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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傻愛成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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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2:44
標題:
[安琪]傻愛成真[全文完]
傻愛成真
作者:安琪
特助?馮衛齡不懂,他老爸是吃錯藥,還是哪根筋不對?
好端端的,幹嘛請個笨手笨腳的女人,
要她整天跟在他身邊,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不過看她熱情過頭的模樣,倒是勾起他前所未有的興趣,
捉弄她、把她當成生活的調劑,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號稱史上第一「楣」女的蘇雪涼,終於出運啦!
在她做「倒」無數間公司後,竟有人願意請她當特助,
而她主要工作就是——用熱情感化一個冷漠的男人?!
可是不管她怎麼看,都看不出這個大醫生有冷酷傾向啊?
反倒是他溫柔的笑容,總叫她心頭小鹿亂撞——
糟糕,她該不會是喜歡上,這個自己愛不起的人了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3:30
第一章
敬告:
本公司因營運困難,正式宣佈即日起結束營業,由於積欠債務太多,員工薪資已無力發放,將來若有可能定會償還,望請各位見諒。
總經理 張發財
一個穿著條紋襯衫、牛仔褲,短髮齊耳的女孩,擠在一群咒駡連天的職員中,皺眉讀著貼在大門上的公告。
看完公告,她從透明的玻璃窗裏,打量著已經被搬空的公司,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能歎口氣,默默地轉身離開這個傷心地。
她叫蘇雪涼,大學畢業已經三年了,但是三年來,她沒有領過一次年終獎金,因為每年年底,她都在失業。
她是四月一日愚人節出生的,這也註定了她的一生,合該被命運玩弄。
或許是落地的時辰不對,打從她出生起,就是厄運連連、災難不斷,好幾次險些丟掉小命,她的母親總說是祖上積德,否則她這條小命,大概早就玩完了。
平常三不五時小倒楣也就算了,到了緊要關頭,她更是楣得徹底,倒楣的程度無人能及,大家都稱呼她「大楣神」,紛紛對她敬而遠之,深怕被她感染了甩也甩不掉的楣氣。
當年報考大學時,她一直夢想能夠進台大,沒想到分發之後,向來對她無情的上蒼,首次應允了她的祈求,她真的考上了台大──台大畜牧系!
她是誤打誤撞被分發到畜牧系,她本身對牲畜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因為不想浪費時間重考,所以她還是勉強念完四年大學。
大學畢業之後,因為她不想從事畜牧相關的行業,偏偏打著畜牧系的招牌,又很難找到其他工作,就算偶有願意雇用她的,也都是一些有問題的公司。
不是推銷保險、就是行銷直銷,再不就是老闆心懷不軌,整日色咪咪的瞧她,還有因為老闆從事非法勾當,連帶害她被員警追著跑的經驗。
總而言之,畢業三年多了,她依然是身無長物、兩袖清風。
走到大樓外,她正好看見父親送給她代步的老爺車,穿著溜冰鞋,被一輛拖吊車拖走。
「喂!等等──不要拖走我的車──等等啊!」
蘇雪涼立即從後尾隨狂追,不管路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看,硬是不顧形象地沿路喊叫,企圖追回自己的寶貝老爺車。
然而雙腿難敵四輪,跑了一段路之後,她體力漸漸透支,再也追不上那輛拖吊車,只能眼睜睜看它將自己的車拖走。
早上因為來遲了,又找不到停車位,所以她只好先將車暫停在黃線上,本想打卡之後再出來開走,沒想到才耽擱了一會兒,就被動作迅速的拖吊車拖走。
「唉!」她打開皮包,翻遍所有的口袋,只湊到一百二十三元,這是她一天能用的花費,連車都沒辦法領回來。
她搔搔額頭,無奈的走向附近的便利商店,準備買份報紙,開始找工作。
到了中午,她坐在仁愛路一座小公園的長椅上,一邊啃著麥當勞最便宜的陽春漢堡,一面翻看求職欄,想看看有沒有上午沒注意的漏網之魚。
整個上午,不管到哪兒求職都碰壁,她實在忍不住要說:現在工作真是愈來愈難找了!
她再不濟,好歹是台大畢業的,然而找了一上午的工作,卻連倒茶小妹的工作都找不到。
「你是台大畢業的,想必不會願意屈就我們這份工作吧?我們也不需要學歷這麼高的助理,頂多專科畢業就可以了。」
就這麼一句話,她被打了回票,連上訴陳情的機會都沒有。
正歎息時,手提袋裏的手機鈴聲響起,蘇雪涼連忙從包包裏抓出手機,按下通話鈕。
「喂?喔,媽,什麼事?」
「雪涼,你在搞什麼鬼?為什麼你給我的公司電話打不通?你是不是沒找到工作,拿假電話來騙我?」張慧香在電話那頭質問。
女兒三天兩頭失業,一年換二十四個老闆,她實在很傷腦筋,她也常對女兒耳提面命。「吃人的頭路要忍耐,天公疼好人啊……」但女兒卻還是經常換老闆,每個月都在當「新人」。
蘇雪涼聽了母親的指控,趕緊澄清。「媽,不是啦!我沒有騙你,之前我真的在這家公司上班,只不過……公司今天宣佈倒閉了,老闆也跑得不見人影。」
再次談起自己的遭遇,連向來樂觀開朗的她,都不由得怨歎:實在有夠倒楣!
不過幸好她還做不滿一個月,損失不算太大,有人還被倒會呢!
「什麼?!又倒了?這是你做倒的第幾家公司?」張慧香毫不客氣地問。
冤枉呀!
「媽,公司不是我做倒的,是它自己倒閉的。」
「你看看,你就是這樣,什麼理想與堅持,我看根本與世不容,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找份工作,別讓我擔心……」張慧香開始精神訓話。
「好,我知道……我知道啦!」唔,頭好象又痛起來了。「我已經在找工作了……嗯,我會認真找的。媽再見!」
切斷通訊,蘇雪涼籲了一口氣。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原以為母親和家人都在南部,應該可以瞞上好一陣子,沒想到才剛失業,就被老媽逮到,真不愧是她會碰到的事。
她咬了口早已冷掉的漢堡,繼續翻閱報紙找工作。
汪汪!
蘇雪涼聽到狗吠聲,拿開遮住視線的報紙,看見一條土黃色的大土狗,就坐在她前方幾公尺處,滿眼渴望的盯著她手中的漢堡。
「你想吃是不是?來,過來!我分一半給你吃。」
蘇雪涼將漢堡分成兩半,將其中一半放在地上,然後朝大黃狗招手喊道:「來啊,快來吃。」
大黃狗顯然有些心動,只是面對陌生的她,它還是有些警戒。
「快過來啊,大黃!我不會傷害你的,快來吃嘛。」
大黃狗又遲疑了一會兒,這才緩緩上前,一邊警戒地盯著蘇雪涼,然後低頭享用起放在地上的漢堡。
大黃狗吃完自己的那份漢堡,兩眼又渴望的轉向她手中那份。
「你還想吃啊?」蘇雪涼笑了笑,一躍而起,頑皮地舉高漢堡喊道:「來啊!來追我啊,追到就給你吃!」
大黃狗似乎聽得懂她的話,汪汪叫了兩聲,便開始追著她跑。
蘇雪涼和大黃狗在小公園裏奔跑、追逐,笑得好不開懷,最後她累了,癱倒在長椅上,對大黃狗擺擺手道:「大黃,我不行了,這回算你贏了。」
大黃狗對著她手中的漢堡,汪汪叫了兩聲,提醒她還沒把漢堡給它。
「喔,我差點忘了!願賭服輸,來──漢堡給你。」蘇雪涼憨憨的一笑,將手中的漢堡放在地上讓它享用。
「狗吃漢堡,我還是第一次瞧見呢!」
不知何時,一位衣著體面的老先生,坐在她隔壁的長椅上,滿臉興味的盯著正在狼吞虎嚥的大黃狗。
他利用午休時到公園來散步,不經意看到她和黃狗嬉戲的景象,忍不住被她的活潑給吸引了。
「是啊!」蘇雪涼伸出手,撫摸大黃狗的頭,而它也乖順的任她撫摸。
「好乖的狗!是你養的嗎?」老先生問。
「不是,它應該是流浪狗。剛才我在這裏吃漢堡,看它好象很餓的樣子,一直盯著我手中的漢堡,我才分一半給它吃。」蘇雪涼解釋。
「原來如此,你的心腸真好!對待一條流浪狗,你都能這麼仁慈,對人一定更慈悲了。」老先生讚賞地點點頭。
「沒有啦,我只是碰巧很喜歡狗狗而已。」老先生的稱讚,讓蘇雪涼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妳在找工作?」老先生瞄到蘇雪涼放在長椅上的報紙,求職欄上有著她所劃的紅色大圈圈。
「是啊!」提起這件事,蘇雪涼又不由得歎息起來。
「能否告訴我為什麼離職?是工作太累嗎?還是待遇不好?」
「都不是,是老闆落跑啦!」蘇雪涼又把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末了不忘加上一句。「其實我還不算太倒楣啦!因為老闆請了那麼多員工,大家都和我一樣沒領到薪水,而且他們比我更慘呀,至少我不需要養家活口,只要我的肚子填飽了,全家都飽了。」
「呵呵,說得是。」她樂觀開朗的性格,令老人大為欣賞。
他忍不住想:要是自己那麼冷血、沒人性的兒子,能和這樣開朗的陽光女孩相處,是否也會受到一點感化?
這原本只是靈光一閃的念頭,不過他卻是愈想愈覺得可行,於是問:「小姐,我能冒昧請問你的大名嗎?」
「我?我叫蘇雪涼啦!蘇州的蘇,下雪的雪,涼快的涼。我想我媽生我時,大概熱昏了,所以才幫我取了一個這麼涼快的名字。哈哈!」
「蘇小姐,既然你需要一份工作,那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到我工作的醫院來上班呢?」
「您工作的醫院?」蘇雪涼不敢置信的眨眼。
他想請她到醫院上班?
那是什麼醫院?該不會是動物醫院吧?
「噢!聊了這麼久,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馮行德,目前在濟生醫院工作,這是我的名片。」
他取出名片,交給蘇雪涼。蘇雪涼接過來一看,霎時大驚失色。
「院長?您是濟生醫院的院長?」
「如果名片沒印錯的話,我應該是。」馮行德頑皮地朝她眨眼。
「既然您是院長,那麼您的底下應該有很多醫生、護士、職員為您做事呀,那您還需要我為您做什麼?」除非他需要她替他診治他家的牛馬牲畜。
「唉!這件事說來話長。其實,我是替我兒子聘請你的。」
「您兒子?老先生──不,馮院長,您的兒子是……」
「他叫馮衛齡,目前是濟生醫院腦神經內科的醫師。」
「馮衛齡?我好象聽過這個名字……啊!他是不是上過電視?」她隱約記得,曾看過他的電視專訪,因為他長得很帥,所以她的印象還滿深刻的。
「他的確有點名氣,醫術也十分精湛,只可惜……唉!」馮行德忍不住搖頭歎息。
「只可惜什麼?」
「只可惜他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對待病人,完全沒有醫者應具備的柔軟心腸。說來是我的錯,是我對他期望太深,打他還小的時候,就強迫他學習醫學知識,並且灌輸他,將來必須成為一個頂尖醫師的觀念。從他十四歲那年開始,每次我替病人動手術時,都要他坐在外頭,觀看螢幕轉播,以增加經驗,並堅定他成為醫生的決心。」
「十四歲?」天哪!才十四歲就被強迫看那些血淋淋的畫面,難怪他會變成冷血無情的人。
「現在我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他早已變成一個對病人沒有愛心及同情心的人,我感到非常後悔,也很希望能夠幫助他,找回人性的溫暖。」
「您的心情我明白,但是──我能夠幫助您什麼呢?我不是心理醫生,也不太會安慰人,要我去勸他,他可能不會接受吧!」蘇雪涼不安地說道。
「你不必真的勸他什麼,只要你跟在他身邊,他自然會受到你的影響,慢慢的潛移默化。」
「真的是這樣嗎?」蘇雪涼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了不起。
「和你在一起很愉快,你是個有魔力的女孩,我相信和你親近的人,一定會逐漸被你感染,變成一個像你一樣,快樂、知足的人。」
「真的嗎?呵呵呵……」蘇雪涼搔著頭,呵呵傻笑起來,可愛的模樣,讓馮行德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我確信如此。算我拜託你,幫幫我的兒子吧!我不希望他再活在那個冰冷無情的世界中,我想讓他明白,世界上除了疾病與醫學,還有更多更美好的事物,等著他去探索。」
「好,我明白了,一切就包在我身上!」
助人為快樂之本,她義不容辭,再說她剛失業,正好需要一份工作,馮行德的要求,同時也解決了她的問題。
「那麼你明天可以開始上班嗎?」馮行德充滿期待地問。
「可以的。只是……明天我該到哪里報到?」
「我會交代我兒子,時間應該是早上九點,你直接到腦神經外科的辦公室去找他就行了。至於細節,晚上我會再和你聯絡。」
「好,我一定全力以赴。」
「蘇小姐,謝謝你!我仿佛看到希望的光芒,在前方向我招手。」
「別這麼說啦!」蘇雪涼有些難為情的搔耳。「說不定我的影響力不夠,根本改變不了您兒子。」
「無論結果如何,我一樣感謝你。」
「那麼,我也會加油的。」
看在他如此賞識她的分上,若是讓他失望,那她豈不是丟臉丟大了?
蘇雪涼暗自發誓,一定要徹底扭轉馮行德那冷血兒子的思想,不讓馮行德感到失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4:04
第二章
早晨八點四十五分,蘇雪涼開著她好不容易湊錢贖回的老舊汽車,駛入濟生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停妥下車後,她看著地上剛粉刷好,幾個嶄新的大字:蘇特助專用車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陣驕傲與感動。
沒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停車位!
昨晚她接到馮行德的電話,他告訴她已幫她安排就職的一切事宜,並在地下室為她保留一個專用的停車位。
他如此禮遇她,難免令她有些過意不去,又誠惶誠恐,擔心自己達不到他的要求。
不過想太多向來不是她蘇雪涼喜歡做的事,她一甩俐落的短髮,邁開步伐,昂首闊步朝電梯走去。
她站在電梯前,忽然想起昨晚馮行德曾經告訴她,馮衛齡的辦公室位置,只是……
「到底是三樓、五樓、還是九樓咧?」都怪她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接到電話,也沒記下來,又沉沉睡去。
「真是糟糕!」只好一樓一樓去問了。
「你要搭電梯嗎?」
忽然一隻男性的大手,從她背後伸出來,越過她的肩膀上方,按下電梯往上的按鍵。
「啊!我竟然忘了按電梯。抱歉喔……」
她歉然笑著轉過頭,想對站在後方的人道歉,然而才一轉頭,她就當場愣在那兒,彷佛傻瓜似的張大嘴,呆呆望著整整高出她一個頭的俊逸男子。
「你是—馮衛齡?!」
她呆愣了幾秒,眼中隨即綻放出興奮的光芒。
真的是他耶!好帥—親眼看到他,比電視上看到的更帥、更好看!
高而挺拔的身材,宛如走在伸展臺上的模特兒,深邃的五官優雅俊逸,令人心醉神迷,鼻粱上架著的銀框眼鏡,更加深他溫文儒雅的學者風範。
他真的—好迷人!
馮衛齡沒問她為何認得他,只是淡漠疏離的一笑,隨即仰頭望著電梯指示燈。
大家認識他是應該的,不認得他才不正常!
「馮醫生,遇見你真好,我正要去找你報到咧。」蘇雪涼眯眼朝他微笑。
「找我報到?」馮衛齡總算願意正眼瞧她。
他上下打量她,怎麼也嗅不出一絲「社會精英」的氣息,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卡其色長褲,腳上蹬著一雙看起來像便宜地攤貨的涼鞋。
而她的髮型—那頭像睡過頭沒整理的淩亂短髮,很明顯已經沒有造型,早該上美容院好好整理一下。
不過,她的樣貌還不算差,不算時髦,甚至有點土氣,看起來乾乾淨淨的,充滿陽光的氣息,令人覺得很舒服,讓他不禁多瞧了她兩眼。
她有張略圓的臉,看起來就傻呼呼,沒什麼心機的樣子。眼睛不大,但是清澈明亮,嘴巴不算小又肉肉的,且色澤鮮豔紅潤,是那種——能夠引發男人親吻欲望的紅唇。
只可惜,這麼性感誘人的嘴唇,實在應該生在一個美豔嬌娃的臉上,長在她臉上,會讓人有種錯亂倒置的感覺。
「你是……」
「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蘇雪涼,是令尊——馮院長,聘請我來擔任馮醫師您的特別助理。」
「就是你?!」馮衛齡忍不住露出詫異之色。
她就是父親口中——能帶給他很大幫助的人?
「看來馮院長已經提過我,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特助啦,請多多指教!」她綻開大大的笑容,朝他行了個禮。
「你是哪里畢業的?」他實在懷疑她的來歷,也不相信她能帶給他什麼幫助。
「台大。」
「台大?」台大醫學院?
馮衛齡對她稍微改觀了些,瞧不出她看起來土裏土氣的,竟是台大醫學院畢業的。
「你專攻什麼?」他又問。
「專攻?」蘇雪涼迷惑的望著他,畜牧就是畜牧,還能專攻什麼?他們可不像醫學院那樣,豬馬牛羊還各自分科。
「就是你主修的專科,是腦神經內科、還是其他科別?」馮衛齡耐著性子問。
「我……我主修畜牧。」
「畜牧?!」馮衛齡彷佛看見怪物般瞪著她。「你不是醫學院畢業的?」
「不是啊!我從沒說過我是醫學院畢業的。」
「可是剛才你說,你是台大畢業的—」
「我是台大畢業的沒錯—台大畜牧系呀!」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開什麼玩笑!畜牧系的來醫院做助理?!」馮衛齡大吼。
他老爸在搞什麼鬼?他是把病人全當成牛馬?還是嫌濟生醫院生意太好,想弄死幾個病人,好減少病人的數量?
「可是馮院長說沒關係啊!」蘇雪涼無辜的望著他。「他說不會讓我接觸藥品或診治病人,因為那是你的工作。」
「那他請你來做什麼?」吃閒飯?
「幫你處理其他瑣碎的雜事,為你分憂解勞。」蘇雪涼朝他一笑,露出可愛的虎牙。
「我不需要只懂牲畜的人,來擔任我的助手!」馮衛齡再次大吼。
「喔—你歧視畜牧系的!其實畜牧系一樣有很多優秀的人才,你不該瞧不起人。」她義正辭嚴地指責。
「我沒有瞧不起誰!」如果他們好好待在獸醫院,別妄想來醫院胡整的話,他絕對尊重他們!
「那你就不應該反對呀!啊——天啊!已經超過九點了,我們趕快到辦公室去吧!」電梯門開啟,蘇雪涼立刻拉著馮衛齡沖進去。
「等等!你——」
生平首次,馮衛齡被人像頭驢子似的拉進電梯。
「你的辦公室在幾樓?」
電梯裏,蘇雪涼大方且自然地與他攀談,對於他臉上明顯的怒氣,完全一無所覺。
「九樓!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
當!電梯到達一樓,大票人魚貫走人。
「馮醫師……」幾位醫護人員看見馮衛齡,滿臉笑容想朝他打招呼,一看到他緊繃的臉,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了。「呃……早!」
幾位醫護人員,不自在的低頭打招呼。
「早。」馮衛齡冷著臉,隨意點頭敷衍。
電梯裏人太多了,讓他不能暢所欲言,只好暫時停止到口的話,打算到了辦公室再說。
電梯一層層往上,到達九樓時,只剩下馮衛齡和蘇雪涼。
沒等電梯開門,馮衛齡已等不及開口。「喂!我告訴你——」
「我叫蘇雪涼,不叫喂!老師難道沒教過你,這樣稱呼別人很失禮嗎?」蘇雪涼走出電梯,認真的指正道。
他的禮貌顯然不太好喔,難怪馮院長要請她來教導他。
「你——」活了三十年,馮衛齡第一次被人堵得說不出話。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然後忍耐地張開眼。
「好!蘇雪涼小姐,不管我父親是怎麼跟你說的,現在的結論是——我並不需要助理!現在請你馬上搭這部電梯下去,離開濟生醫院,我父親與你的約定,一切就當作沒發生過。我的話,你聽懂了嗎?」
蘇雪涼聽懂了,他在下逐客令,趕她離開醫院。
她定定地望著他,一臉思考狀,片刻後她嚴肅地抿起唇,用力搖頭。
「不行!」
「你說什麼?」馮衛齡皺眉。
「我說不行!我不能就這麼離開,我答應過馮院長,必須幫助你,找到生命中的陽光,在任務達成之前,我不能放棄,否則就是對不起馮院長。」
她是很有道德與良知的,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這是她的堅持。
馮衛齡瞪著她,滿腹挫折,跟她說話就像跟外星人交談,簡直難以溝通。
「我父親花多少錢請你,我給你雙倍,只要你馬上離開。」
「不行!我說過,我答應過馮院長,不能食言而肥,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良心問題。」
「良心?」馮衛齡嗤笑。他都快忘了,世上還有這樣東西。「你的意思是:不論我怎麼說,你就是鐵了心要留下來就對了?」他瞪著她。
「可以這麼說。」蘇雪涼篤定地點頭。
「你當真想留下來當我的助理?」
「嗯!」蘇雪涼的腦袋點得更用力了。
「很好!」馮衛齡平靜地點頭,心中卻另有盤算。「既然你想留下,那就留下吧!」
既然她這麼冥頑不靈,他自有辦法讓她主動離開!
「真的?」蘇雪涼驚喜地問。
「當然是真的。我本來是反對的,但是被你的真誠感動。我想,我必須為剛才的失禮,鄭重向你道歉。」馮衛齡一改剛才傲慢的態度,變得十分謙虛有禮。
「你不用這麼客氣啦,我一點都不介意。」
「我想,將來一定會有許多地方需要你的協助,就先請你多指教了。」
「哪里!將來我需要你協助的地方也會很多,我同樣要請你多多指教。」他的態度一下子轉好,讓蘇雪涼好高興。
「那麼——麻煩你跟我到病房,我得去巡房了。」
馮衛齡溫和地朝她一笑,拿了桌上的醫療紀錄簿,帶頭定向電梯。
蘇雪涼注視他高大俊逸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
誰說他是個冷血動物?依她看,他是個相當和善明理的人呀!
唉!沒想到醫術高明、救人無數的馮院長,卻連自己的兒子也不瞭解,真是令人遺憾!
「蘇小姐?」馮衛齡在電梯前喊她。
「噢,來了!」
蘇雪涼振作精神,飛快朝他走去。
「這位是蘇雪涼蘇小姐,從今天起,她就是我的特別助理,我會指派她替我做一些事情,希望各位能多與她配合。」
巡房之前,馮衛齡帶著蘇雪涼,前往腦神經內科病房的護理站,正式向人家介紹。
「我們知道了。」在場的醫護人員聽了,紛紛點頭表示明白了。
「那麼——各位去忙吧!」馮衛齡微笑宣佈,然而大夥兒才剛轉身走開,他又突然開口喊住其中一位護士。 「對了!Miss王,309病房第二床的病人——處理好了嗎?」
「噢,還沒!Miss張和Miss林正住做最後的處理,現在我正準備打電話通知工友上來幫忙。」
「不必麻煩了,讓蘇小姐去吧。」
「蘇小姐?!」Miss王驚呼。
「咦?我嗎?」接到踏進濟生醫院之後的第一份工作,蘇雪涼好興奮。
「馮醫師,這可能……不太妥當吧!」讓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女孩子去做這種事,可能會把她嚇破瞻。
「不要緊的,我相信她辦得到。」馮衛齡隱藏起眼中惡意的戲弄光芒,假意溫和地問:「蘇小姐,現在我希望你前往309病房,支援兩位護士,幫忙她們處理一位病人的事,這個要求對你來說會太難嗎?」
向來樂觀進取、不畏艱難的蘇雪涼—聽,立即用力搖頭道:「當然不會!」
「我知道這不是你分內的工作,對你提出這種要求有些過分,但為了讓你儘早融入環境、培養同事情誼,我才要求你這麼做,希望你別介意。」馮衛齡近乎謙卑的解釋道。
「我知道!馮醫師對我的關愛,我都明白。請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心幫忙,沒問題的!」蘇雪涼大拍胸脯保證。
她好感動!沒想到深入瞭解之後,才發現他居然是個這麼好的人,什麼都替她想到了。
她發誓,自己一定要表現得更好,以回報他的知遇之恩。
Miss王兩眼瞪得更大。「蘇小姐,你確定……你真的可以嗎?這可不是普通的工作,而是——」
「Miss王!蘇小姐都已經說了沒問題,要是你再懷疑她的能力,她可是會難過的。」馮衛齡用眼神制止Miss王再說下去。
「是啊!Miss王,我知道我是新手,你還不放心把這個重責大任交給我,但是請你放心,我一定會特別小心,絕對不會搞砸的!」蘇雪涼迭聲保證。
「說得好!」馮衛齡走到蘇雪涼身旁,鼓勵地拍拍她的肩。 「快去吧!我期待你有好的表現。」
「嗯!那我走了。」
蘇雪涼用力頷首,眼中釋放出無比的鬥志。
她要出征了!
她一離開腦神經內科的護理站,馮衛齡立刻笑得趴倒住護理站的辦公桌上。
「哈哈哈……」真是個蠢女人!
他倒要瞧瞧,這個沒長腦子的笨蛋,膽子有沒有比常人大一些?
Miss王縮在牆角,害怕的盯著正狂笑不已的馮衛齡。
馮醫師……看起來好恐怖喔!
她從來不知道,向來沉穩、冷淡的馮醫師,竟然也有笑得這麼邪惡的時候。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倏然全身發冷。
她發覺,自己好像根本不認識他!
「309病房……」
蘇雪涼沿著走廊上的病房號碼,一間一間找,很快找到309病房。
「就是這裏了!」
她欣喜地拍手,理理衣衫,正想上前開門時,病房的門忽然自行開啟了。
一對母女模樣的女人走出來,不斷用手帕拭淚。
「媽,爸爸得了腦癌,醫生早說過已經沒有救了,能夠多延長半年的生命,我們應該感到高興了。」年紀輕的女人勸慰年長的婦人。
「嗚……老伴啊,你怎麼走了……」年長的婦人嗚咽哭號。
「媽,您別難過,這裏交給護士小姐處理,我們先到外頭休息一下……」
年輕的女人攙扶著年長的婦人,哀傷蕭索的背影,逐漸走向長廊的另一端。
蘇雪涼歪著頭,盯著她們好半晌,心裏有種怪異的感覺。
這扇門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還在發呆時,病房的門再度開啟。
兩個身穿白衣的護士小姐,推著一張病床走出來。
「抱歉,請你不要站在這裏!讓一下好嗎?」其中一位護上,朝正在發呆的蘇雪涼喊道。
「啊!對不起!」蘇雪涼趕緊退到—旁,讓她們出去,不過繼而想起自己是來幫忙的,於是連忙問:「請問你們是Miss張和Miss林嗎?」
兩名護士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疑惑地轉頭看她。她們認得她嗎?
「我們是啊!」
奇怪!她們根本不認識她,她怎麼會知道她們是誰?
「太好了!是這樣的,我是馮衛齡馮醫師新任的特助,他要我過來協助兩位元處理病人的事務,好早日瞭解醫院各部的工作細節。請問——現在有什麼事是我能夠幫忙的嗎?」
「幫忙?」兩位護士詭異的對看一眼。
這種事,能夠隨便找別人來幫忙嗎?
若非工友沒空,她們也不願意做這件事呀!
「是啊!」蘇雪涼不知道她們心底的想法,依然精神抖擻的毛遂自薦。「你們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會做很多事喔,不管你們要我做什麼,我都能辦到!」
「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兩位護士又互看一眼,心裏開始打起壞主意。
反正她們本來就不想做這件事,平白找自己晦氣,如今有人願意幫她們做,她們何樂而不為呢?
「好啊!我們現在正要把人推到地下室,既然你願意幫忙,那你就幫我們推下去好了。」其中一位護士挑著眉,平靜的指使道。
「好的!請問是推到地下室哪里?」
「你推到地下室一樓,出了電梯左轉,那裏有間房間,只要你把人推進去,然後把這份資料交給他們,裏頭自然有人會來接手處理。」另一位元護士把手中的資料本塞進她懷裏。
「噢,好的!我明白了。」
原來是這麼簡單的工作,她們還怕她做不好,真是太小看她了!
「那就交給你了!」兩位護士丟下躺在病床上的人,飛也似的離開現場,像怕她後侮一樣。
「奇怪!她們好像很忙,急著要去哪里嗎?」
蘇雪涼搔搔頭,走到病床的最後方,有些吃力的推著金屬橫杆,緩緩往前走,完全沒發現病床上的人有何異樣。
直到將病床推進電梯,按下地下室一樓的按鈕,電梯開始逐層下降之後,她才有空閒東張西望,這才發現——
「咦?病人的臉,怎麼被床單蓋住了?這樣會窒息的,Miss張和Miss林真是太不小心了!抱歉喔,我現在才發現你的臉被床單蓋住了——只是你怎麼也沒告訴我呢?」
蘇雪涼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掀開蓋在病人臉上的床單,立即發現—情況好像不太對!
「老……老……老先生,你的臉色怎麼那麼蒼白?」
何止蒼白?簡直可以用毫無血色來形容他。一個活生生的人,會有這種灰白的臉色嗎?
蘇雪涼的心開始發毛。
依她看,這位老先生不但毫無血色,甚至像沒有呼吸似的,直挺挺的躺著一動也不動。就像——
死去的人!
「呃……老……老先生,你還好嗎?我替你……量量脈搏好嗎?」
蘇雪涼顫巍巍地伸出手,僵硬地碰觸老人的頸動脈,幾秒後,她確定他的頸動脈完全沒有任何動靜,就連皮膚也是冰冷的。
他該不會真的是……
她抖著手,將夾在腋下的資料本翻過來一看,上頭蓋著大大的紅印:死亡。
媽呀——真的是死……人!
她兩隻白眼一翻,軟趴趴地往俊一倒,當場暈厥在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4:40
第三章
「唔……」
不知昏迷了多久,蘇雪涼才從黑暗世界中,返回光明的天地,她緩緩睜開眼,兩眼焦距蒙朧不清地望苦病床上方的天花板。
這裏是——
「你醒了?」
原本悠閒坐在一旁,翻閱醫學雜誌的馮衛齡,發現她醒來,立即拋開雜誌,佯裝擔心地靠上前去。
「蘇小姐,你不要緊吧?」他的臉上掛苦擔憂的面具,其實心底快笑翻了。
得知她再倒俊,他本可丟著她不管,但是他突然發現,原來戲弄她是這麼有趣的一件事,他已經對這個遊戲上了癮,所以他立即決定再多扮演「聖人馮衛齡」—陣子,等他將她戲弄夠了,再揭發自己的真面目。
「我怎麼會在這……」她的頭好暈,先前發生什麼事,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蘇小姐,抱歉!這一切,部是我的疏失。」馮衛齡友情凝重、萬般誠懇的向她致歉。「我不知道309病房的病人已經過世,還要你過去幫忙,結果把你嚇暈廠,我——真的很抱歉!」
其實他豈會不知?
往生的老先生正是他的病患,送到濟生醫院時已是腦癌末期,他用盡—切辦法才勉強延長他半年的生命。病患在今天早上過世,他自然知情,但他故意想整她,小會要她去幫忙—推屍體!
能夠把她嚇暈,成果算是豐碩了。
「你不要這麼說啦,我並沒有怪你呀!」他這樣拉下尊嚴向她道歉認錯,叫蘇雪涼十分過意不去。
她相信他也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陰錯陽差,才會發生這種事。
「不!你不怪我,我心裏更難受,我寧願你狠狠罵我,因為我只要想到你昏倒的模樣,我就……」
馮衛齡突然低下頭,轉頭回避她的視線,半掩著臉,肩膀一上—下地抽動。
看到這種情形,蘇雪涼當然以為,他自責得掉淚了。
她震驚慌張,外加手足無措,只能結結巴巴的安慰道:「你……你別這樣!其實我只是稍微昏過去而已,就……就像睡著了一樣,根本沒受什麼傷害呀,你不必這麼內疚……」
馮衛齡仍然抖著肩、搖頭不語,依舊沒抬起頭看她。
其實他是忍不住想笑,他若抬起頭,她就會看到掛在他臉上的不是淚滴,而是抑制不住的笑。
「馮醫師,你真的別自責啦!你看我不是沒事了嗎?真的不要緊的……」
經過蘇雪涼的好一番勸慰,馮衛齡終於才恢復鎮定,抬頭面對她。
蘇雪涼發現他眼眶微紅,以為他是因自責而哭,殊不知他是笑到流淚。
「蘇小姐,謝謝你不怪我,你的心胸真是寬大,我——實在慚愧。」這倒是馮衛齡的肺腑之言。
要是有人敢這麼耍他,他非得想辦法,將那人關進太平間洩憤不可,而她居然說不在意?雖然她不知道這是他的惡作劇,不過她的胸襟實在寬大得嚇人。
「真的沒關係啦!啊,現在幾點了?我昏睡了很久嗎?那位往生的病人——」
「你放心,往生者已經送入太平間,至於現在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四十八分。你肚子餓了嗎?需不需要我到餐廳替你買點東西,填填肚子?」
馮衛齡柔聲地詢問,那斯文有禮的氣度,叫蘇雪涼瞧傻了眼。
他……真的好帥喔!愈仔細看他,愈能感受到他儒雅的氣質與獨特的魅力。
她咽了下口水,輕聲道:「不用了,我沒那麼虛弱,可以自己到餐廳吃。」
「是嗎?那我就安心了。」馮衛齡完美地扮演著關心者的角色。
「你……要一起去吃嗎?」蘇雪涼緊張地問。
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開口邀異性去吃飯呢!
「你要請我?」馮衛齡打趣問。
「好啊,沒問題。」見他似乎同意了,蘇雪涼不禁面露喜色。
「開玩笑的,我怎能讓美女請客?讓我請你吧,算是歡迎你加入濟生這個大家庭。」
「這——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他說她是美女耶!嘻嘻嘻……
「醫院餐廳是自助餐,價位都很便宜,你不必替我的荷包擔心。」
「那就謝謝你羅!」蘇雪涼開心地猛點頭,能夠和俊美、親切的他一起用餐,簡直像做夢一樣!
馮衛齡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然而在她不注意時,他眼中惡劣的意圖,如曇花般一閃而逝。
「這是涼拌海蜇皮,這個廚師做的味道還算不錯,你可以嘗嘗。」
馮衛齡帶著蘇雪涼來到地下二樓的餐廳,一面領著她到自助餐台拿菜,一面像熟知口味的老饕似的,對她解說每道菜的特色和味道。
「真的嗎?那我要嘗嘗。」
蘇雪涼見他伸手拿了一盤海蜇皮,於是也學他拿了一盤,放到自己的託盤上。
她一共拿了四樣菜,和他拿的一模一樣,因為她想知道他喜歡吃的菜,嘗起來是什麼味道。
拿好菜,配上一碗白飯和紫菜蛋花湯,就是他們的午餐。
蘇雪涼肚子正餓,才剛坐下,立刻舉起筷子欲品嘗涼拌海蜇皮,馮衛齡卻對她歉然微笑道:「蘇小姐,你可以替我拿瓶醋過來嗎?就在你後頭的桌上。」他修長的指,比比她的身後。
「好……」蘇雪涼暈頭轉向的點頭,再次沉醉在他瀟灑迷人的笑容之中。
她轉過頭,看見後頭的桌上真有一瓶醋,她立刻伸手去拿,壓根不知道就在這短短的幾秒之內,馮衛齡已迅速拎起面前的辣油瓶,往她的涼拌海蜇皮上淋了一大圈,然後又放回桌上,裝出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蘇雪涼轉過頭,只看見馮衛齡優雅的微笑。
「來,你要的醋。」她紅著臉將醋遞給他,哪里知道,他背著她做了什麼事。
「謝謝你。」他接過醋,在海蜇皮上頭隨意澆了一下,然後放下醋瓶,對她微笑道:「你一定餓了,快吃吧!」
「好。」見他低頭吃起涼拌海蜇皮,於是她也拿起筷子,挾起一筷子涼拌海蜇皮,放人自己口中。幾乎是同時:
「咳咳——咳——」蘇雪涼張大嘴,一邊朝嘴裏猛扇,一面劇烈咳嗽。
老天!好……好辣!這是什麼海蜇皮,怎麼這麼辣?根本叫人難以下嚥。
海蜇皮才放進她嘴裏,一陣嗆人的辛辣就直沖而上,她連嚼都還沒嚼,整張嘴都被辣麻了。
她別開頭,繼續猛咳,因為咳得太激動了,連眼淚都克制不住,流了出來。
「怎麼了?」馮衛齡佯裝不知情地柔聲問:「你被嗆到了?」
「嗯。這份涼拌海蜇皮——咳咳——好辣!」她控訴地指著盤子裏害她嗆到的罪魁禍首。
她懷疑煮菜的廚師味覺是否失靈了?這麼辣的菜,叫人怎麼吞得下去嘛!
「辣?怎麼會?我一點都不覺得辣呀!」馮衛齡閒適一笑,挾起一筷涼拌海蜇皮,送入口中吃給她看。
「別一口氣吃那麼多,會嗆到的——」蘇雪涼急忙阻止。
「原來,你不能吃辣。」馮衛齡用一種遺憾的眼神望苦她。「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欣賞辣椒的美味呢!」
「我不是不能吃辣,而是這盤海蜇皮——真的太辣了!」
蘇雪涼急著解釋,但他卻像聽不懂似的,逕自自言自語道:「真可惜!原本我還打算,下回約你一起去吃麻辣鍋,看來是行不通的了。」
「可以的!馮醫師——其實我可以吃辣——」
「來!嘗嘗其他的菜,味道也都不錯。」馮衛齡悠閒地舉箸繼續用餐,一面招呼道。
「噢……」蘇雪涼只好暫時打消說話的念頭,舉起筷子,遲疑地盯著另一盤菜肴。
這盤豆豉炒苦瓜,會不會也像涼拌海蜇皮那麼辣?
「吃呀!別客氣。」
馮衛齡一再招呼,蘇雪涼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挾起一小條苦瓜,戰戰兢兢地放進嘴裏。
幸好,這盤菜一點也不辣,她又試了其他的菜,發現只有涼拌海蜇皮是辣的。
看來以後她得特別留意,絕對不能再拿這道菜了!
「馮醫師,你經常來醫院的餐廳吃飯呀?」
蘇雪涼吞下嘴裏的飯菜,好奇地問。
身為濟生醫院院長的兒子,本身又是名聞海內外的腦科權威,身分如此顯赫的他,居然願意和其他的員工一起,吃餐廳裏便宜的大眾化料理。
「我對吃並不挑剔。」
基本上,他認為東西只要能入口就行了。與其用那個時間到處尋覓美食,倒不如就近解決民生問題,反正人類進食的口的是為了填飽肚皮,只要營養均衡,吃什麼都無所謂。
「馮醫師,你真是平易近人。」蘇雪涼忍不住稱讚他。
很少有人能像他這樣,年紀輕輕就有非凡的成就,而且不驕不矜,依然寬和待人——瞧他對她不就挺好的?相信他對別的護理人員,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咳咳——」她的話,令馮衛齡稍微岔了氣。
他平易近人?!她真該去問問那些跟他共事三年的下屬,他們哪一個見了他,不是像見到閻羅王一樣?
他平日在外,可以嘻皮笑瞼、百無禁忌,然而一旦面對工作時,他是絕對冷峻嚴厲、不容許出一點差錯的,若是有人出錯,那麼他絕對不會輕饒,因此大家都怕工作中的他,因為那時他的脾氣是最古怪、陰晴不定的。
今日他為了惡意作弄蘇雪涼,刻意裝出仁慈好醫生的形象,大慨嚇壞了那些醫生護士吧!
「對啊!光看你對我、還有對待其他護理人員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平日一定是個體貼工作夥伴的好醫師。」她肯定地點頭。
蘇雪涼吃了一口炒花枝,左右看看,然後神秘地壓低嗓門告訴他:「其實不瞞你說,令尊拜託我來擔任你的助理,是為了改造你。」
「喔?改造我什麼?」馮衛齡銳利的黑眸微眯,不動聲色地問。
「馮院長覺得你太冷血,對病人沒有仁慈之心,說你只把病人當成滿足自己成就感的工具,如果不是病重或疑難雜症的病人,你根本不屑一顧。」
「是嗎?」他父親倒是挺瞭解他的!
「可是我覺得,你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呀!馮院長一定有什麼地方誤會了。」蘇雪涼嚼著花枝,很有義氣的說:「你放心,我會站在你這邊的!要是下回遇到馮院長,我一定會告訴他事實,讓他知道,他有個多麼仁慈、優秀、了不起的兒子。」
「那我就先謝謝你了!」馮衛齡聽了實住忍不住想爆出大笑,但還是拼命忍住了。
他打賭,她若這麼告訴他父親,他父親鐵定會把她拖去看精神科,看看她是否吃錯什麼藥?還是腦子故障了?
這時,忽然一位穿著粉紅色急診室護士服的護士,在餐廳門口東張西望,看到他們,立即面露喜色的沖過來。
「馮醫師,剛才有個車禍受傷的急診病人送進來,腦部嚴重受創,請你馬上過去看看!」
「你確定病患確實腦部受創嚴重?」馮衛齡警告地眯起眼,暗示若病患傷勢輕微,卻勞動他出馬的話,那麼後果她必須負責。
「我確定!病人的昏迷指數,已經到達三了,而且正持續往下降。」
也就是說,只差一步,病人就要升天見上帝了。
馮衛齡聽了,眸中立即燃起熊熊的鬥志,又是迎接挑戰的時候了!
「走!馬上過去。」
他迅速起身,朝急診室的方向疾奔而去,急診室的護士神色匆匆地跟著快步離去。蘇雪涼望著馮衛齡吃不到一半的午餐,打從心底為他感到心疼。
他一定經常這樣,為了突然緊急送來的病人,廢寢忘食,一心只希望能醫治好患者的病痛。
她從未發覺,醫生竟然是這麼偉大的職業!以前她還以為,他們的工作既輕鬆又高薪,卻從未看見,他們在高薪的背後所付出的辛勞……
她坐著沉思,一會兒之後,忽然猛地驚醒——他都走遠了,她還在這做什麼?
她是他的助理呀!他去診治病人,她怎能袖手旁觀呢?
「等等我呀!馮醫師——」
她立即追向急診室。
急診室內,一片愁雲慘霧。
「嗚……醫師,我先生要不要緊?他會不會……會不會死掉?」
「嗚……爸爸……」
剛送來的患者,是個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他的妻子與兩個稚齡的孩子,也跟隨救護車一同前來。
據患者的妻子表示,剛才他們一家出外用餐,越過馬路的時候,忽然有輛闖紅燈的計程車,高速沖過來,她的丈夫為了救她及兩個孩子,結果被計程車撞得飛出去,當場血流滿地,昏迷不醒。
「我會盡力救治他的!」他這不就在救他了嗎?
馮衛齡不耐地轉頭喊護士:「Miss張?麻煩請家屬先出去,他們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
他毫不留情地請護士下逐客令,趕這些家屬出去,他對這些哭哭啼啼的家屬,最是厭煩不耐。
Miss張深知他的脾氣,為免造成他的不悅,她趕緊請病患家屬到走廊等待。
蘇雪涼在一旁看了,以為他是怕家屬可能承受不住,所以特地讓護士請他們到走廊休息,她更為馮衛齡的仁慈與體貼心折。
馮院長真該親自來看看,他的兒子根本不需要她來改造,他已經完美得無懈可擊了!
馮衛齡擰著眉,神情嚴肅,萬分仔細地檢查病人的每一個細微反應,然後迅速做出判斷。
「病人的顱內正在出血,我要儘快動手術替他止血,並且取出血塊。」他轉頭朝身旁的護士下令。「Miss吳,馬上推X光機過來,替病人照腦部X光。」
只要從X光片確定,病人確實腦部大出血,那麼他將立刻為病人動腦部手術。
「可是——馮醫師,照病人目前的狀況來看,他可能熬不過手術,就會……」
「如果不管,病人也是死!與其讓病人躺著等死,不如冒險換取一線希望。」
不戰而降,向來不是他的風格,就算是癌症末期的病患,他也會將他從閻王手中奪回,多爭取幾個月的壽命。
護士很快推來活動的X光攝影機,X光片照好後,馮衛齡檢視剛拍好的片子,證實自己的猜測沒有錯,病人確實腦部出血。
「立刻通知開刀房準備,還有—請病患家屬簽一份手術同意書,十分鐘後馬上進行手術!」
「是的!」
馮衛齡一聲令下,原本忙碌的急診室霎時更忙了,大家各司其職,沒有人慌亂無措,看得出平日即訓練有素。
蘇雪涼站在角落,默默注視馮衛齡工作時指揮若定的模樣,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欣賞他!
她從未如此佩服過一個人,但是——她真的好佩服他!
他不但醫術一流、相貌出眾,而且溫柔體貼、仁慈善良,如果她有這樣的男朋友,那麼她—定會毫不猶豫的嫁給他!
可惜他不是她的男朋友,不過她相信,以他的能力,一定能救活這個病人,還給家屬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5:11
第四章
「你在傻笑什麼?」
馮衛齡從正在研究的病歷中抬起頭,一眼就看見坐在他對面的蘇雪涼,支著下顎,傻呼呼地望著他笑,笑得他莫名其妙。
「我在想——馮醫師,你真是太厲害了!幾近腦死的病人,你都有辦法把人救活,你實在……太了不起了!」
那天腦部重創、瀕臨死亡邊緣的病患,在他精良的醫術下,竟然被救活了,雖然還在加護病房觀察中,但是復原的情況相當良好,有希望可康復至七、八成。
他不但醫術高明令人佩服,更讓人感佩的是,他虛懷若谷的態度。他從不因自己的功勞而自傲,永遠是—副雲淡風清的平靜模樣,彷佛不知道自己救活一個人,就等於救活一個家庭,那是多麼偉大的貢獻。
那位病患的妻子每回見到他,總是涕淚縱橫的向他道謝,只差沒下跪表達最高的敬意,然而他從未表露出喜悅的樣子,每次都只是淡淡的回答:「不必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然後便匆忙離開,像害怕人家繼續向他道謝似的。
他這種不驕傲、不自滿的態度,真是——太令人佩服了!
蘇雪涼哪知道,馮衛齡表現淡漠的原因,並非真的虛懷著穀,而是懶得和人多說。
他的時間,每一分鐘都很寶貴,哪有那麼多閑功夫,和這些只會不停道謝的病患家屬多廢話?
對待病患及家屬,他向來是冷漠且高矜的,他從十幾歲開始,就在父親的指導下,開始與病患接觸,一直到他正式成為醫生,這段漫長的期間,接觸過的病患早就難以計數,就算他有與生俱來的同情心與愛心,也被這些病患磨光了。
他身旁的病患生生死死、來來去去,終究都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他何必浪費感情與這些人交心?
他寧願利用這些時間,多做幾個醫學研究!
「只是救活一個病人而已,有這麼了不起嗎?」他一臉淡漠地挑著眉問。
「當然呀!他已經重度昏迷了耶,你還能把他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當然了個起啦!你可能救過太多人,沒有興奮的感覺,但我親眼看著垂死的病人被你救活,能夠睜開眼睛與家人說話,我就……好感動喔!」說著,蘇雪涼又紅了眼眶。
記得那位病人手術後,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妻子與孩子時,—個大男人,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害她在一旁見了,也忍不住跟著哭。
他一定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見到家人吧?
「你還要繼續發呆嗎?我要去研究室了。」
馮衛齡拉開椅子起身,想利用午休時間,到樓上的醫學研究室,去寫他最近打算發表的腦部腫瘤研究報告。
「?!中午了耶,你不先去吃飯嗎?」蘇雪涼看看手錶,已經是十二點二十分了。
「不了,我沒胃口。」
他做研究時,總是專注得廢寢忘食。
「那怎麼行?天氣是熱了點,但是肚子空空的,腦子怎能運轉呢?不然你想吃什麼,我去替你買來好了。」她熱心地提議。
「你想去替我買?」一抹精光自馮衛齡眼中閃過。每回他打壞主意時,眼中就會出現這種異樣的光芒。
「是啊!你想吃什麼?」
「這——我看還是不要好了。」他裝模作樣地搖頭。「實在太麻煩了,我不想讓你這麼勞累……」
「沒關係的,我不怕累!馮醫師,你到底想吃什麼?儘管告訴我。」蘇雪涼完全沒發現,自己成了他惡意捉弄的目標,依然熱心地追問道。
「你真的願意去幫我買?」馮衛齡竭力忍住笑,假裝為難的樣子說道:「我想吃的其實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而是紫藤屋所賣的日式涼麵。細緻、有彈性的涼麵上,放著鮮蝦、火腿、蛋絲、小黃瓜等鮮豔的配料,還灑上清涼透心的冰塊,光看就叫人胃口大開。現在我什麼都不想吃,只想吃紫藤屋的涼麵。」
「聽起來的確很好吃的樣子,只是……這問紫藤屋在哪里呢?」
「從這裏過去可能有點遠,是在天母。」
「天母?!」蘇雪涼忍不住驚呼。
那幾乎相隔半個臺北市嘛!這個距離,實在太遠了點。
「唉!我就知道,這樣的要求,一定造成你的困擾。沒關係,我中午不吃也沒關係的,你不必特地跑去買,我是說真的。」
「那怎麼行?人是鐵,飯是鋼,怎能不吃東西?你想吃紫藤屋的涼麵是不是?你把地址告訴我,我現在就去買。」
「可是太遠了……」
「沒關係,我不嫌遠,再說我有車嘛,再遠,開車不過半個鐘頭就到了。」
「真的嗎?那就麻煩你了。」馮衛齡拉開抽屜,找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紫藤屋的名片,上頭有店裏的位址及電話,如果找不到,你可以撥電話去問,如果還是找不到,那就回來吧,不買也沒關係。」
「放心!有了名片,怎麼可能找不到?馮醫師,你等著,我很快就會帶你愛吃的涼麵回來。」
「那我就靜候佳音了。」馮衛齡露出感激的微笑。
「那我走了!」蘇雪涼拿著錢包和汽車鑰匙,飛快出門去了,她一走,馮衛齡立刻抽去臉上的感激,換上惡劣的嘲弄。
都兩個禮拜了,這個笨蛋還搞不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
「你喜歡替我跑腿是吧?那我就讓你跑個夠!」
他毫無愧疚地一笑,起身離開辦公室。
蘇雪涼拿著錢包和車鑰匙,趕著搭電梯到地下室開車,只是沒想到,正好在電梯裏遇到馮行德。
「馮院長,您好!」她先按下地下三樓的按鍵,然後笑眯眯地打招呼。
「蘇小姐,你好!要出去用餐嗎?」馮行德客氣的微笑打招呼。
她進入濟生醫院之後,他曾抽空去看過她兩次,見她似乎適應得很好——至少截至目前為止,沒聽到她有任何抱怨,而且也沒聽到他那冷血兒子排擠她的傳言,所以他也安心了。
看來,她不但適應得很好,而且正逐漸改變他的兒子,若是以往,恐怕早在她上班的第一天,就被他那毫無人味的兒子給轟出去了。
「不是,我正要出去替馮醫師買午餐回來。」
「替他買午餐?他自己怎麼不出來買?他故意欺壓你,使喚你去替他買午餐是不是?」馮行德皺眉責怪兒子。
他可不喜歡兒子把請來的員工當成下人,使喚他們去做分外的工作。
「不是啦!馮院長,馮醫師說他趕著要到研究室去,不想吃午餐,我想人怎麼能不吃午餐呢?所以才自告奮勇去替他買,不是他逼我去買的。」她急忙解釋完,又說:「馮院長,您不要把馮醫師想得那麼壞啦,我覺得您應該多瞭解他,其實他真的是好人耶!」
「咳咳—好人?!」
馮行德心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的兒子是好人?
「是啊!馮醫師實在太令人欽佩了,醫術好不說,又不居功,而且對病人及家屬十分體貼……政府真應該頒個青年楷模獎給他!」
馮行德聽了,眼鏡差點滑到鼻樑下。
「你確定你真的跟著我兒子工作嗎?」她說的人,根本不像他那冷血兒子。
他的醫術好是事實,但不居功——依他看,他只是對成就麻痹了吧!至於對病人及家屬十分體貼?除非那家人全部得了罕見的怪病,否則他兒子怎麼可能用正眼瞧他們呢?
「沒錯呀!馮衛齡馮醫師,是您的兒子沒錯吧?」蘇雪涼懷疑地望著他。
他實在太忽略自己的兒子了,依她看,他根本不關心他嘛!
難道有地位、有權勢的人,都有這種通病嗎?可憐的馮醫師!
「是沒錯,但是……」
「啊,地下三樓到了!馮院長,我趕著去幫馮醫師買涼麵,就不陪您多聊了,再見!」
蘇雪涼踏出電梯,朝馮行德揮揮手,然後迅速跑向她的停車位。
「等等——」
馮行德還來不及反應,電梯門便在他面前關閉,然後迅速往上移動。
「等我——我也要到地下三樓呀!」他苦著臉大叫。
好熱!
蘇雪涼將車停進地下停車場,然後立刻提著買來的涼麵,飛快往電梯沖。
如今正是盛暑,外頭的氣溫高達三十七度,就算是地下室,也像個蒸籠般熱氣逼人。
等待電梯的空檔,她低頭望著放在保冷提袋中的涼麵,滿足的一笑。
雖然路程真的滿遠的,午休時問又有點小塞車,不過總算是買回來了。
她稍微瞄了眼手中的表——糟了,快一點半了!
當!
電梯一到,她立刻快步走進去,按下十一樓的按鍵,一面祈禱馮衛齡沒等得餓昏過去。
十一樓是研究室專用樓層,求新求變的濟生醫院,不但活用既有的醫療知識,更重視醫學新知的研究與發展,因此不惜撥出一個樓層,作為各科的研究室。
到了十一樓,蘇雪涼立即按照指示牌,找到腦神經內科專用的研究室。
可是想進入研究室,必須有該科醫師的密碼及鑰匙,她一樣都沒有,當然進不去。
她試著敲門,請裏頭的人幫她開門,可是沒人應門,於是她又急忙取出手機,打給馮衛齡,請他開門讓她進去,但—同樣沒人回應。
「馮醫師怎麼了?他不在裏頭嗎?否則為什麼不開門,也不接手機呢?」
她盯著手機嘀咕時,旁邊胸腔科研究室的門正好開啟,一位穿著白袍的醫生,端著茶杯走出來。
他看見蘇雪涼站在腦神經內科的研究室前面,立即問:「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麼?」
蘇雪涼看見他好高興,連忙自我介紹。「我叫蘇雪涼,是馮衛齡醫師的助理,我想找馮醫師,可是敲門卻沒人回應……」
「他已經走了。」那位醫生告訴她。「我來的時候,正好在電梯裏遇到他,他好像說要去巡房——」
「巡房?我知道了,謝謝你!」蘇雪涼沒等他說完,立即提苦涼麵再度沖向電梯。
時間有限!她得在涼麵上的冰塊完全溶化之前,將涼麵送到馮衛齡手上。
兩分鐘後,她沖入腦神經內科病房的護理站,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見到人就急喘著問:「快!馮——馮醫師在哪里?」
「馮醫師?」正在填寫護理紀錄的護士抬起頭,一臉疑惑地望苦她。「馮醫師沒來呀!」
「沒來?可是他說要來巡房。」
「這我就不清楚了,他真的沒來。」護士聳聳肩,低頭繼續寫她的資科。「你可以去他的辦公室看看,或許他在那裏。」
「辦公室?」對呀!她怎麼沒想到?或許他已經回辦公室了。
她提苦涼麵,不顧自己發疼的腳,第三度沖進電悌,趕往馮衛齡位於九樓的辦公室。
這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像電視廣告裏的快遞送貨員——「死」命必達!
幸好,馮衛齡果真在辦公室裏——
「馮醫師——」蘇雪涼看到他,差點沒喜極而泣。「我終於找到你了!」
「喔?涼麵買回來了?」
馮衛齡放下手中的醫學雜誌,對她俊雅一笑。「辛苦你了。」
「哪里。」聽到他這句話,蘇雪涼覺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
她取出涼麵,熱絡地招呼道:「來!馮醫師,快來吃你喜歡的涼麵。我特地買了一個保冷袋,所以冰塊應該還沒溶——」
「抱歉,蘇小姐。」馮衛齡放下交疊的修長右腿,翩然起身。「時間到了,我得去開醫療會議。」
「可是涼——」
「你留著自己吃吧!不好意思,我先走了。」馮衛齡歉然朝她一笑,然後瀟灑地掠過她身旁,開門走出辦公室。
「面……」蘇雪涼傻愣愣地張大嘴,說完剩餘的話。
她望著涼麵,想起自己滿頭大汗地來回奔波兩個小時,全是白費工夫!
唉!
她頹然倒進椅子裏,雖然肚子空空的,但完全沒有享用那盒涼麵的食欲。
來回奔波的辛勞,已經讓她累得倒盡胃口,現在不管是什麼山珍海味放在她面前,她都沒胃口享用了。
「哈哈哈……」
馮衛齡一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來整人這麼有趣!記憶中,他似乎不曾這麼開心地笑過。
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就被父母耳提面命,必須以醫生為終生的職志,無論他真正喜歡的是什麼,將來他都得成為醫生,絕不能辱沒「醫生世家」的名號。
從小,他幾乎沒有玩樂的時間,因為只要他一空下來,父親就會責備他:「與其在這裏閑晃,為什麼不去看些醫學百科全書呢?」
所以他不能停頓下來,必須時時刻刻繃緊神經,承受父親給他的壓力。
家族對他的期望,與他自身的好勝心,不容許他低頭認輸,因此他不管那些醫學知識有多艱澀難懂,硬是日夜捧著厚重的書籍,把它們一一記進腦子裏。
俊來,他逐漸在生物學及醫學上嶄露頭角,大家就更埋所當然的認為,他天生就該成為醫生——其實不只他們,連他自己都這麼認為!
他知道有人在背後批評他冷血無情,他並不生氣,因為這是事實!他沒有懸壺濟世的善心,也無法真正瞭解病人的苦痛,他只是把病人當成一部機器,哪里故障就修哪里,若是真的無法修理的話,那麼這台機器就算報廢,也不可惜。
「馮醫師,你既仁慈又體貼,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不知為何,蘇雪涼說過的話,突然竄人他的腦海中。
他還記得她說這句話時,小臉上欽佩的表情,和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散發出炫惑人的五彩光芒。
「傻瓜!」突來的煩躁,令馮衛齡不由自主低咒了聲。
沒見過這麼笨的女人,被他耍得團團轉不說,還硬把他當成懸壺濟世的善心各醫,鎮日對他歌功頌德。
他才沒她以為的那麼偉大,搞不清楚狀況的蠢女人!
這個偽裝好人的遊戲,他現任還沒玩膩,等他膩了,自會一腳把她踢出醫院。到那時她自然會發現,原來自己一心崇拜的,不是善心人士,而是個冷血的怪人!
想到她發現被騙時,震驚難過的表情,他居然開懷不起來。
可惡!這是什麼感覺?
愧疚?心疼?
她的感受關他何事?
他可沒求她把他當成大好人!
馮衛齡憤然按下電梯,甩掉心中不該有的情緒。
他這輩子最在乎的是醫學,能夠與他終生為伴的,也只有醫學,他的生命沒有預留空位給女人——
特別是一個搞不清狀況的笨女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5:45
第五章
那天過後,蘇雪涼在濟生醫院依然天天忙碌,馮衛齡也依然以整她為樂,只不過——他的心情逐漸有些轉變。
以前是純粹的惡作劇,巴不得她受不了,趕快滾出醫院,還他一個清靜的生活空間。然而現在——他的作弄不是純粹的惡整,倒有些像試探,他想知道,她對他容忍的極限,到底在什麼地方?
他當然也想知道,如果她發現,他其實根本不是她所以為的那種人,會不會立即掉頭離去?
不過,他現在還沒打算做這種試驗,畢竟他還沒作弄夠她,她現在離去,他會很捨不得的!
「噢!」
坐在他對面的蘇雪涼突然慘叫—聲,他抬起頭,看到她猛力甩動自己的右手食指。
「怎麼了?」他柔聲問。
馮衛齡沒發現,現在他根本不用偽裝,對她說話時,自然就是這種語調。
「夾到手了,好痛!」蘇雪涼苦著小臉道。
剛才她拉開抽屜,想拿立可白出來用,沒想到關上抽屜時,卻被抽屜夾住,她趕緊將手抽出來一看,粉嫩的指尖已經有些微瘀青。
「怎麼那麼不小心!要不要緊?」
「不要緊啦,只是一點瘀青。」她將手指含進嘴裏,以緩和痛楚。
她不擦任何唇彩、自然嫩紅的唇瓣,含住白皙修長的手指,令他突然浮現一股異樣的情欲。
這樣的她,竟讓他覺得——很性感!
「咦?馮醫師,你在看什麼?」蘇雪涼單純地問。
他怎麼一直睜大眼瞪著她?好像她很好吃似的……她又不是食物!
「沒什麼!我出去一下。」馮衛齡倏然起身,快速脫下白色長袍。
他不能再待在這裏,他必須出去冷靜一下!
蘇雪涼趕緊跟著起身。「那我也——」
「你別跟!」他轉頭厲聲阻止。
「呃?」蘇雪涼有點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
馮衛齡這才發現,自己太激動了些。
「我——我是說,我去辦些私人的事,你不必跟沒關係。」
「喔!」蘇雪涼這才點了下腦袋,表示明白了。
「等會我不會再進醫院,時間到了,你就自行下班吧!」他臨走前吩咐道。
「好,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
馮衛齡帶上門走了,蘇雪涼搔搔頭,左晃右晃,突然慌了起來,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平日跟著馮衛齡做事,因為他總是很忙,所以她也沒能閑苦,如今突然有了空閒時間,她也不知該怎麼打發。
或許這正是人家說的勞祿命,閑不下來呀!
反正閑來無事,她索性替馮衛齡整理東西。
其實他自律甚嚴,身邊的東西大都打理得整整齊齊,根本不勞她動手。
她拉開他座位旁的櫃子,發現裏頭全是上好的咖啡。
平常的確常見他喝咖啡,但是她不知道,他居然「私藏」了這麼多不同品牌的咖啡。
她拿起咖啡瓶,打量上頭的外國文字,不禁好奇,不知道這是哪一國的文字?
「原來他這麼喜歡喝咖啡呀!」
她像發現他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似的,兀自甜蜜地傻笑。
她捧著咖啡罐,貼近自己的臉頰,像捧著最貼近他的物品,珍惜地摩挲。
「馮醫師……」
她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他了!迷戀他溫文的笑容、迷戀他說話的音調、迷戀他工作時認真嚴謹的表情……
總之,她迷戀他的一切,然而她卻從沒因此奢想,自己能與他有任何結果。
她明白,他們有段很大的差距,他的出身、所學、專長,都與她南轅北轍,雖然她並不認為,人應該有門戶之見,但是像她這樣平凡的女孩,又有什麼地方可以吸引他呢?
他喜歡的應該是那種——醫科畢業、家世良好、氣質典雅的美人吧?
偏偏這些,她壓根沾不上邊!
媽媽常罵她粗魯,說她沒有女孩子的樣子,哥哥也覺得她念畜牧系,害他沒臉見人。
反正——
她與馮衛齡,根本是兩條沒有交集的河流,不管怎樣,都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啦!
夜裏,馮衛齡斜倚在客廳柔軟的沙發裏,手裏端著一杯義大利的彼蒙葡萄酒,淺酌品嘗。
深夜寂寥,他只能喝酒解悶。
身為一位醫生,他深切知曉抽煙的壞處,所以他無法縱容自己去碰這種殘害身體的壞東西,在沒有手術的前一晚,偶爾品嘗一點小酒,已是他最大的奢侈。
他啜了—口紅酒,感受香醇的酒香在舌尖打轉。
酒意微醺,迷蒙了他的雙眼,不經意地,他又想起蘇雪涼這個憨憨的傻女孩。
仔細想想,她實在天真得可以,跟著他工作都快一個月了,還認不清他是怎樣的人。
他該慶倖,自己演技夠好嗎?
他嘲諷的一笑,看看牆上造型頗具現代感的時鐘,現在的時間是淩晨三點。
他放下酒杯,抓起茶几上的電話,決定叫蘇雪涼起來玩玩。
鈴……鈴……
電話響了幾分鐘,一直沒有人接,而他也不死心,就這麼讓電話響著,一會兒之後,電話被人接起,話筒那端同時傳來乒乒乓乓的巨大聲響,像是有人撞倒什麼東西。
「喂?!」
蘇雪涼睡意正濃,眼睛根本張不開,她閉著眼睛一面講電話,一面伸手到床底下,去撈剛才被她撞掉的鬧鐘。
「雪涼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愛困,馮衛齡可以想像出她睡眼惺忪的可愛模樣,他忍不住輕笑起來。
「啊?馮——馮醫師?」
蘇雪涼的眼睛立即睜得又圓又亮,半夜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訝異中,有著一股莫名的喜悅。
「抱歉打擾你了,只是我……」他欲言又止。
「馮醫師,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協助?你儘管說,沒關係的!」
「是這樣的,剛才我睡到一半醒來,突然頭很痛,偏偏屋裏的止痛藥吃完了,我本來想出去買,但頭實在痛得厲害,連站都站不穩……」他裝出難過、苦惱的聲因。
「真的嗎?那怎麼辦?頭痛很難過的,因為我也常頭痛,所以很清楚。」偏偏她的頭痛藥這兩天也吃完了!
蘇雪涼緊張地道:「不然我去買頭痛藥,替你送過去吧!」
她的話正中他下懷,他就是打著這個主意。
「這樣不好吧!這麼晚了……」馮衛齡假意拒絕。
「沒什麼不好,你頭痛得這麼厲害,我不能不管呀!馮醫師,你忍耐一下,看是去躺著——還是做任何事,只要能讓你好過就行了。我去買藥幫你送過去,頂多半個鐘頭就到了,你安心等我喔!」
「謝謝你,雪涼。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馮衛齡目的得逞,不忘給點違心的稱讚作為獎勵。
「哪里!」蘇雪涼的小臉染紅了。「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的地址好嗎?」
「好的。」馮衛齡將家裏的地址告訴她,不忘附加一句。「能否請你——稍微快點?因為我的頭很疼。」
「沒問題!馮醫師,你等我,我馬上就到。」
說完,蘇雪涼立刻收線,掀開被子下床,沖向衣櫥開始找衣服。
她打算在二十分鐘內,把藥送到他的住處。
結果,她並沒有在二十分鐘內到達,甚至連她允諾的半個鐘頭都過了,還是不見蹤影。
馮衛齡等得不耐煩,忍不住抓起電話,按下她手機的號碼,打算質問她為何遲到。
然而電話接通了,卻沒有人接聽,鈴聲一直響到自動轉入語音系統,他開始生氣了。
「這蘇雪涼到北極買藥去了嗎?如果不想過來,大可直接明說一聲,答應了我又不來,不是存心耍我?」馮衛齡不滿的嘀咕。
他只許自己戲弄別人,不許別人還以顏色。
馮衛齡等了又等,時鐘上的分針又往前移動四格,蘇雪涼還是不見蹤影。
他放下酒杯,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這蘇雪涼笨笨的,該不會在路上被拐走了,還是發生什麼意外了吧?
他愈想愈著急,這時不由得俊悔,不該這樣戲弄她。
現在是淩晨三點多,一般的藥局都關門了,他可以想見,她一定正大街小巷,叫處尋找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局。
她會不會遇到壞人,還是藥局老闆心懷不軌?
她雖不是什麼絕世美人,但也長得清秀可愛,說不定人家見她柔弱可欺,起了邪念,於是把她拖到暗處……
他等到滿心焦躁,開始在腦中胡亂想著最糟的可能,愈想愈擔心。
就在他終於忍不住良心的煎熬,抓起車鑰匙準備出門去找她的時候,她主動打電話來了。
「喂?馮醫師——」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買藥買一兩個小時不見人影!如果你不是很願意,我不會勉強你,何必這樣拖拖拉拉、不情不願?讓人為你擔心,很好玩嗎?」馮衛齡—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就發飆開罵了。
「不……不是的!」第一次聽到他發這麼大的火,蘇雪涼有些呆住了。「馮醫師……我一接到你的電話,就立刻出門去找藥局買藥,可是藥局都沒有營業——」
「所以你就順理成章的回家睡你的大頭覺,等睡夠了再打電話告訴我,你買不到藥?」馮衛齡截斷她的話,諷刺地問。
「真的不是啦!」蘇雪涼急忙解釋:「我沒有回家睡覺,雖然我找了好多家藥局都沒有開,可是我沒放棄呀,還是開著車,到處找有營業的藥局。然後……」
「然後什麼?」聽了她的解釋,馮衛齡稍微消氣了。
「然後我一不小心,就發生車禍了。」
「什麼?!」馮衛齡剛放下的心,再度被提起。「怎麼會發生車禍?」
「因為我愈開愈遠,不熟悉那邊的路況,又沒注意前頭有個大轉彎,迎面撞上電線杆,車頭都撞扁了,我也被送進急診室—一」
「急診室?!你現在在哪家醫院?」馮衛齡急吼著問。
「就是離你家最近的新平醫院——」
「在那裏等我,我馬上到!」馮衛齡吼完,甩上電話便沖出門去。
真是的!連要她買個藥,都會去撞電線杆,這女人實在笨得沒話說!
「蘇雪涼—」
馮衛齡沖進急診室,焦急的四處找人,護士見了,立即過來阻止他。
「這位先生,請不要在急診室大吼大叫!」
「我要找蘇雪涼!她人呢?」
「馮醫師,我在這裏。」
護士還沒回答,熟悉的聲音已自一張簾幕後傳來。
馮衛齡飛快走過去,拉開鵝黃色的布簾子,坐在病床上的,正是蘇雪涼。
她看起來還算好,沒有太嚴重的外傷,只不過她光潔的額頭上,腫了一個雞蛋那麼大的包,像極了電視鬧劇中常出現的爆笑諧星,若不是她苦著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馮衛齡真會忍不住笑出來。
「你覺得怎樣?」他低頭檢視她頭上的傷處,一面沉聲問。
「痛啊——」他正好按到她額頭上腫起的那個包,她立即哀號出聲。
「真是笨蛋!」他喃喃嘀咕,確定她沒有大礙後,直起身子問:「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會那麼不小心,開車去撞電線杆?」
「因為……」她不好意思的搔著頭說:「我不熟悉那一帶的環境,又只顧注意路邊有沒有藥局,沒發現前面有個大轉彎,才會一頭撞上去……」
那時她整個人從座椅裏彈起來,額頭撞到擋風玻璃,才會腫起那麼大一個包。
「既然不熟悉環境,為什麼不開慢一點?」
連車頭都扁了,可以想見當時的撞擊力道一定不小。幸好她只受輕傷,要是因此賠上性命,豈不冤枉?
「因為我急嘛!」蘇雪涼嘟苦嘴,小聲地道。
「你急什麼?就算沒買到藥,我也不會死,有什麼好急的?」馮衛齡沒好氣的責備。
「可是你的頭在痛呀!」她委屈的嚷道:「我一想到你正在頭痛,心就全慌了嘛,一心只想趕快替你買到藥送過去,哪想得到那麼多?」
一直表現得很生氣的馮衛齡,聽了她的話之後,奇異的靜默下來。
他黝黑的眼,眨也不眨的直盯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馮醫師,你怎麼不說話了?」蘇雪涼有點不安。他該不會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了吧?
「閉上眼睛。」馮衛齡突然命令。
「啊?」
蘇雪涼張開小嘴,還錯愕時,他突然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他……他吻了她?!
他為什麼要吻她?
蘇雪涼錯愕不解地望著貼在自己鼻端前的他,還沒想到自己該怎麼辦,他已迅速退開。
「那個……馮醫師——」她想問問,他為何吻她?
「我們先回去,有話回去再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6:20
第六章
「慢慢走,小心一點!」
馮衛齡打開大門,對著身後的蘇雪涼叮嚀道。
蘇雪涼脫下鞋子,赤腳踩在馮衛齡住處光潔的木質地板上,他一手扶著她,一面領著她往屋內走。
他得多留意一些,因為要是不小心看著,笨笨的她說不定會在他家跌得四腳朝天。
他扶著她走進客房,讓她安然坐在床邊,這才鬆開自己的手。
「這幾天你就先住在這裏,等會我拿盥洗用具給你。」
「可是——為什麼不讓我回家呢?」蘇雪涼不解地提出疑問。
剛才出了醫院的急診室,她本想搭計程車回家休息,可是他卻硬拉著她坐上他的車,把她「挾持」到他的住處來。
「你也不看看現在自己是什麼樣子?說不定吃飯時連筷子都拿不好,還敢說要回家,你想餓死在家裏,好增加我的愧疚感是不是?」馮衛齡沒好氣的敲她的頭,不再費心掩飾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
「噢!」蘇雪涼揉著腦袋瓜,嘟囔道:「我才沒那麼嚴重咧!」
不過……她歪苦頭,有些迷惑地望著他。她覺得他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的外貌當然沒有改變,但是他的個性,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以前斯文有禮的他,絕對不會對她大聲說話,更個會動手敲她的頭。
還有在急診室的時候——
「馮醫師,剛才你……為什麼要吻我呀?」想到他溫熱的唇,貼在自己唇上的感覺,她還忍不住臉紅。
「我想吻就吻,不需要理由。」他斜睨她一眼,傲慢地回答。
其實,他是一時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才會忍不住吻了她。
吻了她,不只她感到驚訝,連他都對自己的行為震驚不已,因為他向來只熱衷醫學,對女人沒多大的興趣——他不是同性戀,而是在對某樣事物專注到極點時,自然對其他諸多雜事不感興趣。
各門閨秀他都沒興趣了,像這種傻大姐似的女孩,他應該更瞧不上眼,但——
當他聽到她為了他,不顧自己安危、到處尋找藥局為他買藥時,內心竟產生難以言喻的悸動,所以才會在一時衝動之下——吻了她!
他早對自己的衝動之舉感到懊惱,所以她最好別再多問,免得他發飆。
「你……」他任性無禮的回答,令蘇雪涼錯愕地張大嘴。
「你那是什麼表情?人已經夠呆了,這樣看起來更呆。」馮衛齡惡毒的嘲諷。
「馮醫師,你……好像變得跟以前……有點不一樣。」
她難以理解地搖搖頭,不過又立即找理由替他解釋:「我知道,或許你是太過擔心我的傷勢,才會有點性格異變——」
「我不是性格異變,正確的說,我是回復原來的性格。」馮衛齡漠然截斷她的話。
或許是膩了,也或許是不忍再繼續作弄她,在欺騙她一個月又零四天之後,他終於決定終止這個遊戲,該是掀開底牌的時候了。
「回復原來的性格?」蘇雪涼愣了好久,還是感到迷惑不解。
「你還想不通嗎?笨蛋!」他痛快地罵出早在第一次見面,就想狠狠臭?她的話。
「馮醫師,你——罵人?」她有些受傷的盯著他。「你為什麼要罵我呢?」
「因為你該罵!」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你真的那麼笨,看不出我從頭到尾都是在耍你?我對你的好,全是裝出來的,我甚至從第一眼見到你,就討厭你!
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善心仁醫,我的確像我爸說的—是個只把病人當成實驗品的冷血醫生,誰死在我面前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我的研究!」
他故意加油添醋,不惜醜化自己,存心將她心目中「神聖馮醫師」的形象打得粉碎。
問他為何會這麼激動?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每次見她那麼崇拜「馮醫師」,鎮日「馮醫師好棒」、「馮醫師好偉大」的讚揚他,舉凡他生活上、工作上的大小瑣事,她全都搶著照料,她對「馮醫師」的好,他瞧了心裏就覺得不舒服!
那種感覺酸酸、悶悶的,很難受,像是……嫉妒!
沒錯!他嫉妒她心目中的「馮醫師」,雖然她心目中的「馮醫師」,就是他本人,但是他心裏清楚,他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種人!
所以他難免要想:一旦當她發現,他和她所崇拜的「馮醫師」,性格截然不同時,會怎麼做?
罵他是騙子,然後拂袖而去?
好吧!或許他偽裝形象、拖延著不讓她知道實情,有一部分是捨不得她走。
每當她睜著閃閃發亮的雙眼,用崇拜的眼神望著他,並用軟甜的語調說:「馮醫師,你真的——好了不起喔!」他聽了就心情大好。
其實他並不愛聽人逢迎巴結,也向來討厭別人刻意歌功頌德,因為他很清楚,那些人之所以讚美他,都是有目的的。
但是他知道,她並沒有刻意吹捧他——她太憨直了,壓根不懂得用心機,因此他肯定她所說的每句話,都是她的肺腑之言。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真誠的讚美,才令他感到喜悅又心虛。
而現在—他把話說明瞭,一切都結束了!
這回蘇雪涼總算聽懂他的話,她錯愕地張大嘴,呆呆地望著他,像望著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你的意思是說,你之前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全是假的?你並不特別關懷我、照顧我,甚至——討厭我?之前對我的好,全是……裝出來的?」
「對!」馮衛齡粗聲回答,心中暗咒:她幹嘛裝出那種心痛的表情?她甘心受騙那是她笨,他沒義務為她的愚蠢負責!
「那麼你說頭痛,要我去買藥——也是假的了?」她因過度震驚,反而出現癡傻的模樣。
「沒錯!」他咬牙承認。
可惡!他從踏入醫界,就開始操控、玩弄他人的性命,從來沒有—絲愧疚感,可是她這副該死的傻模樣,卻讓他產生令人厭惡的懊悔。
「是你一開始就把我理想化了,我只是按照你替我設定的形象去做而已。」他自我防衛的攻擊。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好玩!我正嫌生活太無趣,正好你這只小猴子掉到我面前,我哪有不耍著玩的道理?是你自己笨得被耍,別來怨怪我!」
「是嗎?」蘇雪涼低著頭,怔仲地呢喃。
原來是她錯了!是她太愚蠢,不該把他當成好人,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甚至還傻呼呼的在深夜跑遍大街小巷,設法替他買止痛藥,結果——他根本把她當成小丑般耍弄!
她好難過,覺得很想哭,可是眼眶卻乾乾的,流不出一滴淚。
或許她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上天不可能對她這麼好,竟讓她遇到一個仁慈、英俊、體貼、又有愛心的上司。過去太多次倒楣的經驗,讓她每每遇到好事,就下意識的產生懷疑。
結果確實沒錯,老天終究還是沒善待她!她黯然垂下頭。
見她垂苦頭,失去往常的活力,馮衛齡的心竟然微微擰疼。
他咳了聲,粗聲命令。「總之——你暫時住在這裏,等傷好了再回去。這段時間我會照顧你,算是彌補害你受傷的過失。」
「嗯。」蘇雪涼異常乖順的點頭。
她好困、好累,傷處又痛得厲害,已經無力去思考太多問題。
「你先等一下,我去替你拿些冰塊來敖你的臉。」
「好。」她依然呆愣地同答。
馮衛齡掉頭走出客房,不一會兒,拿苦一袋冰塊回來時,蘇雪涼已經倒住床上睡著了。
他見了,忍不住搖頭一笑,不過看見她額頭上的腫包,愧疚之心立即浮起。他小心地側坐在床沿,以他沒發覺的輕柔舉止,將冰塊輕敷在她的額頭上。
「嗯?」額上突然出現的涼意,讓蘇雪涼倏地一驚,馬上睜開眼睛。
「沒事,睡吧!」馮衛齡柔聲安撫,愛困的蘇雪涼眨眼看他,才又閉上眼睛,昏沉地睡去。
馮衛齡坐在床邊,一手握著冰塊替她冰敷,一面望著她沉靜的睡容,暗自歎息著。
她可真偉大!她可知道,為了她,他首次下海,史無前例的親自照顧病人?就算在夢中,她也該滿足的笑了!
蘇雪涼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時間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待她發現周遭的景色不同時,才想起這裏是馮衛齡的住處。
「啊!」她迅速彈坐起來,慌張地四下張望。
他不在了!
「廢話,這是一定的嘛。」她喃喃自語。從淩晨到現在,起碼過了六、七個小時,他怎麼可能還留在這裏呢?再說,他必須去上班呀!
想到昨晚他告訴她的話,她還有點傷心,因為她是那麼尊敬他、喜愛他,結果他在她面前的樣子,居然全是裝出來的,他一直把她當白癡要,她還暗自欣喜能為他多做一點事。
唉!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她笨啦。
她摸摸自己的額頭上的腫包,好像已經消了不少,也不再那麼痛。
她掀開被子下床,發現床邊有一套乾淨的女性休閒服,想必應該是馮衛齡替她買回來的。
他怎麼知道她身上的衣服弄破、弄髒了,正需要新衣服替換?
不爭氣的她,差點忘了他的惡劣,再次為他的體貼感激涕零。
不過人只能笨一次,要是被騙後還學不會教訓,那真是活該被欺負。
她把衣服攤開,對著窗外的陽光仔細檢查,確定他沒在衣服裏藏一些嚇人的壞東西之後,才解開身上的衣服,準備換上休閒服。
這時突然——
「蘇雪涼,該起來吃飯了——」
馮衛齡以為她還沒醒,正準備進來叫她出去吃稀飯,誰知道才一推門,裏頭就傳來驚人的尖叫。
「啊—你怎麼突然跑進來?快出去啦!」
她的上衣已經脫掉,還來不及穿上休閒服,他就突然跑進來。
「我不知道你在換衣服——抱歉!」馮衛齡立刻禮貌的別開頭,並且迅速退到門外,準備關門離去。
蘇雪涼以為這又是他的惡作劇,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終於失控大叫:「你夠不沒?就算再惡劣也該有個限度,這樣闖進來偷看我換衣服,算什麼男人?」
「你說什麼?」正欲關門的馮衛齡,聽到她的叫嚷,黑眸危險的一眯,臉上開始凝聚著駭人的風暴。
「你剛才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故意跑進來偷看?」他馮衛齡這輩子從沒受過這麼大的羞辱!
別人可以罵他冷血,批評他無情,說他傲慢自大、目中無人,這些他都可以接受,唯獨懷疑他的人格——他無法接受!
「難……難道不是嗎?」她抓緊掩在胸前的衣物,畏懼地往後退到牆角。
他明明該去上班,卻沒有去上班,明明該敲門,卻沒有敲門,這不是擺明瞭存心偷看嗎?
「是嗎?你認為我是這種沒有道德品格的登徒子?」馮衛齡眯著眼,緩緩走向她。
「沒……沒錯!」他像要白癡一樣,騙了她這麼久,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那麼我該讓你瞧瞧,什麼叫做真正的登徒子!」話語方落,他已低頭攫住她的唇,恣意肆虐起來。
這是他第二次吻她,她記得他的上一個吻,輕緩溫柔,像對待一項心愛珍惜的寶物,但這回他的吻完全不同!狂暴激烈,宛如暴雨般,侵襲她柔嫩的唇,毫不憐惜地輾轉吮咬。
馮衛齡怒由心生!她既然有膽懷疑他的人格,就該承受他的怒氣,這回他是豁出去,要給她一點教訓,她別指望他會心軟!
「不要……晤……」她吃痛地捶著他的胸膛,卻無法撼動他半分。
蘇雪涼明白他徹底被自己激怒了,感到既憤怒又害怕,卻無法制止他的行為。
他在她面前,向來是溫文爾稚、風度翩翩的,她從未見過如此憤怒的他,不由得顫抖起來。
「不要……嗚……」她紅著眼眶,開始想哭。
「你不是認為我是下流的色狼?我只是順從你的想像,做了你認為我會做的事罷了!我只後侮,沒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這麼做,至少我不會連魚都沒碰到,卻惹來一身腥!」
他憤然扯下她抱在胸前的衣物,拋在一旁,然後放肆地將手伸進她的胸衣內,用力搓揉她柔軟滑膩的酥胸。
「不要……」蘇雪涼眼看著自己的上身失守,驚恐地猛搖頭,眼淚終於滑了下來。
然而馮衛齡並沒有發現這一點,他被掌中柔膩的軟玉溫香魅惑了,腦中的理智已然飛到九霄雲外,隨著悠悠白雲飄向遠方。
他一直醉心於醫學研究,對男女情欲雖然淡薄,但絕不是柳下惠,當遇到能夠挑動他心弦的女孩時,他一樣會動情。
只是……怎麼會是蘇雪涼?
她並不特別美麗,也不是他向來欣賞、那種聰明幹練的女孩,她迷糊得令人氣結,又天真得讓人忍不住憐惜,她——真的吸引了他!
忽然——一滴溫熱的水滴落在他沉醉的臉上。
他疑惑地睜開眼睛,抬頭一看,整個人霎時愣住。她的臉上爬滿了淚!
「你……為什麼哭?」
「討厭……我討厭你這樣……我不喜歡……」她舉起手,胡亂抹著淚。
「你討厭我的碰觸?」馮衛齡沉下了臉。
他雖不是縱橫情場的花花公子,但在他的經驗中,沒有一個女人曾對他提出抱怨,只有她——
她竟然說討厭?!他的自尊心頓時大受打擊。
蘇雪涼搖著頭,嗚咽地嚷道:「嗚……我討厭……我討厭你利用這種手段,作為對我的報復,我不喜歡自己被當成報復的工具……」
「你到底討厭什麼?說清楚一點!」馮衛齡臉色稍緩,扯住她的手,急促地命令。
「本來就是嘛!因為人家不小心說錯一句話,你就……」她啜泣了聲,又繼續指控。「你不應該這樣對待人家!我們又不是情人,你這樣對我,不是把我當成玩物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一開始,他是氣瘋了,後來則是被情欲沖昏了頭,所以才會完全失去理智,他絕對沒有把她當成玩物的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眼眶含淚,噘著嘴質問。
她蘇雪涼,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哪!
「我……」馮衛齡頓了頓,片刻後再度低下頭,狠狠吻住她的小嘴,在她唇上嘶吼:「我就是這個意思!」
「唔?」蘇雪涼忘了流淚,只是張大嘴,愣愣地望著馮衛齡。
他又吻她?!
當馮衛齡饜足之後,鬆開她的唇,拍了下她的腦袋,沒好氣的道:「你這顆簡單的小腦袋瓜別想太多,我不會去吻一個我瞧不起的女人,我沒有輕賤你的意思,你也別把我想成那種無恥的大色狼。懂不懂?」
「嗯。懂……」她傻愣愣地點頭。他是說,他並沒有輕視她!
過了許久,她才突然大叫:「等等——你說誰頭腦簡單?」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到最後,還被他損了一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7:04
第七章
「馮醫師……」
蘇雪涼站在馮衛齡的辦公桌旁,不安地望著正專注工作的他。
車禍後的隔天,她一早就到醫院,打算向他提出辭呈後,收拾東西離開醫院。
誰曉得他一見到她的辭呈,就立即撕得粉碎,當然,最後她也沒走成。
只是她不明白,她不是醫學相關科系畢業的,又沒有什麼過人之處,他何必留下她?對他來說,她應該是個沒什麼用處的人吧?
「你過來!」
馮衛齡一面敲擊鍵盤,輸入自己研究的資料資料,一面淡然命令道。
「什——什麼事?」該不會又是……
「我叫你過來就過來!哪來那麼多問題?」他頭也不抬,冷聲輕斥。
「喔……」
蘇雪涼傻愣愣地上前,心想:這回他應該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吩咐吧!
於是她乖乖地聽命,才剛跨上前兩步,就被他突然伸長的手,一把拖進懷裏,接苦火熱的唇隨即蓋下。
「唔……」她的粉臉立即漲得通紅。
又——來——了!
「嗯……夠了……夠了啦!」她伸出小手,害羞地猛推埋首在自己頸邊,甚至愈來愈往下的馮衛齡。
自從露出「真面目」之後,他就變得很喜歡吻她,只要四下無人之際,他就愛在她嘴上偷香,吻得她粉腮通紅、心蕩神搖,才肯放開她。
馮衛齡眯起眼,望著她透著漂亮紅暈的粉嫩臉龐,像顆誘人的水蜜桃,讓人想狠狠咬一口。
這個小妖精!明明不是什麼人間絕色,也沒有性感玲瓏的身段,卻總能挑起他內心最強烈的悸動。
每次看到她在他身邊晃來晃去,鼻端嗅聞從她身上不斷飄來的柑橘香氣,他就忍不住「獸性大發」,搖身變成「辦公室之狼」。
都怪她太可愛了,讓他忍不住想吻她。所以她會。被吻,她要負起完全的責任!他理直氣壯的想。
此刻他還無法厘清,自己究竟愛不愛她,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非常喜歡——吻她!
「你……為何又吻我?」蘇雪涼嬌羞地問。
「你這麼迷人,我怎麼捨得不吃你?」他的唇往上移,流連在她柔嫩的臉上,恨不得一口將她吞下。
「你真是……」
蘇雪涼的唇再次被他吻住,被他高明的吻技挑逗得渾身虛軟,她只能無力地掛在他身上,輕喘嬌吟。
她被吻了許久,不願只是「坐享其成」,於是悄悄伸出舌頭,碰觸他的舌,頑皮地與他滑溜的舌嬉戲纏繞,她感覺他劇烈地抽氣,然後更加激動地吻著她。
她對自己惡作劇的成果感到滿意,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對於自己能夠引起他熱烈的反應,她感到很高興,也十分驕傲。
總是那麼冷靜、理智的他,卻為了她的吻產生激烈的反應,這讓她對這段沒有把握的感情,稍微產生一些信心。
有人說談戀愛像釀酒,愈是經過時間的淬煉,愈能夠醞釀出甘甜香醇的美酒。
如今的她,愈來愈相信這句話的真實性!
仔細回想她與馮衛齡之間的感情,一開始因為對他有種遙遠的距離感,所以她只敢暗地裏崇拜他,偷偷地迷戀他,不敢多做其他奢想。直到他率先表態,並且親吻她之後,她原本竭力壓抑的感情,才像開閘的洪水,完全宣洩出來。
若是一個月前的她,絕對不敢承認,自己對他存有一絲非分之想,然而,今天她敢大聲說出,自己心中的感受:她喜歡他!
她——愛他!
馮衛齡完全被她挑起熱情,他親著、吻著,眼看情欲的火焰又逐漸燃起,幸好敲門聲及時阻止這一切。
馮衛齡在蘇雪涼唇上用力吻了一下,然後依依不捨地鬆開她,親昵地拍拍她的臀。「去替我開門。」
「好……」蘇雪涼剛自他所施與的情欲魔咒中回神,整個人還飄飄然,腦子完全無法運作。
她拉開辦公室的門,看見一位穿著醫師白袍、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門外。女人戴著一副金框眼鏡,神情倨傲,但是相當美麗。
蘇雪涼進入濟生醫院也有一個多月了,大部分的醫生她都見過,就是沒見過這位女醫生。
她好奇地問:「請問你是……」
「我是剛報到的實習醫師李丹瑩,想找馮衛齡醫師。」她仰起頭,高傲地道。
在蘇雪涼打量她的同時,李丹瑩也在打量蘇雪涼,在聽說馮醫生最近請了個新助理時,她一度以為,能留在他身邊的,必然是個才貌兼備的女人。
她上下審視蘇雪涼一遍,然後做下結論——以這女人的姿色,不需要她分神防備。
「他——」
蘇雪涼悄悄回頭看了看馮衛齡,他朝她比個手勢,要她請她進去,於是她趕緊道:「噢!他在的,請進來。」
她推開門,迎接李丹瑩進來。
「馮醫師!」李丹瑩進了門,一見到馮衛齡,立即撲過去,緊緊抱住他,激動地哭了起來。「馮醫師,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丹瑩,我收到你寫給我的信,知道你從醫學院畢業,並且特地申請到濟生醫院實習,我感到很高興。」
馮衛齡獎勵地摸摸她的頭,像對待一個疼愛的小妹妹。
他對待李丹瑩異常和藹的態度,讓蘇雪涼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李丹瑩臉上的喜悅,也是顯而易見的。笑容軟化了她高傲的表情,連鏡片後的雙眼,都強烈散發出戀愛中女人的幸福光芒。
蘇雪涼不由得更加懷疑。她……到底是誰呀?
見她像只無尾熊一樣,緊抱著馮衛齡不放,蘇雪涼下唇愈咬愈緊,眸中開始冒出憤怒的火光。
要是這女人再不放開他,她恐怕就要——行使暴力了!
要知道,嫉妒的女人足很可怕的。
馮衛齡完全沒發現蘇雪涼的異狀,與李丹瑩寒暄夠了,才轉頭介紹。「雪涼,她叫做李丹瑩,以前曾是我的病人,不過如今她可是濟生醫院新到任的實習醫生,以後就由我來帶她。」
「實習醫生?由你帶?」蘇雪涼還來不及放寬心,又驚訝地大喊。
馮衛齡心高氣傲,既不親切、又不和善、而且超沒耐性,他從來不願帶實習醫生,這回怎麼願意破例呢?
難道他們……她更加懷疑地來回梭巡他與李丹瑩。
「沒錯!以後李醫師就是濟生的一份子,你可要跟人家好好相處,不要欺負人家喔!」他開玩笑地拍拍她的頭。
「你又打我的頭!我被你愈打愈笨了啦。」蘇雪涼氣嘟嘟的捂著頭抗議。「再說誰會欺負新人?向來只有你欺負我的分兒,我哪敢欺負別人呀?」
「哈哈哈……」馮衛齡仰頭大笑,用力揉亂她的頭髮。
他最愛看她氣鼓鼓的小臉,那模樣實在可愛極了。
李丹瑩看見這一幕,眼中透出嫉妒的眸光,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眯著眼,在一旁默默地觀察著。
蘇雪涼……看來她低估她了!
唔……好痛!
蘇雪涼揉著疼痛的頭,快步走向飲水機,想倒杯水吃止痛藥。
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經常鬧頭痛。
其實頭痛的毛病,她從很早以前就有了,有人說是生理期的關係,有人說是壓力大大——一大堆林林總總的原因,到底是哪一個造成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發現,最近頭痛得愈來愈厲害了。
她將一顆止痛的普拿疼丟進嘴裏,仰頭灌下一大杯水,才剛轉身,就看到李丹瑩站在她身後。
「嚇!」她嚇了一大跳,手裏的茶杯差點摔到地下。「李醫師?」
「我不懂,他究竟看上你哪一點。」她鄙夷輕蔑的目光,令蘇雪涼霎時一顫。
「李醫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必假裝無知!告訴你,就算你再怎麼用心機,也得不到馮醫師的心,他不是你這種庸俗平凡的女人所能霸佔的。」一說起馮衛齡,她的眼中立即投射出強烈的崇拜光芒。
「李醫師,我並沒有得罪你,你何必用這種語氣說話?」她惡毒的語氣,傷害了蘇雪涼的心。
她再怎麼想,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她們才剛認識而已,不是嗎?
「因為我不希望看見,有人死纏著馮醫師不放!你跟他天差地遠,你別不自量力,妄想自己能夠得到他!」
「我並沒有死纏苦他不放。」事實上,是他纏著她不放!
李丹瑩冷笑。「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我只是想提醒你——據我所知,過去也有很多像你這樣的女人,找遍名目糾纏馮醫師,以為自己能夠成為他的終身伴侶,但——她們最後都傷心地離開了!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做春秋大夢,免得將來傷心失望。」
蘇雪涼咬咬唇,忍住心頭的不安,堅強的昂起下巴。「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還是要再說一次,我沒有刻意糾纏馮醫師,不論你信或不信,這都是事實。」
李丹瑩默默瞧了她一會兒,像在研判她話中的真實性,片刻後才傲然點點頭。
「如果沒有,那是最好的!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愛他已經十年了,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奪走他——尤其是一個外貌、學識都比我差的女人!」
李丹瑩說完,隨即高傲地掉頭離開。
才剛吃下止痛藥的蘇雪涼,覺得頭部又劇烈抽痛起來。
她立刻打開藥盒,再度取出一顆普拿疼,和水吞下。
「唔……」她痛苦地閉苦眼,扶著牆角的水泥柱,重重地喘息。
好難受!
她頭痛,心——更是痛不可喻。
李丹瑩說得沒錯,論外表、論學識,她樣樣不如她,也確實配不上有「濟生神醫」之稱的馮衛齡,但是——她也喜歡他呀!
早在揭發他的假面具之前,她就喜歡他了,發現他的真面目之後,她也沒能收回自己的感情,依然深陷在對他的迷戀中,難以自拔。
自從上回發生爭執後,他們不曾再有過任何不愉快,他變得很尊重她的意見,偶有意見相左時,他也總能耐下性子,聽完她的想法。
而且——她好喜歡他的吻!不管任何時刻,他只要逮著四下無人的空檔,就會偷吻她,非要吻到她面紅耳赤、氣喘吁吁才肯甘休。
她沒阻止過,那是因為她也喜歡他的吻。
她從沒問過他,他們這樣算是什麼關係?她怕自己一問出口,神奇的魔咒就會消失,他又會變回那個臉上帶笑,心卻冰冷無情的男人。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
蘇雪涼在醫院的長廊上,慢吞吞地閑晃著,自從李丹瑩來了之後,她一下子冒出很多空閒時間,變得很閑。
因為不論任何事,李丹瑩都搶著做,小至倒茶水、拿文件,大到巡房、跟診,她都緊緊跟在馮衛齡身旁,不容她介入。李丹瑩聰明、積極、俐落,不論任何事都做得很好—好得令她汗顏!
她明顯感覺得出,李丹瑩正一步一步,搶走她所有的工作,佔據馮衛齡身旁的位子,她也愈來愈覺得,自己根本不被需要,在馮衛齡身旁,她是個多餘的人!
她鬱悶地隨處亂晃,不經意晃到急診室外頭,正好看到兩位護士,神色匆匆地推著一台擔架,朝急診室奔去。
她在經過時瞄了一眼,看見躺在擔架上的,是個約國小年紀的男孩,他滿臉是血,痛得不斷大聲哭嚎。
她覺得相當心疼,不覺停下腳步。
兩位護七邊推著擔架快步走,一邊交談。
「張閩光醫師呢?」
「他現在手邊也有病人!剛才有輛轎車發生車禍,傷患全部送過來,張醫師和住院醫師都忙著處理,實在分不出神來。」
「那怎麼辦?這個小弟弟也很痛的樣子……」
蘇雪涼一聽,立即插嘴道:「馮醫師還在辦公室,我去請馮醫師來看看!」
「馮醫師?」兩位護士停下腳步,遲疑地對看一眼。「這麼做……可以嗎?」
「當然可以!」她無法忍受看到小弟弟痛得直哀號。「我馬上就去請馮醫師下來!」
說完,她立即沖向電梯,趕到九樓去找馮衛齡。
她一路跑回馮衛齡的辦公室,他正好開門走出來,一見到她立即問:「你到哪里去了?該去巡房了!」
李丹瑩跟著出來,神色不豫地指責道:「蘇小姐,馮醫師一直在找你,因而耽誤到巡房的時間,你知道嗎?請你以後不要隨便亂跑,浪費馮醫師寶貴的時間。」
「抱歉,我下回會留意的!」蘇雪涼沒空和她多說,拉著馮衛齡的手就往外面走。「馮醫師,你快跟我來!」
「怎麼了?我還得去巡—」
「這件事比巡房更重要!」晚一點巡房,病人不會怎樣,但若是去晚了,急診室的小弟弟就要痛死了。
她用力將馮衛齡推人電?,按下一樓的按鍵,李丹瑩在電梯門關閉前,迅速閃了進來。
「快—」
電梯到達一樓,蘇雪涼馬上拉著馮衛齡趕往急診室。「有個小弟弟頭部受了重傷,無人替他診治,你快去替他看看!」
馮衛齡聽到重傷的病患,神色立即一正。「其他醫師呢?」
「他們也有病人,大家都忙不過來呀!」
「傷患在哪里?」馮衛齡不再多問,已主動走進急診室。
「在那邊!」蘇雪涼看到小男孩,已被安置在急診室的一角,立即領著馮衛齡趕過去。
馮衛齡走到小男孩身旁,開始進行一連串的檢測工作。
片刻後,他直起身子,臉色不太好看地說:「他不要緊,等其他醫師回來替他看診就行了。」
說完立即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蘇雪涼訝異地大喊:「馮醫師,你沒醫治他就要走了?」
馮衛齡漠然回頭,望著她說:「他沒有生命危險,頭上的傷口只是外傷,請外科醫師來縫合就行了。」
「可是你也是醫生——」
「我並不是外科醫生,不負責這部分的事。我還有其他更需要我醫治的病人,沒時間在這裏耽擱。」他的目光,隱含著淡淡的指責,像在怪她浪費了他寶貴的時間。
「耽擱?」蘇雪涼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認為……替病人看病,耽擱了你的時間?你是醫生呀!醫生替人看病,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為什麼你還分什麼有生命危險、沒生命危險?病人就是病人,為什麼還要分等級呢?你沒看到他很痛嗎?你這麼做,對病人太不公平了!」
她失控地大叫,原本亂哄哄的急診室頓時靜默下來,不管病患、家屬或醫護人員,全用詫異的眼神望著她,好似在想:她怎麼有膽子這樣和醫師大吼大叫?
「依我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另一道激憤的女聲介入,原來是李丹瑩出來替馮衛齡說話了。
「醫療講求分級,醫師資源當然也應分級!殺雞焉用牛刀?像馮醫師這種優秀的人才,當然應該專心醫治更需要他的重症病人,像這種縫合傷口的小事,只要交給一般的醫師就行了,根本不需要馮醫師親自出馬!」
「是嗎?」這種話從一個醫生口中說出,實在令蘇雪涼感到心寒。
「那麼如果今天躺在這裏的人是我,你也會說這種話嗎?」她瞪著馮衛齡,冰冷質問。
「蘇雪涼——」馮衛齡低聲警告。
「不是嗎?像你這種冷血無情的人,會真正在乎誰的生死呢?我的生死,你也不可能在乎,對吧?」
蘇雪涼氣昏了頭,忘了急診室裏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看,無論是非對錯,她都該給他留點面子,不該當眾指責他的不是。
馮衛齡只是凝苦臉,沒有說什麼,但李丹瑩倒是義憤填膺,嚴訶替他教訓她。
「蘇小姐,注意你的語氣!」
「我認為自己並沒有說錯!人說醫者父母心,做父母的人,怎麼能對子女有偏袒?病情嚴重的才親自醫治,病情不重的就棄之不顧,這樣還能夠稱為醫生嗎?」
「蘇雪涼,夠了!」李丹瑩厲聲暍叱。「馮醫師哪有棄病人不顧?你要不想做了,就趕快離開濟生醫院,不要在這裏破壞馮醫師的形象!」
李丹瑩超她走?那他呢?
蘇雪涼轉頭望向馮衛齡,他只是默默垂眼望著地面,沒有任何表示。
難道他也希望地走?
蘇雪涼覺得很受傷,可是脾氣一倔起來,就顧不了其他的她,自然也不可能拉下臉求他。
如果他也希望她走,那她就走,這沒什麼好稀罕的!
「我是想走沒錯!」她昂起下巴,瞪著馮衛齡。「我不想再跟著這種無情無義的人工作,我要離開濟生醫院!」
她傲然拋下這句話,隨即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扭頭走出濟生醫院的急診室。
從頭到尾,馮衛齡不曾阻攔過她,就這麼眼睜睜的任她離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7:40
第八章
濟生醫院有個占地寬廣的庭院,綠單如茵、綠樹環抱,令人心曠神怡。
這天下午,馮衛齡獨自來到庭院,在小葉欖仁樹下的長椅上落坐。
午後的微風輕拂,吹動他的白袍,暖暖的金色陽光,落在他烏黑的髮絲上,形成一圈漂亮的光環。
他仰起頭,望著樹梢問偶爾飄過的白雲,恍然失神。
他剛巡視病房回來,暫時有段空檔,若是以往的他,必定立即前往研究室,繼續他末完的醫學研究。然而最近,他對研究似乎失去了興致!
不止研究,不論看診、手術、或是處理其他的工作,他都同樣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來,若不是他醫術高明,還能本能的完成工作,否則恐怕早已出大問題。
自從蘇雪涼走後,他就變成這副模樣——對啥事都不感興趣,仿佛她一走,同時也帶走他生命中的陽光。
問他可曾後悔,當時沒有挽留她?
或許吧!只是當時的情況,實在容不得他開口挽留。
她不該當著急診室那麼多人的面,公然指責他、對他咆哮。若是私下兩人相處時,他可以原諒她,也絕對會挽留她,可是她偏偏選在人來人往的急診室,公然頂撞他,若是他開口挽留她,那麼將來不知會有多少人起而效尤,到時候濟生醫院不成了上下不分、無法無天的紊亂之所?
所以為了大局著想,他不能留她,而她也沒開口求情,當天就收拾東西離開。
從那天之後,一個月過去了,他沒再見過她,也不曾派人尋找她的下落。
說到底,還是他個性中的高傲因數作祟,她不顧他的面子,當眾指責他,如今要他主動拉下臉來找她,他自是辦不到。
他想,他們可能會就此斷了聯繫!
馮衛齡心中充滿感傷與不舍,卻又不願捨棄尊嚴主動求和,於是他的意志愈來愈消沉,與他共事的醫護人員都看出他有些不對勁,但他們誰也不敢來問他。只有儘量配合他的指示、達到他的要求,以免他突然抓狂。
「馮醫師?您在這裏呀!」李丹瑩氣喘吁吁地走過來。
她原本陪同他一起巡房,但中途被他指派到急診室支援,等她回來時,他已不見蹤影,她找了好久,才在這兒找到他。
「急診的病患狀況如何?有大問題嗎?」他以她學長及指導醫師的身分,關心她看診的情況。
「說到這個我就氣,那個人根本沒什麼大礙!」她皺苦臉不耐道:「說什麼跳樓自殺的病人,身受重傷,結果他是從二樓的陽臺跳下,只有外傷而已,連根骨頭都沒斷,害我急急忙忙趕去,全是白忙一場!」
李丹瑩厭煩不耐的口吻,及那副嫌惡的嘴臉,令馮衛齡怵然心驚。
那時他對蘇雪涼說話,也是這種表情及語氣嗎?
難怪她會氣成那樣!
李丹瑩說話時的神情,確實讓人打從心底不舒服,覺得她輕賤了病人。
然而——她是跟誰學的呢?不就是他嗎?
生平第一次,他認真反省自己行醫的心態。
是否他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一個傲慢自大、以為自己有能力主宰世界的自大狂?因為對自己的能力過度自負,所以他只肯醫治那些生命垂危的重症病患,對於症狀輕緩的病人,則是不屑一顧。
醫生替病人看病,不是天經地義的串嗎?病人就是病人,為什麼還要分等級?
蘇雪涼心痛的指責,以及她不諒解的神情,一再在他心中擴大。
直到此時他才肯對自己承認:他錯了!真的錯了!
他頹然掩面,沉重地歎息。
「馮醫師,你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李丹瑩忘忑不安地問。
最近他真的很不對勁!她隱約猜到原因,但一直假裝不知情。
「沒什麼!」
他無法開口指責李丹瑩,因為教她如此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呀!說起來,她只是有樣學樣而已。
「那麼馮醫師,如果有空的話,你想不想去喝杯咖——」
鈴……
馮衛齡的手機響起,他朝她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然後接起手機。
「喂?」
「請問……是馮衛齡醫師嗎?」電話那頭,傳來一位陌生婦人遲疑的聲音。
「是的。請問您是——」
「我叫張慧香。我想請問……你認識我的女兒蘇雪涼,是嗎?」
「蘇雪涼?」馮衛齡略微一愣,不過還是照實回答:「是的,我認識她!請問有什麼事?」
聽到蘇雪涼的名字,他陡地精神一振。
「馮醫師,我知道你是濟生醫院最有名氣的名醫,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張慧香說著,聲音已有些哽咽。
「伯母,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您儘管直說。」看在雪涼的分上,他—定會幫她。
「我想—請你救救我的女兒!我可憐的雪涼啊,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張慧香突然放聲大哭。
馮衛齡—聽,不但感到詫異,而且驚慌無比。
「伯母,您先別哭,快告訴我怎麼回事!」
「雪涼從以前就一直喊頭痛,前幾天突然在上班的時候昏倒,同事送她到醫院檢查,醫生說她的腦子裏長了一顆瘤,很危險……」
「腦瘤?!」馮衛齡聽了,心跳差點當場停止。
怎麼會?她怎麼會得腦瘤?
聽到新的挑戰,他不但毫無半點興奮之情,反而滿心震驚悲傷。
即便對他這個腦神經內科權威來說,腦瘤仍是一個非常難治療的疾病。因為腦子的構造太過精細複雜,若是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造成大出血,或是神經受損,甚至有可能變成植物人,可說是危險性極高的疾病,連他也感到相當棘手。
「她現在在哪家醫院?」他強自凝定心神,不願張慧香聽出他的驚慌。
張慧香說了一個地區小醫院的名字,並說:「原先的醫生說,這種危險度太高的疾病,他們無法醫治,要我替雪涼辦轉院。但是我對其他醫院也不熟,也不知道該找哪位醫生才好,正好在雪涼的皮包裏,看見你的名片,心想你們應該是舊識,所以才冒昧的打電話來,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協助……」
張慧香邊說邊哭,若不是實在太無助,她怎麼會冒昧的來拜託一個陌生人呢?
「伯母,別這麼說!您打電話給我,我很高興。我與雪涼確實是舊識,所以她的病,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您放心吧!」
「那就無謝謝你了!雪涼一直是個倒楣的災星,但這回她很有福氣,因為她認識了你。」張慧香欣慰道。
「伯母,您別這麼客氣。對了,我要麻煩您一件事,就是請您馬上幫雪涼辦理轉院,讓她到濟生醫院來,我會親自為她做治療。」
「馮醫師,真的非常謝謝你!」
張慧香好高興,因為她的女兒或許有救了!
分開不過一個月,馮衛齡再次見到蘇雪涼,幾乎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那個蒼白、虛弱的女孩就是她。
「雪涼……」
一股熱氣沖向他的眼眶,讓他的聲音哽咽了。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該是活潑開朗、充滿朝氣的陽光女孩,何時開始,病魔找上了她,將她的朝氣與活力全部帶走,讓她變得像個暮氣沉沉的老嫗,仿佛即將走人人生的終點……
不,他不會允許的!他捏緊蘇雪涼纖瘦的腕骨,暗自發誓:就算上天要奪走她的性命,他也會扭轉天意,自死神手中奪回她!
「唔……」手腕被捏痛,蘇雪涼呻吟了聲,悠悠醒來。「媽……」
她因頭痛昏厥入院之後,醫生一直讓她服用一些鎮靜昏睡的藥物,所以她幾乎鎮日都在昏睡,如今轉院之後,馮衛齡停止給予鎮靜藥劑,她才終於清醒過來。
昏睡幾日醒來,她不但覺得頭很暈,眼前的景物也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楚。
「雪涼,你醒了?」
張慧香一個箭步上前,抱著女兒,又哭又笑的對她說:「雪涼,馮醫師答應親自醫治你,你有救了!」
「馮醫師?」
蘇雪涼發現有只溫暖的手,握著自己蒼白的小手,她順著那只淺褐色的大手往上,看見馮衛齡熟悉的面孔。
他望著她,溫柔的臉上,有著隱藏不住的擔憂神情。
蘇雪涼驀然笑了起來,過往的一切不愉快,全都隨風飄去。
夠了,能夠看見他自然流露的關懷,她已經覺得很欣慰、滿足了。
「你瘦了。」馮衛齡舉起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龐,嗓音因心痛而嘎啞。「才多久不見?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張慧香站在一旁,眨眼看看他,又看了看女兒,發現他們之間,似乎有著什麼不尋常,便悄悄離開病房。
蘇雪涼和馮衛齡都沒發現她離去了,他們眼中,只剩下彼此。
再見到他,蘇雪涼沒有中點怨恨,只有滿心的愧疚與感傷。
那天她住急診室,當眾與他發生爭執,並且衝動地離職之後,回家的當晚,她就後悔了!
縱然他有千萬個不是,她也該好言相勸才是,他畢竟是醫生,有醫生的尊嚴,而她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他人聲叫嚷、令他難堪,後來一想實在很不應該。
然而當時她的態度那麼惡劣,縱然事後懊悔,也沒臉回去求他原諒,心灰意冷的她,索性在一間寵物店找了份工作,打雜混日子。
幾天前的下午,她正在替一隻受傷的拘狗包紮時,忽然頭痛欲裂,隨即昏倒在地。寵物店的老闆,將她送到附近的醫院,醫生檢查後,告知她是腦瘤,並通知她母親到臺北來。
「馮醫師……這……大概是報應吧。」她哀淒地一笑。「我當眾忤逆你,令你難堪,生了病……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我只能說……對不起……」
「別胡說!你明明沒有錯,為何還要道歉?若真要說誰不好,那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輕忽那些輕症的病人,就這點來說,我沒有身為醫師的資格。」她的主動認錯,更令他慚愧。
「不!你是我最崇拜的人,你的醫術救活了許多人,比起那些病情輕微的人,的確還有許多更需要你的人,我不該因為自己一時的同情心,當眾指責你,我真的很抱歉!」
「好,別說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醫好你的病,這些事——不論誰是誰非,都讓它過去吧!」馮衛齡拍棺蘇雪涼消瘦許多的臉頰,柔聲安撫道:「你別擔心自己的病情,我馬上幫你安排檢查,等查出病灶,我自會治好它。你放心!」
「嗯!」蘇雪涼微笑著,用力點頭。
其實她知道,自己長了腦瘤,良性惡性還不知道,先前那間醫院的醫生要她轉院,她就猜到這顆腫瘤應該不好醫治,但她還是對他充滿信心。
她相信他一定會想辦法醫好她,就算最後真的沒能治好,知道他對她這般有情有義,沒在危難時丟下她,她也算值得了。
身旁有這麼多愛護她的家人、朋友,就算死,她也能夠瞑目了。
「你先休息一下,等會我馬上替你安排檢查。」
馮衛齡替她拉攏薄被,低頭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然後轉身走出病房,開始召集醫療小組。
在馮衛齡的安排下,蘇雪涼做了一連串詳細的檢查,X光、超音波掃描、電腦斷層掃描、血管攝影、核磁共振造影……經過這些精密儀器的檢查之後,她的檢查報告終於出來了。
「真的是腦瘤!」
馮衛齡面色凝重地站在辦公室的燈箱前,望著貼在上頭一張又一張X光片,每張X光片所出現的異物,都清楚地告訴他,她的腦部真的長了—顆乒乓球大小的腫瘤。
據他判斷,那顆腫瘤應該是良性的,而且在她腦中已有很長一段時間,由於腫瘤逐漸長大,壓迫到血管及神經,她才經常感覺頭痛,並且突然昏倒。
雖然研判不是惡性腫瘤,不過那顆腫瘤生長的位置極深,又緊鄰大動脈血管,因此手術相當危險。
腫瘤距離血管太近,若是—不小心,將有可能造成大出血,危及性命。但是若不動手術,將來腫瘤長大到一定的程度,可能會突然爆裂,造成腦內大出血,她一樣會死。
「到底該怎麼辦?」他痛苦地低喃。
以醫生的角度來說,他會勸她立即接受手術,取出那顆腫瘤,但是身為關愛她的人,他不願她接受手術。
因為若是稍有差池,將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嚴重後果,即使他號稱腦科權威,也不得不擔心。
為什麼會是她?馮衛齡感覺熱燙的液體,逐漸在眼中彌漫。
為何要在他發現自己愛上她,卻還來不及告訴她的時候,讓她得這種病?
是的——他愛上了她!
她樂天助人的性格使他欽佩,而她陽光般開朗明亮的笑容,照亮了他的生命,向來眼中只有醫學的他,從未發現,生命是這麼令人高興的東西。
但——現在那個把陽光與歡笑帶給他的女孩,卻遭到病魔覬覦,企圖將她自他身旁奪走。
馮衛齡握緊拳頭,再次向自己起誓:他不會允許任何人自他身旁奪走她——即便是死神,他也要與弛搏鬥到底!
稍微平復激動的情緒之後,他到病房去看蘇雪涼。
站在病房門前,他首次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說出關於她的病情,只因為這個病人,是他所愛的女人呀!
直到這時,他才真正能夠體會,病人家屬的心情。想起自己以往的冷漠態度,他不禁感到由衷歉疚。
那時他若能溫柔地安慰病人家屬幾句話,相信他們會覺得好過一些。
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走進病房。
「嗨,雪涼!」
「馮醫師!」綁著兩根小馬尾的蘇雪涼,坐在病床上,正在看一本漫畫。
因為不再服用那些令她鎮日昏睡的藥物,所以她看起來精神不錯,甚至會讓人有種錯覺,以為她根本沒有生病。
但檢查報告清清楚楚的顯示,她確實長了腦瘤。
「今天覺得如何?」他靠近病床邊,溫柔地拂開她頰邊的髮絲。
「很好啊!只是偶爾會覺得頭痛、想吐。」
「嗯。」這都是腦瘤的典型症狀。
「馮醫師……我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吧?」
馮衛齡略微一愣,隨即擠出一抹笑容,以無所謂的語氣說:「不過是長了點小東西,沒關係,我會清除乾淨的!」
他愈是笑得輕鬆燦爛,蘇雪涼愈是感到懷疑。
「我的病……很難治對不對?我想一定有很大的危險。」
她的話,像根針一般,立即剌破了他偽裝出來的笑容。
他垮下臉,再也擠不出笑容。「雪涼……」
「沒關係的!這是天意,我已經認命了。」蘇雪涼假裝不在意的笑著說。
天下豈有不怕死的人?
她當然也害怕自己會就此死去,不過為了安慰馮衛齡,她還是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在乎。
「傻瓜!怎能認命?你該知道,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那些愛你、關懷你的人,難道你忍心讓他們難過嗎?如果你放棄了,叫他們如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馮衛齡哽咽了。他說的,正是自己的心聲。
「馮醫師……」
蘇雪涼看見他眼眶裏的水光,很想問他,他是否也是那些愛她、關懷她的人之一,但是話到舌尖,她卻問不出口。
她怕萬一是自己一廂情願、自作多情,那麼將來兩人還要碰面,那多尷尬?
再說,就算他對她真有一絲情愫,那又如何?
她長了腦瘤,也許很快就要死了,就算問清楚他的感情,又能如何?不過是徒增感傷罷了!
「別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要好好打起精神,與病魔抗爭,知不知道?」馮衛齡柔聲鼓勵。
「嗯!」蘇雪涼首頷表示明白。
「那麼我先走了,我約了醫療小組,等會要和他們開會,討論你的病例。」
「那……你要當心,不要累壞了自己。」
她叮嚀完,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好親昵,像他的情人似的,她立即紅了臉。
馮衛齡著迷地望著她芙頰生暈的嬌態,真心地笑了。
「別害羞,我喜歡你這麼問我!」他低下頭,照例在她額上印下—吻。「你好好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好……」
馮衛齡離去好一會兒,蘇雪涼還暈陶陶、沉醉在他的魔力之下。
雖然他只是輕輕吻了她的額頭一下,不過她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
門外,眼冒妒火的李丹瑩捏緊手心,尖銳的指甲刺人自己的掌心,她卻不覺得痛。
蘇雪涼——
她又回來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8:14
第九章
「哈哈哈……楊老伯,你輸了——願賭服輸,快快受罰吧!」
腦神經科的病房裏,笑聲從早上開始就沒間斷過。
原來是住院中的蘇雪涼閑來無事,像以前那樣到各病房四處閑晃,發現這些住院的病患,全部精神萎靡、鬱鬱寡歡,讓整個病房看起來像座死城,死氣沉沉,一點活力都沒有。
於是她靈機一動,拿了副撲克牌,開始到各病房,陪那些沒有家屬陪伴的病患玩牌,並且訂下有趣的處罰規則,讓大家玩得心驚膽跳,又捨不得放手。
「那你要罰我做什麼?」年近八旬的老人,竟也玩得像個孩子。
「就罰你……」蘇雪涼故意說得慢吞吞的,吊老人胃口。
「到底罰我什麼?」老人苦著臉問。
幾趟玩下來,他學過貓叫、狗叫、豬叫,接下來她不知道還要怎麼整他?
「罰你學猴子跳舞!」蘇雪涼興奮地拍手大喊。
「什麼?!」
老人哇哇大叫,他都一把老骨頭了……
旁觀的病患、護士聽了,也全興奮地拍掌齊喊:「學猴子跳舞!學猴子跳舞!學猴子跳舞……」
老人耍賴了半天,敵不過大家的呼喊,難為情地搔搔頭,才不情不願地裝出猴子的模樣,胡亂擺弄了幾個僵硬的扭擺姿勢,逗得大夥兒齊聲爆笑,差點掀翻病房的屋頂。
馮衛齡站在人群的最週邊,看著這—幕,也不由得悶聲低笑。
這頑皮的小妮子!
李丹瑩見蘇雪涼受大家歡迎,心裏已相當不是滋味,又見馮衛齡寵溺的笑容,內心更是嫉妒。
蘇雪涼不過是個姿色平庸、氣質普通、甚至連學問都不如她的小丫頭,憑什麼得到這麼多關愛?
「馮醫師,蘇小姐這樣不好吧?這裏是病房,又不是遊樂場,瞧瞧她把病房弄成什麼樣子了?還有這些人也跟著起哄,真是太不像話了!」李丹瑩忿忿地控訴。
「我倒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心情愉快,有助於病人早日恢復健康,這點你在醫學院應該也有學過吧?」馮衛齡看似柔和,實則銳利的日光,射向李丹瑩。
他在提醒她,不要重蹈他的覆轍,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冷血醫生。
「呃……當然。」李丹瑩??地回答,心裏卻更加憤慨。
瞧瞧蘇雪涼做了什麼?她把她最崇拜的馮醫師,變得完全不像過去那個睥睨一切的醫界權威!她把他變得像普通人一樣,會為了一點小事感動、微笑。
她太失望了!
李丹瑩咬了咬唇,決定扭轉這種局面。
她要以前那個馮神醫回來!
當晚,李丹瑩藉故留在醫院沒有回去,等深夜病房的人聲逐漸沉寂之俊,她才前往蘇雪涼的病房。
「蘇雪涼。」她推開門,冷聲喊道。
「咦?李醫師,你來看我呀?真是不好意思!」
蘇雪涼放下看到一半的漫畫,沒心眼地朝她綻開笑容。
「你不必感動,因為我不是來看你的。」李丹瑩昂起下巴,傲然望著她。
她怎麼看,也看不出蘇雪涼的獨特之處,她真的不明白,大家到底被她用什麼妖術迷惑了?
「喔?那——李醫師來找我是為了……」
「我同情你!」
「啊?」蘇雪涼聽得一頭霧水。她同情她什麼?
「我同情你只能利用自己的病,來吸引馮醫師的關心。」李丹瑩漂亮的唇瓣,吐出傷人的話語。
「我沒有呀!你——為什麼要這麼說?」蘇雪涼受傷地望著她,她從未這麼想過。
「哼!難道不是嗎?不必否認,你確實成功了!現在馮醫師對你,可是百依百順、嬌疼得很,不過你別高興,若不是你的病確實棘手,他對你根本不屑—顧!」
李丹瑩緊抿苦唇,神情怨恨地瞪著她。「你應該知道,我和馮醫師是舊識,那你知道,我們是在哪里相識的嗎?」
「我知道——你是他的病人。」蘇雪涼回答。
「那你知道,我生的是什麼病嗎?」
「我……不知道。」
李丹瑩望苦她,緩緩宣佈答案。「腦瘤。」
「啊!」蘇雪涼驚訝地大叫:「你也是——」
「是的!我也曾是腦瘤的患者,並在濟生醫院成功地動手術摘除,康復出院。雖然那時我的主治醫生,並不是馮衛齡醫師,而是他的叔叔——馮青雲醫師,?在那段時間,馮衛齡醫師給了我很多鼓勵,讓我平安度過手術的難關,所以我才下定決心報考醫學院,想成為一位醫生,追隨在馮醫師的左右。」
「原來如此。」蘇雪涼一直好奇,李丹瑩與馮衛齡是怎麼相識的,原來竟是如此!
「我一直很仰慕馮醫師,夢想有朝一日能跟在他身旁,與他一同工作。」若能夫唱婦隨,那當然更好!
「那……很好呀!」蘇雪涼??地回答,心裏好酸、好苦、好難受。
優秀、美麗的她,確實與馮衛齡很相配!
李丹瑩捏緊手心,憤恨地說:「所以你該有自知之明,馮醫師對你,不過是同情,再加上你腦中的腫瘤,具有挑戰性,所以他才會對你諸多關懷,你可別自作多情,以為他愛上你了!」
「我……」蘇雪涼麵色蒼白地望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確實,有好幾次,她在馮衛齡眼中,看見異樣的光芒,溫柔、深情,而她以為那是愛。
打從一開始,她就非常欣賞他,雖然後來曾因爭執分開一陣子,但是在她心底深處,從未對他忘情。如今再回到濟生醫院,回到他身旁,她更加明白,自己確實已深愛上他——而且一天比一天更愛他。
不過仔細一想,他怎麼可能愛上她呢?
他是那麼傑出、優秀,她知道除了李丹瑩之外,還有好多漂亮的女孩喜歡他,她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優點,可以勝過她們,讓他只獨鐘她一人?
或許李丹瑩說得沒錯,他對她好,只是方便進行治療,或是同情她,她會錯了意,以為他也喜歡她……
她看著李丹瑩高傲得意的臉孔,心中充滿同情。她想:如果馮衛齡真的和她在一起,那麼他的後半生,一定會過得比現在更空虛、更孤寂。他們都太冰冷廠,即使結為夫婦,也燃不起溫暖的火花。
一抹作弄似的微笑,在蘇雪涼唇畔浮現。或許——她該給李丹瑩一點小小的教訓,要她以後別狗眼看人低!
「你說得對,我該好好利用我長了腦瘤的優勢,儘量爭寵、裝可憐才對。」她用力點頭,一臉認真的模樣。
「你說什麼?」李丹瑩美麗的臉龐變了色。
「沒錯呀!這不是你今天特地來看我的目的嗎?」蘇雪涼佯裝無辜地咧嘴笑著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聽從你的建議,徹底糾纏馮醫師到底!如何,我這麼受教,你有沒有很感動呢?」
她們沒發現,有聲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輕笑,在門外響起。
這小妮子!
「你……」李丹瑩食指指苦她,氣得不住顫抖。「蘇雪涼,你不要得意!就算你接受手術,也沒人敢保證成功率有幾成,到那時——哼!我不想說難聽的話,不過馮醫師不是笨蛋,他知道什麼才是最好的,等著瞧吧,他很快就會離開你!」
「那麼至少在動手術之前,我可以完全擁有他呀!你放心,我一定會霸著他,直到我死去那一刻為止。」蘇雪涼甜美微笑著。
「好!你竟然這麼頑固,那麼等你痛哭的時候,就不要後悔!」
李丹瑩推開門,氣嘟嘟地離去。那時,走廊上已經沒有人了。
李丹瑩走後,蘇雪涼原本挺起的肩立即垮下,剛才堅強的偽裝,全像泄了氣的氣球,完全消失無蹤。
其實剛才她是故意氣李丹瑩的,她從沒打算對馮衛齡死纏爛打,她不是那種厚顏無恥的女人。
不過,李丹瑩的話,也給了她一些省思。
她或許只剩下極短暫的生命,而她這一生,最值得紀念的回憶,究竟是什麼?
可悲的是,她想不出來!
她甚至不曾談過戀愛!她從未嘗過戀愛的甜蜜滋味,卻可能即將死去,她多麼不甘!好希望能住最後的這段日子裏,抓住些什麼——
就算只是同情的關愛也好。
她咬了咬唇,暗自下了個決定。
她想要——體驗愛情!
不管自己的生命剩下多少時日,手術前這段日子,她要開開心心地與他共同度過,留下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回憶。
「下個禮拜就要動手術了,你會緊張嗎?」
這天,馮衛齡照例在下班前,到病房探視蘇雪涼。
他已經和醫療團隊做好整體的評估,並且決定下個禮拜為她動手術,取出腦中的腫瘤。
「不會。」蘇雪涼緩慢搖頭。
若說她完全不緊張,那是騙人的,不過她相信他,她相信不輕易服輸的他,一定會想辦法救她。
如果連他也救不了她,那麼她確信這必然是天意,她沒有怨尤。
只是……當她治癒的那一刻,也就是他離去的時刻。
一陣尖銳的?痛,陡地刺入她的心頭。她的病既然好了,那他也沒必要留在她身邊了,對不對?
「不緊張就好,相信我,我會醫好你的。」他望著她的眼睛,堅定地保證。
她必須信任他,唯有她對自己產生信心,與他同心協力,才有可能擊敗病魔。
「嗯。」淺笑掛在唇畔,蘇雪涼眼中淚光閃爍。
如果—此刻他眼中的執著,不是因為她的病,而是為了她,那該有多好!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馮衛齡不舍地鬆開她的手,轉過身,正準備開門離去,身俊突然傳來一聲輕柔的問句。「在動手術之前,我可以暫時住在你家嗎?」
馮衛齡震驚而迅速的回頭,瞪苦她澄亮的眼,試著從她眼中,印證自己所想的答案。
「你說……你要住我家?」
「嗯。歡迎嗎?」她粲然微笑。
「這……」他有幾分猶豫。醫生與病患——這樣不合常倫,恐會遭人議論……
「不行呀?」她的笑容逐漸消失,憂傷染上臉龐。
馮衛齡喜歡看她微笑,捨不得她面帶憂愁,因此她才眉頭一皺,剛才他的顧慮——什麼不合常倫、會遭人議論等等——全被他拋諸腦後。
—個鐘頭後,蘇雪涼已經坐在他的車上,行駛在前往他住處的道路上。
「你休息一會,我倒杯水給你。」
—進家門,馮衛齡放下她的行李,隨即到廚房倒水給她,蘇雪涼立即跟了過去。
「你的廚房也好乾淨喔!你都沒開夥呀?」她拿起一把德國雙人牌的菜刀,好奇地觀看。
上回她車禍受傷時,只借住在客房,除了客廳和客房,其他地方她都沒仔細參觀過。
「別玩刀,小心割傷。」他取走她手中的刀,放進櫥櫃裏。
「噢!」她聳聳肩,晃出廚房,繼續她的探險之旅。
「這是書房?那隔壁是你的房間羅?」她臺上書房的木門,轉而開啟主臥室的門。
她走進他的臥房,躺在那張大大的雙人床上,閉眸冥想他躺在這張床上時的模樣。
她抱著柔軟的絲被,嗅聞他殘留在被上的氣味——一如他身上的氣息,乾淨、清爽,令她感到很熟悉。
她覺得好溫暖,仿佛正躺在他懷中,被他保護得好好的。
「雪涼?」馮衛齡走過來,看見她躺在他床上,隨即笑著問:「你困了?你的房間還是在原來的客房,需不需要我扶你過去——」
「不要!」蘇雪涼斬釘截鐵的回答,令他錯愕。
「你說什麼——」
她翻身下床,不發一語地走到他面前,然後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雪涼你—」
他只來得及說出這三個字,就被她用軟而紅潤的唇,堵住他的嘴。
「雪——唔!」
他今晚特別吵耶!她無奈地一笑,伸出粉舌挑逗地舔吮他的唇瓣。
馮衛齡的震撼持續了好幾秒,才慢慢轉回意識,他主動加深這個吻,然後開始接掌主控權,熱烈而纏綿地吻她。
熱吻在激情失控前停止,他推開面色如緋、虛軟無力的她,正色問:「雪涼,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這樣吻一個成熟的大男人,不是一個好女孩應有的行為!」
在激烈得幾乎吞下她的熱吻之後說出這番話,連他都覺得自己的指責,毫無說服力,簡直像個好色又假道學的老冬烘!
蘇雪涼突然安靜下來,烏黑的雙眼眨也不眨地望著他,眼中有著令他鼻酸的悲傷。
「誰都不能保證,我的手術一定會成功對不對?」她輕輕開口。「我不想浪費僅有的寶貴時光,我想在最後這段時間裏,保留一點屬於你我的回憶。」
一旦她踏進手術室,就是他們分離的時刻。若手術成功,那麼他會離開她,若是手術失敗,那麼她會死。
無論哪一種結局,都是以分離收場,他們不可能相守一輩子的!
所以她想利用手術前這段時間,好好儲存更多與他共同製造的回憶,那麼無論最後是誰離開誰,她都不會有怨尤。
「雪涼……」馮衛齡的聲音嘶啞了。
他一直以為她很堅強,沒想到她對這次手術,竟有著這麼強烈的恐懼與不安。
他以為她懼怕的是手術的危險性,卻不知在她心中,有件事比失去生命更令她恐懼,那就是——失去他!
「你不會死的,絕不會!」他緊緊摟住她,在她耳邊吼著立下誓言。「我一定會醫好你,我不會允許死神將你自我身旁帶走——我絕不允許!」
只要一想到可能會失去她,他就心痛得幾欲發狂。
他將她攔腰抱起,來到臥房中央的大床上,用一整晚的時間,向她證明他的決心。
「我會醫好你的!一定會……」
「我愛你!」蘇雪涼輕聲呢喃,在微笑與淚水的交織下,將自己交給了他,享受她生命中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愛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8:56
第十章
手術前一日,蘇雪涼回到醫院,進行一連串的術前檢查,以便接受隔天的腦部腫瘤摘除手術。
手術當天上午,她換上手術衣,被護士推進濟生醫院設備最精良的手術室,這裏配置有最先進的手術導航系統,能夠藉由電腦影像的輔助,重新組成三維立體影像,並可標記病灶及重要腦部相關結構,達到最精准無誤的手術效果。
為了進行腦部手術,她一頭烏黑的頭髮全被剃光,一雙黑眸沒了頭髮的襯托,看起來更顯得脆弱、無助。
「馮醫師呢?」她轉頭詢問正在替她調整點滴的護士。
「我不知道哎,剛才還看見他的。」護士歉然回答。
「噢!」她失望地垂下眼眸,見不到他,索性閉上眼,沉澱自己的心情,面對即將來臨的手術。
只是——馮衛齡究竟在哪里呢?
「原來你跑到這裏來了!」
幾乎將醫院地板踩爛的馮仲瑋,走向坐在樹下發呆的馮衛齡。
他是馮衛齡的堂哥,同時也是這次醫療團隊中的一各成員。為了治好她,馮衛齡召集了馮氏最優良的精英,就連當年為李丹瑩動腦部手術的叔叔馮青雲,也在他的請求下,加入醫療小組的行列。
馮仲瑋靠近之後才發現——他竟然在抽煙!
他與馮衛齡相處了大半輩子,還未曾看過他碰過煙,這是他第一次見他抽煙,可見今日的手術令他非常緊張。
「齡,手術快開始了,大家都在等你。」馮仲璋拍拍堂弟的肩提醒道。
「堂哥……」馮衛齡遲疑地喊住他。
「唔,什麼事?」
「我想……我還是不執刀了,請叔叔代替我主持這場手術吧!」
馮衛齡抖著手,撚熄了香煙,眼中有著馮仲瑋從未見過的恐懼與畏怯。這根本不像那個無畏無懼的馮衛齡!
「你怎麼會突然這麼想——喔——」原來如此!
馮仲瑋想起病患的身分,這才恍然大悟。
在這所醫院工作的醫生,大多是自家親戚,所以他與蘇雪涼之問的傳聞,也在親戚間傳播得很快,幾乎整間醫院的人都知道,他與蘇雪涼是一對情人。
「齡,別擔心!我們都肯定你的能力,你有足夠的經驗,由你親自操刀,絕對沒有問題,蘇小姐一定能安然度過這場手術。」
「不!你不明白,我——我做不到呀!」
愈是自己在乎的人,愈是無法傷害她,想到他必須用銳利的手術刀,劃開她細嫩的皮膚、切開柔軟的肌肉組織,再沿著薄膜組織切除整顆腫瘤——他怎麼忍心?
「你必須做到!」馮仲瑋加重語調,嚴肅地望著他。「蘇小姐是你所愛的女人沒錯吧?自己心愛的女人,你若不救,誰救呢?醫療小組裏,有誰比你更愛她、更希望她活下來?是你呀!如果連你都逃避,不肯替她動手術的話,那麼你還能指望誰去替你救她?如今她能信賴、依靠的人,只有你了!齡——」
堂哥的一番話,像把大槌子,倏然敲醒馮衛齡心中的迷思。
堂哥說得沒錯,自己所愛的女人,自己不救,還有誰會替他救?
沒有人比他更希望雪涼活下來,所以他要親自為她操刀,她的生命掌握在他手中,他不能在此時退卻!
「謝謝你,堂哥,我想通了!我要親自為雪涼動手術,我要她活下來,伴我度過一生。」他握緊拳頭,堅定地說道。
「很好!」馮仲瑋很高興他想通了。「這下,你願意進手術室了吧?」
「嗯,我們走!」
馮衛齡深吸一口氣,步履堅定地走向通往手術室的入口。
雪涼——等我,我來了!
經過十幾個小時漫長的手術之後,蘇雪涼被推出手術室,馮衛齡和醫療團隊的成員都累得幾乎站不住,不過大家心境上卻是輕鬆、愉快的。
因為蘇雪涼腦中的腫瘤已經順利取出,手術算是圓滿完成了。
仍在昏迷狀態的蘇雪涼被推出手術室,立即送人加護病房,二十四小時密切觀察,她整整昏迷了五天,才悠然轉醒。
她睜開乾澀不堪的眼睛,自悠長的黑暗中醒來,看見頭頂上方的天花板,發現已經不見手術臺上那明亮、刺眼的巨大燈光。
手術……結束了嗎?
她試著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上插滿管子,病床邊圍繞著數台醫學儀器,發出規律而低沉的嘟嘟聲。
她的身體還使不上力,尤其她的頭——重得像千斤似的,抬都抬不起來。
「蘇小姐,你醒了?」有人走入她的視線之中,那是一位身穿白衣的護士,她看見蘇雪涼睜開眼睛,驚喜地低喊:「你真的醒了!太好了,我馬上去通知馮衛齡醫師!」
彷佛是心電感應,加護病房的護士還沒去通知馮衛齡,他就自行出現了。
「馮醫師,您來得正好,蘇小姐醒了!」護上小姐一見到他,立刻高興大喊。
「真的?!」
馮衛齡聽了,立刻快步沖到她的病床邊,果然看見她紮滿繃帶的腦袋下,睜得大大的烏黑眼眸。
「你真的醒了!」他握著她的手,驚喜地喊道:「雪涼,你差點把我嚇死,你知道嗎?」
一般手術過後,在麻藥消退之後,病人通常會很快清醒過來,而她硬是比別人多昏迷了五天,害他這五天來寢食難安,以為自己手術失敗,害她變成植物人了。
「馮醫師……」
她的手慢慢有了知覺,也能夠緩慢移動,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手自他掌心抽離。
「雪涼——」
馮衛齡不舍,又想來握她的手,蘇雪涼趕緊捏起手心說:「對不起,我現在還不太舒服,想休息……」
馮衛齡愣了會兒,隨即諒解的點頭。「當然!你剛動完腦部的大手術不久,當然會覺得不舒服,只要多休息幾天,慢慢就會康復。」
他低頭柔聲叮嚀:「你好好休養,不要想些心煩的事,你已經熬過最困難的部分,接下來只要好好休養,再過一陣子應該就能出院。」
「嗯……」蘇雪涼虛弱地點頭,專注地凝視他一會兒,然後疲憊地閉上雙眼。
「那你—好好休息吧!」
馮衛齡眷戀不舍地將她的容顏再次收藏在心底,才轉身走出加護病房。
在他身後,蘇雪涼張開眼,注視他的背影,淚水無聲無息地落下,沾濕了紮頭的繃帶。
她的手術成功了,那是否表示……他很快就會離她而去?
她茫然地望著天花板,想到未來的日子,她必須承受失去馮衛齡的痛苦,就感到痛不欲生。
她突然有種感觸:和這種永無止盡的精神折磨相比,死亡——是否算是—種慈悲?
蘇雪涼的手術順利完成了,濟生醫院完成此項困難的手術,再度聲名大噪,但此次操刀的名醫馮衛齡,卻快變成一個煙不離手的癮君子了。
「該死!她到底哪根筋不對勁?難道腦瘤摘除手術,把她的腦也弄壞了?」馮衛齡煩躁地踱步,猛吸近來與他難分難離的香煙。
「或許她只是生理不順。」馮仲瑋斜睨他辦公桌上塞滿煙屍的煙灰缸,暗自吹了聲口哨。
該不該提醒他親愛的堂弟,若是他再這麼繼續抽下去,遲早會得肺癌?
不過他還是聰明地緊閉尊口,堂弟最在意的蘇雪涼突然性情大變,對他客氣冷淡得像陌生人,堂弟屢次溝通沒有結果,脾氣才會愈來愈暴躁,最近他還是別惹他的好!
他想,那位蘇小姐心裏肯定是有什麼誤會,而偏偏馮大名醫又是個低能的感情白癡,不會說甜言蜜語安撫佳人,見了面只會跳腳吼叫,所以這出僵局才會愈拖愈長、愈來愈難以收拾。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現在就去找她談清楚!如果她不聽,我就再把她的腦子剖開,把我想說的話,一個宇一個字塞進去!」
馮衛齡撚熄香煙,猛力拉開門,大步狂奔而去。
有好戲看了!
馮仲瑋雙眼一亮,立即拔腿在他後頭急起直追。這場龍爭虎鬥,他可千萬不能錯過!
穿過走廊時,一名身材瘦高、穿著長袍的男子拉住他。清朗俊秀的五官,明顯有馮家人的特徵。
「瑋堂哥,怎麼回事?齡堂哥怎麼了?他看起來好像很生氣,我叫他,可是他理都不理我就走了。」
「齡要去找蘇小姐,兩人要攤牌了!」馮仲瑋本著愛護堂弟的偉大精神,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真的?我也去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年輕男子不顧身上還穿著象徵神聖的醫師白袍,立即跟著大堂哥在長廊上狂奔起來。
兩人向前跑沒幾步,一名清秀的女子從掛著小兒科名牌的辦公室走出來,看見他們興奮又期待的神情,略微一愣,問:「你們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表姊,齡堂哥發飆了,要去找蘇小姐攤牌哪!」剛加入陣營的馮家新生代醫師告訴她。
「咦?真的嗎?喂!聽我說——齡發飆,去找蘇小姐攤牌了!」
她興奮地轉頭高聲一嚷,附近幾間醫師辦公室的門紛紛開啟,大家奔相走告,霎時間走廊上擠滿了人,他們有著相似的面孔,並且七嘴八舌地高談闊論起來。
「齡要發飆了?」
「這小子終於開竅了!連我們都快看不下去了……」
「快快快,趕快跟去!要不然搶不到好位置看好戲……」
於是哥哥拉弟弟、姐姐帶妹妹,一行人浩浩蕩蕩——不,是偷偷摸摸地尾隨在馮衛齡身後,隔岸觀戰去。
「你該死的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嘖!人還沒走到蘇雪涼所住的特等安養病房外,就聽得到實況轉播,看來今天這場龍爭虎鬥確實精采,值得一看!
大家默契極佳的散開,各自找地方掩蔽,進行秘密竊聽的行動。
「馮醫師,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蘇雪涼戴著一頂可愛的繡花軟帽,咬唇望著宛如噴火巨龍般的馮衛齡。
她在濟生醫院的特等安養病房休養,已經整整兩個月了,她頭上的繃帶已經拆除,傷口也正逐漸癒合中,她認為自己早該出院,但馮衛齡就是不肯放人。
「你別再跟我裝傻!你究竟是怎麼了?動手術之前,我們不是一直好好的嗎?為什麼一動完手術,你就變了!難道你在手術前和我共度的七天七夜,都是在玩弄我的感情與身體?」
嘩—七天七夜耶!門外傳來數道無聲的驚呼,以及色咪咪的笑容。
齡真是好本領!
「我沒有玩弄你的感情,更沒有玩——玩弄你的身體!」她漲紅臉大聲否認。
她才是那個被命運牽著鼻子走的可憐人!
「是嗎?那麼請你解釋,為什麼最近一看到我,不是喊累,就是沒心情與我說話!我如果哪里做錯了,你好歹開口說一聲,這樣悶不吭聲的跟我賭氣,不是存心把我逼瘋?你到底想怎樣,能不能請你開口說個清楚?」他像頭被困的猛獸,煩躁地來回走動。
「我才想問你到底想怎麼樣!」透明的淚珠,自蘇雪涼的眼中不斷滴落。「手術已經結束,你也成功摘除我腦中的腫瘤,為什麼還不放我走?還要每天假裝關心地來看我,給我希望,又讓我失望,真的能夠帶給你快樂嗎?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嗎?」
「我每天假裝關心地來看你?」馮衛齡必須捏緊拳頭,才能隱忍上前掐死她的衝動。「是啊!我馮衛齡每天閑得沒事好做,一日來看你三次,全是我吃飽太閑;晚上熬夜研究你的愈後追蹤報告,也是因為我閑得發慌,我絕對沒有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聽了他的自我嘲諷,她才知道自己失言了。
「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那麼說的。」
身為他的前助理,她比誰都瞭解他的工作有多繁忙,他每天固定三次來看她,即使是假日也不例外,大家都看得出他對她這個「病患」的重視,要說他「假裝關心」她,確實有失公允。
「我不是要聽你道歉,我只是想知道,這兩個月你為什麼一直避著我,不肯好好與我交談?甚至連多看我一眼,都像會長針眼一樣,我變成醜八怪了嗎?」
面對馮衛齡的質問,蘇雪涼沉默不語。
「說啊!你一直悶不吭聲,我怎麼知道你心裏的想法?難道要我再剖開你的腦袋瞧瞧,才能知道你在想什麼?」
在他的一再追問下,蘇雪涼才緩緩抬起頭問:「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你成功地完成手術了,卻還不離開?」他大可不必再浪費時間與她周旋了呀!
「離開?去哪?」馮衛齡突然慌了起來,他該不會真的把她的腦子搞壞了吧?
「去李丹瑩醫師、需要你的病患——甚至其他能與你匹配的女子那裏,我……高攀不起!」
「你那顆小腦袋裏,到底藏著什麼荒謬的念頭?」馮衛齡以前所未有的高分貝怒吼。「我知道李丹瑩跟你說了什麼,但是你沒有發現,她已經失蹤很久了嗎?」
「咦?」對喔!經他這麼一提起,她才想起的確已經很久沒看到李丹瑩,好像從她手術之後,就沒再見過她。
「她已經被我轉到其他醫院實習,我不帶她了!」馮衛齡告訴她。
「不帶她?為什麼?」李丹瑩不是一個很優秀的實習醫生嗎?若是她將來有所成就,他這個指導醫師也會跟著沾光的。
「因為我不喜歡一個,會在背後造謠生事的實習醫生,這麼說你懂了嗎?」
上回李丹瑩找她談判,正好被他聽見,隔天他就寫了一封推薦函,將她轉到其他醫院去了。即使她哭著苦苦哀求,讓她留在他身邊,他依然沒同意。
膽敢挑撥他與雪涼的感情,他絕不可能再留她!
他說的話,蘇雪涼不懂,她只記得李丹瑩說過,他對她只有同情,沒有感情,而她——不需要他的同情!
「我只是明白了,你對我……只有同情。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要的是愛!
她臉上茫然無助的表情,像個迷失歸途的小女孩。
「誰告訴你,我對你只有同情?你以為我會因為同情,就隨便跟一個女人上床嗎?告訴你,我是醫生,不是牛郎,我沒那麼偉大的情操,可以出賣自己的肉體安慰女病患!」
咳!門外同時響起十數道無聲的嗆咳。
「你跟我上床,不是因為同情?」蘇雪涼茫然無焦距的雙眼,開始找到凝聚的焦點。
「不是!」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麼你跟我上床是……」
「因為你秀色可餐,我一直想吞了你!行嗎?」馮衛齡沒好氣道。
「真的嗎?」蘇雪涼開始露出微笑,她軟言哀求,嬌態畢露。「說實話嘛!好不好……」
「咳!那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不過你要認真聽好,因為我只說一次!」馮衛齡大牌地哼了聲。
「嗯!」小女子一臉受教的乖巧模樣。
「一直以來,我都不是個好親近的人,我的防衛心太強,除非和我熟識的近親好友,否則我對誰都是不屑一顧。」
沒錯!沒錯!門外—群人猛力點頭。
「喔!」蘇雪涼愣愣地點頭,繼續聽他說。
「正因為我向來不喜歡和他人親近,所以沒有人能讓我將他長久留在身邊,你算是唯一的—個例外。」
一開始,他確實討厭她,想暗地裏使用詭計將她驅逐,沒想到日久生情,與她相處之後,他逐漸發現她的可愛之處,並且愛上了她。
「我從來不讓別人介入我的私生活,但是我允許你碰觸我的私人物品,允許你進入我最重視的工作領域,甚至讓你進駐我家、我的床。」
這是其他女人從未享受過的殊榮!
「我所堅持的許多規則,都因你而打破,如果說我是一塊千年的寒冰,那麼你就是破冰船,你敲碎了冰封在我心底的防衛,我的人生因為你,完全改變了!」
以前他只知道做醫學研究,哪想得到其他的事?而今有了她,他才能夠清楚的描繪他們未來幸福的遠景。
嗚……好感動喔!門外那群人這會兒忙著找手帕擦眼淚。
「所以呢?」蘇雪涼迷惑地望著他。「你說了這一大堆,卻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和我上床。」
「你的腦子真的開刀開壞了?!」馮衛齡氣得想立刻把她抓入開刀房,重新檢查她的腦部組織。「我說了這麼多,字字句句都是在告訴你——我愛你!你是我的生命,是我不能或缺的空氣、陽光、水和一切,蘇雪涼!這樣你懂不懂?」
「懂!」嘻……
他聽到她銀鈴似的笑聲,再看她被興奮染紅的笑臉時,才知道原來她的「聽不懂」是裝出來的!
「你——」這小妮子!居然變得這麼狡猾,敢從他口中套出肉麻的情話,今天若是不好好教訓她,他馮衛齡就跟她姓!
蘇雪涼看見他眼中冒出的怒火——以及欲火,這才徹底明白,自己激怒了一頭沉睡的猛獅。
「不——你不能這樣!」她掀開破子,準備跳下床逃往安全的地方,卻在掀開被子的那一瞬間就被活逮。
他撲上前,密密實實地覆蓋在她身上,像另一條溫暖的棉被。
「不行啦!這裏是病房……」蘇雪涼連耳朵都羞紅了。
「不會有人來的……」
馮衛齡的聲音,消失在她的紅唇中,門裏有好一會兒沒有動靜,不久後傳來逐漸加大的喘息聲。
「這是我們家族專用的病房哎,好噁心喔!」
門外的女人們首先發表意見。
但男人們卻有另外不同的看法。
「在特等病房裏玩親親?好另類喔!也許哪天我們也可以試試。」
女人們立即轉頭,瞪著這些思想邪惡的男人——
這群色魔!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8-30 00:09:39
尾聲
兩年後
嗚咿……嗚咿……
救護車刺耳的警笛聲,通過濟生醫院偌大的庭院,火速駛到急診室門口,兩名護士沖出來,將剛由救護車送來的病患推入急診室。
片刻後,一名身穿便服的女子,飛快奔出急診室,朝電梯跑去。
她進入電梯,按下九樓的按鍵之後,便焦急地等待著電梯到達。
當!電梯到達九樓,她立刻沖出電梯,朝她最熟悉的辦公室跑去。
一進門,她不管坐在書桌前的男子正在做什麼,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
「快!齡,你跟我來。」
「怎麼了?」馮衛齡輕聲詢問。
結婚一年多了,每回聽到他的聲音,依然像聽著頂級音樂盒的樂音般,悠揚悅耳,永遠聽不膩。
「剛小急診室送來一個病患,是個念幼稚園的小朋友,從溜滑梯上栽下來,摔破了頭,現在正疼得哇哇大哭,其他醫生正好在忙,你快點來替他看看!」她邊說苦,邊拖著他往電梯跑。
「雪涼——」他想提醒她一件事。
「不要告訴我什麼醫療分級、大材小用這種話,我聽了會生氣!」她轉頭警告丈夫。
手術之後,經過兩年時光的調養,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原本因手術而剃光的頭髮,也長出烏黑濃密的髮絲。
另外,她在出院幾個月後,嫁給馮衛齡為妻,如今已是馮家的一份子,因為開朗風趣,所以深得馮家長輩們的疼愛,每日不找她說說話,他們就心情不愉快。
「不是的!雪涼,我是認為你不該—」
「病患就是病患,怎麼能用傷勢輕重來將病人定位呢?就算只是摔傷額角,也是咱們濟生醫院的病患呀,你不能輕視他們!」她將丈夫拉進電梯,順道施以機會教育。
「唉!」馮衛齡什麼都不想辯解,隨她說去。
電梯返回一樓,蘇雪涼馬上拖著丈夫,直奔急診室。
沿途,見到她的人莫不驚訝地張嘴呼喊:「你——不能跑呀!」
「不要緊的,我已經完全康復了!」蘇雪涼回頭對關愛者投以感謝的微笑,拔腿繼續向前奔跑。
「不是的—」
蘇雪涼太急了,沒聽完人家的解釋,急忙拉著老公往急診室跑,就在此時——
「雪涼——你給我站住!」
一陣河東獅吼從前方傳來,別說蘇雪涼嚇得跳起來,就連急診室裏正在打針的護士,手中的針筒也險些被嚇掉。
「呃……媽!」
蘇雪涼立即停止奔跑,怯生生地望著出現在面前,身穿醫師袍的婆婆——高月琴。
高月琴是腸胃科的名醫,所有馮家的長輩當中,蘇雪涼最怕她。倒不是因為婆婆對她不好—相反的,婆婆對她很好,就像對自己的女兒那般疼愛她。
然而就是因為婆婆對她太好了,所以舉凡一切她認為對媳婦不好的事物,統統嚴格禁止媳婦碰觸。
過去一年多來,和夫婿搬回馮家大宅居住的蘇雪涼,每當嘴饞得受不了時,就得趁著夜深人靜,撒嬌要老公帶她偷溜出去吃臭豆腐,並且在外面用漱口水徹底將口腔裏的氣味消除之後,才敢返家。
她知道婆婆關心她,但有些時候,她實在積習難改……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分嗎?」高月琴單手插腰,指著蘇雪涼的鼻子問。
「知道……是馮家的媳婦兒。」蘇雪涼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偷偷用手拉扯老公的長褲,要他幫忙出面說話。
然而馮衛齡卻像沒事人一樣,逕自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別說幫腔,他根本連吭都不吭一聲。
早該有人替他教訓一下,這個冥頑不靈的小妮子了!他搖頭歎息。
「你的身分,就只是馮家的媳婦而已?」高月琴真想掐死這個迷糊的小丫頭!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肚子多大了,還敢在走廊上跑?萬一跌倒,造成早產或流產,那該怎麼辦?」
蘇雪涼隨著她的視線往下看——一顆西瓜般渾圓碩大的圓球狀物體,從她所穿著的娃娃裝之下高高隆起,遮都遮不住。
「啊!」她差點忘了這個小東西——她懷胎七個月的女兒。
「對不起!」她立即愧疚的低下頭,為自己的粗心大意,向婆婆、也向肚子裏的寶貝女兒認錯。
馮衛齡終究捨不得她挨?,立即出面打圓場。「算了,以後留心點就行了!」
「是啊!雪涼知道輕重的。」不知何時出現的馮行德,笑眯眯地看著愈來愈熱鬧的醫院,心中甚感安慰。
多虧了雪涼這個孩子!
她不但感化了他冷血的兒子,還將陽光帶進原本冰冶的醫院,如今誰不是每天笑容滿面地站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為了自己與濟生醫院的未來而努力?
她果然沒令他失望呀!不過今日濟生醫院能有這麼融洽和睦的景象,最大的功臣不是雪涼,而是他呀!
若不是他慧眼識英雌,聘請她到濟生醫院來,今天雪涼可能還不知坐在哪個公園裏,翻著報紙找工作呢!
所以說,他才是濟生醫院真正的救星!你們說是不是呢?
哈哈哈……他得意地仰頭大笑。
大家全用怪異的眼神瞪著他,偷偷在心中暗忖:這下怪醫馮衛齡是變正常了,但原本正常的馮院長,反例變得愈來愈詭異了!
馮衛齡伸手揉揉她的腦袋,笑問:「你不是說有個急診的小朋友嗎?人呢?」
「噢!」想起那個不斷號哭的小娃兒,蘇雪涼立即睜大眼,緊張地拉著丈夫的手道:「快點!他的頭一直流血——」
她邁開步伐正想跑,忽然背後傳來婆婆嚴厲的重咳。「咳——」
她這才想起婆婆的叮嚀——不能跑!她立刻斂起步伐,中規中矩用走的。
馮衛齡見狀,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天生萬物,相生相剋,他的剋星是蘇雪涼,而蘇雪涼的剋星——則是他母親!
真是太妙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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