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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作者:楚月]山怪,多情【奢求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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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3:05:30
標題:
[ 作者:楚月]山怪,多情【奢求5】
愛?那是什麼玩意兒?
想他獨活千年應該是無所不知吧
卻在遇上她之後發現自己的無知
別問他那種感覺究竟如何
只知道這一生就為了與她認識而已
甚至為了保護她可以赴湯蹈火
只是他和她之間的差距豈止雲泥
儘管他的外貌有了天差地別的改變
面對她的美好他依舊覺得配不上
既然相守一生的約定已經不可能實現
他寧願死亡的滋味由他親自嘗一嘗
但願他的犧牲能為她拚到一線生機
序--辟邪.避邪
黑色,是我給辟邪的顏色。
但寫到最後覺得他和落日的悲哀程度不相上下了。
白色意有純潔,黑色是黑暗,其實這兩個角色的背景有些相似,但他們遇上的人卻不相同。
落日遇上也有不好過去的衛彌天,辟邪卻愛上生性樂觀的嫿月,到後來,楚月覺得其實他們的顏色應該可以對調。
因為辟邪的故事給我更有種純真的感受。
雖然最後有種寫成爆笑劇的感覺,怎麼會變成這種結局呢?
楚月原本是希望能更感動人心,賺人熱淚,怎麼會……怎麼會?
罷了,既然創造出這樣性格的主角,也別想會有多淒美的畫面產生了。
這個系列終於含辛茹苦地完工了。
望著他們,楚月有種滿足,也百感交集。
每位主角、每位配角都有不同的個性、行事風格,因此才會造就出五本故事,很難擇其一變成最愛,因為無論少了哪一本,這系列都不完整。
這不僅是楚月第一次嘗試,這個系列也是自己相當喜歡的。
自小開始就喜歡看科幻、武俠、鬼片的楚月終於有發揮的空間了。
其實有關鬼界、彼岸都是楚月想像出來的另一個世界。
真希望下次乾脆開一個鬼系列吧!這樣就能天馬行空地翱翔在神秘世界中。
楚月真的很感謝禾馬出版社能接受這樣的作品,真的不勝感激!
不知讀者看完之後,感想如何呢?
若願意與楚月分享,楚月也同樣感激喔。
楔子
三國
靈山大放光明,不再顯得陰森詭異,而是充滿鳥語花香的乾淨氣息,令人毋需心懷懼怕,這一切都得歸功除靈師衛彌天的功勞,是他還給靈山村平安的住處環境,村民自是不勝感激。
但礙於靈山逐漸清聖起來,因此山中部分能力不足的小怪們都必須離開,其中一隻山魈卻怎麼也不肯離去,他每天都會在衛彌天的住處附近徘徊,最後終於也引起注意。
「師父、師父,你快看,那只山魈今天又來了。」杜曉成指著不遠處在前一陣子被他們放過的山魈說。
衛彌天聞言步出門外,果真瞧見那只山魈,他雖面目猙獰、醜陋,但個性溫和也頗有靈性,因此上次他才會心軟。
「師父,你想他是不是來報復我們?」
「曉成,千萬不可有先入為主的想法。」
「是,師父,徒兒受教了。」還是趕快先認錯,免得師父又要長篇大論。「對了,師父,這只山魈就由你處理,我要去教我那個笨師妹了。」師父收了一個木石精靈當他的師妹,誰知師妹能力嚴重不足,只好靠他努力讓她振作。
見徒弟離開,衛彌天走向山魈,親切地開口,「靈山幾乎快讓你無法再住下了,為何還不走?」
山魈望著衛彌天,眼神透著感激。
衛彌天意會,隨即笑道:「其實你本無錯,誰都不能殺你,認真說來,我才真該為上次傷了你而道歉呢。」
山魈搖頭,尾巴甩了甩,似在解釋他也不介意。
「謝謝你原諒我。山魈,你的能力不夠抵擋靈山的清聖之氣,還是快離開吧。對了,你過來一點。」
山魈深知衛彌天不會傷害自己,於是聽話地躍至他身前。
衛彌天由頸子取下玉珮戴在山魈身上。
「這塊龍形玉珮有避邪的功用,是我師父送給我保平安,念在你我有緣,我便將它送給你了,可千萬別讓我徒兒知道,否則他又會氣得跳腳,懂嗎?嗯,你沒名字也不太方便,若你同意,就讓我幫你取個名字可好?」
山魈聽了猛點頭,尾巴又左右搖晃,顯然很高興。
衛彌天望著山魈,發覺他身上沒什麼特別之處,最後視線落在玉珮上頭,緩緩吐出兩個字:「辟邪。」然後,他又取來一根樹枝在泥土上寫下山魈的名字。「辟是璧去掉玉字,邪是邪氣的邪,取『避邪』之音,日後希望你能避開邪惡,毋需再躲躲藏藏,能光明正大地活著。」
山魈努力將自己的名字記住,然後拚命朝衛彌天點頭。
「好了,快走吧!希望有緣能再相見,辟邪!」
一人一怪,匆匆告別後,從此不再相見。
第一章
明 永樂十年
清幽的書房內,一名樣貌清秀的男子正執筆寫字,但與平常人不同的是,他所沾的墨竟鮮紅如血,案上鋪的也是逢年過節所用的紅紙。
男子眉頭深鎖,片刻後,揚起的手臂才將筆尖落在紙上,不一會兒就寫出幾個字,看得出是某個人的生辰八字,若以此生辰推算,此人於明日應剛滿十九歲。
男子放下筆,屈指一算,隨即露出親切的笑容。
抬眸望著窗外,他發覺今兒個天氣特別的好,想必是有好事將要發生了,於是他拿起紅紙走到外頭,一個翻掌,手中的紅紙已燃起火焰,很快地僅剩灰燼順風飛去。
他雙手負於身後,袖子隨風擺盪在身後,髮絲拂上了臉,他也沒有刻意整理,完全沉浸在這陣風的清新裡,直到急切的腳步聲靠近。
「少爺!」來者匆忙,氣喘吁吁。
「什麼事?」男子睜開眼眸,銳利的眸光輕輕斂下,轉成溫柔。
婢女滿臉著急地稟報:「啟稟少爺,小姐她……她不在房內。」
「怎麼發生的?」男子不疾不徐地問。
「早上我幫小姐梳洗完畢後,小姐便要我先離開,過一會兒再回去,但當我再踏進小姐房裡時,卻已不見小姐蹤影了。」第一時間,她便趕緊通報少爺。
男子含笑,這事早在他意料之中,畢竟今日是洛神花盛開之日。「瑾雲,沒關係的,我想小姐應該是為了取得洛神花的染料而到靈山了。」
「什麼?!」瑾雲聽了,臉色更驚慌。「小姐獨自上靈山?!」
「無妨,靈山就好比衛府的後花園,小姐去過很多次,十分熟悉,你毋需替她擔心,我這就去把她接回來,你繼續準備明天的祭禮吧。」男子交代完畢,隨即離去。
瑾雲是上個月才進來衛府工作的婢女,因此對很多事情都不太瞭解。
比如:為何小姐生日這天要為她祭禮?
不過是小姐生日而已,有必要祭禮嗎?
雖然有點怪異,但她身為下人,主人交代什麼,她還是得照辦的。
☆ ☆ ☆
自從封住鬼門後,靈山的妖魔之氣已被神聖之氣取代,如今成為一座聖山,經常有各地的人上山祈福。
而他們衛氏一族負責守護靈山,自三國時代便住在此處,靈山村也從小小的村落變成遠近馳名的靈山鎮。
衛氏血脈裡擁有除靈的本能,但因為天下太平之故,這能力也隨之減弱,到這一代,只剩下普通的卜算能力,至於除靈……就不成了。
卜算能力還是落在大哥身上,而她──衛嫿月則是什麼能力也沒,出生時只帶來一身體弱。但即便如此,她仍生性樂觀豁達,一點也不受身體之苦影響,反而更加找尋自己的興趣,如今她最喜歡便是染布了。
最近是洛神花開的日子,她當然得趁花期趕緊來采收,免得到時候就做不出好的染料。
在所有天然染料中,她最偏愛的正是洛神花,因為花形特殊,顏色異常紅艷,教人捨不得移開目光。洛神花不僅可以染布,還能泡茶,再者,它的名字還牽扯了另一段美麗的傳說,因此才讓她獨獨鍾情。
走上再熟悉不過的小路,衛嫿月抵達目的地,望著眼前一片猶如紅海的洛神花,她的笑容不自覺泛開。
她雙手合十,眼睛為之一亮。
近來天候佳,因此洛神花開得特別茂盛鮮艷,衛嫿月一下子失神了,著迷於滿山滿谷的花海中,渾然忘我。
甄妃究竟是不是洛神,且也不管她與曹植的結果是如何不好,她也希望這輩子有個人能像曹植那樣愛著自己,但求被一人深深愛著如此而已,這樣即便明日就會死,她亦無憾了。
正當她摘花的同時,忽聞身後窸窣的聲音,她曉得會是誰,連忙轉過頭。「辟邪!你來晚了。」
對不起!
辟邪點點頭狀似賠罪,又遞出他昨夜去別的地方所摘下的紫花。
「好漂亮的紫花,謝謝你。」衛嫿月把花收在籃子裡,朝辟邪款款地笑。
不客氣。
衛嫿月其實一點也聽不懂辟邪在說什麼,他們是一個月前在靈山相識的,當時她發現奇異的花朵,正想摘取時,卻忘了注意腳下才不慎扭傷腿,幸虧是辟邪幫她擦藥又背她下山,所以辟邪算是她的恩人。
辟邪似乎聽得懂她說什麼,卻不會開口,於是便寫出他的名字,衛嫿月雖詫異辟邪會寫字,不過後來才明白辟邪會寫的也僅那兩個字而已。
縱使無法交談,他們依然成為好朋友。
等洛神花摘得差不多,他倆也坐在樹旁休憩。
「辟邪,明日是我生日,可惜你一直都不願曝光,要不然你就可以來我家瞧瞧了,我也能順便把你這位救命恩人介紹給大哥認識呢。」
自小她因為身子虛弱的關係,很少在外頭走動,大哥之所以同意她自由出入靈山,是因為靈山的清聖似乎能洗滌她體內不好的氣,若非如此,她想她此生大概很難踏出衛府一步了。
辟邪望著衛嫿月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眸,其實他心底也不願讓她失望,不過他這副矮小軀體、這張醜臉,怎能走在貌美如仙的衛嫿月身旁?
他與衛嫿月根本就如同雲泥,一方是遠在高聳的穹蒼上,另一方則是低賤的塵土,他們就算是做朋友,恐怕也會造成衛嫿月的不便,因此,他始終不願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知道又如何?恐怕也只會引起一陣喧嘩與恥笑而已。
那樣的嘲諷他聽過不下數萬次,心頭即使有傷,也早已結痂,但衛嫿月不同,她的美會教人自慚形穢、不捨破壞。
他猶記得初初見到衛嫿月時,他的心、他的魂都像是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一般,教他動也不動,只敢靜靜望著,把衛嫿月的美收進眼底,直到她受傷,久久等不到有人來救她,又怕她被雨淋濕,他才勇敢跨出第一步,本以為會如同過去那樣受到鄙夷的視線,甚至是攻擊,但什麼都沒有,衛嫿月什麼都沒做,只是對他淺淺一笑。
那抹笑輕易滑進他心坎裡,他清楚,就在那瞬間,他的眼底再也容不下第二人了。
倘若可以,他願守著衛嫿月一生一世,直到她死去為止。
但儘管他有這心願,也很難達成,畢竟他是只怪──一隻活了千年以上的怪。
即使不老不死,但仍是只醜陋、骯髒,不堪入目的怪物,誰也不願意接近他,他又怎能留在衛嫿月身邊玷污她的眼。
人世冷暖,他看遍了,也早已深深絕望……
又為何在此刻讓他遇上衛嫿月呢?
他對她也不能有一絲奢望,不是嗎?
「辟邪!」衛嫿月伸手在辟邪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麼?我叫你好多次了呢。」
辟邪搖了頭。
沒有,我沒有想什麼。
又忘了嗎?他們連最基本的交談都做不到,他還能有什麼想法。
「沒有就好。對了,我帶了一點食物給你,是我親手做的素食糕點,你可別嫌棄呢。」衛嫿月把另一隻籃子交給辟邪。「這些點心可是連我大哥都沒嘗過呢,下次記得要告訴我你喜不喜歡喔。」衛嫿月曉得辟邪茹素,因此有時候會做些素食的點心給他。
我會的,謝謝你,嫿月。
「別跟我客氣了,你是個特別的朋友呢!」衛嫿月擺擺小手。
這番話聽在辟邪心中是無盡的溫暖。
原來他在衛嫿月心目中是個特別的存在!
「對了,要不然趁下次大哥出遠門的時候,你再來我家逛逛吧!以你的身材裝扮成小孩子應該不成問題的,考慮看看。」清楚辟邪不喜歡在第三人面前現身,於是她才想到這方法,只要大哥不在府裡,她就能帶著辟邪躲過追問了。
我會考慮的。
「明天是我生日,會很忙的。」一想到她每到生日子時又得被打扮成奇怪的模樣關在房裡直到卯時末,實在是難受呢!「不過我還是會偷空出來找你的,別忘了喔。」
辟邪用力點頭,能跟衛嫿月碰面,他無論如何都會準時抵達,絕不敢忘。
「那就好。」衛嫿月笑意盈盈。
凝視那張對人生充滿希望的小臉,辟邪有時候很想問:嫿月,你為何不討厭我呢?
明明他就生得醜陋不堪,有時候在他喝水的時候,瞧見水面的倒影也會覺得嫌棄,可因何衛嫿月看見自己卻沒有一絲嫌惡,反倒還對他那麼好?假使有一天他能開口說話,他好想、好想把這個困惑問出口。
遠處傳來腳步聲,辟邪清楚是衛嫿月的大哥來接人,於是趁她回頭那一剎那,很快消失無蹤。
衛嫿月瞧見大哥遠遠而來,才一回頭,眼眸立刻黯下,因為辟邪又離開了。
「嫿月,你坐在這裡做什麼?」衛秋染慢步而來,開口問道。
衛嫿月連忙提著籃子起身。「沒啊,只是剛把洛神花采好,所以休息片刻。大哥怎麼會來?」
「你要出門也不跟瑾雲說一聲,害她好著急。」
衛嫿月撅撅嘴回道:「大哥,你也清楚瑾雲那緊張的個性,無論我走到哪兒她都要跟,這靈山我可是比自家庭院還熟,哪需要她作陪,所以才會想支開她清靜一下。」最主要的是若有人陪著她來,辟邪就不會現身了。
衛秋染摸摸她的頭叮嚀:「不管如何,瑾雲都是關心你,記得下次要跟她說一聲,懂嗎?」
「知道了,大哥。」
「快晌午了,我們回去吧。」衛秋染接過盛滿洛神花的籃子,任由衛嫿月挽著自己的手臂。
衛府只剩下他們兩人,因此他們的關係格外親密。
衛嫿月回頭望了一眼辟邪適才離去的方向,之後才隨同衛秋染下山。
也不知怎地,她真的很喜歡與辟邪相處的時間,總覺得那時光消逝得特別快,特別令她期待下次會面之日。
「嫿月,你在看什麼?」衛秋染順著衛嫿月的目光,除了滿眼的紅,什麼也沒瞧見。
「沒……沒有。大哥,我們回去了,我肚子好餓喔。」衛嫿月撒嬌地說,企圖分散大哥敏銳的注意力。
「這麼會吃,真不知你都吃到哪去了。」衛秋染打趣地說。
衛嫿月攤攤手,擺出一副自己也疑惑的神情。「我哪會知道啊,快回去吧!」
辟邪是她的朋友,既然他不想現身,那她也會保護他。
☆ ☆ ☆
衛嫿月離開了。
躲在不遠處的辟邪深深一歎,也歎出心底的落寞,每次與衛嫿月會面的時間總是那麼短。
唉──
他多麼希望時時刻刻都能跟隨在衛嫿月身邊,即使口不能言又如何,只要能見到她溫柔的笑容、聽見她那如鶯語般的聲音,他便知足了。
「喔,真的只要看看她、聽聽她的聲音,你就能滿足嗎?辟邪。」調侃的聲音突然出現。
辟邪擁有敏銳的聽覺,立即知道發出聲音的人就在上頭,於是他輕輕躍上枝頭,果真見到一個男人趴在一根由樹幹冒出的細小的樹枝上,男人彷彿一點重量也沒,樹枝竟穩穩不動。
他也詫異於男人那雙金色泛著邪氣的眸子,乍看就知道這男人不好對付。
靈山不是已淨化過,怎還有類似妖魔之類的東西膽敢出現在此?
自己能在此出現,是因為經過千年茹素,才能出入靈山,但眼前的男人渾身充滿邪氣,又是如何來去自如?
「普天之下,還沒有我殘月到不了的地方,辟邪。」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姑娘剛剛不是這麼喊你嗎?」
辟邪緊擰眉心怒瞪殘月,已擺出要戰鬥的姿態。「你想對嫿月做什麼?」
殘月只手撐著額際,一如他趴在桑槐上的不屑一顧。「假使我真的想對她做什麼,憑你也想攔住我嗎?」
就算要賠上性命,我也會阻止你!
辟邪全身散發堅定的氣息,大有豁出去的打算。
殘月慵懶地揚起唇瓣,這表示他十分欣賞辟邪玉石俱焚的氣勢。
「放心吧,我對她沒興趣,反倒是你引起了我莫名的好感。」
他對十燁的感情也如同辟邪這般篤定,可惜十燁永遠也不明白他的心意,才會一再讓他失望。本以為他們可以永遠在一塊生活了,沒想到十燁這次竟又為了個徒弟對他置之不理,他便氣得暫時離開到處晃晃,所以才會在這裡遇上深情的辟邪。
好感?!
辟邪實在無法理解殘月的話。
「辟邪,回答我問你的問題吧,難道你真的甘心一輩子得不到嫿月嗎?」
這句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哪!嫿月的確長得很美,美到令你不敢伸出手奪取是嗎?倘若今天我給你一個機會,你願不願意接受?」殘月唇瓣微彎,逸出的聲音充滿誘惑的語調。
君子有成人之美,可惜他非君子,自己不快樂,他也不會希望天下人快樂,但辟邪的態度實在讓他很想試試看他的決心究竟能堅持到哪裡。
什麼機會?
不諱言,辟邪的確心動了,如果能永遠陪在衛嫿月身邊,無論什麼方法他都願意去試,也會不計一切代價!
殘月老實不客氣地指出辟邪最介意的地方。
「你不是對自己的外貌很自卑嗎?我就讓你變得足以配得上嫿月如何?不過也是有但書的,就是在一個月內,你若得不到嫿月的愛,就會變回原形,而且我還要你永遠不准再接近她,如何?」
愛?!辟邪不太能理解這個字。
很苛的但書。
「當然了。」他本來就不是君子。
不是平白無故吧?
「這點更是當然。不過我也曉得你應該沒什麼東西能令我感興趣,因此就算了,就當我大發善心,考慮看看吧!」要清楚,他的善心可不是隨時都有。
一個月內若得不到嫿月的愛,他就會變回原形是無妨,但永遠不能接近她?!
太苛了,他無法接受!
他能永遠醜陋,但不見衛嫿月……這點他做不到!
因為他希望眼底永遠都能有衛嫿月的倩影。
見辟邪表情躊躇,殘月立刻明白他的心思,唇邊也揚起不悅。
「看來你果真只想看看衛嫿月、聽聽她的聲音就好,害我還以為你有多愛她呢!哼,真浪費我的時間。」一扔下話,殘月隨即消失在辟邪面前。
直到殘月離去,辟邪心上才湧上一絲的遺憾。
殘月說能讓自己變得配得上嫿月,他其實很想感受一下那種滋味,但若要永遠不能跟衛嫿月見面,縱然再美好的滋味也會食之無味。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他這一生就為了與衛嫿月認識而已。
他的眼眸只為找尋她的蹤跡、耳朵只盼能聽見她悅耳的聲音,這樣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呢?
為何衛嫿月每次離開,他心中總是湧起無限的痛楚?
誰能給他解答?
又一聲長歎後,辟邪默默離開。
趴在桑槐上的殘月,低頭俯視辟邪孤獨離去的身影,眼神不帶任何同情,畢竟他已給了他機會,是辟邪不懂得珍惜。
「愛上一名人類……辟邪啊,你跟我是一樣的傻呢!」
☆ ☆ ☆
午後,衛秋染剛由茶行回來沒多久,就聽見瑾雲稟告歐陽傲雪上門來了。
「少爺,歐陽公子已在大廳等候。」
衛秋染點頭示意瑾雲先離開去招呼歐陽傲雪,自己則起身到書櫃前,抽出一本最不起眼的小冊子,上頭記載了靈山鎮上所有八字吉利又可配得上嫿月的男人。
他長嫿月七歲,因此在她出生後,便已卜算出她即將活不久的事實,但他也極力為她續命,無論方式是否逆天,他都會不顧一切要讓自己唯一的小妹活下來。
幸好上天沒有做絕,另給他一條明路。
前年他又卜出另一個卦,卦相顯示嫿月會在十九巧逢貴人,只要能留住那個貴人,那小妹的命就有救了。
但生性不愛枯等的他,也另外找了其他方法來護住小妹的命。
靈山清聖,因此許多陰氣重的東西都不敢靠近,只要他再讓小妹嫁給生辰八字吉利的男人,便可再多一層助力了。這也是他不斷收集靈山鎮上適婚男人八字的緣故,其中以歐陽傲雪更是不二人選。
而他的所作所為都只求萬無一失。
正當衛秋染專心冥想時,他手上的冊子忽然被人抽走,他轉過身,神色凜然。「魏珀,沒看我正在忙嗎?」
魏珀輕輕揚笑,似乎不在意衛秋染的怒容,逕自翻閱小冊子。
「衛秋染,你不過一介凡人,真以為可以改變早已預定好的命數嗎?」魏珀深沉迫人的眼眸,絲毫不輸給衛秋染的氣勢。
衛秋染冷哼一聲,拿回小冊子。「不關你的事,你只要做好分內的事情就夠了。」
魏珀雙手環胸,目光好整以暇地打量衛秋染。「嘖嘖!虧你還是個厲害的卜算師,難道不知洩漏天機或是妄想改變命運都是會折壽的事情?」
「縱使逆天又如何?」衛秋染雙眸燃著不會妥協的火焰。「只要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即使天上神明也無法阻止我!」嫿月是他如今唯一的親人,他絕不願失去她。
「就為了一條岌岌可危的性命,值得嗎?衛秋染,我想你已經很久沒有注意自己的外表了,你的外表正在變化,你知道嗎?」他一直最瞭解衛秋染在做什麼,因此也清楚他的身體正在承受悖天的結果。
衛秋染當然曉得自己原本紅潤的容貌逐漸消瘦,正值青年,鬢角卻已有斑白跡象,但那又如何?他仍要盡力挽留小妹的性命。
「人間的情啊,真是難懂。」魏珀笑笑地說,但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的困惑。
「我也沒希望你懂,我說過了,你只要做好你應該做的事情。」衛秋染再次提醒。
「當然,不過,你答應我的事情也別忘了,否則……就算你替衛嫿月延命,說不定也不會有機會看著她成婚生子了。」魏珀語帶冷冷的威脅。
「出去!」
「是是是。」魏珀笑著帶上門離開書房。
衛秋染也在整理好情緒後,步出書房準備去見歐陽傲雪。
☆ ☆ ☆
「歐陽公子,好久未見了。」
歐陽傲雪見是衛秋染,連忙起身相迎。「衛公子客氣了。」
兩人相互寒暄一番後落坐。
「不知歐陽公子此番前來衛府有何要事?」衛秋染早清楚歐陽傲雪的意圖,卻存心不點破。
「是這樣的,明日就是衛小姐十九歲生日,不知衛公子是否已替小姐許人呢?」自從去年在花宴上一會衛嫿月後,他便惦記著她的美與她的溫柔。
「歐陽公子,你也知捨妹身子向來柔弱,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會捨不得她出嫁,也怕她嫁得不好,往後說不定我會更擔憂呢。」衛秋染表面如此說,其實心底早已有了盤算。歐陽傲雪家世好、八字也十分襯小妹,再者歐陽家向來不娶妾更是列為最先考量的妹婿之選,因此他屬意的還是歐陽傲雪。
歐陽傲雪聽得出衛秋染另一層含意,心中自是有些欣喜。「這點就請衛公子放心,只要你肯把衛小姐嫁給我,傲雪保證絕對會好生照顧。」他其實也看得出來衛秋染對自己頗有好感,想必他要迎娶衛嫿月就不是問題了。
「我當然信得過歐陽公子了,不過,最後還是得看嫿月的意思。明天是她的生日,歐陽公子務必要出席啊!」
「自然、自然!」
兩個男人眉開眼笑,想當然耳,這門婚事算是定了。
路經大廳聽到一切的瑾雲連忙回到衛嫿月房裡。「小姐!有喜事要發生了。」
「說來聽聽。」準備就寢的衛嫿月眨眨晶亮的眸子,她也十分好奇瑾雲嘴裡所說的「喜事」究竟為何。
瑾雲笑得極為開心。「恭喜小姐!賀喜小姐!少爺要把小姐許配給歐陽公子了。」歐陽傲雪是靈山鎮相當出名的青年,人品好、又是書香門第,再加上外表俊俏,稱得上是每個小姐心中最夢寐以求的夫婿人選。
衛嫿月垂下眼眸,臉上沒有一絲歡欣。她對歐陽傲雪不熟,只見過幾次面,大哥這樣就把她嫁出去了嗎?
她的身體又能撐過多久?
這樣會不會替歐陽公子添麻煩?
「小姐,你怎麼了,似乎一點也不開心呢?」
「沒事,只是很吃驚罷了。瑾雲,你確定大哥真的要把我嫁給歐陽公子嗎?」其實她早就想好要一輩子留在衛家,大哥此舉無異是打壞她的計畫。
「嗯,好像沒有,少爺說還要先問過小姐的意思……小姐,難道你想拒絕?」瑾雲驚訝地問。
「瑾雲,晚了,你也早點睡吧。」
清楚小姐沒有意思再聊下去,瑾雲自然是恭敬地退出房間。「小姐,早點歇息。」
燭火已熄,衛嫿月的心卻不平靜了。
大哥真的想把她嫁出去?
唉,她真希望能永遠留在衛家陪伴大哥,還有……辟邪。
第二章
翌日,衛府上下正為了衛嫿月的生日與祭天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
反倒是衛嫿月閒閒沒事可做,即使坐在角落也恐有擋住通路之虞,因此過了晌午她安靜地離開衛府前往靈山。
每次她的生日,總是這般驚天動地。
她曾經問過大哥為何要這麼鋪張時,大哥只是摸摸她的頭說這一切都要感謝天。
感謝天?!有必要如此誇張嗎?不過就一個生日罷了。
反正大哥執意,她也不好阻止,乖乖照做便是了。只是一想到子時還有儀式等她進行,她的心情又沉重了,雖然一年僅有一日,但不知為何而做,她總意興闌珊。
「辟邪!辟邪!」衛嫿月來到靈山,總會把山下的事情拋出腦後。
嫿月!
見到衛嫿月出現,辟邪高興地跑向她,他身上還披著衛嫿月親手為他染的一塊色彩如同天空般柔和的布,那是他昨天吃完點心後才在籃子最底下發現的。
「喜歡嗎?」她早幫衛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各染一塊布相贈,並也會依其興趣或個性來調製,當她想到也要送辟邪一條時,最先想到的就是天空的顏色,因為辟邪給她的感覺正是如此,縱使外貌不起眼,他的善良卻足以補齊一切。
非常喜歡,謝謝你!
他真的好喜歡,為了這塊手染布,昨夜他高興得徹夜未眠。
「不客氣。」猜想辟邪應該是跟自己道謝,衛嫿月笑笑地回應。
很漂亮的顏色,好像穹蒼呢。
辟邪指著青布又指向天上,衛嫿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我一看到你就想到這個顏色,柔柔的顏色似乎可以把所有悲傷都包容了。」
辟邪眨眨眼,雖然做不出笑的表情,不過衛嫿月也能瞭解他。
「你在笑嗎?」
辟邪點頭,把染布收妥置在胸前。
「要好好收著喔,這可是代表我們的友誼喔。」
友誼?!辟邪詫異地偏了頭,什麼是友誼?
他的身邊一直沒有人作陪,或許他不斷隨著時間成長,但對於虛幻無形的東西,他完全無法理解,因此對於「友誼」這兩個字,根本不能體會其意思,就連殘月上次所言的「愛」,他亦無法明白。
衛嫿月沒有察覺辟邪的疑惑,逕自抱住雙腿,靠著樹幹閉目。
嫿月,你怎麼了?
「辟邪,你想我們能在一起多久呢?」衛嫿月突然有感而發地問。
你要離開靈山鎮嗎?
辟邪直覺地問,臉上充滿緊張之色。
「我希望可以跟你、跟大哥永遠在一塊,但……這夢想恐怕無法完成了,因為大哥他希望我嫁人。」她想了一整晚後,也想通某些事。
大哥做事向來有計畫,不會隨便亂來,既然會答應把自己嫁給歐陽傲雪,想必也是有原因的,而她的同意與否或許就成為不列入考慮的次要了吧。嗯,
妳要嫁人?!
辟邪當然明白人世間「嫁人」的意思,就是女子永遠留在一名男子身旁。只是,他沒想到這麼快、他這麼快就要失去衛嫿月了。
「如果大哥真的要我嫁,我會嫁的,因為我不希望讓他傷心……所以往後我們能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不過我還是會找時間上山來看你的。所以,你千萬別把我忘了。」衛嫿月唇瓣勾了抹無奈的笑容。
辟邪雙手按住衛嫿月的肩頭。
嫿月,假如你不喜歡,就跟你大哥拒絕啊!
衛嫿月卻誤以為辟邪是在恭喜自己,因此含笑接受。「辟邪,謝謝你的祝福,我想既然是大哥看中的人選,應該跟我足以匹配才對,你說呢?」
辟邪猛搖頭,雙手按得更緊,衛嫿月吃痛地皺了眉心。
不是的!他不是這意思,他是希望嫿月可以不要出嫁,永遠留在他身邊。
嫿月,別嫁好嗎?
「辟邪,我的肩膀好痛……」
喔,真的只要看看她、聽聽她的聲音,你就能滿足嗎?辟邪。
不!他絕不甘心偶爾看看嫿月或是聽聽她的聲音就滿足了,他想徹底把嫿月留在自己身邊!
那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願意賭了!
他絕對要得到嫿月的愛。
當辟邪陷入沉思時,衛嫿月卻露出困惑的表情,因為她完全不懂辟邪的意思,這是他們頭一次在「交談」上出了問題,她竟然不解辟邪想表達什麼。
「辟邪,你在想什麼?」
辟邪深深凝望衛嫿月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衛嫿月追之不及,只能在他身後大喊:「辟邪,你要去哪裡?」
她滿臉錯愕地留在原地望著辟邪消逝的背影,因為她真的不曉得辟邪究竟怎麼了。
那她該不該追上去呢?
☆ ☆ ☆
拋下衛嫿月,辟邪獨自在靈山拔足狂奔,嘴裡拚命喊著殘月的名。
殘月!殘月──
如今,殘月是他僅存的希望,就算要付出生命,他也願意答應。
只要讓他擁有一次機會,他必定會想辦法挽留住嫿月。
所以,殘月,出來吧!別教他最後一絲希望也碎了。
忽然之間,辟邪原本所處的靈山竟然轉換場景,變成一處虛無之地。
那裡什麼都沒有,視線所及皆是一片黑暗,分不出東南西北,望著遠方唯一的光亮,他走了過去,然後發現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樹木巍巍矗立。
趴在桑槐上的殘月優閒地開口,「辟邪,如此急切叫我的名字,是想通了嗎?」與辟邪的著急相比,他可是自在又從容。
而且他也清楚辟邪必定會改變初衷。
沒錯!
這次,辟邪十分篤定地回答。
方聽見衛嫿月要嫁人,他就無法再理智了,只要這一個月內得到她的「愛」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甘願用永遠來換一個月嗎?」
對。
「喔,如此甘願的口吻,可見是下定決心囉!不過……辟邪,既然這次是你拜託我,但書就不同了。」殘月先是挑眉,隨後才說:「再附加一條,我不准你在衛嫿月面前承認自己就是辟邪,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當然了,名字可以照舊無妨,但就是不准說出真相,否則你不僅會失去嫿月,我還會使你痛不欲生!」
辟邪對於殘月的但書,錯愕得瞪大眼睛,他沒想到這次竟苛到如此地步。
殘月滿臉不甚在意地瞅著辟邪。「辟邪,要想清楚了,再錯失一次,我的但書會一次比一次苛。要不要,爽快給個答案!」
我答應!不過你得先回答我,什麼是「愛」?
殘月的表情先是微楞,繼而才拍樹朗笑。「辟邪,你不會要告訴我你真的不懂什麼是『愛』吧?」
辟邪瞪了殘月一眼,反問:有何奇怪?
殘月細想之後才清楚根本是沒人能教辟邪,他雖生在人世千年已久,但身旁一直無人,能懂的畢竟不多。
「是沒什麼奇怪。我就再次大發善心給你提示好了,你對衛嫿月的態度就是『愛』,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深思。」他當好人多半會有個尺度。
他對嫿月的態度就是愛,那麼嫿月的愛不就是……
「準備好了嗎?」
等等!殘月,我向來不愛欠人恩情,這塊玉珮你先暫時拿去,除非我死,要不然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你都必須將玉珮還我,然後我會再把欠你的情還給你。
「呵,你的原則可真有趣。」但等殘月接過玉珮時,卻換他怔住了,原本看似愉快的表情也在轉瞬間斂下。「這塊玉珮是誰送你的?」
衛彌天。
「衛彌天……」是十燁的徒弟,十燁就是為了他冷落自己,沒想到他竟能在這裡看見十燁送給衛彌天的玉珮,殘月頓時心頭一陣惆悵,不禁喟歎了。
辟邪問他何謂「愛」,他其實也想找個人來問問,究竟要如何愛才能讓一個人對你死心塌地?
為何十燁總是對自己若即若離呢?
殘月把玉珮還給辟邪。「這塊玉珮我不要,既然是別人送你的,你就收著吧。」每次只要牽扯到十燁,總會讓他無端心軟,這真是個不好的毛病!「辟邪,衛嫿月活不了多久的,你要不要再斟酌?」愛上一個快要死去的人,他曾經也感受過那種絕望的愛是如何地令他痛徹心腑。
因為十燁的龍形玉珮,他決定給予建言。
辟邪相當意外殘月竟會告訴自己這件事。
其實他也早發覺了,畢竟他屬陰,自然能看見那些時時逗留在衛嫿月身旁的東西,這才更加讓他不願離開衛嫿月,因為他想好好保護她,至少讓她此生無憂無愁。
早先會拒絕殘月的提議,也是由於這原因,既然衛嫿月活不久了,他當然會想陪在她身旁,不過當他一聽見衛嫿月要嫁人時,他卻即刻改變主意,因為他一點也不希望衛嫿月變成別的男人的妻子。
即使衛嫿月將來會死,也是會死在他身邊。
「不後悔?」殘月最後又問一遍。
絕不!
殘月感受到辟邪堅定的意志後,立刻口唸咒語,半晌,一道金光迅疾籠罩辟邪的身體,將他密實包住,讓他再也沒有後悔的餘地。辟邪的表情沒有半點驚恐,而是閉上眼睛安然等待接下來足以顛覆他往後生命的重大改變。
「啊──」
突地,辟邪發出劇烈的嘶吼聲,幾乎震盪了整座靈山。
他的身體竟產生詭異的變化,瘦小的身軀慢慢有了人形、尾巴消失不見、四肢逐漸變得修長,待金色光芒消逝,辟邪整副身體是趴在柔軟的草地上,衛嫿月為他而染的布恰好覆住他。
辟邪剛剛歷經一場劇烈變化,此時他的眼眸睜不開,聲音只有乾啞的喘息,身軀也疲憊得動彈不得。
殘月站在辟邪身邊,聽著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他含笑躍上桑槐。
「辟邪,好好珍惜這唯一的機會吧!」留下聲音,他已消逝在靈山。
由遠而來的正是心焦的衛嫿月。
確定剛才那震天一吼是由這方向發出,她擔心是辟邪遭逢不測,因此急急奔來。
「辟邪!」她邊跑邊喊著辟邪的名字。
目光不斷往四處搜尋,就在衛嫿月要放棄這處往其他地方找尋,忽而發現一旁草地上有個青色的東西,她放大膽子走近,竟然看見那條已送給辟邪的青布。
而且,她亦發覺那條青布似乎是掩蓋住什麼東西了……喝!見青布動了一下,她連忙退後。
「辟邪,是你嗎?」衛嫿月放低姿勢,又慢慢移近。
「唔……」
聽見呻吟,衛嫿月直覺想到可能是辟邪受傷了,因此連忙掀開青布,沒想到這一掀卻看見一個趴在地上、上半身裸露的男人。
甚少見過外人的衛嫿月,也沒碰過壞人,也不覺得自己該提防什麼,只是盡量不去看那副軀體而已。一確定青布下的是人後,她心底立刻浮現疑問,他是誰啊?怎麼會被她送給辟邪的青布蓋住呢?
辟邪又在哪兒?
「會不會已經……不可能的,辟邪那麼聰明,應該不會的!」她忙不迭驅散自己的胡思亂想。
衛嫿月陷入了擔憂辟邪的思索中,全然沒有察覺那男人已緩緩爬了起來,當他的眸子瞥見衛嫿月時,眉心瞬間攏緊,也緩緩拉住她的手。
這一握,他再也不放開了。
再也不願了──
「嫿月、嫿月……」終於,他可以喊出她的名了。
然而黑暗再次襲擊他,男人又昏厥在地,但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衛嫿月。
衛嫿月也詫異男人竟能喊出自己的名字,但才喊了兩次竟又昏倒,害她想問問題也來不及,這會兒她陷入兩難。
究竟是該回衛府,或是……留下來繼續陪在這男人身邊?
若她回去,心中必定也放不下他;若沒及時趕回衛府,大哥肯定會著急,然後親自出來找尋,那……還是待在這裡好了,反正大哥會派人出來,就等到那時候順便也把這男人帶下靈山吧。
心中有了想法,衛嫿月便落坐,任由男人抓著自己的手腕,但她心底卻仍想著辟邪。
等這男人清醒,她勢必得好好問問他才成。
辟邪,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望著天空,衛嫿月無言地問。
☆ ☆ ☆
「唔……」當金色的光芒打到自己後,辟邪便失去意識,他只記得接下來的劇烈痛楚又讓他清醒過來,然後……然後呢?
他是不是已經變成人了?
「你醒啦?是不是生病了?」聽見男人呻吟的聲音,衛嫿月關心地問,不過她最想知道的仍是辟邪的下落,但看在對方剛甦醒的份上,她的問題得先緩緩。
是嫿月!她怎會在他身旁?殘月呢?
對於衛嫿月的問題,辟邪搖搖頭,雙眸定定落在她臉上。
「既然沒生病,那為何躺在這裡,身上還蓋著這條青布……你是不是有見過這條青布的主人?」確定男人不是生病,衛嫿月急忙追問。
我不准你在衛嫿月面前承認自己就是辟邪,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辟邪捨不得看見衛嫿月露出慌亂的表情,本想一五一十說出來,但他腦中很快閃過殘月說過的話,於是他只得把要說出口的話嚥回去,並且搖頭否定。
他不能說,絕對不能說,否則他怕殘月會對衛嫿月下手。
衛嫿月見狀,一張小臉充滿失落。「原來你沒看見辟邪,那怎會有這條青布呢?」她真的好擔心辟邪。
「嫿月,唔……」辟邪想安慰衛嫿月一番,沒想到當他開口時才赫然發現自己只能叫出她的名字,至於其他字都發不出來。
辟邪單手扣住自己的喉嚨,難道殘月連他的聲音也剝奪了?
「你沒事吧?」衛嫿月察覺男人的異狀,立刻猜出他口不能言的情況。「你既然喊得出我的名字,就表示會說話,可能是真的生病你自己不知道……對了,為何你認識我?我可不記得曾見過你啊!」
被衛嫿月這麼一問,辟邪實在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選擇靜默。
「唉,我都忘了你暫時無法開口,那你會不會寫字?」
辟邪又搖頭。他會寫的只有自己的名字和嫿月的名字而已。
衛嫿月露出遺憾的表情。「看來只好等你能開口後,才能知道這些答案了。不過你真的不曉得這條青布是誰給你蓋上的嗎?」
「唔……」辟邪連連唔了幾聲,最後放棄地搖頭。
「這樣啊,那算了。那這條青布可以讓我帶回去嗎?」時間也不早了,她真的該回去衛府。
辟邪是有些不捨這條青布,畢竟是衛嫿月親手為他所染,但他更不捨衛嫿月失望的表情,便點頭答應,當他把青布交還她時,衛嫿月卻以驚叫回應,又急忙緊閉雙眼。
辟邪一頭霧水地望著衛嫿月,不明所以。
他不過是把青布拿給她,是怎麼了?
「你怎麼連褲子也沒穿!」上半身就算了,怎麼連下半身也……唉!
辟邪低頭往下一看,不覺有任何不妥,以前他不也是如此?
「這條布先借給你吧,你先把自己包起來。」
這時,辟邪才想到人間的男女好像不可隨意看彼此裸露的身體,於是他連忙把青布隨意包住自己的身體,幸好布夠大,還能包住他整個身體,只露出頭和四肢,待忙完了,他扯扯衛嫿月的衣袖。
「好了嗎?」
「唔。」
聽見聲音,衛嫿月微瞇了眼,在確定男人把自己包得很完整,才又睜開眸子起身。「沒想到這顏色還挺適合你的呢!不過這條布是我送給朋友的,不如下次我再另外送一條給你,你就把這條布還我好嗎?」
辟邪用力點頭。
衛嫿月堆了滿臉笑意。不知何故,她總覺得眼前的男人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可她又沒見過他……罷了,不多想了,假使以前真的見過,日後應該也會想起來,此時她還是趕緊回衛府才對。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離開了……」
辟邪一聽衛嫿月要走,便抓住她的手。
衛嫿月低頭,望著剛剛已被握紅的右手,現在竟輪到左手了,不禁笑了笑。「呃,能不能請你放開我呢?因為我還趕著回去呢。」
別走!別走──
辟邪的話聽在衛嫿月耳朵裡,全變成了奇怪的聲音。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也快些回家去吧,你家中必定也會有人擔心的。」
他沒有家、沒有家人,只有她──
兩人視線相互凝視著,在男人眼底,衛嫿月好似看見了悲傷,霎時,她整顆心揪緊起來。他為何要這麼看著自己?
那種眼神就好似……好似……認識她很久一樣。
「我真的得回……」
倏地,轟隆一聲巨響,遠方也打下一道光芒,不知何時已烏雲密佈的天空竟開始落下雨珠。
辟邪立刻攔腰抱起呆住的衛嫿月,往自己平常居住的山洞奔跑,衛嫿月來不及反應,只好摟著辟邪的頸子,但跨出不過幾步,辟邪卻因為尚未習慣這副軀體而跌倒在地,不過跌倒的同時,他依然以自己的身體保護了衛嫿月。
「嫿月、嫿月!」他的雙眸盛滿憂心。
衛嫿月淡淡一笑,心知他不是故意的,自然不會責怪。「我沒事,倒是你,全身都髒了,有沒有哪裡受傷?」
又聽見衛嫿月關心自己,辟邪心頭不自覺酸了。
衛嫿月每每總是先關心他,如此的舉動都讓他感動莫名。
辟邪搖了搖頭,再次抱起衛嫿月,這次他更加小心朝著山洞的方向前進,當他好不容易抵達時,已是半刻鐘後的事了,兩個人自然沒躲過大雨,滿身濕漉漉。
一進山洞,衛嫿月馬上忘卻自己的衣服全濕了,而是怔於眼前所見的景象──山洞裡幾乎一半的物品都是屬於她,不,或者該說是她送給辟邪的,那麼這裡應該就是辟邪的住處了,但辟邪怎會不在?
「你一定認識辟邪對不對?」衛嫿月愈想愈不對,這會兒換她抓著男人的手不放,因為她急於知道答案。既然他會知道辟邪的住處,可見他們是認識的。
「唔……」辟邪沒有掙脫,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你一定知道辟邪的下落,告訴我好不好?」衛嫿月眉頭微蹙,神情透出濃濃的緊張。
最後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辟邪歎了口氣,既然他仍無法說話,只好照著以前與衛嫿月「交談」的方式,試著讓她瞭解「辟邪」出門且暫時不會回來靈山的消息。
很順利地,衛嫿月立即就瞭解他想表達的意思,並且難過地垂下肩膀。她真的很傷心,因為辟邪不曾不告而別,為何今次竟然什麼也不跟她說就匆忙離開?
「他走得很倉皇,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
辟邪搖首,繼續解釋給衛嫿月聽。
不消多時,衛嫿月才弄清楚來龍去脈。原來是辟邪臨時有事才無法跟她道別,不過什麼事情就沒說了。
「你是他的朋友嗎?」她想辟邪或許真有苦衷所以才會沒告訴自己,既然他的東西都在這裡,就表示日後他會回來,到時候再來問他好了。
他點頭回應。
「既然你是辟邪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我的名字是衛嫿月,你就跟辟邪一樣叫我嫿月好了,那你的名字呢?」
他立即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在泥土比較厚的地方寫下「衛辟邪」三個字,他的名字是衛彌天所賜,因此從他的姓也是應該。
「衛、辟、邪,你的名字跟『辟邪』一樣,難道……『辟邪』的名字是你幫他取的?」
那瞬間,辟邪還以為衛嫿月是知道什麼了,幸好只是這種猜想而已。
見辟邪點頭,衛嫿月不疑有他,但心中尚有一疑問。「咦?剛剛你不是說不會寫字,怎麼這會兒又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辟邪心中一驚,只能一直指著地上的名字,然後搖頭。
「喔,你的意思是說只會寫自己的名字是嗎?」衛嫿月伸手去摸地上的三個字,微微一歎。「你和『辟邪』還真有不少共通點呢!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麼都不會、不會開口說話、名字又相同,但……你有勝過『辟邪』的一點,就是你至少會喊我的名字,是『辟邪』跟你說我的事情嗎?」
「嗯。」辟邪淡淡應了聲。
「這樣啊……他都跟你說我什麼呢?」這問題才出口,衛嫿月即刻想到辟邪口不能言。「唉,我真糟糕,竟然忘了你不會說話,不過你放心吧,既然你是人,又不是生來就啞巴,我一定會教你開口說話的。現在,我就先教你念自己的名字,跟著我念,衛、辟、邪。」衛嫿月用指尖指著自己的嘴巴,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念出來。
辟邪專心聽衛嫿月的發音與嘴型,很認真跟著念。
「衛、辟、邪,辟邪……」
「對!」衛嫿月極有成就感地拍手鼓勵。「沒錯,你真的很聰明呢,一學就會。」這樣要聽辟邪說出所有事情的日子就不遠了。
「嫿月、辟邪,嫿月、辟邪。」辟邪不斷重複念著衛嫿月與自己的名字。
「繼續努力吧……哈啾!」由於沒換下身上濕透的衣服,衛嫿月才會打噴嚏。
辟邪見狀,連忙把山洞裡的乾淨衣服統統遞給衛嫿月,意思是要她趕緊換穿。
「辟邪,謝謝你,不過……我換衣服的時候你能不能避開啊?」衛嫿月話剛說完,辟邪連忙要走出山洞時卻又被她喊住。「外頭還在下雨,你背過身好了,這樣我也可以換的。」
「嗯。」辟邪轉過身體,動也不動地面對山洞外頭。
趁著衛嫿月換衣服,他心思也百轉千回。
即使看不見長相,但他也曉得自己已變成人了,那麼,他應該就能留在衛嫿月身邊了吧?
不管如何,他就是要待在衛嫿月身旁。
「辟邪,好了,你可以轉過來。」衛嫿月邊說邊走向洞口。「這雨一時間是不會停了,看來我只好多等一會兒才能回府。」
聽見衛嫿月又說要離開,辟邪正想抓住她的手時,才驚覺她的手腕都泛紅了,連忙執起她的手以眼神詢問是怎麼回事。
衛嫿月輕輕地笑。「這個啊……還不是你害的,抓完了右手,連我的左手也不放過。」
辟邪眼底漾滿深深的歉意。
「沒事的,跟你說笑罷了,看!我的手還能動,不就表示沒問題了。」衛嫿月雙手還故意在辟邪眼前晃了晃。
「嫿月,抱……抱歉!唔……」辟邪盡力把他的歉意表達出來。
衛嫿月先是一頓,然後才回神想起他說了什麼。
「辟邪,真是太好了呢!我想你是真的會說話,只是可能沒什麼機會說,時間一久才會忘記。只要多加練習,你很快就能開口了。」她興奮地抓住辟邪的手。
「轟隆!」
衛嫿月因為過於專注在辟邪身上,因此聽見雷聲,便嚇得摀住耳朵,辟邪也連忙摟緊她,並拍拍她的背安撫。
直到確定不再有雷聲,衛嫿月發覺自己是偎在辟邪懷裡,霎時,她臉色酡紅,動也不敢動,鼻間依稀還能嗅到由辟邪身上傳來的清新味道。
「嫿月……」辟邪自然察覺衛嫿月的異樣。
「我沒事了……你可以放開我。」真怪異,為何被辟邪一摟,她就會緊張萬分?
辟邪聞言放開衛嫿月。他也正在想該如何討取衛嫿月的「愛」,假使一個月後他沒有成功,那麼他與衛嫿月就會緣盡了。
但那樣的結果,他絕不接受!
目光微微放低,他深深凝視衛嫿月的側臉。
嫿月說他們是「友誼」,可是他要的是「愛」,那麼,這兩者間的距離究竟差了多遠呢?
緩緩地,他伸手想碰碰衛嫿月,卻在僅剩一吋的距離前又縮回。
即使外表是人,他心底終究有股難以磨滅的自卑,或許還要再過一陣子才可能淡忘吧。
「辟邪,這雨可真的大呢!」衛嫿月不察辟邪的心思,一直注意外面的變化。
「嗯……」
洞外的雨,猶如一盆無止盡的水不停澆下,漸漸洗淨了大地。
辟邪心底的黑暗,終於透出一絲光明。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3:06:41
第三章
彼岸的陰間也有鬼,這裡的鬼分兩種,一種是人死後的魂,又稱死靈;另一種和鬼界裡的鬼有點相似,他們都有三魂,不過鬼界裡的鬼是聽命鬼王,陰間的鬼是任命於閻王底下,專司「勾魂」一職。
兩者還是有些許不同。
「唉!唉!唉!」在連三歎後,癸巳無奈地走出判官府。
守在判官府外的門衛好奇地問:「癸巳,你是怎麼回事?怎麼垂頭喪氣地走出來?判官責罵你了嗎?」
看了一眼門衛,癸巳更加喪氣了。
說到那個判官,要是他肯口頭罵罵便罷,但他就是不愛罵,偏偏愛用另一種口吻來嘲諷他,讓他產生一股無法面對自己列祖列宗的愧疚感,真是氣死他了,他跟他的祖先早八百年前就沒關係,現在竟還要他有愧疚?!
門衛見癸巳不開口,心想大概是被判官罵得很嚴重,於是又問:「你是不是犯了很大的錯誤才讓判官生氣了?」
癸巳白了門衛一眼。門衛不提便罷,一提起又讓他怒火上升。
好歹他也是鬼差裡赫赫有名的一員,年年榜上有名,就連閻王也曾當眾稱讚他。
不過最近在判官的威脅兼恐嚇下才接了一個爛攤子。
會被稱作爛攤子就表示是擺不平的工作,他肯接手是他心腸好,怎料爛攤子還真不愧是爛攤子,一個該死之人的魂魄,竟然連著八年都無法順利勾回,輪到他接手後,也曾失敗兩回,前後加起來不多不少剛好十次。
「真是夠了!」氣到不行,癸巳發狂似地在判官府外大吼一聲。
「癸巳,有時間在那裡嘶吼,還不快去給我勾魂!」判官府內傳來判官冷冷的命令聲。
癸巳氣得回瞪判官府的大門。那個判官,給他記住!
「癸巳,判官要你去辦事了,你不快去嗎?」門衛好心提醒仍跟大門相瞪的癸巳。
「哼!」癸巳扔下不滿的哼聲,即刻離開判官府。
好你的衛嫿月!
我癸巳這次就不信自己會再失敗!
為了衛嫿月第三次來到人間的癸巳,照例當然是先到衛府打轉。
由於衛嫿月是注定生日當晚會死,因此他每年這日都固定會先到衛府內,可詭異的是早上他都還有瞧見衛嫿月的蹤影,偏偏一過了子時就會找不到人,於是他才會連著失手兩次。
其實他早察覺是有障眼法阻止他勾魂,但無奈對方段數高過自己,他又不想去求判官協助,所以才會沒轍。
而這次他決定先下手為強,只需早一步找到衛嫿月再對她施法,就什麼法都不怕了。
既然沒在衛府裡看見衛嫿月,癸巳也迅速離開。
☆ ☆ ☆
「魏珀,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去找嫿月?」
衛秋染為了祭天,因此無法離開衛府,便派出衛府內所有人去靈山找尋衛嫿月,但一個時辰後仍無消息傳回,他不禁也開始緊張了。
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吃著點心的魏珀倒是不慌不忙地回答:「放心吧,我擔保她不會有事的。」來到人間許久,他最喜歡的就是人間的食物。
「我要親眼看見她沒事才會放心,你快去幫我找她回來!」衛秋染口氣十分惡劣。
魏珀冷冷瞥了衛秋染一眼,起身來到他面前,單手扣住他的下巴。
「衛秋染,縱使你我有訂約,但我仍厭惡有人用命令的口氣對我,若想要你的寶貝妹妹平安無事,就少用那種口吻對我,要不,就等著替她收屍吧!」
衛秋染回瞪魏珀,直接揮去他手臂的同時也使其著火。
魏珀眉眼不動,手臂忽甩,火勢頓時消失。「用這種小伎倆對付我,不覺得太小看我嗎?」
衛秋染即便已怒火揚起,但為了找回小妹,仍要低聲下氣地拜託,「算我求你,拜託你去幫我找回嫿月好嗎?」
魏珀揚揚唇,心情頗是愉快。「這樣的口氣就對了啊!你就在這裡等著好消息吧。」正當他欲離開衛府去找衛嫿月時,衛秋染卻突然往後一倒,恰好被他接住。
魏珀心知為了這個祭天之禮,衛秋染已經整整七天沒睡好了,會不支倒地也是正常的,於是他抱著衛秋染回到他房裡。
「你還好吧?」魏珀不禁出言關懷。
「嗯,沒事。」衛秋染卻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真愛逞強!」魏珀損了他一句。
「魏珀,嫿月就拜託你帶回來了。」他一心一意都在嫿月身上。
魏珀見他那副愁容,也懶得再跟他計較,隨即離去。
☆ ☆ ☆
望著眼前偏僻的山洞,癸巳不由得露出不解的表情。
衛嫿月是衛府千金大小姐,在生日這天怎會出現在這裡呢?
癸巳是怎麼想也想不透。
不過且不管是何理由,這次,他定要牢牢逮住衛嫿月的魂,要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更要判官對自己另眼相看。
山洞裡的辟邪在察覺有東西靠近後,為了不吵醒衛嫿月,於是走出來巡視。
你是誰?為何在這裡徘徊?
辟邪曉得對方不是人,自然提高警戒。
癸巳看了眼前的傢伙一眼,嘖嘖兩聲。
「真難得可以見到活上千年以上的山魈,看來你很幸運呢!」人間的山魈,通常見不得光,又加上外型醜陋,因此經常被人驅趕或殘殺,下場多半不太好看。「不過……山魈是怪,怎麼有可能變成人呢?!」
活了千年以上又能變成人的山魈?可真讓他大開眼界。
辟邪根本不想與之交談,他再次嚴厲地問:你究竟是誰?
既然山魈不肯跟他說話,那就來談正事吧!
癸巳吊兒郎當地展笑,原本什麼也沒拿的手忽然冒出一把扇子,瀟灑地搧了搧。
「我是大名鼎鼎的鬼差──癸巳。你是不可能聽過我的名字的。」他的視線越過山魈落在山洞裡,看來他要的魂就在那裡面了。
癸巳這名字辟邪確實沒聽過,但「鬼差」兩字倒是讓他全身散發強烈的殺氣。
鬼差,顧名思義就是勾魂的差使,隸屬於閻王座下。
回去!
辟邪冷冷喝道。他絕不會讓癸巳越雷池一步。
癸巳也感受到辟邪大有開戰的前兆,但他可是鬼差,怎可輕易就受到脅迫呢。
「山魈,我勸你還是讓開,別阻止我勾魂,否則你會吃到苦頭的。」
眼前的山魈年紀長他三百歲,基本上說來他是該敬老尊賢,但上頭交代的工作,他也不敢偷懶,免得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辟邪定住不動,冷冽的眼神鎖住癸巳。
山魈屬怪,雖不似妖魔有法術,但他的力量也令人無法小覷,尤其是活上千年以上的。
扇子啪地一合上便消失。
癸巳今天脾氣也不太好,正想找個東西來發洩,眼前的山魈真不知好歹,要放他一馬又不肯走,既是如此,就別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癸巳手腕輕巧翻轉,便握住一把長劍。「山魈,既然你不知死活,就別怪我了。」
狠話落下,正當氣氛凝重到一觸即發時,癸巳赫然察覺山魈全身除了散發殺氣之外,還有一股濃濃的清聖氣息繚繞其中。
這怎麼可能?
山魈屬怪,身上怎會有那種討厭的味道?
癸巳十分驚愕這點。最後,他終於找到那個突兀點,原來就是掛在山魈脖子上的那塊玉珮。
「看來是有高人幫了你呢。」
所以當山魈一釋放敵意,那塊玉珮也隨之發出禦敵的氣息。
真麻煩!事情怎麼愈來愈棘手呢。
此時此刻,心知自己敵不過的癸巳無奈收了劍。
「山魈,別得意了,今晚我們再來分勝負吧!」
勾魂的時間是子時末,愈接近那時刻,他的能力就愈強,現在他還不宜動武力,一切就看今晚了。
待癸巳離開,辟邪卸下防備,玉珮也隨之黯淡。
剛剛癸巳說了什麼,他為何聽不懂?
但他說「今晚」,是說還有第二次對峙嗎?
總之,無論癸巳來幾次,他都不會讓他帶走衛嫿月的魂魄。
霍地,正當辟邪要回到山洞裡時,又有東西靠近。
「呵,我是來遲了或是來巧了呢?」魏珀雙手負在身後,緩緩走近。
別再走過來了!
辟邪發出警告之語。
早在旁邊觀察好一會兒的魏珀自然清楚這只山魈他也惹不得,這可不是能力比不過,而是敗給他想保護衛嫿月的意志,他比較擅長的是攻擊意志不堅定的對手。
「放心,我跟癸巳不同,我不是你的敵人。」
你是鬼。
辟邪直接點出對方的身份,也不打算相信他。
「又如何?你不也是……山魈,難道你能保護衛嫿月,我就不行嗎?」魏珀瞇了瞇眼,打量著辟邪。他愈想愈有趣,山魈本屬怪,已有形體,即使活上萬年也不會變成人,為何眼前的他卻是人形姿態出現呢?
你認識嫿月?
聽見衛嫿月的名字,辟邪慢慢收回敵意。
玉珮的壓迫感也銳減,魏珀才覺得舒服許多。「沒錯,我就是來保護她的。」
憑你?!
「正是在下,要不你以為能跟鬼差周旋的會是人嗎?她大哥在找她了,請讓她跟我回衛府吧,這樣我才好交差。」
我會保護嫿月。
不知怎地,即使魏珀嘴上掛著笑,辟邪就是無法信任他。
「哈哈!」魏珀狂笑兩聲以示嘲諷。「山魈,我想你尚未見識過癸巳的恐怖吧?衛嫿月本該死於子時末,到了那時辰,前來勾魂的鬼差,其能力絕非你一人能對抗,還是把衛嫿月交給我吧。」
辟邪露出猶疑的表情,心底正在衡量該不該把衛嫿月交給他。
「若不是有我,衛嫿月早在十年前就該死去了。」
「辟邪,你在跟誰說話?」衛嫿月緩步走出山洞。
辟邪揚手阻止衛嫿月再前進。
「衛小姐,我是你大哥的朋友,受你大哥所托前來找你,他很擔心你,請你快跟我回去吧。」面對衛嫿月,魏珀客氣有禮地說明來意。
「欸,都怪我睡得太熟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酉時末了。」
「真糟糕,大哥一定擔心死了。我們馬上回去吧!」衛嫿月一聽這麼晚,連忙要隨同魏珀離開,但她的手又被辟邪握住。「辟邪,我真的該回去了。」
辟邪眼露擔憂,拚命搖頭。
魏珀見此情形,於是建議,「我想這山洞住『人』也不太舒服,不如閣下也一同到衛府吧。」
衛嫿月連忙同意。「也是啊,辟邪,假使你不嫌棄,不如就到衛府作客好嗎?加上今天又是我生日,我也希望你在場。」
終於,辟邪點頭同意了。
他本是希望能把衛嫿月留在靈山,但他也不希望她因為思念親人而傷心,反正他現在已經是「人」,自然也沒什麼好芥蒂。
「那我們趕快回衛府吧。」魏珀走在最前頭領著他們下山。
就在三人要下山時,誰也沒發現一顆小小的光點進入了衛嫿月身體內……
☆ ☆ ☆
方踏進衛府大門,衛嫿月見到衛秋染站在廳前,立刻奔入他懷裡。
「大哥。」
衛秋染抱緊了衛嫿月。「你是去哪裡了?害大哥擔心得要命。」
「對不起,因為臨時下了場雨,所以我才回來晚了。」
「嫿月,你在說什麼?根本沒有雨。」
「大哥,靈山明明下了場很大的雨,不信你問辟邪。辟邪,你說是不是?」
「辟邪──」衛秋染這才抬頭看向站在魏珀身邊的一名青年。
青年頭髮沒有整理散亂在肩上,全身骯髒無比,但雙眸卻意外清澄,讓他沒有不好的感覺。
「大哥,他是我在靈山認識的朋友,跟我們同姓衛,名叫辟邪。他不會說話,卻能聽懂我們在說什麼。」
衛辟邪……衛秋染眸子忽而瞥往魏珀,在沒收到任何回應後,連忙喚來瑾雲。
「瑾雲,快帶小姐去換裝,順便也請人打理這名衛公子。」
「是。小姐、衛公子,請隨奴婢來。」
待三人離開,衛秋染轉身走回書房,魏珀亦步亦趨跟著。
「他是誰?」
「我想衛嫿月的貴人應該就是他了。」
衛秋染停步旋踵。「他?!」
「別小看衛辟邪了,他可是能獨自對抗鬼差呢!」魏珀保留了部分真相沒有全盤對衛秋染說出。
「你不是說人是沒有辦法抵擋鬼差?」
「也是會有例外。要想讓衛嫿月繼續活命,就留下衛辟邪吧。」
衛秋染心中仍有顧慮。「他真的不會傷害嫿月?」
「那今晚就來試一試好了。」他可是相當期待今夜的狀況呢。
「魏珀,別背叛我。」他總覺得魏珀愈來愈讓他捉摸不定。
魏珀輕輕撩起衛秋染的頭髮貼近自己的唇瓣,低語:「這十年來,我可曾讓你失望過?」
「那就好,我還是很信任你。」衛秋染後退一小步,隨後轉身離開魏珀的視線範圍。
魏珀目送他的背影,低喃:「信任我?!衛秋染,你的眼睛已浮現『不信任』三個字了。呵,我當然會保護你心愛的妹妹了,但是,她要愛上誰,就不關我的事了。」
☆ ☆ ☆
好不容易找回小姐,瑾雲正努力幫她換裝,要她今晚美美出席。
衛嫿月忽而一問:「瑾雲,除了辟邪外,你認識剛剛也站在外頭的那個男人嗎?」
「沒見過,我還以為他也是小姐的朋友呢。」
「可他說是大哥的朋友,你真的沒見過他?」
「小姐,請你還是先讓我專心為你換裝梳發吧,我可是要你今晚成為最令人注目的大美人呢。」瑾雲認真地說。
衛嫿月無奈之下只好閉上嘴,瑾雲想要怎麼做都隨她了。
就在房裡剛安靜下來沒多久,房門忽然被人撞開,衛嫿月與瑾雲嚇了一大跳。
辟邪一看見衛嫿月,連忙衝至她面前。
「天啊,他跑進小姐房裡了,快把他請出來啊!」跟著一群人也進入衛嫿月的房內。
「怎麼回事?」衛嫿月看著慌張的辟邪問道。
「稟小姐,我只是想幫衛公子梳頭髮,怎知他卻跳了起來衝來小姐房裡,害小姐受到驚嚇,真對不起。」回答的人是正要幫辟邪梳發的男僕。
衛嫿月看見辟邪猛搖頭,笑了笑。「沒關係,你們都出去吧,我來幫他梳好了。」
「這……這怎麼成呢?」
見一票男人都在小姐閨房裡,瑾雲連忙出聲,「小姐說成就成了,你們這些男人還不快出去,要是被少爺發現,你們就慘了。」瑾雲把那堆人一個一個推出去,然後砰地關上門。「呼,真是麻煩!」
「辟邪,你坐在這裡,我幫你梳發,保證不會痛。」
衛嫿月的聲音總算是安了他的心,一下子看見太多人,他實在無法習慣。
瑾雲露出瞠目結舌的表情。「小姐,你該不會真的要幫他……」
「沒錯。」衛嫿月拿出一把剪子,準備大肆表現一番。「瑾雲,反正你也幫我弄得差不多了,你也出去吧!」曉得辟邪是不習慣有外人在,便也要瑾雲離開。
「小姐!」孤男寡女,怎麼成呢?
「瑾雲!」衛嫿月跟著喊她的名字。
「少爺會怪我的。」小姐怎麼老做讓她傷腦筋的事情啊!
「就不怕我罵你嗎?」
身份拚不過小姐、氣勢鬥不過小姐,瑾雲黯然敗陣下來。「是,小姐。瑾雲會在門外守著,有事的話,請大叫一聲即可,瑾雲隨時會衝進來保護小姐的。」
衛嫿月噗哧一笑。「知道啦,快出去吧。」
「是──」瑾雲拖著長長的尾音,總算退出房間。
衛嫿月先將辟邪微濕的頭髮梳直,發現他的發尾已過腰部,她隨即拿起剪子幫他適度修剪,待長度覺得適中後,才開始幫他梳理。
「辟邪,府上的人都很好相處,你不必怕他們的。而且啊,要是你早日能開口,就能跟其他人交談了。」
「嫿月,我……我……」
衛嫿月聽見辟邪想開口,馬上鼓勵他。「沒關係,慢慢說,我會聽的。」
「我只想……只想跟……跟妳在一『怪』。」
在一怪?
「辟邪,是在一『塊』,不是在一『怪』。你想跟我在一塊啊,當然可以,我們是朋友啊。」
辟邪很想快點表達自己的意思,卻又礙於無法清楚說明白,於是急切地抓住衛嫿月的雙臂。
「不是……不是朋友……是……是……」
「是什麼?」
「砰」的一聲,瑾雲推開門打斷他們。
「小姐,少爺來了,你快叫衛公子離開啊!」
「叫誰離開?」衛秋染的步伐很快。
「呃……」瑾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完了、糟了、慘了,她真的死定了,竟然讓小姐的房裡有男人,這下少爺不將她趕出衛府才怪。
「大哥,你來得剛剛好,你瞧,我幫辟邪打理好了,你看如何?」
衛秋染跨過門檻,仔細審視衛辟邪的長相,沒想到清理過後,竟然是名俊俏的青年,這會兒更看得出他正氣凜然的模樣,或許他真的是嫿月的貴人吧!
「不錯,像個樣子了。嫿月,歐陽公子在外頭,你先去替大哥招呼他好嗎?」
聞言,衛嫿月的好心情頓時消失。「我不能留在這裡嗎?我與歐陽公子根本不熟,大哥去招呼不就好了。」
「就是不熟才要培養感情,快去吧,乖。」
衛嫿月神情一斂,從銅鏡中對上辟邪的眼。「辟邪,你先待在這裡,我等一會兒會回來找你。大哥,我們走吧。」
辟邪明明感受到衛嫿月的不情願,因何不拒絕?
瑾雲走過來,定睛將衛辟邪看仔細。沒想到經過一番整理的衛辟邪,那長相竟然一點都不輸給她家的少爺呢,真是好看。
「衛公子,你能不能站起來一下?這樣我才能掃地……咦?你一直看著門外做什麼?喔,是在看小姐嗎?可小姐已經走遠了耶,放心吧,小姐待會兒就會回來的。」終於讓衛辟邪移駕,瑾雲趕緊清理地面。
「歐……歐陽……」辟邪只斷斷續續說了兩個字。
「你是問歐陽公子嗎?他是我家小姐未來的夫婿人選,不過說起來,衛公子你與我家小姐也挺匹配的,不過要娶我家小姐可不容易,因為第一關就要先通過我家少爺的審核呢……」瑾雲邊整理邊解釋。
之後瑾雲又說了什麼,辟邪都沒在聽,因為他只記住「夫婿人選」四個字。
嫿月要嫁的人就是歐陽公子嗎?
難道她已經把「愛」給了歐陽公子?
☆ ☆ ☆
兩兄妹經過迴廊時,衛嫿月忽然提起魏珀。
「大哥,今天護送我回來的是你的朋友嗎?」
「嗯,有事嗎?」發覺嫿月的問題針對魏珀,衛秋染的回答比較謹慎。
「可是,我怎麼從沒見過大哥有這樣一個朋友呢?」
「嫿月,難道大哥的每個朋友你都認識?」衛秋染反問她。
「至少你都有介紹過,但他……我卻不曾見過,他叫什麼名字?」
「魏珀。」
「哪個魏?」怎麼今天出現在她身邊的人都與她的姓同音?
「委鬼魏。」
「鬼……」聽見衛秋染說這個字,她有些反應。「不曉得為什麼,我覺得魏珀這個人真的給我有種『鬼』的感覺呢!」神秘又奇特,明明嘴邊掛著笑,但眼神的冰冷卻讓人不寒而慄。
衛秋染直覺反映心中的緊張。「是不是他對你做了什麼?」
「大哥,他是你的朋友,你怎麼不信任他呢?魏公子什麼也沒對我做,我只是有這種感觸而已,你別大驚小怪了。」
「那就好。」
「其實魏珀給我的感覺並不壞,希望日後能再見到他。」
對於衛嫿月的態度,衛秋染有股難以言喻的震驚,連他都會提防魏珀,他的小妹竟說不討厭?
「大哥,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嫁給歐陽公子?」話鋒一轉,衛嫿月導入正題。
「坦白說,是。」歐陽傲雪是他經挑選後才決定的人選,也唯有他最適合嫿月。
「可我的身體根本不適合成婚生子,這樣會害了歐陽公子的。」
「我希望你嫁給他就是為了替你續命,歐陽傲雪的八字剛好適合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嫿月繼續存活。
「大哥,我不希望為了我一個人而害到其他人,這樣太自私了。」她一直清楚大哥都為自己著想,只是沒想到會做到這地步。
「嫿月,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有代價的。」
「那麼,我不希望是用犧牲別人的代價來換取我的活命。」衛嫿月亦有她的堅持。
「你們兩個一旦成婚,是相輔相成,絕不會有犧牲誰的說法。」兩人難得終於會討論這話題,衛秋染連忙解釋給衛嫿月知情,免得她誤會太深。
「即使我不喜歡歐陽公子也必須嫁給他為妻?」迎向衛秋染的眼,衛嫿月問出心中的疑問。
「所以大哥才希望你們能培養感情,然後盡早成婚。」衛秋染迴避衛嫿月的目光。
「大哥,你真的是為我好?」
「難道大哥會害你?」
衛嫿月抿唇含笑,伸手觸摸衛秋染的鬢角。
「這裡……已經有些斑白了,是為了我吧?大哥,我向來是聽你的話,只要你覺得這麼做是好的,我也不會有怨言。我會嫁給歐陽公子的。希望這個決定能讓你寬心好好照顧自己,我實在不忍再見大哥繼續虛弱下去了。我看見歐陽公子了,大哥,你不必陪我過去了,我自個兒過去就好。」
衛嫿月朝衛秋染微微欠身,隨即走向遠處的歐陽傲雪。
她那一轉身竟讓衛秋染有種快要失去她的錯覺,突然間,他很想叫住她,但最後他仍沒喊出口,因為他仍堅信自己的做法沒有錯,這全是為了小妹好。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衛嫿月比你來得成熟許多呢。」
魏珀調侃的話語、輕鬆的口吻,衛秋染卻一點都不喜歡聽。尤其這時候,他更不想聽魏珀的冷嘲熱諷。
「魏珀,我有准你現身嗎?」
「哼,反正我成天都待在這無聊的地方,現不現身也沒差的,不是嗎?」魏珀站在衛秋染身後,視線落在遠處,嘴角噙著笑。「看來,你的未來妹婿大概也跑不掉了。一切都按照你的計畫而走,你心底應該很高興吧?」
衛秋染頭也不回地表示:「魏珀,你千萬別想破壞。」
「我有說我想破壞嗎?」魏珀挑釁地問。
「再好不過了。你可以離開了。」
「衛秋染,你又忘了嗎?我說過別再對我用命令的口吻,我相當不喜歡,還有……衛嫿月看來並不討厭我,因此我有個打算……」魏珀話說到一半,等到衛秋染轉身看著自己後,才又接下去說:「我要正式住在衛府裡,你應該聽得懂『正式』的意思吧?就是往後我可不想再讓你呼之即至,揮之即去了。」
衛秋染冷冷瞅著他。「我不管你是不是要住下,總之,請你別忘了你的責任。」
「喔,既然談到責任,那我倒想問問,你何時兌現你的承諾呢?」
衛秋染別過頭。「等嫿月確定沒有生命危險。」
「倘若她一輩子都必須過得這麼辛苦,是不是我要的代價也會成泡影?」魏珀扣住他的下巴,不再讓他閃避。
衛秋染十分不喜歡他這舉動,又拍下他的手。「我也說過,要是我騙了你,我的性命任你拿去。」
「我要你的命何用?」魏珀反問。
「鬼不是會吃人嗎?」衛秋染留下這句話,疾步離去。
魏珀邪邪地笑。「我吃不吃人,你會不知道嗎?」
另一位置上,辟邪也把衛嫿月與歐陽傲雪會面的情景全看在眼底。
站在遠處,也聽不見他們兩人說些什麼,但瞧他們臉上的表情十分開心,便知他們相處得很融洽了。
此刻他心頭沉沉、酸酸的,百般難受。
因為衛嫿月對歐陽傲雪的態度,正是他希冀的「愛」。
他是不是遲了一步?
第四章
魏珀悄悄來到辟邪身後佇立。
「原來你喜歡衛嫿月。」
「喜……歡是什麼?」聽見身後的聲音,辟邪也不願再看見那令他討厭的畫面,於是轉身面對魏珀。
瞧見辟邪那張壓根不解的表情,魏珀也直接表現自己的情緒,哈哈大笑起來。
「看來你雖然活了千年以上,卻還不太懂人間的一切呢。喜歡就是當你非常非常想獲得某樣東西時,會想保護他、照顧他,那就是喜歡了。你對衛嫿月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
「嗯,我喜歡……喜歡……嫿月。」辟邪坦承不諱。
一隻山魈愛上了人?
這樣的事情他不是沒聽說過,不過從古至今,怪物愛上人是不會有好結果。
「辟邪,是誰幫你變成人的?」
當魏珀提到這問題,辟邪立刻斂眉以對。
「你那表情是不能說嗎?無妨,我也不是真心想要答案,隨口問問而已。」
「那個……你說十年前……」
「辟邪,你不用說人話,我也能聽得懂,這樣你不是比較自在。」
「我是人!」辟邪堅持這點。
「好,那你慢慢說,我慢慢聽。」魏珀其實很佩服辟邪想融入人世的努力。
「嫿月是不是十年前就……該死了?」
魏珀靠坐在欄桿上,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說:「喔,你想談這件事啊,那我就告訴你。十年前,衛秋染跟我訂約,他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則是幫他保護妹妹。沒錯,十年前衛嫿月本就該死了,是因為有我的緣故,她才沒死成,是我不斷變換方式才能避過,但也不可能一直騙下去,畢竟鬼差不是傻子。你也見過癸巳了,他是最近接手的鬼差,能力很強,我想若他繼續負責要勾衛嫿月的魂,我也無法再永遠贏下去了。」
「那該怎麼……怎麼辦?」辟邪滿心焦急,他雙手握拳似有滿腔的急切卻又無法發洩。
魏珀的視線沉著地落在那塊掛在他脖子上的龍形玉珮,辟邪循著他的目光才發現他在看什麼。
「我的玉珮……」
「幸運的,你來了,帶著那塊玉珮,那塊玉珮能鎮得住鬼差。」
☆ ☆ ☆
亥時中,祭天的儀式正要開始。
衛嫿月被瑾雲打扮得很典雅,妝也上得很濃,儼然變成另一個女子。她盤腿坐在床上,房裡燃著熏香,白煙裊裊,似在清淨房裡不好之氣。
「嫿月,記得沒過卯時萬不可踏出房間。」又把房內巡視一遍後,衛秋染臨走前,叮嚀辟邪留在房裡陪同衛嫿月。「辟邪,就請你陪在嫿月身旁。」
辟邪點頭回應。「好。」
最後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衛嫿月朝辟邪招招手。
「辟邪,你知道嗎?大哥是第一次在祭天時要人留下來陪我呢,你知道理由嗎?」
「我不……不……知道。」
魏珀說衛秋染會讓他留下來,正是需要他能抵擋鬼差的那份能力,或者該說是──玉珮。
又聽見辟邪說了一句完整的話,衛嫿月替他感到高興。「辟邪,你的學習力真的很強,下山不過才兩個多時辰,你就逐漸能開口了,我想應該不用我教,再過不久,你就能說話了吧。」
或許正如衛嫿月所說,他其實會說話,只是沒有對象可說。徘徊在人世千年,縱使無法融入,也看得很多了。
辟邪面無表情,即使會說話又能如何,他已晚了一步,不是嗎?
發覺辟邪的神情相當沉重,她關心地問:「辟邪,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呢?」
「沒有。」辟邪愈來愈努力開口,因為他想多和衛嫿月有交談的機會,他很想瞭解有關她的一切。
衛嫿月滿意他的進步,連她的眉眼也看得出鼓勵的笑意。「千萬別怪我為何老是問你是不是生病、不舒服之類的。」反正待在房裡大哥又沒規定不能說話,那就聊聊天消磨時間吧,她也能乘機瞭解辟邪。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在……關『金』我。」
「是關『心』。因為我的身體向來不太好,不過可不是那種必須成天躺在床上的病弱,而是一種……」衛嫿月眨眨眼睛,忽而看往前方。「彷彿知道自己即將不久人世的不好。」
辟邪緊張地抓住衛嫿月的手,因為他發覺衛嫿月的眼眸太過飄忽,他十分厭惡那種感覺。
「不要怕,我會……會保護你的!」
衛嫿月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那只是一種感覺而已,感覺又不一定會成真,要不然我早就死了。」
「我不要妳死!」辟邪的雙眸洩漏他的驚恐與擔憂。
「辟邪,人都會死的,只是早晚而已。現在的我僅希望死的時候別太痛苦。」對於自己的性命,她早已看開,也勇於灑脫面對。
辟邪拿下玉珮逕自掛在衛嫿月的頸子上,且不准她拿下來。
「辟邪,你在做什麼?」
「送你……別拿下來。」
「這塊玉珮散發出一種祥和的氣息,很美,你留著就好了啊。」
「它……它能保護你。」即便日後他再也無法陪在衛嫿月身邊,也能放心了。
望見辟邪眼底的認真,衛嫿月心知這塊玉珮是拿不下來了,感謝辟邪對自己的關懷之餘,她心念一動,摘下戴在右手的手環。
「辟邪,伸出你的左手,這隻手環是我娘親送我的,陪了我十年,我對它很有感情,今天把它送給你,希望你能珍惜。」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能割捨娘親送給她的手環,只是當她回神之際,已摘下手環了。
「這很貴……」
衛嫿月清楚他的意思。「沒錯,是很貴重,不過不是實質上的,而是心意,要好好愛惜它。」
「我會的!」
「我也會愛護你送給我的玉珮。對了,一直沒問你,你是靈山鎮的人嗎?」
「……不是。」千年前曾是,但後來靈山的聖氣逼得他不得不離開。
「不過你怎麼會住在靈山呢?你的家在哪?」
家?親人?對他而言都是遙不可及的。
他不過是一隻山魈,從他有記憶之後,就是孤獨的,因為樣貌醜陋受盡人類的排斥、獵捕,最後是幸運遇上衛彌天,才保住他的小命。
「我沒有家、沒有親人。」
「那一個人不就很孤單了。」衛嫿月落寞地想著。「假使今天我沒有大哥相伴,大概也會很可憐的。」
「我會陪你!」
「那我也會陪你!」
「嫿月,我……我喜歡你。」辟邪學不會人間說話的迂迴,只會最直接表達自己的心意。
「我也喜歡你啊。」衛嫿月也以最單純的心回答,並沒有想太多。
喜歡往往就是一種自己覺得開心的感覺,她是的的確確喜歡辟邪,就好比她喜歡衛府上上下下那樣。
辟邪為這句話笑了。「那你的『愛』能給我嗎?」
衛嫿月神情微微一楞,好一會兒才回神。「辟邪,你說要我把『愛』給你?」
「不能給嗎?是不是你喜歡歐陽公子?」
「辟邪,你懂『愛』的意思嗎?」
「就是你對歐陽公子的……態度。」這是殘月告訴他的。
衛嫿月歪了頭,露出深思的表情。「其實不太對的。我對歐陽公子應該是尊重、禮貌,根本不是愛。」
「那『愛』是什麼?」辟邪著急地追問。
「愛應該是你全心全意為一個人著想、付出,希望對方幸福,然後自己也會開心,那才叫作愛。」衛嫿月淡淡解釋她對愛的看法。
衛嫿月的講法和魏珀對喜歡的解釋有些類似。既然喜歡跟愛很像,那不就表示他早就愛上嫿月了?
「嫿月,你能……能愛我嗎?」辟邪深吸口氣,把心底的問題問出口。
愛辟邪?!「你要我愛你?」
「這樣我就能永遠、永遠陪在你身邊了。嫿月,你愛我好不好?」辟邪熱切地懇求著。
這會兒,衛嫿月一改適才從容的表情,整張臉倏忽沉靜下來。
「辟邪,我不能愛你。」
「為什麼?」
「因為我答應要嫁給歐陽公子了。」
「可是……你不是不愛他?」
「大哥幫我決定的事情,我向來不會說不。」她只有大哥一個親人,大哥又是完全為她著想,因此她不能教大哥傷心。
「你真的要嫁給歐陽公子?」
「我……」
正當衛嫿月要開口解釋時,辟邪卻要她噤聲,因為他發覺房外有股鬼氣凝聚,且散發強烈的殺氣。
瞬間,衛嫿月也感受到無比的壓力。「辟邪,我好難受、好難受……」
辟邪驀然記起魏珀說子時末是衛嫿月命絕之時,會不會是這緣故加上鬼差又來才讓衛嫿月覺得不舒服?
「嫿月,你忍忍,在這裡別出來,我去外頭看看。」
「辟邪,別去!」衛嫿月雖不知發生什麼事,但她總有個不好的直覺,因此不希望辟邪離開房內,怕他會發生危險。
辟邪含笑給予堅定的眼神。「放心,不會有事的。」
衛嫿月最後只好放開手。
辟邪朝她點了點頭隨即步出門外,也發現站在外頭的是癸巳,但他的模樣卻有別於早上所見。
如今的他渾身帶著陰冷的氣息,手持勾魂煉,一雙冰冷的眸子直直盻著辟邪。
「山魈,讓開!」癸巳也不同他廢話,一開口就是命令的口氣。
辟邪沒有開口,立即擺出戰鬥的姿態。
由癸巳的氣勢來看,辟邪深知這是場硬仗,但無論如何他都會撐下去。
「鏘啷!」
癸巳揚起勾魂煉,那聲音刺耳極了。
「真是自找死路!」
戰語撂下,序幕拉起,一鬼一怪,各自展現本事準備一較高下。
辟邪本屬怪,縱然沒有能力,但他的身體早已刀槍不入成為最佳的防護,即便是勾魂煉也無法傷及半分。
癸巳是鬼,身影飄忽不定,就算辟邪速度再快,也難以追上。
明明癸巳能力高出辟邪不知多少,但辟邪憑借自己的意志,始終不肯退讓,就在雙方一來一往時,時間也往前推進半個時辰,癸巳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一旦過了子時末,他又會錯失機會。
既然勾魂煉無法解決辟邪,於是他單手負在背後,再伸出時,一團青火直直撲向辟邪,已顯露疲憊的辟邪一時大意,竟被火焰困住,任他如何掙脫也徒勞無功。
癸巳冷冷一笑。「這是陰間的『魘火』,想掙脫,就要費點時間了。」不再浪費時間,當癸巳欲打開門時,卻被另一道術法擋在門外,他眸光一掃,看出是障眼法。「以為這樣就能攔得住第三次嗎?」
被困在魘火之內的辟邪,一有攻擊,就被魘火回擊,弄得他傷痕纍纍,但一心想保護衛嫿月的他也沒想這麼多,仍是拚命以身體想破壞魘火找出生路。
癸巳注意到辟邪那不要命的動作,心中有些震駭。「辟邪,我身為鬼差,本不該亂取走性命,你就別亂動了,否則我可無法保你周全。」
「呼呼!」辟邪重重喘著氣,視線緊緊瞪著癸巳。「不要傷害嫿月!」
「你在說什麼,衛嫿月命已該絕,是你們妄想逆天留住她!」
「那……那你拿我的命好了。」
癸巳癡笑他的傻。「哈哈,還虧你活了千年之久。」跟著,收了笑意,表情一斂,語氣低冷,「辟邪,陰間有陰間的做法,你別以為可以擅自更動!哼,以為這區區的『障眼法』就讓我沒轍嗎?」
癸巳揚高一隻手,然後慢慢收拳,眼前的魘火也逐漸縮小,被困在裡面的辟邪馬上受到擠壓,痛得禁不住喊出聲音。
「啊──」
癸巳眼眸微瞇地注視房門口。他就不信衛嫿月會不出來。
少頃,門裡的衛嫿月在聽見辟邪的嘶吼聲,早忘了衛秋染的囑咐,匆匆跑出房間。
「辟邪!」
癸巳見機不可失,立刻把勾魂煉扔向衛嫿月,正當危急之時,一抹身影擋在衛嫿月身前阻止勾魂煉,又迅速解開魘火,放出辟邪。
「辟邪!」衛嫿月趕緊跑到辟邪身旁。
眼看就要成功,沒想到卻跑出個程咬金來壞了一切,癸巳怒氣沖沖地質問:「你是誰?膽敢破壞鬼差的事情!」
魏珀銜著淡然的笑容,即使面對能力不弱的癸巳,仍舊從容不迫。「我是個過路人,不喜歡看你欺負弱女子的過路人。」
癸巳卻嗅出魏珀身上的濃濃鬼氣。「原來你是鬼界的人,『障眼法』也是你布出來的吧?」
魏珀不置可否。
「哼,就算是鬼界的人,也饒你不得!」
「同時對付我跟辟邪,你真以為能全身而退嗎?」魏珀望著身邊已站得直挺挺的辟邪,他對他感到十分欽佩。
「輕而易舉。」不就一隻鬼、一隻山魈,他癸巳還不放在眼底。
「就算時間已過了子時末,你也能這般自信?」
聽這麼說,癸巳連忙抬頭,這才發現時間已不利於他了,他再次失敗了,但又莫可奈何,只好憤然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魏珀。」
「我記住你了,還有你,辟邪!陰間不會就此罷手的。」
扔下話,癸巳化做黑影離去。
直到這時,辟邪才虛弱地倒在地上。
「辟邪?!」衛嫿月著急地撐住他的身體。
剛才在她眼前似乎發生大事了,但她無心去管,因為她現在最擔心的是辟邪的身體。
魏珀看了一會兒後說:「放心,辟邪沒事,皮肉傷而已。先讓他休息吧。」
當魏珀抱著辟邪回到他房裡後,衛嫿月也堅持要留下來照顧他,於是魏珀先行離去,卻在門外遇上衛秋染。
「別進去。」魏珀阻止了衛秋染。
祭天到一半,衛秋染聽見聲音,匆忙趕來。「嫿月沒事吧?」
「放心,辟邪為了衛嫿月很拚命,不過……術法失敗了,如今的衛嫿月,處境更加危險了。」
「怎麼回事?」衛秋染愁上眉梢。
「衛嫿月跨出房間,害我的『障眼法』功虧一簣。現在的她猶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會死去。」
「那該怎麼做?」
「很簡單,讓辟邪留在衛嫿月身邊。因為只剩下辟邪可以保護你妹妹了。」
☆ ☆ ☆
燭影晃動,影子忽明忽滅間也將衛嫿月擔憂的神情映在牆上。
適才究竟發生什麼事,她不想管,此刻她只在乎躺在她面前,呼吸很弱的辟邪。
辟邪竟然肯為了保護她而不顧自己的身體,這份用心重重燙了她的心。
衛嫿月坐在床沿,一手按在辟邪的手背上。
辟邪為自己受傷,她卻什麼也不能做,僅能坐在這裡默默守著。
總是如此。
無論是大哥、辟邪,他們都是因她而傷,讓她萬分自責。
「辟邪,你知道嗎?當大哥第一次為我舉行祭天的儀式後,他整整昏迷三天三夜不醒,那次,我很難過,也希望大哥別再為我這麼做,但他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可是他一點都不曉得我的心有多痛、多難受……看著自己的親人為我受苦,難道我能高興得起來嗎?」
所以自那時開始,她總是在衛秋染面前維持正常的樣子,什麼痛苦都一個人嚥下,因為唯有這樣,她的內疚才能減少。
「現在……卻換你為我受傷,是不是我真的命格不好,總會牽連到身旁的人呢?像我這樣的人……還夠資格活著嗎?」
忍不住心中的譴責,衛嫿月無聲垂淚。
倘若自己是個健康的人,那該有多好,這樣也不會害到她喜歡的人了。
「嫿月,不……」
聽見微弱的聲音,衛嫿月拭去淚水,笑容以對。「辟邪,你終於醒了。」
「不……不是你的錯。」
「你說什麼?」
「是我……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因為你對我……對我來說,很……很重要。」辟邪早已清醒,只是腦子還有些渾沌,才沒睜開眼睛靜靜聽著衛嫿月自言自語。
「辟邪,你好傻……真的好傻。」辟邪這番話又惹得她淚眼汪汪,無法克制自己激動的心情。
「別哭……別哭了。」辟邪拭去她的淚水,即使衛嫿月哭泣的臉龐依舊美麗,他還是比較喜歡看她笑的樣子,因為她的笑容總能讓他感受到一股溫暖。
衛嫿月吸吸鼻子。「好,我不哭,你也要快點好起來。」
「好。」辟邪其實很想告訴衛嫿月,說自己是山魈,無論身體受了多大的傷,都能在最短時間復原,然後叫她別擔心,但他已經答應殘月了,所以什麼都不能說。
「喀!」
魏珀推開門走進來。
「嫿月,你大哥找你。」
「嗯,我馬上過去。魏大哥,麻煩你先幫我照顧辟邪。」
「當然。」
「辟邪,你好好休息,我待會兒就回來了。」衛嫿月對辟邪說了聲,才不捨地離開。
「剛才謝謝你救我一命。」辟邪向來有恩必報。
魏珀拉開被子審視辟邪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
「嗯,天亮的時候應該就能復原。」
「沒想到你人話學得還挺快的,是為了衛嫿月吧!不過可惜的是,我想她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辟邪趕緊坐起身,憂心忡忡地問:「為什麼?不是已經打退鬼差了嗎?」
「是打退沒錯,但術法沒有完成,就等於沒有成功。」
「什麼術法?」
「你應該清楚閻王要人三更死,就不會留人到五更,因此我所施的『障眼法』是為了阻止鬼差發現衛嫿月的行蹤,好讓她度過最危險的勾魂時刻,一旦時辰過去,任鬼差能力再大,也不能擅自勾魂。第二個就是祭天的儀式,說祭天,其實也是想遮住上天的眼,好讓我能借壽延續衛嫿月的命,每年跟衛秋染借一次,一次也只能借一年,等到借壽完畢,這樣才算是保住衛嫿月的命。可惜這次是衛嫿月自己破壞我的術法,不但被鬼差發現,連借壽也沒成功,所以此時只要鬼差想勾魂,我們也莫可奈何了。」
「連一點辦法也沒有嗎?我願意用我的性命來……交換!拜託你,救救嫿月……」
「你願意用你的生命交換?!」
「願意!只要能救嫿月,我什麼都肯做。」辟邪表現出必死的決心。反正他活得也夠久了,即使現在就死,也不會有任何遺憾。
「辟邪,你好歹也是只山魈,有必要為了一名人類而犧牲自己嗎?」他實在沒料到辟邪對衛嫿月的情會放得這麼重,害他都有些感動了。
「如果是為了嫿月,我願意!嫿月是第二個真心對我好、沒有任何輕蔑的人,她甚至一點都不介意我醜陋的外貌,還經常來找我,沒有嫌棄我……」
「辟邪,別說我潑你冷水,你原本就不懂情愛,會不會錯把感激當愛呢?」辟邪的年紀明明比自己大,沒想到心思卻猶如孩童一般,真是難得!
「魏珀,或許人世間太複雜,我即使活上千年也沒學得……透徹,但至少我還能懂得何謂『感激』,對你、殘月、衛彌天,我都抱持感激的態度,但對嫿月……那是不一樣的。」
他會希望讓嫿月開心、讓她幸福,永遠沒有煩惱,就算……就算最後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自己,他也甘之如飴。
沒想到這個辟邪竟還認識殘月和衛彌天,看來他的外表應該就是殘月賜予的了。
「既然如此,難道你不想得到衛嫿月?」
「她已經要嫁給歐陽公子了。」
「你打算放棄?」
「我希望嫿月能得到幸福。」
「將自己喜歡的人拱手讓給別的男人,辟邪,你真不是普通的蠢呢!」魏珀語帶嘲諷地說。
「我不希望讓她為難。」辟邪別過頭,把所有的無奈嚥下喉嚨。
每當他看見衛嫿月露出真心的笑容,他也會感到開心,既然已經知道能保護衛嫿月的安危是他的玉珮,就算永遠不見她,也無所謂了。
往後他只要默默在她身後守著,這樣就夠了。
「我有說要為難衛嫿月嗎?我要為難的對象是衛秋染。辟邪,我有個一舉兩得的方法,不僅能讓你留在衛嫿月身邊保護她,而且還有機會獲得她的愛,如何?」
「有條件嗎?」
「沒有,我只是佩服你為衛嫿月所做的一切,想盡可能幫你達成心願。辟邪,機會擺在你眼前,你可以什麼都不努力轉身就走,也可以試試看。總之,這一切全看你要不要了。」清楚辟邪心中有某些顧慮,魏珀又繼續勸道:「辟邪,我明白你在擔心什麼,可我想告訴你衛嫿月之所以會嫁給歐陽傲雪,全是衛秋染的意思。可現在比起歐陽傲雪,你更有資格保護她,假如由你提起讓你與歐陽傲雪公平競爭,我認為衛秋染絕對沒理由拒絕的。辟邪,有些東西錯過了可以再等下一次,但人錯過了,就再也沒機會了。」
迎上魏珀深沉的眼眸,辟邪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
☆ ☆ ☆
推開門,衛嫿月走進書房。
「大哥,你找我?」
「嗯,嫿月,坐下,大哥有事要跟你說。」
衛嫿月瞧見衛秋染神色雖凝重,但氣色還算不錯,便道:「大哥,我知道你是想告訴我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對吧?」
「魏珀跟我說你什麼都看見了。」
儘管看見又如何,她其實也不太明白大哥究竟在做些什麼,由於大哥從不讓她知情,因此她至今也未曾過問。
「是看見了,但我不會問的,大哥,你不必跟我解釋。」既然大哥一開始就不肯跟她說明,現在大概也會說謊來欺瞞她,問了等於白問。
「嫿月,你只要知道大哥是為你好就夠了。」那麼,他只有這句話可以說。
「大哥,祭天的儀式是不是失敗了?」衛嫿月突然一問。
衛秋染臉色大變。「是誰告訴你這個儀式的?」他借壽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嫿月知情。
「是我偷聽來的。當第一次祭天結束後,你昏睡三天三夜,雖然後來就沒再這麼嚴重過,但每次或多或少都會讓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所以我才想問,是不是這次失敗了?」
「這件事不用妳操心。」衛秋染淡淡打發了衛嫿月的關心。「我找你來是想問,辟邪究竟是什麼人?」清楚魏珀是不會老實告訴自己,他只好由嫿月這裡打探,或許辟邪是嫿月的貴人,但他也不能讓來路不明的人留在衛府。
「大哥,我不在乎辟邪是誰,假如他不反對,那我一定要讓他留在衛府裡。」
「嫿月,你是認識他幾天?」
「一天。」
「才一天而已,你竟然就這麼信任他?」衛秋染沒想到嫿月竟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而表現如此堅定的態度。
「大哥,有時候相信一個人是不會管認識多久的。除了你以外,辟邪就是唯一能讓我交付全部信任的人。」
「總該有個合理的理由吧?」
「理由……我喜歡他。」衛嫿月笑著說出這四個字。
那笑容無論是誰看了,都絕對會認為衛嫿月是真心喜歡對方。
衛秋染仍無法置信。「你們不過才認識一天而已……」
「大哥啊,我跟你不一樣,當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會計較那麼多了。大哥,假如你愛我,我希望你也能喜歡我喜歡的人。」每次提到辟邪,再想到他那張總是帶著滿足笑容的臉,就會讓她心頭很暖、很暖。
「那歐陽傲雪呢?」
「倘若大哥能不要我嫁他,我想我會愛你更多一點的。」衛嫿月甜甜地笑。她對歐陽傲雪沒有喜歡或不喜歡,他對自己而言不過就是一個點頭之交罷了。
若是沒有經過剛才那件事,或許她會遵循大哥的希望嫁給歐陽傲雪,但在看見辟邪如此拚命保護自己後,她的心狠狠受到衝擊。
她不知道辟邪愛自己愛得那麼深……
如果上蒼願意再給她多一點時間留在人間,她願意回應他的感情,還給他一份他希望的愛。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3:08:11
第五章
最後,辟邪按照魏珀的建議,終於也讓衛秋染同意讓他留下來,並且能與歐陽傲雪公平競爭。
不過辟邪的行為很奇特,所以在衛府總引來不少注目,正如當下,他就趴在池子邊,一直望著水底的倒影。
這是辟邪頭一次可以好好看看自己的五官,畢竟上次衛嫿月幫自己梳頭的時候,他的視線都落在身後衛嫿月的臉上,對於自己的長相一點興趣也沒。
這樣的臉……算好看嗎?
他曉得衛彌天、殘月、衛秋染、魏珀和歐陽傲雪都有張好看的臉,那自己臉上這張究竟算好看還是難看呢?
瑾雲見到辟邪趴在池邊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小姐,衛公子已經趴了半個多時辰了,請問他還要繼續趴多久呢?」
本來她是滿贊同衛辟邪和小姐在一塊,畢竟她看得出小姐是真心喜歡衛公子,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後,她總覺得這名衛公子似乎是怪怪的,有種不太像人的感覺。
「他喜歡就讓他趴囉。」衛嫿月從不去管辟邪想做什麼,讓他一如住在靈山般自在。
「可是小姐,萬一衛公子真是未來姑爺,這樣成何體統呢?」瑾雲是擔心小姐被外人取笑。
衛嫿月喝了口茶水,氣定神閒地回答:「瑾雲,你覺得我會在意別人的話嗎?」
瑾雲歎了口氣。就是因為不在乎,才換她這個婢女得傷腦筋哪!
「知道我的個性後就別替我擔心了。妳去忙妳的事情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小姐是想跟衛公子單獨相處吧,瑾雲很識相的。」瑾雲一福身,識趣地離開涼亭。
衛嫿月端著糕點走到辟邪身旁,辟邪見是她,連忙拉她一塊坐下。
「你為何一直要看自己的臉?」
「嫿月,你覺得我長得如何?」
衛嫿月認真地注視辟邪的臉,半晌。
「我覺得還不錯啊。」
「跟歐陽傲雪相比呢?」
「何必跟他比?」
「我總覺得大哥好像比較喜歡歐陽傲雪。」辟邪傷心地說。
衛嫿月學著辟邪也趴在池邊,側著頭凝視他的容貌。「可是……我比較喜歡你。」
辟邪的神情先是一楞,繼而才問:「上次你才說無法愛我……」
「……因為我怕。」
衛嫿月把下顎抵在手臂上,慢慢把自己的心情告訴辟邪。「我怕沒有照做會讓大哥傷心、怕跟歐陽公子成婚後死去讓他難過,又怕最後也害了你,畢竟我到底還能活多久,誰也不能給我保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只好選擇聽大哥的話,我想他會叫我做的事情多半不是壞事……經過那晚之後,我發覺自己的做法錯了。
「以前總是順著大哥的意思,也不想讓他太操心,可那樣我覺得似乎是為了大哥而活,所以從那天起,我只想順從自己的心去做事。比如,我喜歡你,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一樣。」
辟邪不知該用什麼話來表現心底的激盪,只好趴覆在她背上。「我答應你會永遠留在你身邊。」
「別騙我。」
「不會的。」
「以前的『辟邪』也常常這樣聽我說話呢。因為我們無法交談,所以總是我說他聽,不過偶爾他也會應和我兩聲。其實我應該聽不懂他說的話,但特別的是,只要他一說出口,我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可惜在他離開的那一天,我卻突然不懂他說的話,他也不告而別了。」衛嫿月以深深的歎息當結尾。
「沒關係,只要你永遠記得『辟邪』就夠了。」
「辟邪,怎麼聽你的意思是表示『辟邪』不會再回來了嗎?」
假使他能得到嫿月的愛,那麼山魈「辟邪」的確是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我……我不知道,他要走也沒跟我說什麼,所以我不知道。」辟邪趕忙澄清。
衛嫿月坐了起來,仔仔細細把辟邪的容貌印在腦海裡,並伸手輕輕碰觸他的臉。
「辟邪,你和『辟邪』真的還滿像的,沒想到他吃素,你也吃素,有時候我不禁會猜……你們說不定是同一個人呢!」
辟邪聽見衛嫿月這麼猜,立刻否認,「怎……怎麼可能?『辟邪』是山魈,我是人,我們怎麼可能會是同一個人!嫿月,你太……太……」
衛嫿月接腔,「太異想天開了嗎?」
「沒錯。」
「可能是我太想念『辟邪』了吧,不曉得他此刻在哪呢?」
「妳很想念『辟邪』?」
「不行嗎?」
「嫿月,不是我想說『辟邪』的壞話,只是……他是山魈,長得又其貌不揚,你怎麼會不討厭他呢?」
「那你討厭他嗎?」衛嫿月反問。
「當然不,因為──」因為他就是那個山魈「辟邪」。「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辟邪』也是我的朋友,我為何要討厭他呢?我才不會因為外貌的關係去決定要不要喜歡一個人,『辟邪』總是靜靜聽我說話,我難過,他會鼓勵我;我開心,他也幫我慶祝。大哥對我很好,衛府的人也都對我很好,但是……或許因為我的身份或是我身體的緣故,他們總是對我很客氣又包容,讓我想任性的機會也沒……但在『辟邪』面前,我彷彿能放得更開,所以你說我怎會討厭他呢!哎呀,辟邪,你怎麼哭了?」
辟邪一直以為衛嫿月對自己已經很好了,他也相當知足,卻沒想到自己在她心底竟然佔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衛嫿月輕輕擦去辟邪的淚水。「你也在擔心『辟邪』嗎?」
「嫿月,假使有一天,在我和『辟邪』之間只能留下一個,你會選誰?」
衛嫿月湊近臉龐,俏皮地問:「你希望我選誰呢?」
辟邪微微一退。「這……應該問你自己。」
「這樣啊……」
衛嫿月停頓許久,似乎陷入兩難的思考當中,在這段短暫的時間內,辟邪的心跳卻是忽快忽慢。
嫿月究竟會選誰呢?
「你們兩個能不能都留下呢?要我做出抉擇,很難呢。因為你們兩個我都喜歡。」
「一個人、一隻山魈,怎能相比?」其實辟邪的心底是又驚又喜。
衛嫿月理直氣壯地跪坐起身,俯視辟邪。「為什麼不行?我喜歡你們兩個啊。」
「真的?」
「當然是真的。所以說啊……照我剛才的『突發奇想』那就再好不過了,因為我誰也不用放棄。」
「假如有一天我和『辟邪』真的是同一個,你也會喜歡我?」辟邪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發問。
「這樣不是最好嗎?誰也不必走,統統留下來!」衛嫿月大聲宣佈。
辟邪難以壓下激動的情緒,忽而張臂環上衛嫿月的纖腰,似乎生怕她會消失一般地摟著。
「辟邪,你怎麼了?」
「嫿月,我真的很慶幸能遇見你。」是嫿月打開他的心,讓他願意去面對其他人。
「我也是啊。能遇見你,真的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情了。」
「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能不能把你的『愛』給我呢?」如此一來,他就能以人類之姿永遠留在她身邊了。
衛嫿月眨眨眼,神情有幾分錯愕。她是不是聽錯了?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請你把你的『愛』給我好嗎?」辟邪深深一個呼吸,調整好自己緊張的情緒後,又說了一遍。
豈料,衛嫿月沒有回答,反倒是笑得樂不可支。
「你怎麼了?」
「辟邪,你實在好可愛呢!」她的愛早給了他,給了單純善良的他。
辟邪不太明白衛嫿月為何要說他可愛,但瞧她眉開眼笑,他也不追問了,反正只要她開心就好。
☆ ☆ ☆
因為不是在靈山了,所以有些事情、習慣都必須學著改變、妥協。
由於近來辟邪喜歡抱著衛嫿月,有時候一抱就是一個午後,有時候還當著眾人的面就摟著她,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其實衛嫿月也覺得還好,反正都是在衛府內,但衛秋染可不高興了,他以不得破壞衛嫿月的名聲為由命令辟邪不准再放肆。
辟邪也只有乖乖聽話,每當他想抱抱衛嫿月,就會拚命忍耐。
既然已經不住靈山,辟邪必須開始習字。
衛秋染也為他請來一名夫子,但沒幾天後就被氣走。原因是夫子說辟邪孺子不可教也,當場反倒被衛嫿月小小教訓了一頓才會氣得走人。
「嫿月,你怎麼罵走夫子?」衛秋染對於嫿月的做法有些不認同。
「大哥,我認為那個人生性刻薄,實在不適合當夫子,往後辟邪就讓我教好了。」
「這……」衛秋染仍在猶豫。
衛嫿月已經逕自決定了。「就這麼說定了,大哥。」
然後,辟邪還得為他的禮儀傷腦筋。
比如此刻在飯桌旁,以往是兩兄妹,如今卻多了魏珀和辟邪,還得為辟邪另準備素菜,這樣也就罷了,但辟邪的用膳方式實在讓人無法容忍,或者該說讓他這種以禮為訓的人無法接受。
衛嫿月一心一意要教辟邪使用筷子,魏珀饒富趣味的看著,衛秋染則只能悶悶低頭吃飯。
「對,就是這樣夾菜,辟邪,你學得真快!」
聽見鼓勵,辟邪更加用心學習,只見他奮力想要夾起一塊切成丁的竹筍向衛嫿月炫耀時,突然手勁用力過猛,筍子順勢朝衛秋染的方向飛了出去,幸好魏珀眼明手快攔住那塊竹筍,要不然衛秋染可就糗了。
一旁的僕人紛紛掩嘴偷笑著。
「大哥,對不起,辟邪不是故意的。」衛嫿月連忙替辟邪致歉。
辟邪也趕緊起身彎腰道歉。「大哥,對不起。」
衛秋染並沒有動怒,只是放下筷子,冷冷地說:「從明天起,要是辟邪沒學好使用筷子,就不必跟我們同桌了。」
辟邪臉色一僵,低頭不語。
他實在也想學好,奈何筷子一到他手裡就根本不聽他的話。
衛嫿月不喜歡衛秋染的嚴厲,反駁道:「大哥,辟邪從沒用過筷子,為何就不能多體諒一些呢?」
「沒用過筷子?!他以前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啊?」
「對不起,我不餓……你們慢用。」辟邪神情難過地離席。
衛嫿月匆忙追上去。「辟邪!」
不就一個問題而已,卻弄得飯桌旁只剩下兩個人。
「原本一頓可以愉快吃完的晚飯,你卻偏偏要毀了。你的個性真的令我愈來愈不苟同了。」魏珀索性也起身退席。
衛秋染氣得拍桌。「撤下吧!」
他不過是為了小妹的未來著想,這樣又有何不對?
難道要讓外人來嘲笑才比較好嗎?
☆ ☆ ☆
衛嫿月跟至涼亭。
「辟邪,我大哥不是故意的,是他不瞭解狀況,你別放在心上。」
辟邪搖了搖頭,淡淡揚笑。「我沒放在心上,大哥也是為我好。」剛剛僕人的笑聲他聽得很清楚。「嫿月,我是不是很笨?要不然為何到現在還學不會?」
衛嫿月坐在他身旁挽著他的手臂,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安慰他。
「誰說你笨的!你很聰明,什麼都學得很快,才短短幾天,你就已經會寫自己的名字,還能把衛府裡每個人的名字都寫出來,這還不算聰明嗎?難道你想念四書五經考舉人?」
「我只想陪在你身邊。」
「既然如此,就別多想了。就像你所說的,大哥是為你好,我相信只要肯努力,總有一天他一定能看見你的用心。」她也曉得大哥是有種恨鐵不成鋼的遺憾,因此才會那麼說。
「嗯,我一定會好好學,教大哥『寡』目相看。」
「是『刮』目相看。」衛嫿月笑笑地糾正。經過努力,辟邪已經能自然流暢地開口說話,不再像前幾天一樣有時話說到一半還會停頓。
「嫿月,你對我真的很好。」
「因為我喜歡你啊。」她是真的愈來愈喜歡辟邪了,一天比一天還要喜歡。
「我會為你努力的!總有一天,我一定可以配得上你,讓大家都認可我。」四下無人,辟邪把衛嫿月緊緊抱在懷裡。
以前他還是山魈的時候,身體僅有衛嫿月的一半大,自然無法體會把她抱在懷裡的感覺,如今他才會那麼眷戀擁抱的滋味,唯有如此,方有種兩人真正在一塊的感覺。
「我倒不要你改變太多,我希望你永遠都是這副模樣,懂得體貼、溫柔。辟邪,這句『飲水思源』,不知道你聽過沒有?它的意思是要我們千萬不可忘本,無論過去有多苦、多難熬,倘若沒過去,也不會有現在的你,所以你千萬要記得這句話。」衛嫿月輕柔的聲音,帶著溫柔包圍了辟邪冰冷的心。
他清楚衛嫿月是想安慰自己,但不知何故,他總覺得衛嫿月話中有話。
「我會記住的。」
「那就好。明天我們別練字,下來靈山這麼久,你應該還沒到鎮上看過吧,我帶你去瞧瞧!」
辟邪不放心地問:「你能出門嗎?」衛秋染跟他交代過,絕對不可讓衛嫿月出門。
「不會有事的。」她覺得是大哥小題大作。
「嫿月,我不想冒險!」尤其在魏珀又說了現在鬼差隨時想帶走衛嫿月都可以,他更加無法放心。
「其實我早偷偷出門好幾次了,不也平安無事。反正就算你明天不想去,我還是想去,你不陪我去也沒關係。」衛嫿月心知辟邪擔心自己,但她就是想任性一次。
「嫿月……」
「去不去?」
「這……好吧。」辟邪為難地妥協。
「說定囉!」
夜色微涼,明月高掛,辟邪抱著衛嫿月坐在涼亭內享受難得的閒情逸致。
倘若能夠,他真希望這樣的日子永遠不要有結束的一天。
☆ ☆ ☆
翌日,他倆趁著衛秋染到茶行時偷偷想出門,不料卻在大門口遇上魏珀。
「想上哪去?」
「魏大哥,你不是也去茶行了?」衛嫿月記得魏珀每次都會跟在衛秋染身邊,怎麼今天卻沒有同行?
魏珀笑笑地走近。「別轉到別的話題上,你們兩個想去哪?」
「當然是靈山啊。要不然你以為我們還能去哪裡呢?」
魏珀狐疑地問辟邪:「真的嗎?」
「嗯。」辟邪為了不讓衛嫿月失望,只好選擇欺騙。
魏珀莫測高深地說:「那你可要好好照顧嫿月,別讓她受傷了,知道嗎?」
「我會的。」
「魏大哥,那我們出門了。再見。」衛嫿月興高采烈,拉著辟邪離開衛府。
魏珀雙手環胸靠在門板上,嘴裡喃喃自語:「辟邪,你可要把衛嫿月給照顧好呢!」
☆ ☆ ☆
街上熙熙攘攘,左邊有店家招呼客人的朗聲,右邊有小販的叫賣聲,路中央還有孩子吵著要糖吃的哭鬧聲,一時間真的非常熱鬧而有朝氣。
與寧靜沉穩的靈山大相逕庭。
走入人群裡,辟邪四處看著、望著、尋著,心中感慨萬千。
曾經,他也偷偷站在遠處看著人世的熱鬧,奈何他深知自己的長相無法跨出那道人與怪物的隔閡。
即使他掩面,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想感受一下融入的溫馨,最後的下場仍是被發現、被那些人扔東西趕跑,自此他不敢再存有奢想。
唉,他終究是怪物,那些不過是奢望罷了!
如今他光明正大站在此地,猶記著曾被傷害的痛楚。
衛嫿月發現辟邪緊握拳頭,為了讓他放開心胸,她扳開他的手指握住。
「不要那樣握著,手會痛的。來,我帶你到處去瞧瞧。」
沒錯,他如今已是「人」了,不該再有所懼怕才對。
第二次踏入人群裡,因為身旁有衛嫿月作陪,因此才能放寬心一步步走進去。
沒多久,他開始為人間的東西著迷,每樣事物都很普通的,看在他眼底卻是十分新奇特別,他都想摸一摸、看一看。
衛嫿月也一路陪著他,由街頭走至街尾。
最後,辟邪的手上有串糖葫蘆、一袋水果,衛嫿月則幫他提著幾個被他看中的小玩意兒。然後,他們坐在一間小攤子前點了兩碗甜粥。
隔壁桌的客人正拉開嗓門高談闊論著。
「上個月我上靈山撿柴的時候,真的看見一隻山魈了!」
辟邪聞言,肩頭不禁一顫。
另外兩名男人相識一眼,其中一人開口問:「老松啊,是真的還假的啊?咱們靈山可是有名的聖山,怎會有怪物出現呢?你是不是還沒睡醒眼花了呢?」
「呿!我的視力好得不得了,怎可能看錯!那只山魈就出現在我眼前,我看得一清二楚。」
「哎呀,有山魈出沒那可就會影響靈山的清譽。你當時怎麼不將之獵殺?」
「拜託!」老松表現出一副也相當遺憾的表情。「你以為我不想為民除害嗎?可是你也知道山魈是殺人不眨眼的怪物,我當時手無寸鐵,只怕沒成功反倒成為山魈當日的點心了呢!」
有人附和點頭道:「說得也是,山魈的確是有點恐怖,這樣吧,我們聯合鎮上的人去找官府幫我們好了,官府本來就該幫我們老百姓了。」
「也好、也好。」另外兩人也贊同。
就是這樣──
他的同伴就是在人類的無情下一一喪生。
有時候他不免埋怨,人類為何這麼冷酷無情?他們山魈雖是怪物,但也是需要填飽肚子,要不然如何生存呢?
他們不吃人只吃山裡的動物,難道這樣也不成嗎?
是不是真的要趕盡殺絕才算彰顯正義?
這樣又算是正義嗎?
辟邪咬緊牙根,緊閉雙眼,拚命忍耐著。
衛嫿月將他的表情全看在眼底,她內心亦十分不滿那些人的言詞,終於,她轉過身去。
「大叔,你剛剛說一個月前有看見山魈在靈山出沒,但這個月來也未曾聽見有人因山魈的緣故死去,難道你們就因為這樣要殺了山魈?這麼做實在有些不厚道。」衛嫿月義正辭嚴地說。
眾人看見一個美麗的姑娘意在指責他們的不是,心情是有不爽快,但又因為衛嫿月生得貌美,因此好生好氣地回答。
「小姑娘,山魈本來就對我們有危害,不殺之,會後患無窮的。」
「但山魈無錯,只為了他出現在靈山就要殺他,不覺得太好殺?」
「小姑娘,要是等有人受害,就來不及了。」
「你們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砰!」
老松重重拍了下桌子。「小姑娘,我們男人說話,你插什麼嘴!」他惱羞成怒地指責衛嫿月的不是。
衛嫿月冷冷揚眉。「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嗎?」
「妳──」
三人之中有人發現她是衛嫿月,因此馬上制止這場眼看就要爆發的戰火。
「老松啊,人家是個小姑娘,可別把小姑娘嚇壞了。小姐,有時候事情不可能如我們設想的那麼周到,山魈畢竟與我們無法交談,我們自然不知他們在想什麼,為了鎮民著想,這是不可不為的事情。」
「靈山不屬於靈山鎮,它是屬於天下萬物的。」衛嫿月留下這句話,帶著辟邪離開攤子。
「呿,她是誰家的人?」老松氣呼呼地問。
「老松,她是衛府的小姐。」
「什麼?!」老松震驚地睜大眼睛。「就是那個守護靈山的衛府的衛小姐?」
「沒錯。」
「哎呀,我可得罪人了。」老松抱頭後悔不已。
任誰都清楚衛府在靈山鎮上的地位更勝官府,只要他們一句話,沒人膽敢不從。
這下,他真的是惹禍了。
但衛小姐幫山魈說話,這可奇了呢!
☆ ☆ ☆
離開靈山鎮,衛嫿月朝著靈山上去,她走在前頭,辟邪亦步亦趨跟著。
清楚衛嫿月是在為「辟邪」抱屈,他十分感動。
「嫿月,別氣了,世人的看法本就如此。」末了,換他消消她的怒火。
衛嫿月停下腳步轉身。「我就是不滿這點,為何大家的看法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呢?和平共處難道會很困難嗎?」
一想到「辟邪」需要躲躲藏藏,她就替他感到傷心。
「縱使全天下的人都認為山魈必須剷除,但只要有你站在他那邊,我相信『辟邪』會很感激你的。」辟邪吐出他的心聲。
「我也不全為了『辟邪』,這個也是我的信念,無謂的殺害最要不得了。罷了,別提這些事,我們去『辟邪』的住處吧,順便看看他有沒有回來。」衛嫿月主動抓著辟邪的手又說:「辟邪,不是所有的人都抱持那種看法,你千萬別傷心。」
「只要你也是那樣想,那就夠了。走吧。」
當兩人來到「辟邪」的住處時,裡面的擺設跟上次他們離開前沒有兩樣,也沒有「辟邪」的蹤跡。
「看來他還沒回來,沒有走動,上頭都是灰塵,辟邪,我們來打掃好不好?」衛嫿月提議。
望著居住了一個多月的山洞,辟邪心中有些感歎。「也好。」
「辟邪,你在這裡住了多久呢?」
「大概一個多月吧。」
「跟我認識『辟邪』的時間差不多吧……」衛嫿月話說到一半,驟然停下動作,目光幽幽掃過洞內的一切。
地方收拾得很乾淨,沒有床被、桌椅,只有一根沒有燃盡的燭火,看得出來這是個很孤獨的地方。
她都能幻想著「辟邪」孤獨在這裡等待天亮的身影。
默默地、靜靜地等待著。
「怎麼了?」
「可『辟邪』住在這裡多久了呢?鎮民不喜歡山魈,『辟邪』一定躲了很久才敢出來……想必過得很寂寞。」
「……是啊。」辟邪歎息了。
他真的很寂寞,即使聽得懂人說的話,也沒人可以陪他,他一個地方換過一個,也不知換了多少次,每次都是因為被發現,才不得不逃走,有時候甚至連自己的東西也來不及收就被迫離去。
他是怪物又如何?
他也會累、會希望有人陪伴,然後安安靜靜過完一生。
可惜世人先入為主的觀念始終無法讓他獲得平反,因此他的千年生命僅剩下孤獨。
他一直都是孤獨的。
衛嫿月圈住他,把臉埋在他胸前。「辟邪,別這樣,我不喜歡看見你露出那種表情,往後我會跟著你,你再也不會寂寞,也不再是一個人了。」
辟邪回抱住衛嫿月,緊緊地。
所以他才說他一定是為了認識衛嫿月才來到這個人世的,因為自從跟她相遇後,他一直都是幸福的。
第六章
衛秋染說衛嫿月有個長輩們定下的未婚夫最近跑來了靈山鎮。
於情於理,都應得以長輩們的話為優先,但歐陽傲雪不肯放棄,並請求衛秋染給予一次機會,衛秋染念在歐陽傲雪的真心,於是答應了。
不過瑾雲倒是認為歐陽傲雪沒希望了,畢竟現在任誰都看得出來小姐和衛公子十分恩愛又甜蜜。
唉!或許衛公子沒有家世、沒有學識,但至少生得一表人才、人品不錯,和小姐也滿相襯的。看來是少爺挺愛攪局的!
在小姐的指導下,衛公子確實變了許多。
頭髮自己會梳理,不過仍要小姐打點一番;筷子拿得很好了,雖然偶爾還會有食物飛出去的窘境;字寫得不好看,至少也看得出是個字。只要不提唸書,大底都還算不錯。
看在他們這些僕人眼中,自是樂得見這對小情人終成眷屬,如果少爺沒阻止的話,或許小姐與衛公子真的會成婚呢!
上午習字完畢,午後,小姐和衛公子就在涼亭內下棋,據說他們是有賭注的。
「將軍!」衛嫿月洋洋得意地宣佈結果。
辟邪不死心,繼續想別的出路。
「將軍!」衛嫿月仍把到嘴的肉盯得死死的。
這次不死心也不行了,辟邪只有認輸的份。「我輸了。」
「很好,那就背一首詩來聽聽。」
「嗯……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很好。不過希望下次能聽你背『長恨歌』。」
原來賭注是這個啊,挺有趣的,不過,小姐倒是出了難題。
「好。」辟邪欣然答應。
站在不遠處的瑾雲聽了不禁搖頭。可憐的衛公子,等你知道「長恨歌」究竟有多長後,你恐怕真的會含恨了。
瞧,如此相愛的小情人,誰能忍心拆散。
少爺,請別再執迷不悟了吧!
正當瑾雲轉身不想打擾他們要去做自己的工作時,正好瞧見遠處走來的歐陽傲雪,她三步並作兩步衝至歐陽傲雪面前。
「歐陽公子,請問是來找小姐的嗎?」
歐陽傲雪手中的扇子一合,俊朗的外表含著微笑。「是的,管家說小姐在涼亭是嗎?」
衛公子和歐陽公子兩人條件都不錯,可惜小姐有顆不公平的心,讓歐陽公子來不及競爭就已宣佈他的失敗。
「喔,在啊……可是小姐剛剛才回房休憩呢!」
「小姐人不舒服嗎?」
瑾雲趕忙搖手。「沒的事,是小姐早上太早醒來……染布,所以覺得有點累回房了。」
「這樣啊……」歐陽傲雪若有所思地望著瑾雲。「瑾雲,你有空嗎?」
歐陽公子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該不會是想由她這裡打聽衛公子的事吧?但他是少爺的朋友,她自然不方便拒絕。
「歐陽公子有事請吩咐。」誰教她是小姐的貼身婢女。
「也沒什麼事,只是想跟你詢問有關衛辟邪的事情,在你眼中,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衛公子在她眼中啊?能照實講嗎?
當瑾雲瞥見歐陽傲雪眼底那抹期待後,她決定照實說。「衛公子是個好人,體貼溫柔,他對每個人都很好,沒有架子。」
「是何背景?」
「奴婢就不清楚了。」這點可不能隨便亂說了。
「那你家小姐……喜歡他嗎?」
這問題真是問到重點了,小姐根本是非衛公子不嫁了嘛!
「這……小姐是挺喜歡衛公子的。」有些事情用說的絕對比親眼見到還不傷人,還是早點讓歐陽公子有個心理準備吧。
「真的?!」歐陽傲雪的聲音充滿驚訝。那個衛辟邪不是最近才抵達靈山鎮,那也才十幾天而已,兩人這麼快就熟悉了?
歐陽公子怎麼可以不信呢,她可是小姐的貼身女婢呢。「是的。千、真、萬、確。」瑾雲還故意加重語氣。
「是嗎?」歐陽傲雪的神情露出一絲落寞。「我沒機會了嗎?」第一眼,他便鍾情衛嫿月,若非因為衛秋染遲遲不肯讓她出嫁,他早請媒人過來提親。
瑾雲是非常想安慰歐陽傲雪,但安慰也無法挽回啊。「歐陽公子,如果沒有事情,那瑾雲就……」
「你又輸了!」衛嫿月的聲音由涼亭的方向傳來。
瑾雲立刻在心底低喊一聲:糟了!
「瑾雲,我好像聽見你家小姐的聲音呢……」歐陽傲雪邊說邊往涼亭走去。
瑾雲不能阻止,只好跟在身後。
「歐陽公子,你一定是聽錯了,小姐剛剛才入睡,怎可能會……在涼亭跟人下棋呢。」真相擺在眼前,任瑾雲想繼續說謊也沒用了。「呃……我想小姐或許又不想睡了才會跟人下棋的。」不能說謊,只好圓謊。
小姐、小姐,你真是害死瑾雲了。
歐陽傲雪望著涼亭內親密的兩人,心底一時千頭萬緒。剛才聽瑾雲所說,還不覺如何,親眼目睹的傷害就不小了。
瑾雲站在一旁搖搖頭。眼見為憑難道真的會比較快樂嗎?
歐陽傲雪握拳,轉頭。「瑾雲,謝謝你的體貼。」若照瑾雲的形容,可能還有所保留了。「不過,我也不會放棄!」
不放棄?!「歐陽公子,你要走啦?讓奴婢送你吧。」瑾雲趕忙追上去。
歐陽公子,你為何還不放棄呢?
事實都已在眼前了不是嗎?
勸你快快放棄吧!
☆ ☆ ☆
一年一度的花宴為期七日,每夜都在同一地點舉行宴會,由於衛府每次都會包辦四日的宴會,因此被列為花宴上的主要貴客,剩下的三日則由柳家、歐陽家包辦。
而花宴也是衛嫿月獲準可以出門到鎮上的唯一日子。
今年的花宴,衛府多帶了兩位客人,兩位客人也是極為出色的公子,因此特別引來注目。
「衛公子,請上座。」靈山鎮的鎮長每次都會親自來迎接。
「鎮長,您也請坐。」衛秋染客氣回禮。
衛府不會擺闊,平日樂善好施,深得靈山鎮鎮民的喜歡。
衛秋染長相俊美、家財萬貫,每當他一出現,總會吸引許多年輕女性的目光,其中又以歐陽小姐表現最直接,出席花宴時,她總會陪在歐陽老爺身旁,為的是希望能坐在主桌。
可惜今年也來參加的魏珀說要看看花宴的派頭究竟是如何,所以便跟在衛秋染身邊,歐陽老爺便要女兒到客桌。
被趕離主桌,歐陽小姐不情不願地坐在客桌。
客桌上有衛嫿月、辟邪,另外還有柳家千金以及柳家少爺。
歐陽小姐見衛嫿月也在場,還與辟邪有說有笑,便想為大哥抱不平。
「衛小姐,請問坐在你身邊的這位是……」
「我的未婚夫。」
近日衛秋染也有意承認辟邪的身份,又擔心衛嫿月的名譽,便對外宣稱辟邪是她的未婚夫,她自然從善如流。
歐陽小姐當然有耳聞。
她冷冷的視線上下打量辟邪,雖說外表與自家大哥可相比,但內在誰知呢?再者,她最希望兩家能結為親家,這樣一來,她才有機會可以去找衛秋染。
「衛小姐,難道你不曉得我大哥很喜歡你?」
「歐陽小姐,花宴上,我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花宴上都是葷食,因此衛嫿月把自己的水果、素食點心都放在辟邪面前,不想再理會歐陽小姐。
歐陽小姐可不甘被冷落。「衛小姐,聽說你的未婚夫是最近才來到靈山鎮的,想你衛家如此富有,未婚夫也必是人中之龍吧?」
看了辟邪一眼,衛嫿月笑得很溫柔。「歐陽小姐這點倒是說對了,我未婚夫的確是人中之龍。」
「哼,是什麼背景呢?」歐陽小姐以自己的家世為榮。
短暫的交談,柳家兄妹都覺得衛嫿月的未婚夫不錯,因此由柳小姐代答,「歐陽小姐,可不是每個女子都會注重夫家的背景的。」
歐陽小姐挑高眉問:「難道柳小姐願意下嫁乞丐?」
柳小姐不以為意地回答:「倘若真心相愛,又何妨?」
衛嫿月心想既然是自己的問題就不該牽扯到外人身上,於是她又開口,「花宴上,談花不談事。」
「衛小姐,難不成這位公子有更好的家世才讓你『捨棄』我大哥嗎?」歐陽小姐為了維護大哥,斟酌的使用字句。
衛嫿月避而不答,對方既不是當事者,多說無益。
柳家兄妹也懶得搭理她,逕自交談起來。
歐陽小姐當下惱羞成怒。「哼,衛小姐,不解釋是不是默認呢?像你這種人,我還真是不齒你,可別以為我大哥非你不娶。」
衛嫿月仍舊沒有理會的意思,這會兒反倒是辟邪氣得瞪著歐陽小姐,那眼神之冰冷,令她不禁打顫。
「你說什麼?」說他就算了,但他無法忍受有人說嫿月的不是。
歐陽小姐被辟邪陰冷的口氣嚇到,噤聲不語。
桌底下,衛嫿月握住辟邪的手,這才讓他冷靜下來。
「歐陽小姐,我不想與你爭辯是因為你大哥的緣故,請你自重。對於此事,我也懶得再說什麼了。辟邪,你還想待在這裡嗎?」她這次來純粹是想讓辟邪體驗花卉之宴,沒想到卻遇上討厭的事情。
辟邪沒有回答,直接帶著衛嫿月離開花宴。
他實在是不喜歡像歐陽小姐這樣的人。
客桌的氣氛一下子僵了,很快吸引別桌的注意,就連主桌也發現。
衛秋染眼眸微瞇,望著衛嫿月與辟邪相偕離開,看來是有人逼走他們兩人,他隨即起身走向客桌。
「是怎麼回事?」
柳家小姐好打抱不平,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轉述給衛秋染聽。
衛秋染聽了,眉頭愈鎖愈深,末了,他的視線落在歐陽小姐身上。
「既然歐陽公子無意與我衛府結為親家,那這門婚事我衛某人也高攀不起。」
「衛公子,小女是一時失言,還請別見怪。」歐陽老爺趕緊致歉。
「衛某絕不容許有人欺負衛家的人。不掃各位的興,衛某告辭。」說完,衛秋染和魏珀立刻離席。
衛秋染這一走,也讓花宴頓時失色不少。
眾人素聞衛秋染愛妹心切,沒想到今晚真的大開眼界了。
歐陽傲雪滿臉遺憾,歐陽老爺則是瞪著自己的女兒,本想與衛府結交的好事就這麼硬生生被自家人破壞。
☆ ☆ ☆
離開花宴之後,燈火、熱鬧的場景都被丟在身後,辟邪牽著衛嫿月的手沿著河邊散步。
「辟邪,你在生氣?」
「我不喜歡聽她罵你。」
「也沒關係啦,讓她說說就算了,我也不會怎麼樣。」曉得辟邪是為自己出口氣,衛嫿月難掩心頭的喜悅。
「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我知道。」
扣緊的十指,密密實實的沒有空隙,就好似他們的感情,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涼風拂過,河岸楊柳晃動。
月色皎潔,四周飄著淡淡、教人陶醉的花香,沁心的香氣佈滿整條小路,令人有種踏入仙境的錯覺。
河岸邊到處可見儷影成雙。
他們,也是其中一對。
「辟邪,沒遇見你以前,我總覺得自己隨時都能離開人世,畢竟我的存在對大哥來說是個很大的負擔,我雖然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麼才延續我的命,但我相信一定不好,但我始終勸不了他,因此我總希望我能愈早死去愈好……」
「嫿月,我希望你活著。」
「天命難違。我可不以為自己足以跟眾神仙抗衡呢!我很努力地為每一天而活,現在我會更努力,因為又多了你。」
初相遇,她以為他們將會是永遠的朋友,他們的關係也僅此朋友而已。
豈料,上天賜給他們另一條路,縱然這條路將會崎嶇,她亦不後悔。
「辟邪,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很愛你……」
倘若可以,她多麼希望能永遠陪在辟邪身邊,為他洗淨身上的寂寞,讓他記得人世的好,忘了所有的悲哀。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辟邪伸手輕輕撫著衛嫿月的臉,眼眸盛著晶瑩的光。
「我說過人都會死的,只是早晚而已。辟邪,假如有一天我先你到彼岸上……」
辟邪想摀住她的嘴不讓她說出口,衛嫿月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即刻放開手。
「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怕寂寞的話再找個人陪在你身邊,懂嗎?」每天夜裡,她總在夢中聽見「快了」、「快了」的催促聲音,或許離死亡的日子真的不遠了吧。
「別說……別說……我不想聽這些話,我想和妳同年同月同日死。」
衛嫿月凝視著這張哭泣的臉龐,說起來她還不曾看見有男人在她面前哭泣的,就連大哥也不曾,但辟邪卻為她哭了……
辟邪總是容易笑、容易哭、容易受感動,一個最真、最真的人。
「你真傻!」末了,她只說了這句,其他再也沒說了。
相擁的人影,拖曳在地上,長長遠遠的……
☆ ☆ ☆
「歐陽公子,你來找小姐嗎?」
「嗯,她在嗎?」
「小姐和衛公子上靈山了。」昨夜她沒跟去花宴,不過聽陪同的僕人說少爺因為小姐被歐陽小姐欺負因而發了一頓脾氣,難怪昨晚回來氣氛怪怪的。
「那我上山找她,瑾雲,謝謝你。」
「歐陽公子客氣了。」瞧歐陽公子如此頹喪的態度,不用問也知道與小姐的婚事大概是無望了,唉,這也難怪,少爺疼愛小姐是遠近馳名,怎有人還敢太歲頭上動土呢!
「瑾雲,昨夜你家小姐可有說什麼?」連日來的相處,他也發覺衛嫿月的心中根本容不下自己,但他仍抱最後一絲希望。
瑾雲的表情有些為難。該不該說真話呢?她好怕又會傷害到歐陽公子。
「瑾雲,請你老實說。」
「好吧,小姐與衛公子是一塊回來的,她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了,告辭。」
「歐陽公子,」瑾雲喊住他。「你是個好人,奴婢相信總有一天你也會找到一個很愛你的姑娘的。」忍不住,她就是想鼓勵歐陽公子,畢竟害他傷心的人是自家小姐啊!
「嗯。」歐陽傲雪淡淡應了聲,便離開衛府前往靈山。
☆ ☆ ☆
抵達靈山,歐陽傲雪果真見到衛嫿月與辟邪相靠在樹下乘涼,瞧見他們兩人間那種親暱的感覺,他心知自己真的是該放棄。
若再強求,只會兩敗俱傷。
「歐陽公子,你怎會來此?」
辟邪看得出來歐陽傲雪有事要說,於是特意走遠了。
「衛小姐,我是來為昨日捨妹得罪你的事情致歉的。」
「歐陽小姐並未開罪於我,何需道歉?」
「多謝衛小姐不與計較。」歐陽傲雪當然清楚絕對不是因為昨夜小妹說錯話而導致兩家無法聯姻,最主要的還是在衛嫿月身上。
「歐陽公子客氣了,昨夜真的沒有什麼事,請勿放在心上。」
歐陽傲雪瞧見辟邪雖站得頗遠,但視線不時往這邊看來。「看得出來衛公子十分愛你。」
衛嫿月回眸一笑,然後才對歐陽傲雪說:「辟邪對我很好。」
歐陽傲雪笑笑地說:「我想也是。不打擾了,告辭。」
「歐陽公子!」衛嫿月喊住他。「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愛你的姑娘的。」
怎麼這對主僕竟說了相同的話。
歐陽傲雪點點頭,為這段沒有開始就已結束的感情寫下結尾。
正當歐陽傲雪要離開靈山時,忽然間,山上傳來尖銳的吼聲,那嘶吼震得衛嫿月與歐陽傲雪不得不摀住耳朵。
三人之中唯有辟邪不為所動,他全身戒備、態度謹慎,因為他聽得出來這個吼聲是他的同類──山魈。
果不其然,就在吼聲結束後,一隻山魈由樹林竄出,筆直朝離他最近的歐陽傲雪攻擊,辟邪迅疾也撲往歐陽傲雪,擋住山魈的攻擊。
山魈看見辟邪,雙眸有瞬間透出濃濃的疑惑。
你也是山魈?
礙於有衛嫿月和歐陽傲雪在場,辟邪不敢回答,只試圖將山魈逼開。
你身上怎麼會有山魈的氣息?你究竟是不是山魈?
山魈又問一次,辟邪仍然沒有回答。
最後,山魈氣極了,攻勢更加猛烈。
「辟邪!小心哪。」
衛嫿月很想上前,卻被歐陽傲雪攔住。「衛小姐,很危險,不能過去!」歐陽傲雪相當慶幸三人之中尚有辟邪可稍微抵擋。
「歐陽公子,快帶嫿月離開靈山!」辟邪邊打邊說。
山魈的招式愈凌厲,辟邪的阻擋也就愈小心。只要旁邊有人,他就無法與山魈交談,因此得要先讓他們兩人平安下山,他才能專心對付山魈。
曉得他們就算留下來也沒用處,歐陽傲雪當機立斷要拉著衛嫿月離開。「衛小姐,我們在這裡會成了衛公子的累贅,先下山討救兵吧!」
衛嫿月雙眸凝視仍分心自己安危的辟邪,在衡量之後,她同意下山。「我們快走!」她當然也不想連累辟邪。
他們欲走,山魈卻不准。
只見他對辟邪虛晃兩招,下一個目標便針對衛嫿月,他一手揮開想阻擋自己的歐陽傲雪,另一手則要取衛嫿月的命,千鈞一髮之際,辟邪由側邊襲來,將山魈打遠,連忙抱著衛嫿月離開現場。
山魈見狀,看也不看歐陽傲雪,隨即追上去。
歐陽傲雪則乘此機會下山通報。
☆ ☆ ☆
辟邪抱著衛嫿月一路在靈山上穿梭,由於靈山樹木蔥蔥,縱然辟邪輕功了得,一時間也無法將身後緊緊追著不放的山魈甩開。
最後來到昔日的山洞,他把衛嫿月放安置在裡面並叮嚀她,「嫿月,千萬別出來!」
衛嫿月朝他點頭。「辟邪,你自己小心點。」清楚自己肯定幫不上忙,所以她會乖乖躲著,別讓辟邪分神。
「我知道。」辟邪回以一個眼神,消逝在洞外。
衛嫿月不敢往洞裡面走進去,於是選擇坐在洞口處牆壁上的一個小小凹洞裡,這個小凹洞剛好可以容納她整個身體。找好暫時安身之所,她雙手交握,緊閉著眼睛在心底祈求辟邪平安無事。
靈山真的開始有山魈出沒了嗎?
是不是已經不安全了?
倘若如此……那麼靈山鎮勢必會派出人馬來獵殺山魈的,這樣相鬥的場面她實在不願看見。
能不能阻止呢?
憑她一己之力恐怕難以成功,或許由大哥出馬就行了,嗯,好,等她下山就要請求大哥出面阻止。
「啪!啪!」
衛嫿月陷入冥想太深,以至於當她聽見腳步聲時,就直接認定是辟邪回來了,她立刻跑出小凹洞一看,卻看見站在山洞裡的不是辟邪,而是適才那只山魈!
衛嫿月清楚眼前的絕對不是「辟邪」,因為他的眼神過於嗜血,絕對不是生性溫和的「辟邪」。
山魈終於找到這個山洞,也找到了他的食物。
「吱──」
衛嫿月吞吞口水,與山魈眼對眼相視。她清楚即使奮力一喊,辟邪就算聽得見,也絕不會比眼前這只想吃掉自己的山魈的動作還快,因此她必須先逃跑再說。
山魈看準了衛嫿月很弱,逃不掉了,便有些輕敵,他慢慢靠近,似在逗弄獵物般地讓衛嫿月心生恐懼。
衛嫿月眼底雖閃著驚恐,但她心底卻相當鎮定,每看山魈朝自己邁進一步,她便往後退,努力不讓兩者間的距離縮短,好撐到辟邪能找到她,最後他們離開了山洞,山魈這才發覺眼前的人類散發的驚駭是在敷衍自己。
想逃嗎?來不及了──
山魈大聲一吼便撲向衛嫿月,張開的嘴充滿利牙,準備享用他的食物。
「辟邪──」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3:08:26
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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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魈!
四下無人時,辟邪終於以同類的語言喊了對方。
山魈追殺的動作立刻停止。
你真的是山魈?
沒錯。
但你怎麼會變成人類?山魈能變成人可是前所未聞的事情。
是有人幫我的。
山魈繞著辟邪打轉,並打量他。
哈,我已經活了四百年,也沒遇上這種事,你又活了多久?
一千多年了。
原來是前輩。前輩,你變成人的用意是什麼呢?難道是想更方便吃人嗎?
山魈呵呵地笑著。難得能見到同類,顯然很興奮。
不是的,我是……
咦?等等,怎麼前輩身上一點腥味也沒有?
因為我已茹素千年。
吃素?!山魈吃素?前輩,你是有毛病嗎?
別談這件事了,你是怎麼來靈山的?
喔,還不是上一個地方被除靈師發現。他說我吃人太多、造孽太深,要我到陰間懺悔,誰理他啊!因此我殺了他之後也離開了。好在我的年紀不小,所以還能稍稍抵擋靈山的聖氣,說來這還真不愧是個藏身之所,因為清聖,所以絕不會有除靈師想到山上有我們呢!前輩,你也是相中這點嗎?
你是來吃人的嗎?
當然,要不然怎麼活下去?
假如你是來吃人,那麼我不能讓你留在靈山了。
與其讓鎮民殺死山魈,倒不如趁早趕走他。
山魈微瞇了眼,眼底不再存有對辟邪的敬重。
山魈本殺人、食人,你憑什麼阻止?
吃別的東西吧,這樣才能與人類和平相處,也不會替自己惹上殺身之禍。
人與人都無法和平共處了,更何況人與山魈?
山魈,聽我的話,我不會害你……
夠了!你究竟是人還是山魈呢?
他是人還是山魈?這問題竟問得辟邪無法立即回答。
假如你當自己是山魈,就捨去人類的容貌站在我這邊;如果你是人,就別對我說教了!你是人還是山魈?
我……我是……
辟邪遲遲無法回答。
山魈惱了,沒耐性地說:看來你是當自己是人,既是如此,也別跟我用山魈的語言交談,去當你的人吧!
山魈!
山魈冷冷地瞪視著辟邪,對他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突然猛烈一擊,把辟邪重重擊倒在地後,隨即離開。
山魈,我不想看你死啊。
☆ ☆ ☆
衛嫿月在躲過山魈第一次攻擊後,翻身到一旁的草叢堆裡。
山魈銳利的眼眸緊緊鎖著她。
看來是我太小看你了!
當山魈要再次攻擊衛嫿月時,說時遲,那時快,辟邪及時抵達,他雙掌運氣將山魈擊退。
山魈已不管辟邪是不是他的同類,此刻他怒火中燒,只想將他們統統吃進肚裡。
「嫿月,你快走!」辟邪仍想先支開衛嫿月。
走?往哪裡走!
山魈身形極快地攔住了衛嫿月,辟邪連忙上前抵擋。
「嫿月,快走。」
你們誰也別想走!
幾番激鬥後,辟邪漸漸佔了上風,但山魈死都不願放棄,因此他們打得難分難解,連一旁的衛嫿月也逃不了,因為每當她一逃,山魈就會追上,辟邪也會分神,因此最後她只好站在原地。
「山魈,停手吧!我不想殺你。」既然山魈不想和他交談,辟邪便以人類的言語對他說。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動手殺害自己的同類。
哼,少在那裡假好心了!能不能殺我,就看你的本事。
「為何你不聽我的勸告?」時間一拖久,辟邪下手的力道也不禁加重。他很清楚歐陽傲雪必定會下山求救,若是讓鎮民上山來,山魈恐怕難以逃出去。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會有交集的!
山魈的攻擊也毫不留情,尖銳的爪子在辟邪背上抓出血淋淋的痕跡。
「辟邪!」衛嫿月心急地喊出聲。
這一喊,頓時也引來山魈的注意。
辟邪?!這是你的名字嗎?你是為了這個女人甘願變成人類嗎?那我就讓你再變回山魈吧!
山魈此話一出,轉瞬更改了攻擊的對象,狠毒的利爪伸向衛嫿月。
衛嫿月本想逃,卻不幸被腳邊的石頭絆了一下,跌倒在地。
辟邪心急如焚地使出極端的招式一掌打在山魈背後,山魈慘叫了聲,應聲倒地,接著口吐鮮血,冷冷的眸光始終瞅著辟邪不放。
為了一個人類而殘害同類,你已經不再是山魈了!
辟邪來到山魈面前。「我不得不這麼做,請原諒我。」
假使山魈繼續殺人,那總有一天勢必會變成被追殺的對象,而他不願見到那個不忍卒睹的後果。
殺就殺,別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察覺辟邪的意圖,衛嫿月連忙奔跑過來,趴在山魈身上。
「嫿月,你做什麼?」她竟如此靠近山魈,是不想要命了嗎?
不僅辟邪,就連山魈也詫異衛嫿月的行徑。
「辟邪,你不可以殺他!」衛嫿月堅決反對。
「嫿月,快讓開,他想殺了你啊!」
「不可以!你不可以殺他,要不然將來你必定會後悔的。」衛嫿月死也不肯讓開。
「嫿月……」辟邪手已舉高,卻偏偏無法下手,不僅是衛嫿月擋在前頭的緣故,還有山魈是他的同類,他也下不了手。
別在我面前演戲了,要殺就殺吧!
「辟邪,不能殺!」
唉!一聲重歎,辟邪放下手臂。
「嫿月,讓開吧。他傷勢過重,需要一段時間療養。」
「嗯,那就讓他到山洞去,那裡不會被人發現。」
辟邪抱起山魈走入山洞,衛嫿月跟在後頭,這時,靈山開始下起雨來。
飄風驟雨,教人躲避不及。
這雨恐怕會下得很久了。
☆ ☆ ☆
這女人知道你是山魈嗎?
辟邪閉著眼睛,無動於衷。
假使她知道你是山魈……還有可能接受你嗎?
眉心微蹙,看得出來辟邪似乎在忍耐,但衛嫿月聽不懂山魈在說什麼,純粹以為他是在喊疼。
「辟邪,你想他的傷勢是不是很嚴重呢?」辟邪讓山魈無法動彈,衛嫿月才能就近照顧。
你很喜歡她吧?
「夠了,別再說了!」辟邪冷不防低喝。他是如此害怕衛嫿月發現真相,但山魈卻故意要刺激他。
「辟邪,他可能真的很痛,沒關係的。」
聽見衛嫿月維護自己,山魈心底浮現一抹不解。
喂,問她為何要替我求情!
辟邪無法拒絕,只有照辦。「嫿月,他剛剛差點想吃了你,你為何還替他求情?」
「因為他會讓我想起『辟邪』。若『辟邪』在外頭也受到追殺,我會替他擔心的。『辟邪』跟這只山魈長得很像,不過眼神卻不一樣。」
辟邪?!
聰明的山魈對這件事很快有了聯想。
喔,看來是你以山魈的原貌愛上了她,最後又為她變成人吧?
辟邪瞪著山魈,默無一言。誠如山魈所言,他既然選擇衛嫿月,勢必得放棄「山魈」的身份,但被山魈挑明了問,也使得他心底不好受。
難道你以為人跟山魈真的能在一起?我勸你還是別傻了吧!你們是永遠不可能的,別癡心妄想了!
山魈冷冷地潑了辟邪一盆冷水。
我想你也沒勇氣在她面前承認自己是山魈吧?你以身為山魈為恥辱吧?
「閉嘴!」辟邪憤然地丟下這兩個字,步出洞外。
衛嫿月責怪地望了山魈一眼說:「我雖然不明白你說什麼,但你實在不應該再說了。」說完,她追了出去。
☆ ☆ ☆
經過雨的洗禮,靈山煥然一新。
衛嫿月來到洞口外,看見辟邪背對自己,面西的孤獨身影也在地上寫下寂寞兩字,令她心坎驀然一怔。
她不曉得辟邪究竟藏了多少傷心,倘若能夠,她真想幫他分擔。
「辟邪,你在氣什麼?」
「氣那只山魈不知好歹,我如此為他著想,希望他別殺人,快點離開靈山方能保命,他卻不領情!」他更氣自己竟然必須對自己的同類出手。
衛嫿月來到他面前,看見他的手心因為過度緊握而滲出鮮血,她連忙以袖子擦拭。
「辟邪,你不只對山魈動怒吧?你是不是還氣自己?要不然你也不會傷害你的手了。」
「我不該……不該傷他的,他畢竟是……是……」
你以身為山魈為恥辱吧?
不,他並非以身為山魈為恥辱,只是倘若真相曝光了,他就再也不能留在衛嫿月身旁。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並非神,自然不能替所有蒼生決定生死,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呢?」
「嗯。」辟邪不知如何解釋,只好順著衛嫿月的話。
「正因為我們不是神,所以也無權主宰蒼生的一切,辟邪,順其自然吧,命運早已為我們鋪好了結局。」
「嫿月,那我希望生生世世都能跟你在一起。」辟邪執起她的手,輕聲低喃。
「會的,放心吧。至於山魈,我想還是趁早讓他離開靈山比較好。」
「我也是這麼認為。」
最後,衛嫿月為了讓大哥放心,於是先下靈山,留辟邪一人照顧山魈。
衛嫿月甫一下靈山,便在山腳下遇上一大群鎮民手持刀劍,看樣子是想上山獵捕山魈。
衛秋染看見衛嫿月平安無事下山,終於放心。「那只山魈有沒有傷了你?」
「大哥,我沒事,你們別上山了。」
「為何?山魈作惡多端,理當除之,嗯……衛公子怎麼沒隨同你下山?」
「辟邪他……他還在找尋山魈的下落。大哥,黃昏了,你們別上山了,恐有危險哪!」衛嫿月清楚大哥雖沒有除靈能力,卻也懂得一些陣法,因此她絕不可讓大哥上山,否則山魈定難逃出生天。
老松跳出來說話,「衛小姐,山魈狡詐殘忍,不趁早收拾他,後患無窮的。」這次衛秋染站在他們這邊,他也不怕得罪衛嫿月。
「大哥,山魈根本沒傷人,你們別傷害他。」
「山魈本與我們不同,你怎知他沒傷人呢?魏珀,你帶嫿月回衛府。」
「大哥,難道你真要是非不分?」
「非善者,萬不可留。」衛秋染回了這一句話便率眾上山。
「大哥!」
「嫿月,難道你忘了你大哥向來決定做什麼就不會反悔嗎?」魏珀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跟過去。
「魏大哥,為何蒼生不能和平共處呢?」
魏珀淡淡揚笑。「這就要問你們了。」
「帶我去找辟邪好不好?」如今,她只能仰仗魏珀。
「你大哥會怪我的。」
「魏大哥,拜託你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山魈遭到無謂的殺害。」
「『無謂』是嗎?據我所知,那只山魈可是殺了幾百個人呢。」魏珀誰也不幫,純粹講求事實。
「但他來靈山,尚未殺生不是嗎?」
「嫿月,你太善良了。只要你讓他習慣靈山,他遲早會再大開殺戒的。」
「無論如何,他現在就是沒有罪!」
「若要這麼認定,那倒也是。好吧,看在你這麼懇求的份上,閉上眼睛,我帶妳去找辟邪……」
事情真是愈來愈有趣了,他怎能不插一手呢!
☆ ☆ ☆
「你說什麼?你大哥帶人上山了?」
聽完衛嫿月的話,辟邪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麼快。
「嗯,所以我們要快點讓山魈離開。」因為魏珀的幫助,才讓她能及早通知辟邪。
辟邪面帶愁容地回答:「他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復原,無法獨自離開。」
「要不然,你帶著他離開,我設法拖延。」
一旁的魏珀淡淡開口,「嫿月,我只答應帶你上來,可不打算讓你亂來。」
這時,山魈由山洞走出來。
不用你們假好心,我自己可以離開!
「山魈,你的身體沒事吧?」衛嫿月擔憂地詢問。
哼!
「真是不知好歹的山魈!既然覺得自己很行,又為何落得如此狼狽的地步?」魏珀神情漠然,十分不喜歡這只山魈的態度。
你──
「魏大哥,你聽得懂山魈說什麼?」
魏珀看了辟邪一眼,回道:「是啊。他也聽得懂我們說的話。」
衛嫿月轉頭面對山魈。「我大哥他們要……」放棄用「殺」這個字,她選擇另外兩個字。「對付你,讓辟邪帶你離開靈山吧!」
山魈抬頭瞪著她。
你為何要對我好?
這問題山魈始終不能理解。
山魈與人類一直是處於對立的立場,他實在沒想到在所有人都想殺他的時候,竟然有個人類出面站在他這邊。
「他問你,為何要對他好?」魏珀代為轉述。
「因為我真的希望天下萬物都能和平共處。」
魏珀重複山魈的話,「你別自不量力了!人與人都無法共存了,更何況是跟山魈呢!」
這次,是辟邪率先回答:「山魈,不是所有人都憎恨山魈、想殺了山魈,也是有人真心期盼兩者能共處;也並非所有山魈都恨著人類。」他的神情異常凝重。
山魈望著辟邪,表情似在沉思。
半晌,他垂下眼眸,扔下一句「不必跟來」便離開山洞。
「他不要你們跟過去,我想他應該懂得思考了。不過希望他最後是想通了。嫿月,隨我回衛府去吧。」
辟邪盯著山魈離開的方向,稍後跨出幾步,面朝西方,衛嫿月則望著他的背影。
「魏大哥,我想陪在辟邪身邊,你先回去吧。」
「我可不想惹你大哥生氣。」魏珀如是表示,卻表現出一點也不在意的模樣。
「魏大哥,我知道你會有辦法幫我掩飾的,拜託,請再幫我一次吧。」
魏珀顯出很為難的表情。「這……好吧,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記著,明早以前要回來。」交代完畢,他才離開靈山。
眼看日墜於西,大地轉成紅色,視線所及,一切是如此寧靜安詳。點綴在穹蒼上的幾隻倦鳥欲返巢,暮色漸深,山腳下的燈火也點亮了。
衛嫿月靜靜地坐在辟邪身旁,不言不語,讓他獨處,卻又不捨放他一人。
任時間靜靜在兩人間流逝,末了,一隻小兔子蹦蹦跳跳來到衛嫿月身邊磨蹭,她捧起兔子,與它大眼瞪小眼,見它可愛,便把它抱在懷裡。
瞧,她與小兔子不是可以安然相處嗎?
倘若殺生是為了求活下去,是必然之法,但若是為了不必要的殺生,就實不可為了。
不一會兒,小兔子跳到辟邪身前,辟邪這才發現兔子與衛嫿月的存在。
「你怎麼還在這裡?」他以為她已經走了。
「陪你啊。連兔子也來陪我們呢。」
兔子見辟邪動也不動,便往前嗅嗅辟邪,然後跳到他盤起的大腿上。
「嫿月,你認為人與山魈真的不能共處嗎?」辟邪伸出手,兔子又挨近嗅了嗅。
「在我的想法裡,沒有『能不能』,只有『做與不做』而已,我真的很希望能讓兩者和平,或許憑我一己之力稍嫌薄弱,但我仍會秉持這個做法且貫徹到底。」
辟邪輕輕歎息。「嫿月,我真慶幸遇見你。」
他何德何能,竟能讓嫿月愛上自己。
「不是慶幸,是我們有緣分,命運注定要我們相愛的。」
突然間,辟邪聽見山魈的吼聲。
「怎麼了?」
「山魈好像被攻擊了,我去看看。嫿月,你待在這裡別走開。」叮嚀完後,辟邪縱身一躍,消失在衛嫿月面前。
衛嫿月雖沒聽見山魈的喊叫,但她心頭隱隱覺得不安,於是也提襬跟上去。
☆ ☆ ☆
辟邪來到靈山另一頭。
赫然瞧見鎮民包圍了山魈,山魈氣喘吁吁,顯然剛才有過激戰,他全身有多處傷口,正汩汩流出血來。
山魈吭也不吭一聲,凜凜注視唯一對他有危險的衛秋染。
若無法將之打倒,山魈就不能離開靈山了。
衛秋染站在鎮民的最前頭,單手持印,他沒有除靈的能力,但簡單的陣法猶難不倒他,尤其對付區區山魈,更是小事一樁。
「山魈,我勸你投降,省得皮肉之痛。」他看得出來這只山魈活上百年,能聽得懂人話。
山魈冷冷一哼,決定豁出去了。
「真不知悔改。」衛秋染低低地說,太神印再度擊中齜牙咧嘴的山魈。
山魈嘶吼的聲音傳遍整座靈山,辟邪見狀,再也忍耐不住,衝上前去擋在山魈面前。
衛秋染眉心一皺,不解辟邪因何要幫著山魈。
「辟邪,你快離開,站在那裡做什麼?」要是不小心傷了辟邪,他可無法跟小妹交代。
「大哥,山魈來到靈山並未造成傷害,為何你們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他想傷害嫿月,我能坐視不管嗎?」
「嫿月沒事。」
「沒事也不代表這只山魈沒有惡意。辟邪,快讓開!這只山魈我非除之不可。」他身為靈山的守護,怎可讓神聖的靈山沾有邪氣。
「大哥!他沒有錯,為何就不能與他和平共處呢?」辟邪執意擋在山魈身前。
衛秋染瞪著辟邪,無言的怒氣針對他。
人與山魈和平共處?
「憑什麼?」衛秋染嚴厲的目光鎖住山魈。「我們的父母死在山魈手上,你憑什麼要我與之共處?」親眼目睹父母為了保護他們兄妹與山魈搏鬥,最後屍骨無存,那樣的痛苦,他此生都無法忘卻。
辟邪震驚了。他沒想到嫿月的父母竟是死於山魈之手!
他與嫿月間的距離,似乎愈來愈遠了……
他和她還有可能嗎?
「我是不可能讓山魈活著離開靈山,你若不讓開,我連你也不會放過!」
「大哥,殺害你父母的並不是這只山魈啊。」他不能接受衛秋染的遷怒。
衛秋染不再留情,翻手太神印直接打往辟邪的位置,辟邪為了保護身後的山魈,以雙掌硬生生擋下,頓時血流如注,儘管吃疼,他亦不讓開。
「辟邪!」衛秋染憤然喝道。
他不讓,他絕對不讓!
「辟邪,你是人,為何要站在山魈那一邊?」連歐陽傲雪也加入勸說行列。
儘管外表為人,他的本體終究還是山魈啊……嫿月說過要飲水思源不可忘本的,不是嗎?
辟邪,殺了我吧!反正我已經無法活著離開靈山了。
聽見山魈的聲音,辟邪立刻回頭。
清楚辟邪為了保護自己,他心中有幾分感動,但他的傷勢很重,就算能逃出去,恐怕也活不了了,與其死在人類手上,他情願由同類解決自己的性命。
我寧願死在你手上,動手吧,辟邪!
辟邪搖頭不語。他已經相當懊悔對山魈動手,又怎可能再次殺害他。
殺了我吧,辟邪!你不殺我,連你也活不了的。
不、不──他絕不能殺害山魈。
辟邪神情凝重地毅然轉身,決定要保護到底。
山魈又嘔出鮮血,眼尖的他發現到遠處而來的衛嫿月,心中有了主意,接著飛身來到衛嫿月面前。
「山魈!」衛嫿月眼底依然沒有驚恐,臉上滿滿的全是擔憂。「你快逃啊!」
就在眾人的驚呼中,山魈揚起手,尖銳的利爪眼看就要揮向衛嫿月──
「嫿月!」衛秋染大喝,心頭驀然一緊。
「啊──」
一聲慘叫過後,辟邪的手貫穿山魈瘦小的身體,艷紅的血將他白色服飾染紅。
衛嫿月親眼看著辟邪殺了山魈,她的眸子望著山魈的表情毫無怨恨,緩緩倒在地上……當眾人要上前時,她突然對他們喊道:「不准過來!誰都不准過來!」
她的淚水滴在山魈臉上,濃濃的不捨。
辟邪動也不動地佇立,靜靜注視倒在地上的山魈。
他明明告誡自己不能殺山魈的,為何一看見他想傷害衛嫿月時,竟無法忍住自己的情緒?
他最後仍是出手了。
「為什麼?你可以逃的……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絕境?」衛嫿月顫抖著伸出手觸摸山魈的臉,心痛難耐。
逃?!能逃到哪去?
他明明活著,這遼闊無盡的土地卻無他容身之所,也許……他是嫉妒辟邪有如此好運竟能變成人,能逃離時時必須提心吊膽的日子。
如果……如果我能更早認識你的話,或許我也不會變成這樣了,謝謝你!辟邪,山魈與人……永遠都不可能的!你……放棄吧!要不然最後你會害了你們兩個的……
語畢,山魈閉上了眼睛,終於結束了他寂寞又漫長的一生。
四百年來,他不知何謂溫暖,卻在死前體驗到,若真有將來,他希望能有人能真心愛著自己。
「山魈、山魈!」衛嫿月搖晃山魈的身體,放聲哭喊起來。
辟邪握緊了拳頭,合上眼眸。
眾人聞聲,雖不明所以,倒也覺得不忍。
悲慼的氣氛一時間難以散去。
靈山似有靈性,降下驟雨,將火把淋濕,沖走了他倆滿身的鮮紅,卻帶不走難忘的傷痛。
那一夜,誰也不好過。
第八章
最後,他們把山魈燒了葬在靈山上。
看著山魈的墓,衛嫿月又掉下眼淚。淚無盡、痛難耐,傷如淚、永難忘。
鮮花、素果擱置在沒有碑的墓前,有的僅僅是飄下的洛神花瓣為之點綴,花瓣艷如血,教她仍忘不了前幾日的記憶。
「這只山魈……明明與你無關,為何你哭得如此傷心?」辟邪站在一旁,神情冷然。
是他燒了山魈的遺體,因為他可不想讓其他人再找山魈遺體的麻煩,比起為山魈垂淚的衛嫿月,他似乎才是那個不相關的外人。
「你也想哭的,不是嗎?」
殊不知衛嫿月一句話,就讓辟邪徹底潰堤。
他再也忍受不了自責,眉頭緊緊擰著,滿身的傷悲卻無處可去,只有化做淚水滴落土裡。
正如他永遠都把悲傷藏在心底般,無法向人訴苦。
山魈終究是山魈,見不了天日,更無法見容於世人。
活著,只是一種更殘忍的痛苦而已。
衛嫿月擁著辟邪,讓他趴在自己的肩頭無聲落淚。
「為何這個天地竟真的容不下人以外的一切?」
「別這樣說,總有一天,一定找得到和平共處的方法的……」衛嫿月溫聲安慰。
「方法是什麼?那個地方……又在何處?」
天下太平,是不是終究只是個夢想?
「嫿月,你恨殺了你父母的山魈嗎?」
遙想過往,衛嫿月滿眼的原諒。「曾經恨過……後來也釋懷了。因為他們並非為了私利而殺害我父母,他們也是想活下去而已。」
「但妳大哥恨山魈。」辟邪點出無法抹去的事實。
「大哥的個性本就好惡分明,不過現在他已當你是自家人,你別擔心他會討厭你。」
辟邪,山魈與人……永遠都不可能的!你……放棄吧!要不然最後你會害了你們兩個的……
辟邪想著山魈的話。自己究竟是人,抑或是……山魈?
若有一天衛秋染與衛嫿月發現真相,他們又會怎麼對待他?
已得到的,若再自他手上剝奪,那份感覺最是令人無法接受。
察覺到辟邪的身體有一瞬的僵硬,衛嫿月連忙又說:「辟邪,也許我填補不了你心中的傷口,也許你的事情無法對外人道也,但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永遠都是站在你這邊的,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會放棄你。」
就怕是不得不放棄啊……生在世,本就無法事事順心。
一味想留在衛嫿月身旁,以為變成人後,就已渡過最困難的一關,誰知,伴隨而來的是更無法解開的千年對立。
他與嫿月真的有可能嗎?
☆ ☆ ☆
山魈的事情解決後,靈山鎮又恢復以往的平靜。
衛府裡的氣氛卻少了過去的融洽,就在那夜以後,衛秋染與衛嫿月不再交談,連僕人都發覺不對勁。
衛嫿月也並非真的不願與衛秋染說話,只是他們兄妹終於也會為了一件事而產生分歧,在誰也不肯先退讓的情況下,才會導致這結果。
「我說秋染,你跟自己最心愛的小妹鬥氣,不太好吧?」
「不關你的事,你別插手。」書房的窗正好對著衛府大門,衛秋染倚在窗邊,看著那對小情人又出門了。
這次,嫿月竟如此不諒解他的做法,他也不想多解釋什麼,山魈殺了他的父母,他永生難忘,也無法原諒。
魏珀啜飲一口熱茶,嗅著茶香,少頃,他開口,「我知道你仍在意那件事情,但生死有命,也不是你想改變就能改變得了。」
「我已經改變了嫿月的命運。」衛秋染轉過頭來回道。
「呵,算你有理。不過……這世間仍有你不能改變的事情,例如,你妹妹愛上不該愛的……人。」
「魏珀,你說什麼?」衛秋染被魏珀的話挑起注意。
「喔,終於有興趣想聽一聽嗎?」
「少拐彎抹角,說!」
魏珀放下茶杯走到衛秋染面前,聲音特意放低。
「你可知辟邪為何也維護那只山魈嗎?」
衛秋染別過頭。「應該是受了嫿月的影響。」
「是嗎?你們兄妹看不出來,可不表示我也看不透呢。」
「魏珀,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說辟邪之所以會保護那只山魈,是因為他……也是山魈的緣故。」魏珀微微靠近衛秋染的耳畔,低聲說出真相。
「你說什麼?!」衛秋染震驚不已。辟邪是山魈?不可能的。「辟邪明明是人,你別為了不讓我同意他們的婚事,而亂造謠。」
「衛秋染,我們相識十年,我是怎麼樣的個性,你還不清楚嗎?」
「唯恐天下不亂是你的拿手好戲。」衛秋染毫不留情地揶揄。
魏珀斂下不悅。「就算唯恐天下不亂,但我說出口的仍舊是事實,不是嗎?」
衛秋染心知魏珀這點沒說錯,他是會說出事實。
「如何得知?」
「也不想想我是何身份,普天之下有能瞞得住我的事情嗎?」魏珀誇耀地表示。
衛秋染低頭忖度著。縱使辟邪是山魈,但有茹素的山魈嗎?山魈向來不都愛生血,他是如何克制得住?
魏珀瞥見衛秋染半信半疑的表情,又道:「不信的話,試探吧!你會曉得我沒騙你。」
「魏珀,你到此刻才告訴我,是何居心,我倆都明白,用不著在那裡裝樣子了。」扔下動怒的話,衛秋染離開書房。
「衛秋染,我倒想瞧瞧你要如何解決。」
☆ ☆ ☆
斜陽西下染紅了天邊,衛嫿月與辟邪提著一籃洛神花相偕回到衛府。
衛秋染佇立在大廳前,等候已久。
他先是看了衛嫿月一眼,才對辟邪開口,「辟邪,跟我到書房,我有事要跟你說,關於你們倆的婚事。」
聽見是婚事,辟邪與衛嫿月相視一眼,隨即跟上衛秋染的步伐來到書房外,當他要跨過門檻時,卻遭受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擋住,他試了好幾次,依舊無法跨入。
衛秋染已進入書房,一臉沉穩的轉身面對仍站在門外的辟邪。「辟邪,進來啊。」他已在門口設下專門阻擋山魈的無形門。
剎那,辟邪臉色驀然沉下,因為他大概清楚發生什麼事。
隱瞞終究掩蓋不了真相。
接著,他渾身運動邪氣包圍住自己,才能穿透那道無形的力量進入書房。
衛秋染見狀神色未變,儘管他內心不相信,但事實已擺在面前。
「你是山魈吧?」
直接的問題,辟邪猶豫一瞬,選擇誠實以對。「是的。」
衛秋染壓制住滿腔被欺瞞的憤怒,他清楚這會兒不宜與辟邪撕破臉,因為嫿月深愛著他。
「你應該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了吧?」
「大哥,我愛嫿月,我想留在她身邊。」辟邪努力想爭取衛秋染的認同。
衛秋染憤而揮袖,掃落桌面的書本。「你憑什麼這麼說?!」
「我已經是人了。」
「又如何?你終究是山魈,還妄想跟嫿月在一塊!跟你說了,你們的事情我是絕不可能答應。」衛秋染的口氣十分冷硬,毫無轉圜之地。
「就因為我是山魈,也是山魈殺了你的父母,所以你就不肯接受我愛上嫿月的事嗎?」辟邪口氣咄咄逼人。
「沒錯!要怪就怪你是山魈不是人。」
「嫿月已經接受我了。」辟邪絕不輕易被擊倒,仍要堅持到底。
衛秋染挑眉,吐出冷意。「那是因為她不曉得你是山魈。即使她接受你,也不代表天底下的人都能認同你,如果被旁人知情,你要她如何繼續生活在靈山鎮?難道要她一輩子隨同你到處躲藏,甚至是在深山裡永不下山嗎?」
「我會好好保護她。」
「這種話誰都會說!」一個旋身背對辟邪,衛秋染手打太神印,準備要在適當時機解決這件事。「我話說到這裡,辟邪,你若不肯走,就別怪我告訴嫿月這件事,到時候你仍必須離開,你自己作決定吧!」
辟邪全身一怔。
原以為他和衛嫿月已突破難關了,怎料……怎料啊……
衛秋染已曉得他的身份,也作出決定,倘若嫿月知情又會如何?
「我……實在不願離開嫿月。」他和嫿月已約定好要相守一生。
「你仍不肯走是嗎?」太神印成形,衛秋染決定要痛下殺手,任何會傷害到嫿月的,他都不會饒過。
辟邪對衛秋染已有信任,並沒有想到他會想殺害自己,因此沒有提防。「大哥,我真的很愛嫿月。」
一聲大哥,喊得衛秋染欲出手又遲疑了須臾,適巧,魏珀及時帶著衛嫿月出現。
「大哥,你在跟辟邪說什麼?」
衛秋染見到他們兩人,立刻收印,轉身含笑。「只是隨便聊聊而已。」
「那我能帶辟邪離開嗎?」
「嗯,好。辟邪,記住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吧!」
辟邪的眼神晃過一絲為難,他沒有猶豫,立刻帶著衛嫿月離開書房。
「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麼狠,辟邪千年來都茹素不殺生,比任何一名修道者還要虔誠,你居然連他也要殺?」魏珀佯裝震驚地問。他一直待在門外,自然清楚衛秋染想做什麼。
「一個懷有異心的人,沒資格跟我討論何謂狠。魏珀,你帶嫿月過來做什麼?」
「當然是來阻止你的愚蠢行為。」
「你說什麼?」
「你忘了嗎?我曾跟你說過的貴人就是辟邪,你逼他走,不就等於要將你心愛的小妹逼向死亡。」
一曉得辟邪是山魈的事情竟讓他昏了頭,連這麼重要的事也忘記。
「我當初不跟你說這件事,也是想到這點。」
衛秋染卻認為魏珀不安好心才是真的。「多謝你的好意。」
「不客氣。對了,關於你答應我的……對方的下落呢?」
「盡在掌握中,你不必心急。」
魏珀冷眸一瞇,笑意浮上唇。「最好是如此。那我不打擾你了,好好想想你該怎麼拆散他們吧!」
「魏珀,為何辟邪有能力保護嫿月?」
「我只是親眼看見他有能力擊退鬼差而已。怎麼,懷疑我了?」
「沒事,你可以回去了。」
「衛秋染,若沒有辟邪,我怕我一人也無法保護衛嫿月周全。」魏珀撂下話,離開書房。
書房裡只剩下衛秋染一人兀自沉思。
關於嫿月、辟邪,他真的得好生思量了。
☆ ☆ ☆
月下儷影,其心竟異。
衛嫿月跟在辟邪身旁,卻不知他究竟在煩惱什麼。
「辟邪,是不是大哥出難題給你了?」
難題……或許是吧。要他離開衛嫿月確實是難題。
「沒有,他只是要我決定何時……迎娶你入門。」何時他也懂得扯謊來使人安心?
「真的?」衛嫿月的聲音洋溢著喜悅,瞥見辟邪略有不安的側臉時,高昂的情緒隨即低落。「辟邪,應該不只如此吧?到底發生何事?」
說、不說──他無法做出抉擇。
「真的……沒有。嫿月,我不想回房,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當然好了。」
他們離開衛府、離開鎮上,來到郊外的湖畔邊。
月上樹梢,勾月如玉,皎潔無瑕地映在水面上,伴隨漣漪晃動著。
天上的月,高不可攀;水底的月,虛不可觸,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他此生能得到的。
衛嫿月察覺辟邪心思有異,於是默默陪在他身邊,見他不再牽自己的手,也沒有追問理由。
忽而,辟邪走到湖邊望著終年不散的霧氣,眼神也跟著迷濛起來,嘴裡喃喃自語:「這座湖名叫『勾月湖』,因為它恰巧能把天上的月攬在湖面上,十分美麗。」
「我住在這裡那麼久,也不曾聽過它的名字,你怎知道?」
「以前……有個人告訴我的,不過他應該已經死了。」他生在靈山,自然清楚靈山的一切。
「是嗎?這名字真的很美。」
辟邪慢慢走入湖中,衛嫿月心頭為他擔心,嘴上卻沒阻止,站在湖邊靜靜凝視他的一舉一動。見過大哥後的辟邪,似乎也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他不願說,她也不好逼問。
走到低頭便可見到水底月時,辟邪停住,轉身面對衛嫿月,並對她說:「嫿月,你曉得嗎?對我而言,你猶如水底月,看得見、摸不著,想得到你,捧起的……」辟邪雙掌合緊真的捧起些許冰冷的湖水,但湖水怎能用手留住,因此慢慢往下流逝。「卻只是挽留不住的湖水而已……」他悲歎地說。
不僅僅是湖水,還有他滿身的傷痕。衛嫿月感受到了,她也不顧湖水的冰,走入湖裡,來到辟邪身邊,按住他的手。
「捧不住嗎?」她拉著辟邪的手稍稍移了位置,如此一來,他手中的水又可映照天上的月。「這樣不就得到了?此時的月亮就在你手中,放棄、保留,都要看你的意願了。」
辟邪注視衛嫿月專注的神情,然後視線落在手中成形的月亮,再抬頭,月兒依舊高掛。他真的能摘下天上月嗎?
放棄、保留──真的是他能作主的事情?
發覺抓著自己的小手正在顫抖,辟邪這才曉得湖水的冰冷,連忙放開手中的湖水,抱起衛嫿月回到湖畔。
「你真傻,何必陪著我呢!」
「我只會陪你。」
短短五個字,深深烙印在辟邪心坎內。
「跟我在一起,如果得待在靈山,永不再下山,你可願意?」辟邪緊張地問。
「不能下山啊……」衛嫿月露出為難的表情,見辟邪嚴肅,她隨即揚笑。「反正只要跟著你,我都無所謂的。」
「嫿月,假使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你……」
衛嫿月立刻打斷他的話。「你要去哪裡?」
「我是說可能必須離開你。」
「那我會去找你,無論要花多久時間,我都會去找你的。」
「即使我是人見人厭的……山魈?」辟邪說出最後兩個字,別開頭,心中惴惴不安,因為他擔心會聽見不想聽的答案。
衛嫿月不喜歡辟邪不看著她,於是把他的臉扳向自己。「我以前就說過了,就算你是山魈,我也不會離開你。再者,我從來就不討厭山魈啊!」
「妳真傻……」
「你不也傻?為了我……」
未竟的語,全在辟邪的注視下化做無聲。
相視一笑後,兩人緊緊擁抱。
「你還在氣大哥嗎?」
「怎可能?只是不能認同他的做法而已,我們還是最親的兄妹。放心吧,過幾天我們又會講話了,你不必擔心。對了,你真的要離開我?」
辟邪瞅著衛嫿月,一時間說不出答案來。
衛嫿月沒注意到他的表情,逕自又說:「我希望我們還是能待在靈山鎮,畢竟我也不想離開大哥太遠,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要你們兩個都能陪在我身邊,好嗎?」
對了,他竟險險忘了嫿月很重視衛秋染,他是她的親大哥,兩人的感情是他如何都無法介入的。
「嫿月,倘若我與你大哥,只能擇其一……」又使出這種手段,他真的是愈來愈像個人了。「你會選誰?」
「辟邪,你今天怎麼一直在問我問題……」
「回答我,我想知道。」
衛嫿月的表情黯然,垂下眼瞼,不再看著辟邪。
「算了!」看見衛嫿月的表情,他已經知道答案,也不想聽了。「當我沒問……」
「別要我作這個決定,你們兩個都是我重視的人,我誰也不想失去。」
「我知道了。」
「那你不會離開我吧?」衛嫿月眉心上的擔憂愈來愈濃。她總覺得只要一個眨眼,就會失去辟邪。
飲下相思愁,辟邪心中有了決定。
衛秋染為了保護衛嫿月,就連跟鬼訂約都敢,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辟邪抱著衛嫿月,沒有回答。
因為他無法連這點也對她說謊。
衛嫿月以為辟邪這樣的舉動算是承諾,終於安了心。
辟邪的目光落在粼粼波光的水面上,上頭掛著月,湖面也倒映月姿,而他捧起的水沒有月亮,就算移了位置,月亮仍不屬於他。
水底月永遠都是水底月。
但是他已知道這月亮有多愛自己,那便足夠了。
☆ ☆ ☆
「我願意離開她身邊。」
隔天,辟邪前來找衛秋染,也給了答案。
怔於辟邪俐落的回復,衛秋染反倒有些詫異。「你真的決定了?」
「嗯,大哥,請你別告訴嫿月我是……我是山魈,我希望她永遠記得辟邪這個人而不是山魈。」
「只要你肯離開,我不會說出去。」在他還沒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前,辟邪就已開口要走,這會兒,衛秋染反倒無法叫他留下來繼續保護嫿月。
「對了,嫿月頸子上戴的龍形玉珮,可以防止一些邪的東西接近,我已叮嚀嫿月,要她無論何時都不能取下,就麻煩大哥幫我注意。」
衛秋染詫異辟邪竟把這個唯一能讓他留下來的秘密說出來。
「辟邪……你真捨得嫿月?」看來這只山魈嘴裡的「愛」也不過爾爾。
「我不捨啊,但你威脅我得離開。」
「哈,說我威脅,你可以帶她私奔哪!」衛秋染也不知自己為何竟能如此建議,或許是聽見辟邪太快承諾,才有一種錯愕。
「嫿月她很愛你,假如要她在我們兩人之中做選擇,我寧願退出,因為我明白親情……更重要,我不要她為難。」辟邪含笑說完自己的想法,毫無城府。
衛秋染因他的答案沉下臉。辟邪的確是愛著小妹的。
愛她、想保護她,因此情願犧牲自己。
「你真的做得到?」他仍舊不信。
「我只有個請求──」
「說!」
「我答應永遠都不讓嫿月看見我,但我能不能……能不能看看她?我不會讓她看見我,只是我實在捨不得離開她……能否允許我跟在她身後一輩子?大哥,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你實在是……」
「大哥,拜託你!我一定不會打擾到嫿月。」
「……好吧。」面對如此委曲求全的懇求,連向來鐵石心腸的他也為之動容了。
「多謝大哥。那我走了。」
「要去跟嫿月告別嗎?」
「不了,她正在忙著染布,我看看她就好。謝謝你答應我的請求。」辟邪朝衛秋染頷首,轉身離開書房。
「辟邪,倘若你不是山魈,那我就能安心把嫿月交給你了,可惜……」衛秋染目送他離去,也說出他的遺憾。
☆ ☆ ☆
曉得嫿月染布的時候特別專注,辟邪因此站在離染布房很遠的地方,遠遠地凝視。
想著日後自己再也無法進入她眼底了,滿心的痛楚竄過全身。
魏珀無聲現身在他身後。「辟邪,你真是蠢!我給你的機會,你竟白白糟蹋了。」他就是希望讓衛秋染為難,現在辟邪卻破壞他的計畫。
「機會?」
「我明明囑咐過你,玉珮能保護衛嫿月的這個秘密你千萬不可對別人說,因為這是你的保命符。」
「魏珀,我不想讓嫿月為難,反正能得到她的愛,我也該知足了。」
魏珀氣得低吼:「所以我才說你蠢!難道你真的甘願只是看看她、聽聽她的聲音就能滿足嗎?」
沒想到魏珀與殘月竟說出了相同的話。
那時他一心想要得到嫿月的愛,因此沒有考慮太多,如今與嫿月相愛後,他凡事都以她為優先了。
「能。」
「違心之論!」魏珀反駁他。「看著她嫁人,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也無動於衷?」
「只要她能幸福、平安,我就滿足了。」此刻,他終於能說出這些話。
最後又看一眼衛嫿月,辟邪深深吸了口氣。
這近一個月來的日子如夢似幻,美得太不真實了,才會讓他誤以為自己不是山魈,而是個人,但夢畢竟是夢,他終究得回到現實來。
他是山魈的事實,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宿命。
作者:
冷月吟荷
時間:
2010-9-20 13:09:25
標題:
回覆 #3 冷月吟荷 的帖子
第九章
明明他們約定好要一生一世在一塊,怎會……怎會是他先破壞約定?
衛嫿月垂淚三天,淚已干、心也碎,淚痕深深刻在心頭上。
那夜遍尋不到辟邪的蹤影,她立刻想到大哥,但在大哥那裡卻什麼答案也沒得到,問了魏珀,他竟說「離開」是辟邪心甘情願。
既是心甘情願,又為何要與她定誓約?
每到天明,衛嫿月便坐在大廳前面對大門的台階上殷殷期盼著辟邪其實只是與自己鬧著玩而已,並不是真的想離開,但一天、兩天、三天,一個多月過去了,日日的期待都化做失望殘留在心上。
瑾雲看不下去,紅著眼眶來勸衛嫿月別再等下去了。
「小姐,衛公子不會再回來了,你放棄吧!」
「瑾雲,他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這些問題,小姐怎能問她呢。
「小姐,我只知道你再這樣下去會病的,少爺看了也會很傷心。」少爺也真是的,怎能任由小姐如此糟蹋自己。
衛嫿月並未不吃不喝,她只是把其他的時間都拿來等待而已。
「小姐,算瑾雲求你,入冬了,外頭天冷,請先回房吧!」看衛嫿月這模樣,瑾雲滿心的恨著衛公子,他怎能傷害小姐到這麼深的地步。
衛嫿月含笑拍拍瑾雲的手。「放心,我沒傻到會讓自己凍著,我只是覺得辟邪並未離開我,他還在我身邊,只是不肯出來見我而已。」
瑾雲一聽,氣不過地大喊:「衛公子,小姐說你在附近,為什麼你不肯出來見小姐?難道非要看小姐受苦你才甘心嗎?」
瑾雲喊完,四周靜悄悄,只有颯颯風聲做為回應。
「好了,我回房便是了,你可別傷了喉嚨。」衛嫿月起身走進府內。
殿後的瑾雲又看了門外一眼,仍是相當埋怨。「衛公子,不論你為何要離開小姐,瑾雲只能說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匆匆關上大門,瑾雲往小姐閨房的方向走去。
☆ ☆ ☆
夜半時分,衛嫿月睡不著,來到涼亭裡落坐,靠著欄桿仰望天上的弦月。
的確入冬了,天也逐漸冷了起來,她吐出熱氣在手心上取暖。
曾經身後有個溫暖讓她倚靠,如今……縱使外表還能裝作無事,內心的失落卻愈來愈深。
「唉!」衛嫿月重歎了聲,合上雙眸。
萬籟俱寂,在星子點綴的夜色中,一抹黑影突然無聲走入涼亭,來到衛嫿月身前。
看著她臉頰未干的淚痕,辟邪的眼眸染上了心疼。
他一心一意為她著想,怎知還是傷到她。
因為衛秋染的同意,他才能在衛府內外徘徊,自然也清楚衛嫿月每日的期盼有多深,夜裡的失落又有多深。
但他只能躲在遠處凝視她的愁容,然後夜裡陪在她房裡一夜到天明。
他能做的僅僅如此。或者,再更多一點便是祈求嫿月早日找到另一個愛她很深的丈夫。
聽她均勻的呼吸聲,辟邪想她應該是熟睡了。
再也壓抑不了思念的心,他伸出手輕輕觸碰衛嫿月的臉,為她拭去淚水,然後嘗了她的淚。
應該是淡淡的鹹味,但他感覺到的竟酸澀無比。
「嫿月,忘了辟邪、忘了我吧……」辟邪俯身在衛嫿月耳畔低語。
每夜每夜,他都只對她說這句話。
忘了辟邪……是誰要她忘了辟邪的?
那聲音……聽來很熟悉,是她認識的,是……
辟邪!
「辟邪!」衛嫿月由夢裡驚醒,喊著心心唸唸的名字,房裡卻僅有她一人。
窗外,天色微亮。
是夢嗎?不,不可能,那被觸摸的感覺如此真實,不會是作夢的,等等,她怎會在房裡?!她記得自己昨夜到了涼亭,然後合上眼睛之後……怎麼醒來卻在床上?
心中有了揣想,衛嫿月下床套了鞋子,拎起外衣和桌上的紅布奔出房間。
她曉得一定是辟邪,他肯定還沒有離開靈山。
☆ ☆ ☆
衛嫿月攀上靈山,氣喘吁吁來到山洞外,但洞裡除了舊有的物品外,什麼都沒有。
她捧著紅布坐在洞口前,再一次失望了。
「辟邪,你明明就在我身邊,為何不肯見我?」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癸巳代而回道。
抓了一名衛府僕人,他大概清楚來龍去脈了。
「鬼差!」她記得癸巳。
「好記性。」衛嫿月借壽沒有成功,他現在隨時都可取衛嫿月的命了。「不過你仍逃不過命運!」這次他要輕輕鬆鬆勾走她的魂魄。
「我要死了嗎?」
「當然,若非衛秋染和魏珀的阻撓,你早就到輪迴道去投胎轉世了。」為了區區一個衛嫿月,竟搞得陰間鬼差人仰馬翻。
「那我能不能跟大哥告別?」
癸巳聽了神色一變。好不容易等到只剩下衛嫿月一人,再讓她回去通風報信,他又不是傻子。
「來世你們有緣再說吧!」
勾魂煉筆直朝她而去,眼看就要勾走衛嫿月的魂魄時,辟邪出面阻止,他一手擋住勾魂煉。
「辟邪!」望著辟邪的背影,她又急又喜。
又是這只惹人厭的臭山魈!癸巳氣憤地收回勾魂煉。
「敢阻撓鬼差,你的罪很重的!」
「又如何?」辟邪凜凜反問。
「那就真的沒什麼好談了。」
雙方二度交戰。辟邪為了保護身後的衛嫿月,理當全力以赴;領魂回去交差的時間又拖延,癸巳自然氣憤難耐。
癸巳把勾魂煉化為劍,與辟邪的掌氣相戰。面對癸巳的處處相逼,辟邪即便心知他是有責任,也絕不讓他帶走衛嫿月。
不久,癸巳發覺辟邪的攻勢毫無攻擊力,只是一味抵擋,並未想反擊,但他卻因為這種方式遲遲無法得勝,最後也惱怒了,他決定讓山魈提早到陰間去。
「這是你選擇的,別怪我了!」
癸巳手上的劍消失,他掌心相對置在腹前,霎時充滿妖異、冰冷的青色火焰奪去光明,讓靈山籠罩在陰森之下。
若魘火一出,辟邪心知自己絕對無法承擔,末了,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他決定要將魘火盡數收納,然後回擊癸巳,而這方式將會造成玉石俱焚的結果。
但他無怨,因為他要保護的人就在身後。
癸巳不知辟邪的打算,魘火的攻擊目標依然是辟邪。
就在危急的瞬間,衛嫿月挺身而出擋在辟邪面前,在他倆的怔楞中承接了魘火的攻擊。
青色火焰在接觸到衛嫿月的身子時,消逝殆盡,但那刺眼的光芒卻傷了衛嫿月的眼眸令她昏厥。
癸巳見機不可失,正想勾走衛嫿月的魂魄時,殊不知魏珀已來到他身後,趁他分神,一劍刺穿他的身體。
「魏珀,你──」
「我不喜歡看見偷襲,所以只好請你回陰間了。」看見魘火的出現,他才知道鬼差又來到人間,也迅疾趕來。
那把劍摻了硃砂,教癸巳疼痛不已,身形也漸漸轉淡。「魏珀,我不會放過你的!」留下一句含恨之語,癸巳消失無蹤。
「辟邪,出了什麼事?」
「嫿月為我擋下魘火,人已經昏倒了。魏珀,嫿月會不會有事?」辟邪把衛嫿月抱在懷裡,相當自責自己的大意。
「放心,魘火傷不了人,沒事的。看來鬼差仍沒死心,你還是先暫時別離開衛嫿月身邊,隨我回衛府吧。」
辟邪也以衛嫿月的安危為最先考量,因此便隨同魏珀回去。
☆ ☆ ☆
聽完魏珀的轉述後,衛秋染為求衛嫿月的安全,同意辟邪暫時可以留在衛府內。
「魏珀,已經三天了,嫿月為何還不醒過來?」辟邪坐在床沿焦急不已。
「我曉得魘火無法傷人,但有沒有其他影響就不知情。」
「那就抓個鬼差來問吧。」衛秋染轉身就要離開,卻被魏珀抓回來。
「你在想什麼?你已經是陰間惡名單上的一員,還想更慘嗎?」
「不差這一項。」衛秋染執意要照自己的方式來做。
「大哥,你或許覺得無所謂,但嫿月若知道你為了她做那麼多犧牲,她一定會傷心的。」辟邪也勸道。
「辟邪說得沒錯,先靜觀其變吧!」
衛秋染注視躺在床上的衛嫿月那張憔悴的臉,不由得妥協了。
「嫿月,快醒來吧,別再睡了,我會在這裡等你的。」辟邪柔聲呵護著。
見辟邪如此呵護小妹,衛秋染雙眉深鎖離開房間。
因為父母被山魈所殺,他便立下終生必殺山魈的誓言,但如今……他真的不曉得自己是否做錯了。
明明是對神仙眷侶,卻因他的緣故被迫拆散,也累得小妹變成這模樣,衛秋染一拳一拳打在柱子上。
為了小妹的幸福,他是否該有退讓?
魏珀上前包裹住衛秋染的手,不讓他繼續傷害自己。「你在做什麼?」
衛秋染收回手。「不關你的事。」
「是不是後悔了?」魏珀揚笑冷問:「假如後悔,就老實承認吧,承認自己也有做錯的時候。」
「何必諷刺我!看我狼狽,你一定很開懷吧!因為你很恨我不是嗎?」那時憑他一己之力要保護小妹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因此他與魏珀訂約──魏珀保護小妹的性命,而他要找出魏珀所要找的鬼。
但十年來,他未曾去找尋,他相信魏珀必定發覺了,但又因為約定的關係無法離開,所以才會恨著自己。
「我恨你?!」魏珀一臉錯愕,顯然從沒這樣想過。
「你是有恨我的理由,我也承諾過,假使我沒完成約定,你可以取走我的命,我不會有怨尤的。」衛秋染別過頭遠眺遠方,因此錯過魏珀滿臉的惆悵。
正當魏珀還想說話時,辟邪忽然開門衝出來,歡喜地說:「大哥,嫿月醒了!」
衛秋染放心地來到衛嫿月面前。
「嫿月,你覺得怎麼樣?」
「大哥……」衛嫿月先是眨眨眼睛,繼而左右張望之後,困惑地問:「天色怎麼這麼暗,大哥,你在哪裡?」
她的眼眸找不到人。
一句「你在哪裡」,讓辟邪與衛秋染雙雙楞住。
☆ ☆ ☆
據魏珀所言,魘火是不會傷人,但其光芒可不一定了,他認定衛嫿月的眼睛應該就是遭魘火所傷。
「無藥可解嗎?」想到嫿月往後將無法再見天日,衛秋染滿心惋惜。
「魘火屬陰間,恐怕只有陰間的鬼才有辦法。」
坐在一旁的辟邪緩緩開口,「那我就去一趟陰間吧,順便也把嫿月的壽命一併解決了。」他覺得再一味地消極阻止倒不如主動結束。
「辟邪,你茹素千年,想通過彼岸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我勢在必行。」
魏珀看了一眼表情也似在懇求自己的衛秋染說:「好吧,我去找能幫忙的……」話語方落,他隨即消失。
「辟邪,你其實可以不必去陰間的。」
「大哥,我是心甘情願,也不會以此要求什麼,請放心。」辟邪坦蕩蕩表示。
「就算你沒下陰間,我也會保住嫿月的命。」
「魏珀跟我說借壽的事情了,把自己的命一年一年折損給嫿月,你想她會開心接受嗎?所以我希望這次能一勞永逸,讓你不再為嫿月的事情操心。」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說了,只是希望你要量力而為,即使沒有成功,也要活著回來陪伴嫿月。」
辟邪眉心攏緊,不解衛秋染的意思。「大哥,你是說……」
沒錯,山魈是殺了他的父母,但那並不是辟邪的錯。因為他的憎恨,不僅讓他倆為情所苦,也差點害了嫿月。
辟邪實不該承受自己的怒氣。
「過去,我被仇恨蒙蔽了,才會把你對嫿月的心意視而不見,最近我想了很多,是我太自私,嫿月說得對,你本無錯,我怎能牽連於你。辟邪,你能陪在嫿月身邊替我好好照顧她嗎?」
「我願意。」
「那嫿月就拜託你了。」假如辟邪真能好好保護小妹,他也別無所求了。
「衛公子,小姐想見你。」瑾雲見辟邪害小姐受傷回來,因此對他仍然不諒解。
「謝謝。大哥,我先去看嫿月了。」
「瑾雲。」衛秋染喊住也想跟上去的她。
「少爺,有何吩咐?」
「讓他們單獨聚一聚吧。」
「少爺,是衛公子害了小姐呢!」瑾雲為小姐抱不平,好端端的一個人卻變得看不見了,都是衛公子的錯。
「不,是我的錯。」
是他太固執己見了,要不然事情也不會變成這地步。
此刻後悔來得及嗎?
☆ ☆ ☆
辟邪輕聲走入衛嫿月房裡。
「辟邪,是你嗎?」坐在床上眨著眼睛的衛嫿月問道。
辟邪握住朝自己伸來的小手,滿滿的心疼。「是我。」
「你怎麼了?聲音聽來悶悶的。」眼睛看不見了,衛嫿月更傾心去聆聽暗夜中的動靜。
「沒有。你感覺好點了嗎?」
「嗯,大夫說我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
「辟邪,你為什麼要離開我?是大哥的緣故嗎?」
「不是大哥,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想不透……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會不告而別。不過現在我已經想通了,再也不會離開你了。」辟邪把她的手握得很緊。
衛嫿月擰了眉心。「你想通了,換我生氣了。你有心事為何不跟我說?難道還無法信任我嗎?」
「對不起。」他的聲音含著後悔與喜悅。
「不告而別很傷我的心,你懂嗎?」
「我不會再這麼做了。」他已經得到衛秋染的同意,他們倆再也毋需分開。
「要是你再離開我,我不會原諒你的!」衛嫿月「瞪」著他警告。
「我知道。」辟邪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衛嫿月那雙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眸子上。「嫿月,你為何這麼傻呢?如果你不傻,就不會失去光明了。」
「如果我不傻,就換你得失去性命了。別以為我不瞭解當時的情況,面對那團青色的火你無法抵抗不是嗎?辟邪,看不見不打緊,只要你平安無事便好。」
「……你要不要躺著多休息一會兒?」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但辟邪深知衛嫿月心頭必定有遺憾,因為她喜愛染布,倘若看不見顏色了,那又該如何繼續?
「你會在我身邊嗎?」
辟邪哄著她,「會的,只要你醒來,我就在你身邊,一直、一直陪著你──」
「辟邪,無論大哥對你做了什麼,都是因為我的關係,請你別怪他。」
「他也是我大哥,我怎會怪他,你再睡會兒吧。」
也有些睏意的衛嫿月喃喃回道:「……好。」
抓著辟邪的手,衛嫿月合上眼睛,漸漸沉睡。
用一雙眼換兩個她最愛的人,絕對是值得的!
☆ ☆ ☆
辟邪陪在衛嫿月身邊不知坐了多久,抬頭方知天色也由亮轉為紅色。
紅……讓他想起衛嫿月捧著一塊紅布上靈山來找他。他走到櫃子前,找到了迭在最上層顏色猶如洛神花般紅艷的布。
是衛嫿月為他而染的吧!
他曉得洛神花是她的最愛,但她已無法看見這顏色了。
驀然間,門外傳來詭異的氣息,辟邪放下紅布走了出去,一跨過門檻,眼前所見的是一片熟悉的漆黑,他想應該是殘月。
「殘月!」
「辟邪,好久不見了。」聽見辟邪喊自己的名,殘月現身。「先要恭喜你獲得『重生』了。」
「是你幫了我的忙。」他知感恩的。
是辟邪太善良才沒發現他惡意的心思。
「我來找你另有目的,你自己應該也清楚山魈的角有著很大的功用吧。」
據聞山魈的角可以延年益壽、能增加功力,也能起死回生。活超過百年以上的山魈,頭頂會冒出角,隨著年紀增加,山魈的角也就愈有價值,因此山魈通常會把角藏住,好躲過其他覬覦者。
「你要山魈的角做何用途?」
「救衛彌天。」茹素千年的辟邪,有最好的角。
殘月要救衛彌天?!
當時衛彌天為了封鬼門而死,後來又復活,原來這一切都是殘月做的。既然他欠衛彌天一個恩情,無論如何他都該償還。
「好,我把角給你。」
辟邪欠衛彌天一個救命恩情,再加上自己對他有恩,殘月曉得辟邪不會拒絕將自己千年的內力拿去救治衛彌天,只是他沒想到辟邪竟然毫不考慮就答應了。
辟邪運動全身內力,頭頂慢慢多出一個角,正當他要犧牲自己千年的內力時,魏珀及時趕到。
「辟邪,他要的是你千年的心血!你不過是欠他一份小小恩情而已,有必要這麼犧牲嗎?」魏珀走進殘月的地盤。
「魏珀,衛彌天、殘月都對我有恩,我應該償還恩情的。」
辟邪過於善良的行為讓魏珀氣得大動肝火。「沒有角,你將無法自保,也無法享有山魈綿綿壽命的優勢,你都沒考慮這些嗎?」
「那時候衛彌天若沒有放我走,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不再多說,辟邪立刻取下角交給殘月。
當事人都說無所謂,魏珀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做出愚蠢的行為。
殘月收下角,也收下辟邪的赤子之心。
沒想到他當了人之後,個性還是單純善良,讓他有些許的感動。
「辟邪,你不喜歡欠恩情,我亦然,說出你的心願,我會幫你達成。不過,讓衛嫿月繼續活著就恕難辦到。」
「為什麼?」
「衛彌天已死,我能用你的角救他,那是因為他選擇了另一條路才造成他的死亡,所以尚有挽救的可能,但衛嫿月生來就是為了死,其實早在九歲那年她就該死了,是衛秋染一再為她續命。因此她的死是別無選擇的。」
「那請你讓她的眼睛復明好嗎?」
「小事。我會讓她睡上三天,等她清醒的時候就能恢復。」殘月許下承諾,然後帶著角連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離去。
魏珀氣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難得也會為了這種事情動怒,大概也沾染到辟邪的無邪了吧!
「太好了,嫿月又能看得見了。」
「一點也不懂得為自己著想,辟邪,我實在沒見過比你還要傻的人了。」
辟邪淡淡地笑,「我反正也不是人啊。魏珀,我們能否今晚就起程到陰間?因為我希望三天後就能回來這裡。」他答應過嫿月只要醒來必定就能看見自己。
清楚辟邪相當堅持,他也不再勸退。「要去陰間得先通過彼岸,我先提醒你,彼岸之行可不好走呢!」
「我忍得住。」
「忍?!你連可供護身的角都失去了,大概連走進彼岸都是個困難。」
「沒有他法?」
「要用我的方式嗎?」魏珀邪邪一笑。
「什麼方式?」
魏珀手腕一翻,劍隨即上手。「上次你應該看見我怎麼對付癸巳了吧?」
「你要殺我?」
「我可沒殺死癸巳,身為鬼差的他早就死了,賞他一劍不過是想消怨氣。這次我是要讓你假死──到陰間的道路有所不同,要走什麼路就要看是誰要前往陰間。你本屬怪,要走彼岸,但因為沒了護身,所以只好讓你走輪迴道,也就是死靈所走的路。辟邪,信任我嗎?」
「嗯,我相信你。」
「很好,那就請你閉上眼睛,因為我要讓你嘗一嘗死亡的滋味了……」
魏珀一劍沒入辟邪的胸口,傷口沒有濺血,辟邪的呼吸乍停。
然後,他把辟邪交給衛秋染要他小心看顧後,隨即前往彼岸。
第十章
陰間森冷,到處是荒蕪的景象,滿目瘡痍,令人不捨。
辟邪跟隨一群死靈來到陰間,卻不知該往何處,直到魏珀搭上他的肩。
「別亂看,小心走錯了路。跟我來。」魏珀老馬識途地領著辟邪走入閻王殿。
判官早已等在殿上多時。「鬼界二皇子前來,判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與判官溫和的表情相比,魏珀的臉色冷沉得嚇人。「判官,開門見山吧,你要如何才肯讓衛嫿月繼續留在人間?」
「二皇子這句話嚴重了。衛嫿月本該在生死簿上,是二皇子與衛秋染一再阻撓我們,」判官看了一眼辟邪。「如今又多了山魈相助,怎可惡人先告狀呢!」
「十年前拿不到,十年後你也拿不到,何不放手讓大家都方便?」
「妨礙我們的公務、打傷鬼差,二皇子如今又想討情,不覺得逼我太甚?」
「拿我的命來交換嫿月的吧。」辟邪吐出一語,打斷他們的交談。
判官攤開手,上頭沒有任何東西,但他的手卻狀似捧著一本書,開始翻閱。
「辟邪,你還有一百二十年可活,不覺得可惜了?」
「不會。」辟邪斬釘截鐵的回應。
判官對辟邪的回答有瞬間的詫異,但很快又恢復。「就算你說不會,這事也不是我能作主的。兩位還是請回吧!」是聽癸巳提起過辟邪,他有點欣賞他的善良,但也不可能為他擅自竄改生死簿。
「沒達到目的,怎可回去呢!判官,我要殺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魏珀冷冷地威脅。
癸巳立即現身擋在判官之前。「魏珀,這裡可不是鬼界,你以為可以為所欲為嗎?」
「癸巳,不可得罪二皇子。二皇子,請別為難我們這些屬下。辟邪,若我為你開了先例,那日後所有鬼都要我擅自更改生死簿的話,這責任誰來擔呢?」判官道出他的難處。「還請見諒!」
「判官,我曉得你有你的困難,但這次我非得到滿意的回答不可,也請見諒了。」為了衛嫿月,他甘願得罪整個陰間。
「辟邪,這裡可不是你能囂張的地方,如果你想死,就把命留下來吧!」癸巳早就想教訓辟邪一頓了。
「若兩位當真要動武,我也不會留情。」判官斂下溫和。
「需要把場面弄得這般難看嗎?」伴隨低冷的聲音,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走入閻王殿。
「大皇子。」判官見到男人,即刻彎身,態度恭敬。
「大哥。」魏珀也朝他鞠躬。
鬼刈瞧見魏珀,淺淺揚笑,接著他把閻王令交給判官。「判官,閻王答應要讓衛嫿月繼續留在人間,你是否應該照辦呢?」
判官擰眉攤開閻王令,看完內容也不得不照做。
「既然閻王有令,下官自然會遵照辦理,不過,是依下官的方式來辦。辟邪,倘若你想要回衛嫿月,就從癸巳手中拿回那衛嫿月的勾魂令吧,沒有勾魂令,衛嫿月便可繼續留在人間。」
「判官,你明知辟邪已無法與癸巳交戰,這分明是故意刁難。」
「魏珀,沒關係的。我願意。」
「辟邪……」
鬼刈抬手阻止魏珀。「這是辟邪的事情,我們不能幫他決定。不過你可以把這把劍拿給他。」
魏珀接過鬼刈的劍,心底有幾分踏實,隨即把劍拿給辟邪。
「這是我大哥的劍,沒有刃,靠的是你的意志,你的意志有多強,劍就能發揮多大的能力。」
「謝謝。」辟邪道過謝,轉身面對蓄勢待發的癸巳。
這一戰,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無論如何,他都會活著回到衛嫿月身旁。
☆ ☆ ☆
「答!答!」
辟邪滿身血淋淋,血仍在滴著,滴在腳邊濺起更小的血滴,他的腳傷深可見骨,他的手已被紅色掩蓋,幾乎無法舉起劍,即便如此,他依然直挺挺站著。
他手上的手環也碎裂滿地。
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呵啊……呵啊……」
靜謐的閻王殿上,除了重且緩慢的喘息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為了嫿月,他一定要活著……活著回去──就是這個信念,讓他支持到現在。
「鏘!」
再也舉不起來的劍與地面擦出鏗鏘的聲音。
這一聲也驚醒了怔住的癸巳,但他沒有下一步逼殺的動作,只是靜靜注視辟邪的變化。
在與自己對峙了整整三日後,又受他好幾次重擊,辟邪為何仍然屹立不倒?
鬼刈滿意眼前這一幕,魏珀對辟邪更是欽佩不已。
判官盯著手中的生死簿,上頭載著辟邪的名,名下一行寫著「一百六十年」的壽命正逐漸銳減。
他曉得辟邪絕對撐不過今日了。
「呵啊……呵啊……」
辟邪低聲喘著氣,正努力活著,就算清楚自己的性命已無法繼續,活著回去恐怕已是夢了,但他仍要為衛嫿月拚到一線生機。
回過神,癸巳再次舉起劍,縱然對辟邪有絲敬意,他仍要執行任務。
最後一劍了。
眼看癸巳就要結束這場比試,但辟邪卻咬牙屏息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閃過癸巳的攻擊,他的劍也在瞬間找到空隙抵住了他的喉嚨。
「夠了!」判官及時喝住。「辟邪,你贏了。」
待判官一宣佈結果,辟邪手中的劍率先掉落,跟著他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辟邪,你讓我甘拜下風。」癸巳收回劍,離開閻王殿。
「那麼,下官就把辟邪六十年的壽命移至衛嫿月名下。」判官翻到記載衛嫿月名字的那頁,左手揮毫,立刻延續了衛嫿月六十年的性命。「如今辟邪都自身難保,即使有壽也無命可活,因此為表示下官的心意,就拿辟邪的外貌來換他的命吧!」不容拒絕,判官即刻為辟邪延命,也恢復他的原貌。「好了,生死簿已改,下官恭送兩位皇子。」判官冷冷地說。
鬼刈與魏珀也不久留,隨即帶著仍昏厥的辟邪離開閻王殿回到人間。
「多謝大哥相助。」回到人間,魏珀第一件事就是對鬼刈道謝。他們兄弟感情向來很淡,即使有條件,鬼刈會答應相助也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必客氣,記著你答應我的事就夠了。」鬼刈再次叮嚀魏珀。
「我會回鬼界的。」這是他答應的條件。
「那就好,對了,等辟邪醒來,代替我轉告他,說我很佩服他。我先走了。」
魏珀望著躺在地上的辟邪,他也不知自己為他這般犧牲是否值得。
倘若因他此舉能令辟邪得到他所愛,那麼,也無所謂了。
陰間一日,人間一年。
等辟邪與魏珀回到人間時已過三載。
☆ ☆ ☆
自衛嫿月能睜開眼睛重新看見事物後,已經三年了。
辟邪一去陰間也三年。
他的身軀就安置在他的房裡,除了衛嫿月和衛秋染,沒人可進去。
衛嫿月日日夜夜都會來辟邪房裡看他一眼,只要她有想到,就會前來,一天下來,也進出不下百次。
有時候她會帶著點心與他分享、有時候帶著書本進來,有時候只是默默看著他,然後不發一語離去。
這日午後,她又端著辟邪愛吃的小點心前來,才跨進門,手上的點心盡數落地。
因為原本該躺在床上的辟邪已不見蹤影。
瓷盤碎裂的聲音引來衛秋染的關心。「嫿月,發生什麼事?」
「大哥,辟邪不見了。」衛嫿月臉色嚇得蒼白。
「不見了?!怎麼可能?」
「他沒有不見,是醒來了。」魏珀緩緩走向他們兄妹倆。
沒想到這一趟陰間行,花了人間三年。
「魏大哥,你回來了。那辟邪呢?」衛嫿月欣喜地問。
「他在靈山等你,你去見他吧!」辟邪要他對衛嫿月說他已死,但瞧見衛嫿月那麼期待的表情,他竟不想照辦。
「謝謝你,魏大哥。」衛嫿月朝魏珀道完謝,回到房裡拿了東西便前往靈山。
衛秋染欲追上去,魏珀攔住他。「他們好不容易能見面,你去湊什麼熱鬧!」
看著魏珀穿著三年前離去的那身衣服,衛秋染總覺得對他有很深的歉意,因為他對魏珀一直很無情。
「我已經保住衛嫿月的命,約定也可解除了。」
衛秋染急切地表示:「我還沒幫你找到他。」
「我已經找到了。」魏珀淡淡地說,沒有一絲責怪。他不僅找到鬼刈,還被迫不得不回鬼界。
「既然我沒有完成對你的承諾,那你取走我的命吧。」若死在魏珀手上,他沒有半點懼怕。
「我說過我要你的命何用,你已經給了衛嫿月十年的壽命,也所剩無幾了。衛秋染,你知道我為何要幫你嗎?」一出鬼門,憑著血緣的因素,他早就知道鬼刈在哪裡,哪會需要一名人類的幫助。
「我不曉得。」
「我會告訴你的,不過不是當下。現在,我得回鬼界去了。」想到鬼刈用他的權力說服閻王,就讓他覺得權力還是很誘人的。
「魏珀,你要走了?」乍聽魏珀要離去,他心底竟有些不捨。
「『魏珀』這名字是你幫我取的,既然我要離開了,再喊一次我的本名吧。」
「鬼珀……你真的要走?」因為覺得鬼字不吉利,因此他才改他的名。
「捨不得我?」
衛秋染沒有回答這問題。
「衛秋染,再十年,我會在彼岸等你的。好好珍惜與親人相聚的剩餘時光吧!」留下令人費解的話,鬼珀執起衛秋染的長髮握了握後,離開了。
片刻後,衛秋染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莞爾。
☆ ☆ ☆
來到靈山,衛嫿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山洞,但在洞外等了一個時辰依然不見辟邪的身影,她瞭望遠方時忽而想到另一個地點,那裡是她與辟邪初相遇的地方。
就在那棵樹下,她遇上了辟邪。
樹下有著他們許多許多的回憶。
「唉!」輕聲一歎,衛嫿月席地而坐,並把紅佈置在膝上。
第一次辟邪離開自己,她哭得傷心欲絕;第二次辟邪是為了她去陰間,她沒有哭,癡癡盼他回來,也不曾放棄過,但如今她又失去辟邪了。
突然的憤怒使她擰眉,衛嫿月的目光遠眺前方半圈,猶如在找尋什麼。
「辟邪,第一次你走,我不怪你,第二次更不怪你,但這次……我很氣、很氣你。你聽到了沒?」衛嫿月縱聲大喊,不顧一切地想把自己的心聲傳達給辟邪知情。
「我曉得你有事情瞞著我,不想逼你,想等你主動開口告訴我,但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假如不信任我,就直接告訴我吧!何必這樣對待我呢,嘴裡說愛我,卻一直、一直傷害我……
「辟邪,你一定有聽見我說的話對不對?假如你還在乎我、喜歡我,那就出來見我吧,我不管你是誰,只要你出來見我就好……要是你現在不出來,就再也別見我了!」嘶喊出的怒火漸漸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傷悲。
衛嫿月的聲音慢慢無力,甚至到了最後竟摻了啜泣。
「辟邪,我剛剛是騙你的,只要讓我看看你就好了,好不好?我只想看看你而已……出來吧!」
這三年的等候,她挨過來了,卻在這眼下再也無法壓抑思念到幾近發狂的痛楚,捧著紅布遮住自己的臉、聲音,衛嫿月淚如雨下。
「窸窣!窸窣!窸窣!」
聲音由遠而近,時而躊躇停頓,時而又往前邁進,吸引了衛嫿月的注意,她抬起淚眸望著朝自己筆直走來,而後又停住不動的小小身影。
他向來沒什麼表情,但衛嫿月總覺得這次見他,好似能發覺他的悲傷。
「辟邪,你終於回來了嗎?」
辟邪聽見衛嫿月喊自己的名字,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轉身就走。
判官為了讓他存活,已奪走他的人形,此刻他又變回山魈的模樣了,他本想一走了之的,卻又渴望見衛嫿月一面再走。
「三年過去,你連我也忘了嗎?」衛嫿月拿紅布拭去淚水,破涕為笑。「過來啊!」
衛嫿月究竟在喊哪個「辟邪」呢?
她不是希望有著人類外貌的「辟邪」回來,怎麼見到山魈的辟邪卻笑得如此開心?連辟邪自己都快弄不清楚了。
辟邪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衛嫿月身前,始終不敢抬頭看她。適才在遠處,他已把她看得仔仔細細了,這三年她益發變得美麗,身子骨看起來也健康許多。
嫿月,對不起,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對於自己過去的所有承諾都無法兌現,他除了抱歉,還有萬般不捨。
「辟邪,忘了嗎?你說什麼我是聽不懂的,加上我們又分開三年,要瞭解你的意思恐怕還要一段時日。先別說這個,瞧瞧我幫你又染了一塊布。」
為他?!辟邪對於衛嫿月的話愈聽愈不明白。
「記得嗎?我很愛洛神花的,曾經我也希望有個人能如曹植那樣深愛甄宓的愛著我,我一直以為找到那個人了,他和你同名也叫辟邪,是你的朋友……我以為他會愛我一輩子,不會離開我,怎知……也只是謊言罷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很愛你,嫿月,我真的不想離開你,但我如今已變成這副模樣,怎還能留在你身邊呢?妳值得更好的人來疼愛你,將我忘了吧!
「辟邪,你又在說什麼呢?現在,你回來了,另一個『辟邪』又離開了,讓我不得不猜想你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呢!」
辟邪睜大眼睛瞪著衛嫿月。
這個秘密是他最不希望被她知道,嫿月未免太敏銳了吧?
「那個『辟邪』啊……真的很可惡!說愛我、接近我,現在不要我了,就學你一樣不告而別,你們真不愧是朋友呢!」
辟邪被她損得全身發麻,他總覺得衛嫿月似乎是針對自己……不可能,一定是他想太多了。衛嫿月不可能能猜出兩個辟邪都是自己。
「你想他會不會是外頭早有妻子了?」
衛嫿月又忽而冒出這句話,驚得辟邪吞口水差點噎到。
「唉,現在我對他是又怨又恨……辟邪,不如你娶我吧?」
衛嫿月此話一出,真的讓辟邪嚇到了。
嫿月,別嚇我,你是不是傷到哪兒了?
衛嫿月逕自站起身,把紅布攤開給辟邪看。「瞧,這布我染得十分用心,很美吧?」問完了問題,她把紅布蓋住辟邪。「辟邪,別動,靜靜聽我說,我曉得你現在無法跟我說話了,所以就由我來說吧!」
辟邪聽見衛嫿月這種開頭,霎時他心跳激烈無比。嫿月是不是全都清楚了?!
「還記得嗎?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在這裡受傷,你前來幫助我,然後奠定我們的友誼,一個月後,你突然失蹤,另一個『辟邪』也就跟著出現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山魈了,第一次相遇,你和鬼差的對話,我全都聽見了。」
衛嫿月果然全都曉得,辟邪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一直想隱瞞的秘密最後還是曝光,那先前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但……那又如何?你是山魈又如何?不是山魈又如何?無論你是如何變成人的,不都是為了我嗎?當我瞭解你的心意時,我除了感動還是感動……能愛到這地步,我真的覺得自己此生能被你愛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愛你的單純、你的善良、你的體貼和你永遠都捨不得傷害別人的溫柔,就算過了千年以上,你仍然能保有這些優點,教我也想好好珍惜你,縱使你是山魈我也不介意這點,即使你變回山魈的模樣,我亦不在意,因為你我心意可相通啊……跟你在一塊,我什麼都不怕!辟邪,穹蒼的顏色是我心疼你的過去,洛神花……則是現在愛你的心意。你能懂我的意思吧?」
嫿月、嫿月……
「你在喊我的名字嗎?」衛嫿月揭開紅布,看見紅了眼眶的辟邪。
我只是只山魈而已,跟著我,你不會快樂的,忘了我吧!
光瞧見辟邪的神情,衛嫿月便酸了心。
「我很想假裝聽不懂,但看你的表情,就曉得你又想把我推開。辟邪,我真的讓你無法信任嗎?我都這麼坦白了,卻仍舊也走不進你的心,為什麼呢?我們明明是相愛的……因何要這樣折磨彼此?」
因為你是我無法碰觸的水底月。嫿月,我能得到你的喜歡就已經很滿足了,把我徹底忘了,然後去尋你的幸福,我會在你身後默默祝福你、保護你的。
「辟邪,你是不是又說了讓我傷心的話?」衛嫿月淚眼婆娑,再也壓抑不了傷痛的情緒。「假如你摘不到天上的月,那就請將就我吧,反正我名字裡也有個『月』字,不是嗎?」
嫿月聽得懂他以水底月的暗喻,原來她真的明白自己當時說那些話的心情,對於自己的自卑她全都明白。
辟邪想為衛嫿月拭去淚水,但在瞧見自己的手後,又連忙縮回。
衛嫿月清楚他的顧慮,乾脆一把抱住他。「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每次都是親眼看你離開我,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你若再離開,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
嫿月,快放開我!
「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今生我都纏定你了。」她的生命一半是大哥所賜,另一半是辟邪的恩情,她永記於心。
辟邪變成山魈後也不是不能掙脫衛嫿月的摟抱,只是他怕自己的利爪會不小心傷了她,只好忍耐了。
「真是淒慘又動人的場面哪!」
人與山魈在語言不同的情況下竟還能交談,溫馨之餘還有些……提供歡笑的樂趣。見辟邪這般狼狽,殘月都不曉得自己該不該搭救。
衛嫿月聽見聲音,轉頭正好迎上殘月泛著笑意的冷眸。
殘月?!你來做什麼?
「來看你過得如何,順便來跟你答謝,因為你的犧牲,換得衛彌天與另一隻妖的活命。」
有幫上忙就好了。
「你怎又變回山魈了?」
事情很複雜,總之我又變回來了。
「太曲折離奇我也不想聽,既然你已變回山魈,那她又該怎麼辦呢?」殘月眼尖地瞧見那塊龍形玉珮如今掛在衛嫿月的頸子上。
殘月,曾經你問過我會不會甘心滿足於看著嫿月就好,現在我能坦率的回答了,我能,只要嫿月過得很幸福。
辟邪善良體貼的個性怕是到死也改變不了。
衛嫿月真是可憐愛錯了。
「看得到、得不到,這樣算愛嗎?辟邪,你的傻真是無人能及。」
殘月,話不是這麼說的,假使你今天有喜歡的對象,難道看他不快樂,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少談論到我身上來!」殘月眉眼一凜,寒氣迫人。
「你說的話我亦相當贊同。」衛嫿月口出驚人之語。「他就是這麼傻,凡事都以我為優先,卻不知道我也希望他能多為自己著想。」
「辟邪,看來你的心上人是站在我這邊的。」殘月的口吻不帶善意。
殘月,你快走吧!我和嫿月的事情不必你插手。
辟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趕我走?!」殘月朝辟邪瞇眼,又朝衛嫿月微笑。「衛嫿月,你愛辟邪嗎?」
「當然。」衛嫿月篤定地表示。
「那你肯為他變成山魈嗎?」
「好!請把我變成山魈,我願意與辟邪生死相隨。」衛嫿月抹去淚痕,連想也沒想,神情透著無比堅定。
殘月,別答應她!嫿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辟邪緊張萬分地說。
「把玉珮給我,我就讓你變成山魈。」殘月提出條件。
衛嫿月二話不說摘下玉珮交給殘月。
「如你所願。」殘月笑得很邪氣。
嫿月,不要──
辟邪縱身想阻止殘月施法時,晚了一步,結果他撲倒了另一隻……山魈。
辟邪又氣又不捨地說:嫿月,你怎麼這麼傻啊!
衛嫿月抬起頭來先看著自己,又盯著辟邪,然後眨眨眼睛地說:我們兩個都很傻吧!
「這塊玉珮我收下了,祝兩位白頭偕老啊!有空,我會再回來看你們的。」
這兩人實在太有趣了。
殘月,站住,你別走!你把嫿月變回人啊。
但殘月哪是能讓辟邪喊得動的,他一去就不回頭。
他已經走很遠了。
這一輩子都是這模樣,你會後悔的!
辟邪似乎有些動氣。
辟邪,你以身為山魈為恥辱嗎?
不是的,我只是心疼你,你根本沒必要為了我……
那你也毋需為了我到陰間拚命去啊!反正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幹嘛為我犧牲?
衛嫿月氣呼呼地問。
嫿月,你明知我最在乎你,我不覺得自己是犧牲。
我也是心甘情願為你成為山魈啊,況且我曾跟你說過的話有哪一項沒做到,對不對?所以你也該做到你的承諾,別再離開我了。
一輩子見不了光也無所謂?
衛嫿月立即愁容滿面地想著一件事。
見不了光是無所謂,但……辟邪,你想我要怎麼跟大哥解釋,他才會相信我就是他親妹妹呢?他能聽得懂我說的話嗎?有魏大哥在,應該不成問題。
他為她著想,她卻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我實在拿你沒轍了。
衛嫿月握住他的手。
那就跟我在一塊吧。反正又不是天要塌下了,笑一笑嘛!至少日後我不必再猜你到底說些什麼了。
唉!
別歎氣,要開心喔,因為我們終於能廝守到老了。
事已至此,辟邪似乎不妥協也不成了。
嫿月,我會保護你,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相信你。
她一直都相信辟邪。
辟邪,我愛你喔。
衛嫿月輕聲地在辟邪耳邊低語。
辟邪沒有回答,咧嘴笑開了。
他們往身後的草地躺下,雙手交握著,望著穹蒼白雲。
未來,總算撥雲見日了──
☆ ☆ ☆
傍晚,一行人浩浩蕩蕩上靈山,每個人各有各的方向,好像是在找什麼。
一刻鐘後,有個僕人大叫:「少爺,找到了!找到了!小姐跟衛公子都在這裡!」
聽見僕人的呼喊,衛秋染與其他僕人匆匆趕至,也看見他們兩人躺在地上睡著了,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臉上都還掛著笑呢。
「少爺,怎麼辦?」
衛秋染拾起地上的紅布蓋住他們。
「我們回府了。」
「少爺,不帶走他們嗎?」僕人很擔心。
「放心,靈山有靈,會保護他們的。」
衛秋染噙著笑看著天邊的月,然後帶領僕人離開靈山,還給靈山最初的寧靜。
尾聲
殘月帶著玉珮回到衛十燁身邊。
「送你的。」
「哪弄來的?」見到眼熟的玉珮,衛十燁狐疑地問。
「別問了,反正不是不好的手段。」好不容易讓十燁留在身邊,他才不會再犯錯讓他有理由離開。
「跟山魈道謝了嗎?」是殘月堅持不需他陪同,他才留在小屋等他。
「嗯,你交代的事情,我哪一樣沒做到呢?」只不過他除了道謝,還「稍微」戲耍了他們罷了。
不過,他們能在一起,也該感謝當初他所賜的那場及時雨,若沒有最初那場雨,或許也沒有如今的現況。
「那就好。」
「你……不會再離開我了?」他發覺自己總是在問這問題。
「殘月,相信我。」
殘月輕聲低歎,把十燁攬在懷裡。
辟邪已得到他的心上人,那他何時才能真正得到十燁的心?
夜色愈黯,他的心也愈沉。
衛十燁清楚殘月對自己仍有懷疑,於是主動握住他的手。
「陪我四處逛逛吧。」
「好。」殘月淡淡揚笑。
只要能陪著十燁,無論到哪裡都好。
終於,他們又能在一起了。
☆ ☆ ☆
番外篇之一──剎那
她又來靈山了。
又是獨自來,身旁沒有人陪伴。
她來到靈山以後,有時候是忙著採花,有時候則是什麼事情也不做就坐在樹下注視天空,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往往也害他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她。
這一個月來,她來靈山不是採花、看書,就是望著天空出神。
後來,他才曉得她是衛彌天的後人,名喚嫿月,還有個大哥。
看得出來他們兄妹感情很好,因為每次都沒什麼表情的衛嫿月只會在她大哥面前展露溫柔的笑容。
那抹笑,如綻放的花朵,足以令人屏息。
他多麼希望衛嫿月的笑容能夠為他獨享,可惜……這僅是奢望。
低頭審視自己的雙手,瘦弱、尖銳,與人沒有一絲相似處的手,怎麼也無法接近被他放在心上的女子。
他與她猶如雲泥、猶如雁魚,此生無望。
緩緩地,衛嫿月起身了,那耀眼興奮的眼神似乎是找到她想要的東西一般,筆直地朝著目標走去。
他卻比她早看見危險。那裡有塊石頭啊!
小心哪!
但他的聲音,她沒有聽見。
「啊!」衛嫿月絆到腳下的石頭,摔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好半晌後,終於忍著痛想起身,但站也站不住,每站起來又倒下去,她沒有驚慌,只好望著四周努力找尋可讓她支撐下山的物品,但什麼也沒發現到。
他知道衛嫿月的大哥假使發現她晚回去就會來接她,因此他很放心,只要在這裡守護著她便成了。
可天公不作美,眼看烏雲密佈,恐有大雨來襲之憂。
他可不想見她濕淋淋。
那該不該出去幫她一把呢?
萬一衛嫿月見到自己又和其他人相同會害怕、會驚叫,該怎麼辦?
罷了!罷了!想這麼多做什麼,他只是想幫助人,又無錯。
打定主意後,他走出矮樹叢,一步一步接近她,來到她身邊。
衛嫿月先是詫異地眨眨眼睛。
一定會叫的、一定會害怕的,畢竟自己跟她不一樣,是只山魈。
「你是來幫我的嗎?」衛嫿月沒有叫、沒有驚恐,只是對他笑了笑,溫柔地詢問。
他抬起頭來,用力一點。
衛嫿月的行為讓他費解。
「謝謝你,你真好!」
謝謝……
從這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她了。
☆ ☆ ☆
番外篇之二──辟邪
衛氏祖訓有雲:切莫無謂而殺,萬物蒼生理應和平共存。
衛嫿月又翻了一頁,繼續往下頭看去。
這本祖訓是她昨兒個午後,閒來沒事跑到書房找到的,小小、薄薄的,趁著今日天氣晴朗,便帶出來閱讀。
翻到第十頁,上頭記載:
山魈屬怪,成年山魈身形如山豬般,腳四隻,可走可爬,前端兩肢有尖銳之刺,身後尾巴揮掃的力量大,需提防。
百年以上的山魈,頭頂有角,是極上等的藥引,最大功效是可起死回生,因此常引來覬覦搶取。
第十一頁又寫下:
吾救一隻山魈,念他有靈性懂感恩,於是贈予一塊龍形玉珮,望晚輩日後見之能加以照顧。
「山魈……龍形玉珮?」
可真有趣呢!
這本冊子很新,但據大哥所言,衛氏祖先可追溯到三國時代,因此這冊子應是後人重謄的,但這時間距離少說也有千年,有能活這麼久的山魈嗎?
不想再看了,衛嫿月把冊子合上,不經意地發現前方有株小紫花,她欣喜地起身準備摘取時,卻被腳下的石塊絆倒。
「啊!」她低喊了聲,也檢查傷勢,撞擊力道過猛,她的腳似乎是扭到了。
試了好幾次也站不起來後,這可怎麼辦才好?
看來是得等大哥親自來接她。
可是更慘的是,天空彷彿快要下雨,難道她真的要待在這裡等大哥來嗎?
罷了,也只好如此了,除非有人正好經過靈山,要不然她有得等了。
嗯?!那個遠遠朝自己走來的是──
衛嫿月眨眨眼睛,好奇地打量這正走近她的……動物?
該稱作動物嗎?但他長得又不太像是人……
看了好一會兒,瞧那身形、模樣,還有頸上的龍形玉珮,衛嫿月突然驚悟,他是不是辟邪呢?
她真的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假如眼前的真是辟邪,那他可是長自己不知多少年歲的「前輩」呢。
「你是來幫我的嗎?」衛嫿月沒有驚恐,只是對他嫣然一笑,見他點頭又說:「謝謝你,你真好。」看起來個頭不高的前輩,卻如此善良體貼,讓她很快就產生好印象。
他先檢查她的腳,然後又不知說了什麼,衛嫿月也聽不懂。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她只想確定這件事。
他找了塊石頭,然後以利爪在上頭留下自己的名字。
辟邪。
真的是辟邪呢!
且還聽得懂自己的話,看來是有靈性的。
衛嫿月只能說這一切實在是緣分注定,注定讓她今天看見祖訓,又能親眼目睹辟邪。
「辟邪,你好!我叫嫿月。」
至此,牽起他們的友誼,還有日後的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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