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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偵探推理類[Nelson DeMille] 《荒島奪命案》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01     標題: 偵探推理類[Nelson DeMille] 《荒島奪命案》 【全文完】

 

【譯序】
  一部優秀的通俗小說不僅應明白曉暢,緊密聯繫社會現實和群眾生活,而且應該成為社會
文化的窗口,使讀者可以從中管窺一個社會的政治、經濟、歷史、法律等方方面面的情況。美
國小說家Nelson DeMille於一九九七年寫出的《荒島奪命案》正是這樣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
作者以其超凡的敘事才能,將金錢、法律、謀殺、愛情、正義與邪惡的鬥爭等融為一爐,演釋
出一部情節曲折、扣人心弦而又發人深思的偵探小說。全文語言幽默,人物性格刻畫生動,使
得小說本身既與讀者尤其美國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又以一種獨特的後現代視角超然於其它同
類的通俗小說之上,頗具進行一番剖析的價值。
  這部小說以美國長島附近一處生物實驗基地的兩位科學家夫婦被殺為肇始,圍繞偵政工作
逐層展開。其間警探與兇手、兇手與被害者、警探與偵探等各種關係錯綜複雜,互相交織,煞
是好看。不知不覺中,金錢、愛情、法律、邪惡和正義等現實題材得以成功地展現。人類不只
一次地拷問自己的靈魂:金錢對我們究竟意味著什麼?文學史上無數大家和普通的通俗小說家
都用他們的作品說明金錢是萬惡之源。或許作家的天職就在於曝光和針砭事物的陰暗面,藉此
警醒世人,所以歌頌金錢的小說畢竟沒有針砭和抨擊它的多。在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中,
金錢不可避免地成為人們靈魂的腐蝕劑和行動的「第一驅動力」,於是金錢拜物教開始將美好
的傳統價值觀從人們腦海中驅走。被金錢主宰一切的大腦所指揮的人體軀幹也不過就如文中主
人公約翰‧柯里所說的是「行屍走肉」。生命的意義一旦歸於金光燦燦的物質享受,傑出的科
學家便可以為了它而出賣尊嚴和假公濟私;富裕的葡萄園主就可以大肆揮霍,到處結黨營私,
甚至為了金銀財寶而殺死朋友;而無數政客、新聞媒體甚至警察本身也因為菜要人有錢有權便
相信他不會犯罪。金錢成了榮譽、地位、特權的象徵和後盾,這不僅使小說中描繪的一幅幅官
場、要人圈中的「現形」畫面具有了強烈的現實批判的意義,更使得讀者可以進一步思考:在
美國這個號稱法制健全的國家中金錢和法律的較量又意味著什麼?
  罪犯弗雷德里克‧托賓腰纏萬貫,身為社區的名流,卻沒有正確的健康價值觀,只對花天
酒地的生活情有獨鍾。在他的思想中,女人、金錢、名譽和地位勝過一切,生活也已演變成尋
求刺激的動物般行徑。他可以去福克斯伍德賭場豪賭一場,不惜自己會負債生活:他可以走馬
燈似地玩弄女人,卻從沒有真正有過愛情;平時文質彬彬,罪行敗露時也就惱羞成怒、氣急敗
壞,一副困獸猶鬥的架式。所有這一切集中體現了美國等發達的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金錢對
人的腐化作用與觸目驚心的後果:道德淪喪、傳統崩潰,人們的腦海裡只有為金錢而機械生活
這唯一清晰的理念。而法律,在代表正義的同時卻往往處於無力懲辦兇手的地位,從而在金錢
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敗下陣來。作者在這部小說中通過主人公約翰的感歎反映出金錢萬能的社會
中法律的兩難境地:「倘若想在這些太歲頭上動土的話,沒有確鑿的證據那才難呢。」法律在保
護金錢合法化的同時也就部分地受制於金錢,而執法者更是在人與人的複雜關係中墜入金錢誘
惑的萬丈深淵。小說雖沒有針鋒相對的控辯交鋒,但通過約翰獨自一人搜尋真兇的艱難歷程真
實地反映了金錢可以讓罪犯險些逍遙法外的主題。
  如果說愛情是古今中外文學的永恆主題,那麼在現代社會的傳統價值逐步消失、金錢力量
不斷加強時,愛情似乎在小說中只有一次次遭受踐踏的地位了。作家德米勒沒有放棄對愛情的
美好看望,浪漫戀情如花環一般鑲嵌在兇殺和充滿銅臭味的小說環境中。他熱情而又真誠地描
述了約翰和愛瑪、約翰和貝思的兩次愛情經歷。或浪漫溫馨,或同甘共苦,真實地展現了現代
都市中兩種愛情的遭遇,使一部恐怖、緊張和充滿殘酷爭鬥的小說時時閃現出美好動人的光亮
,猶如愛瑪對戀人所說的「夜空中的星座」一樣令人嚮往。值得一提的是,德米勒對愛情與性
愛的描寫總是力求少一些商業化、多一些真情,使人讀來如一首抒情詩,讓人難以忘懷。小說
對海洋的多次描寫暗喻了對愛情的態度。前者是約翰和愛瑪觀海時,平靜舒展的海浪可以和戀
情溫馨浪漫的一面相媲美;後者則是在約翰和貝思共同對付託賓的海戰時,驚心動魄、生死攸
關的情景不禁使人想到愛情也有痛苦和哀傷的一面。一個成功的作家必須善於從生活中提煉出
典型的主題,還必須善於通過巧妙的場景安排恰當地體現這一主題。從這個角度說,德米勒做
得很優秀。
  小說在努力闡釋這些現代主題時,作家從未忘記自己深深扎根的西方文學傳統,這一點突
出地體現在大量文學典故的運用當中。作者的靡頁題詞選自美國著名發明家、政治家和文學家
本‧富蘭克林的一句名言:「三個人也能保守祕密,如果其中有兩個人已經死了。」這種黑色幽
默不僅道出金錢等物質利益是構成人際關係的基本性質。這一具有共通性(universality)的哲學命
題,而且使小說從通俗的偵探題材上升到發人深思的意義層面。作者通過多次引用莎士比亞的
比喻抨擊金錢的罪惡魔力––「能使聖人墮落的黃金」,充分揭示了小說主題。類似的還有弗蘭
肯斯泰因之於高科技應用、愛倫‧坡的意象、弗洛伊德主義、靡菲斯特的出現以及很多莎士比
亞的詩句典故。這種「文學典故通俗化」的寫法是現代甚至後現代情境下小說創作的一大走向
和特色。這和很多雜誌、出版社所推行的「學術平民化」的嘗試,其實都有著提高讀者品味、
讓嚴肅文學走下神壇的不謀而合之處。這也是本世紀「接受美學」理論推廣、高科技日益發達
和小說適應時代挑戰的必然結果。德米勒在他的小說中以幽默而又不乏學術素養的方式讓廣大
讀者沉浸在文化傳統的「遊戲」中。
  說到「遊戲」,其實正是後現代小說的重要特徵。從情節上看,德米勒並沒有讓故事的發
展受其語言文風的過多干擾,而是和現實主義的題材相一致,遵循時空轉換的循序漸進的方式
,雖然其中各章節頗有「蒙太奇」的味道。作者以「合––分––合」為總體敘述框架,在第
二部分即小說的主體部分中充分體現了他善於講故事的才能。從謀殺案發端,主人公約翰便被
陸續捲進勘查現場、調查證人、探訪普拉姆島和匹克尼克歷史協會、海上歷險以及最後和托賓
的決鬥等一系列情節中。圍繞破案出現了多種可能,主要人物便就有多種選擇,而讀者則面臨
著多種猜測。這使宛如遊戲一般,對於主人公,各種疑問並非使用排除法就可以逐一解決的。
多條線索也只是到全書的三分之二之後才初見端倪,讀者這時除了對主要線索清楚外,其它的
破案線索依舊撲朔迷離,互相交織在一起,甚至到了故事結尾有些疑問也不得而知。對於讀者
,跟隨著主人公約翰的視角在幾種線索和可能間排捆並非完全地被動,我們的好奇心和想當偵
探的慾望從潛意識中被深深地激活。這種情況在一定程度上應歸功於作者「形散而神不散」的
敘事技巧。讀罷全文,讀者會感到這部故事中的各種情節符號就像播撒的種子一樣被煙熟的農
夫均勻卻又不單調地撒播在田間的各塊地上。當錯綜複雜的線索元素和情節符號極不著痕跡地
安排進文本中後,它們期待著作家、主人公和讀者都來參與故事意義的重組,這種看似傳統的
敘述便有了頗為現代的敘述技巧,讀來既饒有趣味、引人入勝,又化被動為主動,讓讀者處在
與主人公、作家平等的地位,至少在闡釋故事的過程方面有同等的效果。
  在曲折迷離的故事情節中,作者德米勒顯示出在諸多領域絕對內行的專業知識,使整部小
說像百科全書一樣叫人大開眼界,也應令每個讀者讀完全書後對眾多領域的科技知識有相當的
認識。作品寫於一九九七年,緊扣世界時事,因此我們可以在第十二章跟隨卓納教授系統瞭解
生物實驗基地的高科技和埃博拉之類的生物病毒。第三十章到第三十五章的颶風浩劫和海上驚
險足以使我們充分瞭解遊艇、颶風和紐約附近海灣的航海常識。此外,還可以涉獵複雜有趣的
偵探程序和遠達十六與十七世紀的考古及檔案知識。讀罷全書,我們不能不驚歎作者廣博的知
識和敬業精神,這和一些從不體驗生活的三流作家相比大相逕庭。應該看到,現代通俗小說作
家大都在某一領域十分擅長,如美國的格里森姆的「法律小說」、中國香港梁鳳儀的「財經小
說」等。但這部小說的作者德米勒則充分顯示出在多個領域的內行知識,不能不叫人驚歎,也
只有這種近似內行的表達方式才能真正征服讀者;中便是編造出來的技術,也需要堅實的內行
功底。
  《荒島奪命案》另一個寫作特色就是以第一人稱的有限視角為敘述視角,以後現代的敘事
風格塑造了一個機智勇敢、幽默風趣而又具有叛逆性格的「嬉皮士」偵探。主人公約翰‧柯里
(John Corey)的英文簡寫為「J‧C‧」,與西方文化傳統中的耶穌基督(Jesus Christ)的簡稱相同
,作者的寓意就在於這個主人公在物慾橫流、價值顛覆的後現代社會中承擔看近似「現代基督
」的重任。但有趣而發人深省的是,這位「現代基督」作為警探卻從不嚴肅說話,慣於冷嘲熱
諷,對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投去巴首般的譏誚與揭露。他自我總結道「我是一個擁有很多
偏見的人,我為這些偏見而恨自己,但我是我這個年紀、性別、時代和文化的產物。」這可以
使我們聯想到美國戰後的社會風氣的變遷,由反叛到保守。所以在八十年代後期以來社會又趨
向於保守思潮,而作者筆下的「現代基督」正是在保守、富足和表面繁榮的後現代工業社會下
的新「反叛者」。但與六七十年代的「雅皮士」、「嬉皮士」以及崇尚暴力的舊的反傳統者不
一樣,約翰‧柯里以冷靜的目光審視周圍生活,又以高傲的語氣睥睨一切,痛恨一切虛偽、墮
落、奢華和行屍走肉般的現代生活。這使我們想起五十年代轟動一時的美國小說《麥田裡的守
望者》,書中少年主人公痛斥一切虛偽的行徑,與約翰‧柯里不無共同之處,這也在很大程度
上說明美國社會文化在五十年代以來一直有針展現實社會風氣的優良傳統,在近半個世紀的通
俗文學中亦有一脈相承的體現。主人公約翰時刻對既定的事實或規章制度進行解構性的反思與
質問。他從不按照書本上的程序進行推理和破案,總有一套自己的理論。他不怕顯赫的要人和
生物病毒擴散的謠傳,對生活總是充滿信心和樂觀的希望。他善於憑直覺在高科技的理性時代
裡我行我素,對愛情執著地追求,對警察事業忠誠熱愛。而當他失去愛人和心愛的工作之後,
內心的悲傷終究難以被表面的冷峻隨便掩蓋。德米勒在小說中自始至終對約翰(即第一人稱「我
」)的心理活動費盡筆墨,以對白、自白等形式展現了一個「現代基督」的複雜內心世界。
  約翰身負槍傷仍在案發後積極參與偵破活動,在艱難的歷險中始終處在社會「邊緣人」的
地位,他的思路應者甚寡,他的苦難並沒有受到上司的同情;可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情節的
發展似乎也無過分誇張之處。平淡之中露出些許辛酸,宛如一朵帶刺玫瑰開放於荒蕪的山谷,
這或許就是德米勒成功塑造的主人公性格給我們留下的深刻中象。
  最後需要討論的一點便是這部小說的優秀的語言和獨特的文風。作為譯者之一,筆者慚愧
地看到譯作與原作相比語言上遜色不少。原作語言流暢、簡潔,口語化、詩化傾向明顯,突出
體現出海明成式的語言簡煉的特點。這與人物的內心獨白和符合現代生活快節奏等因素有關。
全文對景物描寫亦很獨到,從海洋的漣漪到颶風的狂暴,從愛瑪在水中的揮手到風雨之後的草
坪,無不和當時的人物心理密切相關,讀者若能將景物、靜物類的描寫與人物的心理聯繫起來
,便會在「比興」之中讀懂作者的看似簡單的文句。
  中國讀者大凡讀過現當代武俠小說,沒有不知道古龍的,他的文風別具一格,尤其在人物
心理描寫的同時擅長添上畫龍點睛式的評論,雋永深刻,發人深思。而當我們讀這部小說時,
讀者會發現德米勒也有類似的筆融,但主要從主人公約翰的角度去「畫龍點睛」。縱現全書,
妙語錦句俯拾即是,且意味深長。如結尾約翰和上司達成協議後,約翰說:「這就是生活。生活
的意義和善惡、對錯、職責、榮譽、祖國和其它任何東西都沒多大關係,而是在於如何達成恰
當的協議。」調低之中滿合憤懣和無奈,不僅富有哲理性,而且黑色幽默的效果權強。又比如
在約翰回到家中讀完戈登夫婦的遺信後,作者借主人公的獨白道出了現代社會中人類生活的尷
尬處境:「一百年前,人們只是偶爾遇到人生的十字路口,然後被迫選擇一個方向。今天,我們
生活在集成鋅片的世界中,每毫微秒就有百萬條線路在打開和閉合。更糟的是,按鈕掌握在其
他人手中。」可以說,每一位熱愛生活、勤於思考的讀者都會喜愛德米勒的文風。
  總之,《荒島奪命案》這部由美國暢銷書作家Nelson DeMille推出的新作應該比他以前的
偵探小說更吸引人,更富有趣味性、文學性和哲理性。讀起來不會太累,也不會太輕鬆,這或
許不僅是小說優秀的原因,也是我們生活意義的真實感知。大音希聲,大家無形。任何一部作
品真正的評判者終究是讀者,正如一個案件的最終解談者只有傑出的偵探一樣。
  范一亭 一九九八年六月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3} 274-24982-167-4192[4]-15.44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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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貼的小說真適合此區,希望將要看此部小說的讀友們能先準備好可口的餅乾與咖啡
也希望各位能享受這次的小說之旅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12

【第一章】

  通過雙筒望遠鏡,我能看到一艘四十來尺長、漂亮的艙式快艇在百來碼外泊定。兩對三十
來歲的夫婦在艇上享受快樂時光,曬著日光浴,猛喝飲料。女人們穿著小小的內褲,沒有上裝
。男人中的一個正站在船頭,他飛快地脫掉衣服,立在那兒彎腰準備了一分鐘,然後跳入海灣
繞船而游。好一片美妙的鄉村!我放下望遠鏡,打開了一罐「百威」啤酒。
  此時正是暮夏,我指的不是八月底,而是秋分之前的九月。勞動節週末已經過去,秋後小
陽春即將到來,就那會兒吧。
  我,約翰‧柯里,一個康復中的警察,此刻正在叔父家的後廊上,深深陷坐在一張柳條椅
裡,腦際淺淺地浮過一些雜念。我發現無所事事的問題在於你不知道這種狀態何時結束。
  這個後廊呈一種老式的環抱狀,三面都是十九世紀九十年代的農房,全蓋著木條瓦和俗麗
的裝飾,塔樓,山牆等,一共九碼長。從我所坐的地方向南望去,穿過一斜坡草坪便是匹克尼
克大海灣。太陽在西面的地平線上低垂,是下午六點四十五分時的太陽。我是一個城市居民,
但現在卻真的融入到鄉村的事物中,比如天空啦,所有這一切。而幾個星期以前,我終於找到
了北斗星座。
  穿著一件純白T恤和在體重驟減之前很合身的毛邊牛仔短褲,我赤腳交叉架在圍欄上,而
左右腳的大腳趾頭便框定了剛才提到的艙式快艇。
  在一天中的這個時候,你可以聽到蟲鳴聲:蟋蟀、蝗蟲、還有,誰知道那麼多呢?我不太
熱衷於這些大自然的聲響,所以桌子的一端放著我的手提式收音機,正咿呀唱著《大寒顫》。
我左手拿著一聽啤酒,膝上放著雙筒望遠鏡,右手邊的地板上放著我那閒置的傢伙,一枝史密
斯和威森造點三八口徑雙筒轉輪手槍,大小正好放進我的錢包裡。當然這只是開玩笑。
  在《當一個男人愛上女人》和《街頭舞蹈》兩首歌之間兩秒鐘的間歇裡,我聽到,或從鬆
散搖晃的舊地板上感覺到,有人正沿長廊走來。因為我獨自居住,沒料到會有人來,便把手槍
拿起來放在膝蓋上。你們別以為我患了狂想症。這裡我應該提一下的是,我正從一場病中康復
過來,不是生病,而是三處槍傷,兩處九毫米口徑,一處是點四四口徑,有兩夸脫的大肚酒瓶
那麼大。但槍洞的大小並不重要,實際上重要的是彈孔的位置,位置,位置。顯然這些孔打得
正是地方,因為我現在正在康復中,而不是在墳墓中被分解。
  我往右看去,後廊在此沿西邊的房子圍轉。一個男人從轉角處出現,在離我十五尺處停下
來,搜索著落日投下的長長的影子。因此他沒看見我。但由於他背對太陽,我也很難看清他的
臉或猜測他的意圖。我說:「需要幫忙嗎?」
  他把頭轉向我。「哦,嗨,約翰,我還沒注意到你在那兒。」
  「請坐。警長。」我把轉輪手槍悄悄插進T恤下的腰帶裡,然後放低了《街頭舞蹈》的音
量。
  西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啊哈,麥克斯,在本地就代表法律的人,此時正向我蹭蹬過來
,一屁股坐在圍欄上,面向我。他穿著一件亮色的運動夾克,白色開扣衫,棕色棉質便褲,赤
腳穿一雙划船鞋。我說不出他是在執行任務還是闌來散步。我說:「在冷櫃裡有些軟飲料。」
  「謝謝。」他朝下一伸手,把一罐「百威」從冰塊中解救出來。麥克斯喜歡把啤酒稱作軟
飲料。
  他淺嘗了一會兒,朝著距他的鼻子兩尺來遠的空間中的一點沉思凝望。我把注意力轉回海
灣,聽「驚奇」樂隊的一首歌叫《海中太多的魚》。因為是星期一,來度週末的人已經走了。
謝天謝地!在勞動節過後,當大多數夏日租賃都結束時,我也是這麼說的。於是我便有了重歸
寧靜的感覺。麥克斯是一個當地人。他沒有開門見山,所以你只好耐心地等。他最後問我:「這
地方是你自己的嗎?」
  「我叔叔的,他想讓我買下它。」
  「別買任何東西。我的哲學是,如果它會飛,會飄,會他媽的,租好了。」
  「謝謝。」
  「你打算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
  「直到風不再從我胸腔呼嘯而過。」
  他微笑了,但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麥克斯是個大個子,和我差不多年紀,四十五歲左
右,波浪形金黃色頭髮,紅潤的膚色,藍眼睛。女人們似乎覺得他很英俊,這對至今仍是一個
單身漢的麥克斯警長很有利。
  他說:「你現在感覺如何?」
  「不錯。」
  「你想進行一些腦力鍛鍊嗎?」
  我沒有回答。我認識麥克斯已有十年了,但因為我不住在這兒,只是偶爾看到他。在此我
需要說明:我是一個紐約市重案組的偵探,直到我趴下前,都在曼哈頓北區工作,那是四月十
二日的事情。二十多年來紐約市沒有一個兇殺案偵探倒下,所以這事兒成了大新聞。紐約警察
局公共情報辦公室使這種盛況持續下去,因為合同時間又到了。而我又這麼平和,英俊,等等
。他們把這事兒潤色了一番,媒體也很合作,於是我們便一輪一輪熱下去。同時,兩個向我射
擊的兇犯依然逍遙在外,所以我在哥倫比亞長老會住了一個月,又在曼哈頓的公寓住了幾星期
。然後哈里叔叔認為他的夏日別墅是一個適合英雄的去處,為什麼不去呢?我在五月底,正是
紀念日之後來到了這兒。
  麥克斯說:「我想你認識朱迪‧戈登和湯姆‧戈登。」
  我看著他,兩人目光相遇,我明白他的意思,問道:「兩個人都––?」
  他點點頭:「是的。」在一段令人肅然起敬的沉默之後,他說:「我想帶你去看看現場。」
  「為什麼?」
  「為什麼不?幫我個忙,比別人搶先一步。我正缺兇殺案偵探。」
  事實上,南侯德鎮警察局沒有兇殺案偵探,但依然應付自如,因為這兒很少有人被謀殺。
如果這樣的事發生,薩福克縣警方將對兇殺案細節作出反應並予以接管。麥克斯就站到一邊去
了。他不願意這樣。
  此地的大致方位––這是長島的北福克,紐約州南侯德鎮所在地。據公路旁的一塊裝飾板
上記載,它是在十七世紀四十年代左右由一群從康涅狄格新哈文來的人建立的。任何人都知道
他們為逃避國王而來此地。而長島的南叉,在匹克尼克大海灣的另一側,是時髦的漢普頓:作
家、藝術家、演員、出版界人士各色人等聚居於此。而這兒,北叉上住的是農夫、漁夫之流,
或許還住了個謀殺犯。
  反正哈里叔叔的房子正坐落在馬蒂塔克的小村莊裡。離紐約第一零二西街大約一百英里的
公路,在那兒兩個西班牙人模樣的紳士向好樣的你開了十四五槍,三槍打中你這個在二三十英
尺外的活靶。不怎麼生動的描述,但我並非在批評或抱怨。
  總的說來,南侯德鎮構成了大部分的北福克,包括八個小村莊和一個叫綠港的村莊,擁有
大約四十個宣誓警官的警隊。就是這麼回事。
  麥克斯說:「去看看沒什麼害處。」
  「當然不會。萬一我因為在不適當的時間在此地出現而被傳訊呢?我可惹不起這事兒。」
  「事實上,我打了電話給鎮上的主管,得到了允諾,僱傭你,正式地作為顧問,一天一百
美元。」
  「哇,聽起來幹這工作我得節省點兒。」
  麥克斯做出一個微笑「嗨,它付得了你的汽油和電話費。不管怎樣你現在沒什麼事做。」
  「我在使我右肺的洞彌合。」
  「這工作不具拉傷性。」
  「你怎麼知道?」
  「這是成為南侯德鎮好公民的機會。」
  「我是紐約人,而且不被認為是個好公民。」
  「嗨,你和戈登夫婦很熟吧?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算是吧。」
  「是嗎?這就是你的動力所在,來約翰,起來,我們走吧,我欠你一個人情。」說實話,
我很惱火。戈登夫婦是好人。我站起來放下啤酒說:「我將接受這個工作,以一星期一美元的價
格作為正式人員接受。」
  「太好了,不要反悔哦?」
  當然我會。我關掉正唱著的《吉里米是隻牛蛙》,問麥克斯「有很多血嗎?」
  「有點兒,是腦部槍傷。」
  「你認為我需要拖雙人字涼鞋嗎?」
  「哦,一些腦質和頭蓋骨從後面被打穿了––」
  「行。」我趿上拖鞋,與麥克斯沿圍廊走過去,到了房前的環形公路上。我鑽進他那不帶
標記的警車,一輛白色「夏洛奇」吉普,裝了聲音又響又粗的警笛。
  我們沿長長的公路駛下去。上面佈滿了百年來的牡殼和蛤殼,因為哈里叔叔和每個在他之
前的人都把殼、灰、炭壁爐裡的煤渣倒在馬路上,以防止泥濘和灰塵。總之,這在過去被稱作
海灣農房產業,至今仍是濱海,但大多數農田已出賣。植被長得過於茂盛,多為他們現在已不
太用得著的一類,像連翹、柔毛柳和水蠟樹。房子本身漆成乳白色,綠鑲邊,綠屋頂,非常迷
人,真的。也許等警局醫生說我病好了我會買它。我要練習把血咳出來。
  談到我的傷殘,我吃了幾槍換來了四分之三終身免稅撫恤金。這在警局相當於去大西洋城
,在城門前的地毯的一滴淚水上絆一跤,或在看清責任律師時把頭撞在吃角子老虎機上。真是
意外的收穫。
  「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什麼?」
  「我說,他們在下午五點四十五分被一個鄰居發現––」
  「現在算錢嗎?」
  「當然。他們都是頭部中槍,鄰居發現他們躺在室外就餐處的地板上。」
  「麥克斯,我就要看到這些了。你還是告訴我關於鄰居的情況吧。」
  「好。他叫埃德加‧墨菲,一個老先生,他在五點三十分聽到戈登的船開進來,十五分鐘
後他走過來發現他們被謀殺了。沒聽到槍聲。」
  「他們帶助聽器嗎?」
  「沒有,我問過他,據他講,他的妻子聽覺不錯,所以也許是枝無聲手槍,也許他們比自
己認為的要聾。」
  「但他們聽到了船進來的聲音。埃德加對時間確定嗎?」
  「非常肯定。他在五點五十一分打電話給我們,時間非常接近。」
  「對。」我看了看手錶,現在是下午七點十分。麥克斯一定是剛到現場不久,便想起了這
個絕妙的主意來找我。我猜想薩福克縣兇殺組的傢伙們已在那裡了。他們都從一個叫雅普漢克
的小鎮上來,警局總部設在那裡,離戈登夫婦的住處大約一小時的路程。
  麥克斯說這說那一直沒停,我努力使思緒上軌,但已經有五個月我不必思考這類事情了。
我真想甩出一句:揀事實說!麥克斯!但卻讓他繼續嗡嗡下去。同時,《吉里米是隻牛蛙》一
直在我腦子裡播放。你知道的,當你的腦子對不上弦時,尤其是這樣一根弦,真的很煩人。
  我從車窗望出去,我們正駛在東西走向的幹道上,為方便起見,它被稱作大路,伸向一個
叫拿騷角的地方,戈登居住或曾居住在那裡。北福克有點兒像鱈魚角,常受大風侵襲的海角,
三面環水,且有很長的歷史。
  常住人口不多,大約兩萬人。但夏天和週末有很多來渡假的人們,而新興的酒廠已吸引了
許多晝出夜歸的旅行者。建一個酒廠,便有上萬飲酒的雅皮士來自鄰近的大都市,永不虧本。
  我們總算向南拐來到了拿騷角,大約兩英里長,狀似斧劈,切入匹克尼克大海灣。從我的
碼頭到戈登的碼頭大約四英里。拿騷角自從二十年代以來就成為一個避暑勝地。房子從簡單的
平房到豪華的宅邸都有。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在這兒消過夏。就是在這兒,一九三零年左右,
他寫了那封致羅斯福總統的著名的「拿騷角之信」,勸說總統著手搞搞原子彈。其餘的,他們
說,就是歷史的事情了。
  有趣的是,拿騷角至今仍是許多科學工作者的家。一些人在布魯黑文國家實驗室工作;那
是一個祕密的核試驗點之類的地方,西去此地三十五英里。另一些科學家在普拉姆島工作,是
一個最高機密的生物實驗點。普拉姆島距東方角頂端兩英里。東方角是北叉向海伸出最遠的陸
地,下一站便是歐洲。
  除了這些情況之外的是,湯姆和朱迪‧戈登是在普拉姆島工作的生物學家,你可以打賭西
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和約翰‧柯里都想到了這一點。我問麥克斯:「你們通知聯邦了嗎?」
  他搖頭。
  「為什麼不?」
  「謀殺案與聯邦無關。」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麥克斯。」
  麥克斯威爾警長沒有答話。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17

【第二章】

  我們來到了拿騷角西岸一條小巷子裡戈登夫婦的家。這房子由六十年代的牧場改建成九十
年代的時新樣式。從中西部某地來的戈登夫婦由於不肯定他們將來的職業道路,便租下房子,
還在猶豫要不要買。他們有一次對我這麼說起過。我想我要是也同他們那些工作對象打交道的
話,我也不會制定任何長期計劃的,見鬼,我甚至不會買綠香蕉。
  我把注意力轉向吉普車窗外的情景。在這個怕人的樹陰遮蔽的巷子中,三五成群的鄰居,
騎車的小孩,站在長長的紫色陰影下,望著戈登的家,議論著。三輛南侯德鎮警車停在房前,
似乎有兩輛車不帶標記。一輛縣法庭的運輸車擋住了去路,以免車輛駛入或停在案發現場,毀
壞證據。這是很好的做法,麥克斯的小小鄉村警隊至今為止做法正規,令我頗受鼓舞。
  在街上有兩輛電視轉播車。一輛來自當地的長島新聞站,另一輛是全國廣播公司的新聞車。
  我還注意到,一群記者模樣的人正與鄰居聊天,把麥克風揮到任何張開了嘴的人面前。這
還不算是十足的媒體表演,但當其餘的新聞獵鯊醒悟到此事與普拉姆島的干係時,這種情形便
會出現的。
  犯罪現場黃色的警戒線已被裹在一棵棵樹上,把房子與院子圍了起來。麥克斯在法庭車後
停下,我們走出來。幾架照相機閃動著,然後一大束攝影燈光跟上來,我們被攝入了十一點的
新聞錄影帶,我希望傷殘委員會的人不要觀看,更別提那兩個想幹掉我的兇手了。他們可能通
過這個知道我的行蹤。
  站在車道中的是一位拿著筆記簿,身穿制服的警察––犯罪現場記錄員。麥克斯給了他我
的名字,頭銜等等,於是我被正式登記了。現在便符合被告律師與可能的辯護律師傳喚的條件
了。這恰是我所不希望的,但當命運召喚時,我就感到自在了。
  我們沿著卵石車道走上去,經過一個月洞門進了後院,全是雪松鋪地,有很多層,彷彿一
條瀑布從房子向海灣墜落,消失在長長的碼頭上,那兒繫著戈登夫婦的小艇。真是一個美麗的
傍晚。我希望湯姆和朱迪活著看到這一美景。
  我觀察了一下,在場的有法醫室的常規工作人員,加上三個穿警服的南侯德鎮警察與一個
穿著過於正式的女人。她穿著淺棕色西裝夾克,配套的裙子,白襯衫,和一雙簡單實用的鞋子
。起先我以為她是被叫來辨認屍體的家屬等等,然後我便注意到她拿著一本筆記簿和一支鋼筆
,看上去像個警員。
  腳朝房子頭朝海灣,肩並肩仰面躺在木質優良的銀灰色雪松地板上,湯姆和朱迪手腳歪斜
,彷彿在印雪中天使。一架警局的攝影機在給屍體拍照,閃光燈照亮了地板,在屍體上產生了
怪異的作用,使他們在剎那間看起來很恐怖,彷彿從電影《活死人之夜》中出來。
  我盯著屍體。湯姆和朱迪都在三十五歲左右,體形很好,即便死去也是一對美麗絕倫的夫
婦––以至於當他們在更時髦的場合吃飯時,常被誤認為是社會名流。
  他們都身穿藍牛仔,跑鞋,馬球衫。湯姆的襯衫是黑色的,前面帶著海軍的標誌。朱迪的
是一種更漂亮的獵人綠,在左胸上有一隻黃色小帆船。
  麥克斯,我懷疑他一年中沒看過多少被謀殺的人,但他可能看夠了自然死亡,自殺或車禍
之類,因此他不會太顯出恐懼的樣子,但他看上去嚴肅而專注,沉思中又顯出訓練有素的樣子
。他不停地打量屍體,彷彿他無法相信在這優質地板上躺著的是被謀殺的人。
  另一方面,好樣的你,在一個每年累計一千五百例謀殺案的城市中工作,正如他們所說,
對死亡已不陌生。我沒看過全部的一千五百具屍首,但我已看得夠多了,以至於我再也不感到
吃驚、難受、震撼或悲哀,但是當你喜歡的人遭此下場,就不一樣了。
  我走過地板,在湯姆‧戈登身邊停下來,湯姆在他的鼻梁骨上中了一彈,而朱迪在左天庭
處被穿了個孔。
  假設這兒只有一個射擊者,那麼魁梧的湯姆可能吃了第一下,一槍命中頭部;然後朱迪難
以置信地向她丈夫轉過身來,在左天庭處受了第二顆子彈。兩顆子彈可能穿過頭蓋骨掉進了海
灣。倒霉的發射特性。
  我從來沒到過一個沒有氣味的兇殺案現場––難以相信的奇臭,如果被害者死了有一會兒
的話。如果有血,我總是能聞到。如果一個身體的內臟被弄穿,通常會有一種特殊的內臟氣息
。我再也不想聞這些了,上次我聞到了血,是我自己的。還好,戶外謀殺的事實使情況不那麼
糟糕。
  我環顧四周,找不到附近有什麼地方射擊者可以躲藏。房子的玻璃滑門是開著的,也許射
擊者曾經躲在裡面,但那兒距屍體有二十尺遠,能夠從這麼遠的距離用手槍準確射中頭部的人
並不多。我就是一個活的證明。在二十尺外你只能先打身子,再走近射擊頭部,以徹底結果對
方。所以這兒只有兩種可能:射擊者用的是步槍,不是手槍,或者射擊者能在不引起他們任何
戒備的狀態下迎上去。也許是樣子平常,不具威脅性的人,又或許甚至是他們認識的人。戈登
夫婦出了艇,走上地板,他們看到了在某一處的這個人,並繼續向他或她走去。這個人舉起手
槍,在不到五尺遠的地方射殺了兩個人。
  我越過屍體看去,發現一些小彩旗釘在雪松地板四處。「紅色代表鮮血。」
  麥克斯點點頭。「白色代表骷髏,灰色––」
  「明白了。」還好我穿了拖鞋。
  麥克斯告訴我,子彈出處傷口很大,像是頭蓋骨的後部全打掉了。而且,如你所見,入孔
也很大,我猜是一枝點四五口徑的。我們還沒找到兩顆子彈,它們可能掉入海灣了。
  我沒有答話。
  麥克斯朝玻璃滑門示意了一下,告訴我:「滑門被動過,屋裡也被翻過,但沒有大件丟失,
像電視,電腦,CD機,這些東西全在那兒,但也許珠寶和小件丟失了。」
  我考慮了一會兒。戈登夫婦,和大多數拿政府工資的知識分子一樣,沒有太多的珠寶、藝
術品或任何此類的東西。一個吸毒鬼可能捲走值錢的電器時砸了腳。
  麥克斯說:「我這麼想––一個竊賊或竊賊們正在行事,他,或她,或他們看到戈登夫婦穿
過玻璃門走近時,他,或她,或他們跳到地板上,開槍並逃走了。」他看著我問:「對嗎?」
  「你這麼認為?」
  「我這麼認為。」
  「明白了,聽起來比說『最高機密細菌戰事科學家的家被翻竊而科學家被謀殺』感覺好一
點。」
  麥克斯靠近我,輕輕地問:「你怎麼認為,約翰?」
  「是一小時一百美元嗎?」
  「喂,你這傢伙,別拿我開涮了,我們手頭可能是一起世界級雙重謀殺案呢。」
  我回答道:「你剛才還說是『房主闖入盜竊現場而被謀殺』之類簡單的案子呢。」
  「是,但發現房主是––不管是什麼」,他看著我說:「重新推理。」
  「好,你知道兇手不會從玻璃門處開槍,而是站在他們面前開的。那扇你們發現開著的門
那時是關著的,因此當戈登夫婦走近房子時沒有看到任何異常的事。那個開槍的人,可能坐在
這兒的幾張椅子中的一把上,他可能乘船而來,因為他不想把車停在外面給別人看見,或者他
們是搭車過來的。在兩種情況下,戈登夫婦或者認識他或者並不以其出現在甲板上為然,或者
那是一個女人,優美而漂亮。戈登夫婦向她走去而她向他們走來。他們或許交談過一兩句,但
很快,兇手拿出手槍把他們打趴下了。」
  麥克斯威爾探長點點頭。
  「如果兇手是在裡面尋找什麼東西,他們要的不是珠寶或現鈔,而是文件。你知道––細
菌的事。他沒殺戈登夫婦是因為他們偶然撞見他,他殺他們是因為他想他們死。他在等他們。
這些你全知道。」
  他點點頭。
  我說:「但是,麥克斯,我看過的許多惡化或搞糟的盜竊案中,房主被殺,而竊賊一無所獲
。但當竊賊是個吸毒鬼時,這就講不通了。」
  麥克斯威爾警長按著下頷,彷彿他一面在想一個拿著手槍的吸毒鬼,一面又在想一個冷血
殺手。
  當他這麼做時,我跪在屍體邊,靠朱迪最近,她的眼睛是張開的,真的張得很開。她看上
去很吃驚。湯姆的眼睛也開著,但他看上去比他妻子平靜。蒼蠅已發現傷口周圍的血,我試圖
趕走牠們,但無濟於事。
  我更切近地查看屍體,但不觸碰任何會使法醫那幫人彎腰去看的地方。我看了頭髮、指甲
、皮膚、衣服、鞋等等。看畢,我拍了拍她的臉頰,站了起來。
  麥克斯威爾問我:「你認識他們多久了?」
  「從六月以後。」
  「你以前來過這房子嗎?」
  「是的,你只能再問一個問題了。」
  「哦,我得問一下,你下午五點三十分在哪裡?」
  「和你的女朋友在一起。」
  他微笑了,但沒被逗樂。
  我問麥克斯:「你和他們熟到什麼程度?」
  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回答:「只是社交場上的朋友。我的女朋友拉我去嘗酒會,就那麼閒
聊過。」
  「她這麼做?你怎麼知道我認識他們?」
  「他們提到遇到一個康復中的紐約警察,我說我認識你。」
  「世界太小了」我說。
  他不答話。
  我打量了一下後院四周,向東是房子,向南是一排高高的濃密的樹籬,在樹籬外是埃德加
‧墨菲,那個發現屍體的鄰居的家。向北是一片沼澤地,延伸百來碼,直到下一幢房子,幾乎
看不清了。向西,地板分級墜入海灣,碼頭在此向深水區伸出一百英尺遠,在碼頭的一端是戈
登夫婦的小艇,一輛豪華的玻璃纖維快艇––「方程式三零三」,大約三十尺長,被取名為「
螺旋體」號。正是我們從電影《生命一零一》中得知的那一種臭名昭著的細菌。戈登夫婦自有
幽默感。
  麥克斯說:「埃德加‧墨菲聲明戈登夫婦有時乘自己的艇往返普拉姆島,他們只在冬天或壞
天氣下才坐政府的渡輪。」
  我點點頭。我知道這些。
  他繼續說:「我打算給普拉姆島一個電話,看看能否發現他們什麼時候離開的,海面平靜,
潮水上漲,風從東邊吹來,所以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從普拉姆島駛到這兒。」
  「我不是一個水手。」
  「哦,我是,從這兒到普拉姆島只需要一小時,但通常是一個半或兩個小時在外面。墨菲
夫婦聽到戈登的船在五點三十分時進來。因此我們現在來看看是否能找到他們離開普拉姆島的
時間,那麼我們就能更加確定墨菲們聽到戈登夫婦的船進來是五點三十分。」
  「對。」我環顧甲板,還是平常的露天就餐處與甲板擺設––桌、椅、戶外吧台、太陽傘
等等。小灌木與植物從木板切口處長出來,但基本上沒有地方可供一個人隱藏自己,去伏擊兩
個在門外的人。
  「你在想什麼?」麥克斯問道。
  「哦,我在想這偉大的美利堅地板,碩大而又不用維修、層次感也很強,如同風景畫,所
有這些。不像我那老式的狹窄後廊,常常需要油漆。如果我買了叔父的房子,我要建一座同樣
的下海碼頭,但那時我就沒多少草坪了。」
  過了幾秒鐘,麥克斯然後問道:「這就是你所考慮的嗎?」
  「好,告訴我你從這兒還瞭解到了些什麼?」
  「哦,我覺得那些機器」他把大拇指指向快艇「當我到達時它還是熱的,和屍體一樣。」
  我點點頭。太陽開始沉入海灣,天明顯地暗下來,並涼爽了許多。穿著T恤和短褲,沒穿
內褲,我感到有點寒意。
  在大西洋沿岸,從外堤到新造陸地,從北到南,九月實在是一個黃金月份。白天很溫和晚
上適宜睡眠,是沒有潮濕和炎熱的夏季,是沒有冷雨的秋季。夏季的鳥兒還未曾離開,從北而
來的第一批候鳥正在南歸途中歇息片刻。我想如果我離開曼哈頓並在這兒終其一生,我會融入
這些大自然的事情中,划船、釣魚、所有這些。麥克斯說:「還有別的呢,那線只是在木料上挽
了個結兒。」
  「哦,這是案子的主要突破口,什麼鬼線?」
  「繩子,艇的繩子不是繫在碼頭的楔子上,而是臨時地鉤在木料上,那露出水面的木樁上
,我推測他們想在不久以後再回到艇上來。」
  「好眼力。」
  「是的,那麼有什麼想法嗎?」
  「沒有。」
  「你自己的觀察呢?」
  「警長,我認為你在逼我去發現什麼。」
  「理論、想法、直覺、任何事情?」
  「沒有。」
  麥克斯警長看來想說別的話,如:你被解雇了。但相反他說道:「我要去打個電話。」他走
開了,進了房子裡。
  我往後瞥了一眼屍體,那個穿淺棕色棉質西裝的女人正用粉筆劃出朱迪的大致輪廓。在紐
約,負責調查的警官劃線是標準做法,我猜在這兒也是這麼一回事兒,為的是讓將追蹤案件至
結尾並與當地檢察官合作的偵探能盡量多地瞭解與參與案件工作。因此我斷定這位穿棕衣的女
士是個兇殺案偵探,被派來調查此案。我進一步斷定,若我決定要在這事兒上幫助麥克斯,我
得小心應付她。
  兇殺案現場是世上最有趣的地方之一,如果你知道你在看著什麼又在尋找著什麼的話。想
想像湯姆、朱迪這樣的人在顯微鏡下觀看細菌,他們能告訴你這些細菌的名字,細菌現在在幹
什麼,還有細菌可能對正在觀看它們的人做些什麼,等等。如果我看著細菌,我所能見到的只
是些小波浪線,我對細菌所知甚少,也不善於觀察它們。我的腦子和眼睛不曾受過專門的訓練
,觀察不到細菌。
  但是,當我盯著死屍以及屍體周圍的現場時,我卻發現了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麥克斯觸摸
了機器與屍體,注意到他們還有溫度,他還注意到船是如何繫著的,又記錄了其它成打的細節
。這些平常人都注意不到。但麥克斯不是一個真正的偵探,他只是在二級水平上操作,但要解
決這樣一個謀殺案,你需要在更高水平上操作。他知道這一點,這就是他為什麼找我來的原因。
  我碰巧認識被害者。對於兇殺案偵探來說,這是一個很有利的條件。舉個例子,我知道戈
登夫婦在去普拉姆島時,通常穿著短裝,T恤和帆布便鞋,而工作時便套上他們的實驗服,或
防生物危害服什麼的。湯姆穿上黑T恤就不像他本人了。朱迪在我的回憶中則著裝色調更淡雅
一些。我猜想他們這樣穿是用作偽裝,穿跑鞋是為了跑得快。這樣我又在虛構線索了,你得小
心點別這麼做。
  但是在他們跑鞋的鞋底粘著紅泥,是從哪裡來的呢?不是從實驗室裡;也不大可能是從渡
輪碼頭的走道;也不會是從這兒的碼頭或甲板上粘來的。看來今天他們去了別的地方,而且為
這一天他們一改著裝,當然這一天的結局也一改往日。這兒發生過什麼別的事情,但我對此一
無所知,但那一定是有什麼別的事情。
  但是,仍然有可能的是他們只是撞上了行竊者,我的意思是,這也許與他們的工作無關。
事情是這樣的,麥克斯對此很敏感不安。這玩意兒也感染了我。原諒這個雙關語。在午夜以前
,聯邦調查局,國防情報中心和中央情報局的人會光臨此地,除非麥克斯在此之前抓住一個吸
毒鬼竊賊。
  「請原諒。」
  我循聲轉身,是那位穿棕色西服的女士。我說:「你被原諒了。」
  「對不起,你怎麼在這兒?」
  「我和我的隊伍在一起。」
  「你是警察嗎?」
  顯然我的T恤和短褲沒有營造出一副權威形象。我答道:「我和麥克斯威爾警長在一起。」
  「我能看到,你登記過了嗎?」
  「你為什麼不去查查?」我轉身朝甲板下一層走去,避開小彩旗,朝碼頭走去。她跟上來。
  「我是薩福克縣警方重案組的彭羅斯偵探,負責這次調查。」
  「祝賀你!」
  「除非你來這兒是公務在身,否則––」
  「這你得去和警長說。」我往下走向碼頭,來到戈登夫婦繫船的地方。長長的碼頭上涼風
習習,太陽已下山,現在海灣裡一艘帆船也看不到了,只有幾艘機動船亮起了跑燈。四分之三
的月亮在東南升起,月光在水面上閃爍不停。
  潮水上漲,三十尺長的快艇幾乎浮到齊岸高了,我跳到艇的甲板上。
  「你幹什麼?不能這麼做。」
  當然她非常漂亮。如果她很醜,我可能會更守規矩些。正如我暗示過的,她打扮得相當正
經。但縫製的衣服下,身體的線條與肉感猶如交響樂旋律,看起來像要奔放欲出。說實話,她
看上去像是在走私氣球。第二件事我注意的是她沒帶結婚戒指。而剩下來的列表如下:年齡:
三十歲出頭;頭髮:中長髮,銅色;眼睛:藍綠色;皮膚:美麗,在一年中的這個時候曬的太
陽不算多;淡妝;噘起的嘴巴;沒有可見的傷疤或標記;不帶耳環;沒塗指甲油;臉上是生氣
的表情。
  「你在聽我說嗎?」
  如果腔調變一下,她的聲音很動聽,我懷疑由於漂亮的臉蛋,非凡的身材和柔美的聲音,
彭羅斯偵探很難被男人們正色相待。於是她便穿上男人的裝束以求彌補。她可能也有一本《狂
歡舞會著裝》的書。
  「你在聽我說嗎?」
  「我在聽著呢,你聽我說了嗎?我告訴你去對警長說。」
  「我負責這兒。兇殺案的事,縣警局––」
  「好,我們一起去找警長吧,等一會兒。」
  我迅速地環顧快艇。天色已很暗了,我看不清太多,便嘗試找到一個手電筒。我對彭羅斯
說:「你應該在此地設一個崗。」
  「謝謝你的意見。請從船上跳出來!」
  「你身邊有手電筒嗎?」
  「跳出船來,馬上!」
  「好。」我跨上船舷,令我吃驚的是她伸出了手,我接住了。她的皮膚涼涼的。把我拉上
碼頭的同時,像貓一樣敏捷,她把右手伸到我的T恤衫下,奪走了腰帶中的左輪手槍,哇!
  她往後一退,我的傢伙已在她手中。「站住別動。」
  「是的,女士。」
  「你是誰?」
  「約翰‧柯里偵探,紐約市警察局兇殺組。女士。」
  「你在這兒幹什麼?」
  「和你一樣。」
  「不,是我接這案子,不是你。」
  「你在這兒有任何正式職位嗎?」
  「有,女士,我受聘為顧問。」
  「顧問?關於一件謀殺案的?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我也沒有。」
  「誰聘用你?」
  「鎮上。」
  「白癡。」
  「對。」她似乎還未想好下一步做什麼,為幫助她我建議:「你想脫光我的衣服搜索嗎?」
我想我看到在月光下一絲微笑掠過她的嘴唇,我覺得在為她心疼,或許是我肺部的槍傷又活動
起來了。
  她問我:「你說你叫什麼來著?」
  「約翰‧柯里。」
  她努力回憶著:「哦,你就是那個傢伙––」
  「是我,幸運的我。」
  她面色緩和下來,然後旋轉了一下我的手槍,並遞給了我,槍托在前。她轉身離開了。
  我追隨她在碼頭上走,上了三級甲板,向房子走去。戶外的燈照亮了玻璃門四周的區域,
飛蛾繞燈飛來飛去。
  麥克斯正和一個法醫交談著。他轉向我和彭羅斯偵探並問我們:「你們兩個碰上了?」
  彭羅斯偵探問:「為什麼這個人捲進這件案子?」
  麥克斯威爾警長說:「因為我想要他捲入。」
  「這不是由你決定的,警長。」
  「也不是你說了算。」
  他們不斷地頂下去,我的脖子開始累了,於是說:「她是對的,警長,我走吧,送我回家。
」我轉身走向月洞門,然後耍了點戲劇性的小策略,轉身對彭羅斯和麥克斯威爾說:「順便提一
下,有人拿了船尾的鋁箱嗎?」
  麥克斯問:「什麼鋁箱?」
  「戈登夫婦有一個大鋁箱,他們用來貯藏雜物,有時把它作為冰櫃來放酒和飯食。」
  「它在哪兒?」
  「這正是我問你的。」
  「我會去找。」
  「好主意。」我轉身走過月洞門,出來到了前面的草坪上,遠離停靠的警車。當雙人謀殺
案的消息傳遍小社區時,鄰居們被一種病態的好奇驅使,加入進來。
  幾架攝影機在我的方向突然出現,錄影燈光跟上,照亮了我和房子的前部。攝影機轉動著
,記者對我大叫,像以前一樣。我便朝手上咳嗽,以免萬一傷殘委員會的人在觀看,更別提我
前妻了。
  一個穿制服的警察從後院來趕上了我。我們進了一輛有標誌的南侯德鎮警車,便離開了。
他說他叫鮑勃‧約翰遜,又問我:「你怎麼認為,偵探?」
  「他們是被謀殺的。」
  「是,沒錯」他猶豫了一會兒,又詢問:「嗨,你認為這和普拉姆島有沒有關係?」
  「沒有。」
  「告訴你,我見過盜竊案,但這一起不是。它看上去像是盜竊案,但卻是一次搜索––你
知道嗎?他們在尋找什麼東西?」
  「我沒到裡面去看。」
  「細菌。」他瞟了我一眼說:「細菌,生物戰細菌。我是這麼想的,對不對?」我沒有回答。
  約翰遜繼續說:「這就是關於冰櫃所發生的事。我聽到你那麼說。」
  我還是沒有答話。
  「冰櫃裡有個小藥水瓶,是嗎?天哪,我想也許它裝有足以把長島和紐約市都掃蕩一空的
細菌呢。」
  鮑勃,也許這個星球,也決定於那是什麼細菌和母菌的繁殖量了。
  我向約翰遜警官斜靠過去,抓住他的手臂,以吸引他的注意力,說:「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
些混帳話,懂嗎?」
  他點點頭。
  我們在寂靜中駛回家。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19

【第三章】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固定的休閒去處,至少男人們是這樣。在城裡時,我便到國家藝術俱樂
部閒逛,和文雅而講究的人們一起啜飲雪利酒。我前妻對此也難以理解。
  出城到了這兒,我常去一個叫老城酒館的地方,儘管我一般避開這類加了許多不發音的後
綴「e」的仿古店名。我認為政府應該分配一千個不發音的「e」到新英格蘭和長島,當這些
被分光後,就沒入可以再用了。不管怎樣,老城酒館位於馬蒂塔克商業區,那地方很棒,有一
街區那麼長。老城酒館挺不錯,基本造型類似於早期的船隻,雖然事實上它是一個離水一英里
遠的城中酒吧。所用木材色澤黯淡,地板由橡木鋪成,我喜愛的是琉璃色的玻璃燈籠,那令人
心曠神情的曼妙清輝灑滿了整個空間。這樣我在老城酒館裡,待到快十點了。星期一晚上的人
群正在觀看一場草地上的橄欖球賽,達拉斯隊對紐約隊。我的思緒便在比賽、雙人謀殺案、食
物和那有著健身器造就的緊繃的屁股的女招待身上跳來跳去。
  我穿的比早些時候更齊整了,換上了晚間的盛裝:棕色「拉維」牛仔褲,藍色「拉爾夫」
馬球衫,正宗「斯柏利」帆布便鞋「海恩斯」全棉內褲。我看上去像是某名牌廣告。
  坐在吧台旁齊胸高的桌邊的凳子上,這個角度看電視很好。面前放著我喜歡的美食––奶
酪漢堡、法式炸土豆、土豆皮卷、辣酪玉米片、水牛魚翅,還有一瓶啤酒。焦焦黃黃好一種和
諧的搭配。
  縣警局的彭羅斯偵探悄無聲息地從後面走上來了,接下來我便發現她正坐在凳子上,面對
著我,手中一杯啤酒,腦袋擋住了屏幕。她注視著我的晚餐,我看見她的眉毛彎起來。
  她把注意力轉回到我身上,說:「麥克斯想我也許能在這兒找到你。」
  「你要來點炸土豆嗎?」
  「不,謝謝。」她遲疑著,然後說:「我想我們在那兒沒開好頭。」
  「廢話。我不介意被自己的槍口對準。」
  「瞧,我一直在對麥克斯講,我也一直在想––如果鎮上要你當顧問,我同意,如果你想
把什麼你認為有用的東西傳給我,隨時來電話。」她把名片遞過來,我看了看,上面寫道:貝
思‧彭羅斯偵探;下面是:重案組;再下來是她的辦公室地址、傳真號、電話號碼、諸如此類
;在左邊有一個薩福克縣的印章「自由與獨立」的字樣圍繞著一頭樣子可怕的公牛。我評論道
:「你的這幅肖像不怎麼像你。」
  她瞪著我,牙關咬緊,深呼吸時鼻孔張開來。但她保持著令人欽佩的冷靜。我可能是惹她
惱火了。
  我斜倚過桌面,直到我們的鼻子只隔了一隻足球那麼遠。她身上很好聞,一種健康的氣息
,帶了點肥皂味。我說:「瞧,貝思,廢話少說,你知道我認識戈登夫婦,去過他們家,坐過他
們的快艇出遊;或許我還見過他們的朋友和合作者;或許他們向我展示過一點兒工作情況,因
為我是個警察;或許我知道的比你和麥克斯加起來還多;或許你在這一點上是對的。於是你意
識到要趕我走,現在麥克斯惱你了,你又到這兒來道歉,你允許我把我所知道的打電話告訴你
。哇!多好的一個機會。可是,如果我一兩天之內不打電話,你就要把我弄到辦公室進行正式
審問。所以,讓我們別假裝我是個顧問,你的搭檔,你的弟兄,或者一個心甘情願的線人。告
訴我你何時何地需要從我這兒拿到一份闡述報告吧!」我往後靠回去,把注意力轉向土豆皮卷。
  彭羅斯偵探靜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明天,我的辦公室」她敲了敲名片「上午九點,別遲
到。」她站起來,放下啤酒走了。
  紐約隊持球,在三十碼線上,比分三比六。那個白癡四分衛把「炸彈」扔到了五十碼以外
,丟進了該死的風中,球像個古德葉阻塞氣球一樣懸在那兒。三個接球手和三個達拉斯隊員在
下面拍動著手臂,跳來跳去,像是在求雨或求什麼似的。
  「對不起。」
  「坐下。」
  她坐下了,但為時已晚,我錯過了那一下截球。運動場上和酒吧裡的人群瘋了似的。吧台
旁的傢伙們喊著:「阻擋傳球犯規!」儘管並沒有黃旗亮出。達拉斯隊員把球踢回五十碼線內。
我看著慢鏡頭重放,沒有犯規。有時我希望我能像這樣把我的某部分生活慢鏡頭重放。比如我
的婚姻,如同一系列不利的裁判。
  她說:「我要回到現場去,一個從農業部來的人要在十一點見我,他從曼哈頓來。你願意去
嗎?」
  「你難道沒有一個搭檔可以去煩嗎?」
  「他正放假。來,偵探,讓我們從頭開始。」她把手伸出來。
  我和她握了手。她的皮膚暖暖的,我的心燃燒起來,又或許是辣酪玉米片引起的反應吧。
四十歲以後就很難說清了。
  我握了一會兒她的手,注視著她那張完美的臉龐。我們的目光相遇了,同樣骯髒的想法閃
過我們的腦際。她首先打破了這種對視。必須有人這樣,否則會變得滑稽不堪。
  可愛的女招待走上來,我要了兩份啤酒。女招待問我:「你還是要一碗辣椒嗎?」
  「更多些。」
  她收走了幾個盤子,去拿啤酒和辣椒。我愛這片鄉村。
  彭羅斯偵探評論說:「你一定有個鐵打的胃。」
  「事實上,從我挨槍後,我的胃整個就被拿掉了。我的食管連在腸子上。」
  「你是說你的嘴直通肛門?」我抬起了眉毛。
  她說:「對不起––這太粗魯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那於事無補,轉過來看比賽吧。」
  她轉過來,我們邊看比賽邊喝啤酒。在七平的中場時間,她看著手錶說道:「我必須去見那
個農業部的人。」
  如果你想知道農業部這件事,普拉姆島上的研究中心是一個農業配置部門,處理畜疾、炭
疽病所有這些事情。但據傳不止這些,遠遠不止。我說:「別讓農業部的人久等。」
  「你想一道去嗎?」
  我考慮了一下這個邀請。如果去,我會更深地捲入這件事,無論它是什麼事。從正面講,
我喜歡偵破謀殺案,我也喜歡戈登夫婦。十年來我一直辦理兇殺案,我已經把二十六個謀殺犯
送進了監獄,最後兩個傢伙卻正好趁了新的死刑法之便。這新法為兇殺案又增添了一個新角度
。從反面講,這事有點兒不同,而我又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而且,一個農業部的傢伙,像大
多數政府官員,不會抓誰在夜間工作,所以這傢伙很可能是來自中央情報局、聯邦調查局、或
國防部情報處這些地方的人。這沒什麼,今晚或明天將會來更多的他們的人。不,我不需要以
一星期一美元、或一天一千美元,或任何價錢來接這案子。
  「偵探?喂?」
  我看著她。你怎能拒絕一段美妙的十點鐘的光陰呢?我說:「我在那兒見你。」
  「好的,啤酒多少錢?」
  「我來付。」
  「謝謝,再見。」她朝門邊走去,正是中場時間,老城酒館中五十來個人終於注意到有一
個令人難以思議的寶貝在場。周圍響起了一些口哨和邀請聲。
  我看了一會兒中場插播節目。我但願他們已經把我的胃拿掉了,因為它現在開始往潰瘍處
灌注酸水。辣椒來了,我幾乎吃不完。我開了兩瓶占塔克,又一瓶馬洛斯,雖然胃病醫生說不
能混起來喝。
  事實上,我曾一度強壯的身體,自從四月十二日的事故後,健康狀況每況愈下。我的飲食
,睡眠習慣從來都不好,離婚和工作對之也有所損害。我開始感覺到真的四十多歲了,開始意
識到死之隱患。有時在夢中,我記得我躺在水溝裡自己的血液中,或躺在下水道裡,想:「我正
在水道中打轉,正在往下滑呢。」
  反過來,我又開始注意諸如屁股滾圓的女招待一類事。當貝思‧彭羅斯走進酒吧時,我的
小傀儡豎起來膨脹著。真的,我在康復,而且我以前一定比戈登夫婦身體狀況好。
  我想了一會兒湯姆和朱迪的事。湯姆是一個博士,不介意用啤酒和葡萄酒來殺傷腦細胞,
烤得一手好牛排。他是一個現實的傢伙,從印第安那,或伊利諾斯,或其它講話帶有他們那種
鼻音的地方來。他對工作熱情不高,並以工作的危險性為笑料。像上星期當龍捲風掃向這一帶
時,他說:「如果它擊中普拉姆島,你可以稱之為炭疽龍捲風,我們就可以拍屁股走路了。哈。
哈。哈。」
  朱迪,像她的丈夫一樣,是個博士,一個中西部人,不做作、脾氣好,精力充沛,風趣而
優雅。約翰‧柯里,像所有遇見她的男人一樣,愛過她。
  從他們到這兒的兩年來,朱迪和湯姆看來已經非常喜歡這個濱海省城。而且他們似乎很愛
玩機動船;並已經進入了匹克尼克歷史學會。此外,他們被釀酒廠迷住了,成為長島的酒類鑒
賞行家。實際上,他們與一些當地的酒商交上了朋友,包括弗雷德里克‧托賓,那個常在別墅
裡推出豪華聚會的人。我作為戈登夫婦的客人也曾參加過一次。
  作為一對夫婦,戈登夫婦看上去快樂、相愛、體貼而坦誠,具備所有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
標準行為特色。我真的從未發現過他們之間有什麼偏差。但這並不是說他們是完美的人或完美
的夫婦。
  我在記憶中搜尋著諸如致命的缺陷的事,這類事導致人們的被害。毒品?不可能。不忠?
有可能。錢?他們沒多少錢可偷。於是問題又回到工作上來。
  我思索著這件事。從表面看來像是戈登夫婦在出售超級病毒時,事情搞砸了,他們就被結
果了。沿著這條線想下去,我記起湯姆有一次對我透露:除了感染疾病之外,他最大的擔憂是
,有一天他和朱迪會從船上被綁架。一艘伊朗人的潛艇或什麼玩意兒會冒上來,把他們擄走,
於是他們就音信全無了。這對我來說有點兒不著邊際,但我記得戈登夫婦的頭腦中一定有許多
別人想要的東西。因此,可能發生過的事是:謀殺者起初想進行搶奪,但出了差錯。我考慮著
這種可能。如果謀殺與工作有關,那麼戈登夫婦是無辜的嗎?或者他們是出售死亡換取金錢的
叛徒嗎?他們是被外國勢力,還是被家門附近的人所害呢?
  在老城酒館的噪音、中場時的廢話、腦子裡的啤酒、肚子裡的酸水的影響下,我盡力仔細
思索這件事。我又要了一杯啤酒和一杯馬洛斯酒。胃病醫生從未說明我為什麼不能把它們混起
來。
  我努力想像著那不可想像的事情:英俊快樂的湯姆和美麗而富有生氣的朱迪會把瘟疫出售
給一些難以對付的人?或者想像一個充滿了疾病的蓄水池,又或許紐約,或華盛頓上空的播種
機,或成千上萬的人病了,快死了,或已經死了––
  我無法想像戈登夫婦會這麼做。但另一方面,每個人都有一個價值標準。我過去奇怪他們
怎麼租得起這樣一所水上房屋,又買了那艘昂貴的艇。現在我可能知道他們如何或為什麼需要
一隻快艇和一幢有私家碼頭的房子。這麼一來所有的疑問都豁然開朗。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要
相信這種顯而易見的推測。
  我多給了「健身器」女士一些小費,回到犯罪現場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23

【第四章】

  當我駛上朝戈登家去的小巷時已過十一點了。四分之三的月亮照亮了夜晚。一陣涼爽的微
風從我的東窗外吹過來海的氣息,這是一輛苔綠色吉普,由大夏洛奇有限公司製造,價值四萬
美元,延期優惠。幾乎死去的約翰‧柯里認為他欠自己這麼一輛車。
  我在離房子五十碼外停下來,按在停車狀態,聽了幾分鐘巨人隊對達拉斯隊的賽況,然後
關掉發動機。一個聲音說:「你的車頭燈還亮著。」
  「閉嘴。」我回答說「快閉嘴。」我關上了車頭燈。
  生活中有許多選擇可做,但你千萬別選擇「話語警告和選項建議」。
  我打開了門「你的鑰匙還在點火器上。你的緊急剎車還未到位。」那是一個女性聲音,我
向上帝發誓它聽起來就像我前妻的聲音。「謝謝,親愛的。」我拿上鑰匙,爬出來,砰地關上
門。
  街上的車輛與人群已明顯地稀疏。我認為屍體已被移開。靈車的到來滿足了大多數的圍觀
者,標誌了第一幕的結束,這已成為生活中的一個事實。而且,他們也想去看自己在十一點鐘
新聞上的形象。
  而警力比我第一次來時有所增加。在法庭輸送車的附近又停了一輛薩福克縣警局的流動運
輸車。這輛新貨車是指揮崗位,能夠容納調查者,收音機,傳真機,大哥大,錄影設備,另外
還有一些高科技小玩意兒,它們構成了對付犯罪那永無休止的戰鬥的兵器庫。
  我注意到頭上有架直升飛機,藉著月光我能看清那是從某個新聞網中來的。我雖然聽不清
記者的聲音,但他或她可能在說「長島社區今晚發生慘案」之類的話,然後是一些關於普拉姆
島狀況的介紹,等等。
  我從最後一批散開的人群中穿過,避過任何看起來像新聞界的人。我越過黃帶,這立刻引
起一個南侯德鎮警察的注意。我向他示意,並得到一個蹩腳的敬禮。
  那穿制服的犯罪現場記錄員拿著寫字板和時間表走上來。按他的要求,我又一次給了他我
的名字、職業,諸如此類。這是標準做法,貫穿案件調查的全過程,從第一位到場的警員到最
後離開的一位。那時現場又歸還財產的主人。反正他們讓我登記了兩次,干係更深了。
  我問那個穿制服的警察:「你讓從農業部來的那個人登記了嗎?」
  他甚至沒看一眼名單表便答道:「沒有。」
  「但這兒來了個農業部的人,對嗎?」
  「你去問麥克斯威爾警長好了。」
  「我會的。」事實上,我已經知道了答案。這些傢伙來,得有個說法。
  我沿後院走到甲板上,在戈登夫婦躺過的地方現在是兩道粉筆線,在月光下看來十分詭祕
。一張清澈的塑膠紙蓋住了潑濺物,他們的生命就那樣逃逸出來。
  注視著這景象,我慶幸這是一次戶外槍殺,沒有縈繞不去的死亡氣息。每當我回到室內謀
殺的現場,殘留的氣味讓我十分討厭。為什麼我不能把這種氣味趕出腦子,趕出鼻孔,趕出嗓
子眼,為什麼?
  兩個穿制服的南侯德鎮警察坐在圓形餐桌旁,用泡沫塑膠杯熱氣騰騰地喝著什麼。我認出
其中一個是約翰遜警官,他好心送我回家卻被我刻薄一番。這是個艱難時世,你知道,而我就
是一個使世界變成這樣的人。約翰遜警官不滿地瞥了我一眼。
  在碼頭以下,我辨認出一個身穿制服的身影。很高興有人接受我的建議在那兒設了一個崗。
  周圍沒有別的人,所以我穿過玻璃門走進屋子,迎面是一間就餐與會客兩用的大客廳。當
然,我以前來過這裡。記得朱迪說過大多數傢具都是租來的,她描述說,像從台灣來的斯堪的
納維亞人。
  幾個法醫仍在四處忙著,我問其中一個漂亮的壓指紋女士:「麥克斯威爾警長呢?」
  她的大拇指往肩後一指,說:「在廚房裡,別碰那兒任何東西。」
  「好的,女士。」我掠過柏柏爾地毯,在廚房裡輕輕著陸。這裡似乎正在進行一個會議。
到場的有麥克斯,代表著獨立自主的南侯德鎮;貝思‧彭羅斯,代表自由而獨立的薩福克縣;
一個穿黑西服的先生,不用標誌就能看出是聯邦調查局的;另外一個先生,稍顯隨意地穿著斜
紋棉夾克和牛仔褲,一件血紅襯衫,一雙遠足靴,假模假樣,活脫脫一個才離開辦公室,又不
得不來到農場的農業部官員。
  人人都站著,給人的印象是他們都在用腳思考。一個紙箱裡裝有泡沫塑膠咖啡杯,每個人
,她或他手中都有一個杯子。我想這一群人不在流動指揮崗位上,卻躲到廚房裡來集合,真是
有趣又有意思。
  順便提一下,麥克斯為了在聯邦調查局和新聞界面前顯得更漂亮整潔一點,帶上了一個領
結,一個愚蠢的飾有海軍旗的領結。貝思仍然穿著她的棕色套裝,但脫掉了夾克衫,露出帶皮
套的兩枝手槍。
  在櫃台上有一台小的黑白電視機,調在一個電視頻道上,聲音很小,先導的故事是一次總
統訪問,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那兒人人都很矮。
  麥克斯對那兩個人說:「這是約翰‧柯里偵探,辦兇殺案的。」並沒提我的職權範圍在西去
一百里外。麥克斯指著黑西服先生說:「約翰,這是喬治‧福斯特,聯邦調查局的––」他又看
著藍牛仔褲先生說:「––這是泰德‧納什,從農業部來。」
  我四處握手,並告訴彭羅斯:「巨人隊在第三局的頭一分鐘得分。」
  她並不答話。
  麥克斯向那一箱杯子示意了一下,問我:「要咖啡嗎?」
  「不,謝謝。」
  離電視最近的彭羅斯女士,聽到其中什麼新聞,開大了音量,我們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屏幕
上。
  一個女記者正站在戈登家的前方,我們錯過了開場白,卻聽到她說:「被害者已被確認是兩
名在國家最高機密畜疾實驗室工作的科學家,這個實驗室設在普拉姆島,離此地只有幾英里。」
  現在一幀空中快照顯示了從兩千英尺高空來看普拉姆島的樣子。那是在大白天拍的,所以
一定是從電腦庫存中找來的。從空中看來,普拉姆島就像一塊豬排,我猜你是否想延展這個比
喻,與豬瘟形成反諷。––總之,普拉姆島最長大約三英里,最寬不過一英里。記者在旁白中
說道:「這是去年夏天的普拉姆島,當時本台就關於普拉姆島成為細菌戰研究基地的持續謠言做
過一次報導。」
  在講了一套陳詞濫調之後,這位女士便直奔謠言主題,讓我想起一部卡通片,以前在華爾
街雜誌上看到過的。上面一個學校督學對兩位父母說:「你們的兒子惡毒、吝嗇、不誠實、喜歡
散佈謠言,我建議向新聞界發展。」對!謠言會引起恐慌,我意識到這案子得趕快封鎖起來。
  現在畫面又切換到站在戈登家前面的女記者,她告訴我們:「沒有人明言戈登夫婦的被殺是
否與他們在普拉姆島的工作有關,警方正在調查中。」
  畫面切換到工作室。
  彭羅斯女士關掉音量,問福斯特先生:「聯邦調查局想公開參與這件案子嗎?」
  「不是在這種時候」福斯特先生說道「這令人們認為這裡面真的有問題。」
  納什先生說:「既然戈登夫婦之死與他們的工作沒有關係,那麼農業部對此也無意介入。除
了對兩位盡職盡責又頗受喜愛的僱員之死表示悲痛外,部裡不會發表公開聲明。」
  阿門。「順便提一下,你忘了簽到。」我對納什先生說。
  他盯著我,有點兒吃驚,又有點兒惱火,回答說:「謝謝你提醒我。」
  「隨時願意再次提醒。」
  在一分鐘的公共關係閒聊之後,麥克斯對兩位仁兄,福斯特和納什說:「柯里偵探認識死者
。」
  聯邦調查局先生立刻感興趣了,問我:「你怎麼認識他們的?」願意回答問題不是一個好主
意––那給人的印象是你只是一個合作者,而我不是,我不回答。
  麥克斯替我回答:「柯里偵探與戈登夫婦在社交場合認識只有三個月。而我認識約翰斷斷續
續已有十年了。」
  福斯特點點頭。很顯然他有許多問題,當他遲疑著要不要提問時,彭羅斯偵探說:「柯里偵
探正在就他所知道的戈登夫婦的情況寫一份完整的報告,我將和有關部門一起參閱。」
  這對我可是個新聞。
  納什先生靠在廚房的台子上看著我,我們對視著,房間裡兩個顯眼的男性。我們二話不說
便決定了不喜歡對方。我們中的一個必須走。我的意思是,空氣中充滿太多的雄性激素,牆紙
都顯得濕了。
  我把注意力轉向麥克斯和彭羅斯,問道:「我們斷定了這不僅僅是一次謀殺案嗎?為什麼聯
邦政府要來人呢?」
  沒有人回答。
  我繼續道:「或者我們只是假定如此?我錯過了一次會議或別的什麼嗎?」
  泰德‧納什先生最後冷冰冰地答道:「我們是在審慎從事,偵探,我們沒有具體的證據來顯
示這謀殺案與––哎,直言不諱吧,與國家安全事務有關。」
  我回敬說:「我從來不知道農業部會與國家安全事務有牽扯。你們的公務中能做密探嗎?」
  納什先生給了我一個表示忿恨的漂亮的微笑,說:「我們有披著羊皮的狼。」
  「非禮。」蠢貨。
  福斯特先生在我們要鬧僵之前插進來說:「我們到這兒來是一種防範措施。如果我們不把它
查清,那是不負責任的做法。我們都希望它只是一件謀殺案,與普拉姆島無關。」
  我注視了一會兒喬治‧福斯特。他三十來歲,是體形健美,眼睛雪亮的聯邦調查局類型。
他穿著聯邦調查局的黑套裝,白襯衫,黑而結實的鞋子,戴著柔和的領結,以及光環。
  我把注意力轉回穿著斜紋棉夾克的泰德‧納什,他和我年紀差不多,褐色皮膚,鬈曲的椒
鹽色頭髮,藍灰眼睛,令人觸目的好身材,總之,是女人們稱作好佬的那一種。這就是我不喜
歡他的原因,我想。我是這麼想的,在一間屋子裡,你需要多少個好佬呢?
  我可能會讓他愉快點,要是他不衝貝思‧彭羅斯使眼色的話。她接住了他的眼光並拋回來
。我不是說他們在眉目傳情或是流口水,只是真正的快速的眼神交換,表情自然。但只要你不
是瞎子,你就能想像出他們的腦子中正在掠過怎樣骯髒的念頭。天哪,這個該死的星球就要因
炭疽瘟疫而毀滅或幹什麼的時候,這兩位卻像發情的狗一樣,在我們有重任在身時,使眼色互
相挑逗。真噁心。
  麥克斯打斷我的想法,對我說:「約翰,我們還沒有發現那兩顆穿過腦袋的子彈,但我們可
以假定它們掉進了海灣。明天一早就去潛水撈取。」他又補充說:「彈殼也沒找到。」
  我點點頭。自動手槍會灑落彈殼,但轉輪手槍不會。如果那武器是自動的,那麼,兇手是
夠冷靜的,能彎腰從地板上收集兩個彈殼。
  至此,我們基本上什麼也不知道。兩處頭部槍傷,沒有子彈,沒有彈殼,甚至鄰居都沒聽
到槍響。
  我又看了一下納什先生,他看上去很焦慮,我很高興他在想幹彭羅斯偵探的念頭中間還能
想想要拯救這個星球。事實上,房間裡每個人都似乎在思考問題,也許是細菌,也許他們在想
是否從睡夢中醒來時,身上會長出小膿疤或別的什麼。
  泰德‧納什伸手到紙板箱裡,問彭羅斯偵探:「貝恩,要再來杯咖啡嗎?」
  貝思?見鬼這稱呼––
  她微笑著:「不,謝謝。」
  我的胃已安靜下來,於是我走到冰箱前去拿啤酒。架子上幾乎空了,我問:「你們從這兒把
東西拿走了嗎?」
  「法醫已把所有沒有廠房封印的東西拿走了。」
  「你們要來杯啤酒嗎?」沒人應聲,我於是拿了瓶庫爾斯淡啤,打開蓋子,痛飲起來。
  我注意到八雙眼睛都落在我身上,好像他們在等待什麼事情發生似的。當人們認為自己處
在一個會受傳染的環境中,就變得怪怪的。我有一種瘋狂的衝動想要握住喉嚨,倒在地板上,
並開始嘔吐。但我並不是在曼哈頓北區的同事們中間,那兒的姑娘小伙們都能從惡作劇的幽默
中感受到刺激。所以,我放過了這個讓嚴峻的氣氛得到喜劇性的收斂的機會,向麥克斯說:「請
繼續說。」
  他說:「我們搜查了整座房子,並未發現任何異常或有意義的東西。除去一半的抽屜未經觸
動外,一些櫃子看上去甚至不像已被搜索過,書架上的書也未被抽出來過。像是一種不太老練
的偽裝盜竊現場的做法。」
  我說:「它仍有可能是一個吸毒鬼的地毯式搜索,不集中針對什麼。」我又說:「或者兇手尋
找什麼並找到了。」
  「有可能。」麥克斯表示贊同。
  每個人看上去都憂心忡忡,掩飾了毫無線索的事實。
  我認為,這件雙重謀殺案最突出的地方仍然在於,這發生在甲板上的「砰、砰」兩槍並沒
有什麼先兆性事件。殺手並不想從戈登夫婦那兒得到任何物品,只是想讓他們死。所以,是的
,要麼殺手已經從屋子裡拿到他想要的東西,要麼戈登夫婦正帶著殺手想要的東西,例如,顯
而易見,那個冰櫃。又回到那個失蹤的冰櫃上。
  還有,殺手認識戈登夫婦,他們也認識他,我確信這一點。「嗨,湯姆,嗨,朱迪,砰!
砰!」於是他們應聲倒下了,冰櫃落地––不,裡面有細菌瓶。「嗨,湯姆,嗨,朱迪,放下
櫃子,砰,砰。」他們倒下了,子彈穿過頭蓋骨掉進海灣裡。
  還有,他得有一枝無聲手槍。任何好手也不會在戶外崩掉兩個高大的新興移民。那可是一
枝自動的,因為左輪手槍不適合安裝消聲設備。
  我問麥克斯:「墨菲夫婦養了狗嗎?」
  「沒有。」
  「那––你們在被害者身上發現任何錢,錢包之類的東西嗎?」
  「是的,他們每人都帶著顏色相配的運動式錢包。湯姆的包裡有三十七美元現金。朱迪有
十四美元。他又補充道:「每個人都有對方一張照片。」
  有時小事情是如此切中要害,讓人動情,這時你不得不記住規則一:不要感情用事。別介
意,柯里。即便是一個胖乎乎的小孩,或是一個優雅的老太太,或是曾對你眨眼的朱迪,或是
想要你愛他愛喝的酒和煮的牛排的湯姆,也是如此。
  對於兇案組的傢伙來說,誰是被害者不要緊,要緊的是誰是兇手。
  麥克斯說:「我猜你知道我們一直沒找到冰櫃,你這麼肯定那冰櫃?」
  我點點頭。
  福斯特先生給了我他考慮過的意見。「我們認為戈登夫婦正帶著冰櫃,兇手或兇手們想要
裡面的東西,是什麼東西誰也不知道。他又說道:「我想戈登夫婦正在出售它,但交易搞糟了。」
  我環顧廚房小間的會議,很難讀懂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因為他們的工程便是讀懂別人的表
情。但是,我還是感到喬治‧福斯特的聲明代表了大家的一致意見。
  如此說來,如果這些人是對的,那麼就假定了兩件事情––第一,戈登夫婦真是愚蠢,從
來沒想到一個想要購買足夠的細菌以殺害無數人的傢伙也會毫不遲疑地殺死他們。第二,戈登
夫婦完全不關心他們出售死亡換取金錢的後果。而我敢肯定的是湯姆和朱迪絕不會如此愚蠢,
也不會喪盡天良。
  我也可以假定兇手不笨,我奇怪他是否知道或辨出櫃子中的是真貨。他怎麼可能知道呢?
「嗨,湯姆,嗨,朱迪,是病毒嗎?好,砰、砰。」
  是嗎?不是。我在腦海中擬演一幕幕案發場景,有冰櫃,沒有冰櫃;戈登夫婦認識的人,
或並非認識的人;等等。這個人又是如何到達戈登家的呢?船?汽車?我問麥克斯:「有陌生的
車輛嗎?」
  麥克斯答道:「我們問過所有的人都沒看到陌生的車輛。戈登夫婦的兩輛汽車在他們的車庫
裡。」他補充道:「法醫們會把車和艇一起帶去實驗室。」
  彭羅斯女士第一次直接對我說話,她說:「兇手或兇手們有可能是乘艇來的。這是我的推論
。」
  我對她說:「貝思,兇手或兇手們也有可能向戈登夫婦借過車,是坐他們兩輛車中的一輛到
達的。我真的認為他們相互認識。」
  她瞪著我,然後不耐煩地說了句:「我認為是乘船,柯里偵探。」
  「也許兇手步行,或騎自行車,或摩托車到了這兒」我繼續說:「也許他是游到這兒來,或
是掉下來的,或是衝浪,或是滑翔過來,或許兇手正是埃德加‧墨菲和他的妻子。」
  她目光嚴厲地瞪著我,我能看出來她被惹惱了。我見過這種表情,因為我結過婚。
  麥克斯打斷了我們的討論,說道:「這兒還有一件有趣的事,約翰––根據普拉姆島上的保
安人員說,戈登夫婦在中午時曾登記外出,進了他們的快艇,便開出去了。」
  一片寂靜中你能聽到冰箱的嗡嗡聲。
  福斯特先生對我們說:「我想起的一個可能是,戈登夫婦已經把他們要賣的東西,不管是什
麼,祕密藏到了普拉姆島的一個山洞或小水灣中,他們開艇出去是為取出貨品。或者他們可能
只是走出實驗室時,帶走了小冰櫃,放到船上,帶走了。在這兩種情況下,他們接下來便在海
灣遇到了他們的買主,在海上交送了一整櫃藥水瓶。那麼當他們返回此地時,他們沒了冰櫃,
但卻有了錢。在這兒他們遭遇兇手。兇手把他們射殺,又取走了錢。」
  我們都就此虛擬場景進行思考。當然你得想想,為什麼交易發生在海上,而謀殺不也在海
上進行呢?辦兇殺案的人說起絕密的謀殺時,他們指的是發生在海上的謀殺,因為這樣便很少
或根本不會留下作案痕跡,通常既無聲息,也無目擊者,大多數情況下連屍體也找不到,看起
來就像一場事故。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26

  照理一個剛剛非法購買到致命病毒的職業老手不會再把兩個普拉姆島的人在他們回來的船
上幹掉,來吸引注意力。而且,這謀殺仍然被認為是看上去像是戈登夫婦驚擾行竊者所致。但
無論是誰也無法把案情演繹到令人信服。整件事情做得不是很老道,或許是沒看過足夠的美國
電視上的警匪節目的人,或別的什麼外國人幹的。
  從戈登夫婦中午離開普拉姆島到墨菲先生在五點三十分聽到快艇聲之間有五個半小時。在
這五個半小時裡發生了什麼?他們在哪裡呢?
  麥克斯說:「約翰,我們目前所知道的就這些。明天我們將得到法醫化驗室的報告,而且明
天我們得找些人來談談。你認為我們應該找誰呢?戈登的朋友們嗎?」
  「我不知道誰是戈登的朋友,但據我所知,他們沒有仇敵。」我對納什先生說:「同時,我
想同普拉姆島的人談話。」
  納什先生回答說:「你有可能與在普拉姆島上工作的人員談談,但為國家安全著想,我必須
參與每一次談話。」
  我用令人不快的紐約腔調使勁回敬:「這是在調查兇殺案,記住,別對我說廢話。」
  廚房裡的氣氛有點陰森森的。我想,我不時地和聯邦調查局和藥品執法人員一起工作,他
們是挺好的人––他們是警察。但這些密探,真是令人討厭。這傢伙甚至不說他是否是中情局
,或國防情報處,軍事情報處,或別的什麼古怪組織裡的人。我敢肯定他不是農業部的。
  麥克斯覺得我在這場「自我」的集會中以主人自居,便說:「對於泰德‧納什先生參加每次
審問或談話,我認為沒問題。」他看著彭羅斯。
  我的夥伴貝思凌厲地掃了我一眼,對那個拋媚眼的納什說:「我也沒意見。」
  喬治‧福斯特指出:「任何泰德在場的會議、談話、審訊和工作會議,聯邦調查局也要參加
。」
  這些屁話著實刺激了我,我奇怪麥克斯是否要給我製造麻煩。
  理智的福斯特先生繼續說:「我真正關心的是國內恐怖主義,泰德‧納什先生在意的是國際
間諜活動。」他看著我,還有彭羅斯,說:「你們是在依照紐約州法律來調查兇殺案,如果我們
各不干涉,那就很好。我不會扮演兇殺案偵探的角色,如果你們不客串自由世界的防衛者的話
。公平嗎?合理嗎?行得通嗎?絕對地!」
  我盯著納什,貿然問道:「你在為誰工作?」
  「我現在不便透露。」他補充說:「不是為農業部。」
  「耍我。」我不無嘲弄地說「你們可真聰明。」
  彭羅斯偵探提議:「柯里偵探,我們到外面談談好嗎?」
  我不理會她,繼續針對納什先生。我需要在調查委員會中得七點,而且我知道怎麼得到它
。我對納什先生說:「我們想今晚去普拉姆島。」
  他樣子很吃驚:「今晚?現在這兒已沒有渡輪在開了。」
  「我們不需要政府渡輪,我們可以乘麥克斯的警艇。」
  「不可能。」納什說。
  「為什麼?」
  「島上已禁止進入。」他說。
  「這是一次謀殺案調查。」我提醒他「難道我們剛才沒同意麥克斯警長,彭羅斯偵探和我
是在調查謀殺案嗎?」
  「在普拉姆島上,你們不行。」
  「我們肯定行」我喜歡這句話。我真的喜歡。我希望彭羅斯看見了他是怎樣愚蠢。
  納什先生說:「普拉姆島上現在沒人。」
  我回答道:「普拉姆島上現在有安全人員,我想和他們談談,馬上。」
  「等到早上,而且不能在島上。」
  「馬上,就在島上,否則我就叫醒一個法官拿到搜查令。」
  納什先生瞪著我說:「一個地方法官不可能簽發搜查美國政府財產的搜查令。你需要一個美
國助理律師和聯邦法官。這我猜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是一個兇殺案偵探。你還可能知道的是,
美國律師和聯邦法官都不會熱衷於簽發這樣一個涉及國家安全的搜捕證。」他又補充道:「所以
不要嚇唬人。」
  「如果我威脅又怎麼樣?」
  最後,麥克斯聽夠了納什先生的話,他的羊皮已滑掉了。麥克斯對納什說:「普拉姆島可以
是聯邦的土地,但也是紐約州薩福克縣南侯德鎮的一部分。我要你給我們明天去島上的權力,
否則我們向高等法庭要。」
  納什先生現在開始努力讓聲音變和氣一點:「警長,實在沒有必要去島上。」
  當然,彭羅斯偵探發現自己站在我一邊,她對她的新朋友說:「我們必須堅持,泰德。」
  泰德?哇,在那討厭的遲到的幾小時裡,我一定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泰德和貝思互相瞧著。痛苦的心靈,在交鋒和下流笑話中被撕扯著。最後,從細菌安全部
門之類地方來的泰德‧納什先生說:「哦––我打個電話問問。」
  「明天上午。」我說:「不許推遲。」
  福斯特先生不放過擰一下納什先生的機會,說:「我想我們一致同意明天早晨去島上,泰德
。」
  納什先生點點頭。到現在他已停止向貝思‧彭羅斯開合眼瞼,而把熱情集中對付我。他看
著我說:「到一定時間,柯里偵探,如果我們認定發生的是聯邦犯罪,我們可能不需要你來工作
了。」
  我已經讓這個男阿飛淪落為小氣鬼,而且知道何時揚長而去。我將從言語之鞭中抽身,壓
倒徒有其表的泰德,重獲彭羅斯的愛情。我真是了不起。我真是感覺好多了。從前那個令人不
快的自我,又回來了。這些特質需要一些東西來點燃。交鋒就很好,競爭就是美國嘛,要不然
達拉斯隊和紐約隊怎麼會是朋友呢?
  其他四個人現在正交頭接耳,翻弄紙板箱,找咖啡喝,努力恢復在柯里出現前建立起來的
和睦平等的關係。我從冰箱中又拿了一罐啤酒,用職業的口吻招呼納什先生。我問他:「他們在
普拉姆島上搞哪一種細菌?我的意思是,為什麼有些人,或是外國勢力,想要引起瘋牛病或口
蹄疫的病菌呢?告訴我,納什先生,我假定要擔心的是什麼?這樣要是我今晚不能入睡,我也
好給它個名字了。」
  好一會兒納什先生沒有回答,然後清清嗓子說:「我以為你知道這個危險性有多高––」他
看著我,麥克斯與彭羅斯,然後說道:「不管你們有沒有保密許可,但你們是宣過誓的警察,所
以––」
  我和藹地說道:「你所說的將不會傳出這個房間,除非它適合我向別人洩露。」
  納什和福斯特相互看看,福斯特點點頭。納什對我們說:「你們全都知道,或可能讀過,美
國再也不會進行生物戰事的研究和發展。我們簽了一份條約使之生效。」
  「這就是我為什麼熱愛這個國家的道理,納什先生,這兒沒有細菌炸彈。」
  「對,但是––有一些疾病卻介於合法生物學研究與潛在的生物武器研製之間。炭疽即是
這樣一種疾病。如你們所知」他看了看麥克斯,彭羅斯和我「一直有謠言說普拉姆島不僅是畜
疾研究機構,而且還另有它用。」
  沒有人對此做出反應。
  他繼續說:「事實上,它不是一個生物戰事研究中心。在美國沒有這種地方。但是我得實話
實說的是,生物戰事專家有時光顧島上來瞭解基本情況和閱讀部分實驗報告。換句話說,這兒
存在一個畜疾與人類疾病,侵略性生物戰和防禦性生物戰的交叉的問題。」
  「好一個方便的交叉。」我想。
  納什先生呷了一口咖啡,想了想,又繼續說:「例如非洲豬瘟。已被認為與艾滋病有關,我
們便在島上研究非洲豬瘟。新聞媒介便對此添油加醋什麼的。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其它細菌研
究上。如裂谷熱、漢塔病毒和別的逆轉錄?病毒,以及線狀病毒如埃博拉‧扎伊爾病毒和埃博
拉‧馬爾堡病毒,等––」
  廚房裡非常安靜,彷彿人人都知道這是宇宙中最令人毛骨驚然的話題。我的意思是,如果
提起核武器,人們要麼持宿命論要麼從來不相信它會發生。但生物戰和生物恐怖主義卻都是可
以想像的。如果瘟疫得以釋放,它不會在一個白熱的瞬間點亮世界,而是慢慢地,從病人向健
康人漫延。於是死人在他們倒斃的地方腐爛,一場B級電影中所描繪的情景將成為你周圍的現
實。
  納什先生帶著一半遲疑,一半知人所不知的得意勁兒繼續著,他說:「這樣––這些疾病確
實能感染動物,因此對此的合法研究便納入農業部的管轄範圍內。農業部努力尋求治癒這些疾
病的方法,以保護美國禽畜業,並進而保護美國公眾的健康。因為儘管在動物疾病感染人類時
通常存在一個物種障礙,但我們卻發現某些疾病能跨越這個物種障礙––。比如英國近期的瘋
牛病,就有證據表明人類也會受其感染。」
  也許我前妻對肉食的態度是對的。我試著勾勒出一幅素食生活場景:大豆漢堡,沒有牛肉
的墨西哥辣味牛肉末,以及海草做的熱狗。那麼我寧願死掉。突然間我對農業部頓增好感和親
切感。
  我也認識到,納什先生講的是些官方的屁話––穿越物種障礙的動物疾病之類。事實上,
如果傳言是正確的話,普拉姆島也是一個特定用來研究人類感染的疾病的場所,是已不正式存
在的生物戰研究項目的一部分,另一方面,也許那只是謠傳,又或許,他們在普拉姆島上的工
作是防禦性而非侵略性的。
  我又意識到這些可能之間的界限很薄弱,細菌只是細菌,他們不能辨別牛、豬和人;也不
知道防禦性研究與侵略性研究的區別;更不清楚真空試管和氣彈有什麼不同。它們甚至不知道
自己是好是壞。如果我再聽納什胡說下去,我會開始相信普拉姆島正在發展令人興奮的酸奶文
化。
  納什先生盯著他的泡沫塑膠咖啡杯,彷彿意識到那咖啡和水果可能已感染瘋牛病毒。納什
先生繼續道:「當然,問題在於,這些細菌和病毒文化可能被––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得到這
些微生物,而且具備從樣本大量繁殖的知識,那麼好,就會有大量的細菌繁殖出來,如果又以
某種方式散佈到人群中,那麼,就可能發生潛在的公眾健康問題。」
  我問:「你的意思是世界末日般的瘟疫,街道上死者成堆嗎?」
  「是的,就是那種公眾健康問題。」
  沉默。
  「這樣的話」納什先生用嚴肅的口吻說道:「當我們全都焦急地想破獲殺害戈登先生與戈登
太太的兇手或兇手們時,我們更焦急地想知道,戈登夫婦是否從島上帶走了什麼並把它轉手交
給未經許可的人或人們。」
  有一會兒大家都沒說話,然後貝思問道:「你能,島上有人能斷定實驗室真的丟了東西嗎?」
  泰德‧納什看著貝思‧彭羅斯,彷彿一個教授看著一個提了聰明問題的心愛的學生。事實
上,那不是一個怎麼好的問題––而你這樣是鼓勵她脫掉褲子的做法,對嗎?泰德?
  「冷峻」先生回答了他的新女門生:「正如你可能懷疑的,貝恩,如果什麼東西丟失了,也
許不會被發現。問題在於,微生物在普拉姆島實驗室裡或島上其它地方可以被祕密繁殖,然後
帶出島外,沒有人會知道。不像化學或核物質,每一克都可計算。細菌和病毒喜歡繁殖。」
  恐怖,如果你想到它––微細菌比起核裂變或生產神經性毒氣是低科技。它可以存在於家
庭實驗室中,生產起來很便宜,而這繁殖在––我們生物實驗室中用的是什麼?牛腰肉?我再
也不吃奶酪漢堡了。
  彭羅斯女士,很為她的上一個問題得意,問「全知」先生「我們假定普拉姆島上的微生物
是非常致命的嗎?我指的是,他們用基因控制來研製微生物,會讓它們比在自然狀態下更具危
害性嗎?」
  納什先生不太喜歡這個問題,回答說:「不。」然後又補充道:「但是,普拉姆島上的實驗室
確有基因管理能力,他們做的是使病毒進行基因轉化,以使得他們不再引發疾病,但當真正的
病毒感染生物時,能刺激免疫系統產生抗體。這有點兒像疫苗,但不是減弱病毒的效力並注射
它(這可能會有危險),而是轉變病毒基因。用一句話來回答你們的問題,普拉姆島上進行的
基因管理是為了削弱病毒或細菌的能力,而不是增加它引發疾病的能力。」
  我說:「當然不是,但基因控制卻有可能達到這種效果。」
  「有可能,但不是在普拉姆島上。」
  我意識到納什正在轉變消息的基因––如果你願把真相比作細菌的話。他使它削弱,讓我
們得到的壞消息變得劑量適度。聰明的傢伙。
  我聽厭了這些科學廢話,於是向福斯特先生提出了我的下一個問題。「你們的人在採取行
動防止細菌出瓶嗎?機場、高速公路、或所有這些地方?」
  福斯特先生答道:「我們已經讓所有的人出去尋找––機場、海港、火車站到處都有我們的
人;當地警察、海關人員也在監視;我們還讓海岸衛兵攔截或搜索帆船;我們甚至得到毒品執
法部的支持,動用他們的船隻和飛機。問題是,兇手可能已領先三小時,因為坦率地說,我們
沒有及時地得到通知。」福斯特先生向麥克斯威爾警長看去。他正交叉著雙臂並做了個鬼臉。
  這兒插幾句關於麥克斯警長的話。他是一個正直的警察,雖然不是這房間裡最聰明的一個
,當然也不笨。他有時很頑固,但這似乎是所有北叉人的特徵,並不單單屬於他。身為一支鄉
村小警隊的主管,在不得不與更強大的縣警局和州警方合作的過程中,他已經學會了什麼時候
應該保護自己的地盤,什麼時候又應該撤退。
  另外一點,一個海上轄區的地理現狀在毒品氾濫的年代把麥克斯推到近似於毒品執法部和
海岸衛隊的位置。毒品執法部的人常認為當地警察可能參與了毒品交易;而當地警察呢,像麥
克斯,非常肯定毒品執法部參加了交易;海岸衛隊和聯邦調查局被認為是清白的,但他們卻懷
疑毒品執法部和當地警方。海關部門幾乎是清白的,但卻有些拿了錢的壞傢伙,眼見朝邪路上
去。一句話,自從美國法律公佈以來,毒品法的實施是當中最糟糕的。
  這樣我的思緒便從麥克斯轉到毒品和戈登夫婦三十英尺的「方程式三零三」,那配有強大
發動機的快艇上去。既然事實看上去不符合戈登夫婦為錢財而出售帶來世界末日的瘟疫的假設
,那麼也許符合走私毒品的情節。也許我碰對什麼了。也許一在腦中想清楚就得和大家分享這
個想法。也許我不會。
  福斯特先生針對麥克斯警長在聯絡聯邦調查局上的遲鈍又追加抨擊,使他確信他已把此記
錄在案,口氣有點兒像:「哦,麥克斯,你要是早點告訴我就好了,現在什麼都失去了。這是你
的錯。」
  麥克斯對福斯特指出:「我在得到謀殺案消息之後的十分鐘之內便向縣兇殺組打了電話,那
時事情已不在我手上了,我的錯誤被掩蓋掉了。」
  彭羅斯女士感到八隻眼睛都落在她身上,說:「我沒想到被害者是普拉姆島上的人。」
  麥克斯輕聲但有力地說:「我向接電話的人報告了這些,貝思。『中士––』什麼的,檢查
一下磁帶好了。」
  「我會。」彭羅斯偵探回答說。她又說:「你也許是對的,麥克斯。但我們不要在這上面糾
纏。」她對福斯特說:「讓我們繼續來解決這起犯罪案。」
  福斯特先生回答到:「好建議。」他環顧四周說:「另一個可能是那個持有物品的人並沒嘗試
要把它帶出這片鄉村,他們可能在當地建立了一個實驗室,不會吸引太多的注意的那一種,操
作也不太顯眼,不要求特殊的材料或化學物品。最壞的情景是這些微生物,不管是什麼,被繁
殖出來,然後又通過各種渠道被導入或傳播給人群。一些微生物易於在洪水中傳播,一些可能
在空氣中繁殖,一些可以通過人和動物傳播。我不是專家,但我早些時候給一些在華盛頓的人
打過電話,我明白感染和擴散的可能性非常高。」他補充說:「一部電視記錄片曾假設過一聽充
滿了炭疽的咖啡罐,只要被一個恐怖分子乘船帶著繞曼哈頓轉一圈,便蒸發到空氣中,將殺死
至少二十萬人。」
  房間裡又變得安靜了。
  大家都注意聽著,福斯特先生很得意,繼續說:「這件事可能變得很糟糕,那是難以估計的
。炭疽只是細菌,要是病毒會更糟糕。」
  我問:「我們在談的不僅僅是一種細菌或病毒被竊的可能性,我理解得對嗎?」
  喬治‧福斯特回答:「如果你打算偷炭疽,你同樣也會偷埃博拉或任何別的你能到手的東西
。這樣將產生多重威脅,自然界從未發現過的那一類威脅,而且將是不可被包容或控制的。」
  客廳的金屬鐘敲了十二下,泰德‧納什先生帶著一種想要使別人對其顯然是在常春籐名牌
大學所受的教育產生深刻印象的願望,不無戲劇性地引了句巴德的話,是這樣的:「現在是夜晚
最迷人的時刻,當教堂的院子打起哈欠,地獄向這個世界呼出迷風時––」
  在這個歡快的調子上,我說:「我要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30

【第五章】

  我並沒有直接走到外面去呼吸新鮮空氣,而是繞到房子的西翼,在那兒湯姆和朱迪曾把一
個過去的臥室建成了他們的辦公室。
  一個搞電腦的討厭鬼正坐在電腦前,那本是我想去坐的位置。
  我向這位先生介紹了自己,他則表明自己的身份是邁克‧瑞斯尼克偵探,縣警局的電腦犯
罪專家。
  列印機在嗡嗡地工作著,台面上滿是成堆的紙。
  我問邁克:「你發現兇手了嗎?」
  「哦,我正在玩危險遊戲呢。」
  邁克真是個怪人。我問他「到現在為止我們發現什麼了嗎?」
  「哦––大多數––等等,這是什麼?沒什麼––我們怎麼––怎麼?」
  「到現在為止發現什麼了嗎?」我就喜歡和電腦前的笨蛋說話。
  「哦––大多數是信件––給親戚朋友的私人信件,一些工作信件––一些––這是什麼
?沒什麼––」
  「有什麼提到普拉姆島的嗎?」
  「沒有。」
  「有什麼看上去有意思或可疑的嗎?」
  「沒有。」
  「科學文件呢––」
  「沒有。我想我發現了什麼的時候,我會停下來去告訴兇殺組的。」
  他聽起來有點兒不耐煩了。就像他已坐這兒幾小時了,又過了他睡覺的時間一樣。我問他
:「財務資料呢?投資,支票簿,家用預算––?」
  他從屏幕往上一瞟。「是的,這是我下載的第一件東西。他們把支票寫在電腦上。這兒有
他們自開戶以來的二十五個月內所有的帳戶活動的列印件。」他指著列印機旁的一堆紙。
  我拿過那堆紙說道:「我翻一翻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但是別把它拿遠。我要把所有這些附在我的報告中。」
  「我就拿到客廳裡,那兒光線比較好。」
  「行––」他又玩起電腦來。那玩意兒對他來說比我要有意思。我走開了。
  來到客廳裡,壓指紋女士仍在拂撣取印。她瞟了我一眼問:「你碰著什麼了嗎?」
  「沒有,女士。」
  我走到壁爐兩旁的書架邊。左邊是小說類,大多數是平裝本,好一種糟粕與精華的混合。
右邊是非小說類。我研究了一下書名,從生物科學技術資料到日常生活保健瑣談,什麼都有。
另外還有一整架當地出版的書,內容涉及長島,植物群,動物群,歷史等等。
  在書架的底層是一排航海書,導向圖之類。正如我說過的,戈登夫婦原是封閉於陸地中的
中西部人,他們已真的對划船發生了興趣。另一方面,我有幾次同他們一起出去過,甚至我也
能看出他們不是很棒的航海者。他們也不釣魚,挖蛤,捕蟹,甚至也不游泳。他們只是喜歡時
不時地開關油門。這使我又回到這是一件與毒品有關的案子的想法上。
  帶著這個想法,我把電腦列印件放下,用我的手帕從架上拿起一本大號的導航地圖,把它
支在壁爐台上。我很快地翻過一頁頁,手指裹在手帕裡。我尋找著發報頻道,手機號碼或其它
什麼毒品走私犯可能在圖表中標明的東西。
  導航表的每一頁顯示一片方圓四英里的海域。圖表中呈現的陸地基本上不具特徵,除了從
水上能看到陸地標誌外。但海上卻標明了暗礁,岩石,深度,燈塔,沉船殘骸,航標等各種各
樣的導航輔助手段與危險提示。
  我一頁又一頁瀏覽過來,尋找「X」的字眼,聚會的地點、地圖坐標聯絡點、未安,皮特
羅之類的名字。但圖表看來很乾淨,除去一條黃線醒目地從戈登家的碼頭連到普拉姆島碼頭之
外別無它物。這是他們去上班的路線,經過北叉南岸和謝爾特島,沿著海峽中那安全的深水部
分伸展。但這並不能成為任何事情的線索。
  我注意到在普拉姆島上,有「限制通道––美國政府產業––不對外開放」的字樣,被印
成紅色。
  我正要合上這本大書時,發現幾乎被我的手帕遮住了什麼東西––在這一頁的底部,普拉
姆島以南海域,用鉛筆寫著44106818跟著是一個問號,有點兒像我腦中剛才冒出的那
個像小卡通氣球一樣的問號––44106818?兩個問號和一個驚歎號。
  那麼,這是一個標準的八位數地圖坐標聯絡號碼嗎?或一個無線電頻道?一個偽裝起來的
打電話開玩笑的號碼?毒品?病毒?是什麼呢?
  在兇殺案調查中,當你們開始羅列許多的線索,多到你不知道如何處理時,是一個關鍵時
刻。線索就如菜單中的配料,沒有指導。如果你以正確的方法把它們加到一起,你就能吃到飯
;如果你不知道如何處理它們,你就得在廚房裡待很久,亂作一團,飢腸轆轆。總之我用手帕
拿著這圖表書,走到壓指紋女士那兒。我問她:「你能為我徹底又仔細地檢查一下這本書嗎?」
我燦爛地微笑著。
  她表情生硬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用帶著乳膠手套的手拿起書,查看了一下。「這地圖很難
––但封面很光滑,很好留下指紋––我盡力而為吧。」她又說:「硝酸銀或茆三酮檢驗得在實
驗室才做得成。」
  「謝謝,職業女強人。」
  她展額一笑,問:「誰留下的指紋最多?聯邦調查局,中情局或EPA?」
  「什麼是EPA?你指的是環境保護管理處嗎?」
  「不,貝思‧彭羅斯的屁股。」
  她大笑「這在總部流傳很廣,你沒有聽到過嗎?」
  「我想沒聽到過。」
  她伸出手。「我是薩莉‧海恩斯。」
  「我是約翰‧柯里。」我握住她那帶手套的手,說道:「我喜歡皮膚接觸橡膠的感覺,你呢
?」
  「無話可說。」她頓了一下,然後問:「你就是那個與縣兇殺組一同調查此案的紐約警察嗎
?」
  「對。」
  「忘掉關於彭羅斯的笑話。」
  「一定會。」我問她:「我們在這兒看到什麼了嗎?薩莉。」
  「哦,這屋子最近打掃過,因此物件表面新鮮光潔。我沒有仔細研究指紋,但我看到大多
數分屬兩副,可能一類是先生的,一類是太太的;只是偶爾有一些別人的。而且偵探,要是你
想聽聽我的意見,那兇手是戴手套的。吸毒鬼沒有在酒櫃上留下五個漂亮的指紋。」
  我點頭,然後說:「盡你所能查查這本書。」
  「我只做完美的工作,你呢?」她在工具中拿出一個塑膠袋,把圖表書滑入其中,說:「我
需要把你的那副指紋排除。」
  「待會兒去看看貝思‧彭羅斯的屁股吧。」
  她笑著說:「給我把你的手放到這張玻璃咖啡桌上。」
  我按她的要求做了,問:「你從和麥克斯威爾警長在一起的兩個傢伙手上取指紋了嗎?」
  「他們告訴我這事待會兒再說。」
  「是的,看,薩莉,許多人,像在廚房裡的那些傢伙,正準備向你晃晃他們的大牌身份證
呢。但你只要向縣警局兇殺組作報告,最好是向彭羅斯。」
  「我聽到了。」她四下一瞧,然後問我「嗨,細菌是怎麼回事?」
  「這和細菌無關。被害者碰巧在普拉姆島工作,但這只是巧合而已。」
  「啊,對。」
  我把那疊電腦列印件取回,向玻璃滑動門走去。
  薩莉喊道:「我不喜歡這樣處理犯罪現場。」
  我不作答。
  我走下海灣,那兒有一條很好的臨水長凳。我把那偷來的文件扔在長凳上,凝視著海灣。
  微風吹過,足以使蚊蚋在空中舉步維艱,接近不了我。海灣中漾起小水波,搖動著戈登夫
婦在碼頭下的快艇。白雲飄過碩大而明亮的月亮。當輕風陣陣北來時,空氣中泥土的氣息便濃
於海的氣息。
  有時,不知怎麼地,我想,通過潛移默化,我開始理解置身其中的海洋與陸地的自然力。
我想如果把童年到這兒渡假的每個夏天中的兩個星期和每個秋天的週末加起來,那麼某些事物
滲入我那都市腦筋裡,就不足為奇了。
  常常有些時候我想走出城市,於是便想起這一類的地方。我猜想我應該冬天到這兒來,在
哈里叔叔有穿堂風的大房子裡過上幾個月,看看我是會變成一個酒鬼還是隱士。見鬼,如果這
兒有人不斷地被槍殺的話,那麼南侯德鎮委員會將會以一天一百美元和讓我充飢的蛤為代價,
把我變成一個兇殺案全職顧問。
  我很少這樣對於是否回去工作猶疑不定。我打算去試試幹別的事情。但我希望這事由我自
己作主,而不是由醫生決定。而且那些庸醫如果說我完蛋了,我就不能找到那兩個殺我的壯漢
了。這可是未完成的正經事兒。我沒有意大利血統,但我的搭檔,多米尼克‧法納利是一個西
西里人。他教給了我復仇的全部歷史與執行儀式。他讓我看了三次《教父》。我想我學會了。
這兩個西班牙人不得不停止活命了。多米尼克現在的工作是尋找他們,而我在等著他有一天找
到時給我打來電話。
  在關於我會死的問題上,我有點兒懈怠了。坐在長凳上,我已經不太像被槍擊前的那個超
人了。
  我往後靠著,凝望了一會兒夜色。在戈登夫婦碼頭左邊的一塊小草坪上,是一根高高的白
色旗桿,裝了個桿,叫做升降桿,從那兒牽出兩根繩子或線叫做升降索。注意我學會了一些航
海術語。總之,戈登夫婦已經在車庫中的一個鎖櫃中找到了一大批旗子與三角旗。他們有時會
在升降索上掛起三角信號旗玩––例如表示「準備上船」或「船長離岸」的三角旗。
  我以前已注意到在桅桿的頂部,戈登夫婦升上了骷髏旗。他們升起的最後一面旗上是骷髏
頭與交叉的骨頭。
  我也注意到,在每一根升降索上都有一面信號旗。黑暗裡我幾乎辨認不清。但那一點關係
也沒有,因為我對航海信號一無所知。
  貝思‧彭羅斯在凳子的左端坐下來。令人失望的是她又穿上了夾克。她雙臂環抱,好像很
冷似的。女人們總是覺得很冷。她什麼也不說,只踢掉鞋子,把腳在草地上搓來搓去。腳趾扭
動著。它們也穿著不舒服的「鞋子」。
  在幾分鐘友善的沉默之後––或許是冰冷的寂靜––我鑿開冰凍說:「也許你是對的,那可
能是艘船。」
  「你帶有武器嗎?」
  「沒有。」
  「好,我打算把你那該死的腦袋打開花。」
  「現在,貝思––」
  「對於你,只是彭羅斯偵探,混蛋。」
  「愉快點。」
  「你為什麼那麼對待泰德‧納什?」
  「你說的是哪件事?」
  「你知道的十分清楚我指什麼破事,你有毛病嗎?」
  「那是男人的事情。」
  「你讓自己像個傻子似的,每個人都認為你是個傲慢的白癡,如此無能以致毫無用處,而
且你失去了我對你的尊重。」
  「那麼我認為性就不成問題了。」
  「性?我甚至不想和你在一塊兒呼吸空氣。」
  「這樣會傷害我,貝思。」
  「不要叫我貝思。」
  「泰德‧納什叫你––」
  「你知道,柯里,我所以得到這個案子,是因為我跪在墊子上求了兇案組組長。這是我接
的第一個謀殺案。在此之前,我接的全是些破事兒––酒鬼互相開火;父母們用刀子剪子來解
決家庭糾紛,這一類的破事兒,而且還不多。在這個縣兇殺案發生率很低。」
  「很遺憾是這樣。」
  「是呀,你一直在辦兇殺案,所以你厭倦了,十分挑剔又自以為是。」
  「哦,我不會。」
  「如果你是到這兒來讓我難堪的話,滾吧。」她站起來。
  我也站起來「慢著,我是到這兒來幫忙的。」
  「那麼就幫吧。」
  「行,聽著,首先,一些忠告。不要對福斯特或你的夥伴泰德說起太多。」
  「我知道這個。別胡說什麼『夥伴泰德』。」
  「瞧––我能叫你貝思嗎?」
  「不行。」
  「瞧,彭羅斯偵探,我知道你認為我是被你吸引住了,你可能以為我是衝你才來的––而
你認為這樣可能會很尷尬––」
  她轉過臉去,望著海灣。
  我繼續說:「––這實在難以出口,但––哎––你別為我––為這個擔心––」
  她把臉回轉過來,看著我。
  我作出用右手蒙住臉,並揉著前額的樣子,盡我所能繼續著。
  「你看––那些子彈中的一個擊中了我––天哪,這叫我怎麼說呢––?哎,它擊中了我
一個可笑的地方,行嗎?現在你知道了吧。所以我們可以是類似於朋友,搭檔––兄妹的關係
,我想我指的是姐妹––」我瞟了她一眼,見她又在凝視著大海。
  最後她說話了:「我想你說過你是被擊中了胃部。」
  「那兒也中了。」
  「麥克斯說你肺部有重傷。」
  「那兒也是。」
  「有腦部損傷嗎?」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35

  「或許。」
  「而現在你想讓我相信你已被一顆子彈閹割了。」
  「男人們從不拿這撒謊。」
  「如果爐子已熄滅,為什麼你那雙眼中還有火呢?」
  「那只是記憶罷了,貝思––我能叫你貝思嗎?是對過去的一種美好的回憶,那時我能撐
桿跳過我的汽車。」
  她把手放到臉上,我看不出她是在哭還是在笑。
  我說:「請不要告訴任何人。」
  最後,她控制住了自己,回答說:「我盡力不把它寫到報告中。」
  「謝謝。」我過了幾秒鐘,又問她:「你住這附近嗎?」
  「不,我住在西薩福克。」
  「不短的旅途,你是要開車回家,還是留在這附近?」
  「我們都留在綠港的『海灣暴風』旅館。」
  「『我們』都有誰?」
  「我,喬治、泰德、一些毒品執法部的人,另外還有一些以前就在這兒的人––從農業部
來的人。我們都被要求得日夜工作,二十四小時值班,一星期七天。要對公眾與新聞界保持好
自己的形象––以防搪塞之詞引出大亂子。你知道,萬一人們產生對疾病的關心––」
  「你指的是公眾對於瘟疫的恐慌?」
  「反正那一類吧。」
  「嗨,我在這兒有一個好地方,歡迎你去住。」
  「不管怎樣,我都要謝謝你。」
  「那是維多利亞式的水上別墅,令人印象深刻。」
  「不用了。」
  「那會令你更舒適。我告訴你,我是安全的。見鬼,紐約警察局的人說我可以用總部的女
洗手間。」
  「快別說了。」
  「貝思,嚴肅地說,我這兒有份電腦列印件––兩年來的財務資料。我們今晚可以來研究
研究。」
  「誰允許你拿走這個的?」
  「是你,對嗎?」
  她遲疑著,然後點點頭說:「我希望明天早上會還到我手中。」
  「那我要為此而幹通宵了,幫我做吧?」
  她似乎在仔細考慮這件事,然後說:「給我你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我在四下裡翻弄口袋,找筆和紙,但她已經把筆記本拿出來了,並說:「報吧!」
  我給了她這些信息,包括說明。
  她說:「如果我來的話,我會先打電話。」
  「好的。」
  我坐回到長凳上,她坐到另一端,兩人中間放著電腦列印件。
  我們保持沉默,我想這有點兒像腦力重新組合。
  最後貝思說:「我希望你比聽起來與看上去要聰明得多。」
  「讓我這麼說––麥克斯威爾警長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做過的最聰明的事便是把我叫來應付
這案子。」
  「而且是謹慎的。」
  「這事兒沒有理由要謹慎。我是最好的,事實上,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正在製作一個節目叫
『柯里案卷』。」
  「你沒有說過?」
  「我可以讓你也有份。」
  「謝謝,我肯定你會讓我知道怎樣報答你的好意。」
  「你出現在『柯里案卷』中將是一種足夠的回報。」
  「那當然會––我能叫你約翰嗎?」
  「叫吧。」
  「約翰,這兒發生了什麼事?我指這件案子。你知道一些你沒說出來的事。」
  「你目前的狀況如何?」
  「請原諒,什麼狀況?」
  「訂婚、離婚、分居還是在戀愛中?」
  「離婚。關於這件案子你還未提到過你的想法和疑點呢?」
  「沒有男朋友?」
  「沒有男朋友;沒有孩子;十一位仰慕者,五個已婚,三個是有支配欲的怪人,兩個有可
能,還有一個白癡。」
  「我是否問得太私人化了?」
  「是的。」
  「如果我有一個男搭檔,問他這些問題,那是完全正常的事情。」
  「哦––我們不是搭檔。」
  「你既想這樣又想那樣。典型的。」
  「瞧––哦,告訴我你自己的情況,快點兒。」
  「好。離婚,沒有孩子,成打的仰慕者,但沒有特別的。」我又說:「而且沒有性病。」
  「也沒有性器官。」
  「是的。」
  「好,約翰,這案子怎麼樣?」
  我靠定長椅,答道:「哦,貝思,––這件案子現在的問題是:顯而易見的推論卻是不可能
發生的事情,而每個人都在設法犧牲不可能性去迎合顯而易見的推論。但這樣做是不行的,搭
檔。」
  她點點頭,然後說:「你在暗示這案子可能與我們認為與之有關的事情無關?」
  「我正在想這其中也許發生過別的事情。」
  「你為什麼這麼想?」
  「哦––一些證據看上去與那推論不吻合。」
  「也許幾天內它們就吻合了,在法醫報告出來後,每個人都被盤問過後。我們甚至還沒和
普拉姆島的人談過呢。」
  我站起來說:「讓我們下到碼頭上去吧。」
  她穿上鞋子,我們朝碼頭往下走。我說:「在離這兒的海岸百來碼外,阿爾伯特‧愛因斯坦
曾為原子彈的道德問題苦苦思索,最後決定得幹。好人別無選擇是因為壞人在絲毫不考慮道德
的情況下就幹了。」我補充道「我瞭解戈登夫婦。」
  她想了一會兒,然後說:「你是在說你不認為戈登夫婦會,從道義上講會––出售致命微生
物?」
  「是的,我不這麼認為。和原子科學家一樣,他們看重瓶中基因的威力。我並沒確切地知
道他們在普拉姆島上做什麼,而且我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但我想我與他們足夠熟悉,可以說
他們不會出賣瓶中的基因。」
  她沒有回答。
  我繼續說:「我記得湯姆曾告訴我朱迪有一天很難過,因為她分管的一頭牛被故意染上什麼
東西,快死了。他們不是那一類想看到孩子們死於瘟疫的人。當你走訪他們在普拉姆島的同事
時,你自己就會發現這一點。」
  「人們有時會有另外一面。」
  「我從未在戈登夫婦的性格中看到一星半點兒的跡象暗示他們會從事致命病毒的非法買賣
。」
  「有時人們會把他們的行為理智化。那把原子彈賣給俄國人的美國人怎麼樣?他們說這麼
幹是出於信仰––因此單單一面支配不了所有的力量。」
  我瞟了她一眼,見她在散步時看著我。我很高興地發現貝思‧彭羅斯能夠進行深入思考。
同時知道她發現我不是她原以為的可能的白癡時,我鬆了口氣。
  我說:「對原子科學家而言,那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祕密。我指,如果不是別的事情,為什麼
戈登夫婦要出賣細菌或病毒呢?它們會害死他們以及印第安那或別的什麼地方的家人,而且會
滅絕這其間所有人口。」
  貝思‧彭羅斯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回答說:「也許他們得到了一千萬,而錢在瑞士。他們在
山上有一別墅,貯有香檳和罐裝食物,然後他們邀請朋友與家人去參觀。我不明白,約翰,為
什麼人們會做出瘋狂的事?他們理智化,他們說服自己要理智。他們對某人某事憤怒。一千萬
美元,兩千萬美元,二百美元,每個人都有一個價格。」
  我們在碼頭上走著,一個穿制服的南侯德鎮警察正坐在一張草坪椅上。彭羅斯偵探對他說
:「休息一會兒。」
  他站起來,向房子走去。
  水波拍打著戈登夫婦的快艇的艇身,艇一下下撞擊在木樁上的橡皮減震器上。潮水已退去
,我注意到快艇現在被繫到滑輪上,以便讓繩子能放開來。艇已降至碼頭以下四到五英尺的地
方。我現在看清艇身上寫著:「方程式三零三」,據湯姆說,這意味著艇長三十英尺三英吋。
  我對貝思說:「在戈登夫婦的書架上,我發現了一本圖表書––海上導航地圖––裡面有一
個用鉛筆標明的八位數字的號碼。我請薩莉‧海恩斯好好檢查一下書上的指紋,做份報告給你
。你該拿著這本書,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應該一起看看,也許書上還有標記。」
  她盯了我幾秒鐘,然後問道:「好,那麼你認為這是怎麼一回事?」
  「哦,––如果你半路扭轉道德羅盤,你就會從出售疾病賺錢轉到販毒賺錢上來。」
  「毒品?」
  「是的,道德觀念模糊的只是一部分人,而想賺大錢的卻是所有的人。你認為這話怎麼樣
?毒品。」
  她注視著那大馬力快艇,點點頭,說:「我們對此事與普拉姆島的關係過於緊張了。」
  「也許吧。」
  「我們該向麥克斯或其他人談談這種可能。」
  「別。」
  「為什麼?」
  「因為我們只是在推測。讓他們去按瘟疫的思路幹吧。如果這種思路是對的,那麼最後封
鎖消息。」
  「好,但沒有理由不對麥克斯和其他人透露呀?」
  「相信我。」
  「不,說服我。」
  「我自己也未被說服。我們有兩種大的可能性––以細菌換錢還是以毒品換錢。讓我們看
看,麥克斯,福斯特和納什是否已得出了什麼他們自己的結論,是否會與我們分享他們的想法
。」
  「好––我會按你的思路去做。」
  我向艇示意了一下:「你認為這值多少錢?」她聳聳肩:「我不大清楚––,這種方程式很昂
貴的,就算一艘普通機動船三千美元,那麼這一艘,又新,大概要十萬美元吧。」
  「那麼這房子的房租呢?大約兩千?」
  「我猜大概這個數,加上用品擺設。」她又說:「我們要查清這一切。」
  「還有乘汽艇上下班,到這兒單程差不多有兩小時,燃料也要不少錢,對吧?」
  「對。」
  「從這兒到東方角的政府渡輪處,可能要三十分鐘。渡輪要駛多長時間?可能二十分鐘,
美國政府的小意思。渡輪直達上班地點總共要一小時,而相對來說快艇要將近兩個小時。但戈
登夫婦仍乘快艇從這兒去普拉姆島。我知道有時他們不乘艇回來是因為天氣轉壞,他們只好乘
渡輪回到東方角,再搭乘別人的船回家。這些我從來都想不通,但我承認我也從未仔細想過。
我應該想想的,現在這也許講得通了。」
  我跳到快艇裡,重重地落到甲板上,舉起手臂,她跳下來時抓住了我的手。不知怎麼地我
們扭倒在甲板上,貝思‧彭羅斯在我上面。我們待在那兒,比我們不得不待的時間長了一秒鐘
,然後站了起來,尷尬地朝對方笑笑,是那種不小心與陌生的異性相互撞到了什麼敏感部位時
發出的微笑。
  她問我:「你還好嗎?」
  「是––」說實話,風已從我那糟糕的肺部穿出,我猜這她能看出來。
  我喘過氣來,走到船後部,就是人們說的船尾。「方程式三零三」在這兒設有一個座椅。
我指著座位旁的甲板告訴她:「這是那通常放櫃子的地方。櫃子很大,大約四英尺長,三英尺深
,三英尺寬,容積可能有三十立方尺,用絕緣鋁做的。有時我坐在椅子上,把腳擱在櫃子上,
慢慢地喝啤酒。」
  「還有呢?」
  「還有,下班後,在選定的日子裡,戈登夫婦在約定的時間離開普拉姆島,高速衝出海灣
,來到大西洋中,與一艘船接頭,也許是一艘美國南方的貨船,也許是一架水上飛機,諸如此
類吧。他們裝上一百公斤哥倫比亞的白粉後,又駛回陸地。如果他們被毒品執法部或海岸衛隊
發現,他們就像是清白先生和清白太太外出兜風一樣。即便他們被攔住,他們只要把普拉姆島
的證件一晃,胡謅一通。事實上他們可能從水上運出任何東西。而要追查這事兒需要動用飛機
。更重要的是,有多少船隻被攔截和搜索過呢?那兒有成千上萬的遊艇和商業捕魚船往來,除
非海岸衛隊或某人得到了重要情報,或有些人行動實在古怪時,他們才會登船搜索,對嗎?」
  「通常是這樣。海關完全有權攔截,但他們通常並不這麼做。」
  她又補充說:「我會看看有沒有毒品執法部,海岸衛隊或海關方面關於『螺旋體』號的報告
。」
  「好。」我想了一會兒,然後說:「行,這樣在戈登夫婦買到毒品後,他們在事先安排好的
地點登陸,與一小船會合,把冰櫃轉交給當地的毒品分銷者,這些人還給他們裝滿一大捆美元
的櫃子。然後分銷商便駛入曼哈頓,又一次免稅進口便完成了。每天都如此。問題是:戈登夫
婦參與了嗎?如果參與了,這就是他們被謀殺的原因嗎?我希望如此。因為另一種可能嚇住了
我,而我不是很容易就被嚇倒的。」
  她仔細考慮著這事,四下打量著快艇,說:「事情可能是這樣,但也可能這只是一種願望。」
  我不回答。
  她繼續說:「如果我們認定是毒品的話,我們就能早點安心了。直到那時,我們才不必事事
先考慮到瘟疫,而如果是瘟疫時,那我們便無法制止了,我們可能都會死。」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54

【第六章】

  凌晨兩點鐘已過,我閱讀著戈登夫婦的電腦文件,被弄得稀里糊塗的。在哈里叔叔寬大的
廚房裡,正煮著一壺咖啡;而我則坐在圓桌旁,靠近那面向東而開可見朝陽的臨海的窗子。
  哈里叔叔和瓊恩嬸嬸都很明智,從未接納過柯里全家一起作為他們的客人,只偶爾讓我或
我的哥哥吉姆,或我姐姐林尼佐到客房裡。而家裡其他的人只好住那種糟糕的五十年代的遊客
野營小屋。
  我記得小時候和兩個表兄妹,小哈里和芭芭拉一起坐在這張圓桌旁的情景:唏哩嘩啦喝光
飲料或麥片,像螞蟻般坐立不安地想出去玩。夏天真是迷人。那時的我無憂無慮。
  現在,幾十年後,同一張桌旁的我,卻心事重重。
  我把注意力重新轉回到支票記錄本上。戈登夫婦的薪資是直接存入帳戶的。他們加起來的
收入,在被聯邦和紐約州「劫掠」一番之後,大約九萬美元一年。這不太少,但就兩位博士與
危險物質打交道時進行的腦力勞動來說,也不太高。湯姆如果能加盟一個小的棒球聯合會,可
能拿得更多;而朱迪要是到我那老警區的某個色情酒吧工作,也能拿到同樣多。真是一個奇怪
的國度。
  反正沒過多久,我便看出戈登夫婦經濟的超負荷狀態。正如他們一定會發現的那樣,東海
岸住起來並不便宜。他們得付兩輛車錢,快艇錢,房租,以及這些東西的各種保險費用,家用
物品,五張信用卡等開銷。高級汽油公司的帳單,主要是快艇用油,以及日常生活起居花費。
此外前年四月為「方程式三零三」所付的一萬美元定金也是個不小的數目。
  此外,戈登夫婦向許多高尚的慈善事業捐款,讓我感到於心有愧。他們也是一個書與音樂
俱樂部的成員,送給侄女侄兒支票,並加入了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即便這樣他們看上去並沒有
遇到大問題,但卻已處在邊緣了。如果他們從毒品生意中取得一大筆外財,他們肯定夠聰明把
現金存起來,使自己躋身於上流社會,像所有血氣方剛,不計用度的美國人一樣。那麼問題便
是:贓物在哪裡?我不是審計員,但我卻做過足夠多這樣的財務分析,以發現需要被審核的項
目。在戈登夫婦二十五個月以來的支票簿列印件中,只有一件此類事情––一項兩萬五千美元
的轉帳至瑪格麗特‧威利。支票已付十美元保證金,而款子已從戈登夫婦的帳戶上轉走了。事
實上,這幾乎是他們所有的積蓄。開票的日期是今年三月七日。此處並無關於開這支票的目的
的說明。那麼誰是瑪格麗特‧威利?為什麼戈登夫婦給了她一張相當於二十五個月總存款額的
支票?我們得趕快查出。
  我品著咖啡,跟著對面牆上鐘擺的節律,用鉛筆一下一下敲著桌子,腦中考慮著這一切。
  我走到廚房牆上的電話邊的一個櫃子旁,在烹調書中找到了當地的電話號碼簿。翻到字母
W處,找到一個住在南侯德小村莊燈塔路的瑪格麗特‧威利。我實際上已知道在哪兒了。顧名
思義,這條路就是通向燈塔的那一條路,確切地說,是霍頓角燈塔。
  我真想打個電話給瑪格麗特,但她也許會被凌晨兩點的電話聲激怒。我可以等到天亮再打
,但我並不具備耐心的美德。事實上,盡我所知,我沒有美德。此外我覺得聯邦調查局和中情
局的人此刻都不在睡覺,也許要在這件案子上走到我前面。最後,但並非最次要的,這不是平
常的謀殺案。甚至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叫醒瑪格麗特‧威利時,一場毀滅文明的瘟疫可能正在全
國蔓延。我討厭這種事發生。
  我撥了號碼,電話響了,自動答話機接的電話。我掛掉重打。
  最後,房子裡的那位女士被喚醒了,說:「喂?」
  「請瑪格麗特‧威利接電話。」
  「我就是,你是誰?」那個迷迷糊糊,蒼老的聲音問道。
  「我是柯里偵探,夫人,警察。」我留了兩秒鐘讓她做最壞的聯想。這樣通常能讓他們清
醒過來。
  「警察?發生什麼事了?」
  「威利夫人,你聽到關於拿騷角謀殺案的新聞報導了嗎?」
  「哦––是的,多麼可怕––」
  「你認識戈登夫婦嗎?」
  她清了清沙啞的嗓子,回答道:「不––哦,我和他們打過一次交道,賣給他們一塊地。」
  「在三月份?」
  「是的。」
  「出價二萬五千美元?」
  「是的––,但這有什麼關係呢?」
  「地在哪兒?夫人。」
  「哦––那是一塊很好的陡崖,遠眺海灣。」
  「我知道了,他們想建房子嗎?」
  「不,他們不能在那兒建房。我已把發展權賣給縣裡了。」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那是一項環保計劃。你出售土地的發展權,但你仍擁有這塊土地,只是不
能進行開發,除農業以外。」
  「我明白了。那麼戈登夫婦不能在那陡崖上建房子了?」
  「老天,不能。如果這塊地可以開發的話,那麼它價值就不下十萬美元了。縣裡已付了錢
給我,讓我不開發它。是一種限制性的契約,一個好計劃。」
  「但你能出賣這土地?」
  「是的,我已這麼做了,出價二萬五千美元。」她又說:「戈登夫婦知道那塊地不能被開發
。」
  「他們能從縣裡買回發展權嗎?」
  「不,我已永久性地出賣了發展權。這是這項計劃的目的。」
  「行––」我想我明白了戈登夫婦做了些什麼了––他們買了一塊可以眺望海灣景色的好
地。因為上面不能建房,所以售價低於市場價。但他們能在上面種植。我醒悟到湯姆對釀酒業
的癡迷使他發展了最後的愛好––戈登葡萄園。那樣的話,很顯然這項買賣與他們的謀殺並沒
有什麼關係。我說:「很抱歉把你叫醒了。威利夫人,謝謝你的幫助。」
  「沒關係,我希望你們找出是誰幹的這事兒。」
  「我相信我們一定會的。」我掛上電話,一轉身,馬上又回過來,重新撥打。她接了電話
。我說:「對不起,還有個問題,這塊地適宜種葡萄嗎?」
  「天哪,不,它就在長島灣之上,太小太沒有遮蔽了。只是一畝左右的小塊,比海灘高出
五十尺左右。那兒很美,但上面除灌木以外長不出什麼東西。」
  「我明白了––他們向你提起過為什麼買這塊地嗎?」
  「說過––他們說想要一座自己的眺海小山頭,一個閒坐和看海的地方。他們真是漂亮的
一對,那事兒太可怕了。」
  「是的,夫人,謝謝你。」我接上了。
  那又怎麼樣?他們想要個閒坐與看海的地方,用二萬五千美元。他們在未來的八年裡本可
以付上五千次東方海灘公園的停車費,每天去看他們想看的海域,而且仍有錢餘下來,買熱狗
和啤酒。不要計算了。
  我沉思了一會兒。沉思、沉思。哦,這也許是估算過的。他們是很浪漫的一對。但二萬五
千美元呢?這幾乎是他們的全部存款。而且如果他們要被政府遷移的話,他們又如何轉手這一
英畝不能建房又不能種植的土地呢?還有誰會如此瘋狂,花二萬五千美元買一塊備受限制的土
地呢?那麼,也許這事不得不與海上毒品走私聯繫起來,才講得通。
  我得看看那塊地。我想知道是否有人已經在戈登的文件中發現了這項財產活動。我還想知
道的是,如果戈登夫婦有一個儲蓄保險箱,那麼裡面裝了些什麼?在凌晨兩點鐘時,有問題在
心裡實在是難熬,而且我在咖啡因的作用下,興頭正高,卻沒有人可以談話。
  我又沖了一杯咖啡。水池之上的窗戶全都開著,我能聽到夜間的小東西在唱著它們九月的
歌,最後一隻蝗蟲與樹蛙;一隻貓頭鷹在近處號叫;朦朧的夜霧從匹克尼克大海灣中席捲而來
,一些夜鳥在其中鳴囀。
  大片的水域調和了這兒的秋天,夏季的熱度被挽留到十一月份。對葡萄來說簡直太妙了,
而直到感恩節左右,仍是划船的好季節。在八、九、十幾月份偶爾會有龍捲風,在冬天有零星
的東北風,但大體上氣候很宜人。無數的小港灣,頻繁的煙來霧去,實在是一個走私販、海盜
、朗姆酒販的理想去處。最近,又添了毒品販子。
  牆上電話響了,有那麼荒謬的一刻,我想可能是瑪格麗特。然後我便記起麥克斯說過要召
集大家去普拉姆島。我拿起話筒說道:「比薩餅屋。」
  糊塗了一秒鐘後,貝思‧彭羅斯說:「喂––」
  「喂。」
  「我吵醒你了嗎?」
  「沒關係,不管怎樣,我得爬起來接電話。」
  「老掉牙的笑話。麥克斯讓我打電話。我們將乘坐早上八點的渡輪。」
  「有更早的渡輪嗎?」
  「有,但––」「為什麼我們要讓掩蓋小組在我們之前去島上呢?」
  她沒有回答這個,卻說道:「我們將由島上安全指揮保羅‧史蒂文斯先生陪同。」
  「誰在更早的一班渡輪上?」
  「我不知道––瞧,約翰,如果他們要掩蓋什麼,我們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他們在過去
已出現過問題,他們的掩蓋工作做得很好。你只要去看他們想讓你看的,聽他們想讓你聽的,
與他們認為可以的人講話。不要把這次旅行看得過分嚴肅。」
  「有哪些人去?」
  「我、你、麥克斯、喬治‧福斯特和泰德‧納什。」她問:「你知道渡輪在哪兒坐嗎?」
  「我會找到的,你現在做什麼?」
  「我在與你談話。」
  「快過來吧。我正在查看牆紙樣品,我需要聽聽你的意見。」
  「太晚了。」
  「這幾乎意味著,好的」令我吃驚。我緊跟上一句「你可以睡在這兒,那麼我們可以一同
開車去渡輪站台。」
  「看樣子不錯。」
  「做過後同樣有趣。」
  「讓我想想,嗨,你在電腦列印件中發現了什麼嗎?」
  「過來,我會給你看我的硬盤。」
  「別胡說。」
  「我去接你。」
  「太晚了,我很累,我穿著我的––我穿著睡覺的衣服。」
  「好,那麼我們可以玩『小孩捉迷藏』。」
  我聽到她長長地,耐心地吸了口氣,然後說:「我原以為會在他們的財政記錄中找到一條線
索。也許你找得不夠賣力,或許你不知道你正在做什麼。」
  「也許。」
  她說:「我想我們同意分享情報。」
  「是的,互相,但不是與全世界。」
  「什麼––?哦,我明白了。」
  我們都知道,和聯邦的人一起工作時,他們會在被介紹給你後的五分鐘之內,在你的電話
上拍上個竊聽器。當他們在對合夥人進行竊聽時,甚至不耐煩去要求個法庭命令。我很遺憾給
瑪格麗特‧威利打了電話。
  我問貝思:「泰德在哪兒?」
  「我怎麼知道?」
  「把門拴好,他符合我正在尋找的強姦謀殺犯的形象描述。」
  「省省吧,約翰。」她掛上了。
  我打著哈欠。彭羅斯偵探不想過來,這令我失望,但同時也放鬆了些。我真的認為那些護
士們在男人們的果子凍或其它什麼東西裡面加了硝石。也許我需要在食譜中加多點紅肉。
  我關掉咖啡壺,按掉燈的開關,離開了廚房。在黑暗中我摸索著穿過那寬大可愛的房子,
穿過磨光的橡樹前廳,走上曲折搖晃的樓梯,下到長長的過道,進了天花板很高的房間,還是
小男孩時我已在裡面睡過。
  脫衣服上床時,我思考著這一天的事,想要決定是否我真的想坐那上午八點的渡輪。
  想去,一是因為我喜歡麥克斯,而他請我幫忙,二是我喜歡戈登夫婦,想要幫他們一個忙
,算是對他們在我一度感覺不太好時給我的好心陪伴,以及酒和牛排的一種回報,三是我不喜
歡泰德‧納什。我有一種幼稚的願望要讓他難堪。第四,我確實喜歡貝思‧彭羅斯,有一種成
人的慾望要––幹點什麼。然後我又是這樣子,真令人心煩––,不,不是這樣的。我正在努
力證明,迄今為止,一如從前,我還有那種本事。最後,當然不是最次要的,是關於瘟疫的一
點問題。黑死,紅死,各種各樣的威脅等等,以及這可能是我們地球人看到的最後一個秋天的
可能性問題。
  由於以上原因,我知道我應該出現在上午八點去普拉姆島的渡輪上,而不是蒙著被子躺在
床上,就像小時候不願去面對某些事情的時候––
  我赤身站在大窗戶下,看著霧氣從海灣中爬升上來,在月色下顯出幽靈般的蒼白,蜿蜒匍
匐,越過黑暗中的草坪,向房子蔓延而來。這在過去會令我害怕。現在仍會,我感到皮膚上起
了雞皮疙瘩。
  我的右手下意識地伸到了胸口,手指觸到一顆子彈的入口處。
  然後我把手往下滑到腹部,在那兒第二顆子彈,也許是第三發,穿透我那曾經緊湊的肌肉
,經過腸子,鑿開腎盂,打出了我的闌尾。
  另外一槍穿過我的左腿肚,沒帶來多大的傷害。醫生說我很幸運。
  他是對的。我和我的搭檔法納利擲硬幣,來看看誰去熟食店買咖啡與炸麵圈。他輸了,花
去他四美元。真是我的幸運日。
  在外面海灣某處,一隻霧角響起來。我奇怪誰在這種時候出海。
  我從窗口轉過身來,檢查了一下鬧鐘有沒有設定,然後確定一下在自動手槍的槍膛中有一
發子彈,用作夜間戒備的。
  我跌到床上,像貝思‧彭羅斯,西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泰德‧納什、喬治‧福斯特以
及那一晚許多別的人一樣,我瞪著天花板,想著謀殺、死亡、普拉姆島和瘟疫的事兒。我的腦
海中浮現出骷髏在夜間拍翅而飛的景象,死亡的頭顱慘白地獰笑著。
  我想到今晚唯一在平靜中安歇的人是戈登夫婦:朱迪與湯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1:57

【第七章】

  早上六點鐘,我起了床,淋浴之後穿上短褲,T恤和帆布便鞋,一套便於迅速更換的衣服
,到時可換成防生物危害服或管它叫什麼服。
  考慮到我那傢伙,我開始了哈姆雷特式的猶豫:帶上還是不帶?這是個問題。最後才決定
帶上。誰知道這一天會發生些什麼?也許是一個讓泰德‧納什出醜的好日子。
  早上六點四十五分,我已在公路幹道上向東行駛,穿越這釀酒之鄉的心臟。
  在行駛的過程中,我想到,要靠土地或海洋來維持生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如許多當地
人所經歷的。但葡萄園卻取得了令人驚訝的成功。事實上,當我穿過匹克尼克的小村莊時,在
我的左邊便是那最成功的葡萄園和釀酒廠,托賓葡萄園,園主是弗雷德里克,戈登夫婦的一個
朋友。我曾與他短暫地會過一面。我心想要記著給這位紳士打個電話,看看他是否能為手頭這
案子提供些線索。
  太陽已在樹頂,我的正前方。儀錶板溫度計指示著攝氏十六度。這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
不知怎麼搞的把電腦擰到了公制系統上。十六度聽起來很冷,但我知道那不冷。不管怎樣,太
陽在燃燒地上的霧氣,而我那價格過高的多用賽車裡充滿了陽光。
  公路柔和地彎曲著,葡萄園風景如畫,比我記憶中那三十年前的土豆地要美上許多。不時
有一些果園和玉米地點綴其中,使大片的葡萄園不至於顯得單調乏味。大鳥兒在早晨的暖氣流
中翻飛旋轉,小鳥兒則在田地和樹木上啁啾鳴唱。這個早上世界上的一切都很好,但湯姆和朱
迪卻留在縣停屍房中;很可能空氣中有某種疾病,隨著熱氣流升起又落下,被海風帶著,拂過
農莊與葡萄園,進到人和動物的血液中。但仍然,今天早上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正常,包括我自
己。
  我把收音機從一個新聞頻道調到紐約市台,聽了一會兒平常的閒話,等著有人出來報告有
什麼神祕的事情發生。但似乎還為時太早,我又調到唯一的當地台,趕上了早晨七點的新聞。
那新聞記者說:「我們今晨電話採訪了麥克斯威爾警長,下面讓他來給我們談談。」
  麥克斯帶著怒氣的聲音傳出了喇叭,說道:「關於拿騷角居民湯姆與朱迪‧戈登之死,我們
目前認為是一起雙重謀殺案,搶劫案與盜竊案,與被害者在普拉姆島上的工作無關。我們正想
平息這樣的猜測,並動員所有的居民對陌生人保持警覺,向鎮警方報告任何可疑情況。不必胡
思亂想,妄加猜測,這只是有人持槍進行了謀殺,搶劫和盜竊,因此你們得提防一些。我們在
與縣警局合作偵破此案,我想我們已有所發現。這是我現在要說的。今天晚些時候,我會和你
談談,先生。」
  「謝謝,警長。」先生說。
  這就是我喜歡該地方的原因––真正的樸實與單純。我關上收音機。麥克斯威爾警長忘了
提他正在去普拉姆島的途中,而那地方與雙重謀殺案無關。他還忘了提中情局和聯邦調查局。
我佩服一個知道如何在公眾面前亮相的男人。如果麥克斯說的是:「有一半的可能是,戈登夫婦
把瘟疫賣給了想要毀滅全北美生命的恐怖分子。」那會怎麼樣?那會使得道瓊斯股票平均指數
在開盤鈴響之際便跌上一跌,更別提那擁向機場的人流,和去南美渡假的突然而又強烈的要求
了。
  不管怎樣,眼下還是一個美好的早晨。我看到右邊有一塊大南瓜地,想起還是小孩子時,
秋天到這兒來度週末的情景,發瘋似地在南瓜地裡跑來跑去,尋找最最大,最最圓,最最桔黃
色,最最完美的南瓜。我記得和我那也是小孩的哥哥,在年度之選上常有爭執,但我們用拳頭
公平地解決了問題。我總是贏,因為我個兒比他大許多。至少孩子們也是有心人。
  匹克尼克灣之後的村莊是南侯德村,這也是鎮名。在這兒葡萄園伸到了盡頭,陸地在海灣
和海灣之間變得狹窄。所有的東西都顯得更受風燭又漫無拘束。始於曼哈頓潘恩站的長島鐵路
,與公路平行,從左邊向前延伸了一段,然後彼此交匯,又分開。
  這個鐘點路上車輛不太多,除了幾輛農用車。我想到如果有同去普拉姆島的伙伴已上路的
話,我能在某些地方看見他們。
  我駛進綠港村,那是北叉上的繁華區。據路標上說,有將近兩千一百人的人口。相比較而
言,我工作過,生活過,又幾乎死於其中的曼哈頓島,比北叉小,卻層疊了二百萬人。我所供
職的警署擁有三萬男女警官,比南侯德鎮的全部人口還多。麥克斯,如我所言,下轄大約四十
個警察,如果把我和他自己也包括進去的話。綠港村實際上一度有過自己的警隊,大約六個人
。但他們不知怎麼惹惱了大家,被投票廢除了。我認為這種事不會在紐約發生,但那不是個壞
主意。
  有時我想我應該讓麥克斯僱用我––你知道,大城市的大腕持槍者駕臨小城,當地法官便
會把一枚勳章扣到他身上,說:「我們需要一個像你一樣經驗豐富,訓練有素並成績卓著的人。
」諸如此類的話。我的意思是,我能在小池塘中做條大魚嗎?女士們會偷偷向我一瞥,再讓手
帕之類的掉到人行道上嗎?
  回到現實。我餓了。這裡幾乎沒有快餐連鎖店。這既是小城的迷人之處,又是個不小的麻
煩,還好有幾家方便小店,我便在綠港村邊上的一家停下來,買了杯咖啡,和一份塑膠包裝的
三明治,那神祕的肉餡與奶酪喲。我發誓你會食不辨味地也吃掉縮水包裝和泡沫塑膠。我抓了
份免費週報,在司機席上吃起早飯來。恰巧報紙上有一篇關於普拉姆島的文章。既然當地人對
這個迷霧籠罩的神祕之島似乎非常感興趣,這也就不足為奇。幾年來,我對於普拉姆島情況的
瞭解大多源自於當地的報刊資料。島上偶爾產生出全國性新聞,但可以肯定地說,十分之九的
美國人從未聽說過這地方。但這種情況可能會很快改變。
  我讀的這篇文章與萊姆關節炎有關。這是長島東區與鄰近的康涅狄格的居民關心的又一問
題。這種疾病,寄生於鹿虱體內,被認為具有瘟疫般的影響力。我認識得過萊姆病的人,雖然
很少致命,但它會讓你生命中的一兩年著實難熬。總之,當地人確信這病是從普拉姆島上來,
是在一次生物戰實驗出錯的過程中流散出來的。如果我說當地人希望普拉姆島沉入大海,也許
並不過分。事實上,我想像過這種場面––如同《弗蘭肯斯泰因》中的鏡頭,當地農夫,漁民
,手拿乾草叉與帶鉤魚叉,女人們手持電筒,下到島上,大喊:「讓你們那非自然的科學實驗見
鬼去吧!上帝保佑我們!國會調查!」諸如此類的話。不管怎樣,我還是把報紙放下,發動了
車子。
  適當地補充營養之後,我繼續上路。一隻眼往外瞧,留神我的新同事。下一個村莊是東瑪
瑞恩,雖然那兒並沒有瑪瑞恩這人。和長島上許多其它加了「東」字的地名一樣,我想瑪瑞恩
是個英國地名。南侯德一度被稱作南沃德,與一個英國地名相同,許多早期移民便從那兒來。
但他們把字母「w」丟掉大西洋或別的地方去了,又或許他們用它換了一大堆字母「e」,誰
知道呢?瓊思嬸嬸,作為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一員,過去常往我們的小腦袋裡灌這些閒話,我
想其中一些是有趣的,有的被記住,但也許記錯了。
  陸地窄到一條過道那麼寬,公路兩旁全是水––左邊是長島灣,右邊是東方港。天空和水
上都飛滿了鴨子,加拿大鵝,雪白的白鷺和海鷗。因此我從不敢張開太陽罩,我的意思是,這
些吃梅乾之類食物的鳥兒,會像魚雷一樣衝進來,並且它們知道你什麼時候把太陽罩打開。
  陸地重新開闊起來,我經過那古老而優雅的東方村。十分鐘後,終於來到東方角。
  我駛過東方海灘州立公園的大門,開始減速。
  右方頭頂上,我看見一根旗桿上升著半桿星條旗。我猜旗的位置與戈登夫婦有關。因此這
旗桿也是聯邦財產,無疑屬於普拉姆島渡輪站。你看一個偉大的偵探的腦子是如何運轉的!即
便在早上七點鐘睡意未消時分。
  我把車駛到路邊,在一個小船塢和餐館前停了下來。從貯物箱中拿出雙筒望遠鏡,對準在
旗桿附近,三十碼外公路上的一塊巨大的黑白標牌,上面寫著:「普拉姆島動物疾病研究中心」
,沒寫「歡迎」的字樣,也沒寫「渡輪」,但水就在那兒,所以我推測這正是渡輪站台。普通
人只會假定,而偵探們卻會推理。另外說實話,幾年裡我在去乘新倫敦渡輪的路上,已經過這
幾十幾次了。新倫敦渡輪站就在普拉姆島渡輪站之後。雖然我從未多加思考,但我想我總是對
神祕的普拉姆島感到好奇。我不喜歡神祕的事物。這就是我想破解它們的原因。它們之所以令
我煩惱是因為它們不為我所知。
  在路標和旗桿的右邊是一幢一層樓的磚房,顯然是一個管理和接待中心。在磚房的後面再
過去是一個伸向水邊的巨大的黑頂停車場。停車場四面圍繞著高高的圍鏈,鏈頂裝有鋒利的線
刃。
  在停車場的盡頭是海灣,有幾所大貯藏棚和倉庫,與大碼頭相連。幾輛卡車停在裝貨碼頭
邊,我假定––哎喲,是推論––這就是他們把運往普拉姆島的動物們裝上那一去不返的旅途
的地方。
  停車場沿海岸延伸了大約一百碼左右,在最遠的一端,透過薄霧,我能看到大約三十輛客
車停在渡輪碼頭附近,沒看到人。
  我放下雙筒望遠鏡,檢查了一下儀錶板上的數字鐘,上面顯示七點二十九分,溫度升到十
七度。我真的該把公制系統換掉。我指的是,那該死的電腦正在顯示古怪的法語單詞,像「k
ilometres(公里)」和「litres(公升)」,全是些法國貨。我害怕把位置
繼續變熱。
  我比去普拉姆島的渡輪早了半小時,但卻趕上了從普拉姆島來的渡輪,這正是我原來設想
的。正如哈里叔叔過去在黎明時把我趕起床時常說的那句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約翰。」而
我常用俏皮話回敬他:「早起的蟲兒被吃掉。」瞧我是怎樣一個人。
  從薄霧中出來一隻藍白相間的渡輪,滑向渡輪碼頭。我又舉起雙筒望遠鏡,在船舷上可看
到一個政府印章之類的東西,可能是農業部和船的名字––「販梅者」,對某些人來說,這名
字有那麼點兒幽默感。
  我得湊近點兒,於是打到四檔,向路標,旗桿和磚房的方向駛去。在房子的右邊,鎖鏈門
敞開著,沒看到有衛兵,我便開入停車場,朝倉庫徑直開去,把車停在那些運貨車和集裝箱旁
,以便讓它在車群中掩藏起來,現在我距兩處渡輪碼頭只有五十碼遠了。當渡輪轉過來退進碼
頭最近處時,我通過雙筒望遠鏡來觀測。「販梅者」看上去相當新,相當豪華,約六十尺長,
有頂部甲板,我看到上面放有椅子。船尾撞上了艙壁,船長關掉發動機。當一個大副跳下來,
把繩子接牢在樁上時,我注意到碼頭上空無一人。
  當我舉著望遠鏡觀望時,一隊人馬從客艙裡出來了,走上船尾甲板,從那兒他們直接從船
尾開口處下到了停車場。我數了數有十個人,全穿著一色的藍制服,不知是農業部派來歡迎的
人,還是與早上七點乘渡輪去普拉姆島交班的警衛換下來的夜班安全警衛。十個衛兵都佩帶著
手槍。但我沒看見附有槍套。
  接下來走出渡輪的是一個穿了鮮藍色上衣,打著領結的大個兒傢伙,與衛兵們交談著,似
乎認識他們。我猜他可能是保羅‧史蒂文斯,安全主管。
  然後又出來四個西裝革履的傢伙,我不得不認為這有點兒非同小可。我的意思是,我懷疑
這四個花花公子是否已在島上過夜,因此我只好估計他們已乘早上七點鐘的渡輪去了一趟島上
,但這樣他們在島上只能轉上九分鐘。因此他們去得更早,要麼是一班特殊的渡輪,要麼乘別
的船,要麼乘飛機去的。
  最後下船的人並非最次要的人物。穿著便服的喬治‧福斯特先生與泰德‧納什先生蹁躚而
出,這並沒有讓我很吃驚。好啊,這就是你––早睡早起,讓那個男人顯出鬼祟伎倆和滿口謊
言。那些狗娘養的––我早已料到他們會耍我。
  當我正觀望時,納什、福斯特與那四位西裝革履已談得熱火起來,那個穿鮮藍色上衣的傢
伙肅立一旁。從他們的體態語言上我能判斷出泰德‧納什是其中要人。另外四個傢伙可能是從
華盛頓來的。誰知道是哪個鬼把他們打來的?中情局、聯邦調查局、農業部,無疑還有國防部
和別的狗屁部門的事情都是很難預料的。對我而言,他們全是聯邦官員;反過來,如果他們會
考慮我的話,便會認為我是一個可惱的痔瘡。
  不管怎麼說,我放下雙筒望遠鏡,拾起新聞週刊和空咖啡杯,以便到需要時把臉藏起來。
這樣,這些讓我深刻領會了有關早起的鳥兒那句俗話含義的聰明的小子們,他們甚至也不勞神
朝四周看看,是否已處在監視之下。對於下級警官他們懷著完全的輕視態度,這令我很氣憤。
  那個穿鮮藍色上衣的傢伙對十個衛兵發了話,解散了他們。他們便走向汽車,鑽進去,從
我身邊開過。鮮藍色上衣先生便回到船尾甲板上,消失在渡輪裡。
  然後那四位西裝革履先生告別納什和福斯特,鑽進一輛黑色切維‧凱普瑞斯車,朝我開過
來。凱普瑞斯車在我對面減速,幾乎停了下來,然後又開起來了,駛向我剛進來過的鏈條門。
  就在這時,我看到納什與福斯特已注意到我的車,我於是便發動車子,駛向渡輪,裝作剛
剛才到達似的。我在堤外停車,吸著空咖啡杯,看著藍魚回歸的故事,忽略了站在渡輪旁的兩
位仁兄,納什和福斯特。
  八點差十分時,一輛警局舊貨車從我旁邊靠上來,麥克斯走出來,穿著牛仔褲和風衣,一
頂釣魚帽低低地壓在前額上。我降下車窗,問他:「這是一種偽裝呢,還是你摸黑穿衣服才搞出
這樣子的?」
  他皺皺眉說:「納什和福斯特認為我去普拉姆島時不要讓別人看到。」
  「我今天早上在收音機裡聽到你說話了。」
  「聽起來怎樣?」
  「完全不具說服力。整個早上一直都有船、飛機、汽車離開長島。整個東海岸全線大恐慌
。」
  「別說了。」
  「好。」我關掉點火器,等到我的吉普告訴我些什麼,但我這次並沒有擰它。我把鑰匙從
點火器中取出,一個女性聲音用法文說道:「你的窗子是開著的。」為什麼一輛漂亮的美國車說
出這種語言?哦,因為我想關掉那愚蠢的話音時,不知怎麼把它調成法語了––這些車向魁北
克出口,也就解釋了公制度量的事。「你的窗子是開的。」
  「他媽的吃吧。」我用講得最好的研究生法語作出答覆,下了車,麥克斯問:「裡面有人?」
  「沒有。」
  「有人在講話––」
  「別管它。」
  我正準備告訴麥克斯,我看到納什和福斯特是從普拉姆島來的渡輪上下來的,但既然麥克
斯沒想到要早點來這兒,或叫我那麼做,那麼他不配知道我知道的事。車輛陸續來到,有經驗
的持普拉姆島月票的人在渡輪號角吹響的一瞬間來到大堤上。
  泰德‧納什朝我和麥克斯喊道:「嗨,上船!」
  我環顧四周,尋找貝思‧彭羅斯,一面對婦女的遲到行為發表厭女癖的評論。
  麥克斯說:「她在那兒。」
  她是在那兒。從一輛黑福特車上下來,可能她那未裝標記的警車,在我之前便已停在那兒
了。世界上有和我一樣聰明的人嗎?不太可能,我想是我把早到的想法植入她頭腦中去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02

  當渡輪號又響起時,我和麥克斯穿過罩著薄霧的停車場朝大堤走去。彭羅斯偵探與納什和
福斯特兩位先生在一起。當我們走上去時,他們正在渡輪邊討論。納什仰頭看了一下,做了個
不耐煩的手勢讓我們快點兒。真氣煞我也!
  當麥克斯走到大堤時,納什沒多說「早上好」之類的客套話,卻盯著我的短褲說道:「你不
冷嗎,約翰?」
  去你媽的泰德。他帶著一副強者對弱者說話的恩主式語氣。這必須予以糾正。我就他那愚
蠢的玫瑰色高爾夫休閒褲回敬說:「你是和防彈褲一起穿的嗎?」
  喬治‧福斯特大笑起來。泰德‧納什的臉快變成他那褲子的顏色了。麥克斯假裝沒聽到這
一次交鋒,貝思的眼珠翻動著。
  福斯特先生像個事後諸葛亮,說:「早上好,準備好上船了嗎?」我們五個人便轉身向渡輪
走去。越過船尾甲板向我們走來了那位穿鮮藍色上衣的紳士。他說:「早上好,我是保羅‧史蒂
文斯。普拉姆島安全處主管。」他的聲音聽來如同電腦發聲。
  紅褲子先生說:「我是農業部的泰德‧納什。」
  好一句屁話。不僅三位小丑剛從普拉姆島上一起來,而且納什依然滿口噴著農用糞肥。
  史蒂文斯手中有塊寫字板––他看上去就像吹口哨或拿寫字板的那一類:金黃的短髮,冷
冰冰的藍眼睛,能幹先生,前任運動員,結實而有型,組織運動會或把人分配到棚車中去的事
,樣樣都行,只要需要他做。
  貝恩,順便提一下,穿著她昨天的衣服,我推斷她沒想過如果她趕上了洩露事件,也許要
留在這兒過夜。正如我們記得的,這種情況是可能發生的––你知道,動物疾病中心,豬瘟,
豬排狀島嶼––
  史蒂文斯斜瞟著寫字板,對麥克斯說:「你是喬治‧福斯特?」
  「不,我是麥克斯威爾警長。」
  「好。」史蒂文斯先生說「歡迎。」
  我對史蒂文斯先生說:「我是貝思‧彭羅斯。」
  他對我說:「不,你是約翰。柯里。」
  「對,我們現在可以上船了嗎?」
  「不,先生,得等到大家都登記完。」他看著貝思說:「早上好,彭羅斯偵探。」
  然後看著喬治‧福斯特說:「早上好––聯邦調查局的福斯特先生,對嗎?」
  「對的。」
  「歡迎上船,請跟我來。」
  我們登上「販梅者」,在一分鐘之內,我們就解開錨,去往普拉姆島,或如小報有時稱呼
的神祕島,或不那麼負責任地說,瘟疫島。
  我們跟隨史蒂文斯先生進了寬大而舒適的木板船艙,大約三十個男女坐在帶套的飛機式座
位上,談天,看書或打腕兒。這兒看上去可坐百餘人,我猜下一班將運送在普拉姆島上工作的
大多數人。
  我們沒有和乘客坐在一起,而是隨著史蒂文斯先生下到一節樓梯上,進了一個小房間,像
是軍官公共生活室或海圖室一類的地方。在房間中央有一圓桌和一卡拉夫瓶咖啡。史蒂文斯請
大家入坐並喝咖啡,但沒有人想要其中任何一樣。甲板下空氣沉網,發動機的聲音充滿了房間。
  史蒂文斯從他的寫字板裡抽出幾張紙,發給我們每個人一份列印的單張並附一份複寫紙。
他說:「這是你們在登上普拉姆島之前要簽署的一份棄權書。我知道你們都是司法人員,但規矩
是規矩。」他補充道:「請看後簽名。」
  我看著那表格,上面標明「參觀者宣誓書」。這是用簡潔的英語寫成的罕見的政府表格之
一。基本上,我同意和小組在一起,手拉手,並隨時有一位普拉姆島雇員作陪。我也同意遵守
所有的安全規定。我甚至同意在離島後,至少在七天之內避免與動物接觸。我保證我不會與牛
、羊、山羊、豬、馬等等動物發生聯繫;我不會去參觀農場、動物園、馬戲團、甚至公園,再
加上拍賣的穀倉、飼養場、動物實驗室、屠宰加工廠、動物園、獸欄和交易會上的動物展。哇
,這實在限制了我未來七日內的社交生活。
  最後一段很有趣,這麼寫著:「
  「在緊急事件中,中心指揮者與安全人員可以扣押普拉姆島上的來訪者,直到必要的生物
危害預防措施完成之後。個人衣物或其它物件可能要暫時留在普拉姆島以作消毒處理,島上提
供服裝,以便讓參觀者在完成消毒浴後離開此島。扣留衣物將盡快奉還。」
  令我們此行更添樂趣的是,我同意接受任何必要的隔離與延期。我對史蒂文斯說:「我想這
不是康涅狄格的渡輪。」
  「不,先生,不是。」
  效率很高的史蒂文斯遞出幾支政府的鋼筆。我們把表格放到桌上,仍舊站著,抄抄填寫,
把名字塞進格子裡。史蒂文斯收了表,又留給我們一份複印件作為紀念品。
  然後,史蒂文斯散發藍色別扣式通行證。我們順從地別到衣服上。他問我們:「你們有人帶
有武器嗎?」
  我答道:「我相信我們都帶了,但你應該好好地接受建議,別問我們要槍。」
  史蒂文斯看著我回答道:「這正是我想要的。普拉姆島絕對禁止火藥武器。」他又說:「我這
兒有個帶鎖的盒子,你們把手槍存在這裡很安全。」
  我說:「我的手槍在它現在待的地方就很安全。」
  麥克斯接腔說:「普拉姆島在南侯德鎮管轄範圍內,我是普拉姆島上的法律權威。」
  史蒂文斯考慮了好一會兒,然後說:「我認為禁令不適用於執法人員。」
  貝思說:「你可以肯定是這樣。」
  史蒂文斯在賣弄權力的做法受挫後,從容接受了失敗,微微一笑,但卻是那種在電影中,
趴下的壞蛋在說:「這次你贏了,先生。但我告訴你,我們一定會再見的。」這話之前發出的微
笑。接下來是後跟一用勁,叭嗒一聲站起來,轉身,頓足而去。
  但史蒂文斯先生現在卻無法擺脫我們。他說:「我們為什麼不去甲板上面呢?」
  我們跟隨主人上了樓梯,穿過統艙,出到一節樓梯前,又上到艙上一處很好的甲板上,沒
有別的人在甲板上。
  史蒂文斯先生指了指一組座位。船每小時前進十五英里,我認為時速在二百節左右,也許
少一點。上面有點兒微風,但很安靜,因為離發動機的聲音遠了,薄霧正在蒸騰,陽光忽然穿
透而出。
  我可以看見四面玻璃的駕駛台,船長正站在旋轉的輪盤(又名舵輪)前,和大副交談。從
下面的船尾升上一面美國國旗,在風中啪啪飄動。
  我面向船首而坐,貝思在我右邊,左邊是麥克斯。史蒂文斯在我對面,納什和福斯特在他
的兩邊。史蒂文斯說道:「從事生物控制的科學家總是上到這兒來,除非天氣非常糟。你知道,
他們有八到十個小時不見陽光。」他又說:「我請求過了,我們今天早上有這種自由。」
  在我的右邊,我看到東方角燈塔,那不是一座建在岬角上的老式的石塔,而是聳立在岩石
上的現代化鋼鐵建築,綽號「咖啡壺」。
  因為據說是看上去像,但我看不出來。你知道,水手們會把海牛誤認成美人魚,把海腸當
成海蛇,把雲朵當成幽靈船,等等,等等。我想,如果在海上待足夠長的時間,你會變得瘋瘋
癲癲的。
  我朝史蒂文斯看去,兩人的眼睛相遇了。這男人真是有一張罕見的,令人過目難忘的蠟像
般的臉。我指的是,那張臉上除了嘴巴之外,什麼都不動,而一雙眼睛正緊盯著你。
  保羅‧史蒂文斯向他的客人說道:「好,我認識湯姆和朱迪,讓我從這兒說起。他們贏得島
上所有人的好感––僱員、科學家、動物訓練師、實驗人員、維修人員,以及保安人員––每
個人都如此,他們對所有的同事都以禮相待,尊重他們。」他的嘴巴做了個怪異的微笑「我們
一定會想念他們。」
  我突然有一種想法,這傢伙可能是個政府殺手。是的,會不會是政府幹掉了湯姆與朱迪呢
?哎呀,我忽然想到也許戈登夫婦知道或看到了什麼事情,或正要揭發某件事––我的搭檔,
法納利會說:「我的聖母啊!」這是一種全新的可能。我看看史蒂文斯,試圖從那冷冰冰的眼睛
裡瞧出個名堂來,但他是個很酷的演員,正如他剛才在甲板上所進行的表演。
  史蒂文斯繼續著:「當我昨晚聽到死訊時,我召集了在島上的保安人員,嘗試去斷定有無物
品從實驗室丟失––不是我懷疑戈登夫婦這件事,只是謀殺案報告到我們這兒的方式––哎,
我們這兒有著標準的操作程序。」
  我看了看貝思,我們的眼睛相遇了。今天早上我還沒找到機會和她說句話呢,於是向她眨
眨眼。她顯然不能相信自己的感情,把眼光移開了。
  史蒂文斯繼續說:「今天一早我乘一艘保安巡邏艇到了普拉姆島,做了初步的調查,就此時
此刻而言,我能斷定,貯藏的微生物或任何組織樣本,器皿,其它器官或生物材料中,沒有任
何一樣丟失。」
  這項聲明顯得如此自私而愚蠢,大家都懶得去笑它。麥克斯瞟了我一眼,搖了搖頭。納什
和福斯特兩位先生,卻正點著頭,彷彿他們正在買下他的鬼話。史蒂文斯先生受到鼓勵,醒悟
到他是在同為政府僱員的夥伴中,繼續甩出一長串官腔屁話。
  你可以想像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得聽多少這樣的胡扯––嫌疑犯、目擊證人、線人、甚
至我們自己的隊伍,像ADAS、高級軍官、無能的下屬、低級政客,等等。胡扯與廢話,前
者是對真相的一種粗劣而冒犯性的扭曲,而後者卻是一罈更溫和,更消極的廢物。而這就是警
察工作的方式。胡扯與廢話。沒人會告訴你真相,尤其是,如果你正試著把他們送上電椅,或
什麼現在正採用的工具。
  我聽了一會兒,保羅‧史蒂文斯先生在解釋為什麼沒人能從島上拿走病毒或細菌。如果我
們能相信保羅‧史蒂文斯的話,甚至拿不走一粒胯部疥瘡。
  我揪住右耳朵,擰著,這是我甩出糊塗蟲的辦法。史蒂文斯的聲音雖響在耳際,我仍向外
看那美麗的藍色清晨。新倫敦的渡輪駛進來,經過我們的左邊,我恰巧知道那兒叫做港邊。這
片水域和普拉姆島與東方角之間半英里長的水域合起來被稱為普拉姆窄海峽,又是一個航海術
語。航海術語太多了,它們有時令我頭疼。我想,一般的英語有什麼毛病?
  不管怎樣,我知道這兒是潛流變得險惡的地方。因為長島灣與大西洋的水在此匯合。我有
一次曾和戈登夫婦坐他們的汽艇,就在此地陷入困境。風、潮水、潛流把船抽打得團團轉。我
真的再也不要在水上度過那樣一天了。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但今天卻還好。海峽平靜,船也大,雖然有點兒搖晃,但我想在水上這是難免的。畢竟基
本上是液體,無從像瀝青路面一樣穩妥。
  哦,從這兒看出去景色不錯。當史蒂文斯正吹弄他的口香糖時,我卻在觀看一隻盤旋的大
鶚鳥。這些東西可真瘋狂,我指的是完全瘋狂的鳥兒。我看著這傢伙盤旋,尋找早餐的食物,
然後牠看見了,便開始向水中作神風隊式的瘋狂的衝刺,尖叫著,好像牠們的眼球著了火一樣
。然後擊中水面,消失了。接著又往上射出來,彷彿屁股上安了個火箭似的,爪中抓了條銀魚
,這條魚剛才還在那兒一路嬉水,咀嚼著小米諾魚什麼的,然後嗖的一聲,他便升空了,又將
順著那瘋狂的鳥兒的食道滑翔。我想這銀魚也許有個妻子,一些孩子什麼的,而牠出來尋些早
餐,卻連眼也來不及眨一下,他便成了早餐。真是適者生存啊,令人敬畏。
  我們離普拉姆島還有四分之一英里時,一陣奇怪但又熟悉的噪音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然
後我們便看到它了––一架帶有紅色海岸衛隊標誌的白色大直升飛機從我們右舷的上空飛過。
那傢伙越來越低,斜倚著直升飛機門的是個男人,繫著安全帶什麼的,身穿制服,戴了頂雷達
帽,手持一枝步槍。
  史蒂文斯先生說:「這是來巡遊捕鹿的」他解釋說「作為一種純粹的預防性措施,我們巡捕
可能游向或游離普拉姆島的鹿。」
  沒人說話。
  史蒂文斯認為他們應該在這個話題上顯展一下,便說:「鹿真是不可思議的游泳強手。人們
已知道牠們能從東方角,甚至嘉丁納島,七英里外的謝爾特島游到普拉姆島。我們要防止鹿在
這兒定居,甚至不許牠們造訪普拉姆島。」
  「除非」我指出「他們填寫表格。」
  史蒂文斯先生又微笑了。他喜歡我。他也喜歡戈登夫婦,想看看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貝思問史蒂文斯先生:「你們為什麼阻止鹿游向這個島?」
  「哦––我們有一個叫『永不離去』的政策。就是無論什麼來到島上的事物,永遠不准離
開,除非經過了消毒。待會兒我們離開時,這也包括我們。大件不能被消毒,如汽車、卡車、
實驗裝置、建築殘礫等等,永遠不得搬離此島。」
  又是一陣沉默。
  史蒂文斯先生意識到他嚇壞了參觀者,說:「我並不是說這個島上被污染了。」
  「嚇住我了。」我承認說。
  「哦,我應該解釋一下––島上有五個級別的生物危險區,或者應該說是五個生物危險帶
。一級或一區是四周的空氣。生物控制實驗室以外都是安全的。二區是位於更衣室和實驗室之
間的淋浴區,也是一個低污染的工作場所。你們待會兒便可見到。三區是他們研究傳染性疾病
的生物控制實驗室。四區建築在更裡面,包括圍養染病動物的圈和火化間、隔離間。」他盯著
我們每一個人,看看他是否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他當然做到了,而且在繼續。「最近,我們
又增加了第五級的能力,這是最高的生物控制研究水平。世界上五級設施並不多。我們增加這
個是因為一些從非洲和亞馬遜叢林等地收集到的微生物比設想的更具毒性。」他盯著我們每一
個人,悄悄地說:「換句話說,我們得到了感染埃博拉病毒的血液和組織樣品。」
  我說:「我想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每個人都微笑著,試圖大笑。哈哈。不好玩。
  史蒂文斯繼續說:「新實驗室採用了最新水平的控制設施,但有一度我們採用的是舊的二戰
後的設備,不幸的是,它不如新的那麼安全。所以在那時,我們採用了『永不離去』的政策,
以便防止向大陸地區傳播病毒的可能。這些措施仍然是有正式效力的,但有一定程度的放寬。
我們仍不喜歡人或物在未消毒之前,在島和大陸之間,過分自由地來往。這當然也包括鹿。」
  貝思又問:「那是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它們可能帶上島上的東西。」
  「比如呢?」我問「不好的態度?」
  史蒂文斯微笑著回答:「也許是重感冒。」
  回思問:「你們殺鹿嗎?」
  「是的。」
  許久沒人說話,我便問:「鳥兒呢?」
  史蒂文斯點點頭回答道:「鳥兒可能是個問題。」
  我緊接著又問:「蚊子呢?」
  「哦,是的,蚊子可能是個問題。但你必須記住的是,所有實驗室動物都關在室裡,所有
的實驗都在負空氣壓力下的生物控制實驗室進行,什麼也逃不出來。」
  麥克斯問:「你怎麼知道?」
  史蒂文斯先生回答:「因為你們還活著。」
  在這個樂觀的調子上,史蒂文斯先生說:「我們下船時,請隨時跟在我身邊。」而同時西爾
韋斯特‧麥克斯威爾正尋思要把他比作一隻煤礦井裡的金絲雀。
  嗨,保羅,我不敢幹別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06

【第八章】

  當我們靠近小島時「販梅者」減速了。我站起來,走到左舷旁邊,斜倚在橫欄上。普拉姆
島那舊的石燈塔從左邊映入眼簾。我知道這個是因為附近那些差勁的水彩畫家們常把它當成喜
愛的主題。燈塔的右邊,沿海岸下去,是一塊廣告牌大小的大路標,上面寫著:「小心!電纜交
叉點!禁止拖網捕魚!禁止挖掘採撈!」
  這樣一來,如果恐怖分子有興趣來截斷島上的電源以及與外界的聯絡,權力機關已經給了
他們一點小小的提示。另一方面,說些公道話,我猜普拉姆島也有自己的緊急發電機,手機以
及無線電通訊設備。
  不管怎樣「販梅者」滑行穿過這窄窄的海峽,進入了一個小灣,看上去像是人工海灣。彷
彿不是萬能的主使它成就這副樣子,而是那些喜歡對造物加以最後潤色的工程兵部隊所為。
  小灣四周的建築物不多,只有幾間罐狀倉庫型的建築,也許是軍事化年代留下來的。
  貝思走到我身邊,輕聲說:「在你上渡輪之前,我看到––」
  「我在那兒,我看到了,謝謝。」
  渡輪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退到碼頭裡去了。
  我的同事們現在正站在橫欄邊。史蒂文斯先生說:「我們得等僱員們上岸之後才能上。」
  我問他:「這是個人工港灣嗎?」
  他回答道:「是的。在美西戰爭前,在這兒建造炮台時,由軍隊挖成的。」
  我建議道:「你們也許想要去掉那塊電纜交叉點的路標。」
  他回答說:「我們別無選擇。我們必須讓船隻知道。反正,這也是標在導航圖上的。」
  「但上面可以寫:『淡水管道』。你們沒有必要把事情全抖露出來。」
  「對」他瞟了我一眼,想說點什麼,卻又沒說。也許他想給我個工作。
  最後一位僱員上了岸。我們走下樓梯,穿過在船尾橫欄處的開口出了渡輪。於是我們就在
這神祕的普拉姆島上了。碼頭上有風有陽光,很涼爽。鴨子們在岸邊上搖來擺去地走著。我很
高興看到牠們沒長大尖牙,會不會閃爍著血紅的眼睛什麼的。
  正如我所說,小島形似一塊豬排––也許是小綿羊排––而位於排骨肥嫩一端的小灣,像
是有人從肉上咬去了一小口,來繼續成全這種愚蠢的比喻。
  只有一艘船繫在碼頭上。三十多英尺長,帶有一個小艙,一個探照燈和一台艙內發動機。
這船的名字叫作「梅乾」。那個給渡輪和船取名字的人真會搞笑。我想不會是保羅‧史蒂文斯
,他關於航海的幽默感,可能只限於觀看一艘醫院的船被潛艇用魚雷擊中。
  我注意到一塊木製的,已日久褪色的路標上寫著:「普拉姆島動物疾病研究中心」,路標的
那邊是一根旗桿,我見上面的美國國旗只升了半桿高。
  剛才上岸的僱員們登上一輛白色大巴士,開遠了。渡輪吹起號角,但我沒看到有人上船返
回東方港。
  史蒂文斯先生說:「請在這兒等會兒。」便闊步走開,然後又停下來,對一個穿桔黃色跳傘
服的男人講話。
  這地方的感覺怪怪的––看那白色巴士和穿黃色跳傘服,藍制服的人,還有那些「待在這
兒」和「待在一起」的話。我想我是在一個戒備森嚴的島上,和這個金髮男子在一起。一架武
裝過的直升飛機繞行四周,武裝衛隊遍佈全島。我感覺就像不知怎麼地一腳跨進了詹姆斯‧邦
德的電影裡。可這地方是真實的。我對麥克斯說:「我們什麼時候會見『非也』博士?」
  麥克斯大笑,貝思和那兩位仁兄們甚至也笑起來,但泰德‧納什只是微笑而已。
  貝思對麥克斯說:「我想起來一點,你怎麼從未見過保羅‧史蒂文斯?」
  麥克斯回答說:「每次召開執法部門的聯合會議,我們出於禮節都會邀請普拉姆島安全指揮
,但他們從未露過面。我和史蒂文斯在電話中接觸過一次,但在今天早上以前從未親眼見過他
。」
  泰德‧納什對我說:「順便提一句,柯里偵探,我已知道你不是薩福克縣的偵探。」
  「我從未說過我是。」
  「哦,不,夥計,你和麥克斯警長使得我和喬治認為你是。」
  麥克斯說:「柯里偵探在這件案子中,已被南侯德鎮聘為顧問。」
  「真的嗎?」納什先生問道。他瞧著我又說:「你是紐約市的兇殺案偵探,在四月十二號執
行任務時受傷,目前正在休康復假。」
  「誰問你這些了?」福斯特先生,那個曾經的和平維護者,插進來說:「我不介意,約翰。
我們只想確認一下證件和管轄權範圍。」
  貝思對兩位仁兄,納什和福斯特說:「那麼好了,這是我的轄區,是我的案子,我對約翰‧
柯里的參與沒有意見。」
  「很好。」福斯特先生說道。
  納什先生沒有重複這一句,使得我相信他是有意見的。這也很好。
  貝思瞧著泰德‧納什,要求說:「現在我們知道了約翰‧柯里的身份,那麼你呢?」
  納什頓了頓,然後說:「中情局。」
  「謝謝。」她盯著喬治‧福斯特和泰德‧納什,告知他們:「如果你們當中的一個又不簽名
便進入犯罪現場,我會通知地方檢察官。你們得和其他人一樣,遵守程序,明白嗎?」
  他們點點頭,當然並不那麼想。
  保羅‧史蒂文斯回來說:「指揮現在還沒來。我從麥克斯威爾警長那兒得知你們想同島上一
些人見面,那麼我們可以駕車轉轉,請跟上––」
  「慢著。」我說,指著「梅乾」。問:「那是你們的嗎?」
  「是的,那是一艘巡邏艇。」
  「但它不在巡邏。」
  「我們派出了另一艘。」
  「這是戈登夫婦停船的地方嗎?」
  「是的。好,請跟上––」
  「你們有巡視這個島的巡邏車嗎?」我問。
  很顯然,他不喜歡被提問,但仍答道:「是的,我們有環島巡視的巡邏車。」他瞧著我,不
耐煩地問道:「還有問題嗎?偵探?」
  「是的。僱員們乘坐自己的船來上班是很普通的事嗎?」
  他過了兩秒鐘才說:「在『永不離開』的措施嚴格執行的那段時間,這麼做是被禁止的。現
在我們已稍稍放寬了限制,因此有些僱員會乘自己的船來上班,大多數是在夏天。」
  「你們授權戈登夫婦乘船上班了嗎?」
  他回答:「戈登夫婦是高級僱員和有良知的科學家,只要他們熟練掌握消毒技巧,遵守安全
條例和程序,那麼我們認為他們乘自己的船上班沒有什麼問題。」
  「我明白了。」我又詢問:「你們想到過戈登夫婦可能會用他們的船從這兒往外面偷運致命
微生物嗎?」
  他想了一兩秒鐘,然後含蓄地答道:「這是工作場所,不是監獄。我們主要目的集中在禁止
未經許可的人入內。我們信任自己的人。可以確信的是,我們所有雇員的背景都經過了聯邦調
查局的檢查。」史蒂文斯先生看了一下手錶說:「我們時間安排很緊,請跟我來。」
  我們跟隨裹得嚴嚴實實的史蒂文斯先生來到一輛白色小巴士前,上了車。司機穿著和保安
衛兵一樣的淺藍色制服。事實上,我注意到他別了枝帶套的手槍。
  我坐在司機身後,向貝思拍了拍身邊的座位。但她肯定沒注意到我的手勢,因為她坐到一
個雙人席上去了,與我隔了個過道。麥克斯坐在我後面。兩位仁兄納什和福斯特坐在更後面的
單個的位置上。
  史蒂文斯先生仍舊站著。他說:「在我們參觀主要設施之前,我們將環島轉上一圈,那樣你
們就會對這地方有感覺了,也能更好地體會,在這樣一個擁有十英里海岸卻沒有圍欄的島嶼上
維持治安所面臨的挑戰。他又補充說:「在這個島的歷史上,還從未發生過治安被破壞的事情。」
  我問史蒂文斯先生:「我看到的你們的衛兵的皮套中裝的是哪一種隨身武器?」
  他回答說:「是部隊發的點四五口徑科爾特自動手槍。」他環顧巴士裡的人,然後問道:「我
說了什麼有趣的事嗎?」
  麥克斯告訴他:「我們認為謀殺的武器是一枝點四五口徑手槍。」
  貝思說:「我想清查一下你們的武器,我還想對它們逐一進行彈道測試。」
  保羅‧史蒂文斯沒有熱情地回應。
  貝思問:「你們這兒有多少枝這種手槍?」
  他說:「二十。」
  麥克斯查問說:「你身上有一枝嗎?」
  史蒂文斯拍拍夾克,點了點頭。
  貝思問:「你總是帶著這同一枝手槍嗎?」
  「不。」他接著說:「我每個星期日從軍械庫抽取一次。」他看著貝思說:「聽起來我像是在
受審問。」
  「不。」貝思回答「你只是作為一個友好的見證人而被提問。如果要對你進行審問的話,
你會事先得到通知的。」
  在我後面的納什說道:「我們也許該讓史蒂文斯先生按他的日程行事。我們待會兒有向人們
提問的時間。」
  貝思說:「開始吧!」
  史蒂文斯先生,仍舊站著,說:「好,在我們繼續之前,我得向你們講一番同樣也對訪問科
學家、政界要人和新聞界說的話。」他瞟了一眼他那愚蠢的寫字板,然後用一種機械的調子開
始講道:「普拉姆島方圓八百四十英畝,有大面積的森林,部分草地和一個閱兵場。我們待會兒
便可見到。早期荷蘭和英國的水手在航海日誌中提到過這個島。荷蘭人以長在岸邊的海岸梅樹
給島命名––如果有人想知道的話,用古荷蘭語講便是普拉姆島。普拉姆島原屬於印第安人的
蒙太古部落,在一六五四年被一個名叫撒繆爾‧韋利斯的人從韋岸但契頭人手中購買過來。韋
利斯和後來的移民把這個島當作牧場,用以放牧羊群、牛群。聯想到它現在的用途,島的歷史
很具諷刺性。」
  我打了個哈欠。
  「不管怎麼說」史蒂文斯繼續著:「島上沒有永久性居民。那麼你們也許會問,移民如何能
在島上放牧外來的牛群呢?據記載,在十七和十八世紀,東方角與普拉姆島之間的窄海峽很淺
,牛群能在落潮時蹚水過來。十八世紀晚期一場颶風加深了海峽,結束了這個島被用作牧場的
歷史。然後,從英國移民出現後,一連串的海盜與私掠船船長光顧島上。他們發現島上與世隔
絕的環境非常有利。」
  我感到一陣恐慌襲來。我被困在小巴士中,與一個單調又全色盲的笨蛋在一起,他正從創
世紀講起,而且才講到十八世紀或什麼三百年前的事情。該死的巴士一點兒也沒動,我無法離
去,除非打出一條路來。什麼值得我這樣做呢?瓊恩嬸嬸正從天堂朝下看著我,笑個不停。我
能聽到她的聲音:「現在,約翰,如果你能告訴我昨天我說過的關於蒙太奇印第安人的事,我就
給你買個冰淇琳蛋筒。」「不,不,不,停下!」
  史蒂文斯繼續著:「在獨立革命期間,從康涅狄格來的美利堅愛國者們利用這個島來發起對
南侯德鎮托利要塞的襲擊。然後,喬治‧華盛頓又造訪過北叉––」
  我把手捂在耳朵上,但仍舊能聽到那低沉的嗡嗡聲。
  最後,我舉起手問他:「你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一員嗎?」
  「不,但他們幫我編輯了這段歷史。」
  「有什麼小冊子之類的東西讓我們待會兒看嗎?你可以把話省下來,講給國會議員聽。」
  貝思‧彭羅斯說:「我覺得這很有趣。」
  兩位仁兄納什和福斯特發出一些應和的噪音。
  麥克斯笑著說:「約翰,你被多數否決了。」
  史蒂文斯又朝我微笑了一下。但為什麼我認為他想要拔出手槍,一顆子彈也不剩地射向我
呢?他說:「請忍耐點兒,偵探,反正我們還有時間可謀殺。」他繼續說下去,但我注意到他加
快了語速:「這樣,在美西戰爭的前夕,政府購買了島上一百三十英畝土地,用來建造海岸防禦
工事,特瑞要塞就在那時建成。我們等會兒能看到廢棄的特瑞要塞。」
  我瞟了眼貝恩,見她正緊盯著保羅‧史蒂文斯,顯然正被他的話吸引著。當我盯著正盯著
史蒂文斯的貝思‧彭羅斯時,她轉向了我,我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她看上去有點尷尬,因為她
看我的時候被我撞上了。她飛快地微笑了一下,轉回到史蒂文斯身上,我的心停跳了一下,我
又在戀愛了。
  史蒂文斯先生接著講:「我應該指出的是,在島上有三百年歷史的手工藝品。如果不是島上
出入受到限制的話,將會有許多考古學家前來發掘未開發地帶。目前我們正在和匹克尼克歷史
協會協商,看看是否能就一次實驗性挖掘達成某種協議。事實上」他補充說:「戈登夫婦是匹克
尼克歷史協會的成員,他們是農業部、歷史協會、以及石溪州立大學之間的聯絡者。戈登夫婦
和我已識別出一些很好的挖掘地址,同時又不會危及或干擾到治安問題。」
  突然間我感興趣了。有時在調查中,一個單詞、詞組、或名字冒出來,然後又重複出現,
成為值得考慮的事。這就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我想起我嬸嬸也在裡面。你會看到從這群人中
發出的小傳單與佈告。他們舉辦雞尾酒會,募捐、演講和所有這一類的活動,這很正常。於是
戈登夫婦加入進去,顯然他們不能辨別普里茅斯巖石和石上的蘇格蘭人。而現在,嚮導史蒂文
斯又在誇誇其談中提到它。有意思。
  史蒂文斯喋喋不休地說:「在一九二九年,在美國發生了一次來勢兇猛的口蹄疫。農業部便
在島上建立了第一個站點。從此便開始了島上涉及目前使命的現代史。有什麼問題嗎?」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09

  對於戈登夫婦從他們應當在裡面工作的實驗室出來,在島上窺察的行為,我有些問題。裁
斷定這些人是聰明人。快艇,然後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然後是以考古發掘為掩護,他們就能
在島上進行偵察。有可能這些因素全無聯繫,因而只是巧合。但我不相信巧合。我不相信從中
西部來的低收入科學家會經常沉迷於昂貴的駕船愛好,和考古學以及當地歷史協會的事務。這
些事情與湯姆和朱迪的個性、脾氣,或過去的興趣不一致。可惜的是,我不能在不暴露我的想
法的情況下,向史蒂文斯提出這些問題。並且可能得到的答案不會比我所透露的更多。
  史蒂文斯繼續講述著農業部。我可以安全地不理睬他,自己去探究一番。我意識到史蒂文
斯在提到戈登夫婦的考古愛好之前,說過別的什麼衝擊我腦海的話,我指的是,想像聲波在水
中通過時––聲波擊中什麼,然後「砰」地一聲傳回耳機。「砰」,史蒂文斯說的什麼話「砰
」了一下。但當他說的時候,我是如此不耐煩又如此愚蠢,便沒聽清楚。我想回頭時,卻無法
記起是什麼引起這「砰」的一下的了。
  史蒂文斯宣佈道:「好,我們就沿島轉會兒吧。」
  司機醒過來,猛地發動了小巴士。我注意到公路都鋪築得很好,但卻看不到別的車輛或行
人。
  我們繞著那巨大的主建築物行駛著。史蒂文斯指出哪兒是水塔,污水消毒廠,機械商店和
蒸汽廠。這地方看來挺自給自足的。令我又想起一部邦德影片中的壞蛋窩。裡面有個瘋子耍陰
謀要毀滅這個星球。總而言之,這只是部分活動,我們還沒有看到主建築物的內部呢。
  有時我們經過一座史蒂文斯認不出的建築,如果我們中有人問他這是什麼,他會說:「塗料
倉庫」,或「飼料倉庫」什麼的。很可能就是。但這個人引不起我的信任。事實上,我有種直
覺,他喜歡這種有關機密的胡扯,並用這來吊起我們的一點胃口,他便從中取樂。
  幾乎所有的建築物,除去新的主研究樓外,全是以前的軍事化建築物,大多數用紅磚或強
化混凝土建成,而絕大部分已被廢棄。總而言之,這兒一度擁有實力強勁的軍事設施,是一串
堡壘中的一個,用來保衛紐約城,抗擊一支從未出現過的敵對海軍。
  我們來到一群混凝土建築物前,水泥路面上長著青草。史蒂文斯說:「那幢大建築物代號二
五七,也是按已撤銷的舊部隊的代號取的。在若干年前它是主實驗室。當我們搬出後,用毒氣
對它進行了消毒,然後永遠地密封,以防萬一有什麼東西還活著。」
  幾秒鐘裡沒有人說話,然後麥克斯問道:「這兒不是曾有過一次生物控制洩露事件嗎?」
  「那是在我來之前」史蒂文斯說。他盯著我,做出蠟像般的微笑:「如果你想進裡面去看看
,偵探,我可以給你鑰匙。」
  我還他一個微笑,問:「我可以一個人進去嗎?」
  「你只能一個人進去。沒人會陪你進那兒。」
  納什和福斯特輕聲暗笑。哥們兒,自從我踩上那黏液質和碰到一具已有十天的屍體之後,
我就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了。我說:「嗨,保羅,你去我就去。」
  史蒂文斯回答:「我還不是那麼想死。」
  當巴士開到二五七樓更近處時,我看到有人已在混凝土上畫了個巨大的黑色骷髏頭和交叉
的骨頭,猛然間我想起這種骷髏頭實際上有兩種含義––海盜的骷髏旗,戈登夫婦把它們掛在
桅桿上。但它也是毒藥和致命物質的標誌。我盯著這白牆上的黑色骷髏與骸骨,轉身而去時,
那形象依舊在我眼前。當我看到史蒂文斯時,那骷髏頭便疊印在他臉上。史蒂文斯和骷髏頭一
起獰笑著。我揉著眼睛,直到這種視覺幻象消失。哎呀,如果不是在大白天,身邊又沒人,那
可真令入毛骨悚然。
  史蒂文斯繼續說:「在一九四六年,國會授權撥款建造一套研究設施。法律上聲明某些傳染
性疾病不可能在美國大陸上進行研究。在生物控制水平還不夠先進的時候,這是很有必要的。
因此,已經完全歸政府所有,又碰巧被農業部和軍隊所分管的普拉姆島,是研究外來動物疾病
的天然場所。」
  我問:「你是說這兒只研究動物疾病嗎?」
  「對。」
  「史蒂文斯先生,如果戈登夫婦偷走了口蹄疫病毒,而美國、加拿大和墨西哥的畜群被滅
絕殆盡時,我們會很難過。但這不是我們到這兒來的原因。普拉姆島上實驗室中的病菌––交
換型病菌,會感染人類嗎?」
  他盯著我答道:「這個問題,你去問指揮,卓納博士。」
  「我在問你。」
  史蒂文斯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這麼說––因為有一段時間湊巧是農業部與軍隊同時分
管這個島,因此有許多猜測與謠言認為這是一個生物戰事研究中心。這我想你們都知道。」
  麥克斯提高嗓門說:「有大量證據表明,化學部隊在冷戰高潮時曾研製病菌,要滅絕蘇聯所
有的動物。我甚至還知道炭疽或其它動物疾病可以用作對付人類的生物武器,這你也知道的。」
  保羅‧史蒂文斯清了清嗓子,然後解釋說:「我的意思並不是說這兒沒有從事過任何生物戰
事研究工作。在五十年代早期當然一度有過。但從一九五四年以來,侵略性生物戰研究任務已
轉成防禦性生物戰研究任務。也就是說,部隊只是研究如何防止我們的禽畜業被另一方故意傳
染上疾病。」他又說道:「我不會再回答此類性質的問題了––但我要說的是,俄國在幾年前派
出一支生物戰事研究小組到了這兒,他們發現沒什麼好讓他們焦慮的。」
  我總在想那種自發的遵守武器條例核查,有點兒像一個殺人嫌疑犯領著我們在他的房子裡
按其已設計好的路線轉上一圈。「不,偵探,這個小間裡沒有任何有意思的東西,來,讓我領
你看看露台。」
  汽車轉上一條狹窄的鵝卵石路,史蒂文斯繼續著他事先擬好的發言,總結說:「因此,自從
五十年代中期以來,普拉姆島幾乎成為世界上最先進的研究預防和治療動物疾病的研究機構。
」他看著我說:「現在事情沒那麼糟吧,是不是?柯里偵探?」
  「我已從最糟的事中生還了。」
  「好,現在我們把歷史丟到身後,來觀賞一下風景。在我們正前方是老燈塔。最初是由喬
治‧華盛頓授權建造的。現在的這一座是建於十九世紀五十年代中期。燈塔再也用不上了,只
是一種具有歷史意義的建築物。」
  我從窗戶裡看出去,這石製建築坐落在一片草地之中,看上去更像一幢兩層樓的房子,屋
頂上冒出一座塔。我問:「你們會用它來達到保安目的嗎?」
  他瞧著我說:「你一直在留心,是嗎?那麼有時我會讓人在那兒站崗,帶上望遠鏡或夜視裝
置。當天氣太壞,直升機和船無法出行時,那時燈塔是我們唯一的全方位監察工具。」他看著
我問:「你還想知道什麼關於燈塔的事嗎?」
  「不,現在就這麼多。」
  巴士轉進另一條卵石小巷。我們現在正沿著普拉姆島的北岸向東而行。海岸線就在我們左
邊;右邊是節節疤疤的樹。我注意到海灘上延伸著的是討人喜歡的沙與石,幾乎是處女地。除
去公路與巴士,你可以想像自己是一個荷蘭人,或英國人,在十六世紀的什麼時候第一次踏上
這海岸,沿海灘行走,使勁想著怎麼把印第安人趕出這個島。「砰,砰。」
  它又出現了。但那是什麼?有時不用你強迫,它自己又回來了。
  史蒂文斯正稻滔不絕地講著生態學,以及盡可能維持島上原始的野生面貌的事。當他不斷
地講下去時,直升機在上面飛著,尋找可屠殺的鹿。
  公路與海岸線大體一致,可看的東西不多。但這地方的孤寂卻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又想
到這兒沒住任何一個孤獨的靈魂,你不可能在海灘或公路上遇到任何人。除了那一條渡輪和主
實驗室之間的路,那些公路顯得漫無終點。
  似乎讀出了我的心思,史蒂文斯先生說:「這些路都是部隊修的,用來聯結海岸炮台與特瑞
要塞。巡視捕鹿時走這些公路,否則它們就空無一人。」他又補充說:「既然我們已把整個研究
設備濃縮進一幢大樓內,島上大多數地方就空曠了。」
  我意識到,當然,捕鹿巡邏和安全巡邏是一回事,完全一樣。直升機和船隻可能是在尋找
泅水的鹿,但他仍也尋找恐怖分子或其它壞傢伙。我有種感覺這地方可以被攻破,但這不是我
關心所在,也不是我到這兒來的原因。
  到現在為止,這個島已經不像我預期的那麼嚇人了。我也不清楚到底預期的是什麼,但像
許多背負罪惡聲名的地方一樣,一旦你看到它,這地方看來並不太壞。
  當你在地圖或導航圖上看到這個島時,大多數時候上面沒有標明任何地形特徵––沒有公
路,沒提到特瑞要塞,除了幾個字:「普拉姆島––動物疾病研究所––美國政府––閒人莫入
區。」島通常被印成黃色––警告的顏色。即便是在一張地圖上,它也不怎麼吸引入。而如果
你從水中看到它,像我和戈登夫婦幾次去看的那樣,它被霧氣籠罩,雖然我疑惑這其中多少是
真實的景象,多少又是腦中的幻象。
  如果你按你的想像去畫一張它的圖片,你會畫成一張愛倫‧坡筆下那陰暗的最後的圖爾式
的景象:一幅晦暗的風景,牛羊死去,在野地裡腫脹爛掉。禿鷹啄食腐肉,又因吃感染過的肉
而奄奄一息。這是你所想像的。但到現在為止,這地方看來陽光明媚,十分怡人。這兒的危險
,真正的恐怖之源,給封裝在生物控制區內,在三區和四區和那最重要的厄運之殿,五區裡;
在細小的載物玻璃片上和試管中以及皮氏培養皿裡蠕動著這個星球上進化出來的最危險、最奇
異的生命形式。如果我是一個正盯著這些東西的科學家,我將會懷疑上帝––不是懷疑他的存
在,而是他的意圖。
  反正,這是我在把腦袋想痛之前,所能考慮到的深度。
  貝思問保羅‧史蒂文斯:「划船的人怎麼知道不要在這兒登陸呢?」
  「在所有的地圖和導航圖上都有警告。」史蒂文斯先生回答說「另外,在所有海灘沿岸都
有路標,再加上巡邏也能應付那些在此拋錨或靠岸的船隻。」
  貝思問:「你們怎麼處理擅自闖入者呢?」
  史蒂文斯回答說:「我們警告划船的人不要再靠近或登上島來。重犯者將被扣留,並送交麥
克斯威爾警長。」他看看麥克斯「對吧?」
  「對,一年我們抓一兩個。」
  保羅‧史蒂文斯試著開了個玩笑說:「只有鹿才會一被發現就給槍殺掉。」
  史蒂文斯嚴肅起來,解釋說:「如果有人在島上閒逛,那不會危及治安或生物控制。正如我
說過的,我並不想給大家一個印象說島上已被污染了。舉個例子,這輛巴士並不是一輛生物控
制車,但由於與生物控制區的鄰近性,我們還是排除所有的動物和未經許可的人入內。」
  我忍不住指出:「以我所能看到的,史蒂文斯先生,一船半全能恐怖分子能在某一個夜晚登
上島來,幹掉你的那一撮衛兵,從實驗室抓走各種可怕的東西,或者把這地方炸到天上去,把
致命病毒放到環境中去。事實上,當海灣封凍時,他們甚至連船也不需要––你們與大陸是連
著的。」
  史蒂文斯先生答道:「我能告訴你的只是這兒有的安全措施比你看到的多。」
  「我希望如此。」
  「你就這麼指望吧。」他瞧了瞧我說:「你為什麼不找個晚上試一下呢?」
  我喜歡挑戰,回答道:「和你打一百元的賭,我能進入你的辦公室,把你那與高級中學學歷
等價的文憑從牆上拿走,第二天早上掛在我的辦公室裡。」
  史蒂文斯先生直瞪著我,他那死沉的蠟像臉一動不動,恐怖。
  我對他說:「讓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們到這兒都是為了解答這個問題––湯姆和朱迪有可能
從島上偷走微生物嗎?告訴我們實話。」
  保羅。史蒂文斯回答說:「理論上講,他們可以。」
  巴士裡沒有人講話,但我注意到司機轉過頭來,轉了兩次。
  史蒂文斯先生問:「但他們為什麼要呢?」
  「錢。」我說。
  「他們實在不像這種人。」史蒂文斯說:「他們喜歡動物。他們為什麼想要滅絕世界上的動
物呢?」
  「也許他們想滅絕世界上的人,讓動物們過上好日子。」
  「滑稽」史蒂文斯說「戈登夫婦沒有從島上拿走任何會傷害有生命的東西。我以我的工作
打賭。」
  「你已經這麼賭了,還有你的生命。」
  我注意到泰德‧納什和喬治‧福斯特大部分時間都沉默著。我知道他們很早以前就聽過簡
介了。他們可能怕說起話來帶出這種腔調,像「到那兒去,做這個,拿T恤來。」
  史蒂文斯先生把注意力轉移到擋風玻璃上說:「我們正靠近特瑞要塞,我們可以在這兒下車
,四處看看。」
  巴士停下來,我們都出來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13

【第九章】

  這是一個美好的早晨,在島的中央太陽更暖和。保羅‧史蒂文斯領我們在要塞周圍轉。
  特瑞要塞沒有牆,看上去實際像一個廢棄的小鎮。一座磚砌監獄,老得長滿青苔的大廳,
搖晃的,有一個小陽台的磚營房,指揮官的屋子,一些其它的世紀之交的建築物,山上一所裝
有護牆楔形板的小教堂,出人意料地構成一幅如畫風景。
  史蒂文斯指著另外一幢磚房說:「那是唯一仍在使用的建築物––消防站。」麥克斯說道:「
這離實驗室很遠。」
  「是的」史蒂文斯回答說:「但新實驗室是完全防火的,而且有自己的內部滅火系統。」他
補充道:「這裡的救火車大都用來滅山林之火或在生物控制區外的建築物內的火災。」
  一生都在這個島的下風向或上風向度過的麥克斯對史蒂文斯說:「但是一場火或一場颶風便
可摧毀滲透生物控制區內的動力發生裝置,對嗎?」
  「什麼事都有可能。」他又說道:「一些人住在核反應爐旁。這是個現代化的世界––充滿
了難以想像的恐怖––生物的,化學的,原子核的噩夢等著要為下輪物種的進化而清掃記錄板
呢。」
  我帶著新的興趣看著保羅‧史蒂文斯,開始認識到他是個瘋子。
  在營房前是塊修剪過的草地,一直鋪向遠處的水邊。成群的加拿大鵝在草地上踱步,咯咯
嘎嘎地叫著,做著它們不拉屎時會做的所有的事情。史蒂文斯解釋說:「這是閱兵場。我們一直
修剪草地,使得飛機能看清藏在草地中的混凝土字母:『普拉姆島––閒人莫入』。我們不想
讓小飛機在這兒著陸。」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這標記趕走了空中來的恐怖分子。」
  我們四處走了一會兒,史蒂文斯說:「在我們建造主要設施之前,許多行政辦公室都設在特
瑞要塞裡。現在幾乎所有的部門––實驗室、保安部、倉庫、行政處和動物們都集中到一個屋
頂下去了,從安全角度來考慮,這很有利。」他對我說:「這樣,即便局邊的安全設施被攻破,
主樓是完全不可攻破的。」
  「你真是在挑逗我。」我說。
  史蒂文斯先生又微笑了。我喜歡他對我微笑。他說:「告訴你一條情報,我有一個密歇根州
立大學的文憑,掛在我辦公桌後的牆上,但你永遠看不到。」
  我回他一個微笑。上帝,我喜歡讓惹怒我的人生氣。我喜歡麥克斯,我喜歡喬治‧福斯特
,我愛貝思,但我不喜歡泰德‧納什和保羅‧史蒂文斯。在五個人中喜歡三個,對我來說實在
很好––六個裡面喜歡四個,如果加上我自己的話。不管怎麼說,我實在忍受不了撒謊的人、
笨蛋、吹牛的人和權力迷。我想在我被槍擊以前,我比現在更寬容。這我得去問問法納利。
  舊閱兵場在一處懸崖邊戛然而止,懸崖下是一石質海灘,我們發現自己正站在崖邊眺望大
海。那是很驚險的場面,但卻照亮了這地方的一片孤寂。在一般的海島上都會產生一種進入另
一個世界和來到世界盡頭的感覺,但這個島尤其如此。這兒過去一定是個非常偏僻的駐地,一
個極其令人煩悶的前哨,在這兒除了看海就沒什麼事可做了。也許炮兵們會歡迎敵軍艦隊的出
現。
  史蒂文斯說:「海豹在每年暮秋都會到這片海灘上來。」
  我問:「你們會射殺他們嗎?」
  「當然不會,只要他們待在海灘上。」
  當我們從海灘上往回走時,史蒂文斯把我的注意力引到閱兵場盡頭的一塊巨大的礫石上。
在巨石的開裂處,端坐的是一個生銹的炮彈。他說:「它在獨立革命時就有了––不知是英國的
還是美國的。是戈登夫婦發掘出的物品之一。」
  「他們在哪幾發現的?」
  「這附近,我想是。他們在海豹灘和閱兵場附近挖出了許多東西。」
  「是嗎?」
  「他們似乎有知道從哪兒挖的訣竅。他們挖出的炮彈足以武裝一個團。」
  「你怎麼不說了?接著說,史蒂文斯先生。」
  「他們使用一種金屬探測器。」
  「好主意。」
  「那是一種有趣的愛好。」
  「真的是。我嬸嬸就是一個大挖掘者。我不知道戈登夫婦也在挖掘。我從未見過他們挖出
來的東西。」
  「哦,他們不得不把東西留在這兒。」
  「因為污染?」
  「不,因為這是聯邦的土地。」
  這個很有趣。納什和福斯特開始聽起來。我並不希望如此,於是為了改變話題,我對史蒂
文斯說:「我想巴士司機正試圖引起你的注意呢。」
  史蒂文斯向巴士看去,但司機只是在瞪著一群鵝。史蒂文斯瞥了一眼手錶說:「好了,讓我
們去看看島上其它地方,然後我們還要和卓納博士進行會面呢。」
  我們登上巴士走了,車開進升起的太陽裡,向島的岬角駛去。那兒好比是豬排彎曲的骨頭
處。海灘景色真是壯麗,長約兩英里的沙灘未經腳踩,不見垃圾,只有長島灣的藍色海水在沖
刷著。在這大自然壯觀的展示面前,沒有人講話,甚至包括我。
  史蒂文斯依舊站著,不時地瞟我一眼,我便朝他一笑,他也回我一個微笑。這種微笑實在
沒什麼意思。
  最後,在海島的狹窄一端,巴士停下來,史蒂文斯先生說:「這是巴士能把我們帶到的最遠
的地方,現在我們出來走走吧。」
  我們都走出巴士,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令人驚訝的廢墟中央。不論往哪兒看去,都只見遮
掩在籐條灌木中的巨大的混凝土防禦工事––永備發射點、地堡、炮位、武器庫、坑道、磚和
混凝土的車道,還有巨大的,三尺厚的牆,裡面是生銹的鐵門。
  史蒂文斯說:「這些地下通道中的一條通向一個祕密實驗室。在那裡一些仍舊在為研製將會
滅絕世界上人口的最後的,不可摧毀的病毒的納粹科學家們被俘虜。」
  他讓這話沉澱了一兩分鐘,然後又說;「在另一個地下實驗室裡,保存著四個外星人的殘
骸,是從新墨西哥的洛斯威爾飛碟碎片中找到的。」
  又是一片沉默。最後我說:「我們可以看看納粹科學家嗎?」
  每個人都大笑––像是又不像。
  史蒂文斯先生帶著勝利的微笑說道:「這只是關於普拉姆島的荒謬神話。」他又說:「人們傳
說在午夜看到有怪模怪樣的飛機在閱兵場上降落與起飛。他們聲稱艾滋病起源於此,萊姆病也
同樣。」他環顧四周,說:「我猜想這些帶有地下通道和地下室的老防禦工事在一些豐富的想像
中得到了潤色發揮。歡迎你們到處瞧瞧,任何地方想去就去。如果你們發現外星人,讓我知道
。」他又微笑了。他的微笑真是怪異,我想他也許是個外星人。史蒂文斯先生說:「但是,當然
,我們得待在一起,我必須隨時看得到每一個人。」
  這與「想去哪兒就去」不大合拍,但是意思夠接近了。所以約翰、麥克斯、貝思、泰德和
喬治倒轉到青少中期,大有興趣在廢墟中爬來爬去,上樓梯,翻越胸牆,樣樣都來,史蒂文斯
先生總在近旁。有一刻我們走在一條長長的磚砌車道上,道坡下是一雙鋼門。門半開著,我們
都走了進去,裡面又黑,又涼,又潮濕,可能爬了什麼東西。
  史蒂文斯跟隨著我們,說:「這兒通向一個巨大的武器庫。」他的聲音在黑暗的空洞中迴響
。「島上有一條窄軌鐵路把槍炮彈藥從港口運到這些地下倉庫中來。那是一個非常複雜與精密
的系統,但正如你們所看見的,已經完全廢棄了。這裡已沒有什麼祕密可言了。」他說:「如果
我有一個手電筒,我們可以走得更深一點,你們可以看到沒有人在這兒居住,工作,玩耍,也
沒人埋葬在這裡。」
  「那麼納粹分子和外星人在哪裡?」我問道。
  「我們把他們搬到燈塔中去了。」史蒂文斯回答說。
  我問他:「但你們可以看出我們關注的是戈登夫婦可能在像這樣一個地方建立祕密實驗室。」
  史蒂文斯先生回答說:「正如我說過的,我並不懷疑戈登夫婦任何事。但既然提出這種可能
性,我會讓我的人搜查整個設施。全島上還有大約九十幾處廢棄的地上軍事建築,我們有許多
搜查工作要做。」
  我說:「讓你的司機去找一個手電筒來,我想到處看看。」
  黑暗裡一片沉默,然後史蒂文斯說:「你見過卓納博士後,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回到這兒
來探索地下室。」
  我們走回陽光裡,史蒂文斯說:「跟我來。」
  我們隨他來到一條窄路上,這路通向普拉姆島的東端––扇骨的末梢。當我們走出來時,
史蒂文斯說:「如果你們四處看看,就會看到更多的炮位。我們有次把這些圓形的槍牆用作動物
圍欄。但現在所有的動物都關在室內。」
  貝思說:「這聽起來有點兒殘酷。」
  史蒂文斯先生說:「但更安全。」
  最後,我們到達了島的最東端。一壁陡崖從一面遍佈石頭的海灘上升起四十尺高。已被腐
蝕挖鬆了的一個混凝土地堡的基部,散落的碎片躺在崖面上,有的已滾落到水裡。
  那是一幅壯觀的景色。在左邊康涅狄格的海岸線隱約可見,而正前方是一星小島,叫做大
海鷗島,大約有兩英里遠。
  史蒂文斯把我們的注意力導向南面說:「你們看到那邊的岩石堆嗎?那個島是用作炮擊和轟
炸演習的。如果你是個划船的人,你要知道避開那地方,因為那片水域有許多未引爆的子彈和
炸彈。過了岩石堆的嘉丁納島的北岸,麥克斯威爾警長知道,那是嘉丁納家族的財產,期限已
過,就收歸公有了。在大海鷗島外是捕魚島,像普拉姆島一樣,在十七世紀經常有海盜出沒。
所以從北到南我們有海盜島,瘟疫島,危險島和私家島。」他為自己妙語連珠而微笑,是一種
似笑非笑。
  忽然我看到一艘巡邏艇在海角處轉悠,三個船員看到了我們,其中一個舉起雙筒望遠鏡,
認出了保羅‧史蒂文斯,我猜,那人揮了揮手,保羅也揮了揮。
  站在陡崖上俯視下面的海灘,注意到這兒的沙帶著水平的紅條紋,像是白色分層蛋糕中夾
著的紫莓餡子。
  一個聲音從我們後面喊起來,我看見巴士司機正從窄路上走來。史蒂文斯對我們說:「站在
這兒。」走上去迎住司機。司機遞給史蒂文斯一個手機。下面是我想像中嚮導消失的那部分場
景。我們看到巴士開走了,扔下邦德和那個女孩,但接下來蛙人從水中跳出,拿著潛水槍,開
了火,然後直升飛機––
  「柯里偵探?」
  我看著貝思:「什麼?」
  「到現在為止你怎麼看?」
  我注意到麥克斯、納什和福斯特正圍著炮位翻來翻去,那麼他們就是那電影中的大丈夫,
正討論大炮射程,槍彈口徑等男人的話題。
  我和貝思單獨在一起。我說:「我認為你是一流的。」
  「你怎麼認為保羅‧史蒂文斯呢?」
  「瘋子。」
  「對迄今為止我們所見所聞你有何見解?」
  「一攬子旅遊。但時不時我瞭解了一些情況。」
  她點點頭,然後問:「那些考古玩意兒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不。」我說:「我知道匹克尼克歷史協會,但卻不瞭解這兒的考古發掘。在這件事上,戈
登夫婦從未提過他們購買了一英畝下臨海灣的無用的土地。」
  「海灣上面一英畝無用的什麼?」
  「我待會兒告訴你。」我說:「有許多類似的小細節,你知道,它們似乎指向毒品走私那條
線,但也許不是。這兒發生著別的事情––你聽到過腦中『砰』的一聲嗎?」
  「最近沒有,你呢?」
  「聽到了,像是一種聲波衝擊。」
  「聽起來像四分之三傷殘補貼。」
  「不,那是一種聲波。聲波釋放,擊中了什麼,然後彈回去,砰!」
  「下回聽到這聲音,舉起你的手。」
  「好的,我本來應該在休養的。而自從遇見你之後,你一直在令我難過。」
  「彼此彼此。」她轉換話題,說:「你知道,考慮到島上進行的事業,這兒的治安不如我想
像的那麼好。如果這兒是一套核設施,你會看到更多的安全手段。」
  「是的,這兒的安全屏障令人失望,但也許實驗室裡的內部安全系統更好一些,史蒂文斯
不是聲稱過,實際有的要比眼睛看到的多嗎?大致上說,雖然我感覺湯姆和朱迪可能從這兒運
走了什麼他們想要的東西。但我就是希望他們不會想要什麼東西。」
  「哦,我想起今天晚些時候或明天我們就可以知道他們是不是偷了什麼東西,我們還將知
道偷的是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我問。
  「我待會兒告訴你。」她回答說。
  「今晚吃晚飯時告訴我。」
  「我想我得做完這件事。」
  「事情不會真那樣糟。」
  「我對這約會的第六感覺很糟糕。」
  「我的第六感覺很好。我從不在約會時帶上手槍。」
  「決鬥並沒有過時。」
  她轉身走開了,在陡崖邊停住,眺望水面。海灣在左,大西洋在右。和島另一側的窄海峽
裡一樣,風和潛流在此匯合。海鷗們似乎是靜立在半空中,白浪撞擊著,使海翻騰起來。她站
在那邊風裡的樣子很好看,藍天,白雲,海鷗,大海和太陽,所有這一切,我想像著她以同樣
的姿勢站立的裸體畫面。
  史蒂文斯接完電話回來說:「我們現在可以回到車上了。」
  我們都沿著掠過崖面的公路走著,幾分鐘之內,便回到了那廢棄的軍事防禦工事區。
  我注意到一方上面建有防禦工事的陡崖新近遭到破壞,露出新鮮的土層。最上面一層是有
機混合物,這你會預料得到。下面是白沙層,這也很正常。但接下來一層卻是發紅的一帶。看
上去像鐵銹,然後又是一層沙,沙下又是一帶紅銹,就像在沙灘上一樣。我對史蒂文斯說:「嗨
,去解個手,我馬上就回來。」
  「別丟了。」史蒂文斯先生說道,不全是開玩笑的說法。
  我繞著山腳下走著,拾起一片枯木,把它刺進綠草茵茵的垂直崖面。那黑色混合物和草掉
下來,我能看到那紅白相間的層面了。
  我捧起一撮紅棕色的土,見那實際上是沙和土的混合物,也許含有鐵的氧化物。它看上去
很像湯姆和朱迪跑鞋上的泥土,有意思。
  我放了一撮紅土在口袋裡,轉過身,只見史蒂文斯站那兒看著我。
  他說:「我想我提過『永不離開』的規定。」
  「我想是的。」
  「你把什麼放進口袋裡了?」
  「我的陰莖。」
  我們站那兒互相對視,然後他終於說話了:「在這個島上,柯里偵探,我是執法者。你不是
,彭羅斯偵探也不是,甚至麥克斯威爾警長也不是。」他用那雙冷冰冰的眼睛看牢我,接著說
:「我可以看看你把什麼放在口袋裡了嗎?」
  「我可以給你看,但那樣我得殺了你。」我微笑了。
  他想了一會兒,在選擇中猶豫,然後作出正確的決定說:「巴士要開了。」
  我走過他,他落在我後面。我有點兒希望脖子被勒住,頭上挨一拳,或脊椎上被刺一刀,
但保羅‧史蒂文斯卻比較平靜。他待會兒也許會遞給我一杯咖啡,裡面加上點炭疽。
  我們登上巴士開走了。
  我們坐在原先的位置上,史蒂文斯仍舊站著。巴士朝西開去,回到渡輪碼頭和主實驗室一
帶。一輛載了兩個藍制服的人的加速卡車運了步槍,從我們身邊經過,駛向相反的方向。
  總而言之,我瞭解到的情況比我認為會瞭解到的多,甚至比我盼望的還多。聽到了足夠讓
我越來越好奇的事,我已確信了湯姆和朱迪為什麼被殺的原因就在這島上。而且,我說過,我
知道為什麼,我也最終會知道是誰幹的。
  喬治‧福斯特已沉默多時,這時他問史蒂文斯:「你們很肯定戈登夫婦昨天中午是乘自己的
船離開的嗎?」
  「絕對,根據工作日誌,他們那天早上光是在生物挖掘區工作,然後簽名出來,洗過澡,
便上了一輛像這樣的巴士,把他們載向渡輪碼頭,至少有兩個我們的人看到他們上了自己的船
,那艘『螺旋體』號,朝普拉姆海峽駛去。」
  福斯特問:「直升機巡邏艇上有人看見他們在海峽裡時曾下過船嗎?」
  史蒂文斯搖搖頭:「沒有,我問過了。」
  貝恩問道:「在海岸線上有什麼地方可能藏下一艘船嗎?」
  「絕對沒有。普拉姆島沒有深港,沒有小海灣,只有筆直的海灘。渡輪進來的小港灣是人
造的。」
  我問:「如果你們的巡邏艇看到戈登夫婦的船泊靠在海島附近的什麼地方,你們的人會把他
們趕走嗎?」
  「不,實際上,戈登夫婦有時是在普拉姆島海岸邊拋錨停靠,釣魚或游泳。巡邏兵與他們
很熟。」
  我不知道戈登夫婦原來是如此狂熱的漁民。我問:「我們的人曾看見過他們在天黑後,或深
夜在海灘附近停靠嗎?」
  史蒂文斯想了一會兒,然後回答:「只有一次他們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他接著說:「兩個在
巡邏艇上的我們的人曾提到過戈登夫婦的船在七月的一個晚上,停靠在南海灘附近,大約是半
夜吧。我們的人注意到船是空的。上面的探路燈照亮了海灘。戈登夫婦在海灘上––」他清了
清嗓子,暗示戈登夫婦在海灘上幹什麼。史蒂文斯先生又說:「巡邏艇沒打擾他們便離去了。」
  我考慮了一會兒。湯姆和朱迪在我看來像是那種會在任何地方做愛的夫婦,所以在晚間去
一個荒涼的海灘上做也不是什麼不尋常的事。但在普拉姆島的海灘上做,卻讓我吃驚,並引出
了幾個問題。說也奇怪,我也曾有過在一個海浪沖刷的海灘上與朱迪做愛的白日夢。也許不止
一次。每次我有這種念頭時,便打自己耳光。下流,下流,下流,滑稽,滑稽。
  巴士經過渡輪碼頭,然後轉面向北,在一個橢圓形的車道上停下來,前面是主實驗樓。這
幢新的裝飾派藝術風格的兩層樓建築的前部的弧形是用帶點粉紅色和棕色的磚塊建成的。一塊
大標牌從草坪中冒出來,上面寫著:「農業部」。這兒也有一面升了半桿的美國國旗。
  我們都走出巴士,保羅‧史蒂文斯說:「我希望你們普拉姆島之行愉快,並且對我們的保安
佈置有所好感。」
  我問:「什麼叫保安?」
  史蒂文斯先生使勁盯著我,說:「每個在這兒工作的人都很清楚潛在的危險性。我們都具有
安全意識,我們都全力工作,使這片土地上的保安達到最高水準,但你知道什麼,見鬼!」死
硬古板先生嘴裡冒出來的褻瀆和無禮的言語似乎讓每個人都很吃驚。我說:「對,那麼昨天見過
嗎?」「我們很快便知道。」
  他看了看手錶,說:「好,我們現在可以進去了,跟我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16

【第十章】

  普拉姆島實驗樓的半圓形大廳有兩層樓高。在中央樓梯周圍有一夾樓。那是一片輕巧又通
風的空間,友好而令人愉快。那些遭受厄運的動物們可能是從後面進來的。
  在左面牆上掛的是政府部門行政管理系統的標準照––農業部部長、祕書長和卡爾‧卓納
博士;這個系統對於政府部門來說是相當短的,我想。這使我認為卓納博士出了這橢圓形的辦
公室,也許是一個中心人物。
  不管怎麼說,這兒有一個接待台,我得簽名登記,再把我們的藍色別扣式通行證換成一個
帶塑膠鏈的白通行證,掛在脖子上。我想,這種安全程序不錯––島上被分成兩半,這幢大樓
和其餘的一切。在大樓以內是生物控制區。我不應該低估史蒂文斯先生。
  一位穿齊膝短裙的漂亮的年輕女士走下樓來,我還來不及觀察她的大腿。她自我介紹說是
多娜‧阿爾巴,卓納博士的助手。她微笑著說:「卓納博士馬上就到。同時,我將領你們到處看
看。」
  保羅‧史蒂文斯對我們說:「我趁這個機會去我的辦公室查看下,看看是否有新進展。」他
又說:「多娜會很好地照顧你們。」他看著我說:「請隨時待在阿爾巴女士身邊。」
  「如果我要進男洗手間呢?」
  「你已經上過了。」他走上樓梯,我確信,會在卓納博士的門前停下來,報告五位入侵者
的事。
  我瞧了瞧多娜‧阿爾巴。二十五六歲,深褐色的頭髮,淺黑的皮膚,漂亮的臉蛋兒和身材
,藍T恤,白罩衫,穿著跑鞋。我想如果考慮到每日乘船上班和要去島上某處的可能性,高跟
鞋就不那麼實用了。事實上,我想,如果你喜歡一班定規守時的上班渡輪,在辦公室裡平平常
常地度過一天的話,普拉姆島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不管怎樣,多娜是夠漂亮的,所以我記起來她早上和我們同在八點鐘的渡輪上。因此就還
沒和兩位仁兄納什與福斯特熟悉起來;因此也可能未參與任何掩蓋工作的內幕。
  反正,多娜請我們都自我介紹一下,我們照辦,但沒說出任何令人不安的職業稱呼,如兇
殺案偵探,聯邦調查局,或是中情局。
  她四處握手,給了納什一個特別的微笑。女人們判斷人的本事是這樣差勁。
  多娜開始說話了:「歡迎來到普拉姆島動物疾病研究中心實驗樓。我相信保羅已向你們做了
簡單的介紹,讓你們瞭解了島上的歷史,並享受了一次愉快的旅行。」
  她腦上一直保持著笑容,我能看出那是勉強做出來的。她對我們說:「我非常––發生的事
太可怕了。我真喜歡戈登夫婦,每個人都喜歡他們。」她向四周掃了一眼,就和人們在警察局
時一樣,說:「我不想去討論或評價這件事,但我應該說說我的感覺。」
  貝思瞟了我一眼,又看看她。我想,這也許是普拉姆島保護甲中的薄弱點,便對多娜說:「
約翰和麥克斯是湯姆、朱迪的好朋友。」
  我看著多娜‧阿爾巴的眼睛說:「我們感謝在這兒得到的來自工作人員的任何幫助與合作。
」這個,到現在為止,包括史蒂文斯先生提供的在荒野廢墟中的小小旅行,但重要的是要讓多
娜相信她可以隨意發言,不是在此時此地,而是在我們到她家拜訪時。
  她說:「我領你們四處看一看,跟我來。」
  我們繞大廳轉了一會兒。多娜指出牆上各種各樣的東西,包括爆炸性新聞報導;世界各地
關於瘋牛病,還有什麼叫牛瘟,豬瘟和其它可怕的疾病的可怕的故事;還有顯示這樣那樣疾病
爆發的地圖。在圖表、繪畫和照片上,牛的嘴唇上冒出水瘤,黏稠的唾沫從口裡流出,豬身上
則長著可怕的,滲水的潰瘍。你不會把這兒誤認為是牛排餐館的大廳。
  多娜現在把我的注意力引到大廳後的門上。這些門塗成特別的表示警告的黃色,和普拉姆
島在地圖上的顏色一樣,在大部分塗成灰色的大廳裡非常突出。在左邊的門上有一標記上寫:「
女更衣室」;右邊的標記上寫「男更衣室」,兩扇門上都寫著「未經許可不得入內」。
  多娜說:「這些門通向生物控制區。這個大廳和行政辦公室實際上是與生物控制建築分開的
,雖然看上去同屬一幢樓。但事實上,連接這個區域和生物控制區的是那兩個更衣室。」
  麥克斯問:「有什麼別的通道可以出入生物控制區嗎?」
  多娜回答:「你可以從後勤入口處進來。動物、飼料、供給和所有的車輛都從那兒進入。但
你不能從那兒出去。所有的人和物都必須經過消毒區,包括洗澡間,才能出來。」
  福斯特先生問:「那解剖的產物––廢品等等––怎麼處理呢?」
  「通過火化或指定的管道,輸入水裡和廢品消毒廠。」多娜回答說。她又補充道:「這就是
––進了這兩扇門,後面有一扇後勤門,管道和火化器;在屋頂上,特殊的空氣過濾器能網羅
住最小的病毒。這是一座非常嚴密的建築物。」
  我們每個人都在考慮著自己關於戈登夫婦的看法,關於從實驗室偷出物品的問題。
  多娜繼續說:「更衣室屬於一區,像這個大廳一樣。但你出了更衣室,便進入二區,就必須
穿上實驗室的白衣。當你從二區、三區、四區出來回到一區時,就必須洗澡。洗澡間在二區。」
  「洗澡間是男女合用的嗎?」我問。
  她笑了起來。「當然不是。」她又說:「我知道你們要進入二、三區時得光著身子,如果想
進的話,四區也一樣。」
  泰德‧納什賣弄著他那愚蠢的微笑,問:「你陪我們一起去嗎?」
  她搖了搖頭。「他們可不會為此付我報酬。」
  我也是一星期拿不到一美元。我問多娜:「為什麼我們不脫光衣服進五區呢?」
  她看著我,有點兒吃驚,說:「五區,你為什麼想去那兒呢?」
  「我不知道。因為它在那兒呀。」
  她搖了搖頭。「只有十來個人有權進入五區。你得穿上那種太空服––」
  「戈登夫婦有權進五區嗎?」
  她點點頭。
  「五區是做什麼的?」
  「你應該向卓納博士提這個問題。」她瞥了一眼手錶說:「請跟我來。」
  「待在一起。」我補充道。
  大家走上樓梯,我尾隨在後面。因為我的病腿行動開始遲緩起來,而且我想察看一下多娜
的腿和臀部。我知道我是頭豬––可想而知我會感染上豬瘟。
  這樣,我們開始遊歷兩層樓高的大廳兩側的翼廊。所有的東西都塗成同樣的鴿灰或暗灰色
。我想這取代了原先舊的聯邦建築物那令人噁心的綠色。在走廊的牆上是過去的實驗室主任,
科學家和研究人員的照片。
  我注意到長廊裡幾乎所有的門都是關著的,上面標明號碼,但卻沒寫明人名和用途,除去
實驗室外。很好的治安措施,我想,又一次對保羅‧史蒂文斯患狂想症的腦子產生深刻印象。
  我們走進研究所的圖書室。幾個知識分子模樣的人正在雙面書架前瀏覽,或在書桌旁閱讀
。多娜說:「這是世界上同類閱覽室中最好的一個。」
  我無法想像宇宙中能有許多這樣的動物疾病圖書室,但我對多娜說:「哇!」
  多娜從一張長桌上檢索了一捧小冊子,新聞稿件和其它的宣傳品,遞給我們。那三折的小
冊子上寫著這樣的標題,如「豬霍亂」「非洲豬瘟」「非洲馬病」,還有什麼叫「糙皮症」的
。從那冊子裡令人毛骨驚然的照片來看,我想我過去的一個女朋友得過這種病。我幾乎等不得
到家,便讀起這玩意兒來。甚至我對多娜說:「請幫我再拿兩本牛瘟的小冊子可以嗎?」
  「再拿兩本––?當然––」她又幫我檢索了兩本。她真好。然後她又給每人一份叫《農
業研究》的月刊。它的封面特寫上標明了一個富於刺激性的故事,題目是:「性信息索智勝越桶
果蟲。」我問多娜「我能用一張棕書皮把這個蓋住嗎?」
  「嗯––哦,你在開玩笑,對嗎?」
  喬治‧福斯特對她說:「不要拿他太當真。」
  相反地,福斯特先生––你倒應該認真地對待我。但如果你把我傻乎乎的幽默感和粗心或
不專心混為一談,那就更好。
  這樣,我們繼續著這次小遊歷,第二部分。我們看見了大禮堂,然後來到三樓的咖啡廳,
一個乾淨漂亮的現代化房間,有著大窗子。從那兒你可以看到燈塔,窄海峽和東方角。多娜遞
給我們咖啡,我們全都坐在一張圓桌旁,整個餐廳幾乎空蕩蕩的。
  我們閒聊了幾分鐘,然後多娜說:「在生物控制區內的研究人員把他們的午餐菜單傳真到廚
房,因為不值得為此出浴一次––我們這兒是這麼叫的:「出浴」。有人把所有的菜送入二區,
那麼送菜的人就得出浴。這些科學家非常盡職,每天在生物控制區工作八到十個小時。我不知
道他們怎麼做得到。」
  我問多娜:「他們吩咐漢堡嗎?」
  「什麼?」
  「那些科學家,他們會從廚房裡點牛肉,火腿或羊肉之類的東西嗎?」
  「我想––我和一個研究人員約會過,他喜歡牛排。」
  「他解剖生病的或腐爛的牛嗎?」
  「是的,我想你對此已習以為常了。」
  我點點頭。戈登夫婦也解剖,而且他們也喜歡牛排。真奇怪,我想。我就是不能習慣發臭
的死人屍體。無論如何,我想那是有別於動物屍體的。物種不同嘛。
  我知道這可能是我能從這一夥人中解脫出來的唯一時機。於是我斜了一眼麥克斯,站著宣
佈道:「男洗手間。」
  「在那邊。」多娜說著,指向牆上的一處開口。「請不要離開咖啡廳。」
  我把手放在貝思的肩頭,按了一下,暗示她應該和聯邦官員待在一起。我對她說:「一定別
讓史蒂文斯回來時把炭疽倒進我的咖啡裡。」
  我穿過兩個休息室邊的過道。麥克斯跟來。我們站在封死的走廊上。休息室看來比走廊更
有可能被偷聽。我說:「他們可以說他們全力合作,領我們看了全島除五區外的全套設施。實際
上,要查遍整幢樓需要幾天時間。而要審問工作人員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
  麥克斯點點頭。他說:「我們只得假定這兒的人和我們一樣急於查出是否有東西和什麼東西
丟失了。」他又補充說:「就讓我們相信這一點吧。」
  我說:「即便他們發現或已經知道戈登夫婦偷走了什麼,他們也不會告訴我們。他們只會告
訴福斯特和納什。」
  「那又怎樣?我們在調查一件兇殺案呀。」
  「如果我知道為什麼和會怎樣,我就快知道誰是兇手了。」我說。
  「在普通案子中––涉及國家安全的這一類,如果他們告訴你什麼,你是很幸運的。對我
們來說島上沒什麼可查。他們控制了島嶼,被害者的工作場所,而我們控制的是犯罪現場,被
害者的家。也許我們可以和福斯特、納什討價還價。但我想他們並不在意誰殺害了戈登夫婦。
他們只想確認戈登夫婦不會害死這個國家的其他人。你知道嗎?」
  「對,麥克斯,我知道,但我的職業敏感告訴我––」
  「嗨,如果我們抓住了兇手又怎樣呢?你無法對他進行審判,因為紐約州已經找不到十二
個活人來組成陪審團了。」
  「別聳人聽聞了。」我想了一會兒,然後對他說:「這事也許和病毒無關,想想毒品吧。」
  他點點頭。「考慮考慮,我喜歡這種可能。」
  「是的,真這樣。你對史蒂文斯怎麼看?」
  麥克斯向我身後看去,我轉過身只見一位藍制服的衛兵走進了廊道。他說:「先生們,需要
我幫忙找什麼嗎?」
  麥克斯謝絕了這一好意,我們回到桌旁。當他們派人出去打斷一次私人談話時,這意味著
他們無法偷聽。
  幾分鐘的咖啡與閒聊之後,阿爾巴女士又看了一下錶,宣告說:「我們可以去看看其餘的側
廳,然後去卓納博士的辦公室。」
  「半個小時以前你就這麼說了,多娜。」我輕聲提醒她。
  「他今天上午非常忙。」她回答說「電話不停地響,華盛頓,全國各地的新聞記者。」她
顯出很驚訝和難以置信的樣子,說:「我不相信他們所說的關於戈登夫婦的事。一分鐘也不相信
。沒門。」
  我們都離開了咖啡廳,在暗灰色的走廊裡轉悠了一會兒。最後,看到計算機房時,我看夠
了,便對多娜說:「我想去看看戈登夫婦工作過的實驗室。」
  「那在生物控制區內。你待會兒可能會看到。」
  「好,那湯姆和朱迪在行政區的辦公室在哪兒?」
  她猶豫著,然後說:「你可以去問卓納博士。他告訴我不要把你們帶到戈登夫婦的辦公室去
。」
  我不想對多娜粗暴,於是瞟了一眼麥克斯,警長懂得這眼神––麥克斯,現在你來充當一
下壞警察。
  麥克斯對阿爾巴女士說:「作為南侯德鎮的警察局長,這個島也是鎮上的一部分,我要求你
把我們帶到我們正在調查的兇殺案的被害者湯姆‧戈登和朱迪‧戈登的辦公室去。」
  不錯,麥克斯。儘管句法和語法有點問題。
  可憐的多娜‧阿爾巴看起來像是快要暈過去了。
  貝思對她說:「沒關係,按麥克斯警長說的做吧。」
  現在是福斯特與納什兩位仁兄轉變的時候了,而我已知道他們要說些什麼。喬治‧福斯特
原來是指派的偵探頭領。他說:「因為戈登夫婦工作的性質和他們辦公室的文件或檔案可能––」
  「與國家安全有關。」我插進去幫他說「諸如此類吧,胡扯,胡扯,胡扯。」
  泰德小子想是他該公開表明觀點的時候了,便說:「戈登夫婦有參與機密的許可,因此他們
的文件是保密文件。」
  「胡扯!」
  「請原諒,柯里偵探,我還在說話呢。」他非常憤怒地瞪牢我,然後說:「但是,出於團結
和避免司法權紛爭,我會打個電話。我相信能讓大家進到戈登夫婦的辦公室中去。」他看了看
我,麥克斯和貝思,問道:「行嗎?」
  他們點點頭。
  當然,戈登夫婦的辦公室已被徹底搜查過,刪去了文件中不宜公開的祕密內容,就在昨天
晚上或今天一早。像貝恩說過的,我們只是去看他們想讓我們看到的。但我以為喬治和泰德具
備為此而大鬧一場的能力,似乎我們真會在戈登夫婦的辦公室裡發現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多娜‧阿爾巴看上去鬆了口氣,對納什說:「我去給卓納博士打個電話。」她拿起一個電話
,按了內線鍵。同時泰德‧納什抽出一個無線電話,走開一段距離,背對著我們說起話來,或
是裝模作樣在說話,對著那混亂帝國的偉大首都中的國家安全之神。
  裝摸作樣的把戲一完,他又轉過身來面對我們這些凡人。同時多娜也打完了給卓納博士的
電話。多娜點頭說行了。納什也點了點頭。
  多娜說:「請隨我來。」
  我們跟著她走進走廊,朝大樓東翼走去,經過我們上來時的樓梯口,我們來到了二六五房
間前,多娜用一把萬能鑰匙打開了門。
  辦公室有兩張桌子,上面各有一台個人電腦,一個調製調解器和文件架。一張長長的工作
台上堆滿了書和文件。裡面沒有任何實驗設備或此類性質的東西––只是一些辦公室物品,包
括一台傳真機。
  我們圍著戈登夫婦的桌子搜索了一會兒,打開抽屜,翻看文件,但如我所言,這個辦公室
早些時候已被收拾乾淨了。無論如何,捲入一場陰謀策劃的人不會把事情記錄在案或不加區分
地把牽連此事的備忘錄四處亂放。
  但仍然,你還不知道你可能會發現什麼,我翻閱他們的名片冊,留意到他們認識世界各地
的人,看來大多數是科學家一類的。我在戈登的姓氏下看到一張湯姆父母的名片,上面的人名
肯定是他的姐妹,兄弟和其它家庭成員的,都在印第安那。但我不知道朱迪原來的姓氏。
  我尋找「柯里‧約翰」,找到了我的名字,雖然我不記得他們曾在工作時給我打過電話。
我尋找「麥克斯威爾‧西爾韋斯特」,找到了警長的辦公室與家裡的電話號碼。我再找「威利
‧瑪格麗特」,卻沒找到,我吃了一驚。然後找「墨菲」,戈登夫婦的隔壁鄰居,他們在那兒
,埃德加和艾格尼斯,這還講得通。我找到了「托賓‧弗雷德里克」,記起有一次和戈登夫婦
去弗雷德里克‧托賓的酒廠去嘗過酒。我尋找並發現了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電話號碼和協會主
席,愛瑪‧懷特斯通家的號碼。
  我在字母D下找毒品販子皮特羅,在C下找哥倫比亞毒品卡特爾,但沒找著。我又在T下
找恐怖分子,A下找阿拉伯恐怖分子,但全落了個空。我沒看到史蒂文斯和卓納的名字,但我
想島上所有僱員的卡片可能是另立目錄了。我打算拿到一份複印件。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20

  納什正在擺弄湯姆的電腦,而福斯特在玩朱迪的。這可能是他們今天早上沒來得及完全清
查的一件事。
  我注意到辦公室中完全沒有什麼個人物品,沒有照片,沒有一件藝術品,甚至桌上也沒有
一件擺設不是政府發的。我向多娜問起這個,她回答說:「沒有規定反對在一區放上個人物品,
但大家傾向於不把太多的物品帶上船,放到辦公室中,也許化妝品,藥品除外,我不知道為什
麼。實際上,只要說明理由,我們便可以書面申請領取到差不多我們想要的任何東西。這樣我
們就有點兒被寵壞了。」
  「我交的稅起作用了。」
  她微笑了。「在這個瘋狂的島上,我們得被哄得高興一點兒。」
  我走到一塊大的佈告牌前,貝思和麥克斯在那兒讀著一些釘在軟木層上的文件貼片。在聯
邦官員聽不到的地方,我說:「這地方今天早上已被收拾乾淨了。」
  麥克斯說:「誰幹的?」
  貝思說:「今天早上約翰和我看到我們的兩位朋友從普拉姆島渡輪上下來。他們已經到過了
這兒,已經見過了史蒂文斯,已經看過了這個辦公室。」
  麥克斯看上去很吃驚,繼而火起來。他說:「該死––這是違法的。」
  我說:「如果我是你,我就讓它過去算了。但你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麼心情不是很好了吧。」
  「我沒有注意到有任何差別,但現在我很惱火。」
  多娜,以她最通融的語調,打斷了我們的討論:「我們現在有點兒跟不上時間表了,也許你
們可以待會兒再到這兒來。」
  貝思對她說:「我想要你做的是把這房間的門用掛鎖鎖上。我會從縣警局派人到這兒來,他
們會到這兒來看看。」
  納什說:「我猜你說的意思是指你們要把物品監管起來。」
  「你可以這麼猜想。」
  福斯特說:「我認為這樣違反了聯邦法律,而我想從聯邦財產中拿走我需要的任何證據,貝
思,但這些東西薩福克縣警方可以隨要隨到。」
  貝恩說:「不,喬治,我將監管這整個辦公室,你們可以隨要隨到。」
  多娜預感到要有一場爭論了,趕快說:「讓我們去看看值班室,然後我們將去見卓納博士。」
  我們回到走廊上,隨她走到標號二三七的房門前。她在小型鍵盤上按了幾個密碼,打開了
門,露出一個巨大的沒有窗戶的房間。她說:「這是值班室,是普拉姆島的指揮、控制和聯絡中
心。」
  我們都走了進去,我四處打量。工作台面沿牆伸展,一個背對我們而坐的年輕人,正在打
電話。
  多娜說:「那是肯尼斯‧吉布斯,保羅‧史蒂文斯的助手。肯尼斯是今天的值班員。」
  肯尼斯‧吉布斯在椅子中轉過身來,向我們揮手。
  我打量著房間四周。在桌上有三種不同類型的無線電傳送器和接收器,一個電腦終端,一
套電視系統,兩台傳真機,電話,手機,一台電傳打字機和一些別的電子裝置。兩台天花板上
的電視攝影機掃瞄著整個房間。
  在牆上有各種各樣的地圖,無線電頻道,備忘錄和一張值勤人員表等等。這是保羅‧史蒂
文斯的操作法––指揮、控制、聯絡一體化,稱作CCC或3–C。但我沒看到一扇門,能通
向史蒂文斯的辦公室。
  多娜說:「從這兒,我們可以和華盛頓,以及分佈在美國、加拿大、墨西哥和世界各地的別
的研究機構取得直接聯繫。我們也與在亞特蘭大的疾病控制中心有聯繫。另外,我們還有一條
直接的線路通向我們的救火隊以及島上其它重要地點,外加國家天氣預報中心等許多支持普拉
姆島的組織和部門。」
  「比如軍隊?」我問。
  「是的,尤其是海岸衛隊。」
  吉布斯放下電話加入到我們中間。我們做了一番介紹。
  吉布斯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高個兒傢伙,藍眼睛,和他上司一樣的金色短髮,燙得整齊乾淨
的褲子和襯衫,打了個藍領結,一件鮮藍色上衣搭在一張椅子上。我確信吉布斯是這兒實驗室
的一個產物,從史蒂文斯的陰莖或什麼地方被克隆出來。吉布斯說:「我可以回答你們關於這個
辦公室的任何問題。」
  貝思對多娜說:「你介意讓我們和吉布斯先生一個人待上幾分鐘嗎?」
  她看了看吉布斯,他點了點頭。
  多娜便出到走廊上去了。
  麥克斯,作為我們當中唯一的普拉姆島之鄰,有著他自己的待議事項。他問吉布斯:「如果
一場大東北風或龍捲風刮過來,你們會怎麼做?」
  吉布斯回答說:「在工作時間發生的話,我們就撤離。」
  「每一個人?」
  「有些人得留在後面照看倉庫。比如,我將留在後面,史蒂文斯先生,其它幾個保安人員
,一些救火隊員,一兩個保持發動機和空氣過濾器正常工作的維修人員,或許還有一兩個監管
病毒的科學家,一樣得留在後面。我猜卓納博士會想要和他的船一起沉沒的。」他大笑起來。
  也許是我在笑,但我無法理解吹得到處都是的致命的疾病的可笑之處。
  吉布斯又說:「如果是在工作時間以外,島上幾乎荒無人煙的時候,我們得找到島上的關鍵
人物。然後我們將把我們的渡輪和其它水上工具送到新倫敦港的隱蔽塢裡,在那兒它們會很安
全。」
  他又說:「我們知道我們正在這兒幹什麼。我們做好了應付緊急事件的準備。」
  麥克斯說:「如果發生生物控制洩漏事件,你們會好心地告訴我嗎?」
  「你將是最先知道的一個。」吉布斯請警長確信。
  麥克斯回答說:「我知道這個。但我想要通過電話或無線電知道––而不是通過咳出血或什
麼東西。」
  吉布斯看來有點兒生氣了,說:「我的標準操作規程手冊會告訴我該給誰打電話以及打電話
的順序。你是在第一批當中的。」
  「我已請求在這兒設一個警報器,即使在大陸上也能聽到。」
  「如果我們打電話給你,你可以去鳴響一個警報器讓居民聽到,如果你想的話。」吉布斯
又說:「我不盼望有任何生物控制洩露事件,所以問題只是假設。」
  「不,問題是這地方嚇得我屎都出來了,只要我看到它,便感覺不好。」
  「你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聽這話我很高興,我問吉布斯先生「如果有武裝入侵者來到島上會怎樣?」
  吉布斯看著我問:「你指恐怖分子?」
  「對,我指像恐怖分子一類的,或者更糟糕的,不滿的郵政工人之類。」
  他並沒有被逗樂,回答說:「哦,如果我們的保安人員應付不了,我們會叫來海岸衛隊,就
從這兒。」他用大拇指指了一下一台無線電設備。
  「如果這房間是被首先攻破的呢?」
  「在大樓裡還有第二套CCC操作程序。」
  「在地下室?」
  「也許。我原以為你們是在調查兇殺案的呢。」
  我喜歡「租用警察」的身份給了我開口的機會。我說:「對,就是這樣。你昨晚五點三十分
在哪裡?」
  「我?」
  「你。」
  「哦––讓我想想––」
  「你的。四五口徑自動手槍呢?」
  「嗯––在那邊的抽屜裡。」
  「最近開過火嗎?」
  「沒––哦,我有時把它拿到手槍靶場去––」
  「你最後一次見戈登夫婦是在什麼時候?」
  「讓我想想––」
  「你瞭解戈登夫婦多少?」
  「不怎麼熟悉。」
  「你和他們在一起喝過飲料嗎?」
  「沒有。」
  「午飯呢?晚飯呢?」
  「沒有。我說––」
  「你曾在什麼場合以正式身份向他們說過話嗎?」
  「不,––哦––」
  「哦?」
  「有幾次。關於他們的汽艇。他們喜歡使用普拉姆島的海灘。戈登夫婦有時會在星期天或
假日乘船到這裡來,把船停靠在島南邊的一個荒涼的海灘邊,然後游到岸上,拖著一個橡皮筏
。在筏上有他們的野餐物品。我們對此沒有意見,甚至,我們過去為全體僱員和他們的家屬舉
行過一次七月四日野餐會。那一次我們允許非工作人員來島上,但我們不得不停止這麼做,因
為責任問題––」
  我嘗試勾畫出這樣一幅假日出遊的圖景,有點兒像海灘上的地毯式生物控制區。
  吉布斯繼續著:「戈登夫婦從不帶任何人一起去,那樣會違反規定。但他們的船引出了一個
問題。」
  「什麼樣的問題?」
  「哦,有一點是,在白天,這樣會吸引其它船上的遊人,使他們誤以為可以靠岸來享用這
片海島。而在天黑以後,這樣會給我們的巡邏艇帶來導航危險。於是我向他們談起這兩個問題
,我們試圖加以解決。」
  「你們怎麼嘗試解決呢?」
  「最簡單的解決辦法是讓他們進到小灣中,乘我們的一輛車到島上較遠的那一端。史蒂文
斯先生同意這麼做,雖然這樣有違公車使用規定,但要比他們那麼做好一些。但他們不想駛進
小灣,或使用公車。他們想按自己的方法做––把快艇開到一處海灘上,然後是橡皮筏,然後
游泳。他們說這樣更有趣,更自然,更冒險。」
  「誰管這個島?史蒂文斯、卓納,還是戈登夫婦?」
  「我們得盡量滿足在這兒的科學家們,否則他們會感到不安。島上的非科學人員中有一個
笑話講的是,你如果惹怒或與一個科學家為什麼事而爭吵,你的生命將以神祕地感染上三日之
內致命的病毒而告終。」
  每個人聽到這兒都輕聲笑起來。
  肯尼斯‧吉布斯繼續說:「總算,我們使他們同意把他們的導航燈亮著,而我讓海岸衛兵的
直升機和船一定認好他們的船。我們還讓他們保證只在那片我們豎了塊『閒人莫入』的大標牌
的海灘上靠岸。那一般會讓膽小的人不敢上來。」
  「戈登夫婦們在島上幹什麼?」
  吉布斯聳聳肩。「野餐,我猜,步行。」他又說:「他們在假日和下班後已跑遍了差不多九
百英畝的荒涼地帶。」
  「我知道他們是業餘考古學家。」
  「哦,對,他們跑了很多廢墟,正在為普拉姆島博物館收集物品。」
  「博物館?」
  「哦,只是一種陳列而已。原來想擺在大廳中的,我想,那些東西存放在地下室裡。」
  「什麼樣的東西?」
  「大多數是火槍彈和箭頭。一個牛鈴––一個大陸盟軍的制服上的銅扣,一些美西戰爭時
留下來的零零碎碎––一個威士忌瓶––隨便什麼都有。大多數是廢棄的舊東西,全被分好類
存放到地下室去了。如果你們想看可以去看。」
  貝思說:「待會兒也許會。」她問:「我知道戈登夫婦正在組織一次正式挖掘,你知道這件事
嗎?」
  「知道。我們不需要一幫從石溪或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人到島上到處挖掘。但他們正嘗試
與美國農業部和內務部一起來解決這個問題。」他補充說「在關於手工藝品之類的事上內務部
說了算。」
  我問吉布斯先生:「你們難道沒想過戈登夫婦也許另有目的嗎?像把物品偷出主樓,然後在
一次所謂的考古發掘中藏到海灘上,再後來就用他們的船挖出來帶走。」
  肯尼斯‧吉布斯並不作答。
  我提示說:「你設想到過野餐和考古發掘的胡扯只是為掩蓋什麼事嗎?」
  「我––回頭想想––哎,每個處在我的情況下的人,像我,本應該有所懷疑的。每個人
都忘記了他們兩個都很富裕。他們可以做他們想做的任何事,只差沒在卓納博士臉上拍上一堆
牛屎。我不需要事後諸葛亮。」他說:「我盡了職。」
  也許他盡了。但順便提一下,我又聽到了那「砰」的一聲。
  貝思正與吉布斯交談,她問:「在戈登夫婦的船昨天中午離開港灣之後,你或你們的人看到
他們的船了嗎?」
  「沒有,我問過了。」
  「換句話說,你可以肯定那船昨天下午沒在這個島靠岸,是嗎?」
  「不,我不能肯定這一點。」
  麥克斯問:「你們的船多久環島巡遊一次?」
  吉布斯回答:「我們一般用兩艘艇中的一艘。它走的是環島進到九英里的路線。因此,以十
到十二節的速度,你們所說的轉完一圈需要四十到六十分鐘,除非他們為什麼事而截住了什麼
人。」
  貝思說:「那麼如果一艘船停在離普拉姆島半英里左右時,船上的人用雙筒望遠鏡觀看,他
或她能看見你們的巡邏艇––『梅乾』,對嗎?」
  「梅乾和梅子布丁。」
  「好,他和她能看到那些巡邏艇中的一艘,而如果這個人或這些人知道它的路線,他或他
們就知道他們有四十到六十分鐘的時間去靠岸,拋錨,用橡皮筏登陸,做完什麼事,又回到船
上,而沒有人會看見他們。」
  吉布斯先生清了清嗓子說:「有可能,但你忘記了環繞海灘巡邏的還有直升飛機和車輛,它
們的路線是完全隨意的。」
  貝恩點點頭說:「我們在剛才將近兩個小時裡,到島上遊歷了一次。我只見到一次海岸衛士
直升機和一輛汽車––一輛加速卡車––只一次,和一次巡邏艇。」
  「我說過,那是隨意的,你會冒一次險嗎?」
  「我也許會。」貝思說:「要看冒險的報酬。」
  吉布斯告訴我們:「我們也有海岸衛隊的船以隨意的路線時不時地經過。如果你想要我坦率
點說,我們有電子設備來做大部分工作。」
  我問吉布斯:「那麼監測器呢?」我向辦公室四周示意了一下。
  「在地下室裡。」
  「你們有些什麼呢?閉路電視?動態傳感器?聲音傳導器?」
  「我不可以隨便講出來的。」
  「好。」貝思說:「寫下你的姓名,地址和電話號碼,我們以後將請你去接受提問。」
  吉布斯看上去被惹惱了,卻又為現在已脫身而鬆了口氣。我還有一種強烈的懷疑是:吉布
斯,福斯特和納什在今天一早已經互相認識過了。
  我走過去看靠無線電設備的牆上的東西。上面有一張包括了長島東部、海灣、南康涅狄格
的大地圖。在地圖上有一系列的同心圓,新倫敦,康涅狄格在中心。看上去像是那種原子彈破
壞圖,告訴你究竟會被炸成什麼樣子與你離爆發地點的距離有關。我看到在這張地圖上,普拉
姆島位於最後一個圈內。我猜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得由地圖的性質來決定。地圖上未作解釋,我
便問吉布斯先生:「這是什麼?」
  他向我指的地方看去,說:「哦,那上面是新倫敦的一個核反應爐。圓圈代表如果發生爆炸
或熔毀事件時的不同的危險地帶。」
  我考慮著新倫敦的核反應爐施加給普拉姆島的危險中所蘊含的反諷意味。普拉姆島同時也
靠風力給新倫敦的每一個人帶去了一種威脅。我問肯尼斯‧吉布斯「你認為搞核反應的那幫人
也有一張顯示普拉姆島生物控制區洩露事件對他們的危害的地圖嗎?」
  即便古板的吉布斯先生也為此而微笑,雖然那是一種怪異的笑。吉布斯和史蒂文斯在島上
也許互相練習這種笑容。吉布斯說:「實際上,核反應爐區的那幫人確實有一張你所描述的那樣
的地圖。」他又說:「我有時會想,如果一場地震同時引起生物控制洩露與核洩露,會發生什麼
事。放射線會殺死病菌嗎?」他又微笑了。怪異,怪異。他哲人般地自言自語著:「現代世界充
滿了難以想像的恐懼。」
  這聽起來像是普拉姆島的符咒。我幫忙建議道:「如果我是你,我會等到一陣南來的好風吹
起時,放出炭疽,來個先下手為強。」
  「是的,好主意。」
  我問吉布斯先生:「史蒂文斯的辦公室在哪裡?」
  「二五零房間。」
  「謝謝。」
  對講機響起來,一個男聲從話筒裡面傳來,說:「卓納博士現在要會見他的客人。」
  我們都謝謝吉布斯先生,因為佔用了他的時間,而他謝謝我們的到來,這使得我們都成了
撒謊者。貝思提醒說她將在她的辦公室會見他。
  我們在走廊裡遇到多娜,當我們一道走時,我對她說:「這些房間都沒有標明人名或用途。」
  「安全起見。」她簡潔地回答。
  「保羅‧史蒂文斯的辦公室在哪裡?」
  「二二五房間。」她回答。
  又一次證明了最好的治安只是個謊言。她領我們來到走廊盡頭,開了二零零號房間的門。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42

【第十一章】

  多娜說:「請坐,卓納博士的祕書瓊恩一會兒來和大家見面。」
  我們全都坐下,多娜站那兒等著瓊恩。
  大約一分鐘之後,一位表情嚴肅的中年婦女從邊門走出來。
  多娜說:「瓊恩,這幾位是卓納博士的客人。」
  瓊恩幾乎沒理會我們便一言不發地坐到她的桌旁。
  多娜祝我們一天好,便走開了。我注意到我們甚至沒有單獨待過一秒鐘。我對嚴密的保安
工作非常著迷,但針對我的除外。
  不管怎樣,我已經想念起多娜來。她真是很好。有許多女人都很好。但在我新近的離婚事
件,更近的住院期和康復期之中,我還沒有真正搞過呢。
  我注視著貝思‧彭羅斯。她看了看我,幾乎微笑了,但又轉開頭去。
  我下一個注視的對象是喬治‧福斯特。他總是一副鎮靜的樣子。我猜想在那雙直楞楞的眼
睛後有一副好腦子,希望如此。
  西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正在不耐煩地用手指敲擊著他那張椅子的扶手。我想他大體上很
高興聘請了我。但也許他在奇怪他怎麼能控制一個以一星期一美元請來的獨立的顧問。這顧問
幾乎讓每個人都生氣。
  等候室與大樓內其它地方一樣是鴿灰色的,加上暗灰的邊飾和灰色地毯。在這地方你可能
會患上感覺剝奪症。
  我注視著二五零室。關於二五零室我可以肯定的是裡面既沒有保羅‧史蒂文斯,也沒有他
的文憑。裡面有的也許是一隻瘋狗,等著咬我。
  看著二二五室,我也不能確定––這島上沒有什麼很表裡如一的事物,沒有人是完全真誠
的。
  我對祕書說:「我嬸嬸也叫瓊恩。」
  她從桌上抬起頭來瞪著我。
  我繼續說:「那是個很漂亮的名字。因為某些原因,它讓我想起了暮春和初夏。夏至,你知
道嗎?」
  瓊恩繼續瞪著我,眼睛變窄了。恐怖。
  我對瓊恩說:「請用對講機告訴卓納博士要在十秒鐘內接待我們,否則我們就拿一張妨礙司
法的逮捕證來。九秒。」
  她按了對講機,說:「卓納博士,請到這兒來,馬上。」
  「五秒。」
  右手的門開了,一個穿白襯衫打藍領結,留著絡腮鬍子,高大結實得像肉牛一樣的男人出
現了。他說:「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瓊恩直指著我說:「他!」
  肉牛看著我:「怎麼?」
  我站起來。其餘的人也都站起來。我從大廳裡行政系統的照片中認出過卓納博士。我於是
說:「我們渡海過來,走了許多里路,博士,克服了許多阻撓來找到你,你就用把我們推開來報
答我們嗎?」
  「請原諒,你說什麼?」
  瓊恩插進來:「博士,要叫保安嗎?」
  「不,不。」他看著他的客人說:「好,進來,進來。」
  我們進去,進去。
  卓納博士的轉角辦公室很大,但傢具,牆和地毯與別的房間都一樣。在他桌後的牆上,接
著一排很觸目的框住的東西。在別的牆上是一些糟糕的抽象派藝術品,像你在最好的博物館中
所見到的真正的廢品一樣。
  我們仍然站著介紹了自己,這次包括了職業頭銜與工作內容。在我看來––這又不得不是
一個猜測––卓納博士和福斯特已經見過面了。
  我們都握手致意,卓納博士燦爛地微笑著。他說:「那麼,歡迎光臨,我相信史蒂文斯先生
與阿爾巴女士會有所幫助,是嗎?」
  他帶著輕微的口音,可能是德國人,如果名字可作為提示的話。我說過,他很高大肥胖,
實際上他一頭白髮,有一部凡戴克式的白鬍子,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如果你要我說真話,他
實際上看上去像伯爾‧艾夫斯。
  卓納博士請我們坐下––「坐下,坐下。」––我們便坐下,坐下。他開始說道:「我仍然
處在對這個悲劇的震驚中。我昨晚沒睡著。」
  貝思問:「誰在昨晚告訴你這消息,博士?」
  「史蒂文斯先生。他說是警察打電話告訴他的。」卓納繼續說:「戈登夫婦是卓越的科學家
,同事們對他們很尊敬。」他又說:「我希望你們很快偵破此案。」
  貝思回答說:「我們也一樣。」
  卓納又說下去:「還有,讓我向你們道歉,我讓你們久等了。一上午我都在接電話。」
  納什說:「我猜想,博士,你已被建議不要接受採訪。」
  卓納點點頭。「是的,是的,當然。是的,我沒有給出任何情況,只是讀了那份準備好的
聲明,那份從華盛頓來的。」
  福斯特要求道:「你可以讀給我們聽聽嗎?」
  「好的,當然,當然。」他在辦公桌裡四處亂翻,找到了一張紙,扶了扶眼鏡,讀道:「農
業部祕書長對農業部僱員托馬斯與朱迪斯‧戈登兩位博士的死亡悲劇深感遺憾。鑒於死亡事件
發生的場所,我們不會捲入懷疑對象之列,關於死亡事件的調查情況問題應向當地警察局詢問
,他們會更好地回答那些問題。」
  卓納博士讀完了那等於什麼也沒說的聲明。
  麥克斯對卓納說:「請將這個傳真到南侯德鎮警察局,在聯邦調查局代替當地警署之後,我
們可以向新聞界宣讀。」
  福斯特先生說:「聯邦調查局並未捲入此案,警長。」
  「對,我忘了。中情局也沒有。」他瞧瞧貝思「縣警局呢?你們捲入了嗎?」
  貝思回答:「捲入並負責了。」她對卓納博士說:「你能向我們描述一下戈登夫婦的職務嗎?」
  「好––他們主要從事––基因研究。轉化病毒的基因,使它們不能引起疾病,但能刺激
身體的免疫系統。」
  「一種疫苗?」貝思問道。
  「是的,一種新型疫苗。比使用削弱的病毒更安全。」
  「在他們的工作中,他們能接觸到各種病毒與細菌嗎?」
  「是的,當然。主要是病毒。」
  貝思繼續著,主題切換到更傳統的兇殺案調查問題上來,關於朋友,敵人,債務,威脅,
與工作合作者的關係,回憶與死者的談話,死者在上個星期左右表現如何,等等。很好的兇殺
案材料,但也許不全是有關聯的。但仍然要全部提出來問,而且要向幾乎所有戈登夫婦認識的
人問了又問,然後再問那些已被查訪過的人,看看在他們的陳述中有無不一致的地方。如果你
假定致命的病菌被盜,那麼我們在這件案子中需要的是一次大轉變,是一張「向前進」的卡片
,是在世界毀滅之前,讓我超越討厭的常規程序來辦案的東西。
  我看著牆上的抽象派藝術品,意識到那不是畫,而是彩色照片––我有一種感覺這是些疾
病––細菌什麼的,感染了血液,細胞所有這些,用顯微鏡拍成了照片。怪異。但實際上,照
片沒那麼糟。
  卓納注意到我的注視,便中斷他對某個問題的回答,說:「即便引起疾病的微生物也可以是
美麗的。」
  「絕對。」我贊同說:「我有一件這種圖案的西裝,紅紅綠綠的波形曲線。」
  「是嗎?那實際上是線狀病毒––埃博拉。當然,染過色了。那些小東西會讓你在四十八
小時內致命,沒治。」
  「這樓裡有這些嗎?」
  「可能。」
  「警察不喜歡這個詞,博士。有還是沒有?」
  「有,但安全地存放著––冷凍後並加了鎖。」他又說:「我們這兒只研究猿猴埃博拉病毒
,是猴子的埃博拉病,不是人的。」
  「你們為你們的病菌開列了清單嗎?」
  「開的。但講實話,我們無法對每一個種類作出說明。而你們又有關於有人在未經許可的
地方培養某種微生物的問題。是的,是的,我知道你們想到了什麼。你們認為戈登夫婦拿走了
一些非常奇異而且致命的微生物,並且有可能出售給了––哦,就說是一種外國勢力吧。但我
向你們保證,他們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不會?」
  「因為那太可怕了,無從考慮。」
  「這很令人安慰。」我說:「嗨,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了。」
  卓納博士瞧著我,還不習慣我的幽默,我想。他看上去真像伯爾‧艾夫斯,我要向他討一
張照片和親筆簽名。
  最後,卓納博士斜倚過桌面,朝著我,帶著輕微的口音說:「柯里偵探,如果你有開啟地獄
之門的鑰匙,你會去開嗎?如果你開了,你會跑得飛快的。」
  我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回答:「如果開啟地獄之門的後果如此不堪設想,那麼你為什麼需要
一把鎖和鑰匙呢?」
  他點點頭,回答說:「我想是為了保護我們不為瘋子所害。」他又說:「當然,戈登夫婦沒有
瘋。」
  沒有人答話。我們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無論口頭上還是腦海中,從昨晚起有十幾次了。
  最後,卓納博士說:「我有另一個想法要同你分享,我相信這想法在今天之內就會被證明是
真的。這是我的想法––我這麼相信。戈登夫婦,他們是很好的人,但在花錢方面有點兒粗心
,大手大腳。他們偷了他們正在研製的新疫苗。我相信他們在疫苗研製上取得的進展比他們讓
我們以為的多。不幸的是,這在科學界時有發生。他們可能作了單獨的筆記,甚至做了單獨的
順序凝膠體––這是些透明的培養皿,基因突變在上面發生,把這個插進引起疾病的病毒中,
顯出來是––像一個條形代碼的東西。」他解釋道。
  沒有人說一個字,他繼續說:「這樣,考慮到戈登夫婦可能已經發現了一種奇妙的新疫苗,
來對付一種可引發疾病的可怕的病毒––動物的,人的,或兩者都會得的––並把這個發現保
密起來。幾個月裡他們把記錄,基因凝膠體和疫苗本身放到實驗室一個隱蔽的區域,或島上一
座無人的建築物裡。他們的目的,當然,也許是把這個賣給一家國外醫藥公司。也許是他們想
從這兒辭職,到一家私人公司供職,然後假裝他們在那兒作出這一發現。然後,他們會得到一
筆幾百萬美元的可觀的獎金。而看疫苗面定,專利使用費也可能有幾千萬美元。」
  沒有人說話。我瞟了一眼貝思。當我們站在陡崖上時,她實際上已經預料到這一可能。
  卓納博士繼續說:「這樣才講得通,不是嗎?和生死打交道的人寧願出售生命。如果除了更
安全以外沒有別的原因,那麼這樣更有利可圖。死亡是很便宜的。我只消用一點點炭疽便可殺
了你。而保護與保存生命就相對難了。所以,如果戈登夫婦之死與他們在這兒的工作有任何牽
連的話,那就是以我說的那種方式連上的。為什麼你們會想到致命病毒和細菌上去呢?為什麼
你們心裡會那麼想?俗話說,如果你的工具只是一把錘子的話,那麼每個問題看起來都像釘子
,是嗎?好,我不責怪你們。我們常作最壞的打算,而這是你們的工作。」
  又沒人說話。
  卓納博士看看我們每一個人,繼續道:「如果戈登夫婦這麼做,那是不道德的,也是非法的
。而他們的代理人––他們的中間人––也是不道德和貪婪的,看樣子有謀殺意圖。」
  看來好博士卓納已將這仔細考慮過了。
  他接下去說:「政府的科學家或公司的科學家同謀偷出自己的發現,成為百萬富翁的事,這
也不是第一次了。天才們看到別人因為他們的工作成果而賺大錢,這是很令人沮喪的。如果這
種疫苗,舉個例子,可以用於治療廣泛傳播的疾病,如艾滋病,那麼我們談到的將是幾億美元
,對於發現者來說甚至是幾十億美元。」
  我們相互瞥了瞥,幾十億。
  「這樣,你們會認為戈登夫婦想要致富,但我想,他們更想出名。他們想得到承認,他們
想用他們的名字來命名疫苗,像索爾克疫苗。但這樣的事在這兒卻不會發生。我們在這兒所做
的都保持默默無聞的狀態,封閉在學界以內。戈登夫婦作為科學家有點兒愛慕浮華,他們年輕
,他們想要物質的東西。他們想要美國夢,而且他們確信他們應該得到。而你們知道,他們真
的應該得到。他們是卓越的,超負荷工作卻拿低額報酬。所以他們尋求補償。我只想知道他們
發現了什麼。我擔心我們追不回它。我也想知道,是誰殺害了他們,雖然我確信我知道為什麼
。這樣,你們怎麼想?是還是不是?」
  泰德‧納什首先開口說:「我想是的,博士,我認為你是對的。」
  喬治‧福斯特點點頭說:「我們的想法是對的,說是病菌卻錯了。疫苗,當然是的。」
  麥克斯也點點頭,說:「完全講得通。我鬆了口氣,唉。」
  貝恩說:「我們仍需要找到兇手。但我想我們應該停止尋找恐怖分子,而開始尋找另一類人
或人們。」
  我看了卓納博士一會兒,他向我看來。他的眼鏡很厚,但你可以看見那閃爍的藍眼睛。也
許不是伯爾‧艾夫斯。也許是桑德斯上校。就是的,多麼確切啊。世界上最大的動物疾病研究
中心的頭兒看起來像桑德斯上校。
  他對我說:「柯里偵探?你也許有個相反的想法,是嗎?」
  「哦,不。在這一點上我贊成大多數人的意見。我認識戈登夫婦,顯然你也認識,博士。
你切中要害了。」我看著我的同事說:「我無法相信我們從未這麼想過。不是死亡,而是生命。
不是疾病,而是治療的藥。」
  「疫苗。」卓納博士說「一種預防藥,不是治療的藥。疫苗中還有更賺錢的。比方說,如
果是流感疫苗,那麼每年單在美國就要發散一億份。戈登夫婦的病毒疫苗研製工作很出色。」
  「對,疫苗。」我問卓納博士:「你說他們這麼計劃已有一段時間了,是吧?」
  「哦,是的。一旦他們意識到他們正要發現什麼的時候,他們開始做假筆記,假實驗結果
,同時也做正確的記錄等等。這是科學上的兩本帳做法。」
  「那麼沒人會意識到在發生什麼事嗎?對此沒有檢查或控制嗎?」
  「喔,有的,當然。但戈登夫婦是互為搭檔的,他們是資深研究人員。而且他們的專長領
域––病毒基因設計––是很奇異並不易為別人所檢查的。最後,他們是高智商的天才,只要
有這麼個想法,就會有這麼條路的。」
  我點點頭:「不可思議,他們怎麼把這些東西偷出去呢?我的意思是,那些果子凍培養皿有
多大?」
  「凝膠體培養皿。」
  「對,多大?」
  「噢––也許一英尺半寬,二英尺半長。」
  「他們怎麼把這個拿出生物控制區外?」
  「我不能肯定。」
  「他們的記錄呢?」
  「傳真出去,我待會兒傳給你們看看。」
  「那麼真的疫苗呢?」
  「那個就更容易了。肛門和陰道。」
  「我不想說得這麼粗俗,博士。但我認為他們無法把一個三十寸的凝膠體培養皿頂在屁股
上拿走,而絲毫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卓納博士清了清嗓子回答說:「你實際上並不需要凝膠培養皿,如果你能把他們攝影複製下
來,或用一架間諜小相機拍張照片的話。」
  「不可思議。」我想起戈登夫婦辦公室裡的傳真機。
  「是的。好了,讓我們來看看我們是否能推斷出發生了什麼和怎麼發生的。」他站起來。
「如果有人不想進生物控制區的話,可以坐在大廳或咖啡廳裡。」他四下看看,但沒人說任何
話。他微笑了,更像伯爾‧艾夫斯而不是桑德拉上校,我想。他說:「好,那麼每個人都很勇敢
,請跟我來。」
  大家都站著,我說:「待在一起。」
  卓納博士向我微笑著說:「當你在生物控制區內時,我的朋友,你會自然而然地想盡可能地
靠近我的。」
  這使我猛然意識到我本該去加勒比海療養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47

【第十二章】

  我們回到大廳,站在兩扇黃門前。
  卓納博士對貝思說:「多娜在更衣室等你。她會教你怎麼做,我們將在女更衣室後門等你。
」卓納看著貝思穿過黃門,然後對我們說「先生們,請跟我來。」我們隨著博士進了男更衣室
。更衣室刷成了古怪的桔黃色,不然倒和別的更衣室沒什麼兩樣。服務員遞給我們打開的沒有
鑰匙的鎖和剛洗乾淨的實驗室白大褂、紙內衣、短襪和棉拖鞋則統統放在一個塑膠袋裡。
  卓納把我們帶到一排空著的鎖櫃前,然後說「請脫掉所有衣物,包括內衣和珠寶飾物。」
  我們都脫得一絲不掛,我發現泰德‧納什帶著一枝有三英吋長槍管的手槍,而他的陰莖還
沒這枝槍長。我迫不及待地要把這個發現告訴貝思。
  喬治‧福斯特看見我胸口的槍傷後說:「離心臟很近。」
  「我沒有心。」我答道。
  卓納套上過於寬鬆的白大褂,現在看上去更像桑德斯上校了。
  我將掛鎖搭上鎖扣鎖上,理了理我身上的紙內衣。
  卓納博士打量了我們一下,然後說「都準備好了?好,請跟我來。」
  「等一下」麥克斯說「我們是不是還要戴上面罩、呼吸器之類的東西?」
  「在二區不用,麥克斯威爾先生。也許在四區用得著,如果你有興趣深入的話。來吧,跟
著我。」
  我們到了更衣室的後面,卓納打開一扇紅門,門上標著古怪的生物危害標記,標記下方寫
著「二區」兩個字。我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卓納博士解釋說「這是空氣負壓造成的。這兒的
氣壓每立方英吋比外面小一磅,所以不會有病原菌意外逸出。」
  「要是逸出那真太糟了。」
  「另外,房頂上的顆粒狀空氣過濾器會清潔所有從這兒排出的廢氣。」
  麥克斯仍持強烈的懷疑態度,好像不願意接受任何有利於普拉姆島的說法破壞他長期以來
確立的看法,即普拉姆島的生物有害性抵得上三里島和切爾諾貝利造成的危害之和。
  我們走進了預製水泥塊砌成的走廊,卓納四處張望一下,問「彭羅斯女士呢?」
  「博士,你結婚了嗎?」我以問代答。
  「結了。哦––,當然,她換衣服可能是得拖會兒時間,女人嘛。」
  「不是可能,是必定,夥計。」
  終於,彭羅斯女士從寫著「女士」的門裡出來了。她穿著寬鬆的白大褂和棉製拖鞋,看上
去還那麼性感,我覺得她一身白更像小愛神。
  她也聽到了空氣的流動聲,卓納又就空氣負壓解釋了一番。並讓我們小心不要撞到放置藥
瓶或盛滿有害昆蟲及化學品之類東西的瓶架或推車。
  卓納說:「好吧,請跟我來,我帶你們看看這兒都在幹什麼,告訴你們的朋友和同事我們可
沒在造細菌武器。」他大笑起來,然後又用嚴肅的語氣說「五區是禁止進入的,你們需要進行
特殊接種,並接受穿防生物危害服、戴呼吸器之類的特殊訓練。另外,地下室也是禁止入內的
。」
  「為什麼地下室禁止入內?」我問。
  「因為我們在那兒藏了外星人屍體和納粹科學家。」卓納又大笑起來。
  我很樂意跟這個帶電影中核戰爭狂人口音的胖博士搭檔說笑話。真的。更確切地說,我知
道連史蒂文斯都跟卓納說過話,我倒很願意做個采采蠅貼在牆上聽聽他們說什麼。
  福斯特先生也想來點幽默:「我以為外星人和納粹是在地堡裡呢。」
  「不是,外星人屍體藏在燈塔裡」卓納說「納粹抱怨地堡裡有吸血鬼,我們就把他們轉移
出地堡了。」
  每個人都哈哈笑起來。這真是生物隔離房裡的幽默,我該給《讀者文摘》幽默欄投稿。
  我們繼續走著,博士說:「這個區很安全––主要是基因工程實驗室、辦公室、電子顯微鏡
––這裡的工作都是低危險性和低傳染性的。」
  我們穿過水泥長廊,卓納博士時不時地推開一扇黃色鐵門,向這間辦公室或實驗室裡的工
作人員問好,並詢問工作情況。
  這兒到處是各種各樣古怪的沒有窗戶的房間,有一間看上去像個酒窖,只不過據卓納說瓶
架上的瓶子裡裝的都是活細胞培養菌。
  我們走過這些暗灰色走廊時,卓納又介紹說:「現在新出現了一些感染動物、人類或兩者皆
感染的病毒。我們人類和高等動物對許多此類致命疾病都不具備免疫反應。現有的抗病毒藥物
並不十分有效,所以要避免未來可能出現的世界性災難,關鍵要靠抗病毒疫苗,而基因工程學
又是研製新疫苗的關鍵。」
  麥克斯問:「什麼災難?」
  卓納博士一邊繼續向前走,一邊輕鬆地說著話,我想是這個話題他樂於談談。「關於動物
疾病方面,打個比方,一場口蹄疫的爆發能使全國牲畜大量死亡,並因此毀了數百萬人的生計
。其它食品的價格可能會翻兩番。口蹄疫病毒也許是最具傳染性和致命性的病毒,這就是為什
麼搞生物武器的人總是對它興趣濃厚的原因,他們夢想有一天他們的科學家能夠基因合成感染
人類的口蹄疫病毒。不過,我認為更糟的情況是,此類病毒自身發生突變而危害人類。」
  對此沒人發表評論,也沒人提問題。我們繼續巡視更多的實驗室,卓納總要對那些臉色蒼
白、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說幾句打氣的話,這幫學究們的工作環境讓我就這麼看看心裡都直
發毛。卓納的話不外乎「今天我們發現了什麼?有新發現嗎?」之類。看起來,這兒的人挺喜
歡他,至少不討厭他。
  我們轉進另一條彷彿沒有盡頭的走廊,卓納繼續他的講話。「譬如說,一九八三年,在賓
夕法尼亞州的蘭開斯特城爆發了一場極具傳染性和致命性的流感,死亡數字達到七百萬––我
指的是雞,家禽,但你們知道我想說什麼。最近一次的人類流感大流行發生在一九一八年,全
世界死亡人數為兩千萬,美國有五十萬。如果以現有人口數為基數計算,死亡人數將達到約一
百五十萬。你們能想像如果今天發生這種事有多麼可怕嗎?一九一八年的流感病毒的毒性並不
很強,並且那時候旅行速度遠沒有現在快,也沒有現在頻繁。如今,通過高速公路、飛機航線
傳染性病毒可以在幾天內傳遍全世界。像埃博拉病毒這樣最致命的病毒倒有一個好處,那就是
在它們被傳出那個非洲小村子之前,所有的人都死光了。」
  「有一點鐘的渡船嗎?」我問道。
  卓納博士笑起來:「你是不是有點緊張?在這兒你用不著害怕,我們很小心的,這幢樓裡的
小蟲子不會惹事。」
  「聽起來就像說我家的狗不咬人。」
  卓納博士沒理會,又繼續說「防止國外動物瘟疫入港是美國農業部的職責。我們這個機構
相當於亞特蘭大的疾病控制中心,只是我們研究的是動物疾病。你們可以想到,我們和亞特蘭
大合作密切,因為一些疾病在動物和人類之間交叉感染。我們在紐約的紐堡有一個大型的檢疫
隔離所,所有外來的動物都必須待在那兒一段時間接受隔離檢疫。你知道,對於每天源源而來
的動物來說,這兒就像一個諾亞方舟,這兒雲集著外國賽馬,馬戲團動物,動物園動物,外來
商品動物,如駝鳥、羊駝、異域寵物,如越南大腹豬,以及各種各樣的叢林鳥類,每年的動物
總數達二百五十萬。」卓納看著我們,又說「紐堡好比動物的入境檢查站,而普拉姆島則是感
染動物收容所。從紐堡或其他地方到我們這兒的動物沒有一個是活著出去的,但我必須說明,
我們為這些外來的休閒娛樂動物做了很多工作,煩了不少神。從動物界可以看到人類,這只是
個時間問題。」
  那是當然。
  他沉默半晌,又接著說:「普拉姆島的槍炮曾經捍衛了美國各島的安全,今天普拉姆島的作
用依然如故。」
  這話出自一位科學家之口頗富詩意,我記得曾在多娜給我的新聞報導中見過這句話。
  卓納愛說話,我的任務是聽他說,所以我們配合得挺好。
  我們走進一個房間,卓納說這是X射線結晶學實驗室,我不準備再跟他爭什麼了。
  一個女人正彎腰看顯微鏡,卓綱介紹她是陳博士,湯姆和朱迪的同事和好朋友。陳博士三
十歲左右,我覺得她頗有魅力,長長的黑髮用髮網網住,也許是為了白天用顯微鏡工作方便,
不知道晚上黑髮披下來如何迷人。正經點,柯里。這是個科學家,她可比你聰明多了。
  陳博士向我們問好,她的神情很嚴肅,也許是因為朋友的死讓她不安和悲傷。
  貝思再次說明我是戈登夫婦的朋友,為此我才開始為期一週的兇殺案調查工作的。也就是
說,人們不喜歡一幫警察不停地提問題,但如果其中有個警察也是死者的朋友,那他就沾光了
。不管怎樣,我們都覺得戈登夫婦的死是個慘劇,對死者都印象很好。
  話題轉到陳博士的工作上來。她用非專業語言解釋,好讓我能聽懂:「我用X射線觀察病毒
晶體,然後繪製出它們的分子結構,接著我們試著改變病毒,使其不能致病,但是如果我們將
改變後的病毒給動物注射,動物有可能產生抗體,我們希望這種抗體能抵抗自然的致病病毒。」
  貝思問道:「這也是戈登夫婦的工作內容?」
  「是的。」
  「他們具體研究什麼?哪一種病毒?」
  陳博士看了卓納博士一眼。我不喜歡證人這樣做,這就像棒球賽中投球手從教練那兒得到
信號後才決定是投曲線球還是滑行曲線球,卓納博士的信號肯定是快球,因為陳博士回答得很
直截了當「埃博拉病毒。」
  沒有人說話,卓納博士接過話頭:「當然是猿猴埃博拉,感染猴子的。」他又補充道「我應
該早點告訴你們的,但我想也許你們願意由戈登夫婦的一位同事做更詳盡的介紹。」說完,他
向陳博士點點頭。
  陳博士繼續說:「戈登夫婦想基因變異埃博拉病毒,使其不能致病,而是讓動物體內產生免
疫反應。埃博拉病毒有許多種類,我們不能肯定哪些種類能突破物種屏障––」
  「你是說感染人群吧?」麥克斯問。
  「是的,感染人類。但搞清這個問題是研製人類埃博拉疫苗的第一步。」
  卓納博士說:「傳統上我們都將牲畜用於大部分研究工作,而近年來,一些政府機構已經在
支持其他類型的研究。」
  「例如軍方進行生物武器研究?」我問道。
  卓納博士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這個島的環境獨特,與世隔絕,卻又靠近主要交通通訊
中心,也靠近全國一流大學,附近有一個學識豐富的科學家群。另外,這兒的設施技術先進。
因此,除了軍方,當有像埃博拉這樣異乎尋常的事物或可能對人類造成危害的事物出現的時候
,我們還和國內外的其他機構合作。」
  「也就是說,你們租了這個地方?」我問。
  「這個研究所很大。」他回答道。
  「戈登夫婦為美國農業部工作嗎?」我問。
  「這個我不能說。」
  「他們的薪水從哪兒開呢?」
  「所有人的薪水都由美國農業部支取。」
  「但不是每個拿農業部薪水的科學家都是農業部僱員,對嗎?」
  「我不想跟你玩文字遊戲,柯里先生。」他看著陳博士「請繼續說。」
  陳博士說:「由於這項工作分成各個任務和步驟,所以除了項目主管,沒入能知道整個工作
的情況。湯姆是主管,朱迪是項目副主管,另外,他們本身又是優秀的科研人員。我還記得他
們幹的工作,包括要求項目人員對可能是誤導的實驗步驟進行測試,有時他們也會告訴某個項
目人員他們的測試行不通。他們密切監督對猴子做的臨床實驗,而動物飼養者卻不甚知情。只
有湯姆和朱迪知道所有情況。」
  她想了想,接著說:「我相信他們並不是一開始就想欺騙人們––我想只有當他們意識到他
們很快就要發現對抗猿猴埃博拉的抗體時,才覺得有可能把這項技術轉移到私人實驗室,隨後
研製出人類抗體。可能他們認為為人類利益考慮,這是最佳辦法了,也可能他們相信離開了普
拉姆島可以更快更有效地研製出疫苗,普拉姆島就像大多數政府機構一樣,手續繁瑣,辦事拖
拉。」
  麥克斯說:「讓我們還是從利益動機考慮吧,陳博士,我想為人類利益考慮解釋不了這件事
。」
  陳博士聳聳肩。
  貝思指著顯微鏡問:「我能看看麼?」
  陳博士說:「當然,這些是死埃博拉病毒。活病毒放在五區。但我可以放錄影給你看看活埃
博拉病毒而不致有危險。」她轉向一台電視監控器,打開錄影機,屏幕明亮起來,出現四個幾
乎透明的晶體,微微的粉紅色,三面體,像個稜柱。這些病毒如果真是活著,那它們就是在裝
死。
  陳博士又說:「我剛才說過,我繪製出分子結構,基因工程學家們憑圖切割並移接基因斷片
,接著讓改變過的病毒繁殖並將其注射入猴子體內。猴子可能會出現以下三種反應中的一種:
它感染埃博拉而死亡;它沒有感染上埃博拉,但也未產生抗體;它未感染上埃博拉,而且還產
生了埃博拉抗體。第三種反應正是我們需要的,這意味著我們找到了疫苗。但這並不一定是安
全有效的疫苗,猴子以後可能還會染上埃博拉,更常見的情況是,當我們以後給猴子注射自然
的埃博拉病毒時抗體不能有效地抵抗疾病。這種免疫反應太弱了,或者是免疫反應並不能抵抗
所有種類的埃搏拉病毒。這工作實在煩人。病毒的分子,基因結構是那麼簡單,而它們比細菌
難對付多了,它們容易突變,人們難以看懂它們,也不容易殺死它們。事實上,問題是就我們
對生命的理解來看,這些晶體狀物是不是真活著?看看它們,它們看上去就像冰屑。」
  我們都盯著屏幕上的晶體狀物看,它們看上去就像枝形玻璃吊燈上跌落的碎片。很難相信
這些玩藝兒和它們的同類給人類帶來那麼多的痛苦和死亡,更別提死了多少動物了。一個看似
死亡的微生物一旦侵入活細胞就活過來並快速繁殖,在四十八小時內結果了一個二百磅的健壯
大漢,這能不讓人害怕嗎?上帝到底是怎麼想的?
  陳博士關掉了電視監控器。
  貝思問陳博士昨天上午戈登夫婦的表現,陳博士說他倆顯得有點緊張不安。朱迪抱怨偏頭
痛犯了,於是他們決定回家。對此我們都沒感到奇怪。
  我非常直接地問陳博士:「你覺得他們昨天有沒有從這兒帶什麼東西走?」
  她想了想才回答說:「我不知道,我怎麼知道呢?」
  貝思問道:「從這兒帶東西出去有多難?要是你,你會怎麼做?」
  「嗯––,我可以先從這兒,甚至另一個實驗室拿走試管,再進入女更衣室,把試管或試
瓶放在室內通氣孔中。沒有人會管一個試瓶到哪兒去了,尤其在這個試瓶沒有被登記的情況下
。接著,我走進淋浴間,把實驗室工作服扔進衣服籃裡,沖淋,然後走到我的鎖櫃。這時,我
就可以拿過試瓶塞進手提包。我穿上衣服,穿過長廊離開大樓,上了去渡口的公共汽車,然後
回家。沒有人監視你淋浴,也沒有攝影機。你們自己出去時會發現的。」
  我問:「那麼大件物品呢,大到不能––,嗯,反正很大就是了。」
  「任何能藏在實驗室工作服裡的東西都能帶到淋浴間,到了那兒你就得動腦筋了。譬如說
,我要把一瓶順序分析凝膠帶進淋浴間,我會把它藏在毛巾裡。」
  貝思說:「你也可以把它和你的工作服一起藏在衣服籃裡。」
  「不行,那你就回不來了。衣服都被污染了。實際上,你用過的毛巾也得放到另一隻籃裡
。這時候如果有人在看,就能看到你帶東西出來了。可要是你在一個特殊的時候出來淋浴,那
很可能淋浴間裡只有你一個人。」
  我試著想像昨天下午朱迪和湯姆趁淋浴間裡沒人時私自夾帶東西出大樓的情景。我問陳博
士「假如這兒的所有東西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你為什麼還要把裝著東西的試管藏在你的衣
服物品裡呢?」
  她回答說:「當然你首先得做基本的消毒啦。你用休息間裡的專用肥皂洗手,用塑膠套套上
試瓶或試管,大一點的物品得用消毒手套或乳膠薄膜。你必須小心,但不要太偏執。」
  陳博士繼續道「至於計算機信息,它們可以從生物隔離區的計算機上調到行政管理區辦公
室裡的計算機中,所以你用不著偷磁盤或磁帶。」她補充說「對於手寫的、列印的記錄、圖表
等,通常的做法是從這兒把所有這些東西傳真到你自己的辦公室。你們可以看見,到處是傳真
機,生物隔離區的每個辦公室外都有一個。這是你能從這兒帶走記錄的唯一辦法。多年前,你
就得用一種特殊的紙在消毒液裡浸涸過,讓它乾透,然後第二天拿走。現在用傳真機,等你回
到辦公室,記錄已經傳真過來等你來拿了。」
  真是妙啊!我敢說發明傳真機的人可沒想到這個。我想像著這樣一條電視廣告:「實驗室記
錄沾上了病菌?將記錄傳真到你的辦公室。你需要淋浴洗去病菌,而它們不必。」
  貝思看著陳博士,問道「你認為戈登夫婦從這兒帶走了會對生物造成危害的東西嗎?」
  「哦,不,不會。不管他們拿了什麼––如果他們真拿什麼東西出去的話––都不會是致
病的,而是用於治療的,有益的,解毒的。我以生命擔保,肯定是好東西。」
  貝思說:「我們的生命也押在這上面呢。」
  我們離開了陳博士和X射線實驗室,繼續我們的參觀。
  我們一邊走,卓納一邊說:「就像我以前說過的,而且陳博士也表示同意,如果戈登夫婦偷
拿了什麼東西出去,那東西就是基因變異的病毒的疫苗,最有可能是埃博拉疫苗,這是他們研
究的目標。」
  每個人似乎都同意他的話。可我認為陳博士有點太妥貼,太完美,而且她也並不像她自己
或卓納博士說的那樣瞭解戈登夫婦。
  我們闊步在迷宮似的走廊上,卓納博士介紹說:「我們研究的病毒性疾病有惡性黏膜炎、剛
果克里米亞出血熱和藍舌病,我們還研究各種肺炎、立克沙體病,種類繁多的細菌性疾病和各
種寄生蟲病。」
  「博士,我考生物得了個C,那是因為我考試作弊。你說的什麼立克沙病都把我搞糊塗了
。但我想問的是:為了研究你們會製造出很多病毒,是不是?」
  「是,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沒有能力製造足夠多的微生物用於生物武器,如果那就是你
所指的。」
  「我所指的是偶發的恐怖行動,你們製造的細菌夠用嗎?」
  他聳聳肩:「可能吧。」
  「又是可能。」
  「哦,是的,夠用於一次恐怖行動。」
  「要帶滿滿一咖啡罐的炭疽病毒到曼哈頓島附近,把病毒噴入空氣中,就能殺死二十萬人
––這是不是真的?」我間道。
  卓納想了想後回答道:「有可能。誰知道呢?這決定於風況,還有是不是在夏天?是不是在
午餐時間?」「譬如明天傍晚的高峰時間。」
  「好了,二十萬,三十萬,一百萬,數字多少並沒什麼要緊,因為沒人能知道,也沒人能
有一個裝滿炭疽病毒的咖啡罐。我們對那種病毒的管理尤其嚴密。」
  「那很好,那對其它病毒的管理就不特別嚴密了?」「我已經說過,如果確有東西丟失,
那也就是抗病毒疫苗,這是戈登夫婦的研究內容。你們會明白的。明天早晨醒來,你們都還活
著,後天,大後天也是如此。而六七個月以後,某個製藥公司或外國政府將宣佈研製出埃博拉
疫苗,世界衛生組織會首先購買兩億支,假如你們找到了那個從中獲利最多的人,你們也就找
到了兇手。」
  幾秒鐘的沉默,麥克斯接口道:「警察局決定僱用你了,博士。」
  每個人都給逗笑了。事實上,我們都想相信,也的確相信了他的話,我們感覺輕鬆,為卓
納說的好消息滿心歡喜,想到明天一覺醒來不會感染上藍舌病什麼的,不覺又樂不可支,真的
再沒有人像一開始那麼關注這個案子了。只有我除外。
  卓納繼續領我們參觀各種房間,向我們介紹診斷方法、試劑複製、單克隆抗體研究、基因
工程、傳播病毒和疫苗繁殖等等,一切都那麼複雜,令人驚歎。
  我想從事這種研究的人一定都是古怪的一群。在我看來,戈登夫婦屬於正常的普通人,那
麼他們的同事肯定覺得他們比較招搖,而卓納正是這麼形容他們的。我跟卓納講起這個,他說
:「是啊,我這兒的科學家都有點內向,就跟大多數科學家一樣。你知道內向型的生物學家和外
向型的生物學家有什麼區別?」
  「不知道。」
  「外向型的生物學家跟你說話時會盯你的鞋看。」說完,他開心地大笑起來,儘管我不喜
歡別人這麼對我,卻也忍不住笑了––這可是在他的實驗室裡。
  我們看了進行戈登夫婦的研究項目的各個地方,接著又參觀了他們自己的實驗室。
  在戈登夫婦的小實驗室裡,卓納博士說:「作為項目主管,戈登夫婦主要是監督指導研究工
作,但他們也在這裡自己做一些研究。」
  貝思問:「沒有其他人在這間實驗室工作嗎?」
  「嗯,還有一些助手,但這兒是兩位戈登博士的領地。早上我花了一個小時在這兒,查看
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但任何可疑的都沒留下。」
  我點點頭。實際上,先前也許這兒留有犯罪證據,可要是戈登夫婦準備在昨天完成他們的
祕密活動並最終把東西偷出實驗室,早在昨天上午或前天他們就已經清理了這個地方。但這個
推斷的前提是我相信案情與埃博拉病毒有關,而我不能說我相信。
  貝思對卓納博士說:「你不應該進入兇殺受害人的工作場所,更不該四處察看,移動或觸摸
物品。」
  卓納聳聳肩,在這種情況下他只有這樣了,他說:「那麼,我怎麼會知道這個呢?你知道我
的工作是什麼嗎?」
  貝思說:「我只想讓你知道––」
  「下次不可以?好吧,下一次要是我的兩個高級科學家被謀殺了,我肯定不會進他們的實
驗室。」
  貝思‧彭羅斯還算聰明,沒有深究下去,什麼話也沒說。
  顯然,這位本位主義女士沒有把這個案子的特殊情況處理好,但我欣賞她想做好的願望和
努力。鐵達尼號冰海沉船的時候,她要是船上的船員,我相信她會讓每個人先簽名登記,然後
再領救生衣。
  我們在實驗室裡四處查看,但卻未發現什麼筆記本或標著「優銅」的燒杯,黑板上沒有什
麼神祕的留言,壁櫥裡也沒有屍體,外行破案所能想像到的統統沒有。假如這兒曾經有過什麼
犯罪證據的話,那現在也已經消失不見了,這恐怕是早先可能到過這兒的戈登夫婦或卓納,甚
至可能是福斯特和納什幹的好事。
  我站在那兒,試著和也許還在這屋裡的鬼魂交流––朱迪、湯姆,給我一點線索,給我一
個暗示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52

  我閉上雙眼等待著。法納利說死者會跟他說話,他們認出了兇手,但跟他說的卻是波蘭語
或西班牙語,有時還是希臘語,所以他聽不懂。我懷疑他是在騙我,他這人比我還瘋。
  很不走運,在戈登的實驗室一無所獲,我們又繼續參觀。
  我們跟十來個和戈登夫婦共事過或曾為他們工作過的科學家談了話,得出要點如下:一、
人人都喜歡湯姆和朱迪;二、湯姆和朱迪很優秀;三、湯姆和朱迪連一隻蒼蠅也不會傷害,除
非蒼蠅能有益於科學事業的發展而服務於人類和動物;四、儘管受人愛戴,戈登夫婦卻有點古
怪特別:五、儘管在個人交往中,戈登夫婦非常誠實,卻也有可能拿政府開涮,偷去與黃金同
價的疫苗。談話給我的感覺是眾口一詞。
  我們繼續走著,上了樓梯到了二樓。我的那條傷腿走路開始拖累起來,受過傷的肺攪得我
氣喘如牛,估計每個人都聽見了。我對麥克斯說:「我以為這活兒不會太累人呢。」
  他看了看我,擠出一絲笑容,悄聲對我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有幽閉恐懼症。」
  「我也是。」實際上,他沒有什麼幽閉恐懼症,只是像大多數勇敢果斷的男人一樣,他不
喜歡面對不是靠拔槍才能對付的危險,我也是如此。
  卓納博士繼續談到這兒舉辦的培訓項目,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希望在此學習、任教的訪問
科學家、研究生和獸醫。他還提到了機構在以色列、肯尼亞、墨西哥、加拿大和英格蘭等地的
國外合作項目。他說:「事實上,戈登夫婦大約一年前去過英國,珀布萊特實驗室,在倫敦的南
部,那是我們在那兒的姐妹實驗室。」
  我問卓納博士:「你們這兒曾經來過軍方化學部隊的人嗎?」
  卓納看著我說:「我不管說到什麼,你總有問題,我高興的是你是在仔細聽講。」
  「我聽就是為了找問題的答案。」
  「答案是這不關你的事,柯里先生。」
  「這關我的事,博士。如果我們懷疑戈登夫婦偷了可用於製造生物武器的微生物,而且這
導致了他們被謀殺,我們就必須搞清楚這裡是否有這樣的微生物。也就是說,這幢樓裡是否有
生物武器專家?他們是不是在這裡工作,做實驗?」
  卓納博士看了看福斯特和納什,說:「我要說軍方化學部隊沒有人來過,那就是說謊了。他
們對防生物危害的疫苗和解毒劑極感興趣。美國政府不進行進攻性生物武器藥劑的研究、開發
和製造,但如果連防禦措施也不加以研究的話,那等於自殺。只有有了防禦措施,某一天當那
個帶著炭疽病毒罐的壞蛋划著小船在曼哈頓島周圍搞破壞時,我們才能夠保護人民的生命安全
。」他又補充道「我向你保證,戈登夫婦跟軍方沒有任何交易,沒搞過那方面的研究,也沒法
弄到那麼致命的毒劑––」
  「除了埃博拉。」
  「你確實聽得很仔細,我的科研人員也該像你這麼專心。但我們幹嗎自找麻煩搞埃博拉武
器?我們有炭疽。改進炭疽病毒就像改進火藥一樣。炭疽病毒容易繁殖,容易處理,易於擴散
到空氣中,人染上炭疽病毒後並不很快死亡,這有利於病毒的傳播,它的致殘率和致死率相當
,可以搞垮敵人的醫療體系。但是,我正式聲明,我們沒有炭疽炸彈或炮彈。關鍵是,如果戈
登夫婦想研製生物武器賣給外國,他們根本不必費勁去搞埃博拉。他們都是聰明人,明白這個
道理。所以,這一點你可以不必懷疑。」
  「我放心多了。順便問一下,戈登夫婦什麼時候去的英國?」
  「讓我想想––,去年五月。我記得我當時還羨慕他們能在五月去英國。你為什麼問這個
?」
  「博士,科學家們知道他們為什麼總是在問問題嗎?」
  「並不總是在問問題。」
  「我想戈登夫婦去英國的費用是由政府支付的吧?」
  「當然,這是公差。」他想了一會兒說:「事實上,他們還自費在倫敦待了一週,這我還記
得。」
  我點點頭,可我記不得去年五月或六月戈登家有過數額特別大的信用卡帳單。他們那一週
到底在哪兒?不會是在倫敦的旅館裡,除非他逃付帳單。我也記不起他們曾支取過大量現金。
這事令人費解。
  當著福斯特和納什的面,我只能問一些隱蔽的問題,但問題在於他們能聽到答案。即使他
們不知道我緣何提這些問題,他們也不至於笨到連提問題總是有目的的都不懂,儘管我跟卓納
不這麼說。
  我們走在一條很長的走廊上,沒有人說話,接著卓納問:「你們聽到響聲嗎?」他停住腳不
動,手放在耳邊,又問「你們聽得到嗎?」
  我們都站住,一動不動,側耳傾聽。終於,福斯特問:「什麼?」
  「轟鳴聲,是轟鳴聲,是––」
  納什蹲下去,手掌心放在地上,問道:「地震?」
  「不是」卓納說「是我的肚子叫,我餓了。」他哈哈大笑起來,一邊拍著他的便便大腹。
「別太緊張」這句話帶點德國口音,更顯得滑稽。每個人都給逗笑了,除了納什,他直僵僵地
站著,不停拍打著手上的灰塵。
  卓納走到一個紅漆門前,門上貼著六個標準的美國職業健康和安全署規定的標記:生物危
害、放射性、化學垃圾、高電壓、中毒危害和未經處理的生活垃圾。他打開門後說:「午餐間。」
  在這間樸素的白色水泥房裡有十幾張空桌子,一個水池,一台冰箱,微波爐,寫有通知和
留言的佈告板,一台飲用水冷卻器和咖啡壺,然而沒有自動售貨機,肯定是沒入願意來這兒維
修。櫃台上放著一台傳真機,當天的菜單,紙和鉛筆。卓納說:「午飯我請客。」說完,給自己
訂了一大堆飯菜,我看到其中一個特色湯,就是牛肉湯,我簡直不願想這牛肉是哪兒弄來的。
  我點了果子凍,這是我出院後第一次點這道點心,而且我平生第一次沒有點肉食。
  別人好像都不太餓,他們點的都是沙拉。
  卓納博士把點菜單傳真出去,他說:「午飯開始時間是一點鐘,但他們會應我的要求很快把
午飯送來的。」
  卓納博士建議我們先洗手,於是大家都在水池用一種古怪的、聞起來像碘的棕色液體皂洗
了手。
  我們拿了咖啡,全部就座。又有一些人進來,拿了咖啡,從冰箱裡取點食品或將午餐訂單
傳真出去。我想看手錶,卻只看見空空的手腕。
  卓納說:「如果你把手錶也帶進來了,我就得將它消毒隔離十天。」
  「我的手錶經不起消毒。」我看了看牆上的鐘,時間是下午一點差五分鐘。
  我們閒聊了幾分鐘。門開了,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推著一輛不銹鋼推車進來了,推車外表
就跟普通餐車一樣,所不同的是車上蓋著一層塑膠薄膜。
  卓納博士掀去薄膜丟掉,然後像一個周到熱情的主人一樣為我們送上各人點的飯菜,最後
打發那個男人推著車離開餐廳。
  麥克斯問:「那個推車的人現在得去淋浴了吧?」
  「是的。推車先要送去消毒室,之後才能拿回再用。」
  我問道:「有沒有可能用那輛推車從這兒夾帶大件物品出去?」
  卓納博士正忙著在面前擺放他那份大套午餐,那動作活像一個胃口奇好的食客。他從百忙
中抬起頭說:「既然你問了,那我告訴你,有可能。那輛推車是唯一定時往返於行政管理區和生
物隔離區之間的工具。但如果你用它私帶物品,你必須和另外兩個人合作。一個人推著推車進
出,另一個人清洗推車並將其送返廚房。你很聰明,柯里先生。」
  「我只是順著罪犯的思路想問題。」
  他大笑起來,又埋頭喝他的牛肉湯。我一看就噁心。
  我一邊咕嚕咕嚕地吸著酸橙果子凍,一邊打量著卓納博士。我挺喜歡這傢伙,他逗人發笑
,友好熱情,還很聰明。當然,他對我們扯謊,但那是有人逼他這麼做的。可能首先是坐在桌
子對面的那兩個小丑,接著是華盛頓的某個神祕人物整個上午用電話向他發佈指令,而那時候
我們還在謀殺現場瞎轉悠,只翻出幾本關於牛瘟、性病知識的小冊子。接下來輪到卓納向陳博
士交待要旨,所以她說話那麼妥貼到家。我是說,我們可以交談的人有許多,而卓納博士單單
讓我們跟陳博士談,陳博士的工作和戈登夫婦的研究項目只搭一點邊。他說陳博士是戈登的好
朋友,而她並不是,我以前從未聽說過她。還有其他一些我們只做過簡單交談的科學家,他們
的談話內容和陳博士的話大同小異,就這樣卓納也是不等我們談幾句就把我們藉故拉開了。
  這裡虛虛實實,真假互見,而且我肯定從來都是這樣。我對卓納說:「我不相信關於埃博拉
疫苗的說法。我知道你想隱藏掩蓋的是什麼。」
  卓納博士一口食物嚼了一半突然停住,這對他來說是很困難的,他雙眼盯著我看。
  我說:「是羅斯威爾外星人,對不對?戈登夫婦想揭露羅斯威爾外星人的真相。」
  房間裡靜極了,甚至屋裡的其他科學家也朝著我們看。終於,我笑著說:「這個綠色果子凍
就是外星人的腦子,我正在把證據吃掉。」
  每個人都笑了,卓納笑得差點嗆住。嗨,我這人就是幽默,和卓納演滑稽劇倒是一對好搭
檔,保留節目就叫「柯里與卓納」,聽起來比「柯里的節目」好多了。
  我們繼續吃飯,一邊閒聊著。我看了看我身邊的人。喬治‧福斯特正在享受他點的蘆筍尖
,我就埃博拉疫苗一事提出異議時,他曾驚慌失措,現在他看上去好多了。泰德‧納什也沒那
麼驚恐了,倒是有點殺氣騰騰。顯然,不管你聽到什麼謊言,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叫喊「你
胡說」或「你撒謊」都是不合適的。我和貝思對視一眼,像往常一樣,我搞不清她是被我逗樂
了還是惹惱了。贏得女人芳心的訣竅是逗她發笑,我相信女人喜歡會逗樂的男人。
  我看看麥克斯,在這間普通的房間裡他倒沒犯幽閉恐怖症,他好像挺愛吃他的青豆沙拉,
在這幢與外界隔絕的大樓裡有這種菜倒是不太容易。
  我們慢慢吃著,話題又回到了可能被竊的疫苗上來。卓納博士說:「前面有人說這疫苗跟黃
金等價,這倒讓我想起一件事,戈登夫婦試驗的一些疫苗有一道金邊,他們把這些疫苗叫作液
體黃金。我當時覺得奇怪,可能是因為我們這兒的人從來不提錢或利潤––」
  「當然不會提」我說「你們是政府機構。這不是你們的錢,你們也不一定要產出利潤。」
  卓納博士笑著說:「你幹的這行也是如此。」
  「是一樣。不管怎樣,現在我們認為戈登夫婦明白過來了,不再滿足於只拿政府工資,只
為科學利益作研究,他們懂得了經濟,開始為錢而幹。」
  「對」卓納說「你已經跟他們的同事談過,也看到了他們生前的研究情況,現在只能得出
一個結論。你為什麼還疑慮重重呢?」
  「我沒有疑慮重重。」我言不由衷,我當然疑慮重重,我是紐約人嘛,還是個警察,但我
不想引起卓納博士、福斯特和納什不安,所以我說「我只是想使證據與推斷對上號。可能戈登
夫婦的死與他們在這兒的研究工作無關,我們的調查走錯了路子;也可能他們的死跟他們的工
作有關,很可能跟那價值百萬的被盜疫苗有關,就是液體黃金。然後戈登夫婦被人騙了,或者
可能他們去騙別人,所以被人殺了––砰!」
  唉呀,那種感覺又來了!什麼呢?它就在那兒,我看不見它,卻能感到它的存在,但那到
底是什麼呢?
  「柯里先生?」
  「嗯?」卓納的藍眼睛發著光,在他小巧的金屬框架眼鏡後打量著我。
  他說:「你在想什麼嗎?」
  「沒有,哦,是的,為什麼我進這兒得把手錶脫掉,而你卻可以戴著眼鏡?」
  「這是一個例外,眼鏡出去時可以洗。這又讓你得出什麼聰明推斷嗎?」
  「凝膠結構分析盤偽裝成眼鏡。」
  他搖搖頭:「這樣做很笨。我認為凝膠盤是放在餐車上夾帶出去的。」
  「有道理。」
  卓納博士看了看牆上的掛鐘說:「我們繼續參觀嗎?」
  我們都站起身,把塑膠餐具和紙放入圍著塑膠袋的紅色垃圾筒裡。
  在走廊裡,卓納博士說:「我們馬上將進入三區,當然三區的傳染危險較大,所以如果誰不
想去了,我派人陪你去淋浴間。」
  每個人都似乎渴望看看地獄是什麼樣的,也許這麼說有點過分。我們進了一扇寫著「三區
」的紅門,卓納說在這兒,他的科學家們研究的是活的病原體,包括寄生蟲、病毒、細菌、真
菌和其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病菌。卓納帶我們參觀了一間實驗室,裡面一個女人坐在一張凳上正
對著牆上的一個開口。她戴著面具,手上戴著乳膠手套,面前有一塊塑膠擋板,就像沙拉自助
櫃前防止人打噴嚏時唾沫飛濺的擋板,但顯然她面對的可不是酸捲心菜沙拉。卓納說:「牆上放
病原體的開口已被抽成真空,所以開口內的東西流入房間的危險很小。」
  麥克斯問道:「她戴著面罩,為什麼我們沒有?」
  「問得好。」我附和道。
  卓納說:「她比你們更靠近病原體。如果你們想走近去看看,我也會給你們面罩。」
  「算了。」我說。
  「算了。」大家都說。
  卓納搏士走近那女人,跟她輕聲交談了幾句。他轉身走到我們身邊時說:「她研究的是引起
藍舌病的病毒。」他想了想,又接著說「可能我剛才靠得太近了點。」他伸出舌頭,那舌頭還
真是淡藍色,他自己看看,說「天哪!是不是我中飯吃的藍莓餡餅?」說完,他大笑起來,我
們也笑了。其實,這種笑話已不新鮮,我對愚蠢的笑話的容忍度夠強的了,可也覺得乏味。
  我們一起離開了這間實驗室。
  這個區的人比二區少,能見到的人看起來也有點鬱鬱寡歡。
  卓納說:「這兒沒什麼好看的,可我要這麼說,柯里先生就該堅持把這地方的旮旯兒都瞧遍
了。」
  「哦,卓納博士,我給了你這種印象嗎?」我說。
  「是的。」
  「那好吧,我們就把這地方的旮旮旯旯兒都瞧遍。」
  有人不滿地咕嚕著,可卓納說:「好吧,跟我來。」
  我們用了半個小時左右看遍了三區的所有地方,大部分地方確實都一樣,一間又一間的實
驗室裡,男男女女們透過顯微鏡觀察載玻片上的黏液、動物的血液和組織。這些人就是在實驗
室吃的午飯,一邊看著這些噁心的玩意兒,一邊吃著飯。
  我們又和另外十幾個認識湯姆和朱迪或曾和他們共事過的人談過,儘管我們對戈登夫婦的
工作有了更加清楚全面的瞭解,對他們的所思所想卻毫無進展。
  但我仍然認為這樣做不是徒勞,我喜歡在腦子裡先對死者有一個全面瞭解,然後才能得出
點妙主意。有時在跟死者的朋友、家人和同事閒聊中,就會有這麼一兩句話幫我找到答案,當
然這只是有時候。
  卓納介紹道:「大部分病毒和細菌不能跨越物種傳染。人喝下一試管的口蹄病病毒,頂多胃
會不舒服,而換成牛,針尖那麼點就足以致命了。」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病毒的遺傳物質必須與細胞結合才能感染細胞,而人體細胞不能和口蹄疫
病毒結合。」
  貝思說:「可是有證據表明瘋牛病也能感染人類。」
  「什麼都可能發生,所以我們才特別小心。」卓納又補充道「病毒會咬人。」
  其實,病毒會吞噬人。
  我們走進另外一間燈火通明的房間,卓納說:「這兒研究的是寄生蟲。最可怕的是旋麗蠅幼
蟲。我們發現了一個控制這種寄生蟲病的好辦法。我們發現雌雄旋麗蠅一生只交配一次,所以
我們用Y射線使數以百萬計的雄蠅絕育,並空投到中美洲地區。這種雄蠅和雌性交配後不會產
生後代。是不是很聰明?」
  我問:「雌蠅會就此滿足嗎?」
  卓納答道:「她只能如此,她不會再交配了。」
  貝思說:「可以有另外一種看法。」
  卓納笑了:「對,從雌性的角度。」
  說笑過後,我們輪流觀察顯微鏡下的旋麗蠅幼蟲,噁心極了。
  我們繼續參觀了一個個實驗室和房間,那裡培養存放著各種可怕的寄生蟲和微生物;我們
還去了各種各樣的古怪地方,對這些地方的目的和功能我只是似懂非懂。
  我腦子想著我的朋友湯姆和朱迪,他們天天在這些走廊裡過,在這些房間和實驗室裡進出
,而他們對此卻毫無壓抑或不安的感覺,至少我沒發現他們有這種感覺。
  最後,卓納博士說:「三區就這麼多了。現在,我再問一遍,你們還想繼續深入參觀嗎?四
區是所有區域中最具傳染性的,甚至超過五區。在五區,你總穿著防生物危害服,帶著呼吸器
,通常所有東西都消毒過。出五區還得經過專門的淋浴。在四區,你們可以看到動物的籠舍,
都是些生病的,奄奄一息的動物,如果你們想看,還有焚屍爐和屍體剖檢室。雖然這兒主要是
臨床治療動物疾病,但周圍環境中會有一些其他的病原體,也就是說空氣中可能有病菌。」
  麥克斯問:「我們要戴面罩嗎?」
  「如果你想戴就戴。」他看了看大家說「好吧,跟我來。」
  我們來到又一扇紅門前,門上寫著「四區」,還有一個生物危害標記。不知是哪個好開玩
笑的傢伙在門上貼了個骷髏圖案,骷髏是裂開的,裂縫裡爬出一條蛇,蛇頭從眼窩裡伸出來,
從嘴裡爬出一隻蜘蛛。卓納說「我想這是湯姆幹的好事,戈登夫婦使這兒多了點輕鬆滑稽。」
  「是啊。」直到他們被人殺了。
  卓納打開紅門,我們來到一間類似前廳的房間。房間裡一輛金屬推車上放著一盒乳膠手套
和一盒紙質面罩。卓納博士說:「誰想要就拿。」
  這就像在飛機上逃命時讓你選擇要不要降落傘,在輪船上選擇要不要救生衣,這種事,他
該說清楚,需要就是需要,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卓納解釋說:「這些東西要不要並不強求,我們出去的時候要淋浴的。我個人不想要,太累
贅,可你們用了感覺可能好一些。」
  我強烈地感到他是在激我們,好像在說:「我總是走那條經過墓地的近路,可要是你情願走
遠路,我奉陪,膽小鬼。」
  於是我說:「我想這兒不會比我的洗澡間還髒。」
  卓納博士笑著說:「很可能乾淨多了。」
  顯然,沒人願意因為採取防範措施而顯得像個膽小鬼,於是大家就這麼穿過第二扇紅門,
來到了跟前面幾個區一樣的灰色水泥走廊裡。不同的是,這兒的門較寬,每個門上都有一個大
門把手。
  卓納解釋道:「這些都是氣密門。」
  我還注意到每個門上都有一個小窗口,旁邊牆上接著一個彈簧寫字夾板。
  卓納博士領我們走到最近的一扇門前說:「這些房間都是動物籠舍,它們都有透視窗。裡面
的景象可能會讓你難受或覺得噁心得想吐,所以不想看的就別看。」他一邊翻了翻水泥牆上的
寫字板記錄,一邊說「非洲馬熱––」他透過視窗望去,說「這傢伙還不錯,只是有點有氣無
力。你們看看。」
  我們輪流朝裡看,只見這間囚籠似的房間裡有一匹漂亮的黑馬。這馬看上去確實不錯,只
是時不時地大喘氣,好像喘不過氣來。
  卓納說:「這兒所有的動物都得抗拒一種病毒或細菌。」
  「抗拒?是不是就是被感染?」我問道。
  「是的,我們叫抗拒。」
  「這是怎麼回事?它們的狀況越來越差,最後斷了氣?」
  「說得對,它們先患病,最後死掉。而有時候我們殺死它們,在疾病將它們折磨死之前將
它們殺了。」他補充道「我想這兒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是喜歡動物的,所以他們才從事這種工作
。這個機構裡沒有人想看到這些動物受折磨,可你要是見過數以百萬計的牛感染上口蹄疫,你
就會明白這兒犧牲掉幾十隻動物是應該的。」他把記錄放回去,說「走吧。」
  這兒有許多這種叫人看了難過的房間,一間間籠舍裡住著各種不同垂死程度的動物。在一
間籠舍裡,一隻母牛看見我們,蹣跚著走到門口,盯著我們看。卓納博士說:「這隻情況不好。
晚期口蹄疫,看見牠走路的樣子嗎?再看看牠嘴上的瘤。這時候因為疼痛牠甚至已不能進食,
涎液又粗又稠。這是種可怕的病,我們的老對手了,古籍上就有這種病的記載。我說過,這種
病具有高度傳染性,法國的一次口蹄疫爆發就由風通過海峽傳入了英國。這是迄今發現的最小
的病毒,並且潛伏期很長。」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有一天這種東西說不定會變異並開始感染
人類––」
  這時候,用卓納的話來說,我們的精神和肉體也都在「抗拒」病毒,我們的腦子一片空白
,累得邁不開腿。更糟的是,我們情緒低落,我要是有靈魂的話,我的靈魂想必也是不安的。
  終於我對卓納博士說:「不知道別人怎麼樣,我可不想再多看了。」
  眾人都附和我的提議。
  而我又有了最後一個愚蠢的想法,我問卓納:「我們可以看看戈登夫婦研究的病毒嗎?我是
說猿猴埃搏拉。」
  他搖頭道:「那在五區。」想了想又說「但我可以帶你們去看看染上非洲豬熱的豬,和埃博
拉一樣,豬熱也是出血熱,兩者很相似。」
  他把我們領到另一條走廊,來到標號為一一三零的門前。他翻著牆上的記錄說:「這頭豬的
病已到了晚期,現在是出血期,明天早晨牠就該死了。如果不到明早就死了,就先放入冷櫃,
明天首先分割膠體,然後焚燒掉。這種可怕的疾病幾乎毀滅非洲一些地區所有的豬。目前還沒
有疫苗或有效治療辦法。我說過,它和埃博拉很相似––」他看著我,指了指透視窗說「看一
看吧。」
  我走到窗前向裡望去。房間的地板漆成了紅色,一開始我覺得奇怪,隨後我就明白了。靠
近房間的中央的地板上躺著一頭大豬,幾乎一動不動,我看到牠的嘴邊,鼻子和耳朵都是血。
儘管地板是紅色的,我還是注意到牠後腿上發亮的一大攤血。
  卓納在我身後說:「牠在流血,是不是?出血熱很可怕,器官都爛掉了––你這就知道為什
麼埃博拉那麼恐怖了。」
  我看到地板中央有一條金屬製的大排水溝,豬血正在流入溝中。不由自主地我彷彿又回到
了紐約西一零二號街的陰溝旁,我的血一點一點淌進了那該死的陰溝,我就看著它流,我知道
這隻豬的感覺,看著自己的血淌出來,耳朵裡一片轟鳴,血壓降低導致的胸悶,心跳越來越快
以阻止血壓降低,而自己卻明白它跳不了多久了。
  我聽到卓納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柯里先生?柯里先生?你該讓開了,讓別人
也看看。柯里先生?」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55

【第十三章】

  「我們可不想有任何病毒或細菌被無意間帶出島外。」卓納博士毫無必要地說了一句。
  我們脫掉衣服,把實驗室穿的白褂和拖鞋放入一個帶蓋的桶裡,把紙內衣丟進廢物桶。
  我有點心不在焉地跟在別人後面照做不誤。
  麥克斯、納什、福斯特和我跟在卓納博士後面進了淋浴室。我們站在蓮蓬頭下用一種特殊
洗髮水沖洗頭髮,用刷子和消毒液刷洗指甲。所有的人都咕嚕嚕地用一種可怕的漱口液含漱,
然後吐掉。我一直不停地反覆用肥皂擦洗身體,直到最後卓納大笑著說:「夠了,再這麼著,你
會得上肺炎死掉的。」
  我用島上提供的毛巾擦乾身子,把毛巾丟進蓋桶,然後光著身子走回到我的衣櫃前,渾身
上下一塵不染,十分乾淨––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除了和我一起走進更衣室的那個男子之外,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連服務員也看不到。可以
看出從實驗室把大量物品偷運到更衣室是完全可能的。但我並不認為這就是實際發生的情況,
所以是否存在這種可能性也就不重要了。
  卓納出去了一會,回來時他拿來了衣物櫃的鑰匙,並分發給我們。
  我打開自己的衣櫃開始穿衣服。某個細緻周到的傢伙,很可能是史蒂文斯先生,十分好心
地洗乾淨了我的短褲,並在無意中也洗掉了我口袋裡的紅土。哈,好啊,真是一次很妙的嘗試。
  我檢查了自己的手槍,它看上去一切正常,可如果有哪個好開玩笑的傢伙挫壞了撞針、塞
住了槍管或者取出了彈藥底火,你是不會知道的。我提醒自己回去後更加仔細地檢查一下槍支
和彈藥。
  麥克斯的衣櫃在我旁邊,他輕聲說:「這真算是一次經歷。」
  我點了點頭,問他:「現在你對住在普拉姆島的下風向的感覺是不是好一點了?」
  「哦,是的,我感覺他媽的好極了。」
  「我對生物封存設施的印象很深」我說「很先進。」
  「是的,但我在想如果來一場颶風或是恐怖分子襲擊。」
  「史蒂文斯先生將保護普拉姆島不受恐怖分子的襲擊。」
  「是的,那麼颶風呢?」
  「和遭到核襲擊時的訓練一樣––彎腰,把頭藏到兩腿中間,然後和你的屁股吻別。」
  「嗯。」他看著我問道:「嗨,你還好嗎?」
  「當然。」
  「從那兒回來後你好像有點無精打采的。」
  「疲勞。我的腦呼哧呼哧的。」
  「我覺得我對把你拖進這件事負有責任。」
  「我想不出為什麼你會有責任?」麥克斯微笑著:「如果你搞了那位刻板的女士,那麼,你
欠我一個。」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套上褲子站了起來,對他說:「你一定對這種肥皂過敏
,你臉上全是小疤。」
  「什麼?」他摸著臉頰找到最近的一面鏡子,俯在洗臉盆上湊近了審視自己。「你到底在
說些什麼?我的皮膚好好的。」
  「那一定是這兒的光線的緣故。」
  「夠了,柯里。這可不是個有趣的話題。」
  「是的。」我向更衣室門口走去,卓納博士正等在那兒。我對他說:「雖然我有些無禮,我
對你的工作印象很深,感謝你的合作。」
  「柯里先生,我很喜歡與你共事,我很抱歉和你在這種悲傷的環境中相識。」
  喬治‧福斯特走過來對卓納說:「我準備就你們的生物封存措施寫一份報告,予以好評。」
  「謝謝。」
  「但我認為周邊安全保衛還可以做得更好些,我將建議就此進行一次調查。」
  卓納點頭同意。
  福斯特繼續說:「幸運的是看起來戈登夫婦並沒有偷走任何危險物質,如果有的話,也只是
一種試驗用的疫苗。」
  卓納博士又點了點頭。
  福斯特最後說:「我將建議海軍陸戰隊從特瑞要塞永久性地撤離。」
  我急於離開這間橙色的更衣室到外面去。我向門口走去,其他的人都跟了上來。
  來到寬敞明亮的大廳,卓納博士四下找尋貝思,但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我們來到接待處,在那兒我們用白色帶鏈的塑膠通行證換回了原來的藍色帶夾子的通行證
。我問卓納:「這兒有沒有賣紀念品和T恤的商店?」
  卓納笑了起來:「沒有,但我會向華盛頓建議設一個。現在你還是祈禱你沒有帶上別的『紀
念品』的好。」
  「謝謝你,博士。」
  卓納博士看了看錶說:「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你們可以乘三點四十五的那班渡船,或者你們
可以去我的辦公室,假如你們還想進一步討論某些問題的話。」
  我本想回去看看炮台和地下通道的,可我覺得如果我提出這個建議,會立即招來反對。而
且坦率地講,我也不準備在島上再跋涉一回。
  我對卓納博士說:「我們還是等頭兒來了再說吧。她不在時我們無法就重要事情作出決定。」
  卓納博士微笑著點了點頭。
  在我看來,卓納看上去對人們對他的安全措施和生物封存措施的質疑,或是他手下兩名出
色的科學家可能偷竊了某些貴重的或是致命的東西並不特別焦慮。我感覺卓納毫不擔憂的原因
是因為即使他把事情弄砸了,或是他對別人搞砸了事情負有責任,他也已經找到了逃脫責任的
辦法––那就是他已經與政府達成了交易。他與政府合作掩蓋真相以換取在這個事件中被免於
追究責任。還存在一種可能,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就是卓納博士自己殺了戈登夫婦或
是知道是誰殺了他們。目前,對我而言,任何曾與戈登夫婦接近的人都有嫌疑。
  貝思從女更衣室出來,在接待處櫃台前加入我們。我注意到她並沒有完全按規定的程序消
毒,她的臉頰呈現出剛剛擦洗過後的光澤。
  她換回了通行證。卓納博士告訴了貝思下面的安排和我們可做的選擇。
  貝思看看我們說:「我已看了足夠多了,你們是否想去看看那些地下的桶或其它的東西?」
  我們紛紛搖頭。
  她轉向卓納博士:「在本案結案前,我們保留隨時上島調查的權利。」
  「就我而言,歡迎你們在任何時候來島。」他又加了一句「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外面響了一聲汽笛。我從玻璃門望出去,那兒停了一輛白色巴士,一些島上雇員正在登車。
  卓納博士說:「請原諒我不能送你們去渡口了。」他和每個人握手告別,沒有一點急於送走
我們的表現,一派真正的紳士風度。
  我們來到外面,我在登上巴士前猛吸了一陣清新空氣。巴士司機是另一位安全人員,我猜
想他是我們路上的陪同。
  在巴士上只有六名島上的僱員,我在島上參觀途中沒有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巴士開了五分鐘來到了碼頭,停了下來。
  我們都下了車,走向那艘藍白相間的「賽梅號」渡輪。我們走進寬大的船艙。汽笛拉響了
,然後船起航離開。
  我們五個人站著,不時說上幾句。船上的一名船員進來收取我們的通行證,這是一個久經
風霜的傢伙。他問道:「嗨,你們喜歡莫羅博士的島嗎?」
  一個老水手說出這麼一句文縐縐的典故讓我吃了一驚。我們和他談了一會兒,知道了他叫
彼特。彼特告訴我們他為戈登夫婦感到難過。
  他說了聲對不起後沿著通向頂甲板和艦橋的舷梯走了上去。我跟了上去。在他打開通往艦
橋的那扇門之前,我問他:「有空嗎?」
  「當然。」
  「你認識戈登夫婦嗎?」
  「當然認識。我們一起乘這條船上上下下有兩年了。」
  「有人告訴我說他們用自己的船來回。」
  「有時候是這樣。很好的一艘新的『方程式三零三』型,雙『梅塞得斯』引擎,快極了。」
  該是切入正題,直截了當地問話的時候了,我問道:「有沒有可能,他們用那玩藝偷運毒品
?」
  「毒品?哦,不。他們在海上連座島都找不到,別說是和一條販毒船接頭了。」
  「你怎麼知道呢?」
  「我曾和他們就航海聊過一會兒。他們根本不會航海。你知道嗎,他們的船上連一套導航
系統都沒有。」
  「不錯。」他說到點子上了。我在戈登的船上沒有看到有導航設備,但如果作為一名販毒
分子,一套衛星導航設備是必需的。我對彼特說:「也許他們是在欺騙你,也許他們是自麥哲倫
以來最好的航海家。」
  「誰?」
  「為什麼你認為他們不會航海?」
  「我曾試著勸說他們加入強力海軍中隊的航海節目,但他們一點也不感興趣。」
  彼特有點糾纏不清。我準備再做一次努力:「也許他們只是為了讓別人以為他們不會航海,
那麼就沒有人會認為他們在偷運毒品了。」
  「是麼?」他撓了撓頭「也許吧,還是別這麼想。他們不喜歡大海。如果他們駕著自己的
船的時候見到我們,他們會靠在背風的一側一直和我們的船待在一起。他們從不願遠離陸地。
他們像是販毒分子嗎?」
  「我看不像。那麼,彼特,是誰殺了他們,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愣怔了一會兒後,一驚一乍地說:「該死的,我要知道就好。」「彼特,你自己肯定想過
這件事,是誰又是為了什麼?你首先想到的是誰?大家對這又是怎麼說的?」
  他嗯啊了一陣後說:「呢,我想,我認為他們從實驗室偷了些什麼。你看,可能是能毀滅整
個世界的什麼東西。他們想把這些東西賣給外國人或其他什麼人。這筆交易弄砸了,他們也就
被幹掉了。」
  「你就沒有想到其他的方面?」
  「嗯,我聽到一些不同的說法。」
  「怎麼說?」
  「好比說他們偷的是一種價值連城的疫苗。」他看著我問道:「是真的嗎?」
  「就是這樣。」
  「他們想一夜致富卻一下送了命。」
  「罪惡的報應就是死亡。」
  「是的。」被特又說了聲抱歉後走進了輪機艙。
  我覺得這真是非常有趣,彼特、我以及幾乎其他所有人對戈登夫婦之死的最初反應都是一
樣的,隨後,我把他們的死與販毒聯繫起來。現在,我們又認為與疫苗有關。不過有時候第一
反應,也就是本能的反應正是正確的反應。不管怎麼說,這三種說法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錢。
  我站在頂層甲板上看著普拉姆島的綠色海岸線在遠方漸漸隱去。太陽仍然高掛在西邊,陽
光曬在皮膚上的感覺很舒服。這次航行,海的氣味甚至船的移動都讓我喜歡。我有一種讓我不
舒服的想法,我覺得我正變得原始化,再往後不管是為什麼,我就該像原始人似地砸著海販子
了。
  貝思‧彭羅斯走上甲板,她盯著船尾的航跡看了一會兒,然後背過身來靠著欄繩,她的臉
彌浴在日光中。
  我對她說:「你猜到了卓納會說什麼。」
  她點了點頭:「因為這樣才符合常理,而且也符合事實,還有這樣就解決了我們認為戈登夫
婦有能力偷走致命的生物物質和我們認為他們在偷運毒品的難題。」她又說:「戈登夫婦偷了一
些好貸,能賺錢的東西。錢,錢是動機。正像莎士比亞說的那樣,能使聖人墮落的黃金。」
  「我想我今年已經受夠莎士比亞了。」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從未
想過––我是說,我是如此執著地著眼於瘟疫和毒品,我們從沒想過疫苗、抗生素、病毒抗體
這類東西,而這正是普拉姆島上的科學家們研究的東西,也是戈登夫婦偷走的東西。嘿,我真
是越來越遲鈍了。」
  她微笑著說:「嗯,說實話,我也是從昨晚才開始想到疫苗和那些東西上頭的,當史蒂文斯
提起口蹄疫疫苗時,我開始明白了。」
  「是的。現在大家都可以鬆口氣了。恐懼,歇斯底里,全國緊急狀態都不會有了。呵,我
本來還以為我們在萬聖節到來之前全都得去死呢。」
  我們對視著,貝思說:「那明顯是在撒謊。」
  「是的,不過是個相當高明的謊言。它把普拉姆島和聯邦政府解脫出來,而同時,聯邦調
查局和中情局的人就可以避開媒體的關注,撇開我們悄悄地處理這個案子。你,我,還有麥克
斯在這個案子中關於普拉姆島這一點的調查上就被晾在一邊了。」
  「對。但我們還得靠自己的力量去破這件謀殺案。」
  「就是這麼回事。」我對貝思說「我看我要開始懷念泰德‧納什了。」
  她笑了起來,然後又帶著一種認真的神情看著我說:「我可不願碰到一個像他那樣的人。」
  「操他的。」
  「你這傢伙也夠結實的,居然挨得住。」
  「嗨,我挨了十下,在走到醫院之前,我還喝了一杯咖啡。」
  「你挨了三下,事後在醫院裡待了一個月,而且你現在還沒好透呢。」
  「你和麥克斯談過了,真妙啊。」
  她沒有接茬。我發現她極少上圈套。這點我可得記住了。
  她問我:「你對史蒂文斯怎麼看?」
  「他對他自己的工作來說再適合不過了。」
  她又問:「他撒謊了嗎?」
  「當然。」
  「那麼卓納呢?」
  「我喜歡他。」
  「他撒謊了嗎?」
  「撒了,但不像史蒂文斯那麼自然。他被排練過,還有人給他提詞。」
  她點了點頭,又問:「他害怕嗎?」
  「不。」
  「為什麼?」
  「沒有事情可怕。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史蒂文斯和卓納跟政府已達成了交易。」
  她點頭表示理解:「這也是我的印象。從昨天深夜到今天凌晨,他們設計,起草並導演了整
個掩蓋事實的假象。華盛頓和普拉姆島上的燈亮了一夜。今天早上,我們就看到了這齣戲。」
  「你說對了。」我又加了一句:「我告訴過你別相信那兩個小丑。」
  她又點了點頭,說:「我還從未經歷過這種情形,我不能信任和我一起工作的人。」
  「我經歷過。這是一種真正的挑戰––管好你的嘴,掩好你的後面,留神腦後,留心可疑
之處,傾聽未說出的祕密。」
  她瞟了我一眼,問道:「從那兒回來後,你感覺還行嗎?」
  「我感覺挺好。」
  「你應該休息休息。」
  我沒理睬這句話,對她說:「納什的玩藝兒小極了。」
  「謝謝你讓我知道這個。」
  「呃,我告訴你這個只不過是因為我看出你對他感興趣,而我不想讓你在那麼個兩腿間只
有一個一點點大的第三條腿的傢伙身上浪費時間。」
  「你想得真是非常周到。你為什麼不管好你自己的事呢?」
  「好的。」
  在狹窄的海峽中間的海洋開始變得有些起浪了。我靠著繩欄站穩,看著貝思。她閉著眼,
頭向後仰著在曬太陽。她有一張丘比特似的面孔,天真而性感。我認為她三十歲出頭,據她自
己說,她結過一次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前夫是一個警察,或是她的前夫討厭她是一個
警察,或是其他什麼問題導致他們分手。像她這個年齡的人總有一些個人的負擔,而像我這把
年紀的人更是問題成堆。
  貝思仍閉著雙眼,問我道:「如果你收到一份喪失工作能力要求退休的信,你會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想了一會兒,回答道:「麥克斯會雇我的。」
  「我不認為你會幹警務工作,如果你能打中衛的話,是不是?」
  「我想不會。我不知道我會去做什麼。住在曼哈頓的花費太貴,而我又住在這兒,我想我
得從這兒搬出去了。」
  「你搬走後做什麼呢?」
  「種葡萄。」
  「葡萄。你種葡萄,然後釀酒!」
  「是的。」
  她睜開她藍綠色的眼睛看著我。我們的目光相通了,相互探視著,相互穿透。然後,她又
閉上了雙眼。
  有一陣子我們都沒說話,然後她睜開眼睛問道:「我們為什麼不能相信戈登夫婦為了發財偷
了一種神奇的疫苗呢?」
  「因為即使如此,也還有很多問題無法解釋。首先,那條船是怎麼回事?為了偷疫苗的一
趟買賣,並不需要一條價值十萬美元的船,對不對?」
  「也許他們已準備去偷疫苗,他們知道最後他們將有能力買得起這條船,而且他們能從航
海中得到樂趣。他們是什麼時候買的船?」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2:57

  「去年四月」我答道「在航海季節到來之前。預付一萬,他們正在支付剩下的金額。」
  「嗯,我們不能相信普拉姆島關於有關事情的說法還有什麼別的理由嗎?」
  「呃,為什麼買疫苗的主顧要殺死他們兩人呢?特別是在戈登夫婦的船上的人並不知道戈
登夫婦裝在冰箱裡交給他們的是什麼東西的情況下。」
  貝思說:「關於謀殺,我們都知道人們常因一些小事被殺。至於冰箱裡的東西––如果戈登
夫婦在普拉姆島上有同謀,是他們的同謀把疫苗裝上了船,那又會怎麼樣呢?普拉姆島上的同
謀告訴正在等候戈登夫婦的人貨已上路。想想如果普拉姆島上有戈登夫婦的同謀,比如史蒂文
斯先生,卓納博士,陳博士或是肯尼斯‧吉布斯或是島上的任何人。」
  「好––我們把這作為一條線索。」
  「還有別的麼?」她問道。
  「嗯,我不是地緣政治專家。但我知道埃博拉病毒是很少見的,而世界衛生組織或受病毒
侵害的非洲國家政府大量訂購病毒疫苗的可能性看起來更是微乎其微。在非洲,人們死於各種
諸如瘧疾,結核病等可防治的疾病,沒有誰為他們購買任何藥物。」
  「是的––但我們並不瞭解合法的醫藥貿易中的詳細情況,對於這些藥是偷來的,或是黑
市交易,或是仿冒的,又或是其他的什麼,我們對此一無所知。」
  「是的,但你是否同意這個觀點,就是戈登夫婦偷這種疫苗的說法說不通?」
  她答道:「不,那說得過去。我只是覺得它是一個謊言。」
  「對,一個符合情理的謊言。」
  「一個絕妙的謊言。」
  「一個絕妙的謊言」我表示贊同「它改變了這個案子。」
  「肯定是的。還有別的什麼嗎?」
  「嗯」我說道「再就是那海圖本了,關於它倒沒什麼,可我想知道44106818意味
著什麼?」
  「好的,那麼普拉姆島上的考古的玩意兒又是怎麼回事呢?」她問道。
  「對。那對我來說完全是一個意外,而且讓我產生了各種疑問。」我說道。
  「為什麼保羅‧史蒂文斯要告訴我們這些呢?」
  「因為這是眾所周知的,我們很快也會聽說的。」
  「嗯,但那些考古的東西又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我接著說:「但它和考古沒有關係。它是為了掩蓋某些東西,是進入島上深
遠地區的一個理由。」
  她加了一句:「或者,它可能毫無意義。」
  「可能是這樣。現在談談那紅色粘土,我在戈登夫婦的運動鞋和普拉姆島上都見到了這種
紅土。從主實驗室一直到停車場,巴士和碼頭的路上,沒有地方有這種紅土,腳上也不會沾上
那種軟紅土。」
  她點了點頭,然後說:「我猜你在去小便的時候弄了一點紅土,是不是?」
  我笑了起來:「事實上我是搞了點。但我在更衣室換衣服時,我發現有人已經非常好心地清
洗了我的短褲。」
  她失笑道:「我想他們對我也一樣。」
  我們都笑起來。
  她說:「我會要求提供泥土樣本。但如果他們堅持『一草一木不能出島』的原則,他們可以
對泥土消毒殺菌。」她接著說:「我看得出你喜歡採用直截了當的手法,比如竊取財務報表,偷
拿政府土壤,誰知道你還幹了什麼。柯里偵探,你應該學會遵守規章和程序,特別是因為這並
不是你的執法範圍或你的案子。你會惹麻煩的,而我可不會為你出頭。」
  「你當然不會。順便說一句,在普通殺人案中,我對於取證規則,疑犯權利,訊問程序和
所有的那一套通常是做得不錯的。但這個案子可能曾是,現在可能仍是一場終結所有災禍的災
難,所以我走了一些捷徑。時間第一,這是追蹤罪犯的原則。如果我拯救了這個星球,我就成
了英雄。」
  「你應該按規則行事,遵守辦案規章。在這個案子裡,別做任何不正當的事來提出指控或
使判決成立。」
  「嗨,我們連半個嫌疑犯都沒有,而你卻像是已經站在法庭裡了。」
  「我就是這麼辦案的。」
  我說道:「我想在這兒,我已盡我所能了。我準備辭掉城市謀殺案咨詢員的職務。」
  「別著急。」她躊躇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希望你能留下來。我也許能從你那兒學些東西
。」
  很顯然,我們都喜歡對方,雖然我們之間有一些衝突和誤解,我們觀念有差異,性格不同
,年齡和背景也不同,可能甚至血型和音樂品味都不同,上帝知道還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實際
上,我認為我們之間只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工作,可就是在工作上,我們也意見相左。而我
卻愛上了她。呢,好吧,是對她有慾望,非凡的慾望,我深深地迷失於這種慾望。
  我們再次相互注視,又笑了起來。這情形有點傻。我意思是真有些傻氣。我覺得自己像個
白癡。她是那麼美麗––我喜歡她的聲音,她的微笑,陽光中她的棕色頭髮,她的動作,她的
手––我又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浴後的肥皂味了。我喜愛這種味道。我總是把肥皂和性聯繫起來
。這個習慣說來話長了。
  最後,她說道:「一文不值的土地指什麼?」
  「啊––?哦,是的。戈登夫婦的地。」我向她解釋了支票簿帳目和我與瑪格麗特‧威利
的談話。我最後總結說:「我不是鄉下人。但我不認為一個沒什麼錢的人僅僅為了能擁抱屬於自
己的樹會花費兩萬五千塊錢。」
  「是有些離奇。」她表示同意「但土地是使人感情衝動的東西。」她接著說道:「我父親是
薩福克縣西部最後的農場主之一。那塊地方被圍在錯層式房屋組成的住宅小區中間。他愛他的
土地,可那片鄉村已經變了––樹林,溪流和其他的農場都沒有了,他也只好賣掉了他的農場
。但他再也不像從前的那個他了,雖然他在銀行裡有了百萬存款。」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想我們應該和瑪格麗特‧威利談談,看看那片地,雖然我
並不認為那對於這件案子很重要。」
  「我認為戈登夫婦從未跟我說起他們擁有一片地這件事很重要。那些考古挖掘也同樣。不
合常理的事情需要作出解釋。」
  「謝謝你,柯里警官。」
  我答道:「我並不是要說教,不過我在約翰‧傑伊教課,有時候會像剛才那樣不在意地滑出
一兩句來。」
  她審視了我一會兒,然後說:「我從來都搞不清你是不是在耍我。」
  實際上,我倒是想和她上床。我丟開這個想法,說道:「我真的在約翰‧傑伊教課。」約翰
‧傑伊犯罪法學學院在曼哈頓區,是國內此種學校中最好的學校之一。我猜她對約翰‧柯里作
為一名教授有點信不過。
  她問道:「你教什麼呢?」
  「嗯,當然不會是取證規則,嫌疑犯權利等那一套。」
  「肯定不是。」
  「我教實用兇殺案調查。犯罪現場等等諸如此類的東西。週五晚上上課,這是兇殺案高發
的神祕之夜。如果我還回去教課的話,歡迎你來坐坐,我可能在一月份回去。」
  「我也許會去的。」
  「你得早來。我的課總是人滿為患,我上課很有吸引力的。」
  「我確信如此。」
  我肯定貝思‧彭羅斯女士會考慮去聽課的。
  渡輪要靠岸了,速度慢了下來。我問貝思:「你和墨菲談過了嗎?」
  「沒有,麥克斯和他談過。我準備今天和他們談談。」
  「好的,我和你一塊去。」
  「我還以為你不幹了呢。」
  「明天吧。」
  她從包裡取出筆記本開始一頁頁地翻看。她說:「我需要看你借的計算機列印報告。」
  「它們在我那兒。」
  「好的––」她很快地看完一頁筆記,繼續說:「我會要求做指紋鑒定和法醫報告。另外,
我已經請求地區檢察官發出傳票要求提供戈登夫婦近兩年來的電話記錄。」
  「好的。另外,搞一份南侯德鎮上有手槍持槍證的人員名單。」
  她問道:「你認為殺人凶器可能是一枝在地方上登記過的武器?」
  「也許。」
  「為什麼你這樣想?」
  「直覺。同時,繼續尋找子彈。」
  「我們正在找,但那一槍打得夠遠的。」
  「好。另外,如果你在普拉姆島上收集到槍彈之類的東西,一定要讓縣局做彈道測試,別
讓聯邦調查局幹。」
  她詳細地列出了一堆其他需要做的瑣碎事。我能看得出她的思維簡潔而有條理。她感覺敏
銳而又好奇。我認為要成為一名真正的好偵探,她所缺的只是經驗,而要成為一名了不起的偵
探,她還需要學會放鬆,學會讓別人輕鬆談話,還有太多別的。她顯得有些嚴肅,也太強了,
她會讓大多數證人,更別說同事了,對她有防範和隔膜。「放鬆。」
  她從筆記本上抬起頭來:「對不起,你說什麼?」「放鬆。」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對這個案子有點緊張。」
  「大家都是。放鬆。」
  「我會盡力而為的。」她笑著說「我善於模仿人,我能模仿你。你想不想看看?」
  「我不想看。」
  她立刻垂頭低眉,全身扭動,一隻手插進口袋,一隻手按在胸前,然後用帶紐約口音的男
低音說:「嘿,這個鬼案子是怎麼回事?你懂嗎?納什那個笨蛋怎麼了?嗯?那傢伙連牛肉餡餅
和比薩餅都分不清。他的智商等於零。你知道嗎?那傢伙––」
  「謝啦」我冷冷地說。
  她這下真的笑了,隨後又對我說:「放鬆些。」
  「我講話可不帶這麼重的紐約口音。」
  「嗯,聽上去再像不過的了。」
  我猜這時我有些生氣,但同時又覺得有點好笑。
  我們兩人誰也沒有再多說一會話,隨後我又說:「我想這個案子現在不再那麼轟動了,這倒
也好。」
  她點點頭。
  我接著說:「以後可以少與人打交道––沒有政府,沒有警察,沒有新聞媒體,而且對你來
說,他們不會給你超出你所需要的幫助。」我又加上一句「一旦你破了案,你可就成了英雄。」
  她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問:「你認為我們能破案?」
  「當然。」
  「要是我們破不了案呢?」
  「與我毫不相干。可你卻會牽涉到事業前程問題。」
  「謝謝。」
  渡船撞上了橡膠緩衝墊,船員們擲下了兩根繫船纜繩。
  貝思露出一臉苦苦思索的神情,說:「是啊,––除了會碰到那些臭蟲濫藥外,現在到底也
可能交好運了。不要忘記麥克斯曾對報界說這是一個房主現場發現普通盜竊行徑導致兩人被殺
的案件。而你知道些什麼?這案子仍有可能如他所說。」
  我看著她說:「我想告訴你另一種可能––這只告訴你一個人。想想看是不是可能湯姆和朱
迪‧戈登在普拉姆島上知道了他們不該知道的事,看到了他們不該看到的東西。再想想是不是
可能有人,比如史蒂文斯先生或者你的朋友納什先生幹掉了他們。想想這些吧。」
  她沉默了一會,然後說:「聽上去倒有些週末恐怖電影的味道。」她又補充一句「不過我會
考慮的。」
  麥克斯從下層甲板喊道:「全部上岸。」
  貝思朝樓道走過去,問我:「你住處的電話號碼能告訴我嗎?」
  我給了她電話號碼,她又說:「我們在停車場分手,二十分鐘後我再打電話給你。」
  我們在船尾甲板上與麥克斯、納什和福斯特等人又匯合在一起並與普拉姆島的六名僱員上
了岸。碼頭上只有三個人候船上普拉姆島,這時我不免再度深深感到普拉姆島是多麼偏僻。
  在停車場,來自南侯德警察局的負責人西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對大伙說:「現在這個案子
的最棘手部分已經解決,我很高興。我還有其它公務要處理,所以我將留下彭羅斯偵探從殺人
案的角度著手工作。」
  中央情報局的泰德‧納什先生說:「我也很滿意,既然從目前情況看國家安全沒有出問題,
也沒有涉及別的國家。我將建議我們中情局和我個人從這個案件中撤出。」
  聯邦調查局的喬治‧福斯特先生說:「看來有政府財產失竊,所以聯邦調查局還將參與案件
的調查。今天我就趕回華盛頓匯報情況。聯邦調查局的地方分局將負責本案,很快就會有人與
你聯繫,頭兒。」他又轉向貝恩「或者與你或你的上司聯繫。」
  薩福克縣警察局的貝思‧彭羅斯偵探回答說:「好,看來麻煩好像是找到我了。謝謝你們大
家的幫助。」
  我們準備分手了,可泰德和我還要再說上幾句客套話。他先走並對我說:「我真想我們以後
能再相會,柯里偵探。」
  「哦,我確信我們會再相會的,泰德。下次最好扮成一個女人。對你來說,那比扮成農民
更容易些。」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說:「順便說一句,我忘了告訴你我認識你的上司,中尉偵探沃爾夫。」
  「這世界真是太小了。他也是一個笨蛋。不過拜託你為我說句好話好嗎,老朋友?」
  「我肯定會向他轉達你對他的問候並向他報告你看上去極適於回到原工作崗位上去。」
  福斯特像平時一樣插話說:「這可是既有趣又緊張的二十四小時。我認為我們這個特別工作
組可以為其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而且我毫不懷疑當地警方將為這一案件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
  我說:「總之這是漫長的一天、傑出的工作、少有的好運。」
  這時大家互相握手道別,包括我,雖然我不知道我是否脫離了一項工作或者我是否有工作
可以脫離。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匆匆地道別了,沒有人虛情假意地說要互相通信或重新相會
,也沒有人接吻、擁抱或有什麼其它親密舉動。一會兒之後,麥克斯、貝思、納什和福斯特坐
進了他們各自的車子走了,只有我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停車場上,手指按在鼻尖上。真是神祕得
很。昨天晚上人人都以為一場大災難已經來臨,灰白色的騎士已開始其危險的行程。可現在沒
有一個人還會注意那躺在停屍室裡的兩個死去的疫苗竊賊。對嗎?
  我向著汽車走去。是誰在掩飾些什麼?顯然,泰德‧納什和他的手下人就是。還有喬治‧
福斯待,因為他和納什與另外四個穿制服的人一起乘的早一班的渡船。也許史蒂文斯也參與了
這件事,還有卓納。
  我確信聯邦政府一些機構共同施放了掩蓋事實真相的煙幕,這對大眾媒體、對於國家乃至
整個世界原是件好事,但對約翰‧柯里和貝思‧彭羅斯兩個偵探來說可就不妙了。是的,大為
不妙。我懷疑麥克斯是不是接受了這種掩飾。人們一般都願意相信好消息是真的,麥克斯那麼
害怕細菌,他寧可相信普拉姆島的整個上空瀰漫著抗生素和疫苗。也許以後我得找麥克斯談談。
  另一個問題是如果他們在掩飾,他們到底在掩飾什麼呢?在我看來,也許他們自己並不知
道在掩飾什麼。他們需要把這個案子從哄動的恐怖案件變成一般盜竊案,他們必須很快為這個
案子降溫。現在他們可以開始弄清楚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為什麼。也許對於戈登夫婦為什麼遭
謀殺,納什和福斯特和我一樣毫無線索。
  另外一種設想––他們知道戈登夫婦為什麼被謀殺和被誰謀殺而且謀殺者也許就是納什和
福斯特他們自己。我真的不知道這些小丑到底是何許人。
  腦子裡塞滿了這麼一堆疑團,我突然想起了貝思說的關於納什的一句話––我可不願意碰
上這麼樣的一個人。
  離我的吉普車還有約二十碼遠時我停了下來並看了看四周。
  現在渡口停車場上有將近一百輛普拉姆島上僱員的汽車,但周圍卻沒有一個人,於是我躲
到一輛廂式運貨車的後面,取出我的袖珍鍵盤。我的用四萬美元買來的吉普車的另一個特點便
是可以遙控點火。我連續按下點火按鈕,兩長一短,然後等待汽車爆炸。
  沒有爆炸。汽車發動了。我讓它空轉了一會,然後走過去,上了我想我是不是過於謹慎了
一點。我料想要是車子爆炸了,那就不是過於謹慎。安全總比遺憾好,我對自個兒說。在弄清
楚誰是謀殺者之前,我得永遠多個心眼兒。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00

【第十四章】

  我駕車向西行駛在主幹道上,汽車引擎嗡嗡哼唱著,收音機調在輕鬆的頻道,鄉村景色徐
徐滑過,藍天,鷗鳥,車窗周圍九碼見方處展現著這個星球賜予我們的絕佳美景。
  汽車電話鈴響了,我接過電話:「猛男服務。我能為您做什麼?」
  「到墨菲家來見我。」是彭羅斯偵探。
  「我不想去。」我回答。
  「為什麼?」
  「我想我被解雇了。即便沒有,我也辭職。」
  「我們雇你一星期,你得把這個星期幹完。」
  「誰說的?」
  「到墨菲家來。」她把電話掛了。
  我討厭頤指氣使的女人,但二十分鐘後我還是趕到了墨菲家。彭羅斯偵探的車停在屋前,
她正坐在她那輛未掛警徽的黑色福特車裡。
  我把吉普停在幾間屋外,熄了引擎,然後下了車。墨菲家右邊,犯罪現場仍然用保護帶圍
著,一輛南侯德鎮警察局警車停在前面。縣交通指揮中心的大卡車還停在草坪上。
  我走近貝恩,她正在打電話,然後她掛了電話下了車。「我剛跟老闆通了個長話,每個人
好像都對從埃博拉疫菌這個角度破案感興趣。」
  「你有沒有跟你的老闆說這是胡說八道?」我問她。
  「沒有––先不管這個了,我們還是先只把這當作一個兇殺案處理吧。」
  我們來到墨菲家門前,按響門鈴。這幢房子是六十年代的農場式平房,仍保持原有的老式
樣子,非常難看,但維護得還不錯。
  一個七十歲左右的婦人開了門,我們做了自我介紹。她盯著我的短褲看,也許在通過褲子
的樣子和味道評判褲子洗得乾淨不乾淨。她對貝思微笑,把我們讓進屋,轉進裡屋喊道:「埃德
加,警察又來了!」然後她回到起居室,讓我們坐在一張雙人沙發上,我發現這麼一坐我和貝
思擠得都快臉貼臉了。
  阿格尼絲‧墨菲太太問道:「想來點涼伴嗎?」
  我回絕道:「不,謝謝,太太。我在執行任務。」
  貝思也謝絕了。
  墨菲太太就坐在我們對面的一張搖椅上。
  我環顧四周。房子的裝飾風格就是我稱之為古典屁玩藝兒的那一種:灰暗發霉、塞滿雜物
的傢具、六百個醜陋的小裝飾品,蹩腳得要命的紀念品,孫子女們的照片,等等等等。牆壁是
粉綠色,好像餐後的薄荷糖的綠色,地毯是––嗨,管這幹嗎?
  墨菲太太穿著一套粉紅的褲裝,化纖料子的,估計穿三百年也壞不了。
  我問墨菲太太:「你喜歡戈登夫婦嗎?」
  這問題讓她愣住了,正合我意。她回過神來後回答說:「我跟他們不是很熟,他們平時不大
多話。」
  「你覺得他們為什麼被謀殺呢?」
  「嗯––,我怎麼知道?」我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她接著說「可能跟他們從事的工作有關
。」
  埃德加‧墨菲走進來,用一塊抹布擦著手。他說他剛才在車庫裡修他的電動割草機。他看
上去將近八十歲,我想貝思即使想在將來的審判中用他的證詞,他這老態龍鍾的樣子也上不了
證人席。
  他穿著綠色工裝褲和輕便鞋,和他妻子一樣臉色蒼白。我起身和這位墨菲先生握手。我坐
下後,埃德加也坐到了一張活動靠背椅上,更確切地說,他是躺在椅子上,眼睛對著天花板。
我想看著他的眼睛說話,這麼一來就根本不可能了。這下我明白我為什麼不大去看我自己的父
母了。
  埃德加‧墨菲說:「麥克斯威爾警官已經找我談過了。」
  貝思說:「我們知道,先生。我是負責破案的。」
  「那他是幹什麼的?」我回答道:「我是和麥克斯威爾警官一起的。」
  「你不是,我認識這兒每一個警察。」
  他就這麼肯定地抹殺了我的存在。我注視著天花板上他看著的那塊地方,一邊跟他說著話
,感覺有點像把信號先傳送到衛星上,再從那兒回到接收器。我說:「我是顧問。墨菲先生,你
––」
  墨菲太太插嘴說:「埃德加,你能不能坐好?那樣坐很不禮貌的。」
  「見他媽的鬼,這是我的家,他能聽見我說話,你能聽清吧?」
  「能聽清,先生。」
  貝思在正式問話前先說了案子的情況,但故意搞錯了某些細節和時間,墨菲先生一一糾正
,說明他對近期內發生的事情記憶力頗佳。墨菲太太也對那天的事做了適當補充說明。他倆看
上去是可信的證人,我為自己對老人動不動失去耐心感到羞愧––就在剛才我還恨不得一拳把
埃德加打爛在他的活動靠背椅裡呢,我真是慚愧。
  很明顯,除了早已知道的幾點簡單的事實,我和貝思對墨菲夫婦再問不出什麼新鮮東西了
:下午五點三十分吃完晚飯,墨菲夫婦待在他們的日光浴室裡(他們通常下午四點吃晚飯);
他們正在看著電視,聽到戈登夫婦船開到家的聲音。他們聽出了那些大引擎發出的噪音,墨菲
太太說:「我的天,那些引擎真吵人,他們幹嗎用這麼大,這麼吵的引擎?」
  為了吵他們的鄰居,墨菲太太。我問老夫妻倆:「你們看見船了嗎?」
  墨菲太太回答道:「沒有,我們沒有去看。」
  「可是從你們的日光浴室不是可以看到水港嗎?」
  「是的,可我們當時在看電視。」
  「港灣的景色沒有愚蠢的電視節目好看?」
  貝思想阻止我的無禮:「約翰!」
  我確實是個滿腦子偏見的傢伙,我也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但這是由我的年齡、性別,我
所處的時代以及文化造成的。我衝著墨菲太太微笑著說:「你們的房子很漂亮。」
  「謝謝。」
  貝思接著問了一些問題。她問墨菲夫婦:「你們肯定沒有聽到類似槍聲的聲音?」
  「沒」埃德加‧墨菲回答說「我的聽力還不壞,剛才阿格尼絲叫我我也聽見了,對不對?」
  貝恩說:「有時候槍聲聽起來跟我們想像的不太一樣。你知道,電視上的槍聲是一回事,真
實的槍聲聽起來有時像鞭炮響,有時像尖銳的爆裂聲或者像汽車回火的聲音。他們的船引擎聲
停了以後,你們有沒有聽到這些聲音?」
  「沒。」
  該我問了:「那麼,你們聽到引擎停了,那時候你們還在看電視嗎?」
  「是的,不過我們聲音沒開大,我們坐得離電視機很近。」
  「背對著窗戶?」
  「是的。」
  「接著,你又看了十分鐘的電視,之後你為什麼站起來不看了呢?」
  「下面就是阿格尼絲愛看的節目,蠢透頂的脫口秀,叫什麼『威廉姆斯汽車旅館』。」
  「所以你就到隔壁去找湯姆‧戈登聊天。」
  「我想去借一個插線板。」埃德加說他從柵欄缺口來到戈登家的木甲板上,然後突然看到
湯姆和朱迪直挺挺的屍體。
  貝思問:「當時你離屍體有多遠?」
  「不到二十英尺。」
  「你肯定嗎?」
  「是的。當時我站在甲板邊上,他們正對著玻璃推拉門,我們相距二十英尺。
  「好吧。那你怎麼知道那是戈登夫婦?」
  「一開始不知道,我呆立在那兒,眼睛盯著屍體,然後突然一下子明白過來。」
  「你怎麼知道他們已經死了?」
  「一開始並不清楚,可我看見湯姆前額上有個洞,像他的第三隻眼睛。他們一動不動,眼
睛睜著,可是已經沒有呼吸,沒有呻吟,一點活著的跡象都沒有了。」
  貝恩點點頭,問道:「然後你幹什麼了?」
  「逃走。」
  又該我問了。我問埃德加:「你在甲板上待了多長時間?」
  「嗯,我不知道。」
  「半個小時?」「瞎說,不可能。大概十五秒吧。」
  我猜可能只有五秒。我陪埃德加在甲板上走了幾個五秒鐘,想讓他回憶起當時有沒有看見
或聽見什麼異常的動靜,有沒有什麼忘記說的,可一無所獲。我甚至問他當時有沒有聞到火藥
味,而他堅決否認;與他一開始和麥克斯威爾警官說的內容相比,真是一句不多,一句不少。
墨菲太太也一樣。
  不知道埃德加早十分鐘穿過柵欄到戈登家又會發生什麼,也許這會兒他已不可能還坐在這
兒了,這他有沒有想過呢?我問他:「你沒聽到汽車或船的聲音,那麼兇手是怎麼逃離現場的?
」「這個我倒是想過。」
  「你怎麼看呢?」
  「嗯,這兒有很多人都是步行,騎自行車或者跑步的,沒人注意別人這些事的。」
  「說得不錯。」但要是有人頭上頂著冰箱跑,誰能不注意呢?很可能埃德加看到屍體的時
候兇手就在附近。
  我丟下兇殺案的時間和現場不提,換一個角度提問題。我問墨菲太太:「戈登夫婦的朋友多
嗎?」
  她回答說:「挺多。他們常在屋外野餐,總是請一些客人過來。」
  貝思問埃德加:「他們常深夜乘船出去嗎?」
  「有時候。他們出去我們總能聽見引擎聲。有時候他們回來得很晚。」
  「多晚呢?」
  「哦,差不多凌晨兩三點鐘。」他又補充說「我猜可能是夜出釣魚。」
  開「方程式三零三」釣魚當然是可以的,我就和戈登夫婦開「方程式三零三」釣過幾次魚
,但「方程式三零三」不是專用於釣魚的遊艇,我肯定埃德加知道這一點。不過埃德加是老派
的人,總覺得不該說死人的壞話,除非迫不得已。
  我們兜著圈子問話,包括戈登夫妻倆的習慣,有沒有生人的車子來過等等。我從未和貝思
‧彭羅斯合作過,但我們很合拍。
  過了幾分鐘,墨菲太太說:「他們真是一對漂亮的夫妻。」
  我領會了話中之意,問道:「你覺得湯姆有女朋友嗎?」
  「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朱迪有男朋友嗎?」
  「嗯––」
  「湯姆不在家的時候,有男朋友來看她,對不對?」
  「嗯,我沒說他是男朋友。」
  「能跟我們說說嗎?」
  她說了,但內容並不怎麼有用。六月的一天,湯姆在上班,只有朱迪在家,一位英俊、衣
冠楚楚的大鬍子紳士駕著中檔白色跑車來訪,一小時後離開。蠻有意思,但不足構成導致情殺
的驚心動魄的風流韻事的證據。另外,幾星期前的一個星期六,湯姆駕船外出,一個男人開著
一輛綠吉普停在車道上,在後院,朱迪正穿著窄小的比基尼曬太陽,那男人進了後院,脫掉襯
衣,就躺在朱迪身旁也曬了一會兒。墨菲太太說:「她丈夫不在家,我覺得那樣不好。我是說,
她半裸著,那小伙子脫掉襯衫就躺在她旁邊,他們閒聊了一會兒,然後那男人起身在她丈夫回
來前走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我回答道:「那事絕對清白,是我有事來找湯姆。」
  墨菲太太看著我,我能感覺到貝思也正盯著我看。我對墨菲太太說:「我是戈登夫婦的朋友
。」
  「哦––」
  墨菲先生對著天花板吃吃地笑起來:「我老婆總是用小人之心度人。」
  「我也是。」我接話道「你跟戈登夫妻倆交往過嗎?」
  「兩年前他們剛搬來的時候,我們請他們吃過飯。之後不久他們回請我們參加烤肉野餐,
從那以後就沒什麼交往了。」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我問墨菲太太:「你知道他們朋友的名字嗎?」
  「不知道,我想都是他們在普拉姆島的同事。他們是一群怪人,我就是這麼看的。」
  我們繼續著類似的談話,老夫妻倆挺健談,墨菲太太搖著搖椅,墨菲先生擺弄著活動靠背
椅的調節桿,不停換著椅子的上下角度,當他幾乎是平躺著時,他問我:「戈登夫婦幹了什麼?
偷了病菌毀滅世界?」
  「不,他們偷的是值大錢的疫苗,他們想發財。」
  「是嗎?他們隔壁的房子還是租的呢,你知道嗎?」
  「知道。」
  「那房子他們租貴了。」
  「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房主,一個叫桑德斯的小伙子,是個建築師。他從我們的朋友霍夫曼家買了這塊
地方,桑德斯買貴了,房子弄好後就租給了戈登家,房租要得太高了。」
  貝恩說:「墨菲先生,冒昧地問一句,有人說戈登夫婦用船偷運毒品,你怎麼看?」
  他毫不遲疑地回答道:「有可能,他們常常深更半夜出去,這不奇怪。」
  我問道:「除了我和開跑車的那個大鬍子,你們還在他家院子或門口見過什麼可疑的人嗎?」
  「嗯,說實話,我沒見過。」
  「墨菲太太呢?」
  「沒有。他們交往的人大多是體面人,酒喝得多了些,垃圾筒裡淨是酒瓶子。有的酒喝多
了還會吵鬧,但從不放過分吵的音響,不像你們聽的那種噪音。」
  「你們有他們家的房門鑰匙嗎?」
  我發現墨菲太太掃了一眼昂頭向天的墨菲先生。沉默一陣之後,墨菲先生開口道:「我們有
鑰匙,我們總待在家,所以幫他們看著點房子。」
  「還有呢?」
  「嗯––,可能是上星期,我們看見一輛修鎖車停在那兒,等那配鑰的人走了後,我去試
了試鑰匙,發現鑰匙開不了門。我想湯姆會給我一把新鑰匙,但他後來一直就沒給過我。要知
道,他有我家的鑰匙,所以我給西爾‧桑德斯打電話詢問,你知道房主是應該有鑰匙的,但他
說他也搞不清楚換鎖的事。這不關我的事,但戈登夫妻倆既然讓我幫照看房子,我就應該有鑰
匙。」他又補充道「我現在想他們是不是在房裡藏了什麼東西。」
  「墨菲先生,我們請您協助我們破案,除了麥克斯威爾警長,不要將今天的談話洩露給其
他任何人,好嗎?如果有自稱聯邦調查局的、南侯德警察局或紐約州警察局的人來,別睬他們
,他們可能是假冒的。有事打電話給麥克斯威爾或彭羅斯警探,好嗎?」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07

  「好的。」
  貝思問墨菲先生:「你有船嗎?」
  「現在沒有了,既耗力又費錢。」
  「有人開船來拜訪戈登夫婦嗎?」貝思問。
  「我有時看見有船停在他們家碼頭上。」
  「你知道是誰的船嗎?」
  「不知道。有一次有一隻快艇挺像他們的船,但肯定不是,船名不同。」
  「你看見了船名嗎?」我問。
  「我有時愛用望遠鏡看。」
  「船名是什麼?」
  「記不得了,但肯定不是他們的船。」
  「船上有人嗎?」貝思問。
  「沒人,我只碰巧看見了船,沒看到人上下船。」
  「什麼時候看見船的?」
  「我想想––,大概是六月份,初夏的時候。」
  「戈登夫婦在家嗎?」
  「不知道。」他又補充說「我用望遠鏡看會有誰離開屋子,可沒看到他們就出來了,然後
我就聽到馬達聲,船開走了。」
  「你的遠視視力怎麼樣?」
  「不太好,但用望遠鏡看得很清楚。」
  「你呢,墨菲太太?」
  「跟他一樣。」
  我猜除了墨菲夫婦說出的這些他們還用望遠鏡窺視過戈登家,所以我問他們:「如果我讓你
們看幾個人的照片,你們能認出他們有沒有來過戈登家嗎?」
  「可能吧。」
  我點點頭,好管鄰居閒事的人有時會成為有用的證人,可有時候他們就像個廉價監視錄影
機一樣,注意的儘是些雞毛蒜皮,甚至會感人耳目的事情。
  我們又花了半個小時問話,可收穫越來越少。事實上,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墨菲先生竟然
在談話中睡著了,他的呼嚕聲讓我心神不寧。
  我起身伸了個懶腰。
  貝思也站起來,遞給墨菲太太她的名片「謝謝你們,打擾了,你們如果記起什麼別的事來
請給我打電話。」
  「好的。」
  「記住」貝思說「我是調查此案的警探,他是我的搭檔,麥克斯威爾警長協助我們破案。
不要把與此案有關的事告訴其他任何人。」
  她點點頭,但我不相信面對像中央情報局的泰德‧納什這種人墨菲夫妻倆能抗住不說。
  我問墨菲太太:「我們想在你家附近轉轉,可以嗎?」
  「當然可以。」
  我們跟墨菲太太道別,我說:「很拖歉讓墨菲先生厭煩了。」
  「現在是他的午睡時間,所以他才睡著的。」
  「明白了。」
  她送我們到門口時說:「我很害怕。」
  「不要怕」貝思說「附近都有警察保護的。」
  「我們睡床上都可能被人殺死。」
  貝思答道:「我們估計兇手是戈登夫婦認識的人,因積怨殺人。你們不必擔心。」
  「他們要是再回來呢?」
  我又煩不勝煩,有點惱火:「兇手幹嗎要回來?」口氣有點衝。
  「他們經常返回犯罪現場的。」
  「他們從來不會那樣做。」
  「如果他們想殺死證人,他們會回來的。」
  「你和墨菲先生看到謀殺了嗎?」
  「沒有。」
  「那你就可以放心了。」我說。
  「兇手會以為我們看見了。」
  我看了看貝思。
  她說:「我會派一輛巡邏車來監視一切,如果你感到緊張或聽到什麼聲音,撥911。」她
又加了一句「千萬不要擔心。」
  阿格尼絲‧墨菲點點頭。
  我開門走出去,外面陽光燦爛,我對貝思說:「她的話有一定道理。」
  「我知道,我會處理的。」
  我和貝思走過側院,看見那兒樹籬的缺口。透過籬笆可以看到戈登家的後面和甲板。穿過
籬笆向左看,可以看到港灣,港灣裡停著一艘藍白相配的船,貝思說「那是港灣警船,我們派
了潛水員下水在淤泥和水藻中尋找那兩顆小子彈,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兇殺案發現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現場保護要到第二天早晨才撤消,所以我們沒有再到戈登
家去,不然進去又得簽名,我可不想為此又拋頭露面。我們沿著墨菲家一側的樹籬走向港灣,
樹籬越靠海越矮,在離水約三十英尺的地方,我就能越過樹籬望出去。我們繼續走到墨菲家堤
岸與港灣持平的地方,只見左邊是墨菲家的舊浮塢,右邊是戈登家的碼頭。「螺旋體」號船已
不在那兒。
  貝思說:「海上警局把船弄走了,法醫會對船進行檢查。」她又問我「你覺得墨菲夫婦怎麼
樣?」
  「我認為是他們幹的。」
  「幹什麼?」
  「謀殺戈登夫婦––不是直接謀殺。他們在甲板上攔住湯姆和朱迪,糾纏了半個小時,絮
絮叨叨地說週六報紙上登的超市大減價,戈登夫婦煩得要死,於是舉槍自殺,腦袋開了花。」
  「有可能,那槍呢?」「埃德加把它們改造成衛生紙架了。」
  貝思笑起來:「你真可怕,有一天你自己也會變老的。」
  「我不會的。」
  接下來的幾秒鐘裡,我們都不說話,而是站在那兒凝望著港灣,水也具有爐火一般的催眠
作用。終於,貝思問道:「你和朱迪‧戈登有過關係?」
  「要是有,一開始我就告訴你和麥克斯了。」
  「你會告訴麥克斯,而不會告訴我。」
  「好吧,告訴你,我和朱迪‧戈登沒有關係。」
  「可你對她挺著迷。」
  「每個男人都對她著迷,她很漂亮。」我沒忘加上一句「還很聰明」好像我真在意女人聰
明不聰明似的。有時候我還是在意的,但有時我就忘了聰明也是女人的一個好處。我又說「對
於這樣一對年輕性感的夫妻,也許我們該從性的角度考慮。」
  貝思點點頭:「我們會考慮的。」
  從我們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戈登家院子裡的旗桿,上面還飄揚著海盜旗,橫樑一端上接著兩
面三角信號旗。我問貝思:「你能把那兩面三角旗畫下來嗎?」
  「當然。」她拿出筆記本和鋼筆,勾勒出了兩面三角旗的草圖「你認為它們與案子有關?
某種信號?」
  「難道不是嗎?它們本來就是信號旗。」
  「我覺得它們只是用作裝飾,但我們會調查清楚的。」
  「好吧,讓我們再回到犯罪現場去。」
  我們出了墨菲家的地盤,走到戈登家的碼頭上。我說:「這樣,假設我是湯姆,你是朱迪,
我們中午離開普拉姆島,現在大概是五點三十分,我們到家了。我熄了發動機,你先下船去繫
纜繩,我把箱子抱到碼頭上,是不是這樣?」
  「是的。」
  「我爬上碼頭,我們提著箱子的把手開始向前走。」
  我們模擬著當時可能的情形,並排走著。我說:「我們抬頭看了看屋子,如果有人在甲板上
的三層中的任一層,我們都能看見,對不對?」
  「對」貝思表示同意「假設有人在那兒,但我們認識這個人或這些人,所以繼續往前走。」
  「好,可你想那個人會走下碼頭來幫個忙,出於應有的禮貌,於是我們還是朝前走。」
  我們繼續肩並肩上了第二層甲板,貝思說:「在某個地方,我們發現推拉玻璃門開著,門開
著使我們擔心,也許會停下來或往回走,因為門不應該開著。」
  「除非他們預先知道有人在家等他們。」
  「對。」貝思答道「而那個人肯定有新鎖的鑰匙。」
  我們繼續朝房子走去,上了甲板頂層,在距那兩個粉筆畫出的屍體幾英尺的地方停下來,
貝思正對著朱迪的位置,我對著湯姆的。我說:「戈登夫妻倆還向前走了幾英尺,一分鐘或不到
一分鐘後才死,這時他們看見什麼了?」
  貝思凝視著粉筆畫的屍體輪廓,接著又看了看前面的房子,玻璃門和她的左邊及右邊,這
才開口道:「他們繼續向前面二十英尺的房子走去,沒有跡象表明他們想逃離。他們還是並排走
著,除了前面的房子,周圍沒有隱蔽處,而沒有人能從房子那麼遠的地方開槍射中目標的頭部
。他們一定認識兇手,或者沒有對兇手產生戒備。」
  「說得對。我想兇手當時正躺在躺椅上,假裝睡著了,所以沒下來跟戈登夫婦打招呼。戈
登夫婦認識兇手,也許湯姆還衝他或她喊,『嗨,起來幫我們搬埃博拉疫苗箱。』也可能是說
炭疽疫苗箱或錢箱。於是,那傢伙站起身,打著哈欠,向前走了幾步,快到戈登夫婦面前時拔
出手槍,射中他們的腦袋。是不是這樣?」
  貝思答道:「可能。」她繞過屍體位置,站在兇手站過的位置上,離粉筆屍體輪廓的腳不到
五英尺。我移到湯姆當時站的位置。貝思舉起右手,用左手握住右腕,指著我的臉說「砰!」
  我說:「他們被射中時沒拿著箱子,要不湯姆被擊中後箱子會從他手中飛落。湯姆和朱迪是
先把箱子放下再遭槍擊的。」
  「我不能肯定他們是不是帶著箱子。那是你的推測,不是我的。」
  「那船上的箱子呢?」
  「誰知道?哪兒都有可能。約翰,看看那兩具屍體,靠得那麼近,我懷疑他們是不是真抬
著一個長四英尺的箱子。」
  我看著屍體位置,貝思的話不無道理,但我說:「他們可能先放下箱子,再向前走了幾英尺
,走近躺在躺椅上或站在這兒或從推拉門裡出來的兇手。「可能吧。不管怎麼說,我想戈登夫
婦認識兇手。」
  「同意。」我回答道「兇手和戈登夫婦在這兒的相遇不會是偶然的。兇手在房子裡朝戈登
夫婦開槍比在外面甲板上容易,但他選中了這兒––他就是在這兒開槍射擊的。」
  「為什麼?」
  「我能想到的唯一原因是他的手槍是登記過的,一旦成為嫌疑犯,他可不想子彈被找到去
做彈道測試。」
  貝思點點頭,望著遠處的港灣。
  我接著說:「如果在屋裡,子彈可能會嵌進某個地方,他可能無法抹去彈痕,所以他選擇用
大口徑手槍近距離射擊頭部,子彈直接從射出口落入港灣。」
  貝思又點點頭:「像這麼回事。」她又說「這種推測倒是改變了兇手的可能形象。他不是擁
有未登記手槍的吸毒鬼或殺手,他沒有來歷不明的槍,而是個擁有登記過的手槍的好公民。你
是不是想這麼說?」
  我答道:「這能解釋我在現場的發現。」
  「所以你想要當地擁有註冊武器的人的名單。」
  「是的。」我說「大口徑,登記在冊,而不是非法違禁武器,可能是自動手槍而非左輪手
槍,因為左輪手槍不可能不發出聲音。我們就從這個推斷下手吧。」
  貝思問:「一個擁有註冊手槍的守法公民哪兒去弄到一個非法的消聲器呢?」
  「問得好。」我把我能想到的兇手可能具有的形象特徵又過了一遍,說「這個案子就是這
樣,每出現一個合理推斷總有個疑點讓它卡殼。」
  「是啊」她說「普拉姆島有二十枝點四五口徑自動手槍。」
  「不錯。」
  我們討論著,想把案情串起來,努力想像自己處於昨天下午五點半而不是今天下午五點半。
  透過玻璃門我看見一個穿制服的南侯德鎮警察,但他沒有看見我們,就走開了。
  沉思了五分鐘左右,我對貝思說:「小時候,我常跟家人從曼哈頓來這兒,我家是標準美國
式的,爸爸、媽媽、吉姆哥哥和林思姐姐。我們在哈里叔叔的維多利亞式豪宅旁租了一間小屋
,總在那兒過兩個星期,差點給蚊子咬死。我們找到了有毒的常春籐,魚鉤弄到了手指上,還
曬壞了皮膚,但我們肯定還是喜歡來這兒,因為每年我們都盼著到這兒來,這就是柯里一家每
年的南侯德–曼哈頓之行。」
  貝思聽著,微笑著。
  我接著說:「我十歲那年撿到一粒滑膛槍子彈,我激動得要死,我是說,這可是一百年甚至
二百年前某個傢伙射出的子彈。哈里的妻子,我的阿姨瓊思––願上帝讓她安息––帶我到了
一個叫做卡茨奧格的小村子,那兒據說曾是卡橋格印第安人村落,她教我怎麼找箭頭,火堆和
骨針,那真是妙極了。」
  貝思不說話,看著我,好橡我的話很有意思似的。
  我繼續說下去:「我記得我整夜睡不著覺,想著滑膛槍彈和箭頭,移民和印第安人,英國兵
和歐洲大陸士兵,如此等等。在這奇妙的兩星期結束的時候,我知道我長大後想成為一個考古
學家。我沒有能成為考古學家,但這卻促使我成為一個偵探。」
  我向貝思描繪哈里叔叔家的車道,他們曾將煤灰和蚌殼撒在車道上以減少泥土和灰塵。我
說:「一千年後,一個考古學家挖掘到這兒,發現了這些煤灰和蚌殼,於是他判斷這兒曾是個烹
飪用的火坑。實際上,他發現的是一個車道,但他仍可以使他認為是燒飯火坑的發現適用於他
的理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然。」
  「好,下面是我的講課稿,你想聽嗎?」
  「快說。」
  「好,同學們––你們在謀殺現場看到的景象已凝固在過去那一刻,而不再會變動、發展
。對於這個靜止的景象你們可以創造好幾種情節,但這些都只是主觀臆想。一個偵探就像考古
學家那樣,收集確鑿事實和實在的科學證據,但還是會得出錯誤結論。另外,還得面對一些謊
話,似是而非的證詞和想幫忙卻犯了錯的人。有人告訴你你想要的跟你的臆想一致的情況,也
有人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兇手則故意留下了假線索。真相就藏在這團矛盾和謊言裡。」我
對貝思說「說到這裡,如果我時間算得準,下課鈴就該響了,於是說聲『女士們,先生們,你
們的任務就是瞭解真相。』」
  貝思說:「太棒了。」
  「謝謝。」
  「那麼,誰殺了戈登夫婦?」她問道。
  「見鬼,我不知道。」我回答道。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12

【第十五章】

  我們站在陽光斑駁的路邊,貝思‧彭羅斯的黑色警車就停在旁邊。時間已近六點,我說:「
一起喝杯雞尾酒怎麼樣?」她答道:「你知道瑪格麗特‧威利家在哪兒嗎?」
  「可能吧。她賣雞尾酒嗎?」
  「我們可以問問。上車!」我上了車。她發動引擎,汽車向北經過拿騷角,穿過堤道,駛
上了大陸北福克。
  「走哪條路?」貝思問。
  「向北。」
  她來了個急轉彎,我說:「開慢點。」
  車子慢下來。
  車窗開著,看著落日餘暉,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一切都那麼令人愉快。遠離了港灣地區,
我們現在來到了佈滿農場和葡萄園的鄉村。我說:「我小的時候有兩種農場,一種是上世紀末本
世紀初移居美國的波蘭人和德國人開的,還有一種是本地人擁有的果蔬農場。有的農場在同一
個家族手裡傳了三百五十年,真不可思議。」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們家的農場有一百年了。」
  「真的?你父親把它賣了?」
  「不得不賣。我出生的時候,我們家的農場就被城郊包圍了。人們覺得我們古怪,在學校
裡我被人嘲笑,只因為是農場主的女兒。」她笑著說「可我父親笑在最後笑得最好,土地賣了
一百萬美元,這在當時可是一大筆錢。」
  「現在還是一大筆錢。你繼承了這筆錢嗎?」我問道。
  「還沒有,但我有一筆信託基金。」
  「太棒了!你願意嫁給我嗎?」我逗她。
  「不,但我可以讓你開我的寶馬車。」
  「開慢點,向左拐。」
  車拐彎,汽車又向北駛去。貝思看了我一眼,說:「我以為你已經結婚了。」
  「離婚了。」
  「手續全都辦好了?」
  「我想是的。」實際上,我不記得我已拿到最後的離婚證書。
  「我想起電視上的一則新聞––你負傷之後,有一位漂亮迷人的太太和市長、警察局長一
起到醫院看你––還記得嗎?」
  「不太記得,聽人說過。」我說「向右拐再向左。」
  汽車駛上了燈塔路,我說:「開慢點,我們好看著門牌號。」
  這條小路通往一英里外的霍頓角燈塔,兩邊散佈著小房子,房子四周葡萄園環繞。
  我們來到一座漂亮的磚結構小屋前,屋前信箱上寫著「威利」。
  貝思把車停在草坪邊上說:「我猜這裡就是了。」
  「可能吧,電話簿上全是姓威利的,可能都是當地的早期移民。」
  我們下了車,走上通往威利家前門的石子路。門上沒有門鈴,於是我們敲門,在門口等著
。屋旁的大橡樹下停著一輛汽車,我們便從屋子邊上繞到背後。
  一位穿著花色夏裙的約七十多歲的纖瘦婦人正在菜園裡忙活著,我衝她喊道:「是威利太太
嗎?」
  她抬起頭,隨後向我們走來,我們在屋子和菜園之間的一塊草坪上碰面。我說:「我是約翰
‧柯里警探,我昨晚給你打過電話。這是我的搭檔,貝思‧彭羅斯警探。」
  威利太太盯著我的短褲,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褲子拉鏈沒拉上。
  貝思向她出示了警徽,她對貝思表示滿意,可是對我還是不大相信。
  我對威利太太笑笑。她有一雙明亮的灰眼睛,灰色頭髮,臉長得很有趣,有著半透明的皮
膚,這張臉讓我想起一張舊畫,不是某一張特定的畫,也沒有一定的藝術家或風格,總之是一
張舊畫而已。
  她看著我說:「你打電話時很晚了。」
  「這件謀殺案讓我睡不著,對不起,威利太太。」
  「不必道歉。我能幫什麼忙?」
  「這樣,我們對你賣給戈登夫婦的那塊地挺感興趣。」我說。
  「知道的我都已經說了。」
  「是的,太太,大概你都說了,我們只想再問幾個問題。」
  「請這兒坐。」她把我們帶到楊柳樹下,樹下有一套綠椅子,我們都坐下了。
  這些椅子在我小的時候流行過,現在又開始時髦了,到處都可以見到。我猜威利太太的這
些椅子可能一直就放在這兒,不會是趕時髦重新搬回來的。這幢房子,這個院子,這個穿著棉
質長裙的婦人,這棵楊柳樹,那套生銹的鞦韆,還有橡樹上用繩子接著的舊輪胎––一切都有
一種四十年代或五十年代的味道,彷彿是一張上了色的舊照片。在這兒時間過得真慢,有個說
法是曼哈頓的現代感特別強烈,現代淹沒了歷史,而這兒歷史蓋過了現在。
  我能聞到海水的味道,四分之一英里外就是長島海峽,從附近的葡萄園裡傳來落地的葡萄
的香味。在這兒,海洋、農場和葡萄園構成了獨特的環境,這種非同尋常的組合只能在東海岸
的少數地方才有。
  我對威利太太說:「你這兒很美。」
  「謝謝。」
  瑪格麗特‧威利是我今天調查中碰到的第三個老人,我希望跟她處得比跟埃德加和阿格尼
絲好一點。實際上,對威利太太我耍不了態度,我能感覺到這一點。她屬於那種明智、傳統、
直截了當而且不愛管閒事的一類人。我做案件調查很有一套,因為我能根據不同個性和類型的
調查對象採取相應的調查方法。倒不是說我能討人喜歡,善解人意,實際上我是個盛氣凌人、
自私自利、充滿偏見的大男子主義者,但是我善於傾聽,說話能抓住要點,這就是我的工作。
  我對威利太太說:「你自己管理這塊地方?」
  「基本上是吧。我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都結了婚住在本地,還有四個孫子女。我丈夫
六年前去世了。」
  貝思對她丈夫的死表示難過。
  她又問了一個不太相干的問題:「這些葡萄園是你的嗎?」
  「一部分地是我的,我把地租給了釀酒廠的人。他們說要二十年,我不太懂種葡萄。」她
看著貝思,問道「這麼說行了嗎?」
  「是的,太太。你為什麼把一畝地賣給戈登夫婦呢?」貝思說。
  「賣地跟謀殺案有什麼關係?」
  貝思答道:「我們要對交易的詳情做一些瞭解,在此之前我們也不知道。」
  「這是個很平常的土地買賣。」
  我說:「太太,我直說吧,我覺得很奇怪,戈登夫婦幹嗎花那麼多錢買一塊沒什麼發展前途
的地?」
  「我想我跟你說過,他們想看海灣的風景。」
  「是說過,他們有沒有提到拿這塊地幹別的什麼?比如說釣魚,划船或野營?」
  「他們提到過野營,說要支個帳篷。還提到過釣魚,夜晚在自己的海灘上激浪垂釣。他們
還說要買一架望遠鏡,想學習天文。他們曾去過卡斯特研究所,你們去過嗎?」
  「沒有,太太。」
  「那是南侯德的一個小天文臺。戈登夫婦對天文學發生了興趣。」
  這我倒從沒聽說過。整天透過顯微鏡觀察病菌的人晚上還會再想在眼睛前面弄兩片鏡片嗎
?但誰知道呢。我又問:「他們提到划船了嗎?」
  「船不能從那兒開出去,除非是一條獨木船。這塊地位於陡崖高處,只有獨木舟才能划到
那裡停留在海灘上。」
  「但是船可以在海灘邊停靠吧?」
  「可能在漲潮時可以,但那條水路上有暗礁。潮退時,你可以停船游到或走到海灘。」
  我點點頭,接著問道:「他們提到過用這塊地種東西嗎?」
  「沒有,這塊地不適於種東西。我沒告訴過你嗎?」
  「我記不得了。」
  「我告訴過你的。」她解釋道「不管在那塊陡崖上種什麼,植物都得花很長時間適應強風
和鹹空氣。」她又補充道「也許可以在背海的一邊種點塊根蔬菜。」
  「好吧。」我另闢徯徑,換個角度問道「你覺得戈登夫婦怎麼樣?」
  她看著我,想了一會兒才說:「挺好的一對夫妻,很討人喜歡。」
  「快樂的一對?」
  「看上去很快樂。」
  「他們對買地很熱衷嗎?」
  「可以這麼說。」
  「他們主動找你買地的嗎?」
  「是的。他們先是打聽這塊地的情況,這我在他們來找我之前很早就聽說了。他們來找我
的時候,我說我無意賣地。」
  「那為什麼?」
  「我不喜歡賣土地。」
  「為什麼不呢?」
  「土地應該持有並一代一代地傳下去。」她說「我從我母親那方繼承了幾塊地,戈登夫婦
想要的地是我丈夫家傳下來的。」她想了想又說「丈夫讓我發誓不賣土地,他要把地傳給孩子
們。但這塊地只有一英畝。當然,我並不太缺錢,只是戈登夫婦太喜歡這塊陡崖高地了––」
她看看我和貝思,接著說「我徵求了孩子們的意見,他們覺得他們的父親要是活著是不會反對
的。」
  大多數寡婦和她的子女們在老頭子生前總不知道給老傢伙買什麼作聖誕節和父親節的禮物
,老頭子一完蛋,他們對他想要什麼好像無所不知,這真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威利太太繼續說:「戈登夫婦事先知道這塊地沒有開發前途。」
  「這你提過的」我單刀直入地問道「鑒於這一點,你不覺得二萬五千美元買那塊地太貴了
嗎?」
  她從深陷的椅子裡向前欠了欠身,答道:「我還准許他們使用我的房地產權。」她又補充道
「我們也可以對照一下房產商賣這種地的價格。」
  「威利太太,我並不是指責你為自己多賺錢,我只是想知道戈登夫婦為什麼那麼想要或需
要這塊地。」
  「他們怎麼跟我說的我都原原本本告訴你了,我就知道這麼多。」
  「二十五張千元大鈔買來的風景肯定美極了。」
  「是很美。」
  我說:「你剛才提到你把農田租給別人。」
  「是的,我兒子對種莊稼和種葡萄都不感興趣。」
  「戈登夫婦知道嗎?我是說,他們知道你也出租土地嗎?」
  「我想是的。」
  「他們從沒有問過你可不可以只租那塊高地的一部分?」她想了一會兒說:「沒有。」
  我看了看貝思。這顯然很不對勁。兩個隨時有可能調動的政府工作人員在港灣南邊租了一
幢房子,卻又在北岸花二萬五千美元的大價錢買了一英畝地只為了再要一個看海景的地方。我
問威利太太:「如果他們提出租你那塊地,你會同意嗎?」
  她點點頭說:「我倒寧願租給他們。」
  「租一年要價多少?」
  「噢,我想––那塊地沒什麼用,我想一千美元差不多了。」她又說「那兒風景實在不錯
。」
  我說:「你願意帶我們去看看那地方嗎?」
  「我可以告訴你們怎麼去那兒,或者你們可以到縣政府辦公室查閱測繪圖。」
  貝思說:「你要是能陪我們去,我們會很感激的。」
  威利太太看看手錶,然後看著貝思說:「好吧。」她站起來「我一會兒就來。」
  她走進了房子後面的玻璃推拉門。
  我對貝思說:「啃不動的老鴨子。」
  「你總是把別人弄得不痛快,不合作。」
  「我這次態度很好的。」
  「那也叫好?」
  「是很好。」
  「嚇死人。」
  我轉換了話題:「戈登夫妻倆需要那塊地。」
  她點點頭。
  「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你說呢?」
  「想想看。」
  「好吧。––」
  威利太太從後門出來了,出來時沒有鎖門。她手裡拿著手提包和車鑰匙,走向她那輛車齡
約有五年的灰色道奇車。他丈夫要是活著,又該表示同意了。
  我和貝思也上了車,跟在威利太太後面。我們右拐上了密多爾路,這是一條東西向的四車
道公路,和主幹道在老殖民區的一段平行,它穿過農田和葡萄園,綿延的林陰道伸展向四面八
方。射在擋風玻璃上的陽光真美妙,空氣中瀰漫著葡萄的味道,旁邊開車的是一位棕髮美人,
要不是我這會兒在調查一宗兩個朋友被害的謀殺案,我都想吹起口哨來了。
  在我的左邊,向北一英里左右,可以看到突然高出一塊土地,陡得像一面牆,根本無法耕
種,山坡上覆蓋著樹和灌木。這就是那塊高地了,北坡延伸入海,而從這一面看不到海,隆起
的土地彷彿綿延的山丘。
  威利太太愛超車,我們也跟著超過了一輛輛拖拉機和小貨車。
  一個路牌提示我們已經到了匹克尼克林。路兩邊有許多葡萄園,都豎著標有鍍金油漆標號
的木牌,很高檔的樣子,彷彿在說這兒出的酒一定價格不菲。我對貝思說:「對了,就生產土豆
伏特加。我只需要二十英畝地,一個蒸餾室。就叫柯里‧克朗平斯基土豆伏特加,品質上乘,
取自天然,醇香可口。我再讓瑪莎‧斯圖亞特出幾本烹飪書,在書裡寫上伏特加的最佳佐菜–
–蛤蜊、扇貝、牡蠣,很高檔的。你覺得怎麼樣?」
  「誰是克朗平斯基?」
  「不知道,是一個人,造伏特加的波蘭人,斯坦利‧克朗平斯基,為了打開市場造出來的
人物。他坐在家門口,說著伏特加酒的祕密傳奇。他有九十五歲了,他的孿生兄弟斯蒂芬只喝
葡萄酒,三十五歲就死了。這樣說行不行?」
  「我想想。戈登夫婦明明可以只花一千美元租這一英畝地,他們卻要花大價錢買地,這就
更叫人費解了。這和謀殺案有沒有關係?」
  「也許吧。另一方面,也許他們判斷失誤,甚至還可能是個詭計。戈登夫婦可以想辦法把
開發權再轉賣掉,這塊臨水空地花了他們二萬五千美元塊,作為建築開發用地可以賣到十萬美
元。淨賺!」
  貝思點點頭。「我要去問問縣政府顧問相應的價格應該是多少。」她一邊開車,一邊望著
我說「你肯定又有了一個結論了。」
  「不是肯定,是可能吧。」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們需要這塊地,對不對?為什麼呢?開發?修路?這兒要修個大
型州立公園?這兒有石油,天然氣,煤,鑽石,寶石?還是別的什麼?」
  「長島沒有礦產,沒有稀有金屬,也沒有寶石,這兒只有沙土和岩石,連我都知道。」
  「是啊––,但你好像發現了什麼。」
  「沒什麼具體的結論,我只有一種––感覺––,就像我知道什麼是相關的,什麼是不相
干的,好比那種形象關聯測試,你看到四幅畫,一隻鳥,一隻蜜蜂,一頭熊和一個抽水馬桶,
哪樣跟其它三樣不是一類?」
  「熊。」
  「熊?為什麼是熊?」
  「熊不會飛。」
  「抽水馬桶也不會飛。」我說。
  「那熊和抽水馬桶都不和其他東西同類。」
  「你不懂,我就是能感覺到有些東西是相關的,有些是不相干的。」
  「是不是跟靈感差不多?」
  「差不多。」
  威利太太車尾部的拐彎信號燈亮了,她從高速公路拐上了一條鄉間泥路。貝思沒有在意,
差點開過了。
  我們在這條泥路上向北駛去,這條路左邊種著土豆,右邊是葡萄園。車子一路顛簸,每小
時大約只開三十英里,塵土飛揚,我覺得灰都飛進了嘴裡。我把車窗搖上並讓貝思把她那邊的
也搖上。
  威利太太的車轉彎上了一條與高地平行的有車轍的小路,我們離高地現在只有五十碼遠了
。又開了幾百碼,威利太太的車停在了路中央,貝思跟在後面也把車停下。
  威利太太下了車,我們也跟著下車,渾身灰塵,車子也裡裡外外都是灰。
  威利太太站在高地腳下,我們向她走去。她說:「兩個星期沒下雨了。種葡萄的這時候就喜
歡這種天氣,他們說這樣葡萄會更甜,水分不多,看來豐收在望了。」
  我正在撣去T恤上、眉毛上的灰塵,對她的話一點都不在乎。
  她又接著說:「土豆這時候也不要雨水,可蔬菜和果樹正是補水的時候呢。」我實在,實在
不感興趣,但我不知道怎麼說才不至於顯得無禮。我說:「有人盼下雨,有人盼天晴,生活就是
這樣。」
  她看著我說:「你不是這兒的人吧?」
  「不是,但我叔叔在這兒有塊地,他叫哈里‧波納,在馬蒂塔克海灣附近有塊房產,不知
是不是海灣附近的房產。」
  「哦,是的,他妻子瓊思和我丈夫是差不多同時過世的。」
  「那可能就對了。」我並不奇怪,瑪格麗特‧威利認識哈里叔叔,這兒的常住人口只有二
萬,比帝國大廈裡的工作人員還少五千。並不是說在帝國大廈裡工作的人互相都認識,但我有
一個古怪的念頭,就是把瑪格麗特和老哈里撮合成一對,然後瑪格麗特死了,哈里也死了,把
北福克幾千英畝的房地產留給我。當然我首先要除掉我的表兄妹們。像莎士比亞劇裡的情節,
老待在這兒,我覺得我都沾上十七世紀的霉味了。
  「約翰,威利太太跟你講話呢。」
  「哦,對不起。我過去受過重傷,有時候會長時間地走神。」
  「你臉色不好。」威利太太說。
  「是的。」
  「我剛才是問你,你叔叔好嗎?」
  「很好。他現在在城裡,在華爾街賺大錢,但自從瓊恩嬸嬸死後他一個人很孤獨。」
  「替我向他問好。」
  「好的。」
  「你嬸嬸人很好。」她這麼說的言外之意是:她怎麼有這麼一個外甥?
  瑪格麗特繼續說道:「瓊是個水平很高的考古和歷史愛好者。」
  「對,她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成員,你是不是會員?」
  「是的,我就是因此而認識瓊的。你叔叔不感興趣,但他資助了幾次考古挖掘。我們發掘
了一幢一六八一年的農屋地基。要是你沒看過我們自己搞的博物館,你真該來看看。」
  「實際上,我本來打算今天去看的,可這裡有事走不開。」
  「我們只在勞動節後的週末才開放,但我有鑰匙。」
  「到時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我抬頭望著平地上聳起的高地,問威利太太「這是戈登夫婦
買的地嗎?」
  「是的。看到那兒的木樁了嗎?那是西南角。小路下去一百碼是東南角。他們的地從這兒
開始,向上至高地頂部,在另一面向下延伸至高潮線。」
  「是嗎?聽起來不太精確。」
  「夠精確了。根據習俗和法律,可以規定高潮線,海灘是屬於大家的。」
  「這就是我為什麼熱愛美國的原因。」
  「你真愛國嗎?」
  「絕對熱愛。」
  她看著我說:「我是美國革命女兒會的成員。」
  「我猜你也是。」
  「我的家族和威利的家族從一六五三年起就居住在這個鎮上了。」
  「我的天!」
  「他們繼『五月花』號船後坐『幸運』號船到達馬薩諾塞,然後就到了長島。」
  「簡直難以置信,你差一點就成了坐『五月花』號來的最早移民的後代。」
  她回答道:「我是『幸運』號移民的後代。」她環顧四周,我們傾著她的目光看去,南面靠
右延伸著種植土豆的田地,靠左則是葡萄園。她又說「很難想像十七世紀這兒的生活,移民們
從千里之外的英格蘭離鄉背井來到這兒,現在的農田過去全是樹林,靠著斧子和耕牛才開墾出
來,對氣候、土地一無所知,家畜幾乎沒有,衣物、工具、種子、彈藥缺乏,周圍到處是充滿
敵意的印第安人。」
  「聽起來比八月份半夜後的中央公園還危險。」
  瑪格麗特沒理睬我而是繼續說:「對像我們這樣的人,我是說我們家的人,很難割捨即使只
有一英畝的土地。」
  「不錯。」但要是有人出二萬五千美元的大價錢還是可以商量的。我說「我曾撿到過一顆
滑膛槍子彈。」
  威利太太盯著我,像看一個白癡。她把注意力轉向貝思,閒扯了一陣後說:「好了,你們不
需要由我帶你們去高地頂上,那兒就有一條路,上去並不難,但下靠海的那面坡時小心點,那
面坡很陡,而且沒有多少擱腳的地方。」她補充道「這塊高地實際上是上個冰川世紀的冰磧終
端,冰川就到此為止。」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34

  我倒覺得冰川就站在我面前,威利太太冷得像冰。我說:「謝謝你花時間耐心陪著我們,威
利太太。」
  她離開時看著貝思,問道:「你知道誰會殺他們嗎?」
  「不知道。」
  「跟他們的工作有關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但跟細菌武器或其它危險品沒有關係。」
  瑪格麗特‧威利好像並不相信。她走到汽車旁,發動汽車,汽車駛去,揚起一陣灰塵。我
在後面衝她大叫:「吃灰去吧,瑪格麗特,你這個老––」
  「約翰!」
  我重新撣去衣服上的灰,對貝思說:「知道為什麼美國革命女兒會裡沒有集體淫亂嗎?」
  「不知道,但我可以查查看。」
  「你去查查,因為她們這種人做什麼都要人謝,她們可不想寫那麼多感謝信給性夥伴們。」
  「你這種笑話講起來沒個完嗎?」
  「不會完。」
  我們抬頭望著高地頂,我說:「我們去看看值二萬五千美元的海景。」
  我們找到上去的小路,我先上。小路邊有一些濃密的灌木,許多矮棟,還有一些看上去像
楓樹的大樹,也可能是香蕉樹。
  貝思穿著土黃色毛葛短裙,半正式輕便鞋,爬起來很費勁。在很陡的地方我拉她一把,她
拽起短裙或風揚起裙擺的時候,我看到裙子下的一雙美腿。
  離懸崖頂只有五十英尺了,相當於再爬五十層樓。過去我幹這麼點事後還有勁踢開房門,
把罪犯摔到地上,帶上手鎊,把他拖到街上,押上警車。但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我腳發
抖,眼發黑,只好停下來,蹲一會兒。
  貝思問:「你沒事吧?」
  「沒事,一會兒就好––」我喘了一會兒氣,又繼續爬。
  我們爬上了山頂,由於強風和鹹空氣的作用,這兒的植物少多了。我們眺望長島海灣,確
實美不勝收。懸崖南坡從上到下只有五十英尺,北坡頂部到海灘卻有一百英尺左右。就像威利
太太說的那樣,北坡非常陡峭,從坡邊向下望,可以看到從高地頂部一直到海灘遍佈著海石竹
、溝狀侵蝕帶、泥流和落石,長長的海灘東西綿延數英里。
  長島海灣風平浪靜,可以見到一些帆船和機動船,一艘大型貨輪正向紐約港或康涅狄格州
的某個港口進發。大約十英里之外,我們能辨認出康涅狄格海岸。
  高地向西延伸約有一英里,末端與海灣相接。東邊,高地與海灘相連數英里在霍頓點入海
,霍頓點的燈塔清晰可見。
  在我們身後,我們上坡的那條路是平坦的農田,從坡頂可以看到大面積種植的土豆、葡萄
、果園和玉米。古色古香的裝護牆楔形板的房子和白色而非紅色的穀倉點綴於綠地間。我說:「
多美的風景。」
  「真美」貝思表示同意。她隨後又問道「值二萬五千美元嗎?」
  「這是問題所在。」我看著她「你說呢?」
  「理論上不值,但站在這兒要我說,值。」
  「說得妙。」我看見草叢中的一塊大石頭,於是坐上去,凝望著大海。
  貝思站在我旁邊,也望著海。兩人都汗津津,髒兮兮,灰濛濛,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說
:「該去喝雞尾酒了,我們回去吧。」
  「等一會兒。假設我們分別是湯姆和朱迪,設想一下他們想從這兒得到什麼呢?他們到底
在找什麼?」
  「好吧。」我站在石頭上,環顧四周。夕陽西下,東邊的天空變成了暗紅色,西邊則是粉
紅色,而頭頂上的天空還是藍色。鷗鳥在翱翔,海灣中白浪競逐,鳥兒在樹叢中歌唱,東北方
吹來陣陣和風,帶鹹味的空氣中瀰漫著秋意。我對貝思說「我們,湯姆和朱迪,在普拉姆島工
作了一天,整天都待在生物隔離室裡,穿著實驗室工作服,被病毒包圍著。下了班,我們沖完
淋浴出來,趕到『螺旋體』號上或渡口,穿越海峽,再駕車來到這裡。這裡視野開闊,空氣清
新,讓人神清氣爽––這才是生活。我們帶了酒和毯子,然後飲酒,做愛,躺在毯子上望著天
空中慢慢出現的星星。也許我們會到下面的海灘上,在月光和星空下游泳或激浪投釣。這時,
實驗室的工作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然後我們回家,準備仍然去生物隔離室度過另一天。」
  貝思片刻無語,她沒有回答而是走到高地的邊緣,然後又轉身走到高地上唯一的一棵樹旁
,那是一棵十英尺高、節節疤疤的橡樹。貝思彎下身,她直起身的時候手裡握著一卷繩子:「看
這個。」
  我走過去看她找到的東西。那是一卷綠尼龍繩,有半英吋粗,每約三英尺長短處打了一個
結供手握住攀援用,繩子的一頭綁在樹根上。貝思說:「這兒可能有足夠長的繩子供從山頂爬到
海灘上。」
  我點頭道:「這樣上下攀登就容易多了。」
  「沒錯。」她蹲下身向高坡下望,我也跟著她蹲下向下看,只見山坡上一塊草皮由於有人
多次上下攀援踐踏已經光禿。懸崖很陡峭,但只要攀援者體力尚可,即使沒有繩子的幫助攀登
起來也不是太難的。
  我又往崖邊斜了斜身,看到草禿的一塊露出黏土的紅色條塊,還有下面約十英尺處可以見
到一個像擱板或壁架的東西。貝思也看到了,她說:「我下去看看。」
  她拽拽繩,繩在樹根上綁得很牢,樹根也很結實地紮在地裡。貝思雙手握繩,向著下面十
英尺處的壁架攀援,一邊下一邊放繩子。只聽得她叫道:「下來,這兒挺有意思。」
  「來了。」我一隻手抓著繩爬到了下面的壁架上,站在貝思身旁。
  她說:「你看。」
  壁架長約十英尺,最深約三英尺。壁架中央有一個洞,但不是本來就有的,因為可以看到
鏟過的痕跡。我和貝思弓身向洞口看,洞很小,直徑約三英尺,深只有四英尺,裡面什麼也沒
有。我想不出這是幹什麼用的,但我估摸道:「可以存放一頓野餐和一箱子冰凍酒。」
  貝思補充道:「甚至可以躺在壁架上,腿擱在坑邊睡覺。」
  「或者做愛。」
  「我就知道你會說這個。」
  「本來就是麼。」我站起身「他們也許就是為這個打算把壁架面積擴大一點的。」
  「為什麼?」
  「不知道。」我轉身面向海灣,坐下來,腿擱在壁架邊上「這樣感覺不錯,你也坐下來。」
  「我覺得有點冷。」
  「穿上我的T恤。」
  「不要,你的T恤有味道。」
  「你也香不到哪兒去。」
  「我又累又髒,連褲襪也勾破了,我得洗個澡。」
  「這兒坐著很浪漫。」
  「是的,可這會兒不。」她站起來,抓住繩,爬上了崖頂。我等她到了頂,也跟著上去了。
  貝思把繩子盤好,照原樣放回樹根旁邊。她轉身時,我們面碰面站著,相隔只有一英尺。
我們這麼站著有三秒鐘的樣子,令人侷促不安的場面,然後我伸手撫摸她的頭髮,她的臉頰,
繼續索求著她的吻,而她突然後退一步,只說出一個字:「不。」
  這真是個有魔力的字,面對這個字,所有美國男人已經有了條件反射:我該向後直退出六
英尺,把手背到背後,失聲大叫:「我把你的友好誤當作愛了,原諒我。」
  實際上,我並沒這樣做。她說:「不。」我猶豫不決,露出沮喪和失望的表情,她接著說:「
現在不要。」我好過一點,她又說:「也許等以後吧。」我更好過一點,她最後說:「我喜歡你。
」讓我感覺好得不得了。
  我說:「慢慢來吧。」這是我的真心話,只要她不讓我再等三天三夜,那是我的極限了。實
際上,我等得遠不止這麼長。
  我們沒再說什麼,而是走下懸崖,上了她的黑色警車。
  她發動汽車,上檔,卻又停下,俯身過來在我的頰上敷衍似的吻了一下,然後又上了檔,
車子開過揚起一陣灰塵。
  車子行駛了一英里後上了密多爾路。貝思的方向感很好,無需我指路就把車開向拿騷角。
  她看到一個營業中的加油站,就把車停下,我們分別去了男女廁所放鬆一下。我從來沒這
麼髒過,工作中我是個衣冠楚楚的傢伙,穿著定做的西服像個曼哈頓花花公子。現在我彷彿又
回到了童年時代,還是那個在印第安人墓地尋寶的髒兮兮的小約翰。
  在加油站的小賣部,我買了一些粗劣的食品,有牛肉乾,花生奶油餅乾和小熊糖。到了車
上,我分給貝思一些,她拒絕了。我說:「要是把這些東西一塊兒嚼,味道像一種叫『三道風』
的泰國菜,這是我的意外發現。」
  「希望如此。」
  車子又行駛了幾分鐘。牛肉乾、花生奶油餅乾和小熊糖一起嚼起來其實很難吃,可我餓極
了,而且我想吃點東西把喉嚨裡吃的灰壓下去。我問貝思:「你覺得怎麼樣?我是說陡崖。」
  她想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我想我挺喜歡戈登夫婦。」
  「你會的。」
  「你很為他們難過?」
  「是的。我是說雖然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我跟他們認識只有幾個月,但他們是好人,幽
默,有活力。他們不該這麼年輕就這樣死了。」
  貝思點點頭。
  車子穿過堤道上了拿騷角,這時天快黑了。
  貝思說:「我想那塊地沒別的,就是一個浪漫的避風港,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地方。他們是
中西部來的,可能也是農場出來的,而現在他們住的地方像他們的故鄉一樣也把土地看得很重
。我說的對不對?」
  「對。」
  「可是––」
  「是的,可是––可是,如果他們租用五年,本可以省二萬美元的。」我又說「他們一定
要那塊地。好好想想這個問題。」
  「我正在想呢。」
  我們繞到戈登家,貝思把車停在我的吉普車後面。她說:「今天工作得真晚。」
  「到我那兒去,來吧。」
  「不,我今晚回家。」
  「為什麼?」
  「沒有必要全天候地待在這兒了,況且縣局不肯為我付汽車旅館費了。」
  「先到我那兒,我給你計算機列印材料。」
  「等明天吧。」她說「我明天早晨要去辦公室,五點鐘我們碰個面。」
  「到我那兒。」
  「好吧,到你那兒,下午五點。那時我就有消息了。」
  「我也是。」
  「我倒希望你在看到我之前不要再有行動。」
  「好吧。」
  「把你的情況跟麥克斯威爾警長說清楚。」
  「我會的。」
  「休息休息。」她說。
  「你也是。」
  「下車回家。」她笑著說。
  「好的。」我下了車,她倒車轉彎,向我揮手道別,然後駕車離去。
  我上了我的吉普車,繫上安全帶,關上車門,關掉緊急剎車,發動引擎,車子悄無聲息地
駛離。
  在開往我的海灣農場別墅或農場海灣別墅的途中,我想起自己忘了用遙控器起動車子。可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所有的新式汽車炸彈都要等五分鐘後才爆炸,此外,也沒人要殺我。有人
曾企圖殺死我,但那跟這事無關。很可能是偶然事件,如果是事先計劃好的,那兩個殺手肯定
認為我已經廢掉了,他們不管為了什麼要除掉我,儘管我還沒死,他們報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意大利裔黑手黨做事就是這樣,你要是倖免於難,他們也就把你扔過一邊了。而那兩個向我
不停掃射的傢伙看上去很像西班牙裔,這幫人不把你真正幹掉是不算完的。
  可這會兒我並不太關心這個,我關心的是現在發生了什麼。我是說,此時我身處地球上平
靜的一角,恢復著身心創傷,而在這個表面下卻湧動著千奇百怪的事情。我不斷想起那頭七竅
流血的豬,普拉姆島的人已經掌握了能毀滅地球上一切生物的東西。
  製造生物武器的便宜之處在於可以隨意否認武器的存在和製造而且無處可查,所以整個生
物研究和武器開發行業充斥著謊言、欺騙和否認。
  我把車停在哈里叔叔家的車道上,車胎壓過車道上的貝殼嘎嘎作響。房子裡沒有開燈,我
把車燈一熄滅,四周變得一片漆黑。不知道鄉村居民怎麼挨過這種黑燈瞎火的日子的。
  我把T恤衫塞進短褲裡好使我的槍托露在外面。我還不知道我的槍有沒有被人撥弄過,我
的短褲都被人翻過了,怎麼能保證手槍沒被人動過呢?我事先應該檢查一下的。
  我左手拿鑰匙開了前門,右手隨時準備好拔槍。我本可以右手拿著槍的,但是男人總得亮
出點膽兒吧,即使在獨自一個人的情況下。那麼,誰在看著呢?我想我自己在看著,並對自己
說:「柯里,你有膽兒,你是條真漢子。」
  我沒有開燈,而是在黑暗中查看屋裡的電話答錄機,一共有十條留言,比起我上星期一個
電話都沒有的記錄,十條是夠多的了。
  我估計這些留言沒有一條是好消息,所以我拿出叔叔的水晶酒瓶和酒杯先為自己倒了一大
杯白蘭地。
  坐在叔叔的搖椅裡,呷著白蘭地,我猶豫著是先聽電話留言,還是上床睡覺,還是再來一
杯白蘭地。結果我喝了好幾杯白蘭地,直到我喝得有點暈乎乎的了,我才按下了答錄機上的按
鍵。
  「你有十條留言。」答錄機裡的聲音響起,報出的數字與計數器顯示的相符。
  第一條留言是清晨七點哈里叔叔打來的,他前一天晚上在電視上看到我了,因為當時很晚
了,他不想那麼晚打電話來,但他一大早打過來好像倒沒什麼關係似的,虧了清晨七點我已經
在去普拉姆島的路上了。
  還有三條留言與第一條內容相似:一條是我在佛羅里達的父母的,他們自己沒在電視上看
到我而是聽說我上了電視;另一條是跟我有點來往的一個叫柯比的女士打來的,柯比女士一度
想成為柯里太太;還有一條是我的兄弟吉姆和姐姐林恩打來的,他們都很在意兄弟姊妹間保持
聯繫。也許還有更多的人看了我在電視上的簡短露面後想打來電話,可極少有人知道我的電話
號碼,再說我現在又瘦又憔悴,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得出我了。
  我前妻沒有來電話,儘管她已不再愛我,卻總是表白她還喜歡我這個人,這倒是很奇怪,
因為我這人一點都不討人喜歡,也許有人會愛我,但不會有人只是喜歡我。
  接下來是我的搭檔,法納利的留言,是早上九點打來的,他說:「嗨,傻瓜,我在早間新聞
裡看到你了。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屁股後面有兩個殺手在找你呢,你在電視上露了面,現在
人人都知道你就在東部了。你幹嗎不把你的海報貼到哥倫比亞郵局去?唉,約翰,我正努力在
那兩個人發現你之前找到他們。還有好消息呢––老闆也想知道你在一個兇殺現場幹什麼。那
兒發生了什麼事?誰殺了那兩個人?嗨,那女的很靚。你要幫忙嗎?給我打電話。小心點,再
見。」
  我不覺笑了,好人老法納利,他是我靠得住的人。我還記得我挨槍擊後倒在街上流著血他
看著我的樣子,一隻手裡拿著啃了一半的炸麵圈,另一隻手拿著槍。他啃了一口炸麵圈,然後
對我說:「約翰,我要抓住他們,我向上帝起誓,我要宰了那幫殺你的狗雜種。」
  我記得我告訴他我還沒死,他說他知道,但我可能會死的。他的眼裡流著淚,我看了難受
得要命,他一邊啃著炸麵圈,一邊試著跟我說話,可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耳鳴得厲害,然
後就昏過去了。
  再接下來的留言是《紐約時報》在早上九點三十分打來的,我奇怪他們是怎麼知道我的身
份和住址的。留言裡說:「作為一個新訂戶,前十三週你只需每週付三點六美元就能享受到每日
送報上門的服務,請撥打一–八零零–六三一–二五零零,我們隨時為您服務。」
  「我可以在辦公室看。下一個。」
  麥克斯的聲音從答錄機裡傳來:「約翰,我鄭重聲明,你已不再為南侯德鎮警察局僱用。謝
謝你的幫助,我欠你的,但我會請你喝一杯的。給我打電話。」
  「滾你媽的,麥克斯!」
  再下一個是中情局的超級傻瓜泰德‧納什,他說:「我只想提醒你兇手還沒有抓到,你可能
成為他們的目標。與你合作很愉快,我相信我們還會見面,你保重。」
  「滾你媽的,泰德。」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想威脅我,就該有膽子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即使
答錄機會把話錄下來。
  答錄機上還剩一條留言,可我沒讓它放出來就按了停止鍵。
  我打通了「海灣景觀」旅館的電話,找泰德‧納什,接電話的小伙子說登記簿上沒有這個
客人,我又問:「那喬治‧福斯特呢?」
  「沒有,先生。」
  「貝思‧彭羅斯呢?」
  「她剛剛結帳走了。」
  我向服務員描述了納什和福斯特的樣子,他聽後說:「是有兩位先生的樣子跟你說的差不多
。」
  「他們還在嗎?」
  「是的。」
  「告訴那個大塊頭、鬈頭髮的傢伙,就說柯里先生收到他的留言了,讓他自己也當心點,
明白了嗎?」
  「明白了,先生。」
  「另外,就說我說的,讓他見他媽的鬼去。」
  「好的,先生。」
  我掛上電話,打了個哈欠。我累極了,在過去的四十八小時裡我大概只睡了三小時,我忍
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我按下放音鍵放最後一個留言,只聽見貝思的聲音說:「嗨,我正在車裡給你打電話––我
只想對你今天的幫助說聲謝謝,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說過。很高興認識你,要是我們明天碰不
到一起––我可能出不去––辦公室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的報告要讀––好了,不管怎
麼樣,我會打電話給你。再次感謝你。」
  答錄機裡傳出「留言完畢」的聲音。
  我把最後一條留言又放了一遍,這個電話是我跟她分手十分鐘後打來的,她的聲音非常矜
持,非常陌生。這實際上是一種拒絕。我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一個瘋狂的念頭,貝思和納什成了
情人,他們正在納什的房裡親熱。柯里,挺住,好色、沉迷於女人的人是沒有好結果的。
  還有什麼比我現在的情況更糟的嗎?我在生物隔離室裡待了一天,興許染上了腺鼠疫,我
也許復職無望,那兩個西班牙裔殺手摸到了我的行蹤,我的朋友麥克斯炒了我的魷魚,中情局
的傢伙無緣無故地也可能為了他假想出的理由威脅我,還有我的愛人跑掉了,我想她正跟一個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笨蛋打得火熱呢。另外,喜歡我的人,湯姆和朱迪都被人殺了。現在才
晚上九點,我怎麼過啊?
  我突然想到了修道院,或者去加勒比海過一個月也許更好些,跟著我的朋友彼得‧約翰遜
從一個島嶼飄泊到另一個島嶼。
  或者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堅持下去,復仇,證明自己的清白,成功,獲得榮譽,這才是
約翰‧柯里該做的。此外,我有別人沒有的––我對發生的一切有了一絲頓悟。
  我坐在黑暗、寂靜的屋子裡,今天第一次我能不受干擾地思考,我的腦子充滿了想法,現
在我把它們整理成形。
  我凝望著窗外的一片黑暗,腦子裡的靈感彷彿變成了一張黑色屏幕上的一個個亮點,漸漸
形成一個圖像。我看不清整個圖像,更別說細節了,但我大概估推了它的尺寸、形狀和方向。
我需要再多幾個亮點,幾個靈感,那樣就能找到湯姆和朱迪被殺的原因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37

【第十六章】

  早晨的陽光湧進我在二樓的臥室的窗戶。很高興我還活著;很高興發現枕邊那血污的死豬
原是一場噩夢。我聆聽鳥雀的聲音,只為確認我不是地球上唯一的活物。一隻海鷗在海灣某處
咯咯鳴叫。幾隻加拿大野鵝在我的草坪上呱呱叫喚。一隻狗在遠處汪汪吠著。目前,還好。
  我起來,沖了澡,刮了鬍子什麼的,然後在廚房裡沖了杯乾凍微波咖啡。我整晚都在思考
,或者,像我們在上班時所說的,在忙於推理分析。我也給哈里叔叔,父母,兄弟們和法納利
回了電話,但並沒有回復紐約時報和麥克斯。我告訴每個人那個在電視上的人不是我,而且我
也沒看新聞報導或答記者問。我說我晚上在老城酒館裡看「星期一晚場足球賽」––這是我本
應做的––我還有證人。每個人都相信了。我希望我的頂頭上司,前面提到過的中尉沃爾夫偵
探,也能買帳。
  另外,我告訴哈里叔叔,瑪格麗特‧威利對他有意思,但他好像不感興趣。他告訴我:「迪
琪‧約翰遜和我一塊兒出生,一塊兒長大,一塊兒擁有好多女人,一塊兒變老,但他比我早死
。」
  多麼令人沮喪!算了,我打電話給法納利,但他出去了。我便讓他的妻子瑪麗帶個口信。
在我結婚前我一直與瑪麗在一起,但瑪麗和她的前任男友根本不彼此喜歡。我的離婚和中彈都
沒能讓瑪麗和我又粘到一起。這很怪異,我是說,與搭檔的妻子好。最好也不過一種古怪的關
係。總之,我對瑪麗說:「告訴法納利電視上的不是我,許多人都這麼搞錯了。」
  「好的。」
  「如果我死了,那就是中情局幹的。告訴他。」
  「好的。」
  「普拉姆島上也許有人想要殺我。告訴他。」
  「好的。」
  「如果我死了,告訴他去找這兒的警長西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談談。」
  「好的。」
  「孩子們好嗎?」
  「好的。」
  「我快沒氣了,肺不行了。」我掛掉了。
  行,至少我是被錄了音的。如果我的電話被聯邦調查局的人偷聽,那才好呢,讓他們聽聽
我怎麼對別人說我認為中情局的人要殺我。
  當然,我並不真的這麼想。泰德‧納什,就個人來說,他會想殺我,但我懷疑一個部門不
會贊成幹掉一個傢伙,只因為他愛挖苦人。但是關鍵點是,如果這事兒和普拉姆島有某種不尋
常的聯繫,那麼我不會為又出現幾具屍體而驚訝的。
  昨晚,在我打電話時,我用手電筒和放大鏡查了一下我的傢伙和彈藥,一切看起來都還好
。如果不佔用太多時間的話,不會讓你走火入魔的話,妄想症也是樂趣所在,我的意思是,如
果你正覺得日子單調的話,你可以假想某人想殺你,或者想操你,那麼你可以玩些小把戲,像
使用汽車遙控點火,或想像有人在竊聽你的電話,或搞壞你的武器。一些瘋狂的人常常樹立一
些叫他們去殺人的假想的朋友。而另一些瘋子則製造些要殺他們的假想敵。後者,我想,瘋狂
的程度稍輕,也更有用一點兒。
  總之,我這一晚剩下的時間又瀏覽了一遍戈登夫婦的財政記錄。
  我仔細查看了去年五六月份的,想知道他們是如何安排一趟公差之後的英格蘭一週渡假的
開支的。我現在注意到六月份的信用卡,比通常稍微高出一點兒,這便是他們的證券交易所,
一條平坦大道上的小起伏。而且,他們去年六月的電話單比平常多出一百美元左右,表明在五
月份可能有長途通話。而且,我假定他們隨身帶著現金或旅遊卡,但帳上卻並沒有什麼不尋常
的取款記錄。這是唯一的而且是第一次顯示,戈登夫婦另外還有現金。獲得非法收入的人們常
常買上幾千元的旅遊卡,跑到外面去,揮霍尋歡,否則,戈登夫婦們也許知道如何在英國一天
只花二十美元。
  不管情況是怎樣,根據列印件,我們說過,帳目很清楚。也不管他們做了些什麼,他們隱
藏得很好。或者那並不涉及的存取數目並不大,至少不在這個帳本上。戈登夫婦很聰明,我提
醒我自己。他們是科學家,因為如此,他們小心,耐心,並且細心。現在是星期三早上八點,
我已經喝到第二杯差勁的咖啡,在冰箱裡四處尋找有什麼可吃的。蘆筍還是芥末?不,黃油和
胡蘿蔔也行。
  我拿了胡蘿蔔和一桶黃油站在廚房窗前,沉思默想。稀里糊塗,還一邊拒絕。我等著電話
響起來,等貝恩來確認下午四點的事。但廚房裡除鐘錶聲外一片寂靜。
  今天早上我穿得更漂亮了,棕色棉長褲,斜紋牛津衫。一件亮藍色上衣搭在廚房椅子的背
上,膝上放了枝手槍,而防彈衣––離開了這兒能用的著的––穿在夾克裡面。另外,我是一
個樂觀主義者,不忘皮夾裡放個避孕套。我準備好了去迎接一場戰鬥或一場浪漫,或這一天中
會發生的任何事情。
  胡蘿蔔拿在手中,我朝海灣走下斜草坪。水面上浮著輕輕的霧氣,我走出來,到了叔叔碼
頭的盡頭,那兒需要大修一下。我向我涉及的地方觀望,回憶起那次戈登夫婦在這個碼頭上靠
岸的情景––那大約在六月中甸。我在綠港村克勞迪亞餐館的酒吧內與他們第一次會面後的一
個星期左右。
  當他們在哈里叔叔的碼頭靠岸時,我正在後廊上療養,老樣子坐著,喝著療養啤酒,用望
遠鏡觀察著海灣。這時,我看見了他們。
  而一星期前在克勞迪亞餐館時,他們要我描繪一下去我家的水路,當然,他們找到了。我
記得走下碼頭去迎他們,他們說服我與他們去兜一圈。我們轉過了長島南北福克郡之間的一連
串海灣––大匹克尼克,小匹克尼克,諾亞克和南侯德灣,然後出到嘉丁納海灣,又去了東方
角。那時湯姆打開了快艇上的風門,我以為我們要飛到空中去了。我的意思是,這玩意兒開起
來了,越過了海灣的障礙。反正,那一次戈登夫婦領我見識了普拉姆島。湯姆說:「這是我們工
作的地方。」
  朱迪加上一句:「哪一天我們看能否為你弄到一張參觀證,那兒實在很有趣。」是很有趣。
  那一天我們還在普拉姆海峽遇上了風和潛流,我以為我要往海峽裡吐空肚子,同時好奇地
想,這海峽是不是因此而出名的。因為這個英文地名有兩層意思:既指海峽又指肚子。我記得
我們在水上待了一整天,回來時精疲力竭,曬得蔫蔫的,又餓,湯姆去買比薩餅,朱迪和我在
後廊上喝啤酒,看著夕陽沉下去。
  我認為我並不是一個特別討人喜歡的傢伙,但戈登夫婦想盡力與我為友,我並不知道為什
麼。起初,我並不需要也不想要夥伴,但湯姆英俊而風趣,朱迪又很美,而且聰明。有時事情
在發生時總是搞不大明白,但一段時間過後,或一件什麼事發生過後,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便意義分明了,對嗎?
  戈登夫婦也許已知道他們處在危險中,或有可能遇到危險。他們已和麥克斯威爾警長熟悉
了,而又想要一個人或一些人來知道他們與警長很熟。那麼下一步,他們便花了許多時間和你
小子在一起。我想這也許是向某人顯示湯姆和朱迪和警察出遊的一種方式。如果戈登夫婦發生
了什麼事,也許我和麥克斯會收到一封信,但我並未屏住呼吸。
  另外,這一回想還有一點,那個特殊的六月夜晚,在湯姆帶著比薩餅回來之前,空著肚子
灌了三瓶酒的朱迪,瞧著叔叔的房子問我:「這樣的地方值多少錢?」
  「我猜大約四十萬美元,也許更多一點。為什麼問這個?」
  「只是好奇,你叔叔要賣它嗎?」
  「他向我出低於市場的價,但我需要二百年的抵押貸款才行。」
  談話終止了。但當人們問你一幢房子,一隻船或一輛車值多少,又問你是否出賣,他們不
是太煩人就是想要買。戈登夫婦不是多事的人,現在,當然,我想那時戈登夫婦正期盼著迅速
致富。但如果這些錢來路不正,戈登夫婦不會將這錢四處招搖,去買一幢四十萬美元的水上豪
宅的。因此,這快要到手的錢要麼是合法的,要麼表面上看是合法的。疫苗?也許。
  然後事情出了點岔子。這兩個聰明的腦袋在甲板上開了花。像有人在烤肉宴烤架旁掉了一
袋五磅裝的碎牛肉一樣。
  記得在那個六月夜晚,我後來對湯姆說我認為到海峽裡有點兒危險。湯姆已經從啤酒喝到
葡萄酒,腦袋糊成團了。他有一種技術人員式的哲人般的神經質,對我說:「在海灣裡的小船是
安全的,但船不是為此而造的。」
  確實不是,隱晦點說。我醒悟到和埃博拉病毒或其他致命物質打交道的人從本質上講,是
冒險者。他們在生物危害前贏了這麼久,便開始以為他們是有魔法護著的。然而他們越出了本
性,像深水潛水員去爬山一樣,反之亦然。有許多力氣,但不知該怎麼做。
  哎,還是回到九月的星期三早晨,現在是上午九點。曾和我一起站在哈里叔叔碼頭上的湯
姆和朱迪‧戈登,已經死了。如今案子卻到了我手中,陰差陽錯啊。
  我轉身向房子走回去,清晨的空氣和胡蘿蔔使我活力充沛。而又被兩個好人的記憶所驅動
著,頭腦很清醒。昨天的失望與憂慮被正確地看待,我休息夠了,渴望去戰鬥一場。
  在聲波顯示屏上,似乎還有一點未被連接,需要放上去:酒商弗雷德里克‧托賓先生。但
首先,想起有人可能在我去海邊思考的時候打過電話來。我檢查了我的錄音電話,沒人留言。
「討厭。」哦,哦,約翰。
  有點兒受傷害,更多的是惱怒。我離開了屋子。我穿著拉爾夫‧勞倫斯牌的亮色上衣,湯
朱‧希爾費格牌的中津衫,艾迪‧包爾牌的長褲,波瑞‧艾利斯牌的拳擊短褲,用著卡爾‧拉
格菲爾德牌的剃鬚水,並帶著史密斯和威森牌的左輪手槍。我用遙控器發動了汽車,爬了進去。
  「你好,吉普。」
  我駛上大路,向東轉,開進朝陽裡。大路總體是鄉村式的,但卻成為許多小村莊的主要街
道。在鬧市區之間有穀倉,農舍,保育院,許多小攤,幾家簡單然而不錯的餐館,一串古董店
,和一些非常迷人的新英格蘭護壁板式教堂。
  但與我還是一個小傢伙時不一樣的是,沿路已冒出了兩打酒廠。不管葡萄園在哪裡,大多
數酒廠都在大路邊設立了總部,以便和旅遊業聯合。這兒會舉辦葡萄酒之旅或免費賞酒會活動
。常常伴隨著去禮品店的一次義務性遊覽,在那兒日出夜歸的旅遊者感到有義務要買上一些當
地的葡萄美酒,還有酒鄉掛曆,烹調書,水瓶塞,茶杯墊等諸如此類。
  大多數酒廠建築物實際上是從農舍和穀倉改建而來,但有一些是新的大復合體,把實際產
酒設備,酒類禮品店,一個餐館,酒館等融為一體。大路雖然不是陽光大街,而北叉也不是羅
納河斜谷,但四周環境令人愉快,如同穿越鱈魚角與納帕山谷時的感覺一樣。
  酒也不壞。我聽說。有一些相當不錯。我聽說。一些還得了國家和國際獎,我聽說。至於
我,我會贏得一個姑娘。
  在那個叫匹克尼克的小村莊中,我在一個大卸石停車場停下來。那兒一塊木牌上寫著:弗
雷德里克‧托賓葡萄園。木牌上了黑色清漆,而刻在木頭中的字被塗成金色。一些怪異的呈十
字交叉狀的彩色條紋分佈在清漆表面。如果不是在酒店或在湯姆和朱迪的家中見過,當看到托
賓酒標籤上也有這樣的條紋,我會把這看作是對藝術的破壞行為。注視著托賓先生的木牌上的
斜紋漆,我得出結論:這就是藝術。藝術與破壞藝術的行為之間差別越來越難以辨認了。
  我從我那昂貴的運動用車中出來,注意到和它一樣的車有一打。這也許是這種車的產地。
也許。或者,對於那些離開馬路便是小路,即意味著停車地的城市或者鄉村牛仔們來說,他們
是最佳選擇?但是我岔開了這問題。
  朝托賓復合體走去,壓碎又發酵了的葡萄的氣味濃烈,成千上萬隻蜜蜂飛來飛去,有一半
喜歡我的雷格非香水。
  我怎麼描寫托賓酒廠呢?哦,如果一幢法國別墅是用美國雪松木條建成的,就是這地方的
樣子。顯然托賓先生花了不少錢來建這一座他夢想中的房子。
  我以前來過這兒,認識這地方。即便在我進去以前,我就知道這復合體包括遊客接待區,
左邊是一個大的酒類禮品店。
  右邊是真正製酒的一側,一幢矮爬爬的兩層樓建築裡充斥著銅缸,壓搾機之類的物品。我
有一次隨導遊來過這兒,聽了不少胡說八道。人世上從來沒有就葡萄一樣小的事情編造出這麼
多廢話的道理。我想。梅子還更大點兒呢,不對嗎?人們釀造梅子酒,對嗎?在這兒扯什麼關
於葡萄的談呢?
  不管怎樣,在這些上面是一個寬闊的中心樓,類似於一個城堡主樓,大約五十英尺高,上
面飄了塊大旗。我說的不是老光榮旗,而是一塊帶了托賓商標的黑旗。有的人就喜歡到處掛自
己的名。所有的牆板都漆著白色,因此從遠處看,有點兒像你在旅遊手冊上看到石灰岩別墅。
弗萊迪在這玩意兒中花了大本錢,讓我奇怪搾葡萄行業能賺多少錢。
  繼續對托賓別墅的描述。左邊更遠處是一個小餐館,女人和遊客們議論紛紛,覺得它很可
愛,我說它刻板又沉悶,但不管怎樣,如果老城酒館被健康委員會關閉了,它會成為我的去處
之一。
  餐館有一個加蓋的走廊,在那兒穿著艾迪、湯米、拉爾夫、莉茲、卡洛爾和帕瑞牌的人們
可以坐下,說一些關於葡萄酒的廢話,順便提一下,那酒真的只是葡萄汁摻上酒精罷了。好了
,連在這漂亮的餐館後邊的是一個大一些的招待廳,據業主弗雷德里克‧托賓簽名的小冊子上
說,那是一個舉辦婚禮、做禮拜或辦酒會的好地方。
  我曾經因參加托賓先生的一次嘗酒會來過這大廳,那是七月份的事。為了慶賀一批新酒開
缸,我猜就是酒釀好了可以賣或狂飲了的意思。我作為戈登夫婦的客人出席,這我可能提過。
那一次大約來了兩百來人,一些北叉社會的上層人物––銀行家,律師,醫生,法官,政客,
幾個從曼哈頓來此度暑假的人,成功的商人和經濟人等等。混雜在這些當地體面任務中的是一
些藝術家,雕刻家和作家,因為各種原因,未能照海灣對岸的同行們的樣子做。也許他們中許
多人經濟上不得意,住不起漢普頓,但是,他們會告訴你他們比他們的漢普頓同行們更具有藝
術上的真誠感。還有,麥克斯被邀請了,但不能來。據湯姆和朱迪說,他們是當中唯一的普拉
姆島的人。湯姆說:「主人和主婦像避瘟疫一樣躲普拉姆島上的人。」我們都為此咯咯笑了好一
陣。哎,我想湯姆,還有朱迪,她很聰明。
  我記得在那次葡萄汁品嚐會上,湯姆也把我介紹給我們的主人,弗雷德里克‧托賓,一個
單身紳士,第一眼見他是個穿了雙舒服的鞋子的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托賓先生穿著一套
花花公子式的紫西裝,一件真絲的襯衫,一個點綴了葡萄籐與葡萄串的領帶。令我作嘔。
  托賓先生很禮貌,但對我有點兒冷淡,當我在聚會中時,這冷淡總讓我惱火。我的意思是
一個兇殺偵探類似於人際交叉點。一般的主人和女主人都高興有一兩個偵探在場,講個故事。
每個人都喜歡聽謀殺。但弗雷德里克在我告訴他對酒的看法之前,他便有點兒不耐煩我了。
  我對湯姆和朱迪提起過這位先生對我不夠禮貌的事。湯姆和朱迪告訴我弗雷德里克實際上
是一個熱情的異性戀者。據朱迪說,有些人因為弗雷德里克的魅力與舉止而把他誤認為是同性
戀或雙性戀。我從沒這麼想過。
  我從戈登夫婦處知道,醇美溫和的托賓先生在法國研究過酒文化,並得了一些葡萄汁學位
什麼的。
  湯姆曾指著一個年輕的女士告訴我那是托賓先生現在的情婦。她是絕對地迷人––二十歲
左右,高個,金髮,藍眼睛,身材好像她才從果子凍模型裡出來似的。弗雷德里克,你這幸運
的混蛋,我怎麼錯看你了呢?
  這樣,這是我與這蜜蜂的主人唯一的一次遭遇。我明白湯姆和朱迪為什麼把這傢伙揀了出
來––首先,戈登夫婦喜歡葡萄酒,而托賓產一些最好的酒,但除此之外,酒類行業有一整套
的社交模式。如晚會,私人晚宴,葡萄園戶外音樂會,海灘上的豪華野餐等等。戈登夫婦看來
一整套都上,這令我很吃驚。雖然他們沒朝弗雷德里克獻媚,或巴結他,當然他們在社交上,
經濟上,職業上或別的什麼上與他都很少共同點。重要的是,我發現湯姆和朱迪會和弗雷德里
克這樣的傢伙攪在一起,有點不符合他們的性格。看著這個名字,是一個有略不發音的「e」
的例子,雖然這裡所有的人都喜歡在什麼東西後面加上個「e」,說得尖刻一點,弗雷德里克
這葡萄園主看上去像頭傲慢的驢。我有要讓他洩氣的想法。此外,他有一把鬍子,也許還有一
輛白色賽車。
  我現在正在禮品店中,伸頭四處探視,想找到什麼好東西送給我那失去的女友,比如一個
會用把手說「我在北叉上被擰緊」的瓶塞鑽。沒那玩意兒,我發現了一個手工漆的陶瓷瓦,一
端停了隻鶚。這是隻樣子十分古怪的鳥兒,但我喜歡瓷瓦,因為上面沒有酒的圖案。
  當出納員包裝時,我問她:「托賓先生在嗎?」
  那漂亮的年輕女士瞟了我一眼,回答說:「我說不準。」
  「我想我見到他的車,白色賽車,對嗎?」
  「他也許就在附近。加上稅一共十元九十七分。」
  我付了帶稅的十元九十七分,拿起我的找頭和包裹。
  「你來過葡萄園觀光會嗎?」她問我。
  「沒有,但我看過一次啤酒觀光會。」我從夾克裡掏出警察證舉到她面前。「警察局,小
姐。我想請你做的是撥打電話,盡力找到托賓先生,讓他利索點過來。怎麼樣?」
  她點點頭,按吩咐的做了。她向電話裡說:「瑪麗琳,這兒有個警察想見托賓先生。」
  「利索點,趕快!」
  「別耽擱。」她把我的話改裝了一下「好的,好,我會告訴他。」
  她掛上電話,對我說「他馬上下來。」
  「從哪兒上去?」
  她指著對面牆裡一扇關著的門說:「那兒通向塔樓套間––業務辦公室。」
  「好,謝謝。」我走到門邊,打開,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大又圓的木板地共用區,有點兒
像大廳,這是塔樓的基部。一扇門通向發酵缸,另一扇是我剛才從接待區進來的門,一扇玻璃
格子門通向酒廠的後部,還有一段樓梯通向上面,在它的右邊,是一部電梯。
  電梯門開了,托賓先生大步流星走出來,匆匆地往禮品店去,幾乎沒瞟我一眼。我注意到
他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叫道:「托賓先生?」
  他轉向我:「哎。」
  「科特尼偵探。」我有時讀錯我自己的名字。
  「哦,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我需要佔用你一些時間,先生。」
  「關於什麼事?」
  「我是個兇殺案偵探。」
  「哦––戈登夫婦。」
  「是的,先生。」他顯然不記得我的臉,雖然還是七月裡他見過的那張臉。當然,我的名
字稍微改了一下,但不管怎樣,我不打算提醒他。考慮到我的狀態,職權範圍和所有那些技術
廢話,我只是沒聽麥克斯在電話中的留言而已。我對業主說「我瞭解到你是被害者的朋友。」
  「是的––我們是社交場合的熟人。」
  「我明白了。」看著弗雷德里克‧托賓,我懊惱地承認,他穿得有點像我。一大堆設計師
品牌和帆布跑鞋。他沒帶著葡萄領結,但在亮藍色上衣胸前口袋裡點綴了傻乎乎的百合色疊縐。
  托賓先生五十歲左右,也許更年輕,不到中等個頭,這也許就是他那拿破侖情結的原由。
他有一頭豐厚的短褐髮,雖然不全是他自己的。還有一撮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鬍子。他的牙齒,
也不是他自己的,珍珠般潔白,他的皮膚給曬成棕色,總而言之,他是一個修飾得很好,說話
得體,舉止得體的人。但所有的化妝和修飾也改變不了他那小而黑亮的眼睛,骨碌亂轉,似乎
容納它們的眼睛過於寬綽,它們沒怎麼粘牢在眼睛裡。
  托賓先生身上帶著一種松木剃鬚液的味道,我不知那會不會招惹蜜蜂。
  他問我:「你想問我問題,是嗎?」
  「就幾個常規問題。」但順便說一句,兇殺調查中並沒有常規問題。
  「對不起,我不––我的意思是,我對發生在戈登夫婦身上的事情一點兒也不知情。」
  「哦,他們被謀殺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我只需要瞭解一些背景。」
  「也許我該叫我的律師。」
  聽了這,我眉毛抬了抬,我說:「這是你的權利。」我又補充道「我們可以去警察局提問,
你的律師在場;也可以就在這兒十分鐘解決。」
  他看上去是在考慮。「我不知道––我不習慣這樣。」
  我以我最溫和的語調說:「瞧,托賓先生,你不是一個嫌疑犯。我只是在對戈登夫婦的朋友
進行訪談,你知道––背景。」
  「我明白,好––如果你認為我能幫幫忙,我會樂意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你往那邊走。」我想讓這傢伙遠離電話,於是我說「我從未散步穿過一個葡萄園。我們
可以走走嗎?」
  「當然。實際上,你到的時候我便準備這麼做了。」
  「這對每個人都管用。」
  我跟隨他出了玻璃格子門,走到陽光裡。兩個小型的卸貨卡車停在附近,裝滿了葡萄。托
賓先生告訴我:「我們兩天前開始收摘。」
  「星期一?」
  「是的。」
  「這是你的好日子。」
  「是願望實現的日子。」
  「我猜你整天都在這兒。」
  「我很早就到這兒了。」
  我點頭。「好收成?」
  「非常好,謝謝。」
  我們走過後面的草坪,進了最近的葡萄園,在兩排未摘的葡萄之中。味道實在好聞,蜜蜂
還不曾落到我身上,謝天謝地。
  托賓先生指著我上面有他的商標的小包問:「你買了什麼?」
  「為我女朋友買的彩繪瓦。」
  「哪一個?」
  「貝思。」
  「我的意思是,哪一種瓦?」
  「哦,有鶚的。」
  「他們時興起來了。」
  「彩繪瓦?」
  「不,鶚,看,偵探––」
  「牠們很古怪。我讀到牠們以交配為生。我想牠們也許不一般。牠們為什麼以交配為生?」
  「偵探––」
  「但我讀到過另外一種說法。當雄鳥返回同一巢時,雌鳥會以交配為生。你知道,野人會
在大樹上搭起平台,而牠們則把巢搭在那兒。鶚,不是那些野地居民。」
  「偵探––」
  「接下來說的是雌鳥並非真的堅守一夫一妻制。牠們戀巢。牠們每年返回同一個巢,然後
勾搭上第一隻出現的雄鳥。但有點兒像南漢普敦夏日別墅裡的夫人們。我的意思是,OK,那
雄鳥也許死了,或者中子彈了。那麼他再也不出現了。但有時他只是遲了一步,沒搭上火車,
你知道嗎?同時,她正在與那可憐的傢伙交配呢。但反正,回到鶚上來––」
  「請原諒,偵探––什麼?」
  「請叫我約翰。」
  他瞟了我一眼,我看出來他正努力回想我是誰,但不能確定。無論如何,在我這一番小小
的哥倫布路線上面,托賓已經斷定我是個白癡了。他稍稍輕鬆了一點,對我說:「我聽到這事很
驚訝。」他又補充道「多悲慘呀。他們是那樣年輕而富有生氣。」
  我不答話。
  「你知道什麼關於葬禮安排的事情嗎?」
  「不,先生,我不知道。我想戈登夫婦還在醫檢辦公室裡––醫學檢查。他們現在都成一
塊塊的了,以後再縫到一起去。就像醫學檢查人員用器官做拼字遊戲。我的意思是,人們怎麼
才知道器官丟失了呢?」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41

  托賓先生不置一詞。
  我們沉默著在葡萄園中穿行了一會兒。有時如果你不問問題,那個被你面談的人便會不安
並開始胡言亂語,以填補沉默的空白。一兩分鐘後,托賓先生說:「他們看上去是那樣好的人。」
  我點頭。
  他等了幾分鐘,又說道:「他們在世界上不可能有仇敵的。但普拉姆島上卻有些奇怪的動靜
。事實上,發生的這事兒像一次盜竊,這是我在廣播中聽到的。麥克斯威爾警長說這是一次盜
竊案。但一些媒介卻嘗試要把它和普拉姆島聯繫起來。我應該給麥克斯威爾警長打個電話,他
和我是朋友,熟人,他認識戈登夫婦。」
  「真的?這兒的每個人似乎都彼此認識。」
  「看起來是這樣。是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我們三面環水。它看來幾乎像一個小島。最後
,每一家的門路互通。這就是為什麼如此煩人的原因。有可能是我們之中的某人做的。」
  「你指殺手或被害者?」
  「哦,隨便哪一個。」托賓先生回答道「殺手可能是我們中間的一個,被害者也有可能是
––你認為殺手會再次出擊嗎?」
  「哦,我希望不會。我已經有夠多的要做了。」
  我們在這老長的一行葡萄籐中一直走著,但托賓先生止住不說了,於是我問他:「你與戈登
夫婦有多熟?」
  「我們是社交場上的朋友。他們對釀酒的傳奇與魅力很著迷。」
  「真的嗎?」
  「你對葡萄酒感興趣嗎?偵探?」
  「不,我是喝啤酒的人。有時喝點伏特加。嘿,這個聽起來怎樣?」我向他甩出克朗平斯
基的真正的土豆伏特加。天然醇味。「你認為怎樣?姊妹行業,對嗎?這兒到處都是馬鈴薯。
長島的整個這一端都可能泡在酒精裡。一些人看到的是葡萄果凍和土豆泥,我們看到的是葡萄
酒和伏特加。你怎麼認為?」
  「有趣的想法」他從籐上摘了一串葡萄,擠了一個到嘴裡。「味道真不錯。甜美醇厚,又
不是太甜。今年陽光雨露恰到好處,將是一個豐收年。」
  「好極了。你最後一次見到戈登夫婦是什麼時候?」
  「大約一星期以前。這兒,嘗嘗這個。」他把幾個葡萄放到我手中。
  我放進嘴裡,嚼起來,吐出皮。「不錯。」
  「皮上噴灑過東西了。你應該把仁擠進嘴裡,這兒。」他遞給我半串。我們一直走著,像
是老朋友似的,往嘴裡擠著葡萄仁––但不是往對方嘴裡。我們還沒有那麼親密。托賓先生繼
續說著天氣,葡萄這些事兒。他說「我們有和波爾多一樣適度的年降雨量。」
  「你沒說有?」
  「但我們的紅葡萄酒不像波爾多那類酒那麼濃。我們的質地不同。」
  「當然。」
  「在波爾多,他們讓果皮在發酵後的新酒中浸上好長一段時間,讓它變軟。然後他們把酒
在桶中存上個兩三年。但這對我們來說行不通。我們的葡萄和他們的之間隔了一個大洋。他們
是同一種的,但卻因此發展出不同的特點。就像我們。」
  「好見地。」
  「在放酒瓶上架時,我們必須做得比波爾多人做得要更小心一些。我早些年出過些錯。」
  「我們都會出錯。」
  「因此保護水果更重要,比如,比較起為鞣酸的味道而擔心起來,我們不像在波爾多一樣
放鞣酸。」
  「這就是我作為一個美國人驕傲的地方。」
  「釀酒時,一個人不能死摳理論,教條化。而必須發現什麼管用。」
  「這和我的工作差不多。」
  「但我們可以從老手那兒學。在波爾多,我知道了葉面寬的重要性。」
  「是找對了地方去學。」這不像一個歷史教訓那麼可惡,但卻是一個討厭的附和之辭。然
而,我讓他胡說著。我止住了一個哈欠。
  他說:「在這北緯的地方,葉子可以捕捉陽光。在法國南部,意大利和加利福尼亞就不存在
這個問題。但在這兒,像在波爾多,你得在葉面覆蓋和葡萄的光照率上維持平衡。」
  他繼續說,說了又說。
  但,我發現自己幾乎喜歡這傢伙了。儘管我的第一印象。我的意思不是我們會成為好朋友
,而是弗雷德里克‧托賓還有些可愛之處,雖然有點兒過火了。你可以說他熱愛他幹的這一行
。在葡萄籐中他看來非常自在。我開始理解戈登夫婦為什麼喜歡他。
  他對我說:「北叉的氣候自成一體,與周圍不同。你知道我們比海灣對面的漢普敦的日曬充
足嗎?」
  「你開玩笑。那在漢普敦的富人知道嗎?」
  他繼續說:「知道海灣對面的康涅狄格陽光更充足?」
  「不是你說的嗎?為什麼?」
  「這與水域以及周圍盛行的風向有關。我們是海洋性氣候,康涅狄格是大陸性氣候。那兒
水中的溫度可能比這兒要冷上十度。要那樣會危及葡萄。」
  「這還用說。」
  「而且,這兒從來不太熱,適宜葡萄生長。我們周圍的水域對氣候有中和作用。」
  「更溫暖,更陽光明媚。鶚鳥飛回來了,妙極了。」
  「土壤也很特別。是非常肥沃的冰川土,養分適宜,通過下面的沙層得到水分。」
  「小子,我告訴你,當我是個小孩時,如果有人對我說,『嘿,約翰,這兒有一天會變成
葡萄園!』你知道,我會當他的面大笑,在他那玩意兒上踢上一腳。」
  「你對這感興趣嗎?」
  「非常。」一點兒也不。
  我們轉進另一排籐中,一架機械收採機正在從籐上把葡萄擊落。葡萄串便被吸入了這奇怪
的玩意兒裡。誰發明了這玩意兒?
  我們又鑽進另一排籐中,幾個適婚年齡的年輕人,穿著短褲和托賓T恤,在手工採摘,一
籃一籃的葡萄放在葡萄籐下。葡萄園的主人停下來,與他們逗樂子。他今天興致不錯,而那幫
小年輕們也應和得很好。他也許老到可以做她們的父親了,但姑娘們純粹只是注意錢。我得用
盡魅力和智慧來把她們的內衣脫下,我卻知道有錢的傢伙雖然不對年輕女人說些聰明又迷人的
話––比如「讓我們這星期從剛果飛到巴黎。」––卻每次都奏效。
  一兩分鐘後,我們從這群小葡萄採摘者處走開,托賓先生對我說:「我今天早上沒聽廣播,
但我的一個僱員告訴我,她從廣播上聽到,戈登夫婦可能偷了一根奇特的新試管。準備賣掉。
顯然他們被出賣並謀殺了。是這樣嗎?」
  「看上去像是這樣。」
  「沒有瘟疫––或什麼流行病的危險––」
  「根本沒有。」
  「好。那天晚上許多人在擔憂。」
  「別再擔心了。你星期一晚上在哪裡?」
  「我?哦,我和許多朋友在一個晚宴上。我自己的餐館裡,事實上,就這兒。」
  「什麼時候?」
  「大概八點鐘。我們還沒聽到新聞。」
  「早些時候你在哪裡。像五點,或五點三十分左右?」
  「我在家裡。」
  「獨自一人?」
  「我有一個管家和一個女朋友。」
  「很好。他們能回憶起來你五點三十分時在哪裡嗎?」
  「當然。我在家。」他繼續說「這是採摘的第一天,我在黎明時到這兒。四點鐘我已經累
得精疲力竭。回到家去睡覺。然後我又回到這兒參加晚宴。算是為豐收而舉行的小慶祝活動。
你從不知道第一次採摘何時開始,所以它是自發性的。在一兩個星期內,我們會舉行一次大的
豐收晚宴。」
  「好一種活法。」我問「參加晚宴的是哪些人?」
  「我的女朋友,房地產經理,一些朋友––」他看了看我,說「這聽起來像是審問。」
  應該是。而且是。但我不想讓托賓先生不安,而去叫他的律師,或麥克斯。我對他說:「這
只是些標準問法,托賓先生。我試著要勾勒出一幅星期一晚上每個人所在的位置和所幹的事情
的圖景。這一類的吧。當我們有個嫌疑犯時,那麼戈登夫婦一些朋友和合作者可以成為見證人
。你明白了嗎?到我們知道時才知道。」
  「我明白了。」
  我讓他鎮靜了一會兒,我們又開始關於葡萄的交談。這傢伙挺圓滑的,但和其他任何人一
樣,他有點兒不安和糊塗。我問他:「上一星期你何時何地見過戈登夫婦?」
  「哦,讓我想想––在我家舉行的晚宴上。我有幾個人參加。」
  「你吸引戈登夫婦的地方在哪裡?」
  「你什麼意思?」
  「就我說的意思。」
  他回答說:「我想我指的是另一層意思,偵探。」
  「那麼你為什麼邀請他們到你的房子來?」
  「哦,––說實話,他們會講一些關於普拉姆島的十分吸引人的故事。我的客人們喜歡聽
。」他又說道「戈登夫婦賺來了他們的晚宴。」
  「是嗎?」戈登夫婦很少對我說起他們的工作。
  「還有」他說。「他們是一對非常漂亮的夫婦。」他問我。
  「你––我指––我想當你看到他們時––但她是一個少見的美人。」
  「確實她是。」我問「你幹她嗎?」
  「對不起?」
  「你與戈登夫人有性關係嗎?」
  「老天爺,沒有。」
  「你試過嗎?」
  「當然沒有。」
  「你至少想過吧?」
  他考慮了一會兒他是否想過,然後說:「有時,但我不怎麼愛追逐女人。我身邊已經夠多了
。」
  「是嗎?」我猜當你擁有葡萄園,別墅,發酵缸和裝瓶場時,香檳酒就起作用了。我想知
道那些只擁有小酒廠的傢伙會和葡萄酒商一樣情場得意嗎?也許不會。瞧著吧。
  不管怎樣,我問托賓先生:「你去過戈登夫婦的家嗎?」
  「不,我甚至不知道他們住哪兒。」
  「那麼你往哪兒送社交請柬呢?」
  「哦––我的公關聯繫人負責這事兒。但如果我想一想,我記起他們住在––住在拿騷角
。」
  「是的,先生。新聞裡會有。拿騷角居民被謀殺。」
  「是的,我還記得他們提到他們在水上有一處地盤。」
  「確實他們有。有過。他們經常定期往返普拉姆島。他們可能在宴會上講普拉姆島故事時
附帶提起過幾十次。」
  「是的,他們提過。」
  我注意到托賓先生慧髮的根部有豆大的汗珠。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即便最無辜的人也會出
汗,當他們處於(文明而又溫和的三度審問下時)。我的意思是:我們過去常說到老早從別人
嘴裡逼出話來––你知道––怒視的燈光,不停頓的審問,第三度什麼的。今天,我們非常溫
和,但有時無論你多麼溫和,一些人––無辜的或是有罪的人都一樣––只是不喜歡被提問。
  天氣有點暖和了。我脫下我的鮮藍色上衣,甩到肩膀上。我的史密斯和威森牌手槍在我的
腳踝上。因此,托賓先生沒受驚嚇。
  蜜蜂已發現了我,我說:「這玩意兒咬人嗎?」
  「如果你惹牠們,牠就會叮。」
  「我不惹牠們,我喜歡蜜蜂。」
  「他們實際上是黃蜂,黃夾克。你一定灑了些牠們喜歡的科隆香水。」
  「雷格非。」
  「這是牠們喜歡的。」他又說「別理牠們。」
  「對。星期一晚上戈登夫婦受到邀請了嗎?」
  「不,我不會正式邀請他們來這樣一個小型的朋友聚會––星期一聚會大都是一些親密的
朋友和生意上有來往的人。」
  「我明白了。」
  「你為什麼問這個?」
  「哦,只是為瞭解了。你想,如果他們被邀請了,也許他們會更快回家,穿戴好––你想
過沒有,他們可能就此錯過了與死亡的約會。」
  他回答:「沒有人錯過了與死亡的約會。」
  「是的,你知道,我認為你是對的。」
  我們現在是在一排結著紫葡萄的籐中。我問托賓先生:「為什麼紫葡萄釀出紅葡萄酒?」
  「為什麼––?哦,––我想你也許叫它『紫葡萄酒』更正確。」
  「我會的。」
  托賓先生說:「這其實叫做pinotnoir,noir的意思是黑的。」
  「我懂法語。這些葡萄叫黑葡萄,它們看上去是紫的。而酒卻叫紅酒。你看為什麼人們會
搞混了?」
  「其實不是那麼複雜。」
  「當然是的。啤酒就簡單,有貯藏啤酒和高級啤酒,還有麥芽酒和濃烈黑啤酒。不提清啤
酒和黑啤酒。起碼有貯藏啤酒和高級啤酒,淡色或普通的。你走進一個酒吧,能從塞子上看到
是什麼,因為塞子上貼了標籤。你可以問,『瓶子裡是什麼?』當他們稀裡嘩啦被倒出來時,
你說,『老兄。』故事結束。」
  托賓先生微笑著。「這真有趣,實際上,我在大熱天喜歡喝杯好的冰啤酒。」他詭祕兮兮
地朝我靠過來說「別告訴任何人。」
  「你的祕密在我這兒很安全。嘿,永遠這樣。你在這幾有多少畝地?」
  「這兒我有二百英畝。另外四處散佈了二百英畝。」
  「哇,這很大。你租土地嗎?」
  「一些。」
  「你從瑪格麗特‧威利處租地嗎?」他沒有立即回答,如果我是和他對面坐在一張桌旁,
我就能看清我說「瑪格麗特‧威利」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的遲疑已經夠意思的了。
  最後,托賓先生回答:「我相信我租了。是的,租了。五十英畝。你為什麼問這個?」
  「我知道她租地給酒商。她是我叔叔和嬸嬸的老朋友。世界很小,小叉。」我轉變話題問
「這麼一來,你是叉上最大的一粒葡萄嗎?」
  「托賓園是北福克最大的葡萄園,如果你指的是這個的話。」
  「你怎麼經營到這一步?」
  「勤勞,豐富的葡萄種植知識,毅力和一流的產品。」他又說「好運氣。我們怕的是颶風
。八月末到九月初。有一年收穫很晚,大約十月中旬。不下六次颶風從加勒比海岸吹過來。但
每一次都朝了另一個方向拐去了。巴克斯在守護著我們呢。」他又解釋說「巴克斯是酒神。」
  「和一個極好的作曲家。」
  「那是巴赫。」
  「對。」
  「順便提一下,我們這兒有音樂會,有時有歌劇。我可以把你加到我們的投遞單中,如果
你喜歡的話。」
  我發現我們正朝那大木條復合體走。我說:「這太好了。酒,歌劇,好夥伴。我會把我的名
片遞過來。這會兒用光了。」
  當我們朝酒廠走去時,我四下看看說:「我沒看到你的房子。」
  「我實際上不住這兒。在塔樓頂部我有一個住處,但我的房子得從這兒往南去。」
  「在水上?」
  「是的。」
  「你用船嗎?」
  「偶爾。」
  「帆還是機動?」
  「機動。」
  「戈登夫婦曾是你屋子裡的客人?」
  「是的,有幾次。」
  「他們乘船而來,我猜。」
  「我相信他們來過一兩次。」
  「你乘自己的船去拜訪過他們嗎?」
  「沒有。」
  我準備問他是否他有一輛白色「保時捷」,但有時還是不要問一些你能以其他途徑發現答
案的問題。問題會向人洩露祕密,會把他們嚇著。弗雷德里克‧托賓,像我說的,不是一個謀
殺嫌疑犯,但我有一種印象:他隱藏了什麼事情。
  托賓先生領我穿過出口。他說:「如果有什麼再需要我幫忙的,請通知我。」
  「好的––啊,我今晚有個約會,我想買瓶葡萄酒。」
  「試試我們的墨爾本紅葡萄酒。九五年度的無與倫比。但價錢稍微高一點。」
  「你為什麼不給我看?我還有幾件東西要包一下,不管怎樣。」
  他遲疑了片刻,然後領我進了禮品店。它連在一個寬敞的品酒廳旁。是一間非常漂亮的房
間,有三十來尺長的橡木品酒吧台,另一邊是半打售貨亭,到處都是葡萄酒箱子,架子,染色
玻璃窗,菱形玻璃瓦地板,等等。十多個愛喝葡萄酒的人在房間裡漫步,評論商標,或在吧台
旁咕嘟咕嘟地喝免費酒。與正在倒酒並努力微笑的年輕男人和女人作愚蠢的交談。
  托賓先生對其中一個倒酒者問了聲好,她叫莎拉,一個漂亮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子。我
猜測弗雷德里克自己挑選的傢具,他對漂亮乾淨的東西很有眼光。老闆說:「莎拉,倒酒給––
先生––」
  「約翰。」
  「給約翰倒一點九五年的墨爾本酒。」
  她照辦了,手很穩當。倒進一個小杯子裡。
  我晃了晃那酒,顯示我很在行。我吸了一下,說:「香味很好。」又把它舉到燈旁說「好顏
色。紫色。」
  「還有優美的手指。」
  「哪裡?」
  「它們推杯子的樣子。」
  「對。」我呷了一小口。
  我想,還可以。那提煉出來的純味,其實和牛排一起吃應該不錯。我說:「有葡萄味,很友
好。」
  托賓先生熱情地點著頭。「是的,而且激烈。」
  「非常激烈。」激烈?我說「這比納帕墨爾本味兒更重更強勁一些。」
  「實際上,是更淡一些。」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本應見好就收。「好。」我放下玻璃杯。
  托賓先生對莎拉說:「倒九五年卡百納酒。」
  「這就夠了。」
  「我想讓你看看有什麼不同。」
  她倒了,我嘗了嘗說:「好,不那麼烈了。」
  我們閒聊了一會兒。托賓先生堅持要我再嘗一種白葡萄酒。
  他說:「這是我用夏敦埃和其他幾種我不想透露名稱的白酒混合而成的,色澤很美,我們管
它叫秋日澄金。」
  我嘗了一口:「很宜人,但不太烈。」
  他不回答。
  我說:「你曾想到過要把你的酒命名為『憤怒的葡萄』嗎?」
  「我會讓我市場部的人採納這個建議。」
  我評論道:「好商標。」
  托賓先生告訴我:「我所有的紅葡萄酒都貼有波洛克派的藝術標籤,我的白酒上標籤是德庫
寧的。」
  「是這樣的嗎?」
  「你知道––傑克遜‧波洛克和威廉姆‧德庫寧。他們都住在長島,在這兒創作出他們的
一些最佳作品。」
  「哦,那些畫家。對,波洛克是個角色。」
  托賓先生沒有答話,但瞟了一眼他的手錶,顯然是厭倦了我。
  我四周看看,發現一空貨亭,遠離倒酒的人和顧客。我說:「讓我們到那兒坐一分鐘。」
  托賓先生不情願地跟著,在貨亭裡和我相對面坐。我呷了一口卡百納,對他說:「就幾個標
準問題。你認識戈登夫婦多久了?」
  「哦,大約一年半。」
  「他們和你談論他們的工作嗎?」
  「不。」
  「你說他們喜歡講普拉姆島的故事。」
  「是的,哦,泛泛而談。他們從不洩露任何政府祕密。」他微笑著。
  「這就好。你知道他們是業餘考古學者嗎?」
  「哦,––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他們屬於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嗎?」
  「是的,事實上,這是我們認識的起因。」
  「每個人看上去都像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一員。」
  「協會大約有五百個成員。不是每個人都是。」
  「但每個我遇到的人都好像是。這是不是像一個別的什麼的掩護組織嗎?」
  「據我所知不是。但那樣的話會很有趣。」
  我們都微笑了。他看上去像是在思索什麼;我可以判斷出一個人是否在思索,而且我從不
打斷一個思索者。最後,他說:「事實上,匹克尼克歷史協會星期六晚上要開個晚會。我在我的
後草坪上做東。這個季節的最後一個露天晚會。如果天氣允許的話,你為什麼不來參加呢?」
  我猜想現在戈登夫婦不能來,他就多出兩個空位來了。我答道:「多謝。我盡量來。」實際
上,我不會錯過的。
  他說:「麥克斯威爾警長可能來。他瞭解所有細節。」
  「好極了。我能帶上些東西嗎?比如酒?」
  他有禮貌地笑了。「只帶上你自己。」
  「和一個客人。」我提醒他。
  「是的,一個客人。」
  我問托賓先生:「你曾聽到過什麼––什麼關於戈登夫婦的閒話嗎?」
  「比如說?」
  「哦,比如說,性。」
  「一個字也沒聽到過。」
  「財政問題?」
  「我不會知道的。」
  一輪又一輪,我們又待了十分鐘。有時你會發現一個人在撒謊,有時不會,任何謊言,無
論多麼小,都是有意義的,準確地說,我並未抓住托賓在撒謊,但我非常肯定他關於戈登夫婦
知道的比他透露出來的要密切得多。就事情本身而言,這不是很重要,我問托賓:「你能列舉出
隨便哪一個戈登夫婦的朋友嗎?」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好,我說過的,你的同事,麥克斯威爾警長,就是一個。」他又
說了幾個其它人的名字,但我不認識。
  他說:「我真不大瞭解他們的朋友和職業合作者們。我說過––哦,讓我直說吧––他們有
點兒類似於食客。他們漂亮,談吐不凡,又從事有趣的工作,又都是博士。你可以說我們都從
這種安排中得到了些什麼––我喜歡我周圍聚集一些優雅又有意思的人。是的,這有點兒淺薄
,但你會驚訝於這些有趣而美麗的人們是多麼的淺薄。」他又補充道「對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
我很難過,但我再也不能幫助你什麼了。」
  「你已經幫了很多了。托賓先生。我真的很感激你的時間,而且很欣賞你沒有弄來一個律
師把事情搞大。」
  他不回答。
  我快步走出貨亭。他也一樣。我說:「你會陪我一起走到我的車邊嗎?」「如果你樂意的話
。」
  我在一個櫃台前停下來,那兒有許多關於酒的書,包括一些關於托賓葡萄園的小冊子。我
收集了一套,把它們扔進我的小包裡。我說:「我是那些手冊迷中的一個。我有從普拉姆島上拿
來的所有的冊子––關於牛痘,糙皮病––反正,我從這件案子上受了一次真正的教育。」
  他又一次不答話。
  我請他幫我找到九五年墨爾本酒,這是他說過的。我順便提一下那標籤說;「傑克遜‧波
洛克。我從來沒猜到。現在今晚約會時我有話可說了。」我把酒拿到出納員處,如果我以為托
賓先生準備把它歸於好意而予以報銷的話,我就錯了。我付了全價,加上稅。
  我們走出來,走進陽光裡。我說:「順便提一下。我曾和你自己一樣,是戈登夫婦的熟人。」
  他停下來不走了,而我也停下來。他看著我。
  我說:「約翰‧柯里。」
  「哦,––是的。我記不起這名字了。」
  「柯里。約翰。」
  「是的––我現在記起來了。你是那個受傷的警察。」
  「對,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你不是一個紐約市的偵探嗎?」
  「是的,先生。被麥克斯威爾警長聘出來幫忙。」
  「我明白了。」
  「那麼,戈登夫婦提到過我。」
  「是的。」
  「他們說了我什麼好話嗎?」
  「當然他們說了,但我不怎麼記得清了。」
  「我們實際上見過一次。七月份。你在你那大房間裡開了一次大的嘗酒會。」
  「哦,是的––」
  「你穿一件紫色西服和一條飾有葡萄籐圖案的領帶。」
  他瞟著我。「是的,我想我們確實見過面。」
  「這是無疑的。」我向四周卵石地看去,評論道「如今每個人都有四輪傳動裝置了。那邊
是我的。它說法語。」我解釋說,當我遙控發動時。我問托賓先生「你的白色『保時捷』在那
邊嗎?」
  「是的,它在那邊。你怎麼知道的呢?」
  「我只是想它有可能是。你是一個『保時捷』型的傢伙。」我伸出手,我們握手。我說:「
我可能會在你的晚會上看到你。」
  「我希望你發現是誰幹的。」
  「哦,當然我會。我總是這樣。Ciao﹝意大利語,再見。﹞。Bonjour﹝法語
,你好。﹞。」
  「Bonjour就是你好。」
  「好的。Aurevoir﹝法語,再見。﹞。」我們分手了。我們的腳步嘎吱嘎吱踩在
硬石路上。朝相反的方向去。蜜蜂追我到車邊。但我迅速鑽進車裡,開走了。
  我想著弗雷德里克‧托賓的事。這個業主「保時捷」,所有美的事物的鑒賞者,當地的大
腕,死者的熟人。
  我的職業敏感告訴我他很滑溜。我不應該再花一分鐘考慮他。關於戈登夫婦為什麼被謀殺
和誰是兇手,我已推出的理論沒有一條符合托賓先生。但我的直覺告訴我要繼續跟蹤這位紳士。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44

【第十七章】

  我沿著主幹道向西開,一邊試圖讀懂汽車駕駛手冊。按了幾下擋泥板的按鈕,那邊的「指
示」框上便顯示所有數據,百分之百的美國性能。這應該是坐在車子前座上能做到的最有趣的
事。
  當下我感覺技術上長進不少,於是拿自己的蜂窩式電話打通我的電話留言機。「我告訴你
,要是那些人現在看到我們正駕車經過這些舊農莊和村落––」
  這時留言機答道:「您有三條留言。」
  有一條一定是貝思留的,但事實上是麥克斯。他重申我不要再管這案子,叫我回個電話,
我可不願意。第二條來自法納利:「嗨!約翰‧柯里,聽我說,如果你需要從那兒脫身出來,只
管叫我。同時,我有一些關於開槍者的線索,所以我不想到處張揚,除非你需要幫助。為什麼
這麼多人想殺死我的搭檔?嗨,我和沃爾夫私下談過了,他不相信電視上的人不是你,而且說
有消息證實是你,要你接受他的質詢。我建議他監聽你的電話,現在就是了,可要少惹麻煩。」
  「謝謝。」
  最後一條也不是貝思的,正是我的頂頭上司安德魯‧沃爾夫中尉。他只講了句「望你盡早
回個電話給我。」事情不妙。
  我懷疑納什和沃爾夫是否真認識,但無疑納什的確已告訴沃爾夫電視上的人就是約翰‧柯
里,而且正在療養期間破一起兇殺案。所說的都是事實,我猜測沃爾夫正想從我這得到解釋。
我想自己能解釋是怎麼捲進這起案件的,但很難解釋為什麼沃爾夫中尉在約翰口中卻成了個傻
瓜。
  前後思量了一番,看來最好是不回電話,也許應該找律師。沒有做好事不受懲罰的,我是
說,我在竭力做個好公民,而說服我捲入案件的那傢伙,我的夥伴麥克斯,竊取我的腦力勞動
的成果,又讓我同聯邦特工搞可惡的競爭,甚至還把我的徽章取走了,事實上他從未給過我徽
章。貝思還是沒有電話。
  我一直提醒自己做個英雄,但我確信遭到槍擊不會是英雄行為。還是孩子的時候,只有向
壞傢伙開槍才是英雄,可眼下每個生病的,遭劫持或槍擊的都成了英雄。可我如果能利用這次
英雄事跡擺脫可惡的麻煩,我當然會做。問題是媒體創造的英雄只有大約九十天的短命,我在
四月中旬遭槍擊,也許該通知我的律師了。
  現在我正從卡橋格村開往城區,如果你不注意我的車一下子就會開過去。這個村莊歷史悠
久,古雅乾淨,與大多數村莊一樣繁榮,我猜部分原因在於葡萄酒生意。大街上拉著各式廣告
的橫幅,比如每年一度的東區港海洋節,還有在霍頓角燈塔舉行的伊索托普爵士舞專場音樂會
。多的就不用說。
  嗯,夏天正式結束了,對於當地居民和一小部分的遊客來說秋季也有許多事可做。我總懷
疑這兒每年十一月都要舉行一場只對本地人開放的大型聚會,名字就叫「北福克居民慶祝遊客
滾蛋的狂歡節。」
  就這樣我一邊慢速開車一邊留心那幢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房屋,我記得在主幹道附近。大
路的南面是有村莊的綠化帶,宣稱坐落有紐約最古老的房子,標誌上寫著大約在一六四九年。
這兒看上去不錯,我駕車沿著一條窄道穿過綠化帶,上面坐落著一些由老式隔板和木瓦砌成的
建築物,幸虧沒有頸手枷、木樁、浸水凳或者其它早期美國人為受虐和施虐者準備的公共陳列
物。
  終於我看見離村莊綠地不遠處有一間白色大房子,隔板制的,很像一間大樓,前面有幾根
高高的白梭子。草坪上豎著一塊木製齊乎達爾風格的標誌牌,寫著「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幾個
字,下面寫著「博物館」和「禮品店」「店」字拼成了兩個「p」和一個「e」。我曾經贏過
一次拼字遊戲,裡面就有這個詞。
  由兩條短鏈子懸著的另一張標誌牌上則寫著這家博物館兼禮品店開放的日期和時間。勞動
節之後,只限於週末和假期開放。
  牌子上有個電話號碼,我便撥了這個電話,是錄音信息。一個女人用彷彿錄於一六四零年
的聲音重複著時間、事件等情況。
  我可是從不讓別人的日程耽誤自己事的人,於是下了車拾級走上大門廳,敲敲古舊的黃銅
門環。我使勁撞擊了一下,但似乎周圍都沒有人,那邊的小型停車場也沒有車子。
  我又回到車裡,撥通新朋友瑪格麗特‧威利的電話。她接了電話,我說:「威利夫人,早上
好,我是柯里偵探。」
  「你好。」
  「您提到可能去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博物館看看,我整天都在想這個事。您認為今天去可
以找到負責人談話嗎?主席叫什麼?威瑟斯布恩?」
  「叫懷特斯通,愛瑪‧懷特斯通。」
  「對,今天能見到她嗎?」
  「不知道––」
  「我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愛瑪‧壞特斯通––」
  「我來打,她可能會同意在博物館裡見你。」
  「太棒了。非常感激––」
  「我怎麼找您?」
  「聽我說,過十到十五分鐘我給您回電話,我現在在車裡,但得停下來給母親買件禮品,
今天是她生日。嗨,我打賭你們博物館裡一定有個禮品店。」
  「的確有。」
  「太好了,順便說一聲,我和哈里叔叔談過並轉告了您的問候。」
  「謝謝。」
  「他說向您問好,並說離開此地時會打電話給您。」我沒提哈里叔叔已經失去性能力了。
  「太好了。」
  「對,那好,如果懷特斯通夫人或者歷史協會的其他負責人上午能見我的話我將深表感謝
。」
  「我盡力而為,也許得親自去。」
  「麻煩您了,也謝謝您昨天的幫助。」
  「不用謝。」
  我險些忘了謝她:「那十五分鐘後我再打過來。」
  「今天你朋友在你身邊嗎?」
  「我的搭檔?」
  「對,那位年輕女士。」
  「她過會兒就來。」
  「她令人愉快,我喜歡和她交談。」
  「我們打算結婚。」
  「多麼不幸。」她掛了電話。
  噢,就這樣吧。我又把車子掛上檔,那個女性聲音又回來了,叫我「取消緊急剎車裝置」
,我依言照辦。我又玩了一會兒計算機,想把這套選擇系統刪掉,希望那個聲音說「你為什麼
要殺死我?不喜歡我嗎?我只是想幫你。」
  要是車門被鎖、油踏板又掉到地板上該怎麼辦呢?我邊想邊把駕駛指南扔進皮套箱裡。
  我將車往南開上「臭鼬路」,名字很有趣,接著又穿過通向拿騷角的堤道。
  開到戈登家所在的街道時我注意到麥克斯那輛白色吉普停在犯罪現場外。於是我轉進墨菲
家的車道,開出了戈登房屋的視野。
  我把車徑直開到墨菲家的後院,看到他們都在看電視,那間屋又被稱做佛羅里達式,相對
於原先房子是一種遮窗式的沿伸。電視正放著,我敲敲紗門。
  埃德加‧墨菲站起來,看見是我,便打開門說:「又回來啦?」
  「是的,先生,我只需佔用您一會兒時間。」
  他揮手讓我進去,墨菲夫人站起來隨便打了個招呼,電視還在放著。那一瞬間我彷彿置身
於佛羅里達父母的家裡––同樣的房間,同樣也開著電視,甚至人也相似。不管怎樣,我得問
問他們:「請描述一下你們在六月份看到停在隔壁的雙座輕型汽車。」
  他們倆都講了一番,但描述能力有限。最後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隨手拿張報紙讓他們
把汽車的輪廓畫下來,但他們說沒法畫。我便給他們畫了輛「保時捷」的外形。本來是不可以
像這樣引導證人的,可這又算什麼。他倆點點頭,墨菲先生說:「是的,就是這樣,又大又寬,
像個翻過來的洗衣盆。」墨菲夫人也表示同意。
  我又從口袋裡取出托賓酒廠的宣傳冊子,折起來只顯出廠主托賓的一張黑白小照片。我不
讓他們看到整個冊子,防止他們告訴每個熟人警察正懷疑托賓謀殺了戈登夫婦。
  墨菲夫婦仔細看了看照片。同樣,這種不把其它照片和這張混合在一起的做法也是誤導證
人的行為,可我早已沒有時間和耐心去照章辦事。但也沒有說:「這就是你們看到的在車裡的男
人?」
  可這時墨菲夫人卻說:「我看見的就是這個男的坐在車裡。」
  墨菲先生也贊同,並且問我:「他是嫌疑犯?」
  「不,先生。那好,對不起又打擾你們了。」我又問道「有人試圖向你打聽過這個案子嗎
?」
  「沒有。」
  「記住,除了麥克斯威爾局長,我和彭羅斯偵探外,不要和任何人談這件事。」
  墨菲先生又問道:「她在哪兒?」
  「彭羅斯警探?她得了孕婦晨吐症,在家休息。」
  「懷孕了?」艾格尼絲問道。
  「大約一個月了」我答道「好––」
  「可我沒見她戴結婚戒指」她又說。
  「您知道現在的年輕女性是如何處世的。」我傷心地搖搖頭,接著說「那好,再一次感謝
你們。」我很快退出來,回到吉普裡駕車離去。
  顯然托賓先生到過戈登家不止一次,可是他似乎並沒有回憶起六月來過。但也許並不是他
,也許是另一個長著黑鬍子的男人,開的也是一輛白色「保時捷」車。
  也許我應該查查為什麼托賓先生要撒謊。
  我又打通留言機,又有兩條新信息。第一個是麥克斯打來的:「約翰,我是麥克斯威爾警長
,也許我還沒有使你清楚地明白目前你的處境。你不再替市鎮工作了,好嗎?我接到托賓律師
的電話。他們很不滿意,懂嗎?我並不確知你和托賓的談話內容,但我認為那應是你和他之間
的最後一次官方會談。給我回個電話。」
  有意思。我所做的一切正是在幫忙,而且也是被本地的老夥伴們叫回家鄉的。
  另一個則是我前妻打的。她叫羅賓‧潘恩,名字對她很恰當,碰巧也是個律師。她說:「約
翰,你好,我是羅賓。我想提醒你我們一年的分居在十月一日結束,到時我們將依法離婚。你
會收到郵寄去的判決書副本,不需要你簽名或者做什麼即自動生效。」她又用柔和的音調說「
嗯,十月之後我們是不會構成通姦的,除非你又結婚。可是在你收到判決書之前不要結婚,否
則是重婚罪。在新聞上看見你了,聽起來案件挺吸引人,保重。」
  對,順便說一聲,羅賓曾是曼哈頓地區的助理檢察官,由此我結識了她,我們在同一陣營
的。可她變換立場,在一個大名鼎鼎的辯護律師那兒要了一份高薪工作,那個律師欣賞她在法
庭上的風格。也許不只喜歡她的風格。可從那開始,我們的婚姻變成一種利益衝突,我是說當
我努力把那些渣滓們關進監獄去時,和我共枕的女人卻在試圖使他們逍遙法外。終於有一次我
再也不能忍受,她替一個重要毒販子辯護。那傢伙除了在美國犯法外,哥倫比亞警方也因賄賂
一名法官在通緝他。我是說,得了,女士,我知道得有人去辦這個案子,錢也不少,可我感到
男性尊嚴受到挑戰。所以我告訴她:「在你的工作和我之間作出選擇吧。」她回答說:「也許你應
該換掉工作」她是指她的公司需要一名私家偵探,想讓我去做。我想得出替她和那位笨蛋老闆
做私人偵探工作的情形,或許能在辦案間隙喝上他們的咖啡。對,那就請離婚吧。
  除了這些小的職業摩擦外,我們的確曾經相愛過。不管怎樣,十月一日到時她將正式成為
我的前任,我也會失去做通姦犯或者重婚者的機會。生活有時真的不公平。
  車子爬過堤岸上了主幹道,回頭向卡橋格村駛去,我又撥通瑪格麗特‧威利的電話。
  她說:「和在花店裡的愛瑪通過電話,她正在到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路上。」
  「她犧牲自己的時間,真是太好了。」
  「我告訴她涉及到戈登夫婦的謀殺案。」
  「可這一點我並不能肯定。威利夫人,我只是感到好奇––」
  「你可以和她討論,她正在等你。」
  「謝謝您。」我相信她在我之前掛了電話。
  我於是把車開回到匹克尼克歷史協會,開進那個小車場,並在寫有「懷特斯通花店」的車
子旁邊停了下來。
  我走到前門,門環附近貼了一個黃色紙條,上面寫著:「柯里先生,請自己進來。」
  我便走進去。
  這個房間我看很大,約建於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典型的富商或者遠洋船長的家產。大門廳
左邊是一間大型起居室,右邊則是餐廳。這地方都是古玩,當然依我看大多是廢舊物,但可能
對一群小伙子來說有價值。沒有看到或聽到屋裡有人,我便一間一間地逛。其實這並不是個供
展覽的博物館,只是一家特定歷史時期的陳列室。我沒能看到室裡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牆上沒
有表現燃燒的教堂的油畫,也沒有黑蠟燭、針尖狀的巫術五角星和黑貓,廚房裡也沒有騙人的
巫婆常用的大鍋。
  我不能肯定自己為什麼來這,但有什麼東西把我拉到了這裡。另一方面,我想我已經得了
衰老性超負荷症,和一位七旬老人對話實在令我難以承受。我本該把那瓶托賓的啤酒打開,在
會見懷特斯通夫人之前一飲而盡。
  這時我發現那間禮品店––禮品商店––我想以前是間夏季廚房,於是走進去。燈沒開,
陽光從窗戶裡透進來。
  禮品各式各樣。從本地出版的書籍到手工藝品、印度的手藝品、針繡花邊、乾草藥、折花
、草藥茶、花製香水、蠟燭(不是黑的),還有水彩、漆瓦和袋裝種子等等。人們要這些玩意
幹什麼呢?
  我撿起一塊受過日曬雨淋的穀倉板,有人在上面畫了一隻老式航船。就在我仔細看油畫時
,感覺有人在注視我。
  我轉向禮品店出口,看見一位三十歲上下的漂亮女人站在那盯著我。我說:「我找愛瑪‧懷
特斯通。」
  「你一定是約翰‧柯里。」
  「對,你知道她在嗎?」
  「我就是。」
  彷彿時光在倒流一般。「哦」我說「我以為見到的人會老得多。」
  「哦––」
  「瑪格麗特說你是個年輕人,可我覺得你更像個中年人。」
  「唔––」她走近我,伸出手,說:「我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主席,能幫你什麼忙?」
  「嗯––我也不清楚。」
  「我同樣。」
  好了,情況就是這樣:她個子較高,只比我矮一英吋左右,體形瘦小勻稱,齊肩的棕髮沒
有燙但已洗過。化了淡妝,沒有指甲油、珠寶、耳環和結婚或訂婚戒指。她的衣服穿得不多,
一身齊膝的米色棉製夏裝,肩部是細細的吊帶。裡面只有內衣之類的,肯定沒戴乳罩,但我能
看見比基尼式襯褲的邊沿,而且她還赤著腳。如果讓我聚描述一下懷特斯通女士今天早上穿戴
的情形,她一定先是套上內褲和夏裝,塗一點口紅,然後梳了幾下頭,就這些。可以設想整個
過程不超過四秒鐘,要是有我幫忙會更快。
  「柯里先生?你在考慮要我怎麼幫你嗎?」
  「對,是在考慮。等一下。」她沒有過度發育,速度和耐力應該不錯。一雙好看的眼睛是
淡綠色的,臉龐不僅漂亮,而且一眼瞥去顯得天真。她使我想起我見過的六十年代嬉皮士的照
片,也許我想到這些是因為她是個花匠。看第二眼時,覺得她的面相還十分性感,真的。
  我還得提一下,她有些黑,好看而且周勻,皮膚有一種牛奶咖啡的顏色。愛瑪‧懷特斯通
,這是個漂亮性感的女人。
  「這事與戈登夫婦有關嗎?」
  「對。」我放下那塊穀倉板問:「你認識他們嗎?」
  「認識,我們相處友好,但還不是朋友。」她又補充道「太可怕了。」
  「你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
  「我聽收音機裡說他們可能偷了一種病毒。」
  「看上去像。」
  她思考片刻,接著又說:「你認識他們。」
  「不錯,你怎麼知道?」
  「你名字出來過幾次。」
  「是嗎?希望是好事。」
  「很好的」她又說「朱迪有些愛上你。」
  「是嗎?」
  「你不知道。」
  「也許。」我想換個話題,所以我說「你這兒有成員名單嗎?」
  「當然有,辦公室在樓上,你到的時候我正在上面整理文件。跟我來。」
  我跟著她,她身上有一股熏衣草的香味。我們穿過大房間的時候,我說了聲:「漂亮的房子
。」
  她回頭看著我說:「待會兒我將領你單獨參觀一下。」
  「妙極了。帶照相機就好了。」
  沿著寬敞曲折的樓梯拾級而上,我稍稍跟在她後面。她的襯褲真小,如果你仔細看,她還
有漂亮的雙腳。
  上三樓她領我進了一個房間,她稱之為樓上客廳,然後請我坐在壁爐邊的靠背椅上。
  她問:「需要來一杯草藥茶嗎?」
  「謝謝,我已經喝過幾杯了。」
  她坐在對面的木製轉椅上,長長的雙腿交叉在一塊。她問道:「柯里先生,具體你想瞭解什
麼?」
  「約翰,請叫我約翰。」
  「約翰,請稱呼我愛瑪。」
  「好,愛瑪」我開始問她「我首先想問你幾個關於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問題,這個協會是
做什麼的?」
  「和歷史有關。北福克地區有一批本地的歷史協會,大多數坐落在古老的房子舊地裡。這
裡是最大的一家,匹克尼克這個名字本是這個地區的印第安叫法。我們有近五百會員,有一些
名人,還有樸素的農夫,協會旨在保存、記錄和傳播我們的歷史遺產。」
  「還有發掘更多的遺產。」
  「是的。」
  「通過考古。」
  「對,進行研究,這裡有一些有趣的檔案。」
  「等一下我能看看嗎?」
  「等一下你想看什麼都行。」她笑道。
  峨,我的天。我想這是嘲諷還是當真?我朝她笑笑,她也笑笑。
  談正事吧。我又問她:「戈登夫婦是活躍分子嗎?」
  「是的。」
  「他們何時參加?」
  「大約一年半前,他們已從華盛頓特區搬來。戈登夫婦是中西部人,但他們在華府替政府
工作。我猜你知道這點。」
  「他們曾和你談過工作嗎?」
  「沒怎麼談。」
  「你去過他們家嗎?」
  「去過一次。」
  「你和他們有過社交往來嗎?」
  「偶爾有過。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社交非常廣泛,所以他倆很高興參加。」
  我又提出了一個有些微妙的話題:「湯姆對你有興趣嗎?」
  她沒有顯出受侮和震驚的神情,答道:「可能有。」
  「但你沒有和他發生過性關係?」
  「沒有,他從未說過。」
  我清清嗓子「我明白––」
  「聽著,柯里先生––約翰。你的這些問題在浪費你我的時間,我不知道是誰因為什麼殺
死了戈登夫婦,但那和我毫無干係,也沒有和我產生三角關係。」
  「我沒說有,只是作為整個調查的一部分,看看會不會與性愛有關。」
  「那好,我沒有和湯姆睡覺,我認為他是忠誠的,就我所知朱迪也一樣。在這裡桃色新聞
很難不讓大家知道。」
  「那可能是你的推測。」
  她注視我片刻然後問:「你和朱迪有染嗎?」
  「沒有,懷特斯通女士。這不是下午放映的肥皂劇,而是一起謀殺調查,讓我問問題。」
  「不要這麼急躁。」
  我深吸了口氣,說了聲:「對不起。」
  「我希望你能找到兇手,接著問吧。」
  「好。這樣––我想問––你聽到他們被殺時的第一個反應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猜兇殺和他們的工作有關。」
  「好。現在你怎麼想?」
  「沒什麼想法。」
  「難以置信。」
  「我們接著談吧。」
  「那好。」我仍然不清楚這次詢問應從哪入手,或者說我想具體找尋什麼。但我腦子裡有
個意向,像地圖一樣,上面有普拉姆島、拿騷角、長島海灣的懸崖、托賓葡萄園和匹克尼克歷
史協會。如果你把這些點連成線,便會得到一個五邊形的幾何圖,毫無意義。但倘若你抽象地
思考一下這些點之間的聯繫,也許有點意思。我是說,這五點的共同特點是什麼?也許沒有,
但無論怎樣似乎又有聯繫,像是都和什麼有關。是什麼呢?
  我考慮究竟是什麼使我的思想總在普拉姆島上轉。歷史?考古?就是這個,可究竟是什麼?
  我又問懷特斯通女士:「你認識在普拉姆島上工作的人嗎?」
  她想了一會,然後答道:「不怎麼認識,只有幾個顧客在那工作。除了湯姆和朱迪外;我並
不認識任何科學家,也沒有人參加過這個協會。」她又說「他們是個團結的群體,只在內部交
往。」
  「你知道有關在普拉姆島發掘的情況嗎?」
  「只有湯姆‧戈登答應過給歷史協會一個機會,到島上開展挖掘活動。」
  「你有沒有參加考古活動?」
  「沒有,我喜歡檔案工作,也有個檔案學的學位。哥倫比亞大學的。」
  「是嗎?我在約翰‧傑伊學院任教。」那個學院事實上在哥倫比亞南部約距五十個街區,
總之我們找到了共同點。
  「你教什麼?」她問道。
  「刑偵學和陶瓷學。」
  她笑了,一邊扭動腳趾一邊又重新交叉起雙腿。米色,她的裙褲和外衣一樣顏色。我簡直
幾乎想要交叉起雙腿讓懷特斯通女士注意一下我的那傢伙正從休息狀態中驚覺起來。把你的「
小便」憋在「帳篷」裡吧。
  我接著說:「檔案學,很有吸引力。」
  「可能會,我在斯通尼‧布魯克工作過一段時間,後來在這裡卡橋格免費圖書館弄了份工
作。圖書館建於一八四一年,但薪水依舊。我是這裡長大的,很難在外面生活下來,除非有一
份差事。我擁有一個花店。」
  「對,我見過那輛貨車。」
  「對了,你是個偵探。」她又問「那麼你到這來幹什麼?」
  「療養。」
  「噢,是的,我記起來了。你看上去氣色不錯。」
  她氣色也不錯,但你不應該向一個證人進行還擊,所以我沒有提。我又發覺她那柔美的聲
音伴著呼吸十分性感。
  我問她:「你知道弗雷德里克‧托賓?」
  「誰不知道?」
  「他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成員。」
  「他是我們最大的贊助者,經常給我們葡萄酒和資金。」
  「你是葡萄酒鑒賞家嗎?」
  「不,你呢?」
  「是的。我能分辨出『麥勞』和『百威』兩種酒,蒙著眼也行。」
  她笑了。
  我又說:「我打賭很多人希望許多年前就已加入葡萄酒行業。我是說做生意。」
  「我不知道,這倒有趣,但不會很賺錢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47

  「對托賓來說是盈利的」我指出。
  「他並不靠這種方式生活。」
  我坐了起來:「你為什麼這麼說?」
  「他就是這樣做的。」
  「你很瞭解他?個人情況?」
  她反問我:「你瞭解他個人嗎?」
  我可不喜歡被質詢,但我在這兒如履薄冰,有力量的人會怎樣掉下去呢?我答道:「我參加
過一次他辦的品嚐酒會,那早是七月份的事了,你當時在嗎?」
  「在。」
  「我和戈登夫婦在一起。」
  「對了,我見過你。」
  「我沒有看見你,否則應該記得。」
  她又笑了。
  我又問:「你瞭解托賓多少?」
  「事實上,我們有染。」
  「在什麼方面?」
  「我指是情人,柯里先生。」
  聽到的消息讓我失望,然而我得辦正事,又問她:「什麼時候?」
  「開始於––哦,大概兩年前,一直持續到––這有關嗎?」
  「你可以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我知道。」
  我又問她:「那你們的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
  「沒有什麼。托賓只是不斷地與許多女人交往。我們的關係保持近九個月,對我倆都不算
長,可也不差。我們去過波爾多、洛瓦爾和巴黎,週末去曼哈頓,過得很好,他很慷慨。」
  我思索了一番。我已經有點戀上愛瑪‧懷特斯通,而且有些惱恨弗雷德里克已把我一下子
打到悶罐裡。我又說:「想問你一個私人問題,你可以不回答,可以嗎?」
  「可以。」
  「你還––?我是說––」
  「我和他還是朋友,他現在正金屋藏嬌呢,名叫桑德拉‧威爾士,十足的騙子,包括那個
名字。」
  「對。你說過托賓是不單靠他的工作生活的。」
  「是的,他擁有銀行和私人投資的小塊產業,但花費太大。可悲的是他很成功,如果不去
福克斯伍德可能他能靠收入活得更好。」
  「福克斯伍德?」
  「對,你知道,那個印第安賭場,在康涅狄格州。」
  「噢,對。他賭博嗎?」
  「一直賭。我陪他去過一次,一個週末就輸了近五千美元,主要是在紙牌和輪盤賭上。」
  「我的天,但願他還有回程的船票。」
  她大笑起來。
  去福克斯伍德,你可以駕車過東方角輪渡去新倫敦,或者乘坐直達那兒的汽車的輪渡,去
那好好玩一通,然後週日晚上回到東部。對中北福克地區的忙碌世界真是項美好的娛樂消遣。
如果你不是強迫的話,可以在那兒玩個痛快,贏或輸了幾百美元之後,吃頓晚餐看場球賽,然
後睡在一個豪華房間裡。這樣的週末約會真不錯。然而,很多本地人並不喜歡這種近乎有罪的
生活,有些主婦也不想讓男孩們拿著買水果的錢去賭博。可是和其它情形一樣,這事得相對而
言。
  看來,弗雷德里克‧托賓,這個冷靜而外表華美的葡萄園栽培家,表面上鎮靜自若,實際
上是個賭徒。但如果你想想看,有什麼比每年種植葡萄更冒險的嗎?事實上,在這裡種葡萄尚
屬試驗性,目前情況良好。沒有枯萎病沒有蟲災,沒有霜打和高溫打擊。但某一天「安拉貝爾
」號颶風或者「塞克」號會把上億顆的葡萄吹進長島灣,有點像庫拉德生產的最大的培育植物
桶一樣。
  同樣還有湯姆和朱迪,他們拿那些病原菌在賭博,還用其它東西在賭,結果輸了。弗雷德
里克在種植葡萄上賭贏了,然後就轉到紙牌和輪盤賭上,結果輸了。
  我對懷特斯通女士說:「你知道戈登夫婦和托賓先生曾經一道去過福克斯伍德嗎?」
  「我想沒有。但我不清楚,我和托賓分手快一年了。」
  「對,但你們仍然是朋友,你剛才還說。」
  「我猜是這樣,他不喜歡以前的情人都憎恨他,想和他們保持朋友關係,這使晚會很有趣
。他愛讓和他有過性關係的幾十個女人在一個屋裡。」
  誰不愛那樣?我又問她:「你認為托賓先生和戈登夫人有染嗎?」
  「我當然不知道,但我認為不會,托賓不追求有夫之婦。」
  「多好的騎士風度。」
  「不,他膽小如鼠,那些丈夫和男朋友使他害怕,他一定曾經受過挫折。」她的呼吸聲裡
夾雜著輕聲笑。接著又說「不管怎樣,他寧可和湯姆做朋友也不願和朱迪做情人。」
  「為什麼?」
  「不清楚,我從沒有搞懂弗雷德里克為什麼會和湯姆接觸緊密。」
  「我想一定有其它原因。」
  「大多數人也這麼想,弗雷德里克主動結交湯姆的。」
  「為什麼?」
  「不知道。起先我以為他想接近朱迪,可後來我瞭解到他並不追有夫之婦,那一定和戈登
夫婦的魅力與工作有關。弗雷德里克還是個社交家,夢想自己是北福克地區的社交領袖。也許
他是,他不是最富的,但葡萄酒業為他奠定了一些社會地位。你懂嗎?」
  我點點頭。有時候你整週整日的求索卻一無所獲,有時候你卻會碰到金子,但有時候只是
傻子的金子。我是說,這妙極了,可和那起謀殺案有什麼關聯呢?這未免誇張吧?有點在報復
懷特斯通女士嗎?這可不是我那位前妻,她把我送到錯誤的地方以便使對方的生活變糟。於是
我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認為弗雷德里克‧托賓有可能是殺死戈登夫婦的兇手?」
  她看著我彷彿我失去了理智,然後說:「弗雷德里克?他可做不出任何帶暴力的事。」
  「你怎麼知道?」
  她邊笑邊答:「天知道,我能舉出很多理由來證明我的話。」接著說「他簡直不做體力活動
,對自己的脾氣和情感控制有加,而且他為什麼要去殺戈登夫婦?」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殺,你呢?」
  她停了片刻才答道:「也許為了毒品。」
  「你為什麼這麼想?」
  「嘿––弗雷德里克關心過他們,戈登夫婦吸可卡因。」
  「他告訴過你?」
  「對。」
  有意思。特別的是弗雷德里克從未向我提起過,而且沒有一點道理。我知道一個吸可卡因
者的形狀和行動情況,戈登夫婦不會是這種人。那麼為什麼托賓要把這個加於他們身上呢?我
問她:「他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不久前,有幾個月了。托賓說他們來找他,想知道托賓有沒有什麼好貨,想買下來保持
他們的習慣。」
  「你相信嗎?」
  她聳聳肩:「可能是這樣。」
  「那好––再回到托賓先生和戈登夫婦的關係上來。你認為是托賓先生找到後者並且培養
相互關係的。」
  「看上去如此,在和他相處的九個月裡我知道是這樣,他多次和他們電話聯繫,而且很少
有聚會不邀請他們的。」
  就此我思考起來,這當然和托賓先生告訴我的不相一致。我問懷特斯通女士:「那麼對於戈
登夫婦托賓先生的魅力何在呢?」
  「不清楚。儘管我知道他使每個人以為有另外的原因,好笑的是戈登夫婦似乎很合得來,
彷彿他們以與弗雷德里克為伍自豪。可是,有幾次我們四個在一起時,你可以看出他們還是以
和他地位平等自居的,你懂嗎?」
  「懂,可他們為什麼要演戲呢?」
  她聳聳肩:「誰知道?」她看了我半天接著說:「好像整個看上去是戈登夫婦在敲詐弗雷德里
克,好像拿到了他的什麼把柄。公開場合他是大腕;私下裡湯姆和朱迪與他則相當熟悉。」
  敲詐,對此我仔細思慮了好一會。
  愛瑪‧懷特斯通又說:「我只是在猜想,在推測,並不能證實任何情況。我和弗雷德里克相
處愉快,我喜歡他,當他要分手時並沒有傷害我。」
  「好。」我看看她,四目相對。我問道「兇殺案後你和弗雷德里克交談過嗎?」
  「有,昨天早上。他打電話過來。」
  「他說什麼?」
  「和別人一樣,標準的套話。」
  我們談了些電話交談的細節,的確聽上去很正式,僅僅是形式的客套。
  我問:「他今天和你談過嗎?」
  「沒有。」
  「今天上午我拜訪過他。」
  「是嗎?為什麼?」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為什麼來這兒?」
  「對。」我不想解釋自己已經不再掌握關於普拉姆島案件的潛在證人和墨菲夫婦,而且不
再負責了,只好去訪問那些縣警局不會想到的人。我不是完全在孤注一擲,但有點在夾縫中前
進的樣子。
  我又問她「你認識戈登夫婦其他朋友嗎?」
  「我並未真正介人他們的社交圈,除了我們和弗雷德里克在一起時,那個時候我們都是他
的朋友。」
  「麥克斯威爾警長不是他們的朋友嗎?」
  「我想是的。但我一直理解他們的關係如同戈登夫婦和弗雷德里克的一樣。」
  「我們似乎很難找到戈登夫婦的朋友。」
  「就我所想到的,他們所有的朋友就是普拉姆島上的人,這並不很異常。我告訴過你––
他們是個團結緊密的群體。」她又補充道「你最好去那兒看看,比在這轉好。」
  「可能是這樣。」
  她問我:「你怎麼看弗雷德里克?」
  「一個令人愉快的人,我很高興和他在一起。」這是真的,但既然我知道他已經把這兒的
懷特斯通女士搞到手,我更相信世上沒有公正的性愛。我又加了句:「魚眼。」
  「而且善於隨機應變。」
  「對。」我說「我能請你幫個忙嗎?」
  「說吧。」
  「你不要告訴他我們的談話好嗎?」
  「我不會詳細介紹的,但會告訴他我們談過。」她又說「我不撒謊,但會對一些事守口如
瓶的。」
  「這正是我希望的。」
  在曼哈頓,沒有像這裡這麼多連鎖關係。我得記住這個,小心應付,還要適時改變自己的
辦事風格。我是聰明人,能夠做好。接著這個話題我問愛瑪‧懷特斯道:「我猜你認識麥克斯威
爾警長吧?」
  「誰不認識?」
  「你和他約會過嗎?」
  「沒有,但他要求過。」
  「你不喜歡警察?」
  她笑起來,腳趾又扭動了一下,同樣又雙腿交叉,我的天。
  接下來我們又聊來聊去,過了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愛瑪‧懷特斯通有很多關於別人的閒
話和評論,儘管大多與此案無關。問題是我還是不清楚自己來這幹什麼,但很愉快,儘管我得
說我是個君子。偶然找找女警官是可以的,因為作為同伴她至少可以告訴你出去徒步旅行一下
。可是,和百姓在一起,尤其是那些可能在警察面前玩花招的人,你得小心。你也不想傷害自
己或證人的利益,但我對此感興趣。
  不,我並非本性多變,仍然熱戀著貝思。我問懷特斯通女士:「可以用你的電話嗎?」
  「當然,就在那邊。」
  我走進鄰室,好像從十九世紀進入二十世紀一樣。這是歷史協會的工作套間,完全現代辦
公條件,包括檔案櫃、複印機等等。我拿起其中一個桌子上的電話,撥通我的留言機。只有一
條消息,一個男聲說:「柯里偵探,我是南侯德縣警局的柯林斯警探。彭羅斯警探叫我打電話給
你,她正參加一個長會;說她今天下午不能見你,晚上或明天她會打電話給你。」到此結束。
我掛上電話,環顧辦公室,一個桌子下面有條皮帶,很可能是懷特斯通女士的。
  我回到圖書館,但沒有坐下來。
  愛瑪‧懷特斯通看著我問道:「出了什麼事?」
  「沒有,我們談到哪兒啦?」
  「不知道。」
  我看了看錶,然後問她:「午飯時能接著談嗎?」
  「當然。」她站起來「首先我領你參觀一下我們的房子。」
  她真的帶我一間間看過去。樓上大多數屋子用於辦公、儲藏、展覽和檔案存放。但有兩間
是古色古香的臥室。愛瑪介紹說一間是十八世紀中期造的,另一間和整個房子同時建於十九世
紀中期。她又說:「這房子由一個在南美洲創業的航海商人建造的。」
  「種植可卡因?」
  「不,別傻了。他從巴西購買次等寶石,名叫塞繆爾‧法恩斯華斯船長。」
  我向下按了按那個凹凸不平的床,問她:「你在這兒打盹?」
  她微笑道:「有時候,這是羽毛床墊。」
  「白色的裝飾羽毛?」
  「可能是,據說已經用光了。」
  「它們又大大復歸了。」
  「每個東西都在復歸。可惡的鹿吞掉我的杜鵑花。」她領我走出臥室說「你說過想看檔案
。」
  「對。」
  她領我來到一間大號房子,以前可能是臥室,現在則放滿了檔案櫃、書架和一張橡木條桌
。她說:「我們有早到十七世紀中葉的書籍和文件的原件,有契約、信件、遺囑、法令、布道書
、軍令、商店宣傳單和航海日誌,有一些吸引人的東西。」
  「你怎麼幹上這一行的?」
  「嗯,我猜這與我在此地長大有關,我的家族可以上溯到最早的殖民地定居者。」
  「我希望你不是瑪格麗特‧威利的親戚。」
  她笑道:「與我們家族有些關聯,你不喜歡她?」
  「無可奉告。」
  她接著說:「檔案工作一定有點像偵探工作。你想––很多謎和問題等待回答,許多東西等
待發現,你不覺得如此嗎?」
  「我同意,既然你提到這一點」我說「實話告訴你,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想當名考古學
家,有一次還找到一枚毛瑟槍彈,在附近什麼地方記不清了。」我又補充道「現在我身體弱,
年紀大了,也許應該做做檔案工作。」
  「噢,你並沒怎麼老,你可能會喜歡這項工作,我可以教你讀檔案。」
  「不是英語吧?」
  「是英語寫的,只是十七世紀和十八世紀的古英語可能難懂,拼寫糟透了,手稿有時很難
解讀。來,看看這個。」她把桌上的一個大活頁夾遞給我,裡面裝有舊羊皮紙的幾張塑膠唱片
套。翻到其中一頁她說「讀讀這個。」
  我彎腰仔細看著書裡的那張褪色的稿紙,讀道:「親愛的瑪莉,不要相信關於我和法恩斯華
斯太太的傳言,我對你誠信忠貞,你呢?愛你的丈夫喬治。」
  她大笑起來:「上面可沒這麼說。」
  「看上去像這樣。」
  「來,我讀給你聽。」她把夾子拉了過去,說「這是一封一個叫菲利普‧雪萊的人寫給欽
命總督貝拉蒙特公爵的,時間是一六九八年八月三日。」她把那封我無法破譯的信讀給我聽,
裡面儘是「老爺」、古語的動詞「有」和「您卑下的僕人」這類話。那傢伙在抱怨處理一塊土
地紛爭時所受的不公正待遇,我是說,這些人橫渡大洋來到新大陸以後仍然有在薩斯沃德時一
樣的苦惱。
  我對懷特斯通女士說:「很感人。」
  「這有什麼,你可以在幾個月內學會,我用兩個月教會了弗雷德里克,現在他連注意力間
距都沒有了。」
  「真的。」
  「語言並沒有手稿和拼寫那樣難。」
  「對」我又問她「你能給我一份會員名單嗎?」
  「當然。」我們走進辦公室,她給我一本平裝的會員通訊錄。
  我問她:「你怎麼得到這份工作?」
  她聳聳肩「我不知道––這種工作令人厭煩。也是弗雷德里克出的一個往上爬的餿主意。
我本是這兒的檔案保管員,我很樂意這份工作,後來他提議我當主席。弗雷德里克想什麼就能
做成什麼,而且我還是個檔案員、賣花女兼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主席和檔案保管員。」
  「你餓不餓?」
  「當然,我給花店打個電話。」她打電話的時候我在四周轉了轉,聽見她輕聲說「下午我
可能回不去。」
  不,懷特斯通女士,要我說你是可能回不去的。
  她掛上電話,我們下了樓。她又說:「我們這兒有小型招待會和晚會,聖誕節聚會很不錯的
。」
  「這使我想起––你打算週六參加托賓先生的晚會嗎?」
  「也許,你呢?」
  「我想我會去的,作為一項職責。」
  她建議道:「你為什麼不在眾人面前逮捕他,用手銬將他帶走?」
  「聽起來有意思,只是我認為他沒有做錯什麼事。」
  「我確信他做錯了事。」她將我帶到前門,外面天氣暖和多了。
  她鎖上門,摘掉那張留言條。我說:「我來開車。」
  我用遙控裝置啟動車子,她說:「這倒不錯。」
  我說:「遠距離引爆汽車炸彈才不錯。」
  她笑了起來,我可沒有開玩笑。
  我們鑽進我的車。我開始倒車,有意讓車門半開,那個女性聲音又響了:「駕駛員的邊門處
於半開狀態。」
  愛瑪說:「這可不怎麼樣。」
  「我知道,聽起來像我的前妻。我真想殺死它,我指這個聲音,不是前奏。」
  愛瑪一邊擺弄著計算機按鈕一邊問我:「你離婚有多久?」
  「其實十月一日才正式生效,我同時在努力避免通姦和重婚。」
  「應該不難。」
  我可不知道怎麼才能做到。這時我將車開出停車場,我對她說:「想去哪兒?你選個地方。」
  「我們幹嗎不保持這份情調找家歷史名館?韋恩將軍酒店怎麼樣?你知道它嗎?」
  「知道,不就是約翰‧韋恩的家嗎?」
  「別傻了,是瘋子安東尼‧韋恩,他葬在那兒。」
  「怎麼瘋的?凹凸不平的床墊?」
  「不––你不懂歷史嗎?」
  「毫無道理。」
  「瘋子安東尼‧韋恩是一位革命戰爭時期的將軍,領導過格林山的童子軍。」
  「對,他們的口號是『我的心在燃燒,你正坐在我的水管之上。』」
  愛瑪‧懷特斯通沉默片刻,我知道她在考慮自己是不是選擇對了。末了,她說:「在野豬嶺
上,我會給你指路的。」
  「那好。」看來我們要去一個坐落在野豬嶺地方的韋恩將軍酒店。我是說,自己能有這個
心思嗎?不掛念曼哈頓嗎?很難說。我要有錢就可以兩者兼顧,可我沒有許多錢。這使我想起
托賓事實上也沒多少錢。過去我一直忌妒他,以為他幸福到極點––葡萄、女人和金錢––原
來他什麼也沒有。更糟的是他還欠了債,對於像托賓這種人來說,失去這一切等於失去生命。
他也許就要死了,可還沒有,而湯姆和朱迪卻死了。有聯繫?也許,這顯得有趣得很。
  但是時間對我來說已不多,也許還能冒充四十八小時的警察,然後將被關進南侯德警局、
紐約或者薩福克縣警局。
  懷特斯通女士在我沉思的當兒指引起路來,最後她問我:「關於病菌的事他們對我們說的是
實話嗎?」
  「我想是的,不錯。」
  「和細菌戰有關嗎?」
  「不會。」
  「還是毒品?」
  「我不能確定。」
  「偷竊?」
  「看上去像,但我認為和被盜的疫苗有關。」誰說我不是個團隊合作者?我可以和其他人
一樣擺出這些官方的廢話。我問她「你有其它想法?」
  「沒有,只是感覺戈登夫婦被殺有某種我們不能理解的原因。」
  正是我所想到的,一個聰明的女人。
  我又問她「你結過婚嗎?」
  「結過,當時上大學二年級,年紀輕輕,一塊過了七年。」她又說「加加看,離婚也有七
年了。」
  「你二十五歲。」
  「你怎麼得出二十五歲?」
  「難道是四十二歲?」
  她說:「向右轉,我這邊。」
  「謝謝。」
  這是個令人愉快的駕車經歷,很快我們就到達野豬嶺––卻是伸進海灣的一個半島。有些
位於拿騷角的東北部,有時也叫小豬嶺。
  我注意過這一帶地名主要有三個來源––取自當地美國人、英國定居者和房地產經紀人的
名字,後者的地圖上常有他們自己造的好聽的地名,用來代替像野豬嶺這樣令人發笑的稱呼。
  我們又路過一個叫卡斯特研究所的小型天文臺,威利夫人曾跟我提過。我還了解過這家天
文臺和它對面的美國印第安博物館的大致情況。
  我問愛瑪:「戈登夫婦對天文學感興趣嗎?」
  「我不清楚。」
  「你知道他們從威利夫人處買過一畝地嗎?」
  「知道」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不是個好交易。」
  「為什麼他們要那塊地?」
  「我不知道––我一直沒搞懂。」
  「弗雷德里克瞭解這個情況嗎?」
  「知道。」她把話題轉到周圍環境說「那邊是懷特斯通家族最早的房屋,建於一六八五年
。」
  「還是你家的?」
  「不是,但我打算把它買回來。」她又說「弗雷德里克本可以幫我忙,可是––後來我意
識到他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富裕。」
  我沒做評論。
  拿騷角、野豬嶺等類似的地方大多是村舍,還有一些較新的週末渡假屋,其中許多用灰瓦
蓋得古色古香。愛瑪說有些田野從殖民地時代起是公共草地,而且到處是樹林。我問道:「印第
安人友好嗎?」
  「現在沒有印第安人。」
  「全走了?」
  「全走了。」
  「除了康涅狄格州的一部分人在這兒和拉斯維加斯開辦了最大的賭場。」
  她說:「我有一點土著美國人的血緣。」
  「真的?」
  「真的。許多舊家族都這樣,但他們並不張揚。有些人來找我實際上想從檔案裡勾掉那些
親戚。」
  「不可思議」我知道有個政治正確的評論方法,可每次我嘗試它時,結果都告吹。我是說
,這東西每週都在變化,只有一條我用起來沒有問題「種族主義者。」
  「由種族引起的,沒有必要說成種族主義者。不管怎樣,我不介意誰知道我有印第安血緣
,我外曾祖母曾是科翹哥族人。」
  「嗯,你膚色很好。」
  「謝謝。」
  這時我們朝那間有著白色護牆板的高大建築開去,周圍是幾畝林地。事實上記得我孩提時
曾見過這地方一兩次。至今腦海裡還存有這些童年記憶,如同夏季的靜物畫,又有點像從取景
器中看雪崩一樣。我對懷特斯通說:「我想還是個小孩時曾和家裡人來這吃過飯。」
  「很可能,有二百年了,你多大?」
  我沒理會她接著問道:「食物怎麼樣?」
  「因人而異。」她答道「環境不錯,偏離大路,沒人會看見我們,不會招來非議。」
  「想得周到。」我把車開進砂礫車道,停下來,又啪地一下打開車門,發動機還沒有熄。
這時一陣小鈴聲響起,車的圖式系統又顯示出車門的半開狀態。我說:「嗨,你關掉了那個聲音
。」
  「我們不想要你前妻的聲音厭煩你。」
  我們下了車走向酒店。她挽起我的手臂,這令我感到驚訝。
  她問我:「你什麼時候下班?」
  「現在。」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51

【第十八章】

  午餐真是令人愉快至極。餐館裡幾乎沒什麼人,再加上它新近才裝修過,所以你可以讓想
像力盡情馳騁,讓時光倒流到一七八四年,瘋狂的安東尼‧韋恩重重地跺著腳,要人給他上格
洛格烈酒,或諸如此類的事。
  食物基本上都是美國風味的,很實惠,一點也不花哨,很適合我的大胃口。而愛瑪‧懷特
斯通也是個實在的美國姑娘,一點也不滑頭,這也很合我的口味。
  我們不談論這起謀殺案,也不談托賓,或是任何令人不快的話題。她的確精通史學,而且
她的言談都讓我著迷了。或者換句話說,是從愛瑪的嘴裡吐出來的歷史才能令人愉快地接受。
  她談到了一六四零年帶著一群信徒來到此地的令人尊敬的楊斯,此時我想,他們是否搭了
新倫敦的輪渡,當我這麼說出來的時候,愛瑪給了我一個大白眼。後來她繼續提到三百年以前
曾航行到這片水域的奇德上校和其他不那麼為人知的海盜,她還提及因燈塔著名的霍頓家族,
並告訴我這家飯店就是一個霍頓家族的人開的。然後,她告訴我關於獨立戰爭將領弗蘭西斯‧
馬里安,即沼地狐的故事,她還說東馬里安就是由此命名的。我卻爭辯說,在英國可能也有個
鎮叫做馬里安。但我可沒她那麼懂行。她又說了一些安德黑爾斯、塔特黑爾斯的家族軼事,甚
至還談了一點關於懷特斯通家族的事,她說她的家族是「五月花」號移民的後代。而且她還告
訴我一些如阿比加、喬里、伊察彼德、巴拿巴斯的姓氏,更別提如喬史瓦、塞繆爾、伊薩克之
類的姓了,而後者居然不是猶太姓。
  保羅‧史蒂文斯那像是用計算機程序設定的聲音曾使我感到乏味之極,而眼前愛瑪那高昂
的聲音簡直要讓我沉醉了,更別提她那迷人的灰綠色的眼睛了。不管怎樣,他們導致的後果是
相同的:都使我的大腦有些反映遲鈍。我集中精神去聽她講,並努力去回想那些重要的話,而
且還在想為什麼當時我會心裡一動。但是這也沒用。不過,我現在就快要記起來了。
  我說:「我覺得安東尼‧韋恩就在這兒。」
  「是嗎?說說看。」
  「嗯,他就坐在靠窗的那張桌子上,而且他在時不時的偷眼看你。而且他也不懷好意地朝
我看,他自言自語道:『為什麼他得到了我沒有得到的東西?』」
  她微笑了:「你瘋了。」
  「有嗎?會嗎?」
  「如果你不再犯傻的話,我會教你古英語的。」
  「謝謝你。」我盡量學著英語的語調講話。不知不覺,已經是下午三點三十分了。一旁的
侍者都有些不耐煩了。我不喜歡在辦案途中分散精力去追逐女人。事實上,案發後的七十二個
小時內是破案的關鍵。但是一個男人總會有些生理需求,再說我又正處在發情期。
  我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乘船去兜兜風。」
  「你有船?」
  我其實沒有船,這個謊我可能扯大了。但是我有地產,還有個船塢,我可以說船沉了。我
告訴她:「我現在住在我叔叔那兒,一處農場海灣產業。」
  「是海邊農場。」
  「對,我們走吧。」
  我們離開了韋恩將軍酒館並開車往我的住所而去,那離霍格灣有二十分鐘的行程。
  當我們向西行駛在主幹道上的時候,她告訴我:「這兒過去叫做皇家大道。獨立戰爭以後改
的名字。」
  「改得好。」
  「更好笑的是,我的母校,哥倫比亞大學,原先也叫皇家學院,也是在獨立戰爭後改的名
字。」
  「如果再來一次革命,我還想改掉很多名字。」
  「比如說?」
  「首當其衝的是我那分套購置的公寓所在的西七十二街,我想把它叫做櫻桃路。這聽起來
更悅耳。還有,我前妻的那隻叫雪球的貓,我想把牠更名為『死貓』。」再來次革命吧,我還
想改幾個名字呢。」
  她似乎要來打斷我了:「你喜歡這兒嗎?」
  「我想是吧。我的意思是,這兒很美,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適合這種生活。」
  她告訴我:「當地有很多怪人。」
  「我不是怪人,我是個瘋子。」
  「這兒也有很多瘋子。這兒不是與世隔絕的鄉下地方。我認識幾個擁有常春籐大學學位的
農民,也有卡斯特學院畢業的天文學家,還有在法國學習歸來的釀酒商,以及在普拉姆島和布
魯克實驗室工作的科學家們,還有來自斯托尼布魯克大學的學院派藝術家、詩人、作家等等。」
  「還有檔案管理員。」
  「沒錯。每當城裡人認為我們是不諳世事的鄉巴佬時,我就覺得很惱火。」
  「我絕對沒有這種意思。」
  「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城裡人的世故,以及一種鄉下人的魅力。你來對地方了。」
  「謝謝你的評價。」
  我想我大概已經通過了最重要的一次考驗,她不會將我蹬掉了。
  現在我們正穿行在農場和葡萄園之間,她說:「這兒的秋天很長,它老是賴著不肯走。現在
果園裡結滿了果子,還沒有摘。有時候,過感恩節時新英格蘭都已經下雪了,而這裡卻仍是收
穫季節。」
  說完她問我:「我是不是太囉嗦了?」
  「不,你為我描繪了一幅美麗的圖畫。」
  「謝謝。」
  現在我已經站在了通向臥室的第一級台階上了。
  我們兩人都保持了一種歡快的心情,當那些很敏銳的人們感覺到他們正要向床笫之歡進軍
時通常都是這樣。
  不管怎樣,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對著這座維多利亞式的大宅子,愛瑪說了一句:「一個
化了妝的身材魁梧的女士。」
  「在哪兒?」
  「你這房子就是。人們都這樣評價老維多利亞式房子。」
  「對了,順便告訴你,我嬸嬸以前就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成員,她的名字是瓊恩·波納
。」
  「聽起來很耳熟。」
  「她認識瑪格麗特‧威利」我又加了一句:「事實上,這兒是我的嬸嬸的出生地,這也是為
什麼她會勸說我的哈里叔叔買下這座消夏屋的原因。」
  「她的娘家姓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什麼懷特調羹漢普頓郡吧。」
  「你在取笑我的姓?」
  「不是。」
  「你該找到她的娘家姓。」
  「好吧。」我在這座「化了妝的女士」面前剎住了車。
  她說:「如果她來自一個古老的家族,那我倒能去查一查。對於這些古老家族,我們有很豐
富的資料。」
  「是嗎?在壁櫥裡有很多骨骸嗎?」
  「有時候是這樣的。」
  「可能瓊恩嬸嬸的家族原來都是些盜馬人和婊子。」
  「可能吧。我的家譜裡有很多人都幹過這一行。」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說:「說不定她的家族和我的家族還有什麼關係呢。這樣我們還可能是姻親。」
  「很有可能。」我說。現在我已經站在通向臥室之門的最後一級台階上了,而床笫之歡離
我僅有一步之遙。而事實上,我現在還在吉普車裡呢。我對她說:「我們到了。」然後就下了車。
  她也下了車,打量著這座房子,說:「這就是她的房子?」
  「過去是,可她現在已經過世了。哈里叔叔希望我能買下這座房子。」
  「對一個人來說,這房子是大了點。」
  「我能將它一分為二。」然後我們進了屋,我帶她參觀了一下底樓的房間,然後又去聽了
聽電話留言,發現沒人給我打電話。於是我到廚房拿了兩聽啤酒,又回到後院。我們坐在兩個
搖椅上。
  她說:「我很喜歡望著海的感覺。」
  「這可是個觀海的好地方,我已經在這兒坐了幾個月了。」
  「你什麼時候得回去工作?」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不過下星期二我得回去體檢。」
  「你怎麼會牽扯進這個案子的?」
  「都是麥克斯威爾警長的緣故。」
  「我好像沒看見你的船嘛。」
  我抬頭望著那搖搖欲墜的船塢,說:「船一定是沉了。」
  「沉了?」
  「對,我想起來了,船在修理廠呢。」
  「是什麼船?」
  「一艘二十四英尺的波士頓捕鯨船。」
  「你出海航行嗎?」
  「你是說駕帆船?」
  「對。駕帆船。」
  「不。我喜歡乘摩托艇,你愛出海航行嗎?」
  「還可以。」
  我們就這樣閒聊著。
  我已經把夾克衫和帆布便鞋都脫掉了,袖子也捲了上去。她也脫掉了那雙平底人字涼鞋,
於是我們都把光腳架在欄杆上。她那短小的米色的夏裝下擺都滑到了大腿上。
  我拿了那副望遠鏡,我們輪流著用它來看海灣,過往的船隻,還有那片在我小時候被稱作
沼澤的濕地,還有天空,等等。
  我已經喝到第五聽啤酒了,她也一聽一聽的陪我喝。我喜歡能喝啤酒的女人。她現在有些
微微的醉意,但是頭腦還很清醒,說話也很有條理。
  她一手握著望遠鏡,一手端著「百威」啤酒,說:「在亞特蘭大海岸的候鳥飛行線上,有一
個鳥類的集合地,候鳥們常常在那兒停下來休息。」她通過望遠鏡看著遠空繼續說道:「我能看
見一隊隊黑額黑雁,排成長列的白嘴潛鳥,還有隊伍不甚整齊的夜鷺們。牠們都在這兒一直待
到十一月才會起身南飛。鶚類的目的地是南美。」
  「那很好啊。」
  她把望遠鏡擱在膝蓋上,凝望著大海。她說:「在風暴來臨的時候,狂風從東北方向呼嘯而
來。整個天空都變成了一種銀白色,鳥類的舉止也變得怪異起來。那種神祕的被孤立的感覺帶
著一種悲愴不安的美麗,這是能感覺到的,也是能被聽到和看到的。」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我問:「你想看看房子的其它部分嗎?」
  「當然。」
  在我們參觀二樓的時候我選定的第一個站點就是我的臥房,進去後我們再也沒去別的地方
了。
  她只花了三秒鐘時間就把衣服脫光了。她渾身的膚色都是一種誘人的淺棕色,身材矯健,
各部分都很完美,跟我想像中的毫釐不差。
  當她已經全身裸露的時候,我還在解襯衣的紐扣。她看著我脫衣服,同時又盯著我的腳跟
處的手槍套和那把左輪手槍看。
  我知道很多女人都不喜歡帶槍的男人,所以我說:「依照法律,我得帶著它。」事實上,在
紐約是如此,而在這裡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她回答道:「弗雷德里克也帶槍。」
  有趣。
  不管怎樣,我已經脫光了。她走到我面前,撫摸著我的前胸,問道:「那是燙傷的嗎?」
  「不,那是個彈孔。」我轉過身去,說:「看,子彈就是從這兒出去的。」
  「我的天。」
  「是處新傷。來,看看這個。」我給她看下腹部被子彈打進的地方,然後又轉過身去給她
看臀部那顆子彈射出的地方。我的左腿肚上被子彈擦傷的那一處可就不那麼好玩了。
  她說:「你差一點兒就送命了。」
  我聳聳肩。好了,來吧。
  我很高興,負責清潔的女工已經幫我把床單換掉,而且我的床頭櫃上有保險套,更重要的
是,我對愛瑪‧懷特斯通開始有了性反應。我把電話鈴聲關掉。
  我在床邊跪下做了個禱告。愛瑪上了床,並把她那雙長長的腿裹住我的脖子。
  我們都對彼此的表現很滿意,事後很快就相互擁抱著睡著了。
  她不打鼾。
  等我醒來時,我發現夕陽透過窗簾灑了進來。愛瑪睡在她自己那邊,蜷成一團。一種負疚
感忽然湧上我的心頭,我總覺得自己本應該做點比午後做愛更有用的事情。但要我做什麼呢?
我已經落入了他人的圈套,除非麥克斯或貝思來和我分享如法醫報告、驗屍結果等信息,否則
我不可能擁有現代化的偵察技術來助我破案的。我現在需要戈登家的電話記錄、指紋報告、以
及走訪更多的普拉姆島工作人員,還有到現場去的資格。但我想以上那些我恐怕是一樣也得不
到了。
  所以我還是得暗地裡展開我的調查,打打電話、同那些可能知情的人們交談。我打定主意
,不管人家怎麼想,我都要幹到底了。
  我看著在微光中的愛瑪。她是個自自然然的美人。而且很聰明。
  她張開眼睛,朝我微笑。她說:「我看到你在看著我。」
  「你看上去很美。」
  「你在此地有女朋友嗎?」
  「沒有,不過在曼哈頓倒是有。」
  「我才不管曼哈頓呢。」
  我問她:「你呢?」
  「我取消了一次訂婚,又將面臨新的一次。」
  「很好。」我問她:「晚餐怎麼說?」
  「過會兒再說吧。我會做飯。」
  「我這兒有葛筐、芥子醬、黃油、啤酒、餡餅。」
  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說:「我得去游個泳。」她從床上翻下來,套上衣服
對我說:「我們去游泳吧。」
  「好吧。」我也起身,穿上襯衫。
  我們下了樓,穿過書房和後院,走過草坪,就來到了海灣。
  她朝四周看了看,說:「這兒不會有人吧?」「基本上不會有人。」
  她脫光了衣服扔在岸上,我也照做了。她走下鋪著石頭的海灘,然後投身進去。我緊跟其
後。
  一開始我覺得海水涼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我們游出了船塢,一直到了深海灣。愛瑪是個游
泳健將。而我卻感到右肩僵硬,而且肺部也開始漏風了。我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好多了,可沒想
到還是經不起這番折騰。於是我游回到我的船塢,並抓住那古舊的木梯。
  愛瑪過來問我:「你沒事吧?」
  「我很好。」
  我們在船塢附近踩著水。她說:「我喜歡裸泳。」
  「你不必當心有什麼東西會咬你體內的寄生蟲。」
  「你會去釣魚嗎?」
  「偶爾去。」
  「在這船塢附近你就能釣到鰈。」
  「我能在超市買到鰈。」
  「如果你在乘船往海上去個幾百碼,你就能釣到河鱒和油鯡。」
  「我能釣到上等肋條牛肉嗎?」
  「吃牛肉對你沒好處。」
  「人們中飯都吃漢堡包。」
  「我知道。可是那對人的身體沒好處。」她又加了一句:「同陌生人做愛也是如此。」
  「愛瑪,我是非常冒險的那種人。」
  她說:「我想我也是吧,我甚至都不認識你就同你上了床。」
  「你也因此而喜歡我。」
  她咯咯笑了。
  說老實話,很多女人都覺得警察給她們安全感。如果說一個女人在酒吧遇見了警察,只要
他不是個殺人狂,身上也沒什麼病,口袋裡又有幾個錢的話,那她會看上他的。當今的女人要
求真是不高。
  我們在水中戲謔,相互擁抱接吻,這種感覺真好:在水中赤裸著身子,半浮半沉的踩著水
。我喜歡這種鹹水,這讓我感覺很潔淨,而且浮力也大。
  當我們一邊踩水一邊接吻的時候,我一隻手放在她那誘人的臀部,另一隻手摩婆著她的胸
部。我很久以來都沒有享受過這種美妙的感覺了。她也將一隻手放在我的臀部,另一隻手抓住
了我的陰莖,它一下子就翹了起來。
  我說:「我們能在水中做愛嗎?」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當然,你的身體狀況要好,因為你得不停地踩水並保持一定的空氣
在肺部讓自己浮在水面,同時你還得,你知道的,做愛。」
  「沒問題。我的浮水技巧足以使我們兩人都浮在水上。」
  她笑了。事實上,我們近乎完美地完成了這項水上運動,並可能嚇跑了很多魚。我的肺部
也感覺好多了。
  事後,我們仰身浮在水面上。我說:「你看,我那玩意兒豎在水面上。」
  她看了我一眼,說:「噢,我還以為那是根主桅桿呢。」
  在水中盡情地做了愛。我微微抬頭,看她隨著落潮漸漸地漂離岸邊。她的乳房在月光中真
像是兩座火山島。
  她說:「約翰,看那兒,有顆流星。」
  我看著南邊的天空,看到了。
  她說:「趕快許個願。」
  「好吧。我希望––」
  「不要說出來,否則就不靈了。」
  「已經靈驗了。愛瑪。我們兩個在一起。」我想,這還不夠浪漫嗎?我已經做過愛了,而
且是兩次。當性慾消退後,留下來的就是愛情或是厭惡了。我想我是愛上她了。
  她沉默了幾秒鐘,然後說:「你說得很動聽。」
  「我是真心的。」
  我們繼續漂浮在水面上。過了一兩分鐘她對我說:「看東邊的天空,你看到了仙女星座了嗎
?」
  「我肉眼看不到。」
  「看,就在那兒。」她試圖把一堆星星聯繫起來給我看,但即使那兒有什麼名叫安德洛墨
娜的仙女的話,我也看不見。為了禮貌起見,我說:「噢,我看到了。她穿著高跟鞋呢。」
  愛瑪讓我再朝東看看,說:「那是飛馬座,是繆斯的生有雙翼的飛馬。」
  「我知道,上局六我讓在貝爾蒙特的第五場比賽中贏了。它得了第四名。」
  愛瑪已經學會不理會我的這些話了,她繼續說道:「飛馬座的珀加索斯是從海水的泡沫和被
砍下頭來的美杜莎的血中出生的。」
  「便條紙上可沒寫這一點。」
  「你想再度得到性滿足嗎?」
  「當然。」
  「那就不要在自作聰明下去了。」
  「讓我考慮一下,好吧,答應你。」我這也是真心實意的。
  這是一個怎樣的夜晚啊!皓月當空,而且幾乎是滿月;輕柔的海岸風撫摸著我;身邊還有
個美麗的女人相伴;我們的身體隨著海浪的節奏緩緩地在水中一沉一浮。這種感覺真是好得不
能再好了。總的說來,這種感覺至少要比我當時瀕臨死亡的經歷令人愉快的多。
  這又讓我想起湯姆和朱迪了。我抬頭望著天空,希望能向湯姆和朱迪送去我的祝願,跟他
們問聲好並說聲再見,同時向他們發誓我會盡全力去找出兇手的。同時我也請他們給我一點暗
示。
  我想,經過這種徹底的放鬆,這種性慾的發洩,或者可能是抬頭看著這些星座,把那些閃
光點都聯繫起來,我有了重大的突破。
  整個事件的畫面,所有的突破口,所有的線索現在都湧上我的心頭,我都無法跟上自己的
思維了。我大喊了一句:「對了!」然後猛吸一口氣,潛下水去。
  我上來時往外飛濺著水,愛瑪來到我身邊,看上去有些著急,她問我:「你沒事吧?」
  「好極了。」
  「奇德樹林!」
  「怎麼回事?」我抓住她的手臂,我們一起踩著水。我說:「你提到過的奇德樹林是怎麼回
事?」
  「有一個傳奇,說的是奇德上校曾在馬蒂塔克灣的一棵樹下埋過他的部分財寶。因此人們
稱那個地方為奇德樹林。」
  「我們說的是那個當海盜的奇德上校,是嗎?」
  「對,他叫威廉‧奇德。」
  我問:「樹林在哪兒?」
  「就在這兒的北面,這片海灣與桑德灣的交接處。你––?」
  「奇德上校出什麼事了?他同這個地方有什麼關係?」
  「你難道不知道?」
  「不知道,要不我也不會問你了。」
  「我還以為這是人所盡知的。」
  「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好了。」
  「矚,據說他的寶藏被埋在這兒的某個地方。」
  「在哪兒?」
  「在哪兒?要是我知道的話,我早就發大財了。」她微笑著說:「而且,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
  老天。這又叫我為難了。現在似乎一切都很合情合理,不過我也有可能徹底錯了。不,該
死,這種思路還是對的。因為這種情況下,一個都解釋得通,而且所有那些像是不相關的疑點
都相互找到了聯繫。這樣一來,雜亂無章的理論就成了能解釋萬物的統一論。「對了!」「你
沒事吧?你看上去臉色蒼白,甚至有點發紫。」
  「我沒事,不過我想去喝一杯了。」
  「我也是,起風了,是有點冷。」
  我們游回到岸上,抓著衣服,赤身裸體衝過草坪回到屋裡。我拿了兩件厚厚的浴衣,和哈
里叔叔的一瓶白蘭地外加兩隻酒杯。我們坐在後院上,一邊喝酒,一邊望著海灣那邊的燈火。
一艘帆船滑過了水面,它的白帆在月光中顯得有些陰森森的。幾縷雲絲掠過星空。這是怎樣的
一個夜晚啊!我暗自對湯姆和朱迪說:「我快要成功了,快了。」
  愛瑪看了我一眼,把杯子往我面前一伸,我給她倒了點白蘭地,說:「告訴我奇德上校的事。
  她問:「你想知道什麼?」
  「什麼都想知道。」
  「為什麼?」
  「為什麼?我對海盜都要著迷了。」
  她看了我一會兒,問道:「從何時開始的?」
  「小時候。」
  「這同謀殺案有什麼聯繫嗎?」
  我看著愛瑪。除了做過兩次愛之外,我還不怎麼認識她。我坦不知道她是否能保守祕密,
同時也注意到自己已經流露出對奇德上校的太多關注了。為了使自己冷靜下來,我問她:「奇德
上校會同戈登夫婦的謀殺案有關係嗎?」
  她聳聳肩:「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問你呢。」
  我說:「我現在下班了。我只是對海盜之類的事感興趣罷了。」
  「我現在也下班了。到明天之前概不講述歷史掌故。」
  「好吧。」我問她:「你留下來過夜嗎?」
  「可能。我要想一想。」
  「當然可以。」
  我在錄音機上放了盤大樂隊的磁帶,於是我們就光著腳穿著浴衣在後院跳舞、喝酒、觀海
、看天。
  這是一個有魔力的夜晚,記得人們常說,這種神奇的夜晚往往預示著一些不祥之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55

【第十九章】

  如何度過這個良宵是由愛瑪女士決定的。
  她早早起床,使勁地刷牙以把我弄醒,然後冰浴,用電吹風把頭髮吹乾。她用手指梳理了
一下頭髮,又從手提包裡取出口紅和眼影,在穿衣鏡前稍稍化了點淡妝。
  從穿上內褲和拖鞋到把衣服從上往下套好,她只用了四秒鐘。
  她不是那種生活在繁文縟節中的女人。
  我實在不習慣讓女人來等我,所以我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澡,然後匆匆套上那條最緊的牛
仔褲和一件白色的網球衫,腳上穿的是帆布便鞋。我那枝槍仍鎖在衣櫃裡。
  遵從懷特斯通女士的提議,我們開車去了一家名叫卡橋格的小飯店,那兒瀰漫著本世紀三
十年代的氣息。飯店裡充斥著農夫、送貨工人、當地小販、幾個遊客、卡車司機,也許還有一
對像我們這樣在做完愛以後的早餐上開始相互瞭解的情人。
  我們坐在一個小包間裡,我隨口問了一句:「人家看到你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會不會有什麼
議論啊?」
  「幾年前他們就不再議論我了。」
  「那我的聲譽呢?」
  「約翰,你同我在一起,名聲只會變得更好。」
  看來今天早上我們都有點尖刻。
  她要了份極為豐盛的早餐,有香腸、幾個雞蛋、炸土豆條,還有烤麵包片,她向我解釋說
她昨晚沒吃正餐。
  於是我提醒她:「昨晚你把你的正餐都給喝下去了。我曾提議去吃比薩餅。」
  「比薩餅對你的身體沒好處。」
  「你剛才點的東西對你也沒好處。」
  「我可以不吃中飯,共進晚餐如何?」
  「當然,我正想問你呢。」
  「好吧,六點鐘來花店接我。」
  「好的。」我環顧四周,發現有兩名穿制服的南侯德鎮警察,但沒看到麥克斯。
  早餐送上來以後,我們就開始吃了。我喜歡吃人家做的東西。
  其間,愛瑪問我:「你為什麼會對奇德上校如此感興趣?」
  「誰?喔––那幫海盜啊。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他當年就在這一帶出沒,身臨其
境,真是刺激。哦,我似乎有些記起來了,我小時候就聽說過他的傳奇。這也不足為怪呀。」
  她盯著我說:「可是你昨晚對此表現得相當激動。」
  我開始後悔昨晚的初露端倪了。我盡量使自己冷靜些。但是現在看來懷特斯通小姐開始對
我的好奇心抱有極大興趣了。於是我只好哄她:「如果我找到了寶藏,我一定與你分享。」
  「這還算有點良心。」
  我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今天下午我想回歷史協會看看,行嗎?」
  「幹嗎?」
  「我得在禮品屋為我母親買點禮物。」
  「如果你是歷史協會的成員,那我還能給你打個折扣呢。」
  「就這麼說定了。嗨,我說,我為什麼不能在下午四點來接你呢?」
  她聳了聳肩,說:「隨便。」
  我隔著桌子端詳著她。晨光靜靜地灑落在她的臉上。有時我不知怎麼搞的,老是想著前一
個晚上發生的事,儘管我自己也不願這麼做,甚至有時想起來就覺得陰部不舒服。但是愛瑪給
我的感覺就很好。我真喜歡她。我喜歡看著她一次吃下兩個煎雞蛋、四根香腸、一堆炸土豆條
、黃油麵包、果汁,還有奶茶。
  她向櫃台後的鐘瞄了一眼,這時我才注意到她連手錶都沒帶。她真是個自由的精靈,同時
居然又是歷史協會的主席。真讓人不可思議。
  許多人都朝她微笑著打招呼,看來她在此地的人緣相當好。這真是個好跡象,我似乎在一
週之內已有兩度墜入情網了。我很想知道愛瑪對男人的評價,尤其是她對弗雷德里克‧托賓,
還有我自己的看法。也許她並不從意識形態上來評價男人,或是女人。也許她鍾情於天下所有
的男人。我和托賓之間的差別再大不過了。我想,她之所以被托賓吸引,不外乎是看中了他褲
子後面口袋裡那個鼓鼓囊囊的錢包;而她看上我則是因為我褲子前面鼓起的那一塊。
  我們邊吃邊聊,我也打定主意在下午前絕不談及海盜和奇德上校之事。但最終還是讓好奇
心佔了上風,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一個念頭,於是我問女招待要了一支筆,把4410681
8這個號碼寫在餐布上。我把餐布反過來給她看,並問道:「如果我把這組數字當成六合彩的幸
運號碼,我會是個贏家嗎?」
  她正咬著麵包,笑道:「頭獎!對了,你是從哪兒弄來這個號碼的?」
  「從我看到的一份東西上。它代表了什麼含義嗎?」
  她環顧四周,然後壓低聲音告訴我:「當年奇德上校被當成海盜而被囚禁在波士頓監獄時,
他曾偷偷地送了一張條子給他的妻子莎拉,條子的最後就是這組數字。」
  「還有呢?」
  「還有就是幾百年來人們都試圖弄明白它的含義。」
  「你的看法呢?」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這組數字同寶藏有關。」
  「這不會是他的筆誤吧?」
  「難道我們都變傻了嗎?」
  「開個玩笑而已,你懂嗎?我只是在開玩笑。」
  她白了我一眼,說實話,我似乎是有點在自作幽默了。她說:「我不想在此地討論此事。上
一輪奇德熱出現在本世紀四十年代,而我不想被指控為再次掀起一輪奇德熱。」
  「那就算了吧。」
  她又問我:「你有孩子嗎?」
  「可能吧。」
  「正經點!」
  「我不曾有過孩子,你呢?」
  「我也沒有,但我則真希望能有個孩子。」
  這樣聊了一會兒後,我又折回到數字的主題上,並輕聲問道:「這組數字會不會是地圖上的
坐標啊?」
  她顯然是不願觸及此事,但她還是告訴我「顯然如此。而且這是個精確到了分和秒的八位
數的地圖坐標。大致地點在緬因州的鹿兒島附近。」她倚在桌上,繼續說道「奇德於一六九九
年回到紐約的事有著確鑿的記載,而且他每天的活動都有可靠的證人監視,所以他去鹿兒島埋
寶藏是不可能的。但是,關於鹿兒島還有另外一種傳說,即約翰‧雅格布‧阿斯特果真在鹿兒
島發現了奇德上校或是其他海盜的寶藏,那也僅僅是個開始而已。」她呷了口茶,接著說「大
量的書、劇本、民謠、傳奇和種祕劇都同威廉‧奇德上校的寶藏有關。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
都僅僅是個謎而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奇德留給他的妻子的那組數字難道就沒有意義了嗎?」
  「當然不是了,但是退一步說,即使它真的代表地理坐標,當時的航海技術也根本不可能
精確到如此程度。尤其是緯度。用一六九九年的測量方法得到的一個八位數的坐標可能與當今
的測量結果相去百里之遙。即使是在今天,有衛星導航,也會存在二十英尺的誤差。但是對挖
寶來說,即使誤差小至二十英尺,你也要白費好多功夫。我覺得這個坐標理論已被其他理論取
代了。」
  「舉個例子來說吧。」
  她惱火地嘆了口氣,瞄了瞄四周,對我說:「好吧,不過這兒不是地方。」她拿過鉛筆和餐
巾,給每個字母邊上寫了它在字母表中對應的字母,這樣就成了。」她說「我認為關鍵在於最
後三個字母。」
  「H-A-H?」
  「是的,哈!哈!哈!懂了嗎?」
  「HAH,HAH?」我翻來覆去的端詳著這三個字母,最後把它往桌上一放說:「這位奇
德上校是個誦讀困難者嗎?」
  她笑了:「這些都是沒用的,約翰,三百年來許多比你我都聰明得多的人都費盡心思想找出
答案,結果都徒勞無功,現在大家都認為這組數字是毫無意義的。這僅僅是個玩笑而已,哈!
哈!哈!」
  「但這又是為什麼呢?我是說,奇德被囚禁,而且還面臨這絞刑的懲罰,他為什麼要來開
這個玩笑呢?」
  「好吧,就算它有意義,就算它不僅僅是個玩笑,但其中的含義只對奇德上校夫婦有用。
她曾去監獄探望他幾次。他們交談了,而且他們之間忠貞不渝。他可能對她講了一半的線索,
而另一半的線索存在一封信裡,而信卻被弄丟了。」
  真有趣。就像我的職業一樣,都需要尋找線索,只不過他們的線索已經有三百年的歷史了
。我問她:「還有別的說法嗎?」
  「好吧,最盛行的說法是這些數字代表了步數,而這也是海盜們記錄藏寶地點的傳統方法
。」
  「步數?」
  「是的。」
  「從哪兒算起?」
  「那就是奇德夫人知道,而你不知道的。」
  「唉。」我瞄了那些數字一眼,步數真的不少呢。
  「再說了,你得先知道個人的號碼,這可能意味著––」她看著那片餐巾,繼續說「可能
在十度的方向上走四十四步,十八度的方向走六十八步。或反之亦然。或把這組數字從後往前
讀。有誰知道呢?如果你不知道出發點在什麼地方,那又有什麼用呢?」
  「你覺得珍寶會埋在那些橡樹底下嗎?我是說奇德樹林。」
  「我不知道」她繼續說道「寶藏可能已被人發現,而發現者絕不會向全世界大聲叫嚷的,
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寶藏,或許寶藏仍待在那不知名的地方,並將永遠不為人知。」
  「你認為如何?」
  「我認為我現在應該去開我的花店了。」她把餐巾塞進我的口袋,我去付了帳,我們一起
走了。這兒離愛瑪停著她那輛貨車的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只有五分鐘的行程。我把車開進停車場
,她在我的臉上匆匆一吻,似乎我們之間的感情要比一般的情人更深些。
  她說:「下午四點在馬蒂塔克大道的懷特斯通花店見。」她下了我的吉普車,鑽進她的小臥
車,並朝我揮揮手,然後就開走了。
  我坐在吉普車裡,聽這地方台的新聞節目。其實我可以將車開上公路,但我不知道下一步
將去哪兒。事實上,我似乎已將所有的線索都用光了,而我又沒有間供我查閱資料用的辦公室
。我也不再接到法醫、證人等有關人員打給我的電話。甚至極少有人知道往哪兒傳遞有關信息
。總之,我覺得自己已淪落為一個私人偵探,而且還是無證上崗。
  然而,縱觀全局,自從我遇見愛瑪‧懷特斯通以來我還是有些驚人的發現的。如果我對戈
登夫婦被謀殺之原因尚存疑慮,那組出現在他們的航海圖誌裡的號碼44106818可助我
撥開疑雲。
  另一方面,即便湯姆和朱迪真是尋寶人,因為各方面的證據都說明了這個問題,但我還是
不能確定尋寶就是夫婦倆的死因。戈登夫婦在普拉姆島的考古掘洞與他們在家中慘遭槍殺之間
有什麼聯繫呢?
  我又查了一下電話留言,有兩個人曾打電話給我,一個是麥克斯,他問我把那一美元的工
資寄到哪兒;另外一個電話是我的上司偵探沃爾夫打來的,他再次強烈要求我給他的辦公室打
個電話,並暗示我現在我正在惹火上身,而且後果越來越不堪設想。
  我發動了車子,行駛在路上,對我來說,有時候光開車子就是一種享受。
  廣播裡的男播音員正在播報新聞:「有關普拉姆島的兩位科學家在拿騷遇害的最新消息,南
侯德警方和薩福克警察局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這位新聞播音員的口氣在星期二早上聽起來像
黑手黨頭目,他一字不漏地讀了那份聲明。我的天哪,要是我們能讓城裡新聞界的老兄們不對
這些消息妄加評論,那我們就不用為搞不好公共關係而發愁了。這份聯合聲明就像是個膨脹了
的熱氣球一樣,只不過裡面除了兩具死屍外就沒有什麼內容了。它著重指出了竊取埃博拉病毒
就是戈登夫婦的犯罪動機。而聯邦調查局單獨發表的一份聲明中說,雖然他們尚未查明戈登夫
婦的同夥是美國人還是外國人,但他們已經獲取了一些重要的線索,並在進行緊密的偵查。世
界衛生組織也表示了對這種為許多第三世界國家所急需的抗菌素的被盜表示了極大關注。
  最使我憤怒的是官方對此事的評述已將湯姆和朱迪描述成了喪心病狂的竊賊了。他們不僅
盜竊了他們老闆的時間和資源,後來當他們研製出了一種牛痘疫苗後,他們又將配方偷走了,
甚至還可能有些樣品,想以此來賣個好價錢。與此同時,成千上萬的非洲人民在不斷的死於這
種可怕的疾病。
  我現在都能想像得到納什、福斯特和我看到的從渡船上下來的那四個穿西服的人,以及一
幫白宮和五角大樓的新聞代理人們此刻定是在忙於撥打普拉姆島和白宮之間的熱線。當路人皆
知戈登夫婦之死與這些能改變人的基因的疫苗有關時,這些天才們也就樂得接受了這種說法了
。其實,平心而論,他們也不希望生活在瘟疫的恐懼中,但是我敢以我餘生的傷殘補貼來押賭
,在華盛頓方面將戈登夫婦劃為竊賊的時候,絕對沒有人曾替夫婦倆或他們家人的名譽做過絲
毫的考慮。
  而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如果這也算得上是個諷刺的話,福斯特,納什和政府都不折不扣地
相信戈登夫婦竊走了一種或更多的生物武器和病菌。蝸居華盛頓的人們,上至總統、下到各行
政管理系統的工作人員,仍在他們的內褲之外套上防生物感染的服裝才能安心睡覺。好吧,去
你們的!
  我在卡橋格一家熟食店停下,買了一杯咖啡,還有一大堆報紙,有《紐約時報》、《華盛
頓郵報》、《新聞週刊》,還有長島的《每日新聞》。在所有的報紙上,戈登夫婦的故事都一
倍壓縮成為數英吋的豆腐乾,並刊登在那些次要的版面上。甚至連《每日新聞》都不再關注當
地的這起雙重謀殺案了。我敢打賭華盛頓的要人們一定會很高興的看到此事正在逐步被淡忘。
我也是如此。這似乎幫了我的一個忙,當然也在幫他們的忙。
  而當福斯特,納什等人正在查找戈登夫婦在國外的代理機構和那裡的恐怖分子時,我得根
據我的預感和我對戈登夫婦的感覺來行動。我很高興地發現我過去的思路是對的,這一切與生
物戰爭和毒品都無關,戈登夫婦絕對不是在幹什麼違法的勾當,至少也不是太出格。對這一發
現,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不管怎樣,我還未找到兇手。而同等重要的是,我知道戈登夫婦不是罪犯,我決定要為他
們正名。
  我喝完了咖啡,把報紙往後座上一扔,上路了。我來到那座建於五十年代的「海灣景觀」
汽車旅館,我向總台打聽福斯特和納什,櫃台後的年輕人告訴我他們結帳離開了。
  於是我開著車四處轉,儘管我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是漫無目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你
不知道自己要去那兒以及為什麼會這樣,那你不是個政府工作人員就是確實是漫無目的了。
  不管怎樣,我決定去東方角看看。那天天氣很好,雖然有些涼風,但令人愜意。
  我把車子開到普拉姆島的輪渡站,我想去那兒的停車場看看那裡的車子,以此來判斷今天
島上是否有什麼大動作。說不定我還能在那兒碰到幾位有趣的人物呢。當我要開進停車場大門
時,一個普拉姆島的警衛揮手攔住了我。我當時可不比現在,我沒有從他身上碾過去。他走到
車窗前問我:「先生,您要幹什麼?」
  我舉起我的警察盾型徽章給他看,並說道:「我同聯邦調查局一起來調查戈登一案。」
  他仔細檢查了我的盾型徽章和身份證,與此同時,我也盯著他的臉看,很顯然,我似乎也
被列在他的那張由破壞分子、間諜和性變態者組成的黑名單上。他看來有點沉不住氣了,在盯
著我看了一會兒後,他清清喉嚨說:「先生,請您先把車子停那兒,我來幫你搞張通行證。」
  「好的。」我把車子開到一邊。事先我未曾想到門口會有個警衛,而我應該曾料到這一點
的。那人徑直進了那磚房,而我也去停我的車。我有些心虛,因為我沒有資格來這裡。
  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輪渡碼頭上泊著兩艘軍用艇。當我靠近時,我發現每輛車裡都坐
著兩個穿制服的人,我知道他們肯定是海軍警察。星期二早晨,我在普拉姆島可沒看到一輛軍
用車,但是自那以後,世道就變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3:58

  我還看到一輛黑色的凱普瑞斯大轎車,就是星期二那天我看到那兩個穿西服的傢伙乘坐的
那輛。我當時還仔細地看了車牌號碼。
  為了更清楚地瞭解情況,我索性駕車繞著停車場裡那一百來輛車子兜圈子。我發現有一輛
掛著出租牌照的白色福特轎車,我敢打賭這就是福斯特和納什開的車子。看來普拉姆島今天有
大行動了。
  驀然間,我從車子的側窗裡看到有四個穿著藍制服的警衛正朝我跑過來,一邊朝我揮手,
一邊還在大聲地叫喊。哦,我的天,剛才我是誤解那個警衛了!
  我開車徑直朝他們衝過去,他們不斷地喊著:「停下!快停下!」不過,也算我走運,因為
他們沒有去拿槍。
  我很想讓福斯特和納什在事後聽人匯報此事的時候好好的生一通氣,同時也耍耍他們,所
以我就開著車子圍繞著四個警衛不停地兜圈子,同時也學著他們的樣子,邊揮手邊喊著:「停下
!快停下!」就這樣,我繞著他們兜了幾圈後,趁著還沒有人被我激怒到要拔槍向我射擊的時
候,就從出口處溜掉了。來了一個向左的急轉彎之後,我把車子開到了大路上,然後猛踩了一
下油門,車子便又往西開到了來時路上去了。後面也沒有人朝我開槍,這也是我如此喜歡這個
國家的原因之一。
  兩分鐘以後,我已經來到了連接東方港和東馬里森之間的那條狹長的土地上了。現在,我
的左邊是桑德海灣,右邊又是一片海灣,大群大群的海鳥飛翔在這兩者之間,原來這裡就是亞
特蘭大海灣的候鳥飛行線。看來我每天都在學習著新知識。
  突然間,一隻白色的大鷗從我的正上方朝我俯衝下來。牠選準了時機,隨著一個優美的姿
勢,在那大幅度的俯衝之後,牠又一展玉臂,微微下滑之後,又改成俯衝,繼而向上爬升。然
後牠又算準時間,開始投彈,於是我的擋風玻璃上便灑滿了青綠色的排泄物。今天看來真夠倒
霉的。
  我打開雨刮器,卻發現儲水器中空空如也,但那些東西又擋住了我的視線。好吧,好吧,
我只好停下車。不過我的儲備還算是相當豐富的,後座上還有那瓶昂貴的托賓‧馬婁酒。我從
汽車儀錶盤上貯物格裡取出那把帶螺旋瓶塞起子的瑞士軍刀,打開了這瓶酒,到了一點在擋風
板上,並讓雨刮器開始工作,我自己則呷了一口酒,味道還不錯。我又倒了點酒在擋風板上,
隨後自己再嘗了點。一個過路車的車主見我如此,對我鳴了鳴汽車喇叭,並向我揮手致意。幸
虧構成那攤東西的原料與製酒的原料差不了多少,所以擋風玻璃經酒一洗,除了紫色的一片薄
霧之外,倒也沒有留下別的什麼痕跡。我一起喝光了酒,把酒瓶扔回到後坐上,又上路了。
  一路上,我想起愛瑪‧懷特斯通。我是那種記得在事後第二天就送花的人。但是,送花給
一個花店老闆也未免顯得多此一舉。據我所知,我的送花定單最後得經過愛瑪之手,說不定她
得親手做個花籃,然後送給自己。她肯定會說:「傻透了!」看來我還是買點禮物送給她為妙。
買什麼呢?托賓酒?不合適吧!別忘了他們曾一度是情人。更有甚者,她幾乎能在當地所有的
禮品店和手工藝品店都能買到她想要的東西。老天!這可叫我為難了。我平生又最討厭為女人
買衣服和珠寶,但看來這次我是別無選擇了。
  回到大道上,我停車加了油,並為雨刮器的儲水箱加滿了水,還重新洗了一下我的擋風玻
璃。並投資買了一張當地的地圖。
  我朝路上觀望了一下,看是否有人把車停在附近來監視我。看來我並未被跟蹤,我極善於
發現尾巴,不過那次在西一零二道上的事是個例外。
  儘管我不認為自己現在身處險境,但我還是考慮了一下是否要回去拿槍。但後來想想又算
了。
  現在那張地圖和我那過人的智力就是我的武器了。我繼續向前,想開車到陡崖去。儘管很
是費了些勁,但我還是找到了通向那個陡崖的正確的路了。我停了車,爬到了陡崖之頂。
  這次,我撥開了那些灌木叢和克拉莎草,仔細地察看了那片地。我甚至還找到上次我曾坐
在它上面的那塊岩石。我覺得要是人們想要在這兒埋什麼東西。這塊大石頭倒是一個很好的標
誌物。
  我走到陡崖的邊緣。三百年來這兒顯然經受過嚴重的風燭,埋在這兒的東西很可能暴露在
風中和水中,也有可能散落到了海灘上。我現在已能慢慢地想通整件事的始末了。
  從陡崖上下來以後,我鑽進吉普車裡,通過地圖找到了去馬蒂塔克灣西部的路。在那裡標
誌的不是「奇德樹林」,而是一塊寫著「奇德上校地產」的標牌。顯然,那些傢伙們正在做一
個市場夢。我駕車駛進所謂的奇德上校莊園,那是一座一九九六年蓋的帶草場和哥德角式樣的
房子。這時,一個小男孩騎著自行車正要與我擦肩而過,我攔住他問:「你知道『奇德樹林』在
哪兒?」
  這個約摸十二歲左右的男孩沒做聲。
  我解釋道:「靠近海灣的地方有沒有一片樹林被稱為『奇德樹林』的?」
  他看了我一眼,隨即又看了看我的四輪坐騎,我猜他一定把我當成印第安那‧瓊斯之類的
人了,因為他緊接著問我:「你要去探寶?」
  「不,不,不。我不過是想去那兒同那些樹合張影。」
  「奇德上校把寶藏埋在了其中的一棵樹下了。」
  看來,除了我還沒有人拿他當回事過。這種事在生活中又太平凡了。我問他:「樹在哪兒?」
  「有一次,在警察把我們趕跑之前,我們曾挖過一個很大的洞。可惜現在那兒搞了一個公
園,你不能在那兒隨便挖洞。」
  「但我只是想拍幾張照片而已。」
  「如果你真想挖洞,我會幫你看住警察的。」
  「好吧,你來帶路。」
  他騎著自行車在前面引路,我開著車跟在後面。那是一條蜿蜒曲折伸向南方的路。我們最
終在一個海濱公園停了下來,在那兒年輕的母親們用小推車推著她們正在蹣跚學步的孩子們在
散步。我的左邊是馬蒂塔克灣,更遠處是一座小艇船塢。我把車停在路邊,下了車我才發現這
兒根本沒有什麼大橡樹,有的只是一地灌木叢。這片地北至海濱,東止馬蒂塔克灣,西邊是一
座深入海裡的陡崖。我來的那條路的南邊是一片高地,那就是所謂的奇德上校的地產。
  那小男孩問我:「你的鐵鍬在哪兒?」
  「我不是同你講過了我只是來這兒拍照而已了嗎?」
  「那你的相機在哪兒?」
  「你叫什麼名字?」
  「比利。你呢?」
  「強尼。這地方沒錯吧?」
  「錯不了。」
  「奇德樹林在哪兒?」
  「就在公園裡。」
  他指向那片廣闊的大土地,那顯然是一片未經開發的公園用地,也是整個海濱公園的一部
分。用我那曼哈頓的眼光來說,這應該叫做自然保護園,而不應稱之為公園。不過我還是沒有
看到那高聳入雲的大橡樹,於是我說:「橡樹在哪兒?」
  「在那兒。」他指給我看一片冬青葉棟,野櫻桃,還有一些其它種類的草木,但其中沒有
一種是高於二十英尺的。比利對我說:「你看到那邊那棵大樹了嗎?上回我和傑里就是在它底下
挖的。說不定哪個晚上我們還會回來接著幹的。」
  「這主意不賴,不過現在還是讓我們來好好瞧一瞧吧。」
  比利把他的自行車往草地上一摔,於是我和我的新搭檔就一起行動起來了。雖然草很高,
但是灌木叢很是稀疏,所以走過去倒也不費事。比利的地理課顯然是學得很糟糕,否則他就會
知道這兒僅有的幾棵樹木根本沒有三四百年的歷史。不過,事實上我也沒指望能在這兒發現上
面刻著骷髏和股骨圖形的百米高的大樹。
  比利問我:「你車上有鐵鍬嗎?」
  「沒有,現在我只是來探查一下情況而已,明天我們將帶個大挖土機來。」
  「真的?如果你真找到了寶藏,你可要和我分享的!」
  我盡量學著海盜的口吻說:「年輕人啊,一旦我找到了寶藏,我定要割斷所有向我索寶的人
的喉嚨。」
  比利用雙手摩挲著自己的脖子,同時又發出「咯咯」的慘叫聲。
  我踢著腳下多沙的泥土,一直走到我要找的東西為止,那是一個已有一半爛掉的大樹樁,
而且上面覆滿了泥土和植被。我問比利:「你還看到過這種樹樁嗎?」
  「噢,當然了,這兒到處都是。」
  我環顧四周,回想著殖民時代曾屹立於桑德海灣之畔的這片平地上的那些原始的大橡樹。
這地方對於船隻和人來說都是一個天然的庇護所。我甚至都能想見那艘三桅桿的船隻駛進桑德
海灣,幾個人乘著橡皮小艇進了水灣並到達了我泊車的大致位置。他們把橡皮小艇繫在一棵樹
上,涉水來到岸上。他們上岸時手上還拿著東西,就像湯姆和朱迪端著那隻小冰箱一樣。水手
奇德和其他幾個人走進這片橡樹林,他們選定了一棵樹,在底下挖了個洞,把寶貝埋了,並在
離開前,在樹上做了個記號,希望下次回來能找得到。當然,他們再也沒有回來過。這就是為
什麼會有這麼多關於寶藏的傳奇流傳在世的原因。
  比利問道:「你想不想看看我和傑里挖寶的那棵樹?」
  「當然。」
  我們朝一棵約摸有五英尺高的錯綜交錯而又久經風霜的野櫻桃樹走去。比利指著一個已被
泥土填滿一半的淺坑說:「就是這兒。」
  「你們為什麼不在樹的另一側挖呢?或者你們為什麼不在離樹幾英尺的地方挖呢?」
  「我也不知道,我們只是猜猜而已。哦,對了,你有藏寶圖嗎?」
  「當然有了,不過要是我給你看那個的話,你肯定會一腳把我踢開的。」
  「啊!」他做了一個世界末日來臨的動作。
  我朝車子走去,比利老兄緊緊的跟著我。我問他:「你今天怎麼不去上學?」
  「因為今天是歲首節。」
  「噢,你是猶太人?」
  「不,我不是,但我的朋友丹尼是。」
  「丹尼在哪兒?」
  「他去上學了。」
  看來比利還真有點當律師的天分。
  我回到車子上,並在錢包裡找了一張五美元的鈔票,我把錢遞給比利,說:「比利,謝謝你
的幫助。」
  他接過鈔票,問我:「嗨!謝謝!你還需要更進一步的幫助嗎?」
  「不,謝了,現在我得趕回去向白宮匯報了。」
  「白宮?」
  我把他的車子扶起來遞給他,然後坐進我的吉普車,把車子發動起來。我對比利說:「你們
挖的那棵樹太年輕了,它肯定不是奇德上校那個年代的。」
  「是嗎?」
  「奇德上校是三百年前的人了。」
  「哇塞!」
  「你看到地上那些又老又霉的大樹樁了嗎?那些才是奇德上校時期就有的大樹。你還是在
那些樹樁底下挖洞吧。」
  「你真是太好了。謝謝你的建議。」
  「不過等你找到了寶藏,我一定要回來取我的那一份的!」
  「好吧,可是我的朋友傑里一定會把你的脖子給擰下來的。不過我可不會那麼做,因為畢
竟是你告訴了我們寶藏的位置。」
  「你可要當心傑里把你的脖子擰斷啊!」
  「啊––!」然後我就走了。
  我的下一步行動是為愛瑪買些禮物。一路上,我慢慢想著事情的前後始末。
  事實上,寶藏很可能被分埋在幾處,而戈登夫婦要找的或他們已找到的那份寶藏一定是被
埋在普拉姆島上,我對此幾乎都敢下斷論了。
  但是普拉姆島是屬於政府的土地,從那片土地上發現的任何東西都屬於國家,尤其是內政
部。
  所以,把國有財產悄悄轉變成個人財產的捷徑就是將它偷偷地轉移到自己的土地上來。但
如果這片土地是租來的,那麼對財寶的歸屬問題又會起爭執。於是,我明白了戈登夫婦為什麼
要花大價錢從瑪格麗特‧威利那兒買下一英畝臨海的土地。
  但是,我心中尚存幾處疑點。其中之一就是戈登夫婦如何得知普拉姆島上埋有寶藏?答案
可能是他們對歷史和考古有著濃厚的興趣,並通過他們在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會員關係知道的
;但也有可能是,另有別人很早就知道普拉姆島上埋有寶藏,只是苦於無法上島,所以就與戈
登夫婦結識,因為夫婦倆是島上的高級僱員,隨便上島根本不成問題。最後他們將寶藏的祕密
透露給戈登夫婦,並制定好了取寶的計劃,最後一切都成交了。但沒想到此事是在如蠟燭般搖
曳的血光之中結束的。
  湯姆和朱迪是好人,但他們也不是聖人。我又想起貝思說過的那句話了「金子能讓聖徒墮
落。」我現在終於明白這句話有多真了。
  戈登夫婦顯然曾想把寶藏重新埋到他們買下的那塊地上,然後向全世界宣佈他們發現奇德
上校的寶藏了。這樣他們只需向政府和紐約州交付一筆稅金就可以了,但他們的同夥顯然有著
不同的打算。於是矛盾產生了。事情一定是這樣的。他們的同夥不滿足於得到的那百分之五十
的份額,因為還可能要支付一大筆稅金。
  這倒讓我開始考慮這批寶藏的價值。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它足以誘使一個人去犯
雙重謀殺罪。
  我現在正在教我的學生明白一個道理,即理論要與所有的事實都掛上鉤,如果兩者對不上
號,那你要去查查事實是否有誤,如果事實確鑿,而理論還不行,那你就要考慮換一套理論了。
  在此案中,我們初期獲得的大部分事實材料都將我們導向一種錯誤的理論。但是不管怎樣
,我已經最終發現了一種前後一致的理論,它能將所有的事實都合理地串起來:所謂的普拉姆
島上的考古挖掘,戈登夫婦那艘昂貴的汽艇,昂貴的水上房屋,停在普拉姆島邊「螺旋體」號
,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會員證,在桑德海灣的那一英畝多餘的地,甚至那一次去英國的短期旅
行,還有戈登夫婦的海盜旗,丟失的小冰箱,海上圖誌上的那個八位數,現在把所有這些看起
來毫不相干的事情串在一起,我就得到一個一致的理論了。
  但是我轉念一想,我的判斷會不會全錯呢?我的大腦曾失血過多,現在拿出這麼一套毫無
事實依據的理論來,是否說明了一個問題,即我已經不再適合幹偵探這一行了?我只是幸運的
被留在斯塔膝島上做巡邏。
  那也是有可能的。就拿納什和福斯特來說吧,他們也算得上是聰明人了,而且還有整個世
界在為他們作後盾,但他們現在卻南轅北轍,追蹤著錯誤的線索。雖然他們智力超群,但他們
反被自身狹隘的世界觀所限制:國際陰謀,生物戰爭,恐怖分子,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他們
甚至還有可能從未聽說過有奇德上校這回事呢!老天!
  但儘管我有了這個上下連貫的理論,對一些事情我仍不明白,也尚存疑慮。比如說兇手是
誰?有的時候,在你掌握所有證據或領會所有細節問題之前你就已經抓獲兇手了。在這種情況
下,案犯甚至可能有極為出色的表現,他會告知你錯過了什麼,誤解了什麼,他的犯罪動機是
什麼,諸如此類的等等。當罪犯對罪行供認不諱時,我希望他們不僅僅承認自己有罪,我還希
望能瞭解他們的犯罪心理,這對下一次破案有好處,反正案子總是破不完的。
  在該案中,我先獲得的是我所認定的犯罪動機,而不是兇手。對於兇手,我只知道一點,
那就是他(她)必是絕頂聰明。因為我實在無法想像戈登夫婦會與一個白癡同謀。
  我的腦海中有著一幅關於此案的分析圖,其中有一點就是托賓的葡萄園。但即使是現在,
我雖說對奇德之事已有一個連貫的理論,我還是無法將托賓與戈登夫婦的關係很好地落實到我
的分析圖中去。
  好吧,或許我可以––我驅車往托賓的葡萄園駛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4:18

【第二十章】

  屬於莊園主的那輛白色「保時捷」此刻正靜靜的待在停車場裡。我把我的吉普車停好,下
了車,往葡萄酒廠走去。
  中央塔樓的底層兩翼有著許多廂房。我從參觀者的接待處走進去,只見在樓梯和電梯口各
有一塊寫著「僱員專用」的牌子。事實上,當初我看到托賓先生下來時就注意到了電梯有鎖,
所以我還是從樓梯上去。為了以防萬一,我總是這麼做。這個樓梯實際上是這座用雪松木做頂
的塔樓中的一個鋼筋水泥的防火出口。每一層樓上都有一扇鐵門,二樓門上寫著:「會計部,人
事部,宣傳部。」三樓的門上寫著:「銷售部,市場部,船運部。」以及諸如此類的部門,等等。
  而四樓的門上卻貼著「行政辦公室」的字樣。我直上五樓,那兒也有一扇鐵門,不過門上
什麼標誌也沒有。我轉了轉把手,門鎖著。我還注意到那兒有個監視儀和對講機。
  我下到四樓,一進門便是接待處。房間中央有一個圓形的接待台,但裡面空無一人。房裡
有四個敞開的門分別通向四個橢圓形的辦公室。這是圓形樓房的顯著特色。每個辦公室有一扇
又大又美的窗戶。但是第五個辦公室的門卻緊閉著。
  我在開著門的辦公室裡沒有看到一個人,現在是下午一點三十分,人們大概都去吃午飯了。
  我走進接待室,環顧了一下四周。紫色的真皮傢具,牆上接著德庫寧和波洛克的贗品畫,
還有一些僱員的孩子或孫子們淌著鼻涕的照片。還有一個監視儀正在工作,我對它揮揮手。
  突然,那扇一直關著的門開了,一個三十來歲看上去非常精幹的婦女從裡面出來。她問我
:「先生,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麻煩您通知一下托賓先生,就說柯里先生正等著見他。」
  「請問事先有約嗎?」
  「我和托賓先生之間用不著什麼事先約定。」
  「可是,托賓先生正要去吃中飯,老實說吧,現在他就是跑著去也嫌遲了。」
  「那我就開車送他去。請告訴他我在這兒等著呢。」我素日最討厭在辦公室裡亮出我的警
徽了,但有兩種情況除外,即我來保護當事人,或是來逮捕他。可有時候,事情又沒有這麼簡
單,比如說目前這種狀況。我對那個年輕女人說「請告訴他此事非同小可。」
  她轉身折回那扇緊閉的門,敲了敲才進去,隨即又把門關上了。我在外面足足等了一分鐘
,那時候的我也真夠耐心的,然後她才讓我進去。
  我說:「托賓先生,我對自己的做法感到很抱歉,但是我實在是迫於無奈,而且我知道您那
麼寬宏大量的人一定不會見怪的。」
  他打發走那位年輕女士,而他自己卻一直站著。此人頗具紳士風度,對我的貿然闖入不僅
未露絲毫怒意,而且還說:「好啊,這可是個意外的驚喜啊!」
  我也喜歡他這麼講,於是我也回敬他:「對我來說,這也是個意外之喜啊!我本以為要到你
的晚會上才能與你再次相見,卻沒想到我又突然想起你來了。」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我呢?」
  我心想,是在同你的前任女友做愛的時候。不過,我嘴上講的可正經多了:「我正和別人在
談及此案,你也是知道的,即戈登夫婦一案,我們談著他們的為人,他們對酒的偏好,以及他
們與你的交情。不知怎的,此人碰巧提起你,說你同夫婦倆很熟。於是,我就想到你了。」
  他顯然沒有往我設下的圈套裡鑽,因為他問:「這就是你來這兒的目的嗎?」
  「當然不是。」我沒有繞圈子。他背對著窗戶,站在那兒也一動不動。我繞過他的桌子,
眺望著窗外,並讚歎了一句:「這兒的風景多美!」
  「在這兒你能看到整個北約克最美的風景,當然,要是你在燈塔上,就另當別論了。」
  「沒錯。」托賓的窗戶朝北,底下就是他的那片大葡萄園,園內夾雜著幾處農莊和果園,
給單調的葡萄園增添了幾分異樣的色彩。真是令人感到美不勝收。在遠處,地面上升為冰川時
期造就的陡崖。在我這個角度看過去,都能望見桑德海灣。我問:「您有望遠鏡吧?」
  他猶豫了一會兒,走到他那個陳列著名貴物品的書架上,把望遠鏡遞給我。
  「謝謝。」我接過望遠鏡,並把它定位在桑德海灣,我說:「我能看到康涅狄格河岸線。」
  「當然。」
  我朝左邊看去,並把它定位在像是湯姆和朱迪買下的那塊陡崖上,我問道:「我剛剛得知戈
登夫婦在那兒買了一塊地,你知道此事嗎?」
  「我怎麼會知道這個?」
  可愛瑪告訴我的可不是這樣的,我的弗雷德里克。我說:「他們可能學習了你的生意經,花
了二萬五千美金買了一塊沒有開發權的土地。」
  「他們應該想到,這些土地的開發權已經賣給了當地政府。」
  我放下望遠鏡,說:「我可沒說開發權已經賣給政府了。我只是說他們不能開發屬於自己的
土地。那可能是因為分區制的緣故,沒有很好的水源,沒有電力供應,還有其它什麼。為什麼
你會認為他們那片地的開發權已被賣掉了呢?」
  他回答說:「事實上我可能聽人說起過此事。」
  「噢,那你是知道他們曾經買過一塊地的了。」
  「我想起來了,有人曾告訴過我這件事。我不知道那片地具體在哪兒,只知道他們沒有開
發權。」
  「這就對了。」我回到窗前,又開始擺弄起托賓的望遠鏡。我再次觀察著戈登家的那片地
,它西邊的那片陡崖在與馬蒂塔克灣交接的地方落下。於是我也看到了被稱為「奇德樹林」的
那一帶,還有那所謂的奇德莊園。在右邊的極遠處,我能清楚地看到綠港村,甚至還能分辨得
出東方角和普拉姆島。我說:「這地方簡直要比帝國大廈的觀察台還要好,雖然沒有那麼高,不
過––」
  「你到底想做什麼,柯里先生?」
  我沒理他,繼續說道:「你也知道的,現在整個世界都在你的腳下,你呼風喚雨,好不自在
。看看這一切吧:四百英畝的地產,一座水上居所,一座餐廳,一輛『保時捷』,或許還有別
的什麼。現在你就身處這五層的塔上,對了,順便問一句,五樓是幹什麼用的?」
  「那是我的公寓。」
  「瞧瞧!對了,我還想知道,女士們喜歡這樣嗎?」
  他沒做回答,而是說:「我昨天見了你之後就與我的律師談了談。」
  「是嗎?」
  「他建議我在沒有顧問的陪同之下最好不要向警方透露任何東西。」
  「我也已經告訴過你,那是你的權利。」
  「我的律師經過再次咨詢已經確定你已經不再被麥克斯威爾警長聘任為此案的顧問了。所
以,你昨天就沒有權利來要求我做什麼了。」
  「好吧,現在,那事兒還有爭議。」
  「不管是否有爭議,總之,你現在沒有資格待在這兒了。」
  「不錯。既然我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那你總可以跟我講了吧。這倒也不錯。」
  弗雷德里克‧托賓也不理會這個,繼續說道:「我的律師已經答應與警方密切合作,知道麥
克斯威爾警長不再需要他的和我的幫助為止。對了,警長先生對你上次來找我已經感到不悅。
現在,你不僅讓我難辦,而且也給他難堪。」托賓繼續說道:「我熱心資助本地的主要政治家們
,而且我投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來支持本地的歷史協會,並建起了許多歷史紀念碑,還為醫院
和其它慈善機構捐款,其中還包括警方的慈善組織。我想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吧?」
  「噢,當然。在你說最後十句話之間就已經夠清楚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來這兒只是
想看看能否請你吃頓中飯?」
  「謝謝你的美意,可我已經有午餐約會了。」
  「好吧,等下次機會吧。」
  他瞄了一眼手錶,正式宣佈:「我確實該走了。」
  「當然可以,我們一起下樓吧。」
  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點點頭。
  我們離開了他的辦公室,走入接待廳,在那兒他對接待員說:「柯里先生和我之間的事情已
經瞭解了。他以後不會再來了。」
  哇塞,好有風度的談吐。這個傢伙能不知不覺地逃過老奸巨猾的人的眼睛。
  托賓先生將鑰匙插入電梯的鎖,電梯很快就到了。我們走了進去,為了打破那令人難堪的
沉默,我說:「你還記得我上次買的那瓶黑波爾紅葡萄酒嗎?它可被我派上大用場了。不過這件
事說起來可也真有些滑稽,我拿它來清除汽車擋風玻璃上的鳥屎了。」
  「什麼?」
  這時候,電梯門開了。我們走進了公共活動場地。我跟他解釋說:「一隻大海鳥一邊拉屎一
邊朝我的汽車擋風玻璃衝來––」
  我最後加了一句:「被我喝掉的那半瓶味道還不錯。比較溫和。」
  他說:「你實在是太不懂得珍措這種好酒了。」
  「我猜你也會這麼說的。」
  他穿過那扇通向接待處的門,我仍同他在一起。
  就這樣,我們一直走到停車場,我說:「順便說一句,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有位女士讓我想
起你的嗎?」
  「當然。」
  「她說她是你的朋友。不過自稱是你的朋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比如說戈登夫婦,他們充
其量也不過是你的熟人而已。」
  他沒做回答。看來,要使他這樣一個老江湖上鉤不是一件易事。托賓先生是不會昏了頭的。
  我說:「不管怎樣,反正她自稱是你的朋友。你認識愛瑪‧懷特斯通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但接著大步走到他的車前,說:「是的。我們一年前曾約會過。」
  「你們還是朋友嗎?」
  「為什麼不是呢?」
  「我幾乎所有的前任女友都企圖殺了我。」
  「我簡直不敢相信怎麼會搞成這樣。」
  我當時就笑了,真奇怪,我到現在還真有些喜歡這個傢伙了,儘管我還把他當成了謀殺我
的朋友的疑犯呢。不過可別誤解我,要真是他幹的,我一定不會心慈手軟的,我會將他送上電
椅的,或者參考這個國家處置第一個被詛咒的謀殺犯的做法。但就現在而言,我得以禮還禮。
  另一件讓我覺得奇怪的事便是,自我們上次交談以後,我就發現我們之間有一些共同之處
,即我們都想得比平常人更深遠些。我真想拍拍他的背說:「嗨!弗雷德里克,這事對我倆都有
好處嗎?」或諸如此類的話。但紳士們並不親吻而談。
  弗雷德里克‧托賓卻說:「柯里先生。我覺得你可能認為我隱瞞了一些戈登夫婦的事,我現
在得向你保證絕無此事。但是,如果警方想從我這兒得到口供,我將十分愉快的同他們協作。
同時,作為一個顧客,你在這兒是受歡迎的,而且你可以作為嘉賓到我家裡聚。但我不歡迎你
來我的辦公室,也不想讓你進一步向我逼口供。」
  「這聽起來似乎挺合情合理的。」
  「祝你愉快!」
  「午餐愉快!」
  然後他就鑽進他的「保時捷」,一溜煙的走了。
  我轉身看著托賓塔上飄揚的黑色的托賓旗,我想他要有什麼物證要藏匿的話,那可能就在
他的海濱別墅或是此塔頂端的公寓裡。毫無疑問的是,來一次合法搜查是不可能的,也沒有一
個法官願意為我頒發這麼一個搜查令,看來我得為自己發一個午夜搜查令了。
  我開著吉普車回到了大路上。我查了一下電話留言,發現有兩個人曾打電話給我。第一個
電話是紐約警察局離職控制科的一個未留名的勢利潑婦打給我的,她告訴我體檢提前到下週二
舉行,並讓我確認此消息。當上司無法控制你時,他們就設法讓人事處、薪資處或是醫務處給
你打幾個非回不可的電話。我對此最反感了。
  第二則留言來自我的前任搭檔貝思‧彭羅斯,她說:「嗨!約翰,你好!很抱歉我沒有能盡
早與你聯繫。這幾天實在是太忙了。儘管我知道現在我們之間並沒有官方的合作義務,但是我
仍想同你討論一些事情。我明天下午來找你行嗎?請給我回個電話,或者我過會兒再給你打電
話確認一下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好好保重自己。」
  就這些。她的口氣倒是很友好,但是比起我們上次面對面的交談可就要遜色一些了。更別
提臉頰上那動人一吻了。對一個電話留言過於自作多情恐怕不是一件好事,我是說,當她回到
自己的天地中去時,那兩天內發展起來的感情自然也會隨之降溫了。
  而現在她又想來同我討論案情,那也只能說明她想探聽我的發現。對於彭羅斯來說,我只
是另一個證人而已。或許我這麼說是過於刻薄了。不過,現在我得讓貝思移出我的腦海,而讓
愛瑪進去。我從不善於處理此等錯綜複雜的關係,這比起刑事案件來要複雜得多,也危險得多。
  不管怎樣,我還是得給愛瑪買件禮物。這時,我看到路邊有家古玩店,好極了。我把車子
停在路邊。在美國的另外一件好事就是街上賣的古玩真是多得不計其數,我真弄不明白怎麼會
有那麼多古董的。我在那家散發著霉味和濕氣小店裡細細地挑選。這時候店主,一個小巧可愛
的老太太,走過來問我需要什麼。
  「我需要給一位年輕女士挑選一件禮物。」
  「妻子還是女兒?」
  我心裡想說是一位在我與之發生了性關係之後還不怎麼瞭解她的人。不過,我嘴上說的卻
是:「一位朋友。」
  「噢」她向我展示了幾樣東西,但我對古董向來沒什麼概念,不過我後來想出了一個絕妙
的主意。我問她:「你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成員嗎?」
  「不是。但我屬於南侯德歷史協會。」
  老天,看來當地真有不少諸如此類的機構呢。我又問道:「你認識愛瑪‧懷特斯通嗎?」
  「當然。她是位挺不錯的年輕女士。」
  「一點沒錯。我正是為她挑選禮物。」
  「是嘛!為什麼事情啊?」
  因為喜歡她和感謝她。我回答說:「她幫我在檔案調查中做了大量工作。」
  「噢,她對此可是十分在行的。你要找什麼?」
  「嗯,這聽起來似乎很可笑。不過,自我的孩提時代起,我就對海盜故事著迷了。」
  她吃吃地笑了。她說:「著名的奇德上校曾來過此地。」
  「是嗎?」
  「在美國獨立戰爭以前,有許多海盜都來到這裡。他們在加勒比地區大肆掠奪法國人和西
班牙人的財富,然後去北方銷贓,或是重新裝備他們的船隊。還有一些人就在此地安頓下來。
」她繼而微笑著說:「有了那些金銀財寶,他們很快成為上流社會的首富。其實,這兒的許多原
始資本都來源於海盜的掠奪物。」
  我喜歡這位老婦人的老式談話方式。我加了一句:「現在許多資產也還是與海盜有關。」
  「我對此知之甚少,不過我覺得那些走私毒品的人與海盜很有雷同之處。當我小時候,這
兒還有許多私販朗姆酒的人,我們都是些遵紀守法的人,但是沒辦法,誰叫我們處在海上的交
通要道上呢。」
  「更別提亞特蘭大候鳥飛行路線了。」
  「那是屬於鳥類的。」
  「不錯。」
  在聊了一會兒後,我就自我介紹為約翰,而她也介紹自己為西蒙斯太太。我問:「南侯德歷
史協會有關於海盜的記載嗎?」「當然有。但是不多。在檔案館裡有一些原始的文件和信件。
我們的小博物館裡甚至還有一份懸賞海報。」
  「你有真海盜圖可以讓我借去複印一下嗎?」她微笑了。
  我又問道:「你認識弗雷德里克‧托賓嗎?」
  「誰不認識這個富比古呂底亞國王克羅伊斯一樣的人物啊!」
  「他也是南侯德歷史協會的成員嗎?當然,我說的是托賓,而不是克羅伊斯。」
  「雖然他不是,但他是個熱心的捐助者。」
  「他來過你們的檔案館嗎?」
  「我想他以前肯定來過,不過,在過去一兩年裡都沒來。」
  我點點頭。我得不斷的提醒自己,這兒不是曼哈頓,在這個總人口不到兩萬人的社區裡,
雖然不能說人人都相互認識,但至少人人都知道誰認識誰。這對一個偵探來說,簡直就像是在
自討苦吃。
  不管怎樣,我的又一次調查結束了。我問西蒙斯太太:「您能介紹我為懷特斯通女士買點什
麼?」
  「你想花多少錢?」
  「懷特斯通女士對任何價值的東西都當之無愧。這樣吧,就五十美元吧。」
  「這恐怕––」
  「一百美元。」
  她這才微笑著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帶大壺柄的陶瓷夜壺,上面灑滿了小玫瑰花作為點綴。
她說:「愛瑪收集這些東西。」
  「您是說夜壺?」
  「她拿它們當花盆用。她可收集了不少。」
  「你敢肯定嗎?」
  「當然。這個壺可是我特意留著給她的。這是維多利亞後期製造的,正宗的英國貨。」
  「好吧,就買它吧。」
  「事實上,它的價值可遠遠大於這區區一百美元。」
  「那你說它值多少?」
  「起碼二百美元。」
  「它被人用過嗎?」
  「我想是的吧。」
  「您有古董證明嗎?」
  「當然。」
  「請您幫我包裝一下好嗎?」
  「我會將它裝入一隻漂亮的禮品袋裡。」
  「能不能在壺柄那兒打個蝴蝶結?」
  「只要您願意。」
  成交以後,我就帶著這個裝在一隻粉色的漂亮禮品袋裡的被捧上了天的夜壺離開了這家禮
品店。
  之後我就去了建於一八四一年的卡橋格免費公共圖書館。它直到現在還發著與當年一樣的
工資。圖書館坐落在一座村中的公共綠地的邊緣,這是一座有尖頂和護牆楔型板的大型建築物
,看上去曾經是一座教堂。
  我停好車進去。在前排有個神色嚴厲的老太太透過眼鏡用她那鳥般尖銳的眼光上下打量著
我。我朝她微笑著,並特地從她身邊飄然而過。
  在書庫的入口處寫著這樣一個條幅:「通向寶藏之路––讀書。」好主意。
  謝天謝地,這兒的書並沒有用電腦編排目錄。這樣,十分鐘後,我已經坐在閱覽室的一個
角落裡看起了一本名叫《寶藏大全》的參考書了。
  我讀到一個名叫約翰‧謝爾比的英國薩克漢姆人,他在一六七二年從馬上摔下來,跌入一
個灌木叢,結果在那裡發現了一隻裝有三千五百多枚金幣的鐵箱子。根據英國的法律,埋在地
下的無主財寶,一經發現都歸政府所有。但是這個謝爾比卻不願將財寶交給政府,所以他以叛
國罪被逮捕並斬首而死。這對美國的內務署來說,不啻為一個現成的好教材。
  我又翻閱了一下美國政府以及各州對於發現財寶的有關法律,發現基本上所有的法律都遵
循這樣一條原則:「發現者喜,丟失者泣。」
  然而,有份《美國文物保護法》中卻規定,凡在聯邦政府的土地上發現的任何東西都視情
況而屬於農業部、安全部或是內政部的祕書處的管轄範圍。更有甚者,在聯邦政府所有的土地
上動土挖掘還要事先申報並請求批准,而挖出的東西卻要歸政府所有,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但是,如果你在自己的土地上發現了金銀財寶或諸如此類的東西,那它們就是屬於你的。
不過,你得證明這些財寶的原主人已不在人世,而且合法繼承人又下落不明,還有,這些東西
不是偷來的。不過,即使這些東西是偷來的,只要你能證明其原有合法主人已死,或下落不明
,或在當時是美國的敵人,在這樣的條件下,你還是可以合法的擁有這批財寶。最好的例子便
是海盜的寶藏、贓物、地產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這麼辦的。
  而好上加好的是,美國內政部的貪慾出人意外的減少了:只要你不是職業探寶人,你只需
為賣掉的或每年將之換為現金的那部分財寶交稅即可。如此說來,假如你是個生物學家,你有
片土地,而有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或者說是由於你對於考古的熱衷,你在那兒發現了價值千萬
的財寶,只要你不出售,你就用不著付一分錢的稅。這聽起來倒挺不錯。這幾乎要引誘我將探
寶作為我的業餘愛好了,可我轉念一想,我現在不正是這樣的嗎?
  此書還說,如果寶藏具有歷史價值,或者與某一事件或某種文化相連,它的價值還要翻倍
。你瞧,這本書還舉出了奇德上校的具體例子來了呢!
  我繼續看了一會兒,知道了一些關於無主財寶的法律條文,以及歷史上一些趣事的記載。
其中有一個尤其讓我側目:那是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某君正在倫敦檔案館翻閱有關海事法庭
的文件時,發現了一封一個名叫查爾斯‧威爾遜的著名海盜於一七五零年寫給他兄弟的一封已
發黃的信。這封信最初是在一艘被英國海軍擒獲的海盜船上發現的。信中說:「我的兄弟,在弗
吉尼亞州的昆科特島上,及整個半島的南端的第二個港灣往北走一百多步有三條小溪,那往北
數的第三條小溪的源頭有一個面朝大西洋的懸崖,那兒長著三棵雪松,它們之間各相距一碼半
。在這二棵樹之間,我曾埋下了十隻鐵皮包好的箱子,內有金銀、珠寶、鑽石,總價值達二十
萬英鎊。你祕密地去一趟將財寶取回。」
  很顯然,查爾斯‧威爾遜的兄弟從來都沒有讀到過這封信,因為它已經被英國海軍截獲了
。那麼,是誰得到了那筆財寶呢?英國海軍,還是那個二百年後來倫敦檔案館讀到這封信的人
?看來這本《寶藏大全》的作者還沒有結束他的故事。
  而事實上,在倫敦檔案館的海事法庭部分,只要你有時間和耐性,再加上一個放大鏡,以
及對古英語的一知半解,當然還要點貪慾、樂觀精神和冒險意識,誰知道你能在那兒發現什麼
呢?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去年夏天戈登夫婦在倫敦的那一週裡都幹了些什麼。
  我想戈登夫婦也曾看過我現在正在看的這本書,他們也知道有關發現財寶的法律。此外,
他們的生活常識也提醒他們在普拉姆島上發現的財寶是屬於政府的,沒有五五分成之說。還有
,在他們租來的土地上發現的財寶是屬於出租人,而不是承租人的。要想清楚這些並不需要法
律學士的學位。
  如果湯姆和朱迪果真在普拉姆島上發現了什麼的話,他們解決財寶歸屬問題的好辦法就是
閉口不談。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會覺得從長遠利益考慮,最好的辦法是改變財寶的發現
地點,然後再宣佈他們的驚世發現,並任由媒體大炒。這樣,他們只需付每年賣掉的那部分財
寶的稅金,而他們就成為歷史上發現奇德寶藏的年輕博士了。這是任何一個聰明人會採取的做
法。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幹的。
  但是我仍有幾個問題,其一就是他們得把東西從島上偷運出來。其二就是他們得將寶藏重
新埋在一個既合情理又經得起科學的考驗的地方,而答案就在他們買下的那塊被侵蝕了的陡崖
上。
  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有了意義,當然,對他們來說,也是如此。但是,在事情的進行過程中
,他們因為說了或做了什麼而被殺害。
  弗雷德里克‧托賓曾對我撒了幾個謊,關於一些事情,以及他同戈登夫婦之間的關係。而
現在,他們之間的聯繫又有了許多不同的解釋。再者,托賓現在既沒有破產,又沒有流露出衰
敗的跡象,這對於一個偵探來說,這是一道紅色的閃電,同時又是一次警鐘。
  托賓不僅主動和戈登夫婦交好,他還引誘了作為歷史學家和檔案管理員的愛瑪‧懷特斯通
,看來這一切都順理成章了。托賓可能就是那個知道普拉姆島上埋有寶藏的人,同時他也可能
就是那個資助戈登夫婦去英國一週以調查和確認藏寶地點的人。
  弗雷德里克‧托賓目前是我的主要嫌疑犯,但我也並不排除對保羅‧史蒂文斯以及普拉姆
島上其他人的懷疑。據我所知,這個陰謀比我原先設想的要大的多,涉嫌人可能包括史蒂文斯
、卓納,或是島上的其他人,還有托賓,或許還可能有愛瑪‧懷特斯通。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4:20

【第二十一章】

  找到懷特斯通花店可不是一件難事,因為在過去的三個月中我經常驅車駛過這裡。
  我把車子停在小店附近,然後再在車子的側鏡裡看了看我的頭髮,這才下車大步走向花店。
  這倒是個好地方,到處是花,而且馥郁芬芳。櫃台後的一個小傢伙問我:「請問您需要什麼
?」
  「我同愛瑪‧懷特斯通約好見面的。」
  「你是約翰?」
  「正是在下。」
  「她臨時有事,請您稍候。」接著,他朝裡間喊道:「簡尼特,約翰來見愛瑪了!」
  簡尼特從裡面房間走出來,她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跟她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個叫安妮
的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婦女。簡尼特對我況:「愛瑪希望你去歷史協會找她。」
  「好吧。我應該能找到那所房子的。」
  安妮說:「她可能會遲點去,因為還得先去送一些花,還有別的一些小事。」
  「不要緊。我會在那兒等她的。如果有必要的話,我還能等上一夜。」同時我又在想:這
點小事,用得著這麼大動干戈的要三個人來通知我嗎?很顯然,我正在參加一個展覽會,而展
覽品就是我本人。
  這時那個年輕人又遞過來一張商務名片,說:「如果有什麼問題,就給這兒打個電話。」
  「我會的。謝謝你們的幫助。」我走到門口,然後回頭加了一句:「愛瑪待在這個地方可真
不錯。」
  他們都笑了。
  我走了。很顯然,我已經輕而易舉地通過了他們這一關。
  回到我的吉普車上,我朝卡橋格綠地駛去。我一想到愛瑪同托賓沆瀣一氣,而且相互之間
那麼瞭解就不由得心煩意亂。而且,她居然還動用了花店裡那麼多人來考驗她的新朋友。
  另一方面,當你同一個新結交的女人上床的時候,你不由會想這是你出於自身的魅力,還
是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但是,這可是我主動的啊。我是從哪兒看到她的名字的?
瑪格麗特‧威利?好像不是,我最早還是在普拉姆島上戈登夫婦的記事簿裡發現她的名字的。
在這裡,似乎所有的人都糾纏在一起,或許瑪格麗特也牽涉在其中,或許北約克所有的成人都
有涉嫌,而我只是其中唯一的外人。就像那些令人毛骨驚然的恐怖影片中,整個村莊的人都是
女巫和巫師,而那個茫然不知所措的遊客一出現就成了他們的盤中餐。
  我駛進歷史協會的小停車場,那兒沒有什麼送花的貨車,只有一輛十年前的老福特車。
  我認為現在還不是呈上那隻夜壺的好時機,所以就把它留在汽車後座上了,晚飯以後再說
吧。
  我走到前門,那兒貼著一張便簽,上面寫著:「請進。」
  於是我就進去了。在大門廳裡,我大聲喊道:「愛瑪!」沒人回答。我走過這所大房子裡的
每一個房間,大聲喊著:「愛瑪!」都沒有人理我。如果說她沒鎖門就離開了這所存有許多文物
的房子,那也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於是我突然想到她可能在上廁所,那我就不應該這麼大聲喊
她了。如果她在等我的話,她肯定不會浪費她的才華的。
  我走到樓梯底下,再次喊她的名字,還是沒人答應。
  我於是沿著那吱吱作響的樓梯往上走。此刻我真希望自己身上帶著槍。
  當我走到最後一個台階時,我停下腳步聽了聽。除了老房子發出吱嘎聲外,一片靜寂。我
決定走進樓上那間通向那長長的走廊的客廳。
  我盡量使腳下的木板地不發出聲響,但每走一步,這見鬼的地板都要又尖叫又呻吟。
  我走到客廳門口。門緊閉著。我猛地把它推開,該死的鉸鏈又發出吱呀的尖叫聲。見鬼!
  我走了進去,從那半開的門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我旋即轉身,愛瑪手持一把劍向我的腹
部猛刺過來,口中還唸唸有詞:「看到!你這黑心腸的海盜!」
  我的心動加速,甚至都要尿褲子了,但我還是擠出一個微笑說:「的確很有趣。」
  「我嚇著你了,是嗎?」
  她頭戴一頂藍色的三角帽,手持一把舊時水手用的短彎刀,當然是塑膠做的。
  「你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你看上去可不只是吃了一驚。」
  我坐下來,這時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條褐色的寬鬆長褲,藍色的襯衫,還有涼鞋。
  她說:「帽子和刀都是在禮品店買的。那兒有節櫃台專門出售奇德上校的東西。」她走到火
爐邊的一個扶手椅旁,順手拿起一頂畫著白色頭蓋骨和交叉的股骨圖形的海盜帽,還有一把塑
膠軍刀,一副眼罩,還有一張看上去就像是羊皮紙的東西。她把帽子和眼罩遞給我,並堅持讓
我戴上,同時又把劍插進我的皮帶,還把那張畫了地圖的發黃的羊皮紙遞給我看,上面赫然寫
著:「海盜地圖。」地圖上畫著一個長滿了棕擱樹的小島,一個指南針,一張正吹著西風的臉,
一條圈圈點點的航道,一艘三桅船和一個海蛇怪,還有一個標誌著藏寶點的大大的黑叉。
  愛瑪說:「這是我們這兒最暢銷的商品,它的主要對象是各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她又加了
一句:「現在人人都對海盜的財寶著了迷。」
  「是嗎?」
  「難道你不是?」
  「這實在是很有趣。」我問她:「難道弗雷德里克也對海盜的寶藏感興趣?」
  「可能吧。」
  我問:「你似乎曾告訴過我你以前教過他認識古英語。」
  「沒錯。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對什麼感興趣。」她的眼睛盯著我,我迎著她的目光,我們對
視了一會兒,然後她問:「約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自己也不太確定。」
  「你為什麼老是向我打聽弗雷德里克?」
  「因為我嫉妒他。」
  她對這個回答沒做出任何反應,但她又反問我:「你為什麼想同我在這兒見面?」
  「這個嘛––我能不能請求你對此保密?」
  「保什麼密?」
  「關於那些海盜的事。」
  「海盜的什麼事?」要告訴一個證人你要什麼,並解釋為什麼要這個之前可要好好想清楚
。於是我乾脆改變了話題:「我見到你的僱員了,簡尼特,安妮,還有––」
  「華倫。」
  「對,就是他。順便告訴你,我已經通過他們那一關了。」
  她微笑著握住我的手,對我說:「來,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模樣。」
  她把我領進大廳,然後走進那個十八世紀的臥房。我在一面嵌進牆裡的鏡子中看到了自己
頭戴海盜帽,眼蒙眼罩,腰插短劍,我說:「我看上去真像個海盜。」
  「像極了。」
  「謝謝。」
  她又說:「我敢打賭你從未在羽毛褥墊上做過愛。」
  「從來沒有。」
  「你要不要將眼罩和帽子拿下來?」
  「這是我的幻想還是你的主意?」
  她笑了,然後,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將衣服脫光了扔在地板上。但她的頭上仍戴著
那頂三角帽,她一手扶著帽子,一邊跳上了床,躺到了那床可能是極為珍貴的古董被子上。我
想,大概從來沒有人在那上面做過愛。
  我自然奉陪到底。除了帽子和眼罩,我也把其它東西都脫光了。
  我曾經說過,愛瑪個兒高,腿又長,而那個年代的床則比較短,所以她的頭和帽子都到了
床頭板上,腿也伸到了床腳豎板上。這看上去很滑稽,我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在笑什麼?」
  「你,你比床還大。」
  「好了,現在讓我們來看看你有多大吧。」
  如果你沒有在羽毛褥墊上做過愛,你大可不必為此感到遺憾。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
些古老的畫像上的人物個個都沒有笑容。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4:25

【第二十二章】

  事後,在那間檔案室裡,我們脫掉了那些奇服怪飾,靜靜地坐在一張橡木桌旁。愛瑪泡了
一杯聞起來就像是藥用搽劑似的草藥茶。
  她本人收集了不少東西:用塑膠紙包好的原始文件,一些古書,還有一些歷史信件和文件
的複製品。她一邊呷著茶,一邊細細地翻閱著那些文件。而我此時正處於一種男性做完愛後的
典型狀態中:想好好睡一覺,或者索性離開這兒。但我不能這麼做,因為我還有活要幹。
  愛瑪問我:「你究竟對什麼感興趣?」
  「海盜的寶藏。這兒有嗎?」
  「當然,你隨便在哪兒挖個坑,都可以發現金幣、銀幣、鑽石和珍珠。所以農民們都紛紛
抱怨這給他們犁地帶來了極大的不便。」
  「這我可以想像得到。但是現在我們最好還是正經點吧。」說實在的,我討厭別人自作聰
明。
  她接著說:「有幾個關於海盜的傳說和真相都與此地有關。你想聽聽其中最出名的一個嗎?
那就是奇德上校的故事。」
  「我當然想。不過我只對奇德上校來到此地埋寶之後的那一段經歷感興趣,從那兒開始講
好嗎?」
  「好吧,首先,威廉‧奇德上校是個蘇格蘭人,但他同妻子和兩個孩子住在曼哈頓,更確
切地說,是住在華爾街。」
  「現在那兒仍然是海盜的世界。」
  「其實奇德上校算不上是個海盜,當時他被馬薩諸塞、紐約、新漢普郡的總督貝拉蒙特勳
爵聘為私掠船船長。受皇家委任,威廉‧奇德上校於一六九六年從紐約港出發,在海上緝拿海
盜並沒收他們的贓物。貝拉蒙特自己出重金購買並裝備了奇德上校的船隻,『探險之艦』。在
英國,這種緝私船也有別的有錢有勢的支持者,其中包括英國的四個勳爵,和當時的威廉國王
本人。」
  「我看麻煩就出在這裡,所以千萬別去與政府合辦的企業。」
  「阿門。」
  我用心聽愛瑪講述這個故事。我在想托賓是否知道這個故事,如果是的話,是不是在遇見
愛瑪之後知道的?為什麼會有人相信三百年後寶藏仍然在那裡?據我同比利在馬蒂塔克灣的談
話來看,奇德上校的寶藏只是個夢而已,只是個騙騙孩子的童話而已。當然,寶藏有可能還埋
在原處,但是它又產生了這麼多的傳奇和祕史,如同愛瑪在卡橋格小飯莊所說的,那麼多的假
地圖、假線索使它在過去的三個世紀裡都變得無意義了。我又想起了在那個公共圖書館看到的
那個翻出查爾斯‧威爾遜的信的人。看來托賓和戈登夫婦也可能碰巧發現了一些真實可靠的證
據。
  愛瑪接下去說:「在加勒比海連連碰壁後,奇德決定去印度洋碰碰運氣。結果在那兒他截獲
了印度的莫臥爾大帝的兩艘船。船上的奇珍異寶在當時就價值二百萬英鎊,在現在可值二千萬
美元。」
  「幹得不錯嘛!」
  「不幸的是,即使是這樣,奇德還是犯了一個大錯。莫臥爾大帝與英王締有盟約,於是他
就將船被扣之事向英王抗議。奇德為自己辯護說,莫臥爾的船是因為持著法國通行證,而英法
兩國當時正在交戰,即使莫臥爾大帝的船隻不是海盜船,也算得上是敵船。但對奇德來說,不
幸的是,英國政府通過對東印度公司與莫臥爾王朝之間的大貿易額面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這樣
一來,奇德就有麻煩了。而唯一的救星便是那價值二百萬英鎊的戰利品。」
  「金錢萬能。」
  「一貫如此。」
  這是對金錢的赤裸裸的揭露。這時我的腦海中又掠過了弗雷德里克‧托賓的影子。雖然我
並不一定是因為妒忌他以前與愛瑪的關係,但我還是想看到他被送上電椅的那一天。好了,好
了,我警告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愛瑪繼續說:「這之後,威廉‧奇德乘船回了美洲。他在加勒比地區逗留期間,發現自己成
了一名被緝捕的海盜。為防不測,他把他份內的三分之一的戰利品存放在西印度群島的一個可
靠的朋友那兒。而他的許多船員不願捲入此事,所以他們拿了自己的份額紛紛下船留在了加勒
比一帶。奇德就買了一艘小一些的船,那是一艘叫做『聖安東尼奧號』的單桅桿船。他要回到
紐約去應傳喚出庭。在途中,更多的船員想要離開他,於是他把他們都留在了特拉華和新澤西
一帶。當時他的船上仍留有一筆數目可觀的金銀財寶,在今天可能價值一千五百萬美元。」
  我問:「你怎麼知道船上有那麼多財寶呢?」
  「當然,沒人知道確切的數目。這些都是根據後來莫臥爾大帝向英王的抗議書所做的猜測
。那也很可能是有誇張的。」
  「莫臥爾人向來愛撒謊。」
  「我想也是。先不談那批財寶價值幾何,就想想那其中有部分珠寶是具有被圖書館典藏價
值的。在想想看,那時候的一枚金幣,如今就值一千美金。如果再加一個證書聲明它是奇德寶
藏的一部分,那它的價值就要翻兩三番了。」
  「我看你一定在哥倫比亞大學修過銷售學。」
  她微笑了,之後,便看了我很久,她說:「這一定與戈登夫婦的謀殺案有關,是嗎?」我迎
著她的目光,說:「請你繼續講下去。」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說了下去:「我們從一些文件和資料記錄上得知奇德上校由東往
西駛入長島海灣,然後他在牡蠣灣登陸。在那兒他與一個因為海盜辯護而著稱的律師詹姆士‧
愛默特取得了聯繫。」
  「等等,我的前妻也是為那家公司工作的。他們現在還在幹著老行當。」
  她沒理睬我,繼續說道:「那期間,奇德曾同他在曼哈頓的妻子取得聯繫,他們在『聖安東
尼奧』號會合。我們知道那時候財寶還在船上。」
  「你是說那個律師沒有把財寶騙到手?」
  「事實上,奇德已向愛默特支付了一筆可觀的律師費用。」
  我看著愛瑪‧懷特斯通說話的樣子。她的面前堆放著許多文件,在檔案室的燈光中,她看
起來甚至聽起來都像是位一本正經的女教師。她使我想起了我在傑伊認識的幾個女教官:她們
在課堂中,自信、淵博、冷靜、幹練。這在某種程度上,這使我感到她們性感迷人。可能我從
六年級就開始有這種女教師情結了。尤其是威爾遜小姐,她現在還經常出現在我的春夢裡。
  愛瑪繼續說:「愛默特先生代表奇德上校去波士頓與貝拉蒙特勳爵見面。愛默特將奇德的信
轉交給貝拉蒙特。同時他將莫臥爾大帝的兩艘船上的法國通行證交給貝拉蒙特,以此證明莫臥
爾大帝在英法兩國之間是個兩面派,而奇德上校的扣船行為是完全合法的。」
  我問:「奇德在攻擊那兩艘船時是如何得知船上的通行證是法國簽發的?」
  「這是個好問題。不過,在審理此案的過程中,通行證就從未被拿出來過。」
  「你剛才不是說奇德的律師將作為重要辯方證據的通行證上交給了貝拉蒙特嗎?」
  「沒錯,可是貝拉蒙特,出於政治上的原因,卻希望奇德被絞死。」
  「應該解雇那個律師,在這種問題上,人們應上繳複印件,而將原件收好。」
  她微笑著說:「是的,那些原件在倫敦的審判法庭上再也沒有被拿出來,而缺少那兩張法國
通行證,奇德死定了。」她又補充了一句:「那幾份通行證還是於一九一零年在大不列顛博物館
中被發現的。」
  「這對被告來說,顯然是太遲了。」
  「當然了,威廉‧奇德基本上是被誣陷的。」
  「倒霉的人兒。不過聖安東尼奧號上的財寶去哪兒了?」
  「那正是問題的所在。我會告訴你愛默特去見貝拉蒙特勳爵後發生了什麼事,但既然你是
個偵探,那我就想讓你來告訴我財寶在哪兒。」
  「好吧。當時我正在場。」
  她接著敘述道:「事實上,愛默特並非是名好律師,他以為只要奇德去波土頓自首就能得到
公平處置。事實上,貝拉蒙特托愛默特給奇德捎去一封信,信上說」愛瑪拿起她面前的一份複
印文件讀到:「我已經同陛下的議會商討過了,他們的意見是如果您真如您自己聲稱的那般清白
無辜的話,您完全可以放心地到這裡來。我對您本人沒有任何懷疑,我只會向陛下求情,讓他
寬怨您。」
  「宮廷謊言。」
  愛瑪點點頭,繼續讀貝拉蒙特的信:「我向您發誓我會遵守諾言,而且我事先申明對你帶來
的那批金銀財寶,我非但不會動一絲一毫,我會根據議會的建議將它們留在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那裡,等候英王的命令再做處置。」
  愛瑪抬頭望著我問:「這份東西能將你騙到波士頓來聽候絞刑的指控嗎?」
  「我不會,我是個紐約人,能在一英里之外就聞到一隻耗子氣味。」
  「威廉‧奇德也不會。他是個紐約人,又是個蘇格蘭人。但他又能怎麼辦呢?在曼哈頓,
他還是個擁有相當資產的紳士,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都在那艘單桅桿船上,而且他堅信自己是
無辜的。更重要的是,他有錢,其中的三分之一在加勒比,但其餘的都在船上。他希望能用這
批財寶來換取自己的性命。」
  我點點頭,真有趣,三百年來,世態人情的變化竟是如此之小。在這件事中,政府僱用了
此人為他們做一些骯髒的勾當,他做了其中一部分工作,但由於偶然的失誤,他給政府捅了個
政治上的麻煩,於是政府不但要取回自己的錢,同時還想謀得他應得的那部分,所以政府誣陷
他,最後將他送上絞架。但即使政府這樣做,大部分錢還是沒能流入政府的腰包。
  「同時,奇德讓他的船一直在海灣裡來回航行,從牡蠣灣到嘉丁納島,直至布洛克島。在
此期間,他的船也慢慢的變輕了。」
  「他在埋寶嗎?」
  「似乎是這樣的。而且這也是關於寶藏傳奇的來源。」她說:「他的船上有著價值一千萬甚
至是一千五百萬的金銀財寶,而他知道自己隨時有可能在海上被捕。他的船上裝有四門炮,雖
說船身很輕快,可終究無法與戰艦相比。要是換了你,你會怎麼做?」
  「溜之大吉。」
  「他的船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麼船員了,而且很快就會面臨供給短缺的問題。還有,別忘了
他的妻兒都在船上。」
  「但是他有錢啊,帶上足夠的錢逃跑不就行了嗎?」
  「但他沒有那麼做。他決定去自首。但他也並不傻,他決定將戰利品藏起來。要記住,這
才是貝拉蒙特,那四個勳爵,還有英王本人想得到的收益。這份財寶成了奇德的救生符。」
  我點點頭「後來他就將財寶都埋起來了?」
  「一點沒錯。在一六九九年,曼哈頓和波士頓海域之外的地方鮮有人來往。所以奇德倒是
可以找到幾千個可以安全登陸埋寶的地方。」
  「就像是『奇德樹林』之類的地方。」
  「是的,還有再向東去還有一處叫做『奇德陡崖』的地方,那時海邊陡崖一部分。因為長
島沒有多少巖礁。」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問道:「你是說,有一處陡崖被稱為『奇德陡崖』嗎?在哪兒?」
  「在馬蒂塔克港和東方角之間,沒人知道它的確切地點,那只是整個傳奇的一個組成部分
而已。」
  「但其中的一些是真實的,不是嗎?」
  「是的,這樣才使整個傳奇更富有魅力。」
  我點點頭。這傳奇中的一部分,即「奇德陡崖」,就是促使戈登夫婦買下威利太太那塊在
陡崖上的地的真正原因。真聰明。
  愛瑪接著說:「毫無疑問,奇德在幾個不同的地點都埋了寶,可能在北約克,也可能在布洛
克島,或者是在漁夫島。許多傳說中都認為他把寶藏埋在了這些地方。」
  「還有別的藏寶點嗎?」
  「據我們所知,還有一處確切的藏寶點,那就是嘉丁納島。」
  「嘉丁納島?」
  「對,這段歷史有據可查。在一六九九年六月,奇德在海上來回航行並準備與貝拉蒙特談
妥交易的期間,他曾停留在嘉丁納島以補充供給。那時候這座小島被稱為懷特島,但不管是當
時還是現在,這座島都是屬於嘉丁納家族的產業。」
  「你是說,現在擁有這座島的嘉丁納家族,在一六九九年也是該島的主人?」
  「是這樣的。自從一六三九年英王查爾斯將此島賜給嘉丁納家族後,該島便一直歸他們所
有。一六九九年,約翰‧嘉丁納,第三代島主,同家人一起住在島上。奇德上校的故事在很大
程度上也是嘉丁納家族傳奇的一部分。事實上,在島上有個『奇德山谷』,還有一塊標誌著約
翰為奇德埋寶的地點的石碑。整個島都是私人產業。但是島的主人或許會帶上你在島上轉一圈
」她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說:「弗雷德里克和我曾是那位紳士的座上賓。」
  我沒有對此作出任何反應,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如此說來,那兒曾埋有寶藏?」
  「是的。當威廉‧奇德和他的聖安東尼奧號出現的時候,約翰‧嘉丁納還駕了艘小船去看
誰上了他的島。據載,這次會面是在友好的氣氛中進行的,雙方還曾交換了禮物。他們之間至
少還有另一次會面,那時候奇德把好些財寶交給約翰‧嘉丁納,請他代為保管。」
  我說:「奇德應該讓他給張收據。」
  「你別急,奇德做得更徹底。他對約翰‧嘉丁納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要是我回來發現財
寶沒有了,我就要你的命,或是你兒子的命。』」
  「這比區區一張收據管用多了。」
  愛瑪呷了口茶,看著我說:「當然,奇德再也沒有回來過。當他收到貝拉蒙特給他的又一封
言辭懇切的信後,他就準備去波士頓面臨指控了。他在七月一日到達波士頓,他被允許有一個
月的自由活動時間去看望親朋好友,但之後貝拉蒙特就下令逮捕他,並把他投入大牢。他的船
隻和在波士頓的住宅都被徹底搜查了,找出了一袋金銀,還有一些珠寶和鑽石。這雖說是大筆
財富,但它不是奇德所擁有的全部,這些財寶甚至還不足以抵銷這次緝私行動的開銷。」
  我又問道:「那嘉丁納島上的財寶如何處置呢?」
  「嗯,這一點上可是眾說紛紜。這筆財寶自然引起了貝拉蒙特的關注。他特地派人給約翰
‧嘉丁納送了一封信。」愛瑪從她面前抽出一份複印件,讀到:「嘉丁納先生,我已經把奇德上
校和他的一些部下安全地囚禁在本市的監獄了。經我本人和陪審團的審訊之後,他供認曾將一
袋裝在盆裡的金子和其它一些財寶存放在你處,我以陛下的名義命令你速將這批財寶送來我處
,等候陛下發落,而對您的不辭勞苦,我自會做出相應的補償。簽名:貝拉蒙特。」
  愛瑪將信遞給我,我瞟了一眼。事實上,我都能猜到幾分了。我想,這份東西居然能保存
三個世紀,真令人難以置信。我突然意識到,另一些有三百年歷史的關於奇德寶藏的文件可能
就是導致戈登夫婦這對二十世紀的科學家被謀殺的原因。
  我對愛瑪說:「我希望約翰‧嘉丁納能給貝拉蒙特寫封回信,反問一句:『什麼奇德?什麼
金子?」
  她笑了;「不,約翰,嘉丁納不敢得罪總督和英王。他如期帶著財寶親自去了一趟波士頓
。」
  「我敢打賭,他扣留了其中的一部分財寶。」愛瑪把一張紙往我面前一推,說:「這是一份
當年約翰‧嘉丁納呈給貝拉蒙特勳爵的原始財寶清單的直接影印件。原件現保存在倫敦檔案局
。」
  我看了一眼那份影印件,其中的好幾處都已經殘缺不全了,而且那古英語對我來說根本無
法讀懂。所以我把它推回到愛瑪面前,並問道:「你真能讀懂上面的字嗎?」
  「當然。」她把影印件舉到燈前,讀到:「七月十七日從約翰‧嘉丁納先生手中簽收:一袋
粉狀金子;一袋金幣和銀幣;一包金粉;一隻裝有三隻銀戒指和各色寶石的袋子;一袋水晶和
閃光石;裝在一隻小袋子裡的兩隻紅玉耳環,兩顆小瑪瑙,兩塊紫水晶;一袋銀扣子;一袋碎
銀;兩袋金條;還有兩袋銀條。用金衡制計算那裡共有黃金一千一百一十七盎司;白銀二千三
百五十三盎司;珠寶共十七盎司。––」
  愛瑪從那份清單上抬起頭來說:「這份財寶已經是相當可觀了。但你是否相信它與莫臥爾王
向英王所報失的那筆數目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從嘉丁納島上挖出的財寶,以及從聖安東尼奧
號和奇德在波士頓家中搜出的財寶中,其中的金子和珠寶要乘以二十才和莫臥爾王所說的數字
相當。」她微笑著問我:「好了,偵探先生,剩餘的戰利品,或者說是贓物,在哪兒?」
  我回敬她以微笑:「好吧,我想其中的三分之一仍在加勒比海地區。」
  「沒錯。據有關文件記載,那部分財寶也失蹤了。並由此引發了一百多個加勒比傳奇,簡
直可以和此地的諸多奇德傳奇相媲美。」
  「還有,船員們在走之前都拿了他們的份額。」
  「儘管如此,所有船員拿走的財寶的總和都不及整個財寶總數的十分之一。那是他們的協
定。」
  「還要加上醫療和牙醫補貼。」
  「剩餘的財寶在哪兒?」
  「我們可以設想約翰‧嘉丁納侵吞了一點。」
  「假設合理。」
  「還有那個叫愛默特的律師,他也一定貪污了一些。」
  她點點頭。
  「剩下多少?」
  她聳了聳肩:「有誰知道呢?人們估計剩餘財寶在今天的價值是五百萬到一千萬美元左右。
但依我看來,如果財寶真在爛木匣裡或諸如此類的地方發現,把它放到索思比拍賣行,其價值
一定還要翻兩番。就拿藏寶圖來說吧,如果真有那麼一幅藏寶圖,而且還是奇德的親筆所做,
在拍賣會上就能開個天價了。」
  「你在禮品店買幅藏寶圖需要多少錢?」
  「四美元。」
  「它們是贗品嗎?」
  她微笑著,同時把茶喝光了。
  我說:「我們正在假設奇德為保險起見,將財寶埋在幾個不同的地點,以作為日後換取他的
性命和自由的籌碼。」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4:29

  「幾乎所有的人都是這麼推測的,既然他可以將一批財寶埋在嘉丁納島上,他就可能將另
一批財寶埋在其它地方。比如說『奇德樹林』和『奇德陡崖』。」
  我說:「我曾去過『奇德樹林』。」
  「是嗎?」
  「我覺得應該是那個地方,但樹都已經被砍掉了。」
  「沒錯。在本世紀初還留有幾棵大橡樹,現在一棵都不剩了。過去人們就在樹下挖寶。」
  愛瑪又告知我:「在殖民地時期,挖掘海盜的寶藏都成了一種全國範圍的狂熱。以至於本‧
富蘭克林在報上發表反對的聲明。直至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還有人繼續在此地挖寶。現在這種
狂熱已經過去了。但這已經構成了本地文化的一部分。這就是我在卡橋格飯莊時為什麼不願意
讓任何人聽到我們在談論寶藏,否則的話現在大概有半個鎮的人都已經在挖寶了。」她說著,
同時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不可思議。」我問愛瑪:「既然奇德將寶藏看成是他的救生符,那為什麼這道符也未能救
得了他呢?」
  「這是由一系列的誤解、不幸和報復造成的。但有一點,無論是在波士頓還是倫敦,沒有
人認為奇德能重新獲得他留在加勒比的那筆財富。他們的話很可能是對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了。同時,你又得面對莫臥爾的抗議,以及此事產生的政治影響。奇德也存在僥倖心理,企圖
拿藏寶地點作為交換條件以圖英王的大赦。但英王和其他人可能覺得要保住東印度公司就得嚴
懲奇德,並將掠奪物還給莫臥爾大帝,所以他們對奇德的條件就不那麼感興趣了。他們寧可將
奇德絞死,後來他們也這樣做了。」
  「奇德在牢裡透露過藏寶的地點嗎?」
  「什麼也沒有。不管是監獄中的記錄還是奇德本人的態度都表明,他已經意識到不管怎樣
自己都是死路一條。所以,我想他也認命了,他決定將所有的祕密都帶入墳墓,這也是他的最
後一招。」
  「或者,他將祕密都告訴了他妻子。」
  「那也是極有可能的。儘管她自己原來就有點錢,但是在她丈夫死後,她似乎活得很闊綽
。」
  「女人嘛,大多如此。」
  「說話時請別帶上性別歧視的色彩,好嗎?你只需告訴我財寶在哪兒就行了。」
  我回答說:「我沒有足夠的信息,那些線索都太陳舊了,但我仍想作出其它地方還可能埋有
寶藏的推測。」
  「你認為奇德把這些藏寶地點都告訴了他的妻子嗎?」
  我想了一會兒,回答說:「奇德認為他的妻子也可能會被捕逼供,所以我想他一開始肯定沒
有透露藏寶地點,但是後來他被投入波士頓的監獄並行將被押往倫敦之時,他可能給他的妻子
留下了一點線索。比如說那個八位數。」
  愛瑪點點頭:「人們都在猜測奇德的妻子莎拉可能想辦法找到了部分財寶。但我覺得奇德不
可能將所有的藏寶地點都告訴了她,因為萬一她也被捕並招供的話,那他以寶藏來換取生命的
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再者,我真的相信,其中的一部分藏寶地點確實已隨著奇德的死而進
入了墳墓。」
  我問:「他們用酷刑折磨奇德了嗎?」
  「沒有」她回答說:「人們一直都在想他們為何不用酷刑逼供。在那時候,使用酷刑也是相
當普遍的事。」過了一會兒,她又加了一句:「其實,許多關於奇德的故事都是無稽之談。」
  「如果當時我在場,我會讓它們都變得有意義。」
  「如果當時你也在場,他們肯定會以故意搗蛋罪將你一併處死的。」
  「好愛瑪,對我客氣一點嘛!」
  我把剛剛所聽到的信息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並細細回味。忽然間我又想起了查爾斯‧威
爾遜寫給他的兄弟的那封詳細的信,於是我問愛瑪:「你覺得奇德可能記得他所有的藏寶地點嗎
?這麼多地方,他記得住嗎?」
  「恐怕有點困難吧。貝拉蒙特曾經想找到寶藏的下落,而且他也從奇德在波士頓的宅所和
聖安東尼奧號上發現過一些文件,但其中並沒有藏寶圖,或是有關寶藏的記載。此外,還值得
一提的是,奇德在倫敦被絞死前貝拉蒙特就已經死了。這樣一來,即使貝拉蒙特果真拿到了藏
寶圖,那也很可能由於他的死亡而失蹤了。」
  這時愛瑪抬頭對我說:「你看到了,約翰,有這麼多的線索和暗示,還有許多前後說法不一
致的地方。幾個世紀以來,對此感興趣的人們已經做了無數回偵探了。你怎麼樣?想清楚了嗎
?」
  「還沒有呢,再給我幾分鐘的時間。」
  「隨你的便。不過,我可是想去喝一杯了,我們走吧。」
  「等等,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她嘆了口氣說:「好吧,問吧!」
  「嗯,讓我假設我是奇德上校,我已經在長島海灣航行了––多久了?」
  「幾週了。」
  「對,幾個星期了。我曾去牡蠣灣同一個律師接觸,我的妻兒也在此期間從曼哈頓來到我
的船上。我又去了嘉丁納島,並請嘉丁納先生為我埋了一批財寶。我知道他埋在哪兒了嗎?」
  「不知道,這就是為什麼不要藏寶圖的原因。奇德只是告訴嘉丁納當他回來取寶的時候,
財寶必須還在那兒,否則他就要他的人頭。」
  我點點頭:「這比畫一幅藏寶圖可靠多了。奇德甚至用不著親自去挖洞。」
  「一點沒錯。」
  「你覺得奇德在其它地方也會這麼幹嗎?」
  「誰知道呢?更通常的做法帶少數幾個人上岸去,祕密地將財寶理好,然後再畫張地圖。」
  「那樣的話,不是會讓別人也知道藏寶的地點了嗎?」
  她回答說:「海盜們來保密的傳統做法是把挖洞的那人殺了,扔進洞裡。船長和他信任的夥
計將洞埋上。所以,人們通常都相信被害水手的鬼魂就附在財寶上。事實上,財寶的箱子裡也
曾發現過人的骷髏。」
  「謀殺罪的推定證據。」我說。
  她接下去說:「我曾提到過,至此奇德的船員已減少到了六七人。只要他相信其中的一個人
來照料他的船和家庭以及那幫船員,他就可以放心的潛入任何海灣或是小島去埋他的財寶了。
在沙地裡挖個洞可不是什麼大工程。那些老影片裡常描述大隊人馬一起上岸去,但由箱子的大
小來決定要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去埋寶,而這也足夠了。」
  我點點頭:「我們對歷史的認識都受了這些影片的誤導。」
  「可能是這樣的吧。」愛瑪說:「但這類影片中有一點倒是很對的,即所有的探寶活動都是
由於偶然發現了一張藏寶圖引起的。奇德的那張藏寶圖,我們在樓下只賣四美元,但幾個世紀
以來,它們都是以幾萬塊錢賣給那些上當受騙的人們。」
  我仔細地想了一會兒,覺得可能是其中的一張藏寶圖,那張真圖,不知怎的落入了湯姆、
朱迪和弗雷德里克‧托賓之手,或是托賓一個人的手中。我對愛瑪說:「你剛才說嘉丁納島從前
又被稱為懷特島?」
  「是的。」
  「附近還有什麼島是後來改了名的?」
  「當然有了。幾乎所有的島嶼一開始都有個印第安名,這是很自然的。後來慢慢的就有了
英文名或是荷蘭名。還有一些島是近年來才改名字的。在新大陸上有個特別令人頭疼的問題就
是各個地方的地理命名。一些英國的船長只有荷蘭版的地圖,有的地圖上島嶼和河流的名字都
標錯了。比如說,拼寫錯誤,還有的地圖乾脆留著大空格,還有的則很缺德地故意誤導人。」
  我點點頭:「讓我們舉個例子,就像這個羅賓斯島,或者乾脆就拿普拉姆島來說吧,它們在
奇德的那個年代叫做什麼?」
  「對於羅賓斯島我不太確定,不過普拉姆島除了拼寫上有點小變化之外,沒做什麼大變動
。當時它被拼成P-L-U-M-B-E。這是由它早先的荷蘭名字P-R-U-Y-M-E
-Y-L-A-N-D演變而來的。」她補充說:「也可能有更古老的名字,想奇德這樣在接受
貝拉蒙特的委派前已經有好幾年沒出過海的人所持的或買到的很可能是幾十年前的航海圖。這
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海盜的藏寶圖,很可能是依照航海圖來畫的,所以其中很可能有錯誤。還
有,當今世界上已經沒有幾張真正的藏寶圖了,所以很難對藏寶圖的可靠性妄下定論。這還要
看海盜本人的水平,有的海盜也的確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被她逗笑了。
  她卻繼續說道:「如果海盜不準備畫藏寶圖,那要根據他所寫的提示來發現寶藏的機會真是
微乎其微了。舉個例子說吧,假如你找到了一張羊皮紙,上面寫著:『在普拉姆島上,我埋下
了我的寶貝:以那鷹狀巨石為起點,朝那兩棵橡樹走三十步,然後再往南走四十步,』諸如此
類的線索,等等。但是萬一你不知道普拉姆島在什麼地方,那問題就大了。如果你通過調查普
拉姆島以前的名字,你還得找到那塊當時人們稱之為鷹狀巨石的大岩石,還有那兩棵大橡樹,
對嗎?」
  「是的。」
  過了一會兒,愛瑪對我說:「從某種意義上看,檔案保管員就像是個偵探。我能猜一次嗎?」
  「當然可以。」
  她想了一會兒,說:「好吧,戈登夫婦發現了奇德寶藏或是其它海盜寶藏的一些線索,同時
找到線索的還有別人,這就是他們被謀殺的原因。」她盯著我,問道:「是嗎?」
  我說:「差不多吧,我現在仍在調查之中。」
  「戈登夫婦弄到這批財寶了嗎?」
  「我不太清楚。」
  她沒有緊接著追問下去。
  我問:「戈登夫婦如何會偶然發現那些線索的?我看這兒沒有一個文件上寫著『海盜藏寶圖
』的字樣。對吧?」
  「沒錯。這裡唯一的海盜圖就在禮品店裡。但是,我們這個歷史協會和其它的博物館,歷
史協會都存有大量從沒有人翻閱過的文件。即使是被人翻閱過了。他們也有可能不知道其中的
含義。你明白嗎?」
  「是的,我想是這樣的。」
  她接著又說:「約翰,你也是知道的,有的人經常去檔案館,諸如倫敦檔案局,或是大英博
物館之類,他們就會從中發現人家遺漏的或是無法理解的信息。所以不管是在我們這個歷史協
會,還是其它陳列室,甚至是私人家中,都有可能發現新線索。」
  「在私人家中?」
  「沒錯。在這兒,至少每年一次,我們都會收到人們從老房間裡翻騰出來的東西,他們將
這些老古董捐贈給我們收藏。其中有遺囑、陳年軼事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等等。我的猜測是,
當然這僅僅是個猜測而已,戈登夫婦並非是專業的檔案管理員或是歷史學家,他們可能偶爾翻
到一份極為明顯的材料,他們根本不需要專業知識便能看得懂。」
  「就像是一張地圖?」
  「不錯,一份清楚地標出了各種地理坐標的地圖。上面注有坐標、方位、步數,以及整個
過程。如果他們能得到一份這樣的信息圖,他們就可以直接去挖寶了。」她低頭沉思了片刻,
說:「對了,戈登夫婦曾在普拉姆島做過多次考古挖掘活動,也許他們就是在找寶藏吧。」
  「我對此確信無疑。」
  她長久地看著我,然後說:「可是我聽說他們在整個島上四處挖掘,這樣看來他們似乎並不
知道寶藏的確切位置。」
  「考古挖掘只是一個幌子而已。這使他們能夠有借口帶著鐵鍬滿島走動。但話又說回來,
即使事情不是這樣的,我也不會感到吃驚的。」
  「為什麼?」
  「即使他們在普拉姆島上挖到寶藏,他們也無權保留。因為那是政府的土地。所以他們就
得編個故事來證明財寶確實歸他們所有。他們會聲稱,在資料檔案中,不管是在這兒發現的,
還是在倫敦檔案館發現的,總之他們找了有關『奇德樹林』,『奇德陡崖』的有關資料,而這
些資料促使他們去探寶。而事實上他們早就知道寶藏是在普拉姆島上。」
  「簡直難以令人置信。」
  「是啊,但是你得往前推算,從一開始發現了一幅真正的藏寶圖或是文字說明開始,它確
切地描述了普拉姆島上的藏寶地點。讓我們假設如果是你得到了這個信息,那麼,你,愛瑪‧
懷特斯通,你接下來會怎麼辦?」
  她幾乎不假思索地說:「很簡單,我就將它交給政府。這是一份極為重要的歷史文件,而那
批財寶,要是它真的存在的話,也具有極為重要的歷史意義。如果它是被埋在普拉姆島,那麼
它就應當在普拉姆島上被發現。想在這上面玩花樣,不僅是不誠實,而且是在設歷史大騙局。」
  「所謂的歷史本來就充斥著謊言、欺詐和騙局。這也是為什麼財寶會被埋在那兒的原因。
發現者即擁有者,這難道不是很公平的一件事嗎?」
  「這可不行。如果財寶是在何人的土地上被發現的,即使是政府的土地,如果是我發現了
財寶的下落,我應得的只是一個獎賞而已。」
  我微笑了。
  她看著我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嗯,我會同奇德上校一樣,想出一個交易,我不會輕易將財寶的位置告訴土地的主人。
即使我拿這個祕密作為交換條件來要求得到寶藏的一個份額,這也是公平的。換了美國政府也
會這麼做的。」
  她想了一會兒說:「我想,戈登夫婦差點也要這麼做了。」
  「沒錯。我認為戈登夫婦有一個甚至還可能有幾個同夥,比他們更貪婪,甚至還具有謀殺
傾向。我們不知道戈登夫婦到底在忙些什麼,或者說他們的意圖何在,因為他們已經死了。我
們可以想像得到,自從他們獲悉在普拉姆島上埋有寶藏的確鑿消息開始,他們的每一步行動都
是經過了精心的策劃,而且是極為巧妙的。匹克尼克歷史協會,考古挖掘,檔案查證,甚至他
們在倫敦檔案館的那一個星期,這一切都是為他們偷偷地將寶藏從政府的土地上轉移到他們自
己的土地上面做的準備。」
  愛瑪點點頭:「那就是戈登夫婦從威利太太手中買下那塊地的原因。他們需要有一塊地來重
新埋寶。哦,那兒就是『奇德陡崖』?」
  「應該是吧。你說,我是言之有理呢,還是滿口瘋話?」
  「你滿口瘋話,不過卻也言之有理。」
  我沒理會她的俏皮話,繼續說道:「如果有個一千萬或是二千萬作為賭注,那麼戈登夫婦冒
這個險也就值得了。因為他們不僅要付出時間,還得防止被人知道他們的行跡,而且還要事先
考慮到歷史學家、考古學家甚至是政府方面的各種調查。他們不僅將會變得富有,而且會因此
出名。不管是福是禍,他們將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像他們這麼年輕、漂亮、聰明,而且富有
,他們可不想惹任何麻煩。」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但是其中某個環節出了差錯。」
  「這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他們被謀殺了。」
  在接下來的片刻,我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我現在已經有了許多答案,但更多的是疑團。
或許其中的一些將成為永遠解不開的謎,因為,湯姆和朱迪,同威廉‧奇德一樣,將一部分祕
密永遠地帶入了他們的墳墓。
  最後,愛瑪問我:「你知道是誰殺了他們?」
  「可能是他們的同夥。」
  「會是誰呢?」
  「我目前也不太清楚,你認為誰會有這個嫌疑?」
  她搖了搖頭,但是我覺得她的腦海中已經閃過了一個人的名字了。
  我已經把許多信息透露給眼前這位我還不太瞭解的愛瑪‧懷特斯通了。但是我相信自己的
判斷,我不會看錯人的。即使我判斷失誤,即使愛瑪也是同謀之一,那也沒關係,反正她對自
己的所作所為清楚得很。要是她把這些洩漏給弗雷德里克‧托賓或是別的什麼人,那反而更好
,因為我已經把此案摸清楚了。弗雷德里克‧托賓住在那麼高的塔上,我得放出許多煙霧才能
使他有所耳聞。即使是我不那麼認識的人,那風聲也會傳到他或她的耳中。這就到了在案件調
查中放手不管任由事態發展的那一個階段了。尤其是在時間也越來越緊迫的情況下,更要這麼
做了。
  我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辦,然後決定首先打破沉默:「我聽說曾有部分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成
員上普拉姆島去做過一些考古挖掘活動,有這回事嗎?」
  她點點頭。
  「弗雷德里克‧托賓也是其中之一嗎?」她猶豫了一下,我猜那是因為她忠於他的老習慣
造成的。最後,她說:「沒錯,他有一回曾上島去。」
  「是由戈登夫婦帶領的嗎?」
  「是的」她看著我,問道:「難道你認為––,我是說––?」
  我對她說:「我只能想出動機和方式,但我從來都不能推斷出任何嫌疑犯。」說完,我又加
了一句:「你得對此保密,這非常重要。」
  她點點頭。
  我看著愛瑪,此時的她看上去同往常一樣,是一個誠實、聰慧,而且帶有一種令人愉悅的
瘋狂勁兒的女人。我真心喜歡她。我拿過她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說:「謝謝你為我花的時間,還有你那淵博的學識。」
  「我很樂意。而且這事本身也讓我很感興趣。」
  我點點頭。這時奇德又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了。我說:「後來他們就把他絞死了。」
  「是的。在他受審前,他就在英國的監獄裡待了一年。他們禁止他請法律顧問,或是提供
證人和證據。後來他被判有罪,並被絞死在泰晤士河港的刑台上。他的屍體被塗上柏油並掛在
河口的枷鎖裡以作為對過往水手的警戒。那殘餘的屍體做了烏鴉們幾個月的食物。」
  我驀地站起來說:「我們出去喝一杯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4:33

【第二十三章】

  我真的很想痛痛快快地吃一頓通心麵了,所以我建議去克勞迪奧餐廳吃晚飯,愛瑪同意了。
  這座餐廳坐落在綠港村,那兒的總人口只有兩千,還不及我在曼哈頓住的那座公寓樓裡的
人口。
  我們沿著主幹道往東行駛。當我們抵達那兒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整個村莊都籠罩在一
片沉沉的暮靄中。綠港村可不比其它村落的雅緻,它以前是,其實現在也是一個勞務港口和頗
具商業氣息的捕撈小鎮。近年來,雖然這兒也漸漸向城市靠攏,街上也出現了一些時裝精品店
,風雅的餐廳以及諸如此類的新潮事兒,但是克勞迪奧餐館還保留著它原有的風貌。它是北約
克最早的幾家餐館之一。它位於主幹道的盡頭,臨著海灣,靠著碼頭。它靜靜地站在那兒,不
管世事滄桑變化,幾個世紀以來一直保持著同樣的特色。
  我把車子停好,我們走在長長的船塢堤壩上。一艘又大又舊的三桅船永遠地停泊在港口。
附近還有家蛤蠣店,周圍有人在散步,幾艘摩托艇繫泊在岸邊,或許它們的主人現在也在克勞
迪奧餐廳小酌呢。這又是一個美麗的夜晚,我忍不住讚歎了一下這美麗的天氣。
  愛瑪卻說:「在加勒比海有個熱帶低壓氣旋正在形成。」
  「普洛贊克派得上用場嗎?」「那只能用來對付小颶風。」
  「對。」就像一頭小獅子一樣。在曼哈頓的公寓裡看颶風總是一件美事,那颶風就像是一
頭脾氣暴躁的小獅子一樣。但是在這個海拔不足五十英尺的地方,颶風可就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了。我還記得小時候的一次八月颶風,一開始還覺得挺好玩,可後來就毛骨驚然了。
  我們一邊走,一邊聊天。在兩人的交往之初,總會有些激情,尤其是前三天,但過了一段
時間,卻又往往會覺得相看兩厭,所以另外一個人會說:「真希望你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但同
愛瑪‧懷特斯通在一起,我覺得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滿意。她看上去也似乎喜歡和我在一起
。事實上,她也這麼說了。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你同與我約會過的男人都不一樣。他們只想聽我講話,談論我,同我討論藝術、政
治、哲學,凡事都要徵求我的意見。你不同,你只想著和我做愛。」
  我大笑不已。
  她挽住我的手,我們一直走到船塢的盡頭,站在那兒,靜觀過往的船隻。
  她開口說道:「我現在正在想,要是湯姆和朱迪還活著,他們就會對外宣佈他們發現了一筆
巨額財富,一份海盜的寶藏,奇德上校的寶藏,那麼這個時候我們這兒就會擠滿了記者,一如
夫婦倆被謀殺的時候的那種情形。記者會在整個南侯德的大街上採訪路人,拍攝主幹道,以及
諸如此類的事。」
  「他們就是幹這一行的。」
  「所以說,本來記者是應該來宣傳他們發現了寶藏的,而現在卻變成了宣佈他們被謀殺了
,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我點點頭:「有趣的發現。」
  「我在想,那時候會不會有新聞記者來到匹克尼克歷史協會來尋找寶藏的資料。」
  「很有可能。」
  她繼續說道:「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過去這兒曾掀起過幾輪探寶熱。最近的一次是在本世
紀三十年代開始的,那時候正處在經濟大蕭條時期。這股探寶熱一直蔓延到五十年代為止,奇
德熱風靡了這一帶,這通常是由一些愚蠢的謠言開始的,或是由於在海灘上偶爾發現的不值錢
的古幣引發的。人們從各地趕來,在沙灘上,陡崖上,樹林裡,挖啊,掘啊。可是近年來,再
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了,或許是時代變了。」說罷,她問我:「你小時候玩過海盜遊戲嗎?」
  「讓我想想,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在這兒曾聽說過海盜的故事,可是也沒有多少。而且
,我的嬸嬸非常精明,而且很有遠見。」
  「我的家族很古老,一直可以追溯到殖民時代和獨立戰爭時期。我清楚地記得許多海盜的
傳說。我有個哥哥,我還記得他同他的朋友們玩過一兩次海盜的遊戲,我想這是屬於男孩子們
的遊戲,就像警察和強盜,牛仔和印第安人的遊戲。」
  「我猜現在的孩子們玩的緝私探員和毒販的遊戲。但現在還有一個孩子,熱衷於到『奇德
樹林』裡去探寶。」我把那個小探寶迷比利的故事告訴她。
  她評價說:「這是有週期性的。海盜們可能又回來了。」她問我;「你讀過羅伯特‧路易斯
‧史蒂芬遜的《金銀島》嗎?」
  「當然,還有愛倫坡的《金龜子》,你還記得那些漏洞百出的線索,上面有頭羊的骨骼,
小羊,小孩,即奇德,你現在懂了嗎?」
  「早懂了。你讀過華盛頓‧歐文的《沃爾夫特‧韋伯》?」
  「從沒有聽說過。」
  「那是一個絕妙的海盜故事。」她告訴我「你看過那些三四十年代的極盡誇張之能事的探
險電影嗎?」
  「我非常喜歡看那些影片。」
  她說:「你知道英語中很少有詞彙比以下幾個更讓人想入非非的:海盜、寶藏、西班牙武裝
商船,等等,還有什麼?」
  「冒險家。我非常喜歡這個詞。」
  「海盜出沒的加勒比海,如何?」
  「不錯。」
  就這樣,我們站在船塢邊的那艘又大又舊的三桅船畔,看著夕陽,玩著傻得可愛的文字遊
戲。我們嘴裡不斷的冒出這些古里古怪的詞,如西印度海盜,達布隆,短彎刀,眼罩,假腿,
鸚鵡,走跳板,黃島,戰利品,掠奪物,贓物,骷髏旗,藏寶圖,寶物箱,還有那朗姆酒瓶,
在瓶底稍稍一刮,就可以看到這樣的詞:「真見鬼」、「啊呀,我好勇敢哦!」以及諸如此類的
話。講著講著,我們都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然後我對她說:「我喜歡你。」
  「你當然喜歡我了。」
  我們沿著碼頭往回走到克勞迪奧餐廳,事實上,我們是手拉手一起走的,我已經很久沒有
這樣做了。
  對不是週末的晚上來說,克勞迪奧今晚已經算是很忙了。我在預定桌子的時候,我們先坐
在吧台上先喝杯酒。
  我已經說過了,這是個建於一八三零年的老餐館,據說也是美國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即克勞
迪奧家族一直經營下來的餐廳。克勞迪奧家族自一八七零年接收之後,一直延續至今。在我家
每天早上,都為廚房和洗手間發生糾紛,所以對他們一百三十年的悠久歷史感到不可思議。
  據酒店的夥計介紹,當綠港村還是個捕鯨船船籍港的時候,這裡還只是一個小飯店,而我
和愛瑪現在靠著的吧台則是十八世紀八十年代左右由大駁船從曼哈頓運來的。
  吧台和後面的酒櫃是由桃花心木做的,其中還鑲嵌著蝕刻玻璃和印第安大理石,隱約透露
著一種異國情調,看起來不像是殖民地時期的風格,而後者在當地更為常見。在這裡,我就像
是回到了曼哈頓,尤其是當我聞到隔壁餐廳裡的意大利食品的香味時,這種感覺尤其強烈。有
的時候,我很想念曼哈頓和那些看起來像是意裔居民區的地方,比如說現在正在進行的聖‧真
內羅大餐的餐廳。
  要是我現在就在紐約城,那今晚我肯定是和法納利在摩爾布里傑的那些小吃攤上大吃特吃
,而這個夜晚肯定是在某個咖啡屋消磨掉的。很顯然,我對自己的將來還得重新做出一些選擇。
  愛瑪要了一杯白酒,酒吧夥計問道:「我們有六種不同的地產白酒論杯賣,請問您要哪一種
?」
  「噢,我要品達。」她回答道。
  看,這就是我的女人,既真誠又忠心。她不會在新歡面前飲舊愛的酒。我得說,年紀大了
,肩負的包袱就重了,而你也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
  我要了杯啤酒,我們舉杯同飲,我說:「再次謝謝你。」
  「你最喜歡我的哪堂歷史課?」
  「關於羽毛褥墊的那一課。」
  「我也這麼認為。」
  我們就這樣閒聊著。
  在餐廳四周的牆上掛著一些紀念品,有克勞迪奧餐廳的老主人們的黑白照片,由過去划船
賽事的老照片,綠港村的老風景照,等等。我喜歡這些老餐館,因為在這兒,你既可以喝到啤
酒,又有如置身於一座活的博物館。
  在六月份,同樣也是在這家克勞迪奧餐館,我第一次遇見了戈登夫婦。這也是我今晚想來
此地的原因之一。此外,我的胃也急需這兒的辣椒醬來安撫一下了。有的時候,你要回想起過
去在某處曾發生過什麼事情,再次身臨其境不啻為一個好辦法。
  我回想起我的父母,哥哥和姐姐一起坐在這樣的桌前,討論著今天的活動,以及計劃著明
日的安排。我已經有幾年沒有想到過這些陳年往事了。
  不管怎樣,我不能再去想那些童年的回憶了,那最好是躺在舒適的長沙發上幹的事。我重
新回想起六月份在這兒發生的事。
  那時候我來這兒,選擇了這個酒吧,是因為這裡是我所知道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地方之一。
我現在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但是世上又有什麼東西能像酒吧和啤酒那樣使一個男人精神振
奮的呢?
  那天,就像往常一樣,我要了杯雞尾酒,還有一杯啤酒。不一會兒,我就注意到離我不遠
坐著一位極富魅力的女人。那時候還未到旅遊旺季,而週末又剛過,天上還飄著雨,所以酒吧
裡都沒有什麼人。我的視線與她的相遇了,她似乎還朝我笑笑,於是我走過去同她打招呼:「嗨
!」
  她對我說:「你好!」
  「我叫約翰‧柯里。」
  「我叫朱迪‧戈登。」
  「你一個人在這兒嗎?」
  「還有我先生同來,他去了洗手間。」
  「噢。」這時我才注意到她手上的結婚戒指。為什麼我總是記不得去看人家的結婚戒指呢
?唉,但儘管她已經做了他人婦,但她至少現在是一個人。但我後來還是岔開話題說:「我幫你
去找他。」
  她微笑著說:「你別逃啊!」
  我頃刻間就愛上了她,但我還是很堅強地說了一句:「再會。」我正要走回我原來的座位上
,湯姆回來了,朱迪把我介紹給他。
  我正想說聲再見,湯姆卻說:「再來一杯啤酒吧。」
  我這時才注意到他們都帶有外地口音,所以當時就以為他們是早到的遊客。他們沒有我以
前常在紐約人身上感覺到的魯莽。記得有個笑話說,一個從美國中西部來的遊客在大街上向一
個紐約人問路,他是這樣開口的:「打擾您一下,先生。請問帝國大廈怎麼走,還是他媽的我自
己去找?」
  不管怎樣,我還是不想同他們喝那一杯,因為我覺得很尷尬。我想,那可能是因為我曾想
同他的太太調情吧。但我現在仍想不通當時我為什麼還是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喝了一杯。
  雖然我屬於那種不怎麼愛講話的人,但是戈登夫婦有本事讓我開口。於是,不到一會兒的
功夫,我就告訴他們最近遭遇的不幸,後來他們同時想起了曾在電視上看到過我辦的那個案子
。當時對他們來說,我還真算個名人呢!
  他們提到他們在普拉姆島工作,我覺得很有趣。而當後來他們告訴我他們是直接從辦公室
乘賽艇過來的,那時我就更感興趣了。湯姆曾邀請我去參觀他的賽艇,我拒絕了,我對賽艇可
沒有那麼熱衷。
  後來當我提到我有座水邊的房子,湯姆就問我房子的詳細位置,以便他日後來訪。我就告
訴他了。使我驚奇的是,他和朱迪真的就在一個星期後出現在我的家中。
  那個晚上,我們在克勞迪奧一直相處得很愉快,我們甚至還共進了晚餐。那已是三個月之
前的事了,算起來也不是太久。當時我覺得自己很瞭解他們。可是現在看來,他們還有一些祕
密不為我所知。
  忽然我聽得愛瑪在說:「喂,約翰?」
  「對不起,我想起了第一次與戈登夫婦見面時,就在這間酒吧。」
  「是嗎?」她問我:「你是不是感覺有點難受?」
  「我真是難以想像與他們在一起有多快樂。在這件事上,我原先還以為不會像這樣受到私
人感情的影響呢。」
  她點點頭。我們隨便聊了點別的什麼。突然間我想到,要是愛瑪與殺手同謀,且不論他們
以何種方式共謀,她都會設法從我這兒套出點什麼。但她看上去似乎想迴避這個話題,這對我
來說再好不過了。
  此時,我們的桌子已經擺好了,於是我們過去用餐。那是一個臨著海灣的封閉式露台。坐
在那兒,我明顯的感到天氣冷多了。看來夏天馬上就要結束了,一想到這個我的心裡就不是滋
味。我已經領教過這種瀕死的滋味了,至少在當時我受傷後,鮮血從我的嘴裡潺潺流出時我已
經感受到了。而現在,日子慢慢變短了,寒風漸漸的急了,我感到自己生命中的盛夏已經逝去
,當年那個看到子彈就如此興奮和驚訝的小約翰已經長成了那個身中三槍後躺在西一零二街的
臭水溝裡的中年人了。
  還好,這是在美國。在這裡,你總會能得到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機會,你可以捲土重來
,你可以再次復興。所以,只要你不厭其煩,你總能作出正確的抉擇,除非你是個傻子。
  這時候愛瑪又說道:「你又走神了。」
  「噢,我不過是無法決定到底是先吃什麼。」
  「油炸食品對你沒有好處。」
  我反問她:「你想念城市生活嗎?」
  「偶爾會。我喜歡在城市裡的那種匿名的感覺,沒人認識你,而在這裡,人人都知道你昨
晚同誰睡覺了。」
  「如果你把每個男朋友都帶給你的僱員參觀的話,我想上述情況是無法避免的。」
  她沒有理睬我,反而問道:「你呢?你懷念城市生活嗎?」
  「我不知道,這要到我回去之後才能作出回答。」這時,我告訴她我要去一下洗手間,事
實上我去了車子裡把那隻裝在禮品袋裡的夜壺拿了出來。
  我把這隻袋子放在她面前。她問我:「這是送給我的嗎?」
  「當然。」
  「噢,約翰,你用不著這麼做。我現在能打開看看嗎?」
  「請便。」
  她伸手進去把這隻用粉紅色包裝紙紮著的夜壺拿了出來:「這是––?」
  我突然感到一陣苦惱,要是古董店的那個老傢伙弄錯了怎麼辦?她會不會把愛瑪‧懷特斯
通當成了別人?「喂,等等」我說:「我看你還是別拆為妙。」
  現在其他的顧客都朝我們這邊看了,他們都帶著好奇而又多管閒事的神色,有的人還向我
們微笑。
  愛瑪拆掉那些包裝紙,於是那隻描畫著粉紅色玫瑰的夜壺就赫然呈現在我們面前了。愛瑪
抓住那個把手,仔細端詳。
  這時周圍有人抽了一口冷氣,至少我聽起來是如此。還有人在竊笑。
  愛瑪說:「這真是太漂亮了。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的?」
  「就憑我是個偵探。」我順口胡謅了一句。
  她一邊翻來覆去把玩著這隻夜壺,帶著欣賞的神色,一邊卻看著製陶者的印記。
  這時,侍者走過來說:「要是你們需要的話,後面還有個休息室。」
  我們都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愛瑪說她要在裡面種上一些微型玫瑰,我說這樣絕對能防止
人們坐在它上面了。在開了一通這種無聊的玩笑後,我們就開始了晚餐。
  這頓晚飯吃得很開心,我們一邊聊天,一邊欣賞海灣的夜景。
  她問我是否還要和她共度良宵,這也是我所想的。她打開皮包,給我看裡面的一支牙刷和
一條內褲,說:「瞧,我已經準備好了。」
  這時那個滑稽搞笑的使者碰巧又在我們旁邊,他問我們:「你們還要喝咖啡嗎?還是要急著
回家?」
  在我們駛回馬蒂塔克的路上,我突然有一種莫名的預感:這一切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不管是這件案子,還是我同愛瑪的關係,或是與貝思,甚至還有我的工作。現在我就感到了風
暴來臨前的那種平靜。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4:36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我還在穿衣服,門鈴就響了。我想,樓下的愛瑪會去開門的。
  我穿好衣服,棕色的寬鬆褲,帶條紋的牛津衫,外加一件藍色的便裝,還有一雙帆布便鞋
,裡面沒穿襪子。這就是沿海城市居民的標準打扮。在曼哈頓,不穿襪子的人們也帶著警徽,
但在這裡是屬於相當時髦的裝束了。
  十分鐘後我下樓來,發現愛瑪‧懷特斯通正在和貝思‧彭羅斯在廚房間一起喝咖啡。哇塞!
  在那種場面就需要明白該怎麼做了。我對貝思說:「早安,彭羅斯偵探!」
  貝思也說:「早上好!」我對愛瑪說:「這是我的搭檔貝思‧彭羅斯偵探,我猜你們已經見過
了吧。」
  愛瑪說;「你看,我們正在一起喝咖啡呢。」
  我別有用意地對貝思說:「我還以為要過段時間才能見到你呢。」
  貝思說:「我改變計劃了。昨晚我曾給你打了一個電話留言。」
  「對不起,我忘了查留言了。」
  這時愛瑪起身說:「對不起,我得去工作了。」
  我說:「噢,我開車送你去。」
  這時貝思也知趣地起身說:「我也得走了。我只是順便來取那份反映戈登夫婦的財務狀況的
電腦列印單的。如果在你這兒的話,我現在就想把它帶走。」
  愛瑪對我們兩人說:「你們都給我坐下。你們有公事要幹。」她走向門口:「我會叫華倫來送
我一程的,他就住在附近。對了,我這兩天會一直待在我的公寓裡。」她走出廚房,眼睛也沒
看我一下。
  我對貝思說:「她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主席。」
  「是嗎?她幹這個工作可嫌年輕了一點。」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貝思說:「我總覺得,出於禮貌,我應該向你通報一下那邊的情況。」
  「你不欠我任何人情。」
  「但是,你對我幫助很大。」
  「謝謝。」
  我們倆都站在那兒,我喝著我的咖啡,她也喝完了她那一杯,放好勺子和餐巾,似乎她馬
上就要離開。這時我看到她的椅子邊上有隻行李箱。我說:「坐下吧。」
  「我得走了。」
  「再來一杯咖啡吧。」
  「好吧。」她為自己再倒了一杯咖啡,並在我的對面坐下。她說:「你今天穿得非常整齊。」
  「我正試圖改變自己的形象,以前沒人拿我當回事。」她今天穿了套定做的服裝,是海軍
藍的,裡面還有件白襯衫,她看上去非常的賞心悅目,尤其是那清亮的眼神。我說:「你今天看
上去也很美。」
  「謝謝,我不過是衣服穿得好了吧。」
  「也是。」這雖然有點兒苛刻,但也確是我的真實看法。我不知道她對我剛才那位客人有
何想法,或許她什麼也沒有多想。在我對她的那點感情衝動過去以後,我就提醒自己她在工作
上曾毫不留情的甩掉過我,而現在她卻又回來找我了。
  我不知道是否該告訴她我已經取得了一些重要進展,更確切地說,我已經找到了這起雙重
謀殺案的動機。而且弗雷德里克‧托賓確有重大嫌疑。我可能錯了。事實上,這種事情耽擱了
那麼久,我也不那麼肯定弗雷德里克‧托賓就是殺害戈登夫婦的兇手了。他可能隱瞞了很多信
息,但是扣動扳機的可能另有其人,比如說保羅‧史蒂文斯。
  我現在想知道貝思手中是否有一些對我有用的信息,而我手中絕對有她感興趣的東西,這
很可能會演變成一場友好的爭論。第一回合。我說:「麥克斯終止了我為南侯德鎮服務的資格。」
  「我知道。」
  「所以,我認為我不應該私地裡探聽警方的任何機密。」
  「你是真不想知道呢,還是在鬧鬧脾氣而已?」
  「兼而有之。」
  她把玩著咖啡勺子,然後說:「我很佩服你的看法和洞察力。」
  「謝謝。」
  她朝房間的四周環顧了一下,說:「這房子還真不錯。」
  「就像是個打扮得花裡胡哨的大個子老婦人。」
  「是你叔叔的房子?」
  「是的,他就像華爾街一樣有錢。而我也是他的遺囑受益人之一。他煙抽得很厲害。」
  「你在這兒有個療養的處所挺好的。」
  「其實我應該去加勒比海療養。」
  她笑了:「那你就會錯過這樣的美差了。對了,順便問一句,你現在感覺如何?」
  「嗯,還不錯。在我竭盡全力之前,我都沒事的。」
  「不要太拚命哦。」
  「我不會的。」
  「那麼,你前幾天幹嗎去了?有什麼新發現嗎?」
  「沒什麼進展。但是,我得告訴你,麥克斯給我惹了這麼多的麻煩,而我的上司又在出事
當晚的電視新聞上看到我了;還有,你的朋友,納什先生,又向我的上司狠狠地告了我一狀,
真是鼠肚雞腸之輩。」
  「約翰,你當時也令他很難堪。我敢打賭他一定是生你的氣了。」
  「可能吧。說不定他還想要我的命呢。」
  「噢,這點我可不清楚了。」
  哼,我可是清楚得很。我說:「更要命的是,我可能還得向那些在警察廳的大頭頭們解釋一
下我的行為。」
  「那可是太糟了,我能幫點忙嗎?」
  「謝謝,我沒事的。終日與一個受槍傷的警察廝混在一起對你的人際關係可不會有什麼好
處。」
  「那你的工作怎麼辦?是繼續幹下去,還是考慮轉行?」
  「繼續幹下去。」
  「你確信?」
  「當然。我想回去,我已經準備好了。」
  「很好。你看上去也是如此。」
  「謝謝。」我問她:「那麼,究竟是誰殺害了湯姆和朱迪‧戈登?」
  她擠出一個笑容說:「我還以為到現在為止你會告訴我答案的呢。」
  「他們給你多少錢,值得你這麼為他們如此奔命?」
  她默默地把玩著勺子,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對我說:「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並不
喜歡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讓我猜猜,是因為我傲慢、愛自作聰明,還有,長的也太帥了?」
  使我驚奇的是,她居然點點頭:「沒錯,但是我現在覺得肯定你還有別的什麼讓我看不順眼
。」
  「不會吧。」
  「當然會了。」
  「可能我一直在受到我內心深處的孩童心理的影響吧。」
  「你還是挺不錯的。但你應該看到你身上被壓抑的成年人的一面。」
  「這對於一個受過槍傷的警察來說,未免太不恰當了吧!」她沒理睬我,而是繼續說道:「
總的說來,你還是挺好的,既忠於朋友,又忠於職守。」
  「你能這麼說,我非常感謝。現在,讓我們回到案子上來吧。你想知道我的進展嗎?」
  她點點頭:「就權當你有所進展吧。」然後,她又略帶調侃地說:「你似乎在忙於別的事情吧
。」
  「工作關係而已。她是當地歷史協會的主席。」
  愛瑪此時探頭進來,說:「好了。我似乎聽到門外有汽車的喇叭聲了。貝思,見到你真是很
高興。約翰,我稍後再跟你聯繫。」說完,她就走了。我聽到前門開了,隨即又關上了。
  貝思說:「她看上去挺不錯的。而且動作也很輕巧。」
  我什麼也沒說。
  貝思說:「你把那些反映戈登夫婦財務狀況的列印稿給我好嗎?」
  「好吧。」我起身說:「在書房裡,我去去就來。」
  我走進中間的走廊,但我沒進書房,而是徑直出了前門。
  愛瑪正坐在一個柳條椅中等便車,貝思的那輛黑色福特警車就停在房前的環形路上。愛瑪
說:「我剛才還以為聽到喇叭聲了呢,不過沒關係,我就在這兒等等好了。」
  我說:「對不起,我不能親自開車送你去上班。」
  「沒問題,華倫家就在附近,他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好吧,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面?」
  「星期五晚上我和一幫女友要出去。」
  「女人在一起怎麼玩?」
  「就像男人一樣呀。」
  「女人們通常去哪兒玩?」
  「通常都去漢普頓,因為那兒能找到有錢的情人或丈夫。」
  「同時找丈夫和情人嗎?」
  「先找到誰,就算誰。我們自有協定。」
  「那就這樣吧,過會兒我去花店找你。對了,你的夜壺在哪兒?」
  「你的臥室。」
  「我過會兒將它一道帶來。」
  這時一輛車子在長長的車道上停了下來,愛瑪起身說:「你的搭檔看到我時,似乎吃了一大
驚。」
  「嗯,我想她一定以為應該是我去開門的。」
  「但她看上去不僅僅是驚奇,而且也有點,有點心亂,或者說是悶悶不樂,甚至有點不高
興。」
  我聳聳肩。
  「你不是說在這兒誰都不會來找你的嗎?」
  「本來就是嘛。我星期一才同她初次見面。」
  「但我們第一次相見還是在星期三。」
  「這話沒錯,但是––」
  「你聽我說,約翰。我不是在吃醋,但––」
  「她只是––」
  「華倫到了,我也該走了。」她順著台階往下走,走了幾步又回來,匆匆在我臉頰上吻了
一下,然後匆匆向車子奔去。
  我朝華倫揮揮手。
  好極了。我進了屋,走進書房,打開電話留言機,第一則留言是昨晚七點貝思留下的:「明
天早上十點我要和麥克斯碰面。我想順便來你家一趟,大約會在上午八點半左右。如果你不方
便的話,今晚打個電話給我。」然後她給我留了她家裡的電話,她在留言中接著說道:「或者明
天早上打電話給我,或者打到我的車上。」她又留了她汽車上的電話,然後又說:「如果你煮咖
啡的話,我會帶多福餅來。」
  她的聲音中透露著一種極為友好的語調。其實她今天早上真應該從汽車上給我打個電話的
。但是沒關係,根據我多年的經驗,我知道,如果你漏聽了一條消息,接下來肯定會有意想不
到的趣事發生的。
  第二則留言是法納利於昨晚八點留下的。他說:「嗨!你在家嗎?如果在的話就把話筒拎起
來聽吧。––好吧,好吧,聽著。今天有兩個反恐怖主義特別工作組的人來找我,其中還有一
個是聯邦調查局的,名叫什麼惠特克‧懷特布萊德的傢伙,真是個不識時務的花花公子。還有
他那個當警察的搭檔,算起來也是我們的同行了。我們以前也曾見過幾次面的,反正你知道我
指的是誰。他們想知道我是否有你的消息。而且,他們想在你星期二體檢的時候見你,而我則
負責到時候把你交給他們。我估計聯邦調查局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他們自己發佈的那些關於埃博
拉病毒的新聞稿了。我敢打賭我已經嗅到他們企圖掩飾這一切的氣息了。嗨!我們會不會得花
柳病,而看到那致命又致病的玩意兒從我們身上掉下來?順便跟你說一聲,我們明天晚上都要
去聖真內羅。你也來同我們聚一聚吧。在泰奧爾米納酒吧,晚上六點。有肯尼、湯姆、弗蘭克
,可能還有幾個小姐。我們要痛痛快快吃個夠。來跟我們一起吃意大利重辣硬香腸吧。再見!」
  有意思。我說的是反恐怖主義特別工作組。現在看來他們似乎還未曾為防止埃博拉病毒進
入黑市交易而苦苦尋求過一個萬全的解決方法。華盛頓方面顯然還處在一片驚恐之中。我應該
告訴他們其實沒什麼可怕的,夥計們,這不過是為了一堆海盜的寶藏而已。你們都知道的,奇
德上校、達布隆舊金幣、舊時西班牙硬幣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但是,讓他們找恐怖分子去吧
。誰知道呢,他們或許也會找到一兩個的。這對他們來說,不啻為一次好的練習。
  唉,我那聖真內羅大餐,一想到油炸烏賊、烤餡餅,我都要流口水了。老天,有時候我覺
得自己是似乎被流放到這兒來的。但有的時候,我又能融入這兒的生活:寧靜安詳的大自然,
沒有交通堵塞,有的只是大隊大隊的鳥群––
  今晚六點趕到多爾米納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又不想自投羅網。我還需要點時間,到了下週
二,我就身不由己了:首先是體檢,然後是沃爾夫的談話,最後還有那批反恐怖主義特別工作
組的傢伙。我不知道惠特克‧懷特布萊特是否認識喬治‧福斯特,或者這兩者根本就是同一個
人。
  不想那麼多了,我拿了那份戈登夫婦的財產情況的列印稿,同時我又瞄見桌上那隻從托賓
的葡萄園裡買的裝著一片彩繪瓦的袋子。我把袋子拿在手上,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就這
樣猶豫了好一陣子,還是想:以後再說吧。我把袋子放下,徑直去了廚房。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4:41

【第二十五章】

  貝思已經從她的行李箱裡拿出了一堆文件,並開始在我的餐桌上辦公了。我注意到其中還
有一盤多福餅。我把那份列印稿遞給她,她接過去,放在一邊。我說:「抱歉,我去了那麼久。
我去聽電話留言了,其中有你的。」
  她回答說:「今天早上我真該從車上給你打個電話的。」
  「沒關係,在我這兒,你永遠受歡迎。」我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問道:「讓我看看,那是什
麼?」
  「一些筆錄,報告,你想知道嗎?」
  「當然。」我倒了兩杯咖啡,並坐了下來。
  貝思說:「你發現他們在財務上有什麼可疑之處嗎?」
  「沒什麼不同尋常的,不過在他們的英國之行後,他們的電話費,威世信用卡和證券股票
的支出都有上升。」
  她問我:「你覺得他們去英國除了工作和渡假之外,還有別的目的嗎?」
  「可能有。」
  「你覺得他們在國外會有什麼代理人或接頭人嗎?」
  「他們在英國究竟幹了些什麼我們就不得而知了。」當然,我心裡明白他們在英國的一個
星期幾乎全花在了查閱那些有三百年歷史的古文件上了。他們頻繁地出入倫敦檔案局,或者還
有大英博物館,以資證明他們作為尋寶人的誠意。但是,到目前為止,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些。
  貝思在她的書中做了一個小筆記。或許日後也會有檔案管理員對一個二十世紀末的刑事偵
探的筆記感興趣的。我以前曾有過一個筆記本,但其中的字跡連我本人也難以辨認,所以記了
也是白記。
  貝思說:「好吧。我們從頭開始。首先,我們現在還沒能從海灣中撈回那兩顆子彈。看來這
是毫無希望了。所以人們已經放棄努力了。」
  「明智的決定。」
  「好吧,下一項,指紋。幾乎房子裡所有的指紋都是戈登夫婦目已的。我們曾查了一下他
們的清潔女工,她在出事當天早上還在那兒幹活,所以我們也發現了她的指紋。」
  「那本航海圖誌上的指紋呢?」
  「是戈登夫婦自己的,還有你的。」她接著說:「我用放大鏡和紫外線仔細察看了書的每一
頁,試圖找出些記號,用針眼做的記號,和一些密語。但也是徒勞無獲。」
  「我確實想那書上可能會透露點什麼。」
  「沒這麼幸運。」她朝她的筆記上瞄了一眼,說:「驗屍報告證實了你當時的推測。戈登夫
婦雙方都是因為頭部中槍致死的。而且子彈都是從腦葉進去的。我們還在現場發現了經過燃燒
的火藥和發射藥,這一切都表明兇手是在離戈登夫婦很近的地方開槍的,這也就排除了兇手使
用來福槍從遠處行兇的可能性。驗屍官沒有明確表態,但他說兇手的槍肯定是在離被害人五到
十英尺的地方開火的,因為只有這樣,子彈的口徑才可能是在更大的範圍內:點四四或點四五
。」
  我點點頭:「與我們當初所推測的結果一致。」
  「沒錯,驗屍報告上還有––」她瞄了一眼那份報告單「毒理學––沒有發現藥物,不管
是合法的還是非法的都沒有。胃裡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可能只有一點早餐,兩具屍體上都沒有
什麼印記,沒有傳染病和其他什麼明顯的疾病。」她繼續講了一兩分鐘,然後從報告單中抬起
頭來說:「死者中的女性已經懷孕一個月了。」
  我點點頭。用懷孕來慶祝發現寶藏所帶來的突如其來的名聲和財富真不愧是一種好辦法。
  我們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有時候諸如驗屍報告之類的東西最能破壞人的情緒了。作為一
名刑事偵探,最令人難以忍受的工作之一就是得在驗屍的時候在場。這也是合法尋找證據的途
徑之一。但是我不想看到屍體被肢解,其中的器官被一個個拿出來稱量,以及所有諸如此類的
事。我知道戈登夫婦的屍體被解剖時,貝思在場。我不知道當我看到自己熟識的人的腸胃、大
腦等物被掏出來的時候,我在一旁還是否把持得住。
  貝思推開前面的文件說:「他們的跑鞋中的紅土的主要成分是粘土、鐵和沙。由於這種粘土
在附近很常見,所以我們無法證實他們鞋上的土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帶來的。」
  我點點頭,問道:「他們手上是否有什麼痕跡表明他們最近曾從事過一些體力活?」
  「有。湯姆的右手掌根部有個水泡。而且死者雙方都曾同泥土打過交道,儘管他們曾試圖
用鹽水洗手,但他們的手上和指甲中都殘留了一些粘土,而且他們的衣服上也有這種泥土的污
跡。」
  我再次點點頭。
  貝思問我:「你覺得他們在做什麼?」
  「挖土。」
  「為什麼挖土?」
  「可能在尋寶吧。」
  她以為我又在耍弄那套自以為是的伎倆,所以根本就沒有理睬我。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接著她又提到了法醫報告上的幾點,但我沒覺得其中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貝思繼續說:「對他們的房子的搜查也沒找到什麼可疑之處,他們的電腦裡除了財務和納稅
記錄之外什麼也沒有。」
  我問:「你說一個女人和一台電腦有什麼區別?」
  「你的高見呢?」
  「電腦中能插入一張三點五英吋的軟碟。」
  她閉了一會兒眼睛,揉了揉太陽穴,又做了一次深呼吸,這才接著說:「他們有個文件櫃,
裡面有一些法律文件和私人信件,我們現在正著手對這些材料進行分析。這裡面可能會有點文
章,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是徒勞無功。」
  「任何於兇手有牽連的文件都可能已被偷走。」
  她點點頭,繼續說:「戈登夫婦擁有價值不菲的衣物,即使是休閒裝,也必出名牌。他們沒
有色情製品,沒有性工具,酒窖裡倒藏了幾瓶酒,家裡還有四本相冊,其中幾張照片中也有你
。他們家中沒有錄了音的磁帶,不過有本記事簿。我們正在將之與他們辦公室的那本做比較。
他們的藥品櫃中也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他們的夏裝和收藏起來的冬裝口袋中也沒有什麼東西
。他們也沒有不屬於自己家的鑰匙。對了,有一樣東西不見了。那就是墨菲家的鑰匙。不知你
是否記得墨菲先生說過他曾將一份自家的鑰匙交給戈登夫婦保管。」她翻過了一頁,繼續往下
念。我沒有分神,儘管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東西。
  她繼續說:「順便提一句,我們發現他們買了威利家的一片地。一切手續都合法。還有,我
們沒有發現保險箱,銀行存折之類的東西。不過我們發現兩份保額為二十五萬美元的人壽保險
,都相互指定對方為第一受益人,第二受益人為父母和兄弟姐妹。他們的政府人壽保險也是如
此。此外還有一份簡潔的遺囑,同樣指定對方、父母和兄弟姐妹為受益人。等等。」
  我點點頭:「幹得好。」
  「噢,他們的牆上、家庭影集、仿製的藝術品或是護照上都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律師呢?」
  「在牆上?」
  「不,貝思,我說的是律師,他們的律師是誰?」
  她微笑著對我說:「你也不喜歡別人對你賣弄小聰明啊?但是你自己卻––」
  「我們還是來談談律師吧。」
  她聳聳肩說:「我們找到了那位住在印第安那州的布魯明頓的律師的名字。我們將很快同他
聯繫。」她加了一句:「我同他們雙方父母都通了電話。這是我最不願意做的一部分工作。」
  「我深有同感。」
  「我沒讓他們來這兒。我說等屍檢一結束,我會將他們的骨灰寄給舉行葬禮的那一家。我
會讓麥克斯告訴他們警方還得保留他們的大量私人物品,如果有可能的話,這些東西還要用來
出庭作證。約翰,你也是知道的,當你接手一起謀殺案時,一切都特別令人難受。死亡本身就
是一齣悲劇,更何況是謀殺了。這對每個人來說都令人難以接受。」
  「我理解。」
  她拿起另外的一張紙,說:「我向緝毒處、海岸警衛隊,甚至還有海關詢問了戈登夫婦的『
螺旋體』號。有趣的是他們都知道戈登夫婦的這艘賽艇,他們對這類高檔次的賽艇十分關注。
不管怎樣,他們都認為戈登夫婦是清白的。沒有人說他們曾看到『螺旋體』號在大西洋上駛出
過視線之外的地方。更沒有人懷疑這艘賽艇涉嫌走私、販毒或者是其他違法行為。」
  我點點頭說:「貝思,事情不是這樣的,但是現在也不是我該說出來的時候。」
  貝思接著說:「告訴你一個消息,型號為「三零三SR–1」的賽艇的出水道尺寸為三十三
英吋,這是它能進入相當淺的水域。它又有八十八加侖的油箱和一對七點四升的梅爾克魯瑟牌
的引擎。最大馬力可達四百五十四馬力,最高時速為每小時七十五英里。如果是新賽艇的話,
售價可達九萬五千美元。但這是艘二手賽艇,所以戈登夫婦只花了七萬五千美元。」她抬起頭
來對我說:「這是性能最好的賽艇,同時也是最貴的。這超出了戈登夫婦的經濟承受能力,而且
也不是他們的日常必需品。就像買一輛法拉利跑車來做交通車一樣。」
  我說:「你似乎挺忙的嘛。」
  「當然,你以為我這兩天幹嗎去了?」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說:「我覺得可以排除走私販毒的可能性了。即使是戈登夫婦買
了一艘這麼好的賽艇,他們也不是在日常生活中用,他們要的是它的性能,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
  「防止什麼意外?」
  「比如說當他們被追殺的時候。」
  「誰會追殺他們呢?為什麼事呢?」
  「我不知道」我拿了一隻肉桂多福餅,咬了一口說:「味道不錯。你親手做的?」
  「當然,我還做了焦糖蛋奶多福餅、巧克力鬆餅、還有果醬多福餅。」
  「我本來是大受感動的,可是袋子上卻寫著『尼克糕餅店出品。』」
  「你不愧是個好偵探。」
  「當然,小姐。你還有什麼寶貝嗎?」
  她翻了翻面前的文件,說:「我查了戈登夫婦近兩年的電話記錄。」
  我一下子坐直了:「怎麼樣?」
  「就你所預料的那樣,他們打了許多電話回家,找父母、朋友和親戚。湯姆打到印第安那
,朱迪打到伊利諾州。許多打往普拉姆島的電話,給服務人員的電話,給餐館的電話,等等。
還有幾個電話是打給匹克尼克歷史協會,還有打給瑪格麗特‧威利的,還有兩個是打到麥克斯
威爾的住所的。還有一個是打給保羅‧史蒂文斯在辛辛那提的家中的。還有,在過去的十二週
裡,他們共給你打了十個電話。」
  「應該有這個數的。」
  「本來就是的。還有,每個月有兩個電話是打到位於匹克尼克的托賓酒廠的,或者是給南
侯德的托賓,或者是給弗雷德里克‧托賓的。」
  我說:「這位先生在南侯德有座海濱別墅,同時在匹克尼克的葡萄園裡有處公寓。」
  她驚奇地看著我,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的?」
  「因為愛瑪,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主席,也就是剛剛離開的那位女士,是托賓先生的密友
。同時,我也應這位莊園主之約,將於明晚去他的海濱別墅參加一個晚會。我想你最好也要去
一下。」
  「為什麼?」
  「因為這是一個同當地人交談的好機會,麥克斯也將會出席。」
  她點點頭說:「好吧,我會去的。」
  「你應該從麥克斯那兒打聽到一些詳細情況,事實上,我到現在連張請柬都沒收到。」
  「我明白了。」
  「繼續談談戈登家的電話單吧。」
  她低頭看著面前的電話打單,說:「去年五月,他們從英國倫敦打了四個國際長途,電話費
直接從他們的電話信用卡上扣。其中有兩個是分別打回印第安那和伊利諾州的,還有一個是打
到普拉姆島的總機的,還有一個長達四十二分鐘的電話是打給弗雷德里克‧托賓位於南侯德的
家中的。」
  「真有趣。」
  「他們同弗雷德里克‧托賓有什麼瓜葛?」
  「我不太清楚。」
  「那就請你告訴我你清楚的那些事吧。」
  「我想現在是你作報告的時候,我無意干擾你。」
  「不,約翰,現在輪到你了。」
  「貝思,我不是在同你捉迷藏。你先講完,就權當是在同你的上司匯報案情吧。等你講完
了,我再告訴你我的發現,好嗎?」
  她想了一會兒,顯然是不願意被約翰‧柯里玩著轉,她問我:「你真有什麼發現嗎?」
  「當然,我不會騙你的。你繼續吧。」
  「好吧,我說到哪兒了?」
  「電話記錄。」
  「對,在過去的二十五個月裡,一共有一千多次電話記錄。我現正把它們用電腦進行編類
分析。我確實發現了一個可疑之處,當兩年前的那個八月份戈登夫婦初來此地的時候,他們先
是在東方港靠近輪渡的地方租了一所房子,而僅僅過了四個月,他們就搬到這所位於拿騷角的
水上房子來了。」
  「他們那所東方港的房子也是在水上的嗎?」
  「不是。」
  「疑點就在這兒。僅來這兒兩個月他們就決定要一所水上房子,還要有一艘賽艇,這是為
什麼?」
  貝思說:「那也正是我們想要知道的。」
  「對」其實我已經知道為什麼了。因為戈登夫婦發現了普拉姆島上埋著點東西,需要他們
去尋找並挖掘。所以當時光回溯到兩年前的那個八月,他們就已經計劃好了行動的第一步:找
一所帶碼頭的房子,然後買艘賽艇。我對貝思說:「請繼續講。」
  「好吧,普拉姆島。那邊的人相當狡猾,讓我很頭疼。」
  「這對你來說也是一種鍛鍊。」
  「我把戈登夫婦的整個辦公室通過輪渡搬到了東方角,然後裝上一輛警車,運到了薩福克
郡的實驗室。」
  「該郡的納稅人聽到這個消息一定很高興。」
  「還有,我取了他們辦公室裡的指紋,並用真空吸塵器打掃過了,並已經上了鎖。」
  「我的天哪,你做得夠徹底的。」
  「約翰,這可是一起雙重謀殺案,你在城裡遇見這類謀殺案會怎麼做?」
  「我首先會通知衛生防疫部門。請你接下去說。」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說道:「好吧。我還拿到了普拉姆島上所有員工的通訊地址,我們
派了五名偵探去進行面談。」
  我點點頭:「很好。我自己挺想同多娜‧阿爾巴談一談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找到了她的話,請別忘了通知我們一聲。」
  「她跑了?」
  「渡假去了」貝思說:「所以我說他們相當狡猾。」
  「對,他們到現在還想隱瞞什麼東西,簡直是無可救藥了,官僚到了極點。」我說:「你的
那兩位同夥納什和福斯特去哪兒了?」
  「首先,我要聲明他們不是我的同夥;其次,我也不知道他們的行蹤。估計他們就在附近
,不過不是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他們已經離開了桑德海灣。」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嗎?」
  「我得到一張庭證去清查普拉姆島上所有的政府武器,其中有點四五口徑自動手槍,一打
M-16,還有兩枝二戰留下的卡賓槍。」
  「我的天,他們難道要來進攻我們?」她聳聳肩:「我想許多武器都是軍隊留下的。他們一
直都在為被解除武裝而嚷嚷不休。我把每一技槍都經過了射彈檢驗,並留下了一份記錄報告,
說不定我們在找到殺害戈登夫婦的子彈時用得著。」
  「想法倒是不錯」我問:「你們將於什麼時候重新武裝普拉姆島?」
  「下週一或週二。」
  我說:「我看到渡船上有些海岸陸戰隊的人在活動。我猜可憐的史蒂文斯先生的安全隊被你
們解除武裝後,他們感到需要受保護了。」
  「這可不關我的事。」
  我說:「順便插一句,我敢打賭他們肯定沒有將所有的武器都交出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該為史蒂文斯弄張逮捕證了。」
  「沒有一個法官會為你簽發那張逮捕證的,不過不要緊,你還是繼續講下去吧。」
  「還是普拉姆島。我出其不意地給陳博士打了個電話,她好像住在石頭河。我有一種直覺
,在我們去實驗室之前就已經有人調查過她了,因為後來當我去她家的時候,她就無法像當時
那樣誇誇其談了」貝思說:「陳博士對我說,戈登夫婦可能是偷了某種重要的細菌或病毒,當然
她也無法肯定。」
  我點點頭,幹得不錯,循規蹈矩得讓人無懈可擊。其中的一些是與案情有關的,可有些根
本就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據我所知,在這件案子中,只有三個人會想到「海盜寶藏」上去,那
就是我、愛瑪還有那個殺人犯。
  貝思說:「我重新走訪了肯尼斯‧基伯斯,同樣也是在他家。他住在雅克芬,那兒離我住的
地方不遠。他這個人有點兒輕賤,但除此之外,我覺得他知道的並不比我們多。不過,我覺得
保羅‧史蒂文斯身上肯定有文章。」
  「我也覺得如此,你同他談過嗎?」
  「我曾經試圖這麼做,可惜給他溜掉了。」她接著說:「我覺得他肯定知道點什麼,約翰,
作為普拉姆島上的安全主管,沒什麼能逃過他的眼睛的。」
  「應該是這樣的吧。」
  她看著我,問道:「你認為他也有嫌疑嗎?」
  「如果他讓我有些懷疑,那他就是我的嫌疑犯。」
  她想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他看上去就像是個兇手,儘管這麼說很不科學。」
  「的確如此,我曾開過一門課,名叫『形似與行事如兇手的人們』。」
  她不知道我是否在取笑她,事實上,我並沒有這麼做。她說:「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調查一
下他的背景,那些有權知道最多的人––聯邦調查局的人,卻總是拖拖拉拉的。」
  「事實上,他們已經做了你想讓他們做的這些事,但就是不想告訴你。」
  她點點頭,很意外地說了一句:「這案子真是一塌糊塗!」
  「我以前就這麼同你講過了。」我又問了她一句:「史蒂文斯家住哪兒?」
  「辛辛那提。在新倫敦。那兒有政府渡船定時開往普拉姆島。」
  「把他的住址和電話號碼告訴我。」
  她在筆記本中找到後開始拿筆給我記,可是我卻說:「我的記性很好,你只要跟我講就行了
。」
  她看著我,再次帶著一絲不相信的神情。唉,為什麼沒有人拿我當回事呢?不管怎樣,她
還是告訴了我保羅‧史蒂文斯的住址和電話,我把這條信息塞進腦袋中的一個角落裡,然後起
身對她說:「我們出去走一走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4:45

【第二十六章】

  我們出了後門往海邊走去。她感歎了一句:「這兒真美。」
  「我現在已經慢慢學會欣賞它了。」我順手拾起一塊平整的石子打了個水漂,石子在水面
上跳了三下才沉下去。
  貝思也找了塊不錯的石塊,一揚臂,一鬆手,使了全身的勁,石子打了四個水漂才沉下去。
  我說:「你手臂的力量挺好的嘛!」
  「我懂得怎樣去投擲。我是刑事組壘球隊的成員。」她順手揀起一塊石子往遠處的一堆石
子扔去,離目標就差那麼幾英吋,於是她再試了一次。
  我在一邊看著她不停地擲石子。以前她身上讓我著迷的地方現在還是那麼吸引我。她的矜
持,她的眼神,那落寞的眼神最讓我鍾情。我現在幾乎敢肯定地說,在我的房子裡發現愛瑪讓
她覺得很尷尬,甚至有些慍怒,而更重要的是,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竟會有這些想法,或者說她
覺得自己棋逢對手了。我說:「我很懷念同你在一起的時光,分離使我們的心走得更近了。」
  她在擲石子的同時回頭瞟了我一眼,說:「那你肯定要愛上我了,因為今天很可能是我們最
後一次相見。」
  「別忘了還有明天的晚會。」
  她沒睬我,繼續說道:「我覺得要說有嫌疑犯的話,那肯定是保羅‧史蒂文斯。」
  「為什麼?」
  她再次瞄準了那個石子堆,這次她命中目標了。然後她告訴我:「我昨天打電話去普拉姆島
找他,那裡的人說他不在。在我的再三逼問之下他們才說他生病在家,而我打電話到他家,卻
沒入接電話。」她又加了一句:「又一個失蹤的普拉姆島人。」
  我們沿著海岸邊的小石子路走。
  我對史蒂文斯先生上回的表演也感到非常不滿。他也是一個潛在的犯罪嫌疑人。我曾經說
過,我很可能冤枉了弗雷德里克‧托賓,不過也不能排除他們兩人合夥作案的可能性,或是他
們兩人都無辜的可能性。我曾經以為一找到犯罪動機就能找到兇手,但現在發現這一切都是為
了金錢,而為了金錢,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嫌疑犯。
  我們沿著海岸往東走,走過了鄰居們的房子。漲潮了,海水拍打著海岸。貝思將手插入她
夾克衫的側口袋裡,她低著頭,像是陷入了沉思。時不時地她會踢一塊石子或貝殼;當她看到
一顆海星在海灘上擱淺時,她彎腰將牠拾起來,扔回海灣。
  我們默默地走著。然後她打破了沉默:「至於卓納博士,我們倒是在電話裡愉快地交談了一
會兒。」
  「你們為什麼不親自去卓納博士的家中找他呢?」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他現在可能正在華盛頓,他被召去向聯邦調查局、農業部以及其它
什麼地方做個交待。這之後,他便有一系列的出差計劃––南美、英國以及許多需要他的專業
知識的地方去。」她又加了一句「他們使我無法同他聯繫。」
  「你該去弄個傳票來。」
  她沒答話。
  我又問道:「有來自華盛頓方面的阻力嗎?」她回答道:「我個人倒沒有。但我的上司可能有
––。當你打的尋呼沒人回,你要的東西遲遲不到你手上,你想開的會被無故取消,當這一系
列事情發生的時候,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告訴她:「我以前也曾碰到過這種情況。在政治家和官僚們弄清楚你在幫他們還是害他們
之前總會想個法子把你弄得暈頭轉向的。」
  她問我:「他們究竟怕什麼呢?他們究竟想掩蓋什麼?」
  「政治家們害怕他們不懂的一切事物,而他們卻又什麼也不懂。所以說,在這件案子上,
你盡力而為就是了。」
  她點點頭。
  我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謝謝。」於是我們開始掉轉頭往回走。
  我現在想起來了,貝思似乎特別喜歡這些文案工作,她很關注細節以及構成整體的各個小
部分。有些偵探認為他們能通過這些已知條件如法醫報告、射彈分析等破案,有時候這也是行
得通的。但在這個案子裡,謎底似乎與一開始的調查毫不相干,所以還得另想辦法。
  貝思說:「我們的工作人員徹底地檢查了戈登夫婦的兩輛汽車和那艘賽艇,上面所有的指紋
都是夫婦倆的,除了賽艇上有我的、你的和麥克斯的指紋。同時在賽艇的甲板上,他們發現了
一點可疑的東西。」
  「是嗎?」
  「有兩樣東西引起了我們的懷疑。一是我們剛才提起的泥土:此外他們發現了一些極小極
細的木片,已經腐爛了;而且那不像是漂流木,因為木頭裡沒有鹽分,這是埋在地底下的木片
,上面還有泥土屑。」貝思看了看我,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我要好好想一想。」
  「好吧。」
  接著,貝思繼續說道:「我同南侯德的鎮長聯繫過了,他名叫威爾‧派克。我詢問了他在鎮
上如何簽發持槍許可證的事。」
  「幹得不錯。」
  「同時我又查了該郡的部分手槍執照,我這兒有份電腦列印單表明該郡的居民中擁有一千
二百二十四個持槍許可證。」
  「如此說來,在鎮上的兩萬多名居民中,擁有持槍許可證的就有一千兩百多人。這可是個
不小的數目。你得傳訊很多人,不過這也不是一項無法完成的任務。」
  貝思又說:「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只要該案與瘟疫有關,就沒有什麼工作是不可能的。但是
我們現在已經不再將整個警力都放在這上面了。」
  「我把戈登夫婦看得很重,所以我也很重視這起案子。」
  「我知道,而且我也有同感。我現在只是向你講一下目前的現實情況而已。」
  我說:「要不要讓我給你的上司打個電話,把這些現實情況告訴他?」
  「隨他去吧。約翰,我會盡心。」
  「好吧。」事實上我知道當該郡的警方慢慢地對此案進行冷處理的時候,聯邦調查局的那
幫人一定是在奮力往錯誤的方向去找答案。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問貝思:「托賓先生在那
持槍許可證的名單上嗎?」
  「是的。事實上,當時我瀏覽了一下名單,把我認識的幾個名字圈了出來。托賓就是其中
之一。」
  「還有誰?」
  「還有麥克斯。他有枝不值班時用的點四五口徑式自動手槍。」
  「那他也是你的嫌疑犯?」我半開玩笑地說:「托賓用什麼槍?」
  她看了我一眼說:「他有兩枝槍。一枝是直徑為九毫米的勃朗寧,還有一枝是點四五口徑自
動手槍。」
  「我的天,難道他還怕別人搶他的葡萄園不成?」
  「我想他可能會在攜帶現金或諸如此類的場合中用。在這兒,要是你和鎮長或警長熟的話
,你不費氣力就能弄到一個持槍許可證。」
  「這真有意思。」在紐約州,對於私藏武器有著極為嚴格的管理法規,但是你總能找到一
個地方去輕鬆地搞張持槍許可證的。不管怎樣,擁有兩枝槍並不能說明托賓就是兇手,但這至
少說明了他的某種品性。我想,弗雷德里克‧托賓可能是屬於脾氣溫和的那一類人;正如愛瑪
所說,他的言語和行為並不激烈,但他如果感受到了來自你的一絲威脅,他就會讓子彈打穿你
的腦袋。
  當我們走近我的房子時,貝思停下腳步,轉向大海。她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海。這是一個
極為經典的姿勢,就像是在古老的油畫中才能看到的。我忽然想她會不會心血來潮地去裸泳,
然後想想,貝思不是屬於這個類型的人。
  貝思問我:「你為什麼會對弗雷德里克‧托賓如此感興趣?」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因為我發現他同戈登夫婦的關係比我知道的要密切得多。」
  「這又說明什麼問題呢?」
  「我也不清楚。還是你繼續講下去吧。」
  她又回頭瞟了我一眼,然後從海灣那邊轉回身來,繼續往前走。她說:「我們後來搜查了戈
登夫婦住處北面的一片沼澤地,我們發現一個地方曾經有艘船被拖進蘆葦叢。」
  「是嗎?幹得好!」
  「謝謝你的誇獎」她說:「很可能有人乘一艘淺水船從那條路上來。星期一的漲潮是在下午
七點零二分,所以在下午五點三十分臨近漲潮的時候,戈登家的房子北邊的那片沼澤地可能會
有兩英尺的水,一條淺水船肯定能在那時穿過蘆葦叢,而且絕對不會有人看到船上的人的。」
  「真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因為你總是把時間花在想這些俏皮話上了。」
  「事實上,我那些話也不是刻意要講的。」
  她繼續說道:「我不能肯定蘆葦叢中一定有條船,但事情看起來就是這樣的。因為這些蘆葦
是最近才被折斷的。湖底的淤泥上倒是沒有什麼船的痕跡,但是自血案發生以來已經漲了八次
潮了,淤泥中即使有痕跡也早已被潮水沖刷掉了。」
  我點點頭說:「唉,這跟曼哈頓市區的兇殺案的區別實在是太大了。什麼蘆葦叢、沼澤地、
淤泥、底部浸有子彈的又大又深的海灣,這聽起來就像是育空河上的警察隊長普雷斯頓的故事
。」
  「你知道我講的是什麼。你這個自作聰明的討厭鬼!」
  「對不起––」
  「好了,我已經同麥克斯談過了。他對你處處刁難弗雷德里克‧托賓感到很惱火。」
  「去他媽的麥克斯!」她看了我一眼,說:「我已經在麥克斯面前幫你說好話了。」
  「非常感謝。」
  她問我:「你從弗雷德里克‧托賓那兒學到什麼了嗎?」
  「如果有的話,都學到手了。比如說如何舒展枝葉,如何讓酒桶裡的溶液將葡萄皮浸透,
還有什麼––?」
  「我該見他一面嗎?」
  我想了一會兒,說:「是的,他值得一見。」
  「你不給我一點提示為什麼我應該去見他呢?」
  「我會的,但現在不是時候。不過,你最好別往毒品、細菌、疫苗啊或與戈登夫婦的工作
有關的方面去想。」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開口問道:「你肯定嗎?」
  「我會騙你嗎?」會嗎?
  「那犯罪動機是什麼?」
  「我發現自己是在吊你的胃口。吊起來了嗎?」
  她看著我,幾乎有些開玩笑性質地猜問:「羅曼史?性?妒忌?」
  「不對!」
  「威利的那片地?」
  「那是其中的一部分。」
  她又陷入了沉思。
  我們現在又回到了我叔叔的產業上了,我們在靠近碼頭的地方停下。我們現在幾乎是面對
面地站著,雙手都插在各自的夾克衫的口袋裡。我正在試圖弄清楚在有愛瑪為參照物的情況下
,我對面前的這個女人有什麼感情,而貝思則正在考慮是誰殺害了戈登夫婦。我突然覺得等此
案了結之後,我們都得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以及這份感情是為誰而懷。
  貝思說:「選一塊石頭,盡你最大的努力打一次水漂。」
  「比賽嗎?」
  「當然。」
  「獎品是什麼?」
  「別急,你贏不了我的。」
  「好吧。我們是不是有些過於自信了?」我找到了一塊相當不錯的水漂石,一塊圓形的石
頭,底部是平的,而上面是凹形的,並有著完美的翼面。我就當自己現在是處在比分為三比二
的劣勢之下,來做關鍵的最後一擲。我揮動著手臂,突然一鬆,石頭擊了一下水面,然後又向
前滑了一段距離,然後又激水,又滑水,激水,滑水,再激水,再滑水,然後才沉了下去。好
極了!「共四下!」我怕她沒數。
  這時,她也已經找到了一塊好石頭,比我那塊稍大一點,兩邊都是凹進去的。估計這又是
另一種理論。她脫下夾克衫遞給我,然後舉手揚起那塊石頭。我不知道她是否將我當成了浮在
水面的假想敵,只見她手一鬆,石子便飛了出去。
  石子在水面擊了四次,正當它要沉下去的時候,一個小漣漪順勢報了它一下,於是它在水
面又滑了一次才沉下去。
  貝思擦了擦手,從我手中拿過她的夾克衫。
  「真棒!」我說。
  「你輸了」她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這下你總該告訴我你知道了些什麼吧。」
  「既然你是個了不起的偵探,那我就只將線索告訴你,你自己能理清的。聽好了:租下一
所在水上的房子,買一艘賽艇,從威利家買了一英畝地,匹克尼克歷史社,普拉姆島及其周圍
島嶼的歷史,他們在英國待的那一個星期,還有什麼––,對了那個號碼44106818,
還有什麼?」
  「保羅‧史蒂文斯?」
  「可能。」
  「弗雷德里克‧托賓?」
  「可能。」
  「他是什麼人呢?嫌疑犯?還是證人?」
  「現在可以這麼說,托賓先生和他的葡萄園可能已經徹底破產了。至少我聽說了這件事。
所以他可能身陷絕境,而身陷絕境的人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貝思說:「我會查明他的財務狀況的。同時也謝謝你提供給我這些偉大的線索。」
  我回了她一句:「線索都在那兒了。小孩,﹝譯註:小孩在英文中讀作Kid,這裡亦指奇
德。是雙關語。﹞去尋找一個更平常的標準吧,找一條能將這些都串起來的線。」
  她看來不喜歡玩這種遊戲,她說:「我得走了。我會告訴麥克斯你已經破了此案。他會給你
打電話的。」她開始穿過草坪往回走。我緊隨其後。
  回到廚房後,她就開始整理那些文件了。
  我問:「順便問一句,這兩面信號旗有什麼含義?」
  她一邊打開公文箱,一邊說:「這兩面旗幟代表了B和V兩個字母,Bravo和Vic-
tor是兩個勝利的暴徒,同時也是無線電聯絡時用的字母B和V的代稱。」
  我問:「有沒有別的字面上的意思?」
  「Bravo旗代表了危險的貨物,Victor旗意味著請求幫助。」
  「如此說來,這兩面旗幟的意思就是『危險的貨物,請求援助』?」
  她回答說:「是的。如果說戈登夫婦正在運送一些微生物的話就講得通了。這可能是給他們
的同夥發出的信號。但你說過此案與病毒或毒品無關。」
  「我是這麼說的。」
  她告訴我:「據我們辦公室一個當過海員的人說,許多生活在陸地上的人都會豎一面三角旗
,他們不過以此為裝飾或開個玩笑。但是海上你就不能這麼做了,雖然在陸地上沒人會拿它當
真。」
  「一點沒錯。戈登夫婦就愛做這些事。」但我突然想到:載有危險貨物,急需幫助––我
說:「讓我們假設它是向某人發出的求助信號吧,這真是個極妙的信號,沒有電話記錄,也用不
著行動電話,僅僅用一面古老的旗幟就行了。說不定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戈登夫婦可能在說
:「我們已將貨物帶上船了,請來幫我們卸貨。」
  「卸什麼貨?」
  「這才是關鍵所在。」
  她看著我說:「如果你有什麼消息或證據匿藏不報的話,我想肯定是這樣的,那麼偵探先生
,你會面臨指控的。」
  「又來了,你別來威脅我啊!」
  「約翰,我現在正在調查一起雙重謀殺案,被害人還是你的朋友。再說這可不是一場遊戲
。」
  「停,停,停!我不想聽你做報告。那天傍晚麥克斯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坐在自家的後院
裡,什麼閒事也沒管,而第二天的同一時間,我已經冒著生物污染的危險,在普拉姆島苦幹了
一天後擺渡回到了那個空空如也的停車場了。而現在你卻––」
  「你住嘴!我對你那麼好––」
  「噢,瞧,你把我整整拋開兩天了!」
  「我是在工作,而你在幹什麼?!」我們這樣爭執不下,然後我說:「停戰!我們這樣吵毫
無結果。」
  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說:「對不起。」
  「你是該感到對不起我」不過我又加了一句:「我也覺得很抱歉。」
  就這樣我們和好了,雖然沒有用吻來盡釋前嫌。
  她說:「我並不在逼你告訴我什麼,但是你的確答應過我在聽完我的講述後你會同樣回報我
的。」
  「我會的,但不是現在。」
  「為什麼?」
  「你先同麥克斯談談吧。你最好只告訴他你的收穫,而不要向他提起我的想法。」
  她想了想,然後點點頭說:「好吧,我什麼時候可以洗耳恭聽你的高見?」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同時,你也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給你的這些線索,看我們倆能否想到
一塊兒去?」
  她沒做聲。
  我又加了一句:「我向你保證,當我找出真相以後,我一定會把它盛在銀盤裡奉送給你。」
  「你真是太慷慨了!你要我拿什麼做回報?」
  「什麼也不要。你現在需要一個事業上的突破,而我已經處在事業的顛峰了。」
  「事實上,你已陷入了困境;而破了此案不僅無法幫你解脫,反而會使你越陷越深。」
  「隨它去吧。」
  她看了看錶,說:「我得去見麥克斯了。」
  「我陪你走到車子那兒吧。」
  我們出了門,她坐進車裡,說:「如果沒什麼意外情況的話,我們明晚在托賓的晚宴上見。」
  「對,你可以做麥克斯的女伴。」我微笑著對她說:「謝謝你來找我。」
  她的車子行駛在圓形車道上,可是她沒有將車開向下面的公路,而是轉了一圈又回到我面
前,她猛地剎住車,用一種很急促的聲音對我說:「約翰!你是不是說戈登夫婦是在挖寶藏。他
們稱之為重要的考古發現。但普拉姆島又是政府領地,所以他們就得將寶藏從普拉姆島轉移出
來並埋到自己的土地上,就是那片向威利家買的地。對嗎?」
  我微笑了,並向她翹起了大拇指,然後轉身進屋去了。
  電話響了,我一聽,是貝思。她問我:「他們挖到了什麼?」
  「電話裡交談不保險。」
  「約翰,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你,在哪兒?」她聽上去很激動,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
  我說:「我會再同你聯繫的。」
  「你要保證。」
  「好,我保證。同時,我建議你別把這個透露出去。」
  「我懂了。」
  「那麼,再見––」
  「約翰?」
  「還有什麼事?」
  「謝謝你。」
  「你太客氣了。」我掛了電話。
  我出了廚房的後門,走到船塢的那端。我早已發現這是個沉思的好地方了。
  水面籠罩著一層談談的霧。我看到一艘小小的摩托快艇行駛在這茫茫的水霧中,突然一艘
帶艙的遊艇擋住了它的去路。摩托艇上的那個人彎腰揀起了什麼,然後我聽到了一聲響亮的號
角聲,那是霧角聲,然後我想起來裝煙霧劑的廣口瓶經常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就像是一個極生
疏的號手吹出來的電子霧角聲或銅管樂聲。在海上這種聲音司空見慣,幾乎沒人會去注意它。
即使在大晴天聽到這種聲音也沒人在意,因為當大船要停在深水中央的時候,船上的人就以此
為信號提醒繫在後面的小艇上來接船員。而且如果你是從近處聽到霧角聲的,那你絕不會聽到
接連兩聲槍響的。這也起到了手槍消音器的作用。這種方法實在是聰明得很。
  現在就是連那些極細小的枝節問題都已經出來了。我對自己已找到謀凶的動機––奇德上
校的寶藏感到很滿意。但我還是無法將托賓、史蒂文斯或其它人同殺人犯聯繫起來。事實上,
當我更為多疑的時候,我甚至將麥克斯和愛瑪也列入疑犯之列。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起案子肯定牽涉到一個大陰謀。但究竟是誰扣動了扳機?我的腦海中
逐一想到了麥克斯、愛瑪、托賓、史蒂文斯甚至還有卓納博士站在戈登家的後甲板上的情景–
–或者說另有其人,我從未想到過的或是我不認識的人。當你開始喊某人為殺人犯之前你得仔
細考慮清楚,並確信無疑。
  我接下來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找到寶藏,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要是換了別人,也一
定會這麼做的。小約翰要去探寶了。但他得先戰勝一些邪惡的海盜才能得到寶藏,然後還得將
它交還給政府。想到這裡,我都感到一絲沮喪了。
  我開始考慮價值數百萬的金銀財寶是否會讓我感到幸福。金子!連聖徒都為之身陷泥淖的
金子!在我沒有過分沉迷於它之前,我又想起了因這份金子而喪命的那些人:奇德襲擊的那艘
運寶船上的人,奇德的部分手下,後來在刑台上被絞死的奇德本人,還有接下來的三個世紀以
來為了這份傳說中的寶藏死於非命的男男女女。最後還有戈登夫婦。我總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
感,這條死亡遊戲不會就此罷休。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04

【第二十七章】

  中午時分,我到了懷特斯通花店把那隻夜壺帶給愛瑪。我沒吃早飯,於是我就約愛瑪共進
午餐,可愛瑪卻推說太忙了走不開。在花店,週五總是個繁忙的日子––各類的晚會、宴會等
都要用花,更別提那二個葬禮了,那可是無法事先預訂的。而且愛瑪有一份托賓葡萄園的長期
訂單,每個週末都向他們的餐廳和客廳提供鮮花。當然囉,明天晚上還有弗雷德里克的盛大晚
會呢。我問:「他付帳了嗎?」
  「沒有。那就是為什麼我公開向他提出抗議的原因。我只收現金或信用卡,不收支票,而
且我已經取消了他的房子的訂單要求。」
  她說這話的神情讓人感覺她要取消的不只是那些訂單。我問她:「要我替你帶份三明治嗎?」
  「不,謝謝。我得回去工作了。」
  「那麼,明天見!」
  我離開了花店,在大街上逛了一會兒。不知怎的我和愛瑪的關係起了點化學反應,她明顯
地冷落我。女人就是有本事來冷落你,而你即將融化她們的時候,她們的冰點又降低了。這是
兩個人玩的遊戲,而玩的人又太多了,所以我乾脆棄權。
  我在一家熟食店買了份三明治和一聽啤酒,然後開著吉普車來到了湯姆和朱迪在巖礁上買
的那塊地。我坐在岩石上用了午餐。「奇德陡崖」,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現在我可以確信無疑
地說,44106818這個人所盡知的號碼肯定是為巖礁上這片已被嚴重侵蝕的藏寶點而設
的:四十四步或四十四度,十步或十度;不管怎樣,你總能選定一個藏寶點來玩這套數字遊戲
。我想對戈登夫婦說:「你倆幹得不錯。不過你們要是早點把這個祕密告訴我,你們也許就能逃
過一劫了。」
  這時,一隻鳥兒在什麼地方嘰喳而鳴,像是與我遙相呼應。
  我站在岩石上拿起望遠鏡眺望著南方,我的視線掃過了農場和葡萄園,直到我的視線遇見
那可怕的托賓塔高高聳立在平坦的冰川平原上,那也是那一帶最高的建築了,也是弗雷德里克
莊園主的性代替物。我大罵了一句:「去你的!」
  我決意要遠離這一切了––遠離我的電話、房子、貝思、麥克斯、愛瑪、聯邦調查局、中
央情報局、我的那些上司們,甚至還有那群我在城裡結識的小姐們。當我的視線越過了桑德而
看到辛辛那提的時候,我突發奇想要去福克斯伍德著名的賭場走一道。
  我從巖礁上下來,開著吉普車來到東方港輪渡口。今天桑德的天氣真是不錯,渡口也是十
分寧靜安詳。一個多小時以後,我和我的吉普車已經位於辛辛那提的新倫敦了。
  我驅車來到福克斯伍德,這家向著四周延展的賭場兼旅館位於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事實上
,它是在邁沙恩塔提克的佩科特人部落的領地上,那是一個「去你的白人,我們扯平了」的地
方。我登記了一下,又買了點洗漱用品,就到了我自己的房間。我把牙刷之類的東西一放,就
下樓到那幽暗的賭場去碰運氣了。在玩二十一點的時候我的運氣很好,可是當我跟吃角子老虎
機鬥的時候就只能打個平手;在雙骰子賭博中甚至輸了一點,不過在輪盤賭中又贏了點回來。
到晚上八點,我總共才輸了三千美元。我玩得可是夠盡興的!
  我盡量設身處地去想弗雷德里克‧托賓的境遇:懷擁嬌娃,每個週末都要來這兒輸個萬把
美元;雖說有座盛產葡萄酒的莊園,但產量不如從前。我的世界眼看著就要倒塌了,但我還是
要賭,而且還要更加變本加厲,因為我很快就能得手一大筆錢了,它不在這座賭場裡,而是一
大筆被埋藏了三百多年的錢;我知道它在哪兒,它現在離我那麼近,一想到這兒我就心馳神往
。當我乘船經過普拉姆島的時候,我簡直就看到了它埋在那兒。但如果沒有湯姆和朱迪‧戈登
,我就無法弄到這筆錢。我已將祕密告訴了他們並將他們納為我的同夥了。而我,弗雷德里克
‧托賓,沒有看錯人。在我見過的所有普拉姆島的科學家、僱員和工人中,只有湯姆和朱迪才
是理想的合作夥伴:他們年輕、聰明、可靠,又有這方面的天分,而最重要的是,我已察覺到
他們崇尚優越的生活。
  我猜想戈登夫婦來這兒不久就被托賓收買了,這點從他們來此地不到四個月就從靠近渡口
的內陸房子搬到了現在的水上房子就可以看出端倪。那肯定是托賓的主意,那艘賽艇也不例外。
  很顯然,弗雷德里克‧托賓曾主動尋求與普拉姆島的聯繫,他也曾排除過幾個候選人的可
能性。據我所知,他以前曾與另外一個普拉姆島的工作人員關係密切,但後來不知哪兒出了差
錯,那人(或幾個人)死掉了。我得去查查普拉姆島在過去兩三年裡的意外死亡事件。
  我突然意識到我對弗雷德里克‧托賓懷有一種令人費解的成見。我真心希望凶手就是托賓
,而不是愛瑪,或是麥克斯,或是卓納,我甚至希望兇手不是史蒂文斯。弗雷德里克‧托賓,
你真該下油鍋!
  儘管我也設法向其他人身上去尋找兇手的痕跡,可是繞來繞去,我還是回到了托賓身上。
貝思儘管沒有明講保羅‧史蒂文斯就是兇手,但我想從同樣的條件下,他對托賓更像個殺手。
我對托賓的印象太受愛瑪的影響了。我的腦海中不斷地想像著他和愛瑪在床上的情景。我真拿
自己沒辦法,這種感覺我有十年沒體驗過了。
  我不想草率地將托賓定罪,但我決定繼續假定他為兇手,然後一直偵察下去,看最終是否
能將他定罪。
  至於保羅‧史蒂文斯,他也很可能與此脫不了干係,但如果托賓將史蒂文斯收為同夥的話
,那他又要戈登夫婦何用?不過,如果說史蒂文斯不熟知計劃內情的話,他是否也有可能知道
一點其中的內幕呢?他是不是像隻劫掠成性的兀鷲,伺機搶得一部分別人經過漫長而艱辛的勞
動後所得的成果?或者說這個案子是他一手操作的,根本不關別人的事?我當然能證明史蒂文
斯確有重大嫌疑:他熟悉普拉姆島的環境,又有機會,又有槍,而且每天都能接觸到兩個受害
者;更重要的是,他是在策劃了一個陰謀後又將其同夥殺害滅口的那種人。要是我走運的話,
我能將托賓和史蒂文斯兩人都送上電椅。
  唉,要是這案子是別人幹的呢?
  我想像著在戈登夫婦腦袋開花之前發生的一切。我覺得戈登夫婦和弗雷德里克的日子過得
太好了。錢花得太多了,而且對於他們的冒險探寶感到太自信太狂妄了。
  他們為所謂的「發現寶藏」所做的基礎工作是極為小心謹慎的。有趣的是,他們不把寶藏
重新埋到托賓在海濱的地產上,而是直接與當地的「奇德陡崖」的傳聞掛鉤。當然,他們事後
會向全世界宣稱在經過多方查證以後才確信寶藏就埋在那塊地上,而且他們也會承認當初隱瞞
了可憐的瑪格麗特‧威利,而後者肯定會因賣地而後悔地捶胸頓足,然後認為這一定是達太﹝
譯註:耶穌的十二門徒之一。﹞對她的懲罰。戈登夫婦想必也會送她一塊寶石做個安慰獎。
  我經常會在謀殺案的調查中找到最簡單的謀殺動機:那就是貪婪。弗雷德里克從來不懂得
與他人分享;而這次即使他想與人共享寶藏,我也懷疑那寶藏的錢是否足夠還他的賭債並挽救
他的葡萄酒廠。他至多能分到寶藏的一半,而政府,不管是州立政府還是聯邦政府肯定要得到
那一半的一半。所以即使寶藏價值一千萬美元,弗雷德里克至多能得到二百五十萬美元。這對
弗雷德里克莊園主來說還不夠他揮霍的。如果說他另有一個合夥人,而且還活著,譬如說保羅
‧史蒂文斯,那托賓無疑就得將戈登夫婦除掉了。
  但我仍存有幾個疑問:假設戈登夫婦已在普拉姆島上找到了寶藏,那麼他們遇害那天是否
將財寶都帶了回來?寶物是否被放在夫婦倆從實驗室帶回來的那隻小冰箱裡?但原來盛寶物的
那隻箱子在哪兒?財寶應該放在什麼箱子裡再重新埋下去,而後被「找到」才能滿足那群好管
閒事的考古學家和代表們的好奇心並經得起他們的推敲?
  當我在考慮這個案子的時候,我都忘了面前的輪盤賭。我發現輪盤賭挺適合那些心事重重
的賭客的,因為它根本用不著你動腦筋;就像雙骰子賭博一樣,純粹是靠運氣。但是擲骰子可
以控制輸錢的速度,從而你可以在一個獨臂強盜面前張著嘴巴、神情緊張、目光呆滯地度過一
個晚上,而輸的錢也不至於太多。但是在輪盤賭中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在十美元的賭桌上,賭
台管理員和賭徒們一樣性急,這樣你很快就會輸得很慘。
  我從桌上起身,從我的信用卡中繼續支了一筆錢,然後走向氣氛更為友好的撲克牌桌。噢
,忘了我的工作吧!我在牌桌上運氣還不錯,到了午夜,我又回到了輸二千美元的地步。而且
當時我都快餓死了,於是我從一個女招待那兒買了杯啤酒和一份三明治,繼續打牌到凌晨一點
,我還是輸二千美元。
  我走到一個吧台,開始改喝威士忌。我又看了一會兒重播的新聞,發現裡面根本沒有再提
戈登一案。
  我再次把這個案子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從麥克斯來找我直到現在為止。當我想到這些時,
我又回想起我的愛情生活,我的工作,以及其它一切,這使我又面臨這樣一個問題:下一站我
該去哪兒?
  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了,我身上比來這兒之前少了二千美元。不過雖說我是一個人,但並
不感到孤獨,我似乎有點兒麻木了。人們以為我在肉體上已有四分之三殘廢了,在精神上則百
分之百有障礙,而我也似乎總為自己感到悲哀。我又回到輪盤賭上:我在愛情上觸了礁,在賭
桌上總該行好運了吧!
  到凌晨三點,我又輸了一千美元。於是我就上床睡覺了。
  星期六早晨我是帶著那種「我在哪兒?」的茫然醒來的。有時候躺在我身邊的女人會告訴
我身在何鄉,但今天我的枕邊沒有人。不一會兒,我的頭腦清醒了,也知道自己是在哪兒了;
而且我也想起了自己大敗於邁沙思塔提克的佩科特人之手了。或者換句話說,我那班美國土著
兄弟們已經在經濟上向我提出挑戰了。
  我沖了個澡,穿好衣服,放好牙刷,在賭場吃了早飯,就出發了。
  出了門,我發現今天又是一個美麗的夏末之日,或者說是秋日。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小陽春
。我開著吉普車往南朝新倫敦開去。
  在該鎮的北郊,我在一處加油站停下來問路。十五分鐘後我已經行駛在里奇菲爾德路上了
,這是一條建立在大片土地上的裝有新英格蘭護牆楔形板的城郊街道,規劃相當整齊。這兒應
該算上城鄉交界處。我覺得住在這兒真用不著有朋友。這兒的房子都是中等大小,汽車也是中
等價位,所以我斷定住在這兒的都是中產階級。
  我在十七號停了下來,房子離公路大約有一百英尺,那是一座裝有護牆楔形板的並帶有典
型的科德角式的白房子。最近的鄰屋離這兒也有一段距離。我下了車,沿著門前的小路走進去
,並按響了門鈴。
  我在等人開門的同時環顧了一下周圍環境。車道上沒有停放著車,四周也沒散亂著孩子們
的玩具,所以我下了斷言,史蒂文斯先生可能沒有結婚,或者說結了婚沒有孩子,或者說結了
婚,而且孩子都大了,或者說他把孩子都吃掉了。該如何來演繹推斷這個呢?
  同時我還注意到,這個地方實在是太乾淨了。看來屋主是個具有法西斯式潔癖的人。
  沒人來開門。於是我就走到緊連房子的車庫去,透過窗戶我看到裡面也沒車。於是我轉到
屋後的草坪上,草坪伸向不遠處的一片樹林。草坪上有個石板做的露台,上面有燒烤架和一些
草坪傢具。
  我走到後門,從窗口望進去,裡面是一間整潔的鄉下廚房。
  我也曾想到過給他來個快捷的入屋搜查,說不定還要同他開個玩笑,譬如說將他的護照偷
走。可是當我粗粗地查看了一下房子的周圍情況後,我才發現所有的窗戶上都貼著「小心玻璃
」的膠條,右手邊的屋簷下還有個電視監視攝影儀在做一百八十度的掃瞄。看來這房屋主人還
真有兩下子。
  我回到門前我的吉普車裡,撥通了史蒂文斯家中的電話,一個男聲語音提示從話筒中傳出
來,給我提供了下列選擇:他家的傳真號碼,電子信箱地址,他的尋呼機號碼,他的郵政信箱
地址,他辦公室的電話、傳真號碼、電子信箱地址,最後還有一次在兩聲響之後的電話留言的
機會。自從我上次站在一台保險套自動售貨機以來我就沒有面臨過那麼多的選擇了。我在電話
通訊錄中找到了史蒂文斯的尋呼號碼,並讓他回電到我的行動電話上。一分鐘後,電話鈴聲響
了,我接了:「你好,我是新倫敦自來水公司。」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08

  「我是保羅‧史蒂文斯,你剛才打我的尋呼了?」
  「是的,先生。里奇菲爾德路上你家門口的路段發生水管爆裂,我們要在你的地下室鋪設
一根管道以免大水回溢。」
  「我吧,我現在已經在車上了。二十分鐘後就能趕到。」
  「那太好了。」我掛了電話並開始守株待兔。
  我萬萬沒想到大約五分鐘後,而不是二十分鐘後,一輛灰色的福特開進了車道,保羅‧史
蒂文斯從裡面探出頭來。他身穿黑色的便裝,外套一件褐色的風衣。
  我也從吉普車裡出來並迎著他走過去,我們在門前的草坪上相遇了。他說:「真見鬼,你來
這兒做什麼?」這居然就是他對我的熱烈歡迎。
  「開車來兜兜風,並順道來看望你。」
  「從我的地盤上滾出去!」
  我的天!我可不曾料到我會聽見這等下流的歡迎詞。我說:「我實在是很不喜歡這種交談方
式。」
  「你他媽的!你一直在設法破壞我的這半個早晨––」
  「嗨!夥計!」
  「我操你!柯里!快從這兒滾開!」
  眼前這個史蒂文斯同我在普拉姆島看到的那個真是大相逕庭,後者雖說也不太友好,可還
算是懂禮數;當然,當時他也不得不表現得文明點。而現在,他已經在自己的窩裡了,而上頭
又沒人管,所以當然會這麼放肆了。我說:「保羅,你得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你耳朵聾了?我已經說過了,快給我滾出去!順便說一句,你他媽的笨蛋,這兒的水管
從來沒出過問題。好了,現在馬上給我滾!」
  「好吧。但是我得先通知我的搭檔貝思‧彭羅斯,她在房子後面。」我開始朝房子走去。
  「你他媽的給我進車子去。我親自去找她。」他開始轉身朝房子走去,一會兒後又從肩頭
轉過頭來對我說:「我會去告你們兩人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告訴你,我沒有從車上下來就開槍
,你們算是很走運了!」
  我開始轉身向吉普車走去,過了一會兒我側頭望見他朝車庫後面拐彎。
  於是我全速跑過了草坪,穿過車道,在他行將轉身到後院的那一刻趕上了他。他聽到聲音
,猛一轉身就要伸手拿槍,可惜為時已太晚。我用手緊握住他的下巴,他發出「噢嗚」一聲怪
叫,並企圖斜伸出手臂和腿向後反彈,他那模樣實在是滑稽得很。
  我把可憐的保羅按倒在地,他已經毫無知覺了。於是我在他身邊跪下,從他的風衣口袋裡
搜出了那把週六下午特別攜帶的小槍––直徑為六點五毫米的伯萊塔。我清空了子彈膛,並把
那幾發子彈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我又把彈膛掏空,把子彈盒放回去,並把槍放回他的口
袋。
  我還翻了翻他的錢包,裡面有一些現金,幾張信用卡、駕照、醫療卡,一張普拉姆島的身
份證,一份辛辛那提地區的持槍證,他有三枝槍:一枝伯萊塔,一枝點四五口徑柯爾特左輪手
槍,還有一枝點三五七大口徑槍。錢包裡沒有照片,沒有電話號碼,沒有名片,沒有鑰匙,也
沒有保險套和彩票,總之,他錢包裡沒什麼讓我感興趣的東西。不過,要不是我將他擊昏在地
並檢查了他的錢包的話,我還不知道他擁有兩枝大口徑的槍。
  我把錢包放回了原處,並耐心地等待著他從地上跳起來為自己可恥的行徑道歉。但他只是
躺在那兒,腦袋傻乎乎地從這邊滾到那邊;而且他的嘴裡時不時地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
他身上沒出血,但被我打到的那個部位已經開始出現紅斑了,而且過一會兒它將變藍,最後將
化為一道可笑的紫色。
  後來,我走到一個捲起來的花園用的澆水軟管前,開了水龍頭,並向史蒂文斯身上噴射。
這看來還挺管用的,不一會兒他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渾身飛濺著水珠,似乎一時也站不穩。
  我問:「你找到我的搭檔了嗎?」
  他看上去一片茫然,這使我想起了今天早上我起來時那種極度的無所適從的感覺。說真的
,我還有些同情他呢。
  我說:「這水不錯。我的天,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過這一點呢?嗨,保羅!是誰殺害了湯姆
和朱迪?」
  「去你的!」
  我再次朝他臉上噴水,他用手摀住了臉。
  我扔掉水管,走近了問他:「誰殺害了我的兩個朋友?」
  他正在用風衣的一角擦臉,突然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便把右手伸進夾克衫,掏出來一隻
小手槍,他叫道:「你這個強盜,把手放在頭上?」
  「好吧」我把手放到頭上,看來這樣才能令他感覺好一點。
  現在他正在擦下巴,而且看得出來那兒疼得厲害。他似乎已經慢慢想起自己被我耍了,而
且還被我用水龍頭淋了個透。他的怒火中燒。他對我說:「把夾克衫脫下來。」
  我脫了下來,這時那枝放不當班時用的點三八左輪手槍的腋下槍套就露出來了。
  「把夾克衫放到地上,並慢慢地解下手槍套,把它扔到地上。」
  我一一照辦。
  他問:「身上別處有沒有帶武器?」
  「沒有,先生。」
  「把你的褲腿拉上去!」
  我也照做了,同時也讓他放心我腳踝處沒帶手槍套。
  他又說:「轉過身去,把襯衣脫了。」
  我還是照辦了,他發現我的腰背部也沒帶手槍套。
  「轉回身來。」
  我轉回身和他面對面地對峙著。
  「把手放在腦後。」
  於是我把手放到腦後。
  「離你的槍遠一點兒。」
  我往前跨了一步。
  「跪下!」於是我跪下。
  他於是罵開了:「你他媽的混蛋!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敢跑到我這兒來撒野,並侵犯了我的
隱私權和公民權!」他看來是真被激怒了,並用了大堆的褻瀆神明的話。
  在我們這一行幾乎存在著一個公理,即罪犯們都紛紛聲明自己的清白,而無辜的人們被激
怒後反倒會發出各種法律上的恐嚇!看來我們的史蒂文斯先生很快就要被歸入無辜者之列了。
我於是任由他發洩了一會兒。
  最後,我瞅準一個空檔,問道:「好吧,那你至少有點感覺吧,到底是誰下的手?」
  「即便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丫挺的自作聰明的狗崽子的!」
  「知道他們遇害的原因嗎?」
  「嗨!他媽的你別來審問我!閉嘴!媽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指望你的幫助了?」
  「閉嘴!」他想了一會兒,說:「你這個大笨蛋!我本來可以以非法侵入罪向你開槍的。你
又打了我,你會後悔的!好吧,我會剝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到樹林裡去。」他的怒氣再次上
來了,而且他對如何報復我顯出極為興奮和積極的神情。
  我的腳因長時間跪著而變得麻木,於是我便站了起來。
  史蒂文斯扯著嗓門喊道:「跪下!跪下!」
  我朝他走過去,他把槍直指著我的下身並扣動了扳機。儘管我知道他手上拿的是把空槍,
我還是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犯了傻事,竟然想用把空槍將我的睪丸射下來;他呆呆地盯著那支伯萊
塔手槍看。
  這回我用了一記左鉤拳,因為我不想使他那本已受傷的右下巴雪上加霜。我希望當他下次
醒來時會感激我。
  不管怎樣,他都向後仰身倒在草地上。
  我能想像得出當他醒來後一定會感到很傻,很尷尬,也很丟人;連我都有些替他感到難受
。不,大概不是難受。不管怎樣,在兩次將他擊昏以後他是不會主動向我提供什麼信息的;所
以我想哄他說出真相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我要想個辦法折磨他自然是不在話下,儘管他
也很想整整我。
  我重新放好了手槍和槍套,穿好了夾克衫。當然,像我這麼愛開玩笑的人在臨走前是絕對
不會忘了將史蒂文斯的兩隻鞋子的鞋帶綁在一起的。
  我回到吉普車上,驅車離開了。我希望在史蒂文斯醒來報警之前我就已經溜之大吉了。
  我一邊駕著車,一邊想著保羅‧史蒂文斯這個人。我想他已瀕臨崩潰的邊緣。他究竟是不
是兇手?看上去倒不像,我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敢肯定他一定知道點什麼,但他又不
肯將他知道的東西告訴任何人。這意味著他可能在庇護什麼人,或者說在向某人敲詐,或者說
他想伺機在這件事上撈點油水。但現在至少可以確定,史蒂文斯是一個充滿敵意的證人。
  於是我沒有搭新倫敦的渡船回長島,在那兒我很可能會遇到一系列麻煩,我還沒忘了自己
剛剛在康涅狄格州製造的那場混亂。我選擇了一條向西的偏僻小路,一路上風景如畫、微風輕
拂著幾處平原,而我也一路跟著電台哼著小調。
  突然,我感到自己的右手疼得厲害,左手也似乎僵硬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關節有些
紅腫。老天!「我老了!」我伸展了一下兩隻手,噢,疼!
  此時,我的行動電話響了,我沒去接聽。我開始進入紐約州的領地。如果我在這兒碰到警
察的話,我戲弄起他們來一定會更加得心應手的。
  我駛過了許多人去長島時必經的斯羅格斯的內克橋出口處,過了一會兒,又過了懷特斯通
橋。我想,這橋要是叫「愛瑪‧懷特斯通橋」就更確切了。於是我唱道:「我在戀愛,我在戀愛
!我愛上了一位出眾的女孩!」唉,我真喜歡這些多情的流行小調。
  過了橋,我向東行駛在公園大路上,現在我又回到了長島的北約克。這種走法其實繞了很
多彎路,但我必須得躲開輪渡,再說我也實在想不出來保羅‧史蒂文斯在被我擊倒兩次於自家
後院以後會採取什麼報復措施。更別提當他好不容易站起身想走時卻被綁在一起的鞋帶絆了個
「狗啃泥」的情景了。
  然而,我猜他不會報警的。可能他不想以非法侵入或騷擾罪報警,而這也是很有可能的。
保羅隱瞞了這一局的較量,是因為他期待著在下一局中扳回局面。而現在我面臨著這樣一個問
題:下次他會選一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時間和地點。沿用體育術語來打個比方,如果你要採取
強迫方式的話,你就得準備好不時地接到幾個嚇唬人的頭球。
  到晚上七點,我已經回到北約克了。我算了一下,這次行程共計三百多英里。可是我還是
不想回家,於是我來到老城酒館小酌一番。那兒有個名叫艾登的吧台侍應生是我以前認識的。
我問他:「你以前見過弗雷德里克‧托賓嗎?」
  他答道:「我曾在他舉辦的一次晚宴中做過吧台服務生,但我同他講過的話加起來不足五個
字。」
  「關於他有什麼傳聞嗎?」
  艾登聳了聳肩,說:「我不知道。因為關於他的傳聞實在是太多了。」
  「比如說?」
  「嗯,有人說他是個同性戀,也有人說他終日在女人堆裡廝混,也有人說他已經破產,而
且幾乎欠所有人錢;有人說他很吝嗇,也有人說他從不拿錢當回事。你也是知道的,像他那樣
一個人來到這裡,白手起家並創下一番家業,自然會引起人們的各種議論和猜測了。他曾得罪
過一些人,不過他也一定對某些人很好。你知道嗎?他同官方與警察的關係都很好。」
  「我知道。」我問他:「他家住哪兒?」
  「噢,他在南侯德的『發現者登陸處』旁有所住宅。你知道在哪兒嗎?」
  「不知道。」
  艾登告訴我該怎麼走,然後又加了一句:「你不會錯過它的。那房子可真大。」
  「對。噢!我想起有人曾告訴我,這兒埋著海盜的寶藏。」
  艾登笑了「對,我父親說他小時候地面滿是人家挖的坑。不過要是真有人發現了什麼寶貝
的話,他肯定不會講的。」
  「沒錯。可是為什麼找到寶藏要同美國政府分呢?」
  「開玩笑?!不然怎麼辦?」
  「你聽說過拿騷的那起雙重謀殺案嗎?」
  他說:「我個人認為,他們偷了點很危險的東西,而政府和警方卻在大肆造謠說有什麼病毒
了、疫苗了!他們到底想說什麼?是世界末日到了嗎?不!他們嘴上卻說,『不要怕,這不會
傷害到你的!』去他媽的,全是胡扯!」
  「沒錯。」我覺得中央情報局、聯邦調查局和政府通常的做法是,要想散佈什麼謠言之前
,先會去找吧台待應生、理髮師或計程車司機試行一番。而當我想證實一件事的時候,我也會
去問吧台夥計或是理髮師,而且這種方法通常都行之有效。
  艾登說:「嗨!瘋牛病與經前綜合症有什麼不同?」
  「什麼?」
  「其實根本沒什麼區別!」他把抹布往吧台上一甩,笑著問我:「懂了嗎?」
  「懂了。」於是我起身離開了老城酒館,整裝向一個名叫「發現者登陸處」的地方駛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13

【第二十八章】

  當我到達「發現者登陸處」時,天色已暗。但仍可以看到在路的盡頭有個海濱公園。隨即
我又看到路邊有塊石碑上刻著「發現者登陸處––一六四零年」。看來這兒就是那群來自康涅
狄格州的人們初次登陸的地方。要是他們先在福克斯伍德登陸,那他們很可能會穿著圓領汗衫
來到這裡。
  公園的東邊有一所很大的房子,比哈里叔叔的還大,比維多利亞時代的房子更具殖民地色
彩。房子的四周有漂亮精緻的鍛鐵圍牆護衛,門前停著許多車。還有一些車子停在裡面的草坪
上。隱隱約約有樂聲從屋後傳來。
  我把車子停在路邊,往那扇開著的鍛鐵門走去。我不知道晚宴對服裝有何要求。不過我發
現走在我前面的那一對,其中男士的穿戴同我差不多––男式便裝,沒繫領帶,沒穿襪子。
  我朝後草坪走去,那是一片又深又密而綿延伸向海灣的草坪,草地上點綴著帶條紋的帳篷
,樹上也張燈結綵的,篝火在熊熊燃燒,傘下桌上的防風燭,出自懷特斯通花店的鮮花,正在
演奏大型樂隊曲目的六人小樂隊,幾張吧台,一張長長的自助餐桌;這一切都是東海岸的極其
時髦,也是舊時生活方式所能賦予的最好的東西,甚至連天氣也很合作。看來,這個弗雷德里
克‧托賓真可謂是個天之驕子。
  這時,我又注意到了在那些高聳入雲的橡樹間飄揚的一面藍白大旗,上面赫然寫著「匹克
尼克歷史社年度晚會。」
  一位身著古色古香的服裝的年輕漂亮的女士走上前來對我說:「晚上好。」
  「很好,謝謝。」
  「過來選頂帽子吧。」
  「對不起,請你解釋一下剛才的話,好嗎?」
  「這兒的規矩是,你要是想喝點東西的話,就得先戴頂帽子。」
  「我要戴六頂。」
  她咯咯地笑了,然後挽住我的胳膊把我領到一張堆滿了各式傻里傻氣的帽子的長桌前。其
中有各色三角帽,有帶羽毛的,有鑲綴著金邊的看上去像當時的海軍帽的,還有畫著白色骷髏
和交叉骰骨圖形的黑帽子。我說:「我要一頂海盜帽。」
  她順手從桌上抓了一頂放在我頭上,說:「你看上去像個危險分子。」
  「你知道就好。」
  然後她又從一隻紙箱裡拿出一把舊時水手用的塑膠短彎刀,與愛瑪同我鬧著玩的那把一模
一樣。她將刀插入我的腰上皮帶,說:「好了,打扮齊整了。」
  我離開那位年輕女士以讓她去迎接新到的一群人。我走到那隨風拂掠的草坪的縱深處,頭
頂帽子,全副武裝。此時樂隊正在演奏《月光曲》。
  我張望了四周,場上大約只有五十人,而且所有人頭上都戴了頂帽子,我猜想大部隊可能
會在半小時後太陽落山了才會到來。我沒有見到麥克斯、貝思和愛瑪,或是通過戈登案認識的
任何人。不過我倒看到了一張吧台,於是走過去要杯啤酒。
  可是那位身著海盜服的侍者說:「對不起,先生。我這兒只有葡萄酒和軟飲料。」
  「什麼?」這真令人難以置信,我正了正帽子,說:「我只要啤酒。」
  「我可以理解您的感受。可是這兒沒有啤酒。您可以嘗嘗這種晶瑩閃爍的白葡萄酒。它也
有氣泡,您就暫且當它是啤酒吧。」
  「我建議你最好在我回來之前幫我弄到啤酒。」
  沒啤酒喝,我只有四處晃悠,同時度量著這座莊園的面積。在這兒可以望見停車場,還有
「發現者登陸處」,那兒真可謂是當地的「普利茅斯海岸巨礫」只可惜它的名聲只局限於當地
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誰知道緊跟「五月花」號而來到美國的「幸福」號,誰關心第二名和
第三名?這就是美國。
  我看著托賓的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分佈在偌大的草坪上,有人站著,有人在走動,也有人在
白色的圓桌邊坐著。每個人都頭戴一頂羽毛帽,手中拿著酒杯,在相互交談。他們是一群沉靜
的人,因而他們會在天色尚早的時候出現在這裡,而不是去沙灘上喝朗姆酒或做愛,或去裸泳
,或打裸體排球,以及諸如此類的事。而在這兒,僅僅只有社交而已。
  我還發現托賓先生有一處很大的船塢,其盡頭是一間挺寬闊的停船棚屋。還有幾艘船泊在
長長的碼頭上,可能是客人們的。如果這次晚會是在一週以前舉行的,那麼戈登夫婦的「螺旋
體」號一定會在這兒。
  我是個具有強烈好奇心的人,於是我就沿著船塢走向那間棚屋。在其門口泊著一艘很大的
帶艙遊艇,大約有三十五英尺長,名叫「金秋」。我覺得這可能是托賓先生的船,而且是以他
的新酒或他那尚未被發掘的寶藏來命名的。不管怎麼說,托賓先生還是很看中他的道具的。
  我走進棚屋,裡面很暗,但是兩頭的光線足以讓你看清裡面的船塢兩側各自泊著一艘船。
右邊是一艘小小的平底捕鯨船,這種船可以在沿水或沼澤地裡航行;另一艘是賽艇,事實上這
也是一艘「方程式三零三」賽艇,同戈登夫婦那艘「螺旋體」號一摸一樣。在剎那間,我有一
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戈登夫婦要從墳墓裡爬出來擾亂托賓的晚會,並還要來好好嚇嚇他。
但我又定睛一看,這不是「螺旋體」號,而是「桑德拉」號,不過也不能排除托賓新近刻上去
的可能。我想,改變一艘船上的刻字總比擦去手臂上的紋身容易多了。
  但這次這艘賽艇和那艘大遊艇都不如剛才那艘平底捕鯨船那樣能勾起我的強烈興趣。船上
有個尾掛式馬達,此外它還有副槳架,面板上還丟著兩支櫓。更有趣的是,上邊有支大約六英
尺長的竹竿,它可以幫助你在蘆葦叢和燈心草叢中划動小船,因為在那兒,櫓和馬達都派不上
用場。而且這艘船的甲板上還粘了些泥巴。在船尾還有隻塑膠製的箱子,裡面裝滿了一些零星
的小東西,其中還有一個壓縮空氣的霧角。
  「你在那找什麼?」
  我回頭一看,發現托賓先生手持酒杯站在船塢面板上。他頭戴一頂複雜精美的紫色三角帽
,上面還飄了根羽毛。他盯著我,同時又用手輕捋著他的短鬍鬚,這模樣真跟那個惡魔靡菲斯
特一模一樣。
  我說:「我正在欣賞你的船隻呢!」
  「這艘小船有什麼看頭!大部分人都只會注意到我的賽艇,還有那兒的克里斯工藝。」他
指著那艘停泊在棚屋門口的帶艙遊艇說。
  我說:「我還以為它叫『金秋』呢。」
  「造船的工藝叫做克里斯工藝。」
  他在同我講話的過程中,我注意到他那令我反感的輕弱語調中還夾雜著一絲不耐煩。我說
:「這艘小船的價位比較適合我。」我輕鬆地笑了,這是我在整垮某個大人物之間的慣例。我又
加了一句:「當我乍一眼看到你的賽艇時,我還以為戈登夫婦又復活了。」
  他看來對此很不受用。
  我又加了一句:「但後來我發現它不是『螺旋體』號,而是『桑德拉』號,這名字聽起來更
合適––又快,又滑,也很火爆。」我喜歡狠狠地捉弄一番這幫可恨的笨蛋們。
  托賓先生冷冷地說:「柯里先生,晚會在草坪上舉行。」
  「我知道了。」我爬上船塢,說:「你在當地確實很有能耐。」
  「謝謝。」
  除了那個低級趣味的帽子之外,托賓先生還穿了條白色的帆布褲,一件藍色的雙排扣男便
裝,還有一條令人觸目驚心的猩紅色的領帶。我的天!我說了一句:「我很喜歡你的帽子。」
  他說:「我為你介紹幾個客人吧。」
  「那太好了。」
  我們出了泊船棚屋,一起走在長長的船塢面板上。我問:「戈登家的船塢離這兒有多遠?」
  「我不太清楚。」
  「猜猜看。」
  「大概有八英里吧。」
  「不對,有十多英里」我說「因為你還得繞過好格那片大狹長水面。我在我汽車地圖上查
過了,大約有十英里。」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不過與你在海邊隨便談談罷了。」
  現在我們已回到草坪上來了。托賓提醒我:「你不得向我的任何一個客人詢問戈登一案。我
已經同麥克斯威爾打過招呼了,他也這麼認為。而且他重申了一樣你在這兒沒有公務要幹。」
  「我向您保證我不會向您的客人提出戈登謀殺案的警方問題的。」
  「你也不許提有關戈登夫婦的任何事。」
  「我保證不會。不過我想喝杯啤酒總可以吧?」
  托賓先生環顧四周,發現有位年輕女士端著酒托盤,便招手讓她過來,說:「到屋子裡去給
這位先生弄點啤酒,要倒進杯子裡。」
  「是,先生。」她走了以後,我想,能做個有錢人並隨意對人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
這種日子一定很過癮。
  托賓先生對我說:「你不適合戴這頂帽子。」隨即他向我道了聲失陪就轉到別處去了。留下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兒。我不敢走開,因為我怕那個回去拿啤酒的女招待回來會找不到我。
  現在暮色沉沉,晚會的彩燈閃閃爍爍,篝火在熊熊燃燒,防風燭星光點點。一陣輕柔的內
陸風將那些蠅蟲都吹向海面去了。此時的樂隊正在演奏「星塵」,吹小號的那個人技術尤其好
。生活真美好,所以我真該為自己還活著感到慶幸。
  我觀望著托賓如何組織他的晚會。無論是人多還是人少,無論出現什麼情況,他都能逗得
人開懷大笑。你瞧,他有說不完的笑話,他一會兒整整別人的帽子,一會兒把塑膠劍插到女士
的腰帶上。與長島上最著名的晚宴主人傑‧蓋茨有所不同,弗雷德里克‧托賓並不是從遠處地
欣賞自己的晚會,正好與此相反,他親自融入其中並成為第一流的晚會主持人。
  這個人可不那麼好對付。不過我會讓他嘗嘗我的厲害的。如果我相信愛瑪‧懷特斯通的話
,那他現在已瀕臨破產;如果我相信自己的直覺,那他還是一起雙重謀兇案的元兇;更何況我
剛才還在他的泊船棚屋裡看到了點東西。他一定清楚我已掌握了他的這兩個祕密。不過,他看
來似乎更怕我擾亂了他的這個晚會,而不是他的命運前程。他的確是個很冷靜大膽的傢伙。
  這時剛才那名女招待已經給我送來一杯啤酒了。我接過啤酒,說:「我不喜歡喝葡萄酒。」
  她笑了:「我也是。冰箱裡還有啤酒。」她朝我擠擠眼睛,然後離開了。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性感的魅力,對異性有著強烈的吸引力;然而有的時
候我又覺得自己有口臭和體味。而今晚,我自我感覺好極了,而且很有些亢奮。我瀟灑地把帽
子弄斜,整了整我的劍,開始融入晚會的人群。
  晚會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處在中青年,沒有那老貴婦們和諸如美國革命女兒會的成員之類的
人物。我在其中沒有找到瑪格麗特‧威利。而且大多數來賓都是成雙成對的,世界本來就是由
這麼多對情侶組成的,但也有些離群的人們正在苦苦等待自己的真愛的出現。
  我注意到一個身著白色絲質禮服的女人,她那頂必不可少的帽子底下垂著長長的金髮。我
認出她就是托賓的小情人,因為戈登夫婦曾在一次品酒會上指給我看過。她現在正獨自一人穿
過草坪,所以我就瞄準她,走過去說:「晚上好!」
  她微笑著說:「晚上好。」
  「我叫約翰‧柯里。」
  她顯然從未聽說過我,因為她依然在微笑著:「我叫桑德拉‧威爾士,是弗雷德里克‧托賓
的朋友。」
  「是的,我知道。我們七月份曾在葡萄園見過一面,在品酒會上,我當時同戈登夫婦在一
起。」
  她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說:「那真是太可怕了。」
  「是的。」
  「一場悲劇。」
  「沒錯,你跟戈登夫婦很熟?」
  「嗯––托賓同他們很熟。我很喜歡他們,但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對我有同感。」
  「我敢打賭他們都很喜歡你。他們一直以來都對你評價很高。」而事實上,戈登夫婦從未
提起過她。
  她又微笑了。
  她講話時舉止文雅得體,看來她似乎曾去禮儀學校特意學做這些動作。這當然也是鍛鍊出
來的。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托賓將她送至某所學校,在那兒她得頭頂一本書,一邊走一邊背誦
白朗寧夫人的詩歌,甚至嘴上還要含支鉛筆。
  我實在想不通怎麼會有人放著愛瑪‧懷特斯通不要而去找桑德拉‧威爾士。但轉念一想,
情人眼裡出西施嘛!我問威爾士小姐:「你喜歡賽艇嗎?」
  「我個人不怎麼喜歡,不過弗雷德里克似乎對此挺著迷的。」
  「我在這西邊有所水上房屋,我很喜歡駕賽艇。」
  「那真是太好了。」
  「事實上,我敢打賭我看到托賓先生––讓我想想,上週一下午的雞尾酒會時間,他在那
艘小捕鯨船上,是你同他在一起的吧?」她想了一會兒,說:「嗯––上週一––,對了,那一
整天我都在曼哈頓。弗雷德里克派了個司機送我和管家去市中心了,那一整天我都在那兒逛街
。」
  我注意到她的小腦瓜此時正在高速運作,她的唇間已掠過一絲不快。她問我:「你看到托賓
同另外一個人待在捕鯨船上嗎?」
  「可能不是他吧。即便是的話,他也可能是獨自一人或是同一個男人在一起。」
  她的臉色更陰沉了。
  我就愛攪渾水。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已經知道威爾士小姐和管家在案發當天待在曼哈頓。
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又問她:「你是否也像弗雷德里克一樣熱衷於當地的歷史和考古啊?」
  她回答道:「不,我對此毫無興趣。而且我也很高興地發現他也不再熱衷此道了。男人可以
有許多業餘愛好,幹嘛非得去考古?」
  「這可能與匹克尼克歷史社的檔案管理員脫不了干係。」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要不是當時弗雷德里克‧托賓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她很可能扭頭
就走了。弗雷德里克對她說:「我想佔用你點時間。費歇夫婦要同你打聲招呼。」弗雷德里克又
對我說:「你能原諒我們嗎?」
  「我想我會的,除非費歇夫婦也想同我打招呼。」
  弗雷德里克給了我個極不友善的微笑,而威爾士小姐則對我皺皺眉,他們就走掉了,留下
我這個粗魯的客人來反思剛才那笨拙的舉止。
  在晚上八點三十分我看到了麥克斯和貝思。麥克斯也戴了頂海盜帽,貝思也戴了頂傻乎乎
的女帽。她穿了條白色寬鬆長褲,上身是藍白相間的船形領上衣。這身裝束和她平時的打扮很
不一樣。我朝他們所在的那張長餐桌走去。麥克斯正在大啃一盤烤乳豬,那也是我的最愛。我
們相互問候,我還趁機偷吃了他的熱狗。
  貝思說:「今晚真不錯。我得謝謝你提醒我到這裡來。」
  「你永遠都想像不到你能在別處聽到多少信息。」
  麥克斯對我說:「貝思向我匯報了薩福克郡警察局在戈登夫婦一案上的進展。在過去的四天
裡她做了大量工作。」
  我向貝恩瞟了一眼,看她有沒有將我告訴她的事透露給麥克斯。貝思朝我微微地搖了搖頭。
  麥克斯對我說:「再次感謝你的幫助。」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17

  「沒問題,有事儘管給我打電話。」
  麥克斯說:「你從來都沒有回過我的電話。」
  「我是沒有,而且以後也不會。」
  「我認為你沒有理由生氣。」
  「我沒理由?!麥克斯,你設身處地地為我想一想」我說「當初我真該一腳把你從我的後
院踢出去。」
  麥克斯說:「好吧,我是給你找了些麻煩,對不起。」
  「這才像話。謝了!」
  這時,貝思插話進來,她對麥克斯說:「約翰因為幫你的忙而挨了他上司的訓。」
  麥克斯說:「對不起。如果你要我給誰打電話的話,你儘管講,我會幫忙的。」
  「不麻煩你了,麥克斯。我想他們是聽不進一個鄉村警長的話的。」
  事實上,我還沒有對麥克斯惱恨到那個程度,即使我曾氣他,那也不會氣很久的。因為他
的本質還是好的。有的時候我會使人相信我是真的生氣了,這樣對方就會覺得欠我一份情。這
或許也是一種小詭計吧。我問麥克斯:「順便問一句,兩三年前,普拉姆島上有沒有發生過一些
意外事件?」
  他想了一會兒,說:「以前曾有一個人被淹死。那是兩年前的夏天,也是一個博士,可能還
是一個獸醫。」
  「怎麼淹死的?」
  「讓我想想––他當時是在自己的船上,沒錯,他當時正在釣魚。他太太等他很久,不見
他回來,於是就給我們打了個電話。我們請海岸警衛隊出動,大概在凌晨一點發現了他的船。
他的屍體在第二天被海水沖上了岸––」他朝停留島抬了抬頭。
  「有被謀殺的證據嗎?」
  「事情是這樣的,當時他的頭上有個腫塊,屍體也被解剖了。但我們最後發現他是從船上
掉下去的,剛好把頭撞上了船舷。因而是失足落水的。」麥克斯加了一句:「這也是有可能的。
」他看著我,問道:「你幹嗎問我這個?」
  我說:「對不起,我已經答應過托賓先生,當然還有你,我決不會在他的晚會上談論這些事
的。」我又加了一句:「我去要杯啤酒。」於是我徑直走開,留下麥克斯在那兒,手中拿著一根
法蘭克福香腸。
  貝思追上我說:「你不該那麼無禮。」
  「他活該。」
  「記住,我還要與他共事呢。」
  「那你來與我共事好了。」這時我看到了那個特別優待我的女招待了。她看到我就從托盤
中拿了杯啤酒遞給我,貝思也拿了杯葡萄酒。
  貝思說:「我想知道考古挖掘,弗雷德里克‧托賓,以及你發現的所有東西的意義,我還想
知道你的結論。作為回報,我會為你爭取官方的資格,這樣你就可以自由地使用郡警察局的所
有資源了。你認為怎麼樣?」
  「什麼官方的資格,我要它有什麼用?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明天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那之後我就要走了。」
  「約翰,不要不擇手段。」
  我沒回答。
  「你想讓我給你的上司打個電話嗎?他叫什麼名字?」
  「什麼狗屁主管!去他的!」現在樂隊正在演奏《當歲月流逝》,我問她:「想跳舞嗎?」
  「不想,我們還是談談吧。」
  「好吧。」
  「你認為那淹死的普拉姆島的獸醫也同該案有關?」
  「可能是吧。不過我們也可能永遠都不會搞清楚的。但是我已經看到此案的思路了。」
  「什麼思路?」
  「你戴這頂帽子挺合適的。」
  「約翰,我想談談這起案子。」
  「這兒不是地方,現在也不是時候。」
  「那要在哪兒?什麼時候?」
  「明天吧。」
  「今晚吧。你答應我今晚同我講的,我可以同你一起去你的寓所。」
  「噢––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這個能力––」
  「約翰,聽著,我不想同你做愛,我只是想同你談談。我們去找家酒吧,或隨便什麼地方
。」
  「可是,我們一起離開這裡不太好吧。」
  「噢,我知道了,你在戀愛。」
  「不––,嗯––,也許是吧。不管怎樣,這事也該等到明天再議。要是我的判斷沒錯的
話,兇手就在那兒,他正在招待晚會上的客人。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明天就開始監視他,只不
過不要打草驚蛇。」
  「好的,但––」
  「我們明天再討論這件事吧。到時候我會把整件事都告訴你,這樣我就解脫了。星期一我
得趕回曼哈頓去。星期二一整天我都要體檢,以及同各種人見面。明天,好嗎?我向你發誓。」
  「好吧。」她同我碰了碰杯,然後我們一齊乾了它。
  我們隨便聊聊,同時我的眼睛也捕捉到了遠處的愛瑪。她正在同一群人聊天,其中就有她
的舊日情人弗雷德里克,而後者亦正是我心中的疑犯。不知怎麼搞的,我一看到他們在一起就
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從心底升起。我問自己:約翰,你現在是怎麼搞的?以前當我的前妻同她那
好色的老闆一起出長差時,我也沒有這麼大的醋意嘛!好像從沒有過。
  貝思順著我的眼神望過去,說:「她看上去挺漂亮的。」
  我沒回答。
  貝思又接了一句:「我碰巧向麥克斯提起過她。」
  我顯然不願對此做出任何反應。
  貝思接下去說:「她以前曾是弗雷德里克‧托賓的女朋友。我想你肯定已經知道了。我這麼
說是怕你萬一不知道。這樣一來,如果你把托賓當成疑犯的話,你的枕邊談話就要注意了。或
者說那就是你同她好上的原因?是不是為了摸清托賓的底細?約翰?你在聽我講話嗎?」
  我看著她說:「貝思,有的時候我真希望那顆子彈把我廢了,這樣,我就可以永遠擺脫女人
的控制了。」
  她回敬了我一句:「當你下一次做愛的時候,你絕不會那麼想了。」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我環顧四周,心想湯姆和朱迪本來也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打算在這個
星期去「奇德陡崖」「發現」寶藏的,如果是的話,他們到現在為止是否已經向公眾宣佈了?
還是他們打算今晚在此地宣佈?
  可惜戈登夫婦此時正躺在冷冰冰的屍庫裡,寶藏不知還埋在什麼地方?而殺害他們的兇手
可能就是那個離我五十尺之遙,正在與我所鍾情的女人談話的傢伙。事實上,我已經注意到托
賓現正和愛瑪單獨在一起,正在私下裡做著親密的交談。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就繞著房子的側面走出去,同時將那可笑的帽子和劍扔到地上。當
我走過了一半的前草坪時,我聽到有人在背後喊我的名字,但我沒有理會。
  「約翰?」
  我轉過身去。
  愛瑪急急忙忙地從草坪上向我走來:「你去哪兒?」
  「到有啤酒喝的地方去。」
  「我陪你去。」
  「不,我不需要有人陪。」
  她說:「我的朋友,其實你需要很多夥伴。那也正是你的癥結所在,你已做了太久的獨行俠
了。」
  「你是不是在為當地的週報寫失戀專欄啊?」
  「我不會上你當的,同時也不會放你一個人走掉的。你去哪兒?」
  「老城酒館。」
  「那也正是我常去的地方。你嘗過他們的大盤烤乾酪辣味玉米片嗎?」她挽住我的胳膊,
我們一起走了。
  我隨她進了她那輛舊車,二十分鐘後,我們就已安坐在老城酒館的一個包廂裡了,並且已
經喝上了啤酒。玉米片和雞翅還沒有上來。那些週六晚上的常客們不像是要去趕赴弗雷德里克
那傳奇式的盛宴,也不像是已從那兒歸來。
  愛瑪說:「昨晚我打電話給你的。」
  「我還以為你與其它女孩一起出去了呢。」
  「沒錯,我是在回來之後才給你打電話的,大約已到午夜時分了。」
  「有沒有釣著金龜婿?」
  「沒有」她說:「我還以為你已睡著了。」
  「不,我去了福克斯伍德。在那兒你能輸得個精光。」
  「快跟我說說。」
  我們談了一會兒,然後我對她說:「我想你不會把我們談話的內容都告訴弗雷德里克吧。」
  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沒有,不過我告訴他,我正在和你約會。」她又微笑著問了
我一句:「我們是在約會吧?」
  「歷史檔案管理員永遠都在約會––一七七六年七月四日美國發表《獨立宣言》,一九四
一年十二月七日––」
  「嚴肅點好不好?」
  「好吧。不過說真的,我根本不想讓你在他面前提到我。」
  她聳了聳肩說:「我很快樂。而且我想讓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他還祝我好運呢。」
  「多有紳士風度啊!」
  她笑著問我:「你吃醋了?」
  「才沒有呢。」我心想,我一定要親手將他送上電椅。我又說:「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同他
談論我們之間事,海盜的寶藏一事更是不要提。」
  「好吧。」
  我們在一起吃了一頓愉快的晚餐,然後就去她的住處,那是一所位於卡橋格的小房子。她
給我看了她收集的夜壺,一共有十隻,所有的都被用做花盆,放在一個臨海的大窗戶上。我給
她的禮物現在已盛滿泥土,裡面種著各種微型玫瑰。
  她消失了一會兒,回來後手中拿了一份包裝好的禮物送我。她說:「這是在歷史社的禮品店
裡買的,而不是順手拿的,但我打了個六折。」
  「你實在是沒必要––」
  「打開看看再說。」
  於是我把它打開了,這是一本題為《海盜寶藏的故事》的書。
  她說:「看看靡頁。」
  於是我翻到靡頁,上面寫著:「贈約翰,我心愛的海盜,愛你的愛瑪。」我微笑著對她說:「
謝謝,這是我一直想要的。」
  「不會吧,不過我想你可能會有興趣讀一讀的。」
  「我會讀的。」
  這一晚,我們就待在她那整潔舒適的小屋裡,裡面沒有吵鬧的貓,但有蘇格蘭威士忌和啤
酒,床墊也很舒適,她喜歡甲殼蟲樂隊的歌,還有蜜蜂鴉片樂隊;她甚至還為我準備了兩個枕
頭。唉,有伴如此,夫復何求?我還想來點綴奶油,而愛瑪居然連那個也準備好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我們去卡橋格飯莊吃早飯,然後她就自作主張地驅車去了一座教堂
,那是一座挺不錯的裝有護牆楔形板的循道宗教堂。她跟我解釋說:「我不是個宗教狂熱分子,
但它給我一種精神上的振奮,而且這也是為了花店的生意。」
  於是我就跟著她上教堂了,並且做好了要是屋頂坍塌下來就鑽到教堂椅子底下去的準備。
  從教堂出來後,我們又到托賓的莊園門口取回了我的車,愛瑪駕車跟在我後面,我們一前
一後回到了我的住處。
  當愛瑪在為自己泡茶的時候,我給貝思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她不在。於是我就給一個自
稱是在辦戈登一案的傢伙留了個口信,我說:「告訴貝思我今天一天都不在家。我今晚再同她聯
繫,要是今晚不行的話,請她明天上午來我這兒喝咖啡。」
  「好吧。」
  我又打電話到貝恩家中,在她的電話留言器上也留下上述的口信。
  現在我覺得已盡力遵守向貝思許下的諾言了,我走進廚房,對愛瑪說:「我們去兜風吧。」
  「好主意。」
  她把她的車子開回家,我驅車緊跟其後。然後我們一起開著我的吉普車去了東方港,並搭
上了去新倫敦的輪渡。那一整天我們都待在康涅狄格州和羅德島,參觀了新港的大廈,並在米
斯底克餐廳用了晚餐,然後再搭輪渡返回。
  我們站在渡船的甲板上觀看海面,還有夜空中的星辰。
  當渡船經過普拉姆島海峽的時候,我發現東方港的燈塔在我右邊,而左邊的普拉姆島上古
老的石頭燈塔卻是一團漆黑,溶入背後的茫茫蒼彎。
  海面上波濤滾滾。愛瑪說:「風暴要來了。早在氣團到來之前,海水就已經開始翻騰了。」
她又加了一句「還有,氣壓正在下降,你感覺到了嗎?」
  「感覺到什麼?」
  「氣壓下降。」
  我吐吐舌頭:「沒有。」
  「但我感覺到了,我對天氣非常敏感。」
  「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
  「我認為是件好事。」
  「我看也是。」
  「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你的傷口是不是有點疼?」我集中精神,感到傷口處確實有些
疼,我對愛瑪說:「感謝你提醒我。」
  「隨時注意你的身體情況會對你有好處的。你應該及時瞭解體內各機能之間,肉體與精神
之間的聯繫」愛瑪說。
  「有道理。」
  「舉個例子來說吧,我總覺得自己在月圓之夜有些瘋狂。」
  我說:「不僅僅是瘋狂,是更瘋狂。」
  「沒錯,你呢?」
  「我會變得性慾勃發。」
  「是嗎?僅僅在月圓夜?」
  「月圓夜,半月夜,上弦月,下弦月,都是如此。」
  她笑了。
  當我們經過普拉姆島的時候,我望過去。我看到了一些航道燈光,還有地平線上的一點微
光,那可能是掩映在樹後的實驗室主樓。除此之外,這座小島同它在三百年前一樣黑暗。如果
我閉上眼睛,我甚至能想見當年威廉‧奇德的單桅帆船,那艘聖·安東尼奧號也是在一六九九
年七月裡這樣一個黑暗的夜晚在勘察這樣一座小島的。我都可以想像得到一艘載有奇德或是其
它一兩個人的小船從大船上放下去,然後搖櫓架輕舟向岸上划去––
  愛瑪打斷了我的思路,並問我:「你在想什麼?」
  「欣賞夜景。」
  「可是你在盯著普拉姆島發呆。」
  「是的,我是在想戈登夫婦。」
  「你想的恐怕是奇德上校吧。」
  「你這個女巫。」
  「我既是一個循道宗信徒,同時又是個壞女人,不過一個月僅僅壞一次而已。」
  我微笑著加了一句:「而且你對天氣很敏感。」
  「沒錯。」她問我:「你會告訴我關於這起謀殺案的一些新進展嗎?」
  「不會。」
  「好吧。我可以理解。如果你需要我幫什麼忙,儘管開口好了。我會盡力而為的。」
  「謝謝。」
  船要靠岸了,她問我:「今晚你想在我那兒過夜嗎?」
  「當然想,但是––我得回家。」
  「那我去你那兒吧。」
  「實話說吧,我今天本來是要同彭羅斯警官談這個案子的。我得回去看看現在是否還來得
及。」
  「好吧。」
  於是我們今晚就到此為止了。
  我把她送回家時對她說:「明天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好吧,我會帶你去一家很不錯的水上餐館去吃飯。」
  「我等著呢。」我們在她家門口的台階上吻別後,我就開著吉普車回家了。
  家裡有七個電話留言在等我。今晚我可沒心情去聽,所以我就徑直上床去睡覺了。讓一切
都留待明天再說吧。
  當我漸入夢境的時候,我還在想著該拿托賓怎麼辦。在辦案的過程中,常出現這樣的情況
,你對著疑犯舉棋不定。其關鍵就是要做出下列決定:你是繼續祕密追蹤他呢,還是來個面對
面的對抗,還是假裝已對他失去了興趣?
  同時我又想到狗急跳牆這句話,人也如此。這就像是獵人與獵物之間的遊戲,而獵物的損
失會比獵人慘重得多。
  但我忘了托賓是個有思想的狡猾的獵物,因為他常讓我覺得他是個傻瓜,而他本人也對我
有同感。我們現在更瞭解對方了,因為我們曾一時被對方的表現所蒙蔽,不管怎樣,我還是為
所發生的事情感到自責。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19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是星期一。我一早醒來,天上正在淅淅瀝瀝地下雨。這是數週以來的第一場雨,農
民們都很高興,但釀酒商們可不這麼認為了。我知道至少有一個釀酒商現在正面臨著比下大雨
嚴重得多的問題。
  我一邊穿衣服,一邊聽廣播。天氣預報上說有一個被命名為「賈斯珀」的颶風正在弗吉尼
亞海岸之外的海面上,導致北至長島的天氣狀況不穩定。我很高興我今天就要回曼哈頓了。
  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去我那位於東七十二街的公寓了,同時我也沒有聽過那邊的電話留
言,一方面是因為我自己不想,但更重要的是我不記得輸入的密碼了。
  早上九點,我穿著標名牛仔褲和馬球襯衫下樓去煮咖啡了。我在等貝思,或是她的電話。
  當地的週報放在長餐桌上。我自上週五開始就沒翻過報紙了。當我在頭版看到上週一戈登
夫婦的謀殺案時,我並沒有覺得太意外。
  我端起一杯咖啡,坐到後門廊上去看報紙。主要是想看看當地的這位「老記」是如何描述
這起雙重謀殺案的。看下來,我發現這位老兄的信息很不確切,而且他本人也夠武斷的,因此
他也夠資格去做《時代週刊》或《每日新聞》的壞榜樣。
  我注意到有篇寫托賓的葡萄園的文章,文中引用了托賓的一段話:「我們現在隨時都可以開
始採摘葡萄,除非天降暴雨,今年又將是一個葡萄豐收年,而且還是最近十年來最好的收成。」
  看吧,弗雷德里克,天要下雨了。我真想知道死囚犯的最後的晚餐裡有沒有葡萄酒。
  別想那麼多了,我把當地的週報甩到一邊,拾起愛瑪送給我的禮物,那本《海盜寶藏故事
集》。我翻了翻,主要揀一些照片看看,後來又花了一分鐘時間來研究一幅長島的地圖。後來
我找到有關奇德上校的章節,隨便翻了翻,看到了一篇奇德最早的贊助人羅伯特‧利文斯考先
生的證詞。我選讀了其中的一部分:「
  聽說奇德將到這一帶來見貝拉蒙特閣下,述者從奧爾巴尼穿過森林抄近路來此地同傳說中
的奇德見面,並等候約見伯爵閣下。在抵達波士頓時,奇德告訴他在港口的他那艘單桅帆船上
,有四十包金子,還有一些糖,同時還聲稱有八十磅銀條。奇德進而又說他在這兒和紐約之間
的海峽中的某地埋了四十磅金子,奇德沒有說出具體的地點,這個祕密除了奇德本人之外就沒
人知道了。
  我在腦海中大概估計了一下,四十磅金子大約值三十萬美元。當然這只是財寶的自身價值
而已,還沒有加上其作為文物的價值。據愛瑪稱,文物的價值還要向上翻兩番。
  我又看了一個小時。我看得越深入,我就愈發堅信故事中的每一個人,從貝拉蒙特勳爵本
人到最低級的水手,每個人都是騙子、謊言家。關於寶藏的說法不一,而對於財寶的數目和價
值也是眾說紛紜,眾人一致同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財寶被埋在長島海峽附近的某處岸上。
其中普拉姆島不止一次被提到,說實話,有比這更好的藏寶處嗎?據我上次去普拉姆島得知,
當時島上沒有港口,所以一些散兵游勇之類的船員是不會上那兒去找食物和水的。由於這裡是
白人殖民者的領地,因而也就是印第安人的禁地。但是島上顯然是無人居住的。不過奇德既然
能將一筆數目可觀的財寶存放在他不熟識的約翰‧嘉丁納處,那他當然也有可能再航行五至六
英里穿過海峽將更多的寶物埋藏在普拉姆島上。我現在能理清這一切了,而我現在只想知道,
弗雷德里克‧托賓是怎麼弄清這些來龍去脈的?當然,在他宣稱發現寶藏的那一刻他會很樂意
地在新聞發佈會上向我們說明這一切的,他會說:「這是一項艱鉅的任務。你要對釀酒和葡萄栽
培很懂行,還要有鍥而不捨的精神,當然好運氣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在後門廊逗留了很久,翻翻書,看看天氣,考慮一下這個兇殺案;同時也在等貝思,到
現在她也該到了。
  最後我進屋,走過那些落地窗,進書房去聽留言器上的那七條留言。
  第一條是哈里叔叔留下的。他說他有個朋友要租下此屋,所以他讓我盡快搬走或者掏錢買
下這座房子。第二條留言來自偵探沃爾夫中尉,他只講了一句話:「你惹惱我了。」第三就是愛
瑪於星期五午夜來問候我的那條留言。第四條是麥克斯於週六上午留下的,他告訴我托賓晚會
上會有哪些特別之處,並告訴我他同貝思好好談了一談,最後他要我打個電話給他。第五條是
我那搭檔法納利留的,他說:「嗨,夥計,你錯過良機了。那個晚上真是太棒了。除了美酒佳看
,我們還在多爾米娜遇上了四個瑞典遊客,其中兩個是空姐,一個模特,還有一個演員。對了
,我還打電話給我們的朋友傑克‧羅森了,就是那個在《每日新聞》工作的記者,他將為你從
鄉下療傷回到紐約寫篇報導,叫『英雄傷癒歸來』,你覺得怎麼樣?星期一早上給他打個電話
,保管你星期二就能見報。這樣一來,在警察廳的那般駱駝們訓你之前就能讀到那則報導了。
我對你好吧。星期一給我打個電話,這樣到時候晚上我們可以一起喝一杯。我一定會告訴你那
四個瑞典奶的故事。再見!」
  我微微一笑,四個瑞典女人,我的天!第六則留言是貝思的,她星期天早上打電話來問我
星期六晚上失蹤到哪裡去了,並問我什麼時候見面。第七則留言又是貝思的,她於星期天下午
打電話來說已收到我的留言,並說她在星期一上午來我家。
  臨近中午時分,門鈴響了。看到貝思站在門口,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我對她說:「進來吧
。」
  她把傘留在門廊上,走了進來。今天她穿了一套赭色的手工縫製的西服。
  我覺得應該告訴她我是一個人在家,於是我對她說:「就我一個人。」
  她說:「我知道。」
  我們被此凝望了很久。於是我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我不願意聽,但她還是講了:「今
天早上愛瑪‧懷特斯通的一名僱員在愛瑪的住所發現了她的屍體。這顯然是一起謀殺案。」
  我什麼也沒說,我又能說什麼呢?我只是呆立在那兒。
  貝思挽住我的胳膊,把我帶到客廳的長沙發前,對我說:「你坐下。」於是我坐了下來。
  她在我身邊坐下,並握起我的手,說:「我不知道你現在在想些什麼,不過我知道你曾非常
喜歡她––」
  我點點頭。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二次不做那個發佈壞消息的人,我是被告知又一個我所關愛
的人被謀殺了。這聽起來多麼不真實,我都無法相信。我對貝思說:「我昨天一直都和她在一起
,直到晚上十點。」
  貝思告訴我:「我們現在還不能確定她的遇害時間。屍體是在床上發現的––很顯然她是被
地板上的一個壁爐撥火棒猛擊頭部致死的。現場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後門沒上鎖。」
  我點點頭。他很可能沒有還過她家的鑰匙,而且她也未曾想過要換把鎖。更重要的是,他
知道床邊有根撥火棒。
  貝思繼續說:「現場有入室搶劫的跡象。錢包被掏空了,現金沒有了,珠寶盒也空了,諸如
此類的等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什麼都沒說。
  貝思繼而告訴我:「同時,墨菲夫婦也死了,顯然也是被謀殺的。」
  「我的天。」
  貝思說:「每個小時都有一名南侯德鎮的警察在墨菲住的那條街上巡邏,主要也是在關心他
家的房子。但是––,他們什麼都沒看見。今天早上八點,換崗的警察發現墨菲家的草坪上放
著一份報紙,而九點鐘時報紙還在那兒。而這個警官知道墨菲夫婦早上起得早,而且每天都早
早地將報紙拿進去;而今天很反常,所以––」她問我:「你想聽我講下去嗎?」
  「請說吧。」
  「好吧,所以他就給他們家打電話,然後又去敲他們的前門,都沒人答應。於是他轉到房
子後面,發現朝南的後門沒上鎖,他進了屋,發現墨菲夫婦死在床上。兩人都是受了明顯的頭
部外傷致死的;凶器是一根帶血跡撬棒,就扔在地板上。」貝思補充道:「房子也被搜查過了。
由於街上有警察,所以我們認為罪犯是從海灣上過來的。」
  我點點頭。
  貝思繼續說道:「現在你可以想像得到南侯德鎮的警察局是處在怎樣一片騷亂之中,整個北
約克郡不久也將如此。在這個小地方,即使一年內只發生一起兇殺案,也是很了不得了。」
  於是我想到了麥克斯,他就喜歡一切都很安詳平和。
  貝思又說:「我郡警方現在組織了一個特別工作組,他們的思路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專門打
家劫舍,並殺害其中的居民。」她又加了幾句:「但是我認為殺害戈登夫婦的兇手很可能從他們
家偷走了墨菲家的房門鑰匙,所以墨菲家沒有被兇手破門而入,而後門也未上鎖。這說明一切
都是有預謀的。」
  我點點頭。托賓早就想到了他可能要在某個階段幹掉墨菲夫婦,所以他早就將鑰匙弄到手
了。當初貝思說在戈登家沒有找到墨菲家的鑰匙時,我們就應該提高警惕了。我又一次低估了
對手。我對貝思說:「我們早就該料想到這一手了。」
  她點點頭:「是的。至於愛瑪‧懷特斯通,她要麼忘了鎖門,要麼兇手有她家的鑰匙。他們
肯定認識。」
  我望著貝思,我們都知道談論的是誰。她說:「按照你的建議,我從星期天早上就將弗雷德
里克‧托賓置於監視之下,一整天都是如此,然而過了午夜,幾位上司命令我從午夜至早晨八
點取消對他的監視,他們的理由是開銷太大了。所以過了午夜,托賓基本上就不受限制了。」
  我沒做出反應。
  她說:「想要監視他都會碰到重重阻力,而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不是個疑犯。我沒有掌握他的
任何證據,所以也就無法獲得監視他的許可證。」
  我聽著貝思的話,腦海中卻不斷地浮現出愛瑪的影子,在我家中,在我們游泳的海灣中,
在歷史社的晚會上,在她被謀殺的那間臥室裡––要是當時我在她那兒過夜,情況會變得怎樣
?兇手是如何得知她當時是孤身一人的?我突然意識到,要是當時我躺在她身邊的話,托賓很
可能會把我也一同殺掉的。
  貝思說:「順便提一句,我在晚會上見過托賓,他的確很有魅力。但他太滑頭了––我是說
,他身上有著鮮為人知的另一面;在他的笑容後面隱藏著一絲令人不快的東西。」
  我想起了托賓和愛瑪在草坪上談話的情景。那時候他就已經下決心要殺她了。我現在想知
道,他殺她是不是要封住她的口,還是只想說:「我操你,柯里。因為你是個聰明人,你猜到了
是我殺害了戈登夫婦,你甚至還同我的前任女友做愛。我操你!」
  貝思說:「我覺得自己愧對墨菲夫婦。」
  我強迫自己把思路轉到墨菲夫婦身上去,他們是正派人,也是對社會有用的公民,但不幸
的是,他們近兩年來對隔壁那戶人家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我說:「我曾在星期三帶了一張托賓
的照片去給墨菲夫婦看,他們認出他就是那個開白色跑車的人。托賓有輛白色『保時捷』。」
我向她講了一下我對墨菲夫婦的短暫拜訪。
  貝思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我說:「兇手就是弗雷德里克‧托賓。」
  她沒做回答。
  我說:「是他殺死了戈登夫婦、墨菲夫婦、甚至還可能包括普拉姆島的那名獸醫,還有愛瑪
‧懷特斯通,或者還有別的什麼人。」說完後,我又加了一句:「我可能帶了很多主觀感情色彩
。」
  我起身,說了一句:「我要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於是我出了後門,站在門廊上,雨下得
更大了,灰濛濛的雨從灰濛濛的天上落下,又墜入那灰濛濛的海中。有風從南邊的海灣上刮過
來。
  愛瑪。愛瑪。
  我現在仍在震驚之中,並拒絕承認愛瑪之死,憤怒之火已在心底慢慢燃起。越想到托賓用
鐵火鉗砸她的腦袋,我就越想用鐵火鉗砸托賓的腦袋。
  就像許多同案情有緊密聯繫的警察一樣,我真想憑自己的能力和才智來擺平這個案子。但
警察不是治安維持者,而治安維持者也不是警察。從另一方面來說,有時候你得忘記自己的警
察身份,而要握緊自己手中的槍––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25

【第三十章】

  貝思讓我單獨待了一會,我終於振作起精神。末了,她到後廊給我倒了一大杯咖啡,裡面
加了些烈性酒,聞著像是白蘭地。
  我倆都靜靜地站著,注視著海灣。過了幾分鐘,貝思問我:「約翰,這一切都為了什麼?」
  我知道本該把一些情況告訴她,於是回答道:「黃金。」
  「黃金?」
  「對,寶藏,一個強盜的珍寶,也許就是奇德上校本人的。」
  「奇德上校?」
  「對。」
  「而且寶藏就在普拉姆島上?」
  「對––我只能這樣猜測。托賓不知怎麼知道了這一情況,他意識到那是本地最難進入的
場所,自己可能永遠沒有機會接近。於是他開始尋找可以隨便進出這個島嶼的合作夥伴。」
  貝思想了想,然後說:「當然––你說的現在看來完全合理––歷史協會、挖掘活動、水上
住宅和賽艇––我們因此都被瘟疫和毒品搞得寢食不安––」
  「對。當你像我一樣完全排除那些可能性時,你就得重新考慮整個案件。因為我知道戈登
夫婦沒有能力做那種事。」
  她點點頭:「正如卓納博士說的,當你只有錘子這一件工具時,每個問題看上去都像是一根
釘。」
  我點頭贊同。
  「繼續講吧,把一切都告訴我。」
  我知道她正試圖讓我的思路從愛瑪被害上移開,可她是對的,我得做些積極有益的事,盡
力偵破這個案子。我說:「那好––在普拉姆島時,那些考古發掘活動使我感覺和戈登夫婦的身
份完全不符,他們知道我的想法因此從未向我提及那些事。我相信他們知道將來有一天––到
人們以為他們在自己土地上發現珍寶之後––有一些人可能會記起並聯想到他們在普拉姆島上
的挖掘。所以,知道挖掘一事的人越少越好。」
  貝思評論道:「把有價值的東西移到一個更合適的地方,然後突然發現它,這可不是頭一回
。」
  「這正是整個計劃的關鍵。海盜圖上的X點得從山姆大叔的土地上移到湯姆和朱迪的土地
上。」
  她思考片刻問我:「你認為戈登夫婦知道普拉姆島上寶藏的確切位置嗎?或者他們正在試圖
找到?我記得島上所見到的挖掘新地點並不太多。」
  「我覺得托賓的消息是可靠可信的,但也許並不很精確。從愛瑪那我瞭解到一些海盜地圖
的知識––還有這本書––」我指著擺在桌子另一頭的那本書「此外,據我所知,這些珍寶只
是暫時的埋藏,所以地圖上的一些路標或指示,卻是久已消失的樹和已被開採或掉進大海的岩
石之類的東西。」
  貝思又問:「這怎麼又使你決定去拜訪愛瑪呢?」
  「我只是想去調查一下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原打算只花個把小時,真的沒在意要和誰談–
–後來,我就遇到她,交談中得知她曾是托賓的女朋友。」
  貝思凝視著海灣,思忖了好一會,才說:「所以,接著你就去拜訪弗雷德里克‧托賓。」
  「不,是在拜訪愛瑪之前。」
  「然後又是什麼引導你去找他呢?你覺得他和兇殺會有什麼聯繫?」
  「開始時什麼也沒有。我那時正在做預審工作,調查對象是朋友,不是嫌疑犯。而且七月
份和戈登夫婦一道來這後我就在托賓的葡萄園裡見過他本人。」我解釋了這方面情況,又說「
那時我對他並不在意,反而奇怪戈登夫婦為何關心他。星期三又和他相處了幾個小時,我仍認
定是個不錯的傢伙。但他並沒有對許多簡單的問題作出正確回答。你懂我的意思?」
  她點點頭。
  「接著和愛瑪談話之後,我開始分析和尋找一系列三角關係。」
  貝思點點頭,凝視著外面的大雨彷彿在思考什麼。終於,她說:「那兩天時間我忙於庭供調
查,走訪了機械工程師和普拉姆島等等。與此同時,你正在搜尋一條完全不同的線索。」
  「極其模糊,但我沒有其它事可做。」
  「你還對你所受的待遇惱怒嗎?」
  「過去是。或許正是它激勵了我。這沒什麼,我現在告訴你關鍵想逮捕托賓,將他繩之以
法,甚至處以電刑。」
  她看著我說:「那倒未必,這你是知道的。除非我們證據確鑿,這傢伙是不會被起訴的。我
甚至相信地區檢察官不會對他指控。」
  這一點我也清楚。我還知道當問題是根釘子時,你所需要的就是一隻錘子。現在我就有這
個錘子。
  貝思又問:「怎樣?還有更多的證據嗎?」
  「事實上,我在托賓停放遊艇的地方發現了一隻小型平底船和一根竿子––你可以用它來
撐過濕地,而且也可作為一種濃煙霧的信號。」我講述了在遊艇那遇見托賓的經歷。
  她對我點頭說:「坐下來吧。」她和我分別坐到籐椅和轉椅上。她說:「接著談。」
  於是接下來一個小時我把所做的一切大致向她介紹了一下,從我們週二晚分手一直到得知
托賓的女朋友桑德拉‧威爾士,以及他自己在案發當天下午已離開別墅的情況,然而托賓本人
的談話使我相信實際上他們已回到家中。
  貝思一邊聽一邊依舊凝望窗外的大雨和海灣,風越刮越大,還不時呼嘯幾聲。
  等我講完了,她說:「所以,戈登夫婦購買威利的地產並沒想欺騙托賓。」
  「對,是托賓讓戈登夫婦去買地的。根據就是關於『奇德陡崖』的傳說。還有一片叫『奇
德樹林』的地方,現在是國家公園。這塊岩石突出物或者說所在的陡崖並不像森林那樣在歷史
書中標識出來,所以托賓知道那個地區的任何一塊陡崖都有可能。但他並不想讓大家知道他正
在購買陡崖上無用的土地––會導致各種流言和關注。所以他讓戈登夫婦用他們自己的有限資
金買下那塊地,但他們卻因為威利的地而發了財––或許托賓知道這一點。當時計劃在埋藏寶
物和重新發現它之前稍等一段時間。」
  「不可思議。」
  「是的。因為偽造垂直巖井的年代幾乎不可能,他們計劃把寶箱藏進陡崖的另一側––就
在我們發現的岩石突出的部分––然後可以說陡崖已被風蝕。所以當他們使用鑿鎬挖掘沙土時
,原址便被破壞,箱子本身也成了碎片。復原後的寶箱使得任何人想核查原址都不可能。」
  她又說了聲:「不可思議。」
  「貝思,他們三個是很聰明的人,並不想把事情搞糟。他們打算從山姆大叔眼皮底下攫取
價值一千或二千萬美元的珍寶,官方將聽到的首先是這事何時成為新聞,他們已準備好到國內
廣播網宣佈這一消息呢。」我又向她介紹了寶藏的發掘方法和收入稅等所有情況。
  貝思思索片刻,問道:「可在戈登夫婦宣佈他們的發現之後托賓怎麼拿到錢呢?」
  「首先,這三個人顯現出彼此已是結交近兩年的朋友。戈登夫婦逐漸對釀酒產生興趣。我
看這裡有假,可的確是個好方法,可以使他們和托賓在公開場合被看作是朋友。」我又解釋了
從愛瑪那兒發現到的這三個人關係的本質情況「但和托賓告訴我的並不相符,於是我又有了一
個有趣的疑點。」
  貝思點點頭「朋友關係並不能說明會分享上百萬美元的寶藏。」
  「當然不能。所以他們就編造出發現寶藏的全部故事。我是這樣猜測的––首先,他們假
裝大家對本地歷史有共同的研究興趣,至少這種興趣帶來了海盜寶藏的有關信息。根據他們將
要對新聞界公佈的計劃,他們在這一點上達成友好共識,一起尋找並分享所發現的一切寶藏。」
  貝思又點點頭,看得出她非常信服於我對兇殺前發生的一切所作的推測。我又說:「戈登夫
婦和托賓會說他們仔細研讀了本地各家歷史協會的舊檔案,這倒是實話,還會說他們也去過英
國,等等。接著他們開始相信寶藏就在瑪格麗特‧威利的土地上。當他們對於瞞著威利買下土
地的行為感到些許遺憾時,又覺得為了探寶一切都是公平的,等等。他們將給瑪格麗特一塊珍
寶或其它什麼,還指出他們也冒了二萬五千美元的風險,因為不能肯定寶藏就在那兒。」
  我坐在椅子上傾聽著風雨聲,心情從未有過的糟糕。我驚訝於自己竟如此思念愛瑪‧懷特
斯通。她匆匆而又意外地闖進了我的生活,卻又變換到另一種生活,或許在星座上的某個地方
吧。
  我深吸了口氣,接著說:「我推測戈登夫婦和托賓會用一種假文件證明他們是在檔案裡發現
藏寶地點的。我不知道關於這個他們是怎麼想的––一張偽造的羊皮紙,一份對所謂丟失了的
原件直接影印的複印件,或者乾脆就說,『我們怎麼找到寶藏的與你們無關,我們正在找更多
的珍寶。』政府是不會關心他們怎麼發現的,只會注意發現的地點和珍寶的價值。我看看你覺
得這一切有道理嗎?」
  她想想之後說:「按你的假設是有道理的––但我仍然認為有人會把這事和普拉姆島聯繫起
來。」
  「這是可能的。可是推測寶藏所在和證明它是截然不同的。」
  「對,但如有一個好計劃,這一環節並不重要。」
  「對,是這樣。讓我告訴你另一種情況,和現實發生的正好相符––托賓並沒打算和戈登
夫婦分享任何東西。他誘導戈登夫婦相信我剛才說的這一切,唆使他們買下土地,然後三個一
塊編造出如何發現寶藏和把寶藏從普拉姆島移走的關鍵性理由。這樣他們夫婦就成了不利因素
,一個薄弱環節,從他們那兒很容易知道珍寶的實際來源。」
  貝思在搖椅上晃動身子,保持沉默,接著她點點頭對我說:「三個人也能守住祕密,如果其
中兩個死了的話。」
  「一點不假。」
  我接著說:「戈登夫婦是聰明人,卻有點天真。他們從未碰見過任何人像托賓這樣邪惡和狡
詐,也從未感到事情會有問題,因為一切進展順利,土地也買了等等。事實是托賓一開始就知
道自己打算殺死他們。極有可能是這樣的:托賓計劃要麼把寶藏埋在「發現者登陸處」附近的
自己土地上,那兒也是個歷史遺址所在地,然後就在那發現寶藏。要麼他打算把寶物封存在這
兒或國外什麼地方,從而既佔有戈登夫婦那一份,也擁有山姆大叔的那一份。」
  「是的。既然我們認定他能夠做一個冷血殺手,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不管怎樣,他就是你要抓的人。」
  貝思坐在那兒,手托下額,腳踏在轉椅的前檔上。她問:「你是怎麼遇到戈登夫婦的?我是
說,需要完成那樣一個計劃的人怎麼會有時間––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勉強笑了笑,答道;「你低估了我的魅力。是個好問題。」我曾不止一次思考過它。「
或許他們真的只是喜歡我。不過,他們察覺到事情不妙,想在身邊找個幫手。他們也想認識麥
克斯,你該問問他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點點頭,然後問我:「你究竟是怎麼遇到他們的?週一在犯罪現場就該問你。」
  「對」我回答說「我在克勞迪亞酒吧碰見他們。你知道那兒嗎?」
  「無人不曉。」
  「在那兒我試圖想結識朱迪。」
  「於是友誼順利開場。」
  「對,不管怎樣,我認為那次會面很有緣分,或許是難得的運氣。另一方面,戈登夫婦已
經認識麥克斯,而他又認識我,有人也許會提到電視上那個遭槍擊的警察是麥克斯的朋友,而
且正在馬蒂塔克療養。我外出一般常去兩個地方,就是老城酒館和克勞迪亞。所以,可能––
可能也不是––很難說。但這並不重要,只使人覺得有趣。」我又說「有時事情的發生純屬命
運安排。」
  「是這樣。但對我們工作來說,得尋找動機和經過。剩下的一切才屬於命運。」她看著我
問道「約翰,你感覺怎樣?」
  「還行。」
  「我是認真的。」
  「有點不舒服,天公不作美。」
  「傷口還痛嗎?」我沒有答話。
  她又告訴我:「電話裡我與你的搭檔談了一會。」
  「法納利?他從未告訴過我,他應該告訴我。」
  「嗯,他沒有。」
  「你和他談什麼?」
  「關於你。」
  「關於我什麼?」
  「朋友們正在為你擔心。」
  「要是在背後議論我,他媽的讓他們最好擔心自己去。」
  「你為什麼不能文明些?」
  「談談別的吧。」
  「那好。」貝思站起來走到扶欄邊注視著海灣,此刻海面波濤滾滾、白浪滔天。她說「颶
風又來了,它大概想念我們呢。」她又轉向我問道「究竟寶藏在哪兒呢?」
  「問得很好。」我也起身望著外面翻滾的浪濤。此刻見不到一隻船,風將碎片刮過草坪。
只要風停息幾秒鐘,我就能聽到海水拍打石岸的聲音。
  貝思又問:「可我們的確鑿證據在哪兒?」
  我依舊凝視窗外的風雨答道:「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大概在托賓先生的家裡、辦公室或者公寓
裡。」
  她思考片刻後說:「我將把所瞭解的情況報告給地區檢察官,然後要求檢察官辦公室申請一
張搜查證。」
  「好主意。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便能開到搜查證,你的確比我聰明得多。」我又說「在對
一個沒有前科的名人簽發搜查其住宅和產業的證件時法官會有些膽怯,你是知道的。」我盯著
她那張正在沉思的臉,接著說「這正是美利堅的偉大之處。沒有正當的法定程序,警察和政府
休想爬上你的屁股。而如果你是富人,那就需要比一般百姓多得多的正當程序。」
  她沒有回答,卻問我:「你覺得我們––下一步我該做什麼?」
  「做你想做的,我可不管這案子了。」此時波濤轉變成朵朵浪花,在這一片海灣是很少見
的,我回憶起愛瑪說過在暴風雨來臨前觀察海水的一番話。
  貝思說:「我知道我能––那麼,我覺得如果這傢伙幹了這件事我就能逮他歸案。」
  「那就好。」
  「你確信是他?」
  「沒錯。」
  「那保羅‧史蒂文斯呢?」
  我答道:「他只是一張王牌而已,或許是托賓的殺人幫兇、勒索他的人或者是一個等著攫取
寶藏的狗腿子,也許他不過是個看上去總是令人懷疑、讓人覺得有罪的那種人。」
  「我們應該找他談談。」
  「我找過了。」
  貝思抬抬眼眉:「什麼時候?」
  我介紹了自己祕密拜訪史蒂文斯先生在康涅狄格州住所的經過,隱去了揍他的部分。「最
起碼他對他們撒了謊,有和納什及福斯特勾結的嫌疑。」
  貝思仔細思考了我的話,補充道:「或許他陷得更深。」她又說「噢––也許我們能把最近
的兩次謀殺案分開庭審,應該沒問題。」
  「對,但同樣托賓會知道在他周圍將發生的一切。他可以任意支配本地半數的政客,而且
極有可能連南侯德鎮警局都有他的朋友。「我們要防止麥克斯捲入進去。」
  「做你必須做的。只是不要打草驚蛇,因為如果托賓識破了你的計劃,他所掌握的所有證
據都會消失。」
  「比如寶藏?」
  「對,還有作案武器。其實,如果我用自己登記在冊的手槍殺死兩個人,突然間警察又出
現在我的辦公室,我會將它拋到大西洋裡去,然後聲稱已丟失或被盜。」我接著說「你應該宣
佈發現了一顆子彈。如果托賓還有那把槍的話,一定會受到驚嚇。繼而跟蹤他看是否會丟掉那
把槍,如果他還沒來得及的話。」
  她點點頭,又看看我:「我希望你和我一道辦這個案。行嗎?」
  我拉著她的胳膊,來到廚房,從鉤子上拿下電話筒遞給她:「打電話到辦公室看他在不在。」
  她撥了查號台查到了托賓葡萄酒廠的號碼。打通後貝思說:「請找托賓先生。」她一邊等電
話,一邊看著我問「我該跟他說什麼?」
  「感謝他舉辦的精采晚會。」
  貝思對電話說:「對,我是薩福克縣警局的彭羅斯警探。我要和托賓先生講話。」
  她聽了一會兒說:「告訴他我打電話想謝謝他的精采晚會。」過會兒又說「有什麼辦法聯繫
上他嗎?」她又看看我「那好,是個好主意。」掛上電話貝思對我說「他不在,以為他不會去
廠裡。她也不知道哪兒找他,而且,因為天氣緣故他們打算關閉酒廠。」
  「好,就打到他家去。」
  她從包裡掏出筆記本,找到沒有上冊的托賓電話號碼。撥號後她對我說:「我打到他家還是
謝謝他的精采晚會嗎?」
  「這次你在他家草坪上丟失了裝祖母項鏈的金製盒子。」
  「好」她對電話說「托賓先生在家嗎?」聽完回話後又問「那麼威爾士小姐在嗎?」一會
又說「謝謝,我會再打的––沒有,沒有什麼話需要轉達––不必害怕。你應該去指定的緊急
防護中心––可以打電話給警察或者消防部門,他們會來接你的。好嗎?現在就打。」她掛上
電話。「他的管家,那位東歐女士,不喜歡颶風。」
  「我對颶風也不很感興趣。托賓先生在哪?」
  「他走了,沒有解釋。威爾士小姐去曼哈頓了,要等暴風雨停了才回來。」她又看看我「
他會在哪兒呢?」
  「我不清楚,可我們知道他不在那兒。」
  她說:「順便問一下,你該離開這屋子。所有水邊的居民都被建議撤離。」
  「氣象預報的人專會危言聳聽。」
  這時,燈光閃爍了一下。
  貝思說:「有時他們是對的。」
  「不管怎樣今天我得回曼哈頓,明天早上得和那些決定我的命運的人會面。」
  「那你最好現在就走,這事不會有多大進展。」
  我正在考慮該如何選擇時,大風把後廊上的一隻椅子刮跑了,燈光又閃爍了一下。我記起
來傑克‧羅森等著我給《每日新聞》打電話呢,可我已經錯過了他欄目的最後期限。無論如何
,受傷的警察並不打算今天或明天就回家,於是對貝思說:「上車吧。」
  「去哪?」
  「找托賓––貝思,去謝謝他的精采晚會。」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28

【第三十一章】

  雨下得更大了,風聽起來像貨運列車開了過來。
  我找到衣櫥裡的兩件黃色雨衣,又尋出手槍放在手槍套裡。
  接下來就是將車開出佈滿斷樹枝和碎屑的車道。我開動吉普,接上檔快速駛過落在地上的
枝幹。一邊對貝思說:「只有十四英吋的空隙,得四個輪子駛過去。」
  「車會漂浮嗎?」
  「看著吧。」
  我駛過馬蒂塔克濱水區的狹長地帶,沿路佈滿了落枝和浮在水上的廢罐蓋。看到一個樹幹
倒在路中間,我說:「從孩童時代起我從未在颶風天氣裡出來過。」
  貝思糾正道:「約翰,這可不是颶風。」
  為了繞過那根大樹我將車開過一家草坪「對我來說看上去像颶風。」
  「颶風的速度要達到六十五海里,現在只是熱帶風暴。」
  貝思打開收音機,調到新聞台,果不其然,頭號新聞當數「賈斯珀」風暴。報新聞的傢伙
說:「––正由北向東北方向覆蓋過來,風速達六十海里,對不懂航海的人即時速七十英里,前
鋒速度約每小時十五英里。如果按現在的方向繼續前進,預計將於今晚八時許在長島南岸登陸
。已發佈海洋和海灣行船警報,建議旅行者待在家中––」我一下子關掉了收音機「危言聳聽
。」
  貝思說:「如果你願意順便拜訪的話,我住的地方離水邊遠得多。從那裡到曼哈頓汽車、火
車都用不了兩個小時。你可以等風暴中心過去後再動身。」
  「謝謝。」
  我們開著車,被此沉默片刻,終於上了主幹道。沒有碎片,但已洪水氾濫。來往車輛不多
,幾乎所有沿路商店都停業,有一些還用木板堵住門。我看見有一處空蕩蕩的農產品銷售攤點
已經坍塌;一根電線桿倒在地上,和電線、電話線纏繞在一起。「我覺得這種天氣對葡萄樹有
害。」我對貝思說。
  「對誰都沒好處。」
  不到二十分鐘,我將車開進葡萄園裡礫石鋪的停車場。裡面沒有車輛,只有一個標誌牌寫
著「業已關閉」。
  我抬頭看看高樓,窗戶裡沒有燈光,眼下天色也已經完全暗下聚。
  停車場兩邊都是葡萄園,打樁的葡萄樹正經受著風吹雨打。要是暴風雨再大些,葡萄很可
能會被一掃而光。我記得托賓曾有過受海洋性氣候影響的輕微教訓––可是遇到迎面而來的颶
風時情況會大不一樣。「賈斯珀。」
  「那是風暴名稱。」貝思看看四周的停車場和釀酒廠接著說「我想托賓並不在這兒,沒見
到什麼車輛,又這麼黑,找找他的房子吧。」
  「首先得去辦公室。」
  「約翰,這可是關閉的場所。」
  「關閉只是相對而言。」
  「不,不能那樣。」
  我把車開向釀酒廠,然後向右轉過去,開出停車場,上到介於釀酒場和葡萄園之間的草地
。我把車又轉進一間大樓後面,幾輛卡車停靠在一大堆空酒桶中間。
  貝思問我:「你幹什麼呢?」
  我把車開到高樓底座的後門處「看看這地方開著沒有。」
  她看著我正想說什麼。
  我重複道:「只是看看開著沒有,照我說的做。」
  貝思下了吉普,跑到門口拉了拉把手。看看我,又搖搖頭,轉身往回走。我猛踩油門,開
著吉普把門撞開。我熄火後跳下車,然後抓著貝思的臂膀跑進高樓。
  「你瘋了?」
  「高處風景宜人。」我注意到電梯入口鎖上了,所以準備爬樓梯。這時貝思抓住我的胳膊
「快停下來!這叫夜盜行動,更不用說侵犯公民權利––」
  「這是公共場所。」
  「可它關閉了!」
  「我發現有人破門而入。」
  「約翰––」
  「回到吉普裡去,我來負責。」
  我們互相對視一下,她的眼神彷彿在對我說:「我知道你很憤怒,但不要這樣做。」
  我轉身獨自上了樓梯。在每一個樓梯口,我試圖打開通向辦公室的門,但都鎖著。
  在三樓口,我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旋及拔出手槍伏在樓梯口後面,這時我看見貝思轉過
來,她抬頭看著我。
  我說「我犯下重罪,可不想要一個幫兇。」
  「有人撬開了大門,我們正在調查。」
  「那是我剛才說的。」
  我們沿著樓梯一道向上走。
  在第四層,通往行政辦公室的門也鎖著。但並不說明裡面就沒人––供火警疏散的太平門
從這邊鎖著,必須從另一邊打開。我不停地猛擊鋼製的大門。
  貝思說:「約翰,我覺得不會有人在––」
  「但願如此。」
  我跑上五樓,她跟在後面。我又試了下把手,同樣鎖著。
  貝思問:「這是他的公寓嗎?」
  「對。」牆上有個滅火器,還有個玻璃箱,裡面裝著鋼鑄的緊急消防斧。我從上面取下滅
火器,擊碎玻璃取出消防斧。玻璃破碎的聲音在樓梯間迴盪。
  貝思幾乎要尖叫起來:「你在幹什麼?」
  我在後面推開她,手掄斧子當即削掉門把,可門鎖裝置依然有效。又掄了幾下才把鎖邊的
鋼條打開,最後一下終於將門朝裡擊開。
  我深吸幾口氣,肚子裡覺得好笑,彷彿我重新打開一件花了很長時間才關上的東西。
  「約翰,聽我說––」
  「安靜,有人來了。」我從雨衣下面抽出手槍,貝思也一樣。兩個人都沒動,我盯著剛才
打開的門口,映入視野的是托賓房間裡的紗窗,用日本絲綢製的,正好把大門擋在托賓先生那
雙靈巧的眼睛之外。房間裡漆黑一片,毫無聲息。
  我仍然左手提斧子,隨即將它扔向紗窗。斧子穿過房門把紗窗掀開,透過窗戶看得出這個
大房間既是起居室又是餐廳。
  貝思低語道:「我們不能進去。」
  「我們必須進去。有人破門而入,說不定有竊賊。」
  目前我們所製造的噪音大得可以吸引周圍任何人的注意力,可還是沒聽到什麼動靜。看來
儘管後門警報器響了,但暴風雨很可能使得整個北福克地區各種中心監測器收到幾十次的警報
。不管怎樣,如果警察出現的話,我們能對付得了––事實上,我們就是警察。
  我閃身進了起居室,雙手舉槍,依弧形從左向中間巡視;貝思同樣從右向中間巡視;她說
「約翰,這個主意不好,冷靜下來。我知道你難受,我不責備你但你不能這樣做。我們還是退
出去––」
  「別出聲。」我大聲叫道:「托賓先生!你在家嗎?有客人要見你。」
  沒有回音。我又朝起居室裡走去,貝思慢慢跟在後面。襯著拱形大窗戶,外面天空陰暗,
只有從十二英尺高頂棚上的兩個天窗裡透進些光亮。
  這地方著實大,你可以想像一下––起居室在北面繞圍牆半周;高樓南面另一半則被分成
我能看到的一大間廚房和占西南角四分之一圓周的臥室。我朝開著門的臥室裡看了看,情況令
我感到滿意:這裡沒有外人,即便托賓在這兒,也只能藏在床底下或衛生間裡,正驚慌失措六
神無主呢!
  我環顧臥室,藉著模糊的光線,能看到房間的裝飾屬於輕鬆活潑的現代型,和整幢樓房的
情調相稱。牆上裝飾著描繪本地風景的水彩畫,其中我認出的有普拉姆島的燈塔、霍頓角燈塔
、一些海景、幾間歷史悠久的木瓦屋,甚至還有「韋恩將軍」酒館。「好作品。」我說。
  「很棒。」
  「和這兒的女士在一起,小伙子能走運。」
  彭羅斯女士對此沒有反應。
  我轉到西北的窗戶邊,看著暴風雨在外面肆虐。有些葡萄樹倒了下來,那些未及收穫的葡
萄大概全完了,統統被風刮走。
  貝思還抓著我原先的借口不放,說:「這裡沒有竊賊,應該離開了,並報告說在這兒發現了
破門入戶的證據。」
  「好主意。我只想確信那個殺人犯逃走了。」我遞給她車鑰匙「坐到吉普裡去,我馬上就
下來。」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我去把吉普開到停車場,在那兒等你十五分鐘,不要再拖了。」
  「沒問題。」我轉身走進臥室。
  這個房間更多一點華美和柔和,還有上帝為女人們準備的禮品香檳酒。事實上,床附近是
裝香檳酒的架子和吊桶。要是說想像不出愛瑪和這個酒鬼先生的床笫之歡,我準在撒謊。但這
一切都不再重要,她死了,而他也死到臨頭了。
  臥室的左邊是間大浴室,有多頭淋浴和捷古茲牌浴缸等全套設備。的確,生活待托賓已經
不薄,直到他開始入不敷出為止。我忽然有個念頭:這場風暴可以不費一金一銀地叫托賓完蛋。
  臥室裡有張書桌,我用力拉開,卻沒有發現有罪的證據或有用的東西。
  又花了十分鐘時間把臥室翻了個遍。回到起居室,看到一個櫥子鎖著,我便用先前的斧子
破門,但這個大得可以走進去的壁櫥看上去只有一套純銀製的餐具、幾件亞麻布內衣和水晶玻
璃製品,還有一個玻璃門的製酒冰箱,一個保持濕度的雪茄煙盒和美好生活的其它必需品,包
括一大疊色情錄影帶。
  我又把櫥子劈開,連同那個冰箱,還是一無所獲。
  手裡提著斧子在起居室裡來回走著,見什麼搜什麼。掄斧頭砸東西能使我擺脫掉一點沮喪。
  牆上還有一套裝置,應該稱做娛樂中心吧。除了電視、錄影機和影碟機之類的設備外還有
幾架子書籍。我照樣把它們砸開,把書都抖出來扔到了一邊。
  這時候有一樣東西引起我的注意。一隻金色框架包著一塊舊羊皮紙,大約一本書的大小。
我拾起它,拿到窗戶邊的微弱光線下。原來是底部寫有一些字的地圖,墨水的勾勒已褪色。我
又拿到廚房裡,把羊皮紙鋪在台子上,附近是接有插頭的緊急備用燈。
  藉著微弱的燈光,我打開邊框,袖出羊皮紙,四周參差不齊。終於看清是一部分海岸線和
一個小港灣。但字跡很難辨認,真希望愛瑪能在這兒幫助我。
  首先,我認為地圖可能是普拉姆島海岸的一部分,可是普拉姆島沒有小港灣,只有大港口
,和我從地圖上能看到的大不相同。
  我又考慮這個草圖可能畫的是馬蒂塔克小港灣,那兒有「奇德樹林」,但看上去和我在公
路圖上和親自見到的少有相似之處,甚至沒有。也有第三種可能是懸崖或岩石突出物,可同樣
有問題:圖上海岸線非常直,而羊皮紙上的則彎曲得很,看上去像個港灣,兩者之間沒有相似
之處。
  最終我認定這不過是托賓裝框用來作裝飾的一張舊羊皮紙。真是這樣嗎?不對。我一直盯
著它,試圖辨認出這些依稀可見的文字,終於讀出就是人們說的「發現者登陸處」。
  既然有了方向,我又辨認出這張地圖其實描畫了形成「登陸處」附近無名港灣的海岸線,
長約四分之一英里,眼下正是托賓的土地。
  方框底部顯然是指示性文字,我能看懂數字並辨認出「橡樹」一詞。
  這時聽見起居室裡有響聲,我立即拔出手槍。
  貝思叫我:「約翰?」
  「這兒。」
  貝思來到廚房。我說:「我以為你走了。」
  「南候德警局的值班員打來電話,我告訴他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謝謝。」
  她朝外看看起居室,然後說:「這地方一片狼藉。」
  「約翰旋風。」
  「感覺好多了?」
  「沒有。」
  「你那是什麼?」
  「一張藏寶圖,平原風景,裝幀在金色方框中。」
  她看後問道:「普拉姆島?」
  「不是。普拉姆島的地圖或者能引導他們找到寶藏的東西早被毀了。這是一張「發現者登
陸處」的地圖,也就是托賓現在的土地。」
  「是嗎?」她說。
  「所以我相信這是偽造的。我研究檔案瞭解到可以買到過去幾個世紀中任何時代的真正空
白羊皮紙。然後在城裡找人弄一點弧光燈的碳精棒和石油之類的混合物,可以在紙上寫你想要
的任何東西。」
  貝思點點頭:「所以托賓找人造這張圖以證明寶藏埋在他的地上。」
  「對。仔細看,所寫的像是指示性文字;再細微辨認一下,––看到那個『X』標誌嗎?」
  她拿起羊皮紙說:「我來看看。」又放了下來「他從未打算讓戈登夫婦把寶藏埋到陡崖上去
。」
  「對,他打算從戈登夫婦處拿到寶物,殺死他們,然後把寶物埋到自己的土地上去。」
  「那現在寶藏就埋在他的土地上?」
  「讓我們找找看。」
  「再來一次盜竊?」
  「比這更糟。如果發現托賓回家的話,我打算用斧子砍斷他的雙腿,威脅他如果不坦白就
殺死他。」我又補充說「你可以中途下車。」
  「我和你一道去。你需要照顧,我也要在草坪上尋回祖母的項鏈盒。」
  我把羊皮紙放到雨衣的襯衫裡,提著消防斧朝樓梯走去,又順手將一盞台燈扔出一扇高大
拱形的窗戶。頓時透過破碎的玻璃刮進一陣狂風,將咖啡桌上的幾本雜誌掀到地上。「風速還
是六十五海里?」
  「走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32

【第三十二章】

  從托賓葡萄園開車到「發現者登陸處」,通常只需二十分鐘,因為暴風雨卻花了一個小時
。路上到處是樹枝,暴雨猛擊著擋風玻璃;雖然才下午五點鐘,我不得不開著車燈慢慢地蠕行
。狂風不時地使得吉普車偏離方向。
  貝思打開收音機,天氣預報說暴風雨尚未升級為颶風,不過快了。「賈斯珀」仍以每小時
十五英里的速度向北推進,風暴邊鋒距長島海岸約七十英里,風暴經過大西洋洋面時的濕度和
強度均很大。我評論道:「這些傢伙要嚇倒所有人。」
  「我父親說一九三八年九月的一場颶風徹底毀壞了長島大片地區。」
  「我父親也談過,老年人就會誇張。」
  貝思換個話題說:「如果托賓在家,我來對付他。」
  「行。」
  「說真的,約翰,你得照我的方法辦。這並不是要我們在破案時相互妥協。」
  「我們已經做了。不要老想著能完美地破案子。」
  她沒有回答。我試圖打通自己的留言機,但電話響個不停。
  我說:「我屋裡的電力已經中斷了。」
  「很可能此前就已全斷了。」
  「真可怕,我想我開始喜歡颶風了。」
  「是熱帶風暴。」
  「對,一樣喜歡。」
  我忽然打算今晚不回曼哈頓,也就不準備參加必須出席的會面了。這樣一來,我的工作會
有大麻煩,但我意識到自己並不在意。
  我又想到愛瑪,要是她還活著我的生活會幸福得多。嘮叨了這麼多鄉村和城鎮生活,我實
際上描繪的是自己和愛瑪‧懷特斯通一起生活的情景,釣魚、游泳、收集夜壺,或者人們外出
時常有的活動。我又想到眼下在北福克地區的所有關係都已結束––瓊恩姨媽死了;哈里大叔
正在賣地;我和麥克斯也不能再恢復過去的任何關係;戈登夫婦也死了;現在愛瑪又離我而去
。此外曼哈頓的情況看上去也不妙。我盯著貝思‧彭羅斯看了看。
  意識到我在看她,貝思也回頭看我。四目對視,她說:「暴風雨過後,天空很美。」
  「不錯。」我點點頭。
  不幸的是「發現者登陸處」附近的地區有很多古樹。有幾棵大樹倒伏在路上和草坪上,又
花了十五分鐘轉來轉去,才到達托賓的別墅。
  鍛鐵的大門關著。貝思說:「我去看看是不是鎖著。」為了節省時間,我把車子開了進去。
  貝思說:「你為什麼不看看能否把自己的腎腺素指數降低一下?」
  「我在努力呢。」
  沿著長長的車道往上開時,我看到不久前舉行晚會的那片草坪現在滿是斷枝殘葉,還有垃
圾罐,草坪上的設施和各種破碎物。
  草坪盡頭的海灣正驚濤駭浪,大浪沖擊著沙礫海灘,甚至沖上草坪。托賓的船塢保持完好
,但停放遊艇的地方卻丟失了許多木瓦。我說聲:「好笑。」
  「什麼?」
  「他那艘遊艇不見了。」
  貝恩說:「那一定停在哪個無水船位上。這樣的天氣晚上不會有人出海。」
  「對。」
  車道上看不到車輛,房子也是一片漆黑。我開向雙車車庫,那是一間在房子後邊的獨立單
間。我轉向右邊把車開進庫門。庫門有一部分已經損壞。透過擋風玻璃向外看,前面白色「保
時捷」車頂上有一塊車門碎片,車庫的另一邊停著輛福特布倫科轎車。我對貝思說:「這兒有兩
輛車––狗娘養的大概在家。」
  「我來對付他。」
  「當然。」我把吉普轉過來開向屋子後面,穿過後草坪,停在天井中間,周圍有一堆被風
刮來的草坪設施。
  我帶著消防斧下了吉普,貝思前去按門鈴。我們站在門簷下,可無人應聲,我當即用斧子
打開門。貝思說:「約翰,看在上帝的分上,冷靜一點。」
  我們走進廚房,裡面斷了電,又黑又靜,我對貝思說:「瞄準這個門。」
  我走進大廳,朝樓上喊道「托賓先生!」沒人回答。「弗雷德里克,你在家嗎?嗨,夥伴
!」我可要削掉你的鳥頭。
  這時頭頂上的木板吱吱作響,我丟下斧子,抽出手槍,四步並作一步地躍上樓梯。我轉過
樓梯的欄柱,靠近發出響聲的地方。「舉起雙手!我是警察,警察!」我叫道。
  聽到一間臥室裡有響聲,我衝進去剛好見到衛生間的門關上了。推開門,一個婦女尖叫兩
聲,約有五十歲,很可能是管家。「托賓先生在哪兒?」我問她。
  她只是雙手捂著臉。
  「托賓先生在哪裡?」
  這時貝思來到臥室,從我身邊擦過,扶著婦女的手臂說:「沒事,我們是警察。」接著引她
走出衛生間,坐到床上。
  經過一分鐘的親切交談,我們得知她叫愛娃,英語講得不好,托賓不在家。
  貝思對她說:「他的車子都在車庫裡。」
  「他回來後又走了。」
  「去哪兒?」貝思問她。
  「開船走了。」
  「船?」
  「對。」
  「什麼時候?有多久?」
  「時間不長。」愛娃說。
  「你肯定嗎?」貝思又問。
  「對,我看著他走的。」她指指窗戶外面「船從那開走的。」
  「獨自一個人?」
  「是的。」
  我對愛娃說:「站到窗戶邊來。」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
  我說:「那船––朝哪邊開的?哪條路?」我揮著雙手示意道。
  她指著左邊說:「那邊。」
  我看看海灣,顯然那艘「金秋」號賽艇從停船處向東開走了,但水面上除了海浪什麼也看
不到。
  貝思問我:「他為什麼要開船出去?」
  我答道:「或許去處理殺人凶器。」
  「我覺得他可以選好一些的天氣。」她又轉向愛娃問道「他走了有多久?十分鐘?還是二
十分鐘?」「也許有十分鐘,也許不止。」
  「往哪兒去了?」愛娃聳聳肩「他說今晚就回來;叫我待在這兒不要怕,可我感到害怕。」
  「只是一場熱帶風暴。」我提醒她。
  貝思拉著愛娃的手領她到臥室外面,然後下樓進了廚房。我跟在她們後面,貝思對她說:「
你必須待在底樓,遠離窗戶,知道嗎?」
  愛娃點點頭。
  貝思又說:「找出蠟燭、火柴和一手電筒。如果你害怕,就去地下室,好嗎?」
  愛娃點點頭,起身去櫥櫃裡取蠟燭。
  貝思想了會,問我:「這種天氣他會去哪兒?」
  我說:「他應該在酒廠設法保護好自己的產業,但他不會乘船去那兒的。」我對愛娃說「你
親眼見到他上船的嗎?是嗎?」
  「對,我看見他上了船。」
  「他帶什麼東西嗎?」我做了下手勢「手裡提著?」
  「有。」
  「什麼?」
  對此愛娃卻閉口不想回答。
  貝思問:「他帶了什麼?」
  「槍。」
  「槍?」
  「對,大而長的槍。」
  「來福槍?」貝思做出瞄準的姿勢。
  「對,來福槍。」她伸出兩個手指說:「兩枝。」
  貝思和我對視了一眼。
  愛娃又說:「還有挖地工具。」這回輪到她做手勢了,是挖地的動作。「挖掘。」
  「鐵鏟?」
  「對,鐵鏟,從車庫裡拿的。」
  我思索片刻又問愛娃:「盒子嗎?帶的是大盒子嗎?」
  她聳聳肩。
  貝思對我說:「你怎麼想?」
  我說:「嗯,我覺得托賓不會帶著兩枝來福槍和一桿鐵剷去釣魚。」我對愛娃說「鑰匙,鑰
匙在哪兒?」
  她把我們帶到牆上的電話機邊,電話旁邊是個鑰匙板。托賓這個強迫性潔癖狂把所有的鑰
匙都用繩子分別串好。我發覺克里斯工藝遊艇的鑰匙不見了,但「方程式三零三」的鑰匙還在。
  當我正在考慮自己下一步的大膽行動時,愛娃說:「下樓,去地窖。」
  我們都朝她看著,愛娃指著廚房盡頭的一扇門說:「他下了樓,樓下有東西。」
  貝思和我彼此看了看。
  顯然,托賓先生並非完美的僱主,愛娃樂於有機會將他供出來––儘管我看到她眼中的恐
懼,這種恐懼比颶風更令她害怕。我肯定如果不是因為會在自己家裡發現死屍而有所顧忌的話
,托賓可能早已除掉了愛娃。
  我走到門口轉動把手,門被鎖著。我剛抽出消防斧要砸,貝思說:「等一等!這樣做我們需
要有充足的理由。」
  我問愛娃:「你同意我們搜查嗎?」
  「請便。」
  「謝謝。」我掄起鋼斧砸向門把,把手穿門面過。打開門我發現一條狹窄黑暗的樓梯通向
地下室。我對貝思說:「你隨時可以離開。」
  這位行事規矩的女士彷彿此刻才恍然大悟,認識到我倆都陷得很深,或許還可能觸犯任何
本應避免的法令。她從愛娃處拿個手電筒遞給我說「大英雄,你在前面,我掩護。」
  「好。」我先走進去,一手拿電筒一手提消防斧,貝思拿著她的九毫米手槍跟在後面。
  這是一個很老的地窖,長寬不到七英尺,底部和地板都是石頭做的。初看上去好像沒多少
東西––儲藏東西大潮濕,即便作洗衣房也顯得很陰森恐怖。裡面基本設施大概只有一個火爐
和供應熱水的容器,我猜不出愛娃提醒我們來找什麼。
  這時電筒光停在地窖盡頭的長磚牆上,我們向牆壁靠近。這個磚製灰泥牆比古老的石製底
座建得新,而且正好把地窖前後一分為二。這牆也是通向上面舊式橡樹柄木的唯一途徑。
  牆的正中間是一扇雕製精美的橡樹門。我的電筒光掃射到門上的一塊黃銅牌子,上面寫著
「爵爺的私人酒窖。」
  這位「爵爺」缺少幽默感,所以我猜測這塊招牌應是一位仰慕者贈送的禮物,甚至可能是
愛瑪。
  貝思低語道:「我們進去嗎?」
  我答道:「搜捕原則規定門沒鎖就可以進。」我遞給她電筒,又試試黃銅大把手。但門是鎖
著的,我看到把手上有個黃銅匙孔,便說「沒上鎖,只是卡住了。」我朝著匙孔揮動斧子,橡
樹門被砍破,可仍沒打開。我又猛敲幾下才將它打開。
  門一轉開貝思就關上電筒,我倆都背靠磚牆,持槍分立在門兩側。
  我大聲叫道:「警察!舉起雙手出來!」
  沒有回答。
  我把斧子扔進門的另一側,落在地上發出金屬的撞擊聲,沒有人開槍。
  我對貝思說:「你先進去,今年我已經中過彈。」
  「謝謝」她蹲下身子說「我走右邊。」她迅速穿門面過,我跟在後面,靠到左邊。我倆舉
著槍蹲在那兒一動不動。
  我什麼也看不見,但感覺起來這間屋比地窖其它部分涼爽得多,可能也乾燥些。我又大叫
道「警察!舉起手來。」
  又等了半分鐘,貝思打開電筒,在屋裡繞了一圈,照到一排酒桶架子。她接著在屋裡搜尋
,中間有一張桌子,上面放著兩根燭台和一些燭座,還有幾包火柴。於是我點亮近十根蠟燭,
酒窖裡燭光閃爍,在酒瓶上搖曳不定。
  可以想見地窖裡到處是木架。木製板條箱和硬紙板做的酒盒子,成堆地散放著,有些蓋子
打開著,有些則貼著封條。搖籃架上放著六桶葡萄酒,且都裝著水龍頭。牆上的耐熱有機玻璃
包著冰箱的線圈,窖頂看上去像雪松一般。粗糙的石製地板上用混凝土鋪蓋了一層平滑的板瓦
石。我對貝思說:「我把兩瓶葡萄酒放在廚房的櫃子裡。」
  貝思從我手上接過電筒仔細察看其中一個架子土佈滿灰塵的酒瓶,說:「這些是優質的法國
葡萄酒。」
  我回答道:「他很可能把自己的東西藏在車庫裡。」
  她的電筒光照到地窖底部的牆邊,幾打紙板盒子垛在一起。貝思說:「他的東西有一些在這
兒,酒桶上有他貼的標籤。」
  「對。」
  我們在四周摸索了片刻,發現一個櫃子裡放著眼鏡、瓶塞起子、紙巾之類的東西,還有四
處可見的溫度計,都標識著華氏六十度。
  最後,我說:「愛娃想告訴我們什麼?」
  貝思聳聳肩。
  我看著燭光中的貝思,她也回頭看我。她說:「也許我們應該看看那些板條箱和盒子。」
  「或許應該。」
  於是我們開始搬動木箱和紙板盒。其中幾箱破開後只有葡萄酒。貝思問道「我們在找什麼
呀?」
  「我也不清楚,肯定不是酒。」
  在兩堵牆相交的角落裡,也有一堆托賓葡萄園的酒盒子,全都標著「金秋」字號。我走過
去,開始把它們扔到兩張酒桶架子中間的過道裡去。玻璃破碎的響聲和葡萄酒的味道頓時充斥
了整個地窖。
  貝思又說:「你不必砸毀這些好酒,冷靜一點,把盒子給我。」
  我沒有理她「把路讓出來。」
  把最後一排盒子扔掉後,我看到角落裡酒盒中間不是酒的東西,事實上是個鋁製的裝冰的
箱子,藉著燭光我仔細凝視著。
  貝思走到我身邊,手中的電筒照在箱子上。她問道:「這就是你說過的東西?戈登夫婦船上
的鋁箱?」
  「當然看上去像,但只是個極其平常的箱子。除非有他們的指紋否則無從確證。而且我確
信這上面不會有指紋。」我補充道:「我猜這就是人們以為用來盛乾冰和炭疽病菌的箱子。」
  「現在仍有可能」她接著說:「我並非完全在覓購寶藏之類的財物。」
  我說:「對,我希望刑偵人員能從擦拭過的鋁盒上提取到指紋。」我轉身朝門走去,準備離
開。
  「等等。你不準備––我是說––」
  「打開它?你瘋了?破壞證據?我們甚至不屬於這兒。沒有一張搜查––」
  「住口!」
  「什麼?」
  「打開這個該死的箱子––不,拿著這個,我來開。」她把電筒遞給我,蹲在箱子前面,
箱子正好夾在兩排酒盒中間。「給我一個手絹或其它東西。」
  我把手絹遞給她,貝恩捏著手絹打開彈簧鎖,揭開密合的蓋子。
  我一直用電筒照著箱子,以為能見到黃金珠寶,但就在箱蓋子完全開啟前看到的卻是一個
人的頭蓋骨,正扭頭盯著我們呢。貝思嚇得尖叫一聲,跳後一步,蓋子又合上了。她站到離箱
子幾英尺處屏住呼吸,指著箱子,足足有一秒鐘沒有出聲。後來才說「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那傢伙死了。」
  「為什麼––?什麼––?」
  我蹲到箱子邊說:「手絹。」她遞了過來,我又打開箱蓋,用手電筒照遍大鋁箱的每個角落
,看見頭蓋骨周圍還有些骨頭,而這個頭蓋骨的每個眼窩裡都塞著銅幣,帶著厚厚的一層銅綠。
  貝思也蹲到我旁邊,手扶我的肩膀以求身體平衡或心理上的放鬆。她恢復平靜後說:「這是
骷髏的一部分,一個小孩的。」
  「不是,一個小個子成人,那時人都長得矮小。你見過十七世紀的床嗎?我就睡過一次。」
  「上帝––怎麼會有一具骷髏––?那其它的是什麼?」
  我伸到箱子裡取出一些沒人樂意碰的東西,又拿到電筒光下辨認。「腐爛的木頭」我終於
認出骨頭下面是一些朽木。進一步觀察,發現黃銅的箱邊佈滿了黃銅綠,鐵釘大部分已生銹,
還有一塊爛布。
  尚未漂白的骨頭棕色中透著微紅,上面粘著的泥土還沒有脫落,表明這些骨頭沒有被放進
棺材;但在土裡埋了很長時間。
  我又在盛冰的箱子裡摸索了半天,發現一隻生銹的鐵掛鎖和四枚金幣,我把後者遞給貝思。
  我站在那兒,用手絹擦擦手說:「這就是奇德上校的寶藏。」
  她看著手裡的四枚金幣說:「這個?」
  「這只是一小部分。這兒看到的也只是一木箱的小部分,我估計是強行打開蓋子後取出的
幾樣東西。木箱子就是用那塊正在腐爛的防水油布或帳篷包著的,約有一年光景,但不會有三
百年。」
  貝思指指頭蓋骨問我:「那是誰?」
  「我猜那就是守寶人,有時候人們也把判了刑的罪犯、土著人、奴隸或者某個不幸的傢伙
殺死後扔到箱頂上,那時人們相信死人的鬼魂不會安息,便會把盜墓的人驅走。」
  「你怎麼知道這些?」
  「書上讀的」我又補充道「對於那些不迷信的人或者看到別人埋了東西,或者見到新挖的
土印,如果去發掘,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具死屍,挖的人可能會認為只是一口墳。怎麼樣,聰明
吧?」
  「我想是夠聰明的,它會阻止我繼續挖下去。」
  我倆又在酒窖裡站了片刻,陷入深思之中。鋁箱裡的東西並不好聞,所以我俯下身關上箱
蓋。我對貝思說「我估計有人打算把這個東西和黃金珍寶一道在某時某地予以展出。」
  她盯著手中的四枚金幣又問我:「可是那些寶藏在哪兒呢?」
  「要是骨頭能講話,相信它會告訴我們。」
  「為什麼他的眼裡有硬幣呢?」
  「和某種迷信觀點有關。」
  貝思瞥了我一眼又說:「好,算你說對了。祝賀你傑出的偵探工作。」
  「謝謝」我說「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53

【第三十三章】

  我們回到樓上,發現愛娃不在廚房裡。貝恩對我說:「這麼多證據足以讓我開到一張搜查證
。」
  「做不到。這兒發現的東西和任何一起謀殺沒有聯繫,除非有詳細的證據,而且只有你才
相信我的推理。」我提醒她道「三個潛在的證人全死了。」
  貝思說「那好––可我有這兒的人骨,這正是一個開始。」
  「不錯,值得打個電話。」我又說「不要提及骨頭的年代可能有三百年之久。」
  貝思拿起牆上的電話筒,說了聲:「打不通。」
  我把自己車上的鑰匙掛遞給她「試試我的行動電話。」
  她出了後門,跳進吉普。我看見她撥號後和什麼人說了起來。
  我繞著底樓走了一圈,各種裝飾物貌似真古董,但複製得不錯。從樣式和時代上看,主要
是英國鄉村用品,大概是十八世紀中葉。關鍵是托賓知道怎麼去使用。他營造出一個更加適合
於漢普頓的完整世界,擁有閒適、精緻和高雅趣味,而在比之遜色的北福克值得驕傲的只有美
國式的道德趣味。無疑托賓寧願住在布多,或者至少住在漢普頓的瑪莎‧斯圖沃特的隔壁,好
與她交換食譜品嚐剝製的蜂鳥舌的味道。可眼下暫時和大多數人一樣他也得住在靠近酒廠方便
工作的地方。起居室裡有一個雕製精美的古玩木櫃,櫃子的斜角玻璃凹凸不平,裡面擺滿的似
乎都是無價之寶。我推翻櫃子,一聲巨響之後裡面又發出零星的叮噹聲。我喜歡這聲音,我的
祖先肯定是汪達人或者西哥德人之類的野蠻種族。
  起居室外還有一間私室,我查了一下「爵爺」的書桌,裡面只有幾張帶框的照片。一張是
桑德拉‧威爾士的,另一張則是托賓的真愛––他本人,正站在汽艇的駕駛橋樓上。
  我又找到他的通訊錄,找了找戈登夫婦。湯姆和朱迪在上面,但已給劃掉。又找懷特斯通
,看到愛瑪的名字上也劃了一橫。他今天早上才謀殺了愛瑪,消息尚未公開,可以想見是一個
非常病態但有條理的頭腦,它甚至有時會危及自己的主人。屋裡有個壁爐,台上放著兩枝來福
槍的槍接,但武器不在,證實愛娃證詞可靠。
  我回到廚房,望著後窗外狂暴的海灣,正如老練的水手所說的那樣,還沒有完全歇斯底里
。可我還是想不出是什麼促使托賓在這樣的天氣外出,事實上我能想像得出,但我得在腦子裡
琢磨一下。
  貝思回到屋裡,從吉普車跑到門口這點路已使她的雨衣琳濕。遞給我鑰匙時她說:「一個刑
偵組在墨菲家,另一組在––在另一現場。」她又補充道「我不再負責戈登案的調查。」
  「這個中止決定實在武斷」我又說「不必擔心,你已經破案了。」
  「是你破的。」
  「你得把案子徹底解決,我可不嫉妒你這項工作。貝思,倘若你不小心行事的話,托賓可
以打敗你。」
  「我知道––」她瞥一眼手錶說「現在是六點四十分。刑偵人員和謀殺科的人正在路上,
暴風雨會使他們晚到,進來之前還得開張搜查證。我們應該提前出去。」
  「你怎麼解釋已經到底層來過?」
  「愛娃讓我們進來的,她害怕––覺得有危險,我來解決這個問題。」她又說「你不必擔
心,我會說下到地下室為了檢查電路。」
  我笑了:「你變得善於掩蓋自己的愚蠢,可以出去當巡警了。」
  「你可是在我面前表現得不好,約翰,而且違犯了書裡所有規則。」
  「第一頁我都沒讀完。」
  「頂多如此。」
  「貝思,這傢伙殺害三個我喜歡的人和一對無辜的老夫妻。要是我行動迅速些,想得再深
些,後來三個人便不會死。」
  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安慰道:「不要責怪你自己,警察會對墨菲一家的安全負責––至於
愛瑪––嗯,我想我也沒有想到她會有危險––」
  「我不想再討論這事。」
  「我理解,瞧,縣裡警察到了之後你不必和他們交談。走吧,這兒我來處理。」
  「好主意」我把車鑰匙扔給她「再見。」
  「你不帶鑰匙去嗎?」
  「乘船。」我從托賓的鑰匙板上取下「方程式三零三」的鑰匙。
  「你瘋了。」
  「陪審團會決定的,再見。」我說著向後門走去。
  她拽住我的手臂:「不,約翰,你會去送死的,我們稍後就能抓住托賓。」
  「現在我就想讓他的雙手沾上鮮血。」
  「不」她緊緊攥住我的胳臂「約翰,你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這樣的夜晚他坐船隻會去一個地方。」
  「哪兒?」
  「你知道哪兒––普拉姆島。」
  「為什麼?」
  「我覺得寶藏就在那兒。」
  「你怎麼知道?」
  「只是猜的。再見!」她還沒有來得及攔住我的去路,我已經走了。
  我踏過草坪走向船塢。在大風的號叫聲中,一棵大樹枝掉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天幾乎黑得
不見日光。這還不算壞,因為我並不想知道水面情況。
  我順著碼頭走,手抱著橋樁從上一根跳到下一根,以免被風刮到水裡去。終於我來到船塢
裡,此刻正在風雨中吱吱嘎嘎呻吟作響。藉著微弱的燈光我看到「方程式三零三」仍在那兒,
同時也注意到捕鯨船不見了。不知道是自己掙脫出去還是被水沖走的,也許被托賓拖在克里斯
工藝遊艇後面用作救生艇或者去普拉姆島的登灘工具。
  我注視著「方程式三零三」在漂浮的船塢裡隨波起伏,不時撞擊著橡皮樁。猶豫之際我想
在腦海裡形成理性的思路,告訴自己不必冒著風暴開船。不管怎樣,托賓這回是完了。嗯––
也許不是,也許我應該不必等到他找到律師來辯解自己不在謀殺現場就提前結果了他,他甚至
會對我侵犯他的公民權大表義憤。但人死了是沒法起訴的。
  我繼續盯著那艘船。暗淡的燈光下,我好像看到湯姆和朱迪在船上向我微笑招手,邀我同
行。接著,愛瑪的形象又閃過腦際,看見她正在海灣裡向我游來。這時眼前又出現了托賓在晚
會上的那張臉,一邊和愛瑪說話一邊盤算著要去殺死她––
  排除必須的法定程序,我意識到自己解決這個案子的唯一辦法就是親自抓住托賓,抓住他
再––嗯,我得再想想。
  我知道自己下一步便是從碼頭跳到快艇上去。
  在甲板上保持住平衡後,我走到位於我右手的船長座。
  我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點火,但最終在節氣閥邊找到點火裝置。我又竭力回憶起戈登夫婦
是怎麼開船的。記得他們曾遞給我一張塑膠印刷卡片,題目叫「緊急制動指南」,還讓我讀讀
它。我讀過之後下決心不用緊急制動方法,可現在偏偏碰上,真希望還有那張卡片。
  不管怎樣,我還記得把齒輪選擇器放到中擋,啟動點火裝置的鑰匙,再把它移到––然後
––是什麼呢?船依舊沒動。我看到兩個標識著「啟動」的按鈕,便按了一下右邊的。這時右
舷發動機轉動點火。我又按第二個按鈕,左舷發動機也啟動了。但我覺得聲音有些刺耳,便把
兩個節氣閥向前稍推了一下,給發動機加些油。又想起來得讓發動機暖幾分鐘,我可不想在海
面上出現故障。趁這機會,我從打開的儀錶板手套貯藏櫃裡取出一把刀,先割斷彈簧繩,又切
斷兩根纜繩「方程式三零三」迅速翻捲著波浪一頭猛撞到距碼頭五英尺的船塢一側。
  我又調到前進擋,緊握複式節氣閥。船頭現在對著港灣,所以只需要前推節氣閥,我就可
以衝到風暴裡去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岸上有聲音,回頭一看是貝思,正透過風雨聲夾雜著馬達的轟鳴聲喊著
我的名字。
  「約翰!」
  「什麼?」
  「等一下!我來了!」
  「快上來!」我趕緊把船往後倒,緊握輪盤,終於把船倒到岸邊。「快跳!」
  她跳到我身邊搖晃不定的甲板上跌倒了。
  「你沒事吧?」
  她站起來,這時一個浪頭打到船上,貝思再次跌倒,接著又站起來。「我很好」她來到左
手艙位說「走吧。」
  「肯定嗎?」
  「走!」
  我向前推動閥門,汽船穿過船塢一下子衝進暴雨中。隨即一個大浪從右邊向我們襲來;就
要擊到舷側時我向右轉動方向盤,讓船頭面對巨浪。船被送到浪尖,彷彿到了半空。又隨著身
後的波浪落下來,整條船真的懸到了半空,又猛跌下來,船頭率先扎進了波濤洶湧的大海。當
船頭再次升起時船尾擊打著海水。轉動的螺旋槳把我們送向錯誤的方向。利用波浪的低槽間隙
,我將船轉個一百八十度,向東開去。經過船塢時,我聽到一聲清脆的破裂聲,整個屋架倒向
右邊,隨後坍塌在沸騰的海面上。「了不得!」
  貝思在暴風雨聲中大聲喊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麼?」
  「當然。我修過一門叫『緊急制動』的課。」
  「開船嗎?」
  「對。」我看看她,她也回頭看我。我說了聲:「謝謝光臨。」
  她說:「開你的。」
  現在「方程式三零三」減速一半,這大概就是在暴風雨中保持行駛的技巧。我是說,我們
看上去比海浪要快半節,飛越低槽,破浪向前。螺旋槳嗚嗚作響,然後船身跌到水面,像滑板
一樣一下子把我們向前甩去。我所知道唯一要做的事便是保持船頭對準前面的波浪,以防被大
浪擊中船舷。船大概不會沉,但可能會翻過來。我曾在海灣看過翻船,那時風暴比這小得多。
  貝思又喊道:「你懂得航海技術嗎?」
  「當然,紅色的是向右回轉。」
  「那指什麼?」
  「回港口時就把紅色指示器調到你的右邊。」
  「我們不是往回開,而是在離港。」
  「哦––那就找綠色指示器。」
  她告訴我「我看不見任何指示器。」
  「我也一樣」我又說「我堅持照著雙白線的右邊開,不會有錯。」
  她沒有回答。
  我竭力把思路轉向航海知識,開船不是我的頭等愛好,但幾年來曾在許多船上做過客人,
而且從孩童時候起也就瞭解過這方面知識。六、七、八三個月裡,我又隨戈登夫婦出海幾十次
。湯姆談起話來滔滔不絕,喜歡讓我分享他的航海熱情和知識。記得當時我對此並不在意(除
了對穿著比基尼的朱迪更感興趣)。但我堅信在自己大腦表層的某個小空格裡標著「船」,得
把它找出來。事實上我相信自己知道的航船知識比預料中的還多。我希望如此。
  此刻我們正進入匹克尼克海灣,船在海水的撞擊中艱難地行進著––短促尖銳的聲音此起
彼伏,如同汽車駛過鐵路口。我感覺到隨著船的上下晃動胃部失去了平衡:船往下行時我的胃
仍然懸著,而當船被拋到半空中,胃又像是落了下來。透過擋風玻璃什麼也看不到,於是我站
起身從玻璃上面向前觀察。屁股靠在後面的座椅上,右手握住方向盤,左手抓著儀器板。我已
經喝了不少海水,足以提高血壓五十點。海鹽開始燒灼我的眼睛。我盯著貝思看到她也一樣在
擦眼睛。
  我見右邊有一隻大帆船側翻在水面上,龍骨依稀可見,桅帆業已被水淹沒。「上帝––」
  貝思問:「他們需要幫助嗎?」
  「我沒看見任何人。」
  我開近到帆船邊,但沒有跡象表明有人正附著船桅或其它索具待援。我找到儀器板上的喇
叭鍵猛按了幾下,仍沒有求救信號,於是我對貝思說:「他們可能乘救生筏上岸了。」
  她沒有回答。
  我們加速前進。我記得自己甚至連輕輕蕩漾的渡船都不喜歡,居然駕駛著三十英尺寬的飛
艇在接近颶風的風暴裡破浪前進。
  此時我感到腳部一陣疼痛,像是有人用棍子敲打我的鞋底,這種震動從腿部傳到頭部,全
身疼痛,讓我有點受不住。
  海水中劇烈的動盪和海鹽令我開始反胃,另一方面我不能看清或分辨出地平線,再加上受
傷後尚不穩定的身體狀況––記得麥克斯向我保證過不會有大問題,要是他此刻在眼前我一定
把他綁到船頭上去。
  透過暴雨,我能看到左邊二百碼遠的海岸線,右前方「避難島」的輪廓隱約可見。我知道
我們一旦進入該島的下風口保護性水域便會安全一些,這大概就是島嶼名稱的由來吧。我對貝
恩說:「我可以讓你在避難島上岸。」
  「你還是開你那該死的船吧,不要替脆弱的小貝思擔心!」
  「是,女士。」
  她又用柔和一點的聲音說:「約翰,我以前在洶湧的海面上坐過船,知道應在何時驚慌。」
  「好,隨時告訴我。」
  「快了」她說「這會兒,我下去拿些救生衣,看看有沒有更舒服的衣服穿。」
  「好主意。」我說「擦乾你的眼睛,找張航海圖來。」
  貝思從座椅之間的過道下到船底。「方程式三零三」有個大小合適的快艇船艙,艙頭也不
錯,也許很快就有用。總之它是個舒適的航海工具。湯姆或朱迪掌舵時我總覺得安全,當然和
約翰‧柯里一樣,他倆也不喜歡暴風雨天氣。一看到有白浪,我們便會掉船回頭。可我此刻在
海上正面臨著極大的恐懼,可以說我正眼注視著它,它也正朝我吐唾沫呢。儘管聽起來有些瘋
狂,我還是高興駕船時手握節氣閥調節動力的感覺,發動機的震動和手中的方向盤都使我感到
快樂。也許是緊急制動造成的,也許是先前已經在後廊那坐了很長時間的緣故。
  我站在那兒,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扶著擋風玻璃的頂端保持平衡。同時注視著瓢潑大雨,
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仔細尋找一艘船,準確的說是克里斯工藝的客艇,可我連海平線和海岸都
找不見,更不用說船隻。
  這時貝思從樓梯爬上來,遞給我一件救生衣。「穿上它」她叫道「我來掌舵。」於是在她
站著掌舵時,我換上救生衣,同時看到她頸子上套著一副雙筒望遠鏡,黃色雨衣下面穿了套夾
克和一件桔黃色救生衣,腳上穿著一雙乘船專用鞋。我問她「你穿的是托賓的衣服嗎?」
  「但願不是,我覺得這些應該是桑德拉‧威爾士的,有點緊。」
  她又說:「如果你想看的話,我把地圖平放在桌子上。」
  我問道:「你會讀地圖嗎?」
  「會一點,你呢?」
  「沒問題。藍色代表海洋,棕色代表陸地。等一下我再看。」
  貝思說:「在下面我想找架無線電設備,但沒有。」
  「我會唱歌,你想聽『俄克拉荷馬之歌』嗎?」
  「約翰––別傻了,我是說用於船隻與岸上聯絡的無線電發射機,好發射呼救信號。」
  「哦––嗯,或許這兒也沒有。」
  貝思說:「下面有節行動電話的充電電池,但沒有電話。」
  「對。人們傾向於在小船上使用行動電話,我則寧願要雙向發射機。不管怎樣,你是說我
們已經和外部失去聯繫了。」
  「對,我們甚至不能發射國際求救信號。」
  「沒事,當年『五月花』號上的人也做不到,不必擔心。」
  她沒理我,接著說:「我還找到一枝信號槍。」她敲了一下自己的雨衣大口袋。
  我覺得今晚不會有人還能辨認信號燈,但我沒說:「好,說不定就需要它。」我又重新掌舵
,貝思坐在我旁邊過道的樓梯上。行船的間隙我們衝著暴風雨大喊大叫,休息一下或者靜坐片
刻。兩人都已渾身濕透,胃裡也攪動得厲害,不由得有了些驚恐,但我感覺冒著暴風雨駕船的
恐慌業已消失,因為此刻我們都意識到浪濤不會淹沒我們。
  大約過了十分鐘時間,貝思站起來,靠近我好聽見她說話:「你真的認為他會去普拉姆島?」
  「對。」
  「為什麼?」
  「重新找到寶藏。」
  她說「暴風雨天氣不會有史蒂文斯手下的巡邏艇和海岸警衛隊的飛機。」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5:57

  「什麼也沒有,而且道路不暢,巡邏卡車也不會出來。」
  「對––」她又問「托賓為什麼不等到拿到所有寶藏後再殺戈登夫婦呢?」
  「我也不敢肯定,或許在他搜查戈登夫婦的住宅時他倆驚動了他,我肯定所有寶藏都要被
重新找到,可是中間出了什麼問題。」
  「所以托賓只能自己動手,可他知道寶藏在哪兒嗎?」
  我答道:「他必須知道,否則不會現在去那兒。我從愛瑪處發現托賓曾經和匹克尼克歷史協
會的勘查小組去過普拉姆島,那時他可能已經確信湯姆或朱迪指示給他的是寶藏的真實所在,
當然也就是湯姆所謂發掘的考古洞之一。」我接著說「托賓是個不值得信賴的人,毫無疑問,
戈登夫婦並不特別喜歡他,也不相信他,他們在互相利用。」
  貝思說:「小偷們最終總會反目。」
  我想說湯姆和朱迪不是小偷,儘管他們事實上是。而且當他們從誠實的公民失足成為預謀
的竊賊時,命運便已基本決定了。
  我不是個倫理學家,但工作中我已司空見慣。
  大聲的喊叫和海水中的鹽分使我倆的嗓子感到疼痛,於是又都恢復了沉默。
  我把航線靠到介於北福克的南海岸線和「避難島」之間,但海峽口處的水面更不平靜。一
個大浪不知從何方襲來,將船的右半身掀起足有一秒鐘,貝思看著尖叫起來。海水沖到船板上
,頓時我們彷彿陷身於瀑布之中。
  我發現自己倒在艙面上,水流又把我衝下樓梯,掉到貝思上面的下層甲板上。我們掙扎著
站起來爬上艙面,船已失去控制,輪盤在亂轉。我抓住輪盤,穩穩地握住它,同時坐到座位上
,正好及時把船頭對準了又一個狂濤。我們又衝向浪峰,這時我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體驗,自己
身在十英尺高的空中,兩邊的海岸線看上去比我矮了許多。
  巨浪把我們懸在半空中,瞬間又將我們拋落到下一個浪槽裡。我努力打好方向盤,把船調
向東方,竭力使它駛向海峽,那兒總比現在這樣好。
  我向左找尋貝思,過道的樓梯上沒有人。我叫道:「貝思!」
  她從船艙裡喊道:「在這,就來!」
  貝思手腳並用才爬了上來,我看到她額頭在流血。「你沒事吧?」我問道。
  「沒事––只是碰了一下,頭很疼。」她竭力想笑,聽上去幾乎像哭泣。她說:「簡直瘋了
。」
  「快下去,讓你自己成為馬提尼酒––要攪拌的不需搖勾。」
  貝思說:「你愚蠢的幽默感好像很合情境。」又說「船艙開始進水,我聽見污水泵的聲音,
你還能編個玩笑嗎?」
  「啊––想想––那不是污水泵的聲音,而是桑‧威爾士按摩用的水下電力震顫器。怎麼
樣?」
  「我得跳水了」她又問我「那些水泵能應付湧進來的水嗎?」
  「我猜可以。得看還有多少波浪沖上甲板。」事實上,我已注意到舵輪的反應顯得遲緩,
應該是船艙裡的污水加重了船身。
  接下來十分鐘我們誰也沒說話。在狂風吹送陣陣暴雨的間隙裡,我只能在很短的時間裡看
到前方大約五十碼處。但仍不見托賓的豪華遊艇,或其它類似的船隻,只有像浮木一樣被暴風
雨刮翻的兩艘小船。
  我注意到一個新現象,或許應該說是一種新恐懼––當時我隨戈登夫婦出海到海峽時他們
稱作「後繼海」的現象。這種現象的海水緊緊跟在船隻後面,猛擊「方程式三零三」的船尾,
使船左右搖擺,幾乎失控。現在除了搖晃和顛額外,我還得和左右搖擺這一險情相抗爭。大概
只有兩樣事情運轉正常:我們仍在向東行駛,另一方面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居然還在船上。
  我向後轉過頭,以便雨水能沖走臉上和眼裡的鹽分。不管怎樣,我朝上望著天空,暗自禱
告:上帝,週日上午我去了教堂,你看見我在那兒嗎?那個循道宗教堂,我坐在左側中間。愛
瑪?告訴他;嗨,湯姆,朱迪、墨菲夫婦––我正在為你們這幫傢伙冒險,你們可以在三十四
年後親自謝我。
  「約翰?」
  「什麼?」
  「你朝那兒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接一些淡水。」
  「我從下面給你取些吧?」
  「不用,就在這待會兒。」我說「過會兒你來掌舵,我得歇會兒。」
  「好主意。」她沉默了一分鐘後問我「你––感到焦慮嗎?」
  「不,我感到害怕。」
  「我也是。」
  「到你驚慌的時刻啦?」
  「還沒有。」
  我查看了儀器板,首次注意到油錶,顯示出油量僅剩下八分之一,約十加侖。考慮到這些
大型海洋遊艇以半速在暴風雨中的耗油率,意味著我們所能行駛的時間和距離已不多了。我不
知道能否到達普拉姆島。汽車沒有油倒不是世界末日,可在暴風雨中行進的船隻要是沒了油,
很可能就得完蛋。我於是提醒自己注意觀察油錶,又對貝思說:「現在是颶風了吧?」
  「不知道,約翰,我可不在乎。」
  「和你一樣。」
  她說:「印象中過去你不喜歡大海。」
  「還算喜歡,只是不喜歡出海或者掉到海裡去。」
  「避難島有幾處遊艇停泊港和小海灣,你想停那兒嗎?」
  「你呢?」
  「既想又不想。」
  「我也一樣。」我答道。
  我們終於開進介於北福克和避難島之間的航道。海峽口寬約半英里,南面的避難島有相當
多的高地和塊狀陸地阻擋一些狂風,也就可以少一些呼嘯的風聲和海水的潑濺,我們也就容易
交談一些,不過海水只是稍稍平靜一點。
  貝思站起身,抓住安置在過道上方儀器板上的扶手使自己站穩。她問我:「你認為那天發生
了什麼?謀殺當天?」
  我回答道:「我們知道戈登夫婦是在正午時分離開了普拉姆島港口。他們開得離岸相當的遠
,這樣島上的巡邏艇便發現不了。戈登夫婦用雙目望遠鏡觀察到巡邏艇過去後,就打開節氣閥
向海灘急駛。在巡邏艇回來前他們有四十到六十分鐘。我們在普拉姆島上證實了這一事實,對
吧?」
  「對,但我那時認為我們是在討論恐怖分子,或者非法分子。你是說甚至在那時你就在思
考戈登夫婦本身了?」
  「想到一些。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或者與什麼有關而被殺,但我想看看他們是怎麼努力實現
計劃的。不管怎樣都是一場盜竊。」
  貝思點點頭:「接著說。」
  「好,他們高速行進,接近海岸。如果巡邏車或者直升飛機發現他們的船拋錨也沒什麼大
問題,因為那時大家都知道他們是誰,認得出他們那艘獨特的船。可是史蒂文斯卻說,沒有人
在那天看見過他們的船,對吧?」
  「目前說的沒錯。」
  「那好,那個夏日天氣晴好、風乎浪靜。戈登夫婦乘著橡皮筏上到海灘,又把它拉到灌木
叢中藏好。那隻鋁箱就在筏子上。」
  「還有鐵鏟。」
  「不,他們已經發掘了寶藏並且把它藏在他們能容易接近的地方。但首先,他們得做很多
準備工作,像檔案、考古工作和購買威利的土地等等。」
  貝思想了一會又問道:「你認為戈登夫婦一直在背著托賓幹嗎?」
  「我不這樣想。戈登夫婦滿足於將一半財寶交給政府,自己得一半,這種需求簡直和托賓
不沾邊。而且,戈登夫婦想公開宣佈自己是奇德上校財寶的發現者。」我接著說「可是托賓的
想法和計劃則不同。他就毫不猶豫地殺死同夥,拿走全部寶藏,把大部分密封起來。然後讓一
小部分在他的土地上公開發現,再拿到索思比拍賣行拍賣,背後還有媒體和國內廣播網的那幫
傢伙的大力支持呢。」
  貝思從雨衣下面取出四枚金幣,伸手遞給我。我拿了一枚金幣一邊開船一邊仔細察看。金
幣大小和一個美國兩角五分的輔幣相當,但很重––金幣的重量總是令我驚訝。金幣也亮得出
奇,上面是一個傢伙的側像圖案。還有看上去像西班牙文的字跡。「這可能就是一枚盾幣。」
我又遞還給她。
  貝思說:「留著它給你帶來好運吧。」
  「好運?我可不需要這種幸運帶給任何人。」
  貝思點點頭,朝手中另三枚硬幣看了片刻,然後把它們扔到一邊「我也一樣。」
  這當然是個愚蠢的手勢,可讓我們感覺好受些。我能理解為什麼全世界的水手相信同一個
迷信說法,即把有價值的東西或某個人從船板上扔到水裡能使大海平息下來,不再一個勁地興
風作浪,把船上每個人嚇得半死。
  因此我們扔了金幣後感覺好多了。當船沿著避難島海岸行進時,我們確信風力已經小了一
些,波浪在高度和頻率上也減弱了,彷彿剛才給大海的禮物已有效果。
  周圍大塊的陸地看上去黑乎乎的,完全沒有成堆的煤炭的顏色,這時海洋和天空發出奇特
而陰暗的光亮。這個時間正常情況下你能看到沿岸的燈光,明顯有人住在島上。顯然電力系統
全都中斷,於是整個海岸的生活一下子退步了一兩個世紀。
  總之,天氣仍然令入恐怖,我們一出避難島進入嘉丁納海灣時天氣又變得糟透了。
  我知道我應該開燈行駛,但水域裡另外還有另一條船,我不想被它瞧見,那條船也沒有開
燈行駛。
  貝思說「因此戈登夫婦沒有時間趕過去運第二趟。」
  「對」我答道「一隻橡皮筏承載量有限,他們又不願第二次去普拉姆島時讓骨頭等東西單
獨留在『方程式三零三』上。」
  貝思點點頭,說:「所以他們決心扔掉已經發現的東西,在其它時間回來找尋主要寶藏。」
  「對,或許就在那天晚上,如果那個暫時的丁香結是個標記的話。」我接著說「他們必須
在回家時路過『發現者登陸處』上的托賓的房子。無疑他們把船開進托賓的船塢,也許是打算
把骨頭、腐爛的鋁箱和四枚金幣––作為一種發掘的紀念品––留在他家。可當他們看到捕鯨
船不在時,知道托賓走了,所以他們繼續往回開。」
  「回去時正好驚嚇了托賓。」
  「對。他已經徹底搜索了他們的屋子,造成盜竊假象,同時想看看戈登夫婦是否藏匿了任
何寶藏。」
  「而且,他想看看在戈登家有沒有任何犯罪證據表明他與戈登夫婦有牽連。」
  「的確如此。戈登夫婦這時將船開進自家碼頭,或許此時他們升起了標誌『貨物危險、需
要幫助』的旗子。」我接著說「我確信他們上午升起過強盜旗,向托賓示意那天正好是見面的
好日子。風平浪靜,沒有雨,他們也很自信和激動,等等。」
  「而當戈登夫婦開船進碼頭時,托賓的捕鯨船就停在附近的濕地上。」
  「對。」我想了會又說「我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下面發生的事––他們說了什麼,托賓
認為箱子裡裝了什麼,以及戈登夫婦認為托賓在幹什麼。但有一點,他們三個都知道夥伴關係
就此結束了。於是––托賓端起槍,鳴響汽笛,然後扣動來福槍的扳機。第一發子彈近距離擊
中湯姆的額頭,朱迪尖叫著撲向丈夫,這時第二發子彈打中她的頭部一側––托賓關掉汽笛,
打開鋁箱,沒有發現金子和珠寶。他認定其餘戰利品在「螺旋體」號賽艇上,所以托賓又下到
船上搜索了一番,還是一無所獲。他意識到自己殺死了以為能下金蛋的鵝。但也不是全盤皆失
,他知道或者相信自己能單獨完成這項工作。對不對?」
  貝思點點頭,想了一會然後說:「或許托賓在島上還有一個同謀。」
  我說:「不錯。」接著補充道「所以殺死戈登夫婦並非大問題。」
  我們繼續向東,這條航道約有四英尺長,最窄處只有半英尺寬。此時天完全黑了下來––
沒有燈,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漆黑的大海和一片烏黑的天空。幾乎看不見航標,可要
是沒有它們,我可能已經完全迷航和喪失方向,也可能已經在礁石或沙洲間繞來繞去。
  看看左方,岸上有幾盞燈;我意識到正在經過綠港,顯然那裡有緊急發電裝置。我對貝思
說:「綠港到了。」
  她點點頭。
  我倆此刻都有停靠這座安全港灣的想法,我甚至想像得出兩個人身處一個舉辦傳統颶風晚
會的酒吧之中,在燭光下喝著溫暖的啤酒。
  再往右邊看,儘管看不清,大概是德里港灣,屬於避難島,還有個遊艇俱樂部,我可以把
船停在那兒。綠港和德里港是到外海前最後容易停靠的大港了。我看看貝思,提醒道:「我們一
旦過了避難島,天氣就會更糟。」
  她回答道:「現在已經夠糟了。」她聳聳肩說「我們賭一把吧,總能折回來的。」
  我想該告訴她油量的情況「我們的油已經很少,可能到嘉丁納海灣附近就會沒油,我們將
會陷入無法回頭的傳奇般境地了。」
  她瞥了一眼油錶說:「不必擔心,我們到不了那個時候就已經翻船了。」
  「聽起來和我說的一樣愚蠢。」
  出乎我的意料,她朝我笑了笑,然後下去帶上來一個「救生員」––一瓶啤酒。我說「上
帝保佑你。」船震動得厲害,我要把瓶口對準嘴巴非得把牙齒碰出來不可,所以我把嘴朝上張
開,直接把酒往下倒,結果一半啤酒倒在臉上。
  貝思又弄到一張塑膠封皮的航海地圖,她將地圖鋪在儀器板上說:「我們左邊將是克利夫斯
角,右邊則是避難島上的黑斯海灘角。經過這些海角時,我們正如處在漏斗狀的航道中,夾在
曼陀克角和東方角之間,大西洋的風雨正好迎面而來。」
  「那是好是壞?」
  「這並不可笑。」
  我又飲了一大口啤酒,一種昂貴的進口啤酒,估計只有托賓才有。我說:「一邊偷他的船。
一邊喝他的酒,我感到高興。」
  貝思回答說:「哪個更有趣––砸他的公寓還是沉他的船?」
  「船並沒沉。」
  「你該下去看看。」
  「沒有必要––我能在掌舵時感覺到。」我又說「這船的承載量不錯。」
  「你轉瞬間倒成了真正的水手。」
  「我學得快。」
  「那好,約翰,你歇一下,我來掌舵。」
  「好吧。」我拿過地圖,把輪盤交給貝思,然後走下艙房。
  這個小船艙已進了大約三英吋的水,這意味著進水量正在超過污水泵能處理的限度。照我
說,並不介意進一點水增加重量,反而可以彌補一下逐漸失重的油箱,但糟糕的是水不能當燃
料。
  我進到艙頭,將喝進去的海水吐了一些到馬桶裡,又把手上臉上的鹽分洗淨,最後回到艙
裡。我坐在一張板床上,一邊研究地圖,一邊啜幾口啤酒。從手臂到肩膀,從大腿到臀部,我
渾身疼痛。胸腔依舊喘息不定,只是胃裡感覺好一些。我盯著地圖看了一兩分鐘,又到餐櫃冰
箱裡取了瓶啤酒,連地圖一塊帶到了船舷上。
  貝思在暴風雨中駕駛得不錯。正如我所說的,避難島下風向的暴風雨並不太大。波浪還是
那麼洶湧,但容易辨認。只要這個島嶼遮護著我們,海風也不會太大。
  我向地平線望去,能看到這條安全航道盡頭兩塊陸地的黑色輪廓。我對貝思說:「我掌舵,
你拿著地圖。」
  「好吧。」她敲著地圖說「前面一段航道有些複雜難行,你得緊靠著長灘洲燈塔的右邊行
駛。」
  「沒問題」我答道。互相交換位置時貝思從我身邊走過,她朝船尾瞥了一眼,突然驚叫了
一聲。
  我以為又是巨浪引起的反應,把好方向盤後我才很快地回頭看了一眼。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隻大型豪華遊艇,準確地講是克里斯工藝的遊艇,再詳
細些就是「金秋」號。它離我們船尾不到二十英尺遠,航向一致,而且在不斷加速。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6:01

【第三十四章】

  貝思像是被赫然出現在眼前的幽靈似的大船催眠術般地鎮住了。
  我也十分驚訝,我是指暴風雨的呼嘯聲和船上發動機的轟鳴聲使我沒能聽見後面的船聲,
而且克里斯遊艇很難被發現,行進時也沒有開燈。
  不管怎樣,托賓業已向我們包抄過來。我能想到的便是「金秋」號的船頭怎樣牢牢地粘住
「桑德拉」號的船尾––一個極具弗洛伊德色彩的意象。
  看來我們快要沉船了。
  托賓意識到我們已經發現他,於是打開他的呼號喇叭,大聲叫道:「你們他媽的滾開!」真
了不得。
  我猛推節氣閥,拉大我們和他的船距,他知道難以超過「方程式三零三」,即便在這樣的
水域。他繼續用粗話招呼我們:「你們滾開!去死吧!去死吧!」
  弗雷德里克的嗓音有幾分沙啞,或許是傳話電流的失真作用。
  貝思拔出她的九毫米格洛克手槍,蹲在椅子後面開始在椅背上瞄準,我想她應該開槍,可
她沒有。
  我扭頭看著克里斯遊艇,托賓不在外面的艇橋上,大概在甲板艙裡,那裡還有一整套控制
系統。我注意到艙房輪舵一例用鉸鏈連著的擋風玻璃正在升起。更有意思的是,弗雷德里克船
長把頭伸到窗外,右手端著來福槍,我推測他是用左手掌握方向盤。他的右肩靠著窗框,來福
槍正對著我們。
  好了,現在我們就在沒有燈光的黑暗中冒著大風大浪的惡劣天氣駕駛著兩艘快艇狂奔。我
猜這或許也是托賓為什麼還沒有開火的緣故。我向貝思大喊:「開兩槍。」
  她回頭叫道:「他不開槍我不能開槍。」
  「快他媽的開槍。」
  貝思開了幾槍,一下子打光了十五發,我看到托賓旁邊的擋風玻璃被打碎了,而且也注意
到托賓不再倚在窗戶上拿著來福槍。我告訴貝思:「幹得好!」
  我把十五發子彈砰地一聲推進槍膛,又瞄準了豪華遊艇。
  我繼續一邊注意控制方向盤一邊不斷回頭瞥幾眼。海面航行條件越來越糟。這時突然托賓
出現在窗口,我看見來福槍口閃出一道光亮。「蹲下來!」我叫道。來福槍閃了三下,我聽見
一發子彈重重地打到儀錶板上,另一發擊碎了風屏。貝思也回擊了幾槍,比上一回慢而穩。
  我知道我們比不上他來福槍的準確性,因此將發動機開到最高檔,乘風破浪,遠離克里斯
遊艇而去。現在相距大約六十英尺,互相也看不見。我聽見他的呼號喇叭劈啪作響,暴風驟雨
的海面上又響起他虛弱無力的聲音:「你們快滾開!你們會淹死的!是逃不過這場暴風雨的!快
滾開!」
  聽上去不再像我認識的那位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紳士,儘管我並不喜歡他。他已經把外
表的假一套扔掉了。
  「你們死定了!他媽的你們都得死!」這個剛剛殺死我愛人的傢伙如此嘲弄我,令人十分
惱怒。我對貝思說:「這個雜種真該死。」
  「約翰,不要讓他激怒了你,他知道他完蛋了,已經徹底絕望。」
  他絕望?我們情況也不很妙。
  無論如何,貝思面對船尾,保持著開槍的姿勢,試圖把她的槍放在椅背上。她對我說:「約
翰,轉個大圈繞過去,我們到他後面去。」
  「貝思,我可不是約翰‧保羅‧瓊斯,這也不是一場航海大戰。」
  「我不想讓他老跟在後面!」
  「別擔心,只要小心注意著他。」我瞥了一下油錶,看到指針介於八分之一和零油點之間
。我說:「我們沒有油和他做對抗演習了。」
  她問我:「你認為他正打算去普拉姆島嗎?」
  「那兒是金子所在。」
  「但他知道我們正在抓他。」
  「正是為此他才堅持要殺死我們。」我補充道「或者至少要看到我們翻船淹死。」
  貝思沉默了一會然後問我:「那我們怎樣能戰勝他?」
  「我猜我們比他跑得快,這是物理定律。」
  「你有計劃嗎?」
  「沒有。你呢?」
  「是向安全的港口開的時候了吧?」
  「也許。但我們不能回去,我可不想又撞上弗雷德里克的來福槍。」
  貝思在甲板上找到塑膠地圖,把它攤在儀器板上。她指著圖說:「那邊一定是長灘洲燈塔。」
  我向右前方看去,一盞燈閃著微弱的光亮。
  她繼續說:「我們如果向燈塔左邊行駛,或許能見到一些引我們去東瑪瑞思島或者東方島的
航標。可以把船停在某個地方,然後打電話給海岸警衛隊或者普拉姆島上的安全人員,提醒他
們注意有關情況。」
  藉著儀器板上一盞照明燈的微弱光亮,我瞥了眼地圖說:「我沒辦法在暴風雨裡駕船通過這
些窄航道。能進入的唯一地方只有綠港,德里港或許也可以,但弗雷德里克擋在這些島與我們
之間。」
  她想了片刻後說:「換句話說,不是我們在追他,而是他在追趕我們––將我們趕進外海。」
  「對––你可以說我們在引他入圈套。」
  「什麼圈套?」
  「我知道你要問我,相信我吧。」
  「為什麼?」
  「為什麼不?」我拉回節氣閥「方程式三零三」穩定了一些。我對貝思說:「其實我喜歡這
樣。現在我確信知道他在哪兒和將去哪兒。」我又說「我寧願和他在陸地上較量。我們將和他
相會在普拉姆島。」
  貝思折起地圖。「對」她回頭看了一眼又說「我們已經在他射程之外,難以趕上。」
  「分析正確。」我調整航向,向進入嘉丁納海灣的燈塔右側行駛,這樣我們就能到普拉姆
島去。我問貝恩:「你還剩多少發子彈?」
  她回答道:「槍膛裡還剩九發,口袋裡有一整梭子十五發。」
  「足夠了」我看看她然後說「你回擊得不錯。」
  「不怎麼樣。」
  「你擾亂了他的目標,也許已經擊中了他。」
  她沒有回答。
  我對她說:「我聽到他的最後一發子彈從耳邊呼嘯而過,穿透了風屏。天網!真像又回到昔
日城市之中。」我忽然想到什麼,問道「你沒事吧?」
  「嗯––」
  很快地看了她一眼我說「怎麼回事?」
  「還不敢肯定––」
  「貝思,你怎麼了?」我見她右手摸了一下雨衣,身體退縮了一下,伸出手一看全是血。
她說「該死––」
  我一時語塞。
  她又說:「好笑––我沒意識到被打中了––當時只覺得一熱––可還行––只是擦傷。」
  「你––你肯定––?」
  「是的––我能感覺得到擦傷的地方––」
  「過來我們看看。」
  貝思向我駕駛輪盤的地方靠近了一些,面向船尾鬆開救生衣,然後提起雨衣和襯衫,乳房
和臂部之間的肋骨部分沾滿了血。我叫她站穩,一邊伸出手摸了一下傷口,這才放了心。的確
是下肋部位的擦傷,傷口較深,但尚未傷及骨頭。
  我的手指探到傷口時貝思倒吸了一口氣。我移開手問道:「還好。」
  「我告訴過你的。」
  「我用手指探到槍擊的傷口上撥了一下,弄痛了嗎?」
  「沒有,可現在疼了。」
  「下去找一下急救箱。」
  她下去了。
  我查看了一下地平線。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見海峽盡頭兩邊突出的陸地。
  不到一分鐘,我們便出來進到嘉丁納海灣。又不到兩分鐘,大海看上去像是有人用羅盤搖
晃和攪拌過一樣。海風呼嘯,海浪澎湃,船幾乎要失控,我開始考慮自己的選擇。
  這時貝思從艙裡爬上來,緊抓住儀器上的把手。
  風浪中我喊道:「你沒事吧?」
  她點點頭,叫道:「約翰!我們得往回開。」
  我知道她說得對,可是「方程式三零三」是不走回頭路的,我也不會。於是回想起湯姆‧
戈登在我的屋廊裡說的話,那一夜似乎相隔很久了。停在港灣裡的船隻當然安全,但那並不是
船的真正功用所在。老實說,我不再懼怕大海,也不怕可能會為此而死。而且,此刻我正在惱
恨的氣頭上。我瞥了一眼貝思,四目相遇,她似乎懂我的心思,但並不願和我一樣做精神病發
作狀。她說:「約翰––要是我們死了,他就會逍遙法外。我們必須把船開進港口或者某個小港
灣。」
  「我不能––我是說會擱淺沉船的。我們必須安然渡過這場風暴。」
  她沒回答。
  我說:「我們可以開到普拉姆島,兩個小港灣海標齊全,有燈光指引,還有自己的發電機。」
  貝思打開地圖,盯著它似乎想找個答案解決我們目前的困境。事實上正如我斷言的,綠港
和德里港就在我們身後,可托賓攔在中間。
  她說:「既然已出到外海,我們應該繞過去,和托賓的船錯開,就可以回到綠港。」
  我搖搖頭:「貝思,我們必須順著有路標的航道行駛。如果看不見它們,我們就完了。現在
航道很窄,又有個傢伙拿著來福槍跟在後面,只能一直向前開。」
  她看看我,我知道她不完全相信我的話。可以理解,因為我沒有全說真話。事實是我想殺
死托賓。一想到他殺害了湯姆和朱迪,只有看到紐約州處死他我才會滿意。現在他又謀害了愛
瑪,我更得親手殺死他。打電話向海岸警衛隊或者普拉姆島安全人員報警,甚至和托賓打個平
手都不是,事實上,說到平手,我想到今晚保羅‧史蒂文斯會在哪裡呢。
  貝思打斷了我的思路說:「五個無辜的人死了,約翰,五個已夠多了。我不想你再把我們的
命送掉。現在回去吧。」
  我看著她說:「你打算拔槍對著我嗎?」
  「要是你逼我那樣的話。」
  我一直盯著她,說:「貝思,我能對付這種天氣,我知道我能。我們會沒事的,相信我。」
  她回頭盯了我許久才說:「托賓在你鼻子底下殺害了愛瑪‧懷特斯通,這是對你男性尊嚴的
打擊,也是對你男子漢形象和自我的侮辱,所以你要一直拼下去。對吧?」
  撒謊也沒用了,所以我答道:「那只是部分原因。」
  「還有什麼?」
  「嗯––我和愛瑪相愛了。」
  貝思點點頭,她似乎在沉思什麼,然後又說「那好––如果你打算不顧一切地讓我們送命
的話,或許你也應知道全部真相。」
  「什麼全部真相?」
  她答道:「不管是誰殺了愛瑪‧懷特斯通––我猜是托賓––而且先強暴了她。」
  我沒有答話,應該說自己沒有感到極大的震驚。每個人都有其原始的一面,包括花花公子
托賓。而一旦這種黑暗的陰暗面主宰人性後,它就會以可以預料和非常嚇人的方式表現出來。
可以說我在法典中已看到幾乎所有的暴行––強姦、酷刑、綁架、傷殘、謀殺等等。但這次卻
是頭一回收到壞蛋發來的信息,而且我還沒有用我通常的工具對付它。他強姦了她,而他強暴
的時候,或許認為是在強暴我。
  我和貝思都沉默了片刻。事實上,機器的轟鳴聲和大風大浪使得談話很困難,我倒無所謂。
  貝思坐在左邊椅子上,雙臂緊抱。船時而前後顛綴,時而搖擺,只是還沒有旋轉和潛入水
下。
  我仍然站在輪子邊,靠在椅座上。狂風從破碎的擋風玻璃裡吹過來,暴雨從四面八方襲來
。汽油已經很少,我又冷又濕,精疲力竭,而且腦海裡不時閃現出托賓強姦愛瑪的情景。貝思
似乎保持著奇怪的沉默,緊張兮兮地直盯著前面迎面而來的波浪。
  終於,她好像恢復了知覺,回頭看了看。她一言不發地下了坐椅,走到船的後半部。我瞥
了她一眼,看到貝思跪在船尾,同時抽出了九毫米手槍。我又朝身後的海上看看,只有如牆一
般的排排巨浪。當又一個巨浪把「方程式三零三」拋起來時,我看到身後克里斯遊艇的艇橋,
相距不過六十英尺,正在逼近。我當機立斷,把節氣閥往回猛拉,船隻剩下一點動力。貝恩聽
到發動機轉速大減,回頭瞥了一眼表示懂我的意思。她轉身向著克里斯遊艇瞄準目標。我們得
會會這頭野獸。
  托賓還沒有注意到雙方速度上的突然變化。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克里斯遊艇已經距離「方
程式三零三」不到二十英尺,而他還沒有擺好來福槍。貝思搶在他前面向著艙房窗戶後面的黑
影穩穩地連發數彈。我目睹著槍戰,一邊保持「方程式三零三」船頭正對著波浪,一面朝後看
看確信貝思沒事。
  托賓好像從艙裡消失了,我懷疑他有沒有被擊中。突然就在這個時候,克里斯遊艇船頭的
聚光燈亮了,照著「方程式三零三」使跪著的貝思暴露在燈光下。「該死」貝思正在往格洛克
槍裡裝最後一匣子彈,托賓這時又回到擋風玻璃處,雙手脫離方向盤,瞄準了來福槍。
  我拔出手槍,急轉身,讓後背抵住輪盤;一邊試圖瞄準托賓,他的來福槍在不到二十英尺
外的地方正對著貝思。
  那一瞬間,彷彿一切都凝固了––兩艘快艇、貝思、托賓和我,甚至大海。
  我當即開火,托賓正對著貝思的來福槍管猛然轉向我,槍口火光一閃。幾乎在同一時間,
無人掌舵的克里斯遊艇向右舷偏去,托賓的射擊也就落了空。這時克里斯和「方程式三零三」
的船尾成直角,我能看到在船艙玻璃一側的托賓。事實上,他也正看著我,兩人四目相祝。我
朝船艙連擊三槍,托賓一側的窗子被擊碎,再看時他已溜了。
  此刻我注意到,拖在克里斯遊艇後面的正是托賓船塢裡那艘捕鯨船。無疑托賓想使用捕鯨
船登上普拉姆島。
  這時克里斯遊艇又漫無目的地上下跳動,可以肯定無人掌舵。正在我想著是否已經打中他
,托賓把船頭不慌不忙地調整過來,聚光燈再次照亮我們。貝恩朝燈開火,第三槍把燈打滅,
火花夾雜著玻璃四處濺射。
  托賓還未被挫敗,他加大油門,船頭逐漸接近「方程式三零三」的船尾。要不是貝思從口
袋裡抽出閃閃發亮的手槍,正好擊中豪華遊艇的擋風玻璃,托賓早已猛撞我們的船。但見耀眼
的白色磷光中玻璃炸成一片,克里斯遊艇頓時偏離航向。我猜想托賓很快已經離開了舵位,閃
到一邊躲避爆炸。事實上,或許他已被燒傷,或者瞎了眼,甚至死了。
  貝思大叫一聲:「快走!快走!」
  我已經打開節氣閥「方程式三零三」頓時速度大增。
  我還能看到克里斯遊艇艇橋上火舌亂竄。貝恩和我互相看看,還在狐疑我們是不是太幸運
了。但是當我們注意到身後托賓的船時,火光似乎平息了下來。兩隻船相距有四十英尺,我們
又聽到喇叭劈啪作響,那個小雜種又開始講話。
  「柯里!我是來找你的!還有你,母狗夫人!我要殺死你們兩個!我要殺死你們!」
  我對貝思說:「我想他講的是真話。」
  「他怎麼敢叫我母狗?」
  「嗯––當然是在嘲笑你。他不認識你,那他怎麼會知道你是母狗呢?我是說如果你是母
狗的話。」
  「我懂你的意思。」
  「那好。」
  「快掉轉船尾。約翰,他又趕上來了。」
  「沒問題。」我又加速,但速度太快使得船身不穩。事實上,這時我們遇上一個大浪,將
船頭直直地掀起來,我以為船要向後翻了。聽到貝思驚叫聲,以為她已被掀到甲板上。可是當
船恢復原狀時,她搖搖晃晃地走過甲板,沒來得及站穩又從過道的樓梯口半路上掉了下去,她
躺在樓梯上,我喊道:「你沒事吧。」
  她四肢支撐著爬上過道:「我沒事––」
  我立即減速,對她說:「下去休息一陣子。」
  她搖搖頭,坐在椅子和儀器板之間,說:「你注意海浪和航標,我看著托賓。」
  「好。」我想到貝思也許是對的,我應該繞行一圈從後面趕上托賓,不能再讓他趕上我們
。也許他正坐在乾燥舒適的船艙裡看不見我們,那就能向他靠攏,否則我們還得面對虎視耽既
的來福槍口。
  我們唯一的優勢是速度,但事實證明這種天氣使得我們不能完全發揮優勢。
  我對貝思說:「幹得好,想得也周到。」
  她沒有回答。
  「你還有多的信號彈嗎?」
  「五顆多。」
  「好。」
  「並不好。我弄丟了信號槍。」
  「你不想回去找找?」
  「對你的玩笑我感到厭煩。」
  「我也是,但我們只能這樣。」
  於是,繼續沉默,暴風雨看來又大了不少。
  終於,貝思說:「我以為我死了。」
  我答道:「我們不能再讓他靠得那麼近。」
  她看看我說:「他放過我向你開了槍。」
  「那就是我的命,無論何時什麼人只要有一顆子彈,他們就會選我作為目標。」
  她正要笑,卻又突然下去了。不到一分鐘,她回來遞給我一瓶啤酒,說:「每次幹得好,你
就能得到一瓶啤酒。」
  「我的妙方已所剩不多,你還有多少瓶啤酒?」
  「兩瓶。」
  「應該沒問題。」
  仔細思考一下各種方案我意識到大多數都已用過。現在還剩兩個港口可供選擇––東方海
角的渡口和普拉姆島的小港灣。前者大概就在左邊,普拉姆島則還有兩英里遠。我看看油錶,
指針顯示油量正在耗盡,但尚未指向零油點。
  現在海面情況太糟,我甚至很長時間看不見海標。我知道高坐在艇橋上的托賓能看清我們
和海標。我忽然想到他有雷達裝置––這種船冒險時使用的雷達可以幫助他發現我們。而且他
一定還有個回音測探儀,即使看不見航標也能使船行駛起來容易得多。總之「桑德拉」和「金
秋」是無法相比的。「該死。」
  海浪的強度在不時地增大,浪濤不斷地衝擊著船頭和兩側。我能感覺到「方程式三零三」
船身在加重,其實我確信是在慢慢下沉,更多的負重使得船速減慢、耗油增多。我意識到托賓
能在速度上超過我們,看來我們在這場挑戰大海和與托賓的海戰中要雙雙落敗了。
  我瞥了貝思一眼,她意識到我在看她,我們四目相對。她說「防止翻船或者沉船,我想現
在告訴你我其實很喜歡你。」
  我笑著答道:「我知道。」看著她我又說「抱歉,我本該永遠也不––」
  「閉嘴,開你的船。」
  我把注意力轉回到輪盤上。「方程式三零三」現在走得很慢,跟上來的海水都快漫上船尾
了。很快我們就會身陷水中,或者發動機艙浸滿水,那樣托賓就會趕上我們,這次再也不能甩
掉他。
  貝思一直注意著托賓的動向,她當然注意到海水漫過船尾,不能不意識到船體正在下沉,
速度在減慢。於是她說:「約翰,水將要把我們淹沒。」
  我又看看油錶,目前唯一的機會只有加大油門看有什麼結果,手扶節氣閥,全力加速。
  「方程式三零三」開始行動,先是慢慢的,後來增加了速度。船尾的進水少了,但來自前
方浪濤的阻力更大更猛。事實上,每隔五分鐘船就像撞上一堵磚牆。我以為快艇要被擊破了,
但玻璃鋼的船身還算堅固。
  貝思牢牢地坐在椅子上,隨著每陣巨浪上下起伏。
  讓船全速前進有了效果,至少能控制住船,防止被水淹沒,可是省不了多少油。但我別無
選擇,儘管有較大的權衡餘地,我不願現在就沉船,而寧可讓它慢慢地用光油。真是極大買賣。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6:04

  但憑我自買第一輛汽車以來所有的用油經驗判斷,油錶總是比你所剩的油量要麼多要麼少
,我不清楚這隻油錶情況怎樣,但會很快發現的。
  貝思說:「油量怎樣?」「還好。」
  她盡量放低腔調說:「你想停船加油、尋求幫助嗎?」
  「不,男子漢從不求助,我們有足夠的汽油到達普拉姆島。」
  她笑了起來。
  我對她說:「下去歇一會兒。」
  「要是我們翻船呢?」
  「我們太重,現在翻不了,沉船之前你會不斷受到警報的。先休息一下吧。」
  「好的。」說著她便下去了。我從打開的手套格裡取出地圖,把注意力集中在它和大海上
。向右我隱約看到遠處閃閃發亮的頻閃觀測燈,應該是東方海角的燈塔。我瞥了一眼地圖,如
果現在向正北行駛,極可能找到東方海角的渡口,但在渡口和燈塔間會有很多礁石淺灘,通過
這一地區將是一大壯舉。另一種則是再行兩英里的航程去找普拉姆島的港灣。但那意味著要進
入普拉姆島狹水道,即便在風平浪靜的時候也相當地詭譎難行。何況在這樣一個接近颶風的暴
風雨的天氣––哎,至少是場挑戰吧。
  貝思從過道裡上來,左右前後不停地搖晃,我抓住她伸上來的手把她拉上來。貝思遞給我
一枚沒有啟封的巧克力,我說了聲:「謝謝。」
  她說:「下面的水有腳跟深,污水泵仍在工作。」
  「好,船稍感輕鬆一些。」
  「好極了,你下去休息一下,我來駕駛。」
  「沒事,你的擦傷呢?」
  「沒事,你的小腦怎樣?」
  「我把它丟到岸上去了。」我一邊吃著巧克力,一邊向她解釋我的選擇。
  她清楚地理解我們目前機會不多,說:「所以我們可以在東方海角觸礁或在狹水道裡淹死?」
  「對。」我敲著油錶說「我們已超過了能折回綠港的海域。」
  「我認為就在那兒喪失了機會。」
  「我想是––」我又問她「那麼,去海角還是普拉姆島?」
  她看了會地圖說:「從這到東方角的航行危險太多。」她又向左邊看看「我甚至看不到往東
方角的航標。即使還有些航標沒有被沖垮或漂走我也不會驚訝。」
  我點頭道:「對––」
  貝思又說:「忘記狹水道吧。除非油輪才能在暴風雨裡經過那兒。」她又補充道「我們要是
還有多的油,可以一直開下去直到跟在後面的眼睛不再注意我們。」她抬頭看了看又說「我們
別無選擇。」
  她或許說得對。湯姆和朱迪曾經告訴過我,暴風雨中試圖向陸地航行的本能想法往往是錯
誤的。海岸的航行情況是變化莫測的,突如其來的浪濤可以擊碎或擊翻你的船隻,或者迫使船
觸礁。其實暴風雨中較安全的方法是只要有油就一直在外海上開下去,或者一直靠左行駛。但
我們甚至都不能選擇,因為有個傢伙帶著來福槍和雷達跟在我屁股後面。我們只有硬著頭皮前
進,就看上帝和老天給我們準備了什麼。我說「我們將一直保持這樣的航向和速度。」
  她點點頭:「好吧,我們所能做的也就這些––要是––?」
  我看著她,發現她正盯著船尾,我往後看看,什麼也沒有。
  貝思說:「我看見他,我想我看見了他––」她跳到椅子上,保持住片刻的平衡之後跌到甲
板上。她掙扎著站起來叫道「他就在我們後面。」
  「該死」我現在知道那個狗娘養的果真有雷達,我很高興沒有無謂地想繞過他。便對貝思
說「並不是我們的運氣有多糟,他一開始就盯上我們。」
  她點點頭說:「無路可逃,無處藏身。」
  「當然無處藏身,可得試著逃跑。」
  我於是全速打開節氣閥,船立即加快速度。
  「方程式三零三」艱難地在風浪中行駛著,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估算了一下時速約為二
十海里,相當於這艘船在平靜的海面上行駛速度的三分之一,而且也不會有現在滿艙的海水負
重。估計克里斯遊艇這種天氣時速至少可達二十海里,他當然就能追上我們。事實上貝思說「
約翰,他正在逼近我們。」
  我回頭看看托賓船的大概輪廓,這時克里斯遊艇正在約四十米開外的浪尖上。大約五分鐘
不到,他將能抱著來福槍相當準確地瞄準我們,而我倆的手槍委實毫無作用,除了偶然的幸運
一槍。
  貝思問我「你還剩多少發子彈?」
  「我看看––槍筒裡放了五發,––我射了四發––那麼,那個警察還剩多少發子彈在–
–?」
  「這可不能開該死的玩笑!」
  「我想緩和一下氣氛。」
  我從彭羅斯小姐規矩的嘴裡聽到幾句髒話,接著她又問我「你能再加速擺脫目前的倒霉境
況嗎?」
  「也許可以,把下面的重物扔掉,把擋風玻璃打碎。」
  她跳下去又取上來一個滅火器,用它把她的擋風玻璃打碎,然後將滅火器扔到海裡。
  我說「以這個速度,我們並沒有負載多少海水,水泵每時每刻都會減輕一點重量。因此我
們會速度更快一些。」我補充道「加上我們的油又快燒光了,重量也會減輕。」
  「我不需要上物理課。」
  她腦怒了,可這總比先前見到的那樣安靜和順從要好得多。當自然和人一道欺騙你時,發
發怒是有好處的。
  貝思又上下了幾回,每次回來都要把一些東西扔到海裡去,不幸的是包括冰箱裡的啤酒。
她成功地把一部便攜電視搬上來扔到水裡,還有一些衣服和鞋。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們甩掉了弗
雷德里克,他或許看到這些漂在海面上的貨物會斷定我們已經沉船。
  我們的速度於是又加快了一點,但克里斯遊艇仍在緊追不捨,一個無可逃避的事實便是他
將很快要放下來福槍向我們射擊。我問貝恩「你還剩多少發子彈?」
  「九發。」
  「你只有三匣子嗎?」
  「有?你拿著只有五發子彈的該死的玩具手槍跑來跑去,一顆子彈也打不中你,你當然有
膽量––」她突然蹲到椅子後面拔出手槍說:「我看到槍口閃了一下。」
  我回頭瞥了一眼,果然不錯,無畏的該死的弗雷德里克正站在他的射擊位置上。槍口又閃
了一下。在暴風雨搖擺不定的船上互相射擊是件容易事,但要擊中什麼東西則很難。因此我並
不過度擔心,可當兩隻船都在浪尖上時,托賓就有了居高臨下和長槍管的優勢。
  貝思很聰明,並不急於開火。
  我看見東方角的燈塔就在左邊,比以前近多了。我意識到儘管船一直在向東開,卻已被吹
向北方,現在只剩下一件事,我也實實在在地做了。那就是把輪盤猛向左轉,船便掉頭向狹水
道駛去。
  貝思喊了起來「你幹什麼?」
  「我們正在向狹水道方向行駛。」
  「約翰,我們會淹死在那兒。」
  「要麼就淹死,要麼讓托賓逐個地把我倆當槍靶,或者讓他把我們撞沉,然後一邊看著我
們淹死一邊大笑。」我又說「我們如果在狹水道沉船的話,也許他也會。」
  她沒有答話。
  暴風雨從南面吹來,所以我掉轉船頭朝北,船速立即加快一些。不到一分鐘,我能看見右
前方普拉姆島的輪廓,左前方則是東方燈塔。我把船正對燈塔和普拉姆島海岸的中間航線,一
直開進了普拉姆島狹水道。
  起先,托賓還跟在後面,隨著浪濤越來越大,從兩邊陸地上吹來的風大得近乎超音速。托
賓不見了,我猜想他已經放棄追逐,而且確信下一步他會去哪兒和幹什麼,希望我能再活十五
分鐘以證實自己的想法。
  現在我們已經進入狹水道,有點靠中間。西邊是東方海角,東邊是普拉姆島,南面是嘉丁
納海灣,北面則是長島海峽。我記得史蒂文斯說過一場幾百年前的颶風曾拓深了這兒的海底,
這種說法可信。我是說,這就像洗衣機原理一樣,所有的東西都從海床被翻了上來––沙石、
海草、木頭、各種破爛物和廢棄物。現在也不需要我再掌什麼舵;「方程式三零三」無異於隨
波逐流的一塊漂浮物而已。船的側面已經橫轉過幾次,簡單地說就是朝東西南三面旋轉了幾次
,只有暴風驅使著我們向北進入長島海峽,那正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試圖進入普拉姆島港灣的念頭幾乎是可笑的,因為面前的情景顯現出這個地方多麼可怕。
  貝思努力靠近我,終於擠到我旁邊的椅子上,她四肢緊抱在我身上,而我正在為了逃命緊
握著方向盤。此時交談幾無可能,她埋頭於我的頸部,我聽見她在說:「我嚇壞了。」
  嚇壞了?我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大概算一算,這顯然是我有生以來最糟糕的經歷。
  「方程式三零三」現在搖晃得太厲害,使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有幾次意識到我們簡直是在
空中飛行。我知道這艘在水中具有良好穩定性的快艇的確能在半空中猛然翻過來,只能靠進到
船裡的污水在我們被捲到最高點時使船身保持下沉。
  我有過一個念頭:打算一看到螺旋槳在空中轉的時間比水裡還多時就把船速降為零。油量
運算是個長期戰略,而我面臨的形勢卻是短期的––可是,嗨,很難說。
  貝思貼得更緊。要不是有淹死危險的生死關頭,我會覺得這很溫馨。事實上我希望身體的
接觸能給她一些安慰,我就有這樣的感覺。她又在我的身邊說:「要是沉到海裡,就抱緊我。」
  我點點頭,想到托賓已經殺死了五個好人現在又將要另外兩個人因他而死。我不能相信這
個屎球真能製造這些悲慘的死亡。我能做出的解釋只能是:長著小而亮的眼睛和大肚皮的矮個
子都是無情和危險的人物。他們真的可以和世界相對抗,你知道嗎?嗯,也許還不只是這樣。
  不管怎樣,我們就像唾沫糰子被吹過稻草堆一樣地吹過狹水道。我覺得具有諷刺意義的是
,正是這場兇猛的狂風使我們平安地通過這裡,可能正是順著剛進來的水流行進的。我是說,
海潮的流向和暴風的方向都是急速向北的,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通常情況下狹水道的海潮和由
狂風引起的變化莫測的漩渦並未出現。打個類比說,有點像捲在湍急的馬桶圈中和塞在廢水管
裡兩種境況的差異。
  現在我們到了長島海峽,海浪和大風的強度都有所減弱。我加大發動機的轉速,徑直向東。
  貝思仍在我身邊,只是抱得不再那麼緊。
  右前方是黑乎乎的普拉姆島燈塔,我知道如果能開到那個海岬後面,我們能少受些風吹浪
打,就像先前隱蔽在避難島後面一樣。普拉姆島沒有前者高,靠向大西洋的面積大得多,可它
能提供一些保護。
  貝思說:「我們還活著呢?」
  「沒錯。」我補充道:「你很勇敢,非常冷靜。」
  「我因為害怕而麻木了。」
  「不管怎樣。」我把一隻手從輪盤移開,看著她夾在我胃部的右手緊握了一下。
  這樣,我們上了普拉姆島的下風方向,燈塔在我們右側。此刻我能看到燈塔裡的信號燈,
像一個綠點,總是跟在我們後面。我把貝思的注意力引向信號燈,她說:「那是夜間監測行船的
設備,史蒂文斯的手下人正注視著我們呢。」
  「是這樣」我贊同道:「這大概是這樣的夜晚他們所能做到的安全措施。」
  這時狂風被普拉姆島擋去了一部分,海面也平靜了些許。我們能聽到海浪沖打著百碼外的
海灘。
  透過瓢潑的暴雨,看見樹林後面燈光閃爍,我意識到這是中心實驗室大樓的安全探照燈,
這說明發電機仍在工作,反過來說空氣過濾器和煤氣洗淨器都還在運轉。倘若我們能在這場暴
風雨中倖免於難卻在登上普拉姆島後死於炭疽病菌,那簡直太不公平。真的。
  貝思鬆開手,從我的手部和座位間的空隙裡擠了出來。她站到我旁邊,伸手抓住儀器板問
我:「你覺得托賓會怎樣?」
  「我認為他會繼續沿著普拉姆島南端行駛,他相信我們死了。」
  「極有可能」貝思答道「我也這樣想。」
  「對。除非他用無線電發射機和普拉姆島上的某個人進行聯繫,而那個人又會從燈塔裡的
傢伙得知我們還活著。」
  她想了一會然後問我「你覺得他在普拉姆島上有同謀?」
  「我不知道。但我們會查出來的。」
  「那好––那麼現在托賓往哪兒去了呢?」
  「只有一處他能去,就在這兒,在島的這一邊。」
  她點點頭:「換句話說,他正從另一個方向繞過來,我們會與他相遇的。」
  「嗯,我得努力避免這種情況,但如果托賓打算在拋錨後乘捕鯨船上灘的話,他一定得走
下風向。」
  貝思想了片刻然後問道:「我們準備上這個島嗎?」
  「希望如此。」
  「怎麼上岸?」
  「我打算強行登灘。」
  她又拿出地圖說:「這片海灘周圍有很多礁石和淺灘。」
  「那就選一個既沒有礁石也沒有淺灘的地方上去。」
  「試試吧。」
  我們又向東行了十分鐘。我看看油錶上面標識著油已耗盡。我知道應該衝向海灘,因為如
果用光了油,我們就只有任由天氣擺佈了,要麼會被沖到海上,要麼會撞到礁石上去。但我想
在衝灘前至少看見托賓的船。
  貝思說:「約翰,我們油快完了,你最好掉頭上岸。」
  「等一分鐘。」
  「我們還有一分鐘時間,船距離灘岸還有一百碼,現在就掉頭。」
  「看你能不能在我們前方發現克里斯遊艇。」
  那隻雙筒望遠鏡的帶子仍繞在她脖子上。貝思舉起望遠鏡,朝船頭眺望。她說「沒有,我
看不到任何船頭,掉頭上岸吧。」
  「再過一分鐘。」
  「現在不能等了,我們一直照你的話做,現在照我說的做吧。」
  「那好––」但在我開始向海岸方向掉船時,風突然小下來,一排不可思議的濃密烏雲從
高空壓過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夜空就在頭頂上,環繞在漩渦狀濃密烏雲之中,彷彿我們身
在井底。我又看看星星,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了。
  貝思說:「探照燈不在注視我們。」
  風平息了許多,海浪依舊很大。星光從烏雲合攏的圓洞中透射下來,我們能看到海灘和海
面。
  貝思說:「衝上去,約翰,你得不到第二次機會。」
  她是對的,我能看著突如其來的陣陣波浪進行測算,也能看到突出水面的礁石和沙洲浪,
後者預示著淺灘和沙洲。
  「走!」「再等一會。我實在想看看那個雜種在哪兒上岸,我不想在島上找不到他。」
  「約翰,你沒油了。」
  「有的是油。快找克里斯遊艇。」
  貝思看上去順從了我的愚蠢,又舉起雙筒望遠鏡察看著地平線。像是過了半小時,實際大
概只有一兩分鐘,她指著前方叫出來:「在那裡!」她遞給我望遠鏡。
  我看到在黑暗的雨夜裡,準確地說,在黑暗地平線地上,有一個形狀類似於克里斯遊艇艇
艙的東西,也可能是一堆礁石。
  當我們又向前靠近一些時,我知道肯定是克里斯遊艇,相對來說靜止不動,說明托賓至少
在船頭和船尾拋了兩個錨。我把雙目鏡遞給貝思「好,我們這就走。拿著望遠鏡注意礁石和其
它東西。」
  貝思走到她的座位上向前靠著,雙手緊抓沒有玻璃的風屏框架。她不管什麼時候跑動,我
都能從她臉上的表情知道她傷口正疼著。
  我把「方程式三零三」向右舷轉了九十度,船頭直指遠處的海灘。波浪開始衝擊船尾,我
又給發動機加油,大約需要一分多鐘的油量。
  海灘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明顯。衝擊著沙洲的波浪大得嚇人。我們越靠近海灘,海浪的聲
音就越大。貝思喊道:「沙洲就在前面。」
  我知道自己能及時掉頭,所以全速前進,船從沙洲上猛衝過去。
  海灘現在不到五十碼遠,我想我們其實還有機會。這時「方程式三零三」猛烈地撞上了什
麼東西,我聽到玻璃船殼清楚明白的破裂聲。瞬間裡船升出水面,接著又砰地一聲落了下來。
  我瞥了貝思一眼,看到她還死抓著屏風不放。
  這時船顯得很遲鈍,我想像得出水正從破碎的船殼處湧進來。發動機即使在全速運轉看上
去也很費勁。湧進來的海浪正把我們推向海灘,可現在回頭浪又把我們沖了回來。如果船有前
進速度的話,也很緩慢,與此同時,船已裝滿了水。事實上我看到水已濺到過道的最底部的台
階上。
  貝思喊了起來:「我們動不了啦!讓我們游到岸上去吧。」
  「不,待在船上!等待最合適的海浪!」
  於是我們繼續等待,注視著船隻離海岸線接近一些後又退回大約六圈浪花。我朝後面注視
著浪濤的形成情況。終於,看到一個巨浪正在船後形成,我將近乎淹沒的「方程式三零三」推
到空擋。船向後擺了一下,正好迎上浪頭。我叫道:「趴下身子,抓緊。」
  貝思蹲下來,緊靠著椅座。
  大浪把我們像懸在浪尖上的衝浪板一樣用力推向前,九百磅重的「方程式三零三」裝著成
千磅的海水成了陷在狂暴河流中的一隻蘆葦籃子。我本指望是一次兩棲式登陸,但看來將是一
次空降。
  當我們駕船向海灘猛衝過去的時候,我意識到應該關掉發動機,以防萬一在登陸成功之後
殘餘的汽油可能會引爆「方程式三零三」,而且兩片螺旋槳也可能會削掉我們的頭。我大喊:「
抓牢。」
  「不要胡扯!」她答道。
  我們首先從船頭摔到海浪沖刷過的海灘「方程式三零三」翻到了一邊。在另一個浪頭襲來
前我們很快從船裡跳出去。我發現一塊光禿禿的岩石,便用手臂鉤住它,另一隻手則抓住貝恩
的手腕。海浪不斷地襲來又退去,我們站起來拚命地往高地上飛奔,貝思邊跑邊用手捂著傷口。
  我們來到一塊腐蝕了的陡崖前,開始攀緣而上,濕的沙石、泥土和鐵氧化物紛紛成團地下
落。貝思說:「歡迎前來普拉姆島。」
  「謝謝。」不知怎麼地就這樣上到陡崖頂端,一下子癱在地上。我們在草地上躺了足有一
分鐘。然後我坐起身望望海灘「方程式三零三」翻倒在那兒,我能看到船體裂開的白色洞口。
這時船又滾了一圈,被回流的海浪捲回到海上,蕩漾了一會兒之後又翻了,接著一個海浪將它
重新衝到灘上。我對貝思說:「我不願再上那條船了。」
  她答道:「我也一樣,而且也不想待在這個島上。」
  「出了龍潭」我說「又進虎穴。」
  「你又在折磨我。」她答道。
  「我有個關於T恤衫的主意」我建議道「我在普拉姆島上染過病毒,聽懂了嗎?」
  「你能把嘴閉上大約五分鐘嗎?」
  「沒問題。」
  事實上,經歷了幾小時的風聲、雨聲和機器轟鳴聲之後,我樂意現在相對的寧靜。我其實
能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血液衝擊著我的耳朵,肺部也在喘息不定。還能聽到腦子裡一個小
聲音在說話:「小心帶著來福長槍的矮子。」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6:07

【第三十五章】

  我們坐在草上,稍許恢復了一下,呼吸也均勻了。我又濕又累又餓,不僅受了傷,而且肺
部受了刺激非常疼痛。我已經把船上穿的鞋弄丟了,注意到貝思也是赤著腳。幸運的是,我們
還活著,手槍還在肩挎的槍套裡。我取下輪子確信最後一發子彈處在待發狀態。貝思拍了拍口
袋說:「好了––我的也在。」
  我們仍然身穿雨衣和救生衣,但我注意到貝思丟掉了掛在脖子上的雙筒望遠鏡。
  我們觀察著大海,黑壓壓的烏雲在風暴眼的周圍形成了奇特的漩渦。天仍在下雨,但不是
瓢潑大雨。當你已通體透濕時,一點小雨算不了什麼。我擔心如果坐得太久體溫會變得過低。
  我看看貝思問道:「你額頭上的傷口怎樣?」
  「沒事。」她又說「已經在海水裡浸泡過了。」
  「好。那你的槍傷呢?」
  「約翰,簡直好極了。」
  「你所有其它的撞傷和碰傷呢?」
  「都感覺很不錯。」
  聽得出她聲音裡夾雜著一絲嘲諷,我站起來身體搖晃幾下。
  貝思問我:「你沒事吧?」
  「我還好。」她拉著我遞過去的手也站起來。「嗯」我說,話裡夾雜些陳詞濫調「我們現
在出了虎穴,卻沒有走出森林。」
  她嚴肅地對我說:「我相信湯姆和朱迪夫婦將會為你的航海技術感到驕傲。」
  我沒有回答。還有一句沒有講出來的話,大概是「愛瑪會對你為她所做的一切感到高興和
滿意。」
  貝思又說:「我想我們應該回頭向狹水道方向找到中心實驗室。」
  我沒有回答。
  她接著說:「我們不能錯過探照燈,要找到普拉姆島安全部隊幫助我們,我將給辦公室打個
電話或者無線電通話。」
  我仍然沒有作答。
  她看看我:「約翰?」
  我說:「跑這麼遠我不是來向保羅‧史蒂文斯求助的。」
  「約翰,我們境況並不好,只有不到五發子彈,鞋也沒有了。是通知警察的時候了。」
  「想去你就去中心實驗室吧,我去找托賓。」我轉身沿著陡崖向東,朝著托賓先前把船停
在海灘上半英里的地方走去。
  貝思沒有在後面叫住我,但過了一會她又走到我身邊。我們在無語中前進,都穿著救生衣
,一部分為了保暖,還有一部分我猜是因為你從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得回到海裡去。
  樹木正好伸長到腐蝕的懸崖上,下層灌木很濃密,我們赤腳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很不好
受。
  風暴眼上的風很平靜,空氣則是凝滯的。我能聽到鳥兒的啁啾。這兒的氣壓極低,儘管我
對氣壓並不敏感,但我感覺有些急躁,也許是有點胡思亂想。事實上我甚至有點惱怒和殺氣騰
騰了。
  貝思壓低聲調有點隱祕地問我:「你有計劃嗎?」
  「當然。」
  「約翰,是什麼?」
  「停下來放鬆一下。」
  「偉大的計劃。」
  「那好。」月光從煙狀烏雲中透射下來,我們能看到前方十英尺遠。儘管如此,由於岩石
的風化腐蝕,沿著陡崖行走有點危險難測。所以我們插到島裡,找到保羅‧史蒂文斯的巡邏車
通常開往普拉姆島東部的礫石路。這條窄路塞滿了連根拔起的樹木和掉下來的大樹枝,我們也
就不必擔心巡邏摩托車會來驚動我們。
  我們在一個倒下來的樹幹上歇息下來,我能看到自己呼到潮濕空氣中的白霧。我脫掉救生
衣、雨衣,接著是槍套和馬球衫。我把它撕成兩片裹在貝思腳上。又對她說「我要脫掉褲衩,
不要偷窺。」
  「我不偷看,凝視你不介意吧?」
  我脫掉潮濕的緊身褲,接著是短褲,又把它撕成兩半。
  貝思說:「做拳擊手嗎?我當你是一名賽馬騎師。」
  彭羅斯女士不知為什麼看上去情緒幽默,我猜是受傷之後倖存下來引發的異常興奮症。我
把襯衫繞在自己兩隻腳上。
  貝思說:「我願意捐獻內褲,可太濕了。我在船上換下來後不想再穿回去了,你要我的襯衫
嗎?」
  「不要,謝謝。這樣就可以了。」我又穿上褲子,把槍套挎到赤裸的皮膚上,外面穿上雨
衣和救生衣。現在我感覺好冷,開始發抖。
  我們又查看了一下貝思的彈傷,除了滲出一點血,似乎沒有大礙。
  我們繼續沿著泥路向前走,天空又暗了下來。我知道風眼正在北移,很快我們就處在風暴
南部邊緣,強度將和前鋒一樣猛烈。我對貝思低語道「托賓大概就在附近拋了錨。從此刻開始
得小心保持安靜。」
  她點點頭,我們一塊向北,離開礫石道,穿過樹林向陡崖邊緣折回去。果然不錯,離岸約
五十碼處停著克里斯遊艇,在洶湧的波浪之上緊緊地拉著托賓前後放置的兩條錨纜。在微弱的
燈光下能看到下面海灘上的捕鯨船,我們知道托賓已經上岸。事實上,從捕鯨船有根繩子一直
牽到陡崖上,繫繩的那棵樹就在我們剛才蹲伏的地方附近。
  我們待在那兒沒有動,仔細監聽和凝視著黑暗中的動靜。我確信託賓已經跑到島裡面去了
,便對貝思低聲道:「他去找寶藏了。」
  她點點頭,說:「我們不能跟蹤他,所以在這兒等他回來。」她又說「那時我會逮捕他。」
  「善良的雙鞋小姐。」
  「你這是什麼意思?」
  「彭羅斯女士,我是說,人們不會只是逮捕一個三次企圖殺死你的人。」
  「你不能蓄意殺死他。」
  「不信打賭!」
  「約翰,我冒著生命危險在船上幫助你,現在你欠我一條命。」她補充道:「我仍然負責這
個案子,我是警察,就按我說的做吧。」
  對!我已經打定的主意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還去爭論。
  貝思建議我們解開繩子,讓波浪把捕鯨船沖走,從而切斷托賓的退路。我指出如果托賓從
海灘下面上來時看到捕鯨船不見了,他會驚慌失措的。我對貝思說:「待在這兒,掩護我。」
  我抓緊繩子,從十五英尺高處下到捕鯨船上,海灘上滿是礁石。在船尾我找到一個塑膠板
條箱,捕鯨船還在托賓的船塢時我曾見過它。裡面零碎的東西很多,但沒有那隻呼號喇叭。托
賓很可能知道我已經識破他,所以他要把這些有問題的小玩意都扔掉,無論如何,他不想面對
十二人組成的陪審團。
  不管怎樣,我找到一把鉗子,又把連接螺旋槳和驅動軸的剪床栓拔掉。我發現箱子裡還有
些多餘的釘栓,把它們裝到腰包裡,又從箱子裡拿了一個用於刮魚鱗和剝魚皮用的小刀。找了
找手電筒,可是小船的甲板上沒有。
  我拽著繩子把自己往懸崖上送,內褲包紮的雙腳陷進鬆軟的陡崖。貝思從頂上伸出手把我
拉了上去。
  我說:「我把螺旋槳上的剪床栓取來了。」
  她點點頭:「好。你留下了嗎?萬一我們以後需要。」
  「在,我吞下去了。看我顯得多愚蠢?」
  「你不是顯得愚蠢,你在做蠢事。」
  「這是我策略的一部分。」我把軸栓遞給她,留下了刀子。
  令我驚訝的是,貝思說:「聽著,我對剛才所說的一些不好聽的話向你道歉,我有點疲勞和
緊張。」
  「不要想那些。」
  「我感覺冷,我們能否––擠在一起?」
  「抱在一起?」
  「是擠在一起取暖,這樣可以保存體能。」
  「對,我在哪兒讀過這種說法。那好––」
  於是,我們擠成一團,或者說抱成一團,有一點尷尬。我坐在一根倒在地上的樹幹底部,
貝恩則跨坐在我的膝部,雙臂緊抱著我,臉埋在我的胸口。這樣的確能暖和些許,事實上在當
前情況下一點也沒有肉慾的感覺,只是單純的人體接觸、團隊合作和生存。我們已經一塊經歷
了許多風雨,現在快要結束了。我倆都已意識到從愛瑪死後彼此的關係發生了某些變化。
  總之,這很像魯濱遜或者金銀島之類的傳奇。我猜想我有點喜歡這種生活,因為所有年齡
的孩子都喜歡和周圍的人與自然相較量。可是我明顯感到貝思‧彭羅斯並不是在分享我的孩子
氣的狂熱。女人傾向於多一些實際,少一些惹人注目的誇張表演的可能。而且我認為追追殺殺
並不怎麼吸引女性,可眼下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是追蹤和殺人。
  我們就這樣相擁了片刻,聆聽著風聲雨聲。我一邊注視著克里斯遊艇在浪頭上時而轉動,
時而搖擺,緊拉著錨纜繩,一邊留神下面的海灘,聽著叢林裡有沒有腳步聲。
  大約十分鐘過後,我們終於互相分開。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關節,卻感到另一處關節意料
不到的麻木。
  我對貝思說:「我感覺好多了。」
  她坐在倒地的樹基上,雙手環繞著聚攏起來的膝部,對我的話沒有反應。
  我說:「我正在想如果我是托賓應該怎麼辦?」
  「至少他得有辦法。」
  「對。試想他去島內掩埋寶藏的地方,對嗎?」
  「為什麼一定在島內?不能沿著海灘走嗎?」
  「寶藏可能最先在海灘邊上發掘出來,也許就在某一個這樣的陡崖上發現的––也許這些
就是『奇德陡崖』––但戈登夫婦很可能已將掠奪的財寶從發掘出來的洞穴裡轉移走了,因為
那種洞很易倒塌,到時又得重新挖掘,對吧?」
  「很可能。」
  「我認為戈登夫婦已把財寶藏到特瑞要塞裡面或者附近某個地方,也許在我們上次見過的
迷宮似的軍事據點裡。」
  「有可能。」
  「那麼,假設托賓知道財寶在哪兒,他必須現在就運出來,經過樹林回到這裡,根據財寶
重量需要大概兩三回。對吧?」
  「有可能。」
  「所以,如果我是托賓,我會把寶物帶回這裡,然後把寶物放到捕鯨船上。我不會在這種
天氣乘捕鯨船又回到克里斯遊艇上去,或者試圖在這樣大的浪濤裡把寶物轉移到遊艇上去。是
不是這樣?」
  「說得對。」
  「因此,他打算待在捕鯨船上等到風雨過去,但他又想在黎明時分之前趁直升飛機和巡邏
艇還未出來巡視之際動身離開,對不對?」
  「也對,因此呢?」
  「因此,我們應該跟蹤在托賓後面,在他重新挖掘財寶時立即撲向他。對吧?」
  「對––不,不對。我跟不上你的推理過程。」
  「是複雜,可又符合邏輯。」
  「約翰,你簡直在胡說。邏輯說,我們應該待在這裡,無論怎樣托賓都會回來,我們正好
等到他。」
  「你可以等他。我決定去追蹤那個狗雜種。」
  「你不能。他裝備比你好,我不會把自己的槍給你。」
  我們相互對視,我說:「我要找到他,你得待在這裡,如果我不在的時候托賓出現的話––」
  「那時他很可能已殺死了你。約翰,在這兒等吧,這裡安全係數大。」她又說「理智些吧
。」
  我沒理會這些話,跪到貝思身邊,拿起她的手說:「下到捕鯨船上去,那樣,如果他沿著海
灘走或者從繩子下來時你可以看見他。注意瞄準下面的那片礁石,等他離你很近而且你能在黑
暗中看清他時,用第一發子彈打中他的身體中部,然後很快靠近他向他頭部開一槍。懂嗎?」
  她足有幾秒鐘沒有答話,然後點點頭。她笑著說:「那時我會說,『不許動,警察!』」
  「對,你學得很快。」
  貝思掏出九毫米的手槍遞給我說:「他回到這裡時我只須一槍。拿著這個,還有十四發在裡
面,把你的給我。」
  我笑道:「這種公制設計的手槍叫我糊塗,還是用我真正美國造點三八口徑的六響手槍。」
  「現在只剩五響了。」
  「對,我得記著這點。」
  「我能說服你不去嗎?」
  「不能。」
  此刻,我們或許需要一個匆匆的吻別,可是我想彼此都沒有這種情緒,只是用勁握了一下
對方的手。我站起身,向樹林裡走去,逐漸遠離貝思和大風呼嘯著的陡崖。
  不到五分鐘,我又來到礫石路上。好了,現在我就是托賓,我可能要有一個指南針,但不
管有沒有我都聰明地知道應該在這些樹木中選擇性地做個刮痕的記號,以便告訴自己在這條路
上相對於海灘登陸點的方位。
  我朝四周看看,果然發現一條白色長帶繫在相距大約十英尺的兩棵樹上。我認定這是托賓
指南針的航向。儘管我沒有指南針,也沒有帝國大廈作指引,但看上去托賓是朝靠近正南方向
下去的。
  我從樹中間找出一條路,努力保持航向的原狀。
  說實話,要不是我很幸運,並且發現了這個代表托賓方向的記號,我可能已經轉身回到貝
思那裡了。可我有一種感覺––幾乎是一種自信––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推拉著我向托賓和奇德
上校的藏寶地前進。我彷彿清楚地看見我和托賓還有那批財寶在一起,我們的周圍全是死去的
人––湯姆和朱迪、墨菲夫婦和愛瑪,還有奇德本人。
  地勢在上升,我也意識到自己正在一片開闊地的邊緣。另一側,在黑色地平線的映襯下我
能認出是兩幢小建築。我知道那就是廢棄了的特瑞要塞。
  我在周圍找了找標記,又發現一節繩子懸在樹上,這是托賓從樹林裡出來的地方,也將是
回來時進樹林的路。顯然,我腦子裡慣有的導航系統運轉良好。如果我現在是一隻候鳥一直向
南,一定能準確飛抵佛羅里達。
  不必驚訝,托賓正在向特瑞要塞進發,實際上普拉姆島上所有路徑都在那兒會合,而且在
廢棄的建築群及附近的軍事燃料庫裡可以找到數百個絕佳的藏身之處。
  我知道如果等在這兒的話,在他回來時能夠伏擊他。可我現在寧願做個潛步追蹤獵物的獵
手,也不想當個耐心的伏擊手。
  又過了幾分鐘,我想確信是否有人端著來福槍正在遠處空地邊等著我出現。從大多數戰爭
片判斷我知道不應該穿越空地––應該迂迴前進。可我如果那樣,要麼會丟掉托賓,要麼就會
使自己迷路。我必須走他已經走過的路。雨現在越下越大,風速也正在上升,真是慘極了。我
回過頭,張開嘴,讓雨水順著臉龐流進喉嚨,這樣感覺好多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6:10

  我走進空地,繼續向南走。腳上的布衣服已被撕破,雙腳不僅疼痛而且在流血。我不斷提
醒自己要比健步如飛的托賓堅強得多,而且現在我所需的只是一顆子彈和一把刀。
  我走近開闊地的盡頭,看到一條窄窄的林間小路將開闊地和廣闊的特瑞要塞分開。我沒有
辦法知道托賓往哪去了,現在不會再有路標,因為大樓現在就是他的路標。我能做的就是繼續
前進。
  我曲曲折折地從一個樓房轉向另一個樓房,尋找托賓的任何蹤跡。過了大約十分鐘,我發
現眼前是過去的總部大樓,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托賓的蹤跡。他可以從這兒去任何方向––
向南到外圍的海灘,向西到主大樓,或者向東上到豬排骨狀的山坡。或許他可以伏在什麼地方
等著我走得更近些,甚至有可能無意之中和他錯過去,就像在海上一樣讓他繞到我後面,那就
不妙了。
  我決定檢查一下要塞裡的其它建築,於是低頭彎腰,開始向教堂跑去。突然,我聽到一聲
槍響,一下子撲倒在地。我一動不動,又是一聲槍響,但都是零星的經過消音的槍聲。沒有清
脆的聲響,更沒有任何東西從我頭上呼嘯而過,原來並不是對著我開的。
  我全速衝到教堂擋板的一側,朝槍響的方向望去,能看到五十碼開外的消防站,我忽然想
到有人在那裡開的槍,所以加上消音器。
  我開始向消防站靠近,可是當頭頂上的大門開始打開時又很快趴到地上。那門好像是左右
搖晃著慢慢上去的,彷彿有人正拉著滑輪上的繩子打開它。我注意到這兒電力業已中斷。可我
看到樓上的窗戶裡有微弱的燈光––蠟燭或者是煤油燈。
  還沒等我決定下一步做什麼時,不知怎麼見一輛沒有開車燈的大型消防車從車庫裡開出來
,轉彎上了公路,向東朝著島嶼狹窄的骨架地段開去,那兒是早已荒廢的軍火庫。
  消防車底盤很高,容易超越路上排排倒地的樹木,不久就消失在黑暗中。
  我赤腳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消防站,拔出左輪手槍,從敞開的車庫門口衝進去,我能辨認出
車庫裡有三輛消防卡車。
  在雨裡待了這麼久,這裡的乾燥讓我頓時足足有十秒鐘不適應,但很快恢復過來。
  當我的雙眼習慣黑暗的環境後,我看到車庫後面有根消防枝,樓上宿舍裡的燈光從天花板
的洞隙裡滲透下來。消防枝的左邊是寬闊的樓梯,我舉著手槍踏在上面,樓板吱吱嘎嘎地響。
我知道不會有危險,也猜到將要看到的一切。
  樓梯上去就是消防宿舍。裡面點著煤油燈。藉著燈光,我看到兩個消防隊員倒在床位上,
不用近前觀看就知道已經死了,這使得被托賓殺死的人上升到七個。我們絕對不必用老一套方
法來算這些帳。
  鞋和襪子都放在每張床位的旁邊,我坐在一張凳子上穿上一雙厚襪子和一雙電鍍了的橡皮
靴,正好合腳。牆的一面放了些上鎖的小櫥櫃,另一面則是掛著雨衣和汗衫的鉤子。我並不迷
信,盡可能多地穿上了其中一個死人的衣服。
  消防站宿舍的後面是個和船上類似的小廚房,櫃台上有盒巧克力堅果,我拿一顆嘗了嘗。
  我走下樓梯來到消防站前面的東西向大路上,接著向東沿著消防車的印跡上到地勢上升的
鋪設的公路。殘枝斷柳擋在路上,消防車剛剛從上面駛了過去。
  又走了約半英里,即使在黑夜裡,我也能回憶起上次乘坐史蒂文斯的觀光車經過的路線。
雨瓢潑直下,風又不斷地將樹枝刮斷。我不時地能聽到像是來福槍的劈啪聲,使我的心怦怦直
跳,但這聲音其實是枝叉從樹上啪地一下斷落下來時和樹幹碰撞發出來的。
  鋪設好的公路上水流潺潺,沿路的排水渠已有污水四處漫溢,我逆流上山,在滑下來的泥
團和掉下來的樹枝中間穿行。這肯定比我公寓門前的爛泥地更糟。自然真是令人敬畏,有時簡
直是要命。
  不管怎樣,我對前方並不加注意,因為當我抬頭看時消防車就停在前面不過十五英尺距離
。我突然停止腳步,抽出手槍,單膝跪下。雨中我看到一棵大樹倒在地上堵住車子去路。
  消防車佔據了狹窄路道的大部,我從左邊側身擠過去,從污水溝裡漫出來的水齊膝深。我
走到司機一邊的車門口朝裡偷看一眼,駕駛室裡沒有人。
  我想使駕駛失靈,但是駕駛室的門被鎖死,發動機罩也從裡面鎖上了。真該死!我爬到高
高的底盤下面,掏出刀子。我對汽車機械懂得不多,會撕扯衣服的傑克對汽車修理並不怎麼會
。我只好割破幾個管子,結果流出來的是水。我另外切斷幾根電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破壞
了發動機。於是我從下面爬了出來,上了公路繼續前進。
  此時我來到軍事堡壘的中部,到處是大塊的混凝土、石頭和磚砌的廢墟,上面長滿了籐蔓
和灌木叢,看上去很像我曾經在康昆城外熱帶雨林中見過的瑪雅遺跡。事實上,那時我正在度
蜜月,可現在不是,哪個也算不上我的真正蜜月。
  雖然能見到左右兩邊有狹路和混凝土建的斜坡及階梯,我仍然堅持走大路。顯然托賓可能
從這些路徑中的任一條進入軍事據點!我意識到很可能已找不到他的蹤跡,便停下腳步,在與
路緊鄰的混凝土牆邊蹲下來。我正打算回轉,這時又聽到遠處有響聲。我一邊繼續傾聽,一邊
努力平息自己的沉重呼吸。接著又聽到尖銳、嗚嗚的叫聲,終於聽出這是警報聲。聲音從很遠
處傳來,在風雨中很難聽到。方向是西面,先是長而尖利的聲音,跟著一聲短的汽笛聲,然後
又是長的聲音。顯然是個警報,很可能是從主大樓的電子喇叭裡傳來的。
  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已能辨認空襲警報,現在肯定不是。這既不是火警,也不是消防車或
者警車的警報,也不會是輻射洩露的警報聲,這些我曾經在警察訓練的電影聽到過。這樣,隨
著聲音的逐漸消失,一半因為我並不真笨,我知道––儘管以前我從未聽過這種警報––我聽
到的乃是生物病菌洩露的警報。主耶穌啊––
  這時島上的供電已經中斷,主大樓附近的備用發動機一定業已熄滅,而陰電氣流泵和電子
空氣過濾器都已停轉。聖母瑪麗亞––
  一個用電池供電的大型警報器此刻正在什麼地方發佈著壞消息,島上所有值勤人員必須穿
上反生物病毒的裝備,等著警報過去。我沒有這種裝備,見鬼,我甚至連內褲都沒有––聖父
在上,阿門。
  因為我知道該怎麼做,所以並沒有慌亂。這就像上學的時候,在一片空襲警報的哀號中,
假想著蘇聯的導彈正在向弗奧拉魯高地飛速奔來,我們要很快鑽進防空洞。
  嗯,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糟。風由南向北一陣勁吹––不對!其實,風暴正在向北部運動
,而大風是逆時針方向的,這樣可以想見大風會把西南角的中心實驗室散發出的任何東西吹到
島的東邊。「真該死。」
  我蹲在雨中,思考著各次兇殺案的前前後後,想到風雨中九死一生的歷程以及在所有致命
的愚蠢、無聊的自負、貪婪和欺騙一起上場之後,殘酷的死神闖了進來,開始清掃戰場「噗嗤
」就像這樣。
  我心裡清楚,如果發動機突然壞掉,那麼整個實驗室裡面的東西都會向外洩露。「我知道
這一點!我知道這事會發生!」可是為什麼偏偏在今天?偏偏在我來這個白癡島的第二天?
  不管怎樣,我決定拚命地往回跑,到海灘那找到貝思,上到捕鯨船上,再駕駛克里斯遊艇
掉頭離開普拉姆島,那是最好不過的。至少我們會有機會活下來,可以讓死神替我照顧托賓。
  另一個想法又閃過腦際,但並不太妙––要是貝思聽出警報聲,乘坐捕鯨船跑到克里斯遊
艇上,然後駕船離開了呢?我琢磨了一會兒,認定能在風暴中和我一塊跳到小船上的這個女人
決不會現在丟下我不顧。可是––瘟疫有著比波濤洶湧的大海更為可怕的地方。
  當我下坡向消防車跑去時,得出一些結論:首先我已經跑開太遠;其次我不想看到貝思的
決定;再者我得找到並殺死托賓。還有一點,我無論怎樣都是個死人。我突然之間羞愧於自己
的驚慌失措,於是回頭走向要塞,去碰碰運氣。警報繼續在呼嘯。
  接近路的頂坡時,我看到一束光亮––其實是一束射線在我右邊掃過地平線,一閃即逝。
  我搜索了路四周,發現一條狹窄的磚路,通往植物園。看得出最近有人走過這裡,我奮力
穿過叢生的灌木和掉在地上的樹枝,最終來到一處地勢下沉的庭院。穿過周圍混凝土牆上的鐵
門可以到達地下彈藥庫。從那可以看到四周群山環繞,山頂有混凝士澆鑄的軍事炮台。我意識
到上次訪問這裡曾站在炮台上面俯視過這個院子。
  我還是蹲在灌木叢中,從大面積的混凝土裂口處向裡注視了半天,沒有任何動靜,也沒見
亮燈。
  我拔出左輪手槍,小心靠近院子,然後沿著逆時針方向做圓周運動,始終背對著長滿苔蘚
的混凝土牆。
  我走到第一個雙層大鐵門,門是關著的,但從鉸鏈可以看出門是向外開的,而且從前面的
瓦礫碎石看得出最近門沒開過。
  我繼續繞著院子轉圈子,意識到如果有人從護牆上俯看這裡,我便成了隻極易打中的鴨子
,一隻死鴨子,甚至是一隻煮熟了的。第二處鐵門和第一個一樣––老而生銹的鐵門顯然都有
幾十年沒有打開了。
  但第三面也就是庭院南面牆上的一個雙重門微微半開,地上的碎石被開門時掃到了一邊。
我朝四英吋寬的開口向裡看,可是什麼也沒有聽到或看到。
  我又把門向懷裡拉開幾英吋,鉸鏈嘎嘎作響,真該死。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仔細聽了聽
,只有風聲雨聲和遠處尖利的警報聲,正在告訴每個人不可想像的事已經發生。
  我深吸一口氣從門口溜了進去。
  足足有一分鐘時間我站著沒有動,想摸清這是個什麼地方。和消防站一樣,在這裡可以得
到避雨的待遇,可也知道這將是受到的最後的待遇。
  這個地方很潮濕,好似從未進過陽光。
  我向左悄悄跨了兩大步,碰到了牆,身體感覺到混凝士牆面的起伏。我向對面跨了四步又
碰到牆壁。我設想自己在一個地道裡面,就像第一次旅行時我們在這兒見到的可以通往羅斯威
爾外僑區或者納粹實驗室的那條地道。
  可我沒有時間去納粹實驗室,也對外僑區不感興趣,只需要決定托賓是否已跑到這裡。如
果是這樣的話,他來取寶藏嗎?還是已經發現我想引我入圈套呢?只要他在這兒,我對他幹什
麼都無所謂。
  前面看不到電筒光,如同在地下室裡一片黑暗。肉眼不可能適應這種黑暗,所以如果托賓
在這兒,他得打開電筒向我開槍。可如果他那樣做,我便會向他的電筒光徑直開槍,這種情況
下不會有第二槍。
  我穿著救生衣向前走,雨衣和橡皮靴咯吱作響。肩挎時髦的皮槍套,牛仔褲下面沒穿內褲
。皮帶上插著一把製革短刀,腳上穿著死人的羊毛襪,就這樣我在漆黑的溝道裡盡量往高處走
,以避免碎石、瓦礫之類的東西。我想到了老鼠、蝙蝠、甲蟲和蛇,但又把這些念頭趕出腦海
。這些東西對我都不是問題,真正問題乃是後面緊跟而來的空氣中的炭疽病菌和前面黑暗之中
的那個神經病。
  萬福瑪利亞––其實,我總是很虔誠信教的,只是沒事時想到和談得不多而已。我是說,
當我躺在陰溝裡流血快死時,並不是因為有危險才呼喚上帝的。只是那一時刻沒有其它事可做
,正是最合適祈禱的時候––聖母––
  這時右腳突然踩上什麼滑膩的東西,險些失去平衡。我趕緊蹲下身,在腳的周圍摸了摸。
接觸到一塊冷冰冰的金屬塊,想把它移開,卻紋絲不動。順手摸過去才發覺是根埋在混凝土地
板下的鐵軌。這才記起史蒂文斯介紹過島上曾有過一條短距離鐵軌,用來把彈藥從港灣裡的船
上運到軍事炮台。顯然,這是條通向彈藥倉庫的鐵道溝。
  我繼續前進,腳一直碰著鐵軌。幾分鐘後,我感覺到鐵軌轉向右邊,又接觸到什麼粗糙的
東西。我跪下來又摸了摸,這裡有個岔道,鐵軌分開來一左一右。就在思考托賓和我同時向終
點靠近時,我看到路上有把該死的叉子。我依舊跪在地上注視兩個方向的黑暗深處,可什麼也
看不到,聽不見。我猛然想到,如果托賓認為只有他一個人,他一定會打開電筒,至少應該大
踏步重重地向前走。
  因為看不到也聽不見他,我做出一個了不起的推斷,那就是托賓知道並非就他一人在這裡
。或許他只是在前面離我太遠,也可能他根本不在這裡––為我們這些有罪的人祈禱吧––
  我站起來沿著鐵軌向右走去,地道裡水滴聲越來越大,但空氣好多了。
  幾分鐘之後,我意識到已走到盡頭,到了一個更大的地方––彈藥庫。事實上,我的雙眼
正盯著上面,能看到頭頂的一小塊黑色天空。雨從洞口落到地板上,我還能辨認出搭到洞口的
一種腳手架似的裝置,隨即意識到那就是將炮彈提升到炮台上去的彈藥升降機。那麼,這裡該
是盡頭了,我知道托賓在這裡,而且他正在等我––我們得死了,阿門。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6:15

【第三十六章】

  托賓似乎並不急於露面,我一邊聽著雨滴的聲音一邊等待著。過了一會,我幾乎以為就我
一個人,但仍然感覺到屋裡還有一個人,一個惡人的存在。的確如此。
  我非常緩慢地將右手移到腰際,抽出那把製革短刀。
  托賓當然知道這就是我,我也知道那就是他,而且是他領我來到這兒,打算讓我葬身於此。
  他也知道只要他挪動一下位置、發出一點聲響,或者按一下手電筒,我都會開槍。而且也
懂得黑暗中他的第一槍頂好是最準的一槍。因此我們都站著沒動,如同貓和老鼠。只要你願意
,每個人都在想找出誰是貓。
  這個小刺頭有著鋼鐵般的意志,我也行。我打算必須的話就在這兒站上一星期,他也會一
樣。聽著外面的風雨聲,我避免向上面天花板的開口處仰視,那樣會毀了我已經習慣了的夜視
能力。
  我站在潮濕和呈洞穴狀的房間裡,任憑襪底的寒意陣陣襲來。我裸露的雙臂以及胸膛和後
背也承受著刺骨的寒冷。一陣咳嗽就要襲來,我使勁憋了下去。
  又過了大約五分鐘,也許多一些。托賓現在一定懷疑我是否會悄悄退出去。我正處在托賓
和我身後的地道出口之間。所以如果他失去冷靜我懷疑他可能想從這邊衝出去。
  終於,托賓眨了一下眼睛,這是個比方。他向遠處牆上扔了塊混凝士之類的東西,響聲在
廣闊的彈藥庫間迴盪,這一招把我嚇了一跳,但還不足以讓我拔出手槍。弗雷德里克,你玩這
愚蠢的詭計。
  這樣我們在黑暗中彼此對峙,我努力想透過黑暗聽到他的呼吸聲,嗅到他的恐懼。我想我
看到他眼裡閃爍的光亮,或許是屋頂缺口微弱的光線反射在鋼材上的光亮。光亮是從我的左邊
發出的,可黑暗中無法判斷距離。
  我意識到自己的刀也可能會反光,所以向左移了移,避免頭頂上方暗淡的光源。
  我又試著去看剛才的光亮,但已不見了。如果我再看到它一次,我想我一定會衝上去,用
力戳、砍、擋、刺一番,直到真正刺進他的骨肉。我得繼續等待。
  可我越是盯著自己認定的發光體看,自己的眼睛就越是不聽使喚。我看見這些近似磷光的
斑點在自己的眼前跳動,接著轉換形式變成了張著嘴巴的頭顱。哇,簡直是在談暗示的威力。
  現在很難平靜地呼吸,因此如果沒有頭頂上的風聲和水聲,托賓肯定已經聽見我,我也能
聽見他。這時又一陣咳嗽襲來,我還是努力壓了下去。
  我們都在等待,估計他知道我是孤身一人,而且他知道我至少有一支手槍。我確信他有一
隻槍,但不是那支殺害湯姆和朱迪的點四五口徑式手槍。如果他帶著一支來福槍,那麼當他意
識到約翰‧柯里跟蹤而來時,他肯定很想在空地裡選擇安全的距離將我射殺掉。無論如何,來
福槍在這裡並不比手槍強,可我沒有想到他竟有支獵槍。
  獵槍射擊的轟鳴聲在這間封閉的屋子裡簡直震耳欲聾,我幾乎大吃一驚。可我一旦意識到
自己沒有被打中,大腦一旦記住了爆炸的方向––大約在右邊十英尺外––在托賓還沒來得及
準備開第二槍時,我就朝看到的槍口閃光的地方射出了最後一顆子彈。
  我丟掉手槍,向前衝去,盲目的戳刺一通,卻沒有碰到任何東西,也沒有絆到地板上的屍
體。很快刀子刮到了牆壁,我站在那兒頓時呆若木雞。
  這時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猜你只留下一顆子彈。」
  我當然沒有回答。
  那聲音又說:「回答我。」
  我回頭慢慢轉向說話的托賓。
  他說:「我想我聽到你把槍丟在了地板上。」
  我意識到他每次都是邊說邊走,真聰明。
  他又說:「藉著頭頂上洞口的光亮我能看見你。」現在我注意到剛才撲向獵槍響聲使自己暴
露在暗淡的光線之下。
  托賓仍然邊走邊說:「如果你還這樣畏畏縮縮,我就殺死你。」
  我不懂他為什麼沒有開槍,但我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抓住這個機會,我立即從牆邊離開
,罵了聲:「弗雷德里克,滾你的。」
  突然一陣光亮罩在我身上,我意識到他在我周圍來回移動,現在正用電筒照住我。托賓說
:「不許動,否則我要開槍了。不許動!」
  我只好站在那裡,背對托賓。他一邊用電筒光照著我,一邊將一支看不到口徑的獵槍頂住
我的屁股。我讓刀子緊靠身體,防止他看到,但托賓又說:「將雙手舉過頭。」
  我讓刀子滑入腰帶,雙手舉頭,仍然背對他。
  他說:「我要你回答幾個問題。」
  「然後就放掉我。對嗎?」
  他笑道:「不,柯里先生。你就要死,但先得回答我的問題。」
  「滾你的。」
  「你不想失去什麼,對嗎?」
  「只是不想失去我的生命。」
  他又笑起來。
  我說:「你也不想失去什麼,可你在福克斯伍德出了大醜,真是個愚蠢的賭徒。」
  「閉嘴。」
  「我打算轉過身子看看你的牙套和假髮。」
  在我高舉雙手轉過身子的同時,我暗中吸氣,又輕輕跳了一下,短刀的刀柄和刀把就滑進
了我的緊身牛仔褲。這可不是我想藏它的地方,但已經沒了蹤影。
  現在我們面對面,相距約十英尺。托賓用手電筒照著我的身體中部,不是臉上。我又看到
他左手提著的自動步槍順著電筒光正瞄著我,但沒見獵槍。
  托賓使的是一種能發出聚焦光束的搜索型電筒,能用來照射很大的距離。由於電筒光沒有
漫射開來,因此屋裡其它地方依舊漆黑一片。
  托賓又用電筒從頭到腳照照我說:「看來你扔掉了一些衣服。」
  「滾你的。」
  光束停在我肩挎的槍套上,他說:「你槍在哪兒?」
  「不清楚,我們找找吧。」
  「閉嘴。」
  「那就別提問題。」
  「不要惹惱我,柯里先生。否則那一發子彈將射進你的腹股溝。」
  好了,我們可不想威脅征服者真的開槍,雖然我知道自己很難避免惹惱他。我問道:「你的
獵槍呢?」
  托賓說:「我撬彎了撞針的擊鐵,把槍扔到屋子另一邊。幸虧它開火時沒有打中我,但你是
中了誘餌,真笨。」
  「住嘴––你站在暗處用手摸著屁股足足想了十分鐘,究竟誰笨?」
  「我對你的嘲諷感到厭倦。」
  「那就開槍吧。你已經毫不費力地殺死了熟睡中的兩名消防隊員。」
  托賓默不作聲。
  「我還不夠近嗎?你向湯姆和朱迪開槍時他們離你有多遠?近得都可以引爆炸藥。或者你
願意像對付墨菲夫婦和愛瑪一樣猛擊我的頭部嗎?」
  「當然願意。也許我會先打傷你,再用獵槍敲碎你的腦袋。」
  「要幹就幹吧。先打傷我,刺頭,快開槍!然後我就會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撲向你。來試試
。」
  托賓沒有那樣做,也沒有答話。顯然他還有事要解決。終於他又問道:「還有誰知道我?關
於這一切?」
  「人人皆知。」
  「我想你在撒謊,你的女朋友在哪兒?」
  「就在你後面。」
  「柯里先生,如果你想和我玩花招的話,你只會死得更快些,而且痛苦萬分。」
  「你會坐上電椅,肉會被燒焦,假髮會燃燒,牙套發出紅光,鬍子也會冒煙,而你的隱形
眼鏡將溶進眼球。你死了也將下地獄受烹。」
  托賓先生毫無反應。
  我們都站在原地,我雙手按頭,他則左手提著電筒,右手拿著手槍。顯然他佔優勢。我看
不清他的臉,但想像得出一定既窮凶極惡又沾沾自喜。終於,托賓對我說:「你搞清楚關於財寶
的情況了,對吧?」
  「你為什麼要殺死愛瑪?」
  「回答我的問題。」
  「你先回答我。」
  托賓停了幾秒鐘,才說:「她知道太多,講得太多。但主要是我想用這種方法告訴你我極端
不滿意你的嘲諷和干預。」
  「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無恥小人。」
  「大多數人認為我很迷人,愛瑪也是,戈登夫婦也不例外。現在你回答我,你知道寶藏情
況嗎?」
  「對,奇德上校的寶藏,埋在普拉姆島,準備移到別處再發掘出來。還有瑪格麗特‧威利
、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等等。你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聰明。」
  「你也一樣,但很幸運。」托賓說「可現在已經結束了。」
  「也許是,但我既不用假髮也不需要牙套。」
  「你可真的惹惱了我。」
  「而且我比你高得多,愛瑪說我那傢伙比你的也大。」
  托賓先生決定不理睬我的奚落。顯然他在開槍之前需要和我聊聊。
  我又說:「你有一個不幸福的童年嗎?有一個專制的母親和一個關係冷淡的父親?是不是那
些孩子叫你膽小鬼,而且拿著你的菱形織襪開玩笑?把這些情況都說出來,我願意分擔你的痛
苦。」
  這回托賓先生沉默了許久,看得出他手中的電筒在顫抖,槍也是。當一個傢伙搶先用槍逼
住你時,有兩個辦法:其一是很溫順地與他合作,另一種則是刺激和辱罵,以便激怒他,叫他
犯錯誤。前者是標準的警察程序,後者卻很危險,也有些愚蠢。顯然我偏向於第二條方法。於
是我說:「你為什麼發抖?」
  他的兩臂提了起來,左手是電筒,右手是自動步槍。我意識到他開始要瞄準了。喔,噢,
快回到第一條方法。
  我們站在那彼此對視,看得出他正在決定是否扣動扳機。我則考慮是否應該在他開槍前發
出一聲毛骨悚然的叫聲,然後向他撲去。
  終於他又放下手槍和電筒。托賓說:「我不會被你激怒的?」
  「那就好。」
  他又問我「彭羅斯在哪?」
  「她淹死了。」
  「不,她沒有,究竟在哪兒?」
  「也許她到中心實驗室叫人去了。弗雷德里克你完了,也許你應該把槍交給我,老夥計。」
  他仔細思索了一下。
  這時我又說:「順便講一下,在酒桶下面的地下室裡我找到裝著骨頭等東西的箱子,而且叫
去了警察。」
  托賓沒有回答,現在他希望一切祕密和我一道消失的可能性已不存在。我等著隨時射來的
子彈,但托賓,這個很會做生意的傢伙又問道:「你想平分財寶嗎?」
  我幾乎笑起來:「平分?戈登夫婦也想平分,看你怎麼對他們的。」
  「他們罪有應得。」
  「為什麼?」
  「他們忽然良心發現,簡直不可饒恕。他們想把寶藏上繳給政府。」
  「可那本來就屬於政府。」
  「屬於誰無所謂,重要的是誰能找到寶藏並且擁有它。」
  「根據弗雷德里克‧托賓的指導原則––誰擁有財寶,誰就有發言權。」
  他輕聲笑起來。有時候我要激怒他,有時則應引他發笑。沒有其它人,我只有既做好警察
又做壞警察。這就足以使一個傢伙精神分裂。
  托賓又說:「戈登夫婦找到我,問我是否願意考慮和政府達成協議。我們作為發現者得到一
筆數量適當的財寶,其它大部分用於裝備最新的國家藝術實驗室。剩下的錢則留給普拉姆島建
一個娛樂設施,在島內為僱員的孩子建一座日托中心,還有環境清潔站、歷史古跡和島上其它
工程。這樣我們就會成為英雄、慈善家和合法的公民。」托賓停了片刻又說「我告訴他們這主
意不錯,當然那時他們也快要死了。」
  可憐的湯姆和朱迪。當他們和托賓訂協議時已經完全脫離了他們的聯盟。我說:「所以,以
你命名的旅遊城對你沒有吸引力?」
  「一點也沒有。」
  「噢,弗雷德里克,你做事真是鐵石心腸。我打賭你有著男孩一樣年輕的心。」我又說「
我相信你一定把它藏到壁爐上的罐子裡。」
  他又輕聲笑起來。又到改變他情緒的時候,要努力讓他保持談話的興趣。我說:「順便告訴
你,暴風雨毀了你的葡萄園和船塢。我又破壞了你的地窖和托賓大廈裡的公寓。我只是想讓你
知道這些。」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看來你不大會玩外交手腕,對吧?」
  「外交手腕就是先說說時髦的好話直到你最終碰壁的藝術。」
  他笑道:「那好,柯里先生,你已經沒有危險,你是知道的。」
  「托賓,你想要什麼?」
  「我想知道寶藏在哪兒。」
  這話讓我有些驚訝,我答道:「我認為就在這裡。」
  「我也這樣想。八月就在這裡戈登夫婦帶我在島上做了一圈私人考古觀光。當時財寶就在
這間屋裡,埋在舊彈藥堆下面,可現在卻不在了。」他又說「但有個條子。」
  「一個條子?比如一張叫你滾開的紙條?」
  「對。這樣一張來自戈登夫婦的條子說他們搬走了財寶,而且如果他們過早死了,寶藏的
下落就會永遠無法得知。」
  「所以你就滾開了,好樣的。」
  托賓答道:「我不相信他們沒有把這個祕密告訴信賴的人。」
  「也許告訴了。」
  他說:「比如你。你是怎麼知道謀殺與細菌戰無關?又怎麼知道奇德上校的寶藏和我的情況
呢?回答我,柯里。」
  「我完全是自己推算出來的。」
  「這麼說你一點也不知道現在寶藏的下落了。」
  「沒有一絲線索。」
  「太糟了。」
  那支自動手槍又提起來瞄準了我。
  「好」我說「也許有一兩個線索。」
  「我想你也許知道,他們給你留了遺書嗎?」
  「沒有,可我但願有過。」我說「他們暗示我說財寶對我沒意義,但對你或許有用。」
  「例如?」
  「嗯––嗨,你覺得這值多少錢?」
  「對你來說?還是所有在一塊的總價值?」
  「整個的。如果幫你找到它我只要百分之一。」
  這時他把電筒照在我的胸部,就在下巴下面。托賓盯著我看了會,問我:「柯里先生,你在
和我玩花招嗎?」
  「沒有。」
  他靜靜地在那待了片刻,正在左右為難。一方面他急切地想在此時此地將我結果,另一方
面他又對我可能知道寶藏的下落抱有微弱的希望。托賓正在抓救命稻草,他知道這一點,但他
卻不能接受整個計劃業已洩露的事實,而且現在他不僅破產和出醜,而且寶藏不見了,幾年心
機就此付諸東流。另外他極有可能因謀殺被起訴,判刑和送上電椅。
  最後,托賓說:「的確不可思議。既有金幣,又有寶石––來自印度莫臥兒大帝國的寶石–
–紅寶石、藍寶石和珍珠鑲嵌在極其精緻的金製底座裡––還有成包成包的其它珍稀寶石––
價值一定達一兩千萬美元––或許更多––」他輕輕嘆口氣又說「我想這些你都知道,戈登夫
婦要麼把機密都告訴過你,要麼就給你留了封信。」
  我真地希望他們做了其中一件,最好是前者。然而戈登夫婦什麼也沒有做,儘管他們也許
打算這樣做。可像我推測的一樣,戈登夫婦顯然給托賓留下這樣一個印象,即紐約警察局的約
翰‧柯里知道一點內情。這樣可以使他們免遭毒手,但結果並沒有。不過這倒使我一直活到現
在,雖然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我對托賓說:「我到葡萄園來看你時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當然知道。你覺得世上只有你最聰明嗎?」
  「我知道我只是這屋裡最聰明的。」
  「好,柯里先生。如果你是這樣該死的聰明,為什麼得站在這兒、雙手按頭,為什麼槍在
我手中?」
  「問得好。」
  「你在浪費時間,知道寶藏在哪兒嗎?」
  「知道,也不知道。」
  「夠了,給你五秒鐘時間考慮。一––」他又用手槍瞄準了。
  「寶藏在哪兒有何區別呢?你不可能帶著寶藏逍遙法外的。」
  「我已經準備好船,可以把我送到南美。二––」
  「弗雷德里克,面對現實吧。如果你正在想著自己坐在海灘上有土著女孩餵你芒果的話,
老夥計,快點忘掉幻想吧。把槍給我,擔保你不會上電椅。我向上帝發誓。可我會親自殺死你
。」
  「如果你知道什麼,應該趕緊告訴我。三––」
  「我認為史蒂文斯知道一些內情。你覺得呢?」
  「有可能。你認為他拿了寶藏?四––」
  「弗雷德里克,忘掉那討厭的寶藏。事實上,如果你走出去仔細聽聽,就能聽到生物病菌
的警報聲,已經發生洩露。幾個小時以後我們都得去醫院或者等死。」
  「你在撒謊。」
  「不,沒有撒謊。你沒聽到警報聲嗎?」
  托賓在那靜聽良久才說:「我猜想,不管怎樣警報已經過去。」
  「那好,我們做筆交易吧。」
  「什麼交易。」
  「你給我槍,我們一塊出去到你船上,然後很快去醫院。我們對地區檢察官說你是主動投
降的,就可以保釋你出來。等到一年以後開庭時,每個人都可以撒謊。怎麼樣?」
  托賓默不作聲。
  當然,多起殺人的罪名使他獲保釋的機會等於零,而且注意到沒有使用像逮捕、監獄等反
面詞語。我又說:「如果你自願把自己交給我,我一定仔細替你考慮的。」對,老夥計。「真的
,看我劃十字保證。」
  他似乎正在思忖我的條件,這是個危險的困難時刻,因為托賓必須在反抗,逃走還是投降
之間選擇。我的印象告訴我托賓是個慣於孤注一擲的卑鄙賭棍,即使在他失敗的時候個性強烈
的自負也不會消失。
  他說:「我想起來你不是這裡的辦案人員。」
  恐怕他已察覺出我的漏洞。
  「我記得你是以個人身份捲進這起案件的,而且你想為湯姆、朱迪、墨菲和愛瑪等人向我
報仇––」
  他當然完全正確,而我也將必死無疑。所以我猛地向左撲去,跳出電筒光,就地從地板上
翻滾到黑暗中去。托賓一邊晃動手電筒一邊開槍,但我翻過地板比他的判斷要快得多。其實,
就在槍響的時候我又向相反的方向翻了一次,正好被槍聲蓋住了聲音。我又從褲子裡取出短刀
,再遲些就會危及到那傢伙了。
  窄窄的電筒光束在屋裡瘋狂地亂照,托賓還不時地亂射一通,子彈呼嘯地掠過混凝土牆,
爆炸聲在黑暗中迴盪。
  有一次電筒光正好閃過我身上,可是還沒等托賓意識到和掉轉電筒,我又消失了。讓一支
手電筒和子彈老跟在後面可沒有聽上去那麼好玩,但總比你所想像的容易得多,尤其在這樣大
的毫無障礙的地方。
  每次在地板上翻滾爬行時,我都在周圍摸摸,想找到那把獵槍,可總也摸不到。儘管我沒
有火力在手,優勢依然在我這邊,而且只要這個笨蛋一直開著電筒和開槍的話,我就知道他的
方位。顯然,弗雷德里克已經失去冷靜了。
  可是,就在他察覺出應該關掉電筒前,我像足球後衛一樣向他猛撲過去。他聽到我的動作
,但尚未來得及向我掉轉手電筒和手槍時,我已經和他撞到一處。
  托賓如同一隻炸破的氣球大叫一聲,倒在地上。談不上較量,我很輕鬆地就從他手中搶過
手槍,然後打開手電筒照在他身上。我雙膝跪在他胸部,一隻手將電筒光照著他的臉,另一隻
手把短刀架到他脖子上。
  托賓呼吸有些困難,但還是吐出幾個字:「好了––好了––你贏了––」
  「說得對。」我用刀柄劃過他的鼻子,敲破鼻梁。我聽到破裂的聲音伴隨著托賓的尖叫聲
,鮮血從鼻孔裡噴出來。叫聲又變成嗚咽聲,他睜大眼睛看著我,發出一陣呻吟。「不––請
––夠了––」
  「不,不,還不夠,不夠。」我又用刀柄狠敲第二下,打破他的牙套。接著我掉轉刀子割
斷髮套根基,將假髮剝掉。托賓又一陣呻吟,他現在處在半休克狀態,對我的舉動並沒有完全
反應。我聽見自己在黑暗中尖叫著:「你敲碎了她的頭!你強暴了她!你這個下流雜種!」
  「不––噢––不––」
  我知道自己已經喪失了理智,本該離開那兒,可是那些死人的影子好像總在黑暗中逡巡。
在這之前,經歷過海上驚險、島上追蹤、生物病菌的洩露和在黑暗中躲避槍彈這一系列危險之
後,約翰‧柯里已經為某種在黑暗中最活躍的東西主宰,我又用刀柄兩次猛擊托賓的額頭,卻
敲不破他的腦袋。
  托賓發出一陣長而可憐的哀號:「不––」
  我真想在自己做出無法挽回的邪惡舉動之前站起身離開這裡,可是潛伏在我們內心的黑暗
力量已經復甦。
  我從身後抽出製革短刀,透過托賓的褲子直刺進他的下腹,一條深面寬的切口頓時皮開肉
綻,腹腔裡的腸子也裂了開來。
  托賓大叫起來,接著是奇怪的沉默,一動也不動,彷彿想弄清發生的一切。他一定已感覺
到血的溫暖,但生命力尚存,托賓可能正在感謝上帝他還活著。我會很快結果這一切的。
  我抽回右手,抓住一大把熱乎乎的內臟,把它們拽出來,一直拉長到我身邊;接著我又將
內臟扔到托賓的臉上。
  在電筒光的照耀之下,他和我四目相對。托賓幾乎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因為他對自己臉
上熱乎乎的玩意不知為何物,這時需要一兩句話提示他。所以我說:「你的內臟。」
  他尖叫著,一聲接一聲,雙手抽打著自己的臉。
  我站起身,手在褲子上抹了抹,然後轉身離去。只留下托賓的哭聲與尖叫聲在那間冰冷冰
冷的屋子裡迴盪。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6:18

【第三十七章】

  我並不準備通過那條黑暗的地道慢慢走回去,而且好的策略便是不要走你來時的路回去,
也許有人正在那等你。
  我看看上面的開口,黑漆漆的暴風雨的天空從未像現在這樣吸引人。我走到那座從地板豎
到彈藥庫頂端的鋼筋架子邊,就是我說的用來把火藥和大型炮彈提升到炮台上去的梯子。所以
我覺得應該建得不錯。爬上第一級橫桿我發現它很牢固,又上了幾級發覺雖然生了很多銹,但
都很牢靠。
  雨水從上方的缺口處打在我身上,下面傳來托賓的陣陣尖叫。你可以想像這個傢伙過一會
就會不叫了,我是說,一旦初始的恐懼過去後,他就應該緊握住自己的內臟並把它仔細塞回肚
子裡去,也就不會大喊大叫了。
  不管怎樣,越往上空氣越好。到了約十五英尺高處,我能感覺到從洞口刮進來的風。約二
十英尺時我已到了洞口,雨在水平方向上下得很大,看來暴風雨又回來了。
  此刻我看清洞口周圍是一圈帶刺的鐵絲網。很顯然,炮台用來圈養動物的時候,這些鐵絲
網可以防止它們掉到洞裡去。「真該死。」
  我站在梯架子的最後一級上,身體有一半出了洞口,風雨聲現在已經淹沒了托賓的喊叫聲。
  我仔細研究了一下周圍這些四英尺高的帶刺鐵絲網。既可以從這翻過去,也可以回到下面
,再從地道裡走出去。我想到下面有和滿地板的內臟待在一起拚命尖叫的托賓。如果他控制住
自己並且找到獵槍或手槍怎麼辦?所以,既然走了這麼遠路,我決定再走最後的四英尺。
  痛苦多數是精神而不是物質的,因此我努力讓大腦什麼也不想,一直爬上鐵絲網,從頂上
躍到下面鋪的道路上。
  我躺在地上喘息片刻,摸摸手上和腳上的傷口,很慶幸當初為了防止三顆子彈不乾淨,醫
生給我打了破傷風預防針。
  我不顧傷口的疼痛站起來向四周看看。這裡是一個直徑約三十英尺的環形軍事炮台。炮台
挖到山的一側,周圍是齊肩高的混凝土牆,以前大炮就放在牆裡面。一個鋼製的旋轉裝置被埋
在混凝土鋪的路上,用來將大炮旋轉一百八十度弧形。
  我看到陷下去的炮台另一側盡頭有一條混凝土鋪的斜坡,一直上升到看似瞭望塔的地方。
根據目前我的判斷,自己正在那個豬排骨坡的南面,而軍事設施則指向南面,正對大海。實際
上我能聽到海浪拍擊附近的海灘。
  我清楚這些炮台是怎樣成為優良的圈養動物的場所,這反過來也提醒我空氣裡滿是瘟疫。
雖然這不是你能輕易忘記的東西,但我估猜我正在努力壓制著它。關鍵是如果仔細傾聽我能辨
認出嗚嗚的警報聲,還有托賓尖利的叫聲––並非真正的,而是在我腦海之中,我知道這聲音
會延續一段時間。
  就這樣我站在那兒––腦子裡想著托賓,耳朵裡回想著生物病毒的警報聲,風雨拍打著我
的面龐,還有寒冷,顫抖,飢渴,渾身傷痛,幾乎半裸著身體,但我卻感覺自己幸福到了極點
。事實上,我幾乎吶喊起來,還跳了幾下快步舞。我對著狂風大喊:「我還活著!活著!」
  這時,腦子裡彷彿有一個小聲音在說話:「不會太久。」
  我頓時停下勝利的舞步:「什麼?」
  「不會太久。」
  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小聲音在我的腦海裡,而是背後有人講話。
  我轉過身去。
  在五英尺高的牆頂上,有個身形魁梧的傢伙正在俯視著我。他穿著黑色雨衣,戴著的帽子
使得臉幾乎看不見,有幾分像站在暴風雨中的死神,或許還在微笑呢。真令人毛骨驚然!我問
道「你究竟是誰?」
  可那個傢伙沒有答話。
  我猜想當時自己對在雨中跳舞和喊叫時被抓住的情景一定覺得有些愚蠢。但我強烈意識到
這並不只是眼下自己面對的最小問題。「你究竟是誰?」
  還是沒有回答。但我現在看清那傢伙胸前正端著什麼東西。死神用的標準的長柄大鐮刀?
希望如此,我能對付大鐮刀。可是並沒有那麼幸運,那傢伙有來福槍,胡扯。
  我考慮了一下自己的選擇。我正在一個五英尺深的環形洞穴的底部,上面有人端著來福槍
正站在出口斜坡附近的牆上。我基本上陷入了一個又圓又深的困境中,這回多數是死定了。
  那傢伙站在三十英尺開外向下盯著我––對來福槍來說射程很近。他離出口那個斜坡太近
以致於我無法考慮出路。現在唯一的出路只有退回才出來的那個洞口,可那意味著我得向他那
邊猛跑十五英尺,躍過帶刺的鐵絲網,然後一頭扎進那個梯架出口。這樣也需花將近四秒鐘的
時間,等於那傢伙兩次將來福槍瞄準和射擊。也許他對我並無惡意,也許是個喝白蘭地的紅十
字會工作人員。對,我問他:「那麼,朋友,是哪陣風在這樣的晚上把你吹到這兒來的?」
  「你。」
  「我?」
  「對,是你。你和托賓。」
  我終於認出那個聲音,便說:「好,保羅,我這就離開。」
  「對」史蒂文斯先生答道「你就要走了。」
  我可不喜歡他說話的方式。我猜想他還在因為我把他打昏在後院草地上的事惱恨我,更不
用提我罵他的那一大堆髒話。而現在他帶著一枝來福槍,生活有時更好笑。
  他又說「你不久就要走了。」
  「好。我只是從這兒路過,而且––」
  「托賓在哪?」
  「就在你後面。」
  史蒂文斯真的很快回頭瞥了一眼,又面對我說:「燈塔上發現兩條船––一隻克里斯遊艇,
另一隻是快艇。克里斯遊艇在海灣裡轉回頭,而快艇則一直開了過去。」
  「是這樣,我在那艘快艇裡面,只是出來轉轉。」我問他:「你怎麼知道克里斯遊艇是托賓
的?」
  「我認得他的船,而且一直在等他。」
  「為什麼?」
  「你知道原因。」他補充道「我部署的行動傳感器和麥克風顯示出在特瑞要塞至少有兩個
人和一輛車子。我檢查之後來到這裡。」他又說:「有人殺死了兩名消防隊員。是你?」
  「不是我。」我說:「嗨,保羅,我的頸子仰視你都快僵了,而且很冷。我想從斜坡上去,
我們一道回到實驗室喝點咖啡––」
  保羅‧史蒂文斯舉起來福槍瞄準了我,一邊說:「如果你敢移他媽的一寸,我就殺死你。」
  「我懂。」
  他又提醒我:「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還欠著沒有還給你。」
  「你必須努力疏導你的憤怒,以一種建設性––」
  「閉上鳥嘴。」
  「那好。」我本能地感到保羅‧史蒂文斯比托賓更危險。托賓是個殺人犯,也是個懦夫。
如果他意識到危險便會逃跑。我相信史蒂文斯則是個天生的殺手,是那種敢於直接同你面對面
的人,一個典型的殺人犯。我說:「你知道為什麼我和托賓在這?」
  史蒂文斯依舊端著來福槍瞄準我,一邊對我說:「我當然知道。為了奇德上校的寶藏。」
  我說:「我能幫你找到寶藏。」
  「不,你不能,寶藏在我這裡。」
  噢,我的天。我說:「你怎麼––?」
  「你以為我笨嗎?戈登夫婦就這樣想。我想確切知道所有這些愚蠢的考古挖掘是怎麼回事
。於是暗中跟蹤他們的每次行動。我一直不知道誰是他們的合作夥伴,直到八月份托賓作為匹
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一名代表來到普拉姆島。」
  「偵探工作做得不錯,我負責給你弄一份政府頒發的嘉獎,以表彰你的辦事高效––」
  「閉上鳥嘴。」
  「是,先生。順便問一下,你不應該戴上一個面具之類的東西嗎?」
  「為什麼?」
  「為什麼?那不是生物病菌的警報聲嗎?」
  「是警報,可那是個演習而已。我下令颶風來時所有島上實驗室裡的值班人員剛才都要穿
上防生物病菌的衣服,進行防生物演練。」
  「也就是說我們並不會都死?」
  「不會,只有你會死。」
  我就怕他這麼說。我便用官方的口吻對他說:「不管你做什麼都不會有殺人這麼嚴重。」
  「其實,我什麼罪也沒犯,殺你將是一種樂趣。」
  「殺死一名警察是––」
  「你是非法入境者,說不定還是個破壞者,一個恐怖分子和謀殺犯。抱歉我沒有認出你。」
  我全身緊張起來,打算向洞口猛衝過去,可又知道那是個無用的嘗試,但必須試一下。
  史蒂文斯繼續說:「你敲掉我兩顆牙,又打破嘴唇,而且你知道得他媽的太多。」他又說:「
我是富有的,你死定了。再見,小傢伙。」
  我對他說:「滾你的,傻瓜。」我跑著向洞口衝去,不是朝帶刺的鐵絲網看,而是看著他。
史蒂文斯端穩來福槍,開了一槍,真的不大可能會落空。
  槍聲響過,卻看不到他槍口處的火光,我的身體也沒有遍體燒灼的感覺。當我到鐵絲網旁
邊打算翻過去一頭扎進洞裡時,我看到史蒂文斯跳下坑來想結果我,至少我是這麼想的。可事
實上,他向前撲倒,臉朝下跌到混凝土上。我趕緊收住腳步,身子撞到了鐵絲網上。
  我在那站了一會,渾身僵硬地望著史蒂文斯。他的身體又抽搐了片刻,看上去像脊椎被擊
中,所以基本上死定了。我忽然聽到一陣清楚明白的咯咯笑聲,這才明白過來。終於,抽搐和
笑聲都停下來。我抬頭看看牆頂。貝思‧彭羅斯正朝下盯著保羅‧史蒂文斯,手槍正對著屍體。
  我說「你怎麼到這來?」
  「走來的。」
  「我是指––」
  「我來找你,正好看到他,就過來了。」
  「我真幸運。」
  「他可不幸。」貝思答道。
  我說:「快說『別動,警察!』」
  她答道:「去你的。」
  「我和你一邊」我補充說「他要殺死我。」
  「我知道。」
  「你可以早點開槍。」
  「我希望你不是在批評我的行為。」
  「不,女士。射得不錯。」
  她問我「你沒事吧?」
  「還好,你呢?」
  「不錯。托賓在哪?」
  「他––不在這兒。」
  貝思又向下瞥了一眼史蒂文斯,接著問道:「他來幹什麼?」
  「只是個清道夫。」
  「你找到寶藏了嗎?」
  「沒有,史蒂文斯找到了。」
  「你知道在哪兒?」
  「我正準備問他。」
  「不,約翰,他正準備給你一顆子彈。」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為此你欠我一個小人情。」
  「好吧。到此結束了––案件告一段落。」我說。
  「還有寶藏,另外托賓他在哪?」
  「噢,他就在附近什麼地方。」
  「有槍嗎?很危險?」
  「不」我答道「他沒了內臟。」
  我們在一個混凝土地下掩體裡躲避暴風雨。雖然擠在一塊取暖,可是我們太冷了,誰也沒
睡著。我們一直談到深夜,互相摩挲著手臂和腿部防止體溫過低。
  貝思盯著我不斷詢問托賓的下落,我便把雙方在彈藥庫裡的鬥爭添油加醋一番,告訴她我
刺了托賓一刀,他身受重傷。
  她說:「我們難道不應該給他醫救治療嗎?」
  我答道:「當然,那是早晨要做的第一件事。」
  她幾秒鐘沒應聲,然後簡單地說聲:「好。」
  拂曉之前,我們動身回海灘。
  風暴已經過去,直升飛機和巡邏艇都還沒有出來,我們重新裝上剪床栓,將捕鯨船開到克
里斯遊艇附近。然後我把捕鯨船的自動排水塞子拔掉,讓小船自己沉沒。接著我們乘坐著托賓
的豪華遊艇到綠港,給麥克斯打了個電話。他開車去碼頭接我們,又把我們送到警局總部。我
們在那兒沖了淋浴,穿上運動衫和暖和的襪子。一位當地的醫生給我們做了體檢,開了些抗菌
素,建議我們吃些燻肉和雞蛋,聽上去很不錯。
  在麥克斯的會議室裡用過早餐後,我們向他作了詳細匯報。他時而驚訝,時而難以置信,
時而惱怒,時而高興,時而感到嫉妒,時而又感到放鬆,繼而又焦慮起來,如此這般,不一而
足。他不斷地問我們:「奇德上校的寶藏?你們確信與這有關?」
  我吃第二頓早餐時,麥克斯又詢問道「因此,這麼說,只有史蒂文斯知道寶藏的下落?」
  我答道:「我想是這樣。」
  他注視著我,又盯著貝思說:「你們不會瞞著我,對吧?」
  我答道:「我當然會。要是我們知道二千萬美元的金銀珠寶在哪兒的話,麥克斯,你將是最
後一個知道的。可事實上,那些東西又不見了。」我補充道「可是,我們知道的確有寶藏,而
且史蒂文斯暫時佔有過一段時間。所以,也許警察或者聯邦特工能有幸找到它。」
  貝思又補充道:「寶藏造成這麼多的人命,我想真應該詛咒它。」
  麥克斯聳肩答道:「不管該不該詛咒,我要找到寶藏。」他又說「為了歷史的緣故。」
  「絕對應該。」
  可是麥克斯似乎對我們所說的一切總不能相信和理解,總是不斷地重複他已經得到答案的
問題。
  我對他說:「如果我們執行任務之後的匯報正在變成一種審訊的話,我要麼得打電話給自己
的律師,要麼就揍扁你。」
  麥克斯強作笑容道:「對不起––這事有點動人心魄––」
  貝思說:「那就謝謝我們工作幹得不錯吧。」
  「謝謝。」麥克斯對我說「我很高興雇了你。」
  「你解雇過我。」
  「是吧?忘記它吧。」他又問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說托賓已死了嗎?」
  「嗯––我走時還沒有––我是說,我想我本該強調一下說你需要給他叫醫救治療的。」
  麥克斯看了我一會,接著問道:「這間地下室究竟在哪?」
  我告訴他盡可能多的尋找路徑的方法,很快麥克斯就去打電話了。
  貝思和我在會議桌的兩端對視了一眼,我對她說:「你會成為一名好偵探。」
  「我現在就是。」
  「對,現在就是。我該怎麼償還你救我的這條命呢?」
  「一千美元怎麼樣?」
  「這就是我的生命所值?」
  「那好,五千。」
  「今晚一塊吃晚飯怎樣?」
  「約翰––」她看看我,若有所思地朝我笑道:「約翰––我很喜歡你,可是––這太––
複雜––太––我是說死了這麼多人––還有愛瑪––」
  我點點頭:「你說得對。」
  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我接聽道「好––我會告訴她。」放下話筒我對貝思說「女士,你們
縣的轎車正在外面等你。」
  她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又轉身對我說:「月內給我打個電話好嗎?願意給我打嗎?」
  「當然願意。」但是我知道我不會打的。
  我們四目相對,我眨了一下眼,她也回應了一下;我又做了個飛吻,她也一樣。接著貝思
‧彭羅斯轉身離去。
  過了幾分鐘,麥克斯回來對我說「我打電話到普拉姆島,和肯尼斯‧吉布斯通了話。記得
他嗎?史蒂文斯的助手。安全人員已經發現他們的上司死了。吉布斯先生似乎並不那麼悲傷,
甚至有些好奇。」
  「永遠沒有人會對突如其來的晉陞機會不死死盯住。」
  「對。另外,我叫他去地下彈藥庫裡尋找托賓,對吧?」
  「對,記不住是哪間屋子,裡面太黑。」
  「是的。」他又思索片刻說:「真亂透了!又得做一大堆文件工作––」他朝屋子裡看看,
又問我「貝思呢?」
  「縣警局來車接走了。」
  「噢,那好––」他又告訴我「我剛接到紐約警察局的官方傳真,叫我找到你然後監視你
直到他們中午來這。」
  「好了,我就在這兒。」
  「你打算趁我不備時溜走嗎?」
  「不會。」
  「許個諾,要麼我就得把你送到帶柵欄的屋子裡去。」
  「我許諾。」
  「好吧。」
  「把我送回家吧,我需要吃飯。」
  「那好。」
  他走開叫來一個穿制服的官員,原來是我的老搭檔鮑勃‧約翰遜。他把頭伸進屋裡問我:「
要搭車?」
  「對。」
  於是我跟他出去,他把我送到哈里叔叔家。我穿上幾件上面沒有「南侯德鎮警局」字樣的
好衣服,然後取了瓶啤酒坐在後廊上,一邊看著天空逐漸晴朗,海灣漸漸風平浪靜。
  天空現在幾乎是一片湛藍,暴風雨已將污穢清掃一空,空氣也清新不少。這樣的天空一定
只有在一百年前才能看到,後來就有了狄塞爾內燃機車、卡車、汽車、輪船、油爐和草坪割草
機,還有化學藥品、除蟲劑以及那些遍佈在我們周圍的東西,鬼知道是些什麼物質。
  草坪被暴風雨弄得狼藉一片。房屋尚好,雖然斷電了,啤酒無法冷凍,還有一個「好消息
」––留言機也打不開了。
  我想自己應該像對麥克斯承諾的那樣等待紐約警察局的人,但我叫了輛計程車跑到河頭火
車站,然後坐火車去了曼哈頓。
  我回到東七十二條街的公寓後發現過了這麼多月,留言機裡最大容量地存儲了三十六條信
息。
  女清潔工把郵件堆放在廚桌上,足有十磅重。
  從帳單和雜物裡面找到最終的離婚證書,我用吸鐵石磁頭把它粘到電冰箱上。
  我正打算不再翻看這堆沒有價值的郵件,這時一個樸素的白色信封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這
封信是手寫的,發信人地址正是戈登夫婦的住所,但郵戳上標著印第安那。
  我打開信封,取出三張格子紙,每張紙正反面都寫滿了整潔的藍墨字跡。我開始讀信。
  「親愛的約翰,你讀這封信時,我們或許已經死了––因此,就從墳墓裡向你問好吧。」
  我放下信,走到冰箱邊拿出一瓶啤酒,對自己說:「從行屍走肉的陽間向你們問好。」
  我接著讀下去:「
  「你知道奇德上校的寶藏就埋在附近嗎?嗯,現在也許你已經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我們
相信你已經察覺出一些情況。如果沒有,下面就是全部經過。」
  我啜了口啤酒,接著讀完三頁紙,上面詳細敘述了與奇德寶藏有關的前前後後,包括普拉
姆島和戈登夫婦如何認識托賓的。除了若干細節我沒有注意到,其它基本上沒有什麼令我驚訝
的地方。對於那些我已經推測出來的事情,例如普拉姆島上的寶藏如何被發現的,戈登夫婦這
樣寫道:「
  「我們到長島不久托賓就寫信邀請我們去品嚐葡萄酒。我們去了葡萄園,第一次見到托賓
,此後邀請便源源不斷。」
  這就是托賓引誘戈登夫婦的開端。信裡還說,有一次托賓給他們看了一張畫在羊皮紙上的
草圖,但沒有告訴他們是怎麼弄到的。圖上標著「英倫蒲魯姆」字樣,指南針方向、長度、路
標樣樣齊全,還有一個醒目的「交叉骰骨」標記。接下來的故事可想而知,不久,湯姆、朱迪
和托賓便達成骯髒交易。
  戈登夫婦的信清楚表明他們並不相信託賓,而且他是殺死戈登夫婦的最大嫌疑人,即使作
案現場被偽造成和外國特工有關的假象。湯姆和朱迪最終認識到托賓的真面目,但時間太久也
太遲了。信裡沒有提到保羅‧史蒂文斯,看來他們對這個人毫無察覺。
  我想起湯姆和朱迪就像他們做實驗的動物––天真、愚蠢,從他們踏上普拉姆島的那一刻
起就注定了結果。
  信的末尾是:「
  「約翰,我們倆非常喜歡你相信你,而且知道你會盡可能伸張正義。
                       愛你的湯姆和朱迪」
  我放下信,呆呆地楞了許久。
  如果這封信能早一點到我手中,那我這一週的經歷定會大不一樣。當然愛瑪會還活著,雖
然我可能永遠沒有遇見過她。
  一百年前,人們只是偶爾遇到人生的十字路口,然後被迫選擇一個方向。今天,我們生活
在集成鋅片的世界中,每毫微秒就有一百萬條線路在打開和閉合。更糟的是,按鈕掌握在其他
人手中。
  我花了近半小時仔細思考人生的意義,這時門鈴響了,打開後進來的是警察,尤其是來自
國內事務局的一幫小丑,好像為了什麼原因對我有些惱怒。跟著他們我到了第一警視廳,詳細
解釋了為什麼沒有回電話,為什麼不參加會面,更不用說在南侯德鎮兼職做警察。我的上司沃
爾夫中尉也很不高興。法納利也在,我倆對重逢感到喜悅,還大笑幾聲。
  不管怎樣,頭頭們講了一大堆廢話,一一列舉我惹下的麻煩。我只好叫來律師和偵探人才
協會的代表。傍晚時分,我們達成一項協議。
  這就是生活。生活的意義和善惡、對錯、職責、榮譽、祖國和其它任何東西都沒多大關係
,而是在於如何達成恰當的協議。
作者: edvx    時間: 2010-9-7 21:46:30

【第三十八章】

  第十大道上下了一場小雪,我站在六樓上看著雪花在下面街燈和桅燈的四周飛舞。
  我班上的學生魚貫而入,但我沒有回頭去看。這是新學期的第一課,雖然還沒有看到花名
冊我估計能有三十個左右的學生。這門課名稱是刑事偵察(T零九號)––副標題是他殺調查
,每週三上課兩小時,一共十五次課,外加討論課,總共三個學分。我們將在課上仔細研討各
種刑偵技能,包括保護犯罪現場、調查取證、保護證人證物和審訊技巧,還有和諸如指紋技術
人員和病理學法醫等其他專家之間的工作關係。最後四次課我們將研究一些著名的他殺案例,
但不會討論長島北福克縣的多起謀殺案。我總是在上課一開始就把情況講清楚。
  上我這門課的學生通常情況下各種人都有:有借錢專程來紐約拜訪名偵探的警察崇拜者;
有來自城市或郊區的穿制服的警察,他們要麼把眼光盯在金盾徽章上,要麼想著怎麼快點晉陞
。時不時地還會有些辯方律師想從我這學習怎樣在技術細節上證明那些社會渣滓一樣的當事人
無罪。
  有一次,我遇到個傢伙每次都來上課,仔細聽講,課程得個優等,但出去之後就謀殺了妻
子的男朋友。他自己認為幹得天衣無縫,卻被一個證人無意中瞧見,結果還是被送進者斯巴克
監獄。這只是說給你聽聽,我覺得他還是該得那個優等成績。
  我已經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黑板上,下面還有課程名稱。這樣做是為了那些未來的福爾摩斯
們,他們需要比指導老師名字和教室號碼更多的東西以確信自己沒有走錯地方。
  因此,我和紐約警察局協議的一部分便是他們答應認可我的四分之三傷殘補助,放棄準備
所有起訴,並幫助我得到一份副教授教職和在約翰刑偵學院教兩年刑事偵察的課程。紐約警局
和這個學院聯繫很緊密,所以這對他們並非難事。而我這邊必須退休,對警局和上司作出積極
的公開評價。我終於結束了,每天坐在地鐵裡,我都大聲宣佈「偉大的紐約警察局,我愛沃爾
夫中尉。」
  這時上課鈴響了,我從窗口走到講台上,然後說「晚上好,我叫約翰‧柯里,以前是紐約
警察局謀殺科的一名偵探。在你們的課桌上可以看到一份課程大綱、參考必讀書目以及適合作
論文和設計方案的若干論題。」我又說「你們將要在課內作完設計方案。」這樣可以把我須要
講授的三十個小時削減掉相當一部分。
  我又嘮叨了一些成績和出勤等方面的情況。看著前幾排學生的眼睛,發覺他們的年齡從十
八歲到八十歲不等,大約男女對半。有白人、黑人、亞洲人和拉美人,有個傢伙戴著穆斯林的
頭巾,另兩名婦女穿著印度莎麗服,還有一名穿著羅馬式護肩的牧師。只有在紐約會出現這種
情況。我猜他們唯一共同之處就是對謀殺偵察感興趣。謀殺既令人害怕又引人人勝,它是最大
的禁忌,或許是任何時代各種文化都要譴責的一種罪行,而且被視為反社會、反部落、反群體
和反個人的頭等大罪。
  此刻我一邊說著話一邊注意到有許多雙明亮的眼睛在看著我,還有很多人在點頭,看來大
家都願意待在這聽課,雖然教室裡並不總是這樣。
  我又說:「我們也將學習一些非科學的調查方式,諸如預感、本能和直覺。我們將試圖定義
這些––」「對不起,偵探先生。」
  我抬頭看見一隻手在最後一排舉起來揮舞著。了不起,可至少也應該等我的誇誇其談結束
吧。那雙手應該連著一個身軀,可那位女性偏偏坐在一個大個子傢伙後面,我只能看到她那隻
揮動著的手。我說:「有事嗎?」
  看見站起來的竟是貝思‧彭羅斯,我幾乎要跌倒在地板上。她說:「柯里偵探,您能談談合
法的搜查和逮捕以及遇到非法搜查時嫌疑犯應有的權利這方面的情況嗎?還有怎樣和你的合作
夥伴處好關係而又不把他或她惹惱呢?」
  全班同學都哄笑起來,我卻不覺得好笑。
  我清了清嗓子說:「我––現在室內休息五分鐘,我馬上就回來。」說著離開屋子走到了樓
下。其它班級都在上課,過道裡一片寂靜。我在噴泉邊停下來,喝了口水。
  貝思‧彭羅斯站在幾英尺外注視著我,我直起身子看了她片刻,下面是緊身藍牛仔褲,腳
穿旅遊靴,上身是方格呢法蘭絨襯衫,袖口高捲,頂上幾粒扣子敞開著,比我預料中還多些男
孩氣。我說:「彈傷好了嗎?」
  「沒問題,只是擦了一下,留下疤痕。」
  「將來把這件事告訴你的孫子們。」
  「對。」
  我們站在那互相看著對方。
  終於她說:「你從未給我打過電話。」
  「對,從未打過。」
  「法納利非常好,讓我及時知道你的情況。」
  「是他?我見到他時準會一拳打他的鼻子。」
  「不,你不能。我喜歡他這樣,可惜他結過婚。」
  「他也那麼說。你報名上這門課了?」
  「當然。十五次課,每次兩小時,週三上課。」
  「那你一路趕來,得從––你住的地方在哪兒?」
  「亨廷頓。坐汽車或火車不到兩小時。九點鐘下課,我到家可以看到十一點鐘的新聞。」
貝思問我:「你呢?」
  「十點鐘到家。」
  「我是說教書以外你做什麼?」
  「足夠了,三天課在白天,一天在晚上。」
  「你懷念那份工作嗎?」她問道。
  「我猜––有點。我懷念過去的工作以及與我一起工作過的那幫夥計,還有那––幹事時
的感覺––可並不懷念那幫官僚和他們的胡說八道。也該是換換地方的時候了。你怎麼樣?還
是那麼雄心勃勃?」
  「當然,我是個英雄,他們愛著我,我是整個部隊和女性的榮譽。」
  「我也是男性的光榮。」
  「只有你們男性這樣想。」她笑起來。
  顯然貝思比我談得更帶勁。
  她轉換話題說:「我聽說你曾去南侯德警署談過幾次。」
  「對。他們一直想搞清事情經過。」我接著說:「考慮到自己頭部受傷造成的選擇性健忘症
,現在我盡可能對別人多一些幫助。」
  「我聽說了,這就是你忘記打電話給我的原因嗎?」
  「不,我沒有忘記。」
  「嗯,那麼––」她沒有說完又問我「你去過北福克地區嗎?自從––」
  「沒有。而且我可能再也不會去那裡,你呢?」
  「我有點戀上那地方,於是在卡橋格買了一部分週末渡假村,周圍是一片農莊,使我想起
小時候父親的農莊。」
  我剛想回答,又決定不說。我不知道談話會怎樣發展,但我清楚貝思‧彭羅斯每週三來回
三四個小時並不是想聽聽老師的金玉良言,我的話她早已聽過,並且在九月份曾經拒絕接受其
中的一部分觀點。顯然彭羅斯女士感興趣的遠不只三個學分。而另一方面,我偏偏習慣於和別
人沒有關聯。
  貝思說:「當地的房地產經紀人告訴我你叔叔的地方已給賣掉了。」
  「是的,那房子讓我有點莫名地悲傷。」
  她點點頭:「那好,每個週末你都可以來卡橋格拜訪我。」
  我看看她,又說:「可我應該先給你打個電話。」
  她答道:「我是單身一人,你呢?」
  「我的前任搭檔怎麼告訴你的?」
  「他說你也是一個人。」
  「但並不孤獨。」
  「他只是說你沒有什麼特別的親人。」
  我沒有答話,瞥了一眼手錶。
  她又換個話題對我說:「警署打聽到的消息說案子即將審訊,沒有抗辯可能。他們要求判決
一級謀殺,處以死刑。」
  我點點頭。本可以不提及此事的,但是被除掉內臟和假髮的托賓還是活了過來。我並不感
到太驚奇因為我知道自己當時並沒有給他絕對致命的傷害。我本該這樣做,但還是避開動脈管
,沒有把刀刺進他的心臟或者割破喉嚨。我下意識地告訴自己不能犯罪,儘管我稍加努力就可
以徹底征服托賓。讓他死於休克或者失血,可能那樣也不錯。現在情況則是,他正坐在縣監獄
的單間牢房裡,考慮是去布巴監獄過一輩子鐵窗生活,還是讓自己的中樞神經系統承受一次電
擊,也許是注射一針毒劑。我希望州法院能盡快決定下來,也希望將弗雷德里克送到老斯巴克
監獄。我還想作為官方見證人之一去看著他雙耳冒煙。
  我被禁止去看那個卑鄙小人,但我相信託賓有我家的電話號碼。那傢伙每隔幾週就從監牢
裡打電話給我。我提醒他那些酒、女人、歌、古董、汽艇和去法蘭西的旅遊都不復存在,不久
後的某一天他就會在黎明前被提出牢房執行死刑。而托賓則回敬說他會逃過刑事處罰,等他出
來時叫我最好小心。這個刺頭真是極端的自負!
  貝思說:「約翰,我去看過愛瑪‧懷特斯通的墳墓。」
  我沒有答話。
  她又說:「他們把她和懷特斯通家族其他人埋在一起。那墓地既古老又美麗,大概要追溯到
三百年前。」
  我依舊沒做聲。
  貝思繼續說:「我只見過她一次,在你廚房裡。可我喜歡她,所以我想我要去她墳上放一些
花,你也應該這樣。」
  我點點頭,我應該去懷特斯通花店打個招呼。本來應去參加葬禮的,但我沒去,我不能去。
  「麥克斯問到你。」
  「我知道他會。他認為我正坐享二千萬美元的金銀財寶呢。」
  「真的?」
  「當然。那就是為什麼我有了傷殘補助金還要在這掙錢。」
  「你的肺部怎樣?」
  「還不錯。」我注意到有幾個學生已經不耐煩地走到過道裡,有的往休息室去,有的在抽
煙。我對貝思說:「我得回去了。」
  「好吧。」
  我們沿著過道一起慢慢地走著。她說:「你認為他們會找到奇德上校的寶藏嗎?」
  「不,我想偏執狂性格的保羅‧史蒂文斯藏得很牢,或許又要待上三百年。」
  「你說得很對,那可太糟了。」
  「也許並不糟,也許不管在哪,它都該永遠藏下去。」
  「你迷信嗎?」
  「過去不是,現在說不準。」
  我們到了教室門口。
  她說:「我發現這個房子裡有個游泳池。你去過那嗎?」
  「偶爾。」
  「下週我把泳衣帶來,好嗎?」
  「好吧––貝思?」
  「怎麼?」
  「嗯––這樣會很尷尬嗎?」
  「不會,但我希望這門課能得優等。」
  我微笑起來。
  「我會完成全部課程要求的。」
  「我可不接受賄賂。」
  「打賭?」幾個學生在教室裡看著我們,微笑著低聲交談起來。
  我們走進教室。我到了前面,她走到後面。
  我對全班學生說「另一位謀殺科的偵探也和大家一塊上課––來自南侯德鎮警局的貝思‧
彭羅斯警探。可能通過最近發生在長島北福克地區的系列謀殺案你們對她的名字已很熟悉。」
我又補充道「我和她一塊偵破那個案子,也學習到對方獨特的風格和辦案技巧。而且她救過我
的命,因此為了報答她,下課後我將請她出去喝酒。」
  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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