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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作者:楚月]還魂,訴情【奢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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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42:18
標題:
[作者:楚月]還魂,訴情【奢求2】
她擁有精湛的醫術曾經救人無數
如今為了自身的奇怪徵狀束手無策
可惜翻遍醫冊都找不到有效的治療藥方
只知道看見或想念「特定」的人就會發病
而那個始作俑者是與她立場對立的天敵
唉,她當然知道他給她不一樣的感受
是她認識的人當中最值得信賴的一個
也清楚他是故意出現她面前與她周旋
挑動她平靜心湖,首次嘗到情愛的甜蜜
只是他們「人鬼殊途」沒起衝突就算幸運了
她還能放手去愛,進而相信他們有未來嗎
序
延續上一本的心情 楚月
寫完了紅色的魔,就來寫黑色的鬼。
其實大家對鬼的印象一直很不好,包括楚月自己在內,總覺得「他們」神秘又難捉摸,所以心裡總是會有些害怕。
老實說,在創造落日這個角色時,真的為她的悲慘掬一把同情淚,尤其是到了中段時,當落日對人世間已不抱任何期待時,卻有人響應她的呼喚,真的心頭好難過。
有時候人活在世上是有無奈的,但是這樣的心情是要靠自己去排解,去積極的消除,而不是消極的逃避。
昨天,看了一則新聞,很難過。
有個女孩子跳樓自殺,卻在跳下後才後悔想抓住電線攀住最後一線生機,但最後仍是遲了,其實這樣的消息以前就曾聽過,同樣地,都是在跳樓後才後悔了,這除了說明人是有求生意志的外,還道出其實死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世上雖然下美,但痛苦是一天,快樂也是一天,就算有天大的困難,只要有心,楚月相信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
人活著才有希望。
與各位朋友共勉之。
總之,謝謝朋友看完這本書。
這次為了寫這本,楚月找了不少有關三國的資料,也請教了幾位朋友,感念啦!或許書中仍有瑕疵,若有讀者發現,還請來信指教喔!
下次見。
楔子
趕著把摘好的菜提回去讓師父烹煮,男孩匆匆下山。
卻在路過一個彎道時,讓一個東西絆倒了。
他沒有咒罵,只是起身,默默拍著身上的髒污,正當他一一拾起地上的菜葉時,赫然發現左前方的樹叢裡好似有塊大石碑立在那兒,壓不住滿腔的好奇心,他走過去決心探個究竟。
站在石碑前,他以袖子抹去了石碑上的灰塵與雜草,然後露出來的是蒼勁的幾個大字--
無名夫妻之墓
簡潔有力,卻又帶著淡淡悲哀。
他也覺得挺奇怪的,因為字就是字,為何他竟會感受到一股無法抒發的莫名哀愁呢?
還有,究竟是什麼樣的夫妻被埋在這種不起眼的地方?
想起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他不禁也同情這對鸛蝶情深卻又無名留世的夫妻,於是他將手上的菜葉放下三分之一,然後恭敬的拜了拜。
之後,隨即下山。
回到住處,他趕緊喊著:「師父,你的乖徒兒彌天回來了!」
「師父,鬼怪都是一樣的吧?」
「當然不了。他們也是有階級之分。」
「鬼怪不都一樣,怎還有等級之分?」衛彌天搔搔臉,表情甚是不解。
聽見徒兒這麼問,俊雅的男人含笑回答:「人都有貴賤之別,更何況是我們所未知的鬼怪。」
衛彌天側著頭專注地想,然後開口,「鬼怪就鬼怪,還分什麼階級!」
在他的觀念裡,鬼怪與人為兩大分別,鬼怪裡應該統統都是一樣的壞蛋才是。
男人摸摸徒兒的頭,仔細解釋:「錯了。我們俗稱的妖魔鬼怪,其實便是等級之分。怪,如山魈;鬼,是我們平常說的魂魄,一種失去身體的流魂,又分生靈、死靈:對於魔,還沒有多具體的說明,古人說是一種『障』,或是陰問司職的一般鬼:最後的妖,是最上階級的。陰間是分妖、魔、鬼三階,而人間多了怪分為四階。魔、鬼,有形無體,鬼見不得光,所以必須附身:妖、怪,有形有體,可以在白天行動,但怪物由於生性醜陋,所以不敢在光天化日下露臉。而在這四種之外,還有所謂『成精』,他們原本只是人世間的東西,如飛禽走獸、花鳥蝶草,甚至沒有生命的物體,但時間久了,或是他們有吸收高人的修行,便會成精,這一類不屬神魔,歸屬『精』,倘若要更確切地分階級,該是妖、魔、精、鬼、怪。」
「每個妖魔鬼怪不都是該殺的嗎?」衛彌天認真地思索。上次見到師父放過一個鬼魂,他就一直存著這個疑問。
「不全是,但為非作歹的就必須剷除,就好似我們人一樣,他們之中當然也有所謂的『好人』,只是世人的觀點仍有所偏差,以為鬼怪便全是壞,沒一個好。」男人邊說,心中也有所惋惜。
「是嗎?」衛彌天若有所思。
「彌天,你現在還小,所以有時會搞不清這些,等你再大一些,就會明白了。」彌天不過也才十二,有些事情也許現在對他來說,還是太深奧。
衛彌天興致勃勃地發問:「師父,你曾碰過最難處理的鬼怪嗎?」
男人頓了一下,道:「當然有。」
「可以告訴徒兒嗎?」衛彌天顯得十分好奇。師父在他心中是如此厲害,怎還會有收拾不了的鬼怪。
「殘月--他,不屬鬼怪,是師父前所未見,而他帶給師父的壓力也是最重的一個,面對他,師父根本毫無招架之力。」男人的神情有抹感慨。
「真的?」根本不曉得師父神情裡的含意,衛彌天雙眼猛眨,大感驚訝,更對殘月這個名字有極大的興趣。
「彌天,這世上多的是有比師父高強的能人存在,人外有人哪!等你走遍大江南北,就能明白這道理。」
是了,他後來的確明白師父所說的道理。
人分好壞,鬼怪亦然。
第一章
三國
「呼!呼!」
由遠而近,是不停的喘息聲。
直到腳步已無法再踏出半分,氣息不勻的衛彌天才緩緩背貼在一棵老樹上,閉目,大口呼吸。
他的額頭持續冒著冷汗,手不由自主地抖著,看上去好像是個傷重的人,也的確,他的傷勢十分嚴重。但,那非是外傷,乃是被鬼怪所為,由外表看不出任何異狀,根本無法找普通的大夫幫忙,所以他準備撐著回師父那裡。
現下,只有師父才救得了自己。
趁著師父出門偷偷前來這裡,回程的路,還遠著呢!
衛彌天閉上眼睛,乘機會換氣。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趕回去,否則性命堪憂。
對,他必須趕快回去……
即使秉持這信念,衛彌天最終仍不敵身體內傷勢的作祟,逐漸累得再也睜不開眼,防備的能力隨即癱瘓。
同時間,殘月早已隱住氣息,靜靜地趴在樹上觀看,殘月的眼神定住樹下已昏厥的男人,他曉得男人的名字是衛彌天。
就是他暗地裡助了衛彌天一臂之力才讓鬼門得以完封,若不,這時候的衛彌天大概已被惡鬼們吃得一乾二淨。
封了鬼門後,他有些空閒,便跟在衛彌天身後,有關他的一舉一動全落在自己眼底,也曉得他身受重傷,原本他應該能順手搭救,但沒有理由讓他這麼做,所以他正在思考該不該,值不值,有沒有好處。
他是允諾了十燁要封住鬼門,但救人……他腦子裡不記得有這件事。
衛彌天封住鬼門,對鬼門內的東西來說,不是什麼好事,但對鬼門之外的黎民百姓而言,是順天而為,再者,十燁也是贊成將鬼門封了,少些東西來危害人間,他沒反對,是因為這下也讓他耳根子清靜些,不壞的。
只不過,他做事向來要看心情,有時心情不好,便會考量代價,倘若要他看在衛彌天有苦勞的份上,讓他少點事忙的情分上,大概能考慮救他一次,這樣,十燁或許會稱讚他也說不定。
反正,他是暗地裡出手,得罪鬼門內的東西的人又不是自己,救了衛彌天,一來讓他欠下自己的恩,二來日後若需要用到他時他也拒絕不得,這結果未嘗不好。
打定主意,殘月單手一翻掌,衛彌天的身體浮上了半空,只見他合上眼睛,手心按住衛彌天的傷口處,不消多時,衛彌天臉上的表情逐漸緩和,臉色也慢慢紅潤起來,氣息也穩多了。
「這樣就夠了。」順勢,他讓衛彌天倒在樹下,再也不管他。
鬼門既封了,十燁應該沒理由再拒絕他,殘月深情的金色眸子眺望遠處,溫柔地綻開笑顏,該回去討賞了。
就在殘月的身影消逝不久,一個白色的影子忽而現身。
望著倒在樹下的衛彌天,來者輕輕一歎,眉間的擔憂之色清楚可辨。
「唉!彌天,為師不是要你別插手嗎?真是下聽話。」
討賞?討什麼賞?
人去樓空後,該向誰討賞?
「十燁--」殘月雙手握拳,朝天狂喊,又焦又怒的神情表露無遺。
那個可恨的十燁,與他打完商量後,就扔下自己一走了之,當他是什麼啊!
在一陣天搖地動的發洩後,殘月黯然地垂下肩頭,餘恨難消,那晚的纏綿恩愛仍在心頭上,如今冰冷的氣憤佈滿全身。
他的身影立即消逝在空屋內,迅速穿越了時空尋找,十燁的體內有他的血,階級高過了妖、魔,亦有穿越時空的能力,所以每當自己以為就快要找他到時,下一秒內又只剩下殘餘的空氣留在手心內。
次次的失落讓他心坎有了空洞,於是,他回到了自己習慣的桑槐上,趴著,遠遠望著、等著。
等著那個與他有過約定的人自己回來跟他請罪。
但沒多久後,在封鬼門那次也出了一點小小力氣的祝火竟來跟他討報酬,真是不知死活,不過,他也因此聽見了意外的訊息--
鬼門封得不完全,會有再開的一日。
打發了祝火,他的唇回到昔日充滿冷冷的笑意。
單憑衛彌天一人根本無法封住鬼門,所以他贊助了力量,若是沒有祝火的攪局,鬼門永不可能再開,但如今,既然鬼門會再開,那麼,十燁勢必得回來清理,因為他那悲天憫人的個性是到死都改不了。 .
有了希望,殘月立刻回轉三國。
立在鬼門外,他雙手負後,氣勢昂然以對。
隱住鬼氣的門的確再難以探出一絲的漏洞,連他也無法找出確切的位置,不過他大概確定鬼門是在這裡沒錯。
殘月只手撫著下顎,認真思索起來。他該永無止盡地守在這裡嗎?
雖是已讓祝火去外頭尋了,但守在一處也不見得是好辦法,最好是又有像祝火之類的供他差遣……
早察覺一股鬼魅之氣就在週遭,本懶得理會,但見對方遲遲不離開,他低聲警告:「再不出來,讓妳魂飛魄散!」
鬼魂憑直覺曉得眼前之人絕非庸輩,不敢小覷,立刻現身。
你是誰?怎麼在這裡打轉?
「我才問妳是誰,怎麼沒讓人關進去?」語落,殘月回了頭,擺在臉上的是難得稱讚的表情。
稱讚有人能躲過他的能力。
鬼魂起了防備心。
與你何干?
殘月冷笑。「是不關我事,反正鬼門已封,要我再打開將妳關進去真是浪費時間又多事。放心吧!我不會那麼無聊。」
你能開鬼門?
「是又如何?」殘月懶散地回答。
幫我開!
俊俏的臉龐有著嘲諷的寒意。「真是夠勇氣了!除了祝火外,妳是第一個膽敢跟我要求的!還什麼事都沒做呢……」
鬼魂有了決定,面無表情地說:幫我開,我答應幫你做件事。
殘月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笑道:「我還是不能幫妳開。」
他答應過十燁,可不想讓他逮到把柄再以此為借口離開自己,雖然眼下他離開了自己,但答應過十燁的事,他勢必會遵守到底。
鬼魂露出焦躁急切。
你?!
「放心,我不能幫妳開,但有人能幫妳開。」就做個好處給她,反正也不是自己出力,十燁怪不了自己,再說又有個鬼魂供使喚,何樂不為?
鬼魂焦急地追問:誰?
「衛彌天--」
聽了這名字,鬼魂露出怪異的神情。
他?怎麼可能?就是他封住鬼門,他怎可能再幫我開?
「相信我,他總有一天必定得回到這裡,到時候,能不能要他幫妳開鬼門,就要看妳的本事能不能讓他相信了。」
這就要感謝祝火動的手腳了,鬼門若要真正封住,就必須再開一次,只要衛彌天知情,就不信他不回來。
鬼魂冷笑,以為這男人是在說笑話。
自古以來人鬼本殊途,加上他又是個除靈師,你以為他會讓我有機會接近他?
殘月金眸幽幽地蒙上一股算計味道。
「有的,他會讓妳接近他,不……或者該說妳肯定能接近他。」
憑什麼?
「憑妳是……人類。」
鬼魂露出詫異的神色。
人類?我已死。
「我會再給妳一個身體,一個已死之人的身體,有了身體,妳就能毫無顧慮地接近衛彌天。」
鬼魂毫不遲疑回道:好。
「呵!別答得如此快,要衛彌天不懷疑妳的身份,就要徹底將妳的鬼氣完全封在人類的身體內,這樣一來,妳又會是人類了,會有生老病痛,沒有上天盾地的本事,一旦妳的陰壽結束,妳的生命才會終止,才能去輪迴投胎,這樣,妳還願意?」他就不信除了祝火外,還有另一個傻子甘願為人。
鬼魂仍是想也不想便道:好,我願意。
殘月微愣幾秒,又恢復神態自若,嘴唇稍稍一撇,聲音有抹不解,「妳執意要開鬼門,想救誰?親人?朋友?或是……情人?」
不關你的事!
「哈,還真冷淡,好歹我也算是妳的恩人,這是妳對我該有的態度嗎?」殘月的情緒說變就變,上一瞬還稱得上和善,這一刻又變得異常無情,一點也不讓人有時間習慣。
銀貨兩訖,你不是我的恩人,我們是各有所圖,各獲利益。
鬼魂見殘月眼眸微瞇,金色的眸子映著月色有著妖異之氣,但矛盾的是,圍繞在他身邊的竟是清聖的靈氣,讓她無法瞭解為何兩者能和平相處,矛盾卻又不衝突。
「很好,這交易成了。」殘月朗笑。
這是他為了十燁的第二次交易了。
那麼,開出你的條件吧!
「我要妳幫我找一個人,他的名字是衛十燁。」他的手一揮,浮現了衛十燁的身影。
他要的,一直都是這個人……
這樣就好?
「找到他、留住他,然後通知我,我會在桑槐上等妳的好消息。」這世上唯獨他辦不到的事情就是找十燁。
桑槐?
鬼魂記得自己聽同類說過,是有棵千年桑槐立於時空裡,而待在桑槐上的是個能力不知有多深的鬼神。
難道自己眼前的正是那個鬼神?
清聖與妖異同時並存,莫怪會讓人稱呼「鬼神」,那麼,他到底是鬼,或是神?像是聽見鬼魂內心的疑惑,殘月揚起下顎,冷然的金眸迎上她。
「對我產生好奇了嗎?最好不要,安分守己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才不會惹禍上身。」他清楚,很多東西都對自己相當有「興趣」。
我非妖魔,無法穿越時空。
鬼魂陳述事實,管他眼前是不是鬼神,只要能完成他的承諾就可。
殘月挑眉道:「這『焰火』妳拿著,一找到他,就燃放『焰火』,我自然就會出現。」下次還是找個妖魔才好幫他做事。
鬼魂接過「焰火」,然後收妥。
就算我真有身體能接近衛彌天,但要怎麼跟他說,他才會幫我開鬼門?
「嘖!怎麼每個都這麼得寸進尺……妳的名字?」祝火乘機跟他邀功,這鬼魂亦是,真是夠了。
落日。
「落日餘暉,真是下太吉利的名字,不過……和我還挺相似的,就看這份上,妳只要對衛彌天說『鬼門若要完全封住,就必須再開一次』。」
落日又低聲默念,她記住了。
我懂了。
落日沒有問他的名字,因為她有個感覺,就算自己問,眼前這個驕傲的男人也未必肯回答,反正他們只要各自達成目的就可以了,又何須知道對方太多。
「殘月--我的名字是殘月,可別忘了給予妳恩惠的人是我。哈--」狂妄的笑聲之後,殘月的身影也消逝,徒留下另一波聲音。「明天同樣時間過來這裡,我會給妳一個身體。記著,遲了,就什麼也沒有!」
聽著殘月的笑聲,落日感覺到無比戰慄。
這男人--她想她自己永遠也惹不起。
五年後
戰火綿延,烽火燃天。
三國時期,群雄爭霸,造成戰亂不止、民不聊生的困苦,演變到賣女求榮、賣子餬口,可以說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幸運躲過戰火的波及,即便位高權重者無不整日擔心自己的命何時會結束。
人禍不斷加上天災不停,使得人心惶惶,也間接影響了一些天象的改變,就在各方霸主爭相奪權時,殊不知人氣的恐懼、驕傲、憤怒、哀號改變了自然的交替。
戰火的蔓延,亡者怨氣徘徊在人世間,不但亂了另一界原本該有的平靜秩序,最後漸漸形成一股力量,化為形體顯現於人世,四處作亂、危害人間。
那便是孤魂野鬼,是沒有人心的魂魄,飄散於戰爭處,吸取傷者的精氣、奪走屍體脆弱的魂來飽口腹,他們雖是陰界階級最小的一群,數量卻是最多。
雍州。
靈山--原名鬼山,也曾是鬼魂聚集之處。
但在一位陌生的除靈師降臨為村民解除災難後,便又開始朝氣蓬勃起來,一掃鬼山的晦氣,後來村民便將鬼山改為「靈山」,連帶也將村子取名為「靈山村」,藉以祈求上天的庇佑,更祈求除靈師能再度降臨。
衛彌天站在靈山附近一處的山丘俯瞰靈山村,他已有五年不曾踏入這村子。
五年前,他進入村子,為的就是封鬼門,原本的靈山便是鬼地,陰氣異常旺盛,那時的他道行中等,幾次差點逃不出死門,後來雖僥倖度過,好不容易封住鬼門,但也使得他再也不敢大意,離開靈山村後,他更努力修行。
不久前,他察覺到鬼門似乎有再開啟的前兆,因此再度踏上靈山村,正是為了鬼門之事前來。
這次,必須完全封住鬼門,永絕後患。
衛彌天望著遠遠無邊的天際,蒼穹如海,卷雲如洲,相較於上方的浩瀚,大地卻是一片腥風血雨,民怨四起。
「天災人禍、群魔亂舞,上古的戰國時代又重新上演一次,何時才會有停歇的一天呢!」
「師父,戰爭的事可不是咱們管得了。我們只能安分做平民,這樣就已經了不得了。」站在衛彌天身旁的少年如是說。
「曉成,你不期望太平嗎?」
杜曉成張開雙臂迎風而展,然後深深吸口氣。
「師父啊!倘若我一句話能救蒼生,我是很樂意啦!可是要看看那些掌權者願不願意聽我一席話囉?」杜曉成聳聳肩道。
「只要有心。」衛彌天將目光由遠收回落在自己徒兒那張早熟的臉上。
「我是有心,可惜力不足,下輩子再談吧!師父,該起程了,要不,黃昏才進得了村囉。」
衛彌天回應:「嗯,我們也該……」
話語未竟,剎那間,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鬼門若是再開,這次絕不如前次好收拾,靈山將會陷入不祥。
師父已離開他了,所以他必須自己應付!
黃昏時,師徒兩人進入靈山。
當衛彌天一表明自己是除靈師後,即刻受到村人的熱烈歡迎,柳村長很快便空出一間屋子給他們住,雖然衛彌天謙虛地再三說明自己並非無所不能,但村民們依舊熱情款待他們。
「師父,這些村民對我們真好。」杜曉成顯得有些詫異。
雖然他們這些除魔師到各處多能受到應有的招呼,不過也是有些徹底排斥他們的人存在,但那些曾對他們好的人全都比不上這靈山村的村民,這村子簡直把他的師父當神了。
「那是因為靈山村的村民十分好客啊!」其實,衛彌天自己也有些意外能得到如此的尊重。
「是嗎?」杜曉成望著案上堆滿的豐盛菜餚,仍然滿懷好奇。
一旁忙著收拾的衛彌天告個段落後說道:「曉成,趕了幾天路,用過膳,早點睡。」
他對這半途撿來的徒弟頗為疼愛,想當初他的師父也是將自己撿了回去,教了他除靈的術法,好讓他為正義努力。
杜曉成早將食器擺妥,席地而坐。「對啊,師父,滿滿的食物,我們先用膳,別辜負村民的熱情。」能吃到如此豐盛的菜餚,他餓得快流口水。
自跟著師父後,他是很少餓著,不過也很少吃飽就是,正因為師父秉持修道規則很少讓他嘗到真正的飽餐,加上師父的廚藝是天上人間絕無僅有的--差,他自然更不能期盼太多,不過師父對自己的疼愛倒能補足一切。
用膳之後,讓曉成先清洗身體,衛彌天殿後,入了熱呼呼的木桶,他眼睛立刻合上,表情十足的幸福。
趕了好幾天路,這次終於安頓好,又能洗淨身體,這對任何事情向來都頗知足的衛彌天來說便是最大的滿足。
木桶位於廚房邊,往右可見屋內的油燈,往左可依著微薄的月光見到靈山黯淡的影像,模糊中透著一股淡淡地,不屬人間之氣。
衛彌天雙手順著木桶的形狀攀著,光潔的背部讓屋內的油燈照得更加亮眼。
然後又睜著一雙銳利的陣子瞅著靈山。
他的記憶慢慢回溯到五年前--
記得當時他清醒時,對竟然安然無恙地回到師父身邊的事,感到十分疑惑。後來,師父才對他說其實憑他一己之力根本還不足以封住鬼門,莽撞行事既能平安回歸,大概是另有能人在暗地出手贊助,想到了此,他不禁汗顏,本想為民除害,沒想到反而差點魂斷靈山。
「呼!」
輕吁了口氣,衛彌天正緩緩要再合上眼睛時,剎那一瞬,眼前忽然有道白色的影子飄過,想也不想,他即刻順手一撈,將自己的衣物暫時披上,光著腳便追了出去。
夜已深,耳邊傳來的是蛙鳴與夏蟬,他的腳步迅捷,但前頭飄忽的影子更是疾速,隱隱若現地,輕靈得很。
衛彌天單手持印,準備一鼓作氣追上前,想把只對妖鬼有用的「封靈印」打在這傢伙的身上,但在追至靈山入口處前,他失去了這道影子。
收了印,他站在原地向四處張望。
拾起頭來,仰望靈山的幽暗,儘管身上的衣物讓風兒吹得擺盪起來,衛彌天內心卻無半絲害怕之意。
陰森的靈山裡,他又不是沒進去過。
只是,該進入嗎?
罷了,沒有任何準備就貿然行事,又不是五年前那個傻子。
但,剛旋過身,身後卻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
彌天大哥……
「誰?」
驚訝一吐出聲,衛彌天隨即轉身,雙眸睜大著,緊緊注視靈山,但半晌過去,靈山毫無動靜,仍然幽黑,毫無生命的蹤影,僅有一股強大會蝕去人性的幽魅之氣。
不可能!衛彌天嘴角暗暗微揚,嘲諷了自己的敏感,會這麼喚他的人,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那個人……那個人……絕對不會在這裡的。
因為那個人早在五年前就已經……
衛彌天思緒慢慢沉澱後,情緒也不再激動。
應該是的,繃緊的日子過久了,他自己一下子還無法適應安定吧。
在欲轉身那一秒內,第二聲呼喚隨即竄入耳底。
彌天大哥……
皺了眉頭,衛彌天抬起腳步,往前一踏,決心入山。
「不要進去!」
身後突如其來的女子喝阻令衛彌天腳步遲疑,回了頭。
來人身穿白色的衣裳,衣袂飄飄,如絲緞般的長髮隨風擺動,她只手提著一隻燈籠,身形單薄,好似風吹便會飄搖離去,不留痕跡。
視線在一點光亮中緩緩找尋目標--一對上鎮定的雙瞳,衛彌天面露詫異。
千百個不解湧上心頭。
「瑕兒?」他震驚地吐出兩個字後愣在原地。
第二章
「彌天大哥,我娘說你不娶我,是瑕兒不好嗎?」
「不是,大哥身負重任,不能娶妳。」
「是嗎?真是身負重任?抑或是搪塞之詞?」
「瑕兒,我--」
「不!別說了,彌天大哥,若你要說的是拒絕的話,就省下了,我知、也清楚,你根本就不愛我,你一直就當我是妹妹對待,是瑕兒自己不能死心,故意不明白你說的話……」
「瑕兒,大哥不適合妳的。」
「呵!大哥說錯了吧,該說是瑕兒不適合大哥的,所以大哥才捨棄瑕兒,才不要與瑕兒成婚……」
「瑕兒,對不起--」
「瑕兒--」衛彌天再次呼喚熟悉的名字。
望著眼前的人兒,幾乎有那麼一瞬間,衛彌天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五年前自己要來靈山的時候,他對瑕兒的告別,當時瑕兒的眼淚是那麼無助,直到失去她後,他才能瞭解自己的話有多麼傷瑕兒的心。
瑕兒一直心繫於自己,但他無法響應的舉動卻深深傷了她。
那瞬間的回憶疾速如風,衛彌天很快便由疑惑裡回復過來。
封完鬼門,在他回去之後,才經由師父告知瑕兒已身亡的消息,是死於一場高燒中。
那時想見她最後一面也來不及……因此他心中有著無限懊悔。
就算有再多的懊悔也晚了,他補償不了瑕兒的一番心意。
而眼前的人兒也絕對不是瑕兒,即便是兩人五官相似程度讓他也差點分不清,他依然能確定站在他面前的絕對不是瑕兒。
因為瑕兒已死,而人死是無法復生。
乍聽見不屬於自己的名字,女子眼神閃過一道疑惑,不過隨即也明白對方的表情似乎是弄錯了,在這樣看不著五指的夜,是有可能弄錯,她也就不以為意。
回神過來的衛彌天輕問:「是姑娘喊住在下?」
「是的。」女子回答。「黃昏後的靈山入不得,儘管你是除靈師也千萬不能大意。」黃昏後,她便收到柳雲嫣的消息,說是村子裡來了一個除靈師--衛彌天。
她曉得自己等待的人已經來了,但仍不敢貿然接近他,沒想到在靈山腳下卻意外巧遇。
衛彌天不著痕跡地打量她。「那麼,這麼晚了,姑娘一個人在這裡也不怕嗎?」
女子淺笑。「我不做虧心事,該怕什麼?」
「這倒也是,姑娘好見識。」女子能有如此勇氣,他很少見。
「不只我,整個靈山村的人都是抱持這個觀念,所以他們寧願與鬼同住,也不願離開依賴已久的故鄉。」女子淡淡陳述。
五年前,她踏入靈山村,也為靈山村村民的好客樂觀而詫異不已,原認定這裡會是個死氣沉沉的村子,沒想到卻朝氣盎然,讓人一下子無法將原本的鬼山與這裡有所聯想,踏入時還以為是個人間佳境。
衛彌天聽得仔細,順口問:「那麼姑娘也是個外地人了?」
「嗯,五年前才搬來這裡。」
「為什麼?」瞧,多麼相似的容顏,若非親眼所見,衛彌天根本不信天底下有如此相仿的容貌,猶如同一個人似的,只是氣質稍稍不同。
瑕兒乖巧、安靜,說話不會直視人的眼,而眼前的女子卻是冷冽如冰霜,如花的容顏上沒有一絲多餘的神情,眼神冰寒追人,雖看上去也是張絕美的圖,卻毫無生氣。
猶如雪地上靜靜佇立的一朵初綻放的梅,傲然挺立,不隨世俗浮動。
「公子,你我不相識,問得超過了。」知道對方是除靈師,她下意識地會有害怕的感覺。
或許是天生相剋,他們本就對立。
衛彌天這才察覺是自己唐突,立刻抱拳作揖,客氣又有禮。「在下衛孺天,初來靈山村,剛剛若有冒犯姑娘,還請姑娘切莫見怪。」
「你沒有冒犯。」她冷言回復。
「敢問姑娘芳名?」容貌還是太令他無法不去介意,縱使神韻沒有一絲相似處,但五官的熟悉令衛彌天仍想問清楚。
女子停住原本欲離開的腳步,緩緩掉頭,克服自己害怕除靈師的心境,試著無畏懼地迎上他的熠熠雙目。
她已經是個人了。
除靈師對她沒轍,她用不著害怕!
是了,她是個活人,用不著害怕……
「姓談,名落日。」她淡淡啟齒,眼眸上的憂鬱深了。
呵,遙遠的時候,她也是這個名宇的,再次提起這個姓,她內心居然已能放下不再傷心。
時間,果真是治癒傷口的最佳藥方。
初會落日,衛彌天印象非常深刻。
一張與瑕兒相似的臉龐,卻是回然不同的性格。
但是,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相似的臉蛋?
落腳靈山村也有好些天,他打探過落日的背景,但村內的人都只清楚她是五年前搬入村內,是個醫術精湛的大夫,除此之外,他們一概不清楚。
「落日……」衛彌天嘴裡喃喃念著這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名。
當年師父救了他,讓他在一個縣裡住下,那時與他比鄰的便是瑕兒他們一家人,由於自己是孤兒,他對瑕兒就猶如對待妹妹般疼愛,只是沒想到日子一久,瑕兒竟會對他產生超過兄長般的感情,但是他對瑕兒……卻永遠都是對妹妹的態度。
瑕兒到死是不是都還氣著他?
第一天夜裡,他聽見瑕兒的呼喚,是瑕兒的魂追著他來到這裡了?
她怨自己嗎?
衛彌天淺淺喟歎,蹲在屋外背著黃昏的夕陽,專心燉著一鍋湯,他拿起杓子舀了口熱湯往嘴裡送,他舔了舔唇,終於露出微笑。
他有信心這鍋「十全大補湯」絕對比上次好喝,這下他那個寶貝徒弟曉成絕不敢再嫌東嫌西吧?
他站起來,準備將鍋子端進屋內等候他的徒弟下山歸來。
「衛大哥,你好!」一名貌美女子手持盤子立在衛彌天身後,含笑。
衛彌天回頭一望,是柳村長的女兒柳雲嫣。「雲嫣姑娘,有事嗎?」
「是這樣的,娘說要我把這些糕點送來給衛大哥和曉成當點心。曉成呢?」
柳雲嫣走上前幾步,往房內探頭。
自他們師徒兩人進入靈山村後,柳村長便要女兒多來寒暄,不為別的,就為衛彌天是個除靈師啊,他們期盼多久了,終於來了一個除靈師,這會兒不讓他永遠定居下來才怪。
「入靈山了,多謝雲嫣姑娘。」衛齋天點頭道謝,看樣子他那個徒弟今晚又可以加菜。
「快別這麼說,大夥兒都是村子的人,彼此照顧是應該的。可是你讓曉成一個人人靈山不會有問題嗎?」柳雲嫣有些擔心,這一年來若沒有十人以上,大人們都不敢上山了,更何況是個孩子。
「安心,靈山黃昏以前是不會有事的,再說,別小看了曉成,他的能力不差的。」他對自己的徒弟有信心。
「說得也是,衛大哥的能力我們都已見識過。」柳雲嫣認真說道。憑良心說她挺尊敬衛彌天,因為他的出現,讓他們這個村子又可以繼續無慮過日子了。
在天人離去後前四年靈山村還算平靜,自第五年開始卻逐漸又有異象發生,先是村子裡的張姑娘因為上山採藥一去不回,再來就是有人上山找尋也陸續死亡,身體毫無外傷,卻全身精氣盡失,這樣的死法跟天人未降臨前一樣,明知山上有鬼魅,村民仍不願搬離,因為這裡畢竟是他們的根。
也幸好山上的鬼怪不曾下山,否則他們整個村就糟了。
直到衛彌天一出現,山裡氣氛也跟著改變,囂張的鬼魅迅速隱沒,不再像去年那樣猖狂,他們似乎也知道有能力制伏他們的人出現,於是漸漸收斂行為。
而後前幾日,衛彌天單獨上山,那天夜裡就連在棉被內的她都隱約能聽見令人膽戰心驚的鬼哭,待衛彌天活著下山後,村人更是篤信他絕對是能解救他們的除靈師,就這樣,衛彌天的名號很快就響遍整個靈山村。
短短幾日的相處,柳雲嫣很喜歡衛彌天的個性,他很好說話、人也很溫柔,尤其是對那個徒弟特別的好。平日像個溫和的大哥哥,但遇到鬼怪的事情,卻又變成一個比誰都可靠的師父。
但,柳雲嫣搖搖頭,尊敬歸尊敬,對於衛彌天她還是沒多餘的感情,況且她覺得衛彌天似乎對她也沒那意思,否則依她這麼一個活生生的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怎能無動於衷呢?
「雲嫣姑娘,這鍋是我精心調配的藥湯,很補身體的,妳要不要喝一碗?」衛彌天盛了一盤「十全大補湯」到柳雲嫣面前。
柳雲嫣神情一變,嘴角立刻僵住,沒了優雅,多了恐懼,她愣了半天,隨即退後幾步遠,頻頻點頭道謝。
「衛大哥的好意,雲嫣心領了,但最近雲嫣身體不適,談大夫有交代,要雲嫣不要亂吃,也許會跟藥相沖,所以……真是可惜了!」柳雲嫣邊說邊後退幾步,直到門邊,她再感歎表示:「多謝衛大哥的藥湯,雲嫣無福消受,改日再說吧!那盤子先擱著,雲嫣明日再來收拾。」
其實她會來得如此勤,也不是沒原因,說實在話,衛彌天樣樣都行,唯獨下廚是個禁忌。
無論看起來如何像食物的東西只要經過他的手,那個完成品就絕對不可食用,一鍋白稀飯,他有辦法讓它五顏六色,一條魚他可以煎到外表全焦黑不堪,魚肉卻是生的,甜湯是酸的,麵條變麵糊。
總之,自從第一次她嘗過衛彌天一盤酸甜苦辣都有的菜不舒服三天以後,對於他烹煮的食物,從此敬謝不敏,寧願餓死,也絕不下肚。
無論如何,她為了不讓那個徒弟不明不白死去,所以只有勤勞些,常到這裡走動、看看,好第一時間衝去找大夫。
那鍋湯……嘖嘖!紅、黃、青、墨,可以說不該有的顏色都有,柳雲嫣咽嚥口水,看來,她明日最好早一點來看曉成。
聽柳雲嫣提到談大夫,衛彌天喊住她:「雲嫣姑娘,妳和談大夫熟嗎?」
見衛彌天把湯收回,柳雲嫣才又放膽待下。「問落日啊?」
平常,衛彌天嘴裡掛著的都是曉成,等了這些天,終於等到衛彌天提起第二個名字。呵呵!原來衛大哥對落日有興趣,她慧黠一笑,看來爹想要的姻緣沒得攀了,而落日嘛,她也不會讓她繼續平靜如水的。
「嗯,因為她很像我一位故友。」
「原來如此。其實我對落日的背景也不算熟,只是經常去找她。落日她很靜,不愛與人交談,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依然不變,多半都是我去纏著她,她一入村,就說明自己是大夫,還與被孩子們拋棄的徐嬤嬤同住,她外表是冷漠,內心卻很善良,不過對於她的過去,卻隻字不提,無論我怎麼設計,她就是不說半字……不過,我想衛大哥應該有辦法的。」柳雲嫣含著笑。
「為何這麼說?」他問。
「因為落日不是與衛大哥的故友長得像嗎?說不定她可能就是衛大哥的故友。落日也曾說過她是來村子裡找人的,都找了五年了,真的說不定--」她刻意曖昧地望著衛彌天。
她是來找人的?
找誰呢?
衛彌天低頭思索著。
不知怎地,與落日交談那晚的情景一直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明明清楚她不會是、也不可能是瑕兒,因為她眼神裡釋放出來的冷意與堅強都是瑕兒最缺乏的,瑕兒是需要讓人呵護在手心,而落日給他的感覺是堅忍不屈,如寒冬綻放的白梅,冷冷佇立,毋需依靠他人。
「衛大哥,若你有問題,何不直接去問落日?告辭了,衛大哥。」點了頭,柳雲嫣飛也似地離開衛彌天的視線範圍。
望著匆忙離去的柳雲嫣,衛彌天笑了,這小姑娘在想什麼,他焉有不知的道理。
他有責任要擔的,生死早已拋在腦後,他的感情不能任意給人的,因為一個不好,就會令人心碎哪!
他是不是該再去見見落日呢?
「師父,你可愛淘氣又聰明過人的徒兒回來了--」遠處,杜曉成招手喊著。
彌天大哥……
又聽見熟悉的呼喚了,衛彌天加快腳步,努力追上那道飛逝的白色影子。
偏偏,又在同一個地方失去對方的蹤影,然後又是同一個人喊住他。
「衛公子?」談落日也詫異再次遇上他。
「談姑娘,好些天不見了。」衛彌天回頭,雙眸帶笑,儘管清楚她不是瑕兒,而他會如此在意落日,或許是希望藉著對落日的好來彌補瑕兒吧。
談落日不清楚衛彌天為何對自己笑,但出於防備,她仍小心以對。「嗯,」
「又來阻止我?」
「不,前幾天已見識過你的能力,落日不敢再出言不敬。」她也確認了衛彌天的能力的確足夠打開鬼門。
殘月沒有選錯人。
可是她要如何啟齒,才不至於令他懷疑?
「沒有不敬,出自關心,衛某十分感謝。」當日若他真貿然上山,大概也無法不傷分毫地脫身。
「衛公子……」她欲言又止。
「若姑娘不嫌棄,我們不如以名字相稱如何?」
談落日原以為每個除靈師應該都是凶神惡煞才能鎮得住鬼怪,哪知眼前這個衛彌天竟是如此溫文儒雅,猶如一介書生,客氣又溫和。
「好。」察覺對方釋出善意,談落日很難拒絕。
「那麼……落日,我想妳應該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喊她的名字,讓他嘴角淺淺浮笑,他喜歡她的名字沉穩中帶著優雅。
談落日杏眼一垂,舉著燈籠的手頓時有些顫。
今夜的夏風有些涼,這次有備而來的衛彌天褪下自己的外衣幫她披上,又順手接過她的燈籠。
談落日一抹驚慌顯露在臉上,剛剛……衛彌天的手碰了她,他有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
她心中有些忐忑,緊握著自己的手,眼底閃過驚駭。
衛彌天卻以為她是讓自己突兀的舉動嚇著,趕緊解釋:「抱歉,是我冒犯了。可是我瞧妳穿得如此少,才想為妳加件衣服。我看得出來妳有話想對我說,不過夜色不早了,我先送妳回去,明天再談好嗎?」
「也好。」
對於要如何對衛彌天說,她還沒個底。
不禁,她笑了,這五年裡,她究竟在做什麼?忙著照顧徐嬤嬤?忙著醫治村裡的人?忙著重溫人間時的溫情?
忙著……
忙著忘卻過去曾為人時最悲慘的時刻?
是了,這五年裡,她好像都在做這些事,忘了衛彌天、忘了鬼門裡面有名妖等她設法搭救、忘了該設想周到……她什麼都忘了,
「聽說妳與徐嬤嬤同住?」兩人同行,衛蒲天找了個無傷大雅的話題。
「嗯,她是我乾娘。」談落日不敢靠衛彌天太近,她依然有些膽怯,畢竟她再為人的日子不過短短五年而已。
衛彌天淺笑,她的反應果然如村人所描述,客氣不多話,只說重點。
「為什麼呢?」
「因為她一個人很可憐,她的孩子們都不要她了……」就和她的遭遇很像,她的親人都不要她了……
這次,她話多了,不過對衛彌天來說仍不夠多到足以瞭解她這個人,瞭解--這念頭剎那間飛過腦海,除了師父外,從來都不想瞭解任何人的他竟想瞭解眼前的女子?
衛彌天眉頭一鎖,他與落日不過才第二次見面而已,於是,對有此轉變便歸因於談落日長得與瑕兒很相似的緣故,才會讓他放心不下。
「妳話真的不多。」第二次會面,他證實這點。
談落日望了他一眼,在接觸到他磊落的眼神又趕忙別開。「話太多,只會招人非議,再說,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該說的,她生前都說盡,該做的,只剩下一件事。
「怎麼會沒什麼好說?妳身上好似有許許多多的謎,等著人來解,但答案若妳自己不公佈,也不會有人知情的。」
他很明白對方是個有血有體溫的人,但為何望進她的瞳內時,那感覺卻是猶如墜入懸崖底般的絕望?眼前的她,彷彿沒有一絲任何對未來求生的意志,好似一旦她手邊的事情完了,便會毫無眷戀地消逝。
「謎?」談落日淡淡拉出似笑非笑的唇痕,在她的神情隱藏著過多的嘲諷。「你說笑了。我一介女流,沒什麼驚天動地的背景,只是孤身一人行走,然後尋到了靈山落根罷了,哪有什麼謎。」
她只是不希望與村人有過多的牽扯,所以少言少語的舉動才更引起他們的好奇,反正人天生就是好奇的,她也隨他們去猜、去想,就是不說他們想知道的事情,待事情結束,她便會離去,再與靈山村無任何瓜葛。
衛彌天微瞇了眼,深視她。
她--一舉一動都顯得優雅而緩慢,應對進退不失禮節,看得出受過良好教養,應該出身不錯,可為何落至隻身一人?
背景對她來說好似逆鱗,不可硬要揭開,還是順其自然吧!已傷了瑕兒,不想連她也傷了。
每個人都有堅毅的一面,但脆弱的那部分更容不得人的侵略,他明白。
瞧見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快要掉下肩膀,他連忙幫她拉起,怎知,她露出的表情彷彿是受到驚嚇的鳥兒,一手甩開了他的善意,然後雙手緊緊拉著外衣包圍住自己,眸子定住他,裡頭有驚駭。
騰在半空中的手不疼,但他的心卻莫名受到小小的挫折,末了,他解嘲一笑,收回手,神情冷硬。
「看來,妳不單話少,還很怕我?因為我是除靈師?」衛彌天的聲音藏了小小的哀傷。
群魔雖亂舞,可惜除靈師對於尋常百姓人家來說還是個禁忌之詞,因為一旦沾上,就表示自己招來不祥,霉運當頭,所以很少有人會喜歡他這類人。甚至還有謠言說除靈師自己本身就與妖鬼打交道,才能進行除妖降魔的工作,說穿了,除靈師也非善類,是個一靠近就會帶來厄運的人。
是故,他很少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會長期待在瑕兒的縣裡,一方面是師父的交代,二來也是為了瑕兒的懇求,再加上那時他們師徒只在別的城裡除靈,秘密才沒曝光。直到瑕兒死了,師父離去,他坦承自己的身份後,縣令長便親自請他離開,說是以他的才能應該到外頭闖蕩,其實他們也是怕他為縣裡帶來不平靜。
對人性,他看得很開,也過了失望的時期。
只是這次面對落日如此強烈明顯的拒絕,他有些心痛,看來要改變世人對他們的想法,恐怕很難了。
清楚衛彌天會錯意,談落日欲解釋,衛彌天卻說:「沒事的,我很明白。」
還自信地以為自己脆弱的地方已經不再有缺口,沒想到落日小小的動作竟輕易地又掀開他的傷口。
向來不懂得傷人的她,頭一次看見一個男人因自己的反應而有如此深刻的哀傷,談落日再也顧不得自己身份會不會被拆穿,下一秒便抓住他的衣袖。
「不是的!我不是因為你是除靈師……」咦?不對啊!她的確真的是因為對方是除靈師,仍害怕會被看出端倪才會下意識避開的。
衛彌天因她的話到一半停住而淺笑,明白她想解釋,卻又難以解釋的苦處,他能瞭解,至少感覺得出她不是惡意便好。
「我曉得。」
他說曉得?曉得什麼啊?
談落日著急不已,該怎麼解釋才最合適?
沒錯,他倆本兩立,是該防著,但她對他絕無輕視或睥睨的意味,她是……她是……
衛彌天自然地拍拍她的手,重複道:「我曉得。」
她都沒說,他究竟曉得什麼了?
談落日急了,氣了,加重力道。「我的意思是……我一點都不討厭你,你是個好人!我剛剛是因為……是因為……」
是因為我是鬼,不是人!
這個解釋,她真的說不出口。
衛彌天恢復了氣定神閒的模樣,仍安撫性地說:「沒關係,我曉得。」
談落日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氣得質問:「你到底曉得什麼啊?」
衛彌天沒料到她會反問,說實在話,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曉得什麼了,不過他決定把自己的感覺說出。
「我曉得妳不是有心的。」一個人的有心或無意,他至少會有察覺。
談落日急切地表示:「我真的不討厭你!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如此受人愛戴與景仰……」過去,她也是恁地風光,談大夫的名號在她的家鄉裡是何等響亮,但如今呢?若問過去,又有誰記得住她曾經細心付出,他們只會記著她誤醫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人。
功過永遠不能相抵,尤其是功在前,過在後,更難以等於。
聽見這番褒獎,衛彌天苦澀點滴在心頭,人究竟只能看得見當下而已,卻看不見背後的傷痕。
他自己是,面容添著憂的她又何嘗不是?
在冷漠的背後,她必定也是隱瞞許多他不清楚的痛苦,每個人都是的。
一時間的動容,衛彌天無法自己地傾身輕輕抱住她,心跳貼著,一齊鼓動,試著撫平兩人的激動。
「落日,我明白妳的意思,我明白,我真的懂……」
她的眼睛摻著淡淡的愁、她的神情顯露出過多的傷、她的唇無語地包含沉重的悲,從不以為自己已練就到一眼就能看穿人性的衛彌天,卻不得不承認他對落日有著難以理解的熟稔。
對她,不只同情,更有無限的疼惜。
彷彿落日生來就是讓他磷惜的。
一個人即使再如何掩飾,眼神也騙不了人,她肯定有段難以忘卻的傷痛回憶,正如他自己。
待心靜了,談落日才意識到自己讓人摟著,那個人還是她的天敵,可是她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相反地,還有股暖意悄悄爬上心頭,那與徐嬤嬤給她的擁抱是一樣溫暖,卻有著不一樣的感受。
衛彌天讓她覺得備受寵愛與憐惜。
不過……該有的禮節還是別少了吧!
談落日輕咳兩聲,示意自己已無事,衛彌天隨即明白自己做了什麼,趕緊退後。
「呃……我不是、也沒有意圖想輕薄妳,我只是……我只是……」此時換他著急得語意不詳了。
談落日見狀,衣袖一擋,會心地笑。
見佳人眼眉彎了,衛彌天這才放心,然而偏又說出壞事的一句話:「我能看看妳笑的樣子嗎?」
不該唐突、不該輕薄,衛彌天卻明白自己如今的行為舉止很不君子,但又如何?他只是順性而為啊。
聞言,談落日眸子眨了眨,隨後才慢慢放下衣袖,正當不知自己該怎麼笑好,又看見衛彌天那副覺得自己說錯話的模樣,逕自二度綻放白梅的柔雅。
衛彌天看了、滿足了,什麼客套的讚美都沒說,只道兩個字,「走吧!」
望著他偉岸的背影,讓人有安心的感覺,談落日腳步慢慢跟上。
若是他們此刻沒有對立的身份,她應該能與這樣的男子相談甚歡。
回到屋前,兩人都覺得夜色的確晚了,也沒再多說什麼,在談落日要道別前,衛彌天問:「我明天方便前來嗎?」
美眸一抬,在燈籠的映照下,談落日的臉色竟有些酡色。
「……黃昏吧!那時候我休息在家了。燈籠給你帶著,明日再還我。」她說完,低了頭走入屋內。
身為人的時候,她沒有過這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為何她此刻的心跳莫名劇烈?連身為大夫的自己也無法診斷是否病了。
她真病了嗎?
沒有察覺談落日的疑問,衛彌天抿著笑意,轉身離開,正巧瞧見了夜空。
不只他的心,今夜,連月娘的臉也帶著笑。
那種甜美的笑,彷彿是嘗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食物般,讓他咀嚼在心頭,濃得化不開。
《 本帖最後由
冷月吟荷
於 2010-9-20 12:43 編輯 》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44:21
第三章
清早,鳥啼花香之際,杜曉成呵欠連連地趴在案上。
昨日忙了一整個白天,好在有柳雲嫣的食物,要不他想今天自己大概就要到大夫那裡去報到。
「十全大補湯」,一想到昨日湯裡的顏色,他差點連早點都吐出來,沒想到好一陣子沒吃到師父的食物,他的功力又精進數倍了,真是愈來愈糟糕。
好在上天可憐他,派了一個柳雲嫣來救他脫離苦海,要不然師父說要在靈山村待得久些,他不就英年早逝,嗚呼哀哉了!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悲慘下去,他已經開始考慮要向柳雲嫣學廚藝。
衛彌天剛走出房便詫異徒兒今兒個會如此早起。「曉成。」
「師父,早!我已經煮了稀飯。」
還不怕麻煩地下廚?怪哉。
「曉成,你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難道是昨晚那湯……」
杜曉成一聽見師父終於要坦承自己的罪有多深時,忙不迭地挺起身子,睜大眸子,他要聽聽師父如何批評自己昨夜那鍋失敗至極的湯。
對啦!對啦!師父,你就用力地說抱歉吧!反正徒兒鐵定原諒你。
「沒讓你喝夠?」
啥?喝夠--要是他喝夠,包準死得不明不白,師父好的不學,偏偏喜歡學習自己一生也不拿手的事情。
「師父,你都不覺得自己的味覺有點異於常人嗎?」幸虧他機靈,趁著師父一個不注意,把湯往窗外一倒,否則今天他恐怕很難見到太陽。不過很不幸地,窗外的花草替他接受了荼毒,全死光了
衛彌天一頓,然後再反問:「會嗎?」
盯著師父那種無辜的神情,杜曉成也不知說什麼才好了,反正他剛才已下定決心非在這段時間內學會柳雲嫣的一招半式不可,還是靠自己比較妥當。
結束這個話題,杜曉成盛了稀飯上案,然後盤腿坐在席上,拎起筷夾菜,嘴裡的問題又順口溜出,「師父,昨夜你又晚歸了。」
別以為他早睡就睡得死,一點風吹草動還是能驚醒他。
「嗯,我去了趟靈山。」衛彌天簡言道。
「不是上次才進去過?」
「看看嘛!」對於曉成愛問到底的性格也真不知是好或是壞。
「喔,那下次我也要去『看看』。」他倒要看看師父究竟在看什麼,看得連覺也不回來睡。
「嗯,好。」
「對了,師父,我昨日下山前,發現一隻魍魎和山魈,你不是說山魈的角能做藥引,要不要去抓來啊?」昨日師父囑咐只是讓他上山觀摩觀摩,不准動手,害他沒得大展本事,遺憾得很。
「山魈啊,也要看等級,年歲愈大的,是愈上等的藥引,也愈不好抓到,不可小覷。過幾天,我們一塊上去探探。」相較於山魈,他比較在意魍魎的動向,怎麼他前次上去沒瞧見魍魎。
「好的,師父。」聽見有工作,他樂得很。
「待會兒你先過去柳家一趟,記得要跟雲嫣姊姊道謝,她很疼你的。」
杜曉成哼了聲是,兩人明明只相差兩歲,柳雲嫣又沒自己高大,憑什麼要喊她姊姊,叫妹妹還差不多。
「曉成?」清楚曉成早熟,但有時候也會叛逆,衛彌天又提醒一次。
「是啦,姊姊嘛!」叫得他都起了雞皮疙瘩。
女人,總是麻煩。
杜曉成拿著盤子由柳府的僕人領著人大廳,途中,巧遇正要出門的柳雲嫣。
柳雲嫣點頭走近杜曉成,順便遺走僕人。
她含笑,接過盤子,抬手摸摸杜曉成的頭。「我不是說我去收就好。衛大哥要你過來的?」
杜曉成揮開她的手,師父都不會這麼對他,她憑什麼!「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女人,的確麻煩。
柳雲嫣淺淺一笑。「呵!你是弟弟,我疼你、摸摸你,不好嗎?」獨生女一個,無聊得很。
「噁心。」他作勢想吐。
柳雲嫣挑了細眉。「哎呀!要是讓衛大哥知道你這麼不尊重長輩,他鐵定會傷心的,衛大哥是你師父吧?你捨得他為你難過?」
杜曉成怒眉瞪她。「妳別小人了,更別想挑撥離間,我跟師父的感情可好呢。」
柳雲嫣輕笑,一副穩贏的氣勢。「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吧,你說衛大哥是信我還是信你?」
翻翻白眼,用膝蓋想也知這女人肯定會故意將自己說得很悲慘,好讓師父倒戈。
頭一撇,杜曉成懶得理她,決定回去。要學廚藝還是找別人好了,省得整日同她吵,若是她吵輸心情不好一狀告到師父那裡,他也倒霉。
「等等,」柳雲嫣喊住他。「我剛剛做了點心,正熱著呢。」
聽見有吃的,昨晚沒吃飽的杜曉成肚子不爭氣地立刻咕嚕嚕叫起來。
她噗哧一笑,但為了給他面子,又力求鎮定。「呃,我剛剛岔氣了。怎麼,願不願意幫我吃點?」
杜曉成吞吞口水,他對食物最沒抵抗力了。「好吧。」
柳雲嫣在心底猛笑,這年紀要大不大的曉成個性還真彆扭。「對了,下次盤子就擺在你家,這樣,我才有理由過去啊。」
「過來做什麼?」
「我想全村沒人不知道我爹希望我嫁給你師父吧?」說到自己的爹,柳雲嫣小聲許多。
杜曉成差點忘了,柳村長一直希望與師父結成親家的,一提起這點,他就有股不快的滋味。
師父這麼好,這表裡不一的女人哪配得上師父?
柳雲嫣拍拍他的肩。「想什麼都想出神了?」
「要妳爹省省吧。我師父哪看得上妳--」一脫口,他才覺得話有些重,因為已瞧見她難過的神情了,但覆水難收。
「我當然清楚你師父看不上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想解釋,
柳雲嫣立即挑眉,露出得意的神色。「因為……我知道你師父看上眼的佳人是誰了。」
「我是想妳跟我師父……等等,妳說什麼?」他有沒有聽錯?那個讓他幾乎以為沒有凡心的師父有喜歡的人?
「呵呵,想知道就跟我來吧!」昨夜晚歸,才讓她意外看見美麗的一幕。
「妳說真的還假的?」杜曉成當然想聽,連忙跟上她。
「當然是真的,邊吃邊聽我說……」柳雲嫣挽著杜曉成的手臂慢步走入廚房。
他們兩個,盡情討論,誰也沒注意到這個舉動有多麼親暱。
黃昏裡,赴約時。
衛彌天準時出現在談落日家門前,未敲門,對方像是早知他的到來提早步出。兩人相視一眼,想到昨日各自怪異的行為,彼此都笑了,也開啟今日的起頭。
「這是該還妳的燈籠,謝謝。」衛彌天交出燈籠。
談落日將昨日收好的外衣遞給他。「你的外衣。」
「沒著涼吧?」衛彌天接過外衣,嗅到清新的香味,心頭一陣舒坦。
談落日想到昨夜,臉色驀然又轉紅,頭微低。「沒有,多虧你的衣服。」
「妳每晚都去靈山下嗎?」衛彌天自然地開口詢問。
兩次都在山下遇見她,他頗感疑惑。
談落日一愣,沒想到衛彌天會問這問題。經常深夜到靈山下,不過是純粹喜歡靈山的寧靜與沉謐,要是說出口,不知衛彌天會不會懷疑她什麼?
但這樣永遠小心翼翼,防來防去,真怕自己沒有時間完成心願,所以談落日這次決定放手一試。
若是失敗,最慘莫過變回鬼魂罷了,不怕的。
「我……喜歡靈山的感覺,它很靜、很浩瀚的感覺,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投入它的懷抱。」兩者皆屬陰,自然相屬。
說完後,談落日細細觀察衛彌天的表情,深怕不小心就錯過他高深莫測的敏銳。
衛彌天淡淡一笑,望著靈山。「也是。靈山正因為它本身的特質才會吸引無數妖鬼喜歡來到這裡,連我也不例外……」
猶如聽見秘密一般,談落日不解其意。
他緩緩解釋:「我也為它著迷,尤其是入夜之後,山上更是深沉如海,讓人渾身打顫。」
這算是喜歡的理由嗎?談落日沒有問出口,果真,除靈師也是怪人,才會與妖鬼打交道。
「我很怪吧?」衛彌天竟然自嘲地笑。更怪的是,他居然對一個還認識不深的女子道出自己心裡的話,這才更教人吃驚,曉成就老說他愛搞神秘,要是讓他知情他的師父對外人吐露的心事更多,他會怨死的。
怪?「我們兩個都一樣怪吧!」
一個是鬼、一個是除靈師,兩者卻能和平相處,說出去,誰信?
見她青絲垂在臉龐側,衛彌天禁不住伸手替她整理。
談落日靜靜望著他的動作,露出像是怕弄壞珍寶的神情,她的心慌了,心跳又莫名加速。
「卜通!卜通!」
好大聲啊,會不會讓他聽見呢?
這究竟是什麼病?為何她找了一天醫冊,也探不出半點頭緒?
摀著胸口,談落日的眸子順勢往上瞧著衛彌天讓夕陽映照暈紅的側臉。
衛彌天五官俊雅冷硬,線條因為他整日掛著的笑容而化去剛硬,深邃的黑瞳染著淡淡的柔情,感覺得出來若是能教這樣的男子愛上的女人,必定是幸福的,不會如她的爹一般,整日周旋在女人堆裡,遺忘了他的結髮妻。
察覺她的異狀,衛彌天舉止自然地勾起她的下顎審視。「妳怎麼了?臉色很紅,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衛公子,這……」她想說這不合禮節。
「我們不是說好以名字相稱嗎?」他糾正她的錯誤。
談落日潤潤唇,嚥了口水道:「彌天……」
她未完的話又讓他截斷。
「我知道,可是我……情不自禁嘛!」他露出喜悅的笑容,連眉梢也摻了淡淡的笑。
他喜歡觸碰落日的感覺,那味道無法描述,只能意會,淡淡地、緩緩地滑入他全身血液裡,一股幸福迴盪在心坎,久久不去。
那感覺就好似他早盼望已久。
一個男人怎能笑得如此好看?
忘了回嘴,談落日看著衛彌天的神情看傻了眼。
愣著,瞅著他的笑痕。
正如今日的黃昏帶了點甜甜的滋味,她的心跳慢下了。
暈紅的色澤落在兩人身上,拖曳出淡淡的影子,在地上,在心上,長長遠遠地交錯一起。
「日兒,妳在外頭跟誰聊天哪?」房裡久候乾女兒不歸的徐嬤嬤扯著嗓門問。
一時間,美麗的畫面回到現實裡。
談落日身子往後退幾步,隔開兩人的距離,免得讓第三者看見,有不好的傳言。
「娘,我和一個……」噯!她該怎麼介紹衛彌天與自己的關係呢?他們不是大夫與病人,也算不上朋友,他們……
等不到談落日接下來的答案,徐嬤嬤乾脆自己開門走出來看個究竟。
「喔!原來是衛公子啊。」徐嬤嬤看見俊雅的衛彌天,馬上就認出他來。
「原來徐嬤嬤識得在下?」衛彌天頷首含笑。
徐嬤嬤笑得眼都彎了。「呵呵,靈山村小嘛,有一次就在街上見過你一面,看見你陌生的臉孔,經人指點,不就認識了。日兒,我怎麼沒聽妳說過認識衛公子呢?」
怎麼話題又轉到自己身上?談落日一臉為難,她與衛彌天根本不算認識,只不過兩面之緣,要她說什麼?
「娘,我與衛公子……」
或許是接她的話成習慣了,衛彌天又代而回答:「徐嬤嬤,您好,在下與落日雖然認識不深,不過我們對彼此印象極好,算得上是朋友。」
當下,談落日怔住,實在沒想到以衛彌天光明磊落的性格也會說謊,根本只見過兩次面罷了,哪裡算朋友?
衛彌天露出他慣有的親切微笑,笑得徐嬤嬤合不攏嘴。
與自己相依為命,又很照顧自己的日兒,向來除了醫病、看醫冊、找藥草……喔,得再加上那個經常來找她的雲嫣姑娘外,就沒別的事做了。
老要她多與雲嫣出門走動,她只會待在自己身邊說要照顧她,現在,面前出現了一個年輕、俊秀的公子說是日兒的朋友,她還不眉開眼笑嗎?
「既然是朋友,日兒,來者是客,怎麼可以對待客人無禮,應該讓人家進屋聊聊啊!衛公子,用過膳沒?若不嫌棄,就在寒捨吃個便飯好嗎?」徐嬤嬤笑呵呵地問,一副慇勤期盼衛彌天能入屋的模樣。
今天他出門前還沒準備晚膳,曉成應該會等他回去,那麼,按照常理,他是該回去和曉成一塊用飯,可是,看看徐嬤嬤的好客與落日的冷淡形成強烈對比,衛彌天不自覺拉開笑容。
「那麼,衛某就不客氣了。」
「說什麼呢!不過是多副筷而已。快進來吧,免得飯菜都涼了。」徐嬤嬤邊說邊先走入屋內張羅。
雖瞥見落日不滿的怒狀,衛彌天仍然不以為意。「妳好像在生氣?」
「我以為你是君子。」君子就是不強人所難。
衛彌天淺笑。「我沒讀過聖賢書,從不自詡為『君子』,所以別期望我明白『君子』是什麼。該手下留情的時候,我會;該嚴肅的時候,我知;該別錯過的時候……」他故意拉長尾音,吊人胃口。「我更不會做傻子。日兒,進去用膳吧!」他學著徐嬤嬤的口吻喊她。
這親暱的名字讓他覺得兩人彷彿更進一步似的。
談落日沒想到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他竟也會換樣,是讓她有些錯愕,但也有小部分的心因為他這態度而緩緩卸下防備。
「別那樣喊我。」她蹙眉,將對他的好奇埋在心底。
「徐嬤嬤專屬的嗎?」他打趣地問。
「沒錯。」她加重語氣,刻意區分兩人的關係。
衛彌天打量她的表情,雙手環胸,調侃道:「我不介意那樣喊妳的。」
「我介意。」她蹙眉,微慍。
「因為我是除靈師?」他存心舊事重提。
談落日不知他的計策,以為他仍介懷昨日自己的無心,趕忙撇清,「不是!我才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而不喜歡對方,我若是討厭一個人,連話也不會想跟他說的,絕對不是你……」直到衛彌天都笑出聲了,談落日才醒悟原來自己被他騙了,她賭氣地邁開步伐。
衛彌天拉住她。「落日,別走。」他緊緊捉住了她的柔荑。
四眸交纏,望見對方的瞳眸裡有自己的身影,談落日心慌意亂,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跳又疾速狂奔,讓她全身都發燙。
「放手,衛公子,我們……該進去了。」她垂下螓首,小聲地說。
「彌天。」他不厭其煩地糾正她。
看來他是有意與自己周旋了,談落日一聲淺歎,喚出他的名字,「彌天,娘在等我們了。」原來不看衛彌天,她的心就不會跳得太快,身體的熱度也會降下。
衛彌天看得出來落日十分羞澀,於是放開她。「我們是該進去了,要不然,徐嬤嬤會一直站在窗邊不離開的。」
「啊!」談落日低喊,趕忙回頭,果真瞧見徐嬤嬤站在窗邊,一直注視他們。
那他們剛剛的舉動不就全讓她看見?
真是……真是……噯!怎會臨時出這狀況?
徐嬤嬤一見他們兩人的視線都雙雙朝著她,她也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又忙著喊:「趕快進屋內吧!」
「走吧。」衛彌天拍拍她的背。
談落日回神才發覺這男人壓根沒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
「我餓了。」他的回答簡單又明瞭。
原想出口的聲音都讓他那三個字打了回來,談落日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惱什麼,只好作罷地走入屋內。
暫時,她是鬥不過這男人的。
衛彌天跟在她後頭,笑了。
一頓飯結束,送走了衛彌天,談落日還站在門口遠遠眺望。
徐嬤嬤走到她身邊,剛剛與衛彌天相談甚歡,她十分欣賞這個年輕後輩,沒有傲氣,溫和客氣得很,很得她的緣,偷偷瞄了眼日兒的表情,看來也頗得乾女兒的意呢!那是不是表示她快要可以辦喜事了?
想到未來兒孫滿堂的景象,她呵呵直笑。
收了目光,談落日望著她。「娘,您笑什麼?」
可不能被日兒察覺她的目的,免得她的未來干女婿又會被趕跑。
「沒,只是剛剛那一頓吃得愉快,想到便高興……」
憑自己的乾女兒美貌怎會沒人上門求親,只不過都是未過門就讓日兒以話趕走了,而且來求親的人個個都不錯,可惜沒一個能入了乾女兒的眼,本還在想兩人大概要相依為命一輩子,誰知眼下上天竟送來一個好男人,令她乾女兒那麼地魂牽夢縈,呵,可喜可賀。
他們三人不過話家常,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嗎?
「娘,外頭風大,進去休息吧!」她說。
乾女兒開竅了嗎?
徐嬤嬤又笑了。「好好,妳慢慢看,娘不吵妳了。」
沒留心徐嬤嬤的話,談落日一雙美眸定住遠方。
身為人時,她有過迷失,但隨著時間的推進,她漸漸忘懷了,唉!不忘也是不行的,難道不忘,傷痛就會少些嗎?
所以對於不好的事情,她會選擇遺忘,如今,衛彌天再次教她疑惑了,他對她,不冷、不熱,卻總能激起她不再有漣漪的心池。
她,不是死了嗎?怎還會有多餘的情緒左右她?
進入靈山村五年,她少言少語,更遑論過度的情緒起伏了,但一接觸衛彌天,她的心就好似不再屬於她一般地易有喜怒。
尤其每次望著他那雙熾熱的眼眸,心跳便不受控制的開始加速,這樣的情形好幾次了,而且都是見到衛彌天才出現的……難不成衛彌天的靈力仍影響得了自己?
思緒瞬間閃過腦裡,談落日摀著胸口,蹙眉。
殘月不是說她已經是個人了,再也毋需擔心除靈師對她的傷害?但衛彌天能封住鬼門,其能力自然不比平常的除靈師,是不是殘月失算了?
是不是她終究會命喪除靈師之手?
怕嗎?
何須害怕,只是她還沒救到想救的人,她不能死去;還沒將徐嬤嬤的下半輩子打理好,她不能死去;還沒找出這種心病的原因,她也不能死去,她是個大夫,對陌生的病症亦有責任警告世人。
還有……總覺得自己有話該對衛彌天說的,沒說完了卻心事,她怎能死呢,對不?
收了神,談落日憂憂地笑。
黯夜降臨,又將是一次晨昏循環。
回到屋裡,衛彌天方席地而坐,杜曉成便由房內走出。
「師父。」
「曉成,你還沒睡?」
「等師父啊。」杜曉成坐在衛彌天對面,先幫師父斟茶,再倒一杯給自己。
「有事跟我說?」衛彌天看得出杜曉成滿腹心事。
杜曉成也不知自己該不該說,今天早上聽了柳雲嫣的話,他是半喜半憂,喜的是師父終於找到心上人,憂的是師父也答應他,要兩人走遍整個江湖,可是師父在靈山村有了喜歡的人,是不是就表示他們會永遠待下了?
「嗯。」
衛彌天喝了口茶,等著徒兒自己接話,但久久等不到,於是他自個兒開口問:「怎麼了?」
正午就注意到曉成的不對勁,原本想說曉成是個不會把話藏心底的人,很快便會自己來跟他說,所以他也沒去注意,誰知他這次竟可以忍那麼久,可見事情必定嚴重了。
「師父!」杜曉成大聲地喊。
衛彌天不自覺跟著嚴肅起來。「說吧!」
杜曉成眉頭不知打了多少個結,最後才終於一口氣發問:「你是不是喜歡談落日?」
他沒見過談落日,只聽柳雲嫣提起,自然就不太喜歡這個侵入他們師徒兩人之間的外人,他不擔心柳雲嫣,是因為有把握師父不會喜歡她,但早上聽了那些話後,他覺得談落日才是他該留心的人。
問得直接又果決,這便是曉成的風格,只是沒料到讓他操煩那麼久的事情,竟然只是這件事。
見師父笑得很樂,杜曉成有些不是滋味,他在這裡煩惱那麼久,誰知師父居然還笑得出來。
「師父,曉成是很認真的問你!」
「那師父是不是也該認真的回答?」他收笑,斂眉。
「自然。」
衛彌天吸了口氣,又輕輕吐出,然後開口:「是,我是喜歡她。這答案你滿意嗎?」
果然如柳雲嫣所說,杜曉成急忙問:「那我怎麼辦?」
衛彌天一頓,表情怪異地說:「曉成,師父不可能娶你的。」
杜曉成急得快跳腳,師父分明是故意曲解他的話。「師父,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可是你也擔心過早了,一切都是未定數,連師父都無法掌控了,你擔心什麼?再說,對方也不見得會喜歡你師父啊。」
杜曉成搶話,「師父,你這麼好,誰會不喜歡你?」敢說他師父不是的人,他杜曉成第一個就找對方拚命。
衛彌天囑咐,「多謝你的抬愛了。天色晚了,早點歇息。」
師父既然都這麼說了,杜曉成也不便再說什麼,默默走回房。
喝完杯內的茶,衛彌天步出屋外。
月色皓潔,如勾的形,掛在天上,孤獨極了。
他從沒對人說過,他其實很怕一個人生活。
師父收了他,卻經常不在他身邊,他的生活都是一個人打理,夜晚的寂寥是如何侵蝕他的內心,那種苦,他不曾說過。外人都稱讚他堅強,事實上不然,他是因為害怕孤身一人,所以不得不堅強,否則怎熬得過漫漫日夜呢!
就算是居無定所也無所謂,只要有人作陪就好,於是他收了曉成,不諱言,一半是為曉成,一半是為自己。
他根本不是君子,也不期望做君子,他只希望按照自己的本性而為,求得一個永遠的長伴。
他很自私,明白曉成不會永遠都在他身旁,所以一直很想、很想找個能接受他又能愛他的女子相伴一生。
尋尋覓覓多年,直到遇上落日。
他喜歡她喜歡到無法以言語來說明理由。
她不愛笑,他愛逗她笑;她不常說話,他偏偏喜歡聽她的聲音;她喜歡一個人,他卻愛與她作伴,喜歡瞧見她因為自己而煩惱的樣子。
總之,想到了落日,他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地喜悅起來。
這樣,是世人所謂的「愛」嗎?
他,愛上落日了?
第四章
幾乎是固定的時間了,柳雲嫣總會出現在她面前,帶來的不是新鮮水果,便是她親手做的點心。
平心而論,談落日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連不愛甜食的徐嬤嬤也證不絕口,只是每當柳雲嫣一副喜孜孜地等她開口詢問點心作法時,她就是沒有問,因為她不想與靈山村的人有過多的感情牽扯,遇上徐嬤嬤是個例外了,她不能再破例。
「落日,我來了。」同樣時間,柳雲嫣抵達的時間半分不差。「都晌午了,我帶來我新學的麵食給妳嘗嘗。」
徐嬤嬤是第一個例外,那麼衛彌天是不是第二個?
但這也不算哪!畢竟為了開鬼門,她勢必得與衛彌天有接觸才行。
完全沉浸在無邊無際思緒中的談落日沒注意到柳雲嫣已經在她面前招手了。
柳雲嫣見談落日沒理會自己,便往她肩上一拍。「想什麼,都想出神了?」
「喔,是妳啊。」
「想什麼?」柳雲嫣放下籃子,好奇地問,誰教她很少見落日會這般分心,著實令她起疑,莫非是衛大哥的魅力?
談落日整整情緒,把醫冊合上放妥。「沒什麼。」
柳雲嫣直覺可敏銳了,跟落日打交道五年了,雖仍摸不清她的背景,但至少她的小動作可逃不過她的眼,這會兒的故作鎮定分明是想掩飾她剛剛的出神。
「真的……嗎?」昨日給曉成送點心過去,就發現衛大哥不在家,都黃昏了,人會跑去哪裡呢?她有點知情,又有點不知情。
為了徹底阻止柳雲嫣繼續好奇地問,談落日開口轉移話題。「雲嫣姑娘,妳府上不知有無醫冊?」翻遍她自己的醫冊,就是找不著心病的原由與醫法,她知道柳村長不是大夫卻愛看有關醫術方面的書,所以打算問問看。
聽見這問題,柳雲嫣不太淑女地張著小嘴,表情有些嚇到。
「怎麼了?」談落日對她的表情感到不解。
柳雲嫣誇張地以袖拭臉。「真是感動……」
「感動?」感動什麼?
「是啊,五年來妳第一次開口問我問題,證明了我的努力還是有用的,妳終於將我當朋友了。」柳雲嫣握住她的手,臉上堆滿真切的笑意。
朋友?
好陌生的名詞啊……她都忘了什麼是朋友了。
來不及感歎過去,柳雲嫣又將她拉回來。「對了,妳為何要找醫書?」
「因為……我似乎得病了。」她收了手,背過身。
生病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但倘若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症,又會傳染,那麼,就注定該孤零零一人地離開,就好比當初,她的親人們對她做的事一樣。
不過她清楚她這個病不會傳染,應該是針對她這個借體的魂魄而來。因為她問過徐嬤嬤,她也見過衛彌天,卻沒有相同的症狀。
柳雲嫣急切地又將她扳回來。「妳自己是大夫,找不出病因嗎?」
談落日苦笑。「大夫非萬能。」所以人才會死。
「什麼病?說來聽聽。」她擔心地問。
「雲嫣姑娘,不是我自以為是,而是妳不是大夫,跟妳說了,恐怕也沒用吧。」她純粹以事實為考量。
柳雲嫣也明白她的意思,便道:「說說看嘛!不會耽誤妳多少時間,說不定我會知道。」
感覺得出柳雲嫣在給自己信心,談落日心想說說也無妨。
「好吧。我想我得的是心病。」
「心病?妳的心哪裡會痛嗎?」也不太像啊!落日的身體一直都很好,從未有過病痛,怎會心病說來就來?
「嗯,可是這種心病很怪異,每當我看見……」覺得把衛彌天的名字說出來不太好,談落日換了別的替代。「特定的人後,心裡總會不太舒服,不是心跳莫名加速,便是全身發燙,再不然,臉色就紅得猶如夕陽般……總之,這種病症,我很難全部說盡,翻遍我自個兒的醫冊也找不到,所以才想問問妳府上有沒有其它醫冊供我參考。」
柳雲嫣聽完她的描述,眨了眨眼睛,神情微愣。
怎麼柳雲嫣的表情很像自己見到衛彌天那樣傻愣著,不會吧,這病真的會傳染?
「雲嫣,妳沒事吧?」她著急地間。雲嫣對她很好,她不願害她。
柳雲嫣斂眉,嚴肅地問:「心跳加速?身體發燙?臉色潮紅?」她每問一個,談落日便點一次頭。
哈!原來落日的心病是這樣子啊,害她擔心半天……柳雲嫣鬆了口氣,為自己倒杯茶水潤潤喉。
瞧見柳雲嫣鬆開自己的手臂,趕緊追問:「雲嫣,妳是不是知道什麼?」
柳雲嫣席地坐下,一手抵著下顎,神情輕鬆自在。「心病嘛!」
「是啊,妳真的清楚?」
「呵,我柳雲嫣也不是白活的,當、然、囉!」
面對柳雲嫣知道自己所不知的病症,說沒有傷到自尊是騙人,果然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學海無涯。
「能不能告訴我?」她正襟危坐,虛心請教。
柳雲嫣在心底竊笑,什麼心病,不過就是……
「哼,」她清清喉嚨。「為了確保我沒誤認,我再問妳一些問題,好嗎?」
「嗯,應該的。請問。」
「妳說見到那個『特定』的人,就會讓妳產生那些症狀,那想到他的時候會不會?」
想衛彌天?談落日又紅了臉,聲音低了。「比見到的症狀更輕微些。」
「那……就算有這些症狀出現,妳應該也不會討厭見到那個『特定』的人吧?」
一抹不信迅速飛過談落日雙瞳內,怎麼柳雲嫣能將她的心病分析得如此透徹?看來她是真的知道這種病症。
「嗯,妳說得很正確,我的確不討厭見到他,可是又不能放任這種病繼續下去,雲嫣姑娘,就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如何醫治吧!」
柳雲嫣又咳幾聲。「最後問妳一個問題,只要妳老實回答我,我就告訴妳如何醫治。那個『特定』的人是誰?」
談落日心慌地打翻案上的杯子,幸好茶水已喝完,否則擺在案上的藥材就糟糕了。
趕緊將杯子放好,談落日垂眸,不敢直視柳雲嫣,怕又被看出什麼。「問這做什麼?」
「落日,妳就有所不知了,這種『心病』就需要特殊的藥引,妳不告訴我讓妳產生這種病症的人是誰,我又如何說明醫治之法呢?」柳雲嫣開始掰她的理由。
「難道這種病會隨著不同的對象有不同的醫治方式?」談落日完全信以為真,還認真思索起來。
這樣掰也信?難怪連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了。柳雲嫣有些同情地想。
「是啊,所以妳要快點告訴我害妳生病的人是誰。」她閃著靈動的雙目,期待萬分,雖然大概心裡有個底了,但聽當事人說出來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能說嗎?
柳雲嫣應該不會聯想到她或許是鬼吧?
效!殘月怎麼都沒將後遺症告知她,害她此刻也得病了。
罷了!
「是……衛彌天。」
柳雲嫣聽見想聽的答案,笑得嘴兒彎彎如天上弦月。「真是恭喜了。」
談落日覺得莫名其妙。「恭喜?」
「是啊,恭喜妳的病找到醫治的方法了。」
「真的?」
「是啊,這種『心病』,就是當妳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才會發病的,每個人都會有,妳的醫治方法就是嫁給衛大哥吧!」
喜歡?
原來喜歡是這種感覺?
以前看妹妹們出嫁的時候,嫁的都是她們喜歡的人,還來不及體會那種感覺,她便死去了。原來喜歡的感覺是這樣啊……
嗯,不對!她怎能喜歡衛彌天?
不行!
她不能喜歡他,他們……不能在一起!
「不可能!我不會喜歡他!」她堅定地表明。
柳雲嫣跟著她起身。「為什麼?衛大哥哪裡不好?」
談落日別過頭。「不是他,是我,是我配不上他。」
「落日,妳說什麼啊?你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怎麼公佈事實後的結果與她的預設有很大的出入?
「總之,我們不合適,永遠都不能在一塊。」
她是鬼、他是人,人鬼本殊途,她不該因為有了身體就有其它妄想,她是來救人的,不是來……喜歡人。
見落日遲遲不願面對自己,好脾氣的柳雲嫣也氣了,「唉!真弄不懂妳在想什麼,難道真要一輩子一個人過活嗎?明明就喜歡人家,為何要說這些話呢?不跟妳說了。」語畢,她甩袖離去。
談落日這才回身,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口。
所以她才不希望與太多人有所牽扯,有感情就會有關心,有關心就會讓她有還身為人的錯覺。
真是太傻了……
雲嫣說得對,她只適合一個人一輩子。
「彌天……」低低喃著他的名,她的心很痛。
喜歡哪……她誰不喜歡,為何偏偏喜歡上他?
靈山山腰
兩個迅捷的身影,分開各自一邊,他們上山來探探,意外遇上山魈。這山魈可非普通人士抓得起,若沒有個十年修行,根本沒這能力。
「師父,我說吧,真的有山魈。」
遠遠的一個影子,衛彌天認得出來。
「看來這山魈聰明得很,知道上次師父出手,躲得老遠,現在以為太平才又出來閒晃。師父,抓來做藥引吧?」雖說那只山魈只有豬只般大小,但力量可是讓人不敢小覷,杜曉成躍躍欲試。
「他身上沒有人類的氣味,想來不曾傷人。」平心而論,他非是嗜殺者。
「師父,」曉得師父有些心軟,杜曉成連忙提醒,「若是等他下手了,就遲了。」
看過讓山魈傷害的人,死況的確慘不忍睹,於是,衛彌天作出決定。「你出手吧。」
「嗯。」杜曉成點頭應道,開心地立即上樹。
那瞬間,杜曉成的身影飛快地在樹林間跳躍,身輕如燕,一棵樹換過一棵樹,然後在離山魈幾步之遙停下,他很聰明地處於下風處,而顧著肚子的山魈也未察覺有危險靠近拚命吃著眼前的食物。
杜曉成笑了,然後由腰間抽出網,迅速往山魈的位置灑下,時間剛剛好,山魈直到此時才發現自己有危險,卻為時已晚,此時他如籠中鱉,讓人抓個正著。
山魈正因為網上的硃砂感到刺痛不已而大吼大叫,四肢不停亂動,連那長而尖銳的尾巴也差點打到杜曉成。
「曉成,小心些,別靠太近,山魈很兇猛,尤其是餓昏了的。」衛彌天趕上來叮嚀著。
「真是的,既然被抓就安分些,別亂動。」杜曉成離開山魈一步的距離。上等山魈可是最佳的藥引子,像他眼前這隻,這樣就算上等品種。「山魈啊山魈!誰教你偏偏出現在靈山,我師父的名號可不容許你這隻小怪物破壞呢!」
杜曉成舉起抹過硃砂的刀,眼看就要利落地劃過山魈的尾巴,說時遲,那時快,衛彌天阻止了他的手勁。
「師父?!」
「算了,他沒惹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最後一刻,他依舊不忍心。
師命難違,杜曉成只好挫敗地把刀收好,朝著山魈說:「你命大福大,遇上我的好師父,要是我,早把你收拾了,下次別出現我面前了,快走吧!」
解開網子,山魈像是通人性地朝他們師徒倆點點頭,便離開現場。
「這小怪物還算有禮貌。」
杜曉成忽然覺得自己也好似偉大了起來,不過是師父要他放他才放,但見了山魈那副感恩的模樣,他才明白師父的話不無道理,山魈沒有犯錯,就要以連坐法對待,實在不人道。
「咦?師父,你在找什麼?」
「不見魍魎。」他比較注意的是魍魎的動向。
魍魎是木石精靈,在「妖魔精鬼怪」裡,更勝鬼怪,山魈不過屬怪,自然魍魎才是他該注意的目標。
還有--鬼門。
鬼門是他封的,但這次再來,卻因為鬼氣被封住,鬼門的正確位置也隱藏住了,要找起來,會費一番工夫。
「那傢伙聰明得很,上次我也想追他,結果追丟了,今天見師父上山了,應該不會露面才是,不過……」杜曉成皺著眉,望著另一處。
「不過什麼?」
「師父,你看那裡。」杜曉成抬手一指。「那邊有個人呢,還是個老婆婆,都黃昏了,她怎麼還敢一個人上山?」
頤著曉成所指的方向,衛彌天看見徐嬤嬤的身影。「徐嬤嬤?」身形立刻拔前。
杜曉成跟上師父的腳程。「師父,你認識?」照理說,師父認識的人,他應該也見過一面才對啊。
衛彌天沒有回他的話,喊著:「徐嬤嬤。」
「啊,原來是衛公子。」
徐嬤嬤身子重心不穩,衛彌天趕緊扶著她。「徐嬤嬤,您怎麼一個人上山?」
「喔,我是想來山上採一些野菜,最近日兒的臉色差,我想找些好東西給她補一補,對了,衛公子,你也好幾天沒來了。」
「嗯,有些事忙。落日她自己不是大夫……是生病了嗎?」最近他常上山找尋鬼門的封閉處,才會少到她那裡走動。
落日?杜曉成嘴一撇,他知道是誰了,原來啊……師父連她家的人都認識了,果然是有企圖。
臉色差?不會自己抓藥就好,何必要這麼一個老婆婆上山來折騰。杜曉成對談落日的印象又壞上幾分。
「生病也不像,只是不愛說話了,唉!這傻女兒有心事都放在心底,可我這雙眼睛看得出來,她是在想你。」徐嬤嬤邊把采好的野菜收入籃子邊說。
衛彌天接過籃子,杜曉成再自動自發地幫師父拿著。
「想我?」攙扶著徐嬤嬤,衛彌天心情沒來由地轉好。「真的嗎?」
師父,你還真信?
走在兩人身後的杜曉成都快聽不下去了,這個徐嬤嬤心裡盤算的主意還不跟柳村長一個樣,不用腦子也看得出來。
「當然是真的,我用得著騙你嗎?你可是唯一進過我家門裡沒被日兒請出去的人呢!最近你沒來,日兒每到黃昏就會望著窗外,那眼神啊……分明就在等人。衛公子,我看得出來你對我家的日兒有心,日兒她呢,很單純,你可別傷了她的心。」
「我不會的。」衛彌天慎重地表示。「來,我扶您下山。」
「那就好,我看得出來你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日兒托付給你,我很放心。日兒她是個好孩子,我的孩子們都不要我了,她卻願意照顧我,五年了,沒聽她說過一句重話,她對我,實在是比親生的兒女都來得孝順,要不是有她,我晚年恐怕會很淒慘。」徐嬤嬤有感而發地吐露心事。
衛彌天靜靜地聽著。
「有一次我病了,是她不眠不休地照顧我,當我醒來時,就看見她紅著一雙眼坐在我身邊,想到那次,我的心又疼了起來,一個好好的姑娘,又那麼聰慧、細心,怎麼會沒人愛她呢?」
「沒人愛她?」他眉心一皺,也頗是心疼。
「我曾問過她為何不想嫁人,她回答我說不會有人愛她,聽聽這話,怎不教人鼻酸呢!她的家裡一定出了重大變故,才會讓她變成這樣的。」說到過往,徐嬤嬤又心疼起來。
「徐嬤嬤,您放心,我會照顧日兒的。」
「那就好、那就好。」徐嬤嬤彷彿安心似的,臉色不再愁重。
杜曉成雙手一攤,翻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模樣。
若女方不反對,看來這婚事定下了,真是無趣。
這靈山村除了靈山外,就沒有趣事了,師父若要待下,那麼他便要離開,但想到柳雲嫣的巧手和自己的肚子,又有抹不捨。
唉,女人,果然麻煩。
「日兒、日兒。」回到家門口,徐嬤嬤忙不迭地喊。
結果走出來的是柳雲嫣。「徐嬤嬤……衛大哥?你們怎麼一塊回來啊?」
「雲嫣,怎麼只有妳一個?日兒呢?」
「落日她上山接您去了,你們沒遇上嗎?」柳雲嫣露出驚異神色。
她自覺中午說話有失分寸,便想過來道個歉,怎知徐嬤嬤沒留下隻字詞組獨自離開家中,讓她與落日找遍整個村子,最後是落日猜想徐嬤嬤可能上靈山了,便不顧自己的阻止,匆忙地也上山,要是知道衛大哥會將人平安送回來,她當時就該把落日擋下的,現在可好,一個平安回來,一個卻不知平安否。
衛彌天聽了立刻轉向靈山的方向看去,她上山了?夜色都暗了,她居然自己一個人上山。
拳頭一握,衛彌天非常擔心。「曉成,我先上山去把人接回來,你留在這裡照顧徐嬤嬤,知道嗎?」
「師父,小心點。」
衛彌天點了點頭,接著飛奔靈山。
「徐嬤嬤,來,我扶您進去,放心吧!衛大哥出馬,絕對能平安地把落日帶回來的。」柳雲嫣安撫著。
「真的嗎?」徐嬤嬤一臉焦急。她是想白天靈山應該沒什麼危險才上山,沒想到竟讓日兒可能會遭遇危險,都怪她莽撞,若是日兒有個萬一,她怎捨得啊!
「放心,要相信衛大哥的能力,落日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您不也平安下山了嗎?」安撫了徐嬤嬤入屋休息,柳雲嫣又走出來。「你擔心衛大哥?」
「師父很厲害,有什麼好擔心?!」
柳雲嫣笑了笑。「那我清楚你在擔心什麼了。」
杜曉成煩躁地說:「我根本沒在擔心。」
「是嗎?萬一衛大哥要永遠留在靈山,你怎麼辦呢?」
面對柳雲嫣的調侃,杜曉成賭氣道:「關妳什麼事!」
斜陽落山,黯夜上梢。
入夜後,山上顯得陰氣十足。
剛入靈山,談落日立刻察覺到靈山並沒有因為衛彌天上次的行動而有所改變,仍然感覺得出穢氣沖天,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陰霾遮天,膽小的人恐怕無法承擔得了。
談落日仰天,高聳參天的樹林掩蔽了月光,整座山頭根本毫無生氣。
可是她不怕的,一想到她擔心的人仍在山上,她就不怕了。
「娘!您在那兒?」
入夜的靈山是大聲不得,倘若是想多幾個伴,那就儘管大喊,馬上就會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來到你身邊與你作伴,但談落日為了找人,只好不顧危險地放聲大喊。
但她的呼喊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只有迴盪在山林間的回音一波一波地反折。
「娘!」談落日不氣餒一再地喊,依舊沒有響應。
她在產野菜的附近繞上好幾回,什麼都沒瞧見,當她正準備離開到別的地方找時,一隻如兔般大小的動物猛然出現在她面前,談落日嚇了一跳,腳下一個踉蹌,踩空了,還來下及叫喊,已順勢跌落下去。
直到跌入最深處,著地後,談落日才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
感覺到自己全身都是擦傷也流了血,她覺得事情糟了,因為有些怪物最愛生血的刺激,要是時間一久,她沒離開,那些怪物便會找上門。於是,她忍著痛苦試著想站起,可無論她如何使力就是站不起來,看來自己傷得很重,沒有休息個七、八日是不行的,但該怎麼離開這裡呢?又有誰會曉得她摔在這裡?
除了雲嫣,沒人知道她在這裡,靈山已入夜,不會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上山來,所以不會有人來救她的,誰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談落日合上眼睛,人性本如此,她該認清的,只是,連天也要絕她嗎?
忽然一陣冷風拂過談落日的臉,她甫定睛,前方居然立著一個藍色身影。
他長髮飄逸、身形頤長,俊朗的五官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舉手投足間顯得氣勢昂然、高不可攀。
嵐魃偏頭注視受了傷的談落日,眼神冷冽,沒有絲毫的溫情。
「妳……應該就是鬼魂落日吧?」他開口,聲音如流水,十分清澈入骨。
談落日想說話,但身體的疼痛使她力不從心,終於不知不覺地昏迷了。
「甘願再為人一次?也沒人比妳更傻了……」嵐魃的眼神往左一偏,眼神凜冽。「不過,即使她現在是人,我也不准你們這些下等怪物打她的主意!」
低沉、威嚴的聲音一喝,四周立刻安靜下來,不敢再有任何聲響。
「還不快離開我的視線!難不成要我動手……」聲音微揚,是不帶任何感情。
話尚未結束,在一陣騷動後,嵐魃滿意地微笑,走近談落日。
「我雖厭惡人類,但妳除外,我不會讓妳死的,因為我還需要妳的幫助。」說完,他單手一抬,談落日浮上半空,兩人旋即像陣風地消失無蹤影。
不知過了多久,談落日張眼,映入眼簾的是剛剛那張清俊不帶生氣的臉龐。
「意識清楚嗎?」
談落日也感覺到自己沒有之前那麼疼,是他救了自己嗎?
「你救了我?」直覺告訴她,對方絕非普通人物。
嵐魃點頭。「除了我,這山裡也沒人能救妳,不過我也只是讓妳不死而已。」
「你是魍魎?」她感覺得出他的氣。
「嗯哼。」
「救我有條件的吧?」她很清楚魍魎的作風,施恩必望回報,絕不會有例外。「說出來吧!」
「很簡單,我要開鬼門。」
「我沒辦法開。」談落日毫不猶豫地回答。
嵐魃淺淺露出深沉的笑。「我當然清楚妳沒這能力,要不然也不會找上殘月,是他告訴妳要靠衛彌天吧?可是他有告訴妳鬼門正確位置嗎?」
「正確位置?」難怪她上次來的時候,也找不到鬼門。
「鬼門封住了鬼氣,任誰也無法找出正確位置,連殘月也不例外,就算妳有衛彌天,也無法開啟,而且要開鬼門也必須在子夜,否則任憑有天大本領,鬼門依然不會開。這些,我相信依殘月的性子肯定統統沒告知妳。」
原來殘月沒說的事情還有這麼多,談落日難得如此氣憤一個人。
不過眼前的魍魎也不知是好是壞,她雖死了,卻也不希望有人利用鬼門危害。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嵐魃不屑地回道:「放心,我還不至於那麼無聊想掀起亂世,我只是想進入鬼門而已。」他厭惡人類,討厭待在人類的世界,所以想進入鬼門,上次錯過機會,這次非進入不可。
談落日聽了有些詫異,門內的想出來,門外的卻想進去,令她大感意外。
「我不找衛彌天,因為他是人,但妳曾經為鬼,我還可以試著與妳打交道。我們兩人目標相同,我知妳想救裡面的妖,而我是想進去,彼此沒有衝突,上次我又幫了妳,應該能合作的。」嵐魃淡淡表示,沒有炫耀的口氣。
談落日不解他的話。「幫我?」
「妳以為與衛彌天第一次會面是偶然嗎?若非我的關係,妳要接近他恐怕很難。」若非他知曉談落日的身體由何而來,他再從中牽線,談落日怕是要隔一段長時間才會有勇氣去見衛彌天。
「你的關係?」談落日對於嵐魃的說詞覺得疑惑。因為她實在不清楚嵐魃究竟幫了她什麼。
「那與妳無關,不用多問。」
「那為何你直到此時才來找我?」
「我早來,鬼門也不見得提早開,不是嗎?」他做事向來有計劃。
「我該怎麼做?」既然兩人目的一樣,多一個幫手也是好的。
「等時機成熟,我會告訴妳鬼門正確位置,不過妳必須先讓衛彌天有所準備。」鬼門可不是人人都開得起,殘月選上的人也的確有這份實力,不過……人鬥得過強大的鬼氣反撲嗎?
反正衛彌天不關他的事,他也懶得操心他的死活。
「準備?」又是殘月沒說的事嗎?
不經意地瞄見談落日眼底釋出的關心,看來是有人動情了,那麼這件事他最好別說,免得壞了事。
「就算是除靈師,也總要有個準備什麼的。」嵐魃四兩撥千金地轉移話題。
「我曉得。」
他與她,終究不可能,還是盡早完成目的,然後離開靈山村。
「別愛上他。」嵐魃突然脫口道。
極力隱藏的心事讓人一下子揭開,談落日雖是震驚也故作鎮定。「我沒有。」
嵐魃輕輕佻眉。「是嗎?最好了。總之,別愛上他,你們是不可能在一塊的。他是人、妳是鬼,就算此刻有身體,也改變不了已死的定數。」想騙過他,這小姑娘還沒這本事,不過提醒到此為止,他也不好管閒事。
「我知。」她點點頭,該看清的事情她很明白。
自她死後,人世的事情便再也與她無關了,她只是一隻鬼,暫時依附在人體之內的無主之鬼。
情與愛,是她沾不得的。
「有自知之明就好。記著我的名--嵐魑,有困難再來找我。」由風中感受到人氣,他身子往上一飄,隱沒在樹梢間,徒留聲音迴盪。「他來接妳了,記著,別出了岔子,要不,會功虧一簣。」
伴隨夜風的瀟灑,樹上葉片憲牽,嵐魃的氣息隱沒,而身旁由遠轉近的腳步聲讓她回了頭。
驀然,眨眼的那瞬間,急促的聲音來到她面前,一抹光亮遮住她的眼,尚看不清嵐魃嘴裡說的「他」是誰,就讓人抱個滿懷,對方緊緊地將她攬住,猶如怕她消逝一般,令她不由自主地也回抱對方。
打她有記憶開始,除了娘外,就不曾有人這麼親暱、激動的抱過自己,但娘死得早,爹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根本沒有半個人願意親近她。
她的心,一直是寂寞的。
好久之後,衛彌天才放開她,但眼中露出的擔憂始終沒褪過。「落日,幸好妳沒事,幸好……」
凝視衛彌天關懷的雙眸,談落日不由得鼻酸,關心她的人,為何總與她沒有血緣關係?生前她的病人趙公子、後來的徐嬤嬤、柳雲嫣,以及此刻的他。
連不相關的人也願意付出,反觀她的親人們全當她是斂財工具,連一點親情也不願賒給她。
「你……來找我?」她的內心受到無比震撼。
衛彌天捧著她的臉蛋,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髒污。「嗯,靈山入夜了,我當然要來找妳,我會擔心的。」適才在一處草堆上發現她撕裂的衣袖,還以為她已遭到不測,所幸找到完整無缺的人,他終於放心。
在燈籠的映照下,兩人的臉上散發淡淡的暈黃。
「我沒事。」思及正午柳雲嫣說的話,談落日垂著眸,不敢看他,嵐魃也說了,他們不可能的,她最好別再有妄想。
只是一想到他會來找自己,她內心有些喜悅。
那種讓人關心的滋味,的確溫暖。
「瞧妳一身傷,怎說沒事?!」衛彌天不管男女有別,逕自拉開她右手的衣袖審視傷勢,只見他臉色一僵,稍後才緩緩拉下她的衣袖。
「我這傷,不嚴重的。」
「都傷成這樣,還要逞強,真以為自己死不了嗎?」衛彌天口氣不自覺稍重。
聽在談落日耳裡,有些刺。蒼白的一張小臉望著他,眼底閃著驚詫。
瞥見談落日露出的神色,衛彌天這才發覺自己的口氣有多嚴肅,他先是別過頭,稍後才啟口,「抱歉,我一時擔心過頭,說話口氣重了些,沒嚇著妳吧?」
「沒……有。」再如何掩飾,也遮掩不了兩人先天的差別,她是該怕他的。
緊握她發顫的小手,衛彌天歎了口氣。「還說沒有,手都這麼涼了,還發顫呢!」
談落日忍著要抽回手的衝動,頭更低了,也不發一語。
不只手,她連心都在顫抖,要是衛彌天看出端倪,她大概會命喪在此。
衛彌天注視她的害怕,慢慢將她摟入懷裡。「落日,我還是嚇到妳了。」
聆聽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談落日好不容易讓自己害怕的心情降下,她想真的或許是他一時心急口快,所以他應該還沒發現什麼,她不該把人憂天。
「謝謝你,我真的沒事了。」他的懷抱太溫暖,她有些捨不得離開。
「那就好。妳受傷,若沒人指路,我不好帶妳下山,加上妳的傷勢又不輕,需要先做些處理,我想我們今晚夜宿靈山可好?」衡量過事情輕重後,衛彌天有了決定。
「嗯。」聽見這結果,談落日不禁揚笑。
說不定今夜便是個契機,她忖度著。
不過,想著想著,她卻漸漸睡沉了……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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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今夜,是爹迎娶五娘的日子。
五娘是青樓裡的小婢,但手段厲害,所以讓爹魂牽夢縈--這是她聽三娘說的。
張燈結綵,火紅似要噴火的雙喜字貼滿整間宅子。
她的娘剛死不久,偌大的宅子裡卻彷彿不當有這人的存在。若非娘是爹的明媒正娶,大概下場會更淒涼。
一身素衣,她讓人擋在主屋前。
「大小姐,老爺不希望妳任意走動。」
望著守衛,她面無表情。
是怕她壞了氣氛吧?
不願讓守衛難做,目光遠遠一眺,看見了爹紅色的背影後,她轉身離開,相較於主屋內的鑼鼓喧天,別院裡冷冷清清,沒有半點聲音。
來到靈堂前,看著娘的牌位,她已哭得再也掉不出淚來。
娘是縣裡有名的大夫,將一身的本事都傳給了她,所以爹才會讓她平安地留在宅子裡,不讓其它人打攪她。
她的爹是個商賈,想攀上官家,便讓她來為他打前鋒,先奪個醫聖美名,再進而打通人脈買個官位坐。
她很氣的。
不是氣自己被利用,而是氣爹對娘的不珍惜。
娘是個賢淑的女子,卻因為樣貌不佳,而得不到爹的青睞,雖是指腹為婚,除了新婚當日外,始終獨守空閨。
而她呢……憑著是一身好本事,受縣上的民眾愛戴,整個談府的人才不敢對她放肆,但卻沒有一個真心愛護她。
是了,誰教她的娘不受爹的寵愛,她活該有這命。
只是,他們都有血緣關係,為何就不能多疼她一些呢?
她只希望有人能聽聽她說話,多關心她便好了,她求的也不多,可惜上天彷彿遺忘了她似的,談府的人從未記起她的存在。
娘,為何沒人愛日兒呢?您不是說總有一天會有人喜歡日兒嗎?
今早,聽見三妹要嫁人。
二娘說三妹嫁的是個青年才俊,兩人又互相喜歡,往後她女兒的日子就好過了。
剛回談府的她,經過迴廊,乍聽見這番消息。
她住的是別院,很少到主屋走動,小婢們也懶得與她說話,更遑論把主屋內的消息轉告給她,上次大弟、二妹成婚,她知道時,大弟已拜堂,二妹也去了夫家,統統晚了一步。
這次是婢女忘了送餐給她,她有些餓,想到廚房找些東西填肚子,才正巧聽見。
喜歡?
她眨眨眼,有些不解。
什麼是喜歡?
她不懂,也沒人跟她提過。
嫁人好嗎?
像娘這般,她情願一生不嫁。
雖與主屋的人沒什麼來往,到底也是手足,她希望她的妹妹們都覓得一個好歸宿,不要再像她娘這樣。
捧著點心,她回轉別院。
娘,日兒好思念您!您聽得見日兒的聲音嗎?
今日,縣裡有許多人得了一種不知名的病,紛紛上她這裡來求診。
「談大夫,妳看看我兒子是怎麼了?最近老說頭暈,今天早上醒來高燒不退,身子長滿紅色斑點又奇癢無比,我看見李大嫂的小兒子也是這樣,是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嬤嬤,您先寬心,讓我看看沉大哥的症狀再說。」
連續幾番望聞間切之後,她頭一次讓縣民失望了,因為連醫術高超的她也無法看出這是什麼病症,只能先開些止疼的藥讓這些病人服用減輕痛苦。
聽了所有來求診的人回答之後,才發現他們原來都是最近有上白蓮山的樵夫或獵戶,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她,決意上山一探究竟。
來到白蓮山上,她偶爾見到幾隻動作緩慢的動物在山裡逛著,那些動物看上去都不像生病的模樣,便遠遠跟著牠們,穿過隱蔽之處後赫然發現一池泉水,很多動物都在飲用,是素聞山泉水滋味甘甜,但見那麼多動物同時聚在一塊的場面就有些特別了,於是她趁著動物們一一離開後,解下腰間的水壺汲滿後,才下山回到談府。
剛進門,看起來像是等候多時的管家上前交代,爹要見她。
爹會主動想見她?真是平生第一次啊。
怎知會面結果,爹竟是要她別插手白蓮山的事情。
「怎麼行?我是個大夫,本來就該救人,怎麼說白蓮山的事也是縣裡的事,就算我是一介平民,也得關心哪!」為了那些無辜的縣民,她首次反抗親爹。
「我們要搬離這裡了。總之,白蓮山的事不准妳再插手!」
望進爹的眼裡,沒有關愛、沒有擔憂,只有名利。
爹是怕她萬一不幸也染上這種病,便再也無法幫他奪美名了。
呵!真是殘酷哪!明明是親爹,為何對她的生死不聞不問呢?
「爹,我真的是您親生的嗎?」
「啪!」
回答的是一個似乎想掩飾心虛的巴掌聲。
真是的!她怎能錯怪娘的貞潔的,她肯定是爹親生的。
「妳要是不聽我的話,下場自理!」
撫著發燙的臉頰,她沒有一絲怨言。
娘,日兒絕不會棄這些縣民不顧,您一定也會贊成的,對吧?
今兒個,來了更多上門求診的病人。
還有人不知情仍上了白蓮山,然後又帶著病回來,怪異的是,這種病似乎不會傳染開,值得慶幸哪!
一再地開止疼藥也是治標而已,她究竟該怎麼辦?
站起來想喝口水潤喉,沒想到頭猛然一暈,讓她撞倒了案上的杯,灑了一地的水,她疑惑,她詫異,遂地拉上袖子,果然看見紅色斑點,她一怔,踉蹌幾步後靠在牆上。
她一時間竟無法思考了。
上白蓮山前有服過解毒丸,結果依然無用,她也染上這症狀了。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她趕快拿了新的杯子喝口茶。剎那間,她想到那些動物為何待在白蓮山上也沒有事情?難不成與牠們的飲食有關聯?
帶著疑惑,她轉過頭,看著昨日才帶下山來的泉水,沒有任何遲疑,她立刻飲下壺裡的泉水。
正當她要記錄自己身體的變化時,不巧,一群縣民來到她這裡吆喝。
「發生什麼事了?」她注意到前來的都是這次事件病患的親人。
有人指著她罵:「妳這個庸醫!都是我們誤信了妳,開那什麼止疼藥,害得我兒子命喪黃泉。都是妳!都是妳!」
「不會救人,何必出來害人!」
「是啊!我夫婿也剛剛才斷氣,還我丈夫的命來!」
縣民蠻橫地圍上前,她嚇到了,舉步維艱,動也不動,任由民眾打她出氣。
但她的助手小梅看下下去,擋著縣民,護著她,並要她先行離去。
「我不能走!我害死人了,」
「談大夫,先由後門走吧!縣裡只有妳這個大夫,沒有妳,往後誰還敢上白蓮山呢?生死有命哪!」
沒錯,她是這小縣裡唯一的大夫,她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困難,要不,往後那些樵夫、獵戶該如何過活?再者,要離開縣裡,通過白蓮山是必要之路,她也得為其它縣民著想。
於是,她感謝助手的幫助,先行離開,回到談府,將自己關在別院裡,繼續記錄,她計劃著,要是明早也沒任何改善,那她要再上山一趟,可惜,來不及實行自己的計劃,爹便帶著幾個家丁前來。
「現在鬧開了,都是妳!」
「爹!」此時的她最需要家人的支持。
「別喊我,我沒妳這女兒,現在弄得縣民都要我負責,我不是要妳別插手嗎?妳倒說說,我該怎麼對縣民交代?」
看得出來親爹很生氣,她應該早看清了,爹是不會在意她的生死的,他關心的只有名利與美人。
她,不過雜草一根。
利刃一劃,什麼也不剩。
「我會救他們的。」
「怎麼救?如何救?以為自己是神仙嗎?來人啊,給我將她拖出去,讓那些縣民去處置。」
呵!她的利用價值已沒了。
家丁聞言,上前欲拖走她,原以為她不會反抗,怎知她卻拚命掙脫,接著唰地一聲,她的兩袖撕裂了,露出白藕一雙,上頭紅斑顯得更鮮艷。
家丁見狀,紛紛走避,他們才不想惹病上身。
「妳也得了這種病?」
她抬起頭,依舊沒看見親爹有任何心疼她的神情,仍是一派冷漠,她的心已痛到不能再痛了。
一抹冷硬閃過爹的眼睛,她大概清楚爹會怎麼對自己。
就在他們離開後,有人來封了她的門與窗,不久,她看見門外有火光。
果然,她沒料錯,爹想殺了她,徹底杜絕後患。
爹,我是您女兒啊……
她的呼喚,終究沒有用處。
逃嗎?逃得了嗎?不,她不想逃了,忙了這麼久,她的命運也許早注定好了,改不了。
一生得不到人愛,才是她的寫照吧。
就讓火焰帶著她去找娘,她寧願伴著娘,也不願再為人了。
娘,日兒來找您了,等等日兒吧!
今晚,月色皎潔,分外迷人。
剛剛,她作夢了,夢裡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讓人羨慕,但事實卻是令人不堪。
感覺到身子開始癢了起來,她才發覺自己沒死在火裡。
有人救了她嗎?
「我不救人的,但妳的悲哀卻讓我的『訣艷』有了共鳴。」
是男人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模糊的五官與一把亮眼的劍鞘在她眼前。
「『訣艷』?」一把劍同情她?
「我的劍感受到妳的悲哀,它同情妳。」
同情,已經不必了。
「不必救我的,我得了這種病,不死也難。」不過想到自己的傷悲竟是一把劍感受到,她有些無奈。
「妳身子裡有『山澗泉』,可惜不夠,再多喝幾次,應該就能解毒。」
「你……是誰?」
「我是妖。」
「妖?」真是諷刺了,救她的竟是個妖與一把劍!所有人都不信她,她的親人要置她於死地,偏偏將她自鬼門關裡攬下的是名與人類沒有交集的妖。「我能否拜託『訣艷』幫我將這項訊息帶給我的助手小梅聽?我一個人已不打緊了,重要的是縣民的安危,拜託你,『訣艷』!」既然訣艷會感受她的心意,那麼與其央求一名不相識的妖,她寧願求助一把劍。
「妳很聰明!為何不想活呢?」救人本不是他的興趣。
「世態炎涼,活著,我的心傷永遠也不會好。」她合上眼。
「妳才多大年紀,看得會有多少?」
「夠多了。」十六載的歲月,她的心彷彿已經過了七十年的歷練。
七十知天命啊!
想來,她的命合該如此,她不怨天的。
「是嗎?我向來不強人所難,既然妳心意已決,『訣艷』會替妳完成。」
「謝謝。再請你幫一件事,請你等我死後,將我火化,葬在此處。」
「沒有想見的親人嗎?」他突然一問。
親人?她沒有親人,倒是有個朋友--趙公子。他是她的病人,待她很好,若是自己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
「沒有,我沒有親人……」
話說完,慢慢的,她的頭愈來愈暈,也合上眼。不知怎地,她覺得好溫暖,好像有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正在為她抵擋外頭的涼意。
原來死前一點也不可怕哪!
娘,日兒來找您了。
活了十六年,死了三十五年。
她的陰壽綿綿無期,只因她在世救活不少人,於是想在投胎前一報訣艷的恩情,所以不斷尋找,終於,讓她打聽到,訣艷連同持有人都被封在鬼門裡了。
為了營救恩人,五年前她二度為人。
這次,她鎖住所有的情緒,不再與人有過多牽扯,因為她的傷好不容易才好了。
月色如昔,皎潔無憂。
烈火堆在前,猶如三十五年前的那場火焰,又喚回她的記憶。剛剛,她作了夢,是有關生前的夢,不知自己怎會在這種時候想起?
乾柴燃火,啪啦的聲音讓她回到現實裡,驀然回神,她才驚覺自己讓人擁在懷裡,抬眼一瞧,是衛彌天抱著她。
「醒了?」
四眸對上,談落日移不開目光。
「我怕光是火也暖不了妳,因為妳的身體在發抖,所以我才自作主張地抱著妳,希望別見怪。」他將落日整個人抱在懷裡,再蓋上他的外衣御山上的寒。
湧入心底的那份溫暖,原來是他啊!
莫名地,她內心一陣喜悅。
「不會,我覺得很暖,多謝你。」
「妳醒來就好了。」為怕她冷到,他又將外衣包裹得更緊。
「我昏過去了?」她依稀記得好像是在衛彌天幫自己處理傷口時,疼得昏迷了。
「嗯,傷還疼嗎?」
「不疼了。」為何衛彌天對自己的好,她是如此貪戀、如此捨不得?真的是「喜歡」嗎?
「要不要再睡會兒?才剛亥時。」
「不了,你睡吧!我來看著。」
他淺笑,眼底透著深深的疼愛。「妳是病人,我一夜不睡也不要緊。」
「我……想陪著你醒著。」她怯怯地說。
「只要妳不怕累的話。」
「我不怕。」她堅持。
衛彌天將她摟得更緊些,然後調侃,「現在不怕我了?」
迎上那雙熠熠的眸子,衛彌天是她認識的人當中最值得信賴的人,談落日平生頭次覺得心安,比起她的親人,衛彌天不知勝過多少,若非她是鬼,豈有害怕之理。
暗夜的風格外冷冽,也讓火光更為放肆。
盯著火焰,衛彌天將自己的過去娓娓道來。
「我是個孤兒,是師父撿到我,他待我極好,不只教我做人的道理,並教我一切除靈的法術……」
師父另外也教他封鬼門的咒語,原本是希望他能封住鬼門,怎知後來卻不要他插手,說是會有其它人去完成,但眼看鬼門大開,鬼魂到處作祟,能封鬼門的人一直沒出現,他才會違背師意來到靈山。
五年前是他最傷心的時候,讓他視如妹妹的瑕兒因病去世,師父也說他不得不離開,一時間失去兩位他最親的人,再也承受不住寂寞的蝕心,他竟說出自己是除靈師的事實,遂地黯然離開了。
「後來,我也撿到昏倒在路邊的曉成。他的父母四處欠債,帶著曉成成天躲債,最後逼不得已只得丟下曉成,於是我讓曉成跟著我,師父教給我的,我不希望讓它失傳了。」
不自覺地,談落日伸出熾熱的小手握住他冰冷的手心,一股暖意湧入體內,衛彌天收了手指。
「在故鄉那裡,我認識一名姑娘,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我錯認妳嗎?」
「記得,我和那位姑娘很相似?」
衛彌天不禁注視落日的右手臂,然後應了聲,「妳們的確十分相似。」
談落日眨眨眼,朱唇方啟卻又合上。
衛彌天瞧見了,便說:「想說什麼就說。」
她仰頭。「你……愛那位姑娘嗎?」
「妳說瑕兒嗎?」他低低一笑。「在我心上,她永遠都是妹妹,我疼她、保護她,但卻無法愛她。」
「為什麼?」
「這我就無法解釋了,愛與不愛是由我的心來決定。」他注視落日,眼神溢滿溫柔。這就和他為何會對落日念念不忘有相同的原因,為何會這樣?就算過去他將之歸因於想彌補瑕兒,但仍欺騙不了自己,他的確愛上落日了。
「那瑕兒姑娘呢?」
「她五年前去世的。」
「怎麼去世的?」
「高燒不退而死。對瑕兒,我一直有份虧欠,最後一次見面,我傷了她的心。」
「你……會將我當成瑕兒嗎?」即便她現在的身體與瑕兒相似,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了替代品。
早先,傷心難過的徐嬤嬤就曾將她當成她的女兒,那時,她不以為意,但若是衛彌天也這樣對待她,她覺得不好受。
「妳和瑕兒是完全不相似的兩個個體,瑕兒柔,妳卻是堅毅得令人不捨,我愛上的人是這樣的妳。」愛憐地以指尖滑過她細緻的臉龐,衛彌天情難自禁地吻上她的紅唇,再三地逗留著,更將她的身子骨幾乎要勒斷。
談落日愣住了,她沒想到隱藏在衛彌天身體內的感情是如此激烈。
他的唇火熱地扯斷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鎖煉,那道鎖早將她的一切感情完全鎖住,但衛彌天卻釋放了她不該擁有的感覺。
衛彌天滿足地在她耳畔邊低喃:「日兒,我想這樣喊妳……為何我會這麼醉心於妳呢?妳來告訴我吧!」
朱唇更加艷紅,談落日睜著眸子,卻難掩心中的愉悅。
往往看不清的是當事人,雲嫣沒說錯,她的心已落在衛彌天身上了。
「我不知道。」她羞紅了小臉。
她能愛人嗎?
能嗎?
「等我封住鬼門,我想與妳歲歲年年,可好?」
「能嗎?我們能在一塊嗎?」嵐魃不是說了她不能愛上他,和他是不會有結果,她能愛嗎?
「只要妳願意。」
只要願意……她是千百個願意哪!
「倘若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她清楚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衛彌天搶話,「我要與妳相約今生今世不離不棄,讓我當妳唯一的夫。日兒,允了我吧?」
雙眸透著渴望,談落日探出手輕觸他的臉。「愛我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他堅定不移。
直到溫熱的淚水淌了頰,她才清楚自己哭了,娘親死後,她哭過一次,這是第二次,希望別再有第三次。
「我答應你,我想和你白頭偕老。」是衛彌天的話,她願意相信,他會好好待她,她有這份篤定。
再世為人,她很想好好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
在火光的照耀下,兩個相迭的身影,為這座靈山添了些許暖意。
落日又睡著了。
第一次入睡的她,似乎是作了噩夢,不斷夢囈,彷彿正在承受很大的痛苦,無法由夢中醒來,他想喚醒她,卻又私心地想由她的只宇詞組裡拼湊出她的過去。
斷斷續續地,他大略猜出落日有個令她心痛不已的過去,所以她才隻字不提,情願以新的身份過新的日子。
這次,她的神情十分安詳。
「日兒……」衛彌天憐惜地喃著她的名,然後握住她的右手臂,慢慢掀開衣袖,眼睛定定地望著那道他再熟悉不過的傷痕。
長相會相似,但傷痕一模一樣就讓人無法理解了。
那傷痕,是瑕兒在他練術之時,偷偷靠近,才讓他安置在身旁保護自己的「守護」傷了手臂,也留下一個無法磨滅的痕跡。
他可以確定落日絕對不是瑕兒,因為眼神騙不了人,但也不像失憶,那為何落日的身體竟是瑕兒的?
瑕兒的死,師父是親眼見到,所以他肯定瑕兒的死絕對與落日無關,那麼這其中究竟牽扯了什麼秘密?
落日總對自己欲言又止,是想說什麼?又在害怕什麼?
一連串的問號,他心頭大底有了初步的懷疑,但……該問嗎?
還是不了,他既選擇了落日,就不該對她有所懷疑,相信總有一天落日必定會對自己坦承以對,倘若她想保密一輩子,他也不願探究,畢竟每個人多少都會有不願對人說的秘密。
此時對他而言,她只是談落日,一個讓他深愛的女人。
「日兒,我會一輩子保護妳的。」
亥時末,靈山出現騷動。
由遠而近的火光點點,聚集起來的效果頗有壯大聲勢之態,衛彌天見了,輕輕喚醒熟睡中的談落日。
「日兒,醒醒了。」
談落日奮力睜開眼睛。「天還沒亮,是有危險嗎?」念頭方閃,她立即防備地四處張望。
「聽見聲音沒?」
「衛公子!談大夫!你們在哪兒啊?」
「衛公子!聽到就請回答。」
遠處傳來聲聲喊叫,原來是村民靠著人多勢眾的陽氣,上山來找他們兩個。
「有人上山了!」談落日詫異不已,這種時候,怎會有人敢上山?
衛彌天指著左前方。「妳瞧!是火把,村裡的人來找我們了!」
「怎會?他們不怕靈山上的怪物嗎?」
「妳親自問他們不就明白了?」衛彌天由火堆裡舉高一根燃火的木頭左右晃動。「我們在這裡。」
眾人聞言,紛紛趕緊上前,好不容易才抵達,幾乎是全村的男人都上山了,談落日嚇了好大一跳。
帶頭領隊的柳村長這才放心。「欸!終於找著你們兩個了,你們還真會躲呢!」
「柳村長,談大夫想問你們為何甘冒生命危險上山呢?」衛彌天代為開口。
「哎呀!談大夫也是村裡的人,她有危險,我們上山來救也是應該的,你們說是不是?」一下子附近的聲音又少了許多,柳村長明知除靈師就在眼前,仍有些怕,所以回頭詢問想繼續壯大聲勢。
眾人也知道柳村長的意思,紛紛配合。
「談大夫人好又善良,誰忍心不來救她!」村民甲邊冒汗邊大聲說。
「是啊!是啊!談大夫既然在靈山村住下了,就是一家人,大夥兒互相照顧是應該的。」村民乙即使內心害怕,也是努力裝鎮定。
村民丙丁戊己庚辛……也是異口同聲,「是啊!」趕快下山吧!他們都腿軟了。
談落日垂下眼瞼。「為何要對我這麼好……」僅僅過客而已,靈山村的村民卻是真誠對待她,讓她感動莫名。
這回又由柳村長發言。「談大夫,這是應該的。大夥兒互相照顧嘛!」
「謝謝你們……真的謝謝……」談落日感動到只能以謝謝不斷表示自己的心意。
「快別這麼說。」村民乙丙丁戊己庚辛……齊聲回道。
村民甲在柳村長耳邊低語:「村長,是不是該……」
柳村長不待村民甲說完,立刻露出苦笑。「呃……衛公子,你想我們是不是該……下山了?」
原本擔心自己要背負落日下山無法拿火把,現在有人幫忙開路,自然是能下山了。
「落日,我背著妳下山。」
她過去所得不到的溫暖,卻在靈山村裡找到了。
她的依靠、她的朋友和她喜歡的人,統統都在靈山村裡,她好想、好想這輩子都能住在村內,伴著她的夫優閒過日。
這樣的心願會不會太大呢?
上天哪!若你有聽見落日的心願,若你還有空閒照顧到落日,就請完成落日這小小的願望吧!
她要的不多,只要有人愛她就好。
趴在衛彌天的背上,她感覺無比幸福。
這樣的滋味,期望能長長久久。
第六章
「下山了!他們統統平安下山了!」領著路的村民遠遠而來吆喝著。
屋內的柳雲嫣聞言,趕緊攙扶徐嬤嬤出來迎接。
「徐嬤嬤,可以放心了,落日回來了。」柳雲嫣與徐嬤嬤對眼一笑。
徐嬤嬤臉上緊張的神情驀然解除。「終於回來了。」
「是啊,您瞧,衛大哥還背著她呢!」柳雲嫣笑著。肯定在山上,兩人談著談著就談出更進一步了。
「唉!我老了,都看不見囉。」徐嬤嬤感歎地表示。
「徐嬤嬤,您不是還想看孫子嗎?」
徐嬤嬤明白柳雲嫣的意思。「妳是說……可是,這樣不妥吧,若是日兒知道我們有意騙她……」
「哎呀!徐嬤嬤,您不說,我不說,又僅有天知、地知,落日如此單純,不會看穿的啦!可是您說想看落日成婚生子的,雲嫣是給您提了好計策,您若覺得不好,雲嫣也束手無策了。」柳雲嫣皺著眉頭,一副自己已盡了力的模樣。
徐嬤嬤定定望著由遠而近的乾女兒,那白色的點愈來愈清晰,心中一陣熱潮湧上。她下半輩子不知是否因為上天憐她,才賜她一個如此孝順的乾女兒來照顧她,想她的日兒是如此柔順又乖巧,若是交給一個自己不放心的人,她死也不會瞑目,再抬首,雲嫣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也加強了她的信念。
若能親眼見到日兒結婚生子,幸福快樂的過日子,她定能滿足。
她嘴裡喃著:「日兒,娘希望妳幸福哪!」
柳雲嫣聽了,笑得眼都彎了。「呵呵,有徐嬤嬤的演技,再加上我的配合,肯定瞞天過海,他們來了。」真是個好計策!她真佩服自己的腦筋。
「希望如此。」徐嬤嬤微笑表示。
一群人浩浩蕩蕩愈走愈近,柳雲嫣笑著說:「衛大哥,真是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們真不知怎麼辦。落日,妳還好吧?」頭一次瞧見她認定的好友會趴在男人的背上,臉上粉紅的顏色如此明顯,肯定有事發生了。
「嗯,娘、雲嫣,讓妳們擔憂了。」
徐嬤嬤拄著枴杖,上前幾步,拍拍乾女兒的手臂。「平安就好,乎安就好,還煩請衛公子將日兒送回房裡。」
衛彌天頷首,走在徐嬤嬤之後,柳雲嫣見狀,也連忙將一干村民請了回去。
「爹,我先進去看看狀況,這裡就由你負責了。」說完,也把原本要守在外頭的杜曉成一併拉進去。
柳村長看著女兒臉上那喜悅的表情,樂得在心底直笑,看來女兒終於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了,就說吧,他的女兒與衛彌天肯定是天作之合,這下子,靈山村就有固定的除靈師了,真好!
「各位,也忙了半天,謝謝大夥兒的鼎力相助,今晚各位也累了,明日由我作東,請各位光臨寒捨用膳,哈哈哈,若是小女真順利嫁與衛彌天,各位還要來捧場喔!」
村民都清楚柳村長的心事,但真能如此順利嗎?
大夥兒等著瞧吧!
進入屋內的柳雲嫣,先將徐嬤嬤安頓好後,又躲在門外,正想偷偷看落日房內的一舉一動,晾在一旁很久的杜曉成走了過來,壓低聲音。
「看什麼?」
「看裡面的好事。」有人問,柳雲嫣自然順口回答。
杜曉成嘴一撇,「過來,妳給我回家去。」
柳雲嫣嘟著嘴。「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回去。」剛剛這女人陪著徐嬤嬤待在房裡,真是好心作陪嗎?他才不信,大概又想算計他師父了。
「夜深了。」柳雲嫣也不打算久留,看今天也不宜讓她的計策發揮。
「有燈籠。」杜曉成指著案上。
柳雲嫣望向窗口。「路上沒有半個人。」
「剛好別嚇到人。」
柳雲嫣攏了眉,提起燈籠,踏過門坎,平靜地說:「要是我有個萬一……」留下一個停頓,她很有勇氣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曉成原本自在的神情也換了樣,變得有些躊躇,很快地,他拔腿追了上去。
果然,女人都是麻煩!
衛彌天抱著談落日上榻,小心地不讓她碰著傷口。
「要讓傷口結痂,今天就暫時先別碰水。還疼嗎?」
談落日搖頭。「不疼了。」
「那就好,夜深了,妳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看……」
衛彌天話語未停,談落日已抓住他的袖子。
「別走!」兩個簡單的字,卻是讓她難以開口,在山上,他讓她度過了危險,也解開了禁錮已久的心結。
原來不是每個人都不在乎她的下場,不關心她的生死,這世上還是有情的。
衛彌天回過身詢問:「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談落日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別走,陪著我!」
「好,我陪著妳,我不會走的。」握住她的手腕,察覺到她脈搏的不規律,衛彌天為讓她安心,便落坐榻上,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背。
握著他強而有力的厚實手心,暖意上了心頭,談落日心跳漸漸趨於平穩。
「謝謝你。」
「忘了嗎?我說要當妳的夫的,日兒。」
一聲存心的調侃,喊得談落日臉上乍然出現一抹嫣紅,在山上,緊張的氣氛圍繞,讓她無法想到其它,如今平安了,在聽見衛彌天親暱的喊自己的名兒,她還真有些不適應。
見她的頭更低了,衛彌天又笑道:「害羞了?」
「別……別說我了,談談你吧,為何會來到靈山村?」一時間情急之下,談落日將話題轉至他身上。
「知道為何有除靈師嗎?」衛彌天先是問了無關答案的問題。
她搖頭,靜心等待解答。
「因為人世亂了,也讓『彼岸』亂了。」
「『彼岸』?」她依稀記得這兩個字好像聽過。
「妖魔精鬼怪原本屬於的那一個地方。正因為人世失了秩序,讓『彼岸』的傢伙們有機可乘,以為可以來到人世作祟,而我的責任就是將他們送回。」
「不是除去他們?」她以為每個人都會想辦法剷除異己。
「我師父告訴我人分好壞,妖魔亦是。作惡的除之,善者就將之送回『彼岸』。」
「『彼岸』在何處呢?」她也是鬼,卻連彼岸在哪兒也不知情。
「『彼岸』是個名詞,大底指解脫後的境界,為『涅盤』的異稱。又指稱是所嚮往的境界。」這些都是師父告訴他的,對他而言是很新鮮的字詞,尤其是「涅盤」這一詞,他至今尚未參透。「如今我所言的乃是陰間。」
「陰間……」是了,最後她必須回去的地方正是陰間,然後再輪迴投胎度過下一世,倘若真有來生,她情願是一株不懂情愛的花草,一點露、一絲光就能存活,要是能那樣,不知該有多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真的疲累了,她的眼皮愈來愈重,連坐在她面前的衛彌天也逐漸成了一個模糊的影。
「而我來靈山村的目的,便是將連接『彼岸』與人世的鬼門封住……」
「鬼門啊……殘月說要先開啟,才能再封住……」依稀聽見熟悉的字眼,談落日眨眨眼,奮力想清醒,最後仍是合上了眼。
衛彌天每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神情一斂。
「殘月?」
這名字,他只聽過師父提起一回,落日怎會識得他?
夜風簌簌,樹梢的憲孿聲音順風而響。
弦月掛上天,銀色的光芒穿透層層葉片而來,映照在一張俊冷的臉龐上。
嵐魃冷然的眼直視不偏。
「落日,又與人有糾葛,不怕再一次受到傷害嗎?」救起落日,他就清楚她的背景,也憐惜她,沒想到她的心湖無法抑止居然愛上衛彌天。
「對人以外的,你倒是挺有情的。」冷冷的嘲諷由空中飄下。
熟悉的聲音,令嵐魃不悅地挑眉。「我不是說過,別再跟著我了,千姒。」
穿著白紗的少女憑空而立,從容自在。「呵,這路是你開的嗎?誰說我是跟著你了。」
「上次妳已讓我錯過進入鬼門的機會,這次我勸妳最好別又擋著我,否則我不會手下留情的。」不過是路過搭救她一次,沒想到卻換來一路的死纏爛打,真是得不償失。
「你有哪次對我手下留情了?」如花的艷容笑著反問。
嵐魃別過頭,不想與千姒計較。「總之,這次妳最好別從中破壞,否則……」
「少跟我否則了。真不知你腦筋是怎麼轉的,鬼門裡面哪比得上這裡逍遙自在,又何必進去自討苦吃?」
「覺得自討苦吃最好,就別再跟著我了。我愛去哪是我的自由。」語畢,嵐魃輕身一躍,離開了樹上。
千姒見狀,將目光望向嵐魎剛剛專注的方向,嵐魑在想什麼,她很清楚,他不要她做的事,她是做定了。
「我絕對不會讓你進入鬼門的!」千姒信誓旦旦地說。
在鳥啼的呼喚下,衛彌天轉醒過來,視線往前一看,榻上已沒有落日的身影,他急得步出房間。
「落日?落日?」
聽見有人呼喚自己,談落日由屋外走入,見到是衛彌天,想到他昨晚的陪伴,她微笑以對。
「醒了?餓嗎?」
「妳有傷在身,怎麼不在楊上多休息?煮早點這種事,我可以幫忙。」
談落日聽見衛彌天這番話,是很感動也很……不安,因為她曾聞雲嫣說衛彌天的廚藝「非凡」,因此她才想還是自己來比較妥當,畢竟家裡還有徐嬤嬤,她年紀大了,禁不起多折騰的。
「不了……我的傷有好多了,可以勝任,請你幫我擺碗筷。」
衛彌天點了點頭,開始擺碗筷,心中有股踏實的感覺慢慢形成。
「柔兒!柔兒!」
兩人均聽見這個名字,衛彌天不解,談落日卻是一臉憂心忡忡,趕忙洗了手,準備要進徐嬤嬤的房裡。
「徐嬤嬤在喚誰?」
「柔兒是徐嬤嬤最疼的一個小女兒,因為一場瘟疫死了,她第一次見到我,還當我是她的女兒,待會兒請你記得配合一下。」
待衛彌天頷首,談落日即刻把徐嬤嬤帶出房間。
「娘,您昨兒個晚睡,怎麼不再多睡點?」談落日溫柔的說。
徐嬤嬤拍拍女兒的手背,笑道:「人老了,也不用再睡那麼多,等將來死了,躺在棺材裡就有得睡。」
「娘,別這麼說,女兒不愛聽這些話。」談落日眉心一皺,表情很傷心。
「唉!人終究難逃一死……咦?這位是?」與女兒談話,徐嬤嬤也沒忘記自家裡有個陌生男人站在那裡笑著。
「娘,他是……」
正當談落日還在思考要如何介紹衛彌天時,徐嬤嬤忽然笑了。
「瞧瞧我這把年紀了,果然記憶也不好。柔兒,他就是妳要介紹給娘認識的吧,敢問公子姓名?」
徐嬤嬤完全不給女兒有發言的機會,立刻問話於衛彌天。
收到談落日眼神的衛彌天,拱手道:「在下衛彌天。」
「好名、好名。」徐嬤嬤聽了笑得合不攏嘴。
兩人卻完全不知徐嬤嬤開心什麼。
「衛公子,既然你前來了,我瞧你也儀表堂堂,假如你能待我女兒一輩子好,我也不收你聘禮了,就選個黃道吉日來娶走我女兒吧!」
徐嬤嬤的話猶如一顆落在水中的石子,頓時引起陣陣漣漪,令兩人瞠目。
「娘,他不是……」
談落日欲解釋,徐嬤嬤拍拍她的手背。「娘知道妳害臊不好意思說,所以娘幫妳說。衛公子,請坐。」
衛彌天聽話落坐,事情發展至此,他是隱隱察覺不對,可是既然正合他意,拒絕了豈不對不起自己。
「伯母請說,無論您對晚輩有任何期望,晚輩都會盡力達成。」這次,他理也不理一旁猛使眼色的談落日。
徐嬤嬤聽了笑得開心。「嗯,不錯、不錯!我家女兒眼光果然好,挑了一個好夫婿。我剛才也說了,什麼也不要求,只要你好好照顧我家女兒就好,」徐嬤嬤連忙拉下女兒一塊坐。「我這女兒乖巧又貼心,能得她為妻,是你前世不知修來幾輩子的福氣,可要好好珍惜她。」
衛彌天雙眸含著溫柔凝視滿臉紅暈的落日:心底無比滿足,好似他在期盼這件事已期盼許久了似的。
「晚輩自當會好好愛護落日,她是我妻,我會一輩子珍惜她。」
始終別過臉的談落日在聽見衛彌天這些話後,心底原本的尷尬不由得轉為甜蜜,她的頭稍稍偏了過來,兩人四眸相投,凝視著彼此,過多的言語盡在不言中。
一旁的徐嬤嬤看著這對小情人眉來眼去,心裡也高興起來,終於,她的女兒有了幸福歸宿,她安心了。
「好好好,聽你這麼說,我也放心,日子我已幫你們看好,就訂在十天後,那天是個好日子,若有婚事,連上天也會給予祝福的。」
徐嬤嬤一席話立刻將兩人拉回現實。
這會兒,談落日才知事情真的是底定了,她這才有了真實的感覺。
她要嫁給衛彌天了!
是答應要同他一起,但這真的成嗎?
無論如何,她終究是一隻鬼啊。
除非陰壽盡,否則她不會死,等時間一久,衛彌天必定會發現異狀,然後他與她就……再無可能了。就算無法長相廝守,也情願在他心底留一個好印象便可,其它,她求的不多。
「娘,衛公子不是女兒喜歡的人,他只是個朋友罷了。」即便會傷到衛彌天,她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徐嬤嬤聽了,心頭一緊,神情哀傷不已。「女兒啊,娘老了,將來再也不能照顧妳,時日也無多,難道……妳連娘這點小小心願也不願幫娘完成嗎?」
「娘……」非是她不願,而是困難重重。
萬一被衛彌天發現自己的身份,那才是她痛苦的開始。
「女兒啊!娘只有妳這麼一個乖女兒,不看妳有個好歸宿,娘會死不瞑目的。」徐嬤嬤感歎的表示。
「娘,放心,女兒一定會讓您長命百歲。」
徐嬤嬤聽了,表情更為難過,然後只見她視線一調,繼而落在始終不語的衛彌天身上。
衛彌天見狀,微微一笑,便道:「徐嬤嬤,您請放心,柔兒不過是在跟我鬧脾氣,她會嫁給我的,您請放心吧。」
這……談落日目視衛彌天那張笑臉,是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這男人實在是……
「有你這句保證,我就放心了。原來是在鬧性子啊,我說女兒啊,嫁人之後,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樣愛耍性子了,為妻之道,娘也跟妳說了不少,要記著啊!」
談落日是哭笑不得,又不願讓徐嬤嬤繼續傷心,只得口頭暫時答應下來,她猜徐嬤嬤這種病症可能是昨晚擔心太過才又引起,過幾日應該就會復原才是。
「伯母,柔兒,先用早點吧!」衛彌天一臉笑笑的。
徐嬤嬤趁勢說:「應該改口了。」
衛彌天立刻喊道:「是,娘。」
一旁顯得有些像外人的談落日,真的是插不上嘴了。
用過早點,衛彌天說要先行離開,徐嬤嬤便要女兒送他一程。
路上,兩人默默行走。
「日兒,妳在惱我嗎?」
「你……實在是太亂來了。」甫抬頭,便見衛彌天一臉委屈的模樣,讓她也氣不上。
「我可是照著妳的希望來做的,妳不是要我配合的嗎?」他回得有理。
談落日搖頭。「你明知我要你的配合不是如此……」
衛彌天停下腳步,回頭。「在靈山上,妳不是說願意跟我成婚嗎?如今不願當我的妻,是不喜歡我?」
跟著停下腳步,談落日瞥見衛彌天眼底的失落,可是她的心又何嘗好過?
曾經,被人愛是她這一生最期盼的事,但如今情況不同,她怎還能叫人愛她呢?
「彌天,不是的,我……」在靈山上,她真的受到感動,也想珍惜這份感情,只是下了山後,又回歸現實裡,他們畢竟有太多的不同了,因此她必須堅定的拒絕才行,可為何她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日兒,妳信輪迴嗎?」
「信。」
衛彌天唇角一揚,臉上多了一抹喜悅之色。「我亦然,因此我深信我們前輩子必定有所關聯,所以這輩子才又讓我們相遇,說不定……前世妳還是我的妻呢!」
談落日緩緩搖頭,還會有誰比她更瞭解自己的前世呢?前世的她,只是個普通大夫,死後無人記得的一個大夫而已,哪來的夫?
「彌天……」
衛彌天搶先一步點住她的唇。「日兒,我知妳心中有秘密,不能對我啟齒,但我不在意那些事,我在意的只是妳願不願嫁給我讓我照顧妳而已,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都不重要……我只想聽妳說好,不要拒絕我。」
他在意的只是落日,其餘,根本都不重要。
談落日露出苦笑。「你根本不知我是誰……」
「妳是談落日、談大夫,靈山村的大夫,我只要知道這些即可,日兒,不要拒絕我。」就算是他師父,也不曾令他那麼渴望過,他是強烈的要與落日共度餘生啊。
是人都會有心,有心便會有感情,有了感情,人心將不再冷,衛彌天是第一個讓她嘗到情愛的人,也是他給了自己溫暖,在她內心,其實也不願與他分離。
只是,他們真有未來可言嗎?
她能放手去愛嗎?
「你這是在逼婚嗎?」她笑了。
「是啊。」
如果能夠,她是希望能去愛人的。
兩人之間再毋需言語,衛彌天直接上前摟住她,談落日沒有拒絕,雙手也環抱上他的腰。
即使腦內不斷提醒自己不能愛、也不該愛,但愛就是愛了,她的心已經不再是她自己一個人的。
就算日後會有嚴重後果,她亦心甘情願。
「日兒……」
衛彌天嘴裡不斷呢喃著。
「噗!」杜曉成邊聽師父說話邊喝茶時,聽到重點處,讓他把剛喝入嘴裡的茶全給吐了出來。
衛彌天瞧了,搖搖頭。「曉成,這很浪費的。」
「師父,這無關浪不浪費,這事……很嚴重,非常嚴重!你說要娶談大夫是吧?」
衛彌天跟著喝了口茶。「是的。」一早醒來就有好事發生,他心情異常的好。
「那就表示你要繼續待在靈山村囉?」杜曉成又問。
「當然,我自然不宜讓你未來師母跟我奔波勞累。」
「可是,那你答應我要遊遍大江南北這事怎麼辦?」杜曉成-臉擔心地問。
衛彌天聽了,語重心長地表示,「曉成,為師的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你身邊照顧你,就好像師祖不能照顧我一生那樣,我們終需分別的,為師想想你年紀也足以成家立業了,不如就……」
杜曉成知道師父已將主意也打在他頭上,遂而微瞇眼。「師父,孔老夫子說得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衛彌天莞爾。「那是指師父『己所不欲』,但如今師父是『己所欲』啊!自然是有福同享,是吧?」
「師父……」他敗在師父的話下,但可不表示就得遵循。
「好了、好了,不欺負你了,只是你會同意吧?」
杜曉成別過臉,師父那樣說是想折煞他啊?
「師父,你即將有伴陪老,徒兒豈可壞你大事呢!」他說得頗為切齒。「不過待你大婚一過,徒兒便要離開靈山村了。」這麼無趣的地方,他待不下。
「曉成……你不留下來陪師父嗎?我倆也相處數年有餘,你一點都不認這點情分嗎?」
咦?怎麼說得他好似很薄情?再加上師父那雙「殷殷期盼」的眸子,讓他原本還想說的話全數給吞回去。
「總之……就先這麼辦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他妥協了。
衛彌天滿意的笑了。「不愧是為師的好徒兒,真乖。」忽而感受到空氣傳來的一絲詭異,他又道:「曉成,快快把這些盤子拿去還給柳姑娘吧!昨晚她送來的食物有讓你一餐溫飽吧?」
「你還敢說!是誰扔下我,徹夜不歸的?」雖然都心知肚明師父在哪裡,但晚了,就是該回家吧?
「欸欸欸,快去吧。」
縱使不情願,但師父命令一出,他也不得違抗。「是,我去去就回。」
送走杜曉成,衛彌天喝完一杯茶後,起身,負手步出屋外,朗聲道:「既然有心跟蹤,何不露面一談?」
跟著,四周氣氛遽變,一股陰森之氣緩緩在衛彌天面前形成,一抹白色麗影降落於地,來人正是千姒。
「好個衛彌天,果然不同凡響。」他們魍魎最善隱藏氣息,就連一般同類也極難察覺。
「好說,找上衛某,何事?」衛彌天目光冷冽,冷冷直視眼前的魍魎。
「來跟你談個交易。」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47:17
第七章
交易?
「和妳?」
「沒錯。放心,絕對是有利於你。」
衛彌天定定注視眼前的千姒,隨即察知雖然對方是魍魎,但內心卻無一絲邪惡,真是難能可貴。
於是,他便道:「可以,請說。」
「是與鬼門有關……你應該知曉自己當初封鬼門有不盡理想之處吧?」
衛彌天點點頭,所以他才會二度出現在靈山村。
「你可知,若想完全封住鬼門,就必須重新開啟再封一次?」
這事他也聽日兒夢囈時說過,尤其還是與「殘月」有牽扯,印象極為深刻。
「聽過。」
「那就好。」就省得她得花費唇舌跟他解釋原由了。「可是你總不知鬼門在何處吧?我能告知你鬼門的正確方位,可是你必須幫我做一件事。」一旦鬼門完全封住,那嵐魃到死都別想進入了。
「只要不違背天理。」
千姒笑得開心。「不過是暫時關住另一名魍魎而已,絕對不會違背天理的。」
「哦?衛某想聽聽個中理由。」
千姒先一愣,繼而才解釋,「因為我不准他進入鬼門。」
可還沒聽過有魍魎想進入鬼門的事。
「不准--」衛彌天玩味這句話。魍魎想進入鬼門,又能做出什麼事來呢?「恕衛某無法答應。」
「為什麼?」
「因為這是違反一個人的自由行動。只要他不是想害人,我又怎能干涉他想去哪兒呢。」
千姒指責他,「你剛剛不也強求你的徒兒留在你身邊?」這人的標準真是好怪。
「欸欽,誰讓他是我徒兒,能力還不太行,我自當得將他繼續留在身邊鍛煉,等他夠資格了,便會讓他離開。」他自有自己的作法。
「既然如此,我也不會讓你開鬼門了。」能拖且拖吧。
「這……也不能如妳所願了,封鬼門,衛某是勢在必行。」衛彌天難得強硬的說。
「就算會死,亦不在乎?」千姒試圖以人性的弱點下手。「鬼門乍開,你自認足以抵擋那強大鬼氣的撲身嗎?」
衛彌天斬釘截鐵回道:「死,亦不在乎。」
千姒似緞的身子緩緩浮上半空,來到衛彌天身旁打轉。「真是好氣魄,那你要你的妻子如何是好呢?」
日兒……他的日兒啊……
他是希望伴著日兒一生,若是自己有個萬一,豈不失信?
日兒又該怎麼辦呢?
千姒看穿衛彌天那一剎那的困惑,又加重說服的籌碼。「想不想知道談落日的真面目?你當真不懷疑『她』是你認識的人嗎?」
衛彌天閉目,暗忖片刻。
清楚落日的真面目?
會與殘月有關嗎?
當年師父不得不離開,他早猜測或許與殘月有關,若是落日知道殘月,那是不是就能找到師父了?
「說,然後我可能會考慮妳的條件。」
好個衛彌天,自己竟讓他威脅了,不過無妨,只要能完成她的目的便可。
「成。談落日她不過是一隻孤魂而已,因為她想救在鬼門裡曾對她有恩的妖,因此殘月給了她一個身體,一個你也認識的人,就是你的瑕兒妹妹。不過殘月到底是如何弄來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想想看吧,你的瑕兒或許是談落日害死的,她也希望你能幫她開鬼門,全然不顧你是否會死去,這樣的女子還值得你愛嗎?」
衛彌天睜開眼,定視千姒,微笑以對。「她……值得我愛。」
日兒的善良,他看在心底。
對於開鬼門後的結果,他肯定她必然不知。
千姒沒料到衛彌天會這麼回答。「你真執迷不悟。」
瑕兒的死亡,是他師父親眼所見,他相信師父也相信日兒,以她的善良,絕對不會用活人的身體來寄宿;再者,就算無日兒,他依然得開啟鬼門,根本無差。
「妳叫什麼名字?」
「千姒。」千姒乖乖報上名。
「千姒,妳希望我關住的那名魍魎,是妳喜歡的人吧?」他一眼即看穿。
讓人說中心事,千姒臉色驀然潮紅。「關你什麼事!」為何嵐魃就不能像衛彌天愛談落日那樣愛自己呢?嵐魃究竟要無情到何時?
「是不關我事,只是……愛一個人應該是希望他也快樂,而非要對方照著自己的期望來走。」
「你……你不用管那麼多。」嵐魃愛說教,沒想到這人也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開鬼門。」求盟不成,那就各走各路。
衛彌天眼一抬。「哦?妳以為妳阻止得了我?」
一心要留住嵐魃,千姒是決心拚命了。
「試試才知。」話語方落,千姒立刻出手。
面對千姒的強硬攻擊,衛彌天翻手化之,繼而乘機一掌打在她背上。本就無心修煉的千姒壓根敵不過,幾招之後很快便敗陣下來,讓衛彌天以符法困住。
千姒氣得喊道:「你這是什麼術法,以前都沒見過。」氣死她了。
「呵呵,總之是我師父傳給我的,他人現在不知身在何處,衛某也無法回答妳。」
「放我走!」
「這是不可能了,因為我還需要妳告知鬼門的正確所在呢。」
「我才不會說。」
「那就一輩子在這裡吧。」衛彌天好整以暇的回答。
「你!」千姒氣急攻心。「就算談落日不愛你,你也要幫她開鬼門嗎?」談落日必定只是利用衛彌天而已,這是千姒單純的想法。
鬼門本就是他的責任之內,他不會因為誰而放棄,或是因為誰而去做,他是為了天下蒼生而為。
得不到回聲,千姒又放話,「她不愛你耶!她愛的肯定是對她有恩的那只妖,絕對不是你。」
衛彌天露出淺得幾乎無法察覺的苦笑。「我愛她就夠了。」
千姒一聽,心中的話也脫口而出,「你真是傻!」
「跟妳一樣,是不?」他反問。
千姒避而不答。
「還是不肯說嗎?」
千姒神情冷淡地說:「剛剛說談落日不愛你……是我自己猜測的。」她向來不愛說謊,除了為嵐魃外。如今,她真是羨慕談落日,有一個這麼深愛她的男人。
衛彌天微笑。真是個真性情的姑娘!
另一股隱身在風後的氣息讓他察覺了,他稍稍偏頭一看,卻沒看出任何異狀,不過大概是誰,他心裡有底了。
「千姒,妳也是很傻的。」
千姒臉色一紅又驟然大吼:「放我出去,衛彌天,你這個大騙子!」
「我徒兒回來了。」衛彌天一說完,立刻把千姒封起來,這下,她的形、她的音全都不復在。
千姒的話印證他心裡所想的,日兒果真只是一縷孤魂,但又如何?他依然愛她。
遠處,傳來杜曉成的呼喚:「師父,你那可愛天真活潑又善良無比的徒兒回來了!」
另一方,一抹藍色影子也消逝了。
在聽見衛彌天要迎娶談落日時,靈山村的村民莫不興奮地開始幫著籌備,只有柳村長一人落落寡歡。
誰教他原本的期望這下全落了空呢?
不過看著自家女兒依然如花似玉行情不錯,他也想開了,便也高高興興參與婚禮的籌備,畢竟村裡很久沒有喜事了。
在徐嬤嬤的強烈堅持下,村人整理出一間空屋當作是他們的新房,那屋子就在徐嬤嬤隔壁而已,因此談落日才點頭答應。
就連杜曉成也幫忙了,整天跟在柳雲嫣身後忙進忙出,看得柳村長樂不可支,他心裡又開始盤算,就算沒了衛彌天,有這個徒弟也是不錯的啦!
這日,忙了好些天,終於,照靈山村的規矩,新娘在決定出嫁前幾天是不能再和夫婿見面,否則會犯沖,衛彌天自然遵守,乖乖回家等候。
這也才讓他想起讓他關了好些天的千姒,不知可好。
「千姒。」他放她現形。
讓人關悶了,千姒顯得很沒朝氣,不過一見到衛彌天,她又有精神開罵,「你這個大騙子!」
衛彌天點頭微笑。「不錯、不錯,還很有精神。」
「放我出去!」她大吼。再不快點,她就會永遠都失去嵐魃了。
「鬼門的確切所在?」
她真是可憐,本想來談條件,最後卻落入人家手裡,還得為了自己的自由而出賣消息,最可惡的是那個嵐魃竟也不來救她!
衛彌天落坐石頭上,好整以暇的說:「唉,也不見有人來救妳,我想說不定『那個人』正在慶幸妳被我捉住,省下他一個麻煩,妳說是也不是?」
千姒一聽,神情斂下。
「總之,鬼門勢必要封,妳若不怕他偷跑,就別說了,我想最後我必定會知情的。」
千姒想想也是,嵐魃與談落日有接洽,必定會透露鬼門正確所在,讓衛彌天知道,那她還被困在這裡,豈不追不上他?
不成!
「衛彌天!」
「請說。」他含笑以對。
「我可以告知你鬼門所在,可是你這次非放我出去不可!」她可不想再栽在這傢伙手上。
「自然,衛某言而有信。」
按照千姒所提供的地點,衛彌天上山探詢,但鬼門被封,他依然找不出任何蹤跡。
忽地,身後冷冽的氣息緩緩籠罩,他下回身,僅開口,「我想你應該比千姒知道的更多吧?」
嵐魃現身,衣袂飄飄,一副仙風道骨之姿昂然而立。
「儘管千姒跟你說了這麼多,你依然決意要開鬼門?」
衛彌天返身。「這不就是你的期望嗎?」
「即使你的死遠大過生?」
「這是勢必要做的,我又豈會在乎生死。」他只在乎日兒而已,不過他必須把結果往好處想,他深信就算只有日兒,也必定能堅強活下去。「為何不直接找上我?」
「我厭惡與人類交談。」
「無怪乎想進入鬼門了。總之,毋需再透過日兒了,我什麼都清楚,也明白該怎麼做。」
「哦?這麼有把握嗎?」嵐魃冷漠的表情不帶溫暖的問。
「這是我的事。何時動手最佳?」
「五日後,子夜。」
他的大婚之日前夕?
真是太巧合了。
若鬼門的事成了,他將能與日兒共度餘生;失敗,黃泉之路他勢必要獨行。
「其實你也可以等鬼門自己破。」嵐魃好心建議。
是啊,他是可以等鬼門自己破,那樣比較不危險,可是危害的範圍卻會超出雍州範圍,這是他無法掌握的後果。
「不,五日後子夜,我會前來。」衛彌天篤定道。
「衛彌天,你是繼落日之後,第二個令我對人類改觀的人。」嵐魃眼底閃過讚許的光芒,
「若是稱讚,衛某收下了。日兒知道我會死嗎?」
「我不打算說。」就怕她會因為不捨而壞了這盤局。
「很好。」一聲很好,衛彌天轉身離開,但後續的話仍沒停下,「我已放了千姒,別讓她壞了事。」
「我知。」對於千姒,他也另有主張。
就在衛彌天離開鬼門所在不遠後遇見了落日。
「日兒,妳怎麼上山來了?」
「我遠遠見你匆匆上山,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最近為了婚事,她自己都快忘卻靈山一事,乍見衛彌天上靈山,她便想起自己還有事未對他說,可是,該如何開口?
「沒事的,」衛彌天上前扶著她。「只是找到鬼門所在了,現在只剩下時間而已。」
「你決定要開鬼門了?」一時的驚慌,讓談落日忘了自己該有所隱瞞。
「嗯,事不宜遲,等大婚之後,我便會進行。」
談落日緊抓著衛彌天的袖子。「會不會有危險?」
感受到溫柔的關心,衛彌天搖頭說:「放心,妳該信任為夫的能力,我不做沒把握之事。安心,妳就好好當我的新娘子即可。」
「可是……」談落日心仍有不安。
「日兒,妳不信任我嗎?」
「不……」她只是擔心他。
「那就是了,沒事的,對了,不是說新婚前不能見面,否則會犯沖的嗎?」衛彌天把話題一轉。
「我忘了。」太過擔心衛彌天,她自己都忘了這事。
衛彌天明白是她擔心自己,便道:「那也無妨,既然已見面,就別管這禁忌了。我來村裡,一直沒機會好好逛逛,聽柳姑娘說村外有座湖,很美,我說未來娘子,帶我去瞧瞧可好?」
讓衛彌天一雙眸子注視良久,談落日臉紅透了,輕輕點頭。
來到村外,果然見到一座美麗的湖泊。
湖泊終年霧氣不散,薄薄的霧氣透著湛藍的光芒,似而可見、似而不可見,形成一種迷濛的美,
兩人攜手在湖畔散步。
沒有第三人的介入,兩人靜靜走著,除了身旁最自然的聲音外,再無其它。
來到一棵樹下,衛彌天拉著談落日坐下。
「彌天。」談落日忽然喊著他的名字。
「什麼?」
「你答應過我不會離開我,這不是騙我的吧?」他說大婚之後便要動手開鬼門,說實在,她內心真的有一絲害怕。
鬼門對所有的鬼而言是多麼的威嚴又恐怖,究竟打開之後會有何危險,她全然不知,自然會擔心。
這當然不是說她不信任衛彌天的能力,只是……對於不可知的一切,小心謹慎是應該的。
衛彌天拍拍她的手背,要她放心。「不信我嗎?」
談落日搖頭。「不是,而是……」
「相信我,日兒。」
談落日輕輕點頭,靠在他胸前。「你曉得嗎?你總會令我想起一位故友。」她與趙公子除了大夫與病人的關係,應該能稱得上是朋友。
「故友?」
「是啊,在我生……生長的家鄉裡,他是除了我娘外,第一個真心待我好的人,也是他填滿了我寂寞的生活,他人真的很好,沒有脾氣,縱使生病,也絕不會無理取鬧……」
三十五年了,不知趙公子現在如何?
是兒孫滿堂了,或是……
「妳很喜歡他?」知道還有人關心落日,他不會嫉妒,反而替她開心。
「嗯,他是個好人。」
「為何不嫁他?」
「我……配不上他,我與他不相稱的。」談落日苦澀地說。
衛彌天摟著她。「幸好妳沒嫁他,要不然我就娶不到妳了。」
「不是的,彌天,我們……」談落日抬起頭欲解釋,其實他們還相差了三十年的歲數……
「什麼?」
談落日搖了搖頭,決心不能現在說。「等鬼門的事情處理完,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她想坦承了,夫妻間必須真實以對,就算……就算日後他成不了她的夫,她也想給他看自己最真實的一面,至少也讓世上有個人能永遠記住她,這樣便夠了。
她求的,並不多。
衛彌天點頭回應,「……日兒,答應我,往後不管我們之中哪一個先死去,另一個都要繼續活下去好嗎?」
「彌天……」談落日不太清楚他這番話的用意。
「這問題我們一定會碰到,只是我希望我們不論是哪一個活下去都要非常堅強,當然了,假使我很年輕就去世……我希望妳能再找一個愛妳的男人……」
談落日以指頭點住衛彌天的唇,阻止他繼續往下說。「彌天,你說的我明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一個人努力活下去的,你放心……」
三十五年的漫漫歲月,她不是也一個人熬過來了,她已經很懂得一個人的生活,就算……沒有他作伴,她相信自己必定也會好好活下去。
說到最後,談落日忍不住感傷了。
她不愛如此現實的話題,不愛啊……她是大夫,不是早該看透生老病死了嗎?為何還執著於永生呢?
她是多麼希望她愛的人永遠健康平安,不要有任何病痛,也不要有老死。
衛彌天緩緩將落日擁入懷裡。「我讓妳傷心了。」
談落日在他懷中猛搖頭,然後雙手抱住他,那種抱法好似怕他轉眼間就消逝一般,緊緊的,毫無空隙。
「我的日兒最堅忍不屈了,對不對?」
堅忍不屈?
曾經,誰也這般形容過她?
誰?
啊……是趙公子?
她生命中除了父親外最親近的兩個男人都如此看她,但事實卻不然,她一點都不堅強,她也希望有人來替她撐起一片天,讓她無後顧之憂,什麼都毋需再煩惱。
可惜她身邊始終沒有這樣的人,因此她必須比平常人更為堅毅,如此一來才能在這現實殘酷的人世中活得逍遙又自在。
但如今又聽衛彌天這麼形容她,談落日無語了。
她苦笑,究竟該答是或不是呢?
「日兒,無論我在哪裡,縱使只與妳分開一刻,我也要妳記住,我衛彌天這輩子只會愛妳一個人,妳只需記住這點便夠了。」衛彌天明知自己很自私,卻又不得不說,只因有些時候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順心如意的。
假若他死,除了徒兒外,他最放不下的便是落日。
明明看穿她內心的脆弱,他依然說出這番話,為的僅僅是他希望落日能夠勇敢活下去而已。
所以,他是自私的,他從不否認這點。
「嵐魃、嵐魃!」
重獲自由的千姒來到靈山上,放聲大喊。
藍色身影聞聲,緩緩現身在千姒身後,戲謔的說:「這麼大聲,可見關妳的人待妳還不薄嘛!」
「你為何不來救我?」
「妳這句話問得可有趣了,我反問妳,我為何要去救妳?我們沒親沒故,又不是朋友,妳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同類,我何必救妳?」
嵐魃狠毒的話狠狠紮在千姒心上,不過她也沒被打倒,反正嵐魃的話又不是今天才這麼毒的。
「可是你上次也救過我。」
「敢情妳是把我當成妳的了,是嗎?我想我該慎重說明,上次救妳已經是我最大的失策了,所以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嵐魃說完,目光凜凜。
千姒完全被嚇到了,這還是她頭一次看見嵐魃發怒的模樣,但她依然不懂得收斂。「是不是因為我要阻止你進鬼門,所以你才生氣了?」
嵐魃淺淺揚笑,聲音卻冷冽如冰。「生氣?對妳?沒必要。千姒,我是不可能會跟妳在一起的,我勸妳還是少打我的主意,要不然我殺妳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千姒也笑了,笑得毫不在意。「殺啊!反正我的命本來就是你的,你要殺要剮,我都會任你處置……只要別叫我離開你。」
嵐魃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復,一時間竟愣在原地,答不出口。
「妳不怕死?」
「死?只要不當作那是『死』而是一種『解脫』,又有何懼哉?」千姒更灑脫道。
嵐魃原本微啟的唇緩緩合上,他的眼也閉著。就在千姒以為這是嵐魃答應讓自己留在他身邊的意思時,嵐魃又突然睜開雙眸,雙手掌心朝內,凝出一個淺藍色的光球,瞬間,光球脫手,直擊千姒。
千姒見狀已來不及閃躲,就被光球擊中吸入,再次,她又被關起來了。
「嵐魃!嵐魃!」她猛槌打光球,光球卻是一點也不受影響。
「千姒,別再跟著我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嵐魃雙手負在身後,轉過身。「我反倒想問妳,為何執著於我?」
「因為我喜歡你。」
「但我不要妳的喜歡。」留下最後一句話,嵐魃逕自離開了。
千姒怔住,默默目送他離開,不發一語。
第八章
隨著大婚之日愈來愈近,整個靈山村也逐漸陷入濃厚的喜悅氣氛中。
與過年的熱鬧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靈山村內真正能慶賀的事情愈來愈少了,如今有一樁喜事即將要辦,眾村人莫不投入準備工作中。
即將要搬出去了,雖只是搬到隔壁而已,談落日依然心有不捨,拉來徐嬤嬤席地而坐閒聊。
「娘,以後我就住在隔壁,若您覺得不好,我們也能搬回來住。」
徐嬤嬤滿臉歲月的皺痕,笑得好不開心。「說這什麼話,咱們靈山村一旦女兒嫁出去,就等於潑出去的水,是不能再回到娘家居住的,否則可是會替長輩折壽,日兒……」一出口,徐嬤嬤才知道自己穿幫了,急忙掩住口想改時,也來不及。
「日兒?您又想起日兒了嗎?」談落日不疑有他,單純以為是徐嬤嬤又想起她了。
「是啊……」徐嬤嬤心虛的表示,哎呀,欺騙如同自己女兒般的日兒,她真是過意不去,可若不出此下策,恐怕到死她都看下見日兒的幸福了,所以就請原諒她這點善意謊言吧!
「您是何時想起日兒的?」談落日笑問。與其讓徐嬤嬤將自己當成柔兒緬懷過去,她其實希望徐嬤嬤能想起自己的真實身份,畢竟那才是正常的。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既然無法再回頭,倒不如好好把握當下,將希望寄托在未來。
「就……昨天午後突然想起來了,欸!別說這個不重要的話題了,我們還是來討論三天後的婚事吧,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
「一切從簡,有雲嫣幫我,已經弄得差不多了。」
徐嬤嬤點點頭。「日兒,去房裡,把櫃子裡的一個木盒取來。」
「好的。」
當談落日把那只有著精緻雕刻的木盒放在案上時,徐嬤嬤隨即打開,拿出一件新嫁服。看得出保存十分小心,所以新嫁服看上去還很新。
「好美。」談落日不由得脫口讚美。
徐嬤嬤眼眶有淚,將嫁服交給談落日。「這是柔兒的,我一直保留下來,希望能再有機會看人穿上它。日兒,可以完成我這點小心願嗎?」
談落日握住徐嬤嬤的手,重重點頭。「謝謝娘。」
她相信,這次應該會幸福了。
黃昏後,談落日孤身來到靈山下。
「嵐魃。」
呼喚的聲音方落,藍色身影立即現身。
「找我有事?」
「開鬼門究竟有無危險?」當得知衛彌天要開鬼門之後,她便心心懸念這件事,她總覺得有股不安就好似漣漪般漸漸散開了,她好怕、好怕彌天會有不測!
嵐魃瞇了瞇眼,足尖點地。「落日,我不瞞妳,開鬼門的確有危險性,不過妳不信任衛彌天的能力嗎?」
談落日搖搖頭。「我不是不信,只是……」
「我倒是很相信他,妳也是,要對自己的丈夫有信心哪。」嵐魃靠近談落日,在她耳邊低語,「再者,難道妳不想救那名妖了嗎?」
是了,她必須救她的恩人。
「但,我什麼都還沒對他說……」
「放心,是我錯估他了,對於開鬼門的一切,他早已知曉,這方面沒有問題了。」
「你如何得知?」
「就憑妳的身體是殘月所賜,這件事我都能知情,區區這點小事,我自然也有辦法清楚了。妳在猶豫嗎?」
猶豫……會啊,縱使沒有任何關係,她都會替對方操心,更何況如今是她喜愛的人,人性本自私啊!
嵐魃看出談落日雙眸內的困惑與不安,又繼續遊說,「落日,想想啊,妳想救的人還在鬼門內受苦,他對妳有恩,妳不願意搭救嗎?」
衛彌天已經準備好,他可不希望最後出了岔子,讓他進不了鬼門。
談落日黛眉輕皺,眉頭間透著淺淺的擔憂。「嵐魃,開鬼門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
「萬物皆自私,我亦然,因此我能體會妳擔心衛彌天的心情,不過若有其它辦法,我還需要等一個人類來幫我嗎?」就算要他犧牲衛彌天的性命,他也不在乎,所以萬物皆自私哪!
「嵐魃,我相信你,希望你別欺騙我。」
嵐魃頓了頓,笑答:「自然。妳快要大婚了,就在……明天吧?我在這裡預祝你們百年好合、多子多孫。」
落日,萬物本自私,可惜,妳還沒看清這點。
「謝謝。我該回……」
就在兩人要結束談話,談落日要回去之際,身後樹叢裡的一聲啪嚓驚動兩人。
談落日回身,看清對方,是杜曉成。知道自己的藏匿曝光,杜曉成轉身便跑。
「糟了,是彌天的徒弟。」他是不是聽見什麼了?
嵐魃則是一點都不緊張的說:「放心,我負責他。」語畢,他隨即飛身追上去。
沒想到談落日竟與魍魎有所來往,那麼,也應該不是什麼好人了,他得趕快回去稟告師父,讓他打消迎娶的念頭才行。
杜曉成拚命往前跑,雖知身後有魍魎緊緊追著,他也不停下腳步,手邊打印、嘴裡邊唸咒,然後迅速轉身布界,好阻擋魍魎的前進。
果不其然,來到結界處的嵐魃真的緩下腳步。
他抬頭看著整面如牆的結界,讚道:「不愧是衛彌天的徒弟,不過這種小招式是無法阻擋我的--」只見他單手一劃,看似完美無瑕的結界竟有了裂縫。
杜曉成警覺不對,不再戀棧,連忙繼續拔足狂奔,無論如何,他都要通知師父。
師父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他必定要保護他。
身後的嵐魃這次沒有再緊追,而是轉了另一個方向。
就在杜曉成將要入村時,忽聞一聲熟悉的喊叫,他連思考的片刻也沒有,就直接轉向,循聲找人。
「雲嫣、雲嫣!」他在樹林裡大喊,滿心都是她的安危。
重新,他又被勾回靈山底下。
「雲嫣!」望著前方倒在地上的身影,杜曉成立刻上前,「妳怎麼了?」
但霎時,他手裡的重量與看見的柳雲嫣全都消逝無蹤,原來那竟是一個迷惑人心的幻影,而他上當了。
嵐魃的身影緩緩降下,來至杜曉成面前。「找得那麼焦急,原來你喜歡這位姑娘啊?」
杜曉成只是瞪著他,不發一言。
毋需衡量,對於彼此的能力高下他也心知肚明,被殺大概是一瞬間的事而已,他掙扎不了多久,但是,他非告知師父不可!
「你想回去告訴你師父什麼?」
「你與談落日想害我師父?」開鬼門怎麼不會有危險,連他這種初學者也曉得事情的嚴重性。
嵐魃目光輕輕掃過一臉單純的杜曉成。「有時,眼睛才是最大的致命傷。你以為看見的就是事實嗎?天下間有太多事情不是說眼見即為憑,有些事的背後亦是要經過思考的,不過眼下我是不可能給你思索的時間,你只會妨礙了我。所以……見諒。」
就在嵐魃擊昏杜曉成的瞬間,杜曉成手上的「守護」也脫手而去,直奔衛彌天住處。
嵐魃立即追上,不過他仍是慢了一步,等他追上時,杜曉成的「守護」已送到衛彌天平上,他也立刻現身。
握住了「守護」,衛彌天合眼解讀,稍後才化了「守護」。
「你對曉成怎麼了?」
「放心,安然無恙,只是不希望他來攪局罷了,等你開完鬼門,我也會放他回來。」
「希望你說到做到。」
「鐵定。」嵐魃一說完話,藍色的痕跡消失在衛彌天眼前。
衛彌天遂而抬頭仰望明月。「曉成,為師的或許再也不能伴在你身邊了,要好自為之哪。」
明月無語,他心中亦是感傷。
春秋蕩然,心有念。
孤月明心,無可解愁。
化做秋雁展翅,南雙飛。
縱有願,捨否?捨否?
「難捨啊……」他低語。
人間有情,最教人難捨。
是誰?
是誰握著她的手?
是誰在她耳邊呼喚她的名……
察覺房裡好似另有一人,談落日悠悠轉醒過來,揉揉眼睛後,看見一臉笑意的衛彌天。
「你怎麼在這裡?」
衛彌天拍拍她的手心。「我來看看明天將要迎娶的妻子。日兒,妳睡著時的樣子真可愛。」
談落日咬咬下唇,臉色酡紅。「你……你在說什麼?這麼晚了,怎麼會來這裡?還無聲無息進入我房裡?」
衛彌天撩起她的一小撮髮絲。「想妳,所以我來了,怎麼,妳不願見我嗎?」
「當然不是……彌天,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啊,只是突然很想看看妳的臉而已,想到明天我就要來親迎,說真的,到現在我都還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日兒,告訴我,我不是在作夢,我是真的明日就要娶妳過門了!」
談落日不是毫無感覺,她自然聽得出衛彌天話語裡的不安。「彌天,不要瞞我,一定有事對不對?是鬼門?」
衛彌天收回手,解下一直掛在他脖子上的項鏈,戴在談落日頸上。「這是師父離開前送給我的,他說假使有一天我遇上一個值得交付真心的女子,就將之贈與,這條鏈子便會保佑我們一輩子平安。現在,我把它送給妳。」
談落日摸著不精緻卻很有味道的鏈子,第一眼就喜歡上了。「謝謝,可是為何要現在送我?」
「我也不知,是我師父說的,我只是照辦而已。怎麼,不喜歡?」
「是很喜歡。」談落日遂而起身來到櫃前,由內取來一塊玉珮,然後繫在衛彌天的腰間。「娘給我的,她說要當我們日後的傳家寶。」
玉珮翠綠,龍鳳合鳴的吉祥圖案散發一股祥和之氣,衛彌天也十分喜愛。
「日兒,我會好好珍惜的。妳累了吧?那我不吵妳了,妳快睡……」
經他一說,談落日才發覺自己的頭的確有些昏,好像真的很想睡了,這才慢慢躺回榻上。
「彌天……」她嘴裡喚著他的名,心裡不斷想著還要問他曉成的事,嵐魃追去後回來就說已經解決了,所以她擔心曉成的安危,可惜意識卻愈來愈不清,最後慢慢沉睡了。
「好好睡一覺,我的日兒……」
衛彌天在她額前印下一吻,又撫了撫玉珮後,隨即離開,來到靈山村的上風處,他輕聲催咒,手持「忘生印」。
忘卻,有時才是好的。
黃昏,原本筆直前行的衛彌天,卻緩緩回頭看了眼,接著,他收回目光,繼續進入靈山。
該有了斷的,今天一次結束吧!
「我等你很久了,衛彌天。」嵐魃早已等候多時。
「我該如何開啟鬼門?」當初,師父僅僅教他如何封鬼門而已。
「逆施『封咒』即可。」
衛彌天點了點頭,直接走到鬼門前,跟著,盤腿而坐,口念封咒。
「坤干為天地、左艮右澤開四方。外離內坎、巽風右持,左按震雷。威八方、動天地……」
嵐魃則在一旁護持。
成不成,就在今夜子時了。
夜愈深、風愈涼,靈山騷動也持續增加。
他們全都被鬼門的鬼氣吸引過來,今夜,他們都在等待鬼門再一次大開,等待鬼王降臨,好乘機興風作浪,擾亂人間。
他們已經太久沒有吃到人了,蠢蠢欲動間,暴露的慾望又引來更多妖魔。
即使清楚身邊有嵐魃守護,盤坐的衛彌天依然感受得到附近強大的壓迫感,也讓他更加小心謹慎。
就算犧牲自己,也絕不釀成大禍。
時間慢慢流逝,衛彌天察覺自己好似緩緩脫離人世。
他的掌心上下相對在胸前,將近多久了呢?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酸疼;他的腿沒有因為盤起來的關係而麻木;他的眼閉著,但他卻彷彿能看透鬼門內的興奮;他的耳也能聽見鬼門內的喜悅叫聲。
對於人間的,他反而再也沒有任何知覺,與當初封鬼門相比,這次的確很輕鬆,但他也絕不因為輕鬆而有半分懈怠。
子時前一刻,靈山的陰氣達到鼎盛,為了保護衛彌天,嵐魃便張起更大的結界,杜絕外界的干擾。這是他頭一次保護人類,心想或許是因為受到落日的情所影響吧。
他看過落日的內心,即使她生前受到那樣的冷酷對待,依然秉持一顆善良的心,這深深打動了他。
子時到,衛彌天驀然睜開眸子,掌心相貼,巽風,震雷被硬融合一起,形成一股強烈的妖異之氣,嵐魃見狀,立刻退開。
看透鬼門的中心,衛彌天一屏息,咒語催動,手上的氣立刻準確擊中鬼門,轟隆一聲漫天巨響,響徹雲霄,驚動天地。
鬼門碎,強烈的鬼氣撲出,衛彌天知道,比起上次,這次的反擊力量更是他無法擋下的強大,但他雙掌打出「定鬼印」毅然接住,瞬間,他筋脈盡碎、口吐鮮血。
鬼氣降臨,眾鬼們所期待的鬼王卻沒有現身,反倒是有三隻鬼乘機離開鬼門,他們迅即分散離開,令衛彌天措手不及,只能繼續專心對付眼前這一片快要無法抵擋住的鬼氣。
嵐魃並沒有立刻進入鬼門,而是站在衛彌天身後,雙手凝出一道防護幫助他。
察覺身後有助力,衛彌天連忙重新念出封咒。
「乾坤為天地、左澤右只鎖四方。外坎內離、巽風左持,右按震雷。囚八方、撼天地……」
待鬼門內的眾鬼們察覺衛彌天又要封鬼門時,想逃竄為時已晚。
就在衛彌天漸漸要封住鬼門時,另一股壓迫又隨之而來。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以為鬼門能讓你說開就開、說封就封嗎?」來者是鬼王身邊的頭號戰將--鬼求。
正當鬼求要動手除掉衛彌天時,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妖氣也由鬼門竄出,輕鬆擋下那一刀。男人妖氣籠罩全身,雙眸淡淡掃過衛彌天一眼後又正視鬼求。
「想殺他,先問我的劍。」
本想立功的鬼求,心有不甘便道:「別以為鬼王給你特別的待遇,你就以為在鬼界有了一席之地,在我鬼求眼底,你依然只是個沒沒無聞之卒。」
男人也不多話,左手持劍,指著鬼求。
「正合我意,我早就想與你較量了!」鬼求道。
就在男人與鬼求相較量時,附近的鬼終於把握時機一起上前來,想將衛彌天殺死,可惜他們找錯時機,鬼門正要封起,他們也一併被吸入。
一旁較勁的鬼與妖,輸贏很快見分明,只見男人手裡的劍反手一揮,斬斷了鬼求手上的刀,跟著,劍又二度攻向鬼求,妖艷的光芒霎時將鬼求的身體劃一為二。
鬼求伴隨淒厲的哀號聲後消失無形。
男人收劍,旋即離開現場。
眼看鬼門就要封起,衛彌天趕緊開口,「不用再幫我了……你不是想進去嗎?」
嵐魃看了眼鬼門,於是收手。「多謝你,衛彌天。」
衛彌天笑了笑,繼而專心在封鬼門的最後一道程序上。
好不容易才突破光球的千姒,終於在最後一刻趕上。「嵐魃!」
嵐魑聞聲,沒有回頭,但腳步略有停頓。
「嵐魃,既然你要捨下人間,那我就跟著你一塊!」假若她想繼續跟在嵐魃身邊,為今之計,就是跟著他,不要阻撓他。
進入鬼門雖非她所願,但為了嵐魃,她願意退讓。
「千姒,妳還聽不懂嗎?我就是希望妳別跟著我。」
「我非進去不可!」千姒大吼,腳步也往前跨出。掙脫光球已費了她不少力,這次她死也要追上去。
終於,嵐魃回過頭,但神情冰冷的他又重重一掌打在她身上,教她連連退後數步。
千姒受創過深,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但依然不肯放棄。
「嵐魃,帶我走!」眼見嵐魃就要消逝在鬼門入口前,千姒又放聲大喊。「求你!」
那一喊,卻沒讓嵐魃有所遲疑,這次,他直接進入鬼門,沒有停頓。
「嵐魃--」藍色的身影終於完全消失在她眼前了。
同時間,衛彌天的身體再也撐不住的往後倒下,鬼門又未封完全,他的身體卻再也負荷不了。
「不……」他想再起身,卻已心有餘力不足。
「別再站起來了,彌天。」
身旁的溫熱換來衛彌天的注意。「師父?!」他沒想到此刻會來到他身邊,竟是他失蹤已久的師父。
「是啊,傻徒兒,為師的沒想到你又回來了。」衛十燁抱著衛彌天的身體,感歎道。上次也不要徒兒插手封鬼門之事,他卻執意,幸好沒事,但這次卻是躲不過了。
「師父,鬼門……」
衛十燁放下衛彌天,輕道:「放心,有師父,你毋需擔心。」
接下未完的程序,衛十燁全身釋放強大的靈力,打印唸咒,沒多久便順利完封鬼門,還存活的鬼魂們,也在看見衛十燁的能力後慌張地做鳥獸散。
直到察覺身邊沒有半絲鬼氣,衛彌天這才放下心上的重擔。
「人世將平靜了……」
「彌天。」衛十燁又重新抱起衛彌天。
「不用了,師父,我清楚自己已經不行了……」衛彌天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因此阻止衛十燁想要搶救的行為。
「彌天,是師父害了你。」衛十燁握緊衛彌天的手,悲憤地說。若他能再早一步趕到,就不會發生這件事了。
就因為怕被殘月追上,所以無法在同一個地點待太久,以為自己可以準確抓住鬼門開啟的時間,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
還害了自己的徒兒,唉!
「我已有覺悟……師父。」望著容貌未有改變的師父,衛彌天從以前就認為師父非常人,這次再看,更是確定了。
「徒兒……」
「師父,徒兒尚有一心事,希望師父……師父能幫徒兒……完成……」衛彌天邊說,嘴裡的鮮紅邊不斷嘔出。接著,他由懷裡掏出一塊龍鳳合鳴的玉珮。「師父,幫我轉交……交給落日,就說……就說……我再也無法在她身邊了,要她……要她多多珍重……日兒,對不起、對不起……」
直到說完最後一字,衛彌天合上眼,手才緩緩落下,手上的玉珮也落在地上,滾至一旁。
他的歉意順著風,輕輕飛走了。
日兒,對不起……
張燈結綵之日,紅色燈籠熒熒點亮了黑夜。
談落日靜靜坐在寧靜的新房內,聽著外頭的喧鬧聲。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安靜了,她也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踏入新房內。
她的心卜通卜通跳著,她的手侷促的抓著衣袖。
剛剛他們已拜過天地,如今她是彌天的妻子了,心裡卻仍舊緊張萬分。
「外頭鬧過頭了,一直嚷著要我繼續喝酒不准進來,好在雲嫣幫了我不少。」衛彌天淡淡一笑,走近談落日。「餓了吧?讓我來掀開妳的紅帕,娘子--」
頭上紅帕落下,談落日緊閉著眼,還不敢睜開,耳裡聽著丈夫的聲音,頓時令她安心不少。
「怕我嗎?」
她搖搖頭。
「只是覺得這好似是一場美夢,怕睜開眼就會夢醒。」她坦承以對。
衛彌天笑道:「這不是夢,有為夫保證!」他執起她的小手。「日兒,我的日兒。睜開眼,看看我吧。」
談落日聞言,聽話的張開眸子,衛彌天迷人的笑臉立刻映入眼簾,但她卻沒有一絲喜悅,因為她總覺得眼前的男人雖然長得很像衛彌天,卻絕對不是他。
他的笑臉太過虛幻不實了。
「你是誰?」他是誰?彌天在哪裡?
衛彌天表情帶著困惑的問:「日兒,妳在說什麼?我是妳的夫--彌天啊!妳可別因為為夫晚進來了點,就要這般折騰我啊,剛剛我在外頭已讓那些村民快折磨死了呢……」
談落日掙脫這名「衛彌天」的手,起身遠離,著急的問:「你究竟是誰?彌天在哪裡?」
「日兒,妳在說什麼?我就是衛彌天,是妳的夫婿……」
談落日猛搖頭,雙手交握在胸前,一臉緊張。「你不是--」
她篤定極了。
就算眼前這名「衛彌天」再如何神似衛彌天,她就是知道眼前的他是假的,因為眼神騙不過人。面前的男人縱使嘴上說愛,但他的眼神卻連一點愛意都沒有,要教她相信,難矣。
「日兒,別說笑了,快過來我這裡。」衛彌天上前欲拉近她。
談落日卻奮力推開他,「不要碰我!你不是彌天!」她再次強調。
衛彌天聽了,苦澀含笑。
「我只是希望能給妳一夜美夢……因為,這是我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了,日兒……對不起……」
談落日聽著「衛彌天」的致歉,心底忽然一緊。
而衛彌天在說完這些話後,下一瞬變成一道金色的光芒,就在光芒褪去後,兩行字緩緩落在談落日手心上頭--
日兒,為夫先行彼岸畔,以期來日再會。
切莫忘了我!
之後文字消逝,不留痕跡。
「不……」談落日低低一喊,很快衝出新房,與柳雲嫣在門口處相撞。
「落日,妳怎麼穿成這樣?咦?妳要上哪去?」
「我要去找彌天!」談落日壓根沒發覺柳雲嫣的話有些怪異。
柳雲嫣乍聽這個陌生的名字,露出一抹詫異。「彌天?落日,妳在說誰啊?村裡有這個人嗎?」
「雲嫣,妳說什麼?」這回,談落日的表情比柳雲嫣還來得震驚。
這時,徐嬤嬤也進屋內來。「日兒,妳把房裡整理好了嗎?哎呀,不過是搬到隔壁,妳為何要把娘送給妳的新嫁服穿上呢?」
柳雲嫣拉著徐嬤嬤說:「徐嬤嬤,您來得正好,我也在問落日這問題呢,沒想到她還說要去找彌天,徐嬤嬤,您知道『彌天』是誰嗎?」
徐嬤嬤搖了搖頭。「不認識。日兒,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
很快地,談落日就想通一切。
原來……原來……彌天說要在大婚後開鬼門是欺騙。
此刻,他應該在靈山上了。
不再與兩人多說,談落日立刻往靈山的方向奔跑。
他應該什麼都知情了。
曉得她是鬼,曉得她是有求而來、曉得開鬼門必定有危險卻又不讓她知情,沒料到最後被蒙在鼓裡的人竟是她自己!
談落日不斷往前狂奔。
「這就是你想要斬斷一切的方式?彌天,我不准!」
這是談落日平生首次為了自己而去做的一件事。
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衛彌天。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2:47:30
標題:
回覆 #3 冷月吟荷 的帖子
第九章
眼淚太久沒流,是不是就會忘記哭泣的方法?
不可能的,傷心便會哭泣,所以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忘記哭泣的方法。
是不是呢?
「是不是呢?彌天,你回答我啊……回答我啊!」
狼狽一身爬上靈山,乍看見還有些許溫暖的屍體躺在面前,談落日心都碎了,但任憑她如何叫喚,也喚不回了,於是她也只能輕輕抱起衛彌天,任由淚珠不斷掉落在他臉上。
「你說要娶我為妻,為何只讓我有一夜夢?你不是說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為什麼?誰來回答她這個問題?
好半晌後,一旁的衛十燁才開口問:「請問妳是落日姑娘嗎?」
談落日終於可以分心抬頭,卻在見到衛十燁的容貌後大為一驚,同樣地,衛十燁也面露詫異。
兩人相看好一會兒,衛十燁立刻按下心底的疑惑,沒有得到回答,便大膽猜測,「我想妳應該就是落日,這是徒兒交給我的玉珮,說是要給妳……」
談落日接過玉珮。「你是衛十燁?」
「妳聽彌天說的?」他以為彌天有跟她提過自己的事。
「是殘月。」殘月一直在找的人現在來到她面前了。
又是殘月。
但衛十燁已無心情理會。
「人死不能復生,望妳節哀順變。」對於不能救回自己的徒兒,衛十燁是內疚萬分,卻又無力挽回。
「你是他的師父,也沒辦法救他嗎?」她想衛彌天如此厲害,他的師父應該更有能力才是。
「落日,很抱歉,我不是神,我救不了彌天。」
「那……神就有辦法了嗎?」忽然想起鬼神殘月,談落日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焰火」,燃放後丟向空中。
衛十燁認得出那是殘月的物品,欲阻止也來不及。
「妳……罷了。」
須臾,囂狂的身影夾帶妖異與清聖之氣出現在兩人面前。
殘月見是衛十燁,原本冷漠的一張臉瞬間改變,淡淡愉悅的笑容柔和了他冰冷的五官。
「還是讓我找著了吧,十燁。你還能躲到何時呢?」
「殘月,瑕兒的身體是你拿走的?」衛十燁串連一切,為求證事實便問。
「瑕兒?」殘月雙手環胸,挑了挑眉。「你該不會是說落日的身體吧?若是,很抱歉,我根本不知道那副身體的前主人是誰,只是她剛好死的是時候而已。倒是妳,落日,妳做得真的很好,我可以再給妳一個獎賞,說吧,妳要什麼?」
「我要你救活他。」
殘月瞥了一眼衛彌天。「救他……不可能。」
「為何?」衛十燁早一步開口詢問。
「一個人,我只救一次。這人,我五年前救過了,不會再有第二次……十燁,你與衛彌天是何關係?說出來,說不定我還會通融一次呢!」殘月來到衛十燁身旁,在他耳畔輕喃。
他跟在殘月身邊許久,還會不清楚他那善變的個性嗎?不過他還真的不清楚原來五年前救了彌天的竟是他。
「為何不說呢?十燁,我在等你的答案,你不是很緊張嗎?不想救衛彌天了?」殘月柔聲催促。對十燁,他總是多出一點溫柔。
「他們是師徒關係。」談落日一語道破他倆的關係。
不明白他們兩人有何牽扯的談落日,一心只想救衛彌天,什麼都無法再多想,希望在哪裡,她就會不顧一切。
果然如衛十燁所臆測,殘月聽了之後,立刻變臉。
「師徒?很好,非常好,那現在我更不會去救他了。」
「為什麼?」談落日看得出來,要找衛十燁並不是尋仇,雖然她也不曉得他們究竟有何關係,不過憑殘月對衛十燁那份特別的感覺,她以為他必定會出手搭救與衛十燁有關的人,不意結果卻出乎她意料。
「問他。」
談落日把目光轉向衛十燁,但衛十燁久久不願解釋。
「不過,我也不是如此狠心的人,我可以救衛彌天,一命抵一命,如何?妳死,衛彌天便能復活。」衛十燁的不語惹火殘月,於是他開出條件。
衛十燁與談落日同時瞅著他。
一命抵一命?
「是啊,這很合理的。」殘月冷冷揚笑。
「殘月,我不准你……」
殘月反質問:「不准什麼?不准救衛彌天,或是不准拿走落日的命?十燁啊,你還是和過去同樣那麼善良,但你也應該曉得若我殘月要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做不到的。救衛彌天,輕而易舉,殺落日,更是不費吹灰之力。」語調一轉,殘月再度柔情以對。「倘若……你願意答應永遠不再離開我,或許他們兩人的命,我就會大方送給你了。」
衛十燁面有難色,遂地合上眼睛,眉頭緊蹙。
稍稍冷靜下來的談落日這才發覺自己的行為好似為衛十燁帶來麻煩了,但她一點也不後悔,畢竟她一心想救彌天。
衛十燁是彌天的師父,既然她已嫁給彌天為妻,自然也得跟著孝敬,那麼,也不該再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了。他會逃離殘月,必定有其理由,假使用衛十燁的自由來換彌天的生命,她想彌天也會難過的。
而她不要彌天難過,也決心不再讓自己痛苦了--
「一命抵一命是嗎?」談落日淡淡道出這個條件。
彌天的身體逐漸沒有溫度了,她該如何才能再溫暖他呢?
「你對我的好,我記住了,但是我卻還不起,所以只好把命賠給你……」
彌天,謝謝你給了我最美的一個夢。
吻上冰冷的唇,談落日合眼,欲咬舌自盡,幸好衛十燁及時阻止。「不要……落日。」
「師父,剛剛是落日太急躁,才害了您,對不起。」
「傻孩子。」衛十燁拍拍談落日的肩,柔語道:「我的徒兒好不容易找到他想共度一生的妻子,妳怎能讓他傷心絕望呢?記得要好好照顧他,等他醒來之後,什麼都別跟他說,懂嗎?」
談落日雙眸含淚,點頭。
之後,衛十燁轉了身。
「殘月,救他--」
殘月笑得極為自信。「當然。」
今日,談大夫同樣準時來了。
「趙公子,落日來看你了,身體可有好些?」
躺在?上的臉色蒼白的男人聞言,趕緊坐起身。「大夫……」
每回見到談大夫,便是他最喜悅的時候。
打第一眼見著她,他的心裡便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但他也明白,他倆此生無望,只因他的身體如風中殘燭,隨時有結束的時候。
「別、別起身,不是跟你說了,別老見著我就要起身,如此客氣做什麼!」
聽見大夫溫柔的嗓音,會讓他心底不自覺放鬆起來,他對她一直有著很深的依戀,只是他什麼都不能說。
若想與她比翼雙飛,只是奢望而已。
「無妨的,我整日躺在這裡,望著上頭,連片雲也數不到,這樣對身體也不太好吧?」所謂的久病成良醫並沒有在他身上發揮效用,因為他已是將死之人。
「欸,怎麼這麼說,要對自己有信心,我雖非醫術精湛,但也會盡最大力來救你。」
「大夫,妳對我……真好。」明知大夫不是這個意思,他卻偏要誤會。
「應該的,醫者父母心。來吧,照例,我先為你把脈。」
大夫執起他冰涼的手,接著合眼聽脈。
他趁這時間,用他的雙眸仔仔細細將他最心愛的人的容貌描繪在腦海底,不忍錯放一分。
大夫家裡的事,他聽聞,也不忍,只是他只是個外人,又能肝何種名義救她脫離?娶她?不,那只是害她守活寡罷了。
他衷心希望她幸福,有個疼愛她的夫婿,有個完整的家庭,而他會默默守護她。
「趙公子,你心跳得很快,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聞言,他很快的將大夫的一切拋出腦海,「還好、還好。」
「是嗎?」大夫說完,又探手置他的前額。「那今日我就不加重藥量,你好生修養,我三日後再來。」
「小春,送談大夫。」他不捨,卻也不能不讓大夫走。
因為大夫是縣裡的活菩薩,他不能獨佔她。
大夫扶他躺下後,提著藥箱離開了。
每三日,他便能見著她一回,每回連一刻都不到,他也甘之如飴,靜候下一次會面。
今天,大夫來早了。
他瞧見大夫臉上有個淺淺紅色的痕跡,是掌痕,他也明白是誰下的手。
大夫見著他,也沒特意掩飾什麼,因為她也明白,全縣都知曉她家裡的事了。
「趙公子,你今兒個氣色不錯了。」
他忘了世俗的教條,不捨、愛憐的探出手觸碰她溫暖的臉頰。「疼嗎?」
忽而,如雨滴般的眼淚就這麼落在他面前,讓他錯愕不已,是自己唐突了嗎?
心想應該是的,他連忙收回手,直說抱歉。
「對不住!是我不懂禮,太冒失了,請大夫見諒。」
大夫沒有將淚水擦去,淡淡開口,「不是的、不是的。趙公子,你人真好,你是自我娘死後,第一個會關心我的人,謝謝你……謝謝。」
怎有做爹的捨得下重手呢?
她是他的女兒,不是嗎?
他二度抬手,拭去大夫的淚水,明知不合禮數,若傳出去,會為她惹上麻煩,但他就是想多觸摸她,畢竟他倆的身份實在無法匹配。
「今日,歇業可好?」
「歇業?」
「是啊,我娘很喜歡妳,每每要妳多留一會兒,妳都不肯,害她以為自己面子不夠大。」他笑談。
大夫果然如他預期,趕忙澄清。「沒這事。」
「妳對我……」頓了頓,他才繼續說下去,「我們而言,猶如菩薩般,尤其是我,妳簡直恩同再造,大夫,我的命都是因為妳,否則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快別這麼說,趙公子,你人好,一定會有好報,要給自己多些信心,瞧!又快一個年頭了,明年你便會好起來。」
他苦澀一笑,還會有人比他更瞭解自己的身體嗎?他很清楚自己時日無多。
「嗯。那今日留下好嗎?我很想與妳多聊聊。」
大夫垂眸。「那我得回去通報一聲……」
他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我立即派人去『永懷堂』說一聲,小春!小春!」
他太高興了,大夫要留下了。
今晚,他病情有變化。
是頭一次,他夜裡也能見到大夫清冷的容貌。
「大夫,怎麼樣了?」
「輕微風寒。小春,先把我這裡的藥拿去煎,四碗水煎成一碗。」
小春領著藥,匆匆離開。
「老爺、夫人,公子身體有些弱,若無必要,房內別有太多人,夜也深了,你們去休息,留我一個看顧即可。」
「這怎麼成?」
「可以的,我是大夫,又最瞭解公子的身體狀況,不礙事,這樣以便就近照顧。」
趙氏夫婦聽了便離開。
最後,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獨處,燭影搖晃中,氣氛顯得特別冷清。
「妳說謊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
大夫微笑。
「我沒有,若撐得過今晚,你便沒事,放心,我一定會讓你撐過今晚。」
「落日……落日,我能這樣喊妳嗎?」他見到大夫緊張的神情,是在為他擔心嗎?
「可以。」
「能否請妳過來握著我的手?」也許今晚閻王便要取命,那麼,至少多依戀一會兒也是好。
大夫沒有拒絕他,走了過來,握住他的手。
「今晚,我會陪著你,你睡吧!」
他不想睡,他想多看看她的臉,可是睡意漸濃,他也不敵了。
今晚,他希望和過去一樣有她入夢伴著。
他的落日啊。
若能這樣下去,他情願明日的朝陽不要升起。
這日,他氣色好多了,也能下榻走動,這都歸功於落日的不放棄。
在其它縣內的大夫都放棄他時,她卻永遠都不言放棄,讓他好生感動。
聽見門外的騷動,他喚來小春問清楚。
「怎麼回事?」
小春一開始支吾不肯說,在他的逼迫下才鬆口。
「少爺,談大夫家出事了。」
落日出事?
「出什麼事?」
「我剛剛出門時,聽見有人說談大夫也染上白蓮山的病了,被府上的人關住,準備……準備……」
他聽了,呼吸一窒,幾乎快不能呼吸。
他也聽過白蓮山的病,並每回都提醒落日要她自己也小心點。
「準備什麼?妳快說!」
「大夫府上的人準備將大夫活活燒死。」
他表情一愣,無法言語。
燒死……落日?
不!不!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落日身上。
絕不!
但等他匆匆趕到談府時,大火已燒盡一切,原本好好的一間房,如今已成過往,他不顧眾人的拉阻,硬是要進去。
「落日!落日!」他不信,落日絕不會比他早死,她還如此年輕啊。
不!
「趙公子,你在做什麼?這麼大的火,是不會有人還活著的!」有人勸阻。
他氣憤至極,嘔血。
「少爺,別找了,我們回去吧,要不,老爺夫人會怪罪我的。」
推開小春,他又繼續。
他努力在灰燼裡翻找,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到一點點的……她,即使僅有一根骨頭,他也要。
「落日……是我啊!是我啊……」
你想見她?
突然,空中傳來陌生的嗓音,見眾人全無反應,他也不管那聲音是什麼,便嚷道:「我要見她!」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時,繼而,一個眨眼,他人來到他處,也見著了落日--
冰冷的她,已死了。
他蹲下身,顫著手,輕輕的將她抱在懷裡,淚水無聲滴落在她的臉蛋上。
要感歎世事無常嗎?
明明他的身體才是最有可能隨時離開的,偏偏死的卻不是他!
為何老天這麼無眼?
一個如此善良的姑娘,卻被迫遭此對待?
她要的不過是人世中的親情,為何不肯給她呢?
「落日……」激動難耐,他再度嘔血,艷紅的血染在他們兩人身上,也宣告了他的命運。
他之所以活著,不是落日精湛的醫術,而是落日本人,他只是想再多看看她,所以不斷撐下去,但如今他再也沒有任何力量獨撐了,其實他也很累了。
落日累的是心,他累的是身。
既然落日不在了,他也活不了。
他將自己的傳家玉珮解下,掛在落日頸上。
「皇天在上,我趙子萌願娶談落日為妻,即便在陰間也不分離,永生相隨。」語畢,他輕輕在落日唇上印下他們最初、亦是最後的一吻。
淚水已盡,人心已死。
他與這世已緣盡,再無關係。
「日兒,來世我定會找到妳,娶妳為妻,等我……」
嘔出最後的一口血,他笑著抱著妻子倒在地上,含笑閉目。
落日,他今生今世唯一的妻。
春易逝、冬難留,踏進紛雪尋夢。
動情、還心。
朝暮間,白髮落,梅瓣褪盡。
彼岸畔,回首時,含笑不言中。
另覓、另覓。
彼岸畔,回首時,含笑不言中。
另覓、另覓……
緩緩睜開眸子,過去與現實重迭,衛彌天一臉滿足道:「落日,我終於找到妳了,我的妻……」
那不是夢,而是過去--前世,他們果然有關聯。
他想起來了,前世他是趙子萌,是落日的病人,心底愛慕她,卻又礙於自己的身體而不敢有所表示。
彼岸畔上,他找不到落日的魂,便直接闖入閻王府問清楚,後才得知落日陰壽未盡,不能投胎。
該慶幸上蒼憐他的感情嗎?
所以讓他這世與落日再度有交集。
他的日兒、他的妻。
「彌天。」談落日顫著手指,輕輕觸摸衛彌天的臉。「你終於回來了。」
衛彌天活過來,與談落日相擁。
「對不起……」他真是心疼落日的堅強與溫柔,生在那樣的環境裡,心中依然沒有怨懟。
「別再說了,你活著就好了。」
「對了,我師父……」
「師父?我來的時候什麼人也沒看見,只看見你倒在這裡而已。你說什麼師父呢?」她答應過衛十燁會守信到底。
衛彌天撫著額頭,回答:「沒有……大概是我看錯了……」那時他已精神不濟,大概是太想念師父,才會誤以為師父有來幫自己。
但師父沒來的話,究竟是誰幫他完成最後一道封鬼門的程序呢?
疑問。
「『日兒』妳知道嗎?我想我們前輩子一定是夫妻的。」
談落日但笑不語。既然他要這般認定,就隨他了。
「妳不信我?」
「信啊,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愛一個人,就該交付全部的信任。
衛彌天遠遠看見千姒跪在鬼門前,便要落日扶他走過去。
「千姒!」說實在話,千姒的深情的確打動他,可惜當時他無暇分心,否則必定助其一臂之力。
千姒沒有應聲,頭仍垂低。
「千姒,妳的傷勢很重,跟了我修行吧,然後等妳的能力足夠時,我會告訴妳進入鬼門的另一道門在哪裡。」
聽見想聽的事情,千姒這才有了反應,抬頭注視衛彌天。
「這裡是鬼門在人間的門,尚有一道在彼岸,可惜以妳如今的身體與修行,是過不了彼岸的,更遑論是進入鬼門了,所以,假使妳願意,就跟著我修行,相信以妳的天資聰穎,必定很快就能達成目的了。決定好,再來找我,我會等妳。」
待衛彌天說完想說的話,談落日攙扶他下山。
千姒抬起一隻手,輕輕按上鬼門。
「衛彌天說憑我的能力是進不了鬼門,嵐魃,我能當作你是在保護我嗎?等我,我一定會去找你,一定要等我啊--」
輕聲歎息後,千姒落淚了。
第十章
等談落日扶著衛彌天下了靈山後,她才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你不是讓村民忘記你是誰了嗎?那現在你又出現在他們面前,會怎樣呢?他們還會記著你嗎?」
談落日問題問完,衛彌天才剛想回答,對面卻走來一臉茫然的杜曉成,他一看見衛彌天立刻大喊:「師父!你怎麼滿身傷?」
咦?他的頭怎麼好重,剛剛好像有件事一直在腦子裡盤旋,可是,這會兒怎麼又忘了?
「我去封鬼門了,你呢?」能活著回來再看見自己的徒兒,衛彌天真的很高興。
「我……呃?」杜曉成搔搔頭。「我也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倒在樹叢裡,起身要回村,就遇上你們了。師父,你要封鬼門,怎麼也不跟曉成說一聲,曉成肯定能幫上忙哪!」都怪他沒去幫忙,才害得師父這般狼狽。
衛彌天淡淡一笑。「誰教你失蹤了。」雖然對曉成很不起,但他仍感謝嵐魃拿走曉成一小部分不好的記憶。
有些事,真的忘了就算。
「我哪是失蹤,只是……」杜曉成愧疚想解釋,卻怎麼也說不清。
「先別說了,我們先回村吧。」談落日雖然也對杜曉成的失憶感到莫名其妙,不過一切都等回去再談吧。
該說的,早晚都該說的。
待三人才剛踏進村口,就讓一大群村民簇擁。
「你們兩人是跑到哪去了?昨天大婚,竟然連人也沒現身,是在做什麼啊?」終於找到人,柳雲嫣如釋重負的問。
「找到人了,快去通知徐嬤嬤。」
「快通知村民說找到了。」
村民開始七嘴八舌的奔走相告,幸好這次他們不必再上靈山找人,慶幸!慶幸!
柳雲嫣再度站出來問:「你們究竟失蹤到哪去了?哎呀,落日,妳的新嫁服都髒了啊!你們該不會又上靈山去吧?」
衛彌天與談落日相視,然後開懷笑了。
什麼都不必解釋,村民一看見衛彌天,自然就想起他了。
後來,村民看衛彌天滿身是傷,便把婚禮延期。
徐嬤嬤重新把新嫁服整理乾淨,這次再穿上,談落日更是無比感動。
過去,曾經她以為她永遠都無法獲得的親情,卻在這個小村裡徹底滿足她的渴望,對此,她是無盡感激。
徐嬤嬤拄著枴杖走進房裡。「日兒,好了嗎?」
「好了,娘。」
徐嬤嬤上前來拍拍談落日的手背。「娘什麼都不求,只求妳這一生幸福。」
「會的,娘……日兒會與彌天好好孝順您的。」
徐嬤嬤呵呵笑開。「娘早就知道妳的孝順了。」聽見女兒的啜泣聲,徐嬤嬤又說:「可別哭了,這樣會壞了喜事的。」
談落日聽了,連忙拭淚。
「新郎已經來親迎了,讓娘牽著妳出門。」
「謝謝娘。」
待新娘拜會徐嬤嬤後,一出家門,有人立刻燃放鞭炮。
劈哩咱啦的響聲,徹底將靈山村的穢黯一併掃除。
衛彌天上前來,徐嬤嬤見到他,仔細叮嚀:「好生照顧日兒,她絕對是值得你疼惜一輩子的好妻子。」
「我會的,娘。來,日兒,牽著我的手。」
霎時圍在附近的村民不禁鼓掌。
然後走沒幾步,就抵達他們的新屋,衛彌天先把妻子送入新房,才又出來接受村民的道賀。
「今夜,不醉不歸啦!」
大夥人便開始喝酒大肆慶祝。
直到戌時末,衛彌天才緩緩走進新房,關上門,不發一語來到談落日身前,執起她的一雙小手。
「這雙手,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再放開了,日兒。」
「彌天,這次,不再是夢了吧?」怎麼辦?她又想哭了,為何她最近總是在哭泣呢?
衛彌天輕輕揭下紅帕。「親眼看看我是不是妳的夫婿吧。」
談落日紅了眼眶,抬起手觸摸他溫熱的臉頰。「你是彌天……」
衛彌天按住她的手背,目光含笑。「當然了,我的娘子。」
「彌天,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我的事情了?」該坦承的,她已不願再隱瞞。
衛彌天點頭。
「什麼時候知情?」
衛彌天閉了閉眼才道:「一開始我就有察覺,是後來千姒跟我說的時候,才證實我的想法。」
「那你為何還要娶我?不怕我嗎?我已經死了啊。」她是如此小心翼翼,沒想到卻是一開始就露出破綻。
衛彌天捧著她的小臉,聲音透著無比深情與愛意。
「日兒,妳一定不會知道我期盼這天究竟期盼了多久,不論妳身份為何,妳一直都是我想娶的妻子,我只要妳記著這點就好。」
至於趙子萌的事,他不想多說了。誠如他的認知,有些事不該明白,就不要明白。瞭解太多又有何用,不過是自添煩惱罷了。
談落日摟上他的腰。「彌天,你一定不會曉得,能遇見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快樂,謝謝你這麼愛我,謝謝……」
「日兒……能遇見妳,也是我的幸運。」
傻日兒,我們前世就認識了喔!
雖然妳那時不愛我,但我的心早已落在妳身上。
從第一次見到妳開始,我就愛上妳了。
就在他們成婚之後一個月後,某日夜裡,徐嬤嬤合眼入睡後就再也沒醒來過。
談落日為此傷心不已,好幾天下不了榻。
「日兒,我知道妳很不捨,可假若娘還在世的話,絕對會不喜歡妳整日以淚洗面的,聽話,別再哭了。」衛彌天落坐榻沿,安慰他的妻子。
「彌天,娘很疼我,她……」想起徐嬤嬤,談落日不禁又悲從中來。
「別說了,我什麼都知道,娘是個溫柔的人,我也很喜歡她。娘的墓就在靈山腳下,等妳身體好了,我們一塊去祭拜,好不好?」
談落日握緊衛彌天的手。「彌天,等祭拜完娘後,我想……我想回家鄉看看,好不好?」
事過三十五年了,那裡究竟變成什麼樣了呢?
自死去後,就沒有勇氣再回去看,這次,有丈夫陪同,她相信自己可以回頭審視過去。
對於過去,她從不後悔,有的,只是感歎。
「望雲縣嗎?」
「你怎麼知道?」
「為夫厲害嘛!也好,我們就回去看看也好。」既然想起過去,他也順道回去看看他的前世所居住的地方吧。
五日後,他們要起程離開靈山村,在村子口,杜曉成與柳雲嫣前來相送。其它村民則在昨晚已經熱鬧歡送過,今兒個還醉暈爬不起來。
衛彌天也交代徒兒要好好守護村子。
「我會的,師父。你們要去多久啊?」他希望等師父回來後,便可以換他出去闖一闖了。
「一陣子吧,看看情況再說,對了,曉成,你還得好好照顧你的『師妹』喔。」
說到師妹,杜曉成就一臉不爽,他師父封鬼門就算了,沒想到還帶回一隻魍魎當他的師妹,面對這個能力有點不足的師妹,他其實是很頭痛的。
「她啊……」
衛彌天一手按在杜曉成肩上,慎重道:「等你哪天把千姒訓練到可以獨當一面了,師父就會讓你離開這裡的。」他早看穿徒兒在想什麼,所以先行下手。
「還要能獨當一面?」杜曉成垮著臉問。
「是啊、是啊。你可要好好擔起師兄的責任,懂嗎?」
「師父,千姒太差了,你好歹也找個像樣的來當我的師妹。」杜曉成抱怨。
衛彌天一張俊臉笑得十分柔和。「這樣啊……為師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訓練千姒,二是等為師回來後,親自下廚……」
不等衛彌天講完,杜曉成很快做出選擇。「師父,徒兒必定會好好教導師妹的,你就陪同師母回鄉看看吧,不過請記得帶點特產回來。」
與其吃師父煮的飯,他寧願雕朽木,或許在他的巧手下,還能讓朽木有不同的光彩。
衛彌天很滿意這答案,便說:「徒兒果然很有師兄的架式,那麼,這段時間就拜託你了。」
「師父,別這麼說。萬事請小心。」
另一旁,柳雲嫣也與談落日話別。
「雲嫣,我不過離開一段時間,又不是不回來,妳何必哭呢?」談落日皺著眉頭問。
「落日,妳自己說的喔,一定要回來村裡,千萬別一去就忘了這裡才是妳的家了。」柳雲嫣提醒道。
「……我的家?」
「是啊,我們早就把妳當成一分子了,可別回到故鄉後,就把我們忘記了。」
她的家?
是啊,她的家在這裡。
談落日一時動情擁抱住柳雲嫣。「雲嫣,謝謝妳。我會回來的。」頓時,她的心好踏實喔。
靈山村才是她的家,而她現在要回去的,不過是曾經住過的故鄉而已。
柳雲嫣激動不已也回抱她。「我們約定了喔。」
「會的、會的。」談落日保證。
杜曉成走過來將兩人拉開。
「兩個女人抱在一塊成何體統,不要阻礙我師父他們上路的時間了。師父,這裡有我,請放心去吧,不過也請記得回來啊。」
翻越過白蓮山,就抵達望雲縣。
三十五年後再度步入,已是不同光景。
過去認識、曾見過的面孔早已不見。
回到談府,卻不復見過去的富麗堂皇,談落日內心縱有疑問也不知該問誰,於是他們兩人先行去客棧休息,想順便探聽消息,畢竟客棧是最快的消息來源。
待他們兩人才剛進入,便立刻找人來詢問。
「請問你可知道談府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男子搔搔頭回道:「你是問那個已經搬走很久的談府嗎?」
「是的。」
「喔,兩位是第一次來我們望雲縣吧?反正談府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說,我就跟你們說好了。三十五年前談府在我們這裡的確赫赫有名,不過自從談府的大小姐去世後,談府就開始一蹶不振,還被趙府找麻煩呢。」
「趟府為何要找談府的麻煩?」
男子心想自己大概要說很久,便逕自坐下,繼續說:「談府大小姐過去是我們縣裡最有名的大夫,救人無數,可是因為發生白蓮山那件事後,死了太多人,因此那些縣民一時間情緒難以平靜,便找上談大夫洩憤,後來談府老爺也自私,就將他的女兒活活燒死,說好聽是要謝罪,其實是想開脫自己……」
聽至此,談落日眉心一皺,衛彌天察覺了,握住她的手。
「而趙府的大少爺是在得知談大夫要被燒死的時候欲前往阻止,可惜為時已晚,當他抵達時,大夫已經被燒死,後來也不知發生什麼事,趙家大少爺就這麼活生生消失在眾人眼底,誰也不知大少爺去了哪裡,任憑談府如何解釋,而趙家也不信那些子虛烏有之事,一口咬定是談府害他們的兒子失蹤,然後啊……」
然後啊趙府與談府就對上了,趙府因為打開始就與官府關係不錯,又認識幾個高官,因此便將談府的生意徹底阻斷,時間一久,談府自然沒落,便在二十年前遷出,跟著,後來趙府也搬出望雲縣了……
直到離開客棧後,談落日依然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名男子所說的話。
原來她爹所求的萬世富貴並沒有成真。
畢竟她也是談府的女兒,聽見談府如今沒落,內心也沒多好過。
天下人所求的不外乎名與利,戰禍不斷,但人心依舊貪婪無厭,而他們費盡心力所求的,又能給予什麼保障呢?
生老病死天注定,莫要強求哪!
她的爹卻沒有看破這點,一生汲汲營營,到頭來依然一場空。
「日兒,妳無事吧?」
談落日搖頭,淺淺一笑。「沒事,我已經看開了。」若再不看開,便是折磨自己了。三十五年的歲月……真的夠了,從今而後,她要為自己活。「倒是……」
「倒是?」
「不知趙公子究竟去了哪裡?彌天,你想是怎麼回事呢?」趙公子憑空消失?真是太不可思議。
衛彌天眉一挑,露出神秘的表情。「說不定……他身體早就好了,所以離家了。」
「離家?」談落日對於這個答案有些存疑。
還有誰會比她更瞭解趙公子的身體呢?
其實當初接下這份工作,她也沒多大把握,不過她實在很佩服趙公子,即便希望不大,仍然努力求生,讓她這個大夫看了好心疼。
假使……假使真如彌天所說的那樣,但很快地,談落日又拋開這個想法,以趙公子當時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好,又怎能一人獨立離家呢?
「日兒,別想了,那也是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再想也無用。反正每個人的命運本不同,不是所有的事情妳都一肩擔下的,懂嗎?」
談落日抿抿唇,點頭表示明白。
「對了,彌天,我能不能再去一個地方看看?」
不久,兩人來到永懷堂前面。
她想唯一沒變的大概就是永懷堂了,依然古樸沒有過多的華麗裝飾,就如她那天離開前的景況是一樣的。
「不知小梅還在不在?」
這時恰巧由堂裡走出一名少女。
「兩位是來求診的嗎?」少女親切地問。
「請問小梅在嗎?」
少女先是打量談落日幾眼,然後才道:「請問姑娘認識我娘嗎?」
「妳是小梅的女兒?」
少女點頭。「是的。不過姑娘,我不曾見過妳,妳是我娘親的朋友嗎?」
談落日本想將自己的身份道出,但心想或許會嚇到人便收口,改說:「……我曾是令堂的病人,如今病好,特此來答謝。」
「不巧喔,我娘昨晚出診未歸。姑娘,妳要不要留下姓名?我會轉告她的,她也會很高興知道妳病好了。」
「我姓……談。」
「姑娘也姓談啊,好巧喔,永懷堂前一任大夫也姓談呢,不過我聽娘說,談大夫為了白蓮山的病症受到很大的冤屈,而最後仍是靠大夫的努力才將這個病醫好呢,不過有些縣民就太過分了,他們還曾將怨氣發洩在談大夫身上呢,幸好後來我娘幫談大夫平反,那些縣民才很懊悔的為談大夫起了個墓……」
「墓?」她有墓?
「是啊,就在那裡--」少女往左一指。
兩人朝少女道謝後,直接來到墓前。
明明自己還活在這裡,卻有個墓是祭拜自己的,談落日也覺得挺奇妙的。
「備受尊敬的感覺,如何?」
談落日側了頭。「總是有些怪怪的吧,不過當時能醫好這個病症,我便心滿意足了,努力總算沒白費。」但她還是感激小梅,若沒她,想必現在她必定是繼續遭人唾棄。
衛彌天摸摸她的頭。「妳一直都很努力,上天看得見的,所以才讓妳救了望雲縣,不是嗎?」
談落日眨眨眼,稍後才露出一抹如小花似的笑容。
不知怎地,她也慢慢覺得自己與衛彌天大概前世真有淵源,否則為何他說出口的話總是如此切中她心意呢?
彷彿他們認識很久……
「看完妳想看的,還想上哪去?」
「回家吧。」
他們的家在靈山下,那個充滿歡樂的村子裡。
那裡,才是他們的家。
至於望雲縣,已是過往雲煙。
番外篇之一--初相遇,定衷情
輕輕地,他飄上了天。
視線變得十分遼闊,他竟發覺自己漂浮在蒼穹。
是他死了嗎?
下一瞬,眼前的景致不斷變換,快得令他睜不開眼。
最後,等週遭的氣流停止後,他才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麗的面容。
面容上有著淺淺的擔憂。
「子萌,這位是談大夫,也是你日後的大夫。」在一旁的趙母慇勤為兩人介紹。
談大夫走向他,輕輕牽動唇辦,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
「你好,趙公子,以後我們會常常見面了。」
趙子萌眨眨眼,啟唇,「妳叫什麼名宇?」
「落日。」
趙子萌咀嚼這個感傷的名字。
「落日……真好聽。」
談落日臉紅回應,「多謝趙公子讚美。」
第一眼,趙子萌立即清楚自己愛上眼前這名容貌清麗、身材清瘦的女子了。
「不客氣……娘,我想與大夫聊聊,您可以先出去一下嗎?」
聽見兒子要獨自與大夫相談,趟母連忙笑著離開。
「談大夫,請。」
「多謝。」談落日提起裙襬,跪在席上。
「素聞談大夫是縣內最有名的女大夫,可惜因為性別緣故,無法在其它地方聲名大噪。」趙子萌直言道。
「落日從不在意名聲。」
「無怪乎我娘親會賞識妳。妳可知過去幫我醫治的大夫都是最有名氣的?」
談落日老實搖頭。她每日專心忙著醫治病人,其它事情並不會多管。
「那妳至少該知道我們趙家已搬來八年了吧?」
談落日紅著臉,這會兒頭更低了。除了自個兒的家與永懷堂外,她真的不太清楚這裡何時有人搬入、有人搬出。
趟子萌中意她的真。「我喜歡妳的答覆。我爹他不信任女大夫,這次是因為在那些出名的大夫個個都束手無策後,我娘便決意要請妳過來為我診治。說了好久,我爹才好不容易答應。」
談落日靜靜聽,並不答腔。
趙子萌嘲諷地笑。「至於那些所謂的『有名』大夫,究竟也只是凡夫俗子,一張嘴騙盡世人,卻獨獨對我的病症沒有藥方。大夫,老實說吧,我對自己早就不抱希望了,算命師說過我活不過二十,我很相信呢,妳覺得呢?」
談落日搖搖頭。「趙公子,我是個大夫,就有該盡的責任,我不能給予你太多保證,只因你說得沒錯,我也只是個凡人,但請相信我,落日絕對會盡一切力量來讓你康復,不過這段時間,請務必要配合落日的藥方定時服藥,這樣才有效果。」
因她的回答,趙子萌愣了愣,遂而笑開。「大夫,妳怕死嗎?」
「死是必然,怕更是必然,只是,若能死得其所,落日甘願。」談落日義正辭嚴回答。
趙子萌目光直直鎖著談落日。
一名女子竟有如此胸襟,讓他感動莫名。
「妳說的真好……子萌為適才的出言不遜跟妳致歉。」
「趙公子言重了。」
「那麼,往後請多多指教了,大夫。」趙子萌伸出手。
談落日先是眨眨眼後才起身,上前伸出手與之相握。
「也請趙公子多多配合了。」
窗外,夕陽斜映,染紅了兩人。
番外篇之二--情塚
在回轉靈山村時,衛彌天突然表示也想回去小時候生長的地方看看,於是他們換了別條路而行。
就在快要抵達的途中,他們路經一座山,談落日發現一個無名夫妻的墓。
衛彌天直視這個墓,雙手環胸,神情陷入沉思,因為他總覺得自己好像看過這墓。
「彌天,他們感情必定很好,才會死後還合葬一起。」談落日扯扯衛彌天的衣袖。「來拜一下吧。」
衛彌天跟著談落日跪下,雙掌合十一拜,直到他們下山後他才猛然想起那個墓,在他小時候也曾看過。
還真是巧哪!
沒想到長大後,還能再看見一次。
「彌天,剛剛那座山,我有印象呢。」談落日突然發言。
「哪裡熟悉呢?」
「我想起我就是死在那座山上的……」
衛彌天聽了,隨即轉頭望著那座山。
難道那對無名夫妻……是前世的他們嗎?
假若真的是的話……
「彌天,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們會認識真的是注定的,日兒。走吧!」
是了,他們能夠在一起,或許真是天注定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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