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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錦瑟]琥珀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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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7 23:56:30
標題:
[錦瑟]琥珀嬌[全文完]
琥珀嬌
作者:錦瑟
他是一隻白羊,卻豢養了一隻老虎,
她是一隻老虎,卻戀上了一隻白羊,
這樣的邂逅,或許是宿命的安排,
然而,打動他冰冷孤寂的心,串起彼此的,
是她的嬌,是她的癡,是她始終如一的愛……
只可惜,四百年前的那場殘殺真相赤裸裸的被攤開,
一夕之間,她成了殺害他爹娘,並造成他必須離鄉背井的敵人,
虎與羊天生就是敵對關係,如今,她更是失去再愛他的資格,
他該為了化解橫跨四百年的恩怨而選擇死別?
抑或是,她為了難以割捨的愛戀,而選擇生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7 23:57:04
楔子
一隻小老虎趴在他剛造好的墳前。
或許它清楚已失去了親人,此時正蜷縮著身體傷心哭泣。
是了,應該是在哭泣。
它不斷發出小小、令人聞之會動容的聲音,似是在哀悼娘親的離世,真是隻通靈性的小傢伙。
他望著它顫抖的身軀,頓時心生不忍,眼看就要入夜了,各種夜晚才會出來覓食的野獸肯定不會錯過如此美味的佳餚,若他棄之不理,相信要不了多久,它便會因為無法自保而死去,無聲無息。
它的出生,短暫;它的死去,匆匆。
一旦他離去,無須想像,腦海中早有一幅血腥的畫面呈現了。
它──必定會死,步上它娘親的路,只要他不予理會,它若不死便是神跡。
「嗷嗚……嗷嗚。」
低低切切的幼鳴,滿是思念。
初來到這個人世間,娘親便離它而去,它獨自是要如何存活?
這究竟是既定的命運抑或是……神祇無心一筆?
「唉。」他歎息了。
真要他冷酷無情,實在做不到,畢竟他終究也只是個萬物。
慢慢地,映在小老虎身後地上的人影逐漸變成一隻成年老虎的身形,龐然、健碩。
它俊挺優雅地緩緩靠近了小老虎,然後趴在它身後。
小老虎剎時抬起頭來,露出了一臉無辜,那模樣錐疼了成虎的胸口。
「嗷嗷、嗷嗷……」
看見同類,它顯然有幾分欣喜,稍微挪動小小的身子往成虎的身側捱近,它先是嗅了嗅,確定了味道以後,它決定做它一直想做的一件事──覓食。
小老虎朝成虎的肚子那裡鑽過去想要吸吮奶水。
成虎只能不斷避開,避不掉,還得動用腳掌把小老虎推離,若他現在是人形,肯定能看見他滿臉無奈又委屈。
唉,小東西,我不是你娘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7 23:57:49
第一章
他養了一隻虎。
從沒養過動物的他著實覺得棘手。
因為他不曉得該如何豢養虎──一隻野生、幼小且剛失去娘親保護的小老虎。
為此,他查了不少書籍才終於有一點概念,再加上他曾為兄長,也清楚該如何照料小孩,雖然這隻小老虎年紀太小了。
他照顧弟弟的時候,弟弟已能跑能跳,不過眼前這隻走路還會跌倒、喝奶還會嗆到……當然了,奶水是他去買回來的牛奶,他並非雌虎,哪來的奶水。
除了走路會跌倒、喝奶會嗆到以外,夜晚趴在它背上都還會摔下來,對於這樣子的小老虎,他真的感到萬分的困擾。
「啊──」他低喊了聲,垂下眼眸,發現小老虎正在啃自己的手,它的爪子沒伸出來,顯然是將他的手當作玩具了。
他舉高手臂,小老虎兩隻前腳就這麼鉤住他在半空中晃呀晃地,不懂害怕的它以為是新遊戲,尾巴還高興地甩來甩去,模樣煞是可愛。
回想這幾天,它夜夜不肯睡,除非自己變成老虎陪伴。
他猜小老虎八成已經將自己當作爹了……找不到奶水的肯定就是爹。
修行到一半變成爹,這真是他不曾預料到的結果。
小老虎身上黑黃相間的紋路曾是他心底的痛,不過隨著時間,現在的他已經能盡量不去想了,直到它出現在自己面前──
為何他會遇上這隻虎呢?
是磨練?是考驗?或是……命運?
他到底該拿它怎麼辦才好?
「嗷?嗷?」小老虎看他不再陪自己玩了,忍不住叫出聲音企圖吸引他的注意。
他確實也注意到它一臉期盼的模樣,於是揮別腦海暫時無解的思緒,陪它打發這無聊的午後,不過他仍一面當玩具一面想待會還得去買些牛奶,為了讓小老虎長得好,得多喝一點,這點錢千萬不能省。
只是,他將來該怎麼教它捕捉獵物?
他茹素,要怎麼教一隻小老虎獵殺?
真糟糕。
「啊……」小老虎似是又發覺他的分心,再次小小咬了他一口,他換上慈愛的笑容,說:「抱歉抱歉,爹一時分神了,咱們繼續玩。」
他真是愈來愈有爹的架勢了,一股欲哭無淚的感受緩緩爬上心頭。
當爹……他萬萬沒想過。
問題是──他真的能當好一隻虎爹嗎?
頭疼。
「你何時轉行當爹了?」
天嘯望著不斷在好友懷裡鑽動,甚至還大膽地咬著好友長髮的小老虎一眼。
好友說要向他請教一件事,還以為是什麼有趣的事情,沒想到竟是要教導一隻尚未成年的幼虎獵殺,連爪子都還沒長齊,提早學覓食,是想被那些吃草的傢伙嘲笑,丟他們這些吃肉的臉嗎?
「前一陣子。」
他這個新手爹正在學習適應孩子的胡鬧。小東西還太小,打不得、罵不得,他既然身為爹,就會包容孩子的一切,無論是好是壞,當然也包括騎到他頭頂上,他相信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應該……
天嘯雙手交迭置在胸前,冷冷打量那隻不知死活的小老虎。
小老虎應該剛出生沒幾個月,大概是向天借了膽子才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眼前這個看起來極盡溫柔又一副好說話的男人,可是連自己都不敢輕易惹怒的傢伙。
嘖嘖,該說是初生之犢,還是這個新手爹未免太寵小孩了?
好友自從離群索居以後,整個人變得更沉默,只要他不接觸凡人,可以十年都不說一句話,身為他的好友還真有些擔心他的未來,他向來提倡及時行樂,無奈好友並不贊同,依然過著單純修行的日子。
這次前來,好友身邊多了隻寵物,這表示他總算也會覺得寂寞,希望有東西陪伴身旁,算是好事,雖然自己本就不期待看見一名美女出現在好友身邊。
不過……怎會養一隻老虎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養什麼都好,為何養虎?」養虎貽患啊!
「緣分。它娘死去,我正好經過,見它哭得傷心,替它埋了娘的遺體,又擔心快要入夜,它會成為其它野獸的點心,於是將它帶在身邊。」他一伸手,抓住即使快要掉下來,也不想伸爪子傷害自己的小老虎,如此有靈性的小傢伙,他怎能不喜愛。
天嘯睨了此刻乖乖趴在好友腿上準備喝奶的小老虎,不禁挑了眉。
「你當真要養它?」好友真的愈來愈像全身發光的聖人。
他把裝有牛奶的碗放在小老虎面前,小老虎立刻跑過去喝。
這是他們經過五天訓練所得到的結果,從此小老虎不會再企圖從他身上找那些不存在的東西了。
他淡淡反問:「不然呢?」好似本就該這麼做,對此完全沒有餘慮。
小老虎吃飽了,嘴巴沾滿牛奶,他輕輕為它清理乾淨,它也很乖地坐著讓他弄。
「你的族人會接受這隻?」即使是這種小傢伙,大概也難逃被殺害的下場。
「我離開族裡已經很久,也沒有回去的打算。」因此無須擔心。
「所以你真的要帶著這傢伙?你認為它是能活多久?」唉,好友果真過了太久孤單日子,竟然連這點事情也沒注意到。
他們都成精了,兩人年紀相當都有百來歲,與這種凡物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尤其是壽命,只要他們持續修行,或許還有成仙的可能……當然了,他對成仙一直沒什麼興趣,只想逍遙過日子,不過好友挺熱中修行,所以這隻小老虎又能陪伴他多久?
他靜靜凝視乖巧的小老虎,內心不由得輕歎,天嘯說的話他比誰都清楚,縱然受自己保護,普通老虎又能活多久?最多二十年已是高齡,很快地,這隻小老虎也會成為遙遠的片段記憶,甚至是……遺忘。
倘若真是寂寞,他確實不該對這隻小老虎用心,因為換來的也是傷感,只是……
小老虎朝他眨眨眼,忽然輕咬他的手指頭,早已將他當作親人,啃咬也只是一種親密的動作,根本不會有絲毫疼痛感。
不知何故,他就是放不下這個小東西,因為那雙彷彿盛滿整個穹蒼顏色的眼眸似乎也網住自己,令他萬般捨不得。
「除非它不願留在我身邊,要不然我會一直照顧它。」
「真不知你在想什麼?」
「我什麼也沒想,隨緣就好。」小老虎咬完他的手指後又舔了舔,模樣十分可愛,他不禁露出有子萬事足的表情。
天嘯瞧好友似乎真的很投入爹這個角色之中,罷了,他高興比較重要,反正只是一隻小老虎,即使有多用心,也不過佔用短暫片刻而已。
「看來你還挺喜歡當爹,剛好和這隻傻虎湊成一對。」他笑笑地表示。
小老虎好像聽得懂天嘯的嘲笑,對他露出齜牙咧嘴的凶狠,作勢要上前咬他。
天嘯卻一點也不將它的凶狠放在心上,不過是一隻小老虎,他還不看在眼底。
「別這樣說,它聽得懂。」他其實愈來愈覺得這小東西十分聰穎,每回自己說完話,它竟然會做出類似點頭聽明白的動作,他想或許是因為跟在自己身邊的緣故,多少也染上了一點靈氣。
天嘯斜睨小老虎一眼,壓根不相信這小傢伙能聽得懂自己說的話,於是不信邪地伸手指向小老虎。「這隻傻虎怎可能聽得懂,它又沒有成──啊!」最後那個字沒說出口,他的指頭已經被小老虎張嘴狠很咬住,絲毫不留情,痛得他喊了聲,連忙用力一甩才逃離虎口。「你竟敢咬我?!」
這欠扁的傻虎!他可不像好友溫柔,要宰了這隻傻虎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小老虎不自量力,最後摔在地上,它好強地不閃躲,打算正面迎擊。
他搖了搖頭,伸手將小老虎護在懷裡,阻止一場極有可能發生的幼稚斗事。「你們兩個夠了。天嘯,尤其是你,怎麼跟它計較起來了?你可是長輩。」
長輩?!
天嘯挑眉,不屑地鄭重澄清道:「我是狼,不是虎。」他和這隻傻虎不同掛。
「吼……」小老虎二度抗議。
「真是的!有什麼爹就有什麼孩子。」
小老虎三度怒瞪天嘯,似是警告連他爹都不准罵。
好友一臉莫名其妙,他倒是欣喜地摸摸小老虎順順它的毛,試圖安撫它的怒氣。「好了,乖,天嘯不是壞人,他是在同爹說笑。」
小老虎聞言這才收起爪子,又窩在他懷裡享受寵溺。
「你真當自己是這傻……」那個虎字還沒脫口,小老虎又瞪他。「你真的要當它的爹?」天嘯對於這傻虎竟真能聽懂好友說什麼而感到驚愕。
「有子萬事足,你不會明白的。」他心滿意足地道盡受兒子保護的得意。
天嘯確實一點也不想明白。
反正這是好友自作孽,不關他的事,說完「等這隻傻虎長大後再來找我」這句話便匆匆離去,留下他們繼續過著逍遙愜意的隱居日子。
「小東西,我真希望你永遠不要長大。」他一面摸著小老虎一面說。
只要它不長大,他們或許就不需要分離。
小老虎似懂非懂地叫著,偎入他懷裡。
「你在安慰我嗎?放心,爹沒事,小東西別想太多。對了,我也該想一下怎麼喊你,總不能一直小東西、小東西地喊,下次天嘯再過來,你有名字的話,他也比較不會欺負你,是說……該取什麼名字好呢?」他思索半天沒有想到什麼特別的名字,最後先給了乳名。「那以後爹喊你虎兒可好?」
小老虎歪了歪頭,驀地叫了一聲,似是同意。
「虎兒真乖。」
他現在的確是有子萬事足矣。
他養了虎兒三個月後的某個夜裡,它突然狂嘔不止,吐出的東西十分酸臭。
他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這小東西該不會吃壞肚子了吧?
賣牛奶的婦人提醒他,牛奶一刻鐘後就不能再飲用,偏偏虎兒喝了一半貪玩,結果趁他不注意,不知過了多久又把剩下的牛奶喝光,難怪要鬧肚子。
他本來就沒有修行醫術,它又是隻虎,這會兒是要帶去哪兒看病?
「嗷……嗚嗚……」小老虎吐完以後虛弱地躺在地上,全身軟得仿若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只剩下小小的肚子輕輕地上下起伏顯示它仍有氣息。
見狀,他心頭萬分不捨,小心翼翼將一動也不動的它抱在懷裡,讓它貼著自己跳動急遽的胸口,他記得自己有一回染病,娘親便是這樣把他抱在懷裡搖了一整夜,他聆聽娘親的心跳聲,最後逐漸安穩入睡。
他如法炮製,希望有用。
「虎兒,你要加油,爹會一直陪著你,別怕,爹會保護你,要加油,知道嗎?千萬千萬別放棄了……爹不會離開你。」他在小老虎的耳畔邊呢喃。
三個月前,他會認為小老虎是燙手山芋,此時此刻,它竟成了自己心頭上一塊無法割捨的肉;之後,無論走到哪兒都少不了黑黃相間的小小身影跟隨身後,它可愛厚實的腳掌捶呀捶地終於也捶入他心坎深處。
他更無法忽略那一雙始終對自己充滿信任的湛藍眸子。
唉。他深深歎了口氣。
曾經拒絕任何情感的他,沒想到才與虎兒相遇不過三個月便對它有了感情,果真事事無絕對;這些日子有它陪伴,雖然手忙腳亂卻又非常充實,或許修行的時間頓時少了一半,然而他卻一點也不覺得浪費時間,更甚還非常高興有它作伴。
他思索的時候,它即使聽不懂也會乖乖聆聽;他寂寞的時候,它彷彿明白似的會靜靜趴在他腿上,以最無辜、最可愛的表情來分散他過多的落寞;他欣喜的時刻,這也是它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它可以毫不在乎地玩耍,即便爬到他頭頂,也不會惹來一頓罵。
他寵它,它黏他。
他一點都不願失去虎兒──這是百年以後他再次驟生的執念。
「嗚嗚……」小老虎睜開眸子,伸出舌頭舔了舔他,似是要他不要為自己難過。
他怎可能不難受?這小東西還小,怎能要它承受這般痛苦的折磨?
「虎兒,你一定要撐下去,千萬別留下我,懂嗎?」
小老虎似懂非懂地又舔了舔他,不過肚子突然竄上一陣痛,它吃疼地叫喊著。
「嗷嗚!嗷嗚……」它疼得咬住了他的虎口。
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疼,因為光看它小小身軀獨自忍耐的模樣就已經夠讓他難受,他恨不得能替它承受一切,無奈他沒這本事。
腥味慢慢飄散開來,他這時才注意到虎口滲出殷紅的血液,小老虎也發現自己闖了禍,連忙收起尖銳的牙齒,改以舌頭舔了舔他的血,彷彿想彌補。
他明白它的意思,連忙輕撫它的小腦袋,柔聲安慰道:「放心,虎兒,我一點都不疼,倒是你……」他完全感覺得到這小東西正在拚命忍耐。「真勇敢。」他不禁出聲讚許。
小老虎像是聽明白它的稱讚,歪頭咧嘴,模樣似是微笑。
虎兒這忍耐的樣子剎時揪得他心疼不已,因為他明白小東西已經到極限了。
這是它的命。
命該絕。
「嗷嗚、嗷嗚……」小老虎軟軟的腳掌抬了起來貼著他的臉頰。
那感覺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手掌心試圖努力安慰他。
虎兒自身難保了還在乎他的心情,真是個孝順的傻孩子。
「唉~」他再次深深歎氣。
他讓小老虎的臉面對自己,然後閉上雙眸暗自使勁,沒一會兒,一顆透明散發淡淡白色光芒的珠子自胸口浮出。
這是他修練七百年而得的魂珠,吸收天地精華,經過他的修行讓他成精,魂珠對他來說便是一切,一旦失去魂珠,他就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死。
正因為魂珠擁有他的能力,一旦遭奪走,修行便功虧一簣,因此對於成精的他們而言,魂珠萬萬不能輕易離開身軀,但為了延續虎兒的性命,他願意涉險。
只求救它一命。
「虎兒,爹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擅自改變你的命運,畢竟……唉,可是要爹視若無睹,爹也做不到,倘若你要恨爹,那就等你長大吧。這會兒確實是我自私地為了自己,我希望你陪在我身旁,別走……」
他動用自己的魂珠延續一條命是他從未做過的事情,然而他輕易為了一隻小老虎破戒,若是天嘯曉得,肯定會說他傻了。
或許吧,畢竟獨自生活確實孤獨,他想找個伴。
他啊……終究有私心了。
一晃眼,時間就這麼消逝在匆匆的腳步之下。
來時無痕,去時無蹤。
時間對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已成精,綿綿壽命幾乎無盡,時間不過是眼前的四季更迭罷了。
「吼。」
他又失神了,小老虎不太開心。
嗯……更正,應該是大老虎了。
這隻黑黃相間的大老虎此時此刻正枕在他腿上,享受他撫順它身體的伺候,霸佔得理所當然,恣意地正大光明,彷彿生來就是為了枕他的腿;因為寵溺的緣故,自小到大,他從不曾喝阻,久而久之,連他也習慣虎兒這種親密的動作。
他繼續順它的毛,這是每日必做的事情,早午晚各一回,要是少了一次,這小東西肯定不會善罷干休。
「虎兒,抱歉,爹剛才又想得神遊太虛去了。」他最近走神頻繁。
大老虎這才滿意地閉上眸子。
他這些日子不曾繼續四處雲遊的原因就是因為有這個小東西,本以為不會持續太久,沒想到之前的一念轉折因而更離不開了,畢竟身邊帶著一隻成年的大老虎,若遇上凡人,恐怕會嚇著他們。
只是……同一個地方困久了,他終究有了離開的念頭,或許他們盡可能離開人群,這樣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麻煩,倘若虎兒能夠化成人形就好了……
人形……
他不由得專注凝視剛吃飽,準備睡午覺的大老虎認真思索。
半晌後。
「虎兒,看著我……」這小東西吸了他魂珠的一點靈氣,所以才保住一命且安然度過這些日子,那有沒有可能因為這點靈氣也能讓它成精化為人形。「看著我,先別睡,對,像這樣看著爹,你看著爹……爹原本跟你同樣,後來成精才能變成人形,你要不要試試看,能不能變成人形?」
大老虎歪了頭,顯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專注凝視它那雙已經變了色的眸子,如同琥珀。
「虎兒,雖然爹不曾想過你變成人,但如果你能為人,爹便能帶你一同遊歷大江南北,到時候你還能吃到各地美食,你不是最愛吃東西了,為了爹試試看,好嗎?」
大老虎眨了眨眼睛,打了個呵欠後點頭。
他滿意一笑,又想到虎兒未曾修行,因此慢慢傳授他如何「成精」。
成精這條路並非需要修行的累積,而是一個契機,有的快則十年,有的慢則幾百年後才有可能成精,所以他也僅是抱持試試看的心態,沒有過分期待,不過有期待也不是壞事。
一年後的某一日,他早上醒來,本來該睡在他身旁的大老虎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名豆蔻少女。
他一時怔住,不知如何言語。
這少女是誰?他的虎兒呢?
他伸手握住少女的手,這一握才確認了她的身份,她體內有自己的靈氣,眼前的少女是他的虎兒,可怎麼會是個姑娘?!
太出人意表了,他深深感到不解。
少女經他這麼一握,揉揉眼終於清醒過來,看見他便露出迷糊一笑。
她──髮如絲、膚凝雪,臉蛋艷麗之中透著一股傻傻的清純,微彎的唇又添一絲絲的魅,教人無法移開視線,連他都有輕微動搖,不只為了她的美,更為了她那雙琥珀色滿是對自己信任的瞳眸。
她的眼底只有他。
這眼神確確實實是他的虎兒。
「虎兒。」
「爹,早。」少女第一次聽見自己的聲音,顯然也嚇了一跳。「咦?啊?嗄?我說話了耶,爹!」
她一面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一面望著自己的模樣,目光在爹和自己之間再三來回,她發現有相似處,也有不同處,那個不同處還非常非常非常不、一、樣。
她好奇地摸著胸口凸出來、小小的兩團,軟軟的,好好摸,可是爹好像沒有,她摸完自己,順手又去摸了爹一把,嗯,硬的,果真沒有,怪。
罷了,怪就怪,反正能變成人形就好,應該是她修行不及爹,才無法變成跟爹一模一樣,她會繼續努力,不會讓爹失望。
假以時日,她必定能變成爹。
「是啊,你說話了。」他不免臉色一紅。幸好虎兒有牢記他的教導,變成人形之時務必要給自己添上遮蔽的外衣。
「太好了,往後我就能跟爹說話,爹不會再寂寞了。」她始終注視著爹寂寞的背影,因為不懂說話,僅能靜靜陪伴,從今以後她可以暢所欲言,不再讓爹感到落寞,她會一直一直一直陪著爹、保護爹,絕不讓任何人欺負她最愛的爹。
「虎兒真乖。」他很自然地撫摸少女的頭,即使不是想像中那樣,依舊是他喜愛的虎兒。「不過……虎兒有沒有用力想著要變得跟爹一樣呢?」難保小東西走錯了哪一步,他問這問題是要確認她有按部就班,即使不小心錯了其中一環,他也能趁早挽救。
少女反握住他的手用力點頭,並肯定地說:「有!虎兒有乖乖照著爹說的話一步一步做,一面運動全身的靈氣,一面想著爹的模樣……是虎兒做錯了嗎?」
「不不,你沒做錯,爹只是想確認而已,放心,虎兒做得很棒,完全沒錯。」既然他教得沒錯,虎兒又那麼聰明,肯定不會做錯。
少女聽了開心不已,笑靨如花,身子因為喜悅自然地左右輕輕擺動,而她的手仍捨不得鬆開溫暖厚實的掌心。
她喜歡爹,喜歡握著爹的感覺。
以前就想著能握住爹的手,現在總算如願以償,這簡直比吃到好吃的肉還要喜悅。
「為了慶祝虎兒成精,爹要給你一個名字──以後『琥珀』便是你真正的名字,虎兒是爹私下喊的,知道嗎?」虎兒是個乳名,是他對這小東西的暱稱,如今她已是人,應該有個像樣的名字了,正好,她的眸色也給了他靈感。
琥珀、琥珀……她默念了幾回自己的名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那爹叫什麼名字?」她急著問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揚夜。」
琥珀頓時咧嘴燦笑,毫不掩飾心底翻騰的愉悅。
他望著琥珀,眼神滿是溫柔。以前她是虎,他便能輕易看穿她的喜怒哀樂,現在她為人,要看透更是輕而易舉。
本以為好動活潑的她是個兒子,原來……他養的是女兒啊!
這錯可真是有夠久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7 23:58:37
第二章
揚夜養了一個姑娘。
吾家有女初長成──這是他的感觸。
一眨眼的工夫,他養的小老虎成了精,變成了姑娘,其實說是一眨眼,也五十年過去了。
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他就是覺得有幾分怪異,但哪兒怪也談不上,她依然是虎兒,是他的孩子,只是從兒子變成女兒罷了,其實倒也還成,他並不會重男輕女;再說,他的虎兒極為聰明,以前教過一次的事情她完全都記住了,讓他深感欣慰,大有當爹的喜悅,不過他還有一件事尚未教導──男女授受不親。
「虎兒,既然你變成人了,已經是個美麗的小姑娘,往後就不能隨便枕在爹的腿上,這樣不太妥當,懂嗎?」畢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不是真父女,他得為琥珀的名聲著想。
「為什麼?」琥珀歪著頭,顯然不解為何如此麻煩。
「因為你已經變成人類的姑娘了,便要學著一些禮節,不能隨便靠近陌生男人,嗯……認識的也不成,外面的男人不全是壞,但好人也沒幾個,你已經長大了,和小時候不同,得學著保護自己,懂嗎?」幸好她認識的男人只有天嘯一個,這樣也無須太過防範,他們兩隻根本是相看兩厭。
「可是揚夜是爹,虎兒不能靠近爹嗎?」太複雜的問題,她有她應付的方式,二分法,一個是爹,另一個是爹以外的。
「呃……」他明顯詞窮。「你當然能靠近爹。」話語方落,琥珀又大方地枕在他腿上,他也自然地撫摸她的背部。
直到一會兒過去,察覺這樣當然不對,連忙又讓她坐起來聽訓。
「虎兒,不對,雖然我是爹,你是女兒,但是你現在是人,就不能再做和老虎相同的事情,因為你是人。」
琥珀嘟了嘟嘴,本來很開心變成人可以和爹閒聊,但她沒想到的是變成人以後竟然得受那麼多規矩束縛,她非常非常不喜歡。
她喜歡爹,就是想靠近爹,想聞爹身上的氣息,喜歡讓爹撫順自己的毛……變成人後沒毛了,那也沒關係,反正她就是喜歡爹碰自己,爹的手十分輕柔,每當碰觸就會讓她感到相當舒服,為什麼現在不能這樣做了?
「當人真不好,既然我們本來是老虎,為何要遵守人的禮數?」她問到了一個重點。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我們現在都是『人』了,自然得做著和尋常人同樣的事情,要不會惹來側目。虎兒,當人確實不易,往後你要學的可不少,最基本的就是從禮節學起……」
琥珀伸手直接摀住揚夜的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爹,你常教導我,凡事不要受世俗成見所縛綁,只要順心而為,不要違背自己心中的良知,不要做那些不義之事,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傷害其它人,琥珀變成人,既然沒有傷害人,為什麼還要受到那些人的禮教綁住?我又不是真的想當人,我是為了爹才願意變成人。」她的心中只有爹一人,無論爹要她做什麼,她都會乖乖照辦,但這條件有個前提──不許妨礙她接近爹,不能阻止她對爹好。
揚夜怔了怔,這是他頭一回如此直接感受到琥珀對自己的感情,面對她的單純且坦率的付出,他剎時無言了。
是了,他們明明不是人,只是成精化為人形,為何還要遵循人的禮節、守著他們的道德?他們是獸,本就有屬於他們的規範,縱然有著人的外型,也用不著理會人類那些繁文縟節。
他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他離開族裡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後來他比較常和人類相處,久而久之自然會學習他們的禮教,當然也會希望琥珀照著做,如今聽她這麼說,他反倒覺得自己似乎過分要求了。
無論他們扮得多像,終究是獸,他怎能忘了自己的根源,真是傻了。
一個眨眼,少女變回了虎。
它眨眨眼,顯然不明白怎麼回事。
揚夜則是笑著撫摸它的臉,解釋:「不必擔心,這是因為你剛成精,體內的靈氣還無法長時間讓你維持人形,你尚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控制這股靈氣。」
控制?它放棄了,一點也不想學習控制,它只想成天膩在爹的懷裡,至於那個什麼人,她才不想要,真麻煩!反正變成虎她依然能聽懂爹在說什麼,除非是爹要她回答,要不然她再也不想變成人了,這樣就好。
變成人這麼麻煩,她真不懂爹為什麼喜歡當人,真怪。
厚實的虎爪拍了拍揚夜的腿,揚夜乖乖放平了腿讓它開心枕下,同時大抵瞭解了琥珀的念頭,往後除非必要,這小東西應該不會再想變成人,雖然她已經五十了,遠遠超過一般老虎的年紀,但對成精以後的老虎來說,她其實就像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怎可能一下子硬性規定她得照著來,確實是他太嚴苛了。
不過他之所以會這般要求是有原因──倘若他們有血緣,他定不會如此要求,但因為他們並不是真正的父女,她又是讓自己十分寵愛且捨不得傷害分毫的小姑娘,他並非聖人,只怕有一日會走錯一步。
他絕不能愛上她,他相信自己也不會這般愚蠢才是。
罷了,她還是個孩子,得慢慢來,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
他繼續順了順它的毛,這是它最喜歡的事情之一,他喜歡滿足他的小女兒,並希望她是這世上最快樂的小老虎。
大老虎站在河邊,低頭看著水面上的倒影,模模糊糊,時而又有水波斷了它的影子。
水面上的它有著大大的頭、大大的身軀、大大的腳掌,嗯……腳掌可能會輸給爹,不過對於其它地方可是相當自豪,更何況它又有不輸給任何同類的獵殺能力,光是伸出尖銳的爪子就會讓其它野獸害怕地落荒而逃,保護爹應是綽綽有餘。
下一瞬,龐大的老虎變成了一名嬌小的姑娘。
她趴在河邊,頭一歪,水面的倒影跟著她歪頭。
成精之後,她反而比爹小了,除了不能隨便碰觸爹以外……這真是她最最最厭惡的部分了,還有就是──往後她要如何保護爹呢?
她伸出手掌……真小,也沒有尖銳的爪子,她變成人之後究竟有什麼用處啊?怎麼也想不通這模樣到底是為了什麼?成精似乎沒啥好處。
呃……有啦有啦,僅有的好處是她可以和爹說話。
她好喜歡聽爹說話,雖然有些聽不明白,可是爹的聲音好好聽,尤其晚上聽最好了,聽完剛好睡覺,聽不完也能睡,反正她就是想膩在爹身邊,這位置誰都不許侵佔,只有她可以。
「呵呵。」翻個身,她正面望著頭頂上刺眼的陽光,春分最適合曬太陽,曬完以後連身上的毛也相當溫暖,很舒服。
「虎兒,該吃飯了。」揚夜走了過來,第一個動作就是輕輕撫摸琥珀的臉。
吃飯了,太好了。「我肚子正餓呢,爹果然瞭解虎兒。」她笑著起身,拉著揚夜的手問:「今天有什麼菜?」
「紅燒蹄膀、五香排骨、油炸丸子、清蒸酥魚。」琥珀是虎,自然食肉,而他早茹素百年,碰不得葷,所以她喜歡吃的葷食都是他自飯館買回的熟食,桌上的素菜,她是碰也不碰。
「哇,今天加菜!爹對虎兒真好。」她開心地雙手抱住揚夜的腰,模樣十分親暱。
父女兩人回到屋裡,桌上的菜依然壁壘分明,葷素之間是一大鍋白飯相隔,猶如一條明確的楚河漢界。
她真的不明白,爹明明是虎,為何要茹素。有一回她吃了素菜,就反胃地立刻吐出來,從此再也不碰素菜,爹可真厲害,竟然能百年如一日,沒有一天中斷,她佩服不已。
「爹,素菜真的有那麼好吃嗎?為何你都吃不膩?」爹那一邊的菜色怎麼看怎麼清淡,聞起來也不會讓她有食慾,一看就很不好吃。
「爹已經習慣了。」一口飯一口菜,他吃得滿足。
琥珀一口排骨一口魚,同樣大快朵頤。
「為、為什麼爹要吃素啊?」嘴裡滿是食物,她仍不忘提出疑問。
揚夜吞完嘴裡的飯菜才回答:「爹在修行,吃素對身體比較好。」
修行喔……爹說過他們若想再更上一層樓的修為就必須修行,可每回看爹盤腿坐上一整日,她就替爹感到難受,動也不動如果是修行的必經之路,那她寧願整天跑來跑去也不想像棵樹一樣呆坐。
「虎兒不需要吃素吧?」她真的不喜歡吃綠綠的蔬菜。
「你當然不需要跟著爹吃素,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爹不會強迫你。」他一直是採行放任制度,只要琥珀沒有做錯,他都隨著她自由自在地長大。
因此,他們在桌面上的飲食始終相安無事。
為虎的她,儘管熟食再香,她也吃不得,只有為人的時候才會捨棄生食。
琥珀和天嘯根本水火不容,原本在她成年以後,他二度請來天嘯教導琥珀該如何覓食,然而他們每見一回便斗一回,她又不敵好友的壞心,每次都敗陣下來,因此氣呼呼地雙手抱胸嚷著再也不拜師學藝了。
於是,教導她覓食的重責大任便落在自己身上,但這種事情他也是靠自己領悟,他還真不知如何教琥珀,以至於後來是由他親自殺害動物,然後讓她自己去吃,至於她是怎麼吃的,他從來就不看。
有一回,他修行太入神,忘記打理琥珀的午飯,等他想起這件事時,已經聞到一股血腥味,當他趕至,琥珀已經成功獵殺了一隻兔子,這也證明所有生物都有與生俱來的本能,老虎亦然。
萬物自有一定的規律,他不會輕易干涉。
他只想過著平凡寧靜的日子,和他的……女兒。
琥珀吃飯很快,秋風掃落葉之後便是一片杯盤狼藉。
改天得找個時間再好好教她,人的規範不學尚可,但至少得學習怎麼吃飯。
他的女兒必須要有家教。
爹又閉關修行了,那將會花上一整天的時間。
琥珀其實覺得還好,反正它當老虎的時候早就學會自得其樂。
一點點小東西就能吸引她的目光,讓她玩得欲罷不能。況且爹曾說過,一旦進入修行的狀態就不能讓外界干擾,否則將會有走火入魔變成妖的危險,爹只說過一遍,她牢牢記住,絕對不會做任何可能危及爹性命的事情。
因此,它很乖,很乖地在──撲蝴蝶。
眼前滿是蝴蝶,有黃、有白還有粉紅,它沒有翅膀,不能飛,因此格外喜歡找蝴蝶玩,大大的虎掌撲啊撲地,半隻蝶也沒撲到,反倒是弄得滿身綠草,末了,它還打了一個大噴嚏。
大大的噴嚏聲頓時驚嚇到不遠處正在低頭吃草的小羊。
羊耶……它從來沒吃過羊。
爹什麼肉都給它吃,只除了羊沒吃過,問過爹為什麼,爹僅淡淡回答羊臊味不好聞,會弄得整個屋子裡滿是那種味道。
因為爹不喜歡,它也就不曾吃過羊,然而現在看見一隻活生生的小羊,它在外頭吃完應該就不會弄得滿屋都是羊臊味了吧?
呵呵,小小羊兒不要跑,乖乖入虎口來吧!
小羊瞧見是老虎,四條腿早就嚇得忘了逃跑。
琥珀繼續朝著小羊前進,似是察覺小羊沒有逃跑的意圖,它故意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拉近彼此的距離,欣賞小羊被自己嚇得比身上皮毛還要白的臉色而喜孜孜笑著;它的肚子還不太餓,不過有好吃的食物自己送上門,不獵殺太對不起自己待會兒的肚子了。
直到它們之間的距離僅剩下五十多步的距離,小羊才似是回過神,急忙轉身便跑。
這樣正好,它本就不喜歡直接面對獵物,它喜歡從後方追趕,享受追殺的樂趣,太容易到手的獵物一點新鮮感也沒有。
小羊在前方死命地跑,為了活命,它不敢稍有半分的停歇,只能不斷、不斷地往前跑,企圖能跑回爹娘身邊尋求庇護,早知道它就聽娘的話乖乖在附近吃草,現在貪玩跑這麼遠,結果才會遇上這隻可怕的大虎。
琥珀在它身後且跑且停地追著,玩弄的成分大過覓食,它現在比較想跟小羊玩,也希望小羊夠強壯可以陪自己打發一陣子。
小羊繼續沒命地跑,忽地,身後竄上一股冷冽的氣息,它往左邊一看,大虎不知何時已經追上來,它驚地立刻拐彎往右奔跑,大虎又繼續死纏著不放,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它只能邁開步伐企圖做最後的生死一搏。
琥珀緊追不放,時而拉近、時而放慢,此時此刻,她已忘了覓食,根本沉浸在獵殺的樂趣之中,玩得不亦樂乎。
小羊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倒也讓它有幾次差點停不住而翻出去,這可令它有幾分惱怒了,不自覺地張口露出尖銳的冷牙,就在它再度追趕上小羊後,突然一個衝撞讓小羊倒在地上,它順勢咬了它的後腿一口,嘴裡頓時瀰漫鮮甜可口的氣味,大大刺激許久未吃生食的它。
熟食固然美味,但生食的鮮血更令它迷醉。
它的食慾一下子竄上,與玩弄的念頭並駕齊驅。
小羊被咬一口卻也激起它更強的求生慾望,即使腳痛,它也忍耐繼續往前跑。
這會兒琥珀倒也不急了,慢慢跟在它身後踱著,它非常清楚小羊已經是囊中物,跑不了,玩性又起,它忽而來到小羊的右邊,在它的右後腿又咬上一口。
小羊這次跌在地上,疼得久久無法站起來。
琥珀還用腳掌推了推它,試圖想逼它起來繼續跑。
「吼……」不跑了嗎?不跑了嗎?再不跑,它就要一口咬死它了。
小羊聽見大虎的吼叫聲,立即費盡所有力氣撐起顫抖的身體繼續慢慢往前走,這回它的雙後腿都已受傷,根本跑不了,只能拖著受傷的步伐尋求最後一線幾乎是不可能的生機,它清楚這次非死不可,卻仍想拚一拚。
邁出幾個步伐,琥珀輕易追上小羊,鮮血的刺激讓它逐漸壓抑不了食慾,它的利爪突然揮了小羊一掌,剎時在它身上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它的爪子上也殘留著雪白染血的毛。
「咩……咩……咩──」小羊終於忍不住疼地狂叫。
因為疼痛而發出的破碎聲音令人聞之不忍,琥珀卻是無動於衷,繼續用爪子在它身上留下鮮紅的印子,正當玩得忘我之際,一股強大且不懷善意的氣息忽然出現在它身後,等它察覺到時已經慢了一步,剛轉身,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站在身後,龐大的身軀已經被重重一揮,直接撞上一旁的樹幹,對方的力道之重竟令它口吐鮮血,這是它頭一次聞到自己的血。
它不敢有半分的停頓,隨即勉強站起來欲防備,不料當它琥珀的眸子對上眼前的人之時,錯愕剎時填滿它胸口,攻擊它的人竟然是爹!
爹怎會對自己下這麼重的手?!
它不明白。
揚夜慢慢走向它,彷彿已認不得眼前的大虎是他一手養大的琥珀,他的臉色罩著一層寒霜,直逼向它,衣袖再一甩,琥珀又彷彿毫無重量一般輕易被扔至另一根樹幹上,這次力道更猛,樹幹抵擋不住這股強勁竟應聲折斷,它飛得更遠才落地。
這次它嘴裡滿是自己的鮮血,完全蓋過小羊的氣味。
它的身體好像也不再屬於自己,完全站不起來,體內的靈氣翻騰,即使到了這時候,它仍不想出手攻擊爹。
揚夜是它爹,最愛且最不捨傷害的爹,就算會死,也絕不出手。
眼看揚夜大有要殺了自己的下一步,即便靈氣已破散,琥珀仍硬拚著最後一口氣化成人形,大喊──
「爹,是我!我是虎兒,你不認得虎兒了嗎?」她完全不懂爹怎會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難道是自己做錯什麼?
琥珀的叫聲瞬間如一道驚天響雷,穿透了因為看見小羊可憐模樣而一時失去理性的揚夜,劇烈跳動的胸口終於平息,他注視受重傷的琥珀,深深一個徐緩的呼吸。
「爹……」她眨著無辜的眸子,期待爹能像以前一樣對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容。
揚夜不但沒有對她伸出援手,甚至還疾言厲色訓斥。
「虎兒,爹平日不是對你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濫殺無辜,你怎能用如此殘忍至極的方式凌虐這隻小羊?你果然是只無心無情的野獸!」最後一句頗有失望至極的意味。
獵殺是它的本性,與生俱來,即便沒有人教導也能無師自通,畢竟這是它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所以壓根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錯,然而當她聽見爹以最冰冷的聲調說她是野獸時,她的胸口頓時冷了。
「爹……虎兒本來就是虎啊!」她不懂,真的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什麼。
琥珀的一句話剎時驚醒了揚夜。
是了,琥珀本是虎,虎吃肉是天性,玩弄獵物也是一種遊戲罷了,他究竟在想什麼,怎能因此傷害她?
琥珀身上的傷全是自己造成,他真不配當她的爹。
揚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不知自己能說什麼,只好轉身離開,當他回到小羊身旁時,可憐的小羊已血流不止而死去,他重重歎息轉眼便消失。
他頹喪地回到屋子裡,一想到適才自己竟差點失去理智殺了琥珀便自責不已,時間對他本無意義,然而隨著歲月流逝似乎也沒能帶走曾經停留在他心坎處的傷痛,他想徹底遺忘,無奈內心深處依然牢記著那份悲哀,他的腦海始終刻著自己瘋狂的那一幕──殘殺的血腥歷歷在目。
他的手仍記著殺過的性命,如同掌紋永不會消失。
琥珀沒做錯,真正錯的人是他。
他怎能因為一己之私而擅自改變她的命運,儘管有多寂寞,他也不該讓她陪伴自己,如今終於證實他錯得離譜了。
「唉……」伴隨這一聲歎息,他落座角落的木椅上,靜靜地,動也不動。
直至日落月升,他才因為門外細微的聲音而回神,是琥珀的腳步聲。
許是受了重傷,才讓平時靈敏的它難以維持輕盈的腳步。
門沒有關,月色斜,印在地上的龐大身影首先映入他眼簾。
下一瞬,琥珀進入屋裡,它是休息好久才終於有力氣站起來,不過體內的靈氣已散,外型變回老虎,它拖著格外沉重的腳步回到他身邊。
無論爹有多生氣,它還是只想回到他身邊。
琥珀抬頭,臉上鮮紅的血已乾,它的神情除了無辜還有滿滿的困惑,但它一點都不想問,總之,無論爹要它做什麼,它絕對會照做,即便爹傷了自己也必定是它做錯,所以什麼都不想再問。
它只希望爹能再次抱抱它,這樣就夠了。
只要爹一句安慰,它便心滿意足。
「唉。」冷冽夜裡,揚夜的歎息卻溫暖如南風,他伸手撫摸琥珀,萬分慚愧。「虎兒,你會不會怪爹出手那麼重?」
琥珀搖頭。
「傻孩子,你那麼孝順當然不會怪爹,但爹卻相當自責,剛剛爹真的險些失了理智殺害你,這是爹的錯,因為爹想到以前曾經做錯了一件事……虎兒,你說得沒錯,你是虎,本食肉,若要強逼你吃菜便是違逆了天道,所以對你出手是爹的錯,爹在此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爹一時失去理智的行為。」
它馬上點頭。
「倘若你討厭爹想離開……爹也不會阻止你。」
「嗷嗚、嗷嗚……」琥珀聞言,拚命搖頭又發出細小宛若哭泣的聲音,右掌更抓著揚夜的衣服不放,顯然一點也不想離開他。
「爹也不想和虎兒分開……」揚夜扣住它的腳掌,神色是前所未見的哀傷。「那麼,爹想請虎兒答應一件事,你是虎,食肉本應該,但爹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殺害羊,因為爹曾虧欠了它們,好嗎?」他的內心始終因為這個罪而難受。
琥珀聽得出來爹確實為了曾做過的事情而感到相當遺憾,它本想舔爹的動作在察覺自己嘴裡滿是血腥後立即作罷,因為嘴裡仍有小羊的鮮血。
這是爹第一次希望自己能答應的事情,縱使非常勉強,琥珀依然努力化為人形。
「爹,虎兒答應你,從今天開始,絕對不會再傷害任何一隻羊。」語畢,她全身再次無力變回了虎,攤在地上又不能動了,可憐兮兮地望著爹。
揚夜淡淡一笑,顯然因為琥珀的允諾而寬了心,神情也變得溫柔。
「爹下手實在太重了,唉,你一定很疼吧?」
它終於等到爹這句安慰,什麼疼痛都值得了。
「你還有辦法吞爹的魂珠嗎?」
琥珀搖頭,如今喝水都會痛,魂珠即使沒有具體的形狀,但包裹在外頭的靈氣依舊銳利,只怕她已經無法抵擋。
既然如此,如今也只有一計可行。
「虎兒,張嘴,爹過氣給你。」過氣自然不如直接吸收魂珠來得快,不過現在僅能以這個辦法幫它療傷。
琥珀搖搖頭,不希望爹聞到它嘴裡的血腥。
揚夜起先不懂琥珀為何要拒絕自己為它療傷,後來看見它不斷伸舌頭舔去唇角的血後突然明白,果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放心,爹不在意,爹只希望你快點康復。」
一會兒,琥珀才張嘴,揚夜為怕它反悔,立刻以嘴吻上開始過氣。
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從爹那裡得到靈氣,琥珀有幾分不適應,不過這種方式比較溫和,慢慢地,她反而喜歡了。
爹不僅聲音好聽,連氣息也那麼香,它好喜歡、好喜歡,好想就這麼一直黏著爹。
因為這股靈氣,琥珀逐漸又變回人形,她的傷勢正以驚人的速度恢復。
此刻,他們的姿勢有些曖昧,揚夜坐在椅子上傾身親吻跪在面前的琥珀,而她的雙手並沒有閒下來,直接往他的腰間一攬,更甚,她愈吻愈深,乾脆站起身來坐上他的腿,由被動改為主動,毫不懂得自制。
她真的好喜歡爹身上的味道,就好像她最愛的紅燒蹄膀,爹的嘴也十分柔軟,讓她很想繼續「吃」下去。
揚夜同時迷戀著琥珀的氣味,那是離他最近的味道,融合了彼此的特殊氣息,五十年了,他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即使失去雙眸也不會忘記這個味,因為有一半是屬於他,另一半則是琥珀──他最寵愛的小老虎。
她是他的琥珀,他最愛的小虎兒。
他對她的眷戀愈來愈深,愈來愈不能沒有她。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彷彿都遺忘最初的目的,完全沉醉在這個不應該有的親吻之中,直到琥珀恣意伸出舌尖想探入他的嘴裡,揚夜才自這個魅惑的迷夢中驚醒。
他一臉震驚注視著琥珀,心想自己原本只是過氣給她,怎麼會走了樣?!
琥珀輕喘,氤氳的水眸帶著濃濃的不解直瞅著揚夜。
差點鑄下大錯,揚夜連忙起身,將琥珀抱回床上,替她蓋妥被子,故意不再看她。
「虎兒,你的傷勢應該穩定了,靈氣會暫時維持你的人形,你不用刻意想變成人,這段時間你就維持老虎的姿態才好得快,懂嗎?」他暫時不想再看見人形的她,因為那會使他分心。
「爹,以後你能再用這個方式給我靈氣嗎?」她好想再吃一回爹的唇。
驀地,揚夜臉色整個紅了,幸好是背對琥珀,要不然他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窘況。
「那個……以後再說,晚了,你早點休息。」
輕輕關上門,揚夜為了讓臉上的滾燙消失便走到屋外吹冷風。
夜裡冷了,他沒什麼感覺,只希望胸口的震盪能夠盡速平息下來。
他是琥珀的爹,怎能對單純的她存有如此低俗的遐想,真是一點都不配為人爹,對於提早讓她成精這件事,他現在終於有一絲絲後悔了,一切都得怪他粗心大意。
他太寵琥珀,寵到付出了過多的感情,本以為能以父女的身份設下到此為止的界線,怎知不過一個親吻而已,差點就讓他萬劫不復。
他的指尖撫上唇,根本嘗不到琥珀嘴裡的血腥,反倒是沾了濃濃的甜味……適才,若非琥珀動作太強烈引他回神,假如剛才由自己繼續主導下去,他幾乎有想侵犯琥珀的衝動了。
唉……這樣怎麼當爹啊?
慚愧慚愧。
冷風捎來,吹動了他的衣擺卻吹不散縈繞心頭的困擾,只因他實在不曉得該如何阻止這有可能產生的混亂──他永遠永遠都不能愛上琥珀。
關上大門,他決定暫時離開這團亂。
他來到白天讓自己的手險些又染血的地方,本想來替那隻可憐的小羊收屍,沒想到根本不見屍體,順著血的腥味,他走入樹林間一處隱蔽之處,那裡已經有一個小土堆。
琥珀……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她必定是既傷心又困惑地造好這個墳。
這件事錯不在琥珀,是他失去冷靜,方式過當了,或者……又該說是因為自己始終忘不了那件事,才會沒有分寸,如果那時琥珀沒有喊醒他,只怕又會再錯上一回,幸好,一切還能彌補……
他真的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自己眼前,眼睜睜看著卻救不了是最痛的折磨,他再也不想承受一回,再也不願……然而每當他閉上眼睛,那一幕殘忍始終提醒著他曾犯下的錯──無法挽回。
這折磨大概會跟著他直到沒了呼吸為止吧?
輕輕歎了氣,揚夜忽然施展能力,讓小羊的屍體自墳裡浮上半空,下一瞬,小羊無聲無息化為灰燼,骨灰落入他手中。
「抱歉,琥珀不該那樣傷你,但那是她的本性,如果你有怨就來怨我,有仇也來找我,我願意代替她償還她的錯……這是我們族裡對死者最後送行的方式,希望你一路好走,早日投胎。」語畢,他揚手,骨灰順風而逝。
風帶走了一切,他的歎息卻停留在原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7 23:59:09
第三章
爹對羊有愧,因此她要替爹彌補。
早晨,琥珀變回虎形,飛快地穿越樹林,來到一大片綠茵中。
前幾日,它就是在這兒看見小羊,既然它殺了人家的孩子,當然該好好跟對方的爹娘道歉,小羊的爹娘必定會很傷心,它得好生安慰。
琥珀往前又奔跑了一會兒,終於看見羊群,少說有五六十隻,也就是有兩百多隻的羊腿在那裡……
咦?等等,它不是來吃羊的,它已經戒掉羊肉,今生今世不僅不會再碰羊的一根羊毛,它還會努力保護它們不受其它野獸的獵殺。
那群羊正低頭吃草,全都是白色,一眼望去好像天上掉下來的一大片雲,琥珀還真不知道誰才是小羊的爹娘,怎麼辦呢?
罷了罷了,反正它是要保護所有的羊,包括小羊的爹娘,還有為數龐大的親朋好友。
它張嘴,一把翠綠嫩草頓時落在地上。
琥珀變成人形,拾起地上的嫩草,這是她清晨就跑上山腰處特意拔來當作道歉的禮物,她很有誠意還洗了個澡,想沖淡身上的虎味,嗅了嗅,確定身上的味道有比較淡以後才邁開步子走向那群肥美的羊腿。
羊群一察覺有陌生人靠近,立刻停下吃草的動作,警戒地抬頭,琥珀也發現自己的出現令它們相當緊張,於是停下步伐,離它們尚有一段距離,只要聲音大一點應該能讓它們聽見。
「你們好──」五十幾步開外的距離讓她卯足力大喊。「我是昨天不小心殺了你們同伴的……」說虎不知道他們聽不聽得懂,琥珀想了一下改個詞。「兇手。我已經反省好幾天了,也深深對你們感到抱歉,所以今天特地帶禮物登門道歉。」
虎的習性是單打獨鬥,她以為所有的動物皆然,所以僅準備少量的嫩草。
「這禮物有點少,日後我會再補齊。我今天過來最主要是道歉,同時還要向你們保證,我琥珀從今天開始不會再傷害你們,我會保護你們的安全。」
羊兒們全盯著她。
琥珀換上最親切和善的笑容,她對著鏡子練習了好幾晚。
「我是誠心誠意要保護你們,絕無半句虛假,不過你們住得實在太遠,萬一你們有危險,我很怕會來不及趕過來保護,所以能不能商量一下請你們隨我回家,我住的地方外面也有一大片草地,應該夠你們吃了,不知意下如何?」
一陣強風吹拂了草地,琥珀站在上風處,羊群在下風處,下一瞬,羊群驚恐地轉頭落荒而逃,她完全不懂,她是真心誠意的來道歉,為什麼它們還這麼怕自己?
難道獵人和獵物永遠不能和平相處嗎?
唉……咦?不遠處還有一個小白點,琥珀欣喜地跑過去,果真看見一隻正在低頭吃草的小白羊,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小。
它蹲下來望著八方吹不動的小白羊,非常佩服它小小年紀卻有著如長者一般的氣定神閒,因此拍拍它的頭,露出開心的微笑。
「你不怕我嗎?真好,總算有隻羊願意相信我了,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絕不讓任何野獸傷害你,所以你願意搬去我家住嗎?」
小白羊抬起頭,歪了歪,張嘴咬住她手中的草,慢慢咀嚼起來。
「這隻羊是怎麼回事?」
琥珀身後跟著一隻小白羊,它不停吃著握在她手中的草。
這畫面……有些怪。
「爹,這隻小羊是我的食……,呃不是,它是我的朋友。」琥珀笑咪咪地說,這可是她花費好大功夫才帶回的朋友。「我去跟小羊的爹娘道歉,不過不曉得為什麼它們最後都跑走了,只剩下這隻小羊,我就陪小羊一直等一直等,過了很久羊群都不回來,我覺得小羊很可憐就把它帶回家了,如果它爹娘回來,我再把小羊還給它們。爹,虎兒這樣做對不對?」她自覺自己做了好事,等著爹的稱讚。
傻虎兒,小羊的爹娘不可能回來了。
揚夜摸摸她的頭,微笑讚許。「虎兒很乖,做得很好,那你打算把小羊養在哪兒?」
「那裡。」琥珀指著屋前的方向。「小羊最後也會成精然後一直陪著我,就像我陪著爹一樣,對吧?」
「嗯,你也可以幫小羊取名字,有了名字,你們會更親近。」
不忍這麼早就戳破她的夢,他沒有說出她已不再是普通老虎的真相。
琥珀從沒和其它老虎接觸,始終跟在他身旁,對於老虎真正的壽命自然不清楚,以為成精是必經之路,相信等小羊死去那一刻,她就會明白自己的特別之處,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學,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不急。
琥珀願意為了自己終生不傷害羊是她的承諾,她也很努力做到,他十分感動,不過養一隻食物在身邊,她究竟有多大的忍耐力?畢竟連他都不得不承認可愛的小羊其實非常可口,很適合擺在桌上。
「取什麼名字好呢?」琥珀盯著小羊的臉,認真思索起來,一會兒後有了定案。「好,我決定了,以後它就叫小黑。」
小白羊咩了一聲。
「為什麼?」
「因為它的眼睛是墨色。」她愉快地摟著新朋友,歡迎它加入。
小白羊……小黑直視前方無動於衷地繼續咀嚼。
一陣狂風驟然吹來,一抹黑色的影子瞬間出現在他們眼前。
天嘯向來是這麼突然出現。
「揚夜,你終於開竅了,懂得找一個姑……咦?!」他仔細看了看少女,好一會兒終於看明白。「她是那隻傻虎?!」
真是糾纏不清的孽緣啊。
天嘯再盯著眼前兩人一羊的畫面,頓時覺得十分有趣,因此指著小白羊問:「這是今天的晚飯嗎?」他好久沒吃烤羊腿了。
小黑咩了一聲,完全不知自己是強敵環伺,險險要成為盤中飧。
今天是琥珀的生辰。
揚夜每年都會幫她慶生,主角倒是從來沒放在心上。
天嘯來得正是時候,剛好能趕上今晚的豐盛菜色,當然,不包括外面那隻已經入睡的小白羊。
琥珀其實不喜歡食物被瓜分,不過爹很開心有朋自遠方來,她也會努力接受這個無緣的師父,不過能不能不要一直啃蹄膀啊?她的蹄膀啊……
「傻虎,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成精,本來還以為你活不了多久就會去見閻王了,你爹對你真好,以後要好好孝順他老人家懂不懂?」天嘯一邊咬蹄膀的肉,一邊善盡師父的責任。
琥珀含淚看著最後一隻蹄膀沒了。「虎兒當然會好好照顧爹,這用不著你說。」爹是她的命,她一定會用盡所有力量保護他,即使會死也在所不辭。
「不錯不錯,真是個孝順乖巧的好女兒。」他拍拍琥珀的頭,無視她含怨盯著自己手上蹄膀的凶狠目光。
來者是客,他最大,當然要以客為尊囉!
揚夜含笑以對,同時出聲替女兒抱屈。「天嘯,這是我為虎兒準備的晚飯,你吃太多了。」
爹為她說話,琥珀開心地立刻揚高下巴得意地看著不請自來的天嘯。
「那還給你。」他樂意之至。
琥珀隨即垮下臉,她才不要吃他吃過的。「不要,我寧可吃菜。」
「傻虎,菜不好吃吧?何必這麼委屈呢,這隻蹄膀很好吃,難道你不想要?」
她說到做到,立刻夾起另一邊的青菜,學著小黑忿忿咀嚼起來,惡……真的好難吃,可是她寧願吃。
天嘯哈哈朗笑,繼續咬蹄膀。
「爹,你看他啦!」她真的不喜歡天嘯,討厭他每次都只會欺負自己。
揚夜摸摸琥珀的頭,安撫道:「乖,天嘯叔叔是在跟你玩,你生氣就上了他的當,明天爹再補償你。」他瞥了天嘯一眼,似是也責怪他玩過頭。
「爹對虎兒最好了……才不像某人!」小巧的下顎揚高幾分,對著某人吐吐舌頭,得意洋洋地挑釁。「那爹待會可以幫虎兒洗澡嗎?」她自己不太會洗,還是爹手巧才能幫她洗得乾乾淨淨,她也要學好爹的技術改天幫小黑清理。
「噗──」醇酒剛入喉,天嘯又冷不防吐了出來,幸好坐在他對面的揚夜閃得極快。「她這樣……你還要幫她洗澡?!」他目光燃火地直視若無其事的好友質問。
「是,從小都是我幫她洗到大。」
天嘯含恨不已。
雖然傻虎傻了點,不過容貌挺不錯……突然,他收到兩道冰冷的眸光,隨即斂回在琥珀身上徘徊的注視,他可不想惹怒這位年輕的爹。
「傻虎,你真幸福,有爹幫你洗澡。」他也好想當爹,好想養個女兒幫她洗澡。
「當然。」琥珀可驕傲了。
夜空星綴。
揚夜走到屋外,天嘯站在外頭已多時。
「真沒想到你真的讓傻虎成精了,真覺得寂寞怎麼不去找別的傢伙,為何偏偏是那隻傻虎?我真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
時間對他們來說確實沒有特別的意義,他也不記得他們上一回見面是幾年前的事情,他只是突然想到似乎過了很久,想起那隻老對自己張牙舞爪的傻虎,普通的老虎壽命有限,他是猜想傻虎可能已經死了,所以才想來安慰好友,怎知傻虎沒死還變成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即使他對「女兒」有非分之想也不關他的事,只是……怎麼會是傻虎?
「我們有緣。」揚夜的答覆始終如一。
天嘯睨了好友一眼,壓根不信只是有緣如此簡單,他們兩人更有緣,怎就不見他分一點靈氣給自己,根本是偏心。
「總有一天,事情會曝光,到時你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一切順其自然,該走該留,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這種事不是他能決定,他僅是不希望愧對良心罷了。
「你啊,我看是太久沒付出,才會一下子陷得太深,弄不清自己的感覺,你誰都能愛,可千萬別對這隻小傻虎存有不該的念頭,那樣只會替你帶來麻煩。」
「我是她爹。」他反駁。
爹?天嘯好整以暇打量好友那副神態自若的模樣搖了搖頭。
「不太像……你看傻虎的溫柔眼神、細心為她布菜的親密動作,以及嘴角邊始終不曾消失的寵溺笑容,我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爹在寵女兒,倒像是你在寵自己的女人。」說他們是父女,打死他都不信。
「……別胡說,我確實把虎兒當作親生女兒照顧。」驀地,想起前幾日兩人親吻的那一幕,他的神色有幾分不自然。
天嘯看穿好友,挑眉一笑。「你遲疑了,是心虛了吧?反正她又不是你親生女兒,又何必非要把自己困死,你要愛便愛,誰也管不著……」
「我沒有,我確實……」揚夜打斷他。
天嘯又打斷回來。「少跟我解釋了!喜歡或不喜歡都是你的問題。」
「我與她不可能,虎兒是我女兒。」他再次強調。
「最好你生得出來啦!」天嘯嗆他這一句。「總之,我唯一擔心的,是你說不定有可能會因為她從此不能再回族裡,這點你可考慮過了?」
「回去……我根本不敢想。」他的目光逐漸放遠、飄忽。
即使離開了,心也始終留在族裡,無奈那裡有他的痛,他回不去了。
「你本來就屬於那裡,怎不能回去?」
「沒有我,他們或許更自在些。」族人對他的不諒解、不信任宛如尖銳的刀,深深刻入他心底,他怎麼也無法遺忘,所以離開對彼此都好。
「那是你太好說話。」天嘯不屑地吭聲。「換做是我,誰敢反抗就給我滾出去!我會讓所有人明白我才是老大!」
揚夜垂下眼眸,冷諷:「所以你永遠不可能成為一族之長。」
他不甘示弱回應:「至少也強過你這個有家歸不得的蠢蛋好吧?蠢蛋配傻虎,你們還真絕配。」語末,天嘯不由得斂下玩笑的意味,變得正經許多。「好了,我跟你說真的,如果你想要那隻傻虎,就別想太多,做了再說,如果不想要最好別對她太好,免得她過分依賴你,到時候想分開可就麻煩了。」
他看得出來傻虎對好友只差沒有掏心挖肺來證明自己的忠心耿耿,不過如果有這樣的女兒,他也想養一隻。
「我明白。」
他對琥珀好,是單純想對她好,因為喜歡所以分外照顧她,然而在他無心的寵溺之下,她自然一心向著自己,天嘯不說,他也清楚假使一旦他要琥珀死在眼前,她大概也不會拒絕,她對他就是這般死心眼。
真是一隻傻虎。
天嘯瞥了瞥發怔的好友,忍不住調侃:「我看你乾脆『吃』了她吧,反正你最後肯定會走上該走的那條路,如此一勞永逸也省得在這裡胡思亂想。」
「胡扯。」揚夜不禁斥責好友的胡鬧,不過他的神色已經藏不住內心紛亂的思緒。「虎兒是我女兒,你也不許對她說這個秘密,否則我定不饒你。」
「傻虎是不是你女兒,僅有你心知肚明,你可以騙我卻騙不了你自己。」天嘯說完,在好友還沒出手之前逃走了。
留下揚夜望著孤月,重重一歎。
那一個吻猶如一顆投水的石子,早已徹底打亂他心底岌岌可危的平衡,他早就無法單純視琥珀為女兒。
雖然,他尚有自制力,然而他怕的是琥珀主動走向自己,所以琥珀不是他女兒的這件事,他永遠都不能讓她知情。
這是一個絕不可說的秘密。
眼前又浮現那一日琥珀露出的嬌媚神態,他竟然有一絲迷惑了……
原來那是秘密。
既然是爹的秘密,那她也不能說了,她會替爹保守。
沒想到她真的不是爹的女兒,那爹為什麼要照顧自己?
記得自己還是小老虎的時候,不知怎地就能聽得懂爹說的話,有一晚,爹抱著她,以為她已入睡便說了很多很多話,絕大多數她都聽不明白,只記得爹說他並非自己的親爹,所以不太懂得照顧她,希望自己能多多包容。
她聽見了,雖然有些模模糊糊,仍藏在心底,一直不敢問,直到今天才總算真相大白──她確確實實不是爹的女兒。
「小黑,你覺得呢?」她蹲在小白羊面前,歪頭望著它,希望唯一的好朋友能給她意見,不過當然是緣木求魚。
小白羊抬起頭,嘴裡仍在咀嚼翠綠嫩草,對琥珀的問題明顯置若罔聞。
昨夜,爹剛離開不久,她覺得口渴爬起來想找水喝,結果就聽見這個天大的秘密,便再也睡不著了。
其實爹是不是她真的爹都無所謂,她最愛的人永遠都是爹,她的心底也只有爹一個,只是不知怎地確定爹不是爹,心中竟有一絲絲的喜悅……這樣似乎有點奇怪,照道理來說,爹不再是爹了,她應該會感到沮喪才是,怎麼竟然會覺得喜悅?
這是怎麼回事?
「小黑,我竟為了爹不是我爹而感到開心,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病了?」她煞有其事地探探前額,確定沒有發燙。
小白羊當然不會理她,琥珀歎了口氣,往草地一躺,望著遙遠的白雲,心頭亂得很,然而她也不曉得該問誰,因為身旁除了小黑以外就剩下爹了,她總不能去問爹吧!
「唉。」一個鷂子翻身,琥珀蹲了起來,雙手托著臉,神情無比煩惱。
罷了罷了,她不想了,反正再想也想不出所以然,那就乾脆別想了,說不定會像「成精」那樣,需要一個契機才有可能領悟如此艱深的困擾。
她決定不再思考,等待契機或許還比較快一點。
「虎兒。」
「爹。」琥珀聽見揚夜叫喚,三步並兩步來到他跟前,活像是個小跟班。
「爹要上街買午飯。」琥珀喜歡吃新鮮的食物,每回開飯前,他才會出門採買。「你好好看家,別亂跑,知道嗎?」
琥珀突然很想跟著上街,雙手正想抓住揚夜的手臂,一如往常那樣撒嬌時,卻突然想起那個秘密,伸出去的手頓時縮了回來。
揚夜不是她親爹,即使是秘密,但她終究知道了,就不該像以前那樣任性,爹肯照顧自己已經是天大的恩惠,她不能逾越本分。
「怎了?」琥珀的模樣很奇怪,他同時注意到她的神情似乎在壓抑。
「虎兒能不能跟爹一塊上街?」
「當然可以,走吧,在街上看到想吃的東西就告訴爹。」以往琥珀總是嫌麻煩,寧可變成虎在山裡奔跑,沒想到今天卻願意跟著自己接近人群,他其實感到很欣慰,因為他也想和女兒一同上街。「來!」
琥珀看見揚夜伸出大手,她很想握住,卻又想起兩人的身份而怯怯縮了回來。她曉得爹或許會起疑,但她總覺得自己即使真的是爹的女兒也該學著長大,不該事事都想依賴爹,她往後還想保護爹呢!
「怎麼了?」
「爹,虎兒自己走就好。」她將雙手負在身後,就怕又會不小心握住爹,就算爹的手很厚實、很溫暖,她都必須忍耐這個矛盾的心情。
她說「自己走就好」,怎會突然這麼說?
平時最愛纏著他、暱著他的女兒,居然會說出這麼成熟的話,令他想不通,不過她既然如此堅持,他總不好強迫。
兩人便一前一後下山入鎮,來到最熱鬧的一條街。
街上左右兩邊販售各式各樣的東西,琥珀第一回看,眼花撩亂地不知該將目光放在哪個點上,走路也會因為受到吸引而歪斜,這時揚夜理所當然地牽起她的手,分心的琥珀完全沒注意到,還自然地加重力道反握,他十分滿意。
「爹,那一串紅紅的是什麼?」
「爹,那個包子好香喔!」
「爹,那裡圍了很多人,我們過去瞧瞧!」
琥珀就像是靜不下來的孩子,拉著揚夜東走西逛,她的好奇心完全反映在她專心的表情上,每看到一件新奇的事物就會盯得很久,直到再次發現更新鮮的小玩意,於是一條街,他們花了一個時辰才走到盡頭,她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同時肚子也撐得飽飽的,根本不必再吃午飯。
揚夜瞧她那副笑臉就曉得她吃得很愉快,自然地摸摸她的下巴,這動作是打從她還是幼虎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一旦她吃飽就會喜歡讓人撫摸她的下巴處,往往他摸幾下就會讓她想睡了。
琥珀自然地稍微抬高下顎任由揚夜撫摸,這是五十年的習慣,果真讓人一下難以根除,等她察覺自己快要入睡之際方醒悟這樣似乎不對,她怎麼又貪戀起爹的溫柔?
糟糕!她長大了,萬萬不可再依賴爹。
抗拒的念頭乍起,她整個人迅速逃離揚夜的撫摸。
這動作太迅雷不及,揚夜的手一下子停在半空中,神情木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收回手,神情不禁嚴肅地問:「虎兒,好好跟爹說,今天你是怎麼了?」
「虎兒沒事……只是、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長大了,要學著獨立,就像小黑那樣,凡事要靠自己,虎兒要保護爹,所以不能繼續躲在爹的身後。」
原來如此……揚夜聽完慢慢鬆開眉心,還好不是聽見她說討厭自己。
「虎兒,無論你將來長得多大,永遠都是爹的女兒,爹心頭的一塊肉,爹也會保護你,而且爹也比較喜歡你撒嬌的模樣,那樣比較像個……女兒。」是了,他已決定要將琥珀視為女兒,她便永遠是他的女兒。
「可是虎兒比爹強壯,應該是虎兒保護爹。」她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等爹老了以後可以馱著他繼續遊山玩水,她要一直照顧爹到死,再為爹造一個墳,死後繼續陪著爹直到自己也入黃泉。
「傻孩子,你有這份孝心,爹就滿足了。你還想吃什麼嗎?」
琥珀搖頭,「虎兒吃得很飽了。」突然,她發現有好多人盯著他們看,眼神似乎都不懷好意,她不喜歡。「爹,我們快回去吧。」
揚夜自然是順著女兒的要求。
由於街上依舊熱鬧無比,他們準備走比較偏僻的小路,行至中途,忽聞女子的求救聲,琥珀尋聲而去,揚夜隨即跟上她的腳步。
一條死巷子裡,有四名惡漢正在調戲一名姑娘。
琥珀路見不平想拔刀相助,揚夜竟伸手一擋,「爹去。」他不想讓空有蠻力卻不懂拳腳功夫的她受傷。
從沒看過揚夜展露實力,琥珀總以為爹弱不禁風,結果以一敵四,爹的身形幾乎沒什麼動作,一會兒工夫便讓四名惡漢落荒而逃,她對爹更敬佩了。
揚夜回頭看了琥珀一眼,才上前詢問似是受到驚嚇的女子。「姑娘,沒事吧?」
「多、多謝公子……若非公子搭救,我恐怕、恐怕……」女子驚魂未定,一看見揚夜走近,立刻淚流滿面,連話也說不清楚。
揚夜基於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始終與女子保持一點距離。「放心,沒事了,姑娘怎會隻身來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這種地方多惡徒,你一個人會有危險。」
「我正要回府,察覺身後有人跟蹤,想甩開那些人,沒想到最後走入死巷子……」眼前的恩人挺拔俊美,她一顆芳心跳得好快。
「安心,沒事了。」
「那個……」女子抬眼望著揚夜,稍後又似是怕被發現心情一般地垂下眼眸。「不知是否可以勞煩公子送我回府,我一個人不敢繼續走了,拜託公子!」許是真的怕了,她為了回家,竟大膽抓著陌生男子的手。
揚夜也沒有立刻拒絕,任由她抓住。
眼前這一幕英雄救美落在琥珀眼裡,她的心底竟浮現一股深深的不愉快。
最後,揚夜拒絕不了,便答應女子護送她回府。
「爹……」
「小女子柳湘柔,請問公子尊姓大名?」女子離揚夜比較近,自然蓋過琥珀的輕喚。
「孫。」揚夜隨便說了一個姓氏。
「原來是孫公子,湘柔真是幸運,今日能遇上孫公子搭救,要不然湘柔真不敢想像他們會如何對我。」
「姑娘贊謬了,在下也只是碰巧經過,姑娘往後出門需多加小心。」揚夜客氣地表示,不居功。
「是,湘柔記住了。敢問公子,那位小姑娘是公子的親戚嗎?」
「她……是舍妹。」他回頭看了一眼始終靜靜走在後頭的琥珀,他想應該是耽誤回家的時間才讓她一臉不愉快。
「原來是令妹,長得很可愛,真好……湘柔是獨生女,一直想有個妹妹能夠分享心事。」柳湘柔對揚夜露出了渴望的表情。
揚夜對此卻不再有回應,因為他始終掛心的是身後默無一言的琥珀,她似乎太安靜了,若是平日的她肯定會插上一兩句。
她的安靜教他憂心,或者該說今天的她與往常有極大的不同,究竟是什麼讓她在一夜之間竟有如此劇烈的轉折?
莫非是昨夜天嘯的造訪讓她不開心?
「孫公子、孫公子?」柳湘柔連喚好幾聲才將揚夜喚回神,同時她也嚇了一跳,怎麼站在身後的姑娘眸子竟染著琥珀的顏色……她又多看一眼,猜想應是陽光刺眼的緣故。
「什麼事?」
「我家到了,不知公子有無時間可以入內一坐,讓湘柔好生招待以答謝救命之恩?」柳湘柔慇勤邀約。
揚夜尚未開口,一股力量自身後洶湧而來,隨即牽制住他。
無須回頭,他不自覺露出微笑。
「抱歉,舍妹累了,我得回去。」
「孫公子……」她再喊,不希望良緣就此結束,然而當她再次接觸到那名姑娘的雙眸後立刻噤聲不語──那是一雙著火的眸子,令人不敢再放肆。
「姑娘,路見不平罷了,無須掛在心上,告辭。」
兩人轉身離開,柳湘柔站在門口望著,見他們如此親密,恐怕不是兄妹,畢竟那雙眼透出來的絕不是單純血緣之情,看來她只能徒增遺憾了。
琥珀牢牢地抓著揚夜的手臂。
她不喜歡那姑娘看爹的眼神、不喜歡她抓著爹的手、不喜歡她看著爹微笑,她也不喜歡爹溫柔響應,爹的溫柔只能給自己,誰都不許來搶──
「爹本來還以為你討厭爹了。」幸好不是。
琥珀抬起頭回答:「虎兒才不會討厭爹,永遠永遠都不會。」
此時,揚夜才注意到她的眸色露了出來。
「虎兒,你的眼睛……」希望剛才那名姑娘沒注意琥珀的粗心大意,出門前,他便叮嚀她得收斂情緒時時注意,以免身份曝光。「不要再說謊,你今天究竟怎麼了?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
不舒服……本來沒有,一看見那名姑娘之後就非常不舒服。
整個人不曉得怎麼回事,總覺得胸口有股怒火急著想宣洩,卻又不知怎麼處理,但說也奇怪,離開之後,她的不悅也漸漸恢復平靜,不過她的雙手始終纏著他,不肯鬆開,她必須要這樣做方能確定爹就在身邊不會離開。
「虎兒,回答爹。」
回答──她自己都不知該怎麼描述,要她如何回答?
況且,這是她小小的個人問題,她都認為自己已長大,當然不能因為這小事情而麻煩爹,她必須學著自己解決。
「爹,虎兒沒事,可能是走了太遠的路覺得累了,我們快回去。」適才的不舒服,必定是走太多路所致,她決定拋下。
琥珀從不說謊,他自然信了。
「那我們快些回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7 23:59:58
第四章
即便琥珀決定拋下不再想,那一幕始終縈繞在她腦海裡--白天想到失神、晚上想到失眠,依然理不出個清晰的頭緒,只覺得腦子一團亂,怎麼也理不清。
真的好怪,心頭好像有什麼梗住了,悶悶的不舒服,卻又不像吃壞肚子,這情況似乎從那一日開始……不希望爹擔心,她沒有說,默默將難受放在心底,不過這也不是那樣痛苦,因為只要她一看見爹便什麼都忘了,說起來爹還真是最好的特效藥。
她想這應該就像是風寒那樣,過一陣子就會痊癒。
只要爹在自己身邊,一切都不礙事。
「虎兒,爹要去街上,你和小黑好好看家。」上回琥珀下山似乎適應不良,因此隔日他並沒有特意邀她。
「好……」琥珀欣喜答應,驀地,她想到那名姑娘,說不定爹又會在街上遇見她,她非常不喜歡,於是馬上改變心意。「爹,虎兒想跟你一塊去。」
揚夜含笑凝望,伸手摸摸她的臉。「上回你不是走太多路不舒服?」他不清楚琥珀的心思,完全為她著想。
「沒關係,有爹陪著,虎兒就不累了。」欣喜之際,想伸手出去的手在差點碰觸到揚夜之前便火速縮了回來。
揚夜同樣注意到了,不動聲色。雖然他不喜歡琥珀突然長大,但孩子總有長大的一天,他作爹的也無法綁她一輩子。五十年而已,宛若一眨眼,他早習慣有她作伴,目光也總是跟著她。
琥珀將來會離開自己嗎?
她年紀還那麼小,個性單純不說,又沒有能力自保,萬一她哪一天真的想離開了,他該用什麼理由留住她?
終究只是爹而已……根本不能綁她一生一世,他們的緣分總會結束,真希望那一日別來,他想一輩子陪著琥珀。
「爹,走了。」
琥珀輕喚,揚夜這才回神,微笑朝著她走近。五十年了,轉眼間日子就這麼過了。
分離……近了。
這趟他們下山,揚夜帶著她去另一條大街。
這條街比較安靜,一旁販賣的南家也不多,不過仍可看得出整條街朝氣蓬勃,這也是他喜歡逗留人間的原因,他喜歡感受這裡的活力,方能消除些許的孤獨,他向來習慣群眾,不喜歡獨自生活,無奈他只能一個人。
街上不擁擠,琥珀便努力與爹保持距離,以免一個不注意又依賴他。
她得學著長大--心底始終牢記這一點。
這趟並沒有先帶琥珀去找食物,反而是帶她到一間屋子裡。
「大爺,您好,有什麼需要?」老闆立刻走出來熱情招呼。
揚夜輕輕頷首,目光緩緩轉過一周,落在他前日便選定好的布料上。那是雪白由近乎粉色的布料,上頭有梅花點綴,他覺得十分適合琥珀。
「虎兒,好看嗎?」
琥珀點了點頭,只要爹喜歡,她便喜歡。
「我要用這塊布料替這位姑娘量身訂做一套衣服,就照她身上穿的樣式,不必變更。」他清楚琥珀一旦習慣就不會改變,因此衣服樣式完全不變就是希望她換穿不同的衣服,雖然只是虎但終究也是一名姑娘啊。
最上等的布料,老闆笑呵呵,連忙叫女兒出來替琥珀量身。
老闆的女兒一走出布簾,琥珀立刻揪住眉心。
「孫公子?」柳湘柔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湘柔,你認識這位公子?」
柳湘柔沒想到居然能再見恩人,昨日的記憶她始終收在心底。
「爹,這位孫公子便是昨日女兒遇險時及時伸出援手的恩人,那位是孫公子的……」
她頓了一頓才繼續說:「妹妹。」
柳老闆一聽,連忙道謝。「原來孫公子就是救了小女的大恩人,孫某無以回報,這套衣服就當是答謝之禮,還希望恩公別拒絕。」
「老闆客氣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孫某向來不喜欠人,請老闆照算。」他客氣婉拒柳老闆的好意,他本非尋常人,伸出援手只是小事,並不需要接受謝禮。
柳老闆聽得出來揚夜確實不願接受,只好口頭答應,不過他已決定給予折扣。
「湘柔,快帶孫姑娘進去量一下。」
柳湘柔點頭,領著琥珀進入,她請婢女替琥珀量身,自己則走了出來。
當婢女完成交代後,琥珀也走出來,就看見爹和柳湘柔相談甚歡,爹臉上永遠維持那樣淡淡的笑痕,柳湘柔倒是笑得十分好看。
柳老闆抄好琥珀身材尺寸後,又請琥珀站在自己面前,說是要仔細觀看她衣服的樣式,實則是要替女兒安排機會。
「你大哥與湘柔還挺登對,孫姑娘,你覺得呢?」柳老闆笑瞇瞇地表示。女兒眼光向來高,難得有讓她看得上眼的公子出現,做爹的總是會心急。
她覺得呢?當然覺得不好。
琥珀轉頭一看,又看見兩人的親密互動,胸口霎時燃起一股火,為什麼爹要對她這麼好?
爹只能屬於她--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怎麼了,胸口悶得好似讓整座山的土給埋了,她握拳忍耐,最後無法忍受,終於邁開步伐走近揚夜,勾住他的手臂。
「我累了,想回去。」她清楚爹向來以自己為優先,這手段很卑鄙卻也最有效。
揚夜一察覺琥珀靠近便轉頭看她,察覺她臉色真的不太好,心頭憂慮又升。「又不舒服了嗎?好吧,我們先回去。柳老闆,不好意思,舍妹人不舒服,這是訂金,改天我再帶她過來。」
柳老闆沒多想,笑呵呵地說:「沒關係,衣服我都看仔細了,不難,十天後有勞孫公子帶著令妹過來試穿看看有無需要修改的地方。」
揚夜一口允諾,同他們告辭後,隨即帶著琥珀離開。
行至半路,他便要琥珀面對自己。「虎兒,你究竟哪兒不舒服,快點告訴爹。」他握住琥珀的手確定她氣脈正常,難以探查到她哪裡病了。
「我、我……」怎麼一離開後,她的胸悶又沒了,真怪。「不知道,剛剛就突然覺得很難受,這裡……」她比了比胸口處。「好像快要爆開了,可是現在又沒事。」她據實以對。
「真的?」
琥珀用力點頭。「虎兒不敢騙爹。」
她說得模糊,他則聽得擔心不已。「下次若再如此,一定要告訴爹,懂嗎?」
「是,爹。」
「今日我們在外頭吃好了,免得你餓過頭,想吃什麼?」他終究沒當過爹,對於琥珀的狀況全然沒頭緒。
「虎兒想吃素面。」琥珀順手指著對面素麵攤子。
「你不是不吃菜?」
「虎兒是不喜歡可沒說不能。每回都是爹遷就虎兒,總該有次虎兒順著爹吧?」只要爹喜歡,她的喜好便是次之。
「不要勉強,你有心就好了。」
「有心還要做到,爹不是這樣對虎兒說嗎?」她鼓著腮頰說。
揚夜最後不敵她的堅持,便與她一同坐在素麵攤子上。
坦白說,琥珀突然對自己體貼,雖然甚感意外不過卻也令他喜歡,只要是她為自己好的,他沒有不喜歡。
為了不讓爹再有機會在街上遇到那名姑娘,這幾日她天天吃菜,快跟小黑一個樣了,結果肚子不舒服,心底依然悶悶。
「唉……」她吐了一口綿長的哀怨,歪著頭盯著小白羊。
「小黑,我到底是怎麼了?本來以為只是身體不太舒服而已,可是都過了那麼久,為什麼我的胸口還是這麼悶,就算想著紅燒蹄膀也開心不起來……發呆或是閉上眼睛就會想到那個姑娘抓住爹的畫面……」一股不愉快頓時又翻湧而上。「我真的不喜歡那個姑娘跟爹那麼親近,討厭啊……」她根本不懂怎麼回事,自然無法解決。
小白羊繼續吃著琥珀抓在手上的嫩草,不過她抓得有些用力,害它得多費力方能搶到,搶到後繼續咀嚼,對它而言,吃飯睡覺最重要。其他一概不用理會。
「可傷腦筋的是,我也不曉得該問誰好,我已經決定不再麻煩爹了,我要當個貼心又孝順的女兒,我要讓爹以我為傲,所以不能問爹,那……我還能問誰呢?」眸子瞅著看也不看自己的小白羊,她在心底大歎無奈,為什麼小黑不能說話呢?如果小黑會說話,她就有伴了。
正當琥珀萬分困擾之時,一句無奈的話打斷她的思緒。
「傻虎,算我拜託你,別再對著羊說話,這樣實在太丟老虎的臉了。」連他都看不下去,替她爹娘覺得汗顏。
「天嘯叔叔。」原來是爹的好友天嘯,她無緣的師父,雖然他每回都欺負自己,不過她仍然維持應有的禮貌。「爹在閉關。」
「無妨,我是來找你的。看看,這是我烤好的羊腿,趁你爹不在,我們一塊享用吧。」因為好友的緣故,他也很久沒吃羊了。
羊腿香味四溢,還滴了幾滴金黃的油,琥珀頓時吞了口水;眼睛瞪得很大。
天嘯遞出一隻羊腿,本以為這傻虎肯定受不了誘惑,怎知她竟是吞完口水後立刻往後退了一大步,顯現她堅定的拒絕意志。
小白羊同時也躲在琥珀身後,似是想尋求保護。
「謝謝天嘯叔叔的美意,我答應過爹,絕對不再傷害任何一隻羊。」
「你只是吃又不算是傷害,這是我買來的,是別人傷害羊,不是你。」他繼續引誘。
「不行!即使如此,虎兒還是不會吃,請天嘯叔叔自行享用。」她清楚爹的用意不單單只是不能傷害,肯定也包括不能吃羊。
天嘯晃了晃羊腿,問:「真不吃?」
琥珀搖頭再次回絕。
「好吧,看來今天只有我一人能大飽口福了。」真無趣。
琥珀望著他大啖美食,內心沒有羨慕,因為她正在思索一件事--天嘯叔叔既然是爹的好友,肯定也懂不少事情,如果她把心底的疑問提出來,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答案。
「怎麼一直看著我,想吃?」
「不是……天嘯叔叔,虎兒想問一件事。」
「問吧。」
「上一回,虎兒和爹下山到街上,原本沒什麼,直到爹救了一名姑娘開始,我就覺得很不舒服,看見姑娘親密地抓著爹的手,我好想上前分開他們……可是等我們回來以後,那種不愉快淡了許多,不過我還是會想起來,一想到胸口便悶,這是為什麼?是不是我病了?」
原本好吃的羊腿在琥珀說完這段話後,頓時索然無味了。
天嘯賊賊地笑。好友想當聖人爹,沒想到他的乖女兒已經動了心,呵呵。
「病了?你不是病了,而是……」
「而是什麼?」琥珀頓時睜大眼睛,期盼天嘯能解開心中的疑惑。
「因為你喜歡上你爹了啊,傻虎。」嘖嘖,終於有點意思了。
她喜歡上爹?
「這……不對啊,我本來就喜歡爹。」她從小就喜歡爹。
天嘯搖了搖手指,解釋:「這是不同的喜歡,一者是你對爹的喜歡,一者是你對一個心儀男人的喜歡,我說的喜歡正是後者,你將你爹當成了男人。」
「這樣是不是錯了?」她的神情滿是落寞。
「如果他真是你爹當然錯了,可是偏偏他不是你爹。」他說出驚人的真相卻不見琥珀有驚愕的表情,他立刻猜到另一個可能性。「傻虎,你是不是知道他不是你爹的事情了?」倘若是,好友也沒資格找自己算賬,他還能看免費的好戲,呵呵。
琥珀輕輕點頭。
「那你又是怎麼想的?希望他是你爹還是不希望?假使他是你爹,你就得一輩子喊他爹,啥也不能做了,自己好好想想。」手中的羊腿又好吃起來,他兩三口啃得只剩下骨頭,然後準備好開導這隻傻虎,讓她明白何謂情愛,相信好友必定會感激自己。
「可是爹如果不是虎兒的爹了,虎兒還能留在爹的身邊嗎?」她最怕的就是爹想趕她走,而她也沒有借口可以留在爹身旁。
「我們先來釐清一件事,那就是你對揚夜究竟是什麼感覺?」
琥珀低頭思考、抬頭思索、歪頭困惑,對於爹,她只有一個答覆--
「我想永遠和爹在一起。」
「喔,是哪一種在一起?爹和女兒,抑或是男人和女人?」見琥珀不懂其中的不同,他進一步解釋。「好比你看見有姑娘靠近你爹,你就會感到不舒服,那並非真的不舒服,而是你在嫉妒,你嫉妒有人靠近你爹,得到你爹的寵愛,這種情感絕對不會出現在你這年紀的女兒對爹的方式,那是女人對男人才會有……你對你爹開始有了女人的心思。」他做出結論。
她對爹有了女人的心思?
男人、女人……她其實還是不太懂,她一直都是女的、爹一直都是男的,不是如此嗎?
「不明白是吧?那我再舉一個例子,你爹對我好,你會不會嫉妒?」他可是難得當好人指導晚輩。
琥珀搖頭。
看見爹對天嘯叔叔好,她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們是朋友,本來就該對彼此好。
「那如果換做姑娘呢?一個美麗甜美的姑娘接近你爹,你會……」
天嘯話未竟,琥珀已經出聲抗拒。「我不喜歡!爹是我一個人的,我不喜歡他跟那姑娘太親近。」
「這就是你對他有了女人的心思--嫉妒。傻虎,你喜歡上你爹了,如果你想得到你爹,可要主動出擊,要不然他說不定會被其他姑娘搶走。」煽動是他最擅長的本事。
「如果爹知道我知道這個秘密,他會不會離開我?」這是她最擔心的事。
「即使他不是你爹,你們也有能永遠在一塊的方式,想不想知道?」
「什麼?」
「成親。」
揚夜臉上成天掛著即使天塌下也無動於衷的氣定神閒,他老早就看不順眼,如今有機會能讓好友臉上的冷靜徹底崩毀,他還真想瞧瞧會是啥結果,他萬分期待啊!
「成親是什麼?」
好樣的!揚夜竟然連這點小事情都沒教傻虎,根本是存心隱瞞。
「成親就是兩個相愛的男女透過人間的儀式成為夫妻,一輩子不會分離。」
一輩子不分離--原來不是爹的女兒也能永遠不離開爹。
成親……她和爹嗎?
夜幕初上。
揚夜站在門口,門未關,一抹光透過門縫打在他背上,拖曳出一抹孤獨的身影。
他在等琥珀。她未曾那麼晚回來,他有多擔心,本來想去找她,無奈她竟隱了氣息讓他無法察覺。
她是在躲他嗎?
自從那日自街上返回後,他察覺琥珀似是有意疏遠自己,儘管嘴上說沒事,還是能感覺到她的刻意躲避,而且最近更嚴重了,僅有吃飯時間他方能看見她,其餘時間根本別想找到她的蹤影,書上說孩子都會有一段時間的叛逆,會故不聽話反抗長輩,莫非琥珀也到了叛逆的時候?
這不太可能,她向來貼心乖巧,怎會說變就變,莫非是交了壞朋友?
揚夜眼角餘光自然瞥往一旁趴著休息的小白羊。
「唉。」他忍不住歎氣了,一切皆因他實在弄不懂琥珀究竟是什麼心思。
每當他想問清楚,她便一再閃躲,始終不肯回答,這令他十分受挫,難道是他還不夠資格當爹?
乍忽,一道念頭閃過腦際--她有喜歡的人了?
思及有這可能性,他的神情立刻沉下。
回想這段時間琥珀的變化,最有可能就是這個答案,可是每次她回來,並未在她身上察覺其他人的氣息,她究竟喜歡誰?假使她真的有喜歡的人,他又該不該放手?琥珀畢竟還小,很可能受騙,身為她的爹,絕不輕易放行。
熟悉的氣息飄來,是琥珀,他馬上收斂思緒迎接。
「虎兒,今天比較晚。一定餓了吧,快進來用飯。」同時,自她身上飄出一股濃烈的花香,似是想掩蓋什麼,不過他沒有問,他打算找個恰當的時機來個促膝長談,再次拉近彼此的距離。
揚夜將門關上,替琥珀添了一碗白飯,桌上永遠都是她最愛的菜色。
「爹,你還沒吃?」
「爹在等你,爹喜歡和你一塊用飯,吃完飯後,爹再幫你洗澡。」他喜歡她身上沾著自己的味道。
習慣真是一件最不好的事情,偏偏一旦養成,欲威之,難矣。
假如有天琥珀離開自己,他恐怕會無法接受。
「爹……為什麼你要對虎兒這麼好?」
天嘯說,若要永遠留在爹身邊又能獨佔爹的溫柔,就必須讓爹娶自己,但這件事何其難,畢竟她根本不曉得爹對自己的感覺究竟如何,萬一爹不可能以男人的方式愛自己,那她怎能強求和爹成親?
「你是爹的女兒,爹不對你好要對誰好?」
「虎兒也想對爹好,希望爹開心。」
「只要你開心,爹便高興了,你是爹的一切。」
「假如虎兒不是、不是你……」話到嘴邊,她遲疑了,不知該不該問,因為她怕最後換來是失望。
「不是什麼?」他非常期待琥珀主動和自己談。
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驀地別開。「沒事。」說完,她低頭吃飯。
唉,又說沒事。
琥珀愈是說沒事就愈代表有事,只是現在似乎也不是好時機,不如等一會兒幫她洗澡的時候,再慢慢開導,他實在不希望她太早離開自己,她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只能留在自己身邊,也只有他能保護得了她。
吃過飯,休息約莫半時辰,琥珀率先走出屋外,揚夜曉得這是她想洗澡的意思,於是放下書本跟上,琥珀已經變回老虎趴在澡盆一旁等候。
揚夜先舀熱水澆在琥珀身上,濕了它的毛後,拿起皂角開始搓揉它全身的毛,然後細心幫它清理爪子上的髒污,右腳掌結束,換左腳掌,見它閉上眼睛,似是放鬆,明白此時是好時機,於是他開口--
「虎兒,爹終究不是你,不懂你心頭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倘若你有無法解決的事情必定要告訴爹,所有的麻煩爹都會幫你解決,然後……倘若你有了喜歡的人……」他頓了一下,才續道:「其實現在對你;來說,言之過早,你還小,根本不適合在這時候去喜歡人,你還是孩子,應該是快樂的享樂,情愛太困難了,你還沒辦法應付,所以別那麼早喜歡人,懂嗎?」
可是,她就是喜歡了……
「爹,虎兒確實有喜歡的人了。」或許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對爹便有了不同的心思,只是礙於爹的身份而不能說出口。
虎掌驟然變成纖細的手掌,他抬頭,眼前的龐然大虎早已消逝,白皙嬌弱的女體就在他眼前,他一驚,手上的皂角頓時滾到一旁的角落。
「虎兒,你……先變回老虎。」
他別過臉,不能看,怎知琥珀的話卻令他不得不正視她。
「爹,虎兒喜歡的人……是你。」
「虎兒,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
錯愕佔滿揚夜的臉,他根本來不及反應這個令他措手不及的結果,他們之間不該產生親情以外的牽絆。
「虎兒,我是你爹……」
「你不是我爹。」琥珀打斷他,坦承表示:「我生辰那一晚你和天嘯叔叔在屋外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你不想讓我知道的秘密,我已曉得了……不對,其實更早,我還是只幼虎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了。本來以為儘管如此,我依然能將你視為親爹,因為我很喜歡你,加上我們之間除了天嘯叔叔以外再無其他人,我根本不怕有人搶走你,直到那次在街上,那姑娘看你的眼神、碰觸你的動作才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心情,我非常不高興,虎兒其實很自私,一點都不想讓其他姑娘霸佔你……」她攬住揚夜,一點也不覺得需要羞赧,親近自己喜歡的人,她樂意之至。
這副溫暖的胸膛,她最喜歡了,捨不得離開。
「虎兒……」
「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她的心願一直都只有這一個,此生不變。
她知道了--揚夜怔了好半響,因為他一下子沒了思考的能力。
天底下果真沒有絕對的秘密,只是她怎會突然說喜歡自己?
懷裡的她似在顫抖,他褪下外衣為她披上,柔聲道:「虎兒,我們已經當了五十年的父女,你不可能突然改變親情感覺。」他刻意抹去她早就知情的事實,畢竟當時她還太小,無法分辨事情。「你是因為剛知道秘密才會一時混亂,是你誤會了,過陣子便能接受事實了,再者,無論我們有沒有血緣,爹永遠是你的爹,你不必懷疑,爹會永遠照顧你。」
一時混亂?
爹說她誤會了,只是一時的感情混亂?
天嘯叔叔對她說的時候,她確實有一時的混亂,因為她還無法理清自己的感情,只是她想了好幾天,一旦想起有別的女人親近爹,她便會十分難受,直到確定自己想通了,終於鼓起勇氣想要坦白。
琥珀搖了搖頭。「我嫉妒任何一個接近你的姑娘,那樣也是誤會?」
揚夜重重在內心歎氣,輕撫她披在肩上的一襲烏黑,一會兒後強勢推開她。
「你說喜歡,難道喊了五十年的爹都是假的?」為了她,他決不能接受這份不該滋生的感情。「爹始終當你是親生女兒,其他的,就不必想了。」
爹只當她是女兒,她只是女兒……
天嘯教她要單刀直入,卻沒告訴她,爹若不接受又該如何?
一旦走到這裡,連她都清楚想回到過去單純的父女關係已是不可能,既然無法走下去,那往後她是否能留在他身邊?
他們能毫無芥蒂繼續相處嗎?她真的有辦法收回對爹已走偏的感情嗎?
「我是真的喜歡你……一直一直很喜歡你,倘若你要我去死,我也不會遲疑。」儘管當時年紀小,不太明白,心頭依然喊他一聲爹,不過對他的感情恐怕早已變質。
揚夜擰了眉心,冷硬怒斥道:「爹不要你死,爹只要你繼續當個乖巧聽話的女兒。」
說完,他別過頭,因為他不敢看,此刻的琥珀異常美艷,稍有不注意必定會深陷她的雙眸裡無法自拔,到了這地步,他更不能退讓。
「爹只要女兒?」原來只有她單方喜歡是不夠的,爹不喜歡,她根本不能強求。
「是,我只要女兒。」
如果想永遠留在他身邊,她只能當女兒,無法當一個女人,可是她已經開始動了貪念,她不再單純想要一輩子在一起,她還渴求他對女人的感情--愛。
無奈……
她明白了。
揚夜僅是推開並未放掉她的手,這會兒琥珀終於主動離開他的溫暖,她的神情似在強忍心底的痛楚。
「爹,是虎兒錯了,虎兒不該說這些無聊的事情來煩你,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她最不希望的就是看見爹煩惱,結果她還是做了令爹為難的事。
「虎兒……」她的後退令他不安,他怕她會就此離開,不再回頭。
琥珀露出心碎的一抹苦笑,說:「爹,虎兒沒事……只是突然很想去外頭透透氣,虎兒真的沒事……所以請你別追來,明天,明天就會回來了,到時候,虎兒必定會還給你一個乖巧聽話的女兒。」她需要時間修補心碎的痛。
她輕輕閉上雙眸,形隨心動,人形轉虎。
「虎兒……」
大虎看了揚夜最後一眼,隨即狂奔,將身後的呼喚扔至天際。
今夜就讓她一個人孤獨,她不需要任何安慰。
月色映照在它身上,在大地上再添一抹如墨的影子。
它第一次讓自己被這樣的冷冷暗夜籠罩,那份孤獨感根本比不上烙印在心底的痛,原來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竟然這般難受,甚至比嫉妒還要疼上百倍。
風融入了她深深的歎息,自耳畔呼嘯而過。
明日,一切都會回歸本位,爹仍是她心底最重要的人。
她的心,終將塵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8 00:00:34
第五章
琥珀不再跟小黑說話了,因為她明白無論她怎麼問,小黑都不可能給她答案,而爹……也不會試著接受自己。
她只能是爹的女兒,其他不能再妄想,否則他們的關係將會被她親手破壞,她呆望小黑,小白羊似乎也感受她的難受,主動親近她,咩咩叫,多少安慰了她受傷的心。
「小黑,謝謝你,會安慰我的也只有你了,你真好。」這時她也慶幸有小黑作伴。
「哎呀,傻虎,有男人不抱去抱一隻小呆羊,你真傻了。」每回他過來就看見他們這對傻虎呆羊相處融洽,說給朋友聽,個個都笑得不支倒地。
琥珀抬起受創的眸子,幽幽地喊:「天嘯叔叔,我、我……」
「怎了,慢慢說,叔叔再幫你開導。」嘿嘿,看來好友應該是讓這傻虎吃了閉門羹。
「爹說只要女兒,他不要琥珀愛上他,所以只能當女兒……琥珀和爹不可能了,要是爹有了喜歡的人,是不是就會把琥珀趕走,到時候該怎麼辦?」
他若會趕,早在你成精時就可以趕走啦,傻虎。
天嘯摸摸她的頭,安撫地說:「乖,你爹不可能趕你走,他那麼疼你。」
「可是爹只要女兒……如果要待在爹身邊就只能是女兒。」
「喔,他怎麼回答你?一五一十跟叔叔說。」
琥珀果真將那一日的對話完全告訴他,對她來說,天嘯已是最後的希望了。
聽完之後,天嘯摸摸下巴,思索一會兒露出似有好計的笑容,一手搭上琥珀的肩膀,在她耳畔低語:「傻虎,叔叔有一個好點子……不如由叔叔去幫你勸勸你爹如何?」
「會成功嗎?」
天嘯賊賊地笑。「笑話!有我出馬怎可能失敗,你等著看吧!」
琥珀太開心,開心地一把抱住天嘯。「叔叔,謝謝你!」叔叔果然是好人。
「傻虎,你果然不該少個娘。」他頗感歎表示。
「什麼意思?」她歪頭不解。
沒有娘照料的孩子,身材真不好,一言以蔽之--平。
琥珀說到做到,真的將虎兒還給他。
她依然會笑、會鬧,會任性、會黏著自己,然而那雙琥珀色的水眸卻喪失了光芒,他仍舊能在她的眸底看見自己的身影,無奈似乎少了什麼。
他清楚自己必定傷了琥珀的心,然而,這是必然,因為他不能愛她,他與她永遠都不可能,就像日與夜無法融合。
「唉。」
無法在一起的兩人卻得一生一世綁住,這對彼此都是折磨吧……
這個結,恐怕只有他才能解……
無奈他不願放她走,他不曾擁有那麼強烈的佔有慾,琥珀是他生命中的意外,一個教他牽腸掛肚放不下的人。
「一個人忙啥?」安撫了外頭的傻虎,天嘯帶著她的期待走入屋內。
揚夜望著好友,無奈搖頭。
「為了傻虎的事情嗎?我剛才和她談過了,她跟我說她愛上你,不過你卻不接受她,只要她當好女兒的角色,我說……你會不會太嚴苛了?你們明明對彼此互有好感怎還要故意疏遠,難道真要她落入別的男人手中才後悔莫及?」
「只要她真的有喜歡的對象,我會讓她出嫁。」
「笑話!我看你沒用爹的身份逼對方離開就不錯了,還放手讓她出嫁咧!揚夜,好歹我們交往三百年,難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騙過你自己?」
揚夜拂袖轉身。「你明知我和琥珀不可能,別說了。」
天嘯雙手環胸,問:「是拘泥身份還是過去的事情?如果是身份,早在最初你就該仔細想想,若是為了過去的事情……大可不必了,畢竟如今你只剩下一個人,難道真的要為了那種小事孤老終生?」
「我們當了五十年的父女,她對我只是一時混亂罷了,如果連我也胡來,還有誰能讓她回到正軌上,萬一她後悔了……我們的關係也不可能重來。」到時候他與琥珀就只能是陌路人了。
天嘯冷冷嘲諷:「哈,我看你根本是擔心傻虎變心吧,畢竟你那麼悶,又不懂哄人開心,你當爹還成,若是要當丈夫,我真怕傻虎和你在一起久了就會想逃走。」
揚夜垂眸,沒有反駁。
見好友嚴重受到打擊,他也懂得適可而止,免得待會被外頭那隻護爹心切的傻虎追殺。
「揚夜,我給你一個忠告,你總是以爹的身份來看傻虎,其實我覺得你更應該以男人的心態來看她,她已經不是孩子,而是深愛你的女人,她究竟是不是一時迷亂,你用心去看就會明白了。」
「我有我的考量。」他亦有堅持。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能勉強……對了,如果你不要那隻傻虎,那麼我接收,你應該不會介意吧?」留下最震撼的一句話,天嘯溜得特快。
揚夜錯愕揚眉,正當他想追問時卻來不及,因為天嘯已經走了出去和外頭的琥珀說話,他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不知天嘯說真說假,然而他卻不喜歡她靠別的男人太近。
自那日起,天嘯幾乎每兩天就來一趟。
因為不想看見爹和其他姑娘在一起的畫面,琥珀只好眼不見為淨,幸好天嘯來陪她,讓她有個說話的對象,不會覺得太無聊。
「我讓爹失望了,他原本只想要個乖巧的女兒,我卻偏偏要的更多。」
「怎會呢?」天嘯笑得好不愉快。「我瞭解你爹可久了,他獨身那麼久也該找個伴,我確定他只是一時想不開,所以只要耐心等待,他早晚會成為你的囊中物。」
琥珀皺皺眉頭說:「我希望爹是真心喜歡我,而不是靠強迫的手段。」
「若你不強勢一點,我敢保證,這輩子你都休想得到他了,他那傢伙被動得很,而且容易安於現狀。」大概是天性所致,他想。
「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只有接受了。」她默默垂下眼眸,縱使她很喜歡爹,若爹真的無心,強求又有何用?只會讓爹傷心罷了。
天嘯拍拍她的肩,給予鼓勵。「相信叔叔我,只要堅持久了,揚夜就會屬於你。」
「我不想逼迫爹!」她有其堅持。
「既然這樣,我也不強求。」他呵呵笑,敷衍地回應,稍後念頭一轉,又道:「假使你爹不要你的話,怎麼樣,要不要考慮我?」他以拇指比了比自己,咧嘴一笑。
「我只要爹。」其他人她誰也不要。
「傻虎,我可是比你爹好看上百倍,難道你眼睛瞎了啊?」他的後宮綿延數里,揚夜一個都沒有,他們根本不能比。
琥珀看得仔細、看得認真,最後做出結論。
「天嘯叔叔,坦白說,我還是覺得爹比較好看,爹膚色白一點、臉斯文一點、氣質好一點、眼神柔一點、笑容甜一點。」即使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站在她眼前,她心目中的第一仍然是爹,這點毋庸置疑。
「你對他可真是死心塌地。」
「當然了,爹和我相處了五十年,只可惜……唉,沒想到喜歡一個人會這麼辛苦……」
「傻虎,你該不會萌生退意了吧?」那樣他可沒樂趣了。
琥珀搖搖頭。「不是,我還是會想要得到爹……只是不想再讓爹為難,如果他真的不喜歡我,那麼我情願再次將這個心情埋藏……」
「含淚祝福他嗎?」天嘯剛說完,琥珀的眼眶已經堆滿快要潰堤的淚水,不過她也堅強,硬是把淚水吞回去。「那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我不是跟你說了,只要你照著我的做法,我保證時間一久,你爹就會投降。」
「我知道了。」真要放棄,她恐怕也做不到,因為她怕最後會因為不想看見爹對別的姑娘好而默默傷心離開,所以她總得努力一點,免得什麼都不做而後悔了。
扣除琥珀和天嘯在一起的時間,他們父女能有的時間竟然只剩下晚飯能相聚。
既然是他將琥珀推開,當然沒理由去介入她想和誰來往,只是他不會贊同天嘯的,畢竟以他過去的輝煌情史來看,絕對不能當個好女婿。
「虎兒,最近天嘯都帶你去哪?」身為爹,關心女兒的行蹤理所當然。
琥珀剛吞下一大口飯,回答:「天嘯叔叔都帶我去隱秘的地方……」
「做什麼?」她還沒說完,他已迫不及待想弄清楚天嘯在玩什麼把戲。
「做……啊,天嘯叔叔說不能跟爹說。」差點都忘了。「對了,爹,虎和狼會生下什麼東西?」
或許分開能暫時消弭之間的尷尬,然而她仍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因此只好將話題都帶到第三者身上,如此才能掩飾她的紊亂。
正在吃菜的揚夜險險噎到,乾咳好幾次才順了氣,他揚起眉,不悅地表示:「你這麼快就變心了嗎?」他脫口直接問,在看見琥珀錯愕的表情後,方察覺自己失言,急忙想補救。「不是,爹的意思是……你實在不該自甘墮落。」
「虎兒沒有自甘墮落,只是好奇想知道而已。」
「那就好,以後別再跟天嘯出去了。」琥珀和他在一塊的時間愈來愈少,他非常不喜歡。「有空多陪陪爹,爹很想你。」
她也很想爹,無奈天嘯叔叔說,暫時離開爹,才能讓爹明白孤獨的滋味,否則她多想時時陪在爹身邊,一刻也不想分開。
「可是天嘯叔叔說明天還要帶我出去,他說屋裡太悶了。」
「明日,爹陪你們一塊去。」他要親自看看天嘯究竟在搞什麼鬼,他可不許他帶壞女兒。
基本上,那一回他說對琥珀有意思,他除了短暫錯愕以外,之後就沒放在心上了,一來因為他善變,二來是因為琥珀根本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非常肯定好友只是想借此刺激自己罷了。
「好。」她非常樂意。
不過某人卻是摸著下巴一臉不快。
「你這多餘的爹跟來做什麼?」
「你究竟打什麼主意?」趁著琥珀走得比較遠,揚夜冷聲質問好友的意圖。
天嘯嘿嘿一笑,雙手一攤,狀似無辜。「我哪敢在偉大的父親大人面前打什麼主意,不過是追求你女兒罷了。」
揚夜擰了眉心,冷斥:「虎兒不是你能玩弄的對象!」
「我有說要玩弄她嗎?傻虎的身材是爛了點,但臉蛋、個性可是上上之選,我對她確實有意思,雖然不清楚狼跟虎究竟會生下什麼後代,我仍是躍躍欲試,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寶貝女兒。」天嘯說完轉身欲走。
揚夜強勢扣住他的手,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吐出:「我不許你碰她,更別讓她愛上你。」
「喔,憑什麼?」天嘯揚了眉,神情愉快。「難道你以為你是她爹就能一輩子將她綁在身邊?揚夜,清醒一點,她是虎,你絕對攔不住她一旦想離開的心,何不趁早學著放手,反正……她只是你女兒不是嗎?」
儘管內心已經激起不悅的怒火,揚夜仍舊維持神情的平和。「不必激我,我清楚你的手段。」他太清楚天嘯想做什麼了。
「爹,天嘯叔叔……你們怎麼了?」發覺他們之間似乎不太和睦,她走過來關切。
「我們只是在閒聊。」天嘯背對著琥珀說完這句話後,突然靠近揚夜的耳邊低喃一句,然後才轉身走近琥珀,拉著她離開。
他們之間又拉出一道距離,正當揚夜想上前之時又看見琥珀笑了,看見她因天嘯而笑,那燦爛如朝陽的笑容,擰疼了他的心。
「傻虎,走,只要你跑得比我快,我就請你吃大餐!」
天嘯瞬間變成狼,往前頭狂奔。
琥珀也反射性地變成虎,加速追上去。
遺留在原地的揚夜望著他們在草原上奔馳的身影,心頭好似有什麼逐漸動搖了……
他不喜歡她對其他男人笑。
琥珀的笑容竟讓他有了--嫉妒。
嗚嗚……她想哭了。
天嘯叔叔不是說只要自己聽話,照著他的話去做,就能夠讓爹回頭看她?
本來是她特意疏遠爹,怎麼現在卻好像不是那樣了,爹已經整整十天沒跟自己說上一句話,更糟的是天嘯叔叔自那一日請她吃完大餐後就不再來了。
她的頭真的好痛。
為什麼爹也疏遠自己?難道是動怒了?
爹不常生氣,不過只要不高興,就會讓她相當緊張,好怕爹會拋棄自己。
「爹,今天讓虎兒跟你上街好不好?」爹不用說話,她也明白他的意思,因此這十天都乖乖待在家裡和小黑相依為命哪兒也不去,不過她覺得自己若再不打破這個藩籬,他們很有可能就會這樣一輩子了。
揚夜捎來一記愣眸。
琥珀卻是抓著他的衣袖,緊緊不放。
「放手。」
冰冷如利刃的語調剎時凍結了琥珀的心,下一瞬,她的手立刻縮回,不敢再造次。
直到揚夜離開屋子,她才軟了身子跪在地上,她完全不懂爹怎麼會對自己這麼凶,是不是爹真的動怒了?
同時,站在屋外的揚夜,眼底驀地閃過一抹自責。
他清楚自己不該對琥珀太冷漠,畢竟錯不在她,然而終究是因為她讓自己的心不再平靜,這些日子以來情緒起伏過於劇烈,有時甚至連他都難以壓抑不該有的嫉妒之火。
揚夜,你嫉妒了,是吧?
這是天嘯那日在他耳邊說的話。
本以為當時沒能反駁是因為天嘯走得太快,如今他方醒悟確實是自己嫉妒了。
因為嫉妒的緣故,他做出過往不曾做的事情,不僅對好友下逐客令,不許他再來,也收回對琥珀的溫柔,明知不該,他依然任由情感主宰自己的理智,他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唉。」他的歎息也難以抹去心底的雜亂思緒。
倘若他沒有察覺自己的嫉妒,或是琥珀收回她的感情……不過這些都是自己的奢望罷了。
果然他還不夠成熟,無法將事情處理得十分圓滿。
他想著出門前琥珀露出心驚的表情,他不免又一歎,這是他的錯,不該連累她,回頭必須要補一個道歉才行。
他不希望琥珀一看見自己就會害怕,他想重拾她的笑靨,至於天嘯……他清楚自己無法假裝大方,所以還是過一陣子再上門賠罪。
揚夜走入店裡,不見柳老闆,只見柳湘柔正在收拾。
「柳姑娘,我來拿我妹妹的衣服。」
柳湘柔朝他頷首,淺淺一笑。「孫公子,許久不見了,衣服早已做好,正等你來取,咦?怎不見姑娘?」
「她有事,不便前來,我相信柳老闆的技術。」
「謝謝。既然姑娘沒來,我與她身材相似,不如由我試穿給孫公子看?」柳湘柔好心建議。
揚夜不喜歡琥珀的身上沾染其他人氣息,因此婉拒,同時他注意柳湘柔似乎以「姑娘」來稱呼琥珀,莫非她察覺到什麼?
「柳姑娘似乎有話想說?」
「雖然不清楚公子為何隱瞞那位姑娘的身份,不過湘柔看得出來那不是兄長對妹妹該有的眼神以及關懷,如果孫公子也掛心那位姑娘的話,就別讓她不安。」
「不安?」
「是啊,難道公子沒有察覺我們兩次見面,姑娘對我都充滿防備的神色嗎?她似乎很怕我會搶走你,不過是她多慮了,湘柔自知沒有那能力,因為你們之間有一道牢不可破的關係,能隔絕其他人,相信根本沒人能介入其中,而且我看那姑娘十分喜歡你,目光始終離不開你。孫公子,湘柔願你和姑娘能夠幸福。」她誠摯祝福。
揚夜對於外人不便多說,僅說了謝謝。
這時乍然一聲轟隆巨響,震得整間店裡輕微搖晃。
「山崩啦!」外頭也傳來驚呼。
山崩?
揚夜第一時間便想到在山上的琥珀。
他連忙衝出去順著眾人目光的方向,神色一凜地隨即轉入一條沒有人跡的死巷,柳湘柔拿著他忘了帶走的衣服追出來,一拐彎卻不見他。
她怔在原地,一臉不解。
轉眼,揚夜回到住處外頭。
屋子已遭大量土石掩埋成了一座小土丘,完全找不到門,也瞧不見一絲縫隙。
這一瞬間,他驚得差點忘了呼吸。
他眸子閉上,再睜開時,他全身湧現了強悍的力道將眼前的土丘震飛,揚起一片飛沙走石,原本的屋子已經壓碎,難以看出原貌。
虎兒、虎兒--
他在內心喊著,卻怎麼也感覺不到半點她的氣息。
不、不可能……他的虎兒絕不會這樣就消失了,他一定要找到她。
屋樑垮、大門裂、磚牆破,沒有一處完整。
他怕再用能力會傷害到琥珀,於是改徒手挖掘,一塊磚、一塊瓦,不敢停歇地使勁搬移,就是為了盡速救出她。
「虎兒、虎兒,你在哪裡,回答爹,爹來救你了,你一定要撐住,知不知道?」一時間,他想起五十年前也曾有這樣的情況,那時他單純想救虎兒,如今的感情複雜了,除了親情更有一份教他說不出口又深深埋藏心底的……感情。
「虎兒,有沒有聽見爹的聲音?如果有聽見就快回答!你不要怕,爹來救你了,虎兒--」
他繼續挖掘,卻始終沒有聽到琥珀的回應,他的心萬般焦急,不停搬著石塊,不敢放棄。
「虎兒--」
山裡只有他的回音,他急切想找的人依舊沒有回應。
過了好一會兒,身後才傳來虛弱的呼喚。
「……爹。」
揚夜幾乎同時轉過身,果真看見琥珀完好無缺地站在自己身後,她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臉上有些塵土罷了,他衝上去張開雙臂牢牢抱緊她。
琥珀怔怔地不知該作何反應,因為這是她頭一次感受到爹這般激動的心情,可能是擔心她出事才有的反應,於是她連忙要爹安心。「爹,我沒事,山崩的時候,我有早一步逃出來,只是太緊張了一時撞上樹幹才昏倒了。」她的頭腫起來了,到現在還疼得要命。
他不語,緊閉雙眸,用身體感覺她的存在。
為什麼總是要在失去後才懂得後悔那種痛?
為何他不能在琥珀還站在面前時就對她坦白自己的感情?
其實他對琥珀的付出早已超過太多太多了,從不求回報到後來喜歡她專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曾經渴望她能回應自己的感情,只是沒有勇氣承認,但經過這次的意外,他不想再有遺憾。
他推開有些錯愕的琥珀,視線停留在她琥珀色的眸上。
「你為什麼喜歡我?」他第一次不再用爹自稱。
琥珀露出為難的表情,思索良久,最後回答:「這樣好難回答,喜歡就喜歡,為什麼還需要理由?」她只會分辨喜歡爹和喜歡天嘯叔叔有什麼不同,反正她就是喜歡爹。
揚夜笑了,不再追問。「往後別對其他男人笑。」
「我沒有。」琥珀稍稍歪了頭,因為她注意到爹的笑容似乎不同了,以前總是含蓄地包含無限寵溺的笑,這次連眼眸也藏著濃濃的笑意,不太一樣,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出事讓爹格外高興嗎?
應該是吧……她想。
至於其他,不敢多想。
「有,你對天嘯笑了。」他不會輕易遺忘這件事。
喔,她想起來了,那一回是天嘯叔叔要她笑,但她笑不出來。
「那次是因為叔叔要我想像站在面前的是爹。」她誠實以對。
揚夜聞言,五官閃過一抹錯愕。
果然又是天嘯設下的陷阱,這旁觀者真是看得太透徹了,不過他也不會單純以為好友是為自己著想,恐怕他也是閒得發慌了。
「糟糕,小黑呢?」琥珀急忙離開他的懷抱找尋小黑,最後終於在樹林的一處找到了它。
小白羊似乎沒受什麼影響,繼續吃草,不愧是她養的羊,非常鎮定,將來必能成大器。
「爹,今晚我們住哪?」
他們來到街上的一間客棧暫時住下。
小黑自然跟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琥珀難以成眠,不是因為飽受驚嚇,而是想著揚夜那抹有些不同的笑容。
爹竟然問自己為何喜歡他?而且爹好像是用「我」這個字來代替,這是為什麼?
爹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為何喜歡他?可是喜歡就喜歡了,還需要什麼理由?
半夜,琥珀終於煩惱地爬了起來,燃起燭火,找來紙筆,伏於書案,咬著筆桿,望著空白的紙。
片刻後,她下筆了。
不知寫了多久,她抹了抹臉,終於昏昏欲睡爬回床鋪。
這時,一抹身影無聲無息來到她房裡,小白羊發現對方的身影,抬起睡眼惺忪的眸子,揚夜煞有其事朝它比了噤聲的動作,小白羊果然乖乖趴回去。
他拿起桌上的紙,就著燭火閱讀--
爹:
虎兒一直在想你問虎兒為什麼喜歡你的理由--虎兒真的很認真地在思考。
其實虎兒不是你親生女兒的事情,很早就知道了,只是當時害怕你會將虎兒趕走所以不敢說,繼續假裝是你的女兒。
之後你問我,五十年的父女之情怎可能輕易轉變,當時虎兒有說出這件事,可你不信,虎兒之所以不敢再辯駁是因為自己也不大懂什麼是男人、什麼是女人。
天嘯叔叔說虎兒對爹已經有了女人對男人的心思,會嫉妒,這點虎兒非常肯定,那個柳姑娘看你的時候,虎兒就明白柳姑娘也是喜歡爹的,這種理由不用問,就是明白,所以虎兒會嫉妒,不是一時混亂,更非誤會。
虎兒也喜歡天嘯叔叔,不過肯定不會嫉妒有多少女人喜歡他,因為虎兒分辨得出,喜歡你們兩個的不同,若和天嘯叔叔分開或許會難過,但與爹分開,爹卻會成為琥珀心底割捨不了的牽掛,這絕不可能是女兒該有的態度,對吧?
我們相處了五十年,虎兒知道你所有的一切,雖然不喜歡你愛吃素,但虎兒會包容,這也是因為喜歡。
爹……虎兒其實根本不想這樣喊你,因為這表示我們永遠不能成親,坦白說虎兒還是分辨不了女兒和女人有什麼不同,喜歡的是同樣的人,為何不同的喜歡就得區分身份?不過天嘯叔叔說女兒永遠不能和爹成親,不能嫉妒有其他姑娘喜歡爹,所以虎兒好希望能成為爹的女人。
可是你一定會很難過吧?
虎兒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爹要虎兒只當女兒也不會違背,即使將來爹有很喜歡的人,虎兒也會忍耐,一直一直忍耐,爹不要擔心,虎兒永遠都不會讓爹為難,虎兒保證。
最後的收筆是一滴暈開的水漬。
走近床沿,凝視入睡的她,眼角殘留剛哭過的痕跡,心頭頓時擰了。
他讓她傷心了。
唉。
拿著她的心聲,他落座窗口邊的椅子。
等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8 00:01:39
第六章
虎兒,以後別再喊我爹了。
這不是做夢吧?
早晨醒來,看見爹在她房裡,她什麼都還沒問,爹就對她說了這句話。
這是什麼意思?
她瞧見桌上的紙不見了,莫非爹看完以後生氣不要她了?
恍神的琥珀一下子清醒,跳下床,急忙衝下樓,看見就要離開客棧的熟悉身影,想也不想就牢牢抱住。
「爹,你不要虎兒了嗎?」她本來是想解釋自己為何喜歡爹的心情,結果卻弄巧成拙了。
頓時,全客棧裡的人從掌櫃到店小二、客人,都紛紛望著他們這對詭異的「父女」。
好年輕的爹,好貌美的女兒啊……明明兩人該是夫妻的感覺,偏偏女子竟脫口喊了聲爹,說不詭異才奇特。
二十幾歲的爹要生出十幾歲這麼大的女兒……真不簡單。
掌櫃忘了算賬、店小二不再上菜、上樓的客人與下樓的客人正好擠在樓梯處,走進來的客人沒忙著找位子,正要離開的也停下腳步,眾人全等著看一場好戲。
只見男人徐徐轉身,攬著女子的腰,露出迷人溫柔的微笑,道:「虎兒,你又睡糊塗了嗎?你爹已經不在了,我是你的夫婿。」
嘎?琥珀結舌了。
爹不在了,他、他是她的夫婿?
果然是夫妻啊--沒啥看頭了,瞬間,掌櫃低頭繼續算賬,店小二連忙上菜,上下樓的客人各自移動腳步,人店的人坐了下來,離開的客人早不見人影。
「你、你是我……」夫婿這兩個字,由於她仍處於驚愕的狀態,遲遲說不出來。
「我是你夫婿,莫非……你不要我?」琥珀吃驚的表情真可愛,莫怪天嘯總愛逗她,不過以後這權利歸他所有,誰都不許覬覦。
她怎可能不要爹……不是,是夫婿,她當然要啊!
琥珀立刻伸出雙手摟住他。
「我當然要--」她大聲宣告,隨即又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可是……爹沒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
「你不要我喊你爹,虎兒以為爹不要我了……」
「你不是想當我的女人,既是如此又怎能喊我爹?除非你仍想當我女兒?」
琥珀急急搖頭,她一點都不想當爹的女兒。
「我要當你的女人。」這一句話特別響亮,不過因為他們的關係已經不讓人期待,自然沒人注意。
他撫摸她未紮成束的頭髮,心頭蕩著無限甜蜜,原來投注的感情能得到回應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
「我可以喊你……揚夜嗎?」她喜孜孜地問,內心七上八下。
「當然可以了,我的虎兒。」以前是隱藏在爹的稱謂之下才能付出,如今能坦率表達對她的佔有慾,他也不再深埋了。
琥珀就是他的女人。
午後,他們回到山上,原本坍塌的屋子已完整無缺呈現在他們眼前。
琥珀清楚揚夜很厲害,所以無論他做了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任何驚訝,在她心底,他便是第一,無人能及。
琥珀讓小白羊在外頭繼續吃草,自己走入屋裡,她發現這次屋子的格局有些不同,以前是有兩間房,這次竟只有一間房,這是表示往後她要和他一塊睡嗎?
太好了,他的懷抱十分溫暖,她一直很喜歡窩在他懷裡。
「喜歡嗎?」揚夜來到她身後問。
琥珀嗅到他身上獨特的氣息,自然地倚靠他的胸膛。「喜歡啊,只是我的睡相很糟糕,你要多多忍耐。」她還記得有一回自己早上醒來,腳跨在枕頭上,頭則是掛在床沿邊。
「有我在,我保證讓你睡得舒服。」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滾下床。」
她的眸子眨呀眨地,似是要泛出水--怎麼辦?怎麼揚夜說的每句話都令她臉紅心跳?猶如每個字都沾上了蜜糖一樣。
如果繼續下去,總有一天她會甜死。
她應該愈來愈女人了吧?因為她漸漸能感覺到女兒和女人之間的不同,兩者都能撒嬌,不過程度有極大不同,她現在的撒嬌像是漂浮在水面上,很舒服但卻有怕下沉的緊張,不過那種緊張又不是真的怕,而是另一種她難以言喻的感受……有種像是期待他能給予什麼回應的緊張。
以前他們之間有著一道名為「父女」的大門區隔兩人,如今大門開啟,不再有阻隔,她發覺自己似乎愈來愈貪心了……眸子一睜開就想看見他,呼吸間想要他的氣息伴隨,喜歡肢體的親密觸碰,想要得到他全部的關注,就連他的心思也想一塊霸佔……她是不是太貪了?
「我好像變得貪心了。」
「怎麼說?」
琥珀轉過來面對他,露出一臉疑惑。「因為我想得到全部的你。」
「我的一切本來就是你的,你就算不開口,我也屬於你。」
糟糕……他的話又快甜死她了。
「揚夜,你會永遠永遠在我身邊吧?」
「虎兒,我們成親吧!」她的虎兒似是仍有疑問,那就給她一個婚禮好安她的心。
琥珀沒有回應,只是漾了一抹甜美的笑容。
婚禮,自然要有主婚人--這是琥珀在書上看來的。
她開心地邀請天嘯來主婚順便觀禮。
「天嘯叔叔算是最大功臣,當然要邀請。」
揚夜沒有反對,一切以她的喜好為主。
當一切準備就緒,琥珀也正式發了請帖給天嘯,由揚夜帶去給他。
「天嘯,天嘯……」
揚夜剛踏入天嘯的領地便聽見嬌軟的呻吟,頓時清楚裡頭是什麼情況了,因此靜靜站在外頭,等候裡面的事情結束。
似是不讓他久等,沒一會兒,天嘯衣衫不整走出來,臉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神情。
「難得來我這兒,什麼事情讓你大駕光臨?」他還記得上次為了傻虎的事情,好友竟然對他下逐客令,因此不爽到現在。
揚夜自知理虧,率先致歉。「上回的事情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吧!」
天嘯嘴角勾了勾,雙臂環胸盯著好友,銳利的目光似是在采查。「好吧,我就原諒你因為一時護火攻心才會犯下這個大錯,不過你肯定不是為了道歉才親自過來吧?」他們相交三百年,當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而撕破臉,如果他不登門拜訪,幾十年後,他們肯定又會和好如初了。
揚夜遞出喜帖,天嘯接過一看,突然朗笑,那笑聲打從心底,迴盪在他的領地,揚夜心知接下來的調侃肯定少不了。
「虎兒說你是最大功臣,所以邀請你來主婚,日子已定好,若你不方便就不勉強了。」
「放心,我會準時到達。」嘿嘿,好友結婚他怎可不去觀禮,而且他還是主婚人呢!無論如何,都要排除萬難趕過去受他一拜。「不過,你這被動的傢伙是怎麼開竅了?」之前不論他怎麼敲,就是敲不醒的笨蛋是如何清醒了?他相當好奇。
揚夜輕聲一歎。「我不想萬一有一天我失去她之後才後悔未曾吐露心情。」
「所以你喜歡她了,是吧?」
「是。」他老實坦承,不再有所隱瞞。
天嘯一手立刻搭上他的肩膀,笑瞇瞇地說:「這樣才對嘛!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麼錯事,更何況連我這粗心的傢伙都看得出你有多喜歡那隻傻虎,你想欺騙自己的心又怎可能成功?很好很好,坦白是好事,身為你的好友,我真誠恭喜你!」
「多謝,那我先……」
「哇?」這時,裡頭的女子走了出來,身上的薄紗根本遮不住她玲瓏有致的好身材,她一雙著火的眸子盯著揚夜上下打量,露出貪婪的表情。「天嘯,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有這樣的……朋友?」應該是朋友吧?見下面沒有敵對大概就是朋友了。
天嘯一眼就知道女子在打什麼主意,連忙勸退她,免得一個不小心弄出狼命。「他可不是你能對付的傢伙,如果不想死的話少打他主意。好了,你走吧,我還有事跟他聊。」結束歡愛,他向來不留人。
女子倒也沒發脾氣,只是故意捏捏他的臉,揚了紅唇說:「你每次都這樣,利用完了就把我趕走,小心哪天換我不理你了。」說畢,沒等他回話,她逕自走近揚夜,一雙勾人的眸子在他身上徘徊。「這位公子,真不知你『嘗』起來是什麼味道?如果你有這意思,儘管來須靡山找我,奴家夜罌,包準伺候你……服服帖帖。」
夜罌語末的淺笑更添三分媚,無奈揚夜絲毫不受影響,目光燃不起火焰。
這女人竟然當著他的面勾引其他男人,天嘯非常不爽地把人拉回懷裡,忿忿地在纖細的頸上咬了一口當作警惕。
「快走!」
夜罌一手撫著發疼的頸部,想在揚夜面前維持好形象的她不想發怒,只好怒瞪天嘯一眼然後火速離去。
揚夜靜靜地將這一幕記在心底,原來看似瀟灑浪蕩的好友也遇上了天敵。
「女人就是麻煩!揚夜,我這兒有春宮圖,你不妨拿去參考看看,免得你們的新婚夜相看兩無言,如何?」這兩隻實在是太有趣了,他愈來愈想知道最後的結果。
「敬謝不敏。」
「好吧,我也不勉強,不過,既然傻虎說我是最大功臣,那我可以討一份謝禮嗎?」
「請說。」
「我想要什麼,難道你還不知道嗎?我那麼想知道的事情,難道你就不能完成我的心願,讓我死而無憾?」他與揚夜相識那麼久,熟知他的一切,卻對他的修為感到萬分不解,他僅活七百年,修為卻有千年以上,這是他心中最大的困惑。
「那好,等你死了,我自會在你墳前吐實。」
「別這麼狠吧!滿足我一下是會如何?修為是你的,我又偷不走。」
揚夜淡淡揚笑,歎道:「我的能力已經沒了。」
天嘯神情閃過一抹驚愕。隨著好友釋放圍繞在他週身的防護,他立刻感受到眼前的他能力竟然銳減,甚至連自己也比不上。
「這是怎麼回事?」
「當時,我根本沒有能力復仇,族裡的壓力又接種而更,後來我遇上一個……我不知怎麼形容的男子,他不是人、不屬妖魔,身上沒有任何氣息,冰冷猶如寒冬的水,他給我一個條件,只要我能放棄一件事,他便給我能夠復仇的能力直到我死去,我因為急著復仇便與他定下契約。」
「什麼契約?」
「只要我放棄自己的感情,不動心便能得到讓人忌憚的能力。」
天嘯聞言不禁懷疑。「所以你當時不肯接受傻虎就是因為這緣故?」
「不是,這種能力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接受琥珀是因為怕有朝一日她會厭倦我……天嘯,如今我已不如你,如果你想要,隨時都能殺了我。」他們還沒成為朋友之前,天嘯確實處心積慮想要置他於死地。
天嘯隨即用力拍了他的背部一掌。「我們已經是朋友,怎可能對你出手,而且你居然還將這天大的秘密告訴我,如果我還做出那種事情就禽獸不如了。對了,對方總該有個名字吧?」至高無上的能力,他躍躍欲試,況且只是放棄感情,他這人根本不可能動心,沒了感情又何妨,絕對的能力才是他所追求的唯一。
揚夜看穿天嘯的企圖,便說:「他沒有留下名字,而且從此沒有出現在我眼前,我也不曉得如何找到他,所以死心吧。」
「可惜了!」
一點也不,揚夜心想。
是非對天嘯來說並不重要,他向來只做他想做的事情,若他得到了能力,只怕最後結果便是毀滅,因此完全不可惜。
琥珀一面哼著曲子一面佈置。
再過幾日便要成親,她一想到便難掩內心的喜悅。
揚夜終於要變成她的人了,她再也不用去嫉妒其他女子,因為她是他的妻。
「咩。」
外頭突然傳來小黑的叫聲,是看見陌生人的叫聲,這兒位置偏僻,會有誰靠近呢?
完全沒有警戒心的琥珀開門走出來,看見一抹白色背影,煞是熟悉。
當對方轉過身時,琥珀瞬間怔住了--因為那是一張神似揚夜的臉龐。
她啞口無言,然而也十分清楚眼前的人絕非自己心底的那個人,雖然他們身材、五官相似,不過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截然不同,揚夜溫和如順風,眼前陌生的男子卻冷冽如深冬,即便他與揚夜都喜歡穿著白衣,她依舊能夠區分。
男子動也不動,眼神乍冷,琥珀來不及提問已經讓逼命的攻勢嚇得反射閃躲。
他是誰?
為何要攻擊自己?
對方招式凌厲,似是非置她於死地不可,毫不留情。
琥珀不曾受過攻擊的訓練,因此面對猛烈的出招也只能盡力閃避,為了躲開招招致命的招式,她也無心思考,只能靠身體的本能來保護自己。無奈,她終究不是這男子的對手,沒多久後,她的身上多出幾道傷痕,逃跑的速度也逐漸慢了,傷痕因而更多。
如此惡性循環,最後琥珀終究不支倒地,此時身上已佈滿斑斑血跡,她氣喘吁吁,目光如火炬,妄想做最後一搏。
「死了這條心,你不可能活命。」男子幽幽開口,冰冷的語調顯示他有多無情。
「你為什麼要殺我?」這男人出手滿是恨意,她不懂他們的仇從何而來。
「因為你是虎,注定要死。」
琥珀眨眨眼,完全無法理解,不過這逼命之刻,她下一瞬想到的是揚夜的生死,揚夜也是虎,這男人既然能找上門來,肯定也會想殺了揚夜,她一定要保護他。
「咩。」
「小黑……」正當她緩緩起身欲將這男人帶離此地之時,小白羊突然擋在她身前,似是要保護自己,她好感動,小黑這麼弱小居然還要保護她,果然沒白養它。「既然你要殺我就衝著我來,別對小黑出手,它是我朋友!」
男子顯然因為眼前這一幕感到困惑。「你說這隻羊是你的……朋友?」
「沒錯,小黑是我的朋友,它不是老虎,你衝著我來吧!」語畢,她一個縱身,大虎現形,朝著另一頭狂奔。
男子註釋小白羊的目光,呆了一下,隨即追了上去,留下小白羊咩咩叫。
琥珀不敢停、不敢看,拼了全身的力氣往前跑。
揚夜快回來了,必須拖延時間,不要讓這男子遇上他,此時的她滿腦子要保護揚夜的念頭,至於自己的生死那就聽天由命,只要揚夜沒事,即便會死她也不在乎了。
大虎奔跑的速度飛快,驚動了樹林裡休憩的小動物,剎時鳥飛獸散,然而它的速度再快,依舊不及男子的腳程,一眨眼工夫已經被追上,甚至還超越擋在它面前。
比起適才的堅定殺意,這一會兒他的神情倒是顯露一絲猶豫。
「那隻羊怎麼會是你的朋友?你不是應該吃了它嗎?」
琥珀疑惑地變成人形,回答:「我愛交什麼朋友,你管不著吧?」很好,她的目的就是想拖延,無論什麼方式只要能拖住他就好。
「你認識揚夜吧?」琥珀頓了一下,男子見狀接著問:「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她仍一心要護著揚夜。「不關你的事情,有事衝著我來,別找揚夜。」
「很好,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他的手上多出一把劍。
眼看利劍就要砍在琥珀身上,將她一分為二,突然,一股力量卻從中介入包住她,替她化解這場死劫。
「揚夜!」看見是他,琥珀急忙大喊:「你快逃,他要殺你!」
男子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虎兒,放心,他不會傷害我。」看見她滿身是傷,卻仍一心想保護自己,他好不心疼。
「可是他想殺我,只要是虎都不放過,你……」即使被揚夜護在懷裡,對於方才死裡逃生的驚險仍心有餘悸。
「大哥。」男子輕輕喊了聲。
這句稱謂頓時打斷琥珀的焦急,她看了男子一眼,目光才移回揚夜臉上,這時驀地想起他們確實有神似的五官、相似的氣質,說是兄弟便能解開她最初的疑惑,只是男子為何要殺虎?
「揚夜,他是你弟弟?」所以她不用怕了?
「是的,他是我弟弟--雪泣。」
「族長。」
「我已經離開了,不再是族長,如今你應該才是真正的族長。」揚夜始終背對雪泣,縱然離開,他也沒有停止關心他僅有的親人。
「我只是代理族長,撐不起全族的榮耀,你回來吧,族人還在等你領導。」雪泣繼續陳述,完全沒有一絲嫉妒。他從小便對大哥滿心崇拜,這點至今不曾改變。
「雪泣,假如你到現在還無法認同我當初的作法,我回去有什麼意義?」
當年,揚夜認識了個朋友--一隻修煉了五百年的虎。
這個朋友好奇他們族裡的聖玉想來一采,他取得族人的同意後,帶著好友回家。那一晚,他因為臨時有事外出,交代族人要款待朋友,沒想到等他隔天回來,族裡死傷慘重,理由是他的朋友覬覦聖玉,想偷走之時不意被他爹娘發現,欲阻止卻因能力相差懸殊最後死於朋友之手。
他在爹娘的墳前立誓,此仇非報不可。因緣際會下,他得到了強悍的力量也找到朋友一家子,於是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殘忍地殺害了朋友與他的妻子,卻放過朋友年幼無辜的稚子。
怎知,族人無法原諒他這種近乎背叛的行為,畢竟聖玉是因他朋友而失去,他爹娘又因此喪命,他竟存有婦人之仁放過敵人之子,在種種反對聲浪的逼迫之下,他終於做出決定,獨自離開了。這一走便是四百年。
「我確實不能體會,畢竟對敵人留情就是讓自己痛苦,那隻虎一日不死,我就不會放棄追殺!」這便是他努力至今的唯一目的。
「因此你連無辜的琥珀也要殺害?」
雪泣不語。
他當然沒有到這般是非不分的地步,儘管他有報仇的意圖,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只是,當他看見琥珀從帶有揚夜氣息的屋子走出來,身上竟還摻有一股熟悉且讓他憤恨的味道之後,煞時腦子裡只剩下殺意。
「你怎麼會跟她在一起?」
「她娘死去的時候,我碰巧經過,因此收養了她。」他簡略解釋。
「然後呢?」雪泣再問,不相信他們的關係那麼單純,大哥容易藏心,但那稚嫩小老虎的表情又透露太多。
「琥珀……她將是我的妻子。」
雪泣頓時愕然無言--他大哥居然要娶那隻小老虎?
「你要娶她?這是犯了我們的大忌,難道你不怕永遠都無法回來?」雪泣不禁質疑大哥的輕率行為。
「你以為我還能回去嗎?」揚夜露出一抹苦笑。
「為何不能?」他反問,這四百年來從未放棄尋找大哥。
「他們希望我斬草除根,但我絕計不會那麼做,若我一旦回去也只會造成你的困擾罷了,這樣分隔兩地未嘗不好,我們永遠是兄弟,不可能有任何改變。」縱使心中有難以彌平的恨,他卻因為明白了爹時常告誡他的一句話「冤冤相報何時了」才願意放棄,只要懷有報仇之心,那麼恩怨便難以終了。
若他能早清楚朋友的意圖,拒絕他進入族裡也不會造成這個結果,對此,他難辭其咎,自然願意承擔這份錯,卻不希望自己一錯再錯。
雪泣對於大哥的堅持,擰了眉心。
「只要你娶了這隻虎,我們兄弟的情誼立刻斷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8 00:02:28
第七章
本來以為揚夜沒有親人,沒想到這會兒卻跑出一個弟弟!
往後他們有多了一個親人,真好。
她摸摸低頭吃草的小黑,笑得開心。「小黑,以後我也有個弟弟了,真好是不?」
「蠢虎,誰是你弟弟?」雪泣剛踏出屋外便聽見這句蠢話。
雪泣是揚夜的弟弟,她身為大嫂,不能計較要懂得包容。
「你是揚夜的弟弟,日後我嫁給他便是你嫂子,你自然是我弟弟。」非常合情合理的發展。
「他不可能娶你。」他直接戳破她的無知美夢。
「為何不能?」琥珀氣壞了,瞪大眼睛追問。
「為什麼?」雪泣咀嚼她這個問題,驀地,他心中有了答案,該不會……「蠢虎,莫非你根本不清楚我大哥的身份?」看起來是很有這可能,要不然他們怎可能成親?
「揚夜不就是你大哥,難道還有其他身份?」這個弟弟說起話來總是少了東又缺了西,害她思考變慢了。
「我大哥決不可能娶你,因為你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虎,而他是--」
「雪泣,別說了。」即使他與虎有仇,也不關琥珀的事情,她是無辜的。
「大哥,我最後一次提醒你,一旦你娶了她,今生今世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弟弟。」
話落,雪泣瞬間消失在他們面前,留下一臉怔愣的琥珀已經別過臉的揚夜。
「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她不解雪泣為何這般敵視自己。
揚夜上前摟住她。「不關你的事,是雪泣太衝動了,我會再好好勸他。」
即便最初不願追究,但事到如今,琥珀也想問清楚緣由。
「為什麼雪泣那麼討厭虎?」
揚夜放開她,一臉無奈地別開頭回答:「虎兒,別問。」
因為從沒見過揚夜露出那種神情,琥珀心軟了,不再追問,然而她心底的疑問並沒有消失,只是暫時壓下,她不希望揚夜為難。
「如果你很為難,那就、就別娶我了。」她並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係讓他失去弟弟。
他非常清楚琥珀有多期待這場婚禮,這是他早就決定好的事情,手足是永遠不可能切斷的關係,即便雪泣不認他,只要自己心中有他就好。
自從離開族裡後,他便有再也回不去的心理準備,對於族人來說,失去聖玉是無法原諒的錯誤,等同於叛族之罪,他也無臉回去,且唯有他離開才不會讓雪泣難以立足。
「不,婚禮照常,虎兒,我想娶你。」
離開後,他不再信任任何人,天嘯花了兩百年的時間才突破他心防,儘管他們是好友的關係,卻也未曾讓他走入自己的心底,琥珀才是真正讓他願意再去愛人、相信人的關鍵,無法以言語溝通的他們反而更能以最原始的身體毫無芥蒂親近彼此。
這或許便是他輕易卸下心防的理由,琥珀讓他能夠毫無保留地去愛。
揚夜並沒有反對,因此婚禮照常舉行。
屋子裡紅燭點,新房內喜帖蓋,最後等到入夜依舊沒等到新郎。
天嘯不禁同情這隻可憐的傻虎。
「我看揚夜是不會來了。」有勇氣成親,沒想到更有勇氣逃走,他相當佩服。
琥珀獨坐在床上,喜帕下的她沒有掉一滴淚,只見她用力掀開喜帕,露出比平常更美艷的五官。
天嘯驚艷地說:「傻虎,不如跟了我吧!」
她沒好氣睨他一眼,然後走近他,天嘯眼看美女自動送上門,張開手臂正等著佳人投懷送抱,豈料琥珀硬是停在離他指尖尚有一寸的距離。
可惡,抱不到。
「天嘯叔叔,你知道雪泣嗎?」不愛模糊不清的她決心探究真相。
雪泣……這名字稍有印象。「他是誰?」
「揚夜的弟弟。」
喔……他想起來了,揚夜確實有個弟弟。「怎麼無端提起他?」
「前些日子,他來過了,然後還逼揚夜不許娶我,否則就當沒他這個弟弟,為什麼他這麼討厭我?他明明也是老虎,為何要與我自相殘殺?」她怎麼都弄不明白。
「這必須從四百年前說起……」這件事他聽揚夜提過,因此轉述給琥珀得知,對好友定下契約的事情便有保留,他相信好友也不會希望自己對她說。
琥珀聽完以後不禁沉下神色,難怪她總覺得揚夜注視自己的時候始終多了一分她無法看透的情緒,原來夾雜著痛失親人的無奈。
她是不是太為難揚夜了?
「揚夜是真心想娶我嗎?」她不禁想問。
「那是當然,他那麼喜歡你,不娶你娶誰?我說傻虎,你可別因為這件事而有了芥蒂,要不然揚夜知情肯定不會原諒我,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件事,純粹只是想讓你明白揚夜確實有其為難之處,不過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便不會輕易更改,我相信與你成親這件事是他思考許久而做出的決定,你千萬別動搖。」基本上這一對是他一手促成,他可不希望讓自己毀了。
「揚夜肯定很難過。」原本不想逼他的心情頓時有了不同的轉變。「無論如何我都要嫁給他。」
「很好很好,這樣的氣勢就對了,這才是我認識的那隻傻虎。」
「即使讓他失去手足也執意要嫁給他,你這隻蠢虎可真是不知好歹!」
冷冷的諷刺傳來,兩人回頭,雪泣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
琥珀已做出抉擇了,上前反駁道:「為何不能嫁他?揚夜那麼痛苦,孤獨了四百年,他始終一個人,難道你都不明白那種度日如年有多痛苦嗎?」
雪泣冷瞪著琥珀,天嘯則是做好隨時護住琥珀的準備,這隻傻虎究竟知不知道眼前可不是什麼乖乖小白羊,而是足以將她撕碎的野獸,她這無疑是在拔虎鬚,果然傻啊!
「痛苦?難道被他扔下的我就不會痛苦,不會寂寞?他讓我一個人孤軍奮戰面對族人無聲的譴責,你說我又哪裡好過?」
「難道你能保證他帶著你,就能改變一切嗎?」她揚聲質問。
「我們是手足,本來就不該放開。」他非常不喜歡琥珀的氣勢,左手開始凝聚殺氣。
「你真無知。」
「你說什麼?」怒火乍燃。
「揚夜留下你雖然有些過分,卻也是在用他的方式保護你,畢竟這一離開是生是死,無人可擔保,他只是希望你在最安全的情況下繼續活著,既然你是他手足,難道不清楚他心底有多痛苦嗎?」
雪泣頓時無言。
琥珀再問:「你可知他心中最應該死的兇手是誰?」
「不就是那隻虎。」他咬牙地回答。
她歎息,搖了頭。「你錯了,揚夜心底認為最應該死的兇手是他自己--他自責粗心大意沒有察覺朋友的貪婪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如果可以,我相信他寧願殺了自己謝罪,但不知為什麼,他卻不能選擇死亡這條路。」她彷彿熟知揚夜的心思般地說著,眼眶逐漸泛紅。
雪泣,抱歉,大哥必須離開,往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懂嗎?
大哥,為什麼你不能帶我走?我想跟你一塊走!
不行……這是大哥的錯,必須由大哥獨立承擔,你必須留住族裡成為下一任族長帶領族人,這是你的使命,大哥已經做不到的事情只好將這重擔交給你,別讓大哥失望。
那……大哥,可你何時會回來?
雪泣,我……
你一定要回來,雪泣會等著大哥,我們擊掌為盟,大哥,請記著,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們有過誓言了……
雪泣想起大哥臨走前最後的話--原來大哥早就選擇了另一條路,如果沒有被誓言給絆住了,大哥早就結束自己的罪……,而他卻沒有察覺到這點。
大哥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度過這漫漫四百年?
若說他痛苦,大哥恐怕比他更難受,畢竟他始終視自己為罪人。
一旁的天嘯聽完琥珀的話,忍不住笑了,相處那麼久的他都未能真正發現好友的心思,這隻傻虎果然不簡單,莫怪能令揚夜心動。
「我明白你因為過去的事情討厭我,但是那不是我做的,總不能把罪推到我身上,我也絕不認這種牽連的罪名,現在請告訴我揚夜在哪兒?」她要去找她的夫婿了。
「蠢虎,我要感謝你對我說這番話。」糾纏了四百年的結終於能解開,此刻他內心一片澄澈。「不過既是如此,我更不能容許大哥娶你,因為那代表他此生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回來,因此我將以族長的身份強制帶回他。」
「我剛剛不是說了那不關我的事!我們也算是親戚,為何娶我就不能再回族裡,難道就不能當我是你們的遠親嗎?」這個弟弟實在太固執了。
雪泣冷冷注視她,揚了唇反問:「誰說我是虎?」
琥珀怔了怔。「那你是什麼?」
「不如你親自去問我大哥。」
他非常期待真相大白之後的結果。
今晚的月特別明亮。
掛在樹梢上的月,圓如詩人所描繪的玉盤,光滑皎潔,又如另一種夜金烏,比起白晝,孤月更顯沉穩內斂,差不多五十年了,他亦不曾這般好好欣賞夜色的美,因為身邊多了只需要照顧的小老虎。
他清楚雪泣今日約自己出來的用意,不希望他再針對琥珀,因此他沒有拒絕。
自己心底有多痛,雪泣的心便有多痛。
他一走了之,留下所有的責任讓雪泣一肩扛起,實際上也是逃避的手段,當時他也想過帶著他離開,只是這錯是他一人所犯,怎能要他陪著自己受苦,因此最後他改變決定踏上他該走的路,沒想到一個誓言叫他進退維谷。
四百年了……他何嘗不想念故鄉的一切,不想念他唯一的手足,只是無奈啊……心頭始終有著放不下的自責,他始終無法釋懷當年的愚蠢。
按住仍在流血的右手臂,完全不介意雪泣出手那麼重,只是覺得對不起仍在等待自己的琥珀,看來今晚是無法成親了,因為受創過重,體內靈氣亂竄,再也無法維持人形,最後趴在草地上變回他最初的形體。
這是他不能對琥珀說的秘密--他與她並非同族。
今晚就讓他慢慢療傷,明早再跟琥珀解釋,這會兒有天嘯陪著她,相信不會出事,現在的他必須專心療傷。
夜風徐緩地吹著,揚起陣陣草浪,遠處捎來熟悉的氣味。
它剛一睜開眼,琥珀的身影便映入眼底。
她哭得梨花帶淚,令人萬般不捨。
「他、他好過分,既然是你親弟弟,怎麼可以傷你傷得這麼重?」雪泣只叫她來這地方找揚夜,並沒有告知他真正的身份,然而第一眼她便認出是他了。
原來雪泣已經說了啊……其實也好,有些事確實也隱瞞不了多久。
琥珀抱起受傷的它,不捨地撫摸它白皙的毛,一會兒後,抬起它的臉,嘴對嘴過氣給它,即使它欲反抗也無能為力,直到感受到它體內紊亂的氣稍有平緩,她才放開,此時眼眶的淚水依然止不住地流淌。
「對不起、對不起……」
她終於明白原來揚夜不是虎,是羊。
除了過去的事情以外,虎與羊天生就是敵對關係,她實在不知道這五十年來揚夜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照顧殺害他爹娘,並造成他必須離開族內的敵人,即便兇手不是她,她似乎也找不到什麼理由能夠減輕心底的遺憾。
而且更可惡的是,她竟當著揚夜的面殘殺了那隻無辜的小羊……此時,她終於能體會那時揚夜為何會生那麼大的氣了,是她犯下不可饒恕的錯。
「為什麼不跟我說?如果我早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會做出讓你傷心的事情,我居然無知地想殺害你的同類……揚夜,對不起、對不起……」假使她能夠在細心一點,應該也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可她太愚蠢了才會什麼都不知道。
傻丫頭,這不關你的事,只是我單純不願說而已。
「最初決定要照顧我的時候一定讓你傷透腦筋吧?一直不想讓你為難,沒想到從一開始我就是個燙手山芋,明知道我的身份,為何還要對我這麼好?這樣我該怎麼回報你?」原來她所得到的付出是揚夜心底的苦,她卻傻傻沒有察覺,一味接受他的溫柔。
真的是太笨太笨了。
揚夜再也不想聽她自責,畢竟這件事是他執意,根本不關她的事情,因此費盡力氣變成人形。
「虎兒,不關你的事情,當初是我決定要照顧你,我不說是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身份,也認為沒有這必要,不管你是什麼,我一定會照顧你……只是我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愛上你,這是唯一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發展,所以無論雪泣對你說了什麼,你無須介意。」他捧著她的臉試圖安撫她受傷的心。
他呵疼了五十年的情人,怎捨得見她落淚。
「虎兒,別哭啊……」
「對不起、對不起……」她真的好愚蠢,就像雪泣一樣,根本不懂他的用心。
「唉,我不喜歡聽你道歉,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別哭了,好嗎?」
她的淚似刃,又割在他身上。
琥珀聞言,吸了吸鼻子,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痕。
「這樣才對,你是新娘,只能哭呢?抱歉,我來不及趕上今晚的婚禮,延個幾日好嗎?」
「無妨,就是沒有婚禮也無所謂,在我心底,你已是我的夫了。」
打住的淚水有緩緩滑落,琥珀抿唇,下一刻,她一撲進他懷裡。
揚夜一面撫著她的頭,一面笑歎:「比起老虎,白羊確實無用了些,不僅弱小還不太會自保,這樣的我或許沒有什麼能為,但我對天起誓,只要我仍一絲猶存便有保護你,直到氣盡為止。」
不、不……她不值得他這般付出,一點都不值得啊!
為何揚夜就在身旁,她會一直想哭?
為何她心痛難耐,感受不到半點幸福?
他人就在眼前,她卻覺得兩人離得愈來愈遠……
琥珀將再次變回原形的揚夜帶回屋子裡,照顧他到清晨,然後交給天嘯。
「請你幫我好好照顧揚夜。」
「為何要走?」他這旁觀者最清楚這傻虎有多愛躺在床上的男人。
「因為我根本沒有資格待在他身邊。」
「有沒有資格可不是你判斷,是他。而且你昨日不是還相當堅持要嫁個揚夜為妻,怎麼沒多久便改變心意?」
琥珀的眼眶依然濕潤,哭了整夜的她,此時幾乎快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
「他的心受傷,我可以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陪他度過痛苦的時刻,他如果病了,我能照顧他直到他恢復健康,我更能確信只要有我在,他將不會再孤獨,然而……一想到造成他必須離鄉背井的兇手竟是自己的同類後,我、我……再也不敢奢望了。
死別的傷終究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忘,但是永遠回不了自己的故鄉,見不得親人,這種生離,我不忍心讓他一個人背著,縱然有苦也該和自己的手足在一塊,我不想揚夜最後憎恨我……我希望他離開我的時候能記得我們過往的甜蜜。」至於孤獨,她一個人可以慢慢啃噬,反正早在她失去娘的時候便有了注定。只是這個注定來得晚些。
揚夜從不說,她卻清楚他的眼神明明那麼哀傷,他的心明明渴望回鄉,她不行也不能成為他的阻礙,讓他回不了故鄉。
因為如此,原本堅持要嫁他的念頭頓時如風中殘燭,最後一刻熄滅了。
最有資格留在他身旁的人,不是她。
「你能捨得嗎?」這傻虎。
「不捨得也要捨得,這樣對他最好,我平白無故接受他疼愛了五十年,我能為他做的事情只有這個,如果連讓這點小心願都無法幫他達成,我根本不算愛他。」
「你這樣真的太傻了。」
她苦澀地笑著,「誰叫我本來就是傻虎。」
琥珀拎著簡單的行李,走出屋子,小白羊看見她,連忙跟在她身後。
「小黑,你和我本不同族,你該留住他身邊。」
小白羊卻執意要跟著她,最後琥珀只好帶著它。「好吧,路上有你作伴,我也不會孤獨了。」揚夜身邊有了雪泣,小黑跟了她,正好。
往後,她真的必須學著獨立了。
腳步愈來愈沉重,抹去最後一滴淚,她強壓不想回去的衝動,不再回頭。
不知走了多久,夜色深了,明月高掛山峰。
她在一棵大樹下落腳,小黑趴在腳邊,她撫摸它的毛,目光遠眺著那抹昏黃的孤月。
「小黑,你說等我們走到最西邊能不能摸到天頂的月呢?等我到了最西邊,揚夜是不是就能回來他的故鄉了?這根本不是他的錯,不該由他獨自承擔,我跟在他身邊只會成為累贅,所以我離開最好……如此一來,他便能回去故鄉了。」
沒錯,她的選擇是對的,沒有她,揚夜才能找回過去的日子,她不要成為他掛念的牽絆。
即使一個人,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即使會思念,她也會學著放在心底。
可是、可是……她現在卻已經滿足想念了,幾乎快要溢出她的胸口。
這樣的日子,她真的有辦法捱下去嗎?
「唉。」
夜色寂靜,回應她的是小白羊的叫聲。
「咩咩。」小白羊叫不停,接著起身走向前方的黑暗。
「小黑、小黑?」琥珀不解它的動作,追了上去,走了十來步,她看見小黑,也發現一個不該出現在面前的身影。
她啞口,聲音彷彿被奪走,說不出半個字。
「連小黑都知道該有我陪同,難道你會不清楚嗎,虎兒?」
一聲輕喚宛若一抹旭光,叫軟了她的心,剛堆積起來的意志力頓時崩毀殆盡。
「……你怎麼會?」
「你帶著小黑自然腳程慢,是天嘯送我過來。」
她離開你了,快去找她吧,我敢保證,你若失去她,此生再也找不到一個如此瞭解你的伴侶了。
這是他一清醒,天嘯便對自己說的話,他當然清楚琥珀有多珍貴。
「你不該來。」思念的人就在伸手可及之處,她卻無法靠近。
「你是我的伴侶,我來找你有何不對?」妻子是人間的詞彙,「伴侶」才是他們對另一半真正的稱呼。
漫漫歲月,相知相隨的是唯一的伴侶。
「我不想讓你回不了故鄉。」
「死別的傷終究會淡忘,那麼生離的痛呢?你要我一個人嘗嗎?」他的渴望來自想念,但在離開之後,他便斷了再回去的念頭。「你正做著和我相同的事情,當年我也以為這樣對雪泣最好,扔下他一個人面對其他族人,現在我才明白他的心境,被留下來的人不見得好,和自己最親近的人在一起才是正確的決定,所以……別走。」
「你會後悔。」
「如果會後悔,我也不會選擇你了,坦白告訴你,我從沒想過回去。」他朝她緩緩伸出手。「虎兒,你真捨得離開我嗎?」
當然不捨得。
她好想投入他的懷抱,她想念他寵溺的微笑,他溫柔的呵護,他指尖輕柔的撫觸以及他足以令自己安心的擁抱。
當指尖碰觸的那一剎那,一股暖意流竄全身,止不住的激動令她撲進他懷裡,牢牢抱住他的腰。
「我真的可以留住你身邊嗎?」
「當然了,我的虎兒。」他十分慶幸自己清醒得早,要不恐怕將會失去她。「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8 00:03:09
第八章
琥珀正在喂小羊吃草--十分賞心悅目的畫面。
揚夜含笑凝視。
「這就是你的決定嗎?」雪泣立於他身旁問,順著大哥的目光望過去看見蠢虎,深情不以為然。
「是的。」揚夜收回視線,轉過頭面對四百年未見的手足。
「永遠不能回去對你來說無所謂嗎?」雪泣冷冷反問,沒想到他千里迢迢趕來竟得到這種答覆,他相當不能接受。
「不是無所謂,而是看透了……失去聖玉,他們眼中的我已經是罪人,即便回去也只會造成你的困擾,如今你已經是族長,我的存在勢必會讓你為難,所以我不回去,當年我做錯了,不該留下你一個人,可你果然不負大哥的期望,往後你有自己該走的路,不該受我連累,何況,即使分開,我們依然是兄弟,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那不是你的錯。」他想起蠢虎說過的話,心中的怪罪慢慢變淡了。
「你說什麼?」
「那件事並非你的錯,最後的結果是對方的貪婪所造成而不是你……所以,不要再把責任扛在肩上了,如今你不再是族長,已經沒那麼偉大,那錯由我來彌補。」
他懂雪泣的貼心,只是彌補……「彌補?」
「那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情。」他找那個兇手僅存的後代已四百年,到死都不會放棄。
「雪泣,有些事情並非執意便是最好的結果,放棄也是一種選擇。我已殺了他爹娘便已足夠,畢竟那孩子是無辜的,他根本什麼都不清楚。」
「我不想留下禍害。好了,這話題就此打住,你不必插手。既然是兄弟,以後別再讓我找不到你了。」
雪泣留下這句話,離開屋子,來到外頭,他站在琥珀身後好一會兒,正在和小白羊玩得不亦樂乎的她方察覺他的存在,回過頭,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
其實他怎麼也想不懂大哥怎麼會喜歡這隻蠢虎?五十年而已,根本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個不太濟事的傢伙。
罷了,那是個人的喜好,他不會管那麼多,他唯一介意的是,她是殺害她爹娘的同族,倘若不是,即便是一隻小老鼠,他也會欣然接受對方成為他的大嫂。
無奈,她終究是虎。
一虎一羊玩得多愉快……這畫面說有多詭異便有多詭異。
「你……看著我有什麼事情嗎?」揚夜說如今是談笑自若,身份尊貴,她也不敢再放肆了,免得又出問題。
「你最好不要背叛我大哥,要不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追殺你。」
琥珀聽完稍微吐了一口氣,微微一笑,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原來是這點小事,你放心吧,我永遠永遠都不會背叛揚夜。」她都願意以死換取他的平安,又怎可能背叛他。
「希望你說到做到。我大哥……拜託你了。」
雖然雪泣不喊她大嫂,不過最後這句話的意思就當作是了吧,她開心不已。
「對了,你有空常來玩啊!小黑很喜歡你。」小黑就不太喜歡經常虎視眈眈的天嘯。
雪泣看了一眼小白羊,對於它的名字依然不置可否。
當你的心為著他人著想時,儘管有錯,出發點仍是好的,那麼一點點小錯為何不能包容?儘管氣憤大哥當時沒能帶他一塊走,但走了就會有什麼改變嗎?那樣的結果誰都無法預料,他如今唯一能慶幸的是,他有留下來。
他和大哥的清心寡慾不同,既然要做便要做到最好,所以他成為族長,他的強悍以及能力教其他族人不敢存有任何質疑。
大哥選擇了他的路,他亦有他的路該走,即便不同,他們永遠都是兄弟,手足之情確實不會改變。
雪泣離開後,他們的日子又恢復平靜。
因為揚夜帶傷無法下廚,最近都是琥珀獨自上街採買,每回她都要慎重交代小黑必須好好保護揚夜方能放心下山。
這日,她買了一堆菜,都是揚夜愛吃的,不諳廚藝的她,決定每一樣青菜都汆燙,一來可以保有青菜的鮮甜,二來比較簡單,對揚夜的身體也比較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警覺心一下子提得太高,最近老是覺得有人跟蹤自己,可每當她轉過頭卻什麼人也沒瞧到,白天她的視力不佳,也無法看得太仔細,不過她相信應該是自己多心了,她又不與人結怨,看上去也不是什麼有錢人。
只是,真的有人在看她。
是誰?
琥珀裝作沒察覺,卻出奇不意地轉頭,立刻捕捉到一個男子的視線。
她筆直走向他,對方也似是坦蕩地站在原地等她上門。
「最近是你一直在跟蹤我嗎?」沒有心機的她,開門見山地質問。
青衣男子也坦承不諱。「沒錯,正是在下。」
「為什麼跟蹤我?」她對於這種來路不明的傢伙向來不怎麼喜歡,可不知怎地,青衣男子竟讓她有種想念的感覺,愈看愈不討厭,真怪。
「因為姑娘的氣息與我熟悉的故人十分相似。」
「誰啊?」
「對方已死。」
喔,死掉了,不太好,琥珀因此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那你現在應該知道我只是相似而已,並非你口中的故人,所以請別再跟蹤我,這樣令我十分頭痛。」害她每次返家都得多繞一些路才能放心。
他露出一臉落寞。「確實是我冒昧了,還請姑娘見諒,若有冒犯之外請多多包涵。」
琥珀總是別人敬她幾分便回幾分,如今對方都已道歉,自然也沒有追究的必要。
「沒事了,說清楚就好,請別再跟蹤了。」她不喜歡多事,因為多事麻煩就會接踵而來。
「姑娘……」青衣男子喊住她,問:「難道姑娘一點都不好奇我的身份嗎?」
「你的身份關我什麼事?」揚夜以外的,她都沒什麼興趣。
「姑娘屬虎,是吧?」青衣男子話中有話。
她聽出來了,問:「你是誰?」
「在下與姑娘是同族。」
瞬間,琥珀一臉詫異瞪著青衣男子。「你是我同族?」
「是的,在下影川,來自雪滄山,姑娘呢?」
她小小後退一步,拒絕同族的親近,虎既是揚夜心底的痛,她絕不再靠近任何同族。
「我並不屬於任何一族,所以不必攀親帶故,我們各走各的路。」
「姑娘說錯了,我一看便知你的成精並非自然,要不然依你毫無修行怎可能存活至今,肯定有人助你一臂之力,是吧?」影川說得準確無誤。
「不關你的事!」
影川笑了笑,說:「確實不關我的事,在下只是在陌生的地方遇見同族所以一時欣喜過頭,抱歉了。這幾日我就住在這裡,若姑娘有事,儘管來找我,告辭。」
「我叫琥珀。」看來似乎是自己誤會對方了,為了彌補自己的魯莽她便喊住他,說出自己的名字。
「琥珀姑娘,有緣再見。」顯然,影川並不強求,瀟灑轉身。
相形比較之下,自己就太小氣了,難得遇上同族,她應該好好招待才是,不過想到揚夜的情況,她覺得保持距離比較好,虎與羊似乎很難和平共處。
可是……揚夜怎麼會和天嘯成為朋友呢?
狼也吃羊啊,疑問。
琥珀近日已經習慣上街,也樂於上街,因為她上街逢人便喊英俊大哥、美人姐姐,因為嘴甜的緣故,無論她買什麼,總會多出一堆額外的,買菜送蔥,買肉多給好幾兩,買魚又大送小,同樣的花費帶回來的東西比較多,當然是由她出馬。
只是,連著幾日,他卻在她身上聞到一股不屬於她的陌生氣息,這股氣散發著淡淡的強勢,他清楚琥珀不會欺騙自己,於是直接問她,怎料卻得到她遲疑又說謊的回應。
她是在保護對方嗎?
琥珀自小跟著他,除了天嘯以外,不熟悉其他人,莫非是這幾日認識的朋友?
「虎兒,我看你今天就休息,換我下山。」
「不行不行!你傷勢還沒痊癒,不能太過勞累,下山這點小事就交給我吧。」她說不在乎,其實仍想瞭解同族的事情,因此背著揚夜和影川見面,她清楚他或許已經發現什麼,可是不希望他為難便什麼都沒說,再者,影川也快要離開,又何必橫生枝節。
「虎兒,你有心事嗎?」
琥珀邊咬青菜邊搖頭。自從知道揚夜是羊以後,她已經慢慢減少吃肉的量,就是為了彌補之前的錯。
「那麼,你最近和誰見面了?」
揚夜問得那麼直接明白,琥珀這會兒可不敢昧著良心了,她放下碗筷,垂下眸子,十分心虛地回答:「前些日子,我遇見一名同族……」
她小心翼翼觀察揚夜的反應,確定他沒有不悅才繼續說下去。「我本來也不打算親近他,可是……最後還是止不住心底的好奇跑去見了他幾次,如果你不高興,我不會再去見他了。」
「誰說我不高興?難得你遇上同族,能多聊聊是好事,我沒這麼小心眼。」既然是同族,他放心了。
「可是他是虎……我不想因為虎又讓你為難。」
「虎兒,你一直要我淡忘,怎麼反而是你記在心上?你待會兒邀請你朋友上山,我也想認識你的新朋友,可好?」
琥珀開心歡度,正午,她帶著新朋友來見揚夜。
對方是一隻容貌清秀、客氣溫和的雄虎,尤其在面對面之時,他的強勢完全隱沒,顯然相當知分寸,又或是……刻意而為。
至少他感受不到對方的善意。
「這位是我的朋友影川,而揚夜……」她笑瞇瞇地挽著揚夜。「他是我的伴侶。」
她也喜歡伴侶這兩個字,有相伴的意思,比起妻子更好瞭解。
影川嚇到了,一臉錯愕地望著他們,似是不敢置信。「你們並非同族,怎可成為伴侶?」顯然異族通婚尚無法被接受。
「為何不行?我們互相喜歡,沒什麼能不能,我們是我們,你們是你們。」琥珀一下子便劃清彼此的界線,她雖然不討厭見到同族,卻也不代表就得接受自古以來的教條,她是一隻被白羊養大的虎,自然無須在乎其他族人的想法。
影川察覺琥珀的不快,隨即斂下詫異。「既然琥珀姑娘有其認定,在下當然也不好表示意見了,只要你們覺得好便好。」
氣氛雖然有點僵,倒也相安無事。
連著幾日,影川帶著琥珀喜歡吃的菜色主動前來。
琥珀在乎揚夜的感受,不敢太與影川親近。
反倒是揚夜不介意,事實上,他的確也不介意,儘管他們是同族,琥珀對影川的態度就很一般,不過他漸漸發現對方有意無意似在觀察自己,於是找個機會,他讓琥珀下山,剩下他們獨處。
「有什麼話儘管直說。」
「她是虎,你不該強留她。」
原來他仍介意這件事。「或者你該當面問琥珀,而不是問我。」他感覺出他對琥珀有意,若基於同族之情未免太草率,畢竟他們相識不深,更何況據他所知,虎精向來冷漠孤僻,怎會突然關心一個陌生人?
「她一顆心在你身上,你若不放開,她怎能走得了?你收養她是何用意?莫非……是因為心虛?」
揚夜不禁微瞇了眼,因為他竟無法窺透影川究竟在想什麼?
「你為何如此在意她?」
「因為我不想在她面前殺了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8 00:03:57
第九章
影川欲殺他?
冷冽的寒意驟凝,揚夜察覺到時已慢了,他的臉頰已殘留一抹血痕。
「你變弱了。」影川輕輕吐出這幾日的意外小發現。
「難道你是那個孩子?」揚夜認出對方的身份,隨即也感受到他無比的殺氣,以及一股熟悉的氣息。
影川自他的眸底看見自己想要的錯愕,他滿意地露出微笑。「看來你還記著我,也是了……殺了我爹娘後,又讓我記著你的名字,能讓你記得真是我的榮幸。」
他猶記得四百年前的揚夜銳不可擋,宛若地府的鬼差,望著爹娘的屍體,他清楚自己根本反抗不了,肯定死路一條,沒想到揚夜竟放過他,不僅如此,還要他日後想報仇可以直接找他。
揚夜當然記得他--那隻虎精的稚子,只是未牢記他的名。
「你長大了。」故友之子如今長大成人,他深感欣慰。
影川冷冷一哼。「論輩分,我必須喊你一聲叔叔,但你對爹娘又做了什麼?所以不必再表現一副可親的模樣,那隻會令我更加憎惡,你根本不配當我爹的朋友!」爹娘就死在自己面前,無奈當時他年紀小,又染重病,根本沒有替爹娘復仇的能力。「說起來,我今日能站在你面前,還真多虧你當時手下留情,要不然我也報不了這仇!」此刻,他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影川,以你現在的能力,根本贏不了我。」他的能力雖然消逝,但這四百年的修行卻已彌補了不足。
「贏不了,那就死吧!」花了漫長的四百年,他只想一勞永逸。
「好,你要動手,我陪你過招,不能殺我,我希望你就此打消殺我的念頭。」
影川攤開雙掌,燦爛炫目的火焰立刻在他手心上跳動。「這四百年,我腦子裡想的只有殺你這件事,你以為我可能就此放棄嗎?你我之間只能存活一個。」
「你爹娘的事情,我感到抱歉,但那是無法避免的意外,我根本不能阻止。」
轟然一響,他左手上的火焰頓時將半邊的屋子燒光了。
「少說那種鬼話!無法避免的意外?你以為現在還有理由能為你脫罪嗎?我娘沒有招架之力,你也毫不留情殺了她,這是什麼不可避免的意外?什麼叫做你無法阻止,根本是借口!」
琥珀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影川不再說話,決心火速殺掉揚夜。
他招招凌厲,殺意濃厚,即使手無寸鐵,幻化出來的利氣依然有極大的殺傷力,揚夜閃躲之際,衣袖遭劃開數道痕跡。
原本想息事寧人,不願傷害影川的心因為他的固執終於有了改變,如今他身旁有琥珀,並不希望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打算讓他明白真相。
影川的能力雖然強大,他要應付仍游刃有餘,連過數招後,他隨即出手,凝氣於掌,頓時形成一股龐大的無形之力困住了他,這時,揚夜終於有機會解釋。
「你爹娘之所以招致我的追殺,是因為你爹起了貪念欲奪取白羊族的聖玉。當時我不在,他事跡敗露,為了逃走殺害我爹娘以及其他族人,一是奪聖玉,二是殺爹娘,你說我能不復仇嗎?」
影川根本不清楚這件事,壓根不信。「我爹娘已死,你要如何找理由也無人能拆穿。」
「這是實情,信不信全由你,我唯一遺憾的是沒能及早阻止這件事,倘若當時我能明白你爹的企圖,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遺憾了。」
「少說廢話了!你要殺便殺,今日若不殺我,他日我依然會要你的命。」
揚夜深深看了他一眼,始終下不了手。「你和你娘是無辜的,無奈當時盛怒之下,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對此我十分抱歉……」
「夠了!」一聲大喝,影川突破了他的屏障,全身籠罩金色火焰。「我親眼看見你殺了我爹娘,就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四百年了。
他流浪四百年,寂寞了四百年,能活到到今就是因為復仇這兩個字支撐著他,要不然舊疾讓他活得痛苦,他早想一死了之。
為了殺了這個兇手,他才活到此刻。
「影川,你來晚了。或許早些時候我會情願死在你手裡,只是如今我有想守護的人,所以我不能讓她傷心。」為了琥珀,他會更加珍惜自己。
「你根本不配擁有她!」
揚夜眸底閃過一絲疑惑,不過也沒有時間讓他細想,因為緊接而來的又是逼命的攻擊,讓他根本不能喘息,此時的影川就像當初的自己,一心想復仇,然而報了仇又得到什麼?他的心反而更加空虛。
影川太年輕了,無法體會他的意思。
「我們都失去了摯愛,為何就不能讓這件事結束?」
「唯有你死方可平息。」他的恨也才能宣洩。
一個四百年讓他們有了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命運,多少他是懷著歉意,但若真的該歸咎誰對誰錯,他其實也不明白,只能說終究不敵無形的掌控。
揚夜歎了口氣,決心暫時一舉擊退已經無法分辨是非的影川,但身上的傷口因為連番的招架而裂開,一陣劇烈痛楚教他使不上力。
影川眼見是好機會,使出最凶狠的招工給他致命一擊。
突然,一股氣息切入--猛烈又熟悉。
「琥珀……」
影川眼角餘光捕捉到琥珀冰冷的身影,瞬間反應不及,遭她擊倒在地,下一瞬,她再次卯足全身的力量欲殺掉他。
那一聲輕喚,包含了虧欠以及不捨,就在影川身旁的揚夜聽得明白,思緒還來不及判斷這樣做是否正確,他的身體已立刻做出最直接的反應--
他擋在影川面前,憑他的能力,絕對有辦法反彈琥珀,然而他不能這麼做,因為她將會傷得更重,甚至死亡,所以他必須全都承接,當這一猛擊貫穿他毫無保護的身體時,他嘔出一口鮮紅的血液,剎時染紅身上的白衣。
幾滴艷紅也噴在琥珀臉上,溫熱的腥味剎時令她回過神--她要殺的是影川,怎麼、怎麼竟然是揚夜?
「揚夜--」她趕緊抱住他,想止住他的血。
「虎兒、虎兒……不能殺他,他是你爹。」他終於明白影川身上的那股熟悉氣息不是因為故友,而是來自琥珀體內。
影川的臉上沒有絲毫詫異,顯然也知道。
因為孤獨,他和一隻雌虎相處了幾年,厭惡有牽掛的他最終仍是離開了,乍見琥珀之初,除了自己的氣息以外,也從她身上感受到那隻雌虎的氣息,這才終於確定她是他的女兒。
「他不是我爹,他才不是我爹!」琥珀卻難以接受,她忿忿注視影川,怒吼:「他想殺你,根本不是我爹!」
「虎兒,別這樣……影川,你走吧,咳咳……」鮮紅的血又噴了出來。
「揚夜、揚夜,對不起,是我的錯……你不會有事的!」虎兒雙手都是他的血,本想過氣給他,無奈他出多入少,氣息逐漸微弱。以往她總氣憤自己不夠有能力,如今她竟憎恨衝動之後的莽撞,她竟然親手殺了最愛的伴侶。
「他真的是你爹……好不容易找到你爹,要開心一點……」
「你要再說話了,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不是答應我要永遠陪著我,不要扔下我,我只剩下你了……」她緊緊摟著他,眼淚隨著每字每句落在他臉上。
「死別……永遠不是最痛的,懂嗎?」生離才是教人最割捨不了的遺憾,如今他再無遺憾。
「我寧願你活著離開我,我寧願再也見不到你也不要你死……」琥珀仰起頭來,求助這個陌生的爹。「求求你救救揚夜吧……無論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我都願意代他承受,求求你救他,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
如果揚夜死了,她也沒有活下去的支柱。
「虎兒,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琥珀不敢點頭也不能搖頭,她的心好痛、好痛,如今她終於懂了,假如要這樣活著,她寧可一死。
「好,我答應你,我一定為你好好活著。」她含笑以對。
一旁的影川望著他們,神情漠然。
影川,這是保命的封印,你千萬千萬不能打破,要不你非死不可,懂嗎?
他仍記得自己的命是撿回來的,他牢記娘的交代,不敢忘,即使活得再苦也未曾破了封印,只是……女兒的淚讓他心痛。
他們的仇恨以及他和女兒之間的感情,這究竟是怎生的緣分?
一瞬間,他感到無比困惑。
琥珀是他的女兒,他竟傷她最深,難道這份橫跨四百年的恩怨情仇真能隨著死去平息嗎?對此,他不再有把握了。
或許,他也錯了……
「琥珀,別哭,爹會救他。」
影川語畢,破了體內的封印,取出一塊璀璨的玉石,然後送入揚夜體內,玉石發揮效力,頓時穩定他的出血狀況。
「爹……」她眼眶全是淚水,情緒激動不已,片刻間也不明白自己對這個陌生的爹究竟是什麼感覺,是恨是愛?太難懂了。
「爹很高興能看見你長大,也許你會恨我剛才所做的一切,但……」影川想了想,也不知該怎麼說下去,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欲走。
「爹!」琥珀再喊一聲。「對不起,我……」她想為自己之前的莽撞致歉。
「傻孩子,不關你的事,好好照顧他。」留下最後這句話,影川消失在他們眼前。
「這裡發生什麼事?」雪泣一感受到聖玉的靈氣,匆匆趕至,沒想到竟看見大哥身受重傷。
琥珀不知該怎麼回答。
「雪泣……」稍微恢復神智的揚夜,連忙取出體內的玉石交給他。
「揚夜?」琥珀完全不解他的行徑。
「聖玉?」雪泣看見玉石,立刻驚呼。
「將聖玉交給影川,他剛走不久……你一定能追上他。」聖玉一離開他體內,他的力氣又驟失,連說話都快使不上力。
「沒有這東西,你會死啊!」琥珀按住他的手阻止。
「……要治好我,少說也要一段時日,不過影川只要一刻鐘沒了聖玉,他便會死,我就是因為明白故友想偷走聖玉是要延續兒子的性命才放棄取回來。」其實,他本來也該殺了影川,只是在出手的那一瞬間竟感受到聖玉欲保護他而顯現的微薄力量因而決定放棄。
聖玉本是白羊族用來延續性命的寶物,向來不外借,或許故友就是明白才會選擇偷取,此物雖有靈,但該如何使用仍然操這在他們手中,為了這塊聖玉,已經死了太多人,他不希望再添一條無辜之魂。
琥珀聞言,手勁稍稍鬆了五分。
她才剛找到爹,但爹就快死了?
「大哥,沒有這聖玉,你也會死。」雪泣遲遲不肯伸手去接。
「聖玉已經選擇了主人,這便屬於他,我不能強佔。」
雪泣眼見自己勸不了,連忙要琥珀出面阻止。「琥珀,你說話啊!難道你能眼睜睜看著我大哥死去?」影川的性命不關他的事,他只想救大哥。「只要你說話,他一定會聽你的話!」
救揚夜,然後讓爹死去?
為什麼要給她這麼困難的抉擇,她根本做不出決定。
她愛揚夜,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爹死去。
琥珀茫然地望著他,無言了。
揚夜淡淡一笑,道:「虎兒,別做出讓你自己後悔的事情,我一時半該還死不了,影川卻沒有明日了。」
「我也不能失去你……」她好痛苦,無論她做出什麼決定,勢必都會心痛。
「放心,我體內尚有殘存的聖玉之氣,還能多活幾日,你爹已經快支撐不了。」揚夜心知雪泣不會主動接手,便將聖玉交給琥珀。
琥珀凝視掌心上的聖玉發出淡淡神聖的光芒,它足以左右兩條性命,而她--是主宰。
「拜託你救我爹。」最後,她將聖玉交給了雪泣。
雪泣緊握聖玉,牙一咬,「大哥拜託你了。」終於消逝在他們面前。
風微微吹過,吹乾了他臉上的血。
琥珀緊緊抱著他不放,低聲輕喃:「如果你扔下我,我一定會去找你。」
「我當然捨不得扔下你……」
「一定有其他辦法是不?」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氣息逐漸弱了。
「有。」
「我該如何救你?」明知是謊言,她也得配合著他。
「……我還在想。」他微笑,似是不在乎了。
「快點想。」她柔聲催促。
「虎兒,認真說起來,我們之間的緣分真的很特別……若非我當年手下留情,也不會有現在的你,說不定我就得孤老終生了,所以……不要怪罪任何人,有時候命運絕非我們能掌控,我們只能正面接受罷了。」
「我不想掌控命運,我只想陪著你……就算會死,我也要陪著你,讓我跟你一起走,好嗎?」淚水終於干了,心痛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你那麼年輕,不覺得可惜嗎?」
「我怕你喜歡上別的姑娘。」她刻意笑得燦爛。
「虎兒,你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我好累,先睡一會兒,雪泣回來……再叫醒我。」最後一個字隨著他閉上眸子而顯得模糊。
「……好,你好好睡,我一定會叫醒你。」
她的笑容終於崩毀了。
無限的歉意都不能彌補自己的私心,她想救揚夜,即使要用自己的性命交換也願意,可是……她竟無能為力,只能傻傻陪著他。
「你想救他?」
是誰……是誰的聲音?
琥珀緩緩抬起頭來,看見一張好看又陌生的臉龐,她竟完全不知他幾時靠近。
「你是誰?」冷冽的氛圍繞著這名年輕男子,看似和煦的眼神之下竟藏有深不可測的黑暗,他究竟是誰?
「我是誰不是那麼重要,眼前最重要的是你真的想救他嗎?」
「我要救他。」
「那麼,你把最重要的東西給我,我便救活他。」
「我最重要的……不行!」她立即拒絕。
他幽幽笑了,笑意卻凝結在唇角。「這男人對你來說不是很重要嗎?難道為了救他,你割捨不了最重要的東西?」
「他就是我最重要的東西,我怎能交給你。」雖然他看起來很厲害,不過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人,她怎能把最重要的揚夜交給他。
生離或許會痛苦一輩子,但至少她得確保揚夜能夠平安活著。
他詫異一怔,似乎因為她的驚人之語而頓住。
「只要不是揚夜,我什麼都願意給你。」
「包括……性命?」
「你有用便拿去。」
冰冷的目光覷了幾乎快沒氣息的揚夜一眼,他再問:「他是你此生最重要的人,所以你願意為他而死,是嗎?」
「對。」琥珀斬釘截鐵回答,「如果你能救他,就請你快點幫我救他,我的性命你儘管拿去。」即使揚夜會生氣,也不能再罵她了。
「拜託你幫我救他好嗎?」他是她此生最愛,所以值得失去性命。
他喜歡這隻可愛的虎精,雖然她的答案讓他不太滿意,不過偶爾為之的行善也是必要的,畢竟他是眾所期待的「神」。
「好。」他露出微笑。
雪泣終於趕回來了,而揚夜則變回羊形被琥珀抱在懷裡。
幸好大哥尚存一息,仍有機會。
「我爹還好嗎?」
「暫無大礙。」
「雪泣,帶我回你們族裡。」
雪泣一聽,馬上拒絕。「你不能去,族人對虎深惡痛絕,你一去非死即傷。」
「我若不去,揚夜便會死。我剛才已經把自己的氣送入他體內,接下來揚夜必須回到他的出生地,那裡的環境最適合他了,這樣他才有機會醒過來。」
「那我帶他回去即可。」
「不,我不能離他太遠,而且他也必須要日日接受我的氣,要不然便功虧一簣。雪泣,我想救回揚夜,至於我是生是死,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必須跟你們一塊走。」
「這樣真能救我大哥?」
「我相信。」她也只剩下這一絲希望了。
他很幸運,體內不僅有聖物的靈氣,而且你的氣還與他相近,所以由你來救他再適合不過了。等他稍微穩定後,必須帶他回去他的出生之地,唯有在那裡方能調養他的身體,然後你得為他修行,日日過氣給他方能替他續命。我想少則數十年,慢則……我也不確定期限,總之,這是你唯一的希望了,做不做全看你。
只要有希望,她便不會放棄。
無論要花上多久的時間,她都要救活揚夜。
她此生唯一的伴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8 00:04:31
第十章
白羊一族,生性崇尚自然和平。
由於他們的領地在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因此甚少遇上天敵殺害,然而事事無絕對,四百年前,聖玉被偷,族內傷亡慘重,那是最嚴重的一次,也令他們至今難忘。
琥珀是虎精,不僅是他們的天敵更是殘忍兇手的後裔,礙於族長之令,他們不許殺死她來告慰已故亡者,卻能盡情折磨她。
雪泣無法接受族人近乎不合理的作法,琥珀卻二話不說,完全接受他們的責難以及懲罰。
「這是我應該償還的罪,我也想替揚夜彌補。」這是她的心意。
於是,白羊族替琥珀上腳鏈,戴手銬,白天必須做粗重的工作,到了夜晚也沒有給她就寢的地方,雪泣便直接帶她去昔日大哥的寢房。
「你是大哥的伴侶,睡在這裡理所當然,至於他們怎麼說就不必管了,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大哥,假使你沒有好體力便無法修行,那麼大哥甦醒的日子就會延後,你自己想想。」
雪泣神色雖是冷漠,琥珀卻能感受他的關懷。
之後,她白天贖罪,夜晚便在揚夜的寢房裡修行,清晨是她最幸福的時刻。
淋浴淨身後,她穿著乾淨的衣服來到白羊族的聖地,冷湖上有一個身影靜靜漂浮在中央,他的氣息很弱,若不細察,根本感受不到他的生命。
每回看見他,琥珀總是難掩喜悅的心情。
她會先給他一個吻,將昨夜的努力全部送入他體內,然後再一一報告昨日發生什麼事情,壞事輕描淡寫,好事便鉅細靡遺的描述,她多半會報喜不報憂,因為揚夜如今是在做夢,她希望多說一些好事讓他做著美夢。
「不過,你會不會因為做了美夢而不願清醒過來呢?揚夜我在這裡,可不在你夢中,你一定要快點睜開眼睛回到我身邊,我會等你,一直一直等你……好了,我還有事得去忙,明日我會再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也沒去算日子,因為時間對她來說早已不重要,她最在意的事情是揚夜何時會醒過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的心仍舊一如最初滿懷期待。
「唉。」雪泣終於走出角落。
他每日都會聆聽琥珀的報告,對於她的付出,連他這外人都感受到了,就不知道大哥人清不清楚了。
「大哥,你可知她為你受多少委屈?倘若你仍在乎她,就快點醒過來帶她離開吧,這裡的人個個固執,根本改變不了對她的態度,你若再不醒來,我真怕她會撐不下去。」
整整五十年了,對於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然而整日接受折磨的她未曾有怨言,那樣的痛苦若非更強大的心願支撐,恐怕早已投降。
這隻小老虎確實令他刮目相看。
「為何你不肯放棄?」
正在前往聖地途中的琥珀聽見這個問題,轉過頭,看見一名年輕少女。
少女有一張稚嫩的臉蛋,雙頰粉色,模樣十分討喜。
她是誰?雖然不見得每個族人都見過,但她確信未曾看過這名女孩在族裡走動。
「你是誰?」住了那麼久,她早已將白羊族當作自己的親人。
「你居然不知道我!」少女一副驚駭的模樣,好似聽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我是第五任族長之女。」
原來少女身份尊貴,難怪氣勢不同於其他人。
「抱歉,我不曾見過你。」她歉然一笑。
少女與她並行朝聖地走過去。
「你可真好心,我聽了你的事情,他們對你這麼惡劣,你居然還一心為他們著想,真的有點……」笨耶。礙於她可能聽了會難過,少女好心地放棄那個字不說。
「曾經有人教我不要因為旁人的對待而改變自己的態度,該對人好的時候就不要吝嗇,因為你永遠都不清楚還有沒有機會能彌補,與其後悔,不如一開始就付出全部。」
她樂觀笑答。
少女歪了歪頭,顯然不甚贊同她的理論。「即使會受傷也要飛蛾撲火?」
「當然不是,我是認為至少要先懂得保護自己,要不然傷痕纍纍也很辛苦,只要保護好自己便不會受太重的傷。」
「你現在還不算傷痕纍纍嗎?」少女看了直搖頭歎氣。
「我不覺得是傷,因為我還承受得住,況且和他們痛失親人的傷相比,我這點苦根本微不足道,而且最近的工作量有減輕許多了。」她垂下眼眸說。
「五十年了,你半點怨言也沒有?」少女懷疑地問,若換做是自己,肯定先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我如今仍活著,心中有希冀,還有什麼怨言?」她反問。
「你真的好傻好天真。」
「凡事樂觀些總是好的。」
少女察覺她的表情有著藏不了的落寞,追問:「你在想他是嗎?」
琥珀但笑不語。
「唉,你被騙了難道不知道嗎?揚夜根本醒不過來了,他體內的氣只剩最後一口,無論你多努力修行也回他的性命了。」少女替她抱屈。
「我相信他終有一天會醒過來。」她堅信如此。
「可是……」
「別說。」她搖頭阻止少女繼續戳破她的夢。「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有些事情不能說出口,一旦說了就有可能碎了。如今,我僅存的希望就在這裡,我想守著和他最後的約定。」她之所以活著就是為了那個約定。
少女感受到她的堅毅以及癡情,不禁露出與她實際年齡完全不符的滄桑笑容。
「雖然你不是吾族一份子,我也不該幫你……不過我很喜歡你,所以希望讓你高興。琥珀,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好好珍惜。」
清晨的風吹倒了附近的東西發出巨大的聲響,琥珀沒有聽見少女最後的話,當她再轉頭之際已不見她的蹤影,她找了一會兒沒找到人,猜想少女應該是離開了,於是直接步入聖地,通過衛士的檢查,她來到冷湖中央。
一如往常凝視揚夜的容貌好一會兒,才給他一記長吻。
不過今日有些不同,當她結束這個吻的瞬間竟然聽見一聲歎息。
莫非……
「揚夜?」
「……我喜歡你的吻。」
錯愕到震驚最後到喜極而泣,琥珀臉上精彩豐富的變化全落入揚夜剛睜開的眸底。
「你終於醒了,我終於等到你了。」
「我睡了多久?」揚夜緩緩坐起身,認出此處是族裡的聖地。
「五十年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久。」她又笑又哭,難掩激動的心情,又怕傷害他不敢抱得太用力。
「我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琥珀連連搖頭,漾著甜美的笑容。「只要你能醒過來,什麼都不重要。」
是的,只要揚夜平安無事,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她只要他。
漫漫五十的歲月,景物依舊,人是皆非。
他們決定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重新整頓他們家。
最後,他們無聲無息離開聖地,離開白羊族。
儘管族裡有人贊同,但絕大多數仍然固執地認定他們是背叛者,既然揚夜醒了也要連他一塊懲處:雪泣終於忍無可忍,一聲令下不許再有人追究這件事,否則他將立刻放棄族長之位。
這番嚴厲的警告終於讓族裡的反對之聲平息。
琥珀生子了--
老虎和白羊怎可能生子?
天嘯怎麼想也想不透,虎和羊到底能生出什麼?是羊虎還是虎羊呢?
不過既然貼子來了,有人要宴客,他自然要前往祝賀。
他是第一個抵達的客人,很有可能也是唯一。
「傻虎,你兒子呢?」他看見人劈頭便問,著實好奇得很。
琥珀呵呵笑。「客人還沒到齊呢,請稍安勿躁。」為了今天,她可是花了好幾個月準備,自然要將驚喜留到最後。
「是男是女?」性別總能透露一下吧?
她依然是那副天機不可洩露的神秘表情,著實吊足了天嘯的好奇。
「傻虎,你這裡有個印子,是被蚊子咬了啊?」對於他們,他已不敢再有期待,這對傻夫妻啊。
琥珀摸了摸頸子,一臉坦率。「不是啦,這是昨晚揚夜他……」說到這裡,她看見站在天嘯後頭的揚夜比了噤聲的動作後乖乖照辦,雖然活了一百年,偶爾還是分不清楚哪些事情能說哪些不能說,真笨啊。
「揚夜怎麼了?」昨晚兩個字頓時提起他的興趣。
「不能說,是秘密。」揚夜這個動作便代表是秘密,不能說啊。
「傻虎,我們都這麼熟了,還有什麼不能說呢,乖,別吊我胃口,昨晚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呢?」他非弄清楚究竟是「餓虎撲羊」還是「小羊壓虎」。
「那……麻煩請你去問揚夜,我還有事得去忙。」她指著天嘯的身後,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雖然今日客人不多,她仍要準備最豐盛的一餐,畢竟他們很久不見,經過這五十年的訓練,如今無論什麼事情都難不倒她。
差點忘了,天嘯的蹄膀還在燉,可千萬不要燉壞了。
她掀起鍋蓋,嘗了一口湯汁,十分滿意。
「虎兒,他來了。」
琥珀呆了一下,隨即放下東西,雙手在桌上的白布上擦了擦,露出笑容問:「我這樣還可以嗎?」
揚夜點點頭,於是她深深吸了口氣隨著他來到屋外,站在外頭的是雪泣以及時一隻大虎。
雪泣的手正在撫摸大虎的下巴,它似是非常習慣這個動作,稍微抬高,又在他掌心蹭了蹭,看起來他們相處極為融洽。
琥珀先是和雪泣打招呼,繼而蹲了下來與大虎平視。
它是她的爹。
為了救爹,她甚至連揚夜也犧牲了,但不知怎地,爹平安活了下來,卻變回虎形,而且似乎也遺忘她這個女兒。
雪泣的說法是可能因為內心受到的傷害過大,才會造成他此該的模樣。四百年的日子都活在復仇的念頭當中,最後竟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報仇,反而還欠了對方太多,如此矛盾的心情莫怪影川會承受不住。
這五十年,她為了救揚夜,陪在他身邊,幸好爹的身旁有雪泣照顧。
「爹,對不起,虎兒這段時日都不能陪在你身邊照顧你,你一定很失望吧?對不起,虎兒不是個好女兒……」
她將手伸出,停在大虎的面前,只見大虎的眸子深深看著她,最後主動磨蹭她溫熱的掌心,這個小動作讓她破涕為笑。
「雪泣,謝謝你將我爹照顧得那麼好。」
「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其實他根本不想管影川的事情,只是最後卻同情他了,畢竟他始終孤獨,在那樣無情歲月的折磨之下,心性走入極端也是情有可原,加上看見琥珀對自己兄長毫無保留的付出以後也慢慢改變他的想法了。
究竟何者是對、何者是錯?他已看透了。
影川的爹為了救獨子,不惜背叛朋友殺人搶物;大哥為了死去的爹娘,也毫不留情的報仇,最後因為沒有殺害無辜的稚子,牽扯便沒有因此斷了,反而緊密相連,他不得不佩服暗暗操縱他們的絕妙命運。
揚夜招呼他們入屋,只吃生食的大虎不打算進去。
「你不必再掛心,她過得很幸福。」他知道它聽得懂。「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假使當時我能早一點知道你爹的用意,我必能讓傷害降到最低。」
大虎定定凝視揚夜,稍後在原地趴下,閉上了眸子,似是不願再聽。
大夥兒吃完了午飯,來到屋外等著--最後答案揭曉,琥珀的孩子們終於出現了,也確實是孩子們,因為是一百隻的白羊。
兒女們上場了,她立刻變成虎走近羊群和它們相處融洽,羊群們似乎一點也不怕它恣意在她身旁打轉、吃草。
它跑到東,白羊跟到東,它跑到西,白羊跟到西,儼然是它們的王。
而且琥珀還幫每一隻羊都取了名字,不僅叫得出來,還不會認錯!
天嘯不禁搖頭輕歎。
想想看,活生生的四百隻烤羊腿、四百鍋的涮羊肉,統統只能看不能吃、多傷感,可真是浪費食物了,唉。
果然是傻虎才會做的傻事。
入夜,璀璨的屋子點綴了無盡的黑暗。
揚夜牽著琥珀的手在草地上散步。
「虎兒,抱歉。」他突然開口。
「嗄?」她聽得莫名其妙。
「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給你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他們終究不同族,琥珀絕不可能有孕,這是他們的遺憾。
「這一半錯在我身上,我也要負責任啊……再者,我們如今有這麼多孩子要照顧,這些小白羊們全都是我們的孩子,不是嗎?而且啊,我只希望我喜歡的人都在我身邊那就夠了。」她朝他甜甜一笑。
「嗯,你頭髮亂了。」
他們瀟灑席地而坐,揚夜坐在她背後,解開她的發,再重新紮成一束,她的頭髮及腰,紮起來後,微風吹來便能看見飛揚的髮絲,他覺得這種俐落最適合琥珀。
琥珀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起身轉頭,稍稍愣了一下的她隨即笑了。
一個眨眼,她變回虎形和身後的小白羊繼續相偕而行。
月色下,大地上,一虎一羊成了一幅特別的畫。
它們相看彼此。
最後,地上的影子緩緩靠近。
所有的愛恨恩怨,終於落幕。
一切雖然再也回不到最初,對所有人而言,卻已是最好的結果。
小小番外--牧羊虎
最近出現一件怪事--
「真的很怪……」回想起來可真詭異萬分。
「是啊……」他自己親眼目睹也瞠目結舌。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沒錯,太怪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致的反應就是--天下果真無奇不有。
「呃,三位,究竟是出了什麼事?」隔壁桌的客人看見他們眉頭深鎖、神色凝重,搖頭又歎氣,以為天要塌了,連忙追問。
「這……很怪。」
「對,非常怪。」
「簡直歎為觀止。」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推一代表出來。
「前日,我上山砍柴,看見一群羊在吃草,不遠處還站著一名年輕男子。」
「喔,那有什麼問題?」非常正常的一個畫面,他都能想像天很藍、草很綠,小羊很白的情境了。
那人重重拍了一聲桌,說:「怪就怪在這裡,你曉得他用什麼來牧羊嗎?」
哈,如此簡單的問題,有什麼難。
「不就是狗。」
「錯,是虎。看見那隻大虎繞著羊群驅趕,我真的是看傻了。」
牧羊虎--那樣的確很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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