的身子刮飄起來。這要拼力量,再上來十個血莉也不見得能架住它一棒,野妖精便利用靈敏的身法與其周旋,不時引導它那兩柄大開大闔的大棒朝另外兩名獸人砸去,再乘著三人手忙腳亂的功夫,揮刀在露出最大破綻的倒黴蛋身上砍上一刀。
  不過她的對手也不是笨蛋,吃了幾次虧後。三名獸人改變了戰術,不再急於突破血莉的防線,開始專心圍剿野妖精。三人先同時向後躍退丈餘,分處三方,一起舞動手上兵刃,一片寒光在各人身前晃動,遮斷血莉的一切進路。
  三名獸人俱使重兵器,這三般兵器一舞動開來,猶如平地卷起三股旋風,一齊往站在中央的血莉疾沖而去。風勢急勁淩厲,野妖精那單薄的身體如何能夠承受,可她勢不能退,否則身後的碎羽就要遭殃。縱然身體不被勁風撕裂,也會因爲施法受到干擾而身負重傷。
  血莉咬緊牙關,雙腳緊釘住地面,屹立不動,閉上雙眼,豎起尖耳去聽,放鬆肌膚去感應風向氣流。待到旋風逼近,突然高舉雙刀,兩道冷電也似的光輝霎時遮滿了方圓丈餘的空間,將三股旋風切割的支離破碎,刀勁不衰,如箭迸射,甚至波及了空中對峙的雷獸與托南族獸人。
  受此影響,那托南獸人不得不展戟打碎逼近的刀氣,雷獸卻不避不讓,乘著對手分神的機會,爆閃成一道粗壯的雷電,筆直地轟向對手。
  托南族獸人大驚失色,可已經來不及掉轉兵器抵擋,便在空中強行扭轉身體,想要讓過這道閃電。然而它卻忘記了,這並不是一道無生命的普通雷電,結果就很淒慘。筆直飛來的閃電在將與它擦身而過的瞬間來了個九十度轉折,把它轟個正著,殛成一團焦臭的炭塊,隨著雷獸的二段發勁,炭塊當即淩空爆碎。失去掌持的三叉戟受衝擊波推動遠遠飛開,不偏不倚地朝著末日之王后心射去,卻在離著落點還有一肘遠的地方突然懸停不進,而後以三倍逾前的速度倒射回去,貫穿了正在得意狂嘯的雷獸身體。
  這個時候,野妖精已經嘔血倒地。她豁盡全力逼退三名獸人強者,自身也受了極重的內傷,手上的兩柄彎刀也在經歷過一連串極短促的高速碰撞之後碎成了片片。遠遠望去只見她滿手鮮血,衣袖盡碎,怕是十根手指連著臂骨都被震斷。
  反觀她的三名對手,雖然一時爲野妖精的拼命招式驚退,卻無大礙,掄圓的兵器成了它們最好的盾牌和替死鬼。像莫德族獸人手上那一對狼牙棒,原本密密麻麻的釘齒,幾乎被削得乾乾淨淨,猶如兩根被啃光了苞穀粒的玉米棒子;中間朱闊族獸人的巨劍,脊面上儘是縱橫交錯的刀痕,鋒口也崩缺了老大幾塊;右邊的古柯倫族獸人使的是長柄開山斧,現在卻變成了長棍,斧頭不知飛到什麽地方去了。
  不過兵器受損並不代表兵器的主人就失去了戰鬥力,三名獸人身上根本毫髮未傷,它們瞧見血莉委頓在地,立刻重新撲了上來。
  「好一群無恥的東西!」
  我對沙蒂婭丟下一句「小心地底」的告試,瞬移到野妖精身前,左手一揮,把迎頭落下的三般兵器一起震飛,就在空中爆成碎片。同時右手五指握緊成拳,怒嘯狂轟,把整整一萬記重拳印在我目光所及的每一寸肉體上。
  盔甲、肌肉、骨骼、肉髒在同一時間內變形、塌陷、碎裂,體內的血液在噴發之前,就被我拳頭與空氣摩擦造出的高溫蒸發成煙,乾燥的碎肉骨屑一簇接一簇地燃燒起來。等到我收拳而立的時候,三名合起來近千斤的強壯獸人已經連同它們身上的裝備一起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只剩下幾縷散發著焦臭味的青煙在空中飄蕩。
  另一方面,雷獸身軀遭三叉戟貫穿,碎羽也踉蹌倒退了好幾步,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垂下了一條血線。但他仍然努力保持法印不散,催谷起更高魔力助雷獸抵抗三叉戟的吸蝕力。
  我縱身飛起,一把抓住戟杆,正要將那三叉戟從雷獸身上抽出,卻有一股強猛雷勁在我掌中悍然爆炸,把五指生生震開,萬道暗紅電流隨之釋放激射,鎖扣住雷獸四肢,操縱它向我破空攻來。
  「好兇暴的一柄兵器!」
  事出突然,我來不及閃避,兩手一分抓緊雷獸轟來的巨拳。其勁道出乎意料的沈重霸烈,半空中我無從借力,險些被轟出殿外。
  「見物如見人,褒曼尼爾,這柄兇器便是你的佩兵吧!」
  我及時運轉乙太真訣化解了雷獸拳勁,並將精神異能反滲回去,分解了三叉戟用來控制雷獸的電鎖能量,再想要進一步鎮壓控制這柄兇器,戟身突然旋轉起來,絞斷了我放出的精神絲線,也絞碎了雷獸的胸膛,呼嘯著朝我衝撞而來。
  我本來得及出手攔截,奈何雷獸受創菲淺,碎羽也同受影響,胸肌大片撕裂,肋骨寸斷,血如井噴,連心臟都暴露了出來。我如果撤手自救,兩者可能就要一命嗚呼。
  一般的神兵利器我也不懼。可是這柄凶戟僅憑自身力量就能控制住史考特這等級的高等雷獸,顯然大不尋常,我也不敢托大,眼見戟尖就要戳到肉,連忙含胸發念,召喚艾哈撒之君前來護駕。
  一道烏光自我懷中飛出,針尖對麥芒,與三叉戟撞個正著。黑炎赤電霹靂相交,對峙不下,兩股能量盤根錯節,居然自生結界,把我和雷獸一併彈飛。幸好我把雷獸拳頭抓得夠緊,能量輸送沒有因此中斷,否則還不知道雷獸頂不頂得住這一下。不過碎羽就慘了,整個人從地上彈起老高,又重重跌落,差點沒把心臟從傷口顛出來。
  排除了外在威脅,我不再留手,全力運轉乙太真訣,助雷獸吸引四周能量,迅速完成再生作業。碎羽的傷口也隨之癒合,但他受到的精神上的打擊不可能馬上恢復,沒有辦法再維持對雷獸的精神控制,隨著他陷入沈睡,史考特也從這個空間消失了。
  也就是說,需要人照顧的傷號又多了兩個。
  我暗自歎息,施法把碎羽與血莉轉移進沙蒂婭的結界。然後,轉身把目光投向一直佇立在高臺下的獸人之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0:49

第十回____第二章 血之輪回
  從我闖進王宮的那一刻開始,褒曼尼爾就沒有回頭正視過我,它一直抓著絲法蓮露站在高臺下,除了最初沖我做過一個充滿侮辱的手勢外,再沒有任何動作,對殿內發生的激烈戰鬥也是無動於衷,不做任何反應。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三叉戟不敢傷它,我都要懷疑那是一具扯線傀儡了。
  我試探性地慢慢移步上前,獸人王仍然沒有反應,直到我與它的距離縮短到十步的時候,它才擡高了手臂,讓絲法蓮露的雙腳離開了地面,我清楚地聽見她細嫩頸椎發出的不堪重負的聲響,急忙收住了腳步。
  「還給你。」
  出乎意料的是,褒曼尼爾一甩手把絲法蓮露朝我扔了過來,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它仍然沒有回頭,而且從它的聲音中,我聽出了一絲不應有的緊張和恐懼。
  「難道有詐?」
  望著在空中飛舞的絲法蓮露的身軀,我腦中警號大作。乙太真訣催動精神異能發射,把人定在了半空中,然而隨後的掃描結果顯示,她確實是流動著紫荊之血的絲法蓮露,我的女兒。
  我更加奇怪了,正想調整空識靈覺掃描褒曼尼爾的正面,觀察一下它的表情,就聽見褒曼尼爾又開口了,語氣中除了先前的情緒外,還多了一絲憤怒,不像是在對我說話。
  「我已經放了那女孩,該你履行承諾了,把這該死的木杖收回去!」
  褒曼尼爾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向後挪動毛腳,似乎想要和面前的某個人拉開距離。
  「契約之證在哪里?」
  「你說什麽?」
  「教給你一個常識,與魔族交易,沒有交換契訂之證是不成立的。」
  雖然從我的角度看不見褒曼尼爾的表情,可是我敢肯定,它背上的長毛決不是被焚風吹站起來的。獸人之王的心在顫抖,憤怒與恐懼隨著前方不斷升高的空氣溫度迅速上揚。然而在它採取行動之前,一截通紅的火焰槍尖已經從它的後心突出,把這具不斷痙攣的龐大軀體挑了起來,甩上高臺。
  沒有了褒曼尼爾遮擋視線,和封獄空間一同消失不見的老獸人隆特姆的身影立刻映入我的眼簾。它收起了手上的火焰長槍,露齒一笑,很真誠地向我解釋:「它沒有證物。」說著它把長滿鱗片的按在心口上,補充上一句:「可是你有,我也有。」
  我心裏一陣發寒,可是又感到一陣奇異的安心。
  隨後看見隆特姆的目光上揚,我才想起來自己還把絲法蓮露給「定」在半空。
  我連忙解除禁制,張開雙臂接住絲法蓮露墜落的身體。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的鼻子一陣發酸,看見她的眼圈也紅了,伸手抓住我的胸衣,把小臉埋進我的頸窩,然後——用力地咬了我。
  尖利、冰冷的獠牙穿透薄薄的皮刺,深深地紮進血肉,強烈的溫差激得我全身一陣戰慄,卻還比不上我內心受到的刺激。
  還是中計,她已經被莫妮卡給咬了!
  我用力想要推開絲法蓮露,卻發現提不上氣。那只抓住我胸口的小手上的每一片指甲都變得比剃刀還要鋒利,撕裂衣料與肌肉,切入氣海大穴,並注入一股令我經脈酥軟的毒素。
  「莫妮卡,你的伎倆僅此而已嗎!」
  乙太真訣根本無需通過經脈來發揮威力,意念轉動,在極短促的時間內把精神異能的威力推到極致,迅速清除了我體內的毒素。蘊含著這股力量的血液被絲法蓮露吸走,再被她的身體吸收,溶入血肉,把她與我連成一體。於是,乙太真訣也在絲法蓮露體內直接發揮了作用,分解了莫妮卡用來控制絲法蓮露的信息蒙。
  信息蒙被分解,絲法蓮露口中的獠牙隨之脫落。擺脫控制的她吃力地想要擡起頭,結果半路上就又垂落回我的肩上,腦袋一歪失去了意識。
  她這個動作就把我嚇得魂不附體,慌忙去摸她的脈,才發現她原來只是睡著了。
  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之後,我用兇悍的眼神瞪視著對面的隆特姆。我的第一個念頭,認爲這個陷阱是它與莫妮卡聯手布設的。
  可是在它的臉上,透著驚訝、透著緊張,還有些若有所悟,卻沒有一點懊悔和敵意。
  再聯想從絲法蓮露咬中我,到我分解完她體內的信息蒙,整個過程雖然短暫,仍花了五六秒鐘。
  如果剛才的變故確系迪亞波羅確與莫妮卡的聯手佈局,那這五六秒鐘足夠迪亞波羅把我殺成重傷甚至奪走我的生命。
  事實上,它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這樣看來,剛才的事可能只是一個意外。否則就算迪亞波羅不動,一直藏在暗處的莫妮卡也會有所行動。
  我直覺地認爲,這位夜之女王就在附近窺視,雖然我查覺不到她的任何氣息,可是我卻一點不懷疑這股直覺。
  她在看著我,看著迪亞波羅,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可是,她就是不肯現身。
  她爲什麽不現身?
  我的內心充滿了疑惑,還有因爲無知而生的恐懼。
  過去我一直認爲,她是魔族的伏兵,是爲了讓迪亞波羅復活,讓魔族大軍重返這個世界而行動。
  可是迪亞波羅的反應和奇怪舉動讓我懷疑起這種認知。
  大魔神王似乎根本不認識更不瞭解這位爲了讓它復活營營奔忙的夜之女王,甚至在提防她、警戒她、破壞她的計劃。
  在迪亞波羅看來,它身上最後的封印由我來解除或者由莫妮卡來解除,兩種選擇之間似乎存在著一個極大的,甚至可以說是導致完全不同結果的差異。
  那個差異,絕對不會是有沒有祭品的區別。
  我還在考慮這些問題,隆特姆卻有些不耐煩了。
  「我的承諾已經兌現,你已經拿回了你想要的東西,現在輪到你來解除最後的封印了。」
  我沈悶地應了一聲。告誡自己想不通就別想,自己掌握的情報嚴重不足,胡亂猜測,一旦在腦中形成固定觀點或結論,反而不利於進一步觀察分析,同時會嚴重妨礙臨場應變。
  用顫抖的手掌愛憐地撫過絲法蓮露嬌嫩的臉蛋,我抄起她的身體,對隆特姆丟下一句:「給我一點時間。」
  不等對方答復,我抱著絲法蓮露轉身走出大殿,來到廣場中央,把她交到沙蒂婭手上。
  「我先送你們走。」
  沙蒂婭搖搖頭,堅定地回答:「我不走。」
  「大家都受了傷,你不走的話沒人可以照顧他們。」
  「我相信,沒有人願意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我沈默了。但是我沒有花很長時間去考慮,撮唇呼哨一聲,還在和三叉戟纏鬥的炎魔之槍蕩開對手,疾閃回我身旁。反手一抄,我把槍交給沙蒂婭,再握住她的手把槍插進地面,下了兩個命令:「聽從她的命令,守護這個結界裏的人。」然後閃出結界,對上了追擊過來的血腥三叉戟。
  被我一伸手就扣住戟身,血戟怒不可遏,發出強勁的電流,想要震脫我的箝制。
  「器肖其主,到了這個時候你居然還敢逞兇!」
  我手上加勁,任血戟如何暴跳狂旋,五指仍然牢牢扣住戟身不放。
  「褒曼尼爾已死,你還不思悔改,難道想要隨它一起魂飛魄散不成?」
  厲喝聲中,我運功迫出真元精血噴灑戟身,準備再以精神異能淬煉,淨化戟內蘊含的血光戾氣。結果卻大出我的意料,我一口精血剛噴上去,掙扎已見緩和的血戟光芒暴漲,居然震松了我的五指關,哧溜一下滑出了我的掌握。
  我先是一怔,方才想起自己畢竟也是妖魔,血中蘊藏著妖力能量,那血戟得到紫荊妖力之助,突然威能大漲也在情理之中,反是我行動之前欠了考慮。
  不過不知道血戟是不是被我嚇昏了頭,天寬地闊往哪個方向不好逃,偏偏又一頭紮回了黑石主殿。
  「這還不是甕中捉鼈,手到擒來。」
  我大笑著尾隨入殿,卻見血戟衝破隆特姆的阻攔,直飛上高臺,一晃槍尖挑起褒曼尼爾的屍身蓋在蠕動的胚胎上。
  我看得納悶,卻聽隆特姆發出一聲怪叫,飛身躍上高臺,火焰槍疾挑橫掃,想要把屍體和血戟掃離胚胎本體。結果卻慢了半步,血戟的槍尖已經穿過屍體,紮進了胚胎。
  刹那間,隆特姆如遭雷殛,雙膝軟倒,手中的火焰槍也一下變得黯淡無光,個頭縮水了一半多,這一掃自然是落空了。但它一咬牙,借著身體前傾之勢,腳向前一蹭,硬是繃直了膝蓋,再轉腕子一槍刺去,槍尖准准紮進屍體下方。老獸人鼓勁狂吼一聲,雙臂拼死命地向上一掀,愣是把屍體連著長戟一起挑了起來。立刻就見它兩隻老眼中重新有了光采,膝蓋也不抖了,膀子也有勁了,火焰槍也「蓬」的一聲見風長了起來,可惜沒燒著任何東西。就在屍體被掀起來的那瞬間,血戟乘勢拽著舊主火箭般直飛上天,「奪」的一聲釘在了殿頂上。
  不過隆特姆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它,呼的一下跳了起來,火焰槍舞成一團比自己身體還大的火球,焰光由紅轉紫,進而透出隱隱烏芒。看那架勢,迪亞波羅是決心把膽敢傷及它本體的血戟融成廢鐵。
  可是血戟爲什麽要突然攻擊胚胎,還先把褒曼尼爾的屍體壓在上面?
  這難道是要主人用自己親手報仇的意思?
  我突然又發現一個疑點——褒曼尼爾的屍體離胚胎那麽近,爲什麽卻沒有被吸蝕成一把枯骨?
  這些疑問在下一刻得了一個提示性的答復。
  濃稠如霧的赤芒從血戟身上迸發出來,血戟的形體隨之虛化,分解成點點元素精華,向著褒曼尼爾屍身聚去,在屍體表面以指頭大小的六角形爲單位,凝聚起一層光華流爍的血腥甲胄,連眼睛、鼻孔、耳朵、嘴巴也給封死。不過褒曼尼爾本來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也不會因此感到不適。
  此時,隆特姆蕩起的深紫魔焰也卷了上來,把獸人王的屍身一口吞下。
  「不過一柄初開靈竅的廢銅爛鐵,居然妄想竊取朕的精元施展附生之術!朕現在就把你同宿主一起燒成飛灰,看你要如何……」
  話尤未盡,紫焰繚卷,赤電激閃,彙聚融合成一隻巨碩無匹的拳頭,結結實實地轟中隆特姆的胸膛,把它最後一段話連著肋骨一起在體內轟個粉碎。拳勁破體射出,朝著正下方的迪亞波羅胚胎滅頂轟落。
  異變遽生,我本能地做出反應,搶在拳勁落下之前,超加速閃至胚胎上方,舉臂一振,卸開毀滅暴雷。之後方才醒覺——我何必出手相救,就讓這道暴雷毀滅掉迪亞波羅的胚胎有多好。
  不過暴雷已經擋下,再來懊悔毫無益處。
  經歷過那許多風雨磨練,我現在的心態平和不失積極,對已經過去的事不再遺憾,馬上就把心神轉到更值注意的地方。
  伸手接住老獸人破爛的身體,我立刻感應到迪亞波羅的魂魄已經被轟離了這具軀體,而隆特姆的靈魂也被紫焰赤電破壞的所剩無幾,就算修補好這具軀體,殘破的靈魂也無法再維持其生機。
  我把老獸人的靈魂殘片斂集成一團,便想傳送給沙蒂婭,後面的超度工作自然有她去做。不料我還沒來得及行動,頂上驚雷暴響,一道血色閃電迎頭劈來,速度威力較之前激增數倍。我閃避的雖然不慢,依然被電芒擦著少許,半邊身體一陣發麻,老獸人虛弱的魂頭更加抵擋不住,糜粉四散,連輪回超生的機會也徹底完了。
  隆特姆下場淒慘,我卻沒功夫向它致哀。血腥戰甲散發的血光煞气已經把迪亞波羅的紫炎徹底驅散,烏沈沈的殿頂上紅雲翻滾,驚心可怖,猶如破開了一個血洞似的傷口。應該死透了的褒曼尼爾突然間張開雙眼,全身透發出一股凶戾絕倫的氣勢。
  我心頭一緊,焦慮、不安、無法自持的恐懼感覺如潮湧來。以我的精神修爲很快就重新穩定住情緒,可是不過一具屍體和一柄妖兵的組合就能給我這樣的威脅感,還是讓我覺得詫異。
  眼前發生的一切,顯然不是血腥三叉戟憑依操縱褒曼尼爾的屍體那麽簡單,如果只是操縱屍體,血腥三叉戟根本不用自行兵解,生機斷絕的屍體也無法吸收妖兵元素。這麽說來,褒曼尼爾的死恐怕只是某種魔法儀式的一部分,而我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就是莫妮卡掌握的能將死者轉生爲「吸血鬼之王」的死靈魔法中的究極奧義——血之輪回。
  「血之輪回」之所以被列爲死靈魔法的究極奧義,是因爲它的失敗率非常的高,可是成功的話,回報就非常豐厚,除了可以擁有無限的生命與不死的肉體,受術者可以在瞬間擁有與君主級妖魔比肩的力量。
  夜魔一族擁有比其它六族更多君主級妖魔的奧秘就在於此——二十七真祖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從其他生物經歷「血之輪回」轉生而來。真正應混沌之力而生的吸血鬼始祖,包括莫妮卡在內只有兩個。
  而由莫妮卡這位吸血鬼始祖主持的「血之輪回」,幾乎不存在失敗的風險。更何況在這一次的儀式中,她還動用了與炎魔艾哈撒之君能力相媲美的高等妖器,以及大魔神王迪亞波羅的真元精血。
  雖然迪亞波羅反應極快,沒有讓血腥三叉戟吸蝕走太多的精元,可是哪怕被吸走的精元只有少少一點,作用也非常驚人。至少,我相信是迪亞波羅被奪走的那少許力量保護了血腥戰甲的組合過程不受魔焰威力影響。
  莫妮卡大費周章的把褒曼尼爾轉生爲吸血鬼君主,爲的是什麽?要對付我的話,直接調集其它吸血鬼君主來不就好了?
  這個疑問在腦中一閃,我就猜到了答案。
  恐怕不是她不調動,而是調不動,或者不願意調動。除了黑翼公,其它吸血鬼君主與我並無大仇,過去又都見識過我的厲害,內心對我極其畏懼,勉強召來,也派不上多大用場。還不如現炒現賣,褒曼尼爾當年雖然也曾在我麾下效命,卻沒在我手上吃過苦頭,自然也不那麽怕我,加之現在得到了新的力量,正是鬥志鼎盛。
  隆隆雷聲與狂絕獸咆混成一體,更增褒曼尼爾猛招的威勢,先聲奪人。
  左拳雷,右爪電,雷電交轟,仿若萬千凶獸疾撲狂噬。
  我不是不能閃,但在這之間,右掌背上的火焰刺青隱生灼痛,提醒我和迪亞波羅之間還有契約未解,若是我在此閃躲,令胚胎毀於褒曼尼爾手下,隨後就會遭到來自混沌之海的天譴。
  勢不得已,我索性棄絕防禦,覰准拳爪來路,揮拳連環狂轟迎上。
  反正是正面交鋒,不如一開始就出重手壓下褒曼尼爾的氣焰,讓它有所忌憚。只是褒曼尼爾淩空下壓,我身懸半空接戰不免吃虧,彼此力量相差無幾,這一點小小的不利就讓我被逼得身形急墜,眼看雙足就要踏在胚胎上面,我急忙兩腿一分,踩住王座兩邊的扶手。
  足下一實,我乘機把潛藏的力量做爆發突擊,拳頭上紫氣大盛,把如雨點般落下的雷球電芒一一擊碎壓爆,進而結結實實地轟在褒曼尼爾的頭臉、胸腹、四肢關節等要害部位。
  在一片鏗鏘不絕的脆響伴奏下,褒曼尼爾的巨體如同旗花火箭般筆直飛上,猛撼殿頂。雖然這座黑石大殿有著玄妙的結構與某種魔法力量的守護,也抗拒不了這股巨大的衝擊力,平整光滑的天花板被褒曼尼爾的身體擠壓拉扯成了尖銳的錐形,終於還是抵受不住,嘶然破裂,阻礙消失,褒曼尼爾整個人嗖的一下就沖進了雲海。
  我仰望著殿頂的破洞,甩了甩手。剛才那一輪重拳快攻,震得我拳頭生痛,雙臂微覺酸麻,結果還是未能打碎褒曼尼爾身上的血腥戰甲。換句話說,褒曼尼爾本體並沒有受到嚴重傷害,頂多是有點頭昏目眩,氣血翻蕩罷了。
  很快,它就會再度殺回。
  我的反攻沒有令它受到威脅生命的重傷,雖然仍然會打擊它的尊嚴與信心,卻無法達到我所期待的威壓效果。這種程度的刺激只會讓凶獸更加瘋狂,接下來它會發動更狂更霸更加不顧一切的攻擊,如果我要避免被動挨打,必須乘它回氣之前先發制人。
  我縱身飛起,在穿過殿頂破洞的時候,洞口突然收窄,一下把我卡了個結實。時機拿捏之准,箍力之強勁,都令我大吃一驚。
  我急提功力與之對抗,阻止了洞口進一步收束,卻不能震松分毫。同一時刻,廣場上炎魔的氣息驟然高漲,一道道漆黑的激光從槍身上射出,透地而入,炸得亂石紛飛,岩漿四濺,也炸出了一條在地底潛行的白蛇。
  海茵茨足點飛石,在半空中敏捷翻身騰挪,讓過一道又一道致命激光,從空中接近了沙蒂婭等人,抖劍發出七色毒芒。由於有艾哈撒之君在守護她們,爲免聖魔之力發生衝突,沙蒂婭早已收起了極光之壁,此刻一干人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白蛇的疫牙下。
  不等我的心提起,身負護法之責的艾哈撒之君已經變換了攻擊方式。一股火泉從槍尖上噴發出來,霎間蔓延成滔天巨浪,把來犯毒芒焚毀一空,更不住地向上伸展,望身懸半空的白蛇燎卷而去。
  面對窮兇極惡壓逼而來的火海,白蛇出奇地沒有表現出退舍之意,那張整天挂著狡詐微笑的臉孔上流露出緊張的神色,握劍的雙手上青筋暴起,熱疫、寒毒兩柄疫牙之劍交叉搭成十字,居然向著火焰迎了上去。
  我詫異地差點忘記了自身處境。一貫滑溜的白蛇居然在面臨顯然不敵的力量時英勇抵抗?這簡直比蚍蜉撼大樹還要無稽和不可思議。
  當一個人做出違反他本性的行爲時,其中必有問題。
  我雖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沒有機會提醒沙蒂婭警惕了。因爲就在白蛇做出可能是它一生中最壯烈也是最無奈的挑戰同時,我的生命也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焚燒著怒意的強烈氣勢自雲海中釋放,無數血色電芒在空中飛竄,最後化作一顆顆從天而降的赤色流星,拖著長長的火尾,高速劃破大氣朝我落下。
  這種仿若末日天劫的景象,還僅僅只是前奏,因爲統御這些閃電流星的主宰還沒有露面。當那享有「末日之王」暴名的強者一露面,天空都爲它的威勢所懾,熊熊燃燒的整片雲海隨著的它雙手的一個動作,像車輪一樣旋轉起來,層層疊起,卷集在那對粗壯多毛的手臂上。
  下一瞬間,褒曼尼爾雙臂交擊,發出一道濃稠如血的主雷,速度還快過了先一步墜落的赤色彗星,朝動彈不得的我迎頭劈下。
  直到這時,我的兩隻手臂,仍然被緊緊束縛在腰畔,沒有半點活動的可能。因此我惟一可以用來抵擋這末日轟雷的武器,就是一顆大好頭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1:04

第十回____第三章 魔神復活
  危難當頭,我內心卻很平靜。從近距離目睹死神的尊容,我也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了,因此我既不感覺恐懼,也沒有慌亂,甚至不覺得有什麽好緊張的。
  乙太真訣就在這種極端冷靜的心態中發動,金光燦然的A.T.FIELD在我頭頂正上方橫空出世,堅定地擋住了末日轟雷的去路。
  轟隆一聲巨響,我的腦殼裏像被人丟了一把火進去似的,灼痛如焚,不過還能忍受。A.T.FIELD也只是抖動了一下,依然完好無損。
  可是末日轟雷的威力並沒有因爲一擊無功而消褪,仍然持續地發揮作用,滋滋地噴著電弧火花與A.T.FIELD拼耗。
  這也沒什麽,耗就耗吧。
  我相信自己的精神能量儲備絕對拼得起這場消耗戰,而且一定可以拼贏。
  然而下一刻,我發現自己太過自信了。
  被主雷越過的那些較小的流星飛電,開始接二連三的落下,卻不是落在A.T.FIELD上,而是彙聚融合進主雷電柱。每一股小電能的加入,都會推動主雷向下一沈,那種感覺,就彷彿石匠用錘子敲擊尖錐,每一下的力量雖然都不是最大,持續敲擊下來,卻能確實推動尖錐一分一分地鑿進頑石核心。
  我的神經隨著一下又一下的敲擊漸漸絞緊,大腦散發的熱量與顱壓以非正常的速度迅速攀升,堅不可摧的A.T.FIELD有了龜裂,崩潰已經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同樣面臨死亡威脅的白蛇,表現卻比我精彩,處境也要好得多。
  它成功地撕裂了毀滅萬物的煉獄焦炎,爲自己開闢出一條生路,付出的代價僅僅是一對隨時可以再生的疫牙,以及一層脆弱的臉皮。
  一塊塊焦黑硬化的臉皮自白蛇臉上剝落,露出下面的潮紅新膚。至於被連體勁裝包裹的四肢軀幹,只要看那身衣料依然潔白如新,便可以想象,藏在勁裝下面的肌膚怕是連粒燎泡都沒有泛起。
  很顯然,白蛇能夠以微小代價破炎突圍,這身神秘勁裝功不可沒。
  天下間,有那一種材料可以長時間承受煉獄焦炎的高溫不壞?
  答案只有一個,惟有統御極北冰獄、炎魔的夙敵冰狼芬裏爾身上毛皮有此神效。
  艾哈撒之君顯然也想到了一點,其實即便它沒有那麽高的智慧,天性的排斥感也告訴了它,對面那個破去它焦炎、讓它丟臉的敵人,是受到自己一族夙敵的庇佑。
  這無異於一種挑釁和侮辱——它,一隻進化到巔峰的炎魔,竟然奈何不了被一頭死去的冰狼庇佑的小妖魔。
  這個認識讓艾哈撒之君爲之狂怒,加上敵對的本能推動,使它對我下達的命令做出了彈性解釋——守護沙蒂婭等人的安全=消滅威脅守護對象生存的敵人。
  這樣子的理解不能說錯。我做出這樣的彈性命令,也正是爲了避免它對事態變化的判斷力與反應速度受到僵化的指令限制。可是在這個時刻,感應到炎魔內心想法的我,只有暗暗叫苦,卻無暇糾正它的錯誤判斷,更無力阻止其離開沙蒂婭等人。
  隨著艾哈撒之君和白蛇越戰越遠,我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
  一直昏迷不醒的海勒恩族的女族長暹姆諾黛從地上彈起身來,一掌劈在沙蒂婭的後頸上,另一隻手抓起不省人事的絲法蓮露,縱身飛入黑石主殿。
  沒有,那是真正的「飛入」。
  一對不應該出現在這個種族身上的紫色蝠翼自暹姆諾黛背後展開,輕輕一拍,便推動她的身體橫穿過曠闊的廣場,投入殿內。再一拍,便把她送上了供奉有迪亞波羅胚胎的高臺。
  胚胎激動地蠕動,迸發出一道道充滿排斥意味的天魔氣勁,想要把來人逼退。
  暹姆諾黛淺淺一笑,手指輕劃,舉重若輕地把向她衝撞過來的天魔勁彈飛撥散,款款走近獸皮王座,單手把絲法蓮露的嬌軀高舉過頭。
  預見到下面即將發生的慘劇,我顧不得可能創傷腦部,使出了能夠激發出最大潛力的「爆靈殘魂」之術,一舉震潰末日轟雷與黑石靈鎖,沈身急墜落下,雙腿翻飛,片片森寒刀氣朝暹姆諾黛、不,是莫妮卡激射斬落。卻在半途中就遭莫妮卡彈飛的天魔勁擊偏了方向,紛飛四散,沒有一刀能夠命中目標,自然不可能阻止莫妮卡接下來要做的事。
  她空著的右手沿著玄妙的軌跡屍體快速劃動,豐唇微啓,發出一片尖銳的叫聲,然後在她收回左手之後,絲法蓮露的身軀依然懸挂在胚胎上方的空氣中,或者說,被束縛在一個無形的魔法陣中。
  接下來的畫面,成爲了我後半生最大的噩夢。
  莫妮卡豎起右手的五根手指,以掌代刀,用極快的速度在絲法蓮露的軀體上游走。首先落在脖子上,滑過咽喉,經嘴唇到右眼,再是右手小臂下部、無名指、左手、肘部、拇指、中指,分成六個部分直至心臟,從胸部到腹部,右腳大腿以及右腳小腿,左腳小腿、左腳腳趾,一瞬間把她肢解成十七塊肉片。
  鮮血從每一處傷口噴湧而出,被那個無形的魔法陣吸收,粘染著粘稠血液的符號與線條在空氣中無聲蠕動,彷彿是用生活的血管編織而成,在黑暗中散發出詭異的腥香。
  我的身體保持著一個奇怪的撲擊動作凝固在半空。我呆然地看著絲法蓮露支離破碎的身體,看著那吸收了我這世上惟一親人鮮血與生命的邪惡魔法陣,不知看了多久,只意識到在時間的流逝中,魔法陣的線條漸漸變的更加殷紅。
  那是一種語言無法形容的,充滿了罪惡與美麗的色彩。
  隨著魔法陣麗色漸呈濃豔,絲法蓮露遭到分解的身體如飄離枝頭的薔薇花瓣一樣慢慢地枯萎,最後完全風化消失。
  這個時候,莫妮卡做了個手勢,魔法陣就像張開的漁網一樣裹住了下方的胚胎。
  我空白的頭腦因爲這個轉變受到了刺激,讓我的思維重新運轉起來,我意識到自己應該阻止莫妮卡。可是,在産生這個念頭的同時,我感覺到了徹骨錐心的劇痛。
  那痛楚,不僅發諸心靈,也來自肉體受到的傷害。
  在我發呆的那段時間裏,褒曼尼爾已經從末日轟雷的消耗中回過氣來,從天而降的它老實不客的一記重腿踹在我的腰眼,把我打落地面,整個身體直陷入高臺的漢白玉石階中。不等我擡起頭,後腦上又是一痛,向下更陷深進去幾分,卻是被褒曼尼爾用它臭哄哄的毛腳踩住了我的頭。
  「哈哈哈,什麽萬王之王、紫荊妖帝,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絕世強者,如今只配拿來給本王墊腳,還不如一條狗。」褒曼尼爾放聲狂笑,腳掌發力撚鑽,我聽見自己的頭骨和頸椎發出了吱吱響聲,接下來又聽見頭上獸人的聲音:「狗還可以拿來看門,守護重要的東西。你身爲一代帝皇,卻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真是一頭沒用的廢物!就讓本王給你一個痛快,送你去地獄和女兒團聚去吧!」
  他的這一段話彷彿給我痛到麻痹的心靈注入了一針強力興奮劑,被痛苦和自責打壓到凝縮成一團的怒火與憎恨如火山爆發般自心底噴發出來,並迅速變質成殺意在我體內四下流竄。
  正好在這個時候,我後腦上一松,卻是褒曼尼爾提起腳來,準備用更大的力道踩扁我的頭。卻被我乘隙跳起身來,頭也不回的反手一掌重擊在它的心坎上。
  驕意自滿的褒曼尼爾全無防備,立刻照單全收。
  貫注著我滿腔殺念與恨意的這一掌,威力較之從前增強了何止兩倍,說有十倍提升也不爲過。堅硬的血腥戰甲也承受不起,在沈重的掌力下分崩離析,甲片四濺,見風散化。
  褒曼尼爾吐出老大一口鮮血,於空中拉出一道長長的血虹,飛跌出殿堂,像皮球一樣在廣場上連彈了好幾下,最後四肢平攤,趴在地上只是吐血喘氣,半天爬不起身。
  它的慘狀通過空識靈覺映在我的腦海裏,卻引不起我半點關心。在一掌擊飛這頭無知的畜牲之後,我便把注意力轉到了莫妮卡身上。
  此刻這位夜之女王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我,用染成鮮紅色的小指指甲輕輕搔了搔嘴角,露出一抹性感至極的媚笑。
  「我可愛的陛下,您還喜歡我的表現嗎?」
  在過去,每次我與她用新花招歡好過後,她必定會問這個問題,那微帶敬畏,嬌不勝力的語調很容易激起我新一輪的施暴欲望。如今聽來,她的語調雖然沒變,意義卻已經大不相同,充滿了嘲諷與譏笑的味道,但對我來說效果沒有改變,正在我體內熊熊燃燒的暴力欲望確實因這段話變得沸騰。
  於是,我也像以前那樣回答她:「我要殺了你。」
  話一出口,我都爲自己語氣而吃驚。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平靜寧和,與我現在的心境實在無法聯繫起來。
  難道我已經精神錯亂了?
  我腦中不期然地閃過這個念頭,不過沒對我的決心造成任何影響。
  我要殺了這個女人,我要親手送這個女人下地獄,最深最黑暗的地獄,親眼看著她在烈火寒冰中接受一千萬年的折磨,直至靈魂化爲虛無,永不超生!
  我這樣想著的時候,身體已經自主自發地動了起來。
  擡腿、縱身、舉拳……在躍上高臺頂部,與莫妮卡四目平行相接的那一刻,我已經做好發招的一切準備,凝聚在我右拳上的力量一旦發出,相信可以把整座蘇裏滿城一起轟進最深邃的地獄。
  「不要再對我笑了,我現在最想看到的,是你痛苦絕望的表情。」
  瞄準那張笑意不減的美豔臉寵,我毫不猶豫地揮出了制裁的鐵拳。
  眼看我的拳頭堪堪挨上莫妮卡臉蛋,正在拳力將吐未吐的時候,一隻蒲扇大小,佈滿細小朱鱗的獸爪從她身後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我的拳頭。渾厚的天魔勁如同數十把銳利的小刀,從側面發動突擊,把我辛苦凝聚起來的拳勁切割分解,和奔騰的氣血攪成一團亂麻。
  拳勁未發先潰,牽動氣血逆流,配合不能得到抒發的情緒,讓我難受的想要吐血,瞬間有種想要撕扯頭髮大叫的衝動。
  最後,我還是用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與力量,不換氣,不收拳、也不通過經脈轉移,只憑乙太真訣推動一個意念,我便迅速收攏了潰散的拳勁,將其瞬間移動到另一隻拳頭上。
  沒有再說一句廢話,我二度揮拳,朝著莫妮卡小腹用力轟去。
  一條如象腿般粗壯、同樣生滿朱紅色鱗片的胳膊環護住莫妮卡的平袒小腹,我的拳頭被再一次擋了下來。
  不過,已經有了準備的我,成功地把拳勁吐放了出去。沒有排山倒海的蜂湧而出,也不具備毀滅一座城市的威力。如果把橫亙在我拳頭前方的胳膊形容成無聲吞噬萬物的沼澤,我發出的拳勁就像一串首尾相連的巨石,石塊投入泥漿中,濺起了層層波紋擴展開來。石塊不斷地投入,波紋也無限地擴散,肉體的容量終有其極限,波紋擴散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會相互疊壓、推擠、回蕩,使周遭的一切發生扭曲,進而破碎,直到毀滅。
  避免毀滅的方法只有一個,把擴展到極限的波紋能量傳導給另一個物體。
  莫妮卡面上的媚笑僵了僵,馬上又恢復了自然,取而代之,她身後的胚胎像氣球一樣猛然膨脹,又迅速回縮。
  最後,我們立足的堅硬高臺承受了全部的壓力,如同受到洪水衝擊的沙堡一樣崩潰消散。
  「迪亞波羅,你和這女人果然是蛇鼠一窩。相信你是我一生中第三個大錯誤。」
  我憤然抽回雙拳,向後稍稍飄退。雖然我無比渴望將近在咫尺的莫妮卡撕殺,理智卻告訴我,處於迪亞波羅保護下的她,不是可以被我輕易消滅的對象。
  要想殺她,首先必須排除迪亞波羅這塊礙眼的盾牌。
  雖然迪亞波羅仍然沒有完成恢復原形,如今它只得一對胳膊從扭曲變形的胚胎中伸出,抱著莫妮卡像抱著嬰兒一樣小心謹慎。
  不過,經過兩次發勁的我,也需要時間回氣,把身體調整回最佳狀態。
  只是,喪女之痛加上出擊無功,巨大的雙重打擊下,縱是我再怎麽自我克制,反復說服自己保持冷靜與理智,還是有些怨忿難平,就像有一條小小的毒蛇在心裏翻騰咬齧。
  在這種情況下,我明知口頭譴責一點實質作用也沒有,還是不得不開口說話,以期借助語言的力量趕走盤踞心頭的毒蛇。至少,排放掉累積在心室的毒液。
  莫妮卡聞言笑得花枝亂顫,整個人乘勢倚在迪亞波羅胳膊上。看表情端得是風情萬種,看姿態,兩者堪稱親密無間。
  不過,熟悉莫妮卡的我卻看出了一點不尋常的跡象。
  首先,她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夜魔的皮膚天生就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再怎麽激動也難得泛紅。可是難得並不表示不會,特別是在施展媚術的時候,適時的泛泛臉紅非常重要。像莫妮卡剛才那種姿態,就是需要紅暈上臉,以彰嬌色的場合,而她沒有那麽做,這對於已經把媚術修煉成了條件反射的她來說大不尋常。
  其次,根據乙太真訣的探測,雖然受到迪亞波羅魔氣的影響,讓我無法透視莫妮卡體內的情況。可是從她的倚靠姿式、肉體受支持物擠壓變形的程度、呼吸節奏與空氣的吞吐量來分析,莫妮卡現在是把身體的全部重量都壓在迪亞波羅的胳膊上,這也是一個她非高潮時不會有的異常現象。
  正常情況下,包括在達到高潮之前的歡好過程中,她會小心控制身體,不讓全部的體重都轉嫁給我,這固是用來表示體貼的媚術,同時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因爲把身體完全倚靠在另一個人或另一樣物體上,等於完全仰仗外力來保護自己。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一旦發生意外,反應必然遲鈍,如果倚仗的對象又不可靠,那就只有束手待斃的份了。
  仔細想一想,她先是爲了解除迪亞波羅的封印傾盡了竊取自我的紫荊妖力和自身修煉的法力,隨後又受到生命波紋的衝擊——對於吸血鬼來說,那是殺傷力最強的攻擊能量——能堅持到現在仍保持頭腦清醒,甚至還可以綻放出生動的笑容,不能不稱讚她的意志之堅強。
  如果換個不熟悉她的人,真是會被她騙倒,以爲她的實力未受影響。
  其實,這位夜之女王正處於一生中最虛弱的時刻。
  現在的莫妮卡,既不能參加戰鬥,也沒有力氣逃走。
  我口裏一陣發幹。吸血鬼的恢復力是很強的,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再要抓到她就非常困難了。
  可是,還有迪亞波羅這個障礙。我對這位大魔神王的憎恨突然飆升,內心感到了一種誘惑,一絲焦燥。
  我的力量還沒有調整到最佳狀態,可是迪亞波羅身體也還沒有完全長好,現在開戰,勝算仍然是五五分,自己還可以搶佔先發制人的便宜,說不定……
  我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乾枯的嘴唇。
  最後,我還是抵擋住了巨大的誘惑,眼睜睜看著胚胎扭動、變形,最後變成了一個身高六米,牛首人身,赤鱗龍尾的巨人。
  隨著大魔神王真身重光,磅礴魔氣以極人的速度成長,席捲風雲而起。一直讓我奈何不得的黑石大殿,就如被硫酸潑到一樣,地面是、牆壁上、角落裏到處騰起了白煙,氣味刺鼻,而且濃密到了妨礙視線的地步。
  「討厭的東西。」
  我皺起眉頭,揮了揮手,召來幾道龍捲風把向廣場蔓延的魔氣、在殿內盤旋的酸煙和宮殿殘骸一起卷起,送上高空,穿過大氣層,丟進了宇宙空間。
  滿天神佛整日龜縮在星界悶頭大睡,送些太空垃圾去給他們清理,讓那些老骨頭有機會活動活動讓也是行善。
  只不過,我的善行似乎不得神佛們的歡心。龍捲風上天沒多久,就爆出幾聲雷響,也不見有雲彩彙集,夾著大塊冰雹的豪雨便傾盆瀉下,雨幕中還不時見到閃電遊走,把地面劃出一條條深溝,落在建築物上,立刻就是頂破屋碎,樓倒塔折。
  轉眼之間,蘇裏滿城到處是乒乒乓乓的墜物聲、唏哩嘩啦的建築倒塌聲、獸人驚慌奔走的腳步聲和受傷瀕死的哀嚎聲。所有這些噪音混合在一起,成爲「末日」一詞的最形象配樂。
  一直昏迷不醒的兩位獸人族長巴查蘇和嘎剌出,這時也被冰冷的雨水澆醒了,由於沙蒂婭張開結界及時,倒是沒讓它們被冰雹砸破頭。不過看它們那一身粗皮橫肉,估計被砸到問題也不大。
  「兩位族長,麻煩你們去疏散城裏的居民,順便把我那兩位受傷的同伴一起送走,離開蘇裏滿城越遠越好。」
  我頭也不回地發號施令。語調可以僞裝,眼神與表情卻無法掩飾。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光用想象也能猜到,一張被憎恨與殺意扭曲的面孔有多麽醜惡。
  「還有海雷娜與絲丹你們這兩姊妹,不要再裝睡了。姊妹和解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現在我需要你們的幫助,艾哈撒之君被白蛇附身的山果誘到極北冰獄,雖然接到我的召喚卻脫不了身,我想你們去把它替換回來。」
  「極北冰獄?」兩女從地上彈起身,異口同聲地驚呼,「山果居然去了那種危險的地方?我們要去,可是我們沒有突破空間壁壘的能力。」
  「你們有能力,只是不知道方法。」我回答說,「夢魔之君知道怎麽做,請教它吧。」
  二姝聞言雙手合握,闔目冥思片刻,身體突然一起往地底沈去,轉瞬沒頂。兩名獸人族長一個背起碎羽,一個背起野妖精,撒開大步離開了王宮。只剩下沙蒂婭依然佇立原地,在爲離去的獸人族長施加神聖守護的時候,她的表情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留了下來,用目光支持著我。
  她的抉擇讓我欣喜,同時也覺得內疚。理智告訴我,城裏的傷員更需要她。從安全角度講,也應該讓她隨獸人們一起離開這座城市。然而在內心深處,我無比地渴望她能留下來陪伴我。
  絲法蓮露的死彷彿在我的心臟上挖了一個大洞,如果沙蒂婭不能留在我的視界內,我擔心自己會失控,會在戰鬥中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應該守護的東西,徹底淪爲憎恨、虐殺這些黑暗欲望的俘虜。
  可是我又不能爲了自己一個人的需要,罔顧衆多傷員的安危,以及沙蒂婭作爲一個祭司的責任。
  因此,我把選擇權交給了沙蒂婭。這是我的逃避,也是對沙蒂婭的尊重。我承認自己有私心,但我並不希望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在我所重視的人身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1:21

第十回____第四章 無奈的決鬥
  冰雹雨和閃電風仍然在大逞淫威,看不出有衰竭的勢頭。我和迪亞波羅遙遙對峙,與它雄偉如山的休形相比,我就如同站在大人面前的孩童。彼此的氣勢,卻有著天壤之別。與充滿殺意的我相比,迪亞波羅釋放的魔氣威猛懾人,眼中卻毫無鬥志,看不出一點從困境中解放出來的興奮與快感。
  我心生詫異,不過基於前車之鑒,我判斷那是迪亞波羅在莫妮卡教導下故意擺出的姿態,目的是鬆懈我的鬥志。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我久等之後,見迪亞波羅仍無先攻之意,便不再等待。身體一晃,我使出「屠神九式」中穿透力最強的第二式「刁魂破」,朝迪亞波羅覆滿角質鱗片的大頭破空鑽去。
  迪亞波羅身軀龐大,動作卻一點不慢。我腿勢方起,它已經躲開老遠,我一再追擊,它也一昧遊避,完全放棄了攻擊與防守。這樣子的表現與我記憶中那個嗜戰如狂的大魔神王判若兩人,一時間叫我摸不著頭腦。
  它採取這種逃避戰術,是怕傷懷裏的莫妮卡,爭取時間讓她恢復?還是微民的意識在影響它?
  基本上,我對第二個理由不抱希望,相信迪亞波羅是爲了爭取時間讓莫妮卡複元。
  那樣的話就糟了。莫妮卡一旦恢復行動力,我不怕她逃跑,就怕她又找沙蒂婭下手。我又被迪亞波羅纏住,不能兼顧,絲法蓮露的悲劇便又要重演。
  只是無論力量還是速度,我與迪亞波羅半斤八兩,相差只在伯仲之間。現在它一心避戰,我急切間也追趕不上,必須動用其它招式羈絆它的身法才成。
  勁腿連彈,我連發上百記腿刀,準確封住迪亞波羅去路。當然以大魔神王之能完全可以憑力量硬拼闖關,但是看了它自開戰以來的表現,我相信只要在刀勢中留下餘地,它多半會選擇閃躲。
  結果不出所料,迪亞波羅在我留下的空隙中穿梭遊走。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卻莫名地感到一陣失望。
  「迪亞波羅,這是你自投死路啊!」
  只要在我設計好的路線上再邁出一步,迪亞波羅便可以脫出刀陣,我自心底發出一聲呐喊,打出了蓄勢已久的屠神第四式「吸天蝕日」。
  氣溫驟然,下得正急的冰雹、雨水和閃電在我右手高舉過頭的那一瞬間,突然停止,因爲它們所蘊含的能量已經被我榨幹抽走,不能再維持原有形態。
  雨停了,太陽出來了,金色的陽光從天而降,不等灑落地面,半途中就折轉方向,如一群投火的飛蛾般彙集入我的右手。
  如果在這一刻去問地面上人們的感覺,那只可能是一個答案——暗無天日。
  說時遲,那時快。其實暗無天日持續的時間,不過是從我右手舉起到揮下之間的短暫過程。因此絕大多數人只會感覺到刹那間的黑暗,只有處於「吸天蝕日」威力籠罩下的迪亞波羅與莫妮卡,才能感受到這一招的恐怖。
  我非常清楚,被這一招鎖定的對手會有什麽樣的感受。你會彷彿置身於另一個空間,那是一個除了無邊的黑暗、永恒的寂靜、泰山當頭的壓力之外,什麽也沒有的虛無世界。然而於虛無之中,你可以感到一股剃刀般鋒利的氣勁,劃破黑暗、寂靜飛轉壓下,爲你帶來徹底的解脫。
  不過當這招轟擊的對象是大魔神王迪亞波羅時,我並不奢望能讓它得到徹底的解脫。只是希望能逼迫它出手招架,不要再東躲西竄。當然,迪亞波羅在這種情況下出手接招,倉促間勁力不足,比不得我蓄勢而發,多少會挂點彩。最後,如果它還打逃避的主意,便只有逃進地獄這一條路了。
  「不想死的話,便給我接招吧!」
  我對被一頭撞進死胡同的大魔神王發出怒吼,正要吐出掌力,忽然瞄見那身影瞬間有點模糊。同時聽見刀林中傳來了乒乒乓乓的刀氣碎裂聲響,急忙強行扭轉手臂揮向側面,與一隻鬥大的拳頭半路撞個正著。
  拳掌相碰,呈膠著狀態,誰也壓不下誰。
  「力量均等?」我大感意外。照理說,我半途變招,頭鼓勁已衰,二重勁較爲鬆懈,比拼起來應該會比較吃虧才對。如今雙方勢均力敵,只能說明一件事——迪亞波羅並沒有打算乘隙致我於死地,只是想把我震退,重新拉開雙方距離。
  換句話說,它手下留情了。
  這讓我感覺到一陣不痛快,不過還不至於憤怒,只是更加深了我的疑惑。
  迪亞波羅爲什麽無心戰鬥?就算是爲了爭取時間讓莫妮卡恢復,也不應該手下留情。反而應該抓住剛才的破綻把我重創,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裏結束這場戰鬥才是正理。
  它的表現,既不合理也不正常。
  難道之前我推測有錯,它不願意與我戰鬥的理由是第二個?
  這、這樣說不通啊!如果這個迪亞波羅受到了微民意志的影響,爲什麽還要保護莫妮卡?又爲什麽不把話說開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決定用行動來驗證。大膽地把掌力回縮少許,迪亞波羅那頭立刻就收了一分拳勁,我跟著再收一分掌力,對方亦收一分。如此我收一分,你收一分,頃刻間雙方的勁力收盡。
  收回右掌,我端詳迪亞波羅片刻,終是看不出來什麽,最後還是只有出聲質問:「你究竟是迪亞波羅,還是微民?」
  對方聞言露出一個苦澀至極的笑容,沈重地回答:「兩者兼是。」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我的感覺還是像被人射了一箭,反射性地大吼起來:「那你爲什麽還要保護這個女人?」
  吼完之後,我才覺得自己的問題很蠢。兩者兼是,它既是迪亞波羅,又是微民,微民不願意與我戰鬥,迪亞波羅要保護莫妮卡也很正常。
  真的正常嗎?我隱約感到這樣的解釋雖然說得過去,卻有個地方不太對勁。然而沒等我想通是哪里有問題,莫妮卡慵懶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原來是因爲這個理由,你才不聽話呀。」
  躺在迪亞波羅臂彎裏的莫妮卡擡起右手輕搔臂彎主人的下巴,眼睛像貓一樣眯成了一條縫。
  「我說縛靈大法的效果怎麽沒過去那麽好。原來,你聯合了那個人類的靈魂,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執行起命令來三折五扣。真是太讓我傷心了。」
  莫妮卡一副盈盈欲涕之狀,楚楚動人。
  看見她的委屈模樣,大魔神王臉上出現了極其複雜的表情,說不清是憤怒還是緊張,是厭惡還是迷醉。
  至於我,對莫妮卡的這種表演已經免疫了。反是她抱怨中提到的「縛靈大法」這個聞所未聞的名詞引起了我的注意,記得只在死靈魔法中有一種較爲高級的操屍術的名稱與之類似,但那是叫「縛靈術」,而不是「縛靈大法」。
  用「縛靈術」控制的「縛靈屍」保留了生前的智慧、經驗、技能與部分自我意識,但喪失了人格與學習能力,這部分缺失通過與法師的精神連接來彌補。縛靈屍依靠法師的精神力驅動,在遇到困難或選擇時會按照用死者生前的方式加以判斷處理。從能力互補的層面上講,縛靈屍與法師的關係就像是兩個半身,彼此具備對方所不具備的能力。但是雙方的地位並不平等,法師是主人,縛靈屍是奴隸。
  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我想的不錯,「縛靈大法」是從「縛靈術」進化而來,一定也繼承了這個特點。
  想到這裏,我終於明白迪亞波羅爲什麽排斥莫妮卡解除它的封印了。因爲夜之女王陛下存心不良,想把這位魔界至尊變成她的寵物。解開這個謎的同時,一直讓我看不懂的莫妮卡的佈局,脈絡也變得清晰起來。其實那並不是多複雜的事,只是因爲之前我一直對迪亞波羅懷有強烈敵意,加之莫妮卡在解除封印一事上表現的態度積極,使我下意識地把迪亞波羅與莫妮卡視爲同一陣營,壓根沒考慮到這兩個敵人之間也存在不可調合的對立這種可能性。簡單粗糙的分類概念使我對迪亞波羅的一切言行都抱持懷疑,簡單明瞭的情勢遂被我想得無比複雜,直白的真相也變成了藏在深重迷霧裏的秘密。
  如今三方關係一清,我立刻明白,迪亞波羅當初是真心與我結盟,穿刺過褒曼尼爾的那一槍也不是在做樣子。只是莫妮卡棋高一著,早料到這一切,她利用那些與褒曼尼爾不和的獸人族長,掩護自己潛伏到我身邊,事前又在褒曼尼爾身上施加了「血之輪回」,成功地化危機爲轉機,先借助一躍成爲吸血鬼君主的獸人王牽絆住我,複利用芬裏爾的毛皮調走炎魔艾哈撒之君,最後親身上陣,在我的後方發動奇襲,輕易制伏對同伴全無戒心的沙蒂婭,奪回了最重要的祭品。
  至於她用信息蒙控制絲法蓮露襲擊我,目的應該是奪取含有紫荊妖力的血液,以彌補絲法蓮露體內紫荊妖力的不足。
  整個佈局針對我和迪亞波羅的性格、力量與可調動資源量身設計,每一步行動環環相扣,簡單有效,成功瓦解了我與迪亞波羅的一次次抵抗,把我們這兩個絕世強者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如果不是微民這變數出現,我與迪亞波羅此刻說不定已經打得兩敗俱傷,莫妮卡卻在安全的地方笑觀全程,我們可不就成了彩衣娛人的小丑。
  瞭解了真相,我對莫妮卡的憎恨以百倍千倍的速度膨脹,對她陰險的智慧與毒辣的心機更是恐懼不已。
  這個女人,絕對不能留她活在世上。
  莫妮卡對我殺機畢露的視線毫不在意,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指尖上的……鮮血?那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我從隔絕的思考中悚然驚醒,才發現迪亞波羅的狀態不對。金黃的瞳孔收縮成爬蟲類生物一樣的直瞳,朱紅色的鱗甲和魚鰓一樣呼呼鼓動,一張一合間噴發出火一樣的氣息,迅速點燃了四周的空氣,轉眼之間,大魔神王渾身上下都燃起了熾燒的高溫火焰。
  然後,然後只見這位大魔神王陛下雙臂抱緊莫妮卡,低頭向她用力親下去。這一下要是讓它親實了,也不用我動手,莫妮卡立刻就要腦漿迸裂。事實上,我這會兒就在奇怪怎麽還沒聽莫妮卡骨頭糜粉碎裂的聲音。
  「嘭」的一響,被迪亞波羅親個正著的莫妮卡身體發生了爆炸,威力雖然不大,卻把在場的兩個男人都嚇了一跳。迪亞波羅更是「嗷嗷」直叫,也不知道是嚇著了,還是在心痛把美人兒親爆了。
  「親愛的陛下,我在這裏。」
  頭頂上傳來熟悉的聲音,夜之女王安然無恙地飄浮在空中。蛻去了女獸人僞裝的她,越發顯得豔麗不可方物。上身是一件綴著銀狐毛皮的抹胸,下身象徵性地圍了一條超短裙,用一條油光黑亮的雙頭蛇松松系住,赤裸雙腳,右邊腳踝上套著一個黃金打造的腳鈴,鈴鐺卻是骷髏頭骨的形狀,與她戴在脖子上的黃金骸骨十字架交相輝映,透出一種狂野和殘酷的詭異美感。
  「你給它注射了什麽東西?」
  吸血鬼可以在體內製造多種激素,功效不盡相同,有一點卻是共通的,那就是可以喚起強烈的性欲。這一點我知道,所以發問時也沒有太在意,可是莫妮卡的回答卻讓我目瞪口呆。
  「只是一點動情激素,不過傷身的。只不過,效果很持久,大約可以維持一個星期左右吧。」莫妮卡一個輕盈的翻身,躲過迪亞波羅的擁抱之後,右手捏個咒訣,立刻讓欲火焚身的大魔神王動彈不得。「別這麽心急,我親愛的陛下。你過去實在太粗暴了,女人都喜歡被人寵、受人哄,只要你能哄得人家開心,你想幹什麽,人家都答應你。」
  莫妮卡像撫摸寵物狗一樣,伸手在迪亞波羅頭上來回撫摩,右手始終扣著法訣不放,我也不敢輕易沖上去。迪亞波羅這會已經被欲火沖昏了頭,我現在上前,它多半以爲我要和它搶女人,只要莫妮卡手印一松,它鐵定會先給我一拳。
  只不過,這樣等下去也沒好處。我可以猜到莫妮卡接下來要說什麽話:「哄女人開心是要禮物的,人家現在想要的東西,就是對面這個傢夥的人頭。」果然莫妮卡接下來的兩句話和我所想的一模一樣,只是最後一句的要求有些不同,但是更加變態:「好想看到你(迪亞波羅)用這雙強壯的手爪把那個人(也就是我)一條條地撕開。」
  幹你娘親,這麽喜歡玩SM,怎麽不叫它用爪子撕你!
  我開始考慮撤退。爲了自身的性福,男人會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我沒信心在赤手空拳而且有後顧之憂的情勢下打贏發情的大魔神王,反正大魔神王也已經復活,需要瞭解的情況我也都瞭解了,今天暫時撤退,擬定了對策再回來收拾莫妮卡。
  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莫妮卡只拿出一樣東西就讓我打消了撤退的念頭。
  那樣東西,就是幾乎被我遺忘的輪回之門。
  望著莫妮卡從短裙下摸出的那面鏡子似的東西,我的眼珠幾乎彈出眼眶。
  該死的,我怎麽會把這件要命的道具給忘記了!
  顯然我施加在門上的封印已經被徹底解除,輪回之門才能變成這種便攜形態,現在只要是具備君主級妖魔力量的生物,就可以把它打開。
  冷汗濡濕了我身上的衣服。
  我和莫妮卡之間的距離雖然不長,中間卻橫亙著一個蠢蠢欲動的迪亞波羅,我絕沒有可能繞過它奪取莫妮卡手上的輪回之門。
  莫妮卡雖然還沒有恢復全部力量,但她可以命令迪亞波羅來打開輪回之門。開門並不需要很麻煩的手續,只要念出門上的銘文,輪回之門就會自動汲取叩門者的能量開啓大門。
  真是快捷、方便的設計,也是最讓我頭疼的地方。
  如果開門的手續複雜,我還可以設法打擾,而這扇門的開啓方法簡潔無比,不要求叩門者焚香沐浴,不要求獻祭叩拜,甚至不要求叩門者面對大門,也不要求一口氣念完所有的銘文。
  用極端的方式形容,只要有標準以上的力量,叩門者就算一邊做愛一邊叫床,只要叫出來的字句發音清晰、順序不錯,輪回之門就會自動運作。
  這種設計方便了叩門者,卻害得我這個破壞者無隙可乘。
  怎麽辦?怎麽辦?
  情形極度惡劣,即使我腦裏拼命籌謀定計,仍對眼前局勢一籌莫展。如果有炎魔之槍在手,我還可以一搏。憑藉乙太真訣和炎魔擁有的「時空門「能力,我可以無視一切障礙與空間壁壘,投槍直接打擊輪回之門。可是現在,艾哈撒之君才剛剛在龍女與化蛇的幫助下擺脫白蛇,正在往回趕的路上,一時間還無法回到我身邊。
  急智無用,道具不足,這一次我真是束手無策了。可是我絕不甘心坐以待斃,就算是自爆也好,我絕對不會讓莫妮卡與輪回之門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
  「不用那麽緊張,請帶著輕鬆的心情與我的陛下來一場壯烈、華麗的決鬥吧,勝利者的獎品就是我,當然也包括我擁有的一切。」
  莫妮卡歡悅地笑著,把手中的「鏡子」朝我輕輕擺了擺,珍而重之地收進懷裏,也就是插在高聳的雙峰之間。接下來她用牙齒輕輕咬住鏡尾的紅纓,微側過頭,媚眼流轉,把一泓秋波送進了迪亞波羅眼底。
  然後,莫妮卡鬆開了右手緊扣的法印,纖纖玉指向我的方向一劃。迪亞波羅立刻如出閘惡虎般向我撲來。
  早已有備的我左掌急轉,紫荊妖力扯動周遭的陽光、水、大氣,形成激烈的漩渦氣團,虛實剛柔的氣流在迪亞波羅身上反復纏繞,把它攔在三尺之外,牢牢困鎖,再難寸進。這還是我有所克制,否則在氣勁洪流囚鎖住來者的同時,疾卷切割的氣刃鐮風就會把網中困獸削成肉碎塵埃。
  我這式「妖鎖囚神」用上了九成功力,縱以迪亞波羅之能,急切間也難脫身。隨後右拳電射疾發,正中它兩眉之間的印堂穴。
  「你給我清醒些吧!」
  我正要催發凝聚在拳上的精神異能,爲迪亞波羅滌淨身心,腦中急然大痛,不能自已。集中起來的精神能量如灰塵般潰散,「妖鎖囚神」的氣勁隨之土崩瓦解,被大魔神王破繭而出,重重一爪扣在我的胸膛上。
  護體氣勁全失的我中了這一爪,大片胸骨粉碎,天魔勁透體而入,腐心蝕肺,刮骨抽髓,痛得我殺豬般大叫,身體流星墜地。
  出乎意料,撞地的觸感卻不如我印象中堅實,整個身體如同陷入了一團柔軟的海綿裏,只是海綿不會散發出光芒,更不可能具有接骨續筋,生肌止血的奇效。
  炒豆般的骨頭拼合聲在我耳邊響起,當我的後背終於接觸到粗糙的地面時,外傷已經大好,只剩天魔勁仍在體內作祟。我朝沙蒂婭送去一個感謝的眼神,正想運起乙太真訣淨化滲入體內的吸蝕異勁,腦中又是微微一痛,讓我心驚不已,想來是使用「爆靈殘魂」的後遺症,只好退而求次,以乙太訣推動紫荊妖力把天魔勁逼出體外。
  不過,戰場上是不有人給你時間悠然療傷的。我才把滲入體內的天魔勁逼出三分之一,回過氣來的迪亞波羅已經再次猛招撼下,這一出手,便是「天魔五絕」中最剛猛霸道的一式——
  「天魔滅界.裂地勢!」
  裂地分土的爪勢狂猛壓下,我只得強運妖力壓下不及驅出的天魔勁,雙手劃圓成盾,把螺旋爪勁卸向四面八方,其中一道爪勁竟往沙蒂婭所在位置飛去。我瞥見此景,百忙中抽出左手,揮出一道刀芒,後發先至,把那道爪勁劈成兩半,一左一右擦過沙蒂婭嬌軀,雖未傷人,卻把她的兩隻衣袖腐蝕撕碎,露出白白的兩條手膀。這種程度的走光倒也罷了,反是我情急出手,使勁過猛,刀芒斬破爪勁之後餘勢不衰,朝著沙蒂婭正正撞去。好在沙蒂婭的反應敏捷,向後一個大空翻,堪堪讓過刀芒,重新站定之後一挺胸,「嘶啦」一聲輕響,沙蒂婭的長袍、內衣全部自中裂開,兩隻豐盈挺拔的淑乳「波」地彈出,迎著呼嘯的寒風顫顫抖動,當下就看得我血沖腦門。
  高手過招,怎容得我一再分神。抽走左手之後已經岌岌可危的防線,因爲我沒有及時回手補缺,被迪亞波羅瞧出破綻,一連三千六百擊,每一下都打在紫荊氣盾最弱的那一點上,終於打破壁壘,把我殺得人仰馬翻。體內被鎮壓下的天魔勁乘機發難,內外交擊,迫得我一口接一口的吐血個沒完,剛剛長好的骨肉又被不斷摧毀。
  值得慶倖運的是,迪亞波羅借破盾餘威把我轟飛之後,沒有馬上再行追擊,給了我寶貴的回氣機會。最初我以爲迪亞波羅重招出擊後也需要回氣,之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把沙蒂婭暴露春光看在眼裏的它,置乘勝追擊的良機不顧,調頭飛向沙蒂婭,伸出祿山之爪朝她當胸抓去。
  我看在眼裏,急在心中,卻是鞭長莫及,霎時只覺五內如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1:37

第十回____第五章 武神鳳凰
  「你這個無節操的好色鬼!才和我分開幾天,就對別的女人下手!」
  伴著脆聲厲吒,一支三色流輝的光箭破空而來,正中迪亞波羅掌心。首段火精之力爆發,震退魔掌,二梯隊風精卷動火焰經腕部、前臂、肘部一直蔓延到迪亞波羅肩頭,最後寒光暴綻,飛揚焰光盡成堅冰,把整條臂膀牢牢凍住。
  我在心頭暗叫一聲可惜,如果箭芒中再加入雷精靈,此時爆發開來,就可以廢掉迪亞波羅的這條手臂。不知道那弓手是力有不逮,還是不忍對迪亞波羅做那麽殘忍的事。
  能同時使用三種精靈之力的弓箭手我只認識兩個,而有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微民的愛妻冬妮婭。
  迪亞波羅與微民儼然一體,她下不了重手也在情理之中。不過除她之外,別人可就沒這種顧忌了。
  「碎吧!」
  另一個讓我刻骨銘心的女聲接連響起,虛空中雷光一閃,迪亞波羅遭到冰封的右臂突然高高彈起,一顆明亮細小的雷球出現在它腕部,如病毒般不斷膨脹分裂,迅速擴張、吞噬、爆破堅冰,連著血肉一起炸成粉糜。
  迪亞波羅怒嚎而退,從傷口噴灑出的血肉,彌漫了三丈方圓,讓偷襲者無從遁形。
  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自血霧中慢慢浮現,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細觀看——果然不錯,那是在奪回雲夢要塞的那一天晚上,隨前魔族掌璽使漢•艾扼法離去的特蕾莎•塔比奧拉!
  她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據我所知,艾扼法還沒有捨棄作爲影團代團長的僞裝,影團的主力還在卡奧斯西方領地,特蕾莎也應該在那裏才對。可是她現在卻出現在莫古裏亞,而且還和冬妮婭結伴而行,這是怎麽回事?
  我滿腹疑惑,卻也只有疑惑。看著特蕾莎,我內心裏既無怨,也無喜,甚至連一直對她抱持的歉疚之情都淡了許多。這樣平淡的感覺代表了什麽?難道代表我承認她從此只是我生命中的一段記憶?這個認知讓我心隱隱作痛,一縷淡淡的惋惜之情油然而生,又悄然而逝,痛過之後,我感到的如釋重負般的輕鬆和愉悅。
  等到迪亞波羅一站定身,特蕾莎立刻再度向前沖出,身法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幽光一閃,迪亞波羅的巨體已經被轟得離地倒飛,堅厚的鱗甲也不能保護住它,身上接連爆開七個血洞。
  擊飛迪亞波羅,那道幽光再度凝聚成特蕾莎的形像。不過看她雙手透出縷縷黑氣,顯是受到對方的護體魔氣反震侵蝕。
  「哼!天魔四蝕,不壞金身,也不過爾爾。」
  特蕾莎雙手一抖,便把滲入雙手的吸蝕異勁分解同化,語帶輕蔑。頓時激起了大魔神王的怒火,散出發滔天殺氣,一時間淩駕於焚身欲火之上,如同裂岸驚濤拍向特蕾莎。
  「這種虛張聲勢的把戲,不要拿出來現醜了。」
  特蕾莎表情淡淡的不見一絲動搖,白玉般的手臂,極優雅地對空一揮,跟著,魔氣幻化的怒海巨浪全都消失不見。接著她把手掌向下一壓,一道血色劍芒掠斬在迪亞波羅左邊肩頭,破開了它的骨頭,撕裂了肌肉,內中所蘊含與天魔勁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吸蝕異勁,無情地抽走它體內的先天元氣。
  迪亞波羅的右臂之前連遭風、火、冰、雷的摧殘,肌肉組織全部被撕碎焚化,只剩下一把焦黑的骨頭連在身體上,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再生複元。如果左臂再被特蕾莎吸幹,接下來的戰鬥它就只好靠一雙腿來踢人。
  「嚎哀!」
  爲求生,爲尊嚴,迪亞波羅狂催魔氣,全身赤鱗透發出耀眼金光,天魔金身氣勁膨脹如球,把嵌在肩頭的血劍氣芒一舉絞碎。以神御劍的特蕾莎連帶受到影響,身體向後倒飄出三尺遠。
  「不錯不錯,總算有點看頭了。」
  特蕾莎面現喜色,素手一晃,掌中多出一柄細身劍,正是我送給她的「妖劍•黃金眼」。輕輕一揮,連帶著起一排十朵海碗大小的劍花。
  劍花一閃即逝,我卻眼尖,看出每一朵大劍花都是由近千朵小劍花拼成。心下不禁凜然,一劍萬花,這分明已經是光速劍。更難得的是,特蕾莎使開這套萬花光速劍,劍勢生髮,不空不塞,虛實相間,勁氣收放自如,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顯然對箇中技巧的掌握已臻爐火純青的境界。
  她甘冒奇險,捨棄肉體專修元神,看來是選對了道路,也得到了豐厚回報。
  「來吧,亮出你的兵器。讓我領教一下天魔神功、九淵魔劍與大魔神王這三個魔界第一加起來會産生什麽樣的威力!」
  特蕾莎劍尖上揚,一股氣機遙遙鎖定了迪亞波羅。只等它重組起魔體,功力催運到巔峰的那一刻,就會閃電出擊。
  就在特蕾莎揚起妖劍的那一瞬間,我看見她朝我這個方向掃了一眼,隨後目光向上空一揚。一開始我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下一刻就醒悟過來,她是在提醒我不要讓莫妮卡乘機溜走了。
  好在我已經把體內的天魔勁化解乾淨,空識靈覺一轉,鎖定了莫妮卡的位置,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特蕾莎與迪亞波羅對峙。我立刻瞬移到她身邊,一伸手從她傲人的雙峰間挑出了輪回之門,另一隻手抓向她的咽喉。
  這時,莫妮卡才把身體向後一縮,讓過了我的爪勢。我也沒有追擊,因爲在我伸手去她懷裏奪取輪回之門之前,莫妮卡的視線就已經轉到我臉上,可是她沒有任何動作,放任我搶走了她的護身符。
  難道這個輪回之門是假貨?我以乙太訣掃描過手中的「鏡子」,是真品沒錯。那爲什麽莫妮卡不阻止我?
  對我的疑問,莫妮卡的回答顯得牛頭不對馬嘴。
  「真讓我失望啊,我可愛的陛下。您居然讓甩了您的女人替您代打這麽重要的決鬥。」莫妮卡幽幽地歎息,「枉費我那麽看好您。」
  瞬間我有種想對她臉上吐口水的衝動,忍耐了片刻,我終於付諸了行動。
  莫妮卡沒有躲閃,唾液打在如同細雪般的蒼白臉頰上,形成短短的、幾乎無法查覺的透明水流。
  「這樣您就消氣了嗎?您不是一直在想,不能讓我這種陰險狠毒的女人留在這個世界上嗎?」
  我擰起了眉頭,緊盯著這個總有在我意料之外的言行的女人。她的語氣中,分明帶著誘惑的因子,引誘我殺她,她又在打什麽邪惡的主意了?
  我不明白她的想法,也就不敢隨便採取行動。莫妮卡也不催促,等了一會見我始終不說話也沒有別的動作,她把視線重新投向地面。
  「如果您不著急的話,就陪我一起欣賞這幕雖然不在節目單上,卻依然精采的表演吧。」
  我用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質問道:「到了這個地步,你依然不打算悔改,堅持把這個世界當成玩偶劇場來看待嗎?」
  莫妮卡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反問我:「我有做錯什麽嗎?爲什麽你要我悔改?這個人人都帶著假面具的世界,不是玩偶劇場,又會是什麽呢?」
  我一時語塞,連忙警告自己不可以被她的話混淆了思路。於是換了個問題:「你爲什麽不逃走?」
  「爲什麽我要逃走?」莫妮卡的視線繼續停留在地面上,沒有擡頭看我,接著回答:「這麽難得一見的精彩表演,錯過了多可惜。」
  這一句話點燃了我的殺機。當我重新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插進了莫妮卡的心窩,從後背穿透而出,紫荊妖力如同失去控制的壓路機,無堅不摧的碾過她體內每一粒永久原子。
  鮮血從莫妮卡唇邊湧出,夜之女王看起來仍然是一副既不意外也不在意的表情,她的美貌沒有因爲瀕死而稍減,只是眼神不再嫵媚,反而透出一種令我難以索解的恬靜與釋然。
  「知道我有多少歲了嗎?」一個古怪的問題通過念波傳進我的腦殼,不等我回答,答案接踵而至,「我的生命幾乎和這個世界一樣悠久。」
  「那又怎麽樣?」我按下心頭的不安,譏笑道:「難道你想告訴我,你是因爲活膩了,所以故意找死?」
  「你很有悟性。」莫妮卡沒有否認,「不過我想告訴你的不是這件事,我只是要你知道,和這個世界活得一樣久的我,對這個世界的瞭解也是最多的,很少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難道她是在暗指我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事?下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好像你手上的輪回之門,你們都以爲它是通向魔界的大門。其實不然,如果它的功能僅此而已,爲什麽不直接取名『修羅之門』呢?」
  霎時間,一直在我胸中盤旋不去的困惑與不安如潮水般高漲。
  「輪回之門,輪回……難道是指六道輪回?那麽說……」
  我的心臟一時如受到火焰燒灼,一時如遭到冰錐穿刺,肌肉和血管痙攣似的跳動。
  鎮靜,我要鎮靜。就算這扇門可以通往六道中的任何一界,一個死人也應該玩不出什麽花樣。
  想是這麽想,可是我的心兀自撲嗵撲嗵跳個停。莫妮卡接下來的說明更是驗證了我的不詳預感。
  「發動輪回之門需要兩個條件,除了頌唱銘文這一個共通條件,通往六界需要的另一個條件各不相同,打開修羅之門需要力量,打開餓鬼之門需要美食,打開地獄之門的條件則是……」
  說到這裏,莫妮卡擠出一個微笑,不再開口。我在心裏代她說了出來:「死亡,通往地獄的條件一定就是『死亡』。」
  這時我也可以感覺到,從莫妮卡身體流失的生命力正被我手中的輪回之門鯨吞吸入,門的體積隨之膨脹,彈開我的五指,直落地面,平平嵌入泥土中。
  在地面上,特蕾莎與迪亞波羅正鬥得如火如荼。
  大魔神王攻勢淩厲,天魔勁運在九淵魔劍上,威力以幾何數暴增,配合「天魔滅界」的「撕天勢」使出,龍形劍芒四射,魔焰翻騰,擊潰特蕾莎揮劍布下的層層防線,密刺劍芒合衆爲一,朝她追噬迫去。特蕾莎不僅絲毫不慌,反而面現不悅之色,歎道:「好一個撕天勢,可惜你使得實在不對。」迪亞波羅大怒,嘯聲如雷:「裙衩之輩死剩把口,且等你能從朕這一招下逃得生天再誇口吧!」特蕾莎聞言也是粉面含怒,吒道:「死剩把口的是你這頭徒具虛名的紅燜牛頭啊!好好看著,真正的『天魔滅界』是怎麽一個使法!」
  特蕾莎長劍一圈,把四周散亂的天魔勁氣收攏成一團,極限壓縮,朝著迪亞波羅劍尖點去,與撕天劍芒一撞之下,卻是無聲無息,明明要弱小的多的天魔球竟反過來把比自身淩厲壯大的多的撕天劍芒吸蝕同化。
  「天魔場?!」迪亞波羅失聲驚呼。
  「現在吃驚未免太早,這還只是起手式呢。」
  不錯,特蕾莎借助乙太真訣模擬出來的小天魔場只是用以聚勁蓄勢,打擊對手信心的前奏,隨後她的心念催發,黃金眼旋出層疊劍芒,疾取進退維谷的迪亞波羅。
  「欺人太甚,怕你不成!」
  迪亞波羅悍勁發作,強催功力接續起撕天劍勢,努力瓦解來襲劍芒,但斷碎的劍芒重組成形,源源不絕壓下。不知不覺中已把迪亞波羅逼墜地面,退無可退,分散密刺的劍芒亦集中攻至。
  大魔神王又驚又氣,孤注一擲,谷盡十二成功力揮劍硬撼,力拼之下,前半截天魔劍芒複碎成百萬小劍,繞著九淵魔劍飛旋斬下,在無所不化的天魔蝕勁侵略下,迪亞波羅身上堪比龍甲的堅硬鱗片防護作用幾乎爲零,雙臂被割得皮開肉綻。
  「喝!」迪亞波羅勉力運起天魔金身,拼命消減小劍芒的殺傷力,同時把心一橫,毅然運起天魔解體大法,噴出一口真元精血,把功力提升到二十成,九淵魔劍承受了它的真元精血,形態也起了變化,更加兇惡猙獰,煞气沖天,配合大魔神王身上狂意暴發的魔氣,威力三倍躍增,遠超乎迪亞波羅的極限。
  「能把朕逼到如此地步,算你本事。不過要想敗朕,你就要先有死的覺悟!否則的話,現在就逃吧!」
  雖然迪亞波羅神態有如瘋狂,可是這句喊話顯示它並沒有在壓力下失去冷靜,依然懂得運用心理戰術動搖對手,暗示這場戰鬥最後只是一個同歸於盡的慘局,對方只要稍一遲疑,弱了氣勢,就會遭到迪亞波羅的無情反噬,反勝爲敗。
  不過,當對手是特蕾莎時,迪亞波羅的這番心機只能是白費。爲了進化可以放棄一切,舍生入死的她,自信之強,心志之堅豈是迪亞波羅一兩句廢話可以動搖的。對大魔神王的暗示與警告她用輕蔑的笑聲做爲回答。
  「紅燜牛頭你自信的太早了,難道沒看出來我這招『天魔滅界』,才剛剛使出半式嗎!」
  特蕾莎身形如電墜射,溶入被迪亞波羅逼退的半截天魔劍芒中,妖劍、戰意、氣勁渾然合一,朝大魔神王重新壓下。對上攔路的金身劍盾,卻沒有釋放出應有的威力,反之迪亞波羅的魔氣有增無減,沖天吐放,把特蕾莎轟得身形倒射直上。
  「裝腔作勢,現在露餡了吧!」迪亞波羅放聲狂笑,正要乘勝追擊,臉上卻露出訝色,雙腳似被釘在地上一樣紋風不動。再看止住退勢的特蕾莎,氣定神閑,全沒受傷的跡象。隨後迪亞波羅驚訝的表情一變爲恐懼,一道道烏黑劍光從它手上破肌裂膚地迸射出來,迅速往軀幹蔓延。腳下地面一陣鼓動,土崩石裂,酷熱氣浪從石縫上湧,受到「裂地勢」刺激牽扯的地心真火與煮鐵溶金的岩漿噴湧而出,推動迪亞波羅身體朝著正當天空正中的太陽飛去,火線垂直貫空,猶如一把利劍把整座天穹切成兩片,完美體現出「天魔滅界」的後半段「撕天勢」的招式意境。
  在旁觀者眼中,「裂地」「撕天」兩勢作用涇渭分明,似乎不應該被籠統成一招。
  如果有人這麽想,你就大錯特錯。這是因爲特蕾莎手下留情,既沒有發動大天魔場把流散的極陰劍氣鎖在戰場上,也沒有在地面上引爆撕天火勁,否則爆裂的純陽火勁與充滿戰場的極陰劍氣交互影響,進一步受到天魔場的催化融合、分裂到臨界點,將會瞬間爆發出無法想象的寵大能量,海嘯般掃蕩方圓百里、千里,如果積蓄的能量足夠、控制者時機又掌握的好話,影響範圍甚至可以遠播萬里,除了直接的破壞力之外,天變異象將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劇烈影響受到衝擊能量波及震蕩的地區,什麽地震山崩、火山爆發、巨浪海嘯自是不在話下,引發空間扭曲、磁場變異,把大片土地變成雷擊區,整日受到天雷洗禮,才是不枉「滅界」之名。
  也就在迪亞波羅被撕天火勁推送上天的同一時刻,變回原形的輪回之門掙脫了我的束縛,掉落地面,正面向上平平嵌進泥土裏。
  將莫妮卡的生命力全數吸攝,輪回之門的虛無門扉緩緩開啓,此起彼落的淒厲鬼泣伴著陣陣陰風從門縫中飄出,普通人類光是聽到這些聲音,恐怕就要爆腦而亡,那縷縷陰風,更是削肉凝血的致命兇器。幸好現在留在戰場上的都不是普通人,否則不等地獄裏的億萬惡鬼現身,人間就要先添無數枉死鬼。
  「別擔心。我有手下留情,你的丈夫他死不了,過一陣子就會掉下來了。」
  簡單地安慰了傷心的不得冬妮婭兩句,特蕾莎便把注意力轉到了輪回之門上。我降落到沙蒂婭身邊,看著對我露出微笑的愛人,心下難過。因爲自己的不冷靜,我又一次上了莫妮卡的當,淪爲她打開地獄之門的幫兇。不過,後悔與道歉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及時補救才是重點。
  「沙蒂婭,我需要你來幫我。」
  「天魔滅界」是極消耗元氣的廣範圍毀滅技,而且對能量運用的控制要求甚高,使用這樣的招數,對特蕾莎自身而言,也絕不輕鬆。尤其爲了避免陰陽能量融合裂變,她沒有啓動具有增幅精神控制力、輔助控制萬物元氣變化作用的大天魔場。換句話說,她必須完全憑自己的力量去控制每一股能量氣勁的流動與變化,就要付出加倍的心力,縱使特蕾莎已經沒有肉體負累,外表上看不出異常,我卻敢肯定她現在的感覺一定絕不好受。因此,我沒有向她請求援手,可不是沒有勇氣和她交談。
  沙蒂婭毫不遲疑地給了我回應:「好啊,不過請給我一點時間更衣。」
  說著,她把冬妮婭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風和破裂的法袍一起褪下,雙手虛按在赤裸的胸口上方,掌心對準嵌在鎖骨交彙處下方的獨爪金鸞護身符,朱唇輕啓,虔誠地祈禱:「光明的女神荷西露絲啊!傳往神聖天堂,我在這裏向您祈願,請用您的慈愛之光庇佑我,請賜予我不受邪惡侵擾的聖潔羽衣。」
  隨著祈禱,沙蒂婭胸前的護身符射出了純淨的聖光,光芒聚在她的雙手上,變形成了象徵光明的獨爪金鸞,張開雙翼包住了沙蒂婭赤裸的身軀,聖焰化作飛揚的羽毛向四八方飛散,遮住了我的視線。
  我揮手在漫天揚羽中撥出一個窗口,看見沙蒂婭全身籠罩在氤氳的焰光中。我不覺心頭一緊,忐忑不安,擔心沙蒂婭跟我混在一起久了,沾染上不該有的邪氣,擁抱聖焰之舉可就變成擁抱死亡了。想到這裏,我暗暗催起了紫荊妖力,只待發現苗頭不對,立刻動手救人。
  幸好我擔心的事沒有出現,隨著焰光收斂,一襲式樣極爲古典的白袍出現在沙蒂婭身上,一條金色的絲帶將袍子紮在她纖細的蜂腰上,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的裝飾。
  「開始吧,我要怎麽配合你?」
  裙擺翻掀,沙蒂婭向已經張開了一小半的輪回之門飄去。我與她並肩而行,搖頭道:「這一次,是我要配合你。我替你開路護法,你來關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1:52

第十回____第六章 鬼門關
  我們交談之間,已經有百來隻厲鬼迫不及待地從門縫中擠出,帶著對溫暖血肉的饑渴需求朝離門最近的我們蜂湧撲來。
  「不自量力的小鬼,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我搶上前一步護在沙蒂婭前方,使出屠神法中的「吸陰式」,把撲上來的厲鬼絞碎吸攝入體,後方鬼魂們見勢不妙,調頭便逃。
  「逃得了嗎?就算你們只是些不成氣候的小鬼,我也不會給你們機會爲禍他人!給我過來!」
  加強吸陰式的吸攝力,我把地獄門釋放出的陰魂厲鬼一一收納入體。然而鬼魂們前仆後繼,絡繹不絕地從越張越寬的門縫中如潮湧出,我雖一隻不漏的照單全收,前進速度卻大受影響。待到地獄門張開約莫有三分之一的時候,沖出來的陰魂惡鬼力量大增,我把吸陰式的吸引力推到最大,堪堪抵平地獄門的出貨速度,卻已經不能再向前移動一步。
  此時我們的位置距離地獄門還有一箭之遙,要接近三尺之內,讓沙蒂婭發動淨化之力才有最佳效果。
  一直仰觀天空的冬妮婭也發現這邊情勢不妙,急忙引發聚勁,準備發箭相助。我急忙出聲阻止;「不可以,你現在發箭,會干擾我的吸引力,鬼群被炸散之後更難捕捉。」
  「那我要怎麽幫你?」冬妮婭急切喝問。
  「控制威力,準備狙擊漏網之魚。」我大聲回答,縱身上躍,牽引陰魂洪流避開了沙蒂婭,隨後兩手疾卷,向左右一分,把洶湧壯大的陰魂洪流生生撕裂成兩股較小奔流,中間就讓出了一條僅可供一人行走的空白道路。沙蒂婭立刻拔足飛馳,迅速接近輪回之門,一隻腳幾乎踩在門框上,她方才收住腳步,開始合掌祈禱。
  見沙蒂婭落單,有那乘分流時擺脫吸陰式引力的厲魂調頭向她圍攻撲噬,被冬妮婭聚電爲箭,疾發輪射,殛得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得到冬妮婭的靈箭護法,沙蒂婭專心一志的祈禱,身上漸漸泛起一層淡淡的白光,寬袖卷雲,裙擺無風自動,泛起陣陣波浪,眼中也因爲禱文所帶來的力量而閃動起如同太陽般耀眼的光芒。此刻,她的美貌是任何種族的語言也無法形容的。可那絕不是朦朧和抽象的「神秘之美」,我可以真切地感覺到那美麗的力量,發自靈魂,因爲有著血肉之軀的支持,才能顯示的如此旺盛,有如在燃燒一般。
  有了燃燒生命的覺悟,光明才有了淨化一切業障的神聖力量。沐浴在光芒下的邪惡靈魂,從這股神聖力量中得到啓迪、鼓舞、淨化……幾乎就在一瞬間,沖上地面的所有邪靈凶鬼全部在光芒中消失不見,千數滌盡戾氣的純潔元靈,在聖光引導彙聚下昇華沖天,蔚爲奇觀。
  散去吸陰式引力,我松了一口氣。剛才一頓猛吸,體內累積陰魂無數,又不能動用乙太真訣快速分解歸納氣海,早撐得我全身經脈鼓蕩欲爆。現在得了空閒,顧不上祝賀沙蒂婭,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就是運轉乙太訣,把陰魂轉化成純能量收納氣海,引氣行脈自是比不上乙太真訣轉念分解之神速方便,加上所收凶魂無一不是暴戾難馴,很是費了我一番功夫才把它們煉化成無害的純能量。
  等到我一輪功畢,重新睜開眼時,驚見數百陰魂從頭頂、身側掠過,逃竄向遠方。再看沙蒂婭,她身上的聖光已經全部移蓋到輪回之門上,可是這片聖光凝聚的蓋板並不嚴密,在門後陰魂前仆後續的衝擊下,蓋板不斷地跳動彈躍,雖然幅度不大,卻總會被一些陰魂乘隙沖上地面。如果不是有冬妮婭召來的雷精火精替沙蒂婭護法,失去聖光護身又專心鎮壓輪回之門的她恐怕早已經被鬼魂們啃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不過,剛才我也一樣全無防備,那些陰魂爲什麽沒有來襲擊我?
  我一邊奇怪,一邊想沖到沙蒂婭身邊。結果撞在一層無形的柔韌力場上,被彈回了原地。這時我才發現,自己被一座結界包圍著,而在這個結界中,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特蕾莎。
  在這種相當於密室的環境中與過去的初戀象對象單獨相處,我多少有些不自在。不過旋即放鬆下來,她造出這麽一個結界圈住我,除了起保護作用,恐怕是還要些話要和我說。反正不會是向我做愛的告白,如果她是想報仇,現在的時機不對,不過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吃了那麽多苦頭,等待了那麽久,說不定她的耐心已經耗盡,再也無法等待下去。真要是這樣,我只好站著讓她快點砍了我,她才能騰手去救沙蒂婭二人脫離險境。至於抵抗,首先我不想和她戰鬥,其次實力的差距擺在那裏,她三招兩式就把迪亞波羅像踢狗出門一樣踢上九天,我與迪亞波羅的實力只在伯仲之間,抵抗有屁用啊!
  不過我相信她不會是想對我發佈報仇宣言。不過不是基於她曾經宣佈與我恩怨兩清。人在得到力量之後是會變的,其中最常見的一種變化就是忘記自己曾經說過的話,這一點我非常瞭解。同時我對特蕾莎卻非常不瞭解,這是我在失戀之後在回憶中發現的一件事。雖是我曾經那樣瘋狂地愛慕她,可是對她的過去、她的性格、愛好、理想等等所有的一切,我的瞭解都只停留在極淺薄的表面,只是受到被她美麗皮相與巨大野心的吸引。進一步剖析,我發現自己會愛上她,更多的是因爲她有野心。有理想的人才有野心,理想越高,野心越大。而那時的我,生活中除了玩樂,沒有任何目標與理想,看不到自己要走的路,內心極度空虛。因此,當特蕾莎向我展現出她那幾近妄想的野心之後,我便像受到燈火吸引的飛蛾一樣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不意外地落了一個焚身折翅的下場。不過,雖然我從來沒真正瞭解過她,卻不代表我看不清她的能力與智慧,我就是信任她的能力與智慧,才相信她不會在現在做出錯誤的舉動。
  「那扇門,站在外面是無法關上的。」特蕾莎開口便直奔主題,她所說的話更是沒有讓我失望。「你想一想就可以瞭解,一個人的力量怎麽可能與地獄億萬陰魂的力量相抗衡。沙蒂婭的失守只是時間問題。」
  「你說得沒錯。從外面關不上的話,就只有進去裏面關了。」我立刻把握到她的意思,同時提出疑點:「關門的人要怎麽出來?」
  「關門的人不可能再通過那扇門出來,而且也沒有必要出來。」特蕾莎露出一個比劍刃還要鋒利冷澈的微笑,「因爲要進去關門的人,是我。」
  我雖然隱約猜到她的回答,但得她親口證實,還是大受震撼,禁不住脫口叫道:「你想死嗎?」
  「人間已經不可能有比迪亞波羅更強的高手了,魔界想必還可以找出來幾個,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去。」特蕾莎把自己的理由娓娓道來,語氣輕鬆的猶如在討論郊遊路上吃什麽:「稱霸地獄的墮天使一族據說很強大,而且它們曾經是諸神的衛士,對天界的一切非常瞭解,能收服它們的話,距離我的理想便又近了一步。而且,地獄裏還有多位死神和位在其上的冥王,他們也是神族的一份子,我去會會他們,也可以更加瞭解神族的實力,爲未來的大戰累積經驗。」
  我聽得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緩過勁來之後,我也無意勸解她,勸也勸不回頭,索性節省口水和時間,單刀直入地詢問她要我怎麽做。
  「要用最短的時間從裏面關上那扇門,我需要全力以赴,這個過程中受不得打擾。所以我要你幫助沙蒂婭提升聖光的威力,在門後方清出一片地方,能讓我安手放手施爲。」
  特蕾莎的要求很簡單,卻非常不好辦。人間這邊還沒有地獄那麽濃厚的瘴氣,聖光都不能完全鎮壓住門後群鬼,何況把照顧範圍擴大到地獄,縱使我以乙太訣增幅威力也勢難持久。
  「你需要多少時間來關門?」
  「十七、不,是十二秒鐘。我要求十二秒鐘完全不受干擾,否則就會失敗。」
  十二秒鐘嗎。我暗自思忖:十秒鐘我還有把握,十二秒的話……看來只能捨棄聖光的超度作用,集中發揮淨化威力。不過這麽一樣,就不能叫「生命聖光」,變成「光明輝擊炮」了。
  雙手按住沙蒂婭的後背,我先看了看冬妮婭,野丫頭緊了緊手上的精靈王之弓,沖我用力一點頭。我再把頭轉到另一個方向,特蕾莎懸浮在輪回之門上方,也沖我略一點頭。於是我深吸一口氣,用指頭敲敲沙蒂婭的背,發出預備的信號之後,把已經轉化成聖屬性能量的一身功力毫無保留地送進她體內。
  沙蒂婭身體一震,交握在胸前的雙手向前一推一擡,一直彈跳個不停的聖光蓋光芒大盛,邊緣向上卷起,變成一個光繭包住了特蕾莎。障礙消失,先前貼擠在聖光蓋上的無數陰魂立刻群湧而出,饒是冬妮婭早已有備,這種情況下也鬧了個手忙腳亂,應召而來的三萬精靈只夠在一個方向布下有效防線,那就是我們所站立的方向,對於那些朝其它方向逃竄的陰魂邪鬼,她只能眼睜睜地目送它們離去。
  「去吧!」
好不容易等到光繭的形態固定,沙蒂婭立刻用力向下揮動手臂。包裹住特蕾莎的碩大光繭立刻下沈,壓碎洶湧奔騰的陰魂洪峰,逆行擠進地獄。等到光繭完全沈入門裏,沙蒂婭立刻再把重新絞緊的雙手用力一分,向左右一揮,高聲頌唱:「荷茜露斯的慈光啊,化爲制裁的火焰,賜予墮落靈魂永恒的毀滅吧!」
  讓人睜不開眼的白光充滿了門後的空間,把靠近大門的所有鬼魂蒸發的連渣都不剩下,並持續地閃爍,威懾著那些躲在光芒不及之處鬼魂,令它們不敢靠近。閃光中我看不見特蕾莎的身影,也無暇去注意。大量天地元氣被我吸攝入體內,轉化成聖力輸送給沙蒂婭,讓她能夠把「光明輝擊炮」的威力維持下去,也讓我一次又一次地體驗到五臟六腑被活活掏空的酷刑滋味。短短的十二秒鐘,在我的意識中彷彿有一個世紀、不,簡直像看不到終點的跑道一樣漫長。在龐大能量高速進出的反復衝擊下,脆弱的內臟首先破裂,一口鮮血沖上喉頭,被我強咽下去,隨後組胞組織也漸漸潰散,肌肉、血管、皮膚逐一爆裂,血漿像噴泉一樣從我全身上下射了出來,在極短促的時間內就造成了大量失血。我眼前一陣陣發黑,恍惚中似乎聽見冬妮婭驚嚇的叫聲,可我沒去在意,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堅持就是勝利!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失去了意識,但是當我醒來並得知輪回之門已經被成功關閉之後,心頭泛起的第一種情緒不喜悅,而是感覺丟臉——才不過十二秒鐘就倒了下來,我還算是男人嗎?
  「什麽十二秒?明明是二十秒。」冬妮婭氣鼓鼓地叫了起來,「沙蒂婭姊姊都喊停了,你還在不停地輸送能量給她,差點沒把姊姊身體給撐爆。」
  聽到冬妮婭的話,我本想擠出個笑容給沙蒂婭以示道歉,不想臉皮一扯,便有種彷彿觸電的感覺從頭蔓延到腳,讓我不自禁地呻吟起來。
  「別亂動,我雖然治好了你的外傷。可是你的神經似乎還不能放鬆,隨便動的話會難受的。」沙蒂婭一邊安撫我,一邊朝冬妮婭露出嗔怪的表情,輕呵道:「你真多嘴。如果紫荊在第十二秒上頭就停下來,我就沒有多餘的力量去治療微民了。」
  「微民他……回來了?」我忍不住扭頭朝冬妮婭的方向看去,一時間甚至忘記了身上的痛楚。映入眼簾的是變回人類的微民裹著冬妮婭的披風,枕著她膝蓋酣然昏睡的情景。「果然變回來了。」先前我就想過,迪亞波羅爲取勝掏盡潛力,縱使不被特蕾莎重創,十有八九也要蟄伏上好一陣子才能復原。本想提醒冬妮婭注意,可看見野丫頭喜極而泣的表情,湧到嘴邊的話在舌尖上打個轉,又咽了回去。
  算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破壞她的心情。等到她從激動中平復過來,再托沙蒂婭轉告,順便把迪亞波羅的靈魂分離或重新封印起來。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工作了。至於現在——
  「一切都結束了。」我如釋重負的籲出一口長氣。沙蒂婭的反應卻有些遲疑,頓了一下才回應我:「是啊……都結束了。」
  放鬆了心神的我一開始並沒有查覺這細微的異常,反而是冬妮婭欲言又止的古怪表情提醒了我,不過這時我仍然沒有馬上反應過來,只是想起了一樣東西。
  「對了,輪回之門在哪里?那東西可古怪得緊,我原來試過,沒有辦法可以毀滅它,但我們至少可以它封印並埋藏起來。」
  這一次,沙蒂婭又是半天沒有回應,當我感覺不對,強著脖子向她望去時,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砸在了我的頭上,險些把我拍暈過去。
  「你說什麽!輪回之門被人搶走了?是誰……」
  我不顧一切地彈跳起來,身體還懸在空中,就因爲猛烈的痙攣失去了控制,狼狽不堪地摔回地面。但是我完全感覺不到痛楚,急切地追問,沙蒂婭卻遲疑不語,我的思緒飛快轉動——
  莫妮卡已死,迪亞波羅進入休眠,還會有誰來搶奪輪回之門?
  難道是白蛇海茵茨擺脫龍女化蛇兩姊妹,殺了我們一個回馬槍?不可能,炎魔會比它更快一步趕回來。說起來,直到現在也沒看見艾哈撒之君的影子,會不會莫妮卡教了白蛇破除它身上魔法契約的法子,策動它反水了?心念通訊……唔,頭好痛,沒辦法集中精神。不過契約之證似乎沒有變化,這麽說,也不是艾哈撒之君。那還有誰?總不可能是獸人……等等!
  我堅難地轉動眼珠平掃過整片廣場,獸人的統治者,末日之王褒曼尼爾的屍體到哪里去了?它真的有死掉嗎?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它時,它還沒有斷氣。
  沙蒂婭顯然知道我在找什麽,她輕輕搖了搖頭說:「不是褒曼尼爾。不過,它也確實沒有死,奪走輪回之門的那個人把它救走了。」
  「那個人到底是誰?」我再也忍耐不住,焦燥地吼了起來。
  「他就是……」沙蒂婭深吸了一口氣,用一聽就知道是在努力維持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一個名字:「……斯庫裏•亞古大師。」
  一旁的冬妮婭低垂下頭,我呆愣了一陣,發出慘淡的笑聲。
  「呵呵呵呵呵呵呵,真是一錯鑄成千般恨,我真是造孽啊!」
  曾經被我設計引誘的大魔法師,終於還是沒能戰勝黑暗力量的誘惑,伸手摘下了流著毒汁的甜美果實。從這個意義上講,大法師斯庫裏•亞古已經死了,我又殺死了一個好人,又給自己增加了一份業障,也給這世界帶來了一個新的危險敵人。
  我擡起手掌蓋在臉上。做這個動作,原是我自覺無顔面對從西方領地出來的同伴。不料當黑暗籠罩住我之後,我卻忍不住失聲痛哭。二女都沒有出聲勸解我。沙蒂婭把她溫暖的手掌輕輕搭在我的額頭上,靜靜地等待、等待……她在等待什麽?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然後感到很丟臉,自己在幹什麽?發生了這麽嚴重的變故,我卻像個孩子一樣蜷縮在女人懷裏哭泣,也未免太不像樣,太沒有責任意識了。逃避現實的錯誤,難道我犯得還不夠多嗎?
  我就著兩隻手掌胡亂擦掉淚水,鼓勁坐直了身體,對沙蒂婭說:「搞~輸~鵝~」。話一出口,我便發現肌肉劇烈痙攣帶來的不僅是疼痛,連吐氣發音都受了影響,於是做了幾下深呼吸,再開口我話說得很慢很短,但盡可能把每一個字的發音咬清楚。
  「告-訴-我-經-過。」
  看到我的表現,沙蒂婭臉上的表情只能用一句話形容——痛並快樂著。
  呵,這時候了我居然還在搞笑。這樣的態度該說是太厚顔無恥,還是有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呢?媽的……現世報啊,我就這麽在肚裏悶笑了一下,肌肉痙攣的越發厲害,我再怎麽咬牙切齒也止不住,眼淚和著鼻水狂湧而出,抖動著滿身橫肉,氣勢磅礴的再度倒回沙蒂婭腿上。接下來我不再也不能硬撐起身,乖順地把身體蜷成一團,一邊聽著沙蒂婭講述斯庫裏奪寶的經過,一邊渾身發抖,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嗚~~~不過看沙蒂婭的表情,她就不太在意,美麗臉龐洋溢著一片慈愛,混合著心痛的表情,讓我感到放鬆和安慰,卻顯得我更像是被媽媽講述的鬼故事嚇壞的小孩。
  切,我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事幹什麽?專心聽故事、不對,是聽…聽取在「墮落法師奪取輪回之門」這一恐怖事件中受害人的陳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2:11

第十回____第七章 法師奪寶
  輪回之門虛無的開口關了起來,把地獄鬼魂憤怒而絕望的尖嘯聲突然截斷。
  無法適應世界突然恢復安靜,冬妮婭耳中的三規半管瞬間失去了協調平衡腳步的作用,牽動她身體一晃,差點一屁股坐倒。冬妮婭一邊拼命想要拉回平衡,一邊伸手去拍沙蒂婭的肩膀,嘴裏還裏大聲歡呼:「成功了,特蕾莎小姐成功了!她拯救了全世界!」
  相較她的興奮,沙蒂婭卻很激動的大叫:「不要碰我。」
  冬妮婭一怔,右手仍然不由自主地落在沙蒂婭肩頭,然後她的身體就被巨大的力量拋飛。好在這股力量並不是有針對性的爆發,因此冬妮婭並沒有受到內傷,淩空一個大後翻降落地面,方才查覺右手火辣辣地疼,提起手一看,掌心和指腹的皮膚全部化粉剝落,露出了鮮紅的血管與幼嫩的肌肉,觸目驚心。
  冬妮婭見狀又驚又氣,一邊召喚冰精靈凍住傷口,一邊準備向沙蒂婭興師問罪,頭一揚叫道:「沙蒂婭姊姊你幹……你怎麼了?」只見沙蒂婭身上的白袍鼓脹如球,皮膚下透閃白光,把肌肉血管映得纖毫畢現,連骨頭都露了出來,把一個美麗端莊的女祭司變得如同活骷髏般詭異可怖。
  「紫荊他、他停不下手了!」沙蒂婭堅難地吐露原因:「我快要被他輸送進來的聖力給撐死了。」
  冬妮婭恍然大悟。可是一看我全身噴血噴個不停的模樣,她也不敢走近。想叫精靈推開我,卻被我和著天地元氣一古腦吸進了體內。情急之下,冬妮婭用牙齒咬開弓弦,發出一道箭芒,雖然其中能量仍被我吸收,但那股衝擊力仍然把我彈離沙蒂婭,成功阻止了悲劇發生。
  雖然能量的來源被切斷,可是累積在沙蒂婭體內的聖力仍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不吐不快。恰就在這時,一團人影拖著滾滾黑煙從天而降,離著地面還有老遠,與空氣摩擦產生的噪音就如決堤洪流奔騰直下,引得二女一起抬頭仰望。
  「糟了,那是微民他掉下來了!」
  冬妮婭大驚失色,匆忙召集了一萬風精靈迎上去阻止落勢。可是想那微民自九重天上摔落,人體質量X重力加速度下產生的力量之大,豈是區區二十五格雷的魔力可以對抗,幾乎一觸即潰,只把落體速度緩了一緩,為沙蒂婭爭取到祈禱的時間。在微民與大地即將發生激烈的第三類接觸的刹那間,一團聖光接住了他的身體,在第一時間止住傷口的流血,為焦黑壞死的肌肉組織重新注入生機,刺激殘破不堪肉體以超乎想像的新陳代謝速度進行生長癒合,從內部的斷碎骨頭開始,將傷勢痊癒過來。
  才只是一眨眼功夫,鼻端仍滿溢著濃濃焦臭氣味,可是當冬妮婭沖進還沒有完全消散的聖光中後,驚訝地發現微民的身體已幾乎找不到傷口,飽滿的肌肉透出旺盛的生命力,皮膚就像剝掉殼的水煮雞蛋一樣細潤光滑,還冒著新鮮的熱氣。
  從來沒在同伴面前掉淚的冬妮婭,在這一刻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淚腺,她張開雙臂,把愛人緊緊地擁入懷中,用放鬆下來後的狂喜淚水為新生的微民施行了洗禮。
  這邊的她激動地無以復加,那邊的沙蒂婭卻在為我的傷勢心驚膽顫。把高級羽落術「天使之羽」和究極單體回復魔法「神聖愈手」混合並用,她總算排斥出體內多餘的聖力,突然從巨大負荷中解放帶來的不是舒暢,而是覺得彷彿被抽出了筋骨,全身散了架,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偏偏又沒有失去意識,眼睜睜地看著我像鯨魚一樣噗噗噴血噴個不停,掙扎著想要再對我施放一個「神聖愈手」,卻由於心力衰竭無法集中精神,空有一身充沛聖力,卻無法加以利用,焦急、恐懼與沮喪情緒像炭火一樣煎熬她的心。
  沙蒂婭想要呼喚冬妮婭過來幫忙,至少她可以讓冰精靈凍住我流血不止的傷處。可是疲勞連她大聲叫喊的力氣都抽走了,而微弱的呼救聲根本無法引起沉浸在感動中的冬妮婭的注意。
  在沙蒂婭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道魔法的光芒從天而降,照射在我身上,傷口的血肉在光芒中蠕動起來,以血筋串連,跟著快速地癒合。沙蒂婭驚喜交加地望向光芒的來源,一個偉岸而巨大的黑色人影孤懸在高空,陰影像鐵匠熔爐中所冒出的熱氣一樣在他身邊構成幽深的光暈,把身後的太陽蝕成一圈黯淡的金環。
  沙蒂婭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一個強大的黑暗法師,她驚恐地想到,他會是朋友?還是敵人?對方對我施以援手,從這個舉動來看至少對我沒有敵意。再聯想我過去的身份,沙蒂婭猜測對方是我過去的部下或是熟人。這讓她情緒鎮靜了一些,可是黑暗法師的下一個動作又讓她心神大亂。
  收回了治癒的魔力,黑暗法師把露在黑袍外的那只健壯有力的手掌靈巧的一翻,仍然嵌在泥土中的輪回之門飛了起來,在翻滾中不斷縮小體積,最後變回鏡子形態落入法師的手中。法師端詳了一下手中的物品,把它塞進腰間的包包,攏起雙手,似乎準備離去。
  「請等一下!」沙蒂婭掙扎著抬起上半身。雙方的實力差距擺在眼前,女祭司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對方帶走輪回之門,因此也沒有叫喊什麼「那樣東西你不能拿走。」之類的廢話,她的想法是,至少弄清楚對方的身份,今後才好循著這條線索去追蹤。「感謝大師對我的同伴施以援手,您是我所見過的力量最為強大的法師,或許我的同伴一生都沒有機會可以報答您今天的恩惠,可是人不能不認清自己的恩人,希望您能取下頭罩,讓我銘記下您的相貌,將來轉述給同伴知道。」
  法師既不表示,也沒有動手取下頭罩。沙蒂婭感覺對方在注視自己,視線中摻雜著挪揄的笑意。不是譏笑,而是隱含善意的會心一笑。讓她又是奇怪,又有些尷尬,如果對方是在譏笑她,她反而不覺得難堪。定了定神,沙蒂婭再次鼓動在過去流浪生涯中鍛煉出來的如簧巧舌。
  「是我失言了,雖然我是一名神官,可對魔法禁忌也有所耳聞。如果您不方便取下頭罩,至少留下您的姓名,好讓我和我的同伴有一個為您祈禱祝福的機會。」
  「不必多言,神眷之女。」黑暗法師終於開口,不過他的聲音明顯有用魔法掩飾。「那是我欠他的,現在我還給了他,從此兩清了。」
  他為什麼要改變聲音?是怕我從這上面識破他的身份?這麼說,這個黑暗法師應該是我很熟悉的人。
  沙蒂婭的思維高速運轉,眯起眼睛仔細端詳日輪中的那個黑暗身影。偉岸、巨大、健壯……她的腦中瞬間閃過一個人名。
  「斯庫裏.亞古大師!」
  黑暗法師的巨體震動了一下,這個反應證實了沙蒂婭的猜測。她不再說話,只是用力地瞪視對方。冬妮婭卻無法保持鎮靜,抱著微民跳了起來,不過從語氣就可以聽出,她還沒有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亞古老師,真的是您嗎?您什麼時候來的?您要早一點來的話,大家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大師他早就來了。」沙蒂婭用微弱的聲音喃喃說:「他來得比我們這裏所有的人都要早,大概從一開始,他就在這裏了。是不是呢,死靈君主斯庫裏•亞古閣下!」
  最後一句話,沙蒂婭一反常態地用怒吼的語氣喊了出來。
  「沙、沙蒂婭姊姊,你瘋了嗎,老師他怎麼可能是……」
  冬妮婭結結巴巴的質疑聲半路腰折,望著把兜帽向後掀去,露出臉孔的斯庫裏•亞古,年輕人妻震撼地一鬆手把丈夫丟在了地上。
  那是一張皮膚光滑,肌肉糾實的壯年男人的面孔,只有從五官的形狀和臉盤的輪廓上可以看出他確實是外號「熊法師」的斯庫裏•亞古。
  「老、老師你怎麼返老還童了?」
  「你很羡慕嗎?」沙蒂婭尖銳地諷刺說:「那就學著他去拿活人的血泡澡,不用多的,只要用一千二百五十人份泡上一夜,就可以年輕二十歲了。」
  冬妮婭嚇得一抖,不明白一向溫和可親的沙蒂婭姊姊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刻薄。先不提拿人血泡澡這話怎麼犯噁心,這一千二百五十人的精確數字又是怎麼來的?偷瞄一眼女祭司的表情,冬妮婭也不敢開口問她這個問題,自個兒低頭蹲身去照顧微民。
  「殺死他們的人不是我。」亞古辯解道。
  「你已經查覺了獸人的圖謀,不僅不提醒大家,還誤導長公主做出錯誤的判斷。」沙蒂婭握緊手掌,指甲刺進肉裏,想借疼痛抑壓憤怒的語氣,結果失敗了。「你和殺人兇手是同夥。」
  「莫古裏亞就像一個鐵桶,褒曼尼爾下定決心要把送親隊的成員屠宰個乾淨,我便是說出真相,你以為那些人就有能力逃出去了?」亞古用理所當然的語調解釋說:「與其讓他們的血白白抛灑在逃亡之路上,最後也不能改變任何人的命運,所以我便拿來集中利用了。」
  「這麼沒人性的話你居然都能說得出口,黑暗的誘惑已經讓你瘋了!」
  「人性嗎?」亞古無聲地笑了:「你應該知道,魔法是不屬於人類的力量,能夠真正掌握魔法奧義的不會是人。」
  沙蒂婭打了一個冷戰,說不出話,也無話可說了。眼前的生物,已經跨過了人心的界限,雙方思維的差異與思想的差距無法再單一用語言填補。
  看到沙蒂婭陷入沉默,亞古也覺得沒有再交談下去的必要。不過,從黑暗法師離去前的委婉祝福中,沙蒂婭聽出來它還沒有完全擺脫人類易受感情影響的弱點。
  「雖然想說不要再來找我,不過你們一定不會接受,我也相信你們有能力把我找出來。可是你們將永遠無法接近我,無論是在多麼接近的距離,即使我們呼喚彼此的聲音清晰可聞,可是我們的目光永遠無法相接,血肉無法相侵……我和你們,從此成為最親密的陌路人,最陌生的同行者,天地在此為證!」
  沙蒂婭最初沒反應過來,當她聽出亞古的話意有古怪,吐字發音隱合頌唱咒語的節奏規律時,已經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包括亞古在內,分處天上地下的五個人全部被魔法詛咒的灰色光芒籠罩起來。
  灰光散去,沙蒂婭還沒睜開眼睛,首先聽見了冬妮婭的驚叫,調頭一看,一隻長滿長毛的大手從地底伸出,抓住了冬妮婭的小腿。驚歸驚、叫歸叫,冬妮婭的反應卻是極快,夔獸電勁迸發,彈開魔爪,玉腿往回一抽一送,照準那只毛茸茸的大手用力踩了下去,並且使勁地又轉又碾。最後還是亞古叫了一聲「讓開」,她才抱著微民倒退幾步,隨即一道閃電斜射而下,穿透泥土,再一回縮,把藏在地底的偷襲者拽了出來,卻是奄奄一息的褒曼尼爾。
  這位被我一掌打碎了整個胸膛的末日之王,憑著吸血鬼的力量痊癒了傷勢,可是由於提供它妖力的妖器——血腥三叉戟的元素精華被我掌力震散大半,元氣大傷,失去了行動能力。在這之後,我和迪亞波羅、迪亞波羅和特蕾莎連戰激戰,撕天裂地的大排場招數接二連三的使出,把整個廣場的土地給犁翻了好幾遍,把無力逃脫的它給埋進了地下,隨著不斷翻滾的泥土身不由己地移形換位,最後被推送到了冬妮婭剛才站立的位置下,也因此逃過了地獄門之劫,沒有被陰魂當成餐點吞吃下肚。等到地獄門關,微民墜落,沙蒂婭使出的「神聖愈手」法力有部分滲進地底,被殘餘的妖兵元素吸收,慢慢地轉化成能量,讓它恢復了一點力氣,於是破土而出,卻倒黴地抓到冬妮婭神聖不可侵犯的小腿,那個下場就不用再重複了。
  以上都是沙蒂婭的推斷,不過我相信與事實去之不遠。褒曼尼爾被閃電拉上天空,沙蒂婭二人的目光自己也跟著上揚,可是她們沒有再看見亞古的身影,閃電直接把褒曼尼爾拉進了一個雷球中,隨後電光一閃,天空變得空蕩蕩的,廣場上重新有了陽光普照的感覺。
  斯庫裏•亞古離開了。
  「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經過了。」沙蒂婭結束了她的陳述。
  我心裏百味雜陳。亞古的詛咒固然是阻止我們接近他,可是換個角度來看,也不無保護我們不受他傷害的用心。
  「大法師還沒有完全喪失人性,我們也不能放棄希望,一定要拯救他脫離永劫的黑暗。」」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休息,我終於能夠在沙蒂婭的扶持下爬起身,而不至於再引起肌肉痙攣。
  「目前亞古還有幾分人性,對使用輪回之門一定還會有所顧忌。可是時間拖得越久,危險就越大。一旦他徹底拋棄了人心,會利用輪回之門幹出些什麼事人類根本無法想像。」
  「那詛咒怎麼辦?」
  「呵呵,這世上哪有絕對解不開的詛咒?退一萬步說,如果這個詛咒真是無解,我們的目的難道是殺死亞古嗎?我們的首要目的是拯救亞古脫離黑暗,其次是奪取輪回之門。而要達到這兩個目的,並不一定非要雙方正面接觸,有太多的間接手段可以利用。」
  「你說得對。我們還要可以借助其他朋友的力量。」
  受到「朋友」這個字眼的牽動,我不禁想起了碎羽與血莉,進而想到莫古裏亞的獸人和卡奧斯王國解放戰爭的如麻亂局,一樁樁一件件的麻煩事踵湧入大腦回路,一下子就把我的頭撐大了。
  「居然有這麼善後工作等著我去做……這種需要細心和耐心的活我最不拿手了。」我舉手敲了敲腦袋,猛地蹦出一個念頭。一直盯著我臉的沙蒂婭馬上發現了我表情的變化,問:「你好像想到解決的方法了。」
  「只是一點模糊的靈感。」我用力抓著頭皮,遲疑了一會接著說:「要把糾成一團的亂麻解開需要時間,我們現在最缺的也是時間,所以我想……」我用手掌做了一個快刀斬擊的動作,沙蒂婭接口問道:「你想快刀斬亂麻,一次性解決所有的麻煩?」
  「那是不可能的,能解決一半的問題我就心滿意足了。我這個設想的關鍵在於,可以讓我們掌握結束這場戰爭的主動權。」
  「你打算怎麼做?」
  被沙蒂婭這樣一問,我卻窘迫起來。推說想法還不成熟,有很快關鍵的地方需要進一步推敲,等到全盤貫通之後,再拿出來和她檢討。沙蒂婭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把話題轉到了如何收拾這場大戰留下的爛攤子上面,讓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其實我現在心裏已經有一個比較完整的想法,之所以不說,是因為我打算一箭雙雕,進行善後工作的同時解決我自己的個人問題。
  不用懷疑,我在上面所指個人問題就是指——結婚。
  要想結婚,首先必須要有結婚對象。理想中的結婚對象有了,經過交往、瞭解,雙方情投意合進而萌生結為連理的念頭。到了這一步,女人不再需要做些什麼了,男人卻還有一項神聖的義務要做,那就是求婚。
  不記得在哪里聽到過這樣一句話——求婚是男人向女人表現自己愛情誠意的最大也是最後的手段,當時我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然而輪到我決定向沙蒂婭求婚時,才發現原來這是真理。
  沙蒂婭一直明明白白地表現出對我的愛,無論是從言語中還是行動上,相較於她的坦白與奉獻,我卻一直在逃避,從來沒有為她做些什麼,連讓她高興的話都沒說過幾句。因此當我下定決心接納她時,卻惶恐地發現,自己欠她的實在太多了。
  有人說愛的本質是「給予」,給予對方關心、尊重和理解,使被愛的人獲得幸福、發展和自由。
  這些沙蒂婭全都做到了,我卻一樣也沒有做到。
  我可以從現在開始做起,但是要填補其中的差量,需要很長的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裏,沙蒂婭又會給予我更多的愛,可能用上一輩子的時間,我也無法彌補得了這個差距。難道我還要讓沙蒂婭等下去,等我一輩子,為我奉獻一生,始終不給她一個名份?
  我要是這樣做的話,太自私也太殘忍了。
  因此我決定,用最快的速度把她變成我的妻,再來慢慢償還過去對她的虧欠,愛她一生一世。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沙蒂婭現在還沒有和我成為一家人,而我要想和她變成一家人,首先就得求婚,而且絕對不能在這種被淒慘氣氛籠罩、滿目瘡痍的地方兩手空空地求婚。
  我一定要用最熱烈最隆重的方式向沙蒂婭傳達自己的真心和對她的尊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2:26

第十回____第八章 危險的求婚
  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下來,蘇裏滿王宮被整個夷成平地。城裏的損失同樣不小,但總算還可以找出幾幢完好的建築。在我的堅持下,一行四人尋了一幢看起來像是獸人官邸的房屋安置下來。並不是我貪圖享受,而是我希望在逃難的獸人們回到城裏之後,自己能第一時間與莫古裏亞的統治階層人士取得接觸,方便今後的行事。
  官邸共有四層樓、八個臥室,龐大的主臥室內共有五六扇門連接著周圍的客房,非常適合住民們相互照應,考慮到現在四人中惟一還有戰鬥力的人是冬妮婭,我們便安排她和微民在主臥室住下,我和沙蒂婭分別選了兩間相鄰的客房入住。
  然而進入房間之後我們才發現,兩間客房之間也有一扇小門相連。一開始我以為那是浴室,在舒適的大床與清爽的冷水之間掙扎一番,我最後還是選擇走向床鋪,把沉重的身體丟進柔軟的皮毛中,我發出了滿足的呻吟。正在這時,牆壁上的小門「吱呀呀」的轉開,全身赤裸的沙蒂婭握著門把愣在原地。
  「我還以為這裏是浴室。」
  「我剛才也是這麼想的。」我急忙閉上眼睛,卻又忍不住打開一條眼縫偷看,卻發現沙蒂婭正在朝我走過來,頓時嚇了一大跳,腦中情不自禁地閃過歪念。「不是吧,難道現在就要給我?我現在可是連動動指頭的力氣都欠奉啊!」
  歪念一閃即逝,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不久之前才發誓要尊重沙蒂婭的人格、珍惜這份感情,現在碰到一點點誘惑就心猿意馬起來,真是該打!
  感覺到沙蒂婭越走越近,我軟綿綿的身體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力量,一個懶驢打滾加鯉魚翻身從床的另一邊跳到地上,語重心長地叫道:「沙蒂婭,我瞭解你的感受,其實我也很有衝動,尤其在經歷死亡的威脅時,更容晚刺激起生物延續種群的本能,因此……」
  我突然住嘴,因為我已經發現沙蒂婭並不是想找我做愛做的事,而是看中了我床頭衣架上的軟皮睡衣。
  遮掩起自己的美好身段,沙蒂婭對我投以奇異的眼神,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訕訕的揮了揮手,乾笑道:「沒什麼,我因為太累產生了幻覺,所以被嚇得說了一堆胡話,現在都已經忘精光了。」
  沙蒂婭的臉突然變得紅紅的,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生氣。
  奇怪了,穿上衣服你怎麼反而害羞起來?至於生氣,不可能吧!這次一定是真的幻覺!對了,她自己的房間裏沒有準備睡衣嗎?為什麼要拿我這邊的來用?
  各種各樣的念頭出現在我的腦中,以致等我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沙蒂婭握住時,才發現她已經在床上躺了下來。
  「站著很累的,你也躺下來吧。」沙蒂婭輕輕一扯,我就像段木頭一樣倒了下來,臉陷進了兩團充滿彈性的肉球之間。
  激戰之後沒有清洗身體,沙蒂婭身體濕潤地佈滿汗水和血泥,氣味自然不會好聞,但是我卻一點也不討厭,反而感到一股顫慄般的興奮,忍不住想在那團在我臉上擠壓摩蹭的豐腴肉團上咬上一口。
  就在這時,「碰」的一響,我的後腦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沙蒂婭帶著些羞憤的聲音從頭上傳來:「把頭抬起來,我有正事想和你說。」
  我尷尬地揚起頭,垂著眼睛不敢去看沙蒂婭的臉,耳畔聽見她輕笑了一聲,雙手捧住我的臉柔聲道:「你忍耐一下,等到事談完了。只要你還有意思,想怎麼做都行。」
  我耳中嗡的一響,全身血液兵分兩路,集中到了一點一面上,手腳軀幹像被掏空了一樣,軟綿綿地提不起半點力氣。只能任由沙蒂婭動手翻轉我的身體,把後腦枕在她的小腹上。
  後腦感受到的柔軟觸感一點也無助於緩減我下身死硬與腦部溢血的狀況,反而有加劇傾向。
  這樣子根本就沒有辦法正常思考嘛!
  我在內心呐喊,對沙蒂婭的體貼大感難以消受。
  似乎很清楚以我現在的心態無法做正常交流,沙蒂婭並沒有馬上開始談正事,而是一邊用指尖輕輕搓揉我的太陽穴,一邊和我聊起了房間的裝璜擺設,並依此猜測主人的性格、愛好和身份,幫助我漸漸放鬆了情緒。
  「這幢官邸的主人應該是位女性。」
  「何以見得?」心情放鬆之後,我開始接她的話。
  「你看這座客房,明明不是主人的居室,睡衣卻帶有刺繡花紋,房間擺設選擇了造型雅致的紅色物品,藉以營造出溫馨的空間氛圍。窗簾對應地選擇了加入金線質地的輕薄藍色布料,在簡潔中透著高貴。種種細節,都表現出一種女性化的精緻情懷。」
  「呵呵,你觀察很仔細。我同意你說的,這個房間的佈置出自女性之手。可是,你一開始就認定這間是客房會不會太武斷。你看這些房間都圍繞著主臥室並與之相通,難道不會是官邸主人妻妾的房間嗎?」
  「主臥室的裝飾風格也和這間房一樣哦。」
  「這麼說,」我很嚴肅地宣佈了自己的結論:「這幢官邸的主人是個同性戀?」
  聽到我的答案,沙蒂婭握起拳頭,用非常輕快的動作再一次敲了我的頭。
  「討厭,你不能正經一點嗎?」
  「我很正經啊。」我辛苦維持著臉上的嚴肅表情,說:「越是笑話,就越要用正經的態度來講述,這才是王道。」為了加強說服力,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我還舉起拳頭,很有氣勢地「嗯嗯」了兩聲。
  「你還在搞笑!」沙蒂婭氣惱地用指關節在我兩邊太陽穴上用力轉動,轉得我哇哇大叫,忙不迭地舉手討饒。
  「那你老實講,你都看出了些什麼?」
  「老實說,我一點也沒留意房間的裝飾,因此我根本什麼都沒看出來……等等、等等!你先別忙下毒手,我招、我招還不成嗎……我是沒看出什麼,可是我聽出來了。根據你的觀察,我加以分析,我們現在的這間房的主人應該是海勒恩族的重要人物,因為只有在獸人最強大的十個部落裏面,只有這個種族是由女人擔當領袖、生產者和戰士,男性卻只有傳宗接代的責任。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主臥室和周圍的『客房』都充滿女性化的色彩,因為這些『客房』其實是女主人女兒們的閨房。海勒恩族的女性不會和男性一起居住,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一樣,她們只養育女兒,為了方便照顧未成年的女兒們,才把女兒們的閨房圍繞著自己的臥室佈置。」
  沙蒂婭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滿意地笑了,馬上又收起笑容,皺眉道:「既然這是主人女兒的房間,等到主人回到時發現你睡在她女兒的床上,會不會因此發怒?進而影響你們的交流,妨礙你的計劃?」
  「我想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我肯定地回答。承受著沙蒂婭疑問的目光,我用手指了指床頭上的懸掛燈,問她:「你看見上面的紋章沒有?那是只有海勒恩族族長才有資格允許使用的風之螺旋,這幢官邸的主人就是海勒恩族的族長暹姆諾黛。可是她已經死在了莫妮卡手上,甚至連皮都被剝走。」
  說到這裏,我心頭隱隱作痛。如果不是受暹姆諾黛毛皮的氣味蒙蔽,僅憑變形術莫妮卡無論如何也別想欺瞞過我,那絲法蓮露她也就不會死了。
  沙蒂婭輕輕揉了揉我的發心,問:「既然這裏的主人已經不可能再回來,那你選擇這裏落腳的打算不就落空了?」
  「那倒也不至於,這裏畢竟是海勒恩族最高統治者的官邸,暹姆諾黛雖然死了,可這個消息應該還沒有傳出去,所以還是會有她的族人和王國的官員找上門來,只是可能需要多等上一陣子,畢竟城裏會有好一陣子忙亂。」
  「你不打算主動出去幫助獸人們重建秩序嗎?」沙蒂婭自上而下望著我,明亮的目光筆直照進我的心裏。「坐在王位上的褒曼尼爾失蹤、德高望眾的隆特姆長老死了,莫古裏亞兩大凝聚人心的支柱都已經夭折,活著的酋長和元老們恐怕誰也鎮不住大局,時間拖長了恐怕會發生暴亂甚至內戰,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不要那樣看我,我並不希望出現流血。」我苦笑道:「我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能出去。要那些獸人們乖乖聽話,擁有強大的力量是基本條件,我現在要是功力十足,命令它們往東它們絕對不敢往西,馬上就可以讓秩序恢復。問題是我們現在都沒那個力量,雖然全城人都知道王宮裏有人挑戰獸王,可是除了活出逃出去的那兩位族長,沒人知道那個挑戰者就是我們,更沒人知道我們打贏了末日之王、夜之女王、大魔神王等一堆恐怖的角色,所以沒人怕我們,更不會聽我們的指揮,只會撲上來把我們撕碎,以此發洩家園被毀的怒氣。」
  「所以,你就選擇官邸藏身,期待有職司的獸人能有較高的理性,可以進行溝通。」沙蒂婭一點就通,接著我的話說:「通過獸人的官僚系統,你可以迅速聯繫上那兩名逃出城去的獸人酋長,進而利用它們的證言壓服獸人王國的元老會,取得莫古裏亞的實際控制權對不對?」
  沒想到沙蒂婭居然看得這麼透,我頓時無話可說。
  沉默,讓房間裏生出一種奇異的氣氛。那並不是會令人窒息的空氣,而是雙方同時陷入思考形成的深邃氛圍。
  沙蒂婭在思考什麼我不敢去猜測,我在考慮的是,應不應該現在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以免她對我生出不好的誤會。我最初的打算是在成功取得莫古裏亞的控制權,做出實際行動之後,在她為我的成績感到驕傲並向我祝賀的時候,拿出鮮花和戒指向她求婚,給予她雙重的喜悅,以慰其心。如果現在就把全部的計劃都告訴她,求婚時就少了一份驚喜和感動,效果也要大打折扣。這一點顧忌讓我躊躇難決。
  這時,我突然感到沙蒂婭投在我臉上的視線起了微妙的變化,偷眼望去,只見她一雙美目在我臉上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嘴角透出一絲若有所悟的笑意,讓我更加心慌意外。這個時候,客房的大門被人用力踢開,一臉寒霜的冬妮婭持弓屹立門口,對我怒喝道:「紫荊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枉我和沙蒂婭姊姊給你機會等你解釋。你至今一言不發,是不是因為心裏藏得都是些不可告人的想法?如果是那樣,我不會再原諒你的!」
  我嚇了一跳,沙蒂婭也是一臉受驚的表情,隨後豎起眉毛斥道:「冬妮婭,你什麼學會偷聽別人說話這種不道德的行為了?」
  「我才沒有偷聽,你們說話聲音那麼大,全部都傳來外面來了。」
  我們說話的聲音很大嗎?我先是奇怪,隨即了然,想必是這房間的構造有些玄機,可以幫助住在主臥室的女主人隨時瞭解女兒閨房裏的動靜,以便發生意外時及時做出反應,保護女兒不受傷害。
  冬妮婭用手指勾開弓弦,繼續說道:「你們的談話我從一開始就在聽著,紫荊你重新控制莫古裏亞獸人想做什麼?當我數到十的時候,你要是還不肯開口解釋,我會立刻射殺你!即便沙蒂婭姊姊你也不能阻止我!我們已經給過他太多的機會了!」
  激昂的語氣中透出斬釘截鐵的堅定,引滿的弓弦召來了數以萬計的精靈,群集成前所未見的四色箭芒,讓我瞭解到她並不是在威脅。
  在冬妮婭強大壓力的刺激下,我轉頭問沙蒂婭:「你介意我當莫古裏亞的國王嗎?」
  「你這傢伙!」聽到我的問題,沙蒂婭微微一怔,還來及回答,冬妮婭搶先大吼了起來:「最後的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
  冬妮婭可不只是光嘴上喊,只見她手指一松,四色箭芒立刻朝我電射而來,沙蒂婭急忙在我身前張「極光之壁」,勉強擋下了這一箭。房間裏爆出一連串彩色光球,房裏的各種擺設、四方牆壁連同我和沙蒂婭身下的大床,都遭波及,紛紛散碎,被飛電流焰殛焚成灰。真是越急越出亂,連提問的順序都搞錯了!
  趁著冬妮婭還沒有發出第二箭,我抓緊沙蒂婭的玉手,鼓足勇氣吼出了自己的真心話:「我希望你能嫁給我,然後我們兩人一起努力引領莫古裏亞獸人走出大山,與人類和平相處!」
  冬妮婭怔住。
  從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內心那一股猶如火山爆發的怒氣,忽然間就變得好像是一團剛從陰溝裏撈出來的爛泥,本來她已經準備好用弓箭打破我的頭,現在弓弦拉滿了,她握弓的手卻垂落下去。
  我驚險地吐出一口氣,摸著鼻子乾笑。冬妮婭瞪著我,似乎很不喜歡我現在的笑容,連帶懷疑起我的誠意,看她的表情很像在考慮繼續剛才中斷的動作。幸好沙蒂婭及時給了我答復,轉移了她的注意。
  「我介意,我願意。」
  啊!一聲「介意」加一聲「願意」,那是什麼意思?如果我不能成為莫古裏亞的統治者,又有什麼資格和權力在獸人的土地上推行改革開放政策?難道沙蒂婭想要我學習神官佈道的方法,自下而上地改造數以百萬計的獸民?哪得花上多少年啊!想到這裏我兩眼一暈,差別沒昏過去,幸好沙蒂婭隨後答應了我的求婚,給心臟注入了新的動力,否則我非被自己的想像嚇趴在地上。
  我使勁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望向沙蒂婭。沙蒂婭回視我說:「你的主意是很好,可是你提議自己當莫古裏亞的國王這一點,卻有點欠缺考慮。」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是打算先借助莫古裏亞的軍力幫助卡奧斯王國平亂,以此為契機啟動兩個世界的交流,慢慢化解人類與獸人族長久以來的宿怨,因此需要莫古裏亞國王這個身份。可是你應該要考慮到,人類世界對你成為獸人統治者的想法與反應。」
  我恍然大悟。
  不錯!如果讓人類知道紫荊妖帝再次統治了莫古裏亞獸人,第一個念頭恐怕就是想到二十年前的大侵攻——冬妮婭的反應就是例證——擔心歷史重演的他們恐怕怎麼也沒辦法坦然接受我的好意。如果卡奧斯王國多數人決定不開放邊境,我總不能命令部隊強行突破。
  「那沙蒂婭你的意思是?」
  「只要把我們的位置交換一下就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沙蒂婭笑得有些狡猾,只聽她說:「讓我來做莫古裏亞的女王,用光明女神荷茜露絲的慈愛教化獸人,不就可以讓人類世界放心了。」
  如此甚好。我正打算這麼回答,卻總是抹不去對沙蒂婭那絲詭笑的疑心。於是追問一句:「可是獸人世界的規矩是強者為王,你……」
  「這還不簡單。」冬妮婭聽得興起,在一旁插嘴道:「你先打敗其他的王位竟爭者,然後再輸給沙蒂婭姊姊不就成了。」
  「就是這樣了,你還有什麼疑問?」沙蒂婭與冬妮婭擊掌笑道。
  「呃,等你當上女王,身為女王丈夫的我,又該怎麼稱呼?」
  「真笨!」沙蒂婭伸出食指在我額頭上一點,嬌笑道:「女王的男人,自然是奴隸了。」
  「啊咧!」我終於明白沙蒂婭的那抹詭笑意何所指,當下惡狠狠地叉開手指朝她撲上去。「你這女神棍居然敢戲弄我!」
  沙蒂婭動作輕盈地閃過我的撲擊,一邊咯咯嬉笑,一邊躲到冬妮婭身後,撲空的我自然是不肯罷休,舉著雙爪追過去,兩人開始繞著冬妮婭轉圈,在幸福的追逐中把過去的痛苦、現在的疲勞與未來的難題全部拋到了九霄雲外。
  在未來,艱難困苦的生活仍然會多於陽光燦爛的日子,可是我無所畏懼。因為,沙蒂婭帶給我未來的希望,從此在這個世界,我不再是孤單一人。
  風雨路上有愛相伴,再多的坎坷我們也能闖過。
後記:
  大陸公曆一二零三年晨星月(人類世界的三月),莫古裏亞第二十八代獸王「明空女王」沙蒂婭的結婚儀式兼加冕典禮在境內馬貢尼嘎火山湖舉行,參加這場盛典的有莫古裏亞各族酋長,卡奧斯王國的基裏揚諾夫•德•加里波第伯爵和他的公子微民、媳婦冬妮婭,布魯•斯凱候爵的全權代表碎羽和藍頓•血莉。典禮當天,明空女王向與會的卡奧斯王國使者們表示:莫古裏亞政府願意與卡奧斯王國開展文明對話,達成和平共處協議。使者們表示將向自由王繆倫轉達女王陛下的期盼,並願意為促進兩國文化交流,化解兩族人民長久以來的矛盾與對抗共同努力。
  之後,女王派遣特使隨加里伯爵一行人進入卡奧斯王國,與以「赤腳首相」瑞安•蘭比斯為首的卡奧斯內閣舉行了多次磋商,初步達成一項和平協議,史稱「浴火之盟」。
  「浴火之盟」簽字之後,卡奧斯王國秘密開放西南邊境,莫古裏亞六萬虎狼之師立刻長驅直入,在嚮導的引領下,經十七天行軍,一天激戰,三晝夜追擊,以傷亡1.4萬餘人的代價,殲滅蓋亞軍7.5萬余人,使蓋亞左路軍精銳主力被全部消滅,為卡奧斯王國圍剿蓋亞帝國風騎兵軍團掃平了障礙。
  經過這一場戰役,莫古裏亞獸人具有的勇敢、堅毅、頑強、無畏等優點,被同行的人類嚮導與助戰的各地義軍看在眼裏,逐漸傳揚開去,成為打破兩族歷史宿怨糾纏的第一個契機。
  敏銳查覺到這一點,並將之促進活用到極限的莫古裏亞女王沙蒂婭,從此在桀傲不馴的獸人心中建立起屬於她的威信與地位,即使紫荊不在她的身邊,也再沒有任何一個獸人元老或將領敢於公然反抗她的命令。
  未來,在沙蒂婭的統馭與卡奧斯王國諸多開明人士的努力下,獸人與人類慢慢學會了向對方主動伸出手,在互相學習、相互瞭解、積極妥協中,共同邁出了走向新紀元的第一步。


  (全書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3:34

外傳 絕愛

  「快走!」艾扼法一把拉過伊露,把她推向傳送門那邊。自己則兩手高舉,念動咒文。霎時間,一身造型猙獰的黑色盔甲覆蓋住了他的身體。
  「過去之後按照我說的去做。快!」一邊看著飛馳而來的兩人,艾扼法一邊作著最後的交代。
  「你——真的可以麼?」她很清楚對方的底細。他們是王的左膀右臂,實力可以說是除了王之外,王國最強的存在。
  「力量並不代表一切,智慧才是代表一切的啊。何況我們也不是要殺人,只是稍微拖延一下時間而已。」
  伊露咬咬牙,她知道這些話其實只是安慰而已。雖然他和那兩人並為大魔神王麾下三巨頭,但是和以魔法、武力名震魔界的兩使相比,艾扼法只是以極為優秀的政務治理能力得到大魔神王重用。
  可是她更清楚,自己留在戰場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屠戮……
  在伊露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的那一刹那,掌劍使一揚手,艾扼法所在房間的牆壁無聲無息地分裂成無數邊長一寸的正方體,嘩啦啦地朝他坍湧而來。
  「唔!」艾扼法眉頭一皺——心疼啊!室內的裝飾倒還罷了,雖然花費昂貴,但總是有價之物,問題是爬滿外牆的青藤綠葛,這些柔弱無害的人界植物在魔界難得培育成活,更別提茁壯成長,不是拿錢就可以養起來的。因為伊露喜歡呆在充滿綠意的環境中,所以他不惜每天消耗先天元氣灌溉這些植物,從他買下這幢別墅起,前後用了十七年時間,才讓綠意延展到二樓,現在一下就被毀去起碼六年的生長量,怎麼能不心疼。更讓他憤怒的是,對方用這種粗暴的態度闖進他的聖域,踐踏他的心血。
  這種認知,讓他一貫冷靜的頭腦也發熱了,抬手一拳便朝掌劍使遙遙轟去。不過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不被對方放在眼裏,掌劍使輕輕彈了彈手指,無形音劍便把拳勁像切豆腐一樣切開,猶有餘力行空掠斬,剖開艾扼法的胸甲,削肉放血。同一時刻,掌旗使操縱重力把艾扼法壓得踏破兩層樓板,深陷入地底,動彈不得。
  真是太簡單了。
  二使不約而同地想到。同時也覺得王上實在有點大題小作,居然把他們一齊派出來捉拿艾扼法,雖然身為掌璽使的這個傢伙在朝堂上能與他們平起平坐,可是論起武力,從他們麾下隨便挑幾個大將出來,都強過這個只會耍弄舌頭的儈臣。
  不過輕視歸輕視,二使還是嚴格遵照大魔神王的意思,一開戰就使出全力制伏對手,不給其耍弄詭計的機會。
  「王妃在哪里?說出來,或許可以放過你的靈魂。」彷彿在提高自己的話的可信程度,降落到艾扼法身邊的掌旗使的左手開始泛起白色的光芒,但不象人族的聖光那樣耀眼,只是給人以一種乳白渾濁的感覺。這種顏色是高等靈魂系魔法的特徵。
  「我——咳——」肋骨被壓碎了好幾根,斷骨倒插進肺葉,艾扼法連話都說不出來,不過他面上那笑容表達了他想要說的話。
  「抵抗是無用的,艾。你就算死了,還有記憶在……」掌旗使的聲音突然中斷,因為他從艾扼法胸甲的破口望進去,發現了一樣很不得了的東西,那赫然是一個大號的黑晶彈。這種以極為珍貴的黑色核晶為原料的炸彈威力非常驚人,指頭大小的一塊晶體,爆炸力就夠製造一個直徑兩千米的大坑。而艾扼法身上的這一塊足有半個拳頭大小,如果在這裏爆炸了,那不僅艾扼法會連根毛都不會剩下,而且會連他們一併消滅……
  「不!」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掌旗使立刻伸出手去,想搶在黑晶彈啟動前搶奪下它。但是還是晚了一步,受到艾扼法鮮血滋潤的黑晶彈,核心部分已經有光芒脈動,並伴隨艾扼法的喘息聲慢慢增強了亮度。
  指尖已經觸到黑晶彈光滑表面的掌旗使動作驟然凝固,以他在魔法上的成就,自然可以看出這枚黑晶彈經過了特殊的魔法處理,起爆方式不同尋常,已經與艾扼法的生命連接在一起,換句話說,只需要艾扼法的一個念頭就會爆發。他把炸彈搶到手上也沒有用,只會刺激對方的危機感,進而引爆炸彈。
  於是,他慢慢地、逐寸逐寸地縮回了手指,橫臂攔下想要上前看個究竟的掌劍使,一起退到三丈之外。
  魔族的再生力很強,隨著艾扼法運功逼出插進肺裏的斷骨,傷口立刻癒合,可是他沒有馬上開口說話,也沒有試圖爬起身,而是靜靜地躺在坑底,一則等待胸口的傷勢完全複元,一則拖延時間讓伊露發動地下室的那樣機關。
  不過,二使也不是蠢人,如果他們查覺自己再生用的時間太長,立刻會明白自己在拖延時間。換句話說,他們馬上會瞭解到伊露還在附近。那樣一來,黑晶彈對他們的威懾力就會大大降低,畢竟自己不可能把伊露一起炸死。
  默數著心跳計算時間,估計對方差不多要起疑心的時候,艾扼法慢慢地爬起身,用一種笨拙遲緩的姿式飛出了坑底。
  二使緊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對他個人戰力越發不看在眼裏,卻擔心他又變出什麼危險道具,例如最近正成為話題的便攜型單兵魔動炮之類的遠攻武器,雖然傳說中這種武器還處於開發階段,僅有的兩枝試製成品,一枝在試炮中熔成了廢鐵,另一支也出現了嚴重的故障,被研究員們拆回成零件繼續研究,應該不會落在艾扼法手上。可是……對方畢竟是一出手就亮出比國家軍火庫總庫量還多的黑色核晶的主兒,加上他又手掌太古魔道研究院的資金預算大權,研究員為了討好他,另外秘制一枝魔動炮奉送也不稀奇。
  艾扼法一落地,便手按胸口開始吐血,知道他先前肺部積滿淤血,這些淤血不會自行分解,只有排吐出來一途。二使也沒起因此起疑心,他們注意的是艾扼法空著的另一隻手悄悄移到了身後,似乎握住了什麼東西。
  掌旗使清了清嗓子,想用言語軟化對方的抵抗意志:「漢卿,我們好歹一殿為臣……」他剛說了這幾個字,艾扼法突然把伸到身後的手掌高高舉起,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結果看見——空的,艾扼法手中空空如也,什麼東西也沒有。當他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的時候,半邊身體已經同時迸裂出十多道傷口,血如泉湧,甚至濺濕了他的左臉。直到受傷之後,才有一聲清亮劍鳴傳入他的耳中。
  「舞音成劍,勁在聲先,這是曲波斷空劍!」掌旗使又驚又怒,想不明白身旁同僚為什麼突然對他下毒手。但在自我保護本能的驅使下,他已經揮起沒有受傷的右拳,穿過左肋擊向掌劍使,生死關頭他毫無保留,一出手便是十成功力的「重力波炮」。
  掌劍使只感到一股無比沉重的大力似緩實疾的當胸壓來,急出右掌,硬生生接下來拳。四掌交碰,卻是無聲無息,當然掌旗使的無儔拳力勝上一籌,掌劍使身體一晃,難忍胸口悶滯,嘴角溢出鮮血,染得胸前一片殷紅。
  見掌劍使招架的勉強,掌旗使心下起疑:對方既然敢出手偷襲,應該是做足準備,不應該在自己的反擊下顯得如此狼狽。
  他疑念方起,就聽見艾扼法大呼:「幹得好,你一定要把那傢伙粘緊了!」掌旗使用眼角餘光掃去,艾扼法雙手端著一件通體烏亮的物事,不是便攜型單兵魔動炮又是什麼?更糟糕的是,那黑洞洞的炮口卻是指著自己!
  今日若能生還,定要稟請王上把太研院的那群雜碎滿門抄斬啊!
  掌旗使心中咒駡,加倍催發拳勁,一心想在魔動炮發射之前震退對方,拆開僵局方好逃命。掌劍使為免自身被澎湃強湧的拳勁壓碎,也只有豁出性命催發掌力相抗。他與掌旗使功力只在伯仲之間,之前失了先機,一直在比拼中處於下風,可要想逼退他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做到。而在這段時間裏,魔動炮能量已經填充完畢,充滿質感的白色光塊掙脫炮管的束縛,向著掌劍使襲擊而去。
  這一著異變,讓兩使大感意外,掌旗使恍然醒悟自己上了艾扼法的惡當,急忙收回拳勁,而掌劍使見左右難逃一死,反而發狠把全身功力一次性爆發出來,排山倒海湧向掌旗使,把他震得飛射跌地,狂噴鮮血。
  高溫、高濃度的能量擊中掌劍使,把他胸部以下的身體蒸發個乾淨,之後斜射入地,穿透三人立足的山坡,落入山下的城鎮,爆炸引起的蘑菇雲遠在數十公里之外也能清晰看見。
  這一擊之威,已經不下於大魔神王八成功力的一擊。看到這一幕,本來就吐血吐到臉色發白的掌旗使,臉孔變得彷彿透明一般。
  眼看艾扼法重新把炮口對準自己,掌旗使掙扎著坐起身,問出一個至今仍在心頭縈繞不去的疑問:「打傷我的音波劍氣是不是你發出的?」
  艾扼法微微一笑,答道:「不錯。既然我敢勾引大魔神王陛下的妃子,就知道有一天會對上你們兩個人,因此早就在暗中研究你們的絕技。」
  掌旗使慘笑道:「原來如此。你確實是深謀遠慮,我們二人對你全無瞭解,徒仗武力而來,活該受死。」言畢闔眼昂首,慷慨待死。
  「您老嘴上這麼說,心裏卻不這麼想的吧。」艾扼法嘿嘿笑道:「你手抓泥土蒙蔽我的視線,五指其實扣成法印,是想把自爆能量鎖在一點,引發引力坍塌,製造黑洞拖我一起上路吧。」
  心頭的盤算被揭穿,掌旗使身體一震,霍地睜開眼,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艾扼法,沉聲道:「你說的不錯,不過就算被你識破,你現在也來不及阻止我了。」
  「我當然可以感覺出來。」艾扼法笑容不減,「在你周圍已經產生了一層無形咒力,不僅可以拿來阻止你自爆釋放的能量外流,還可以吸收我的攻擊能量,雖然不如真正的天魔場那樣完美,不能把攻擊能量轉化為己用,只能引導入地底。模擬的東西能夠做到這一步,真是很不錯了。」
  艾扼法說一句,掌旗使的心就跳一下。這是他得大魔神王指導,新近開發出來的技術,他相信艾扼法不會知道。然而才一接觸,對方就完全看透了其中奧秘,叫他如何不震撼沮喪,心裏對艾扼法的評價又提高了一級,同時也不敢斷定對方一定不能破解這個模擬天魔場了。
  把掌旗使情緒的細微變化看在眼裏,艾扼法知道現在是引導他放棄的時候了,而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他移開了瞄準對方的炮口。
  「其實,你不必這麼緊張,因為我根本沒有殺你的打算。」艾扼法看著掌旗使面上先後閃過驚訝、欣喜、疑惑,最後重新顯出警惕,便接著說:「我只想麻煩你帶著身上的傷痕與那邊的屍體,回去向大魔神王陛下報告任務失敗。」
  掌旗使先是一怔,因為掌劍使雖然傷得極重,但卻沒有喪命。隨後他便明白了艾扼法的意思,他是要自己去殺死掌劍使,這樣一來,就有把柄落到了他的手上,至於帶著音波劍氣造出的傷痕去向大魔神王報告,則是暗示自己把任務失敗的原因推卸給掌劍使,以逃避懲罰。聽起來似是在為自己著想,賣人情的同時又造出一個新的痛腳受他把持。
  掌旗使越想越心驚,感慨艾扼法陰險狡毒的同時他又查覺到一點不合理。對方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難道就不怕自己會因為他掌握了這些把柄更加賣力地追殺他?
  這麼看來,艾扼法也沒有把握可以在不傷及自身的情況下殺死自己。
  想到這裏,掌旗使心裏有了底。不過經歷這麼一段時間的交流緩衝,加上艾扼法也教給了他避罪的法門,他內心的一股求生之念已經活潑潑地成長起來。於是,他朝掌劍使瞥了一眼,見對方依然昏死未醒,便下定決心,朝艾扼法點了點頭,慢慢地站直身體,一邊維持著咒力場,一邊朝掌劍使挪去。
  掌旗使向倒在地上的掌劍使靠近一步,艾扼法同時向後倒退一步,就這樣你進一步,我退一步,掌旗使終於走到掌劍使身前,艾扼法也停了下來。在目睹掌旗使揮拳擊碎掌劍使腦殼之後,艾扼法一跺腳,同地板一起沉入地底,洞口四周的地板像液體一樣流動起來,迅速填補洞口。這時,掌族使突然一把抓起掌劍使的屍體擲入洞中,隨即使出瞬間移動,不斷跳躍,轉眼之間就遠遁到數千里之外。
  在他耗盡最後一絲魔力,頹然倒地的刹那間,望見遠遠的一道紫色閃光劃向長空,亮度曆久不衰,一陣奇異的沉悶雷聲從地底滾滾湧來,巨大的力量令腳下的地面劇烈顫動,把他身體震到彈起。身懸半空,掌族使萎靡不振的臉上卻透出一絲笑意,在這樣恐怖的破壞力直擊下,艾扼法不可能還有機會生存,自己的任務終究還是完成了。
  我……死了麼?
  不,還沒。
  艾扼法由昏迷中醒來。揪心的疼痛清晰的告訴了他依然存活的信息。
  閉上眼睛,回憶起之前的那一刻:掌劍使的屍體突然從天而降,就在自己頭上爆閃成一團火球,高溫與強烈的魔震讓胸前的黑晶彈失去了控制,飛快地接近爆炸臨界點。自己被震得屍爆威力震得七葷八素,來不及反應,伊露突然從自己身後沖上來,用盡所有力氣把自己拖進已經打開的時空傳送陣,掏出黑晶彈遠遠丟出,然後用她那嬌小的身軀蓋在自己身上。下一瞬間,傳送陣與黑色核晶同時發出耀眼的閃光,他感覺到心愛人兒的身體在兩股糾纏的光芒中漸漸變輕、縮小、直至消失……
  你死了麼。你知道麼,你是我現在生存的唯一目的啊。
  但是,你卻死了,剩下我一個怎麼辦。
  ……想到這些,不由的一陣揪心的痛,虛弱的艾扼法也隨即失去了知覺。
  魔族的不愧是最強悍的戰鬥種族之一。別的不論,單單身體的自療能力就是其他種族萬莫能及的。嚴重的內外傷加上心病。使得艾扼法一直處於深度昏迷的假死狀態。那千瘡白孔軀體竟然假死中,一絲一絲的慢慢恢復起來。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天,當身上的傷痕的緩慢恢復了六至七成的時候,艾扼終於再次清醒了過來。
  他環視四周,因為沒有絲毫光線,所以看不見任何東西,不過按照那回音和黴晦潮濕的空氣判斷。估計他這段時間一直躺在一個小山洞裏,他現在的位置離開洞口應該有一段距離。
  舉起左手,艾扼法艱難的聚集了丁點魔力,點亮了整個山洞。果然不出所料,的確是一個小山洞,高不過兩三米,而且他躺的位置還是山洞的最裏面。不過令他驚訝的是,這裏竟然有一張床,一張勉強可以叫做桌子的東西,還有一個灰堆。一切都顯示了這裏有人居住。不過他躺在這裏沒有一個月也有半個月,一直沒有人回來過,所以很可能只是曾經有人居住。
  他掙扎著爬起來,剛想躺上去床上面。剛站起來就有一樣東西自他懷了掉了下來。
  那是一本淡粉色封面的厚書,款式是王都曾經流行過的日記本的樣子。不過艾扼法並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過這麼本書,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寫日記這麼一個習慣。那只能是伊露的了,日記本可能是在她搶過黑晶石的時候塞進來的,妙手空空就是伊露的特長。
  伊露——我們才剛決定永遠在一起。為什麼轉頭你就要離我而去……
  在微弱的魔法之光下,艾扼法含著淚,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伊露的日記本……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稱不上端正的字體,寥寥數行,卻很有氣勢地佔據了整頁紙面:
  暴雪曆2004年4月1日
  我今天滿10歲了。媽媽送我一本日記本。說好孩子就要有天天寫日記的習慣。所以由今天起我要天天寫日記!
  特依魯老師今天上課表揚了我,還送了我一個很漂亮的銀髮夾呢。可惜我媽媽給我剪了短頭髮,帶不了,真可惜。
  看完第一頁往後翻去,卻發現日期已經是3個月後了……再往後翻時間又是數個月後。一直這樣翻,直到過了日記一半,日記間間隔的時候才又漸漸密集起來,不過時間已經過了數十年。
  雖然日記裏面的時間間隔不定,而且都是關於朋友或者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但是艾扼法卻看的很仔細。沒有放過任何一頁,彷彿在尋找著什麼。
  終於日記過了大半之後,他終於看見他需要的東西了——
  暴雪曆2046年4月1日
  又到了生日了呢,不知不絕就過了這麼多年了,這本日記也陪伴了好長時間了。像我這種活潑可愛的美少女竟然會堅持寫了這麼久的枯燥日記,真不能不驚歎為神的奇跡了。
  今年為了慶祝我的成年,家裏開了一個很大的生日宴會呢,請了一大堆的臭蟲來讓我認識,哎呀呀,真無聊,難道王都裏就沒些好點的男性了麼。
  對了,今天在大街上碰見了一個演戲的笨蛋哦。那八百萬年前就已經沒人用的英雄救美的老把戲還演的真假,實在是太沒專業精神了,戲服道具破爛不說,手底下的功夫也一樣爛,臺詞都還沒念完就被演對手戲的傢伙揍到去領退場紅包……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他不是在演戲,難怪連最重要的救美道具,英雄專用的白馬也選了匹最難看的——不過那馬跑得可真快,否則我就沒辦法回到家裏寫這篇日記了。
  看見這篇,艾扼法不禁苦笑,那個笨蛋顯然就是自己。只是比起一直誤會英雄被人揍到退場才發現原來一切不是在演戲的某人來,到底誰才是笨蛋呢?
  鑰匙一旦被找到,蓄勢已久的記憶就如同從潘多拉魔盒中蜂湧而出的災難一樣,潮水般淹沒了艾扼法。
  那一天,艾扼法剛剛從邊境小鎮來到首都,帶著父親的三件賞賜:十五個金幣,一匹禿毛白馬和一封給奧美•冰風伯爵的信,此外還有一把他從鎮長手上贏來的、據說是他傳寶之寶的長劍,隨意地掛在皮帶上,走路時會磕碰腿肚子,騎馬時會摩擦坐騎禿毛的身軀,一幅莊稼人子弟的模樣,卻大搖大擺地走在繁華大街的道路中心,令行人為之側目。
  對行人們明顯的嘲笑和輕蔑神色視而不見,艾扼法若無其事地繼續騎馬行走在大道的正中央,好奇地打量道路兩旁的建築,和行人身上的衣飾。映入眼簾的人們全都穿著輕盈而且顏色明亮的衣服,也有許多男子穿著盔甲,但是他們的盔甲都是黑色或深紫色,也有少數是像火一樣的紅色,而穿著這種火紅盔甲的男子全都披著華麗的斗篷,神態倨傲,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這時在他們前方的行人就會露出混合了羡慕與畏懼的眼神,慌張地讓出道路。
  「他們就是陛下的近衛軍……穿著那種盔甲還能那樣輕快地移動,真是些厲害的傢伙。」
  艾扼法收回評判的眼光,看了看自己——沒有任何披掛防護之物,既沒有鎖子甲,也沒有盔甲,只有一件破舊的短馬夾,緊緊裹著年輕而強健的身軀。雖然他對自己的武藝很有信心,卻從來不以力氣見長。
  「近衛軍就必須整天套著那種罐頭裝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有點危險了。」
  一路上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不能加入近衛軍的艾扼法,第一次擔心起來,情不自禁地伸手伸了摸了摸貼身收藏的推薦信,暗自祈禱冰風伯爵對父親的名字還有那麼一絲印象,而父親自稱曾經替伯爵閣下擋住如雨飛來的十把戰斧中,至少有一把是真實存在過的。
  就在他走神的這段時間裏,胯下的白馬偏離了原來的路線,斜穿過馬路,把年輕的外省人帶到了一家氣象森嚴的旅館門口。之所以用上「氣象森嚴」這個字眼,並不是因為這家旅館特別豪華或高貴,一望便讓人生出高山仰止之心。恰恰相反,與它周圍的建築相比,這間旅館稱得上是樸實無華,營造出森嚴氣氛的,另有其物。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13 21:54:04

  旅館門口停著兩輛馬車,一輛套著兩匹水晶蹄的角馬,另一輛套著兩匹火焰眼睛的夢魘,兩隊身著不同樣式制服的武士排成人牆,分別列護在兩輛馬車的車門左右,並一直延伸到旅館門口,把一條寬闊的人行道生生截斷。
  不過,沒人敢指責這些武士的霸道行徑,行人們紛紛繞道而行,就連正要經過旅館門口的近衛軍武士,在看見那兩輛馬車之後都停了下來,不過他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繞道,而是以一種接受檢閱的姿態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讓艾扼法看得好不奇怪,初來乍到的他哪里知道,用水晶蹄角馬套拉的馬車,正是屬於他要去拜見的冰風伯爵家族,而奧美•冰風伯爵本人是血焰近衛軍的軍團長,正是這些赤鎧武士的頂頭上司。
  而另一輛馬車主人的來歷也是不小,是王國三巨頭之一的掌璽使若瑟夫•灰雪公爵。今天他來到這裏,是奉了大魔神王的命令,陪伴剛剛從領地來到首都,參加陛下選妃舞會的冰風家族次女伊露做首都一日遊。
  這實在是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命令,朝野上下誰都知道,掌璽使若瑟夫•灰雪公爵與執掌近衛軍團的奧美•冰風伯爵雖然都是大魔神王的心腹寵臣,同時也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在非公開場合,會彼此用「粗魯野蠻的白毛熊」和「陰險狡詐的希特拉」這種字眼稱呼對方。
  遵照社交禮儀首先走下馬車的灰雪公爵站在伊露乘坐的馬車門前已經足足有三分鐘了,冰風家族的車夫一直在慢吞吞地收卷鞭子,沒有及時給自家小姐打開車門,車內的伊露也不催促,堂堂公爵大人只好像個僕役一樣繼續直挺挺地杵在原地,臉上的笑容雖然一直未褪,可你要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公爵大人的嘴角在輕微地痙攣。
  灰雪公爵在心裏操到冰風家第一百四十四代祖先的時候,車夫終於卷好了鞭子,用同樣慢吞吞的動作離開駕駛位置,下到地面,伸手拉開了車門。灰雪公爵連忙伸出手,準備迎接伊露小姐下地,沒想到的是,對方先把一顆頭給伸了出來,害他差點摸到王妃候選人純潔的唇瓣。幸好收手的快,否則一定會被對方扣上一頂調戲未來王妃,意圖不軌的罪名。不過由於受到驚嚇加之往回抽手太猛,灰雪公爵向後踉蹌倒退了一大步。
  被白馬馱到旅館門口的艾扼法正好看見了這一幕,隨後他的目光就被冰風家族的次女吸引過去。女孩的美貌令他吃驚,在他生長的邊境地區,壓根兒就見不到如此漂亮的女孩。伊露的臉色像雪一樣潔白,金色的長髮鬈曲地披在肩頭,一對大眼睛現出飛揚的神采,嘴唇粉紅,兩手像握劍一樣抓著一柄小扇子。她正用遺憾和嘲弄的表情看著狼狽後退的灰雪公爵,皺了皺鼻子,然後握住車夫伸過來的手掌,一下就從馬車裏面跳了出來,穩穩地站在地上。
  「公爵大人您可得站穩了。我在外地聽說,龍脊大道上個月才剛被人在半夜裏用血仔細洗過一遍,路面滑的很,走在上面要特別小心,不然就容易滑倒摔破頭。要是在這裏破了皮見了血,會招來鬼上身啊。」
  灰雪公爵臉上肌肉微微一跳,旋即笑道:「坊間流言不足為信,二小姐家學淵博,才智過人,不應受這等莫須有的村言所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公爵接著說:「這間旅館名為『明寐傲世館』,傳承年曆可以遠溯到建都之前,外觀雖不起眼,提供的服務和美食卻在三甲之列。尤其是這家旅館用七心海棠釀製成的『夢蝶』美酒更是一絕......」
  公爵在滔滔不絕地介紹旅館的特色美食,伊露卻聽得一臉索然,一邊走一邊把眼珠轉來轉去,漫不經心的視線一度劃過艾扼法的臉龐,年輕的外來客好像被一道閃電劈中,手足發麻,心如鼓搗,幾乎一頭倒栽下馬背。
  就在艾扼法激動的不能自已的時候,異變橫生,本來滿臉堆笑朝伊露迎上來的旅館老闆,突然雙爪齊出,擊向她高聳的胸脯。艾扼法雖然看到了這一幕,可是他充血的大腦一時還轉不過彎來,反應也慢了一拍,等到他醒悟過來老闆不是想對伊露進行胸襲而是行刺的時候,行刺者已經被冰風家的車夫重拳轟飛。
  「好快的速度!」艾扼法驚歎一聲。刺客翻腕亮爪的時候,那車夫還站在臺階下,守著馬車。等到對方雙爪擊出,他已經奇跡般地出現在伊露身前,揚臂一拳,後發先制,正中刺客下巴,把對方轟得全身離地,撞破大門跌入廳堂。
  一擊得手,車夫面上殊無喜色,反而表情一沉,語帶詫異:「天魔金身?」
  大門一破,彷彿捅了馬蜂窩一樣,一群身著侍者制服的人嘩啦一下沖了出來,拳腳齊施,分左中右三路殺來。同時旅館對面的建築中射出了幾道魔法光芒,封死了伊露等人的退路,同時阻止了兩府武士上前救援。
  兩府的武士首領都是經驗老辣之輩,一見對方還有遠程支援,立刻分兵,撥出一半人手去街對面中捕殺狙擊手,佔領制高點,同時拔出本家族的信號彈發射上天,召喚援兵。
  由於有魔法狙擊,兩家武士一時沖不上臺階。大門前,冰風家的車夫與灰雪公爵力敵九名刺客,其中無一庸手,而且使得竟是皇族武學,讓二人吃驚不小。
  雙方鬥得數招,先前被車夫一拳擊飛的旅館老闆重新加入戰局,強猛霸道的天魔勁如滔天惡浪朝伊露迎頭壓下,卻被對方使出金蟬脫殼之術,嬌軀滑出長裙,借勢飄飛,蕩向遠處。
  「好滑溜的丫頭。」老闆怒吼一聲,正待追擊,車夫從側面發出一拳,逼得他不能不回手格架。雙方勁力相交,車夫身體一晃,嘴角泌出一絲鮮血,卻也通過對方發勁的微妙之處識破其身份。
  「巴爾王子,原來你還未死?」
  他認出了對方,對方同樣認出了他。借著車夫拳勁朝伊露飛射追去的巴爾王子在空中哈哈狂笑:「奧美狗賊,昔日你殺我三子,今天老子先宰了你的女兒,再來殺你!」
  奧美•冰風大驚,有心追趕,卻被化裝成侍者的巴爾九子纏住脫不了身,加上被迫與死對頭若瑟夫•灰雪同舟共濟,令他又是氣憤又是無奈,更增煩躁,被對手覷出破綻,在身上抓出了幾道血痕。不過他總算是經歷過大風惡浪的人物,受傷見血之後心境反平,情知一時無法抽身去救愛女脫險,索性橫下一條心,專注對敵。
  一反之前守勢,冰風伯爵把全身功力提到極致,號稱剛猛無雙的「裂冰摧日九大式」狂怒出擊!
  你巴爾傷我一女,我就屠你九子,怎麼算也不吃虧。
  在巴爾複出,揮拳朝伊露擊下之時,艾扼法本欲上前施予援手。可是沒想到他剛鬆手丟開韁繩,眼間一花,鼻端嗅到一陣香風,隨後背上一暖,一對柔軟豐滿的乳房頂了上來。艾扼法一怔,忍不住回頭去看,正好這時伊露伸過頭來想要和他說話,電光石火之間,兩人雙唇一碰,艾扼法身軀劇震,伊露卻只是愣了一下,旋即挑眉輕呵:「死色狼,還不快逃。」
  說話之間,巴爾已經破空飛至,雙拳反旋高舉,天魔功帶起一團黑芒。如讓奧美•冰風有看到,定可認出這是天魔五絕中的「天魔滅界•裂地勢」的起手式,隨即心生凜然,不敢妄動,以免牽動氣機,把自己的破綻賣給對手。艾扼法和伊露兩人卻都不識得厲害,艾扼法更是兩腿一夾馬腹,不顧伊露尖叫抗議,竟縱馬迎著巴爾飛來的方向沖去。
  空中的巴爾卻是一愣,料不到他們如此大膽,而那匹怪馬其貌不揚,又馱著二人,奔馳速度卻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四蹄在地上一撐,就已經從自己身下掠過,朝著相反方向疾馳而去。而這時他還差一點才能完成蓄勁,只得勉強扭轉熊腰,向後打出只得八成火候的裂地勢。
  雖只得八成火候,殺傷力仍然非常驚人,遠遠超出了艾扼法能夠承受的範圍。所以他能做的,只有信任身下這匹曾經隨父親出生入死的老驥,可以帶他們脫離死地。彷彿感受到得主人的心意,白馬猛地昂起頭頸,衰老的身軀爆發出一股勃勃野勁,四蹄掣電,以幾乎把背上乘客甩下去的速度筆直朝長街盡頭沖去。天魔勁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黑龍,時而裂地潛入,時而破土躍出,在它身後緊追不捨。
  「我們要被追上了!」
  偶爾回頭看了一眼的伊露大聲叫喊了起來。艾扼法咬緊下唇,心想這樣下去不行,長街將到盡頭,如果轉彎的話,速度勢必減低,在那一瞬間就會被天魔勁追上。而且他可以感覺到,白馬的體力開始衰退,如果不能想辦法減輕它的負擔,在需要進行轉彎減速之前,它的速度恐怕就要慢下來了。
  「雖然我還不知道小姐您的名字,但請您務必不要忘記我的名字啊!」一把將韁繩塞進伊露的手中,艾扼法從馬背上縱身躍起,在空中折身拔劍,集中全身功力朝正躍出地面的天魔龍氣迎頭斬下,口中猶在大呼:「我是來自伍紐修鎮守府的阿古倫•格爾•漢•艾扼法,今年一百二十五歲,可愛的小姐我——」
  艾扼法還來不及完成自己愛的告白,天魔龍氣已經惡狠狠地撲噬而來,與他劈斬出的劍氣正面硬撼。一股超乎想像的大力,瞬間狂湧了過來,如同數百發雷擊重砸在劍身,輕易粉碎鎮長的傳家寶劍,隨即把艾扼法一口吞噬下肚。
  刮骨抽髓的劇痛如潮水般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湧來,刺激鋸切著艾扼法身上的每一根神經。實際上,只是經過極短暫的時間,他就失去了意識,但對於艾扼法來說,昏厥之前領略到的那清晰無比的痛苦折磨,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艾扼法的神智漸漸地清醒過來,只覺全身酸軟乏力,他試著運氣,駭然發現,雖然肌肉、血管和骨骼俱都完好,可是都比過去軟弱了不少,更糟糕的是經脈萎縮程度之嚴重,只比沒練過武功的普通魔族稍微強上一點。
  我的身體出了什麼事?
  一驚之下,艾扼法從床上跳了起來。這時,從旁邊傳來一個聲音:「你全身裏裏外外被天魔勁洗禮了一遍,能夠一直撐著不死並且活轉過來已經是奇跡,至於武功,除非重入輪回轉生,否則幾乎不可能再修煉回來。」
  聽到這殘酷的判決,艾扼法幾乎崩潰。在強者為尊的魔界,功力全失和死亡幾乎是等義,沒有了力量,自己的理想、前途和對愛情的憧憬全部都化成了泡影。一瞬間,艾扼法想到了自殺、想到了死。從眼角瞥見床頭擺放著一把藍汪汪的匕首,他一伸手握住刀柄,毫無慈悲的冰涼觸感彷彿一道冷電劃過他的身體。他舉起匕首護在胸前,轉頭望向傳出聲音的角落,沙啞著喉嚨質問:「在那邊的是什麼人?」
  片刻的沉默之後,一個滿頭羽毛,手背卻生著細小鱗片的女魔族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看著艾扼法說:「你確實很有資質,險死生還之後又遭逢重大打擊,居然還可以在我的魔音下保持冷靜與理智。閣下知道了一定會非常滿意。」
  一個塞壬族的海魔女。
  艾扼法內心驚訝,表情和語氣卻仍然冷冷的:「閣下不會叫你引誘我自殺,你的行為逾矩了。」
  海魔女看著艾扼法笑了起來,「你明明不知道閣下是誰,卻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
  「不論那位閣下是誰,他既然救了我,說明我對他有利用價值。驅解我體內的天魔勁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然投下了成本,就不會毫無理由的毀了我。」
  「你自己也說了,只是不會『毫無理由』的毀了你。」海魔女語氣中透出警告的意味,「你很聰明,但我希望你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我理解你的憤怒,可是,並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不要再把你的情緒發洩到我身上。」
  艾扼法默然。海魔女緩和了一下語氣,接著說:「閣下確實只命令我考驗一下你的心性是否堅定,沒說要我引誘你自殺,可是也沒有限制我不能使用這種手段。現在,根據考驗的結果,我要告訴你——你可以走了。」
  艾扼法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對著海魔女把她剛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你說我可以走了?閣下不是想要我替他辦事嗎?」
  「你確實具有閣下要求的素質,可那只是一種最基本的素質,而接下你的表現非常令人失望,我判斷你不符合任務所要求的條件。所以,你走吧。」
  彷彿為了證明她說話的可信度,海魔女揮了揮手,一個沉甸甸錢袋掉落在自己空著的那只手上,房門也自動打開,自由的風從門外廣闊的世界吹了進來,新鮮的瘴氣味令艾扼法精神一振,心臟也激動地跳了起來。
  可是他不相信對方會這樣簡單的放自己離去。雖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可是從海魔女在自己眼前現身的那一刻起,對方就沒有理由不殺自己滅口。那麼她現在讓自己走又是什麼意思?是想像貓捉老鼠那樣玩弄自己嗎?
  艾扼法的大腦飛快地轉動,很快他從海魔女說過的話中過濾出一個關鍵詞——考驗。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錢袋和匕首,強忍著屈辱在海魔女面前跪了下來。
  「請原諒我剛才的冒犯。像我這樣的廢人,去到那裏都不可能再有發達的機會。因此,閣下的任務是我最後也是惟一的機會,請您一定要我為引見。」
  等了一會兒,艾扼法沒有聽見對方的回答,可是海魔女也沒有拒絕或趕走他。那麼,是自己還缺了什麼沒有做到嗎?眼珠一轉,艾扼法瞄見了地上的錢袋,頓時恍然——笨啊,就這樣空口說白話,沒有實際的好處誰會賣你的帳。只是這袋錢本來就是對方拿出來的,再還給對方似乎也不算自己給的好處。現在自己兩手空空,哪有好東西可以賄賂對方?
  艾扼法急出了一腦門的汗,海魔女終於發話了。
  「起來吧。從你身後的門出去,順著樓梯上到二樓,閣下在書房等你。」
  艾扼法如獲大赦,連忙道聲謝,爬起來照海魔女的指示,打開身後的門走了出去。他一離開,海魔女就閉上眼睛,通過心靈通訊詢問呆在二樓的主人。
  「這樣就可以了嗎?他最後的表現很勉強啊。」
  「對一個從邊境地區來的年輕人來說,他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只要再加以點撥和引導,他很快就會成長起來。」
  海魔女對看不見的主人無聲地躬了一鞠,關上大門,用黑暗重新隱沒了自己的身影。
  在二樓的書房,艾扼法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組合。掌璽使瑟若夫•灰雪與行刺伊露的巴爾坐在一起,共同啜飲美酒。
  這個時候,艾扼法還不知道這兩個人的身份,可是他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被捲進了一個不得了的大陰謀之中。
  「你知道,你那天捨命相救的少女是誰嗎?」灰雪公爵開口第一句話問到了艾扼法最想知道的問題。用力地搖了搖頭,艾扼法忍不住反問:「您知道她是誰嗎?」
  「她是冰風伯爵家的次女伊露•冰風,」望著滿面驚喜的年輕人,灰雪公爵緩緩說出了下半句話:「同時還是大魔神王迪亞波羅陛下新立的王妃。」
  彷彿有數十個霹靂在耳中震響,艾扼法一陣頭暈目眩,胸口陣陣發痛,忍耐片刻,最後「哇」的吐出一口燦爛的鮮血,身體搖搖欲墜。後面灰雪公爵再說了些什麼,萬念俱灰的他根本沒有聽進心裏。
  看見艾扼法這個樣子,灰雪公爵心裏又喜又憂,喜得是對方顯然對新王妃用情至深,要說服他根本不需什麼煽動,憂得是愛情這種東西有會令人瘋狂的魔力,是一切計劃中最大最不安定的變數。
  想到這裏他掃了正大口灌酒的巴爾一眼,被看的一方明白他的意思,冷然回應:「放心吧,如果他敢有背叛的舉動,只要我一個念頭,就可以發動埋藏在他體內的天魔勁。」
  公爵卻不能放心,這麼重要的棋子不能捏在自己手裏,總是一個隱患,可是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為這種事和對方計較的時候。縱使彼此最終目的不同,但現在這個階段,雙方有著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打倒奧美•冰風。
  冰風家族世代忠良,奧美這頭老熊更是深得大魔神王信賴,最近更納其次女為第一王妃,恩寵有加,要想扳倒他,再從正面發起進攻是不行了。只有想辦法利用眼前男人對新王妃的感情,誘惑她做出不忠的行為,再尋個合適機會捅給陛下知道,以陛下的脾性,十有八九會抄滅冰風家滿門。
  想到得意處,公爵轉動視線,看見艾扼法依舊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索性拋開那些過渡的臺詞,直奔主題。
  「我要交給你的任務,就是去勾引這位新王妃。」
  艾扼法身體一震,黯淡的瞳孔中先是射出不敢置信的神氣,繼而化作狂喜,呼地一下從地板上跳起來,毫不考慮地一口包攬下這個任務。
  回憶到這裏,艾扼法面上的苦笑轉為凝重。雖然自己從來沒有後悔過接下這個不光彩的任務,卻始終覺得像是欺騙了伊露一樣,日夜為之不安,生怕哪一天這個秘密被她知道。為了不讓這秘密洩漏出去,就在和伊露互相吐露真心的當天,自己便下定決定,要把所有的知情人都給埋葬掉。而自己也確實做到了,利用巴爾王子與灰雪公爵在最終目的上的差異,自己在兩者之間走起了危險的鋼線,前後花了五百年時間,總算把這一智一武兩大強者葬送在了業火中,並借此鞏固了自己在大魔神王心中的地位,順理成章地接替灰雪成為新一任掌璽使。同時,利用揭發勾結叛亂者的這種手法扳倒灰雪,也讓大魔神王對坐在掌璽使這個位置上的人提高了警惕,可笑自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自認為沒了約束,行為漸失謹慎,最後終於被迪亞波羅發現了自己與伊露的親密關係,給愛人招來了殺身之禍。
  在自責與相思的衝擊下,艾扼法再也忍耐不住,緊抱著愛人的日記,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撲簌簌地打在日記本上。正在他唏哩嘩啦哭得賊傷心時,隱約聽見一個幽幽的聲音在空曠的洞穴中回蕩。一開始艾扼法還當是幻聽,後來覺著那聲音怎麼那麼像伊露的呻吟,便豎起耳朵聆聽。
  「王子…我的…艾扼法……我的白馬…王子…的名字…是……」
  把這些零星的字眼拼在一起,就成了一句話——我的白馬王子的名字是艾扼法。這是伊露最喜歡用來調侃自己的私己話!
  艾扼法一下跳起老高,急切地呼喚伊露的名字,不僅沒有得到回音,反而好像把在洞中飄蕩的幽魂給嚇跑了。艾扼法一時大急,拔腳往洞口沖去,不想腳下一軟,「撲嗵」仆倒不說,抱在懷裏的日記本也給拋飛出去,掉在地上。艾扼法手抓地面,一點一點地拖動身體爬到日記掉落的位置,伸手去撿,摩破了皮的指頭上鮮血淋漓,日記一見血,立刻泛起一層朦朧清輝,隱約形成伊露的臉孔,然後洞內又蕩起了剛才的幽幽呻吟。
  「難道說……」艾扼法鼓起一口精血噴灑向日記,書頁發出的光芒亮度立刻大增,伊露的整個頭型都浮現出來,並可以說出比較完整的句子。
  「我的靈……在日記裏……」
  說完這句話,伊露的頭像閃動了兩下,就又縮回了書頁。艾扼法立刻把握到伊露的處境,黑色核晶與時空傳送陣兩種能量在糾纏中毀滅了伊露的肉體,又把她的靈魂束縛在了這本日記裏面,使她無法進入輪回重新投胎,卻也避免了兩個相愛的人永遠分離,這種情勢真是不知是幸是不幸。
  「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找到一具合適的肉體,然後就可以把你從書中解放出來。」在一片黑暗中,艾扼法以一種只能用「虔誠」形容的態度捧著日記本,對著封皮上「伊露•冰風」這個名字,一字一句地發誓:「不管要用多少年的時間,不管要犧牲多少人的性命,我一定要讓你回到我的身邊。從此永不分離!」

外傳.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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