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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作者:楚月]畫魔,點睛【奢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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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31:25
標題:
[作者:楚月]畫魔,點睛【奢求1】
哎呀,真是碰上了個麻煩星!
原以為她膽小又善良應該很好應付
沒想到“近墨者黑”跟他學了個徹底
用盡心機算計他企圖與他拚個你死我活!
想他在魔界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
遇上看走眼的時候也不得不自認倒楣
儘管掌握了她的罩門霸定她的專屬權
還是不敵莫名的佔有欲在心中氾濫
一再地退讓只讓他愈來愈看清自己的感情
甚至興起返璞歸真與她共度一生的念頭
可惜他能忽略兩人之間難以跨越的差距
她卻似乎無法接受他不忍卒睹的過去
序
最初會有「奢求」這系列的想法,是因為「妖魔鬼怪」這四字,然後自己又多添個字──精,便成了「妖魔精鬼怪」。
然後,有一次又看見「贊佛偈」──
阿彌陀佛身金色
相好光明無等倫
白毫宛轉五須彌
紺目澄清四大海
光中化佛無數億
化菩薩眾亦無邊
四十八願度眾生
九品賢令登彼岸
一直對「彼岸」這兩個字印象很深,因此又去查了「彼岸」的意思。
彼岸:指對岸,另一邊;又是佛教用語,指解脫後的境界,為涅盤的異稱。
因此楚月就以「彼岸」來代稱人間之外的另一個世界,所以這系列會經常冒出「彼岸」這個名詞。
打小時候就喜歡看這些鬼故事或驚悚電影,縱使會被嚇得半死,依然堅持要看,反正晚上再躲到爸媽的棉被裏就行了。
所以,一直很想嘗試這類的故事,直到今天終於有了機會。(感動啊!)
這本是寫「魔」的故事,起源來自「畫中仙」這電影。
「畫中仙」是個如花似玉又善良的鬼,我們家的是個個性惡劣,只想滅世的魔,還是個自以為自己長得帥、能力又高強,但卻苦無身體的魔。
紅袖是他找來幫自己畫外表的畫師,她小時候原本很善良,但因為「近墨者黑」的緣故,紅袖長大後,也變了個樣。
一旦自以為長得帥但卻沒身體的魔遇上又懂得打計算的畫師,大概也不會偉大雄壯到哪去,只是一個想要身體卻又受制于畫師的幻想故事。
應該是這樣的吧?
後來,看了電影「英雄」後,更有一番想法,這系列會有五本,剛好「英雄」也有五個顏色,所以就輪番上陣囉。
祝火,理所當然的紅!
期待這系列的故事能有讀者喜歡,自己也能順利寫完,謝謝。
然後啊,若有讀者願意跟楚月分享看完楚月作品的心得,楚月願贈書答謝啦!
沒有限定名額,贈書送完為止。
下次見。
楔子
夜半皎月如圓盤,一隻鵝黃高空掛。
如黑漆般的夜色,陪襯的是天際上的幾點閃爍光芒,回蕩的是林蟲低鳴與涼風清晰的聲音。
湛紅色的,一團猶如霧之類聚集的東西緩緩地、緩緩地由遠飄近,直至一棵千年老樹下,停住,圍繞著樹幹。
借著月娘的光,隱隱可見樹枝上趴著一個男人,他名喚殘月。
紅霧──祝火,緩緩上浮,與殘月的視線同高度。
由於背著光,因此讓人無法看清殘月容貌生得如何。
殘月卻認出那一團紅霧是祝火,沒好氣地說:「別煩了,我心情不好。」他是真的心情不佳,因為他不小心弄丟了最心愛的人。
管你心情好不好,上次,我助你封了鬼門,你欠我的東西在哪?別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
抬了眸,睇著祝火,殘月不太高興地道:「我會需要你幫助?別笑掉我的牙了,不想想我是什麼人,不過封一個鬼門而已……」
祝火攔截殘月的話。
那你可知我在鬼門上動了手腳?
殘月狀似不在意地挑眉,語調懶散地重複最後四字,「……動了手腳?」
鬼門會再開的。我要的東西給我,我就徹底幫你除了這後患!
殘月眼神透著淺淺睥睨瞅著祝火。
原來這不成形的東西在跟他談交易呢!
敢跟他談交易,真是看扁了他,不過……意念方轉,他在尋人,尋得很急,或許……也能靠鬼門這誘餌來找人。
心頭有了計,殘月揚唇,大方地手一伸,掌心朝上,一眨眼,手上便多了一個類似卷軸的物品。
祝火見狀,立刻要靠近取走,誰知殘月反手一握緊,抓住了卷軸,另一手還枕在額際邊,好整以暇地笑著,不疾不徐地說:「別急!既然亮了東西,就是會給你,不過你可要小心點,『卷靈軸』沒畫上東西前,一點小損傷可都是會毀及它的靈力……」
東西未到手,祝火喊著:說夠了沒?這點我會不注意嗎?快給我!
欣賞著祝火急切的模樣,殘月心底終於有點樂了。
「都說會給你了,來!小心接著喔……」語未歇,殘月佯裝謹慎地要交出去,卻在祝火動手前早一步把卷靈軸往左丟高。
啊!
這個殘月果真沒好心眼,祝火嚇得散開,看准卷靈軸會落地的方位,迅速彙聚在那裏,牢牢實實地終於接住他的寶貝東西。
回過頭,祝火又沖至殘月面前,忿忿的感覺一點也不隱藏。
你──
殘月見狀,揮去先前情緒的悶,一派清閒。
「我怎麼了?不過手剛剛『突然』滑了,東西還是完好無缺的給你了啊,不是嗎?」殘月完全有囂張的本事,因為他深知這團不成形的東西仍要倚賴自己。
哼!懶得跟你計較,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不相欠?」殘月調整了姿勢又重新趴上樹枝,慵懶至極的聲音逸出:「不欠我?除非你不想知道……」眼神一斂,故意把語尾停在最讓人心癢的部分。
祝火本想不回頭,若非為了卷靈軸,他壓根不想跟這自大倡狂的男人有交集,但考慮到在自己的目的未達成前,對於這男人,他仍得提心防範,畢竟他是握有自己最想知道的情報。
這該死的殘月!
知道什麼?
就算殘月設了陷阱,他仍得跳。
「卷靈軸非是一般世俗物品,若不是特定的人,根本無法將墨畫上;若不是特定的墨,更無法沾上;再者,你可知你的目的要達成需要幾道手續嗎?」
果然,他就知道這男人會把東西輕易交出,肯定又握了最重要的部分,讓他有想撕碎他的衝動。
說!
祝火咬牙切齒,一口氣悶在心底,早晚有一天……
「我記得當初是你自己前來要幫我,又自己說事成後要我把卷靈軸給你,現下,東西已在你手上,我還需要說什麼?」跟他玩把戲,在他面前,誰能玩過他。
開出你的條件!
不妥協,他絕不是佔便宜的那方,等目的達成,將來有一天,他必定會「好好回報」這男人的。
得到滿意的回答,殘月笑了,得意地又換個姿勢側躺。「我要你找這個人,一見到,就要立刻通知我。」殘月邊說邊把刻劃在他心版上的人影化成幾可亂真的幻影呈現在祝火眼前。
記住了那人的五官長相,祝火再問:這人叫什麼名字?
望著自己製造出來的幻象,殘月差點信以為真,有種以為對方已經回到身邊的錯覺。眼看手就要伸出去握上,幸好是祝火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
「衛十燁……」他朝思暮想的人,心心懸念的名字。
你的敵人?
憑他這糟糕個性,肯定樹立了不少敵人。
表情一收,殘月斂神。「不幹你事。」
這世間也會有你找不到的人?
祝火清楚眼前的殘月,非妖非魔,身上的氣息雖是神聖,但令人無法將他歸屬神界一類,根本不能斷定他究竟屬於什麼,只是,他明白一件事,在封鬼門那時,他就見識過這男人的厲害了。
一伸手,就有翻覆整個山河的力量;一握拳,就把幾個鬼界的狠角色給壓得死死的。明知毋需自己的幫助,殘月一人也能封住鬼門,但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也只有偷偷在鬼門上動手腳。
殘月眼神一黯,對於這煩人的話題,壓根沒興趣談。「只管找到人就好。」
可以。現在,該說我的事了。
「我只說一遍,聽不清楚是你的事。第一,要在卷靈軸的紙上作畫,必須找個右手臂上有三顆鮮紅朱砂痣的人。第二,從此刻起,你得在卷靈軸裏頭待上五年,讓卷靈軸吸收你的氣,認你為主人。第三,要上畫的墨,需要混合你的氣再加上對方的血各一半;作畫的第一筆必須在五年後的第一個十五日動手,否則無效。第四,在作畫前,畫師須先以他的血在初一時在紙上開封,等最後確定不打算再加畫時,再收封、火化。」殘月一口氣說完,迅速不拖泥帶水。
祝火聽得清楚了,為了一舉成功,仍是小心問著:另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嗎?
「很聰明嘛!還知道要問問題。既然你問了,不告訴你就顯示我的小氣,給我仔細聽了。在收封這步驟完成前,只要卷靈軸有一絲損毀,你想要的心願就再也無法達成了。好了,你現在給我滾去找人,至於鬼門的事情,你就別管了。」殘月唇一揚,聲音裏充滿稱讚的味道。
沒想到這魔為了一己之私在鬼門上動手腳,竟也能成為一個機會,不好好把握,怎行呢!鬼門的事,他會自己去守著。
手臂上有三顆朱砂痣的人在哪?是男是女?
即使身為妖魔有跳躍時空的本事,可隨意來去自如,但這麼多朝代一路找下來,也是會礙了自己的時間,他可不想浪費寶貴的時間。
說完重點,殘月又懶了,口吻顯出極度厭煩。「我哪知。從黃帝、堯、舜開始,自個兒慢慢找吧,不過……」眼前的祝火完全成了他發洩怨氣的對象。「呵呵!可要祈求你找到的人是個好畫師,不然……畫糟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你──
祝火咬著牙,拚命壓抑怒氣。
殘月手一揮。「別花時間在這裏惱我了,還是把握機會快去尋人,早一刻找著,你的願望就早一步達成。」
無奈的祝火轉向,眼看就要離去,殘月又喚著,低冷的聲音帶著幾許威脅。
「記得,我的人也要找到,否則──」殘月話尾又停在令人有無限想像的地方。
哼!
一口不滿哼了出來,祝火立刻消失在這片漆黑的樹林裏。
趕走了那團不成形的祝火,殘月又趴回樹上,銳利卻溢著深情的金眸望著遠方未熄的幾盞燈火,心中無限感傷。
他不明白十燁為何要離開自己,不明白啊!
十燁的體內有他的血,雖非妖魔,也能憑著他的血任意穿越時空,才總讓他尋不到影。
每當以為自己就快要找著時,十燁又快他一步離開那時空,每每皆然。
這種一追一逃的日子,究竟要到何時?
「十燁……」嘴裏喃著思念的名字,他的心,好疼。
夜晚,風的腳步不疾,他的相思卻很急。
他要找的人,何年何月才能找著……
月娘,無法解答。
沈默良久,他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張唇一喊:「埃」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他忘了跟祝火叮嚀,罷了,反正也不是很嚴重的事嘛!他輕鬆地想。
卷靈軸無法重畫,一旦畫錯,就不能挽回。
倘若真的畫錯的話,頂多……就保持那個樣子。
畫錯會是什麼樣?是歪鼻、魚眼,或是……呵!他還真有些期待畫錯的模樣呢!
第一章
南宋明州
懷裏抱著爹娘交給她的物品,奶娘急急地領著她由後門離開,趁著月兒讓烏雲遮了臉,兩人提著一盞小燈籠離開了宅郟
她靜靜地跟著奶娘,不發一語。
手裏的東西是爹要她親自交給多年好友的,所以她當成寶,不敢有所懈怠,只是她不理解的是,為何只有她與奶娘前往,爹娘為何不一塊同行?再怎麼說,那也是爹的好友,跟她不相干哪!
但爹說了,嚴肅地交代她什麼也不要問,沿途跟著奶娘便是。
她打小就乖巧聽話的,既然爹都說了,她會從的。
縱使,她滿腹疑問。
路上,奶娘不斷催促她的腳步要快,嘴裏喃喃著:「千萬別被追上,老天保佑!」
她的眼睛又堆上不解,奶娘臉色蒼白,到底是怕被誰追上,她們不是趕去送個禮,誰又在追她們?
禁不住滿腔好奇,她問出口了,奶娘卻是一臉心疼地望著她,慈祥道:「我的小姐,妳真是命苦!」僅僅幾個字而已,重重歎氣的時間還比較多。
命苦?她?
自小不愁吃穿,親爹是夫子又是畫師,得了遺傳,她筆下功夫也不凡,娘是美麗賢淑,對人都親切,疼她更是勝過百倍,奶娘一句「命苦」,害她不明所以,在心裏自問:有嗎?
奶娘摸著她的頭。「小姐乖,奶娘一定會將你平安送到安全的地方,奶娘會照顧你的。」
她似懂非懂地望著奶娘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心中也不舍。「奶娘,你別哭,我們不是送禮嗎?很快就回來了,你一哭,我會不曉得怎麼辦的。」
奶娘長長籲了口氣,重新抓住小手。「別說了,我們趕路吧!」
小姐年紀還小,她要如何開口跟她說她親爹因為畫技超群,遭有心人陷害了,而她們此刻正要逃難去也?
不,奶娘說不出口,現今的敗壞社會,她不想太早讓心地善良的小姐踏入,能瞞一時就一時。
牽著小姐的手,奶娘的心無比感慨。
「小姐,你手裏握著的是什麼啊?」剛剛也不見小姐手裏有東西,怎麼一個眨眼,小姐手中就多了一個白色類似卷軸的物品。
聽見奶娘問道,她低頭,這一瞧,還真看見了自己右手裏的確握著一個卷軸,好似爹爹書房裏掛著的東西。
是啊,奶娘一問,她才回神過來,自己是何時手上多了這東西怎麼也沒感覺?出門前,她有帶著嗎?
她細細回想,應該……沒有吧。
但手裏的的確確有著握東西的感覺,儘管心頭泛疑問,她依舊沒扔下這卷軸,只是更加小心地拿著。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忘了什麼時候拿著的……」當她這話一出口,握著的手心忽然感覺一陣熱。「啊?」
「怎麼了?小姐。」
「沒事。」反正只是個不太重要的卷軸,為免奶娘多操心,她扯謊道。
「那我們專心趕路吧!」
「嗯,好。」
可惜命運終究殘酷不仁,她們婦孺人家,怎逃得過有心之徒?不久,追殺她們的人已經趕到了。
五個男人,蒙著臉,手握利刃,殺氣隱隱浮現在他們的眼上,自小隨著爹見過不少人,多少也懂得看人,她知道這五個人來意不善。
奶娘見情形不對,便把小姐藏在身後,急忙說:「就我們兩個婦孺,你們也要趕盡殺絕?放過我們吧,大爺們。」
其中一個蒙面者回答:「放了你們,誰來放過我們?別怪我們,就怪你們惹上不該惹的人。」
惹了誰?他們惹了誰?
小小的腦子裏立刻浮上這問號,她不解,爹與娘都是好人,怎會惹上這些煞星?
自古以來,就算獨掃門前雪,也是會有壞事纏身的,小姑娘。
「誰?」是誰在說話?
她出聲一喊,讓眾人皆注視著她。
在這隱蔽的荒郊野嶺上,除了他們七人之外,就是樹梢葉上的窸窣聲,絕不會再有第八人才是。
「小姐?」奶娘以為小姐嚇壞了,又將她攬得更緊。「不要離開奶娘,奶娘會保護你!」
「殺了她們!」為首者下了殘酷的命令。
「老爺、夫人、小姐,奶娘對不起你們!」奶娘緊緊地護著小姐,心知求饒已無用,只得合上眼,試圖不去看這人生的最後一幕。
與小姐兩人生前不分開,或許黃泉路上還能再度相聚吧!奶娘想著。
奶娘緊閉雙眼,她,不過十來歲,卻有別於其他的小孩,睜著一雙亮眸,目光不離地鎖著五人,神情好似知道當下很危險,卻有一種無能為力的無奈。
解開卷軸上的細紅繩,我能幫你!
她聽了,沒有猶豫,即刻拆了紅繩,卷軸唰地一聲,一頭漸漸攤開,露出的是普通畫紙,而紙上無一物,白得亮眼。
正當那五人被這卷宣紙絆住動作時,宣紙的四周出現淡淡的紅色氣霧,還散發出濃濃的鬼魅之氣,一下子讓五人難以呼吸,在一番掙扎後,紛紛不支倒地,手上的劍再也無法殺人。
大眼眨了眨,她幾乎不敢置信這眼前的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拉著奶娘的衣袖,卻不見奶娘有任何回應,轉了頭,才赫然發現奶娘也倒在地上。
「奶娘,奶娘,醒醒哪!」臉上堆著焦急,她的小手不停晃著奶娘的身體。
放心,她沒事,只是嚇暈過去。
又是那聲音,她四處張望,仍遍尋不到一絲身影。
「你是誰?為何不出來?」
祝火朗朗道:我已經出來了,可是,你見得到我嗎?
感覺聲音是由身後傳來,她連忙回頭,見到的仍是一片黑。
「你……你是鬼?」暗夜、烏雲遮月,陰森的氣息環繞著,過了許久,她下了定論。
哈哈哈……
朗朗笑聲又從左前方傳來,她的眼珠子快速一轉,盯著。
那鬼的階級還在我之下,不要將我與那些蠢東西相提並論。
「那你是什麼東西?」聽這東西說話的口氣,她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人。
我是魔。
魔──是一種魅惑人的「障」,這她聽爹說過,只是不解這魔怎會找上她們,難道是那卷軸?
目光緩緩移向不知何時已離開自己的右手,而騰在半空上的卷軸,她盯著,差點沒嚇傻。
看穿她的心思,祝火說:沒錯,小姑娘。
「你要殺我?」爹說自古以來,魔都是害人的東西。
哈哈!殺你何用?
「那為何找上我們?」頭次出遠門,就遇上這種東西,她心底著實害怕得緊,小小的手直抓著衣裳不放。
正確來說,我是來找你的!小姑娘。
聲音一下子又來到她面前,嚇得她縮了脖子,對人,她不太怕,但對這種「東西」,說實在話,很少有人是有膽量的。
閉上了眼睛,她怯怯地問:「找我……做什麼?」
找你作畫。
祝火凝視她小小的右手臂上,有著三顆清楚可辨的朱砂痣。他找了一年了,在這個漫漫無盡的時空中,不斷地來回、來回,終於,仍是讓他找著。
那個殘月也夠毒的。
對於自己進入卷靈軸內,除非軸開,要不,自己的靈就無法出來,這種大事居然也不事先通知他,讓他這一年內全部得以畫軸的模樣視人,有幾次還險險被當作怪物來處理,差點成為烈火下的灰燼。
現今,紅色的氣息已讓卷靈軸慢慢吸收,呈現出來的部分已沒過去鮮豔,卷靈軸打開,他僅有靈,再也沒有任何可代表自己模樣的東西出現。
畫軸不開,他就無法現身,是他現今的困境,當下找到能夠作畫的人,他才稍稍鬆口氣。
無論畫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醜是美,他都不在乎,他最最最介意的是對方能不能畫出像樣的東西來,幸好,這小女娃是有作畫天分的,得知這項消息,又讓他安心不少。
「作畫?」
我知你有天分,我要你幫我畫一樣東西。
要她畫畫?太離譜了,她哪有出師的資格,要是換做她爹……提到爹娘,她的眼眶驀然一紅,突地,落下一串淚。
他們說爹爹得罪了人,所以要殺他們一家人,為什麼呢?爹爹是得罪了誰?爹爹人那麼好,怎麼會得罪人?
向來只在乎自己的事,他哪管得了她因何哭泣。
我不愛欠人情,你幫我作畫,我答應你一個條件,如何?
抬起啜泣未停的臉蛋,她眨眨眼盯著眼前一片漆黑。
「條件?你能救我爹娘嗎?」只要能救回爹娘,要她畫上千百張也願意。
只求一家安樂啊!
你應該比我還清楚,你爹娘救不回了。
聽見外人也宣判這事實,她哭得更大聲了。
可是,我能救你與你的奶娘,並保護你們直到老死,如何?
祝火漫不經心的說。就他以為,這條件已是最好的,憑他這魔,能得到他保護的人,前所未有。
女孩啜泣的聲音慢慢小了,並開始思考著這個魔所開出的條件。
保護自己和奶娘?
是了,既然爹娘已不在,奶娘年紀又大了,她也得保護她才行,抹去已無用處的淚水,她吸吸鼻子,記得娘對她說過,將來有一天她必須倚賴自己。那麼,就由此刻開始吧!
第一件事,就是保護奶娘,第二件事……得安葬爹娘。
「你會守信用?」對於這個看不見的魔,她必須謹慎。
放心,我很講信用。
「真的?」她存疑。
祝火捺著性子,第二次給她保證。敢質問他的信用,她是第一人。
「好,我信你。」除了眼前剛救了她們的這東西,她也不知該信誰了,只是她仍有些懷疑。「你真的會保護我和奶娘?」
我剛剛不是說了好。
祝火的耐性漸漸不足。
「那你要保護我們去我爹好友的家裏。」
行。
「幫我把爹娘的遺體好好安葬。」
……罷了,就當作偶爾為之的善事。
可以。
「那要我幫你畫什麼?先說好,太難的,我還不成。」她的火候不夠,還得練幾年。
我也不信任你現在的能力,沒要你現在畫,四年後,我才會讓你動手,這期間內,給我仔細磨練你的畫技。
他已經在畫內待了整整一年,再四年,只要再四年……他便自由了,哈!到時,還有誰奈何得了他呢?
卷靈軸緩緩飄至她面前,她望著眼前敞開後高過自己身高不知多少的畫軸,不知下一步要做什麼。
祝火語帶威脅兼恐嚇。
這是卷靈軸,你給我好好收著,不准亂放、不准離開你的視線、不准傷它一絲一毫,要當作你的生命般珍惜著,要是有丁點瑕疵,任你有幾條命也賠不起,懂嗎?
她點點頭。
攤手。
她照辦,畫軸的一端就落在她兩個掌心上,然後由上頭開始慢慢自動向下卷,最後卷妥,細紅繩也落了下來。
我沒說綁,就不准動手,知道嗎?
一綁著,自己可就出不來,他才不想在接下來的四年又繼續待在裏頭。
「知道。」
現在,讓你奶娘醒來,我們就回去收拾你爹娘。
「收拾?」聽見傷感的字眼,她雙眸開始閃著晶瑩。
死掉,不就等著收拾?
祝火可不認為自己說錯話。最討厭跟人打交道就是這原因,沒事何必那麼愛在文字上斤斤計較。
就算不喜歡對方的用語,她也無可奈何,只是皺了眉頭,反問:「怎麼讓奶娘醒?」
隨你便!看你是要潑水、打她、敲她都隨你意,只要她快點給我醒來,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雖然註定要窩在卷靈軸內五年,但看見有人浪費他的時間,他依舊不悅。
「能不能讓奶娘自己清醒?拜託你!」要她動手,她哪下得了手。
這……看在她殷殷乞求的份上,他再做一次好人。
好吧。
「對了,那些人是不是死了?」
中了毒,想活也難。
「那……請你埋了他們好嗎?」她實在不忍見有人曝死山頭,怪可憐。
妳傻啦!這些人剛剛可是要你的小命呢!
她扁了唇。「可是娘說……」話說到一半,她想起了慘死的爹娘,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受不了她又想哭,祝火念頭輕輕一動,不消片刻,那幾個人的屍體已沉入土堆中。
埋好了。
「謝謝。」她感激地說。
真是碰上了個麻煩星!他想。
「對了,你有名字嗎?」總不能「喂喂」的叫。
祝火。
「喔。」她短短一聲,然後等著祝火回問,基於從小受到的禮節教導,她也把這套用在魔身上,但,接下來兩人卻陷入無止盡的寂靜中。
萬籟俱寂,只有點點蟲鳴聲。
沒受過禮儀薰陶的魔,哪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直到祝火發覺兩人沈默過久,便無聊地隨口問問將要為他作畫的人叫什麼名字。
妳呢?
終於,等到祝火問了,女娃才道出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柳紅袖,爹爹也姓柳,娘親姓趙……」唉!又想起她慘死的爹娘,紅紅的眼眶沒褪過色,馬上再染紅,淚水也如浪潮不斷接續。「爹、娘……」往後她只剩下奶娘了。
這會兒,幾乎可聽見祝火咬牙隱忍的聲音。
別、再、哭、了!
沒關係,還剩四年,四年後,他非丟掉這大麻煩不可!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37:48
第二章
溫州
時光荏苒,一晃眼,四年的光陰稍縱即逝。
郊外一處廢棄已久的寺廟內,傳出童子的朗朗讀書聲。
個個搖頭晃腦地學著學堂內的有錢小少爺,是了,會在此地的他們都是較貧苦或是無父母的孤兒,想習字,夫子不收他們,經常躲在學堂外偷學,某日,被夫子發現他們的行為,毒打一頓後,他們仍不放棄,最後是他們的毅力感動了經常路過書院的一名年輕姑娘。
那姑娘正是柳紅袖,不過待在溫州的她,為了躲避仇人的追殺,便聽了奶娘的話改姓張,對外是張員外的侄女,知道她真姓名的僅有張府一家人。
要往市集,便會經過崇元書院,就在他們又偷偷前來書院時,柳紅袖是第一個發現他們的人,且以她最清柔的嗓音將他們喚到一旁。
她朗朗如星的明眸直直望著他們,然後才嘴邊浮上一抹笑。
「真想習字?」
聽得出對方沒有輕蔑的口吻,所有人有志一同地點頭。
這年頭,不念書不求上進就沒有出頭日,所以身為最低賤身分的他們,想翻身就得靠讀書。
柳紅袖聽了,便道:「知道城外有處廢棄寺廟吧?打明日起,每日午時,我會在那裏等你們,遲到,就什麼也別學了。」
他們聽見這消息,欣喜若狂,紛紛抱著彼此高喊。
日後,他們次次都比柳紅袖早到,認真的程度比起書院裏的小少爺們還有過之無不及,而他們要給柳紅袖的微薄束修也被她婉拒。
「去買紙筆吧!」柳紅袖覺得這還比較實際。
其實他們覺得柳紅袖是個挺怪異的夫子,說她溫柔,卻見她經常凜著一張臉責駡他們的偷竊行為;說她嚴厲,她教書時刻又總是輕聲細語,像是捨不得怪他們的資質愚鈍;說她善良,她又回答:「我不當好人,因為好人易早亡。」
最後問夫子為何肯教他們,她竟給了一個更讓人無法期待的答案,至少他們對她不會有這種想法。
「我既然說了不當好人,自是希望教你們也能得到回饋,倘若日後發達不忘我,就是對你們夫子──我最好的報答了。」
基本上,他們個個都以為這麼好心地的姑娘,就該如神仙一般,不求回報才是,不過經過日日相處後,他們也更瞭解他們的夫子是很有原則的。所以呢,他們是很尊敬他們夫子的呢!
喔,不好,夫子在瞪他了,得趕緊收心囉!
柳紅袖看了一眼前面的孩子們,瞧他們都專心念書後,才斂目,繼續陷入她剛剛的思緒中。
四年前遇上祝火後,直到他將自己與奶娘安置妥當,才由他口中得知原來祝火要她畫的是一個男人,也就是他本人的外形。
他是魔,魔有形無體,一直都只能以別種面貌呈現在人類眼前,但祝火高傲、不屑寄身,所以非要有專屬自己的容貌與身體不可。
於是打她落腳于張員外家後,祝火便時時刻刻提醒她要磨練畫人的技巧,五官、形態與表情,在祝火的高壓調教下,她終於成了名噪一時的人物畫師,無論老少、男女,她都能隨心所欲。
如今的她,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唉!淺淺一歎,她又想起了爹娘與來到張員外家不到一年便過世的奶娘。
那段日子,她又失去奶娘,精神不濟地再也無心去護著卷靈軸,這邊拿,就那兒掉,讓祝火極不信任她的能力,執意要自己護著卷靈軸,現下,卷靈軸就掛在她的書房內,這也倒好,讓她耳根子清靜不少。
本來嘛!保 管東西就不是她擅長的,別人的東西還是少放她這兒為妙,省得丟了,自己也麻煩。
來到溫州後,張員外他們一家人都待她不錯,如親生女兒,只是這依舊是寄人籬下的日子,總有一天,一旦還清了欠張員外的一切,她仍得離去。
這裏,畢竟不是她的家。
但憑她一個弱女子,是很難生存在這男尊女卑的社會裏,她該如何自保?
光有祝火的保護稍嫌不夠,嗯……既然祝火非她幫忙不可,那他應該願意再多付出一些些代價吧?
嘴角微揚,摻著淡淡的笑意,她腦子裏多了幾道算計。
她曉得的,祝火不是一個好魔,雖然兩人交談甚少,但就憑她這四年來與他的相處與觀察,他肯定是過河拆橋那一掛的。
既然下個月十五祝火就要她作畫了,那麼,她非得好好琢磨一下,怎麼利用自己本身的優越條件囉!
「是吧,祝火!」
跟了祝火四年,她學到最多的正是算計了,真是不得不說「近墨者黑」啊!
☆☆☆
這天授課完畢,柳紅袖回到張員外府裏,穿過回廊,正巧遇上剛上完刺繡課的員外千金張雅兒。
「袖姊!袖姊!」
打柳紅袖一進門,張雅兒就十分喜歡她,成天愛纏著她,要她作畫給她看。
柳紅袖停下腳步,回身,臉上盈滿笑。「雅兒,你一個大姑娘家,怎麼成天跑跳?要是給你娘看見,省不了又是一頓罵。」
張雅兒吐吐舌頭。「娘出了門,看不見,對了,上次你答應要畫給人家的『龍鳳圖』好了嗎?」
張雅兒的表姊要成親,她答應要畫一張龍鳳圖給雅兒的表姊當作賀禮。
「快好了,晚膳後,我再拿給你。」
「多謝袖姊。」張雅兒忽地四處張望著,直到確定身邊沒半人後,才又道:「我大哥快要回來了,袖姊,你想不想我大哥呢?」在她心裏,袖姊與自家大哥早成了一對。
提起張員外的公子──張承宇,柳紅袖只覺得他對自己挺好,很像兄長一般,至於想不想……似乎沒有了,因為她實在太忙了,忙作畫、忙授課、忙與祝火周旋,哪還有時間想人呢?
「承宇哥待我極好,我哪會不想他。」但客套禮貌的話,她仍不忘說說。
「偷偷告訴你喔,我大哥可是很想袖姊你呢!出門前,他還問我你喜歡什麼,說要買禮物回來給你呢!」
柳紅袖聽了,微微一楞,終於看出雅兒眼底的期待,這個雅兒該不會想將她與張承宇湊成一對吧?
「雅兒,承宇大哥待府上的人都好,不光我一個。」她陳述事實,張承宇的確待每個人好,不只她一人。
張雅兒撅了嘴。「才不!我知道大哥一直很喜歡袖姊,只是不善表態,如今袖姊都到了適婚年齡,大哥當然懂得加緊腳步。」
柳紅袖低頭抿唇一笑,罷了,反正不過是雅兒自己的認定,其他人不當真便罷。
「不跟你說了,我先回書房。」若沒按照時間去打聲招呼,那個閑到發慌的祝火肯定不會饒過她的耳朵。
知道袖姊不相信自己的話,張雅兒心想大哥就要回來了,還是讓大哥親自前來比較有誠意。
「好吧,待會兒見。」
暫別張雅兒,柳紅袖回到書房。
門開,即可瞧見吊在案後牆上的卷靈軸,由於軸過長,不能以一般的掛畫方式吊著,而是得提高位置,牆上掛著這樣的白畫軸,還真有些怪異。
白色的紙面與平常可見的宣紙沒什麼不同,可一旦沾上她的血與祝火的氣,便能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畫來,而那畫正是祝火期盼已久的外貌。
從沒聽過這樣的事,她其實也很好奇。
終於捨得回來啦!
聽得出祝火是冷哼的,八成又氣她的晚歸,真是太閑了。
「嗯。」已過四年,這個月十五就是必須作畫的日子,無怪乎,祝火最近總是叮嚀她要早點回來。
是怕她發生意外吧?見他不放心,要他跟著,他卻說卷靈軸更需要他的保護,聽聽!這什麼話,畫會比人重要嗎?沒有人,哪來的畫?不過,即便她這麼捧自己,祝火也聽不進去的。
忘了今天初一要開封嗎?
「哪敢忘!瞧,這不是回來了。」她笑道,知道祝火的心很急,內心無比高興,因為她更確定自己有討價的可能性。
四年的光陰不短,柳紅袖有些轉變了,但祝火一心一意全在卷靈軸上,完全不在意她的任何改變,也因此對柳紅袖的印象仍停留在四年前的膽小與善良,根本不曉得過去的小姑娘已有了與他對峙的本事。
一心想著自己即將可以得到完整的軀殼,祝火得意之情明顯可表現在聲音上。
那就準備開封吧!
「現在?」她有些詫異,不用選黃道吉時嗎?
要不,還要等何時?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一旦有了身體,他就要毀掉人世,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祝火的存在。
哈哈哈……
不喜歡他太倡狂的模樣,柳紅袖以慵懶的口吻故意澆了他一盆冷水,「還沒畫好,別那麼高興。」雖不知祝火打什麼主意,但用膝蓋想,也知不會是好事。
魔嘛!能做出什麼好事來。
難以掩飾的喜悅慢慢降溫,祝火隨即恢復平日的冷靜。
開封吧!
「用什麼開封?」祝火只同她說需要她的血來作畫,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用你的血滴在畫紙上。
眼見目的已經一步步往成功邁進,祝火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幾度,顯示了他此時有多麼喜悅。
柳紅袖站上椅子取下卷靈軸,收了一半的長度,置在案上。「滴在哪里?」她順口一問。
經柳紅袖發問,祝火才知這點殘月沒跟他說,滴哪里好?要是滴錯位置,會不會功虧一簣?
那該死的殘月,為何不用書寫的方式交代?這樣不清不楚,讓他如何是好?
正當祝火還在思考時,柳紅袖卻輕聲喊糟了。
怎麼了?
祝火焦急地來至她身邊,低頭一看,柳紅袖的左手指頭已破了,血也滴在紙上形成一個櫻
妳──
「等等!」她示意他暫息怒火。
祝火尚來不及開罵,紙上鮮紅血印已消逝無蹤。
柳紅袖注視著這詭異的一幕,聲音充滿驚訝,「這樣……應該算開封了吧?」如此奇妙的畫紙,若能大量印製生產,應該會很有趣吧!
大概吧。祝火心想。
好在沒出事,要不,他非宰了她不可。
☆☆☆
隔天,學堂沒課,柳紅袖用過早膳,便窩在書房內。
她的案上,擺著卷靈軸。
祝火望著卷靈軸,心頭正專注想著自己該要以什麼樣的絕世容貌呈現在世人面前。
是要霸氣狂野?溫文儒雅?或是絕世傲然?
總之,就是要一現世就氣勢萬千,讓全天下的人都認識他。
這方正在埋頭苦思,那方柳紅袖已興致勃勃地拿起筆,沾了純墨。畫得上嗎?她想反正試試,應該也不會怎麼樣才對。
於是,抱持這種事不關己的心態,經試驗多次,確定真的純墨是上不了卷靈軸,柳紅袖便解開昨日包紮的傷口,硬是又擠出些微的血滴入硯臺內,磨了幾下,再沾墨。
這一會兒,還真讓她畫上了一筆。
「哇!」柳紅袖詫異又欣喜的低叫一聲,但立即又緊摀住自己的嘴。
嗯,得小聲點,若讓祝火知道她這麼玩,恐怕會死得很難看。
手持畫筆,她撐著香腮想:要畫什麼呢?
先畫個寒梅圖好了。
有了想法,她開始作畫,迅速完成後,露出滿意的微笑,然後才打斷祝火的冥想。
「祝火,說實在,我覺得美女比較好,雖然女子生來比較可憐無依,但是若你以傾城傾國之姿現身,應該能博得不少愛慕者的奉獻吧!若欲掌權奪位,美女也比較能得到皇帝的青睞。說不定你還能成為武後第二呢!」她好心建議。
自古以來都是男人掌權,我當然要以男人的身分現身。
這樣才更能表現出他霸王的模樣。
柳紅袖一聽,停了筆。「男人礙…」也對啦,祝火傳入她耳底的冷硬聲音與嬌羞可人的女子實在不符合。「可是,魔有分性別嗎?」魔也無外表,如何分性別,她著實好奇。
我是男的!
祝火微慍,強調。
「好啦,別氣,我僅僅建議罷了。」看來是有分性別了。「過來一點,看看我幫你描繪的草圖,如何?」
這誰?
望著紙上「其貌不揚」的醜男人,祝火問道。
「知縣大人的寶貝兒子。」她聽張雅兒說他也是溫州少女們心儀戀慕的物件之一。
太醜了。
喔!這樣的嫌醜?那長孫公子相貌出眾,風度翩翩,將其視為第一夫婿的女子可繞溫州一圈了,這應該成了吧。
我要個娘兒們何用?
哦!太美的也不行,那張承宇英挺的外表和頎長的身形,加上他有情有義又孝順,總該合格了。
盯著張承宇,祝火又持反對之聲。
柳紅袖翻翻白眼,這魔,還真難伺候呢!
「為什麼?他既孝順、外貌又俊挺,身材也適中,稱得上是我看過最好看又最好的男人了。」拎起畫紙,柳紅袖開始細數張承宇的優點。
家未破前,她還是個娃兒,根本無法認識什麼男性;家破後,更因為怕惹是生非,除了郊外學堂,甚少與外人接觸,就連在這裏打響的畫師名號,也是用假名「春秋」,請人代為賣畫,省得過去的仇人找上門。
聽著柳紅袖的讚美,祝火難得疑心一起。
你……喜歡他?
柳紅袖輕輕揚唇,輕描淡寫帶過,「承宇哥是多少女子心儀的物件,哪有人不喜歡?!」敬他是兄長,哪會不喜歡!
祝火不耐地問:我是問你喜不喜歡?
開什麼玩笑,這女人在畫完之前,絕不可對任何人動情,一旦分心,畫出來的身體肯定大打折扣,他是這麼認定。
「我?」
怎麼昨日雅兒才問過,今天又換祝火,不過有別于雅兒的目的,她知祝火肯定擔心的不是她的婚姻大事,就對他的瞭解來看,該是怕自己完成不了畫吧?
將散在案上的畫紙收妥,柳紅袖正經道:「放心,我知你會擔心我萬一完成不了畫怎麼辦,所以在你的畫完成前,我是不會想這等小事……」與魔交易,若不全心盡力,怕是過不了關,尤其對方還是一個高傲、不可一世又霸權的魔。
但,「喜歡」這種事情,又不是說忘就能忘的,祝火畢竟是個不懂七情六欲的魔,哪會明白人世間的情愛。
收回莫名傷感的視線,柳紅袖低了頭,既然答應要專心一意,她就會努力做到。
知道就好。
聽了柳紅袖的保證,不知怎地,祝火心底有一絲莫名的喜悅,明白她的心是全放在自己身上,他就有股難掩的愉悅。
「對了,看在我如此盡責的份上,重新來談談我們的條件如何?」
條件?
祝火聲音一頓。
「是啊,你也知奶娘已死,那麼你承諾過要保護我們的條件當下就少了一個人,也就是說這條件不完全了。」她水眸眨著。「再者,我只是個弱女子,你也只說過要保護我,但在這社會生存,光靠保護也無法長久,我想……不如就重新擬定條件,第一,要保護我,順便再奉送我兩個條件以彰顯你的大量,如何?」
一共三個條件?
「沒錯。」她想得很美、笑得可人。
你以為我會妥協?
這女人當他是誰,與他討價,真不想活了!
柳紅袖細眉一挑,得意之情盡在臉上。「你大概是沒得選擇了,畢竟若沒有我,你要如何成形?」就算祝火不說為何找上她,但光憑這四年他偶爾對自己的保護,即可得知要完成這幅畫,沒她是不行了。
抓住這一點,她穩操勝算。
你以為真非要你不可?
自己的怒氣快要達頂,祝火的聲音格外地冷。
柳紅袖雙手抵在下顎處,模樣好不無辜。「應該是吧!若不是非要我不可,今年清明我們回去掃墓時,我與卷靈軸一同落入山崖,你也不會舍卷靈軸而來救我了。」
那時的狀況根本不容許祝火兼顧,只得擇其一,原以為自己會殞落在崖底,就此結束短暫一生,沒想到雙眸睜開時,竟毫髮無傷地站在崖上,對祝火先救自己的行為,讓她真的感動得幾乎落淚了,畢竟她從沒想過祝火會為了救她,而竟然棄他視為最重要的卷靈軸不顧。
她一直認為,在祝火的心目中,卷靈軸是最重要的。
你該慶倖卷靈軸是卡在樹枝上,沒有一點損毀,否則你此刻也不會好端端坐在這裏跟我討價了。
祝火冰冷的聲音幾乎貼上她的臉。
這女人真是得寸進尺了。
「所以說了,」柳紅袖稍稍一退,笑得更燦爛。「你非我不可,對嗎?」
很好……原來趁他不注意之下,這笨雛鳥已長齊了羽翅,準備將他一腳踹開,振翅高飛,嘖嘖!有這麼容易嗎?
柳紅袖輕輕揚笑,銀鈴般的笑聲聽在祝火耳裏,卻刺耳極了。
「你是魔,何必與我一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柔弱又無力的小女子計較這麼多呢?承諾了,只會顯示你的度量大,不是嗎?」柳紅袖依稀記得過去自己是很善良、很懂得替人著想,只是不過短短四年為何會有如此變化,她很認真的想,大概真的是近墨者黑的緣故。
跟著一隻魔,沒變成跟他一樣就不錯了,還妄想變善良?
在她身邊的人很少,不曾離開的也唯獨祝火,所以了,她僅能跟祝火學習,祝火會懂什麼?不就算計那回事,她可是有樣學樣。
你真大膽,敢與我講價!
「沒有九成把握,我不會這麼做,祝火,我知你很想趕緊得到身體,只要你完成我的條件,我就達成你的心願,如何?」她仍堅持自己的價碼,就算下一刻會橫死,也毫不退縮。
祝火忖度著。
沒想到他對這柳紅袖還看走了眼,以為是小娃兒好應付,怎知竟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懂得人心,知道如何捏分寸,但想他祝火在魔界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豈能讓這人類女子任意擺佈。
祝火的聲音飄近她耳畔,低沉如深潭一般的嗓音,竟惹得柳紅袖心跳驀然加快,祝火很少靠她如此近的。
你是第一個敢這麼對我說話的女子,很好……紅袖,我欣賞你的勇氣,你的條件,我允了,不要說我吝嗇,我就再給你兩個條件,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他會稱呼對方的名諱,便是重視的開始,他會記得這人間女子的。
笑靨綻開,柳紅袖不發一語。
那瞬間,望著那朵初綻光芒的笑容,祝火才驚覺到,原來這四年後,已不能再用女娃來稱呼柳紅袖。太過專注在自己的事上,沒想到他身邊女子已懂得算計他,可以想見,未來精采可期了。
他們之間,會是誰輸誰贏呢?
不過,怎麼想都是自己贏,他有著把握,好歹他也是個響噹噹人物,若栽在這小女子手中,往後如何在魔界立足?
哼!所以說,肯定是他贏。
「那麼,開出你外形所要的條件吧。」柳紅袖提起筆,拿了張新紙,準備記下。
回應給她的是一陣長長的沈默。
「祝火?」她又喊。
你……這張畫的是什麼?
聽見祝火的聲音在左方,柳紅袖視線往左一拋。「『寒梅圖』埃」剛完成的,還燙著呢。
你畫在哪里?
「不就是卷靈軸上。」自己會看,何必問她這種愚蠢問題。
柳、紅、袖!
居然給他畫寒梅圖,祝火氣憤的火氣上揚了,柳紅袖明顯感應到地動山搖,趕緊扶著椅子,遠方還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柳紅袖這才明白祝火在氣什麼。
「看清楚點吧!很多部分已經開始消失了,沒事的,我只是在試驗而已。」
祝火這才滅了火,但仍氣憤難消。
你最好別給我出岔子。
「豈敢。」她也懶得去挑戰祝火的怒。
魔──仍不是可易與之輩,應小心為上,此乃她與祝火相處四年後所得的座右銘。
不過,隨著兩人的相處時間增長,她似乎逐漸不再如過去那麼害怕祝火了,或許是她握著王牌,又或者是因為瞭解祝火其實也會怒、會笑的緣故,撇去身分不論,他也和平常人沒有分別。
只是,她仍不明白,祝火為何會救她?
卷靈軸在他心目中,不是最最重要的嗎?
完成畫作前,也不准喜歡上任何人!
祝火又囑咐。
「是。」柳紅袖懶懶應了聲,雖然不清楚喜歡別人是否真的會影響畫作,但她覺得還是乖乖允諾比較恰當。「來吧,說出你的條件,好讓我畫草圖──」
第一……
☆☆☆
談價順利後,隔日,由學堂回來,柳紅袖詢問祝火是否想一同上街,要去採買新紙。
你可曾見我出門過?
祝火沒好氣地反問。
昨日,他希望自己未來的模樣能再霸氣些,沒想到柳紅袖竟畫了張上個月衙門裏才捉到的山賊給他,末了,他仍不滿意,她又要自己去京城的牢裏自己挑一個,說什麼能關入京城大牢裏的絕對個個霸氣有餘。
當他是犯人哪,真真氣死他。
柳紅袖側了頭,想想也是了,除非逼不得已,祝火向來不出門,總說要是她遇上困難,大喊一聲即可。
「我也是好意,想想最近我畫的圖沒一個你滿意,所以才問你要不要上街瞧瞧,看到喜歡的,指給我看,我就知道你要什麼樣的了。不去是吧?那算了,以後畫得不合你意,可別來怪我。」她「好心」地解釋,然後帶著「可惜無奈」的眼神即將轉身。
祝火覺得她的話不無道理,自己來到張家後,就不太出門,與以前走過大江南北相比,如今的生活確實有些窄,而現下外貌的問題也的確重要,所以他有點不情願地喊住柳紅袖。
等等。
柳紅袖回眸帶笑。「想通了?」
卷靈軸帶著!
他鄭重吩咐,這可是比他性命還重要的東西。
「有了上次的教訓,你還希望我帶著比你性命還寶貴的東西出門嗎?放心吧!這東西放在這裏四年了,也不見有人想偷,帶出去,要是又一個閃失,可不確定再有上次那麼幸運了。」她「體貼」提醒,卷靈軸在旁人眼中,不過是空白卷軸,何來稀奇。
提起上次清明,祝火就一肚子火。
若非不確定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個懷有三顆朱砂痣的人現世,他根本不會救她,再者,當見她跌落崖底時的神情是那麼害怕,竟深深撼動了他心弦,才會一回神時,早將更珍貴的卷靈軸丟置腦後,而抱著她回崖上。
要是早知這女子已能威脅自己,他情願再等待也不願救她了。
「如何?祝火,去是不去?」柳紅袖靈動的一雙眸,竟閃著淺淺的期盼。
去。
祝火不悅卻無可奈何。
柳紅袖笑了。
對張家的人,不論是誰,她總略有保留,唯獨祝火是個能讓她徹底敞開的伴,也別問她為什麼,因為她就是有個感覺,祝火是唯一能令她安心的,雖然他是個魔。
過去是嫌祝火霸道,可是等他一擁有身體後,他們能再相處的時光又能有多少?所以才想多與他敘敘。
畢竟她是人,是有感情的,祝火就算是魔,她對他依然有份感情,似親情、友情,又似一種依賴,還有一點點的……
喜歡。
☆☆☆
路上,由踏出門開始,祝火一直嫌棄柳紅袖看得上眼的男人,嫌到她又快反悔,想將他轟回去。
「那個呢?」從仔細挑選,到現在她是隨手便指,根本沒經過挑選了。
鼻子過大。
柳紅袖臉色愈來愈不好看,她還真沒碰過這麼挑剔的「客人」。從頭嫌到腳,從裏說到外,統統沒一樣合他的脾胃。
「這個呢?」
這次,祝火連嫌棄也懶。
結束第五十次的詢問,柳紅袖剛巧也買完,一手抱著卷靈軸,一手抱著畫紙,走入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
「我說祝火啊,你對你的外表也未免太苛求了吧!上次你開了條件,我可是依樣畫葫蘆地給你呈上了,豈料你又東嫌西挑,這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你要的外貌?」在這條小路裏「自言自語」,才不會有人注意。
我要的是外貌俊雅、眼神銳利、身肩頎闊,神態霸氣中不失睿智,氣勢赫赫裏又有優雅,這樣的人會難找嗎?
有這樣子的人嗎?柳紅袖臉色一僵,在心底暗想。
「說實在,我畫出來的人很符合你的條件,但為何你總是不滿意呢?」現在可不是她在拖延了,根本是祝火太挑剔。
哼,你畫的根本不合。
「這樣說就不對了,好歹我也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師,整個溫州都知曉『春秋』的畫,文雅中帶著高貴之氣,雅致中藏有清麗之美,你這麼說,是看不起我了?」柳紅袖能任由祝火數落自己,就是不能質疑她的繪圖能力,因為這種懷疑就是不信任她,連帶也傷及她爹親給她的才能。
看不起她──若只是如此,這還算好,祝火壓根是瞧不起她對長相的判斷。
或許他真該帶她出去見見世面,省得這笨丫頭畫壞自己的樣子。
「罷了,反正我若在府上的話,你就自己出去晃晃,看到有滿意的人,再……半夜偷偷綁他回來給我看看好了。」柳紅袖輕歎,唯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否則總不能走遍大江南北找祝火要的樣貌吧?
祝火不吭一聲。
柳紅袖也沈默了,面對如此刁難的祝火,她也無可奈何,反正客人最大,他想怎麼樣就隨他。
然而就在走到離府不遠處,一名男人竟突然由柳紅袖身旁疾速走過,讓她差點腳步不穩跌倒,機靈的她也隨即發覺自己腰間好像少了東西。
「我的錢袋?小偷!祝火,他偷了我的錢袋。」
祝火涼涼開口,又沒什麼。
他的卷靈軸比較重要。
「那是我這個月的生活費埃」柳紅袖著急的大喊。「祝火!」
祝火不悅的說:站在這裏別動,小心護著卷靈軸知不知道?
柳紅袖猛點頭,立即把左手的卷靈軸抱得更緊。
這會兒,祝火才追上去。要是讓他逮到那偷兒,不把他大卸八塊才怪!
待祝火離開後,沒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名看起來頗猥瑣的男人居然從另一個轉角走出來。
「喲!瞧瞧我發現什麼了,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要不要陪陪我啊?」見到柳紅袖可愛的模樣,男人色心大起。
柳紅袖皺眉的想:真是好事不來,壞事接二連三,是今日倒楣嗎?
基於祝火的「諄諄教誨」,她下意識縮回左手,把右手上的紙直指那個不懷好意的男人。
「你再不走,等會兒換你倒楣。」
男人摸摸下巴,模樣更顯齷齪。「喔,是嗎?我到要看看會怎麼後悔法?」瞥見柳紅袖非常 保護左手上的卷軸,男人心念一動,上前欲搶。
柳紅袖見狀,連忙後退。「別過來……」
男人哪會理她,大手一抓,就握住了卷靈軸的另一頭。「這麼寶貝,我更想看看了。」
柳紅袖心驚,馬上丟了右手的紙,雙手緊抓著卷靈軸,死都不放。
祝火交給她,要她好好保護的,她絕對不能讓祝火失望!
死都不能!
「放手!放手!」祝火想了很久很久的身體,她絕不會讓祝火空歡喜一場的,因為她……答應了祝火,答應要給他一副軀體。
男人見柳紅袖那麼拚命的模樣,怎麼也奪不走她手上的東西,氣急之下,便由懷裏掏出一把小刀。
「不放手,小心你這張臉就毀了。」
看著小刀逼近自己,柳紅袖的手依然沒有放開,不!她不能讓祝火失望!
閉上了眼睛不去看破相後果,她仍舊選擇保護祝火的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解決了那個偷兒的祝火恰恰趕回,也見到這一幕──男人的刀子僅離柳紅袖的臉蛋一吋。
頓時怒火攻心的他,立即將那個男人打飛上牆壁,重重的撞擊力道,只聞一聲慘叫,男人便昏倒。
祝火大喊:紅袖!
「祝火……」幸好,她不負使命。
你……在做什麼?那刀子差點要毀了你知不知道?
祝火又氣得大吼。
若是他再晚點回來,這丫頭的臉就完蛋了。難道她不知道要先保護自己嗎?
柳紅袖眨眨眼,面露期待。「祝火,你在擔心我嗎?」她好似真的能感受到祝火的擔憂。
聽見這問題,祝火才意識到自己竟發怒了。擔心她──這怎麼可能,他是擔心他的卷靈軸。
我是怕你毀了卷靈軸。
祝火吐出與心底感覺不同的答案。
柳紅袖聽了,眼神一黯。
是了,這樣的回答才像是祝火會說的,果然是她想太多,祝火哪有可能會擔心自己,祝火在意的永遠都是卷靈軸。
唉!她在渴望什麼呢?
渴望祝火也有感情嗎?
太傻了。
柳紅袖露出淡淡又帶點落寞的笑容,沒有邀功的意味。「沒事的,你的卷靈軸沒事,瞧!我保護得很好。」
望著那抹會勾動他心疼的笑,祝火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他竟然在意她的生死勝過卷靈軸。
就和清明那次一樣,他忘了卷靈軸,只想救她!
他究竟是怎麼了?
「我們回去吧。下次,還是別帶卷靈軸出門。」柳紅袖苦澀地笑。
祝火無言,因為在他內心滋生的矛盾尚未厘清。他不解,向來對自己沒有任何疑惑的自己,初次有了難以解釋的困擾。
沒一會兒,柳紅袖停在張府前,又開口,「祝火,你有沒有親人?」
親人……祝火拒絕回答這問題。
魔──是障、是氣,至陰之處最容易醞生,哪里會有所謂的親人之說。不如妖、鬼、怪有親人有手足,魔自始至終都是孤獨只影,擺蕩在人世間,沉淪在地府中,僅能做的就是保護自身而已。
他一直都是孤獨的。
「你不回答,是沒有嗎?那不就和我一樣了?」柳紅袖逕自喃喃道。
一個無心之問,令雙方都有些不好過。
柳紅袖有過親人,自然會感傷,但自己呢?
那一瞬間,祝火竟有種惋惜之感溢滿心中,為何呢?
魔是不會有親人,他不是早明白了,怎會讓她輕輕一言就挑起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
走過不少歲月,穿梭在無情的世間裏,他看得還不夠多,明白得還不夠透嗎?
有形無體,遊蕩在人世,縱使身懷強大能力,也沒人知曉他祝火的存在,所以他才希望擁有身體,然後,要滅世、要毀天,要天上人間都記得他這個魔的存在,曾經,他亦降臨過。
他要在人們的心中刻下自己的名字,讓所有人永遠記住他!
祝火──這名字,將不再隱形。
「祝火!」她又喊。
做什麼?
「倘若我第二個條件是……要你做我的親人,永不離開我,你可願意?」
第三章
做我的親人,永不離開我。
也不知是否是因為昨日受了太大的驚嚇,竟讓她跟祝火提出那種條件!
回想昨日說完條件後,見祝火也不吭半聲的場面看來,他大概是不會答應了。說得也是,本想好好利用剩下的兩個條件,怎會無緣無故扯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真是太傻了。
祝火沒有感情,她很清楚這點,卻又老是習慣性地倚賴他,要是再不改掉這習慣,等卷靈軸的事情結束後,祝火不給她好看才怪。
他們本無任何關係,僅僅是利益交換,過了這事,他又豈會甘願待在自己身邊。
她想,祝火肯定會離開的。
其實她心底很明白,四年前,祝火開口答應要保護她們一輩子,必定是騙人的,像祝火這樣的魔,怎會待在如她這麼平凡的人身邊呢?
所以,對於提出的第二個條件,根本是奢求了。
祝火是決計不會答應。
「看來,回去還是得跟他解釋一番……」授完課,正要回張府的柳紅袖,在街上又下意識喃喃自語。
別說她這樣很奇怪,打身邊跟了祝火後,她就經常會這樣。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問句:「紅袖,你要跟誰解釋什麼?」
好熟的聲音,柳紅袖回了頭,果然見到器宇軒昂的張承宇。
「承宇哥,你提早回來了。」見到他,柳紅袖微微一笑。
張承宇上前一步,見到自己心上人,終於決定表態的他露出的喜悅表情毫不掩飾,柳紅袖自然能感受到他大方釋放出來的情意。
「是啊,提早回來,你可高興?」
「承宇哥平安回來,誰不高興?!」柳紅袖頷首,對於張承宇轉變如此之大的表現儘量不去在意,對他的心意,她只能心領。
「妳呢?」他想知道的是她的心情。
柳紅袖客氣笑道:「當然了,承宇哥回來了,紅袖自然高興。」
「嗯,那就好。」
簡短的應對,正是柳紅袖平日對張承宇的態度,客氣又不生疏。
「這半個月還好嗎?」
「很好。」
「你今年也十六,是適婚年齡了。」
「紅袖還年輕,不想那麼早嫁。」她誠實道,沒報答完張家的恩情,她不會出嫁。
張承宇望著她姣好的側臉,莞爾。「女孩子家,不嫁人能做什麼?再說,你嫁了一個好婆家,我雙親也少一份擔心,你說是嗎?」
「承宇哥,我……」視線對上張承宇別有深意的眸子,柳紅袖表情未變,淡淡地表示,「我還不想嫁,我欠你們的恩情未還,怎能安心出嫁?」
張承宇試探性一問:「那妳……可有心上人?」
心上人?
「心上人……」話未竟,她的心底卻無端冒出一個模糊的影子,沒有五官、沒有身形的模糊影像,纏繞心頭。「怎麼可能會有?!」
她與「他」,是不可能的。
張承宇也猜測不可能。自紅袖進入他家門,便鮮少與外人有接觸,所以他對她說出口的答案有相當的篤定。看來,他的機會仍是很大的。
「紅袖,我……」張承宇正想趁四下無人向她表白,不巧,兩人已走到張府大門前。
「少爺!」家丁見到兩人,大聲往裏頭喊著:「老爺、夫人,少爺回來了。」
「承宇哥,我還得去準備明日上課的東西,待會兒見。」語畢,柳紅袖提起裙襬,跨過門檻,進府直接轉向書房。
張承宇目送她的背影,微笑,對於自己所愛的人,他不必急於一時。
☆☆☆
做她的親人,永不離開她。
這是什麼鬼條件?!
想他好歹也是魔界的名人,怎可屈就在一名人類女子身邊。再者,他未曾有過想永遠保護她的念頭,更何況是當她的親人了。
但,為何他並沒有當下拒絕?
他在遲疑什麼?
「喀!」
門一開一關就在瞬間,柳紅袖已回到書房,神色凝重地逕自沉思。
見她那副專注又嚴肅的表情,祝火飄到她身旁。
出了什麼大事?
突然聽見祝火的聲音,柳紅袖嚇得心頭猛跳,驚叫一聲,「啊──」
叫那麼大聲!
柳紅袖精准地對著祝火的所在「位置」喊:「幹嘛忽然出聲嚇我?」
祝火嘲諷的聲音逸出,作賊心虛哪?
「你才作賊心虛。我是在想事情。」因為想得太專心了,才被他嚇到。
祝火有興致了。
哦,說來聽聽!
柳紅袖這麼困擾的模樣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與平常的她有很大的差別。
一回神,柳紅袖才知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跟祝火說,又不是想被嘮叨,想了想,決心什麼都不說。
「沒什麼好說的,我要整理東西。」
柳紅袖的神情太怪,他更想知道內幕。
沒啥好說?是嗎?
「叩叩。」有力的敲門聲打斷祝火的話。
「請進!」為了不讓祝火繼續追問,柳紅袖趕緊把門打開,站在外頭的是剛剛與她一同回來的張承宇。
「紅袖。」
「承宇哥……有事嗎?」她真希望向來疑心過重的祝火在這一刻沒有任何聯想,要不,今晚又省不了一頓罵。
「我知你愛畫畫,『徽墨』與『端硯』是買來要送你的。」出門前問過妹妹該送什麼好,妹妹回答「投其所好」,於是他特地為她買回。
張承宇打開兩隻精緻的盒子,柳紅袖見了,眼睛都亮了。
她極為節儉,就算「春秋」為自己帶來不少財富,她也全部省下,就為當作還給張家的恩情,所以連對自己向來非常喜歡的徽墨與端硯,也不敢輕易採買,這會兒,竟有人送她這份厚禮,她實在無法拒絕。
徽墨產於徽州,她手中即是潘穀所制,此墨磨至盡,香不散,素有「墨中神品」之美稱。
端硯發祥于白石村,有潤滑生輝之形,磨不發聲,又可呵氣研墨,於是,北宋蘇軾先生還稱讚「其色溫潤,其制古樸」。
伸手出去接下這份大禮,柳紅袖誠心道:「謝謝你……承宇哥,紅袖很喜歡。」
張承宇含笑。「那就好,待會兒見了。」
柳紅袖笑著送張承宇離開,然後小心捧著兩樣寶物放置案上。
見著柳紅袖難得對一個人如此「熱情」,祝火竟有些不是滋味。昨日,她不是還要自己當她的親人嗎?
「我真高興!祝火,你知道嗎?徽墨與端硯都是徽州極富盛名的文房四寶,我本以為要等很久才能用到,沒想到……」柳紅袖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欣賞著。
這東西很名貴?
「當然名貴了!」所以她才捨不得買,現下有人送,真好。
柳紅袖那仿佛著了火似的眼神直盯著手上的物品不移,令祝火隱隱不快。
你很高興,該不會就是因為他吧?
她沒聽清楚,分心回答:「是埃」對她來說,這禮可大了,怎麼會不高興?
聽見這回答,祝火沒來由地感覺到一股壓不住的怒氣直接上沖到心頭。
退回去!
他低沉冷冽的聲音,當下劃破柳紅袖的美夢。
「退回去……為什麼?」她雙手緊緊抓著,死都不肯放開。
為什麼?因為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他送你東西。你露出那種表情,難不成……你喜歡上他了?
祝火句句直接。
要她退回禮物,柳紅袖聽了內心有些不舍,臉上表情一變,祝火卻以為她是讓人說中了心事,表情才變,於是更為光火。
我說退就退,你沒得商量!
他不喜歡柳紅袖這副緊張模樣,是忘記他的叮嚀了嗎?
柳紅袖以為祝火發怒又是擔心自己分心不能完成他的身體,於是,為了保住得來不易的大禮,趕緊勸誘:「祝火,我收這禮,對你也是有好處的,你想想,要完成你的身體,若能有上等的畫具輔助,完成後的作品一定更棒,這不好嗎?」
她是什麼心機,祝火哪會看不出。
只見祝火聲音幽幽飄到柳紅袖身後,令她冷不防一震,整個背部都起了疙瘩。
當我說退時,就是必退不可,別讓我再說一遍。
柳紅袖萬分不舍地抱著她的徽墨與端硯在胸前。「你又不是我爹!憑什麼連這個也要管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也開始想鬧脾氣,她總有選擇自己喜歡東西的權利吧?
祝火冷冷一笑,笑得柳紅袖縮了脖子。
憑、什、麼?問得好,就憑我是你的親人哪,袖兒。昨日,你自個兒提出的條件,我允了,不是嗎?
「什麼?」柳紅袖立即轉身,神情一楞。
祝火朗朗的聲音不介意再重複一次。
你不是要我當你的親人嗎?袖兒,我允了,今後開始,我就是你唯一的親人,我的話,你非聽不可。
他就是霸定了袖兒的專屬權,至少在他的身體完成前,袖兒必須全部依他,誰敢反對,就來跟他說。
「哪有這道理的,我才不要聽──」
你、說、什、麼?
原本看似晴朗無雲的氣氛,很快地烏雲密佈、雷聲隆隆,柳紅袖見狀,只敢扁嘴,不敢回。
不反對吧?既然不反對,待會兒就給我退回去!
他的語調慢,聲音柔,卻帶著無比的威嚴,非要她遵從不可。
「我才不要你當我的親人!你最討厭了,老是管東管西的!」她怒喊,像個孩子似的吵鬧。
喲!真難得,他竟然有幸目睹袖兒發火的樣。
來不及了,袖兒,你說出口,我也承諾了。
「才怪,你昨日沒答應。」她非爭到底不可。
烏雲撤下,無雲的天空,陽光普照,祝火的心情好了不少。
你可有聽見我說不要?
「但是……」她以為他肯定會拒絕。
袖兒,我說的話,不要老是反我,我可不是沒性子,任你磨。
清楚祝火其實平常是很容忍自己的,柳紅袖也不再反對,僅僅微蹙眉頭,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你怎麼可以連這個也霸道,人家也是想用這個幫你作畫,成效一定更好,你卻……你卻……」要她退回去,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啊!
祝火也的確不忍她這副小可憐模樣,輕聲安慰,好了,別裝哭了,我答應你,改日必定送你更好的,如何?
能讓他這魔來安慰的,放眼天下,也只有眼前這個小女人。
「真的?」柳紅袖難過的表情逐漸松了。
我話不說第二次的。
唉!事實上,他對她已說過不少第二遍。
柳紅袖聽了,開心地笑,猶如一朵綻放的花朵,清麗可人,頓時吸引了祝火的目光,讓他無法移開。
瞬間,他的心底有道暖流緩緩浮上。
她紅紅的臉蛋竟令他無法自主地想多瞧上一眼。
為何呢?
沒有形體的自己,為何會想觸碰她的臉?為何會想碰她的唇?為何有想擁抱她的衝動?
而且看見她為一個男人高興也令他頗為不悅,這一切到底該做何解釋?
徹底對案上的東西死了心的柳紅袖,怯怯地問:「祝火,你真的要當我的親人嗎?」乍聽見祝火答應要當自己的親人,其實她心底是有點很開心的,那喜悅更勝過得到那兩樣禮物。
隔了半晌,沒聽見回答,柳紅袖對著祝火再問:「祝火,你怎麼了?」
祝火輕輕一笑,揮去了腦子裏的胡思亂想。
我是真的要當你的親人。不過,先告訴我你剛進門時究竟在想什麼?
他還是想弄清楚。
「先說好,我老實告訴你可以,但你不可以生氣!」她很明白祝火最討厭自己跟別人有感情上牽扯,因為他老是認為會讓她分心。
好,我不氣。
「其實我知道承宇哥有點喜歡我,所以我在想……」該怎麼回絕才好。
祝火聽了,火氣又上來。不讓柳紅袖說完,逕自截斷她的話。
我說過不、准、你、喜、歡、別、人!
她有說喜歡別人嗎?
張承宇是待她極好,可是她對他只有手足的感情,她喜歡的人一直都是──
不過大到幾乎令柳紅袖耳聾的聲音,還是教她的表情變形得難看極了,也趕忙連連喊是。
下次別再犯了。
「祝火……」
什麼?
「管我那麼多,你是要當我……爹嗎?」她調侃。
關於祝火究竟要當她什麼人,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至少,她留住祝火了。
就算一輩子保持這樣的關係,她也願意的。
☆☆☆
後來,兩份禮依舊沒退成,在柳紅袖好說歹說表示退禮是不禮貌的行為後,祝火終於肯退而求其次,要她把禮收著,但是,一輩子都不准動。
唉!她的徽墨與端硯哪!
托著香腮,眉頭深鎖,注視著鎖在櫃裏的那兩份禮,她偏偏不能動,真是……
看什麼?再看,它也不會出來讓你用,死了心吧,袖兒。
喊袖兒喊得更順口,他也懶得再連名帶姓。
「祝火,我記得你也不討厭承宇哥,為何不讓我用他送的禮物?」
被問中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問題,祝火四兩撥千金的回答:總之,以後離他遠點。
柳紅袖神情淡淡地說:「其實送禮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也沒什麼,你何必看得如此嚴重,我說乾脆讓我用……」
袖兒!我不想再重複昨日的話題。
本來隔得遠遠的聲音倏地來到面前,令柳紅袖不由自主地往椅背一靠。
就算祝火沒有確實的形體,她就是感受得到那靠近的壓迫感,咽了口水,她決定把視線一調,不想正眼與祝火對上。
「好嘛!好嘛!不談就不談了。」若是祝火當下有身體,在那雙銳利眼神的注視下,柳紅袖大概連開口都不會。
目光鎖著她,祝火無法解釋為何自己會如此在意她喜歡的是誰,真的只是擔心她會分心,無法完成卷靈軸的畫嗎?或是……
難不成……
心裏所想,祝火竟無心脫口。
「難不成什麼?」柳紅袖好奇追問。
沒什麼。
他的聲音離她遠去。
柳紅袖不死心地追問:「說嘛!說嘛!」難得祝火也有口風不緊的時候,她當然想多探得一點秘密。
祝火冷絕回道:我說沒什麼就沒什麼。
「小氣。」她嘟了嘴抱怨。他問,她就得什麼都答;她問,他卻是死都不說,差那麼多。
有空在那裏罵我,還不如去畫畫。
「叩叩!」
輕輕的力道,祝火清楚門外是個女子。
「請進。」剛坐定位,柳紅袖又起來開門。「雅兒。」
「袖姊,『玉堂肆』新進了幾本書,我們一塊去瞧瞧好不好?」一進書房,張雅兒立刻挽著柳紅袖的手臂,親密得很。
「也好。」書房裏「烏煙瘴氣」,她還是逃出祝火的視線之外比較好。
張雅兒見柳紅袖答應,笑著旋個身,跨出門檻,又轉回來,一臉「惋惜」。
「哎呀!瞧瞧我都忘了待會兒要陪娘去繡坊,不過沒關係,我也約了大哥,袖姊,你就和我大哥去吧!順道再幫我買幾本好書回來。」
心知祝火還在氣禮物的事,柳紅袖一聽想喚回張雅兒說不去了,怎知,張雅兒腳步的速度比她的聲音還快,一溜煙就不見蹤影。
外頭已沒人,柳紅袖小聲關上門,實在不敢回頭。
本來以為自己穩占上風,也不知為何第一個條件開出後,她的優勢便直直往下跌,如今她的氣勢真比不上祝火的微微一怒。
「祝火,不是我……」總之,先解釋比較好。
沒關係,你去。
若祝火此刻有身體,柳紅袖大概會瞧見他青筋浮現,但嘴角又帶著一股算計意味的笑容。
「是雅兒她……嗯,你剛剛……說什麼?」是她聽錯了嗎?
我說,沒關係,你去。
平淡的聲音,她聽不出祝火真正的意圖。
既然沒關係,那她就真的去了喔!
「真的去了喔!」
祝火沒沖出來反對,柳紅袖竟有些悵然。
「剛剛還在那裏氣我,現在又不管我,真是怪性子!」柳紅袖邊走邊說。
「誰……怪性子?」
張承宇的聲音突地由身後冒出,柳紅袖嚇到了。
「喝!承宇哥,你嚇到我了。」那種相似略帶戲弄的口吻,差點讓她以為是祝火。
張承宇露出淡淡的笑痕。「能嚇到你,真是我的榮幸。」
柳紅袖眨眨眼,承宇哥怎麼會說出這種輕佻的話,她認為是自己聽錯。
張承宇眉一挑,眼神有些邪邪的味道,看得柳紅袖再眨眨眼。
眼花了嗎?她暗暗地想,有著浩然正氣的承宇哥怎會露出這種邪魅似的神情?
一手勾起了她小巧的下顎,張承宇語帶挑逗,「這種長相而已,就值得妳看傻了?」
神情一怔,柳紅袖退後幾步,指著眼前的「張承宇」喊:「祝火……」再認不出來,她就真是傻子了。
「如何?」他唇一抿,展現了有別于張承宇的剛正,而是帶了點更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柳紅袖指著他,不敢置信。「你怎麼能偷用別人的身體,就算你想了好久也不能亂來啊!」
祝火執起她的小手,任意揉捏起來。「我是借不是偷。」
以前他也曾「借用」過別人的身體去觸碰另一個人,但感覺都不太好,所以後來他便少與人類有實質上的接觸,但這次卻令他十分滿意。
原來袖兒的肌膚是如此滑嫩,摸起來的感覺挺好的。
「不經主人同意謂之『偷』,你這種行為無法開脫,因為承宇哥肯定沒有答應……」柳紅袖義正辭嚴地說,她本來就是個夫子,只教人為善,不教人為惡。
祝火懶得聽她念,直拉起她的手便往門口走去。
「祝火,你究竟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都出了門口,她還在念。
祝火回頭。「袖兒,閉嘴。」
柳紅袖立刻噤聲不語。
果然,有身體的感覺還是挺好的!
☆☆☆
以前是靈體,穿越時空也不覺有任何差別,但今日帶著「身體」,他卻覺得感受格外不同,仿佛多了股無窮的精力。
街上的茶肆、酒樓、小販,今日看在他眼底,都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他的生命宛若新生。
祝火的步伐大,柳紅袖被拉著走,有點吃力,看著街上來往的人露出覺得這行為不合禮數的目光,她急忙地想掙脫。
「祝火,放手啦!」張府在溫州經商,頗有名氣,幾乎每個人都認識張承宇,要是讓這情形傳了回去,還得了?!
祝火停下,回頭。「為什麼?」他就是想握她的手,不行嗎?
「因為你現在是『張承宇』。」
張承宇三字讓祝火認清現實,不得不放開她,末了,又氣衝衝丟下「跟好」兩字,便繼續往前走。
約莫一會兒,察覺柳紅袖走得過慢,祝火便刻意放慢腳步,讓她跟在自己身側。
「你生氣了?」她小聲地問。
祝火不看她。「沒什麼好氣的。」
柳紅袖真以為他不氣了,說:「本來嘛!你的身體就快有了,別人的身體有什麼好的!對了,你這樣做,對承宇哥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
祝火睨著她。「你擔心他?」
「對啊,承宇哥是人,你是魔,誰知經你這麼一弄會不會有事?」人怎鬥得過魔?
「我是這種人嗎?袖兒。」他上揚的音調,帶著淺淺不悅。
聽到如此輕柔的聲音,柳紅袖堆了笑。「當然不是囉!啊,我們快走,這時候清泉茶肆都會有『說話』。」
「『說話』?」祝火不解。
這會兒,換柳紅袖拉著他的手。「對啊,就是有人會講故事,我們去聽聽。」
柳紅袖跑得急,差點讓人撞上,幸虧祝火眼明手快,將她拉入懷裏。「小心點!」
跌入偉岸的胸膛裏,頭一次感受到男人的心跳,柳紅袖羞赧的趕忙推開他,低著頭。
明白她的不好意思,壞心的祝火刻意在她耳畔低語:「不知是誰剛剛大膽地拉著我的手,現在才害臊,不覺得晚了?」
柳紅袖猛地抬眸。「你很過分耶!」
祝火不自覺拉開笑容。「會嗎?」
「紅袖姊姊!」不遠處一個男孩捧著幾顆水果往他們這邊跑來。
「栗子,你怎麼在這?」是她在郊外授課的小孩。
栗子咧嘴笑。「我和娘在市集裏賣水果,娘說這幾顆水果是要送給紅袖姊姊的。」
栗子的爹早死,下面又有三個弟妹,柳紅袖知道他的好意,婉拒了會不禮貌,於是她只拿兩顆梨子。
「我們兩個人,一人一顆剛剛好。」
栗子顯然不接受這種結果。「可是……」
「快回去了,你娘不是還等你幫忙嗎?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快回去吧!」
栗子點點頭。「那紅袖姊姊,再見了。」邊跑邊回頭揮手。
「原來你成天在外頭就是教這些小孩?」
柳紅袖目送小小的背影,直到遠去。
「我心疼他們的懂事,能做多少就算多少。」要他們報答,不過是想激勵他們,不准他們懈怠,若真求報答,她大可不必浪費午後時間,多畫些畫,還比較實際。
那些小孩老說她是好人,她才不想做好人,她爹是好人,後來下場呢?
祝火凝視她遠眺的目光,覺得似乎有些惆悵,不瞭解她在煩心什麼。
收回視線,柳紅袖忘了先前才被調侃過,又拉著祝火的手。「走,我們抄小路,應該就能趕上。」
轉個身,她拉他走入小巷裏。
怎知,祝火反手一使勁,讓她靠在自己胸前,低頭審視她的嬌顏,試圖想看清她眼底透露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豈料,意思還沒看出來,她那張小臉倒是先吸引了他的目光,尤其是兩片薄且紅潤的唇,竟令他心池瞬間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突然間,他很想嘗嘗親吻她的滋味是怎生的好。
「祝火,你做什麼?」
感受著祝火的指尖慢慢滑過自己的臉頰,明明眼前的是張承宇,但一陣迷亂間,柳紅袖好似瞧見了祝火的樣貌。
不可能的,祝火沒有形體,何來樣貌?
但祝火的臉愈靠愈近,到底想做什麼?
柳紅袖一時間無法反應,只能任由祝火緩緩挨近,緩緩……她緊閉著眼,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四片唇瓣相貼之際,心弦一凜,祝火才想起了這身體不是他的,是別人的。他想親吻袖兒,卻不願借著別人的身體來完成目的,他不要別的男人碰了袖兒。
回過神,祝火拉開兩人的距離,瞅著她緊張的小臉,好氣又好笑。她是怕自己對她做出什麼舉動嗎?
指尖又無法克制地觸碰她的嫩頰,愛不釋手。
柳紅袖緩緩睜開了眸子,注意到祝火的樣子好似失神了。
「祝火,你怎麼了?」她實在不明白祝火剛剛想做什麼,會閉上眼睛完全出於下意識。
沒聽見她的呼喚,望著已有改變的容顏,祝火逕自陷入沉思中……原來不知何時起,他的心中早有袖兒的位置。 過去整顆心都在卷靈軸上,沒想到等他察覺時,早已無法否定習慣有袖兒陪伴的日子。
而對於張承宇的明顯表態,他自然無法克制不去在意。
他想,一直堵在胸口上因袖兒對張承宇好而出現的那份怪異感覺,大概就是世人所謂的「嫉妒」了。
他是如此過分在意袖兒的喜好,原來是因為自己喜歡上她了。
「袖兒,我想我大概是……喜歡上你了。」
豈料,難得柔語訴情的下場卻是換來毫不客氣的笑聲。
「喜歡……哈哈哈……」柳紅袖先是一楞,繼而笑得毫不作假。
「你笑什麼?」他如此正經,她卻當玩笑。
「不要用承宇哥的臉開這麼大的玩笑嘛!」一定是玩笑,一定是!
「柳、紅、袖!」祝火只覺青筋快要爆裂。
柳紅袖不覺有異,直笑不停。「祝火,呵呵!我覺得……將來完成你的容貌時……最好還是別用我認識的人,要不,我一定會錯亂!」
祝火微眯眼,冷冽的光閃過雙眸,他下手極快,迅速把柳紅袖攬入懷,封住她的唇,先是輕輕地舔舐,繼而再深深地吻著。
一陣纏綿後才放開她。
柳紅袖呆住了。
祝火剛剛……做了什麼?
祝火意猶未盡地說:「你還覺得我是說笑嗎?嗯,袖兒?」
嗯,吻著袖兒的感覺……不壞。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3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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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讓午後那一吻毀了理智,直到此時坐在飯桌前捧著飯碗,柳紅袖仍無法專心。
滿桌的山珍海味,柳紅袖也吃得索然無味。
祝火怎會……怎會親她?
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說喜歡她?該不會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祝火是真的喜歡自己嗎?
也不太像啊,沒事就愛調侃她、挑她毛病的人怎會突然就說喜歡,應該是說笑吧?
指尖輕觸著唇瓣,柳紅袖內心無比震盪,好不容易才隱藏起來的心情又讓祝火那一吻給破壞了。
真是糟糕哪!
飯桌旁的其他人見了柳紅袖心不在焉的模樣,略感奇怪。
張員外的妻子季氏,關心地問:「紅袖!紅袖!你怎麼了?」
拉回心緒,這才察覺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柳紅袖趕忙說道:「我沒事。」
張雅兒臉上卻掛著一副「我很明白」的表情,看看身邊的柳紅袖,再瞧瞧對面的大哥,呵呵直笑,幸好她臨時起意要偷偷跟去,才讓她看見了驚天動地的一幕,向來溫和不失禮的大哥竟在街上就親了袖姊,這實在令人大開眼界,看來,好事近了。
今天是怎麼回事?紅袖在飯桌旁失神,兒子也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現在又見女兒傻傻地笑,張員外擔心地問:「女兒,你傻笑什麼?」
張雅兒目光一瞟,在兩位當事人間來回。「我是在想袖姊這樣子是有原因的,娘,你應該問大哥為何讓袖姊變成這樣吧?」
柳紅袖內心大驚,這雅兒該不會看見什麼了吧?
張員外與季氏相互看一眼,有志一同地轉向兒子。
「承宇,你對紅袖做了什麼?」張員外緊張地問。
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張承宇勉強地提起精神解釋:「我沒對紅袖做什麼。」也不知怎地,他今天的頭似乎一直處在昏沉的狀態。
張雅兒一聽,連忙靠近大哥。「大哥,你就別再裝了,你下午做的事,妹妹我看得一清二楚……」
張雅兒真的看見他們了!柳紅袖聽了,瞠目,這下……糟糕了。
「我做了什麼?」張承宇一張臉寫滿疑惑,連他自己也不知情。
「哎喲!大哥啊,袖姊是姑娘家,就算你再怎麼喜歡人家也不能……」
斷句停在曖昧的部分,惹來兩位元長輩的關心。
「雅兒,說清楚,你大哥做了什麼?!」故友之女,他說什麼都得好好保護。
「先吃飯好嗎?」柳紅袖拿著碗筷,僵著笑臉說。
張雅兒卻誤以為柳紅袖是害羞。「大哥他礙…竟然在街上,光天化日之下親了袖姊的唇呢!」
這話一脫口,柳紅袖臉色僵硬,害得張承宇也差點噎死。他有做這件事嗎?怎麼一點印象也沒?
「承宇!你怎麼可以……」張員外痛心疾首,自己的兒子怎能如此不在乎女子的清譽。
「承宇,你也真是的!紅袖就好比你的妹妹,你竟然──」季氏也是面帶愁容。
「爹、娘,我真的……」面對爹娘的責難,張承宇是有口難言,他實在記不得自己有做了這檔事。
「其實……那也不是很嚴重,」可憐的承宇哥,什麼都不記得卻得來背黑鍋。「我想……我們就此算了吧!」
「不行!」
堅決有力的聲音來自他們三人的反對。
氣勢比不過人家,柳紅袖垂下頭,這下事情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她在心底想著;祝火啊,都是你害的!
☆☆☆
飯後,柳紅袖氣衝衝地來到書房審罪。
我害的?我害你什麼?
祝火懶懶的語調讓柳紅袖更氣,也不想想罪魁禍首是自己,竟還擺那麼大的架子,對於他下午說的喜歡,她益發覺得那是個玩笑而已。
「你……你親我的時候讓雅兒看見了啦!」
又如何?
就算讓全天下的人瞧見,他也認為沒什麼,正好一次昭告。
「你還這麼無關緊要是吧!伯父、伯母已決定讓承宇哥迎娶我了。」三人決定得很快,不過是半刻鍾,兩位當事人的終生大事便已定奪。
聽見這番話,祝火才記起宋朝是個民風保守的朝代,對於女子貞節問題十分注重。
祝火沈默了,沒想到自己一時忘情卻引來這般後果,該如何解決呢?
「祝火,聽見我說的沒有?」
別吵。
哦,既然他一點也不在乎,她又何必幹著急,那就坐下來喝杯茶吧。
不過最可憐的就是承宇哥了,成了代罪羔羊,嘖!承宇哥是那麼好的人,應該配一個更溫柔嫺熟的女子,跟她在一起就委屈了。
她既不懂商,也不會女紅,更不擅長廚藝,她這種人只適合跟閑雲野鶴的人……驀然,她把焦點放在祝火出聲的位置上。
怎麼又想到祝火?
祝火看起來也不像是甘願寄情山林間的人,他和她也不相配的,她是今天壞了腦子啊,淨想那些有的沒的。
不是說好不想了,都是祝火那一吻害的,沒事何必尋她開心!
你在想什麼?
聲音如鬼魅般的來到她身後,令她差點噴出嘴裏那口茶。
「你別老是像個鬼似的!要出聲不會離我遠一點嗎?」明明是魔,卻老是做著與鬼相差不了多少的事情。
喝茶,挺愜意的。
「不行嗎?」她都閉嘴喝茶了,還想怎樣?!
行了,這事我會處理。 過幾天就十五,你記得完成我要的畫就好。
看來這張府無法再待下了,他還是儘早帶她離開比較妥當,或許袖兒仍在懷疑他,但又如何?他有的是時間讓她相信。
他喜歡的人,絕不讓任何人碰!
柳紅袖是後來才明白祝火所說的「處理」。
不過是又再「借」張承宇的身體,拒絕婚事後自行請調揚州一段時間,因此婚事也就這麼無疾而終了,可張家兩老仍是成天來跟她推薦他們的兒子有多好。
面對如此盛情難卻,她也僅能邊聽邊苦笑。
至於祝火說喜歡她的事,她也決心不再想了,因為他們一個是魔、一個是人,永遠、永遠都不可能的。
多想,只是對自己的傷害罷了。
☆☆☆
十五之日,月圓之時。
這日,祝火不讓柳紅袖離開張府半步,她聽得出來祝火的聲音裏有著難掩的喜悅。
在畫了百來張的草圖後,終於定了稿。
為了迎接今天,她還被迫將書房的地板拖了三遍,以求卷靈軸不會沾染半點塵,避免前功盡棄。
「可不可以畫了?」她一手持著筆,問了第三十遍,很辛苦的。
再等等……
祝火還在檢查這草圖有無瑕疵。
柳紅袖趴在地上,手酸疼得要命。「可不可以畫了?」第三十一遍。
橫了心,祝火終於首肯。
仿佛得到特赦令的柳紅袖眉開眼笑地就要下第一筆,祝火在一旁提醒她。
小心點!
「知道啦!」還那麼不信任她,真過分。
筆尖往紙上移近。「要畫了喔!」
……
「真的要畫了!」筆尖再移。
……
最後一次讓他考慮的機會。「真的要畫……」
你煩不煩?畫了!
祝火一聲令下,柳紅袖開始動作,下筆如行雲流水般地讓筆尖在紙上躍動,輕輕一點、重重一撇,慢慢勾勒出一個形體。
一個即將擁有生命的全新形體。
她的呼吸緩緩慢下,就怕一個喘息壞了整張畫,這不單單是因為面對祝火的威脅,對於這張畫的投入也代表她這個畫師是否以最專注的精神來完成。
再說,這畫裏有祝火的心願,她更要盡心盡力。
由第一筆到最後收筆,不過一盞茶時間,柳紅袖一氣呵成,完美無瑕。
「大功告成!」祝火要的身體終於畫完,她甩甩僵直的手臂。
她的認真換來祝火的感動。
「我很感謝你如此專注,可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回頭詢問,卻見到剛剛才完成的身體,如今已呈現在她面前,她看了看祝火,又望瞭望卷靈軸,喜悅地說:「我果然有承襲父親的才能,不過卻是個……哈!無臉鬼。」語畢,柳紅袖拚命掩飾自己的笑聲。
高大的身軀,沒有五官的樣子,走出去大概會嚇死一票人,不過可能是自己畫的緣故,所以她不但不害怕,反而還笑得岔了氣。
「很好,妳再笑嘛!我的臉呢?」他陰冷的聲音讓人忍不住發抖。
這該死的女人竟然少給他張臉,要他怎麼見人?!
柳紅袖沒了笑聲,眼神還是釋出濃濃的笑意,起身後,喝了口茶。「忘了嗎?我們對於你的長相還沒有達成共識,所以才想你的臉緩緩再說,要是我現在畫完後,你不滿意怎麼辦?」
祝火想想也對,但又不滿。
「那你要我如何見人?」
她噗哧一笑。「蒙臉囉!」她要是把手放上祝火的臉上,不知下場會如何?但是她真的好想摸摸看那張平滑如雞蛋般的臉。
「柳紅袖!」聲音充滿忿忿不平。
即使沒有表情陪襯,柳紅袖依然感受得到祝火的怒焰有多麼高。
這回,又換她拿喬。「我說祝火啊,我剛剛想到有一件很嚴重的事,不知你有沒有想過?」
「什麼事?」有什麼事會比無臉見人來得更嚴重?
「那個給你卷靈軸的殘月,有沒有告訴過你萬一畫錯了該怎麼辦?」她很早便有想到,卻遲遲懶得問。
畫錯……是了,這事的確很嚴重,但殘月卻沒告訴他,那該死的殘月!
「所以說了,你該慶倖碰見我,要不然……哼哼!你可能真的會無臉見人囉。」要不是遇上她資質這麼高的畫師,大概卷靈軸畫完也無用武之地。
收拾地上墨蹟已幹的卷靈軸,置在案上,只攤開至五官的部分,柳紅袖拿起另一枝筆,沾沾墨後,趁著祝火背對著自己仍在沉思間,竊竊一笑,下了筆。
第二次下手,方完工,就聽見祝火的咆哮聲。
「你做了什麼?」他轉身,臉上有了蹙眉的神情。
柳紅袖雙手環胸,做出一副審思的模樣,欣賞自己的作品。
柳眉、桃花眼,配上櫻桃嘴,嘖嘖!真是精緻絕美的一張臉哪!不過……跟那偉岸的身材似乎有些配不上來。
「我為你添了張我最滿意的臉,真是……太好看了。嗚……哈哈哈……」終於,柳紅袖再也忍不住地趴在案上敲桌猛笑。
標準的男兒身、女兒相!她真佩服自己如此有創意。
聽太多次柳紅袖這種得逞後的狂笑,祝火迅疾來到她身邊,往案上一瞧,她竟然將他的臉畫成女相!
無邊的怒氣再也壓不住,他憤而狂咆:「柳、紅、袖!」眼眸一抬,在門口前逮住了她。
他的掌重重敲在門板上,柳紅袖心知這玩笑過大,趕緊蹲下。「放心啦,你的臉沒事。」
祝火低著頭,頭頂上隱約可見熊熊火焰,怒意的聲音卻帶著冰冷。「這樣……還說沒事?」他就是對她過於忍讓,才讓她爬上頭任意撒野。
柳紅袖以袖掩住還在微笑的唇解釋:「同上次一樣,這張臉撐不了多久的,你看!你看!你的眉毛掉了,鼻子也快不見了,唉!我就說沒事的。」見祝火的女性五官漸漸消失,心想自己應該逃過一劫,便重新站立起來。
糟糕,幫祝火的身形畫得太高,現在居然得昂首才能看見他。
「我不會害你的啦!」
她還有心跟他說笑,很好!
祝火雙手一收,捧著她的臉,低了半吋。「有沒有試過被女人親的滋味呢?」他學她的腔調,趁她一個閃神,再次吻了她的粉嫩小唇。
「救……」
沒讓她有喊救命的機會,祝火牢牢封住她的唇。
這是柳紅袖第一次感受完全屬於祝火的氣息,霸道、自大卻有藏著些許的柔情,至少在親自己的時候,他沒氣得順帶咬一口就不錯了。
能藉由自己的身體來親她,祝火愈親愈欲罷不能。
柳紅袖雙手推不開他,只得任由祝火亂來。
不過老實說,被只剩下一張嘴的祝火親到,這種滋味……嘖!太恐怖了。
還是別有下次!
☆☆☆
夜闌人靜,燈火已熄,該是就寢時。
偏偏一張床硬要擠上兩個人,那不是很難過嗎?
這會兒,柳紅袖的床上就是躺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是自己,男的除了祝火也不會有別人如此大膽。
祝火側臥,手枕在額際上,看著她緊閉著眼,露出不安的神情。
「祝火,我說我們有必要同擠在一張床上嗎?」
「我覺得沒什麼不妥。」還能欣賞她的睡容一夜,未嘗不好。
今晚的月光位置挺好,剛巧就映照在床上,毋需燈,也能看清她的小臉蛋。
為了明天有精神,柳紅袖建議:「你就不能回到你原本該待的地方去?」
祝火一勾手,卷了她一束髮絲,玩弄著。「回去?妳要我回去哪?我已經有了身體,再也不能回到卷靈軸裏,我和張府又沒有任何關係,你的床不借我,要我上哪去呢?你倒是說說,嗯?」
「你總可以變不見吧?」她就不信祝火會沒辦法隱藏自己。
「妳怕我?」
挑逗似的聲音,使柳紅袖睜開眸子,直直鎖住在她剛剛千請求、萬拜託之下,祝火才勉為其難讓她重新畫上的這張俊俏容貌。
「我是很怕礙…」原本可憐兮兮的臉迅速正色。「怕明天一早醒來又見到無臉魔,是怕被嚇死啊!」
祝火挑眉,俯下身,炯炯的目光逼向她。
柳紅袖反射性地往旁邊退,直到背抵上了牆,才鼓起勇氣問:「你……你別亂來啊!」早知道剛才就不要一時心軟,將他的眼神畫得如此銳利,看,現在是自己受害了吧?
「哦,我不過是想更靠近你一些,你說說,我哪里亂來?」祝火聲音如水,緩緩竄進柳紅袖的心房缺口。
「那個……我不習慣與人靠得如此近,你……你過去一點。」心弦難以止住震撼的感覺,柳紅袖不敢正視他。
「我身後是冰冷的地板,袖兒,你忍心見我摔下去?」
柳紅袖一隻小手貼上他的胸膛,企圖阻止他繼續前進,不過溫熱又有心跳的感覺卻令她縮了回來。
感覺到祝火的體溫,聽到他的呼吸聲,讓她更加確定祝火是活生生在她眼前,而不是作夢。
祝火終於有了身體了。
她有感而發道:「與你相處了四年,直到現在才真實觸碰到你,感覺還挺奇妙的。」過去僅能感受到他的氣,如今卻能摸到他,真的有說不上的感覺。
「這身體是你賜的,滿意嗎?」
她自豪地努了努下巴。「那是當然,我很少作一張畫會打上百張草圖的,對你,我自然滿意得很。除了臉蛋外,肩是肩,手臂是手臂,不過……」眼睛由臉往下瞟,一路來到腰以下停住,柳紅袖有抹疑惑。
奶娘還在時,就跟她說過男孩與女孩有些不同,雖然她未親眼證實過,但她在畫祝火時,也只是畫了外衣而已,至於衣服底下的……究竟是怎樣呢?
嗯……她有些好奇。
瞧見袖兒打量自己的視線,祝火就知她在想什麼,於是故意挨近她。
「我就吃點虧,讓你看更仔細,如何,袖兒?」
祝火逕自拉開腰上的帶子,柳紅袖見狀,連忙七手八腳想重新綁回去,他抓準時機,擁她入懷。
「祝火!」她低聲一喊,又氣又羞。
祝火在她耳畔低聲說:「我不介意你喊更大聲點,最好讓整個張府的人都知道你房裏有個男人。」
「你……你太……太過分了!」她結巴地說完一句話,臉紅得猶如抹過胭脂般。
「會嗎?」祝火一點也不以為然。「你不是自認向來最有求知精神,今天看你對我的身體如此有興趣,不滿足你,大概又會被說小氣,你說是吧?」他想,自己逗弄袖兒肯定是上癮了,要不,豈會如此熱中。
「我想……不用了,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睡……」察覺祝火的氣息愈來愈近,柳紅袖困難地吞了口水道。
祝火以指尖挑起她的下顎,以聲音代替了自己的溫度緩緩撫摸她的臉,那難以描述的感覺令柳紅袖渾身不對勁,天氣明明不熱,她的額頭卻滲出汗珠。
「如此良辰美景,單純入睡豈不枯燥,我們……還是來滿足你的好奇心吧!我清楚你若是當天不解開疑惑,是會睡不著的,瞧,我多為你著想。」他儼然一副從容就義的犧牲樣。
這種著想法,她寧願不領情。
「祝火,我說不用了……你怎麼脫我衣服?不要拉啦!放手啦……」夜深人靜,本該就寢時,她居然還得跟一個男人搶自己的衣服,誰來同情同情她。
祝火故意在她耳邊吹了口氣,柳紅袖卻覺得自己好似由腳底麻了上來,渾身不對勁,怎麼回事?他不過就吹了口氣,她為何有這種怪異的感覺?
「別對我吹氣啦!」耳根子一癢,害她縮到更角落,這下地盤又丟掉大半。
「袖兒,你對我的身體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好奇?」祝火邊與她糾纏邊問。
他這魔,想要的東西就有非到手不可的習慣,繼卷靈軸之後,這次,他看上的是眼前這個外柔內剛,偶爾還耍耍小孩脾氣的小女人。
讓他難得動心的女人!
糟糕,祝火問中核心了,她是很好奇沒錯,但男女有別,女孩子是該矜持點,她怎能看人家的清白,那可是不合禮教的事啊!
柳紅袖遲疑幾秒,頭立刻搖得可厲害了。「不!」
她的態度堅定堅定再堅定。
正因為太清楚祝火愛強迫人的性子,對祝火,要是自己本身沒站住腳,很容易就受到他的蠱惑,剛剛差點讓他脫了衣服,這就是最佳證明。
這次,她肯定要堅定立場,清楚拒絕。
「袖兒,真的……嗎?」
怎麼祝火的聲音愈來愈軟,慵懶的口吻仿佛要融化她骨頭似的。
「真的,放手啦!」再糾纏下去,今晚別想睡。
「可是我似乎聽見你劇烈的心跳聲呢……」
柳紅袖趕忙摀住胸口,反駁道:「哪有。」
說真的,光瞧她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就夠消消他這些日子來的怨氣,罷了,他與袖兒是一輩子的事,今晚,就饒她一次。
祝火趁她分心,吻了她的額,然後不再有任何逾越的動作,安分守己。
「不鬧你了,天色也不早,早點睡了。」
見祝火這會兒置身事外的優閑樣,柳紅袖是敢怒也不敢言,因為她怕祝火還有下一波招式。
她瑟縮地注視他,以防自己有不測,祝火則是攬住她嚇得冰冷的身軀。
「真可憐,手都這麼冰了,我真心疼。」
柳紅袖心想:是啊,也不看看是誰害的!還說得煞有其事。
「乖,早點睡。」他哄著她。
「你最好比我早睡,我才安心。」她明說。
祝火含笑望著她。有身體果然不錯,瞧!他們倆的距離一下子就拉得如此近。
頭被迫埋入祝火懷中,柳紅袖還是覺得不可靠,整個神經繃緊。
但由於聆聽著規律的心跳聲,漸漸讓她松了防備,眼皮也沉重得快要合上,但在熟睡之際,她仍在想:為何祝火有了身體後,竟會改變如此大?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百思不得其解後,柳紅袖終於輸給了周公。
均勻的呼吸聲由底下傳來,聽得出來對方已經睡沉。祝火將她攬得更緊,輕輕閉上眼,嘴唇多了抹笑。
這可愛的小女人遲早會知道她是屬於他的,遲早礙…
他非常期待這日的來臨呢!
☆☆☆
柳紅袖在經過數次揮筆後,已確定若以祝火的氣再和上自己三滴血為墨,約莫能撐上五天左右。
柳紅袖放下筆,歎了口氣。
祝火這樣每晚都跟她擠一張床也不是辦法,她的床那麼小,最重要的是害她根本沒辦法睡。
他白天可優閑地補眠,她還得辛勤地去授課。
思忖片刻,她決定冒著危險把事情攤開來說。
「祝火,這樣下去也不是長遠之計,我想,你還是另辟一個地方吧,這樣晚上大夥兒都好睡,隔天精神也比較好,你說是吧?」轉過身,已沒了祝火的影子。「祝火?祝火?」
在張府,祝火不能露面,應該是不會離開書房,啊!難不成被她的話激走了?嗯……這也不太可能,依祝火那種任意妄為、專制霸道、永不妥協的性子來看,只有他叫人俯首稱臣的可能,絕不會鼻子摸摸無聲離開。
「但是……」柳紅袖把門開了縫,露出頭,左右各望了一遍後關上門。「這傢伙,是去哪里了?」
「叩叩!」
柳紅袖連問問也沒,就開了門。「祝……春香啊,什麼事?」對嘛!即便有了身體,祝火依然來無影去無蹤,怎麼會學人敲門。
「柳小姐,老爺和夫人請你去大廳一趟。」
「老爺、夫人有說什麼事嗎?」柳紅袖隨著春香往大廳的方向邁步。
「是小姐的表哥來訪。」
柳紅袖怔楞。
「我表哥?」真是疑問滿天飛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個表哥呢。
春香笑道:「是啊,小姐的表哥長得溫文儒雅,挺好看的。」
溫文儒雅,還挺好看的表哥──她何時多了這麼一個親戚?
柳紅袖的表情讓春香以為她是驚喜過度,說不出話來。
「我有在門口聽見小姐的表哥說他找了四年才找到這裏,他還說他非常想念你,迫不及待要跟你見面!小姐,你有親人了,是不是很高興?」善良的春香一徑地為柳紅袖歡喜。
柳紅袖卻是沒有半點頭緒,除了爹娘外,她根本沒有半個親人,這個半路來認表妹的人肯定是個瘋子,等等……那瘋子不會是剛剛才由她書房失蹤的那個人吧?
三步並作兩步,柳紅袖丟下春香,直奔大廳。
見柳紅袖喘著氣匆匆來到,張員外以為她是太急著想見親人,撫須道:「紅袖,你表哥等你很久了。」
兩位長輩的目光統統移到一個背對著自己的頎長背影上。
好熟的背影……柳紅袖心中冒出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
背影緩緩轉過來,俊俏的五官蘊含文人雅致的氣息,薄唇上自負的笑容與如漆似閃著邪魅光芒的黑眸。
柳紅袖乾笑,呵呵……真的是很熟悉啊!
「袖兒表妹,我是祝火表哥,許久未見了。」唇瓣上勾出的笑,有著深深的得意。
沒有驚喜、沒有意外,眼前喚她表妹的男人的臉龐,不正是她今早才完成的得意作品!
柳紅袖的肩頹喪的垮下。「真的是好『久』不見了,祝火『表哥』!」
這男人,真是一刻也不閑著!
第五章
柳紅袖一臉無奈地眙著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啜著茶,一派清閒的祝火。
「你……到底想怎樣?」對祝火,她實在束手無策了。
祝火的眼睛輕輕一瞟。「我不過是想光明正大地住下而已。」
「若是讓他們知道你是魔,你說該怎麼辦?」
「又如何?」祝火懶散地回答,分明不在乎。
「我怕他們被你嚇到,要知道,他們對魔的接受度,可沒我這麼寬宏大量。」只怪當時年紀小,當時發生的狀況又亂七八糟,她才糊裡糊塗接受了祝火的交換條件。
「死一個少一個。」人對他來說如螻蟻,死上一千也不足惜。
「他們是我的恩人,我不准你傷害他們!」她清楚祝火向來不太喜歡人。
祝火薄唇揚了角度,極度不屑。「只要他們別來煩我。」
誰敢去煩你這陰晴不定的傢伙!柳紅袖暗暗地想。
「對了,你究竟跟伯父他們說什麼,為何我看他們的表情後來有些沉重?」
「我跟他們說了。」
「說了什麼?」她懷著不安地問。
「最近我要帶你走。」
「走?去哪里?為什麼?」她雖然也有意思想走,但並非現在。
「沒為什麼,總之,就是要離開張府。」祝火堅決地回應,但仍堵不住柳紅袖滿眼的詫異。
「我尚未報恩哪!」她亦有她的堅持。
祝火抬了眼眸,冷冷地笑。「那麼,你是要拒絕我了?」拒絕兩字的音量特別的沉、特別的令人發寒。
讓祝火的氣焰駭到,柳紅袖腳步緩緩往後一退,就算祝火如今有了身體,比較人模人樣,但她豈能忘記祝火還是個魔的事實。
魔,是最不通情理又反復的。眼前就是個絕佳鐵證。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身體還沒完成前就離開,你不怕途中發生意外?」意外兩字,柳紅袖音量下得特別重。
「有我護著,不會有意外。」他祝火的名號在魔界,不是浪得虛名。
柳紅袖心知祝火一旦決定的事就沒有商量的餘地,於是決定再拿他最重視的事來威脅他。手段是很不道德啦,但也是不得已!
祝火哪會看不透她的心思,手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近身。
「做什麼?」
撫著她的髮絲,祝火邊說:「袖兒,有些事只能用一次,用第二次只會顯示你不夠聰明,我雖然重視卷靈軸,但我也不是那種會一再受威脅的人,跟我相處四年,你還不熟我的性子嗎?」下一秒,他讓她坐上他的腿。
柳紅袖嚇得握緊他的手臂,驚呼了聲。
祝火輕撫她的下顎,唇上漾著迷人的笑。「要我留下來也不是不行,有沒有代價?」
「代價?我沒條件與你交換的。」祝火為何要靠她如此近?
祝火收緊手臂,語帶挑逗。「有的,你有個很好的條件與我交換……」
柳紅袖小手握著,置在胸口處,護著自己,雖知應該沒什麼用。
「你說說看!」
「我想不用說了……就交換了吧!」不讓她有反對的時間,一俯身,祝火輕易就找到她的唇。
輾轉難分地吸吮她的唇瓣,有別於第一次的莽撞、第二次的懲罰,這次,他傾注了自己難得的溫柔。
對袖兒,他已破例太多次,一再地退讓只讓他愈來愈看清自己的感情,他喜愛她的真、喜愛她的善、喜愛她為自己作畫的那份專注,就算明白那僅是她對作品的要求,但他寧願當作是袖兒對自己的心意。
如今,袖兒對他來說,不再是單純的畫師,而是無法遺忘的一個人。
一個最初亦是最後在他的腦海刻上名字的人。
相對第一次事後帶來的衝擊、第二次玩笑後的餘驚,這次,她卻受到極大的驚嚇。
一切都因為祝火的溫柔。
在她印象裏,祝火不懂得何謂溫柔,他只會保護他自己,除了他認為重要的事物外,他對其他人都不說半個字,即使面對自己,祝火也吝於關心,就算是奶娘後來去世了,祝火也沒來安慰,所以對祝火的冷漠無情,她已習慣。
但這次,的確是出乎她的意料,原以為是祝火捉弄自己,怎知,他說喜歡竟是真的!這還不教人驚訝嗎?
結束了令人臉紅心跳的吻,柳紅袖仍睜著眸子,不敢相信。
光瞧那張錯愕的臉蛋,祝火便瞭解自己的行為必定讓她的腦子打了數十個結。
「這樣,應該不會再懷疑我說的話吧?」
☆☆☆
因為一場不知算不算得不償失的成功交易,祝火終於答應讓柳紅袖在張府多留一陣子。
這個吻,也徹底改變了柳紅袖對祝火的態度。
以前,她會喜歡待在他身旁,即使明知就算自己說上百句話,祝火也未必會應上一句,但她就是會想留在他身邊,但經過前天那個吻後,此刻,她是能避則避、能閃即閃,因為她實在不曉得該怎麼面對祝火。
而自己原本已經平靜無波的心湖,也似乎泛起漣漪了。
「唉!」輕輕一歎,也擺脫不了放在心頭上的困惑。
「袖姊!」
跟在柳紅袖身後有好一會兒的張雅兒,忽而出聲,驚嚇了她。
「雅兒!你嚇著我了。」
張雅兒翹著嘴回道:「是袖姊想事情想出神了吧?」
「沒有。你出府來做什麼?」
「我是特地來找袖姊的。」聽見爹娘說那個表哥有意帶走袖姊,她自然得為自己的兄長著想,就算兄長不說,她也十分清楚兄長是真心喜歡袖姊。
「有事?」
張雅兒挽著柳紅袖的手臂說:「袖姊,我請你喝茶,順便有事問你。」
看張雅兒那副勢在必得的模樣,柳紅袖心知這場午後之會可不是喝幾杯茶就能了事的。
果然,進了茶肆,第一杯茶剛入喉,杯子底尚未沾桌,張雅兒劈頭就問。
「袖姊,我不曾聽你提過有表哥的事,你不是說你除了父母、奶娘之外再也別無親人嗎?」
待柳紅袖輕輕放下杯子,潤潤唇後,啟口:「嗯……他是跟我有姻親關係的表哥,沒有血緣,自然不算在親人內,他會來找我,我也有些錯愕。」
「那你在這裏住得好好的,為何要走?」
「我表哥說……我在別人府上還是別叨擾太久。」
「我們一家人都很喜歡你,你別聽那個什麼表哥說的鬼話。袖姊,你別跟他走,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那種半路認親戚的人,大都存壞心,他或許會因為你美麗,中途就把你賣了也說不定。」
她明明畫的是溫文儒雅的高尚男子,怎到了雅兒嘴裏就成了流氣又惡劣的男人?雖說祝火的個性本來就不正派,但好歹也是她畫的人。
「袖姊,留在這裏好不好?要是大哥在,他一定也捨不得你走的。」她已派人快馬加鞭送了封信上揚州,只要能在大哥回來之前這段時間留住袖姊,她就不信大哥回來後,袖姊還願意離開。
柳紅袖差點招架不住張雅兒軟硬兼施的話,只能乾笑以對,有時候也不是她願意就能作主的啊!再怎麼說,她也還不敢不聽祝火的話,祝火真的凶起來,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安撫的。
張雅兒見柳紅袖沒什麼特殊反應,心急地問:「袖姊,難不成你喜歡那個表哥?」
手心一滑,柳紅袖差點弄翻茶壺。
「雅兒,你……你說什麼?」
她覺得張雅兒還挺敏感的,不過才見了祝火一面,就能聯想這麼多。
「袖姊是不是喜歡那個表哥?」張雅兒決心不讓柳紅袖瞞過去,非強迫她非回答出來不可。
柳紅袖蹙了眉頭。「我們……才剛認親而已,連親人的感覺都還沒培養出來,談什麼喜歡呢!」
「那麼,袖姊,你難道不喜歡大哥?」
「雅兒,承宇哥待我極好,但我只當他是兄長敬重,而我喜歡的人……」柳紅袖說到一半,低著頭,停住了。
她心上早擺了一個人了,那人是……祝火。
一直都是他,所以她是偏心祝火很多很多。
「袖姊?」
柳紅袖抬頭。「雅兒,我……」會讓自己想關心、擔心的人了,不是別人,正是陪在她身邊四年的祝火。
他從不回應她的話,卻會靜靜地聽她說完;他不懂得關心她,卻在最危急之時救她一命;他不善妥協,卻總為她再三退讓。這些,她都曉得。
對祝火,她永遠有個感覺,就是只要自己遇上危險,若是回頭便定能得到他的保護。
祝火對她而言,是一道密不可滲透的城牆,時時刻刻護著她。
她喜歡的人……一直都是祝火。
也因為是祝火,她才不能說,只能放在心底。
人與魔,能有什麼遠景呢?她是個腳踏實地的人,知道現實的底線在何處,魔心無情、人命有荊祝火對她,或許僅是一時的興致,不能長遠的,因為她終有年老、死去的一天。
「我喜歡的人不是你大哥,上次街上那件事真的是個誤會,我喜歡的是別人。」一個她永遠也無法與之相守的人。
張雅兒聽了,臉蛋往旁邊一轉,喟歎地說:「其實我早就知道袖姊並不喜歡大哥了,是大哥自己偷偷喜歡袖姊,身為妹妹的我又想助他一臂之力。」
「對不起!」
「袖姊,你也不必跟我道歉,你不喜歡,我也不能強逼你啊!唉!罷了,就當作我無緣有袖姊做大嫂吧!不過,袖姊,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我也沒看你跟哪一家公子有特別接觸,啊!難道是幫你賣畫的那個窮書生楊鎮華?」
「雅兒,鎮華是人窮志不窮,他念的書也不少,只是『時不他與』,他已收到崇元書院的聘書了,假以時日,必能成為一代之師。」她已設想好,萬一祝火真要帶她走,她便希望楊鎮華能接替自己,教導那些上進的孩子。
那書生有什麼好提的,她是想知道袖姊究竟喜歡著誰。
「不談他,我要談的是袖姊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柳紅袖飲了口茶後回道:「雅兒,這是我的秘密,我只能跟你說,他絕對不是你認識的人。」雅兒本就不認識先前的祝火,她這樣答也沒錯。
「算了,那為何你還要跟那個表哥走?你在溫州四年了,喜歡的人一定也住這兒,要是你離開,如何見你的心上人?」幫不了大哥,也得幫幫自己,她喜歡柳紅袖,當然希望她永遠當自己的姊姊。
「我喜歡的人是來溫州之前認識的,我會隨表哥走,是相信他。」她淡淡解釋。
「相信一個你見面不到兩日的人?」不知為何,她就是不喜歡祝火。
「雅兒,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得靠直覺,再說……我也有不能留下來的理由,你應該知道我為何要匿名賣畫吧?」
張雅兒聽過柳紅袖會來溫州的事,所以他們一家人都十分保護她,深怕那些壞人還會想傷害她。
「袖姊,待在這裏,我們人脈廣才能保護你啊!」張雅兒央求著。
柳紅袖握住她的手。「雅兒,我知你擔心我,但我也不想拖累你們,誰知那些人是不是還在找我,我想我唯有離開,才能杜絕麻煩找上你們。」
張雅兒紅著眼眶。「袖姊……」
「別這樣,我還沒離開,哭得太早了。」柳紅袖調侃道。
她也會捨不得這些曾經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對她伸出援手的人,只是,她若永遠待下,只怕終有一天會為他們帶來災難。
☆☆☆
晚膳後,柳紅袖回到房內,一點上油燈,祝火的身影突地出現在她面前。
一天之內被嚇兩次,柳紅袖差點連魂都跳了出來。
「你……你做什麼?」她輕撫胸口,氣喘吁吁。
祝火利眼一瞪,口氣有些酸。「怎麼,心虛哪?」
「我有什麼好心虛的,倒是你,都已經人模人樣了,不要每次都無聲無息地出現,會嚇死人的。」若祝火再不改變這習性,她遲早真的會讓他嚇死。
祝火近她身,在她耳畔低語,「今兒個,你對張雅兒說了什麼?」
那個也不知是不是想找死的張雅兒,打回來,就一臉得意地來到他面前嘲笑自己,說什麼她的袖姊愛的是別人,要他識趣點,不要老纏著袖姊不放,哪邊涼快,哪邊閃去!聽得他差點一腳踹開她。
「我哪有……」柳紅袖想移位,祝火環住她,不讓她走。
「別想走,好好的給我說清楚。說說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嗯?」她的心裏竟敢有別的人,哼哼,等他弄清楚對方的身分後,不給他個痛快,他就不叫祝火。
祝火的氣息就在身後,他的鼻息傾吐在頸子上,讓她全身發麻,很想逃,卻逃不了。除了來無影、去無蹤外,祝火還老喜歡靠她這麼近,讓她不知所措。
「雅兒一直逼問我,我沒辦法,只好出此下策,我沒有喜歡的人啦!」
「是嗎?張雅兒倒是將你的表情形容得十分生動,她說你談到自己的心上人時,神情分外地令人覺得真實,不只她,連我也想知道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祝火雙手改而摟著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釋放出撩人的氣息,最近,真是纏她纏上癮了。
柳紅袖試著不去注意祝火惹人心慌的舉動,但她的心卻無法停止地卜通蔔通直跳不停。
「祝火,你別逼我……我真的沒有啦。」
「又說是張雅兒絕對不認識的人,袖兒,對方到底是誰?」他軟聲質問著。
「我真的……」說了只會讓事情更混亂,還是保持原狀比較好。
「真不說?那今晚就別睡了。」他下了決定。
祝火就算三天三夜不合眼也不算什麼,但是她可不行,晚睡一些,隔天精神狀況就不好。
「祝火,你怎麼能這樣?!」
「我可沒逼你不准睡!」
是啊,沒逼,只會用行動而已。
「祝火,饒過我吧!」她擺出一副楚楚可憐貌。
她求饒,也喚不到祝火的軟心。
最後,在折騰了大半夜,死咬著嘴也不說的情況下,祝火終究心軟讓她睡了,不過那時已丑時,早過了她的入睡時間,害得她隔天授課呵欠連連。
下課回到張府,柳紅袖先將書冊放回書房後,一個轉身,目光不小心瞧見原本都放在書櫃最上頭的一卷卷軸不見了。
早已疲 憊不堪的精神,在驚詫之餘,清醒了八分,於是她立刻在屋內快速尋找。
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依然沒找到那卷卷軸,讓她傷心不已。
「怎麼會這樣?今天早上不是還有見到,怎麼會……」柳紅袖失望地坐著,腦子試著回想今天早上的情況。
她今天早上要拿新的畫讓鎮華販賣,但由於昨晚她睡不好,在拿畫的時候,好像不小心撞倒了書櫃,手上的畫也散落一地,然後她才一一撿起送去給鎮華……
「難不成那幅畫也落在其中?」有了頭緒,柳紅袖腳步一抬,即刻直奔楊鎮華在市集上的攤位。
等她到達時,楊鎮華剛好準備要收攤子,柳紅袖連忙上前,來不及打招呼,便開始在畫裏找她視為最重要的那幅畫。
「張姑娘,我正好有事對你說……你在找什麼?」楊鎮華好奇地問。他攤子上的畫統統都是柳紅袖寄賣的,所以不解她在翻什麼。
一陣急切搜尋後,柳紅袖眼尖地找到放在最下層的一幅畫,她連忙抽出,確定沒有任何損傷後,小心卷好,捆妥,然後淺笑地說:「終於找到了!鎮華大哥,這幅畫我不賣的,是今天早上誤拿的,幸好未賣出。」她大大松了口氣。
「原來如此,找到就好。對了,張姑娘,前天有人來跟我打聽你的事,我看那人好像不是對你的畫有興趣,而是比較想知道你這個人是誰。」
「是嗎?」柳紅袖聽了,內心有些震撼。
楊鎮華輕輕笑了。「不過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只是幫『春秋』賣畫,其餘一概不知。」
「謝謝你,鎮華大哥,我先回去了。」他們還是找上門了嗎?那麼,她不能再待在溫州了。
與楊鎮華道別後,柳紅袖捧著畫,趕緊回張府,一進書房,又把畫再攤開,細心檢查一遍,待安心後才收了畫。
怎知,祝火的聲音飄入她耳底。
「瞧你緊張的,手上拿的是什麼?」其實他已跟蹤她去了一趟市集,幸好沒瞧見什麼,要不然他或許會讓楊鎮華的下半生都不太好過,但瞥見她如此著急那幅畫,心中不禁有了另一番聯想。
他清楚袖兒對自己的畫相當愛護,但從未見她對哪幅畫特別鍾愛,就連她為自己畫上身體的卷靈軸也沒讓她另眼相看。
這張畫,到底畫了什麼?
柳紅袖一聽,生怕讓祝火搶走,趕緊把畫藏在身後。「這沒什麼……是我答應要給雅兒的畫,所以得要回來。」
祝火睨眼瞧著,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哪!
會沒什麼,打死他都不信。
祝火抿唇淡笑,手心一攤,柳紅袖死命護住的畫就到他手上了。
「祝火,你……」
細繩解開,卷軸往下掉,露出了裏頭的畫──畫裏是個僅有上半身的年輕俊俏男人,長相與祝火的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畫中的男人在眼神間隱約可見溫柔,而此刻的祝火卻是雙眸怒焰狂燒。
祝火十分惱火,憶起上次袖兒拚命央求自己讓她畫上她喜歡的樣子,此時再瞧見這幅畫,他怒聲質問:「他是誰?」原來他的容貌是真有其人。
「不就是你。」柳紅袖回得理所當然。
祝火才不信她,手勁一使,畫紙立刻碎裂成片,掉落地上。
「祝火,你實在太過分了!」
柳紅袖氣憤難耐,她最喜歡的一幅畫,就這麼讓祝火平白無故給毀了。
「這個人不會是我。說!他到底是誰?」即使手上威脅的籌碼沒了,祝火也要得到答案。他絕不允許除了自己以外,袖兒心中還有其他男人的存在!
柳紅袖瞪著他。「說什麼?這幅畫是我以對你的印象而畫出的,根本沒有這個人,哪來的名字?!」那是她第一次有了對祝火容貌的想像,所以才畫下這幅畫。
聽見這樣的回答,祝火的神情丕變,由憤怒迅速轉為驚愕。原來以為畫裏的人大概是她在哪認識的男人,沒想到竟然是……自己,讓他真想大笑三聲。
柳紅袖蹲下撿起地上的紙片,又想到剛剛楊鎮華說的話,淚水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祝火按住她的手背,輕聲道:「……對不起,我太衝動了。」抬起袖兒哭泣的臉蛋,縱使心疼不已,也無法挽回他一時氣憤下的後果。
柳紅袖收了手,別過頭,不發一語。
「袖兒……」他討好地喊。
「來不及了。」她清楚祝火不喜歡她畫的容貌,而她心目中最希望祝火生成的樣子也遭他毀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不傷心才怪。
「如今真人就在你面前,不是比畫更好嗎?」
柳紅袖才不理他。
望著地上的紙片,再凝視她縮成一團的身影,祝火勉強妥協了。
「我的臉……隨你擺佈了,這總行了吧?」他咬牙含怨道。
這張臉……唉!就當欠了她吧!
「一副施恩的態度,我才不要!」柳紅袖指著地上。「他……比你好多了。」
地上的「他」都已五馬分屍,祝火懶得計較,口氣再放軟。「那……你有什麼條件?」
罷了,對象是她,他願意忍受。
柳紅袖破涕為笑。「以後你要乖乖聽我的話。我說東,你不能往西;我數一,你不能數二。」
太……太得寸進尺了。
「別得了便宜又賣乖。」祝火警告意味濃厚。
柳紅袖想想也對,若是祝火橫了心不理會她,自己也只能自歎可憐,奈何不了他,好吧,見好就收。
「罷了,我胸襟寬闊,原諒你這次了。祝火,我們儘快離開這裏吧。」
「為何?你不是想報恩?」
「『他們』找來了,我不想害了雅兒一家人。」
「我可以殺了那些人。」
柳紅袖淺笑。「要我任由你增加自己的罪孽嗎?祝火,我不喜歡打殺的,我想離開了,平靜的過著日子。」
「不想報仇?」
柳紅袖深深吸了口氣,說了一個不太合乎祝火提問的答案。「若沒有你,我早就死了。」
「袖兒……」祝火無法理解她的心胸為何如此寬大,若是魔,肯定不會讓敵人好過。
「其實有時候我是羡慕你們的無心無情,因為唯有那樣,才能不牽 掛,瀟灑一生。」這樣她也才能拔除對祝火的想望。
驀然,祝火想起他的恩人卮奉曾對他說過一句話:萬物皆有心。
如今,他已能稍稍體會這句話的意境。
「袖兒。」輕喊她的名,祝火上前摟住她。「魔本無情,但非無心,否則我也不會喜歡上你了。我是真的……喜歡你。」
柳紅袖合上眼,沒有回話,靜靜感受祝火這些話所帶給她的溫暖。
然後,她無聲落淚,因為她的心再也無法裝作不在意了。
☆☆☆
深夜。
寧靜的張府之外,有團邪氣緩緩彙聚一處。
陰風席捲而來,揚起漫天落葉,紛飛之中,葉片碎裂。
哈哈哈……
狂傲不羈的笑聲回蕩在杳無人跡的街上,更添上一分詭異的氣息。
終於還是讓我找到了吧。
陰冷的聲音肆無忌憚地張揚,正宣告他的來臨,將會是祝火的一場災難。
祝、火──
而張府之內的祝火似乎是聽見熟悉的呼喚,敏銳起身,銳利的黑眸緊緊注視窗外。
不會是「他」,也不可能是「他」,五年前,他已親手將他封入鬼門中,除非……鬼門再開?
祝火眉心一皺,五年前他在鬼門上做了手腳,至少也能撐上十年,不可能這麼快就開啟。
當年執意要封住鬼門的是殘月,他不過是為了想得到殘月手上的卷靈軸,順便將煩人的「他」一併甩開,才會湊上一腳。
他想應該不會是殘月開啟鬼門,沒道理封了又開,又不是沒事找事做。
「是我太敏感了嗎?」他喃喃自語。
柳紅袖一翻身,小手探到身邊的位置空了,連忙睜開眼睛。「祝火,怎麼了?」
「吵醒妳了?」
柳紅袖趴在他身上,搖搖頭。「沒有,發生什麼事了嗎?」同床久了,她也習慣有祝火的陪伴。
祝火握著她的手。「沒事,睡了。」
柳紅袖枕在祝火懷裏,沉沉睡著。
祝火卻是難眠。
真的是他太敏感嗎?
耳底傳入窸窣的葉片聲,他想,應該真是自己多疑了。
☆☆☆
暖風徐徐,吹得人暈眩。
在這種優閑的午後,很少有人專心聽課,就連柳紅袖自己也有些分神,一想到明天祝火的臉就任自己揮毫,想想,她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深。
所謂上樑不正,下樑自然歪。堂下的學生們也開始交頭接耳。
收了心緒,柳紅袖清清喉嚨。「栗子,你們在說什麼?」
不知是否天氣炎熱的關係,也弄得人心浮浮,栗子被點到,立刻起身。「回夫子,我們是在說杜員外的公子昨夜死而復生了。」
杜員外的公子杜秋風是個容貌十分溫和,修養極佳,應對進退也十分得體,一點都沒有時下那些公子哥的流裏流氣。
不過杜秋風自小身體不好,已在前天死亡,怎又會在昨夜死而復生?
「栗子,是真的嗎?」她與杜秋風僅有幾面之緣,談不上熟識,與他交好的是雅兒。是得知他病故,但也還沒有機會前去祭拜。
栗子點點頭。「是的,夫子,是我今天在市集親眼看見杜公子又生龍活虎地走在街上,而且他的臉色好得不得了,根本不像是個死人。」
柳紅袖思忖著,覺得死而復生的事情頗為不可思議,或許待會兒回去,她可以告訴祝火,讓他看看是怎麼回事。
「夫子!有人來找您了。」
柳紅袖仰頭,看見門外的祝火。
有些早熟的小鬼頭,見到挺拔高大的身影,再看見他們夫子害羞的神情,起哄笑鬧的聲音此起彼落。
讓孩子們一鬧,柳紅袖連忙宣佈今天的課到此為止,並要他們好好回去復習,因為她明天要考他們。
孩子們一聽,臉都垮下了,連忙求饒。
「夫子,不要考我們啦!」
「是啊,我們還沒記祝」
柳紅袖合上書本,意思是沒得商量。「早點回去,別讓爹娘擔心你們,明兒見。」
就算無奈,孩子們也只得乖乖回去準備,以應付明日的考試。
看見他們個個垂頭喪氣的背影,柳紅袖好氣又好笑。
「可以回去了?」直到最後一個孩子離開,祝火才開口。
「嗯。怎麼今天來找我?」
「沒事,只是想來看看你上課的情形。」
兩團紅雲飛上柳紅袖的雙頰,她低著頭滿心歡喜。「這是你第一次想知道我的事。」
祝火握住她的手。「就算你不說,我也清楚你在做什麼,根本用不著問。放心,在我們離開前,我會為他們找到一個好夫子,讓你無後顧之憂。」
柳紅袖滿臉詫異,今天的祝火怎麼會這麼大方?
「祝火,你真的是祝火嗎?」她一臉懷疑。
祝火白她一眼。「我是為我自己著想,省得你日後又算計我。」
「哎呀!我是那種人嗎?」
祝火冷哼了兩聲,沒有正面回答。
邪魅的氣息忽隱忽現,祝火警覺地停下腳步。
柳紅袖跟著祝火的視線四處張望,但沒發現什麼可疑。「祝火,怎麼了?」見他跟昨夜的情形一樣,她不免擔心。
祝火眼神一凜,定住某一處。
「袖兒,你先回去,我有『朋友』來找我了。」
柳紅袖蹙眉,抓緊他的衣袖。
祝火安撫她。「沒關係,我待會兒就回去了,乖。」
「那你要早點回來,我會等你。」
柳紅袖沒有遲疑,趕緊離開,直到見不到影子,祝火才釋放自己的魔氣。
「出來吧,琅琊!」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38:50
第六章
哈哈哈……
祝火的聲音剛停,一陣狂浪的笑聲便環繞在他周圍,邪魅的氣息令人呼吸窒礙。
沒想到你還會記得我,祝火!
「你的殘暴與好勝的確令人印象深刻!沒想到連鬼門也關不住你。」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琅琊一直視他為勁敵,總愛纏他決鬥,五年前,他煩了,便設計一個圈套讓琅琊跳下,跟著就將他鎖在鬼門裏。
祝火,你真以為那種東西能困住我,太小看我了!
「哼,能困你五年也不錯了!不過,我想是有人開了鬼門吧?」祝火嘲弄的聲音令琅琊十分氣怒。
祝火,你──
祝火冷冷一笑。「有什麼好氣的?我猜測罷了,莫非……」
琅琊怒道:夠了!
「來找我尋仇?」
哈!我可是有比尋仇還重要的事……難得也會看見冷血無情的你對某個人如此情深意重,那小姑娘是你什麼人?
「琅琊,你我之間的事,最好不要牽扯上別人,尤其是她,否則你這次會嘗到的是生不如死的感覺!」
明知不可將自己的弱點洩漏出來,祝火竟也無法佯裝對袖兒不在意。
祝火,倡狂什麼?將我關在鬼門裏,那便是生不如死了,現在,就換你嘗嘗吧!
「琅琊,我警告你。」冷肅的氣迅速由祝火的體內迸出,狂掃地上的碎石,頓時沙塵漫揚。
喔!生氣了?敢情她對你真的如此重要?
黑眸一瞪,霎時四面八方的樹枝應聲折斷,辟哩啪啦地掉落地面,面目全非。跟著又是數道如刀鋒似的氣漩向四周散開,一團紫色的氣霧若隱若現,忽而東、忽而西地疾速改變位置,閃避祝火的怒氣。
鮮少有情緒起伏的祝火,竟也會為了一名人類女子動怒,看來他找到下手的物件了。
「琅琊,我不是說笑!」怒氣上揚,他的髮、他的衣全部隨著他的氣流往上飄著。
我也不是說笑,祝火,你我之間的仇可大可小,就要看你有無誠意了!
「說!」
我要卷靈軸!
怒火再上眉心,抓穩時機,祝火念頭方閃,氣漩幾乎擊中琅琊。
「你見過卮奉了?她在哪?」卷靈軸的事,就是卮奉跟他提起的。後來他本想報恩,但卮奉卻已匿跡。
她早被關入「鎖鏡」內。
「鎖鏡在哪里?」
琅琊不答反問:你以為卷靈軸是你的所有物嗎?
「卷靈軸已認我為主人,你就算拿到也無用了。」
呵!你管我要怎麼用,把東西交給我,我們的事便可一筆勾消,要不……小心那名姑娘吧!我讓你有三天時間考慮,記住,她是個人,而人,是很容易死的。 哈哈哈……
笑聲停歇,現場也回到最初的平靜。
祝火收了氣,眉頭深鎖,握緊的手心,滲出鮮紅的血。
☆☆☆
離開祝火後,柳紅袖拚命趕回張府。
很少見到祝火會有那種凝重的神情,她深信剛才那個絕對不是他的朋友,大概是敵人之類的。
祝火不讓她在場,怕是不想連累自己,她也不希望成了他的包袱。
在趕回張府途中,有個與她錯身而過的男人喊住她。
「姑娘,等等!」
柳紅袖回頭,見是杜秋風。
「杜公子。」她卻發覺杜秋風的眼眸裏有著嗜血的渴望。
下意識,柳紅袖倒退幾步,她與杜秋風不熟,雖見過面,但也只是頷首而已,並無真正交談過,但這一次她卻隱隱覺得不對,眼前的人真的是活人?真是杜秋風嗎?
杜秋風不動如山,搖著手中的摺扇。「嗯,你怕我嗎?」
柳紅袖深深吸了口氣,氣定神閑,就算對方來者不善,她也不能先輸了這仗。「怕什麼?你又非三頭六臂。我急著回去,找我有什麼事?」
杜秋風輕輕揚笑。「在聽了我要說的話之後,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急著趕回去。跟我去一趟茶肆吧?肯定值得你耽誤一點時間。」
「有話在這裏言明就好。」直覺告訴自己,眼前這男人不是杜秋風,他的眼神過於魔魅,那不是正常人該有的。
「呵呵!」杜秋風輕哼兩聲,收扇,轉身。「有些事情不是你在外頭張望就能知道,不進來聽個仔細,你永遠不會明白整日在你身邊的祝火究竟是個怎樣的魔,我言盡於此。」
「你認識祝火?」
「曾是『朋友』。」話語落,杜秋風腳步一跨,往茶肆的方向走去。
柳紅袖定在原地,不動。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去,明知此去必有難以預料的後果,但是不去又不行,因為她真的好想知道祝火的過去。
好吧!柳紅袖一咬牙,心意一決,腳步往前邁進,亦步亦趨跟著杜秋風,不過兩人始終保持五大步以上的距離。
杜秋風當然知道柳紅袖防著自己,不過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連他也不禁開懷。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茶肆,讓店小二倒了茶後,杜秋風一杯飲荊
柳紅袖擺在腿上的手不安的絞弄起來,她心知自己該冷靜應對,否則難以走出這間茶肆。
「真是好茶,這還是我第一次品嘗人間的食物。聽說這間茶肆是這鎮裏最有名的,不嘗嘗?」
「我想你不是純粹來喝茶的吧?杜公子,嗯,或許我不該喊你杜公子,杜公子畢竟已經死了,你究竟是誰呢?」柳紅袖沉穩地問。
趁著杜秋風喝茶之際,柳紅袖將今天所聽所見加以連貫,得到了一個結論:杜秋風是真的死了,而眼前這個有著杜秋風面貌的人大概是祝火嘴裏的「朋友」,一個令杜秋風死而復生的「朋友」。
「啪!」摺扇一張,杜秋風逕自搧著涼。
「好個柳紅袖,你的敏銳的確讓我折服,不愧是卷靈軸選上的畫師。」
「開門見山吧!」
「很好,我欣賞你的直率,你待得愈久,知道祝火的事就愈多。」
「洗耳恭聽。」她相信自己絕不會因為他的話而對祝火輕易改觀,會待下來,純粹是想滿足祝火平日不肯說給她聽的好奇心。
「祝火……曾經是個與我同修的魔,為了卷靈軸,他竟設計將我關入鬼門中,現在我出來了,當然是索回我應得的。」不過騙一個小姑娘,他得心應手。
「你要卷靈軸?」
「還有你!沒你,如何成畫?」
「你應該明白我不可能幫你。」做人要講道義,她先答應祝火,就會努力完成。
琅琊朗聲一笑。「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幫我,倘若我握有籌碼呢?張府上應該有名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吧?」
雅兒?
柳紅袖內心緊張,小手握緊。「你把雅兒怎麼樣了?」
摺扇一收,琅琊眼眸帶笑。「假以時日,她會是個傾城傾國的美人胚子吧!」
「卷靈軸已經畫上祝火的模樣了,不可能更動,你死心吧!」她忿忿地說。為什麼威脅的時候,總要連累無辜的人呢?
「哈哈哈……你真有勇氣,也不比張雅兒差。她剛見了我,就敏銳地指著我問:『你是誰?』」收了笑,琅琊表情一斂,變得陰鷙非常。「卷靈軸的事不勞操心,既然我要,就會有方法。現在抉擇權在你手上,你要張雅兒活著?或是與祝火雙飛呢?」
柳紅袖咬著下唇。眼前的琅琊的確掌握她最在意的籌碼了,雅兒與祝火她都不想失去,那麼她該如何抉擇?
「祝火不是一個好魔,跟在他一起久了,你應該不會不明白,可是你知他為何想擁有身體嗎?」
柳紅袖沈默以對。
琅琊冷笑。「哼!才不是為了有形而已,他真正想做的是滅世,然後讓天上人間都認識他祝火,若是他真的得到身體,那麼這人間將成一座煉獄,你自己衡量一下吧。」
柳紅袖反問:「那你呢?我相信你的目的也是如此吧。」既然為同修,八成也同一個樣。
「哈哈……」琅琊笑得毫不顧及此刻的身分與身在何處,不掩飾的倡狂笑聲響徹整間茶肆,讓原本就已受到夠多注視的他,引來更多人的好奇注視。
「是又如何?你阻止得了我嗎?小姑娘。放心吧,有了身體,就容易受傷,與常人無異,我沒那麼蠢,自找死路。」
一個眼神裏對血有渴望的人,會不嗜殺?她不信。
「就算你不信也沒辦法了。總之,我要明天見到卷靈軸,否則我只有送你一顆人頭了。」
柳紅袖按捺住憤恨的情緒,鎮定地問:「時間、地點?」
「郊外那間廢棄寺廟,只要你來,就見得到我,不過記得,亥時一過,你也可以來,來收屍。」
俊俏的臉蛋卻說著歹毒致命的話,令柳紅袖不寒而慄。
「祝火那關怎麼辦?」
「很簡單,」琅琊由衣內拿出一隻瓷瓶,交付予她。「這是迷藥,無色無味,給他喝下,他絕對察覺不出。」
柳紅袖顫著手收了瓷瓶,起身。
「記著,有條命握在我手上,閃失不得。」琅琊飲茶,叮嚀她。
「我根本不信你的說詞,我把卷靈軸交給你,你真的就會放雅兒走?」
「你根本沒有與我議價的權利。不過,我也不會刁難你,畢竟我還需要你的手來幫我作畫,但你最好也別作怪,因為殺了你,下一個畫師也會誕生,我不怕沒時間等。」這會兒,琅琊警告她。
「真的只是迷藥?」殺祝火,可是他日後的消遣呢。
琅琊一手撐住頰,眼神凜人。「放心,他與我之間的仇,我會親自報的。可以回去了,別讓他起疑。」
柳紅袖蹙眉,跟著轉身,離開茶肆。
綁走柳紅袖,讓自己正面對上平分秋色的祝火,他可沒那麼傻,所以他決定以第三者來威脅柳紅袖,讓她先擺平祝火,不過是兩個人類,豈有他掌握不了的道理。
「喀!」握在手心上的酒杯應聲碎裂。
「祝火,這盤棋,你輸定了!」
☆☆☆
回到張府,季氏告知她,雅兒去了杜府作客。
張雅兒與杜秋風原是舊識,張家兩老也不擔心,更是樂看兩家將來的聯姻。
「柳小姐,你的表哥在書房等你,小心點!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春香遇上她,先行提醒。
「我知道了,妳先去休息。」
振了振精神,柳紅袖這才步入書房,沒想到一開門,迎面而來的果真是祝火那張臭臉。
「我回來了!」
祝火瞪著她。「妳也知道回來?我不是要你直接回張府嗎?去了哪里?」
望著祝火好不容易得到的身體,和與自己交情不錯的雅兒,柳紅袖難以抉擇,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祝火飛也似地來到她面前,勾起她的臉。「很蒼白,怎麼了?是不是遇上困難?」
柳紅袖眨眨眼,退後一些,離開他的溫柔。
「袖兒!」祝火可不允許她不吭聲。
「祝火,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為何你執意要得到人的身體?你願意坦白跟我說嗎?」她不想受琅琊影響,但不可否認祝火的回答將影響她的決定。
祝火無言凝視她。
兩人默默不語一段時間。
「真的是妳想知道的?」
「對。」
「好,那我就告訴你實話,一旦我有了身體,我想滅世,我要讓這個人間成為地府,我要世人記住我的存在!」他冷靜、面無表情地表示。
「為什麼?」
「因為這人間無情哪!」他妖異地笑。「既然無情,那就徹底無情到底。」
「祝火……」祝火的表情魔魅中藏有一股無奈,看得她好不心疼,她伸出去的手讓他握著。
「袖兒……魔是一種『障』,是一種氣。我出身在戰火中,在成堆的屍骨山上,孕育了我,在一場又一場血流成河的戰爭裏看見了人性的醜惡。為了私利,什麼都能犧牲,為了讓自己活下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任意捨棄,你覺得在這種地方出生的我,能有什麼豁達的人世觀?」祝火鬆開她。「袖兒,魔本來就不是好東西,我接近你也另有目的,現在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魔了吧?哈哈哈……」
祝火的笑聲比哭還教人心痛,柳紅袖毫不考慮上前摟住他。
「你不要這麼說!我知道的祝火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倘若你真的是個殘忍的人,根本就不會考量我了。在我心裏,你是個溫柔的人。」
柳紅袖的嗓音安撫了神情傷痛的祝火,瞬間,他靜了下來,任由她的手臂環住自己。
或許他真的想滅世,但骨子裏卻是盼望能找到一個可以讓他依靠的身體,沒有形體飄蕩幾百年了,他一直都渾渾噩噩,直到瞭解卷靈軸能達成他的心願,他的生命才有了可循的目標。
而袖兒,就是他這目標的最終點。
他此時求的,不過是能與她相伴一生,如此而已。
「袖兒,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
「我知道。」
祝火按上她的肩。「那麼,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柳紅袖欲言又止的模樣令祝火內心有數。
「罷了,不願說,我也不勉強,早點睡了,明天是重要的時刻。」
一個決定將導致兩個不同的結果,柳紅袖心中承受極大的壓力,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只能在心裏默默與祝火致歉。
她能為祝火死,卻不允許雅兒因自己而亡。
☆☆☆
一筆終,鮮紅落。
在紅印褪去後,終於完成了祝火的心願。現在,只剩把卷靈軸燒毀就大功告成。
柳紅袖下意識地將卷靈軸卷妥握緊。
祝火上前取走卷靈軸。
「祝火……」
「我不喜歡有人欺瞞我,昨晚你分明有話該對我說卻沒說,現在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
她能說嗎?
柳紅袖捧著一杯茶。「祝火,你先把茶喝了,我再慢慢跟你說……」
☆☆☆
小心捧著卷靈軸,柳紅袖謹慎地踏著每一步伐,終於來到郊外的書肆。
她喊著:「琅琊,我來了。」
風卷,砂石走。
琅琊的身影已立在她面前,雙手負後,態度不可一世。
「你有給他喝下迷藥嗎?」
「有,他喝了就昏過去了。」
琅琊似笑非笑。「很好,現在把我要的東西交給我!」
「雅兒呢?」
琅琊一彈指,張雅兒已在他身前。
「雅兒!」
「袖姊!袖姊!」張雅兒害怕地喊。
琅琊勾住她的腰。「人看見了,東西呢?」
「先把人交給我!」
「嗯!」琅琊不悅地低吟了聲。
「放心吧!我人在這裏,跑不掉的。若說你信不過我,我才信不過你!我不過是個普通人類,你還怕對付不了我嗎?」
琅琊嘴唇一勾。「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行!」他將張雅兒往前一推。「過去吧!」
張雅兒立刻奔跑至柳紅袖身後。「袖姊!」
「雅兒,你沒事吧?」柳紅袖抓著她的雙臂。
「我……我……」張雅兒盯著遠處的杜秋風,再回頭看著柳紅袖,無法言語。
柳紅袖認為她是受到驚嚇,連忙安撫她,「放心,這裏有袖姊在,你不會有事的!待會兒袖姊就帶你回去。」
「人給你了,東西呢?」
「東西……」柳紅袖緊握手裏的卷靈軸。
琅琊一擰眉,她手上的東西便到了他手上,攤開一看,發覺不是卷靈軸,卻也沒多大的震怒,像是早知道會如此一般。
「敢跟我玩這招,柳紅袖,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若是我來陪你玩呢?琅琊!」
倏地,柳紅袖身前多了個人──祝火。
琅琊冷笑。「哈哈……我就知道,這女人不會乖乖照辦的!祝火,你以為你護得了兩個女人?」
「先解決你才是首要。」
「是嗎?看看你身後吧!」
祝火聞言回頭,看見張雅兒握了一把銳利的刀架在柳紅袖細緻的頸子上,他注意到張雅兒已沒了神智,怕是受到琅琊的控制。
「祝火……」
「過來!」琅琊勾勾手指。
張雅兒帶著柳紅袖慢慢走向琅琊。
琅琊一手掐住柳紅袖的頸子,淡淡地問:「現在,誰要解決誰呢?我要你自盡,在她的面前,不照做,就看著我親手殺了她!」
「祝火,不要!」柳紅袖害怕地攏蹙眉心,內心驚慌不已。
她不想成為祝火的包袱,一點都不想的!
「閉嘴。」琅琊加重力道。
「我用卷靈軸跟你交換!」祝火清楚就算自己死後,琅琊也絕不會放過袖兒,連猶豫的時間也沒,當下就有了決定,一攤手,卷靈軸出現在他手心上。
琅琊冷眸一掃,打開始,卷靈軸就只是他要與祝火爭鬥的理由,他根本不是真心想要。
「來不及了,我現在還挺喜歡這個身體的,卷靈軸你大可毀去。 哈哈……」
「你殺了我好了,琅琊,不要那麼卑鄙的以女人來要脅,一點格調也沒!」柳紅袖出聲想分散他的注意。
「格調?你和我談格調?為何不問問你面前那個男人為何要將我關在鬼門裏?」
「琅琊,你該明白我厭惡跟你交手,我關住你,算是為你好。」基於同修之誼,他才處處留情。
「哈哈哈……」狂傲的笑聲無法掩蓋他的憤怒。「說得真冠冕堂皇,祝火,過去以殺人求快感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哪!憑什麼如今就想跟我撇清關係?!」
「祝火不是這種人!」柳紅袖為他反駁。
「哦!原來是有人改變了你,是不是?」
「琅琊,放開她!有種找上我!」
「終於肯正面迎接我的挑戰了嗎?」
戰火眼看就要燃起,琅琊的眼神火亮起來。
但突如其來的清亮嗓音打斷他們。
「琅琊,果然是你!」一襲白色身影平空出現。
琅琊見到來人的容貌,瞬間大驚失色,立刻帶著柳紅袖與張雅兒離開現常
「嘖!怎麼一見我就要逃呢!」面貌俊雅的男子露出失望的表情,這只魔可讓他追了許久。
「你!」怎麼半途殺出這麼一個局外人?祝火氣衝衝地上前。
男子回頭,有禮地問:「閣下叫我嗎?」
乍見來人的長相,祝火也露出詫異的神色。「衛十燁?」
衛十燁抱拳作揖。「正是在下,敢問閣下……」感受到與琅琊相同的氣息,衛十燁又說:「嗯,你也是魔?」
殘月尋覓已久的人,就這麼大剌剌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雖知已能交差,祝火的心情也沒辦法好起來。
「祝火。」他報上自己的名字。
「喔,我想起來了,你也是封住鬼門有功的魔。對了,琅琊怎會在此?他不是在鬼門內嗎?」感應到了琅琊的魔氣,他才循線而來。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出來的,我只清楚鬼門大概是被動過了。」
「是嗎?」衛十燁露出苦思的表情。「看來我得回三國的鬼門一趟。」
「你有辦法對付琅琊?」剛才見到琅琊害怕衛十燁的表情,他印象深刻。
「也不能算有,琅琊會怕我,大概是天性,畢竟我是個除靈師,也追了他好一陣子。」
「那麼,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幫我救回那兩個女子。」琅琊現在手上有兩個人質更不好應付,他需要幫手。
「哎呀!可是鬼門的事也很重要,你知道鬼門是何時開的嗎?」鬼門不是他封的,他需要有個確切年代,才能回去。
「我的事辦完,我再告訴你。」
「祝火,我不受威脅的。」
「同樣是人命,現在就有兩條生命岌岌可危,你要捨近求遠嗎?」
衛十燁低了頭,正在思量兩者之間的嚴重性。
「你要不要再看看我?」
「看你?你有何好看的……是卷靈軸,你的身體是卷靈軸給的,你……見過殘月了?」提起殘月的名字,衛十燁臉上神情一怔,大有想逃跑的姿態。
「我知你在躲他,我與他有交易,只要一知道你的下落,就必須告知他。」
「殘月不好找到!」依殘月那種流浪性子,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
「你雖貴為除靈師,但我已有了形體,你的法力對我無效,我大可輕易將你鎖住,再通知殘月,你好好想想吧!」
衛十燁面色凝重地思忖片刻。「好吧,我幫你!不過你不能告訴殘月我在這裏。」
「一言為定。」
「對了,先把卷靈軸燒毀吧。」
「為什麼?」
「你也知琅琊好戰成性,把卷靈軸毀去,日後他也沒了藉口找你挑戰,更何況你不想保有這身體嗎?」
祝火掌心貼上胸膛。「這身體我能捨棄,但是袖兒……我非救不可!」袖兒如今才是他最牽 掛的。
衛十燁沉穩地笑,笑容裏有著令人安心的成分。「安心,我說幫你就會幫你到底,人會幫你救到。但我要你先無後顧之憂,才能放手一搏!琅琊在鬼門內有無更精進,誰也不知,所以大夥都必須背水一戰!」
祝火吸口了氣,將卷靈軸一把火化成灰燼。
「你不是殘月的敵人吧?」
「應該不是。」
「他為何要找你?據聞殘月愛上一個人,是你嗎?」
衛十燁苦笑。「唉!太多糾葛,一下子說不清,你是要聽我說,或是要我救人?」
祝火不語。
「那兩位姑娘府上哪里?我需要她們的物品來施展『追靈術』。」
「跟我來。」
第七章
沒想到棘手的衛十燁竟然追來了?!
可惡!他畢竟還是個魔,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身體,仍會受除靈師的影響。
琅琊手一使勁,牆壁碎裂。那聲音驚醒了昏迷的張雅兒,睜眼向四處張望,怎麼這次醒來是在一間破廟裏?調回視線,見到琅琊的手指出血,張雅兒二話不說,立刻撕下自己的衣袖細心綁好他的傷口。
「你怎麼不愛惜這身體?!好歹秋風大哥也與我是舊識。」
琅琊揮開她的手。「煩!」
「煩的話就讓我回去哪!」她是巴不得快離開。
琅琊嘲諷一笑。「你捨得回去?你不是喜歡這『男人』?」
「秋風大哥已死,我不允許你拿他來開玩笑!」張雅兒氣憤地表示。
琅琊扣住她的下顎。「要記得,現在與你交談的不是杜秋風!」
「我當然記得!你不必次次提醒我。」
第一次見到死而復生的杜秋風,憑著與杜秋風相識許久,她就認定他不是杜秋風,當她質問對方「你是誰」時,就忽然沒了意識,醒來後已在杜府內。
雖不知他究竟是什麼,但憑她的感覺,琅琊絕對不是個好對付的傢伙。
問了好幾遍他綁走自己是為何故,但就是得不到明確的答案,再待下去,還真怕會被他宰了。
不過,也別問她為何不想逃,既然琅琊不綁住她的手腳,就是料定她沒有逃脫的本事,而事實也證明,她的確沒有竄逃的能力。
苦命的她喔!誰來救救她?
「嗯……」
驀然聽見柔弱的申吟,張雅兒立刻再仔細往四周猛瞧,果然在一堆乾草堆上找到人。
她上前觀視,竟是袖姊!
「袖姊?你怎麼會在這裏?」張雅兒一邊扶起柳紅袖,一邊問琅琊:「你又抓袖姊來做什麼?你究竟要從我們身上拿到什麼?」
柳紅袖撫著疼痛的頭,急忙抓著張雅兒的衣袖。「雅兒,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袖姊很擔心哪。」
現在也別問袖姊為何在此處,還是趕緊離開比較重要。
「琅琊,你要什麼,我們張家都能給你,但是請你千萬別殺我們!」
琅琊冷冷地笑。「殺兩名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我沒這麼無聊……」
張雅兒才剛松了口氣,但琅琊接下來的話又令她緊張萬分。
「不過,既然拿不到卷靈軸,留她何用?」他雖不殺女人,但沒有用處的,何必留下?!
張雅兒一聽,立刻挺身擋在柳紅袖身前。「我不准你傷害袖姊!」
「雅兒,不可。」柳紅袖驚慌地想將她拉到身後,奈何剛清醒,身體還不太靈光。
「讓開。」琅琊低低一喊。
「你可以把我們丟在這裏,你自己離開。」
「我的事,需要你決定嗎?」他沉聲問著,眼底逐漸浮出不悅。
「雅兒,你讓開!」柳紅袖原就想保護張雅兒,不可能讓她為自己犧牲。
「你要就殺了我們兩個!」張雅兒固執不讓開。
「別以為我不敢動手!」他冷冷地說。
「你動手吧!」
「雅兒……琅琊,雅兒無錯,你不能殺她,要殺就殺我吧!」柳紅袖拉不動張雅兒,只好出聲。
「哈哈哈……你們兩個感情倒是挺深的!」琅琊一伸手,攬過張雅兒,一手掐上她的頸子。「再次輪到你抉擇了,你死,她就能活下來,如何?」
張雅兒雙手想扳開琅琊的蠻力,奈何琅琊的力道卻是她不能動搖的。
「匡當!」一把銳利的刀子掉在柳紅袖面前。
「不要,袖姊,不要!放手!放手啊!」
柳紅袖拾起刀子,緩緩往頸子一擺,在看了張雅兒一眼後,毅然決然地要橫刀,就在此時,一道無形之氣碎裂了刀子,刀子應聲斷成兩截。
祝火的身影來到她身後,扶著她。「你要是真的自盡,看我放不放過張府的人。」
「祝火!」柳紅袖見到祝火來到,緊張的表情放鬆不少。
「很好,來得真快。還有另一個呢?」
「琅琊,你殺戮太重,隨我回去吧!」衛十燁由破廟外踏入,清澈如水的嗓音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回去?我本活在這世上,哪里都是我可去的地方,又要回去哪里呢?衛十燁!殘月在找你,你還是想想該如何自保?」
衛十燁皺眉,怎麼又一個來威脅他?!這個殘月到底找了多少魔來尋他?
「琅琊,放開她,我可不與你計較。」衛十燁又說。
「哼!帶著這女人,你以為我愛嗎?」琅琊輕笑一聲,充滿嘲弄,隨即消失無蹤。
「真不知悔改!」衛十燁丟下一句,跟著離去。
被丟在地上的張雅兒,一爬起身便罵著:「該死的傢伙,就不要半路給我遇到。」
「袖兒,我去幫忙。」他怕衛十燁一人應付不了。
柳紅袖緊抓著他的衣袖,點頭,神情卻是不舍。「小心點。」她還有話沒對祝火說,她想告訴他,她一直、一直都……
像是瞭解袖兒的心般,祝火親吻她的額,深情凝視她。「等我回來。」語畢,隨即追上衛十燁。
摸著額頭的溫度,柳紅袖知道祝火明白她的心了。
張雅兒上前握住柳紅袖的手。「袖姊,我沒事,你呢?」
「我也沒事。」
張雅兒眨眨眼,帶著懷疑的口吻說:「袖姊,那個……傢伙應該不是人吧?」
「當然不是。妳的杜大哥是真的死了。」
張雅兒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對嘛!那傢伙跟杜大哥的氣質根本沒得比,還妄想霸佔大哥的身體為所欲為,真是癡心妄想。」
「雅兒,我們先回去吧!」
「袖姊,我還有個問題……」
「什麼?」
「那個祝火表哥……好像也不是人吧?」
沒想到遇上這種情況,雅兒依然不改她敏銳的性子,要她怎麼解釋呢?
「雅兒……」她苦笑。
張雅兒雙手搭上柳紅袖的肩。「放心吧!袖姊,既然你喜歡他,我會努力學著忘記一切,不過要我喜歡他,恐怕還要一段時間。」有些事情她想問了也沒什麼用處,乾脆不問了,反正袖姊永遠都是她的袖姊。
「……謝謝。」
這場面,似乎也只能說這兩個字了。
☆☆☆
「琅琊!」
憑著自身相似的氣息,祝火快衛十燁一步追上他。
琅琊在空中回身,凜凜瞪著祝火。
「呵!有了身體後,你的個性也變了,居然以為自己也是人嗎?但是,祝火,你永遠都不可能是人的,因為你是魔!打一開始,就是只魔。」琅琊試圖再挑起祝火過去的狂妄。
或許過去的他總是沉淪在戰鬥的快感中,時時都要找人挑戰,仿佛唯有在征戰中才能獲得身為魔的意義一般。
坦白說,那時他的確和琅琊一樣。
他們都不懂生命的意義,人的一生猶如光火一剎那就消逝,而他們卻是無盡無期,久了,也是會疲累的。
琅琊找到的目標便是爭鬥,而他卻是尋到了卷靈軸,還有袖兒。
挑戰是能沸騰血液,但平靜安逸的生活才是幸福。他誠摯期望琅琊有一天能明白自己好不容易才體會的道理。
「琅琊,我是不是人不要緊,而是我對於『祝火』這個名字有了新的看法,也有了新的目標。」
「為了那個女人?」
「琅琊,我不否認,我變了。經過那麼久的歲月,什麼都會變的。」
琅琊冷冷一哼。「但不會變的就是我們之間的仇,一次解決吧!」
「琅琊,既然你執意,這次,我也不會讓了。」
「少說大話!」
殺意一起,祝火全身籠罩一股淡淡的湛紅之氣。
這次,他為了袖兒,更為了自己。
同為魔,祝火與琅琊看似相似的招式,卻有著不同的目標,發出來的氣也有些差別。
不如過去的無端好戰,今日,祝火是有了想保護的物件而全力以赴,釋放出來的力道明顯強出琅琊幾分。
招招攻得琅琊不得不退後,但琅琊也非省油之燈,要發洩被關在鬼門之內的怨氣,他也一點都不留情,極端招式不斷朝祝火猛攻。
一來一往間,祝火卻因為初為人,體內的魔氣尚未凝聚完全,而不幸讓琅琊擊中倒地。
琅琊冷冷一笑。「祝火,身為人,你註定要敗在我手上。」
「是嗎?」趕到的衛十燁,一個守靈封印不偏不倚打在琅琊身上。
「衛十燁,你竟敢偷襲?」
衛十燁淡淡地笑。「言重了,我是光明正大。」
封印一進入身體,琅琊便覺得不對勁,等他發現衛十燁對他做了什麼時,為時已晚。
「衛十燁,你給我記住──」一對二,他肯定占不了便宜。撂下話,琅琊轉瞬消失在現常
一時間,原本激烈的場面回復最初的寧靜。
「你對他做了什麼?」祝火負傷起身。
「我將他的氣徹底封在杜秋風身體內,又暫時封了他的魔力。」辦妥事情,衛十燁總算能喘口氣。
「多謝。」
衛十燁睇了一眼祝火。「自古以來也沒聽過魔會愛上人,真是曠古絕今哪!」
「別把話題放在我身上。你要離開了?」
「這是當然,既然鬼門再開,我自然是要回三國一趟。我明白你與殘月有交易,我也不便讓你不好交代,等我離開後,你再告知即可。」一提到殘月,衛十燁的神情顯得憂鬱。那小子依然不死心。
「我不曉得你們之間有何紛爭,只是,你既是個人,又承襲他的血,還是回到他身邊讓他保護,殘月有不少敵人,應該也會替你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而且一旦你有萬一,他也不可能活得下去。」
衛十燁銳眸一抬,殺意在那一剎那間浮現。
「原來這秘密你知情。」
「收起你的殺意,你與殘月對我都有恩,我不是恩將仇報的那種人,不過你也可放心,清楚這秘密的沒幾個,只要你不碰上他們,就不會有事。還是回殘月身邊吧!」祝火給予忠告。
衛十燁淡淡地笑,點了頭,是收下祝火的告誡,但做不做仍是要看他的決定。
「好了,我也該告辭。希望下次再見時,我還有命喝你們的喜酒。」
「衛十燁!」祝火喊住欲離開的他。「有困難記得來這裏找我。」
衛十燁擺擺手,神態灑脫。「希望別有那麼一天,告辭。」
終於,事情告一段落了。
祝火回到張府,在庭園裏找到柳紅袖,並告知她适才所發生的事情。
「結束了?」
「嗯。」
柳紅袖偎在他懷裏。「不知怎地,我從琅琊身上感受的不只是殺意,還有一股淡淡的憂……」
祝火低首解釋:「妖與怪有形有體,他們能愛人,鬼雖有形無體,但在陽間的日子也讓他們嘗過所謂情愛滋味,唯獨我們──魔,一個連身體也沒有的東西,如何愛人或是讓人愛呢?」
視線掃過祝火平靜的雙眸,一股無奈疾閃而逝,讓她眼眶積了水。
「祝火,我會愛你一生一世,直到我死。」琅琊的事讓她感觸頗深,終於,她願意表明心意。
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就算兩人身分不同又如何?就算她會比他早死又如何?至少她曾進駐過祝火的心,那就夠了。其餘的,她已無暇再管,她只想把握當下。
「我知道。」他很清楚懷裏的人兒有多麼愛自己。
「現在我跟你求第三個條件,假使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再去愛別人,知道嗎?」她清楚常人的生命與魔無法相提並論。
「袖兒,你就是介意這點才遲遲不肯回應我嗎?」對於她的心意,他很心疼。
「先答應我。」
祝火輕撫她的頭,眼神專注地落在她臉上。「恕我無法答應你這條件。」
「為什麼?」她不解。
「因為卷靈軸。」
「卷靈軸?」
「卷靈軸是每個魔都渴望的東西,但有能力進入卷靈軸的少之又少,能力不高的魔,只會成為卷靈軸的犧牲品,你可知為何最後琅琊也放棄卷靈軸嗎?」見柳紅袖搖頭,祝火再解釋:「那是因為一旦讓卷靈軸賦予身體後,他便不再是個魔,而是與你們無異的尋常人,是能保有過去的魔力,但壽命已不再長,短短數十年光陰罷了。說不定我還會比你先死呢!」最後,他輕笑。對此結果,並不遺憾。
柳紅袖環上他的腰。「我不許你比我先死,要不,我會傷心一輩子的!」
祝火愛憐地拭去她的淚水。「那麼,我會努力比你多活一天,葬了你後,再陪葬你身邊,好嗎?」
柳紅袖聽了猛點頭。
祝火笑得溫柔。「你這淚人兒!」
柳紅袖雙手三兩下將自己濡濕的臉弄乾淨。
「對了,我想到一個問題,琅琊被封入杜秋風的身體,也會減少壽命嗎?」
「不會,不過他一輩子也不能離棄那個身體,否則他會死,他應該暫時無法來找我麻煩了。」
柳紅袖不再問了,專心地趴回專屬於她的位置,知道了太多也無濟於事,她只要祝火永遠在她身邊就好。
之後,待張承宇由揚州趕回,祝火便帶著柳紅袖離開張府。
張家兩老握著她的手,神情十分不舍。
「紅袖,記得要常回來看伯父、伯母。」季氏早將柳紅袖當成自己的女兒,如今女兒要離開自己,自然傷心。
「紅袖會的,你們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紅袖操心。」
「紅袖,路上小心。」張承宇知道自己無望,轉而祝福。
「會的,承宇哥。」
「袖姊,你一定要回來看我們喔!」張雅兒哭哭啼啼地說。
「當然,你要乖一點。」
「會啦!」
柳紅袖如今可以走得安心了。
經過市集時,栗子還領著書肆的學子們前來送行,惹得柳紅袖一路上淚眼汪汪。
☆☆☆
離開溫州,柳紅袖欲回明州。
「又沒到清明。」
「回去看看也好。」柳紅袖擔心萬一他們倆走過千山萬水,趕不及回來掃墓,那可糟了。
祝火沒有答腔。
柳紅袖一副小媳婦模樣。「再說,我也得正式將你介紹給我爹娘認識哪!」
聽見這回答,祝火才滿意地笑了。「幸好你還懂事。」
「要不要起程?」她甜甜地笑。對於安撫祝火,她愈來愈有心得。
「要見未來的岳父岳母大人,焉有不去之理!走吧,娘子。」
柳紅袖一臉羞答答。「我還沒過門呢!」
「等見了他們,你就等於過門了。」
一路上,小倆口本來趕路趕得好好的,怎知半途殺出一出「惡徒調戲良家婦女」的劇碼。
「救命哪!」一名聲音悅耳動聽的美麗姑娘慌張地由小路一頭奔跑過來。
「嘿嘿!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你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啦!」首先登場的是個尖嘴猴腮的男人。
「小美人,過來跟我們走吧!」第二個小頭銳面,也好不到哪去。
「是啊,包妳吃香喝辣!妳的身材真好哪!」第三……唉!不提也罷。
怎麼惡徒的聲音一個比一個還下流難聽,真是天生只能當惡徒。
祝火一臉無所謂,柳紅袖卻看得一心想救人。
「祝火,他們……」柳紅袖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該出手。
祝火不悅是不悅,但可不代表想英雄救美,而是那群人騷擾了他們的旅程,壞了他的興,他見了就煩。
祝火微瞇眼,不搭理。
「那姑娘很可憐,救救她吧。」
「哼。」一聲哼代表他的不滿與不願救人。
柳紅袖扁了嘴,只好身先士卒。
「你們這……」想罵人的話尚未出口,就讓祝火掩住嘴拉了回來。
「你去,想湊一雙啊!」
「嗚嗚……」那你又不救人!柳紅袖被摀住嘴,說不出話,僅能以單音表達。
祝火搖頭。「算我怕了你,不過我出手很重的……」
柳紅袖在他出手前扳住他的手。「別殺!」
奈何不了柳紅袖的執意,祝火邁開步伐,既然要他別殺,那只有身體力行來解決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身手愈來愈矯捷,或是他們太糟糕,三兩下就讓他擺平。
望著他們邊逃邊撂下狠話的模樣,祝火僅以拍拍衣袖回應。
「祝火,你好厲害!沒想到你還真有幾手。」柳紅袖上前來稱讚。
祝火抿唇不語,壓根不接受這強逼任務後的稱讚。但完成她想救人的願望,以後就不關他的事了,於是退到她身後。
落難的美麗姑娘見到祝火長得一表人才,頓時心生愛慕,無視面前的柳紅袖,殷勤地對祝火表達善意。
「多謝公子搭救。」
柳紅袖對這姑娘的表現無動於衷,一臉仍是笑笑的。
祝火卻十分不悅,口氣森冷地回道:「是她要我救你,謝她吧!」
直到公子提醒,李虹雁才瞧見她身前還有位姑娘,連忙歉意連連。「不好意思,虹雁一時心慌,沒注意到姑娘的存在,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柳紅袖很清楚任誰見了祝火這一張俊臉後,都無法視而不見。「沒什麼的,我不過出了張嘴。對了,姑娘怎麼會遇上那些壞人?」
美人淺淺一歎,也是一幅美畫,看得柳紅袖腦子裏又浮上一幅美麗的畫。
祝火太瞭解她的心思,即使對方是女人,也不許她的心分給別人,於是順手掐了她一把。
柳紅袖痛得臉色微變,但礙于有第三者,不宜發怒,只好忍下,默默搓著發疼的腰肢,暗暗在心中罵著:祝火,給我記著!
「家父重病,我為了幫家父祈求早日康復,所以去了山上的廟,誰知回程卻遇上這幫歹徒,而家丁們也讓他們打跑了,幸好遇見公子和姑娘的搭救,要不然虹雁就……」再說下去就是難過的場面,李虹雁哭了起來。
「真麻煩。」祝火小聲道,僅柳紅袖一人聽見。
原以為救人就算了,怎知現在連對方如何遇上麻煩也要管,在接觸到柳紅袖那過分關心的雙眸時,祝火知道這趟面見岳父岳母之行終將延後。
「倘若姑娘不嫌棄,願不願意讓我們護送你回府?」
李虹雁閃著水汪汪的眼,目光越過柳紅袖注視著俊美的祝火,重重點頭。
「妳真要送她?」祝火可不是那種會把不滿藏在心上的人。
柳紅袖將他拉至一邊。「呃,都說出口了,反正幫人就幫到底嘛!要不然待會兒她再遇上壞人,我們豈不白忙一場!」
「我不去!」看那女人就知道是個麻煩,而他向來厭惡麻煩。
柳紅袖扯扯他的衣袖,懇求著:「祝火,你最好了喔!」
「好你個頭。」祝火兀自生著悶氣。就因為太好,才讓她騎到頭上。
「別這樣嘛!大不了……大不了我也給你一個願望。」
祝火睨著她,得逞的奸詐隱藏得極好。「你說的喔。」
「是啦!」跟魔談交易,還是很吃虧。她無奈地想。
「好,就送她回去。」這下,換他樂了。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45:15
第八章
隨著李虹雁回到李府,李虹雁把事情經過從頭至尾轉述給她的兄長聽。
「大哥,就是這兩位出手搭救,這位是祝火公子,這位是柳紅袖姑娘。兩位,這位是我大哥李濤然。」
李濤然抱拳作揖。「感激兩位救了舍妹,請兩位待在捨下讓我們好生款待。」
柳紅袖原想婉拒,因為她清楚祝火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要是再自作主張,只怕後果很難收拾,但出乎意料地,祝火竟然允諾。
「也好,我們趕路有些勞累,就讓李兄招待了。」祝火此言一出,柳紅袖有些錯愕。
「敢問……兩位元是何關係呢?」李虹雁大膽的問。
李濤然臉色嚴肅道:「虹雁,不可無禮!」其實他也想知道這兩位元恩人的關係。
「我問得很有禮貌哪!要不待會兒給錯房,壞了姑娘的貞潔,誰賠得起哪!公子,你說是吧?」暗示性頗重的一雙秋水,頻頻送波。
不管是适才較含蓄做作,或是回到這裏顯露本性的李虹雁都令祝火反感,不過他依然捺著性子說:「我們是表兄妹。」
這下,柳紅袖真的傻眼楞在一旁。
祝火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了?還是他已經氣炸了?
「是吧,『表妹』?」
祝火的臉色笑中帶怒,柳紅袖只敢說是,不敢搖頭。
這魔,性情仍舊不好捉摸。
不過該問清楚的怎能不問,於是趁著深夜,柳紅袖偷偷跑進祝火的房間。
沒想到剛進門,就讓人抱滿懷,害她差點放聲大叫,幸好祝火先行摀住她的口。
「原來你這麼迫不及待想上我的床啊?袖兒。」祝火雙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撫摸,氣得柳紅袖賞他一個肘子。
「放手,你這色魔。」她拚命扭動。
祝火依言放開她,坐回床上。「說我色?就不知是誰半夜偷偷跑進我的房裏擾人清夢了?」
「我……」柳紅袖一時啞口。
「是不是想來問我為何想留下?」他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
柳紅袖點頭。
「因為這裏有讓我感興趣的東西。」他笑得很陰。
「什麼啊?」柳紅袖沒來由打個顫。
「告訴你就沒意思了。」他哼聲。
「不說就不說。那總可以告訴我為何要說你是我表哥吧?」見到轉變後李虹雁那副欣喜的模樣,她才知道自己好似把祝火推入火坑了,心有不甘,更有些酸酸的感覺,祝火可是她的未婚夫呢。
祝火挑起她的下顎。「嫉妒嗎?」
柳紅袖紅了臉,別開。「……誰嫉妒了?」還是最氣他最愛這樣耍弄自己。
祝火揚笑。「就喜歡你這性子。不說出我們的關係,是想讓你看清真正的人性。」
「我是人,難道還不懂人性嗎?」她反駁。
「你懂的有我多嗎?我活了也近八百年了,看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懶得再回憶,祝火改而轉口,「總之,我會待在這裏幾天。」
柳紅袖好奇地問:「這府裏究竟有什麼值得你留下的東西?」
祝火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上床,親了她一口後,「天機不可洩漏。」
「無聊!」她低喊,作勢想下床,卻讓他霸著不放。「我要回去睡了。」
「這床大,兩個人剛剛好。」他曖昧地笑,意有所指。
「我才……」
沒讓她有拒絕的機會,祝火封了她的唇,春宵一刻,誰也不許打擾他們。
☆☆☆
怎知,春宵沒一刻,柳紅袖便狼狽地逃回自己的房內。
清早,遇見神清氣爽的祝火,立即給他一個難看的臉色。
睡得好又安穩,祝火興致大好。「怎麼著?臉色如此難看,床不夠軟嗎?」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昨晚……」
祝火輕咳兩聲,柳紅袖會意立刻住嘴。
人未到,濃濃的香氣先撲鼻,喜愛清淨的柳紅袖不著痕跡地躲至祝火身後,她覺得祝火身上清新的氣味還比較好聞。
休息一天,恢復了精神,李虹雁搖扇而來,蓮步款款。「祝 公子、柳姑娘,早!沒想到兩位如此早起。我是特地來邀請兩位入飯廳用早膳。」
「我們兄妹倆晚點再去。」祝火回道,卻看也不看她,負在身後的手逕自握著柳紅袖的手把玩著,柳紅袖想躲,也躲不了,只好陪著笑臉。
李虹雁見祝火不瞧自己今天的豔麗妝點,一肚子火卻也不敢怒,無聲瞪著她認為礙事的柳紅袖一眼後,輕撩衣襬離去。
「祝火,你玩什麼把戲?明知那位李姑娘對你有意思……」害她遭怨恚
「是啊,那你還故意將我推向狼群,是想讓我屍骨無存嗎?」
一使力,柳紅袖整個人又坐上祝火的腿。
柳紅袖羞紅著臉說:「你別老是這麼不正經!是你自己要將我們兩個的關係說成表兄妹,既然這姑娘對你有意思,我可不想平白無故遭人忌恨。」
「瞧你說得酸溜溜,還不承認嫉妒了?」
「誰要嫉妒你,你有什麼值得讓我嫉妒?」她翹著嘴,面對祝火的頻頻調侃,滿心不甘願。
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的粉頰。「就憑我這得天獨厚的容貌,哪一個姑娘不是見了就愛上?」其實對於自己這張臉,他是愈瞧愈滿意,尤其這還是袖兒親自幫他上墨的得意之作呢!
「那也要感謝我這個偉大的畫師,要不然你的長相,哼哼……我看不是土匪就是強盜那一夥的。」
祝火在她臉上偷得一吻。「是啊,我真感謝你了!」
「祝火!」柳紅袖摀著臉,依然不習慣祝火動不動就占她便宜。
「怎樣?」祝火故意表現自己一派清閒的神情,卻又無法掩飾心底的眉飛色舞。
「你……別以為老是吃定我!」她氣呼呼。
祝火輕點她的鼻尖,囂張地說:「就是吃定妳!」
「好歹我對你有恩。要不是我,你的身體打哪來?」她也不是愛舊事重提,只是祝火的氣焰令她難消。
「卷靈軸已燒,你奈我何?」
柳紅袖氣得拳頭握緊,想賞他一拳,但祝火不閃躲,她也不忍心打在她最愛的那張臉上。
即使心有不甘,也得忍下。
「咱們梁子結大了。」瞧他那副痞痞的模樣,她笑裏帶氣。
「是,結大了,等結束這裏的事後,我再讓你算帳吧!」祝火清楚她不愛自己這般逗她,會令她不知所措,所以明明嫉妒也不願承認,老說些口是心非的話,但也別怪他哪,他就是喜歡看袖兒局促不安的樣子。
柳紅袖望著他,也不是真的生他的氣,因為祝火最後總會退讓,但哪有人欺負完畢後才憐惜地摸摸對方的頭問說疼不疼,她又不生來讓他欺負。
「要提早離開也行,不過在這之前能否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
「幫我找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她的好奇心又竄起了。
「一個類似鏡子的東西。」
柳紅袖聽得清楚卻弄不明白。「一個類似鏡子的東西?」
「嗯,它面呈銀色,光可鑒人。」
「那就是鏡子了。」柳紅袖聽祝火的描述,馬上就認定是鏡子。
「可是它卻映不出人像。」
柳紅袖皺了眉。「真矛盾?光可鑒人,卻又映不出人像,到底是不是鏡子啊?」
「所以就跟你說了它是一個類似鏡子的東西。罷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找到,你還是乖乖跟在我身旁。」
「我會幫你找到的!」她堅決地表示。
「我等著看了。走吧,用膳了。」祝火牽著她的手筆直往飯廳走去。
「可是你不能用你的法術找出來嗎?」她認定祝火是萬能,所以深感疑惑。
祝火唇瓣淺淺勾笑。「我非神,沒有那麼高深莫測的法力。不過藏在鏡子裏的『東西』應該比我強吧,我只能感應到加諸這府上的好運,卻探不出對方身在何處。」
「所以必須仰賴我了?」她眼睛盛滿得意。
「是了,娘子可要幫為夫這個忙呢!」
一時沒察覺祝火的用詞不當,柳紅袖微微一笑。「放心,我會幫你。」
「真多謝了。」
☆☆☆
為了找尋「不像鏡子的鏡子」,柳紅袖決定先把李府內外摸個清楚再來尋物,比較容易,畢竟她可不是祝火。不過既然也有祝火找不著的東西,就不要讓她先找到,否則她定會努力嘲笑他。
可惜,三刻鍾過去,她也才走過李府一半。
此時,她很慶倖當時年紀小又得隨時逃命,所以纏上的小腳被奶娘解除,早習慣長時間走路,一點也不以為意。
當她見到聳立在遠處湖泊中的一棟典雅的紅樓時,心中頓時產生莫大好奇,便順口問了經過身邊的婢女。
「請問那是什麼樓?」
婢女轉頭一望,臉色立刻沉了。「那個……那個是『淨水榭樓』,少爺吩咐過不准任何人進入靠近,請見諒!」
柳紅袖頓時心生疑惑。
樓高三層的淨水榭樓,外表典雅,還設在湖泊中央,比起李府其他地方都來得隱密,甚至除了船外,還沒有路可通往,究竟裏面有何古怪?
「為何不能進去?淨水榭樓裏面有什麼?」她再深問。
「裏面什麼也沒有,前些年有些繪聲繪影傳出,所以我便下令封了它,實在進去不得。請柳姑娘莫怪。」代為回答的是不知何時來到她倆身後的李濤然。
「少爺!」
「下去。」
婢女立即點頭離去。
「是嗎?那我也不該勉強了。」見來者是精明的李濤然,柳紅袖於是放棄再問,免得讓他心生疑竇。
李濤然順勢轉了話題。「不知柳姑娘還想逛何處,由我帶領吧。」
柳紅袖再多看淨水榭樓一眼後收回。她想看的,主人卻不答應呢!
「嗯,我看得差不多,也該回房……」
「怎麼才剛見著我,柳姑娘便露疲態呢?是不給李某面子嗎?」
李濤然的眼神有股陰沈,他是笑著,卻笑裏藏刀,教人不敢掉以輕心。
「哪的話。」她有禮應對。
「敢問柳姑娘可有嗜好?」第一次見到柳紅袖,便有了愛慕之心,要妹妹去纏著祝火,也是為了他自己。
「作畫。」
「那不知可否請柳姑娘隨我到書房,為我李府畫上一幅畫留念。」
「呃……」她實在不想為他畫,還是拒絕吧。
小橋另一頭,祝火翩翩走近柳紅袖,臉色不太好看。
「多謝李公子抬愛我家小妹,但她卻不巧扭傷了作畫的手正打算好好休息,所以我想她應該是不能幫你畫了,而且這情形恐怕短時間也好不了。妹子,疼嗎?」
說那麼多話也不咬到舌頭,柳紅袖真佩服他,也順便點頭回應。「對不起,李公子,我的手的確不太方便。」
李濤然嘴角不自然地抽動。「沒關係,復原比較要緊,作畫的事,改天吧!」
兩人臨走之前,祝火又回首冷言以對,「對了,忘記告訴李公子一項喜事,那就是我家妹子今年即將嫁作人婦,到時還請賞臉來觀禮哪!」
柳紅袖茫然地望著滔滔不絕的祝火。她要成婚了?怎麼自己都不知情?
語畢,祝火霸道地一手搭在柳紅袖肩上,宣示所有權。
看得李濤然不是滋味。「可否請問新郎是誰?」
「就是她表哥──我。我會發帖子給你的。」他神情狂妄。
這次,祝火帶著柳紅袖頭也不回地離開小橋。
李濤然則是氣憤不已。
☆☆☆
兩人回了房,祝火憤然地揮去案上的一切東西。
柳紅袖靜靜地一一撿起。
「你又氣什麼了?」
「那男人對你有企圖,你不會防著點嗎?他要帶你去哪,你就乖乖跟去?」一甩開已沒有利用價值的李虹雁,他連忙來找她。
「我有眼睛,自己會看,祝火,我不再是四年前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了,別那麼保護我。」她輕歎,覺得祝火還是太保護她。
「哼!」
「再說你到之前,我便要回絕他了,我也不是傻子,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李濤然的眼神過於放肆,我也很不喜歡,若非為了你那個『不像鏡子的鏡子』,我又何必委屈?!」說到最後,柳紅袖伏在案上佯裝啜泣。
祝火明白自己又太躁進。
「我是擔心你,袖兒,你還是太年輕了,我厭惡每個覬覦你的男人,恨不得把你藏起來。」
柳紅袖抬起頭,無奈極了。「那我該怎麼辦?我的手如此巧,竟把你畫得俊俏,豈不是要將每個偷看你的女子挖出雙眼?祝火,你要信任我,我不會離開你,更不會背叛你。說好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
祝火動容地埋入她頸間,久久不語,享受此時的寧靜。
或許他當魔當得頗有心得,但為人嘛……畢竟初來乍到,是該多學著點。
他的袖兒是個善良的女子,他信她,卻信不過外頭的男人。
「我已經找到我想要的東西了,等東西一到手,我們便離開。」
「在哪里找到的?」
「淨水榭樓。」
柳紅袖狐疑地問:「李虹雁肯帶你去看?」難不成美男計比較有用?
「誰教你把丈夫畫得如此俊美無儔。」他自戀地笑。
柳紅袖翻白眼,無言以對。
這麼自大的男人!早知如此,還是賞他一個土匪臉算了,省得他到處招搖撞騙。
☆☆☆
午夜,趁著萬籟俱寂時,樹影搖曳,月色隱沒在烏雲之後。
祝火不費吹灰之力進入淨水榭樓。一入樓頂,正好瞧見與月光相映的鎖鏡。就為了找這樣東西,他才會答應留下來。
鎖鏡,顧名思義就是能鎖住東西的鏡子,但現在被鎖在裏頭的,可是個能力不知強過自己多少的神鬼──卮奉。
古老有個傳言,神鬼一旦被封入鎖鏡就有致富的運,持有者,能保永世富貴。
淨水榭樓外貼滿了「落滅咒語」,徹底封了卮奉的氣息,若非他一進入李府便察覺到有些孤鬼在府外遊蕩與府內的富貴不相稱而起了疑心留下查看,根本不知卮奉竟會被關在此處。
念在卮奉對自己有告知卷靈軸之恩,他來相救算是想償還恩情,等這事過了,就真的再無牽 掛。
本來嘛,他就不愛欠情。
「卮奉,你在嗎?」他拿起鎖鏡,輕聲喚道。
驀然,鎖鏡的鏡面發出金色的光芒,緩緩浮現一張絕世花容,嬌豔欲滴,清靈中帶有一抹豔麗,柔和裏藏有一股詭譎。
「祝火,許久未見,你得到卷靈軸了?」卮奉的聲音軟軟的,如清風似卷雲,緩緩拂過人心,讓人心頭暖暖。
「久違了,卮奉,可好?」
「嗯,尚可,只是……不自由,有些悶哪!」因為一時失察,才讓自己陷入如今的慘況。
祝火輕笑。「我這次便是來放你。」
「放下!要不然你未過門的小娘子就要魂斷在此了。」隨著冷冷一喝,李濤然架著柳紅袖進入淨水榭樓。
柳紅袖一臉無辜,她手無縛雞之力,被抓住,實在也莫可奈何。
「李濤然,你真以為威脅得了我?」緊緊注視柳紅袖脖子上的白刃,祝火眼微眯,怒氣正在凝聚。
「放下那東西,可保你的娘子平安,我話不說第二遍!」那東西他說不出名字,卻是由爺爺傳下,一路保佑他們李府不愁吃穿的好運,他豈可拱手讓人。
對付這種小傢伙,祝火僅一個眼神即可,不過他竟敢拿他的袖兒要脅,那麼就非要他嘗嘗後果不可。
他倒要瞧瞧當能致富的鎖鏡在他面前碎裂時,李濤然會有什麼驚駭的表情。
祝火抿唇一笑,柳紅袖就知他又心懷不軌了。
「要,就給你吧!」話語甫落,祝火往上一拋,鎖鏡在半空中滑了一個幅度直接掉落地面。
「啊!不要啊──」讓李濤然拚了命仍來不及接住,頹喪地跪在地上,雙手再也拼不出他們家的富貴萬世。
他怒吼,也無法挽回。
柳紅袖乘機回到祝火身邊。
「這樣,可好?」
祝火抹去她白晰頸子上的一抹紅,怒聲道:「沒讓他五馬分屍,就該感謝我慈悲了。疼嗎?」
柳紅袖搖頭,靠在他懷裏。
倏地,散落地面的逐漸形成一個人影,一個絕色女子,她螓首微低,神情憂憂地望著李濤然。
李濤然也仰頭注視。
卮奉水袖一揚,芬芳香氣四溢,暈倒了李濤然,接著可聽見如黃鶯出穀般的嗓音柔柔傾訴:「我與你們李家的緣分就此結束,你醒了之後,將會永遠忘記我,日後一切就要靠你們的努力了。」
卮奉款款移向祝火,微微福身。「多謝搭救,這位是?」
「我娘子紅袖。袖兒,這位是指點我找尋卷靈軸的恩人卮奉。」
柳紅袖朝她微笑,露出欣喜的癡迷模樣,望著卮奉出神。「妳好美!若是有空,能不能讓我為你畫上一幅……」
祝火即刻摀住她的嘴。
「好個真性情的姑娘,祝火,你是挖對寶了。」卮奉嫣然一笑。
「卮奉,現在你要上哪?」
卮奉露出困惑的神情。「也不知,天大地大總有個容我身之處,卮奉在此祝兩位福祿綿綿,多子多孫。」
「不去找將你關在鎖鏡內的人?」憑卮奉如此了得,怎會讓人關住?
「找他何用?大概是白骨一堆了,我可不想因為他破壞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好心情,有時候是福是禍,自有上天定論,我們依循天理自然無恙。」她現在只想先填填肚子,幾十年未食了。
「你說得也有理。天理自有迴圈。」
「卮奉就此拜別。」語畢,卮奉的倩影縹緲似風,無影無蹤。
「嗚嗚……」柳紅袖示意他的手可拿下了。
她輕呼,「為何我不能幫她作畫?這位姑娘如此天嬌絕色,不畫下,可惜哪!」她身為畫師,就愛尋找美麗的事物作畫以添情趣。
「她……你畫不得。」
卮奉的能力究竟有多高,他不清楚,只知當時自己正迷途,恰巧遇上卮奉,也是虧她為自己指點一二,才讓他有如今的佳況。
「為什麼?」
「因為她是神鬼。」祝火給了不算答案的答案。
柳紅袖滿臉疑惑,神鬼就不能畫嗎?「神鬼?她究竟是神或是鬼?」
祝火攬過她的肩,反問:「你說呢?」卮奉的能力深不可測,他們還是別沾染上她比較妥當。
柳紅袖低頭思索,「是像鬼的神?還是像神的鬼?」她僅能設定出這兩組答案。
「哈哈哈……」祝火朗笑。「妳慢慢猜吧!」
「說真的,你還有多少個恩人?殘月、卮奉、衛十燁,還有誰啊?」
「剩下最後一個。」也是他最珍愛的一個。
「是男是女?」
「俏佳人。」
「那就是美囉!」柳紅袖眼睛陡地亮起來。「那我可不可以為她作畫?」沒見過殘月,但衛十燁與卮奉都生得好,想想另外兩人應該也不差。
祝火勾起她的下顎。「可以,回家自己照照鏡子就行了。」
「照鏡子?那不就是我……」她愕然。
「是啊,娘子,你為我作畫,我給你三個條件,你若忘了,我也省事。」
「我沒忘,非要你兌現不可。」
「放心,等祭拜完岳父岳母,我便會兌現第一個。」他笑得開懷。
「你不早就是我親人了嗎?」
「我是想當你的夫婿,我的娘子,咱們該起程了。」
「那他怎麼辦?」她指著躺在地上的李濤然。
「不怎麼辦,讓他躺在這裏一晚也未嘗不可,或是……你擔心他?還要與他告別?」聲音由齒縫間迸出,格外令人膽寒。
柳紅袖頭也不敢回,推著祝火,免得又害了李濤然。「我們快走、快走!」
摟著心愛的人,祝火內心無比喜悅。
征戰能得到無比的快感與勝利的享受,但得到心愛人的付出,那感覺卻遠遠勝過無盡的殺戮。
得卷靈軸,只想證明他的存在!
得妻袖兒,只會讓他此生無憾!
第九章
祭拜過爹娘後,祝火與她便在明州老家附近買下一棟屋子,兩人也拜堂成親,成了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侶,過著甜蜜的兩人生活。
柳紅袖繼續以「春秋」之名作畫,然後與祝火一塊到市集販售,每當有人問及「春秋」是何人,他們絕口不提,只說對方蒙著臉看不清長相,不過若有人要指定畫,他們也會代為轉告。
「春秋」原在溫州就頗負盛名,如今輾轉來到明州,名聲更是如日中天。
在明州,「春秋」轉了畫風,其筆下之山水絕妙不可言,僅能意會,引起文人雅士爭相收藏討論,於是他們的生意經常是供不應求。
這日,提前收了攤,也是賣得一幅不剩。
祝火把攤子一收拾,兩人轉入巷內,他手上的東西讓他先送回家,兩人再相偕逛市集。
柳紅袖挽著他的臂膀,嬌聲問:「讓你跟著我抛頭露面,會不會讓你有志難伸?」她清楚男人總會想求個一官半職,或是富甲天下彰顯名聲。
「為何問?」
「因為你一開始就想滅世,好讓世人記住你,所以我想讓你安頓在此,會不會委屈了你?畢竟你也有實力可以一展抱負。」
「傻袖兒!我求的是活得自我,而非外在的顯著名聲,我要的是絕對地掌握在自己手上,不是隨著世人盲目汲汲營營,總之,我要的,現在都已得到,此生無憾。」祝火拍拍她的手背道。
柳紅袖難得不顧大庭廣眾之下,親昵地偎在丈夫懷裏。「你對我真好。」
「知道就好。」
「我現在已經這麼幸福了,那三個條件我不要了。」
「這麼大方。」他存疑。
「當然,我又不是非要占你便宜不可,再說……」她賊賊地挑眉。「如今你已是我丈夫了,往後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怕什麼!」
果然,他就在猜這小女人如此會算計,怎會輕易放手,原來礙…吃定他了。
「那麼,你尚欠我一個願望,我是不可能那麼大方還給你,總有一天會跟你要求的,別忘了。」
「愛計較!」她嘟囔。
祝火才懶得與她爭辯,隨她說去。
日落西山,天色暈紅,倦鳥歸巢時,乃是黃昏之景。
兩人的身形在地上曳著長長的迭影,綿綿無荊任何人都可感受出他們此時的幸福與甜蜜。
豈料,祝火背脊忽然一涼,感受到一股既熟悉又強大的力量在他身後不遠處,一波波的力量意在引起他的注意。
「袖兒,你先入屋去準備晚膳,我還有點事,待會兒就回來。」
柳紅袖察覺祝火的額際滲出汗珠,心知一定又是自己幫不上忙的場面,只好咬著下唇進屋去,關門前,回了頭。
「祝火,早點回來。」
「嗯,我知道。」
祝火頷首,一等門板關上,立刻到空曠無一人跡之地,但下一秒間,場景又轉換到五年前的那棵千年老樹下。
殘月依舊趴在樹上,好不快哉。
「挺甜蜜的,是不是啊,祝火?」盯著還差上自己一截的容貌,殘月笑道。喔!居然沒畫成醜八怪,真是可惜了。
「不關你事。」
「喲!這是你對恩人說話的態度嗎?還是想過河拆橋?我的耐性是有限的。」聲音透著冰冷的寒。
癡癡過了五年,仍沒尋到他想見的人,不過倒是找到他的眼線。
「見到了。」
殘月冰凜的眸子閃了道充滿喜悅的光亮。「在哪?」其喜悅程度與得到糖果興高采烈的孩童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三國。」說他自私也罷,他寧願對不起衛十燁,也不能惹火殘月,畢竟他不想連累袖兒,而且他篤信殘月也不會傷害衛十燁。
殘月眼神一黯,嘴角的彎度深了。「你身上沒有三國的味道,根本沒去過那裏,怎麼會見到他……他來過這裏?」
「沒錯,不過他此刻已轉往三國,不過是哪個時間我不確定。」至少他能為衛十燁多拖延一些時間。
「祝火,最好別讓我知道你騙我,要不……那後果你承擔不起的。」
「殘月,別威脅我,我不是怕你!」
殘月狂笑。「你當然不怕我,要不也不敢來跟我討卷靈軸了。對了,還沒恭喜你得到身體,還娶了個美嬌娘,好生對待她吧!」
笑聲方歇,場景又變了回來。
祝火隻身一人站在原地。
不知怎地,他能感受到殘月身上有股強烈的清聖之氣,近乎神的氣,但是他的作風行徑,卻與一般妖魔無異。
殘月,究竟是什麼呢?
猛地收回思緒,祝火決定不再細想,反正自此後他與殘月就無瓜葛,他的事毋需自己費神,只要好好保護袖兒就好。
莫名的,一股不好的感覺積在他胸口處,令他愁眉深鎖。
他希望只是自己的敏感而已。
☆☆☆
三個月後,明州一年一次的賞花大會就此展開。
在明州栽花最出名的江府內,由大門口開出一條花瓣路,綿延至府內,好不華麗,人來人往間,熱鬧非凡,擠入的人都是想看看今年的花王是花落誰家。
收了攤,柳紅袖也帶著祝火一塊來賞花。
明州這習慣是延續唐朝的賞花宴,百花爭王,勝出者,將可得到一塊匾額與豐厚的獎金,自然人人都想試試自己有無可能性。
「貪婪!」祝火不悅道。
「哎呀!就算如此,也必定是愛花人才有可能栽出如此絕佳的花……」柳紅袖忽然停頓。
「怎麼了?」
「你看那個是不是卮奉?」
卮奉在這裏?祝火順著柳紅袖的目光望過去,還果真見到卮奉捧著一朵白色牡丹正往江府走入。
「卮奉!」祝火喊住她。
不遠處的卮奉回頭,淺淺一笑,頓時顛倒一旁眾生,只見她蓮步輕移,來到他倆身前。
「可找到你們了。」
「卮奉,你這模樣是?」祝火不解堂堂神鬼為何會變成這村姑模樣,依她的能力,該是不愁吃穿才是。
「沒辦法的事,誰教我隔了數十年才又重返人間,想重新再融入人群中只好入境隨俗哪,瞧!這是我栽培的『紅娘』,美吧?若是奪冠了,我想我便有一段不錯的日子可過。」卮奉懶懶回應。
三個月不見,卮奉還真有人味,比祝火還更能融入人世裏,柳紅袖真是愈來愈喜歡她。
「沒關係,若是你在這裏沒著落,就隨我們回家。」
「紅袖,你人真好,可是破壞鴛鴦的事,我不便做啦!」卮奉說到最後低低一笑。
卮奉能力高雖高,但性情單純,才會讓人關在鎖鏡裏,還不想報仇,真是一個寶!
「妳能力被封住了?」
卮奉搖搖手指。「不是,是我上次用了能力,嚇傻一票人,所以不想再重蹈覆轍了,反正我擅長養花,也可靠此維生,甭擔心了。」
「對了,卮奉,你剛說要找我們,什麼事?」
「啊,對了,你問了我才想起來。待我先把『紅娘』捧進去報個名,再跟你們說,先等等我。」
卮奉說完,便走入江府,倩影很快就淹沒在人海中。
「卮奉真的是愈來愈有人味了!」
「她那單純早晚替她惹上麻煩。」祝火不以為然。
等卮奉報完名,他們三人進入一家茶坊。
卮奉這才說明來意。
「要我為你畫幅畫?」
「不成嗎?」
「當然,我當然願意幫你……」這是她作夢也在想的事情,當然是樂得答應。
祝火搶問:「怎麼回事?」
卮奉一擰眉。「事情是這樣的,也不知是不是關在鎖鏡久了,我也挺喜歡有個地方收容我,讓我別整日飄來蕩去的,可是那日鎖鏡又讓你毀了,所以我只好來找紅袖,我想住在畫裏,應該比較好。」
祝火別過頭,真不知該如何說卮奉了,真是敗壞了在妖魔界頗負盛名的神鬼名譽。
「好啊,我幫你畫。」
「紅袖,你人真好。」卮奉甜甜笑了,又暈傻了一堆客人。
「卮奉,你要先找到能收容你強大能力的畫軸,要不然袖兒幫你作畫也無用。」
卮奉欣喜地說:「我知道哪里有,過幾天我便會去借。」
「借?」祝火懷疑。
「反正那東西對他們也無用。」
「卮奉,你究竟是鬼還是神哪?」二度遇上卮奉,她非弄清楚心中的疑惑不可。
卮奉淡淡一笑,笑裏卻藏有一股冷意,反問:「你說呢?」
柳紅袖縮了頭,不敢再問。
「算算時間,差不多該結束了,我過幾天再去找你們。」撩起衣襬,臨走前,卮奉又回頭。「對不起,我最近手頭緊,這茶你們先幫我墊,改日再回請了。告辭。」
許久之後。
「祝火,我覺得你的朋友個個都深不可測呢!」
祝火愛憐地摸摸她的頭。「唉!有些事你還是別知道。」他只希望他的妻子永遠單純善良。
至於卮奉,就看她的造化了。
豈料,三日後,賞花大會主辦者江府內卻傳出一件遭偷竊的消息。
偷兒正是今年花王奪冠的姑娘,遭竊的物品竟是空白畫軸。
消息也傳入祝火與柳紅袖耳裏,只見祝火搖頭兼歎息。他真懷疑他救的是不是真的神鬼,怎麼會不用法力,反而以最粗俗的手法偷竊,最後還失風被捕。
「真是笨!」祝火開口便罵。
「應該慶倖江府的主事不追究。」柳紅袖儘量往好的方向想。
「就讓她在江府受個罪也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有能力不用還要硬闖。」真是丟了神鬼的威名。
「不救嗎?」
「救什麼,她自找的。」
「可是我倒覺得卮奉是在努力融入人群中。」
「那叫傻好嗎?」祝火不以為然。
「可是你現在也做同樣的事啊!跟著我返璞歸真過日子,你不覺得快樂又幸福?」她甜甜地反問。
祝火抿了唇。「那是因為我身邊有你陪伴。」所以才心甘情願。
柳紅袖偏頭靠在他臂上,軟聲道:「一個人畢竟是很寂寞的,所以我能理解為何卮奉寧願身在人群裏,也不願施展法力,過去,你不也是很寂寞,所以才想找個身體證明自己的存在?」
「現在我有了你,心願已足。」祝火一臉滿足。
「我也是啊,夫君。」
相靠的肩膀、相握的手指、相連的心意,在在顯示他倆此時都心存感激。
「叩叩!」
門外有聲音,祝火起身開門。
「卮奉?」
「祝火……」卮奉一副小可憐樣。
聽見是卮奉,柳紅袖趕緊跑過來握住她的手。「卮奉,你沒事吧?」
「唉!」一聲輕歎道盡她的愚蠢。「我很好,只是要做事抵債。」連她以「紅娘」得勝來的獎金也不夠。
柳紅袖扯扯丈夫的袖子。
「服了你們兩個。你偷的東西值多少,我幫你賠……」身為人,還真處處受限。
祝火話未竟,外頭又進來一人打斷。
「無價之寶,就算散盡你這一生財富也賠不起。」來者是個富麗裝扮的貴族公子爺。
「江爺。」卮奉心虛地喊。
「我讓你來告別,說完沒?」江爺一副盛氣淩人樣。
柳紅袖悻悻然,這男人實在不得她的緣。「開個價,我們絕對出得起。」
江爺冷漠地笑,氣勢倡狂中帶有嚴肅。「無價!天價!就是開不了的價碼,卮奉,走了,我不想待在這種窮酸地方。」
柳紅袖欲上前賞他一腳,卻讓丈夫擋祝
「是,江爺。」先必恭必敬送江爺離開,卮奉又回頭。「我的事你們就別管了,我還過得去,倒是你們……」卮奉頓了頓,朱唇再啟。「我幫你們算過這個月有一厄運,過了,平安順心;沒度過,恐怕會分開一途。紅袖,能否度過端賴你的抉擇。」
「我知了,謝謝你。」柳紅袖誠摯道謝。
卮奉是善良但也不是愚蠢至極,既然她暫不想離開江府,勢必有她的理由,那麼,他也不便插手。
「應該的,你們對我很好……」
遠處又傳來低吼:「卮奉!」
「來了。」卮奉朝他們欠身,隨即轉身離去。
祝火關上門,想著卮奉說的厄運會是什麼?
「祝火……」柳紅袖不安地喊。
他含笑以對。「放心,我絕對會保護你。」
他必定以性命相護!
☆☆☆
明州,劉府。
一名家丁匆匆進入書房,喊著:「老爺,找到人了!」
中年男人端坐位子上作畫,聽見家丁如此說時,一時手心不穩落了筆,壞了整張快要完成的山水。
「真的?」中年男人抖著手,雙瞳透著喜悅。
「是的,小的連日來跟蹤他們,也沒見有人拿畫給他們寄賣,而溫州又傳來消息說『春秋』已銷聲匿跡,所以小的可以肯定老爺要找的人就是那名姑娘。」
中年男人淡淡地笑。「太好了,終於讓我找到了。她人在哪里?」多年的重擔,如今可以卸下了。
「三條街外。」
「備轎!」
「是。」
☆☆☆
「糟!」
「嗯。」面對妻子時常發出的短音,他習以為常,繼續練他手中的字。來到人間,果真得練字才行。
「我忘了買宣紙。」
「嗯……」「袖」字怎麼寫,他一時忘了。
「祝火,那我出去一會兒喔!」她以為他沒聽見,可以打混。自卮奉說了那席話後,她就很少出門,若要出門,也得由祝火陪著,都快悶死她了。
「嗯……」祝火擱下筆。「不准!」
柳紅袖嘟小嘴抱怨:「可是沒紙,明天如何做生意?還有幾張畫是必須要交差的,我不想沒信用。」
「大不了明天不去。」接著他把自己的成果展現出來。「瞧!我練好名字了!」
白色的紙上寫著大大的五個字,分別是兩人的名字,她的名字只是有些歪斜,至於祝火寫成「豬夥」,就是她設計的了。
柳紅袖先是悶悶地,進而放肆大笑。「哈哈……豬夥!豬夥!你是豬的同夥。」
祝火氣炸了。「柳、紅、袖!」
她笑。「在、這、裏!」
「我去買紙,在我回來前最好把我的名字完整的寫出來,否則,哼!」
短哼一聲,柳紅袖不敢再造次。
「是,夫君,早去慢回哪!」
祝火依然不愛以人類的腳行走,喜歡轉瞬就抵達目的地,她只希望他別嚇壞藝宣堂六十高齡的老闆了。
這麼耍弄他,也沒生多大的氣,看來性子快讓她磨圓了。
不一會兒,大門傳來叩門聲,柳紅袖清楚祝火不走人走的路,都黃昏了,會是誰?
她好奇地打開門,等在門前的是一名中年男人。
「請問?」柳紅袖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
「柳紅袖?」中年男人劈頭便問。
「您認錯人了,我姓張。」
「我不會認錯的,紅袖,我是你爹的舊友劉堂權。不知可否進去一談?」
一聽名字是劉堂權,柳紅袖接著便記起是以前經常來她家裏的劉伯伯,於是,沒有任何懷疑,便側身讓路。
「快請進來。伯伯,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您還能找到我呢!」
劉堂權將僕人留在門外,隻身拄著拐杖隨著柳紅袖入屋。
「你長大了。」
「當然了。來,請用茶。」
劉堂權喝了口熱茶,又細細打量柳紅袖。「『春秋』是妳吧?我差人買了幾幅回去,愈看愈眼熟,很類似你爹的畫法,你承襲了你爹的技藝,但其中又融入你的技巧,看來你的畫技已純熟了。」
「伯伯太誇讚了。紅袖還是不如爹的,爹的畫技才是出神入化,已臻化境。」如今再提到親爹,她已能漸漸釋懷了。
劉堂權的眼神似在回憶,露出憂鬱。「沒錯,你爹真的是一名好畫師,是我……是我!是我對不起你爹,對不起你們一家人。」說著說著,他當場朝柳紅袖下跪。
「伯伯,您這是做什麼?您哪里對不起我們了?」她欲攙扶他起來,但劉堂權硬是不起。
「我知道沒資格要求你原諒我的所作所為,但是我還是想來跟你道歉,當年全因為我的貪婪,妄想當皇帝眼中的紅人,不想將這權力分享給你爹,所以才……所以才……」要坦承自己的卑鄙,劉堂權仍是說不出口。
柳紅袖終於聽懂劉堂權的意思,退後幾步,眼神冷冽。
「所以才派人殺害我們全家,以圖你的私利?」原來他們是礙人家的官途,所以不得活在世上。
「是我對不起你們!一時被利慾薰心,沖昏了頭,想獨佔皇帝的賞賜……」
「你可以一輩子都放在心上,別說出口的,為何要說?為何要現在說?你一個人背罪就好,為何要讓我知道?」柳紅袖皺了眉、紅了眶、酸了鼻,一手撐在案上。
爹娘的仇,她何嘗不想報,只是報了仇,他們也不可能回到她身邊,所以她只有選擇淡忘,繼續過她平淡的日子,因為她不願讓死去的爹娘還要為她操心,於是她捨棄尋仇,如今卻是仇家找上門來!
要她怎麼做呢?報仇?
再讓劉家的人反過來殺害自己?
然後迴圈不止,直到兩家都絕後。
柳紅袖直視眼前的殺親仇人,眼眶的淚水不停翻騰,最後決堤。
「你自責,你承受不起那種怕遭譴責的煎熬,所以選擇讓我也跟你一塊痛苦傷心,是希望我親手殺了你,了卻你的餘生,好減輕你這幾年的良心不安嗎?」她句句逼問。
劉堂權抬起頭。「也許吧……除了病死、老死,全天下也只有你能殺我,因為是我欠你們。」
「來不及了……即便殺了你,他們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我的家因你而亡,劉堂權,殺了你,也挽回不了什麼。」她垂下肩膀,顯得很無力。
劉堂權也低頭不語。
這是他的錯,都是他的貪念造成的,失去故友,得了名利又如何?
他的心始終自責萬分,無法平靜。
「你有子嗣?有手足?有親友?有妻妾嗎?」她不懂,一個人怎會利慾薰心到此,連好友都害。
柳紅袖連問四個問題,劉堂權一一搖頭。他的妻妾很早便亡,子息一個一個死去,手足與親友也慢慢遠離他,如今他是孤身一人住在富麗堂皇的莊院裏。
「你只有一個人?」
「報應。」他簡短兩字回答。
「後悔了嗎?」她的情緒漸漸平穩,淚水也收了。
「沒有一天不後悔。」跪久了,他面露疲態。
柳紅袖深吸口氣,上前,蹲下扶起他。「你的臉色很蒼白,怎麼了?」
「我快要死了。」
她怔了怔,半晌後,方才啟口,「我原諒你!因為你已經承受過上天的譴責了,再說,我也沒權定你的生死,好自為之吧!」
劉堂權老淚縱橫,隔了好久才說:「……謝謝你。」他清楚這是柳紅袖能退讓的底線,他知足了。
再一次道謝,劉堂權拄著拐杖一步一步離開。
柳紅袖背過身,再也遏阻不了自己內心的痛苦,嚎啕大哭起來,已回來許久的祝火上前抱住她。
「祝火……」
「我會陪你。」
他清楚自己的小妻子已經度過最漫長的黑夜了。如今,黎明將至,但,他仍深感不安。
五天後,劉堂權去世。
出殯那天,他的親友全部回來送他最後一程,據當時不小心有看見他儀容的人相報,劉老爺是面帶笑容的。
而劉堂權全數遺產統統捐了出去,不留半分,於是在死後博了個善心美名。
第十章
隔了好些天,柳紅袖才笑顏逐開,繼續作畫、販售,過著以前的日子。
這次,她改回本姓,以真名示人,「春秋」已是過往雲煙了,如今她是柳紅袖。
儘管畫者改名,熟人還是認得出,照舊買畫、賞畫,隨著畫師在市集露臉,經過街坊相告後,文人雅士紛紛前來討畫、問畫和比畫。
看得祝火妒火難消。
「有必要笑臉迎人嗎?」他看了眼紅。
「顧客至上。」相公不笑,只有妻子出馬,嗯,又賣出一幅畫。
她的畫炙手可熱,不是客選畫,而是她挑人,愛畫之人,她捨得賣,愛名之人,她連半張也不割讓。不過她也想過了,就到這月底,她便不再賣自己的畫,而改畫客人的指定稿。
「等等,妳要上哪?」望著妻子抱著一卷畫軸踏出腳步,祝火喊住她。
「給趙姑娘送畫。」她有正當理由。
「就算如此也不准去。忘了卮奉的提醒嗎?」
「可是,我答應趙姑娘了。」
「一塊去,一道回來。」祝火強硬地堅持。
柳紅袖聳聳肩。「那走吧。」
送完趙姑娘的畫,兩人正準備打道回府時,祝火卻停下腳步回頭。
「怎麼回事?」
又是殘月!
祝火咬牙,原以為已天下太平,誰知那傢伙竟又回頭來找自己,他會來找他的理由只有一個,難不成他找不到人也是他的錯?
怒氣沸騰,怕是來相殺了。
但他也非弱者,正好,這次分個勝負。
「袖兒,你先回去,我另外有事,先煮好飯等我。」
柳紅袖抓住他的手,首次霸道。「你不准我離開,我也不准你離開。」
「我與他勢必要有一個倒下才能了結,袖兒,聽話,乖乖回去等我,我很快就回家了。」目光遠眺,他鎖住目標,身形一躍,消逝在空氣裏。
柳紅袖的手心只留余溫,她忿忿不平地回家,準備什麼也不煮。
祝火總是如此強勢地決定兩人之間的一切,一點也不考慮她的感受,真過分。
「小姑娘!」沒多久,身後傳來清澈的呼喚。
柳紅袖應聲回頭,乍見一名清秀俊雅的公子,一身白衣襯出他的優雅氣質,俊美的五官更勝祝火數分。
「公子認識我?」
「我是殘月。」
「相公的恩人,你好!我相公剛剛離開了。」
殘月含笑,但笑裏沒有溫度。「我是來見你的,還在想是哪位天仙女子才綁得住祝火狂躁的心,果然是個溫柔美麗的小姑娘。」
「我已嫁人,請以夫人相稱。」
「喊小嫂子可嗎?」
「嗯。」柳紅袖頷首。
「這段路人煙稀少,不如由在下陪小嫂子走一段?」
不知何故,對第一次見面的殘月,即使心知對方是恩人,她對他仍然沒好感,甚至還有一股怪異的感覺。
「不了,」她婉拒,雖氣祝火,也別拿自己的事開玩笑。「我自己一個人即可,殘月公子還是早點回去。」
「小嫂子,防我是嗎?」
「不,沒這意思,只是不想耽擱公子的時間。」
殘月冷笑幾聲。「我的時間多的是,來這裏,不過是打發打發而已。」
「若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請等我家相公回來。」
「我說了,是來找你,小嫂子。你對你的枕邊人真的瞭解有多少呢?」
柳紅袖神情一斂。「我們夫妻間的事不勞費心。」走了一個琅琊,又來一個殘月,這些傢伙是太閑了嗎?
「他有個秘密,一定沒跟你說過的,因為一旦說了,你們就不可能在一塊了……」
柳紅袖不願再聽殘月說話,逕自轉身便走,殘月一個晃影,阻擋在她面前。
「小嫂子,這裏有面『鑒古鏡』,就當作我送你們新婚的賀禮,你想知道什麼秘密往鏡裏看,就會明白了。」
柳紅袖欲退回,感覺得出殘月不是出自真心,她不想接受來歷不明的東西。
殘月冷眸一抬。「小嫂子,別不識抬舉了,收下吧。」他硬是要她的手握住鏡子的把。「日落了,就讓我送小嫂子一程吧!」
殘月袖子一舉,四周環境丕變,轉眼間,柳紅袖已回到屋內,手上還握著鑒古鏡。
柳紅袖沒注意到自己回到家裏,她只在乎祝火對她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他們不過認識四年,他又對她極好,會有什麼秘密值得殘月來告知?
雙手握著鏡把,柳紅袖猶豫的神情沒有映照在鏡子上。
該看嗎?
夫妻間不該存有秘密的……那就看吧!
鑒古鏡一拿到她眼前,鏡面立刻呈現四年前慘不忍睹,她沒有親眼見到的柳府慘案,只見黑衣人各一刀畫在她爹娘身上,她爹娘緊緊相擁,最後含淚合上眼睛,倒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
柳紅袖手指摳著鏡面,試圖想挽回什麼,驚詫地喊:「爹!娘!」
在鑒古鏡內,始終有一股散不去的紅霧飄蕩在四周。猶如散不去的血英揮不去的殘忍縈繞在心頭。
手一松,鑒古鏡墜地碎裂成片,然後消失無形。
柳紅袖摀著臉,當場跪倒在地,好不容易她淡忘了慘痛的悲傷、原諒了劉堂權,為何這次又要讓她看見那註定天人永隔的一幕?
「為什麼?殘月,我知道你在這裏,出來說清楚!」
為什麼已經埋藏的悲傷還要再被挖出來?她的心好痛、好痛……她的爹、她的娘,讓她來不及奉孝,來不及讓他們含飴弄孫,她是個不孝女!
殘月現身,飄浮在半空中。
「人總難逃一死,哭什麼!我要你看的是那一團紅霧,注意到沒?他始終不離那場景,知道是誰嗎?對方可是你很熟識的人呢!」
柳紅袖抬首,眼露驚慌,聽殘月的口氣,她有股不好的直覺。
殘月笑得更殘、更冷。「猜到了吧?我清楚你夠聰明,一定猜得到……」
她搖頭,不信。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他!不會的。」她蹙眉、她懷疑、她反駁。
「正是祝火沒錯。你爹娘死的時候,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可以搭救,卻選擇不救,明白為何嗎?因為他要你孤身無依,這樣才好控制你,不讓你逃出他的手掌心,魔本無情、本無義,怎麼可能愛上你們這些渺小的人類,他圖的不過是你這個手臂上有三顆朱砂痣的畫師,要不然你以為他非要你不可嗎?」
殘月把找不到人的怒火全部轉移至柳紅袖身上,他倒要看看經他有心挑撥後,這對情人還能在一塊嗎?
柳紅袖下意識按住右手臂,雙眸凝淚。
她的心好疼、好疼哪……
「這樣的丈夫,你還能接受他嗎?」殘月浮在她面前,嘲弄地問。
忽地,一道思緒迅即閃過柳紅袖的腦海,連串殘月這些舉動,螓首抬起,毫不懼怕地直視著他。
「你在氣祝火?所以故意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嗎?」事情偏偏挑在此時攤開,殘月別有意圖。
殘月冷哼一聲,有些不滿。「我是好心來告知你的枕邊人是什麼樣子,真是好心沒好報!」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這時候,究竟你氣他什麼呢?」
這女人真不好對付。殘月暗想。
沒錯,他就是氣祝火。興匆匆去了三國找人,但翻遍整個三國史,就是不見心上人的蹤影,他當然火大了,第一時間就找上已經無法隨意離開南宋的祝火消氣。
怎知,他的妻子也不好控制,害他玩心大減,不過不小小使個手段,實在難消心頭恨。
「我氣他什麼呢?小嫂子,你這問題問錯了,你也說我是他的恩人了,對他,我有何好氣,不過是覺得你被蒙在鼓裏很可憐罷了。」他笑得格外狡詐。
柳紅袖咬著唇,表情堅毅。「我不……」
「殘月──」如火柱般的氣焰頓時將殘月轟離柳紅袖身旁,祝火夾著威風凜凜的氣勢趕回來。
「呵!和我的幻影打完啦?」殘月面帶笑容,得意洋洋地問。「現在才回來,不覺得晚了?小嫂子什麼都知道了呢!」
不再與殘月計較,祝火最在意的是妻子的反應。
柳紅袖先是將定在殘月臉上的目光收回,再緩緩凝視他,然後有了決定。
「那年,你真的在現場?」
祝火坦承不諱。「是。」
因為知道他要尋的畫師就在附近,於是他動身前往,豈料等候他的竟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滅門案。
柳紅袖顫抖著手。「為何不救他們?你的能力如此強,為何不救?為何不救啊?是真的想控制我嗎?」
「我不是神,我無法救閻王要取的命,該絕之人,很難救出。」他解釋當時的情況。
他不否認是有點想救,然後藉此來邀功,只是數個陰差在場阻止了他的行動,於是,他只有眼睜睜看著悲慘的這幕烙印在眼底。
柳紅袖搖頭,眨了眨眼,落淚冷笑。「你會很難救出?這話要教誰信?自負要滅世滅天的人,會沒有能力救人?喔,我差點忘了,你只會殺人而已!」
「袖兒,你是這樣看待我的嗎?和我在一起這麼久了,你真認為我是那種自私自利的人?」祝火讓她這一席話攻得內心淌血。
「不自私自利嗎?祝火,你過去的個性不正是如此,要你對兩名弱者不出手相救,應該是很正常的事,為何要反駁我的話?」柳紅袖說話毫不在乎地刺傷他。
祝火微楞,沒想到以為最瞭解他的妻子,如今卻是陌生得緊。
「原來……你始終不瞭解我……」
漫漫歲月,他熬得辛苦,不自私,不冷酷點,他會活得痛苦,時時必須在意身旁人的生死更非他能做到的。
原來最終他依然是個魔,他的妻接受不了自己的過去。
祝火頹然地向後倒退幾步,臉色異常地冷靜。
「瞭解你有何用,你終究是個魔!」柳紅袖撂下最後一句狠話,轉身要進房。
祝火不死心地喊住她:「還記得你欠我一個願望嗎?」
柳紅袖停住腳步,拳頭緊握,雙肩顫抖著。
「不要背棄我!你說過要愛我一生一世的,袖兒──」
祝火喚出真心,卻喚不回她的人。
柳紅袖停頓幾秒,然後毅然決然地走入房間,接著,門板便在祝火面前掩上,也緊緊關閉了他的心。
生平不流淚的他,第一次嘗到淚水的苦澀與溫度。
他要身體何用?不過是想愛人,想被愛罷了……為何上天連這麼一點小小願望也不施捨給他?
望著這對情人再無共度餘生的可能,殘月眉開眼笑。
「現在,我氣消了。祝火,你和我真的再無瓜葛了,哈哈……」伴隨朗朗笑聲,殘月離開了南宋,繼續他尋人的旅程。
片刻鍾後。
祝火轉過身,耳朵裏聽不見半點聲音,他的眼蒙上一層灰,失神落寞地佇立著。
屋外,夕陽西墜,他的心也墜入穀底。
「袖兒……我就這麼讓你難以容忍嗎?你能原諒劉堂權,為何卻不能對我更好些?難道你一點也不怕傷害我……」祝火傷心欲絕地低語。
柳紅袖的絕情讓他心碎。
「喀!」忽然,輕輕的聲音響起,他聽得出那是開門聲,袖兒開門了嗎?
她為何開門?
祝火只敢臆測,不敢回頭。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祝火的心跳愈來愈猛烈。
是袖兒的腳步聲,他不會認錯,她走近他了,為什麼?為什麼?
然後在一片疑惑中,所有的聲音仿佛有默契似地靜止了,獨留兩人的呼吸聲。
感覺到環上他腰的手是如此纖細,祝火強忍滿腔的感動,最後仍不由自主地握緊小小的手心,以防自己只是作夢一常
「別走!你說過要陪著我,你是我的丈夫,我們要永遠在一塊,你忘了嗎?相公。」柳紅袖的聲音裏透著溫柔。
「你恨我的,不是嗎?」他沒忘記剛才令他刻骨銘心的一幕。
袖兒真的徹底傷透他的心。
柳紅袖靠在他寬廣的背上,甜蜜一笑。「喔……剛剛啊,那是有原因的。」
祝火反過身,按住她的肩。「什麼原因?」
瞧見丈夫紅了眼眶,柳紅袖萬般不舍,趕緊拿出手絹。「相公,你怎麼哭了?」
「先別管我,我是問什麼原因!」
柳紅袖笑得更神秘了。「呵呵……因為在你沒回來之前,我就與殘月有對話了,由他的口氣,我聽得出他很氣你,雖然不清楚氣你什麼,但我相信他這番舉動是要弄得我們夫妻不合,但我怎能如他的意呢!所以我才故意與你決絕,為的就是要他認為我們徹底複合無望,然後走人,再也別來騷擾我們了。」
「所以……」祝火聽了半天,臉色愈見沉冷,只說了兩字。
「所以我才演了出賺人熱淚的戲好讓他信以為真,這樣,我們才真的有幸福快樂的日子可過。」她對自己的演出十分滿意,相公的倒差強人意。
「然後呢……」不知怎地,他胸中的火苗有漸漸狂燒的預兆。
柳紅袖尚未察覺不對勁,仍自鳴得意地誇讚自己,「你瞧!這不是讓他再也不回頭了嗎?你娘子我,還是比他高招啦!」
「你不計較了?」
柳紅袖握執起他的手。「祝火,我信你的,你不是天生殘忍,而是環境造就了你,既然你解釋過,我便信你,你是我的夫,我不信你,又該信誰呢?」
「但我仍覺得有些對不起……」
柳紅袖笑了。「套句你說的話,你既非神,又怎能掌管人間生死呢。」
祝火先是忘情地擁著她,好一會兒放開她,冷肅以對。
柳紅袖這會兒終於有感氣氛怪異,嘴角不自然地抽搐。「呃……相公,你的表情很怪,怎麼了嗎?」
祝火瞇眼。「你說呢?」尾音拖得長長的,聽得出不是好事。
「我哪知道。到底怎麼了?」她小聲地問。剛除去一個麻煩,不是該大聲慶賀?
「你還敢問我怎麼了!這種大事不會事先通知嗎?」他是怒火滿腔,蔓延千里。
「哎呀!如何通知?戲不真,如何騙過殘月?你看他不是相信了嗎?」
「我、也、信、了。」祝火咬牙切齒。還讓他掉下生平第一滴淚。
柳紅袖慢慢退後。「相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就要怪我們默契不好了,誰要你竟然看不見我的暗示。」
「暗示啊──」他只看見她明示──明白表示厭惡他。
「是啊,我拚命眨眼睛呢。」眨得她都流眼淚了。
「我還以為你氣得眼睛痛呢!」一下子放鬆,他的火氣全上來了,非好好訓她一頓不可。
「別……別這樣嘛!殘月走了,你應該高興,我就知道那人不存好心,妄想破壞我們夫妻的感情,還是你妻子聰慧,沒有上當。」她洋洋得意。
驀地,祝火回想起先前卮奉那席話──
我幫你們算過這個月有一厄運,過了,平安順心;沒度過,恐怕會分開一途。紅袖,能否度過端賴你的抉擇。
他目光柔和地望著她,是袖兒選擇了他。
不過還是得罰,誰讓她如此傷他的心。
「你是要過來少罰,還是要我親自過去重罰?」他威脅道,還是愛看她無措的小可憐樣。
「相公,是你沒看見,怎能怪我?這只能證明我們默契不足。」她語帶膽怯。
「那就今晚多練練!」祝火一語雙關,再重得愛妻,他又氣又想笑。
她臉紅發燙。「相公,有話慢慢說,你別過來!」再退就無路了,都到門上了。
「好,我們慢慢說,你別退後哪!退後怎麼說呢?」這小女人可害苦他。
她揪著一張小臉,好不無辜。「相公……」
祝火摟住她,面對如此可憐模樣,誰忍心下手。
「你喲……以後要跟我再說這麼絕情的話,記得先給我三日習慣。」
柳紅袖回抱他。「再也不會了。」只要殘月別再沒事上門來。
「袖兒!」他激動地喊她的名,今生再也不放開她。
「相公!」她知道躲過一劫,今生再也不玩這遊戲。
柳紅袖這廂以為沒事,祝火可是記仇的,攔腰就抱起她。
她驚呼。「啊!」
「我們進去好好算這筆帳。」他面露算計的味道。
她哀嚎,他笑得更狂。
今晚,真的可以好好算算到底誰欠誰比較多。
☆☆☆
兩個月後,溫州捎來一封信,說是張承宇要娶妻了。
柳紅袖隨即邀祝火起程。
「婚禮是半個月後的事,這麼早去做什麼?」祝火沒好氣地問。
「幫忙啊!再說,我也想看看承宇哥的新娘子美不美、賢不賢慧、好不好。」
「關你什麼事?」他還是不愛她對其他男人好。
柳紅袖笑得很甜。「如今我很幸福,自然希望承宇哥也幸福囉!走啦!走啦!我們沿途逛回去,遇到好東西,就可以買回去當賀禮。」
祝火拗不過他,只好允諾。
「我看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他早看穿她的好奇心有多嚴重。
「你說什麼我不懂!」
「知妻莫若夫了。你是想看琅琊有沒有回來對不對?」
柳紅袖挽著丈夫的手臂。「呵呵……既然瞭解我,就要讓我早點回去瞧瞧哪!」
「隨你了。」
後來,柳紅袖如願提早抵達張府。
在張承宇新婚當日上,她又哭又笑,害得祝火頻頻為她拭淚。
他的小妻子永遠關心別人比關心他多。
罷了,誰教他愛上她,認栽了。
此生得紅袖,永生亦無憾!
番外篇
──洞房花燭夜,秘密揭曉時。
沒錯!她承認她是很想看看祝火衣服下的身體。
誰教她是畫師!
是清楚男女有別,身體上有明顯的區隔,但沒親眼見到,也沒替祝火畫上,祝火的性別真的是……可疑哪!
沒錯!她是很想看,但也別這麼折磨她呀!
「不是要看嗎?那我的衣服就由你來脫了。」
柳紅袖顫著手,閉著眼,什麼也不敢瞧就開始胡亂脫他的衣。
「我能不能別看了……」她很害羞耶。
祝火是存心玩著她。「怎麼成?你不是自詡有求知欲望,我現在就讓你真相大白!瞧我這相公對娘子你多好。」
是擺明想看她出糗吧?
柳紅袖火大,乾脆睜開晶亮的眸子,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亦是一刀,就豁出去了,三兩下就將祝火的衣服統統解下。
視線立即停頓,然後──
「礙…」不絕的喊叫聲響徹整間房子。
然後呢……不宜觀之。
☆☆☆
番外篇之二──清明祝火氣難消,紅袖掃墓欲斷魂。
翻山越嶺之後,沒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有無盡的雜草叢生。
走過三回了,怎知這次回程時,竟然迷了路,現在擺在眼前是左邊一條路,右邊一條路。
「怎麼辦?」柳紅袖捧著卷靈軸問。
祝火本想動用能力速戰速決,奈何這小女人竟不領情,決心要親力而為,好啊,就讓她親力而為好了,看看半夜到不到得了鎮上投宿。
「你怎不說話?」
你不會自個兒選!
他沒好氣道。
「那先讓我休息一下……」
柳紅袖挑了山路邊一塊大石頭,裙已沾上,哪知最近山上下雨,泥土鬆動,眼見大石頭就要滑落,她為自保,雙手一放,抱住大樹,而卷靈軸就這麼讓她拋下山崖。
祝火錯愕,尚來不及出手,跟著,她驚喊一聲,便往下掉。
這個蠢女人!現在可好,要他怎麼救?
卷靈軸很重要,尋遍天上人間僅有這一個,畫師可以再輪回,所以無關緊要,還是救卷靈軸要緊。
當祝火打定主意後,怎知後來自己抱上來的竟是一臉驚慌失措以為死定的柳紅袖。
「祝火,你竟然救我?我好高興,我還以為這次必摔死無疑的,你真是太講義氣,讓我好感動!」感動到差點痛哭失聲。
祝火恐嚇她。
感動個頭,要是卷靈軸有個損傷,我非把你從這裏丟下去不可。
雖然他實在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救的不是他視如生命般重要的卷靈軸,而是這個微不足道,再生就有的小姑娘!
難道他對她……不可能!
絕不可能,必定是他不想再多花費時間等畫師轉世。
嗯,一定是這樣。
唉!還是先下去找卷靈軸吧!
要是卷靈軸真有萬一,他絕對肯定會將這女人陪葬在谷底,以祭卷靈軸。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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