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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草茉莉]奴役天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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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07:20
標題:
[淺草茉莉]奴役天子[全文完]
奴役天子
作者:淺草茉莉
天朝野史 官職篇《東宮女官.高月》
高月,生年不詳,天朝人,父乃七品武官,
曾救太子豐鈺一命,太子遂召入宮中款待,作為賞賜,
同年,皇后授命為「東宮女官」,代太子掌管東宮一事,
此女囂張跋扈,就連太子也敬畏三分,
一戰詠龐王爺,驅之東宮,二戰詠龐王爺,問罪當斬,
據宮中太監所言,此女常在私下欺壓太子,
舉凡奉茶、躺龍腿、剝荔枝……惡形惡狀族繁不及備載,
史官曰:頑劣,囂張,奴役太子──該斬!
高月手信:
殿下,有空管管你家史官的嘴,
不然就叫他記載屬實,譬如他家太子多陰險這回事,
而且他還漏寫!像是我及笄時你送的那把手工醜簪子,
好歹讓世人知道那是出自你手,是太子愛死我的證據吧?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8-24 22:16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07:42
第一章
還是天寒地凍的二月天,天色尚未露白,某戶人家的高牆上竟探出了一顆小頭來。
圓圓的臉兒上嵌著大大的眼睛,挺挺的鼻子不是小巧的嘴兒,這不是個精雕細琢的小人兒嗎?
可這麼冷的天,誰不是抱著毯子縮在床上,能窩多久就窩多久,這小傢伙居然天未亮就出來吹寒風,而且還爬上了高牆,這牆足足有三個她疊起來這麼高,她是怎麼上去的啊?
就瞧她靈動的大眼兒往下瞄。「小菊兒,我順利上來了,換你了。」天氣冷,她壓低聲音一開口,四周立即染上一層白霧。她催促自個兒的小婢女快點跟著爬上來,再遲些府裡的人就都醒來活動,屆時她想出門可就難了。
小菊兒的臉凍得發紫,露出一副為難害怕的樣子。
「小姐……好高啊……我怕……」瞧著仿佛像天一樣高的圍牆,還沒抬腿往上爬,腿就先軟了,更何況爬上去後,還得再由另一頭爬下牆,萬一摔下來……她光想就快嚇死了!
水靈的大眼瞪向小婢女,「沒什麼好怕的,你若再不上來,我就丟下你不管了哦,回頭爹找不到我,你等著被爹找麻煩去!」她恐嚇也婢女說。
想起老爺生起氣來提著大嗓門咆哮的樣子,小菊兒雙腿頓時生出力氣,開始奮力往上爬,只是一到牆頂幫著小主子將梯子往另一頭搬後,眼兒往下一看,雙腿又開始軟趴趴,連頭都暈了。
「小姐……您非得這時候山去嗎?過兩天等解禁時再出門——」
「等過兩天老婆婆就餓死啦,你別羅唆!」小主了敲著小婢女的腦門說。
「可是……外頭這會兒正在鎖城當中,您現在出去老爺會急死的。」小菊兒瞄著牆下,心臟怦怦跳,極力勸阻著小主子的不法行為。
「我們只是為老婆婆送食物去,只要動作夠快,說不定等我們回來,府裡還沒人發現我們出去過。」她摸摸背在兩人身上的包袱,裡頭裝的是她由廚房裡搜刮出來的饅頭跟肉乾。
這些應該夠老婆婆吃上個七、八日,希望到那時候城裡的戒嚴就能解除,她就可以順利再為老婆婆送食物過去。
「小姐……但外頭還有一堆官兵在搜城,萬二這時被逮到鎖城期間還敢外出,這會連累老爺的。」小菊兒不死心的力勸小主子。
「你真的很羅唆啊,如果怕了就留下,把你身上的包袱給我,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她說著動手要解下小婢女身上的包袱。
忽而,她聽見不遠處有腳步聲接近。
「不好,一定是園丁李伯起床幹活,來不及了,小菊兒,我很快就會回來,你千萬別告訴別人我上哪去了,知道嗎?交代完,來不及解下小婢女身上的東西,也顧不了她著急的掉洞,便見一個俐落的身影風風火火韻爬下梯子,一溜煙就消失在圍牆邊了。
以十四歲的年紀而言,她算是矮小的,在無人可外出的鎖城期間,安然的穿梭在街道上,一路躲躲藏藏的過了幾條街還沒教人發現。
小菊兒擔心的可沒錯,萬一被逮,身為京城的副尉,協助京城鎖城的爹可就尷尬了。
所以她一定得小心,千萬不能被發現,讓爹惹上麻煩!
她要送食物的對象是一位元孤苦無依的老婦,平日老婆婆在街上賣糖葫蘆維生,她每次上街總要吃上一串老婆婆做的糖葫蘆才能滿足。
可是她前一陣子上街時卻發現老婆婆消失了,一問之下才知她不慎摔跤,連著好幾天下不了床,她趕去探視之後,發現老婆婆傷得很重,而且身旁竟連一個親人也沒有,也沒人照顧她,於是她花錢幫老婆婆請來大夫醫治,並定期帶食物去探望她,才打算再幫她帶些吃食過去的,誰知就傳出京城緊急鎖城的消息,所有人都得緊閉門戶不得外出。
而且連著兩天都有官兵挨家挨戶的上門搜查,因為她的爹是負責這次搜查的官員之一,所以她聽說了這事。
後來她問過爹為什麼皇上要這麼大規模的鎖城搜索,到底要找的是什麼?
可爹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要她別多問,還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誡她,這段時間千萬別外出惹禍,否則一不小心會殺頭的。
她心裡雖驚訝,也知曉這次的鎖城非比尋常,此時出門實在不妥,但眼看老婆婆已經兩天沒東西吃了,鎖城又不知要持續到什麼時候,說不定等皇上宣佈解除禁令時,老婆婆已經活活餓死了,所以她才決定要冒險走這一趟。
就快到了,只要越過前面的小橋,老婆婆住的小茅屋就到了,眼看小屋子就在眼前,她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氣。只要放下食物,她立刻就得走,再不回去,小菊兒在盛怒的爹面前鐵定會嚇掉了魂。
就在上橋前,突地,橋上出現了一堆神情凝重的官兵,她驚得趕緊縮回身子,往身側的小巷躲。可那群官兵怎麼也往巷子裡來了,莫非是發現了她的身影?
她這一急,更往巷子深處去,發現巷子裡竟還接著數條昏暗的小巷子。
這要往哪去好?不留神可是會迷路的……正焦急著,耳邊聽見官兵們逼近的腳步聲,她一咬牙。不管了!隨便選了條暗巷,死命的往裡頭跑,她絕不能被抓到,不然不僅老婆婆沒了食物,就連爹也慘了。
她就這麼卯足勁的在巷子裡瞎竄,等跑了一陣子後,才發現自個兒似乎闖進了一處死胡同了。
「這是哪啊?」她愣了愣,不過好在沒再聽見後頭有腳步聲跟來了。
她大口喘著氣,瞧著這死巷,四周全是高牆圍住,當中只有一口老井在中間,而她奔進來的人口也只是一條小縫,天啊,她剛是怎麼跑到這來的?
「是誰來了?」
這時她竟聽見有人說話?
她嚇了一跳,趕緊四處看了一下。見鬼了,根本沒人!
她全身發毛,正拔腿想跑——
「是要殺我的人,還是要救我的人?」帶著些許空遠的聲音又傳出,只是這次聲音的方向比較明確了,是從井底傳來的。
她一驚,有些害怕,但抵不過心中的好奇,轉身走近死巷裡唯一的一口井邊,往下探去。
「有人在裡頭嗎?」她隱含著絲絲恐懼出聲問。這井瞧來乾涸己久,竟藏了個人在井底?
井裡的人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回道:「你的聲音聽來像是個小孩子?」
這人好沒禮貌,一出聲居然質疑她是個小鬼?
「你的聲音聽起來也像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她都十四歲了,明年就及笄了,雖然個子是矮了點,但還不至於被當成小孩吧!她不高興的回嗆他。
井裡的人聽了她的話後,傳出幾聲低低的笑聲。
「喂,你在裡頭做什麼?你是怎麼下去的?」這輕潤的笑聲她聽了卻不覺得刺耳,反而還好奇的問。
「我是自個兒跳下來的,但這會兒卻上不去了,你能幫幫我嗎?」他拜託道。
有人這麼傻的自個兒跳井?
不對,他方才問過她是不是來殺他的人,莫非他是被逼跳井的?不然,誰會傻得這麼做?
「好啊,但你得告訴我,該怎麼幫你上來。」聽他的聲音可能年紀與她差不多大,頂多大一些,應該不會是什麼作奸犯科的人,被困在井裡頭挺慘的,她同情心氾濫,立刻答應。
「你能去幫我找人求救嗎?」他問。
她站在井邊露出為難的神情。「可能沒辦法,這會兒外頭正在鎖城,我是偷溜出府的,不方便找人來救你。」她現在出去不是自投羅網嗎?不成的!
「鎖城?」他沉吟著道,莫非……
「除了找人求救外,還有其他方法嗎?」她語帶歉意的問。
「……幫我找條繩子吧。」他沉默了會兒說。
「好,我曉得了。」用繩子拉他起來,這沒問題。
她轉頭尋找四周有無繩索之類的東西,還真是巧得很,地上恰巧就躺著一條繩子。
她拿起繩子一瞧,心裡胡亂猜測,這八成就是逼他跳井的人留下的,說不定那人正綁著繩子要下去追殺他,可是不知為何臨時改變了主意,就留下了這條繩子在井邊……
「我找到繩子了!」她撿起繩子往井裡拋。「接到沒?」她對著井內大聲問。
「我接到繩子了,可是你拉得動我嗎?」他疑心的問。
「少瞧不起我,我力氣可是很大的!」她不甘示弱的說。
井中又傳來那低低的笑聲了,她心想,這人還真愛笑呢!明明不以為然還笑得出來?
「我是說真的,我的力氣不小,而且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了,因為這附近連一棵樹也沒有,完全沒有地方可以固定繩子讓你上來。」
「那好吧,你拉我試試。」他的語氣聽來有點不放心,,又不得不妥協。
「放心吧,我年紀說不定此你還大,拉得動你的!」她腰上纏上一圈繩子,兩手握緊粗繩,雙腳站好馬步,打算一鼓作氣將人拉上來。
但是——
「喝——唔唔……咿……呀……咿咿……呀呀……啊!」
轉瞬間,她感覺到一股大力襲來,她一陣咿咿呀呀大叫後,眼冒金星的陷入一片昏天暗地之中。
「你還好吧?」
奇怪了,這聲音怎麼近到好像就在耳邊?
「你……」
「對不起……你跟我一起了。」
「一起了?」她感覺身不好像有個溫暖的軀體墊著,伸手摸摸,自個兒竟然跌進某人的胸膛裡了。「一起在井底了!」她大叫。
完了,她也跟著摔進井底了!
「你待在這井裡幾天了?」在她貢獻出要給老婆婆的食物後,好奇的問。
見他東著黑髮,身上的白袍衣料是高級織錦製成的,明明應該是多日未進食,饑腸轆轆,吃起東西卻還是斯斯文文的,果然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才能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下,依然氣度矜貴。
她已問清楚他為什麼會被困在這井裡,原來他是大戶人家的長公子,被不明人生綁來要殺害,幸虧他命大,跳入這口枯井中,才逃過死劫。
而且這小子年紀居然還大上她四歲,兩人縮在狹小的井內,瞧見對方的體格幾乎是自個兒的一倍大,難怪她會反被他拉進井裡來了,這只能說他當初的顧慮是對的,她真的很自不量力!
「三天了。」他一面撕著饅頭,再慢條斯理的送進嘴裡,那姿態優雅高貴得很欠扁。
「三天?那不就是皇上開始下令鎖城的時候?」
「原來鎖城了,難怪……」
「你曉得皇上為什麼下令鎖城?」她訝然於他的態度。
他微笑起來,那模樣還真是好看,就像春日裡溫暖的陽光,可現在明明就是太冷天,這會兒還是在陰冷的井底啊,但為什麼面對他的笑容,她卻暖得全身舒暢?
「大概、可能知曉吧。」他模棱兩可的回答。
她蹙著眉。「你回答得很不乾脆耶,什麼叫做大概、可能,到底是知曉還不知曉?」
他又笑了,在昏暗的井底中,只有井口的微光透入,瞧著他眉宇之間流漾著的溫雅神采,竟是如此高雅出塵。
她一愣,對上他那雙笑吟吟的漆黑眼眸,心頭居然亂糟糟的怦跳起來。
「喂,你別笑了!」她衝口而出。
這下換他愣住了,嘴角上的笑容跟著僵在臉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好生尷尬。
她見了反而噗哧笑出聲,忍不住動手捏上他的臉頰,他仿佛更吃驚了,好似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對他動手……
「你笑起來很好看,但是我不喜歡,太勾惑人心了!」
他眼眸又重新出現了濛濛笑意,唇角微微一動,又往上勾了。
「叫你別笑,你又笑,真是不聽話!」莫名其妙地,她又動氣了。
少年眨了眨柔和親切的眼,那神態宛若夏日的湖水,讓人光看著就有種舒適的感覺。
她望著他,纖細的指頭再次伸向他,明知她又想造次,但他沒躲,依然噙著笑任她在他臉上捏得變形。
這回她使的力稍大些,讓他有些吃痛,可是他笑容還是沒減,這反教她不好意思了,頓覺自個兒是在無理取鬧,怎麼叫人家不要笑呢,真是不明所以的要求!
「算……算了,你要笑便笑吧,我不與你計較了!」明明是自己任性,也不知該怎麼認錯,就……就只好自個兒找臺階下了。
他嘴角依舊掛著柔和的笑。「謝謝你的大人大量了。」他打趣的道。
她抿著嘴,心想,這人雖然出身大戶,但脾氣挺好,一點兒也沒有公子哥的,富貴驕氣。
「這會兒咱們都困在這裡了,你打算怎麼辦?」她不自在的轉了話題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期待我的家丁能趕緊找到我,不過真對不起,沒想到連累你了。」他滿腹歉意的說。
她露齒一笑。「沒關係,相信只要等到鎖城令解除,你的家丁很快就能尋來,我想我爹也會急著來找我的。」她揣測他的家人之所以沒能立即尋來,是因為鎖城的關係,只要一解禁,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他們了。
他眼眸一閃,神色難解。「嗯……」
她畢竟年紀輕,也沒深思他的臉色變化,逕自拿出包袱裡的肉乾遞給他。「多吃些,餓了那麼多天,吃飽點吧!」
可他沒有接過肉乾,只是搖著頭。「省點吃吧,萬一吃完了還等不到救兵,咱們兩人可是會餓死的。」他笑著提醒。
「啊!還是你想得遠,也不知咱們會被困幾天,這些糧食頂多夠咱們吃上兩天而已,之後沒了食物就慘了!」早知如此,不管如何也要帶走小菊兒身上的那包食物。
她懊惱不己,抬眼見他神情還是那麼樣的從容淡定,這傢伙真是不簡單,堪稱處變不驚,要是她一個人在這枯井裡待上這麼多天都沒人來搭救,早就哭翻天了,難得他還能這麼鎮定。
然而他的這份冷靜也感染了她,讓她似乎不怎麼害怕萬一沒人來相救的下場了。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他盤腿坐著,笑著凝視她問。
「我姓高,單名一個月字。」
「高月,好名,高掛星空的明月,你爹是要你成為清華如月的人兒嗎?」他贊問。
她揚唇一笑。「你想得可真美,我爹給我取名時,可沒這麼多心眼,只因我是秋夜裡出生的娃兒,所以指著天上的月亮,隨便取的。」她沒好氣的說道。
「是這樣的嗎?,」他悶笑著,這回可不敢笑得太明顯,以免又惹人怒。
她睨他一眼。「不用憋笑,我爹是武官,肚子裡沒什麼文采的,你要笑儘管笑吧!」她一副認命無所謂的樣子。
「武官,姓高?不會剛好是在京城任副尉的高瓊松大人吧?」他訝異的問。
「你知道我爹?」她也很吃驚。
他頷首。「聽過,他可是一名武藝高強的武將,京城武官沒人不佩服他的。」
聽到父親被稱讚,她展顏笑了。
「爹的名聲倒是響亮,就是官運不佳,當了十年的副尉還是升不上去,與他同期的武官個個的官位都比他高了。」
他點了點頭,是聽說過這位七品武官脾氣不好,說話嗓門大,經常得罪人,儘管以他的資歷早該升上去了,無奈至今還是原地踏步,做他的萬年副尉。「你爹可有抱怨朝廷待他不公嗎?」
「沒,我爹認命得很,對升官之事壓根已經死心了,他只在乎那些跟著他的兄弟們生活過不過得下去,是個很讓人擔心的老爹。」
「你是在替他叫屈嗎?」
「我?你誤會我剛才的話了,」她側著首看他。「我才不是因為他升不了官而擔心,我是為他的壞脾氣而擔心,尤其他那大嗓門,總是教第一次見他的人嚇個半死,以為他張口要吃人!」
「他嗓門真有那麼嚇人?」他好笑的問。
「你沒遇過,下次遇見你就知道了。」她擺手的說。
「喔?下次有機會我會注意一下的……」他呢喃自語起來。
「喂,我今晨起得早,這會兒有點犯困了,既然一時半刻出不去,我就先歇一會,有狀況你趕緊喚我。」她一面說,一面打著呵欠。
「好……」發現一顆小腦袋已經搖搖晃晃的倒在他的腿上,他先是一陣訝然,接著漸漸綻出一抹淡笑。這小丫頭……膽子還真大……
*
高月雙腿跪在地上,小腦袋被父親緊緊壓低,都貼到地面上了,稍稍用力吸一口氣,就能把地上的泥給吸起。
可儘管如此,她也不敢亂動,因為此刻不只她,地上還跪滿了至少上百人,這些人全是京城大官,來頭一個比一個大,她爹在這裡頭算是排在末尾的,因此她跟著爹跪在這群人的最外圈。
她頭叩在地上,努力回想起一刻鐘前的種種,正當她在井裡睡得四仰八叉時,井內突然大亮,她被燭火的亮光照醒,一睜眼居然看見穿著皇家禁衛衣飾的男子腰間綁著繩索淩空而降,那高掛在半空中的樣子,瞧起來詭魅至極。
以為撞鬼了,嚇得她一動也不敢動,直到那人對著她枕在頭下的人行禮,她這才收拾了心驚,確定他不是鬼魂。
少年對那人揮了手,那人如獲恩典似的拎她起來,她以為他要先救她出去,哪知竟是將她拎起後說了一聲?「失禮了。」然後就將她丟在—旁,轉而恭敬的抱起少年,朝上頭吹了一聲口哨。
接著,這兩人都出了井,久久後,她好像才被人想起,方才出現的那人才又不到井底,粗手粗腳的拎了她的後領,把她領出井外。
這之後,她所見到的便是一票人黑壓壓跪了一地,連爹也跪在其中,見了她後愕然的大吃一驚,也不及細間她原由,粗紅著脖子趕忙將她帶到身邊,壓著她的頭,跟著眾人高喊,「臣等救駕來遲,請太子恕罪!」
隨著這震耳欲聾的請罪聲傳進耳裡,高月這才知曉原來與她在井裡受困多日的人是當今皇太子——
她當場嚇出一身冷汗,可這會令她心驚的還不只身份這件事,還有……
她情不自禁憶起這幾日來自個兒放肆的捏過他的臉頰、胡亂枕在他腿上睡覺、罵過他笑容勾人,像黃鼠狼……
完了,她如此大不敬,以天朝律法,件件都能治罪,就算被論罪砍頭也不意外。
她頭皮發麻,身子不顫也難!
「爾等已經盡心在尋我了,本太子遇刺被困也不是你們的錯,都起來吧。」太子溫聲的說。
眾人用著無比感激的表情感恩太子的體恤,但卻仍跪在地上不敢馬上起身,唯有一個人傻傻地站了起來,她這一直起身,才發現竟只有自己一人「鶴立雞群」,就連爹都還跪著不敢起呢,其他人則是紛紛朝她露出不以為然的嗤笑神情,她這才發窘的趕緊要再跪回去。
屈腿前,她瞥了前方一眼,那立於最前端的高貴少年也正瞧著她,嘴角依舊含笑,笑容中帶著一絲調笑,她一怔,只顧著赧紅雙頰,竟忘了自個兒還站著,高瓊松見狀,直冒冷汗的拉著女兒急忙跪回原位。
頭叩回地上後,她立即懊惱起來。太子大概是在笑她魯直沒見過世面吧,可她怎懂得官場那些個小肚雞腸的矯情做作?
一定要在主上面前裝得唯諾不安,才能顯得自個兒的恭順忠心,且,在上位者喊起,也不見得就是要你起,這只是口頭上說說,誰要真敢起,反而拂了主上的心意。
她偷覦爹一眼,爹畢竟也在官場打滾了幾十年,這點基本常識還是懂的,反倒是她,這回臉是丟大了。
鬧了笑話,她連耳根子都紅了,跪在地上也聽不下去太子後來又對眾人說了些什麼,這次大夥就都惶惶恐恐的起身了,唯有她,還窩在地上實在不想爬起來。
這次可沒人理她了,就連爹都由她去跪著,自個兒垂首站在一旁,莫非也是嫌她方才太丟臉了,不敢認親?
不久太子要回宮了,眾人再度跪地恭送,可就在太子跨了幾步路後,驀地頓下腳步,問了身旁人幾句,然後回過身來問道:「誰是高瓊松?」
突然被點到名,高瓊松嚇了一跳。「呃……臣,正是高瓊松。」他一開口,中氣十足,震得眾人耳膜都要破裂,不少人立即對他蹙眉,他當沒看見,只盯著問他的太子,等著太子的吩咐。
太子倒沒被他的聲音嚇到,可能是因為早受過警告,有心理準備了,他微微一笑。
「高副尉,你女兒高月救駕有功,本王就是靠她帶來的食物才能活下來,明日讓她進東宮,本王要親自賞她。」
吩咐完,也沒再多瞧高月一眼,這回真的走人了。
下一刻,還趴跪在地上的高月立即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對她乍然出現的搶功行為琢磨再琢磨,惹得她渾身直打哆嗦,仿佛被眾人用針刺了好幾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08:11
第二章
東宮,天朝儲君所居之處。
再次見到他,己不是在狹窄骯髒的枯井裡,而是在鋪著珍貴的絨毛地毯上相見,此刻的他頭戴著鏤金的頭冠,身著菱紋綴金的袍子,慢條斯理地揭開杯蓋,飲了口茶,舉止間完全掩不住那一份自然散發的雍容氣度。
她呆呆望著,始終覺得很不真實。這個人真是與她在-起多日,一起啃著乾巴巴的饅頭跟肉乾的少年嗎?
她還記得當她在井裡內急憋得受不了時,恐嚇過他如果敢偷看就要挖掉他的眼珠子…」
她暗自呻吟,敢出言挖太子眼睛的人……想來又是死罪一條……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高坐在上位的少年突然道。
「什麼?」她愕然抬首。
這人會讀心術不成,怎知她在想什麼?
「你受困在井裡時,對我做了很多大不敬的事,但瞧在你救了本太子一命的份上,饒你不死,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她瞠大雙眼,真要罰她?「可您說是要我來領賞的……」她小聲「提醒」,明明聽見他是這樣跟爹說的,難道她聽錯了?
豐鈺笑了笑。「我的罰就是賞。」
「啊?」她露出一臉呆相。
他似乎挺欣賞她這副德行的,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她有些遲疑,但沒敢拒絕,乖乖上前了。
「再靠近點。」他嫌不夠近,再吩咐。
她擰著眉,只得再往前走,直到都快貼上他了才停下。
接著他像是防人聽見似的,貼著她的耳問:「我這雙腿可好枕?」
她一聽,小臉瞬間紅成柿子。他他他……他怎麼問這個?
她尷尬的退回原處。「太子,您……您……這是……」這是想要秋後算帳嗎?
「你別緊張,本太子是認真的,我瞧你那幾日睡得甜,想確定是不是本太子這雙腿的功勞。」
「啊?」她瞠目結舌,分不清這人到底是存心拿她尋開心,還是真如他所言,是認真想知道這件事?。
瞧著他唇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靨,她實在有點兒發毛,完全摸不透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在想什麼。
「說吧,說吧,如何,好睡嗎?」他居然還不放棄的繼續追間。
這該是莊重有為的太子說的話嗎?「呃……不錯。」想起爹先前的交代,他說自個兒性子莽撞,她承襲了他的壞毛病,可這會兒面對的是未來天子,說什麼也不能露出莽撞的本性,要她凡事都得三思而後行,而現下擠出的這兩個字,就是她深思熟慮後韻回答。
「不錯?這是很滿意的意思嗎?」他顯然對這答案很疑惑。
「這個……」滿意?說不上啦……
見她一副難以解釋的模樣,他更加好奇的望著她,等著她進一步說清楚。
在他期待的眼光下,她脖子不自然的扭了扭。「呃……是啊,民女很感激太子捨身貢獻出兩條頗具彈性的龍腿供民女當枕頭,民……民女雖不能說睡得很滿意,但是,睡眠品質……還可以。」她乾笑著,臉皮抖得不太自然。
他瞧著她,先是審視,然後一絲覆蓋不住的笑意從唇邊散開,嘴巴越咧越大,最後竟很不文雅地放聲哈哈大笑了。
她愕然,想想民間是怎麼形容這位豐鈺太子的——豐神如玉、高貴清華,內斂無匹,國之真龍!
但……眼前這個狂笑的男人……哪裡稱得上這十六個字啊?
*
東宮正殿裡,男子的烏絲用著織銀的緞帶束起,穿著月白色的絲綢薄衫,看來清爽宜人。
此刻在他笑得彎彎的眼睛下面,嘴角揚起一道清雋的弧度。
這位太子還真愛笑!
高月嘀咕著。
所有人都教他的溫厚笑容給騙了,真以為他是位內斂通達的太子,就連她從前在不知情時,也曾對他多有景仰。
唉,他為什麼要在她面前破壞形象呢,繼續偽裝下去不是很好嗎?這樣教她怎麼不替天朝的未來擔心啊!
目前的她,可是近來進出東宮最頻繁的人物,三天兩頭就被召進東宮裡,而今天這回已是本月以來第九次太子急召了。
但所謂的急召,也非急事,而是像這會兒這般——
自個兒光著腳丫子,一身閒散的橫臥在孤貂毛毯上,一隻手撐著腦袋,毫無敬意的斜瞄著太子。
而太子呢,正卷起袖子,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興致勃勃的在盤裡挑揀荔枝,揀出了一顆瞧起來最大又多汁的,認真的去了殼,剝完殼後見果肉果然厚實,滿意地微微展笑,還以為他要送進自個兒口裡,誰知他卻是伸長手臂往她嘴中喂來。
她也不客氣,張口咬下了那一口甜果。
真是美味多汁啊!
荔枝的香甜汁液化在口裡後,她忍不住讚歎。
「還要再嘗嗎?」他笑容滿滿的詢問。
「再來吧!」她膽大包天的答說。
其實,她也不是一開始膽子就這般大的,敢指使太子做事,又不是不要腦袋了,而是這人有怪癖,喜歡伺候人,更有受虐傾向,希望她「碰碰」他,好比扯他的發束,不高興捏他的手臂……但打死她也不敢再碰他的臉了,那可是未來天子的龍顏,再碰,不知哪回就會死得「適得其所」了。
他點了點削尖的下巴,回頭再專心的在盤中嚴選極品,她很想提醒他,這可是貢品,顆顆粒粒都是上品,閉眼隨便撈都是又大又圓的貨色,他這樣費心是多餘的,可話到嘴邊又吞回去,這人又何嘗不知道,他明知道還是這麼做,這只能說,他非常享受用心伺候人這件事,那她又何必打攪他幹活呢!
「張口吧。」
又一顆甜得噴汁的果子進到她口中,她滿足的咀嚼著。說真的,進東宮走動的這些時日,是她真正體驗到什麼叫做天家生活的日子,她所接觸到的一切無一不精緻華美,這些可不是她一個小小七品武官之女可以見識得到的,因為一場意外的井底之遇,讓她大開了眼界。真不知這樣的「好運」能持續多久?
說不定今日過後,這位太子的「受虐症」突然痊癒,就不再召她進東宮相伴了……
不過他的「病」若能早日痊癒也好,省得每次她一入宮,爹就一臉愁容,完全沒有女兒攀上天家的喜悅,好像她隨時會闖禍似的,為免老父太擔憂,她還是情願不要來這東宮享受的好。
「想要午憩了嗎?來吧!」在人前向來高高在上的豐鈺太子,期待萬分的拍拍自個兒的腿。「到這躺會兒吧。」他大方的邀請。
她眼珠子轉了轉,掙扎了一下,想起了爹的愁容,做了決定。
「不用了,我不困。」爹擔憂她與太子走太近,沒了規矩後,將來惹禍上身。
「怎麼可能?我明明瞧見你背著我打了好幾次呵欠。」
她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捋了捋額前的發,沒想到連背著他做的事也會教他發現。
為了掩飾尷尬,她用力咳了幾聲,假裝沒聽清楚的遊移視線,就是不想移動位置。
這時「病情發作」的太子,自動移駕的來到她面前,她原本就是斜臥在毛毯上的,他在她側邊坐下後,,捧起她的腦袋,擱在他腿上,強迫中獎的一定要她躺著。
「好了,你可以睡了。」他宣告。
她嘴角抽動了幾下。這人難道沒發現,她全身僵硬到都要崩裂了,這能睡得著嗎?
見她眼兒還睜得老大,他索性攤開手掌覆在她眼皮上。「闔一會兒眼,就像在井底時一樣,你不是睡得很自在嗎?」他像是微歎,柔著聲催眠她。
感受到他掌心的溫熱,她忽然有種感觸,這人是不是太寂寞了,只想找一個可以隨性相處的伴,這才找上她?
思及此,僵硬的身子逐漸放軟。身為天家人,也不過是具「神明雕像」,凡人只能膜拜不准靠近,而他們也不能紆尊降貴的卸下天威,天家人和其他人自有不能跨越的鴻溝,註定只能獨處高處,空寂度日了。
莫名地,她有點兒可憐起他了,但是,他卻不是能教人可憐的物件,可憐兩個字對一朝太子來說,可是十足嚴重的冒犯與侮辱!
正思索著這些事,覆在眼上的掌心移開了,開始在她的太陽穴上按揉著、他的手勢不是很熟練,力道拿捏得也不是很好,瞧得出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即使被揉得其實有點兒疼,但她嘴角還是忍不住泛出笑意了。
笨手笨腳的還想當奴才!
她在心裡偷罵。
「太子殿下,這春露茶剛沏好,您與高家小姐——」豐鈺的貼身太監打石突然捧著茶進殿了。
一聽見這聲音,高月猛然由豐鈺身上跳起,可還是有些遲了,已讓打石撞見了她的大逆不道。
「你、你方才、方才——」竟有人敢枕在太子的腿上,他驚得指著太子的腿,舌頭都打結了。
「我方才什麼也沒做,我是、是為太子整理衣飾,他、他褲子上有髒東西!」
為求脫身,她胡扯起來。
一介民女膽敢躺臥在金枝玉葉的太子龍腿上,何等無狀,傳出去天威何在,她這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民女馬上就會獲罪的。
「髒東西,你說太子身上有髒汙?」打石大驚失色。這還得了,負責太子衣飾的人全都得罰!
一看他的臉色,她立即知曉自個兒嘴快,不知要害死多少人了。「這髒汙是我不小心弄上的……就是剝荔枝時將汁液沾上的……」她忙解釋。
打石瞧著一旁散落的荔枝殼,馬上道;「那奴才立即要人來為太子更衣。」
「不需要了,高家小姐已經幫本太子清理乾淨。」豐鈺拒絕了。
「可是,殿下身上是不容沾染上任何一絲污痕的。」打石還是堅持想喚來尚衣房的人為太子更衣。
「本太子說不必了,只是些許的荔枝汁液不礙事的。」他難得板起臉來對人。
打石微驚,不敢再堅持,將太子最喜飲的春露茶端至他跟前,小眼兒趁機瞄了他的腿間,卻沒看到什麼痕跡。
若不是真的弄乾淨了,就是他剛才沒眼花,高家小姐真的枕在主子的腿上!
打石眯著眼打量高月,這位小姐才幾歲,還尚未達及笄之年,主子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但對尚未成年的姑娘,應該不會有興趣才是……
可話雖這麼說,這位身份不高的小姐卻是近來太子最喜歡召見的人,而且與她相處時,總不讓他人打擾,每次都將一眾宮人全驅趕到殿外候著。
他是因為實在好奇他倆都在這裡頭做什麼,才會假借著送茶水的名義前來一采究竟,況且他還得評估是否有必要去通知皇后……
奉完茶,他還想再觀察一會兒,但教自家主子一記眼神提醒,連忙乖乖的滾出殿外,在出去前,他刻意再望一眼高月,想知道她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能讓主子一再召見、奉為上賓?
高月接收到他的眼神,立刻移開視線,就怕被這個小太監瞧出心虛。
打石走後,她才撫著胸,嘀咕一聲,「好險!」
回頭見到豐鈺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不禁有些疑惑。他那目光是什麼意思?
看著那有點兒賊又有點惡作劇的表情,她頓時明瞭他壓根知曉打石要進來了,這是故意要看她慌了手腳的樣子,可惡!
她大眼眯成一條細縫,抿著唇很想沖上前去大罵——你這臭小子,玩我!
然後送他一舉,踢他一腳……
可終歸只是想而已,就算她有十顆腦袋也不能這麼做,所以,她索性「投其所好」,用力奴役他給自個兒報仇!
「啟稟太子,荔枝雖甜,但是民女嘴饞還想吃龍眼、嘗葡萄、啃瓜子,還有,我小腿有點酸……」
*
七日一會的大朝,太子務必要上朝聽政與學習治國之道,這會兒剛下朝,豐鈺太子由朝堂出來,見著候在殿邊的打石,張口便問:「去請了嗎?」
「去了,人已候在東宮了。」他趕緊回答。
這主子也太急了吧,不過幾日不見,竟是這般急切的思念嗎?
前幾日太子召人幾次不見,才知高家小姐染了風寒,無法應召進東宮,太子聞訊後滿臉憂色,就連前年他最心愛的雀鳥病死,也不見他這般憂心,還命人去取來珍藥補品送去給她調養身子,這高家小姐好福氣,能得主子這般上心。
太子昨晚聽說高家小姐病體恢復,在今晨上朝前便吩咐讓人抬轎去請,只等一下朝就要見到她。
「那快回去吧!」他匆匆上了嵌著銀絲的軟轎,急著回去。
「太子殿下,皇后有懿旨。」在出殿門前突然有人攔轎,攔轎的是皇后身邊的執事太監。
「呂公公,皇后有何懿旨?」打石含笑,立即上前詢問。
「皇后娘娘想留太子午膳,請殿下留步。」呂公公說。
「這樣啊……」打石眼角瞄向轎簾裡的主子,清楚他正急著回東宮,應該不想留下來與皇后午膳,可皇后之命又不能拒絕……
「呂公公,勞你幫本太子回了母后,就說今日我東宮有客,不便留下用膳,請母后恕罪,明日定親自向母后請罪。」軟轎裡傳來太子溫潤的聲音。
沒料到皇后邀膳,太子會拒絕,呂公公先是一愣,見轎子要走,趕忙又追上前去。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那兒除了邀您還有另一名嬌客,您若不去,娘娘面子掛不住……」
轎子又停下了,軟轎內的人沉吟了半響,歎了口氣。「呂公公,你就行行好,回去告訴母后,我東宮也有貴客,今日真的抽不開身。」他語氣無奈至極。
呂公公這下真的無法再攔人了,只好退至一旁,任轎子離去。
當轎子走了一段路後,一旁的打石終於忍不住的覦向轎內,「主子,這樣拒絕皇后娘娘好嗎?這次您不知讓哪家小姐失了顏面,娘娘會不高興的。」
誰不知呂公公言下之意,太子年歲漸長,已是戲花之齡,皇后請了人讓太子認識,這飯局就是場賞花宴,期望太子能看上那家的女子,留下好印象,以助將來他選妃。
可平日事親至孝的主子,居然為了一名小姑娘拂了皇后美意,這怎不教他大為吃驚呢?
「你沒聽本太子交代呂公公轉告母后,明日必會親自請罪的。」豐鈺淡然的聲音由轎子裡傳出。
「可是既知有罪,您又何必得罪娘娘?與娘娘用完午膳再回來,那高家小姐也不會消失,至多在東宮裡多等一會兒罷了。」
「我知道。」
「那您為何……」
轎裡沒再傳來聲音,打石也不敢再問,主子不答,自是不想說。
轎內的人在沉默後,旋即陷入了自個兒的思緒中……
在轎子即將回到東宮前,打石仿佛隱約聽見轎內有聲音在呢哺,「我好不容易有個伴,不想讓她覺得我高高在上……萬一,她不想等了……那今天我又見不到人了……」
*
她坐在某人的桌案前畫著蘭花打發時間,他的桌案據說無人可隨意使用,但是,她卻經常在這上頭讀書寫字兼畫畫,對此他從沒說過一句,宮人們見狀雖訝異,但見主子沒怪罪,也就沒敢干涉她分毫。
她拿著筆隨意在棉紙上畫著,耳邊聽見了一道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她抿唇笑了起來。
曉得他回來了,她頭也沒抬,一會兒後,桌案邊出現了一管銀絲袖子,袖裡的手握著黑墨,輕輕的為她研磨起來。
她還是沒瞧他,狀似專心的在畫蘭,他也沒吵她,直到她完成了,放下筆端詳畫作時,他才湊過頭來一起觀賞。
「欠了點丰姿。」他評論。
「中肯?」
「自然。」
「那您幫我!」她不客氣的要求。
「好。」他橫到她的身後,一手握住她持筆的手,帶著她運筆在畫上多加了幾筆,這株蘭果真平添了許多風韻。
他貼得她極近,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身子不自覺熱起來,仿佛在她身後的是座溫泉水池,熱得她也快要化成水,溶成一池了。
「如何?」他笑問,似乎沒注意到她臉紅如朝霞。
「謝謝太子指點,只是這幅畫究竟要算是誰的?」為了掩飾臉上的紼紅,在他鬆開她的手,退離她身子幾步後,她始終低垂著臉沒敢抬頭,只盼臉上的紅暈趕快消散。
「這是咱們共同完成的,不如一起落款吧。」他提筆落下豐鈺兩字,取取出私章蓋上。
她瞄眼過去。真落款了,嘿嘿,太子真跡,這幅畫可要價值連城了!
她心中打著小算盤,樂得眉開眼笑。
「輪你了,落款吧。」他將筆遞給她。
高月賊賊地眨了眨眼。開玩笑,她一落款,原本價值連城的畫作可要折價了,她趕緊將筆收起。「好好好,回頭我再落款。」她火速將畫作卷起,妥妥當當的放置一旁,走時可要千萬記得拿。
他瞟了瞟她,一眼便看破她的小心思,微笑著也不多言,只是坐下喝了口茶,問道:「身子都大好了吧?」
「喔,沒事了,頭不疼也不咳嗽了。」她隨興的坐上另一把椅子,在他面前是越來越不拘禮了,想怎樣就怎樣,料准不會有事,而且還真沒事,呵呵!
「那就好。」豐鈺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像是在審視她的氣色,好半晌,確認她的面色紅潤,看來已無大礙後,才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呃……」她突然支吾起來。
「有話想說?」
「有……我一直很想問您,那日您曾說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說是要罰我,可是都一陣子了,您真有打算罰我嗎?」她忍了又忍,雖然明知若要罰早罰了,否則再加上她這陣子對他更為加劇的「惡行」,她就算有一百顆腦袋也砍完了。
但不問又覺得不安心,總覺得有被算計的感覺,為免每次來見他時心頭忐忑,她想還不如問清楚的好。
可能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他輕愣了一下。「我已經在罰了。」他說。
「嘎?什麼時候?怎麼罰?罰什麼?我怎麼不曉得自個兒受罰了?」她錯愕不已的驚呼。
他笑得很詭異,馬上讓她警覺起來。
這人笑容和煦如春風拂來,但此刻竟讓她有刺骨的錯覺,她不會真的被算計了而不自知吧?
「我說過罰即是賞,日後你便知。」
「什麼嘛,您這話說得不清不楚,誰能懂?」她抗議。
「不用懂,反正要不了多久吧,你不懂也會懂。」他語氣幽幽,似飽含深意。
她一窒,鼓著腮幫子,相當不悅。
「您該不會是陷害了我什麼吧?」瞧他笑得那麼氣度高上,不會恰好是個陰險小人吧?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天家人的心思更是難捉摸,難怪爹會緊張她,不希望她再進東宮見他。
「別這說,這也能說是賞。」他看起來很開心,眉梢眼底盡帶著暖暖的笑意。
她瞪著他。
連他也敢瞪,這丫頭已經完全解放開了!他偷笑著。
「您!」她見了更惱。
「今天想嘗嘗桂花糕嗎?這是我在宮外嘗了不錯,特地要人打包帶回來的。」
他轉了話題,誘哄著。
「不要!」她賭氣拒絕。
「月兒。」
「月兒是我爹叫的,您不可以叫!」
「小月。」
「這是我死去的娘叫的,您也不可以叫!」只要一想到可能著了他的道,態度就忍不住惡劣起來。
「月月。」
「這也不行,這是我……月月?」這什麼?
「月月,兩個月字相加,就是一個朋字,正適合咱倆之間的關係,這應該沒人跟我搶了吧,以後這是我專屬的,就像你爹喚你月兒,你娘喚你小月是一樣的,月月。」
高月眨了眨眼。「咦?朋?」他當她是朋友?是這個意思嗎?「我……能拒絕嗎?」
他笑容加深,是什麼意思已不言而喻。
她洩氣的垂下肩膀。「隨您便啦!」
豐鈺滿意的點點頭,拍了手,殿外候著的打石端了那盤他打包回來的桂花糕進來,直接捧到她面前。
她沒好氣的抓起一塊糕餅就往嘴裡用力咬,有遷怒洩憤的嫌疑。
打石見了嚇一跳,這是在惱他嗎?他一陣緊張,這位小姑娘可是主子的新寵,開罪不得啊!他努力尋思自己到底有沒有做了什麼得罪她的事?
「這……這個,小姐心情不好?」他顫聲問。
「對!」咬完一塊又伸手拿一塊,恨恨的咬下一大口。
「啊!」打石心慌意亂了。「可是奴才並沒有……」
「氣死我了!」她只顧著對某人生悶氣,壓根沒注意打石說了什麼。
打石捧著桂花糕的手都抖了。
「主……主子……」他轉向太子,想請太子出個聲讓他心安。
「先出去吧,月月心情不好,別煩她了。」豐鈺卻是示意他滾。
打石口水一吞,有苦難言,莫非連主子也惱他了?
他想問清楚又不敢,只好背著黑鍋忍氣吞聲的走出去,臨走前忍不住回頭,卻瞥見太子正親自端著杯子喂人喝水。
*
「高小姐請留步。」在高月上轎前,打石十萬火急的沖出來喊道。
她訝然的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
打石跑得很急,一時還喘得說不出話來。
瞧出他一臉心焦,她耐心的等他緩過氣來。「別急,有話慢慢說。」
「小、小姐,奴才有話沒法慢著說,急啊!」他擺著手喘噓噓地,一臉急切。
高月蹙眉,不知他有什麼事這麼急?
「小姐,打石可有得罪於您?」他一面喘一面急問。
他刻意用敬語稱呼她,要知道,他可是東宮太子的貼身侍從,人人見他莫不是爭相巴結,現在他面前這小姑娘的家世,往常對他來說根本不屑一顧,可現下他不僅鞠躬哈腰,還用上敬語,這完全是因為自家主子近來對她表現異樣的關係。
「得罪我?何時?」她一頭霧水。
「不然您為何在太平面前見到奴才時,像是很氣憤的模樣?」他驚慌的追問。
「我哪有?」
「哪沒有!就連太子方才見奴才的表情都帶著責備。」太子待人一向厚道,何曾見過他擺什麼臉色,所以這回事情一定大條了,如果他還想待在主子身邊辦事,就得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高月想了一會,恍然大悟。這傢伙是誤會了!
她才開口想解釋自己惱的人不是他,但驀地靈光一閃,慧點的眼珠子一轉。
「嗯……是有些個事情惹我不快啦……」她欲語還休。
「什麼事?奴才犯了什麼錯?」
她揉了揉鼻子,一副為難的模樣。「這個……不好講。」
「怎麼不好講了?」打石簡直是心焦如焚了。
「就是不好講……」她有意吊他胃口。
「我的小姑奶奶,您就說吧,哪有什麼不好講的?您若肯幫奴才,奴才有得罪的地方,將來定是加倍向您賠罪。」他合掌猛告饒。
她暗笑著,挺了挺胸,裝模作樣的咳了聲。「要我說,你得罪我的事其實也沒什麼,比較麻煩的是太子為此不太高興。」
「果然!」他就知道!請問是什麼樣的事惹惱了主子?」他顫聲求問。
「太子說要罰我……說是已經罰了,還是你去辦的,可有這回事?」
「啊?」
「你辦了這件事,卻沒罰個分明,太子為此發了頓脾氣。」
「沒罰分明?太子為此發脾氣?」他越聽越糊塗。
「是啊,你不妨告訴我,你是怎麼做的,我弄清楚後,自會去幫你向太子說情。」嘿嘿,她希望借此套出內幕,那人不肯說對她做了什麼,她不會自個兒查嗎?哼!
打石瞪直了眼。「您在說什麼,奴才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你聽不僅我在說什麼?」她眯了眼,莫非那人連貼身侍從都瞞?
「主子自從您井底相救後,待您如恩人,事事寬待,何時說過要罰您的?」
高月咬著牙,可惡,這不就套不出任何話了嗎?「我說打石公公,你應該不是太子的心腹吧?」她火大的問。
打石一聽,臉色瞬間慘白。這什麼意思?
「你說說,在這東宮裡,還有誰堪稱是太子心腹的?」她急忙問,完全沒注意到他臉色蒼白。
這是在警告他,待在太子身邊的日子不久了嗎?「太……太子殿下還有一個心腹,那……那人正是他的護衛,簡容,簡大人。」
高月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謝了。」她轉身上了轎。
「小姐,別走,您話還沒對奴才說清楚呢!」見她要走,打石都快急哭了。
可她滿腦於只想著下回進東宮要怎樣才能見到這名喚簡容的人,又該用什麼方法才能套到話,絲毫沒聽見某人的哀聲叫喚。
轎子出了東宮,打石不死心的還在後頭追著,直到她下轎,才發現他已跑得狼狽不堪的累癱在她家門前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08:25
第三章
這日,外頭飄起了濛濛春雨,濕冷的風吹拂著人有些不舒服。
東宮裡垂垂老矣的三位太子太傅,賣力的在勤學殿裡為少年太子講學。
太子勤勉好學,眾所樂見,只是連續認真求知了五個時辰未曾休息,惹得幾位老學究體力吃不消了,再加上雨天老骨頭容易鬧疼,幾個老人暗自叫苦,全斟酌著要如何讓還在孜孜不倦的太子喊下課。
幾個人相視苦笑,不知該如何開口之際,忽聞太監高喊皇后娘娘駕到,已在東宮大殿上等候太子,幾個老學究馬上松了一口氣,忙要人攙扶起身告退。
豐鈺持禮的送走了三位太傅後,立即前往大殿去見母后。可走到殿廊卻不見母后的鳳鑾,殿外亦沒有宮女隨駕,這是怎麼回事?
他眉頭越蹙越深,直至走進大殿依然不見後駕,正要召人間清楚,下一刻,一顆頑皮的腦袋已探進殿來。
「月月?」他一怔,隨即明白母后根本就沒來,是這丫頭調皮了。「你膽子真大,敢戲要我與太傅們?」
她睨他,眼神淘氣,一點兒也不害怕,如今她已摸清他是頭紙老虎,不會對她發威的,她雙手負在身後,踱步走到他面前,後頭還跟著打石一塊進來。
「嘖嘖,您這人真不懂體恤人,您難道沒瞧見幾個老傢伙腰杆子都挺不直了,不時揉腰捏腿的,您這書呆子顧著求學問,也不管他們就要撐不住倒下了。」
她數落就數落,竟還敢罵太子是書呆子?
這教她身後的跟班打石逼出了一身汗,他自從上回「得罪」她後,便極力修補過失,如今兩人交情不錯,今兒個謊稱皇后駕到解救太傅們於苦難,就是他倆共同的傑作。
然而他配合著做這事時,心想有事雖有她扛著,可是心裡不免還是有些不安,怕若萬一真惹出禍來,他會受牽連……
此刻眼見主子繃了臉,果然不妙,這丫頭這回是真闖禍了?
他正想要沒義氣的開溜,就瞧見高家小姐抿著笑走向主子,小手捏著他的手,主子面上仍是冷冷地沒反應,她撒嬌地搖了搖,主子眸光隱約閃動起來,漸漸地,淺淺的笑意便散開來了。
打石忍不住由嘴裡吐出一口長氣。喝,這高家小姐的身子是免死金牌鑄的嗎?
怎麼樣都死不了,那他將來得更巴結她,說不定以後的前途就指望她了!
「沒說今日要來,怎麼突然出現了?」本就不是真惱她,她一撒嬌便心情大好的豐鈺溫聲問道。
她已不必獲詔,便得以自由進出東宮,來去方便,形同自宅。
「我是——」
「好個大膽的丫頭,你可知罪!」殿外驀然響起了一聲嚴厲的責難。
豐鈺與打石臉色霎時一變,高月還不解是怎麼回事,就見一個衣飾裝扮無比華貴的中年美婦,儀態萬千地被一群宮女攙扶入內。她閃了一下神後,立即知道對方是誰了,馬上惶恐的隨打石跪下請安。怎麼才謊報皇后要來,她便真來了,竟有這麼准的事……
「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高月低著首,沒敢正面迎視面前這位天朝最為尊貴的女人。
「母后,您來了,怎沒人通報?」豐鈺趕緊上前用身子遮住皇后審視高月的目光。
皇后哼了哼聲的在上位坐下。「本宮是刻意不讓人通報的,目的就是想瞧瞧太子平日在東宮裡都是過著怎樣隨興的生活。」皇后的語氣聽來似乎很是不悅。
他微笑著道:「母后這是突擊檢查兒臣嗎?」
「哼,不這樣怎瞧出你這東宮的奴才,都無法無天到什麼地步了,敢這樣羞辱天家的人?」犀利的眼神直射向跪在地上請安,她還沒叫起的高月。
高月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已,萬萬沒料到皇后會突然駕臨。
這次豐鈺也顯得有些局促了。「母后……」
「這沒規矩的丫頭是東宮的奴才嗎?」皇后表情不豫的質問。
「不是。」他思索著方才月月的話教母后聽見,定惹惱母后了,該怎麼為她脫身才好?
「那是哪家大臣的女兒,可以隨意進出東宮?」
「是……京城高副尉家的女兒高月。」
「高月?」皇后一聽到這個名字,唇角微微一動,神情變得若有所思。「你就是高月?抬起頭來!」朝著她吩咐。
她不安地抬首,見到皇后面容豔麗,但卻隱約感覺到直射她的那雙眼睛充滿了複雜的波瀾,她不解,也不敢好奇皇后在想什麼,抬了頭又馬上垂下。
「原來你就是于井中與太子共處三天、救了太子的人,你起來吧。」皇后緩下臉色道。
高月咬著唇,不敢馬上起身,自上回在井外貿然起身被恥笑的事學了教訓,還是跪著,偷覦著皇后的臉色,遲疑著真的能起嗎?
這時豐鈺來到她身邊,親手將她扶起。「母后說了起來,你還跪著做什麼?」
他示意她趕緊向皇后謝恩。
她這才馬上低聲道:「謝皇后娘娘恩典。」
豐鈺明顯護衛的行為,皇后全瞧在眼底,但她不動聲色,對著高月端詳的眼神還是很不尋常,可也沒方才一進門時的嚴厲。
「外頭傳你被太子奉為貴賓,是東宮常客,可是如此?」
「是。」高月答。原來她進出東宮的事已傳開了嗎?
「先前本宮傳他用膳竟遭拒絕,也是因你在東宮相候?」
「唔……」有這事嗎?」
「外頭還傳了你不少事,說你目無君上,無視天威,恃寵而驕,奴役儲君,對太子常出言不遜,可有這回事?」皇后突然發出一連串有如五雷轟頂的指責。
高月聽了一口口水馬上嗆住。
「這……」這些可都是死罪,對外,她還是很有分寸的,她沒做那麼明顯吧?怎麼皇后也聽說了,到底是聽誰說的啊?
「你不承認?」皇后逼視。
「我……」能成為皇后的人還真不是普通人物,此刻皇后的威儀足以將她壓趴在地上了。
高月驚慌失措的向豐鈺求助,太子應該會幫她說說話吧?
皇后泠笑。「太子,她是你的客人,也是你的恩人,別人說三道四本宮都不當回事,只要你一句話本宮就信。你說,這丫頭是不是如此大逆不道了?」她向太子求證。
高月忍不住暗自呼了口氣。還好皇后問的是太子,她想,他應該會好好對皇后解釋,開脫她的罪的,至少告訴皇后,大部分奴役他的事,她都是被逼的,他有被虐待症,外頭傳的話,對她有失公允!
她滿臉期待的望向豐鈺,他也朝她露出要她放心的笑容。
她緊抿的唇線這才沒那麼緊繃。有他在,她應該沒事的。
「太子,怎麼不說話?」皇后催促著。
「母后,您方才所說的事情,完全不是您所想的那麼一回事。」他果然這樣回答。
這回高月是真的放了一百二十個心了。
就知他是值得信任的人,不會把她推入火坑的。
「這是什麼意思?」皇后皺眉。
「是的,她確實如外傳的對孩兒有諸多不敬,不過,那是因為她徹底藐視孩兒所致!」
「什麼?」皇后猛地站起身,臉上霍然色變。
豐鈺身旁的高月更是瞠目結舌,全身血液逆。他……他說了什麼?藐視?她膽敢藐視天家人,這不是死路一條嘛!
「太……太子……」她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袖,雙手抖個不停。
可他大爺竟絕情的扯開她的手。「母后,這女子不諳禮節,冒失無禮,並非大家閨秀。」
高月聞言腿兒一軟,跌坐到地上去了。
「她仗恃曾有恩于兒臣,常對兒臣疾言厲色,方才她連書呆子都敢罵兒臣,可見她是打從心底對天家人視若糞土。」
她不敢置信的瞪著說這話的豐鈺,這傢伙要她死嗎?
皇后倏然看向始終縮在角落想當隱形人卻不成功的打石。「死奴才,這刁民明明十惡不赦,你卻只說了她三分惡,本宮留你在太子身邊有何用處?來人,拉下去給本宮痛打板子!」話落,立即有人架走大呼冤枉、嚇得驚慌失措的他。
高月這才知曉,原來打石是皇后的眼線,這小子正是挖坑埋她的劊子手!
「既然太子知曉這女子罪大惡極,為何還留她放肆?早該砍了!」皇后馬上質問。
「兒臣謹遵母后懿旨,這就叫人將她拉下砍頭!」他竟然立即便要她的命了。
他這廂的速戰速決連皇后也吃驚了。
「來人啊——」
「且慢!」皇后出聲阻止了。
「母后?」豐鈺疑惑的望向她。
就見她神情幽黯的瞅向幾乎嚇破膽的高月。
高月危機刺骨,冷汗涔涔流出,只聽「答」的一聲,一滴汗掉到地上去了。
「你藐視天家,罪無可赦,原該立即誅殺的,但……」皇后眼裡的殺機卻不知何故漸漸熄滅了。
「但是如何?」豐鈺問。
皇后搖了搖頭,瞧著他莫名一笑。「臭小子……本宮還不懂你嗎?」
「母后……」他素來冷靜的臉上飛過一絲紅暈。
「行了,你這番大費周章的引我注意,還不是想要本宮的恩典,給,本宮給你不就得了,高月。」皇后戲謔的說道,然後轉而呼喚那還瞪大著眼睛、完全狀況外的人。
「你這丫頭出身不高,但難得太子喜歡,從今以後,你就留在東宮,當太子的——」
「東宮女官。」豐鈺快速介面。
「東宮女官?」皇后一愣,隨即掩嘴呵呵笑。「虧你想得出來,好,就當女官吧。」頜首後,表情是無比的歡愉,她深深看了高月一眼。
這一眼讓她渾身顫了下後,皇后便由著眾宮人攙扶,搖曳生姿的又離去了。
*
好個賞就是罰,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人原來是用真誠溫暖的笑容來掩飾他不真誠的可恨心機!
他讓她以為他給了她恩德,其實等的就是這一天,要嚇飛她的魂魄。
東宮某處紅羅暖帳內,紅木雕花的大床上,高月卷在毛毯裡,咬牙切齒的腹誹著,氣極的她忍不住槌床咬枕頭。
這傢伙到底安什麼心,要這樣整她?
「小人,天朝的太子是個小人!」她忍無可忍的大吼。
「你是第一個敢在東宮裡罵太子是小人的人。」房內立起的織錦屏風外頭,傳來豐鈺悶笑的聲音。
高月雙頰一鼓,這小人還敢出現?「太子殿下這次要不要回稟皇后,說民女頑劣,蔑視怒駡太子,其罪當誅九族?」她沒好氣的挑釁道。
他的笑意更濃。「還在惱嗎?」
「太子這樣算計我,我能不惱嗎?」她簡直氣壞了。
他不避嫌的走進屏風內,見她坐在床上,散著頭髮,一臉的怒容,他上前捋了捋她的亂髮,歎了口氣。「我說過要罰你的,君無戲言不是嗎?」
「不過也不能這樣嚇人,這太過分了!」她氣呼呼地道。
「比起掉腦袋,這樣很過分嗎?」他笑睨著問她。
她的嘴被堵住了,她犯的都是死罪,若只是這樣嚇嚇她,這罰確實是算輕微的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故意引導她在東宮撒野,還讓皇后得知他縱容她,惹得皇后親自來查,差點要摘了她的腦袋,更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最後居然是將她強留東宮,還給了個她什麼東宮女官的官銜,這一連串的驟變,教她暈頭轉向,搞不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月月,這罰還不只這樣,將來你會更深刻體會什麼才叫做真小人。」他竟這樣說。
她蹙著眉,望進他的眼瞳,裡頭深邃而寧靜。「將來我會如何?」她不禁心弦一顫,他言下之意顯然還有乖舛的命運在等著她。
「你該先問我,何謂東宮女官。」
「是啊,何謂東宮女官?」她是該先問清楚這個才是,「以及身為女官,我不能回家嗎?一定要住在這東宮裡嗎?」她瞧著身下的高床軟枕,聽領她進這的宮人道,這便是她在東宮的寢房了。
「恐怕是,女官一年只有在過年時能回自宅一趟,其餘時間都得待在東宮與我為伴。」他苦笑告知。
她立即白了臉。「那我不就一年只能見爹一次?」一下子突然連家都不能回,爹對她不是更加擔心了嗎?
「放心,我會找機會讓你爹來見你的。」他可以不時派人去請高副尉來東宮與她相聚,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雖這麼說了,她表情還是很不甘。
「而你做為東宮的第一位女官,也是唯一的女官,你必須幫著我處理東宮的宮儀,記錄並安排我的行程,必要時幫我處理一些『疑難雜症』!」
「其他的都容易,可是疑難雜症?那都是些什麼事?」
「這個嘛……以後你就知道了。」他避重就輕的說道。
又是這句,想起上回他說這話時,就預知會有皇后這一嚇,這次再這麼說,她心臟不禁高高吊起。「這就是太子所說的,您對我的罰還沒結束的意思嗎?」
他歉然的看著她。「抱歉了。」
「既然覺得抱歉,為什麼還要整我?整了我又不說清楚,太子要我死得不明不白嗎?」她動怒的低吼。
「你不會死的,我會護著你的小命。」
她杏眼瞪人。「您說到做到?」
他笑了,雙眸宛如星辰般明亮,她心底飛快流竄過一絲細微的悸動,還是那份感覺,他真的很愛笑,很少有君王這麼笑口常開的。
「那你至少告訴我,皇后為什麼又不殺我了?」
「那是因為她曉得我想對你做什麼,可是你身份低微,沒有她恩准你進不了東宮。」他還未成年,東宮的事還不能全權做主,依然要聽皇后拿主意。
高月聞言有些怏怏不樂起來,她只是七品官之女,算起來,確實是貧寒之戶……
嚴格說來,她才是那個真正被藐視的人吧?
「若要我進東宮,太子直接向皇后娘娘開口不就得了,何必搞什麼自虐——」
「自虐?」
「不是嗎?、前些日,太子要我幫您束髮,讓笨手笨腳的我硬生生扯掉了數十根頭髮,昨兒個我留膳時,太子還幫我剝蝦遞水,這不是自虐是什麼?」
他臉色微紅的咳了咳。「說的是,我是自虐,唯有如此,母后才會注意到你的特別,但那只是一開始的意圖,到後頭,我是樂在其中了。」他坦承不諱。興許他是真有受虐症,喜歡被奴役,不然何以對她伺候得這麼興趣盎然?
她挑眉。「所以我說,太子有病!」
「你當真是死過一回就什麼都不怕了?連咒我有病也敢說!」他只是澀笑的搖頭,也沒怪罪的意思。
「我對你縱容不只是要讓母后注意到你,也要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
豐鈺含糊的說了這些話後,又道:「母后不是一個會輕易破壞體制的人,你家世微薄,按例是不能入東宮的,唯有我表現出對你的極度縱容,才能讓母后破例,而我故意要殺你,是要讓母后認定你對我的影響力不如她所想的重要,不致影響她日後對我的安排,要你成為東宮女官更證實這點,母后是對你放心了,所以你無須死了。」他正色說。
她訝然的咬緊下唇,咬得嘴唇都痛了。這傢伙要做什麼她不知道,不過利用她時還真賣力,現在就連他娘也來參一腳,敢情她是他們母子倆的棋子,任他們擺動來擺動去?
「萬一皇后真讓你殺了我,你也殺?」她忍不住問,心沒來由的有些酸疼。
他望著她的眼神漸漸深了起來,甚至出現難得一見的深沉。
她身子瞬間泛起冷意,曉得他的答案了,喉嚨裡硬生生多了塊硬物梗住,她咽不下去,只覺得胸口很痛。
他倏地退出她的床前,行至屏風外,她看著銀絲白裳的衣擺隨著吹撫入屋的春風飄動著,內心有些怔然。
想起古人說的,世上最難掌握君主意,最是絕情君王心!
竟是這般寫實的發生在她身上……
「月月,我說罰,也說賞,你見到的罰,也許是賞,就瞧你怎麼想了……」
屏風外,一聲幽幽的歎息若有似無地飄進她耳裡。
她身軀一顫,臉色發白,十四歲的她,漸漸明白天家人的險惡。
*
「高女官,東宮有客。」打石拖著怪異的走路姿勢,緩慢吃力的來到她跟前。
頭一天上工,她不知要做什麼,這時間太子在勤學殿與太傅們學習,她無聊得很,蹺著二郎腿,在自個兒寢房裡吃著由禦膳房送來給太子的蜜蘋果,可甜著呢,稱之蜜果子一點兒也不過分。
這蜜蘋果除了太子沒人能吃,但送來七、八顆,他一個人又吃不完,當然就由她代為「處理」了,不然放爛了,暴殄天物,多浪費!
若太子得知她為他積德,應該要對她感激萬分才對!
這會兒,她啃著果子瞧著面前眼睛紅腫,雙手扶著打不直的腰、屁股高翹的打石。他昨天被打了好幾下板子,皇后雖留情,沒打得他下不了床,但也該屁股開花了!要是從前她會同情的,可自從得知他對她做了什麼後,她所有的憐憫心就通通煙消雲散了。
「客?這也歸我管?我得去『接客』嗎?」她口氣諷刺的問。
知曉她還在惱他,打石也只能苦著臉,不敢奢求她能原諒。他是皇后送來東宮的人,這點太子清楚,自是不會怪他,但是這高家小姐、現在的東宮女官,她無法理解他的苦處,會怨他也是理所當然的。唉,好細難為啊!
「太子交代,以後東宮大小事務,先來找過您,由您處置,若處置不來,再去請太子裁示,而接待東富貴客也是您的工作之——」
「這麼說來,我在東宮的權力不小,整個東宮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嘍?」她曉得東宮女官是九品官階,品階雖不高,但因身在東宮,接近儲君,也是一個極可以狐假虎威的角色,可她倒沒想到,權力可以大到這程度。
「照理說,女宮的許可權沒這麼大的,但是太子說先前東宮無女官,既無前例可循,您是第一位,就請您便宜行事了。」這連他也沒料到,高家小姐尚未及笄,年紀小小就受此大任,堪稱天朝有史以來絕無僅有的事,可見這丫頭大難不死,當真前途似錦,他之前猜測她的金身是由免死金牌所鑄的,可能一點兒也不假。
高月卻不覺得自個兒前途似錦,那錦不過是一塊布,稍微使點力、剪子一剪就破了,她不會傻得以為得到一條帕子就妄想做成一件袍子,這樣她死得更快! 」
因為她已經知道,那傢伙打算一步步推她入火坑,雖然這火坑在啦,甚至於什麼時候會起大火她都還不知曉,但可以確定的是,她若不小心一點,當大火燒起來時,她鐵定會被燒得屍骨無存的。
既然天家人如此陰險狡詐,從現在開始她得小心謹慎、步步為營,若最後終得一死,至少也得死得清清楚楚。
「今日的來客是誰?」既無法逃避,就只能盡力做到最好。
「是當今天子的弟弟,詠龐王爺。」
「什麼?」高月原本啃在口裡的蘋果霎時落地,這麼大尾的人,由她一個小小小女官去應對?
她聽說過這人,脾氣暴躁,稍有不順其意者,便摘人家腦袋!
「這位壞脾氣的王爺來做什麼?」也顧不得掉在地上的蘋果有多浪費,她馬上問向打石。
「聽說是為了他的側妃而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08:40
第四章
天家男子都生得一副好皮相,詠龐王爺也不例外,儘管己年屆五十,但是依然丰采動人。
不過可惜了他這副好皮相,因為他眼裡充滿著暴跳怒意,少了沉穩,氣質就顯得浮躁了。
高月戰戰兢兢的來到弛跟前,還不忘打量一下這位暴躁王爺的模樣,心裡有底後,她應對就更加小心謹慎了,生怕一不小心便觸怒了他。
「怎麼是個小丫頭出來接待本王,太子人呢?」詠龐一開口果然就語氣不善,對她非常鄙夷。
她低眉善目地道:「下官乃是東宮女官,太子在勤學殿上課,無法前來接待王爺,就由下官出面了。」
他眼一瞪。「你是高月?皇后破例下旨所封的東宮女官就是你?」他顯然非常訝異。
她這個官昨天才封的,顯然消息已經傳開,不然這位王爺也不會這麼吃驚了,只是,這東宮裡到底有幾副耳朵、幾張嘴啊?傳話速度快到可以媲美雷電閃過。
「是,就是下官,高月今日才上任的。」她擠笑應對。
詠龐當下立即眯眼審視起她來,他上下瞄了瞄她後,冷哼一聲,「我還以為會是什麼能幹的人,原來是黃毛丫頭一個!」他不屑的撇嘴。
她尷尬一笑。「下官年紀小,還請王爺多包涵。」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別找麻煩,有問題她解決不了的,還是快快滾出東宮吧!
「不過聽說太子對你頗上心,這女官是他要求皇后封的,既是如此,你該有點長才吧?」他又問。
她繼續擠笑,但擠得很辛苦。她的長才就是讓人推去填坑,而且這個坑還不知在哪裡。
「既然太子在勤學殿,本王也不好打擾,你既是東宮女官,這事就交由你去處理了。」他說。
她沉默不敢搭腔,可詠龐也不管,繼續自顧自的又道:「本王的愛妃日前遭受國舅污辱,讓她羞憤欲死,這事希望太平能幫本王討個公道。」
「敢問王爺,您要太子怎麼為您討公道?」她己由打石口裡得知此事了,所謂的受辱事件,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側妃仗勢歎人,去人家地盤上耀武揚威惹出來的糾紛。
詠龐王爺的第五側妃是國舅的表妹,她原對國舅心懷愛慕,但因國舅懼內,不敢娶她進門,這才讓五十歲的詠龐王爺得了便宜,納為第五側妃,日前國舅因故觸怒了皇帝,讓天子削了一品大官的職位,現下無所事事的閑賦在家納涼,詠龐王爺的側妃得知後幸災樂禍,立即拉了一些貴族夫人前去找國舅夫人晦氣,大大譏笑了她一頓,以泄當年她阻撓自個兒嫁進國舅府之恨。
國舅夫人性情剛烈,哪堪這般受辱,當下兩人起了衝突,盛怒之下國舅夫人怒甩了她一個耳光,這眾目睽睽之下,堂堂王府妃子被打,她怎能忍下這口氣,馬上惱羞成怒的回府哭訴,詠龐王爺當然臉上無光,想找國舅算帳,但是國舅雖被天子削職,畢竟仍是皇后的親兄弟、太子的親舅舅,他再衝動,打狗也得看主人。
而這事也不好找上皇后主持,皇后必定是向著自家人的,這種家庭醜事,若鬧到大殿之上不僅他沒面子,連皇帝恐怕也會發火。
但這口氣不出不行,他不想將事情鬧大,可也不願意當個任人欺負的軟柿子,這事找上太子剛好,他再怎麼說也是太子的長輩,若太子願意出面解決,想那國舅也不敢吭氣。
「這個……這事下官會如實稟報太子,請王爺先行回府靜待消息,太子一有指示,下官會立刻通知您。」她眼觀鼻、鼻觀心,隨便搪塞了一下。
詠龐可也是個人精,見她那敷衍的模樣,馬上勃然大怒,「混蛋!本王是誰,還等什麼消息?這事今天就得解決,你身為東宮女官,去給本王將這事辦好!」
他怒目而視,說翻臉就翻臉,登時嚇得高月往後退了一大步。不過幸虧她爹的嗓門也很大,脾氣也不好,這傢伙雖火爆,但與她爹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她馬上就穩下心緒。
「您要下官去解決?」
「廢話!」
「可是太子還沒裁示——」
「那就去請示啊!」
「太子在勤學殿——」
「本王管他在哪裡,本王只管那國舅今天得來認錯道歉!」
「可是——」
「廢話少說,太子此刻沒空,你就代替他先去將人押來,把這事給處理了!」
瘋子!高月圓睜著眼看他。這人性情果然火爆,說風是雨,不管人死活!
她吞了吞口水。「下官只是一名小小的東宮女官,怎敢動國舅。」她提醒他。
「你不敢動國舅,就敢拒絕本王?」他火大的拍桌,桌子差點沒被他拍得支離破碎。
高月臉一僵,爹雖性急,卻不像這老頭如此蠻不講理。「話不是這麼說——」
「那就不要說,去給本王辦妥就是!」他用力揮了揮手。
她有口難言的掀了掀嘴唇,想要叫他滾又說不出口,只能咽下這口氣,再度客氣的擠出這幾個字——「請王爺稍安勿躁,下官這就想辦法去……」
實在被逼得沒辦法了,她只能匆匆離開大殿往勤學殿跑。
*
趁著三個太傅累極打盹時,她偷偷閃進勤學殿裡,蹲縮在豐鈺的腳邊,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正努力思索太傅們方才提出的課義,忽見她探著腦袋在他身邊,他先是有些驚訝,隨即笑意濃濃的道:「怎麼溜進來了?」
「急事!」怕驚動正在會見周公的太傅們,她壓低嗓門說。
「喔?何事這麼急?」為配合她,他的聲音也刻意放低。
「詠龐王爺來了。」
「嗯。」他眼神有些許閃動,旋即又恢復平靜。
「嗯?就這樣?」沒有進一步的指示?
「你去招呼不就得了。」
「太子可知他的來意?」
豐鈺點頭。
「王爺還在大殿上賴著不肯走,太子不如下學後去見他—面
「我今天沒空,待會下學後,太傅給了新作業,我得研究研究。」
「但是——」
「你放手去處理吧!」
「我去?」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去吧。」
「可是——」
「太傅們要醒了,你快出去吧!」他竟攆人了。
高月愕然。「太——」
他抬腿,一腳將她踢出門外。
她跌坐在勤學殿外,一臉錯愕。
*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說得真輕鬆。
一邊是吃人的老虎王爺,一邊是皇后的至親娘家,得罪誰都不行,她能怎麼做呢?
讓她放膽去替他辦事,可這種事究竟誰能辦得了?
這主子真不負責任,事情一丟就不管了。
她上任東宮女官第一天,竟就遇到這麼棘手的事。
在走回大殿的路上,她眉頭緊皺,盤算著該怎麼面對那不講理的詠龐王爺。
可就算她想破頭仍想不出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法,因此,即使她明明人都已走到殿外了,卻還是徘徊著就是不願踏進殿裡頭。
「你這丫頭幹什麼去了?竟讓本王等那麼久,你膽子不小啊!」詠龐等得不耐煩,跑出殿外尋人,一腳才踏出來就看見她,立即怒氣衝衝的揪住她的衣領咆哮。
她閉著眼叫苦,「王爺,我……下官是想辦法去了……」
「想什麼辦法?」
「想辦法解決問題……」她囁嚅的說。
「那怎麼解決?」他將她放下,表情沒那麼兇惡的看著她。
「就……這個……」她乾咳起來。
見她支吾以對,詠龐立即又擰起了惡眉,那兇惡的模樣令她心頭一驚,一股火氣也漸漸燃起。
高月用力深呼吸一口氣。好吧,要她放手去做是吧?那她就做了,若給他闖了禍,她可不管,反正是他自找的!
「王爺,下官知道怎麼解決問題了,請您領著自個兒的愛妃去趟國舅府吧。」她說。
「怎麼是本王去,該是他領著夫人來道歉的不是嗎?」
「是您的愛妃先去人家府裡鬧事的,理該你們先去賠禮,之後那國舅夫人再向您的愛妃道歉,不管如何她都不該動手打人的!」
「什麼?你說的這是什麼渾話,你不想要腦袋了是嗎?」他登時怒氣衝天,活像是要宰人了似的大吼。
她見狀,連連退離他好幾步遠,眼神不斷示意大殿一旁的侍衛隨時準備救人。
「是王爺要太子主持公道的,這就是太子的意思。」她忙說。
「胡說,太子怎會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指示?定是你這丫頭假傳太子的意思,隨意唬弄本王,你這該死的丫頭,瞧本王不殺了你!」他跨步上前,出手就要扼住她的頸項。
早在一旁警戒待命的侍衛馬上沖上前想制止。
「你們不要命了嗎?誰敢阻止本王?」
這下侍衛也不敢動了,畢竟詠龐是以火爆脾氣出名的王爺,他若要處死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誰敢多置啄。
高月喉嚨被掐住了,苦苦的掙扎著,心想這次死定了,才任職的第一天就死於非命,她的小命真是不值錢啊!
她原本以為穩死無活,誰知打石竟然不顧詠龐的身份,沖上前拉開了他的手。
「王爺請饒命。」
高月很驚訝,沒想到平常極端怕死、怕事的打石,竟會捨命搭救她?
打石救下她後,忙拉著她跪地求饒。
「好你個狗奴才,敢阻止本王殺人,我先宰了你!」盛怒下的詠龐轉而揪起打石的衣領,一拳就要打下去。
「住手!」高月忍無可忍的大吼。
這一吼,詠龐愣住了。「你敢命令本王?」他一拳沒揮出去,打石被扔在地上了。
「敢,我怎麼不敢,放肆的人是王爺,您當這是什麼地方,能由得您說殺就殺嗎?」她一臉凜然的質問。
他臉色微變。「本王——」
「下官與打石都是東宮的人,雖然宮階低微,但卻是代表太子,對咱們無禮就是對太子不敬,你竟大逆不道的在東宮動手傷人,你該當何罪?」高月目光一凜,怒火在黑眸裡湧現。
「你要問罪于本王?」詠龐呆若木雞,一個小丫頭竟敢向他問罪?
「是又如何!」她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王爺今日的言行囂張霸道,強壓東宮,已可說是犯了謀逆之罪!」
「謀……謀逆之罪?」他驚得瞠目結舌。
「沒錯!意圖闖宮殺人,不是謀逆是什麼?」
「胡、胡說八道,你怎可隨意編派本王的罪行!」他氣急敗壞的說道。
「就憑我是東宮的女官,憑皇后的懿旨、太子的授命!」
她氣勢懾人,鎮得詠龐王爺一時說不出話了。
「王爺,太子已將您的事交由下官全權處理,您若不滿意儘管向太子告狀去,不過現在您再不滾,我就要侍衛押人,以您目無君上、大鬧東宮之罪問押!」
他瞪大老眼。「你說什麼?」
「下官說,要滾,快!」她指著東宮大門外,痛快無比的說道。
*
一月一次的大朝,高月以女官的身份隨太子上朝,退朝後,豐鈺走出朝堂,她已候在殿外,軟轎也已備好,等著他坐上。
太子專屬的馬車就停在稍有距離的壽天門旁,宮中規定,除了天子座駕,其餘人等的馬車皆不許進入,不管官至幾品的大臣,下朝後都得步行至壽天門搭馬車,唯有太子得以在宮內乘坐馬車,但在大朝的金碧殿前也只能乘坐軟轎。
高月伺候他來到壽天門後,他下轎換乘馬車,等他進到馬車內,高月立即示意駕車的人啟程。
「稍等。」豐鈺忽地吩咐。
她挑了挑眉。「太子?」
他由馬車內向她伸出手。
「怎麼了?」他又想做什麼?
「上來吧。」他說。
「什麼?」
「我說,上馬車。」他再說一次。
「為什麼?」她從沒與他共乘過,今日為何破例?
「我有話對你說。」
「有什麼話等太子回東宮後再說,馬車裡擠,下官就不上去了。」她冷冷的拒絕。天知道上去後,有什麼事在等著她?
馬車內的人沉默了半晌後,竟親自掀開車簾準備走下馬車。「那我陪著你走回去好了。」
高月張大了嘴。讓穿著繁複朝服的太子陪她走在宮裡?要命,只要走上幾步,她就會成為宮中注目的焦點了!
「不、不用了,下官願意陪您在車廂裡擠擠,還是上車吧!」她馬上把他推回馬車上去。
他唇角立刻揚起一道得逞後的笑容。
她咬了咬唇,有些氣惱。就是鬥不過他!
豐鈺由車裡伸出手要助她上車,她刻意視若無睹,自個兒俐落的跳上去了。
他見了只是笑笑,打石取了水呈給他,他喝了一口轉給她,她原本堅決不受,但是他端著水的手也很堅持的不放下,她又氣又無奈的伸手搶過、大口喝下,由於喝得太急,水溢出嘴角,見他正在掏手帕,她趕緊用自己的袖子抹抹嘴擦乾淨,留下他執著帕子的手無奈地縮回去。
「你還在氣我在勤學殿時踢你的那一腳嗎?」他笑著問。
「太子踢了我何只一腳。」她撇嘴說。只要想到他所說的「罰」,她就有芒刺在背的感覺,不爽極了。
他仰頭大笑,笑聲清朗,如山間的清泉。
他的笑聲很好聽,笑得也很賞心悅目,但不幸的是,這樣明快的笑容後面竟躲著一個魔鬼!她恨恨的想。
「痛嗎?」他問。
「屁股不痛,是心痛!」她沒好氣的說。
豐鈺抿笑。「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吧。以前有個禪師,在某個冷夜裡,他叫徒弟去撥撥看爐中是否還有火,徒弟只是輕輕撥了一下就回說:『師父,看不見火,沒有火了!』於是禪師就親自用鐵條深深一撥,發現爐中還有零星的火種,就指給徒弟看,『你看,這不是火嗎?』這故事告訴咱們一件事——人呢,也是一樣,輕淺的撩它,不會發現火苗,而是必須『深深地撥』,才可以讓人綻放光芒。」
高月眼睛瞪得有如銅鈴般大小,狠狠的看著他,「太子整我就是在磨練我,是這意思嗎?」如今就連整人也變得冠冕堂皇了!
他眯眼一笑。「孺子可教也,幸虧你很聰明。」他倍感欣慰。
她頭頂冒火了!「您!」
無視於她的怒氣,他眸問的笑意依然滿盈,其中還閃動著狡點的光亮。「待會別怕,有我呢。」他忽然笑說。
她的怒火瞬間消失,另一股不安火速升起。「待會……會有什麼事嗎?」她警覺的問。
他輕輕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她捂緊鼻子退開。
「到底是什麼事?」這人很會賣關子,想急死她嗎?
他揚笑,望著她時心底總會生出春水般的溫柔甜蜜感,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她略顯焦急的臉龐。「月月,你一戰成名了。」
「一戰成名?」這說的是哪樁?
豐鈺笑得揶揄。「你膽敢把王叔轟出東宮這件事已在京城傳開,你東宮小女官一戰成名,名動公卿了!」這丫頭做得比他想像的好,讓他非常的……驕傲。
高月的臉龐霎時又熱又燙,原來他說的是這個,那件事興許是她鬼上身,居然敢這麼做,事後她可是懊惱得很,時時擔心受怕那位動輒暴怒殺人的王爺回來砍殺她!
而讓她這麼膽戰心驚的,說穿了不就是眼前這個不負責任的傢伙害的嗎?他竟還好意思取笑她,他實在——慢著,他方才說了什麼?
待會別怕……她倏地睜大雙眼。「莫非詠龐王爺他已經——」
「東宮到了,下車吧!」他神情顯得過分愉快了。
馬車停下,她的牙齒卻不住的打顫。
「出去吧。」他愉悅的催促著。
「還是太子先下吧。」她死命抓著馬車內的橫杆,不肯下去赴死。
豐鈺莞爾一笑。「你不先出去,我怎麼過去?」她坐在靠出口的位子上,她不動,他是無法移身出去的。
高月的小臉再度爆紅,這才意識到他讓她上馬車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她不能開溜。
她咬牙切齒,暗恨不已!
「這事早晚得解決的不是嗎?」他溫聲道。
這分明是風涼話!「那好,這回太子親自處理,不許丟給我一個小小女官去面對。」他如果不答應,她怎麼樣也不下車,就跟他一起關在這馬車裡,直到那個王爺等得不耐煩自個兒走人。
她的威脅讓他失笑。「我這回會在場的。」他承諾。
「真的?」她可沒忘這人看似溫厚,其實很賊,怕是靠不住。
被質疑了他卻不惱,眼中反而綻出幾許讚賞。多長心眼是好的,他要的就是如此,未來才能在宮裡生存啊。
「王叔就站在東宮門口等著攔我,你以為我能躲得掉嗎?」
什麼?那老傢伙已經站在門邊了?她心驚的撩開一小縫簾子向外探去,果然看見那吹鬍子瞪眼的王爺領著一個女人,應該就是惹事的那位側妃在等著堵人。
她頭皮發麻的縮回腦袋。完了,瞧那王爺的死魚臉色,她死定了……
高月正愁著,抬眼見面前的太子笑得刺目,這幸災樂禍的傢伙!
一股怒火狂燒,她拉過他的手腕。「好,要死一起死,您也休想置身事外!」
她拉著他一起下車赴死……
心知肚明死的只會是她,依上回皇后來時的經驗,這傢伙應該不會幫她的,不過好歹讓她拉著壯膽這總可以吧!她苦命的想。
他任由她無狀的拉下車,雙目直盯著手腕上那一圈暖呼呼的熱源,眼眸閃亮亮地,似乎滿心愉悅。
可這情景瞧在詠龐王爺眼底,卻是堂堂太子竟遭女宮狼狽拖下車,瞧得他目瞪口呆,有些年歲的英俊臉龐呈現呆愕狀。
豐鈺站穩身子後,見到王叔驚愕的表情,也不覺尷尬,還能保持優雅的向他頷首微笑。「王叔久等了,聽說你找得急,有話這就進去說吧!」
詠龐王爺這才回神,馬上道:「是,太子先請,咱們入內再談。」
他話才說完,震驚的眼神瞥向已經拉著太子旋風入內的高月,眼睛再度瞪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08:58
第五章
一入東宮門,高月立即放開豐鈺的手,因為她總算在眾人的眼中瞧見自個兒的行徑有多放肆。
她困窘得直想撞牆了,可她一鬆手,某人卻立即露出大為失望的模樣,不過她心思沒在他身上,壓根沒瞧見。
這時打石已命人端進春露茶,太子與王爺夫妻落坐後,茶几前都擱有一茶碗的香茗。
高月站在太子身後,不安的等待著即將發生的清算大會。
豐鈺在詠龐王爺還未及開口說上話之前,揭開了茶蓋子,先飲了口茶。「春露還是這麼樣的馥鬱清香。」他讚歎道。
「高女官,今日這茶好喝嗎?」他忽然側身問向她。
「下官沒喝,無從知曉。」明知她地位低微,沒茶水可喝,還白問這做什麼?
一旁負責伺候的打石一聽,馬上機靈的上前。「奴才這就去為高女官再沏一碗茶來。」
「不用這麼麻煩了,高女官喝這碗吧。」豐鈺起身,將自己手中的春露茶遞給她。
高月一愕,沒去接,都什麼時候了,她哪有心情喝茶?
「下官不渴。」她想也不想就拒絕。
他也不惱,竟就捧著茶湊到她嘴邊,柔聲哄道:「喝嘛,今日這茶香真的非比尋常,你只稍喝上一口就知。」
她臉頰生出微微紅暈,瞪著他。他幹麼強迫她與他共飲一碗茶水?
她不為所動,太噁心了!
況且,在詠龐王爺面前,他是不是又想使什麼壞招害她?
「高女官?」他茶水還捧著。
「誠如太子所言,下官的威名己響徹京城,您如果再出什麼花招,這回出醜的鐵定會是您!」她用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小聲警告。
既然名聲已臭,她也不在乎拉他下水,要丟臉大家一起來。
她已做好準備,將他手中的那碗茶澆到他鞋子上去。
他挑了下眉峰,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最後還是識時務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她滿意的露出微笑,這可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占到上風。
等豐鈺放下手中的茶時,這才瞧見詠龐與其側妃下巴已是雙雙落到胸前去了,他也不以為意,面不改色的逕自問道:「王叔,有話可以說了。」
詠龐困窘的將下巴推回去後,又換了一副怒容。「太子,臣要參您的女官,她假傳旨意,目中無人,污辱皇親,對臣出言不遜,罪大惡極!」他馬上奏上一本。
「喔?」豐鈺竟還能露出一臉的興趣盎然,仿佛是第一次聽見這事。
高月瞧得一肚子火,她發覺越是瞭解這傢伙,越是覺得他虛偽得可以!
「請太子為臣做主,這丫頭非得處死不可!」詠龐恨聲要求。
「嗯……光污辱皇親這條罪就足以問斬了。」豐鈺點著頭應聲。
「太子說的是,那就請太子快命人將這丫頭拿下。」詠龐得意的道,非常高興太子肯聽他的。原先看太子對這丫頭百般縱容,他還擔心要處置她不容易,想不到太子倒是爽快的幫他。
「王叔稍安勿躁,要問斬也得將罪行間仔細後再執行,你說是不是?」
詠龐一愣。「呃……這自然是。」他小心的點頭稱是。
「嗯,那就讓本太子將事情瞭解個透徹再定她的罪吧。高女官,你站到王叔身旁去。」豐鈺吩咐。
高月不得不局促地往前站,詠龐對著她立即擺出惡相。
「好了,高女官,本太子問你,你可有對王叔不敬過?」他開始問話。
「這……有吧……」她的聲音細若蚊蚋。這回真要慘了!
「太子聽聽,這丫頭承認了。」詠龐立刻高興的道。
豐鈺點著下顎。「好,本太子問清楚了,那就斬吧。」
她倏地抬頭,雙唇顫抖,吐不出任何言語。
這樣就叫問清楚了?還草率的要斬她?她身軀當下如同掉進冰窟裡冰冷得不像話。
「太子真是英明啊!」詠龐豎起拇指大贊,連他身旁的五夫人都眉開眼笑的。
豐鈺笑著承應了。「王叔謬贊了,高女官待會就交由主叔處置了,至於王叔與國舅的恩怨,這就也一併解決了吧。」他笑吟吟的主動說。
「臣對太子的斷事能力自是佩服萬分,太子若肯為臣伸張正義,臣感恩沒齒難忘。」
他點點頭。「既得王叔信任,那本太子就說出一些意見,讓王叔聽聽,參酌參酌。」
「說什麼意見,太子自然是絕對萬無過錯的。」詠龐心情大好,對豐鈺萬分佩服。
「王叔能這樣想,那就太好了。高女官,這事當初本太子已全權交由你負責,你將事情處理得如何?」他轉而問向她。
高月不解的望了他一眼,她都要因此送命了,他還問她怎麼處理,這人到底想要她怎樣?
「下官要王爺先攜五夫人去國舅府賠禮,之後國舅夫人再向王爺夫妻致歉。」她說。
「太子問一個罪人做什麼?她當初就是假傳您的意思對臣狐假虎威,讓臣成為京城笑話,您現在問她這事,做得了准嗎?」詠龐立即不痛快的問。
是啊!高月也很想問,到底關她什麼事,現在問她算什麼?
「當然做得了准,本太子那時已交代她處理此事,她說什麼,就是本太子的意思。」
詠龐瞬間臉色一變。「太子,您的意思難道是真要臣去國舅府道歉?」
「不是本太子的意思,是高女官的意思。」豐鈺竟一本正經的更正。
「高女官的意思不就是您的意思?」詠龐的音調不住提高。
「不不不,王叔的事情本太子未曾真正插手過,這怎會是我的意思?」
「可是您方才——」
「高女官負責處理此事,是她認為王叔的五夫人有錯在先,得先去認錯,這是她的主意,她得負全責。」
詠龐有些蒙了,就連他的五夫人也一臉糊塗。「她負責?負什麼責?」
「負責讓王叔去道歉啊!」
「什麼?」
「高女官,這事你既已接手,後續得自行處理完畢,不可為東宮帶來麻煩。」
高月心中一把無明怒火頓時燃燒起來,這人到現在還想把棘手的事丟給她嗎?
他到底有沒有擔當啊!她真想對他破口大駡。
「好,下官會處理的。」反正她橫豎都得死,她豁出去了。「來人,把王爺以及五夫人給請上轎,咱們這就去國舅府道歉!」她大聲的喚人。
原本沒人敢動手請人的,但大家見太子居然不吭聲,這意思是要照辦了?
打石打不定主意。「主子?」他不得不出聲詢問一下。
「又不是本太子要負責,你問我做啥?」
「那該問高女官嘍?」
「自然。」
「那高女官——」
「走!」高月這一聲令下,王爺與五夫人立即臉色大變的被架上轎,一行人浩浩蕩蕩招搖過市的來到國舅府前,這下人人都知道詠龐王爺被人架來道歉了,不少百姓跟著轎子走,等著來看熱鬧。
國舅府前圍滿人潮,國舅聞訊更是攜著夫人早就站在府門前恭候,詠龐被逼下轎。
「太子,您這太過分了!」連他都跟著來了,詠龐見到他氣得眉毛倒豎。
豐鈺聳了聳肩。「王叔此話差矣,這根本不關本太子的事啊。」他還是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詠龐怒極,什麼不關他的事?若不是仗著他的勢力,那丫頭敢這樣張狂嗎?
「老早聽說王爺專程帶著五夫人來致歉,我等出來恭迎了,咱們這就接受王爺的賠禮了。」國舅趨前,噙著笑說。
他氣炸了。「誰說本王是來道歉的——」
「王爺若不道歉,五夫人就得為藐視太子而挨板子。」高月冷冷的道。
五夫人一聽,悶頭就大哭。「王爺救我,我不想挨板子!」
詠龐也刷白了臉。「你敢動我的愛妃?」
「怎麼不敢?王爺上東宮來請求太子做主討公道,這就是公道!您的妃子是當事人,她不依公道辦事,就是藐視太子權威,而我身為東宮女官,有職責為太子杖責。」
「啊?」詠龐大驚,身旁的女人更形驚恐,哭喊不止,他只得轉向豐鈺求救,「太子……」
再怎麼樣這人都是他的王叔,他瞧了於心不忍,只得開口,「高女宮——」
「太子可是要說情?」高月馬上截住他的話。
「嗯……不行嗎?」他中氣有點兒稍嫌不足。
她冷森森的回頭瞥他一眼。「太子說過,這事由下官全權處置,難道您又想干涉?」
「想——只是想想而已……」
詠龐等人見太子在一名小小女官面前竟是這般低聲下氣,全瞧得傻了。
「太子,我可是當今天子的弟弟,您的親叔叔啊!」他暴躁之氣不見了,只剩氣弱的求饒。
豐鈺瞧了,只是問高月,「是啊,王叔畢竟是皇親,不能從輕量刑嗎?」他向自個兒的女官關說。
「皇親怎樣?皇親就可以犯錯不認帳嗎?」她再次不客氣的堵他的嘴,擺明六親不認。
「是不能,那……那好吧,你就看著辦吧!」他馬上從善如流的點頭。
詠龐大怒,太子分明只是虛應他一番,就是要他出醜,他早該在見到太子任那丫頭拉下馬車,以及軟語輕哄要與她共飲一碗茶時,就該發覺這丫頭不簡單,太子護的人是她,是他瞎了眼沒即時警惕上心頭!
「太子,您怎麼能容一個丫頭胡作非為?您這是、這是糊塗至極!」他隱忍不住,終於大罵出口。
聞言,豐鈺眯了俊眸。「王叔方才還稱頌本太子英明,對本太子的斷事能力佩服萬分,這會兒竟說我糊塗?你這不也對我目中無人,出言不遜,罪大惡極!」他指出。
「啊?」詠龐的臉孔霎時青又黃。
豐鈺狀似痛心的搖著頭。「我說高女官,王叔犯了跟你一樣的罪,有道是主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王叔是不是也該問斬啊?」他走近高月,像是與她商討罪行的模樣。
高月眸光對上他,只覺得眼前的笑臉很狡猞,恍然間她了悟了。這人……是故意要她一個小人物大大的挫挫詠龐王爺的銳面,讓他在百姓面前丟光臉,但是……他這麼做又是為什麼?
還有,拉她觸怒皇親,又演出這段明顯是要幫她脫罪的戲碼,且無形中大大拉抬了她東宮小女官的減勢,他將她一再往浪頭上拱,究竟是有何居心?她蹙著眉著實想不通。
「斬與不斬但憑太子做決定。」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得道。
「怎會是本王決定,你是東宮女官,這事還是你說了算。」他還是將問題丟回來。
今天他就是要她做足壞人就對了,她皺眉。「那就斬。」事到如今,她已確定自己鐵定會平安無事,他會保她周全,這是他之前給過她的保證。
「你敢!」詠龐大喝。
「她是東宮女官有什麼不敢的。」豐鈺淡淡道。
「太子真要放任一個小女官欺人?」詠龐氣結。
「放任?王叔說過本王絕對是萬無過錯的,既是如此,本王又怎會放任自個兒的人欺人。」
這句「自個兒的人」讓詠龐徹底鐵青了臉,頓時明瞭,他是找錯人做主了,今日的臉是丟定了!
*
今日是高月滿十五歲的及笄之日,笄禮就設在高府,豐鈺特地起了個大早前來觀禮。
她昨晚就先行回高府準備了,一晚未見她,他趕在大清早就出現在高府的太廳之中,嚇壞了一票高家奴僕,從沒見過最大尾的主客毫無架子第一個就到的,太子的提早出現,著實讓高家人多忙碌了一陣子。
他到之後沒多久,高家也陸續湧進賀客,這其中有七成不是高家親友,這些人會到,除了因為聽說太子會親臨,皇后會派人賜上象牙發簪之外,全沖著東宮女官之名而來,他們皆想來瞧瞧這女官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丫頭是一戰成名了!
現下不只京城百姓知曉她,天朝內外大概也沒人不知東宮有個高女官,官威之盛,連皇親也敢得罪,連太子也得禮讓三分。
但他何只禮讓她三分,他根本是將十成十的厚禮全數奉送給她了!
他的女官如今可說是天朝鋒頭最健的紅人了!
他星眸熠熠的望著大廳上穿著粉紅色服的女子。
在《禮記•曲禮上》上載:「女子許嫁,笄而字。」在這日,天朝女子視為一生中的大日子,得舉行束髮插簪的儀式,稱為「笄禮」,從此即宣告世人女子已成年可以婚嫁。
小丫頭長大了,成年了,他明年滿二十也要舉行成年冠禮,那麼應該就可以開口了吧……他在心頭盤算著。
瞧著她散開一頭烏絲長髮,溺搦娉娉地立在廳上,由於母親已過世,今日負責執禮的是她母親的妹妹,她姨娘當眾為她細心地梳了一個髮髻,並鄭重地簪上皇后賜的發簪。
他笑咪咪地看著這一切,她似乎若有所覺的往他這兒望來,見他雙眸晶亮,光彩奪目,她不禁怔忡了半晌。
她及笄,他這麼高興嗎?
她朝他皺了皺眉頭,他見到了卻笑得更開心。
這人,真怪!雖是這麼想著,可她白皙細緻的臉蛋卻倏地染上一抹嫣紅。
這麼個大人物出現在七品小官的府裡,未免太招搖,她要他別來的,可是他硬是要來,還厚著臉皮告訴她,三天前得知今日是她的及笄之日後,便興奮得睡不著覺,盼著這一天趕快到來。
他又不是她的親人,這樣的表現會不會太過莫名其妙了點?
想來爹都沒他那麼高興吧!
見他還在笑,她顯得更加不自在了,心跳也有些加速,見鬼了,見到他熾熱的目光和俊朗的笑臉她竟會臉紅心跳,她這是怎麼了?
她用力別過頭去,不敢再與他視線交錯。
看不見她水亮的明眸,他笑容雖未消失,但漸漸變淡,眼裡像是少了些活力似的。
笄禮結束後,高月隨著婢女小菊兒往內堂裡走,皇后特准她放假三日,無須回東宮覆命,所以她能有三天的時間陪陪許久未見的爹。
「小菊兒!」一走出人滿為患的大廳,避開那一大票不知哪冒出來的親友後,她立刻拉起小菊兒的手,昨天深夜太子才放她回來,夜裡沒驚動己熟睡的小菊兒,這會兒禮畢才有機會與她說上話。
「小姐,你還好吧?小菊兒想死你了。」小菊兒一開口眼眶就紅了。
「不過你在東宮應該沒受什麼苦,瞧你沒瘦還多長肉了,幸虧是這樣,不然老爺真要擔心得吃不下飯了。」
高月聽著這話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她的臉是比進宮前圓潤多了,理由除了她貪嘴之外,還跟某人常以美食誘惑她有關,
他的「奴性」現不已發展到幫她穿鞋的地步,儘管她死命拒絕,但似乎成效不彰,他會拿各種宮中美食,尤其是她沒見過、沒嘗過的貢品誘她妥協。
人若嘴饞就沒了志氣,十次有七次就依了他,其他三次是因為有外人在,才沒有因貪嘴誤事,所以這身材就「衣帶漸寬終不悔」了。
「爹身子還好吧,你可有幫我多照料他?」她尷尬的笑問。
「老爺只是在操煩小姐在東宮的安危而己,他的身子倒是硬朗如昔。」小菊兒說。
「那就好。」只要爹身子硬朗她就放心了。
「小姐,你真的回不來了嗎?」小菊兒忽然哽咽著問。
「誰說的,等明年太子冠禮之後,我就向他請辭東宮女官一職,可以回來陪爹跟你了。」太子未成年,東宮的人事大多還是由皇后照看著,不過等太子成年,皇后就不能再管東宮的事了,屆時她再向那人說去,要他放人,他若不肯,說不定她凶一點就成了。在東宮時,很多事只要她一板臉,他十有九件會答應。
「可是我聽說你得罪了詠龐王爺,他只等你一離開太子的庇護,就會找你報仇了,這樣你怎能離開東宮呢……」小菊兒啜喃的說。
「放心吧,離太子冠禮還有一年,這一年裡,我會努力化解與那位王爺的恩怨,應該不會有事的。」她樂觀得很。
「當真化解得了嗎?我還聽聞一件事,說是那位王爺與二皇子走得很近……」
小菊兒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
高月微驚,提起這位二皇子,他的母妃是傑貴妃,也很得皇帝隆寵,二皇子在朝中的勢力不下於太子,只是因為豐鈺是長子,便立為儲君,但眾所皆知,二皇子對這事很不甘心,對於皇位始終是野心勃勃……此時經小菊兒這廂提起,讓她猛然想起,莫非太子執意要下詠龐王爺的面子,不僅是要削王爺的臉皮,也在刮二皇子的臉?這意在警告,警告兩人莫要輕舉妄動?
若真是如此,她成了太子的打手,那詠龐王爺怎麼可能放過她?
她不禁沉下臉來。
「小姐,我還打聽到天子的女官大多終身未能婚配,雖說沒硬性規定不許嫁,但是身為最接近天子的女人,還是潔身自愛的好,能守身便守身,以維持清譽。小姐身為東宮女官,該不會也被規定不能許人吧?」小菊兒一臉的憂心忡仲。
咦,她倒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東宮女官好似沒有天子女官嚴格,但這有差別嗎……「這我不擔心,嫁不嫁人無所謂,一個人生活也挺自由自在的,等爹告老還鄉後,我正好陪著他到處遊歷去。」她計畫著說。
「哎呀,這不好啦,小姐還是去打聽打聽,東宮女官到底能不能嫁人,不然老爺不就白忙了。」小菊兒焦急的說。
「白忙什麼?」她訝然。
「笄禮過後,表示小姐即可婚嫁,老爺這會兒可是很積極的在幫你物色物件,可我怕他白忙了,因為你的身份根本不能許人。」
一片烏雲登時罩上她的頭頂。「爹也太猴急了,這麼快就急著將我掃地出門,虧我還想著陪他一輩子,這老爹真沒良心!」她嘟著嘴道。
「不是的,老爺會這麼急著嫁女兒,是因為太子的關係。」小菊兒聲音又變小了,生怕被人聽見。
「這事與太子有什麼關係?」她詫異之餘,嗓門也提高了。
「小姐,你小聲點,這兒雖是內院,應該不會有賓客誤闖,但隔牆有耳,還是小心點兒好,你別大聲張揚了。」小菊兒提醒她。
高月忍不住擰起眉。「別管別人了,你說,是不是又聽到了什麼?」她直截了當的問。
就見小菊兒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的道:「是啊,京城街頭都在傳——」
「傳什麼?」她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傳……傳東宮女官是個無鹽女,是個連太子都畏懼的母老虎,將來誰要敢娶她,會被母夜叉奴役一輩子。」
「什麼?」她雙眸立刻噴火。
「小姐你別生氣,這都是誤傳,你的性子與容貌如何咱們是知道的,所以老爺才會想在事情傳得更離譜前趕緊將你嫁掉,免得將來——」
「免得將來我沒人要?」她磨牙了。
小菊兒乾笑著,沒敢應聲,因為確實是這樣沒錯。
「可惡,居然如此譭謗我,這些人吃飽撐著,只等著磕牙說閒話嗎?」她越想越生氣。
「也不能怪人家會這樣想……小姐你想想,東宮沒有過女官,你是頭一個,而為什麼是第一個呢?因為是太子的意思,而太子若中意或欣賞某位女子,大可收為嬪妃,又怎會讓她任這個職位,所以大家才會猜你定是其貌不揚的無鹽女,再加上你與詠龐王爺的過節,大家就猜測你這人……」
「是母老虎,母夜叉!」她咬緊牙根,恨得牙癢癢的。好個「罰」啊,這就是「罰」。
她曉得了,那人居然惡毒的想出這方法詆毀她的聲譽!
「所以小姐啊,你有機會打探一下,就算出下了東宮,好歹能讓你挑到婆家嫁人。」小菊兒苦口婆心。
「我向誰打探啊,東宮以前又無女官,難道要我自己去問太子,我想嫁人了,能不能讓我嫁?」她大為光火的說。
「這事不用去問太子,我說不定就可以給你答案。」驀然一名男子的聲音由回廊的廊柱後面傳來。
主僕兩人瞬間錯愕不己,臉色微微發青,同時想到一件事,她們方才的談話可能都教人偷聽去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09:18
第六章
眼前少年的年紀大概與豐鈺相當,高冠長袍,紫黑色袍子襟口繡著卷雲花紋。
他鼻樑高挺,渾身上下散發著睥睨眾人的氣勢,高月在見到他時,猝然怔住。
「你是……」
「申璟。」那人說。
申璟……好耳熟的名字?怎麼會這麼耳熟……她側了側腦袋,倏地眉毛一挑,聲音驚訝的高高揚起,「二皇子?」
「沒錯。」他似乎很不滿她想了這麼久才想起他的身份,一臉的不悅。
她見了微微撇撇嘴,無聲的歎了口氣。天家人都這副德行嗎?既然自認高高在上,就不要紆尊降貴的與小人物交談嘛,就算聽見什麼,大可掉頭離開,又何必開口現身,搞得她現在想告退閃人都不方便。
「二皇子也來觀下官的笄禮嗎?」她刻意的笑問。
一旁的小菊兒卻是緊張的躲到她身後去,想來是憶起方才曾提及過這位皇子,雖然沒說什麼,但背後議論皇親仍是大不敬,難免緊張,怕他挾怨整治。
「我好奇無鹽女有多醜,這才來瞧瞧,否則誰對你這小女官的笄禮有興趣。」
他瞥了一眼心虛發顫的小菊兒,表情一整個不耐。「要你的婢女先滾吧,我討厭看到人畏縮無用的樣子。」
小菊兒雖然巴不得快點離開,但又不放心留小姐一個人面對陌生人,因而有些躊躇遲遲不敢走。
高月瞧申璟神情慍怒,趕緊以眼神示意小菊兒快些離開,這人她可以應付。小菊兒本來就害怕不已,又見小姐吩咐,這才飛也似的轉身逃離。
小菊兒走後,她轉身面對申環,「二皇子喜歡偷聽人說話嗎?」少了小菊兒在場,沒了顧慮,她的語氣譏誚起來。
敢當著面罵她無鹽,這傢伙也太沒禮貌了!
申璟臉色一冷。「你平時也是這樣對皇兄說話的嗎?」
「差不多;」豐鈺氣度雍容神色溫和,這人卻倡狂傲慢,雖說是兄弟,但氣質真的差很多,高月在心裡比較著。
「瞧來東宮真是亂七八糟,皇兄馭下不力, 怪外頭會傳他教女官踩到頭頂上去,連個東宮都管不好,將來 什麼能力掌管天朝。」他話說得極為嚴厲。
因為她,豐鈺被扣了這麼大一個帽子,這人對東宮的不滿完全不隱藏,外頭說他有意爭位,看來不假,原來豐鈺這個太子之位,坐得也不是很穩嘛!
面對眼前這個一點也不尊重豐鈺,甚至視他為敵的男子,她的脾氣也逐漸升了起來。「太子掌管不了天朝,難道你就行?」她冷聲問。
申環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我說你膽大包天,敢議論當朝太子,你這大逆不道之言,若傳到皇上耳裡,還道你想弑兄奪位呢!」她也說得極為犀利不客氣。
他立即漲紅了臉瞪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敵對他說出這番話。他握緊雙拳,那暴怒的模樣若是一般人早嚇傻了,可她依然抬高下巴,挑釁的與他對峙,刹那間,他注視她的眼光有了些許變化。
「你很不同……」他臉龐變得若有所思。
「哼,二皇子這話是褒還是貶呢?」她神情嘲弄。
申璟眯起眼來,伸指抬高她的下顎,直視她清朗無懼的眼眸。「很難講,目前貶多於褒。」他的思緒更顯深沉。
「你也不是真的貌若無鹽……膚如凝脂、瘦不露骨,倒還有幾分姿色!」他唇邊浮出一絲邪邪的笑意。
她嫌惡的推開他的手,「二皇子,這是內堂,不是賓客該進來的地方,未免驚動其他人,造成別人的誤解,以為府裡鬧賊,您是不是該早點走的好?」
「你!」他怒氣又起。「軟弱太子教出的女子居然膽識過人,你就不怕衝撞我後惹來殺身之禍?」
「下官是東宮的人,就算我衝撞了二皇子,也該由太子責罰,就不勞二皇子動用私刑了。」她冷冷的說道。對,她就是見不慣他對豐鈺那般鄙視不屑的模樣,豐鈺再怎麼樣也是太子、他的兄長,他如此出言不遜,自然令她反感。
他像是怒極,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花了一番工夫才沒有爆發開來,「高月,我記住你了,今日這一趟我算是沒白來!」他哼聲後,原本已轉身要走人了,卻驀地又回過頭。
「若想要知道東宮女官能不能嫁人,我可以幫你去問,不過等你確實想知道的時候再來找我。」說完總算離開了。
他離去後,她的神色依然不豫。
這人如此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將來必會掀起大亂……
她煩躁的思索著,舉步打算回房去,腳步才跨出去,眼角瞥見不遠處立著一道銀白色的熟悉身影,是豐鈺太子,不過他並沒看向她,似乎陷入自己的思潮中。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是否也聽見了二皇子說的話?
她不安的想走過去喚他,才走了幾步就又頓下雙足。
她眨著一雙美目愣愣地看他。此刻的他,神情是她不曾見過的……
他全身籠罩著一種宿命般的孤寂,仿佛周身的遭遇、自憐、憂傷,都是無可避免的,仿佛由骨子裡透出了無垠又無奈的寂寞。
她怔然了。
一直洋溢著笑容的他,怎會出現這麼讓人心疼的表情?
他也發現她了,抬首沖著她咧嘴就是一笑。
這一笑,她徹底凍凝住了,胸口莫名發起疼來……
在她滿十五、及笄的這天,終於發現他的笑容有異,這張愛笑的臉其實笑容有點兒痛……
她似乎有點懂他了,越是孤寂,越是惆悵,越是得燦爛面對,但那燦爛無匹的笑容只是表像而已。
她喉頭倏地梗住了。
「你怎麼了,怎麼傻傻站著,我喚你也不出聲?」等她回過神采時,豐鈺已走近她眼前了。
「您有喚我?」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有些呆呆的問。
「是啊,都喚了好幾聲了,在想什麼呢?」他習慣性的撥著她額前的發。
她搖了搖頭,拉下他的手。「別這樣,這兒隨時有僕人會經過——對了,太子聽見二皇子和我的對話了吧?」她問,有點焦急。自己的兄弟意圖這般明目張膽,他可有打算?
一股難解的波瀾在他眼中一閃而逝。「聽見了。」
「然後呢?」她追問。
「沒事的,二弟性子強,總是不服人,尤其我大他不過一歲,他難免不平,等過幾年,彼此年歲漸長,他就會想開了。」
一個人的野心有這麼容易就消失嗎?這人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搪塞她啊?
而她也明白得很,他絕非如二皇子所說的軟弱,他的性子其實柔中帶剛……
驀地,他握住了她的手。
高月擰起眉毛,怎麼手又摸上來了?還真「剛」毅不屈呀!只要他想做的,他總有辦法以柔克剛,以達成目的。
「就說會被看見——」
「那到你房裡好了。」
「到我房裡做什麼?」她大驚失色。
但下一刻他己拉著她消失在廊中。
銅鏡前,某個笨手笨腳的傢伙奴性大發,學著小婢女幫著她髻發,胡亂纏了半天,她頭髮扯斷了好幾根,髮髻還是歪歪斜斜的垮向一旁,活像一攤爛泥。
她見了銅鏡裡的慘狀,忍不住呻吟起來。
「對不住……我見你姨娘為你挽發,以為不難……才想試試……」豐鈺困窘的說。
「夠了,您根本不是這塊料,別學人家了。」她翻白眼的說。
他臉色微紅,乖乖的收回了手。「喔……」看起來很洩氣的模樣。
她見狀,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好啦,好啦,最後一次,這次再弄不好,永遠都不許再碰我的發嘍。」
豐鈺眼睛瞬間一亮。「我明白,我明白,這次我會好好梳的,一定會成功!」
他信誓旦旦的說;
這信心在半個時辰後又徹底被摧毀。「對不起……」
「嗯。」她已經沒力氣應聲了。
「別生氣嘛……我只是希望在你笄禮這日親自為你梳個髮髻,再簪上這個……做為我送你的成年禮……」他靦腆的由衣襟裡取出一個綴著大大小小五彩珠子的精緻發簪。「雖然母后送了你一支象牙簪子,但我覺得這個更適合你。」
高月瞪著他手中五顏六色的簪子,蹙著眉。這適合她?這傢伙的眼光好怪!
可瞧他真的很希望她能簪上的樣子,明明說過不理他了,可看著他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心軟,抓過長髮,三兩下就挽好了一個髻。
「好了,太子幫我簪上吧!」
豐鈺大喜,開開心心地為她簪上。
她望著銅鏡,那發簪果然太豔麗,襯得她很阿花。
「真好看!」
他居然還讚美……她僵著臉,都不知要說什麼了,這人的眼光,嘖嘖!
「這是我自己用東海珍珠一顆顆沾黏上簪子的,可費了我三天的工夫,要是早點兒知道你的笄禮日子,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挑珠子,如果珠子顏色都一致,就不會那麼花稍了。」他不無遺憾的說。
「您說這簪子是您花了三天親手做的?」她大為吃驚。
「是啊,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我當然得送上符合心意的禮物。」
高月沉默下來,心頭突然感到漲漲地,某種不知名的情感溢滿胸臆,帶來一股暖意。
他離她很近,神情意外的帶了些春意、帶了些不羈,卻一點都不讓人反感。
她嗅著他身上的檀香味,香氣攏著她,讓她的臉漸漸地燙起來,摸摸頭上的簪子。「我不敢保證會戴它出門,但是我會好好保存。」她低低的說。
他眸裡漾著流光。「嗯。」
曖昧的氣氛包圍著兩人。
「咳咳,不早了,太子也該回東宮了吧?」她感覺臉上的熱氣越來越旺,不知如何面對,乾脆急急趕人了。
他原本笑得開懷的臉頓時往下垮,變得委屈無奈。「你放三天假,有三天見不到我,就這麼急著趕人?」
「太子應該說的是,才三天,我只有三天自由,您為什麼要浪費我的時間?」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說著,拿他無辜的樣子沒轍。
今天一整個下午全耗給他了,她原本計畫在家好好睡個午覺,晚些等爹將賓客全招呼走後,再與爹喝兩杯,共用睽違數月的天倫之樂,哪知……她瞟了他一眼。
全浪費了!
他臉皮很厚,並不覺得這白眼有什麼,依舊耍賴的賴在她房裡不走。
她見著他涎著的笑臉,眉心輕蹙,憶起方才的事,「太子,我一直沒問過您,當初您跳進井底,有查到是誰要殺您嗎?」
一提起這事,他的笑臉有些微僵。「不希望我做這個太子的人太多了,總有人想惹些事端,找些麻煩,不是那麼容易能查出來的。」
即使他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她心知,那回若沒有她誤闖死巷,落入井底,他缺了食物,必定餓死。那麼驚險的事,他卻說得不當一回事,是真的胸襟寬大到不在意,還是因為,在意也沒用……
想起那回太子遇刺失蹤,雖然皇上下令鎖城搜人,但是當太子尋回後,卻又不見皇上再有任何動作.至今刺殺太子的人依然不知是誰。
一朝太子險遭刺殺,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著實不合情理,她原就有疑問,但是進到東宮後,發生不少事,大多數的時間又都與他鬥氣居多,也就沒再細想這件事。
如今二皇子的出現,以及發覺到豐鈺身上散發出來的深沉孤獨感,讓她不禁擔憂起他的處境,他這個太子當得並不如她想的輕鬆。
「月月,我要你答應我,以後,儘量少接觸二弟。」他忽而正色的告誡。
「為什麼?」她故意問。
「因為……」二弟看你的眼神讓我很吃味!
「因為……二弟他生性較為霸道,我怕你一時衝動,可能會惹惱他。」他淡淡的說。
「只是這樣,沒其他原因?」她追問。好比這人居心叵測,可能會對太子身邊的人不利?
他的臉控制不住地紅了起來,猜測她是不是聽見他的心聲了?「呃……真只是這樣。」
高月睨著他瞧了半天。「啊?太子為什麼臉紅?是房裡太熱還是太悶了?」她的寢房不比東宮大殿,也許氣流不夠流通,他憋著了,看他好像頭頂都開始冒煙了呢。
「呃……這個,你說的對,時間是不早了,我明天再來吧!」他起身匆匆的離開。
她訝然地盯著門簾上的珠子被倉卒撥開後,還前一後的晃著。
這人是怎麼了?先前趕不走,這會兒說走就走……真性急!
她站起來,往屏風後頭去,這套粉紅衣裳穿了一天,也該脫下來了,她解著胸前的龍鳳盤扣——
「慢著,他說什麼?明天還要來?」不會吧,她才三天假,去了今天,只剩兩天而已!
她火速沖出房,在高府大門前見到他的馬車已準備離開,她拔腿追上去,掀開車簾,劈頭就丟下一句——
「明天不許來!」
豐鈺沒說話,只是對著她笑,這時馬車已開始前進了。
「喂,明天——」
「明天我午時到,你可以睡晚點再起床。」馬車裡傳來他清潤的聲音。
她傻眼,再傻眼。
*
一年後
「這是怎麼了,太子為何老是不肯赴宴?難不成本宮這鳳延殿有吃人的老虎不成,讓他不敢來?」皇后氣呼呼的詰問。
被十萬火急召來問話的高月苦著臉,不知如何回答。
皇后銳利的眼眸直掃向她。「你說,太子是什麼意思?」
太子冠禮過後,她已招豐鈺赴宴不下五次,但每次他都有藉口推拒,昨日她再要人去請,他仍是不來,她終於忍不住將他身邊最親近的人給找來問話,非得知道為什麼不可。
「太子……他……是真的不巧每次都有事……」高月笑得很心虛。
「住口!你好大的膽子,連本宮也敢矇騙?」
皇后這一喝,高月心臟立即顫跳了一下。
那不負責任的主子不來,她這代罪羔羊就得倒楣代他受罪!「皇后娘娘雙眼清明,就別逼下官了吧。」她無奈的討饒。
「哼,別以為本宮不知道,那小子在避什麼,想跟本宮玩捉迷藏,想得美!」
皇后忿忿的說,美麗的臉龐皺成一團。
高月垂首而立,實在不敢多說什麼。
「高女官!」
「是。」
「明日鳳延殿裡有場夜宴,太子是主客,你得負責讓他出現。」皇后下令。
「下官負責?」她猛地抬頭驚呼。
「對,他明日若不來,我唯你是問!」
「皇后娘娘,這合理嗎?雙腳在太子身上,下官如何強迫得了他?」她叫苦連天。
皇后冷笑地看著她。「這兩年來,太子對你言聽計從,走到哪都帶著你,冠禮過後,本宮不再插手管東宮的事,聽說他將整個東宮都交由你掌理了,他這麼倚重你,你若還搞不定他,那有誰搞得定?」
高月說不出話來。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那也不代表在這事上她就搞得定,再說,最近他正跟她賭氣呢,她說要請辭回家,他不肯就算了,還三天不與她交談,兩人鬧得有點兒僵。
原先以為她發個脾氣他就會答應讓她走,哪知她脾氣發完,他脾氣比她更大,他當場沒對她發火,卻丟下所有人去了宮外別館,不但三天不睡覺、天天鎖在書房裡不見人也不說話,她去請他他也不肯回宮,她只好也跟著住進別館。
她都快擔心死了!
這會兒皇后又來這個任務,她明知他對此事避之唯恐不及,若再多事的將他拐來這裡,他不氣得三個月不理她才怪。
「皇后娘娘……」她希望皇后能大發慈悲!
「明日夜宴他若不來,你也得來,來本宮這兒請罪,然後,明晚就直接住進大牢去。」皇后絕情的道。
「啊!」希望破滅,皇后果然不是善心人士。
「高女官,你可知當初本宮原想讓你在東宮任的是什麼位置嗎?」皇后突然森冷的笑問。
高月忍不住將眉毛高高挑起。「不就是女官一職嗎?」
皇后搖著頭。「本宮連想都沒想過這個位置,本宮的打算是讓你成為太子的侍嬪。」
「侍嬪?」太子後宮設有七等,侍嬪是第六等,地位不高,通常是六品官以下的女兒所能掙到的最高位子,就算再受寵,受於天家門第的限制,也只能如此,然而,皇后居然曾經想過讓她去當豐鈺的侍嬪,她不禁全身顫抖了一下。
她著實想不明白,皇后這時為何突然告訴她這些?
「可惜後來太子卻要你任女官,這意味了什麼,你可知道?」皇后意有所指的問。
「意味……下官任女官勝過當一個侍嬪……」高月惴惴不安的說。
皇后哼笑一聲。「這兩年你在東宮的表現確實不錯,但這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皇后似乎在吊她胃口。
「是什麼?」她屏住呼吸,緊張的問。
「他喜歡你!」皇后石破驚天的說。
「什麼?」她胸口一震,激蕩不已。
「從小他就是這樣,越喜歡的東西他放得越遠,而他對你就是這樣,兩年前他情竇初開,本宮不忍澆了他的火,所以依了他,封了個東宮女官給你,讓你日夜伴他,可是他現在已成年,你不該再礙著他了。」皇后說。
當年她上了豐鈺的當,以為高月的分量重不過她這個母后,在她眼皮不太子會懂得顧全大局,選擇她所安排的人,哪知事情並非如此,眼前的丫頭已成了礙事的石頭,她後悔當初沒殺了她,如今太子已成年,她無法再掌控,再想要將高月這大石搬離他身邊,已非簡單之事。
高月一窒,皇后今天的這番話讓她驚嚇不少,豐鈺喜歡她,那人喜歡她……
「因此,明日的夜宴他若不能來,本宮正好拿你開刀,將你從他身邊拔除!」
皇后臉上再無笑意,有的只是滿滿的陰狠之氣。
她驀然心驚。
「殺了你雖然可惜,畢竟你幫他壓下了二皇子那邊的氣焰,你對於本宮與太子也算是有功勞的。」皇后再說。
她猜的沒錯,詠龐王爺的事豐鈺真是故意的!
「唉,但是做為一個未來帝王,當東西利用過後,若再無價值,該丟棄時就得丟棄,心軟不得,否則只是徒然增加包袱!高月,本宮今日告訴你這些,是要你明白,別怪本宮狠心,你若幫不了我,又礙了太子的事,那麼到頭來本宮就只能犧牲你了!」皇后挑明的說著。
高月死白著臉,甚至聽見自己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最後,她是怎麼走回東宮的都不知道了。
*
鳳延殿的夜宴只能用「花團錦簇」來形容,放眼望去,桃花細柳,繽紛燦爛,美不勝收。
當中二十位女客,只有一位男客,豐鈺滿面春風的注視著每朵矯豔紅花,與其舉杯飲酒,無一遺漏,雖然與每個人都只是沾上一門,但一輪下來。他臉龐也泛紅了。
立于他身後的高月,連抬頭望他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當她明著要求他來時,他只問:「你認為我該去嗎?」
她回道:「該去。」
然後他不再多言一個字,今日便隨她來了。
可是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在進宮的路上,兩人同坐一輛馬車,可是彼此沉默著,他的眼神更是未曾與她交流過,像是對某人己哀莫大於心死。
他從不曾對她這樣過,這讓她很不安,卻又不知如何打破僵局?
他可能已經徹底惱了她,以為她想請辭女官,離開東宮,便希望他儘快迎娶太子妃,將心思放在新妃身上,她就能順利脫身。
其實不是的,但她又不能跟他說皇后對她說的話,她要如何問出口,太子喜歡她嗎?
她心裡想否認,但這兩年的相處,她隱約有感覺的……
她畢竟不是木頭人,只是始終不願去深想,她的家世就如同皇后所言,只能是太子的侍嬪之一,再無可能有其他的地位,而一個侍嬪便如同一名小妾,不僅毫無地位,還得與人分享丈夫,這位丈夫又是未來天子,她連一句稍有醋意的話都不能說出口,這樣的人生是她要的嗎?
當然不是!她只想像娘一樣,尋得爹這樣的人,一生只愛她一個,即便早逝,爹依然心裡只有娘,這才是她要的!
然而這想法對天家人而言,簡直是大逆不道,天家男子就該妻妾成群,才能為天朝開枝散葉,鞏固江山,她明知如此,又怎麼能接受他,又該和他說什麼呢?
豐鈺瞧著場中爭奇鬥豔,努力想引起他注意的花朵們,臉上雖掛著笑,眼裡卻無笑意,沒人敬酒,他自行舉杯欲飲。
「吃點東西再喝酒吧。」高月終於忍不住了,伸手覆住他的杯子。
他望了她一眼,表情不多,「沒關係的,才幾杯不會醉的。」他輕輕撥開她的手。
可是她堅持又放上去,他挑了挑眉,「高女官?」
平常他都喚她月月,只有在外人面前或是生她的氣時,才會喚她高女官。
她出現堅持的臉色,他只要看見這樣的她,通常就沒法不退讓,他輕歎一聲,放下了酒杯。
這時候在一旁的打石見狀,機靈地趕緊將桌上的雞腿遞給高月。
自從那回觸怒詠龐王爺,打石跳出來相護後,她對他就心存感激,就算知道他是皇后在東宮的眼線,她仍是對他交心了,再加上這兩年在東宮的相處,他對她協助非常多,儼然不是太子的侍從,而是她的左右手,時時幫著她打點東宮的一切,與他的感情已不可同日而語。
她取了雞腿後,挑了一塊肉給豐鈺,他慢悠悠的夾起往嘴裡送,一瞧就知道根本沒在嘗滋味,只是在應付。
但無妨,只要他肯進食,墊個胃,就不會醉得太快。
這時,皇后領了名女子筆直的朝他們走來,隨著她們的接近,她的心跟著往下沉。
在皇后靠近時,豐鈺站了起來相迎。
「太子,本宮今晚特地為你辦的夜宴,你可還喜歡?」皇后笑意綿綿的問。
「母后一番心意,孩兒很是感恩。」他馬上回說,但說的是感恩可不是喜歡。
「是嗎?那就好。」皇后藏住不悅,還是笑臉迎人。「來,本宮聽聞劉尚書的女兒秀外慧中,溫良柔順,出落得更是纖纖可人,來,潔兒,見過太子沒?」她喚的便是與她同來的那名女子。
這女子果然生得風姿綽約,晶瑩白皙,非常美麗。高月了然,這位就是皇后中意的人選了。
劉潔兒自信的上前,對著豐鈺盈盈一拜道:「潔兒方才見過太子了,兩人還喝過酒。」她聲音中帶了些許驕氣。
或許是一品大官的女兒,應對上總是比一般人沉穩,皇后滿意的直頷首。「既然喝過酒,認識了,就聊聊吧。」她熱心的說。
豐鈺原本含笑的臉忽然一變,身體也跟著晃了兩下,身旁的高月嚇了一跳,趕緊就近攙扶住他。「太子?」
他怎麼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09:38
第七章
「我頭有些暈,或許是剛才喝多了。」豐鈺揉著眉心,狀似非常不舒服。
皇后立即露出憂色。「太子當真不適?」
「孩兒恐怕酒醉了,未免出醜,還是先行離開的好。」他身子搖搖晃晃了起來,雙眼明顯有著迷茫醉意。
皇后原是擔憂的要點頭讓他走,而後不知想起什麼,眼神驀地一緊。「你正醉著,還是別急著回去,不如在這兒歇著,等酒意稍退再走好了。」想走,她偏不!
好不容易才將人請來,兩三下就想藉故閃人,哪有可能!她料定他不是真醉。
「潔兒,你去攙扶太子到內殿,伺候他休息解酒吧!」皇后以眼神示意她到豐鈺身邊去。
劉潔兒是個聰明人,立即就知道該怎麼做,可是見他身邊還站了個高月,她眼角輕掃而過,高月立即尷尬的要讓開。
可她才要動,豐鈺身子一傾就往她身上倒,臉還埋在她頸窩裡,手臂半圈在她腰間。
這麼曖昧撒嬌的動作,讓在場所有女子無不妒忌不已,恨不得太子倒的是在她們身上。
高月則是飛紅了臉,在劉潔兒妒恨的眼神中趕緊推了推懷裡的豐鈺。「太子,您站好,很多人在看呢!」她困窘的提醒。
他不理,還是在她身上賴著不動,帶著酒氣的灼熱氣息吹拂在她頸項上,讓她生出一股酥麻感,可是這感覺很快就教皇後嚴厲的眼神給打散了。
她吞了吞口水,原本殷紅的臉龐瞬間轉為蒼白,再次推推賴在身上的人。「太子——」
「別吵,讓我靠一會兒,你這頸窩最舒服了,就像繡花枕一樣,是醒酒的好地方。」
她的白臉頓時又再度轉紅,整個快要腦充血了。
她不信這人真的醉了,他八成是故意的!
「你想害死我嗎?快給我起來!」她急切的在他耳邊低語警告,手忍不住在他腰間捏了一把。
她感覺到伏在她身上的身軀輕顫了一下。還笑,他竟笑得出來?
「再不起來,當心我直接將您丟給劉小姐,她的頸窩絕對比我的舒服!」她下最後通牒,作勢要將他推往另一具身子。
忽地,他頭一撇,身子一彎,嘔出一口穢物。
「啊——」有人驚聲尖叫了,這叫聲竟來自高傲嬌貴的劉潔兒,原來她那雙做工精緻的鞋上沾了豐鈺的嘔吐物,她花容失色的驚叫,不敢置信。
皇后見了,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就只有豐鈺的眼還迷離著,不知發生何事。
那劉潔兒又羞又惱,可又不敢發作罵人,立時紅了眼眶,眼看就要哭了。
「太子若真醉了,還是儘早回去歇息吧,本宮就不留你了。」皇后無奈,氣結的揮手說。
這句話仿佛是特赦,豐鈺總算露出歉然的表情。「搞砸母后的夜宴,兒臣深感惶恐,改日再向母后賠罪;」說完也不等皇后回話,緊攀著高月的肩頭,讓她扶著他離開鳳延殿。
他這一走,所有女人無不大失所望,尤其是那劉潔兒,豔麗的臉上出現濃濃的不甘,至於皇后的臉色就更不用說了,異常的難看。
高月扶著豐鈺走出鳳延殿,在殿外等侯著打石去召來軟轎,豐鈺仍是站不穩,身軀靠在她身上,意識越發不清,她撐著他有些吃力,臉都冒汗了。
看來他是真醉了,想想他這幾日跟她嘔氣,吃睡都不好,幾杯酒下肚,難免醉得快,方才自己還誤會他,她不禁滿心歉疚,扶著他的手溫柔許多。
「高女官。」她額上正滴著汗,忽然有人遞上了一條乾淨的絹子。
她詫異的轉首,瞧見一名有著翦水雙瞳的秀美女子,這女子的穿著不似宮女,也有點面善,想來是裡頭的女客之一。
「這……」
「你滿頭都是汗,擦擦吧。」那女子說。
「不用了。」這絹子那麼雪白,一擦不就髒了,她不好意思弄髒人家小姐的絹子。
「別客氣,我只是瞧你辛苦。」女子看了倒在她懷裡的豐鈺一眼。「這條絹子就送你了,不用歸還——軟轎來了,你還是趕緊送太子回去吧。」女子逕自將絹子塞進她手中,轉身回殿裡去。
「高女官認識陳將軍的女兒?」打石領著軟轎過來,瞥見了那女子,在上前幫著高月攙扶豐鈺上轎時好奇的問。
「那女子是陳將軍的女兒?」她訝然。
陳敬剛由邊關立功回來,將北國打得割地賠款,是當朝正紅的人物,沒想到那位小姐竟是將軍之女。
「您不認識嗎?奴才見你們交談,以為熟識,原來不是。」打石笑說。
她搖著頭。「我也是與她第一回照面,她人不錯,送了我一條絹子擦汗。」她看著手中的軟絹,露出了一絲感激。
原本高月想直接送豐鈺回東宮,但想到最近他因她要離去之事和她鬧脾氣,如果現自作主張,他一定又會不開心,加上知道他喜歡別館的清靜;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回別館。
為了照顧他,軟轎出了宮門換乘馬車後,她便與他同坐。
他頭枕在她腿上,她用那女子所贈的絹子幫他拭汗。
「別抹了,有一股味兒,我不喜歡。」他突然開口說。
高月微驚。「哪有什麼味兒?我聞過,明明很香。」她不以為然的反駁。
他還枕在她腿上末起,只是閉眼皺眉。「香什麼?胡說!」
「你何時這麼挑剔了?況且——」啊?他不是喝醉了嗎?還聞得到什麼味兒?
她立刻捧起他的臉龐,不客氣的撐開他的眼皮。只見裡頭一片清明,哪有什麼醉意!
「起來!」又上當了,她火大的推開他。
豐鈺這才苦笑一陣的離開她的懷裡。真可惜呢,以為可以享受到回別館的……
都怪那條絹子,何必拿別人的東西來擦他的臉!他暗惱著,瞪向那條無辜的絹子。
這兩年來他們越發熟悉,私下相處時已沒這麼多規矩了,有時開玩笑,她已不會用敬稱和他說話。
「太子,你好啊,演技越來越出色,連我都教你給騙了!」她氣呼呼地道。
「哪是演技,是真醉……現在才酒醒些的……」他討好地辯解,但在她的怒視中,又心虛的垂下頭。
「好嘛,我也是不得已的,不這樣脫不了身啊。」他也是情非得已。
高月鼓著雙頰瞪著他。「那有必要連我都騙嗎?」只要想到他「醉後」在她身上瞎蹭的事,她臉兒又紅了。
這個色鬼,她真小看他了!
他顯然也想到在她香馥懷中的滋味,眉眼都是笑。
「為求逼真嘛,委屈你了。」他呵呵笑說,可眼裡哪有什麼歉意?
「你!」她雙頰越鼓越大。
豐鈺寵溺地將掌心包裹上去。「為什麼你連生氣的樣子都這般可愛?」
她氣結,險些昏過去。
「以後母后再找你去,若無我陪同,你就別去了,曉得嗎?」他倏地將笑容斂起,臉還往下一沉。
高月一愣。「太子曉得……」
「若非如此,我會這麼乖巧隨你來?」他不以為然的望著她。
她驀然眨起微濕的眼睫,呆愣地看著他。「所以太子知道我是不得已的?」
「就算知道,我還是惱你,不僅沒對我說這事,還逼我來。」他如泣如訴的目光哀怨極了。
「我並非懼于皇后的威脅……」
「我當然明白你不是怕死,你是——」豐鈺凝視她的目光瞬間複雜了起來,最後,他重重一歎。
「我不需要什麼太子妃,我只要有你就夠了!」他鏗鏘有力的告訴她。
她一怔。「我是東宮女官……」
「所以,我只需要女官!」
「身為太子不容任意妄為的。」
「身為女官不能強迫主子的。」
她被他堅定而溫柔的眼神魅惑了,這雙眸子宛如無盡的蒼穹,那樣的坦蕩清朗讓她深陷其中。「太子是主,高月是僕,就因為如此,所以——」
「你與我相處兩年,對我還忌諱過什麼?」他看著她,眸子裡不再是慣常的沉穩寧靜。
高月啞著嗓子,無法反駁。這兩年,雖說他是主,她是僕,但是,大多數的時候,兩人的角色是對換的,他總是以她為中心繞著她轉,她要的,他捨得,她不要的,他亦不勉強。
他喜歡服侍她,為她挽發,為她穿鞋,為她夾菜,為她剝荔枝。
在外人眼中她是僕,在他心中,她該是主吧?
他緩緩將臉湊近她,距離近到兩人氣息能彼此交纏的地步。
他想做什麼?吻她嗎?她雙眼瞪得老大,心跳加速起來,此刻竟然不知是期待還是什麼,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慌了手腳。
她全身緊繃,緊張得乾脆狠狠的閉上了眼,隨便之後要發生什麼事,她都不管了——
霎時之間,馬車突地發生激烈的震盪,兩人之間的旖旎曖昧被這股激晃嚇得蕩然無存,再加上外頭同時傳出驚叫聲,豐鈺臉色一變,連忙張臂緊護住驚惶的她,在車身傳出「喀嚓」一聲後,馬車便完全停下不動了,外頭也沒半點聲響。
打石呢?不管發生什麼事,打石都會立即來通報,但怎會沒聽見他的聲音?
高月在豐鈺懷裡慘白了臉,不禁想起一件事,當年那樁刺殺案尚未查出真凶,這兩年她總是默默小心的注意他的周圍,不時擔憂他的安危,而今夜……
她心下不由得一緊,迅速由他懷裡掙扎出來。「太子快躲到我身後去,待會兒若有人沖進來,您便跳窗——」
豐鈺驀然繃著臉道:「你做什麼?」他重新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在臂彎中。
「待會兒若有人沖進來,你便先跳窗逃命去。」
她傻住了。「太子才是該被保護的人,您——」
「我自然有外頭的人會保護,而你是我要保護的人!」他正色道。
高月從沒見過他這麼嚴肅的樣子,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反駁他,他將她的臉緊壓在自己的胸膛上,她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一絲感動的潮水湧入了心房,她眼眶熱了。
他們靜靜地候在馬車裡,等待著隨時可能出現的狀況,片刻後,車簾猛地被拉開了,黑暗中一道人影矗然而立,她想抬頭看清楚是誰,也許是刺客,那樣的話她走得挺身保護他才行,因為他是未來的天子、當今的太子,可雖然很想弄清楚來者何人,但她卻被他密不透風的鎖在懷裡,連頭也不得轉動,根本看不見現在出現的人是誰。
「二弟。」豐鈺先喚出聲。
她一僵,是申璟!
「二弟,外頭怎麼回事?」豐鈺的聲音並沒有特別的波動,聽不出有任何的異樣。
可是她卻已將拳頭握緊,因為,這才是最有可能行刺豐鈺的人!
她聽見了申璟輕哼。「我的馬車剛經過這裡,看見你的三個輪子落入了一個泥坑裡,不少人跟著在泥坑裡玩泥,起不來了。」他的語氣裡多了抹嘲弄。
「太子,咱們馬車壞了,奴才也受了點傷,才會遲來通報,讓您受驚,奴才們罪該萬死!」他們總算聽見打石狼狽的聲音了。
豐鈺鬆開了雙臂,她連忙轉身瞧向申璟,而他正好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見她在太子懷裡,眼神有些陰沉冰冷。
「你這女官是不是該殺頭了?出事竟然躲在主子身上,這說得過去嗎?」他語氣極端諷刺。
高月神情尷尬,難堪的趕緊離開豐鈺的懷中。
申璟仍是不客氣的冷睨她,眼中盡是不屑和冷峻。
「皇兄還是換輛馬車坐吧,我送你們回去。」他丟下這句話就放下車簾了。
*
申璟的馬車十分舒適寬闊,不輸給豐鈺的座駕。
三人此刻坐在裡頭,申璟坐一頭,豐鈺與高月同坐一頭。
申璟就坐在對面,高月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自然而然的往身旁的豐鈺靠。
豐鈺感受到她的不安,唇邊反而浮出一個愜意的笑容。「二弟怎會這麼巧經過這裡?」他閒話家常的問道。
「我正好進宮去向父皇請安,回途就撞見皇兄的馬車出事了。」申璟回說。
高月聞言,低頭思索著。這麼說來,今日之事是巧合嘍,所以太子是安全的?
但也不一定,他們坐上申璟的馬車,誰知這輛馬車是否會安全抵達別館……
刻意掀開車窗一角的簾子,她瞧見外頭跟著的東宮護衛,雖然他們身上都是泥巴,但是仍團團將這輛馬車圍住,這至少讓她安心了些。
她放下簾子後,視線一拉回車內,馬上就撞見申璟像是猜透她想法的冷眼,她有些窘促的咬緊了唇瓣,轉過頭,避開他高壓的眼神。
「父皇這陣子身子一直不見健朗,今天進宮我也沒能去問安,不知他身子有好些嗎?」豐鈺像是沒見到兩人間的暗流,逕自問。
「父皇還是一樣,身子時好時壞,不過他知曉鳳延殿今日熱鬧得緊,皇后費心為你打算,不會怪你沒前去問安的,只不過,我以為皇兄會待到深夜才走,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脫身,皇兄對皇后還是很有辦法的。」申璟說話的語氣總是帶著幾許尖銳。
他笑著道:「我是裝醉,不然哪走得了。」他促狹的朝皇弟眨眼。
申璟一愣,很不習慣兄弟之間這般親近,哼聲說:「其實皇兄也該成親了,不該辜負皇后美意。」
豐鈺苦笑。「你不該這麼說的,你不也老是拒絕貴妃的安排,她可也是很期待你娶妻的。」
申璟這才不再多說什麼,可見高月緊靠太子而坐,那種兩人緊密相依的感覺,讓他極端不舒服。
這女子自他一年前在她及笄之日見過後,曾多次在有豐鈺的場合與她照過面,每次她總是緊隨豐鈺,他冷眼看著。心裡常是莫名生刺,而這次,這種感覺更甚。
「高女官可也希望皇兄迎娶太子妃?若是如此,以後皇兄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黏了。」他故意冷嘲熱諷的說。
高月惱了,終於忍不住瞪人。「我何時黏著太子了?二皇子莫要胡說。」
申璟刻意朝她與韋鈺緊靠的姿勢一瞥,立即就讓她的兩頰飛紅,她羞窘的忙挪了挪位置,沒與太子坐得這麼近了。
在一旁瞧著她動作的豐鈺眼裡卻藏著笑,「二弟誤會了,不是月月黏著我,是我纏著她,她被我纏煩了,有時還會凶我,要我滾遠些。」
他詫異。「是皇兄纏著她?」
「是啊,我總喜歡有她作伴。」豐鈺不避嫌更不避諱的說。
申璟聽了,當下表情有些僵硬了。「皇兄的意思應該是高女官行事幹練,你喜歡她在一旁幫著你吧?」
唇邊揚起幾絲意味不明的笑痕。「這也是。」
聽見這話,申璟臉色微微放鬆。「以父皇為例,會讓女子當上女官的,即表示對這女子重才而不重色,雖然也有例外,但一般來講,大多是沒打算讓她成為宮妃了,我想皇兄應該也是如此吧?」
豐鈺忽地朝他輕招了手,示意皇弟靠向他的嘴邊,似有話要對他說。
他訝然的挑了眉,仍是靠了過去。
「我與父皇不同,這點,二弟千萬別誤會了。」聲音不大,但已足夠申璟與高月聽見了。
高月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這傢伙竟敢對申璟說這種話!
她全身發熱,連耳根都紅通通的。
申璟則是面容有些發青,輕吸一口氣後,才退回原位。「是嗎?」他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隱忍什麼。
豐鈺轉頭,態意的欣賞著高月酡紅的嬌顏,態度依然十足從容。「我想母后是白忙了,我的太子妃根本不用她老人家費心。」
他這話一說完,高月迅速仰起小臉看著他,一雙眼睜得比銅鈴還大。
太子妃,他說的是太子妃嗎?
是她嗎?有可能嗎?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皇兄是否異想天開了?天朝開國以來,太子妃均是從三品以上貴族或由官家中挑選,高女官的家世你是最清楚不過了,這位置她不夠格!」申璟忍不住說得難聽。
豐鈺但笑不語,眼底卻有著十足的把握。
申璟沉下呼吸,竟痛恨起他的自信。「皇兄莫非是在說笑?」
他臉上還是笑著,可是眼瞳裡的笑意已經無影無蹤了。
*
昨夜除夕,他照例是與父皇、母后,以及所有天家人一起守歲,但身邊少了個人,讓他一個晚上都若有所失,若年夜飯有她陪著一起吃該多好?
唉,轉眼間月月入宮已有三年了,那女人至今仍不開竅,他明裡暗裡都說這麼明瞭,她還是寧願當只縮頭烏龜,將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來個相應不理,裝傻到底,他忍不住唉聲嘆氣。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今天他刻意晚起,讓一票趕早來對他拜年的大臣與皇親們全吃了軟釘子。
東宮每年在大年初一總會湧進四方人馬,這些人嘴裡拜年,心裡卻是拜金、拜銀、拜官,希望拜拜他來年能升官發大財,他又不是神仙,哪能有求必應,若無才能,父皇那他也說不上話,而真有能力的人又何必來拜他?
若要等他登基,那也遠了,今朝他是太子,未來未必還是,將來之事,誰又能說得准呢?,
過了晌午,他才姍姍起身,打石在寢外等候已久,一聽聞聲響,立即出聲問:「主子可已起床?」
「進來吧!」他坐在床緣,懶懶的道。
打石這才領著宮女入內伺候他梳洗。
「大殿上來拜年的客人們,奴才一一收下他們的年禮後,就全打發走了,也暗示您今日想求個清靜,奴才想,這些人識趣得很,今天不會再有人來吵您了。今日得空,主子,您打算做什麼?」打石一面為他整衣,一面問。
見主子沒回答,托石也沒追問,他今年十八了,比前兩年的心思與處事都顯得穩重許多。
他仔細為主子穿好衣袍,滿意的瞧了瞧玉樹臨風的東宮太子幾眼後,對伺候太子梳洗的宮人揮了揮手,要他們退下,他隨即也轉身跟著要走,主子錯過了早膳,午膳可不能再錯過,他正準備為他張羅去。
「打石。」豐鈺將人喊住。
「是,主子。」他連忙轉回太子身邊,垂首候著。
「你想……大年初一,她在做什麼呢?」
打石只眨了一下眼,就曉得他指的是誰。
「奴才想高女官與高大人父女相聚,應該有不少的體己話要說,可能關著門不想有人打擾……又或許四處拜年去了吧。」怕主子聽出話裡頭有太明顯的暗示,他連忙又多說一句。
東宮女官平日沒有假期,唯有在過年時得以放假七日不用待在東宮候命,昨天一早,高女官就告假回家過年去了。
但昨天才走,主子今天就問起,這會不會黏得太緊了?
「打石,你是不是在想,我這主子太苛了,昨天才放人,今日就想將人召回來?」豐鈺斜瞅著他,這小子當他聽不懂他的暗示嗎?
他小心翼翼的問:「主子不會真打算這麼做吧?」這個年假高女官可是盼了一整年,主子若真這麼做,回來倒楣的可是主子自個兒,他也不想想去年……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豐鈺抿緊嘴,大年初一的,心情就不愉快。「我沒這麼狠,也沒這麼不識趣的去打擾他們父女相聚。」
打石臉上的表情明顯放鬆,可這讓太子見了更為懊惱。
「去去去,我今日什麼也不想做,晚膳以前誰也別來煩我!」他趕人了。
打石曉得主子正犯相思,生怕相思難耐會害自己成了出氣筒,他趕忙閃人。
*
天朝大年初一,高月神清氣爽的起床,打算與爹帶些年糕、肉乾之類的年禮到爹的部屬家裡賀年,一般都是下屬向上司拜年,唯有她家老爹不興這套,反而喜歡到部屬家中打牙祭,與他們的家人打成一片,一同聯歡。
在她未進宮前,每年這一天她都會與爹一起四處去串門子,唯有去年,那人在除夕前夕發了高燒,為了照顧他,她沒能回家過節,整個年節都與那傢伙綁在東宮裡,伺候他大爺吃食,這可讓她氣悶極了,等他病一好,她立即執行激烈的報復手段。
她將他鎖在寢殿裡痛駡一通發洩後,這還不夠,她還吩咐廚房,太子病癒得忌口,三天飯菜不給鹽,讓他飲食索然無味,根本食不下嚥,之後的三天她又給他加鹽,讓他鹹得下不了口,惡整得他生病時身子沒少肉,病好時卻面黃肌瘦少了好幾公斤。
今年她總算可以回家了,昨晚也順利與爹吃了年夜飯,父女倆與府裡上下的人吃吃喝喝到深夜不知有多開心。
那傢伙昨夜應該是在宮裡與皇上、皇后一起度過,天家的年夜當然是比一般人家更為熱鬧講究吧,不知那人昨夜睡得好嗎?
哎呀,都放假了,怎麼滿腦子還是在想有關他的事?她敲敲腦袋,決定拋開一切,好好的陪爹過年。
「爹,咱們可以出門了。」她梳洗妥當,正往前廳而行,卻在回廊上就碰見爹了,以為他是來催她出門的,遂笑說。
「出什麼門?甭出去了!」高瓊松揚著大嗓門,氣呼呼地道。
高月挖了挖耳。爹的吼聲還是這麼驚人……
「怎麼了?」爹瞧起來像是不太高興。
「咱們廳上來了好多客,爹一個也不熟,都說是來拜年的,見過我後卻還賴著不走,說是你難得在家,想與你打聲招呼再走,這些人莫非吃飽撐著太閑了嗎?」
他沒好氣的說。
她聽了眉頭高高翹起。「這些人都是誰?」
「全是一些從前對爹不是很客氣的高官,這會兒卻都親自跑來拜年,好像與咱們家多親似的,女兒,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她頓時明白了,難怪爹總高升不了,對官場風向總這麼不上心。「爹,這些人拜年的對象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東宮!女兒這些年在太子身邊辦事,在東宮算是紅人吧……」自己說這話還有些不好意思呢,不過確實是這樣。
「平時我總在太子身邊跟著,他們要拉關係不容易,這會兒我回家了,又是大過年的,他們便以拜年為由,想透過我瞧能不能與太子拉上線,說上話。」她解釋這些人的目的。
「原來是這樣,這些人真勢利,平日不交往,要交往便是利用,這些人的心眼真教人不齒!」高瓊松老實又正直,對這些事向來不屑。
高月輕笑。「爹,這便是官場,你若想在官場走得順些,這些人雖不必刻意親近,但也別得罪,免得將來連累你那些徒子徒孫的前途,咱們花些時間打發他們一下便是,晚些咱們還是可以出門的。」
高瓊松怔忡的瞧著她。「女兒啊,爹覺得你真的不一樣了,不再是當年那青澀的小丫頭,你變得比爹還懂這些官場門道,瞧來在東宮歷練過就是不同。」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惆悵,
女兒越發成熟,處事圓融,己與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語,他雖高興女兒的轉變,但亦暗暗憂心,女兒是離他越來越遠了,將來他這無用的爹,說不定還會拖毀她的前程……
「爹,想什麼呢?出神了!咱們還不快打發人去,下午好出門。」她拉著他往前廳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09:53
第八章
大年初一晚上,突然下起綿綿細雨。
深夜裡,高月神色不善的盯著寢房外的人。「打石?」
「高女官。」他笑得既無奈又尷尬。
她眯著眼不說話。
「嘿嘿……呵呵……」打石也不好主動開口,只能繼續打哈哈。
「有話就說吧,別傻笑。」
「呵呵……太子他……他……」
「這大半夜裡的又怎麼了?」
「他……您也知道的,他忍了兩天了……」
「那又怎樣?後頭我還有五天假可放。」她提醒他。
「這奴才知道……但是主子說……他也可以來賀年……」
「現在,大半夜?」
「呃……奴才勸不住他等到早上……」
「所以他此刻人在哪裡?」
「在高府門外,穿著深藍色大氅的就是他。」
她沉下臉來,臉色鐵青。
「高女官……主子已經站了好久……超過一個時辰了,外頭下雨……還有點兒冷……」
高月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你個打石,真是好說客!」
打石越笑越僵,想拔腿閃人,可惜身有任務,沒得到答案前不敢跑。
撐了半晌,她終於還是開口了,「大門外是嗎?」
「是是是。」他喜上眉梢。她這是肯去見主子了!
她回房罩了件棉襖,這才隨打石出房,來到高府大門外,她一時還沒見到他,直到打石領著,才見著躲在偏僻小亭子裡的人。
哼哼,還知道避人耳目,否則深夜來見她,要是讓人撞見還真難以解釋是為哪樁!
這時雨勢轉小,冷風還是吹著,雖未下雪,可是四周蒙上了氤氳的霧氣,豐鈺步履輕盈的出了亭子,他動作急促卻不紊亂,侍衛在他身後撐著傘急匆匆地跟著。
「月月。」他一見到她眉眼都是笑。
「太子殿下。」她臉色卻沒他好,勉強的向他行禮問安。
他也不在意,拉起她的手。「先進亭子裡吧,雨雖小了,但還是飄著,別沾濕衣裳了。」他拉她入亭。
他頭髮和衣袍都教霧水濕氣染得濕潤,打石說他已在這等了一個時辰,看來不假。
「這夜深露重的,您來做什麼?」她抿著嘴問,語氣已沒有那麼冷淡。
「我……你瞧那春聯是怎麼來的?」他突然顧左右而言他。
「春聯?」
「是啊是啊,過年期間,民間家家戶戶都貼著春聯,我很好奇,春聯是怎麼來的?」
他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這我好像聽人說過,春聯是由桃符演變而來,相傳在東海有一棵大桃樹,樹枝伸向鬼門,鬼門洞裡住著鬼怪。桃樹下有兩位把守的神將,神茶與鬱壘,這兩位神將若發現惡鬼,便立即捆綁喂虎。這之後,每逢年節,百姓就用兩塊桃木板,畫上兩位元神將的圖像懸掛在大門兩側,以鎮邪驅鬼、祈福納祥,可發展到後來,桃符的內容逐漸被兩句對偶的吉祥詩句所取代,就成了今日的春聯。」
豐鈺聽得仔細,輕輕頷首。「很有意思。」
「太子怎會對這有興趣?」
「沒什麼,只是等你時,見你家門口也貼著春聯,一時興起問了問,其實我還好奇昨夜的年夜飯你是怎麼吃的?」他眼裡出現了濃濃的羡慕。
她很是疑惑,不知她在羡慕什麼,他昨天不也在宮裡吃了頓豐富的年夜飯?
「爹每年都會吩咐廚子在圓桌不放置一個火盆,以示溫暖,還會喚來府裡所有的人一起圍爐,飯桌上一定要有魚,象徵「年年有餘」,還要有「元寶」,也就是餃子,熱呼呼的火鍋也是不可少的,昨晚全府上下全喝了酒,大鬧了一夜,爹還帶頭唱歌了。」她詳細的說。
「真好……」他聽得好生嚮往。
「太子昨晚的年夜過得不開心嗎?」她審視他的神情後問。
他笑得有些無奈。「每年宮裡過年,兄弟聚在一起,總說不上什麼話,父皇和那些娘娘們也各有心思,笑容都很客套,飯菜雖好,但嘗來總是無味,再加上父皇近年身子每況愈下,今年的年夜就更……」
他這一說,她就立刻明瞭是什麼狀況了,這會兒她仿佛又見著多年前那孤獨少年的模樣。
在東宮三年,她己徹底明瞭所謂天家至親,所謂皇親手足,所謂儲君悲哀。
在天家中是嘗不到親情滋味的,尤其是他,身為儲君,與眾人距離更遠,更是所有天家人護恨的目標,難怪……他寂寞。
「等放完假,我親自做一桌菜讓您再補吃上頓,嘗嘗高家人的年夜菜式,這可好?」她心一軟,就這麼許諾了。
豐鈺立即眉目漾笑。「你親手做的?好好好,就等你這頓了!」他笑得無比燦爛,那發自內心的喜悅是眾人前所未見的。
高月也感染他的笑意,不由得嫣然笑著。
他眼裡的人兒,螓首蛾眉,眼瞳明朗,唇形彎彎,教人看了實在心曠神怡,這就是他心愛人兒的模樣……豐鈺暖暖地笑著,眼神如春水般溫暖。
在他靜默的凝視下,她心頭小鹿又亂亂跳了,她越來越難以抵擋他深情的注視了。
每次見到他,都很難把持住自己,即使她一再告訴自己別去在意他的溫柔,這男人日漸加深的魅力和誘惑力卻極具殺傷力,她能撐這麼久而沒有繳械投降,真的是靠自己過人的自製力。
她有時也會想,像眼前這樣一道謎潭,如果她涉足下水,是否就能摸清水有多深,這樣就能知道這潭水是能泅泳還是只能觀賞?
可惜,她膽子真的很小,怕的是就此滅了頂。
「對了,大年初一,太子做什麼去了?」她刻意轉了話題,不然再這樣下去,光是想要不要「下水」這件事,她今晚就甭睡了。
豐鈺像是有點兒失望,沒能繼續與她脈脈相視。「今天我閉門謝客,閑賦了一天。」
「怎麼可能?今天應該很多人來向您拜年才是,您哪有辦法閑賦?」
「是真的,我要打石將他們全打發走了。」
倏地,高月想到什麼,臉色拉了下來。「原來,我今天被毀就是因為你!」
「我、我做了什麼?」見她雙目噴火,他嚇了一跳。
「你、就是你!我道為什麼我家門檻今天被踩破了,來了一批又一批,送走了一缸又一缸的人,讓我與爹疲于應付,鬧得一整天也出不了門,原來是你,就是因為你的不見客,這些人才一股古腦通通往,我這來了,煩得我差點沒大過年的在門上掛上白布偽裝成喪宅,叫這些人別再來煩!」知道罪魁禍首後,她氣得柳眉倒豎。
豐鈺小小聲的道:「我不曉得這些人見不著我,就改去煩你……」
「好個不知道,你不知道這些不速之客會來煩到我,那你總該知道,這最大的煩人精是誰,我最不想見的不速之客就是你!」她朝他吼。
「呵呵……」他又裝傻了。
高月一手指著他,多餘地撂狠話警告,「天黑又冷,太子到底來做什麼?你若說不清楚,破壞我的假期,小心我——」
「我來送這個給你。」豐鈺截住她的話,拉過她的手,趕緊在她手中塞了樣東西。
她微傻,低頭瞧了瞧他給的東西。「紅包?」
他用力點點頭。「我曉得民間習俗,過年總要討個紅表示吉祥,這是……我送你的吉祥。」他臉有些紅。
她瞧著手中的紅包袋,厚厚的一封,賞得不少,比爹發的還沉上許多。「太子就是專程送這個來?」
「嗯……你不喜歡嗎?」他有點兒緊張,怕她退回。
「喜歡。」她自然的收進衣袖裡了。這筆錢正好給小菊兒當嫁妝,這次回來,她發覺小菊兒有對象了,爹薪餉不多,養一家子人剛好,她的餉銀平常都叫人送去給那跌跤後己半身不遂,無法再賣糖葫蘆的婆婆了,她正愁沒錢給小菊兒做嫁妝,這會兒的紅包來得倒及時。
見她紅包收得快,他有些訝異,但僅一會便又開心的笑了。她八成是因為發覺了那紅包袋上印有兩人的名字吧,這可是他特意要人刻印蓋上的,還落了年份,表示是今年送的,明年的他也一併請人落印好了,就等明年給……
「月月,我以後不再叫你月月了。」豐鈺忽然說。
「喔?為什麼?」他又有什麼花樣了?
「因為當初會喚你月月,是取朋友之意,但是……我覺得不再適合了。」
「怎麼個不適合法?」
「朋友一變質,就不一樣了……」他雙眼變得含情脈脈。
高月寒毛豎起,眯著眼看他又怎樣了。
「就喚小月兒吧,親昵又不致過度噁心。」
她翻了個白眼。天啊,這樣還不噁心!
「不行嗎?」他看起來很脆弱,像是若被拒絕,心可能會馬上破碎似的。
她是真想說不的,可是見他這副德行,只能沒好氣的道:「隨便。」
管他愛叫什麼叫什麼,反正當初他喚她月月時,她也沒同意,他還不是叫了三年。
「謝謝你,小月兒。」他甜甜的喊。
「不用謝。」她一整個無力,都不知要說什麼好了。
「小月兒,你人真好!」他一把抱住她,溫熱的鼻息拂在她臉上,下一刻,她整個人僵住了。
他無預警的吻上她的唇,動作有些生澀,他的唇試探的裹含住她……
這傢伙——好大的膽子?
她第一時間想推開他,但在他轉為熱烈的擁吻下,那股推人的衝動不知何時消失了,他的味道有如甘泉般清冽,讓她貪戀起他口中的甜味,她仿佛溶在糖罐裡,一寸寸的軟化,一寸寸的迷失心神……
這吻最後是如何結束的,她不清楚,只知道等她漸漸回過神時,對上的就是他那雙閃得跟沙漠星辰似的眼睛。
「小月兒,你是我心愛的小月兒,這點你千萬要記住!」豐鈺笑咪咪的提醒。
心愛的小月兒,他心愛的……她腦袋還迷迷糊糊的,沒有反應不過來。
「今日就算是你我的定情之日,每年的大年初一,就這時候,我盼年年都有一吻。」他笑著許願,她沒搖頭也沒說話,他將她圈入懷中,下巴頂著她的發心,抱著她左右輕晃著。「小月兒,新年吉祥。」
「新……新年吉祥。」她呆呆地,很自然的也介面賀年。
他輕笑著,摟著她的手臂圈得更緊了。
「太子……」
在這花好月圓的時刻,打石居然敢上前打擾?
他明顯感受到懷裡的人兒身子微僵,他立時拉下臉來,目光難得帶了怒意,可是就在瞧見打石的神情有異後,他心頭一跳。「怎麼了?」
「宮裡方才派人來說,皇上在與嬪妃說笑之際忽然倒下了,皇后請您即刻入宮。」
豐鈺聞之神色丕變,他懷裡的高月更是驚愕。怎會如此?
*
大年初二,她便回到東宮。
不知宮裡現下情況如何?聽打石講,此事被皇后下令封鎖,不准透露分毫,生怕引起百姓恐慌,但她清楚真實的理由是要防止宮變。
萬一皇上真有意外,就必須確保太子能安穩登基,所以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生變。
但她擔心,二皇子申璟這幾年積極的拉攏朝中官員,擴展了不少的勢力,反觀豐鈺,因礙于天子在位,不能攬政結黨,就怕被冠上想逼宮登基的惡名,但如此下來,豐鈺的羽翼未豐,若皇上這時驟逝,他倉卒登基,也只是讓自己陷入險境與危機,所以皇上這時候千萬不能有事,否則單憑豐鈺目前之力,定難掌控大局。
她昨夜本想與他一同進宮的,但他要她等假滿再回來,可發生這樣的事,她哪還有心情待在家裡過節?而此刻宮裡情勢瞬息萬變,這會兒都過一矢了還不見他回來,讓她實在坐立難安,心焦如焚。
「不成,我不如去瞧瞧情況!」她坐不住了,想親自走一趟去找他。
人才走到門口,迎面就見豐鈺領著打石跨進大殿。
「太子回來了!」她驚喜的呼出聲後,隨即見他一臉的疲憊。
豐鈺見她人在東宮有些意外。「你怎麼回來了?我不是要你——」
「這您別管,還是快告訴我皇上他……他怎麼樣了?」她憂心的追問。
他勉強綻出一抹笑。「設事了,父皇在今晨就清醒了,只是我不放心,便留下陪他,所以才會拖到現在才回來。」
她聞言總算松了口氣,軟下身坐進椅子裡。
好險,危機已過!
他見她這模樣,曉得她有多為他擔憂,上前撫著她的臉蛋,很是感動。
「沒事了,你不用擔心,要知道你早回來了,我會要人送消息給你,也省得你——咦?你沒睡好嗎?怎麼眼窩黑了一圈!」他像是她得了什麼重症似的臉色大變的嚷著。
「還說呢,你自己還不是眼睛充血,連胡碴都生出來了,從昨晚至今都沒闔過眼吧?」她反問。
「高女官,主子不是從昨晚就沒闔眼,而是從您告假回府那一夜,就睡不著覺了。」打石多嘴的替主子答了。
「你這奴才舌頭是什麼做的,嫌太長了嗎?」豐鈺馬上出聲斥責,一面難為情的偷覷著面前的人兒,瞧她反應好像沒生氣的樣子,稍稍安了點心。
她最討厭他為她茶不思、飯不想、覺不睡了,上回她請辭女官,他與她鬧了三天脾氣,故意不眠氣她,果然惹得她跳腳,然後就發生母后逼她,她索性將他推給別的女人之事,雖然她沒有明說是為此事生氣才這般狠心,但自那回過後,他便不敢再任性的殘害自個兒的身子了。
「既然太子多日未眠,那……那這會兒快去睡吧,我也要去補眠了,就……就不跟您多說了。」
奇了,她臉兒為什麼紅通通的?
見他與打石都奇異的盯著她瞧,高月羞赧地睞了他們一眼,貝齒往粉唇上咬了咬。
「太子快去睡,醒來我答應做一桌菜與您圍爐的,等太子醒來就有得吃了。」
話才說完,腳步極快的消失了。
「主子。」打石喚道。
「唔?」他視線還一直停留在她身影消失處,捨不得移開目光。
「高女宮這像是在害羞耶。」
「嗯嗯。」豐鈺認同。
「這是您昨晚那一吻的功勞嗎?」
「有可能,如果是,我早該吻了!」他這時不由得恨起一年前馬車倒楣落入泥坑之事,要不然早得逞……
他臉上出現懊惱的表情。
「主子,奴才恭喜您了!」
「好說,去帳房領賞去吧,還有,要大夥在我醒來後也一起來圍爐,除了小月兒親手為我做的,那桌菜你們不許碰外,其餘的要禦廚為大夥打點,眾人可以盡情縱飲,不用拘束。」
打石大喜。「奴才代東宮上下,謝主子恩賞!」
*
這日高月隨豐鈺到了禦書房,她在門外候著,他單獨在裡頭與皇上說話。
「劉尚書的女兒劉潔兒你見過?」皇上氣色蒼白的斜倚在房內的一張軟榻上。
「見過了。」垂手立在父皇跟前,兩人中間隔了張大桌子,豐鈺表情淡然無波的回答。
天家人相處總有距離,就算是父子對話,也少有親昵。
「你對她印象如何?」皇上接著再問。
「那日孩兒醉了,實在記不起她的長相。」
「可朕怎麼聽皇后說,你對劉潔兒的印象極好,一年前見過,至今仍然念念不忘?」他若有所思的問。
豐鈺蹙了蹙眉。「莫非是母后記錯了。」
「太子!」皇上語氣稍濕嚴厲了些。
他立即垂下頭,不發一語。
皇上怒視他一眼後開始咳嗽,他聞聲連忙上前遞水讓他潤喉。
喝過水後,皇上瞧著他歎了口氣,似乎也感到很無奈。「你可知道你母后的用心?」
「孩兒知曉。」豐鈺更無奈。
「知曉就不該違逆,朕育有六子九女,皇子中只有你與老二已成年,其他都在十歲以下,朕雖早早立你為太子,但你勢力卻未及老二,朕知道這是因你身為太子的緣故,反而不能大張旗鼓的擴張勢力,只能借著聯姻鞏固地位,所以你母后才會為你找上劉尚書當臂膀,希望他能助你上位,這點心思你既明瞭,為何不配合?」
皇帝雖病著,但對朝廷內外的局勢仍了若指掌。
「兒臣對那劉家小姐沒有興趣。」他直接說。
「混帳!娶她不是來讓你助興的,她的父親在朝中有實力,她能幫你!」
見父皇動怒,豐鈺沉默了。
「朕身子日益衰弱,只想在百年後順利將江山社稷交給有才德的人,你以為朕一定要你接棒嗎?璟兒能力也不錯,朕也能扶植他,只是不願見你們兄弟鬩牆,鬧得天下不寧,所以朕選擇了你,你是朕的長子,由你繼位,最無爭議,也能安撫照顧其他弟弟,朕對你用心良苦,寄予厚望,你莫要讓朕失望啊!」
他深吸一口氣才道:「父皇,兒臣自有打算,不會讓您失望的,只是劉小姐兒臣真的沒法接受。」
「朕說了那麼多,你到底聽進去多少,你當真以為朕不會廢你?」皇上怒不可遏,憔悴的臉龐顯得更加慘白,甚至隱隱透出青色。
豐鈺垂首而立,緊抿著唇,雙拳緊握。
「你這孩子有才有智也有德,就是沒有雄心狠勁,你該學學璟兒,也許他比你更適合做皇帝,你滾出去吧!」皇上無法平息怒氣,鐵青著臉轟人。
不久,禦書房的門開了,豐鈺面色難看的走出來,而那垂首安靜立在門外的小女官並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他不發一語,負手步下丹墀。
高月依循著宮禮在他身後三步之遙跟著,他步伐不快,她亦步亦趨的跟著。
他一聲不吭的走了一刻後,終於停下,長長喟歎一聲後轉身,定定的望著已是淚眼婆娑的她。
見他轉身,她忙要擦去淚痕。
「別動。」他驀然制止。
高月的手僵在空中。
「讓我來吧。」他移步走向她,伸出手為她拭淚。
她先是呆立著,而後趕緊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太子,這裡是宮裡,隨時有人經過,您不可以……」
他手還舉著沒落下,就這麼凝視著她,好半晌才重重放下。
「那你別哭了,父皇只是一時在氣頭上才會這樣說,他一向寬待我,不會有事的。」他當然曉得父皇那吼聲,她定也聽得分明。
她心中一痛,最後狠下心道:「其實……那劉小姐很美,又可以幫助太子,您何不——」
「住口!」
她倏然收聲,他如此疾言厲色的對她說話,這還是頭一遭。
「你明知我心,不許再說這些。」豐鈺說道,神色依然沒有緩下來。
高月默默地捏緊了雙拳,卻無法不面對現實。「我的家世不足以成為太子的正妃,所以太子無須再為我堅持什麼,觸怒帝王。」
「那是現在,未來不見得如此。」
她知曉他的意思,也許等到他成為皇帝的那一日,就能破例讓她為後。
「可是太子目前這一關都過不去了,怎麼談未來?沒有劉潔兒,您說不定連太子之位都保不住!」她殘忍的說出事實。
豐鈺神情陰鬱,這回不再多言,轉身繼續往前行。
她完全明白他內心的苦悶與掙扎,可這就是他得面對的情勢,江山與她,是男兒就該清楚孰重孰輕。
咚!正當她陷入苦楚的思緒時,不知由哪冒出的小傢伙撞上了她的腿,見小傢伙即將撲倒在地,她趕忙抱住他的身子,免得他跌跤。
「六皇子!您還好吧?」瞧清搶救在懷裡的孩兒面容後,她吃驚的問。
才四歲不到的直璿顯然也受驚了,竟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六弟,你怎麼一個人在宮裡奔跑,照顧你的嬤嬤們呢?」豐鈺也停下腳步,訝異的回頭。
「啟稟太子,奴婢們在這兒。」一群宮人倉惶出現。「讓小主子衝撞太子,還請太子饒恕奴婢們照顧不周之罪。」一群宮人惶恐的跪地請罪。
「都起——」
「璿兒!」
豐鈺正要宮人們都起身,遠處突然奔來一道窈窕的人影,後頭還有一票宮女跟著。
她便是六皇子的母親,目前最受皇上寵愛的珍淑妃。
皇帝三個月前驟然昏厥時,便是在她面前發生的。
「下官見過娘娘。」一見她,高月立即屈膝。
珍淑妃抱回直璿後,匆匆對她頷了首,直接又轉向豐鈺行禮。
她年方二十三,僅僅大太子兩歲,但論身份卻是長輩,可是在宮裡,太子的地位除了皇后以外,淩駕於其他眾人,所以她必須向他見禮。
兩人一來一往見過禮後,珍淑妃見照顧直璿的宮人全跪著,立即訝異的問道:「可是璿兒不小心衝撞了太子?」
豐鈺含笑搖頭。「沒有,六弟只是撞上了高女官,小傢伙還差點跌跤了,是高女官救了他。」他接著示意地上的宮人們起來,不用跪著了。
宮人們這才謝恩的爬起退至一旁。
「多謝高女官了。」珍淑妃側首道謝。
高月連連搖手,不敢居功。
「太子見諒,璿兒方才砸壞皇上最喜愛的玉器,自知闖禍了,這才沖出來,其他人追他都來不及,這孩子真是該打!」她嘴裡說著,但那眼神分明是飽含寵愛,哪打得下自己的愛兒。
「六弟還小,娘娘不用對他這般嚴苛,況且父皇最疼他,你若真打了,父皇還不心疼嗎?」豐鈺說。
這話說得她臉都紅了。「太子說這什麼話,皇上哪最疼他了?在皇上心裡,最在意的還是太子。」
他淡笑未介面,他們本來就少接觸,因此寒喧兩句她就帶著直璿匆匆離去了。
她走後,豐鈺目光不自覺變深,不嘵得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高月輕咳兩聲才招回他的思緒。
經直璿這麼一鬧,他見她眼淚沒了,愁緒還在,不由得長歎一聲,心疼不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0:10
第九章
一早,豐鈺帶著打石進宮探望皇上的病情,這三年來他上哪都攜著她,這次卻沒帶上她,高月心知為什麼,是不願讓她再見到皇上對他的逼婚。
她瞧著外頭的天色已近晌午,卻不確定他是否會回來用膳,但她還是命人準備著,以防他出現喊餓。
皇上身子益發不好了,昏厥的次數也逐漸增加,皇后與豐鈺都憂心不己,就怕他撐不住了……
而她何嘗不憂慮,豐鈺堅持不願娶劉潔兒之事已觸怒龍顏,連劉家人都倍感羞憤,已放話不願意支持太子。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申璟的同母妹妹在這時候嫁給掌有京城禁軍大權的將領,這代表于申璟的勢力已深入京城禁軍,若皇上在此時倒下,以現今的情勢,豐鈺想順利登基,比先前更危險十倍。
太子會這麼堅持不接受劉潔兒,她是罪魁禍首,因為她,所以他寧可讓自己處境艱難,也絕不負她。
她眉頭深鎖,想要勸他,但又不知如何勸起。
她抗拒了他很久,就是不願意面對今日她不想與人爭夫,所以不肯接受他,可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都執意要她,而他也明白,只要他一旦成親,她便會離開,所以他才不願意放手,不接受劉潔兒。
難道要她說出她願意做小這種謊話,來騙他暫且接受劉潔兒嗎?
非得這樣才行嗎……
「高女官,尚書府的千金劉潔兒持著皇后的手諭來見太子。」宮人來稟,打斷了她的思緒。
「劉潔兒來了?」她霍地由椅子上躍起。那女人竟然來到東宮了!「可是太子目前人不在——」她莫名有些心慌。
宮人見一向穩重的她難得出現不知所措的模樣,趕緊道:「奴婢已經告知劉小姐了,但她手上有皇后手諭,奴婢不敢擅自接下,還請高女官出面接旨。」
她努力鎮定下來,不禁懊惱起自己怎麼一聽見劉潔兒到人就亂了。「好的,劉小姐被安頓在哪?」
「在東閣。」
「好,我這就過去。」她很快的整理了一下儀容,才舉步往東閣走去。
東閣是東宮用來接待賓客之所,那千嬌百媚的高傲身影就立在閣裡。
高月帶著一抹複雜的心情走進去。「下官見過劉小姐。」
劉潔兒見是她,向前走了兩步,面色略微不悅。「是你來接皇后手諭?」
「是的,太子不在,只好由下官出面代接。」
「你不過是個九品女官,何以代表東宮?」明顯瞧不起她的身份。
她這氣焰頗教高月不舒服,但還是不卑不亢的道:「高月雖品階不高,但蒙太子信任,得以全權處理東宮的大小事。」
她出現了驚訝的表情。「你是說,太子將東宮交由你管理?」
「正是。」高月寵辱不驚的頷首。
這讓劉潔兒暫時壓下高傲的氣焰,東宮女官得寵之事她早已聽聞,但高月畢竟只是女官,並非太子妃嬪,所以就算再怎麼受寵她也不放在心上,還想著將來自己若成為東宮正妃,說不定可以將之拉攏,為己所用。
可這會兒她竟掌有東宮大權,又想起去年夜宴太子與她表現親昵,這讓她不得不有所懷疑,對於太子來說,高月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官而已嗎?她手中捏著皇后手諭,一股醋意與警覺油然而生。
皇后要她送來手諭,只不過是找個藉口讓她來見太子,可不巧他不在,太子去見皇上,皇后不應該不知道,所以皇后這是刻意讓她來會會這名女官的……
莫非太子之所以拒婚,與她有關?
「好,皇后的手諭你可要接好了。」她傲然的取出手諭要交給她。
高月立即伸出雙手要接過,但就在她即將觸碰到前,劉潔兒手鬆開,手諭就這麼落地了。
她一愣。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丟棄皇后的手諭,該當何罪?」劉潔兒倏地出聲喝斥。
她神色一沉。這女人為何要故意陷害她?
「劉小姐,是你鬆手手諭才掉落的,怎會是我丟棄?」她沉聲道。
「你胡說,竟敢污蔑本小姐,我們到皇后那去說分明!」
高月愣住。找皇后?皇后已覺得豐鈺拒婚是受她影響,對她極為不滿,這時去找她,不是正好讓她可以拿這事將她除去……看著掉落地上的手諭,她心中頓時雪亮。皇后就是要她這麼做!
劉潔兒拉住她的手腕。「走,咱們見皇后去!」
她甩開她的手。「這事等太子回來再說。」她不能單獨去見皇后,這也是豐鈺的交代。
只要她堅持下與劉潔兒離開,這裡是東宮,她也不能拿她如何的,她打定主意等豐鈺回來解決這事。
劉潔兒冷笑。「別以為你不肯跟我去見皇后,我就奈何不了你,我這就即刻去向皇后稟報這事,讓她親自派人來拿你!」
說完她轉身就走,但行到了門口卻猛地頓住腳步——
「二……二皇子!」她驚呼。
高月聽見倏然轉身,見申璟竟站在門邊擋住劉潔兒。
他的身後還站著那名通知她劉潔兒到來的宮人,瞧那宮人的神色便知是她將申璟領到這兒的。
這名宮人是想申璟可以幫她吧,但申璟怎會突然造訪東宮?帶著疑惑,她走上前,朝他行了宮禮禮。「二皇子萬安!」
「高女官不用多禮,你可是皇兄跟前的紅人,這般對我行禮,我真是有點受不住了!」他這話是說給劉潔兒聽的,她聽了果真面色不佳。
「再說,你我也不是沒交情,用不著來這套吧,月兒。」他竟親昵喚她。
高月頓時傻住。他在搞什麼?
「劉小姐要走了嗎?」他當沒見到她有多錯愕,逕自又對劉潔兒問道。
「奴婢現在要去找皇后——」
「去告狀是吧?方才的情況我也瞧見了,正好陪你一起去,可以將事情對皇后說分明,走吧!」他笑說。
「方才……二皇子瞧見了?」劉潔兒心驚。
「是啊,好巧是不?」
這下她連唇色都刷白了。
「走吧,你不是要去見皇后嗎?難得本皇子有空可以陪你走上一趟,怎麼不走了?」
劉潔兒惱恨的咬住白唇。「我想,可能剛才真是誤會,這事、這事就算了,我也不追究了!」說完就心虛慌張的想即刻離去,但他卻擋著不讓她走。
「劉小姐,這女人是我的人,你最好別想招惹她,否則後果自負!」他竟對著她狠聲說道。
聞言,她狠狠倒抽一口氣。「她不是太子的——」
「她現不是太子的女官,可未來未必還是!」
她神色大驚,不可置信的瞪向高月,宛如在控訴她腳踏兩條船。
高月焦急的想解釋,劉潔兒卻已在申璟讓後奔出東閣。
「二皇子不該胡說八道的!」她也大怒,不懂他為何敢當著她與劉潔兒的面說出這種話?
「你該先感激我救了你,而不是指責我胡言亂語。」申璟說。
「你!」他說的沒錯,他是救了她,但他所說的話實在氣人,讓她怒得想先劈死他後再道謝。
瞥見一旁的宮人正膽戰心驚的看著他們,高月倏地一驚,立刻壓下火氣,打發宮人離去。
「二皇子是來找太子的嗎?」宮人走後,她板起臉重新面對他。
「我剛見完父皇,知道皇兄還在父皇跟前奉藥,想你一個人在東宮,所以過來陪陪你。」他說得極為輕浮。
高月氣結。「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今天只是來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她正色的直視他,只希望他說完快滾,她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更懼怕他身上不時散發出來的侵略氣息。
他是豐鈺的敵人,她不可能跟他沾上任何關係,真不知道他為何對她和太子的關係仿佛甚為妒恨?
申璟舉步朝她欺近,她謹慎的往後退,他見了眼底隱隱含怒,寒意漸深。「我是來告訴你——」
*
夜深時分,高月不知睡了多久,躺在床上的她忽然黑睫顫了兩下,有些心悸的猛然睜眼。
眼兒一睜,直直望入眼底的是一雙烏黑瞳仁,她一陣屏息後,蹙起眉心。
他回來了?但他從來不曾在夜裡出現在她寢房裡,見他眼神複雜的緊緊凝視著她,莫非——
「皇上他……」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聲音竟啞得難聽。
「父皇入睡,我才回來的。」豐鈺笑說,又恢復了平靜淡定的笑顏,他執起她的手,「瞧你今天畫了不少蘭,手酸了吧,我幫你捏捏。」正好借機摸摸她又白又嫩的小手。
曉得他定是回過書房,見到她因心情煩躁而畫了一桌子的蘭。
這幾年他按摩的力道拿捏得越來越好了,小手在他的長指下被珍惜的揉捏著,非常舒服。「皇上的身體狀況讓太子很憂心吧?」
「嗯。」他回應的點了頭。
儘管天家人間的親情淡薄疏離,但豐鈺是個異類,他重情重義,雖與皇上間隔著一塊天家之地,讓他們彼此不能真正靠近,但在父皇生死交關之際,他很希望能跨越那條鴻溝,真正盡些為人子的孝道。
這些她懂的,她懂他的心意。
她握住他輕揉的手,用雙手裹住那只大掌。「會沒事的。」她啞聲說。
豐鈺深深回望她,白玉面龐散發著淡淡瑩光,眼眸裡頭像一泓被細石投中的水潭,一圈圈的漣漪緩緩散開。他緊抱住她,雙眉漸舒,終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宛若她是定心丸似的,抱著她久久不放。
「太子……」教他這般激動的抱住,又是在曖昧的床上,她雪膚上全染了細細紅暈。
她別過頭想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可這一轉頭,嘴卻正好擦過他的唇,她驚愕的一顫,他卻是眼眉上挑,嘴角噙笑,簡直比旭日還要光耀,害她的心頭小鹿再度狂亂的撞個不停。
「小月兒,我喜歡你的主動,很喜歡!」
她又羞又窘的急忙搖頭否認,「我不是——」
「沒關係的,你以後想,就儘管來,我隨時可以配合,你別客氣。」
「我說那個……方才真的、真的不是,太子誤——」
「瞧你都急得語無倫次了,我曉得,我曉得的。」他重新將她抱緊。
她在他懷中松了一口氣,他沒誤會就好。
「我曉得女孩兒臉皮薄,以後我會主動的,你若想要了,只要暗示一下,我立即就來……」
他在說什麼啊,她是「想要」什麼?她差點昏死在他懷裡。
「小月兒……」他將臉全埋進她頸窩裡,直接貼上了她赤裸敏感的肌膚,如此親昵的接觸,教她全身立即一僵。
「我不負你,絕不負你!我等了好些年了,才將你抱在懷裡,若負你,對不起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人說天家人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所以自私有理,我絕不負自己,絕不!」他五指牢牢攥住她的手腕,那樣的深切與堅定的說著。
這番強烈的宣言還是第一次由他口中說出,就像夏日熾熱的陽光,照耀逼退她心中那些名為猶豫與遲疑的陰影,一股結實的力道壓向她,那與夏日陽光一般炙熱的唇吻住了她。
豐鈺眼波翻湧,情動地伸出手撫上她的衣襟,當他溫柔的手指遊移在牡丹團扣上時,灼人的流光卻逐漸隱入深沉的眼眸中。
滑開手,翻身將她抱個滿懷。「小月兒,我累了,別管什麼禮數,讓我咪一會吧……」他蜷到她身邊躺下,摟著她的腰,在她暖暖的懷抱裡沉沉睡去。
*
豐鈺己三天未曾回到東宮,打石隨他去見皇上,也無任何消息傳回,高月心情不定的多次派人去打探消息,但卻無隻字片語傳回。
到了第四日,她已心急如焚,再也按捺不住,親自去了龍延殿。
當她終於見到他由殿內走出的那一刻,立即教他的樣子驚得說不出話。
他向來光華如玉的容顏仿佛蒙了層烏雲,眼內紅絲密佈,整個人憔悴不堪,全身散發著一股深沉的哀傷。
「您一直侍奉在皇上身邊,難道都沒歇息過嗎?」高月心疼的問。
他默默的點頭,看著她的眼神竟是千絲萬縷,目光複雜。
她微訝。「太子,您——」
「你先回去吧,晚些時候會有消息送到東宮。」他面無表情的吩咐著,眼裡有著罕見的寒意。
怎麼說沒兩句就要她走,好歹告訴她現下的情形,好教她放心呀。
「我問您——」
「什麼都別問,回去吧!」他冷冷的打斷她的話。
她有點兒錯愕,不由得傻立著。
「你沒聽見太子說的,他要你離開嗎?這裡並不需要東宮的女官!」由殿裡驀然走出來的劉潔兒嘲諷的瞟了她一眼,目光綿裡藏針。
高月眉頭鎖起。漠非劉潔兒這幾天都陪在他身邊嗎?她略微吃驚的望向豐鈺,貝跳神情莫測,她一時半刻也分不清他是什麼意思,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什麼解釋也沒有。
劉潔兒瞪著她的眼神越發像飽含毒液的毒針,令人膽寒。「這是龍延殿,不容閒雜人等進出,你不走,難道想要太子派人拿你?」她氣焰囂張的道。
高月僵住了,只見站在一旁的豐鈺眼底飛快閃過一道冷光,,卻不發一語。他竟連句相護的話也沒有?這算什麼!她不敢置信的扭過頭,心中有氣。
「太子要下官回去,下官這就回去,沒必要讓劉小姐發號施令吧!」她氣惱的說。
豐鈺眼眸更為深沉。「高女官,本太子要你即刻就回去的話,你當成耳邊風了嗎?」他終於再度發話,但卻是加重語氣的指責她。
她心頭一驚,他從不曾拿太子的身份威勢對待她,可今日竟然在劉潔兒面前擺出來了。
這是要讓她在她面前難堪嗎?
抬眼見到劉潔兒那得意傲慢的臉龐,高月委屈的垂下面容。幾天前劉潔兒送皇后手諭的事,她雖並未親口告訴他,但東宮裡其他的人應該也會向他稟告,她以為他會護著她的,顯然她錯了!
她忍住委屈和怒氣,規矩的朝他以及劉潔兒行了標準的宮禮,白著臉的離開他們的跟前。
什麼嘛?跟著劉潔兒在一起三天,連個消息也不給,還擺臉色給她看,他到底哪根筋不對了?
他要她回東宮等消息,等什麼消息,難道是等他與劉潔兒的好消息嗎?
真是嘔死人了!
一肚子氣,高月用力踏著腳步往前行。早知道就不來探他了!
搞得好像是她壞了他的好事似的,過分!她心裡酸得不得了。
「高女官!」
才轉出龍延殿,『她聽見有人喚她,是打石,他正奔向她。嚇,他來得正好,她正好問清楚,那人到底哪裡不對勁,為何拿她發脾氣?
「打石,我問你——」
「高女官,有問題您也先別問!」他在她面前打住身子後,馬上截斷她的話。
沒料到連打石也這麼對她,她呆了半晌。
「高女官,奴才不是奉太子之命來的。」他神情古怪,一開口就強調。
她眉心一寸寸收攏,心思也跟著發沉了。
「是打石自個兒有些話想先讓您知曉,只是希望說了您別吃驚……」他眼神機警地不斷張望四周。
高月眉頭蹙得更深,默不吭聲,知道情況可能不太樂觀。
「主子也是不得己的,您應該要體諒他,皇上、皇上就在兩個時辰前……駕崩了……」
*
隔日有消息傳回東宮,不,應該說是皇后下詔廣布天下,皇帝病重,太子需得立即迎妃為皇上沖喜,盼能挽回垂危的天子之命。
太子迎妃這事原無爭議,只是妃子人選出人意料,並非原先皇后中意的尚書之女劉潔兒,而是平定北國的功臣陳敬之女陳芝貞,至於劉潔兒,皇后下旨冊封為太子側妃,豐鈺太子一口氣立下兩妃。
高月打從昨日回來後,便將自己鎖在房裡。這就是豐鈺要她等的消息?
還真是個好消息啊!
她的神情麻木,心卻像教人割開一道血口,好痛,血仿佛從心裡蔓延出來。
他說過不負她的,終究還是做不到!
癱坐在床上,她緊緊捂住嘴,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般湧出,指縫中細細傳出嗎咽的哭聲。
清俊男子走了進來,眼中刻畫著深切的痛、眸中盡是無力挽回的哀傷。
「小月兒,我對不起你。」他眼底的悲傷如江水奔騰,只能竭力克制卻無法完全隱住。
他的話像一根刺,刺得她宛如遭受到鑽心之痛。她搖了搖頭,朝他綻出一朵蒼白的笑花。
「不用這麼說的,這是你應該做的決定,你沒有做錯!」她將酸楚埋進心中,藏進血流裡,任其逆流成傷。
皇帝駕崩之事目前仍被隱瞞,消息鎖在深宮之中不得走漏分毫,因為申璟的禁軍就守在城外,一旦天子駕崩,必將立即引兵奪位。
因此,他得尋求有兵權的重臣相勸,而那人便是陳芝貞之父陳敬將軍,這也就是他為何割捨劉潔兒立陳芝貞為正妃的原因。
那劉潔兒大概作夢也沒想到,會有一個更強而有力的女子冒出來奪走她的皇后之位,這會兒該是氣得跳腳了。高月愴然一笑,而她自己呢?又何嘗不是為這變化而震愕。
豐鈺緩步走至她身邊,似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可是話到嘴邊,卻一句也吐不出來,只能怔怔望著她。
「身為帝王,為了社稷,為了天下,您做了一個非常好的決定,我……」她輕顫地撫丘他毫無血色的臉龐。「我……不怪您。」
這句話像是一把刀,頓時插入了他的心肺!
怪他吧!若小月兒肯大聲對他咆哮,那表示他還有希望,若她能像往常一樣痛駡他,更能教他安心,可是,她輕輕的一句原諒……他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動,天地都為之變色,變得黯淡無光。
「小月兒……」太過害怕,他喉頭滾動,連話都說不清。
她冰冷的手指撫上他的唇,臉上依稀有著淺淺笑容,那笑容卻教他顫慄不安。
不要,他不要留不住她……
「我相信太子能順利即位的,等您繼位立後的那一日,我就會辭去女官一職,回去照顧我那大嗓門的爹,將來若有機會,我也會進宮來探望您的,到時候您可別耍天子威風不見我了。」她淚顏含笑的說著。
是誰說笑中帶淚最是美?這樣的美確實絕倫,但卻生生刺痛了他的雙眼。
她果然要離去了,他無聲的凝視她,就如同在看著即將失去的無價之寶。
「這幾年太子幫我在畫作上題了不少字,這會兒沒了工作,光靠爹那點薪俸度日太辛苦,這批有御筆真跡的墨寶正好讓我可以發一筆橫財,貼補家用,這就算是您給我的退職俸吧……」
豐鈺紅著眼眶的注視著眼前努力笑得燦爛的人兒,她不知此刻她的一顰一笑對他來說,都是點點心痛。
他絕望的眼神看不到一絲光明,他終究失去了她,失去了高掛在天邊、最心愛的小月兒……
難道,他誓言想擁有的人真留不住了嗎?
留不住了嗎……
為何她就不能為了他妥協?
「豐鈺,我愛你!」倏地,他心神一震,眼中燦若明星。
他沒聽錯,沒聽錯?
小月兒像是很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可是她說出口了,他欣喜若狂,這意思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從太子大年初一特地為我送來紅包時……也許是馬車裡你差點吻上我時……又或者,是從我被設計成為東宮女官那時就開始……或是更早,早在井底初識的那一刻起……我也不能確定,但卻不想隱藏不告訴你,因為說了,至少在最後的時候,對你、對我自己都沒有遺憾。」
最後的時候……他的眼神刹那間如星辰隕落,胸口的疼痛更勝前一刻。
「豐鈺,你只要想著,高月曾經愛過你,這樣就夠了,你不要遺憾,不要不舍喔?」
一滴淚劃過他臉頰,他的心,徹底碎裂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0:39
第十章
皇帝駕崩之事終於公開。
金碧殿上,天朝的新帝登基,鼓樂齊鳴,百官齊拜。
豐鈺明黃龍袍加身,也已正式稱帝。
他立於大殿之上,雙目炯炯的直視前方,他的皇后,鳳冠彩服,一步一步踏著蓮步而來,陽光下,他的笑容越擴越大,是真心歡喜,他等這一刻等很久了,終於迎娶到心愛的人兒,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嗔怒嬌憨,所有的一切,在他眼裡都是那麼的完美,比起他身後皇位,他更眷戀眼前緩步走向他的女子,小月兒……他、心愛的小月兒……
當女子終於落定在他眼前,在燦亮不可逼視的陽光下,他的笑容驀然消失在眼底……在唇邊……
高月專心地揮筆描畫著一株又一株的蘭,今日的登基立後大典上,她沒去瞧他的龍袍丰姿,以及他帝后並肩的模樣。
她已辭官,如今的她無官一身輕,想不到這句話有一天也能用在她身上,她自嘲著。
他終於順利即位,成為這天朝的主人了。
她為他高興,為他欣喜,也為他擔憂,即便目前順利即位,那申環依然虎視眈眈的覬覦他的一切,他若想安下、心來享太平,現在還不是時候。
「小姐,宮裡有人來。」
小菊兒已出嫁,但仍住在府裡,在高月回府後繼續伺候她。
持筆的手不穩地晃了一下,筆尖上的一滴墨瞬間潑染在紙上,破壞了一幅幾近完成的高潔孤蘭。
小菊兒見狀吃了一驚。「小姐?」她連忙想上前搶救,才剛伸出手,高月便攔住了她忙亂的手。
「不用忙了,這幅畫救不回來了。」高月苦笑。只不過是聽說宮裡派人來,就這麼沉不住氣,緊張到連畫也給毀了,她竟是這麼沒用!「是打石來了嗎?去請他進來吧。」她歎息道。
小菊兒可惜的瞧了瞧那幅半毀的蘭。「是。」小姐猜得還真准,馬上就知道是誰來了。
片刻後,打石獨自進門,小菊兒貼心,知道這打石定是為皇上傳話來的,不便打擾,於是退下,就連周邊奴僕也一併打發走了。
「奴才給高小姐請安。」他一見面就行了大禮。
「打石公公現在可是宮裡的總管大太監,我己無宮階,你用不著對我行禮。」
高月笑說。
打石猛搖頭。「要的,要的,在小姐面前奴才哪是什麼大總管,這些年要不是小姐關照,主子哪能對奴才這般信任。」他說的是真話。
他是太后的人,當初皇上讓他跟在身邊,卻不信任他,沒拿他當心腹過,直到高月力挺他後,皇上才逐漸對他放心,而他自己也痛下決心的與太后分割,太后還因此要治他,虧得還是高月相助,要求皇上出面保住他,太后才肯罷手,否則他也許小命早沒了,哪還有今日大總管的風光。
「咱們是老朋友了,就不興宮裡那套行禮功夫了!打石,你來是為了看老朋友的,還是有任務而來?」她臉色忽地黯淡了不少。
打石深深望了她一眼,「今天是皇上登基之日,宮裡正忙著,若無皇命,又怎能出宮探望老友。」他別有深意的說。
高月眼睛裡略略起了絲波瀾,隨即又隱沒消失。「他有什麼話要你轉告嗎?」
她幽幽的問。
打石看著她,眼神似憐憫又似無奈。「您還不願意原諒主子嗎?他是迫於無奈才這麼做的,否則他不會負您。」
她眉頭緊鎖。「他以為我還在怨他嗎?」她反問。
「不是嗎?不然您又怎麼會辭官不見他,主子他……很思念您。」
心弦一緊。「別說了。」她不想聽到這些。
「您明知主子的心思,為什麼不能成全他?」他不肯停下的繼續說。
「夠了,打石,是那男人派你來做說客的嗎?」
打石終於沉默了,但半晌後又道:「皇上的意思是,他想封您為貴妃,希望您能答應。」他說出皇命。
「什麼,貴妃?」她幡然色變。
他立刻在她面前跪下。「小姐,奴才求您了,主子不能失去您,您就行行好,答應入宮吧,只要您願意入宮,主子絕不會虧待您的——」
「住口!」她握緊了拳頭,一臉憤怒。
「小姐……」
「不可能,我不可能入宮的!」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不可能?主子愛您,就只愛您一人,您會是後宮裡最受寵的一個!」
「但不是唯一的一個!」她吼出。
他張了口,頓了頓,「貴妃僅次於皇后,等局勢穩定,說不定將來——」
「打石,你竟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倏然疾言厲色起來。
打石愕然住嘴,這才猛然發現自己情急之下說了什麼話。「奴才……只是說了主子心裡的話。」
「既是心裡的話,就是不能說的話。打石,皇后既已是皇后,任誰也不能覬覦她的位置,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以後休要再說,我也不想聽,你回去請皇上保重龍體,善待皇后,我與皇后有過一面之緣,贈絹之情我沒有忘記,她會是個好皇后,請他珍惜。」
「您就真這麼狠心?」打石忍不住問,還有許多話想說。
淚水迅速湧進她的眼眶。「是的,他一直知道我的想法,不會怪我狠的!」
「可是奴才會怪,您都沒見主子自從決定立後那天起變得有多失魂落魄,主子是真痛苦,若不是因為——」他話到一半又硬生生斷下,沒有將話說完。
她抹去眼淚,「我知道他的苦衷,為了天下這是他必須承擔的,也唯有如此他才有活路。」
「主子不只是為了自己,他還——」他又停住了。
高月瞧著他幾次的欲言又止,起了疑惑。「打石,你想說什麼,為什麼不說清楚?」
「奴才……唉,奴才沒說什麼,只是苦水攪了胃,為主子傷心,主子他太孤單了……」
她胸口又疼起來。他的孤單,總是她最心疼之處,往後高處不勝寒,他更孤寂了,他的笑容是不是會更落寞了?
「打石,莫要怪我,我何嘗不苦,只是我要的男人是能為我捨棄一切的人,可這不包括能為我捨棄天下的男人,這天不太沉重了,非我所能承受,我命中註定與天子無緣,所以請皇上放棄接我入宮的念頭,我不會接受的。」她沉痛的說。
打石一臉悲傷。「您不進宮,那主子、主子可怎麼辦才好啊?」他憂主心切,跪在地上求她,始終不願起身,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
豐鈺半倚靠在龍椅上,打石就跪在他跟前。
「她拒絕了?」他的聲音乾澀,眼睛下方有著一片長長的陰影。
「是的,都怪奴才不好,勸不了小姐,都怪奴才!」打石難過的回話。
他喟歎,眉眼間染上無盡憂鬱。
「朕早知道她的答案,要你去一趟不過是圖個死心,你起來吧。」
打石這才擦著淚的爬起。「皇上,您為何不告訴小姐立後真正的原由?說不定她會願意——」
豐鈺擺擺手,「都做了,告訴她這些做什麼,徒讓她難受。」
「那您的難受就沒人憐憫了嗎?」他為主子不平起來。
無奈的歎口氣,他揮揮手道:「你……退下吧,朕想獨自一人。」
打石想再說什麼,終究是沒再開口,側身退下,才出殿門,就有個人過來匆匆附耳低言,他皺著眉,又轉回殿內。
豐鈺見他又回頭,不悅的抿唇。「不是要你退下了?」
「皇上息怒,是靖王爺求見。」
新帝登基後,二皇子被冊封為靖王,所以打石也對申璟換了稱呼。
他神情一沉。「讓他進來吧。」
打石去請人,暗自憂心著這位王爺居心叵測,深夜來見皇上不知所為何事。
申璟入殿后,面色勉強的準備屈腿對他行君臣之禮。
「二弟免禮了,賜坐吧。」豐鈺免去他的跪禮,笑吟吟的讓他坐下。「二弟有事要奏?」
「是的。」申璟神色倨傲的回道。
「朕才剛登基,二弟就有所求,說吧,何事深夜來見朕?」他一挑眉,眸光逼人,自有一股天子威儀。
*
「那臣弟就直言了,臣弟是來求一道賜婚聖旨的。」
「賜婚聖旨?」豐鈺略感訝異。
「皇上都一口氣立了一後一妃,臣弟年紀也不小了,也想要娶進正妃。」
「喔?」他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但臉龐依然掛著笑,問:「二弟中意的是哪家千金?」
「高瓊松之女,高月!」申璟語帶挑釁的說出對象。
豐鈺嘴角的笑容逐漸消失,因靖王的到來而留下伺候的打石更是一震。
這人竟敢提出這個要求?打石暗怒。
眼瞳泛冷。「此女曾是朕的女官啊!」良久後,他終於開口,語氣不輕不重,聽不出喜怒。
「這臣弟知道,而且還知曉她很得皇上鍾愛。」中璟語氣譏誚。
他緩緩露出一抹笑。「沒錯,她是朕最鍾愛的——女官,你是因此想要聯賜婚的嗎?」
「不是,皇上鍾愛她,因為她是才能出眾的『女官』,而臣弟瞧上的,卻是她的嫵媚誘人。」
豐鈺面色蒼白,目光難掩複雜。
「坦白說,臣弟至今未娶正妻,等的就是她。自從兩年多前與她相識,便深受她吸引,臣弟曾立誓非此女不娶!」
皇上臉色明最僵硬,一旁的打石更是冷汗直冒。
「皇上賜婚這事……你問過她本人了嗎?她可同意?」他的聲音不由得沉了幾分,心弦也倏地拉緊了。
「臣弟不需要問,她曾是皇上的女官,只要皇上下旨,她焉能不從!」
他面色一整。「她就算曾是朕的女官,朕也不能左右她的終身大事。」他肅聲道。
申璟揚高不遜的臉龐,語氣中盛滿了威脅。「皇上的意思是不願下這道賜婚聖旨了?」
雖然豐鈺隱瞞父皇之死,讓他錯失進宮奪位的時機,豐鈺因而順利坐上龍椅,但這並不表示他從此便可高枕無憂,他身後勢力仍在,隨時等著將他咬下龍椅,他竟還敢霸著那女人不放,未免太過貪心!
他雙眸清澈的直視申環。「你以為朕下了聖旨,那女人就會聽朕的嗎?二弟,你太不瞭解她了,這樣的你,說是要娶她,你可想清楚了,你抓得住她的心嗎?」
申璟聞言,臉色霎時變得鐵青。「皇上以為我駕馭不了她?」
「是的!」他無比嚴肅的點頭。
一聽,勃然大怒。「笑話!區區一個女子,臣弟如何駕馭不了?皇上莫要小看臣弟。」
豐鈺冷靜的望著激動的皇弟。「她若是一般女人,朕豈會對你說這些,她與朕相處將近四年,朕可是用盡了心思才能將她拴在身邊這麼久的,而你,又瞭解她多少?」他冷峻的問。
申璟神情怒極。「皇上花了四年終究留不住的人,不能斷言臣弟也做不到!那女人,臣弟是要定了!」
「你!」未曾洩露情緒的豐鈺終是動了怒。
「皇上既己選擇了江山,那美人留給臣弟吧,總不能江山美人都要,那臣弟算什麼,就真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嗎?」
打石大怒,想沖上前指責他的大膽逆言,可是皇上揮退了他。
豐鈺深深的看著申璟,眼中依舊還有著兄弟之情。「二弟,咱們是兄弟,在父皇生前,朕答應過他,繼位後會保所有兄弟安康,這當然包括你。不過,」他眼神轉為犀利。「這不代表你可以違逆朕的旨意,甚至威脅朕的皇權!
「你回去吧,回去後應該就會接到消息,咱們的五妹剛悲痛喪夫,駙馬因憂心國事,操勞過度,在營裡驟逝,朕打算追封他為勞威將軍,而你與五妹為同母所生,你替朕好好去安慰她吧。」
「皇上謀殺了禁軍統領?」申璟目皆欲裂。
「禁軍向來聽命于天子,但駙馬似乎不怎麼忠心,也許是老天看不下去吧,他是在營中病死的,與朕何干!」他面無表情,唯有眼眸深處跳躍著兩簇火花。
申璟大駭,豐鈺竟不聲不響的斷了他的臂膀,而且還是用這麼陰險的手段,這被世人稱為月光君子的人,居然……
他不由得怒火中燒。「看來你也不是軟柿子……我從來都以為你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顯然我錯了,你才即位第一天,手段就如此狠毒,這回臣弟算是領教了!」他咬牙切齒不已。
他早該從豐鈺當機立斷立陳芝貞為後就意識到他並不簡單,不但不軟弱,相反的心機之深沉,手段之狠毒,他太小看他了!
豐鈺由龍椅上站起身,身形自然散發著王者威勢,「二弟,父皇既將天下交給朕,那朕就有義務保住它,任誰也不能撅動!」
申璟臉色難看至極。
「你跪安吧,至於賜婚之事,朕會另外為你匹配一個不會折你身份的女子為正妃的。」
他滿腹怒氣,不敢相信自己接連出手卻連連失利,竟連折其鋒也做不到分毫,難道他就註定永遠只能在豐鈺之下?他忿忿不平,卻依然不得不依言跪安。
申璟一退出後,打石立即憤慨焦急的上前。「王爺不會善罷甘休的,奴才怕小姐那兒,萬一——」
豐鈺沉著臉的舉手阻止打石再說下去,此刻他的神情,陰騖宛若皎潔的月光教陰雲遮掩,天地變得黑暗無光。
高月瞪著堆滿屋子的金銀珠寶,金光閃閃的刺得她眼睛都痛了。
「這些是你家王爺要你送來的?是要做什麼用?」她愕然的問著送禮來的人。
「我家王爺說這是聘禮。」靖王府總管恭敬的說。
「聘禮?誰的聘禮?」
「自然是給您的。」靖王府總管像是遇到不解風情的人,神情有點兒不滿。
這女子不過是小官的女兒,王爺看上她打算立她為正妃,這可是無比的光榮,這女子在知曉後應該受寵若驚、感激涕零才對,可是他卻見她不僅且扯不見有感激之情,眼中竟還升起了兩團怒火?
「他在搞什麼鬼,!你帶這些回去全還給你家王爺!」高月沉聲道。
「嗄?」來人表情錯愕。「這、這怎麼可以?」這是王爺遭人退婚的意思嗎?
「怎麼不可以?快將東西拿走,堵得我家水泄不通、出入不便,沒禮貌!」
靖王府總管驚得說不出話了。
「還杵著做什麼?還不搬走!」高月表情越來越臭,不怕得罪人。
「你、你好大的膽子!」靖王府總管回神,抖著手指著她罵道。
「好說好說,我膽子多大你主子應當清楚,這是他自找的!」居然敢來求親,他是瘋了!
「你……你瘋了!」
高月莞爾,總是有人搞不清楚瘋的是誰!
她板起臉來,「回去告訴你家王爺,我高月對當王妃沒興趣,他的厚愛我心領了,叫他別再來煩我。」
靖王府總管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氣得吹鬍子瞪眼,「哼,好個不知輕重的女子,回去我會稟明王爺的,你等著領罪吧!」這女人分明是找死!
「謝謝轉達,不送了。」她冷冷說。
是夜,于時過後,高月從府裡被人擄走了。
「你竟敢拒絕我?」華麗寢房裡,申璟怒道。
高月毫不畏懼的回覆,「你敢自討沒趣,就不該怕人拒絕。」
他怒不可遏。「我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你太自以為是了,況且我高月並不是一件東西。」
申璟眯起眼。「你難道忘記我那日曾對你說過的話?」
高月沉下臉,想起那日在東宮他專程上門告訴她的話——
我對你有興趣,你會是我的皇后!
「事實證明,你並非皇帝!」她冷言譏諷。
一道怒火迅速竄起,他怒道:「會的,有一天我會是的!你等著瞧好了!」
她勃然色變。「你還不死心?」
「這還用問嗎?只因他比我大一歲,我就得尊他為兄,奉他為帝,這道理我不服!」
高月指著他。「申璟,你口出逆言,你真想謀反?」
「為了讓你做皇后,你應當很高興我有這份野心才對。」
「住口,這天下是豐鈺的,你爭不過他的!」
申璟怒潮又起。「你這傻女人,那男人為了天不捨棄了你,這中宮哪還有你的位置?這時候你還挺他,莫非是腦子壞了。」
她氣得臉上漲紅。「我爭的不是中宮之位。」
「不爭中宮,爭的是愛嗎?那更是天大的笑話!自古皇帝誰能有愛,有愛的最後下場都是昏君。」
高月臉色死白,咬著唇不發一語。
「就算是我,將來也只能寵你,但是愛,身為皇帝,我不能做到,相信那傢伙也是,你若期待他的全心全意,那是癡人說夢!」
「所以……我不求……」她難堪的說。
他仰頭大笑。「那就嫁給我吧,起碼我可以給的是正妻的位置,將來不管我有再多的女人,你都將是唯一的靖王妃。」
她不屑的怒視了他一眼。「我對這位置也沒興趣,你還是施捨給別人吧。」
「你!你心裡就只有豐鈺嗎?」她撇過頭不說話。
申璟見狀更怒。「你既不屑中宮之位,那除此之外他能給的我也一樣給得起,你為何不肯接受我?」
「你既然不愛我,為什麼非娶我不可?」她也反問他。
他陰惻惻的道:「他喜歡的女人,我也想擁有,況且,你確實有趣。」
高月聽了,一張臉氣得鐵青。「我不是你爭奪的玩具,你休想動我!」
他眼底寒芒閃動。「你以為有豐鈺護你,我就不敢強迫你?告訴你吧,豐鈺確實拒絕了我賜婚的請求,他不願意把女人讓給我,但那男人越是保你,我越是要得到你,而且不計任何手段,我都要得到!」
高月驀然心驚,感覺他有些瘋狂了。
申璟神情狠戾的靠近她,臉孔逐漸放大,眼瞳中帶著濃濃的邪氣。「我是喜歡你的,勝過其他任何女人,所以你不能拒絕我,唯有成為我的女人,你才能在這天朝活下。」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腕,她驚恐的想要掙脫。
「不用掙扎,今晚除了我的懷抱,你哪也別想去!」
他緊擁住她,頓時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放開我,難道這就是你所能想到讓我臣服的唯一卑鄙方法嗎?」她怒火高張,又驚又怕。
「是的,我還想知道當豐鈺得知你己屬於我時,會是什麼表情?震驚,心痛、還是憤恨?那永遠自信從容的男人,扭曲後的表情還能這麼動人嗎?」
「你……你就這麼恨他?他待你始終仍有兄弟之義,你竟
「我不恨他,只是在天家沒有兄弟,沒有手足,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再說你以為他真待我如兄弟嗎?他心思之深沉,我已見識,當劍拔弩張、危急存亡之際,他還會當我是兄弟嗎?告訴你,那第一箭射向我心臟的便會是他!」申璟緊扼住她下顎,陰狠的注視她。
高月全身直冒冷汗,驚恐的緊握雙拳。「你放開我!」
他將她壓上了床頭,那瞬間,她身體如同掉進冰窟般冰冷,眼淚溢出了眼眶,下一刻,他己狂猛熾烈地將她的嗚咽含進嘴裡,她嘗到了鹹鹹的淚水以及無法呼救的絕望滋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1:38
天朝野史 情愛篇《皇帝.豐鈺》
豐鈺,天朝太子,先帝崩後,娶陳後,登帝位,
然帝心戀于東宮女官高月,始終不渝。
其情感堪稱高潮迭起,先是封高月為「誥命」嫁于二皇子不成,
後又廢除婚事,同年,將高月立為貴妃迎娶。
婚後兩人如膠似漆,帝昔日「陋習復發」,
早膳替貴妃剝蝦吹湯,夜裡替貴妃秉燭罰抄女經,
並拒陳後夜寢,以保貞節;此情意于歷代皇帝間前所未有,
史官曰:雖操陋習,可情意真摯感人,果乃真龍天子也!
豐鈺手信:
愛妃,皇帝也是有面子要保的,好比當初我扮成太監給妳送荔枝,
這事要是寫在史記上,還能看嗎?
……咳咳,對了,我有壞消息要說,第一,妳爹被我貶官了,
第二,妳要不要換個地方住,好比……冷宮?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2:04
第十一章
整個京城傳著一件事,高家小姐失蹤一夜,最後是由靖王府走出,此事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紛紛揣測,這是否意味著前東宮女官已委身靖王?另外又有消息指出,靖王府總管帶了大批聘禮上門,可見王爺欲迎高家小姐為王妃這事己然有譜。
「這回又是誰?若是打石說我不在,若是靖王府的人就說我死了!」高月人正在園子裡閒晃,在看見小菊兒匆匆跑向她之前,立即橫眉豎目說。
小菊兒一路跑來,跑得急,還喘著,好一會才有辦法開口說話。「可是來的既不是打石總管,也不是靖王府的人。」
高月蹙起眉。「那是誰?」
「我也沒見過的兩位公公。」小菊兒喘噓噓的道。
「兩位?」
「嗯,是兩位。」
「有說什麼事嗎?」若是宮裡來的人,除了打石不會有別人,那這兩位又是誰派來的?
這陣子她簡直快煩死了,那申璟纏得凶,打石也煩得緊,一個要她靖進王府,一個要她進宮,她趕了又趕,這兩人還是不死心,來了又來。
「有,就說要親自見到小姐。」
「就說不見!」她煩躁的揮揮手,不管是誰派來的人,她都決心不再理會,從此過清閒的日子,省得煩心。
「可是……來的公公說……」小菊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來人很不客氣嗎?」這世道就是這麼現實,太子變天子,她卻沒跟著進宮去享福,勢利的人立即見風轉舵,對她的態度也大不如前,不過隨著申璟那大張旗鼓的求愛手段,又使得她受到注目,應該不會有人敢到她府裡擺譜才是。
「不是,來人非常客氣,客氣到我都不好意思了,他們畢竟是自宮裡來的,可是那態度之有禮,連見我這個下人,都腰彎得見不著臉了。」小菊兒有些不可思議的說。
「喔?這跟我要你去回了他們有什麼相關?」
「那公公說,小姐若是不肯出來相見,讓我送支簪子給你。」小菊兒拿出那人交給她的東西。
「簪子?什麼簪子?」高月接過小菊兒遞來的簪子,只是隨意瞧了兩眼後,臉色隨即一變。「那兩位公公……人在哪裡?」捏著由七顆色澤粉潤的東海珍珠製成的簪子,她竟連聲音都微微顫抖了。
怎麼可能……她與申璟的事居然連他都驚動了?
「他們被安置在偏--」
小菊兒話還沒說完,她人已奔離園子。
*
偏廳裡坐著兩位公公,兩人頭都壓得極低,隨著等待的時間越長,其中矮胖的那人不時不安的偷覷另一位,見他臉色越來越黑,豆大的汗珠自他腦門上淌下,鑽進了衣領,濕了一大片。
要是讓人知曉這位爺打扮成這模樣出宮,那可不得了!
他們等了又等,這人到底來不來啊?她竟敢、竟敢讓這人物等她?
矮胖公公正焦急著,忽地耳邊遠遠傳來了倉卒的腳步聲,他抹了抹汗。終於來了!
他趕緊瞧瞧身邊那人,隱約可見他刻意壓低的臉上似乎有一絲淡到極點的笑弧揚起。
來人匆匆出現,但在進門前的一刻卻緩下了腳步。
她一眼就看見坐在廳中的那人,儘管穿著太監的服裝,只是隨意的坐在那裡,卻還是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高貴氣質,除了他之外,還能有誰呢?
高月五指攥緊衣裙,只覺得鼻子裡酸氣直冒,要跨進廳裡的這一步,她舉步維艱。
她驀地轉身想要走人,但緊握成拳的指甲卻刺入掌心,痛得她頓下步伐,腳步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小姐。」小菊兒追來了,見她尚未踏進廳裡便要走,訝異的喚住她,在驚見她的雙眸氤氳著水霧時,心急的問:「小姐,你怎麼了?」
高月用力搖頭,痛罵自己膽小無用,不過是見一個人罷了,何必膽怯要逃。
她深吸一口氣,徐徐轉回身來。「我沒事,吩咐下去,若沒我的叫喚,誰也不許靠近這座偏廳。」說完,她重新舉步踏進廳裡。
她一出現,那原本端坐在椅上的人馬上起身想迎上來。
「您坐著別動!」她立即阻止道。
這教那矮胖麼公傻了根。她竟敢命令這位爺?
而這位爺居然也乖乖聽話,沒敢移動分毫……
她徐徐步進廳裡,眼中閃著幽幽冷光,神色不豫。「您真是太任性了!這般擅自出宮,身邊又無人護衛,若出事誰能擔待得起?」她開口便是斥責。
一旁的矮胖公公簡直想點頭附和,罵得好,但是在點頭時先教高月的態度嚇得半死了。這丫頭敢罵天子任性,而且模樣還這麼凶,她、她不要命了嗎?
打石總管被留在宮裡掩飾皇上不在的事,沒能隨伺君側,他則是臨時被派來出任務的,總管只說要他帶一人出宮,一開始他還不知道要跟著他出宮的人是誰,等見到人後,他幾乎嚇破膽,這才知道皇上要見的人是誰。
先前他並非任職於東宮,只知這名女子曾是名噪一時的東宮女官,皇上在還是所以,他繼續縮著脖子隱身。
高月繃著一張俏臉。「現在見著了,您可以回去了。」
「小月兒……」豐鈺站著不動。他總想多瞧她兩眼,方才見她在門口轉身的剎那,他心都快要跳出來,差點就拔腿追出去了,幸虧她又轉回頭,否則--唉,否則,他又能如何?
暮色中,他眼神隱晦,目光黯淡。
「回去!」她狠狠瞪他一眼,就是要趕人。
「那簪子還喜歡嗎?」他自顧自的問,厚著臉皮賴著不走。
那簪子捏在她手中,她氣沖沖的遞到他面前。「還你!」
「別還,這是我親手做的,顏色也挑過,沒了五顏六色,應該適合你戴了。」
她狠下心說道:「我不戴這簪子。」
「為什麼?」他微愣。
「我有幾十支簪子,不差這一支。」
他面色蒼白,眼中滿是失望,卻偏偏還是帶著一種懾人的俊美。
她見了咬了咬唇,臉越發地燙起來。她發誓要對這男人鎖心、鎖情的,可是一見到他,心便不聽使喚、不受控制,教她全然無法掌控了。
「您還是回去吧,以後……別再來了。」她頹喪的說。
豐鈺登時面無血色,接回她手中的簪子,長長一歎,接著沉默了下來,目光飄向了窗外,眼神迷離抑鬱。
望著他的側影,高月悵然若失,眼眶發熱,心房鼓脹。
他這又是何必?
長時間的靜默後,他終於轉過臉來面對她,但眼裡的憂鬱卻更盛。
「小月兒,我想問--」
「不許問,不管我發生任何事都不關你的事!」她在他再度開口時,氣沖沖的阻止。
但這急切的聲音一進出,他原本黯淡漆黑的眼眸竟瞬間燦亮起來。
等她回過神來後,直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陰險小人!
「好,我不問了,這就回去,這簪子你還是留著,就算你不戴,我也不打算讓其他人戴的,還有這……荔枝、我剝好殼了,你盡快吃,不然水分干了就不好吃了。」
他朝一旁力圖隱身未果的人招招手,那矮胖公公才知曉拎在手中的盒子裡頭裝的竟是荔枝,而且還是皇上親手剝好殼的荔枝。
這女子好大的能耐,吃個果子還得皇上親自剝殼。
矮胖公公趕緊雙手將木盒子呈上,由皇上親自交給她。
高月咬著唇,不看那盒荔枝,只是瞪著豐鈺,直到見到他眼裡的懇求,這才不情不願的收下木盒以及簪子。
「我這就回去了,入秋了,氣候變涼,你可要注意身子,別著涼了。」他溫聲提醒,終是在她開口再度轟人前,踩著比來時輕快許多的腳步回去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高月滿腹無奈,萬分洩氣的坐進椅子裡,伸手打開那盒荔枝,裡頭躺著一顆顆剝好殼、晶瑩剔透的果子,她怔忡良久才挑起一顆放進口裡。
好甜……
一滴熱淚落進了木盒裡,沾上了荔枝,讓多汁的果子更顯水亮鮮美。
這臭傢伙,跑這趟無非是要確定傳言,她的清白對他就這麼重要嗎?
她原是想氣氣他的,可無奈見他悶悶不樂的臉龐便發下了狠,當她衝出那句不關他的事時,精明的他,己然明瞭,那申璟沒動她。
他太瞭解她了,若心中無事,說話總是直接犀利,若是她有三分遲疑,那他大概就要哭著回宮了。
撫著盒子裡的飽滿果子,高月心中惆悵。他還心懸於她,可是她已拒絕了他,為何他就是不肯放下她?他若不放手,她又如何放得開他……
*
慈壽宮,歷代太后居所。
太后端坐高椅,垂眉瞅著立於殿上的人兒。
「坐吧。」太后開口賜坐。
一旁的宮女立即為高月搬來圓凳讓她坐下。
她戰戰兢兢的向太后謝坐後,雙手規矩的置於膝上,等著太后再次開口。
太后一向不愛見她,今日卻專程召她進宮越難免教她心頭忐忑,不知太后想對她說什麼?
太后慢條斯裡的啜了口蓼茶,這才睨向她。「高月。」聲音中帶著輕慢。
「是,太后娘娘。」她恭謹的應聲,不敢稍有怠慢。
「你現不己不是皇上的女官,哀家見你,你可知道為什麼?」太后張口問。
高月內心苦笑,就是不知道才會心慌啊!「呃……民女愚鈍,猜不出來,」她抬起頭,乾笑以對。
這立即惹來太后一瞪。「你還是這麼不討人喜歡!」
她尷尬的抿了抿唇,不敢再笑,訕訕然地低下頭來,不讓太后看見她的臉,省得太后見了更討厭。
「哀家問你,沒做女官了,你有件麼打算?」
高月微微愣著,太后怎會問起她出宮後的生活?心中起了不祥之兆。
「民女沒打算做什麼,只是先前離家,無法在父親身邊盡孝,現既無官職,正好在家陪伴父親,以彌補這幾年沒盡到的孝道。」
「說得倒孝順,可你年紀也不小了,快要十八了吧?你爹沒為你的婚事做準備嗎?」太后冷聲問。
她心漸漸涼了,太后竟問起這事,果然不是祥兆。
「目前……目前爹還沒為民女安排。」哪沒有,她笄禮過後,爹就積極在幫她物色物件了,只是她配合度不高,之前又長年在東宮,爹實在奈何不了她,久了自然也疲乏了。
「是因為你母親早逝,你爹又是男人,所以不懂得幫你張羅打算嗎?」太后哼聲問。
「不……不是的,是民女還沒嫁人的打算。」
太后眼神立即凌厲一掃。「莫非是等著進宮?」
高月一窒。「沒……沒有,民女沒有進宮的意思。」她苦澀的搖頭。太后已不見容她到這個地步嗎?皇后輪不到她做,就連嬪妃也不願有她的份,今日的召見是意在警告,警告她不得踏進後宮半步?
太后聞言露出了不信的樣子。「怎麼?你若想進宮,哀家想皇上不會不准的,這皇后之下的首位,貴妃的位置哀家就留給你了,你進宮來吧!」她竟這麼允承。
高月愕然,太后竟不是要她遠離後宮,而是要她進宮?
這會是太后的本意嗎?還是那男人真說服了太后,讓太后親自來逼她進宮?
「民女謝過太后的美意,但民女還是想再陪爹幾年。」她一本初衷的拒絕了太后的提議。
「你不願意做皇上的貴妃?」
「嗯,不願意。?她應聲。
「莫非你對貴妃的位置不滿意,難道你想做皇后?」太后隨即大怒。
高月立即跪下,汗涔涔的道:「太后誤會了,民女不敢妄想皇后之位,民女只是……只是不想進宮。」
「為什麼?」太后臉色稍稍緩和了些。
「民女自問不是當貴妃的料,與其鎖在宮中過日子,不如在宮外輕鬆得多。」
她實話實說。
太后審視了她半晌。「你所言當真?」
「這確實是民女的想法。」
「真不願意進宮?」再問一次。
「不願意。」
再三確認她的心意後,驀然有了笑容。「你起來吧。」
太后這一笑,她立時明白,太后這是在試探,她根本不願她進宮,她方纔若是在她面前點了頭,興許她今天就走不出這座慈壽宮了。
太后的笑容和藹了許多。「高月,你不進宮也行,但你畢竟曾是皇上重用過的女官,耽誤了終身大事也不好,就讓哀家替你做主,聽說申璟對你很有意思,還進宮請過旨要皇上賜婚,但皇上尊重你,總以你的意願為主,可哀家瞧,那申璟是真心的,就幫他這個忙了,反正你也無意進宮,哀家就下旨成就你們的良緣!」
高月臉色丕變,一時之間不敢相信事情竟會如此發展。
「哀家促成這段好姻緣,你還不謝恩嗎?」太后咄咄逼人的問。
她全身一震,倏然跪下,「請太后收回懿旨,高月不嫁靖王爺!」
「不嫁,為什麼不嫁?」她的拒絕讓太后勃然大怒。
「靖王爺不是真心喜歡高月,民女如何高攀?」她馬上磕頭說。
「你都已是申璟的人了,還說什麼喜不喜歡、高不高攀的話?」
高月臉色一白。「民女與靖王爺是清白的,那夜沒發生任何事。」她解釋。
「你在靖王府待了一夜,這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你這會兒說兩人清白,誰會相信!」
「太后,是真的,那夜靖王爺確實想對高月……但是民女昏過去了,就這樣在靖王府睡上一夜,什麼事也沒發生。」她紅著臉咬唇說。
太后瞇著眼看她,質問道:「那申璟不是柳下惠,你既厥了,又怎知他做了什麼?」
高月面容轉為深紅。「民女……不是真厥了,只是想阻止他的惡行,而在民女裝昏的這段時間,他只是滿面怒容的坐在床頭瞪著民女,並沒有再有其他不軌的動作。」
那申璟見她昏去先是錯愕,而後懊惱不已,甚至摔壞了寢房裡好幾張椅子,可是見她堅決「昏死」,這才氣惱的放過她。
太后的呼吸越發大聲。「就算如此,你名聲已毀,怎能不嫁他?」她仍然不放棄。
「名聲之事……民女其實沒那麼在意……」
「糊塗!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節,你怎能不在意?哀家既然說出要你嫁,就不容你抗旨,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一個月後,申璟的花轎都會抬至你家門口!」
就是要逼她嫁,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非嫁不可!
高月心驚,抗旨重申。「高月不嫁!」
太后震愕,沒想到她真敢抗旨,她陰狼地望著她,好半晌才歎了口氣道:」高月,你是皇上的心腹,你以為哀家真想把你送給申璟嗎?」
她心顫了一下。
「哀家用心良苦,申璟是皇上的敵人,這皇位坐不坐得穩,此人影響至大,哀家忍痛將你嫁給他,無非是希望你在申璟身邊,能好好地幫著皇上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高月無言,錯愕不已。這是要她去做內應,是為了豐鈺能坐穩皇位,這事對他這麼重要,她如何能不嫁?
太后果真用心良苦……她揪著心僵立在原地,什麼反抗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
鳳延殿,歷代皇后居所。
目前這裡的新主人是新帝的皇后,陳芝貞。
殿內的擺設隨著主人的更換也有了變化,瞧得出這位新主人與前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品味大不相同,她儉樸許多,不再有華麗昂貴的裝飾充斥殿內。
高月恍惚地立於大殿之上,由慈壽宮離開後,她便被領到這裡,想著即將要見到的人,她心下一沉。
她曾與當今皇后有過一面之緣,印象中是個端莊秀麗,體態竊窕的女子……
「姐姐,你來了。」
陳芝貞身著繡著金鳳的華貴宮裝,光彩奪目的出現在她眼前。
一見她,高月立即矮身跪拜。「高月叩見皇后千歲,千千歲。」這女子所站的位置是那人身邊唯一的位置,因此得以接受萬人朝拜,這也包括她,她得向他的皇后屈膝行禮。
「姐姐不用行此大禮了。」陳芝貞親自將她扶起來。
高月一怔,她喚她姐姐?
陳芝貞瞧見她的訝異,掩嘴一笑。「姐姐可還記得我曾贈你一條絹子,女子間贈絹象徵有結交之意,那日我就認你為姐妹了,如今我雖已是皇后,但想與姐姐結交的心意還是沒變。」她的笑容極為真誠。
高月望著她,心情有點兒複雜。這女子是他的妻,這事雖讓她受傷,但慶幸的是,她個性自然坦率,應該會是個母儀天下的好皇后吧……
「姐姐過來坐吧!」陳芝貞拉她坐到身旁的位子。
瞥見茶几上擱著的殘局,皇后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臉上立即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哎呀,皇上總愛在我這擺棋,還不讓人收,說是晚上再來時就可接著下。」
她靦腆的說。
高月聽著,心悶悶的痛著。他每晚都上鳳延殿來嗎……明知理當如此,可真的聽到時,她的心卻像是教蜜蜂螫了,又痛又麻,好不難受。
「姐姐,喝春露茶吧,皇上最愛喝這個了,對了,你在東宮伺候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喜好……因為他愛喝,染得我也迷上這茶香,如今我這鳳延殿裡只剩這種茶了。」陳芝貞說著說著小臉泛紅,那羞赧的嬌態是熱戀中的女子才會有的模樣。
皇后毫無疑問戀上豐鈺了,那俊逸雋朗的男人要教人愛上太容易了。
只是那豐鈺是否對他的皇后也有著同樣的感情?皇后純真熱切的愛戀是否令他動容了呢?
「姐姐,你還沒回答我,喝春露茶好嗎?」
高月在她的嬌喚聲中回神,「呃……好,民女也好久沒喝春露茶了,喝這茶很好。」
陳芝貞嫣然一笑,立即吩咐人上茶。
她怔忡地望著眼前這含羞帶怯又散發著熱戀甜蜜氣息。顯然豐鈺待皇后不錯,不然深宮女子多寂寞,又怎能笑得如此開懷。
那男人興許……動心了吧。
「皇后特地召見民女,不知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吩咐高月?」她努力想忽視心中那抹苦澀酸疼,勉強露出笑臉,主動問起。
陳芝貞的笑容這時才稍減,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其實沒什麼事,就是……好吧,我就直說了,劉妃得知太后召見你,這會兒正在壽天門邊等著找你麻煩,我聽說此事,才要人把你帶過來,省得她又惹是生非。」
那劉妃就是劉潔兒,當日立後時也一併冊封為妃,而她會被冊封全是因為豐鈺想安撫劉尚書之故。
高月歎了一口氣。失了皇后寶座,這女人對她還有恨嗎?但她是不是尋錯仇人了?
她瞧了陳芝貞一眼後才道:「多謝皇后娘娘解難。」沒想到她竟會幫她。
皇后忽然握住她的手。「說什麼謝?以後咱們不只是姐妹還是親戚了!我聽說那靖王爺與你的事了,你們是佳偶天成,太后見你定也是為了這事準沒錯吧?」她毫無心眼,興致勃勃的問。
高月的臉僵住了,可皇后沒發覺,繼續又道:「現在我與皇上夫妻恩愛,自然也想你幸福,你與靖王爺的婚事我會幫著籌辦的,只是日前我發現……自個兒懷上孩子了,不過這事皇上還不知道,你可別告訴他,我想過幾天找個日子給他一個驚喜,但是你放心,你與靖王爺的大婚我不會……」
她整個人恍如陷入冰窖之中,寒意徹骨,陳芝貞再說什麼她都不知道了,她已然失去了聽覺,痛徹心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2:24
第十二章
「主子要奴才傳話,說太后的話您不用在意,他會要太后收回懿旨的,這事您儘管放心。」打石在她離宮回府後不久,便急急忙忙趕來了。
高月眼神有些空,不知在想什麼,他瞧了緊張。
「您還好吧?一切有皇上在,您真的不用擔心的!」他連忙再保證。
她兩片紅唇抿得死緊,空泛的眼神逐漸聚焦。「打石,回去告訴他,不用費心了,也無須去找太后,高月決定--嫁了!」
「什麼?」他石破天驚的大喊,「您要嚇死奴才嗎?這話要是讓主子聽見,那還得了?」
她表情冷肅。「就這麼幫我傳話,說高月願意成為靖王妃,請皇上成全!」
打石瞠目結舌的問:「您……這是賭氣嗎?」
「不是。」
「若不是還惱著皇上,您又怎會願意嫁給靖王爺?更何況,那靖王爺是皇上的大敵啊!」她這是要讓主子嘔血嗎?
「高月年紀不小,該嫁人了,剛好靖王爺來提親,又蒙太后恩典促成,高月沒有理由再拒絕。」她壓抑的聲音聽來十分緊繃。
她認真的神色看來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打石注意到這點,神色慌張起來,轉身驚慌的衝回宮稟報去了。
*
高府外的亭子邊,豐鈺一身常服,深情的黑眸直勾勾地望著亭子內翩然而立的女子。
她身形纖瘦,裹著裌襖長袍還是顯得單薄,在月光下她膚色泛著銀輝,顯得清艷動人,美得如月下仙子。
她發上簪有兩支簪子,一支樸素,一枝繽紛,兩支都是他親手做的,她刻意戴上是知曉他今晚會來。
他踏上亭子的石階,慢慢走向她,身上的檀香味隨著秋風送進她的鼻息。
高月背著他而立,沒有移動分毫,而他靠近後展開雙臂由身後圈住她的身子。
「我來了,小月兒。」他輕聲喚她。
她沒吭聲,只是輕輕合上眼,選擇暫時放縱的倚靠著他,汲取他的溫暖。
豐鈺輕歎一聲。「別嫁好嗎?」他澀聲要求。
她靜靜依偎在他懷裡,沒有回應。
他鬆開圈住她的雙臂,扳過她的身子面對他。「小月兒?」他語調急切,索求承諾,不允許她嫁人。
只是,當他見到兩行熱淚自她眼中落下時,他心神一震,情緒在剎那間翻騰洶湧,立刻方寸大亂。
「不。我要嫁,請不要阻止我。」她堅定的說。
他心一擰。「不管母后怎麼逼你,你都不該答應!」
「太后沒逼我,是我自個兒想通了。」
「還是皇后……她對你說了什麼嗎?」她進宮後的動向他瞭若指掌,只是不清楚她與陳芝貞談了什麼,但他不信她會這麼輕易就答應嫁給申璟,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高月緊繃的面容彷彿罩了一層霜。「沒有,皇后只是幫我解圍,省去劉妃找我麻煩罷了,我還得謝謝她。」他既知她進過宮見了誰,也該知那劉潔兒打算對她做什麼。
他俊美的面龐頓時充滿內疚,「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沒有,我沒有受到什麼委屈,事實上,這次進宮我得到每個人的祝賀,她們皆很高興我能嫁人。」
「你……」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是認真的,申璟貴為王爺,能成為他的正妃是我的福氣,我很滿意--」
「不要再說了,我不信你會在乎當上一個王妃!」
「當一個王妃也許比不上宮裡的貴妃,但是,我會是王府裡名正言順、最尊貴的女主人,至少不用對任何人卑躬屈膝。」她想起對陳芝貞下跪的那一幕。
豐鈺瞬間面無人色。「你怪我……沒能讓你成為皇后嗎?」他聲音都顫抖了。
「是的,我是怨你的,我在乎那個位置,就算當初你是不得已才選擇陳芝貞,但這已是事實,那些你對我的承諾,你大張旗鼓宣告的愛意,在你立後的那一刻起便將我的心擊至粉碎……由此可知,其實你在乎我的程度,不如你自己想像的深,所以失去我,你應該也能夠承受才對。」
月光下,他的臉色越發蒼白。
「太后懿旨己下,下個月初三成親,我不奢望能得到您的祝福,但至少請不要阻止,讓我能順利嫁人。」
「你真的……決定了?」他聲音破碎艱澀。
「是的。」她堅定的點頭。
「不後悔?」他眼中的絕望漸漸堆積。
「不後悔!」她回得決絕。
他退離她一步,怔怔地凝視著她,那瞬間,她的面容彷彿像霧一樣,一碰便散去。
「朕……不會阻止你的決定。」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沉痛,他的這聲「朕」已生生將她自心頭割開。「但朕要說的是,朕不後悔愛上你,你依然是朕心中那最重要的珍寶,你若怨朕,就讓自己真正幸福,不管身在何處,與誰為伴,都要笑著過日子,朕會……望著你,一直望著你。」
他在落淚前,走了,空氣中的檀香味也瞬間消逝。
眼睛開始發熱,她悲傷的摀住了雙眼,眼淚從指縫裡滑出,一滴一滴地落到石板上。
她,心痛如絞。
*
高府這一日又有聖旨下來,封前東宮女官高月為三品御前女官,但無須帶職御前,卻可行走宮內隨時面聖,另賞賜珠寶玉石無數,大婚後再封為「誥命王妃」。
天子如此隆恩,前所未有,一時京城沸騰,高月大名再次遭受街頭巷尾瘋狂議論。
這御前女官通常最高也只有五品,她卻是一跳三品,更何況還無須帶職當班,表明是虛位,但既是虛位又恩賜她能隨時面聖,這在歷代絕無僅有,百年來只出她一個。
誥命者,得代表天家男子出席祭祖或任主祭,是地位非常顯貴的女子。因此,命婦得封「誥命」者,娘家得家世顯赫,才擔承得起這份殊榮,可她高月家世一般啊,天朝至今受封為誥命的女子不出三人,她竟是其中之一。
高月連連破格獲得如此恩榮,難怪眾人欽羨之餘,當然也議論個不停。
「月兒,明日就進王府了……你當真要嫁?爹一直以為你最終會跟了皇上,結果……」高瓊松語氣中飽含意外以及遺憾。
女兒進宮陪伴天子多年,他由擔心女兒性格直率會衝撞天家,到逐漸放心她在東宮過日子,這心態的轉變,是因為瞧見這些年皇上對她非比尋常的厚待……多年的觀察,讓他有了想法,這女兒莫非有朝一日能麻雀變鳳凰,成為天朝尊貴的女人之一?
雖是抱著這樣的私心希冀,誰知……唉,他高瓊松的女兒,終究是沒那個命吧!
可這無妨,只要女兒知足幸福,不進宮也是好的,最起碼不用被隔絕在宮內,父女倆還是可以經常見面的,只是,他心裡清楚,女兒並不愛申璟,因此她會允婚真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女兒,不想嫁就走吧,趁夜逃走,有事爹扛著!」他拍著胸脯,揚聲說。
高月打趣著。「爹,你這氣勢真的很足,但是要女兒趁夜逃走,卻嚷得這麼大聲,怕是我要走也走不了了。」
高瓊松被女兒這麼一揶揄,鬧了個大紅臉。「沒辦法,你爹是粗人,講話總是壓不下嗓門,不過,你若真想走,要是有人敢攔你,爹還是會拿著刀幫你擋人的。」
她笑得更大聲了。「爹,憑你一把刀能砍靖王府多少人?」
「你可別小看爹,爹手下的人也不少,他們令個都是和我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對我忠心不貳,我若要他們相挺,這批兄弟絕不會有第二句話的!」
她紅了眼眶。這她相信,爹待兄弟如親人,每個人都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爹雖沒有好官運,卻有好人緣。
「爹真自私,為了自家女兒就要兄弟丟腦袋,難道他們就沒妻小家人嗎?你這老大怎麼向他們的家人交代?」她哽咽的取笑說。
聞言他神色一僵,立即語塞傻住。
高月見了好笑,輕拍他肩頭。「好了,爹,女兒明日是出嫁,又不是入火坑,用不著動武的,我是心平氣和的想嫁。」她解釋。
「心平氣和?我說月兒,有人論嫁,是用這四個字的嗎?這聽起來好像不太對勁吧?」女兒果然是不想嫁。
她澀然一笑。「爹,你就別挑我語病了,女兒年紀大終歸要嫁人的,嫁申璟沒什麼不好,他會善待我的。」為求老人家放心,她勸慰道。
高瓊松難得拉下臉來。「月兒,是爹身份低,罩不住你,可將來你若有委屈也一定要說,爹不管如何,拼上一條命也會為你做主的!」他慎重交代。
「嗯。」她酸著鼻子頷首。
爹的這番話,讓她意識到自己真要嫁人了,她的人生即將從此不同了,與那男人也將漸行漸遠,再也回不了頭了。
想著他封的三品御前女官,還送了個誥命王妃給她,他是怕她入了靖王府後,申璟會欺她嗎?為了讓申璟有所顧忌,也讓她在王府的地位更加穩固,這是他送給她的最後心意嗎?
她黯然神傷,眉頭不由得深深鎖起。
高瓊松見女兒忽然失魂落魄起來,不禁擔憂了。明日的花轎真抬得進靖王府的大門嗎?
*
「你說什麼?」
打石跪趴在地上,汗水直流,「這是……奴才剛得到的消息。」
他頭頂傳來一聲巨響,只見皇上的兩隻手用力拍在御案上。
「這是怎麼回事?」
主子自從確定高家小姐要出嫁後,已多日未曾好好闔眼,此時聽聞她失蹤,那赤紅的雙眼配上他鐵青的面容,當真恐怖嚇人。
「聽、聽說花轎遭到不明人士襲擊,人……人不知去向了。」
「人不知去向?」豐鈺沉下臉來,臉龐陰騖得不若平常溫厚的他。
「到目前為止,還不確定是哪路人馬所為,靖王爺怒得砍殺所有送嫁護衛。」
靖王爺聽聞新娘被劫,氣得七竅生煙,為了要尋回新娘,簡直要將京城街頭翻過來了。
良久不見主子再傳出聲音,打石偷偷的仰頭探去,這一探,忍不住寒毛倒豎渾身顫慄。主子的眼神深得足以吞沒黑暗,陰寒刺得駭人!
他驚得連忙再伏下首,不敢再視。
上回主子露出這種眼神時,是先帝駕崩、他決定接受陳敬的女兒為妻,那時他怒得差點……
這回又這樣……這表示主子被徹底激怒了!打石心驚膽跳的打著哆嗦。
*
高月頭昏腦脹的醒過來,茫然地看向四周,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
她只記得轎子才出家門不久,就忽然聽見驚心動魄的喊殺聲,接著她的轎子就天搖地動的搖晃起來,還不時有刀劍穿進轎身裡,她一陣東躲西閃,再一個大晃動後,她就不省人事了。
她後腦袋一陣陣抽痛,伸手一觸,發現那裡鼓了一大塊,可能就是因為撞傷了這裡,她才會暈過去的吧。
揉著傷處,她忍著痛,臉色發白的想著在她昏倒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誰在她出嫁時殺人劫轎的?
不可能是豐鈺,他雖不希望她嫁人,但決計不會傷她。
申璟以及太后甚至劉潔兒都希望她順利嫁入靖王府,所以更不可能派人劫轎,那會是誰?
百思不得其解的高月放眼望去,只見自己所在的位置四周高牆圍籬,是一處死巷……忽地,她覺得此處好眼熟?
當流轉的目光瞧見那口老井時,她倏地眼睛圓睜。
竟是這裡?
她竟被綁來這個地方!
這裡是多年前豐鈺受困的地方,也是在這裡兩人才相識的。
此處極為隱蔽,難以被人發覺,當初豐鈺就是困在井底才遲遲無法獲救,而如今劫轎的人同樣將她擄來此地,究竟意欲何為?
這之間的關聯讓高月不禁整肅了面容。綁她的人說不定與當年行刺太子的人有關……思及此,她往後移動身子。若她記得沒錯,離開這條死巷的唯一出口就在後方那道窄縫。
她往出口奔去,可才一離開巷口,她雙腳卻像是教人給釘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了,因為那裡正站著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劫的轎?」她愕然地開口問。
那人點了點頭。「沒錯。」
「為……為什麼呢?」實在太意外,她一時還無法反應過來。
「因為我不要你嫁給申璟。」那人身後冒出了一群手持長刀的侍衛,每把刀全都指向她,將她逼回死巷。
她心驚地退回死巷內。「你跟申璟……你們兩個……」她詫異的搖頭,若是她猜想的那樣,就太令人吃驚了。
那人臉上出現一絲暗紅,但隨即又隱去,她拎著裙擺,姿態高雅的走到高月面前。
「那是以前,現在我與他什麼也不是。」那人冷聲道,語氣很是怨恨。
「既然如此,你何必劫轎?」
原本美麗的容顏倏地變得猙獰。「因為他當初負了我,他沒資格迎娶王妃,他不配,不配愛人!」
面對眼前異常激動的女人,高月心中暗暗叫苦。「我想你誤會了,他娶我不是因為愛,而是……而是要報復某人。」她苦笑不已。
「哼,這我當然曉得,但除此之外,他對你還是上了心,不然他不會都將你擄進靖王府卻沒碰你,那只說明一件事,他珍視你,所以不敢碰!」那人臉上寫滿醋意。
高月吞了口口水。「應該不是這樣吧,他對我說得很清楚,他這種人不會愛人的。」她試著平息對方的怒氣,沒辦法,現在小命捏在人家手裡,她的姿態當然要低一點。
「他確實是不會愛人,所以他恐怕就連自己不小心愛上了都不曉得,只有我知道,我才是最瞭解他的人,他的一言一行所代表的意義,都躲不過我的眼睛,他是真的看上你了,所以我不會讓他如願的,他越想得到的東西,我就越想毀去!」
她大驚,顯然這女人已經是由愛生恨到極點了,這下她慘了,這人肯在她面前露臉,已說明了殺她的決心,她驚得連手心都冒汗了。
「有話好說,別一時衝動鑄下大錯啊!」發現無處可躲,高月苦著臉勸道。
「我原本在大街上就要人殺了你的,不過,卻出了點意外,只好改將你擄來這裡。但也沒關係,等我割下你的腦袋,送到申璟面前,見到這樣的你,他不知會有多憤怒啊,這樣我的報復才有意思。」
高月摸了摸脖子,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在出嫁當日死於非命。「你說出了意外,出什麼意外啊?」既然一時脫不了身,只好想辦法拖延時間了,也許過一會就會有人來救她了。
那人瞄她一眼。「沒想到你竟然有高手保護,那人身手了得,與我派去的人糾纏良久,我見申璟也聞訊趕來,這才先將你擄走。」
高月蹙了蹙眉,她有保鏢?她怎不知道,是誰出手幫她的?她極為好奇。
「對了,你怎知這條死巷的?」她試探的問。
這一問,那人立即精明的瞪她。「你也覺得這裡眼熟是吧?當年要不是你壞我的事,給那人帶了食物,他早死了!」
她睜大眼。「原來是你!當年就是你派人去刺殺皇上的!?果然沒錯!
那人冷笑。「沒錯,那年將太子擄到這原是要殺人棄屍的,可是他竟跳進井裡避難,我的人原也想跳入追殺,可惜追兵己至,只好先撤走再等待機會回頭下手,可這之後先皇就下了鎖城令,所有人都出不了門,本以為就算不出手,沒了食物他一樣會餓死,但沒想到竟就讓你碰見他,讓他命大的躲過死劫!」她恨恨的說。
高月聽得全身顫慄,看不出這女人竟是這等心狠手辣的人物!
也就是因為主謀是她,讓人難以察覺,所以當年這案子才會追查不出真兇,就此不了了之。
她憤怒不己。「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女人想殺她,她還沒那麼氣憤,但是對豐鈺下手,她就怎麼也無法忍受了。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我的孩子!」
高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當年你剛產下六皇子,仗著先帝對你的寵愛,於是妄想讓自己的親兒成為太子,因此下了歹念要殺皇上!」好個狠毒的珍淑妃。
這外表柔弱纖細的女子,誰會想到她有著蛇蠍心腸?
而且,誰又能想得到她竟與申璟有關係,還被申璟狠心拋棄過,這種種意外讓高月錯愕又震驚。
「這下你該死得瞑目了,畢竟我解了你這麼多疑惑不是嗎?」珍淑妃陰冷的笑著。
接著她一示意,身後的幾個持刀侍衛隨即上前。這幾把刀若在高月身上落下,她馬上就會成為肉泥!
高月驚得抱頭蹲下,可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她頭頂匡啷一聲,一道冷風拂過,地上人影激晃。該落下的刀子竟沒落下,這是怎麼回事?
她急忙抬頭,倏地神色大變。
「豐鈺!」她心口發熱的喊出他名字,雙睜隨即熱得滾燙,燙得刺痛了眼眶。
這男人竟只憑著手上的一把劍幫她擋刀,這麼多人聯手攻他,他當然擋不住,他的劍斷了,雙手虎口震裂,流下令人沭目驚心的鮮血,一滴一滴的全滴落到她身上了。
他低頭望著她,對她展顏一笑,「小月兒,幸虧你沒事。」
他竟親自來救她!
高月忍不住激動的站起身抱住他,此時與他同來的大內侍衛,立即將兩人護在中心,與珍淑妃的人打了起來。
豐鈺來得匆忙,所帶的人不多,只有少數近衛,與珍淑妃的人對打起來也不輕鬆,他緊抓著高月護著她,就怕她有什麼閃失。
高月哽咽的望著他鮮血直流的雙手,滿心感動。沒想到她一出事、第一個出現救她的會是他。
珍淑妃見自己的人落了下風,咬牙抄起一把刀,心一橫,對著豐鈺以及高月殺過去,但還未接近他們,身子便一軟的撲倒,只見她背後中了一刀,而下手的人居然是申璟。
背上插著一把刀的珍淑妃不可置信的回頭望著他。「你竟下得了手殺我?」
申璟則是陰森著臉孔,狠狠道:「你毀了我大婚,只是殺你猶不能平息我的怒火!」
她先是呆了半響,之後瘋狂的大笑起來。「我早該知道你是狼心狗肺的人,不該訝異你會對我狠絕至此,是我傻,是我笨,哈哈哈--」她似乎發癲了。
「你休怪我狠心,下毒殺了父皇的就是你,你不比我更狠?」
高月驀然抽氣大驚,先帝是被毒死的?
豐鈺知道嗎?她猛然回首,見他竟是一臉平靜。他知道!原來他早知道!
她心驚,倘若他早知先帝被下毒,又知兇手是誰,為何仍不為所動,不將珍淑妃拿下?這是為什麼,難道……他想先帝早日昇天?
她捂緊嘴巴,不敢想像。他不是這樣的人!
「我殺先帝是為了直璇,可惜受人欺騙,功虧一簣,平白讓豐鈺得了便宜登上皇位!」珍淑妃癱在地上,恨聲說道。
「那是你蠢,聽信陳敬的話,說什麼他會扶持直璇成為皇帝,結果你沒想到陳芝貞妄想做皇后,說動她父親捨了你,逼豐鈺立她為後,這才讓情勢逆轉,豐鈺順利繼位。若不是因為你的愚蠢,將父皇最後的死訊給隱瞞,讓我錯失進宮奪位的良機,今日的天不就該是我的!」申璟怒責。
珍淑圮激動得狂咳起來。「咳……我為什麼要幫你取得天下?當初你是怎麼對我的,玩弄我的感情後便將我一腳踢開,我用盡心機的進宮,費心委身討好大我數十歲的老頭歡心,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要讓你後悔錯待我,懷著這樣心情的我,怎麼可能笑看你登基,你作夢!」她吐他一口鮮血。
申璟身上沾上她的血,頓時怒不可抑,立即殘忍的拔出她背上的刀一抽出,她立即噴血含恨而亡。
高月見狀大駭。
豐鈺攬過她的身子,將她的臉埋進自己的胸前,不讓她見這血淋淋的一幕。
但眼淚依舊自她眸中狂奔而出,她驚駭得不能自己。
「皇上,女人該還給我了吧?」珍淑妃死後,申璟見高月緊偎在豐鈺懷裡,他妒火中燒,高聲要人。
「她不是你的女人!」豐鈺不疾不徐,冷凝的說。
「她即將入我靖王府,且是太后親下的懿旨,你還賜她為誥命王妃,她當然是我的女人!」
「不,朕決定幫太后追回懿旨,這誥命王妃既未進靖王府,當然也就不必賜封了!」
「你想毀婚?」
「是。」
申璟大怒,「今日我們就把話說開,皇位之爭你雖暫時佔了上風,但我身後勢力仍在,若再因這女人撕破臉。豐鈺,咱們兄弟是再也不能回頭了!」
「回頭?你何時曾回過頭?你己教野心徹底蒙蔽心志,如今朝野之上,咱們各有勢力,但朕畢竟是無子,既然能一夜砍了你的禁軍統領,就能連你的勢力也一併拔除,朕奉勸你,你若是從此安分下來,朕能保你一世平安富貴,若不願意,就算要手足相殘,朕也再所不惜!」
他震愕,何曾見過豐鈺如此清楚展露本性,這才是他,才是那個隱在深山裡的老虎,飢餓後,隨時會出山噬人的老虎!
緊握雙拳,他雙目噴火的瞪著豐鈺懷裡的女人。
「豐鈺,這女人我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由你手中奪走她!」申璟不甘心的宣示。
豐鈺不發一語的看著他,眼中閃動著徹骨的冷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3:01
第十三章
豐鈺攜著高月深夜悄然回宮。
回到他平日所居的龍延殿,已有一人雙腿跪地,直挺著上身請罪。
他見到那人淡然的頷首。「先起身再說吧。」
那人不敢起。「臣未盡到職責,罪該萬死,請皇上治罪!」他伏地叩首。
高月好奇,這人究竟犯了何罪,要這樣深夜請罪?且他能進出守衛森嚴的龍延殿,豐鈺見到他也不意外,說明了兩人關係很親近,但豐鈺身旁的人她皆很熟悉,可這人她卻沒見過,他是誰?
豐鈺歎了一聲。「簡容,朕不怪你,朕也沒想到珍淑妃與二弟有一段情,更沒想到她會在出嫁之日對小月兒出手,幸好小月兒無事,這事也就不怪罪你了。」
高月訝異的挑高眉毛,原來這人就是簡容!
記得她多年前曾問過打石,豐鈺的心腹是誰?打石回過她一個人,這人就是簡容,可是這麼多年來,她卻從未曾在東宮見過他,也沒再聽人提起過,致使她以為打石當時是在胡諮,也就沒將此事放在心上,然而沒想到在多年後的此刻,這個簡容卻突然出現了。
更讓人訝異的是,他向豐鈺請罪的原因,竟與她有關?
瞧著眼前跪地的陌生人,她越發好奇這是怎麼回事了。
豐鈺在她驚訝奇怪的眼光下,卻沒有立即向她解釋。
簡容起身後,深深瞧了一眼高月,見她身上無大傷,繃緊的臉龐似乎沒那麼僵硬了。
「那臣先退下了。」他行禮後退出龍延殿。
他一走,高月再也忍不住滿腔的疑問。「豐--皇上,他--」
「私下無人時,你喚我豐鈺不用改口,這最得親密,我很高興的。」他竟還能說笑。
她瞪他一眼,這時候他還有心思和她打情罵俏?
接收到她的怒容,他這才收了笑,正色的說:「他是從小護衛我的第一死士,對我非常忠心。」
「然後呢?」應該還有下文吧?
「因為忠心,所以多年前,我派他去執行一件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任務。」
非常重要的任務?「和我有關?」她有點明白了,想起珍淑妃之前說的,有高手護衛她。
豐鈺點頭。「我要他隨時在暗處守著你,保護你周全。」
雖然心裡已猜到,但親耳聽見還是教她大為震驚。「他是保護你的人,你怎麼可以--」
「我有許多人保護,可是你沒有,所以我派他跟著你,防的就是像今天這樣的意外發生。」他嚴肅的說。
高月心情變得很複雜。原來簡容一開始就被派來保護她,難怪她不曾見過他,豐鈺對她可謂是用心良苦,這份心……這份心……
「主子,太醫到了,您的手得趕緊上藥啊!」打石神色緊張,領著一名太醫匆忙進殿。
「朕不急,先為小月兒瞧瞧,回來的路上她一直揉著頭。」
原來他注意到她後腦受傷了,他明明自己雙手血流不斷,卻還只是在意著她!
她抿抿唇。不成,她不能這樣就心軟,她還有一堆疑問等著解決……
「還是先為皇上的手止血要緊,我的傷不礙事的。」高月說。
他皺了眉想再開口說什麼,可是見她一臉的堅持,只能輕歎,不再與她爭了。
「好吧,太醫先來幫朕瞧瞧吧!」
太醫立即誠惶誠恐的上前,仔細為他的虎口止血包紮,傷口頗深,血沾濕了太醫好幾塊棉巾,可他依然神色未變。但是當太醫處理完他的傷口,檢查起高月的後腦時,見到她後腦竟腫出一大塊瘀青,他臉色立刻變得難看,太醫見了忍不住戰戰兢兢起來,連忙為她敷藥,不敢輕忽。
太醫忙了一陣退下,打石馬上又招來人為豐鈺更衣,而且不知由哪弄來一套女裝,也讓高月褪下那穿了一天就破爛髒污的紅色嫁服。
當兩人都打點乾淨,她驀然對著打石道:「你們全都退下去吧,龍延殿不許有人進來打擾。」
對這吩咐,打石先是詫異的瞧向皇上,見主子頷了首,這才領人退出。
「有什麼問題,你問吧。」遣退打石後,豐鈺似己做好準備,等著她發問。
高月面容沉肅的立於他面前。「先帝是被毒死的事,你早已知情?」
「是,我早已知情。」他坦承。
「你與申璟一樣都等著見先帝死嗎?」她無比心痛的問出口。若是如此,他跟真正下毒的珍淑妃有何不同?他也是弒君的兇手!
「你也是這樣想我的嗎?」他定睛看向她。
她直直望著眼前那雙始終清澈的眸子。「就是不信才問!」他怎麼可能是個為奪皇位,狠心任由父皇慘死的人,她不信,一點也不相信!
豐鈺微微一笑。「你信我就好。」那神情彷彿像是能夠忍受天下人的誤解,但只不願心中的人兒不信他。「那珍淑妃下毒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是長期在父皇飲食中下藥,眾人不知情,只當父皇病了,身體日漸衰弱,我得知父皇中毒,也已是他將死的那一刻。」他面露悲傷。
「我既知父皇是被毒殺的,你必然疑問我為什麼默不吭聲?為什麼不為父皇報仇?那是因為,珍淑妃並非主謀,主謀另有其人!」他眼神變得懾人。
主謀另有其人?高月猛然想起申璟對珍淑妃說的話--
那是你蠢,聽信陳敬的話,說什麼他會扶持直璇成為皇帝,結果你沒想到陳芝貞妄想做皇后……
「皇后的父親、陳將軍是主謀?」她大驚。「他有大功於天朝,先帝待他不薄,他怎麼會……」
豐鈺凜冽的瞧向窗外,似在平息怒氣。「陳敬確實有大功於天朝,但他狼子野心,想要獨攬兵權,父皇早發現他的心機,在位時便明裡厚待,暗裡打壓,不讓他繼續擴張兵權,父皇的心思他自然知道,惱怒之餘野心更大,便想乾脆殺了天子,扶植幼君,一嘗獨攬天下的滋味,因此他找上珍淑妃合作,珍淑妃為了直璇當然願意冒險,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會殺出一個陳芝貞……」
「陳之貞想做皇后,不想便宜珍淑妃母子,所以陣前倒戈,逼你娶她,是這樣嗎?」她逕自猜測出後續的發展。
他沉痛不己的點頭。
高月倏然心驚,那喚她姐姐、有著真摯笑容的女子,竟會是個如此心機深沉的人?
「我不得不接受,我若不同意,他們立即會殺了母后,而外頭還有一個禁軍在握、對龍椅虎視眈眈的二弟,就連劉尚書也不甘大權旁落,有意攪弄朝綱,這天下轉眼即將混亂廝殺,屆時這座皇宮會血流成河,成為一座屠殺煉獄。」
「所以我那天去宮裡見你時,正是事態發展最驚心動魄的時刻?」那時情況危急,難怪他會對她一臉肅容。
「那日我急著讓你走,就是因為劉潔兒見到你,當場起了殺念,為了安撫她,我才會妥協的冊封她為妃。」
她以為他是為安撫劉尚書的勢力才收劉潔兒進宮的,原來不是,竟是為了她才這麼做的。
她立刻明白那日打石後來追生她,不只是為了偷偷告訴她,先帝駕崩升天的消息,想必也是奉了豐鈺的命令,確定她是否有平安離開吧。
「你……為何不將這些事讓我知曉?」他不信任她嗎?
豐鈺輕歎。「我不說,只因處境已是如此,我怎麼捨得讓你為我承受這些,我情願你怨我,也好過我不能給你皇后之位的遺憾。」
高月悵然,這先帝遺留的天下竟是如此混亂,豐鈺這天子才一即位就被四方壓搾得四分五裂,他的苦,無人可訴,她卻一點也不知情……想到此處,她心頭就不由得亂雜紛遝,眉心跟著緊緊鎖起。
他伸手輕輕撫上她的眉,撫去她眉間的摺痕。「我就是不願你心煩才不說,可現在……唉,你還怨我嗎?」他澀聲問。
「我--」
「皇上,皇后娘娘求見。」殿外打石高聲稟報。
高月立時一僵,陳芝貞來了!
豐鈺瞧她一眼,他手雖受著傷,仍用力握住她。「請皇后回鳳延殿,朕今日乏了,有話明日再說。」他不見。
最然她聽到珍淑妃的事了,深夜趕來確認的。
殿外一陣沉默後,傳來陳芝貞的聲音道:「那臣妾就不打擾聖安了,臣妾明日再來求見。」
殿外打石高聲又道:「恭送皇后娘娘。」這是刻意讓他們知道陳芝貞已確實離開了。
豐鈺抬眉見身旁的人兒神色有異,他握在掌心中的手竟還微微顫著。
「小月兒?」她怎麼了?
她忽地憤怒的抽開手,動作太大導致他的傷口扯裂,又滲出血來。
高月見了咬咬唇,狠心不願瞧上一眼。「那皇后是你被逼著立的,可她肚子裡的孩子,難道也是她逼著你才有的?」她小臉冷得像塊寒冰。
「孩子?什麼孩子?」他一臉錯愕。
「原來她還沒將驚喜告訴你,倒是讓我多嘴破壞了她的好事。」她譏誚的說。
他的臉全皺在一塊了。「小月兒,你的意思若是指那陳芝貞懷了我的孩子,那是絕無可能之事;」
「怎麼不可能?你日日上人家那兒去下棋,喝著鳳延殿裡的春露茶,能下懷上孩子才奇怪?」她醋勁大發的說道。
當初她會願意嫁給申璟,主因就是這事,他既有了孩子,便該對她死心,能讓兩人從此徹底了斷的法子就只有她嫁人,而以當時的情勢她別無選擇,除了申璟沒人能夠娶她,所以她只好忍痛許嫁。
豐鈺神色狐疑,「自從立後後,我不曾上過風延殿,更從未碰過皇后,她如何懷孕?」
「你……沒碰過她?」她不禁愕然。
「當然,當年我連她絹子的味道都不喜歡了,更何況是去碰她的人!」他非常認真的說。
高月傻往了,所以她被蒙了?好你個陳芝貞,這樣會做戲,居然將她騙得團團轉,害她傷心欲絕……這女人還真不是簡單人物,難怪能夠幹掉囂張的劉潔兒佔據中宮!
她咬牙切齒的道:「氣死我了,這女人這般耍我!」她正滿臉怒容,卻看見面前的男人露齒笑著,正在氣頭上的她忍不住衝口問:「我被耍了,你笑什麼?」
豐鈺依舊笑得如彎彎明月。「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看我有別的女人,你生氣,氣得好,不過別氣太久,我會捨不得的。」他笑嘻嘻的提醒。
「你!」他又變成東宮裡的那個無賴了!
「是你不好,想也該知道,我心裡只有你,腑袋瓜還怎麼容得了別人?要是能容人,這些年我又怎會身邊無人,連個侍嬪也沒有,這幾年還真擔心外頭會傳出什麼東宮「無能」的傳言來。」他打趣道。
她臉頰悄悄熱了起來。這傢伙說的一點都沒錯,是她嫉妒得昏了頭,沒想清楚就鬧脾氣,萬一因此真與申璟拜堂,那事後她定會後悔的……
「小月兒,進宮吧!進宮陪我,可好?」他渴盼的問。
高月遲疑著不說話。
他心急了,「還在意皇后不是你嗎?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皇后,唯一的女人,我可以發誓,今後後宮絕不會再多一個女人!」他立誓。
她仍冷冷睇他,似乎不為所動。
「小月兒!」他額上滲出了些許薄汗。
「……我考慮考慮。」她大牌得很。
「別考慮了吧,我是真的很需要你!」他哀求。
她皺著眉。「可進宮……太后不愛見我,遇了皇后還得屈腿跪拜,那劉妃也想找我麻煩,我不喜歡……真的不喜歡……」
*
這高家小姐當真是當代奇葩,紼聞、事跡厚得都可以寫一本長書了!
先是差點成為靖王妃,誰知迎親當日一場變故,新娘失蹤,聽說是悔婚逃走,靖王爺為此暴跳如雷的找人,人找回來後,晴天霹靂的一道聖旨又直送高府,冊封高月為貴妃,一個月後舉行迎妃大典。
天子強奪兄弟之妻,這事在天朝絕無僅有,驚得眾人瞠目結舌,這新帝瞧似溫和正派,居然也搞強取豪奪這套,眾人對這位新帝是刮目相看了。
再者,貴妃雖尊貴,但也貴不過皇后,可這位貴妃進宮的排場,竟是比之前皇后受封時還要盛大,綴金飾玉的鳳輦、聲勢浩大的儀仗,從承天正門入宮,天子更是由大殿上親下六十階迎接。
這等勝過皇后的殊榮教眾人開了眼界,高月這位風光無限的貴妃,立即又成了天朝上下的話題人物。
然而,無人知曉這位貴妃被風光接進皇宮時,那張小臉其實臭得可以。
這傢伙一開始就存心不讓她好過,搞得這麼囂張離譜,分明是將她往浪頭上推去,這要她進宮後想低調過日子都不行了。
她氣鼓鼓的坐在龍延殿裡的龍床上,等待皇帝親自來掀蓋頭。
而這又是一個違反祖制讓她頭疼的事,聽說她沒有自個兒的宮殿,進宮後,她的宮殿就是這座龍延殿,龍延殿向來是皇帝的專屬寢宮,不許嬪妃留宿,就算皇帝召幸,也是雨露過後就得離開,而她竟然就此大刺刺的住下來了,這不擺明她與天子同居嗎?
她可不想人還沒在宮裡真正待下,就被人視為國之禍水議論了。
氣悶的獨坐了一會,沒多久耳邊聽見數十道腳步聲行來,多數腳步聲在殿外就停住,唯有一雙腳獨自踏進寢殿裡來。
這人一步步走來步伐輕快,在靠近她時停下來了。
在紅綢蓋頭的遮掩下,她只瞧見他的-雙金絲黃靴,其餘的一概瞧不見,自然也不知他的表情如何。
但是,此刻光只瞧著他的靴子,她的心已怦怦跳個不停。
他並沒有馬上掀開她的紅蓋頭,而是靜靜站定在她跟前,她可以清楚聽見他的呼吸聲十分的紊亂急促。
他也很緊張嗎?這樣一想,高月不由得輕笑出聲。這人居然比她更慌!
「別笑。」豐鈺倏然掀開她的紅蓋頭,露出眉眼均是笑的嬌容。
「你這新娘子真不知羞,這時候哪個不是垂眉無措,哪有像你一樣取笑自個兒夫君的!」他雖嘴上斥責,但眼底滿是濃濃笑意。
她噗哧笑得更大聲。「我偏不,難不成你會嫌棄我?」她側著頭。笑得頑皮。
但她得意沒多久,隨即被他橫抱入懷,接著聽見他愉快的朗笑聲在耳畔響起,令她望著他颯爽好看的笑臉呆呆發怔,樣子癡迷。
他低首正好捕捉到她的呆樣,臉上光彩更盛,眸中溢滿柔情。「小月兒,咱們終於成了夫妻,我等這一日可是等了好久!」
高月聞言柔柔一笑。「你就這麼迷戀我?」
「是啊,就是這麼迷戀。」他深深的凝視著她,眼神中寫滿了柔情愛戀。
她忍不住顫了一下小心肝,再也調皮不起來,整個人迷失在他深情的眼眸中。
「還記得那回我在你寢房吻你,吻得差點剝了你的衣裳,手指都摸到團扣了,還是硬生生止住了……」
「那時其實我也很訝異,你明明……明明已經動情,卻……」她臉上彷彿被潑上了染料、
豐鈺輕撫著她頰上的嫩紅肌膚。「那是因為我怕萬一,萬一不能給你唯一,你會怨我,可如今你是我的--」
「如今我依然不是唯一,你另外還有一後一妃!」她挑起眉提醒他。
「但是你懂我了,在我心中,你就是唯一,唯一可以存在的那個位置。」他深情的說。
高月聞言心軟得一場糊塗,眼中瞬間凝聚了一顆顆的淚珠,在一片朦朧的視線中串串瀉落。
他俯首吻去她的淚珠,輕輕品嚐著這鹹中帶甜的甜美滋味。「小月兒,今夜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上次未竟之事,今夜我要完成……」
他吻上她的唇,不是輕點,而是熱烈得教她身子火熱起來的吻,她在他懷裡輕顫著,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最重要的位置不在風延殿上,不在中宮寶座,而是在他心裡,她就在他心裡面……
夜正長,紅燭燈下,金絲綢上,火熱的韻律終於展開--
*
一夜醒來,睜眼的同時,她細細打量眼前這睡得純淨如水的男人。
他真是個丰神俊朗的男子啊,這副皮相真令人百看不厭!
她眉梢掛笑,幸福似蜜。
甜蜜蜜的瞧了他一會後,逐漸分神流覽起四周--烏木鑲邊的龍榻,金色挽花的絲綢,紫金華珠的串簾……這兒真是大內宮中,而她高月真嫁給當今天子了。
原本還不怎麼真實的感受,這會兒越發清晰了起來,她真屬於他了!
想起昨夜的癲狂,她立時羞得滿面通紅,女子大婚該有的嬌羞她現在才出現。
她捂著燙熱的臉,這時才臉紅是不是遲了點兒?
「你臉紅時,真好看!」
一聽見這話,她拿開捂臉的手,見著他笑咧開來的嘴,顯示他此刻有多麼的滿足愉悅。「你醒了?」天啊,她臉更紅了。
「早醒了,在你醒來之前我就醒過來了,瞧了你好一會,才又心滿意足的闔眼等你甦醒。」他瞧著她晶瑩肌膚,嫣紅的嘴唇,再想絲綢被不光滑如玉未著寸縷的身子,他氣息又凌亂了起來。
「既然醒了為何不喚我?」沒察覺他的異樣,她嘟著粉唇問。
「你幾乎一夜未眠,又與我這樣那樣的,精力耗盡,我想該讓你好好休息之後才好……」
「才好怎樣?」她傻傻地介面問。
「好這樣--」絲綢被下的嬌軀教他密密圈住了,赤裸的身子在他細緻的掌心不再度頹起高溫。
「你……唔唔……」
他雙手所到之處,無不教人顫慄,很多事是不需要言語的,這個早晨,鑲金龍榻上,春光旖旎,至為動情。
良久後,兩具身軀喘息著,他漆黑如墨的長髮散亂在她赤裸的酥胸上,緊閉著雙眼,嘴角含笑,雙手舒懶的環抱著她。
高月迷人的長睫上掛著一滴晶瑩的小汗珠,她輕眨兩下,小汗珠悄悄滑落了。
豐鈺笑道:「照咱們這樣積極努力,天朝太子應該很快就會誕生了。」
「積極努力的可是你,我只是配合,你別這麼形容我!」她風情萬種的睨了他一眼,咬咬唇說,耳根有點兒紅。
他抿笑,坐起身,順道長臂一撈將她鎖在懷裡。「好吧,我積極努力取悅你,-但你努力積極配合我,這總可以了吧?」他邪邪的笑著。
「你!」在她張牙舞爪前他吻了的她的鼻尖,頓時讓她的爪子沒力了。「我不跟你說了,省得待會你又……」
她的唇才被他吻過,此刻色澤鮮明,襯得小臉透亮。
他忍住想再次吸吮她紅唇的衝動,只是緊緊摟住她,對於心愛的女人不能一次要得太凶,萬一傷了她,他可要心疼死了,所以,還是再忍一下子好了。
「豐鈺,先帝被毒死之事沒有外傳,怕的是引起天下騷動,而珍淑妃的死也是深宮秘密說不得,但是直璇畢竟是你弟弟,你打算如何處置?」她在他終於安分下來後,想起這事,憂心問道。
直璇雖年紀幼小,但母親不僅涉及毒殺先帝又意圖刺殺當年的太子,是很難見容於天家了,以後他該如何是好?
「他母親的事,無須累及他一個孩子,直璇我會安置在宮裡,若可以的話,請你幫我分神照看他好嗎?」他問。
「當然好!」高月驚喜道,很高興他沒有趕盡殺絕,若是換做其他人,直璇就非死不可了。
他撥了撥她的發,忽然歎道:「小月兒,進宮後,可有你忙的了。」他有點兒捨不得她,卻身不由己。
她默然不語的偎進他胸膛。
高月非常明白他非要她進宮的理由,除了希望兩人能相守外,主因還是那珍淑妃的劫殺事件嚇到他,深深覺得將她放在宮外不安全,還不如綁在身邊就近照顧的妥當,另外,他也有意讓她進宮掌管後宮,與他一起展開奪權之路。
「我怕幫不了你什麼,我並沒你所想的那麼勇往直前……」她垂下眼睫,煩惱的說。
他輕托起她的粉腮。「你以為我在東宮訓練你這麼多年是為什麼?就是要你能適應宮廷生活,以便有朝一日能輕鬆面對宮鬥!」
她訝異的眨了眨大眼。「你早安排好要讓我面對今日?」
豐鈺劍眉輕揚,嘴角浮笑。「不然,我要你這幾年在東宮幫著處理那麼多事做什麼,這東宮女官你可當得輕鬆過?」
高月一愕。「你設計我?」
「是設計你,這樣你才能在我身邊活下來。」他說得一點都不愧疚。「多年前我就知曉,自己是個手中無兵的太子,早晚會面對今日之勢,所以我韜光養晦,潛藏心志,就連你,我都要你及早做好準備,才能與我站在一塊面對未來!」
他心思縝密,多年前相中她後,就對她展開非常教育,還記得他對她說過一個禪師撥炭的故事,那時只覺得他在惡整她,哪有這麼深的想法,如今,她總算瞭解他的用心。
「好吧,我算是服了你,我認栽了!」她撇了撇嘴的說。
豐鈺笑了笑之後,面容突然嚴肅起來。「小月兒,以後我們夫妻同心,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不許退縮,更不能輕言離去!」他慎重請求。
「夫妻一條心,你若信我,我就永不退縮!」她亦正了神色,做出承諾。
他動容的圈緊她的身子。「這世上我什麼都不怕,只怕失去你!」
高月哽咽地微微紅了眼眶,主動仰起嬌容,熾熱地獻上一吻。
這天下,她要幫著他一起扛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3:16
第十四章
貴妃進宮第二天,宮廷即發下道聖旨。
鳳延殿裡,陳芝貞瞧著聖旨內容後,憤怒得將聖旨砸向地上。
「免跪?以後貴妃行走宮廷,除了太后,免對任何人屈膝……這是什麼意思,連對我這個皇后也不必放在眼裡嗎?」盛怒之下的她哪還有半點天真單純的樣子,真實個性表露無遺。
陳敬瞧著女兒,也是氣憤不已。「當初我要扶持直璇你偏不,要定這男人,自信你能掌握得了他,結果,他要的還是高月。那女人一入宮,你更不可能再得那男人注目,這天下咱們原可掌握的,可現在卻敗在你這無用的私情上!」
陳芝貞一臉難堪。「我畢竟是皇上的中宮,我會扳回局勢的!」她忿忿的說。
「最好如此,否則你瞧,太后心向著劉妃,她不可能幫你,皇上又對你視若無睹,不曾踏進這鳳延殿一步,儘管爹握有重兵,但你在這宮裡仍是孤掌難鳴,若再鬥不過貴妃,連爹也幫不了你!」
她恨得咬皮切齒,當初她以太后的性命相逼,讓豐鈺立她為後,此舉惹惱了太后,讓太后視她為毒婦。
在皇帝面前她希望以溫婉之姿博得青睞,誰知他眼裡根本瞧不見她。
為避免勁敵高月進到宮中威脅到她,她推波助欄的想將她嫁給申環,可哪知繞一圈後,那高月還是進了宮,而這就算了,從迎妃行禮到進宮後的一切,高月除了沒冠上「後」字以外,其餘的排場比之她這個皇后還要甚大尊貴,眼看自己就要大權旁落,她如何不緊張,又如何不怨恨!
「我只剩爹可以倚靠了,爹不能不幫我。」她急說。
「你!要不是我就你這麼個女兒,我還真--唉!」他氣結不已。
「好,爹會對皇上施加壓力,他若敢再輕視你這中宮,爹就讓他的皇位震盪!」他發狠道。
*
天子下朝後,午膳時分,滿桌子御膳。
一頓飯圍著宮女、太監數十人,這陣仗比之在東宮不知大幾倍。
高月卻吃得食不下嚥,再美味的佳餚也味同嚼蠟。
但是,可千萬別誤會她食不下嚥的理由是這個,真正讓她食不知肉味的,是面前正在認真挑出魚刺的人!
瞧著四周宮人臉上無不露出驚惶的表情,她不禁暗暗哀歎。
「皇上,這些讓奴才們來做就行了。」
「不可。」他努力仔細的挑出了兩根魚刺,非常滿意。
「可是您萬金之軀怎能做這等事,這折煞奴才們了。」
「折煞你們什麼?又不是挑給你們吃的!」他駁道,繼續挑,繼續努力。
「就算您自個兒要吃,也該由奴才們動手才對。」
「朕吃的當然由你們動手,但朕的貴妃要吃的,朕就不能假他人之手了。」他將挑好魚刺的魚肉放進高月的盤裡。
眾人瞠目而視,嘴巴開得可以塞進雞蛋。
他繼續由雞腿裡挑出骨頭,再將肉細細撕開,剛好一口一塊,再度放進高月的盤裡。
眾人張開的嘴還沒來得及合上,就又撐得更開了。
高月掩嘴想笑又笑不出來。打石去處理其他事,今日沒在一旁伺候,這群人第一次見識到天子的「奴性」,難怪會如此大驚小怪。
而她雖然習慣了他對她如此,但這裡不比東宮,東宮裡的人見慣不怪,再加上在東宮時,他還有那麼一絲節制,侍奉她時多少會避人耳目,可當了這皇帝以後,瞧他這是什麼樣子,在眾人的目光下,公然的、任性的、張揚的幹這事!
他自個兒不在乎顏面無所謂,可她快成皇帝的主子啦,這樣不成體統的事若傳出去,街頭巷尾又可以議論她了。
盯著面前又多了一尾剝好殼的蝦。「我說,皇上,您要不要先吃飽再伺……再管我,我其實吃得差不多了,飽了。」她暗示他適可而止了。
豐鈺這才挑眉望她一眼。「飽了嗎?那可以上甜點了,來人。」
聽到叫喚,一干奴才馬上振作起來,雙手呈上甜品。
甜品正熱著,一名太監直接要端上給高月。
「等等,貴妃喝不了燙口的,來來來,朕先吹涼。」
「這事奴才來就行。」太監馬上搶著做。
「你吹?」那模樣像是在說「你敢搶我的工作」?
那太監一見到皇上的臉色,立刻慌張的將甜品迅速端至他面前。不敢的,不敢的,他哪有那個膽搶皇上的工作!
皇上這才取來湯匙親自輕輕吹氣,「你吹什麼吹,萬一口水吹進甜湯裡……朕不就得吃你口水了。」
那太監一頭霧水,不懂就算他的口水沾到了甜湯裡頭,喝的又不是皇上,他這口水怎會被皇上吃了?除非皇上對喝完甜品的貴妃……呃……他當下明白了,臉色一白,差點沒撞牆了。
高月聽見他的話,再瞧那太監以及週遭眾人的表情,很難不臉紅,她撫著額,那碗甜品怎麼可能還喝得下去。
「不用吹了,我沒胃口了。」
「沒胃口了?你吃得不多啊,莫非是病了?」豐鈺立即大驚失色的撫上她的額頭,「沒燒,還是喚來太醫--」下頭的話在她狠瞪下,自然收起了。
他乖乖縮回手,拿起筷子吃著自個兒碗裡的飯,左右立即為他布菜舀湯,伺候他吃魚去骨。
她頭疼的望著他。這傢伙簡直變本加厲了,以前在東宮也沒整她整得這麼凶,現在是怎樣,要她直接在浪尖上玩金雞獨立嗎?
這男人真狠!
「午膳過後?我要去見母后了,皇上有什麼要吩咐或提醒的嗎?」高月歎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得面對……
「沒有,呃,有,萬事保重。」他喝著湯想想又說。
「你!」她都想揍他了。
「小月兒,這豆沙包味道不錯,你午膳沒吃什麼,不如就吃點包子吧,來,吃一口嘛!」他剝下一塊,送到她嘴邊,好言相誘。
「你夠了喔!」她抿著唇低聲警告,瞪著四周。每雙眼睛睜得都比她還大的在盯著他手中的那口包子,好似天子都這般低聲下氣了,她若不吃未免恃寵而驕,不識大體。
這傢伙是想氣死她嗎?
他像是沒聽到,滿臉的苦求,她深吸一口氣,在眾人的逼視下,只得緩緩張開嘴,吃下了那口包子,他見她肯吃,大喜過望,又要再送上一口,她馬上站起來,急急忙忙告退閃人。
「小月兒,再吃一口嘛--」身後還傳來他不死心的聲音。
她腳步越來越快,頭也越來越痛了!
*
慈壽宮。
「母后瞧了這道聖旨沒?高月好大的架子啊,擺明不用向皇后屈膝行禮了嘛,我想鳳延殿的那女人,此刻應當氣得摔杯子了!」劉潔兒幸災樂禍的說。
太后撇著嘴。「你這蠢人,高興個什麼勁?目前在宮裡除了哀家以外,就只有三個女人,高月不必向皇后下跪,那你呢?地位還低於貴妃,你見了她得行大禮,這樣你還笑得出來嗎?」
劉潔兒-聽,頓時笑不出來了。以後她得對高月卑躬屈膝,這口氣她怎麼嚥得下?雖然皇后受辱,但她也沒有什麼好處。
「母后,瞧高月進宮後這陣仗,今後勢必獨佔天子,臣妾一家可都是忠於太后的,當初勢力不及陳敬,臣妾才委屈退讓,但是如今再冒出個高月壓在臣妾頭上,臣妾真是太委屈了!」她不甘的哭訴。
「高月那丫頭居然無視於哀家的警告,還敢進宮來,膽子當真不小!放心,哀家不會坐視不管,任她胡作非為的,畢竟這後宮不是只有皇后,還有哀家這個太后在!」
「臣妾就靠母后做主了!」劉潔兒馬上喜道。
「啟稟太后,貴妃娘娘問安。」有人進殿稟報。
「她終於來叩見您了,母后,這女人您絕不能讓她如意!」她登時由椅子上跳起來提醒。
「嗯,哀家知道,讓她進來吧!」太后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
高月讓人領了進到殿內,見著劉潔兒也在,不由得暗自叫苦。看來自己來得真不是時候,這會兒可有兩把長刀指著她了。
「高月見過母后,母后萬安。」她朝太后低身福禮,她現在已非平民,平日見了太后無須下跪,但屈膝行禮則免不了。
太后冷眼望她,讓她半屈著身也沒叫起的意思,高月腿屈到都要抽筋了。
一旁的劉潔兒可樂了。哼,既然只能向太后行禮,那你就屈到死吧!
高月的汗不停滾落,太后還是不叫起。她雖清楚今日這趟不好過,但一旁的劉妃那幸災樂禍的神情,她見了實在礙眼!
她知道太后這是下馬威,她腿都快斷了,還是只能咬著牙硬撐,想起那男人送她的四個字,萬事保重,這一見面第二句話還沒出口就快要保重不了了,待會不知有沒有命走出這座慈壽宮?
「起來吧。」在她快自暴自棄想乾脆癱坐裝死之前,太后終於懶懶開了口。
「謝……母后恩典。」她撐著差點得截肢、酸麻到不行的雙腿吃力的站直身,不住在心裡咒罵百次,但罵的對象可不是太后,而是皇上,她可真是為他赴湯蹈火了!
高月謝過太后後,瞧向劉潔兒,她對著她還在訕笑,高月挑了挑眉,大眼直直盯著她,她一陣莫名其妙,直到高月露出了某種提醒的笑容。
劉潔兒眼珠子一飄,登時臉色微變,悶哼一聲後用力咬緊嘴唇,心不甘情不願的也朝她屈膝福禮。「見過貴妃娘娘。」
高月見她矮下身,只是朝她笑了笑,點點頭。
劉潔兒瞪著她,怎不叫起?
高月還是笑了笑,點了點頭,沒了。
她氣結,再瞪。
高月轉過頭當沒見到,逕自抹了抹汗。
劉潔兒雙腿開始打顫,不得不轉向太后求救。
太后這才出聲道:「貴妃架子不小啊,不見劉妃的腿都要斷了嗎?」
高月像是很意外,「啊?方才臣妾屈了好久的腿,還以為正常都是要這般才表示重視,想說讓劉妃也多屈些時候,原來不是,真是對不住了,劉妃快起來吧。」
她揮著手忙說。
太后與劉妃氣炸了,沒想到她竟敢立刻還以顏色,在報剛才的仇。
高月很想偷笑,但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太后忍著氣,「貴妃坐吧。」
「是,母后。」
她尋著位子要坐上,而劉潔兒方才坐的位子是太后的下首,照理說,她是這兒身份次高的女人,那裡的位子該讓她坐,但瞧劉潔兒已搶著坐下,再見太后對她剛剛雖是修理劉潔兒卻也順便打了太后一巴掌的事,正氣歪了鼻子,她決定今日到此為止,不敢再激怒太后,否則倒楣的會是她自己,所以也不計較坐哪裡了,就在劉潔兒的下首坐下。
「母后,您今日氣色一
「哀家聽你這口口聲聲的母后,唉……從太后到母后,貴妃可真是千辛萬苦啊!」太后口氣不善,帶著濃濃諷刺之意。
高月原是要說些討她歡心的話修補婆媳關係的,可這會兒……還是算了,她說什麼錯什麼,還是先不要吭氣的好。
「記得當初你怎麼告訴哀家的,說是不想進宮,要留在府裡恪盡孝道,孝順父親,可瞧瞧這會兒……能成為宮中貴妃,進入天家,從此飛上枝頭做鳳凰,還是比較誘人的,貴妃說是不是?」太后句句帶刺。
高月笑得表情僵硬,她家世低微,若非豐鈺看重她,破格冊封,貴妃這位子她是很難坐得上去的,現在被拿出來挖苦,她也得認命。
劉潔兒跟著冷笑。「就是說啊,七品武官之女算是一步登天了,不過,那靖王爺倒是可憐,居然這樣被耍弄,母后,這一女二嫁,您說,這像話嗎?咱們天朝沒女人了,兄弟爭一女,這女人莫非是妖姬轉世來媚惑男人的?」仗著有太后撐腰,她越說越難聽,這刀子越插越深,都見血了。
「若有節操的女子自是不會二嫁,但沒節操的……哼!」太后掃了高月一眼。
「禍國殃民!」送出這四個字。
她低著頭,摸摸頸子,只當沒聽見。
對方是太后,那人的母親,真要鬥,如何敢,她再摸摸頭髮,忍耐好了,忍耐就好,她只要保得住自個兒,就是對那男人最大的幫助了。
所以隨她們愛說什麼,她無所謂的,況且方才也小小報了仇,行了,這樣就行了。
只要再坐一下,等太后罵完,心滿意足,她就可以走了,回去後,她要再補個眠,那男人昨晚可是像出柙老虎似的,她都快招架不住,一夜都沒怎麼闔眼。
太后見她乖巧下來,怒氣也沒那麼盛了,心想:不過是個小丫頭,她還對付不了嗎?
只要這丫頭今後在她面前乖順安分,她可以稍稍容忍她的,至少不會打她入冷宮。
但一旁的劉潔兒可就不甘心了,這女人裝什麼乖巧?現在她的靠山就只剩太后了,太后若接受了高月,那她怎麼還有生存之地!
於是,她張開嘴又說:「母后,這貴妃進宮第一天就纏著皇上早朝遲到,讓群臣在大殿之上干候著,臣妾想,這再接下來,不會讓君王從此不早朝吧?母后您一早起來梳洗就等著貴妃來請安,她卻足足讓您等到午後才姍姍出現,初進宮就這般放肆,貴妃眼裡恐怕只有皇上沒有太后吧!」簡而言之,就是意指高月狐媚君王又目無尊長了。
太后一聽,雍容臉龐立即擰起。「皇帝的後宮可不需要這麼不長眼的狐狸!」
聲音儼然是從齒縫中進出。
高月苦不堪言,皇上早朝會遲到,這能怪她嗎?因為他告訴她納妃的第一天,天子不早朝,她又沒經歷過怎知他說謊,等到打石來催人時,她才知道這傢伙色字頭上一把刀,為色說謊騙人,之後她原要趁他上朝時來拜見太后的,他卻一道聖旨由前殿傳來,說是太后不喜人晨起打擾,要她待在龍延殿裡等午膳後再去問安。
結果咧,哼!
這傢伙顯然對她滿口謊言,這安的是什麼心?
事到如今,裝聾作啞這招看來是行不通了,她還是趕緊下跪請罪,然後先閃人再說。
「臣妾知罪,臣妾當回去閉門思過,罰寫婦德經、宮妃禮經,明日一早向母后懺悔問安,皇上那兒臣安定會侍奉督促,絕不再傳出後宮誤國,有辱皇上聖名的事--」
「皇上駕到!」
高月說到一半,正準備收拾口水,快快閃人之際,乍然聽到豐鈺來了,身子一僵,猛地轉頭。他居然追來了!
進到殿裡,先是瞧了跪地的她一眼,而後笑吟吟的朝太后道:「母后金安。」
太后見他到來也頗感意外,那劉潔兒進宮至今,今天還是第一次有機會看見聖顏,原本驕橫的氣焰頓時褪得一乾二淨,臉紅癡笑,可惜那天子連一眼都沒往她身上瞟過。
「這時你不是都在御書房批閱奏摺,怎麼來了?」太后問。
豐鈺滿臉笑容。「午膳時,貴妃沒什麼胃口吃東西,孩兒苦勸她才吃那麼一小口包子,孩兒放不下心,擔心她餓著,所以帶了果子過來,想再勸她嘗一點。」說完,也不管太后是何表情,接過打石手裡的一盤東西,轉向高月,見她跪著,就毫無形象的蹲在她面前。
「你飯後忘了吃果子,這香梨生津止渴,朕為你送來了,你可別再不吃,求求你了。」
她嘴唇開啟,兩眼發直的瞪著那盤梨,一張臉呆愕不已,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太后與劉潔兒表情更是驚愕,皇帝求妃子吃東西,還一路追到慈壽宮來,這成何體統?
未免太荒唐了吧!
太后大怒。「皇上,你這像什麼話?」
豐鈺一愣,這才像是恍然大悟的瞧瞧自己的姿勢。「咦?你怎麼跪在這兒?害朕也得蹲下身來,這模樣確實不好看,快起來,起來後這香梨還是要吃的,這可是朕精心為你挑選--」
「皇上!」高月簡直咬牙切齒了。
太后與劉潔兒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高月眼神很殺,要這小子別再鬧了。
可他只當沒看見,扶著她的腰,硬是將她拖起身。
「來,坐吧,坐下與母后一起嘗嘗這梨吧……啊?」他將高月拉起後,瞧向劉潔兒坐的位子,眉一皺。「劉妃。」
劉潔兒見他總算望見她了,霎時嬌羞欣喜的站起身來,期待著皇上要跟她說什麼。「皇上。」
「你坐錯位子了吧,那該是貴妃坐的,你怎麼……回去罰寫婦德經、宮妃禮經吧,明早呈給母后看。」
她當下臉一青,呆住了,可人呆住還是得讓位,打石機靈地支使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將人架到下首去了。
豐鈺再拉著高月,讓她一屁股坐進劉潔兒退出的位子。
「來,吃梨吧,母后,先嘗嘗。」他揀了一塊先送給太后。
太后正臭著臉,哪肯吃,況且那是專程送來給他貴妃的,可不是來孝敬她這個老太婆的!
見狀,他還是一臉笑嘻嘻。「母后,貴妃頭一天進宮,孩兒是多關注了點,但以後有母后照顧她,孩兒也可以放心……其實應是孩兒多慮了,貴妃之前在東宮待過,將東宮管理得井然有序,這母后也是知道的,孩兒這會兒想想,進宮後,她應該也能幫上母后的忙才是,不如讓貴妃以後為母后多分擔一些後宮的事,也好減輕母后的辛勞。」
這言下之意是要放權給高月了,太后哪聽不出來,狠狠瞪向她,那神情像是指控她爭權惑君。
高月狠狠瞪了豐鈺一眼,這傢伙也太急了吧,由龍延殿追到這,就為了演出這一幕讓她死得更快的戲碼?
「哀家還沒老到管不動後宮,再說後宮還有一個皇后呢,她再不濟,劉妃也進宮一陣子,對宮裡的事都熟悉,想幫事,哀家覺得她最適合。」太后惱極陳芝貞,刻意緊抓著後宮的大權不放,因此目前後宮仍由她主事,那陳芝貞雖恨,卻也只能暫且忍氣吞聲。
太后一說完,劉潔兒立即挺起腰桿。「是啊,臣妾自信絕對能夠幫太后分憂解勞的。」
太后立即欣慰的頷首,表明挺的是她。
「是嗎?不過朕想--」豐鈺正要開口,高月趕緊扯了他的袖子要他住嘴,但他回首對她笑得燦爛,那笑讓她發毛,她瞪眼忍住想一拳轟掉他笑臉的慾望。
「今天夠了。」她不得不咬牙,小聲警告他。
他挑眉。「怎麼行。」也低聲回她。
「太后是你娘,硬著來,不行的。」
豐鈺笑得不以為然。「捏不了石子,你不能捏柿子嗎?」
「哪個是柿子啊?」她低聲問,這殿上沒一個好惹的好嗎!
他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詭笑,她登時頭皮發麻了。
「母后,貴妃昨晚告訴孩兒,那劉尚書在宮外大言不慚的說了一些話……」他轉向太后。
「貴妃聽到了什麼嗎?」太后馬上就好奇的追上他的話尾問。
「貴妃聽說,那劉尚書大前夜裡在酒肆多喝了幾杯,竟狂言道他女兒劉妃將來必會取代現在的皇后,要眾人睜大眼睛等著,未來的太子必出自他劉家的血脈!」
他刻意瞧了一眼神情已變的太后,露出幾不可見的笑意後再道:「母后,您想想,這樣的言語已經夠讓人非議了,若再真放權給劉妃,恐怕有些不妥吧?」
高月瞪大眼,她什麼時候對他說過這些事了?她沒有,她沒說!
「貴妃,你敢含血噴人?」劉潔兒氣得全身發抖。
「我沒--」
「貴妃還說,劉妃當年曾到東宮去,當著她的面摔母后的手諭,還道就連母后她都能擺佈,她一個小小的東宮女官,她想捏就能捏死!這樣熱中爭權的人,母后這麼信任她,好嗎?」
造謠生事的高手,簡直是造謠生事的高手!高月眨著眼,無話可說。
「高月,你怎麼這麼胡言亂語?」
她看那劉潔兒都想殺她了!
太后聞言有些懷疑,但仍是不悅的問:「劉妃,可有這回事?」
劉潔兒大驚。「沒有,這不是事實,母后那手諭是您給臣妾攜去東宮的,您不會信她不信臣妾吧?」
太后咪眼,那手諭確實是她給劉妃的,目的是讓她上東宮去給高月警告用的,她拿了手諭去對高月施壓這是她允許的,但若是敢摔她的手諭,這可是辱了她的威儀,她絕不能容忍。「貴妃,你說說當時的狀況!」
「是……」高月有些支吾其詞,隨後腰上多了只手在扯她,她瞧那手的主人正對她使著眼色。
她重歎一聲,原想安分享樂一陣子過後再幹活的,既然天不從人願,而且這人很急,急得想讓她去送死,那好吧,她豁出去了!
她站起身,暗暗瞪他一眼後,走到太后跟前。
「母后明監,皇上誤會臣妾的意思了,劉妃當年持著母后的手諭來到東宮態度謙和,絕對沒有囂張跋扈這回事,只是……」她有點兒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太后好奇的問。
「只是,妾臣代為承接手諭時……那手諭突然掉在地上了,也許是她不小心掉落的吧,妾臣當時也沒留心,可不巧靖王爺來了,說是見著了什麼……」她語氣隱晦,故意不把話說清楚,又瞄了眼臉色發白的劉潔兒。「然後,劉妃就臉色大變,那臉色就像這會兒這麼蒼白了……」
後頭的話她不用再多說了,太后的臉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母后,事情不是這樣的--」雖然是事實,但是劉潔兒還是心急的想辯解。
「得了,不用再說了!」太后沉下臉,狠狠地瞪她一眼,「皇上說得對,你是該回去罰寫婦德經、宮妃禮經了,你跪安吧,女經抄寫完畢不必親自送來,派人呈來即可。你,閉門思過,三個月內不必來慈壽宮問安。」
劉潔兒一聽,頓時身子像是散了架似的癱軟在椅上。
這時,豐鈺臉上掛著閒適的笑容,目光自她身上飄開,打石揀了梨呈上,他心情愉悅的咬了一口。果然是生津止渴啊!
*
龍延殿。
「在慈壽宮折騰了半天,累了,好想上床小憩一會兒……」
某人眼睛一亮。「好好好,我正好也有些乏了,我陪你!」
「可是我向母后說要寫婦德經以及宮妃禮經呈上的,明早就要交……」
「這簡單,我要打石命幾個人分著抄寫,很快就能完成了。」
「那可不行,字跡不同,母后會發現的。」
「那容易,要打石一人連夜抄寫也行。」總之,他急著滾上床賴到她身邊去,什麼事都好解決。
「打石字丑,我不想母后以為我的字就這麼見不得人。」她嬌嗔著刁難。
「也是也是,那我找別人寫--」
「豐鈺,你變了!」她難過的說道。
「唔?」哪變了?
「我的事你向來不假手他人的,可不過是抄寫個女經,你就推三阻四,要人代勞,這人心變了才會如此,我進宮不過一天,就失寵了……」那語氣之幽怨啦!
他驚慌失措起來。「哪失寵了,沒那回事!」
這之後,床也不敢爬了,就見一個男人,一國的君主,天朝的大帝,就這麼夙夜匪懈、振筆疾書的在為某人罰寫女經。
女人脫著鞋子,斜臥在榻上,手支著下巴,露出鼓勵的笑容,她笑容越是甜蜜感激,他越是發憤圖強,努力不懈。
已經寫了一個時辰,後頭還有一本宮妃禮經要抄寫,很好,奴役他,奴役死他,這樣才能洩恨。哼,這死皇帝,還怕整不回他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3:36
第十五章
當前情勢是這樣的,陳敬制衡申璟,豐鈺又牽制兩人,同樣地,兩人也想對豐鈺不利,這情勢複雜,三方若一方失衡,很可能就讓某人獨大,所以豐鈺萬分小心,步步為營,若無十足把握,他不會輕易出手。
高月再次踏進鳳延殿,心情已與上回截然不同了。
她朝陳芝貞盤盈屈身行禮。
「姐姐,你忘了皇上下了聖旨,你不用對本宮行禮的。」陳芝貞笑著說。
高月已經瞭解她偽善的面容,她雖然喚自己姐姐,但那聲「本宮」已說明了她才是正宮娘娘。
她淡笑起身。「那道聖旨勢必讓皇后困擾了,臣妾原本不敢受的,是皇上太任性了。」
「姐姐不用多心,本宮不在意那道聖旨,再說這本來就是本宮的意思,你我姐妹哪需這麼多規矩,這是上回你進宮時,本宮就對你說過的話不是嗎?」陳芝貞雲鬢花顏,笑容真摯。
高月冷眼看她,只覺得她工於心計。自己若是一步踏錯,這女子恐怕便會毫不留情的將她挫骨揚灰。
她輕顫了下卻不害怕,既已決定進宮就不能退縮,這是她答應豐鈺的。
「蒙皇后厚愛,臣妾分外感激,以後當盡力侍奉皇后。」她低眉順耳的說。目前陳芝貞的父親還握有重兵,豐鈺無法與她撕破臉,所以她也得跟著虛應以對。
陳芝貞雙眸閃過一抹厲色,隨即很快消失。「說什麼侍奉,大家都是姐妹。」
她笑說。
「是……」高月頭垂得更低了。
「姐姐,你進宮後……應該知曉了吧?其實……沒有身孕。」
高月很訝異陳芝貞竟然會主動對她提起這件事,不僅如此,她還眼神淒楚的望著她。
「本宮有本宮的悲哀,姐姐受寵於皇上,自足無法瞭解本宮那空閨寂寞的心情了,當時本宮以為你即將要嫁給靖王,便希望你不要瞧不起本宮,也能感覺本宮在宮裡是幸福的,所以才撒了這個謊,哪知你卻進宮了……唉,反倒讓你見到本宮的笑話!」
高月瞧她面色憂感,心想她這般掏心掏肺的說這些,到底想做什麼?
「皇后言重了,我並沒有將這事告訴皇上,所以你不用介意。」她撒了謊,因為這時沒必要讓她太難堪。
她想起,豐鈺甚至說過反而希望皇后有孕的事是真的,那麼他就有廢後的理由了。
這男人看似厚道溫和,其實該狠的時候是很狠心的,他絕對不是一個和善好欺之人。
「是嗎?」陳芝貞果然臉上轉喜。
「嗯。」高月點點頭。
「本宮這個皇后很不得太后歡心,想必皇上應該也對你提起過了吧?」她隨即又露出無奈淒涼的笑。
「這皇上沒對臣妾提過,但臣妾是有聽說太后拒絕娘娘上慈壽宮去問安,臣妾正納悶為什麼呢?皇后嫻靜,太后沒理由不喜歡啊?」高月裝模模作樣的反問。
陳芝貞略略垂下了臉,高月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猜得出應該是暗喜的。
「也許是因為本宮抓不住皇上的心,所以太后覺得本宮沒用……」她做作的別過頭,眼眶疑似紅了。
「本宮身為中宮,卻得不到君寵,這瞧在姐姐眼裡,應該也覺得可笑吧?」
高月確定陳芝貞主動對她提及未懷孕之事,就是要試探她到底有沒有將這事告訴豐鈺,這會兒還想確認自己對她是如何登上後位的事知道多少,才能評估要用什麼態度來對待她。
「皇后娘娘快別這麼說,臣妾雖受皇上關愛,但娘娘畢竟是中宮,皇上不會冷落你太久的。」她咬牙說。思索著那男人若真到這鳳延殿過夜,她會是什麼心情,可能夠忍受?
「真是這樣就太好了。姐姐,你我姐妹一場,你會幫本宮的忙吧?」陳芝貞眼眸裡閃爍著奇異的亮光。
「幫忙?皇后要臣妾幫什麼忙?」倏地,高月有了不祥的預感。
*
「皇上,臣從來末與您共飲過,今日這算是頭一回。」鳳延殿裡,陳敬舉著酒杯,興匆匆的道。
席上還坐著陳芝貞,她嫻靜的坐在豐鈺身旁,細心為他添酒。
陳敬今日可是施了壓才讓皇上踏進這鳳延殿,打算藉機灌他七分醉,讓他順勢留在這殿裡過夜。
就見皇上端著溫文爾雅的笑容,喝盡了杯裡的酒。
陳敬大喜。
豐鈺身旁的陳芝貞側身看著他,心口發熱。在那日太后夜宴裡,她第一次瞧見他後,便深深受他吸引,但她知道那晚自己並非太后中意的人選,太后屬意的太子妃是劉潔兒,自己與其他女客說穿了只是陪客。
可是她仍忍不住偷偷喜愛上這位人稱月光君子的男人,儘管那時她已瞧出他心不在焉,所有注意力都在身旁的女官上,可是這不影響她的決定,她陳芝貞從小到大想得到的,從未失手過。
所以,她等待時機,也善用時機,因此,她成了這男人的皇后!
豐鈺笑著又喝下陳芝貞添上的酒,垂眼瞄了打石一眼,打石立即藉機靠近。
「來了嗎?」他低問。
打石愁著臉。「回皇上,還沒。」
「再去請!」他瞇了瞇眼。
這時陳芝貞的身子忽然倒向他,模樣微醺,面如桃花,嫵媚勾人。
豐鈺扶住了她的身子,卻對她的媚態視若無睹。「皇后莫非是醉了?若醉了朕讓人送你回房休息。」
他不動聲色的將她往打石身上推,然後對她身後的宮女道:「快伺候皇后回房休息吧,朕也該回龍延殿批閱奏摺了。」
陳芝貞被送至打石身上後,眼色轉怒,使了個眼色給父親。
陳敬會意,朝豐鈺陪笑道:「皇后醉了,不如皇上多陪皇后一會兒,批閱奏章的事不是那麼急迫吧?」這語氣裡已有施壓的意思。
她嫌惡的推開打石,身子重新回到豐鈺懷裡。「皇上陪我!」她軟語呢噥,勾人魂魄。
他藏住怒意,皺了皺眉。「那好吧,朕就再陪陳將軍喝幾杯,皇后若不是很醉就在朕身旁坐好,朕也算陪你了。」
這也算陪?陳芝貞臉都綠了,陳敬更是大為光火,皇上就是不願碰他女兒嗎?
正要變臉,他瞥見女兒對他搖了頭,只好又隱忍住怒氣,他這個女兒比他還沉得住氣。
「既是如此,皇上與臣再乾了這杯吧!」他再次朝豐鈺舉杯。
「臣聽聞皇上不常碰酒,想不到酒量那麼好?」女兒告訴他,皇上酒量普通,可幾杯下肚,皇上眼神依然清明,他不禁望了女兒一眼詢問。
陳芝貞也不住蹙眉,記得太后的夜宴,他醉得很快,而今日喝得不比當日少,怎麼他仍絲毫沒有醉意?
一旁的打石瞧著他們父女倆算計的眼神,暗笑不已。
皇后顯然不知她唯一見過皇上酒醉的那日是皇上裝醉,再加上與貴妃鬧脾氣,幾日沒好睡,喝了些酒身子只稍一癱,就醉得很逼真了。
而今日的這麼一點酒,又怎麼灌得倒皇上,皇后父女的如意算盤是打錯了。
他瞧主子此時的神色,雖然醉不了,但被這樣硬纏著也很煩,又接收到主子不耐煩的催促眼神,他趕緊再瞥向殿外,瞧見有個小太監匆匆跑來,他先是露出一臉期待,可是看清小太監的苦瓜臉後便知道答案了。
豐鈺也瞧見那小太監的表情了,他挑了挑眉。那女人是打算將他拱手讓人嗎?
這麼大方?
他雙眸進出了幾簇火花,悶悶地燒。
陳芝貞心中冷笑,心知他急著找誰,不過那個女人今天是不會出現礙事的。
「打石。」豐鈺低喚。
「奴才在。」馬上躬身上前聽候吩咐。
他瞧了一眼嘴角揚笑的陳芝貞,目光漸深,怒氣更濃。「天氣涼了,去將龍延殿朕常穿的袍子拎來。」
「這……」打石怕自己「拎」不來。
豐鈺輕哼一聲。「朕今晚要在鳳延殿睡下,你將朕慣用的枕頭給搬來。」
枕頭?打石眼睛驟亮。「是,奴才這就去辦!」他一溜煙走了。
陳芝貞父女聽見他要留下,立即露出喜色。
「皇上還慣用什麼,臣妾再要人去幫您搬來?」她面容泛紅,喜上眉梢的說。
「不用了,朕就用慣這顆枕頭,其他的不介意。」豐鈺淡聲說道。
正陷入歡喜中,她沒聽出他話中冷意。
「那皇上再多喝兩杯,這杯臣妾敬您。」她嬌羞的敬酒。
他隨意飲下了酒,再閒聊幾句後,陳芝貞更加不勝酒力了,再次倒向他。
「皇上,臣妾真的撐不住了。」她急著將人往寢房裡帶。
豐鈺瞇著眼,眼底有怒氣湧動,正想將人推開。
「稟皇上,貴妃娘娘駕到!」忽而,遠遠傳來打石的聲音。
這奴才為了讓他安心,老遠就通傳了。
他聞言立刻收回手,沒將陳芝貞推開了,任她倚著。
陳芝貞倒在他懷中,聽聞高月到來,神情一愕。她竟敢來?
打石滿頭大汗的先跑進殿了,他手上捧著一個繡有蝴蝶的粉色小枕頭。
這就是皇上用慣了的龍枕?
且不說陳芝貞見了後有多吃驚,就說那陳敬,眼睛都直了。這別說是女人用的枕頭,該說是孩童的睡枕吧……莫非這皇上還沒斷奶?
一會兒後,高月才姍然跨進殿裡,她乍見陳芝貞倚在豐鈺懷裡,先是一愣,而後眼珠子蘭轉,假裝沒看見,視線輕巧的滑開了。「臣妾有事來找皇后娘娘,想不到皇上也在,那……那臣妾還是先回去好了。」她轉身就想逃。
「貴妃既然來了,就一同坐下啦!」豐鈺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高月牙根都要咬斷了,努力忍著逃命的衝動,不過幾個深呼吸後,還是轉回頭了,可她一回頭第一眼瞧見的就是陳芝貞的怒容。
她掩嘴清了清喉嚨,再次假裝沒看見,鎮定的走到桌旁,瞧見陳芝貞的身子還緊貼著他,她輕瞥了他一記,他則波瀾不興的瞟她一眼,這一眼看起來雲淡風清,實則令她頭皮發麻,這傢伙發怒了。
她摸摸臉,佯裝沒發生什麼事的往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呃……原來陳將軍也在,打擾你與皇后相聚,真是過意不去了。」她隨便打著哈哈,想化解尷尬。
可偏偏那陳敬臉色也不好看,朝她行了禮就撇過頭不說話了。
這麼明白的不歡迎,白癡都瞧得出來。
高月處在這裡壓根就像過街老鼠,人見人厭。
「貴妃找皇后有什麼事嗎?」豐鈺開口,聲音中有著恐怖的熱烈。
是他硬把她請來的,還問她有什麼事,她唯一最想做的事就是揍他一拳!
她在肚子裡狠狠罵了他一通,臉上卻使勁的撐著笑。「也沒什麼,就先前皇后曾贈臣妾一條絹子,雖然皇后說不用還,但臣妾又怎麼好霸著不放,所以拿了絹子來還。」她有備而來,還真將手絹掏了出來。
陳芝貞笑容滿面的接過那條絹子。「姐姐太客氣了,若真要還,派個人送來就行,用不著專程親自走這一趟的。」
高月瞧出她眼底的怒氣,無奈的歎口氣,不好接話了。
「貴妃,朕今晚要在皇后這裡睡下,你說可好?」豐鈺莫名其妙的問起她的意見。
她杏眼立即要瞪人,但想起有外人在,眼神登時不敢放肆了。「皇上怎會問臣妾,這……這事您該自個兒決定的不是嗎?」他真想留下嗎?這樣問她,教她心底生起悶氣。
高月由袖裡取了手絹揚著涼,告訴自己別想太多,現在只是肝火旺而己。
陳芝貞氣怒在心頭。皇上明明已說好要留下,這會兒竟當著她的面問高月能否留下,這置她於何地?
豐鈺忽然意味深長的看向高月。「貴妃果然吃味了。」他驀然冒出這句話。
「什……什麼,吃味?我……臣妾哪有?」她結結巴巴了起來。
「唉,若不是吃味,你該大方的請朕留下,而不是--你瞧自個兒那是什麼表情!」
「我是什麼表情?」她愕然。
「爭風吃醋、挑釁尋事!」他臉上萬分痛心。
「臣妾?沒有吧,皇上看錯了。」她眼角是帶上刀了嗎?栽贓!
「還敢否認,貴妃當真是恃寵而驕了。好吧,既然你都鬧到皇后這來了,朕也不想讓平和的後宮起紛爭,朕就不在鳳延殿待下了,不過今晚也不回龍延殿,朕上御書房去,貴妃器量如此狹窄,實在該回去好好反省!」他拂袖,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然後便轉身要走。
陳敬見女兒嘴角已經咬破,滲出絲絲嫣紅,立即氣得跳出來道:「皇上,您怎能說走就走,這置皇后顏面何在?」這死小子真將他女兒視若無物了!
豐鈺訝然的轉回身。「陳將軍,你這話從何說起?朕是很敬重皇后的,她身為中宮,自該母儀天下,卻讓後宮女人產生妒忌,這說起來也讓朕很失望,但你可瞧見朕說過她一句了?」
陳敬錯愕,他竟說得出這種話?
「貴妃,都是你惹出的是非,不僅讓皇后有失顏面,也讓朕在陳將軍面前不好交代,你該當何罪?」他轉而叱責她。
高月傻眼。這可惡的男人為求脫身把她綁來就算了,現在還敢拿她開刀問罪!
她抿抿粉唇,既然如此,哼!
她垂下臉來。「都是臣妾的錯,臣妾知罪了,宮中最忌醋海生波,不僅驚動皇上,也讓後宮失寧,臣妾有失皇家體面,失德又失儀,臣妾願意領罰--」她抬眉朝某人輕睞一眼,那一眼堅忍中帶著狠毒。
「臣妾願意抄寫婦德經、宮妃禮經各十遍。」
「十……十遍?其實……」
眾人瞧見皇上倏地神色慘白。奇了,高月自罰,他驚愕什麼?
就見他似乎張嘴想說什麼,竟連唇色都跟著發白。
高月臉上表情更是懺悔。「臣妾這回痛定思痛,決定痛改前非,再加抄女誡七篇,徹底悔悟反省過錯!」
她說完垂頭不發一語,只見一旁的皇上臉色由白轉青,漸漸又變成死寂的灰色了。
*
御書房裡一對男女對峙著,臉色都很難看。
「我要人請你去鳳延殿,為什麼不來?」他坐在龍椅上質問。
高月站在他面前,朝他挑了挑眉。「這種家務事,你身為皇上難道不能自己解決嗎?」她越想越氣,這傢伙居然拿她的寶貝枕頭逼她去!
那顆是什麼枕?是她的心肝寶貝!
那可是娘臨終前縫給她的,這些年來她視為唯一的寶貝,不管是入東宮或是進宮裡她都帶著它,絕不離身,可那打石一來,二話不說抱著枕頭就走,她見了能不追嗎?這可恨的男人竟敢拿她的弱點下手,算他狠!
「家務事?」豐鈺的聲音裡多了份危險。他可不認為他與陳芝貞是家人。
「本來就是嘛,皇后是你的後宮,自己搞不定,找我去瞎鬧什麼。」她不滿的說。
「你不怕我當真留下不走了?」他起身走向她,朝她露出閃亮亮的白牙。
她起了一陣哆嗦,自然的倒退數步。這叫險笑,陰險的險笑。
「你不會的!」她馬上說。
「為什麼,你就對我這麼有信心?也許我酒喝多了,真受了她美色迷惑,就意亂情迷的不想走了。」他靠近她,笑容不減,伸出手攬過她的纖腰緊貼自己。
高月在他懷中,感覺他散發出的熱度,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那回不也是飲了酒,卻連她的絹子都嫌有味兒,你不會--」
她的身子驀地彼推靠上牆,後背貼著冷牆,身前又有個火熱的爐子覆著,她冷熱交替,當真處於冰火五重天了。
「人的口味是會變的,我只問你,真可以留下?」他笑容不見了,眼神銳利。
「我……」她張口卻吐不出任何言語。
「說啊。」他眼底有抹受傷,讓她心房無端揪緊。
「當然是不可以!」她誠實的道。
他若真留下,她今夜會失眠,後悔答應進宮,後悔不該接受,不該心軟……會有千萬個不該產生,但最不該的,是會恨他生在帝王家,怨他有三千後宮待眷顧,然後,她恐怕會悲傷心碎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只知道愛上了這人,便得心傷到底,再不能如進宮前可以一走了之……
「那你為何不來?」他沉聲逼問。
「我不是不想去,而是……」她也很為難好不好!
她想起陳芝貞對她說的話--
本宮只想要皇上一夜,想有個孩子,這樣本宮就滿足了,皇上日夜伴你,姐姐應該不會吝嗇給本宮一個晚上吧?
她以皇后之尊講出這番丟棄尊嚴的話,教她當場不知該怎麼反應。
你我同是女人,又是同心要護衛這個男人的,你也知曉,外頭的申璟是一頭豺狼,隨時等著咬斷皇上的咽喉,若無我爹幫忙,皇上恐怕……
她記得陳芝貞說完這些話的笑臉,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她的本性,冷酷得令她腳底發涼。
那女人軟硬兼施,十足是個厲害角色,她若當下拒絕,就是直接與那女人撕破臉,而目前還不到時候,所以--
她望著神情黯淡的他。「我相信你能脫困的。」
現在想想,她是有這個自信的,否則她早該一刻也待不住的去抓好了,哪還有辦法面對他派人來三催四請,依然能無動於衷的地步。
豐鈺眼神依舊幽深。「話不是這樣講,你傷了我的心,就算對我有信心,我希望看到的是你對我的緊張,那表示你在乎,而不是不以為意。」他鬆開了對她身體的箝制,黯然的轉身背對著她。
他灰暗的背影讓她的心為之一擰。「不是這樣的--」她急急安慰他。
「我以為你對我就如同我對你一般緊張,原來只是我一廂情願。」他憂傷的搖著頭。
「哪是,哪是!」她趕到他身前,而他眼睛只是淡淡地看著前方,沒有分神看她一眼,似乎對她失望至極。「你別誤會了,是皇后她--」
「皇后找你過去的事我自是知曉,只是,不管受到任何脅迫,你都不該棄我於不顧!」他一臉的哀怨。
高月怔了怔。「你真的生氣了?」
他別過頭,雙眸半垂,像是真傷了心。
「豐鈺。」她輕扯他的衣袖。
他甩開她,
「豐鈺……」她厚著臉皮再纏上去。
「別鬧。」他溫溫的聲音不帶任何火氣,但就是可以感覺到失落。
「我若不從,你不好做人的。」她無奈的解釋。
「現下這結果,我就好做人了嗎?」他反問。
高月語塞了,憶起臨走前陳芝貞那怨恨的眼神。這會兒那女人對她是恨之入骨了,而至於這男人,就連陳敬都得罪了,這不是真的正式開戰了。
「如果……如果為了情勢、為了大局著想,你也不願意留下嗎?」即使她明知答案,還是忍不住的想問。
「就算我迫於情勢所逼,得立一個不愛的女人為後,但是我絕不會去碰她,那是污辱我最後的自尊,況且,」他深深望著她。「我心裡知道,若因此失去心愛的女人,即便保住了天下,也會讓我後悔莫及!」
她嬌顏帶笑的撲進他懷裡。「看來我真的要抄寫女誡才行,我太會吃味了!」
她笑中帶淚的說。
「哼!是你抄的嗎?」
高月仰頭望他,神色歉然。「那這回……」
「罷了,反正都撕破臉了,還寫什麼。」他跟裡閃動著狡點的光芒。
她嘴角微翹,有了某種了悟。「我說你,既然都打算翻臉了,為什麼還非要我去湊熱鬧啊?」她離開了他的懷抱問他。這不也是在整她嗎?
豐鈺臉色微微一僵。「夫妻同心,你我一條船嘛!」
「所以,我就該成為你的擋箭牌,失德又失儀,讓你演出一出訓妃記讓人瞧?末了,還讓你來怨我棄你於不顧?」她抱怨起來。
這會兒他可沒了剛才的怨氣,伸臂又將人攬了回來。「小月兒。」
「去!」
「小月兒……」撒嬌。
「去去去!」
「那我去……」
「滾!」
「喔,謹遵貴妃娘娘之命,那咱們『滾』吧!」
「啊--」在她的驚呼聲中,他拖著她,兩人一同「滾」到了御書房內的暖炕上,她火大掙扎的要站起來。
「別走,走了如何滾?」他將她拉回來,再度抱在一起。
高月耳根整個熱辣辣地在燃燒。「豐鈺!」
「來了!」他堵住了她的嘴,吻了上去。「今夜你若不陪我滾……那我教人挑弄了一晚的熱火怎麼辦?你得幫幫我……你說是不是,我的貴妃……」
屋子裡霎時成了個大火爐,那炕上的兩個是炭,點上火,轉眼間,炭火燒起來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3:55
第十六章
冬日裡的清冽陽光穿過重重宮闈,涼亭裡悠然坐著一個黃衣青年。
一襲明黃束袍在冬陽下微微飄拂,他手持著簫,流暢的吹著,瀟灑迷人。
而他身旁的軟榻上還橫倚著一個明媚女子,她腿上覆蓋著保暖的金絲黃毯,眼眸正輕輕闔著。
他吹著簫,顯然娛樂著佳人。
「主子,貴妃娘娘好似睡了。」打石上前提醒。
豐鈺未停,仍吹完一首曲子才停下。
「要喚醒貴妃娘娘嗎?」打石請示。
他笑意沉沉。「不要吵醒她,去取梳子來。」他吩咐。
打石沒有多問,隨即去取。
豐鈺眼眉上挑,嘴角噙笑,接過烏木製的扁梳,開始輕巧的為女子挽髮。自她十五笄禮過後,他即開始苦練,練習的對象是打石,這奴才今年才十九,可額頭處已有點兒微禿,這該算是他苦練下的犧牲品,這幾年扯得打石的頂上毛髮稀疏,十足可憐。
但苦練是有成的,如今他手巧靈活,已能輕易為心愛的女人挽髮而不拉痛她頭皮,驚醒她的睡眠。
為她梳了個髮髻,再簪上他親手為她打製的簪子,此刻的她依然安睡,可那模樣嬌若芝蘭,脫俗出塵他不禁癡癡地凝視起她的睡顏來,心兒也跟著悸跳不已。
不遠處,某人望著那黃衣金冠的男子,見他望若酣睡女子的神情溫柔似水,那眼中濃烈的深情不容錯認。
她伸手捏毀身側綻放的秋菊,走上前去,臉上慣常堆起的虛偽笑容也不再了。
「臣妾見過皇上。」她走進亭內施禮。
豐鈺一見她,眼底的柔情乍然消退。「皇后。」他輕淺的應道。
但儘管他聲音再輕,沉睡中的人兒還是被陳芝貞的出現而擾醒了。
她的睜眼讓他俊逸的臉上出現星星點點的懊惱,陳芝貞見了胸口的怒意更熾。
高月先是睡眼惺忪的眨了眨眼,眼波一揚,看見了她的怒容,當下立即驚得坐直起身。
「這個……風吹簫揚,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不知皇后駕到,失禮了。」高月連忙尷尬的說,兩手再趕緊拉整因睡著有些凌亂的衣裳,可惜方才是臨時教某人拉出來聽他吹簫的,衣著隨便得很,這會兒讓陳芝貞見了,八成又要暗自恥笑她不莊重了。
她覺得不好意思,勉強拉整好儀容,抬眸見陳芝貞雙眼含恨的直瞪著她頭頂,她機靈的往上一摸,摸到了個髻,記得自個兒被拉出來時是披頭散髮的,她眼珠子瞟向豐鈺,知道他又玩她的發了。
接受到心愛人兒兇惡的目光,他露出開心的笑容,當作她是在對他拋媚眼。
這皇上的臉皮越來越厚了!她抿抿紅唇,向他使了眼色,走到他身後去,輕扯了一下他的後腰帶,要他別忽視了皇后。
他這才淡淡地問道:「皇后怎會出現,有事?」
陳芝貞聞言更怒。「難道臣妾找皇上就非得有事不可?就不能單純只為聽皇上吹一曲簫,或請皇上為臣妾挽一次發?」她再也維持不了溫婉大度的虛偽面容,醋意橫生的問。
站在豐鈺後頭的高月立刻雙頰通紅。皇上為她吹簫就算了,皇上為妃子挽髮這實在罕見,傳出去莫說有失帝王威儀,也不好聽。
她忍不住再白了他一眼,就叫他別在外頭幹這些見不得人的事,他偏不聽,這下教人撞見了,對像還是皇后,他倒是一臉淡漠,但她臉皮簿,只想有洞可以鑽下去。
「皇后要求的事太難,朕不是這麼方便。」
高月眼珠子一翻。這死皇帝,眼前的可是他的皇后啊,他居然敢對她這麼說!
就見陳芝貞果然氣得面目扭曲。「皇上莫非是忘了臣妾是怎麼當上這個皇后的嗎?」她不想這麼狠的,可既然賢淑並不能讓他憐愛,那麼,就不該怪她成為陰狠的女人!
豐鈺面上漸漸覆上寒霜。「皇后既然時刻不忘是如何坐上這個位置的,就該知曉滿足,不該再強求朕更多了。」
「是嗎?可是臣妾的父親勢力仍在,他仍是您最大的倚靠,難道您不需要這雙臂膀了嗎?」她不可一世的問。
「需要,自然是需要。」
「若是需要,您又怎會對臣妾表現得這麼毫不在乎呢?」她質問。拿下了面具後,她再無顧忌。
他漠然一笑。「你當朕是軟柿子嗎?陳將軍當初以武力幫助朕,阻止二弟圖謀篡位,但朕就沒有能耐治得了你爹嗎?」
陳芝貞臉色為之一變。「您若有能耐又怎麼會容臣妾當這個皇后?」
「問得好,朕又怎會容得下你!」他雙目如箭的射向她。
她倏然一驚。莫非他真隱藏了什麼實力?
他的話就連高月也嚇了一跳。這男人的自信從何而來?目前的情勢還不是他能全盤掌握的不是嗎?
「皇上這是要廢後嗎?」陳芝貞心驚不已,沒想到他敢這麼做?
豐鈺露齒一笑。「廢後?皇后如此賢淑,朕是不可能這麼做的,不過……既然你來了,又說起這件事,那朕就順道告訴你,省得過兩天還得勞煩母后找你談。」
他刻意瞧了她一眼,而後才又繼續說:「母后年歲雖不大,但後宮畢竟多事,應找人為她分擔,而這人應該是中宮之王的皇后才對,但朕見皇后個性柔弱,恐怕丕適合管理複雜的後宮,所以朕己對母后要求,以後宮裡的事還是請貴妃多費心的好。」
這言下之意,就是要完全剝奪她皇后的權力。
陳芝貞徹底變臉。「皇上會不會欺人太甚!」
他浮出無辜訝異的表情。「朕是體恤皇后,你怎麼說朕欺人?」
她為之氣結,將怒氣轉向他身後的高月。「貴妃,這是你的意思嗎?你想取代本宮?」她咄咄逼人的問。
高月歎口氣。終於輪她上場了!她站出豐鈺的身後,直挺著身子面對陳芝貞。
「是的,臣妾想代皇后管理後宮。」
「你敢?」
「臣妾只是幫太后、皇后分擔,沒有敢不敢的問題,只當盡力去做。」浪都來了,不容她閃躲。
陳芝貞大怒。「高月,本宮也不是任人擺佈的人,咱們走著瞧!」她氣得撂下話來。
高月直視著她的怒容。「是,臣妾明白。」
她氣得牙齒發顫。
「打石,這天候是越發涼了,回去吧!」豐鈺牽過高月的小手,走下涼亭,隨手折來一枝菊,簪上她的發,他黑亮的瞳眸裡光華流動,乾淨澄澈中只存在身旁人兒的倩影。
陳芝貞憤恨的扭著臉。她用盡心機才得到的後位,不是這麼輕易就能教人奪得走的,皇上的人跟後位,最後都將只屬於她!
*
「皇后召見臣妾,不知有什麼事?」劉潔兒冷冷地瞧著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要不是這女人,今日這座鳳延殿的主人會是她!
「本宮曉得你十分恨我,但這是天命,你爹是文官,在太平時候確實可以權傾朝野,但在非常時期,就成了百無一用的書生了,在這個時候,只有得靠武力才能保障未來。」陳芝貞挑明的說。
見劉潔兒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她冷笑了一陣後又道;「本宮找你來不為別的,而是知曉你因為高月的關係觸怒了太后,她不再視你為心腹,你現不在這宮裡,是皇上不愛、太后不疼,四面楚歌,本宮好心,今天就指點你一條明路,讓你能夠在這宮裡待下去。」她一副施恩的模樣。
「你指給我明路?」這是在唱哪出?這女人不也視她為眼中釘嗎?別說指她明路了,別一腳踩死她就不錯了!
「你又想要什麼詭計?我是不會上當的!」她清楚這女人是怎麼陰險的取得後位的,她不是笨蛋,不會輕易信她。
陳芝貞抿笑。「你可以不信本宮,但信不信若是沒有本宮幫你,你不久就會讓高月那女人攆出宮去。」
說起高月,劉潔兒變了臉色,但見到皇后那陰冷的笑,她怒火更甚。
「這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但皇后是不是過度關心別人而忘了自己,你身為皇后,卻大權旁落,失寵到連你那以武力取勝的爹都抬出來了,那男人還是不上你的床,一個沒有子嗣又不得寵的皇后,下場如何,你比我更清楚!」她回敬嘲笑。
陳芝貞怒意湧現。「你住口!」
「我可以不說,但事實存在!」
「你!」在極度盛怒後,她逐漸冷靜下來。「劉潔兒,好吧,你說的沒錯,咱們倆的命運半斤八兩,那你可願意與我合作同對付一個人?」她隱忍的問。
劉潔兒也沉下臉來。「你想要怎麼做……」
*
高月在深宮內見到她爹,開心的呵呵笑著。
高瓊松同樣喜樂的瞧著女兒。幾次見她精神不錯,可見在這宮中沒吃到什麼苦頭,這樣他也放心了。
「接下來得生個皇子,這樣你地位就更穩固了。」他張口說。
「皇子?」
「你別告訴爹,都做貴妃了,還沒想過這件事?」見她一臉訝異,他馬上豎起眉毛,扯著嗓子說。
她還真敢搖頭。「嘿嘿,還真沒有。」目前宮裡局勢未定,這時候生孩子風險太高了吧,她沒這打算的。
他雙眼瞪得有如銅鈴般大。「怎會沒有?女人嫁人第一要緊的事就是為夫家傳宗接代,更何況你身在天家,皇家子嗣是何等大事,你居然不想?」他匪夷所思,氣呼呼地說道。這女兒也太不懂事了!
見父親生氣,她嘟高了嘴。「爹,豐鈺與我都年輕,這事不急嘛,等過些日子再說就好。」
「傻瓜,天家不比尋常人家,更何況……」他忽然欲言又止。
「爹?」她看出父親神情有異。
高瓊松抹了抹臉。「女兒,雖說爹心裡一直認為你會進到帝王家,但等真正進來後,又不禁擔心帝王心千萬變,誰知將來會有什麼變故發生。」他模樣越顯憂心仲仲。
她明白爹的擔心,自多年前她進到東宮以後,爹就沒一日舒心過,如今她身為帝妃,面對的壓力又豈是在東宮時能比擬的,難怪爹會為她愁眉不展。
「爹,我與豐鈺的感情不同他人,我們相知多年,最後才決定相守,他不會負我的。」她堅定的說。
「嗯……爹也希望如此。」高瓊松仍憂心不減。
高月蹙了蹙眉。「爹方才是不是去見過豐鈺了,他對你說了什麼嗎?」
一般來說,除了皇后的親人之外,男子想進到後宮,除非有皇上的恩准,否則不得進入,而爹是由前殿過來的,那定是見過豐鈺後才讓人領過來的。莫非是豐鈺說了什麼話才讓爹這般憂心?
「我是見過皇上了,不過他沒對爹說什麼。」
「是嗎?可是近來爹時常入宮,這又是為什麼?」
「還不是皇上寵你,知道你思念老爹,所以才屢召我進宮,再藉機讓爹來見你的。」
她噗哧笑出聲。「皇上寵我你都瞧在眼底,這樣你還不放心嗎?」
「唉,但願是爹憂慮太多,不過,月兒,爹只能說,你的枕邊人心思縝密,絕非常人,這樣的人,爹怕他對感情也是利用為多……」
高月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爹,這話申璟也對女兒說過,我又何嘗不明白豐鈺不是常人,若是常人又怎麼能穩坐太子之位二十年,又如何能順利登上王位?但他的城府與權謀就只用在對外人上,對我,他絕不可能背叛。」她對豐鈺的感情深信不疑。
高瓊松畢竟是個直腸子,見女兒說得這般斬釘截鐵,立即露出笑容。
「那就好,女兒若信他,爹也沒什麼好猶豫了,行了,就這麼辦!」他豪爽的拍著大腿說。
「什麼就這麼辦?」她不解的問。
他瞧她一眼,抓抓腦袋。「沒事,爹只是忘了告訴你,我就要被貶官了……」
*
太后四十二歲的壽,雖非是逢十大壽,但這是新帝登基以來第一個喜慶,所以皇上下令辦得隆重,也順道藉機展示新帝即位之後天不太平、內外安樂之象。
「直璇,咱們走吧。」高月牽過他的手往慈壽宮的方向走。「待會見著母后,你嘴可要甜一點,祝母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些話你可要記得說啊!」她一面走一面細細叮嚀著。
年紀小小的直璇失了親娘後,大多時候都是跟著她的,由她扶養照料。
「是不是我這樣說,母后就會喜歡我?」直璇問。
「呃……是啊。」高月說得有點心虛。
事實上,他們這一大一小應該是太后最不想見到的人,就算他們再努力討好,恐怕也無濟於事吧。
但對一個小孩她又怎麼說得了實話,況且說了他也不見得能懂。
「那待會直璇會大聲向母后祝壽,希望她能對我笑一笑。」他天真的說。
太后見到他就會想起珍淑妃,自是十分痛恨,要她對直璇笑,這恐怕有困難,原本她是不想帶他上慈壽宮的,但是今天這日子直璇若不出現不但說不過去,也會讓他在宮中更沒有地位,更讓人看輕,因此,她才無論如何都要帶著他來。
兩人一路來到了慈壽宮,迎面正巧陳芝貞也剛到,她不必對皇后行禮,於是禮貌的點了頭,陳芝貞也沒意思與她交談,就各自進到慈壽宮裡了。
這時太后已坐定,劉潔兒為巴結她早早就到,己在太后跟前打轉了,不少皇親都前來祝壽,就連申璟也進宮了。
高月見到申璟望著她的眼神似乎有很多不甘與難解的情緒,她臉上略略發熱,別過頭去不願面對他含怨的注視。
這時有太監高唱皇上駕到,豐鈺隨即跨進大殿中,他一眼先望見高月,見她雙頰泛紅,微微一笑,視線再瞥見申璟,隨即面色略沉。
「皇上可來了!」太后一見他,便眉開眼笑的喚人。
豐鈺快步走到她面前。「孩兒祝母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后嘴角高揚,正要開口說什麼。
「皇兄那話是直璇要講的,怎麼讓您講去了!」直璇忽然焦急的說。
太后一聽,笑容斂下。「是嗎?六侯也想對哀家說這話嗎?」
通常新帝繼位元,兄弟都會封王,唯這六皇子因生母之罪,再加上珍淑妃在世時寵冠後宮,讓太后深深不滿,所以強烈反對直璇封王,只讓豐鈺封他為侯,且不給封號,只稱六侯,其實這大有污辱之意。
「是啊,但可惜讓皇兄搶去,兒臣沒話可說了。」直璇苦惱的直搖著小腦袋。
一般這種童言童語都會惹得大人們發笑,可因太后對他心懷不滿,表情明顯的厭煩不耐,也沒人敢笑出聲。
高月見狀,趕緊低下身子對他咬耳道:「哪沒好話可說了,你還可祝母后青春永駐,萬壽無疆啊!」
-直璇聞言,小臉馬上笑開。「對呢,兒臣祝母后青春永駐,萬壽無疆!」他喜孜孜的照說。
沒想到太后卻厭惡的揮了揮手,「六侯瞧來也不是什麼聰明的孩子,要人提醒才能像鸚鵡一樣發聲學舌。」
這話極盡嘲諷了,直璇再天真也聽得出來太后在酸他,立即躲到高月身後,委屈得像是要哭了。
高月心疼無奈,望向豐鈺要他緩頰。
他淺淺一笑。「母后,今日可是您的大壽,別對直璇發脾氣了,孩兒後頭還很多人等著向母后祝壽呢!」
豐鈺語落,劉潔兒為了討好他,立即上前對太后拜壽,並且,送上精心準備的大禮。太后對她早就沒那麼惱了,又見她壽禮精緻,心情大好,一時氣氛又恢復了歡樂。
太后過壽,照規矩十歲以下的皇親都得向她跪拜奉茶,太后會對每個孩子奉上的茶沾上一口,以示親厚疼愛,唯獨輪到直璇上來時,她連笑容都沒有,茶也不想碰。
「母后,您不喝兒臣奉的茶,是因為不喜歡兒臣嗎?」直璇捧著茶,不禁難過的直問。
太后訝異他竟會當眾這樣問她,正想發作,但瞧著這麼多人在看熱鬧,只得忍下這口氣,接過他的茶。「沒的事,哀家對誰都一視同仁,沒特別討厭誰,這茶不就要喝了嗎?」她的唇才輕觸杯口,整個唇就瞬間全黑,眾人無不大驚。
豐鈺更是勃然色變,「宣太醫,立即宣太醫!」他趕至太后身邊,她已然一口氣上不來,翻著白眼了。
太后的唇色已是黑成深墨色了!
太醫匆匆趕至,一個時辰後,竟叩首向皇上請罪,說沒把握能救得回太后的性命,請皇上饒命。
豐鈺俊容驟變,眼神陰霾,漆黑的眼底醞釀著巨大的風暴。
突然遭此巨變,眾人無不噤聲,不敢多語,可那陳芝貞卻在這時開口了。「皇上,那茶是直璇奉的,您是否該先將他拿下問話?」
他頷首同意。「拿下直璇!」
直璇早被太后中毒之事嚇得魂不附體,這會兒又有人要拿下他,他立刻放聲大哭。
「皇上,直璇才多大年紀,如何可能對母后下毒,請皇上明察!」高月不忍直璇受驚,心急的護衛。
「說得沒錯,六侯年幼,就算有心殺人也不可能拿得到劇毒,這背後一定有人安排指使。」陳芝貞再說。
「正是,而且動手的一定是太后所厭惡的人,這裡六侯是一個,我是一個,貴妃就不用說了,皇后也不見容於太后,就連靖王爺也算得上是宮中不受歡迎的人物吧!」劉潔兒隨便一點五個人,點到申璟時被他陰狠一瞪,讓她膀子畏縮了一下,但隨即又提聲,道:「但下毒的是六侯,誰與他最親近,這很明顯了,唯有貴妃最有可能殺人!」她的手直接指向高月。
高月瞬間刷白了臉。
「你與六侯親近,又素來為太后所不喜,你們當然最希望太后出事!」劉潔兒毫不留情的指控,幾乎就確定她是主謀。
「我沒有!」她揚聲反駁,「皇上,這事……」
不容被人栽贓,高月轉向豐鈺要解釋,卻愕然見他面容陰沉,要說的話到了嘴邊不由自主的就消了聲音。難不成他也相信是她安排直璇下的毒嗎?
她只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直竄上來,讓她全身發冷。
「朕相信貴妃的清白,不過在母后脫離險境以及消除嫌疑前,暫時先將貴妃打入冷宮。」他陰鷥的下令。
冷宮?高月震驚的望著豐鈺。他怎能不信她,怎能如此?
*
夜深,她披衣起身,赤著腳走向窗邊。
此時,月上樹梢,月明星稀,她卻是心事重重。
她已獨自在這冷宮裡待了七日。
靜默的想起他將她送到冷宮時那冰冷的表情,她不由得撫上窒悶的胸口,告訴自己別怕,他是信她的,送她來冷宮也只是權宜之計,他會找時機放她出去,不會讓她在這冷宮待太久的。
只是,不知太后脫離險境沒?
太后出事,命在旦夕,豐鈺該是很焦急吧!
可她完全不知道外頭的情形,再著急也沒用,如今只能對著無人的冷宮一再歎息。
「這幾聲歎息是為自己的遭遇不值,還是為那男人的絕情冷待而感傷呢?」
聽見這聲音,高月立即望向門口,「申璟!」
他面上覆著一塊黑布,跨進冷宮後將黑布取下。「好久不見了,嫂子。」這聲嫂子叫得戲謔。
「你來這裡做什麼?」不理會他的嘲諷,她直接問。
「當然是專程來探望你的。」
高月皺眉。「我可不歡迎你!」她挑明說道。
申璟哼了聲,「還這麼討厭我嗎?要知道這七天來只有我來探你,旁人可沒有這番心意,而你那皇帝相公更是連想都沒想過你,半聲安慰也沒有。」
她聞言甚是惱怒。「你派人盯著冷宮做什麼,這是在監視我嗎?」
他面色嚴肅起來。「可還記得你笄禮那日,我曾道哪一天你若想知道東宮女官能否嫁人,我可以為你解答。現在,你還想知道嗎?」他忽然風馬牛不相及的提起這事。
她瞪著他。「我已不是女宮,這時候你提這事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雖不再是女官,甚至已是高高在上的貴妃,但你可有後悔嫁人?你若沒嫁,也許就不會有今日的下場。」
「我只是暫時待在冷宮,會有什麼下場?」她不以為然的哼道。
申璟臉色越發陰沉。「太后死了!」
「什麼,母后死了?」高月由椅子上驚跳起來,馬上想到的是--豐鈺豈不傷心欲絕!
「太后一個時辰前走的,六侯於一刻前亦已遭賜死,接下來就剩你了!」
她驟然跌坐椅中,不敢相信連一個小娃兒都被處死……
豐鈺是悲傷過頭了嗎?他如何狠得下心?
「高月,目前只有我救得了你,你願不願意跟我走?」申璟問。
她倏地睜眼,「毒不是我下的,豐鈺不會光憑臆測就要殺我!」她氣息紊亂的搖著頭說。
申璟嗤笑。「你還信那男人嗎?太后是他母親,他唯有殺了你,才能杜悠悠之口,他保不住你的!」
「他會為我洗清冤枉……」
「你太天真了,那豐鈺絕不是你想的良人,身為帝王,在緊要關頭第一個要捨棄的就是男女情愛,他若不想讓天下人罵他是不孝昏君,就只得要你的命!」
「不會的……,」她明知他說的沒錯,太后一死,她便是唯一箭靶,非死不可,但是要她相信豐鈺會任由她含冤而死,她是怎麼也不會信的。
「你還犯傻嗎?我可是專程冒險進宮來救你的,你再不走就遲了!」他抓住她的手。
「遲了?」
「沒錯,你口中會幫你洗清冤枉的人,已親自領人要來拿你問罪了!?
「你說什麼?」她聞言大驚。
「走!」不容她再遲疑,他覆上來時的黑布掩飾身份後,強拉著她走出冷宮。
但人才出冷宮,豐鈺以及大票的侍衛便趕到了。
「皇上,高月要逃走了!」他身後的劉潔兒大喊。
「你是什麼人?來人,快將人捉住!」陳芝貞也趕到了。
申璟拖著高月的身子要強行離開。
「放開貴妃!」豐鈺快步而至,冷然道。
他不理,依舊緊緊抓著高月。
「不,你放開我,我不走!」她焦急的望向豐鈺,她不能跟申環走,這一走,豐鈺會更為難。
「笨蛋,你留下只有死路一條!」申璟不想讓人認出他,刻意壓低聲音說。
「不,我信他!」
「但他會信你嗎?」
「難道我跟你走就能活命嗎?」他是天朝王爺,她是天子貴妃,兩人湊在一起只是死得更快。
「我至少能保你周全!總之在我得到想要的女人前,你不能死!」申璟不與她多費唇舌,扛起她就要越過高牆遠遁。
「我不會死!」她心急的朝皇上伸出手。「豐鈺,救我--」
「來人,放箭!」豐鈺竟然冷酷的下令。
她頓時傻住了。
放箭?那不是連她也殺?她是不是聽錯了?
「豐鈺……」她臉色褪成雪白,全身緊繃,心也陣陣抽痛著。
他目光含霜,劍眉危險的揚起。「面前的兩人,一個是殺太后的嫌疑犯,一個是從犯,全給朕殺了,不留活口!」
陰冷低沉的聲音挾帶著澎湃的怒氣,下了這樣一道奪命指令。
高月全身一震,他真要殺她?
眼淚瞬間被逼出眼眶,這突來的變故快得她不敢相信。「豐--」
「放箭!」他無情地丟出一句。
霎時亂箭齊飛,申璟武功不俗,護著她躍上高牆,但身上仍中了幾箭,高月一陣心痛,肩上也中了一箭。
她抱著中箭的肩頭,回頭凝望了豐鈺一眼,可是他的眼神卻猶如萬年寒冰,不帶一絲情感,兩人視線相交的瞬間,一股痛徹心肺的劇痛穿透她全身。
良人轉眼成了薄倖郎君,這一箭射穿的不是她的肩,而是她的心!
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兩人躍下牆頭,此時牆外申璟接應的人馬已至,他倆最終還是擺脫了追兵,順利離宮。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4:26
第十七章
申璟直接將高月帶回靖王府,他身中數箭,回到府中時已陷入昏迷,靖王府上不急著搶救他們的主子,幾乎忘了還有一個高月存在。
她一身狼狽,肩上的箭還插著未拔除,但她渾然不覺得疼痛,人有著大驚過後的空乏虛脫。
高月恍惚的獨坐在靖王府一角,拚命回憶著方才經歷的一切,想著,豐鈺真有要人放箭嗎?
真有下令不留活口嗎?
那冷酷絕情的面容是他嗎?
那明明就站在眼前,卻無情又疏離的男子,是……他嗎?
心驟地抽痛起來,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難道,他真以為是她毒殺太后的,在氣憤之際才要殺她?他真不信她,連一句辯解的機會也不給她,他這是要她非死不可嗎?
輕輕合上眼,淚落得更凶。
腦中驀然想起爹對她說過的話--
你的枕邊人心思縝密,絕非常人,這樣的人,爹怕他對感情也是利用為多……
就連那申璟也曾警告她--
你太天真了,那豐鈺絕不是你想的良人,身為帝王,在緊要關頭第一個要捨棄的就是男女情愛,他若不想讓天下人馬他是不孝昏君,就只得要你的命!
一股無比清冷空虛的感覺襲上她的心頭。伴君如伴虎,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嗎?
她……錯看他了嗎?
高月慘然落淚,淚眼模糊間,感覺面前有人接近,看清來人後,她臉上綻出一抹笑。「你主子要殺我,你還跟著我做什麼?呵呵,莫非是得到追殺令,得帶我的人頭回去覆命?」她淒愴的笑著。
簡容神情嚴肅的走近她,望著她還淌著血的箭傷,「望貴妃娘娘跟臣走吧!」
他道。
「不立即殺我嗎?還是,這裡是申璟的地盤,不好下手,要換地方?」她輕笑的問。
簡容不言,只是神色凝重的看著她。
她搖著頭。「要殺便殺吧,我不會掙扎的,趁著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申璟身上,這人頭你就悄悄取去覆命吧,但要我走,我一步也走不動了!」豐鈺要她的命,她給就是了。
高月的神情是一整個萬念俱灰,百般無力。
她不肯定,簡容歎道:「望貴妃娘娘恕罪,臣得罪了!」他點住她傷處穴道止血,隨後攔腰將她抱起,然後迅速從靖王府消失。
一刻鐘後,在一處民宅裡,高月屏住呼吸,精神全集中在那雙深邃擔憂的眸子裡。
她不懂為何這時他會出現在她面前,兩行淚順著面頰流下,她略一擺頭,淚水便滴落在她滿是血污的衣裳上。
這樣與他相望良久後,她心火大熾的衝向那人,用肩頭沒傷的那隻手沒命的給了他一拳。
「好你個天朝皇帝,敢這樣待我!」她怒火攻心。
簡容與打石見她動粗,兩人也不敢妄動,索性別過頭不敢見皇上遭家暴,威嚴掃地的模樣。
豐鈺繃緊著下顎,任她槌打,直到見她肩上的傷處又滲出血來,他這才伸臂擁緊她的身子,不再讓她傷害自己。
「等會兒再打吧,先讓人替你療傷,之後我隨你處置。」他語氣懇求,好似非常焦心。
「哼,你都要殺我了,還療什麼傷!」她氣得全身發抖,連日來的激憤與怨懟在見到他後瞬間爆發,憤而掙開被他抱住的身子,衝動惱火的拔出自己身上的箭。
「不可!」他幾近嘶吼的聲音才喊出,她身上的血己噴了他一臉,他登時背脊一凜,僵住了,
「貴妃娘娘!」打石趕緊上前抱住她的腿哭道:「皇上聽聞簡容稟報,說您身中一箭到靖王府竟無人理會,這才冒險出宮為您帶來太醫以及傷藥,可您這樣氣憤的傷了自個兒,這教皇上他……他怎捨得!」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
「那人是太醫?」她方才沒注意,這會兒見著遠處還站了一個受到驚嚇,驚恐的縮在門邊的人。
打石急忙點頭。「那是皇上專程帶出宮的人。」就盼她能先息怒,肯讓太醫治傷,讓主子安心。
「箭是你放的,又何必醫呢?」她冷冷的轉向豐鈺。
他灰白著臉,只是盯著她血流不止的傷處,卻一句話也沒解釋。
一旁的打石急了,「這箭頭是鈍的,您瞧,鈍的,就是怕會誤傷您,所以才用鈍的!」他連忙捧上她才拔下的那支箭。
她瞧了一眼箭頭,確實是鈍的。「這是怎麼回事?」她稍稍冷靜下來了。
豐鈺雙眸還是直耵,著她的傷瞧,眼底的驚慌清晰可見。「你若肯先讓太醫裹好傷,我會對你解釋清楚一切的。」他顫著聲,極盡哀求的說。
高月怔怔地凝視他,心思紛亂不己。她看得出來,面前的他緊張不是假的,無措不是裝的,看她的眼神愛逾性命……
她心軟了,身子一晃,在倒下前他伸長雙臂接住了她,終於將她攬進懷裡後,他忍不住鬆了口氣,回頭掃了那太醫一眼。
太醫五十餘歲了,侍奉過兩任天子,沒見過天子被打還軟言求人,只差沒跪下的場景,嚇得他動彈不得,不知所措,那簡容見狀,只得由門邊將他拎上前。
他這才用顫抖的手為高月裹傷,將她的傷口清理乾淨後,心情總算鎮靜許多,想起人道當今天子寵愛貴妃,寵得比尋常夫妻還要親暱,不過之前因為沒見過,所以不怎麼相信,但剛剛見到貴妃居然敢對皇上動手,這下……他信了,堅信了!
他娘子不高興時也會對他拳打腳踢的,這對天家夫妻,還真跟得上時代……
「呃……這個……雖然箭頭是鈍的,箭傷不深,但貴妃方才拔劍時傷了血脈,失血過多,她身子正值非常……這段時間宜多靜養、補血,也得勤換傷藥,免得傷口發炎。」他輕咳了幾聲交代。
外傳貴妃毒殺太后,皇上要殺她,貴妃情急之下與情人脫逃……可這會兒瞧這模樣,似乎不是這麼回事,他是臨時被抓來為貴妃治傷的,這宮中陰謀不少,他會不會倒楣地捲入其中,之後就消失在人間了?
思及此,他驀地心驚膽跳起來。
豐鈺聽著太醫的話,面色更顯凝重。「簡容,帶太醫回去吧。」他吩咐道。
簡容得令要領太醫離去,太醫登時嚇得六神無主,趴跪在地上猛磕起響頭。
「皇上饒命啦!」他低喊出聲。
這教原本軟伏在床上的高月倏地坐起身,視線與豐鈺交會的瞬間,她見到了他眼底的一抹陰影,不禁輕顫了一下。
豐鈺卻是徐徐展笑。「這是怎麼回事?」他溫和的問太醫。
太醫驀地啞然了,說不出話來,只知見到了不該見的人,但又不能明說,只能閉著嘴繼續猛磕頭。
「朕只是請你醫治一名婦人,何需饒命之說,太醫多慮了。」豐鈺嗓音平靜地說。
太醫聞言不由得喜上眉梢,這才放心的隨著簡容離開。
太醫走後,高月低著頭,聲音彷彿有些飄忽的問:「你會殺他,對不?」方纔他眼裡的那一抹幽黯已說明了一切,在東宮打滾幾年,又進到他的後宮,發生這許多事後,她再不清楚宮廷黑暗的滋味,她就真的白活了,也枉他多年的調教。
他凝視她的眼神,深邃中有著悲憐。「我不能讓出宮見你的事曝光。」
「你存心借由申璟送我出宮的是嗎?」在憤怒過後,她逐漸恢復理智,也找到了他為何這麼待她的意圖了。
他灼人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是的。」
淚珠撲簌簌地從眼眶裡滾落。「那母后……她……她是真的……」
「母后己脫險了,直璇也沒事,他被我安頓在別處。」知曉她也擔憂直璇,便主動說了。
高月立即摀住臉,淚滲出指縫,只覺得心中的一根刺終於拔除。
他伸出手憐惜的撫著她的發,滿心的歉疚。「對不起,讓你背了黑鍋,還受驚。」她迅速抬頭。
「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她抹了淚,正色的問。心裡知道他並沒有負她,內心安定了不少,但她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豐鈺重歎一聲,而後才開口道:「你也明白,我對你的寵愛雖是發自內心,但也是刻意要讓旁人知曉,這皇后有所作為,等慌她出手的這一刻,但我沒想到她下手的目標竟是母后,因為措手不及,所以只好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嗯,我讓母后詐死,讓你背上黑鍋,然後,申璟一定會來相救,我可以先殺他--」
他的話彷彿在她的心上重重槌了一拳,她耳中隆隆巨響。
「你利用我殺申璟?」
他面上歉意更濃,「二弟對你……我是知曉的,皇后與他我總要先除去一人,所以--」
「所以你利用中璟對我的感情,騙他進宮,在他動手時,好藉機殺了他?然後也順道傷了我?」平息的怒火,瞬間又翻湧而起。
「我絕沒有要傷你的意思,否則我不會用鈍箭,我要人集中射申璟,縱是鈍箭也足以傷人致死,射中你那箭是意外,傷了你的人我已處置……」
高月愕然的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處置的意思是這人永遠沒辦法再睜開眼了?
她不由得手腳冰冷了起來。
「……我知道你定會怪我卑鄙,連手足也下手,可是若想護你和母后周全,就只好先弄髒自己的雙手,就算手髒了,至少你們還在我身邊……」
她瞧著他的面容,恍若再次看見笄禮那年,他那股深沉孤寂的落寞,如今似乎比之當年,又多了一份如履薄冰的痛楚。
他是那樣磊落的一個人,似夏夜裡的一輪清月,可是現實卻逼得他不得不讓明月掉進臭水溝裡,沾染出一身的髒,他心中的痛,她又何嘗不能理解!
「豐鈺……」她動容心疼的又淌下淚來。
他輕輕為她拭淚。「是我委屈你了。」他眼神落寞,然而只是片刻便收斂起情緒,瞬間精光四射。
「我本想藉機殺了申璟,但沒有成功,可他至少還是將你帶出皇宮了。皇后連母后都毫無顧忌的下手了,你留在宮裡也不安全,出宮還比較好。
申璟這次重傷,他的人馬定會亂了陣腳,我打算趁此機會摘除他一些勢力,這段時間你就留在宮外,過些時日等宮中狀況穩定了,我再來接你。」
「你是想撇下我獨自面對一切?當初你盡心思的要我進宮陪你,如今卻要我置身事外,你以為我會同意嗎?不,我要與你生死與共!」她激動的說。
豐鈺目光熱切的睇著她。「當初我以為有我在,你也能照顧得了自己,可是如今我發現不能拿你冒險了。」
他別有深意的話語讓她心頭一緊。「什麼意思?」
「你都沒發覺嗎?」
「發覺什麼?」
「你這傻瓜,自己的身子怎麼了還不清楚嗎?想想那太醫說的話吧!」他揉揉她的粉頰,掩不住喜色的提示。
她眸子輕轉,想著剛剛太醫說了什麼,「那太醫說……身子正值非常,這句話的意思有點兒不明白外,其餘……」忽而見他眼眸熠熠,她頓時靈光一閃,紼染雙頰。「莫非我……」
豐鈺的笑容分外燦爛。「是啊,我可是早發現了,才想著怎麼弄你出宮之際,就發生這些事,真是讓人擔心!幸好這會兒你總算是順利出宮了,就安心待產,這裡便是我為你準備好的暫時居所。」他笑著說。
她居然連自個兒有孕在身都不曉得,這回真不能冒險了,她只能絞著手,兀自氣惱著。
他摟住她。「放心,我都要做爹了,會更加萬事小心的,你只要給我安心養傷和養胎,我有空就來探你。」他白玉面龐如同上了釉的瓷,溫潤如玉,聲音清朗,凝望著她的眼神溫柔如水。
高月撫著依然平坦的小腹,百般不願放他獨自進宮,但腹中意外來到的寶貝,卻教她不得不妥協。
「豐鈺,我答應留在這裡,但是,你若有任何行動得第一個讓我知曉,我不要再被蒙在鼓裡。」她沉聲要求,那對他心生誤會的心痛感,她不想再體會!
他托起她的粉頰,跟中有著笑意。「好,我答應你。」他傾身吻住了這思念多日的粉唇,縫繕纏綿,亦極不願與心愛人兒分離。
打石與簡容早識趣的退到外頭守門去,兩人不約而同都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萬一貴妃娘娘不能諒解,還真不知主子會怎麼傷心欲絕,幸好娘娘體諒,幸好啊!
*
「小姐,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烏絲又黑又直,像瀑布一樣美極了?」夜裡小菊兒一面梳理著高月的長髮,一面讚歎的說。
她都是貴妃了,小菊兒至今還改不了口,依然喚她小姐,而她聽得舒服,也就隨她了,反正這兒不是宮中,沒那麼多規矩的。
高月淺淺一笑。「這頭髮真有這麼美?」
豐鈺特別將小菊兒找來伴她,以排解她深居寂寞,有小菊兒繞在身邊,確實打發了她不少無聊時光,不過小菊兒已嫁人,她還是堅持夜裡小菊兒得回家去睡,只是不得向家人透露她的事,免得帶來麻煩。
「就這麼美,皇上可也曾這麼讚美過你?」小菊兒興匆匆的問。
她側頭想了一會。「沒有,他沒說過這話。」
「沒有?」小菊兒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麼可能?
「是沒有啊!」高月攤了攤手。豐鈺只是喜歡幫她挽髮而已,倒沒說過她的長髮如何。
「這樣啊……那八成皇上沒注意至到吧。」小菊兒有點失望,失望之餘還不忘為豐鈺找理由。
高月失笑。「也許吧,下次我會主動提醒他的,非逼他說出幾句讚美的話不可。」她促狹的說。
小菊兒哪聽不出來,立即鼓了臉頰。「小姐真壞,我也是擔心你,怕你……」
她驀地神情沮喪了起來。
高月見了也不好再捉弄。「你是見太后都死而復生了,我為什麼還無法回宮,擔心是不是皇上沒打算讓我回去了?」她問。
日前豐鈺己昭告天下,太后之死是誤傳,如今太后病情穩定,不日就可下床走動了。
太后既然己平安無事,而她卻仍因毒殺太后的罪名遭到官府通緝,這瞧在護主心切的小菊兒眼中,自然是心急不安,就怕她從此脫離不了死罪,得一輩子被幽禁在這處宅子裡。
小菊兒眼眶泛紅。「小姐已有三個月身孕了,從出宮至今都一個多月了,皇上不僅沒有來探過你,連隻字片語也不曾捎來過,這你都不擔心嗎?」
睨了她一眼。「不擔心,他沒有變心的。」
「小姐怎能這麼肯定?那皇后還穩坐中宮,這會兒你又不在宮裡,漫漫長夜的,說不定……說不定……」小菊兒說不下去了,就是一臉的心急。
高月抓過她的手。「別為我擔心,我與皇上好好的,不用害怕他移情別戀。」
瞧著主子含笑的眼眸,真不明白都這處境了,她哪來的自信皇上沒忘了她?
小菊兒重新舉起梳子為她梳發,「小姐,昨晚我回家時,聽我那口子說,靖王爺大病初癒,才一下床就趕著帶領人馬搜城,你說,這會不會是在搜你啊?」靖王爺對外稱病,外人並不知他其實受的是箭傷,而她因為伺候小姐的關係,也多少明白小姐出宮時的狀況。
高月蹙著眉,申璟中的那幾箭雖是鈍箭,傷口不深,但中箭的數量不少,還是差點要了他的命,聽簡容回報,他足足昏迷了十多日才清醒,這會兒才能下床就急著找她了。
「你放心,皇上安排的這處宅子很安全隱密,不容易被注意到。」這裡其實是打石姨父金屋藏嬌的外宅,但原本這裡的「嬌」日前與人私奔了,豐鈺正好安排讓她住下,相中的就是這裡佈置得精緻舒適,地點更是避人耳目。
「但願如此,我聽說那位王爺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狠鞭了一頓府裡的人,小姐,你說是不是那些奴僕將你弄丟,所以他才這麼生氣?我想,你若讓這位王爺逮到就慘了。」小菊兒說得心驚膽跳的。
「你很怕申璟?」高月笑問。
「我怕,小姐應當更怕吧?在靖王爺大病期間,皇上說是體恤王爺操勞國事,拖垮身子,收了他的兵權,緊接著,幾個經常出入王府的大臣也跟著無端暴斃……王爺這次急著找你,怕是想尋你報復皇上。」
「連你也認為大臣之死是皇上所為?」她不動聲色的問著。
「不是嗎?外面都在傳,天家爭權,這是早晚會發生的事。」
原來百姓也都是明眼人。「那他們都希望誰贏?」
「當然是皇上啊,皇上可是天朝的月光君子,這樣的人做皇帝,對人民才會寬厚,反觀那靖王爺,個性陰晦冷酷,大家都怕他,若真讓他奪位成功,那百姓還能過得這般舒心嗎?」小菊兒說得理所當然。
高月陷入沉思,平心而論,豐鈺若真做得了君子,又怎會謀殺大臣,而那申璟雖個性孤高冷傲,但未必不能是好皇帝,只可惜現在兩人己勢同水火,誰也無法回頭了。
兄弟相殘,她無限欷吁,這是身為天家人的悲哀!她撫上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唉!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小生命,豐鈺才覺得更不能輸的吧,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對自己的弟弟痛下殺手。
「小姐,夜深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是不是該早點歇著了?有身子的人最忌熬夜的。」小菊兒瞧瞧時辰,放下梳子提醒道。
高月收回紛亂的思緒,看看窗外,夜色已黑,她點了點頭。「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小姐,還是要留一盞燈嗎?」臨走前,小菊兒問。
「嗯,留著吧。」
她心裡納悶,以前小姐睡覺從不喜有亮光,不過自從搬進這裡後,卻總要在夜裡留燈,難不成小姐懷孕後變得怕黑了?
聳聳肩不再多想,她留下了盞燈後,才退出房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4:43
第十八章
高月坐上小菊兒為她鋪好的床,床上放著娘做的粉蝶枕頭,她的寶貝他幫她送來了,她雙手抱住枕頭,打了個呵欠,縮起腿兒,側身躺了上去。
她才合上眼,不一會就有一道身子擠上了床,伸臂環住了她的腰,下巴緊挨著她的頸窩。
來人吐出好長一口氣,像是滿足極了。「你的身子真是馨香舒服!」他更往她頸窩裡鑽。
她嘴角彎起,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身子偎在他懷裡,也非常舒適。
他伸出手把玩她的烏絲。「我從沒講過嗎?這是我見過最美的一頭長髮了,美得比夜幕還動人。」他的聲音溫柔多情,非常撩人心魂。
「你今天來得這麼早,都聽見了?」她笑著問。
「今天特別想抱你,所以早早就打發大臣們滾蛋,趕來這裡了。」
「你這是什麼皇帝,連滾蛋兩個字都出口了。」她吃吃笑著。
這男人夜夜前來,簡直當這是龍延殿了,再這樣下去,她還真擔心他們的「姦情」會教人發現。
「小月兒,我很思念你喔!」他撒嬌的說。
「天天都見面,說什麼思念。」這人不嫌肉麻嗎?
他委屈的抿唇。「可是你的婢女說我都沒捎隻字片語給你我怕你誤會我沒把你放在心裡……」
「你不都夜夜親自跑來噓寒問暖了,還捎什麼話呀!」
「話是沒錯,但是讓人誤會總不大好。」
「讓人誤會不大好?」她美目流轉,回眸掃視了他一眼。「你這傢伙對我做的事,哪件不惹人誤會?我被人議論的事還不算少嗎?」
他呵呵笑了兩聲,將她摟得更緊。「那些不是誤會,我是真心喜歡嬌寵你,這哪算誤會。」
「喔,是嗎?」她眼神明媚,笑得卻很不以為然。
「小月兒心情不好嗎?」感受到佳人情緒不佳,他討好的問,
「哼,當然不好!」她撇了撇嘴。「我不在宮裡的這段時間,你也做了不少事了,可我卻被你關在這兒,什麼忙也幫不著,很悶啦!」她不爽的說。
豐鈺低聲一笑。原來是為了這事……「你哪沒幫上忙,你幫我懷了個寶貝,這忙還不大?」
她嘴噘到都可以吊豬肉了,「少貧嘴,什麼時候讓我回宮?」她直截了當的問起。
他皺了皺眉。「不是不讓你回去,可皇后還在--」
「她是皇后,當然在,倘若她在的一天我就不能回去,那如果她永遠都在,我就永遠不回去嗎?」她脾氣也來了。
「當然不是這樣,只是你有孕在身,我總不希望你冒險。」見她發火,他急忙安撫。「要曉得,你回不了宮我可麻煩了!」
「你麻煩什麼?」
「得天天偷情似的爬你的牆,這樣還不麻煩?」
他可憐兮兮的語氣讓她忘了生氣,捂嘴笑了。堂堂一個天子天天爬牆闖民宅,這要讓人撞見不嚇破膽才怪!
天子爬牆的事跡,鐵定會成為天朝百年來的大笑柄!
「你就別笑話我了,要知道我是冒了多大的險才能夜夜抱著你入眠的,況且我天未亮又得爬牆回宮趕赴早朝,這陣子我眼窩都黑一圈了。」豐鈺彷彿委屈萬分的說。
高月瞧了瞧他,眼窩下確實有些黑影,她收起笑臉。「好啦,我也不鬧你了,你當我喜歡回宮嗎?那烏煙瘴氣、規矩一堆的地方,我才不想回去,我只希望你盡快還我清白,我不想再躲躲藏藏過日子,好歹讓我出去溜溜,逛逛大街也成。」她終於說出自個兒的意圖。
他輕刮了一下她的鼻頭。「你忘了小菊兒告訴你的,二弟正找你呢,你想出去被他找到嗎?」
她皺了皺小鼻子。「不用他找我,我想主動去見他。」
「你想去見他?」他俊臉上的笑容瞬間斂下。
「他為我受重傷,不管如何,我欠他一份情!」
豐鈺聽了臉一垮。「你覺得欠了他的情?」他聲音冷了不少。
她回望向他,見到了一臉醋意;「你以我為餌要殺他,我雖不知情,卻害他差點賠上一條命,我心中難道不該對他有愧?」她就事論事的解釋,希望他能明白她的立場。
「你不希望他死?」他聞言神色難看,語氣也變得寒冽起來。
明顯感覺到他的不悅,而且是非常生氣,高月機靈的坐起身。「你別誤會,我對他沒有私情--」
「可是你卻怪我要殺他!」
「我不是怪,只是--」
「你只是埋怨!」他眼中風雲已起。
她杏眼圓睜,不懂這傢伙為何不好好聽她把話講完。「豐鈺,老實說,你已拔了他的牙,砍了他的爪,申璟已是輸了,我不希望你們兄弟再繼續反目下去,這下就是你登基時的初衷嗎?」
他語氣一沉。「說的好,是初哀,既然是初衷就可能隨著環境而改變,今日他能闖宮救你,他日就能毫不留情的索我性命!」
說來說去,就是為了她!這向來冷靜理智的男人還是醋勁大發了,她不禁後悔向他提起要見申璟的事,她以為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卻沒想到會挑起他的怒意。
是她想得太天真了,這男人對她的佔有慾非比尋常,若非如此,當初又怎會設計她成為東宮女官,綁在身邊不讓人有機會覬覦。
她今日若不提起申璟,他或許還會顧念兄弟之情留條後路給他,但她這一提,反而害了申璟了。
「豐鈺--」
「什麼都不要再說了,朕心裡有數!」自他登基以來,私底下從未對她用過「朕」這個字,這會兒瞧來,他是真的氣得不輕了。
這夜他只是抱著她入睡,可沒再開口與她多說一句話,平日他總是待到四更才走,這日三更時,他拴在外頭的汗血寶馬己不在了。
高月鬱鬱寡歡的瞪著空空如也的床側,心裡堵得慌。這可是他第一回真正與她鬧脾氣!
*
這男人居然在那日之後,連著七晚沒出現。
是不是男人一吃起醋就是這副德行?
哼,他不來,難道就要她像深閨怨婦一樣獨守空房嗎?他想得美!
她火氣也上來了,不知由哪搜來的一套男裝,她丟給了小菊兒幫她換上。
高月要走出這座宅子的事可將小菊兒嚇得快哭了,慘白著臉死命勸阻,但她心情太煩,一句也聽不進去。
小菊兒拗不過她,哭哭啼啼的為她更衣換上男裝,她瀟灑的甩了甩袖,瞧著寬大的男裝將她微凸的肚子掩平了,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就大方的跨出大門了。
「小姐,萬一皇上找不到你--」小菊兒追著她問。
「放心,會有人向他稟報我的行蹤,我丟不了的!」她頭也不回的走著,知道簡容奉命暗中保護她,她想丟都難。
小菊兒持續哭喪著臉。「小姐--」
「出門叫我少爺或公子,別叫錯了,不然你別跟來。」高月板著臉警告,腳步不停的往前走。
「小--少爺,等等我!」差點又喊錯,她在主子的怒視中咬住舌頭更正,並且再次緊追上去。
「少爺,你這是要上哪去?」她緊張的問,低著腦袋左右張望,就怕被人認出來。
高月見她的舉動感到好笑,站定身後,挑眉環胸看著她。「你這樣更會引人注意,還以為咱們做了什麼虧心事。」
小菊兒苦著臉。「少爺正被通緝中,我害怕你被人認出--」
「小菊兒!」她不耐煩的低喝一聲,「我瞧你還是回去的好,否則我本來可以安然逛上一下午的,也會被你害得暴露身份。」她趕人了。
「不成,我不能回去,我跟著你!」小菊兒急急說。萬一將主子弄丟了,她可是賠上九族都不夠,所以說什麼她都得緊跟著主子。
高月見趕不走人,只能由著她了。她無奈的轉身往大街上走,此刻她化身為一位翩翩公子,走在路上還招惹來不少女子拋媚眼。
她心裡頭直偷笑,這些人見她這樣就流口水了,若見到豐鈺那玉鑄般的丰姿,豈不是要噴出鼻血了?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但不一會,一股醋味卻飄上心頭。以前她怎麼都沒注意,原來俊秀的男子這麼吃香,有女人爭相示好,像那陳芝貞與劉潔兒不就是受豐鈺丰神俊秀的外貌所惑嗎?
小菊兒在一旁瞧見主子臉上原先還帶著笑,這會兒卻不知想到什麼而繃起來,她趕緊上前間:「少爺,發生什麼事了嗎?」
高月睨了她一眼。「沒事,只是男人仗著有幾分姿色就到處招蜂引蝶,惹得人人都想做他的妻子,這男人真是該死!」
「啊?」好端端地,這是在說誰啊?不會剛好在說她的天子相公吧?
「哼,走了,這滿街的花癡沒什麼好逛的,我肚子餓了,到茶樓吃點東西。」
她選擇逛的這條街以前並不常來,所以不怕遇到認識的人,況且,她當東宮女官的期間也很少機會在大街上走動,當了貴妃進宮後,見過她的人更少之又少,這會兒她大搖大擺的走進茶樓,選了靠窗的位置舒服的坐下來,點了一大桌子的小茶點,愉快的吃喝起來。
小菊兒跟著高月向來沒那麼多規矩,兩人同桌而食,她瞧主子神情愉悅,再見滿桌子的好吃點心,也不由得放鬆了心情,太快朵頤起來。
「小姐,你來過這間茶樓嗎?怎知這裡的小茶點好吃到真沒話說,就說這芝麻酥,入口即化,芝麻香得我滿口散不開,」她嘴裡塞滿食物,吃得不亦樂乎。
高月笑了笑。「我哪裡來過這裡啊,不過是以前聽爹提起過,一直沒機會來,今日正好來嘗嘗。」她也好胃口的又吃了幾塊玫瑰膏。
「原來老爺是常客啊!」這老爺挺有吃福的,俸銀大概有一半是進到老爺肚子裡去的吧!「小姐,你可要管管老爺,他吃喝太多,尤其是酒錢--」
小菊兒話還沒說完,一把刀忽然橫砍向她們,高月手腳還算俐落,先推開了小菊兒,自個兒再往旁邊閃去,一面高喊,「簡大人!」
這一聲還沒喊完,簡容早已飛身入內,與持刀的人纏鬥在一起。
「請您快走!」見來人身手矯健,出手陰狠,為怕有閃失,他立即高聲道。
高月不敢征性,點頭拉著嚇傻了的小菊兒快走。
照理沒人認得她,她的行蹤怎會暴露?這些人又是誰派來的?
是申璟嗎?她不大信,申璟想抓她,卻不至於殺她,至少她還有點價值,拿她跟豐鈺談判也算是一個籌碼。
那會是誰?誰這麼厲害發現了她,還想殺人?
她快步往人多的地方走,見到人多,想殺她的人也會有所顧忌。
「小姐,你有孕在身,別跑太快,當心身子啊!」小菊兒跟在她身後,驚慌失措的提醒。
高月沒理會,拉著她快跑,生怕再慢一步又有人追殺上來,屆時肚子裡的孩子一樣保不住。
好不容易來到鬧街上,看見滿街的人,她放心不少,現在就等簡容擺脫掉那群殺手後,趕來護送她回宅子了。
小菊兒很驚慌,緊緊攥住她的手,那力道大到她都有點兒痛了,她回頭對小菊兒安撫的笑一笑,可這笑容卻瞬間凍住了!
只見滿街的人當中,出現了一道身影,那樣的氣勢凌人,這不是重傷初癒的申璟還有誰!
她雙腳霎時像被釘在地上了,她是有打算見他沒錯,但不是在此時此刻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至少得讓她安排好退場的路線才能見他,不然她只有被他手到擒來的份了。
待她回過神轉身想跑時,手已教人牢牢扼住。
「好久不見,你想上哪去,本王可以送你一程。」
高月驚恐回眸,對上的是申璟的怒容。
她全身一僵。「嗨……是……有一陣子不見了,王爺的身體好多了吧?」既然逃不掉,她索性轉身與他打哈哈,期盼簡容能快點出現搭救。
莫非今日是她的凶日,她不該賭氣出門的,這下麻煩大了!
「托你的福,命是撿回來了,不過元氣大傷,要恢復以前的健朗,怕是不容易了!」他一臉的怨恨,這暗示的不只是他的身體,也是他的勢力,他已知曉自己上了豐鈺的當,此刻連她也恨上了,認為她與豐鈺聯手騙他,讓他不僅差點喪命,還痛失了兵權。
看出他眼中的滔天怒火,高月心中暗喊了聲糟。這會兒他總算逮著了她,說不定會將她大卸八塊!
「呵呵……呵呵……王爺是福星啊,身體健康最為重要,其餘的就不要太計較了,什麼名利、權勢全如過眼雲煙,不值的、不值的,人生苦短……一切是空……一切空啊……」她胡說一通,只為拖時間等人搭救。
申璟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你這女人讓我失去一切,你以為這樣說說就能消我心頭之恨嗎?」
在他的怒目下,她再也笑不出來了,身旁的小菊兒更是全身抖個不停,已瀕臨快嚇暈的地步。
「事已至此,你抓了我也不能改變什麼的。」她收起嬉笑,正色的說。
「不能嗎?」他眼裡有著深深的恨意。
「你想做什麼?」她盡量沉穩的問,不讓他瞧出她的慌張。
「難道你想拿我去威脅豐鈺?沒用的,你瞧老太太都已平安無事了,我依然回不去,可見那男人己對我失去了興趣,他不會管我的死活的。」希望這麼說能打消他的念頭。
他瞧她的眼神變深。「若是這樣,我很高興!」
「什麼?你很高興?」高興什麼?
「你說,的對,人生苦短,一切是空,既然他對你失去了興趣,那我願意接收,只要收了你,我願意從此不再奢望那個位子!」
高月用力睜大水眸。這傢伙在想什麼啊?該不是與帝位絕了緣,刺激太深,腦子出了問題吧?
「呃……就算沒了那身份,你還是地位尊貴的人物,千萬不要自暴自棄,我畢竟當過你的嫂子,你別犯傻亂了人倫。」她都快哭了。
他眼神轉為狂熱,有些瘋狂的說道:「我以前就說過,他不能將所有的好東西都拿走,總有一樣該讓給我。」
她傻眼。完了,他被激瘋了!她趕緊四處張望,冷汗直流,急得不得了。她就要被人拖回去做壓寨夫人了,簡大人怎麼還不趕來啊!
「你不能帶走小姐!皇……那人不會饒你的!」小菊兒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敢跳出來阻止他。
申璟僅是不屑的瞧她一眼。他身後帶來的人,不顧四周滿是走動的人潮就要出手殺人了。
「申璟,我跟你走就是,不許傷她!」高月情急之下大喊。
他這才抬手制止手下,小菊兒嚇得躲到小姐身後去,不敢再開口吭聲。
高月歎了一口氣。瞧這情勢,她是在劫難逃,只得跟他走了。
申環一臉得意之色,向她附耳說道:「高月,你不再是東宮女官,更不是宮中貴妃,你只是我申璟的女人,這回誰也休想將你從我身邊帶走,你就安分守己做我的女奴吧!」他在她耳旁低語,打算將她嬌藏起來,供自己玩樂一世。
她聽得寒毛豎起,腳步虛軟。
「走吧!」他拉過她的身子,準備帶她離開。
驀地,滿街的人在他們面前跪了一地,兩人見了不由得大驚。
人聲鼎沸的大街上,人群忽然一陣慌亂,接著,像潮水一般的驚慌失措矮下身跪倒,轉瞬間,街上一片鴉雀無聲!
街上跪了滿地人,人海由街尾至街頭,整條街就只剩下高月與申璟以及他的人還站立在大街之上,愕然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下一刻,高月見到申璟神色大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街頭韻最遠端出現了一頂金光閃爍的明黃鑾轎,轎身四周全是重裝禁衛,封鎖了整條街。
豐鈺來了,難怪百姓全跪成一團。高月驚在當場,沒料到他竟會出現,而且還是這般大陣仗的高調現身。
他……他想做什麼?
她眼睜睜看著明黃轎子往她這頭靠近,直到鑾轎在她面前停住,她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是站著接駕,這才急忙要下跪,但一旁的申璟攥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跪下,她瞪他一眼後用力地甩開他,連忙低頭與其他人一樣跪到地上去。
申璟見一雙赤龍黃靴已踏出轎,他恨恨地咬牙,只得跟著下跪,他這一跪,身後的人馬也跟著跪下。
豐鈺笑吟吟的下轎。「愛妃,快起來!」他直接走向高月。
她一僵,他喚她愛妃,公然地?
「原來二弟也在,一道起來吧!」他見到申璟後,故作訝異,仍是笑臉迎人,一隻手伸過,先將高月扶起,攬進懷裡再說。
申璟見狀恨得漲紅了臉,起身後臉上的紅潮久久未消。
「皇……皇上,怎麼親自來了?」高月顫著聲問。他到底來幹麼?豐鈺抿笑。「朕是專程來接愛妃回宮的。」
她瞠大了眼。這男人在搞什麼?她還是通緝犯不是嗎?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可是臣妾有罪在身……」
「毒殺母后的人朕已查清楚,是劉妃所為,與貴妃以及六侯無關,貴妃是清白的,當然無罪。」劉潔兒也參與了此事?高月感到意外。太后對劉潔兒不薄,先前雖對她稍有冷淡,但待她依然寬厚,她居然不得了手毒殺太后?
「那劉妃已收入天牢,擇日處死!」豐鈺再道。
她神情難掩震驚,沒想到劉潔兒竟落得如此下場。
「臣妾雖洗刷冤屈,但當初擅自離宮……」這件事讓不少人認為她是與情人私逃了,這條罪他要怎麼處理?
「哪是擅自離宮,是二弟帶你出宮的不是嗎?」他瞧向申璟。
高月驚訝,豐鈺為什麼這麼誠實的說出來?
申璟瞪著他,也不明白他為何在這時候提出此事。
「是,是臣弟將她帶離宮的。」他眼色冰冷的承認。
豐鈺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開口,「這就是了,二弟是奉朕之命將貴妃暫且帶出宮來,免得貴妃為了證明清白含冤尋死,朕在這兒可要感謝二弟替朕照顧朕的愛妃。」
高月兩眼發直,他竟能扭轉情勢,硬拗成這樣?
申璟則是屏住呼吸,深深看他一眼後,終於點頭說道:「皇上何需道謝,能為您分憂解勞也是臣弟的榮幸。」
他唇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咱們兄弟手足情深,偏偏世人老喜歡中傷咱們,說咱們兄弟鬩牆,爭天下又爭女人的,朕可不希望這些閒言閒語影響了咱們兄弟之情。」
申璟惱怒在心,可又無法發作。「自然不會,臣弟對皇上可是忠心耿耿,那些閒話當然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影響臣弟與皇上的感情!」豐鈺笑得和藹。「那就好,朕還擔心你大病期間發生的事,會讓你對朕有所誤會,傷了咱們的兄弟情。」
「皇上多慮了,臣弟身子確實勞累,想要休養一陣子,至於那些不幸病死的大臣也是意外身亡,這些臣弟都很清楚,不可能對皇上有所誤解!」申璟咬牙切齒的說,此刻情勢已今非昔比,他一步錯就萬難翻身,現下他已不能再威脅得了他了。
他心口鬱結卻無可奈何,再瞧高月,她己穩站在豐鈺懷中,錯過今日,連美人也不可得,事已至此,他輸得一場糊塗!
豐鈺眼神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愛妃說,咱們畢竟是兄弟,兄弟之間沒有隔夜仇,不管外人怎麼說,你還是朕的好弟弟!」
申璟一震,抬眼望向高月。她替他說情?他以為她討厭他,更可能恨他,沒想到她卻勸豐鈺為他留退路……他眼中出現了難解的情緒,呆望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高月微微紅了臉,輕轉過頭。現在什麼也無法說,當著豐鈺的面,多說什麼只會害人。
不過,她很感動豐鈺還是給了他弟弟一次機會,希望未來他們真能和平相處,不再兄弟異心。
身旁的豐鈺悄悄握住她的手,她原想任他握著的,不料卻又懊惱的輕甩開他。這男人消失七天不見,一見面就搞了這麼大的排場來接她回宮,這算什麼?根本就是吃定了她!
仔細想想這男人故意在申璟面前說這些,其實還不是想標示所有權,她還差點被他感動了,這傢伙,真的很可惡!
她才不想理他呢!
感受到身旁的女人在鬧脾氣,可不想在情敵面前罩不住自己的女人,他忙向打石道:「朕接了貴妃,可以回宮了!」
他再度厚著臉皮用力牽住愛妃的手,腳步不若來時的沉著,有些迫不及待的急著將人送上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5:02
第十九章
鑾轎明明已進了內宮,可是裡頭的人卻遲遲不見下轎,急得鑾轎外的一干人等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是不下轎嗎?」豐鈺愁著臉問。
「為什麼要下轎?我覺得在宮外的生活很好,現在並不想回宮。」高月賭氣的撇開臉。
他面容更最無奈。「我不是有意不去探你的--」
「你當然不是有意的,你貴為天子,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連隻字片語也無須費神囉唆!」這話更酸了。
豐鈺聽了頭痛不己。「我可以解釋--」
「不需要,我不想聽!」孕婦的火氣很大,不若平常好說話。
他對她諂媚的笑了笑。「真不下轎?那朕只好親自伺候貴妃下轎了!」他捲起袖子,手臂一伸,將她橫抱起來,直接走下轎。
她臉色大變,張口正要罵人,眼角忽地瞥見包括打石在內,轎外站了起碼二、三十人,她登時閉上嘴巴,一路狠視著他,直到他將她抱回龍延殿。這一路上其他宮人瞧見天子以萬金之軀抱著一個女人,無不掩嘴讓道,驚嚇不己。
高月被抱至殿內後,打石機靈的趕快將旁人驅離,並且不許任何人靠近,他自己也抹著汗急忙退出,最後順道將門合上。
她被豐鈺安置在床上後,生著悶氣,繼續瞪他發洩。
他見她生氣的模樣如此可愛,實在想笑,但他告誡自己,此時千萬別笑出聲,否則接下來,這女人更不可能聽他講半句話了。
果然,讓她瞪了好一會後,她總算臭著臉道:「好了,現在我回宮了,請問皇上還有什麼吩咐?」她刁難的問。
豐鈺苦著一張俊臉。「小月兒……我七天沒去探你,是因為我夜裡出宮的事被發現了,為了不洩露你的行蹤,所以才沒去找你的。」他終於得以解釋。
她訝異。「被發現了,被誰發現?」
「皇后。」
「是她發現了……」她心一驚。「就是啊,我以為忍著不去找你,你便暫時可保安全,哪知,她還是查出來了!」
「你說她查到我的住處?」
「嗯,她得知我夜夜出宮見你,便派了殺手到宅子去殺你,我得知消息後心急如焚的趕去,後來知曉皇后派去的人撲了空,你外出了,我正慶幸之餘,又得到簡容傳來的消息,說你上了街,這才招了人往街上尋你,順便接你回宮。」
高月驚愕,原來茶樓的那些殺手是陳芝貞派來的人,他們在宅子裡沒尋到她,所以追到街上了。
「小月兒,我得知你有危險,差點沒嚇掉了半條命,還好你沒事,不然我怎麼活得下去……」
他說得真切,讓她對他的不滿怒氣平息了不少。「可是以現在的情勢,就這樣將我接回宮好嗎?此番回來,怕皇后是更看我不順眼,非除掉我不可了!」
「如今宮裡反而比宮外安全,至少有我就近看著,皇后她不敢輕舉妄動。」皇后竟敢派人殺他的小月兒,不可饒恕!豐鈺心中殺機一起,不過外在仍是表現平和,一點也看不出他的殺意。
可高月瞧著他卻無端起了一陣哆嗦,這傢伙是想殺誰嗎,怎麼直冒寒氣?
「小月兒,對不住了,這幾日讓你不安了!」他誠摯的道歉。
他表面上看起來誠摯,可骨子裡有多滑頭她可是清楚得很!
「哼,就算你人不來,難道捎個消息也做不到?我說皇上,像是故意的吧!故意讓我急上幾日,你好開心的笑!」她冷睨他。
豐鈺的笑頓時僵在臉上。他是有意如此沒錯,誰教她替二弟說情,她明白二弟對她是什麼感情,卻還說她欠他一份情,這話聽了不是想氣死他嗎?
他器量再大,終究是個男人,她心裡存有對另一個男人的歉疚,這哪說得過去,是該小小教訓一下,不過,說是要教訓這女人,可到頭來苦的好像是自己。
「我哪開心了,那幾日不見你,我夜裡睡也睡不好,白天吃也,吃不下,心情壞透了,連打石也不敢打擾我……」他悄悄的挪近她,伸出手討好的捏著她的小腿按摩。
「你先前去冷宮時,我就寢食難安了,這回更難受,連飯也吃不上幾口,打石說我的臉頰都凹進去了……」他用著哀兵政策討饒。高月眼角瞥了他一眼。「哪瘦了?我沒瞧出來。」她涼涼的回道。
「有的,有的,你瞧仔細點,這臉頰、這下巴,連鼻頭肉都不見了!」他將俊容湊到她眼前。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他一下子離她這麼近,兩人氣息交纏,氣氛更顯親暱,但她還沒原諒他呢,所以她將他的俊臉推離。
「好啦好啦,有瘦有瘦,可以了吧?你離我遠些!」
他有點失望她露出嫌惡的表情,正要說些委屈的話博取同情,她突然大喊--
「糟了!」
「什麼事糟了?」他也跟著緊張起來。
「小菊兒,我忘了她了!」她把小菊兒丟在街上了,記得豐鈺出現後,她嚇得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那模樣像是暈了,這會兒該不會還趴在大街上沒人理會吧?
豐鈺聞言失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原來是這件事。「你別急,簡容應該已經將她送回去了。」
「那就好!」這麼說來,連簡容也平安無事,久久不見他趕來相救,她還擔心他會不會不是那刺客的對手,遭了不幸,這會兒總算放下心了。她猛一抬頭,發現這男人不知不覺又靠近了。「你想做什麼?」她挑眉問。
「小月兒,七天沒那個了--不,加上那一晚吵架,是八天了。」他口氣有點兒哀怨。
「八天沒哪個了?」她還沒會意。豐鈺笑了笑,表情還帶點靦腆。
她登時紼紅了雙頰。「你這--」死皇帝,這三個字她還是沒膽當面罵出口。
「唔?什麼?」他好奇她要說什麼?
「你這色狼!」她改了口。
他笑瞇了眼。「謝謝!」
「我罵你還道謝?」他傻了嗎?
「皇帝色才能多子多孫,這是身為皇帝的一種能力表徵,你認同我,我當然開心。」他笑嘻嘻的說。
她真不明白怎會有人說他清朗如玉,還月光君子咧,真是欺世盜名、欺世盜名啊!
她不屑極了!「小月兒--」
「別來,我想先見直璇,你這事留著晚上再說,貴妃我沒空!」
高月一腳踢開他,逕自打開了殿門,打石就候在門外,看見她能衣著完整的出現,感到非常訝異。
她掃了打石一眼,自然曉得他腦袋裝的東西跟他主子一個樣,不客氣的敲了他一記。「去,將直璇帶來,我現在要見他。」
「現在?可是……」打石瞧向主子。皇上這時怎麼可能會想見六侯,應該是誰都不想見,只想抱著貴妃滾一滾吧……他見主子正垂頭喪氣的坐在床邊,再瞧瞧繃著臉的貴妃,主子顯然沒搞定人,他不敢再多問,機靈的領命去請六侯了。
高月回頭見皇上哭喪著臉的模樣,掩嘴偷笑。活該!
他吊她胃口七日,她不過還他一些些,瞧他以後還敢不敢對她擺譜,哼!
「陳芝貞,要我向太后下毒嫁禍高月和六侯的人明明是你,你怎能將事情全推我一人身上,自個兒袖手旁觀看著我死?」天牢裡,劉潔兒不甘心的質問。
她冷冷的站在牢房外。「你可以找你做尚書的爹搭救啊,用不著本宮出面。」
「你明知我爹他受我牽連,皇上藉機將他革職了,你若只是來這說風涼話,又何必走這一趟!」
陳芝貞笑容更為陰險。「本宮只是來瞧瞧你現在的模樣,果然沒教本宮失望,披頭散髮、神色狼狽,你已失去了後宮女人的氣度和優美,跟路邊賣菜那些邁還骯髒的女人沒兩樣了。」她嘲笑著說。
劉潔兒怒上心頭。「你這陰毒的女火,你是故意要陷害我劉氏一家,我是太蠢了才會答應與你合作,你根本是令卑鄙無恥的小人!」
她冷笑道:「你說錯了一部分,本宮這可是一石二鳥之計,既可除掉你又可殺高月,可惜高月命大,終究是逃過了,但你嘛,若再讓你活下來,那本宮的這計謀不就全盈失敗了,所以你一定得死!」
「陳芝貞,你太陰險惡毒了,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劉潔兒破口大罵。她哈哈大笑。「劉潔兒,你方才倒是說對了一件事,你太蠢了,就算本宮不對付你,皇上也容不下你劉家在朝廷興風作浪,本宮除掉你不但能討皇上開心,還能滅去一個情敵,你說這不好嗎?」
「你作夢,我知道高月回宮了,她才是你的勁敵,而你鬥不過她的,她才是皇上唯一愛的女人!」
陳芝貞臉色猙獰。「放心,這次除不了她,還有下次,她想搶本宮的位置,獨佔本宮的男人,那才是作夢!」
劉潔兒恨得幾乎咬碎銀牙。「哼,你也不見得聰明,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反教那男人利用了拔去申璟的勢力,如此一來,天子的皇權擴張,你爹能牽制皇上的能力就相形小了,現在的你才是該害怕的時候,你想要權傾天下,坐穩後位,終究難以如願!」
她惡狠狠的道:「來人,將這賤婦掌嘴,直到她齒斷為止!」
*
龍延殿上,高月橫臥於長榻上,身著輕柔寬鬆的袍服,也未盤髮髻,只用一條紫絹鬆鬆綁住長髮迎客。
陳芝貞兩道目光似箭,凌厲的射向她。這女人竟敢就這副德行見她,完全沒將她放在眼裡。
「皇上下過聖旨的,允許臣妾不需要向皇后屈膝,不過既然皇后駕到,就請坐吧。來人,給皇后上茶,喔,對了,就喝春露茶吧,皇上愛喝,皇后的鳳延殿裡也都是這等香茶,不過應該積了塵了,因為皇上都沒機會喝吧?」高月笑問。
「你!」陳芝貞氣得顫抖。
她波瀾不興,再度開口,「臣妾記得以前皇后都是喚臣妾姐姐的,不過好久沒聽你這麼喚過臣妾了,這讓臣妾以為皇后與臣妾疏離了,心裡有點兒難受。」陳芝貞飽含敵意的怒視她,憤恨在宮外時,沒能順利將這眼中釘除去。
高月對她的恨意視而不見。「款?皇后怎麼不上坐,是嫌臣妾這龍延殿沒你鳳延殿精緻嗎?」
陳芝貞幾乎抓狂,這龍延殿是天子宮殿,自然比她那要豪華數倍,這女人是在炫耀自個兒得以破例入住,可是無上的榮寵。
瞧了她一眼,她這是刻意激怒陳芝貞,準備與她正面交鋒。但說實在的,與人針鋒相對不是她的個性,但是跟了豐鈺後,站在針尖上已是她無法避免的命運。
如今豐鈺唯一的敵人只剩陳敬父女,雖然他們父女倆還保有原來的勢力,但現在的豐鈺,卻不再是當初得受陳敬保護的弱勢天子了,這陳芝貞若想再以其父兵力要脅豐鈺任何事,已是難上加難。
陳芝貞擇了首位坐下,但就算她坐了首位,這氣勢還是輸給高月那以龍延殿主子之姿,放鬆橫臥的氣勢。「本宮今日過來,是有話對你說。」她見高月神態雖懶散,但氣色極佳,自有一番的出塵氣度,她極力隱忍住怒氣道。
「正巧,我也有事要稟報皇后,不過來者是客,還是請皇后先說吧!」
「本宮--」陳芝貞正要開口。
「小月兒,你瞧!」天子手上拎了幅畫,興高采烈的入殿,身子朝長榻上的人兒直奔而去,經過皇后身旁時還帶起了一陣淡雅清風。
「皇--」見他到來,陳芝貞忙起身施禮,可後來發現,他竟連一眼也沒往她身上瞧,甚至根本沒發現她的存在。
她當場刷白了臉孔。
「小月兒,你瞧我將你的神韻畫得入木三分,若畫得好,你就饒我這一回,別與我鬥氣了可好?」他一副諂媚討好的姿態。
「我瞧瞧。」高月仍橫臥在長櫥上,瞄了瞄他手中的人像。「是誰對你說像的?」
「我問過很多個奴才都說像,這才拿來給你瞧的。」他興匆匆的說。
高月睞他一眼。「你是皇上,你說像了,誰敢反對?」
這是不像的意思嗎?他聞言盯著手中的畫,似乎很懊惱沒能取悅到她。
「皇上,皇后來了,她還屈著腿呢!」她提醒他。
豐鈺這才抬首注意到陳芝貞的存在,他也不急著喚她起身,先將手中的畫遞給己伸長手等著接過的打石後,才面無表情的道:「皇后,坐吧!」
陳芝貞一肚子氣。皇上無視她便罷了,居然還在她面前向高月低聲求好,這語氣、這聲調,她從沒享受過,那是一般百姓人家都不見得丈夫對妻子的撒嬌,在天家更是從不可能出現的情景,她心中不甘,不禁妒上心頭。
她起身,坐回原來的位置,而皇上仍坐在高月身旁,兩人共用一榻。
那模樣好似他們才是結髮夫妻,而她這皇后是個外人。
高月坐起身,伸手將髮絲上的紫絹稍稍綁緊,免得它散開來,隨著她綁發的動作,豐鈺雙眸閃動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皇上,皇后說是有事要說才來的呢!」見男人一副見獵心喜的神情,她眼光瞥向皇后,暗示這會兒他別想動她的發。
他這才忍不想動手幫忙的念頭,望向陳芝貞。「皇后有事請說。」
她將他方才對高月那毫不掩飾的貪婪目光全看在眼裡,雙眸妒恨得都快焚燒起來。
「臣妾只是想來慰問一下貴妃先前含冤之事,如今她安然回宮了,臣妾深感欣慰,過來告訴她一聲,為了讓她安心待在宮裡,臣妾會派人多來照顧她的起居。」
其實她是打算在高月回宮之初,先來下馬威的壓壓她氣焰的,可惜自踏入龍延殿開始,在氣勢上她就處處落了下風,如今這男人又乍然出現,她原欲出口的狠話更是不便說了,但仍極力維持住自己中宮皇后的地位。
「那臣妾就多謝皇后關照了。」高月盈盈道謝。
陳芝貞見豐鈺對她表面關心、實則貶人的話並無任何反應,心下暗喜,莫非皇上這是認可她了?
「既然皇后傳達完對臣妾的慰問之意,該輪到臣妾說話了。」高月明媚的眼神瞟向她。
「之前母后中毒,臣妾又被冤枉,這後宮的重擔就全落到了皇后身上,這陣子真是辛苦你了,臣妾不勝感激且過意不去,可臣妾既己安然回宮,那以後這宮中的事就不好再麻煩皇后費心了。」
陳芝貞一聽,臉色變了,這女人一開口就想奪權?
「貴妃說的這是什麼話?本宮是皇后,掌責後宮本來就是本宮的責任,先前是本宮脾性弱,皇上不放心,這會兒本宮改了性情,將宮裡的事處理得游刃有餘,你身為貴妃,畢竟只是側室,以後只要協助本宮辦事即可!」她說得極不客氣。
高月淺笑,瞧著身旁不吭一聲的男人。這傢伙又來這套,讓她自個兒去衝鋒陷陣,這回他別想置身事外。
她朝豐鈺笑得異常親切。「皇上.」
看見她目光透出異於常態的熱切,他全身神經倏然繃緊。
「你先前對臣妾說過,皇后性子柔弱,怕驚擾她,所以不常去鳳延殿,可這會兒皇后脾性大改,該承受得住龍顏恩澤了,今晚,你就到皇后那安寢吧,臣妾就不伺候你了!」
豐鈺全身一僵,她竟把他打發到皇后那去?
太狠了吧,這是讓他羊入虎口!
陳芝貞大喜。不敢置信,高月竟會將男人奉送給她?
「貴妃……朕認為這後宮之責該讓有能力的人擔任,朕想還是由你--」豐鈺亡羊補牢的連忙搶話。
「啊,皇上,能力是一回事,皇后才是後宮之主,可是皇后進宮都近一年了,仍未受你寵幸過,而臣妾只是『側室』,又如何能獨佔聖寵,你該體恤皇后掌權辛勞,今晚就去皇后那吧!」
「小月兒,我不去--」
「皇上,這事就這麼定了,臣妾會欣然祝福你們夫妻琴瑟和鳴的!」她皮笑肉不笑的說。「皇后,今晚請準備迎接聖駕吧!」
豐鈺兩眼焦急,神色恐慌。
陳芝貞雖滿腹疑惑高月的用意,但皇上能來她是求之不得,當下還真歡欣鼓舞的回鳳延殿精心準備接駕了。
*
皇上拖拖拉拉直至深夜才駕臨鳳延殿,這讓苦等已久的陳芝貞心急如焚,就怕皇上不來了,這會兒豐鈺一駕到,她才一掃焦慮,歡天喜地的相迎。
豐鈺坐在床前,見著眼前沐浴過後,穿著媚惑、全身刻意抹上香粉的女人,微微皺了眉頭。這女人姿色不俗,可惜心機太深,手段狠毒,不像他的小月兒,流露的萬種風情中,總帶著一股自然率真,這便是他最迷戀她的地方。
當年在井裡與小月兒相遇後,他便決定將她帶進天家,從此讓待在毫無真心的天家的他,也能時刻感受那自然美好的真性情。他此刻望著陳芝貞,心中為她感到遺憾。她若不執著於他,也許還有機會與別人過著圓滿的生活,真是可惜啊……
「皇上,要臣妾服侍你就寢了嗎?」陳芝貞嬌羞的問。
他面色一沉。「不必了,朕坐一會就走。」
「坐一會就走?」她臉色倏然一變。
「是的,待會你爹該會急著進宮見你,朕不好留下。」
「爹為何會急看見我?」她愕然問道。
「因為朕要人帶了話,請他告老還鄉。」
「什麼?」她臉色驟然再變。
他站起身,直視震驚的她。「待會好好勸勸你爹,要他別執著了。」陳芝貞面容瞬間扭曲。「皇上為何要我爹告老還鄉?你這是過河拆橋嗎?」她怒聲責問,己不在乎維持形象或不可君前失儀等事了。
「是。」他沒有迴避。承認不諱。
「你!」她以為他今天的到來會是一個美好的開始,沒想到原來是宣告她即將步入地獄!
「朕的皇權不容他人覬覦,所以陳將軍非走不可!」
「萬一我爹不肯呢?」她已完全變臉。
豐鈺直視著她,目光冷耐。「朕能兵不血刃的收服二弟,就能讓你爹最後也乖乖交出兵權。」
「我爹不是申璟,那蠢男人為了女人鑄不大錯,我爹不會犯一樣的錯誤!」
「卻會有一樣的下場,甚至更慘!」他冷言道,那眼中燃著少見的殺戮之氣。她鐵青了臉,一時說不出話了。
「勸你爹乖乖接受這一切,他可不比申璟,申璟畢竟是朕的弟弟,朕能留他生路,卻不會留陳敬全屍!」
陳芝貞又驚又怒的跌坐在地,豐鈺靜默地望了望狼狽的她,冷淡的眼神無一絲感情,轉身便要離開。
「皇上,別走!」她掙扎著爬起,撲上前抱住他。「求你別走,若要我爹交出兵權可以,今晚你留下!」
他並沒有立即推開她,只是沉默不語。
她心急的緊抱住他。「留下來,留下來與臣妾共度良宵。」她媚眼如絲的懇求著,只要他肯留下,那她甘願做他身邊的小女人,讓爹放棄權勢。
他還是不發一語,片刻後,清冷的語音才終於劃破寂靜的說:「朕不會留下,朕想回的是貴妃身邊。」
陳芝貞一震。「高月已將你奉送給我了,你回她那去做什麼?」她怒不可遏,
「她送不走朕的,朕是她的小狗兒,不管她將朕扔得再遠,朕還是想回到她身邊。」
堂堂一個天子,竟將自己形容成一個女人的寵物,她不可思議的搖頭。「你就這麼愛高月?」
「是的,朕以為所有人都該看得出來,原來皇后沒有看出來?」他露出訝異的神色。.
她驚怒不已。「皇上可以寵愛一個女人,但後宮是你的責任,你不可以獨寵她一人--」
「朕明白,所以……」他為難地瞧著她。
他的眼光瞧得她心驚膽跳,已然明白他逼迫爹後,就要為那女人廢後!
「不,我好不容易才成為你的皇后,絕不會輕易退讓的,絕不!」豐鈺眉眼稍稍揚起。「那真是很遺憾了。」他語調帶著惋惜。
她急喘一聲,沒命地吻向他,他驚得推開她,但她似乎瘋了,又再度撲向他。
「皇上,請寵幸臣妾,請寵幸臣妾,只要寵幸過臣妾,你就會對我有了夫妻之情,不會再再臣妾這麼狠心的!」她急切的說,並且開始動手脫衣服,轉眼己不知羞恥的露出她的雙峰。
「你住手!」他沉聲道。
「皇上今夜不就是為了與臣妾圓房才來的嗎?來吧,等享受完臣妾的身子,再走!」她毫無自尊的脫盡了全身的衣物。
他勃然大怒。「朕不會碰你的,所謂的夫妻之情跟圓房與否沒有關係,朕對你沒有那樣的感覺!」
「難道對高月就有?」她無法接受的怒吼。
「沒錯,朕只認定她是妻,朕唯一的妻!」他鏗鏘有力的道。
「你會後悔講這話的,我是天朝的皇后,你看著好了,高月那女人我不會讓她長留你身邊的,最終可以站在你身旁的只會是我,陳芝貞!」她恨到極點的威脅著道。
豐鈺聞言,隱藏已久的殺意登時湧現,教原本盛怒之下口不擇言的陳芝貞不禁膽寒起來。
他神色寒冽的捏起她的下巴。「朕的女人只有高月,她若有個閃失,朕身旁的位置只剩陪葬的人!」
她瞳眸驚恐的睜大。
「早在你與珍淑妃合謀毒害父皇前,就該想到,殺父仇人何以共枕?你得不到朕的憐愛的!待會陳敬過來後,你們父女倆好好想想,到底想做功成身退的功臣,還是狼子野心的逆臣。但朕提醒你們,母后遭人下毒之事,朕只辦到劉妃就停止,不是因為劉妃是主謀,而是因為主謀還不到時候處置,但收服靖王后,朕就沒有這層顧忌了!」他神情陰鷥的說。
陳芝貞全身顫慄不止。
他露出陰惻惻的笑容續道:「劉妃已在獄中「自盡」,這收屍的事就由你去做吧,讓你去祭祭她,免得夜裡有陰魂不散的厲鬼糾纏,不好人眠!」
她被他的神態和狠勁嚇得毛骨悚然,沒想到丰神如玉的他,也會有這樣陰狠的一面。
捏住她下巴的手勁加重了,她驚恐疼痛的直發抖。
「謝謝你幫朕除掉劉妃,而且因你之故,意外讓朕得了機會拔除申璟的威脅,但周處除三害,接下來該除誰,不用朕點明你該知道吧?」他笑容益發的森冷。
陳芝貞軟下腿來,目光已經不敢與他相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5:16
第二十章
「你說貴妃有三個月身孕了?」陳芝貞渾身狂顫,怒火沖天。
「這消息可正確?」陳敬同樣怒問這前來通報的小太監。
「有孕這件事,皇上與貴妃雖都沒有公佈,但太醫頻繁出入龍延殿,奴才私下向太醫打探過,貴妃懷孕的事千真萬確。」小太監連忙說出打探來的消息,等著向皇后領賞。
「那女人懷孕了,真是如此幸運?難怪皇上在她回宮後就急於除掉咱父女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恨意更加深層。
陳敬怒擊桌面。「要老子告老還鄉,皇上休想!哼,你爹手上還有雄兵數萬,既然皇上對咱們無情,就不要怪爹無義!女兒,為免皇上勢力坐大到不可抗衡,爹決定反了!」
「可是爹,皇上不是等閒之輩,平衡三方勢力的申璟失勢後,其勢力轉為皇上所有,咱們只有數萬兵馬,還不足以對抗皇上!」
「怕什麼?你忘了咱們還有北國的軍馬,當初爹能連連戰勝北國,那是因為在北國有內應,如今北國己教爹所支持的人統治,只要爹開口,北國大軍必會兵臨城下,助咱們一臂之力。」
陳芝貞大喜,緊握了拳。「好,皇上既然不能成為我的男人,那女兒也不願留戀,這回咱們也別再推誰上位,就由爹自立稱帝,女兒這個皇后也不要了,要做儲君!」她起了野心。
陳敬同樣露出貪婪目光。「嗯,有何不可?爹就立你為天朝第一個女儲君!」
「但在這之前,我還要一個人的命,而且是一屍兩命!你,過來!」她指著那名來報訊的小太監喚道。
小太監被這對父女的言詞嚇得四肢發涼,一時走不過去,陳芝貞見了嗤笑。
「沒用的東西,這東西賞你!」她丟了下只玉鐲子給他。
「去,再去打聽,我要知道那女人什麼時候……」她眼中進射出狠毒的光。
*
今天是高月親娘的忌日,天子特准她出宮祭母。
她跪於親娘的墳前,眼眶泛淚的道:「娘,爹今年不能來了,因為他又被貶官了……這次皇上將他貶到邊疆去了,這都是受女兒的連累,女兒越受寵,爹的官位就貶得越快……今年他首次在娘的墳前缺席了,但他有捎信交代,要女兒為他送上一束白牡丹給娘,娘你看這花漂亮嗎?這是爹的心意喔……」
一大束白牡丹就躺在娘的墳前。娘生前喜愛牡丹,爹每年都會送上一束的,今年由她代送,希望娘不要失望才好。
「貴妃娘娘,時候不早,該回宮了,遲了,皇上又要掛念。」
豐鈺得上早朝議事,無法陪她來,卻指派打石來盯她,讓她想多待點時間也不成,就怕她挺著五個月的肚子出什麼亂子,這傢伙明明日理萬機卻還有精神對她緊張兮兮。
高月白了打石一眼。「我就不能回娘家轉一圈,見見家中可安好嗎?」她不滿的問。
打石為難得臉都皺成一團了。「貴妃娘娘饒了奴才吧,主子交代,要您一定得在他下朝前回到宮裡,如果再去高府恐怕不妥,皇上他……」
「行了,行了,說白了他就是要我快快回去就是了。」高月一臉無奈。好不容易才能出宮一趟,卻連家也不能回,早知道當初就該堅持在宮外待產,不該被他挾持回宮,待在宮裡的豪華大殿還比不上宮外那小宅子自在。
她嘟囔著上了鳳鑾,打石在旁小心伺候著,見她總算安穩坐上鳳鑾,才露出一抹安心的神色。
「起駕!」打石高喊。
鑾駕上坐的是皇上的寵妃,矜貴無比,加上懷有龍種,眾人皆知大意不得,個個謹慎平穩的往前走,生怕鳳鑾上的貴人有一丁點的不適。
鳳鑾原本是皇后才能乘坐的,但皇上一聲令下便成了貴妃的座車。鳳鑾行至郊道時,兩旁的草叢中忽然竄出大批人馬將其團團圍住。
打石大驚失色。「有刺客,來人,快決保護貴妃--」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聲音還沒有完全消散,一把刀己砍進他身子裡。
鳳鑾上的高月心驚,連驚喊都來不及,數十人己衝向她!
*
朝堂之上,天子高坐,百官稟事,驀然兵器撞擊聲傳進大殿之內,接著,幾名持刀禁軍倉惶而狼狽的退進大殿,群臣臉色頓時一變。
「發生何事?」龍椅上的豐鈺面色沉穩的問。
「啟稟皇上,陳將軍以上朝為由,攜械帶兵、強闖宮門,現在人已殺進朝堂來了,因事出突然,未能及時阻擋,臣等該死!」其中一名禁軍道。
「陳敬這是想謀逆嗎?」朝上大臣驚呼。
「哈哈哈,正是,我陳敬就是要逆謀叛變!」他威風凜凜的跨進大殿。
豐鈺冷然的望著舉止囂張放肆的他,仍是一臉的處變不驚。「陳將軍這番話是要朕誅你九族嗎?」
聞言,陳敬笑得更狂妄。「誅我九族?等我拿下天下,我陳敬就要誅你天家十族,鏟根滅種!」
此話一出眾臣驚呼,抽氣聲連連。
好個張猖的逆賊!
面對眼前驟變的情勢,眾人見豐鈺面上仍是波瀾不興,心下無不欽佩天子的非凡氣度和定力。
豐鈺黑眸中有幾簇暗火跳動。「好個雄心壯志的陳將軍,莫非要連自個兒的女兒、朕的皇后也一起誅了?」他笑問。
陳敬見自己都殺進大殿了,皇上還能面不改色,不禁惱怒。他預期看到的是皇上驚慌失措的德行,而不是這般將他當成跳樑小丑的眼神--
「我怎會傷了自個兒的女兒,她可是我陳家的獨苗、將來的女儲君,今日我能順利攻進宮鬧就是她開的宮門,不過,現下你該問的不是這個……」話沒完,他忽然陰險的笑開來。
「豐鈺,你想不到也有今天吧?這就是你棄我的下場!」陳芝貞不可一世的踏進大殿。
眾人驚見連皇上的女人都叛變,天子這下四面楚歌,有可能大勢己去!紛紛盤算著這殿堂上該往哪邊倒才好?
豐鈺見群臣神色變換不定,心中有數但不驚也不惱,瞧著陳敬父女,目光,仍是如同看戲般自在,全不當是危機。
這讓陳芝貞更是惱怒不已,她吩咐身邊的太監呈上一件沾滿血漬的衣裳,丟擲在殿前。「你可認得這是誰的衣物?」
始終維持淡定的臉龐瞬間變得鐵青,冷靜的表情一點一點崩落。
「朕的貴妃呢?」豐鈺首度由龍椅上站起來,聲音抽緊。
「瞧過這血跡了,還需多問什麼?」她得意揚揚,總算見到他慌亂的模樣了。
他的瞳孔霎時急速縮放,投射出如烈焰般灼人的視線。「你好大的膽子!」
陳芝貞彷彿再次見到那晚狠戾的豐鈺,心神猝然一顫,「這是你逼我的!」
震怒過後,他神色反倒有些恍惚。「不可能……」他搖著頭拒絕相信,他心愛的小月兒怎可能遇難……她怎可能離開他?不能夠的……不能夠的!
「那衣物是鐵證,她無法再伴你身邊,你要見她只有下地底去才成!」她狠聲說。
俊容頓時刷白,風雅的身姿輕晃了晃,在慘然的氛圍中徐徐垂下臉孔來,幾束微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竟成一片讓山水失色的闐黑。
天子向來高潔怡人,身形溫潤如玉,此時竟是這樣陰沉的神色,週身散發猶如寒風捲殘雪般凍人的氛圍,眼底寒芒閃動,銳氣這人。這是朝堂上所有人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天子。
「朕說過,誰讓朕失去身旁的人,那這人不是遞補而是陪葬!」他的聲音幽幽殤殤,卻透著無比駭人的冷調。
這不是一個能讓人隨意觸怒的男人,陳芝貞心頭狂震仍立持鎮定。「陪葬的不會是我,而是你,你忘了我爹的人馬己圍鎖京城,這大殿之上的人命都捏在我爹手中!」
黑睫眨了兩下,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冷凝的雙眸染上教人恐懼的笑意。「朕原是想留你們父女全屍的,不過,在看見這件血裳後,朕改變主意了,全屍是不可能了,就--五馬分屍吧!」
「什麼?」他太過肯定的語氣讓她心驚。
「豐鈺,你在說什麼大話,是請求我給你五馬分屍嗎?」陳敬大怒,直呼皇上名諱。
他斂起笑容,目光一點點的變浮;「你們以為憑那幾萬兵馬就能拿得下朕的天下?」他口氣緩慢,卻透著威嚴。
聞言,陳芝貞更覺得寒意逼人,拚命地穩住自的氣勢道:「當然不只這些,我爹還有北國的軍隊支持,要不了多久,那數十萬大軍就會攻城。」
眾人聞言皆驚得張大了嘴,想不到陳敬還通敵賣國。
豐鈺仰頭大笑,「朕的江山豈是北國人可以覬覦的,你那些外族援軍恐怕是到不了了!」
「到、到不了?你怎知?」陳敬驚愕急問。
他神情冷肅,目光如電,掃視眾人的眼帶出一抹深沉的銳利。「因為,朕的大將軍已將北國軍鎖在邊界,他們越不了雷池一步!」
「大將軍?天朝除了我陳敬,誰還堪稱大將軍?」
豐鈺黑玉般的眼睛閃爍著王者深不可解的內斂光芒,瞬間,陳敬感到有股寒氣從背脊竄上。
「高瓊松,高大將軍!」
陳敬不敢置信。「高月的父親?那莽撞的老匹夫?他不是教你貶到邊境去了,就算他沒被貶官,也不過是個副將,算什麼將軍!」他嗤之以鼻。
「朕貶他官是做給你看的,這叫明貶暗升,朕讓他前去邊疆,所持的是將軍令符,邊關大將全數聽命於他,他正與北國交鋒!」
陳敬大為吃驚。「你……你竟起用那莽夫,他哪有什麼能耐,要不怎會若干年升不了官,得不到重用?你找來一個蠢將,分明是自掘墳墓,自個兒找死!」他驚訝過後,反而大笑起來。
豐鈺目光清冷。「高將軍帶兵神准,只是不善交際,此次他前去邊關,不到十天就讓北國邊境的圍牆倒塌,逼城十里!」
陳敬父女一聽,雙雙變臉,再也笑不出來。「高瓊松當真攻城十里?」
他冷笑;「邊關捷報,豈會有假,如今北國自顧不暇,你以為的兵臨城下,恐怕是不可能。」
「胡說,我昨晚才接到飛鴿傳書,說北國大軍會如期抵達京城……」
「那只飛鴿應該是朕要高將軍放的吧,上頭是不是還說,派兵十萬,今晨抵達,事成共用江山?」
陳敬面色發青。「你……」
「飛鴿真是你放的?」陳芝貞也大駭。
豐鈺眼神平和但寒冷,眼底一片幽不可測。
陳敬與陳芝貞四目交錯,錯愕不己。
「沒了北國大軍,我手中的兵馬也夠包圍京城了,這座宮在你措手不及不已成了我的囊中物,我只要挾持了你,一樣可以取得天下!」陳敬力圖振作。
「想挾持皇上,那還得看我同不同意!」申璟頂著一副藐視人的神態步入朝堂道。
豐鈺一見他,目光緊縮,滿是急切、期待的追問眼神。
申璟瞥他一眼,表情陰霾,並沒有多言一個字。
他瞬間氣息凌亂,雙目由極度震驚逐漸變得迷離徬徨,一雙狹長鳳目灼灼發燙著,淚水迅速沾濕了眼眶。他輕顫著步下高台,眾目睽睽下,身形不穩的晃倒在那件血裳上,抱著血裳,萬念俱灰,心神俱喪!
眾人驚愕,天子為何在見了靖王后,突然間像失了魂般,當眾抱衣落淚?莫非……貴妃當真罹難了?
見狀,申璟依然沉著臉,什麼也沒多說。
豐鈺長睫下拖出,片長長陰影,思緒千絲萬縷,卻一句也說不出,心碎無比。
「皇上……」沒見過這般恍惚的天子,眾人大驚。這皇上是不是江山被奪,又痛失美人,雙重打擊太大,瘋了?
「皇上這是被我嚇破膽了嗎?好,很好,大伙也都瞧見了,這天子多沒用,這就崩潰了,往後這天下歸我陳敬所有,你們若想活命,最好擁我為帝!」陳敬張狂的說。
「放肆!這江山還輪不到你來做主,你以為本王來這做什麼的?你那些圍城的烏合之眾早教本王掃盡,這會兒是來捉拿你和陳芝貞問罪的!」申璟道。
「什麼?我的人馬全數被你擒拿了?」他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你怎可能幫皇上,你們不是水火不容嗎?」陳芝貞驚問。
「那是對內,對外,我與他是兄弟,只有我們相爭天下,哪有你們陳家妄想的份!」
「難道你也想要篡位?」
「我與皇上的勝負早定,這天下是我皇兄的,誰也不能搶!」申璟瞧向抱著血裳悲傷失魂的皇上,緊瞇住眼睛,頓生報復後的快感。
「你放棄帝位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幫他……」她不解,他明明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為何突然反過來幫敵人?
「因為服氣,我服了這隻大我幾個月的傢伙!」
「服氣?」
「我原先以為他是個軟弱沒膽識的人,所以不甘心父皇將江山交給他,但現在我己然清楚,他不是,他是比我更知皇家謀略的人,他知道以退為進,更知道韜光養晦,該心慈的時候仁心,該狠絕的時候絕不猶豫,這江山非由他來掌控不可,他才是最適合當皇上的人!」他雖心有苦澀,但心悅誠服。
「你在說什麼笑話,你所說有謀略、最適合當皇上的人,是現下垂坐在地上的這人嗎?」陳敬指著豐鈺,譏誚鄙視的問。
「那是因為他心愛的人死了,人總有弱點,他的弱點是一個女人,只要那個女人死而復生,他又是一個光華靈動的睿智天子了。」申璟幽笑說。
「死而復生談何容易?這血衣已說明一切,高月不可能活著回來!」陳芝貞狂笑道。
「儘管我與爹大勢已去,爭不了天下,但我能殺了那女人,而且還是一屍兩命,能讓這男人傷心欲絕成這副德行,便洩了我心頭之恨,我甘願了,甘願了!」
知道情勢已變,她狀似瘋狂。
「你甘願得未免太早了。」申璟陰笑,伸起雙手擊掌,啪啪兩聲。
這時,被箝制在殿外的人兒,當箝制她的人得到命令將她放開後,隨即拔下塞在口裡的絲絹,頂著隆起的小腹,狂奔入殿,直直衝向那悲傷垂淚人的身前,將人狠狠抱住。
豐鈺的眼神倏然聚焦,因極度震驚而僵愣當場,無法動彈。
「豐鈺,你別傷心,我沒死,我在這兒,你回神啊!」高月抱著他哭喊。
他全身一顫。「你……」才開口,淚水迅速模糊了他的眼。
「是我,是我,我就在你眼前,就在你眼前!」她跟著他淚眼汪汪。
他在一片朦朧淚水中,傻傻相望,什麼聲音也沒發出朱,像是不敢確認眼前景像是否為真,她見他這模樣,更覺得他傻得可憐。
「你摸摸我,是溫熱的,沒死,捨不得死的!」她抓過他的手,碰著自個兒的臉龐。
他一頓,身子震了下,像是確認了什麼,猛地伸臂狠抱住她。「小月兒,我的小月兒,我就知道你不會捨我而去的,不會的!」他激動不已。
「不會的,我不會的……我怎捨得!」她熱淚盈眶。
陳芝貞瞧見她完好的出現,簡直不敢置信。「怎麼會,這件血裳……」抓過那沾滿血漬的衣裳,逼視高月身後的太監。這是他交給她的,難道是假的?
那太監驚恐的直搖頭。「這真的是貴妃脫下的……不過怎會這樣,奴才也不知道。」
「那上頭不是我的血,是打石的,他受傷了,幸虧傷勢不重。」高月說。
回復心神的豐鈺,面色無比嚴峻,摟著她起身。「二弟,這是怎麼回事?朕不是要你護貴妃安全,而你卻騙朕她已死?」他滿臉暴風將至的神情。
他早知陳敬父女會在今日叛變,原不肯讓小月兒涉險出宮祭母,但二弟說,此舉能讓陳敬父女認為他對他們的部署毫不知情,在得意忘形之下更好一舉擒拿,而小月兒也堅持要走這一趟,他百般猶豫,最終在二弟拍胸脯保證,將以性命護人之下,才首肯讓她出宮涉險。
乍知心愛人罹難時,他幾乎崩潰,痛心得差點失了魂,哪知這竟是一場騙局?
他不懂二弟為什麼要這樣騙他,忍不住怒火攻心了。
對比豐鈺的怒火,申璟笑得很不知死活。「我是故意將染有血的衣裳交給陳芝貞在宮外接應的太監,讓她將這件衣裳帶給你,讓你以為心愛的人己死,而你,正如我想的,聽聞這個『喜訊』後,要死不活了!」他現在的笑容,對豐鈺而言竟是該死的歡快。
「臣弟積怨已久,要我幫你除害總得有點甜頭給我,而這甜頭就是見你心碎一次,這是你欠我的,經過這回,你我兄弟的恩怨算是扯平,互不相欠!」
豐鈺由震怒到苦笑,拿對方沒轍。「你--唉!」當初用鈍箭射他,自己雖心痛,但也得痛下決定,事後雖不說悔恨,可實際上,手足相殘,他心在淌血。
如今若能讓二弟出氣,化解了兄弟情仇,這番驚嚇,他又能責怪什麼?
「我不信,怎麼該死的人沒一個死,我與爹該得到的,卻什麼也沒有,怎會這樣,怎可能是這樣的結局,我不信,我不甘心!」陳芝貞憤恨的捏緊拳頭,咬牙切齒的想殺人,真要動手掐上高月的脖子,立即被衝進大殿的禁軍揪住,拉扯間,她的衣飾凌亂,披頭散髮,狼狽至極,一朝皇后,再無一絲尊嚴,教眾人徹底看了笑話。
一旁的陳敬也垮下身子,癱坐在地上。
他們父女已完了,五馬分屍,皇上說過要將他五馬分屍,思及此,一代將軍竟嚇得尿濕了褲子。
群臣瞧了,無人笑得出來。這分明是國恥,這種人怎會有資格位列公卿,稱為天朝大將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24 22:15:33
尾聲
高月恍恍惚惚的走出慈壽宮,茫然望著天際,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眼前出現了一個男人,一身金龍錦綢,對她笑得如明媚日裡的一道清風……他怎麼還笑得出來啊?
她拉下臉來。「怎麼辦?」
「沒關係的。」
「可是我都看不到朝兒。」她好想哭啊。
他還是笑得唇形上揚。「都說朝兒跟我長得很像,你多看我也是一樣的。」
「哪會一樣?你是他的好幾倍大!」她真的要哭了。
豐鈺莞爾。「何必計較呢,都是你心愛的人不是嗎?」
「你!」
他嬌寵地攬道她。「母后也是為了咱們好,帶孩子很辛苦的,這麼做不過是希望咱們再接再厲……」
她漲紅了嬌顏。「誰跟你再接再厲,你先把朝兒抱出慈壽宮讓我瞧瞧再說!」
她推開他。
豐鈺抿笑,有些無奈,隨侍的打石見狀,立即機靈的上前,「貴妃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后惱您獨佔君寵,憂『妒婦不賢』,這才對您『稍感』不諒解,如今您雖生下太子,但後宮已無人,太后自然要逼您一個人完成這後宮所有女人該做的事,要您心無旁騖,努力『增產報君』,為天家開枝散葉!」他掩嘴笑開。
這太后自太子出生三個月後,便將孩子抱進慈壽宮親自撫養,太后對這個孫子疼若性命,捨不得任何人碰,別說貴妃娘娘要抱孩子了,就連皇上要探視都不見得能見到面,這可急壞了思子心切的貴妃,但皇上也無可奈何。
太后真的對貴妃很有意見,覺得皇上鍾愛一人終究是禍事,始終對貴妃態度冷淡,寧願中宮玄虛,也強烈反對皇上立她為後,皇上無法公然違逆太后,貴妃也表明當不當皇后無所謂,立後這事便延宕下來。
其實主子不積極立後還有一個原因,自古皇后都必須居住在鳳延殿,而皇上私心不想與貴妃分殿而居,所以,立後之事就暫且擱下,但皇上可不是一個會委屈心愛人的男人,貴妃的吃穿用度比照的不是皇后,而是皇上,甚至比皇上更高一等,因為伺候她的人便是皇上自個兒。
「先帝后宮有一十七人,得皇子六人,公主九人,一共有一十五人,這都要我一個人負責不成?」高月灰了臉色。
「怎會是你一個人負責,還有我不是嗎?我會全力協助你達成使命的!」豐鈺笑嘻嘻的道。
她無法置信的摀住了臉呻吟,這男人想做種馬,她可不想做一直生孩子的母豬!
「皇上,你給我聽著,如果想生十五個,你找別的女人生去,我不幹,連貴妃也不做了--啊?豐鈺,你哪去了?」她拿下手,睜眼已不見本來站在眼前的男人。
打石趕緊指著下頭,她這才低首向下望。「你這是在做什麼?」這天子居然很不文雅的蹲在地上,認真的幫她彈去鞋面上的一小塊污泥,教她忍不住翻白了眼。
這奴性不改的死皇帝!
他仰頸望她時,眼睛分外明亮,笑得燦如星辰。「我剛想,找人學學女工,有空時親自做一雙鞋給你如何?你穿著我做的鞋踩地,一定很踏實……」
高月呆呆地注視起他,她想罵人的,可跟前男人的溫柔笑顏實在讓人分神,尤其是那雙佈滿濃濃愛意……又奴性的眼,更是讓她的視線一直無法移開……
該死的他,又教她死心塌地了!「好啦,好啦,就做一雙,但我要指定花色,鞋面要有七隻蝴蝶採花,蝴蝶要是彩蝶,花是牡丹,旁邊還要有七片綠葉陪襯,花上頭要有雨珠,綠葉上有蟲子,蟲子會生蟲寶寶……」
溫柔的笑臉逐漸轉變成一塊山巖,俊容僵成一塊大石頭了!
一旁的打石連忙轉身,呵呵笑個不停,呵呵……呵呵……
那年之後的之後
高月於四十六歲時被正式冊封為天朝皇后(太后逝世後第二年),而立後這日剛好就是大年初一。
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刻絞極淡,但自然天成的風華神韻卻是日益迷人,她親手接過了皇帝賜予的皇后寶印,倚在他身旁接受朝臣與百姓的恭賀。
她十四歲時認識天子,三十多年來他的身邊除了她,從未出現過別人,民間甚至有人寫歌傳頌他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專情皇帝。
凝望著身旁鬢角亦有些發白的光華天子,她心中仍舊脹滿今生不悔的愛意。
「你可有埋怨我這麼多年後才讓你成為皇后?」豐鈺問。
她搖了首。「能待在你身邊,我自覺比皇后這個身份更尊貴。」
他揚起心花怒放的笑靨。「你懂就好,也不枉我戀你一生……」他緊緊牽握住她的手。
「小月兒,今日是大年初一,你可還記得我說的?」他輕聲問。
「記得,你說的,每年的年初一就是咱們的定情之日。」就是當年的這夜,他第一次吻了她。
「我盼年年都有一吻的。」他清俊的笑靨、滿是期待。
高月睞他一眼,低笑。「這大殿上人多,夜裡我隨你吻。」
頓時,他眼睛閃亮得與多年前初吻她的那晚一樣,歡天喜地,清純得很,根本不像個五十歲的老頭。
「紅包呢?今年的我還沒收到。」她討紅。
「備好了,早備好了,也是晚上才想給你!」他笑瞇瞇的說。
「對了,你都沒發覺紅包上有什麼不一樣嗎?」他忽地神情古怪的問起。
「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她不解的問。
豐鈺的神情有點兒小小的黯了下來。「就……這個……不會吧,都拿了三十年了,你難道都沒發覺?」
「到底我要發覺什麼?」她還是一知半解。
「就……紅包上頭有咱倆的屬名,還落下定情至今的年歲,這、這你都沒注意到?」
高月微張的嘴、愕然的表情清楚寫著--她不知情!
他沮喪極了,虧他這麼用心,原來是白忙了,還白忙了三十年,想到,他都想落淚了。
見狀,她還真不好意思,往年拿到他的紅包,她瞧也沒瞧就立刻轉送出去,有時是給爹,有時是給子孫、宮女、太監……總之,在拿到紅包後,誰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她就給誰。
這下……瞧著豐鈺垂著的臉,傷心欲絕的模樣,她死定了……天啊,她怎會這般粗心大意?
這時,打石悄悄靠近她。「皇后娘娘,奴才共收過您七個紅包,這我可以退還給您,不過裡頭的錢……」
「錢不打緊,你那有七個?」她得救了,至少追回七個了,豐鈺應該不會那麼傷心了。
「高將軍那應該還有五個……小菊兒有三個……太子四個……太子妃兩個,二皇子一個,三公主兩個,簡容大人一個,簡容大人的孫子一個,伺候您的劉宮女一個,小煙子一個,小燦子一個。」
「啊,我都不記得給誰了,你怎麼都記得?」她訝然。
打石賊笑著,「奴才知曉主子遲早會問起這事,您又不放在心上,只好偷偷為您記住去處,好方便您日後追回……」
她感動的盯著打石,有交情果然就是不一樣。
「可是,經過這麼多年了,這紅包袋還保存得了嗎?」她不豌質疑。
「請皇后娘娘放心吧,這上頭落有當今天子與您的寶印,誰不當作傳家之寶留著,沒人會捨得丟棄的。」
呵呵,也是,這些人拿到紅包,咱咱咱瞧見上頭落印,還以為是兩人合送的吧,應該會保存住。
高月笑著回身扯了扯還在暗自神傷的皇上,朝他眨了眨眼。「豐鈺,那紅包一個也沒丟,連你今年給的,一共三十個,都存放在我心裡,一年一份紅,紅艷艷的紅包袋在我心裡越疊越高,高到這個高度!」她比著天。
「我等著你之後的每一年再包給我,上了天我還要收你的紅包,讓這份情意天長地久割捨不去,皇上,我愛你……」
皇上的雙眸彷彿瞬間射出萬重光,欣喜得在大殿之上幾乎就要流下眼淚……
立後當日,鳳延殿即被天子下令封殿,並宣告當朝帝后從此不分殿,高月成了天朝建國數百年來,唯一沒有擁有過自個兒王殿的皇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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