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王樹增]遠東朝鮮戰爭[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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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0:41
標題:
[王樹增]遠東朝鮮戰爭[全書終]
遠東朝鮮戰爭
作者:王樹增
簡介
一個完整的主權國家,就這樣被一個從來沒有到過朝鮮的年輕的美國參謀在三十分鐘的時間裡,分割成了兩半。
就在前一天夜裡,在戰爭西線清川江前線作戰的中國軍隊事先沒有任何預兆地突然消失了。
自出國以來便在生死中搏鬥的第三十八軍的士兵們,臉上煙火斑駁,身上衣衫襤褸,他們圍著這台收音機站在硝煙繚繞的公路上一動不動。
那座使美軍陸戰一師無路可繞的橋,叫做水門橋。
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一一六師三四七團七連司號員鄭起於1951年9月30日收到一張紅色請柬,上面寫著:謹請光臨——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澤東。
5月29日晚,朝鮮中部大雨如注,看見渾身濕透的洪學智,彭德懷用最低沉的聲音說:出事了。
就是把六十三軍打光,也要在鐵原堅守十五到二十天!
西方侵略者幾百年來只要在東方一個海岸架起幾尊大炮就可以霸佔一個國家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前言
第一章 打敗美帝野心狼
六月二十五日
台灣: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
漢城大逃難
美國將軍的逃亡和中國的保衛國防會議
仁川登陸
艱難的抉擇
威克島——美國式的政治遊戲
打敗美帝野心狼
第二章 中美士兵首次肉搏
「YOYO」作戰和朝鮮語的《東方紅》
我們認為什麼都知道,而實際上什麼也不知道
右翼的崩潰
雲山:中美士兵的首次肉搏
天黑了,我們還在煙台峰上!
早晨,中國軍隊消失了
吃飯於前,又拉屎於後,不是白吃了嗎?
第三章 三十八軍萬歲
「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
聞到中國飯的味道就撤退!
韓國第二軍團已經不復存在
悲慘的「貝克連」和「黑色的美國人」
「最奇怪的會議」和「閘門」的關閉
三十八軍萬歲!
第四章 聖誕快樂
「我真為那些中國佬惋惜!」
「陸戰隊,向南進攻!」
噩夢的開始
水門橋
聖誕快樂
第五章 李奇微:向中國軍隊總司令官致意
炒麵煮肉會議
勝利一次太重要了
大冰河
不趕走美帝不回國
「到漢城去!漢城有姑娘!」
一瓶牙膏主義
第六章 血灑漢江
毛澤東:打到三六線去!
「共軍士兵們」你們今天過年了!「
損失最嚴重的一仗
大雪掩埋的遺骸
憤怒的彭德懷
「撕裂作戰」:最艱難的時期
不死的老兵去了
第七章 誰能在戰爭中取勝
范弗裡特將軍:歡迎共軍進攻!
聖喬治日的祝祭
打偽軍去!
是誰守不住陣地?
范弗裡特彈藥量
永遠的悲愴
誰能在戰爭中取勝?
「獵狗」凱南與來鳳莊
後記彩蝶紛飛的幻覺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9-28 03:23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1:24
前言
戰爭的歷史和人類的歷史一樣古老。
人類的進步歷史同時也是一部戰爭歷史。
人類面對對世紀的展望是:和平與發展。
但是,無論和平的願望是多麼的美好,發展的願望是多麼的深切,戰爭卻每一天仍在地球上發生。
歷史在某一個時刻的現在時是:戰爭已經成為一個國家的惟一選擇,如果這個國家珍視自己的獨立、主權和領土完整以及人民的和平生活。
而選擇戰爭意味著一個歷史性的提問必須出現:是否能贏得戰爭?
能不能打贏?怎樣才能打贏?
這是一個從來都古老而每一次又超前的問題。
距離今天最近的一場為和平而戰的規模最大的戰爭是第二次世界大戰。這場令全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口捲入硝煙的戰爭,在付出1億人的生命傷亡之後結束了。在贏得戰爭勝利的國家中包括了中國和美國。
當世界上所有的參戰國都被戰火破壞得千瘡百孔的時候,本土沒有遭受戰火的美國在二戰後擁有著領先世界的經濟能力。
其時,美國的工業總產值佔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工業總產值的一半以上,1950年美國的鋼產量達到8772萬噸,小麥產量占資本主義世界總產量的30%以上,工農業總產值達到1507億美元。1949年,美國的黃金儲備價值為247億多美元,佔整個資本主義世界黃金儲備總量的70%。美國還是當時世界上科技最發達的國家,擁有世界上群體最大、水準最高的科技人才儲備。
於是,美國當仁不讓地也成為世界的軍事強國,它擁有大規模的殺傷武器原子彈,擁有世界上數量最多的性能先進的作戰飛機,擁有世界上最大規模的海軍艦隊,當二戰結束時,美國仍有18艘航母正在建造中,其航空母艦的數量和總噸位佔世界航母的80%。美軍的一個步兵師裝備坦克140多輛,70毫米火炮330門,陸軍的火力配備居世界之最。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使美國從日本到菲律賓、從意大利到關島的環歐洲、亞洲的弧形帶上建立起200多個軍事基地,部署著它三分之一的陸軍,100多艘戰艦,1100多架作戰飛機。
幾乎沒有人懷疑,這個國家和這支軍隊的戰爭能力。
幾乎沒有人懷疑,這個國家和這支軍隊將在戰爭中必勝。
然而,這個國家和這支軍隊在五年後的朝鮮戰爭中卻失敗了。
強大的美國軍隊稱他們在朝鮮的失敗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結局」。想及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曾經甚囂塵上,於是,朝鮮戰爭失敗的結局令這個軍事強國舉國不解,美國陸軍參謀
長柯林斯將軍對美國駐遠東司令李奇微將軍感歎道:「夥計……勝利一次太重要了。」
美國軍隊在朝鮮戰爭中的對手是中國。
中國,一個剛剛從戰爭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國家,在它宣佈成立的那一天,它甚至還沒有完全解放它的全部領土,人民解放軍的大軍還正在向西南和西北挺進。而在已經解放了的廣大地區,與新生的人民政權作對的國民黨軍隊的殘餘勢力也仍然是軍事上的重大問題。連年不斷的戰爭使中國薄弱的民族工業遭到徹底的破壞,中國本處於原始耕種狀態的農業更是一片凋零。
到1950年,新中國的工農業總產值僅為574億元人民幣,換算成美元,還不夠美國工農業總產值的尾數。以戰爭繳獲為最主要軍事武器來源的人民解放軍是從使用大刀長矛作戰的紅軍發展而來的,即便由於戰爭的勝利而使裝備大大改善,中國軍隊每個軍70毫米火炮也僅有190多門,是美軍一個師裝備的一半兒,而且大部分還是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繳獲的舊式火炮。
中國人民解放軍還沒有正規的空軍部隊,防空武器也很少。新中國的軍隊依舊是一支由「小米加步槍」裝備起來的軍隊,而且「小米」的供應並不十分充足,「步槍」也是由不同年代、不同類型的步槍組成。新中國正百廢待興。
那麼,在中國軍隊與美國軍隊交戰的朝鮮戰場上,中國軍隊贏得戰爭勝利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決定戰爭勝負的諸多因素在中國幾千年的古文明發展史中已成為戰爭哲學與戰爭藝術。
中國軍事上崇尚「得道多助」是與哲學上崇尚「精神力量」相一致的。當戰國時代的軍中巫師們燒龜卜占「天時」的時候,中國戰爭哲學上的「天人合一」思想已初見端倪。中國人認為在決定戰爭勝負的三大要素「天時、地利、人和」中,「人和」為最主要的因素。雖然中國人將火藥的發明更多地運用到了驅鬼的爆竹和喜慶的煙花上,但是中國人在戰爭中使用熱兵器還是比西方人早近干年。在以後漫長的歷史中,戰爭物質的千般演進從不曾動搖中國人古老而堅實的精神基礎,即使要被迫面對高質量的戰爭物質的重重包圍。
而就軍事來講,中國農民的梭縹能夠奪取國家的政權,這已經是舉世不爭的事實。在1947年至1948年間,甚至連美國顧問們都疑惑他們援助的大批武器裝備為什麼就是無法支撐那個搖搖欲墜的國民黨政權,為什麼擁有先進美式武器的「國軍」會在裝備原始的共產黨軍隊的攻擊下幾乎一夜之間便土崩瓦解,為什麼「國軍」的幾百萬人會不得不丟棄汽車、大炮和坦克讓共產黨的士兵和民眾用牛車拖走。
世間萬事萬物,「人的因素第一」,這是領導著一支農民軍隊創建了新中國的毛澤東的核心哲學思想,這也是中國戰爭藝術中最重要的哲學思想。
1950年的冬天,中國的戰爭哲學與戰爭藝術在朝鮮戰爭中被中國人民志願軍所實踐。
沒有人在是否需要加強戰爭的科技含量這一問題上爭論。
沒有人否認一個主權國家需要用最精良的武器來裝備國家的軍隊。沒有人無視先進的武器和尖端的裝備在戰爭中的重要的作用。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結束了55年,而朝鮮戰爭也結束了整整47年。在過去的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裡,人類的科學技術每一天都在發展與進步,而後來的海灣戰爭和科索沃戰爭顯示出人類科學技術的每一點發展與進步都已被用於戰爭。
這裡,人們不禁要連連發問:在戰爭中起著決定作用的因素究竟是什麼?
只要世界上依然存在著戰爭,這個問題就會不斷地出現在
我們面前。
所以,對爆發於50年前的中美朝鮮戰爭的回顧與分析,不是沒有意義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2:24
第一章 打敗美帝野心狼
六月二十五日
三八線的最西端位於朝鮮半島海州灣的最深處,這是一塊盛產糧食的濕潤窪地。從這裡一直向北,在三八線兩側對峙的是北朝鮮的第七警備旅和南朝鮮的陸軍第十七團。
1950年6月25日(星期日)凌晨4時,夜色漆黑,大雨滂淚。
突然,一道比霓虹燈還明亮的橘紅色的光線穿透雨夜升起來了。
炮火!坦克!濕淋淋的士兵!
緊接著,從三八線最西端開始,連續升起的信號彈像燃燒的導火索沿著南北朝鮮300多公里的分界線向東飛速蔓延,一個小時後便抵達東部海岸。5時,三八線上數千門火炮開始射擊。在炮火的映照下,稻田裡翠綠的稻苗被裹在泥水裡在夜空中騰飛,而上千輛坦克冒出的尾煙蜿蜒在朝鮮半島的中部,猶如撲上整個半島的驚濤駭浪。
如同這個動盪的世界中經常發生的事情一樣,1950年6月25日在朝鮮半島突發的是一場局部地區的局部戰事。無論從政治上還是從軍事上講,至少在6月25日那一天,沒有人會認為在亞洲東北部潮濕的梅雨季節裡發生的事情,會對這個半島以外的人們產生什麼影響久遠的後果。
對於朝鮮半島以外的世界,1950年6月25日是一個普通的日子。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十八軍—一四師三四二團一營原營長曹玉海在這一天的上午正走在武漢市陽光燦爛的大街上。他復員後在武漢市的一所監獄任監獄長。這個農民出身的青年經歷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參加過無數次殘酷的戰鬥,三次榮立大功,獲得勇敢獎章五枚。他在從軍生涯中的最後一次負傷,是在湖北宜昌率領士兵搶渡風大浪急的長江的時候。這次中彈令他本來就傷痕纍纍的身體更加虛弱。在風景秀麗的東湖療養院休養時,他接到了復員的命令。曹玉海不想離開部隊,療養院一位女護士的愛情安慰了他的傷感,愛情在剛剛來臨的和平生活中顯得格外溫馨。當愛曹玉海的姑娘向他提出結婚要求的那天,他在廣播裡聽到了一個消息:與中國接壤的朝鮮發生了戰爭。
6月25日,當曹玉海在武漢的大街上奔走的時候,他聽說自己的老部隊第三十八軍正從南向北開過路過這裡。他雖不知道鄰國的戰爭與自己的國家有何種關係,但部隊向著戰爭的方向開進還是使他產生出一種衝動,他能夠意識到的是:國家的邊境此刻也許需要守一守,那麼部隊也許又需要他這個勇敢的老兵了。
曹玉海的口袋裡此刻還揣著那個女護士寫給他的信:「玉海,我親愛的:一想到你要離開我,我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樣!
自從見到你,我才曉得一個人應該怎樣生活。但,我畢竟還有些過於注意個人幸福,你的批評是正確的。
你說得對:「我不是不需要幸福,我不是天生願意打仗,可是為了和平,為了世界勞動人民的幸福,我就要去打仗了。『誰知道什麼時候能相見,但我要等待,等待,等你勝利歸來。我為你繡了一對枕頭,請帶著它,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我想總會有點兒時間的,親愛的,千萬寫信來,哪怕只是一個字也好……」
那對枕頭是白色的,上面繡著四個字:永不變心。
曹玉海真的在武漢的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的老部隊,這支不久後即將走向戰場的部隊讓曹玉海再次成為一營營長。
在部隊繼續向北走去的時候,曹玉海拿出女護士的照片給他的戰友姚玉榮看。姑娘的美麗令姚玉榮羨慕不已。他問,為什麼不結了婚再走?曹玉海答,萬一死了多對不住人家。姚玉榮狡猾地試探:是不是不太喜歡她?曹玉海的臉一下嚴肅了,他說,死了我也戀著她!
距離曹玉海在武漢陽光燦爛的街頭尋找老部隊8個月後,經過一場在漫天風雪中空前殘酷的肉搏戰,一營營部被美國士兵包圍。曹玉海在電話中只對團長孫洪道喊了一句「永別了」,便帶領戰士強行突圍,數粒美制MI步槍子彈穿透了他的胸部和腹部。曹玉海倒下的地點是朝鮮中部漢江南岸一個地圖標高為250.3米的荒涼高地,他掙扎了一下便一動不動了,噴湧而出的熱血很快在零下20℃的低溫中與厚厚的積雪凍結在一起。
一營營長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感到非常疲勞。25日是他所在的美軍第二十四步兵師的創建紀念日。師司令部在這天晚上舉行了盛大的化裝舞會,全師官兵們都很興奮,不少士兵都把自己化裝成白鶴——這是他們長期駐紮在日本的緣故——白鶴長長的紅嘴到處亂戳著這個嘈雜而喧鬧的不眠之夜。此時,他們沒有一個人聽得見隔著日本海傳來的戰爭炮聲,甚至連師長迪安在接到電話後的驚慌神色也沒有人注意到。一營所在的二十一團駐紮在日本九州熊本附近的伍德兵營,史密斯自從那天開始就一直頭痛。幾年前,這個年輕軍官應該說前途是光明的,當他從西點軍校畢業後,他就指揮著一個連,日本人襲擊珍珠港時,他奉命在巴伯斯角緊急構築陣地,當時他的指揮官柯林斯將軍認為他是個「很不錯的軍官」。作為一名步兵軍官他一直作戰到南太平洋戰爭結束。而現在,長期駐紮在日本的百無聊賴的日子讓他厭煩了。史密斯知道遠東又爆發了戰爭的時候,是幾天後的一個晚上。他的團長理查德。斯蒂芬斯在電話裡的語氣十分急促:情況不妙,快穿上衣服,到指揮所報到。他的任務是率領他的部隊立即乘飛機進入朝鮮。當史密斯吻別他妻子的時候,窗外漆黑一團,風雨交加。拿他的話講是「上帝在為我們的愛倩哭泣」。軍用卡車在雨夜裡向機場駛去,史密斯對他要去朝鮮參戰迷惑不解。美國作家約瑟夫。格登後來寫道:「史密斯並不知道——但肯定懷疑——他被派去執行一項等於自取滅亡的使命。」美軍第二十四步兵師二十一團一營的士兵是第一批到達朝鮮戰場的美軍士兵。
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以在朝鮮戰爭中第一支參戰的美國部隊指揮官的名義在戰史中留下了他的名字。然而他的部隊在第~仗中就在北朝鮮軍隊的攻擊下立即潰不成軍,以至於他不顧美國的軍事法規,把傷員和陣亡士兵的屍體遺棄在陣地上落荒而逃。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還是美國軍隊中在朝鮮的西線打仗打得最遠的指揮官,他說他「幾乎看見了中國的土地」,確實
也就是「幾乎」,當他看見一位澳洲營營長的大腿在劇烈的爆炸聲中飛上了天空時,他和他的士兵立即從「幾乎看見了中國的土地」的地方掉頭就往回跑。
朝鮮戰爭的資料中沒有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陣亡的記錄。如果他現在還活著,應該是87歲的老人了。不知道他後來是否看見過真正的「中國的土地」。
曹玉海和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一個黑眼睛和一個藍眼睛的軍階很低的年輕軍官,他們在朝鮮戰爭中都有戲劇般值得敘述的故事,儘管今天很少有人記得他們。
戰爭發生在一個叫朝鮮的國家,但戰爭的事件必須從一個普通的中國人和一個普通的美國人開始敘述,這就是歷史。
素有「晨謐之邦」美稱的朝鮮在公元前不久就開始了有文字記錄的歷史,但是戰爭卻成為了這個歷史始終的主題。由於居於特殊的地理位置,它不斷受到強國的佔領和踐踏。這個國家最奢侈的願望僅僅是能夠安靜地獨處世界一角,以享受蒼天賜予它的優美的情歌和優質的稻米。為了這個願望,在17世紀一段沒有強國侵入的短暫時光裡,朝鮮的國王甚至下過一道禁止百姓開採白銀和黃金的旨令,為的是減少強國對這個國家的興趣。然而,這個「隱士般的國度」始終沒能實現它和平的願望。
1866年7月,一艘叫做「捨門將軍」號的美國船闖入朝鮮大同江,向這個國家索要財物,揚言不給就炮轟平壤。美國人沒有想到這個和善的民族竟能如此激憤,在平安道觀察使樸圭壽的率領下,朝鮮軍民燒燬了美國的「捨門將軍」號。五年後的一天,五艘美國船再次進入朝鮮海域,和所有強盜的邏輯一樣,要求賠償「捨門將軍」號的損失,並且要求「締結條約」、「開放口岸」,否則就動武。結果,在朝鮮人民的奮起抗擊下,美國人落荒而逃。如今,在朝鮮的歷史博物館裡,陳列著一塊「斥和碑」,上刻「洋夷侵犯非戰則和主和賣國」12個大字,下面的一行小字是「戒我萬年子孫」,另一行是「丙寅作辛未立」。
朝鮮是半島國家,南北長約800公里,東西長約200公里,面積約22萬平方公里。半島的南部氣候宜人,是豐產的農業區,半島的北部山林茂盛,礦產豐富。朝鮮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它具有不可忽視的戰略意義,它猶如一塊伸向日本海的跳板,既是強國入侵遠東的最便捷的必然途徑,又是抵制入侵的天然的橋頭堡壘。
北緯三十八度線,橫穿朝鮮半島的中部。
這條三十八度線,是這個國家最不幸的象徵。1896年,俄國和日本為爭奪對這個國家的統治權而交戰,戰爭的結果是雙方劃定了各自的勢力範圍,從而將朝鮮半島分割為兩半,而分割線便是北緯三十八度線。後來日本人趕走了俄國人,把整個朝鮮半島併吞為自己的殖民地。1942年,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又將朝鮮變成了日本領土的一部分,歸自治省管轄。1943年,在德黑蘭會議上,美國總統羅斯福告訴蘇聯元帥斯大林,朝鮮「還不具備行使和維持一個獨立政府的能力,而且……他們至少應該經過四十年的監護」。於是羅斯福與英國首相丘吉爾以及中國的蔣介石在他們共同簽署的一份公報中對這個國家的前途表示出強權的憐憫:「軫念遭受奴役的朝鮮人民,前述的三大國(美國、英國、中國)決定在適當的時候給予朝鮮自由和獨立。」
到了1945雅爾塔會議開始時,美國總統羅斯福雖身纏重病,但他依然清醒地意識到隨著日本的覆滅,長期被日本佔領的朝鮮半島將出現政治上的真空。對於美國人來講,他們不認為凹凸不平的朝鮮半島對美國在戰略上有多大的意義,在整個遠東,他們佔領日本本土已經足夠了。但是,美國卻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蘇聯的勢力劃分到了哪裡。為了促使蘇聯對日本宣戰,羅斯
福和丘吉爾向斯大林做出的讓步包括同意由美國、英國、蘇聯。
中國四大國「共同托管」朝鮮。朝鮮再一次成為強國政治的一件抵押品。美國雖並不覬覦朝鮮,但它堅持在朝鮮插手的理由卻很值得注意,因為它既是蘇美兩個超級大國冷戰開始的信號,也是未來美國涉足朝鮮戰爭的最根本的原因——「美國在朝鮮沒有長遠的利益,它所希望的是朝鮮成為阻止蘇聯進攻日本的緩衝地帶」。
「從美國的本意上講,最後是美國單獨佔領全部朝鮮。」朝鮮戰爭爆發時的美國總統杜魯門在回憶錄中寫道,「顧問院極力主張在整個朝鮮的日本軍隊應由美國受降。但是我們要是以必要的速度把軍隊運到朝鮮北部,那就無法保證我們在日本搶先登陸。」美國人當時真正的想法是:全朝鮮有那麼多日本兵,要是去佔領「可能遭到重大傷亡」,還是讓蘇聯人去承擔吧,美國等著坐收漁利就可以了。
1945年8月8日,蘇聯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召見日本駐蘇聯大使佐籐尚武,交給他一份蘇聯對日宣戰的通告。9日零時,百萬蘇聯紅軍從各個方向突入中國東北,對日本關東軍發起進攻。與此同時,蘇聯的幾個紅軍師越過中國的東北,向朝鮮急速推進。到了這個時候,世界上也就沒有人能知道這些紅軍戰士會在朝鮮的什麼地方停下來了。波茨坦會議並沒有明確在朝鮮的國土上哪裡是美蘇雙方都認可的佔領分界線。當美國人聽說蘇聯軍隊進入了朝鮮半島時,他們開始有了最隱秘的擔憂。
因為在這一天,距離朝鮮半島最近的美國兵還遠在上千公里以外的沖繩島上。
「應當在朝鮮整個地區就美國和蘇聯的空軍和海軍的作戰範圍劃一條界線。」美國總統杜魯門說,「至於地面上的作戰和佔領區域,沒有進行任何討論,因為當時沒有人想到,不管是美國的或者是蘇聯的地面部隊,會在短期內進入朝鮮。」
1945年8月9日晚上,美國國務院、陸軍部、海軍部三部協調委員會在五角大樓召開緊急會議,磋商如何不讓蘇聯在遠東佔到便宜以及如何保護美國在遠東的利益。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將軍的參謀人員中一位叫迪安。裡斯克的年輕上校指出,既然沒有可以立即投入使用的部隊,加上時間和空間上的因素,搶在蘇聯軍隊前面進入朝鮮是不可能的。國防部長助理讓迪安和另一位上校參謀到隔壁的第三休息室盡快搞出一個「既能滿足美國的政治意願,又符合軍事現狀的折衷方案」,並且「要在30分鐘之內搞出來」。兩位年輕的職業軍官在休息室裡面對著朝鮮地圖發呆,因為他們在這之前從沒有關注過這個遙遠的國家。
此時,迪安根本就不曾想到自己的一生從此將和朝鮮打交道,而且因為朝鮮的戰事他從此將官運亨通。迪安的目光在朝鮮半島狹長的版圖中盡可能中間的部位搜索,「如果我們提出的受降建議大大地超過了我們的軍事實力,那麼蘇聯就很難接受。」於是他設想按朝鮮的行政區域劃分出一條界線,提供給美蘇首腦們去辯論,但此刻迪安面前的朝鮮地圖上沒有行政區的劃分,而30分鐘的時間是有限的。參謀迪安拿起一支紅色的鉛筆,乾脆利索地在面前的朝鮮地圖上畫出了一條直線,這條線和49年前日俄分割這個國家的那條線完全一致:北緯三十八度線。
一個完整的主權國家,就這樣被一個從來沒有到過朝鮮的年輕的美國參謀在30分鐘的時間裡,分割成了兩半。
美國軍人繼承了19世紀瓜分非洲的歐洲殖民主義者的思維方式,至今非洲國家的國境線大都是直線。
再一次分割朝鮮的迪安。裡斯克後來在朝鮮戰爭中任職亞洲遠東事務助理國務卿,再後來他在肯尼迪和約翰遜政府中登上了美國國務卿的高位。
讓美國人意外的是,斯大林沒有對這條線表示反對。蘇聯第一遠東方面軍南翼部隊在太平洋艦隊的配合下,迅速切斷了日本關東軍和日本本土的聯繫,12日便佔領了朝鮮北部的雄基、羅津、清津、元山等港口,24日佔領平壤。然後,打擊佔領朝鮮半島的日本軍的蘇聯紅軍停止在了三八線上。
在進攻朝鮮半島的蘇聯紅軍中有一支朝鮮部隊,這支朝鮮部隊的司令官名叫金日成。
就在蘇聯紅軍佔領平壤的這一天,美軍第七步兵師在朝鮮南部的仁川港登陸。儘管美國知道這次軍事行動只是去接受投降,無異於坐收蘇聯紅軍的勝利成果,但他們還是為這次登陸行動取了個詭秘的代號:「黑名單」。
從仁川登陸的美軍不停頓地行軍,最終到達了那條北緯三十八度線。
在時間上佔據優勢的蘇聯軍隊停止在三八線上,他們等來的是最高司令官名叫道格拉斯。麥克阿瑟的美國軍隊。美蘇兩國的士兵在三八線上舉行了一個聯歡會,美軍跳的是踢踏舞,蘇軍跳的是馬刀舞。美國兵對粗壯的哥薩克人能用腳尖瘋狂地旋轉身體驚訝不已。
美國人是在事後才後悔的,早知道斯大林並不反對,還不如把分界線往北移動一下,劃在北緯三十九度線上,這樣,中國的軍港旅順就在美國的範圍之內了。
可是,三十八度分界線已經存在了。
北緯三十八度線斜穿朝鮮國土的長度約為250多公里。它是完全忽視了政治、軍事、經濟等諸多因素而臆造出來的一條分界線。它從不同角度分割了這個國家數座高高的山脈,截斷了12條河流、200多條鄉村道路、8條等級公路和6條鐵路,當然,還有正巧橫跨在這條線上的無數綠色的村莊。從它再次產生的那一刻起,世界上的強國都意識到遠東這個被分割為兩半的國家,必定將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依舊需要士兵生命的地方。儘管這個國家的山脈奇多而險峻:「把那些巨大褶皺展開的面積可以覆蓋整個地球」,是「世界上最不適宜大兵團作戰的少有的地區之一」。
4年零10個月之後,已經是助理國務卿的迪安。裡斯克作為被邀請的尊貴的客人參加了美國新聞俱樂部舉辦的一個晚宴。「夜色很美,星空下,涼台上,人們談興很濃。」《紐約先驅論壇報》專欄作家約瑟夫。艾爾索普回憶道,「一個僕人打斷談話,讓裡斯克去接電話。幾分鐘後,裡斯克返回了涼台,臉色煞白如紙。但是,他還是找到一個恰如其分的借口,匆匆地走了。我們議論說,肯定出什麼大事了,那傢伙是負責遠東地區事務的。遠東是什麼鬼地方?」
1950年6月25日,在朝鮮是星期天,而在美國是星期六。
杜魯門總統決定在這個週末離開華盛頓。他最近的心情很糟糕,原因是國會的共和黨人始終與他作對,幾乎到了讓他忍無可忍的地步,連華盛頓潮濕的天氣都令他討厭。他決定到他的密蘇里老家過幾天身邊沒有國會議員吵嚷聲的日子。當然,作為總統,即使休假也要尋找一點兒事情來打扮勤勤懇懇為美國公眾服務的形象,他接受了巴爾的摩附近一個機場落成典禮的邀請。實際上,他確實有一點兒很「私人」的事情要做,他想去格蘭特維尤農場看看他的弟弟,他自己的農場也有點兒農活需要安排。「我打算為農場的住房造一道圍柵——此舉絕對沒有政治目的。」杜魯門臨上專機時對國務院禮賓司司長伍德沃德說,「讓那些政客們見鬼去吧!」
巴爾的摩機場落成典禮用了大約一個小時。杜魯門在講話中雖談到發展航空事業的重要性,但講話的大部分內容還是不
失時機地在奚落他政治上的對手——那些與他處處為難的共和黨人:「假如我們聽信了那些老頑固的話,那麼我們現在肯定還在使用公共馬車;對不起,一些主張公共馬車的傢伙仍然呆在國會裡……」後來的所有回憶錄都注意到,杜魯門總統在他講話的結尾部分,使用了一連串的「和平的未來」、「和平的目的」、「和平的世界」等字眼兒。而歷史的真實是,再過幾個小時,一場戰爭將來到美國的面前。
杜魯門回到家鄉,吃過晚飯,一家人在圖書室裡談天說地。
這時,電話鈴響了。
電話是國務卿艾奇遜打來的。艾奇遜也在週末躲到了他在馬里蘭州哈伍德農場的家中,那個害了共產主義恐懼症的議員麥卡錫對他的指責令他焦頭爛額,他想回到家鄉來好好睡個覺。
晚上22點,他桌子上的白色電話鈴響了。這是個越洋電話,對方是美國駐漢城大使約翰。穆喬,電話的內容是:朝鮮戰爭。艾奇遜第一個反應是派人去和聯合國秘書長賴依聯繫,第二個反應是,向正在度週末的總統通報。
杜魯門在電話裡同意艾奇遜的安排,但艾奇遜不同意總統連夜趕回華盛頓。「這樣會引起全國的恐慌,」國務卿說,「況且,情況還沒有搞清楚呢。」
杜魯門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情度過了一個多夢的晚上。第二天,像狩獵般蹲守在總統農場周圍的記者們發現,總統上飛機時衣冠不整,神色慌亂,兩個總統的隨行人員僅僅晚到了幾分鐘,總統便把他們扔在跑道上不管了。
23日晚上7點15分,應總統的邀請,白宮和國防部的高級官員們和總統一起在布萊爾大廈共進了一頓白宮人員匆忙準備的晚宴。撤去餐具後,餐桌直接成了會議桌。會議通過了艾奇遜提出的三點建議:第一,授權美國駐遠東軍隊總司令麥克阿瑟將軍對南朝鮮提供必要的援助;第二,命令美國空軍在美國使館人員、僑民和滯留在朝鮮的美國公民撤離朝鮮時,轟炸朝鮮人民軍地面部隊;第三,命令美國第七艦隊立刻開往台灣海峽,阻止中國大陸的共產黨軍隊進攻台灣——注意這個第三:這是一個至今仍讓歷史學家們爭論不休的建議,它針對的是戰爭之外的一個剛剛成立的國家——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場發生在朝鮮的戰爭,與中國的台灣有什麼聯繫?包括杜魯門在內的美國高級官員們當時並沒有想到,正是這第三條建議,使世界上兩個從來沒有交戰過的大國捲入了一場死傷慘烈的空前殘酷的戰爭。
中國的毛澤東沒有星期天的概念。北京城市中心松柏掩映下的古代皇家園林裡一個叫做豐澤園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同時也是他的辦公室。他在那裡讀書、吃飯、散步,接見需要見他的人。除了出席必要的會議和外出視察,他很少走出那個中國式的幽靜的院落。前幾天,中國共產黨七屆三中全會在北京召開。
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發表了他的一個十分有名的講話,叫做《不要四面出擊》,講的是處理好各階級、政黨、民族各方面的關係,以孤立和打擊當前的主要敵人,樹敵太多對全局不利。毛澤東講話的時候,肯定沒有想到,僅僅幾個月後,他所領導的中國不但要出擊了,而且要出擊到國境線以外去了。
那天屋子裡有點熱,毛澤東讓衛土把他夏天用的大蒲扇找出來,衛士給他的是一把新的蒲扇。中國的蒲扇是用一種叫做蒲葵的植物葉片做成的,衛士拿來的扇子還帶著植物的清香。
毛澤東說:「去年的那把不是很好嘛。」
衛士說:「那把壞了,扔了。」
毛澤東不高興地自語道:「那把還是很好用的……」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的是這個新生的國家馬上就要頒布的一部重要法令:《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在3.1億人口的
解放地區進行土地改革,是新中國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這一法令明確規定了土地改革的指導思想和實施方法。另一份文件是八天前以政務院名義發出的《關於救濟失業工人的指示和暫行辦法》。多年的戰爭給中國的經濟帶來毀滅性破壞,人民的溫飽問題亟待解決,這首先需要的就是糧食。政務院決定拿出20億斤糧食來緩解燃眉之急,不知是不是杯水車薪。桌子上還有一份關於英國人查理遜和美國人托馬斯夥同西藏攝政大札秘密組成「親善代表團」打算去美英等國請求外國勢力支持「西藏獨立」的調查報告。新中國成立以後,西藏反動勢力企圖「獨立」的活動日益加劇,「這是一個嚴重的鬥爭任務」。當毛澤東接著看到西南軍區一份關於匪患嚴重的報告時,他的心情開始沉悶了。
建國已經幾個月了,而分散在這個國家偏僻地區的原國民黨散兵和土匪大約仍有40萬之眾。西南軍區的報告說,四川地區於2月,貴州地區於3月,雲南地區於4月,土匪們開始騷動。這些土匪傳播謠言,說蔣委員長馬上就要打回來了,新政權長不了了,於是威脅群眾,破壞交通,搶劫物資。他們殺害的政府和軍隊工作人員達2000多人。經過半年的剿匪戰鬥,雖然殲匪大半,但還有不少漏網分子隱藏起來,這是新中國的心腹大患。
毛澤東走出房間,在院子裡散步。初夏的北京,天色湛藍,草色新鮮。豐澤園內蒼翠的松柏樹齡都在百年以上。毛澤東沒走幾步,就聽衛士在身後輕聲地說:「毛主席,總理的電話。」
電話的內容是:朝鮮戰爭。
對於鄰國發生戰爭,毛澤東並不感到意外。但是,由此帶來的一個他曾經意料過的問題此刻還是讓這位偉人陷入了深思,這就是:台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4:34
台灣: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
1949年12月裡一個陰霾的日子,蔣介石悄然登上美制「江靜」號軍艦,向中國東南方向大海中的一個島嶼——台灣逃亡而去。
國民黨在中國大陸的失敗已經是無可挽回的事實。抗日戰爭的勝利給這個國民黨領袖帶來的聲譽,加之800萬重兵和美國先進武器的援助,曾經使他在三年前雄心勃勃地宣稱「三個月到半年之內消滅共產黨」。這時,他的軍事幕僚以及他的美國盟友們都以為無論作戰兵力還是武器質量都決定了蔣介石贏得戰爭勝利是勢在必得。可是他們完全忽視了一個似乎是純軍事學以外的因素,那就是發生戰爭的這塊土地上人心的向背。戰爭終究是人的行為。在國民黨政權統治的末期 ,政治黑暗、官吏腐敗、物價飛漲使整個中國民不聊生,國民黨政權在中國百姓的心目中已經是災難的代名詞,加上割據各地的軍閥由來已久的幫派角鬥,在手持步槍的解放軍以及跟隨在他們身後
的上百萬民眾的吶喊聲中,蔣介石的百萬精銳之師在一個又一個的戰役中紛紛解甲。蔣介石曾經對橫貫中國大陸中部的一條大江抱有近乎天真的幻想,500里的堅固防線,岸炮軍艦如林以待。但是,大江岸邊的窮苦百姓自願劃著木船在炮火中運送解放軍橫渡大江 ,結果是「長江天塹,一葦可渡」。當穿著草鞋的解放軍戰士衝進南京「總統府」中蔣介石豪華的辦公室時,桌上的電話依舊可以使用。一位解放軍的將領坐在「蔣總統」的椅子上給北平西山上蒼松環繞的「雙清」別墅打了一個電話,毛澤東接完電話後,寫下了一首至今依然令人蕩氣迴腸的詩篇,其中的一句是:「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中國共產黨人要贏得解放全中國的勝利,逃往台灣的國民黨軍自然在「追窮寇」的範圍之內。台灣不可能成為國民黨殘兵敗將的苟且之所,解放軍大規模的渡海作戰和對台灣的最終解放無論在政治上還是在軍事上都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對此,毛澤東胸有成竹,蔣介石則是心有餘悸 ,而遠在地球另一端卻硬要涉足遠東事務的美國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必然結局。
目前的問題僅僅是人民解放軍渡過台灣海峽的時間表。
驚魂未定的蔣介石在被海水包圍著的台灣島上反覆強調「台灣一定能守得住」這句話,但是,蔣介石心裡非常清楚一個軍事上的簡單事實:150海里的台灣海峽在300年前尚且阻擋不了鄭成功的木船船隊和手持冷兵器的兵勇,現在又如何能抵擋得住排山倒海的人民解放軍?在福建沿海,中國人民解放軍二野、三野的幾十萬精銳部隊、各種型號的船隻皆在準備之中。最令人吃驚的是,裝備很差的解放軍竟然有了飛機!送到蔣介石手上的情報是這樣描述的:「彼等所準備的空軍,到民國三十九年(1950年)已有飛機四百架」,「上海的龍華機場一度為我政府炸毀者,現已借助俄人之助,修復至可以使用」,「長江以南各地約有三十個空軍基地,包括對日作戰時英軍所修築的若干基地,亦已恢復可供使用之程度」。此刻,在蔣介石看來,惟一可以救命的稻草是美國一如既往的援助,甚至是軍事的干預。
但是,美國人的做法卻令在台灣島上惶惶不可終日的蔣介石雪上加霜。
當毛澤東在北京的天安門城樓上向全世界宣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的時候,美國國務院也緊急召開了一個遠東問題圓桌會議。會議確定了一個事實:蔣介石已經被永遠地趕出了中國大陸,中國共產黨軍隊很快就會佔領台灣,時間最遲在1950年的下半年。美國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要盡快從中國脫身,結束與蔣介石政權的關係。國務卿艾奇遜甚至還主張,至少暫時不向國民黨政權提供軍事援助,而且也不應該試圖把台灣和中國大陸分離開。
美國政府的態度十分明確:在不承認新中國的同時,也不再支持已經沒有了希望的蔣介石。但美國國會一部分參議員卻主張繼續支持台灣,他們不斷向杜魯門總統施加壓力。為此,艾奇遜出面對美國軍方解釋:美國必須承認,中國共產黨人已經控制了全中國,國民黨已經崩潰。即使按照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意見繼續援助台灣,其效果最多是把台灣陷落的時間延遲一年,這對美國來講太不合算了。為了說明這個「不合算」,艾奇遜又十分耐心地列舉了五點理由:一、會使美國再次捲入一場有世界影響的失敗中,影響美國的威信;二、會把全中國人一致的仇恨集中在美國身上;三、會給蘇聯提供在安理會上攻擊美國的借口;四、會使美國在亞洲人民心目中成為一個腐敗並且威信掃地的國民黨政府的支持者;五、沒有人認為台灣一旦落入共產黨之手,會打破美國的遠東防線。而這第五條理由正是美國政府改變對台灣政策的最根本的原因。美國人意識到,台灣不值得他們付出
這麼高的代價,在台灣問題上,作為世界強國的美國眼光應該放遠一點。
1949年12月23日,美國國務院發出第二十八號密令:《關於台灣的政策宣傳指示》。文件確定了美國官方關於台灣問題的統一對外宣傳口徑,同時文件確定了任何支持台灣的做法都是對美國利益不利的,都會使美國捲入一場危險的戰爭,都會使美國成為中國人民的對立面。文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它強調了一個至今依舊十分敏感的重要觀點,即,台灣無論從歷史上還是從地理上,都是中國的一部分,中國是不能夠分割的一個整體的國家。
1950年1月5日,杜魯門代表美國政府發表了《關於台灣的聲明》,再次確認《開羅宣言》、《波茨坦公告》中關於台灣歸還中國的條款,宣佈美國無條件地認為台灣是中國的領土,美國對台灣沒有掠奪的野心。杜魯門說:「美國亦不擬使用武裝部隊干預其現在的局勢,美國政府不擬遵循任何足以把美國捲入中國內戰中的途徑,美國政府也不擬對台灣的中國軍隊供給軍事援助和提供意見。」基於這個聲明,美國宣佈從台灣撤走僑民。美國在台灣只留有一個領事級的代表,最高武官僅僅是一名中校。
杜魯門決心要看著蔣介石自生自滅了。昔日「盟友」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毫不含糊地就一刀兩斷了,對此,杜魯門和蔣介石兩個人心裡都有各自的隱衷。1948年,與民主黨候選人杜魯門競爭美國總統寶座的是紐約州共和黨州長杜威,杜威對社會主義充滿仇恨,強調要增加對中國國民黨軍隊的援助,主張派美國軍事顧問到中國去幫助國民黨改善軍隊素質,不帶任何附加條件地給國民黨政府10億美元以支撐滅亡在即的政權。大洋那一端的叫囂讓蔣介石感到格外興奮,他除了捐助現金幫助杜威競選之外,還特地批准定居在美國的孔祥熙以他私人的名義,在競選中為社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並且委託國民黨駐美大使顧維鈞向杜威頒授了一枚吉星勳章。對此,杜魯門知道得一清二楚,杜魯門說:「他們使許多眾議員和參議員聽他們的吩咐,他們有幾十億美元可花。我不是說他們收買了什麼人,而是說有許多錢在流動,有許多人按照院外援華集團的旨意行事。」可是,競選的結果還是杜魯門當選為美國總統。
為了向全世界表明美國「棄台」的決心,國務卿艾奇遜乾脆公開了美國在遠東的防線。在美國全國新聞俱樂部的演講中,他面對記者展開了一幅遠東地圖,用講解棒邊畫邊說:美國在西太平洋的軍事防線確定為北起阿留申群島,經過日本的琉球群島,南至菲律賓,台灣和朝鮮在美國的防衛圈之外。換句話說,凡是在美國的防衛圈之外的事情,美國不會去管。美國遠東軍事防線的公開,在全世界引起軒然大波,以至於在朝鮮戰爭爆發的三年中,艾奇遜不斷地受到美國激進派的攻擊,他們用艾奇遜證明著麥卡錫議員曾經說過的一句驚人的話:美國國務院一大半兒的人是共產主義分子。
杜魯門的聲明和艾奇遜的演講時間都是1950年的年初。
對遠東來講,這是一個微妙時刻。
儘管後來毛澤東針對杜魯門1月5目的聲明譴責美國「說話不算話」,但是當時杜魯門的聲明對北京無疑是一個安全的信號。橫渡台灣海峽的作戰計劃在毛澤東的腦海中已經成熟,現在需要關注的僅僅是軍事上的準備和氣象資料。全中國即將徹底解放的前景令毛澤東的那段時光顯得特別美好,他神采飛揚地穿行於建國初期的各種會議間,一次次地操著風趣幽默的湖南鄉音向人民描繪中國明天的藍圖,他說:「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我們的目的一定能夠達到!」
但是,在毛澤東舒暢的心情中還是有一塊小小的陰影。作
為富有遠見的政治家和軍事家,他多少預感到,在遠東北部與中國相鄰的朝鮮半島上,戰爭的態勢也許不可避免。毛澤東對此備感不安,而這種不安被美國報紙上的一篇文章給加強了。美國國會反對放棄台灣的議員寫出了分析1950年初遠東政治局勢的文章,文章巨大的黑色標題字讓美國人都心驚肉跳:杜魯門邀請共產黨進攻!
台灣,面積36000平方公里,人口600萬。日本佔領期間留下一些工業基礎,而大部分島民世代以耕作農田為生。1949年從大陸突然擁入的國民黨軍隊使這個封閉的島嶼驟然緊張起來。物價飛漲,物資奇缺,而解放軍馬上就要進攻的消息和美國「棄台」的政策使這個本已混亂的島嶼更加惶惶不安。從大陸掠奪了不少金條的國民黨顯貴們開始設法再次出逃,台灣政權在「保密防諜」口號的偽裝下,下令禁止台灣人員出島,大有「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的架勢,但卻更加劇了全島人心崩潰的進程。
國民黨撤退到台灣的號稱60萬人的軍隊,其實大半是已毫無鬥志的散兵,飛機沒有零件,汽油的庫存僅夠使用兩個月,破舊的軍艦有一半兒根本不能參加戰鬥。最後,連糧食都成了問題。
1949年台灣的糧食產量比10年前的產量少了14萬噸。分散在沿海各個小島嶼上的國民黨士兵衣衫破舊,飢腸輸輸,他們的作戰方案中最詳細的內容就是當解放大軍到來的時候如何逃命。
況且絕大部分出逃的士兵家屬親人還在大陸,對父母妻兒的思念在風雨飄搖的時刻更是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與解放軍打過仗的老兵們都知道,到時候把手舉起來是最好的出路,那樣解放軍會發給幾塊大洋當回家的路費,這是早點兒離開這個島嶼的最好的辦法了。
1950年,解放軍渡海進攻台灣最適宜的時間是在已6、7、8這三個月內。因為,到了9月,台灣海峽就會進入颱風頻發季節。
而在6、7、8這三個月中,戰役最有可能打響的時間是6月。
蔣介石盼望海上的颱風早點兒來到,越早越好,最好是整年不停地刮。
但是,6月,當他特地來到台灣海峽的海邊時,他看到的是一個平靜的、藍得像一塊大玻璃似的遼闊海面。此時,蔣介石的目光死死地向他出逃的那塊大陸望去,他根本沒有想到,就在這塊大陸的北邊,有著一個叫朝鮮的國家,用不了多久這個國家將與海峽那邊的大陸命運攸關。而此刻,纏繞蔣介石的問題只有一個:解放軍什麼時候打過來?
解放軍缺少空海軍力量。
在建國前夕的1949年7月,解放軍各主力部隊正向這個國家的邊緣地域發展戰果的時候,一個由劉少奇為首的代表團出發到蘇聯去了。這個代表團攜帶著一封中共中央給斯大林的信,信的內容是向蘇聯提出協助中國共產黨的軍隊進攻台灣,中國請蘇聯出動空海軍參戰。在蘇聯,劉少奇向斯大林說明了準備1950年解放台灣的設想,要求蘇聯提供200架戰鬥飛機並代訓飛行員。對於劉少奇的具體要求,斯大林很痛快地答應了;但是,對於中共中央在信中的請求,斯大林卻沒有首肯。蘇聯不願意在解放軍攻打台灣的時候派出空軍和海軍參戰,是擔心美國一旦無法坐視而介入將可能誘發蘇美戰爭。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五年之後,斯大林說:「蘇聯人民已經遭受了巨大的戰爭磨難,他們很難理解為什麼這樣做。」
毛澤東理解斯大林的顧慮。這個農民出身的偉大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在長期的戰爭中樹立了一個影響了他一生性格的信念,那就是「自力更生」。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辦自己的事情,「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毛澤東並沒把蘇聯的援助視為解決台灣問題的關鍵。但是,當他接到福建沿海前線的戰鬥報告時,他這個
從來沒有出過海的偉人開始有了疑慮。解放金門島的戰鬥,由於渡海工具的簡陋和渡海作戰的難度,解放軍傷亡巨大。沿海作戰尚且如此,打到台灣去的難度就更可想而知了。
毛澤東決定親自到蘇聯去。
1949年12月,莫斯科最寒冷的季節,出生於中國溫暖的南方的毛澤東乘坐火車橫穿了西伯利亞覆蓋著茫茫冰雪的荒原,來到蘇聯的克里姆林宮。
這是毛澤東一生中第一次離開自己的祖國。
中國共產黨從她成立的那天起,就決心以蘇聯共產黨為榜樣,通過浴血奮戰建立起像蘇聯一樣的社會主義國家。但是,在蘇聯看來,在中國這塊土地上,國民黨控制著全中國絕大部分地區,還是中國的合法政府,而共產黨還很弱小,居於中國偏僻地區的一些角落。由此在抗日戰爭期間,蘇聯把對中國的援助絕大部分給予了國民黨。直到1948年,共產黨的軍隊奇跡般地在四個多月的時間裡消滅了國民黨正規軍144個師,加上非正規的29個師,總人數在154萬人以上時,蘇聯才不禁大吃一驚。
蘇共中央派米高揚到當時中共中央的駐地西柏坡,來探究中國的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米高揚回到蘇聯後的結論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階層是由一群精通馬列主義的、極其有能力的精英所組成,國民黨的失敗是一種必然。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蘇聯還是提出共產黨和國民黨「劃江而治」。蘇聯的擔心是:一旦解放軍渡江解放全中國,美國就會參戰,從而將可能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把蘇聯也拖進去。結果卻是解放軍一直打到了國民黨的「總統府」,美國人沒管也沒救。
在劉少奇訪問蘇聯的時候,斯大林已經知道了不可輕視中國共產黨人,他曾這樣問劉少奇:「我們是否妨礙了你們?」劉少奇回答:「沒有。」斯大林還是說:「妨礙了,妨礙了,我們不大瞭解中國。」
不大瞭解中國的斯大林,怎麼可能瞭解毛澤東?
毛澤東率領的代表團是龐大的,名義上是來參加斯大林70壽辰慶典。但是,毛澤東到達莫斯科後,蘇聯方面沒有馬上安排毛澤東與斯大林會面,以至後來在見到斯大林的時候,毛澤東說:「我是個長期靠邊站的人。」在與斯大林的會談中,毛澤東主張搞一個中蘇「友好條約」,拿毛澤東的話講,搞出一個「既好吃又好看的東西」,但斯大林認為簽訂這樣一個條約會違背《雅爾塔協議》。毛澤東堅持要簽訂這個條約,表示這件事不做好他就不離開蘇聯。毛澤東之所以能耐下心來在異國他鄉作客長達幾個月之久,台灣問題是一個重要原因。在毛澤東第一次會見斯大林的時候,便把希望蘇聯援助解放台灣的事情提了出來,但得到的只是斯大林十分含糊的回答:「這樣的援助不是沒有可能的,本來是應該考慮這樣做的,問題是不能給美國一個干涉的借口。如果是指揮和軍事人員,我們隨時都可以派給你們,但其他的形式還需要考慮。」斯大林甚至說出這樣的話:「是否可以先向台灣空投傘兵,組織起暴動,然後再進攻呢?」
斯大林不想也不能破壞蘇、美、英三國在雅爾塔會議上對戰後遠東政治格局形式的共同承諾。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毛澤東對蘇聯的對立和對美國的蔑視同時產生了,而正是這兩點,對未來爆發的朝鮮戰爭的規模、發展和結局,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
當毛澤東還在莫斯科的時候,杜魯門1月5目的《關於台灣問題的聲明》發表了。後來的史學家認為這是一份讓斯大林「解放思想」的聲明。因為既然美國人主動放棄了雅爾塔會議上劃定的勢力範圍,公開聲明美國不管那麼多「閒事」,那麼蘇聯還有什麼可需要小心翼翼的?再說,當初國民黨政權在大陸即將崩
潰的時候,美國都沒武力干涉,那麼現在他們還會在乎那個小小的台灣嗎?斯大林的態度立刻有了轉變。於是,原來不想簽訂的條約簽訂了,名為《中蘇友好合作同盟條約》,援助中國解放台灣的事情也有了著落:斯大林同意毛澤東對「在適當的時候解放台灣做必要的準備」,「給予中國三億美元的貸款」,其中的一半兒用來購買解放台灣用的海軍裝備。不過,直到最後,斯大林也沒有同意蘇軍的飛機軍艦參加解放台灣的戰鬥。
解放台灣的軍事準備在樂觀的氣氛中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就在毛澤東在莫斯科的時候,還有一個異國的年輕人也在莫斯科,他對斯大林提出的問題和毛澤東的問題幾乎是同一個性質。斯大林沒有告知毛澤東關於這個人的問題,僅僅是在一次會談中,當談到把現在的中國人民解放軍中朝鮮籍幹部戰士全部移交給北朝鮮時,才算是快要接觸到那個年輕人的事了,然而斯大林只與毛澤東談論著中國的問題。當毛澤東談到中國的鄰國朝鮮時,他強調朝鮮北方應該對南朝鮮隨時可能發動的進攻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採取積極防禦的態勢。但此刻在毛澤東的心目中,新中國目前最迫切和最重要的問題是解放台灣。
與毛澤東同時在莫斯科的年輕人是金日成。
金日成來到蘇聯,是要向斯大林表達他渴望朝鮮統一的焦灼心情。
曾在中國東北寒冷的叢林裡、在蘇聯遠東部隊的軍營裡飽受過戰爭磨難的金日成英俊而高大,他的游擊隊曾讓朝鮮國土上的日本人膽戰心驚,他雖年輕但已位居朝鮮軍隊的將軍,在遠東多年的轉戰讓他自信而果敢。
蘇美兩國在朝鮮實施「托管」之後,1945年12月,蘇、美、英三國外長在莫斯科舉行了專門討論朝鮮問題的會議。會後發表的公報十分清楚地闡述了朝鮮的前途:「為使朝鮮成為獨立國家,蘇美兩國政府協商組成臨時朝鮮民主政府,並協同這個政府,幫助朝鮮人民在政治、經濟、社會上進步,盡快建成統一的獨立國家。」至少從理論上看,朝鮮的前途是光明的。根據這個公報精神,1946年3月,蘇美聯合委員會成立。但是,隨之而來的東西方兩大陣營開始的冷戰,在朝鮮問題上不可掩飾地暴露了出來。於是,「一個統一的獨立國家」僅僅成為了文件中的一句話,朝鮮實際上仍被一條戒備森嚴的鐵絲網分成南北兩個部分。
蘇聯軍隊進入北朝鮮後,1945年8月15日,蘇聯紅軍宣告:「朝鮮已經成為一個自由的國家。蘇軍將在和朝鮮的一切反日的民主政黨廣泛合作的基礎上,幫助朝鮮人民建立自己的民主政府。」顯然,蘇軍的這個承諾得到了渴望獨立與自主的朝鮮人民的極大擁護。1945年10月,朝鮮共產黨北方組織委員會成立。第二年,北朝鮮共產黨和朝鮮新民黨合併,成立了朝鮮勞動黨。1946年初,北朝鮮臨時人民委員會成立,它是以工人階級為領導的、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治機關。人民委員會公佈了其政治綱領:肅清一切日本帝國主義統治的殘餘,鎮壓反動勢力的活動,保證人民的民主和自由權利,對交通、銀行、礦山等大企業實行國有化,沒收日本、賣國者、地主的土地無償分配給農民,發展民族經濟和民族文化,為徹底完成民主革命、鞏固和加強朝鮮北部民主基地而鬥爭。這是一個徹底的共產黨所領導的、社會主義體系的政權,它的領導者是人民委員會委員長金日成。
1946年3月5日,北朝鮮的土地改革開始。日本佔領期間的日本企業、日朝合資企業、寺院和教堂的財產,地主佔有的面積在五町步(一町步等於一公頃)以上的土地,全部被沒收然後分給無土地或者土地很少的農民。有70萬以上的農民無償得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土地。殖民地和封建制的經濟基礎被摧
毀,農村的生產力得到空前的解放。這是貧苦者的節日,是剝削者的末日。金日成收到的農民的致謝信就有3萬多封,其中有幾十封信是用血寫的。同時,重要企業全部被國有化,從而保證了社會主義經濟在國民經濟中的主導地位,為恢復戰爭創傷和民族經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人民委員會還頒布了一系列社會改革的法令,比如男女平等法、八小時工作製法等等,使人民感受到國家的天空陽光空前明媚。
在南朝鮮,從美軍「托管」的第一天起,它的經濟和政治使陷入混亂之中,其程度遠遠超出遠東美軍最高司令官麥克阿瑟的預料。
美軍在朝鮮登陸的第一天,即1945年9月7日,麥克阿瑟頒布的第一條通告是:「對朝鮮北緯三十八度以南地區及該地區居民的一切政府權力,目前暫由本人行使。」接著,他制定了一系列讓南朝鮮人民憤怒的條款,其中一條是:原日本殖民政府人員繼續留職履行公務。可是日本在朝鮮的殘酷統治不是結束了嗎?還有一條是:在軍事管制期間,英語為官方通用的語言。難道「解放」了的朝鮮連自己的語言都不能通用嗎?美軍奉麥克阿瑟之命,解散了南朝鮮已經建立起來的人民委員會,恢復了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所有機構,並且成立的南朝鮮軍政府各級官員一律由美國軍官擔任,宣佈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一切法律有效,日本殖民統治者的財產全部歸美軍所有。據當時有關的統計數字披露,美軍把南朝鮮工農業總資產的80%都在「托管」時期裝入了自己的腰包。
美國人把美國式的民主帶給了南朝鮮,南朝鮮一下子冒出了各色各樣的「政黨」,最多的時候達到113個。這些「政黨」大多是政治上的歷史老冤家,誰也不願意與誰有一絲合作,拿麥克阿瑟自己的話講,「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麥克阿瑟一生的經歷表明他既是叱吒風雲的一代戰將,又是國際政治中典型的低能兒。他把美軍佔領日本的那一套用在了南朝鮮,他甚至從來沒想到,朝鮮無論在歷史上還是在二戰後,都和戰敗國日本的政治地位完全不同。在戰敗的結局中驚魂未定的、讓原子彈炸得驚恐萬狀的日本人可以把麥克阿瑟視為統治、專制、社會法制的象徵,但朝鮮對這個美國軍官沒有任何可屈從的理由,朝鮮人民渴望的是結束外國的統治,建立自己的國家。於是,僅1946年間,大規模的示威、抗議、罷工、罷課等活動從年初到年尾此起彼伏,接連不斷,席捲了南朝鮮73個郡。美軍出動騎兵和坦克鎮壓,結果使矛盾更加激化,以致到了10月,大丘爆發武裝起義並持續了兩個月之久,成為朝鮮歷史上著名的「十月抗爭」。
麥克阿瑟後來的繼任者李奇微將軍在他的回憶錄中承認:「美軍的軍事佔領政策和措施不得人心,失去了朝鮮人民的信任與合作。」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4:47
1947年10月17日,蘇聯在第二屆聯合國大會上,提交了兩項議案:一是邀請南、北朝鮮的代表參加聯合國討論朝鮮問題的會議;二是提議蘇美兩國於1948年初同時自北、南朝鮮撤出軍隊,讓朝鮮人民建立朝鮮的全國政府。結果,兩項議案均遭美國否決。
實際上,美國的真實想法是盡快從南朝鮮脫手。原因不僅僅是南朝鮮已成為美軍的政治泥潭,同時還因為美國國內的反戰呼聲日益高漲。美國國會秋季會議開始的時候,議員們收到了成百上干雙鞋,大多數是美軍家屬送來的。「戰爭不是已經結束了嗎?讓小伙子們回家吧!」日本投降的那天,美國大約有1200萬男女青年仍在軍隊服役,到了1946年,美國國會兩院撥款委員會規定,所有軍種加在一起,美國軍隊的總人數不得超過107萬。理由很簡單:世界大戰打完了,美國納稅人沒有必要養
活那麼多穿軍裝不幹活的人。基於這一點,11月14日,美國利用它在聯合國的特殊地位,強行通過了關於朝鮮問題的決議。
決議決定由澳大利亞加拿大、中國(國民黨政府)、薩爾瓦多、法國、印度、菲律賓和烏克蘭九國的代表組成「聯合國朝鮮問題臨時委員會」,派駐朝鮮「監督進行議會選舉」,「成立朝鮮全國政府和建立武裝力量」。表決時,蘇聯、白俄羅斯、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的代表拒絕投票,烏克蘭則宣佈它不參加這個「委員會」。
當其他國家在決定朝鮮的命運時,北朝鮮領袖金日成建議召開一個由「南、北朝鮮所有民主政黨、社會團體代表參加的聯席會議,作為實現祖國統一的當前措施之一」。1948年,會議召開了,南、北朝鮮56個政黨共454人參加了會議,其中的240人來自南朝鮮。會議反對南朝鮮單獨舉行「選舉」,致電美蘇兩國撤走軍隊,讓朝鮮人民在沒有任何外部勢力干涉的情況下,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會議的聯合聲明稱:「絕不承認南朝鮮單獨選舉的結果,也絕不承認和支持這一『選舉』產生的單獨政府。」
美國人很清楚,如果按照金日成的建議去做,統一朝鮮的只能是強大的、組織嚴密的、受到絕大多數人民擁護的共產黨政權,而這是美國人絕對不願意看見的局面。於是,1948年7月12日,在美國人的操縱下,南朝鮮的「選舉」終於舉行了。「國民議會」通過了《大韓民國憲法》,「大韓民國」成立了。麥克阿瑟將軍參加了大韓民國總統的「就職儀式」,這個總統名叫李承晚。
李承晚,1875年4月26日生於朝鮮黃海道平山一個富有的家庭,從小受外國教會的教育。21歲時因勾結日本人被關押了8年,出獄後到了美國,在普林斯頓大學獲哲學博士學位後回到朝鮮,當上了中學的校長,並參加了民族運動。1919年當上「大韓民國臨時政府」總統。但是,由於他向當時的美國總統威爾遜提出美國「托管」朝鮮的建議,加上他有貪污旅美僑胞捐獻的「獨立基金」的嫌疑,不久便被趕下台。日本佔領朝鮮後,他流亡美國。30年後,當麥克阿瑟進入南朝鮮時他還不知道世界上有李承晚這麼個人。麥克阿瑟的亞洲問題專家們對李承晚的評價是:「一個愛挑剔的老頭。」美國《芝加哥太陽報》記者馬克。蓋恩的說法則更為尖刻:「這是一個陰險狡猾的危險人物,他不合潮流,迷迷瞪瞪地撞進這個時代,運用陳腐觀點和民主機制達到荒謬絕倫的專制目的。」李承晚離開朝鮮後自封的各種頭銜讓美國人聽起來都將信將疑,後來的杜魯門總統就明確拒絕承認李承晚的「流亡臨時政府」,因為他知道承認就會「背離由朝鮮人民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政體和政府的原則」。
但此時的麥克阿瑟急於要尋找一個朝鮮人作為美國利益在朝鮮的代言人。他到處打聽有什麼合適的人選,最後打聽到了蔣介石的頭上。
蔣介石並不認識李承晚,但是,一個叫做金久的朝鮮人是蔣介石的朋友,金久曾長時間地居住在中國,成為蔣介石的座上客,深得蔣介石的友情。金久知道李承晚是那個「流亡臨時政府」的總統,於是消息經過金久的傳播,許多在中國的富裕的朝鮮商人特別推薦了李承晚。於是,麥克阿瑟請金久和李承晚來到漢城,當看金久的面,麥克阿瑟這位「亞洲的太上皇」表示,讓李承晚擔任南朝鮮的統治者。麥克阿瑟為了把戲演得更真切,專門舉行了一個「歡迎李承晚回到漢城」的儀式,以便讓「全朝鮮人民看看自己的領袖」。
這是麥克阿瑟在政治上所做的又一件低能的事。當兩年以後朝鮮戰爭爆發時,麥克阿瑟飽嘗了他精心選來的「李總統」的刁鑽古怪。
1948年,李承晚73歲。
在「大韓民國」成立一個多月後,北朝鮮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成立,金日成當選為首相。
至此,在遠東的朝鮮半島上,同一國家和民族,出現了兩個意識形態絕然敵對的政權。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由於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大陣營的對立而導致分裂的國家有兩個,一個是德國,一個是朝鮮。德國是二戰中侵略國的核心,是美蘇盟軍的敵人,它的分裂始發於勝利各方對戰敗國家的佔領。而朝鮮作為一個德意日法西斯統治的受害國,為什麼也落得和德國一樣被分裂的結局?
沒有人,包括蘇聯人和美國人,會認為這樣的一個朝鮮半島會平安無事。「戰爭是早晚的事。」美國駐南朝鮮大使約翰。穆喬說,「說不定就在哪天早上。」
1948年底,為了迫使美國從南朝鮮撤軍,蘇聯首先從北朝鮮撤軍。蘇聯撤軍之後,朝鮮半島局勢驟然緊張起來。短短幾個月內,在三八線上由南朝鮮挑起的軍事摩擦達到37起,李承晚向三八線附近秘密調集的士兵人數已達4.l萬人。
美軍在撤離之前向李承晚政權提供了價值達1.9億美元的武器裝備,其中美制和日制步槍15萬多支,各種火炮2000多門,坦克5000輛。美軍還動用了85萬人,擴寬了仁川到漢城、漢城到釜山以及經過金浦機場和橫斷三八線的戰備公路,擴大了以金浦機場為中心的飛行基地,並花費巨大的資金改造了仁川浦項、麗水等港口,在木浦、墨湖等地修建了海軍基地。在重要地區修築半永久性軍事設施的同時,還沿著三八線構築了幾百公里的戰場和交通壕。1947年夏天,美國總統特使魏德邁將軍視察南朝鮮,把南朝鮮的擴軍計劃推向高潮。李承晚計劃在兩年內,建立起一支15萬人的「國防軍」。他頒布的《兵役法》規定,凡是17歲到60歲的有勞動能力的南朝鮮男人,都在服兵役的範圍之內。為此他向美國既要錢又要物,胃口之大令杜魯門總統感覺到了「過分」。
在美國的支持下,李承晚毫不掩飾他將「北進統一」朝鮮的企圖。他一次次拒絕北朝鮮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建議,揚言「南北分裂是必須用戰爭來解決的」。為了解決戰爭一旦爆發後的。後院「安全問題,在美國顧問團的指揮下,李承晚對南朝鮮人民游擊隊和愛國人士進行了大規模的」討伐「,南朝鮮遭到屠殺的人數超過10萬。1949年,李承晚認為他的準備已大致成熟。4月,他在給南朝鮮駐聯合國特使趙炳玉的信中說:「我認為,就這種形勢,你應該極其秘密地與聯合國以及美國高級官員開懷暢談。為了統一,除了缺乏武器和彈藥外,我們在其他方面都已經準備就緒。「7月,李承晚向記者發表談話,表示」佔領北韓就可以實現統一「。10月,他在記者招待會上又說:「要不流血,統一獨立是不可能實現的,即使實現了也不會長久。「10月31日,他在美國」聖福爾「號巡洋艦上發表演說,表示」南北分裂是必須用戰爭來解決的「。到了1950年,李承晚進入了」北進統一「的最後準備階段。2月,他率領軍界的高級官員前往東京,當面向麥克阿瑟匯報他的進攻計劃,聽取麥克阿瑟在軍事上的」具體指示「。4月,集結在三八線附近的5個師得到了直屬炮兵和其他技術兵種的加強。同時,為了配合南朝鮮的」北進統一「,美國的高級軍事官員,包括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海軍作戰部長謝爾曼。空軍參謀長博格等人先後到達日本,以加緊美軍在遠東地區的部署。其中,美國第七艦隊增加了兩艘航空母艦,兩艘巡洋艦和六艘驅逐艦。美國空軍三個B-26和B-29轟炸機聯隊、六個殲擊機聯隊、兩個運輸機聯隊都集中在了日本的基地。
美國駐日本的第八集團軍各師做好了戰爭的一切準備。
在遠東,戰爭的機器已經開始運轉。
對於南朝鮮的戰爭準備,金日成從來處在高度的警覺中,同時他也憂心忡忡,因為這個時候,金日成手上能夠作戰的部隊只有武器裝備不足的三個師,而在李承晚的身後是擁有美式裝備的六個師。出於安全的考慮,金日成兩次向斯大林提出請求締結《朝蘇友好互助條約》,並要求蘇聯給予北朝鮮軍事援助。
1949年3月,金日成在訪問蘇聯的時候,直接向斯大林提出了北朝鮮的安全問題。斯大林答應給予北朝鮮必要的軍事援助,但沒有明確具體的答覆。
1949年5月,金日成的特使極其秘密地在當時北平西山的「雙清」別墅裡見到了毛澤東。特使向毛澤東介紹了朝鮮半島一觸即發的戰爭局勢之後,毛澤東表示他同意金日成在信中的看法:朝鮮半島的衝突在所難免。「對你們來說,持久戰是不利的,因為即使美國不干涉,也會唆使日本向南朝鮮提供戰爭的援助。」毛澤東這樣分析,「你們沒有必要擔心,中國和蘇聯站在你們一邊。一旦情況需要,中國會派軍隊與你們一起並肩作戰。」
這是毛澤東第一次向金日成表示,如果朝鮮戰爭爆發,中國可以出兵參戰。
為了幫助北朝鮮的防禦,毛澤東甚至把人民解放軍中的兩個朝鮮師移交給了金日成。但關於目前的朝鮮局勢,毛澤東明確表示,不希望看見戰爭立即爆發,原因一是國際形勢不允許;二是中國共產黨還不能有效地支持北朝鮮。而「一旦完成了統一中國的任務,情況就不同了」。
毛澤東所說的「統一中國的任務」,就是指台灣島的解放。
與不熟悉、甚至一開始就存在隔閡的毛澤東相比,斯大林對包括金日成在內的北朝鮮領導人更加信任。這也許和金日成在蘇聯遠東軍中作過戰有一定關係。面對南朝鮮的進攻態勢,作為政治家和軍事家的金日成更加強烈地意識到:作為朝鮮的共產黨人,統一祖國,建立一個獨立、自主的社會主義國家,是自己當然的責任。但是斯大林依舊對朝鮮半島一旦爆發戰爭的後果感到擔憂,理由是「美國在中國失敗後,可能會更加直接地干預朝鮮事務」。那麼一旦北朝鮮置身於戰爭,不但軍力上不佔優勢,還會在政治上讓「美國有了武裝干涉朝鮮的借口」。
就在這時,艾奇遜國務卿把那個將朝鮮和台灣劃在防衛範圍之外的美國遠東防線計劃擺在了全世界的面前。金日成立即再次向蘇聯方面提出自己的計劃。這次斯大林不能不考慮了。
應該說,在朝鮮和台灣這兩個懸而未決的問題中,更讓斯大林憂心的是朝鮮。與和蘇聯的安全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的台灣相比,朝鮮的地理位置一直是蘇聯在遠東與日本抗衡的重要戰略要點。況且,金日成要的僅僅是武器裝備,而不是蘇聯士兵。至於美國可能的干涉,既然艾奇遜說得那麼明白,擔心也許是不必要的了。
1950年1月8日,斯大林向蘇聯駐北朝鮮大使發了一封電報,表示他同意向金日成提供援助,並準備隨時就此事接見金日成。
3月30日,金日成再次秘密訪問莫斯科。蘇聯對北朝鮮的援助,是以有償方式進行的:北朝鮮以9噸黃金、40噸白銀和1.5萬噸其他礦五,換取蘇聯價值1.38億盧布的武器裝備。這些裝備可以武裝起三個步兵師。斯大林在聽取了北朝鮮一旦面臨南朝鮮的戰爭威脅時完整的作戰準備計劃後,表示很滿意。
最後,斯大林告訴金日成:應該把計劃通報給毛澤東。
當北朝鮮軍隊在戰爭一旦爆發情況下的作戰準備已經完成時,斯大林堅持讓金日成徵求毛澤東的意見。
1950年5月13日,在距金日成和毛澤東同在莫斯科會見斯大林近半年之後,在距朝鮮戰爭爆發只有一個月多一點的時候,
金日成到達北京。毛澤東沒想到金日成的作戰準備計劃已經如此地完備。當時,新中國在北朝鮮還沒有派駐大使,也沒有軍事觀察人員,毛澤東對金日成所做的一切瞭解甚少。此刻,毛澤東已經知道了蘇聯將給予金日成一定的軍事援助。
毛澤東給斯大林發出一封電報。第二天,斯大林回電。電文如下:毛澤東同志:在與朝鮮同志的談話中,菲利波夫(斯大林的化名)和他的朋友們表示如下意見:由於國際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們同意朝鮮人著手重新統一的建議。但有個附帶條件,即問題最終應該由中國同志和朝鮮同志共同來決定。如果中國同志有不同意見,那麼對問題的解決就應該延遲,直到進行一次新的討論。會談中的細節朝鮮同志可能會向您轉述。
毛澤東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然後他向金日成轉達了中共中央關於同意北朝鮮作戰準備計劃的意見。之後,毛澤東像上課一樣,從政治準備到軍事準備,再到戰爭的具體打法,詳細地向金日成作了闡述。
而這時,中國軍隊進攻台灣的許多技術問題正在解決,軍事準備工作進展十分順利。即使在朝鮮戰爭爆發的情況下,最遲到1951年,解放台灣的條件也應該基本具備了。但是,毛澤東還是有一個擔心,那就是朝鮮戰爭一旦爆發,美國政府很可能改變對台灣的政策。如果真是這樣,後果就很難設想了。
1950年6月7日,朝鮮戰爭爆發前18天,金日成再次以祖國統一民主主義戰線中央委員會的名義發表了《關於促進祖國和平統一方案的呼籲書》,建議召開南、北朝鮮各政黨、社會團體代表的協商會議,商談統一的條件、大選的程序等問題,並建議8月舉行全朝鮮的民主大選。
11口,距離戰爭開始還剩14天,南朝鮮拒絕了金日成的和平統一呼籲。
17日,距離戰爭開始還剩8天,美國總統杜魯門的顧問杜勒斯在三八線上的戰壕裡,舉起望遠鏡眺望朝鮮北方。據說,這一天,杜勒斯在戰壕裡審查了南朝鮮的「北進統一」計劃。
19日,距離戰爭開始還剩6天,金日成再次建議,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議會和南朝鮮的國會聯合起來,建立單一的全朝鮮的立法機關,以便統一祖國。遭南朝鮮方面再次拒絕。
關於南、北朝鮮到底是「誰打的第一槍」這個問題,至今還在戰史學家那裡爭論不休。涉及朝鮮戰爭的各國戰爭檔案還沒有完全解密。但是最終在「誰打的第一槍」問題上糾纏是沒有本質意義的,因為,朝鮮戰爭爆發的性質是解決民族內部統一問題的內戰,而朝鮮戰爭爆發的根源是美蘇兩個大國在日本戰敗後對朝鮮的分割佔領。沒有那個叫迪安的上校在朝鮮版圖上隨意畫出的三八線,就不會有這場發生在遠東的戰爭。
果然不出毛澤東所料,朝鮮戰爭爆發的第二天,美國的第一個反應是:武裝封鎖台灣海峽。
美國為什麼在朝鮮戰爭爆發後對台灣問題如此敏感?杜魯門為什麼從他關於台灣問題的聲明中如此迅速地轉變?這一直是歷史學家想徹底弄清楚的問題。戰後解密的檔案資料顯示,在戰爭爆發前10天,美國國防部長約翰遜和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從遠東地區視察回來,帶回了一份美國駐遠東最高司令官麥克阿瑟將軍的備忘錄。這份備忘錄在朝鮮戰爭爆
發的那天由杜魯門在布萊爾大廈緊急召集的會議上作了宣讀。
備忘錄詳細闡述了台灣目前的危機,引用外交人土的說法是:台灣將在7月15目前被共產黨中國佔領。在台灣的美國人已經接到警告,讓他們盡快離開台灣。麥克阿瑟以遠東最高司令官的名義闡明瞭不讓共產黨中國佔領台灣對美國具有的重大戰略利益。現在無法確定麥克阿瑟的這份備忘錄在布萊爾大廈的會議上對美國的決策者們產生了多大影響,但可以肯定的是麥克阿瑟的一句話在杜魯門心中產生了不可低估的份量,麥克阿瑟說:台灣是美國在遠東地區的「一艘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
於是,由國務卿艾奇遜提出的一項武裝干涉台灣的建議被杜魯門接受了。當天晚上,杜魯門要求國防部長約翰遜就美國第七艦隊向台灣海峽的調動一事問麥克阿瑟發出指示。杜魯門迅速改變美國對台灣問題政策的理由是,他認為共產黨在朝鮮的舉動是有計劃的擴張行動,對台灣的封鎖能夠讓朝鮮問題局部化,並且顯示美國的力量,迫使共產黨退出南朝鮮。
美國的行動引起北京的強烈反應。武裝封鎖台灣海峽不但使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台灣的計劃受挫,而且在政治上產生了一個不是問題的新問題,這就是:「台灣地位未定」。也就是說,台灣是不是中國的領土,要等以後才能再討論。
作為影響了世界的偉人,毛澤東此時的目光已經從一個小小的台灣島上移開,他從一開始就沒把美國干涉台灣當做單純地干涉中國內政來考慮,他在言論中提出了「帝國主義本質」這個概念,指出了美國在亞洲乃至全球的侵略野心。毛澤東說:「中國人民早已聲明,全世界各國的事務應由各國人民自己來管,亞洲的事務應由亞洲人民自己來管,而不應由美國來管。美國對亞洲的侵略,只能引起亞洲人民廣泛而堅決的反抗。杜魯門在一月五日的聲明中還說,美國不干涉台灣,現在他自己證明了那是假的,並且同時撕毀了美國關於不干涉中國內政的一切國際協議。美國這樣地暴露了自己的帝國主義面目,這對於中國和亞洲人民很有教益。美國對朝鮮、菲律賓、越南等國內政的干涉,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全中國人民的同情和全世界人民的同情都將站在被侵略者方面,而決不會站在帝國主義方面。他們將既不受帝國主義的利誘,也不怕帝國主義的威脅。帝國主義是外強中乾的,因為他沒有人民的支持。全中國和全世界的人民團結起來,進行充分的準備,打敗美帝國主義的任何挑釁。」
在台灣島上整天擔心解放軍進攻的蔣介石在聽到杜魯門聲稱「台灣地位未定」這句話時,心裡也不舒服了一下。在指示「外交部」發表了一個「保證中國主權完整」的聲明後,他終究還是掩蓋不住對朝鮮爆發戰爭的歡喜若狂,而當美國第七艦隊來到台灣海峽時,蔣介石更感到了他將絕處逢生。因為不但台灣島暫時安全了,而且,朝鮮戰爭很可能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如果真是這樣,他借助美國的力量「反攻大陸」不是不可能的。當時台灣駐漢城「大使」邵毓麟把蔣介石的這種興奮說得十分露骨:「朝鮮對於台灣,更是只有百利而無一弊。我們面臨的中共軍事威脅,友邦美國拋棄以及承認匪偽的外交危機,已因韓戰爆發而局勢大變,露出一線轉機。中韓休戚與共,今後韓戰發展如果有利南韓,也必有利於我國。如果韓戰演成美蘇世界大戰,不僅南北韓必成統一,我們還可能會由鴨綠江而東北而重返中國大陸。
韓戰進展不幸而不利南韓,也勢必因此而提高美國及自由國家的警覺,加緊援韓必不致任國際共黨渡海進攻台灣了。」
蔣介石向麥克阿瑟發了個電報,內容是:願意出兵3.2萬,參加朝鮮的戰爭!
戰爭爆發的第三天,中國總理周恩來發表了一份措辭強烈的政府聲明。這個聲明立即在全世界傳播,想必蔣介石也可以
見到,只是不知他見到後是否還能依然興奮異常。周恩來的聲明如下:我現在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聲明:杜魯門二十七日的聲明和美國海軍的行動,乃是對中國領土的武裝侵略,是對聯合國憲章的徹底破壞。美國政府的這種暴力掠奪行為,並未出乎中國人民的意料,只更增加了中國人民的憤慨,因為中國人民許久以來即不斷地揭穿美國帝國主義侵略中國、霸佔亞洲的全部陰謀計劃,而杜魯門這次聲明不過是將其預定計劃公開暴露並付之實施而已。
我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宣佈:不管美國帝國主義者採取任何阻撓行動,台灣屬於中國的事實,永遠不能改變,這不僅是歷史的事實,且已為《開羅宣言》、《波茨坦公告》及日本投降後的現狀所肯定。
我國全體人民,必將萬眾一心,為從美國侵略者手中解放台灣而奮鬥到底。戰勝了日本帝國主義和美國帝國主義走狗蔣介石的中國人民,必能勝利地驅逐美國侵略者,收復台灣和一切屬於中國的領土。
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號召全世界一切愛好和平正義和自由的人民,尤其是東方各被壓迫民族和人民,一致奮起,制止美國帝國主義在東方的新侵略。只要我們不受恫嚇,堅決地動員廣大人民參加反對戰爭製造者的鬥爭,這種侵略是完全可以擊敗的。
中國人民對於同受美國侵略並同樣進行反抗鬥爭的朝鮮、越南、菲律賓和日本人民表示同情和敬意,並堅信全東方被壓迫民族和人民,必能把窮凶極惡的美國帝國主義的戰爭製造者,最後埋葬在偉大的民族獨立鬥爭的怒火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5:42
漢城大逃難
在朝鮮戰爭留下的史料中,有一張照片聲名顯赫,照片上是一個頭戴禮帽的美國人舉著望遠鏡,在一群美國軍人和南朝鮮軍人的簇擁下,正在望遠鏡後向朝鮮北方窺望。地點是朝鮮三八線前沿,南朝鮮一方的戰壕中。照片上的美國人叫杜勒斯,是當時美國總統杜魯門的特使。這位美國共和黨著名的外交事務發言人,自從被國務卿艾奇遜邀請為幕僚後,便成為記者追逐的政界人物之一。儘管美國方面,包括杜勒斯本人對這張照片的背景多次加以解釋,聲明美國總統特使的南朝鮮之行和6月23日對三八線的視察,與兩天後爆發的朝鮮戰爭是「純屬偶然巧合,沒有任何內在的聯繫」,但歷史本身卻使任何解釋都無法消除世界輿論對美國大員朝鮮之行的強烈懷疑,更何況杜勒斯在南朝鮮議會演說中又有這樣一番含糊不清的話:「在精神上,聯合國把你們當做他們的成員之一,美國人民歡迎你們成為這個締造自由世界的大家庭中一個平等的成員。因此,我要對你們說,只要你們繼續有效地在創造人類自由的偉大事業中發揮作用,你們永遠不是孤立的。」
「美帝國主義及其南朝鮮走狗精心策劃了朝鮮戰爭。」這是朝鮮戰爭中北朝鮮一方至今堅持的戰爭結論,並作為圖片說明文字配在了杜勒斯視察三八線這張著名的照片下方,使之成為經典的歷史記錄。
東京第一大廈,一座位於日本天皇皇宮護城河邊的高大建築物,二戰前是日本一家保險公司的總部,現在是美軍駐遠東部隊司令部。一位在日本和東南亞幾乎擁有太上皇般地位的美國軍人,此刻正陪著杜勒斯看電影。這是一部老式的好萊塢影片,講的是美國西部牛仔快速從斜在腰間的槍套中拔槍殺人的故事,當然故事中一定少不了英雄救美人的情節,美人也是美國式的,美艷並有野性,可以和一個殺了人或被殺之前的牛仔在鋪著麥草的牛車水輪下抱在一起瘋狂地滾來滾去。麥克阿瑟很喜歡這類美國電影,他身邊的杜勒斯卻有點心神不定,因為12個小時前,朝鮮戰爭爆發了。
杜勒斯對麥克阿瑟的冷靜感到巨大的驚訝,尤其是他看見麥克阿瑟靠在柔軟的皮椅上,叼著那個世界上至少有一半兒人都熟悉的玉米芯煙斗的神情,杜勒斯心裡掠過一種無以名狀的複雜情緒。杜勒斯知道,這個玉米芯煙斗即使在二戰戰況最殘酷的時候也沒有離開過這位美國將軍的嘴唇。二戰結束後,美國的報刊輿論曾猛烈地攻擊過這個煙斗,說那簡直就是戰爭和死亡的標誌,再叼著它會引起戰後餘生的人們的反感,於是,極力想在日本裝扮成和平領袖的麥克阿瑟就很少在公開場合叼著那個煙斗了。今天,這支象徵著「戰爭和死亡」的煙斗又開始當眾冒煙了。
朝鮮戰爭是麥克阿瑟一生中遇到的第四次戰爭。
「一頭讓人捉摸不定的、狂妄的、難以駕馭的公牛。」杜勒斯和杜魯門對麥克阿瑟的評價完全一致。由於解放菲律賓、接受日本投降等一系列戰績而獲得最佳感覺的麥克阿瑟從沒有意識到,軍人在戰爭結束後終究會成為政客們的掌中之物。杜勒斯看出麥克阿瑟很有點兒歡迎朝鮮戰爭爆發的感覺。將軍是靠戰爭輝煌的,這不,戰爭又一次來了!
70歲的美國遠東軍最高司令官麥克阿瑟將軍已經到達了一個職業軍人權力和榮耀的頂峰。這位參加過一次世界大戰,並且在二次世界大戰中戰功赫赫的傳奇名將,用自己傑出的軍事才能和成千上萬士兵的生命換來了在遠東至高無上的地位。
麥克阿瑟身高一米八0,清瘦,腰桿兒永遠筆直,軍裝永遠筆挺,說話滔滔不絕,無論什麼話題,均能繪聲繪色,詼諧而又條理分明。他非凡的記憶力和博覽群書的吸納力,令他的崇拜者對他更加五體投地。麥克阿瑟渴望別人對他的崇拜,渴望出人頭地,於是和所有自我感覺極端良好的人物一樣,他往往言過其實,不能容忍批評,有時甚至為掩飾自己的過錯而大言不慚地撒謊。
正是這點最讓記者們高興,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位將軍善於製造新聞,「極具表演才能,像一名電影明星」。美國作家小布萊爾寫道:「削瘦細長的手指舉著煙斗,點了又點,火柴劃了一根又一根,專心致志,神采飛揚,讓很多來訪問者為之感動,無不從內心深處油然升起對他的無限欽佩。」麥克阿瑟似乎永遠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的每時每刻都在被記入史冊,於是,他的舉手投足和言談舉止都彷彿在綵排一樣地具有舞台的誇張感。他說話時從不喜歡坐著,因為那樣會妨礙他的表演。當他口若懸河之際,他會踱來踱去,不時地做出讓攝影師滿意的動作。麥克阿瑟的一個隨從參謀估計,他每講一席話,「至少需要踱步五英里」。
麥克阿瑟1880年1月16日出生於美國阿肯色州小石城的一座軍營裡,是一個棉花商的女兒與一個美國陸軍上尉的愛情產物。他說:「在我會走路和說話之前,我就學會了打槍和騎馬。」他13歲進入西德克薩斯州軍校,顯露出打仗需要的才華。
他是學校的網球冠軍,是優秀的棒球游擊手,他率領的足球隊以堅固的防守名噪一時,「任何球隊都沒有攻破西德克薩斯軍校球隊的大門」。麥克阿瑟的理想是進入著名的西點軍校,在經過第一次考試失敗後,1899年,他終於成為西點軍校當時公認的最英俊的學員,同時也是最優秀的學員之一。麥克阿瑟在西點軍校四年的成績中有三年名列全班第一,而他畢業時的成績是98.14分,據說是西點軍校建校以來的最高分數。1917年,麥克阿瑟渴望的作戰機會來了,他被派往法國,任美國「霓虹第二十四師」參謀長,軍銜上校。他很快在戰爭中出了名,「是戰爭中最勇敢無畏的軍官之一」。他拒絕戴防毒面具,裝束從來與眾不同:發亮的高領毛衫,一頂俏皮的軟帽,手裡提著根馬鞭。新聞界對他的稱呼是:「遠征軍中的花花公子」。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麥克阿瑟當上了西點軍校校長,30歲的他以整頓軍校的教程和紀律而聞名,他將西點軍校帶入了現代軍事時代。1930年,麥克阿瑟就任美國陸軍參謀長,是美國歷史上就任這一職務最年輕的人。二戰開始後他成為盟軍太平洋戰區最高指揮官。
在對日作戰中,他指揮的諸多戰役令他的軍事才能達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萊特灣大海戰、呂宋登陸、收復巴丹、沖繩戰役,麥克阿瑟的陸軍軟帽、深色墨鏡、玉米芯煙斗以及走路時胳膊大幅度擺動的姿勢,一時成為舉世仰慕的英雄形象。經過大撤退和大反攻的戲劇性戰爭進程,他和他的司令部參謀們在菲律賓海灘登陸時,麥克阿瑟讓記者導演著在渾濁的海水中來回走了幾次,然後他說:「我說過,我要回來的!」這句「台詞」登在世界各大報
紙的顯赫位置,讓飽受日軍蹂躪的亞洲百姓熱淚盈眶。
麥克阿瑟曾回憶最初影響了他軍事生涯的父親對他的教誨:「更為重要的是啟發我的責任感,我懂得了,對於該做的正當之事,不管個人做出什麼樣的犧牲,都要去實現它。我們的國家高於一切。有兩件事必須終生忌戒:永不說謊,永不惹是生非。」
然而,麥克阿瑟終生被人攻擊的兩點正是他不斷地說謊和不斷地惹是生非。
6月27日杜勒斯將從東京返回美國時,麥克阿瑟堅持要到機場送他,結果飛機出現故障不能按時起飛,於是麥克阿瑟就和杜勒斯聊天打發時間。參謀人員試圖把最高司令官拉回到辦公室去,因為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要求立即和麥克阿瑟舉行電傳打字會議,並告之華盛頓將有重大決定。但是,麥克阿瑟堅持留在機場不走。「告訴他們,我正忙著為杜勒斯先生送行,讓我的參謀長跟他們說好了。」至於此刻人人都擔心的朝鮮戰場的局面,麥克阿瑟對神情緊張的杜勒斯說:「如果華盛頓對我不礙手礙腳的話」,「我可以把一隻手綁在身後,只用一隻手就可以對付」。
參謀人員決定想出個辦法將固執的司令官騙回去。他們讓機場廣播室播出一條假消息,說飛機準備立刻起飛。麥克阿瑟把杜勒斯送上飛機,進行了親切得誇張的話別,然後才離開機場。麥克阿瑟走了之後,杜勒斯立即被請下飛機,又在休息室待了好一段時間,飛機才真正起飛。
杜勒斯在日本充分領略了麥克阿瑟的神氣活現。他回到美國向杜魯門總統匯報遠東局勢時,其中的一條建議是:讓那個狂妄的老傢伙下台。
然而,朝鮮的情況確實不妙了。
6月25日中午,美軍駐南朝鮮顧問團真正意識到戰爭局勢的嚴重性。
戰事沿三八線全線展開,但激烈的戰鬥發生在兩條直指南朝鮮首都漢城的公路上。
在鐵原——議政府一線,北朝鮮人民軍由蘇制T-34坦克開道,在重炮、迫擊炮和重機槍火力的支持下,兩個師加一個團,共2.8萬人,迅速突破南朝鮮僅一個不滿員師的戰線,然後以驚人的速度向前推進。沿著西海岸的公路向南,人民軍和南朝鮮軍的兵力對比和鐵原——議政府一線一樣。這兩個方向一東一西,像一隻張開的鐵鉗,將要在南朝鮮的心臟漢城合口。
北朝鮮人民軍在蘇聯武器裝備的援助下,當時已編有10個步兵師,1個坦克旅和1個摩托化團,兵力不多,但其軍官素質和士氣是南朝鮮軍隊所不能匹敵的。其土兵的來源大部分是參加過抗日戰爭的老戰土,也有參加過中國的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朝鮮族士兵,即使是新兵也大都是剛剛翻身解放的工人和農民,政治優勢使北朝鮮軍隊在戰爭初期顯示出驚人的力量。
高浪浦方向,南朝鮮第十三團在第一波次的交戰中死傷就達90%,人民軍的坦克很快突破了南朝鮮軍的陣地。
臨津江方向,南朝鮮第一師在美軍顧問羅德維爾中校和白善燁師長的指揮下,在臨津江南岸部署陣地,等待潰敗下來的十二團,然後重新組織抵抗。結果,十二團潰敗的士兵蜂擁而至,後面緊跟著的是人民軍第一師的追兵。南朝鮮工兵飛快按下電鈕,想炸掉臨津江大橋,但電纜已經被切斷,人民軍潮水般地湧上來,佔領了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大橋。
議政府方向是軍事上極為重要的地理走廊,坦克可以從此展開,這個方向是漢城淮一的屏障。駐守在這裡的南朝鮮第七師面對的是人民軍最精銳的第三、第四師。人民軍兩個師同時展開攻擊,工兵在坦克和自行火炮的掩護下,破壞了公路兩邊的
碉堡,步兵登上公路邊陡峭的山崖向敵後滲透,公路上正面進攻的坦克部隊堅決地推進,南朝鮮軍隊的前沿陣地很快瓦解了。
只有春川方向的南朝鮮軍隊在人民軍第二軍的進攻面前進行了局部的反擊,但由於議政府方向南朝鮮軍隊的潰敗,春川已成為孤立的突出部,如果不逃命就來不及了,於是推一的抵抗被放棄了。
被美軍顧問團團長威廉。羅伯特准將稱為「亞洲之雄」的南朝鮮陸軍在戰爭爆發時的表現,與其說是讓顧問團失望,不如說是讓美國人震驚。滂沱大雨中,到處可見已經不成建制的南朝鮮軍隊在向南渡逃。
就在這個時候,美軍顧問團又接到了令他們更為震驚的報告:人民軍數架蘇制雅克螺旋槳飛機飛臨漢城和金浦機場上空,金浦機場的控制塔台和一架美制C-54運輸機被擊中,一個油罐起火,漢城附近的另一個小型機場也遭到攻擊,機場上的10架教練機被擊中了7架。最為嚴重的是,這些機場上的飛機已開始沿著公路北飛,在已經驚恐萬狀的南朝鮮軍隊的上空低空射擊,使本來的潰敗變成了綿延幾十公里的恐怖。美軍顧問團不得不在發給麥克阿瑟將軍的電報中說:「無論從軍事形勢上還是從心理上看,韓國陸軍已經完全垮了。」
6月25日晚上,麥克阿瑟在東京看電影的時候,潰敗中的南朝鮮軍隊真的在漢城北部的彌阿里一帶建立起一條阻擊陣地,稱做「彌阿里防線」。南朝鮮軍隊企圖利用這一帶環抱京元公路的丘陵地形,為守住漢城做最後的抵抗。這的確是最後的抵抗,戰鬥一直進行到27日中午,人民軍終於突破了「彌阿里防線」前面的「倉洞防線」,天一黑,人民軍士兵便大規模滲透到了整個防線的後方,「彌阿里防線」徹底垮了。
麥克阿瑟得到的形勢預測是:漢城可能會失守。
戰爭最後的受害者永遠是平民百姓。6月25日晨,漢城雨過天晴。星期日的街頭,城市風景和昨天一樣。10時,街上突然出現軍隊的吉普車,憲兵通過車上的喇叭喊:「國軍官兵立即歸隊!」吉普車消失後,載著士兵的卡車和牽引火炮從街上疾駛而過,漢城市民們開始猜測:也許邊境上又發生什麼事了吧?漢城報紙的號外開始滿街散發:北朝鮮軍隊今日拂曉從三八線開始南侵,我軍立即與敵交戰,正在將敵擊退中。
漢城市民開始嚮往北開進的軍車和徵用的運兵公共汽車歡呼。他們絕對相信政府平時反覆說過的話:戰爭一旦爆發,便立即佔領平壤,在短時間內就能統一北方全境。但是,當市民們聽見頭頂上有飛機的聲音時,他們抬頭看見了機身上的北朝鮮軍標誌。飛機撒下的傳單上寫著:南朝鮮軍隊在美帝國主義的支持下,向北方進攻,北方軍隊將給予堅決反擊。
到了11時,漢城廣播電台的廣播詞是:「甕津地區,摧毀敵人坦克7輛,繳獲衝鋒鎗72支、步槍132支、機槍7挺、火炮5門,全殲敵人1個營……一個共軍團長同他的共產軍一起投誠……」
也是門時,平壤廣播電台這樣廣播:「無賴叛逆李承晚命令李偽軍侵略了北方,人民軍開始自衛,並開始進攻南方。李承晚匪幫將被逮捕、被判刑……」
入夜,漢城市民徹夜不眠。最可靠的消息來自那些從前方下來的傷兵,傷兵們說不清楚戰局的全貌,但都異口同聲地說:坦克!北方的坦克厲害!我們沒有坦克!
6月26日拂曉,漢城市民聽見了炮聲,看見了從北邊議政府方向逃來的大批難民。北朝鮮飛機再次飛臨漢城,掃射了總統府。有一位南朝鮮空軍的飛行員駕駛教練機升空,在全城市民們的注視下,用沒有武裝的機體和北朝鮮的飛機撞在一起。
可是,軍方的公告卻這樣寫著:國軍一部已經從三八線北進20公里!
到底是南朝鮮軍隊離平壤不遠了?還是北朝鮮軍隊離漢城不遠了?漢城到處是不知所措的神情,漢城有了一種怪異的氣氛。
此時,在漢城,只有一個人對戰局狀況十分清楚,他就是南朝鮮總統李承晚。
當北朝鮮的飛機掃射到號稱「藍宮」的總統官邪後,驚慌失措的李承晚腦子裡推一的念頭就是:逃跑。
他找來了美國駐南朝鮮大使約翰。穆喬。
約翰。穆喬時年47歲,是個老資格的外交家,而且他外交生涯的大部分時間是在拉美和遠東度過的。美國職業軍人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這些溫文爾雅的外交官,軍方稱他們是一群「光屁股的甜餅販子」。但是,穆喬和大多數甜餅販子不同,他和軍方的關係不錯,這倒不在於他經常和一些下級軍官們喝酒,而是他身上的確有一股一般外交官沒有的「男子漢氣質」。他一到南朝鮮任職,就和李承晚發生了矛盾,原因是穆喬堅決站在美國軍方立場上,企圖掌握李承晚手中的一些權力,以便更有利於美軍顧問團對南朝鮮軍隊的控制。穆喬對李承晚的評價是「吹毛求疵,喜怒無常」。
穆喬在南朝鮮代理國防部長申善模的陪同下,會見了李承晚。這次會見,令穆喬終生難忘,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個國家的總統,在國家危難的時刻竟然表現得如此貪生怕死。
李承晚見到穆喬後的第一句話是:如果我落入共產黨之手,對於朝鮮的事業將是一場災難。還是撤離漢城的好。
穆喬為了讓這個總統留下來,明知道南朝鮮軍隊現在正在逃命的路上,有的甚至已經全軍覆滅,還是信口開河地說,南朝鮮部隊打得很好,沒有哪支部隊已經潰敗。總統要是留在漢城,能夠激勵部隊的鬥志。如果總統逃跑,消息傳開,「就不會有一個南朝鮮士兵會抵抗北朝鮮的進攻」,「整個南朝鮮陸軍會不戰而垮」。可是李承晚堅持要走,穆喬的厭惡到了極點:「好吧,總統先生,要走你就走,你自己拿主意,反正我不走!」
李承晚被穆喬的強硬態度震懾住了,可憐地表示他今天晚上可以不走。
穆喬一離開,李承晚立即命令交通部長準備專列,生火待命。
總統要逃跑的消息首先傳到國民議會的議員們中間。議員們指責李承晚拋棄了朝鮮人民;但也有的議員認為,總統如果被俘虜,那麼南朝鮮就不存在了。為此,國民議會在爭論了幾個小時之後進行了表決,大多數議員主張總統應該留在漢城,「和人民在一起」。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5:59
但是,27目的深夜,李承晚和他的家眷以及幾個貼身幕僚在戰爭爆發不到50個小時後,在黑色的夜幕中乘上專列從漢城逃跑了。臨走他終於沒敢通知穆喬大使。「他離開以後我才知道他已經逃跑了。」穆喬後來說,「他這麼做使我在以後的幾個月一直處於有利的地位,因為他先於我離開漢城。」
從為杜勒斯送行的東京機場回來,麥克阿瑟看到的是一份緊急電報,內容是華盛頓批准他使用海空軍力量支援撤退中的南朝鮮軍隊。因為美國遠東空軍司令官喬治。斯特梅萊耶中將正在美國本土開會,於是麥克阿瑟立即向美國遠東空軍副司令厄爾。帕特裡奇下達了一連串的口頭命令——當時帕特裡奇的感覺是,麥克阿瑟在下命令的時候「眉飛色舞,得意洋洋」——他命令美國遠東空軍在36小時內出動,「運用一切可供支配的手段,狠狠揍北朝鮮人,讓他們嘗嘗美國空軍的厲害」。麥克阿瑟
批准了帕特裡奇要求從日本關島抽調一個轟炸機大隊到日本本上空軍基地的請求。最後,麥克阿瑟提醒了一句,表示出這場戰爭的微妙之處:「遠東空軍全面戒備,謹防蘇聯對日本的進攻。」
在黃昏到來之前,美國遠東空軍基地還在一片忙亂之中。
偵察機出發去戰場照相,機場上的地勤人員在給B-26裝炸彈加油車來回穿梭往返,飛行員聚集在一起,反覆研究朝鮮狹長地域上每一處應該攻擊的目標。
6月27日夜幕降臨後,當南朝鮮總統李承晚打算逃離漢城時,10架滿載炸彈的美國B-26轟炸機升空,穿過籠罩在日本海上空厚厚的雲層,向朝鮮半島飛去。
美國遠東空軍只有六年的歷史。這支部隊的肩章十分特別:除有與美國其他空軍部隊一樣的機翼外,上面還有一個據說是菲律賓的太陽,還有代表南十字星座的五顆星。南十字星座表示遠東空軍1944年誕生在地球的南半球——澳大利亞的布里斯本;而關於菲律賓的太陽,美國人的解釋是——1941年美國空軍被日本人赴出過菲律賓,遠東空軍不忘恥辱。這支年輕的部隊在太平洋戰爭中贏得了值得驕傲的榮耀。戰後遠東空軍司令部設在日本東京市中心的一幢大樓裡,空軍的參謀們可以透過窗戶俯視裕仁天皇的皇家花園,那種感覺就像在俯視整個日本。
可是這一次,遠東空軍從一開始就遇上了麻煩。先是起飛的轟炸機因為天氣的惡劣和夜色太黑,在漢城以北根本尋找不到北朝鮮的坦克縱隊,於是轟炸機載著炸彈又穿過日本海上空厚厚的雲層飛了回來。接著,當遠東空軍的飛機再次起飛飛抵朝鮮時,朝鮮半島上空濃雲密佈,轟炸機第二次無功而返。
麥克阿瑟對空軍的表現怒火萬丈。他在電話裡對帕特裡奇說,必須盡快使用空軍,不然南朝鮮陸軍就完了。麥克阿瑟的參謀長愛德華。阿爾蒙德對帕特裡奇說的更明確:要不惜一切代價,把美國的炸彈扔在朝鮮,不管準確與否。換句話說,不管炸彈是扔在北朝鮮士兵頭上還是南朝鮮士兵頭上,只要把炸彈扔下去。
第二天偵察機飛行員布賴斯。波駕駛RF-80A偵察機首先起飛,他終於看見朝鮮半島上空天晴了。於是,遠東空軍的大批飛機開始升空。
這是B-26轟炸機最倒霉的一天。當它們在向三八線附近的鐵路和公路扔炸彈的時候,北朝鮮軍隊的地面防空火力出乎意料地猛烈,幾乎每一架B-26都被打中,其中一架迫降在漢城附近的水原機場,另外一架嚴重受損的飛機雖然返回了日本基地,但徹底報廢了。最悲慘的是,一架被打得千瘡百孔的B-26在日本蘆屋機場迫降時一頭栽到地面上,機上所有人員全部喪命。
F-80戰鬥機的損傷比轟炸機輕一些,但由於從日本機場到朝鮮戰場的距離幾乎達到了這種飛機活動半徑的極限,所以飛行員都在提心吊膽地作戰,以免稍不留神就回不了家了。他們在漢城以北的公路上發現了長龍般的坦克和卡車隊伍,他們真的「不管準確與否」地攻擊了。「長達八十公里的公路上火光沖天」。遭到南朝鮮第一師師長白善燁咒罵的是B-29轟炸機。
這種被稱之為「空中堡壘」的戰略轟炸機本來在純粹的戰術支援行動中不該出動,但在麥克阿瑟的堅持下還是出動了四架。這四架巨大轟炸機上的機組人員採取的是一種極端的方式——只要發現地面上有目標,不管是一堆土兵還是一隊坦克,也不管是敵方還是友方,拿他們的話講:「只要看上去值得轟炸,就扔炸彈。」結果,沿著漢城北邊的公路和與公路平行的鐵路飛行的B-29轟炸機,把攜帶的絕大部分炸彈扔在了向南撤退的南朝鮮
士兵頭上,連遠東空軍的參謀人員都覺得這樣使用戰略轟炸機「很奇怪」,但無奈「麥克阿瑟將軍要求最大限度地顯示美國空軍的力量」。
在李承晚逃跑的那天夜裡,北朝鮮人民軍的一支先鋒部隊——第三師九團,已經連同坦克一起突入到漢城的東北角。南朝鮮部隊依據城市邊的一個個小山包還在抵抗。
人民軍的飛機向漢城撒下傳單,要求南朝鮮方面立即投降。
1950年6月27日夜,對於居住在漢城的人們來說是個地獄之夜。
驚慌失措的市民們在廣播中聽見「政府和國會臨時遷往水原」的消息後,知道大難臨頭了。漢城市民扛著行李擁向火車站,所有往南開的火車都擠滿了逃難的人。擠不上去火車的,動用了自行車、牛車,有的乾脆步行,百姓混雜在向南潰敗的軍隊中間往南逃散。據史料記載,那一天從漢城逃離的難民有40萬之眾。
這一天,美國使館裡也亂成一團。穆喬大使本來抱著「即使共產黨佔領漢城,也能宣佈使館人員有外交豁免權」的希望,決心堅持到最後。但經過向國內請示,國務卿艾奇遜堅決反對,理由是「美國使館人員很可能會成為共產黨的人質」。於是,穆喬決定逃離。槍炮聲越來越近,不時有南朝鮮士兵來報告說,北朝鮮軍隊隨時可能衝過漢城市區。使館人員慌忙把保險櫃抬出來,開始在黑夜中燒掉他們認為所有不能落入共產黨之手的文件,燒文件的火光看上去好像是整個使館開始燃燒,這更增加了漢城出逃市民們的恐懼。使館的安全人員開始炸毀密碼機。穆喬大使在和麥克阿瑟通電話,沒說幾句電話就斷了,原來使館人員用大鐵錘把電話交換機給砸了。最後,使館的家眷們被送上一艘名為「倫霍爾特」號的臨時徵用船離開了南朝鮮海岸,而工作人員則登上飛機飛往東京。穆喬又回到大使館,他開出吉普車,想去尋找現在已不知道在何方的南朝鮮政府。當吉普車離開大使館時,穆喬回頭看了一眼,美國的國徽還掛在使館上。穆喬想到應該摘下美國國徽,但已經沒有時間了。令他想不到的是,北朝鮮軍隊佔領漢城後,竟然對美國的國徽沒怎麼在意。幾個星期後,當穆喬隨著美國軍隊的進攻再次回到漢城時,國徽居然還在那裡完好無損地懸掛著。
按照周密制定的漢城防禦應急計劃,漢城以北的每個重要橋樑和公路都應在危急的時刻被炸毀。但是,在南朝鮮軍隊一瀉千里的潰敗中,計劃上的任何一個字都沒有被執行過,防禦應急計劃等同了一張廢紙。但是,有一座大橋的炸毀計劃卻執行得很堅決,這就是漢城以南漢江上淮一的一座大橋,即漢江大橋。這座大橋是漢城通往南方的推一通路,在大量難民和潰敗的軍隊向南撤退時,這座大橋簡直就是生命線。因此,當得知南朝鮮軍隊要炸毀這座大橋時,美國顧問團參謀長賴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向南朝鮮作戰局長金白一說,在部隊、補給、裝備等沒有撤過漢江橋的時候,絕對不能炸毀大橋。金白一不聽。賴特惱羞成怒地再次解釋說,即使南朝鮮軍隊的撤退,也完全指望這座大橋。何況還有成千上萬的難民正在通過這座大橋。最後,賴特找到南朝鮮陸軍參謀長蔡秉德,才商定出一個原則:確認敵人的坦克接近橋畔時,再爆破。
但是,在南朝鮮國防部更高官員的命令下,南朝鮮軍還是決定立即炸毀大橋。理由是,最重要的不是成千上萬的南朝鮮士兵和難民的生命,而是不能讓北朝鮮的坦克渡過漢江。守衛漢城的南朝鮮第二師師長提出抗議,師長說他的部隊還在市區,裝備也還沒有撤出,漢江大橋絕不能現在就炸毀。在參謀長蔡秉德已經過江的情況下,南朝鮮作戰局副局長立即奔向大橋,企圖
命令暫緩引爆。他的軍用吉普車在難民的人流中根本走不動,等他好容易到達距離大橋還有150米的地方時,他看見了一個巨大的橙色火球從漢江大橋上衝天而起,接著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爆炸聲。在駭人的火光中,南朝鮮作戰局副局長眼見著漢江大橋上的車輛、難民、士兵連同橋樑的碎片,一起飛向火紅色的夜空。
漢江大橋被炸毀的時間是28日凌晨2時15分。
這時,南朝鮮的陸軍主力第二、第三、第五、第七師和首都師還在漢城的外圍阻擊,擁擠在漢江北岸等待過橋的軍隊車輛在公路上並排成八列,士兵和難民擁擠在一起,「連身體都無法轉動」。
這一切都隨著漢江大橋的炸毀被留給了北朝鮮人民軍。
美國《時代》週刊記者弗蘭克。吉布尼曾目睹了漢城的這個地獄般的夜晚。他後來記敘說:我和我的同事坐在一輛吉普車上,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從被難民和車輛塞滿的漢城街道上掙脫出來。然後在公路上和頭上頂著包裹的難民艱難地往南走,最後我們的吉普車終於上了大橋。在大橋上,吉普車寸步難行,前邊是一隊由六輪卡車組成的車隊。我下了車,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走不動,但我發現橋面上被難民擠得水洩不通,沒有我下腳的地方。我回到車上等候。猛然間,天空被一大片病態似的橘黃色火團照得通亮,前邊不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我們的吉普車被氣浪掀起有匕英尺高。當時,吉布尼的眼鏡被炸飛了,他滿臉都是血,什麼也看不見。等他能看到周圍的物體時,他看見在斷裂的橋面上到處是屍體。
過早地炸毀漢江大橋,把美國顧問團都扔給了北朝鮮人民軍。賴特參謀長好容易找來幾條運送難民的木船,但難民根本不理會他們是什麼美國人。結果,美國人開槍了,意思是要麼給船,要麼吃槍子兒。南朝鮮船工在美國人的槍口下,把驚恐萬狀的美軍顧問們送過了漢江。
過早地炸毀漢江大橋,給南朝鮮軍隊帶來「災難性後果」。
往南潰敗的南朝鮮士兵有的用木筏,有的乾脆游泳向南逃命,不少士兵被江水吞沒,所有的武器裝備全部丟失。後來的事實證實,炸毀大橋後10個小時,北朝鮮人民軍才進入漢城市區,12個小時後才到達漢江。如果炸橋時間推遲幾個小時,南朝鮮的兩個整師和大部分物資就可以過江了。據史料統計,戰爭爆發時,南朝鮮軍隊有9.8萬多人,28日漢江大橋炸毀後,逃過漢江的南朝鮮軍隊僅剩下2萬多人了。雖然後來南朝鮮軍事法庭以「炸橋方式不當」為罪名,槍斃了負責炸毀漢江大橋的工兵處長,但這次事件給南朝鮮軍隊心理上造成的影響部長時間難以消失,正如《美國陸軍史》中所言:「韓國部隊從此便以驚人的速度崩潰了。」
很明顯,靠南朝鮮軍隊來挽救朝鮮戰爭的局勢是絕對不可能了。
當南朝鮮軍隊惟恐落後地往南逃命的時候,朝鮮半島之外卻有一個人要佩帶一把手槍迎著北朝鮮軍隊的進攻北上,這個人就是已70歲的麥克阿瑟。
麥克阿瑟將軍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更改。
朝鮮戰爭爆發以來,麥克阿瑟就對美國政府甚至聯合國產生了強烈的不滿。漢江大橋被炸毀的晚上,他給華盛頓打電報,用強硬的口氣說,美國的行動太遲緩,南朝鮮已經危在旦夕。半夜,他又在給華盛頓的電傳中說,除非給南朝鮮部隊注入一針興奮劑,否則用不了幾個小時戰爭就結束了。
麥克阿瑟讓美國迅速行動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直接派地面部隊參戰。
從聯合國憲章上講,杜魯門批准美國空軍飛到朝鮮去轟炸,已經是一種違憲行為了,這一點杜魯門很清楚。美國政府現在需要的是聯合國通過一個認可武裝干涉朝鮮戰爭的提案。在美國的操縱下,同時也是在蘇聯代表缺席的情況下,1950年6月27日下午15時,聯合國安理會舉行會議,激烈的辯論長達幾個小時,中間宣佈休會幾個小時,直到半夜,一個以聯合國名義公然干涉一個國家內戰的提案通過了:「向韓國提供必要的援助來擊退武裝進攻,並恢復國際和平和該地區的安全。」現在,不但美國已經開始的軍事行動合法了,而且還有了進一步升級的權力。
當麥克阿瑟把要去朝鮮的命令告訴他的座機駕駛員安東尼。斯托裡中校時,中校認為這個老頭兒只是在開個玩笑。麥克阿瑟把四名記者叫到他的辦公室宣佈他的決定,並說可以帶他們前往,只要他們不怕死。麥克阿瑟故意把這個行動說得恐怖和刺激:「這架飛機沒有武裝,同時沒有戰鬥機護航,也沒有把握說出它能在哪裡降落。如果明天出發前見不到你們,我會認為你們去執行別的任務去了。」記者們被這幾乎像冒險電影一樣的氣氛迷住了,表示他們都想去。其實,這是麥克阿瑟的又一次表演。別說這是飛往戰場,就是麥克阿瑟乘機出去遊玩,遠東空軍也不可能讓自己最高司令官的專機單獨飛行。
麥克阿瑟的座機叫「巴丹」號。巴丹是菲律賓呂宋島中部一個省的名字。二戰時,麥克阿瑟統帥部隊在這裡戰敗,7萬名美軍向日本投降,戰俘中後來被日軍虐待而死的達1萬人。「巴丹」號在日本羽田機場即將起飛的時候,天氣極其惡劣。斯托裡中校得到的天氣預報是風暴、有雨和低雲。當他向麥克阿瑟主張推遲一天起程時,麥克阿瑟正在刮臉,斯托裡中校得到的是一句陰沉的回答:「立即起飛!」在4架戰鬥機的護航下,「巴丹」號載著麥克阿瑟、他的5名參謀,還有4名記者向朝鮮半島飛去。
在飛機到達巡航高度時,麥克阿瑟開始抽他的煙斗。美國《生活》雜誌的隨行記者戴維。道格拉斯後來寫道:「麥克阿瑟精神抖擻,兩眼閃閃發光,就像我看見過的高燒病人的面孔。」
當著記者的面,麥克阿瑟口述了一份給遠東空軍副司令帕特裡奇的電報,內容是:立即除掉北朝鮮機場。不做宣傳報道。
麥克阿瑟批准。這個電報意味著:美軍飛機可以越過三八線進行攻擊。記者們知道,美軍的攻擊範圍嚴格控制在三八線以南,這是華盛頓從來特別強調的,原因是擔心蘇聯介入朝鮮戰事。
公開違背華盛頓的命令,對麥克阿瑟來講是個樂趣。這是朝鮮戰爭爆發以來,麥克阿瑟第一次在重大問題上越過總統權限自作主張。如此的狂妄是導致他日後悲劇命運的諸多因素之一。
麥克阿瑟的專機降落在水原機場,這是位於漢城以南的一個美軍機場。在「巴丹」號還沒有起飛的時候,水原機場就遭到人民軍飛機的攻擊,跑道頂端的一架C.54型飛機著火了。跑道本來就很短,起火的飛機又使跑道縮短了20米。更為嚴重的是,當「巴丹」號向水原機場的跑道下滑的時候,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一架人民軍的雅克式飛機,直衝「巴丹」號而來。機艙內所有的人都驚叫起來,只有麥克阿瑟興奮地說:「看,我們的飛機正在接它廠靠著斯托裡靈巧的規避動作,」巴丹「號安全降落在水原機場。這時,跑道頂端的那架C-54飛機還冒著濃煙。
麥克阿瑟穿著一件咋嘰襯衫和一件皮夾克,軟帽皺著,他胸前掛著架望遠鏡,戴著在這個陰沉的天氣中顯然沒有什麼實用價值的墨鏡,走下了他的「巴丹」號。迎接他的是美國高級官員丘奇準將、穆喬大使,南朝鮮方面是陸軍參謀長蔡秉德,還有李承晚。李承晚看上去失魂落魄,要不是穆喬的堅持,丘奇將軍根本就不會讓一個南朝鮮方面的人到機場來。麥克阿瑟還是擁抱了李承晚,並在穆喬的帶領下,走進機場邊上的一所破爛的校
捨,這是美軍顧問團現在的所在地。
麥克阿瑟問起戰局。李承晚描繪了險惡的局面。當問到蔡秉德時,這位看上去不怎麼像軍人的胖子參謀長回答說,他要招募200萬青年入伍。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信口胡謅。48小時後,蔡秉德參謀長就被解取了。麥克阿瑟站起來,說:「到前沿去看看。」
丘奇準將馬上反對,因為距離這裡只有20公里的前沿戰爭狀況誰也說不清楚。麥克阿瑟幣容反駁,再說了一遍:「到前沿去看看。」
參謀人員找來一輛幾乎快散架的老式黑色道奇轎車讓麥克阿瑟坐,記者們坐吉普車,這個小小的車隊逆著清逃士兵的洪流往北,來到漢江邊。麥克阿瑟向漢城方向看去,他看到的是一座燃燒的城市。他從嘴上取下煙斗,說:「我們上那座山上去看看。」
所有的人步行,跟著這個70歲的美國將軍往山上爬。隨行的惠尼特將軍後來回憶道:天空中,迴盪著跳彈的尖嘯聲,到處散發著惡臭,呈現著劫後戰場的一片淒涼。所有的道路上擠滿了一群群備受折磨、滿身塵土的難民。這場面足以使麥克阿瑟相信,南朝鮮的防衛潛力已經耗盡。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擋共產黨的坦克縱隊從漢城沿著少數幾條完好的公路直取半島南端的釜山了。那時,整個朝鮮就是他們的了。
麥克阿瑟自己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被擊敗的、潰散的軍隊形成一股可怕的逆流。南朝鮮軍隊完全是在狼狽潰逃……潰不成軍……氣喘吁吁的軍隊……被滿身塵土、擠來擠去的逃難人群擁塞得不能舉步。
在山上,麥克阿瑟待了一個小時。除了指著漢江上那座被炸毀的大橋殘留的橋身說了一句「炸掉它」之外,麥克阿瑟一直沒有說話。
回到水原機場邊那所破爛的校舍,麥克阿瑟和李承晚又談了一個小時,之後,他飛回了東京。麥克阿瑟向李承晚許諾會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同時,據他後來在回憶錄中的說法,當時,一個完整的作戰方案已經在他的腦海裡形成,包括建立美軍的立足點和策劃幾個月之後震驚世界的仁川登陸。
現在的問題是,美國必須出動地面部隊。麥克阿瑟回到東京,對記者明確表示:「給我兩個美軍師,就能守住朝鮮。」
麥克阿瑟又犯了個惹是生非的錯誤。美軍出動地面部隊,必須經過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討論,並且只有總統才有權發佈命令。為了讓自己和總統較勁兒的遊戲更加明確,他對記者們說:「我會向總統建議出動兩個美軍師,但不知道總統是否會採納我的建議。」
緊接著,麥克阿瑟在沒有華盛頓授權的情況下,於30日訪問了台灣。「巴丹」號因故比預定的時間晚到了,可蔣介石還是興奮地等待著。麥克阿瑟於朝鮮戰爭爆發後的此次台灣之行,到底與蔣介石達成了什麼政治交易,至今還是一個謎。但蔣介石堅決要求出動3.2萬名士兵參戰的事很快就見了報紙。麥克阿瑟擅自對台灣的訪問引起了杜魯門極大的反感,而對此最敏感的,莫過於中國共產黨人。麥克阿瑟的台灣之行,徹底地把自
已與新中國對立了起來,這對日後朝鮮戰爭的發展和結局起著微妙但的確又是重要的作用。
還是6月27日這一天,美國三軍參謀長經過徹夜研究,終於得出結論:光靠美國空軍的介入是無法挽救南朝鮮局勢的。
可動用地面部隊就意味著美國在朝鮮全面參戰,這是一個有關國家利益的、萬分敏感的問題。在很長的時間裡,美國的全球戰略重點始終在歐洲。對於遠東,美國沒有大規模介人的計劃。
而且,美國人心理上的大患是蘇聯,朝鮮戰爭如果升級,一旦蘇聯介入,對美國來講是絕對的麻煩。所以,沒有人敢向總統提出這個建議。但是,到了28日,關於朝鮮戰局的危急情況不斷地報來,尤其震驚了華盛頓的是,漢城已經被北朝鮮軍隊佔領。於是,三軍參謀長們堅定地認為,除了出動美國的地面部隊之外,絕對沒有其他辦法了。上午,參謀委員會提出了一個謹慎的戰爭升級計劃。
28日深夜,麥克阿瑟又向華盛頓發出了一個長達2000字的電報,詳細闡述了南朝鮮軍的處境,說這支軍隊「完全喪失了反擊的能力」,淮一的希望是「在朝鮮作戰區域投入美國地面部隊」。他希望「從日本抽調兩個師的兵力,供初期的反攻使用」。
在電報的最後,麥克阿瑟又使用了那種「要麼聽我的,要麼就拉倒」的狂妄口氣:「除非明文規定在這一飽受戰火躁路的地域充分使用陸海空戰鬥部隊,否則我們的任務將是無謂地付出大量生命、金錢和榮譽的代價,最糟糕的甚至可能會在劫難逃。」
麥克阿瑟半夜發來的電報把美國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弄得焦灼不安。他連夜召集五角大樓的高級會議,與麥克阿瑟通過電傳開始了辯論式的探討。
華盛頓先發出的電文如下:陸軍部一號你的C56924電報提議授權一事,將由總統做出決定,這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供他考慮。同時,根據參謀長聯席會議當晚早些時候發給你的指示,授權你向釜山基地派遣一個團的戰鬥隊。這一點將在上午八時舉行的電傳打字會議上詳細闡述。
麥克阿瑟的回電顯得很不耐煩:遠東司令部一號現在你們的授權確立了可以在朝鮮使用地面作戰部隊的基本原則,但並未對在目前形勢下採取有效的行動給予足夠的自由。我的電報提出的起碼要求仍未得到滿足。時間緊迫,要求刻不容緩地做出一項明確的決定。
柯林斯認為麥克阿瑟不應該使勁兒地催促總統,因為事情重大:陸軍部二號我出席了白宮六月二十九日下午的會議,當時總統做出決定,授權按照參謀長聯席會議第84681號文件所確定的權限採取行動。我認為,決定的精神表明,總統希望與他的高級顧問們經過慎重考慮後再授權美國作戰部隊進入戰區。
柯林斯等了一會兒不見麥克阿瑟的回話,於是接著說:在你
派遣一個團的行動完成時,總統會對是否派遣兩個師的問題做出決定。然後是句問話:這樣是否滿足了你的要求?
電傳過去後,麥克阿瑟再也沒有回答。柯林斯看著沉默的電傳機既尷尬又難以忍受,他知道,這是麥克阿瑟慣用的一種傲慢的沉默。
早上,柯林斯終於向杜魯門總統報告了麥克阿瑟的請求。
上午9時30分,杜魯門在白宮召開戰爭委員會會議。經過研究,會議否決了蔣介石參戰的請求,並且決定派兩個美國師進入朝鮮戰區。
決定的做出是艱難的。派遣美國地面部隊參戰,意味著美國在戰爭的門坎上已經把腳邁了出去,而且一步邁到了遙遠的遠東。對於麥克阿瑟的傲慢口氣,杜魯門現在只能忍下去了。
在回答共和黨反對派的質問時,杜魯門說:「我不想到處揚言是我要麥克阿瑟如何行事的,他現在不是美國將軍了,他是在為聯合國辦事。」
這時的杜魯門和他的高級官員們沒有想到,戰爭這隻腳只要邁出去,就只剩下一條路了,那就是一直打下去。美國出兵參戰的決定,使成千上萬的美國青年陷入朝鮮戰爭達三年之久。
三年後,躺在裹屍袋裡回到美國的年輕士兵達數萬人。同時,杜魯門和他的高級官員們更沒想到的是,他們在朝鮮戰場上的對手不是他們一直擔心的蘇聯,也不僅僅是北朝鮮人民軍,而是一個對於美國人來講十分神秘的國家——中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7:07
美國將軍的逃亡和中國的保衛國防會議
1950年6月30日,麥克阿瑟在東京指示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將軍,讓他命令美軍第二十四步兵師立即進入朝鮮。沃克向第二十四師師長威廉。F.迪安將軍所下的命令是:1.由兩個步兵連,配屬兩個4.2英吋迫擊炮排和一個75毫米無後坐力炮排組成特遣阻滯分隊,由一名營長指揮,立即空運到釜山,向丘奇將軍報到;2.師司令部和一個步兵營立即空運到釜山;3.該師其餘人員依靠海上運輸航渡;4.盡快建立可以進行攻勢的作戰基地;5.特遣隊的任務是:在南朝鮮著陸後,立即開始前進,與從漢城向水原南進
的北朝鮮部隊接觸,並阻止其前進;6.迪安少將到達朝鮮後,將被任命為美國駐朝鮮陸軍部隊指揮官。
美國第二十四師,在二戰太平洋戰區曾由新幾內亞轉戰到萊特、呂宋,因在萊特登陸時的英勇而出名。戰後,該師進駐日本九州山口縣。全師時有人員12197人,缺額大約5000人。
第二十四師的行動是美國地面部隊介入朝鮮戰爭的第一步。在這個最初的軍事行動中出現了兩個美國將軍:一個是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另一個是第二十四師師長迪安。他們兩人在以後戰爭中的命運是:一個死於中國軍隊的進攻中;而另一個被俘虜,在中朝戰俘營中待了三年。同時,最初的軍事行動還涉及到了一個下級軍官,他就是美軍第二十四師二十一團的一營營長史密斯。
當迪安把帶領特遣隊的任務交給史密斯的時候,史密斯第一個反應是他的營缺少軍官。在師長答應從三章給他補充軍官後,二十一團團長理查德。史蒂文森上校所能提供給他的關於朝鮮戰場的情報僅僅是一句話:「去幹吧,夥計,那裡開鍋了。」
7月1日凌晨3時,大雨,史密斯帶領他的440名士兵從熊本乘卡車向板付機場出發。他所指揮的兵力和武器的清單是:兩個缺額的步兵連(B連和C連),半個直屬連,半個通信排,l個混編炮排,4門無後坐力炮和4門迫擊炮。B連和C連各擁有6個反坦克火箭組和回個小口徑的60毫米迫擊炮組。士兵們每個人配備1支步槍和120發子彈,另外還有兩日份額的乾糧。
在史密斯的這支隊伍中約有三分之一的軍官參加過太平洋戰役,大多數則是沒有戰鬥經驗的美國青年。
無論從沃克給第二十四師命令的措辭上,還是從派遣第一
支阻擊部隊的規模上看,美軍都不像是去參加一場戰爭。也許包括麥克阿瑟在內的美國軍官們在最初的時候就是這樣理解朝鮮戰爭的。而這一切給史密斯營長一個錯覺:這也許是一個用不著費勁兒的任務。但他還是在板付機場認真地問迪安師長,他此刻特別想知道他和他的士兵在漆黑的夜色中急忙奔赴的那個叫朝鮮的地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師長的回答是:「到達釜山後,向大田方向前進。第二十四師要在盡可能離釜山遠點兒的地方阻擊北朝鮮軍隊,所以你的營要沿京釜公路盡可能往北,同丘奇將軍取得聯絡。如果不知道他在哪裡,就上大田去。很遺憾,我再無法提供更多的情報了。祝你一路平安,上帝會保佑你和你的士兵們。」
史密斯這位來自著名的西點軍校的軍官心裡更加茫然了,可他還是對他的士兵們說:「北朝鮮軍隊看見我們,會掉頭就跑的」
用來運送史密斯部隊的六架C-54運輸機,飛到了朝鮮卻。
因為大霧無法降落又飛回了日本。直到下午他們才在朝鮮降落。被顛簸的飛行弄得臉色蒼白的土兵在釜山的街道上受到夾道歡迎,南朝鮮人對於美軍的到來感到歡欣鼓舞。從火車站上車的時候,甚至還有一支朝鮮樂隊為他們奏樂。到達大田後,史密斯找到了丘奇將軍,丘奇將軍展開地圖對他說:「我們要在這裡展開一個小小的行動,你們上去給南朝鮮軍隊打打氣。」
於是,史密斯到預定戰場去看地形。一路上,他看見數以千一計的南朝鮮士兵和難民一起往南跑。在他選定的烏山附近的一個阻擊陣地上,他命令士兵修築工事,這時他的頭頂上飛過一群戰鬥機,飛機飛得很低,上面的紅五星清清楚楚。但這些北朝鮮的飛機並沒有向他們開火就飛走了。直到這時,史密斯都沒想到,幾天後,當北朝鮮軍隊的坦克撲上來的時候,「掉頭就跑」的不是北朝鮮的士兵,而是他自己的一營。
不過,這一天,史密斯有幸看見了聯合國空軍的轟炸表演:4架澳大利亞空軍的「野馬式」轟炸機用火箭和機槍向一列有9節車皮的列車猛烈開火,結果火車爆炸,把半個小鎮都炸飛了。列車是南朝鮮軍隊向前線運送彈藥的,正停在一個叫平澤的小站等著調度鐵軌。其實,在這一天,整個聯合國空軍都「戰果輝煌」:美國空軍襲擊了水原方向的一個南朝鮮軍隊的車隊,氣壞了的南朝鮮士兵居然用步槍把一架美國飛機打了下來,美國飛行員跳傘落地後,立即遭到南朝鮮軍隊的逮捕。下午,4架美軍飛機空襲了烏山公路一帶,燒燬了300輛南朝鮮軍車,擊斃了200多名南朝鮮士兵。就連美軍顧問團在這一天也5次遭到美國空軍的襲擊。一位顧問自嘲地在給他的家人的信中寫道:「美國飛行員戰果輝煌!他們襲擊了彈藥庫、火車、汽車隊和南朝鮮軍隊的總部!」為了這混亂的一天,丘奇將軍向遠東空軍指揮部提出「強烈抗議」,要求空中行動控制在漢江大橋以北的地區。
這一天,美軍第二十四師大部隊開始陸續到達朝鮮。
7月5日,史密斯的部隊乘坐徵用的南朝鮮卡車進入烏山陣地。一路上除了難民和財兵堵塞道路外,開車的南朝鮮人因為害怕而磨磨蹭贈。凌晨,史密斯中校按照典型的陣地防禦方式佈置了他的兵力和火力:陣地右翼部署B連的一個排,公路東邊是其他兩個排,B連的三排置後,在一個小山上。在公路和鐵路並行的兩側,部署了反坦克炮,把迫擊炮部署在山脊的另一面。天氣又像是要下雨的樣子,看來無法指望空軍的支援了。5時,太陽露頭,步兵和炮兵開始試射。除了這試射的聲音外,四周似乎很安靜。史密斯在反坦克障礙後面,緊張地眺望著北邊的公路,儘管天氣陰沉,他幾乎還是可以看見水原城。在他的身後,步兵加炮兵一共有540名美國軍人。試射後,官兵們開始吃
定量的早餐。
7時,史密斯的視野裡出現了好像是車輛移動的黑點。半個小時後,可以清楚地看出這是向南而來的坦克縱隊。幾乎沒容史密斯反應,坦克就到了只有2000米的距離了。
8時16分,美軍第二十四師二十一團一營的一發榴彈炮彈出勝了,這是美國地面部隊在朝鮮戰爭中發射的第一發炮彈。
炮彈在坦克群中爆炸,一輛坦克被擊中。
但是,北朝鮮軍隊的坦克沒有絲毫的猶豫,它既沒有拐下公路,更沒有遲緩下來的意思。
接近400米的時候,反坦克火箭開始射擊了。T-34蘇制坦克依舊若無其事地前進,沿著坡度很陡的公路爬上來,美軍的75毫米反坦克火箭對T-34坦克似乎不起什麼作用。在發射了20多枚火箭彈後,一輛坦克終於停止了,堵塞了公路。從坦克中跳出三個北朝鮮士兵,跳出來的時候是舉著手的,但是一落地,手中的槍立即開了火。由於距離很近,美軍陣地上的一個機槍手中彈死亡。這個至今不知名的美國青年是美國地面部隊在朝鮮戰爭中第一個被打死的士兵。
T-34坦克的火力十分猛烈。一個小時之內,史密斯部隊傷亡已達20多人。北朝鮮的坦克開始衝下山口,有的坦克已經開到炮兵陣地的後面去了。一些年輕的士兵開始逃跑,炮兵軍官們親自裝填彈藥,但仍然阻止不了人民軍坦克的進攻。大約11時,北朝鮮的坦克縱隊通過了美軍的炮兵陣地。
接著,北朝鮮的步兵蜂擁而至了。
美國兵們沒有想到北朝鮮士兵會在瞬間成片成片地向他們衝來。坦克的炮彈開始落在美軍的陣地上,有人在傷痛中尖叫著從陣地上滾下去。史密斯大聲地命令「向那個縱隊射擊」,但在胡亂的一陣射擊後,他突然發現陣地左右兩翼的山包上已經飄揚起北朝鮮的旗幟。C連和B連開始壓縮,到12時,史密斯原有的1200米的陣地已經被迫壓縮到不足700米了。史密斯呼喊自己的炮兵,但被報告說車載電台被打環,通訊的中斷已使炮兵無法射擊了——美國式的炮兵指揮方式在朝鮮戰爭的第一場戰鬥中就受到了嘲弄。
下午門時,北朝鮮軍隊開始壓縮包圍圈。史密斯本能地意識到,如果再固守陣地,等待他和他的士兵的只能是死亡。他後來回憶說:「當時已經毫無希望,傷亡慘重,聯絡中斷,缺乏交通工具,彈藥耗盡,北朝鮮人的坦克就在背後。在這種情況下,我面臨的抉擇是:是與陣地共存亡?還是設法帶領士兵突圍?我至多還能堅持一個小時,然後就會全軍覆沒。我選擇了突圍,希望保全性命,來日再戰。」史密斯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並宣佈了撤退的順序。但是,一營士兵的撤退根本沒按順序進行,完全是一場逃命的競賽。北朝鮮的馬克沁重機槍橫掃混亂中潰散的美國軍隊,美國士兵成片地倒下。史密斯最後撤出陣地,他在路過自己的炮兵陣地時,發現那些炮完好無損地排列在陣地上,像是在展覽美軍的裝備,只是陣地上連炮兵的蹤影都沒有了。
這是朝鮮戰爭中美國地面部隊的第一場戰鬥。這場戰鬥在後來的各種戰史中一次次地被記載,被分析,被描述。25年後,1975年在日本出版的《時代》週刊曾對史密斯的烏山之役給予了這樣的描述:「美軍在撤退時,只帶走了傷員,給戰死者蓋上星條旗就不管了。有不少傷殘士兵,恐怖之餘,扔掉了鋼盔和上衣,甚至脫掉了鞋子。關於史密斯支隊的全軍覆沒,美軍總部沒有如實公佈,僅說在六百名士兵中有一百五十名戰死、七十二名被俘,輕重傷員沒有計算在內。」
麥克阿瑟原以為只要美軍象徵性地一出現,人民軍就會驚慌失措。然而,從美軍公佈的保守的數字上看,史密斯特遣隊在
兩個小時的戰鬥內至少損失了一半以上。被俘的人數是準確的。北朝鮮的有關公告說:共有72名美國人被俘。其中有一位沒有負傷並且放棄逃跑機會自願留下來照顧傷員的美軍衛生員。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中樹立起來的美國軍隊不可戰勝的神話,在遠東一個叫烏山的角落被迅速地粉碎了。被打散的美軍士兵很長一段時間內還在陸續歸隊,有的士兵甚至步行到黃海或日本海岸,然後乘小船回到釜山。這些士兵衣衫襤褸,神情是真正的驚慌失措。
北朝鮮史料在記載這場戰鬥時寫道:美國侵略者在李偽軍的掩護下,在平澤、安城北方地區把地面部隊展開,企圖在車嶺山脈一線阻止我軍的進擊。
七月五日,我軍尖兵在烏山以北同美第二十四師的先遣隊遭遇。
第一次與美軍地面部隊遭遇的我人民軍官兵,內心燃燒著對美帝國主義侵略者憤怒和憎惡的火焰。
尖兵不待主力到達,立即轉入突擊戰。坦克部隊在行進間即以縱隊突入敵人陣地,一舉摧毀敵入的防禦陣地,壓制並消滅了敵人的炮兵陣地。
繼坦克突進之後,轉入突擊的步兵在正面進攻的同時,迅速迂迴到敵人的側面打擊敵人。
這樣,我軍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戰鬥中,幾乎全殲美軍步兵和炮兵各一個營,使其陷入了癱瘓狀態。
面對與中國毗鄰的朝鮮發生的戰爭,特別是聯合國軍的武裝干涉,中國領導人感到深深的關切。
1950年7月7日,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周恩來的主持下,「保衛國防第一次會議」
緊急召開。
「保衛國防」,對於一個新生的國家來講,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剛剛成立的新中國,當時面對的不僅有國內戰後恢復的巨大的壓力以及解放全境的複雜的軍事形勢,更為重要的是,新中國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得到大多數國家的承認,她還面對著強大的敵對勢力的拒絕甚至是仇視。國際形勢的任何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新中國領導人的密切注視,何況戰爭就發生在與自己存在著上千公里邊境線的鄰國。對剛剛迎來新生的中國人民來講,解放了的日子和和平建設的生活是他們盼望已久的,因此,此時此刻沒有比「保衛國防」更能準確體現中國人情感的詞彙了。
朝鮮戰爭40年後出版的《美國海軍史》對當年中國調動部隊的行動有這樣的評論:「中國是不能容忍敵對的軍隊靠近鴨綠江的,正如美國不會容忍在它與墨西哥邊界的格蘭德河上出現敵對的軍隊一樣。」
對於中國領導人來講,所謂「敵對的軍隊」就是美國軍隊。
雖然參戰的美國軍隊剛剛在朝鮮登陸,在初戰中並沒有顯示出強大的戰鬥力,並且距離中朝邊界還有1000多公里,但是,終究是世界上國力最強大的國家在遠東真槍實彈地參戰了,對此新中國的領導人不能不產生極大的警惕。應該說,從聯合國宣佈介入朝鮮戰爭之日起,有著豐富政治經驗和軍事經驗的毛澤東就預感到了未來戰爭進程的複雜趨勢,儘管當時北朝鮮軍隊正風掃殘雲般地勝利前進著。
參加「保衛國防第一次會議」的有中央軍委負責人和在京各兵種負責人,包括朱德總司令、聶榮臻代總參謀長、羅榮桓總政治部主任以及林彪、肖華、肖勁光、劉亞樓、楊立三、李濤、許光達、滕代遠、蘇進等高級將領。而彭德懷,這個在朝鮮戰爭中起決定性作用的著名戰將當時有事沒能參加會議。
中共中央、中央軍委於7月13日做出了《關於保衛東北邊防的決定》,並做出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在日後看來極有遠見的部署:動用最精銳的戰略預備隊,即第三十八、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四十二軍,即刻集結東北地區,組成東北邊防軍,在中朝邊境佈防,以防不測。
從毛澤東為東北邊防軍配備的強大的領導班子名單中就可以看出新中國領導人對朝鮮戰爭的極大關注。中央軍委任命粟裕為司令員兼政治委員,肖勁光為副司令員,肖華為副政治委員,李聚奎為後勤司令員。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比如粟裕身患重病,肖勁光正在組建新中國海軍,肖華主持著總政的日常工作,毛澤東最初任命的東北邊防軍的主要領導都沒有到位。10天以後,經毛澤東批准,中央軍委決定東北邊防軍歸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高崗指揮,李聚奎改任為東北軍區後勤部長。
東北邊防軍中的第三十八、第三十九、第四十軍,隸屬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三兵團,是在幾個月前才明確作為國家軍隊戰略預備隊的,它們部署在中國腹部可隨時四方調動的河南地區。
其第三十八軍駐信陽,軍長栗興初,政治委員劉西元;第三十九軍駐漯河,軍長吳信泉,政治委員徐斌洲;第四十軍正在參加解放海南島的渡海作戰,軍長溫玉成,政治委員袁昇平,當時尚未歸建,但駐地已經選定,在洛陽。第四十二軍正在東北齊齊哈爾地區從事農墾生產。這樣,四個軍,加上配屬的炮兵第一、第二、第八師等部隊,共25萬餘人。之所以選中第十三兵團,重要的原因是,在這支原第四野戰軍的主力兵團中,官兵以東北人居多,能夠適應寒冷地區的作戰,且對東北地區的地形也很熟悉。
有關第十三兵團的領導班子配備也讓毛澤東頗費心思。當時,第十三兵團的司令員是黃永勝,毛澤東,包括林彪、羅榮桓和劉亞樓在內,都認為他「不行」,於是,聶榮臻提出了第十五兵團司令員鄧華這個人選。結果,出現了一個似乎是「臨陣換將」的不大符合軍事常規的現象,即以第十五兵團指揮機關為基礎,組成率領第十三兵團部隊的統帥部。調第十三兵團原司令員黃永勝改任廣東軍區副司令員,調第十三兵團原參謀長曾國華改任廣東軍區參謀長。任命鄧華為第十三兵團司令員兼政治委員,洪學智為第一副司令員,韓先楚為副司令員,解沛然(解方)為參謀長,杜平為政治部主任。
在中國軍隊接到向北開赴的命令時,拿政治部主任杜平的話說,「有一個轉彎子的過程」。
首先,必須動員已經決定復員的士兵留下來。在朝鮮戰爭爆發前的6月6日,中央軍委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為減輕國家的經濟困難,加強建設力量,決定在解放軍中開展復員工作。解放軍中的一些士兵,特別是一些老兵,已經習慣以部隊為家,讓他們復員回老家的工作很難做,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老兵表示堅決不走,走也要等全中國解放了以後再說。政治部門為此花費了極大的耐心和精力才使部隊的復員工作開展起來。當然,還有~部分士兵對復員是高興的,因為終於可以回家過小日子了,「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農民出身的士兵的美好生活理想。結果,風幗u開展的工作現在必須立即停止,並且還要再做相反的工作,一遍遍地說明留隊是多麼的重要,而留隊就意味著可能再次投入戰爭,工作的難度可想而知。於是,第三十八軍當時有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誰動員復員的,誰就負責動員
不復員。
需要「轉彎子」的還有,當時在河南駐紮的第三十八、第三十九軍的中心任務已不是打仗而是生產。在部隊從作戰轉到生產的過程中,軍政治部門曾反覆向部隊講述解放軍從延安就形成的從事生產的光榮傳統,毛澤東和朱德甚至還為部隊開展生產題詞鼓勵。毛澤東的題詞是:「團結人民,發展生產。」朱德的題詞是:「擁政愛民,幫助生產。」正是開春季節,本來就是農民的官兵們被渴望已久的和平的到來和對土地本能的熱愛激動著,喊出「毛主席、朱總司令指到哪裡我們就打到哪裡」的口號,立刻開始了大規模的農業生產運動。這支在其發展壯大的歷史上便亦兵亦農的舉世無雙的部隊,把作戰武器收藏起來,在成片荒涼的土地上播下種子,到了初夏的6月,官兵們腳下的大地上有了一望無際的好莊稼。部隊為減輕國家的負擔,承擔起運輸糧食的任務,在中原幾百公里的運輸線上,上至軍、師、團的軍官,下至士兵、衛生員,人人推著獨輪車載著糧食上路,中國軍隊特有的走到哪裡唱到哪裡的歌聲,讓百姓們紛紛跑到路兩旁熱鬧地歡呼。第三十八軍的一個師甚至還開了搾油的作坊,並且自己發電,給駐地的縣城裝上了當時中國百姓很稀罕的電燈——軍隊的舉動給予中國老百姓的是一個強烈而溫暖的信息:天下果真太平了。
更為浪漫的是,在長期的戰爭中成長起來的三四十歲但還沒有顧得上尋找女人的軍官們,當和平到來時,他們便急切地開始解決人生中這個特別重大的問題了。當時,軍隊駐地附近的和家鄉的姑娘是一種選擇,但被分配到部隊的、由知識分子組成的南下工作團中漂亮的「女同志」成為最搶手的目標。對一些「老大難」的軍官,「組織上」也出面搞點兒「包辦」,「紅娘」工作成為當時第十三兵團政治思想工作的重要內容。當兵團開始在鄭州郊區大規模地建營房時,官兵們的和平思想裡有了具體的內容「該住上自己的房子,呼吸一下不帶火藥味的空氣,讓老婆孩子有個安身的地方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7:21
就在這時,第十三兵團接到了北上的命令。命令中還寫明:將房子、莊稼、生產工具等一切與作戰無關的生活設施向地方政府完整地移交。政治部主任杜平後來回憶道:「正是西瓜豐收的季節,我們坐上了北去的列車。臨行前,我圍著剛打起地基的營房默默地轉了一圈,又驅車去郊外農場看了我們一掀一搞開出的土地,谷子正在抽穗,玉米正在吐纓,高粱正在灌漿……」
軍隊重新拿起了武器。力圖使官兵們在豐收的土地面前擺脫纏綿的感情時,確實是需要費極大的口舌的;但是,戰爭將使他們丟掉豐收的果實這個很傷感情的事實同時又起到了對敵仇恨的效果。問題是,部隊確實已「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不少兵器生了銹,甚至一門炮的炮筒裡,麻雀在裡面做了窩」。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中國領導人意識到,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和平永遠是十分遙遠的事情,為此,有必要在任何時候都保
有一支純軍事意義上的高素質的軍隊。
解放軍兵團級別的大規模的兵員運輸開始了。自從解放戰爭以來,解放軍的大兵團移動都是向南、向南,而這一次是向北,再向北。
7月24日,第三十八軍抵達鳳城,後移駐開原、鐵嶺一帶。
7月25日,第三十九軍抵達遼陽、海城。
7月26日,第四十軍抵達鴨綠江邊的戰略重鎮安東(現丹東)。
第四十二軍本來在東北地區進行農業生產,但他們的位置在中國東北的西部,必須向東移動。據軍長吳瑞林的回憶,他接到結束生產的命令時間更早一些,6月29日,他就登上一列從
齊齊哈爾開往瀋陽的專列。吳軍長從來沒有坐過如此豪華的列車,車上為他準備的飯菜中有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山珍海味,而且這列專列在路上是一路綠燈,身經百戰的吳軍長由此知道不尋常的事情肯定發生了。到達瀋陽後,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高崗簡明地向他傳達了第四十二軍七天之內集結於通化、梅河口一線的命令……
當天晚上,第四十二軍黨委會做出決定:1.我四十二軍軍部移往通化;一二四師為第一梯隊,集結於通化;一二六師集結於通化以東臨江大理寺;一二五師集結於梅河口。要求各師必須在六天之內做好一切乘車準備,待命。
2.將我軍的生產任務移交給地方,抽調我軍各師的解放戰士組成一個留守團暫時管理,待地方派人來後,辦理交接手續。
3.軍所屬機關、部隊,立即通知各單位外出執行任務的分散人員,趕到指定地點集合歸隊。
4.常委會決定,一定要把生產任務向地方移交好。把所開墾之土地全部交地方,把所餵養之牲畜牛、馬、羊、豬及家禽等,全部移交給地方。不准隨便殺豬宰羊搞會餐,不允許損壞莊稼,破壞生產。對所借群眾和地方的生產工具,一律要歸還。損壞的要進行賠償,搞好群眾紀律。
就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大規模地調兵遣將時,美軍第八集團軍主力部隊投入朝鮮戰場後迅速建立起阻擊防線。7月7日,北朝鮮人民軍打響了著名的第三戰役。
北朝鮮人民軍第三戰役的方針是:不許敵人有佔據新防線的時間,以神速行動猛烈打擊敵人,迅速突破錦江和小白山脈一線,在大田地區和小白山脈一線圍殲敵人的基本主力,以解放全州、論山、聞慶地區和蔚珍以南地區。
北朝鮮人民軍最高司令官金日成把自己的指揮部前移到漢城,以直接指揮第三戰役的進行。第三戰役的目標很明確:打到釜山去,把聯合國軍隊趕下海,把南朝鮮軍隊徹底殲滅,實現全朝鮮的統一。
就當時戰爭形勢的進展而言,朝鮮統一目標的實現只剩下了時間問題。
正是這一天,在美國的操縱下,聯合國安理會通過了美國「關於設立聯合司令部以統一指揮聯合國各國參戰部隊」的提案,並「委託美國提供人選」。第二天,杜魯門總統任命麥克阿瑟為「聯合國軍」總司令。至此,自聯合國成立以來,第一支打著「聯合國軍」旗號的部隊誕生了。
面對有十幾個國家聲明參戰的「聯合國軍」,金日成表示出的是極大的蔑視。金日成的法寶是時間。因為他知道,北朝鮮人民軍不可能永遠保持強大的攻勢,如果不能一鼓作氣地戰鬥到勝利,很可能會出現預想不到的問題。尤其是在聯合國軍隊還沒有在朝鮮站住腳的時候,是人民軍擊敵制勝的最好時機。
在第三戰役發動前,金日成堅決地撤換了一些指揮部隊前進不迅速的高級將領,並決心在7月,在一個叫大田的地方,給予美國軍隊一次毀滅性的殲滅。
而此時,麥克阿瑟也終於明白,他原來誇口所說的「給我兩個師就可以解決朝鮮問題」是多麼的不切實際。麥克阿瑟是不會承認自己判斷失誤的,在史密斯特遣隊慘遭失敗的當天,麥克阿瑟就要求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向朝鮮增兵。他要求增派四個
師給他,「供他在七月至八月間扭轉戰局使用」,因為「情況正在發展成為大規模作戰」。在華盛頓的杜魯門聽到的還是那個歷慢的口吻:要麼增兵,要麼失敗了我不負責。
再向朝鮮戰場增兵對美國來講是一個極端困難和極端矛局的事情。
朝鮮戰爭爆發時,美國全國陸軍總兵力約為59.l萬人,共10個作戰師。其中,36萬人在美國本土,23.1萬人分佈在海外。
美國戰略的重點在歐洲,其海外駐軍分佈為:西德8萬人,奧地利9500人,德利亞斯特7800人,而在太平洋地區分散駐紮著7000人,與蘇聯僅隔一道海峽的阿拉斯加7500人,南美的加勒比地區有l.3萬人。另外,數千名擔任武官、觀察員、援助人員的軍人也在現役內。雖然美國在遠東的兵力多達10.l萬人,但承擔著南亞廣大地區的佔領任務,小小的朝鮮戰場,美國究竟要提供多少兵力才夠用?朝鮮戰場是不是一個無底洞呢?
麥克阿瑟的請求不是沒有道理的。儘管美國在朝鮮前線使用了大批的空軍,美國海軍也直接游七在朝鮮近海參戰,但南朝鮮軍隊的節節潰敗趨勢卻沒有絲毫減緩。南朝鮮前線司令官甚至下達了「只要看見南朝鮮的散兵游勇,如果不立即上前線,就格殺勿論」的命令,但美軍和南朝鮮軍隊建立的防線還是接二連三地垮了。為拯救敗局,美軍開始增兵。7月13日,美軍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沃克在大丘正式成立美軍司令部。第二十四師在其二十一團一營遭受失敗後,主力在師長迪安的率領下已經前進到大田。第二十五師於10日到達釜山,美國精銳的騎兵第一師於18日也在浦項登陸。在麥克阿瑟的命令下,南朝鮮軍隊全部歸美軍指揮。
從朝鮮戰場雙方的態勢上看,一場大戰已經在所難免。
對於美軍一線指揮官第二十四師師長迪安來講,在決心以錦江為天然屏障阻擊人民軍的時候,他的心情肯定是不安的。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第二十四師除了二十一團的史密斯部隊遭受了重創外,這些天連續阻擊的失利也使部隊減員嚴重,更重要的是,美國士兵自從踏上朝鮮的領土,就沒有看到過一絲「勝利的希望」,傷亡和失蹤的士兵人數同時在增加就說明了這個可怕的現實。在把錦江上所有的橋樑都炸掉、所有可以渡江的船隻都燒燬之後,迪安師長對部下的暗示是:保持與友鄰部隊的聯繫,在危機的時候撤退,並盡可能爭取時間,等待騎兵一師的增援——儘管沃克將軍的書面命令是:第二十四師在任何時候都不准在錦江一線撤退。
7月14日拂曉,北朝鮮人民軍前鋒部隊前進至錦江北岸。
在南岸防禦的美軍第二十四師三十四團的L連和一個炮兵營看見人民軍士兵只有兩隻小木船渡江,就沒有把進攻當回事。但是,當大批的人民軍渡江行動出奇地迅速起來時,他們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後路頃刻間就被切斷了。驚慌的L連連長沒打幾槍就擅自命令撤退,把炮兵營和側翼的連隊完全暴露給了人民軍。結果,一個小時內,美第六十三野戰炮兵營營長和他的100多名士兵,連同全部10門火炮石6台車輛全部被人民軍殲滅和繳獲。
美國軍隊又一次嘗到了共產黨軍隊特殊的戰術。美國兵說這是「類似西部電影中的印第安人的襲擊行動」。
由於三十四團防線被突破,它與十九團之間的聯繫被撕開了縫隙,迪安師長急忙命令十九團堅決阻擊。十九團組建於美國南北戰爭期間,迪安在當上尉的時候曾在這個團任職。十九團的團長是後來成為駐韓美軍上將司令的梅爾上校。15日夜,人民軍開始進攻十九團陣地。人民軍士兵利用了可以利用的一切渡江手段,冒著美軍空中和地面的炮火強行渡過錦江,頑強地
向美軍陣地衝上來。戰鬥一直打到16目的早上,十九團陣地多處被突破。美軍發起了幾次反衝擊,但效果不大。到上午10時,人民軍終於把十九團推一的退路封鎖了。為打開退路,美軍與人民軍的戰鬥達到白熱化。黃昏的時候,在十九團大部分部隊被殲滅、打散的情況下,一個參謀開著最後一輛坦克,載著受了重傷的梅爾團長突圍。在坦克中,梅爾得知,他負傷後任命的代理團長溫斯泰德已經戰死,副團長乘吉普車自行突圍去了,部隊已經沒有了指揮官。透過坦克的觀察窗口,梅爾團長看見公路上至少有100多輛美軍的車輛在燃燒,成群的美軍士兵爭相逃命。他命令他的作戰參謀休斯塔馬哈上尉把逃兵組織起來,結果這個上尉沒多久就死在亂槍中,美國兵們開始大面積地四處逃散。十九團在這次戰鬥中的損失是:C連的171人中122人沒有回來。團部、一營、迫擊炮連的裝備全部丟失。而團長梅爾在總結報告中說,「錯誤是自己過早地使用了預備隊」。
這樣,美軍第二十四師的三個主力團均受到嚴重的損失。
當師長迪安被迫命令全線撤退之後,沃克將軍卻對他下達了一個幾乎沒辦法完成的任務:在大田堅守到20日,等待美騎兵第一師的接防。「當然,如果您認為您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可以在二十日前放棄大田。「沃克最後這麼說。可是,迪安是個職業軍人,他知道這只是客氣而已,他和他的第二十四師必須堅持到20日那一天。
1950年7月20日,對迪安來講,這是一個不堪回首的、永生難忘的日子。
人民軍從19日夜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人民軍採取的還是正面進攻和兩翼滲透的戰術,第二十四師的各陣地一次次地出現告急。下級軍官們多次請求撤退,迪安沒有答應。凌晨3時,人民軍突破大田防禦的前沿陣地,T-34坦克甚至在美軍一個營的營部帳篷上碾壓過去。這時,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在大田的美第二十四師部隊裝備了一種專門對付北朝鮮坦克的口徑為89毫米的反坦克火箭筒,它們是在麥克阿瑟的命令下於7月8日在美國本土加利福尼亞裝上飛機的,10日新式武器到達大田,12日下發到第二十四師。錦江戰鬥開始前,美國士兵把這種火箭筒部署在公路邊,然而當北朝鮮的坦克出現時,經過訓練的89毫米火箭筒手卻人影無蹤了。結果不但北朝鮮的坦克沒被阻止,前沿的美軍一個營反被瞬間打散。
北朝鮮人民軍在20日天亮的時候,終於突進了大田市區。
人民軍在市區內立即分成小組,「像游擊隊一樣在市區內到處開槍」,美軍在這種戰術下不知所措地亂打。師長迪安至此竟然還相信89毫米火箭筒的效果,他親自帶領一個小組開火,效果是有,但絕不像說明書上說的那麼神奇,火箭彈打在T-34坦克的正面,噹噹作響,只要射中的角度稍微偏一點兒,就根本不起作用。不過,還是有一輛北朝鮮坦克被迪安帶領的反坦克小組擊毀了。如今在南朝鮮的大田市,這輛坦克被當做展覽品陳列著,說明牌上寫道:「一九五零年七月二十日,在W.F.迪安將軍的監督下將其擊毀。」然而,在1950年7月的這一天,迪安的悲劇很快就來臨了。人民軍已經把大田嚴密地包圍了,迪安指望的外圍部隊始終沒有來解救。他甚至說不清大田周圍的陣地是否還在美軍手中。到下午17時,迪安得到的報告是:「三十四團團長不知去向。」迪安疲憊到了極點,於是離開指揮所,躺在一間充滿腐土和糞便味道的破屋裡倒下就睡著了。天再亮了的時候,迪安醒來看見美國士兵們在到處亂竄。迪安在發出要求增援的密碼電報後開始突圍。他在大田的街頭拉著一門75毫米的無後坐力炮向北朝鮮的坦克射擊,但是炮彈打光了也毫無所獲,極端的衝動之下他甚至拔出他的手槍向坦克射擊。到第二天早晨
6時,掩護撤退的三十四團代理團長在市區內走錯了路,進入了一個死胡同。後續部隊好容易到達由二十一團堅守的一個隧道,結果那個隧道早已被人民軍佔領,突圍的美軍落入了人民軍佈置好的圈套中。迪安一行人在彈雨中終於上了向南的公路,但他立即就意識到他們把方向弄錯了,因為前邁出現了人民軍的部隊,密集的射擊立即把他們打得散開。迪安逃離公路上了山,從這時直到朝鮮戰爭停戰,美軍再也沒得到過這位美國將軍的任何消息。
大田一戰,美軍最早到達朝鮮的部隊第二十四師損失了45%的人員和60%的裝備。
1950年7月對日這一天,美軍方面認定迪安已經死亡,立即為第二十四師任命了新任師長。
迪安沒有死。他帶領著一行隨從人員進入大山中,因為不顧副官的反對自己去尋找水喝,結果迪安掉到山洞中,與隨從人員分開了。這位美國將軍獨自一人開始了長達36天的野人般的逃亡生活。他得了痢疾,肩部和肋骨骨折,頭部也有傷。他到處躲避北朝鮮軍隊的巡邏,吃了他所認為可以充飢的一切東西,中間,還被南朝鮮老百姓發現過一次,儘管他給了老百姓100美元,老百姓還是向人民軍巡邏隊報告了,但是他卻又一次奇跡般地逃脫了。第36天,他又一次被老百姓發現,這次他沒能逃脫。
他被抓住時原來88公斤的體重已經降至58公斤。
美軍第二十四師師長迪安在戰俘營中度過了三個年頭,於1953年9月4日在板門店交換戰爭俘虜後回國。當他回到美國自己的家時,看見家中懸掛著一枚美國政府於1951年2月16日頒發給他的榮譽獎章,獎章頒發的理由是他為美國的利益而「光榮戰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7:46
仁川登陸
美國軍隊在朝鮮戰爭初期潰不成軍的情形,讓人懷疑這是不是那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英勇善戰的部隊。二戰中美國高級將領組織大規模戰役的超凡能力和美國士兵在極端殘酷的境遇中勇敢頑強的戰鬥意識,難道在朝鮮戰場上喪失殆盡了嗎?
一位美國記者和一名美國士兵曾有過如下的談話:士兵:他們說這是警察行動,只是警察行動!
有警察?有強盜?這是什麼警察行動?
記者:軍官們沒有對你們解釋嗎?
士兵:沒有。咱不和鮑比談這個。
記者:鮑比是誰?
士兵:鮑比,你不知道?我們的排長。
記者:那麼,鮑比沒有對你們說嗎?
士兵:沒有。恐怕他也說不清楚。
一位美國隨軍牧師描述說:在被佔領地人民的眼裡,這些美國士兵都是些可憐的年輕人,他們不懂得為什麼打仗,也不懂得勝利的意義。
他們感興趣的只有三件事:找女入睡覺、偷喝白蘭地酒和等待下一班船回家。
大田戰役後,北朝鮮人民軍乘勝前進,於1950年7月21日開始了第四戰役。人民軍第四戰役的主攻方向是金泉和大丘。
其戰役方針將金日成最終的理想闡述得十分明白,就是要徹底地消滅敵人並且創造總攻的條件:「擊潰永同、鹹昌、安東地區的敵軍防禦部隊,解放洛東江以北和以西廣大地區,並且迅速搶渡洛東江,為最終消滅敵人創造有利的條件。」
金日成的指揮部再次前移,他親自到達位於忠州南部的前線司令部坐鎮指揮。他特別強調除了加強主力部隊沿公路前進以外的迂迴和滲透戰術,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必須進一步地加快速度,不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因為金日成的時間已經極為寶貴了。
29日,美軍騎兵第一師和第二十五師在永同的阻擊失敗,人民軍突破秋鳳嶺,摧毀了美軍和南朝鮮軍隊的一道道防線,相繼解放金泉、晉州、安東等重鎮,長驅直入到達洛東江北岸。在作戰中,美軍騎兵第一師表現頑強,但還是節節後退。南朝鮮軍隊似乎從潰敗中恢復了一些,拿金日成的話講,「美軍的戰鬥力有時還不如偽軍,偽軍越來越不願意繳械了」。
洛東江防線,是指南北約160公里、東西約80公里的一個外圍線,它的背後就是釜山,釜山是南朝鮮軍隊和聯合國軍隊在
朝鮮海岸邊的最後一個立腳點。所以,洛東江防線在美軍的眼裡是「最後一道防線」,再後退就要退到大海裡了。
29日,美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將軍親自趕到撤退中的美第二十五師師部,向全師官兵發表了「就地死守」的講話。他說:「我們現在是為了爭取時間而戰鬥,不允許以戰場準備和其他任何理由再後退。我們的後方再也沒有可退的防線了……向釜山撤退,將意味著歷史上最大的殺戮。因此,我們必須戰鬥到底。」
沃克的所謂「為爭取時間而戰鬥」,是指爭取聯合國進一步增兵的時間。
而北朝鮮人民軍在完成第四戰役的預定目標後,為把敵人徹底消滅在釜山前面的狹長地域內,於8月8日強渡洛東江,美第一騎兵師、第二十五師和新參戰的第二師再次潰敗後退,人民軍已經逼近釜山的門戶馬山了。
第四戰役於8月20日結束。北朝鮮人民軍已經把敵人壓縮在了一個極有限的空間內,雖然由於對手越來越頑強的抵抗,第四戰役的預定目標沒有完全實現,但是,第四戰役中北朝鮮人民軍共殲滅敵人3萬多名,佔領了南朝鮮包括20%人口在內的90%的土地,並在佔領區開展了土地改革,舉行了各級政權機關的選舉,實行了北朝鮮的法令。
8月15日,是北朝鮮「祖國解放五週年」節目。北朝鮮首都平壤舉行了大規模的群眾集會,金日成發表了長篇講話,命令把8月變成統一朝鮮的月份。
8月31日,北朝鮮人民軍的第五戰役打響了,它被稱為「釜山戰役」。釜山戰役是最後的戰役。
決戰來臨了。
但是,戰爭的進程從來會受到各方面因素的制約。第五戰役開始後,北朝鮮人民軍已經顯出力不從心。而在聯合國軍最後的狹窄防區內,增援的美軍源源不斷地抵達,其他參戰國家的部隊也陸續來到。而人民軍的兵力在兩個月連續不斷的強度進攻中已消耗巨大,損失兵力已達5萬多人。在8月上旬,北朝鮮人民軍和聯合國軍的兵力比例已經變為1:2.在空軍力量上,聯合國軍此時也佔據了絕對優勢。隨著戰線的南移,人民軍的後勤補給線越來越長,聯合國軍空軍開始派出大量的飛機,對長達300公里的補給線連續不斷地狂轟濫炸,而當初計劃的海上運輸也由於美國海軍艦隊的嚴密封鎖已無法實施。朝鮮國土的中間很窄,美軍對卡在運輸線上的漢江大橋地域進行著反覆的轟炸,北朝鮮人民軍的戰爭補給越來越困難了,直至陷入絕境。
而與此同時,美軍開始動用先進的反坦克武器,它的130毫米火箭彈對坦克的擊毀率很高,更大的威脅是凝固汽油彈的使用,裝載著110加侖凝固汽油的汽油彈,燃燒時間為20秒,卻足以使50平方米的地域成為一片火海。T-34坦克的引導輪是橡膠製的,加上坦克自身裝載的彈藥和油料,使它被凝固汽油彈燒燬的數量在被火箭彈擊毀的10倍以上。北朝鮮的坦克數量急劇減少,到第五戰役開始後,北朝鮮的坦克數量只剩下戰爭開始後的三分之一。美國空軍還對北朝鮮的後方進行了大規模的戰略轟炸。從平壤到元山、興南等工業城市都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在此情況下,北朝鮮的軍工生產基本癱瘓。
這時,聯合國軍在狹窄的洛東江防線集中了5個師的兵力,加上南朝鮮的8個師,整個防線防禦兵力的密集程度是人類戰爭史上前所未有過的,每一寸戰壕裡都佈滿了土兵。天空中,聯合國軍的空軍開始了24小時的「不間斷轟炸」。儘管人民軍先頭部隊在第五戰役中曾經打到北緯三十五度線,但是,當9月10日聯合國軍強大的兵力開始組織反攻時,人民軍被迫轉入全線防禦,整個洛東江戰線進入了艱苦的膠著狀態。
金日成速戰速決的戰略開始經受嚴峻的考驗。金日成有限的寶貴時間在一天天的防守中消失。同時,金日成不知道,一個令北朝鮮軍隊遭受毀滅性打擊的行動此刻正在策劃之中。
1950年9月15日,麥克阿瑟醞釀已久的一個震驚世界的軍事行動開始了,這就是仁川登陸。
仁川是朝鮮中部西海岸的一個港口,距離漢城僅40公里,是朝鮮國立東西最狹窄的「蜂腰部位」。美軍如果在這裡登陸成功並且展開部隊,就等於在北朝鮮軍隊的後方把朝鮮國上攔腰斬斷,從而使在南朝鮮土地上的北朝鮮軍隊陷入包圍之中,北朝鮮軍隊將會在由釜山展開的扇形戰場上兩面受敵。那麼,連最不具備軍事常識的人都將知道後果是怎樣的。
但是,如果美軍從仁川登陸,在理論上又恰恰違反了基本的軍事常識,因為仁川港有著由巨大的海潮落差而形成的寬達24公里的淤泥,是「世界上最不宜進行登陸作戰的港口之一」。也許正是這一點,使金日成忽視了使他的軍隊不久以後遭到重創的仁川港。
麥克阿瑟早就想到了仁川。當仁川登陸成功後,他說自己的這個想法產生於戰爭爆發後的第四天。6月29日,當麥克阿瑟到朝鮮視察時,他曾登上漢城南邊的一座小山舉起望遠鏡向北方看。他說:「在這座小山上,我腦子裡描繪著能夠對付現在絕望情況的惟一方法,就是投入美國陸軍和轉敗為勝的惟一的戰略機動——仁川登陸方案,並且分析了具體實施的可能性。」
沒有人知道這是否是事實,但是,仁川登陸的作戰方案確實是這位美國將軍晚年創造的一個能夠永載世界軍事史的作品。
麥克阿瑟關於仁川登陸的作戰設想來自於二戰中他在太平洋地區指揮作戰的經驗。美軍曾在太平洋戰區創造過「蛙跳戰法」,即向日本軍隊防守薄弱甚至沒有防守的後方要地實施機動作戰,這是太平洋戰爭初期被掌握了制空權和制海權的日本人退出來的戰法。麥克阿瑟曾指揮美軍在太平洋諸島嶼登陸作戰多次,戰法幾乎是一樣的:迂迴到敵人側翼,從敵人背後登陸。
美軍就是利用這樣的「蛙跳戰法」艱苦卻成功地開闢了通往呂宋島的勝利之路。
儘管如此,當麥克阿瑟在東京寬敞的辦公室裡說出仁川登陸作戰的計劃時,所有在場的軍事將領們幾乎沒有一個不認為這位70歲的將軍「是不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
8月23日下午。東京第一大廈會議室。
這是朝鮮戰爭爆發以來美國軍方召集的最高級別的軍事會議。到會的有從美國本上趕來的包括謝爾曼海軍上將和柯林斯陸軍參謀長在內的三軍高級將領。他們討論的是麥克阿瑟提出的仁川登陸計劃。
海軍方面首先發言,說的全是在那個叫做仁川的地方進行大規模的登陸作戰是多麼的不切實際。那裡有世界上最大落差的潮汐。落差達幾十英尺;從而使幾百上千萬年淤積的爛泥形成了幾十公里的灘塗,「爛泥恰如巧克力軟糖,但味道卻大相逕庭」,步兵在這樣的灘塗上登陸,無異於成為敵軍的活靶子。仁川港可供船隻進入的水道只有一條,而且非常狹窄,潮水在狹窄的水道中水流洶湧。在這樣的水道中,任何一艘船哪怕只出一點兒事故,就會將整個水道完全堵塞,這時其餘的艦隻就連掉頭的餘地都沒有了。而一旦耽誤到落潮的時候,水道上的船隻就會擱淺,要想重新浮起來就得等下次漲潮,在這樣的情景下,敵軍的海岸炮火怎麼會閒著呢?海軍的結論是:「如果在這樣的地方登陸成功,海軍就不得不改寫教科書。」
陸軍方面的憂慮是:一旦仁川登陸的美軍上岸,要想達到登陸作戰的目的,就必須指望沃克部署在釜山防禦圈裡的第八集
團軍向北實施反擊,與登陸的美軍形成南北的夾擊態勢。而目前沃克沒有把握能夠率第八集團軍衝出釜山防禦圈,他此刻正處在人民軍的包圍中,「在堵住他的防線漏洞上已經焦頭爛額,無從考慮今後突圍的事」。而如果沃克不能在登陸時向北進攻,對於仁川登陸的美軍來講,「將是災難性的」。
是否登陸作戰?
在什麼地方進行登陸作戰?
海軍和陸軍一片悲觀。
麥克阿瑟最後發言。他的架勢與其說是在發言,不如說是在演說。會議室中的長時間沉默使他的演說給人留下印象深刻的強烈效果。麥克阿瑟欣賞所有人的悲觀調子,甚至欣賞他們在爭論時焦灼的神色,因為所有這些都成了他演說前的鋪墊。
正如柯林斯後來的回憶:「即便排除明顯的戲劇性效果,這也是一次為他決心在仁川登陸而孤注一擲論點的絕妙陳述。」麥克阿瑟堅定地認為,敵人對仁川還沒有防禦準備。他舉了1759年英國人在加拿大魁北克突襲的例子,正是英國士兵爬上了別人認為根本不可能爬上去的高岸,才使法國人的守衛摔不及防。仁川正是出奇制勝的地方。他說他相信海軍勝過海軍相信自己,因為美國海軍在二戰的多次兩棲作戰中曾經克服了很多困難,海軍肯定可以在仁川登陸中勝任。別的地方雖然登陸的危險性小,但價值也小。而仁川登陸可以把敵人的腰部斬斷,敵人漫長的戰線就會因此而癱瘓。至於第八集團軍能否衝出釜山的防禦圈,麥克阿瑟更認為不是個問題,他認為美國士兵們的頑強鬥志會很快證明這一點。最後麥克阿瑟說:不登陸就只剩下一條路,就是在釜山繼續防禦,「你們願意讓我們的部隊像牛羊一樣在屠宰場似的那個環形防禦圈裡束手待斃嗎?誰願意為這樣的悲劇負責?當然,我決不願意!」「假如我的估計不準確,而且萬一我陷入無力應付的防守局面,那我將親自把我們的部隊撤退下來那時惟一的損失將只是我個人職業上的名譽而已。但仁川之戰絕不會失敗,並且必將勝利,它將挽救十萬人的生命。」
在場的所有的人都被他的演說打動了。
麥克阿瑟以他的堅強固執和他作為軍事將領的威望,不但說服了參謀長聯席會議中難以對付的三軍部長們,而且經過反覆的陳述、憤怒、要挾,最終杜魯門總統也不得不同意仁川登陸作戰的計劃了。杜魯門因麥克阿瑟早有這個如此重大的計劃卻一直不向他請示心裡很不舒服,他曾在7月間多次問到麥克阿瑟是否存在這麼一個作戰企圖,可傲慢的麥克阿瑟一直衝總統打哈哈,彷彿美國的事務是可以由一個遠東司令隨意支配的。
但是,朝鮮戰爭目前的難堪僵局該怎麼打開,杜魯門除了同意他所任命的聯合國軍總司令的主意外,似乎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但就是在此時,包括杜魯門在內的所有的人內心都對仁川登陸存在著巨大的憂慮,就像麥克阿瑟自己所說的那樣,這與其說是一場登陸作戰,不如說是一場賭博。
賭場上的規律人人皆知:靠一個籌碼就能發橫財的機會幾乎微乎其微。
朝鮮戰爭爆發的時候,中國在北朝鮮還沒有建立大使館,因此,中國領導人對朝鮮戰爭進程的瞭解不是很及時。戰爭爆發後不久,中國駐北朝鮮大使館匆匆建立起來了。9月初,中國大使館政務參贊柴成文從平壤回國匯報有關朝鮮戰爭的問題,時值釜山前線戰局僵持的階段,也是美軍秘密準備仁川登陸的時候。柴成文向聶榮臻匯報情況時,特別提出了一個觀點,就是美軍正在積極準備反攻,很可能會在北朝鮮人民軍的側後實施登陸作戰,而地點很可能在仁川。柴成文對這個判斷的理由是:仁川是漢城的門戶,佔領仁川可以直搗漢城,可以一舉切斷人民軍
的後勤補給線,同時又可以和釜山防禦圈裡的美軍相互呼應。
另外,情報顯示,美軍最近在仁川沿海的活動十分頻繁。
這是一個事關全局成敗的判斷。聶榮臻當天就把柴成文的匯報提綱呈報給了毛澤東,毛澤東閱後當即批示:「周閱後,劉、朱、任閱,退聶。請周約柴成文一談,指示任務和方法。第十三兵團同柴去的軍事人員是否要來京與柴一道面授機宜,請周酌定。」
周恩來在與柴成文談話時,明確地問道:「如果我們出兵,將遇到什麼樣的困難?」
林彪問柴成文:「他們(指金日成)有無上山打游擊的準備?」
應該說,有著豐富戰爭經驗的中國領導人對美軍將要採取的行動,是有充分預料的。因為目前戰局的僵持對北朝鮮越來越不利。為了準備戰局的逆轉,在聶榮臻的建議下,中央軍委決定,調在中國華東地區準備用於解放台灣的宋時輪的第九兵團(轄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軍)和在西北地區剛剛結束剿匪作戰的楊得志的第十九兵團(轄第六十三、第六十四、第六十五軍),分別集結於津浦、隴海兩條鐵路線上,作為東北邊防軍的第二梯隊。同時,在中國東南沿海地區,加強了對國民黨軍隊可能發動襲擊的戒備。8月26日,周恩來再次主持召開國防會議,決定加速中國軍隊炮兵、空軍和裝甲兵的建設,加緊向蘇聯訂購必需的武器裝備。
對美軍將在仁川登陸的事先預測,中國是否向北朝鮮方面打了招呼,通過什麼渠道給予了金日成警告,至今還沒有確切的記載。
1950年9月15日。凌晨。
麥克阿瑟坐在他的「麥金萊山」號旗艦上,嘴裡叼著他的玉米芯煙斗,透過舷窗可以看見波濤洶湧的海浪和在波濤中前進的登陸艦隊。麥克阿瑟此時的心情難以形容,這位身經百戰的職業軍人,面對黑暗中的朝鮮海岸和已經不可中止的行動,感到了一些心神不定。麥克阿瑟知道,登陸作戰的關鍵是奇襲,但是,美軍登陸的時間和企圖可以說不是什麼秘密,秘密是登陸的地點。為此,他下令所有的電台和報刊進行迷惑性的報道,大肆宣揚聯合國軍要在釜山進行反攻,希望混淆人們對仁川登陸作戰的戒備。同時,在朝鮮東海岸的三涉附近,麥克阿瑟命令出動以接受日本簽字投降而聞名的「密蘇里」戰列艦艦隊,艦上口徑巨大的艦炮對三沙海岸所有目標都進行了猛烈炮擊,幾乎摧毀了海岸上所有的炮台和海岸陣地。「特裡姆蓋」號航空母艦和「海倫娜」號巡洋艦也在平壤外港和南浦一帶炮擊。特別是在人們最容易預想可能登陸的群山港附近,美空軍對群山港50公里範圍內的公路、鐵路等目標進行了酷似真正登陸作戰前的猛烈轟炸,而且,美英兩國軍隊組成的聯合襲擊隊還對群山海岸進行了戰鬥偵察。為隱蔽仁川登陸的一系列佯動事後證明確實起到了作用。但是,仁川登陸點畢竟需要登陸前的偵察,於是,一個綽號「夜盜賊」的名叫克拉克的美軍上尉,多次單獨潛入仁川地區,因此而產生的傳奇般的偵察故事在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戰史上留下了文字記錄。同時,必要的火力準備也開始了。9月14日,美軍的海盜式飛機在仁川港外的一個在和平時期曾是美麗公園的月尾島上扔下了大量的凝固汽油彈,這個小島立即成為一片廢墟。
那麼,麥克阿瑟還擔心什麼呢?
根據情報,在仁川港附近的北朝鮮防禦兵力不超過1000人,火力僅僅是不超過10門的火炮和一些機槍。
也許在這個時候,麥克阿瑟才真正意識到,仁川登陸作戰的成敗將影響他一生軍事生涯的聲譽,他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最
後一戰如果以失敗告終,對於一名職業軍人來講,將是莫大的遺憾,甚至是恥辱。
麥克阿瑟在「麥金萊山」號上盡量地克制著自己。在他身邊是他特意邀請來的記者們,麥克阿瑟在向他們發出的請柬上寫道:請參觀一次小小的戰鬥。記者們來到破浪前進的戰艦上,不失時機地向麥克阿瑟問到了「中國是否干涉」的問題,麥克阿瑟的回答是:「那樣的話,我們的空軍就會使鴨綠江史無前例地血流成河!」
凌晨2時,仁川登陸作戰的命令下達了。
麥克阿瑟登上旗艦的艦橋。這時,整個艦隊已經進入仁川港狹窄的水道,所有艦船的艦炮都對準了黑暗中的仁川港。
隨著一團火光和一聲巨響,登陸的火力準備迅猛開始了,其空前猛烈的規模讓記者們目瞪口呆。4艘巡洋艦和8艘驅逐艦在距離岸邊很近的地方,在不足45分鐘的時間內,就把2845發炮彈傾瀉在月尾島上,艦炮的火力之烈,令空中的海軍飛行員無法看清地面的任何目標。結果「整個島子好像從頭到尾被犁了一遍」,「月尾島上所有的生物蕩然無存」。與此同時空軍開始向整個仁川傾瀉炸彈,其數量「恰恰等於諾曼底登陸前傾瀉在奧馬哈海灘上的炮彈數量」。
但令美國人驚訝的是,當美軍登陸作戰部隊開始在仁川泥濘的海岸上爬行的時候,還是受到了北朝鮮軍隊的頑強抵抗。
有關戰史資料記載:「李大勳上尉指揮的人民軍海防炮兵連的指戰員們,直到炮身燒熱彎曲或被敵人的炮彈炸斷為止,堅持進行火力戰鬥,擊沉和擊毀敵人四艘艦艇。炮打壞之後,炮兵指戰員們和步兵一起,同開始登陸的敵人展開激烈的白刃戰。九月十五日上午十時,月尾島上響起英雄的月尾島守衛者們最後一次衝鋒的萬歲聲……」
美軍順利佔領月尾島後,工兵開始作業。此時海水退潮了,艦隊因此退到了外海。這是~個關鍵的時刻,因為登陸的行動已經公開,如果北朝鮮軍隊這個時候大舉反擊,局面如何就很難說了。為此,美軍所有的艦載飛機傾巢出動,對以仁川為半徑的40公里以內的目標,尤其是公路,進行了不間斷的封鎖轟炸。
事後得知,北朝鮮人民軍確實向仁川方向增援了部隊,但是在公路上遭到了美軍空軍的猛烈阻滯,整個一個白天都無法前進。
仁川港已經成為一片火海,尤其是港內的儲油罐被擊中,沖天的大火彷彿整座城市都在燃燒。美國海軍陸戰隊乘登陸艇開始向海灘衝擊,一名美國《時代週刊》的記者跟隨著陸戰隊員前進,他後來描述道:「一千英尺長的紅海灘的海堤看上去像美國無線電公司的大樓一樣高。」
下午間時30分,第一名美軍陸戰隊員登上仁川的土地。
美軍很快佔領了仁川城。緊接著,整整一夜的時間,1.8萬多名美軍陸戰隊員和大量的補給。幾十輛坦克,全部在仁川上岸。
仁川登陸成功後,美軍立即向漢城方向突進。
1950年9月16日,仁川登陸的第二天,麥克阿瑟登上仁川海岸。這位將軍在記者們的照相機前得意洋洋。在佈滿燒燬的坦克和土兵屍體的陣地上,他自己又導演了一出小小的戲劇,麥克阿瑟的第一句台詞是:我想尋找一個叫劉易斯。普勒的上校,是一個陸戰隊的團長。我想親自為這位團長授一枚勳章。
正在進攻一個山頭的劉易斯接到通知後,這位麥克阿瑟的崇拜者對前來請他去接受勳章的軍官說:「我沒工夫!如果他打算授勳,就讓他來這裡好了!」
麥克阿瑟不但沒有因為這個團長的傲慢發怒,相反對他如此配合自己的表演十分欣賞。麥克阿瑟立即乘吉普車向槍聲不
斷的方向前進,不管部下如何勸阻他都不聽。直到在一個炮聲呼嘯的草棚子裡,麥克阿瑟見到了滿身硝煙的劉易斯,「他們愉快地互相敬禮」。記者們高興得發瘋了,因為世上沒有比這更能激起讀者興趣的英雄故事了。
麥克阿瑟的賭博和表演都成功了。
整個仁川登陸,美軍傷亡203人,北朝鮮人民軍傷亡或被俘1594人。
接下來,更大的重創還在等著已經突進到南朝鮮南端的北朝鮮人民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8:32
艱難的抉擇
美軍在仁川登陸後,腹背受敵的人民軍立即調整部署:一方面,在洛東江防線上頑強地阻擊向北突破的美第八集團軍的進攻;另一方面,調動兵力向漢城增援,試圖「把敵人消滅在京仁地區」。
但是,除了在後勤補給上北朝鮮人民軍與聯合國軍相差懸殊外,在兵力上人民軍也處於絕對的劣勢。9月中旬,聯合國軍的兵力已經達到15.1萬人,坦克500輛 ,各種火炮1000門以上,還有美空軍第五航空隊的1200架飛機的支援。而這時人民軍只有7萬左右的兵力,其中約一半的士兵還是為補充戰爭受損而征來的新兵,其裝備也在戰鬥中損失嚴重,裝備率僅是編製的一半。
人民軍在北朝鮮前線指揮官金策大將的指揮下,在洛東江對峙線上頑強地堅持了整整六天,隨著人民軍在洛東江各條防線阻擊的不斷受挫,人民軍全線崩潰的徵兆已經顯露。從18日晚開始,人民軍第一軍右翼開始按秩序後退。22日 ,在釜
山狹窄的防禦圈內苦苦堅守了兩個月之久、差點被趕下大海的美第八集團軍終於突破了人民軍的防線,大舉渡過了洛東江。
在面臨重新構成防線已經沒有實現希望的形勢下,23日,金日成下達了全線向三八線附近撤退的命令。
金日成下達這個命令時的痛苦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因為僅僅在一個月前,全朝鮮統一的前景似乎已經是很明朗了,當時沒有人相信喪失鬥志的南朝鮮軍隊會死裡逃生,即使有美軍的連續不斷的支持。而那個狹窄的釜山防禦圈在一個月前還是汪洋大海中一個僅供苟延殘喘的小小的救生圈。
根據戰後披露的資料,8月,麥克阿瑟確實曾經制定過一份從朝鮮撤退的詳盡的計劃,為此美國海軍已經做了大規模的準備。
可是現在,北朝鮮人民軍的撤退還是晚了。27日,沿著京釜公路突進的美國第一軍與從仁川登陸的美軍會師。人民軍的退路已經被全線封鎖。
被包圍的人民軍部隊頑強突圍,很多部隊被打散,土兵們進入山區成為游擊隊員。到28日,美聯社以《北朝鮮軍隊行蹤之謎,南部戰線一夜之間銷聲匿跡》為題報道說:「北朝鮮軍隊如何擺脫了聯合國軍的追擊,是戰局中的一個謎。」當時日本的報刊也報道說:「北朝鮮軍隊煙消雲散,一兵一卒也沒抓到。」實際上,人民軍遭受的損失是巨大的和致命的。根據戰後資料的統計,7萬多人民軍真正撤退回三八線以北的不到3萬人。在損失的兵員中1萬人傷亡,1.2萬多人被俘,成為游擊隊員的有近2萬人。
而且,人民軍的重裝備幾乎全部丟失。
北朝鮮公開資料記述的人民軍的撤退如下:西部戰線的人民軍部隊,在鹹安地區和洛東江左
岸,一面展開英勇的反擊和果敢的襲擊戰,一面逐漸撤退到洛東江右岸有利的地點。於是,敵入在九月十八日至十九日付出莫大損失後渡過洛東江。九月十九日,敵人在我軍各聯合部隊的接合部突破了我軍的防線,攻入到我軍的背後,使我軍處於不利形勢。
東部戰線的人民軍各聯合部隊在慶州、浦項地區不分晝夜地進行了激烈的戰鬥。九月二十一日,敵人在這個地區突破我軍防線。當時敵人從北方威脅著漢城,洛東江戰線地區又被敵入突破,因此整個戰線的情況是緊張的。
美第九軍、第一軍和李偽第二軍、第一軍部隊在大批飛機的掩護下,二十二日突破我軍防禦……九月二十四日到三十日拂曉,歷時六天,我軍聯合部隊在鹹昌、梨花嶺堅守陣地……安東、竹嶺地區展開頑強防禦,把敵人的進攻推遲了好幾天,有效地掩護了後方部隊的撤退。
但是,當時竊取在西部戰線地區我軍部隊負責地位的以金雄為首的反革命反黨宗派主義分子們,對最高司令部的作戰方針蓄意採取了消極怠工的態度,這些惡徒們沒有認真執行最高司令部鑒於敵人要在仁川登陸的企圖越來越露骨、為加強仁川——漢城地區的防禦而下達的關於把洛東江地區的部隊轉移到仁川——漢城地區的命令,又沒有執行鑒於其後戰線已經緊張的情況下而下達的關於把西線部隊迅速轉移到錦江以北的有利地區的命令。
這些反革命反黨宗派分子這樣阻撓了最高司令部作戰方針的實現,從而幫助了敵人,給我軍帶來了更大的困難。
這樣,我軍一部分主力部隊還沒有從南半部地區撤完,敵人就搶佔了南半部的大部分地區,因此,前線處於嚴重狀態……我軍被切成兩段,主力部隊的大部分陷於敵人的包圍之中。
人民軍統帥金日成後來是這樣總結失敗原因的:一、美國動員陸、海、空的大兵力,發動了大規模進攻,敵我兵力對比上敵人佔優勢。
二、潛入到人民軍內部的金雄等反革命反黨宗派分子和部分指揮人員,沒有及時貫徹黨和最高司令部的正確的戰略和作戰方針。
三、美李匪幫的屠殺政策和樸憲永(當時北朝鮮的外交部長,生於南朝鮮)、李承燁(當時北朝鮮的司法部長,生於南朝鮮)
間諜集團的破壞。
除去政治上的說辭之外,金日成在他的總結中至少有兩點是值得軍事家們研究的,即:一、人民軍向南前進的時候,其推進速度和兵力投入都不理想,沒有達到當美軍還沒在釜山形成堅問的防禦時一鼓作氣地把敵人趕下海去的目標。而如果人民軍一旦實現了這個目標,佔領了朝鮮全境,聯合國的任何武裝干涉,都將會失去政治和軍事的依據。二、仁川登陸前的預測失誤和登陸後釜山防線的被突破以及對仁川方向沒有組織有效的阻擊,從而使南北美軍順利地會合形成了強大的夾擊攻勢。
從美軍的角度上看,仁川登陸的奇襲效果、空中力量和地面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是扭轉戰局的關鍵。
美軍在仁川登陸後的第二周,即9月29日,聯合國軍佔領了漢城。美軍戰史中記載:「在漢城抵抗宣告結束時,敵人向議政府方向退卻了。北朝鮮軍隊想入侵南朝鮮是一場大賭博,並且邊唱凱歌邊進入漢城,至今恰恰是第九十天。」
9月29日上午10時,麥克阿瑟飛抵金浦機場。在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漢城街道上穿過歡迎的人流,到達南朝鮮中央政府大樓國會議事堂。麥克阿瑟和李承晚夫婦一起進入會場,沃克和美國海軍軍官們坐在主席台上,「還都儀式」開始了。這個儀式沒有儀仗隊,原來指望的是美軍陸戰一師的樂隊,可他們的樂器留在了日本沒帶來,況且作為步兵參加戰鬥的陸戰一師很多樂手都受了傷。此時,還能聽到市區內零星戰鬥的槍聲。麥克阿瑟的祝詞是事先準備好的:總統閣下,以人類最大希望和靈感為基調而戰鬥的我們聯合國軍,在憐憫之神的保佑下,在此解放了南朝鮮首都漢城,現在,我把漢城交給你。
在麥克阿瑟說這番話的時候,大廳北邊殘破的玻璃在炮聲的震盪中掉下來,引起在場的所有人的一片驚慌,大家都以為是炸彈爆炸,只有麥克阿瑟一動未動,在他薄而固執的嘴唇上,玉米芯煙斗冒出的煙草氣味發出淡淡的香氣。他在碎裂聲和驚呼聲中抬頭看了看他的頭頂,那裡飄揚著一面美國的星條旗。
儘管美國國內輿論說那面星條旗在整個儀式中「位置大顯眼」,會讓人產生「美國佔領了朝鮮」的聯想,但麥克阿瑟在整個朝鮮戰爭中的個人威望,在這一時刻毫無疑問地達到了頂點——後來的歷史說明朝鮮戰爭發展到現在僅僅是序幕的序幕,但麥克阿瑟卻在序幕中走到頂點了。
頂點,意味著再往後走就是下坡路了。
接著是李承晚的感謝詞。全世界的人都從那一天的報紙上看到了這個老頭子「泣不成聲」,他說:「我本人的永遠感謝和南朝鮮國民的感謝心情,不知用什麼語言來表達才好……」應該說,李承晚當時確實是「百感交集」。戰局的發展趨勢以及他個人政治前途的轉變竟然如此迅速,彷彿命運在故意折騰這個老頭子一樣,讓他在短短的幾個月中恍惚如夢。
當天,聯合國軍的先頭部隊到達三八線。
1950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週年國慶日。
這是新中國的第一個國慶日,全國各地都舉行了慶祝活動。
北京的大街小巷到處紅旗招展。從清晨起,穿上節日服裝的工人、市民和學生就已經聚集在天安門廣場上。上午10時,毛澤東和中國的其他領導人登上天安門城樓,和幾十萬群眾一起觀看了盛大的閱兵式,接著就是沸騰的群眾遊行。入夜,五彩的焰火騰空而起,廣場上的人民載歌載舞,歡樂的場面延續到深夜。
但是,在這一天,歡樂的中國人還不知道,一個巨大的戰爭陰影正向他們籠罩而來。朝鮮戰爭的消息雖然已可以在報紙上看到,但大多是北朝鮮人民軍勝利的消息,即使有一些不妙的跡象,普通的中國人也不會關心的,百姓認為戰爭離他們很遙遠。
只有中國的領導人面對歡樂的場面心中暗存憂慮。隨著仁川登陸作戰成功和聯合國軍已經進至三八線,隨之而來的令世界矚目的問題產生了: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是否會越過三八線繼續北進?
朝鮮戰爭爆發以來,如果把6月25日戰爭爆發當做一個焦點的話,那麼,聯合國軍的介入是第二個焦點,9月匕日的仁川登陸是第三個焦點,第四個焦點就是「越線」問題。
如果說聯合國軍介入朝鮮戰爭,是外來勢力介入朝鮮內戰,
那麼,如果聯合國軍越過三八線向北進攻,朝鮮戰爭的「內戰」性質就不存在了,聯合國軍武裝進入並且明確要征服的是北朝鮮這個國家,朝鮮戰爭將完全國際化。關於這一點,世界東西方兩大陣營都十分明白。
在最能體現各國政治立場的聯合國安理會上,反對「越線」
和贊成「越線」的國家唇槍舌劍。
南朝鮮的立場不言而喻。李承晚在9月19日就曾說過:「萬一聯合國軍停下來,南朝鮮軍隊也要前進。」南朝鮮的外交部長到處散佈他們「有進攻到鴨綠江的決心」,南朝鮮國會甚至在9月30日通過了南朝鮮軍隊北進的「決議」。南朝鮮軍方高級將領們的情緒更加激動,在兩個多月的連續潰敗中一直受到輿論抨擊和感到屈辱的南朝鮮軍隊,在「復仇」時刻到來的時候所表現出的「不殺到鴨綠江邊不罷休」的情緒,甚至令美國人都感到不安。
美國的態度是矛盾的。在朝鮮戰爭爆發後6月27日的聯合國安理會上,美國解釋它介入朝鮮戰爭的目的是「把北朝鮮軍隊從韓國趕出去」,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可是,誰都知道,美國大規模介入朝鮮戰爭的真實目的並不在於一個遙遠的南朝鮮,而是在於美國在整個遠東的利益和與蘇聯冷戰對峙的需要——美國不希望有北朝鮮這個存在。本著利益與時局的這兩種需要,在「越線」問題上,美國國內分成了「鷹派」和「鴿派」兩種態度。「鷹派」堅決主張聯合國軍一舉越過三八線,理由是:北朝鮮軍隊雖然潰敗,但是具備捲土重來的條件,如果不徹底消滅北朝鮮軍隊,朝鮮問題將永遠存在。而聯合國軍長期在朝鮮待下去是不可能的,不超過三八線,就意味著這條線將成為永久的國境線;既然聯合國軍介入朝鮮戰爭是「為了朝鮮的統一」,那麼三八線實際上已經不存在,戰爭中聯合國軍的空軍已經「越線」攻擊,於是,沒有地面部隊不得「越線」的理由。因為有聯合國6月27日安理會決議的限制,「鷹派」抓住菲律賓代表的一個觀點,那就是在解釋聯合國決議中「那個地域」這個詞時,將英文「THEAREA」中的「THE」解釋為代表著「全韓國」的意思。在這樣的解釋下,如果聯合國軍突破三八線,繼而佔領整個朝鮮半島,就成為聯合國決議授權的了。美國「鴿派」的態度在「消滅北朝鮮政權」這個根本問題上與「鷹派」沒有分歧,分歧是對戰爭一旦進入北朝鮮領土,蘇聯和中國是否干涉的後果存在異議。當時普遍的輿論認為,一旦蘇聯和中國干涉,第三次世界大戰實際上就算是爆發了。杜魯門政府的最大顧慮正在於此。所以,在給麥克阿瑟下達北進的命令時,美國顯得格外謹慎。
西歐各國本來是不贊成「越線」的,他們關心的是歐洲的安全,尤其是怕新的世界大戰爆發,希望朝鮮戰爭趕快結束。但是,由於英國的「如果不超過三八線,就不可能在聯合國的管理下在全朝鮮實行選舉和統一」這個立場的影響,加上美國在二戰中是歐洲的「救星」,現在歐洲的安全還指望著美國,因此西歐的立場最後形成一邊倒的局面。
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泛太平洋國家站在美國「鷹派」的立場上。
只有蘇聯的立場一直令人捉摸不定。蘇聯從朝鮮戰爭一爆發就始終處在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狀態中。當6月27日聯合國的出兵決議表決時,蘇聯代表出人意料地「缺席」了,這使批准聯合國武裝干涉朝鮮事務的決議順利通過。當美國開始出兵進入朝鮮時,杜魯門依舊擔心蘇聯會反對甚至也採取出兵態度,但是,蘇聯外長的一個「外國勢力不得干涉朝鮮」的表態式的聲明給了杜魯門「蘇聯不打算介入朝鮮事務」的信號,杜魯門這才完全放心地讓麥克阿瑟指揮美國軍隊進入了朝鮮。那麼,歷
史的真實又是什麼呢?連杜魯門都沒有想到,在西方世界看來具有強大軍事威脅能力的蘇聯對美國竟存在著從不曾流露過的恐懼。這一點在不久以後中國領導人艱難抉擇的時刻裡將顯露出來。
9月19日,聯和國大會開幕。蘇聯外長維辛斯基提出了以三八線停戰為內容的「和平宣言」,但沒有獲得通過。安理會提出一個「八國提案」,但這次蘇聯使用了否決權。為了躲開蘇聯的否決,29日,「八國提案」被直接交到聯合國大會。
「八國提案」,是由英國、澳大利亞、菲律賓。荷蘭、挪威、巴西、古巴、巴基斯坦八國聯合署名的提案,主要內容是:一、聯合國為確保安全,採取一定的適當措施;二、為建立統一的民主政府,在聯合國的管理下實施普選;三、實現韓國的迅速復興;四、除完成第二項工作外,聯合國軍不得在韓國駐紮;五、為了韓國的統一復興,任命新的聯合國韓國委員會;顯然,這是一個默許聯合國軍進入北朝鮮的文件。
整個聯合國就此陷入前所未有的辯論漩渦中。中國人對聯合國軍一旦越過三八線將做出的反應是辯論的焦點。儘管對中國是否武裝干涉的各種情報不斷傳來,儘管與中國有著密切聯繫的印度不斷把來自中國的警告明確地提到聯合國的大會上,歷史的不幸卻是:中國的警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9月27日,麥克阿瑟在漢城接到來自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訓令:聯合國軍總司令官的任務是:摧毀北朝鮮的武裝力量,可能的話在朝鮮建立統一的民主國家。為達此目的,你可以指揮在朝鮮的三八線以北進行地面作戰。
杜魯門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我已經批准了參謀長聯席會議於九月二十七日傳達給麥克阿瑟的新指令。」
這是聯合國軍突破三八線的決定性行動依據。
麥克阿瑟立即提出了北進的具體計劃:1.命令第八集團軍以現在的編成北進,向平壤進攻。在攻佔平壤時,令第十軍在元山登陸,同第八集團軍一起實施夾擊。
2.第三步兵師為總司令部的預備隊,控制在日本。
3.在安州一寧遠一興南相連之線作戰,只限於南朝鮮軍隊。
4.第八集團軍發起攻勢(突破三八線)的時間,定為十月十五日一三十日之間為適當。
美軍的這個決定是在「八國提案」還沒有在聯合國通過的情況下做出的。儘管這樣,麥克阿瑟還是非常不滿意,原因是給他的北進加上了很多限制。按照他的想法,即使蘇聯和中國參戰,也要把戰爭打下去,以此「把亞洲處在萌芽狀態的共產黨政權通通消滅掉」。
第二天,也就是10月1日,麥克阿瑟在東京通過廣播電台向北朝鮮軍隊的總指揮官金日成發出了要求人民軍投降的敦促書。
艱難的歷史抉擇終於擺在10月1日站在天安門城樓上的新中國的領導人面前了。
早在美軍仁川登陸的第二天,金日成就派他的次帥、內務相
樸一禹火速趕到中國境內的安東,向已經集結在那裡的中國第十三兵團的軍事領導們通報了人民軍面臨的嚴重形勢。對於仁川登陸後人民軍到底面臨著什麼局面、各部隊的位置、戰鬥力和應變措施等等,樸一禹已經無法說清楚。他只知道現在部隊正在北撤,公路、鐵路都被破壞,而敵人正在急速地北進。
樸一禹向中國轉達了金日成的請求:請求中國出兵援助。
這是北朝鮮方面第一次正式提出這個請求。
金日成在接到麥克阿瑟發出投降敦促書的當天,緊急召見了中國駐北朝鮮大使,堅定地表示了北朝鮮人民軍決不投降的態度。這個態度在金日成發表的回答麥克阿瑟通蝶的講話中闡述得更明確,他號召北朝鮮人民「用鮮血保衛祖國的每一寸土地」,「如果不得已必須後退的時候,要把一切物資和運輸工具全部運走,哪怕是一台機床、一節車皮、一粒米,都不能留給敵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8:44
10月3日,帶著金日成給毛澤東的急信,樸一禹到達北京:毛澤東同志:……在美國侵略軍登陸仁川以前,形勢不能說不利於我們。敵人在連戰連敗的情況下,被我們擠壓在朝鮮南部狹小的地區內,我們有可能爭取最後的決定性勝利,美帝國主義的威信極度地降低了。於是,美帝國主義為挽回威信,為實現將朝鮮殖民化與軍事基地化的目的,急速調動駐太平洋方面陸、海、空軍的差不多全部兵力,於九月中旬以優勢兵力在仁川登陸,繼而佔領了漢城……
目前戰況是極端嚴重的。我們人民軍雖對登陸的敵人進行了頑強的抵抗,但處於前線的人民軍已面臨著很不利的情況。戰爭以來,故人利用約千架各種飛機,每天不分晝夜地任意轟炸我們的前方與後方,在對故空軍毫無抵抗的我們面前,敵人則充分發揮著其威力。各條戰線上,敵人在其空軍的掩護下,地面機械化部隊瘋狂向我進攻,我們受到的兵力和物資方面的損失是非常嚴重的。後方的交通、運輸、通訊與其他設施大量被破壞。同時,我們的機動力則更加減弱了。敵人大量部隊與南線部隊已經連接在一起,切斷了我們的南北部隊。結果,使我們南部戰線上的人民軍處於被分割的不利情況裡,得不到武器彈藥,失去聯繫,甚至有一部分部隊則已被敵人分散包圍著。我們估計,敵人可能繼續向三八線以北地區進攻。如果不能繼續改善我們的各種不利條件,則故人的企圖是很可能會實現的。要保障我們的運輸、供給以及部隊的機動力,則必須具備必要的空軍,但是我們沒有準備好的飛行師……
我們必定要決心克服一切困難,不讓敵人把朝鮮殖民化和軍事基地化,我們必定要決心不惜流血,流盡最後一滴血,為爭取朝鮮人民的獨立、解放、民主而鬥爭到底!我們正在集中全力,編訓新的師團,集結起在南部的十餘萬部隊,於作戰上有利的地區,動員全體人民,準備長期作戰……
在目前,敵人趁著我們的嚴重危機,不給我們時間,如果決心進攻三八線以北地區,則只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是難以克服此危機的。因此,我們不得不請求您給予我們以特別的援助,即在敵人進攻三八線以北的情況下,急盼中國人民解放軍直接出動,援助我軍作戰。
我們謹向您提出以上意見,請予以指教。
金日成天安門夜空的焰火還沒有熄滅,中南海頤年堂裡的氣氛嚴肅而緊張。毛澤東親自主持了中央書記處會議,對朝鮮目前的局勢和金日成的請求進行了認真的分析討論。
中國政府一直密切關注著朝鮮戰爭的局勢。至於「聯合國軍隊如果『越線』進攻北朝鮮,中國將不能不管」這樣的警告,中國政府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向國際社會做了明確的表態。就在美軍在仁川登陸後不久,當中國軍隊的代總參謀長聶榮臻召見印度大使潘尼迦時,印度大使曾隱晦地用麥克阿瑟在1949年中國人民解放軍逼近南京時的那句「給我五百架飛機就可以摧毀他們」提醒中國領導人,如果介入朝鮮戰爭,「中國的工業將遭受破壞」,「中國的建設將拖後十年」。而聶榮臻的回答是:「一旦戰爭起來了,我們除了起而抵抗之外,是別無他途可尋的。當然,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帝國主義有它自己的弱點,因此我們今天的任務是爭取和平,制止戰爭的發生和發展。」
9月30日,周恩來發表重要演說,這個在後來的歲月裡被反覆引用的演說被稱之為中國方面發表的闡述中國原則立場的重要文件。周恩來總理說:中國人民熱愛和平,但是為了保衛和平,從不也永遠不怕反抗侵略的戰爭。中國人民決不能容忍外國的侵略,也不能聽任帝國主義者對自己的鄰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誰要企圖把中國近五萬萬人口排除在聯合國之外,誰要是抹殺和破壞這四分之一人類的利益而妄想獨斷地解決與中國有直接關係的任何東方問題,那麼,誰就一定要碰得頭破血流。
決不能「置之不理」,這就是在明確地告訴聯合國,中國不會任局勢發展而沒有動作。
但是,中國領導層一開始在是否出兵朝鮮參戰的問題上也出現過分歧。雖然會議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初步提出了出兵的意向,鑒於當時林彪有病無法出任東北邊防軍總指揮,會議達成立即讓彭德懷進京商議的決定。而最後是否出兵參戰,會議決定於10月4日召開政治局擴大會再進行討論。
就在這天晚上,南朝鮮軍隊越過了三八線。
10月3日凌晨,周恩來再次召見印度大使潘尼迪,通過正式的外交途徑對美國政府明確表示:「如果美國企圖越過三八線,擴大戰爭,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應該說,中國在未來的朝鮮戰爭中出兵參戰,事先是沒有保
密的,可惜對於中國方面的一再警告,美國方面竟然當做是一種「口頭上的威脅」,是一種外交上的「姿態」。拿被稱為「中國通」
的麥克阿瑟的情報處長查爾斯。威洛比的話說是:「最近中共領袖聲稱,如果聯合國軍越過三八線,他們將進入北朝鮮,這不過是外交上的一種勒索。」
中國的出兵就在美國人以為的「姿態」中開始了。
1950年10月4日,一位在未來的朝鮮戰爭中令世界矚目的中國高級將領出現在北京,他是彭德懷。
彭德懷,這個八歲時就失去母親的貧寒農民的兒子,現在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他個人的歷史幾乎就是中國共產黨從建立自己的武裝直至取得全國勝利的歷史。紅軍時期他任紅軍三軍團軍團長,在艱苦的反擊蔣介石的「圍剿」中戰功卓著。
紅軍長征時,他的軍團血染湘江,突破烏江,使幾乎覆滅的中國紅軍得以轉危為安。走過沒有人煙的草地後,在紅軍的陝甘支隊中,他和毛澤東一個是司令員,一個是政治委員。抗日戰爭時,他指揮的「百團大戰」震驚世界。在和蔣介石軍隊的最後較量中,他率領的野戰軍所向披靡,收復了中國西北部的廣大地域。毛澤東有專門為他寫下的詩句:誰能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時任中國西北軍政委員會主席的彭德懷正致力於發展西北地區經濟的工作。雖然他的辦公室裡自從朝鮮戰爭爆發後就掛上了朝鮮地圖,但是,他更為關心的還是中國西北地區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他那通過血肉的拚殺建立新中國的理想已經實現,現在,他夢想的是讓腳下的土地多產糧食,讓人民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為此,他親自主持了發展大西北的經濟計劃,包括石油的開採,農業的灌溉以及在交通不發達的西北地區建立起交通網。但是他接到了立即去北京開會的通知,並且中央的專機此刻已經停在了他所在的城市西安。彭德懷上飛機的時候,還不知道中央會議要討論的是什麼,於是他囑咐秘書,把他的大西北建設計劃帶上。他說,說不定中央要聽的是他關於迅速恢復經濟的匯報。至於朝鮮戰爭,還是在8月的時候,那時朝鮮人民軍進攻順利,他曾接到毛澤東的電報,電報說:「為了應付局勢,現須集中十二個軍以便機動(已經集中了四個軍),但此事可於九月底再做決定,那時請你來京面商。」如果此次進京是為戰爭的事,彭德懷也沒有料到會是讓他率領軍隊上前線。第十三兵團去東北集結以及東北邊防軍的人事任命他是知道的,但即使真的因為戰爭需要,第十三兵團,這支大部是由第四野戰軍組成的兵團一旦出動,統帥理所當然應該是林彪。
彭德懷把沒有的事都想到了,而真正出現在他面前的事是他沒有想到的。
彭德懷到達中南海時,討論是否出兵朝鮮參戰的會議正在進行,他立即感受到了氣氛的沉悶。中國領導層在是否出兵朝鮮的問題上分歧明顯。反對出兵的理由是:新中國急切需要的是醫治戰爭留下的創傷,恢復遭到嚴重破壞的國民經濟,緩和嚴重經濟困難給這個新生政權帶來的巨大壓力。同時,中國的全境還沒有完全解放,一些邊遠地區和島嶼上還殘留著百萬以上人數的國民黨部隊,一些地方的社會遠沒有安定,新政權正艱難地建立著。由於還有很多地區土地改革沒有完成,建立起來的新政權還不鞏固。更重要的是,如果出兵參戰,對手是強大的美國,戰爭最終打的是國家的經濟實力,特別是工業實力,至少從工業力量和軍隊裝備上講,我們與對手相差很遠。另外,中國軍隊中因為和平的到來對戰爭的厭倦思想不能不予以重視。對此,聶榮臻說:「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打這一仗。」贊成參戰的意見主要認為:一旦聯合國軍隊打到鴨綠江邊,對新中國將形成巨大的威脅。這是一個極其現實的問題——「唇亡齒寒」這個中國婦孺皆知的古老故事,在中國人心中根深蒂固地成為一條維護自身安全的基本原理和處理國際事務的一條充滿務實精神的安全準則。毛澤東在這次會議上的講話證明了這一點:「你們說的都有理由,但是,別人處於國家危急的時刻,我們站在旁邊看,不論怎麼說,心裡也難過。」
彭德懷在會議上沒有發言。會後,毛澤東給了這位性格耿直的將軍一夜的考慮時間。
當夜,彭德懷一夜未睡。
美國無疑是世界第一強國。國力不支怎麼打仗?但是,不打結果又會怎樣?
10月5日上午,毛澤東派鄧小平把彭德懷接到中南海,毛澤東現在迫切需要知道彭德懷在這個問題上的見解。
彭德懷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已經過一夜深思的意見:立即出兵到朝鮮作戰。
在下午繼續召開的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爭論仍然很激烈。
高崗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中共東北局書記、東北軍政委員會主席,還是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他的態度極為重要。
高崗認為:中國剛剛打完戰爭,再打仗經濟上負擔不起。軍隊裝備太落後,與美國人打仗,一旦頂不住退下來,後果不堪設想,還是在東北地區防守為好。周恩來對高崗的「防守」立即算了一筆賬:鴨綠江1000多公里邊防線,如果防守,得需要多少部隊?年復一年的防守將是多麼被動的事?彭德懷接著陳述了自己主張出兵的理由。彭德懷後來在含冤時的「交代材料」上記述道:「第二天下午又在頤年堂開會,在其他同志發言後,我講了幾句: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爛了,最多就等於解放戰爭晚勝利幾年就是了。如讓美國擺在鴨綠江和台灣,它要發動侵略戰爭,隨時都可以找到借口。如等美國佔領了朝鮮半島,將來的問題更複雜,所以遲打不如早打,這樣對國內外的反動氣焰和親美派也是個沉重打擊。」
毛澤東對彭德懷的觀點極其讚賞。毛澤東認為中國當前存在著一些困難,這是事實。但是現在美國在逼著中國打這一仗。
中國只有一條路,就是在敵人進佔平壤之前,不管有多大的困難,立即出兵朝鮮。毛澤東提議由彭德懷同志率領部隊入朝,協助人民軍抗擊敵人。
與會的人相繼走到彭德懷面前與他握手,彭德懷出兵朝鮮的使命就這樣確定了。
彭德懷時年50多歲,長期的戰爭生涯令他的身體已經患上不少疾病,更重要的是,他將面臨的戰爭是一場極其艱難甚至是極其危險的戰爭、將軍後來在「文化大革命」中面對非難時寫道:「主席決定我去朝鮮,我也沒有推諉。」
中國出兵朝鮮已成定局。
聯合國對此完全不知。
10月7日,聯合國大會以47票同意、5票反對和7票棄權的表決結果通過了「八國提案」。麥克阿瑟立即向金日成發出了敦促投降的最後通牒:「為了以最少的生命和財產的損失貫徹聯合國決議,我作為聯合國軍總司令最後一次要求你們及你們指揮的軍隊,不管位於朝鮮的什麼地方,都放下武器,停止敵對行動。」同時,由美軍騎兵第一師和第二十四師、英軍第二十七旅。
南朝鮮第一師所組成的部隊超過三八線,開始向北朝鮮進攻。
顯然,中國希望在三八線停火並和平解決戰爭的設想已經不可能實現。
「八國提案」在聯合國通過的第二天,也就是聯合國軍正式越過三八線的第二天,10月8日,毛澤東以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的名義,發佈組成中國人民志願軍令:(-)為了援助朝鮮人民解放戰爭,反對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們的進攻,藉以保衛朝鮮人民、中國人民及東方各國人民的利益,現將東北邊防軍改為中國人民志願軍,迅即向朝鮮境內出動,協同朝鮮同志向侵略者作戰並爭取光榮的勝利。
(二)中國人民志願軍轄第十三兵團及所屬之三十八軍、三十九軍、四十軍、四十二軍及邊防炮兵司令部
與所屬之炮兵第一師、二師、八師。上述各部須立即準備完畢,待命出動。
(三)任命彭德懷同志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
(四)中國人民志願軍以東北行政區為總後方基地,所有一切後方工作供應事宜以及有關援助朝鮮同志的事務,統由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高崗同志調度指揮並負責保證之。
(五)委派中國人民志願軍進入朝鮮境內,必須對朝鮮人民、朝鮮人民軍、朝鮮民主政府、朝鮮勞動黨(即共產黨)、其他民主黨派及朝鮮人民的領袖金日成同志表示友愛和尊重,嚴格地遵守軍事紀律和政治紀律,這是保證完成軍事任務的一個極其重要的政治基礎。
(六)必須深刻地估計到各種可能遇到和必然遇到的困難情況,並準備用高度的熱情、勇氣、細心和刻苦耐勞的精神去克服這些困難。目前總的國際形勢和國內形勢於我們有利,於侵略者不利。只要我們堅決勇敢,善於團結當地人民,善於和侵略者作戰,最後勝利就是我們的。
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一九五零年十月八日於北京1950年10月8日,一個在新中國歷史中特殊的軍事名詞——「中國人民志願軍」誕生了,它在以後的日子裡將被全世界所關注,並最終成為堅強、不屈、勇敢的代名詞,永遠銘刻在世界戰爭史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9:03
威克島——美國式的政治遊戲
就在中國人民志願軍成立的那一天,在地球的另一邊,杜魯門正派人到市場上尋找一種叫做「布隆」的糖果。為了這種小小的糖果,他甚至徵求了過去在麥克阿瑟將軍身邊工作過的人的意見,得知這種糖果確實是麥克阿瑟和夫人最喜歡吃的,並且這種糖果在東京街頭根本買不到的時候,杜魯門才放下心來。這包重達一磅的糖果成為了包括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萊德雷、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助理國務卿菲利普。
傑塞普和迪安。裡斯克、巡迴大使艾夫裡爾。哈里曼等官員以及30多名記者在內的總統隨行清單中的一部分。
在朝鮮戰爭進入最微妙階段的時刻,杜魯門與麥克阿瑟在太平洋中的一個小島上見面了。
威克島,這個在地圖上幾乎找不到的小島,隸屬於波利尼西亞群島,由三個海堤相連的珊瑚小島組成,地勢平坦,海拔僅六米。島上居民只有幾
百人。在碧藍浩瀚的大洋中,威克島和其他太平洋中的島嶼一樣,除了出產椰子、香蕉和熱帶水果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它於1899年被美國佔領,遙遠地距華盛頓4700英里,而距東京卻只有1900英里。威克島在二戰中出了名,因為它作為美國在東太平洋上的軍事基地,在日軍襲擊珍珠港的時候,它被連帶著一起遭到了日軍的轟炸,並且在日軍的強行登陸下,該島美國守軍司令德弗羅少校投降。三年後,威克島才被美軍重新奪回。
島上最重要的建築物是機場樓,還有作為機場辦事處的一幢木板房。
隨著聯合國軍進入北朝鮮,朝鮮戰爭開始進入一個不可捉摸的危險階段,這是當時美國朝野的普遍看法。杜魯門的政敵們強烈地攻擊他正把美國帶入一個極大的風險中,因為他們固執地認為蘇聯和中國絕不會看著麥克阿瑟的軍隊如此順利地向北推進而不管,這些自稱把共產黨「看透了」的美國政客們對一場大規模的軍事衝突即將爆發深信不疑。如果戰爭真的向這個方向發展,那麼「任何虔誠的行為都不能讓裝在棺材裡運回美國的小伙子們起死回生」。而政敵們所指責的恰恰正是一個讓杜魯門最沒有把握的問題,即:蘇聯和中國對這場戰爭的真實態度和究竟是否會介入這場戰爭。對於這個問題,即使像艾奇遜這種老謀深算的總統心腹都無法說清楚。中央情報局所能提供的關於蘇聯和中國是否介入的情報五花八門,彼此矛盾。在與麥克阿瑟相互往來的電報中,麥克阿瑟在戰爭是否會擴大這個敏感的問題上總是含糊其辭,而且,杜魯門強烈地感覺到,麥克阿瑟是希望戰爭擴大的。而杜魯門自己對朝鮮戰爭的本能判斷是:局勢有可能惡化。所以,徹底消除疑惑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當面與麥克阿瑟會談。
按照一般的常規,國家總統要召見其下屬軍官,不管這個軍官的職務多高,也不管這個軍官此刻駐紮在何地,這個軍官都要分秒不差地來到總統辦公室向總統敬禮。但是,麥克阿瑟不是一個普通的美國軍官。他是不會回美國見總統的,他已經多年沒有回美國了,杜魯門知道他會以「戰爭正在進行當中」為借口拒絕回來。拿艾奇遜咬牙切齒的話來講,「此時此刻麥克阿瑟實際上就是一個國家元首,他是日本的天皇和朝鮮的天皇」。當把麥克阿瑟召回華盛頓的建議被否定後,又決定麥克阿瑟和杜魯門同時起飛,在夏威夷會見,因為這樣兩個人的飛行距離幾乎相等。對於這個建議,麥克阿瑟沒有應答。最後,讓總統飛行4700英里、而麥克阿瑟僅僅飛行1900英里的威克島被作為會見的地點提出了,這回麥克阿瑟的回答十分簡單:「我將十分愉快地於十五日上午在威克島與總統會面。」這個決定讓包括艾奇遜在內的很多官員們大為不滿,因為總統做的讓步太大了,會給麥克阿瑟「以心理上的更大優勢」。艾奇遜極其憤怒地說:「這簡直就是謀殺!就是對一條狗也不能這樣!」
但是,杜魯門這樣決定了。不是因為他軟弱,而是他太需要這次會見了。杜魯門後來回憶道:「我想會見麥克阿瑟將軍的原因很簡單,我們始終沒有過任何個人的接觸,而我認為他應該認識他的統帥,而我也應該認識在遠東戰區的高級指揮官……從北平傳來的中國共產黨揚言要在朝鮮進行干涉的報告,是我要和麥克阿瑟將軍會面的另一個原因。我希望從他那裡得到第一手的情報和判斷……經過一段短時間的考慮,我放棄了在華盛頓會晤的念頭。我理解到麥克阿瑟一定會認為,在這些危險的日子裡他不應該遠離他的部隊,他一定會為遠涉重洋僅僅是為了幾個鐘頭的談話而感到躊躇。因此我提議我們在太平洋的什麼地方會見,結果認為在威克島最為合適。」杜魯門接下來的話對麥克阿瑟後來命運的影響甚是關鍵:「從六月以來的多次事件
可以看出麥克阿瑟在他出國的多年中,他和國家、人民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了聯繫。」
自朝鮮戰爭爆發以來,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許多問題上的不愉快甚至是矛盾讓杜魯門十分惱火,然而,最讓杜魯門難堪的還不是麥克阿瑟與他的勾心鬥角,而是絕對敏感的台灣問題。
聯合國在朝鮮戰爭爆發後做出的「台灣問題中立化」決議和美國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武裝封鎖海峽,借口是防止共產黨利用朝鮮戰爭的時機在亞洲進行擴張行動,但卻使台灣問題成為中美關係中的一根連接著炸藥的導火索。隨著朝鮮戰爭的推進和局勢的突變,台灣問題必定將是中美衝突的內在焦點。麥克阿瑟擅自訪問台灣,和蔣介五的國民黨當局進行了「會談」,並達成「協議」:由麥克阿瑟統一指揮台灣的軍隊,「共同防守台灣」。此後,蔣介石的講話令杜魯門忐忑不安:「吾人與麥帥舉行歷次會議中,對於各項問題,已獲得一致之意見。其間,關於共同保衛台灣與中美軍事合作之基礎,已告奠定。」麥克阿瑟訪問台灣之後,美國第十三航空隊連同一批F-20戰機進入台灣。拿麥克阿瑟的話來講,用武力控制台灣的政策是他的「責任與堅決的義務」。身為政治家的杜魯門懂得,在朝鮮戰爭開始的時候,這無異於向中國發出出兵參戰的邀請信。為此,杜魯門向麥克阿瑟提出嚴重警告:「只有作為統帥的總統才有權命令或批准採取預防措施抗禦大陸的軍事集結行動。國家利益至關重要,要求我們不要做出任何導致全面戰爭爆發的行動,或是給別人發動全面戰爭以口實。」
就在杜魯門的警告發出後不久,麥克阿瑟寄給「芝加哥第五十一屆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大會」一封信,信中說:「台灣落在這樣一個敵對國家的手中,就好比成了一艘位置理想、可以實施進攻戰略的不沉的航空母艦和潛艇支援艦……」杜魯門見報後立即命令麥克阿瑟撤回這封措辭露骨的信。他說:「麥克阿瑟在熱衷於一個更冒風險的政策。」
應該說,在對待共產黨國家和台灣的問題上,杜魯門與麥克阿瑟沒有根本的原則衝突。問題在於,麥克阿瑟如此無視美國總統的權威,這簡直是在向美國的政體進行挑戰。況且,一旦中國軍隊參戰,美國面臨的肯定是一個不可自拔的泥坑——對於戰爭擴大後果的估計,杜魯門和麥克阿瑟之間存在著巨大差異。
杜魯門懷著複雜的心情開始了他越洋跨海的長途旅行。
麥克阿瑟對於威克島會面一開始就持不感興趣的態度。他對杜魯門插手「他的戰爭」極其反感。自朝鮮戰爭爆發以後,麥克阿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華盛頓方面千方百計地「束縛他的手腳」,用他的話說,「那些坐在辦公室裡的傢伙們在閒極無聊的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發號施令」。儘管此次總統不遠萬里前來會見確實給了他很大的面子,但這根本不足以使這位亞洲的「太上皇」「受寵若驚」;相反,他對杜魯門將要和他談的一切方面的問題均感到「毫無意義」,他甚至認為杜魯門此行是要在仁川登陸的勝利成果上撈取政治資本。更讓這位將軍不滿的事還有:在華盛頓打來的一封電報中,特別強調了有關這次會見的一切新聞報道都由白宮新聞秘書查爾斯。羅斯掌握。換句話說,關於麥克阿瑟在威克島會見中的新聞必須經過白宮的審查。杜魯門親自帶了一個記者團,但這些記者在麥克阿瑟看來都靠不住,絕對不會發佈對自己有利的新聞稿,他要求帶常年跟隨採訪他的「幾乎是麥克阿瑟家族成員」的「自己的記者」,但是,白宮拒絕了。
這使麥克阿瑟對杜魯門的這次會見更增添了一種懷疑——對杜魯門政治投機目的的懷疑。因此,在東京飛往威克島的八個小時的飛行途中,麥克阿瑟心緒不佳地在這架杜魯門送給他的新專機「盟軍最高司令」號的過道上「來回踱步」,旅程剛剛開始他
已經感到整個旅程「令人厭惡」。
麥克阿瑟早杜魯門一天到達威克島,並在機場的木板房裡度過了失眠的幾個小時。而杜魯門把整個行程分成了三段,安排得很有節奏:先飛到他的家鄉密蘇里州的獨立城過夜。然後,再飛往夏威夷,在那裡,「海軍為總統安排了輕鬆的活動」。最後,再從夏威夷起飛,飛往威克島。總統的隨行人員和記者足足裝了三架飛機,隨行的美國《時代》週刊的記者羅伯特。謝羅德當時的感覺是: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好比是「兩個不同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帶著全副武裝的隨從前往一塊中立地區進行會談和察言觀色」。
15日拂曉,麥克阿瑟在威克島的那間潮濕的木板房中刮鬍子的時候,杜魯門的「獨立」號專機飛臨威克島上空。「獨立」號沒有馬上降落,而是在威克島上空盤旋了足有三圈,後來人們說這是總統在證實一個問題:麥克阿瑟是否已經在這個小島上等候他——如果總統早於麥克阿瑟在這個機場降落,其結果不是讓總統迎接一個下屬嗎?還好,杜魯門透過飛機舷窗除了看見當年日本強攻該島時在海灘上留下的幾輛破爛坦克之外,還看見了機場上已經準備好的歡迎儀式。「獨立」號降落了。麥克阿瑟迎上去。堙杜魯門看見了這位老將軍的那頂陸軍軟帽「髒兮兮的」。「好久沒看見你了。」這是杜魯門握住麥克阿瑟的手時說的第一句話。記者們敏感地注意到,麥克阿瑟將軍沒有向總統敬禮。
威克島上的推一體面的汽車是一輛破爛不堪的「雪佛萊」
後門打不開,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只有都從前門進去,再從前座到後座上。在一輛上面有四名士兵的吉普車的帶領下,他們來到跑道盡頭的一間活動房子裡。記者們除了在杜魯門和麥克阿瑟閒談的時候在場,升始正式會議時均被擋在門外。天氣酷熱,總統和將軍都脫了外套。麥克阿瑟拿出他的煙斗說:「總統先生,您不介意我吸煙吧?」杜魯門說:「將軍清便,我是世界上被煙霧噴在臉上最多的人。」會議就這樣開始了。
由於參加會議的人禁止記錄,因此威克島會談的具體內容至今沒有詳細的文字記載。參加過會議的人對會談的回憶出入很大,而且,麥克阿瑟在他日後的回憶錄中幾乎沒有提到這次會見,因為他認為這次會面「相對來講不很重要」。而杜魯門在其回憶錄中對這次會見的記述也不多。所幸的是,一位叫維爾尼斯。安德遜的小姐,一位隨軍的臨時速記員,在門外僅僅隔著一條門縫把會談的內容速記了下來。她說她這完全是「職業上的習慣」。撇開她的記錄在今後所引起的麻煩不說,從她對麥克阿瑟發言的較為完整的記錄中,可以令人想像到麥克阿瑟當時的固執、倔強和堅定不移。
杜魯門和麥克阿瑟除了談到對日締結和約、亞洲防禦聯盟等問題之外,朝鮮問題是談話的重要內容。麥克阿瑟對朝鮮戰爭前景的樂觀估計令杜魯門感到吃驚。麥克阿瑟用他特有的演說才能振振有詞地侃侃而談,令在場的軍官們幾分鐘之後就認為「他確實是位軍事天才」。麥克阿瑟認為,目前發生在朝鮮的戰爭,「所剩下的僅僅是一些必須加以鉗制的游散目標而已」,戰爭實際上已經獲勝。「在整個南、北朝鮮,正規的抵抗都會在感恩節以前結束」。「槍聲一停,軍人就要離開朝鮮,要由文職人員取而代之」。此刻,麥克阿瑟想到的並不是戰爭怎麼打的問題,而是勝利後美軍部隊的調度和戰後朝鮮的體制問題,「希望能夠在聖誕節把第八集團軍撤回日本」,然後「將盡力在明年年初在全朝鮮進行選舉」。
當然,既然自己正在面對總統,麥克阿瑟還是對自己給華盛頓惹下的麻煩做出了象徵性的解釋,對此杜魯門在回憶錄中記
載道:「我們泛泛地談論了台灣。將軍提起了他向『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大會』的致信……將軍說他為他對政府造成的任何為難感到抱歉。他當時不是在搞政治,他在一九四八年上了政客們的一次當,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他對總統保證,他毫無政治野心。」
會議的鋪墊全部完成了以後,杜魯門問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您認為蘇聯和中國干涉的可能性如何?」
麥克阿瑟堅決的、不容懷疑的態度讓在場的人於事後的多年中依然印象深刻:「可能性很小。如果他們在頭一兩個月進行干涉的話,那將是決定性的。我們已不再擔心他們參戰。我們已不再卑躬屈膝。中國人在滿洲有三十萬部隊,其中部署在鴨綠江沿岸的大概不會超過十至十二萬人。只有五至六萬人可以越過鴨綠江。他們沒有空軍。現在我們的空軍在朝鮮有基地,如果中國南下到平壤,那一定會遭受極為慘重的傷亡。」
對於中國軍隊戰鬥力的評價,麥克阿瑟慣用帶著一點血腥味兒的話說:「面對聯合國軍的強大攻勢,他們會血流成河,如果他們干涉的話。」
關於蘇聯出動空軍支援中國地面部隊的可能性,麥克阿瑟語氣中充滿了對蘇聯軍事力量的蔑視:「他們之間的配合會十分差勁兒。我相信蘇聯空軍轟炸中國人的機會不會少於轟炸我們的機會。」
杜魯門在將信將疑中臉上有了點笑容。
麥克阿瑟對中國軍隊參戰的可能性的判斷,並不完全是憑空的傲慢,作為一個具有長期作戰經驗的高級指揮官,他的結論是建立在對大量情報分析的基礎上的。可惜的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特別是美國遠東情報局,在中國是否會參戰這件事上犯了歷史性的錯誤。開始,情報部門的注意力全部對準了蘇聯,因為作為冷戰的對手,蘇聯參戰的可能性最大。情報部門吸取了二戰期間日本向美國宣戰前燒燬其駐美使館文件的教訓,對蘇聯駐西方國家的使館給予了密切的關注,也確實發現過不少「異常動態」,比如蘇聯駐美大使館裡某天冒出煙霧等等,甚至連羅馬尼亞宣佈延長士兵的服役期。蘇聯在捷克軍隊中開始教俄語、阿爾巴尼亞游擊隊正在返回希臘等,都被他們認為是「蘇聯的戰爭準備」的「情報」。但是,隨著戰爭局勢的發展和蘇聯在聯合國的表現,蘇聯直接參戰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於是,中國在其東北地區大規模集結兵力令美國人緊張了起來,風聲鶴唳的「情報」對像轉移到了中國方面來了。「中國部隊的大規模的鐵路運輸開始」、「中國正在向中立國家大量購買麻醉品和藥品」、「美國空軍在滿洲邊境發現大量戰鬥機」、「中國人在鴨綠江上修渡口」等等。但是,來自情報部門關於中國動向的情報常常互相矛盾,很可能在一份聲稱「中國的介入迫在眉睫」的情報之後,立即會有另一份「中國介入的跡象不明顯」的情報送到麥克阿瑟的案頭。
就在威克島會見的前幾天,麥克阿瑟看到的是一份得到美國中央情報局讚賞的結論性報告,報告說:雖然應該認為中國共產黨仍然有可能在朝鮮進行大規模干涉,但考慮到所有的已知因素,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即,除非蘇聯決定發動全球戰爭,中國大概不可能在一九五零年進行干預。在這一時期,干預行動大概會局限於繼續對北朝鮮人進行秘密支援。
雖然這份報告中使用了情報文件絕對應該禁止的例如「可能」。「大概」這類詞彙,但類似報告無疑會對麥克阿瑟產生嚴重的判斷誤導。
而美國中央情報局在為杜魯門的威克島會見準備的分析材料中的結論是:儘管周恩來講過那樣的話,中國軍隊在向滿洲前進,宣傳上措辭激烈和發生邊境侵犯事件,但沒有令人信服的跡象表明中國共產黨的確打算全面干涉朝鮮。
中國共產黨人毫無疑問地害怕與美國交戰的後果。他們的國內計劃規模如此之大,以致該政權的整個計劃和經濟將由於戰爭的巨大消耗而受到危害。
當然,美國情報局內部並不是人人都這麼樂觀。他們確實收到過有相當可信程度的情報。比如,一個在中國大陸解放後潛伏下來的原國民黨軍官在向美國提供的情報中,不但把中國軍隊在中國東北地區的詳盡部署在地圖上標出,還明確地指出,中國軍隊即將跨過鴨綠江。這個原國民黨軍官有不少同事在中國共產黨的軍隊中服役,這使他得以知道哪支部隊現在哪裡。
另外,美國中央情報局還收到過中國領導層9月在北京的會議上關於參戰問題「激烈辯論」的情報。但這份情報卻被美國中央情報局判定為C-3級。美國情報部門根據情報的來源和可靠性將情報分為A、B、C、D不同的等級,每一個等級內又有四個級別,表示情報的準確程度。那麼,C-3級別的情報基本上就等於是一張廢紙了。
美國方面對中國參戰問題判斷的失誤,有極其複雜的原因,但是基本的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美國人「世界無敵」的感覺。敢於和美軍打仗,特別是經濟落後的中國人敢於和美軍打仗,在絕大多數美國人看來,是一件絕對不可思議的事情。
到了10月。就朝鮮戰爭的局勢看,聯合國軍的總兵力已經超過33萬人,加上美國遠東空軍和海軍的兵力,可達40萬人以上。這確實是一支龐大的軍隊,而他們的對手是已經潰散的區區3萬人的北朝鮮人民軍。單從這一點上看,麥克阿瑟認為戰爭已經「勝利」似乎不是沒有道理。
杜魯門和麥克阿瑟的威克島會談在上午9時結束了,會談的全部時間一共是96分鐘。麥克阿瑟不想在這個讓他厭惡的小島上多停一分鐘,他表示不想和總統「共進午餐」,杜魯門也沒有表示挽留。他們臨分手的時候,出乎記者預料的是,杜魯門拿出特意從美國帶來的一枚「優異服務勳章」,親自授給了麥克阿瑟。這種勳章麥克阿瑟已經有五枚了。
在目送總統的「獨立」號升空之後,麥克阿瑟「迫不及待」地上了他的「盟軍最高司令」號,急匆匆地起飛了。
威克島會面,杜魯門在暫短的時間內收到了他想要的政治效果,即,他對朝鮮問題的慎重形象和由麥克阿瑟傳達給他的「很快就要結束戰爭」的令美國人民高興的好消息。在從威克島回來後的外交政策演說中,杜魯門用這樣的語言稱讚麥克阿瑟:麥克阿瑟將軍告訴我朝鮮戰鬥的情況。他描述了在他指揮下的聯合國部隊的光輝成就。和大韓民國的部隊一起,他們打退了侵略的浪潮。越來越多的戰鬥人員正從全世界的自由的國家裡趕來,我堅信這些部隊不久將恢復全朝鮮的和平。
我們在美國國內的人們,自然對我們的陸海空和陸戰隊員的卓越成就感到自豪。他們在軍事史上寫下了光輝的新的一頁。我們所有的人為他們感到驕傲。
聯合國要求我國為聯合國軍提供第一位司令官,也是我們莫大的光榮。我們有這麼一個適合的人選來
完成這個使命真是世界的幸運。這個人就是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一位非常偉大的戰士。
僅僅幾個月之後,當杜魯門在撤掉麥克阿瑟的職務,同時大罵麥克阿瑟是個「混蛋」的時候,美國有人曾用「非常偉大的戰士」這句話來提醒他,並問杜魯門對於撤掉麥克阿瑟的職務有什麼遺憾,杜魯門說:「我惟一的遺憾是幾個月前沒有及時撤掉他!」
如今,威克島會面已經成為美國歷史上一個歷史性的玩笑。
就在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威克島上展望美軍士兵怎樣在他們從沒有見過的一條叫做鴨綠江的江邊慶祝勝利的時候,幾十萬中國土兵連同他們的統帥在內,已經在那條叫做鴨綠江的江邊捲起厚厚的棉褲褲腿,準備涉過冰冷的江水向朝鮮開進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6 23:59:34
打敗美帝野心狼
1950年10月7日,彭德懷與毛澤東研究完志願軍出國後第一步的作戰部署、志願軍的後勤供應以及一旦出兵朝鮮新聞媒體的報道分寸等問題後,回到下榻的飯店。他交代秘書,把從西安帶來的所有文件都上交給中央辦公廳,然後去行政處領出發用的東西。秘書按照他的指示把事辦完,然後把孩子們接來。將軍把為孩子們準備的糖果拿出來,然後把他們一一攬在懷裡,詢問他們的學習和生活情況。這是這位多年來南征北戰的將軍從沒有過的溫情時刻。幼小的孩子問將軍:「明天你到哪裡去?」將軍回答:「你們長大了就會知道了。」中國軍隊準備出兵朝鮮參戰此時還是絕對機密。這天晚上見到彭德懷的一個孩子後來回憶說:「我們看見伯伯那兩天一直很忙,情緒也不怎麼穩定。他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除詢問了我們的學習和生活外,他一再反覆問我們誰要買衣服、日用品和學習書本等。他還特意讓警衛員
給我們每個人都買了幾件衣服、鞋襪和日用品。那時我們年齡小,不懂得伯伯為什麼這樣慷慨地給我們買這麼多東西留著用。
後來才知道他是奉命去朝鮮指揮志願軍與美國軍隊作戰。以後又聽說朝鮮戰場打得十分激烈,大批的美國飛機天天轟炸掃射,曾經兩次把伯伯的住房炸得稀爛,伯伯兩次險些遇難。回憶起當時伯伯對我們那種難以控制的感情,他在思想上是已充分做了犧牲準備的。」
彭德懷不讓秘書為孩子們安排房間,說是不能給飯店增添麻煩,於是,這天晚上,將軍的一家老小六七個人一起睡在將軍房內的地毯上。
夜深的時候,秘書來報告,從西安帶來的文件已經上交,片紙未留。彭德懷說:「把東西準備好,明晨出發。」
秘書在他的日記裡這樣記述道:「十月七日,根據彭總吩咐,晚上收拾行李,準備明晨出發。去向不明。」
毛澤東為了彭德懷的安全曾主張把志願軍指揮部設在中國邊境一邊,但彭德懷將軍表示他要過境和金日成一起指揮作戰。
10月8日晨,北京細雨。中央軍委代總參謀長聶榮臻親自把彭德懷送上了飛機。飛機在氣象條件不好的情況下強行起飛,向北。飛機上同行的有中共中央東北局書記、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高崗、彭德懷的作戰參謀成普以及秘書人員。同時,這架飛機上還有個身份特殊的年輕人,是彭德懷的俄文翻譯。
彭德懷到達瀋陽,召開了高級幹部會議,並且接見了金日成派來的特使北朝鮮內務相樸一禹,聽取了當前朝鮮戰局的形勢。
10月9日,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一次軍以上幹部會議在瀋陽召開。這次重要的會議第一次明確了中國軍隊將要出兵朝鮮作戰。
彭德懷在會議上說:根據朝鮮戰場的形勢和金日成首相的要求,中央已經決定出兵朝鮮。這不是我們好戰,完全是美帝國主義逼我們走這條路的。當美軍和南朝鮮軍隊到達三八線時,周總理曾一再對美軍發出警告,倘若越過三八線北犯,中國將出兵朝鮮。但是,美軍、英軍和南朝鮮軍隊打著聯合國軍的旗號,無視我國政府的警告,已開始越過三八線北犯,現正逼近平壤。其目的是向中朝兩國邊境鴨綠江邊進攻,企圖完全佔領北朝鮮。我們的敵人不是「宋襄公」,他不會愚蠢到等我們擺好陣勢再來。敵人是機械化部隊,又有空軍和海軍的援助,進攻速度很快,因此我們要和敵人搶時間。中央派我到這裡來,也是三天前才決定的。
這次出兵援朝,我們要決心打贏,但也要有不怕打爛的精神準備,萬一美國人打進我國來,那我們就打爛了再建。
各軍要加強政治思想工作,教育幹部、戰士樹立必勝的信念。要堅信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領導下,一定能夠打敗美帝國主義者。各軍要日夜加緊準備,在十天之內克服困難,連夜突擊,努力完成出國作戰的準備工作。
這次入朝與美軍作戰,和國內不一樣。美國在朝鮮有一千多架各型飛機,這將嚴重影響我軍行動。現在於部戰士對美機的威脅和恐懼心理是有道理的,因我軍裝備太差,只有少數防空火器。因此,周總理已飛往莫斯科,和斯大林商談空軍掩護和武器裝備問題。
在即將與美軍作戰的時候,中國軍隊官兵的心理是複雜的。
這在彭德懷和高崗聯名向中央打的一封電報中就可以看出來。
電報問中央一個問題:當我軍出國作戰時,軍委能派出多少轟炸機和戰鬥機掩護?何時能出動並由何人指揮?陸空聯絡信號如何確定?
而當時新中國軍隊還沒有嚴格意義上的空軍。
面臨戰爭,中國軍隊官兵的思想情緒大約分為三種類型。
據志願軍政治部主任杜平的估計,第一種是義憤填膺,要求上前線與美軍作戰,這部分人佔絕大多數,他們大多是解放軍老兵,經過中國國內戰爭的考驗,階級基礎好,政治覺悟高,作戰勇敢,不怕犧牲,是部隊戰鬥力的中堅;第二種是叫打就打,不打也行,服從命令,聽從指揮,這部分人比第一部分的人少;第三種人則怕苦怕戰,特別是害怕美軍,害怕原子彈,認為到朝鮮去打仗是「多管閒事」,是「引火燒身」。這部分人大多數是新兵,或是原國民黨軍隊的俘虜人員。
於是,「該不該打」和「能不能打」成為志願軍入朝作戰前必須向官兵們解釋清楚的現實問題。
對於普通的解放軍官兵來講,最令他們關切的問題是:新中國建立後,特別是經過土地改革獲得土地之後,和平的日子能不能真正來到。「家」的概念是中國士兵觀念中最牢固的根基。歷史上帝國主義對中國肆意侵略的事實是最好的教材。美帝國主義佔領朝鮮後,下一個目標就是中國本土。對占中國軍隊成份絕大多數的翻身農民來講,沒有比在外國的統治下更為痛苦的生活了。準備參戰的第十三兵團中,東北人居多,東北地區在日本統治時期百姓的悲慘生活曾在士兵們心頭留下巨大的創傷,在創傷已經平復的時候,「再受二連罪」成為不能夠容忍的事。
關於援助朝鮮的問題,官兵們接觸到~個嶄新的概念:國際主義義務。對於這個問題官兵們最容易領會的方式是想想中國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古語:「唇亡齒寒」。「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至於能不能打的問題,「一切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這個毛澤東早年的論斷,對中國軍隊不怕一切困難敢於勝利的精神起到過巨大的作用。中國文化的精髓從根本上講是對精神力量的崇拜,精神力量永遠在物質力量之上的觀點在中國人心中根深蒂固。同時,在承認美軍的裝備比中國軍隊強之外,還必須認真分析與美軍相比中國軍隊的優勢:一、中國軍隊在政治上佔優勢。因為是為了反侵略而戰,師出有名,得到國內人民和世界愛好和平人民的支持。美軍是為侵略而打仗,是非正義的,遭到包括美國人民在內的世界人民的反對。
二、中國軍隊有用劣勢裝備打敗優勢裝備的傳統,而且善於近戰、夜戰、山地戰和白對戰,這是美軍不善於和不敢的。
三、美軍打法死板,而中國軍隊善於隱蔽接敵和迂迴包圍作戰。
四、美軍不能吃苦,主要依靠的是火力。而中國軍隊吃苦耐勞,不怕犧牲。在近戰中美軍的火力發揮不出作用。
五、中國軍隊距離後方近,而美軍後勤供應路線漫長。他們的坦克飛機多,消耗的油料、彈藥就多,相反,中國軍隊消耗少。
政治上抗美援朝,保家衛國,軍事上以己之長,制敵之短,中國軍隊的戰鬥熱情被調動起來了。有的官兵甚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釜山」,意為要把聯合國軍打到釜山趕下海去。中國人民志願軍在作戰前夕和北朝鮮人民軍在戰爭初期的樂觀情緒驚人地相似。
第四十軍的一名戰士寫了一首「詩」很能說明士兵們對戰爭
實質的認識程度和廣泛政治教育的成果:美帝好比一把火燒了朝鮮燒中國中國鄰居快救火救朝鮮就是救中國10月10日晚,彭德懷一行乘火車前往邊境重鎮安東。在火車上,彭德懷成立了自己的指揮機構。
朝鮮戰局的進展是令人焦灼的。從威克島回到東京的麥克阿瑟命令已經越過三八線的聯合國軍隊全面向北推進,並命令美第十軍在朝鮮東海岸的元山實施登陸。到此時,聯合國軍北進的部隊有:美第八集團軍第一軍(轄騎兵第一師、步兵第二十四師),第九軍(轄步兵第二師、第二十五師),第十軍(轄陸戰一師、步兵第七師)和空降兵一八七團;另有英軍第二十七。第二十九旅,加拿大旅,土耳其旅;南朝鮮軍有第一軍團(轄步兵第六、七、八師),第三軍團(轄步兵第二、五、九師),而南朝鮮的第一師配屬美第一軍,第十一師配屬美第九軍。同時,支持作戰的還有美國第五航空隊,擁有各種作戰飛機700餘架;第二十戰略轟炸航空隊,擁有各種轟炸機300餘架。聯合國軍的總人數已經達到40多萬人,各種飛機1000多架,各種軍艦300多艘。其中第一線的兵力就有4個軍、10個師、l個旅、l個空降團,共10多萬人。
面對敵方壓倒一切的陣勢,11日,彭德懷到江邊察看可供部隊渡江的地點,同時,向毛澤東發出一封電報。事後證明,彭德懷的這封電報是正確和及時的,從兵力運用上講,它被軍事研究者們稱為在中美軍隊首戰中中國軍隊勝利的關鍵。電報內容
是:向朝鮮境內出動兵力的數量。電報說:「原擬出動兩個軍兩個炮兵師,恐鴨綠江鐵橋被炸時,不易集中優勢兵力,失去戰機,故決定將四個軍三個炮兵師全部集結江南待命殲敵,改變原定計劃,妥否盼示。」
就在彭德懷準備進入朝鮮境內的11日凌晨1時,他接到了聶榮臻的電話:「你的來電已收到。原定方案有變化!有變化!
主席請你和高崗明天迅速回京,中央有要事討論。」
當晚,彭德懷回到瀋陽。
12日,毛澤東急電:(一)十月九日命令暫不執行,十三兵團各部仍就原地進行訓練不要出動。
(二)請高崗、德懷二同志明日或後回來京一談。
蘇聯在朝鮮戰爭爆發後的一系列所作所為,至今還有諸多令人迷惑不解的疑點。從聯合國安理會第一次辯論朝鮮戰爭問題的關鍵時刻,蘇聯方面以中國有台灣問題為由缺席,從而導致聯合國授權武裝干涉朝鮮內戰的那一刻起,蘇聯這個西方國家的主要冷戰對手在朝鮮問題上的態度一直令包括中國領導人在內的整個世界有頗多的猜測。因為美國有一千個理由認為,朝鮮戰爭實際上是東西方冷戰雙方在二戰後的第一次真槍實彈的較量,既然是較量,較量的另一方卻始終沒有明確的態度,這實在是令人費解的事。
事後看來,這完全是兩個軍事大國互相恐懼的結果。猶如獵人面對猛獸,無論人與獸誰都無法完全不怕。
就在彭德懷從北京飛往瀋陽的10月8日那天,美軍飛行員幹了一件驚人的事情:美軍兩架噴氣式飛機攻擊了蘇聯境內蘇
哈亞市附近的一個機場。事件發生後,美國方面十分緊張,因為這一事件必將成為蘇聯干涉朝鮮戰爭的最好借口,尤其是這一事件和美軍越過三八線發生在同一天,這很可能讓蘇聯認為聯合國軍的「越線」是針對蘇聯的。美國人懷著巨大的恐懼立即就此事件向蘇聯方面表示歉意,並說這是領航的錯誤,對此有責任的飛行大隊長已經被解職,兩個肇事的飛行員已經受到懲戒,而且美國方面願意賠償蘇聯方面的一切損失。
美國提心吊膽地等待著蘇聯方面的反應,結果卻是蘇聯方面根本沒有反應,好像根本沒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似的。
美國人於是認為這是蘇聯人的藏而不露,恐懼感隨之更加強烈。其實他們不知道,扔在蘇聯境內的那幾枚炸彈,已經把蘇聯人嚇出了一身冷汗。
斯大林在意識深處強烈地認為,不到萬不得已,蘇聯絕對不能和美國打。
中國決定出兵的時候,毛澤東立即給斯大林打電報通知中國的決心,時間是10月2日:菲裡波夫(註:斯大林的代號)同志:(一)我們決定用志願軍名義派一部分軍隊至朝鮮境內和美國及其走狗李承晚的軍隊作戰,援助朝鮮同志。我們認為這樣做是必要的。因為如果整個朝鮮被美國人佔去了,朝鮮革命力量受到根本的失敗,則美國侵略者將更為猖獗,於整個東方都是不利的。
(二)我們認為既然決定出動中國軍隊到朝鮮和美國人作戰,第一,就要能解決問題,就要準備在朝鮮境內殲滅和驅逐美國及其他國家的侵略軍;第二,既然中國軍隊在朝鮮境內和美國軍隊打起來(雖然我們用的是志願軍的名義),就要準備美國宣佈和中國進入戰爭狀態,就要準備美國至少可能使用其空軍轟炸中國許多大城市及工業基地,使用其海軍攻擊沿海地帶。
(三)這兩個問題中,首先的問題是中國的軍隊能否在朝鮮境內殲滅美國軍隊,有效地解決朝鮮問題在不長的時間內,毛澤東和斯大林來往電報多達幾十封。
對於中國決定出兵,斯大林是讚賞的,因為蘇聯在其中得到的好處十分明顯:蘇聯既不冒和美國直接衝突的風險,又在遠東地區遏制了美國的野心。對於中國方面提出的蘇聯出動空軍給予志願軍支援的請求,斯大林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但是,10月8日美國飛機襲擊蘇聯機場事件發生後,斯大林在極度的緊張之餘,領悟到了一個現實:就美國的軍事力量而言,蘇聯的任何地方都在美國可能攻擊的範圍之內。於是,毛澤東接到了斯大林「蘇聯空軍沒有準備好,不能出動」的電報。
沒有空軍的掩護,志願軍在美國空軍的直接威脅之下,仗是沒法打的。這令毛澤東陷入巨大的矛盾之中,並做出了志願軍暫時不要出動的決定。同時,他讓周恩來立即到蘇聯去,拿毛澤東的話說,「還是恩來同志辛苦一趟」。
當周恩來走在克里姆林宮寬綽的走廊裡,走向斯大林辦公室的時候,他的身邊還有一位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人物林彪。林彪是搭乘周恩來的飛機來蘇聯養病的,但當斯大林接見周恩來的時候,周恩來還是把林彪一起叫上了。和斯大林的會見極其重要,身邊有證明的人是必要的。此刻的周恩來所承擔的是一個艱巨的外交任務。如果將中國方面決定暫緩出兵的決定告訴斯大林,很難預料斯大林是什麼態度;而說服蘇聯方面出動空
軍,恐怕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對於蘇聯空軍之所以不能出動,斯大林乾脆把「沒有準備好」的借口免去了,他對周恩來直接說了他的擔心:「目前蘇聯空軍尚不能出動。飛機到了空中,很難劃定出個界限。」斯大林差點兒就要舉出美國飛機飛到蘇聯境內轟炸的例子,「如果和美國全面衝突起來,仗打大了,也會影響中國的和平建設,特別是你們還處於戰後恢復階段……如果飛行員被對方捉了俘虜,就是穿志願軍服裝又有什麼用?」
周恩來說,如果蘇聯空軍不出動,中國暫緩出兵。
斯大林沉默了,好久後才說:「那麼,就讓金日成在中國東北建立個流亡政府把。」
斯大林的態度十分明確,蘇聯空軍的問題是不容再討論了。
但是,斯大林對中國立即出兵還抱有希望。他指示有關部門加緊對中國空軍的訓練和裝備援助;同時,對中國軍隊常規武器裝備的支援也答應盡快運到。
聯合國軍隊極其迅速地向中朝邊境方向一再推進。中國軍隊一切準備就緒已陳兵鴨綠江邊。和出兵不出兵的抉擇一樣,毛澤東再次面臨抉擇的艱難。
經過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彭德懷、高崗等人的反覆討論後,中國領導人最終做出決定:即使在沒有空軍的掩護下,也要立即出動,搶在美軍的前面,至少在朝鮮境內佔領一片可以部署部隊的地盤。抗美援朝不是空話,戰機一失,就不復再來。其理由在毛澤東發給還在蘇聯的周恩來的電報中闡述得很明白:恩來同志:與政治局同志商量的結果,一致認為我軍還是出動到朝鮮為有利。在第一時期可以專打偽軍,我軍對付偽軍是有把握的。可以在元山、平壤以北大塊山區打開朝鮮的根據地,可以振奮朝鮮人民。在第一時期,只要能殲滅幾個偽軍的師團,朝鮮局勢即可起一個對我們有利的變化。
我們採取上述積極政策,對中國、對朝鮮、對東方。
對世界都極為有利;而我們不出兵,讓敵人壓至鴨綠江邊,國際國內反動氣焰增高,則對各方不利,首先是對東北更未利,整個東北邊防軍將被吸住,南滿電力將被控制。
總之,我們認為應當參戰,必須參戰,參戰利益極大,不參戰損害極大。
毛澤東一九五零年十月十三日這封電報,不僅僅是提供給周恩來向斯大林表態的,也是對中國方面為什麼出兵朝鮮的最實際、也是最明確的闡述。
據後來的西方史料記載,當周恩來向斯大林表示,即使沒有蘇聯空軍的支援,中國也決定出兵時,「斯大林流出了眼淚」,連說「還是中國同志好,還是中國同志好」。不管這種傳言是否可信,中國人的舉動出乎蘇聯人的預料之外是可以肯定的。毛澤東說斯大林根本不瞭解中國,言外之意是:斯大林根本不瞭解中國共產黨人。
彭德懷的一席話很能說明什麼是中國共產黨人。在安東,他對他的部下說:「我這個人命苦。從參加革命那會兒就在苦地方,長征的苦不用說了,抗日戰爭在太行山,解放戰爭在大西北,這次又要去朝鮮,到的都是苦地方,這不是命苦嗎?我說的是實
情。我們共產黨人注定要和『苦』字、『窮』字訂交道。沒有苦和窮,還要我們共產黨人幹什麼?」
10月16日,回到瀋陽的彭德懷再次召開志願軍高級幹部會議,他在會議上傳達了毛澤東出兵參戰的指示,並確定了先組織防禦、再配合人民軍反攻的基本作戰方針。在這次會上,彭德懷還特別說明了出國作戰的部隊紀律問題:「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博得了全中國人民的讚揚和擁護。到朝鮮後,要切實遵守紀律,不能侵犯群眾利益。對朝鮮人民的風俗習慣必須認真注意。只有搞好群眾關係,取得群眾的幫助,才能取得戰爭的勝利。一般說來,在下面三種情況下,最容易犯紀律:一、打了勝仗的時候;二、打了敗仗的時候;三、遇到艱難困苦的時候。在這三個時候要特別注意。我們要勝利時不驕傲,挫折時不氣餒,遇到困難不埋怨。在任何情況下都要虛心謹慎,親密團結,克服困難,堅持向前看,就能戰勝一切敵人。」
10月18日,彭德懷再次應毛澤東之召回京。根據目前朝鮮戰局的發展,毛澤東感到原準備以防禦為主的打法可能在迅速前進的敵人面前無法實施,於是,與彭德懷面談了改變戰略戰術以打運動戰為主的作戰方案,並決定第十三兵團於19日起開始渡過中朝邊境上的鴨綠江。
在彭德懷最初離開北京的時候,毛澤東曾設家宴招待即將上前線的彭德懷。在這個家宴上,毛澤東把自己的兒子毛岸英介紹給彭德懷,且就毛岸英想跟隨彭德懷去朝鮮的想法徵求彭德懷的意見。彭德懷猶豫了,因為他知道,剛剛結婚的毛岸英對毛澤東的個人感情來講是多麼的重要,他是毛澤東的長子,是楊開慧留下的兒子,而上前線就意味著生命的危險。在毛岸英的懇求下和毛澤東的支持下,彭德懷答應了。
10月8日早晨,在那架向北飛去的飛機上,彭德懷身邊的那位俄文翻譯就是毛岸英。
當時,從來不喝酒的毛澤東舉杯說:「我這杯酒給你們兩個人送行!祝你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正當中國領導人對是否出兵朝鮮在做著艱難抉擇的時候,麥克阿瑟向部隊下達了「聯合國軍第四號作戰命令」,改變原定的美第八集團軍和美第十軍在平壤一元山腰部會合的計劃,命令這兩支部隊繼續全速前進直到鴨綠江邊。就在毛澤東舉杯為彭德懷將軍送行的那一天,聯合國軍從三面包圍了平壤,開始對北朝鮮首都實施強攻。人民軍的外圍防線最終被突破,平壤的降落已成定局。
10月19日,平壤陷落。
同是這一天,10月19日,中國人民志願軍開始渡過中朝邊境的界河——鴨綠江。
中國人民志願軍的誓詞是:我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我們是保衛祖國的戰士。
當此,美帝侵略台灣、朝鮮,屠殺中國人民,企圖進攻中國大陸,擴大侵略戰爭的時候,為了保衛祖國國防,為了保衛世界和平,我們志願軍出兵朝鮮,配合朝鮮人民軍,堅決打敗美帝侵略者,消滅中朝人民的共同敵人。
不怕任何艱苦,堅決服從命令,自覺遵守紀律,熱愛朝鮮人民,尊重朝鮮人民領袖,團結兄弟友軍,掌握戰術技術,勇敢殲滅敵人,為祖國爭光,為人民立功勳。我們要高舉毛澤東的旗幟,向勝利前進,不消滅敵人,決不罷休。
中美衝突已經不可避免。
就歷史而言,這場衝突的發生是一種必然。共產黨中國外交政策中強烈的意識形態因素以及中國共產黨人對偉大理想目標的追求,使得這個東方民族在經歷了近一個世紀的屈辱和失敗之後,當這種追求所面臨的考驗被置於民族力量與尊嚴的至高無上的位置時——誰也不能說這種衝突本來可以避免了。
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漆黑的夜色中開始渡過鴨綠江,黑壓壓的人流遮蓋了冰冷江面上的月色。在這一天渡江的部隊中,有一個名叫麻扶搖的年輕人,是志願軍炮兵第一師二十六團五連的政治指導員,他懷著誓要戰勝美帝國主義的激動心情寫下了一首「詩」: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保祖國,就是保家鄉;中華好兒郎,齊心團結緊,打敗美國野心狠!
麻扶搖的這首「詩」後來經過作曲家的修改和配曲,成為了那個時代全中國的男女老幼人人都會引吭高歌的歌曲: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中華好兒女,齊心團結緊,抗美援朝,打敗美帝野心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0:30
第二章 中美士兵首次肉搏
「YOYO」作戰和朝鮮語的《東方紅》
在中國人民志願軍正式接到渡過鴨綠江的命令的時候,第三十八軍中一個叫高潤田的排長獨自一人來到開原城郊的一座古塔下,他在雜草叢中挖了一個坑,把他的全部「家產」——幾枚解放東北、華北、滇南、中南的紀念章,一枚「勇敢頑強。
艱苦奮鬥「的勳章,一枚軍政大學的校徽,一本中共」七大「的黨章,一份入黨志願書,一枚刻著他的名字的印章,一個筆記本——用雨布包裹好,放在土坑裡,上面再用一隻洗臉盆扣上,然後用上嚴實地埋了起來。這件事是秘密進行的,因為按照軍隊的一貫做法,個人的」家產「應該存放在留守處,以便萬一犧牲了,存放的東西可以轉交給他的親人。這個排長之所以這麼做,是他樂觀地認為不但自己的軍隊可以凱旋而歸,自己也~定會活著回來——」家產「埋藏的地點標誌是明顯的,因為什麼都也許可以改變,但這座古塔在這裡矗立了幾百年了,它決不會在打美國鬼子的這幾天裡就消失了吧?
做完這件事,高排長就跟隨部隊過江了。
第十三兵團的四個軍此時是一支從服裝上看沒有任何標誌的軍隊。土黃色的單衣和棉農混雜在一起,人和馱炮的騾馬混雜在一起,士兵的頭上頂的是樹枝樹葉,胳膊上紮著白色的毛巾——這是中國軍隊統一配發的毛巾,上面的「將革命進行到底」
的紅字已被剪掉了。夜色沉沉,腳步聲和騾馬的喘息聲在黑暗中顯得急促而雜亂。渡江在軍事上是絕對機密的行動,部隊全部是黃昏開進,拂曉便暫時停止,第二天黃昏再次開始。
首先超過中朝邊境的是第四十二軍作為先期偵察部隊的一二四師的三七零團,他們比大部隊的行動時間提前了三天。10月19日黃昏18時,第四十二軍五萬餘人的隊伍從滿浦鐵橋和臨時搭建的浮橋上渡過了鴨綠江。他們前進的目標是朝鮮的長津湖地區。那一天風寒雨冷,第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和政治委員周彪站在鐵路橋頭中國境內的一邊,身邊是經過的背著行李。
扛著槍的士兵隊伍,還有馱著彈藥和小炮的騾馬。吳軍長和周政委背對著鴨綠江水,向著祖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除了零星的村落燈火之外,他們看見的是一個空曠而寧靜的夜。
緊隨第四十二軍渡江的,是第三十八軍,他們集結的目標是江界——現在已經是北朝鮮的臨時首都了。第三十八軍剛剛行軍到江邊就接到立即渡江的命令,原因是前邊軍情緊急。過江的時候,有士兵在隊伍中說話,立即被幹部制止了,說是別讓天上美國的飛機聽見,於是士兵們從此說話的聲音就極小了。
第三十九軍的—一五師、—一六師從安東過江,—一七師從長甸口過江,目標是龜城、泰川。「我坐在吉普車裡,伸手就可以摸到鴨綠江大橋,大橋像從兩國土地上伸出的一雙手臂,在江中相擁……」第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回憶道,「隊伍非常肅靜,每個
人都在默默地走著,誰也沒說什麼話,但我聽出有的戰士在數著這座橋有多長——從中國到朝鮮只有一千五百步的距離。車過大橋中央,也就是兩國分界線,我聽到車旁隊伍中有的戰士激動地問幹部:「連長,現在是幾點幾分?」『第四十軍的官兵也在安東過江。他們到達安東時,正是一個秋雨中的夜晚,安東這個中國東北部的小城空寂無人。小城市民對中國軍隊要到朝鮮去打仗這件事心態已經十分平靜了。
安東沿街的玻璃窗都貼著防空的米字形紙條,由於事先的保密,沒有市民出來看大軍過江。第四十軍的四列縱隊走在積水的街道上,雨中的街燈留下很長很長的搖搖晃晃的影子。走上鴨綠江大橋時,官兵們的心跳聲和腳步踏在橋面上的聲音在夜空中顯得格外清晰。大橋中間有一條中朝兩國土兵守衛的白線十分醒目,那就是中朝國境線。當官兵們走過這條白線時,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先頭部隊還沒有走下大橋,一輛蘇制吉普車鳴著短短的喇叭聲在橋上緩慢地超越長長的行軍序列,士兵們習慣地為吉普車讓開通行的路。吉普車越過那條白線,迅速地消失在朝鮮境內的夜色之中。
沒有人給予這輛吉普車特別的注意,恐怕連第四十軍軍長溫玉成都不知道這輛吉普車裡坐的是什麼人。
10月19日,彭德懷剛剛到達安東,金日成的特使樸一禹就趕來了。他第一句話是:「彭總司令,你們出兵的日期定下來沒有?」
彭德懷說:「就在今天晚上。」
樸一禹聽見這個回答時的心情是很難用語言形容的。其時北朝鮮首都平壤已經陷落,其黨政機關人員正向中朝邊境方向撤退,政府決定把首都臨時移到江界。至於下一步的打算,樸一禹無法回答,或者說,北朝鮮領導層現在沒有任何具體的打算。
此時金日成也許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在朝鮮的領土上看見彭德懷和他率領的中國軍隊。
彭德懷問:「金首相現在在什麼地方?」
樸一禹答:「美國人的情報很靈,金首相需要不斷地改變位置,我也說不准他現在到底在什麼位置。」
彭德懷說:「我們去找他,現在就走。」
於是,這位中國著名的將軍,幾十萬志願大軍的統帥,就這樣出發了。世界上從沒有過哪個國家的哪個軍事指揮官會在大敵當前的時候自己先於士兵深入變幻莫測的戰場。彭德懷把他的指揮部全部甩在身後,讓他們按部就班地前進,而他自己僅帶著一名參謀、幾名警衛員和一部電台進入了朝鮮。
彭德懷沒有來得及按規定改換北朝鮮人民軍的將軍服,也沒有來得及去領已經給他做好了的那件貂皮大衣,他身上仍然是他從西安穿來的那身粗呢黃軍裝。他面容憔籽,面頰消瘦,兩眼紅腫,一頭短而硬的頭髮已經全部花白。他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除了毛澤東外,很少有人敢和他說句玩笑話。第十三兵團司令員鄧華得知彭德懷將是他們的統帥的時候,對副司令員洪學智半開玩笑地說:「老哥,小心侍候!作戰中稍出紕漏他就大發脾氣,要是把他惹火了,還要殺人呢!你得小心腦袋!」
吉普車在鴨綠江大橋上向朝鮮開進的時候,黑暗中只有彭德懷的一雙眼睛睜得很大。車輪剛接觸到朝鮮的國土,他突然命令停車。
彭德懷沒有下車,他從車窗伸出頭來向後看了看。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
過了江就是朝鮮的邊境城市新義州。吉普車在十字路口停下來問路,這才發現由於走得匆忙,沒有帶上個朝鮮語翻譯。這時候,有個會講中國話並自稱是新義州委員長的人走上前來。
這個委員長只有一條胳膊,他解釋說這是參加中國解放戰爭時負的傷。在他的帶領下,彭德懷見到了金日成派來的副首相樸憲永。樸憲永說金日成現在在什麼地方他也不清楚。不過,據可靠情報,平壤確實已經陷落。
彭德懷立即察看朝鮮地圖。
敵人的進攻速度比他想像的要快得多。
在樸憲永的帶領下,彭德懷又向另一個接頭地點出發。
吉普車一路顛簸。參謀見彭德懷已經疲勞到極點,勸他睡一會兒,他嘟嘟嚷嚷地說:「我帶兵打仗幾十年,從來沒有遇到像這樣既不明敵情、又不明友情的被動情況。如果敵人保持這樣的進攻速度,那麼我們的部隊很可能要打遭遇戰了。」
20日黎明,彭德懷到達位於鴨綠江南岸的水豐發電站。在等待金日成消息的這段時間裡,彭德懷明顯地心神不定。這時,一直在下的雨不知不覺地變成了雪。彭德懷不知道自己的部隊渡江的詳細情況,只知道他們一定是距離聯合國軍的先鋒部隊越來越近了。等待了一個上午,終於有了金日成的消息,會見地點是平安北道昌城郡北鎮附近。在向這個地點前進時,狹窄的道路上塞滿了向北撤退的北朝鮮黨政機關人員、軍隊和難民,車輛和人畜形成巨大的洪流,彭德懷的吉普車如同逆水而上的一葉小舟。在走走停停的過程中,載著電台的卡車掉隊了,這意味著這位志願軍司令員徹底地和自己的部隊失去了聯繫。
就在彭德懷尋找金日成的時候,中國駐朝鮮大使館代辦柴成文接到中央發來的一封電報,要其「速告金日成首相,彭德懷司令員入朝後,赴金首相處會晤,望做具體安排」。柴成文立即乘車到德川去尋找金日成。因為美軍飛機投下的照明彈到處閃爍,一夜行車不敢開燈。柴成文到德川後才發現這座城市已經空無一人。直到中午的時候,在一個郡委員長的帶領下,才在一座鐵路隧道裡的火車上找到了金日成。柴成文在告訴金日成彭德懷正在尋找他時,特地強調了彭德懷現在的職務全稱:「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彭德懷,要見首相。」
金日成和柴成文乘車向北,過清川江,在朝鮮北部的崇山峻嶺中一直轉到21日凌晨2時,才到達距離北鎮三公里的一座地目叫做大榆洞的金礦。
兩個小時之後,彭德懷也將到達這裡。
柴成文前去迎接彭德懷。
對乾柴成文來講,在這樣的時刻和這樣的環境中見到彭德懷,可以說是百感交集。1941年,彭德懷在太行山八路軍總部工作的時候,柴成文曾當過他的情報股長。令柴成文難忘的是1942年5月25日,在日本軍隊的掃蕩戰中,彭德懷身陷重圍,是柴成文帶著一個警衛排掩護彭德懷突圍出來。在那次戰鬥中,中國軍隊犧牲了一個著名的軍事將領,名叫左權。此刻,彭德懷向柴成文詢問了目前戰局的情況,之後,他在一個破瓦盆中洗了瞼,吃了朝鮮的米飯和酸菜,然後準備去見金日成。在順著田埂
向金日成等待的地點走去的時候,彭德懷突然問柴成文身上帶沒帶有剪刀之類的東西。柴成文一下子感到很驚訝,不知道彭德懷的用意。彭德懷說:我的軍裝的袖口破了,露出的線頭兒長短不齊,這樣見一個首相不禮貌。於是,柴成文拿出一隻指甲刀,兩個人站在田埂上修理彭德懷的袖口。指甲刀修理的效果不好,彭德懷只好失望地說:「算了吧。」
彭德懷和金日成見面了。在以後的日子裡,由於種種原因,這段歷史性的會見常常不被人提起,只在關於朝鮮戰爭的資料中稍有記載。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這次會面都是一段極其珍貴的歷史時刻。這不但是對朝鮮戰爭的戰史而言,僅從彭德懷這位中國將軍在異國土地上孤獨地冒險行軍,就足以讓所
有的軍事學家、歷史學家、政治學家們深思了——此刻,戰爭的另一方,麥克阿瑟正在東京豪華的住宅中享受著奢華的生活,這位聯合國軍的司令官距離前線有1000多公里遠,而他的中國對手正在充滿硝煙的戰場上尋找前線在哪裡——彭德懷當時也許不知道,或者知道也不能予以理會了,他實際上已經深入到了敵人的後面!就在他在沒有任何武裝警衛的情況下向南走去的時候,南朝鮮軍隊的一個團幾乎與他擦肩而過,行動到了他的身後,現在,這個團已經快要到達鴨綠江邊了。從軍事的角度上看,這位中國將軍實際上已經陷入包圍之中,然而奇跡卻是他自己又從包圍圈裡走了出來。一位彭德懷的部下很久以後對此依舊心有餘悸,他說,在那兩天中我們和彭總失去了聯繫,我們焦急萬分。在戰場情況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如果發生不測,彭老總面臨的只能有三種選擇:被俘、死亡、逃生。
也許是彭德懷一行人少目標小,加上美國的情報部門完全沒有想到中國的司令官會插到戰場的前沿來。
彭德懷萬分幸運。
這也是中國人民志願軍部隊和中國的抗美援朝行動的幸事。
1950年10月ZI日上午9時,金日成、彭德懷在「充滿中朝兩黨和兩國人民親密友好的氣氛中開始了歷史性的首輪會談」。
彭德懷向金日成開門見山地介紹了中國政府的出兵決定和已經越過鴨綠江的部隊組成。當金日成得知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一批參戰部隊將達到6個軍共35萬人之多,而且毛澤東已經另外準備了6個軍的志願軍為預備隊時,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太好了!太好了!感謝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同志對我國的全力幫助!」彭德懷如實地說明了在新中國剛剛建立的時候,出動軍隊參戰所承擔的困難和風險,同時對中國軍隊參戰的前途做了三種情況的預測:一、大量殲滅了敵人,站住了腳,合理地解決了朝鮮問題;二、殲滅部分敵人,雙方僵持在戰場上;三、被敵人打了回去。
金日成介紹了當前的局勢。實際上這個「當前」的局勢已經是過時的情報了,因為戰火的迅速蔓延已使金日成無法明瞭戰場形勢。就在他們會談的時候,頭頂上有大群的美軍飛機飛過,炮聲接連不斷地傳來。掉隊的那輛載有電台的卡車還沒有消息,金日成也沒有隨行帶著電台,身邊發生的重大變化他們無法知道。
就在彭德懷和金日成會談的時候,麥克阿瑟親自乘專機指揮美軍空降兵一八七團在平壤以北的肅川、順川地區實施了戰役空降。麥克阿瑟說:「此舉的目的是包圍從平壤向北撤退的北朝鮮士兵和官員。」同時,西線的南朝鮮第二軍團的第六、第七、第八師已前進到順川、成川一線,距離志願軍原定的防禦線僅有100多公里了。東線南朝鮮軍隊的首都師已經佔領了第四十二軍原準備防禦的五老裡、洪原等地。而志願軍已經過江的五個師目前距離防禦地區至少還有120公里一270公里,他們已經不可能先敵到達防禦地區了。
金日成說:「人民軍主力大部分被隔在南方,正設法向北撤退,現在能作戰的不足四個師,而且多是新兵。」
彭德懷要求人民軍在志願軍接敵之前盡量阻擊敵人,金日成對此沒有說話。
彭德懷又提出與金日成共同組成司令部的建議,金日成說:「關於中國人民志願軍的作戰行動方案,請彭司令員親自指揮處理。」
金日成是一國的領袖,彭德懷是一國中的一位將軍,他們能一起指揮戰爭嗎?政治經驗不足的彭德懷從沒有想到過這一
點。彭德懷還沒有想到的是,會談完畢,在這個偏僻的山溝裡,金日成還能拿出一隻雞和一瓶葡萄酒來款待彭德懷。於是,他們在飛機和大炮的轟鳴聲中碰了杯。
此時的彭德懷最渴望的是那輛載有電台的卡車的出現。炮聲中的他對自己失去對戰局的瞭解焦灼不安。他爬上小山希望看見那輛卡車,甚至希望看見自己的部隊突然出現,但他看見的依舊是一片一片往北撤移的難民。下午,電台車終於來了。彭難得地笑了:「安全就好!快發電報!」
這是彭德懷入朝後發給毛澤東的第一封電報,時間是1950年10月21日16時:(一)本日晨九時在東倉北鎮之大榆洞與金日成同志見面。前面情況很混亂,由平壤撤退之部隊已三天未聯絡。
(二)友軍在長津附近有一工兵團和坦克團,德川。
寧邊大道線以北有第四師,肅川有第四十六師,博川有第十七坦克師,均系新兵,如敵繼續北進,勢難阻擊。
(三)目前應該迅速控制妙香山、杏川洞線以南,構築工事,保證熙川樞紐,隔離東西敵人聯絡是異常重要的,請速集中汽車運一個師到妙香山、杏川洞線構築工事,保障側翼安全和江界後方交通線。如我軍能控制熙川、長津兩要點,主力即可自由調動,集中絕對優勢兵力打擊東西或西面之一路。
(四)請鄧、洪、韓三同志帶必要人員速來我處商籌全局部署。解沛然同志率留餘人員而後跟進。
毛澤東當晚上收到電報,次日凌晨回電同意。接著,又發來電報:此次爭取殲滅李偽軍三幾個師,這是出國後的第一個勝仗,是開始轉變朝鮮戰局的極好機會,望彭鄧精心計劃實施之。彭鄧要住在一起,不要分散。
彭德懷分析敵情後,於22日把自己的觀點告訴了毛澤東:目前我無制空權,東西沿海諸城市在敵海、陸、空軍和坦克配合攻擊下是守不住的,應果斷加以放棄,以分散散人的兵力,減少自己無謂的消耗。當前戰役計劃一面以一個軍鉗制敵人,一面集中三個軍尋機殲滅南朝鮮軍兩個師,爭取擴大鞏固元山至平壤以北山區。
毛澤東回電稱,這個方針是正確的,他說:「我們不做辦不到的事。」
原定的先建立防禦線的計劃在敵人迅速前進的現實中無法實施了。況且,原定要佔領的龜城、溫井、熙川現已在敵人的手裡。因此,只有放棄過早接敵的計劃,把敵人引進來再做打算。
方針是有了,但部隊現在在哪裡?遇到了什麼情況?
彭德懷曾明確命令,為了隱蔽企圖,各軍在沒與敵人打響之前,所有的電台一律不准開機。
彭德懷獨自一人在長滿雜草的山溝裡徘徊。
志願軍一進入朝鮮境內,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聯合國軍飛機的低空偵察和掃射。對於絕大多數中國士兵來講,他們推一有關飛機的知識就是老兵對他們講的飛機一旦「下蛋」是如何地厲害。且北撤的人民軍在路上一見到志願軍,第一句話就是:「你
們有飛機沒有?「一聽說沒有,這些被美軍的空襲打得驚慌失措的散兵們一個勁兒地搖頭。志願軍入朝初期有一條嚴格的命令,禁止用手中的輕武器打飛機,原因是打不下來反而暴露了目標。這樣,在經過一整夜的風雪行軍之後,大部隊藏在樹林的雪窩裡,看著美國飛機貼著山梁、掠著樹梢飛來飛去。有的部隊白天隱蔽的汽車就在士兵的眼皮底下被美軍飛機炸得燃起大火,部隊開始出現因為空襲而造成人員傷亡的情況。即使在應該全速前進的夜間,在志願軍各條前進的路上都發生了堵塞現象,大部隊在山間狹窄的公路上急於南下,而向北逃難的難民把公路擠得滿滿的。志願軍與撤退的人民軍在誰給誰讓路的問題上發生磨擦。在到達指定地點期限嚴格的情況下,因行軍速度緩慢而焦慮的志願軍軍官們在如何提高速度的問題上傷透了腦筋,不少部隊已經和派出的先遣隊失去聯絡,各部隊指揮員僅僅靠著一張地圖帶領部隊盡可能快地向目標接近。官兵們剛剛渡過鴨綠江時看見人民軍女戰士穿著他們認為很」洋氣「的蘇式軍裝列隊高唱朝鮮語的《東方紅》時的良好感覺,在寒冷、疲勞和緊張中消散了。在那時,新義州的朝鮮市民甚至還跑到道路兩邊揮動花束歡迎他們,中國士兵們當時都後悔沒能學會那首《金日成將軍之歌》。
最影響了中國士兵的是,在他們前進的路上一路目睹了北朝鮮勞動黨員、民青盟員、甚至普通的村民被南朝鮮軍隊殺害後橫陳遍野的屍體。另外,還有美軍飛機對北朝鮮村落的轟炸給普通百姓造成的不堪入目的慘狀。在志願軍一支向泰川方向前進的部隊中,一個叫何慶亮的參謀在被美軍飛機擊中的民房火焰中,救出了一個朝鮮嬰兒,當時這個嬰兒正在母親的屍體上哭。何參謀把嬰兒抱起來,向他的政治委員報告,他得到的回答黨是:「這孩子就交給你負責,不許凍著餓著,一直到有人照顧他為止!」於是,何慶亮參謀只有抱著一個嬰兒行進在隊伍中。由於身上除了槍支彈藥之外,還有背包和糧食,何慶亮不久就覺得體力不支了。於是,這支部隊的士兵們開始輪流抱這個嬰兒。
經過一個晚上的急促行軍,天亮的時候他們才找到一戶願意收留嬰兒的老百姓。「一位慈祥的朝鮮老大爺從我懷裡接過去這個無母的孤兒,」何慶亮回憶道,「圍在旁邊的年輕婦女們流著眼淚,親著嬰兒嬌嫩的小臉。」
第四十軍左翼的先頭部隊是—一八師。連續五個夜晚的急促行軍,這個師已經越過新侖,接近北鎮地區。—一八師師長是一位很年輕的軍官,名叫鄧岳。他不知道他的部隊實際上已經成為整個志願軍的前鋒,也不知道不久他指揮的部隊會成為最早與聯合國軍交火的志願軍部隊之一,從而使他自己也成為在朝鮮戰爭的戰史中注定要留名的軍官。鄧岳這一年32歲,他12歲就參加了中國紅軍,在紅軍的長征中是個名副其實的「紅小鬼」,長征途中他曾患病,他的班長給了他10塊光澤讓他脫離隊伍,他不幹。當鄧岳躺在路邊因為高燒縮成一團而抽搐不已的時候,紅軍將軍陳賡發現了他,將軍要把自己的戰馬讓給這個孩子,倔強的鄧岳沒有騎馬,而是拉住了將軍的馬尾巴,馬蹄濺起的泥水糊住了他的眼睛,他閉著眼迷迷糊糊地走完了長征艱難的路程。後來他歷任抗大一分校區隊長、幹部營營長、軍分區參謀長、八路軍的副團長。他是一名性格堅強、能征善戰的軍官。
到解放戰爭時,他已經成為一名師長,作為解放軍一支主力部隊的指揮者,他率領他的士兵參加了遼沈、平津等著名戰役,戰功赫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0:42
就在彭德懷焦灼不安的時候,鄧岳的部隊已經接近了彭德懷。當時他們聽見前面炮聲隆隆,判斷那是溫井方向,但是敵情小明。在一個山溝的溝口,他們發現幾個人民軍士兵,於是帶著
翻譯上前詢問敵情。誰知這幾個人民軍士兵對他們的問題拒絕回答,鄧岳發火了,大聲地說出自己的職務。正在僵持中,一直在溝口翹首盼望自己隊伍的彭德懷的參謀跑來了。
鄧岳後來回憶說:「我們快步向彭總的住房走去,這是一幢朝鮮式的大窗戶茅屋,我們向半開半關的窗戶望去,很遠就看見彭總在屋裡踱來踱去。我們在門口喊了聲『報告』,彭總馬上緊緊握住我們的手,情緒非常激動地說:「總算把你們盼來了,我這光桿兒司令真是乾著急沒辦法,你們率部隊來到這裡太好了,太好了!你們吃飯了沒有?『然後讓我們坐下,彭總親自給我們倒水喝,我真想不到彭總對下級這麼親熱。我向彭總報告說:「我們—一八師共有一萬三千多人,先頭部隊已經到達大榆洞附近的溝口。現在聽見溫並方向炮聲不斷,但與軍部無法聯繫,前面的情況一概不知,請彭總指示我師到哪個方向去作戰。』彭總讓我們看了準備給毛主席發出的關於各軍作戰部署的電報,然後非常有力地說:「現在朝鮮人民軍都目前線向北撤走了,敵軍在跟蹤追擊,情況危急,你師趕快向溫井方向開進,先在溫井以北佔領有利地形,隱蔽埋伏起來,將部隊形成一個口袋,放心大膽地放敵人進來,然後幾面開火突然猛打,趁機殲滅這股冒進的敵人,狠狠打擊一下敵人的氣焰,遲滯敵人的進攻,掩護我軍主力集結展開。這是志願軍出國第一仗,你們師是打頭陣的,看看你們行不行。『彭總明確而堅定的指示,使我們增強了勝利的信心,我們在彭總那裡只待了半個小時,就根據彭總的指示,立即率領部隊迎著炮聲朝東南的溫並方向跑步前進。」
鄧房在離開彭德懷的時候,堅持要留下一點兵力做彭德懷的警衛工作。這位年輕的師長在以後很長的日子裡,一提起在大榆洞遇到彭德懷時的情景就抑制不住內心的感情,他對彭德懷隻身深入敵後的勇敢精神和臨危不懼的品德深感崇敬。
而對於彭德懷來講,鄧岳的到來足以令他充滿信心。在他的眼裡,此時此刻,鄧岳出現的意義遠遠超出一個師兵力的到達。這從他竟然給一個年輕的師長看他準備發給毛澤東的電報這個舉動就能看出。—一八師的到達令他實現了一個願望,那就是:他可以住在大榆洞了,志願軍的指揮所可以建在這裡了。
儘管這裡距敵人僅有20公里,作為指揮總部離敵人太近了。
聯合國軍裡瀰漫著極其樂觀的情緒。這種從突轉的戰勢中獲得的樂觀已經傳染給了每一個士兵,於是,當中國軍隊不但正在向他們撲來,並且幾乎就要與他們碰面的時候,聯合國軍士兵們向北進軍時的心清和姿態,依舊「像旅遊一樣」。
最樂觀的還是美方的上層。《紐約時報》的社論寫道:「只要在中朝邊境不發生意外事件,這場戰爭的勝利已成定局。」在認為戰爭很快就會結束的想法的驅使下,美國陸軍部已經把精力用在了怎樣避免朝鮮戰區軍用物資積壓的問題上。麥克阿瑟從威克島回來,在發表「取消一切限制」,全力向北進攻的命令的同時,遠東司令部還發表了第202號作戰計劃,「對戰事減少後的行動步驟做了安排,以便讓某些聯合國部隊撤出朝鮮」。美國政府通知麥克阿瑟,停止向朝鮮運送補充人員,對此麥克阿瑟沒有提出異議。在前幾個禮拜還要求緊急補充彈藥的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現在告訴麥克阿瑟,他的彈藥「綽綽有餘」,從美國本土運來的彈藥和裝備應該一律運到日本去。而美軍駐日本的後勤司令官對他的舊金山的同事說,取消所有本付款的武器彈藥的訂貨,「如果那些該死的東西已在港口裝了船,就卸下去」。美軍中盛傳著馬上就要回日本或美國的消息,第十軍甚至制定了一份在朝鮮只留一個師,其餘人員統統回國的具體計劃。回國熱情特別高的是美軍第二師,他們已經向仁川港派出了設營隊,著手準備大部隊乘船離開朝鮮的事。而歷史無情的結局是:20年
後,美軍第二師仍依舊駐紮在南朝鮮。當美軍騎兵第一師的後勤人員向在朝鮮的陸軍部隊官兵發放聖誕節禮品價格單的時候,很多士兵把這份價格單扔了,他們認為聖誕節在朝鮮過是荒誕的,到時候他們肯定是在東京了,於是這份價格單變成了日本銀座的物價表。騎兵師的一些部隊甚至已經把武器裝箱了,士兵們議論最多的是感恩節在東京閱兵式上是否戴上他們師特有的標誌——一條令他們自我感覺良好的黃色圍巾。
於是,最能體現麥克阿瑟性格的、同時也就讓彭德懷抓住不放的美軍部署上的大疏漏出現了:美軍分成了兩路。
仁川登陸成功後,麥克阿瑟似乎得了「登陸病」,他命令美第十軍乘船繞到朝鮮的東海岸去,在元山實施登陸。從此,美軍實際上是在朝鮮半島的東西兩邊進行互不聯繫的同時進軍,這種分頭並進的進攻方式,「連西點軍校的初級學員都會提出質問」。
在中國軍隊沒有與美軍接火之前,麥克阿瑟是不會承認自己的失誤的。其實在第十軍的部隊還在仁川港上船的時候,南朝鮮軍隊已經從陸路搶先佔領了元山。可麥克阿瑟的命令依舊不變,他「執意要讓第十軍經受八百五十英里海上風浪的折磨」。
實際上,第十軍的美軍士兵除了要忍受在海上航行時的昏天黑地之外,到達元山港以後,卻不能上岸,原因是港口海面上佈滿了水雷。於是,在掃雷的時候,不能靠岸的第十軍的運輸船只能在距離海岸不遠的海面上來回游戈以補充供給,而這樣的供給游弋居然連續了幾天。無所事事的第十軍官兵們躺在甲板上曬太陽和打撲克。很快,美國兵們給元山登陸行動起了個綽號:「YOYO」行動,意思是「來回閒逛」。『對於在朝鮮半島東邊海面上掃雷的美國海軍來講,元山登陸計劃實施的那些天是災難性的。二戰中,曾有300多艘掃雷艦用於諾曼底登陸作戰,即使在沖繩島之戰時,海上掃雷面積幾乎與元山相等,也有100多艘掃雷艦。但在元山,美軍能夠投入使用的掃雷艦只有30艘,其中的20艘,連同上面的水兵,還是戰敗國日本海軍的。日本兵在朝鮮戰爭中的出現,引起朝鮮人民的強烈反感,這個問題在戰後很長時間仍被不斷地提起。整個元山掃雷的過程被稱之為「連上帝也害怕」的行動,兩天內就有三艘掃雷艦觸雷沉沒。日本水兵聽不懂英語,掃雷的方式又和美軍不一樣,結果用兩種語言在海上對罵的場面時有發生。
事後得知,「YOYO」行動恰恰為中國的第四十二軍在長津地區贏得了極其寶貴的時間,美第十軍的官兵很快就會嘗到「來回閒逛」的後果了。
10月24日,是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部裡極其緊張的一天,因為,23日,毛澤東給彭德懷發來一封很長的、指示十分具體的電報:彭並告高:……朝鮮戰局,就軍事方面來說決定下列幾點:第一是目前正在部署的戰役,是否能利用故人完全沒有料到的突然性全殲兩個、三個甚至四個偽軍師(偽三師將隨偽六師後跟進,偽一師亦可能增援)。此戰如果是個大勝仗,則故人將作重新部署,新義州、宣川、定州等處至少在一個時期內不會來佔;偽首都師、偽三師兩個師將從鹹興一帶退回元山地區;而長津可保,新安州。
順川兩點是否可保也可能成問題;成川至陽德一段鐵路無兵保守,向我敞開一個大缺口。在現有兵力的條件下,敵人將立即處於被動地位。如果這次突然性的作戰勝利不大,偽六、七、八師主力未被迅速殲滅,或被逃脫,或竟固守待援,偽一、偽首都及美軍一部增援到
達,使我不得不於陣前撤退,則形勢將改到於故有利,熙川、長津兩處的保守也將發生困難。
第二是敵入飛機殺傷我之人員,妨礙我之活動,究竟有多大。如果我能利用夜間行軍作戰做到很熟練的程度,敵人雖有大量飛機仍不能給我太大的殺傷和妨礙,則我軍可以迅速進行野戰及打許多孤立據點。即是說,除平壤、元山、漢城、大丘、釜山等大城市及其附近地區我無飛機無法結果外,其餘地方的敵人都可能被我各個殲滅,即使美國再增幾個師來,我也可各個殲滅之。如此便有迫使美國和我進行外交談判之可能,或者待我飛機大炮條件具備之後,把這些大城市逐一打開。如果敵人飛機對我殺傷和妨礙大得使我無法進行有利的作戰,則我在飛機條件尚未具備的半年至一年內,我軍將處於很困難的地位。
第三,如果美國再調五個至十個師來朝鮮,而在這以前,我軍又未能在運動戰中及打孤立據點的作戰中,殲滅幾個美國師及幾個偽軍師,則形勢也將於我不利;如果相反,則於我有利。
以上幾點,均可於此戰役及而後幾個月內獲得經驗和證明。我認為我們應當力爭此次戰役的圓滿勝利。力爭在敵機於撫下仍能保持旺盛的士氣,進行有力的作戰;力爭在敵入從美國或他處增調兵力到朝鮮以前,多殲滅幾部分散人的兵力,使其增補趕不上損失。總之,我們應當在穩當可靠的基礎上爭取一切可能的勝利。
毛澤東十月二十三日(閱後付火)
毛澤東細緻到了提醒彭德懷看後將電報燒掉。
24日,西線,南朝鮮第六師已佔領熙川,其主力正在向溫井、檜水洞、楚山方向冒進,其一個團已經到達大榆洞的後方。
南朝鮮第八師已佔寧遠,並繼續向我左後方江界方向迂迴前進。
南朝鮮的第七師和第一師,已佔寧邊和龍山洞地區,從正面壓向我軍。英軍第二十七旅、美軍第二十四師分別向定州、泰川北進,向我軍的右後方迂迴。東線,南朝鮮第三師和首都師已佔五老裡,美軍陸戰一師、三師等待元山好雷後立即可以登陸,而美第七師已經向利原方向運動。
志願軍絕大部分部隊還距離預定的防禦地點很遠,除第四十軍兩個先頭師進至北鎮和雲山以北外,其餘各軍的先頭師距離預定作戰地區尚有30-50公里:第三十九軍先頭部隊—一七師進至泰川地區;第三十八軍先頭部隊—一三師進至前川地區,第四十二軍先頭部隊一二四師進至古土裡以北地區。
聯合國軍至此仍沒有發現志願軍入朝參戰的跡象,因此他們前進的速度極快。
中國軍隊與聯合國軍的戰鬥迫在眉睫。
當志願軍司令部機關全體人員和第十三兵團指揮機關趕到大榆洞與彭德懷會合後,萬分火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指揮部成立起來。按照彭德懷原來的想法,以第十三兵團的司令部再加~些人,組成志願軍司令部,但敵情緊急來不及了。所以索性把第十三兵團司令部直接改成了志願軍司令部。
經中央軍委任命,10月25日,中國人民志願軍領導機構組戍:彭德懷任志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鄧華任副司令員兼副政治委員,洪學智、韓先楚任副司令員,解方任參謀長,杜平任政治部主任。另外,志願軍黨委也已經組成:彭德懷任志願軍黨委書
記,鄧華為副書記,洪學智、韓光楚、解方、杜平為常委。同時,在彭德懷的要求下,北朝鮮派樸一禹擔任志願軍的黨委副書記,他還是志願軍的副司令員兼副政治委員。
在而後召開的志願軍出國後的第一次作戰會議上,彭德懷嘴裡嚼著茶葉說:「我們原定的在防禦中消滅敵人的計劃不行了,在國內戰爭中採用的那種大踏步前進和後退的戰法也不適用了。我們是戰略反擊,作戰方針應以運動戰為主,以陣地戰和游擊戰為輔。具體部署是以部分兵力鉗制東線之敵,集中主力於西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打西線戰鬥力較弱的偽軍三個師。第一口怎麼吃?我看把敵人引到對我有利的地形上來打!」
根據毛澤東23日電報的指示,會議確定了以下部署:以第四十軍配屬炮兵第八師四十二團,集結於溫並以北、北鎮以東地域,待機殲滅南朝鮮第六師於溫並西北地區;以第三十九軍配屬炮兵第一師二十六團及二十五團一個營、炮兵第二師二十九團。
高射炮兵一團,迅速集結於雲山西北地域,準備在第四十軍圍殲南朝鮮第六師而南朝鮮第一師來支援時,將其殲滅於雲山附近地區;以第三十八軍配屬第四十二軍一二五師和炮兵第八師四十六團,迅速集結於熙川以北明岱裡、倉裡地域,準備殲滅南朝鮮第八師於熙川及其以北地區;第四十二軍主力配屬炮兵第八師(欠第四十六團),仍於長津以南黃草嶺、赴戰嶺地區阻敵北進,鉗制東線之敵,保障西線志願軍主力的側翼安全。同時,令第六十六軍自安東過江,向鐵山方向前進,準備阻擊英軍第二十七旅。
應該說,這個部署認雙方的兵力對比和目前的態勢看是正確的。但是,由於對敵情瞭解得不充分,志願軍的指揮官們此時還沒有預料到將要出現的突然情況。
志願軍第四十軍—一八師師長鄧房在領受彭德懷的指示問,令其前衛三五四團不過溫井,而在溫並以北的豐下洞、富興洞地區修築工事,準備阻擊敵人,師主力集結於兩水洞和北鎮地區,視情況投入戰鬥。如果敵人不北進,明晚繼續前進。
三五四團的前衛是四連。從當時的情況看,這個連是整個志願軍伸出的一隻觸角。他們到達了距離溫並只有四公里的地方,在公路東側的山林中就可看見溫井地區南朝鮮軍隊露營的黃火。從撤下來的人民軍士兵的口中得知,南朝鮮軍隊已經佔領了溫井,但佔領軍的番號和兵力以及下一步的企圖無法知道。
三五四團參謀長做了以下部署:二營四連配屬重機槍兩挺,控制公路邊的216高地,負責正面阻擊。三營在富興洞以北的239.8高地以火力控制公路。一營位於長洞隱蔽,做預備隊。
偵察排前去摸清楚敵情,監視教人動向。一旦戰鬥開始,團指揮所設在490.5高地。同時宣佈,全團嚴密偽裝,管制燈火,迅速架通有線電話聯繫。
當中國士兵在黑暗中修築工事的時候,三五四團的政治委員陳耶遇到了一位北朝鮮人民軍的團長,他在美軍仁川登陸後突圍出來,正在繼續向北撤退。因為這位人民軍的團長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中當過連長,因此他們互相格外敬重,幾乎徹夜長談。
天很快就要亮了。中國士兵們除了警戒哨外,其他的人則錯曲在工事中打吨。天氣寒冷,不許生火。相信還是有士兵做了夢。包括三五四團的軍官們在內,沒有人知道天亮後將會發生什麼事,只是預感到,既然修築這個工事是彭老總親自佈置的,就說明這個地方很可能要出什麼大事。戰鬥要打響了,不管要拚個你死我活的對手是南朝鮮人還是美國人,反正是外國人,士兵們想到這一層,心裡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1:03
我們認為什麼都知道,而實際上什麼也不知道
1950年10月25日清晨,南朝鮮第六師第二團在晨霧中編成戰鬥隊形。團長鹹炳善上校在下達前進的戰鬥序列時,心裡已經感到有點兒不安。
昨天,在二團擊退了小股北朝鮮軍隊的阻擊進人溫井的時候,三營的情報官報告說,通過對有線通訊網的竊聽,發現有中共軍隊出現的跡象。鹹炳善立即把這個情報報告給了師長金鐘五 ,師長的回答是:「上級的定期情報沒有這個說法。」在溫井宿營的一夜沒有什麼情況發生,現在部隊就要立即出發了,不安的情緒還是在鹹炳善的心頭一掠而過,他下達了前進的指令:二營為先頭營,一營隨後,三營在炮兵和坦克隊的配屬下乘車。
二團的前進方向是北鎮。
9時,二團長長的隊伍出了溫井。
這時,夜間派出去的偵察分隊報告說:向北的公路上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早在這天的凌晨2時,位於北鎮的志願軍司
令部作戰值班室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參謀長解方拿起電話,是第四十軍—一八師司令部打來的,裡面的聲音緊張而激動:「我們的正面發現了敵人!」
解方懷疑自己聽錯了,因為根據掌握的敵情,不可能與敵人這麼早就接觸。他再問了一句,得到的回答是:「沒搞錯,是敵人!說的是外國話,聽不懂!」
解方立即指示要嚴密監視,不許暴露,放下電話時,解方還是對如此迅速出現的敵情感到意外。覺是不敢睡了,解方把副司令員洪學智叫了起來,兩個人心緒不寧地守著電話機。沒過一會兒,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師長鄧岳親自打來的:「我們的偵察員已經聽見他們說話了,都是講朝鮮話,看來不像是美軍,可能是偽第六師。」
洪學智說:「要是偽軍的話,就把他們放進來!」
按照本來的計劃,應在這一線將志願軍各軍展開,佈置下「大口袋」,尋找到有利的戰機,以突然襲擊的方式一下子圍住南朝鮮的幾個師。可是,—一八師正面出現敵人的報告如果是真的話,遭遇戰就不可避免了。因為中國軍隊參戰的事實一旦出現在戰場,就談不上戰役的突然性了,原定的計劃全會被打亂。
但願—一人師的情報是一場虛驚!
南朝鮮軍第六師的進攻計劃是沿著球場——溫井——古場的公路前進,最終目標是中朝邊境上的碧渲和楚山。其七團前進的速度極快,他們已經越過溫井,快要到達古場了。按照六師的進攻序列,二團跟在七團後面前進。
本是秋高氣爽的天氣突然變得陰暗起來,天空佈滿了烏雲。
遠處,岩石裸露的狄逾嶺山脈上鋪著一層薄雪。眼下的公路是先頭部隊七團走過的,因此應該說是安全的。溫井是進入朝鮮北部山區的門戶。向北,一條南北方向的公路沿著崇山中流出的九龍江蜿蜒北上。東側則是長滿松樹的山巒,枯草搖曳。西側是江水和延伸到江邊的高山峽谷。江兩邊的谷地是開闊的稻田。
志願軍第四十軍—一八師三五四團的士兵們就是在公路兩側山坡上樹下的枯草中度過了寒冷的夜晚。現在晨霧已經漸漸散去,江水清澈,田埂細密,茅屋瓦捨依稀可見。山坡下的公路匕空無一人,向下看去它像一條僵死的灰白色的蛇。
從地形上講,這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
草叢中的中國士兵開始睜大了黑眼睛。
公路的盡頭終於出現了隱約的煙塵,漸漸地,煙塵越本越濃厚了,中國士兵已經可以看清,走在前頭的是步兵,分成兩列端著槍沿公路兩例慢慢移動,接著,由汽車組成的隊伍超越步兵,浩浩蕩蕩而來。
緊張和興奮的情緒在中國官兵中立即蔓延開來。日日夜夜為此產生過許多設想的情景今天就在眼前了。
三五四團政治委員陳耶發現,就在這個時候,團長諸傳禹不見了。三個步兵營的電話全打了,還是找不到團長在哪裡。陳耶讓通信股開設電台向師裡聯繫,但是師指揮所處在靜默保密之中,根本呼叫不通。面臨出國後的第一戰,情急中的陳政委顧不上許多,立即把參謀長、政治處主任、作戰、通信、組織、宣傳。保衛各股的股長召到身邊,召開緊急會議。會議產生兩個方案:一是把敵人迎頭頂住,這樣不但穩妥保險,而且可以保障後續部隊和指揮機關的安全,缺點是很可能打成擊潰戰和消耗戰;二是把敵人放進來打,放進來一個營,然後打殲滅戰,但這有一定的風險。大多數人主張第二種方案。方案確定之後,參謀長劉玉珠命令部隊沒有命令不准開槍,把敵人放進來。
這時,與陳政委幾乎交談了一個夜晚的那個人民軍團長要
求參加戰鬥,陳政委沒有同意,要求他立即轉移。這個人民軍團長消失在中國士兵背後的密林中了。
敵人近了,其尖兵的鋼盔閃閃發亮。
志願軍士兵們在有線電話裡聽見的是參謀長反覆而嚴厲的聲音:「沒有命令,誰也不准開槍!」
所有的步槍、機槍、迫擊炮、擲彈筒,都對準了公路。士兵們的面前,堆著成束的手榴彈。
這時,褚傳禹團長找到了,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與敵人遭遇了,他還在一營三連。他同意緊急會議決定的打法,並決定由他帶一、三營出擊,政委帶二營「扎口袋嘴」。
沒有總指揮部的指示,一切是由三五四團決定的。
這是一場末預期的遭遇戰。
所有參加過這場戰鬥的中國士兵在他們的回憶中都對那天他們看到的南朝鮮士兵若無其事的樣子感到十分驚訝。從溫井開來的二團的尖兵根本沒有進行火力偵察,並且連車都不下,他們坐在車上啃著蘋果談笑風生。當載著尖兵的卡車壓上兩顆中國士兵埋下的觸發地雷時,由於地雷使用的不是速發雷管,卡車沒受到損失,而車上的南朝鮮士兵竟然一點驚慌都沒有,卡車停也沒停照樣前進。
由於南朝鮮第六師二團三章是乘車的機動營,所以,雖然它是最後從溫井出發的,但此刻它已經超越了作為先頭營的步兵二營。結果由中型卡車牽引的12門榴彈炮成了整個二團隊伍的先頭。這種在進攻中把炮兵放在最前面的陣勢也令中國士兵前所未見。在炮車的後面,是20多輛載著輜重和步兵的汽車。
炮兵和汽車在最南邊的三五四團二營四連的眼皮下過去了。沒有開火的命令。中國士兵緊扣扳機的手汗津津的。
突然,他們聽見了歌聲,公路上的地車和卡車也停了下來。
原來領頭的炮車已開到豐下洞的村口,竟有一些老百姓揮著太極旗歡迎「國軍」。走過歡迎的人們,車隊繼續前進。這時產生了一個嚴重的問題:由於汽車行進的速度快,步兵行進的速度慢,二團的整個隊伍在公路上的長度前後足有好幾公里!為了把南朝鮮的步兵營放進來,其跑在前面的車隊已經超越過三五四團的防區,直接闖入了—一八師的指揮部所在地,師指揮部雖然知道其前衛團可能會和敵人遭遇,但是由於電台的靜默,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敵人會這麼快闖來。當南朝鮮的車隊到達的時候,—一八師的指揮車還在路邊停著,人員還在旁邊的村子裡休息。
在車上的南朝鮮士兵立即發現了敵情,他們開了槍。停在路邊的中國軍隊指揮車的玻璃立即粉碎,正在裡面睡覺的司機縱身飛撲到山溝裡。師偵察連立即開槍還擊,連同師長鄧岳在內的指揮部人員倉促地本山佔領了陣地。
這時,三五四團指揮所終於在南朝鮮步兵營全部進入了伏擊圈後,下達了開火的命令。在突然而來的密集的子彈中,南朝鮮土兵立即亂成一團。三營八連的迫擊炮手何易清把一發炮彈打到了一輛已經掉頭準備往回跑的卡車上,癱瘓的汽車把逃跑的公路堵塞了。在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裡,何易清使用的這門60毫米的迫擊炮今天仍然陳列著。
對於南朝鮮第六師二團的士兵們來講,這個日子是世界的末日。在中國士兵端著刺刀衝上來的時候,公路上、稻田中、江岸邊,到處可以看見驚慌失措的南朝鮮士兵被追殺。南朝鮮軍沒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僅僅在20分鐘之內,一個營就完了。
在公路的最南邊負責阻擊南朝鮮軍後續部隊進攻的四連經受著嚴峻的考驗。南朝鮮軍隊的火炮把最前沿的八班陣地打成了一片火海,在擊退敵人的數次進攻後,八班的陣地一度丟失,
一個班全部傷亡,而南朝鮮軍付出了70個士兵的生命。
奇怪的是讓三五四團放過去的那個機動營的舉動。在與力量薄弱的—一八師偵察連形成僵持後,他們對身後的劇烈的槍聲似乎並沒有給予重視,也沒有即刻採取回過頭進攻的做法,而如果是這樣的話,三五四團將陷入兩面遭受夾擊的局面。此時的機動營依舊固執地認為他們所遇到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騷擾,於是隱蔽起來,等待後援的到來——「以趕走他們的指揮員想像的一小股北朝鮮的阻滯部隊」——美軍隨軍記者約瑟夫後來寫道。
結果等來的是鄧岳調來的另一個步兵團——三五三團的圍殲。
隨軍記者約瑟夫繼續寫道:「在幾分鐘之內,該營就傷亡慘重,七百五十人中有三百五十人被擊斃、擊傷或俘虜。」
25日下午15時,三五三團清理戰場,統計的結果是:擊斃「敵人325名,俘敵161名,繳獲汽車38輛、火炮12門、各種槍支163支。其中一名美軍顧問被打死,另一名美軍顧問格倫。C.瓊斯中尉負傷後被活捉,他後來死於戰俘營。
幾乎與此同時,第四十軍右翼的先遣團一二零師三六零團也與南朝鮮軍隊打響了。
三六零團在徐銳團長的帶領下,在雲山城北的262.8高地。
間洞南北山、玉女峰一線構築陣地,準備阻擊從雲山城北上的南朝鮮軍隊。他們的任務是要頂住南朝鮮軍隊,掩護第四十軍的展開,同時等待第三十九軍的到達。徐銳是個作戰勇敢的指揮員。在中國解放戰爭三大戰役之一的遼沈戰役中,就是當時任副團長的徐銳率領一個營,深入敵後,襲擊了國民黨廖耀湘兵團的司令部,這個情節被日後描寫遼沈戰役的眾多作品多次記述。
其時,守衛三六零團前沿陣地間洞南山的是一營三連。陣地前僅隔著一條河就是雲山城。
天還沒亮,汽車燈光就把天際照得雪亮。南朝鮮第一師的北進部隊在凌晨時分進入雲山城。陣地前一營三連的士兵們連城裡敵人在開早飯都看得清清楚楚。7時,南朝鮮軍隊由尖兵為先導,緊接著是坦克和自行火炮的車隊,浩盪開出了雲山城。
徐銳命令把尖兵放過去,然後對準大部隊突然開火了。三六零團的團屬炮兵也向南朝鮮軍的坦克開始射擊。南朝鮮坦克的隊形立即混亂地向後轉向,而南朝鮮的尖兵大部分就地死傷。徐銳命令把俘虜到的南朝鮮士兵立即送到他這裡來,他迫切地想知道敵人的番號和實力。然而美軍的飛機像大鳥一樣從空中突然飛來了,中國士兵以及他們所押送的南朝鮮俘虜瞬間被炸得血肉橫飛。
與三五四團的伏擊戰不同的是,三六零團進行的是一場艱苦的阻擊戰。南朝鮮第一師在猛烈的炮火、大量的坦克和美軍戰鬥機的支援下,開始強攻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其重點是位於三六零團前沿的一營三連所堅守的間洞南山。
間洞南山是橫在雲山至熙川、雲山至溫井兩條公路交會處的一座100多米高的山崗,因為這個高地扼守著南朝鮮軍隊的必經之路,因此成為戰場雙方攻守的焦點。在長滿密集馬尾松的山崗上,一個連的中國士兵頑強防守,打退了南朝鮮軍的數次進攻,其頑強程度令南朝鮮軍隊的指揮官感到奇怪,因為他們自開始反攻以來,雖然受到過北朝鮮人民軍的阻擊,但還從來沒有遭遇到如此有戰鬥力的阻擊部隊。在進攻失敗後,南朝鮮軍隊集中坦克和火炮開始向間洞南山猛烈轟擊,同時,美軍的20架戰鬥轟炸機也參加了轟炸。中國土兵在美軍飛機的航空炸彈、火箭彈和凝固汽油彈的準確轟炸下,初次遭遇到來自空中力量的猛烈打擊。整個山崗燃起的烈焰像一支巨大的火炬。在這烈
焰中,一營三連的中國士兵沒有表現出退縮的跡象,在南朝鮮士兵吶喊著衝到很近的距離時,他們一個又一個地跳出已經被炸平的工事掃射,木桶的手榴彈如大雨般落下。在反覆的攻守中,中國士兵的人員傷亡過半,而更嚴重的是彈藥已經耗盡。
嚴峻的時刻到了。
當20多名南朝鮮士兵終於爬上山崗的一側時,他們看見了一個守在工事裡的衣衫破爛的士兵從工事中站起來,懷裡抱著一根爆破筒,幾乎是面帶著微笑向他們走來。南朝鮮士兵這時還不知道向他們走來的這個年輕的士兵來自中國,士兵的黑眼睛很亮,令他們想到戰爭中那些寧死不屈的人。等這個士兵已經走到了他們跟前的時候,這些南朝鮮士兵才突然明白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是什麼事了,但是,轉身跑已經根本來不及了,黑眼睛士兵懷中的爆破筒爆炸了。
這位中國第四十軍的士兵名叫石寶山,他也許是在朝鮮戰場上,志願軍中第一位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士兵。
石寶山的18名戰友看見了這個情景。就在爆破筒爆炸的硝煙還沒有散盡的時候,他們發出了震天的怒吼,再次把南朝鮮蜂擁而上的土兵趕了下去。
三六零團,於血肉的拚殺中在南朝鮮軍隊前進的咽喉要地上死死地阻擊,令急於北進的號稱精銳部隊的南朝鮮第一師三天內沒有從雲山城向北前進一步。他們當時還不知道,就是這三天的受阻,使前面的雲山成為他們魂飛魄散的地獄之地。
也是在這一天,10月25日,中國軍隊與南朝鮮軍隊在西線打響的同時,東線也打響了。
從北朝鮮的地形上看,渡過鴨綠江向長津地區的急促行軍顯然更為艱難,因為那要穿過朝鮮北部著名的蓋馬高原,由於海拔的關係,高原氣溫驟降,10月已經飛雪。從東海岸而來的惟—一條通往中朝邊境的公路境蜒在深山峽谷之中。這條公路經成興、興南,一直是上坡,而翻過一個叫黃草嶺的隘口,就上了蓋馬高原。這條公路是聯合國軍從東海岸向中朝邊境開進的必經之路。為了阻擊聯合國軍在東線的北進,掩護志願軍側翼的安全,保障西線戰役的順利實施,渡過鴨綠江後的第四十二軍的任務很明確,就是要在這條路線上堅決擋住北進的敵人。第四十二軍的指揮官已經預料到戰情的複雜,於是,在大部隊渡江之前就提前派出了由一二四師副師長肖劍飛率領的先遣隊深入戰區探路。先遣隊冒著美軍飛機的轟炸,把東線戰區的重要目標都進行了偵察。
對日,肖劍飛見到了北朝鮮軍隊長津地區守備部隊的司令官金永渙。這個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裡當過連長,1949年才回國的軍官會說流利的漢語,在這個艱難的時刻他看見肖劍飛時眼裡全是熱淚。在他的帶領下,肖劍飛見到了北朝鮮軍隊的次帥崔庸健和人民軍部隊裡的幾個蘇聯顧問。此刻,他們最想知道的是志願軍有多少部隊向這個方向開來了,並且有多少飛機和大炮。當得知志願軍只有兩個師(第四十二軍的一二五師配屬第三十八軍在西線作戰),並且沒有飛機,也沒有坦克,全軍加上臨時加強的炮兵,火炮的總數不超過100門時,面色疲憊的崔庸健和蘇聯顧問都感到非常失望。蘇聯顧問提出疑問:「兵器火力與美軍對比懸殊太大,又沒有飛機的支援,憑什麼能抵禦敵人的進攻?」
肖劍飛回答:「只要佔領有利地形,封閉公路,敵人的坦克和機械化部隊就施展不開。志願軍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和勇敢作戰的精神,一定能戰勝敵人。」
和蘇聯顧問們不一樣的是,金永渙這個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中戰鬥過的軍官,很早就認識第四十二軍的軍長吳瑞林,他深
知中國人民解放軍官兵們強烈的自信來源於什麼,所以,他對年輕的中國副師長的樂觀表示出某種程度的相信。
關鍵是,對阻擊戰來講最有利的地點在什麼地方?
研究的結果是:黃草嶺。
黃草嶺位於從鹹興延伸而來的公路的最高點。特別是從一個叫做五老裡的地方上到黃草嶺的公路,必須經過40公里的峽谷地帶,峽谷兩邊是巨大的山嶺和懸崖峭壁。在這裡,煙台峰。
松茸洞、單勞嶺等制高點互相成為符角之勢,可以從不同角度偏制峽谷,任何從這裡經過的敵人要想通過,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
在聯合國軍指揮官的心中,黃草嶺對他們也同樣的重要:佔領了這個要地,就等於打開了北朝鮮東部的門戶,任何想阻止他們前進的軍隊都會處於無險可守的境地。
雙方都開始向黃草嶺前進,結果是要看誰能提前搶佔。
第四十二軍的部隊渡過鴨綠江後,因為蘇聯決定不出動空軍參戰,於是奉命在江界停留了整整兩天。這兩天的損失對第四十二軍來講幾乎是致命的。此時,其先頭部隊一二四師僅僅離開江界180公里,其先頭團三七零團今天才過別河裡,距黃草嶺至少還有220多公里,因為是徒步開進,最快也得兩天後才能到達黃草嶺。而南朝鮮軍隊的首都師先鋒已經到達成興,美陸戰一師正在元山港等待排雷,不久後就會登陸。從元山到達成興距離是80公里,加上威興到黃草嶺的距離,一共不到120公里。聯合國軍是機械化行軍,如沒有阻擋,僅僅需要三四個小時就能到達。
是時,黃草嶺有少數北朝鮮人民軍守備,已經不是強大攻勢的對手。
肖劍飛淮一的要求是搞到能運送士兵的汽車。金永渙命令,用盡一切辦法在這一地區徵集軍隊和民間的汽車供中國軍隊使用,並決定將從南方撤退到此的人民軍的7輛坦克、12門野炮全部歸中國軍隊指揮。
肖劍飛終於有了18輛汽車,他命令三七零團副團長苑世仁帶領該團二營乘車務必於24日夜搶佔黃草嶺。同時,金永渙給守備在黃草嶺各高地的人民軍下了不准再後退一步的命令。三七零團二營的士兵一律輕裝,連卡車的駕駛室頂上和車門的兩邊均站滿了人。嚴重超載的卡車在彎曲的山間公路上瘋狂地向黃草嶺行駛,到這時,無論乘車的中國士兵和開車的北朝鮮士兵都把性命拋在了腦後。
彭德懷接到第四十二軍軍長髮來的電報,高興地稱讚他們的決定「可嘉」。
18輛瘋狂開進的卡車把兩個連的中國士兵於24日夜運送到了黃草嶺。
慶幸的是聯合國軍對中國軍隊的參戰毫無所知。他們慢吞吞地前進著,本是四個小時機械化行軍的路程,他們用了整整三大的時間。
25日拂曉,三七零團二營在黃草嶺地區的有利高地煙台峰、松茸洞、龍水洞一線進入了阻擊陣地。
寒冷的高原上白雪鋪滿山林。氣溫是零下10℃。中國官兵在沒有吃上一口飯、喝上一口熱水的極度疲勞中迅速修築簡易工事,然後等待他們的敵人出現。上級的命令是:據險堅守,與敵決一死戰,把黃草嶺變成鬼門關,除了敵人的遊魂和俘虜外,一個敵人也不准放過。
天亮了。中國士兵們最先看到的是一架奇形怪狀的東西飛來了。這是一架偵察直升機。中國士兵誰也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不少士兵認為這是一個「大飛彈」。直升機在黃草嶺的山谷
間長時間地盤旋在中國士兵步槍的射程之內,甚至在二營的前沿陣地降落了。因為擔心暴露,中國士兵沒有用步槍打,等這個怪物又飛起來的時候,士兵們才確定這是架飛機而不是「飛彈」,這時候連隊幹部對他們說:敵人要上來了。
果然,直升機飛走後,美軍戰鬥轟炸機蜂擁而來;同時,從位於五老裡的南朝鮮炮兵陣地也飛來了密集的炮彈,敵人的火力準備開始了。
進攻黃草嶺的是南朝鮮軍的首都師。這個師是李承晚的「近衛師」,由兩個步兵團和一個機甲團組成,另外配屬一個美制105毫米榴彈炮兵營,兵力1萬人。他們沿著公路兩側走來了。
與西線南朝鮮第六師的士兵一樣,在中國士兵的眼裡,他們前進時懶散的神態根本不像是在進攻。一個小個子軍官甚至已經走到距離中國士兵埋伏的前哨陣地僅20米的地方,並且招呼他的士兵坐下來吸煙。就在幾乎能聽見中國士兵沉重的呼吸聲的地方,他們吸完煙後又繼續前進,於是一步就越過了中國士兵的前沿警戒線。
中國軍隊三七零團射向南朝鮮首都師的槍聲響了。時間與相隔幾百公里之外的溫井北邊山溝裡的中國軍隊三五四團開始向南朝鮮第六師射擊的時間幾乎是發生在同時。
遭到突然襲擊的首都師士兵混亂的程度可想而知。他們滿山遍野地奔逃,屍體立即佈滿了陡坡。
25日這一天,中國軍隊與聯合國軍的戰爭就這樣在朝鮮北部不同的地點同時開始了,並由此演變成長達兩年零九個月的規模巨大的戰爭。
1950年10月萬日這一天,被中國政府正式確定為抗美援朝戰爭紀念日。
25日突然打響的戰鬥令志願軍總部陷入緊張的忙亂之中。
對於彭德懷來講,25日的這些戰鬥並沒有發生在他所期待的時刻。預定的利用戰役的突然性一舉殲滅南朝鮮軍隊兩三個師的作戰企圖,由於遭遇戰過早地暴露出中國軍隊的參戰,就使戰役的發展難以預料了。
這是一場「遭遇和反突擊戰役」。彭德懷這樣給突然打響的戰役定性。
整個中午彭德懷一言不發,連吃飯的時候都在沉思。飯後,總部的高級將領們跟在彭德懷的身後,希望能聽見他對戰局的指導性見解。美軍的飛機在上空盤旋,警衛員催促彭德懷進防空洞。彭德懷發火了:「要去你們去!反正我不去!」
在地圖前沉默很久的彭德懷終於說:「好事多磨,恐怕又要改變計劃嘍!」
第四十軍的—一八師已經把南朝鮮第六師二團三營殲滅了,可是一二零師在雲山方向的阻擊戰鬥仍然在艱苦地進行。
如果再僵持下去,中國軍隊暴露企圖的概率就更大了。除了被阻擊的南朝鮮軍隊在突然被打的情況下失去判斷地到處亂竄外,出乎意料的是,其他各路敵人仍然在分兵北進。其中,英軍第二十七旅已經到達南市,距離中朝邊境僅30公里,美軍第二十四師已經到達大館洞,距離中朝邊境35公里,南朝鮮第六師的七團竟然已經佔領了距離中朝邊境僅僅5公里的楚山,並且開始炮擊中國的領土。
在25日晚彭德懷給毛澤東的電報中,可以看出彭德懷對戰局如此開始的極端不滿意:敢以坦克數輛和汽車十數輛組成一支隊伍,到處亂竄。我企圖一仗聚殲兩三個師甚困難,亦再難保守秘密。故決定以軍和師分途殲滅敵之一個團和兩個團
(今晚開始),求得第一戰役中數個戰鬥殲滅敵人一兩個師,停止敵亂竄,穩定人心,是十分必要的。
毛澤東復電:先殲滅敵人幾個團,逐步擴大,殲滅更多敵入,穩定人心,使我軍站穩腳跟,這個方針是正確的。
彭德懷隨後下達了「各部隊追擊敵人」的命令。
也是在25目的這天早晨,在聯合國軍於剛剛佔領不久的北朝鮮首都平壤舉行的閱兵式上,麥克阿瑟命令第一批到達朝鮮的士兵「向前走一步」。他親切地撫摸了向前走出一步的士兵的肩頭,儘管向前走出一步的士兵已經沒有幾個人了。第一批到達朝鮮的史密斯特遣隊的士兵有的已經躺在屍體袋中回美國了,而大部分正躺在日本的醫院裡。然後,美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將軍回答記者關於戰局的提問,沃克一邊暗示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一邊回答說:「一切進展順利。」
可是,沒有多一會兒,前線就傳來了「遭遇強大抵抗,南朝鮮軍隊傷亡慘重」的報告。尤其令麥克阿瑟和沃克驚訝的是,報告都異口同聲地說:「可能是中國軍隊參戰了。」
證據是,雲山方向,抓獲了一名「既不懂朝語,也不懂日語」
的敵對士兵。
這位被聯合國軍方面編號為「戰俘一號」的俘兵是中國廣東省人。
接著,溫井方向報告,又有一名在戰鬥中負傷的士兵被俘。
報告說他是一名「中國人」。
令麥克阿瑟和美軍情報部門不知所措的是,其中的一名中國俘兵說自己部隊的番號是中國第八軍第五團。美軍情報部門就此費了很大的力氣查找中國軍隊的編制序列,最後發現這個口供是子虛烏有,因為中國軍隊的「第八軍」屬於正在中國西北地區作戰的「一野」部隊,而且這個「第八軍」的番號在一年多前的1949年5月已經撤銷了。況且,所謂「第五團」,根據中國軍隊「三三制」的編制方式,應該隸屬「第一軍」,而「絕對」可靠的情報卻說,中國軍隊的第一軍此刻還駐紮在中國的腹地青海省,一兵一卒也沒派到幾千公里以外的朝鮮來。
「是北朝鮮士兵謊稱自己是中國人,或者是零散的中國志願人員。」美軍最初是這樣判斷的,「估計數量不會超過一千人。」因為聯合國軍方面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在這個時期中國軍隊參戰的任何可以解釋的理由。
於是,就在中國軍隊已經正式打響抗美援朝戰爭的時候,美第一軍在「沒有任何抵抗」的情況下進至博川。下午4時,第一軍軍長下達的命令是:向北總追擊。
但是,到了25目的下午,各處的戰報不斷傳來,直到天黑的時候,麥克阿瑟仍無法在混亂的戰報中理出個頭緒來。
無論如何,1950年10月25日發生在朝鮮半島北部的戰鬥,對於聯合國軍來講,是戰爭歷史中一場悲劇的開幕。
美國國防部長馬歇爾事後沉重地說:「我們認為什麼都知道,而實際上什麼也不知道。然而,對方卻一切都知道。於是,戰爭開始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1:22
右翼的崩潰
10月26日,對於中國人民志願軍來講,發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災難。
災難是自己造成的:東線的第四十二軍三七零團的一個運輸隊,給其堅守在前沿的二營運送彈藥和乾糧,結果在北朝鮮的大山中迷了路。在尋找二營的陣地時,他們看見一個山溝裡有座茅屋,茅屋裡有燈光 ,於是就在沒有判斷敵我的情況下上前問路。在茅屋中休息的是30多名南朝鮮士兵,而志願軍運輸隊僅10多個人,5支步槍。
在短暫而激烈的交火之後,運輸隊的士兵全部被俘。
發現了中國軍隊的消息使指揮東線作戰的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大吃一驚,他立即把這些中國士兵用飛機送往東京交給麥克阿瑟審問。之後,麥克阿瑟又把中國的士兵送往了美國。
更多的關於中國軍隊參戰的情報彙集起來被送往麥克阿瑟的司令部,情報中包括第八集團軍部隊一個接著一個的報告,說他們不斷證實他們的部隊已經和中國軍隊接觸,其最大的兵力為師級。結論是:「一個新對手已經確鑿無疑地參戰了。」
但是,麥克阿瑟還是不相信。他的情報處長威洛比以其固執的性格和嚴重的判斷失誤在後來的朝鮮戰爭中備受抨擊。威洛比於27目的補充情報中依舊持以下結論:應該認識到,大部分中國軍隊沒有與一個主要的軍事強國進行實際戰鬥的有效經驗。此外,他們的訓練也像原來的北朝鮮軍隊一樣,由於缺乏統一的裝備和彈藥供應而大受阻礙。
從戰術觀點上看,由於節節勝利的美軍師全部投入戰鬥,因此,進行干預的黃金機會看來早已過去;如果中國採取這一行動,很難設想,會把它推遲到北朝鮮軍隊的殘部氣數已盡的時候。
從純軍事角度上講,威洛比對中國軍隊是否參戰的判斷,是有其道理的。他所看到的關於對被俘的中國負傷士兵的描寫是這樣的:抓到的俘虜似乎是一群缺乏訓練的烏合之眾。所有的人都沒有任何正式的標記,儘管其中幾個人用墨水在他們的軍上衣裡寫了他們的姓名和部隊番號。他們的棉服裡塞滿了棉花,通常是深黃色,與朝鮮的荒山禿嶺顏色相仿。軍官服裝的不同之處僅僅是在褲線。
上衣左面、領四周圍和袖口有紅飾線。棉軍裝在乾燥天氣中十分暖和,但浸水後卻無法使之乾燥。在棉衣
裡面,中國人穿的是夏季軍裝和他們碰巧穿上的任何衣服。布鞋沒有鞋帶,鞋底是橡膠做的。
大部分步兵裝備著日式步槍,顯然是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在滿洲繳獲的。然而迫擊炮和輕機槍卻是美國製造的,是從中國國民黨人那裡繳獲的戰利品。至少百分之七十的俘虜都是來自中國軍隊的一個師,即一二四師,他們都說他們曾經與蔣介石打過仗。由於山地關係,中國軍隊沒有裝備大炮。
顯然,這樣的軍隊敢於和美軍作戰,是不可想像的事情。另外,就是還有一個至今仍令軍事專家們反覆研究的問題:中國軍隊參戰的時機。如果中國真的想幫助北朝鮮統一全朝鮮,那麼,北朝鮮軍隊打到釜山或者美軍剛剛在仁川登陸時,是中國軍隊參戰的最好時機。那時候是南朝鮮軍隊和聯合國軍隊最脆弱的時候,會在中國軍隊的進攻下立即土崩瓦解。如果是這樣,朝鮮戰爭的歷史將重寫。但是中國軍隊沒有介入。在聯合國軍已經佔據絕對主動地位的今天再投入軍隊,這等於往虎口中送食物,沒有人相信精明的中國領導人會犯這樣的軍事常識上的錯誤。
至於中國領導人為什麼會決定在這個時候參戰,僅僅從軍事上解釋是不夠的,這一點很久以後聯合國軍方面才隱約悟出了一點兒頭緒,而那是兩年以後,戰爭的雙方已坐在板門店的談判桌旁時的事了。
威洛比說,由於地理、歷史和政治上的緣故,戰場上出現少數中國的自願人員不足奇怪,其人數不會超過5000人。
在威洛比下這個結論的時候,已經與南朝鮮軍隊打響了的中國人民志願軍,依照彭德懷的命令,正向依舊北進的聯合國軍隊包圍而來,其兵力總人數已達25萬餘人。
第三十八、第三十九和第四十軍,分別在向熙川、雲山方向前進。27日,南朝鮮第六師主力和第一師,為增援遠離主力的匕團,向溫並方向移動,與志願軍在溫並以東、以南地區形成了對峙局面。由於志願軍第三十八軍距離熙川尚有60公里,彭德懷再次改變攻打熙川的計劃,命令第四十軍圍殲溫井地區的南朝鮮軍隊,誘導熙川、雲山、球場的南朝鮮軍隊增援,然後用第三十九、第三十八軍打援,同時,抽調第四十軍—一八師撤出已經佔領的溫井回頭向北,配合第五十軍一四八師殲滅已經到達中朝邊境的南朝鮮第六師七團。
第四十軍—一九師首先在立石洞殲滅了南朝鮮第六師十九團的一個營。這是一次小規模的殲滅戰,被兵力絕對處於優勢的中國軍隊包圍在一條山溝裡的南朝鮮士兵四處突圍,他們在一處只有一個營部阻擊的部位幾乎突圍出去,但即刻突破口又被封堵了。其結果是,南朝鮮軍隊的這個營大部分士兵被打死,230名士兵被俘虜。同時,在龜頭洞方向,一二零師包圍了南朝鮮第八師十團的一、三營和第六師十九團的一個營,在一塊小小的盆地裡,經過5個小時的戰鬥,南朝鮮軍隊被打散,除傷亡外,300名士兵被俘。當這些俘虜後來聽到「你們願意上哪兒就上哪兒」時,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他們的上司說過,共軍軍隊是殺害俘虜的。
在另一條山溝裡,中國士兵包圍了大約一個連的南朝鮮士兵。一個被俘的南朝鮮營長害怕中國士兵殺他,用自己的懷表和鈔票向中國士兵行賄,遭到了拒絕。當時的北朝鮮幣一元錢可以買到三隻母雞或者好幾臉盆煮熟的板栗。中國士兵的行為感動了這個南朝鮮軍官,於是由他喊話,80多名藏在山溝裡的南朝鮮士兵出來投降了。舉著槍走出來投降的南朝鮮士兵喊著一句話,中國士兵沒有人能聽懂,後來翻譯對士兵們說,這句話
的意思是:共產軍萬歲!
這支拒絕賄賂的中國連隊是第四十軍一二零師三五八團五連,就是毛澤東在中國解放戰爭時期曾經嘉獎過的、在盛產蘋果的錦州郊區不吃群眾蘋果的那支部隊。
溫井地區的殲滅戰中國軍隊繳獲甚豐,除700多名俘虜外,還有大量的汽車和火炮。但是,由於志願軍中會開汽車的人不多,繳獲的汽車大多停在路上,它們立即被美軍的飛機炸毀了。
在所有繳獲的物資中,有一輛裝滿電影膠片的汽車,躺在汽車邊的一具屍體的臂章上有這樣的字樣:「政工大韓民國太陽映畫社製造部部長韓昌蒙九月三十日簽發」
美國《時代週刊》記者約瑟夫當時這樣報道:「次日清晨,中國人沿公路直搗溫井,驅逐和擊潰了韓國剩餘的守備部隊。當韓國的另一個團趕來救援時,也與為數眾多的中國人相遇,並丟棄了該團所有的車輛和炮兵連。」
溫井的戰鬥正在進行的時候,南朝鮮第六師七團的美軍顧問弗萊明率領一個加強排自古場出發,進入了位於中朝邊境的楚山鎮。他看見一些零散的北朝鮮士兵正通過一座鴨綠江上的小浮橋往中國東北境內撤退。弗萊明命令用機槍向中國境內掃射。弗萊明的心情是激動的,因為他可能是美軍中第一個看見了鴨綠江的人,他甚至走到江面上,在白雪覆蓋的冰面上散了一會兒步,他想要記住這個時刻。最後,他留下一個戰鬥小組,然後回到古場,召開七團的軍官會議,計劃明天全團進入楚山。就在這時,弗萊明接到師指揮所發來的命令七團立即撤退的電報,電報還告訴他,二團已經在溫並被擊潰。這個消息令弗萊明震驚。七團作為南朝鮮第六師的前鋒,在向鴨綠江進軍的行動中可謂出盡風頭,其速度之快得到一片讚揚之聲。弗萊明現在手裡還有一份印有東京報紙大標題的電傳:國軍前鋒已到達鴨綠江,炮兵已向中國境內試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二團被什麼部隊擊潰的?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七團的後方現在在哪裡?
是不是已經孤立了?弗萊明頓時一身冷汗。但是,七團已經沒有汽油和彈藥了,該怎樣撤退呢?於是,弗萊明的回電是:如果不補充足夠的汽油、食品和彈藥的話,七團就無法運動。
當南朝鮮第六師七團在距離中朝邊境幾公里遠的地方等待空投的時候,中國第四十軍—一八師以其三五三團為前鋒,正向他們急促徒步而來。這個剛剛打完出國第一仗的部隊調頭朝中朝國境線方向突進,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林中開始了極其艱苦的急行軍。他們忍受寒冷、疲勞和飢餓,在超乎體能的前進中吃著積雪,晝夜兼程。就在七團等待空投的兩天中,他們走了近300公里的崎嶇山路,於28日到達龍谷洞以南地區。正是這天中午,七團終於看到了給他們運輸補充物資的4架運輸機,運輸機空投下45桶汽油和200發炮彈以及其他的物資。給車輛加油之後,下午,七團開始撤退,目標也是龍谷洞。
三五三團團長黃德思親自在龍谷洞選擇了一個扼守公路的有利地形,命令部隊構築野戰工事。由於這裡距離中國不遠,北朝鮮的老百姓對志願軍格外熱情,婦女們送來的熱飯讓中國士兵們興奮不已,甚至一支撤退到這裡的北朝鮮炮兵連也用牛把僅有的幾門炮拖來了要求參戰。
29日上午8時,南朝鮮第六師給七團來電:「你團已顯然處於危險狀態,望盡最大努力爭取突圍成功。」
9時,七團的先頭部隊二營進入了三五三團的包圍陣地,在突然而猛烈的射擊下,二營即刻亂了隊形。儘管有四架F-51
戰鬥機的支援,但南朝鮮第六師七團面臨的崩潰局面已經不可挽回。12時,南朝鮮第六師師長金鐘五終於發來了一封「令人心碎」的電報:「除能攜帶的作戰裝備外,其餘裝備均予以破壞和燒燬,並到檜水洞集結。」這封電報的實際意思是:不管用什麼方式,逃出來就行。
接近中午,戰場突然寂靜了。寂靜的出現令南朝鮮士兵不安和不解。甚至他們又開始了行軍——繼續向南撤退。但是,天一黑,他們的末日來臨了。下弦月清冷的微光照在殘雪上,突然,滿山遍野響起了中國軍隊的軍號聲。在中國軍隊的進攻下,南朝鮮軍隊幾乎沒有組織起有效的作戰行動,成百上千的南朝鮮士兵在夜色中驚恐地四處逃散。由於這些南朝鮮士兵如此地接近了中國的邊境,因此中國士兵心頭的仇恨格外強烈,他們奮不顧身地在月光下追擊著南朝鮮士兵,吶喊聲響徹山谷。
《韓國戰爭史》是這樣記載這場戰鬥的:一到子夜,中共軍吹喇叭敲鑼打鼓,集中大批兵力進擊第二營和第三營防守的陣地正面,企圖通過強襲突破,進行分割包圍。兩個營的全體官兵決心阻止和消滅該放。但因敵繼續以大兵力實施集中攻擊,經兩小時激戰,我軍陣地有幾處被突破。兩個營不得不撤往豐場方向。中共軍乘勝追擊,二時已逼近豐場。
在豐場,第一營為了盡力掩護前方兩個營後撤,並爭取時間整編,將李大榕上尉指揮的第一連配置在道路右側窪地,將第二連和第三連配置在道路左側兩條核線上,集中所有火力阻敵前進。經約一小時短兵相接,最後因寡不敵眾,第一營被擊潰,車場終於被突破。
悲痛哉!曾在鴨綠江畔洗刷刀槍偽英勇將士們,最終也未能從這狂風惡浪中衝出來!
如上所述,我軍在中共軍採用入海戰術進行作戰的最險惡的情況下,為了消滅敵人,寧死不屈,英勇獻身。在我軍的威力面前,中共軍不顧傷亡,連續蜂擁猛進。隨著時間的推移,戰況對我越來越不利,大部隊的集結行動受到很大限制。值此,第七團團長林富澤上校,為使部隊的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最後戰勝這一危機,斷然下令:「各部隊竭盡全力分頭突圍,到球場洞集結。」
所謂「人海戰術」是南朝鮮軍隊驚慌中的錯覺,從雙方的兵力上看,這場戰鬥基本上是一個團對一個團,而且,中國軍隊由於急促行軍而來,官兵疲勞,並且沒有炮兵的支援,更沒有空中的支援。
據聯合國軍方面的統計,這次戰鬥,南朝鮮第六師七團損失了所有的重裝備,全團3552名官兵中,只有875名逃了回來,而其他一些主要軍官、美軍顧問們和士兵則非戰死即被俘。
弗萊明是這場戰鬥中惟一活下來的美國顧問。他被俘時渾身已有15處中彈。這位1942年從珍珠港入伍,1950年9月19日來到朝鮮的美軍少校,在朝鮮戰場上當了40天的顧問後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已是奄奄一息。這時,那條中朝邊境上冰封的美麗大江的景色在他腦海中已經模糊了,他對中國軍隊的翻譯說,他很想念他在美國的妻子和屬於他的那座有180英畝土地的農場,並且聲明他上過大學,是個文明人。三年後的1953年秋季,他作為交換的戰俘回到了美國。
志願軍第三十八軍出師不利。按照原來的部署,這個軍渡江後在江界集訓三個月,作為志願軍的戰役預備隊,等待改換裝
備後再投入作戰。誰知剛一入朝,彭德懷就命令他們立即向熙川方向開進。匆忙前進的部隊在狹窄的公路上與撤退下來的北朝鮮軍隊和政府機關的車輛擠在一起。軍部與各師的聯絡因此中斷。不知道先頭師到底到達了什麼地方,更令軍長梁興初惱火的是,軍司令部的一輛車翻了,包括作戰科長在內的司令部人員死傷嚴重。還沒有見到敵人就出現嚴重的傷亡,這也許不是一個好徵兆。這時,彭德懷打來電報,命令第三十八軍配屬第四十軍一二五師迅速集結於熙川以北,準備殲滅南朝鮮第八師。
軍司令部立即起草了作戰計劃:—一三師擔任主攻,—一二師迂迴熙川以東切斷敵人退路,—一四師為預備隊。可是,—一三師怎麼都聯繫不上。這時,—一二師發來一封令在場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的電報:熙川發現一個美軍黑人團。
這個情報與志願軍司令部戰況通報中的「熙川只有南朝鮮軍隊一個營」相差太遠,中國軍隊此前從沒有與美軍作過戰,這個情報令第三十八軍的指揮員謹慎起來,於是,他們直到29日才對熙川發起進攻,結果除了在熙川外圍俘獲100多名南朝鮮士兵外,攻入的熙川城內空無一人,南朝鮮第八師已經在幾個小時前逃離了。而情況證明熙川根本不存在一個美軍黑人團。
志願軍第三十八軍的貽誤使彭德懷的「首殲熙川之敵」的計劃落空了。
熙川之戰本是第三十八軍這支在中國軍隊中亭有盛譽的部隊在朝鮮戰爭中的第一仗,戰機的貽誤給這支部隊的歷史留下了說不盡的遺憾。
在中國軍隊的突然打擊下,首當其衝的南朝鮮第六師在最初的三天內,二團、七團、十九團以及南朝鮮第八師的十團,都遭受到致命的損失。
美第八集團軍的右翼,就這樣崩潰了。
而此時,美第八集團軍的左翼依舊在北進。
麥克阿瑟在中國軍隊已經參戰,並且在其右翼已經撕開戰役縫隙的時候,仍然下達了繼續向北進攻的命令,除開對情報的誤判等原因之外,沿著西海岸北進的美第二十四師幾乎沒有受到抵抗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中國軍隊入朝參戰的最初幾天,沿西海岸公路向南的中國軍隊推進的緩慢程度令人吃驚。雖然美第八集團軍的右翼由於南朝鮮第六師的慘重失利而失去了保
護,可是沿西海岸長驅直入的美軍居然已經到達了距離中朝邊境的新義州僅80公里的地方。由此,中國軍隊與美軍的實際戰線已經交錯在一起了,志願軍必須在其側後存在著嚴重威脅的情況下作戰了。
美第二十四師是最早進入朝鮮的部隊,已經在北朝鮮人民軍凌厲的攻勢下損失巨大,在補充之後它依舊可以於西海岸走在最前面。其先頭部隊是英軍第二十六旅。30日,英軍第二十六旅佔領定州。這個旅自21日從平壤出發以來,一直擔任著前衛的任務,當它到達定州的時候,旅長考德突然命令部隊停止前進,他要求換班,也就是說,該讓美國人走在前面了,理由是他的士兵在連續不斷的行軍和對付北朝鮮散兵騷擾的九天中,「精神和體力都到達極限了」。
考德提出這個要求後,命令部隊在定州宿營。他對他的下屬軍官們說,等美軍一接班,第二十七旅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沒有人對到鴨綠江邊閒逛感興趣」。
就在這個時候,在帳篷裡熟睡的澳洲營營長格林中校被強烈的爆炸聲驚醒了。北朝鮮軍隊的炮兵開始擾亂性射擊,結果有六發炮彈落在了澳洲營的營部。其中一發就在格林中校的帳篷旁邊爆炸了,被炸成重傷的格林被送往安州的美軍醫院,三天後死亡。格林是在朝鮮戰場上除美軍之外第一個死亡的聯合國
軍參戰國的軍官。
美第二十四師師長丘奇準將立即命令二十一團越過英軍第二十七旅連夜向北前進。二十一團的美國兵們在很亮的月色下聽見了前面北朝鮮軍隊的坦克向後撤退的轟鳴聲。而他們仍然繼續前進,結果沒走多久,便進入了北朝鮮軍隊佈置下的伏擊圈,雙方的坦克開始了互相射擊,戰鬥持續到天亮,美軍突然發現前面的北朝鮮軍隊消失了。
美第二十四師二十一團一營,是在那個名為史密斯的營長率領下最早踏上朝鮮國土的部隊,也是在烏山一戰最先狼狽逃竄的部隊。在師長丘奇的命令下,這回它又走在了美軍向北進軍的二十一團的最前面。11月1日12時,史密斯到達了距離新義州30公里的停車洞,在他準備到鴨綠江邊看一看的時候,丘奇準將的命令又一次到達,這回的內容是:立即停止前進,就地構築縱深防禦陣地。
在有關朝鮮戰爭的浩瀚史料中,關於史密斯中校接到這一命令後的表情居然有著詳細的描述:史密斯當時「啞然失笑」。
沒人能準確理解這位美軍中校的笑容,只有他自己才能仔細體味。自從仁川登陸以後,作為軍人,第一個到達鴨綠江的榮譽肯定會抵消在烏山失敗的事實,而目前好不容易「一切順利」,眼看就要以他在鴨綠江邊的照片為標誌結束這場戰爭了,卻讓他「停止前進」,史密斯營長對這個命令有了充滿幽默的反應就不足為奇了。
接到命令的時候,北朝鮮坦克又開始炮擊了,配屬給史密斯的美軍坦克六章的傑克連長親自駕駛一輛坦克率領美軍還擊。
北朝鮮的七輛T-34坦克在300米的距離外齊射,坦克炮彈噴出的橘黃色火球一個個飛向月光下輪廓清晰的美制「潘興式」坦克,於是,在距離中國邊境很近的這個叫做停車洞的地方,朝鮮戰爭中最大規模的坦克戰開始了。所謂最大規模,實際上僅僅是北朝鮮軍隊的7輛坦克對美軍的10多輛,結果是北朝鮮的5輛坦克被擊毀。可以說,這是史密斯中校,包括美第八集團軍,在整個朝鮮戰爭中達到的「勝利」的最高峰。
與此同時,佔領龜城的美第二十四師五團,接到從通訊飛機上投下的信筒,裡面的命令是:停止前進,就地待命。在回應了同樣「啞然失笑」的理解後,晚上,五團與史密斯的部隊一起向後轉了。他們不知道,此刻,在他們的身後已經埋伏下著一個巨大的災難,他們緩慢的行軍就要變成瘋狂的奔逃了。
30日,南朝鮮第一師師長白善燁在他設在雲山城內雲山小學的指揮部裡感到了一絲不祥。他實際上已經是軍長了,因為任命他為南朝鮮第二軍軍長的命令已於24日下達,但隨後戰局的突變又恢復了他第一師師長的職務。應該說,是中國軍隊的參戰令他在軍長的位置上僅坐了一天。他曾是「滿洲國」軍的一名中尉情報官,在中國的熱河地區跟中國的抗日武裝打過仗,是個「中國通」。他對中國共產黨軍隊的瞭解是他此刻感到不祥的根本原因。第一師的連續損失和面臨的強勁阻擊,令他本能地感到他遇到的肯定是中國的軍隊。他收到的戰場報告中這樣寫道:「敵人在雲山四周急促地前進,敵人的軍隊在山上移動時,看上去好像整個山都在運動。」29日,白善燁命令第一師向雲山的西北方向進攻,結果除了傷亡外沒有任何進展。來自戰場的報告說:「敵人通過巧妙偽裝的深塹進行極其頑強的抵抗,十五團和十二團主攻的高地一夜之間變成了蜂窩一般的要塞,儘管道到反覆的炮擊和轟炸,敵人仍然毫無畏懼,南朝鮮軍隊每逼近一步,都有下雨般的手榴彈劈頭蓋腦地拋來。」
頑強的阻擊,巧妙的偽裝,天才的土工作業和大量的手榴彈,不是中國的軍隊還能是什麼人?
白善燁對美第一軍軍長米爾本報告說:「在雲山周圍,全是中國的正規軍。總之,有很多兵力。」
雲山被包圍了。
白善燁盼望的是美軍增援部隊快些趕來。
對於美騎兵第一師的官兵們來講,他們的目標雲山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就在第八集團軍右翼崩潰的跡象越來越明顯的時候,沃克將軍沉不住氣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奪回溫井的可能性愈加渺茫,而熙川也出現了據說是大量的中國軍隊,雲山更是在數量巨大的敵人的三面包圍之中,儘管南朝鮮第一師多次努力企圖打開局面,但成效不大。在沃克看來,再這樣下去,戰機就會白白地消失,他的第八集團軍將無所作為。於是沃克下了決心,他指示第一軍米爾本軍長,把在平壤執行守備任務的美騎兵第一師調往戰局最撲朔迷離的雲山方向,任務是超越南朝鮮第一師,打開北進的局面。
美騎兵第一師官兵回東京的夢想被這個短短的命令粉碎了。美國兵向北開進的時候,心情極其不佳,「暗雲低垂下遍地岩石的山脈,像可怕的影子一樣浮現在如血的夕陽之中」。
30日,騎兵第一師到達龍山洞,並決定由八團前往雲山,任務是:「超越韓國第一師,向朔州附近突進。」美第八集團軍騎兵處處長在八團出發時提醒了一句:「在雲山附近採取進攻行動的很可能是中國軍隊。」可惜的是,包括八團團長帕爾馬在內的軍官們沒有在意,原因是他們「沒有擺脫一般潮流——中國決不會在這個無可奈何的時候介入戰爭」。
30日下午,八團到達雲山。他們在雲山所看到的景象令他們頓時膽戰心驚,雲山的山嶺上燃燒著熊熊大火,黑色的濃煙這空蔽日。南朝鮮軍方說,是中國軍隊放的火,目的是防空。
中美兩軍歷史上第一次真實的戰鬥,已經不可避免了。
美國軍方對中國軍隊是否會介入朝鮮戰爭一直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矛盾心情。美八團的一位參謀人員事後回憶說:「八團有這樣一種傾向,與其說是對這個情報有懷疑,不如說是不願意相信。」
截止到對日,中國第三十八、第四十軍的六個師已經在準備奪取清川江至軍隅裡一線地區,第三十九軍已經完成對雲山的包圍。在西海岸集結的第五十、第六十六軍正在等待美第二十四師,兩軍都採用的是其右翼採取守勢、左翼採取攻勢的戰法,從軍事上講,這是「勇者勝」的陣勢,也就是說,誰更早更多地感到後方受到威脅,誰就注定會一敗千里。
由此可以感受到彭德懷在入朝第一天就建議第五十、第六十六軍迅速跟進入朝,用這兩個軍的上10萬兵力沿西海岸穩進的奧妙所在了。
沃克的第八集團軍的後方此時所面臨的災難遠不是一個美軍騎兵師就能夠拯救的。
命令美軍騎兵第一師向北增援,事後成為沃克最後悔的決策之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1:39
雲山:中美士兵的首次肉搏
1950年11月1日,雲山城的早晨籠罩在濃重的霧氣之中。中國第三十九軍—一六師師長汪洋在前哨觀察所裡焦灼萬分,因為在校對好了攻擊前進的地形和炮兵支援步兵的方案之後,濃重的晨霧令他觀察不到雲山城的情況。中國軍隊沒有偵察飛機,前沿的肉眼觀察對指揮員來講至關重要。晨霧一直到將近10時的時候才淡了下去,眼前敵人的一切開始逐漸清晰。
下午時分,汪洋驟然緊張起來,通過觀察發現,雲山東北方向的敵坦克、汽車和步兵開始向後移動,雲山城附近的敵人也開始往來頻繁。同時 ,右翼前沿的觀察所也報告,他們發現他們正面的敵人背起了背包,乘坐汽車開始向後開動。
汪洋第一個反應就是:雲山的敵人已經察覺三面被圍,要逃跑。
汪洋看看手錶,16時整,距離原定的進攻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如果不立即進攻,戰機就要失去了,這位中國師長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這是朝鮮戰爭戰局將要發生重要轉折的一天。
聯合國軍的右翼在沒能最後判斷出與他們交戰的軍隊來自何方的情況下已被擊潰,沃克雖然調整了部署,渡過清川江的兵力有所增加,但各部隊仍然處於分散狀態。在一種莫名其妙的僥倖心理的驅使下,麥克阿瑟計劃在感恩節之前結束戰爭。
彭德懷敏銳地感覺到,志願軍剛入朝時的那種部隊調動有些混亂的局面已經結束,各軍目前已經到達指定位置,志願軍可以集中10-12個師共15萬兵力作戰,兵力的優勢迎來了制勝的戰機。彭德懷要給聯合國軍以一次巨大打擊的戰役計劃是:在敵人已經破碎的右翼突破而進,正面進攻配合縱深迂迴,割斷聯合國軍的南北聯繫,將敵人殲滅於清川江以北地區。
30夜,毛澤東為此發來電報:彭鄧並告高:(一)慶祝你們殲滅偽八師四個營的勝利。
(二)你們三十日九時的部署是很好的。我方對敵人的數量、位置、戰鬥力和士氣等項均已明瞭,我軍已全部到齊展開,士氣高漲;而敵人對我方情況至今不明瞭(只模糊地知道我軍有四萬至六萬人)。因此,你們以全部殲滅當面敵人偽一師、偽七師、英二十七旅、美二十四師及美騎一師一部及偽六師、偽八師殘部為目標是完全正確的。只要我三十八軍及四十二軍一個師能確實切斷敵人清川江後路,其他各軍能勇敢穿插至各部分散人的側後實行分割敵人而各個殲滅之,則勝利必能取得。
(三)在大作戰時請注意使用六十六軍,以厚兵力。
毛澤東十月三十日二十時31日上午9時,志願軍總部下達作戰命令:第三十八軍迅速殲滅球場之敵,而後沿清川江左岸向院裡、軍隅裡、新安州方向突擊,切斷敵人退路;第一二五師即向德川突擊,並佔領該地阻敵增援;第四十軍迅速突破當面之敵,於1日晚包圍寧邊他第一師並相機殲滅之,得手後向燈山洞突擊,切斷敵人退路,另留一部於上九里地區防雲山之敵逃竄;第三十九軍於1日晚攻開雲山之敵,得手後向龍山裡地區突擊,協同第四十軍圍殲美騎兵第一師;第六十六軍以一部於龜城以西鉗制美第二十四師,軍主力視情況從敵側後突擊,殲滅該敵。
從毛澤東的電報和志願軍總部的命令上看,此戰役決定性的要點是:第三十八軍必須穿插到位。彭德懷和毛澤東對第三十八軍寄予了厚望。現在,第三十八軍已經開始進攻了,並打下了蘇民裡,正向球場方向前進。彭德懷特別囑咐雲山正面的第三十九軍,要等第三十八軍接近指定位置之後再開始對雲山的攻擊,而不能在敵人的後路沒有被切斷前就讓機械化很強的敵人跑掉。
可是,在沒有遭到攻擊的時候,雲山之敵就有了逃跑的跡象。第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不得不決定把攻擊的時間提前至17時。
彭德懷同意了。
雲山正面已經蓄勢已久的中國大部隊就要席捲小小的雲山城了,而彭德懷全部殲滅敵人的企圖,就取決於右翼橫向向西穿插的第三十八軍前進的速度和質量了。
事後才知道,—一六師師長汪洋所發現的雲山正面的聯合國軍不是在撤退,而是南朝鮮第一師的部隊正在與美軍騎兵第一師八團進行換防。
換防之後,在中國軍隊發起攻擊的瞬間,美騎兵第一師八團就位於最前沿了,這一點中國第三十九軍的官兵並不知道,攻擊開始以後,他們依然認為對方是南朝鮮第一師的部隊。
心急如火的中國第三十九軍的炮火準備,於11月1日下午16時40分開始了。
五顏六色的信號彈在黃昏的天色中騰空而起,各種火器發出的聲音震盪著雲山山谷。緊跟在炮火之後,志願軍步兵開始向雲山發起了衝擊。
在肅清雲山外圍的各小高地的戰鬥中,南朝鮮軍隊的防線很快就被突破。美第八騎兵團團長約翰遜上校看見退下來的南朝鮮士兵,後來這樣描述:「他們是泥塑的部隊,完全是一種精神恍館的狀態,對於我的吉普車、對於附近時而發生的槍聲全不在意,全無表情,同我在巴丹見到的投降之前的美國兵一個樣。」
中國軍隊的進攻很快逼近到美軍的面前。根據美軍的戰史記載,中國的炮火十分猛烈,一檢查彈道,發現是二戰中曾在斯大林格勒出現的、讓德軍膽戰心驚的82毫米的蘇制「喀秋莎」火炮。這種武器的出現,意味著進攻的軍隊不是一般的軍隊,美第八騎兵團這時開始認識現實了。中國軍隊幾乎看不出隊形的攻擊人流在各個方向上時隱時現,瞬間便衝到美軍眼前了。三四七團的一個叫張生的中國士兵在部隊受到機槍射手的阻擊停止前進時,繞到這個機槍陣地的後面,他沒有用槍,而是抱住美軍的機槍手一起滾下了山崖——類似的情景在雲山四周山崗上如墨的黑暗中到處發生,雲山外圍的一個個高地隨之被突破,美軍士兵們在他們聽不明白的吶喊聲中不斷地死傷或爭相逃命,美軍的防禦陣地被迅速壓縮。
在肅清雲山外圍的戰鬥中,第三十九軍三四八團二營的官兵創造了一項朝鮮戰爭中的紀錄。他們沿著三灘川東岸向雲山方向攻擊,在一座公路橋上與美軍士兵進行了白刃戰之後,一班副班長李連華在炮彈爆炸的火光中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四個房屋大小的物體。李連華在戰前曾到這裡偵察過,這裡原是一片開闊地。他謹慎地向前摸過去才看清楚,這裡居然有四架飛機!
原來這個開闊地成了美軍的臨時機場!守衛機場的美國士兵立即與中國士兵短兵相接了,在戰鬥中一班傷亡嚴重,僅僅剩下李連華和另外一名戰士。這兩名中國志願軍士兵固執地向飛機接近,在接近的過程中兩個人雖都已負傷但始終沒有倒下,直到把最後一個抵抗的美國人從一架飛機的座艙裡拖出來。中國士兵們佔領這個臨時機場後,立即用人力企圖把沉重的飛機推到隱蔽的地方藏起來,但是推不動,於是就用大量的玉米秸把四架飛機掩蓋了起來。
後來得知,這是一架炮兵校射機和三架輕型飛機,是在日本的美軍遠東總部派來的,它們於這天下午從日本東京機場起飛,飛機上乘坐的是前來採訪美軍騎兵第一師的記者。記者們沒有來得及採訪什麼就遇到了戰鬥,緊急起飛沒有成功,原因是飛機被中國士兵包圍了。中國志願軍士兵依靠他們手裡的步槍和刺刀繳獲了四架美軍飛機。這是中國志願軍在朝鮮戰爭中惟一的一次繳獲了美軍的飛機。
天亮以後,被中國士兵藏在玉米秸下的四架飛機,被八架美軍野馬式戰鬥機發射的火箭擊中燒燬。
半夜時分,中國志願軍的一支分隊到達雲山以南15公里的公路口,截住了一隊從雲山逃出的美軍坦克車隊。在慘烈的混戰中,中國士兵趙順山、於世雄和田有福各自和美軍士兵扭打在一起。「那個美國兵很高,很胖,搞不清他是司機、軍官還是機槍兵」,趙順山回憶道。無法知道第一次和一個外國人進行肉搏的趙順山在殊死的肉搏戰中是什麼感覺,就在臉對臉的瞬間,在火光激烈的抖動中,趙順山看見「他的眼珠是黃綠色的」。扭打中,美國兵掏出了手槍,可趙順山騰不出手來制止,於是他就喊:「於世雄!快幫我把這傢伙的手槍搶過來!」於世雄聽見了,騰出一隻手打掉了那個美國兵的手槍。就在這時,與於世雄抱在一起的那個美國兵掏手槍趁機向於世雄的腹部開了槍。憤怒之極的趙順山發現了美國人身上插著的洋鎬,於是他拔出來,向被自己壓在身下的美國兵的頭上砸下去。在美國兵慘厲的叫聲中,於勝雄身上的那個美國人崩潰了,他愣愣地站起來,雙手抱頭就跑,但是他被受了傷的於世雄緊緊地抱住了腿。趙順山說:「我的動作更快,八寸長的洋鎬已經舉起來,敵人用兩手抱住腦袋也救不了他。我的洋鎬穿過他的手背,整個刨進他的腦袋裡。」
「惡戰結束了,」趙順山回憶道,「於世雄和田有福都躺在工事旁邊,他們已經昏迷了。我跪在於世雄身邊,他的左手還緊緊地握著敵人的手槍,牙齒咬得緊緊的,我擦著他身上的血跡,在他的肚子上找到手槍彈的傷口。我心裡非常難過,他是為了我而受傷的。田有福躺在於世雄旁邊,他的右腿已經斷了,整個褲腿被鮮血染紅,他是在肉搏之前就負傷的,可是當敵人撲上來時,他仍然用僅有的一條腿跳起來抱住敵人,一直拖到我刨死敵人為止。」「這就是我的出國第一仗。這一仗我真正試了試美國人的斤兩,所謂的『王牌』不過如此,勝利永遠是我們的。」
這時雲山城內已經陷入混亂之中。衝入城內的第三十九軍一一六師三四六團的先頭部隊四連到達了公路大橋,守橋的是美騎兵第一師八團三營M連。「一個連的士兵縱隊沿著通往龍山洞的幹道嚴肅而整齊地接近南橋面。警戒該橋的美軍士兵可能認為他們是南朝鮮軍隊,沒有查問就讓其通過了,因為他們是
堂堂正正、十分肅靜地走過來的。「美軍戰史記述道,」縱隊通過橋以後一直在幹道上北進,不久接近了營部。突然間吹起了軍號,開始一齊向營部襲擊。「四連的軍事行動如同是在舞台上演出,除了膽大包天之外,中國士兵的機智在此表現得淋漓盡致。
據中國第三十九軍史料記載,中國士兵通過橋樑的時候甚至「還和美軍握了一下手」。美軍八團三營營部立即混亂起來,中國士兵成扇面隊形展開,營部周圍一片白刃戰的格鬥聲。
對此一戰,美軍戰史詳細描繪道:中國人胡亂開火,不斷向車裡扔手榴彈、炸藥包,車被打著了。可指揮所周圍的有些分隊還在狐洞或隱蔽工事中呼呼大睡,顯然他們在等待撤退的命令。其中一個士兵以後回憶說,醒來時仗早已打響了……有人叫醒我後問我聽沒聽見一群馬在奔騰嘶鳴……片刻間我們的駐地被打得千瘡百孔……當我聽到遠方的軍號聲和馬蹄聲,我以為我還在夢鄉,敵人彷彿騰雲駕霧般從天而降,人影模糊不清,他們見人就開槍,甚至用刺刀捅。
志願軍的手榴彈把美軍營長羅伯特。奧蒙德少校炸成重傷,他和一個叫做麥卡比的上尉逃出營部,麥卡比的鋼盔立即被打飛,肩腫骨鑽進了一顆子彈。由於失血過多,他躺在路邊不能動了。這個時候,令這個美軍上尉奇怪和幸運的事情發生了:幾個中國士兵用刺刀指著他,但卻沒有刺他,甚至沒有激他的槍,只是互相說著什麼。麥卡比用手指了指南邊,中國士兵掉頭就走了。麥卡比活了下來。他至今仍驚奇自己到底是怎樣活下來的,他認為那幾個圍著他的中國士兵互相說的話是在商量什麼,而商量的結果是他不怎麼像敵人。天亮以後來的「蚊式」飛機和轟炸機,在雲山公路大橋這個被中國軍隊佔領的交通要道上進行了轟炸,美騎兵第一師八團三營這才有機會清點人數,但死亡的人數已經無法點清,光是在由三輛坦克構成的小小環形陣地裡就躺著170名傷員。
志願軍衝入雲山街頭的一個先頭班只剩下四個人還沒有負傷,他們兩人一組,沿著街道搜索,但是被一輛美軍坦克封鎖住了前進的道路。坦克上的重機槍火力使後續的中國部隊受到傷亡,先頭班班長趙子林火了。他爬到一間小商店旁邊,從與美軍坦克對射的友鄰部隊那裡弄到一根爆破筒,趙子林接著爆破筒向那輛坦克爬去。美軍坦克掩護著幾輛載滿美軍士兵的卡車,瘋狂地向接近的中國土兵射擊,為了掩護趙子林,中國士兵拚死與美軍糾纏,趙子林終於接近坦克了。坦克的聲音很大,震得街道的地面劇烈地顫抖。趙子林突然在坦克的正面站了起來,一直到坦克升到他眼前的時候,他拉開了爆破筒的導火線。他沒有來得及隱蔽,巨大的爆炸聲驚天動地,趙子林最後用力地睜開了眼睛,中國土兵正穿過黑色的硝煙向美軍士兵衝去。
雲山城的美軍開始向南逃跑,但是他們的後路已經被截斷了。中國第三十九軍—一五師三四五團的士兵已經搶佔了一個叫諸仁橋的公路路口。這場戰鬥結束時,幾十個美軍士兵在猛烈的攻擊下舉著白旗投降了,他們對翻譯說,他們的軍官說過,投降有四個條件:一是沒有子彈了,二是沒有乾糧了,三是聯絡中斷了,四是突圍不了了。他們符合投降的所有條件。
被壓縮在雲山南面狹窄開闊地的美騎兵第一師八團四面受敵的命運來臨了。
11月2日拂曉,美第八集團軍命令全線撤退。西海岸的美第二十四師接到的命令只有一句話:撤退至清川江一線。這個
師的美軍官兵們此刻充滿著不安的情緒,是蘇聯軍隊參戰了?
還是中國軍隊把後路切斷了?或者是北朝鮮徹底投降使戰爭結束了?美國兵們在悲喜交織的謠傳中忐忑不安。美軍戰史中稱:「官兵們抱著失望和被狐狸迷住了一般的情緒,開始了後退。」
電報、電話、偵察機的報告雪片一樣地向美第八集團軍司令部飛來。在大量片斷的、悲觀的情報中,也還混雜著持樂觀看法的報告,它們給沃克的參謀們造成了判斷上的災難。美軍戰史在描述當時的氣氛時寫道:「這是終日歇斯底里、狂熱工作而效果最差的一天,也是發生了若幹錯誤的一天……一個接一個的朝令夕改的命令,流水般地不停地發出……」
這時,美騎兵第一師五團從剛;;方向急促增援而來,但是當他們行至雲山以南龍城洞至龍頭洞之間的公路附近時,受到中國軍隊的頑強阻擊。阻擊的部隊是中國第三十九軍—一五師三四三團。美軍動用坦克和重炮向中國阻擊陣地猛烈轟擊,美國空軍的飛機在阻擊陣地上灑下傾盆大雨一樣的汽油,然後發射出他們的燃燒彈,中國阻擊碎地頓時成為一片火海。阻擊異常艱苦。在三四三團三連的陣地上,天上是美軍幾十架戰鬥機在掃射轟炸,地面上是一波又一波的坦克配屬步兵的衝擊,陣地上原來茂密的樹林已經變成了一片焦土,全連160人,打到最後只剩下幾十人。在殘酷的戰鬥中,一位副營長當美軍坦克的履帶聲在火海中再次響起來的時候,他逃跑了。但是,這個營所有的士兵依然在暴烈的槍炮聲中堅守陣地。在美軍士兵距離阻擊碎地前沿僅僅還有20米的時候,大火中的中國士兵又一次站了起來。美軍遭到了中國軍隊誓死的猛烈反擊。在反擊中,被烈火燒爛了軍裝的中國士兵還抓到了40多名美軍俘虜。
美軍不明白中國人為什麼燒不死,其實中國人的辦法很簡單,就是在阻擊陣地上組織土兵挖防火溝,農民出身的中國士兵對挖溝的工作不陌生,他們在彈片飛舞之中不停頓地挖溝,把烈火和阻擊士兵藏身的工事隔離開來。甚至當戰鬥將要結束的時候,三四三團的團長走上陣地,他看見他的士兵們依舊在瘋狂地挖溝!
公路大橋橋頭工事裡的美軍始終在瘋狂地射擊,突然,他們看見一個中國士兵向他們走過來。士兵李富貴把自己身上準備買一支鋼筆的100萬元東北幣掏出來交給他的班長,表示不炸掉這個工事他就不回來。他赤腳跳下已經結冰的小河,在河中央他的左肩中彈,疼痛令他流出了眼淚,但他沒有停下來,他一直走到美軍的工事前,把五顆捆在一起的手榴彈塞進美軍的工事裡。手榴彈爆炸了,一個班的美軍士兵的軀體連同工事的水泥鋼筋一起飛揚起來。血人般的李富貴站在小河中笑了,他剛要抬腿跟隨自己的部隊追擊,卻一頭栽倒在水裡,原來他赤著的腳已經和河水凍在一起了。
更令美軍瞠目結舌的是,面對重達55噸的坦克,中國士兵競毫無懼色。第三十九軍中一個叫王有的中國士兵,在激戰中爬上了正在瘋狂射擊的美軍坦克,高舉手榴彈尋找可以投進去的縫隙,距離坦克不遠有五名美國兵,眼看著這個場面他們一槍不發地驚呆了,等王有把這輛坦克炸毀之後向他們衝過來的時候,他們向這位中國士兵舉起了雙手。
夜晚來臨了,作為預備隊的美騎兵第一師七團派出一個營再次增援,企圖解救出正在被中國軍隊逐漸吃掉的騎兵第一師八團。這個營的一個上尉排長,後來成為駐日美軍陸軍司令部情報與作戰處長的麥克霍恩回憶說:「看到若無其事走過來的部隊認為是韓國軍隊。可是樣子又不像。因而連長就問營長:「有南下的韓國軍隊嗎?『回答說:「不知道。』又問:「那麼可以射擊
嗎?『回答說:「再等等。』當察覺的時候,已經被包圍了。」美軍的慣例是不在夜間進攻,但是這個夜晚對這個營的美國兵來講,比進攻還可怕。美軍戰史描繪說:「整整一夜,高地的四周響起的軍號、喇叭、哨子聲此起彼伏,中國的少數偵察兵在這個營的四周轉來轉去,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吹奏不合時宜的樂器。第一次與中國軍隊對陣的官兵,在不瞭解實情的狀態下,整夜不得安寧,被弄得神經過敏。這是一種原始的、但卻是極有效的神經戰。因此,美軍給這個高地取名為『喇叭高地』。」
在第三十九軍圍攻雲山的時候,第四十軍也開始了對寧邊的攻擊,其—一九師為左路,一二零師為右路,—一八師隨後跟進。部隊於五倉洞附近受到猛烈的炮火攔截。其一二零師三五八團八連與—一九師的兩個連迅速深入敵後,順著敵人炮彈出膛的聲音尋找了五公里後發現了美軍的炮兵陣地,他們立即展開攻擊並使之癱瘓,俘虜了30多名美軍士兵。這是第四十軍的中國士兵第一次看見美國人,「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的」,中國士兵驚奇地這麼形容他們。
—一九師於曲波院遭遇正在向雲山增援的南朝鮮第八師的兩個團,—一九師立即將其包圍。南朝鮮第八師根本沒有接到會在這裡遇到敵情的情報,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中國軍隊的突然攻擊擊潰。中國士兵俘虜了太多的南朝鮮士兵,其中六連一個連就抓了200多人。沒有東西給這些俘虜吃,於是南朝鮮俘虜就把老百姓的白菜拔光了,還把老百姓掛在屋簷下的玉米生吃了,這在中國士兵眼裡是「嚴重地違反群眾紀律」的事件,於是在繳了槍支後,他們把俘虜放了。俘虜中有幾名是美軍騎兵第一師的人,中國士兵們看著他們奇怪地說:「這些騎兵怎麼沒有馬?」
第四十軍繼續向寧邊前進的時候,其一二零師三五八團三營九連走在最前面。在坪洞地區的路邊,他們遇到了一道蛇腹形鐵絲網,上面掛滿了茶杯大小的鈴襠。在他們想走近看明白的時候,猛烈的射擊向他們襲來,連隊傷亡巨大。
九連遇到的是從泰川撤退下來的美第二十四師。
中國第四十軍是最早在朝鮮戰場上打響的部隊,有趣的是他們的對手也是美軍最先在朝鮮戰場參戰的部隊。連續十天不間斷的戰鬥令第四十軍的士兵已經飢餓不堪,雖然他們付出了極大的犧牲,但始終沒有衝破美軍的阻擊,從而失去了包圍寧邊和切斷雲山之敵退路的機會,最終使彭德懷的作戰計劃部分地落空了。
在反覆與美軍爭奪陣地的戰鬥中,第四十軍無意間為中國軍隊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那就是中國士兵在戰鬥中繳獲了兩件他們從沒有見過的東西:一件是炮身又長又黑,炮尾呈喇叭狀,炮彈上有許多洞的無後坐力炮;另一件是炮身短粗,像只大蘿蔔似的火箭筒。這兩件東西從團交到師,從師交到軍,從軍交到志願軍總部,誰也沒見過,後來被送到中國境內四川省綿陽的一個軍工研究所,很快,這兩種武器被仿造出來,迅速裝備了中國軍隊。
此次多條戰線上的作戰,最讓彭德懷不滿的是第三十八軍的表現。10月引日,第三十八軍攻佔了新興裡、蘇民裡地區,他們於第三十九軍在雲山打響的那天才開始向球場方向前進。
正如毛澤東在電報中所強調的那樣,第三十八軍的進攻路線是從側面插入美第八集團軍右翼的身後,只要進至軍隅裡、新安州。價川,就可以形成對清川江以北敵人的巨大的包圍圈。但是,由於在穿插的路上不熟悉道路情況,同時又過於留戀小型的戰鬥,所以直到11月2日第三十八軍才趕到院裡地區,而這時,美第八集團軍已經意識到側翼的威脅,開始全線撤退了,並與南
朝鮮軍第一師在寧邊東北地區,美第二師在軍隅裡、價川地區掩護撤退。第三十八軍終於沒有達成預期包圍敵人的目的。
當彭德懷得知第三十八軍沒按時到達指定位置斷敵退路時,他只有助然大怒。
雲山之戰,是中國人民志願軍首次以劣勢裝備嚴重打擊了美軍的成功戰例。這次戰鬥共殲滅具備現代化裝備的美騎兵第一師八團的大部分、南朝鮮軍第一師十二團一部,殲滅敵軍共2046名,其中美軍1840名,繳獲飛機4架,擊落敵機回架,擊毀和繳獲坦克28輛,繳獲汽車116輛、各種炮190門以及大量的槍支彈藥。
雲山之戰在朝鮮戰爭結束之後作為模範戰例,被日本陸軍自衛隊幹部學校收入《作戰理論入門》一書。該書說:「對中國軍隊來說,雲山戰役是與美軍的初次交戰,儘管對美軍的戰術特點和作戰能力並不十分瞭解,還是取得了圓滿的成功,其主要原因是他們忠實地執行了毛澤東的十大軍事原則,對孤立分散的美軍集中了絕對優勢的兵力進行包圍,並積極勇敢地實施了夜間白刃戰。」
中國士兵在雲山戰役中被俘虜的美軍士兵的背囊裡,發現他們幾乎人人都有幾隻朝鮮銅碗。後來才明白這是因為美軍士兵聽說,東方人使用的碗都是用黃金製作的,所以他們一邊打仗一邊收集著朝鮮銅碗。從這件事上就不難看出,美國人對東方民族的認識是何等幼稚。因此,北朝鮮一個名叫雲山的小城,想必是在中國士兵吹響的喇叭聲中倖存下來的、如果今天還在世已是白髮蒼蒼的那些美國人永遠不會忘記的地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2:02
天黑了,我們還在煙台峰上!
10月31日,負責朝鮮戰場東線作戰指揮的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將軍親臨位於鹹興的南朝鮮第一軍團指揮部,聽取南朝鮮第一軍團軍團長金白一少將關於在部隊前進的路上可能有中國軍隊存在的情報分析報告。報告說,可能存在的中國軍隊是第四十二軍的一二四師,他們一周前從滿浦鎮附近渡過鴨綠江,從那兒開始徒步的夜間行進,迫擊炮和彈藥由騾馬馱運。這個中國師的多數人都曾是原駐北平的蔣介石的國軍,直到一年多前,他們全師才向共產黨投降並立即被編入紅色部隊。
為實行向朝鮮東北部荒涼山嶺北進的目標,阿爾蒙德將軍部署的計劃大致是這樣的:南朝鮮第一軍團沿東海岸公路向東北方向的邊界推進;美軍第七步兵師在其西南,順著利原向北的公路到達中朝邊境的惠山鎮;在美軍第七師的西南,是美軍第一陸戰師,它由鹹興向長津水庫方向前進;
而後到達的美軍第三師負責其後方的安全。
「我們這個軍零散地分佈在這一帶相互隔絕的地形上。」連阿爾蒙德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十分糟糕。
當西線不斷傳來令人沮喪的消息的時候,阿爾蒙德將軍接到前方的戰報是:南朝鮮第一軍三師的先頭部隊二十六團,在向水洞發動進攻的時候,代價昂貴,傷亡慘重。阻擊他們的就是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的三七零團。
美第十軍由於元山港海域的掃雷和所屬部隊指揮官的謹慎,造成其推進速度極其緩慢,這就使彭德懷在西線戰場打響之後消除了對東線的擔心。
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和一二六師經過艱難的山地行軍之後,於10月27日全部到達指定的防禦地區。軍指揮部的部署是:一二四師三七零團和三七一團三營佔領倉裡、1115高地。
796.5高地、草芳嶺一線阻擊陣地;三七二團和三七一團一、二營位於下馬岱裡、雷洞裡為預備隊,師部位於富盛裡;一二六師以三七六團佔領赴戰嶺、高大山一線阻擊陣地,師主力集結於葛田裡一線為軍的預備隊。其軍部位於舊鎮。
就在一二四師全部到達指定陣地的這一天,南朝鮮第三師受命接替已經在黃草嶺受到打擊的首都師,於早上8時開始北進。下午,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三七零團接到敵情報告:敵人正向水洞方向移動,目標是796.5高地。於是命令其四連立即前往阻擊。
這時,四連連長帶著一個排去尋找北朝鮮部隊去了,四連實際上只剩下了兩個排的兵力。政治指導員李兆勤正在思索怎樣執行這個任務的時候,山下傳來士兵們激烈的喊殺聲。通信員跑來報告:敵人的先頭排已經到達山腳下了。
夜幕降臨,四連的士兵在寒冷的工事中沒有睡意。午夜時
分,他們聽見山下傳來腳踩落葉的腳步聲。不一會兒,鋼盔和刺刀的閃光在月色下出現了。位於前沿的五班在敵人距離他們僅有10米的時候突然扔出了手榴彈,機槍射手朱丕克躍出工事,端著機槍向敵人掃射,南朝鮮士兵在突然的打擊下丟下了幾具屍體後立即向山下跑去,眨眼之間消失在月色之中。四連的士兵把他們遺棄的美制自動步槍搶了回來,對這種先進的武器感到新奇不已。當一位軍官提醒勇敢的機槍手朱丕克,說他剛才打出的子彈太多,應注意節省時,士兵們數了數,在南朝鮮士兵的屍體上撿回來的子彈比朱丕克打出去的還多,於是軍官看著自己的士兵笑了。
後半夜,南朝鮮軍隊又問陣地進行了幾次偷襲,均未成功。
四連所經歷的是後來黃草嶺地區極其殘酷的阻擊戰的樂觀的開始。
在以後的三天裡,三七零團在南朝鮮第三師二十六團的反覆攻擊下,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美軍的飛機像蒼蠅一樣在中國士兵的頭上掃射轟炸,中國士兵可以看得見飛機上白星的標誌,甚至可以看見座艙內美軍飛行員的面孔。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上沒有任何防空設施,巨大的爆炸聲整日連續不斷,灼熱的彈片在令人窒息的煙塵中發出尖厲的哨聲。支援南朝鮮軍隊進攻的,還有數量巨大的炮群,它們在這個小小的高地上傾瀉下密集斷炮彈,高地上裸露的岩石在炮彈的爆炸中破碎,岩石的碎片與彈『片一樣鋒利。美軍飛機還投下了凝固汽油彈,大火中中國士兵或在地上滾動或揮舞著樹枝互相撲打以熄滅棉衣上的火焰。南一朝鮮軍隊的進攻規模從一個連逐步增加到兩個營,四連的陣觀前擠滿了進攻的敵人,中國士兵可以看見身穿皮夾克的美軍顧問們混雜在南朝鮮士兵中間。
中國士兵的傷亡是嚴重的,但是更為嚴重的是他們必須的生理需要。天黑下來以後,敵人的進攻停止了,但被照明彈照得白晝一樣的漫長夜晚令中國士兵感到更加難熬。從團部到各個阻擊高地所有的通路均被密集的炮火嚴密地封鎖,任何企圖向阻擊陣地上運送物資的企圖都沒有成功。士兵們還是在進入陣地的那天吃過一頓高粱米飯,至今沒有一粒糧食被運到陣地上來。陣地上沒有水,有人開始喝尿。毛澤東曾經提出過三個問題讓志願軍的幹部們討論:能不能打?能不能守?有沒有東西吃?至少在黃草嶺阻擊陣地b,志願軍打了,也守了,但吃的東西卻沒有了——不要說四連這樣的前沿陣地,全師的糧食也僅僅剩下三天的儲備了。飢餓之外,就是寒冷。這裡的氣溫在夜間已經降至零下,中國士兵們在山野露宿,棉衣早已破爛,手腳開始出現凍傷。野外的寒風中,有士兵在哭泣,原來是他手中的鎬根本挖不動堅硬的岩石,整整挖了一夜,手掌被震裂,士兵為已經被炸平的掩體沒有了修復的希望而哭了。中國指揮官們焦急萬分,但漫長而脆弱的補給線上還是沒有好消息。於是他們做出了一個令這場戰爭顯得格外悲壯的決定:軍指揮機關人員每人每天只供給4兩糧食,二線部隊每人每天6兩,一線官兵每人每天8兩——至於能否把糧食送上陣地是另外一回事。關於修築工事的工具,發動軍的後勤人員到北朝鮮廢舊的礦區中去尋找。關於彈藥缺乏問題,規定「三不打」:看不見不打;瞄不準不打;距離遠不打。解決防寒問題的辦法除了「把被子撕下~頭包住容易凍傷的手腳」之外,還有一條是:建議互相擁抱。
29日凌晨,四連士兵們得到炊事班冒著炮火送上來的一草袋土豆和半袋蘿蔔。連長李兆勤命令幹部們不准留下一個土豆、一個蘿蔔,全部分給士兵,於是每個士兵分到兩個土豆和半個蘿蔔——正在吃,進攻又開始了。
這是戰鬥最為殘酷的一天。天上美軍的飛機格外地多,地
面上進攻的南朝鮮士兵也格外地瘋狂。陣地上沒有可以燃燒的東西了,最後,是讓凝固汽油浸透了的泥土在燃燒。衣衫襤褸的中國士兵被炮彈炸起的泥土埋起來,又被同伴兒再挖出來。所有的被子全部讓衛生員撕成了止血的繃帶。在紛飛的彈雨中,在敵我雙方的屍體中,中國士兵尋找著可再供作戰之需的彈藥。
南朝鮮第三師二十六團幾乎把所有的兵力全部使用上了,沿著公路同時進攻數個高地,一支部隊居然插到了四連的後面。中國土兵在前後受敵的情況下開始使用石頭這個最原始的武器戰鬥,巨大的石塊從南朝鮮士兵頭頂上飛過,被石頭砸傷的士兵的大聲呻吟令企圖進攻的士兵毛骨悚然。在傷亡幾乎到達極限的時候,四連把一個班的預備隊投入了,這是最後的一拼。
下午17時,四連堅持到了上級要求他們堅守陣地的最後時間。
四連以殺傷敵250名、堅守陣地三晝兩夜的戰果,贏得了志願軍總部授予的「黃草嶺英雄連」的稱號。寫有這個稱號的一面旗幟至今依舊懸掛在中國軍隊一個連隊的榮譽室裡,他們無論在外出參加演習或是在自然災害發生前去解救百姓的時候,都高舉著這面旗幟——儘管看見這面旗幟的很多人並不知道黃草嶺這座山在什麼地方以及那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是一定知道,高舉這面旗幟的士兵的前輩們肯定用生命書寫過一段驚人的往事。
美陸戰一師師長奧利弗。史密斯是個性格憂鬱和多疑謹慎的軍官,他的這個性格使整個陸戰一師在朝鮮戰場上得以逃過滅頂之災。當阿爾蒙德將軍10月30日親自飛到元山來向陸戰一師下達北進的任務時,史密斯看著眉飛色舞的阿爾蒙德心存劇烈的牴觸情緒。阿爾蒙德將軍一邊站在地圖前做著手勢,一邊不斷地玩弄著他的那根手杖,他在向陸戰一師的軍官們講解該師向長津水庫前進的路線時,「好像是籌劃一次怡然自得的週末散步」。陸戰一師將沿著水庫的西面向北推進,直搗中朝邊境上的鴨綠江。「等你們把這一帶掃蕩完畢,韓國軍隊就會接替你們,然後我們就把美軍撤出朝鮮。」阿爾蒙德將軍最後說。
陸戰一師所有的軍官都保持著沉默,這一點令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感到一絲不快。
陸戰一師的軍官們知道,南朝鮮的一個師剛剛在他們將要到達的地方受到中國軍隊的重創,雖然中國軍隊已從幾個阻擊陣地上撤退了,但是軍事常識告訴他們,這些中國軍隊肯定又在其他的地方佈置了陪講。儘管情報部門反覆說,中國軍隊僅僅是為了保護水庫附近的幾個向中國東北地區供應電力的發電廠而戰,但是沒有人會相信這些鬼話——西線雲山附近的中國軍隊又是為了保護什麼而戰的呢?況且經過地形偵察,阿爾蒙德要陸戰一師8000官兵去的那個地方簡直就是個迷宮。從港口興南到陸戰一師的目的地下碣隅裡的100多公里的路,實際上是一條碎石小徑,無數的急轉彎和陡峭的盤山路不斷升高,直至進入連綿不絕的荒嶺之中。其中最陡峭的就是黃草嶺地區。這個地段一邊是萬丈懸崖,一邊是高聳入雲的峭壁,坡度陡得連吉普車都開不上去。這種地形簡直就是為阻擊而設計的,陸戰一師一旦進人,隨時可能遭遇大禍。再說,本應該是步兵的活兒,讓精銳的陸戰師來幹,陸戰一師的兩棲作戰傳統將被玷污。
陸戰一師的作戰處長看了地圖後不寒而慄,他認為麥克阿瑟簡直是糊塗透頂。東線的陸戰一師和第七師距離西線的第八集團軍太遠了。但是,在這個作戰處長看來,阿爾蒙德的態度「咄咄逼人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他把當前的形勢描繪成一個勢不可擋的勝利,他已經穩操勝券」。
在沒有側翼保護的情況下深入山區,這在軍事上愚蠢之極,
這是師長史密斯的觀點。當這位師長提出在下碣隅裡修建一個簡易機場,以便在戰鬥中運送補給和撤出傷員時,阿爾蒙德將軍瞪大眼睛問:「怎麼會有傷亡?」
「他甚至不承認會有傷亡!這就是你面臨的局面!」史密斯後來回憶說,「我們還是修築了一個簡易機場,從那裡我們撤出了四千五百名傷亡人員。」
陸戰一師七團團長霍默。利茲伯格上校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團作為師的先頭部隊面臨的將是什麼。在出發的晚上,他對他的軍官們說:「夥計們,我可以預料肯定會遇到中國軍隊。我們很快就要參加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序幕戰了。」
陸戰一師七團是從美國本上來的,因此比陸戰師其他團晚一個星期到達朝鮮,但是該團很快就追上了主力部隊,在仁川登陸後,通過漢城時由於進展神速,這個團被美軍稱之為「飛毛腿利茲伯格」。
但是,在向長津水庫急行前進的路上,「飛毛腿利茲伯格」走得緩慢而小心。其一營作為先頭部隊沿道路穿山谷,而二營則以利茲伯格稱為「行進中的環形保護」的方式沿兩側的山脊前進,三營殿後。在向水洞方向前進的過程中,他們遇到被打散的南朝鮮軍隊,知道了前面就有中國軍隊,於是招來美軍的支援飛機,用500磅炸彈和20毫米火箭彈猛烈轟擊了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11月1日晚,在距離水洞不遠的地方,陸戰一師七團開始挖掘戰壕,以度過黑夜。
黑夜是中國人的。
午夜沒過多久,美軍陸戰一師七團便遭到了中國軍隊的攻擊。
美軍戰史記載道:火光和軍號聲是從每一條山脊發起這場進攻的信號。當中國人遇到抵抗時,他們用輕機槍和手榴彈兇猛拚殺。當他們在防線的薄弱處發現空隙時,便蜂擁衝下山谷。在夜間的混戰中,中國人好像無處不在。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抗擊過日本人夜間進攻的陸戰隊員們發現,中國人的戰術也極為相似——他們用英語呼喚戰地看護兵,使勁喊「你在哪裡」,或是「我看見你了」。陸戰隊員以緊張的心情默不作聲地迎擊中國人,只有在中國人暴露的時候才開槍。一輛俄制的T-34坦克衝破了一個路障,隆隆震耳地開到第一營的指揮所,不分青紅皂白地向迫擊炮陣地、車輛甚至單兵射擊。陸戰隊一枚火箭擊中了這輛坦克,它的炮塔突然轉過來,只用一發炮彈——這一炮實際是在平射距離打的——便打掉了陸戰隊的火箭發射組。
黎明時,陸戰隊發現他們與中國人都在山谷的谷底。中國軍隊佔領了第一營和第二營之間的公路,陸戰隊各連分散在山嶺上,其中很多連被切斷了互相的聯繫。這時,中國人的另一個團急急趕來助戰。
可想而知,在這天夜晚,陸戰一師七團的美國士兵成了真正的「飛毛腿」,他們四處逃命的速度是驚人的。
利茲伯格命令他的士兵無論如何要堅持到天亮,他相信憑著陸戰部隊的火力,無一亮中國軍隊就完了。但是,天亮後,當美國兵向高地上的中國人撲上去的時候,他們同樣遇到了強有力的回擊。一個叫羅伯特。貝的中尉回憶說:「筆者所目睹的毫無疑問是最為密集的手榴彈火網。」美軍的飛機趕來支援,中國軍隊的陣地上出現嚴重的傷亡,但是美軍的進攻依舊沒有成功。
「一個中國的狙擊手發現了第二營的包紮所,」美軍戰史記載道,「接二連三地打倒了六名陸戰隊員,其中一人是醫生剋拉克中尉,他在處置一名傷員時中彈。」
讓陸戰七團的美軍士兵們最感到艱難的攻擊陣地是煙台峰。這個標高890米的高地位於水洞西北,與東北面的727高地相呼應,俯視著公路,是黃草嶺的門戶。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三七一團佔領了該高地,並利用這個有利的地形阻擊著聯合國軍。10月30日,南朝鮮軍第三師的二十二團和二十三團開始大兵力地進攻煙台峰,至門月三日,第三師再次加大兵力,並曾經一度佔領主峰,但當晚就在中國軍隊的反擊下丟棄。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認為,煙台峰如果拿不下來,就無法奪取整個黃草嶺地區,北進的目標根本無法實現。於是,命令陸戰師七團配屆南朝鮮第三師無論如何也要拔掉可以襲擊公路上任何目標的煙台峰高地。
堅守煙台峰高地的是中國軍隊的另一個四連——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三七一團二營四連。
經過對主峰的反覆爭奪,堅守主峰的一個排的中國土兵只剩下了六個人,美軍已經佔領了主峰的半邊。剛從團裡開會回來的連長劉君拔出駁殼槍,對連部的司號員、通信員、理發員和其他幾個非戰鬥人員說:「跟我上去!」
他們分成兩組向主峰上爬。右路由士兵劉玉龍帶領三個人在火力掩護下,一米一米地接近,他們就要接近主峰時,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來,他們踏上了一枚地雷。左路的一組在爆炸的煙霧中迅速前移,他們用手榴彈把美軍的重機槍消滅了。這時,前方突然站起來一排端著刺刀的美軍士兵,他們吼叫著衝了過來,連長劉君意識到,最後的時刻到了。
突然,美國人聽見了一種令他們心驚的聲音,這聲音就在他們跟前,尖厲而響亮。中國軍隊的軍號聲響起來了。美國士兵中流傳著關於「中國喇叭」的許多駭人的傳說,不料想在如此近的距離上不但聽見了,甚至還看見了無數的「中國喇叭」在閃光。
於是,美國人開始向後轉身就跑,武器丟在了地上。
四連連長劉君衝上主峰後,發現主峰上連同他帶上來的人也才只有19名中國士兵,其中4名還是傷員。他把這些士兵集中在方圓不足100平方米的主峰峰頂上,然後,轉達了團會議所傳達的西線部隊將美軍騎兵第一師打得丟盔卸甲的戰況,並再一次說,我們必須堅持到天黑,以等待主力部隊的反擊。
四連的司號員叫張群生,是中國東北青年,家就住在鴨綠江邊。入伍前他在文藝演出隊裡幹過,會吹小號。入伍以後,他得到部隊裡最優秀的老號手的指點,不但能吹出傳達各種指令的軍用號譜,而且還能用軍號吹出家鄉的小曲,他成為士兵們特別喜歡的人。由於他作戰勇敢,「點子」又特別多,士兵們乾脆把他的司號員改稱為「司令員」,在四連,提起「小張司令」沒有不知道的。
在等待敵人再次進攻的時候,「小張司令」開始吹奏中國士兵熟悉的《小二黑結婚》。
美軍的進攻再次開始了。
張群生在岩石後向下看,他的身邊是燃燒著的樹幹,他手裡軍號上的紅綢帶還在飄動。美軍士兵的腦袋在一個山窪裡冒出來,鋼盔一閃一閃的。直到美軍爬到距峰頂10米的時候,連長劉君才命令射擊。美軍士兵從槍聲中就能判斷出主峰上的中國士兵人不多了,這回他們沒有後退,而是趴在彈坑裡往峰頂上扔手榴彈。機槍手郭忠全被美軍的手榴彈炸傷了,這是郭忠全的第三次負傷,他的一條腿已經斷了。美軍趁機槍停止的時候撲k來,郭忠全抱著機槍一條腿跪起來,機槍的掃射聲再次響了。
在另外一個方向,幾個美軍已經爬上了主峰,連長劉君手持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槍從戰壕中站起來,迎著美軍衝上去。
肉搏戰開始了。劉君與四個美國兵糾纏在一起,在把刺刀刺入一個美軍士兵的脊背的時候,一個美軍的刺刀也正向他刺來。士兵鄭友良用槍托把這個美軍打倒,可美軍越來越多。這時,三班的增援到了,美軍開始混亂,向山下退去。劉君高興地喊:「三班!給你們請功!」話音未落,一顆子彈擊中了他,劉君倒在了司號員張群生的身上。
劉君對張群生說:「山上人太少了,要守住!」
張群生說:「咱和敵人拼了!」
劉君說:「我不行了,你就當正式的司令員吧。」
張群生再一次向山下看去,遠遠地,他看見美軍的幾輛卡車把增援的士兵卸下來,然後裝上美軍的屍體。
張群生清理了陣地上的彈藥,每個人平均可以分到六發子彈和兩顆手榴彈。他爬到通信員鄭兆瑞身邊說:「子彈不夠,就用石頭拼!」他又爬到理發員陳凱明身邊說:「連長快不行了,給他報仇!」
他幾乎和每個士兵都說了一句話,士兵們說:「小張司令,我們聽你的!」
經過猛烈的炮火轟擊,200多名美軍又衝上來了。主峰上,在零散的槍聲響過之後,石頭雨點般地滾下來了。在重傷中醒來的郭忠全聽見了張群生的喊殺聲,他忙喊:「小張司令!節省點!節省點!」張群生回答道:「我用的是石頭!」在這以後,無論誰再喊什麼,張群生都聽不見了,響徹在煙台峰主峰上的是中國士兵的一片怒罵與怒吼之聲!
美軍又退下去了,因為天黑了下來。
僅存的三名中國士兵和煙台峰陡峭的主峰一起,屹立在暮色中。
張群生把他的連長抱起來,呼喚著他,但是四連連長劉君永遠不能回答他的呼喚了。
張群生把自己的白色的毛巾蓋在連長的臉上,哭了。
陣地前還躺著200多具美軍的屍體。
污血染紅了焦土。
一個士兵提醒張群生,該向營指揮所報告了。於是,張群生在夜幕中又吹響了那支軍號。
指揮所解讀了煙台峰主峰上傳來的號聲,它的含義應該是:天黑了,我們還在煙台峰上!
在美軍陸戰一師的正面壓力下,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的阻擊線上戰局有不斷惡化的趨勢。偵察員報告說,陸戰一師的炮兵群位於煙台峰東南的龍水洞,還配備有十幾輛坦克,擔任炮群警戒的只有一個營的兵力。龍水洞南約10公里處有個地方叫五老裡,美軍陸戰一師的主力就駐紮在那裡。
當晚,由四個營組成的偷襲隊伍出發了。
軍事會議為這場對美軍陸戰一師的反擊戰制定的方針,很有點中國古典小說的味道:打頭、攔尾、去腰,深入縱深,挖穴掏心。
偷襲隊伍出發後不久,一營在龍水洞北500米處發現了美軍的炮兵陣地。興奮之餘,一營營長馮資廷發現一起行動的二營還沒有跟上來。跟隨一營指揮的三七一團副團長倏玉表示,如果等二營上來再打,黃瓜菜都涼啦。於是,進攻開始了。美軍在突然的打擊中措手不及,驚慌中有10多門炮落在中國軍隊手中。在打擊中醒過來的美軍立即組織起阻擊,人數多於偷襲的中國士兵幾倍的美軍與中國士兵混戰在一起,他們把丟失的火炮又奪了回來。一營東殺西擋,天快亮的時候撤退了。
由三七零團三營參謀長邢嘉盟帶領的三章在黑暗中摸到龍水洞的西側,發現美軍就在小河的那邊宿營。他親自過河去偵察,看見一個挨一個的帳篷都亮著燈,美軍士兵大多在睡覺,也有的在喝酒和打撲克。20多門榴彈炮放在河灘上沒有警戒,只有10多輛坦克呈環形圍在炮兵陣地的周圍,幾個游動哨兵散漫地來回溜躂。邢嘉盛又涉水回來,正向各連交代任務的時候,北面突然傳來槍聲,是一營的方向。槍聲把河對岸的美軍驚動了,邢嘉盛決定把偷襲改成強攻。在突然猛烈的攻擊下,這個美軍炮兵陣地上的10多門火炮被中國士兵炸毀,一個加強排的美軍士兵大部分死在帳篷中的睡袋裡。
打完這一仗,三營繼續往美軍防線的縱深走。在一條公路上,又把美軍的一個營部給襲擊了,擊毀2輛吉普車、7輛卡車和3門榴彈炮。這裡距離美陸戰一師的師部五老裡已經不遠了。
二營在副營長趙繼森的帶領下,正準備偷襲一個高地。當尖刀班摸到前沿的時候,看見彈坑裡、工事裡橫七豎八地散落著30多個睡袋,只露出個腦袋的敵人正在大睡。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班長一揮手,士兵們撲上去,可是,這些中國土兵都驚呆了:睡袋中露出的腦袋個個是黑乎乎的!
中國士兵沒有見過黑人,大多為農民出身的他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顏色的人。
「鬼!有鬼!」不知誰喊了一聲。
中國人是信鬼神的。
尖刀班的中國士兵掉頭往回跑。
趙繼森見尖刀班不但沒有打響,而且跑了回來,問清楚怎麼回事後,說:「就是真的有鬼,也要把高地拿下來!」
中國士兵再次攻擊的時候,美軍已經組成阻擊陣形了。經過激烈的戰鬥,美軍的一個排被擊垮。
美軍士兵真的成了鬼魂。
天亮的時候,中國士兵們還圍在美軍黑人士兵的屍體邊看個不停。
美軍陸戰一師在遭到襲擊後,立即命令暫緩正面進攻,並調預備隊美第三師投入戰鬥,要把深入到美軍佔領區腹地的中匡軍隊消滅掉。
深入敵後最遠的三營被美軍包圍在400.1高地上了。
在高地上,三營參謀長邢嘉盛看見了美軍開來的車隊,足足有一個營的兵力。車隊在400.l高地下停下,美軍士兵跳下來準備攻擊這個高地。邢嘉盛立即下令,趁美軍還未站穩的時機,兩個連的中國土兵吶喊著衝下山頭,他們猛打猛衝,一時間美軍陷入混亂之中。20分鐘的戰鬥中有130多名美軍士兵被打死,30名被俘虜,40多輛卡車被燒燬,中國士兵撿了60多支槍和兩部電台跑回山上去了。
美軍把三營所在的高地死死地圍住,開始了瘋狂的報復。
殊死的攻防戰激烈地進行著,10多架美軍飛機輪流參加戰鬥,到中午的時候,美軍竟然增加到一個團的兵力。由於中美士兵混戰在一起,美軍的飛機不敢貿然轟炸,只是在低空盤旋。這樣,三營一直堅持到了天黑。
天黑後,在正面的佯攻下,三營開始突圍。他們邊打邊撤,進了大山。他們靠吃野果充飢,在深山中歷盡艱辛,終於在兩天之後與接應他們的部隊會合。
西點軍校畢業的美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對這次中國軍隊大規模、大縱深的襲擊行動百思不得其解:中國人的這個幾乎像是自殺的舉動是基於什麼戰術思想?
在朝鮮戰爭進行到中期的時候,毛澤東在自己的書房裡接
見了第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
毛澤東說:「我從電訊上看到,吳瑞林在公路上炸石頭,這是怎麼回事?」
吳瑞林回答:「我在抗日戰爭期間,看見過日本鬼子修公路炸石頭。在黃草嶺我就採用了這個方法,叫工兵在山縫中塞上小包炸藥,炸開口子,再裝上兩百公斤炸藥,用電發火,用電話機起爆,結果炸毀敵人坦克車五輛,炸傷八輛,致使敵人地面部隊五六天未敢行動。」
吳瑞林軍長說的只是一次,實際上,這個方式在朝鮮東線戰場上多次實施。有一次,中國工兵在公路邊引爆的炸藥炸起的石頭足有幾十萬噸之多,在公路上開進的美軍50多輛坦克中有20多輛被埋在石頭裡,由此而死傷的美軍士兵更無以計數。
毛澤東聽了之後連聲說:「好。好。」
這到底是什麼戰術呢?
在朝鮮東線的戰場上,美軍的兵力佔絕對優勢。在這種似乎違反作戰原則的形勢下,中國第四十二軍頑強地阻擊了聯合國軍的北進,直到他們主動地從戰場上消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2:21
早晨,中國軍隊消失了
1950年11月2日,一份情報被送到美軍遠東司令部情報處長威洛比的手上,情報的內容讓威洛比大吃一驚:中國本日在其電台廣播中公開承認其軍隊在朝鮮的存在,稱他們是為了保護水力發電地區的「志願軍」。這是美軍遠東司令部第一次聽到「志願軍」這個詞,威洛比面對這個詞陷入一種迷惑不解的狀態之中。他推測,中國人這樣說是玩「魚和熊掌兼得」的把戲,因為根據他的瞭解,中國人極端敏感和極愛面子,一口咬定在朝鮮沒有正規的、有組織的軍隊,與聯合國軍對抗的只是「志願人員」,這樣既可以在萬一被打敗的時候不損害中共軍隊的聲譽,又可以給退敗的北朝鮮軍隊以實質上的支持。同時,有確切的情報表明,朝鮮戰場上至少已有多個齊裝滿員的中國軍,每個軍3個師,總兵力在10萬人以上。而且中國軍隊白天躲藏在山洞或林木茂密的地方,天一黑就前進,一直運動到可以俯視聯合國軍必經之路的
山峰的一面。其中的5個軍在朝鮮的中部山區與美第八集團軍和韓國第二軍團遭遇,另外2個軍或者是6個師留在西部山區做預備隊——全部是清一色的中國人,戰地的審訊人員沒有發現任何北朝鮮人和中國人混編的跡象。當然,可以作為最有力的證據的莫過於遭遇戰中韓國軍團的潰敗以及美軍騎兵第一師的損失了,這是北朝鮮軍隊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 ,同時也是少數中國「志願者」做不到的事。威洛比聽說,駐香港的美國領事向華盛頓已經遞交了一份報告,報告說中國和蘇聯領導人在8月份的會議上達成一項關於中國參加朝鮮戰爭的協議,正式決議是毛澤東在10月24日出席一次會議時做出的。據估計,開赴滿洲地區的中共軍隊大約有20個軍。
威洛比想起自己在10月28日向麥克阿瑟提供的分析報告中說「中國人的一切威脅不過是外交上的訛詐」顯然是失誤的判斷。
為了「面子」,威洛比向華盛頓打了一個寧可把中國軍隊說得可怕一點的電報:儘管迄今為止的跡象表明,中國人僅僅是為表面上的有限目的而進行一星半點兒的承諾,但也不能對這個共產黨人擁有可隨時動用的巨大的潛在力量的情況視而不見,這是至關重要的。
如果中國共產黨人高層做出了全面干預的決定,他們可立即投入他們目前已部署在鴨綠江沿岸四十四個師中的二十九個師,並且可以用多至一百五十架飛機支援一次重大的攻勢行動。
緊接著,威洛比在他的第二封電報裡,乾脆把中國軍隊的數
字說得更精確:千人,非正規部隊或者公安部隊二十七萬四千人。據判斷,大部分正規軍集結在鴨綠江沿岸的許多渡口附近。
面對威洛比的兩封電報和聯合國軍撤退的現實,華盛頓當局敦促參謀長聯席會議給麥克阿瑟打電報,讓他「盡快提供關於朝鮮局勢的簡要而準確的估計,並對中共軍隊似乎已經公開入侵的情況,判斷其含義」。
不出參謀長聯席會議的預料,傲慢的遠東司令官麥克阿瑟根本不願意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的回電含糊其辭,彷彿就為讓參謀長聯席會議的高級軍官們如入雲霧。麥克阿瑟首先明確地說:「目前無法對中國共產黨在北朝鮮進行干涉的確切目標做出權威性的估計。」然後他列舉了中國可能採取的四種方式:一、以全部力量毫無顧忌地進行公開干涉;二、出於外交上的理由,隱蔽地進行秘密干涉;三、使用「志願軍」在朝鮮保持一個立腳點;四、僅僅是為對付韓國軍隊,他們打敗韓國軍隊是不會有太大困難的。對於目前的一些推測,一方面它具有明顯的可能性,許多外交專家也都這樣推測;另一方面,也有很多合乎邏輯的理由不支持這種推測,而且目前也缺乏足夠證據來使人們有理由立即接受這種看法。然後麥克阿瑟接著說:「我建議,在條件衣夠成熟的時候,不要輕率地做出結論,最後的判斷還有待於今廳更全面地積累情報。」
對參謀長聯席會議來講,麥克阿瑟的「一方面」和「另一萬1面」等於什麼也有沒回答。淮一能在麥克阿瑟的回電中揣摩出的含義是:司令官認為局勢沒那麼嚴重,戰場上出現的一些中國人不值得大驚小怪。
煩躁不安的杜魯門牢牢記住了麥克阿瑟電報中的「最後的判斷還有待於今後更全面地積累情報」這句居高臨下的話——在聯合國軍隊不是前進而是在後退的那天,杜魯門倒要看看這個老傢伙所說的「今後」是哪一天!
在西線聯合國軍全面撤退的情況下,彭德懷命令志願軍各軍猛烈追擊。
中國第四十軍留下少數部隊打掃戰場,大部隊開始了追擊。
為了能追上機械化行動的美軍,他們破例在白天急行軍。在寧邊城撲空以後,第四十軍加快了速度。在連續10多天的戰鬥後,中國士兵們的飢餓與疲勞已經到達極限,跑步前進的過程中,棉衣被雨水和汗水浸透,變得越發沉重起來,有的土兵乾脆把棉衣和棉褲脫下來,赤著背只穿一條內褲扛著槍奔跑。不斷有耗盡生命最後一絲熱量和活力的士兵倒在地上再也沒能爬起來。幹部們開始穿的是從美軍手裡繳獲來的很漂亮的皮大衣,在急促的行軍中他們先是把皮裡子扯掉,當做雨衣穿,最後就全部扔掉了。可以想像到雨中這支衣冠不一的軍隊奔跑在山路上和稻田埂上是怎樣的一種情景。奔跑中有的幹部和老戰士想起一年多以前的往事:那時他們在中國廣西的稻田埂上用兩個小時奔跑了50多里,把國民黨一二四軍堵截住並將其消滅掉。
一二零師三五九團在涉過九龍江後,從朝鮮農民的嘴裡得知,一隊美軍正行進在通往九龍江的路上。團長李林立即命令:三營直插龍淵洞,在公路兩側展開,一營向九龍江方向合圍。
三營剛一爬上山頂,就看見了山下公路上美軍的輜重車和運兵車在行駛,士兵們緊張而興奮:他們追上了!
來不及多想,槍就打響了。忘記了飢餓與疲勞的中國士兵
手中的機槍和步槍同時射向了沒有準備的美軍,手榴彈在車輛之間爆炸,美軍的車輛撞在一起,擁塞在公路上。美軍在進行微弱的抵抗之後,投降了。戰鬥只用了10分鐘就結束了。在11個活著的美軍俘虜中,有一個軍官交出的手槍精緻而華麗,槍柄上一邊刻著一個裸體女人,這引起中國士兵的好奇,一問,這個美國軍官是美第二十四師的少校情報科長。
這支被中國軍隊追上的部隊是美第二十四師十九團。在先頭營被襲擊之後,十九團立即展開戰鬥隊形,向中國軍隊反擊。
在向中國軍隊已佔領的公路邊上的高地進攻的時候,由於雙方士兵混戰在一起,前來支援的美軍飛機儘管飛得很低,但還是不敢轟炸。中國士兵們攜帶的彈藥很快就用光了,連迫擊炮彈在拔掉保險之後都當做手榴彈扔了出去。由於是一個團對一個團兵力相等的戰鬥,中國軍隊使用慣用的戰法,把美軍截成兩段,先吃其一部。被打散的美軍士兵逃得滿山遍野,而一個連的美軍則在中國士兵死死的包圍圈中殊死抵抗。
士兵張鳳山是六班的戰鬥組長。他在追擊四個狂逃的美軍士兵時感到自己的體力不行了,渾身輕飄,天旋地轉,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過一頓飯了。四個美軍士兵回過頭似乎明白了這一點,轉過身向他衝了過來。張鳳山開槍擊倒了一個,但其他三個美國兵已經抱住了他。在搏鬥中,他張開嘴,咬住了一隻抓在他衣領上的毛茸茸的大手,被咬的美國兵叫了一聲鬆開手,但又撲上來咬了張鳳山一口。張鳳山在疼極之中把槍撿了起來,胡亂地扣動了扳機,咬他的美國兵倒了。剩下的兩個轉身想跑,結果另一個中國士兵趕來了。
政治指導員跑來,當場宣佈給躺在地上劇烈喘氣的張鳳山記大功一次。
營長找來幾個迫擊炮手,命令他們立即學會使用繳獲的美制榴彈炮。幾個中國士兵經過短暫的研究,發現除了開栓裝彈有所不同外,哪國的炮都大同小異,於是拖著美軍的四門榴彈炮向美軍開火了。美軍士兵在比中國軍隊的迫擊炮厲害得多的爆炸聲中抱頭鼠竄。中國炮手們說:「原來美國兵最怕美國炮!」
美第二十四師十九團的戰鬥決心已經動搖,他們擺脫了中國軍隊,跑了。
一二零師三五九團開始清點自己的戰果:打死、打傷和俘虜美軍300多人,繳獲汽車幻輛、榴彈炮4門、火箭15支,另外還有不少槍支和軍用物資。
遭到重創的是美第二十四師十九團的一營三連和半個炮兵連。
逃入山林中的美軍士兵不斷被抓獲。中國軍隊裡的一位機關勤務兵第二天去挖一個防空洞,居然帶回來一輛美軍的通訊車和三個美軍士兵。一名宣傳隊長帶著兩名幹事,走進一個村莊裡的時候,一位朝鮮老人向一間草房伸出五指,結果在裡面搜出四名美國兵。朝鮮老人再次伸了伸五指,原來草垛裡還有一個。
美軍戰史對這次戰鬥的記載是:「大約一千名敵人渡過了距離十九團第一營西北兩公里的九龍江,並向南運動,穿過森林地帶,顯然目的是進入一營的後方。他們實施的機動取得成功。
當營報務員正用電台向團指揮官報告情況的時候,中國軍隊繳獲了這部電台。」
中國第四十軍三五五團和三五八團也追擊到了清川江北岸,並向美軍發動了進攻。美軍戰史記載了這次戰鬥的片斷:第十九步兵團橋頭堡陣地和英軍第二十七旅陣地之間有個五英里的缺口,一座大山位於這個無人地帶,
敵軍越過這座山就能迂迴到第十九步兵團或二十七旅的側翼和後方……五日晚敵人沿著整個防線發動了進攻,遇到第十九步兵團E連和G連的意外抵抗。至少有一部分敵入的攻擊部隊是從背後爬到E連陣地的,顯然是順著野戰電話線摸上來的。中國人抓住了許多在睡袋裡睡覺的人,並且殺死了他們。還有一些人從腦後中彈。實際上中國人已經佔領了123高地的營陣地。
米切爾。裡德。克勞德下士,來自威斯康辛州的印第安入,從他在山頂的陣地給五連發出第一個警報。
一隊中國人從一百英尺以外的隱蔽地突然開火。裡德。克勞德下士雙腿跳起,並用他的勃郎寧自動步槍向中國人射擊。敵人打倒了他,但他拖著雙腳費力地前進,一隻胳膊抱住眼前的一棵小樹,再一次用自動步槍射擊,直到中國人的子彈奪去他的生命。
在五連還有另一個自動槍手,上等兵約瑟夫。W.巴爾博奈,他也是同樣的英勇。中國士兵出其不意地在距離他七十五英尺內接近他,並從這麼近的距離向他衝過來,巴爾博奈用自動步槍突然向他們開火,他站在原地一直到被打死。兩天以後,當友軍巡邏隊巡視到此處時,發現巴爾博奈屍體前有十七名被打死的敵人。
中國第三十八軍在進入朝鮮後的作戰中一直不順利。在電於諸多的原因沒有完成毛澤東和彭德懷賦予極大希望的穿插任務之後,在彭德懷嚴厲的命令下,第三十八軍開始追擊。其一一二師已經成為這個軍的前衛師,準備向院裡、軍隅裡方向發展。
到達瓦洞的時候,被阻擊在一個山下。師指揮部立即讓三三五團團長范天恩前來接受任務。范天恩到達設在一條鐵路隧洞裡的師指揮部,第一個要求是讓他睡上一會兒。沒等師指揮官同意,范天恩就靠在潮濕的隧洞巖壁上睡著了,鼾聲如雷。他帶領的部隊在追擊的幾天中一分鐘也沒有合過眼。師指揮官雖然不忍心,但還是把他推醒了,對他說:「拿下對面的大山!」
對面的大山就是軍隅裡和價川北面險峻的飛虎山。
飛虎山是一個著名的戰略要地,是通往軍隅裡和價川的必經之路。軍隅裡和價川都是交通樞紐,它們共同組成了一個大十字路口:南可通順川、平壤,東可通德川,西可通龜城和新義州,北可通熙川和江界。聯合國軍的部隊要北上,必須通過這裡,而軍隅裡又將是聯合國軍北進的總補給站。如果讓中國軍隊通過飛虎山,佔領這個巨大的交通樞紐,那麼正在撤退的聯合國軍的後路就被截斷了——飛虎山之役勢必是一場惡戰。
面對強攻的任務,三三五團團長范天恩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糧彈不足。由於美軍飛機對中國軍隊後方實施猛烈轟炸,從中國本土運送來的補給在路途中已損失嚴重。加上中國軍隊在追擊中行軍速度快,供應就尤其顯得嚴重不足。彈藥的數量在經過數次戰鬥後所剩無幾,但最為困難的是糧食問題。中國軍隊打仗的習慣是就地籌糧,但這個傳統在異國戰場上已經不適用。
志願軍所到之地已基本上是十室九空,連朝鮮人的影子都見不到。士兵的乾糧袋早已經空了,一天裡能吃上一點煮玉米粒就算是很好了,可玉米粒也有幾天供應不上了。
在親自對飛虎山進行了詳細偵察之後,范天恩在一個廢舊的鋁礦洞裡召開了營長會議。他居然拿出來一些美國製造的餅乾招待營長們。為了這些美軍的乾糧他挨過嚴厲的批評,因為他把在熙川截獲的五輛美軍卡車上的餅乾、罐頭、方糖和威士忌
全部分給了士兵們,他認為他的士兵們的乾糧袋裡需要補充點東西。中國軍隊從她還是一支游擊隊的時候就制定了一條鐵的紀律,那就是「一切繳獲要歸公」,而范大恩擅自處理繳獲物資違反了軍規。士兵們口袋裡的那些美國餅乾早已吃光,現在范天恩捧出這些餅乾如同捧出珍藏已久的寶物——他知道到了把最珍貴的東西拿出來的時候了。在向營長們交代攻擊的路線和任務的時候,營長們大嚼這些鬆脆的美國餅乾的聲音在黑漆漆的礦洞裡一片響亮。
11月4日拂曉,小雨,飛虎山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雨霧之中。
4時10分,擔任主攻的二營在營長陳德俊的帶領下,徹底輕裝之後開始向通往飛虎山主峰的那片兩公里寬的開闊地衝擊,那裡是敵人的炮火嚴密封鎖的地段。
美軍第二師的一個炮兵營在這裡支援南朝鮮軍隊作戰。這個炮兵營幾乎在中國士兵衝擊的同時,開始了他們早已精確地準備好的猛烈射擊。
二營的士兵們在接近主峰的時候,炮火中接連不斷地有人死亡。
中國軍隊的支援火炮也開始了壓制射擊。
在這一線阻擊中國軍隊的是南朝鮮第七師。守衛飛虎山主峰的是該師的五團。
南朝鮮第七師原屬於美第一軍,雲山方向戰局劇變後改屬南朝鮮第二軍,從後備的位置前出到熙川方向打阻擊。他們在熙川第一次與中國軍隊交戰,就被中國第三十八軍給予了迎頭痛擊。南朝鮮戰史這樣記載著他們與第三十八軍的作戰:第七師昨日(三日)開始防禦戰。是日三時,與敵一個師展開激戰,大大削弱了敵人的戰鬥力,這是第七師北進以來首次展開激戰並取得勝利的日子。
師右翼的第五團同敵一個營交戰,前方警戒部隊第一營防守的760高地處於危機狀態,營長即派遣預備隊,擊退該敵。
敵入向我第五團與第三團的接合部進攻,企圖控制飛虎山。敵人在炮火的掩護下發起進攻,槍炮聲響徹雲霄,猶如雷鳴。這時,佔領風泉裡的第二營也展開了激烈戰鬥,但最後被敵人包圍。故我軍邊遲滯敵人,邊向松林站、間站地域撤退。在戰鬥中由於敵人連續炮擊,營與各連有線通訊網被炸斷。敵人追擊該營,勢如潮水。在主抵抗線,第一營和第三營在位於價川地區的聯軍炮兵營的火力支援下,連續戰鬥三個小時,經過三次反覆爭奪,迫使敵人潰逃。但全團的傷亡也不小,攜帶的彈藥幾乎消耗殆盡。
就在中國士兵向南朝鮮第七師五團佔據的飛虎山主峰衝擊的時候,在價川的一個小學裡,被中國軍隊打下來的南朝鮮第七師三團被換下來清點人數,點驗武器。南朝鮮第二軍團軍團長劉載興少將在第七師師長的陪同下,對三團進行了「表彰」:三個營長、一個通信參謀官升一級,20名士兵被授予武功勳章。但他們接著就被指令,在飛虎山出現戰局惡化的時候衝上去。
中國士兵已經決衝到飛虎山的峰頂了。
中國第三十八軍—一二師三三五團二營的攻擊是堅決而猛烈的。細雨變成了大霧,能見度很低,槍和炮可以說是無目標地在射擊。雙方的軍官和士兵都無法得知對方究竟離自己還有多少距離,這對交戰雙方是心理的考驗。在接近主峰的地段,雙方終於開始了預料中的白刃戰,寒冷的濃霧中到處傳來肉體格鬥
的喘息、咒罵和呻吟聲。三三五團二營一位叫李玉春的政治指導員帶領五連衝上了飛虎山的主陣地,配合二營攻擊的一、三營也佔領了東西兩側的高地。
剛剛受到軍長稿賞的南朝鮮第七師的三團這時接到的命令並不是奪回飛虎山主峰,而是讓他們立即掩護五團撤退,然後堵塞中國軍隊的突破口,因為范天恩的一個營已經向軍隅裡衝去了。
聯合國軍所有的炮火都在向飛虎山主峰傾瀉炮彈。怒火萬丈的范天恩發誓要堅決打到軍隅裡。而正在這時,師指揮所的命令到達:停止攻擊,就地防禦。
吃驚不小的范天恩不理解這個命令。攻擊現在無法停止,因為向軍隅裡攻擊的營已經出發了。因為沒有電話聯繫,范天恩一邊命令通信員跑步追上那個營,讓他們回來,一邊思索著師指揮所的命令的含義:仗打到這個分上正是攻擊的好機會,難道整個戰局出了什麼問題了嗎?
命令是彭德懷下的。
三三五團團長范天恩不知道,現在就是他們佔領軍隅裡也晚了,聯合國軍已經全部逃到了清川江以南,並在南岸建起了堅固的阻擊防線。第三十八軍切斷敵人退路的任務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
第三十八軍拼盡了最後的努力,但沒能最終實現彭德懷的作戰計劃。
此刻的范天恩還不知道的是,一紙「就地防禦」的命令將令一場煉獄般慘烈的戰鬥等待著他和他的三三五團。
就在范無恩接到「就地防禦」命令的時候,彭德懷已命令另一支部隊向聯合國軍縱深前進,而且希望他們前進得越遠越好。
這支部隊中的士兵操著中朝兩種語言,在山林中唱著中國歌曲《敵人後方去》快速前進著。
這是一支奉彭德懷之命成立起來的敵後游擊隊。
很久以來,除了少量當事人的回憶之外,中國有關朝鮮戰爭的史料中少有提及這支隊伍的。倒是在南朝鮮的史料中,有關朝鮮戰爭期間在「後方清剿共產黨游擊隊」的記載很是詳盡。用於清剿共產黨游擊隊的部隊除了南朝鮮警察部隊、南朝鮮正規軍之外,甚至連美軍號稱精銳部隊的陸戰一師也參加了清剿行動。由此可見,在朝鮮戰爭中,游擊隊絕不是個小角色。況且這支游擊隊是由中國和北朝鮮的正規部隊所組成的,軍官成熟而智慧,士兵勇敢而兇猛。
彭德懷關於成立游擊隊的命令是一封電報:「準備一批必要幹部和數營兵力,配合朝鮮人民軍,組織幾個支隊,挺進敵後開展游擊戰爭。」
第一支隊,由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五師三五七團二營和北朝鮮人民軍第七師七團一個聯隊組成。一二五師副師長茹夫一任支隊長兼政治委員,三五七團政委包桶森任副政治委員,中國三五七團副團長李文清和北朝鮮人民軍第七師上校作戰科長崔風俊任副支隊長。游擊區域是平壤、三登裡、順川、成川、陽德一帶。
第二支隊,由中國三五七團一營和北朝鮮盤山郡委員會、寧遠郡委員會組成。中國一二五師副政治委員王難湘任支隊長兼政治委員,中國三五七團團長任副支隊長。游擊區域是德川、孟山、寧遠一帶。
游擊隊的任務是:打擊小股敵人,捕捉俘虜,搜集情報,消滅偽政權和其他地方武裝,破壞敵後交通,與留在敵後的人民軍和勞動黨取得聯繫。
5日,游擊隊在夜色中通過大同江上的浮橋,向南而去。誰
知,剛過橋就遇到強大的敵人,經過戰鬥,傷亡很大,從敵人俘虜的口中才知道遭遇的是南朝鮮第八師的主力部隊。
從此,游擊隊盡量避開大路,避開敵人主力,挑選聯合國軍防線的縫隙穿插過去。
在隨時可能出意外的敵後,游擊隊的行動十分謹慎。為了不讓敵人摸清楚他們的去向和落腳之處,他們在地圖上選擇好行軍的目的地,一般是一夜所能走到的路程之內的目標,然後找一個當地的嚮導,先向與目標不符的方向走幾公里,然後再迅速掉轉向目標的方向急行,到達目標後將嚮導留下,至晚上再出發時把新的嚮導帶上,再把上一個嚮導放走。每到一個宿營的地方,先包圍,後進村,封鎖消息,村民不准出入,附近的路口和高地上佈置便衣哨兵,並且派出經驗豐富的偵察人員瞭解周圍敵情。這支敵後游擊隊在極端危險的環境中,不斷地襲擊聯合國軍的零散部隊和南朝鮮區政府,每戰均告捷。他們的戰鬥原則是:速戰速決,打了就跑,專打弱敵,擾敵後方。
游擊隊最大的困難是傷員問題。犧牲的士兵可以就地掩埋,但20多名傷員必須在行軍中抬著前進。按照中國軍隊的傳統,傷員都是交給當地老鄉照顧,可這裡是異國他鄉。為了解決這個難題,三七五團政治處組織股長高成江瞭解到檜倉有不少開飯館的華僑,他認識了其中的一位名叫張興盛的老人,老人的祖籍是中國山東榮城,抗日戰爭時為躲避日本人抓勞工而逃到朝鮮。張大爺也開著一個小飯館。當高成江把游擊隊的願望向這位老人說了之後,豪爽的山東人張興盛說:「中國人都是我的親兄弟!」於是,游擊隊的傷員全部由張大爺收留了。
游擊隊後來找到了轉戰在敵後的北朝鮮人民軍的正視部隊,與領導著在大撤退中沒有撤回北方的兩萬多北朝鮮人民軍的第二軍團參謀長蘆哲會合。蘆哲是中國共產黨員,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老戰士,擔任過遼寧軍區李紅光支隊的參謀長,與茹夫一併肩戰鬥多年,至今還珍藏著與茹夫一在臨江戰役後的合影。
兩個生死戰友竟然在這樣的環境下相見,他們相擁之際,喜極而泣。
情況報到了志願軍總部,彭德懷特發來電報:「你們與人民軍兩萬餘人在敵後勝利會師,意義重大,我甚為欣慰。」
5日晚上,清川江邊的聯合國軍陣地再次遭受大規模的夜間襲擊。
大約一個營的中國軍隊幾乎是無聲無息地衝進了配屬美軍騎兵第一師六十一炮兵營的陣地,中國士兵抱著炸藥包接二連三地炸毀了美軍的數門火炮,並和美軍士兵進行刺刀搏鬥。美軍炮兵營除炮手外的所有士兵組成環形防禦陣地進行阻擊,炮手們則以零距離為標尺胡亂地開炮,當把所有的炮彈全部打光後,他們不得不在美軍步兵的接應下逃生。
英軍第二十七旅旅長考德在他的部隊連續四個小時在黑暗中受到襲擊時,幾乎再也無法指揮部隊的抵抗行動了。前沿的英軍士兵開始潰逃,然後就是整個陣地的丟失。考德當時認為,最後的關頭到了,英軍士兵在極度的恐慌中對旅長考德說:「今天這個晚上是壞人伏罪的日子。」
美軍第二十四師十九團的陣地受到的衝擊最嚴重,幾乎所有的連隊都在告急,傷亡增加的速度令人感到世界的末日已經降臨。其左翼的陣地丟失之後,中國士兵潮水般蜂擁而來,美軍軍官試圖在陣地周圍集合被打散的士兵,但是這個努力很快就被證明根本不現實。如果中國軍隊再施加一點壓力的話,美十九團的潰敗就將成為定局。
好容易堅持到天亮。美十九團一營在重新裝備之後,向丟失的陣地開始反擊。美軍士兵緩慢地向高地接近,奇怪的是沒
有遇到中國人的阻擊。美軍終於爬上了高地,陣地上靜悄悄的,潮水般的中國軍隊沒有了!美軍士兵們只是在戰壕中發現了三名因為疲勞之極仍然睡得很香的中國士兵。
因為沒有了密集的槍聲,英軍士兵更加提心吊膽了,當他們爬上佈滿戰壕的陣地時,眼前的情景令他們驚奇不已:中國人沒有了!在緊張不安中度過了一夜的觀察哨兵高聲地喊了起來:「他們逃跑了!他們逃跑了!」
太陽升起來,晴朗的一天開始了。聯合國軍的飛機在天空中飛舞,鷹一樣地四處張望的偵察機飛行員報告說:沒有敵人的影子,中國軍隊去向不明。
就在前一天的夜裡,在戰爭西線清川江前線作戰的中國軍隊事先沒有任何預兆地突然消失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3:12
吃飯於前,又拉屎於後,不是白吃了嗎?
隨著朝鮮北部山區與平原的接合部以及清川江北岸廣大地區槍聲的逐漸稀疏,大規模的戰鬥結束了——後來的南朝鮮戰史把這個階段的戰鬥稱之為「聯軍國軍進擊戰役」,而後來中國的戰史則將其稱之為「抗美援朝第一次戰役」。
抗美援朝第一次戰役自1950年10月25日打響至11月5日結束,戰役歷時10天,以北進的聯合國軍遭到突然打擊之後撤至清川江一線建立防禦陣地為戰役結局。
發生在遠東地區的這次規模不大的戰役,因聯合國第一次以聯合國軍的名義干涉一個地區的局部戰爭以及中國共產黨軍隊以作戰的方式直接參戰,從而引起了歷史的長久的關注。同時,作為東西方冷戰局面形成以來第一場東西方的軍事衝突,也令交戰雙方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們長久地將其作為研究對象。在後來僵持日久的冷戰歲月裡,這場戰役作戰雙方對對方戰略戰術的運用和
軍事思想原則的初步體會以及對這種體會的不斷深入的回味,也許比戰役本身的戰場結局顯得更為重要。
西方的軍事學家們把這場戰役稱之為「世界戰爭史上少有的遭遇戰」。作戰雙方均在不預期的戰鬥中倉促接敵,是這場戰役的顯著特點。中國軍隊在聯合國軍方面認為幾乎徹底失去了出兵干涉時機的時候緊急越過邊境,其戰略部署在情報極端莊乏和戰局極其混亂中一變再變,最後,毛澤東、彭德懷抓住了聯合國軍分兵冒進以及其東西兩軍各自北進互不聯繫的弱點,確定了戰役戰略的東線阻擊、西線進攻的總體設計。但是由於西線的中國軍隊與南朝鮮軍隊在溫井地區的遭遇戰過早地暴露了中國軍隊的位置和意圖,令彭德懷預定的進攻方案又一次落空。
於是,中國軍隊在其主力沒有全部到達指定位置的情況下被迫開始攻擊。突破雲山之後,曾產生過殲敵機會,但是由於第三十八軍和第四十軍迂迴路線上的嚴重受阻、第六十六軍沒能即刻抓住南逃的美第二十四師等原因而沒有完全達成戰役設想。但是中國軍隊在戰鬥中所持的獨特戰術使不瞭解這支軍隊的聯合國軍損失巨大,在一些局部戰鬥中聯合國軍甚至處於崩潰狀態。
美軍戰史對中國的戰術有如下描述:中國軍隊遠比麥克阿瑟所嘲弄的「亞洲的烏合之眾」要機敏老練。中國步兵除迫擊炮外,沒有裝備更重的任何武器,但他們卻能極好地控制火力,進攻美軍和韓軍的堅固陣地。尤其是在夜間,他們的巡邏隊在搜索美軍陣地時成效顯赫。他們擬定的進攻計劃是從背後發起攻擊,切斷退路和補給線,然後從正面發動攻勢。他們的基本戰術是一種V形的進攻隊形,他們使敵軍在這個隊形中運動,然後中國人就會包圍這個V形的邊沿。與此同時,另一支部隊運動到V的開口處,以阻止任何逃跑的企圖和阻擊增援部隊。
可以說,這是對中國軍隊戰術原則的非常精確的體會。有趣的是,在歷時三年的朝鮮戰爭中,中國軍事統帥屢次使用完全相同的戰術,而聯合國軍屢次在其布下的V形進攻中驚慌失措。
南朝鮮戰史對中國軍隊的特點分析比美軍更為詳盡,其原因可能是他們在這次戰役中首當其衝地損失巨大,從而體會更深:機動進攻戰術:抓住敵人的弱點,發起突然進攻,進攻受挫時迅速撤退,以保持主動,避免膠著和拉鋸狀態,靈活運用兵力,迅速機動,重點進攻。
尖刀突破戰術:從狹窄的正面投入銳利的尖刀部隊,形成強大的攻擊尖端。第一線部隊的突擊力量特別強大,分成若干梯隊連續攻擊,利用肉搏戰以減少敵炮火和空中攻擊帶來的損失。
穿插分割戰術:攻擊部隊穿插到敵軍陣地內,將敵軍陣地分割成若幹部分後各個殲滅。特點是把大目標分割成若干小目標,在敵軍陣地內形成「一點兩面」的攻擊態勢,穿插到敵軍薄弱部位實施襲擊和強攻。
隨機應變的防禦戰術:主力置於後方的適當地點後,以少量兵力佔領寬大正面,遇故時抓住敵人進攻弱點迅速機動,撤出戰場,給敵人以防禦的印象,而實際上卻以攻擊行動進攻敵人,其主力不佔領陣地,作戰時具有極大的伸縮性,確保陣地地位。
機動防禦戰術:邊退邊打,遲滯敵人,按階段逐次抵抗,採用潛伏、襲擊等積極手段,奪取小規模戰鬥的勝利,並利用寬正面、大縱深,實施多層抗擊。
其他戰術:將改完全包圍,但尚不能以致命打擊時,派出強有力的部隊插入對方心臟,從裡往外進攻,稱之為「中心開花」;利用夜間以小部隊從敵兩個部隊的接合部插入打擊,趁混亂時投入大部隊發起進攻;隱蔽的開進;吹哨子和軍號,以壓制打擊士氣,振作己方士兵。
對於中國軍隊來講,他們更感興趣的也許是第一次和美軍交手的體會。美第二十四師曾經在戰場上得到一本中國某部隊編印的名為《雲山戰鬥經驗基本總結》的小冊子,上面除了中國軍隊對美軍在協調迫擊炮、坦克、炮兵火力以及空中支援能力和運輸、步兵火力速射方面技術的羨慕之外,關於美國士兵戰鬥能力的描述,小冊子卻大為不恭:美國士兵在被切斷後路時,會丟棄他們所有的重武器,扔得到處都是,而且還裝死。他們的步兵缺乏戰鬥力,膽小怕死,不具備進攻和防禦的膽略。
他們依賴飛機、坦克和大炮。與此同時,他們也害怕我們的火力。他們在前進時如果聽見槍聲,便會退縮不前。他們只能在白天打仗。
他們不習慣夜戰和白刃戰。如果他們戰敗,便會潰不成軍,如果他們沒有炮火支援,就會不知所措。他們昏頭昏腦和士氣全無。在雲山,他們被包圍了好幾天,但他們一事無成。他們害怕被切斷後路。當補給停止時,步兵便會完全喪失鬥志。
沒有比看到這樣的文字更讓美軍感到難堪的事了。在朝鮮戰爭之前的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即使美軍遭到暫時的失敗,也沒有人敢這樣描繪美國土兵。除了自尊心受到打擊外,更讓美軍軍官們感到不是滋味的是,中國軍隊對美國士兵的評價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11月6日早7時,麥克阿瑟一走進他的辦公室就怒氣衝天。
讓麥克阿瑟心情惡劣的是他的作戰參謀惠特尼將軍送來的那封參謀長聯席會議發自五角大樓的電報:根據總統指示,在接到進一步命令前,推遲對滿洲邊界五英里以內目標的轟炸。迫切需要你對形勢做出新的估計,並說明下令轟炸鴨綠江橋樑的理由。
麥克阿瑟踱著步,怒髮衝冠:「推遲轟炸?轟炸理由?究竟我是個白癡還是布萊德雷精神失常?難道他們不知道中國人已經不宣而戰了?難道還讓他們繼續肆無忌憚地從鴨綠江橋上源源不斷地開過戰場嗎?」
麥克阿瑟給杜魯門發去那封「不要輕率地對中國參戰問題作結論」的電報後,同時向美國遠東空軍發出「把北朝鮮的城市夷為平地」的命令,並要求美軍飛行員要「飛到精疲力竭為止」。
美國遠東空軍忠實地執行了麥克阿瑟的命令,在中國軍隊向南追擊聯合國軍隊的時候,北朝鮮的所有城市以及那些美軍飛行員認為值得轟炸的所有目標,都遭受了大規模的空襲,空襲使用了大量的燃燒彈。對此,麥克阿瑟仍然覺得不滿足,於是,他又向遠東空軍下達了出動90架B-29轟炸機的大規模轟炸命令,
轟炸目標中有一個是麥克阿瑟恨不得從地圖上挖掉的城市:新義州。這座中朝邊境上的朝鮮城市是北朝鮮政府的避難所,其官員和軍隊此時就隱蔽在這座城市的房屋之中。新義州有一座鐵路與公路兩用橋和一座鐵路雙軌橋把它與中國的城市安東連接起來。但是,令遠東空軍司令斯特梅萊耶中將感到不好掌握的是,麥克阿瑟命令中的「摧毀滿洲邊界所有國際橋樑的『朝鮮部分」』這句話。不如乾脆說把鴨綠江大橋炸毀好了,什麼叫做摧毀「朝鮮部分」?因為如果轟炸鴨綠江大橋的「朝鮮部分」,那麼從俯衝投彈的角度上看,美軍的飛機肯定要從空中越過中朝邊界才能實施,美軍的飛機飛到中國的領空去了,這可是華盛頓方面敏感之極的問題。
「將軍,難道您不知道美軍的飛機如果執行這個任務,就不可避免地要把炸彈投到中國境內嗎?」
「你難道不知道中國的軍隊已經和第八集團軍幹上了嗎?」
遠東空軍司令只好把麥克阿瑟的命令以「通報副本」的形式向五角大樓報告了。當五角大樓得知麥克阿瑟的轟炸計劃時,距離麥克阿瑟要求的轟炸時間已經只剩三個小時了。經過參謀長聯席會議的高級軍官們緊急磋商和與杜魯門總統通過電話之後,華盛頓的一致意見是,過幾天聯合國就要討論中國軍隊的參戰問題,這個時候,對中國領土的任何的「誤炸」都會引來類似「蘇聯干涉」這樣的嚴重後果。「除非發現一些大規模的渡江活動,並且威脅到美軍的安全,否則轟炸行動是不明智的」。包括美國負責遠東事務的助理國務卿迪安。裡斯克在內的官員們都認為,鴨綠江水很淺,就是炸斷了大橋也不能有效地阻止中國軍隊的進軍。於是,在距離遠東空軍預定轟炸鴨綠江大橋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候,華盛頓要求麥克阿瑟陳述轟炸理由的電報到了東京。
令杜魯門意外還令他十分惱火的是,麥克阿瑟在回電中,對局勢的估價態度來了一個急轉彎,其口氣的緊迫和語言的尖刻令他吃驚。麥克阿瑟上一個電報還如同長輩教導孩子一樣地說,對朝鮮戰爭局勢的估價有待於「更全面地積累情報」,而此時他的電報所描繪出的卻已是一個險象環生的朝鮮戰場:華盛頓參謀長聯席會議布萊德雷將軍:大隊的人馬和物資正自滿洲通過鴨綠江上所有的橋樑。這種移動不僅使在我指揮下的部隊陷於困境,而且有使我軍全部被殲的危險。過江的部隊移動可以在夜幕的掩護下進行,而鴨綠江和我們防線之間的距離是那麼近,放軍可以不必十分顧忌空襲的威脅,展開對我軍的攻擊。惟一阻止敵軍增援的辦法就是發揮我們空軍的最大威力,摧毀所有的橋樑和在北部地區所有支持敵人前進的設施。每小時的延遲,都將付出大量的美國人民和其他聯合國人民的鮮血。新義州的主要渡口要在最近幾小時內加以轟炸,而且這個任務實際上已經準備就緒。我是在我所能提出的最嚴重的抗議之下暫緩進行這次襲擊,並執行您的指示。我所命令的行動是完全符合戰爭原則和我自聯合國所得到的決議和指示的,而且並不構成對中國領土任何輕微的敵對行為,雖然肆意違反國際法的行動是從那裡來的。
我不願意過分誇大您所加於我的限制將在物質上和心理上造成嚴重損害的後果。我希望這事立即引起總統的注意,因為我相信您的命令很可能要導致嚴重的災難,如果不是總統親自和直接瞭解這種情況,我是不能擔當這個責任的。
時間是如此緊迫,我要求立刻重新考慮您的決定。
在等待您的決定時,自然完全遵照您的命令行事。
陸軍五星上將麥克阿瑟這是一封著名的電報,一封後來被各種文章反覆實錄的電報。它的有趣之處不僅僅在於一個戰場司令官竟然敢以此種口吻向最高統帥部說話,如果換個人打來這樣口吻的電報就會立即被解除職務;而它的另一個有趣之處是,電文再一次充分體現出麥克阿瑟的某些令媒體津津樂道的性格以及他與杜魯門總統之間的微妙而複雜的關係。
布萊德雷懷著複雜的心情,在電話裡把電報念給杜魯門總統聽。
杜魯門的第一個反應是:難道僅過了兩天,麥克阿瑟就積累了足夠的情報了?與他的「別人都在中國人的參戰中驚慌失措只有他一個人鎮靜自若的立場」有了完全相反的轉變了?或者在僅僅兩天之內,戰局就發展到不冒著把炸彈投到中國本土上的政治危險,就到了「每小時的延遲,都將付出大量的美國人民和其他聯合國人民的鮮血」的地步了嗎?讓杜魯門更不滿的是,這封電報裡表露出的明顯含義是麥克阿瑟一貫的伎倆,即:要麼同意轟炸,要麼出了意外不是他的責任。轟炸鴨綠江大橋是危險的舉動,一個立功心切的美軍飛行員的魯莽的行動足以成為導致蘇聯報復和干涉的借口。如果真是這樣,其後果是不堪想像。但是,如果麥克阿瑟描繪的可怕情景一旦出現,麥克阿瑟的這封電報就是一份對總統的控訴狀,而那個老傢伙就會從失敗的責任中解脫乾淨,自己就會成為歷史的罪人。
杜魯門經過反覆權衡,最後指示布萊德雷「同意轟炸新義州」。
參謀長聯席會議給麥克阿瑟的回電措辭謹慎而狡猾,簡直就是勾心鬥角的官方文案的典範:從你十一月六日的電報所描繪的情況,與我們最近收到你十一月四日電文的最後一句相比較,有了相當大的變化。而你十一月六日的電報是我們收到的你的最後一個報告。我們同意摧毀鴨綠江的橋樑對於保
證你指揮下的部隊的安全有重大的幫助,除非中國共產黨把這種行為解釋為對滿洲的進攻,而激起更大的努力,甚至蘇聯也投入他們的力量。其結果不僅危及你的部隊,還會擴大衝突地區,而陷美國於極其危險的境地。
然而,鑒於你十一月六日電文的第一句所說的情況,我們授權你按照你的計劃,轟炸朝鮮邊境,包括新義州的目標和朝鮮這一頭的鴨綠江橋。如果你在收到這封電報時,你還認為這種行動對你的部隊安全是必要的話。上述命令並沒有授權轟炸鴨綠江上的水壩和發電廠。
由於必須和聯合國的政策、指示保持適當的關係,也由於把戰爭局限在朝鮮對美國的國家利益有著重大的關係,所以應極端注意避免侵犯滿洲的領土和領空,並把從滿洲方面來的敵對行動及時呈報,是十分重要的。
我們認為經常把重大的局勢變化在它發生的時候通知我們是非常重要的,並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我們十一月六日要求你做的估價告訴我們。
可以想像到,麥克阿瑟讀到這封回電時的表情和心情。
但是,至少,麥克阿瑟的目的達到了。幾個小時之後,90架B-29轟炸機起飛了。不久,美國海軍的飛機也加入了這次轟炸行動。於是,在鴨綠江漫長江岸上每~個渡口的上空,部密集地掠過了美軍轟炸機的黑影,城市、村莊、道路隨即便湮沒在~片硝煙火海之中。新義州市更是遭到地毯式的轟炸,城市瞬間成為一片廢墟。
當然,中國的邊境城市安東也在美軍炸彈的破壞之中。
根據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要求,第二天,麥克阿瑟回電「對局勢做出估價」。他再次把戰場的局勢說成「極端地嚴重」,又列舉了多條轟炸的理由。說轟炸鴨綠江上的目標是阻止威脅美軍的中國人的惟一有效的辦法,「分明是防禦性的,但要說這種行動會使局部性干預的程度增加,或者會挑起一次大戰,那是難以想像的」。這句話引起了華盛頓的憤怒,因為麥克阿瑟明顯地在嘲弄他們是一群傻瓜。但令華盛頓最不可思議的是麥克阿瑟這樣的話:儘管人數的具體數字不知道,但中國軍隊肯定是一支有組織的軍隊。中國軍隊在阻擊第八集團軍的戰鬥中已經奪取了主動。如果中國軍隊的進攻繼續下去的話,也許有必要放棄繼續前進的希望,甚至要撤退。
但是我希望在十天之內在西線恢復進攻,如果我能阻止中國軍隊的增援的話。
明明說大量的中國軍隊已經介入,明明說中國軍隊已經「奪取了主動」,明明說他悲觀地認為局勢在惡化,聯合國軍「甚至要撤退」,然後沒有任何過渡地又說「希望十天之內在西線恢復進攻」。到底該怎樣理解這樣的電報呢?是華盛頓白日見鬼?還是麥克阿瑟精神失常?
又過了一天,麥克阿瑟的電報又到了。這回麥克阿瑟在電報中大談他對中國人的「性格和文化」是怎樣的「瞭如指掌」,說曾經是溫文爾雅的中國人在中國共產黨的統治之下,怎樣變成了咄咄逼人的「民族主義者」,並說中國介入朝鮮戰爭的原因,是「對權力擴張的貪慾」。麥克阿瑟所有的言論說明,他認為他的主要敵人不是北朝鮮,而是中國。他所關切的遠不是一場局部的朝鮮戰爭,而是對付亞洲共產黨人的一場全面的戰爭。
從這個角度上看,不難理解麥克阿瑟為什麼會在遭到打擊後仍然固執地命令聯合國軍繼續全面地向北前進,即使前邊有中國軍隊這個巨大的現實也阻擋不了他。
除了麥克阿瑟自身的因素外,導致麥克阿瑟判斷失誤的其他因素也不容忽視。首先是華盛頓對中國軍隊參戰的目的、規模、決心等問題始終沒有正確的結論。他們始終認為,中國沒有足夠的決心和能力同聯合國軍進行大規模戰爭,中國人在朝鮮戰場的出現,一方面是作為蘇聯集團的一員象徵性地向北朝鮮表示支持,另一方面是為了保護在中朝邊境附近供應中國東北地區的水力發電站。為此,美國政府還正式發表聲明,鄭重強調「美國沒有破壞這些發電設備的意圖,並且尊重中國的邊境線」。
其次,美軍遠東司令部情報部門的失誤也誘導了麥克阿瑟,情報處長威洛比甚至在11月下旬還對到達前線的美軍總參謀長希克將軍說:「來的只是義勇軍,已經證實是中國師,其實戰鬥力相當於一個營。」希克將軍對這樣的判斷感到「十分驚訝」,問:「那麼第八騎兵團為什麼會遭到如此慘敗?」威洛比回答說:「因為第八團缺乏警惕,為少數敵人的果敢所壓制,在黑暗中陷入潰敗。」
威洛比這個後來被媒介嘲諷為朝鮮戰爭中的「出類拔萃的樂觀論者」,在11月裡,竟然對中國軍隊的參戰人數做出了這樣精確的判斷:「現在,在朝鮮的中國軍隊的兵力在料851—70051人之間,已經傷亡5500人。」情報已經精確到幾萬人的個位數字,這樣的「情報」還會是編造的嗎?於是麥克阿瑟有理由認為,中國軍隊沒有全面介入的可能性。10月下旬出現的中國軍隊,是對信仰相同的鄰國禮節性的援助。同時,中國軍隊是兵力最多為7萬人左右的義勇軍,其意圖是防禦性的。
最能支持麥克阿瑟以上判斷的證據是:中國軍隊不是打了一下就跑了嗎?不是連美軍最有經驗的偵察機飛行員都沒有再發現中國軍隊的影子了嗎?
其時,入朝的中國軍隊總人數已經達到38萬。麥克阿瑟判斷的數字也許只和隨著中國軍隊入朝的支前民工的人數差不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3:23
就在麥克阿瑟一面大舉轟炸北朝鮮後方和鴨綠江上的目標,一面命令其部隊試探性地向北進攻的時候,11月13日,在北朝鮮溫並以北一座廢舊金礦礦桐邊原來用來看守變壓器的一間木板房子裡,彭德懷正在召集中國人民志願軍黨委成立以來的第一次黨委會議,會議對第一次戰役進行了總結;同時,對下一次更為巨大的戰役進行了部署。
彭德懷對剛結束的第一次戰役的戰果感到不滿意:由於沒有把敵人的後路截斷,敵人以極快的速度撤退了,使戰役實際上形成一種平推,殲敵不多,沒有完成毛澤東要「殲滅南朝鮮軍隊幾個師和美軍幾個師」的設想。
至11月4日,中國軍隊一共殲滅了英軍第二十七旅的一個榴彈炮兵營、美軍第二十四師的一個加強連,重創了南朝鮮第一、第六、第八師和美軍騎兵第一師的第五、第八團,殲敵15000餘人。在敵人全部撤退到清川江一線的時候,中國軍隊殲敵的時機已經喪失。這時的中國軍隊已經連續戰鬥10天,傷亡不小,糧彈已盡,而且聯合國軍在損失不大的情況下有可能反擊(在個別地區,敵人已經這樣進行了),那將會使中國軍隊由主動變為被動,於是彭德懷果斷命令停止追擊,向後撤退。同時,一個新的戰役計劃在彭德懷心中逐漸形成,那就是在敵人繼續北進時尋找可以利用的戰機。
11月4日這一天,彭德懷下達的命令是:西線的各軍分別以主力置於新義州、角城、泰川、雲山以及熙川以南的新興裡、蘇民裡、妙香山地區;各軍以一個師分別位於宣川、南市、博川、寧邊、院裡、球場地區,採取寬大正面運動防禦與游擊戰結合的方針,小教則殲滅,大敵則撤退,誘敵深入,向敵側後轉移。彭德懷把這個計劃向毛澤東作了報告,並建議第九兵團迅速入朝參戰。
幾個小時之後,5日凌晨回時,毛澤東回電,批准了這一計劃:(一)十一月四日十五時電悉。同意你的部署,請你按當面情況酌情決定。
(二)德川方面甚為重要,在該區域消耗散人的兵力,把問題擺在元山平壤線的正面,而以德川球場寧邊以北以西區域為後方,對長期作戰方為有利。目前是否能辦到這一點請依情況酌定。
同日,毛澤東再次來電,確定由宋時輪率領第九兵團(轄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三個軍)立即入朝,全力擔負東線的作戰任務。毛澤東在電文中說:
江界長津方向應確定由宋兵團全力擔任,以誘敵深入尋找各個殲敵為方針。而後該兵團即由你處直接指揮,我們不遙控。九兵團之一個軍應直開江界並逮去長津。
毛澤東的支持和信任使彭德懷加強了實施新的戰役計劃的決心。尤其是在東線參戰的兵力將達到三個軍,這樣不但可以把第四十二軍調到西線來作戰,而且當新的戰役開始時,側翼的安全問題便可以大致放心了。
8日,對新的戰役計劃有了明確規劃的彭德懷召開了一次作戰會議。彭德懷在會上說:「麥克阿瑟不是很狂妄嘛,不是瞧不起我們嘛,不是不相信我們的大部隊已經過江了嘛,我們就利用他這個判斷失誤,示弱於敵,誘敵深入,然後尋機殲滅之!」
彭德懷這時已尋找到了麥克阿瑟的致命的弱點,這就是聯合國軍東西兩線之間的一個寬達80-100公里的縫隙。美軍在北進中分為東西兩軍,而且東線由阿爾蒙德指揮的第十軍不隸屬於沃克將軍指揮,而是由麥克阿瑟直接遙控。
誘敵深入,尋機殲滅,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風險也極大的計劃。聯合國軍已經開始向北進攻,中國軍隊處在大戰剛過十分疲勞的狀態,怎麼個誘敵法?在什麼地方部署V形戰場?由哪支部隊來誘敵深入?在軍事歷史上,最後的勝利才是評價戰役部署的證據。彭德懷知道這個新的戰役計劃的冒險性。
計劃和部署戰役是件極其具有分寸感和藝術感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彭德懷是不是個指揮戰爭的藝術家。
彭德懷在溫並以北的那間木板房內大聲地質問第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梁興初!我讓你往熙川插,你為什麼插不下去?
你是怎麼搞的?什麼主力?鳥!三十九軍在雲山打美軍騎兵第一師打得很好,四十軍在溫並包圍偽六師也打得不錯,你三十八軍為什麼不給我插下去?你為什麼不給我插?啊?你說!」
V字形的開口處沒有封閉,彭德懷無法饒恕這樣的失誤。
天寒地凍中梁興初一頭熱汗。
這個中國軍隊著名部隊的指揮官也許就是在這個難堪的時候下定了向麥克阿瑟的美軍復仇的決心。
作戰會議決定的部隊調動部署是:第三十八、第三十九、第四十軍運動到德川、寧邊,迂迴到敵人後面準備斷敵後路,迂迴包圍敵人。第三十八軍的—一二師在熙川一線邊打邊撤,引故上鉤。第四十二軍把東線的防務交給第九兵團後,運動到寧邊。
第三十九軍和第六十六軍分別集結於泰川、鹿城待機,形成一個口袋。第五十軍嚴密警戒海岸。
彭德懷知道,麥克阿瑟現在的戰略也是一個V字,即東西兩線的聯合國軍隊將在江界以南的武坪裡最後銜接,把中國軍隊全部裝在巨大的口袋裡。但是麥克阿瑟的口袋太大了,彭德懷對這個口袋能否最後合攏很不以為然。
彭德懷現在最放在心上的事是士兵的溫飽問題。由於美軍飛機對中國軍隊後勤供應線不分晝夜的封鎖,前線的士兵已經凍餓交加。負責後勤的副司令員洪學智焦急萬分,徹夜難眠。
彭德懷面對各軍不斷打來的關於士兵挨凍受餓的電報怒火萬丈:「我們不能讓戰士做無謂的犧牲。打仗打死了沒有話說,但我們不能看著戰士白白地凍死和餓死。為了爭取在第二次戰役中取得更大的勝利,應抓緊時間解決志願軍的糧食、彈藥、裝備。
服裝的供應問題,否則將對第二次戰役殲敵計劃造成極大的影響。」
彭德懷急切地建議負責後方的高崗人朝著看實際情況。
高崗到朝鮮來了。經過協商,彭德懷與高崗聯名向周恩來
打了一封電報:前線汽車損壞甚大,志願軍總共一千台車,據不完全統計,已遭敵機炸毀損壞者達六百台以上。現宋兵團已過江,運輸甚為困難,部隊經常斷炊,下一戰役糧食準備更成問題。因此現由滿洲裡向大連運送之蘇方汽車一千台,無論如何,請設法借用,如何請速復。
毛澤東回電算了一筆賬:蘇聯汽車不久可到達第一批。損車雖多,是可以補充的。以平均每天損車三十輛計,一個月損車九百輛,打一年仗也不過損車一萬輛左右。並且損壞之車,有些可以修好,有些可以取回若干零件。又可繳獲一批,故汽車是完全有辦法的。
蘇聯的汽車沒到,蘇聯駐北朝鮮大使來了。金日成軍隊裡的蘇聯顧問們對彭德懷居然在追擊中下達撤退命令極其不滿,在彭德懷向蘇聯大使解釋了誘敵深入的計劃之後,蘇聯大使說:「中國共產黨消滅了強大的敵人,證明是完全正確的,不應該有任何的懷疑。」但是,在提出中朝軍隊統一指揮的問題時,金日成依舊是一種不置可否的態度。
金日成不願意把北朝鮮軍隊的指揮權交給一個異國的軍事統帥,儘管目前北朝鮮的軍隊已經沒有幾個師團了。
11月8日,聯合國安理會投票討論麥克阿瑟關於中國干涉朝鮮的一份報告。美國人是時還企圖讓中國人緊張的心情放鬆一下,表明美國無意侵犯中國的邊境。於是,聯合國邀請一個中國代表參加聯合國討論朝鮮問題的會議,美國表示願意和中國人對話。
安理會討論了兩個提案。一個是美國的提案,呼籲中國軍隊撤出朝鮮,並且確保聯合國軍駐留朝鮮,直到在聯合國的一個特別委員會的監督下建立一個「統一的和民主的政府」。法國人對此提出了一個提案,要求聯合國軍「對軍事安全的必要性以應有的考慮」,採取措施防止破壞鴨綠江的水電設施。對於這個提案,美國人提出修改措辭的建議,以便給予麥克阿瑟處理軍事事務的權限,法國人同意了,但要求保留這樣一句話,已肯定聯合國的政策是「確保中國與朝鮮的邊界不受侵犯,並充分保護中國在邊界地區的合法利益」。但美國人表示這句話「完全不能接受」,因為這實際上會「給進行攻擊的中國飛機提供一個庇護所」。
在西方國家的爭執中,這一次,蘇聯投了否決票,理由是「只有在有中國代表在場的情況下才能討論這個問題」。
對聯合國提出的邀請,中國政府簡單地通知聯合國,中國將不參加關於麥克阿瑟的報告和美國提案的任何討論,但中國願意派出一個代表團去聯合國討論「台灣問題」,並說由14名外交官組成的中國代表團已經出發。聯合國開會的日期是11月14日,但那一天根本不見中國人的影子,原來中國代表團正不明原因地在路上磨蹭著,他們取道莫斯科、布拉格和倫敦,從中國到美國一共走了13天,到達聯合國的時候已經是24日了——有媒體一語雙關地說:「這足以證明中美兩國人民之間的距離是多麼的遙遠。」
1950年11月24日,對於朝鮮戰爭,是個不尋常的日子。
美國人雖然最終仍沒把中國參加朝鮮戰爭的真實原因搞明白,但從中國願意就「台灣問題」進行磋商的態度上還是似乎感
到了一點兒什麼。同時,到了25日那天天一亮的時候,當朝鮮戰場上傳來「令人震驚」的消息時,美國人至少明白了中國代表團為什麼非要磨蹭到24日才到達美國的原因了。
在聯合國軍小心地恢復向朝鮮北部進攻的那些天裡,美國人覺得整個世界都讓人捉摸不透。
「甚至成吉思汗也不敢冬天在朝鮮打仗。」美軍第八集團軍的軍官們這樣說。至於沒有及時判斷出彭德懷「誘敵深人」計劃的理由,事後美國情報專家們把責任歸結於在美國的圖書館裡找不到毛澤東的著作。毛澤東的著作的翻譯本「在全世界的共產黨國家都廣泛流行」,他們抱怨說,「1954年前,在美國幾乎無處尋覓,包括國會圖書館」。美國情報專家指的是毛澤東於1938年寫就的那篇著名的《論持久戰》。因為這部著作裡的某些話「對在朝鮮的聯合國軍來講是預言性的」:「我們歷來主張『誘敵深入』,就是因為這是戰略防禦中弱軍對強軍作戰的最有效的軍事策略。」毛澤東運用反詰和反答的方式,提出撤退也是一種戰術:「英勇決戰於前,又放棄土地於後,不是自相矛盾嗎?
吃飯於前,又拉屎於後,不是白吃了嗎?「美國人後來不得不認為毛澤東在這部書裡提出的一個口號是不朽的: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不管是難進誰退,朝鮮戰場的現實是兩個大國已經進入真實的戰爭狀態。奇怪的是雙方在這之前誰都沒有互相宣戰過——這恐怕是世界戰爭史上絕無僅有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4:07
第三章 三十八軍萬歲
「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
在日本出版的一本《朝鮮戰爭名人錄》中,有那位拿下了飛虎山的中國團長的名字:范天恩。
其文字說明為:范天恩,1950年任團長。率部參加韓戰。第一戰役中,指揮僅有短兵火器的一個團(政委趙霄雲)穿插到聯軍第九軍後方,搶佔飛虎山(622.l高地),威脅第九軍補給總站軍隅裡。後受聯軍南韓第七師及美五團一部在大量空炮戰車支援下的反撲,堅守五晝夜,主動脫離敵軍,於是成名。
的前夕,在他的要求下調任第—一二師三三五團任團長,時值他新婚蜜月。在入朝前的誓師大會上,他代表三三五團提出「創造模範團」的口號,並向兄弟部隊提出挑戰,挑戰的條件是:「以我一個團消滅敵人的一個團。」
根據彭德懷「誘敵深入」的計劃,中國軍隊各部此時正向指定的地域集結。而麥克阿瑟已經命令西線各部隊開始試探性的北進,在西部的整條戰線上,以南朝鮮第七師和美軍一部在價川;和軍隅裡地區的前進最為迅速。價川和軍隅裡都是聯合國軍配合東線美第十軍完成麥克阿瑟「鉗形攻勢」的必經之路,也是迂迴到江界的必經之路。為了不讓聯合國軍北進的速度太快而影響中國軍隊的調動和威脅中國軍隊的側後,就必須依據飛虎山之險,進行阻擊。
11月5日,經過血戰佔領飛虎山陣地後,彭德懷命三三五團「就地防禦」。
飛虎山阻擊的任務落在了三三五團身上。
儘管第三十八軍在第一次戰役中沒能完成預定任務,但這支部隊在彭德懷心中依然是擁有很強戰鬥力的部隊。阻擊北進的敵人,一旦有差錯,將會導致整個戰役計劃的落空。志願軍副司令員洪學智在後來的回憶中特別強調了當時選擇阻擊部隊的謹慎態度:誘敵深入,一般是用非主力部隊。但彭總卻是用主力軍中的主力師三十八軍—一二師來打。—一二師原來是四野的第一師。在選擇打阻擊的師時,彭總徵求過鄧華和我的意見。我們向他建議,如用最強的部隊,那麼,就用這個師。用最強的部隊是因為敵軍戰鬥力很強,打阻擊的部隊,既要達到誘敵深入的目的,又
能頂得住敵人。頂不住敵人,被敵人一下子衝進來,還談什麼調動部隊、裝口袋呀?後來有人說在二次戰役中—一二師沒使上勁兒,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一二師在第二戰役中的勁兒正是使在了這個關鍵的地方。
范天恩知道他的團在飛虎山的阻擊意味著什麼。
應該說,在打阻擊的時候,范天恩作為一個團長,也許並不知道志願軍指揮部「誘敵深入」的計劃。但是,如果陣地丟失了,三三五團的每一個官兵都清楚,敵人將會通過飛虎山,向北長驅直入,而朝鮮半島的北邊就是中國。
范天恩走上飛虎山陣地,看見倉促由進攻轉入防禦的士兵們正在挖工事。進攻的時候,士兵們已經把妨礙衝擊的小鍬和小搞都扔掉了,現在,他們只有穿著被漸漸瀝瀝的雨淋濕了的棉衣,用手、用刺刀挖著堅硬的五頭,不少士兵的雙手為此而鮮血淋淋,血和立和雨混合在一起,像和泥一樣。當沒有任何戰鬥經驗的文化教員戴篤伯冒著敵人的封鎖炮火把小鍬送上了陣地時,三三五團的士兵們看見小鍬竟然哭了。
范大恩對文化教員說:「你這個知識分子行!」
11月6日,南朝鮮第七師在美軍的配合下開始進攻了。位于飛虎山陣地最前沿的是三三五團的二營五連三排。天剛亮,飛機和大炮一齊向三排陣地開始轟擊,石頭變成粉末,樹木全部變成光桿,整整一個白天,三排打退了敵人的多次進攻。晚上,南朝鮮士兵把三排陣地旁邊的樹木和枯草全部點燃,三排的陣地陷入一片濃煙和烈火之中,南朝鮮士兵藉著煙和火的掩護又衝上來,排長馬增奎帶領士兵隱蔽在陣地的側翼,當敵人已經十分接近的時候,他們投出手榴彈,把敵人連同燒到陣地上的火炮一併炸掉。敵人退下去後,三排的士兵聽見山下傳來哭聲,探出頭去看,見南朝鮮軍官正用棍子懲罰士兵。南朝鮮士兵又一次往山上爬,他們更加膽小,在距離中國士兵大約還有30米的地方不動了。馬增奎的命令是:敵人不到20米不准開槍。可南朝鮮士兵就是不爬到20米的距離,突然,王排一個等得心急的士兵開了一槍,南朝鮮士兵便擠成一團往山下跑去。
這一天,三排以傷亡一半的代價,打退敵人的七次進攻。
四連和六連在飛虎山打得也很苦,傷員不斷地被抬下陣地。
六連連長剛被抬下來,指導員也緊跟著被抬下來了。指導員傷得很重,他大聲地叫喚。營教導員勸他不要叫,他捂著傷對教導員說:「六連完啦!」
教導員說:「陣地丟了?我不信!通信員!跟我上陣地!」
教導員上了六連的陣地,漆黑的夜色中果然不見一個人。
他用手在工事中摸,摸到一個活著的,是班長張德占。教導員問其他的人在哪裡,張德占說排長死了。教導員說:「任命你為排長,趕快召集人!」
陣地上終於湊起幾個人。清點後發現,連幹部除了副連長,全部傷亡。教導員當時任命副連長為連長,任命文化教員為副指導員,並立即帶領所有的人搶修工事,準備阻擊敵人的進攻。
聯合國軍在飛虎山投下了可觀的炸彈。不但南朝鮮第七師所有的炮兵都在炮轟飛虎山,連位於價川的聯合國軍炮兵也在向飛虎山轟擊。
中國士兵經歷的是一場殘酷的戰鬥。
當范天恩在指揮所裡向上級報告戰況時,團警衛連在敵人的猛烈攻擊下頂不住了,其副指導員和一個排長跑下了陣地,對范天恩喊:「團長!快撤退!敵人上來了!」
范天恩一動沒動:「陣地丟了?」
副指導員和排長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
范天恩立即給山上的副營長陳德俊打電話,得知衝上陣地的敵人已經被打下去了。范天思轉過頭來,臉色陰沉地對團偵察參謀說:「尹日友!把這兩個人用綁腿捆起來,槍斃!」
尹日友押著兩個人走了。政治委員趙霄雲覺得人命關天,於是打電話給師指揮所,結果師政治委員不同意槍斃,說:「可以給他們鍛煉的機會嘛。」
山上的陳德俊聽說團長要槍斃人,更不同意:「山上傷亡大,人越來越少,槍斃了不是更少了嘛。」
副團長趕快把尹日友追回來,給兩個人鬆了綁。
范大恩的臉色更加陰沉了:「給我到最前沿的五連當兵去!」
陳德俊在山上見到兩人後破口大罵:「笨蛋!要跑怎麼不往我這裡跑?再說,臨陣逃脫是什麼行為?這事不算完,到五連看看人家怎麼打仗的!」
副指導員和排長後來都因為作戰勇敢,提升了。
6日至7日,聯合國軍加強了進攻的力度。雙方在三三五團二營五連的陣地上反覆爭奪達16次,其中多次進入了肉搏戰狀態。五連士兵李興旺頭部受傷,正在給自己包紮的時候,三個美國兵抱住了他。他在奪槍的過程中把一個美國兵踢下了山崖,同時開槍打死另一個,又用美國兵屍體上的手榴彈把第三個美國兵炸傷了。李興旺這個排打到最困難的時候,陣地上沒有倒下的只剩了排長和三名士兵,他們的彈藥全部來自戰友和敵人的屍體。在中國解放戰爭中獲得過「獨膽英雄」稱號的士兵李永桂,當他的陣地被敵人用汽油點著完全湮沒在火海中的時候,李永桂帶頭跳出戰壕向敵人撲去,火海中突然出現的他把敵人嚇得掉頭滾向山下。彈藥沒有了,他跑回連部要回十幾顆手榴彈和一挺機槍。第二次要彈藥時,他的左腿被炸斷,他拖著一條斷腿把一箱機槍子彈弄上山。這個出生於貧苦人家的青年在陣地上對身邊的戰友反覆地說著一句話:「我們是自願到朝鮮來打鬼子的!我們是自願到朝鮮來打鬼子的!」直到腿上的最後一股血流盡。
在沒有任何一種對空防禦武器的情況下,可以想見美軍飛行員在中國士兵頭頂上的掃射是何等的瘋狂。第三十八軍—一二師的指揮所在一個山洞裡,本以為山洞裡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由於這個山洞也兼收傷員,傷員的大量抬進讓美軍飛行員發現了目標。美軍飛行員駕駛著飛機在山溝裡鑽,把堆在洞口的汽油桶打著了。在濃煙和烈火中,洞內的空氣令人窒息,跑出洞的人在美軍飛機的掃射下紛紛倒下。美軍的飛機確定了中國官兵的這種處境後,便有大批的飛機雲集而來,這個叫做瓦洞的小山溝頓時成為大批戰機的掃射場。據事後統計,在這場空中襲擊中,中國官兵死亡人數為230名,其中多名是年輕的女兵和營團級軍官。
在飛虎山阻擊的艱難的日子裡,最困難的還是吃飯問題。
五連的機槍手梁仁江飢餓中把一塊石頭放在嘴裡啃,士兵們驚訝地看著他,說:「石頭能當飯,要莊稼人幹什麼?」
梁仁江說:「不信你們試試,口水一多,餓就差了一點勁兒。」
這個發明很快在陣地上普及了,飛虎山陣地上響起一片啃石頭的聲音。
在這種聲音中,就有士兵說:「咱們有飛機就好了,打四平那會兒看見過國民黨空投過吃的東西,降落傘八床被面那麼大,雞蛋掛在上面落地都不碎!」
三三五團的民運股長馮孝先奉命籌糧。他找到了因對中國軍隊不瞭解而藏起來的朝鮮農民,講了很多道理,又找到了一座鉛礦的宿舍,得到朝鮮工人們的同情。一個郡的委員長帶頭把
自己的耕牛殺了,讓群眾把這頭牛煮了六大鍋肉湯。同時,朝鮮農民們湊了些大米,在美軍飛機的掃射下點火做飯。在通往三三五團陣地的路上,每一條小路都在美軍飛機的嚴密封鎖之下,但是,在紛亂囂叫的彈片中,還是出現了一支頭頂瓦罐的送飯隊伍。帶路的是一位60多歲的朝鮮老人,他戴著一頂中國士兵看上去有點像中國古代縣官戴的那種帶帽翅的紗帽。隊伍裡前面的人倒下去,後面的人默默地頂替上來,平靜而頑強地向飛虎山前進。一位叫樸孝男的婦女頂的是一隻裝米飯的木盆,她被彈片擊中倒下後拖著木盆爬,一直爬到了陣地上。中國士兵捧著飯眼淚汪汪地吃不下。敵人又開始進攻了,士兵們把米飯放下,說:「媽的,老子不吃了,打他個狗日的!」
送飯的朝鮮農民和工人們也參加了戰鬥。當再一次打退敵人的進攻時,陣地上傷亡的人包括了那些送飯的朝鮮百姓。
朝鮮婦女樸孝男往飛虎山上送米飯的那只木盆被中國士兵們保留了下來,後來這只木盆成為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珍藏的歷史文物。
11月8日,是三三五團在飛虎山阻擊的最後一天,也是最艱難的一天。這一天美軍出動飛機80多架,數百門大炮一齊轟擊,飛虎山上的各個陣地最後全部進入了肉搏戰狀態,嘶喊聲和呻吟聲在長達5公里的陣地上長久地迴盪。聯合國軍的士兵知道中國士兵已經沒有彈藥了,肉搏一陣後就乾脆退後20米休息,然後再一次撲上來。飛虎山陣地在雙方士兵的扭打中反覆得失,混戰從日出開始一直延續到日落。
這時,上級讓范大恩到師部開會,他說他離不開這裡,他一走會動搖軍心。師長命令道:「你必須親自來!一切後果我負責!」
原來,上級命令三三五團後撤30公里。
范天恩一聽就火了:「退?拚死拚活沒讓敵人前進一步就落了個撤退?再退不就是鴨綠江了?士兵的工作做不通!」
師長說:「這是命令!執行!」
三三五團在飛虎山阻擊了整整五晝夜,抗擊了南朝鮮軍隊一個師和美軍一部極其頑強的進攻,斃傷俘敵1800人。
范天恩不會知道,此時彭德懷發現聯合國軍的北進速度不快,怕麥克阿瑟北進的決心有變化,可能是第三十八軍頂得太狠了,於是讓他們抬一下手。
三三五團的撤退,令進攻的聯合國軍大喜過望。新聞媒體大肆宣揚飛虎山一役聯合國軍的「巨大勝利」:「攻勢凌歷」,「共軍糧彈匱乏士氣低落」,「橫屍遍野,觸目驚心」,並且還捕捉到了中國軍隊「殘部」「向北逃竄」的情報。
當天,三三五團即轉移到九龍裡一帶,繼續設防誘敵。范天恩知道了誘敵的計劃之後,便在這裡與聯合國軍開了個玩笑:先在一個小小的無名高地上打阻擊,敵人第一輪衝擊被打下去之後,命令部隊迅速撤出陣地,跑到很遠的山頭上看熱鬧。準備第二輪進攻的聯合國軍先是向高地進行大規模的炮擊和轟炸,然後進攻,佔領空無一人的山頭之後正在納悶,美軍配合作戰的飛機飛臨高地上空,開始例行公事般的轟炸和掃射,佔領山頭的聯合國軍士兵們的結果自然十分悲慘。
三三五團在九龍裡一帶邊打邊撤地阻擊了五晝夜。所不同的是已經不再像飛虎山一樣地死守了。他們或者進攻一下,然後撤退;或者佔領一高地後拿出堅決死守的樣子守上兩天後,撤退了;或者突然前進,深夜模下幾個山頭然後沒了蹤影。讓敵人跟上來,又不讓他能夠真正跟著,這一套是靠在樹幹上就能睡覺、幾粒玉米粒就能維生的中國士兵很樂意幹的事情,也是中國軍隊的看家本領。世界上當時只有日本軍隊和逃到台灣的國民
黨軍見識過這種沒辦法闡述明白的戰術,現在輪到南朝鮮軍和聯合國軍品嚐這種暈頭轉向的滋味了。
中國第四十軍—一九師三五六團也是擔任誘敵任務的一個團。團長符必久策劃了一整套誘敵深入的方案。11月10日在天佛山一帶接觸到了北進的美騎兵第一師後,他們在每一個山頭都堅決地阻擊一陣,再不斷地放棄,一直撤退到主峰。在主峰陣地上,他們大規模地阻擊了整整一天,雙方傷亡都很大,但到了晚上天一黑,三五六團又撤退了,在預定的二線陣地等著美騎兵第一師的到來。結果一等就是三天,這可把符必久緊張得夠嗆,他怕因為他頂得厲害了,美軍不來了。直到16日,他們終於發現了美軍的偵察隊,三五六團立即主動接火,猛打了一下又跑了。這樣和美騎兵第一師打一下退一下,終於師裡來電說,美軍已經錯誤地認為「共軍是向北逃竄的殘部」,符必久這才放下心來。
但是,彭德懷還是認為沃克這個多疑的司令官前進得太慢。
聯合國軍北進的速度是對中國軍隊實力和意圖判斷的標尺。於是,志願軍政治部主任杜平建議釋放一批戰俘。這個舉動至少可以收到兩個效果:一是表明中國軍隊的人道主義精神,二是進一步「示弱於敵」。
毛澤東對這個建議大加讚賞,立即回電:「你們釋放一批戰俘很好,應趕快放走,而後應隨時分批放走,不要請示。」
11月18日晚上,寒風瑟瑟。在戰俘營中挑選出來的27名美軍戰俘和76名南朝鮮戰俘在理了發,洗了澡,發了路費和吃了一頓加餐後,由志願軍組織科長司東初和司機王大海帶領來卡車向雲山地區出發。在陣地前沿,司東初對戰俘們說:「你們萬一過不了美軍的警戒線,就回來,我們歡迎!」
同時,第四十二軍也在誘敵中開始釋放戰俘。為了讓戰俘相信我軍在連連敗退,就要逃過鴨綠江的狀況,軍部命令部隊故意在撤退的路上丟下些槍支和背包。
第三十九軍在釋放戰俘前,志願軍的軍官面對戰俘們講話,內容是:我們不是什麼主力部隊,我們向後轉移了,不打仗了,我們沒有彈藥和藥品,準備回國了。經過在前沿和美軍的交涉,中國士兵把受傷和有病的戰俘用擔架送到公路邊上,然後後退,讓美軍把擔架抬走。
後來擔任美軍遠東司令官的李奇徽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中國人釋放俘虜的做法,與北朝鮮人對待俘虜的做法完全不同。有一次,中國人甚至將重傷員用擔架抬著放在公路上,而後撤走。在我方醫護人員乘卡車到那裡接傷員時,他們沒有向我們射擊。」
美聯社記者懷特在11月23日對日所寫的報道中說:「被釋放的美軍俘虜說,中國人民志願軍對他們很好。他們得到和中國人民志願軍一樣的口糧。志願軍曾用他們有限的設備治療這些傷兵。中國人不搜美國人的口袋,並且讓他們留著他們的香煙、金錶和其他私人的東西。」
毛澤東聽到釋放俘虜的情況匯報後,電報指示彭德懷:「請準備在此次戰役後,再釋放一批,例如三四百人。」
中國軍隊釋放戰俘立即引起強烈的國際反應。同時,也引起美軍情報局的極大的恐慌。美國人極力想知道中國軍隊的此舉將對他們正在進行的戰爭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美軍戰史資料顯示他們當時曾分析說,中國人往往要求被釋放的戰俘明白:「你們是資本主義壓迫的犧牲品,只有逃脫帝國主義的地獄,才能獲得共產主義天堂的自由」,要求戰俘把中國軍隊的人道主義精神「告訴你們的同伴」,「敦促你們的同伴掉轉槍口對準你們的軍官」。這些言論的出現是因為西方人還根
本不瞭解中國人和中國軍隊。西方人不知道,中國共產黨的軍隊當她還是一支農民游擊隊的時候,其制定的第一部軍現中就明確寫有「不許虐待俘虜」的條款。
在第一次戰役還處於收尾階段的11月5日,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曾專門給金日成寫了一封很長的信,介紹中國軍隊優待俘虜的政策和經驗。
由於自古以來戰爭中士兵的命運飄忽不定,戰俘的命運更是惶惶不可終日,因此很有必要再次抄錄彭德懷長信的主要內容,從字裡行間,可見一個千年文明古國的道德標準。
彭德懷說:由於我們採取了上述俘虜政策,即是瓦解放軍的政治工作,使敵人的戰鬥力逐漸減弱,並爭取了廣大俘虜補充了自己。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中,有一部分戰士是由俘虜兵補充的。在解放戰爭中,我們的兵源主要是靠俘虜。這些被解放過來的俘虜,經過教育改造之後,很多都願意參加革命隊伍,有好些人已經在解放戰爭中成了戰鬥英雄和人民功臣,這證明俘虜是可以爭取和能夠改造的,也證明毛澤東同志的寬待俘虜的政策完全正確。
在我們革命初期,甚至以後個別地方,有些同志憤恨敵人的殘暴,對俘虜官兵採取報復態度,這是很難免的。但這種報復行為,對革命非常不利,因為這種報復仇殺的結果,足以給故人造謠的借口,只能促進敵入內部的團結,增加敵人的戰鬥力。如果個個敵人都要硬拚,那麼取得革命勝利的代價就更大了。因此,對有的同志這種錯誤的報復行為,必須進行耐心的、堅決的說服教育,使之徹底改正,才能瓦解敵人,壯大自己,取得革命的勝利。
朝鮮人民進行的戰爭,是爭取朝鮮獨立、民主和自由的革命戰爭,經過寬待俘虜,將這一真理傳達到敵軍中去,根據中國的經驗其效果將是很大的。對俘虜進行寬大和教育改造工作,這正表示了勞動人民及其軍隊光明磊落的偉大氣魄,具有這樣氣魄的革命軍隊必然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上述經驗特為介紹,供你們今後對待俘虜的參考。
在中國軍隊的誘惑下,聯合國軍終於產生了一個巨大的錯覺,即其所實施的空中轟炸,已迫使中國支援部隊不能進入戰場,而參戰的部隊兵力有限,並已在聯合國軍猛烈的火力下失去作戰決心,中國軍隊「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
11月ZI日,西線聯合國軍已經進至麥克阿瑟制定的「攻擊開始線」,完成了戰役的全線展開。
而此時,在西線的中國軍隊第五十、第六十六、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四十二、第三十八共六個軍已分別轉移至定州西北。龜城、泰川、雲山、德川以北以及寧邊以北地區,東線第九兵團的三個軍也已經全部到達預定地點。
11月22日、23日,聯合國軍繼續北進。西線美第八集團軍指揮美第一、第九軍和南朝鮮第二軍團共三個軍、八個師、三個旅和一個空降團。其左翼,美第一軍指揮美第二十四師、南朝鮮第一師、英第二十七旅由嘉山裡、古城洞地區分別向新義州、朔州方向進攻;美第九軍指揮美第二十五師、美第二師由立石裡。
球場地區分別向碧潼、楚山方向進攻,其第二梯隊土耳其旅位於軍隅裡地區;美騎兵第一師位於順川地區機動。在右翼,南朝鮮
第二軍團指揮南朝鮮第七、第八師,分別由德川以北寺洞和寧邊地區向熙川、江界方向進攻,這一方向的第二梯隊南朝鮮第六師位於北倉裡、假倉裡地區機動。
英第二十九旅位於平壤,美空降一八七團位於沙裡院,為西線第八集團軍總預備隊。
東線,由麥克阿瑟直接指揮的美第十軍,轄美陸戰第一師、美第七、第三師由長津湖向武坪裡、江界方向進攻。南朝鮮第一軍指揮南朝鮮首都師、第三師沿東海岸向圖們江邊推進。
至此,聯合國軍已經全部被誘至預定戰場,進入了一個西起清亭裡,經泰川、雲山、新興洞到寧邊以東的約140公里的弧形突出地帶的大口袋裡,在這個大口袋的口上集結著預戰的中國人民志願軍共九個軍。而此時,聯合國軍的兵力分散,側翼暴露,後方空虛,彭德懷夢寐以求的戰機來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4:39
「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
感恩節,起源於北美洲的英屬殖民地普利茅斯,該地居民在1621年獲得豐收後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活動以「感謝上帝」,之後逐漸形成了固定的節日,名為感恩節。節目的時間是每年11月的第四個星期四。
1950年的感恩節為門11月23日。
東京麥克阿瑟的豪華富邸在11月23日點起了感恩節目的蠟燭,餐桌上的剛出烤爐的火雞散發出的香味令人愉快。麥克阿瑟和家人一起做了「感謝上帝」的禱告後開始享用節日的晚餐。麥克阿瑟在餐後甜點之後破例又倒了一杯香檳酒,然後站在窗前凝望著東京的萬家燈火。此時,收音機裡的播音員正在描述朝鮮前線美軍士兵感恩節的菜單,讓人聽上去不像是在報道一份戰壕中的萊諾,更像是在介紹高爾夫俱樂部裡銀行家們的一次聚會:雞尾酒、夾餡橄欖、烤小公火雞加酸果醬、水果沙拉、蛋糕、肉餡餅和咖啡。麥克阿瑟對
這份菜單的具體內容不感興趣,無一亮他將親自飛往朝鮮前線,他要到那些美國小伙子中間去轉轉。如果記者們能拍一張麥克阿瑟將軍和美國士兵一起討論火雞味道的照片,並在報刊上發表,這個感恩節就圓滿了。
24日,美軍第八集團軍指揮部所在地朝鮮清川江邊新安州的上空天氣晴朗。麥克阿瑟的專機降落在坑坑窪窪的跑道上時,以沃克將軍為首的將軍們恭敬地迎接了他。穿著派克大衣的麥克阿瑟走下專機,並沒有先和他的軍事將領們握手,因為他知道記者們對這樣的照片不感興趣,於是他出人意料地先蹲下身來,拍了拍美第一軍軍長米爾本將軍帶來的一隻名叫埃貝的德國種小狗的腦袋,似乎還說了一句什麼玩笑話。記者們拍下了這張輕鬆愉快的照片,並在沒有聽清楚麥克阿瑟說的是個什麼玩笑的前提下,和在場的美國將軍們一起咧開嘴笑了起來。
接著麥克阿瑟乘吉普車到前線進行了視察。
麥克阿瑟半開玩笑地責怪了沃克將軍行動緩慢,沃克一直對這個問題採取一種不表態的態度。他聽見麥克阿瑟對美第二十四師師長丘奇少將說:「我已經向第二十四師小伙子們的妻子和母親們打了保票,小伙子們將在聖誕節回國。可別讓我當騙子。趕到鴨綠江,我就放你們走。」
麥克阿瑟的話被在場的美國《時代》週刊記者牢牢地記住了。
記者們抓住這個話題,問:「將軍,您的意思是否是,這場戰爭能在聖誕節之前結束?」
麥克阿瑟說:「是的。我左翼部隊的強大攻勢將勢不可擋,任何抵抗將是軟弱和沒有希望的;我右翼部隊有強大的海空軍的配合,將會處於非常有利的地位。左右兩翼在鴨綠江邊的會合,在某種意義上講,就是戰爭的結束。」
「將軍認為中國軍隊有多少人在朝鮮?」
「三萬正規軍和三萬志願軍。」
「勝利後的打算是什麼?」
「第八集團軍調回日本,兩個師去歐洲……聖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
第二天,11月25日,美國各大報刊刊出的標題是:《麥克阿瑟將軍保證聖誕節前結束戰爭》、《聖誕節土兵可以回家》、《勝利在望——聖誕節不遠了嗎?》……
「聖誕節攻勢」這一戰役的名稱從此具有了諷刺的意味。
「聖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這句話日後成為人們茶餘飯後永久的笑柄。儘管日後麥克阿瑟在他的辯解和回憶錄中極力否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但是所有在新安州機場上的美軍高級軍事將領和大批的記者都是見證,徹底的不認賬是不太可能的。麥克阿瑟的參謀惠特尼少將後來回憶說,當時麥克阿瑟的話是「半開玩笑,但意思和目的帶有某種肯定性」。麥克阿瑟自己的辯解是:「在和一些軍官的談話中,我告訴他們布萊德雷將軍希望聖誕節前把兩個師調回國,要是赤色中國不干預戰爭的話……報界將這句話曲解為我們必定勝利的預言,而且這個偽造的歪曲的解釋後來被用來作為狠狠打擊我的一個有力的宣傳武器。」
麥克阿瑟沒法否認的是當天他發表的一份公告:聯合國軍在北朝鮮對在那裡作戰的精銳軍的壓縮包圍現已臨近關鍵時刻。在過去三周內,作為這隻鐵鉗獨立成份的各類空軍,以模範的協同和戰鬥力發動了持續的攻擊,成功地切斷了來自北方的補給線,這樣,由此而進行的增援急劇減少,基本的補給明顯地受到限制。這一鉗形攻勢的右翼在海軍有效的支援下,
現已抵達居高臨下的包圍陣地,把地理上可能有敵人的北部地區一分為二。今天上午,鉗形攻勢的西段發動了總攻,以完成包圍並夾緊鉗子。倘能成功,這實際上將減少戰爭,恢復朝鮮的和平統一,使聯合國軍隊迅速撤離,並使朝鮮人民和國家得以享有全部主權和國際的平等。我們就是為此而戰。
英國《泰晤士報》當天在報紙上宣佈:「七個聯合國師(三個美國師和四個南朝鮮師)以及英聯邦旅已準備就緒,去進行據稱是最後的進攻,以掃蕩從西海岸至南朝鮮部隊已經到達地點的這段鴨綠江下游地區。」
在世界戰爭史上,沒有哪一個軍事指揮官會在進攻前光天化日地把自己的進攻計劃公開宣佈,進攻的路線、規模、兵力、目的等絕對機密的軍事內容都像公佈旅遊計劃一樣張貼出來了。
英國報刊說,大肆宣揚這次進攻,「顯然是一種最奇特的打仗方式」。
麥克阿瑟的情報官威洛比此時的心情遠比他的司令官緊張。這個有名的樂觀主義者鑒於第一次戰役的教訓,在「聖誕節攻勢」的前夕,他對中國軍隊的估計要比以前現實得多。威洛比11月15日提醒他的司令官:「大約有三十萬有作戰經驗的中國共產黨軍隊已經在鴨綠江北安東至滿浦128公里的地段集結。
來自中國廣東的情報也表明,大批火炮、輕武器、彈藥和其他軍事物資正在裝船北運。」
威洛比對於24小時不間斷飛行的美軍偵察機飛行員「沒有發現中國軍隊的蹤跡」的報告感到懷疑。他認為中國軍隊有能力把部隊滲透到朝鮮,因為中國軍隊善於利用偏僻的道路行軍,並利用夜色作為掩護。而且這支軍隊的後勤支援相對也容易,因為補給線非常短。
關於中國軍隊的機動能力和隱蔽行軍的特點,美軍戰史中描述得十分詳細:中共軍隊強行軍的能力是非凡出眾的。根據可靠情報,中共三個師從鴨綠江邊的安東出發,用十六至十九天的時間行軍二百八十六英里,到達了北朝鮮東部的一個集結地域;一個師在十八天裡,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平均每天行軍十八英里。中共士兵的「白天」開始於夜幕降臨的時候,大概在晚上七時左右,直至翌晨三時。拂曉時,即五時三十分,他們要挖掩體,偽裝所有的武器裝備,然後吃飯。在晝間,只有偵察部隊在行動,以尋找第二天的宿營地。主力部隊都靜止不動加以偽裝,從航空照片和空中觀察是無法看到的。如果一名中共士兵在白天去掉了偽裝,飛機來時他必須在留下他蹤跡的地方一動不動,軍官有立即槍斃違令者的權力。
儘管美軍飛機的空中偵察很嚴密,但中國軍隊大兵團的機動開進沒有被發現。朝鮮戰爭結束後,美英等國的軍事家們將此舉稱為「當代戰爭史上的奇跡」。
美第八集團軍對為什麼沒有發現中國軍隊的大舉調動做了如下解釋:一、在得到相對準確的情報時,一種「不會是那樣的」先入觀念左右了判斷。任何情報如果指揮官不相信,是不能稱其為有效情報的。
二、第八集團軍的情報組織貧乏。原來美二十四師在南朝
鮮建立的情報網後來解散了,之後沒有再建立有效的情報網。
三、情報技術上沒有夜間偵察的有效手段。判讀軍官不具備識破中國軍隊的偽裝的能力。
四、集團軍召集來的偵察軍官和判讀軍官都是些多年沒有參加戰爭的人,歲月令他們已經失去了其職業敏感性。
而對於始終沒有弄清中國軍隊準確的人數,第八集團軍的解釋是他們「跌入了中國軍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騙局」。因為,「中國軍隊規定稱呼下降兩級使用,即把軍叫做某某部隊,讓人聽上去像個團,師讓人聽上去像個營,團讓人聽上去像個連。
這些說辭正說明了美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沃克將軍的觀點:統統是失敗後的一種牽強的推脫。
美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沃克將軍在麥克阿瑟眼裡是個膽小而怯懦的人。在新的戰役即將開始的時候,沃克不再為麥克阿瑟武斷的指揮方式和把第十軍獨立於他的指揮之外感到憤怒。此刻,更令他憂慮的是他的第八集團軍將要面臨的撲朔迷離的戰場。第八集團軍由於與東線的第十軍之間巨大的間隙而使右翼「危險地暴露」著,這一點讓沃克感到相當的恐懼。當麥克阿瑟命令他11月15日開始進攻時,沃克反抗說他根本沒有得到應有的後勤物資,而他的部隊每進攻一天就需要各種物資4000噸。於是,麥克阿瑟不得不將進攻的時間改在11月20日。而隨後沃克的消極準備又使進攻的時間推遲到24日。究竟沃克的這種拖延是不是正好給了彭德懷調動部隊的時間且不說,美軍的軍事學家對沃克的這種謹慎給予了看似離奇但十分有哲理的分析,他們說沃克之所以這麼做是出自於他「對中國軍隊的某種敬佩」。沃克對一個記者明確說過,儘管麥克阿瑟的命令要堅決地執行,但他的準備是一旦情況有變就撤退。他曾對他的一個親密的朋友說,右翼的第八集團軍在中國軍隊面前的撤退,使他差一點兒丟了官。麥克阿瑟不喜歡他。他必須按照麥克阿瑟的計劃發起進攻,否則他的職業軍人生涯很快就會結束。但他同時又敏感而強烈地預感著:「中國軍隊肯定在一個什麼地方等著我們。」
為了和東線的美第十軍聯繫上,沃克派出巡邏隊去尋找他側翼的友軍,結果巡邏隊的報告說,第八集團軍的側翼「好像存在一支部隊」。在即將開始進攻的記者招待會上,沃克將軍的話令在場的新聞人士都感到氣氛不對頭。《讀者文摘》記者詹姆斯。米切納後來回憶說,那次記者會是他「所有記憶中最為陰鬱黯淡的事」。
記者問:「沃克將軍,你說你的巡邏隊已經與左翼建立了聯繫,他們是友鄰部隊嗎?」
沃克回答:「我們是這樣認為的。」
「難道您不知道嗎?」
「我們認為他們肯定是友軍。」
「你們與左翼沒有任何聯繫嗎?」
「沒有。我們是各自獨立作戰。但我們確信,那些部隊肯定是友軍。」
幾天之後,當戰場打響時,沃克知道了他的巡邏隊看見的那支「肯定是友軍」的部隊,其實是一支中國迂迴運動中的部隊。
對麥克阿瑟的「聖誕節攻勢」提出強烈質疑的不止沃克將軍一人,連同總統杜魯門和包括李奇微在內的美軍高級將領都認為麥克阿瑟是在走鋼絲。在一次杜魯門召集的會議上,李奇微對麥克阿瑟進行了尖銳的抨擊。李奇微認為麥克阿瑟把第八集團軍和第十軍互相不聯繫地分成兩路進攻,是給了善於穿插和分割的中國軍隊一個絕好的機會。這種部署是西點軍校最低級的見習學員才會幹出的事。他接著以嘲笑的口吻譏諷了麥克阿
瑟的所謂「進攻」:「儘管麥克阿瑟把這次向鴨綠江的推進稱做『進攻』,但實際上不過是一次接敵運動。在未弄清楚敵人的位置之前,在敵軍部隊根本就未與你的部隊接觸之前,你是無法向敵人發起進攻的。很多野戰部隊的指揮官都相信,中國的強大的部隊一定在什麼地方待機,而且,有一兩位指揮官還對不顧側翼安全、不與兩翼友鄰部隊取得聯絡而盲目向前推進的做法十分明智地表示懷疑。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知難而退,而且很多人還表現出總司令那種過於樂觀的情緒。」杜魯門也對麥克阿瑟「節前結束戰爭」的論調表示懷疑,儘管這種懷疑是在事後說出來的:「我們當時應該做的是停止在朝鮮頸部這個地方(他用手指著一個地球儀說),那是英國人所希望的。我們知道中國人在邊界線有近一百萬人以及諸如此類的事,但麥克阿瑟是戰地指揮官。你挑選了他,你就必須支持他,這是一個軍事組織得以運轉的惟一方式。我得到了我所能夠得到的最好的意見,而在前線的這個人卻說,這件事應該這樣做。所以我同意了。這是我做出的決定,不管事後怎樣來看。」
連總統都拿麥克阿瑟沒有辦法,其他的高級軍事幕僚們又能做什麼?
國務卿艾奇遜在他的回憶錄中這樣寫道:「政府失去了制止朝鮮走向災難的最好機會。所有有關的總統顧問,不論是文的還是武的,都知道出了毛病,但是什麼毛病,怎樣找出來,怎樣來處理,大家都沒有主意。」
麥克阿瑟作為一名駐國外的軍事將領與本國政府和本國最高軍事決策機構的關係,已成為二戰後世界政治史和戰爭史上最奇怪和最荒誕的關係。「他總認為我們是一群毛孩子。」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將軍說。這個比喻極其生動,但美國作家約瑟夫。格登說得卻更妙:「五角大樓的主要罪過是因小怕事。參謀長聯席會議在麥克阿瑟面前就像學校的男孩子在城裡遇到街頭惡霸一樣怕得發抖。」
11月23口感恩節這天早晨,彭德懷拿著放大鏡在地圖上晃來晃去,他把洪學智、鄧華和解方叫來,指著地圖上的德川和寧遠說:「就在這裡!就在這裡!」
彭德懷等待的戰機已經明朗了:聯合國軍的右翼已經形成明顯的薄弱部位,這個部位就在德川和寧遠地區。在這個地區的聯合國軍是南朝鮮軍的第七師和第八師,而將與其相對陣的是中國的第三十八軍和第四十二軍。應該說,這是彭德懷預想中的最理想的狀況,南朝鮮軍隊根本不是中國軍隊的對手。從這個部位插進去,可以直搗西線聯合國軍的大後方。彭德懷似乎已經能夠看見南朝鮮的兩個師全軍覆沒的結局。
彭德懷立即給第三十八、第四十二軍發電:「你們應以求得全殲德川地區李偽軍第七、第八師為目的。你們的攻擊時間於二十五日晚開始。清川江西岸各軍,則視戰役情況發展而定。
請韓先楚同志根據實際情況做調整。總之,以先切斷、包圍,求得全殲李承晚第七、第八兩師為原則。」
這一天,除南朝鮮第七、第八師到達德川、寧遠一線外,南朝鮮第六師正由價川地區向東轉移,北倉裡、假倉裡由美軍第二師接替。與此同時,美騎兵第一師、第二十四師、英第二十七旅以及南朝鮮第一師均已進至球場、龍山洞、博川一線。敵情的變化引起中共中央軍委的注意,特來電報:我軍在清川江東岸發起進攻後,美軍第二師、騎兵一師有向東增援的可能。如該兩敖東援,我軍在清川江東岸之三十九、四十軍,均難達到配合四十二軍、三十八軍殲滅李軍第七、第八兩師的目的。因此,建議以
四十軍東進與三十八軍靠攏,增強我軍左翼突擊力量。
以對付球場、院裡方向可能東援之美二師和騎一師,以保證我三十八軍、四十軍首先殲滅李軍第七、第八兩師,並對下一步對故作戰造成戰役迂迴的有利條件。
彭德懷立即對其戰役部署做了調整:由韓先楚副司令員直接指揮第三十八軍和第四十二軍,首先殲滅德川、寧遠、盤山之南朝鮮軍第六房七、第八三個師;第四十軍東移至新興裡、蘇民裡以北,以一個師接替第三十八軍—一二師的防務,阻擊敵人,其主力向夏日嶺、西倉插進,阻止美軍東援;在第四十軍東移後,第三十九、第六十六、第五十軍等部亦逐次東移,逐次接防,保持戰線的完整。當向敵發起全面進攻後,各軍應積極向當面之敵進攻,求得殲敵一部。
彭德懷把調整後的計劃向毛澤東匯報,再次確定西線發起攻擊的時間是11月25日黃昏,而相應調整後的東線發起攻擊的時間則是26日黃昏。
就在麥克阿瑟到前線談笑風生的時候,彭德懷接到毛澤東的回電是:「你們本目七時的作戰部署是完全正確的。」
毛澤東不知道,就在他向朝鮮發出這封電報的時候,一件令他終生悲傷的事件發生了。
25日上午,美軍飛機飛臨志願軍指揮部所在地的上空,一枚凝固汽油彈落在了彭德懷所在的房子頂上,房子瞬時燃燒起來。因為前一天志願軍指揮部已被美軍飛機轟炸過,在洪學智等人的堅決要求下,這天早上彭德懷一行上山隱蔽了,但是,毛岸英和另外幾名參謀人員沒有上山隱蔽。高溫的凝固汽油彈僅用了幾分鐘就將房子燒成了灰燼。當美軍飛機離去,彭德懷從山上下來時,他看見了毛岸英燒焦的屍體。
「為什麼偏偏把他炸死?」彭德懷在極度的悲傷中反覆念叨著這樣一句話。
除了彭德懷和幾位高級指揮官之外,沒有人知道毛岸英的真實身份。
毛岸英,毛澤東的長子,1922年出生於中國長沙,童年時跟隨母親楊開慧在國民黨的監獄中度過。後被中共地下黨營救。
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和蘇聯東方語言學院的畢業生,蘇德戰爭時成為蘇軍的坦克中尉。人朝前是北京機器總廠的黨委副書記。人朝後任彭德懷的秘書兼俄文翻譯,犧牲時年僅28歲,新婚不久。
這是聯合國軍「聖誕節攻勢」正式開始後第二天發生的事情。
幾個小時之後,士兵們用木板釘了個棺材,把毛岸英埋在了山上。
至今,在北朝鮮那個叫大榆洞的地方,豎立著一塊石碑,正面寫著:毛岸英同志之墓。背面寫著:毛岸英同志原籍湖南省湘潭縣韶山沖,是中國人民領袖毛澤東同志的長子。一九五零年,他堅決請求參加中國人民志願軍,於一九五零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在抗美援朝中英勇犧牲。毛岸英同志的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精神將永遠教育和鼓舞青年一代。毛岸英烈士永垂不朽!
沒有聯合國軍特工人員的現場偵察和標示目標位置,美軍飛機對彭德懷辦公地點的轟炸絕不會如此準確。這件事表露出朝鮮戰爭初期中國方面對戰爭指揮部的保衛工作的疏忽。
如果彭德懷未聽從勸告而上山躲避,那麼他也不會逃過這場災難。朝鮮戰爭如果沒有了這位中國司令官,戰爭又將是個什麼樣子呢?
麥克阿瑟下達了全線進攻的命令,在眼看著坦克的隆隆發
動和記者們在一種莫名的興奮中向全世界發出聯合國軍開始「最後的攻勢」的電訊之後,覺得這裡已沒有他這個總司令的什麼事了,於是他又登上專機,之後,他對飛行員下達的指令又讓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朝西海岸飛,然後沿鴨綠江往北!」
隨行的參謀們立即說不行,因為即使這架專機有自衛武器。
有戰鬥機護航,往鴨綠江飛也是十分危險的事情。情報官威洛比不是多次警告說,蘇聯的米格飛機已經在鴨綠江上跟美軍飛機碰過頭了嗎?中國軍隊江邊的高射炮兵不是已經有了擊落美軍飛機的紀錄了嗎?
麥克阿瑟說:「我要看看地形,看看蘇聯人和中國人的跡象……敢於進行這次飛行的膽略就是最好的保護!」
任何反對在麥克阿瑟的旨意前都是沒有效果的。
記者們害怕了,嘟嘟嚷嚷道:「有必要這麼做嗎?」
麥克阿瑟的參謀惠特尼將軍小心地提醒道:「是不是帶上降落傘?」
「你這個紳土願意的話你就帶上,反正我不帶。」麥克阿瑟叼著他的煙斗,臉上浮現的顯然是一種嘲諷。
專機起飛了。在西海岸上空轉彎,到達鴨綠江的入海口。
麥克阿瑟命令:「沿著江飛!飛低一點!」
高度5000米。
機翼下是一片白雪皚皚的山地和平原。鴨綠江已經封凍,江水特別湍急的江心偶爾露出黑色的江面。沿江巨大的荒原上崎嶇境蜒的道路被厚雪覆蓋,沒有任何人跡和交通工具通過的跡象,荒原在迷濛的風雪中一直延伸到遙遠的西伯利亞沒有人煙的遠方。
70歲的麥克阿瑟什麼也沒看到。
惠特尼將軍後來對他從飛機的舷窗向下看到的景象所感到的畏懼記憶猶新:「極目遠望的是無窮無盡的窮鄉僻壤,崇山峻嶺,裂谷深峽,近乎於黑色的鴨綠江水被束縛在死一般寂靜的冰雪世界之中。」惠特尼感到麥克阿瑟不要降落傘是對的,因為他認為,如遇緊急情況,寧可與飛機同歸於盡,也比降落到「這冷酷無情的荒郊野地上『好。
麥克阿瑟因為他的鴨綠江飛行,被美國空軍授予了功勳飛行勳章和戰鬥飛行榮譽徽章。
麥克阿瑟在記者們崇拜的目光中結束了邊境飛行。他的專機這回真的向東京飛去了。當飛機消失在雲層中的時候,留下來的沃克低聲地嘟喚了一句:「胡鬧。」沃克的聲音雖然很低,但在場所有的人事後都說自己清楚地聽見了。
沃克將軍的助手林奇在不得不回答記者就此提問時的答覆是:「沃克將軍無論遇到什麼惱火的事都不使用褻瀆的語言。」
麥克阿瑟回到東京立即發表聲明:聯合國軍此次進攻將很快以勝利告終。
東京《朝日新聞》當日在顯著位置用大號字體刊出的標題是:聯合國軍開始總攻勢,戰亂可查結束與此同時,位於戰爭前線的沃克將軍卻對美第二十四師的師長丘奇少將說:「告訴你的先頭部隊二十一團的斯蒂芬斯上校,要他一聞到中國飯的味道就撤退!」
還是與此同時,在麥克阿瑟專機剛剛掠過的一條荒涼山溝中的一個潮濕的山洞裡,彭德懷正用凍得麻木的手舉著放大鏡在看地圖。他苦苦地思索著戰役打響之後,最關鍵的第三十八軍方向還可能發生什麼意外的情況。
就在美軍士兵們嚼著香噴噴的火雞肉,喝著熱咖啡的時候,朝鮮北部的那一望無邊的雪原之中,幾十萬中國士兵正縮在用枯枝和積雪偽裝起來的戰壕裡,在他們的小鐵鍬上烙一種堅硬的麵餅,或者把土豆和黃豆粒烤熟,為即將到來的戰鬥準備自己的口糧。中午的飯是煮熟的玉米棒。玉米棒凍得很結實,他們就把玉米棒放在冬天的太陽下曬,曬軟一層就啃掉一層——由於已經把置敵於死地的一個巨大的陷階挖好了,等待的時刻他們吃得很慢很從容。
看不見陽光下戰壕邊沿上那一排排中國士兵們的金黃色玉米棒而自稱「深刻地瞭解東方民族的性格」的麥克阿瑟,由此注定了他的「聖誕節攻勢」在世界戰爭史中演繹的必然是悲劇。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5:16
韓國第二軍團已經不復存在
1950年11月25日黃昏,在清川江以北整個西線的寬大正面上,自西至東,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五十軍於博川向英軍第二十七旅、第六十六軍於泰J;響南朝鮮軍第一師、第三十九軍於寧邊向美軍第二十五師、第四十軍於球場方向向美軍第二師、第三十八軍於德川向南朝鮮軍第七師、第四十二軍於寧遠向南朝鮮軍第六師和第八師,開始了全面出擊。兩天以後,東部戰線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軍也開始了進攻。
中國戰史稱這次進攻為朝鮮戰爭的「第二次戰役」。
值得注意的是,在朝鮮與北京頻繁往來的電報中,毛澤東的一個觀點被反覆提到一個至關重要的位置,這就是:首先殲滅偽第七、第八兩個師。
毛澤東甚至擔心這個方向的兵力不夠,要求在佈兵上給予特殊的重視。在選擇戰役缺口的問題上毛澤東和彭德懷的觀點是一致的:聯合國軍西線
的右翼。
在後來對朝鮮戰爭諸多的記述著作中,有一個問題被反覆涉及,即南朝鮮軍戰鬥力的問題。美軍的戰史中到處可見南錐鮮軍隊戰鬥力低下的例子,「一觸即潰」、「烏合之眾」、「驚慌失措」等字眼被反覆使用。而在南朝鮮軍的戰史中,不止一次地表現出對美國人的這種描述的憤怒情緒,南朝鮮軍認為美軍惟~逃脫責任的辦法就是大肆誣蔑南朝鮮軍隊的無能。
在中國軍隊發動的第二次戰役中,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三十八、第四十二軍負責攻擊的正面,正是南朝鮮軍的第六、第七、第八三個師負責的防區。這個防區位於聯合國軍西線的右翼。
這就是毛澤東和彭德懷同時注意的地方。彭德懷的戰役設想是,以兩個軍的兵力在中朝戰線的左翼用猛烈的突擊,迅速打開戰役缺口,這個戰役缺口一方面可以徹底切斷聯合國軍東西兩個戰場的聯繫,另一方面從這個缺口可以橫切到聯合國軍的大後方,從而實施整個西部戰線的戰役大包圍。無論是毛澤東還是彭德懷,都知道這次戰役的成敗與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左翼是否能迅速突破和橫向的穿插是否能按時到位。
其時,西線的美軍前進速度快,而其右翼的南朝鮮軍前進速度慢,於是使整個戰線形成一個突出部。聯合國軍的戰線被無形中拉長,兵力處於分散狀態。尤其是右翼的南朝鮮部隊遠遠地孤懸於大同江兩岸。而沃克的部署是把整個戰線的右翼全部交給南朝鮮軍隊。
毛澤東和彭德懷之所以一致認定中朝軍隊進攻正面的左翼是聯合國軍整個戰線最薄弱的地區,中國的兩個軍肯定能在這裡迅速地突破當面防線,並能不可阻擋地插向聯合國軍的後方,他們信心的來源很簡單:這個地區的對手是清一色的南朝鮮軍隊。而南朝鮮軍隊比美國軍隊好打得多。
由於左翼進攻的成敗關係到整個戰役的成敗,彭德懷決定親臨戰爭第一線指揮,他的決定立即遭到志願軍黨委會的否決。
會議最後決定由志願軍副司令員韓先楚組織志願軍前進指揮所,統一指揮左翼的第三十八軍和第四十二軍。韓先楚出發前問彭德懷:「還有什麼交代的?」彭德懷厲聲厲色地說:「一要插進去,二要堵得住。要接受上次戰役的教訓,不能再讓敵人跑了!」
所謂「上次戰役的教訓」,指的是在第一次戰役中第三十八軍在熙川方向貽誤了戰機。
這次,第三十八軍的主攻方向是德川。
第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自從在志願軍會議上挨了彭德懷的訓斥後,心裡一直不舒服。在軍黨委會上,他傳達了彭德懷對第三十八軍的批評,同時主動承擔了責任:「彭老總罵得對,是我沒有指揮好!」話是這麼說,可性格倔強的戰將真實的心態是不太服氣:誰不知道第三十八軍是赫赫有名的部隊?即使在第一次戰役中打得不太理想,可殲敵數量不比別的軍少,彭老總那句「什麼主力」著實有點傷人。
追溯第三十八軍的歷史,實際上與彭德懷的軍事生涯有著緊密的聯繫。這個軍的前身是中國東北民主聯軍第一縱隊,而這支縱隊是以中國工農紅軍為骨幹發展起來的。第三十八軍三三八團就是紅二十五軍第七十五師的一部,而三三四團就是1928年7月彭德懷領導平江起義後組成的紅五軍的一部。這支部隊在抗日戰爭時期參加過平型關戰役。1946年挺進中國東北地區,組成東北聯軍第~縱隊後,參加了中國解放戰爭中的「三下江南」、「四戰四平」、「遼西會戰」、「攻佔瀋陽」等戰役,戰功赫赫。1948年間月,第三十八軍正式組建。在平津戰役中,擔任主攻天津的任務,最先突破天津城防,攻佔金湯橋,殲滅國民黨軍2萬多人。隨後又揮師南下,參加宜(昌)沙(市)、湘西南、
廣西等戰役。在中國的解放戰爭中,第三十八軍從中國最北。
的松花江,一直打到中國西南邊境的中越邊界,轉戰13個省市,解放城市達100餘座,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中的無可爭議的主力部隊。
進入朝鮮的第一仗,就變成了「什麼主力」。軍長梁興初時部下說:「三十八軍到底是不是主力,這一仗看!這一仗要各負其責,誰要是出了問題,別怪我不客氣!」
第三十八軍的指揮所從球場轉移到降仙洞的一個礦洞裡。
在這個潮濕的洞裡,梁興初長時間地看著地圖,他幾乎把他的部隊要進攻的這塊地方上的每一個地名都記得爛熟。
韓先楚到達了第三十八軍的指揮所。
韓光楚,湖北黃安縣人,從小就參加紅軍,從士兵到第四野戰軍的兵團副司令員,在軍事生涯中,他在每一個軍事職務上都幹過,因此作戰經驗十分豐富。
韓光楚介紹了整個西線的形勢,然後具體說到第三十八零的任務:打下德川,然後迅速迂迴敵後。韓光楚說,為了能迅速打下德川,第四十二軍先配合第三十八軍戰鬥,然後再打寧遠。
梁興初一聽不高興了:「讓四十二軍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打德川我們包了!」
韓光楚嚴肅地說:「軍中無戲言!」
梁興初說:「二十五日開始進攻,二十六日解決戰鬥!」
韓先楚給彭德懷打電話,說第三十八軍要「單干」,而且保證一天打下德川。韓先楚建議,如果第三十八軍單獨打德川,第四十二軍就可同時打寧遠,這樣粉碎南朝鮮軍隊的防線會更加利索。彭德懷說:「梁興初好大的口氣!告訴他,我要的是殲滅,不是趕羊!」
梁興初說:「我要包南朝鮮第七師的餃子!」
梁興初口氣大得驚人,因為他已經有了具體的計劃。他要從南朝鮮第七、第八兩個師的接合部插進去,包圍德川的敵人。
其一三師經德川以東至德川南面的返回峰,而後由南向北進攻,—一二師經德川以西至雲松裡,由西向東進攻,—一四師正面進攻德川。
「我這回要打個狠的!」梁興初說起來咬牙切齒,「派個先遣隊馬上出發,由軍的偵察科長張魁印和—一三師的偵察科長周文禮率領,偷渡大同江,秘密潛入德川前面的武陵裡,把德川通往順川和平壤的公路橋先給我炸了,我看偽七師往哪裡跑!」
韓光楚同意了第三十八軍的計劃,然後說:「我到四十二軍去看看。」韓光楚明白,對於處於一觸即發狀態中的第三十八軍,再說什麼已完全沒有必要了。
24日,在第二次戰役開始的前一天,第三十八軍的先遣隊在月朗星稀的深夜出發了。
第三十八軍先遣隊此次深入敵後的行動,後來被中國的一家電影製片廠拍成了一部黑白膠片的電影,在中國的城鄉間廣泛放映。電影的名字叫《奇襲》。
當時,梁興初把偵察科長張魁印叫到指揮所,問:「敢不敢帶點兒人先給我插進去?」張魁印嚴肅地說:「有啥不敢的!」梁興初說:「那就準備一下立即出發,二十六日必須給我炸掉那座橋。」
張魁印的回答是:「保證完成任務。」
第三十八軍副軍長江擁輝指著地圖對張魁印說:「武陵裡西傍大同江,有一條支流橫跨由南通往德川的公路。那裡有一座公路橋,你們必須於二十六日早上八點之前炸掉這座橋,估計那時候受到攻擊的敵人可能南逃,北上的敵人也可能增援,這個時候把橋炸掉,才能保證主力部隊全殲德川之敵。」最後,江擁輝問:「今晚能過大同江嗎?」
張魁印說:「沒有意外是可能的。」
江擁輝說:「你帶的這個先遣隊人多,穿過敵人的前沿陣地困難很大,不過,有傷亡也要過去!」
張魁印說:「是!」
顯然,江擁輝為這支隊伍是否能在南朝鮮軍隊的嚴密封鎖下順利地插入敵後感到一絲擔憂:「實在過不去,也要打一下,抓幾個俘虜回來。」
先遣隊由323人組成,其中主要是工兵,還有英語和朝語的翻譯以及前來充當嚮導和聯絡員的北朝鮮平安道內務署的署長和副署長。除了攜帶必要的武器之外,還攜帶了通訊和爆破器材。
先遣隊的中國官兵每人的手臂上都繫上了白毛巾,他們在前沿部隊佯攻的掩護下,乘夜色向南朝鮮軍隊的陣地走去。剛出發不久,志願軍司令部來電,說不準先遣隊攜帶譯電員——怕萬一出了事,讓敵人知道了電報密碼,損失就大了。軍長梁興初認為,先遣隊沒有譯電員,怎麼和指揮所聯繫?還是相信自己的譯電員吧。正好這時一發炮彈把電話線炸斷了,於是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在戰爭中,尤其是在大戰前夕雙方處於一觸即發的對峙中時,一支323人的隊伍要穿過敵方的前沿陣地,而且還要不被其發現,簡直是件不可能的事——不知道如果要穿越的區域是美軍的陣地,梁興初軍長還敢不敢設想如此的行動——南朝鮮軍隊注定要讓中國士兵捉弄一回。先遣隊走了一會兒,看見道路已經被鐵絲網封鎖,又回來了,然後向前沿的另一個方向走。這樣,他們在南朝鮮軍隊的前沿走來走去,尋找可以插腳的地方,南朝鮮軍居然沒有任何反應。終於,先遣隊找到一個坡度很陡的山腳,可能南朝鮮軍認為這個地方人根本通不過,所以沒有很嚴密的防範措施。山腳果然落不下腳,坡陡,土質鬆軟,士兵件走上去就往下滑,山腳下是一條小河,結果士兵們疊羅漢一樣疊在一起,滑進小河。再往前走,接近前沿,又看見鐵絲網,還看貝南朝鮮士兵正在月光下挖工事。趁著一片雲彩遮住月亮,幾個中國士兵在—一三師偵察科長周文禮的帶領下,把鐵絲網頂走來,隊伍一個跟一個地彎著腰鑽過去,一連鑽過了三道鐵絲網323人在南朝鮮士兵的眼皮底下順利地進入了一片樹林,張魁印在樹林裡清點了一下人數,一個不少。
下一步就是過江。江橋已經被敵人炸毀,先遣隊知道,北朝鮮人民軍在從平壤撤退時,在江上修了一條藏在水面下的「水中橋」。在尋找這個橋的時候,先遣隊順著公路走,像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行軍一樣,對面開來滿載南朝鮮土兵的汽車,居然就這樣面對面地擦肩而過,中國人與朝鮮人外觀上沒有什麼差別,黑暗中軍裝看上去都差不多,過去之後,連緊握著開了蓋的手榴彈。
緊張得出了一身汗的中國士兵們都覺得奇怪,南朝鮮的兵怎麼這麼好糊弄。
先遣隊進入了一個叫古城江的小鎮,那座水中橋就在這個地方。小鎮已經有南朝鮮軍隊防守,一個南朝鮮士兵正在街上睡眼惺忪地撒尿,看見迎面走來的隊伍,轉身就往屋裡跑。中國士兵跟著他進了屋子,開槍把正在睡覺的敵人解決了。從俘虜嘴裡知道,水中橋已經被南朝鮮軍隊發現,並且已有部隊在防守。先遣隊的一個排迅速往渡回跑,江邊的一個小屋子裡有幾個南朝鮮士兵正在玩著什麼,像是在賭博。周文禮讓朝鮮聯絡員故意用朝鮮語大聲說:「把鞋脫了,準備過江!」由於聲音大而鎮靜,幾個南朝鮮士兵竟然以為是自己人的玩笑,頭也沒抬繼續玩著。到了江邊,周文禮緊張起來,因為如果找不準水面下的橋就下水,南朝鮮士兵肯定會看出破綻來。他向江面上看了一會
兒,看見江面上有一條通向對岸的細碎的浪花。周文禮伸腳走下去,果然這就是水下橋。本來認為是很艱難的渡江,就這樣兒戲般地過來了。
南朝鮮軍隊的前沿警戒和對大同江渡口的防守,形同虛設。
先遣隊又走了幾里路,看見了一個小村莊,因為不想和敵人糾纏,就從村莊進上過,可是在必須通過的小路上,發現一個南朝鮮士兵抱著槍在路中間游動,看來是個游動哨兵。先遣隊好像沒看見這個哨兵一樣,只管呼呼啦啦地走,抱槍的南朝鮮士兵被擠到一邊呆呆地看,中國士兵嫌他礙事,乾脆用肩膀把他碰到溝裡,他爬上溝的另一邊,還是這樣呆看。這時,突然響起了槍聲,原來先遣隊的一個班進入村莊想抓一個嚮導,被敵人發覺了。
雙方打起來,先遣隊想衝過去,結果被敵人的機槍壓制在公路上。先遣隊暴露了。張魁印立即決定不能這樣打下去,命令隊伍擺脫敵人,離開公路上山。沒等南朝鮮的士兵們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先遣隊的幾百人已經消失在黑暗濃郁的大山之中了。
這是座古木參天的大山,從凌晨2時一直爬到早上8時,先遣隊爬到了山頂。夜裡過江時棉褲和鞋都濕了,現在已經凍成了冰。
土兵們邊吃乾糧邊在太陽下曬褲子。電台和軍裡聯繫上了,並報告了這一夜的情況和水下橋的位置。
先遣隊的士兵們在曬褲子的時候被溫暖的陽光曬得睡意十足,個個迷迷糊糊地打著吃。
這裡距離先遣隊的目標武陵裡還有70公里。山下的公路上南朝鮮軍隊的汽車來來往往。白天走大路肯定不行。下午14時,先遣隊再次出發,走山間的小路。山間荊棘亂生,朽木倒伏,先遣隊一邊開路一邊前進,走到天黑的時候北面傳來炮聲;回頭一看,炮火映紅了德川上空:第二次戰役打響了。一先遣隊的中國士兵知道,只要一打響,南朝鮮士兵就會一窩蜂似地往後跑,不快點趕路就緒不住他們啦。
11月25日黃昏,第三十八軍的三個師開始了攻擊行動。
攻擊開始時,—一二師的官兵感到最為疲勞。他們在第一次戰役後擔任誘敵深人的任務,師的主力輪番抗擊北進的聯合國軍,打一位退一步,一直把聯合國軍引人彭德懷設定的地域25日下午,剛剛停住腳步的—一二師又接到立即前進攻擊的命令,這就是說,從這些天邊打邊撤的路線再打回去。全師必須連夜再次翻越那座叫做兄弟峰的大山,向德川的西部實施迂迴包圍。由於前進的命令來得倉促,連隊的幹部們只有一邊行軍一邊做戰鬥動員。
「爬山是為了包圍敵人,只要爬過去就是勝利!」—一二師提出這樣的口號。
師長楊大易給部隊下達的命令則是:遇到敵人用少數人頂住,大部隊堅決地插下去,誰戀戰誰負責!
德川的西面是南朝鮮第七師與美軍第二十五師和土耳其旅的接合部,這裡敵人的番號很亂,加上正面進攻已經開始,敵人的組織便更加混亂。—一二師在公路上正急行軍,突然發現前面一串汽車燈光,副師長李忠信判斷已被敵人發現,於是下命令打。短暫的戰鬥結束後,發現繳獲的汽車上竟全是活雞,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南朝鮮軍隊向前沿運送這麼多活雞幹什麼。肚子裡沒有油水的中國士兵們立即想到煮雞的味道,主張吃上一頓再說,可是楊大易師長堅決不同意,要求部隊不顧一切地前進。
中國士兵們把俘虜到的南朝鮮士兵捆上手腳,扔在山溝裡。抓到的幾個美軍顧問不能扔,讓他們跟著部隊走,幾個美國人說什麼也不走,於是中國士兵就抬著他們走。就這樣,—一二師於26日凌晨5時,按時佔領了德川西面的雲松裡,切斷了南朝鮮第七師的退路。
負責往德川南面穿插的第三十八軍—一三師在—一二師開始行動的半小時之後開始行動。他們穿插的路線是南朝鮮第七師與第八師的接合部,這裡的防守更加薄弱。—一三師在第一次戰役中沒有很好地完成任務,全師上下都感到很大的壓力,所以行動一開始,就顯得十分凶狠。每個團都用兩個營打先鋒,路上遇到阻礙前進的敵人陣地,一個衝擊就解決戰鬥。當他們夜裡對時到達大同江邊的時候,餓虎撲食一樣把在江邊烤火的敵人全部消滅,然後急促過江。師長江潮和政委於敬山帶頭把棉褲和鞋襪脫了下來,最先走入江水中,於是土兵們都學著他們的樣子,紛紛走入冰冷刺骨的江水。江中破碎的冰塊在急流中互相撞擊,發出很大的聲音,涼透骨髓的江水使土兵們的呼吸都困難起來。在過江土兵的隊伍中,有一個叫郝淑芝的女戰士,由於她特別能吃苦,並且對傷員照顧得極其周到,從而受到全師士兵們的愛戴。這天夜晚,她也把棉褲脫了,走在黑暗中的隊伍中,她的身上甚至比其他戰士還多背了一份乾糧,入朝後她一直這麼做,為的是關鍵時刻讓負傷的士兵不至於餓肚子。擔任三三八團後衛的是一連,當走在前邊的炊事班已經上岸,而走在後面的三排還沒有下水的時候,黑暗中就聽見有人喊:「敵人!」果然,大約一個營的南朝鮮士兵向渡口撲過來。一連的官兵們沒有猶豫,立即向敵人衝上去,正渡到江心的一排在水中回過頭開始射擊,三排也在江北架起機槍掃射,連長一聲喊:「抓俘虜呀!立功的時候到啦!」士兵們嚎叫著應和,連炊事班的士兵也舉著菜刀和扁擔向敵人撲上去。等中國士兵們已經衝到距離南朝鮮士兵不遠的地方,南朝鮮土兵們看見了令他們膽戰心驚的情景:在這個寒冷的黑夜中,向他們衝上來的是一群沒有穿褲子的中國士兵!這些赤著兩腿的士兵們渾身都是冰!瞬間而至的極大恐懼使穿著臃腫的南朝鮮士兵除了被打死的之外,被活捉的就有140多人。
渡江之後,—一三師不停地向預定地域前進,在通往德J!I的公路上,南朝鮮第七師的搜索連和警衛連把公路封鎖了。三三八團三營的先頭排繞到敵人背後,一陣手榴彈把這些南朝鮮士兵打散,在中國士兵的緊追不捨下,兩個連的南朝鮮士兵50多人被活捉,剩下的逃得無蹤無影。戰鬥結束後,公路邊上他們煮在鍋裡的牛肉還冒著熱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5:30
—一三師於26日早8時佔領了德川南面的遮日峰、葛洞等要地,切斷了德川和寧遠兩地敵人的聯繫和敵人南逃的退路。
最後行動的是在德J;;擔任正面進攻的第三十八軍—一四師,他們於25日晚20時開始了正面的強攻,直接攻擊南朝鮮第七師防地。攻擊十分順利。三四零團第二天凌晨5時佔領向堂洞北山,上午9時佔領鐵馬山、三峰地區。三四一團也順利地佔領了發陽洞陣地。這時,南朝鮮軍隊的炮火變得十分猛烈,於是跟隨—一四師前進的副軍長江擁輝命令把敵人的炮兵陣地搞掉。三四一團二營在炮火中向敵人的炮兵陣地靠近,於26日凌晨4時包圍了敵人的炮兵陣地,四連打指揮所,五連切斷敵指揮所和陣地的聯繫,六連直接攻擊炮兵陣地,戰鬥結果是全殲敵人,把增援的一個聯隊擊潰,繳獲汽車50輛,榴彈炮11門。
—一四師於26日上午11時佔領德川北面的斗明洞、馬上裡地區,完成了壓縮德川之敵的任務。
也是在26日早上,張魁印率領的先遣隊渡過大同江之後,急促前進70公里,接近了目的地武陵裡。在一位朝鮮老人和一位朝鮮小姑娘的帶領下,他們穿過一個村莊後,看見了梁興初軍長要求他們炸毀的那座橋。他們給軍裡打了電報,軍指揮所命令他們立即實施爆破。橋邊村莊裡的朝鮮老鄉聽說志願軍要解放德川,女人給先遣隊做飯,男人幫他們尋找繩索和梯子。26
日上午7時50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在武陵裡響起,大橋被炸毀了。
炸橋的中國士兵還沒有離開大橋,就看見北面的公路上汽車和坦克一輛接一輛地開來,德川的敵人開始南逃了。於是先遣隊和數倍於己的敵人開始了戰鬥。戰鬥集中在橋邊,敵人企圖修復這座橋,張魁印的先遣隊決不讓敵人修復。
至此,德川的南朝鮮第七師主力5000餘人,被壓縮在了德川河谷一個只有十幾平方公里的地段。
第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的計劃是26日拿下德川。
為了盡快解決德川之敵,第三十八軍把德川圍定之後,於下午15時發起了總攻。三個師從三面一齊猛烈攻擊,隨著包圍圈的縮小,南朝鮮士兵像網中的魚一樣到處亂撞。中國士兵和南朝鮮土兵完全混戰在一起,今天上美軍的支援飛機不敢投彈和掃射,只是在天空混亂地盤旋,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挽救潰不成軍的南朝鮮軍隊。—一二師三三六團五連指導員侯征佩帶領著17名士兵,在一條公路上遇到潰敗的敵人如潮水湧來,足有2000多人。門名中國士兵無所畏懼地猛烈開火,南朝鮮士兵掉頭就跑,卻又遭到另一個方向的射擊。於是,南朝鮮士兵在中國士兵的射擊中來回奔跑,僅候征佩帶領的17名士兵就打死打傷和俘虜南朝鮮士兵200多人。
由於南朝鮮軍隊已經完全沒有了指揮,成為一片混亂無序的演兵,於是發生了不少意料不到的事情。—一二師的指揮所設在一個小村莊裡,師長楊大易到前沿指揮部隊去了,副師長李忠信正在一個小房子裡寫戰報,電話響了,一接,是查線員低低的聲音:「副師長,別說話!你聽著就行了!有一勝敵人正在向你的房子走去呢!」說著,負傷的政委跌跌撞撞進了門,證實了敵情。李忠信往門外一看,一夥敵人正坐在這個小房子的門日休息!指揮所沒有士兵,只有一個警衛班看守著一個美軍俘虜。
李忠信立即命令警衛班佔領房子後面的山頭,然後命令司號員吹號。號聲一響,副師長舉著手槍衝出門,門口的敵人嚇得抱頭鼠竄。當李忠信正為那個美軍俘虜趁機逃跑而惱火的時候,抬頭一看,山頭幾千南朝鮮士兵如一團濁水般地滾過去,他們的頭頂有幾十架美軍飛機正掩護著他們逃跑。李忠信立即命令三三六團一營把這伙南朝鮮士兵堵住。一營插上去,開火了。
混戰中—一三師三三八團的八連與南朝鮮第七師的美軍顧問團相遇了。中國士兵撲上去和美軍顧問們摔跤,結果殲滅了顧問團大部,俘虜了美軍顧問8人,其中上校1人,中校1人,少校6人。
戰鬥到晚上19時,除少數敵人逃脫外,南朝鮮第七師的大部被殲滅於德川。德川一役,南朝鮮軍死傷1041人,被俘2078人,損失火炮156門,汽車218輛。
入夜,志願軍副司令員韓先楚在第三十八軍政委劉西元的陪同下進入了一片火海的德川城。城內的街道上到處是俘虜。
火炮、槍支和汽車,還有堆積如山的各種物資。
天亮的時候,德川的戰況被美國廣播公司的播音員做了如下描述:「大韓民國軍隊第二軍團被殲滅,在中國軍隊的猛烈攻擊下,在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內業已完全消失不復存在,再也找不到該部隊的痕跡了。」
中國第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一條腿有傷,人稱「吳瘸子」。
這個身經百戰的中國將領在人朝後的第一次戰役中,於朝鮮半島的東部顯示出他靈活機動、頑強不屈的指揮風格。23日拂曉,他正在研究地圖,接到韓光楚從第三十八軍打來的電話,韓光楚說,由於第三十八軍要求單獨承擔打德川的任務,因此第四十二軍原定的作戰計劃將有所改動。吳瑞林想到:這個梁大牙!
肯定是因為第一次戰役『熙川冒出個黑人團』一事挨了彭老總的批,想在第二次戰役中把面子撈回來!這樣也好,我集中精力打寧遠和盤山,乾淨利索地解決了南朝鮮第八師,露臉的事情別讓梁大牙一個人佔了!
吳瑞林軍長和軍政委周彪再次確定了敵情和第四十二軍新的作戰計劃。
位於第四十二軍正面的是南朝鮮第八師各部。
第四十二軍採取的打法是:運動殲敵,迂迴分割:一二五師為正面攻擊部隊,由寧遠實施正面突破,殲滅南朝鮮第八師十團的一、三營和二十一團的一、二營,佔領豐田裡、松亭裡、鳳德山一線,而後向寧遠城攻擊。一二六師佔領龍德裡、南中裡,切斷寧遠敵人的退路,阻擊孟山、北倉裡可能的北援之敵,並佔領孟山。一二四師迂迴到寧遠東南的石幕裡一線,而後北攻寧遠。
側翼的迂迴於25日黃昏開始,正面攻擊的時間為25日月時。
韓光楚來到第四十二軍指揮所,特別地囑咐在孟山和寧遠解決南朝鮮第八師之後,應立即向順川方向插下去。
吳瑞林軍長瘸著腿,不顧部下的勸阻,登上了寧遠城北的山頭。雪深過膝,軍長於氣喘中在望遠鏡裡看見了他的部隊將要攻打的寧遠城。這座縣城已經是一片廢墟,倒塌的房屋在積雪中顯得更加漆黑。西邊的河面上流淌著被炮彈炸裂了的冰塊,冰塊互相撞擊,發出很大的聲響。陪同軍長的一二五師師長王道全指著河面說:「這是『楚河漢界』。河西是偽七師,歸三十八軍;河東歸我們。」
吳瑞林說:「派個尖刀營鑽進寧遠城,把城裡她八師的主力第十團的指揮所給我端了,我要先挖他們的心!」
一二四師和一二六師向前移動的時候,由於道路擁擠,未能在指定時間到達出擊位置,結果大部隊在天亮時還在行軍,被美軍的偵察機發現了,立即招致20多架美軍飛機的轟炸和掃射,部隊要急於前進,還需不斷地隱蔽,結果速度不但沒有快起來,還出現了一些傷亡。
儘管如此,黃昏到來的時候,第四十二軍向南朝鮮第八師的攻擊行動開始了。
正面攻擊的一二五師於23時準時出擊。其三七五團一路連克豐田裡等敵人陣地,一直攻擊到寧遠的西側。
一二五師三七三團兵分兩路,團長李林帶一路打馬漳平和直裡,政委帶一路直取馬上裡,保障了主攻寧遠城的三七四團的側翼。
三七四團也由團長和政委各帶一路,分別向寧遠城的外圍外去。
吳瑞林派出「挖心」的尖刀營由一二五師三七四團一營承擔,尖刀營的尖刀連是由副營長孫光山率領的三連。三連素有善於夜戰的名聲,在夜晚,他們如魚得水。在掃蕩外圍的戰鬥中,他們摸到離南朝鮮士兵不到10米的距離內,用匕首將敵人的哨兵刺死,沒等敵人反應過來,在炮火的支援下,三連的士兵猛撲上去,南朝鮮士兵倉促抵抗了一下,便丟下陣地向南逃竄。
在攻擊566高地的時候,南朝鮮士兵進行了頑強抵抗,整個高地上迴響著肉搏戰的喊聲。三連二排排長名叫劉同志,在帶領士兵和敵人扭打的時候,他先是跟一個矮而胖的南朝鮮士兵對峙,在矮胖土兵的叫喊中,又冒出來兩個南朝鮮士兵,結果劉同志被三個敵人圍住。劉同志是老兵,曾在解放戰爭中立過大功兩次,以拼刺刀而聞名全師。他沒有喊,不動聲色地利用拚殺中對方的一個漏洞,把刺刀戳進矮胖傢伙的背。也許由於刺得太深,劉同志的刺刀一下子拔不出來了,剩下的那兩個敵人向他刺過來。
劉同志鬆開自己的刺刀,一轉身,把其中一個敵人的槍奪過來。
趁對方發愣的一瞬間,他又刺倒了一個敵人。最後一個敵人掉頭就跑,劉同志緊追不捨,一刺刀結束了搏鬥。佔領566高地後,三連沒有停留,他們衝破南朝鮮軍隊一個連的阻擊,如同一把尖刀直插進寧遠城。這座被戰爭蹂躪得千瘡百孔的小城黑漆漆的,在四周猛烈槍炮聲的對比下,城內可謂一片寂靜。三連的中國士兵摸到一座兩層小樓邊,發現裡面有人,說的是美國話。
三連立即攻擊,經過短暫的戰鬥,窗口伸出白毛巾表示投降。中國士兵清點戰果時吃了一驚,一共17個清一色的美國兵,中間還有幾個美國女兵!原來他們是從橫川裡來的,都是美三師的,說是來寧遠城裡度禮拜日的。而這座兩層小樓原來是個歌舞場。中國士兵這時才知道,今天是全世界人都休息的星期日。
與此同時,副營長孫先山已經指揮土兵把南朝鮮第八師十團的指揮所包圍了。南朝鮮軍官沒有想到中國軍隊會這麼快出現在這裡,包括團長在內的30多名軍官全部被俘。
隨後就是寧遠城內混亂的巷戰。戰鬥一直持續到天亮。三七四團尖刀一營以傷亡97人的代價,殺敵194人,俘敵223人,繳獲火炮15門,各種槍支160多支。
十團是南朝鮮第八師的主力團,負責寧遠的防守。指揮所都沒有了,從何而談防守?寧遠的南朝鮮軍隊開始四處逃散。
負責迂迴的一二四師在中裡南山被壓制在公路上。三七六團對中裡南山的攻擊打了兩個小時還沒有打下來,吳瑞林軍長急得火冒三丈。在他的嚴令下,由師參謀長親自指揮,集中了九挺重機槍,以加強的兵力,向這個攔在迂迴路上的障礙發起了強大的攻勢,最終打開了通路。插得最遠的三七六團的二營,天亮的時候已經插到德化裡,營長命令士兵們抓緊時間吃東西。正吃著,突然跑來一夥南朝鮮士兵,誤認為二營是自己人,跑過來就吃。當他們知道自已被俘虜了的時候,把槍扔在一邊,依舊狼吞虎嚥。二營就此活捉了200多名飢餓驚恐的南朝鮮士兵。
一二四師三七零團於午夜到達石幕裡,殲滅了南朝鮮第八師二十一團的一個機槍連。由於其二營沒能按時趕到指定地點,結果南朝鮮這個團的步兵連全逃了。
向寧遠西南穿插的先頭部隊是一二四師三七二團的二營四連。在一個叫做頭上洞的地方,一輛吉普車迎面向四連開來。
面對四連士兵的攔截,車上跳下兩個南朝鮮軍官,大聲地喊著什麼,經過翻譯員的解釋,四連士兵明白了他在喊:「中國軍隊在哪裡?」於是,四連的士兵大聲回答:「中國軍隊在這裡!」抓了俘虜之後,一問,知道有一股從寧遠逃來的南朝鮮敗兵馬上就到,於是四連立即佔領了公路兩側的制高點,沒多一會兒,公路上車燈閃亮,逃兵來了。四連等車輛開近之後,打頭打尾,然後攔腰,車上的南朝鮮土兵跳車逃命,被四連緊緊包圍。戰鬥結束,中國士兵們意外地發現車上裝滿了食品,餅乾、罐頭,還有一些中國士兵不認識的好吃的。二營營長孔祝三發佈命令:「通知各連,上車拿好吃的!能拿多少拿多少!」
通信員瞬間就把「上車拿好吃的」的命令傳達到了每個連。
有一樣東西中國士兵們拿不走,就是南朝鮮軍丟棄的汽車和大炮。中國軍隊中會開汽車的人很少,而大炮靠人推是推不動的。
天亮的時候,美軍的飛機照例飛來了。飛機在低空盤旋,確定了南朝鮮第八師已經不存在了的時候,就開始轟炸那些中國士兵們拿不走的東西。公路上頓時火光沖天,中國官兵們心疼地看著汽車和火炮頃刻變成了一堆廢鐵。
正如毛澤東和彭德懷在戰役開始前所預料的,僅一天時間,聯合國軍戰線的右翼就全部崩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6:01
悲慘的「貝克連」和「黑色的美國人」
美軍第二師第九步兵團三營的貝克連和第八集團軍的大部分美軍連隊一樣,全連129名官兵是由白人和黑人、新兵和老兵混編而成,為了適應在朝鮮戰場上的作戰,連隊還配備了十幾名南朝鮮士兵。
1950年11月25日清晨,當貝克連的官兵得知他們今天依舊要充當先頭連時,牢騷滿腹,因為美軍中這些天流行著一句話:「誰當先頭連誰就一定會遇到中國人。」貝克連的官兵們認為每次打仗貝克連都在頭陣,顯然說明貝克連在長官的眼裡就是一塊髒抹布 ,很糟糕但很有用,用完了就會毫不在乎地扔掉。
不過,事實是,貝克連自進至清川江畔以來還沒有遇到過真正意義上的戰鬥,除了零星的抵抗外,他們還沒見到過中國軍隊的影子。11月25日 ,當貝克連即將出發時,偵察機飛行員的報告到達連長沃拉斯上尉手裡,報告的內容和每天一樣,
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貝克連今天的目的地是向北10公里的清川江邊的219高地。
當向戰場走去的時候,貝克連的官兵們都相信不會再有優麼大仗打了。麥克阿瑟說聖誕節就能回家,這話聽上去很誘人。
況且麥克阿瑟親臨鴨綠江上空的事,官兵們都知道了,他們說:「這個老頭子還是很不錯的。如果老頭子的飛機掉了下去,中國人會把他的玉米芯煙斗送給斯大林,因為斯大林也喜歡玩煙斗。」11月25日是個寒冷的好天氣,天空很藍。官兵們和往常一樣,扔掉了他們認為過分沉重的鋼盔,戴著剛配發的暖和而又輕便的絨線帽。他們也不願意多帶彈藥,每個士兵平均1顆手榴彈和16發子彈,機槍子彈也只帶了4箱,迫擊炮彈帶了61發——這是規定中最低的彈藥攜帶量。大約有一半兒的土兵還帶著土木作業工具,另一半兒人早就把這些累贅的東西扔了。空ˍ背囊在身上輕飄飄的很舒服,至於食品,反正會有南朝鮮的民工扛上來。貝克連的電話兵嫌麻煩,連惟一的一部野戰電話都沒有接通,他覺得一旦真有什麼事,把電話單機的線頭夾在行軍道路上為炮兵觀察所鋪設的電話線上說上幾句就可以了。
貝克連兩個排的士兵搭乘在4輛M-4型坦克和2輛M-16雙管自行火炮車上,其餘的士兵跟在後面步行。
山道彎曲不平,隊伍懶懶散散,頭上陽光普照,四野寂靜無P.219高地是座馬鞍形的小山,山上覆蓋著低矮的雜樹,北面坡度平緩,南面是峭壁。這裡是清川江邊一個位置重要的高地,它控制著向北的公路,是北進必須首先控制的一個制高點。
沃拉斯上尉從高地的西麓向上觀察,高地上一片安靜,樹小在微風中搖擺,幾隻在寒夜中凍僵了的烏鴉正在曬太陽,於是沃拉斯上尉斷定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命令佔領這個高地。
沿著北面的緩坡,貝克連開始爬山。二排一班作為先頭班爬在最前面,連主力在他們後面大約10米的地方跟進。緩慢地爬了一個小時,一班接近了山頂。在距離山頂20米的地方,士兵們停下來擦汗,上等兵史密斯和排長基喬納斯中尉在擦汗的間隙無意中向上看了一眼,在這一瞬間他們吃驚地張大了嘴:在他們的頭頂上,一群手榴彈正密集地飛下來!
手榴彈在美軍士兵中爆炸,接著射來的是步槍子彈。
貝克連的士兵頓時血肉橫飛,連長沃拉斯喊了一聲:「敵人!」全連一片臥倒在219高地上。沃拉斯在向包紮傷口的一班士兵爬去時,他看見了幾名中國士兵的影子在雜樹叢中一閃,沃拉斯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中國士兵卻又不見了。
貝克連全連一發子彈都沒有來得及射出。
時間是11月25日上午10時30分。
槍聲突然停止了。貝克連立即分成兩路轉入進攻狀態。二排正面的中國士兵好像是消失了,於是二排登上了一道稜線,由於遍地是岩石,機槍手一下子找不到架設機槍的位置,坦克也因為被稜線擋住而無法支援,正在猶豫,從更高處岩石稜線上的樹叢中,中國士兵的射擊又開始了,鋪天蓋地的手榴彈和步槍子彈傾瀉而下,一排傷亡的士兵一下子增加到18名。從另一個方向進攻的三排還沒有接近山頂,就把有限的子彈打完了,於是只好逃退下來。三排排長布洛頓中尉是今天才上任的軍官,他連歸自己指揮的土兵們的名字都還沒有弄清楚。三排退下來的時候,三營的副營長帶著彈藥車到了,他指揮山下的坦克和自行火炮調整位置支援三排重新進攻。布洛頓於是指揮三排再次向山頂衝擊。就在三排又一次接近山頂的時候,布洛頓中尉看見了一幕令他一生難忘的情景:在山頂的戰壕中,突然站起來一排中
國士兵,「這些中國土兵高舉雙手,是投降的樣子」,三排在「可以看見中國士兵軍服扣子的距離」成散兵隊形站起來,一個會中國話的南朝鮮士兵開始喊話:「從壕裡走出來投降吧!」中國士兵回答道:「來這裡抓吧!」在和中國士兵開始對話的時候,又有許多中國士兵加入到舉手的行列,但是,「他們突然一起投出手榴彈,然後鑽進戰壕裡」。
布洛頓的三排在219高地上損失慘重。
中國士兵再次消失在雜樹叢中。
在黑人副連長烏因率領25人實施突擊,卻以傷亡一半的代價再次失敗後,貝克連完成了它防禦陣地的修築。於是,中美士兵在219高地上進入了對射的僵持之中,一直到太陽落山。
1950年11月25日初夜,氣溫零下15℃,空氣清冽,月光皎潔。
寂靜的夜色沒有持續多久,貝克連的士兵們就被偏北方向突然傳來的巨大爆炸聲驚呆了。半個夜空瞬間被炮火染紅,滾雷般的炮聲響徹蒼穹。爆炸聲和火光先是在清川江的對岸,沒過多一會兒,貝克連的右後方就有了熊熊的火光。
貝克連的官兵們明白了,劇烈的戰鬥在他們的前面和側後發生了。
沃拉斯連長用電報向上級問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團長查爾斯。斯隆上校的回答十分簡單:「這也許是真傢伙。」
沃拉斯明白這個回答的大致意思,但他沒能聯想到今天白天貝克連遇到的戰鬥僅僅是中國軍隊偵察部隊的阻擊,而再過幾個小時,他和他的貝克連將陷入一場更加慘烈的戰鬥之中。
沃拉斯上尉無法想到是有情可原的,因為此刻連麥克阿瑟將軍都想不到,彭德懷指揮下的幾十萬中國軍隊已經在朝鮮半島的西線開始了全線的進攻。這是在麥克阿瑟飛臨前線宣佈「聖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的第二天,也是他飛到鴨綠江上空通過親眼觀察而宣佈「沒有中國軍隊的蹤影」的第二天。
貝克連的四周都是槍炮聲,但奇怪的是他們沒有受到攻擊。
219高地死一般地寂靜。貝克連極度恐懼地聽著自己後方的槍聲,但沒有人知道他們該怎麼辦。通過電話的聯絡,沃拉斯知道三營的其他連隊都受到猛烈的攻擊而面臨清滅,二營也已經陷入包圍之中,一營因營部遭到襲擊,營長和很多參謀已下落不明。此時,美軍第二師九團的各個部隊都處在血戰之中。而從九團右後方的三十八團傳來的消息說,「他們已經捲入短兵相接的混戰中」。
位於要地的貝克連居然沒有受到任何方向的攻擊!這比受到攻擊更加令貝克連恐懼。貝克連的官兵們心緒複雜地望著天空,望著那輪與自己家鄉差不多的月亮,縮在戰壕中為自己的命運祈禱。
這時,將要置貝克連於死地的一支中國軍隊——第四十軍一二零師的三五九團正在一步步地向219高地接近。
第四十軍的攻擊位置在西部戰線的中部,位於第三十八軍和第三十九軍之間。11月24日晚,第四十軍奉命向龍川山、西倉方向前進。25日晨,由於得知美第二師已經佔領了新興裡。
蘇民裡,彭德懷命令第四十軍以一部繼續向西倉方向穿插,而其主力協同第三十九軍從正面進攻,欲將美第二師殲滅。
第四十軍的計劃是:以—一九師繼續向西倉穿插,以—一八師攻擊新興裡方向的美第二師九團,一二零師留在清川江西岸保障軍主力的側翼安全,但抽調其三五九團立即強渡清川江,直插魚龍浦,切斷美第二師的退路,並阻擊球場方向可能增援的敵人。
當三五九團的營長們被召集開會並得知任務的時候,營長
們都沒吭聲。當時的氣溫是零下25度,清川江江面寬200米,江心水深流急,靠岸的部分結了冰。而江對岸部署著美軍的一個步兵營和一個炮兵營,裝備著包括坦克在內的重武器,武器的目標就是封鎖江面。同時,江岸這邊同樣也有敵人,還有20多里的封鎖線。沒有渡江的任何器械,整個團都要膛水過江;不但要頂住對岸敵人的射擊,還要受到江這邊敵人側射火力的阻攔。
但是,三五九團必須渡過清川江。
一二零師副師長黃國忠來了,他要和三五九團一起渡江。
他是這個團的前任團長,熟悉每一個營的營長。黃國忠最後對營長們說的話是:「咱們同生死共患難,都要給我賣把子力氣!」
夜幕降臨,三五九團出發了。經過10公里的奔襲,他們到達渡江地點。
天寒地凍,北風刺骨,可以聽見江水中的冰塊撞擊的聲音。
現場偵察時,幾個參謀帶著幾個士兵摸進一個窩棚避了一會兒風,出來時其中一個士兵看著自己手中的槍發愣:自己使用的是一支半自動步槍,進了窩棚後在牆根兒靠了靠,現在怎麼變成了一支美國卡賓槍?莫名其妙之中鑽回窩棚並且打開手電,頓時嚇了一跳,原來這個窩棚的角落裡睡著七個美國兵!
被驚醒的美國兵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已經被幾雙冰涼的手死死地按在了睡袋裡。
20時30分,經過迫擊炮連的火力準備,在重機槍的掩護下,三五九團開始強渡清川江。三營營長首先踏破冰層。在10公里的奔襲中出了一身熱汗的士兵一下子進到齊胸深的冰水中,頓時渾身刀割般地劇痛。棉衣浸水後鉛似地沉重,沒邁出幾步,兩腿開始抽搐,然後就失去了知覺。接近黑暗的江心時,水流急促得使人無法站穩,齊到頸部的水湧令人窒息。士兵們把槍舉過頭頂,身體擠在一起,在江水中一步步移動。前面,月色下是白色的冰層和沙灘。
對岸的敵人開始射擊了。他們沒有想到在沒有橋樑的地方,中國士兵會在冰水中涉江,因此射擊慌亂而急促。
最前面的黃國忠副師長個子矮,到江心時江水已沒過他的頭頂,他喝了幾口冷徹肺腑的江水。警衛員把他架出水面,他的臉上和頭髮立即結了冰,他想說什麼,但說不出話來。
黑暗的江面上迴盪著三五九團雜亂的喊聲:「衝過江去就是勝利!」
「為毛主席爭光!」
「衝上岸去,砸爛敵人!」
不斷有士兵在對岸的射擊中和炮彈炸起的巨大冰塊的撞擊中倒下順水流走,但是,當他們的腳一踏上對岸的土地時,頓時世界立即又屬於他們了。
八連三排首先衝上江岸。濕透的棉衣變成了冰筒。士兵們奮力折斷身上的冰,但在開槍的時候卻發現槍已經結冰。有人開始往槍上撒尿,在極端的寒冷和緊張中把尿撒出來很不容易,但只要尿出來效果就很好。
八連打掉了一個美軍的炮兵陣地。
五連佔領了魚龍浦。
六連渡江後插向公路橋,與美第二師師部的憲兵隊遭遇。
20分鐘的激戰後,兩個排的中國士兵全部犧牲。後來掩埋屍體的人看到,這兩個排的中國士兵渾身冰甲,全部保持著戰鬥的姿勢,槍口指向敵人的方向。
三五九團繼續向縱深發展,對美第二師九團的三營、二營進行了攻擊和包圍。
這時,三五九團三營八連奉命攻擊219高地。
已經是夜半時分。當一排炮彈落在219高地上的時候,貝
克連的官兵們終於意識到,災難輪到自己了。
貝克連的迫擊炮排在中國士兵的攻擊下潰敗,被集中包圍在山腰。
219高地戰因此成為一場手榴彈戰。因為雙方均可利用山巖窪地掩護,槍彈幾乎沒有用處。美國兵發現,中國士兵的攻擊在喇叭的指揮下有節奏地進行著,兩聲喇叭是前進,一聲喇叭則是投彈。中國士兵投出的手榴彈的密集程度令美國兵如同置身地獄。在狹窄的窪地裡,擁擠在一起的美國兵無法躲避手榴彈,只有拚命地把手榴彈踢開。貝克連一個當時年僅17歲的軍械員克勞福德後來回憶說,手榴彈下雨般地在他身邊落下,僅他在手榴彈沒爆炸之前踢出去的就有「四十多顆」。
貝克連副連長烏因中尉是個身材高大的黑人軍官,他在混亂的對抗中命令周圍的士兵向他靠攏,他拚死掩護著士兵們集中。但是,彈藥已經沒有了。烏因開始投擲石塊,最後,他站在戰壕上,投擲罐頭食品。
貝克連決定放棄陣地。在要與山腰的迫擊炮排會合時,烏因回過頭剛要喊落在後面的溫中尉,一顆手榴彈在溫中尉的頭頂上爆炸了,彈片削去了他的半邊臉。
在距離貝克連開始進攻26個小時後,貝克連徹底潰敗了。
全連從開始進攻時的129人,到撤下來時僅剩下34人,其中的半數還是「能自己走路的傷員」。
朝鮮戰爭結束後,在所有的戰爭資料中,都有對1950年11月25田貝克連的戰事的記載。有把貝克連在219高地的戰鬥描述成一次英雄壯舉的,也有殘酷地描述出貝克連在219高地呼天喊地的慘狀的。無論如何,中國第四十軍一二零師三五九團三營八連士兵在那個月光很亮的夜晚對美軍第二師第九步兵團三營貝克連的攻擊,令戰爭的雙方以及回顧這場戰鬥的任何人都難以忘懷。
第四十軍—一八師的兩個團也於25日晚渡過了清川江,向美第二師的各個陣地開始了猛烈的進攻。戰場上各個部位的戰鬥都呈現出相同的情形:美軍借助強大的火力支援進行頑強的抵抗,而中國軍隊則是一波又一波地頑強進攻。美軍戰史記載道:「中國軍隊用步槍和機關鎗猛烈射擊,拋出了看來是永不告罄的手榴彈。他們衝上美軍陣地,用刺刀把美軍士兵刺死在散兵坑裡。」
中國士兵捉住了一個叫做斯梅德力的美軍二等兵,經過審問後把他釋放了。釋放時一位中國翻譯對他說:「我們對你們瞭如指掌,我們知道你所在的喬治連所有軍官的名字。你走吧。
告訴你們的上司,不要使用燃燒彈,也就是凝固汽油彈打我們。
你們的部隊現在在那邊,你走吧。」
二等兵斯梅德力向河邊跑去的時候,覺得身後肯定要響起槍聲,但是中國人沒有開槍。
斯梅德力所在的喬治連是美第二師九團的一個連隊。連長弗蘭克。穆森在連隊垮掉之後,聽見一個木板房裡傳出哭聲,進去一看,一個士兵身體縮成一團蹲在牆角淚流滿面。
穆森問:「你在幹什麼?」
士兵說:「不知道……我不知道。」
穆森說:「跟我來!」
士兵說:「上尉,我不想去……」
穆森抓住士兵的胳膊像提一隻雞一樣把他提起來:「我命令你把你的屁股坐到坦克上去!」
穆森拔出手槍,帶領殘餘的士兵逃出了中國士兵的包圍。
至26日,美軍第二師在中國第四十軍所屬部隊的攻擊下面臨著全線崩潰。
對美軍第二十五師正面發起進攻的是中國第三十九軍。
第三十九軍中最先與美第二十五師接觸的是有一個很怪姓氏的中國團長要清川。他所率領的三四五團於25日拂曉趕到上九洞接替第四十軍的防務,說好了那裡有第四十軍的一個偵察排在等他們。可是到了上九洞發現根本沒有偵察排的影子。
三四三團的團長王扶之也同時趕到了,也說沒有看見第四十軍的人。正說著,朝鮮老鄉告訴他們,村西有敵人。耍清川團長到村西一看,他看見了美國兵。
這是美軍第二十五師二十四團的先頭部隊。
和美軍第二師一樣,二十四團也是25日早上開始向北推進的。
要清川當即命令:「搶佔高地,把敵人阻擊在上九洞以南,為後續部隊的開進爭取時間!」
這樣,中國第三十九軍—一五師與美軍第二十五師倉促之中開戰了。
由於要清川的三四五團已與美國軍隊打了一天,26日的攻擊便由三四四團打正面,而三四三團的任務是向上九洞穿插,切斷美軍的退路。師長王良太給了三四三團團長王扶之一個抓俘虜的「指標」:200人。
美軍已經知道這是中國軍隊的全線大規模進攻了,他們開始了撤退。
上九洞附近公路上有個隘口,佔領並守住這個隘口,就能把撤退的美軍堵住。
死守與硬突,到了26日的夜晚,中國和美國的士兵在沿上九洞附近的公路上展開了人與人、人與坦克的殊死搏鬥。在爭奪公路邊高地的時候,美軍的強勁火力使三四三團損失不小,但美國士兵對夜戰的恐懼也令中國士兵更加膽大妄為。他們舉著成捆的手榴彈,抱著炸藥包,或是舉著幾根捆在一起的爆破筒,逕直向美軍龐大的坦克衝過去,一次不行再衝「次。由於是黑夜,美軍坦克手看不清攻擊來自什麼方向,只有瘋狂地轉動炮塔胡亂射擊,一直到履帶被炸斷,或者坦克的油箱被炸裂。燃燒起來的坦克堵塞了道路,後面的坦克就拚命地向癱瘓的坦克撞擊,這撞擊的聲音讓中國士兵聽上去比槍炮的聲音更加令人驚心動魄。
中國士兵的衝擊隊形在黑暗中形成一團又一團移動的影子。衝擊到最近的距離時,美軍士兵的心理防線垮了,於是滿山遍野地奔逃。中國士兵開始四處堵截,成群的美國兵無論朝哪個方向跑,都會遇到迎面的打擊。
黑夜是中國軍隊的天下。
天剛一亮,美軍的飛機來了。F-86一架接一架地俯衝下來,企圖尋找美軍部隊要求支援的地面指示信號,同時也尋找中國部隊的蹤跡。但是飛行員看不到美國士兵的影子,他們都跑到山上去了。飛行員也沒有見到中國士兵的影子,他們也都上山隱蔽起來了。
就在隱藏著中國士兵和美國士兵的雜樹林中,中國士兵們貓著腰搜山,以把那些藏在山裡的美國兵捉出來。
到清點俘虜的時候,團長王扶之數了數,總共180多個,距離師長王良太要求的「指標」還差一點兒。
這些脖子上掛著刻著部隊番號、職務、姓名銅牌的美軍俘虜,全是美軍第二十五師的,而且幾乎全部是波多黎各人。
美軍第二十五師裡有一個黑人團,這就是遭到中國第三十九軍打擊的二十四團。
二十四團是一支歷史悠久、戰功顯赫的部隊。
二十四團還是一支長期遭受歧視和嘲弄的部隊。
美軍第二十五師步兵二十四團,是根據1878年美國國會通過的一項法令組建的。在19世紀70—80年代對印第安人的戰爭中,步兵二十四團的勇敢作風受到稱讚。但是,由於這是一支由清一色的黑人組成的部隊,在種族主義盛行的年代,他們雖然作戰英勇,但永遠是「次等士兵」。因此,二十四團的黑人官兵根深蒂固的觀點是:既然不把我們當人看待,我們幹嗎要替他們去死?
美軍第二十五師是被派往朝鮮戰場的第一批美國部隊之一。1950年7月20日,美軍第二十五師投入戰鬥後,二十四團接到的第一項任務是扼守醴泉城。執行任務的第一天,二十四團的表現就令師長威廉。基恩火冒三丈:士兵們胡亂開了一陣子槍,然後就開始倉皇逃跑,理由是「遇到了佔絕對優勢的北朝鮮人民軍」。第二天美軍派出的搜索隊回來報告說,人民軍根本沒有到過醴泉這個地方,城內燃燒的大火是美軍自己的炮火擊中建築物引燃的。
在後來的尚州戰鬥中,二十四團的表現更成為第二十五師的恥辱。美國陸軍戰史對二十四團在尚州的表現記錄如下:在尚州以西幾乎所有的戰鬥中,步兵第二十四團都處於惶惶不可終日之中。士兵們擅離陣地,溜向後方。他們把武器丟在陣地上,有一次,第三營從一座高地撤下來,扔掉了十五挺機槍、十一門迫擊炮、四支火箭發射筒和一百零二支步槍。
另外一次,該團的L連進入陣地時共有四名軍官和一百零五名士兵,幾天後,該連從陣地撤離時,散兵坑裡只剩下十七人,在這期間,只有一名軍官和十七名士兵是因為傷亡和其他原因離開陣地的,其餘的三名軍官和八十八名士兵去向不明。
在下山的路上,十七名士兵的隊伍不斷擴大,抵達山腳時,已經擁有一名軍官和三十五名士兵了。
第二十五師其他部隊給二十四團起了個外號,叫「逃竄」。
無論在哪裡,二十四團的臂章都會引來嘲笑。美軍士兵們為二十四團編了首叫做「逃竄舞蹈」的小調,小調用了黑人民謠的旋律:中國人的迫擊炮轟轟叫,二十四團的老爺們撒腿跑。
嚴重的種族歧視深深地影響了二十四團黑人官兵的職責感和榮譽感。
二十四團不成文的戰術是:白天堅守,晚上逃跑。在第一次戰役7月29日的一次戰鬥中,二十四團一營全營連夜跑得沒有了蹤影,把炮兵們全扔給了北朝鮮人民軍。為了防止士兵逃跑,美軍建立了檢查站,約翰。伍爾裡奇少校有權扣留任何未經許可而撤退的士兵,結果他平均每天截獲逃兵75名,最多的一天他抓住了150名逃兵。扣留也沒用,第二天,二十四團的一個連長吉爾伯特中尉又帶著十幾名士兵臨陣脫逃了,檢查軍官命令他立即回到陣地,他拒絕執行命令。吉爾伯特後來以拒絕執行戰場命令罪被判死刑。他為自己的辯護是:如果執行命令等於讓我和其他12名士兵去送死。在陸軍法官的建議下他被改判為20年監禁。
杜魯門總統親自批准了對吉爾伯特的軍法判決。一個總統親自批准對一個中尉的定罪文件,這在美國歷史上是絕無僅有
的。
杜魯門總統的批件時間是1950年11月27日。
恰恰是這一天,遠在朝鮮戰場上的二十四團又發生了一件讓杜魯門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事情。
中國第三十九軍—一六師三四七團,在一個叫上草洞的村在包圍了二十四團的一個連。中國軍官在望遠鏡中發現,被包圍的美國士兵全是黑人。經過第一次戰役,中國士兵已經知道美國人中有一種皮膚是黑顏色的人,中國士兵們稱這種膚色很奇怪的美國兵為「黑美」——黑色美國人的意思。
會英語的中國軍官開始向被包圍的美國兵喊話,讓他們出來投降。
沒過多久,中國士兵看見兩個黑人士兵舉著白旗走出來。
但是,當中國士兵站起來準備接受投降的時候,後面的美國兵突然開火,幾名中國士兵當場中彈倒下。
憤怒的中國士兵開始了猛烈的射擊,被包圍的美國兵中響起一片悲慘的叫聲。
中國軍隊停止了射擊,再一次喊話。
終於,一個黑人軍官出來了,他手裡高舉著的不是白旗,而是一張白紙,白紙上畫著一個黑人舉槍投降的姿勢,畫旁邊是這個連隊的人數。
這個黑人軍官是二十四團C連連長斯坦萊。C連148人,全部是黑人。斯坦菜來到中國軍隊面前解釋說,剛才向接受投降的中國士兵開槍,是連裡白人軍官逼著干的。
美軍第二十五師二十四團C連是整個朝鮮戰爭中向中國軍隊投降的推—一支完整的美軍連隊。
沒有人知道杜魯門總統和美國軍方對這一事件的反應,至今美軍所有的戰史對這一事件都諱莫如深。
三個月之後,根據美軍第二十五師師長基恩少將的建議,經美國國防部長馬歇爾上將批准,美軍宣佈了一項改編計劃:解散黑人步兵二十四團。美軍從那時開始至今始終實行黑人和白人混編體制。
11月26日黃昏時分,美軍第二師三十八團團長喬治。佩普洛上校來到陣地上,這個陣地位於美軍防線的最右邊,再往右,便是由南朝鮮軍隊負責的地盤了。佩普洛上校登臨前沿一看,眼前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看上去至少有幾千名南朝鮮士兵洪水般地擁入了美軍陣地。
一個念頭立即在佩普洛的腦袋裡產生了:這些南朝鮮人怎麼跑到了這裡?難道是他們負責的自己的右翼出了什麼事?
一想到這兒,佩普洛出了一身冷汗!
與此同時,美軍第二師師長凱澤將軍也接到電話,電話是從另一個方向的美軍陣地打來的,電話裡一片嘈雜之聲:「韓國軍隊的一個整團正擁向我們的防區,我們該怎麼辦?」
凱澤將軍頓時勃然大怒:「指揮他們!使用他們!混蛋!」
美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沃克將軍在1950年11月27日天亮的時候終於認識到,由於南朝鮮軍隊三個師在其所負責的聯合國軍右翼方向的土崩瓦解,聯合國軍的側翼至此已完全暴露在中國軍隊的打擊面前,而此時在戰線中部作戰的美軍已經支持不住了。由此,聯合國軍在聖誕節前打到鴨綠江邊從而結束朝鮮戰爭的計劃已毫無希望。美軍遠東司令麥克阿瑟將軍「聖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的宣告就要成為一個歷史笑柄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6:20
「最奇怪的會議」和「閘門」的關閉
11月28日,中國軍隊的攻擊更加猛烈。在整個西部戰線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的時候,麥克阿瑟在東京舉行了一次被世界軍事歷史學家稱之為「朝鮮戰爭中最奇怪的會議」。
會議時間是1950年11月28日晚上21時50分。
美國國旗飄揚在東京第一大廈麥克阿瑟的官邪上,官邸內燈火輝煌。二戰中戰敗的日本人似乎已經把戰爭遺忘得一乾二淨,東京繁華的街道上人流湧動,從麥克阿瑟會議室的巨大的落地富向外看去,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參加會議的人已經到齊,他們是:麥克阿瑟、希基、賴特、威絡比、惠特尼以及被從戰場上倉促召來的沃克和阿爾蒙德。對此,美軍戰史描述道:「麥克阿瑟現在的言行舉止馬上變得自相矛盾,令人困惑——這些行為表明他既迷惑不解,又驚慌失措,還不希望他所身臨其境的現實損毀他意向中的幻夢。這一系列令人奇怪的行動之第一步是他把他的兩位戰地指揮官召到東京,參加一個戰爭討論會。」
會議之所以「奇怪」,是因為世界軍事史上還沒有過這樣的會議:戰爭的前線危在旦夕,參戰的部隊已面臨絕境,在戰爭最需要指揮官拿出決策和辦法的時候,戰場指揮官卻被命令丟下前線的部隊,乘飛機到距前線上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去研究軍事問題。
在朝鮮戰爭第二次戰役的關鍵時刻,一向被稱之為「敢於上前線的」麥克阿瑟這次沒有上前線而在大後方開會了。
會議一直開到29日凌晨1時30分。
將近四個小時的會議討論的軍事問題是:面對中國軍隊的強大進攻,聯合國軍該怎麼辦?
會議開著的時候,前線指揮官的告急電報一封接~封地被送進來,報文的意思基本一致:再不全面撤退,就可能全軍覆沒。
會上,沃克和阿爾蒙德不斷地重複著一種工作,就是用盡可能形象的字眼來描述中國軍隊龐大的數量和堅強無比的戰鬥力:「這次不是局部的反攻,完全是一次預謀好的大規模的進攻!中國軍隊指揮有方,紀律嚴明,進攻時一波接一波,沒有停歇,沒有節奏,即使死傷無數,他們也還是不停地衝擊!衝擊!」
「中國軍隊都是飛毛腿,往往會在你根本想像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現,而且往往是一個整師!中國士兵沒完沒了地吹一種特製的喇叭,好像還有哨子和燒鈦之類的響器,波浪般擁上我們的陣地。他們根本不把生命當回事!」
「他們特別喜歡在我們陣地的後面打仗,在夜間發起突擊。
那些中國士兵們的視力特別好,黑夜並不影響他們作戰。」
沃克尤其抱怨的是南朝鮮軍隊防守的右翼的崩潰給整個戰
線帶來的巨大危險:「沒有側翼的戰線是脆弱的。中國軍隊擅長迂迴戰術,右翼的缺口如果阻擊無效,聯合國軍的退路將會被切斷,那樣的話局面不堪設想!」
麥克阿瑟此時確實陷入了一種極度的困惑和恐懼中。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在聯合國軍全線進攻,並計劃在聖誕節前結束戰爭的行動剛剛開始的時候,中國軍隊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以巨大的兵力突然反攻了。更糟糕的是,聯合國軍竟然潰敗得如此之快。是情報有問題?他看了一眼威洛比——這個情報大員閉著眼睛,從會議一開始他就擺出了誓死不吭聲的架勢。
是聯合國軍,具體地說是美軍的戰鬥力低下?真的是二戰後的舒適生活把這幫傢伙們養得膽小如鼠了?真的像有些記者說的,美軍成了一支「榻榻米軍隊」了嗎?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大批的中國軍隊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在長達兩個多星期的大規模轟炸之下,他們是怎麼從中國本土集結到北韓的土地上的?
如此大部隊的行軍為什麼美軍的偵察機竟然沒有發現?——麥克阿瑟想起來了:這就是杜魯門一夥人不讓徹底轟炸鴨綠江大橋和直接轟炸中國本土的後果!
麥克阿瑟於是突然想到威洛比剛送到他案頭的一份「絕密情報」,情報的內容據說是中國的林彪對其部下的一次談話:如果我事先不曾確切知道華盛頓方面會制止麥克阿瑟將軍對我們的補給和交通線採取適當報復性措施的話,我決不會發動這次進攻,拿我的部下和軍事名譽來冒險。
麥克阿瑟更明確了:正是華盛頓給中國人壯了膽!這些賣國賊!
其實,連麥克阿瑟的下級軍官們都不會相信這份「情報」,原因很簡單,指揮中國軍隊參加朝鮮戰爭的不是林彪。這份文件極有可能是從戰爭一開始就遍佈在戰場上的那些蔣介石的特工們幹的,他們把這種偽造的文件扔給美軍是很容易的事,只有蔣介石才迫切地希望美國對中國本土實施大規模的轟炸。
麥克阿瑟當然也不會輕信這樣的「情報」,但這無疑是為聯合國軍的潰敗所能尋找到的最好的理由。
四個小時的會議沒有討論出任何解決問題的方針和辦法,如果說最終決定了什麼的話,那就只有兩個字:撤退。
會議結束後,麥克阿瑟向華盛頓發出一封電報,美軍戰史稱這封電報的實質是麥克阿瑟在推脫責任:由我們的進攻行動導致的形勢發展現已展示無疑。現在,把朝鮮衝突局限於針對北朝鮮軍隊和象徵性的外來因素組成的敵軍的所有希望,都應徹底排除。
中國在北朝鮮投入了大批的軍事力量,而且實力仍在增強。任何在志願名義或其他托詞掩飾下進行少量支援的借口,現在都不具有一絲一毫的有效性。我們面臨著一場全新的戰爭。
目前,由於鴨綠江封凍,中國人開闢了越來越多的增援和補給通道,這使我們的空中力量無法實施封鎖。
顯然,我們目前的軍力不足以應付中國人的這一場不宣而戰的戰爭,天時地利對他們更加有利。因此而產生的形勢帶來了一個全新的局面,這種局面擴大了從全世界範圍來考慮問題的可能性,超出了本戰區司令的決定權限的範圍。本司令部已在其職權範圍內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它目前所面臨的局勢卻超出了本
司令部的駕馭能力。
這封電報到達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將軍手裡的時候,已對朝鮮戰局發生逆轉有所瞭解的布萊德雷對麥克阿瑟現在的口吻仍是感到了吃驚,因為幾乎是在昨天,麥克阿瑟還說他「對很快結束戰爭充滿信心」,一夜之間,戰爭就變成了「一場全新的戰爭」,「超出了本司令部的駕馭能力」。電報明顯地傳達了一個信息:麥克阿瑟開始為戰爭失敗尋找借口了——反正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如果參謀長聯席會議做不出什麼決定的話,出了什麼意外我概不負責。
麥克阿瑟的電報於29日早上6時送到了杜魯門手中。這時的杜魯門正準備按照慣例在賓夕法尼亞大道上進行每日的早散步,然而布萊德雷的電話來了:「中國人把兩隻腳都踏進了朝鮮!」布萊德雷說,「第八集團軍在清川江北撞上了大量的中國軍隊,右翼已經瓦解,美軍正在潰敗!」
布萊德雷在電話裡把麥克阿瑟的電報念了一遍。
杜魯門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個說「在任何情況下,聖誕節前結束戰爭」的老傢伙正在推卸責任——如果形勢到了連這個狂妄的老傢伙都急於尋找下台的台階的時候,那就毫無疑問他說明朝鮮戰局真的面臨危機了。
接著,麥克阿瑟連續發來要求增加兵力的電報,其中竟然兩次要求允許他在朝鮮戰爭中使用蔣介五的部隊。麥克阿瑟的理由是:蔣介石的要求以前被拒絕,是因為擔心共產黨對台灣的進攻和給共產黨參與朝鮮戰爭的口實,現在這些考慮已經不存在了,朝鮮戰場又急需兵力。
帶著極其糟糕的心情,杜魯門立即召開了國家安全委員會特別擴大會議。
與會者聽了朝鮮戰局的介紹後,個個睜大眼睛不作聲。
國防部長馬歇爾堅持自己的觀點:美國作為單獨的國家,或者作為聯合國的一個成員,都不應該捲入與共產黨中國的全面戰爭中去,否則就會陷入蘇聯人精心布設的陷阱。所以美國不應該進入中國領土,也不應該使用蔣介五的軍隊。
布萊德雷補充說:「辦果我們捲入一場與中國的戰爭,我們在歐洲的力量就不能繼續擴大。」
副總統巴克利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提出一個他認為對本政府來說是十分危險的「公共關係方面的問題」:麥克阿瑟的關於「聖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的話已經被媒體廣泛引用,而麥克阿瑟將軍是否說過這樣的話?
布萊德雷說:「麥克阿瑟昨天對記者說,他正式否認說過這樣的話。」
「作為戰區指揮官,簡直是兒戲!」巴克利敲著桌子,「滑天下之大稽!」
在與會者一致認為應該嚴密監視蘇聯的態度之後,會議討論的問題轉為:如何體面地離開朝鮮?
這個令人尷尬的問題從此被提出了,並且糾纏了美國政府達兩年之久。
華盛頓的會議和東京的會議一樣,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結果。
既然麥克阿瑟在安排部隊的撤退,那就沒有必要再向他下達什麼新的指示了;況且,即使華盛頓有什麼新的指示,華盛頓知道那個老傢伙也不會聽的。
中國第三十八軍的指揮官們於27日興奮地看到了毛澤東打來的電報。電報中祝賀在德川方向殲滅南朝鮮軍隊的勝利,而後指出,下一步的任務更為艱巨,那就是以殲滅美軍第一師。
第二師、第二十五師的主力為目標的戰鬥。如果這個目標達到
了,戰局發展就順利了。
第二次戰役全線進攻打響後,中國第三十八軍的指揮官們的認識是:能不能殲滅美軍的一兩個師,關係到整個朝鮮戰局的前途;而殲滅美軍師的關鍵,在於第三十八軍能不能穿插到位。
彭德懷命令第三十八軍立即向三所裡方向前進,把美軍的退路徹底封鎖住。
剛剛結束德川戰鬥的第三十八軍官兵們十分疲勞。當暫時鬆弛下來時,飢餓和困頓悄悄襲來。土兵們無論是挖工事還是轉移行軍,都可能隨時隨地睡著。—一三師三三八團團長朱月清剛端起一碗稀飯,用筷子攪和的時候,一頭栽倒就睡著了,稀飯灑了一身。
向最重要的目標三所裡穿插的部隊是—一三師,—一三師的先頭團就是朱月清率領的三三八團。
—一三師師長江潮在電話裡對朱月清說:「命令你團立即出發!身邊有地圖沒有?」
朱月清根據師長的指示,在地圖上標出前進的路線。在地圖上測量,從出發地到三所裡,直線距離是72.5公里。
當時,三三八團沒有幾個團一級的軍官明確知道要他們急促奔向三所裡到底是去幹什麼。朱月清隨即向各營下達的命令是:飯邊走邊吃,任務邊走進下達,不難讓一個士兵掉隊。
德川一役,第三十八軍繳獲的輕武器很多,中國士兵們很多人換上了美式的湯姆槍和機槍。
13名會開汽車的俘虜,包括8個南朝鮮人和5個美國人被挑選出來,在中國士兵的押解下,開著13合滿載繳獲彈藥的汽車,跟隨著—一三師前進。
朦朧的月色中,—一三師的隊伍不顧一切地向預定目標奔去。長長的隊伍穿越山林河流,盡量保持肅靜,但還是不斷有人跌倒,發出很大的聲響。極度疲勞的士兵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倒在山澗裡時清醒了,然後再爬上來。只要隊伍一停下,哪怕是一瞬間,就有人睡著了,鼾聲一下子連成一片。有的人怕自己睡著了掉隊,休息的時候乾脆躺在道路中間,這樣即使是睡著了,隊伍再前進時也會把他踩醒。炮兵更加艱難,他們扛著炮件和炮彈跟著步兵一步不落,氣喘之聲大得嚇人。—一三師副師長劉海清率領的先頭部隊三三八團,於安山洞消滅了南朝鮮軍隊一個排,又於沙屯擊垮了南朝鮮軍隊一個連。之後在翻越1250多米高的長安山時,為了防止極度疲勞的士兵由於打瞌睡而掉下深淵,這個團的所有軍官走在前面開路,後面的士兵抓住前面士兵的子彈帶,一個拽著一個地向前移動。
在距離三所裡還有30多里的時候,天亮了。幾十架美軍飛機沿大同江飛來,在—一三師數里長的行軍隊伍上盤旋。士兵們想,自從入朝以來照例白天是不行軍的,只要一聽到隱蔽的命令就趕快藏起來,然後可以好好地睡上一會兒。結果,命令在隊伍中傳達下來了:「繼續全速前進!」
—一四師穿插的目標是夏日嶺。夏日嶺是自德川向西南20公里處的一個天然屏障,在高山密林中,有一道僅10多米寬的險峻坯口,它是穿插部隊向軍隅裡方向前進的必經之路。但是,根據可靠情報,為恢復破碎的右翼,沃克將軍已命令土耳其旅的先頭部隊從價川出發向夏日嶺而來。從價川到夏日嶺30公里,乘坐汽車用不了兩個小時,而—一四師距離夏日嶺還有18公里,疲勞的土兵靠步行先敵佔領縣日嶺的坑口已經來不及了。
土耳其旅的5000官兵是幾天前才到達朝鮮的。沃克在右翼崩潰的時候讓這支部隊去堵缺口,這個調遣被美國軍事史學家形容為「用一個阿司匹林藥瓶的軟木塞去堵一個啤酒桶的桶
口「。土耳其旅既沒有得到應該得到的有關戰場情報,也沒有像他們想像的那樣沃克會派美軍顧問來參加他們的行動。此時,西線上的美軍在向後撤退,而他們卻受命向前沿開進。土耳其旅出發幾個小時之後便傳來了他們」大獲全勝「的消息,根據他們自己說,他們」與蜂擁而至的中國軍隊進行了激烈的戰鬥「,他們經過」浴血奮戰「守住了陣地,並且還抓獲了」幾百名俘虜「。
美第二師的軍官們聽了喜出望外,立即派情報官和翻譯前去審問俘虜,軍官沒問幾句就明白了,土耳其人打垮的是一群潰敗下來的南朝鮮第七師的士兵,這些南朝鮮士兵從德川逃出來,逃進了土耳其人的陣地,剛上戰場的土耳其人既不懂朝語又不懂英語,被他們打死在陣地上的「中國士兵」全是南朝鮮士兵。
第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和政委劉西元趕到了距縣日嶺只有兩公里的—一四師指揮所,已在這裡的副軍長江擁輝向軍長報告說,土耳其旅的一個加強連果然先我佔領了夏日嶺主峰。
入夜,戛日嶺主峰上閃著火堆的光亮。
江擁輝和—一四師師長翟仲禹等人經過討論,決定採取三四二團團長孫洪道和政委王丕禮的建議:既然敵人在明處,咱們來個偷襲,悄然接近,突然開火,一舉拿下。
正在商量,不遠的地方傳來手風琴的聲音,琴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十分響亮,令所有的人吃了一驚。
拉手風琴的是三四二團二營營長姚玉榮。他是那個揣著情書入朝參戰的一營營長曹玉海的戰友。手風琴是姚玉榮的戰利品,他因為喜歡而一直背著這個沉重的東西行軍。他拉得雖不成調,但他的士兵們都覺得很有意思。師長翟仲禹在黑暗中朝著這個浪漫的營長趕來,罵道:「混蛋!驚動了敵人我槍斃了你!」
姚玉榮立即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事,他把手風琴扔向山溝,手風琴在滾落中,發出的琴聲更加響亮。翟仲禹師長看著士兵什在暗夜中瞅著他的眼光,氣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三四二團二營的官兵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因為第一次戰役的時候,他們曾在這裡防守過。
在三四二團團長孫洪道和政委王丕禮分別帶領下,二營的七連和八連向戛日嶺主峰摸上去。他們把身上可能發出聲音的東西全部丟掉了,只帶槍支和手榴彈。但是,在接近主峰的時候,由於腳上穿的是繳獲的美軍大頭鞋,踩在雪上吱吱直響,於是這些中國官兵便把鞋脫了,光著腳在雪地上攀登。
主峰上的土耳其士兵在寒冷的夜晚只顧得烤火,燃燒的木頭發出爆裂的聲音。火堆有十幾叢,政委王丕禮把自己的士兵分成若干小組,命令一個小組解決一推火旁的敵人。在離敵人只有20米遠的距離上,中國士兵開火了。在手榴彈的爆炸聲中,土耳其士兵立即四處逃散,20分鐘後,夏日嶺主峰落在中國士兵手中。土耳其士兵在慌亂中爬上汽車,汽車連成串地向山下開去。山道盤旋,團長孫洪道命令八連把敵人截住,士兵們抄最近的直線撲向山道的下端。山勢極其陡峭,士兵們徑直向陡壁下跳,摔傷的和沒有摔傷的都繼續前撲,在山道的一端堵住了逃跑的敵人。在戰鬥中,中國士兵發現那些鑽進石頭縫和汽車下的單個兒的土耳其士兵,無論怎麼喊話,堅決不投降,直到被打死。結果,在中國士兵的圍殲下,只有少數土耳其士兵被俘。
中國士兵們看見被俘的土耳其士兵和他們在第一次戰役中看見的一些美國兵一樣,人人屁股上都掛著一隻甚至幾隻朝鮮銅碗這些碗在他們走起來的時候叮噹亂響。中國的翻譯人員跟他們解釋說這碗不是金的,但土耳其士兵就是不信,無論如何也不扔。
這一次,土耳其士兵遇到真正的中國軍隊了。「軍官們把帽
子扔在地上,以此為線,不許土兵後退一步「,土耳其旅在夏日嶺方向的5000人的部隊戰鬥結束後只剩下了不到兩個連的兵力。
到了28日早上,西線戰役的戰局已經十分明確。美軍第九軍所屬第二師、第二十五師,土耳其旅,美騎兵一師以及南朝鮮第一師,都已經在中國軍隊的三面包圍之中,至此,只有自安州向肅川南逃的退路尚未被切斷,而三所裡是這條退路上的必經咽喉之地。如果三所裡堵不住,整個第二次戰役勢必會成為一場達不到殲滅敵人目的的擊潰戰。
彭德懷的指揮部裡迷漫著焦灼不安的氣氛:負責向三所裡穿插的第三十八軍—一三師現在到達了什麼地方?他們能不能按時到位?一切的一切,沒有半點兒消息!
向第三十八軍指揮部聯繫,回答是:電台叫不通。
彭德懷命令自己的電台直接呼叫—一三師,報務主任親自上陣仔細尋找這個師的電台訊號,但—一三師好像突然從整個戰場上消失了一樣,音訊全無!
按計劃,—一三師已經應該深入敵後方80公里,孤軍在如此縱深的敵對力量佔領地域,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
彭德懷雙眼紅腫,嘴唇裂著口子,說話的聲音沙啞乾澀:「娘的!這個—一三師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在聯合國軍的正面,中國第四十軍、第三十九軍、第五十軍。
第六十六軍正全力向其壓縮。第五十軍向博川以西的天化洞。
大化洞發展;第六十六軍在鳳舞洞地區向阻擊之敵攻擊;第四十軍則全力向軍隅裡方向攻擊;第三十九軍向安州方向前進。
而此時的第四十二軍則在全力穿插,這與第三十八軍的堵截同等重要:它必須刻不容緩地向前進擊,先敵佔領順川、肅川,以徹底切斷敵人的退路。嚴格地說,第四十二軍所執行的任務相比之下更為艱巨,因為他們穿插的距離遠,所受到的阻擊更為劇烈。
為此,毛澤東於28日凌晨電報指示:「……美騎兵一師(兩個團)正向德川、順川、成川之間調動,目的在鞏固成川、順川、地區,阻我南進。我四十二軍應該獨立擔任殲滅該敵……」
28日夜,第四十二軍的部署為:一二五師沿假倉裡、月浦裡路線攻擊前進,攻佔月浦裡後佔領順川;一二四師尾隨一二五師跟進,準備投入決定方向的戰鬥;一二六師經松隅裡。龍門裡至新興裡一帶配合主力作戰。
跟進的一二五師在新倉裡遇到北上的美騎兵第一師的阻擊。
在新倉裡,出現了一個英雄的中國排長,叫安炳勳。在向美軍陣地的攻擊中,他帶領一個排勇敢戰鬥,連續攻下三個高地,創造了以一個排的兵力殲滅美軍一個排,並擊潰一個美軍排的戰績,從而榮獲「戰鬥英雄」的稱號。戰鬥中,他的左腿被子彈擊穿,血流滿面,但仍堅持指揮攻擊行動,在最艱難的時刻,他的排全排士兵與美軍肉搏在一起。
在美軍的多次反擊中,一二五師三七三團傷亡巨大,為保存實力,三七三團撤出了戰鬥。面對美軍的頑強阻擊,第四十二軍的指揮官們的信心動搖了,在反覆討論「打還是不打」的問題後,直至30日才達成打的決心,決定一二四師和一二五師同時攻擊美軍。但在攻擊前,兩個師的決心又發生了動搖,在沒有得到軍裡命令的前提下,一二四師和一二五師沒有發起攻擊,反而先後撤退了10公里。在撤退中炮兵被丟在後面,結果遭到美軍飛機的轟炸,損失慘重。
由於第四十二軍沒有果斷攻擊,最終沒能完成彭德懷下達的穿插任務,致使美騎兵一師七團逃出了中國軍隊的包圍,整個肅川方向的敵人的退路沒有被封死。
第四十二軍的先頭部隊曾一度深入到丫波裡地區,這是第二次戰役中中國軍隊深入敵後的最遠的地方。但是,在丫波裡,第四十二軍依舊沒有果斷地對美軍展開攻擊。三七零團遭到美軍飛機的猛烈轟炸,指揮的不利使部隊損失巨大。三七八團團長鄭希和於大同江東岸在美軍飛機的襲擊中犧牲。
第四十二軍在穿插中受挫的原因很多。其時,中國士兵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缺乏機械化的後勤保障使彈藥極度缺乏。
中國軍隊還缺乏正面攻擊美軍陣地的有效手段,美軍的現代化武器裝備使中國軍隊一旦正面遭遇必定傷亡過大。最後,第四十二軍所承擔的任務也已超出了它的極限。
就在第四十二軍穿插受阻的同時,令彭德懷焦急萬分的一一三師其實一直在頑強地向預定目標三所裡前進。
三所裡是地處西線的美第八集團軍腹地的一個小山村。它南臨大同江,北依起伏的山巒,山村村西有一條南北方向的公路使價川直通平壤。這裡是西線的聯合國軍北進的必經之地;當然,當北進失敗後它便將成為美軍主力南逃的一道「閘門」。
為了按時到達三所裡,光天化日之下,—一三師的大部隊就在公路上明目張膽地前進。不是他們不怕美軍的飛機,而是他們只能這麼做了。副師長劉海清的觀點是:我們是應該愛護戰士,但如果不及時到達三所裡,戰士們的傷亡會更大,這就是辯證法,戰鬥中最高的群眾觀念。
師長江潮同意這個觀點。
奇怪的是,天上的美軍飛機雖然來回盤旋,但始終沒有轟炸。開始的時候,飛機到了頭頂,部隊還隱蔽一下,後來因為這樣嚴重地耽誤行軍,士兵們乾脆把偽裝扔了,索性大搖大擺地走路。結果,美軍飛行員上當了,他們認為這支部隊必是從北邊撤退下來的南朝鮮部隊。於是美軍飛行員利用無線電,要求三所裡的南朝鮮治安軍給這支「撤退的國軍」準備好飯。充滿溫情的美國飛行員除了要求準備好米飯、開水之外,還囑咐要準備一些朝鮮人喜歡吃的鹹魚。
中國士兵們很快就明白美國人上當了,乾脆喊起來,借此壯膽和驅趕極度的睡意:「快走!快走!前邊就到啦!」
行進中的士兵們每人手裡都拿著一把草,在泥濘的地方為後面的炮兵墊路。
當—一三師三三八團的前衛營到達三所裡的時候,一個衝擊就把正在忙於做飯的南朝鮮治安軍殲滅了。而後,他們迅速佔領了三所裡那條南北向的公路兩側的所有高地。
三三八團團長朱月清帶著指揮所也趕到了,他剛爬上三所裡的東山,就聽見前衛排方向響起了槍聲。朱月清舉起望遠鏡一看,不禁渾身一緊:北面的公路上煙塵滾滾,一眼望不到頭的美軍大部隊撤下來了!
朱月清立即命令部隊跑步前進。
後面的部隊一聽說堵住了美軍,拼盡最後一點力氣開始跑步。有的士兵倒在地上,把乾糧袋和背包扔掉,爬起來再跑;有的士兵倒下,只是向前看了一眼,再也沒有爬起來。
第三十八軍—一三師三三八團,14小時強行軍72.5公里,搶佔了三所裡,關死了美軍南逃的「閘門」——他們僅僅先於美軍5分鐘到達。
在穿插的路上,這個師實施了無線電靜默。
在三所裡,朱月清立即讓師報務主任張甫向軍、師發報。
電報是事先編定的一串密碼。
在彭德懷的指揮部裡,一直在尋找—一三師電台信號的報務員突然大聲地叫起來:「通了!」
—一三師的電台從開機,到接通師、軍、志願軍總部,一共只
用了五分鐘,為此,報務主任張甫立了戰功。
「我部已經先放到達三所裡!」
「敵人企圖通過三所裡撤退!」
「我部請示任務!」
疲憊不堪的彭德懷驚喜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總算出來了,總算到了!」
這時,第三十八軍指揮部電告—一三師,三所裡的西北方向有個龍源裡,那裡有一條路也可以通往順川,也是敵人南逃之路。軍命令—一三師必須立即搶佔龍源裡。但是,在第三十八軍指揮部給—一三師的電報中,報務員把「龍源裡」的「源」字打成了「泉」字,—一三師接到電報後,在地圖上怎麼也找不到「龍泉裡」在什麼位置。時間不等人,反正大致方向明確,於是,—一三師命令三三七團向那個方向急促攻擊,29日凌晨,三三七團佔領了龍「泉」裡。
與此同時,—一三師還派出一個營向安州方向前進,完成了破壞道路和炸毀橋樑的任務。
南逃的聯合國軍的退路被全部封鎖了。
於是,彭德懷給第三十八軍下達了一道嚴厲的命令:「給我像鋼釘一樣釘在那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6:40
三十八軍萬歲!
中國軍隊對三所裡和龍源裡的佔領,震動了聯合國軍的整個戰線。聯合國軍的大後方關鍵部位的丟失使徘徊於清川江北岸的美軍第二師、第二十五師、第二十四師和英軍第二十七旅、南朝鮮軍第一師以及土耳其旅殘部全部陷入了中國軍隊的包圍之中。這時,聯合國軍西部戰線最高指揮官、美軍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才真正體會到,使用土耳其旅去堵右翼缺口的決策是個多麼輕率的動作。而現在沃克手中惟一可以機動的部隊僅有位於順川的美騎兵第一師了。但由於假倉裡方向傳來「發現中國軍隊向順川運動」的報告,沃克便完全陷入了一種極度困難的境地:預備隊的投入如今已經沒有意義,惟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讓已在包圍圈中的部隊趕快撤回來。
11月29日早上,麥克阿瑟在東京發表了一個聲明,稱:「由於中共軍大舉南進,難以指望韓國戰爭早日結束。」
聯合國軍開始向清川江南岸大規模地撤退。
聯合國軍撤退的目標是順川、肅川、成川一線,這裡是朝鮮國土東西間最狹窄的蜂腰部。
從地圖上看,聯合國軍向南撤退只有四條路可以走,這也是聯合國軍北進的四條路,其自西向東依次是:博川至肅川的公路,價川經新安州至肅川的公路,價川經龍源裡至順川的公路,還有一條就是價川經三所裡至順川的公路。
美軍與中國軍隊和南朝鮮軍隊不一樣,他們龐大的機械化部隊行動必須依賴公路。
最西邊的美第一軍迅速由清川江北岸撤退至新安州地區,美第九軍也收縮至價川地區。
為迅速擺脫中國軍隊越來越猛烈的壓縮,美軍遺棄了大批裝備器材,一路沿著價川經新安州方向撤退而來。在三所裡、龍源裡,他們在飛機和坦克的掩護下,向中國軍隊已經佔領的陣地實施了猛烈的攻擊,力圖盡快打開向南撤退的通路。
沃克將西線被圍困的部隊撤出的惟一希望寄托在一個設想上,即:三所裡、龍源裡的中國軍隊也許是一支倉促穿插到這裡的部隊,其兵力和防禦縱深都應該很薄弱,兵力和火力佔優勢的美軍打開通路雖然是個麻煩,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就在麥克阿瑟含糊地承認聯合國軍北進計劃徹底失敗的那個早上,美第二師司令部跑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土耳其兵,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說,他是土耳其旅補給連的,他們連隊在沿順川至價川的公路往北前進的時候,在青龍站附近遇到了大批的中國軍隊,全連遭到突然襲擊,現在已沒剩幾個人了。
美第二師師長凱澤意識到:切斷退路的中國軍隊可能不會是一支小股部隊。
美第二師白天受到的南北夾擊令凱澤師長印象深刻。中國
軍隊在他的正面連續不斷地進攻使第二師的戰鬥力已經減少一半,尤其是步兵營,有的營人數減少至200-250人,而有的步多連甚至只剩下了20多個人。即使如此,凱澤也不敢放棄節節抵抗的戰術,因為不這樣,第二師就真的要潰散了。
聽了那個驚慌的土耳其兵的報告後,凱澤決定派一個憲兵班先去南邊探路,但自從這個班出發以後,凱澤師長就再也沒聽到他們的消息。
8時,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凱澤接到了美第一軍司令米爾本將軍的電話:「情況如何?」
凱澤回答:「不好,甚至我的指揮部也受到襲擊!」
米爾本說:「實在不行,就向我靠攏吧,走我們這裡也許安全些。」
美第二師擔負著整個戰線右翼的掩護任務,怎麼能夠棄全線於不顧往西跑?再說,又怎麼能在這時候聽一個不是自己直接上司的人指揮呢?凱澤師長決定親自到軍指揮部去一趟。他是乘吉普車去的,軍指揮部在軍隅裡西四公里的地方。凱澤到了那裡,才發現軍指揮部裡根本沒有人,只有一個趴在地圖上緊皺眉頭但什麼也決定不了的作戰部長。凱澤在這張軍指揮地圖上看了看自己師的作戰區域,並決定以此為指令,於是乘車往回走。吉普車上了公路才發現,公路上擠滿了撤退下來的輜重車輛,吉普車根本通行不了。於是凱澤臨時改乘直升機。在直升機順著公路向師指揮部飛去的時候,凱澤看見飛機下的公路上有數千難民在向南黑壓壓地蜂擁而去。凱澤根據自己的戰場經驗認為,凡是出現難民的時候,中國軍隊肯定還沒有到來,因為戰爭中的常識是,難民的逃難總是在軍隊之前。
後來的事實最殘酷地向凱澤師長證明,他看見的那數千人的人流,根本不是什麼難民,恰恰是正在南下準備切斷他的退路的中國軍隊。
步行行軍的中國士兵軍裝標誌不明顯,在艱難急促的奔跑中又根本無法顧及軍容,這使美軍的偵察判斷一錯再錯。
既然認為中國軍隊的主力還沒有到來,美第二師還是有時間沿著價川至順川的公路撤退的——在直升機上,凱澤師長這樣決斷。
戰後,凱澤餘生每當想起這一幕時都為自己的愚蠢後悔不已。
回到師指揮部的時候,凱澤得知不但派出的憲兵班沒有消息,而且之後派出的坦克排也是一去不復返。這時,第二師正面的壓力越來越大,心情焦灼的凱澤師長又派出了一個偵察連去探查問南撤退的道路,偵察連進到青龍站附近受到突然出現的中國軍隊的襲擊,當美第二師九團的一個增援連隊找到這個偵察連的時候,偵察連全連活著的官兵只剩下了20多人。
為了給向南撤退的美軍殺開一條血路,美第九軍29日全天向中國軍隊展開了全面的猛攻。但是,令他們意外的是,中國軍隊出奇地頑強,它根本不是想像中的一股小分隊,而是一支精銳的大部隊。
這支精銳的部隊就是快速地穿插到三所裡,並且「像鋼釘一樣釘在那裡」的中國第三十八軍—一三師。
凱津師長派出的偵察連在龍源裡遇到的就是—一三師三三七團的一營三連。
三三七團以三連為前衛於29日凌晨4時佔領龍源裡的時候,正好一隊美軍的車隊通過這裡,在連長張友喜的帶領下,三連立即向美軍發起攻擊,戰鬥結果是,擊毀汽車匕輛,俘虜美軍15人。經過審問,知道他們是美騎兵第一師五團的先頭部隊。
戰鬥過後,出現了暫時的寂靜,於是中國士兵們開始吃從美軍汽
車上繳獲來的食品。大大亮了之後,哨兵說有敵情,張友喜順著公路向北看,逐漸看清了,是一輛吉普車和幾輛大卡車組成的小型車隊。等車隊走近了,三連以突然的出擊沒費什麼力氣就解決了戰鬥。令中國士兵興奮的是,美軍車隊這次運的不再是難喝的「威士忌」,而是麵粉和牛油!
三連的士兵沒高興多一會兒,大批的美軍來到了。
29日白天一天美第二師九團的攻擊,都是以坦克為前導,於是,這天的阻擊實際上是中國士兵用血肉身軀與鋼鐵坦克的搏鬥。三連三排一名叫做徐漢民的士兵用手榴彈把一輛坦克的履帶炸斷了之後,沒過多久,發現被自己炸斷履帶的那輛坦克又「活」了。原來美軍的坦克駕駛員鑽到坦克下,居然把這輛坦克修好了。徐漢民一看冒了火,追過去跳上了那輛坦克。其他的中國士兵一看到這個情景,大聲地喊:「有種!好樣的!」徐漢民在美軍坦克上不知道如何下手。中國土兵打坦克的知識極其有限。坦克帶著這個中國士兵開出去100多米遠,叫好的中國士兵這回又擔心了,大喊:「快回來!快回來!」這時,只看見徐漢民突然從坦克上滾下來,接著就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原來徐漢民把一捆手榴彈塞進坦克的炮塔裡去了。
就在—一三師於三所裡、龍源裡阻擊南逃美軍的時候,彭德懷命令西線全線的中國軍隊向美軍猛烈地壓縮攻擊。
在以價川為中心的方圓十幾公里的範圍之內,中國軍隊分成無數支部隊,將美軍分割開來,使價川地域成為世界戰爭史上規模巨大的血流之地。
第三十九軍各師兇猛地壓向軍隅裡,頑強地突入美軍臨時構築的防禦陣地。美軍士兵驚慌地看見一個中國士兵端著機槍站立著向他們射擊,士兵在身受數彈的時候依舊不倒;這個中國士兵叫楊玉鼎,隸屬—一七師三四九團。—一七師三五零團的前衛連追到一個叫做三浦裡的地方時,迎頭遇到從軍隅裡逃出來的一隊有坦克和飛機掩護的美軍。三五零團的中國士兵根本忘卻了自己生命的安危,排長顏懷有跑上公路,攔住美軍的退路。其他的中國士兵也都像他那樣,他們把美軍士兵趕進一片稻田裡進行了圍殲,結果這股美軍沒有一個人逃出厄運。
第三十八軍的—一四師突破了土耳其旅的防線之後,奉命不顧當面之敵迅速向三所裡方向前進,向頂著巨大壓力的—一三師靠攏。—一四師頑強而迅急地突進,終於靠近了龍源裡。
他們就是美第二師師長凱澤在直升機上看見的那數千「難民」。
第三十八軍—一二師於29日16時到達鳳鳴裡。在這裡的美第二十五師拚死阻擊。經過殘酷的戰鬥,兩個小時之後,—一二師佔領了鳳鳴裡。
第四十軍—一八師衝破美軍的攔截,佔領了軍隅裡,一直追擊到新安州地區。拂曉的時候,年輕的師長鄧岳被頭頂上飛來飛去的美軍飛機弄得很不耐煩,因為那些飛機通過大喇叭反覆向地面用英語和朝鮮語喊著什麼。鄧岳問翻譯:「飛機上沒完沒了地在喊什麼?」翻譯聽了一會兒,說:「它在通知美軍和南朝鮮士兵,一律到平壤集合。」
第四十軍—一九師奉命直插青谷裡。這是位於龍源裡以北的一個公路要地。—一九師是正面攻擊美軍的部隊,他們向三所裡和龍源裡的逼進,證明美軍已經被壓縮成一團了。公路被美軍丟掉的汽車、坦克和大炮堵塞,衝在最前面的六連在一個鐵路隧洞附近發現了300多輛美軍汽車和坦克聚集在那裡。中國士兵用繳獲的美軍火箭筒打中了一輛油車,隧洞附近頓時大火沖天,火光把夜色照得白晝一般。在猛烈的射擊之後,中國士兵衝上公路,公路上美軍屍體密集,那些活著的美軍士兵四處逃散。這時,公路前面突然槍聲激烈,那裡是青谷裡西,也就是被
三十八軍佔領並且頑強阻擊的陣地——鬆骨峰,向南撤退的美軍到了被第三十八軍堵截的鬆骨峰就沒路可逃了。
鬆骨峰,北朝鮮西部的一個極其普通的小山頭,但由於在這裡發生的事情被一位中國作家寫成了通訊,所以中國很多很多的成年人今天依然知道鬆骨峰,知道在那裡發生過中國士兵和美國士兵殊死的搏鬥。
1950年11月30日,是這個叫做鬆骨峰的地方血肉橫飛的日子。
雖然鬆骨峰在中國作家的通訊裡長滿了青松,但事實上鬆骨峰是個半土半石的小山包。鬆骨峰位於龍源裡的東北,與三所裡、龍源裡形成鼎足之勢。它北通軍隅裡,西北可達價川。其主峰標高288.7米,從山頂住東延伸約100多米就是公路。
堅守鬆骨峰的中國軍隊是第三十八軍—一二師的三三五團,團長是剛打完飛虎山阻擊戰的范天恩。
范無恩的三三五團注定要在朝鮮戰場上不斷地打惡仗。
當第二次戰役開始的時候,三三五團依!日還在執行「誘敵深入」的任務。這個團的官兵在范天恩的率領下,在飛虎山對北進的聯合國軍進行了頑強的阻擊,之後他們邊打邊撤,當軍主力已經開始攻擊德川時,三三五團還在距離德〕o100多公里遠的花坪站阻擊北進的一股美軍。當天晚上,范天恩接到新的命令,命令僅有一句話:向當面之敵發起攻擊。這時,與師裡聯繫的電台壞了,范天恩立即在地圖上找前進的路線,決定就朝那個叫做新興裡的地方打。這時,第四十軍的一個參謀找到他,說是來接三三五團陣地的,從第四十軍指揮員的口中,范大恩才知道第二次戰役第三十八軍打的是德川。范天恩覺得跟著第四十軍,肯定沒有什麼真正的仗打,不如追自己的軍主力去。決定之後,三三五團全團進行了輕裝,除了戰鬥必需的東西外,其他的裝備全藏在一個小山溝裡,派一個班看守。范天恩計算一天走60公里兩天就可追上主力。
三三五團沒有嚮導,全靠一張地圖和一個指北針,他們在天寒地凍中開始了翻山越嶺的艱難行軍。目標只有一個:追上主力,爭取趕上僅打。走了兩夜,到達距離德川還有十幾公里的一個小山村時,包括范無恩在內全團官兵實在走不動了,范天恩命令一個參謀帶人去偵察主力部隊的方位,同時讓部隊在村子裡休息一下。警衛人員在尋找可以防空的地方的時候,意外地在一個菜窖裡抓了十幾名南朝鮮兵,一問,原來德川的戰鬥已經結束。不久,外出偵察的參謀回來了,說主力已經向夏日嶺前進了。花天恩立即命令部隊繼續追趕。在夏日嶺附近,三三五團終於追上了剛剛打下星日嶺的軍主力,范天恩還順便從躺在公路上的美軍汽車裡弄到一部電台。這時,—一二師師長楊大易正接到軍的指令,讓他們立即佔領鬆骨峰。師長正苦於手上已沒有可以調動的部隊了,看見三三五團來了,楊大易高興之極地叫道:「真是天兵天將!」
楊大易給范大恩的命令是:直插鬆骨峰,在那裡把南逃的美軍堵住。
范天恩帶著他極度疲憊的士兵,立即向鬆骨峰急速前進。
在漆黑的夜晚,三三五團衝破美軍的炮火封鎖,在書堂站一帶展開了部隊。范天恩命令一營佔領鬆骨峰。
一營先頭連是三連。三連在天亮的時候爬上了鬆骨峰,還沒有來得及修工事,大批的美軍就順著公路來了。
蜂擁南撤的部隊就是美軍第二師。
面對公路上一眼望不到邊的美軍,經過幾天行軍的三連士兵們立即把飢餓和疲勞忘得精光。
三連最前沿的是八班。在美軍距八班陣地只有20米距離
的時候,八班的機槍手楊文明首先開火,立即把第一輛汽車打著了。槍聲一響,排長王建候帶領五個士兵衝上了公路,火箭筒射手抵近向坦克射擊,手榴彈同時飛向汽車。這時,五班的爆破組也把第二輛坦克打著了,汽車和坦克堵塞了公路,車上的美軍士兵調頭往回跑。
片刻之後,美軍組織起向鬆骨峰的攻擊。他們要想活著就必須打開鬆骨峰的通路。
朝鮮戰爭中一場最慘烈的戰鬥就這樣開始了。
戰鬥打響之後,范天恩擔心陣地上的工事還沒有修,士兵會傷亡很大,就打開步話機向一營喊話,結果步話機中響著的全是英語,那邊的美軍指揮官正吵成一團。范大思只好命令二營用機槍火力支援一營三連的方向,以減輕前沿的壓力。
一營營長王宿啟更為三連是否能在那個緊靠公路、沒有任何依靠的山包上頂住敵人而焦灼不安。他命令在三連陣地左側的一連和右側的二連都上好刺刀。
美軍的第三次衝鋒開始了。
這時是白天。
美軍的飛機瘋了一般,擦著中國士兵的頭頂把大量的炸彈和燃燒彈投下來。美軍的火炮也瘋了,炮兵都知道,如果不突圍出去就全完了,於是,炮彈密雨似的打在中國軍隊的陣地上。最前沿的三連陣地上彈片橫飛,大火熊熊。
美軍士兵衝上來了。
營長王宿啟立即命令左側的一連端著刺刀從側面出擊,肉搏戰之後,美國士兵被刺刀逼下去,於是改為從三連的右側攻擊,但右側的二連也端著刺刀撲了上來。
就這樣,三連在正面頂,一連和二連在側面支援。在刺刀的拚殺中,一、二連的傷亡巨大。
美軍向鬆骨峰前沿攻擊的兵力還在成倍地增加。
師長楊大易焦急地關注著三連的方向。他站在師指揮部的山頭上,看見從藥水洞到龍源裡的公路上全是美軍的汽車和坦克,多得根本看不到盡頭。
美軍第四次衝鋒是在陣地上的大火燒得最猛烈的時候開始的。美軍士兵已經衝上四班的陣地,四班的士兵們喊:「機槍!快打!」機槍由於槍管被燒彎,已不能射擊了。機槍手李玉民從戰友的屍體上拿起步槍向美國兵衝去。他的大腿被子彈穿了個洞,他用一顆子彈塞過傷口止血,然後就與敵人拼刺刀。四班的土兵們衝過來,美國兵扔下他就跑。眼睛看不見的三排長爬過來,要把李玉民背走,李玉民說:「你快去指揮,敵人又要打炮了!」
這時候,策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的電話來了,軍長在電話裡向范無恩發火,原因是偵察情報報告,在三三五團的防區,有四輛美軍炮車通過公路向南跑了。「給我追回來!記住,不許一個美軍南逃!」
范無恩立即派三營的兩個連去追。為了殲滅四輛炮車在已經非常緊張的兵力中抽出兩個步兵連,足以看出中國軍隊要一個不剩地將美軍置於死地的決心。范大恩的兩個步兵連翻山越嶺抄近路,整整追了一天,最終把四輛美軍炮車追上並殲滅了。
中午的時候,堅守鬆骨峰的三連只剩下不到一半兒的人了。
連長戴如義和指導員楊少成燒燬了全部文件和自己的筆記本之後,與可以戰鬥的士兵們一起回憶了這個連隊在其戰爭歷史上所獲得的各種稱號:戰鬥模範連、三好連隊、搶渡長江英雄連……最後他們的決心是:哪裡最危險,我們兩個人就要出現在哪裡。
就在鬆骨峰、龍源裡、三所裡陣地的阻擊戰鬥打到白熱化的時候,彭德懷的電話打到了—一三師的指揮所,他問師政委於敬
山:「敵人全退下來了,一齊擁向你們的方向,你們到底卡得住卡不住?」
於敬山回答:「我們卡得住!」
在龍源裡阻擊的是另一個三連,隸屬於第三十八軍—一三師三三七團。從這個連隊正面攻擊的除了美第二師的部隊之外,還有美第二十五師和英軍二十七旅。三連的中國士兵依靠陣地上堅硬的岩石地形,吃著用繳獲來的黃油和麵粉烙的餅,誓死不後退一步。為了打通這條路,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美軍出動了上百架飛機,整個龍源裡陣地上山搖地動,坦克炮、榴彈炮、迫擊炮和航空炸彈把陣地上堅硬的巖五整個「翻耕」了數遍,對自己的火力十分迷信的美國士兵對中國人能在這樣的轟炸中活下來的本領油然生出一種敬畏的「宗教情緒」。在聽說北援的敵人佔領了一排的前沿陣地時,三連連長張友喜帶著十名士兵立即向敵人發起進攻,用刺刀把敵人壓了回去。屢次失敗的美軍居然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讓自己的士兵偽裝投降。一夥美軍坐在汽車上舉起白旗,示意投降。於是中國士兵派人下去接受投降,結果當中國士兵走近了的時候,汽車上的美國士兵突然開火,然後汽車開動迅速逃跑。美國士兵不知道,他們這樣做恰恰讓中國士兵樹立起了同仇敵愾的信念,中國人性格中的這種激情一旦被激發起來,他們會變得更加兇猛頑強。
三連的陣地始終處在美軍的南北夾擊之中,南逃的美軍和北上增援的美軍有時幾乎已經「會師」。戰後美第二師的軍官回憶道:「我們甚至看見了增援而來的土耳其坦克上的白色的星星。」但是,在三連打到全連官兵所剩無幾、彈藥已經用盡的情況下,南北兩邊的美軍始終沒能會合。
龍源裡的「閘門」始終緊緊地關閉著。
下午13時,攻擊鬆骨峰陣地的美軍開始了第五次衝鋒。
由於中國軍隊的合圍越來越緊,美軍的命運已經到了最後時刻。參加向鬆骨峰衝鋒的美軍增加到上千人,美軍出動了飛機、坦克和火炮,向這個公路邊的小山包進行了長達40分鐘的猛烈轟炸。三連的士兵在根本沒有任何工事可以藏身的陣地上蹲在彈坑裡,然後突然衝出來向爬上來的美軍射擊。
隨著美軍的衝鋒一次次被打退,美軍投入衝鋒的兵力越來越多,而在鬆骨峰陣地上的三連可以戰鬥的人越來越少了。排長犧牲了,班長主動代理,班長犧牲了,戰士主動接替,炊事員和通信員也參加了戰鬥。指導員楊少成的子彈已經沒有了,他端著刺刀衝向敵人,當數倍於他的美國士兵將他圍住的時候,他拉響身上剩下的最後一顆手榴彈,喊了一聲:「同志們,堅決守住陣地!」然後在手榴彈爆炸之際和敵人抱在一起。中國士兵們看見自己的指導員就這樣犧牲了,他們含著淚吶喊:「衝呀!打他們呀!」兵們向已經擁上陣地的黑壓壓的美軍衝過去。
這是三連的最後時刻,也是那些親眼目睹了鬆骨峰戰鬥的美國人記憶深刻的時刻。沒有了子彈的中國士兵腰間插著手榴彈,端著寒光凜凜的刺刀無所畏懼地迎面衝了過來。刺刀折斷了,他們抱住敵人摔打,用拳頭、用牙齒,直到他們認為應該結束的時候,他們就拉響了身上的手榴彈。共產黨員張學榮是爬著向敵人衝上去的,他已經身負重傷,沒有力氣端起刺刀,他爬到美軍中間拉響了在犧牲的戰友身上撿來的四顆手榴彈。一個叫邢玉堂的中國士兵,被美軍的凝固汽油彈擊中,渾身燃起大火,他帶著呼呼作響的火苗撲向美軍,美軍在一團大火中只能看見那把尖頭帶血的刺刀。美軍士兵在這個「火人」面前由於恐懼而渾身僵硬,邢玉堂連續刺倒幾個敵人,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緊緊抱住一個美國兵,咬住這個美國兵的耳朵,兩條胳膊像鐵鉗一樣箍住敵人的肉體,直到兩個人都燒成焦炭。
美軍的第五次衝鋒終於失敗了。鬆骨峰的三連陣地上只剩下了七個活著的中國士兵。
鬆骨峰陣地依然在中國士兵手中。
鬆骨峰戰鬥最後結束的時候,一個從中國來到朝鮮的名叫魏巍的作家和—一二師師長楊大易一起走上了三連的陣地。陣地上,在幾百具美軍士兵的屍體和一片打亂摔碎的槍支中間,他們看見了犧牲的中國士兵仍保持著的死前熱血賁張的姿態。他們手中的手榴彈上粘滿了美國兵的腦漿,嘴上還叼著美國兵的半個耳朵。那個名叫邢玉堂的戰士的屍體還冒著余煙,他的手指已經插入他身下那個美國兵的皮肉之中。作家魏巍將鬆骨峰戰鬥寫成了那篇著名的通訊,名為:《誰是最可愛的人》。
就在這天黃昏,范大恩的三三五團反守為攻,全團出擊了。
同時,在各個方向圍殲美軍的中國軍隊也開始了最後的攻擊。
在黃昏落日的映照下,在軍隅裡、鳳鳴裡、龍源裡之間,被圍困的美軍被切成一個個小股,受到從四面壓上來的中國士兵的追殺。企圖解救美國士兵的美軍飛機飛得很低,四處逃命的美國士兵向天空搖晃著白毛巾,但是中國士兵也學著他們的樣子搖晃起白毛巾,於是美軍飛行員只能在一種不知所措的狀態之中向大本營不斷地報告著一句話:「完了,他們完了!」
夜幕降臨了。
朝鮮戰場上的黑夜是為美軍準備的墳墓。
第三十八軍副軍長江擁輝登上指揮所的最高處,他看見了令任何身經百戰的指揮官仍會感到驚心動魄的場景:我站在高處,放眼南望,冷月寒星輝映的戰地,陣陣炸雷撕裂天空,「轟隆隆,轟隆隆」連綿不斷。幾十公里長的戰線上,成串成串的曳光彈、照明彈、信號彈在空中交織飛舞,炮彈的尖嘯,手榴彈、爆破簡、炸藥包發出的悶啞的爆炸聲,在峽谷中迴響不息。敵我雙方在公路沿線犬牙交錯的激烈戰鬥,那是我從戎幾十年,從未見到過的雄偉、壯闊的場面。敵人遺棄的大炮、坦克、裝甲車和各種大小汽車,綿延透迄,一眼望不到頭,到處是散落的文件、紙張、照片、炮彈、美軍軍旗、偽軍「八卦旗」以及其他軍用物資……
這天晚上,也是志願軍司令部最緊張的一個晚上。彭德懷披著大衣,整夜不停地起草電報,根本不吸煙的他開始向參謀伸手要煙。他已經連續六個晝夜沒有合眼了,他面容消瘦,眼睛青腫,嘴唇開裂,但當前線傳來勝利的消息的時候,他顯得極其興奮,親自起草了一個嘉獎電報:梁、劉轉三十八軍全體同志:此戰役克服了上次戰役中個別同志某些過多顧慮,發揮了三十八軍優良的戰鬥作風,尤以—一三師行動迅速,先敵佔領了三所裡、龍源裡,阻放南逃北援。
敵機坦克各百餘終日轟炸,反覆突圍,終未得逞。至昨(三十日)戰果輝煌,計繳僅坦克汽車即近千輛,被圍之敵尚多。望克服困難,鼓起勇氣,繼續全殲被圍之故,並注意阻敵北援,特通令嘉獎,並祝你們繼續勝利!中國人民志願軍萬歲!三十八軍萬歲!
在漢語的詞彙中,「萬歲」一詞是有其特殊含義的,是不能隨便使用的,它是至高無上的人物和事物才能使用的專用詞彙。
中國戰爭史上以前沒有、現在依然沒有哪支部隊能被稱之為「萬歲」。這個嘉獎電報起草好之後,連幾個副司令員都對這個「萬歲」的稱呼提出了異議,漢語中讚揚的詞彙很多,能不能換一個,但是彭德懷堅持「萬歲」。
據說,在第一次戰役後受到彭德懷痛罵的第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在前線接到彭德懷的這個電報的時候,流了淚。
志願軍總部電報發出的時候,第三十八軍的士兵們正在公路上清理繳獲的美軍物資。根據副軍長江擁輝的回憶,當時,一名中國士兵在擺弄一台美軍的收音機時,收音機裡傳出的一首歌曲令在場的所有中國士兵們愣住了。
收音機裡播音員說的是中國話:「這裡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現在播送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自出國以來便在生死中搏鬥的第三十八軍的士兵們,臉上煙火斑駁,身上衣衫襤褸,他們圍著這台收音機站在硝煙繚繞的公路上一動不動。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起來!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入的炮火,前進!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
前進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7:50
第四章 聖誕快樂
「我真為那些中國佬惋惜!」
1950年11月26日,北朝鮮北部的蓋馬高原上一片冰雪。白天的氣溫是零下20-25℃。從中國東北地區吹來的西伯利亞寒風橫掃著高原荒涼而險峻的溝壑。一條狹窄彎曲的碎石路從朝鮮半島東海岸的鹹興一直向高原的深處爬去,蜿蜒伸過狠林山脈凌亂而巨大格皺之中,小路所經過的地方的名字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死鷹嶺、劍山嶺、荒山嶺、雪寒嶺……
美軍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坐在直升機上往下看,他看見的是一個雪霧迷漫的世界。在這個一直令他心存戒心的混飩世界中,史密斯企圖發現冰雪上有一支蠕動著的隊伍:這支隊伍沒有明顯的國籍標誌,士兵的棉衣近似於裸露巖五的顏色,其中有的士兵因為沒有棉衣而把棉被蒙在頭上,棉被也不是一律軍用制式的,間或有些是農家的碎花棉被。這樣的一支隊伍如果此刻在蓋馬高原上應該會很醒目。
作為戰爭一方的指揮官,史密斯現在的心情有點異樣,進攻的軍隊本不該希望看見敵對隊伍的出現,而現在史密斯卻希望看見他想像中的這支隊伍,這並不是因為他渴望戰鬥,而是他有一個原則:只要發現中國人的蹤影,部隊就立刻停止進攻。
史密斯在蓋馬高原上什麼也沒看見,儘管他命令直升機的駕駛員飛得再低一些。
史密斯是上午從興南港的師司令部飛往陸戰一師進攻的前沿柳潭裡的。陸戰一師的七團比他僅早一個小時到達了這裡。
七團團長霍默。利茲伯格上校出來迎接他。史密斯環顧了一下這個叫做柳潭裡的山村,立即覺得這是個沒有價值的地方。巨大的山峰圍繞出一個小小的盆地,盆地裡的山村已經被炸彈炸毀了,這當然是美軍飛行員的傑作,除了幾個沒有力氣逃離戰事的老弱朝鮮山民在廢墟中瑟瑟發抖外,這個山村已沒剩下什麼活著的東西了。
美軍陸戰一師到達柳潭裡的推一原因是:好幾條小山路會合於此,山路向北、向西有幾條分支。
麥克阿瑟的命令是:陸戰一師,進攻!
這時,在朝鮮半島北部的西邊,戰場西線中國軍隊的進攻已經開始了。
蓋馬高原距西部戰線幾百公里,史密斯的心裡空曠而不安。
七團抓獲了三名中國士兵,經過身份的鑒別,認定他們是中國第二十軍的。
第二十軍!一個新的中國部隊的番號!
中國士兵的口供是:有兩個中國軍將要進攻美軍陸戰一師。
同時,中國軍隊將進攻下揭隅裡,切斷下揭隅裡的道路。
這是個可怕的口供。
但是口供的可靠性值得懷疑。如此精確的大兵團的作戰方
案,不是普通士兵能夠知道的事情。麥克阿瑟就說過:東方人是很狡猾的,他們黑色的小眼睛裡總是有一種嘲弄對方的神情。
他們喜歡吹噓自己的強大以便讓對手做噩夢。
如果這裡真的有中國的兩個軍,按照中國軍隊的編制,至少應該有八萬人之多,這樣龐大的軍團接近,該有多少車輛馬匹?
聽說中國人隱蔽的本事很大,但是,他們總不能像鼴鼠一樣在土層下行走吧?陸戰一師的偵察機飛到鴨綠江邊的渡口,回來報告說確實沒有大兵團接近的痕跡。
儘管史密斯師長心情矛盾,但他還是和七團團長利茲伯格上校溫習了一下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將軍23日下達的作戰命令:軍將主攻方向指向西面的武坪裡,突擊與第十軍相對峙的中國軍隊的背後,與第八集團軍的攻勢相配合。捕捉和殲滅中國軍隊之後,從武坪裡北進,佔領鴨綠江南岸。
進攻的時間是二十七日。第一陸戰師擔任主攻任務。美第七步兵師作為助攻部隊,從陸戰師的東側經長津湖東岸向北推進。美第三步兵師掩護陸戰一師的左翼。
史密斯和利茲伯格在地圖上尋找武坪裡,武坪裡距離柳潭裡90公里。只要到達那裡,公路的條件就好一些了,就可以直達鴨綠江邊的江界了。
史密斯最後下達的命令依舊是保守的:首先佔領柳潭裡西南43公里處的龍林洞,然後於27日從那裡繼續進攻。擔任主攻任務的是五團,七團除確保柳潭裡之外,掩護下揭隅裡至柳潭裡之間的供給線的安全,一團隨後跟進。
下達完命令,史密斯登上了直升機往回飛。
直升機發動機的聲音震耳欲聾,使史密斯的心情更加煩躁不安。為了能把地面上的情況再看清楚些,史密斯打開了艙門,猛烈的寒風立即穿透他厚厚的皮夾克刀子一般刺入了他的骨髓中。
極度的寒冷!
史密斯看了一眼掛在艙門邊的溫度計,溫度計的表面已經結了冰霜,他用皮手套擦了擦,最後勉強看清了刻度,氣溫已是零下40℃!
史密斯關上艙門,身體僵硬地坐著,思維也僵硬了,他覺得自己的大腦都已結冰了。
奧利弗。P.史密斯,美國海軍老牌的陸戰隊員,一個像殉教者一樣追求陸戰隊「應有的理想」的指揮官。從在二戰中擔任冰島防衛軍營長開始,歷任瓜達爾卡納爾島的陸戰一師五團團長。
圖布爾作戰時的陸戰一師參謀長、佩累利島作戰時的陸戰一師副師長。戰後,作為陸戰軍副司令在華盛頓工作。朝鮮戰爭開始時,調人在海軍陸戰隊中享有最高榮譽的第一師任師長。美軍檔案對他的評價是:不屈不撓,深謀遠慮,果斷堅定。
只是,史密斯師長目前的上司、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將軍對此持保留態度。
感恩節,也就是11月對日那天,東線的美軍和西線的美軍一樣,官兵們享受了一頓豐盛的節日晚餐。在美第十軍的指揮部裡,節日氣氛被誇張渲染的程度讓包括史密斯師長在內的很多軍官都感到不自在。餐桌上鋪著餐布,擺放著的餐巾、瓷器。
銀器和刀叉,還有雞尾酒和精美的姓名卡片,這些應該擺在加利福尼亞海灘上的東西現在荒誕地出現在這個遙遠的遠東戰場
上,令軍官們陷入了一種無法擺脫的怪誕情緒中。更令軍官們感到怪異的是軍長阿爾蒙德眉飛色舞的表情,將軍在餐桌的一端不斷地開著軍中常見常聽的狼瑣玩笑,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去,然後反覆講述他親自飛到鴨綠江邊的惠山鎮,與美第七師的官兵們以中國滿洲為背景合影留念的情形。阿爾蒙德將軍的興奮在於,他的部隊是在朝鮮參戰的美軍中首先(也是惟一)
到達鴨綠江邊的部隊,第七師自從登陸以來進展神速,師十七團的一支先遣隊於對日進入了鴨綠江邊上的惠山鎮,在那裡,美軍士兵看見了已經冰封的鴨綠江及江對岸中國的村鎮。阿爾蒙德將軍和所有的美軍官兵一樣,把到達江邊看成是「戰爭結束」
的象徵,他親自飛到惠山鎮,儘管第七師師長戴夫。巴爾告訴他說,士兵中已有18人凍掉了雙腳,但令阿爾蒙德感興趣的事是立即向麥克阿瑟報告好消息。麥克阿瑟回電:「告訴巴爾,第七師勞苦功高。僅在二十天前,第七師才在利原灘頭實施兩棲登陸,在崎嶇陡峭的山地中前進了二百英里,並在嚴寒中打敗頑敵,這件事將作為一個出類拔草的軍事業績載入史冊。」
就在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在感恩節的宴會上大講特講第七師的「光榮」時,巴爾師長小聲地對史密斯師長說出了他對美軍在東線行動的憂慮:「是他逼著我不顧一切地前進的,沒有側翼的保護,天氣極其惡劣,我手頭上的補給從來沒有超過一天的用量,好像佔領鴨綠江邊的一個前哨陣地,就他媽的贏了這場該死的戰爭了,這真讓人弄不明白!在這個根本沒有路的鬼地方,咱們還是小心點為好!」
巴爾師長的擔心將在不久後被殘酷地證實。他的美第七師在感恩節得到短暫的滿足之後,立即陷入了蓋馬高原的狂暴風雪中,他們在嚴寒裡一步步地走進了中國士兵鋪設的死亡陷講。
史密斯師長在焦慮中用蔑視的眼光看著他的上司阿爾蒙德。
阿爾蒙德現年58歲,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從1946年起在麥克阿瑟的麾下工作,1949年成為遠東司令部參謀長。他與麥克阿瑟性格類似:傲慢自大,精力充沛,脾氣暴躁。在美國遠東軍中,官兵們對他既怕又恨。57歲的史密斯與阿爾蒙德截然不同,他雖在兩次世界大戰中戰功赫赫,但在美軍官兵們的眼裡,他更像一名學者。30年代在美國駐巴黎使館工作的經歷令這個身體高大但面容清秀的得克薩斯人的舉止中有一種法國人的溫文爾雅,不瞭解他的人容易把這種氣質當成軟弱,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就是這樣認為的。其實,史密斯與阿爾蒙德的矛盾與其說是性格上的差異,不如說是美國陸軍和海軍由來已久的相互敵視。在史密斯眼裡,阿爾蒙德是個善於阿諛奉承的老手,在指揮作戰中地扮演著麥克阿瑟的傳聲筒的角色。儘管史密斯明白,跟阿爾蒙德對抗,就等於跟麥克阿瑟較勁兒,但是他也知道即使對抗,對他的前途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影響,海軍方面不會對遠東陸軍司令官麥克阿瑟對一個海軍陸戰隊師長的評價感興趣。
但是,現在終究是在戰場上,史密斯不會拿戰爭當遊戲。陸戰師加入第十軍的東線行動後,史密斯師長對阿爾蒙德的命令基本上是服從的,阿爾蒙德軍長對陸戰師的態度也是客氣的,儘管這種客氣有時也讓史密斯感到不舒服——阿爾蒙德在視察陸戰師的時候,當場決定給一位連長授一枚銀星獎章,以表彰這位連長在兩處負傷後仍堅持戰鬥的精神。由於手上沒有獎章,阿爾蒙德寫了一張字條:「授予戰鬥中英勇頑強者的銀星獎章——阿爾蒙德。」字條被別在這位連長的軍大衣上——這招來了陸戰師官兵們的嘲笑,因為他們覺得阿爾蒙德軍長往那位連長大衣上別字條的動作很滑稽,至於後來在大衣前晃蕩的那張字條就
更滑稽了。
而令阿爾蒙德惱火的是,史密斯的陸戰師前進的速度出奇地緩慢。
當陸戰師派出的先遣隊報告說,前進的方向上幾乎沒有道路可走,並抓獲了中國的戰俘時,阿爾蒙德依舊命令陸戰師全速前進。史密斯堅決地拒絕了這個命令,他表示:「在據說已經出現三個中國師的情況下,在嚴寒中迅速地向柳潭裡方向前進是沒有必要的。」阿爾蒙德對史密斯的反抗幾乎忍無可忍,再次堅決要求陸戰師立即前進,而且要兵分兩路,以配合西線的進攻。
史密斯再次拒不服從命令,並且提出了三個條件:全面警戒補給線;儲備補給品;在下媽隅裡修建飛機場。如果這三個條件不具備,進攻根本是不可能的。史密斯的理由是:一、西線的聯合國軍最右翼遠在德川,陸戰師的側翼完全暴露。
二、如果不保障到下碣隅裡的補給路線,一旦遭到攻擊,就會束手無策。
三、由於進攻需要大量的後勤物資,沒有飛機場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四。全師目前的兵力處於分散狀態,分散的狀態是不能夠進攻的,這是軍事常識。
就在阿爾蒙德將軍命令陸戰師進攻的當天,史密斯師長給他的部隊下達的指示是:放慢和停止前進,等我們的部隊真正會合之後再說。要不慌不忙地前進,每天要確定好一個目標。
阿爾蒙德暴跳如雷,史密斯有氣沒處發,於是寫信給遠在美國本土的海軍陸戰隊司令凱茨將軍。史密斯師長的這封著名的長信後來一直是研究朝鮮戰爭的軍事史學專家們最感興趣的文件之一,它是1950年間月下旬發生在朝鮮東部的那場空前殘酷的戰鬥的一種註解:儘管中國人已退到北部,我並未催促利茲伯格迅速前進。我們接到的命令仍然是前進到滿洲邊境,但我們是第十軍的左翼,而我們的左翼卻沒有任何保護,我們的左翼至少八十英里內沒有任何友軍的存在。
我不願意設想把陸戰師在一條從成興至中朝邊境的一百二十公里的推一的山間小路上一線展開。我十分擔憂的是在冬季向兩個山地中的戰鬥隊提供補給的能力。雪下後融化再凍結,會令這條路更加難以通行,冬季進行空投不足以提供兩個團的補給,由於氣候和部隊的分散以及海拔的高度,即使乘直升機視察部隊也很困難。
說實在的,我對第十軍在戰術上的判斷力和他們制定計劃的現實性沒有什麼把握,我在這方面的信心仍未恢復。
他們是在百萬分之一的地圖上擬訂計劃。我們是在五萬分之一的地圖上執行任務。兵力不斷分散,部隊給小部隊派遣任務,這使他們處境危險。這種作戰方式看來在朝鮮很普遍。我確信,他們在這裡的許多失敗都是這種不顧部隊的完整、不管天時地利的做法造成的。
我多次試圖告訴軍團的指揮官說,海軍陸戰師是他的一支強大的力量,但如果分散其兵力,就會失去其戰鬥力,起不到任何作用。也許我堅持自己觀點時比其他師的指揮官幸運得多。
某位高層人士不得不就我們的目標下定決心。我
的任務仍然是向邊境推進。我相信,在北朝鮮山地中進行冬季作戰,對美國士兵或者陸戰師來講是過於苛刻了。
史密斯寫這封信的時候,正好遠東海軍參謀長莫爾豪斯拜訪了陸戰一師。看見莫爾豪斯的海軍軍裝,史密斯感到「回到了家」。他直率地說,阿爾蒙德領導的第十軍的作戰計劃缺乏現實性,制定計劃時嚴重忽視了敵人的能力。在談到與陸軍打交道的體會時,史密斯說:陸軍們不是極度樂觀,就是極度悲觀,「這幫傢伙的情緒沒有什麼中間狀態可言」。
史密斯的謹慎態度傳染給陸戰師的其他軍官,於是在陸戰師中產生了一種近乎悲觀的情緒。一團的團長劉易斯對官兵講了這樣一段話:「現在你們要照我說的去做——給你們的家人寫信,告訴他們我們這兒在打一場該死的戰爭。告訴他們說,那些屁股都被打爛的北朝鮮人已經使很多所謂精銳的美國軍隊乘船來到這裡,我們沒有什麼秘密武器,只能艱苦作戰。」劉易斯團長在自己給妻子寫的信中則說:「只有一場慘敗才會改變我們目前的制度,這一制度正把我們引向災難。」
陸戰一師官兵們的惡劣心情還來自於酷寒的氣候。美國士兵從沒有經歷過如此寒冷的氣候,每當夜晚過後,所有的車輛都發動不起來,士兵們個個面色慘白。高原一頭飢餓的黑熊差點把一個凍僵了的二等兵當成了食品,嚇得這個二等兵自己製作了一面畫著鐮刀和錘子的蘇聯國旗,並且把這面蘇聯國旗裹在了身上。美國人一直把蘇聯比做黑熊,二等兵認為這樣做是在告訴黑熊別吃自家人。儘管士兵們總是縮在睡袋中取暖,並且在柴油爐上日夜不停地煮湯,但他們還是患上了凍瘡,皮膚變成青色,尤其是腳趾,已經凍得發黑。
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的命令沒有改變,每天都是一個內容前進!迅速前進!
此刻,直升機上的史密斯師長再次透過舷窗往地面上看蓋馬高原上正在颳風,旋轉的北風把雪粉吹起來,使高原一片進蒙。
也許中國軍隊真的還沒趕來?史密斯想,從中國俘虜單薄的衣服上看,他們不可能經受住如此的寒冷,他們如果一動不動地在這裡的雪地上趴上哪怕半個小時,他們就會被凍死——無論如何,中國士兵也是人。
史密斯錯了。
就在史密斯的直升機下,數萬中國士兵正潛藏在北朝鮮蓋馬高原這迷濛的冰雪之中。他們沒有被凍死,他們還活著,他們在等待著攻擊的命令。
在朝鮮戰爭中,發生在1950年11月下旬東部戰線上的這場戰鬥,至少在中國的所有有關史料中敘述得十分簡單。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
也許這場戰鬥進行得過分慘烈了。
也許是雙方所付出的代價過分巨大了。
也許事後雙方均宣佈在這次戰鬥中取得「輝煌的勝利」都有點言過其實了。
也許真實地回憶慘烈和代價巨大的戰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11月27日晨,寒冷而晴朗的早晨。在柳潭裡度過第一個寒夜的美軍陸戰一師的士兵爬出睡袋,圍著帳篷來回跺著腳和拍著手,他們把野戰食品在柴油爐上烤化,在等待食品熱起來的時候,一些士兵也在烤槍——結構複雜的卡賓槍和勃郎寧自動槍的零件被凍得已失去功能。一個陸戰隊士兵說他找到了一個
防止槍失靈的辦法,就是用「野根牌」發乳來取代擦槍油。
這時,陸戰師士兵們中間開始傳閱一本用中國文字印刷的書,據說是中國士兵們在戰場上丟下的。書名叫做《血腥的歷程》,作者是一個叫索伊扎什維裡的蘇聯海軍上尉,寫的是美國海軍陸戰隊在朝鮮的事。懂漢語的翻譯翻譯一句,士兵們就笑一陣,這本書讓這個寒冷的早晨有了些許輕鬆的氣氛:當美帝國主義掠奪者在朝鮮挑起血腥大屠殺時,華爾街的看門狗麥克阿瑟要求把美國所謂的海軍陸戰隊立即置於他的指揮之下。這位職業屠夫和頑固不化的戰犯打算把他們盡快投入戰鬥,旨在對朝鮮人民施以當時他們認為的最後的打擊。麥克阿瑟提出這一要求是基於這樣一個事實,即,美國海軍陸戰隊的部隊所受的訓練比任何其他類型的美國部隊都更適合於進行反對熱愛和平的英雄的朝鮮人民的空前殘暴、野蠻和掠奪性戰爭。
汪洋大盜麥克阿瑟恰恰是對海軍陸戰隊講了這番話:「一座豐饒之城就在你們面前,那裡有取之不盡的美酒佳餚,那兒的姑娘是你們的,居民的財產屬於征服者,你們可以把這些財產寄回家去。」
美軍陸戰一師的作戰計劃全部基於一個設想,就是與西線的第八集團軍齊頭並進,一齊向鴨綠江推進。
就是在這個早晨,利茲伯格團長、甚至史密斯師長都不知道,西線的第八集團軍已經全線崩潰。
沒有人能解釋清楚,應該對整個戰局有所瞭解的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為什麼還在命令陸戰一師全速前進。
陸戰師的士兵們開始了前進,緩慢而謹慎。沿著土路走一會兒,然後登上路邊的山坡。後面三營的速度反而快一些,到上午10時,H連沒有遇到任何情況佔領了第一個目標:1403高地。
南邊的J連——該連的連長就是那個被阿爾蒙德授予一張紙片獎章的連長,那張紙片在嘲笑中被塞進了軍用背囊——在佔領了西南面的主峰後,突然,從大約距他們幾百米遠的地方射來了子彈。由於距離遠,他們沒有在意,因為北朝鮮游擊隊類似的干擾射擊幾乎天天發生。
五團二營的先頭連是彼得斯率領的F連,這個連幾乎是一出柳潭裡就受到來自前方的射擊。他們和五營的道格連一起被迫離開道路上了山,但正面的射擊越來越猛烈,到下午15時,他們終於停止了前進。羅伊斯中校命令他們就地挖戰壕。
陸戰一師白天的進攻就這樣結束了。跟過去一樣,還是沒有完成前進計劃。陸戰師前進的計劃是50公里,而在羅伊斯下達停止前進的命令時,所有的部隊距離柳潭裡均不超過2公里。
18時,陸戰師在山裡挖掘了簡單的防禦工事,七團的10個連部署在高地上,其中C連和F連孤立地位於公路邊,五團的兩個營位於村莊附近的山谷中,大約40門105毫米的榴彈炮和18
門155毫米榴彈炮部署在柳潭裡的最南端,環形配備的還有萬毫米無後坐力炮和迫擊炮。
太陽落山了。
陸戰師士兵們縮在戰壕內,開始忍受不可忍受的寒冷。戰後倖存下來的陸戰師的一位中士這樣回憶道:「為了保暖多穿衣服是不可能的,你被手套、風雪大衣、長男內衣、頭兜和所有的東西捆得緊緊的,在爬山的時候肯定會出汗,結果是,一旦作停止前進,汗水就會在你該死的衣服裡結冰。嗅,你想和一支M-l式步槍或者卡賓槍和睦相處簡直是異想天開,那鋼鐵的傢伙是冰,你的手會被它粘住,甩掉它推一的辦法就是捨去一層皮。我的嘴張不開,我的唾液和鬍子凍在一起了。耗費幾百萬美元研製的特製冬季縛帶防水鞋,在嚴寒中幾個小時不活動,就讓你難受,汗水濕透的腳慢慢腫起來,疼得要命。我相信每個人都在想,我們為什麼要來到亞洲的漫天風雪之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8:01
黑夜降臨了。
一個軍官找到羅伊斯,給他一隻盛滿白蘭地酒的行軍酒杯。
「今天是我的生日。」軍官說。
「祝你健康。」羅伊斯說。
「謝謝,如果過一會兒我還健康的話。」
軍官的話音未落,整個柳潭裡山谷突然槍炮聲大作,其中特別讓美軍官兵膽戰心涼的是混在槍炮聲中卻越來越清晰刺耳的喇叭聲!
中國人!
是中國軍隊。
數量眾多的中國軍隊。
中國士兵單薄的膠底鞋在夜色的冰雪大地上發出一種「沙沙」的聲響。
中國士兵衝過來時的吶喊聲不知道是由於從凍僵了的喉嚨裡發出的緣故,還是由於寒冷的氣溫令聲音的傳播扭曲了的緣故,聽上去像是抖動的海潮般一波一波地洶湧而來。
幾乎是同時,有報告說抓獲了幾個由於嚴重凍傷而幾乎不能行動的中國士兵,從這些中國士兵的嘴裡,美軍陸戰一師聽到了一個中國將軍的名字:宋時輪。
在朝鮮戰場的東線,新的中國軍隊於第一次戰役後在這一地區集結。美軍遠東司令部情報處長威洛比給麥克阿瑟的報告是這樣寫的:「在威興以北的長津水庫地區集結的中國軍隊,也許現在就能奪取主動權,向南發動一場協調一致的進攻,切斷威興西北面和東北面的聯合國軍部隊。」威洛比報告的時間是西線聯合國軍開始「聖誕節攻勢」的時候。
這一次,威洛比的判斷是正確的。
遺憾的是,麥克阿瑟恰恰沒有重視這份報告。
麥克阿瑟固執地認為,無論是從哪方面分析,中國軍隊也不會向這個冰天雪地的荒涼高原進行大規模的集結。
而早在第一次戰役還沒結束的11月5日,毛澤東在策劃第二次戰役的同時,關於東線問題就給彭德懷發出如下電報:江界、長津方面,應確定由宋兵團全力擔任,以誘敵深入,尋機各個殲敵為方針。而後該兵團即由你們直接指揮,我們不遙控。九兵團之一個軍應直開江界,並速去長津。
第九兵團,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主力部隊之一,轄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軍。這支由原華東野戰軍改編而成的部隊,此時正集結於中國的東南沿海地區,準備解放台灣。
彭德懷立即向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九兵團司令員宋時輪發電,命令第九兵團立即在山東津浦鐵路沿線集結,準備入朝。
宋時輪,一位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老戰士,門歲即從中國著名的黃埔軍校畢業,1929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歷任游擊隊長、師長、軍參謀長、軍長,作戰經驗極其豐富。
由於軍情的緊急,就在毛澤東給彭德懷發出調動第九兵團電報的第三天,宋時輪率領其部隊就向一個陌生的戰場——朝鮮出發了。
第九兵團入朝的序列是:第二十七軍為第一梯隊,由北向南偏東,向朝鮮的長津推進,第二十軍經江界由西向東為側翼,第二十六軍為預備隊隨後。
據說朝鮮很冷,冷到什麼樣子,第九兵團所有的官兵都想像不出來。在邊界上,他們領到了棉衣和棉帽,但是數量不夠,有的士兵有棉衣沒有棉褲,有的士兵只領到一項棉帽,有的士兵則是什麼也沒領到。
11月7日,第九兵團先頭部隊越過中朝邊界,進入了朝鮮。
第九兵團前進的方向偏東,所有士兵一下子就進入了北朝鮮荒涼寒冷的大山之中。
美軍的飛機立即發現了第九兵團二十七軍的汽車運輸隊,於是功多輛滿載物資的汽車遭到了汽油彈的轟炸。第九兵團只好輕裝,數萬人的隊伍不顧一切地向風雪迷漫的戰場前進。
狼林山脈,山高雪深。北風呼嘯中,一座座險峰上的太陽像一個白紙片。雪粉迎面打來,眼睛無法睜開。開始的時候,軍官們還不停地喊:「小心路滑!互相拉著!」後來就聽不見喊聲了,除了長長的隊伍還在緩慢移動外,一切都被凍結了。飢餓使官兵們感到身體由於從裡到外凍透了而完全麻木。
第一天行軍,就有700多士兵被嚴重凍傷。
11月24日,部隊距預定戰場還有兩天的路程。可是,彭德懷的命令到了,命第九兵團於25日向美軍發起攻擊:李偽三師二十六團已進社倉裡,美三師六十五團已進上川裡、龍泉裡一線。我應以一個師圍殲社倉裡。
黑水裡之李二十六團。得手後,即向黃草嶺以南之上通裡攻擊前進。確實佔領該線,截斷美陸戰一師的退路及北援之敵。另以一個師由社倉裡向黃草嶺、堡後注(美陸戰一師指揮部)攻擊前進,殲滅該師指揮部。
得手後向古土裡攻擊前進,協同主力圍殲古土裡、柳潭裡地區之美陸戰一師五、七兩團全部。
彭德懷要求東線的第九兵團和西線的部隊於25日同時開始攻擊。
宋時輪表示不能執行這個命令,原因是部隊沒有準備好,攻擊的時間最快也得在兩天以後。
由於東線戰場是個相對獨立的戰場,彭德懷沒再堅持。
兩天以後,是11月27日。
27日夜,蓋馬高原上北風刮得昏天黑地。
第九兵團的第二十七、第二十軍分別向柳潭裡、新興裡、下碣隅裡、古土裡和社倉裡的美軍發起了攻擊。
中國第二十軍八十九師的迫擊炮彈首先落在美陸戰一師在柳潭裡防禦陣地的七團H連頭上。這就是白天沒遇到任何敵情佔領了1403高地的那個連。隨著炮彈的爆炸聲,連長庫克上尉大聲地喊叫起來,讓他的士兵立即進入阻擊位置。美軍士兵們幾乎還沒有把槍端好,中國士兵的第一個衝擊波就已經開始了。向這個高地衝擊的是八十九師的二六七團。中國士兵的手
榴彈在美國兵頭上形成密集的彈幕,爆炸聲連成一片。在激烈的戰鬥中,美軍陣地被撕開幾個小口子,在庫克的強力指揮下,突破口沒有繼續擴大。「夥計們!中國人沒有預備隊!」庫克在黑暗中跑來跑去地喊著。這是土兵們聽到庫克連長的最後的喊聲了,因為他轉瞬就被一顆手榴彈炸倒了。1403高地的右側出現了崩潰的跡象,中國士兵已經衝上來,與美軍士兵展開了短距離的搏鬥。當營部派來的新連長哈里斯中尉冒著槍林彈雨衝上H連陣地的時候,他發現這個陣地已經不大可能奪下去了:除了一名叫牛頓的中尉還在指揮戰鬥之外,這個連所有的軍官都已經死亡或者負傷,士兵也傷亡過半。他向陣地前方看了一眼,在炮彈爆炸的火光中,中國士兵正踏著同伴們的屍體潮水一樣地衝過來。哈里斯中尉後來一生都對中國土兵頑強血戰的精神感到極度震驚。
午夜,H連的陣地丟失了。
由陸戰一師七團D連防禦的1240高地也同時受到了中國軍隊的衝擊。中國第二十七軍七十九師二三六團以密集的衝擊隊形不顧一切地迎著美軍猛烈的射擊一波接一波地擁上來,在連部也受到攻擊並被佔領的時候,已兩次負傷滿臉是血的連長赫爾上尉的信心動搖了。主陣地上已經看見了中國士兵的影子,D連全連都在逐漸後退,一直退到了高地的下部。當五團C連派出的一個排前來增援他們的時候,赫爾和一些士兵已經被壓縮在一個斜面的角落裡。增援部隊的到來令赫爾能夠粗略地清點了一下人數,他發現全連的200多人經過不到4個小時的戰鬥只剩下了16人。在C連增援排的加強下,赫爾一度反擊上山頂,但在中國士兵的再次衝擊下,他們又一次退下來。這時,D連的官兵幾乎全部傷亡,C連增援排也傷亡了一半以上。
27日上午10點的時候,柳潭裡的美軍陸戰一師最高指揮官七團團長利茲伯格在他那頂四處漏風的帳篷裡召開了軍官會議。他向軍官們通報了有關的情報:據分析,柳潭裡四周至少存在著三個中國師。中國軍隊的意圖是把柳潭裡的兩個陸戰團殲滅。同時,死鷹嶺附近也發現了中國師,正在切斷柳潭裡與下碣隅裡之間的聯繫,下碣隅裡現在已被包圍,而且古土裡至下碣隅裡的公路也被切斷——也就是說,中國軍隊不但在陸戰一師的正面展開了攻勢,而且陸戰一師的退路也已經面臨危機。在軍官們的沉默中,利茲伯格向帳篷外看了一眼,他看見了一輛「謝曼式」輕型坦克,這是柳潭裡目前惟一的一輛坦克。本來史密斯師長答應給他四輛「潘興式『沖型坦克的,可坦克駕駛員說路上的冰太滑,自重很重的」潘興式「坦克開不進柳潭裡,於是開出一輛輕型坦克探路。」謝曼式「坦克剛開到這裡,駕駛員立即乘直升機回下碣隅裡去了,說是去引導其他坦克往這裡開。利茲伯格看見的這輛坦克因為沒有駕駛員實際上等同了一堆廢鐵。四周的槍炮聲一陣緊似一陣,軍官們在不知所措的情緒下開始抱怨:食品和油料只有三日份,彈藥只有兩日份,如果師裡不趕快支援,仗沒法打下去。不過,慶幸還是有的,陸戰一師運輸車隊白天給柳潭里拉來物資之後,返回的時候拉著傷員(大部分是凍傷)回下碣隅裡去了,如果這個時候身邊還有一大批傷員,那就更讓人頭疼了。
利茲伯格佈置了這一夜的防禦計劃,要求無論如何要把中國軍隊頂在柳潭裡四周的山上。同時,因為柳潭裡有兩個團,而他是七團的團長,他要求在這個時候統一指揮,協同作戰。最後,利茲伯格笑了一下,他說,過不了多久,中國人就會明白,他們今天對柳潭裡的攻擊肯定是錯了,而且是一個戰術上的低級錯誤。如果是他指揮中國軍隊,不會這麼早就對陸戰隊向北伸出的觸角進行攻擊,而是要再讓這些陸戰隊隊員們往北走遠一
點,距離柳潭裡越遠越好,然後把脆弱的美軍補給一切斷,那樣的話,陸戰一師七團和五團的狗嵐子們興許就再也走不出那些大山啦。
這時傳來報告:1282高地快不行了。
在整個柳潭裡攻防戰鬥中,雙方爭奪得最激烈的就是柳潭裡北部的1282高地。在1282高地防守的是陸戰一師七團的E連。1282高地是柳潭裡北面一個最重要的高地,一旦佔領高地,柳潭裡就完全暴露了。美軍的炮兵陣地距離這個高地不遠,40門榴彈炮徹夜進行180度的射擊,炮口的火光使炮兵陣地的位置暴露無疑。由於地表凍結達功厘米,美軍配備的TD-14型推土機根本不起作用,美軍火炮一律在如同混凝土一樣僵硬的地面上十分暴露地配置著。但是,令柳潭裡的美軍炮兵奇怪的是,警戒兵力十分薄弱的炮兵陣地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攻擊,中國軍隊只是在向步兵陣地的正面進攻。
關於中國軍隊在對柳潭裡的美軍陸戰一師進攻的時候,為什麼不把美軍引到遠離柳潭裡的地方再攻擊?為什麼在攻擊中不採取中國軍隊善用的迂迴切割的辦法,而僅僅堅持著正面襲擊?為什麼在攻擊步兵陣地的同時不對美軍的炮兵陣地進行突擊?這些都是戰爭中的歷史問題。
對1282高地實施正面攻擊的是中國軍隊第二十七軍七十九師二三五團的一個營並一個加強連。
美軍陸戰一師七團E連的官兵們在向柳潭裡推進的路上已經心力交瘁,凍傷纍纍。白天,在連長菲利普斯的催促下,士兵們勉強在高地上挖出了可以應付戰鬥的工事,並在山腳下佈置了絆索照明彈。黑暗中,他們聽見了中國士兵的膠鞋踏在凍雪上的腳步聲,直到看見了中國士兵的黑影時,他們才拉動了絆索照明彈的繩索,在突然亮起的慘白的光亮下,中國土兵黑壓壓的衝擊浪潮令美軍士兵驚呆了。陣地前立即組織起機槍和手榴彈的火網,連長菲利普斯從指揮所跑向山頂的陣地,他看見凱內莫中士正在傷亡人員的身上搜集手榴彈,並且一邊把搜集來的手榴彈分給其他的士兵,一邊準備自己投彈。可中國土兵投上來的手榴彈已下雨般地砸來,其中的一顆在凱內莫的身邊爆炸了,他跪下去,正跪在另一顆冒著煙的手榴彈上,爆炸的火光中,凱內莫的雙腿像兩根樹枝一樣地騰飛起來。菲利普斯連長尖厲地大叫起來,並把帶刺刀的步槍戳在地上:「從這條線起一步也不許後退!」就在這時,數發機槍子彈同時去中了菲利普斯的肩腫骨和大腿,他一頭栽下了雪坡。
1282高地上的激戰達到高潮以後,戰鬥突然中止了一會兒。
守在山頂陣地上的美軍指揮官是E連一位名叫楊西的排長。揚西中尉在六個月之前還在阿肯色州小石城經營著一間小酒店,他是以陸戰隊預備軍官的身份入朝參戰的。揚西在二戰中也曾在陸戰隊服役,在瓜達卡納爾島和沖繩島的戰役中和日本人打過仗,獲得過一枚海軍十字勳章。他不怎麼喜歡陸戰隊這個活兒,拒不承認自己是個職業軍人。就在他參加仁川登陸的時候,他得知妻子為他生了個孩子。此時,他在1282高地上感到呼吸十分困難,因為彈片削去了他的鼻子,流出來的血迅速凍結在他的臉上。
短暫的中止立即結束了,揚西中尉聽見了一陣由哨聲和喇叭聲組成的稀奇古怪的聲音,然後就是幾千雙膠鞋踏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的聲音。
揚西立即命令步話機員請求照明彈和炮火的支援,但不知為什麼,指揮部拒絕了他的請求。他火了,罵著,帶著土兵開始射擊。山頂上很快就佈滿了衝擊上來的中國士兵,美國兵全部
被壓到了山腰。揚西強制性地命令幾名士兵跟他反衝擊時,一顆子彈撕開了他的下跨,子彈盡然鑽到他的嘴裡並熱辣辣地停留在他的舌頭上。小小的反衝擊立即被中國士兵擊垮了,在一顆手榴彈的爆炸聲中,揚西的面部又一次受到重創,雙目失明的揚西這一次真的倒下了。
中國士兵席捲了1282高地。
當28日天亮的時候,共有176人的陸戰隊E連傷亡了130人,增援而來的五團C連兩個排和A連的一個排也傷亡了85人。
攻擊1282高地的中國第二十七軍七十九師二三五團一營傷亡一半以上,其中很多的中國士兵是因為嚴重凍傷而死的。
當東線的戰鬥打響後不久,遠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德爾馬軍營的美國海軍陸戰隊訓練中心裡,一位軍官衝進司令官梅爾裡。
特文寧准將的辦公室。
「將軍!」他喊道,「在朝鮮,中國人已經包圍了陸戰一師!」
特文寧准將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他說:「年輕人,我只能說,我真為那些中國佬惋惜!」
特文寧准將沒過多久就知道了,他到底是應該為誰而惋惜。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8:59
「陸戰隊,向南進攻!」
東線攻擊開始的那一天,令交戰雙方官兵們印象最深的與其說是一夜的流血混戰,不如說是這個地區的那一場漫天的大雪。雪片密集而厚重,氣溫已經降到零下30℃以下,交戰雙方的凍傷者比戰傷者更加痛苦難熬。
到28日天亮的時候,持續了一夜的猛烈攻擊開始和緩。天色薄明,無論是中國軍隊還是美國軍隊,雙方終於有了空隙審視自己目前的處境了:中國的第二十軍六十師佔領了富盛裡、小民泰裡一線,切斷了位於下碣隅裡的美陸戰一師南逃的退路;第二十軍五十八師已進至上坪裡地區 ,三面包圍了下碣隅裡,五十九師佔領了死鷹嶺和新興裡等陣地,美陸戰一師在柳潭裡和下碣隅裡之間的聯繫已被割斷。中國第二十七軍八十一師佔領了赴戰湘西側,美第七步兵師與陸戰一師已經分別被孤立。第二十七軍的八十師包圍著美第七步兵師於新興裡。在柳潭裡,美陸戰一師先頭
部隊與中國第二十七軍七十九師徹夜戰鬥,形成對峙的局面。
中國指揮官判明:這個地區的美軍的數量,比預想的數量多出一倍,而且其裝備的精良遠在中國軍隊之上。
美軍指揮官判明:美軍已在這個寒冷的不毛之地被大批的中國軍隊分割,如果不採取措施,只要天再一次黑下來,中國士兵的喇叭再一次吹起來的時候,他們恐怕就要完蛋了。
應該說,中國軍隊於東線第一夜的攻擊,至少在戰術上是存在漏洞的,於是,黎明時中美軍隊在柳潭裡所形成的對峙局面,成了令中國指揮官們預想不到並且感到很頭痛的現實。中國指揮官在天亮的時候才意識到了其指揮上的不妥,於是決定轉變打法,即先集中兵力打擊位於新興裡的美步兵七師三十一團和相對脆弱的美陸戰一師指揮所以及簡易機場所在地下揭隅裡。
這個決定至少從戰術上符合中國軍隊在其歷史上所形成的戰術思想的基本原則,這些原則的基本內容是:集中優勢兵力,孤立分割敵人,實施重點包圍,力求各個殲滅——昨夜中國軍隊開始攻擊的時候,如果能圍柳潭裡之敵而不打,集中攻擊下媽隅裡並將其拿下,天亮時的形勢將會對中國軍隊有利得多——這樣的話,史密斯師長肯定會為把自己的前沿指揮所設置在哪裡而大傷腦筋。
凌晨時分,在興南港美軍陸戰一師大本營裡的史密斯師長由於徹夜未眠而顯得神色疲倦。這個參加過二戰的老兵沒等到午夜就明白了一個真理:陸戰一師從在這個該死的地方登陸時起,自己所做的牴觸、違抗、反對阿爾蒙德的一切動作——不管這些動作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現在證明都是正確的,自己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其中最了不起之處在於,自己幾乎冒著喪失職業軍人前途的代價,贏得了在下碣隅裡修建簡易機場的時間。作為陸戰隊,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分散在上百公里路線上的中間部位——下碣隅裡的安全,這是確保空中支援的中樞,是讓陸戰一師的士兵盡可能多地活下來的最關鍵的部位。
這一夜,中國軍隊對下碣隅裡的攻擊並不十分猛烈,並且沒有佔領它,這對陸戰一師的命運來講,真是一個萬幸。
天亮了,史密斯師長乘坐直升機向下碣隅裡飛去。
這一次,史密斯在飛機上憑肉眼就可以看清楚,中國軍隊已經把分佈著陸戰隊的那條公路分割成了一段段孤立的段落。由於美軍執行轟炸的艦載飛機還沒有來,沿著這條公路,中國士兵在雪地上移動的身影歷歷在目。「中國人多得無法估計」,史密斯後來回憶道,「至少是陸戰師的十倍」。
下碣隅裡是位於長津湖南端的一個小鎮,三條簡易的公路在這裡分岔,小鎮成為一個交通中樞。除了東面的一個高地外,這裡是坡度平緩的盆地。南端可以供運輸飛機起降的簡易跑道維持著陸戰一師的後勤命脈。這裡設有陸戰一師的前方指揮部,集中著陸戰一師的勤務部隊。負責這裡安全的是陸戰一師一團三營營長裡奇中校,他指揮的部隊是三個連。同時,由於運輸的問題,七團二營的營部和一個火器連也在這裡駐留。在中國軍隊開始攻擊之前的27日的白天,裡奇中校指示作戰參謀制定了防禦方案,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會明白,防禦下碣隅裡的要點只能是東面的高地和南面的機場。
實際上,在阿爾蒙德給陸戰師下達「北進」命令的當天,陸戰一師師指揮所的大部分人員以及第十軍派來的直屬隊,已經陸續到達了下碣隅裡,這使小鎮突然間人洗車流擁擠不堪。在史密斯師長的堅持下,機場的簡易跑道在加緊施工,D連的士兵們奉命不分晝夜地幹活。當夜幕降臨,柳潭裡的美軍開始受到攻擊的時候,簡易機場的施工現場依舊燈火通明,而跑道僅僅完成了四分之一的工程量。這個史密斯師長非要不可的簡易機場,
在未來的若干天裡,即使在中國士兵已經衝上跑道和美軍士兵進行肉搏戰,中國軍隊的迫擊炮彈下雨一樣地落下來時,跑道的施工工作都沒有停下來,美軍士兵一邊舉槍射擊,一邊開著推土機。這條用美軍士兵的生命換來的跑道終於在陸戰一師的撤退中起到了幾乎是決定性的作用,史密斯師長用它救了成千美軍士兵的生命。
27日11時,美軍陸戰一師和美陸軍步兵七師在下竭隅裡開設了指揮所。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也飛到了下碣隅裡。阿爾蒙德和史密斯在指揮所的帳篷裡密談了將近一個小時,談了些什麼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阿爾蒙德沒有談到改變計劃的問題,原因很簡單:麥克阿瑟沒有改變進攻計劃的命令。從帳篷裡走出來的史密斯臉色平靜。阿爾蒙德隨後親臨一支已經在中國軍隊包圍之中的小部隊,向這支小部隊授了一枚勳章。在授勳儀式上,阿爾蒙德居然對士兵們這樣說:「現階段是對後退之敵人的追擊,要迅速地推進到鴨綠江去。」與阿爾蒙德的論調相反,史密斯師長在向部隊下達的命令中,根本沒有「鴨綠江」這三個字,而且史密斯早已決定一輩子不會再提到那條跟自己以及自己的士兵們沒有一點關係的中朝界河。
史密斯師長命令的要點是:各部隊迅速打開互相聯繫的通路。
下午13時,位於古土裡的陸戰一師一團團長普勒上校命令二營D連向下碣隅裡方向攻擊。該連在走出大約一公里路程的時候,在漫天大雪中突然遭到中國軍隊的猛烈襲擊,並且受到了三面包圍。普勒上校立即命令該連撤退,結果一直到將近黃昏的時候,D連才從包圍中突圍而出,跑回古土裡。D連在這次行動中損失官兵38人,惟一所得是知道了襲擊他們的是中國第二十軍六十師的一七九團。
28日的整個白天,中國軍隊一直處在調動和隱蔽防空的狀態中。
黃昏很快就來了。黃昏時分美軍陸戰一師的態勢是:在長長的山間土路上,部隊仍被壓縮在柳潭裡、德洞山口、下碣隅裡、古土裡和真興裡五個相互孤立的環形陣地中。
史密斯師長決定在下碣隅裡過夜,他明明知道,下碣隅裡必是今夜中國軍隊的首要的攻擊目標。
史密斯守著一台吱吱亂叫的收訊機,收聽著各部隊的戰報。
西線傳來的戰況令他心驚肉跳:沃克的第八軍團不但開始了全面瘋狂的撤退,而且美第二師在其退路上一個叫三所裡的地方,被突然出現的中國軍隊封堵了。
既然西線已經崩潰,陸戰一師還有什麼必要再在東線上往前推進?
既然已經證明中國軍隊企圖在這片荒山野嶺中消滅陸戰一師,那還談什麼推進到那條界河邊去形成聯合國軍的「鉗形攻勢」?
史密斯不斷地給阿爾蒙德報告陸戰一師的危險處境。
但是,他就是沒有收到阿爾蒙德任何「修改進攻計劃的隻言片語」。這意味著,陸戰一師的任務依舊是:從柳潭裡向北、向西進攻。「真是太愚蠢了,」史密斯後來回憶道,「看來,我們要為我們的生存而戰了。」
史密斯給柳潭裡的七團團長利茲伯格的作戰指示是:「掘壕據守。」
史密斯給下喝隅裡的陸戰部隊下達的作戰指示還是:「掘壕據守。」
這時的下碣隅裡是脆弱的。雖然天黑的時候史密斯正式下達了「任命裡奇中校為下調隅裡地區統一防禦指揮官」的命令,
但能夠指揮目前在下揭隅裡的美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當裡奇清點下周隅裡自己有權指揮的所有兵力之後,清點的結果令他吃驚不小,這裡的美軍基本上是個大拼盤:3913人分別來自陸軍、海軍、海軍陸戰隊、南朝鮮軍等58個單位,很多是10人以下分屬不同系統的先遣隊或者聯絡隊。這些士兵中很多人並不是戰鬥兵,而是工程技術員和通訊人員。
雪時大時小,黃昏是寂靜的,寂靜得令人恐懼。偶爾,有零星輕武器的射擊聲傳來,更增添了整個蓋馬雪原的肅穆。
向下揭隅裡正面進攻的是中國第二十軍的五十八師。這是這支部隊自渡過鴨綠江以來面臨的第一場真正的戰鬥。其一七二團在西,一七三團在東,一七四團為預備隊。當黑夜降臨的時候,所有參加攻擊的士兵都已經子彈上膛,刺刀出鞘。
在五十八師面前主陣地上防禦的是美軍陸戰一師一團的H連和三連。為了在堅硬的凍土上挖出工事,美軍士兵們把炸藥裝在罐頭盒裡引爆。他們還把上千隻麻袋裝上了土,壘成了工事的胸牆。在陣地前,設有地雷、餌雷、絆索照明彈以及可由手榴彈引爆的五加侖汽油罐和蛇腹形鐵絲網。機槍、無後坐力地、坦克炮和迫擊炮、榴彈炮也部署完畢。在兩個連的分界線上,美軍佈置了兩輛坦克。
在H連和I連的背後,就是燈火通明的簡易機場施工現場。
20時,天又開始下雪了。
22時30分,美軍陣地前的絆索照明彈爆炸了。在照明彈的光亮中,美軍看見的是分成若干試探性小組的中國士兵在尋找美軍陣地的側翼位置和正面的縫隙。中國士兵的試探小組後退以後,中國軍隊的炮火準備開始了。迫擊炮彈落在美軍的陣地上,美軍士兵們縮在工事裡,握槍的手開始發熱。中國軍隊的炮火準備持續了30分鐘後,突然,三聲喇叭聲響起,美國兵下意識地從胸牆上探頭往前看,他們看見的情景是:「中國士兵的衝擊陣形如同地面突然沸騰起來一般」。
抵進美軍陣地前沿的中國士兵立即進入陸戰一團組織的火網中了。
在火力配置十分強大的美軍火網面前,中國士兵只有直面必須的傷亡。中國土兵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前赴後繼地衝上來。
中國士兵和他們的指揮官對美軍火力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只要衝過美軍強大的火力,等真正短兵相接的時候,美軍士兵就不行了。
一個小時後,H連陣地的中央部位被中國士兵突破了。短兵搏鬥中,H連放棄了他們的陣地向後退,連長科利上尉在連指揮所裡看見了中國士兵向他撲過來的影子。美軍士兵一直退到正在施工的機場跑道上。正在施工的D連士兵以身邊的輕武器和H連的士兵一起向中國士兵進行反衝擊,勉強把中國士兵趕出了跑道。然後D連的士兵繼續施工。H連的士兵在營部派來的通信兵和工兵的支援下,開始向中國士兵一次次地反衝擊,其結果是指揮增援部隊的美軍指揮官被打死。科利上尉對中國的「60毫米和82毫米迫擊炮和重機槍火力的出色射擊」感到佩服。H連的陣地上佈滿了中國士兵,但還有美軍士兵混在其中,在雪夜裡,雙方士兵互相辨別都很困難。午夜時分,一團再次組織起由工兵、駕駛兵組成的反衝擊部隊,向佔領H連陣地的中國軍隊發起攻擊,美軍的這次反衝擊奪回了部分丟失的陣地,雙方在這個局部形成拉鋸式的對峙局面。
I連連長費希爾是個大個子。他從一條戰壕跑到另一條戰壕,中國人的子彈竟沒有打中他這個顯眼的目標。I連的陣地曾兩度被中國士兵佔領,由於陣地上的兩幢房屋被打中起火,火
光把陣地照得通亮,這是中國士兵很不喜歡的事情,加上!連的迫擊炮沒有受到壓制,連續不斷地又發射出1000多發炮彈,中國士兵最終沒有佔領I連的陣地。
在東面高地防禦的重要性非常明顯,因為站在高地上就可以俯瞰整個下媽隅裡了。但是,美軍在高地防禦兵力的配備卻令人感到奇怪。預定擔任防禦的陸戰一師一團的G連沒有到達,在中國軍隊開始進攻前的一個小時裡,裡奇中校才勉強拼湊起來一支防禦部隊,是由以美陸軍第十工兵營D連為主的一支雜牌軍。D連由77名美國人和90名南朝鮮人組成,他們來下碣隅裡的任務不是打仗,而是修理車輛和坦克。當他們得知讓他們去守陣地,而指揮他們的是一名海軍陸戰隊的上尉時,士兵們怨氣沖天。晚20時,這支滿腹怨氣的隊伍才到達高地,剛在殘缺的戰壕中蹲下來,中國軍隊的進攻就開始了。幾乎是頃刻間,D連的防線就垮了。中國士兵把和他們對抗的這支雜牌部隊趕下了山頂,77名美國工兵在短促的戰鬥中損失了44人。
南朝鮮的90人中有60人傷亡。負責指揮這支雜牌軍的海軍陸戰隊上尉在混亂的槍聲中被打死。上尉的通信兵是個名叫波多勒克的一等兵,這個一等兵一個人背著一台無線電台藏在山上沒能跑下來,於是他不斷地向指揮所報告著中國軍隊是怎麼衝上陣地的。
快天亮的時候,美軍才組織起一支在坦克掩護下的勤務部隊,勉強在高地的一側構成與中國士兵相對的一條防禦線。
這時,下碣隅裡落入中國軍隊之手,幾乎僅僅是個時間問題了。
但是,佔領東面高地的中國軍隊沒有繼續攻擊。
為什麼不一舉擴展戰果,突破美軍薄弱的防禦線?
史密斯師長的判斷是:也許中國軍隊缺乏足以維持縱深衝擊的戰鬥力量。接下來史密斯立即意識到了另一個值得他慶幸的現象,那就是美軍環形陣地中堆積如山的彈藥和油料,如果這些物資受到哪怕是一發炮彈的打擊,它們所引起的爆炸和大火對於美軍來講都絕對是災難性的。但是,雖然中國第五十八師的炮兵對美軍防禦前沿的射擊是精確和有成效的,但他們沒有向美軍這些極其危險的裸露物資發射過一顆炮彈。
即便如此,東面高地的丟失對下碣隅裡的美軍也是致命的。
因為這個高地不但扼守在通往古土裡的路邊,而且用步槍就可以把子彈打到下碣隅裡環形陣地的任何一個位置。
從黎明開始,在裡奇中校的監督下,副營長邁亞斯指揮美軍向高地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反衝擊。
美軍知道,天一亮,中國軍隊通常不會主動攻擊,而且能把轉入防禦的中國土兵的帽子掀掉的美軍飛機就要來了。
天亮時,一位中國連長接受了高地的防禦任務,他的名字在1950年以後相當長的時期內,為全中國人民所熟知和敬仰,而且至今是中國第二十軍的驕傲,他就是一七二團三連連長楊根思。
楊根思,1922年生於中國江蘇省泰興縣五官鄉一個叫做「羊貨郎擔」的小村莊裡。在極端貧苦的歲月中長大的楊根思,22歲那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參軍後的第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在28歲的時候,他已經成為出席全國戰鬥英雄代表會議的代表,這個榮譽足以說明他在數年的戰爭中表現是何等的優異。
配備給三連連長的兵力是一個排。包括楊根思在內,所有士兵身上的乾糧是三個煮熟了但早已經凍得堅硬的土豆。除了這三個土豆之外,士兵們身上能夠裝東西的口袋裡,全部塞滿了手榴彈。
營長對楊根思說:下碣隅裡外圍的所有陣地都已經在中國
軍隊的手裡了,天亮以後,部隊準備停止攻擊,進行調整和防空,等天黑後再進攻。而大亮後,美軍首先進攻的就是這個高地,而我們是絕對不能讓美軍的這個企圖實現的。「不許讓美軍爬上高地一寸!」這是營長最後的命令。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9:12
黎明的時候,雪下得更大了。楊根思和他的士兵們在高地上用積雪構造工事。連續在嚴寒中戰鬥,士兵們的鞋和腳已經凍結在一起,失去了知覺,手指也彎曲困難,無法一下拉開槍栓,飢餓的襲擊更是難忍。
天大亮了,美軍的炮火準備開始了,同時,從興南港外美軍軍艦上起飛的艦載飛機也來了。高地頓時被濃煙籠罩起來。沉重的爆炸聲和尖銳的彈片聲混合在一起,陣地上黑色的雪和凍土飛濺起來,濃烈的硫磺味令中國士兵窒息。美軍飛機投下的汽油彈令黑色的雪也燃燒起來。中國軍隊沒有防空炮火進行還擊,年輕的中國士兵只有縮在簡易的工事中忍耐著,並且被不斷飛濺起來的鋼鐵碎片和凍土掩埋著。中國士兵互相呼喚著,讓自己的戰友幫助包紮傷口,或者讓戰友把自己從塌陷的工事中挖出來。
炮火之後美軍的第一次衝擊開始了,但是很快就被中國士兵們密集的手榴彈打了下去。
接著,又是更加猛烈的轟炸。
這次,在爆炸聲中,出現了一種令楊根思警惕的聲音,他認為這是坦克的炮擊聲。果然,他在高地的一側發現了八輛美軍的坦克。
如果坦克加入了美軍的陣地戰,就說明美軍要開始少有的強攻了。
美軍冒著中國士兵們的手榴彈,已經擁到陣地前沿了。
兩軍的士兵混戰在一起。美軍的炮火停止了,美軍的飛機在高地上低空盤旋,陣地上只能聽得見士兵們的搏鬥聲。中國士兵中沒有人後退一步,美軍士兵看見他們即使滿臉是鮮血,並且雙目已經失明了,卻仍舊會向他們衝過來,只要抓住他們中間的一個便永遠不會鬆開手。
一次又一次,楊根思發現了美軍攻擊的弱點,他派出半個班從山腰繞到高地的側後,在衝擊的美軍後面突然開火。同時,他親自帶一個士兵,帶上炸藥,把距離陣地前沿最近的一輛美軍坦克給炸毀了。美軍支持不住退了下去。
在美軍飛機的再次轟炸中,楊根思命令士兵們把犧牲戰友的屍體掩埋了,同時命令八班長帶人下去運手榴彈。
八班士兵將手榴彈帶上來的同時帶來了營長的一張字條,上面的字跡潦草,但意思明白:不許丟失陣地。
上午10時,美軍的又一輪攻擊開始了。這次的攻擊比任何一次都猛烈,天上飛機密集的程度是中國士兵前所未見的。
美軍在裡奇中校的嚴令督戰下,組成了「特攻隊」,向高地發起了堅決的攻擊。
高地前佈滿了美軍士兵的屍體,中國士兵的人數也在不斷地減少。
楊根思看見重機槍排排長向他爬過來。
排長說:「機槍子彈沒有了。」
楊根思問:「人還有多少?」
排長說:「除了我,還有個負傷的兵活著,還有連長你。」
楊根思說:「你和那個戰士下去,向營長報告情況。」
排長問:「你呢,連長?」
楊根思說:「我在這裡守陣地。」
楊根思獨自站在東面的高地上,從這裡他可以看見美軍的運輸機在下碣隅裡簡易機場的跑道上起飛和降落。機場的四
周,戰鬥也在進行中。高地下的公路上看不見美軍的車輛,這就是扼守高地的結果。現在,高地上很寂靜,只能聽得見倒在前沿雪地上的雙方傷員音調很奇怪的呻吟聲。楊根思沿著高地的四周走了一圈,然後他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美軍的炮火準備和飛機轟炸又開始了。
這次炮擊和轟炸的時間很長。
隨著炮擊的減弱,美軍士兵開始向高地上爬。
楊根思看見了美軍中一面藍色的旗幟,他不知道這是美軍陸戰隊的軍旗。
爬行中的美軍士兵沒有受到射擊,他們覺得這個高地上也許沒有活著的中國士兵了。
在接近山頂的時候,美軍士兵們直起了腰。
就在這個時候,美軍士兵們看見了一個中國軍人像突然從地下鑽出來一樣,在他們面前站了起來。軍人的雙臂裡是一個巨大的炸藥包,炸藥包土的導火線已經點燃,正冒出黃色的硝煙。
這個中國軍人棉帽子兩側的帽耳朵搖搖晃晃的。
他大步地向他們衝過去。
楊根思衝到那面陸戰隊的旗幟下時,他懷中的炸藥包爆炸了。
美軍陸戰隊藍色的旗幟破碎著飛上了落雪的天空。
與旗子的殘片一起飛舞起來的是人體的殘肢。
楊根思令美軍士兵的攻擊靜止了。
自這個時刻起,一直到美軍全部撤出這個地區,美國人始終都沒能踏上這個可以俯瞰下碣隅裡全貌的高地一步。
不久以後,在北朝鮮北部的這個普通的小山上,立起了一塊石碑,石碑是由北朝鮮長津郡百姓從很遠的海邊運來的一種白色石頭雕刻成的。幾十年過去了,石碑始終矗立在綿延起伏的朝鮮半島的北部,紀念著這位名叫楊根思的中國軍人。
在美陸戰一師於下揭隅裡作戰的時候,在新興裡,美步兵第七師從28日晚開始受到了中國第二十七軍八十師連續不斷的攻擊。到29日拂曉,第七師在外圍陣地上遺棄的屍體已有300多具。中國第二十七軍八十師的多數士兵凍傷嚴重,後勤供應又難以跟上,但部隊還是一度衝進了新興裡。交戰雙方在一個環形陣地上進行著殘酷的拉鋸戰鬥。據守新興裡的美軍指揮官是美第七師三十二團團長麥克萊恩上校,他的部隊主要是由第七師三十一團的三營、三十二團的一營、美第五十七炮兵營組成。當麥克萊恩團長在混戰中被打死後,第七師開始陷入空前的混亂之中。眼看著第七師就要被中國軍隊全殲了,阿爾蒙德做出一個令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感到極為憤怒的決定:要求史密斯擔負起指揮陸軍第七師的任務,並且要求陸戰~師從柳潭裡派出一個團把第七師解救出來。陸戰一師位於柳潭裡的部隊此時已在中國軍隊的包圍之中,自顧不暇,危在旦夕,正琢磨著怎麼逃出厄運呢,何談派出一個團去救該死的陸軍!然而史密斯究竟是軍人,他真的派出一支小部隊朝著新興裡的方向試探了一下,但立即就被中國軍隊打了回來。美陸軍步兵第七師在中國軍隊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擊中股不來增援,代理團長法恩中校終於下達了「自行突圍」的命令,這樣的命令在戰場上等於宣佈官兵們各自逃命。法恩上校定下的突圍目標是下褐隅裡方向。而突圍剛開始,這位代理團長就受傷了,失去指揮的美軍官兵們倉皇中潰散成散兵,跑得滿山遍野都是。
根據戰後南朝鮮戰史記載,美第七師位於新興裡的官兵最後逃回下唱隅裡的共計670人。而戰前在那裡的美軍三個營的總人數應該是2500人。南朝鮮戰史在註解這個統計數字的時
候說:「三百人判明陣亡,其餘均失蹤。」
無論具體的統計數字可信程度如何,美陸軍步兵第七師三十一團的徹底覆滅是毋庸置疑的事實,這是中國軍隊在整個朝鮮戰爭中殲滅美軍一個整編建制團的少有戰例之一。
中國軍隊最終沒有佔領下碣隅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有一個原因不容忽視,就是有一支美軍部隊居然從中國軍隊布了的死亡封鎖線上衝了過來,到達了急需要增援的下碣隅裡。儘管這支部隊人數不多,但給了處在覆滅邊緣的下碣隅裡的陸戰一師一個有力的支持。這支增援部隊就是被稱之為「德賴斯計爾特遣隊」的混合部隊。
這支混合部隊是在史密斯師長向下碣隅裡派出的一個美軍步兵連被打回來之後重新組織起來的。史密斯給這支特遣隊下達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增援下碣隅裡。」
特遣隊的總指揮官是德賴斯代爾,英國人,海軍中校,英軍第四十一支隊的指揮官。這支英軍支隊隸屬於美國海軍陸戰隊。特遣隊配備的部隊有:美第一坦克營的五個坦克排,有「潘興式」坦克29輛;美海軍陸戰隊一團一個連,車輛22台;美步兵第七師三十一團一直呆在古土裡的一個連,車輛22台;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人員,車輛66台,另外就是英軍第四十一支隊本身,車輛31台。
29日中午,增援部隊出發。這是一支讓中國士兵看起來十分豪華的部隊:17輛坦克在前面開路,中間是100多輛汽車,後面是門輛坦克壓陣。在他們的頭頂上,有兩架「海盜」式戰鬥機掩護。同時,位於古土裡和下碣隅裡的美軍炮兵以105毫米榴彈炮和107、sl毫米迫擊炮全力地向他們要通過的道路進行著密集的炮火支援。
德賴斯代爾特遣隊一出發,就受到中國軍隊的猛烈阻擊,他們用了四個小時才前進了四公里。從公路兩側中國軍隊陣地上射下來的迫擊炮彈和機槍子彈使汽車上的英軍和美軍士兵們一次次地跳下車進行隱蔽還擊,坦克也停下來開炮,但是他們無法完全壓制住中國軍隊的射擊。天黑了下來,德賴斯代爾特遣隊倒霉的時候到了。先是走在前面的坦克手說,前進的道路已被中國士兵破壞,就是坦克能衝過去,汽車也無法過去。再說,中國士兵隨時可能從公路邊的陣地上衝下來,拼刺刀可不是英軍和美軍士兵喜歡的事。接著,除了坦克裡的通訊還能維持之外,所有的通訊設備全部被打壞了。黑暗給英軍和美軍士兵帶來了巨大的恐懼,而嚴寒隨著太陽的落山開始令所有的士兵感到即使不被打死也會被凍死。德賴斯代爾通過坦克裡的電台向史密斯師長請示該怎麼辦,史密斯的回答依舊很簡單:繼續向下碣隅裡前進。
等著德賴斯代爾特遣隊的是中國第二十軍六十師的一七九團。無法想像這些中國士兵是如何在嚴寒之中得不到補充而沒被凍死的。英軍和美軍士兵在天寒地凍中看見的是黑暗裡不斷向他們衝過來的中國土兵,有時是隨著喇叭聲而來的,有時是靜悄悄地來的,然後就是下雨似的手榴彈。德賴斯代爾中校和他的副官都負傷了,汽車被打壞起了火,道路很快就被堵塞了,後面的汽車開到了路邊的溝裡。特遣隊的部隊混合在一起,序列開始混亂起來。最可怕的是,沒等負傷的德賴斯代爾整頓出現混亂的部隊,他發現跟隨他前進的僅僅只剩一小部分部隊了。
後面的部隊已經被中國軍隊切斷成為數截。這位英國軍官知道,和中國人打仗,一旦面臨這種局面,就意味著最嚴重的時刻到了。
沿著由南向北的公路,特遣隊被中國軍隊分段包圍:集中在一條溝裡的美陸軍的兩個排和一些海軍陸戰隊士兵,以陸戰隊
負責宣傳的軍官卡普拉羅上尉為首被壓縮在一個土坎後面,以負責汽車運輸的海軍軍官希利少校為首的則躲在汽車下面,還有擔任後面掩護的那些坦克所形成的另一個孤立的群體。這些被包圍的英軍和美軍官兵各自進行著抵抗,中國軍隊的輕武器和迫擊炮使他們的傷亡不斷增加。中國士兵們靠近投出手榴彈,然後消失在黑暗中,不知什麼時候又衝了上來。那些有裝甲保護的坦克手們立即掉轉方向往回開,在遭受巨大損失之後陸續逃回古土裡。而失去坦克掩護、汽車也被打壞的士兵面臨的只有絕望了。公路上被孤立人數較多的是由一個美軍陸軍軍官帶領的大約250人左右的群體。陸軍軍官名叫麥克勞林,是阿爾蒙德第十軍司令部作戰部長助理,兼第十軍與海軍陸戰隊聯絡負責人。麥克勞林指揮把傷員集中起來圍成圈,並且派出偵察員偵探突圍路線,但人派出去就再也沒回來。麥克勞林決定堅持到天亮,天一亮,飛機來了就有活的希望了,可是到了這種時候,已沒人肯聽他的指揮了。幾個士兵上了一輛吉普車開始逃跑,結果車沒開出去多遠就全部成了中國軍隊的俘虜。
凌晨4時左右,已經渾身麻木的麥克勞林少校看見一位中國軍人帶著一名被俘的美軍中土來到他的面前。
麥克勞林中校嘴唇顫抖地問:「你是來投降的嗎?」
中國軍人說:「我是軍使。我們同意你們派少數人把重傷員送回古土裡,條件是剩下的人必須向中國軍隊投降。」
麥克勞林看看天空,說:「我考慮一下。」
麥克勞林想估計一下什麼時候才能天亮,他想把談判拖到那個時候。他跟負傷了的其他軍官們交換了意見,然後又和同樣處在中國軍隊包圍中的希利少校取得了聯繫,希利說他還有一點彈藥,他不想投降。麥克勞林清點了自己這個抵抗體的彈藥和可以戰鬥下去的人數,發現子彈最多的士兵也只有八發子彈了,人堆裡絕大多數是仍在大聲呻吟的重傷員。
麥克勞林少校說:「我們投降。」
中國土兵們蜂擁而上,不顧一切地爬上汽車卸那些戰利品,這些戰利品中有不少是中國士兵們急需的食品和可以防寒的被服。
在中國土兵們卸戰利品的時候,一些美國士兵悄悄地溜了。
在這段公路上,特遣隊投降的人數是240人。
由德賴斯代爾親自率領的特遣隊先頭部隊由於此時接近了下碣隅裡,他們已經能看見從簡易機場上射出來的雪白的燈光。
只有冒死前進了。他們在距離下碣隅裡只有一公里的地方受到中國軍隊幾乎令他們覆滅的攻擊,德賴斯代爾第二次負傷,不得不讓美國海軍陸戰隊的一位上尉代替他指揮。最後,這位上尉終於在下碣隅裡向裡奇中校報到了。
德賴斯代爾特遣隊向下碣隅裡的增援行動以損失一半的代價完成了。
脆弱的下碣隅裡的防禦得到了加強,儘管德賴斯代爾特遣隊到達下碣隅裡的人數只有300多人。
特遣隊到達後沒多久,中國軍隊向下碣隅裡的攻擊又開始了。
這是一場絕死的戰鬥,雙方都表現出不顧一切的決心。中國軍隊的迫擊炮射手終於發現了美軍防禦陣地中的一個絕好的目標,這一次,中國炮兵的炮彈擊中了美軍堆積如山的汽油桶,燃燒起來的大火令整個下碣隅裡亮如白晝。
始終佔領著有利地形的中國軍隊在經過反覆攻擊並且彈藥消耗嚴重和士兵傷亡巨大的情況下,沒能攻下下碣隅裡。
30日清晨,美第十軍派駐陸戰一師的高級參謀福尼上校從古土裡飛到了威興,向阿爾蒙德軍長報告了陸戰一師目前的情
況。
此時,麥克阿瑟已經命令朝鮮戰場上的聯合國軍「全面撤退」。
阿爾蒙德立即飛到了下碣隅裡。
在那裡,阿爾蒙德召開了有陸戰一師師長和步兵第七師師長參加的會議。
阿爾蒙德終於宣佈了「向南撤退」的命令,同時授權史密斯師長指揮長津湖地區所有美軍的撤退行動,同時授權他「可以破壞影響撤退的一切裝備」。
史密斯師長對這個已經太遲了的決定沒有顯示出一點興奮。這時他對阿爾蒙德將軍說的話是:「一、撤退的速度取決於後送傷員的能力;二、陸戰隊願意戰鬥到底,並把大部分裝備帶回去。」
就這樣,其悲慘程度在美軍歷史上極其少見的、對於美軍士兵來講如同煉獄般的長津湖大撤退開始了。
而史密斯師長在給他的美軍陸戰一師下達的撤退指令中有一句措辭讓以後世界許多軍史學家們長久地品味著。
史密斯師長面對損失慘重的陸戰一師說:「陸戰隊,向南進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9:29
噩夢的開始
1950年11月30日夜,朝鮮半島北部的蓋馬高原上,大雪紛亂,寒風怒吼。
一支美軍連隊孤獨地龜縮在茫茫荒原中的一個小山頂上。士兵們躺在睡袋裡,露出一張張因嚴重凍傷而發黑的臉和二雙雙驚恐不安的眼睛。
北面柳潭裡方向,槍炮聲連續不斷地傳來。
南面下碣隅裡方向,槍炮聲似乎更加清晰激烈了。
而這裡卻是死一樣的寂靜。
寂靜中,從山頂四周不同的方向傳來美軍士兵們聽上去很古怪的漢語。他們認為漢語的發音是世界上所有語言中最不可思議的,是一串「咯咯」的聲音。現在,這種聲音由於在零下40度的低溫中傳播,聽上去更加飄忽不定。雖然亦真亦幻,但美軍士兵已經明白了這些漢語的含義:「美軍士兵們!你們被包圍了!你們沒有希望了!放下你們的武器!志願軍優待俘虜!給你們暖和的衣服和熱的食品!」
漢語的喊聲在荒涼而黑暗的山頂上迴盪,令美軍士兵毛骨悚然。
喊聲持久地進行到午夜,美軍士兵的焦躁已達到頂峰。他們突然從睡袋中鑽出來,神經質地在陣地上來回亂走,罵著,叫著,有的士兵蹲在凍雪上哭起來。
F連是27日陸戰一師開始向北進攻的時候被派到這裡來的。
從下碣隅裡至柳潭裡的公路邊上,有個卡在公路要衝上的高地,叫做德洞嶺。德洞嶺馬鞍形的山脊一直伸展到公路邊,並在接近公路時形成一個數米高的懸崖。這個高地是如需通過公路就必要佔領且扼守的要地。此時,無論是從中國軍隊要徹底切斷美軍陸戰一師的兩個環形陣地之間的聯繫角度看,還是從美軍要確保柳潭裡部隊的退路和增援下碣隅裡的角度看,德洞嶺注定將成為雙方要拚死相爭的軍事要點。
美軍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還在他的部隊向北進攻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撤退的問題。他曾說:「這個高地如果丟失,兩個陸戰團就完了。」
陸戰一師上尉威廉。E.巴伯20天前被任命為F連連長。他是個有10年軍齡的陸戰隊老兵,開始當過兩年的空降兵,在二戰的對日作戰中表現勇敢,參軍第三年時被提升為少尉。在太平洋上的硫黃島上,陸戰隊曾和日本軍隊進行過舉世震驚的殘酷的戰鬥,巴伯在該戰役中獲得了一枚銀質獎章。
史密斯師長對這個卡在陸戰一師撤退路上的要地的重視,表現在他選擇了巴伯這樣一個陸戰隊老兵住連長,而且巴伯的F連得到了重機槍班和迫擊炮班的加強,從而使F連比其他陸戰隊連隊多出整整50個人,兵力總數達到240人。同時,在下碣隅裡的一個美軍105榴彈炮兵連還被指令專門對F連進行火
力支援。
11月27日,當F連到達德洞嶺陣地的時候,高地下的公路上正通過一長隊陸戰一師的運輸車隊。F連的士兵們因為極度疲勞,沒人願意立刻在凍得像石頭一樣堅硬的凍土上挖工事,於是都打開睡袋睡覺了。三排排長麥卡錫用皮靴跟著士兵們的屁股,叫喊著讓他們起來趕快控工事。就在這時候,從柳潭裡和下碣隅裡方向同時傳來了槍炮聲,中國軍隊向德洞嶺的進攻開始了。
沒過多久,巴伯得知,和F連同時被師長史密斯派到德洞嶺地區守衛公路的另一支陸戰連C連,在中國軍隊的攻擊下傷亡巨大,已經丟失陣地潰敗了。
這時,巴伯連長明白,F連已經沒有撤退的餘地了。
27日午夜剛過,28日凌晨2時,中國軍隊向扼守德洞嶺的美軍陸戰一師F連進攻了,兵力是一個連。進攻從幾聲軍號聲開始,中國士兵從三面攻擊F連的陣地,並一度從北面突進了F連防線,在北面防禦的F連的兩個班頓時損失慘重,35個人中27人傷亡。在北面方向的陣地動搖了之後,緊接著,西面和西北面的陣地也出現了危機。中國士兵衝進陣地,與美軍士兵開始了殘酷的肉搏戰。雙方使用了能夠使用的一切搏鬥工具,包括挖工事的鍬、鎬、槍托、刺刀和拳頭。士兵扭在一起在黑暗中滾動,互相掐喉嚨、挖眼睛、打擊對方的面部。山頂一度被中國士兵佔領,但很快又被美軍士兵反擊下去。這時,位於下褐隅裡的美軍炮兵的炮火支援開始了,但由於雙方已經進入肉搏戰,美軍炮兵只能以密集的炮火封鎖中國軍隊可能的支援路線,而正是美軍的炮兵火力令中國軍隊在兵力上的補充受到了限制。
搏鬥持續了三個多小時。接近早晨6時的時候,隨著一聲尖厲的哨聲,中國士兵迅速撤出了戰鬥。這是F連在德洞嶺度過的第一個夜晚。這個夜晚,F連傷亡人數達到70多人,其時20多人死亡。連隊的衛生兵為了防止液體凍結,把裝著嗎啡的注射容器含在嘴裡來回奔跑,但備用血漿不可避免地凍結了,傷員因輸血不及時而出現新的死亡。因為點燃了煤油取暖器而書對暖和些的帳篷容納不下這麼多傷員,於是F連的傷員排隊輪流進帳篷。天空漸漸出現了一絲黎明的光亮,F連的士兵們把死亡後在寒冷中迅速僵硬的士兵屍體收集在一起,由一名叫莫裡西的看護兵負責登記死亡者的身份證。巴伯清點了一下全連的彈藥,發現所剩不多。前來空投彈藥和急救器材的運輸機所投下的物資,基本上全落到美軍士兵不敢去的環形陣地的外圍了。運輸機來了一次就再也不見蹤影了,通過無線電話的聯繫,才知道由於位於下碣隅裡的簡易機場的跑道長度不夠標準,運輸機被禁止著陸了。
當時美陸戰一師沒有人知道,這僅僅是F連悲慘命運的開始。
28日夜晚,中國第二十軍五十八師再次開始了對F連的進攻。這一夜的情況和前一夜幾乎一樣,經過衝擊和反衝擊,陣地幾次在雙方手中易手。所不同的是,這一夜的戰鬥更加殘酷。
巴伯連長的膝蓋在這天夜晚被子彈打穿。美軍士兵的鴨絨睡袋被中國土兵用刺刀挑起來揮舞。這一夜F連的損失雖然比前一夜小了一些,但傷亡人數也達到30多人,F連的兵力已經不足半數了。
天亮之後,彈盡糧絕的F連在絕望中盼來了珍貴的補給。
海軍陸戰隊另一種型號的運輸機把大量的物資準確地投到了F連的陣地上,其中包括彈藥、正規的C類乾糧、咖啡、毛毯、擔架和藥品,五顏六色的降落傘鋪滿了高地的山頂。直升機還給F連的電台送來了急需的電池。
躺在擔架上的巴伯向全連士兵如實傳達了目前的戰況,他告訴士兵們,指望有部隊來增援是不可能的,陸戰一師的兩個團已經陷入了中國軍隊的嚴密包圍之中。F連必須在這裡堅守,不然的話,全連一個人也別想活下來。
29日夜,中國軍隊沒有進攻。
30日白天,F連再次接到飛機的補給,補給物資的數量對於一個連來講,現在已經是太多了。
事後證明,德洞嶺陣地所扼守的公路對於美軍陸戰一師的撤退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中國軍隊沒能最終徹底消滅F連佔領德洞嶺陣地的原因很多,其中的一點就是嚴寒下持續戰鬥需要有充足的物資補給,最重要的是彈藥、口糧和保證士兵不被凍傷的被服,而恰恰物資補給是中國軍隊最薄弱的環節。
剛剛結束國內戰爭的中國軍隊在後勤供應上遠沒有適應現代化戰爭的需要。在異國他鄉作戰,沒有了軍隊賴以生存的人民群眾的「大後方」的依托,中國軍隊各軍只有依靠各自獨立的、運輸工具貧乏的後勤勤務分隊進行補給。雖然跟隨在中國軍隊的後面有數量不等的民工,但朝鮮半島的補給線路如此險惡而漫長,依靠肩背手推的方式所能供應上去的物資無異於杯水車薪。從中國東北邊境到東線戰場的前沿,只有一條簡易公路境蜒在崇山峻嶺之中,美軍對這條惟一的公路進行了嚴密的封鎖。
由於中國軍隊防空力量的薄弱,美軍飛行員白天可以對出現在公路上的任何目標進行毫無顧忌的攻擊,而到了夜晚,沿著這條公路,成串的照明彈把天空照得雪亮。中國的卡車司機只有利用照明彈熄滅的短暫空隙開進,在陌生而險峻的山路上駕駛汽車而不敢開燈,於是人為汽車帶路才得以緩慢地開進。即使這樣,東線戰鬥開始後不久,中國軍隊中數量不多的汽車也已經損失大半。中國軍隊動員了幾乎所有的非戰鬥人員參加物資的運輸,軍一級的機關人員、勤務人員、甚至文工團的演員都加入了向前方運送物資的工作。他們在冰天雪地中背著彈藥和糧食,在暴風雪中艱難地前進,送到前線的每一粒糧食和每一發子彈部是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但由於數量有限,前方的官兵依舊處在極度的飢餓和缺乏御寒被裝的狀態之中。
一支運送物資的小分隊在荒山野嶺中驚喜地發現了一條鐵路,這是一條早已經廢棄的運送礦五的窄軌鐵路,他們立即感到前途有了光明。經過尋找,他們終於找到了一書只有四個輪子和兩根橫木的破舊車廂,他們針上了木板,裝上了彈藥,開始推車而行。冰雪覆蓋著的窄軌鐵路不但彎彎曲曲,而且不時出現巨大的陡坡,這支小分隊一共才五個人,其中三個人在車廂的前面用繩子拉,剩下的兩個人在後面推。一位叫聶征夫的文化教員後來這樣回憶道:不知道過了多少山溝和陡坡,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夜更深了,山谷裡的寒風捲著雪粉,直向臉上打來。我們的鬍鬚上、眉毛上都凝結了一層冰珠,呼吸也感到困難,饑俄、寒冷和疲憊同時襲擊著我們。我咬緊牙關,雙手使勁地推著車廂,兩腳機械地邁過枕木,一步一步往上爬。已經兩天沒有吃上飯了,我彎腰抓起一把雪填到嘴裡,頓時清涼一陣,可慢慢地也無濟於事了。身上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心裡像蟲咬一樣難受,腦袋更是昏沉沉的。同時,兩隻手也感到異常疼痛,從手背一直疼到手臂。我以為是被路邊爆炸的炮彈炸傷了,後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手背腫得像饅頭一樣,原來是血液凍得凝固住了……
鑒於東線戰場的情況,彭德懷電令志願軍第九兵團:集中兵力圍殲位於新興裡的美軍,對柳潭裡、下碣隅裡「圍而不殲」。
30日晚,第九兵團司令員宋時輪調整部署,集中了第八十。
第八十一師於新興裡。
幾乎是同時,美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於30日晚上19時20分向位於柳潭裡的五團、七團正式下達了向下揭隅裡撤退的命令。
位於柳潭裡的美陸戰一師五團團長默裡中校和七團團長利茲伯格上校在接到撤退命令的時候碰了一下頭。這兩個經過二戰的老兵知道,對他們來講,生死攸關的時候到了。兩人甚至還互相說了句「上帝保佑」,話語中有一個含義雙方都明白,他們兩人都已經知道,晉陞的消息已經確切了,再過三個月,也就是到了1951年回月,默裡將晉陞為上校,而利茲伯格將晉陞為準將。
只要能從大逃亡中活下來,一切還是會很美好的。
兩個團長制定了聯合撤退的計劃:第五和第七團,沿著柳潭裡至下碣隅裡的道路迅速向下碣隅裡前進。首先以步兵逐次奪取道路兩邊的要點,車輛縱隊在其掩護下沿道路前進。以一部利用夜暗突破敵之間隙,實施越野機動,秘密向德洞嶺山口行動,救出F連的同時加強山口要點,掩護主力通過山口。前衛營為第五團第三營,擔任越野機動的為第七團第一營。在向南邊開始進攻之前,以第七團第三營奪取1542高地,另以一個連奪取1419高地,為主力撤退獲得立腳點。
這一夜,兩個團長不斷地收到師部傳來的戰場通報:在他們逃亡的漫長道路上的一個重要據點——新興裡,志願軍發動了猛烈的進攻,被圍困在那裡的美軍已經陷入混亂的狀態。但是,已經顧不上想更多的事了,反正天亮之後必須突圍。
12月1日,柳潭裡的清晨十分嘈雜,天剛一亮,155榴彈炮群就開始了集團發射。沒有人知道炮兵們到底要把炮彈打到哪裡。因為155榴彈炮過於笨重,為了便於和步兵一起撤退,必須在撤退前把炮彈打光。直升機把這裡因為沒有駕駛員而一直癱瘓在陣地上的那輛坦克的駕駛員運來了,駕駛員在這個時刻被投入戰場,心情可想而知,他發動了坦克在環形陣地中瘋狂地亂轉。根據史密斯師長的命令,大部分物資必須裝車帶走,於是士兵們在一種緊張而恍惚的情緒中開始裝車,由於沒有中國軍隊的進攻,土兵們似乎覺得這不是在逃亡,而像是在搬家。環形陣地的一角突然飄蕩起小號吹奏的美國國歌的旋律,旋律在寒冷的風中顫抖,讓美軍士兵一下子想起那些沒法帶走的東西——無數美國兵的屍體被就地埋在了這裡。這些美軍士兵的屍體直到朝鮮戰爭結束40年後,美國政府才在北朝鮮政府的允許下把遺骸運回了太平洋的另一邊——這些美軍士兵的家鄉。
8時,以五團三營為前衛,美軍開始突圍了。幾乎是在美軍開始突圍的同時,包圍柳潭裡的中國第二十七軍七十九師立即做出反應,在各個高地上開始了猛烈的進攻。在1249高地、1419高地以及雙方一直反覆爭奪的1282高地,都發生了殊死的戰鬥。後勤供給良好的美軍士兵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也表現出孤注一擲的凶狠,因為他們知道,一旦陣地失守,正在撤退中的部隊連同他們自己就將全軍覆滅。而在寒冷和飢餓中堅守包圍圈的中國士兵同樣表現出異常的勇敢,因為他們之所以忍饑受凍堅持到現在,就是為了給予美陸戰一師以殲滅性的打擊,他們決不允許美軍就這樣逃跑了。
在1282高地上,與美軍展開爭奪戰的是第七十九師二三五團的一個排。排長叫胡金生。胡金生的營長在向他交代作戰任務時,特別強調了1282高地的重要性:「高地下面就是通往下碣隅裡的公路,如果敵人從這裡跑掉,我們的血就等於白流了!就是剩下一個人,也要守住它!」
1282高地的爭奪戰因此空前殘酷。中美雙方的士兵在高地上反覆拉鋸達七次之多。與中國士兵爭奪高地的是美陸戰隊G連,這個連根據他們瞭解的中國士兵的戰法,一開始就準備了大量的手榴彈,於是雙方打的是一場混亂的「手榴彈戰」。美軍的飛機成群地在高地上飛,因為陣地上的士兵混戰在一起,支援飛機不敢投彈,於是他們執行「威嚇中國士兵」的任務。在第七次爭奪戰後,排長胡金生犧牲了,高地上只剩下兩個中國士兵,一個是班長陳忠賢,一個是彈藥手小黃。美軍最後的衝鋒開始了,小黃倒下了,陳忠賢在沖天的火焰中端著一挺機槍站起來,向密集的美軍士兵憤怒地橫掃,美軍士兵再次退了下去。這次退下,美軍就再也沒能組織起對這個高地的進攻,因為這時G連的美軍發現,柳潭裡的美軍已經撤光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在G連扔下死傷的美軍士兵的屍體向下碣隅裡方向逃跑的時候,美軍的飛機、炮火對這個高地開始了猛烈的轟炸,美軍工兵甚至引爆了高地上殘存的炸藥,整個1282高地立即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由於中國士兵對柳潭裡周圍各高地的壓力,作為撤退前衛營的美陸戰一師五團三營直到下午近16時,才真正擔負起為突圍開路的職責。
在柳潭裡通往下碣隅裡的公路上,緩慢地走著美軍長長的車隊。這是美軍最薄弱的時刻。在公路兩邊的幾乎每一個高地上,都有中國士兵射向公路的子彈和迫擊炮彈,而且,沒過多久天就黑了,美軍的飛機不能來支援,美軍士兵知道該他們倒霉了。中國士兵從公路兩邊的高地上衝下來,以班為單位抵近美軍撤退的隊伍,先是用手榴彈進行試探,然後乾脆就徑直衝進來。美國士兵在令他們魂飛魄散的黑暗中拚死抵抗,撤退的隊伍一次次被迫停下來。美軍軍官們一次次地組織抵抗,盡最大的努力不使撤退的隊伍潰散。美軍的主要炮兵火力105榴彈炮因為沒有了炮彈而成為廢鐵,將死亡的美軍士兵的屍體綁在炮筒上帶回去是這個鋼鐵傢伙現在淮一的用處。一輛滿是傷員的卡車倉皇中撞上一座小橋的護欄,橋被撞塌,卡車連同傷員一起掉入冰河之中。輕傷員掙扎著爬上岸,而用繃帶捆在卡車車廂上的重傷員立即沒有了蹤影。在地面美軍的強烈要求下,美軍飛行員在扔下大量的照明彈之後,破例開始在夜間進行火力支援。飛機扔下的炸彈不可避免地使雙方的士兵都受到巨大的傷亡。飛行員們也許感到這樣的低空轟炸實在是太刺激了,當地面要求他們向公路邊的一個高地進行火力支援時,他們竟然在一個有中國士兵身影出沒的小山脊上使用凝固汽油彈和500磅炸彈整整轟炸了25分鐘,他們說他們要使那條小山脊成為「世界上最沒用的地皮之一」。
從柳潭裡撤退的第一夜是美軍陸戰一師大批傷亡的夜晚。
天亮之後,美軍的支援飛機幾乎貼著陸戰隊士兵的頭頂掩護著他們一寸寸地撤退。
按照戰鬥的常規,這一夜應該是美陸戰一師的兩個團全軍覆滅的一夜,但是,最善於夜戰的中國軍隊沒能抓住時機將其殲滅,原因除了中國士兵的飢餓和彈藥不濟之外,對於中國土兵來講,威脅最大的就是美軍的空中支援,這是沒有任何空中支援和防空火力的中國士兵無法克服與戰勝的,只要天一亮,中國土兵幾乎不能在戰場上露面。如果說中國軍隊哪怕擁有少量的空中
力量,美軍陸戰隊在這一夜就將血流成河。拿美軍陸戰一師作戰處長的話說:「如果中國軍隊擁有一定數量的空中力量和足夠的後勤保障,陸戰隊肯定一個也別想活著跑出來。」
史密斯師長在佈置撤退的時候,有一項決策是至關重要的,就是派出一支部隊離開公路,利用野戰越野的行軍方式迅速突向德洞嶺,與堅守在那裡的F連會合,鞏固那個卡在撤退路線上的最關鍵的要地。
擔任野戰突破任務的是陸戰七團的一營,其營長戴維斯中校是七團團長利茲伯格親自挑選的。戴維斯中校,畢業於佐治亞工業大學,二戰中他作為一名營指揮官在佩累利馬島上有過k佳的表現。利茲伯格對戴維斯是這樣表述自己的想法的:我們必須營救F連,並且加強德洞嶺高地的力量。中國軍隊認為美軍士兵只會在公路上作戰,而事實上也是如此,以往的戰鬥表明,美軍士兵一旦離開公路,就是死路一條。這一次就是要讓中國人吃上一驚。
戴維斯中校進行了精心的準備。除了把這個營裡的傷員和身體不好的士兵挑出來留下之外,特別加強了全營的火力配備,包括各種武器都是雙倍的編制,迫擊炮的彈藥數量也增加了一倍。士兵除了每人攜帶四份口糧外,還必須背上一發炮彈、一副防止凍傷的鴨絨睡袋、雙倍的機槍和步槍子彈以及其他必須的野戰物品。這樣,一管每個士兵的負重達到50多公斤。為了聯絡不中斷,戴維斯把通常使用的SCR-300便攜式無線電台換成了可遠距離通話的AN/GRC-9背負式無線電台,炮兵聯絡人員還攜帶了通訊距離更遠的SCR—610電台。
戴維斯營的路線首先要通過有中國士兵堅守的1419高地。
原來認為大白天拿下這個高地是沒有問題的,因為根據通報,在這個高地上堅守的中國士兵已經堅持了三天而沒有過任何補給,美軍認為高地上的中國士兵不餓死也必定凍死了,即使萬一倖存也不會再有什麼戰鬥力了。但是,美軍士兵很快就發現,堅守這個高地的中國士兵依然表現出超常的堅強。一個美軍連隊整整打了一個上午,無論空軍配合得多麼緊密,無論1419高地上遠遠看上去大火熊熊根本不可能再有什麼生物存活,可是美軍士兵就是爬不上去。攻打這個高地的戰鬥從早上一直進行到黃昏,利茲伯格兩次增加攻擊兵力,最後參加攻擊的包括戴維斯營的一個連隊在內兵力達到四個連接近800人,並且,還加強了飛機、榴彈炮和迫擊炮的支援,1419高地最後被美軍突破的時間是晚上19時30分。
戴維斯營還沒有真正出發就損失慘重,利茲伯格不得不另外給戴維斯又補充了一個連的兵力。
夜晚對時,戴維斯命令他的營向德洞嶺進發。白天打了一天仗的士兵們渾身破爛,沉重的軍服裡已被汗水濕透,而此時戴維斯看了一下溫度計,零下24T.他對士兵們說:「如果在這個溫度裡穿著濕內衣就地過夜,是自己找死,我們必須連夜出發。」
應該說,戴維斯營的行動確實出乎中國軍隊的預料之外。
美國兵沒有夜間在沒有道路的荒山中行軍的先例。在沒膝深的雪中一步步地走,美國兵們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不斷有士兵掉隊,不斷有與中國士兵零星的戰鬥,黑暗中的冷槍和冷炮不知是從什麼地方飛來的。戴維斯不敢打開電台聯絡,不敢弄出任何聲響,只有在士兵們走不動了時,他才連踢帶拉地叫幾聲。
實在走不動了,就命令士兵們躺在睡袋中睡上一會兒。危險始終存在著,就在戴維斯鑽進睡袋的時候,一發冷槍子彈穿透了他的睡袋,他說:「幾乎剝了我的頭皮。」
被死亡的恐懼和嚴酷的環境折磨得有些恍惚的美國兵常常偏離開預定的路線,幾次差點走到中國軍隊的陣地上去。朝鮮
戰爭後晉陞為少將的戴維斯回憶道:沿途有一些中國人挖的工事,我常常下到這些工事裡,用指北針判定方位。我兩次把軍用雨衣披在頭上,然後趴在地上,借手電筒的光亮,校正我的地圖,以檢查行軍的方向。我把頭對準一個方位物,然後關上手電,掀開雨衣,走出工事判定方向,可我常常想不起來我在雨衣下幹了些什麼,站在那裡茫然發呆。我不得不再走下工事,從頭做起。所有的人都三番五次地找你,好弄清楚要幹什麼,實際上嚴寒使我們完全麻木了。
12月2日拂曉,戴維斯營到達德洞嶺附近。在接近F連時,他們又受到中國軍隊的頑強阻擊。經過一上午的戰鬥,11時,戴維斯營與F連會合了。
戴維斯營以巨大的傷亡換取了使整個美軍陸戰一師能夠從覆滅的厄運中逃生出來的希望。
3日,陸戰一師兩個團的主力撤退至德洞嶺。整頓隊伍之後繼續向下碣隅裡撤退。車輛上的傷員已經滿員,不得不把一些傷勢較輕的人趕下車步行。兩個團長的吉普車上也擠滿了傷員,默裡和利茲伯格不得不和士兵一起走路。長長的車輛和步兵混雜著,序列混亂地向前移動,公路兩側是派出負責掩護的連隊,頭頂上的飛機不斷地報告著中國軍隊目前的阻擊位置和兵力。這一天,海軍陸戰隊的飛行員們進行了145架次的出動,除了向一切可能有中國軍隊阻擊的山脊轟炸外,還不斷地空投地面要求的任何物資,包括車輛使用的汽油。
4日,美軍陸戰一師五團、七團撤退到下碣隅裡。
從柳潭裡到下碣隅裡的距離是22公里,陸戰師先頭部隊在這22公里的距離內用了59個小時,後衛部隊則用了77個小時,平均每小時走300米,每前進1公里需用3個小時。在撤退的路上共有1500人傷亡,其中的500人是凍傷。
《紐約先驅論壇報》隨軍女記者瑪格麗特。希金絲在目睹了美軍士兵撤退到下碣隅裡陣地時的情景後寫道:我在下碣隅裡看見了這些遭到痛打的官兵,不由想到他們如果再受到一次打擊,究竟還有沒有再次逃脫的力量。官兵們衣服破爛不堪,他們的臉被寒風吹腫,流著血,手套破了,線開了,帽子也沒了,有的耳朵被凍成紫色,還有的腳都凍壞了,穿不上鞋,光著腳走進醫生的帳篷裡……第五團的默裡中校,像落魄的亡靈一般,與指揮第五團成功地進行仁川登陸時相比,完全判若兩人……
而「像落魄的亡靈一般」的默裡中校自己說道:打開血路的五天五夜就像是一場噩夢,是海軍陸戰隊不曾有過的最壞的時候。在柳潭裡的附近,我每天晚上都會想大概不會再見到天亮了。
美國海軍陸戰隊從東線撤退的消息立即在美國國內產生了兩種不同的反應。一種認為這是美國軍隊巨大的恥辱和失敗;另一種則認為這個撤退是「一個壯舉」。
無論怎樣說,美軍從東線撤退是中國軍隊在整個朝鮮戰場上所獲得的巨大勝利的結果。它證明至少截止到此時此刻,戰
爭的主動權已經牢牢地掌握在了中國軍隊的手中。至於美軍為什麼能夠從嚴密的包圍中撤退出來,有人認為是東線的中國軍隊兵力過於分散的結果,也有人認為是由於武器裝備、後勤供應和通信設施的巨大懸殊造成的。
戰爭的勝負從來都是多種因素集合的結果。
對於美國方面來講,沒有戰略含義的、完全是保全性命的撤退無論如何都是一種被迫的行為,是對美國軍隊「戰無不勝」的神話的無情嘲諷。
而且,撤退到下碣隅裡,並不意味著噩夢的結束。對於美軍陸戰一師的士兵來講,他們的地獄之行才剛剛開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09:46
水門橋
按照第九兵團司令員宋時輪將軍的計劃,第二十六軍主攻下碣隅裡,其最遲攻擊時間應為12月5日。然而,12月5日這一天下碣隅裡非常平靜,中國軍隊沒有任何大規模的攻擊動作。第二十六軍之所以沒有按預定時間發起攻擊,是因為這個軍的推進速度緩慢,5日,他們距下碣隅裡還有50-70公里路程。於是,當柳潭裡美陸戰一師撤退到下碣隅裡以後,第二十六軍攻擊下碣隅裡美軍的最佳時機已經喪失了。而戰後的戰場通報顯示,在柳潭裡的美軍沒有突圍之前,下碣隅裡的美軍僅為兩個步兵排。
中國第二十七軍的戰後總結對於當時處於朝鮮戰場的中國軍隊具有普遍意義:對敵人估計過低;大部隊過於分散,小部隊過於集中;偵察手段有限,後勤供應嚴重不足……
到了12月5日這一天,集結於下碣隅裡的美軍已達到約1萬人,各種車輛約1000台。美軍的
人員和車輛集中在一個方圓僅僅幾平方公里的小小地域裡,如此的密集程度,加上堆積如山的軍用物資,哪怕有一發炮彈落到這裡,都會引起巨大的傷亡。但是,在朝鮮東線作戰的中國軍隊缺乏火炮迅速機動的能力,因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美軍大規模地集中在一起。
但是,至少史密斯師長心裡明白,中國軍隊吃掉他的決心已定:中國的第二十六軍正在向這裡步步逼近,第二十七軍也從柳潭裡方向壓迫而來。更糟糕的是,在陸戰一師下一步撤退的道路上,大約有五六個師的中國士兵已經迅速南下,在下碣隅裡至古土裡乃至五老裡的道路兩邊準備節節阻擊。而現在,這條道路上的所有橋樑已經被中國工兵炸毀。可以說,陸戰一師仍然深陷在包圍之中,突圍出去的路上~定佈滿了死亡的陷階。
美第十軍下達的命令僅僅是一句話:盡快撤退到威興地區。
史密斯師長也恨不得立刻就撤退到瀕臨本朝鮮灣的成興,但是他的陸戰一師根本決不了,除了要整頓經歷過劇烈的戰鬥而損失巨大的部隊,並讓士兵們稍微恢復一下體力之外,更重要的是,那些遍佈在下碣隅裡每一座帳篷中的傷員必須先撤退出去。傷員的人數大約在5000人左右,帶著他們突破漫長的血路撤退到海岸是絕對不可能的。
只有一個辦法:空運。把傷員空運出下碣隅裡。
下碣隅裡的簡易機場終於可以使用了。這是史密斯師長在這段暗淡的日子裡感受到的惟—一絲光亮。當第十軍司令官阿爾蒙德催促陸戰一師迅速北上進攻的時候,陸戰一師因為堅持修建這個機場嚴重延誤了北進的時間,史密斯為此幾乎丟失了自己職業軍人的前途。但是僅僅11天後,當第一架遠東空軍的C47飛機載著傷員飛離下碣隅裡的時候,第十軍終於看見修建這個機場的必要性了。
在撤退傷員的工作中,陸戰隊員在機場的跑道上發現了曾經倉皇逃竄的美陸軍第七師的假傷員。這些美國陸軍士兵「走到跑道上,裹上一條毯子,倒在擔架上大聲地呻吟起來,於是衛生兵就抬起他們上了飛機」。在這種情況下,一名軍醫向史密斯師長報告了一個奇怪的數字:他管轄的帳篷裡原來有450名傷員,可當天他運走的傷員人數卻是941人。到了天黑的時候,他從機場回來居然發現又有260人躺在他的帳篷裡。軍醫認為,如果不加強檢查,會有更多的「沒有受傷的士兵上了飛機」。史密斯師長當即宣佈這位軍醫是「上飛機資格的最後裁定人」。軍醫為了更方便地執行裁定,選擇了一個活「樣品」:一位叫萊森登的軍醫由於腳凍傷,走路一瘸一拐的,於是所有的傷員都必須與這位軍醫相比,「傷勢不重於萊森登醫生的人不准上飛機」。
除了傷員外,史密斯師長堅決主張把將近200名美軍士兵的屍體抬上飛機。為此,他又與第十軍司令部吵了起來,史密斯的態度十分強硬:「我們不惜生命也要帶回這些屍體,我們絕不會把這些陣亡的士兵留在孤寂荒蕪的朝鮮東北部的村莊裡!」然而在柳潭裡,陣亡美軍士兵的屍體已經被就地掩埋了。更讓史密斯惱火的是,那些被運到日本醫院的士兵的凍傷引了起輿論對陸戰一師的指責,說使士兵凍傷是「指揮員的失職」,要求軍事法庭「調查失職者」。為此,史密斯憤怒地又給美國海軍陸戰隊司令官凱茨將軍寫了一封信:我在這裡剛剛把一枚銀星勳章授予一名中士,他為了扔手榴彈脫下了手套,手指被凍傷。你能因為這位士兵未能採取有效措施預防凍傷而把他送交軍事法庭嗎?你能因此把他的營長、團長、師長送上軍事法庭嗎?
在朝鮮東線的戰鬥中,裝備和補給都劣差的中國軍隊因凍傷而失去戰鬥力甚至死亡的士兵數量約為一萬人,相比美軍因此而失去的戰鬥兵員而言這幾乎像是一個天文數字。
雖然史密斯師長的憤怒隱含著推脫,但戰爭就是戰爭是不可爭辯的。
為了撤退,美軍對下調隅裡進行了空前的物資補給。美軍的四引擎飛機以紅、藍、黃、綠和橙色的降落傘,投下了大量的食品、藥品、汽油和彈藥。數量之大使空軍的降落傘都不夠用了,以致要從下碣隅裡的地面回收,但落在下碣隅裡的降落傘已經被美軍士兵們撕開當做御寒的毯子和圍巾了。由於地面凍得很硬,空投的物資一半以上落地時損壞,還有一部分落到了中國軍隊的火力控制範圍內,因此儘管空投的物資總重量已達到300多噸,史密斯師長還是認為不夠。對陸戰一師的另一項重要補充是人員。500多名在仁川登陸時負傷現已傷癒的陸戰隊官兵也被空投到下碣隅裡,以作為陸戰一師撤退時主要的突擊力量。
美軍陸戰一師於下碣隅裡開始的大撤退中,有一個問題成為了歷史性的問題,那就是,依據美軍空軍的力量,使用空運的方式將下碣隅裡1萬多名美軍運送出去,不是不可能的。當時,美軍空軍為此專門派出負責指揮這一地區軍事行動的丹納少將到下媽隅裡和史密斯師長會面,明確建議使用空軍的C-47飛機撤退出陸戰一師的全部人員。然而,陸戰隊為什麼放棄安全的空中撤退,而選擇了九死一生的地面突圍,史密斯師長的解釋是:如果進行空運,就必須逐次收縮下碣隅裡的環形陣地,以一批批地抽出兵力運走,那麼,空運中一旦中國軍隊進行大規模的進攻(這種可能性極大),不但空運會立即陷入極大的混亂,而且處在空運狀態中的美軍很難立即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部隊會遭受極大的傷亡,甚至可能出現不可控制的局面,而這種局面一旦出現,陸戰一師將徹底覆滅。再者,空運必須抽出兵力守衛機場,而等最後一架飛機起飛後才算完成任務的這支守衛機場的部隊必定要被中國軍隊全部殲滅。還有,在黃草嶺等待大部隊撤退路過時一起突圍的一個章沒有單獨突圍的可能性,他們也將孤零零地成為中國軍隊的一頓美餐。鑒於所有這些因素,地面突圍儘管危機四伏,但從保存更多生命的角度看,反而比空運給予的機會多。
史密斯是一位師長,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第一師全師官兵的師長。
12月5日下午,離史密斯定下的撤退的時間還有半天,應記者們的強烈要求,史密斯召開了一次記者招待會。美國記者。
英國記者、法國記者紛紛從鹹興飛來,他們已經把陸戰隊糟糕的情況向全世界進行了報道。殘酷的撤退行動在即,史密斯沒有心思和記者們進行文字周旋,但當記者提到陸戰隊現在是「後退」還是「退卻」的時候,曾經在陸戰隊從柳潭裡向南撤退時發出奇怪的「向南進攻」的命令的史密斯師長頓時亢奮了起來:退卻,是被敵人所迫使,是向友軍保持的後方地域轉移。但是,這次作戰,後方也被敵人佔領著,因此,這不是退卻,是進攻!
第二天,西方各大報紙的大標題醒目而駭人:說退卻毫無道理,是對其他方向實施進攻!
12月5日晚,下碣隅裡美軍炮兵陣地上所有的155毫米火
炮一齊發射,巨大的轟鳴聲震盪著沉寂了兩天的山谷。重炮的發射目標是陸戰一師即將向南撤退的公路兩側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和一切美軍懷疑有這種可能的地區,由於怕破壞公路,炮兵使用了一種在距離地面一定高度便爆炸的炮彈引信,發射還連帶著要把多餘的炮彈統統打光的目的,因此美軍火力密集的轟擊一直延續到6日的清晨。
5日夜,美軍準備出發。士兵被告知在這樣一個夜晚中國軍隊肯定會向下媽隅裡進行空前規模的進攻,因此出現在他們身邊的每一個細小的聲音都會引起莫名的恐慌。突然,爆炸聲大作,一個巨大的火球落在下碣隅裡美軍士兵的帳篷上,在可怕的傷亡和驟然的混亂停止之後,才發現在夜空中向下碣隅裡俯衝轟炸的是美空軍的B-26雙引擎轟炸機,投下的是美國製造的航空炸彈、130毫米火箭彈和12.7毫米的機槍手彈。史密斯氣急敗壞地大叫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在下碣隅裡上空值班的海軍始飛機上哪裡去了?美國飛行員後來的解釋是:我們在無線電中受領到「攻擊下碣隅裡」的命令——那麼,是美軍空軍在無線電信號中發佈了錯誤命令?還是中國人用繳獲的美軍電台發出了「錯誤」命令?
12月6日清晨,美軍自下碣隅裡向南大規模撤退的行動開始了。
首先,美軍自己引爆了炸藥,他們要把下碣隅裡徹底毀滅,特別是軍事設施和可以御寒的一切房屋,同時還要徹底銷毀一切攜帶不走的物資,包括剩餘的衣服、食品和彈藥。推土機把堆積如山的罐頭食品壓碎,潑上汽油點燃。帶不走的物資中還包括隨軍小賣部的一些商品,商品中有裹著漂亮紙的太妃奶糖,在銷毀這些奶糖的時候,軍官一下想到奶糖的味道比配發給士兵的C類乾糧要好,不如讓土兵們吃了。於是,那一天,從下碣隅裡走出的成千上萬的美軍士兵人人嘴裡都大嚼著太妃奶糖。
當最後一批美軍離開下碣隅裡的時候,衝入下碣隅裡的中國士兵冒著美軍發射來的炮彈,在大火中尋找可以補充自己繼續作戰的物資。
離開下碣隅裡的美軍是一支龐大的、豪華的、諸兵種聯合行動的隊伍:先頭部隊在坦克的帶領下沿著公路兩側攻擊前進,後面是步兵與車輛混合而成的長長的縱隊,然後是後衛部隊。炮兵與先頭部隊之前已經出發,為的是搶先佔領發射陣地。在整個隊伍的上空,100多架處於同一高度的飛機嚴密地掩護著地面的撤退。這是朝鮮戰爭開始以來最大規模的空中掩護,從航空母艦「萊特」號、「巴裡」號、「福基」號、「菲律賓海」號、「普林斯頓」號、「斯特雷德」號、「凡爾登」號、「西西里」號起飛的艦載飛機以及美軍第五航空隊的偵察機、戰鬥機、中型和重型轟炸機,依次輪番起飛,在整個陸戰一師撤退的必經空域形成了嚴密的掩護火力網。
6目的清晨有霧,陸戰一師的先頭部隊居然在一個高地上發現了還在睡夢中的幾個中國士兵,接下來的情況就不妙了,中國軍隊不顧頭頂美軍飛機的掃射和轟炸,開始對美軍進行殊死的阻擊。中國軍隊把美軍先頭部隊的坦克放了過去,然後猛烈地射擊美軍的步兵,密集的子彈從公路兩側的每一個山頭射來。
同時,在令美軍士兵心驚肉跳的銅喇叭聲中,中國士兵無所畏懼地衝上來與美軍搏鬥。陸戰師撤退的序列開始混亂,長長的車隊被迫停下來進行抵抗。雖然是白天,但中國士兵勇敢的阻擊令美軍整整一天才撤出去五公里。
天黑了。
中國第二十六軍的部隊終於趕到了戰場,宋時輪給第二十六軍的命令是:全面向撤退中的美軍發動堅決的攻擊。抵抗中
國第二十六軍攻擊的是陸戰一師的七團,這個團的士兵已經在死亡中滾過幾回了,因此面對中國士兵們反而無所顧忌了,他們吶喊著,在一種近乎瘋狂的狀態中拚死抵抗。陸戰一師五團是後衛,抵抗著壓下來的中國第二十七軍的部隊。在公路兩側的各個山包上,交戰雙方反覆爭奪的狀況一直延續著,將荒涼的山谷殺得血光沖天。美國士兵後來把這條山谷稱之為「火煉獄谷」。
陸戰一師二等兵巴裡。萊斯特曾回憶道:中國指揮官有效地指揮著部隊,他們的軍隊充分利用了後三角隊形的優點,以班為單位攻擊我們的中段和側翼。
我們五個人分佈在側翼一個高約25碼高地的一個陡坡上,在三四個小時內和中國士兵作戰。他們衝上來,極力衝到手榴彈投擲的距離,接著又退下去。我的腿中了一槍,痛得要命,血流了一地,但最後不流了,因為血液凍住了。
中國人一次比一次沖得近,我們的彈藥快打光了。
一位中士是我下午碰上的,他的腹部受了傷,而且肯定傷了脊骨,因為他說他動不了了。他讓我把彈夾給他,他掩護我們下到公路上的補給線上去,我很難受,因為我知道他肯定不會活下來,如果中國人知道我們往下撤,一定會緊追不捨的。
這是殲滅美軍的最好的時機。中國士兵們知道這一點。
在一個卡在公路邊的高地上,一個排的中國士兵自從11月29日就堅守在這裡,他們忍饑受凍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刻。美軍陸戰隊的士兵們瘋狂地要奪取這個高地,他們把這個高地緊緊地圍住,使用了可以使用的一切火力,並且像登山運動員一樣依靠繩索往高地上爬,但是這個高地始終在中國軍隊的手裡。
12月7日,美國軍事史專家蒙特羅斯將這一天的戰鬥稱之為「最壯觀的戰鬥」:陸戰隊員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眾多的中國人蜂擁而至。中國人一次次地頑強地進攻,夜空時而被曳光彈交織成一片火網,時而照明彈發出可怕的光亮,把跑步前進的中國部隊暴露無遺。儘管陸戰隊的炮兵、坦克和機槍全力射擊,但是中國人仍然源源不斷地擁上來。他們視死如歸的精神令陸戰隊員們肅然起敬。
美軍的坦克先頭部隊衝過槍林彈雨到達了古土裡,傷痕纍纍的美軍士兵一頭倒在帳篷裡就睡,但是命令他們原程返回的命令到了,因為陸戰一師的主力部隊,尤其是輜重部隊此刻處在了與中國軍隊的混戰之中。中國士兵已經把輜重部隊緊緊地包圍了,這支部隊因為等待工兵修復被中國士兵炸毀的橋樑和開闢迂迴道路而滯留在這裡。負責掩護輜重部隊的是美國海軍航空兵司令哈里斯將軍的兒子哈里斯中校,中校已經把手中掌握的三個步兵連全用上了,但輜重部隊依舊處在危機之中。在中國軍隊的頑強攻擊下,輜重部隊副團長死亡,指揮部的兩名參謀也相繼死亡,後來,哈里斯中校也死於混戰之中。
這時,留在下碣隅裡附近擔任後衛任務的陸戰一師五團與中國軍隊的戰鬥更為殘酷。阻擊中國軍隊前進的美軍士兵在坦克、榴彈炮。無後坐力炮、火箭筒和機槍組成的火網中不肯後退一步,中國士兵以令美軍士兵目瞪口呆的頑強一波又一波地沖
上來。美軍戰史記載道:「中國士兵的身影浮現在照明彈青白色的光亮下,如此頑強的進攻從來沒有見過。」
戰鬥持續到7日的下午。
美軍陸戰一師的主力,陸續撤退到了古土裡。
從下碣隅裡到古土裡肥公里。這18公里的道路美軍走了38個小時,平均每小時前進500米;美軍在這18公里的路上損失官兵616人,平均每公里傷亡34人。
集中在古土裡的美軍約達1.4萬多人。
這裡距離陸戰一師最終的撤退目標興南港還有力公里。
美軍到達古土裡的時候,一場猛烈的暴風雪來了。驚魂未定的美軍官兵在極度的寒冷中聽到了一個比呼嘯的風雪更令他們恐懼的消息:在繼續向海岸撤退的路上,有一個極其險峻的隘口,隘口上惟一可供通過的橋樑已被中國士兵炸毀。
那座使美軍陸戰一師無路可繞的橋,叫做水門橋。
水門橋位於古土裡以南六公里處。長津湖水庫底下引水涵洞裡的水到這裡流入四條巨大的管道內,以很陡的坡度伸向山下的一座水力發電站。在管道和公路相交的地方,是架在管道上的懸空單車道橋樑。遠遠看去橋掛懸崖之上,橋下是萬丈深淵。一旦沒有了水門橋,過往車輛國無路可繞只有被堵截於此。
中國軍隊知道水門橋是阻止美軍逃跑的好地方,於是先後兩次炸橋。第一次是在12月1日,炸毀之後,美軍陸戰隊工兵以一座木橋修復後通車。中國軍隊的第二次炸橋是在12月4日,炸毀之後,美國工兵修復了鋼製的車撤橋。現在,中國士兵第三次將橋炸毀。這一次,炸藥對水門橋的破壞大於以往任何一次。
關於這座橋樑的故事,可以清楚地看出在整個朝鮮戰爭中,作戰雙方工業能力的巨大差距導致了戰爭雙方軍事實力對比的懸殊,從而使戰爭在戰爭力量相差巨大的前提下進行著。
陸戰一師的工兵參謀兼第一工兵營營長約翰。帕特裡奇建議,最好的辦法是把新車轍橋組件空投到古土裡,然後把這些組件運到架橋的現場。架橋需要四套MZ型車撤橋組件,但考慮到空投的損失,陸戰一師要求了八套。但是,車轍橋組件重達1.l噸,美軍空軍現有的空投降落傘能否承受如此重量還沒有過先例。於是,在南朝鮮的一個空軍基地進行了降落傘載重試驗性空投,結果鋼製的組件在落地時嚴重彎曲。空軍要求從日本運來更大的降落傘,當夜,一支降落傘維修小組攜帶著更大的降落傘從日本到達朝鮮的美軍海軍連浦機場,在海軍陸戰隊空投排和美國第一水陸兩用牽引車營100多名技術人員的配合下,連夜完成了空技試驗和在古土裡實施空投的一切準備。
7日21時30分,美國空軍八架C-119大型運輸機將八套鋼製的M2型車撤橋組件空投到了古土裡狹窄的環形陣地裡,除了一套損壞、一套落到中國軍隊的陣地外,其他安全收回。這些組件被立即裝上卡車,在重兵的掩護下,向水門橋前進。一路上大雪紛飛,中國士兵的冷槍不斷,更糟糕的是,派去佔領水門橋的先頭部隊沒有完成任務,卡車被迫返回。第二天的行過很順利,可是當美軍到達水門橋山梁時,帕特裡奇卻大吃一驚:中國工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炸掉了一截水門橋殘存的橋面,MZ車轍橋組件已無法達到斷裂面的寬度。美軍工兵們在深谷中發現了一堆舊枕木,於是他們把枕木拖上來,架設臨時橋墩。
遠離本上作戰的美軍僅用了不到兩天的時間,於不斷傳來的槍炮聲中,在北朝鮮東北部偏僻山區的一座懸崖上架設起了一座載重50噸、可以通過所有型號的坦克和車輛的鋼製橋樑。
事後從中國軍隊對如此重要的水門橋及其隘口附近所投入的少量兵力看,說明中國軍隊的指揮官們必是認為美軍已不可
能在短時間內修復一座鋼鐵橋樑,而只要把橋樑炸得看上去根本不可能修復,美軍的後路就可以認為是徹底斷絕了。所以中國軍隊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工兵炸毀橋樑。中國軍隊沒有認識到美軍現代化裝備的優越作戰能力,即使認識到了也必定不夠充分。因此,直到美軍士兵心驚膽戰地通過水門橋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中國軍隊並沒有在這個險要的地方部署重兵,所有的阻擊從規模上判斷只有營的兵力。其實,即使在美軍修復了水門橋的情況下,隘口也是美軍大型車隊通過的瓶頸,只要在隘口附近的幾個高地部署阻擊兵力,對隘口進行不間斷的衝擊,美軍就是通過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但是,除了零星的冷槍之外,整個水門橋地區沒有中國軍隊更大的阻擊。
事後,軍事史專家分析說,不是中國軍隊的統帥不知道這個隘口的價值,而是中國軍隊因為後勤補給斷裂這一不可克服的困難,於此已經沒有力量組織大規模的攻擊了。
從古土裡到真興裡,在水洞村附近,以為已經擺脫了中國土兵的一股美國陸軍突然受到攻擊,在迷茫的大風雪中出現的中國士兵令美軍不知所措。中國士兵中有的人腳上連鞋都沒有,這令美軍士兵在零下40℃的氣溫中看上去簡直如一種幻覺。
中國士兵的手榴彈和步槍子彈立即擊斃了美軍的卡車司機,卡車燃起大火。在閃動的火光中美軍士兵認為到處都是中國軍隊,於是四處逃竄,戰鬥序列立即瓦解。
卡在美陸戰一師撤退路上的1081高地一直被中國軍隊佔領著。這是一塊更加遠離中國軍隊補給線的高地。美軍為了奪取這個高地,派出了一支強攻部隊,他們在冰雪中與中國士兵反覆爭奪高地。嚴寒使自動步槍和卡賓槍已不能發射,即使用火烤過之後依舊有40%不能使用。1081高地距離公路僅僅800米,但是雪深達到20厘米,美軍從進攻前沿運送傷員下來,sin米的坡路要用去7個小時。不知道在這種極其惡劣的條件下高地上的中國士兵在沒有糧食供應和缺乏御寒衣物的情況下是怎樣活下來的,但是,他們的生命在戰鬥中依然能夠迸發出熾熱的鬥志。1081高地最後被美軍四面包圍,在高地四周的每一個方位,都有美軍對空引導員引來的大量美軍飛機。真興裡方向的自行155毫米榴彈炮、團屬107毫米重迫擊炮和105毫米榴彈炮、營的81毫米迫擊炮和60毫米迫擊炮一齊向這個高地進行射擊。地面上美軍動用了一個營的兵力向山頂衝擊。參加過這次戰鬥的美軍士兵戰後這樣評價那天他們在1081高地上看見的中國土兵:「這些中國士兵忠實地執行了他們的任務,沒有一個人投降,頑強戰鬥到底,全部堅守陣地直到戰死,無一人生還。」
從古土裡到真興裡,撤退的美陸戰一師主力用了77個小時,平均每前進一公里用2小時。在這條路上,美軍死亡用人,失蹤16人,負傷256人。
12月11日13時,美陸戰一師的主力通過真興裡。
中國軍隊對陸戰一師的阻擊基本結束了。
美軍陸戰一師自元山登陸到撤退回成興,共死亡718人,失蹤192人,負傷3504人,合計戰鬥減員4418人。同時,非戰鬥減員7313人,其中大部分是凍傷。
中國軍隊在東線戰場的損失沒有公開的確切數字記載。
戰後,美軍曾翻譯過一份中國第二十七軍關於朝鮮東線戰事的總結材料,其中有這樣的敘述:食物和居住設備不足,士兵忍受不住寒冷。這就發生非戰鬥減員達一萬人以上,武器不能有效地使用也是原因。戰鬥中,士兵在積雪地面野營,腳、襪子和
手凍得像雪團一樣白,連手榴彈的拉環都拉不出來。
引信也不發火,迫擊炮身管因寒冷而收縮,迫擊炮彈有七成不爆炸。手部皮膚和炮彈和炮身粘在一起了。
即使是這樣,在東線的戰鬥中,美國海軍陸戰隊最精銳的陸戰一師依然遭到了中國軍隊毀滅性的打擊,中國軍隊已迫使其在東線戰場進行了大規模的撤退。至此,沒有人再會認為中國的這支「農民武裝」式的軍隊是一支可以輕易侮辱的力量了。
朝鮮戰爭結束後多年,在日本出版的一部關於朝鮮戰爭的著作中,日本人是這樣描述那時的中國軍隊的:中國軍隊在美軍完全掌握了制空權的情況下,雖然苦於缺乏裝備、彈藥、食品和防寒用具,但仍能忍耐一切艱難困苦,忠實地執行命令,默默地行動與戰鬥。
這就是毛澤東所提倡的「不論在任何艱難困苦的場合,只要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就要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敢精神。
好像對美軍熾烈的火網毫不在意似的,第一波倒下,第二波就跨過屍體前進,還有第三波和第四波繼續前進。他們不怕死,堅持戰鬥到最後一個人的意志,彷彿是些對教者。他們對面的美軍官兵也在驚歎其勇敢的同時,感到非常害怕。
這支軍隊的這種勇敢戰鬥精神和堅忍性,到底來源於什麼?那大概不單純是強制和命令。可能是因為對共產主義的信仰,對帝國主義的憎惡,堅信現在進行的這次戰爭是「正義戰爭」,這些都滲透到了這支軍隊官兵的心靈深處,不,已滲透到了他們的骨髓之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0:37
聖誕快樂
自朝鮮戰爭開始以來一直處在焦慮之中的毛澤東終於有理由高興一下了。在得知中國軍隊在第二次戰役中已迫使聯合國軍大規模撤退之後,毛澤東寫道:顏路齊王各命前多年矛盾廓無邊而今一掃新紀元最喜詩人高唱至正和前線捷音聯妙香山上戰旗妍無論從中國古典詩詞精美的水平上衡量,還是與毛澤東曾經寫下的那些壯闊詩篇相比,這首詞都依舊是一篇上乘之作。這是毛澤東在北京的中南海裡沿著秋天的湖岸當著周恩來的面即興賦
和一位「高唱而至的詩人」的結果。當時毛澤東手上拿著中朝軍隊全面向南推進的戰報,興奮的情緒自然躍動心間。
「高唱而至的詩人」,是中國著名的民主人士柳亞子。當朝鮮戰場上的聯合國軍不可遏制地潰退的時候,中國國內高漲的勝利情緒影響著每一個中國人,柳亞子老先生也不例外,於是他給毛澤東送來一首《浣溪沙》,其下闋有這樣的句子:戰販集團仇美帝和平堡壘擁蘇聯天安門上萬紅妍且不論以詞著稱的柳亞子先生的這首詞寫得如何,而其所反映出的微妙的國際政治關係卻是真實的,那就是在朝鮮戰爭中中蘇聯盟這個巨大政治力量的影響。
如果柳亞子先生的這首詞被準確地譯成英文並且傳到美國政府官員眼前,那麼美國人肯定會認為他們事前關於朝鮮戰爭本質的一切分析都是正確無誤的。
在國際政治中與蘇聯結盟的新中國,不但要在軍事上顯示自己「不可輕視」的國際地位,而且要在意識形態上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政治主張了。
與朝鮮戰場上的軍事行動緊密配合,中國派出了以伍修權將軍為首的九人小組前往聯合國進行外交行動。這是中國共產黨人在建立新中國後第一次派出自己的代表出席聯合國大會。
當時聯合國中中國的席位上坐著的是蔣介五的代表,而幾乎所有的西方的大國都無視新中國的存在。
拿毛澤東的話講,「伍修權大鬧天宮」去了。
就在中國軍隊在朝鮮戰場上開始了第二次戰役,聯合國軍
西線的右翼開始崩潰的時候,以伍修權將軍為首的中國共產黨的外交小組出發了,他們經蒙古、蘇聯、捷克……整整10天後,到達了與新中國沒有外交關係的美國。他們手裡所持有的是成立僅僅一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護照。
紐約機場,黎明時分,晨風很冷。100多名記者擁擠在機場的出口。抗議和歡迎的人群也混雜在機場出口。美國警察的表情如臨大敵。九個新中國的共產黨代表走下了飛機。一位美國記者在報道這一時刻的時候用了這樣的標題:「這些旅行者在他們周圍的歷史氣氛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跡」
11月28日,聯合國政治委員會會議大廳的旁聽席上也擠滿了人,會場專門為新中國的代表留出了位置,位置前是一個寫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字樣的標牌,這個標牌格外地引人注目,因為至此為止聯合國根本沒有承認世界上有這麼一個國家。湊巧的是,在伍修權的旁邊,坐著的是那個在朝鮮戰爭爆發前在三八線上舉著望遠鏡向朝鮮北方窺探的杜勒斯。沒有人知道杜勒斯看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標牌時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伍修權以「美國武裝侵略台灣案」為題,開始了他的長達兩個小時的發言。
「我奉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之命,代表全中國人民,來這裡控訴美國政府武裝侵略中國領土台灣非法的犯罪行為。」伍修權對美國散佈的「台灣地位未定」、「須由美國托管」等謬論,引用《開羅宣言》、《波茨坦公告》和美國總統杜魯門關於台灣問題的言論,對中國人民的立場進行了有力的表述。在涉及到朝鮮戰爭時,伍修權闡述的觀點措辭尖銳而華麗:朝鮮內戰是美國製造的,朝鮮內戰在任何意義上都不能成為美國武裝侵略台灣的理由和借口。能不能設想因為西班牙內戰,意大利就有權佔領法國的科西嘉呢?能不能設想,因為墨西哥內戰,英國就有權佔領美國的佛羅里達?這是毫無道理的,不能設想的。其實,美國政府武裝侵略台灣的政策,正像其侵略朝鮮的政策一樣,早在朝鮮內戰被美國製造之前就已決定了。
美國政府武裝侵略我國領土台灣和擴大侵略朝鮮戰爭,千百倍地加強了全中國人民對美帝國主義的仇恨和憤慨。全中國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各少數民族、海外華僑、工人、農民、知識分子、工商業家,對於美國政府這一侵略行徑的千千萬萬的抗議,表現了中國人民不可遏止的憤怒。中國人民是愛護和平的,但美帝國主義如果以為這是中國人民的軟弱,那就大錯特錯了。中國人民從不、也永遠不害怕反抗侵略戰爭。
不管美國政府採取任何軍事阻撓,也不管它盜用什麼樣的聯合國的名義,中國人民決心從美國侵略者手中收復台灣和一切屬於中國的領土。
蔣介石政權的代表蔣廷獻的座位和伍修權正好面對,相信伍修權發言時的目光落在這位台灣代表臉上的頻率最高。蔣廷獻在伍修權發言時一直用手遮在前額上。
美國代表極力想把話題從台灣問題上拉開,引導會議討論目前正在進行的朝鮮戰爭,提出「中國侵略朝鮮案」。但是,中國代表拒絕討論這個問題。伍修權的立場是:
我不參加所謂「控訴對大韓民國的侵略案」的討論,理由是很清楚的。因為朝鮮問題的真相不是別的,正是美國政府武裝干涉朝鮮內政,並嚴重地破壞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安全。美國政府盜用聯合國的名義是完全非法的。六月二十七日聯合國安理會對於朝鮮問題的決議,由於沒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蘇聯兩常任理事國參加,根本是非法的。在這種情況下,我決不參加那根本荒謬的所謂「控訴對大韓民國的侵略案」的討論,也沒有必要回答奧斯汀先生以及以麥克阿瑟報告為基礎所提出的問題。
只准帝國主義侵略,不准人民反抗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中國人民完全有信心打退敢於侵略中國的一切帝國主義者。
7日,聯合國在美國的操縱下,還是將「中國侵略朝鮮」的提案列入了聯合國大會的議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九位代表憤然離開了會場。無論如何,中國共產黨人已經開始在國際政治舞台上掌握著自己國家的命運了。
朝鮮戰爭進行到這個時刻,特別是經過中國共產黨人在聯合國講壇上的闡述,美國人終於明白了,中國共產黨人在朝鮮參戰,根本問題並非在於一個新生的政權感到了來自邊境的威脅,而是在於這個新生的政權力圖在國際政治上取得更大的承認。
這一點從周恩來的聲明中可以看得很清楚。
就中國軍隊是否在朝鮮停戰,周恩來開列了三個條件: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代表必須取得聯合國的合法地位;二、美國侵略軍必須撤出台灣;三、一切外國軍隊撤出朝鮮。
周恩來拒絕了一些國家的代表提出的「先實現停火後實行停戰」的建議。他特別強調,「朝鮮問題和亞洲重要問題的和平解決,離開這幾點是不可能的」。更讓美國人驚慌的是周恩來指出,「將永遠抹去三八線這一政治地理的界線」。
中國共產黨人的態度空前強硬。中國軍隊在朝鮮參戰的政治目的是新中國的國際地位的確立以及台灣問題的解決和整個亞洲局勢的穩定。中國共產黨人威脅的信號十分明確,三八線這條人為的界線在中國軍隊的眼裡根本不存在,只要中國軍隊願意,可以一直戰鬥到把美軍和聯合國軍趕下日本海。
中國共產黨人從開始為自己的理想奮鬥時起,就已經擁有了在異常艱難的境遇中卻格外地頑強和特別地樂觀的性格。新中國成立以後,中國共產黨人把國際政治的孤立當成了一種戰鬥的動力,這是中國軍隊為什麼義無返顧地到朝鮮參戰的重要因素之一。屈服是不可能的,這不符合中國共產黨人的性格。
他們只有戰鬥,他們相信通過頑強的戰鬥新中國最終會贏得全世界的承認。
中國共產黨人的這種性格在中國軍隊追擊潰逃的聯合國軍的路上表現了出來。中國軍隊中優秀的士兵打著竹板,令在追擊中感到疲憊和飢餓的同伴咧開嘴笑:同志們,加把勁兒,前邊就是宿營地兒,宿營休息喘口氣兒,不到目的不完事兒,
要問目的是哪裡?
暫時還得保保密兒……
沒有一個中國士兵真正知道目的地到底在哪裡。他們僅僅知道這下子恐怕要把美國人一直追到海邊了。而美軍的逃跑也許就意味著戰爭要結束了。都說美國軍隊打仗厲害,飛機大地厲害是真的,可最後也就是那麼回事。麥克阿瑟說「聖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的話曾讓美軍士兵們高興了好一陣兒,其時,中國的傳統節日元旦和春節也快要到了,中國士兵自己編出的順口溜是:「從北到南,一推就完,消滅敵人,回家過年。」
中國士兵的樂觀是有理由的。朝鮮西線美偽軍在中國人民志願軍六個軍的打擊下,美第二師、土耳其旅、南朝鮮第二軍已經完全失去戰鬥力,美第二十五師受到重創,美騎兵第一師、美第二十四師均傷亡巨大。在這種情況下,麥克阿瑟不得不命令他的部隊全面撤退,而且是美軍歷史上少有的大規模撤退。其中的一部美軍以在一個星期之內一舉撤退250公里而舉世聞名。美國輿論在一片悲觀的氣氛中對麥克阿瑟的撤退予以了極大的嘲笑:「麥克阿瑟被朝鮮山坡上枯萎的狗尾草嚇得發抖」,並且「由於中國軍隊的強烈的衝擊,麥克阿瑟實際上敗於自己的想像」。而軍事評論家認為,在清川江美軍受到的的確是前所未有的打擊,但自那以後美軍都是並未經過像樣的戰鬥而連續撤退的,不戰而退250公里的事例「真是罕見」。美軍的撤退正愈難愈急的時候,來到朝鮮戰場上的美國報紙上有了一則幽默,說當平壤快保不住了的時候,麥克阿瑟研究了應該在哪裡站穩腳的問題,並命令參謀人員制定一個撤退50公里的計劃。結果這個參謀錯把一張小比例尺的地圖當成大比例尺的地圖了,結果參謀看見有個地方防線最窄,於是決定了撤退的目的地,其實那是三八線附近的臨津江口,可是麥克阿瑟卻批准了。
擔任第二次戰役正面進攻的中國第三十八軍、第三十九軍第四十二軍、第四十軍在彭德懷的命令下,不顧一切困難,不畏一切風險,不惜一切代價,向南勇猛前進,力圖最大限度地殲又潰逃中的敵人。
在通往朝鮮南方的各條公路上,擁擠著向南狂逃的聯合區軍的車輛。而在通往朝鮮南方的所有山間小路上,步行的中醫士兵以驚人的速度在前進。不斷有聯合國軍隊再次落人被殲滅境地的消息。聯合國軍的車輪竟不如中國士兵的腳步快,這令全世界頗感驚訝。日本軍事史學家認為,「中國士兵創造了戰史上罕見的紀錄」,這是朝鮮戰爭中中國軍隊表現出的「七個不和思議」中的一個。
所謂「七個不可思議」是:一、中國軍隊介入朝鮮戰爭的目的、動機和規模;二、中國軍隊是如何偵察的;三、中國軍隊的偽裝、土木作業的能力;四、原始的後勤系統是如何裝備和供應部隊的;五、中國軍隊卓越的夜間戰鬥的本領;六、視死如歸的人海戰術;七、中國軍隊在沒有機械運輸的情況下的機動、追擊的速度。
12月4日深夜,面對聯合國軍向三八線總退卻的形勢,毛澤東致電彭德懷,電文如下:彭鄧樸洪並告高賀:
大體上可確定平壤敵人正在撤退,其主力似已撤退到平壤到三八線之間,其後衛似尚在平壤以北及東北地區。你們應於明日派一個師或一個師的主力,向平壤前進,相機佔領平壤。
彭德懷當即命令以三個師的兵力威脅平壤,並且明確由第三十九軍—一六師佔領平壤。
聯合國軍的確是要放棄平壤了。
中國軍隊在朝鮮中部的追擊速度之快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平壤的兩側地區已經出現了中國軍隊移動的蹤影。平壤獲得的消息說,中國軍隊投入了新的精銳部隊,情報人員甚至說他們看見至少有兩支騎蒙古馬的中國騎兵部隊正向平壤奔襲,並且這兩個師的中國士兵是剛投入戰爭的部隊,因為他們都「穿著新的黃色的棉衣」。聯合國軍開始對平壤進行大規模的破壞,炸毀一切軍事設施和工業設施的同時,開始盡可能徹底的掠奪,其中包括可以運走的一切民用物資,甚至包括金日成圖書館裡的圖書。
在聯合國軍的裹挾下,大批難民混雜在撤退的聯合國軍士兵當中,形成大規模的難民潮水。史料記載的撤退軍民總人數為300萬,而這個數字相當於當時北朝鮮總人口的三分之一。
南朝鮮第一師師長白善燁是平壤人,徹底毀滅平壤的爆炸聲「令他受到了無可比擬的失望感的折磨」。
12月5目一早,北京的廣播電台廣播了一條新聞,新聞在詳細敘述了朝鮮戰場的形勢之後說:……東西兩線的敵軍,恐慌萬狀,急於逃命。平壤城內之敵,正在罪惡地屠殺人民,焚燬物資及該城的發電設備,大火瀰漫平壤城。朝鮮人民軍和我國人民志願軍正向平壤方向攻進中。
這篇新聞稿是毛澤東親自撰寫的。
中國軍隊第三十九軍—一六師三四六團的一個營,在副反長李德功的率領下,不顧敵人在道路上為飛機轟炸設置的目標火堆和猛烈的炮火阻擊,於12月6日上午衝進了平壤市區。
平壤的美軍和聯合國軍大部分已撤到大同江南岸去了,大了阻止敵人炸毀大同江橋,李德功命部隊以最快的速度向江邊前進,但是他們還沒有到達,遠遠地聽見了大同江上的一聲巨響。三四六團的主力跟了上來,中國軍隊佔領大同江橋頭堡的時間是12月6日上午10時30分。
中國軍隊立即執行了志願軍總部頒發的《入城規定》。這個規定詳細地制定了中國士兵在這個異國首都所必須遵守的紀律條款,其中包括重要目標的警戒、物資的清查和看管、群眾工作以及社會治安。三四六團一營的一個司務長想為部隊尋找糧食,他敲開朝鮮居民的家門想先借上一點,結果他敲開的是金日成的家,一位朝鮮婦女接待了他,這位婦女是金日成的嬸子。
這一天,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廣播了這樣一則消息:……朝鮮人民軍和我國志願軍本日解放平壤。美國和其他國家的侵略軍以及李承晚匪軍殘部,向平壤以南潰退。朝鮮人民軍和人民志願軍的正規部隊,於十二月六日下午二時進入平壤城。
這篇新聞稿還是毛澤東親自撰寫的。
對於美國總統杜魯門來講,從1950年間月1日開始,糟糕的事就接連不斷。
首先是民主黨在國會選舉中的失敗,這意味著他政治生涯最艱難的時刻到了。共和黨人抓住美國政府的一切失誤來攻擊杜魯門,而朝鮮戰爭的局勢正是企圖把杜魯門趕下台的那些傢伙們最喜歡說的話題。而美國遠東最高司令官麥克阿瑟在這個月發表的許多言論證明他已堅決站在了反對派的立場上。麥克阿瑟完全不顧曾向美國士兵和他們的家屬許下過「聖誕節回家」
的諾言,以「神奇的速度」改變了自己的一切說法。而令杜魯門最為惱火的是麥克阿瑟於12月3日給美國政府發來的戰報,戰報把朝鮮戰場上的軍事形勢描繪得一片黑暗,然後麥克阿瑟開始詳細地、不厭其煩地說明自己命令撤退的理由,並且隱晦地警告「如果美國政府再不改變對朝鮮戰爭的指導思想,美國人就會在朝鮮徹底完蛋」。這份報告無疑是在杜魯門的傷口上撒鹽,並且很有點逼人就範的味道:麥克阿瑟致參謀長聯席會議:第十軍團以最快的速度撤退到成興地區。第八集團軍的情況愈來愈危機。沃克將軍報告平壤地區守不住了,敵人一旦施加壓力,沒有疑問,他將被迫撤退到漢城地區。我同意他的估計。企圖把第八集團軍和第十軍的兵力合在一起,不僅是不可能,而且也不會產生任何好處。這兩支部隊在數量上都處於絕對劣勢,他們的會合不但不能加強實力,實際上反而削弱了由於兩條分開的海上補給和調度的後勤路線所帶來的自由活動的便利。
正如我以前所報告的,因為考慮到設防地區的遼闊:防線的兩部分必須就近從每個地區的海口取得供應,防線又被從南到北的、崎嶇的山嶽地帶分割成兩個區域,我們的兵力就顯得薄弱,所以攔腰在朝鮮建立一道防線是不可能的。這樣一條防線從空間計算大約是一百二十英里,從地面計算大約是一百五十英里。如果把我所指揮的七個美國師佈置在這條防線上,那就是說一個師將不得不擔負起防守一條長約二十英里的前線。而其所對峙的敵人在數量上佔有絕對優勢,在山地裡放入夜間滲入具有很大的威脅可能性。這樣的防線如果沒有縱深的後方就不會有什麼力量,而從防禦的觀念上看,這樣的防線必然招致敵人的滲入,結果是被包圍殲滅或者是被各個擊破。
對付比較弱的北朝鮮部隊,這樣的戰略思想是可行的,但是對付中國陸軍的全部力量就不行了。
我不相信由於中國陸軍公開地進入戰鬥所造成的根本變化已為人們所全部瞭解。估計已經有二十六個師兵力的中國部隊投入了第一線的戰鬥,另外在敵人後方,至少有二十萬人,北朝鮮的殘餘部隊也在後方休整。自然,在所有這些後面,還有共產黨中國全部潛在的軍事力量。
對於切斷敵人供應系統,山居地帶減低了我們空軍發揮配合的效能,而對敵人的分散戰術卻很有利。
加上目前國際戰線的限制,這就大大降低了我們空軍優勢可能產生的正常效果。
由於敵入集中在內陸,因而大大降低了我們海軍可能發揮的威力。兩棲活動不再可能,而有效地使用海軍炮火配合作戰也受到了限制。
因此,我們各個兵種聯合作戰的力量大為減低,而雙方的力量對比越來越決定於地面部隊戰鬥力的對
比。
所以,非常明顯,如果沒有最大數量的地面部隊的增援,本軍不是被迫節節後撤,抵抗力量不斷削弱,就是被迫困守在灘頭堡陣地裡。這樣做,固然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延長抵抗的時間,但除了防禦外,沒有任何希望。
這支小小的部隊,在目前的情況下,事實上是在不宣而戰的戰爭中面對著整個中國。除非積極地、迅速地採取行動,勝利的希望是渺茫的。
而實力不斷被消耗,以致最後全軍覆滅,那是可以預期的。
截至目前為止,本軍還是表現了旺盛的士氣和顯著的效率,雖然本軍已經進行了五個月的幾乎不曾間斷的戰鬥,精神疲憊,體力消耗。目前在我們指揮下的大韓民國的部隊的戰鬥效率是微不足道的,作為警察和保安部隊使用,他們還有一點兒用處。其他國家的陸軍分遣隊,不管其戰鬥效率如何,兵力做少,只能起很小的作用。我指揮的各個美國師,除了海軍陸戰隊第一師外,現在大約都缺額五千人,這幾個師從來沒有補充到規定的名額。中國部隊是新投入戰鬥的,組織完善,訓練和裝備都很優良,很明顯他們是處在鬥志高昂的狀態。此間對局勢的全面估計認為,必須從這樣一個觀點來看待這個問題:在完全新的情況下,和一個具有強大軍事力量的、完全新的強國進行一次完全新的戰爭。
我執行的指示原以北朝鮮部隊為對手,由於新事件的發生,這個指示完全過時了。必須清楚地瞭解這樣的事實:我們以較小的部隊現在面對的是蘇聯大量供應物資所加強了的共產黨中國的全面攻勢。以前那些成功地用來指導與北朝鮮陸軍作戰的思想,現在繼續使用用來對付這樣的強國可就不行了。這就需要重新制定可行的、足以應付現實問題的政治決定和戰略計劃。在這一方面,時間是重要的,因為每一小時敵人的力量都在增長,而我們的力量卻在削弱。
在所有公開的場合,麥克阿瑟高談的又是另外一套。他堅持說「聖誕節攻勢」是「成功的」,因為它迫使了中國人過早地交戰,破壞了中國人發動突然進攻的計劃,而中國人的這個計劃「會佔領全朝鮮」;他極力否認由於他命令軍隊越過了三八線並且逼近中國邊境,從而導致了中國軍隊參戰的說法;他堅決反對把「有計劃的撤退」說成是潰敗,並且說那些愚昧無知的記者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技藝高超的撤退」;最後,他沒忘再次指責華盛頓束縛了他的手腳,比如禁止他越過鴨綠江打擊中國軍隊,麥克阿瑟說這是導致目前局勢的關鍵。
在杜魯門看來,麥克阿瑟一再重複他的這些觀點,表明了他和共和黨的一些頭面人物是有令人懷疑的政治來往的。那麼,杜魯門和麥克阿瑟的分歧就不僅是軍事觀點的不同了。麥克阿瑟在杜魯門的政治道路上所犯的錯誤不僅是戰場上的失敗,更嚴重的還有這個老傢伙居然與自己的政敵拉幫結伙。
杜魯門不是總能在面子上維護他的遠東司令官的。在平壤被中國軍隊奪回的第二天,杜魯門對所有的政府官員下了一道命令,命令的內容令人一看就知道是針對麥克阿瑟的:未經國務院批准,任何人不得發表任何有關外交政策的講話、新聞發佈或者企圖言論,以確保公開發佈的消息能夠「準確無誤地與美國政
府的政策保持一致「。
雖然嚴重警告了別人言論謹慎,杜魯門自己卻在30日的記者招待會上突然說出了一個令全世界目瞪口呆的話:美國有可能使用原子彈!
記者:總統先生,進攻滿洲是否有賴於在聯合國的行動?
總統:是的,完全是這樣。
記者:換句話說,如果聯合國授權麥克阿瑟將軍向比現在更遠的地方推進的話,他會這樣做嗎?
總統:我們將採取任何必要的步驟以滿足軍事形勢的需要,正如我們經常做的那樣。
記者:這是否包括使用原子彈?
總統:包括我們擁有的任何武器。
記者:你說的「我們擁有的任何武器」,是否意味著正在積極地考慮使用原子彈?
總統:一直在積極考慮使用原子彈。我不希望看到使用它。這是一種可怕的武器,不應用之於與這場軍事入侵毫無關係的男人、婦女和兒童——而如果使用原子彈,就會發生那樣的事。
儘管幾個小時後白宮新聞辦公室就發佈了一份「澄清聲明」,解釋杜魯門「並不是說已經決定要使用原子彈」。但是,美國記者已經把杜魯門的這番話飛快地傳遍了全世界,並且引起了世界輿論的大嘩——人們普遍認為,杜魯門的話意味著,性格本來就難以捉摸的麥克阿瑟已經領受了總統的授權,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原子彈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0:50
全世界都注視著兩個國家的反應,一是中國,一是英國。
其實,在朝鮮戰爭~開始的時候,美國五角大樓就一直秘密地研究著使用原子彈的問題。當時,原子彈作為一種大規模的殺傷武器,是美國人手中一張可以解決一切難題的王牌。但是,使用這種武器的所有研究資料都處在極端的保密之中。
在中國,毛澤東聽到這個消息時笑了。他對金日成就原子彈問題說過這樣的話:「這是一種恫嚇,一種赤裸裸的核訛詐。
不要說蘇聯已經掌握了核武器,就是像對日本一樣,也在朝鮮技原子彈,那杜魯門也沒有義務事先通知對方,讓對方先做做準備呀!說來說去,這種做法的實質就是威脅和恐嚇。」
作為具有獨特性格的政治家,毛澤東始終相信看一個哲學觀點,他用這個觀點解釋一切事物,那就是:人的因素是第一的。
他從來不相信某種由人發明的物質力量能戰勝人本身,具體到決定戰爭勝負的諸因素,他始終不認為武器的優劣是第一位的東西。杜魯門關於使用原子彈的威脅對毛澤東來講不過是一種言論罷了,他的笑聲是真實的。
真正感到驚慌的是歐洲。杜魯門的講話剛一結束,許多歐洲駐聯合國的大使便把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奧斯汀圍住。荷蘭大使「含著眼淚」問奧斯汀是否有機會避免戰爭的擴大。從朝鮮戰爭一開始,歐洲的態度就一直處在十分的曖昧之中,很多國家甚至站在反對戰爭的立場上。反對的原因並不是對共產黨中國的偏袒,而是歐洲始終認為,東西方存在的巨大的意識形態分歧所帶來的軍事威脅的重點是蘇聯大量集結兵力的歐洲方向。「共產主義的威脅的火藥桶」是在與蘇聯接壤的歐洲邊境。而現在,美國人正在「一個不可思議的時間和可能出現最困難的戰略條件下,把他們拖入亞洲戰爭的深潭」。這個觀點英國政府表現得十分激烈。杜魯門關於使用原子彈的言論立即在英國議會引起
軒然大波,大約100多名工黨議員在一封交給首相剋萊門特。艾德禮的信上簽名,堅決反對「在任何情況下使用原子彈」。反劃者中間包括在剛剛結束不久的二戰中曾與美國人生死與共的英國前首相丘吉爾。丘吉爾認為,戰爭如果在亞洲擴大,無疑會嚴重地削弱歐洲的防禦力量,嚴重地威脅英國的安全。艾德禮首相感到了空前的壓力,因為有議員要求就英國在朝鮮戰爭中的立場對首相本人進行信任表決,並且預言說,只要表決艾德禮肯定就要倒台。當文德禮宣佈他要親自到美國當面與杜魯門總統交換意見時,辯論中的議員們向首相發出歡呼之聲。
英美首腦的會見是當時極為引人注目的一件大事。
為期三天的英美首腦會談沒能解決兩個盟友之間關於朝鮮問題的分歧。美國人從根本上不喜歡艾德禮這個人,美國國務卿艾奇遜引用他的老朋友丘吉爾的話對記者說,艾德禮是一條「披著羊皮的狼」。兩個大國首腦關於一個問題的觀點如此地針鋒相對,這在英美關係史上還是極為少見的。
艾德利認為,聯合國除了通過談判撤出朝鮮外沒有其他出路,甚至認為可以把聯合國中中國的席位給予北京,因為「我們不能被對方弄得難以自拔,而在西方陷入容易遭到進攻的境地」。
而杜魯門認為,停火是可以的,但是這不意味著放棄南朝鮮和台灣,或者是讓北京取得聯合國的席位。如果中國不接受停火,美國人就準備打下去,「進行各種軍事、政治和經濟的騷擾,包括在中國境內煽動游擊戰」。
總之,對於新中國,英國人認為要採取「陰柔政策」,而美國人的態度是「除了教訓一下中國外什麼都不欠他」。
但至少文德禮得到了杜魯門關於「不使用原子彈」的承諾。
嘴上說「教訓一下中國」的杜魯門卻不時地收到從朝鮮戰場傳來的美軍又被「教訓」了一下的沮喪消息。麥克阿瑟天天有變的報告弄得杜魯門對遠東司令官產生了一種極端牴觸的情緒。
麥克阿瑟一會兒驚呼他的部隊「面臨滅頂之災」,要求給他「更多的部隊和擴大轟炸的權限」;一會兒又對報界說,華盛頓的官僚們驚慌失措是沒有道理的,他的部隊不是失敗,而是正在進行一次「巧妙的撤退」。美國報紙每天都在刊登「形勢圖」,表明中國軍隊是如何包圍了美第十軍和第八集團軍的。好戰的記者給杜魯門出生意,讓他把戰爭打下去,不然就會「打擊了亞洲國家所有的反共的承諾」;而絕望的記者則在「形勢圖」邊添油加醋:「這也許會成為美國在軍事上最慘重的失敗」,「除非在外交上出現奇跡,否則朝鮮戰場上的美國不得不進行一場新的敦刻爾克大撤退,以免遭受一場新的巴丹式的覆滅」。而美國人民對這場戰爭表現出的冷淡也令杜魯門感到失落,無論國家的政治首腦是多麼的焦慮不安,美國老百姓卻有點「事不關己」的游灑,人們照樣把週末大學生橄欖球比賽的賽場擠得水洩不通。聖誕節就快到了,百貨商店裡採購的人流徹夜不息。有記者在街上問過路的行人關於朝鮮戰爭的問題,令杜魯門吃驚的是美國人這樣回答:「不開收音機。」
然後,最令人震驚的消息傳到了華盛頓:美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將軍陣亡。
沃克成為朝鮮戰爭僅僅進行了兩個月時美軍陣亡的軍銜最高的軍官。
沃克的吉普車混雜在向南撤退的美軍隊伍中,吉普車「被斜穿而來的南朝鮮軍車撞入溝中,沃克將軍當即重傷,在野戰醫院死亡」。美軍戰史記載,沃克當時正在前往美第二十師的路上,他要去嘉獎這支部隊,並準備把一枚銀星獎章授予第二十師的一位上尉連長。上尉連長名叫薩姆。沃克,是沃克將軍的兒子。
中國戰史記載:沃剋死於車禍。
北朝鮮戰史記載:美沃克將軍「被我勇敢的游擊隊員擊斃」。
如果沃克不死,幾天以後他將被授予四星上將軍銜。
此時,在中國北京,毛澤東和北朝鮮領袖金日成會面了。
至少在當時,這是一次絕對機密的會面。
戰爭的進程無疑令兩位領袖十分滿意。戰爭前期的那種危機現在似乎已經不存在,他們有充分理由分享聯合國軍狼狽南逃所帶來的愉快。
毛澤東對金日成說:「原先我一直擔心兩個問題,一是志願軍過江後能不能在朝鮮站住腳,經過第一次戰役,這個問題解決了;二是靠現有裝備,能不能和裝備現代化的美軍交戰,交戰後能不能取得勝利,現在這個問題也解決了。事實證明,我們不僅可以與美軍交戰,而且能戰而勝之,看來原來的擔心不必要了。」
兩位領袖討論了戰爭如何往下發展的問題。這是一個關係到世界局勢、亞洲局勢的大問題,同時也是關係到成千上萬在朝鮮戰場上的中國士兵的生命的問題。
中國軍隊佔領平壤之後,遵照毛澤東的指示,全線壓向三八線,並且和聯合國軍隊形成短暫的對峙。
從戰後很久才公開的資料分析,當時,杜魯門和艾奇遜都在力求尋找一種既能保存美國人的面子,又能停止戰爭的體面的停火辦法。有一個現實的理由是,聯合國軍即使撤退,也不過是撤退到戰爭前的三八線,而中國軍隊無非是把戰線恢復到戰爭爆發前南北朝鮮分割的狀態。停火對雙方來講都是可以接受的現實,雖然這個現實對於美國方面來講是被迫的,但至少在當時,這個現實在美國不會有強烈的反對。在隨後召開的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會議上,美國要員們討論了許久,最後的結論是:除非聯合國軍在朝鮮由於軍事原因被驅逐,否則決不自動撤軍。
同時認為,最大的危險在歐洲,美國最好不要捲入亞洲的一場持久戰爭,原則是:一、把戰爭限制在朝鮮;二、保持對空海力量的限制;三、不向朝鮮增派軍隊,保持三八線戰線的穩定,達成停火協定,恢復王八線戰前的狀態。
可以說,如果當時中國方面同意停火,戰爭也許就結束了。
但是,至今令許多西方的戰史專家迷惑不解的是:中國方面根本沒有打算在這個時候停火。
原因不僅僅是中國方面由周恩來所提出的三個條件沒有得到滿足。
毛澤東吸著香煙對金日成說:「既然美國人敢於訴諸武力,那麼中國志願軍就要奉陪到底。打第一次戰役,第二次戰役,勝利了,但還不夠,還要接著打。你敢越過三八線北進,那我為什麼不能超過三八線南進盧金日成的回答是:「對,要乘勝前進!」
應該說,影響毛澤東對朝鮮戰爭進程思考的重要因素之一是亞非一些國家的「突然的橫插一棒」。
這些亞非國家大多數是毛澤東認為「可以團結的力量」,在國際政治立場上以中立派居多。杜魯門揚言要在朝鮮戰場上使用原子彈後,這些亞非國家有了基於自身安全的憂慮。於是在聯合國大會上產生了一個「十三國提案」,其中心內容是「提倡和平」。這些亞非國家既希望戰爭的結束,又不想得罪美國,於是提案特別提到「先停火再談判」,並且對此有一個說明——就是這個說明明顯地刺痛了毛澤東——「如果中國宣佈不超過三八線的話,則將得到這些國家的歡迎和道義上的支持。」
無論「十三國提案」的動機多麼善良,但客觀上是在給美國一個得以喘息的機會,它正是美國人此刻急需的東西。提案的要害是「先停後談」,它令毛澤東不由得想到當年美國人馬歇爾
在中國的「調停」,也是先宣佈「停戰」,然後背地裡幫助蔣介五運送兵力,補充武器,這個虧共產黨人是吃過的。
周恩來召見印度大使,提出了四個尖銳的問題:為什麼十三國不反對美國對朝鮮、對中國的侵略?
為什麼十三國不宣佈從朝鮮撤出一切外國軍隊?
為什麼十三國中還有一個菲律賓(其時,菲律賓是在朝鮮參戰的聯合國軍中的一員廣為什麼美軍打過三八線的時候,十三國不講話?
換句話說,當聯合國軍不顧一切地超過三八線,並向北朝鮮重兵大舉推進的時候,十三國怎麼一句話都沒有說過;而當中國軍隊具有了超過三八線的可能時,他們卻提出一個「停火」的提案?
中國方面的回答是:一、只要一切外國軍隊從朝鮮撤退的原則被接受並付諸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將負責勸說中國人民志願軍部隊回到本國。
二、停止朝鮮戰爭與和平調解朝鮮問題可分為兩個步驟進行:第一步,在七國會議中商定有限期的停火並付諸實施,以便繼續進行談判;第二步,聯繫政治問題談論停火全部條件,商定:從朝鮮撤出一切外國軍隊的步驟和辦法;向朝鮮人民建議如何實施朝鮮內政由朝鮮人民自己解決的步驟和辦法;美國武裝力量自台灣及台灣海峽撤退;以及遠東有關諸問題。
三、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地位必須得到保證。
這些條件顯然是美國所不能接受的。
於是,在1950年的12月裡,朝鮮戰爭的前景呈現出撲朔迷離的局面。
此時此刻,作為在朝鮮前線的中國軍隊的總指揮,彭德懷對整個戰局充滿憂慮。
聖誕節前夕,北朝鮮東北部的興南港處在空前的混亂之中。
從深山野嶺中撤退出來的美軍陸戰一師的官兵大部分已經登艦撤退,但尾追而來的中國軍隊仍頑強地向這個港口發起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美軍在興南港外圍的防禦圈逐漸地縮小,激烈的戰鬥幾乎遍佈了港口外的每一條街巷。港口內,美軍一方面全力組織登艦撤退,一方面銷毀著港口內一切帶不走的物資。美軍所有能夠支援的飛機全部集中到了小小的興南港上空,進行著比仁川登陸時規模更大的轟炸,使興南港猶如一座噴發的火山,烈火晝夜燃燒,濃煙遮天蔽日。
12月24日,聖誕節前夜,是美軍撤退行動的最後的一天。
航空母艦「普林斯頓」號上的飛行員麥克上尉在執行最後一次飛行。他的飛機飛入了興南港的上空,他說:「我看見了從未經歷過的憂鬱和悲傷的情景。在下面,最後一批土兵和物資正往坦克登陸艦上登載,其他艦艇正駛離碼頭。大地成為一片火海,到處都在燃燒。12艘驅逐艦駛來,用艦炮摧毀所有的建築物,為的是不讓敵軍使用。海面上的艦隊像雜技團的大象,後面的咬住前面的尾巴前進。」
美軍從興南港共運走士兵10.5萬人,汽車17500輛,物資35萬噸。
麥克的飛機在興南港上空盤旋了最後一圈,當他準備在航母上降落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麥克阿瑟說過的那句「聖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的話,於是,麥克上尉特地在無線電中向「普林斯頓」號航空母艦上的全體官兵喊了一句:「聖誕快樂!」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1:46
第五章 李奇微:向中國軍隊總司令官致意
炒麵煮肉會議
彭德懷的意見是:第二次戰役後,中國軍隊需要休整三個月以上。
彭德懷的意見是根據朝鮮戰場上中國軍隊所面臨的現實問題做出的。
中國軍隊最重要的現實問題是後勤補給。
第二次戰役後期,由於聯合國軍隊的大規模撤退,中國軍隊的急速追擊,使得中國軍隊本是薄弱的後勤補給線越來越長。缺乏現代戰爭經驗的中國軍隊在朝鮮戰爭初期,後勤供應佈局極端地分散,後勤兵力的投人嚴重不足。在美軍的後勤補給已經達到13個後勤人員供應一個美軍士兵的水平時,中國軍隊的後勤補給卻是一個後勤人員至少要供應幾百名中國士兵的作戰需要。中國軍隊還沒有系統的後勤供應系統,沒有專門的後勤部,各部隊的後勤科都設在司令部裡。而負責整個志願軍後勤的是遠在國內的東北軍區後勤部,這個後勤部派往戰區的前方指揮所不過就是十幾個人,他們倉促成立的幾個後勤分部組織不健全,力量不充實,在美軍轟炸機不分晝夜的封鎖下幾乎沒有辦法有效地開展工作。沿用國內解放戰爭時「就地籌糧」、「部隊各自解決吃飯問題」的老辦法根本行不通。向三八線追擊的中國軍隊常常行駛在上百里的「無人區」內,即使是有異國的百姓,負責籌糧的軍官跑斷腿也無法滿足部隊的需要。
只要打起仗來,在飢餓中衝鋒的現象在志願軍各部隊中極為普遍。冬天來了,官兵們很多人還沒有御寒的棉衣。第四十二軍曾發生過這樣一個故事:在零下20℃的氣溫中,士兵們還穿著草鞋。上級給一個班的士兵發下一雙棉鞋,全班的人都捨不得穿,於是規定誰站崗誰就來享受這份奢侈。結果,整整一個冬天,經過無數次在嚴寒中的殘酷戰鬥,這雙棉鞋居然沒有丟失,也沒有損壞,在這個班從前線撤下休整的時候,棉鞋被完整地移交給了接防的兄弟部隊。
彈藥和武器裝備的補充不足更是一直令彭德懷頭疼的事。
中國士兵手中的武器大部分是在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中繳獲來的,槍支口徑的不一,給彈藥的供應帶來極大的困難。由於沒有現代化的運輸工具,前線的士兵缺乏彈藥的現象普遍存在,為此基層指揮軍官焦灼萬分。
最後,中國軍隊的官兵們已是極度疲憊。中國軍隊幾乎全部的作戰行動都是靠步行,殘酷的戰鬥之後往往是長途的奔襲,很少有部隊能夠富著敵機的轟炸掃射而沿著平坦的公路前進。
前進的路上山巒越險峻,中國士兵就越感到安全,可這樣中國士兵付出的是極限狀態的體力。
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後,在彭德懷固執的堅持下,志願軍指揮部移動到了距離前線很近的君子裡。
在君子裡,彭德懷打電報給毛澤東,提出了部隊休整的意見,並且明確提出了志願軍「不越過三八線」的考慮。
12月間日,毛澤東在給彭德懷的回電中通報了有關朝1戰爭的國際形勢,並明確指出「要越過三八線」。
毛澤東的電文大意如下:(一)目前英美各國正要求我軍停止於三八線以北,以利其整軍再戰。因此我軍必須越過三八線。如到三八線以北即停止,將給政治上帶來很大的不利。
(二)此次南進,希望在開城南北地區,即離漢城不遠的地區,尋殲幾部敵人。然後看情況,如果放入以很大的力量固守漢城,則我軍主力可以退至開城一線及其以北地區休整,準備攻擊漢城的條件,而以幾個師迫近漢江中游北岸活動,支援人民軍越過漢江殲滅偽軍。
如果敵人放棄漢城,則我西線六個軍在平紅漢城間休整一時期,再繼續戰鬥。
這就意味著,在很短的時間內,志願軍將要投入新的戰役了。
面對毛澤東的電報,想及中國國內熱烈的勝利氣氛,彭德懷陷入極大的矛盾之中。
彭德懷認為,從軍事上講,是不應該再立即進行戰鬥的。志願軍入朝才一個多月,已經連續打了兩個大戰役,把戰線推進到了三八線附近,而戰爭的發展之快出乎任何人的預料。西線的六個軍已經非常疲勞,東線的第九兵團面臨的困難更大。要求補充有作戰經驗的老兵還沒有消息,糧食和彈藥又得不到及時的補充,在這種情況下位是很冊打的。況區,第二次戰役後期敵人雖然逃得快,但實際上有生力量的損失並不大,其主力大都較
完整地保存了下來。敵人的大踏步撤退,並不完全意味著最後徹底的失敗,從戰爭常識上看,美軍的撤退是有其道理的:一是他們在三八線以北的平原無險可守;二是美軍需要補充,需要迅速脫離接觸,依托三八線以南的陣地進行整頓。所以敵人之所以撤退得很快,其中有搶佔既設陣地的目的,在這種情況下志願軍去進攻,絕對有諸多的不利。
彭德懷還特別想到了周恩來針對「十三國提案」所說的話:「美軍既已過了三八線,因此三八線已被麥克阿瑟破壞而不復存在。」周恩來的意思也很明確,即中國軍隊絕不會宣佈他們不會越過三八線。
而從國際政治鬥爭的角度看,當時,中國軍隊必須越過三八線,哪怕是越過一步。
軍事上不允許打,政治上必須要打。
軍事必須服從政治的需要。
彭德懷準備把一切困難和軍事上的不可能拋在腦後,但他在給毛澤東發去電報,匯報越線進攻準備在即的同時,還是再次說明了自己的觀點:「據我看,朝鮮戰爭仍是相當長期的,艱苦的。敵入由進攻轉入防禦,戰線縮短,兵力集中,正面狹小,自然增加了縱深,對聯合兵種作戰有利。放軍士氣雖然低落,但還有二十六萬兵力。從政治上看,敵人馬上放棄朝鮮,對於帝國主義陣營來講,是很不利的。英、法也不要求美國這樣做。如再被消滅兩三個師,可能退守幾個橋頭陣地(釜山、仁川、群山),也不會馬上全部撤出朝鮮。我軍目前仍應採取穩過。對部隊不要大傷元氣,目前雖未到頂點,但已兩個月不能安全休息,物資不能及時補充,加之氣候寒冷,是值得嚴重注意的。現已開始戰役接敵運動。此戰役除運輸困難,氣候寒冷,相當疲勞外,特別是由山地運動戰轉為對陣地的攻堅戰(三八線有相當永久工事),沒有進行好的普遍教育。
因為上述種種原因,我八日給你的電報中,提出暫不越三八線作戰,以便充分準備明年開春再戰。得體十三日復電後,現已遵示越三八線作戰。如無意外變化,打敗仗是不會有的,但攻擊受阻勝利不大的可能性是存在的。為了避免意外過失,擬集中四個軍(五十、六十六軍在兩翼牽制敵人)首先殲滅南朝鮮第一師後,相機打南朝鮮第六師,如果發展順利,再打春川之南朝鮮第三軍團,如不順暢,即適時收兵。能否控制三八線、亦看當時具體情況再行決定。上述各項妥否盼示。」
毛澤東的回電口氣平緩,但越線作戰的決心依舊堅定:「同意九兵團即在成興地區休整,只將重傷員運回東北……你對敵情的估計是正確的,必須做長期打算……速勝的觀點是有害的,望沒法給予說服。美、英正在利用三八線在人們中存在的舊印象進行其主張宣傳,並企圖誘我停戰,故我軍此時越過三八線打一仗是必要的。在打法上完全同意你的意見,即目前美、英集中於漢城不利攻擊,我應專打南朝鮮軍。就總的方面來講,只要能殲滅南朝鮮軍大部或全部,美軍即陷於孤立,如能再殲滅幾個美軍師,朝鮮問題更好解決……在戰役發起前,只要有可能,即休息幾天,恢復體力,然後投入戰鬥……總之,主動權在我手裡,可以從容不迫地
作戰,不使部隊過於疲勞。感到不順利時,則適時收兵,到適當地點休整再戰,這個意見也是對的……」
毛澤東雖說「戰役發起前,只要有可能,即休息幾天」,但在朝鮮前線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就在彭德懷致電毛澤東的同時,中國軍隊的六個軍正冒著漫天的大雪,急促地向三八線——戰役即將發起的位置日夜兼程地行進。在沒有機械化運輸的情況下,中國士兵的兩條腿要趕在戰役指定的發起時間前到達戰場。
第三次戰役就要打響了。
彭德懷這時仍想著中國士兵們的肚子問題。
在朝鮮戰場上,中國士兵中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毛澤東知道在朝鮮打仗的士兵們生活很苦,就給負責前線供應的高崗下了「讓志願軍吃好面」的命令。結果,高崗把毛澤東用湖南話下達的命令聽成了「讓志願軍吃炒麵」,於是,志願軍就整天吃炒麵了。炒麵維繫著中同十兵生命的最低需求,但同時,因為它缺乏人體必需的多種維生素而導致士兵們患上了維生素缺乏症,最普遍的症狀是嘴角潰爛,所以官兵們又說,把這東西掛在樹上,「美國的飛機都不炸」。
由於中國軍隊後勤裝備的限制,由於美軍飛機的不間斷轟炸,中國軍隊白天不敢生火做飯,而炒熟的面經過長時間運輸卻不會變質,士兵攜帶方面,食用簡單,同時能夠大批量供應,因此,炒麵無意中成為中國軍隊在巨大規模的戰爭中所發明的一種野戰口糧。
炒麵的成分是70%小麥粉,混合30%的玉米粉或大豆粉、高粱粉,炒熟後加入0.5%的食鹽所製成。
在第一次戰役剛結束的時候,東北軍區後勤部根據前線的要求,提出了「以炒麵為主,制備熟食,酌量提高供給標準」的建議,並且將炒麵的樣品送到了志願軍前線指揮部。彭德懷嘗了炒麵的樣品之後說:「送來的乾糧樣子,磨成面放鹽好。炒時要先洗一下,要大量前送。」
如果讓前線的每一名志願軍官兵都吃上炒麵,所需要的炒麵量是驚人的。即使按照每人每月規定數量的三分之一供應,其數字也已經達到1482萬斤,而中國的整個東北地區盡最大的努力也只能供應出1000萬斤。東北人民政府為此專門下發了《關於執行炒麵任務的幾項規定》,《規定》把製作炒麵的任務向黨、政、軍、民各階層層層分配,各單位每天製作炒麵的任務不低於13.8萬斤。
時值第二次戰役即將開始,11月明日,中共東北局又召開了一個專門會議,參加的人員包括東北地區的黨、政、軍各方面的負責人,中國總理周恩來特地從北京趕來,會議的名稱定為:炒麵煮肉會議。
「炒麵煮肉會議」部署了在一個月之內製作650萬斤炒麵和52萬斤熟肉的任務。
在1950年初冬的瑞雪中,中國出現了一個奇特的大規模的群眾運動:男女老少齊動手,家家戶戶做炒麵,晝夜不息,炒麵特有的香味飄散在中國廣袤的土地上。新聞媒體特別喜歡這種熱鬧,特地刊出了中國總理等中央領導人和北京市的機關幹部、人民群眾一起炒麵的消息,這個消息的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為在朝鮮作戰的官兵解決後勤供應的範疇,相信地球另一端的美國人看到這個消息後,應該知道這件事中沒有任何幽默的成份。
新中國無論如何是一個嶄新的國家,新中國的領導人只要願意可以讓任何一件事成為驚天動地的群眾運動,並且在這個運動中體現出鮮明的意識形態的宣傳色彩。
於是,在向三八線進軍的路途上,中國士兵的衣服雖然單薄,肚子裡也不是那麼踏實,但中國官兵知道在他們的背後有全中國的人民,因此在最樸實的政治認識中他們昂揚而樂觀。
在朝鮮半島自北向南的路上。中國軍隊的六個軍和北朝鮮的三個軍團組成了浩浩蕩蕩的大軍,步兵。炮兵、運輸隊和擔架隊擠滿了大路和小路,擠滿了一個又一個的江河渡口。
夜晚,大地在月光廠一片銀白,中國士兵繳獲的一種他們從沒見過的黑糊糊的東西成了累贅。有人說這是美國兵的寶貝,沒有這東西美國兵什麼也吃不下去。中國的士兵已經嘗過了,覺得這東西恐怕是世界上能吃的東西中最奇怪的了,味道苦得像中藥不說,重要的是它根本不解決肚子裡的問題。於是,第三十八軍的先頭部隊把繳獲來的美國咖啡統統灑在了雪地上作為前進的路標。中國的主力部隊就是沿著這樣一條飄著咖啡香氣的路奔向三八線的。
各軍的文工團員們現在是最忙的。在中國軍隊這個特有的兵種中有不少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她們有見到什麼就歌唱什麼的本領,樂器除了中國的鑼和鼓外,居然還有西洋的長號和黑管。當美軍飛機在夜空中幾乎擦著中國軍隊的頭頂飛過的時候,她們卻站在路邊的高崗上毫無懼色。「抓住敵人!不讓他們跑掉呀!」她們的聲音在滿臉是雪花的士兵聽來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你在天上團團轉我在地上一樣干你擾亂得越厲害咱們走得越喜歡路面上的積雪經過人流的踐踏,玻璃一樣地滑。拉炮車的騾馬不斷地滑倒,炮車翻在路邊的溝裡。馭手們不斷地請求路過的步兵幫忙。步兵中也不斷地有士兵掉在溝裡,是因為實在是太睏了。隊伍後面有汽車趕上來,士兵們驚奇地問:「這是咱們的汽車嗎?」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士兵們覺得他們一下不困了。
中國軍隊向三八線急速趕去的時候,正是1951年的元旦新年即將到來的時候。彭德懷向北京發去這樣一封電報:毛主席、朱總司令:在您英明領導之下,取得了兩個戰役的偉大勝利,現正繼續努力,爭取再打一個勝仗,作為新年獻禮。謹祝健康!
中國人民志願軍全體指戰員汪洋師長是中國第三十九軍所有的師長中惟一——位在抗戰時期參加革命的知識分子,他因為年輕。英俊而又文武雙全所以特別引人注目。此刻,他的—一六師是第三十九軍突破臨津江的先頭部隊。
臨津江,發源於太白山脈,是漢江的主要支流,全長254公里,江面寬達百餘米,兩岸是起伏的高山。臨津江的中游一段正好位於三八線上,因此這段江面成了第三十九軍要突破的地段。
汪洋師長在臨津江邊的炮隊鎮裡久久地向江對岸看去。
這裡距離南朝鮮的首都漢城僅僅75公里。
一切在炮隊鏡裡清清楚楚,對岸的敵人為了防止中國軍隊過江,陣地前沿架設了多道鐵絲網,埋設了大量的地雷。岸邊的
懸崖上修築著密密麻麻的大小碉堡。就在汪洋觀察的時候,江面上空飛著敵人的飛機,照明彈此起彼落。
偵察參謀報告:「三四七團的偵察員昨晚渡江偵察,被敵人發現,被火力壓制在江水中,嚴重凍傷,犧牲了四個人,但是偵察結果回來了。」
「江面上什麼情況?」
「新堅渡江點左面200米的江面已經封凍,但是正面水流湍急,沒有封凍,水深1.2米。」
「土井呢?」
「土井渡江點已經封凍,但是冰層薄,恐怕炮兵不能通過。」
汪洋的心情格外沉重。
這幾天,汪洋一直帶著擔任尖刀的三四七團團長李剛和三四六團團長吳寶光在前沿看地形。他要親自為這兩個團選擇出最佳的突破口。有一天在著地形時,十幾個朝鮮老百姓模樣的人向他們走來,這是對岸南朝鮮軍隊派出的化裝偵察員。中國方面的警戒分隊立即和他們交上了火,這些南朝鮮偵察員掉頭就往江對岸跑,但是對岸的南朝鮮士兵以為他們是中國軍隊的偵察人員,也開槍向他們射擊,結果這些南朝鮮的偵察員一個也沒能活下來。就是在他們的身上,汪洋發現了一份偵察計劃圖,這份偵察圖表明了江面冰層凍結的情況。
汪洋來到三四六團。
—一六師的張峰副師長已經下到這個團,正在參加團黨委會,會議討論的是如何順利拿下江對岸的192高地。
張峰說:「我們在朝鮮戰場上每前進一步,距離世界和平就近了一步。無論多麼艱難困苦,我都要把部隊帶過臨津江!」
在第一次戰役中大鬧雲山城的那個四連,有個叫張財書的掃雷組長,他在決心書中這樣寫道:「為突破臨津江,我保證完成黨交給我們的排雷任務。鉤子斷了,用手拉,手斷了用腳踩,腳斷了用身子滾,一定要為突擊部隊開闢一條前進的道路,讓他們衝上192高地!」
四連連長朱子玉表示:「如果我沒過臨津江就犧牲了,把我埋在江南岸的陣地上!」
在三四七團,汪洋找到了團長李剛。李剛因發表過小說而聞名,人稱「小說團長」。李剛精幹而勇敢,他向汪洋匯報了這些天他奔走在前沿所掌握的情況。在三四七團的正面,李剛用鉛筆在地圖上畫出了許多密密麻麻的記號:敵人的鐵絲網、地雷區、火力點、縱深防線,以及很多存在疑點的地方。
李剛讓汪洋看了份六連寫給擔任尖刀任務的鋼鐵連的挑戰信:親愛的鋼鐵連全體同志們!
突破臨津江的任務到來了!我們萬分高興!
你們對祖國和人民已經有了很大的貢獻,我們非常欽佩你們並隨時在向你們學習!為了共同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光榮任務,特向你們來一個革命友誼競賽,提出以下幾個條件:一、打開突破口,看誰先佔領。
二、看誰先佔領敵人的主陣地。
三、看誰抓的俘虜多。
致敬六連全體同志敬上汪洋師長的眼睛離開桃戰書,向江對岸看了一眼,然後他說:「戰前偵察工作要細緻而細緻,最大限度地減少戰士的傷
亡!」
士兵張國漢奉命前去探冰。他身上插著短槍,無聲息地在冰面上爬,寒冷的風從冰面上捲起雪粉灌進領口,他覺得渾身都凍透了。但他很高興,因為天越冷,冰就凍得越結實,這樣部隊才好突破呢。爬到江心位置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冰面動了起來,並且還有冰面裂開的聲音,這下他有點兒緊張了。他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明白這是冰面自然的開裂。對,家鄉的那條河不是在深冬裡也吱嘎作響麼?在江心,他站起來,松鼠般地亂跳,冰凍得真結實!首長不定多高興呢!張國漢還不放心,向江心左右各30米又爬了個來回。要往回爬的時候,他向江對岸看了看,黑漆漆的江南岸閃著斷斷續續的燈光,敵人夜晚值班的機槍打出的曳光彈一串串地飛到江中。他突然產生了一個怪念頭:這麼多天大夥一直嘀咕的那個叫做三八線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樣?能不能看看,甚至用手摸摸?於是張國漢真的爬上了南岸。
他爬過江岸邊的雷區,一直爬到一座山崖下。頭頂上不斷有敵人在打槍,他還聽到了敵人使用對講機聯絡的聲音。他一動不動地想像著三八線的模樣,實在想像不出名堂來,但他還是很自豪:不管怎麼說,第一個突破臨津江的是張國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2:00
195O年12月30日,—一六師做好了進擊臨津江的一切準備。
在該師寬2公里縱深2.5公里的正面,在距離敵人150-2500米的攻擊出發陣地上,利用丘陵山包、灌木叢、小河溝渠和自然雨裂,—一六師構築了可容納7個步兵營的316個簡易隱蔽部,以及可容納18個團、營指揮所300多名指揮人員的上千米的塹壕和交通溝(壕的側壁每一米挖一個防炮洞),還有50個彈藥器材儲備室,30多個掘開式炮兵發射陣地,50多個帶有掩蓋的炮兵發射陣地,其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容納500傷員的隱蔽部。
全師準備了大量的渡江器材。第一梯隊的士兵們準備了攀登陡壁用的梯子24個。徒涉部隊每人用雨布縫製了防水襪子一雙,草鞋兩雙(防止在冰上打滑),還準備了大批門板和稻糠,以填補敵人炮火破壞冰面和防滑。
師後勤部門籌集了20萬斤糧食,保證每個戰士帶三天的乾糧和一天的糧食。同時,為炮兵準備了一個半基數的炮彈,其中步兵炮和迫擊炮為兩個基數。機槍和衝鋒鎗子彈均準備兩個基數以上,手榴彈每人五枚。
野戰醫院補充了大批急救藥品。擔架隊準備了大量的擔架。
支援三四七團的火炮由野戰炮、山地炮、步兵炮和化學迫擊炮組成,共27門。支援三四六團的火炮組成相同,共23門。同時,師的二線炮兵將全力支援正面攻擊部隊。
汪洋師長下達的命令包括這樣的內容:「進人攻擊陣地後,任何暴露目標的人員,都將受到戰場紀律的制裁!」
第三十八軍突破的正面是敵人堅固防禦的地區,需要強攻。
將從永平首先突破的部隊是—一四師。—一四師把先遣團的任務交給了三四二團。三四二團把首先突破的任務交給了一營。
在選擇突破地點的時候,二營長姚玉榮腿上中了一彈抬下去了,他對他的好朋友曹玉海說:「夥計,又輪到你打頭陣啦。」
一營營長是曹玉海。
就是那個幾個月前還在武漢炎熱的大街上尋找第三十八軍的曹玉海。
在幾十萬參加了朝鮮戰爭的中國士兵的姓名中,「曹玉海」
這三個字總是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又出現了。
曹玉海說:「我倒要看看敵人這個防線是鋼鐵的還是豆腐
的。」
曹玉海是個極其細心的人。為了選擇更好的突破點,他數次親自爬到江面上偵察。他爬上的那條江叫漢灘川,是禮成江的一條支流,蜿蜒在三八線北面。最後,曹玉海把一座陡峭的山崖選做了突破目標,他的理論是,越是敵人想不到的地方,越是薄弱的地方,對我們來講就越是安全的地方。
第三十九軍—一六師的渡江準備,比別的部隊多了一個高招:他們不知道用什麼途徑從國內運來了一批豬油。這些豬油被分發給士兵,讓士兵們抹在腿和腳上,說這樣可以防止凍傷。
士兵們聞著豬油的味道很是嘴饞,自從出國作戰以來幾乎不知道豆油和豬油的味道了,士兵們說:「要能吃上一頓豬油炒白菜該多美!」
第四十軍—一九師三五五團團長李冠智是個嚴肅的人,他從不允許他的部下嘴裡出現「大概」、「也許」這類的字眼。在他的要求下,一個叫石紹情的士兵前去探冰。石紹情天黑出發,不到20點就回來了,報告說江心有大約五米的江面沒有封凍。他聲明自己是下了水的:「腳一沾上水,我的天!涼得我倒吸了好幾口氣!坐在冰上往水裡一出溜,水一下子就沒到了肚臍眼,那個冷!激得我簡直喘不過氣來!江底的石頭很滑,水流很急,我差點沒栽到水裡,冰塊像刀子一樣割大腿,一會兒就不知道疼了!」石紹清說著挽起棉褲,他的腿已經發育,被冰塊割出的口子流著血。聽他訴說的士兵們全都瞪大了眼睛,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的說必須用雨衣改製成水褲才行,有的說乾脆架浮橋吧。
第二天,李團長發現江心原來發黑的一條線沒有了。也許是凍上了?
他命令再派人去偵察。
派的又是那個把士兵嚇得瞪大了眼睛的石紹清。
出發前,他找了一根很結實的木棍,在木棍的一頭綁上了棉花。天一黑,他披著一條看上去如一片雪似的白布,出發了。接近江邊的時候,石紹清開始爬行,一直爬到江心。果然是凍上了!他用裹了棉花的木棍敲擊冰面,仔細聽著有沒有裂縫的聲音,企圖判斷出冰層有多厚。但是,木棍敲擊發出的聲音總是不能令他放心,他知道如果他這次再探得不准,就會關係到很多戰友的生命,關係到三五五團是否能夠打勝仗。想到這兒,石紹清索性站起來,使勁兒用腳踩冰面,這樣反覆地踩,結果把對岸的炮火引來了。一顆炮彈在距離他10米的冰面上爆炸,激起的冰塊飛起來,砸在他的身上,他疼痛得幾乎喊叫了起來。他沒有往回跑,卻向被炮彈炸出的那個冰面大窟窿爬過去,在那個席座邊,他把手伸進冰冷的江水中,從而真實地測得了冰面的厚度。
他很高興,因為根據冰面的厚度,別說步兵,就是大炮也能過去。
他帶著勝利的喜悅往回爬,爬著爬著,突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這回用什麼證明自己不是瞎白話,是進行了真實的偵察了呢?他在黑暗中想了一會兒,調過頭又往江的對岸爬,他一直爬到了敵人戒備森嚴的江南岸。他知道江岸邊首先是一片地雷區,在地雷區的那一頭,他看見了敵人哨兵游動的影子。他在黑暗中摸摸索索地花費了不少的時間,然後才又爬了回來。在向連長匯報偵察結果的時候,石紹情從懷裡掏出了三顆美式地雷,他說:「我偵察的情況是真實的,有鬼子的地雷為證!」
第三次戰役的作戰計劃經過了反覆斟酌,彭德懷最後的決心是:集中志願軍的六個軍,在北朝鮮人民軍三個軍團的配合下實施進攻,粉碎敵人在三八線上的防禦陣地,殲滅臨津江及其北漢江地區第一線佈防的南朝鮮第一、第二、第五、第六師,如果發展順利,相機佔領漢城。
第三次戰役作戰計劃的具體部署為:由志願軍第三十八、第三十九、第四十、第五十軍並加強六個炮兵團組成右翼縱隊,由韓光楚副司令員指揮,於高浪浦裡至永平地段突破,首先集中力量殲滅南朝鮮第六師,再殲滅南朝鮮第一師,得手後向議政府方向發展。各軍的任務是:第三十九軍由新坐、土井地段突破臨津江,以其主力向上聲洞、梧林機、法院裡方向攻擊,準備打援與抓住江山地區南朝鮮第一師;另以一個師向湘水裡、仙女巖裡實施迂迴,並佔領該陣地,阻擊北援和南逃之敵。第四十軍由峨循裡至高灘地段突破臨津江、漢灘川,而後向東豆川方向攻擊,協同第三十八、第三十九軍圍殲南朝鮮第六師。第三十八軍白樓裡至板巨裡地段突破漢灘川,首先殲滅永平之敵,再向東豆川裡、紙杏裡方向攻擊,並以一個師佔領七峰山陣地阻敵北投,同時監視抱川之敵。第五十軍由茅石洞至高浪浦裡地段突破,向皆水洞方向攻擊,配合第三十九軍殲滅出援之敵或打南朝鮮第一師。
由志願軍第四十二、第六十六軍並加強炮兵四十四團組成左翼縱隊,由第四十二軍首長指揮,在水平至馬坪裡地段突破,首先集中主力於水平至龍沼洞地段殲滅南朝鮮第二師一至兩個團,得手後向加平、清平裡方向擴大戰果,切斷漢城、春川間的交通,另以一個師由華川渡北漢江,向春川以北之改積極作攻,抓住南朝鮮第五師。各軍任務是:第四十二軍由觀音山至拜仙洞地區突破,主力向中板裡、貴木洞方向攻擊,殲滅南朝鮮第二師十七團,切斷清平川至加平的公路,另以一個師向濟寧裡迂迴,協同第六十六軍殲滅南朝鮮第二師三十二、三十六團。第六十六軍主力分別於龍沼洞、馬坪裡、園坪裡地段突破,向濟寧裡方向攻擊,會同第四十二軍殲滅南朝鮮第二師。
為了保證戰役的勝利,八萬多名有作戰經驗的老兵被補充到前線,同時,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九兵團奉命火朝。志願軍後勤部門加強了力量,並且增調鐵道、橋樑部隊參戰。前線各軍積極就地籌糧,共向當地老百姓借糧三萬多斤。
中朝兩軍成立了聯合指揮部,彭德懷任指揮部司令員兼政委。
除夕之夜,臨津江兩岸格外寂靜,在江北岸的黑暗中,10萬中國官兵蜷曲在雪地的戰壕中一聲不響。沒有人知道在這個特殊的時刻他們是否想到了他們很小的時候在家過新年的情景。
儘管元旦在中國人心目中不如春節那般的熱火,但是新年畢竟要過年,家家大門上掛著燭光搖曳的紅燈籠,全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頓好飯,如果年景好就會有肉和酒。然後年輕人聚集在一起,在暖和的炭火前議論一些平時不大議論的事,比如關於來年的生活——老人們很早就睡下了。在中國,元旦是年輕人的節日,因為究竟是新的一年就要來了,「將來」這個字在年輕人看來永遠是朦朧卻又美妙的。
1950年的除夕之夜,幾十萬年輕的中國士兵迎來的是一場最殘酷的戰鬥。
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發起第三次戰役的時間是:1950年除夕。即1950年12月31日17時。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2:21
勝利一次太重要了
12月23日晚,美軍陸軍副參謀長馬修。李奇微正在和他的陸軍老朋友們一起共進晚餐。這些天因為不斷地開會討論該死的朝鮮問題,所有的人都感到精神疲憊,輕鬆一下甚至好好地喝上幾杯,在聖誕節前夕這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但是,就在酒喝到已經快把亞洲東北角上的那個國家忘了的時候,陸軍參謀長柯林斯打來電話,這個電話把喝酒的氣氛完全破壞了:「馬修,沃剋死了!」
李奇微被通知立即到五角大樓開會。
在五角大樓,李奇微在聽取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情況之後,便被告之當晚就必須飛往遠東,接替沃克的第八集團軍司令官的職務。
李奇微首先想到的是:該怎樣跟自己的夫人說這件事呢?
李奇微,時年55歲,是美國陸軍一位上校的兒子,和父親一樣,他的大半生都是在美國陸軍中度過的。他1917年畢業於美國西點軍校,他同班的同學中包括了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和朝鮮戰爭後期接替他的克拉克。在西點軍校上學的時候,他被評價為「相貌堂堂,簡樸嚴峻」,他當過學校中最引人注目的橄欖球隊隊長,同時他還是學校冰球隊的主力。學校年鑒裡有一句話可以說明他那時的風光:「毫無疑問,馬修。李奇微是此地頭號忙人。」
作為一名軍人,李奇微渴望在戰爭中贏得榮譽。但是,當他被任命為少尉的時候,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接近尾聲了。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的和平年代,他在中國、尼加拉瓜和菲律賓服役,除了認識了一位後來成為他的夫人的姑娘之外,他沒幹過什麼令他喜歡的事,他認為那是一段「令人生厭」的生活。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軍人的機會來了,李奇微被任命為美國第八十二師師長,這個師很快就被改編為空降師,成為美國陸軍的精銳部隊。從西西里島作戰開始,他率領他的士兵轉戰於歐洲戰場,直到參加了著名的諾曼底登陸。到了1945年,李奇微已經指揮一個軍了。
李奇微以敢想敢做、戰術機敏而享譽美國陸軍。
但他還是不願意把自己要上戰場的消息告訴夫人。但是由於當晚就要出發,於是他托一位好友先把這個消息婉轉地傳達了。
李奇微回到家,開始列出要攜帶物品的清單。出乎他的預料的是,他的夫人對丈夫將要去遙遠的地方接替一個充滿危險的職務並沒有激烈的反應。「她像一切勇敢的、受過良好教養的人那樣,以軍人妻子特有的堅毅精神接受了這一現實」。
李奇微寫了遺囑,遺囑中涉及到了他萬一死亡,家中遺產的分配方案。
然後,他和他的夫人以及一個孩子照了一張三人的照片,這張照片後來成為他在嚴酷的朝鮮戰爭中惟一能夠令他感受到溫
情的東西。
接他到機場的汽車已經停在了門口。吻別「妻子和孩子之後,他又接到柯林斯的電話,電話詢問他是否需要參謀人員的陪同,李奇微說:「不,我一個人走。這是聖誕節,就連光棍漢也會有他的安排。」
飛機在黑暗中飛行。這個參加過無數次殘酷戰鬥的老兵在飛機上想到很多事,包括一些紛亂無序的回憶,這些回憶多年以後仍留存在他的記憶中:「我在軍校學習的時候,常被叫到地圖前回答問題。教官說一個營長陣亡了,你現在接替這個指揮位置,趕快決定怎麼辦。那時,我會迅速地考慮教我雙方的兵力部署和作戰能力,並且根據自己的知識做出決定,接著就考慮下達命令的程序和內容。」
「但是,我將面臨的問題,和我在軍校學過的、和我所經歷的戰爭不大一樣。這不是程度上的差別,而是性質的基本不同。」
「面前的情況是,在清川江會戰中遭到失敗的第八集團軍撤退下來,正據守在三八線一帶。第十軍好容易才從長津逃出來,現在部隊疲勞,士氣低落。」
「敵人在戰鬥力上佔優勢,而且擅長朝鮮的山地作戰和夜晚作戰,戰局是險惡的。如果,教官現在問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回答?」
李奇微作為美國陸軍負責作戰的副參謀長,曾在華盛頓的五角大樓裡每天對著朝鮮地圖辦公,他已像熟悉自己家的後院一樣熟悉朝鮮的地理環境。另外,在朝鮮作戰的所有的美軍高級軍官中,除了陸戰一師的史密斯師長因歸海軍管轄他不大熟悉之外,其餘的都是他的老朋友。
李奇微開始在筆記本上寫著給夫人、參謀部和陸軍部發出的問候電報,起草就職演說的講話稿,同時寫下了自己的行動步驟:一、向麥克阿瑟將軍報到,並瞭解其情況判斷和作戰方針;二、行使指揮權,向第八集團軍的官兵表明自己的信心,即敢於對抗神出鬼沒的中國軍隊;三、掌握第八集團軍的參謀人員,瞭解他們對情況的判斷;四、訪問各級指揮部,視察前線,掌握部隊的實際情況,特別是其作戰能力和弱點,瞭解各級指揮員都在想些什麼;五、以上各項完成之後,綜合判斷,定廠是防禦還是進攻的決心。
在阿留申群島飛機加油井等待大氣好轉的時候,李奇徽在那裡踉基地司令官大切談了一通有關考古的問題。
然後,飛機飛越太平洋,目標是東京。
李奇徽和麥克阿瑟之間的個人關係很奇妙。當李奇微在西點軍校讀書的時候,麥克阿瑟已是西點軍校的校長。在那個時候,李奇微就對這個傲慢的大人物一直敬而遠之,因為他瞭解麥克阿瑟「誇大其詞和自吹自擂的惡習」和「把子虛烏有之事歸功於己的癖好」。李奇微在他後來的回憶錄中這樣形容麥克阿瑟:「這就驅使他在每次有他的地面部隊參加的登陸行動和發起主要攻勢時,都願意在大庭廣眾之前擺出一副真正的現場指揮官的架勢。他有意培養清高孤傲之情,彷彿這是天才的特徵,……使他失去了一名司令官從他的部署那裡得到批判意見和中肯評價。他剛愎自
用的性格使他不顧邏輯而一意孤行,他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使他產生一種一貫正確的預感……
聖誕節的第二天,李奇微到達了東京麥克阿瑟的官邪。當晚,麥克阿瑟沒有接見他,他在麥克阿瑟夫人的精心關照下度過了一個舒適的夜晚。第二天,即12月26日上午9時,他見到了他的直接上級麥克阿瑟將軍。
奇怪的是,當時的麥克阿瑟給李奇微留下了難得的好印象:麥克阿瑟將軍造詣很深,言談簡潔,我想問訊的幾點,毫無遺漏地談到了。他好像很懂得談心術。他具有領導才能,思路敏捷,能巧妙抓住任何事物的本質並進行通順暢曉的解釋,即使頭腦最遲鈍的人也能得到要領。儘管他可能暴露出一些弱點,但他仍不愧是一位偉大的軍人,一位偉大的政治家和一位胸懷廣闊的領袖。我對有機會同我有幸認識的少數天才之一再次共事感到高興。
這次會見,除了談了些日前的戰場局勢外,兩個人實際上沒有談到「怎麼辦」的問題。麥克阿瑟抱怨美國空軍在朝鮮表現得很一般,他告訴李奇微「別指望他們這些狗東西」,並且表示他強烈地希望能讓蔣介石的部隊參戰。至於漢城,「有可能守就守」。
最後麥克阿瑟很誠懇地告誡李奇微,不要低估中國人,「那是一個危險的力量」。
當李奇微問道,如果他要制定一個進攻計劃,不知道將軍是否有反對意見時,麥克阿瑟說:「如果判斷後認為採取進攻最符合情況,就進攻,好嗎?」說完麥克阿瑟好像很得意地笑起來,他拍了拍李奇微的肩膀說:「你認為怎麼好就怎麼幹吧,第八集團軍是你的。」
麥克阿瑟說這番話的時候,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從麥克阿瑟官邪出來,李奇微的心情不是很好了,他知道「在這困難局面中的全部責任已經沉重地、嚴肅地、刻不容緩地壓在自己的雙肩上了」。
他必須立即飛到朝鮮去。
臨上飛機時,李奇微在他的上衣上別上了美軍第八集團軍的徽章。
飛機起飛了,一路上風雨交加,李奇微在劇烈的顛簸中完成了演講稿的修改。同時,舷窗外翻滾的烏雲始終令他預感著自己前程的暗淡。
朝鮮大丘機場籠罩在濕源源的雨雲下。飛機滑行停止,機艙門打開,李奇微走下來,歡迎的人們看見的是另一個活脫脫的麥克阿瑟:李奇微頭戴一頂引人注目的毛邊帽子,腰間挎著一支手槍。
空降戰鬥服翻起的衣領上佩帶著三顆星和傘兵徽章。上衣外面套了一件馬甲,脖子上吊著的兩個黑糊糊的東西來回搖晃,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兩顆美式甜瓜形手雷。
「這副打扮,是李奇微在朝鮮的註冊商標!」記者們在向全世界發出的電訊中這樣寫道。
曾經有人對李奇微脖子上始終掛著兩顆手雷提出尖銳的批評,說他這是在「譁眾取寵」。李奇微的反駁是:「他媽的,這是戰場!」
在以後朝鮮戰爭的歲月裡,這兩顆手雷就一直掛在這位司令官的脖子上。
美軍戰史所記載的李奇微的就職演說為:
「我堅信,最後的勝利屬於我們。這種信念的基礎是諸位在以往的聯合作戰中所發揮出來的業績和堅忍不拔的精神。
我們正在面臨著嚴峻的考驗。我們在進攻中必須有堅強的決心,在防禦中必須有高度的持久精神。
我們必須足智多謀。即使一個排或者一個班的戰鬥,實際上也影響著全軍的作戰。縱然指揮官和參謀不在了,也要果敢地繼續戰鬥。不能失去發揮偉大的美國精神的機會。
上帝將同諸位在一起。」
在李奇微發表他的充滿「美國味道」的演講的時候,中國指揮官彭德懷正在接近前線的一個山洞裡看地圖。這位同樣年齡已過50的中國軍隊的指揮官由於長期在陰暗潮濕的山洞裡工作,面容與洞壁一樣灰暗。各軍戰役前的開進還算順利,就是炮兵總是拖後腿,行進的速度太慢!暴露目標被敵機轟炸!每個軍都在抱怨炮兵沒有全部到達預定位置!炮彈的運輸成問題!
有的部隊還是缺糧!
秘書說,祖國慰問團送來了糖果之類的東西,專門給彭老總留了一些。
彭德懷沒回頭地說:「我不要!全部送到部隊去!」
秘書又說,慰問團還專門給彭總帶來了毛皮縫製的護膝,說是彭總的夫人親自做的。
彭德懷把皮護膝拿在手裡,它摸上去很柔軟。
參謀前來報告:李奇微今天到達朝鮮。這個美國司令官一下飛機的基本態度就是:一旦實力允許,立即恢復進攻。
彭德懷不由得心裡一驚。
這時的聯合國軍剛剛結束全面的撤退,從純軍事的角度上講,聯合國軍在撤退後最迫切的問題是尋求一條能夠防禦的戰線,防止中國軍隊可能的大規模進攻。而事實是,中國軍隊的這個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新上任的美軍第八集團軍司令李奇微在這樣的局勢下居然說出了「進攻」二字。而實事求是地說,如果此時候聯合國軍真的具備了進攻的條件,中國軍隊必定會全線陷入被動。
朝鮮人民軍指揮部第三次打來電話,邀請彭德懷去吃除夕年夜飯。
彭德懷說:「現在哪有心思吃飯!」
副司令員洪學智走過來說:「彭總,別老看地圖了,咱們殺一盤棋!」
彭德懷說:「不殺!」
目前,聯合國軍在三八線上的態勢是:於橫貫朝鮮半島250公里的正面和60餘公里的縱深地帶已形成了兩道防線。第一道防線為西起臨津江口,東經江山,沿著三八線到東海岸的襄陽;第二道防線西起高陽,東經議政府、加平、自隱裡,到東海岸的冬德裡。這兩道防線的後面還有三道機動防線。
此時,美國第十軍已經在釜山登陸,加入到西線戰場,使一線聯合國軍的兵力達到5個軍13個師3個旅,約20萬人。加上南朝鮮的軍隊,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朝鮮戰場所面對的敵總兵力為34萬人。
聯合國軍的部署是:美第一軍指揮兩個師三個旅。其第一梯隊是防守鹽河口至金浦段的土耳其旅和防守臨津江口至舟月裡段的南朝鮮第一師。第二梯隊是美軍第二十五師、英軍第二十七旅、第二十九旅,分別位於漢城西北的高陽和水原地區。美
第九軍指揮三個師。其第一梯隊是防守舟月裡至梁文裡的南朝鮮第六師,第二梯隊是美第二十四師、美騎兵第一師,分別防守議政府及漢城以東的金谷裡、道谷裡地區。
南朝鮮第三軍團指揮三個師,即南朝鮮第二、第五、第八師,成梯隊形在榻豆郁、背後嶺、慶雲山段展開。南朝鮮第二軍團指揮南朝鮮第三師,在甲屯裡防守。南朝鮮第一軍團指揮兩個師,即南朝鮮第九師和首都師,於甲屯裡至東海岸防守。南朝鮮第七師位於春川、橫城地區,是南朝鮮軍的預備隊。
美第二師主力位於堤川和洪川,美空降第一八七團位於金浦機場,是美第八集團軍的預備隊。美第十軍的陸戰一師、步兵七師和三師,位於大丘、釜山整頓,隨時準備技人戰鬥。
聯合國軍軍事部署的特點是:南朝鮮軍隊普遍在一線,而美軍在二線。所有的軍隊都重兵集中在漢城周圍和漢江南北的交通要道上,如此的地理防線決定著能守就守,不能則退的戰略。
於是,對於中國軍隊來說,第三次戰役的關鍵是:能不能抓住已經擺開要跑架勢的敵人。
而其中最不能忽略的是:美軍能以十分快捷的速度大舉撤退,但如果它掉過頭來由防禦轉入進攻,其速度同樣是驚人的。
李奇微聲明他要進攻,這不僅僅是一種心理上的威脅。美軍就是在撤退中也具有轉為進攻的軍事能力。
李奇微不是狂妄無邊的麥克阿瑟,也不是過於謹慎的沃克。
12月對日,李奇微乘坐B一17轟炸機前往漢城的前線指揮所。李奇微之所以選擇這種老式飛機,是因為這種飛機射擊員前面的窗戶很大,便於開闊地觀察地面。飛機遵照李奇微的命令沿著交戰兩軍的對峙線飛行,高度1000米。機翼下的高聳的山峰給李奇微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群山像刀刃一樣聳立著,峽谷像蛇一樣彎彎曲曲」,「這樣的戰場,對以徒步機動為主的共產黨軍隊來講,是最後的游擊戰活動場所和理想的戰場,而對以車輛機動的我軍來講,這將是個悲慘的地方。」
到達漢城的前線指揮所,李奇微一進門就發火了,因為這個前線指揮所裡只有幾名參謀還在工作,大部分參謀人員遠在300多公里外的後方。「這是什麼指揮所?讓那些參謀立即給我上來!」
李奇微在美國駐南朝鮮大使的帶領下,在漢城見到了李承晚。這個老頭兒的情緒悲觀而失望,「要給中國人治罪!」李承晚激動地說,「中國是兇惡的侵略者!」李承晚已經下令在全國徵召壯丁,擴大軍隊,在與中國軍隊接觸的前沿,幾萬勞工正在修築工事。最近,他還親自在漢城為南朝鮮第一師全體官兵舉行了出征壯行的表彰大會,鼓勵他們為大韓民國而頑強戰鬥。
而就是這個南朝鮮第一師,在即將打響的第三次戰役中,以最快的速度潰敗了。
李奇微說:「閣下,我是為在貴國逗留而來。」
這句話很有作用,因為已有傳言,聯合國軍要撤出朝鮮。既然司令官說他要「逗留」,就說明美同人決心把戰爭打下去。
李奇微更急切地想瞭解部隊的情況。他來到了防禦線上的部隊中。他看到的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
在一個師的指揮部,李奇微要求軍官們向他匯報敵我雙方的情況,但是,從師長到參謀人員都盡可能躲避凝他們這位新司令官的目光,而且根本說不出一線部隊指揮人員應該掌握的任何情況,包括最正面的敵方的基本部署。參謀人員給李奇微行的是僅僅在中國軍隊集結的地域上畫出一個個巨大紅圈的軍用地圖。
在一個陣地上,李奇微問一位營長,現在他的右翼是什麼情況,營長說,電台壞了,沒有辦法和右翼取得聯繫。李奇微命令
這個營的炮兵現在就開炮,向中國人的陣地射擊,然而營長說,手上沒有關於中國人陣地的分佈圖,他就連自己手下連隊的佈防圖都沒有,結果,炮彈胡亂地射擊,有一發炮彈竟在美軍的一個陣地上爆炸了。
在一條公路上,李奇微讓跟隨他的憲兵把子彈上膛,截住了六輛正在撤退的南朝鮮軍隊的卡車。「向後轉!上前線去!」他這樣命令。南朝鮮士兵不認識這個氣勢洶洶的人,但認識美國的憲兵,於是卡車調頭往回開。「一會兒他們就會以更快的速度開回來的。」李奇微對身邊的人說。
在一個美軍團級指揮部的門口,李奇微內心的所有不滿開始向吉普車的車篷發洩了:「把所有的車篷都給我拆下!在戰場上乘坐有篷的汽車,是在封閉的車廂裡騙取一種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和沒有根據的舒適感。篷布擋不住子禪,這你們知道,這是一種同走投無路的鴕鳥把腦袋鑽進沙子裡一樣的心理狀態!」
深夜,在接近前線的一個帳篷裡,李奇微開始給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寫信:這裡確定無疑地有一種緊張不安、大難臨頭、動盪不定的氣氛,一種驚恐不定的精神狀態。我很清楚,我們的部隊業已失去信心。從他們的眼神、步態都可以看出這一點。從他們的長官的臉色——從軍士到最上層軍官,都可以看出這一點。他們反應遲鈍,不願意交談,我必須從他們那裡瞭解情況,可他們完全缺乏那種在士氣高昂的部隊身上可以發現的進取精神。
美軍士兵們很快就瞭解到了他們新任司令的嚴厲的作風。
李奇微從一名士兵鬆開的鞋帶抓起,一直到他給軍官們下達了嚴酷的命令:「我不希望看到接到行動的電話還坐在那裡發呆,甚至還抽上支煙的軍官。應該放下電話,拿起帽子,去執行需要完成的任務。所有軍官,必須和先頭營在一起,文字工作可以晚上做,白天,槍炮聲大作的地方才是你們必須去的地方!」
「即使你在戰鬥中立了大功,但是你軍裝上的銅扣子沒有擦亮,他就跟你的屁股!」一些美國軍官忿忿地說。
在李奇微到達朝鮮前線的三天內,被他撤職的一批中高級軍官中不乏美步兵第二師師長羅伯特。麥克盧爾這樣的將軍。
李奇微把軍官們集合起來講話,表明了他將要採取的新的戰術:諸位和諸位部屬們的祖輩如果知道某些指揮官的所作所為,一定會在墳墓裡羞愧得翻身把臉轉過去的。
軍事入門書告訴我們,遵照的第一原則是「盡快地與敵人接觸」,我和諸位都要學習這一點。
下達命令!立即派出偵察部隊!而且,一旦同敵人接觸,就要像拘一樣咬住,決不能放過。在敵人暴露其位置和兵力之前,必須捅一捅和刺激他們一下。每天都要捕捉和消滅敵人潛入的偵察員。我不希望我的部下出現回答「不知道這條小路通什麼地方」的軍官。
指揮官的任務是要走到最危險的戰鬥場所。
戰鬥一開始,希望師長和進行戰鬥的第一線營長們在一起,軍長和第一線的團長們在一起。指揮官的位置。必須是敵我雙方互相開槍的地方!
美國的國威和信用,關係到朝鮮的命運。避免失敗的惟一的方法就是拿出勇氣來!
把赤色中國洗成白色!佔領幾平方英里的土地無
關緊要,最重要的是把中國人殺死!要尋求各種機會嚴懲中國人!尋找伏擊他們的機會!把強大的部隊埋伏在側翼,突然發動猛烈攻擊,把中國人殲滅!
李奇微不是一個慣用激烈言辭的指揮官,「不斷進攻」的確是他腦海中根深蒂固的戰術思想。
為了提高部隊的士氣,李奇微把他的座機飛臨到距離前沿很近的地方,隨便找個什麼地方就降落下來。李奇微的飛機駕駛員林奇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物,他總能滿足李奇微表演似的需要,經常讓飛機在簡易的土路上降落,甚至降落在小鎮的街道上。有一次飛機飛到一個荒涼的小鎮上空,李奇微想知道小鎮裡有沒有中國士兵,於是問林奇:是否能降落?林奇說:「我能飛進去,並且降落,但這他媽的肯定很麻煩。」林奇駕駛飛機從電線底下鑽進小鎮,掠過一座小橋,然後降落下去。李奇微走下飛機時手裡提著一支卡賓槍,然後他步行穿過小鎮,且在小橋上檢查是否有中國軍隊的影子和他們埋下的地雷。當一小隊美國士兵聽聞後快速跑來時,他們看見他們的司令官被一群趕來看熱鬧的朝鮮孩子團團圍住,而司令官正把帶來的幾面美國小國旗一一發給朝鮮孩子。
在以後的戰爭中,李奇微每每飛臨戰場前沿。有一次他的飛機在前線降落,幾乎陷落在中國軍隊的陣地上,中國士兵發現後擊毀了他的飛機,李奇微和林奇在衝向他們的中國士兵發出的密集子彈中鑽入山林逃生。
從那個時候起一直到朝鮮戰爭結束,再也沒有記者對李奇微將軍脖子上的兩顆手雷發表調侃的言論了。
儘管李奇微費盡心思地整頓著他的萎靡不振的部隊,但在中國軍隊策劃的第三次戰役即將發起的時候,整個前線的美軍官兵依舊情緒低落。
而在華盛頓,對戰爭局勢的悲觀預測使杜魯門總統,連同五角大樓的官員們都感到戰爭似乎應該停下來了。於是,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將軍在議會的聽證會上說出了那句極其著名的話:「如果把戰爭擴大到中國大陸,同中國全面大打,那就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同錯誤的敵人打一場錯誤的戰爭。」
這句話很快傳到朝鮮前線的美軍官兵中。
但是,無論怎樣,美國人最終的心態依舊是:除非把聯合國軍打進海洋,不然就不能這麼不體面地撤出朝鮮戰場。
杜魯門宣佈了全國進入緊急狀態的法令,加強了總統在戰爭狀態下的權力範圍,加速了軍隊和軍事工業生產的擴大。
杜魯門發表了公告:現在,我,哈里。S.杜魯門,美利堅合眾國總統正式宣佈國家進入緊急狀態。這就要求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增強我國的陸軍、海軍、空軍和民防力量,使我們能夠粉碎對我們國家安全的任何威脅。
參議院提出加快陸軍擴編的建議,落實這個建議的第一個步驟是把第三十一、第三十七兩個國民警衛師立即轉為正式的聯邦服役師。
國家緊急設立了國防動員局,準備把美國軍隊現有的250萬人的兵力迅速增加到350萬人。
在軍事工業上,一年之內要把飛機和坦克的生產能力提高四至五倍。
由於在第二次戰役中美軍損失了大量的軍用物資。因此,
美國開始了一次向朝鮮運輸軍用物資的行動。從日本、從美國本土,幾十艘運輸艦船開始向朝鮮運送一切美軍所需要的東西,其規模之大前所未有。美國人在歡給任何一次行動都取一個名字,向朝鮮半島的運輸行動被命名為:石竹花。
1950年12月對日,李奇微一直心情不安。這是他上任的第五天,也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種巨大的威脅正在向他走來。他驅車前往防禦漢城的陣地,看見成千上萬的民工正在加固戰壕。在英軍第二十七旅的防禦地段,他看見一位高大英俊的英國中尉正和士兵們一起整修他們的掩體,李奇微很滿意地向這個年輕的英國人打招呼。英國中尉笑著迎接了他。在瞭解到中尉在家鄉為他父親的牧場養馬後,兩個人就馬匹在戰壕的邊上親熱地聊了幾句。但是,當李奇微問這位中尉「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告訴我」時,年輕的英國中尉臉色突然冷淡了起來,「沒什麼。」中尉說。李奇微再問:「一切都很好嗎?」中尉說:「是的,閣下,都很好。」中尉停頓了一下,接著補充道:「但是,這是個兩面透風的防線。」李奇微一下就明白這位英國中尉的意思了。對於長達300公里的防線來講,真正在防禦第一線的部隊太少了。就以這裡為例,一個英軍營正面防禦的寬度達到了10公里,而這位中尉率領的一個排的防禦陣地寬達900米。李奇微無法再和英國中尉說什麼,他舉起望遠鏡向北看去。
李奇微在望遠鏡裡什麼也沒看見——其實,就是此刻,大批的中國士兵正在他的前面悄悄地進入衝擊陣地。
離開英軍第二十七旅的時候,李奇微特地看了一下表,15時整。
他不知道,距離中國軍隊全線發動攻擊的時間僅僅剩下兩個小時了。
從前沿陣地回到漢城,李奇微詢問情報消息,參謀報告說:「這些天,幾乎每天都有新番號的中國軍隊出現,可以肯定地說,中國軍隊正在準備一場大規模的進攻行動,只是不知道中國軍隊的進攻什麼時候開始,從什麼地方開刀。至於前線,我剛給前方指揮所打過電話,他們說一切都是老樣子,一片寂靜。」
當第八集團軍的美國士兵鑽進睡袋準備再做一次聖誕老人降臨戰壕送來聖誕禮物的美夢時,在距離他們並不遙遠的一個巨大的礦洞裡,中國軍隊的最高指揮官彭德懷把他的目光從地圖上移開,並且摘下了老花眼鏡,有關第三次戰役的一切他已經想明白了。此刻,參謀人員手裡已經抓起電話,正盯著手腕上的表,準備下達全線攻擊的指令。彭德懷大口地喝著冒著熱氣的開水,對洪學智說:「大個子!既然人家請,哪有不去之理!去吃飯!吃完飯下一盤!」
被繁重的後勤工作折磨得十分消瘦的洪學智說:「如果你總是拴繩子(侮棋)就不跟你下。」
「錯了,應該給人改正的機會嘛。」彭德懷說。
彭德懷乘車前去朝鮮人民軍指揮部。
除夕之夜,風雪迷漫。
這時,在漢城的李奇微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陸軍參謀長柯林斯曾反覆慨歎的一句話:「夥計,對於現在的戰爭局勢來講,勝利一次太重要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2:40
大冰河
1950年12月31日晚17時整。
漢江北岸突然飛起的一串耀眼的信號彈劃過1950年除夕的雪夜,中國軍隊的炮兵接著開始了炮火射擊,猛烈進發的火光紅透了夜空,天崩地裂的巨響瞬間撕破了戰場上的死靜,臨津江南岸聯合國軍的陣地頓時陷入一片煙火之中。
儘管中國軍隊的炮火準備時間僅為20分鐘,但這已是朝鮮戰爭開始以來中國軍隊最大規模、最強火力的一次炮擊。在聯合國軍防線最前沿的南朝鮮軍隊陣地上,白天還在加固的工事在爆炸中一個個地坍塌。炮彈同時引發了陣地前地雷的爆炸,連續不斷的爆炸聲令整個大地顫抖了起來。
在爆炸的沖天火光中,驚慌的南朝鮮士兵到處亂跑。在戰壕中等待衝擊信號的中國士兵們從戰場中站起來活動著由於長時間隱蔽而麻木的身體,看著自己的炮火打紅了半邊天,他們都興奮地大叫起來。
這是臨戰時刻,已經忘卻生死的人才能體會到的一種熱血賁張的興奮。
「同志們!衝過江就是勝利!」
中國軍隊發動的新一輪的進攻開始了。
美軍和南朝鮮軍戰史稱這次進攻為「新年攻勢」。
中國戰史則稱為「第三次戰役」。
中國第三十九軍是右翼突擊縱隊的第一梯隊。他們突擊的方向是正前方的漢城。
寫了決死的決心書的三四六團掃雷組長張財書,比衝擊部隊早20分鐘出發。他只有20分鐘的時間,這個時間是炮火準備和步兵衝擊之間的短暫的一瞬,他要在這個瞬間盡可能多地掃除衝擊部隊將要經過的道路上的地雷。張財書和三個組員每人手持一根一丈多長的木桿,大聲地向衝擊線上等待衝擊信號的密密麻麻的士兵群喊著:「讓開!快讓開!」士兵們立刻閃出一條通道,他們都看著張財書的臉,想在他的眼神中發現點什麼。
「夥計,打掃得乾淨點!」有人衝他喊。
張財書沒有回答,高昂著頭向前跑。
由張財書、趙振海、金玉山組成的三人掃雷小組衝下了山坡,立刻受到對岸射來的密集的機槍子彈的攔截。三個人不顧一切地衝過60米長的開闊地,一頭撲倒在一個沙丘上。沒有傷亡。
張財書在沙丘上端探頭看,江邊一片平展的沙灘就是敵人的雷區。
這裡是突破口,部隊馬上就要從這片沙灘上衝過去。
正因為是突破口,所以沒有事先在這裡掃雷,怕的是暴露突破的位置。
對岸敵人的子彈雨般地掃射著。
張財書說:「我先上去,如果我掛花了,你們接著干,你們可要隱蔽好!」
說完,張財書向沙灘爬去。
子彈打在身邊的抄灘上,發出很悶的聲音。
一個小凹地是白天偵察好的。張財書滾到凹地裡,把長長的掃雷桿伸出去。這根掃雷桿的頂端,有個鉤子,鉤子約住前面連接地雷的鋼絲,一扭,幾顆地雷一起爆炸了,沙石飛進,濃烈的硝煙味嗆得他喘不過氣來。硝煙和沙上落下之後,張財書剛要往前爬,發現掃雷桿被炸斷了。
他急促地爬了回來,看見趙振海正趴在金玉山的身上大聲地喊著什麼。
金玉山被機槍子彈擊中,死了。
張財書抓起金玉山遺留下的掃雷桿再次衝上去。在第二個掃雷點,他又鉤響了幾顆地雷。這次引起的是連續的爆炸,沒等爆炸停止,他又衝向第三個掃雷點,但是,他發現手中的掃雷杯又被炸斷了。
他又一次返回,拿起最後一根掃雷桿。
臨走還是那句話:「趙振海!隱蔽好!如果我不行了,你上!」
張財書已經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會被子彈擊中,他幾乎是跑向了第三個掃雷點。他連續鉤響了兩串地雷,被他鉤響的地雷距離他太近了,幾乎就在他的身邊爆炸了,煙霧嚴密地包裹了他,他覺得身下的大地一下子陷進去,然後他又被彈向天空。他的左腿和右手已經沒有知覺,腦袋發漲,嘴裡威鹹的,他知道他負傷了。他仰天躺著,看見了被炮火和曳光彈裝飾得五顏六色的夜空,他覺得自己也許死了。
他下意識地伸出左手尋找掃雷桿,他舉起來的是被炸斷的
半截木棍。
「趙振海!趙振海!」他聲音嘶啞地喊,「上!上呀!」
沒人回答。
趙振海臥在沙丘上,已經犧牲了。
不是趙振海不懂得隱蔽自己,他是為了吸引敵人的火力,掩護張財書掃雷,故意明顯地暴露了自己。
這時,中國軍隊的更猛烈的炮擊開始了。
張財書知道,自己的部隊就要開始衝擊了。連長說過,衝擊前有三分鐘最猛烈的炮火準備。
張財書也知道,現在,他身後那些準備衝擊的戰士們正看著他。
張財書還知道,如果不能把地雷掃乾淨,將要有無數的戰友倒在這裡。
他往前看,又看見了臥在衝擊道路上的那一串串地雷,細細的鋼絲在炮火刺眼的閃光中一閃一閃的。
張財書把手上的木棍向那鋼絲扔過去,地雷沒有爆炸。
這時,一串信號彈升起來了。
戰友們衝擊的吶喊響起來了。
張貼書突然坐了起來。他在坐起來的那一瞬間,扭頭向他的戰友們看了一眼,然後,他把身體模過來,向前,向那些地雷,滾過去。
張財書血肉模糊的身體在翻滾,地雷的爆炸聲連續地響著中國士兵潮水般地沿著張財書滾動的路衝過去。
都說,張財書肯定死了。
在臨津江北岸那片曾佈滿地雷的抄灘上沒有找到張財書的屍體。
過了很長時間,三四六團的官兵突然聽說,在祖國的一家醫院裡,有個志願軍傷員名字叫做張財書,趕快再打聽,就是他們的那個張財書。
三四七團五連的士兵們在衝擊的信號彈升起來時,就已經踏入江水了。
這個連的突破口叫新岱,是臨津江的一個急轉彎處,由於水流太急,江面沒有封凍。他們問過朝鮮嚮導江水的深度,朝鮮嚮導只是反覆說一句話:我在江邊生活了40多年,還沒有聽說過誰敢在這樣滴水成冰的時候涉水過江。
五連的士兵們晚飯吃的是專門準備的一大鍋辣椒燉牛肉。
鍋中的牛肉每塊都饅頭那麼大,但燉得很爛。全連在吃牛肉的時候,二排副排長張殿學聽見團政治處主任對營教導員說:「把首先渡過江的前三名士兵的名字給我記下來!」
張殿學一下水,立即感到一陣徹骨的冷!他渾身一緊,差點跌倒,濺到頭髮上的江水立即結成了冰珠。他聽見指導員在喊:「五連的!立功的時候到了!」士兵們把槍舉在頭頂,向大冰河中走去,江水頃刻沒到胸口。對岸射來的子彈在耳邊尖厲地呼嘯,炮彈的爆炸在身邊掀起巨大的水柱。江面上游冰封的冰層被炮彈炸裂,大塊的浮冰互相撞擊著衝下來,有的士兵被冰塊撞倒在江水中。張殿學身邊有個來自中國南方的士兵,瞬間就在江面上消失了。「小范!小范!」張殿學喊,齊胸的冰水令他的聲音尖厲而顫抖。小范又從江面上露出了頭。「怎麼回事?負傷了?」
張殿學問。「副排長!我的機槍!機槍管掉在水裡了!」小范哆嗦的聲音中帶著哭腔,說著又鑽進水中。在那邊,又一個聲音呼喚張殿學,原來是一名戰士被卡在兩塊冰塊中間了。張殿學替他把冰塊推開,解脫出來的這個機槍手一爬上冰塊,就向對岸開了火。「下來!快下來!你要被沖走的!」但是,機槍手下不來
了,他被冰水浸透的身體已經和冰塊凍在一起了。
張殿學聽見左邊響起小喇叭的聲音,那是說七連已經登岸了。他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快到啦!衝呀!」
登上臨津江南岸的中國士兵被冰水浸透的棉衣褲立即凍得石頭般堅硬,這令他們在敵人地堡中射出的密集的子彈面前顯得笨拙而僵硬。中彈的士兵如一塊石碑重重地倒在地上。士兵的槍管灌進的江水凍了冰,一時無法射擊。尿!往槍上尿尿!
可沒有人能尿出來。張殿學指揮一挺機槍暫時壓制了當面敵人的一個火力點,但是他身邊的六班長踩上了地雷。張殿學掏出身上的已經結成冰蛇的急救包扔給他,然後向另一個火力點衝過去。當他終於佔領了敵人的一個地堡。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後面有人跟上來了,一回頭,是拖著傷腿的六班長。張殿學嗚嗚地吹響了小喇叭,告訴自己的連隊,他已經佔領了連隊衝擊正面的灘頭。
三四七團的另一個連隊——鋼鐵連,率領先頭排的是著名戰鬥英雄王鳳江。他們突破地段的江面冰層很厚,士兵們在冰面上不斷地滑倒,又爬起來再向前衝擊。但是,沒過多久,全連都掉進冰水中了,因為江心的冰層已被猛烈的炮火炸開。掉進江水中的士兵們掙扎著,紛紛往浮冰上爬,一些浮冰承受不往很多人的重量再次破碎,士兵們重新掉在水中。大多數士兵抱穩一塊浮冰,半截身體泡在水中前進,他們露出水面的部分很快就和冰塊凍在一起了。在敵人的炮火封鎖下,中國士兵一個又一個地倒在冰水中,但是沒有人向後跑,在最前面的王鳳江一隻手舉著繳獲來的那支美國製造的卡賓槍,一隻手騰出來幫助身邊的戰士,他嘴裡不停地喊:「同志們!爭取前三名,上岸立大功!」
接近岸邊的時候,又是厚厚的冰層。從水中重新爬上冰層不是件容易的事,凍得全身麻木的士兵已經沒了力氣。江對岸封鎖的炮火和機槍的射擊更加猛烈,不斷有負傷的士兵被江水沖走。王鳳江冒著隨時中彈的危險站在齊腰深的冰水中,把士兵們一個個推上冰面。重新上了冰面的士兵迎著死亡,向江岸上跌撞而去。
王鳳江是第五個衝上江岸的。
後續部隊大規模地從撕開的突破口擁向臨津江南岸縱深。
一當第三十九軍衝擊正面的江南岸升起突破成功的信號彈時,軍指揮所裡所有的人都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行了!
突過去了!」
第四十軍右翼—一九師的突破口是峨湄裡、月谷裡地段,南岸的南朝鮮軍隊的防禦陣地雖然堅固,但是在步兵發動衝擊前,配屬—一九師的炮兵發射了猛烈而準確的火力。在美軍飛機破例夜間轟炸的情況下,炮手們在寒冷的氣溫中扒掉上衣,扛著炮彈飛似地在陣地上奔跑,在炮長、瞄準手連續不斷的吶喊聲中,火炮進行了不間斷的射擊。隱蔽在衝擊前沿的步兵被炮兵出色的表現驚呆了。對岸敵人的陣地幾乎完全被炮火所覆蓋,灘頭被轟擊成一片火海,炮彈引爆了地雷,爆炸聲此起彼伏,敵人的地堡被一個個削平,步兵們歡呼雀躍。當衝擊的信號發出時,步兵們高喊著口號前赴後繼,僅僅用了13分鐘,—一九師三五五團的突擊三營就全部衝上了臨津江南岸。他們突破的速度之快,使營長張慶昌帶領土兵衝進南朝鮮前沿防禦部隊的掩蔽部的時候,看到正準備吃飯的南朝鮮士兵除了被擊斃的之外,什麼也來不及攜帶便跑得沒有了蹤影,掩蔽部裡的一隻炭火正旺的火爐上,燉著牛肉的鍋還在冒著熱氣,桌上的酒瓶已經打開蓋,酒香四溢。一個半小時之後,突擊營佔領了突破口上的一個位置重要的高地,從而為後續部隊打開了向縱深發展的道路。
—一九師三五六團突破臨津江灘頭的先頭部隊是兩個營。
其中一營的突擊連是三連,這個連的士兵從江北岸的一個陡峭的山崖上直接滑到江面的冰層上,然後不顧一切地向對岸發動進攻。衝擊在前面的士兵用斧頭砍開屋脊形的鐵絲網,然後不惜生命地衝過300米寬的雷區,很快就衝到了敵人阻擊高地的腳下。但是,由於衝擊的速度太快,班長毛鳳回頭一看,跟上來的士兵算上他才九個人,犧牲是大了些,但更為嚴重的是衝擊大部隊已被敵人的火力阻擊在後面了。毛鳳是名老戰士,在中國國內解放戰爭中參加過海南島戰役,立過戰功。在入朝後的第一次戰役中,是他率領士兵在曲波院搶佔要地,掩護了主力的展開。在今天這個你死我活的緊急時刻,他決心就用這九個人攻擊壓制大部隊前進的地堡。毛鳳把九個人分成兩個小組,分頭往高地上摸。摸上去之後,發現在地堡的後面,還有一個大暗堡。他果斷地命令一個小組負責地堡,他和另幾個士兵向大暗堡摸去。暗堡中傳出敵人雜亂的說話聲,在毛鳳的口令下,孤注一擲的中國士兵把身上所有的手榴彈~齊塞人暗堡的射擊日裡。這邊響起劇烈爆炸的同時,另一個小組也對那邊的地堡下手了。壓制衝擊部隊的射擊立即減弱,中國軍隊的喇叭聲頓時震耳欲聾地響起來,被壓制的中國士兵一擁而上,三五六團衝擊的通道也被打開了。
和—一九師相比,第四十軍—一八師的突破極不順利。年輕的師長鄧岳事先把一切困難全想到了,而且對自己這支以打硬仗聞名的部隊很有信心,但是在即將發起衝擊的那天,他聽到了一個令他極端惱火的消息:配屬給他的炮兵在向前沿開進的途中不慎暴露了目標,遭到了美軍飛機的猛烈襲擊,損失巨大,真正到達前沿的炮兵僅有一個連。鄧嶽立即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嚴肅地通知參加衝擊的第一梯隊的兩個團:別指望炮兵了,要靠自己的努力發展進攻。
再申請重新配屬炮兵已經來不及了,衝擊的步兵失去炮兵的支援,後果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鄧岳的步兵必須按時發起衝擊。
由於沒有炮兵的炮火準備,—一八師正面敵人的灘頭防禦陣地幾乎在嚴陣以待的情況下等著中國士兵的到來。師右翼的三五二團和左翼的三五四團的突擊都遇到極大的困難,士兵們依靠手中的輕武器,用炸藥包、爆破筒,與敵人在每個工事堅固的火力點面前進行著艱難的拉鋸戰,突擊行動進展得殘酷而緩慢。尤其是三五二團,渡江的時候才知道突破地段的江面並沒有完全封凍。經過艱難而損失巨大的徒涉冰河之後,他們剛剛登上南岸又不幸進入了敵人設置的假陣地,這個假陣地卻是一個真雷場——雷場沒有受到中國炮兵的轟擊破壞,地雷密集,難以插足,部隊因傷亡巨大而受挫。
從三五二團側面輔助進攻的警衛連卻意外地衝擊成功。部隊發動衝擊前,為了不使主要的戰鬥骨幹損失得太多,特地把一名叫金克智的「反坦克英雄」從戰鬥連隊調到警衛連「保存」了起來,誰知道這個調動在衝擊中倒為金克智創造了發揮能力的機會。金克智帶領警衛連的士兵們涉過大冰河,破壞了阻擋前進的鐵絲網,很快就消滅了一個向中國衝擊部隊瘋狂發射火箭彈的地堡。金克智讓機槍架在這個地堡上進行掩護射擊,自己帶領士兵沿著敵人挖的彎彎曲曲的交通壕邊打邊前進,連續拿下三個堡壘,繳獲了一門無後坐力炮,極大地減輕了向三五二團衝擊部隊側射的阻擊火力。
由於突破困難,當—一八師終於突破臨津江防線的時候,其右鄰的—一九師已經向縱深突入了12公里,插到了南朝鮮第六師的側後了。
中國第三十八軍的指揮官們最擔心的並不是冰河,因為他
們對面的漢川灘不是條大河。他們最擔心的是橫在大冰河之後部隊衝擊道路上的一座座險峻的山峰。
第三十八軍—一四師三四零團的突擊隊在炮火準備的10分鐘內,在漢川灘上架起了一座浮橋,部隊通過這座浮橋,僅10分鐘就突破了敵人的前沿。而三四二團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攻擊的時間到了,浮橋還沒有架好,突擊連連長傅長山等不及,乾脆率領士兵跳下了水。在攻擊對岸敵人陣地的時候,部隊行動極其迅速,連續佔領了三個高地,每個高地解決戰鬥的時間都沒超過10分鐘。當天空的照明彈把陣地上敵人的屍體照亮的時候,中國士兵大叫起來:「大鼻子!是美國人!」
一直認為前沿全是南朝鮮軍隊,不料這個地段的美軍士兵居然這麼靠近前沿。
這個在突破時便與美軍相遇的三四二團先頭營的營長就是曹玉海。
曹玉海命令二連不管眼前的一切,先插進去把敵人的炮陣地端了。二連沒有讓曹玉海失望,一直插下去,直到把敵人的炮陣地搗毀了為止,但二連由於插進得太深,四面全是敵人,和曹玉海失去了聯繫。
曹玉海正焦灼時,一連在公路上堵住了大約十幾輛敵人的汽車。他們先打頭一輛,把公路封死,然後就圍起來猛打,打得南朝鮮士兵四處逃命。最後清點戰場的時候,發現這是個炮兵分隊。
一營三連在連長張同書的帶領下佔領了一個山頭,卻發現山頭上工事雖完整但沒有敵人。往山腰一看,全是帳篷。張同書端起衝鋒鎗衝著這些帳篷打了一梭子,帳篷中傳來一陣慘叫:又是美國人!這些美國兵認為自己是防守第二防線的,還在帳篷裡睡覺,沒想到前面的南朝鮮士兵跑得那麼快。
等一營的三個連隊再次會合的時候。曹玉海才發現三連連長張同書不在了,有人告訴他,張同書率領連隊打一個山包的時候犧牲了。
第三十八軍的部隊由於突破順利,前進的速度快。很多部隊和敵人交混在了一起。在到處是火光的暗夜裡,在彎曲的山間土路上,擁擠著混雜交戰的士兵。一名疲勞之極的中國士兵肩上的九二步兵炮的炮簡冷不防被一名南朝鮮士兵奪走了,中國士兵追上去給了那個南朝鮮兵一槍托,把炮筒奪了回來繼續往前走。三四二團的機關人員趁混亂抓了不少俘虜。在一個南朝鮮軍的團級指揮所裡,一架留聲機還在播放音樂,幾個南朝鮮軍官沒出被窩就被打死了。在第二次戰役中插入敵後的那個著名偵察科長張魁印率領一隊人馬向敵後插,結果在路上他們發現與敵人的隊伍交織在一起了。中國軍隊中的會英語的偵察員居然和美國士兵聊上了天。中國士兵問美國兵為什麼不乘車,美國兵說汽車早就跑掉了。美國士兵還拿出一張紙在中國士兵的眼前亂晃,說這是志願軍發的「優待證」,是被俘後又被釋放的朋友給他的,說有了這東西被俘後能吃熱茶,還能洗熱水澡。一一四師後衛部隊三四一團部隊突破後又奉命追擊,官兵們疲憊不堪,在休息的時候,團政委張鎮銘靠上一個草垛就躺下,躺下才發現身邊有個人已經在打吨,這個人蒙著一件美軍的大衣,張鎮銘知道團裡只有郭參謀長有件美軍大衣,就說:「老郭,你找了個好地方!」然後倒下就睡。部隊繼續前進的時候,張鎮銘起來,又推了推身邊還睡著的「老郭」:「老郭。走了!」結果還是偵察參謀多個心眼,他發現『「老郭」腳上的鞋是一雙美軍的皮鞋,郭參謀長雖有美軍大衣卻還沒有美軍皮鞋,於是一把將那個人按在地上,掀開大衣一問,是個由於恐懼而已神情憂惚的南朝鮮軍炮兵營長!。
在中國軍隊右翼縱隊突破臨津江和漢灘川前沿的同時,左翼第四十二軍的突擊部隊以猛烈的攻擊迅速地佔領了該軍當面的洋蛾巖和道城機兩個險要的高地。第六十六軍主力在發起攻擊的一個半小時後,也突破了當面敵人的防線。
午夜時分,聯合國軍在三八線上的第一道防線全面崩潰。
從戰役企圖的隱蔽上講,這是一次空前的成功。
中國士兵在零下20℃的氣溫中,冒著嚴密的封鎖火力,徒涉冰河,一舉全線突破,這無疑是戰爭史上的一次壯舉。
為此,很多中國官兵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1950年除夕之夜的進攻中,中國士兵面對的不僅僅是一條大冰河,而且還要面對地雷、鹿砦、蛇形鐵絲網,以及從地堡中射出的密集的子彈。
每一秒鐘都有士兵犧牲。連綿的深山雪谷坡陡路滑,不少土兵滑入深深的雪溝之中。衣服上的江水和裡面的汗水很快凍結,到激烈廝殺時熱血與熱汗又把身上的「冰甲」融化。
這是世界戰爭史上罕見的艱苦戰鬥。
成千上萬從中國本土跟隨部隊而來的擔架隊員們在這個夜晚拚死搶救負傷倒下的中國士兵。這些擔架隊員大多是中國東北地區的青年農民,他們對自己的士兵有一種血肉的感情聯繫。
在應該在溫暖的家中過新年的時候,他們卻冒著炮火奔跑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他們在冰冷的大地上把自己奄奄一息的同胞抱起來,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把傷員抬到包紮所。為了讓傷員能夠活下來,他們把自己身上御寒的衣服脫下來蓋在傷員身上,傷員很多,擔架隊員身上的衣服幾乎脫光了,於是他們想出了一種把石頭在火上燒熱,塞在擔架上的棉被裡,以保持傷員體溫的古老但很有效的辦法,這個辦法在以後的朝鮮戰場上一直為中國軍隊所採用。
1951年1月1日,黎明快要到來的時候,由志願軍總部派出指揮中國軍隊右翼縱隊的「韓指」正和第四十軍軍指揮部一起越過了朝鮮半島上的三八線。所謂「韓指」,實際上只是由志願軍副司令員韓光楚、「志司」作戰處副處長楊迪和一名參謀組成。
剛過了臨津江,前面開路的卡車就被地雷炸毀了。第四十軍軍長溫玉成說地雷太多,停下來等天大亮再走吧。韓先楚堅持前進。韓光楚是第四十軍的老軍長,他的固執是有名的:「和部隊失去聯繫,是什麼指揮部?要指揮部隊堅決把逃跑的敵人堵住!」
恢復前進沒多久,後面的一輛車又被地雷炸毀了。這一回損失嚴重,第四十軍十來個指揮部的工作人員全部負傷,有的人傷勢嚴重。
韓先楚親自指揮搶救傷員。這時候,前方傳來報告,說第四十軍的部隊進展神速,已經突破了敵人的第二道防線,在這道防線上防禦的是美軍。並且說至少在十幾處地方圍住了美軍士兵,每一處少說也有一個營。
這個消息很令指揮部的人高興,緩和了車輛被炸毀的氣氛。
韓先楚望著夜空,臉上沒有什麼笑容。
「韓指」一直前進到東豆川北面的一個叫逍遙洞的地方才宿營。和這個地名不相符的是,連同韓先楚本人在內,所有人的乾糧袋全空了,指揮著四個軍數萬人馬的中國軍隊的右翼指揮所連一粒糧食也沒有了。為解決飢餓問題,警衛員們四處尋找可以充飢的東西,不久有士兵興奮異常地前來報告,說在路上撿到了一點敵人逃跑時丟下的小米,除去沙石,至少有好幾斤。
喝完了熱乎乎的小米粥,韓先楚仰望黎明前薄而明的天色,說:「我們也許只能高興一會兒,天一亮,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3:33
不趕走美帝不回國
元旦的早晨,天剛濛濛亮,美第八集團軍司令李奇微就乘坐一輛吉普車出了漢城。向前線方向急駛。他的雙眼佈滿血絲,臉上的肌肉繃得很緊,隨著吉普車的顛簸,脖子上掛著的那兩顆手雷劇烈地來回搖擺。他腰間的手槍套已經打開,露出精緻的槍柄。
就在昨晚從防禦前沿回到漢城城內不到兩個小時,中國軍隊突然發動的規模巨大的攻勢就開始了。整整一夜,李奇微指揮部裡的電話不斷,電報曾片一樣飛來:從東到西的幾百公里防線上,中國軍隊竟然很快就實施了全線突破!第一線的南朝鮮師個個處在危機之中 ,尤其是第一師、第六師,已經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李承晚總統不是說在他的親自調遣下,至少10萬的勞工已把前沿修築得鋼鐵一般堅固了嘛。自己親自審查過防禦方案,防線上的火力配備不是相當嚴密了嘛。僅僅阻擊中國軍隊前進的火力網不是至少鋪了數層之
多嘛。
寒風呼嘯,凌亂的雪粉抄子一樣撲打在他的臉上。在他的正前方,炮聲隆隆,爆炸聲連續不斷。
吉普車沒走出幾公里,李奇微就看見公路上迎面亂哄哄地跑來一群士兵,這是他看見的從前沿跑回的第一批敗兵。吉普車再往前走,潰逃下來的士兵越來越多,擁塞了整個道路。李奇微後來一直對此記憶猶新,他說這是他在所經歷的歷次戰爭中所看見過的最狼狽、最令人沮喪的潰逃部隊:蓬頭垢面臉色發青的南朝鮮士兵乘著一輛接一輛的卡車,川流不息地向南擁去。沒有卡車可坐的,利用了他們認為可以利用的一切交通工具,包括牛車、驢車和騎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各種牲畜。他們沒有秩序,沒有武器,沒有長官。他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離中國軍隊越遠越好。他們扔掉了自己的步槍和手槍,丟棄了所有的火炮、迫擊炮。機槍以及那些數人操作的武器。
李奇微終於暴怒了。
他掏出手槍,站在公路的中央,向天空連續射出好幾發子彈,然後喊:「給我停下來!」
沒人理會他。
李奇微將軍的槍聲和喊聲在紛亂漢兵的咒罵聲中和越來越近的爆炸聲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失魂落魄的士兵們根本沒空兒注意這個司令官的存在,車輛繞開他的吉普車照樣往南跑。
最後,也許是李奇微吉普車上的三顆白星讓一個南朝鮮軍官認出了這個美國人是個不小的官,一支潰逃的車隊停在了李奇微的面前。那個南朝鮮軍官看來聽不懂英語,或者他裝做聽不懂,拚命跟李奇微打著混亂的手勢,然後根本不管李奇微給他下達的是什麼命令,爬上車帶領車隊又一陣風似地跑了。
在這些潰敗的士兵中間,混有不少西方的戰地記者,他們在記錄當時的情景時使用了很多形容詞:法新社:「盟軍軍隊被弄得頭昏眼花」,「美第八軍部隊成群結隊地退卻」,「從前沿逃來的長列士兵狼狽南行,面色憔悴發黑,精疲力竭」,「在向漢城的路上,沿途都是燃燒著的軍用物資」。
美聯社:「在戰線後面,撤退的部隊總是匆忙地詛咒,亂得一塌糊塗」,「撤退的長長的車隊不斷地陷入泥濘之中」。
而第八集團軍新聞發佈它發佈的戰況的措辭是:「中國軍隊發動有力攻勢,已經在美軍防線上撕開巨大的戰役缺口,使以頑強著稱的聯合國軍完全崩潰,並嚴重地威脅了通往美第八集團軍全部戰線的重要補給線。」
李奇微把手槍收起來。他明白部隊已經完全失控了。
他返回漢城,立即命令在南朝鮮士兵南逃的路上出動憲兵,設置檢查線,審查所有從前線逃下來的士兵,並且執行戰場紀律。同時,他給南朝鮮總統府打了個電話,「邀請李總統視察前線」。
於是,年齡很大的李承晚總統,在李奇微將軍的陪同下,乘坐一架機身是帆布的聯絡飛機,向前線的方向飛。李奇微穿著很厚的防寒服依舊在機艙中凍得要命,他看見身邊的這個老頭穿的是根本不御寒的白色的朝鮮服裝,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在極度的寒冷中更加蒼白而乾癟。
飛機在議政府附近降落,在那裡他們看見了收容隊收容的正在亂哄哄領食品的南朝鮮士兵。
李承晚向士兵們發表了演講,要求士兵們重上戰場。
演講完,李承晚用英語對李奇微說:「不要灰心!不要灰心!」
而李奇微腦海中閃現的卻是一個最可怕的念頭:漢城恐怕保不住了。
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是打穿插的部隊,這個部隊中有一個後來很出名的士兵,19歲的冷樹國。這個出身於遼寧省的青年在家鄉時是個心靈手巧的小木匠,有一手不錯的手藝,特別是能雕刻龍鳳圖案。在家鄉開展土地改革的那年,他參了軍,加入了解放全中國的戰鬥。在部隊。他接到了弟弟寫來的一封信,信上說:「你參軍好幾年了,也沒見你立過什麼功,村子裡參軍的人都多少有功了。老說為人民服務,可總得有點什麼功呀。」
冷樹國說這封信對他的刺激挺大。
一二四師穿插的目的地是濟寧裡。師長蘇克之命令擅長攻擊的三七二團為先頭團,並且主張將最硬的四連放在全團的最前面。四連連長叫王清秀,打起仗來卻沒有一點清秀的樣子,脾氣十分火暴,在重機槍還沒跟上來的情況下就要出發,他的焦急是有道理的,天還沒亮,可是前面的槍聲逐漸稀疏,可見敵人越跑越遠了,而且還是乘著汽車跑的,要憑兩條腿追上敵人,那就得趕快再趕快!
王清秀對一排長說:「你就只管往前衝!我帶三排沿著公路兩側攻擊掩護!」
已經極度疲憊的士兵在王清秀的帶領下,開始了不顧一切的追擊。
聯合國軍在三八線上已經沒有抵抗了,因此四連穿過三八線的時候,很多士兵都不知道在他們的腳下就是那條朝鮮半島上最重要的地界。早上6時,也就是李奇微驅車在漢城外的公路上阻擋潰兵的時候,四連一排的一班到達了一個叫巨林川的地方,這是他們在三八線以南通到的第一個大村莊。偵察員報告,這個村莊裡至少有一個營的南朝鮮軍。
一班長趙恆文想,要等後面的部隊上來,這些敵人也許就跑了,不如先衝進去打一傢伙再說,敵人已是驚弓之鳥,一打准亂!
一個班的中國士兵向幾百名南朝鮮士兵悄悄地接近著。
襲擊敵人哨兵的時候,一個南朝鮮士兵逃脫,狂喊著往村裡跑。趙恆文喊了聲打,中國士兵手中的輕武器開始射擊,手榴彈同時在村中爆炸,村莊裡立即大亂。南朝鮮軍官指揮士兵衝向村口,倉促組織起阻擊火力,向黎明中山崖下黑暗的地方沒有目標地胡亂掃射。趙恆文估計槍聲一響,連長會帶部隊很快上來,於是扔下面前的敵人,喊:「抄他們的後路去!」
到了村後,趙恆文嚇了一跳,至少有100多名南朝鮮士兵正沿著村後的公路逃跑,中國士兵一沒留神,撞過敵人堆裡了。南朝鮮士兵慌亂中沒有注意到進入他們中間的中國士兵,只顧逃跑,中國士兵被夾在逃跑的敵人的人流中。一個為了跑得更快的南朝鮮軍官把皮鞋脫了,光著腳和趙恆文並著肩走。滿地都是敵人丟下的卡賓槍,趙恆文撿起幾支,但很快就覺得這樣不行,這樣跑去抓不到幾個活的。於是,他猛地停下來,沖天空打了一梭子子彈,大喊:「站住!」
南朝鮮士兵愣了,向公路邊的溝渠轟然四散。
「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話一出口趙恆文知道自己說了中國話,就又喊了一句朝鮮話的「繳槍」。
被中國軍隊打得昏了頭的南朝鮮士兵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麼好。
一個反穿著大衣的南朝鮮士兵站起來,在黑暗處小聲地用中國話說:「你是中國人?」
趙恆文說:「沒錯!對他們說,倒背著槍過來,志願軍不殺俘虜!」
那個南朝鮮士兵對黑壓壓的隊伍說了一串朝鮮活,立即有20多人過來投降。
趙恆文把他們帶到公路邊的一個農家院子裡,命令這些俘虜放下槍,然後把他們全部關在一間屋子裡。完了事,趙恆文嫌抓到的人少,於是又讓那個會說中國話的南朝鮮士兵再去公路上搜集人,又搜集了20多個。
這時,天大亮了。院子裡的南朝鮮俘虜看清了,這裡並沒有多少中國士兵,那個喳喳呼呼的中國士兵也是個其貌不揚的人物,於是擠眉弄眼地看著趙恆文,看得趙恆文心裡不免有些發毛。幸虧連長帶著隊伍趕來了。
趙恆文開始清點俘虜人數,整整50人。趙恆文得意地想:這下子肯定當上英雄了。
冷樹國對趙恆文羨慕得不得了。
連長王清秀急著要趕路,他要按時穿插到濟寧裡。
冷樹國這回無論如何要當尖兵。
二排副排長白文林帶隊,冷樹國的五班跑在最前面。
山谷中的公路是條沙石路面的小公路,彎彎曲曲地向南延伸。兩側是山崖,長滿了雜亂的樹木。五班在這條路上往前奔跑的時候,兩側的樹林中不斷地有潰逃走散的南朝鮮士兵探出頭來看,還不時地打上幾槍。冷樹國知道這一帶已經被中國的部隊圍住,就想搜山的事讓後續部隊干吧,現在要緊的是按時趕到預定地點,自己一定要抓上他一大堆俘虜!於是,除了幹掉了一輛往前沿運送電話線的南朝鮮軍的卡車之外,五班什麼也不顧地往前跑!
飢餓和疲勞令冷樹國的雙腿有些軟,他跑著跑著就覺得身體輕飄飄地像是隨著風在飛。只是在一聲爆炸聲響之後他才停下來,他看見的潰敗的南朝鮮士兵用炸藥炸毀了一座民房,民房邊躺著一老一少兩個老百姓,年少的那個大腿被炸掉,但人還活著,艱難地喘著氣。
冷樹國追擊的速度之快令擔任三七二團先頭連的連長王清秀都感到吃驚。王清秀擔心跑在最前面的人人單力薄,遇到重大敵情不好辦,於是帶領部隊拚命地跑,總想追上冷樹國,但怎麼也追不上。在穿插的路上,四連在追冷樹國,二營在追四連,團主力又在追二營,弄得一直催促部隊快速前進的一二四師師長蘇克之甚至有點埋怨了,因為他看見在巨林川四連一下子解決了那麼多敵人,就覺得前面的潰敵數量難以估計,他實在是想讓三七二團的主力追上去,加強一下前面的力量。
冷樹國的尖刀班一直跑在連隊前面至少兩公里。
白天,美軍的飛機來了。但是,在通往南方的公路上,混亂地向同一方向奔跑著交戰雙方的土兵,美軍飛機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潰逃的南朝鮮軍隊,哪些是追擊著的中國軍隊。兩國的士兵都衣衫破爛,有時會混雜在一起,因此無法實施空中支援。
美軍飛行員不得不把飛機飛得很低,在雙方士兵的頭頂上不停地擦過,使得公路上的氣氛更加緊張混亂。
前面的一個村莊叫道大裡。冷樹國停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邊一共只有五個人:副排長白文林,戰士竇國斌、郭銀鎖、王二,加上他。
白文林讓冷樹國他們藏起來,自己前去偵察,結果發現道大裡村裡村外全是敵人,至少有400多人。
他們追上的是南朝鮮軍第二師三十二團的二營。
在巨林川,一班長趙恆文不就是這麼打的麼?管他有多少敵人,就是要打!
打!
五個中國士兵分兩個組,從村子的兩頭摸過去。冷樹國在一個上坎上抬起頭,正好面前一輛卡車上坐著四個南朝鮮軍官,司機已經發動汽車,看來他們要跑。冷樹國跳起來,迎面就開槍,四個軍官來不及還擊就被打死。這時,其他幾名中國士兵手中的手榴彈也投出去了。
中國製造的木桶手榴彈爆炸時有種特別的響聲,南朝鮮士兵們對此很熟悉。頓時,一個營的南朝鮮士兵陷入了一片混亂。
冷樹國衝進了村莊的小街。從一座小院於急駛而出的一輛吉普車差點撞在他的身上。車上有部電台,無線很長,還有個身材高大的敵人:美國人!
穿插的這一路,冷樹國還沒見到美國兵。地撲了上去。
美國人一下子就把冷樹國推倒了,然後向腰間去掏手槍。
冷樹國沒等他掏出槍來,再次撲上去,死死地抱住他。美國人渾身顫抖了起來,冷樹國的手指摳進了美國人胸前很厚的肉。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冷樹國居然把這個美國人抱了起來,摔在車下。
美國人被這個中國士兵的兇猛和勇敢嚇呆了,眼看著冷樹國從自己的槍套中把手槍拔出來。
美國人的手舉了起來。
中國製造的木柄手榴彈的爆炸聲同樣令四連飛快地趕到了道大裡。
南朝鮮軍的一個整營僅僅在幾分鐘之內,便死傷幾十人,被俘幾十人,其餘的全部潰散到山林中去了。
王清秀還是沒看見冷樹國的影子,五班在連隊殲滅敵人的時候,又往前追擊去了。
接近中午的時候,冷樹國五班的五名中國士兵到達了一二四師穿插的目的地濟寧裡。
從高處,他們看見小河邊公路上有幾十輛汽車,還有牽引火炮的大型牽引車。
等後續部隊上來?
不,衝上去!堵住他們!
冷樹國已經衝上了那條小河。小河上的冰被他猛烈的動作踩裂,他掉過刺骨的河水中。對面敵人發現了他,子彈蜂群般飛過來。
衝!一定要向前衝!
敵人車隊最前面的吉普車發動了,冷樹國的子彈向吉普車射去。吉普車的輪胎立即被打爆,橫在公路上,擋住了整個車隊逃跑的路。
冷樹國和白文林,以及跟在他們身後的三名中國士兵,凶狠地向大群的敵人衝過去。敵人被這幾個中國士兵的氣勢嚇壞了,所有的卡車都在倒車,企圖尋找逃跑的路,結果擠成一團。
一輛卡車的車廂上落上了一顆中國的木桶手榴彈,立即引起巨大的爆炸。這是一輛裝滿彈藥的卡車,巨大的氣浪把幾個中國土兵都掀倒了,在連鎖的爆炸中,車輛的碎片猛烈地飛揚。冷樹國在溝裡抬起頭,一種說不出的歡樂佔據了他的整個心頭。
等王清秀帶領連隊跟上來的時候,公路上已經佈滿了敵人的屍體。
王清秀問:「人都在?」
冷樹國說:「沒有傷亡!就是沒抓到一大堆俘虜讓你看看!」
王清秀說:「你這回要立大功了!一是穿插快,咱們師堵住了至少兩個團的偽軍;二是你不抓是不抓,要抓就抓個大個的!」
王清秀指的是和冷樹國搏鬥的那個美國人。經過俘虜甄別,那個美國人是南朝鮮軍第二師的顧問,一個美國陸軍上校。
沒過多久,志願軍部隊裡開始流傳著一個士兵的故事,說他的「11號」賽過了汽車輪子,追得美軍顧問沒處跑。
團長張景耀看見冷樹國的時候,發現這個跋山涉水拚命追擊敵人的士兵腳上竟沒有鞋,於是當場許諾一定給冷樹國找雙好鞋穿。
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三七二團四連五班班長冷樹國正式的榮譽稱號是:「追擊英雄」。
和第四十二軍同屬左路縱隊的第六十六軍打得也很兇猛。
其主力部隊踏著兩尺多厚的積雪,衝破敵人設置的重重火力,突破了國望峰、華岳山、高秀嶺等高地,向南朝鮮軍隊的縱深快速穿插,協同第四十二軍,殲滅南朝鮮第二師的王十一、三十二團和第五師的三十六團。第六十六軍一九六師五八七團三連連長張續討,在突破國望峰陣地時,一人連續拿下敵人的五座堡壘,為部隊開闢出前進的道路。五八六團四連的尖刀班,經過五個小時的殊死戰鬥,佔領了華岳山,他們佔領華岳山的時間正好是1951年1月1日零時,他們被授予了「首破三八線英雄連」錦旗。
到1月2日,中國軍隊的整個右翼縱隊已經突入聯合國軍防禦陣地縱深達20-50公里。
在李奇微最擔心的漢城防線的正面,其一線防禦部隊是南朝鮮軍的精銳部隊第一師。這個師在除夕之夜陷入全面的混亂,天亮之後,師長白善燁發現自己的部隊仍在繼續崩潰,根本無法執行他下達的「有組織地撤退」的命令。中國軍隊強渡臨津江的行動開始後不到一個小時,師右翼的十二團就打來「已經無法支撐」的電話,立即開始撤退。在江邊的二線陣地剛剛開始收容失散士兵,又傳來這個團的預備隊已經被中國軍隊三面包圍的消息。十二團一退再退,電台聯繫中斷,好容易恢復了聯繫,團指揮所根本無法報告真實情況,只是說「四周都是中國人的鑼、鼓、喇叭和軍號的聲音」。
第一師左翼的十一團因其右翼的崩潰,團長文亨泰說他「必須撤退」。
作為第一師預備隊的十五團,在中國軍隊攻擊開始後不久,便看見十二團的士兵大規模地擁入自己的防區。十五團團長給白善燁打電話,要求炮火支援,阻攔中國軍隊的攻勢,並且說:「不管敵我,馬上開炮!」結果,炮還沒開,中國第三十九軍的士兵就跟在十二團士兵的後面擁了過來。連同十五團在內,所有南朝鮮軍第一師的陣地都沒有堅持過午夜就垮了。十五團團長趙在美的解釋是:「我們雖然得到115毫米格彈炮的支援,但是敵人已經逼近陣地五十術,炮火支援失去意義,陣地上很快進入了肉搏戰。」
南朝鮮軍戰史對其第一師於1951年元旦那大的戰鬥有這樣的記錄:「在通宵達旦的激戰中迎來了新年的元旦。辭舊迎新之際,敵人發動所謂」元旦攻勢「,矛頭指向漢城,而我軍卻不斷撤退。
第十二團第一營昨夜被打散,在庚申裡、碑石巨裡附近重新集結,轉移到蓮谷裡一帶。第二、三營突圍成功,但到東豆川西南又被敵人包圍,再次被打散。
敵人同我軍掉隊人員混雜在一起,繼續衝擊過來,迫使我軍繼續後退。為支援後退的部隊,第十五團副團長指揮的補充隊,由龜巖裡前出到295高地附近,但遭到敵入猛烈的襲擊,隊伍被打散。
第三營的六連要求炮兵的支援,但由於敵我距離太近,又難以觀測而未成,結果180高地失陷,六連出
現大量的傷亡。敵人又攻擊五連,該連連長陣亡,最後這個連彈藥耗盡,全連徹底被打散。
營長崔炳淳中校集合起約一百名人員,會同搜索連和工兵連,移至一高地,決心阻擊敵人。但敵從180高地出擊,向補充連陣地攻擊,用刺刀和手榴彈展開白刃戰,敵人奪取了該高地。
第十一團的一營,從昨夜起就一直受到敵人的威脅。當敵人從積城南下,突破第三營的防禦陣地攻擊到馬智裡時,營長命令第一、第二連撤退。第三營改變防禦方向,同第十五團二營銜接陣地,決心阻擊敵人。
就在這個時候,師裡的撤退命令下達了,因此,從那時起,全團開始分階段遲滯敵人。
是日,師司令部由新山裡移至漢城市碌番洞。」
突破漢城正面防禦陣地的是中國第三十九軍的士兵。
負責漢城正面防禦的南朝鮮第一師,在中國軍隊打響「第三次戰役」的第二天,就把指揮部一下子撤到了漢城市區,以此可以想像到這個南朝鮮軍的「精銳帥」潰逃的速度是何等地快。由於南朝鮮軍隊迅速潰敗,於是在第二線防禦的美軍暴露在中國軍隊的攻擊之下了,美軍第二十四、第二十五師和英軍第二十九旅團此損失嚴重。
中國第三十九軍突破臨津江之後,晝夜急促追擊當面的南朝鮮軍第一師,其先頭部隊於回龍寺與美第二十四師的二十一因遭遇,在殲滅美軍一部後,他們又在議政府以西的釜谷裡圍住了英軍第二十九旅的兩個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3:44
釜谷裡,中國第三十九軍的軍史中一個顯眼的朝鮮地名。
這是個距離南朝鮮首都漢城僅30公里的小鎮,是通往漢城公路上的一個重要的三岔口。中國第三十九軍—一六師三四七團奉命迅速佔領這個地人;全團立即分四路以強行軍的速度前進,催促其前進速度的傳令兵一個接一個地到達。三四七團有的士兵在極度的奔跑中昏倒,實在跑不動的傷員就躺在公路邊,等待收容隊。短暫的「原地休息」的命令一下,士兵們就躺在雪地上,胡亂地抓幾把雪寒進嘴裡。
在接近釜谷裡的一個高地上,團長李剛召集營長們開會:「這是一場艱苦激烈的戰鬥,但我們必須把敵人卡在這裡等待主力的到來!」
此時,連團長李剛在內,三四七團並不知道,已守在釜谷裡的軍隊不是南朝鮮軍。
3日黎明,三四七團到達釜谷裡。根據當地的一個老百姓的報告,這裡的敵人是一個聯隊……三四七團因為認為這裡只有南朝鮮軍隊,所以把「一個聯隊」聽成了「一個連隊」。在經過初步的研究之後,一營副營長傅學君帶領三連衝了上去。激烈戰鬥的時候,傅學君覺得仗打得不對勁兒,沒過多久他明白了:這裡並非僅有「一個連隊」,而是整整的一個團;和中國軍隊交戰的不是南朝鮮偽軍,而是英國人!
三四七團遭遇的是英軍第二十九旅的皇家來復槍團。第二十九旅是英軍中的精銳部隊,是著名的蒙哥馬利將軍的部隊,參加過諾曼底登陸戰役。皇家來復槍團以善於打陣地戰聞名,其官兵的軍服上都佩帶著這個團的標記:一隻綠色的老虎。
傅學君立即從陣地上撤下來向團指揮部跑。
天色已亮。英國人發現了他,並向他射擊。他的胳膊中彈,他跑進一個空展子中簡單地包紮了一下,繼續向團指揮所跑。
英國人的火力繼續追著他,他的腿也中彈了。等他堅持跑進團指揮所的時候,已渾身全是血。他向團長李剛報告了真實的敵
情。
這時,二連已經佔領了一個小學校,殲滅了一個連的敵人,並且抓了300多名英國士兵,這些俘虜被關在小學校裡。現在二連正和英軍對峙著。
又有消息傳到團指揮所:在前邊的七連副連長王鳳江犧牲!
就是那個在渡大冰河的時候站在齊胸深的冰水中,把他的士兵一個個托上冰層的王鳳江。
在和英軍交戰的前沿,王鳳江看見團副參謀長上來了,大喊一聲:「五號!你下去!這裡太危險!」
話音還沒落,一發炮彈幾乎是在他的身邊爆炸了,一塊彈片削進了他的頭部。
王鳳江,中國東北地區的農民,參軍後在第三十九軍所歷經的多次殘酷的戰役中,他成為立戰功最多的人。
王鳳江犧牲後,他的戰友在這個中國軍隊著名的英雄身上只找到兩件東西:別在上衣兜上的一支用舊零件湊起來的自來水筆和口袋裡的幾粒充飢的板栗。
三四七團面臨的局面十分嚴峻。
釜谷裡是個窪地,三面是山,控制著山議政府通往漢城的公路和一條鐵路。英軍二十九旅的這個「綠老虎團」已佔據著這裡的有利地形,準備一旦戰局有變掩護其主力向南撤退。
天上的飛機來了,地上的坦克出動了,英軍開始向三四七團的陣地反擊。
三四七團的幾個連隊傷亡巨大,眼看著要頂不住了。
—一六師全師公認的又年輕又有文化的參謀長,28歲的薛劍強,他一直跟隨著三四七團打到釜谷裡。他在前沿與師長汪洋通電話的時候,聲音很焦急:「抓了三百多俘虜,是英軍二十九旅的!都在小學校裡憋著呢!快讓三四八團上來!」
就武器裝備來講,英軍佔絕對的優勢,因此與英軍對峙,戰鬥空前慘烈。而且三四七團是夜晚打進釜谷裡的,天亮後才發現,幾個重要的制高點沒有及時佔領,它們對中國士兵構成了巨大威脅。戰鬥到中午,三四七團與師指揮部的電話和電台聯繫也斷了。下午,軍電台轉來一封電報,說三四七團傷亡很大。師長汪洋和政治部主任急了,帶上參謀上了前沿,他們直接上到了三四七團的陣地,汪洋師年剛上陣地,就行見擔架抬著薛劍強下來了,薛劍強的警衛員在哭。
—一六師年輕的師參謀長已經犧牲。
必須把英軍阻擊在這裡,不管付出多麼大的代價。
團長李剛決定把七連派上去,把卡在公路上的一個制高點拿下來並且守住。
控制了這個制高點,英軍就等於被關注了這釜谷裡的窪地裡。
七連連長厲鳳黨和指導員張鼎先帶領部隊首先控制了公路邊上的那個小學校。他們倆爬上學校的牆頭往公路上打,公路上黑壓壓的一大片汽車。厲鳳堂知道,汽車是敵人的命,逃跑全靠這玩意兒,守住公路和守住汽車,敵人就絕對跑不了。於是,他帶領戰士迅速搶佔公路邊的小高地,剛剛把這個高地佔領,還沒喘口氣,英軍就攻上來了。
七連,這支由中國工農紅軍發展至今的連隊,它的生死攸關的時刻到了。
因為對於英軍來講,這個高地也關係到他們的生死。
英軍的炮火極其猛烈,高地上的一尺多厚的雪立即變成發燙的泥水。沒有辦法修築工事和掩體,中國士兵們就在泥水中抗擊著英軍士兵的一次次的進攻。彈藥很快打完了,指揮所派出的送彈藥的士兵全部死在路上,英軍密集的火力把高地通往
團指揮所的路嚴密封鎖了。
很快,措導員張鼎先犧牲,接著,排長們也全部犧牲。當重機槍被打壞時,連長厲鳳裡負重傷倒下。陣地上沒有幹部了,厲鳳堂在血泊中看著給他包紮的司號員鄭起已說不出話來,但鄭起明白連長的眼神,連長在對他說:去指揮戰鬥。
鄭起對奄奄一息的連長說:「放心,陣地由我負責,堅決守住!」
鄭起最崇拜的人就是副連長王鳳江,突破臨津江的前一天,在隱蔽洞裡他和他崇拜的人聊了很長時間。從他知道玉鳳江犧牲的消息起,他便覺得他永遠地失去了什麼,心口一直在疼。
鄭起集合了陣地上的人,一共還有十三人能堅持戰頭,其中有六名中國共產黨黨員。
鄭起把十三個人分成幾個戰鬥小組。有的人建議指揮員的位置要靠後,鄭起不同意,他知道連長就是靠前指揮戰鬥的,他也要在最前面、井且指定了在他犧牲後接付他指揮的人。
英軍在數門迫擊炮的轟擊之後又開始進攻了。公路上的坦克把炮口對準這個高地進行瞄準射擊,英軍士兵成散兵隊形一排排地向高地上爬來。
鄭起在陣地上奔跑:「打!打!打勝了明天過漢城!」
在打退英軍的幾次進攻之後,鄭起發現陣地上沒有子彈了。
他決定去敵人的屍體中搜集子彈。
鄭起在英軍士兵的屍體小爬來爬去。英軍的機槍幾乎是跟著他的身影來回射擊。他不斷地跳進彈坑躲避,最後他用樹枝把自己的軍帽挑起來亂晃,帽子被子彈打得碎片亂一飛。
他從敵人的屍體中背回來十幾條子彈袋和一堆手榴彈。
在他分這些彈藥的時候,發現又有六個人犧牲了。
高地出現了令人不安的寂靜。
向公路上看,英軍的汽車還在那裡,汽車上坐滿了英軍士兵。由於這個高地在中國人手裡的緣故,英軍仍然無法逃跑。
鄭起把乾糧袋中的最後一點乾糧給大家分了,然後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英軍發起了最後一次進攻,六輛坦克參加了向高地上的衝擊,而步兵人數是前面數次進攻的幾倍。
等到已經能把英國人的鋼盔看得很清楚了的時候,鄭起發出了開火的命令。
陣地上僅剩的七名中國士兵幾乎是同時站起來開槍了,並扔出手榴彈。鄭起一邊打一邊喊:「陣地是同志們用血換來的!
不能讓敵人奪去!」
英軍士兵已經擁上陣地,所有的中國士兵都端起了刺刀。
突然,鄭起跑向陣地上最高的地方,站在那裡,舉起了自己的小鋼號。他拼盡力氣,把這把軍號的最大音量吹了出來。
突然出現的號聲令英國士兵疑惑了一下,然後他們立即轉身向後跑。
正準備迎接死亡的中國士兵感到奇怪:就快佔領高地的敵人,聽見號聲,突然停止了射擊,大禍臨頭似地向下狂奔!
在三四七團指揮所一直緊張地觀察這個高地動向的人也迷惑不解:這軍號聲是什麼意思?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鄭起一遍一遍地吹,吹得嘴唇出血,一直把敵人吹到公路上。
公路上已經起了大火,英軍的汽車在三四七團主力的打擊下開始燃燒。
七連,以幾乎全部傷亡的代價,在這個高地上守了整整一天一夜,終於等到了主力部隊,把英軍二十九旅的「皇家來復槍團」
的一個營殲滅在這裡。
今天,英國皇家「綠老虎團」的團旗,陳列在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裡,同時陳列的,還有鄭起在陣地上吹的那支小銅號。
釜谷裡的戰鬥結束一年以後,鄭起應邀到北京參加國慶觀禮。在北京參觀了幾天之後,9月30日,鄭起接到了一個紅色請柬,上面寫著:謹清光臨——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澤東。
在中南海的懷仁堂。毛澤東宴請200多名各界來賓。
毛澤東所坐的桌子是一百號,鄭起坐的桌子是六十六號,由於排列的原因,鄭起和毛澤東僅僅相隔一張桌子。
19歲的鄭起,出生於一個苦命人家,兩歲時父親去世,三歲時母親改嫁。他要過飯,放過豬,要不是參了軍,他根本不知道人吃飽飯是什麼滋味。
鄭起端著一杯酒,走向毛澤東。
他說:「敬毛主席一杯酒。」
毛澤東問:「是志願軍的代表?」
鄭起說:「是,從前線來。」
毛澤東放下酒杯,拉起了這個年輕士兵的手。
鄭起回到朝鮮的戰壕後,對他的戰友們說,毛主席的手熱熱的,又厚又軟。
1951年1月3日,中國軍隊全線逼近漢城。
這時,小國志願軍部隊中開始流行這樣一支歌:志願軍不怕困難多,經得起寒冷經得起餓。
兩條腿攆上四個枯轆,翻了高山過大河。
不怕美國反擊凶,隱蔽好了它炸不著。
不管飛機滿天飛,照樣開會照樣唱歌。
朝鮮人民軍一起幹,朝鮮游擊隊來配合。
美軍的防線ABC,一攻就是全線突破。
志願軍不怕困難多,經得起考驗經得起磨。
不到勝利不停休,不趕走美帝不回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4:06
「到漢城去!漢城有姑娘!」
3日上午,志願軍司令部情報參謀跑進彭德懷的指揮部,報告說他們在美軍的無線電報中截聽到了美軍準備從漢城撤退的對話。
彭德懷立即電個右翼縱隊的第三十九、第五十軍,以及北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迅速向漢城攻擊。
戰役開始以來一直困擾著彭德懷的懸念消失了:聯合國軍並不準備在漢城以北地區組織防禦以死守漢城。
彭德懷知道,中國軍隊對漢城的的佔領,將是一個震驚世界的事件,因為那裡是南朝鮮的首都。對於中朝軍隊來講,這是取得重大勝利的一個標誌。
但是,也許就是在同時,彭德懷的心中還是有一絲說不清楚的不安。
在高陽北大約兩公里的一個叫做碧蹄裡的小村,第五十軍遭遇了美軍第二十五師三十四團一個營的阻擊。第五十軍的兩個連對美軍陣地發動了兇猛的進攻,戰鬥僅僅進行了20分鐘,美軍便被俘28人,其餘的全部丟下陣地向漢城方向逃跑。由於美軍逃跑的速度很快,和美軍配合作戰的英軍很快就發現自己已經暴露在中國軍隊的包圍和攻擊之中了。一個營的英軍在高陽東南的仙遊裡高地受到中國軍隊的圍攻,30分鐘後英軍士兵也丟下陣地逃跑了。由於高地對於遲滯中國軍隊對漢城的佔領至關重要,且英第二十九旅的一個重坦克營南逃之路也因此被切斷,所以,3日的整整一天,從議政府方向調來的英軍部隊達1000多人,他們配合從高地上逃下來的士兵,在2000多門大炮的支援下,對中國軍隊佔領的陣地進行了反覆的攻擊。中國軍隊的陣地前佈滿了英軍士兵的屍體,中國士兵以誓死的血戰堅持在陣地上。進攻的英軍士兵看見在那個幾乎被炸平了的高地上,打不死殺不絕的中國士兵戴著從死亡的英軍士兵頭上摘下來的鋼盔,在烈火硝煙中時隱時現吶喊拚殺,這情景實在令他們心驚肉跳。
英軍士兵在整個朝鮮戰爭中,神差鬼使地始終走著厄運。
他們或是在美軍的指揮下被派往進攻的第一線,迎接中國軍隊猛烈的第一波進擊,或是在撤退中被美軍甩在身後與追擊的中國軍隊殘酷戰鬥。這次,當英軍意識到美軍已經溜之大台,不會返回來接應他們,再不跑就很可能來不及了時,他們便開始了向南快速的撤退。他們認為憑自己裝備先進的機械化運輸,中國士兵的兩條腿是絕對追不上的。況且,他們那支裝備著曾在二戰中讓德國人吃盡苦頭的「百人隊長式」坦克的坦克營,會給僅僅只有輕武器的中國軍隊一點顏色看看的。
但是,他們不曾想到,這恰恰決定了英軍第二十九旅著名的「皇家重坦克營」悲慘的命運。
四川籍士兵李光祿是中國第五十軍的一名爆破手,他白天
跟著連隊在荒涼的小路上急行軍,小路上不見一個人影兒,他心裡摘咕:不是在追擊敵人嘛,是不是走錯了路?這條道哪像是有人走過的?正想著,前邊傳下一串命令:「準備好爆破筒!」
「準備好炸藥!」
「爆破手上來!」
李光祿跑到前邊,排長說:「聞到汽油味了沒有?現在我們正在小道上和公路上的敵人並排著比速度,要超到敵人的前邊去!要準備打鐵傢伙!」
在不停的翻山越嶺之後,連隊進入到一條山谷裡,山谷裡鋪滿白雪,一條公路黑漆漆地臥在白雪中間。
連長說,這個地方叫佛殊地。
在公路邊埋伏,中國士兵一律反穿棉衣,棉衣的白裡子使他們趴在雪地上不容易被發現。向南急行軍時出的汗把棉衣濕透了,現在調頭向北趴著,西北風一吹,棉衣立即凍得鐵板一樣硬。
李光祿覺得很冷,還很餓,肚子咕咕地響個不停。他抓一把雪塞到嘴裡,並把腰帶系得更緊了一些。一個念頭總是纏著他:我們在這裡等什麼?我們是不是已經在敵人的前面了?好像是有股什麼吠兒,是汽油味?
正想著,北面公路拐彎處,閃出一道燈光,然後是一長串的燈光。
大地一下子顫抖了起來,傳出轟隆隆的聲音。
敵人的坦克!而且很多!
突然,在坦克隊伍前邊的一輛吉普車起火了,埋伏在雪地裡的中國士兵開火了。接著就是猛烈的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
山谷被火光照得通紅。
坦克向中國士兵衝過來了!
李光祿不由得緊張萬分。當炸坦克和汽車的爆破手,是他自己要求的,而且還表了「把敵人的坦克炸成死烏龜」的決心。
說是那麼說,可真的要炸坦克,李光祿從來沒幹過。聽說坦克刀槍不久,專門往人身上壓,一壓人就成了一塊肉餅。沒有膽量的人看見那東西稀裡嘩啦地開過來,嚇也能嚇得半死了。這時,身後二排的機槍響了,打在為首的那輛坦克身上,像敲小鑼似地叮叮噹噹亂響,而坦克不在乎地呼啦啦開過去了。
李光祿手心出汗,正罵自己這個爆破手怎麼能讓敵人的坦克從眼前就這麼開過去的時候,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來,接著就是指導員的聲音:「同志們!三班長周士傑已經炸壞了一輛坦克,向三班長學習呀!」
李光祿一個鯉魚打挺,抱著炸藥包,和爆破小組的人一起衝了上去。
敵人的第二輛坦克停下來,轉動著炮塔向四面射擊。
小組中的楊厚昭首先拿著爆破筒向坦克撲上去。他想從稻田斜著接近公路,稻田離公路的路面有兩米高,全是雪,他爬了幾次都滑了下來,最後跟著坦克跑了幾步,才上了公路,並且把爆破筒塞進了坦克的履帶裡。但是,還沒等楊厚昭臥倒,坦克履帶就把爆破筒甩到稻田裡爆炸了。接著,小組的劉鳳岐又上去了,這次他拿的是一個大炸藥包,足有10斤,他上了公路,把炸藥包放在坦克前面的路面上,點燃了導火索。但是,炸藥包還沒爆炸,坦克就碾了上去。
李光祿知道就要看自己的了。
他抱起一個更大的炸藥包爬上了公路,他把身體盡可能低地貼在地面上,眼睛盯著前面的坦克。坦克走幾步,停下來射擊,然後再走幾步,鋼鐵的履帶壓在凍得堅硬的地面上,吱吱扭
扭地冒出火星。濃重的汽油味撲過來,讓人喘不過氣來。坦克機槍射擊時進出的彈殼下雨似地四處亂濺。李光祿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這鋼鐵的東西,他感到這東西是那麼的巨大。他在地上滾動,避免這鋼鐵的傢伙壓到自己身上,他在腦海中不停地算計著導火索燃燒的時間和坦克的速度,以盤算出炸藥包置放的位置。最後,李光祿把導火索一拉,將炸藥包向他算計好的位置一推,翻身滾到稻田中。就在他的滾動還沒有停止的時候,只聽得~聲天崩地裂的巨響,李光損覺得自已被拋起來,又掉下去,頓時昏了過去。
李光祿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來的時候,他覺得胸口劇烈地疼痛,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嘴裡很鹹很苦。吐出幾口鮮血之後,他趴在地上啃了兩口雪,這才清醒了一些。他倒在稻田中的碎冰上,身上還壓著一大塊凍土。他向公路上看去,一團巨大的火焰在熊熊燃燒,嗆人的濃煙貼著地面滾動。他爬起來,看見這輛坦克冒著火斜在路邊,後面不遠的地方,還有一輛坦先在燃燒。不知是被誰炸毀的。
佛殊地山谷在短時間裡就變成了一片火海。爆破簡、炸藥包和手榴彈爆炸發出的閃光連成一片。公路上和稻田裡,幾輛坦克已經著火,其他的坦克亂哄哄地到處亂開,它們互相碰撞著,發出很大的撞擊聲。爆炸的聲音和喊殺聲在山谷裡迴盪,到處是奔跑的人影。
李光祿又抱起一個炸藥包向一輛坦克衝過去。
突然他聽見劉鳳岐在喊:「沒有炸藥了!」
李光祿往指揮所跑。在指揮所裡,營教導員看見李光祿渾身是血。
「你負傷了!快包紮!」
李光祿說:「我要爆破器材!」
這時傳來營長的喊聲:「快看,一個大傢伙!」
李光祿順著營長的方向看去:一輛他們從沒見過的特別巨大的坦克正開過來,速度很慢,看上去像一座山包在移動。坦克停了一下,他管中突然噴出一道光芒刺眼的火,頓時,公路邊的一間茅屋燃起了大火。
這是英軍第二十九旅「皇家重坦克營」的巨型噴火坦克。
李光祿抓起一個炸藥包和幾個手榴彈,朝那個大傢伙衝過去。
他一下就跑到了巨型坦克的面前。
李光祿愣住了。現在再看,這輛坦克實在是太大了,手上五斤的炸藥包肯定不管什麼用。他圍著這個大坦克轉了一圈,然後一縱身,爬了上去。在噴火坦克的護板上,他立即感到火焰般灼熱的烘烤,臉如同剝了一層皮一樣火辣辣地疼,坦克上每一個地方都滾燙滾燙的。他向上看,坦克炮塔的頂蓋開著半邊,將身體挪上去看,看見裡面有兩個英軍士兵。坦克邊開進邊瘋狂地轉動炮塔,李光祿不顧燙手,緊緊地抓住坦克上的一個鐵環,另一隻手安放炸藥。從坦克中射出的一串子彈從他的腋下飛出。
突然,一個巨大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而且說的是中國話,把李光祿嚇了一跳:「中國人!到漢城去!漢城有姑娘!」
這輛巨大的坦克上,安裝著廣播喇叭!
李光祿用嘴拉著了導火索,然後縱身跳下來。
「投降吧,中國人……」
閃電過後便是一聲霹靂。
巨大的火球包裹了巨型坦克。
當李光祿再次甦醒後,他艱難地爬向一輛小得多的坦克,並把它炸毀。這是輛裝載燃油的坦克,這輛坦克爆炸的時候,汽油
濺了李光祿一身,他成了火人,身上的棉衣被燒造。他撲打著,越撲打火燃燒得越猛烈。在窒息和疼痛中,他在雪地上滾來滾去。其他的士兵跑來幫他,火被撲滅了。
在擔架上,李光祿想著他的棉衣,心直疼。天這麼冷,棉衣沒有了怎麼能再去炸坦克?
這個晚上,英軍引以為自豪的「皇家重坦克營」的31輛坦克被中國士兵用最原始的爆破手段擊毀了。
中國軍隊對漢城的弧形包圍在1951年1月3日上午基本形成。
李奇微要麼坐著吉普車,要麼換乘聯絡飛機,他在各個前線師的阻擊戰場間跑來跑去,和所有的軍長。師長就戰局交換著意見。這時有情報說,漢江的南岸也出現了中國軍隊滲透的跡象,於是軍長和師長們異口同聲地說,一線部隊的抵抗能力已經到達相當的限度。現在惟一應該做的是繼續撤退。現在於漢城以北組織防禦,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從整個戰略上考慮,必須放棄漢城,在漢城以南預定的防禦線上再組織有效的抵抗。
麥克阿瑟下達了放棄漢城的命令,各部隊撤退的目標和任務是:一、以美第二十五師,並配屬英第二十九旅撤退下來的部隊,在漢城外圍佔領收容陣地,擔任第一線部隊的收容和渡江掩護任務;二、美第一軍和第九軍平行撤退,首先佔領水原至楊平一線的陣地;三、美第十軍並指揮南朝鮮軍第二、第五、第八師,確保楊平至洪川一線的陣地,解散南朝鮮第二軍,其所屬各師歸美第十軍指揮;四、南朝鮮第一軍和第三軍確保洪川至注文津一線陣地;五、美第三師轉移到平澤附近。美騎兵第一師轉移到安城附近。
從這個命令中可以看出,聯合國軍的撤退不僅僅是放棄一個漢城,而且是大踏步地撤退,一直撤退到三七線附近。
李奇微在日記中對朝鮮戰場上這次撤退有這樣的說明:「我本來就知道,在中國軍隊竭力發動進攻的時候,漢城是不能長期保持住的。第八集團軍的方針是盡可能給敵人以更多的損失,接著就迅速脫離,後退到新的方向上去。」
但李奇徽也知道,從漢城撤退是~次極其危險的軍事行動:把漢江以北的大量部隊和各種坦克、火炮和車輛撤過亂冰堵塞的漢江時,一旦受到中國的攔截和被迫在漢江邊上進行決戰,聯合國軍的損失將是巨大的,其後果絕對是災難性的。
為此,李奇微立即把放棄漢城的消息向美國駐南朝鮮大使穆喬通告,並且請他立即通知李承晚,要求南朝鮮政府目前仍然留在漢城的政府機構必須在下午匕時前撤離漢城。自下午15時之後,漢江大橋和所有的交通要道,僅供軍隊使用,民間的一切行人和車輛一律禁止通行。
沒過多久,穆喬在電話中傳達了李承晚對李奇徽的質問:「李奇微將軍講過,他是準備長期留在朝鮮的,可現在他才到朝鮮上任一個星期就要從漢城撤退,難道他的部隊只會撤退嗎?」
李承晚的後一句話刺痛了李奇微:「告訴那個老頭,我現在是從漢城撤退,而不是離開朝鮮!」接著他又說,「讓他看看他的軍隊是怎樣在中共軍隊進攻面前像羊群一樣潰逃的吧!」
放下電話,李奇微任命美騎兵第一師副師長帕爾默准將為交通協調組組長,特許他以第八集團軍司令的名義行使交通管制權,特別是對漢江橋的管制。
李奇微知道,如果漢城幾十萬的難民同時與他的軍隊爭搶
撤退的道路,那情景將是他的對手最希望看到的。
漢城,這座有150萬人口的城市,在五個月之內,第三次變換了它的主人。
而且,在麥克阿瑟下令放棄漢城約70天後,聯合國軍又回來重新佔領了這座城市。
短短的時間內,反反覆覆地在戰爭雙方間易手,作為一個首都城市,漢城遭遇的命運在世界上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了。
普通的百姓再一次成了戰爭最深重的受害者。
在北朝鮮軍隊第一次攻進漢城時,漢城50萬人逃離了這座城市。雖然隨著戰局的變化,前些日子已有十幾萬雙城市民逃離,但仍然有100萬市民估計聯合國軍絕不會放棄漢城——世界上沒有人願意拋棄自己的家而逃亡。
當李承晚宣佈「遷都」的時候,漢城頓時又一次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至少有一半的市民,人約50萬人決定再次逃亡,因為他們相信李承晚政府這樣的宣傳:共產黨軍隊燒殺搶掠無怨不作。南朝鮮政府的官員。軍隊的將軍和普通軍官的家屬們更是不顧一切地把家產丟下,乘坐一切可以乘坐的交通工具向漢江南岸逃亡。
1950年6月漢城大逃亡的情景在1951年1月又一次出現了。
15時之前,允許難民通過美軍在漢江上臨時搭建的兩座浮橋。
漢城幾十萬難民背著包袱,扶老攜幼,爭先恐後地向漢江邊擁去。狹窄的浮橋由於擠滿了車輛和人流而搖搖晃晃,其通過速度極其緩慢。不斷有人被擠下浮橋而掉在佈滿浮冰的江水中,淒涼的叫喊聲在寒冷的風雪中令人毛骨悚然。儘管一部分難民從仁川被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荷蘭的船隻接走,同時聯合國救援機構盡全力向難民分發食品、衣服,並提供醫療和收容服務,但這有幸得到幫助的僅僅是難民中的極少人,大部分難民在沒有任何幫助的情況下,在越來越近的炮火聲中驚恐地走向未知的前方。
李奇微親自在漢江橋頭指揮部隊撤退。15時已過,帕爾默准將堅決地執行著他的命令,難民已經不允許在橋上通過。為執行這個命令,憲兵甚至向難民開了槍。
李奇微是這樣記錄自己看見的情景的:在軍用橋的上游和下游,演出了一場人類的大悲劇。在刺骨的寒風中,難民們紛紛從冰上渡江。由於冰上很滑,他們連滾帶爬地向南逃命。緊抱著嬰兒的母親,背著老人、病人、殘疾人的男人,扛著大包袱的和推著小型兩輪車的人們,從江北岸的堤壩上突然跑下來,從冰上橫穿過去。其中,有的趕著高高地堆著行李和載著孩子的牛車走去,公牛幾乎將四條腿懸空,沉入薄冰裡。於是,人流發生了極大的混亂。
沒有人去扶助那些跌倒的人。在這悲慘的逃難中誰也沒有時間去幫助鄰居。沒有人流淚哭泣,只能聽得見在冰上走路的痛苦的喘息聲。
作為一個美國人,此時此刻的李奇微突然本能地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居然在那一瞬間如此清晰地浮現,為此,他對自己想到的問題不寒而慄:如果美國有二百萬市民受到嚴寒和原子彈攻擊的威脅,將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如果二百萬市民被禁
止從道路上通過,武裝憲兵命令他們「必須下車往山崗上逃命」,他們將怎樣保全生命呢?韓國的國民比較順從,習慣於聽從命令,而且有克服困難、自求生存均堅忍性。可是,美國人體力弱,任性,主張權利,缺乏克服困難的魄力,這樣的人,遇到這種悲慘情況的時候,將會以什麼方式保護自己呢?
在聯合國軍向漢江南岸撤退時,漢城市區內,正進行著有組織的規模巨大的破壞活動。
在南朝鮮最大的國際機場金浦機場上,來不及運走的大約如萬加侖航空燃料和3萬加侖凝固汽油彈被點燃了,巨大的火焰和濃煙籠罩在漢城的上空。剛剛在「石竹花」行動中運到的各種軍用物資堆積如山,本來的轉運計劃被中國軍隊迅速的推進所破壞,於是只有就地銷毀。「沒想到前沿陣地就維持了一支煙的工夫!」美第八集團軍的後勤軍官們抱怨說,「五十萬加侖的燃油燒起來是個什麼情景?地獄一般!」
向漢江南岸撤退的南朝鮮軍士兵的心小同樣是一片茫然。
南朝鮮第一師師長白善燁在撤退途中遇到美第一軍軍長米爾本,他問:「您認為,這場戰爭的將來究竟會怎麼樣?」
「我不清楚。」米爾本說,「我們只是按命令辦事。我們不知道對方的情況,所以不知道情況會怎樣變化。我認為,在最壞的情況下,聯合國軍很可能撤退到日本去。」
「美國人要跑回日本去!」這句話傳到南朝鮮軍隊和百姓之中,所引起的情緒的複雜難以言表。
夜晚來臨了。
美國記者這樣描述了那天夜晚的漢城:「警察已經撤走,漢城成了掠奪之城。巨大的黑煙在寒風中飄動,喧鬧的機槍聲響徹夜空。」在漢江橋上聯合國軍倉皇撤退,漢江冰面上難民擁動的時候,中國軍隊正在向漢城攻擊的正面方向上,漢城市郊已經出現了中國士兵的身影。在中國軍隊攻勢的左翼,一支部隊已經到達了漢城以東的橫城。
深入橫城的中國部隊是由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副師長肖劍飛率領的三七二團。這個團在橫城附近的一個叫靜冰廳的小村遇到了停在公路上的兩輛敵人警戒車,短促的戰鬥後,從俘虜的口中得知,這是美第二師三十八團派出的一個偵察營。
兩軍遭遇,三七二團沒有遲疑,立即撲了上去。
正在居民家睡覺的美軍士兵對這突然的襲擊沒有防備,中國士兵逐屋扔進手榴彈,再用步槍和機槍掃射,美國士兵頓時血肉橫飛。負責攻擊美軍炮兵的中國士兵動作迅速,美軍士兵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志願軍,逃竄中大部分被打死。佔領村莊四周高地的士兵立即和美軍的警戒部隊交火,由於中國士兵沖得猛烈,兩國士兵立即進入到面對面肉搏戰的狀態。
這場遭遇戰驚動了李奇微,因為橫城出現了中國軍隊的主力,說明美軍左翼潰敗的速度比他預料的要快得多。
4日,最先進人漢城市區的是中國第三十九軍軍偵察隊的偵察兵,他們看見在到處冒著煙和火的漢城街道上有一些市民正往牆上貼寫有「歡迎中國志願軍」漢字的標語。這些標語覆蓋在那些寫有「歡迎聯合國軍」的英文標語之上。
他們立即向指揮部報告了情況。
指揮部命令第三十九、第五十軍和北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立即佔領漢城。
第三十九軍先遣部隊之一是由副團長周問樵率領的—一六師的三四八團。還在第二次戰役的時候,—一六師師長汪洋提
出一個問題:白天小部隊能不能運動?當時周問樵就表示「個把連隊還是可以的」。第三次戰役開始後,由周問樵率領的先遣隊一直走在主攻部隊的前面,死死地跟在聯合國軍撤退部隊的後面。他們走小路,躲敵機,在沒有出現一個士兵傷亡的情況下幾乎是跟著敵人的後腳跟進入了漢城。
這支進入漢城的中國部隊立即被一群說中國話的市民包圍起來。漢城的中國華僑大多數是山東人,熟悉的膠東口音讓中國士兵們感到親切而激動。這些中國華僑向中國士兵訴說美軍是怎樣逃跑的,並且表示願意提供中國士兵所需要的一切。
周問樵帶著警衛員直接進了李承晚的公館。他對南朝鮮總統的家表示出極大的興趣。在李公館裡,他看見了世間最富麗堂皇的房子:客廳、臥室、餐廳、書房、鋼琴、落地的綢緞窗簾,還有衣櫃中的上百件華麗的衣服,數百雙皮鞋。公館裡的落地的收音機居然還開著。
他命令報務員給師長發報,說他「進來了」。
他走進李總統的盥洗室,火盆中的火還在燃燒,四處的牆壁光滑閃亮。
他脫下衣服,一抖,大個小個的虱子掉在火盆裡,麻啪亂響。
這個滿臉泥垢,頭髮粘連在一起,皮膚粗糙而僵硬,渾身散發出一種刺鼻子的汗酸味和濃重的火藥味的中國年輕軍人,在超過了無數的荒山野嶺和歷經了無數慘烈的激戰之後,終於躺在了南朝鮮總統熱水蕩漾的浴盆裡。
收音機裡傳來美國之音播音員描述南朝鮮軍隊戰績的聲音:「國軍給予共軍重大殺傷後安全轉移。」
報務員走進來,說師長要和他講話。
汪洋問:「你現在在哪裡?」
周問樵說:「李總統公館!」
志願軍總部立即頒布了《入漢城紀律守則》,它以電報的形式向志願軍入漢場面部隊頒布,其主要內容為:一、迅速肅清殘敵,鎮壓反抗的反革命分子;二、維護城市治安,恢復革命秩序,嚴禁亂捕亂殺;三、保護工廠、商店、倉庫等一切公共建築;四、保護學校、醫院、文化機關、名勝古跡等一切公共場所;五、對守法的教堂、寺院、宗教團體一律不加干涉;六、不干涉守法的外僑,不侵入外國使館,為防止意外,外國使館可以派軍隊進行保衛;七、向市民宣傳勝利,宣傳防空、防特、防火,嚴格遵守群眾紀律,不得隨便進入民房;八。凡入城部隊必須自帶三至五天的糧食、蔬菜,嚴禁搶購物資,亂買東西;九、切實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注意軍容風紀和清潔衛生。
5日,在朝鮮的平壤和漢城,各有24O門大炮同時鳴放24響禮炮,慶祝對漢城的佔領。
對於中國士兵來講,這是一個非常時刻。在這之前的漫長的中國戰爭史中,從沒有任何一名中國士兵武裝進入到任何一個異國的首都之中。
在這之後,一直到今天,也沒有。
李奇微撤離漢城的時候,並不是很匆忙。直到擔任後衛的美軍第二十七團撤退之後,他才離開他的指揮部。他收拾起桌上的那張全家福照片,把他平時穿的那件睡衣釘在了牆上,然後在旁邊寫了一句話:「第八集團軍司令官謹向中國軍隊總司令官致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4:54
一瓶牙膏主義
中朝軍隊30多萬官兵,冒著狂風暴雪,在零下20℃的嚴寒中,流血犧牲,忍饑受餓,克服各種難以想像的困難,連續八晝夜不間斷地攻擊,把戰線向南推進達80-lbo公里,其前鋒到達了三七線。
l月5日,中國共產黨的機關報,也是新中國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人民日報》第一版顯著位置的大字標題是:《朝中軍隊發動新攻勢,光復漢城向南疾進!》同時,發表了題為《祝漢城光復》的社論:「漢城的光復 ,又一次證明了中國人民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的強大。美國絕對優勢的空軍、海軍、坦克和大地,在偉大的中朝人民面前,無論在進攻和防禦中,都已證明無能為力。中朝人民軍今天已經向全世界表明了自己是強大的和平力量。他們完全有力量消滅與起走美國在朝鮮的侵略軍,恢復朝鮮的和平。」
社論在最後用前線指揮官的口氣這樣號召:「向大田前進!向大丘前進!向釜山前進!把不肯撤出的美國侵略軍趕下海去!」
勝利的消息令中國百姓歡喜若狂,奔走相告。如果說在朝鮮戰爭開始的時候,中國的普通百姓還對自己的軍隊是否應該跑到異國去打仗,是否是強大的美國軍隊的對手持有一些懷疑,兩個月之內三次戰役連續的勝利,特別是第三次戰役對南朝鮮首都漢城的佔領,令在歷史上飽受列強欺辱的中國人民第一次感到自己國家和軍隊是如此強大,特別是中國軍隊的交戰方是有15國之多的外國聯軍,於是,對民族實力驕傲的熱情驟然席捲了整個中同大地。
中國的苗都北京組織了聲勢浩大的慶祝遊行。在新年瑞雪飄飛的北京街頭,工人、農民、學生和婦女們的遊行隊伍川流不息。慶祝遊行的熱浪立即蔓延到全中國的城鎮和鄉村。中國人民紛紛自發捐獻出錢物慰問志願軍,各界團體以及青少年寫的慰問信更是雪片一樣飛向千里之外的朝鮮。
當國內的報紙到達朝鮮前線彭德懷手中的時候,他由於睡眠極少和緊張不安正處在極度的疲勞和焦躁之中。他看了報紙後,緊張與焦躁更加嚴重:「大遊行,慶祝漢城解放,還喊口號,要把美國侵略者趕下海去……有些人只知道我們打了勝仗,不知道我們取勝的代價和困難。速勝論的觀點是有害的。我們的報紙怎麼能這麼宣傳?解放個漢城就這樣搞,要是丟了漢城,怎麼交代?」
彭德懷所說的「勝利的代價和困難」,是指自中國出兵朝鮮後三次戰役打下來的損失。部隊傷亡是巨大的,主力部隊,尤其是中國人民解放軍中的精銳部隊第三十八、第三十九、第四十、四十二等軍,戰鬥傷亡尤其大。很多連隊中的戰鬥骨幹損失大半,基層幹部的犧牲比例令人痛心。不少部隊目前的兵員數量減少了三分之一。在與武器裝備現代化的聯合國軍作戰中,中國軍隊贏得勝利的恨一夥辦以有一次又一次地前赴後繼不怕犧牲。正如美軍戰史中所描述的:「在地面密集的炮火和各種火器編織的密不透風的封鎖下,在天空上鋪天蓋地的飛機的航空炸彈、凝固汽油彈和機關炮所構成的死亡的大網下,中國士兵一波一波地進攻潮水般湧來,在照明彈慘白的光芒中,聯合國軍士兵驚恐地看著這些後面的士兵踏著前面士兵的屍體毫無畏懼地向他們衝擊而來,這些中國士兵義無反顧,毫不退縮。」彭德懷和其他志願軍將領都是經歷過抗日戰爭和國內解放戰爭的軍人,戰爭中的傷亡似乎已經不能再令他們過分地傷情;但是,朝鮮戰爭中中國士兵和基層軍官傷亡的速度和數量已經超出了他們感情的承受能力。朝鮮戰場上的每一次戰鬥的勝利都是用中國優秀的年輕士兵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作為這些士兵的指揮官他們對此刻骨銘心。
當中國軍隊的前鋒越過漢江,繼續向南突進的時候,彭德懷下達了一道頓時引起了各方激烈爭論和迷惑不解的命令:「全軍立即停止追擊!」
聯合國軍在朝鮮戰場上的長距離的撤退,再次引發了西方陣營中政治態勢的混亂。包括英國在內的幾乎所有的西方大國均因朝鮮戰局的再次惡化,尤其是漢城的丟失,而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驚慌。盟國幾乎異口同聲地質問杜魯門:聯合國軍是不是打不下去了?還不撤出那個該死的遠東半島?東京的那個傲慢的美國老頭到底是個什麼人?麥克阿瑟是反共的老英雄還是通敵的老間諜?
就在中國軍隊發動第三次戰役,聯合國軍的前沿迅即崩潰的時候,麥克阿瑟給華盛頓發去一封電報,要求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重新考慮他被否決了的針對中國的行動,揚言不然聯合國軍就要付出被迫撤退的代價。麥克阿瑟所說的「針對中國的行動」,是他在朝鮮戰爭一開始就提出的一系列擴大戰爭的主張:封鎖中國的海岸,襲擊中國東北的機場,蔣介石參戰和騷擾中國東南大陸等等。對於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來講,麥克阿瑟電報的內容是預料之中的:面臨戰場上的失利,這個老傢伙肯定會打來這樣的電報,繼續表達一個威脅性的信號:要麼將戰爭擴大,要麼就是失敗。
戰後,美軍方有人重新讀了戰爭時期麥克阿瑟打給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數十封電報,得出的結論是:麥克阿瑟是一個脫離現實的指揮官;一個希望把戰場上的每一個勝利都歸功於自己,而不承擔任何失敗責任的指揮官。他的每一封電報都附加著這樣的條件:要麼給我我需要的東西,否則後果由你們承擔。
l月9日,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經杜魯門總統批准,給在東京麥克阿瑟回電,電報措辭極為含糊:「不大有可能發生政策轉變或其他外來不測事件以致有理由要加強我們在朝鮮的努力」,「封鎖中國也要等到美國在朝鮮的地位穩定之後,同時還需要和英國等盟國的商談」,「因為要考慮英國經過香港同中國進行的貿易和聯合國的同意」。「至於對中國本土的攻擊,恐怕只有待中國在朝鮮之外攻擊美國部隊時,才能授權進行」。電報明確拒絕了麥克阿瑟邀請蔣介石部隊參戰的要求。最後,關於朝鮮戰局的發展,電報這樣說:
「在保障體部安全和保衛日本的根本使命這一首要考慮之下,逐步堅守陣地,盡可能給救人以重大的打擊。
如果根據你的明確的判斷,為避免人員和物資的嚴重損失而必須撤退的話,那時可以將你的部隊從朝鮮撤至日本。」
麥克阿瑟接到電報後「憤怒之極」,他認為這是給他的一個「陷阱」,要求他做出「完全矛盾的選擇」。什麼叫做「逐步堅守陣地」,否則就「從朝鮮撤至日本」?
第二天,麥克阿瑟在回電中憤怒地說:要我既守住朝鮮陣地又保衛日本,我們沒有這麼大的力量。如果華盛頓不擴大戰爭規模,以美軍現有的兵力,其部隊在朝鮮的軍事地位就支撐不下去。他說:「聯合國軍在長期艱苦的征戰中已經精疲力竭,並因為那些無端指責他們在被曲解的後退行動中的勇氣和戰鬥素質的可恥宣傳而感到苦惱。士氣在急劇下降,作戰效率受到嚴重威脅,除非要求他們以生命換取時間這一政治基礎,得到了明確的說明、充分的理解以及緊迫到了作戰的危險可以欣然接受的程度。」
他再次向華盛頓的決策人物發出質問:「根據你電的合理解釋,敵人的優勢實際上倒是一個決定性的尺度。因此,我的疑問在於:目前美國的政策目標究竟是什麼?是在於目前的有限時間內盡可能保持在朝鮮的軍事地位,還是在能夠實施撤退時就立即撤退以盡量減少損失?」
麥克阿瑟把前途描述得一片黑暗:「在受到非同尋常的限制和被迫面臨種種困難的情況下,本軍在朝鮮的軍事地位是難以保證的,但是它能堅持一定的時間,直至全軍覆滅,如果壓倒一切的政治考慮這樣要求的話。」
麥克阿瑟咄咄逼人的要挾和氣勢洶洶的質問,是給杜魯門的一系列難題。公平地說,作為戰場司令官,受制於本國政府的遠程控制而不能隨心所欲,是一件令一名擔負戰爭勝負責任的職業軍人很痛苦的事情。麥克阿瑟所提出的問題,連杜魯門本人也無法果斷地給予答覆,原因很簡單,整個美國政府都處在混亂的境地裡。面臨朝鮮戰爭的重大失敗,美國究竟應該怎麼辦,沒有人能對此下個結論。矛盾的本質是清楚的:和中國人在朝鮮的戰爭肯定是一場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戰爭。如果繼續打下去,又怎樣才能不動用美國和盟國更多的力量而勝利?有沒有為避免盟國對歐洲安全的擔心和對朝鮮問題的指責,迅速能在朝鮮戰爭中贏得勝利的可能性?如果沒有這種可能,朝鮮戰爭最好現在就停下來。但是,怎麼才能停下來?用什麼方式停下來才既符合美國在遠東的利益,又令美國政府和美國軍隊不丟面子?
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中的高官們對麥克阿瑟的電報表示出極大的不滿,認為這是在公開指責『慘謀長聯席會議的一切經過總統所制定的方針是錯誤的「。他們敏感地意識到:麥克阿瑟的
這封電報是「留給後人看的,目的是一旦事情到了一團糟的時候,他能就此推卸一切責任」。
國防部年馬歇爾看到電報中關於士氣的說明時說:「一個將軍埋怨他部隊的士氣之日,便是應當檢查他自己士氣之時。」
國務卿艾奇遜的反應更加激烈:「無需任問證明,找完全相信這位將軍的桀驁不馴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而且對其總統的意圖基本卜不順忠!」
國務卿以官場的清醒說出了問題的實質,麥克阿瑟這個美軍海外軍團的指揮官和美國總統的矛盾已經超出了軍事的範疇。
不管怎麼說,杜魯門總統在召集了一系州會議之後,還又準備安撫一下麥克阿瑟,目的是再靜觀一下戰場形勢的變化。
從戰後披露的資料分析,杜魯門和他的同僚們當時已經收到美軍在朝鮮戰場的現場指揮官——第八集團軍司令李奇微將軍傳來的某種信息,這種信息的核心觀點是:最後的勝利且不可妄說,但是美國人在朝鮮半島堅持下去,並且在軍事上給予中國軍隊某種打擊,是完全可能的。
杜魯門總統決定通過三條不同的渠道使麥克阿瑟安靜下來。
一、由參謀長聯席會議發電報,重申華盛頓的意見,即:美國在朝鮮的長期堅守雖然不可取,但進一步爭取時間將符合美國的利益。「要給中國人盡可能重大的懲罰,不撤出朝鮮,除非確實迫於軍事上的需要」。
二、派陸軍參謀柯樹林斯去遠東,和麥克阿瑟面談,並且赴朝鮮調查戰場的實際情況。
三、杜魯門總統以私人的名義給麥克阿瑟將軍發一封電報。
關於為什麼總統給一個下屬的海外司令官發去私人電報?
杜魯門的考慮是:麥克阿瑟多次說,他的電報被參謀長聯席會議截留,總統根本不知道。杜魯門的私人電報為的是傳達這樣一個信息:總統是知道一切的,一切是總統決定的。
杜魯門的電報十分冗長,除了對以往說過的觀點進行了重複之外,基本上沒有新的內容。但是電報至少起到了這樣一個作用:徹底地、再次地說明了美國政府在朝鮮問題上的基本立場,即。不能擴大戰爭,冒引發世界大戰的危險;又要在戰場上有作為。同時,總統的私人電報還多少滿足了麥克阿瑟將軍的虛榮心。
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到東京與麥克阿瑟而談,並已到朝鮮戰場上親自巡視,之後他特別聽取了李奇微對戰局前途的預測和具體的戰術計劃。當柯林斯回到華盛頓後,一系列政府決策開始果斷地實施顯示出美間政府對朝鮮戰爭的前途有了重新估價:簽署增撥200億美元作為國防費用的法案,使本年度軍事預算增加80%,達到450億美元;將徵兵年齡從19歲擴大到18歲,並且延長服役期限;將國民警備師編入現役;加強軍火生產,每年生產新型作戰飛機5萬架,坦克3.5萬輛;策劃單獨對日本簽訂和約問題,加速武裝日本。
美國不是要撤出朝鮮,而是要全面強化戰爭機制。
彭德懷的焦灼是有道理的:局勢並不像許多人想像的那樣,「我們取得了朝鮮戰爭的決定性勝利」。
事實證明,真正殘酷的戰爭還在後面。
然而,「我們無比強大」和「我們勝利了」的情緒已經從國內蔓延到了前線的志願軍官兵中。
「過了三八線,涼水拌炒麵。」對極度艱苦的生活的埋怨,隨著勝利的情緒產生了。打過三八線的官兵們有了一種設想:快打,快勝,快回國。「速勝」的思想讓官兵們對戰爭急躁起來。
「從北到南,一推就完,消滅敵人,回家過年。」
於是,「一瓶牙膏主義」一時流行於正處在戰爭前線的中國軍隊中。
牙膏是奢侈的東西,中國士兵中很少有人使用,使用這種很文明的東西的,是幹部,而且是團以上幹部。
「一瓶牙膏主義」的意思很難明確地解釋。一種解釋是,預測或者盼望戰爭很快結束,最好是在一瓶牙膏沒有用完的時間內。另一種解釋是,朝鮮國土是狹長的,其形狀像一瓶牙膏,就像擠牙膏一樣,一鼓作氣把美國兵擠出去算了。
第四十軍開了一個會,想統一官兵的思想。這是這個軍的師、團主官人朝鮮後第一次相聚,見面開著戰場上的玩笑:「你還沒到馬克思那兒去報到?」
「彼此彼此,你也是王八活千年嘛。」
接著就交換禮物,是繳獲的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咖啡牌或者大象牌的美國香煙,各種式樣的打火機,精緻得像玩具般的小手槍,金筆尖的派克水筆,能夠聚光的手電筒。
說到部隊目前存在的思想問題時,大家就嚴肅了起來。第四十軍在戰場上可以說是完成了任務,仗打得還可以,但是這些師、團長們心中還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是在朝鮮打仗很「憋氣」。傷亡不小,而且犧牲的都是能打仗的老戰士,讓人想起來難過。殲敵不多,三次戰役加起來才萬把人,和國內戰爭中一場戰鬥下來的殲敵數量沒法比。敵人的機械化實在難對付,一個山頭付出那麼大的傷亡打下來,衝上去的時候,敵人坐著坦克和汽車跑了;夜間圍住的敵人如果天亮前不解決,天一亮飛機坦克來了,就不能說解決敵人了,頂得住頂不住還是個問題。既然敵人怕死跑得快,那麼就讓他再快點,只要有炒麵和彈藥,乾脆追著他的屁股打,趕羊一樣一追到底,他下他的海,我回我的家。
和第四十軍一樣,各軍都開過類似的會。會議記錄被送到彭德懷那裡,更加重了他深藏在內心的不祥的預感。
沒有人比彭德懷更瞭解在朝鮮前線的中國軍隊所面臨的巨大的困難。
第四十軍打給志願軍司令部的電報中說:「部隊極端疲勞,困難很多,三八線以南的群眾跑光,敵人把房子燒了,糧食搶光,使部隊吃飯、休息都很困難,體力大大減弱。後勤供應不上,部隊急需糧食、彈藥、鞋子等補充……」
一此時,志願軍全線擁擠在三八線以南的狹窄地區,所有部隊都缺衣少藥缺糧食。士兵中疾病蔓延,在渡過臨津江時出現的大量凍傷還沒有恢復,由於天氣寒冷,部隊沒有御寒的棉衣,新的凍傷又大量出現。有一個師已經因凍傷使上千士兵失去了戰鬥力。後勤補給線已經延長至500-700公里,加上美軍飛機的日夜封鎖,運輸工具又極端缺乏,前線的部隊幾乎處在令人擔心的困境當中。
在朝鮮戰爭的後期,彭德懷已回國任職後,在一次作戰會議上,他回憶了第三次戰役後的情況:「我打了一輩子仗,從來沒有害怕過,可當志願軍打過三八線,一直打到三七線的時候,我環顧前後左右,確實非常害怕。當時倒不是考慮我個人的安危,而是眼看著幾十萬中朝軍隊處在敵人攻勢的情況下,真是害怕得很。我幾天幾夜睡不好,總想如何擺脫這個困境。我軍打到三七線後已向南推進了幾百公里,本來後方的物資供應線就很難維持,這時敵人又派飛機對我軍運輸線猛烈轟炸,使志願軍的各種物資、糧食彈藥的供應十分困難。空中有敵人飛機炸,地面對
著美軍的坦克大炮,左右沿海是美軍的艦隊,敵人不下船就可以把炮彈打過來。加之時值寒冬臘月,到處冰天雪地,戰士們吃不飽穿不暖,非戰鬥減員日益增多。在這種嚴重的情況下,志願軍隨時有遭厄運的可能。我不能把幾十萬軍隊的生命當兒戲,所以必須堅決地停下來,不能前進,並做好抗擊敵人反攻的各種準備。」
蘇聯駐北朝鮮大使拉佐瓦耶夫實際上是斯大林在朝鮮的軍事觀察員。他對彭德懷突然停止第三次戰役而極為不滿。他把自己的意見告訴斯大林,指責彭德懷是「軍事上的保守主義」,說他從沒見過打了勝仗的指揮員命令部隊停止追擊敵人的,他的主張是「抓住戰場主動權,乘勝追擊,解放全朝鮮」。
彭德懷對這種指責火冒三丈:「拉佐瓦耶夫?他打過什麼仗?第二次戰役時我們停止追擊,就是他不同意!我難道不想擴大戰果追擊敵人?可靠兩條腿追四個車輪,能有什麼結果?
我難道不知道乘勝追擊的道理?我們中國軍隊歷來主張猛打猛衝,擊潰敵人後應該追擊,不給敵人喘息的時間;但是,朝鮮有朝鮮的特殊情況,我軍戰鬥減員和疲勞不說,朝鮮是個狹長的半島,東西海岸敵人到處可以登陸,我們的戰略預備隊上不來,仁川的教訓不能重複!彭德懷不是為打敗仗才來朝鮮的!」
金日成對彭德懷放棄對敵人的追擊更是想不通。作為北朝鮮的領袖,他惟一渴望的就是把聯合國軍趕出朝鮮,實現統一全朝鮮的理想,但眼看著中朝軍隊已經打到三七線而停止了攻勢,這令他無論如何睡不著覺。在和彭德懷的討論中,金日成一再要求彭德懷命令全線部隊「繼續前進」,而彭德懷在分析了敵我雙方的兵力和對峙狀態之後,認為必須休整才有可能發動新的戰役。兩個人因為意見不同而不歡而散。夜半,彭德懷的警衛人員說,金日成屋子裡燈光一直亮著,於是彭德懷就給金日成送去兩片安眠藥。但是,彭德懷知道,金日成需要的不是安眠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5:06
1月11日,彭德懷和金日成就此問題舉行正式會談。
在君子裡的巨大的礦洞裡,中國軍隊一方有彭德懷、洪學智等,北朝鮮一方有金日成、樸憲永等。雙方就蘇聯大使的「只要向南進攻,美軍就會撤出朝鮮」的觀點進行討論,討論時分歧極大,以致話裡有了很濃的火藥味:樸憲永:「只要志願軍繼續向南進攻,美軍一定能退出朝鮮。」
彭德懷:「真的嗎?如我軍去追,美軍一定會退嗎?」
樸憲永:「是的。」
彭德懷:「美軍既然要退出朝鮮也好,這符合蘇聯駐聯合國代表馬立克所提出的要求。」
樸憲永:「如我軍不迅速南進,美軍就不會退。」
彭德懷:「你們的依據是什麼?」
樸憲永:「美國人民反對,資產階級內部矛盾。」
彭德懷:「這是一個因素,但今天還不能起決定作用。如再消滅美軍三至四個師,五至六萬人時,這個因素就會變成有利條件。再過兩個月後,志願軍和人民軍的力量要比現在大得多,到那時再視情況向南進軍。」
樸憲永:「到那時候美軍就不一定會退了。」
金日成這時插話:「最好半個月內,志願軍有三個軍向南進攻,其餘休整一個月後再南進。」
這時,彭德懷開始克制不住自己的重重憂情了,他越說越激動:「你們說美國一定會退出朝鮮,但你們也要考慮一下,如果美軍不退出朝鮮怎麼辦?希望速勝,又不做具體的準備,其結果將會延長戰爭!你們把戰爭勝利寄托於僥倖,就可能把戰爭引向失敗!志願軍需要休整兩個月,休整前,一個師也不能南進!如
果認為我這個中朝聯軍總司令不稱職,可以撤職!你們如果認為只要我們一南進,美軍就會退,那麼,我提議由仁川至襄陽線以北的全部海岸的警備和維護後方交通線,都歸中國志願軍擔任,人民軍五個軍團十二萬人已經休整兩個月了,歸你們自己指揮,照你們的願望向南進攻。美軍如果按你們的想像退出朝鮮,我當然慶祝朝鮮解放萬歲,如果美軍不退走,志願軍按預定的南進計劃南進作戰!」
彭德懷激動的發言令在場的人息聲屏氣,陪同會談的中朝雙方的其他人員看此情景,都一個個地悄悄溜了出去。
毛澤東曾在1月9日致電彭德懷:「如朝方同志認為不必補充休整就可以南進,則亦提議人民軍前進擊敵,並可由朝鮮政府自己直接指揮。
志願軍則擔任仁川、漢城及三八線以北之守備。」
這封電報,說明了毛澤東對彭德懷停止進攻決定的支持。
當時,毛澤東認真分析了朝鮮戰場上中國軍隊的處境,並認識到敵人實力猶存,正肆機北進。至少,毛澤東對某些人認為「美軍會退出朝鮮」的判斷很不以為然,因為「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是毛澤東對戰爭對手本質的一種根深蒂固的認識。
彭德懷把這封電報給金日成看了。
現在,彭德懷明確同意北朝鮮軍隊單獨南進,金日成和樸憲水卻說:「人民軍沒有恢復元氣,不能單獨南進。」
彭德懷:「那麼去試驗試驗,取得點經驗教訓也是寶貴的嘛。」
金日成:「這不是好玩的,一試驗就會付出幾萬人的代價。」
彭德懷:「不是說我一南進,美軍就會退嘛。那麼這種前後矛盾的說法我很難理解。」
彭德懷的意思很明白:中國士兵的生命同樣寶貴!
在朝鮮戰爭結束很久以後,彭德懷於「文化大革命」中被誣陷關押。身經百戰創造了新中國的戰將在其身陷囹圄的時候,回憶到他在朝鮮戰爭中的這段日子時寫道:「我軍將敵人驅至三七線後,敵人改變計劃,從日本和國內抽調新生兵力四個師,又從歐洲抽調老兵補充部隊,集結在洛東江的預備防線。從東線戰場方面撤退之兵力亦集結於洛東江。總之,敵人一步一步在誘我南進攻堅,待我軍疲勞消耗殆盡,再從正面反擊,從側翼登陸截擊,以斷我軍後路。志願軍入朝後,不到三個月,連續經過三次大的戰役,又值冬季,而且全無空軍掩護,也未曾休息一大,疲勞之甚可以想見,戰鬥和非戰鬥減員已接近部隊的半數,急需休整補充,準備再戰。」
彭德懷堅持志願軍在休整之後才能南進。
在第三次戰役中中國軍隊前進了上百公里,戰役開始時位於前沿第一線的南朝鮮軍隊損失也是巨大的。但是,連彭德懷都承認這個事實:美軍幾乎是不戰而退的。志願軍的官兵都知道,三八線並不是他們打過去的,而幾乎可以說是走過去的。美軍大踏步的撤退實際上是按計劃進行的大規模機動,從軍事戰略上說他們「潰敗」是有些牽強的。凡戰場上出現這種大規模的撤退,精明的軍事家必會十分地警惕,因為這往往是撤退後有計劃的大規模反擊的前兆。
歷史證明了李奇微正是這麼設想的。
如果幾十萬中朝軍隊繼續南進的話,將正好落入李奇微的圈套。當時在三七線上,聯合國軍以遺待勞,已經在修築起十分堅固的工事,等待中朝軍隊的到來。飢餓和缺乏彈藥的中朝士兵將在補充充足的聯合國軍的火力網中大量傷亡,而且,聯合國
軍隨時會發動猛烈的反擊,以其佔優勢的機動手段把中朝軍隊切割成數段。同時,善於兩棲登陸作戰的麥克阿瑟決不會放過從東西兩邊海岸登陸夾擊的好戰機,那樣,中朝軍隊就要陷入滅頂之災了——六個月前北朝鮮軍隊長驅直入而慘敗,正是盲目南進的結果;一個多月前聯合國軍貿然北進而遭到失敗也是剛剛發生過的事。
中國傳統的節日春節即將來臨,志願軍前線部隊開始籌備過年的物資,國內來的慰問品也陸續到達部隊。毛澤東向在朝鮮打仗的中國士兵發出「愛護朝鮮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的指示,志願軍總部號召全體志願軍官兵開展「擁護朝鮮勞動黨和政府,愛護朝鮮人民」的活動。
第三十八軍率先提出「十條紀律規約」:一、尊重朝鮮人民,要當成自己的父親兄弟姐妹一樣看待。嚴禁調戲、侮辱婦女。
二、遵守民情風俗。進門脫鞋,說話講禮貌,經常措廁所,不隨便大小便,不在室內亂吐痰,保證室內外清潔衛生。
三、住房子要商量。要給群眾留一定住處,不准強住,不得全部占光,不准強佔灶頭。對群眾的東西,不論有無房主,均應愛護,妥加保管。
四、借用傢具、木材、鋪草要愛護,用後要還,損壞要按價賠償,走時要道歉。
五、僱請嚮導民工,要按規定付給工資,態度要和藹,嚴禁打人罵人,不得隨便抓差。
六、愛護群眾利益。不損壞一草一木,不拿一針一線,不隨便吃群眾的東西,不踐踏一棵青苗。
七、借糧食、柴草要分清對象,遵守規定。按數付給柴票、草票,嚴禁翻箱倒櫃混水摸魚,一掃而光。
八、買東西要公平,按價給錢,不強買、賤買,不爭購、賒賬,嚴禁殺耕牛和六十斤以下的小豬。
九、宣傳教育群眾。動員群眾回家。召開群眾會議,宣傳我軍勝利,揭發美、李軍罪惡,提高群眾覺悟。
利用空閒時間,幫助群眾勞作,以實際愛民行動團結群眾。
十、關心群眾痛苦,告訴防空辦法,積極協助群眾隱蔽糧食物資。加強管理,做飯、烤火,不得粗心大意,嚴禁燒燬房屋,不得隨意玩槍誤傷群眾。
志願軍司令部認為既然是休整,不如抓緊時間把軍官集訓一下,即使是臨陣磨槍也有一定效果。於是下達通知,由志願軍參謀長解方主持,邀請蘇聯軍事專家講課,在中國的瀋陽市舉辦一個由師、團長參加的諸兵種聯合作戰的集訓班,參加集訓的人必須立即回國。第三十九軍軍派吳信泉認為,在敵人說不定哪天就會反擊而來的時候,從前線調大批師、團長回國,顯然不妥當。況且,志願軍既沒空軍又沒海軍,雖有炮兵,但數量不多,口徑不大,集訓「諸兵種聯合作戰」,現在只能是紙上談兵。但是,絕大多數指揮官認為,敵情的掌握是上級的事,能回國看看當然是好事。於是,在那些日子裡,志願軍前線的軍師指揮員都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乘坐過路的各種車輛開始向國內趕。其中不少人心中有另外一番激動,因為他們都是在全國解放後才結婚的,結完婚就出國作戰了,中國人都說「久別勝新婚」,將與新娘重逢令這些指揮員一路上有了久已沒有的好心情。
然而,就是在這時,一個關係到不久以後朝鮮戰場局勢的嚴
重問題正悄悄地顯露出來。
其時,美軍在朝鮮前線的偵察活動十分頗繁,美第三師已開始向戰線的防禦正面調動,而中國軍隊的主力因正在休整,所以於前線的位置目前過於靠北,只有少量的部隊突出在前沿,這種態勢極容易在敵突然反攻時面臨濘不及防的境地。
這一憂慮被從北京轉達到了朝鮮戰場上的志願軍總部,彭德懷在召集專門的會議研究後認為「敵人沒有進攻我漢江南岸橋頭陣地的企圖」,而志願軍部隊的部署還是按準備春季攻勢的態勢為好,特別是位於戰線後部的主力如果太靠前不利於休整。
於是,一個關係著戰爭命運的提醒被擱置了。
這是彭德懷漫長的軍事生涯中少有的判斷失誤。
失誤帶來的後果是嚴重的。
事後的評論總會顯得苛刻,更何況當時的戰場形勢錯綜複雜。如果說彭德懷沒有預料到敵人會反擊是不符合事實的,但是;彭德懷沒想到的是,災難會來得這麼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6:08
第六章 血灑漢江
毛澤東:打到三六線去!
上任僅僅幾天就在部隊大規模的撤退中無能為力的李奇微,他將美軍撤退的那些天視為他軍事生涯中最苦悶的時刻。如果從戰場演變的前因後果上看,也許聯合國軍陣地的丟失直至漢城的放棄,這位司令官不應該負直接的責任,但作為戰場指揮官 ,軍事和政治上的壓力,以及媒體添油加醋的渲染,卻令他度日如年。更重要的是,他無法判斷自己和自己的部隊目前到底處在一種什麼樣的境地裡,具體地說,就是是否已經面臨著準備向日本撤退的局面。正如麥克阿瑟給他指示的那樣:「無論如何在最後的時刻確保釜山的橋頭堡,保證部隊在情況最壞的時候撤回日本。」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將成為千里迢迢跑到朝鮮率領聯合國軍的殘兵敗將撤離戰場的一位司令官,這個名聲無論對他個人的聲譽還是對他職業軍人的前途都必會起到悲劇性的影響。
李奇徽無論如何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從一開始,李奇微就不認為美國人在朝鮮輸定了。當柯林斯視察前線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感覺透露給他的西點軍校的老同學。他在地圖面前詳細地分析了自中國軍隊參戰以來,幾次大的戰役的每一點演變過程,最後的結論是:美國人完全有理由再試一試。
聯合國軍撤出漢城,在三七線附近加強了防禦力量,準備抗擊中國軍隊隨之而來的進攻,可是,戰場上卻出現了令人迷惑不解的寂靜。有消息說,中國軍隊新的攻勢將於20日開始,為此聯合國軍前沿的官兵整日處在緊張和恐懼之中。但是,又有空中偵察報告說,沒有發現中國軍隊大規模進攻的跡象,甚至在接觸地段根本沒有發現中國士兵。中國軍隊銷聲匿跡了,如同聯合國軍第一次向鴨綠江進攻受到伏擊後,中國軍隊突然消失了一樣。沒有人能說出中國軍隊的司令官腦子裡正在盤算什麼,因為按照一般規律,中國軍隊如果繼續進行大規模的進攻,聯合國軍只能是繼續撤退,如果中國軍隊的進攻持續不斷,聯合國軍最終被趕到海裡不是不可能的。也許是中國軍隊司令官的又一次更大的陰謀?或者說,這是更大規模進攻的前兆?聯合國軍整個前線瀰漫在一種前途未卜的氣氛之中,人人都心情煩躁地預感著各種可能的不幸。第八集團軍司令部的參謀們不是應麥克阿瑟的要求,已經做出詳細的撤出朝鮮的計劃了嘛。不是連撤退的細節,包括撤退的序列和運輸的手段都已經制定完畢了嘛。甚至連南朝鮮部隊的去向,當然還有南朝鮮政府官員和他們的家屬的去向也考慮到了嘛。聽說要把這些人轉移到海中的一個島嶼上去,猶如中國的蔣介石跑到海中的一個島上一樣。
在驪州第八集團軍指揮所裡,李奇微在光線微弱的瓦斯燈下,細心翻看了中國軍隊在朝鮮參戰後,美軍方面所有的機密戰鬥記錄。迄今為止,中國軍隊與聯合國軍進行了三次大的戰役,前兩次是聯合國軍處在進攻狀態後遇到中國軍隊打響了遭遇戰,後一次聯合國軍是防禦狀態,中國軍隊打的是陣地攻堅戰。
李奇徽在戰鬥記錄中發現了一組至關重要的數字:美第八集團軍第一次向鴨綠江進攻,遭到中國參戰部隊大規模打擊的日期是1950年10月25日,真正大規模的戰鬥從26日開始,11月2日聯合國軍主力撤到清川江南岸,戰鬥歷時八天;美第八集團軍第二次向鴨綠江進攻,11月25日遭到中國軍隊的攻擊,激戰持續到12月2日,中國軍隊停止了對潰敗的聯合國軍的攻擊,戰鬥歷時八天;第三次,中國軍隊於12月31日開始大規模進攻,l月8日中國軍隊停止追擊,戰鬥歷時也是八天。
八天,三個相同的戰時數字!
李奇微知道了,中國軍隊的任何攻勢,最長的延續時間是八天。
「八」天是由中國軍隊的後勤補給能力決定的。在聯合國軍強大的空中封鎖下,中國軍隊的後勤補給線受到嚴重威脅,甚至不斷中斷。中國軍隊物資運輸的手段本來就處於接近原始的狀態,汽車和火車的運輸在受到空中封鎖之後,只能靠人力和畜力。山路崎嶇,氣候惡劣,支撐數十萬軍隊的糧食彈藥供應就成了簡直不可能的事。在一個戰役開始之前,中國軍隊的後勤準備的最大限度,只能是為一個士兵提供大約維持一個星期的糧食彈藥,而且這些糧食和彈藥還得讓土兵自己攜帶,一旦糧食彈藥消耗完,後勤補充如果不及時,戰役就只能停止。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中國軍隊再凌厲的攻勢也只能持續一個星期。
李奇微將這種現象稱之為中國軍隊的「禮拜攻勢」。
其實,這也是中國軍隊在佔領漢城後為什麼沒有繼續擴大戰果的最根本的原因:中國軍隊不具備持續攻擊的能力。
李奇微把戰場上混亂的進進退退逐一分析出清晰的條理:「禮拜攻勢」大大限制了中國軍隊的作戰,而且,即使在戰役進行當中,中國軍隊也不敢在白天進行大規模的攻擊行動,因為聯合國軍的空中可擊所造成的威脅是他們不可克服的。每每在夜間作戰,天一亮就立即隱蔽。這又極大地限制了中國軍隊的攻擊速度、限制了中國軍隊的戰役發展。
軍事上任河最富成效的作為在如此多的限制中是不可能實施的。
李奇微總結出了對付中國軍隊的有效辦法:當兇猛的「禮拜攻勢」接近尾聲的時候,以強大的反擊力量立即投入前沿,向彈盡糧絕的中國軍隊毫不遲疑地撲上去,「接近他們!打擊他們!」左奇微同他的部下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給自己要採取的第一步行動定名為:「獵犬行動」,意思是像獵狗一樣跑上去尋找中國軍隊到底現在在哪裡,主動創造戰機,大膽地接觸中國軍隊的前鋒,把正處於受物資供應短缺困擾的中國軍隊死死纏住。「不是都在說聯合國軍到底應該怎麼辦嗎?依我看,聯合國軍的出路只能是進攻、進攻、再進攻!」
在彭德懷命令中國軍隊全線停止追擊一個星期後,1951年1月15日,李奇微的「獵犬行動」開始實施了。
為了使美軍官兵們更加明確自己的戰術思想,李奇微將聯合國軍今後與中國軍隊作戰的總的戰術原則定義為:「磁性戰術」。他催促位於前沿的所有的部隊立即採取行動,派出小規模的偵察隊,大膽地向北偵察,「一直到發現中國人的真正的防禦線為止」。
李奇微特別要求:美軍士兵充當偵察隊的主力。
15日,在水原至利川間的兩軍對峙線上,李奇微派出的偵察隊開始了主動向北的試探性偵察進攻。
由汽車搭載步兵,幾輛坦克為前導,採取小股多路的方式,沿著接觸線上的寬大正面向北進行威力搜索,向中國軍隊伸向前沿的每一根觸角進行小規模的攻擊,並且密切觀察中國軍隊的反應。開始是連、排級的兵力規模,後來上升到團級的兵力規模,並配合大量偵察機的空中偵察。同時,情報部門派去大量特工向北滲透。美軍地面的偵察隊沒有尋找到中國部隊的痕跡,他們看見的只有在被戰火摧毀的村莊廢墟中生火取暖的朝鮮農民,「只有這些零星的農民才證明這片不毛之地尚存有生命的跡象」。偶爾有少量中國軍隊的偵察兵出現,發生了數次小規模的遭遇戰,戰鬥平淡而短暫,基本上以中國偵察兵消失在雪野中為戰鬥結束。
「獵犬行動」持續了八天,根據數支美軍偵察隊的偵察報告,李奇微雖沒有徹底弄清中國軍隊的意圖和十分具體的防禦陣地的位置,但至少可以證明,中國軍隊暫時沒有發動新的戰役的能力和意圖。
可是,究竟在美第八集團軍的正北方,17萬中國軍隊的存在是明確的事實。這些軍隊究竟佈防在哪裡?他們現在正幹些什麼?下一步的真實意圖又是什麼?
22日,麥克阿瑟親自飛臨朝鮮。在第八集團軍司令部,他審查了李奇微制定的向北進攻的計劃。接著,像往常一樣,麥克阿瑟向記者們發表了講話:由於補給線拉長造成的敵人戰略上的弱點正在逐步發展,疾病也在敵軍士兵中蔓延,中國人不知道怎麼去控制廣泛傳播的流行病,以致他們的戰鬥力遭到破壞。現在有不少關於中國人要把我們趕下海去的流言蜚語,正如早些時候北朝鮮人說要把我們趕下海一樣
是無稽之談,沒有人能把我們趕下海去。本司令部決心要在朝鮮保持一個陣地,只要華盛頓決定讓我們這樣做。
在聯合國軍決定再次北進的時候,麥克阿瑟接受了以前的教訓,這一次他對北進的目標說得含糊而保守:「要在朝鮮保持一個陣地。」
李奇微的目標卻不是這樣,他有一個野心勃勃的計劃。
「向北進攻!直至碰到敵人的主抵抗線為止!」
第八集團軍的參謀們把這次北進的行動稱之為「霹靂作戰」。
1951年1月25日,「霹靂作戰」開始。
聯合國軍方面集中了5個軍、16個師、3個旅、l個空降團,及其全部的炮兵、坦克和空軍力量,其地面部隊人數達到23萬人。西線是進攻的主攻方向,東線輔助進攻。其態勢為:西線,美第一軍以土耳其旅、美第二十五師、美第三師、英第二十九旅為第一梯隊,在野牧裡、水原、金良場裡一線30公里的地段上展開,向漢城方向實施進攻,南朝鮮第一師為預備隊;美第九軍以美騎兵第一師、英第二十七旅、美第二十四師為第一梯隊,在金良場以東至驪州一線38公里的地段上展開,向禮峰山方向實施進攻,南朝鮮第六師為預備隊。
東線,美第十軍以美第二師、空降一八七團、南朝鮮第八、第五師為第一梯隊,在驪州至平昌以東一線72公里的地段上展開,向橫城、陽德院裡、清平裡方向實施進攻,美第七師為預備隊;南朝鮮第三軍團以南朝鮮第七師為第一梯隊,在檜洞裡至旌善以東一線30公里的地段展開,向下珍富裡、縣裡方向實施進攻,南朝鮮第三師為預備隊;南朝鮮第一軍團以南朝鮮第九師。
首都師為第一梯隊,在北洞裡至玉溪一線30公里的地段展開,沿東海岸實施進攻。
戰役的總預備隊是位於大田的美陸戰一師和南朝鮮第十一師。
南朝鮮第二師擔任後方的警戒和掩護交通運輸的任務。
聯合國軍此次北進戰役計劃顯示出李奇微與沃克在戰術思想上的迥然不同,特別表現在對美軍與英軍的使用上:一、美軍擔任戰役的主攻,集中在漢城方向的西線,南朝鮮軍隊集中在東線輔助進攻;二、針對中國軍隊慣用的分割包圍的戰術,採取互相靠攏,齊頭並進,穩紮穩打,東西呼應的方式;三、堅持「磁性戰術」的原則,堅決近距離地與中國軍隊接觸,不間斷地進攻,不給中國軍隊以補充的時間,與中國軍隊拼消耗,並且在局部戰鬥中,採取「火海方式」:即依靠優勢的炮兵、空軍和坦克的火力,對中國軍隊實施密集的高熾烈的火力突擊,以殺傷中國軍隊的有生力量。
中國軍隊方面沒有想到美軍的反攻發動得如此之快。甚至連美國政府官員都沒有想到,聯合國軍如此大規模的反擊戰役如此迅速地開始了。
「霹靂作戰」行動一開始,李奇微穿上他的傘兵戰鬥服,把兩顆甜瓜型手雷照例掛在脖子上,然後打電話給美國第五航空隊司令官帕特裡奇,說:「帕特,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在共軍頭上兜兜風,看看他們在幹些什麼?」
帕特裡奇回答:「很樂意奉陪,將軍。我正好可以在你面前顯示一下我的飛行技術。」
由空軍司令官帕特裡奇親自駕駛的一架老式AT-6型教練機起飛了。飛機的飛行速度很慢,機身是帆布制的,但飛起來
十分平穩,這很利於李奇微對地面的觀察。飛機沿著兩軍接觸線深入到中國戰區一邊達32公里,很低地飛過山巒河流,在任何懷疑有中國大部隊的村莊、小鎮和谷地的上空反覆盤旋。飛行持續了三個多小時。
大地被白雪覆蓋,山谷間的松林呈現出一片深色的暗綠。
無數條道路蜘蛛網一般鋪在大地之上,寂靜得令人感到這個世界彷彿有一點不那麼真實。
「我們很難發現一個活動的生物。」李奇微在他後來的回憶錄中寫道,「沒有篝火的煙霧,沒有輪痕,甚至沒有被踐踏過的雪地——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有大部隊的存在。」
李奇微不知道,就在他乘坐的這架低空盤旋的AT-6教練機的機翼下,在一座白雪覆蓋下的大礦洞裡,他的對手,中朝軍隊的總司令官彭德懷和北朝鮮領袖金日成,以及100多名中朝高級官員,正愉快地觀看一出名叫《阿媽妮》的歌劇。大礦洞裡歌喉婉轉動人,舞姿切娜多姿。
由志願軍文工團創作並演出的歌劇《阿媽妮》,是文工團在朝鮮戰場上領受任務而倉促創作的。儘管如此,它在中朝高級幹部會議的開幕式上還是受到了歡迎。金日成專門把劇本要來,說要親自翻譯成朝鮮文演出。同時在開幕式上演出的還有北朝鮮人民協奏團的演員們。他們身上穿著毛呢的軍服,腰扎武裝帶。腳上是高筒皮靴,這樣的裝束穿在女孩子身上真是好看。而中國人民志願軍文工團的演員們沒有演出禮服,上舞台演出穿的就是平時穿的棉布軍裝。因為入朝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不是在部隊當兵就是深入前沿慰問,所以多數人的軍裝上還打著補丁,女孩子們的手也是黑糊糊的。中國軍隊的高級將領們為此臉上有點掛不住,他們對志願軍政治部主任杜平說:「我們發起個募捐,湊點錢給文工團的同志也做上一套闊一點的衣服穿,咱也體面體面!」
這是朝鮮戰爭中惟一的一次中朝雙方高級幹部「歡聚一堂」
的會議。參加會議的有北朝鮮首相金日成和朝鮮勞動黨中央政治局的主要負責人,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和志願軍其他領導人,中國東北人民政府主席高崗,志願軍各軍的主要負責人,中國第十九兵團來朝鮮參觀的領導幹部,還有北朝鮮人民軍總部和各軍團的主要負責人,共122人,與會的中朝人員混編成6個大組,在那個巨大的礦洞裡圍坐在一起,沒有那麼多桌椅,很多人就地坐在地上,就連吃飯也成了問題,因為美軍飛機的騷擾,會議沒有彩旗和標語口號,但無論如何,這對於處於戰爭時期的中朝雙方來講,會議的規模已經是很豪華了。
會議通過了推舉蘇聯的斯大林和中國的毛澤東為大會主席團名譽主席的決定,然後通過了大會主席團的名單和秘書長人選。
彭德懷首先作了題為《三個戰役的總結與今後的任務》的報告。這個報告是經山毛澤東親自審定的,彭德懷手中的報告稿上,畫滿了毛澤東親手修改的紅色鉛筆的印跡。毛澤東修改得最多的,是論述中朝兩國和兩國軍隊的關係問題的段落,毛澤東在報告稿上寫下如下的話:以金日成同志為首的朝鮮勞動黨和人民軍,在朝鮮五年的鬥爭中有了偉大的成績。他們堅決反對美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建立了為人民服務的人民政府,建立了英勇的人民軍,和蘇聯、中國及其他人民國家建立了友好關係,現在又在和美國侵略軍及李承晚偽軍進行著英勇的鬥爭。因此,一切在朝鮮的志願軍同志,必須認真地向朝鮮同志學習,全心全意地擁護朝鮮人民,
擁護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政府,擁護朝鮮人民軍,擁護朝鮮勞動黨,擁護朝鮮人民領袖金日成同志。中朝兩國同志要親如兄弟般地團結在一起,休戚與共,生死相依,為戰勝共同敵人而奮鬥到底。中國同志必須將朝鮮的事情看做自己的事情一樣,教育指揮員、戰鬥員愛護朝鮮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不拿朝鮮人民的一針一線,如同我們在國內的看法和做法一樣,這就是勝利的政治基礎。只要我們能夠這樣做,最後勝利就一定會得到。
毛澤東十分清楚地知道,中國軍隊沒有在異國作戰的經驗,而且,自戰爭開始以來,中朝雙方已出現意見分歧,這對戰爭的進程是十分不利的。強調對北朝鮮的尊重,是為戰爭能夠取得勝利提供一個可靠的政治基礎。
彭德懷對此深有感觸。在他呈報給毛澤東的報告稿上,已經將這樣的論述說得很多了,他認為該說到的話基本上都說到了,可是,毛澤東依舊添上了這樣很長的一段話。當他在會議上念完這段話的時候,全場響起了掌聲。但是彭德懷知道,不管掌聲如何熱烈,在會議討論的時候,分歧將依舊存在,甚至會引發激烈的爭論。現在,在第三次戰役後,是否「乘勝追擊」的問題就是一個中朝雙方極為敏感的問題。
因此,在報告中,彭德懷就三個戰役勝利的意義、勝利的原因、戰術上的幾個問題、下一戰役的思想準備、加強後勤工作、三八線以南地區所應實施的政策、中國人民志願軍向朝鮮勞動黨和人民軍學習等七個問題作了詳細的闡述之後,特別突出地就當前急需要統一思想的幾個問題闡明瞭自己的觀點;第三次戰役後為什麼不追擊?對敵人的優勢裝備應該如何估計和對付?
朝鮮戰爭的前景是怎樣的?取得最後勝利應該具備的條件是什麼?
最後,在這個報告中,作為朝鮮戰場中方的主帥,彭德懷說明了兩個重要觀點:在政治上,美國決不會自動退出朝鮮,除非受到更大的打擊;在軍事上,中國軍隊擅長的夜戰、分割迂迴、敵後滲透等戰術,證明是有效的。
這兩個觀點對未來朝鮮戰爭的演變起了重要的影響。
會議的第二天,後勤工作問題引起大家的注意。
中國士兵普遍存在「三怕」的擔憂:一怕沒飯吃,二怕沒有子彈打,三怕負傷後抬不下來。全面負責後勤工作的洪學智副司令在發言中指出,志願軍後勤工作存在的主要問題是物資供應不上,傷員搶救不及時,部隊往往在挨凍受餓的情況下作戰。由於沒有制空權,三個戰役打下來,損失的汽車達1200多輛,平均每天就損失30輛。志願軍後勤工作人員太少,沒有充分的物資,沒有足夠的交通工具和道路條件,沒有健全的組織機構,仗沒法持續地打下去。
無論會議上的發言和爭論如何的激烈,在會議第一天,前線傳來的消息使會議蒙上了一層焦灼不安的氣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6:19
25日,前線傳來關於敵人進攻的消息,彭德懷對此十分驚訝和懷疑,他命令前線部隊密切監視敵人的動向。第二天,前線傳來的報告更加明確:敵人開始全面進攻。
彭德懷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發生了。
聯合國軍的進攻發生在中國軍隊最不願意進行戰鬥的時中國軍隊目前的狀況是:前線的幾個軍經歷三個不間斷的戰役後,兵力嚴重減員,士兵疲勞,後勤供應跟不上,而原準備在下個戰役使用的第二批入朝作戰的部隊第三兵團和第十九兵團
還沒有趕到,連為前線補充的四萬名老兵和八萬名新兵也沒有到達。就兵力而言,現在敵我雙方幾乎相等,但與裝備佔絕對優勢的聯台國軍作戰,這卻是個危險的兵力對比。而更為危險的足,部隊沒有應戰的思想準備,從現在各軍的位置上看,應付敵人開始的全面進攻,尚需立剛重新部署調動。
彭德懷站在大礦洞外的山頭上,可以聽見遠方傳來的爆炸聲,美軍的飛機已開始晝夜不停地對平壤和其他重要目標的轟炸。
戰局的惡化是肯定的了,身經百戰的彭德懷能夠預料到目前局勢的發展將會多麼的危險;應該慶幸的是,部隊在三八線上及時停了下來,如果繼續南進,在部隊更加困難的時候,敵人進行反擊,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
27日,彭德懷向部隊發出「停止休整,準備作虎」的電報。
深夜,彭德懷向毛澤東發出如下電報:(一)美軍三個團(後續部隊不詳),分三路越金良場裡、水原線北數里,有相機攻佔漢城、漢江南岸橋頭陣地的模樣,企圖以此穩定聯合國內部目前嚴重混亂現象。為增加帝國主義陣營矛盾,可否以中朝兩軍擁護限期停戰,人民軍與志願軍從烏山太平裡、丹邱裡(原州南)線,北撤十五至三十公里,如同意,消息請由北京播出。
(二)敵繼續北犯,我部全力出擊,消滅一個師以上,保持橋頭陣地,甚為困難。出擊將破壞整訓計劃,推遲春季攻勢,且目前彈、糧全無補充,最快亦須下月初旬,才能勉強出動。我暫時放棄仁川及橋頭陣地,在國內外政治是否許可……政治上如不許可放棄漢城。
仁川,即須被迫部署反擊,但從各方面考慮,甚為勉強。
以何者為是,盼示復。
建議「擁護停戰」從彭德懷的嘴裡說出來,可以想見戰場局勢的危險:停戰是聯合國方面根據一些國家的提案提出來的,中國方面給予了堅決的拒絕,因為這個把戲的目的是讓聯合國軍利用停戰來獲得喘息的時間。連彭德懷自己兩天前的報告中也曾明確闡明:聯合國軍是不會自動退出朝鮮的。現在在對方已經開始大規模進攻的情況下提出停戰,並且要主動後退30公里,政治的天平會倒向哪一方?況且,漢城怎麼辦,放充?這麼快就放棄漢城怎麼向中朝人民交代?將對中國軍隊的作戰士氣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彭德懷在不眠之夜把這些問題的後果都一一想到了,可是,迎敵而上,出擊作戰,軍事上不允許。按現在中國軍隊的狀況,如果出擊,各方面都很勉強,因此必然會凶多吉少。軍事上的常識是,部隊的出擊應該是一切準備完畢之後的行動,戰爭史上沒有哪次勉強出擊是以勝利為結局的。戰鬥一旦展開,是要流血的,絕不能用士兵的生命去做一次企圖僥倖取勝的賭博。如果部隊遭到重大損失,軍事上的被動不說,政治上會更說不過去……
戰爭就是政治。
電報發出後,連彭德懷自己都認為,毛澤東肯定不會同意他的意見。
果然。
28日晚,毛澤東回電。其內容不但沒有出乎彭德懷的預料,其要求更令彭德懷大吃一驚:德懷同志:
(-)一月二十七日二十四時給我的電報及給各軍準備作戰的命令均已收到。
(二)我軍必須立即準備發起第四戰役以殲滅兩萬至三萬美李軍佔領大田安東之線以北區域為目標。
(三)在戰役準備期間必須保持仁川及漢江南岸,為確保漢城並吸引敵人主力於水原利川地區,戰役發起時,中朝兩軍應取突破原州直向榮州安東發展的辦法。
(四)中朝兩軍北撤十五至三十公里發表擁護有限期停戰的新聞是不適宜的,敵人正希望我軍撤退一段地區封鎖漢江然後停戰。
(五)第四次戰役後敵人可能和我們進行解決朝鮮問題的和平談判,那時談判將於中朝兩國有利,而敵人則想於現時恢復仁川及漢江南岸橋頭堡,封鎖漢江,使江域處於敵火威脅之下即和我們停戰議各,中朝兩國處於不利地位,而這是我們決不能允許的。
(六)我軍沒補充彈藥也不是沒有很大的困難,但集中全力向原州榮州打下去殲滅幾部分美軍及四五個南朝鮮師的力量還是有的。請你在此高干會議上進行說明。此次會議應即作為動員進行第四次戰役的會議。
(七)中朝兩軍在佔領大田安東之敵軍以北地域以後再進行兩個至三個月的準備工作,然後進行帶最後性質的第五戰役,從各方面來說都比較有利。
毛澤東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八日十九時
毛澤東不但不同意部隊後撤,而且指示立即發動第四次戰役,其戰役目標是三六線上的大田和安東!
29日,中朝高級幹部會議立即改成第四次戰役的動員會議。
彭德懷心裡很清楚,按照毛澤東的要求打到三六線上去,是沒有任何可能性的,至於在三六線上休整部隊,更是絕對的一種想像。現在,在三七線上的部隊想休整,人家已經不讓你休整了。第四次戰役在勉強發動的狀況下,最好的結局根本不是打到大田安東一線去,就連現有的三七線能否保住也是個問題。
中朝軍隊所進行的戰鬥是正義的,但這僅僅是戰爭勝利的政治保證,而軍事上的保證又是什麼呢?交戰雙方裝備的極度懸殊決定了軍事佔領上的極大差距,彌補這個差距所付出的代價目前只能是更多的士兵的生命。
撤退,在軍事上是合理的,但政治上不允許。
進攻,軍事上不現實,但政治上需要。
第四次戰役必須打了。
彭德懷給毛澤東回電:主席:……
我軍情況,鞋子彈藥糧食均未補充,每人平均補五斤,須二月六日才勉強完成。特別是赤腳在雪裡行軍是不可能的。將各軍師直屬隊擔架兵抽補步兵團亦需數日。十三兵團主力由現地出動至洪川、橫城集結約二百公里。我們擬於二月七日晚出動至十二日晚開始攻擊。
攻擊部署,以鄧華同志率三十九軍、四十軍、四十二軍、六十六軍首先消滅美二師,然後進攻堤川美七師或偽八師、二師,得手後看情況。以韓先楚同志往漢城指揮三十八軍、五十軍及人民軍第一軍團堅持漢江南岸陣地,相機配合主力出擊。以金雄同志往平昌指揮人民軍第二、第五軍團首先消滅偽七師,得手後向榮州前進。
九兵團目前只能出動二十六軍共八個團,須二月十八日才能到鐵原做預備隊,其餘因凍傷均走不動(一個師三天又走十五公里),四月才能大體恢復健康,影響了我步兵比敵步兵優勢,這是嚴重問題。第四戰役敵我步兵相等。情緒比較高,我還存在許多弱點。消滅敵兩三萬人後,敵利用技術優勢,我亦不能取得兩三個月的休整。第三戰役即帶著若干勉強性(疲勞)。此戰役是帶著更大的勉強性。如主力出擊受阻,朝鮮戰局有暫時轉入被動的可能。為避免這種可能性,建議十九兵團迅速開赴安東補充整訓,以便隨時調赴前線。
彭德懷
彭德懷軍事部署的意圖是:西線以現有的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堅決阻擊敵人於漢江南岸,人民軍第一軍團擔任海岸防禦和漢城守備任務;而東線則放敵人進來,然後以第三十九軍、第四十軍、第四十二軍、第六十六軍分割殲滅之,人民軍第三、第五軍團擔任側翼掩護。可以說,這樣的一個部署並非是按照毛澤東的要求向三六線進攻的部署,而是企圖通過阻擊和局部的運動防禦,迫使敵人的進攻停下來的權宜之計。
這是彭德懷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進攻了。
就是這個計劃,雖然還沒有實施,但看上去已經險象環生:西線有聯合國軍最精銳的、兵力強大的攻擊力量,是聯合國軍的主攻方向,而中朝軍隊在這個方向上只有三個軍(軍團),這三個軍(軍團)將要出現的巨大傷亡且先不說,一旦阻擊不住,西線崩潰,那麼將會導致中朝軍隊防線的全面崩潰。東線雖然採取的是先放後打的原則,而且有戰鬥力弱的南朝鮮軍隊可攻擊之,但是,將要在東線作戰的幾個軍(軍團)目前都在距離攻擊地域上百公里之外的地方休整,於是就要倉促準備,連續行軍,再加上官兵們倉促投入戰鬥的不穩定的心態……
對於幾十萬中朝士兵來講,朝鮮戰場上的最嚴峻的第四次戰役,就這樣開始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7:09
「共軍士兵們」你們今天過年了!」
當美第二十五師師長基恩少將透過吉普車的前窗,看見了那座岩石裸露的山峰時,心裡湧起一種說不出的酸溜溜的感覺。
威廉。基恩,1919年畢業於西點軍校,在美國陸軍任職已達31年。二戰中曾在布萊德雷手下任過參謀長,在北非和歐洲都參加過戰鬥。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對他的評價是:「忠誠可靠,不屈不撓 ,具有穩定性格。」
自基恩率領美國步兵第二十五師進入朝鮮作戰以來,第二十五師的表現令他一直處在沮喪的情緒中。原本屬於這個師的二十四黑人團,因為作戰消極,被上級解散了。四個月前,當北朝鮮軍隊全力向釜山防禦圈施加壓力的時候 ,沃克命令第二十五師沿著晉州公路和海岸公路發動一次進攻,以確保釜山防禦圈南端的安全。這次進攻,由於寄托著沃克對第二十五師的極大的期望,所以被正式命名為「基恩作戰」。進攻中,基恩的部隊雖然攻佔了晉州的目標,卻突然受到埋伏在山裡的北朝鮮人民軍的襲擊,美二十五師頓時損失慘重,撤退下來後很不光彩地被沃克調到後方去整頓。「基恩作戰」以一次失敗被寫進美國陸軍的戰史中。
這次,第二十五師還是要沿著海岸公路攻擊,這裡的地形和四個月前那次倒霉的「基恩作戰」時完全一樣。眼前這座叫修理山的山峰看上去有種不吉利的樣子。基恩知道,現在的對手可能會比北朝鮮軍隊更加有戰鬥力,而且中國軍隊的戰術更無章法 ,因此誰能知道會發生什麼倒霉的事。
基恩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再一次與失利的戰例聯繫在一起,然後進入他母校的教材中。
從「霹靂作戰」一開始,基恩就給自己規定了一條雷打不動的原則:齊頭並進,嚴格按照每天前進的公里數推進,只要到達了計劃中本日的調整線,無論如何也不再前進一步了。
於是,位於西線美軍第二十五師的前鋒部隊一線平鋪,由西向東並列著土耳其旅、三十五團和南朝鮮第十五團。
修理山,漢城南邊的一個重要高地,俯瞰著由水原通往仁川1和漢城的公路,是北過漢城的必經之路。
目前,在修理山防禦的,是中國第五十軍的一個師。自從水原向北進攻以來,美軍第二十五師一直和中國的這個軍接觸,並且一路打到這裡來。中國軍隊的阻擊至今為止不算猛烈,甚至可以說算不上什麼阻擊,拿參謀人員寫給李奇微的戰報中的話講,「僅僅遇到中國人無關痛癢的抵抗」。26日,「霹靂作戰」開始後第二天,第二十五師的部隊除了土耳其旅在烏山附近受到猛烈的射擊之外,三十五團輕易地驅趕了少數抵抗的中國士兵,進入了有城牆的水原城。水原城裡的朝鮮老百姓對美國兵說:「中國人說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27日,當第二十五師接近修理山的時候,中國軍隊的抵抗逐漸激烈了起來,第二十五師這天沒有前進到計劃中的位置,並且遭到了中國軍隊「有組織的迫擊炮的襲擊」。偵察報告很快就送到基恩手中:從修理山到光教山一線,中國軍隊修築了相當規模的陣地,南麓稜線上有一連串的塹壕,遍佈著密集的射擊口。
基恩否決了參謀們提出的繞過修理山,利用公路和坦克中隊向北進攻的建議。一旦激戰來臨了,基恩反而不斷地想起四個月前的那次失敗,他決定奪取修理山之後,再利用裝甲縱隊前進。
向修理山中國阻擊陣地進攻的命令下達了。
基恩確定的攻擊時間是:l月31日。
中國第五十軍,由中國國民黨第六十軍改編而成。1948年秋,中國人民解放軍東北野戰軍第一兵團圍困長春,面對強大的軍事壓力和政治攻勢,國民黨第六十軍軍長曾澤生率部起義,1949年1月2日,此軍被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授予第五十軍番號。改編之後,補充了共產黨的大批幹部和優秀的青年知識分子,以及在東北地區招收的大批新兵。1949年6月,該軍奉命南下,10月參加鄂西戰役,俘虜國民黨第七十九軍官兵7000多人。11月,第五十軍隨第二野戰軍入四川,12月參加成都戰役,俘虜國民黨軍8000餘人。1950年2月第五十軍歸第四野戰軍序列,入湖北,參加修築漢江大堤工程。
1950年10月,作為入朝參戰的第一批部隊之一,第五十軍參加了第一、第二、第三次戰役,一直被部署在西線的主攻方向上,全軍作戰英勇,戰果纍纍。在第三次戰役中,該部隊在攻擊漢城的主要攻擊線上迅猛挺進,以於高陽附近殲滅英軍「皇家重坦克營」一戰聞名於戰史。是首先突入漢城的部隊之一。第三次戰役後,該軍一直追敵至水原附近,是中國軍隊在朝鮮半島上向南打得最遠的部隊之一。
第五十軍現任軍長曾澤生,政治委員徐文烈,參謀長舒行。
中國第五十軍,在1951年第四次戰役開始的時候,最先在美軍強大的攻勢面前接受了嚴峻的考驗,為此,中國士兵用血肉之軀阻擋住美軍的坦克與大炮,熱血灑遍朝鮮漢江南岸綿延陡峭的山峰。
l月31日晨,美軍第二十五師師屬炮兵群經過兩天的準備,開始了長達一個小時的火力準備。從西海岸外海的航空母艦上起飛的攻擊機也飛臨修理山上空同時進行了猛烈的轟炸。
美軍從中國軍隊阻擊陣地的兩翼同時發動進攻。還在火力準備的時候,參加衝擊的部隊已從兩翼使用營級炮火協助,僅僅擔任左翼主攻的三十五團二營的營級炮火就包括了數十門75毫米元後坐力炮、81毫米迫擊炮、60毫米迫擊炮,以及21輛坦克上的滑膛炮和數輛M-16自行高射機槍。修理山中國一線的陣地全部被硝煙和火焰所覆蓋。
美軍第二十五師三十五團首先衝擊。
左翼攻擊的第一梯隊是二營營長麥利特中校指揮的F連。
在炮火準備向中國陣地的反斜面延伸的時候,F連士兵吶喊著開始向修理山中國陣地的前沿衝擊。他們在陣地前沿受到中國軍隊迫擊炮火的攔截,同時也受到側射火力和手榴彈的殺傷,但是他們還是一步步地接近了前沿稜線的頂端。開始時,中國士兵射出的子彈十分密集,F連出現了較大的傷亡後,曾經一度停止了攻擊。一直到接近中午的時候,中國士兵的火力逐漸稀疏了下來,F連終於爬上了前沿稜線。中國士兵的阻擊突然減弱,F連如此順利地佔領了陣地稜線,令麥特利中校有些意外。在佔領的中國陣地上清點戰鬥結果時,麥特利中校發現F連傷亡31人,中國士兵留在前沿陣地上的屍體是43具。
右翼攻擊的第一梯隊是由格蘭德中尉指揮的E連。在105毫米榴彈炮和81毫米迫擊炮的彈幕掩護下,E連衝過攻擊路線上的一片開闊的稻田,然後接近了前沿稜線。美軍士兵們沿著叢林覆蓋、亂石纍纍的陡坡往上爬,立即受到上面射來的步槍子彈的攔截。格蘭德命令各排散開,從不同方向向上躍進,在岩石的掩護下,他們喊著口令一齊向上投手榴彈。然後一步步地向山頂移動,也是在接近中午的時候,E連以傷亡20多人的代價佔領了前沿模線。留在這個陣地上的中國士兵的屍體共有20多具。在格蘭德也為今天的攻擊如此順利而感到奇怪的時候,他看見被F連趕下來的大約50多名中國士兵沿著山溝在向後跑。
中國軍隊在修理山陣地的前沿一線陣地上修築了很深的塹壕和很結實的隱蔽工事,但美軍僅用了三個小時就打下來了,安特利營長和格蘭德連長面對勝利卻相視無言,被打怕了的他們一時不知道這究竟是福還是禍。
包括基恩師長在內的第二十五師的軍官們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必須在戰鬥前進行猛烈的炮火準備,以基本上把中國軍隊陣地的工事全部摧毀,而且對其人員的殺傷也必須出乎意料的多。因為他們發現那些死在陣地上的中國士兵,絕大部分是因為炮擊和轟炸而死的。尤其是抵近射擊的榴彈炮和無後坐力地對其工事射擊口的直接瞄準射擊,基本上在進攻前就能把中國陣地上的一切炸飛。
對於中國軍隊來講,面對美軍火力強大的攻擊,把阻擊陣地設置在正斜面上的傳統做法已經成為生命換來的教訓。正斜面一旦承受炮火射擊必將局面極其殘酷,人員和工事會受到慘重的殺傷和破壞。為此,美軍的軍事教材上寫道:「對擁有優勢火力的敵人進行防禦時,如果把陣地線選在正斜面上,結果就會白白地成為敵人的餌食。」更何況美軍的火力裝備是中國軍隊不可比擬的。
31日中午的時候,修理山中國軍隊一線前沿陣地丟失。
從修理山的前沿陣地,可以看見不遠的一處高地上,中國士兵在正緊張地修築阻擊工事。格蘭德中尉主張立即攻擊。他的主張受到麥特利營長的否決:「對方是中國人,沒那麼便宜的事,等著火力支援吧!」
麥特利在等著空中的火力支援。
沒有空中支援的時候是不能攻擊的。
於是就等。美國兵坐在岩石上吃著南朝鮮民工送上來的食品,其中有很熱很濃的咖啡。傷員和死亡士兵的屍體已經全部抬了下去。太陽溫暖地照著,除了從中國陣地上傳來的修築工事的聲音外,一切都很平靜。喝了熱咖啡的美國兵有的開始在岩石下打吨,只有格蘭德中尉越來越不耐煩,他不時地看看天空,怎麼支援的飛機還沒有來?
大約一個小時過去了,突然,劇烈的槍聲從中國人的陣地上響起,機槍子彈暴雨般地向美國兵的頭上傾瀉而來。美軍士兵滾到岩石後面,緊張地端起槍,被射中的士兵因為疼痛尖銳地叫喊起來。
射擊還在持續,美軍士兵們感到中國士兵隨時可能衝擊過來。太陽已經西斜,E連接到了開始攻擊的命令。
麥特利營長說:「飛機馬上就來了!要立即佔領前面的高地!」
格蘭德連長看了看仍沒有飛機的天空狠狠地罵了一句。
中國軍隊的陣地上立即受到炮火的襲擊,硝煙和火焰騰空而起。E連的士兵沿著岩石的縫隙向中國軍隊的陣地接近的時候,居然看見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兩個中國士兵正在有條不
紊地操縱著一門追擊炮進行射擊,他們根本沒把美國兵的接近當一回事,這讓美國兵十分驚訝,一時竟忘了開槍射擊。「這是中國士兵頑強抵抗的證據,」後來格蘭德連長說,「他們的鎮靜令人害怕。」
在爬到高地腰部的時候,中國土兵的火力加強了。大量的步槍一齊射擊,從聲音上聽至少有兩挺機槍。爬在最前面的阿卜拉哈姆排暴露在中國士兵的火力之下,士兵們像墜落一樣從山腰上滾下來,混亂地分散開。負傷的士兵大聲地叫著排長,排長自己滾在一塊岩石的後面喘個不停,並且通過無線電向格蘭德報告:「我們陷入困境!我們陷入困境!」格蘭德看著天空說:「堅持一下!飛機馬上就來!」
可是,該死的飛機還是沒有蹤影!
美國兵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在阿卜拉哈姆排正在危機中的時候,從他們的側後,中國士兵猛烈的反衝擊開始了。最先受到中國軍隊反擊的是二營的一排,一排的美軍士兵們瘋了一樣地向後跑,但是中國士兵的刺刀就在他們的屁股後面追。在阿卜拉哈姆排的身後,出現了一隊利用背負的A字形木架運送彈藥的中國人,從一些中國人背上的東西上看,好像不是彈藥箱,可能是裝在布袋中的食品。阿卜拉哈姆排處在三面有中國士兵的境地之中,美軍士兵們息聲屏氣,等待著自己未知的命運。
也許受到中國軍隊反擊的一排完蛋了,追擊他們的中國士兵終於調過頭來收拾爬在半山腰上的阿卜拉哈姆排了。側射、背射和正面的射擊令這個排處在完全挨打的困境中,排長立即要求撤退:「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就會被全部消滅!」格蘭德向麥特利營長報告撤退的請求時,麥特利營長一口拒絕了:「再忍耐一下!飛機馬上就來了!」
格蘭德忍無可忍,他們已經等了四個小時的飛機了:「即使飛機現在來,也來不及了!再說,來了能怎麼樣?往山上扔汽油彈?我們的一個排在上邊!」
麥特利終於同意撤退。
格蘭德把連隊能夠集中的炮火全部調來,掩護阿卜拉哈姆排撤退。18門各式火炮,加上8門108毫米的迫擊炮一齊向中國軍隊的陣地上射擊,短短的幾分鐘內竟然發射了200多發炮彈。當倖存的美軍士兵在炮火的掩護下跑下來的時候,他們破口大罵空軍,然後就清理傷亡情況,結果發現其中兩個死亡的士兵是剛補充來的新兵,叫什麼名字誰都不知道。
美軍的飛機來了,是一群A-7『海盜「式攻發機。盤旋之後俯衝下來,黑壓壓地向中國陣地上開始狂轟濫炸。沖天的黑煙和火柱遮住了西斜的夕陽,使天空頓時暗了下來。麥特利營的美軍士兵又開始大罵,因為他們看見這些飛機並沒有轟炸令他們受到嚴重損傷的這塊中國陣地,美軍的飛機還在轟炸修理山的主峰。
正罵著,就有美國兵看見中國陣地的前沿上有兩個人影在昏暗的天色中晃動,那肯定是負傷後沒死的美國兵在尋找下山的路。於是他們喊叫著,招呼那兩個人快點下來,結果喊了半天,那兩個人根本沒理會,仔細看,原來是兩個中國士兵,正在美軍士兵的屍體上搜著什麼。
第二天,麥特利營繼續攻擊,但是,當他們緩慢地爬上高地時,發現陣地上根本沒有中國士兵了,陣地是空的,一些被打壞的蘇制輕機槍和步槍散落在被炮火燻黑了的土地上。
2月2日晚,一夜的風雪,3日天亮的時候,美第二十五師開始向修理山主峰攻擊。
令從右翼攻擊的美軍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沒費什麼力氣就爬上了修理山的主峰。同時,左翼的土耳其旅也傳來好消息,
說他們也上了主峰。主峰上霧很大,美軍士兵們看見他們右前方的枝線上有兩路縱隊在向他們的背後運動,但在濃厚的雪霧中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美軍判斷可能是土耳其人,因此他們沒有開槍。放不下心來的美軍軍官向土耳其旅司令部打電話,但是電話的那一端沒有會說英語的軍官,雙方說了半天也沒弄明白。不久天黑下來,修理山頂上的美軍士兵個個心情恐慌,軍官們也個個焦慮不安——他們知道,天一黑,中國人說不定就會從什麼意料不到的地方鑽出來。
依舊打前鋒的麥特利營長決定讓G連連夜向主峰靠攏,以便在緊急時刻支援主峰上的E連。可是,G連的聯絡兵在黑暗中不斷地叫喊E連,卻沒有任何回答。正在焦灼不安的時候,黑暗中有一支部隊走來,一個聲音傳來,是英語:「我們是土耳其連!我們是土耳其連!」G連還沒看清楚就走過去了。這個『情況反映到美軍指揮所,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黑暗中那支部隊走過的地方,正是中國軍隊的阻擊槍手出沒的地方,是明令禁止通行和特別戒備的地段。這是一支什麼部隊?為什麼通過阻擊線而沒有發生任何戰鬥?
沒過多久,土耳其旅派來的聯絡官到了美軍指揮所,說在他們和美軍的陣地之間,存在一個400多米的空隙,要求派部隊把這個危險的空隙填補上——一美軍軍官們這才知道,原來一直以為右翼已經被土耳其旅完全佔領了,而現在看來,在右翼發現的部隊根本不是土耳其人!
這一夜所發生的各種奇怪的事,把美軍給弄糊塗了。
午夜到了。
首先美軍第二十五師三十五團二營一排的陣地上空,突然飛來了手榴彈,同時步槍和機槍的子彈也密集地飛過來。而這些射擊居然是在距離他們不到15米的地方進行的!美軍士兵立即從戰壕中爬出來,向可以藏身的岩石後面四處爬散。陣地立即就丟失了。
幾乎是同一時刻,土耳其旅的陣地上傳來更為激烈的槍聲,不一會兒,一群渾身是血的土耳其人就跑到了美軍二排的陣地上,他們用混亂的手勢說,他們完了,被擊潰了。
在中國第五十軍阻擊部隊所設下的圈套中,土耳其旅開始交厄運了。白天,他們往修理山上爬的時候,沒有受到什麼像樣的抵抗,因此他們報告說,他們佔領了陣地。其實他們哪裡知道,就在他們腳下,中國士兵正息聲屏氣地監視著他們。在修理山阻擊陣地上,中國士兵修築了極其堅固的工事,那些偽裝嚴育、建築結實的火力點和隱蔽部,由掩蓋著的交通壕連接在一起,裡面不但有電話線,而且囤積的物資可以讓中國士兵堅持一個星期。宣佈佔領陣地的土耳其士兵實際上正坐在中國士兵的頭頂上!
在麥特利營長的指揮所裡,土耳其旅旅長說什麼也不相信自己的部隊被打了下來,正說著,30多名土耳其士兵跑進了指揮所,弄得正在強辭的旅長十分尷尬。旅長和他的士兵們用土耳其語說了一會兒之後,他如釋重負地對麥特利說:「我們的士兵說,美國人也把陣地丟了!」
由於土耳其旅的潰敗,修理山主峰上只剩下美軍的E連了。
中國士兵開始向美軍E連的陣地進行反覆的衝擊。黑暗之中,中國士兵的影子時隱時現,他們好像有投不完的手榴彈。
頂峰上的E連不斷地報告說:「實在堅持不下去了!」但是得到的回答永遠是一句話:「堅持下去!」
格蘭德覺得真正絕望的時刻到了。炮兵的射擊由於目標觀測不準確而效果不大。155毫米榴彈炮發射的照明彈不但對美
軍沒什麼幫助,卻正好暴露了E連的位置。在照明彈的光亮下,格蘭德看見中國士兵向山頂擁上來,主峰上中美士兵立即進入了肉搏戰。在肉搏戰中山頂像拉鋸式地反覆易手,戰鬥一直持續到天亮。
太陽是美軍的救星,它比任何飛機大炮都威力強大,因為天一亮,中國士兵就不得不撤出戰鬥。
E連傷亡了一大半士兵,跟隨連隊行動的炮兵也傷亡了30多人。
但是,土耳其旅負責攻擊方向上的陣地還在中國軍隊手中。
惱火的基恩師長把土耳其旅的殘兵換下來,派師預備隊第二十七團的一個營上去。三營是由奇伊中校指揮的,這個營不但配屬有迫擊炮和A-16自行高機炮,同時還有一個營的野戰炮兵歸他們使用。
他們要攻擊的是440高地。
奇伊營長乘直升機觀看他要接防的陣地,他看到了440高地上「穿著褐色衣服的中國士兵」。同時,他還看見在修理山主峰方向,戰鬥正在激烈地進行,那是中國軍隊再次向修理山主峰進行的包圍衝擊。
奇伊的三營也很快就嘗到了和中國士兵打仗的滋味。
向高地接近的每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打前鋒的F連剛一出擊,「瞬間就出現八名士兵的死亡」。與炮兵的協同也不那麼順利,炮火的支援雖然猛烈,但總好像效果不明顯,因為中國士兵的阻擊沒有絲毫的減弱。為了把彈藥送上去和把傷員抬下來,三營每個排分配了大約50名南朝鮮民工。為了在火力上達到壓制效果,奇伊在一個排的攻擊中使用了五門自行高機炮和20挺重機槍,它們一齊向迎面的中國陣地進行連續不斷的射擊。但令美國人吃驚的是,為什麼在這麼強大的火力下,中國士兵依舊還在阻擊,好像他們根本死不完似的。在付出極大代價之後,三營攻擊到440高地中國士兵阻擊的最後一個陣地,奇伊用上了所有的炮兵,並且引導美軍「海盜」式飛機加入了戰鬥。
美軍炮火的密度足以摧毀高地上的所有生物,但是惟獨中國士兵還在射擊。「海盜」式飛機的飛行員由於看錯了地面的指示,竟把炸彈投到正在射擊的A-16高機炮的頭上,奇伊在無線電中大聲地咒罵之後說:「我們感謝空軍對我們無微不至的關懷!」
看著在沖天的火焰中巋然不動的中國士兵,美國士兵開始在中國士兵不可思議的生命力面前感到了恐懼。
美軍教材上對朝鮮戰爭中440高地的戰事有如下記載:「斯基納中尉發揮了百折不撓的勇敢精神。士兵們不願意突擊,中尉就跳著吼叫,於是,薩馬中士和沃拉中士等人一齊鼓勵士兵,並且踢著他們的屁股往山頂上推。大約一分鐘後,全體人員都站了起來,中尉一聲令下,可是全體人員都跑下了山坡。
斯基納中尉組織了突擊隊。在越過山丘後,聽到兩米距離上子彈的呼嘯聲。他們邊突擊邊射擊,突然周圍陷入了平靜,實際上他們陷入了錯覺之中。在這一瞬間,好像洩氣了,斯基納中尉知道,實際上他們才前進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7:21
2月6日,在給美軍以極大的殺傷之後,中國軍隊放棄了修理山陣地,開始向後撤退。
美軍士兵在戰壕中開始享受南朝鮮民工運上來的香煙、點心、乾燥的襪子以及郵件。戰後有人仍記得,那一天,在修理峰瀰漫的硝煙中,薩馬中士讀信的聲音:「親愛的,你現在在干什
麼?告訴我……」
中國第三十八軍在朝鮮戰爭的第二次戰役中獲得了「萬歲軍」的稱號,這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歷史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但是,這之後,在這個軍的軍史上記載的卻是一段無比慘烈的戰鬥經歷,這就是從1951年1月底開始的漢江阻擊戰。
阻擊戰是1月28日於前沿陣地泰華山開始的。泰華山陣地與西邊的第五十軍的阻擊陣地相連,山下的公路向東可通利原,西北可通漢城,這是聯合國軍北進的必經之路。在第三十八軍的正面,是美軍騎兵第一師和美陸軍第三師的進攻部隊。
最先迎擊聯合國軍進攻的,是第三十八軍—一二師三三六團的五連。
五連堅守的陣地是泰華山主陣地的前沿,名字叫草下裡南山。
五連連長徐恆祿,山東莒縣人,時年27歲,在國內戰爭中曾屢立戰功。當五連發現美軍進攻的時候,他正在陣地最前沿的331高地,在這個高地上堅守的是六班。當六班負責觀察的士兵報告說:「遠處的公路上多了一棵樹!」的時候,徐恆祿舉起望遠鏡一看,不禁渾身一緊:是敵人,至少有一個營的兵力和十幾輛坦克,正分三路向五連陣地草下裡南山運動。
徐恆祿知道,最激烈的戰鬥終於來了。
他立即命令隱蔽在後山的部隊上來,並且嚴令不准暴露目標,以防止美軍的炮火殺傷。然後他把兵力佈置在公路邊的灌木叢中,以等美軍走近了再給予其突然襲擊。
徐恆祿的想法實現了。美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遭到來自公路兩面灌木叢中的猛烈射擊。美軍在短暫的混亂之後展開隊形,集中炮火向灌木叢轟擊,一個連的美國步兵也向灌木叢衝擊而來,但是,灌木叢中卻沒有了中國士兵的影子。美軍正不解的時候,密集的子彈又從右翼突然射來,緊接著,在手榴彈的煙霧中衝出十幾名端著刺刀的中國士兵,美國兵丟下傷員和死亡士兵的屍體,一窩蜂似地向後逃命。
美軍軍官知道,自從他們開始向北攻擊以來,現在才是真正遇到中國軍隊的阻擊線了。
五連的突然襲擊確實奏效了。但是,接下來的戰鬥他們便開始流血犧牲了。
第二天天一亮,美軍按照李奇微「火海戰術」的原則進行的火力準備開始了:數十門火炮加上30多輛坦克一起向小小的草下裡南山陣地轟擊,使整個陣地如同被犁過了一遍一樣。蹲在防地洞裡的中國土兵被濃烈的硝煙嗆得喘不上氣,士兵們的耳膜被震出了血。炮火整整轟擊了一個小時才減弱,八架飛機緊接著來了,輪番扔下大量的凝固汽油彈,草下裡南山整個山包都燃燒了起來。徐恆祿擔心在最前沿的三個警戒戰士,於是他冒著炮火向前跑,炮彈在他的前面爆炸,但是他不在乎,因為他已在連隊的支委會上做了決定:把連隊的主要幹部分散開,要死別一塊死,只要還有一個人,就堅決指揮部隊打下去!
到了最前沿,徐恆祿有點轉向了:工事沒有了,原來的山包也沒有了,樹木被炸很東倒西歪,沒有倒下的樹燃燒著如同一支支火炬。看不見那三個戰士的影子。他估算出大致的位置,用手扒開滾燙的土,結果,扒出來一個活的,一個負傷的,最後的一個已經犧牲。
突然,被徐恆祿從全中扒出來的那個活著的戰士說:「連長!
敵人上來了!」
兩個營的美軍,在坦克的掩護下,向草下裡南山陣地開始了進攻。
五連各排堅守的陣地幾乎同時開始了殊死的搏鬥。雙方士
兵一直在互相膠著的狀態中,對陣地進行著反覆的爭奪。
中午的時候,美軍退下去了。
草下裡南山陣地上還活著的中國士兵們此時反而沒有了恐懼和緊張,他們只是感到又渴又餓。戰鬥前還可以吃陣地上的雪,但現在陣地上已經沒有雪了。炒麵放在嘴裡,嘴裡一點唾液也沒有,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排三班長牟林向徐恆祿要了塊乾淨的手絹,帶上三個戰士和三袋炒麵,爬出去好遠才找到一片雪地。他把手絹上灑上一層雪,再灑上兩把炒麵,然後包起來,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讓雪融化,這樣「蒸」出來的炒麵團軟軟的,潮濕著,還有點溫熱。他把他製造出來的這種食品帶回陣地上,獲得了一片驚訝和讚許之聲。
12時30分,吃飽了的美軍士兵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這次兵力增加到一個團。
草下裡南山陣地曾一度丟失,但在徐恆祿帶領的反擊下又奪了回來。當美軍再次開始進攻的時候,五連100多人的隊伍只剩下了20多人。團指揮所上來個通信員,帶來了給徐恆祿和一排長記功的決定和一個命令,命令他們至少還要堅持五個小時。
美軍士兵上來了,他們發現向他們頭頂上砸下來的,除了手榴彈之外,還有石頭。
六班長王文興負傷了,但是他堅決不下去,在反擊的時候,他再次負傷,倒在地上不能動了,徐恆祿抱起他準備給他包紮,突然,腿已經斷了的王文興拿著兩顆手榴彈跪了起來,臉上似乎還有一種微笑。他說:「連長,反正我活不成了,就是死也要死個夠本!」
王文興掙脫開徐恆祿,順著山坡向正在往上爬的美軍士兵滾了下去,一直滾到美軍士兵的中間,然後,他懷中的手榴彈爆炸了。
徐恆祿兩眼發紅,舉起槍喊:「為六班長報仇!」
戰士們端著刺刀,向山下撲去!
美軍士兵驚慌地向了退去。
五連以幾乎全部傷亡的代價,把草下裡南山陣地堅守到了上級規定的時間。
在第三十八軍—一二師三三四團二營九連的阻擊陣地上,有個叫潘天炎的中國士兵。一個團的美軍向他所在的陣地進行了猛烈的炮火轟炸和反覆的進攻,最後,他所在的九班陣地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潘天炎18歲,個子很小,所以當美軍再次向這個陣地攻擊的時候,美軍軍官舉起望遠鏡一看,認定這個陣地上已經沒有活著的中國士兵了。這時的潘天炎正因為肚子疼在蹲著拉屎。敵人上來了,他提起褲子就干開了。潘天炎人小心眼多,他把六顆手榴彈捆在一起放在工事前邊,用一根電線連接上所有的技環,自己躲在一邊,等敵人上來之後,他一拉電線,炸倒了一片。美軍士兵又摸上來的時候,他突然喊了一聲:「同志們!敵人上來了!」美軍士兵聽見這突然的一聲喊,全趴在地上不動了,他跳起來就扔手榴彈。美軍弄不明白這個陣地上到底有多少中國士兵,於是開始打炮,炮擊完畢之後加大兵力再進攻。最後,小個子中國士兵潘天炎準備死了,他奔跑在陣地上根本不隱蔽自己,手榴彈和卡賓槍一齊使用,就在他決心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時候,增援陣地的部隊上來了。中國士兵們很羨慕這個勇敢而命大的小個子兵。後來文工團的演員還專門為他的事跡編了一段單弦,單弦在志願軍各部隊廣泛傳唱:「有一位青年戰士,叫做潘天炎,打退鬼子的九次衝鋒,軍功章佩帶在胸前。」
2月2日,三三四團三營九連阻擊陣地上所有的防炮洞全部被美軍的炮火和飛機炸毀。在彈藥耗盡,人員嚴重傷亡的情
況下,九連被迫放棄陣地。為掩護戰士們的撤退,三排副排長王青春主動一個人在陣地上留下來吸引敵人。當戰士們剛剛撤退下來的時候,美軍就包圍了陣地。王青春打完了最後一顆子彈,安然地拆壞了武器,然後仰面躺了下來,美軍士兵向他的頭部開了槍。
九連打到最後剩下不到30人,在側翼陣地丟失,連隊所在陣地處在三面包圍的危急情況下,全連沒有一個人主張撤退。
激憤的三營營長於是命令把營指揮所前移,表示陣地上只要還有一個人,陣地就不能丟失。
在三三七團的陣地上,一個被稱為「戰士的母親」的班長姜世福的犧牲個戰士們萬分悲痛。姜世福是一位面容消瘦,性格穩重的人,平時關心士兵無微不至,士兵們都很喜歡他,說他像自己的母親一樣。他所在的三連在阻擊戰鬥中因為傷亡巨大不得不從陣地上撤退。指導員白廣興最後一個離開陣地時,發現了已受重傷的姜世福。姜世福的雙腿已經被炸斷,腹部也受了槍傷,血快要流乾了。指導員要背他下去,他醒來了,他向指導員說:「我掩護,你快走!我求你一件事,跟同志們說我姜世福沒向敵人低頭!」指導員堅持把姜世福背下去,這時美軍又衝上來了。姜世福懇求指導員立即轉移。無奈中指導員走了。姜世福坐在陣地上,身下是一片鮮血。直到美軍士兵像發現一個奇怪的東西一樣把他圍住的時候,姜世福從容地拉響了藏在身上的兩顆手榴彈。
第三十八軍的軍、師、團主要指揮員,都是從瀋陽晝夜兼程趕回前線的。所有回瀋陽參加集訓的幹部,千里迢迢地回到瀋陽,僅僅進行了個開幕式,看了一場為開幕式助興的京劇,就接到了立即回前線的命令。因為美軍的全線反攻開始了。在往前線趕的時候,副軍長江擁輝遇到了從前邊送下來的大批傷員。
第三十八軍的傷員看見自己的首長,不免牢騷滿腹:「敵人搞的是火海戰術,山頭都炸平了,草木都燒光了,守在山上真窩火!」
江擁輝知道,第三十八軍的士兵們所遭遇的遠不止這些。
第三十八軍在漢江南岸的阻擊,不但傷亡巨大,而且險象環生。2月2日夜,美軍居然模仿中國軍隊的戰法,美第二十四師的一個團竟以夜行軍滲透到中國防線的後方來了。第三十八軍—一三師的側後發現美軍,炮彈已經打到師指揮所了。軍指揮部立即命三三八團連夜奔襲山中裡解圍。三三八團行動神速,插得堅決勇敢,終於把滲透到中國軍隊後方的美二十四師十一兒團的兩個營基本上殲滅了。三三八團的官兵作戰英勇,也傷亡巨大,戰後中國軍隊的戰地救護隊滿山遍野地搶救負傷的中同士兵。在狼藉的戰場上,一個犧牲了的中國士兵的身邊,岩石上刻著一道又一道的線條,活著的老戰士說,那記錄的是打死美國兵的數字。美軍的傷亡同樣巨大,戰鬥結束後中國軍隊用電台和美軍指揮部聯繫,讓他們來運走美軍士兵的屍體和傷員,中國軍隊可以保證其安全,結果美軍真的派來了直升機,來來回回地運了整整一上午。
2月7日,中國第五十軍和第三十八軍同時接到彭德懷命令:第五十軍主力撤至漢江北岸組織防禦;第三十八軍繼續留在南岸遲滯敵人。
就是在那一天,沒能來得及戀愛就從炎熱的武漢街頭走向寒冷的朝鮮戰場的第三十八軍—一四師三四二團一營營長曹玉海,在戰鬥中犧牲了。
當日,三四二團二、三營在巖月山的陣地失守,一營的陣地350.3高地因位置突出,成為美軍猛烈攻擊之地。戰鬥前,軍指揮部專門把戰鬥英雄一營營長曹玉海叫來,當面交代任務。美
軍的攻擊空前強大,很快,二連的陣地就失守了。為了奪回陣地,曹玉海帶領部隊頑強反擊,一直堅守到最後人盡彈絕的危急時刻,曹玉海飲彈倒下。教導員方新接替他的指揮,並且向團指揮所報告:「營長在打退敵人第四次進攻時犧牲。」方新說完,停頓了一下,突然,他提高了嗓門,「我向黨保證,全營血戰到底!」
就在曹玉海倒下的地方,27歲的營教導員方新,在美軍衝上陣地的時刻,抱起一枚迫擊炮彈跳進了敵群。
中國士兵與美軍在漢江南岸以血肉相搏的時候,正是中國傳統節日春季來臨之際。
在中國阻擊陣地的前沿,美軍架起了巨型喇叭,向堅守陣地的中國士兵用漢語喊話。聲音是個軟綿綿的女聲:「共軍士兵們!你們今天過年啦,可你們呆在山上多苦!吃不上飯,喝不上水,腳也凍腫啦。」
「我們聯合國軍隊,是為了解放朝鮮來的,聯合國已經宣佈你們是侵略者!」
「投降吧!中國人!」
同時,美軍飛機在中國軍隊的陣地上撒下不少傳單。在一張寫有「恭賀新年」四個大字的傳單背面寫著:「新年在望,可是你老婆在家還不起賬,你很可能死在外國的戰場上。」
陣地上,中國士兵們有不少人是因為炊事員破天荒地送來了肉,才知道今天是春節。第三十八軍雖然戰鬥殘酷,但是這個春節卻搞得很熱鬧。軍機關組織幹部帶上乾糧、木炭、糖水;甚至還有肉上陣地慰問,文工團的演員們也不顧危險上前沿為士兵們演出。送上陣地的慰問品,不少是從中國國內運來的,戰士們攥著分到的幾塊彩色紙上寫有「中國製造」的糖果都捨不得吃。後來,直到許多士兵永遠地倒在了朝鮮堅硬的凍土上的時候,那幾塊糖果依舊揣在他們最貼胸的口袋裡。
春節過後的幾天裡,在阻擊美軍猛烈進攻的時候,中國軍隊的陣地上時常聽見這樣吶喊:「同志們!東線部隊打了大勝仗啦!敵人的猖狂長不了啦!」
其時,彭德懷之所以命令西線的中國第五十軍和第三十八軍不惜一切代價遲滯美軍北進的速度,是因為在戰場的東線,一場驚心動魄的反擊作戰正在策劃著。
這就是著名的橫城反擊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7:38
損失最嚴重的一仗
就在西線的中國第三十八軍、第五十軍用血肉之軀阻擊聯合國軍向北反攻的時候,東線向橫城和抵平裡地區北進的聯合國軍以快於西線的速度一路推進,於是從整個戰線上突出了出去。
戰場上出現的這種狀態,使正對戰場局勢十分憂慮的彭德懷突然感到扭轉被動局面的機會可能來了。
戰場上的戰機稍縱即逝,必須果斷地抓住且利用。
2月5日,彭德懷電令第四十二軍和北朝鮮人民軍第二、第五軍團對東線北進的聯合國軍進行阻擊,以減輕西線中國阻擊部隊的壓力。同時,鄧華指揮的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六十六軍奉命向東移動,以待尋找戰機。
彭德懷已經在腦海中勾畫出了一個於東線打反擊的初步設想,但是他還沒有完全的把握。死死地頂住西線,將大兵團快速集中於東線,對相對
較弱的南朝鮮部隊進行規模較大的反擊,如果反擊成功,將會很大程度上緩解目前中國軍隊節節撤退的局面,也許還可能令聯合國軍的攻勢停止。但是,彭德懷心裡很明白,在東線組織起反擊行動,至少要具備三個條件:一、東線聯合國軍北進的位置形成前突態勢;二、參加反擊的部隊能夠及時到達戰鬥發起地點;三、這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在西線阻擊聯合國軍的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必須能夠把攻勢兇猛的美軍阻擊在漢江附近,如果在向東線調動大部隊的時候,西線的阻擊防線垮了,那麼別說反擊,整個戰線將面臨全面崩潰。
2月9日,聯合國軍在東線的態勢為:美第二師二十三團和一個法國營被中國第四十二軍阻擊於批手裡以北;南朝鮮第八、第五師進至到橫城以北的豐水院、上蒼峰裡、釜洞裡、梅田裡一線;再往東,南朝鮮第七師、第九師以及首都師則拖後於下珍富裡、江陵一線。至此,展開於砥平裡和橫城一線的聯合國軍已經從整個戰線突出。
此時,美第二師的三十八團及荷蘭營,美第二師師部及其九團尚在原州,美第七師及空降一八七團在他們的後面,於是,東線上突出的聯合國軍相對孤立了。
在西線阻擊的中國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雖然阻擊線在一點點地後退,但還是在很大程度上遲滯了美軍的向北推進。
鄧華指揮的東線各集團軍已快速到達了預戰位置。
戰機成熟了。
但是,彭德懷依舊還有一個難以決斷的選擇。聯合國軍在砥平裡和橫城一線有兩個突出部,先打哪一個更為有利呢?彭德懷三思而後考慮先打砥平裡。他在7日打給各軍的電報中指出:「根據面前情況,須集中三個軍主力首先殲滅砥平裡附近之敵為有利。請鄧華同志速與四十二軍司令部靠攏,以便與各軍取得聯繫,如何部署,請鄧速決速告。」電報發出後不久,彭德懷又突然改變了決定,他立即再打電報給各軍:(一)砥平裡地區據已知敵軍為美二師、二十四師各一部及法國營合計為八到九個營,如我攻擊該敵一晝夜不能解決戰鬥,則利川地區之英二十七旅、南朝鮮第六師及原州附近的美二師三十八團與美七師均可來援,南朝鮮第五、第八師與美空降兵一八七團亦會策應,假如我兩晝夜不能解決戰鬥,則水原防線之美軍亦可能抽出二至三個師東接,這樣萬一吃不下,打成消耗戰,甚至洪川至龜頭裡公路被敵人控制,則我將處於極為不利情況,這一步必須充分估計到。
(二)根城地區據已知敵軍為第五、第八師及美七師一部空降兵一八七團,但南朝鮮第五、第八師較弱,我可集中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六十六及人民軍第二、第五軍團,把敵人打亂的把握較大。如果估計得手,再向原州及以南擴張戰果,這樣可能將敵人的整個部署打亂,對我而後作戰有利……前電提出先打砥平裡,此電決定先打橫城附近之敵,如無意見,則請鄧金韓依具體情況部署之。
彭德懷的顧慮是明顯的:對於火力強大的美軍和法國營,無論中國軍隊在兵力人數上佔何等優勢,還是沒有打下來的把握,不如先挑戰鬥力較弱的南朝鮮軍隊來打。
橫城反擊戰於1951年2月11日晚開始。
鄧華兵團首先的反擊目標是橫城西北的南朝鮮第八師,他們並期望由此打開缺口,向原州的美軍防線進擊。具體部署為:
第四十二軍(配屬第三十九軍—一七師及炮兵二十五團一營),以一二四、—一七師為先頭部隊,向橫城西北鶴谷裡、上下加雲防線進攻,切斷南朝鮮第八師的退路;以一二五師前出至橫城西南介天裡、回巖峰地區,阻擊敵原州方向可能出現的援助,並策應第六十六軍作戰;以一二六師配置於砥平裡以北地區,繼續牽制砥平裡之敵。第四十軍(配屬炮兵二十九團一、三營)由正面向橫城西北的南朝鮮第八師突擊。第六十六軍以一九六、一九七師向橫城東南方向突擊,切斷橫城之敵的退路。第三十九軍為預備隊,配置於龍頭裡東南地區,逼近砥平裡,如果反擊作戰開始後砥平裡敵人南逃,予以堅決追擊。
2月11日,下午,彭德懷以個人名義致電人民軍前指及各軍團長並報金日成:「此役志願軍以四個軍主力由西向東打,為使這一戰役獲勝,關鍵在於人民軍和志願軍第六十六軍能否按預定部署完成斷改退路。此一戰役勝利是鞏固以往的勝利,擴大中朝兩軍反侵略戰爭的國際影響,爭取時間整訓部隊,否則,敵將破壞我軍休整計劃。所以,此役是特別重要的。望請同志轉告各級幹部和全體戰士,大家努力發揮積極性,克服困難,要求你們英勇頑強地消滅敵人!預祝毛澤東與金日成領導的人民軍隊勝利萬歲!」
土氣可鼓不可洩。
但是,對這次橫城反擊作戰是否能取得勝利並達到預期效果,彭德懷心裡依舊不踏實。在他給各軍發出電報之後,他給毛澤東緻密電如下:因砥平裡反擊之敵均有相當工事,因此估計砥平裡之敵一兩天難以解決戰鬥,現改為攻擊橫城周圍之南朝鮮第五、第八兩師及美七師之十七團、空降兵一八七團,已於十一日黃昏開始。如能求得殲滅故五六個團,估計可能暫時穩定戰線半個月,如反擊不得成功,敵將瘋狂追擊。我軍在三八線很難立穩腳。目前,只有堅決反擊,不惜一切代價,爭取勝利,爭取時間,穩定局勢,否則將會付出更大代價,困難亦更多。
無法知道毛澤東讀到這份電報時的心情。
毛澤東要求彭德懷立即發動第四次戰役,並把中國軍隊的戰線向南推進到三六線上去,而目前的戰場局勢是:西線的中國軍隊不得不向三八線以北後退。
2月11日黃昏,中國軍隊的四個軍開始了向橫城地區的大規模反擊作戰。
中國第四十軍負責正面攻擊的目標是南朝鮮軍第八師。
第四十軍軍長溫玉成和政委袁昇平把—一八師和一二零師放在了第一梯隊的位置上,主要的突擊力量是年輕的師長鄧岳指揮的—一八師。溫玉成不但把軍主要炮兵力量配給了這個師,還將作為預備隊的一一九師中的主力團三五五團加強給了鄧岳。而一二零師的任務是:首先打開南朝鮮第八師堅守的聖智峰和800高地,以保證—一八師攻擊路線上側翼的安全。這個部署沒出各師指揮員的意外,因為以往的仗就是這麼打的。
第四十軍的士兵中流傳著這麼一個順口溜:—一八打,—一九看,一二零圍著團團轉。
鄧岳的一一八師再次證明了中國軍隊大膽迂迴分割包圍的戰術的有效。
鄧岳在研究地圖的時候發現,在—一八師主攻方向的正面,有一個兩條公路匯合的「丫」字形路口,這顯然是一旦攻擊開始,善於逃命的南朝鮮士兵潰逃的必經之路。要想不打擊潰戰,更
多地消滅敵人,就要派部隊插進去,封堵這個「丫」字形路口。令—一八師其他軍官驚訝的是,鄧岳一反以小部隊穿插的慣例,他要派一個整團插過去。從攻擊開始線至那個「丫」字形路口,足有25公里,而且穿插部隊必須在黎明前插到位並且佔領路口,才能把正面南朝鮮第八師二十一團的後路真正封死。
多年以後,西方的軍事史學家仍對中國年輕師長鄧岳的戰法稱讚不已:兩個團從正面並肩突破,一個團從中穿插到後位。
險棋!新奇!
鄧岳放在正面的三個團並非一線進擊,而是互相配合,互相掩護:三五三團在左,三五四團在右,以並肩突破南朝鮮第八師二十一團的防禦陣地,而負責穿插的三五二團從兩個團中間滲透進去,直插敵後。這樣做是為了加速迂迴發展迅速。鄧岳不信南朝鮮的一個二十一團能經得住中國軍隊三個團的衝擊!
三五二團,是鄧岳手中的主力團,向以敢打敢拚而聞名。這個團的團長羅紹福是個老紅軍,曾是鄧岳的老班長。
反擊戰一開始,—一八師就迅猛地向南朝鮮軍隊的陣地衝擊而去。左翼的三五三團一個小時之內就突破了南朝鮮軍隊兩個連的防禦陣地。右翼的三五四團二營僅用了半小時就攻佔了當面的阻擊陣地,殲滅了南朝鮮軍的一個加強連。三五二團趁這兩個團正打得激烈的時候,迅速向敵後發展。他們在前沿沒有受到阻擊,但是,在經過一個叫上榆洞的地方時,參謀長冷利華被敵人的阻擊炮火擊中犧牲。冷利華1939年入伍,身經百戰,三次當選戰鬥模範,他的死令戰士們悲痛不已。
三五二團七連是穿插的尖刀連,他們在冷利華犧牲的地方,與一個排的南朝鮮士兵相遇。七連的士兵兇猛地衝上去格鬥,整個南朝鮮搜索排無一人生還。三五二團逐漸脫離大部隊的戰線,獨自深入到了敵後。進入一座大山中之後,朝鮮嚮導迷了路,七連長張洪林依靠指北針,在厚厚的積雪和迷宮一般的溝壑中帶領士兵頑強前進,他們終於到達了地圖上指示出的一座高地。上了高地,看見正前方的小山上有吸煙的星火。小山上的南朝鮮士兵萬萬沒想到,在距離打得正熱鬧的前沿還有幾十公里的地方,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3000名中國士兵正在悄悄地通過。
只要敵人沒有發現,三五二團就向前奔。在公路上,不時地看見從前沿逃下來的南朝鮮士兵在路邊橫躺豎臥,他們看著這支幾千人的隊伍在黑暗中急行軍,由於沒想到竟能是中國軍隊,因此根本不予以理會。有些南朝鮮士兵覺得跟著大部隊逃命安全,於是就踉進了三五二團的隊伍,中國士兵也不知不覺,他們這樣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在向後傳口令時因為不會說漢語,才被中國士兵發現繳了槍,由於帶著俘虜不方便,於是中國士兵把這些南朝鮮士兵推到了一邊繼續趕路。
六個小時後,三五二團接近了那個「丫」字形的路口。
突然,前邊燈光大作,一隊由100多輛汽車組成的敵人的車隊迎面開來。
三五二團沒有猶豫地撲了上去。
成束的手榴彈飛起來,汽車頓時燃起大火。混亂一陣之後,數輛坦克衝出來,開始進行還擊。
這時,一個叫於水林的戰士向坦克衝了過去。
於水林,個大身長。戰前班裡分到兩顆反坦克手雷,他搶了過來。這種手雷很大,手榴彈袋裝不下,別在腰上跑起來又不對勁兒,於是他就把手雷放在自己的米袋子裡,米袋子的一頭是炒麵,一頭就是這兩個大傢伙。行軍時怕把手雷丟了,就把袋子口系得很緊。現在,當他向坦克衝上去的時候,袋口怎麼也解不開了,於水林急得沒了主意。班長以為他害怕了,衝他喊:「於水
林!你到底有沒有決心?「情急之下,他一使勁,硬把布袋撕開了。他拿起反坦克手雷,一直衝到巨大的坦克面前,把手雷往坦克的履帶中一塞,巨響之後,坦克被炸毀了。於水林連續炸毀兩輛坦克,又端槍追擊從坦克中跳出來的美國士兵。戰鬥中他的右臂連中數彈,鮮血染紅了他的軍裝,他就用左手舉著手榴彈繼續追擊敵人,就這樣,他抓到了八個美國士兵。
三營教導員翟文清當時就決定給於水林請功。
戰爭過去了多年後,三營教導員翟文清已成為一一八師的副師長,他沒有忘記在戰場上倒在他身邊的戰友,包括舉著手雷衝向美軍坦克的大個子士兵於水林。於水林被轉運到後方養傷,之後,就再也和部隊沒有聯繫了。部隊的檔案中只記載了於水林是熱河人。於是,翟文清派人到承德地區去尋找,費盡周折也沒有下落。翟文清不甘心,尋找的努力一直持續了很多年,直到朝鮮戰爭結束10年後的一天,他終於查到於水林是內蒙古昭烏達盟赤峰縣美麗鄉美麗河村人。
美麗鄉,一個多麼美麗的名字。
美麗河村極端貧困。
於水林是這個貧困村裡最貧困的人。他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孤身一人住在生產隊的馬棚裡。
他的右臂已經截肢,失去了勞動能力。
沒有人知道這個衣衫襤褸的殘廢漢子曾經連續炸毀美軍的兩輛坦克,並單臂俘虜了八個美軍士兵。沒有人知道這位孤獨的殘廢漢子是曾在為保衛新中國而進行的戰鬥中榮立過一等戰功的功臣。
當翟文清副師長千里迢迢地來到美麗河村,終於名見了於水林的時候,他緊緊地抱住他的這個大個子士兵,淚如泉湧。
當地政府得知於水林原來是個大英雄,於是給他蓋了間房子,還為他找了個女人。結婚的時候,翟文清專門派人把手水林和他的女人接到部隊,還做了一套全新的被褥枕頭,並且特製了一塊很大的英雄匾。後又派士兵把匾專程護送回那個遙遠而偏僻的美麗河村。
翟文清是個多情而仗義的中國軍人。
於水林從此每年都會被請回老部隊做客。後升為師長的翟文清又多次到美麗河村去看望一條胳膊的老於。
當於水林病逝的時候,翟文清師長親自料理了這個老戰士的一切後事。
當於水林參加的這次戰鬥結束的時候,三五二團擊毀美軍汽車140多輛,榴彈炮20多門,高射機槍1O挺。
被三五二團殲火的美軍部隊是美第二師的一個裝甲營。這個營奉命增援正在潰敗的南朝鮮第八師,美軍根本沒想到在距離前線幾十里的地方,會遭遇到中國大部隊的突然襲擊。
美軍戰史資料對這次戰鬥的描述是:韓國一個團的潰敗又一次導致了一場重大的傷亡。當時,美軍一個炮兵連在一支護衛隊的掩護下,正沿著橫城西北三英里一條狹窄公路北上,顯然沒有任何側翼保護。這支部隊是去支援北面幾英里處的韓國第八師的。夜間,中共部隊進行反攻,韓國部隊潰敗逃跑,接著中國人突然向美軍炮兵蜂擁撲來。五百多人中僅三人倖存。
這是整個戰爭中美軍生命損失最慘重的一仗,大約有五百三十人喪命。這場悲劇是由韓國部隊的潰敗開始的,再加上美國部隊戰術運用不當造成的。
倖存者中有一位下土,他戰後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中國人在凌晨兩點向我們撲過來。那地方到處槍林彈雨。中國人打倒了最前面那輛車上的司機,整個一列車隊都停止不前了。人人手忙腳亂,只要一個人倒下,中國人馬上就來搶走他的武器。有人喊叫道:『這裡有一個!』我就開了火,但那只是一棵樹。有人又喊道:「我們從這裡衝出去!『我暈頭轉向,好像整個世界在我的腳下爆炸了。真是血流遍野。當時我知道我完蛋了……
他們派我和另外十四名步兵去保護那些大炮。我們幫忙把大炮弄到車隊裡去,但是我們只有三個人活著回來了。」
在橫城反擊戰中,另一個中國師創造了一個得意之作——創造了中國軍隊在朝鮮戰爭中一個師在一次戰鬥中殲敵最多、繳獲最多的紀錄。
這個師是第三十九軍的—一七師,師長張竭誠。
在橫城反擊作戰中,第三十九軍擔負的任務是牽制砥平裡地區的聯合國軍。根據彭德懷的指示,為了加強橫城方向的突擊力量,決定把第三十九軍的—一七師配屬給第四十二軍。一一七師受領的任務與第四十軍的—一八師一樣:打穿插。
—一七師出師不利。
師長張竭誠領受任務後,立即率領部隊向反擊發起線前進。
趁著月光,全師安全地渡過漢江,經過連續兩個夜晚的行軍,終於接近了目的地龍頭裡。但是,在向龍頭裡靠近的時候,美軍的夜航飛機在距離前沿10公里左右的地方連續轟炸,形成了一道嚴密的封鎖線。在組織部隊通過封鎖線時,副師長彭金高負傷。
張竭誠剛安排人把彭金高抬下去,又傳來更為不幸的消息:政治部主任吳書負重傷。張竭誠立即組織人把吳書抬過了敵機封鎖區,在一間民房裡,醫生們開始對他進行緊張的搶救。吳書的胸部和頭部都被彈片擊中,鮮血已經把軍裝浸透,他呼吸微弱,臉色蒼白,突然,他顫顫地伸出手來握住了張竭誠的手,叫了一聲:「師長……」之後,便閉上了眼睛。
到了龍頭裡,開師黨委會,少了兩個常委,氣氛異常沉重。
張竭誠再次堅決地重申了全師的任務:11日夜,從上吾安裡敵接合部的間隙進入戰鬥,沿藥寺田、倉村裡、琴□裡一線,向橫城西面的夏日、鶴谷裡實施穿插迂迴,務必於12日晨7時前佔領夏日、鶴谷裡公路西側的有利地形,徹底切斷敵人的退路,配合正面攻擊部隊殲滅安興的朝鮮第八師及美第二師一部。其部署是:以三五一團為前衛,攻佔夏日公路,王四九團負責攻佔鶴谷裡,三五零四為師預備隊。
11日,中國士兵們睡了一個白天,提前吃了晚飯,攜帶了五天的乾糧,並配足了彈藥,每人左臂上繫上了白色的毛巾,16時40分,進入了穿插的出發地,一個叫兒柴裡的小村。大雪茫茫,連親自帶作戰科長到這裡偵察過的張竭誠部分辨不出哪兒是道路了。群工科找來了兩位朝鮮嚮導,一個分給了前衛團,一個留在了師指揮部。
17時,反擊的炮聲響了,正面攻擊的部隊開始了行動。根據第四十二軍指揮部的指示,—一七師的動作與正面攻擊部隊同時開始,於是,張竭誠命令:「前衛團,出發!」
—一七師,7000人的隊伍,依照三五一團、師指揮所、三四九團、三五零團、機關、後勤分隊的序列,開始了大規模的敵後穿插。
公路兩邊的民房在敵機的轟炸中燃燒著,凝固汽油彈的氣味令人窒息。—一七師沿著公路前進,如同在火海中穿行。半個小時之後,全師進入黑暗的山谷,他們悄悄地穿過南朝鮮第八師十六團的陣地左翼,除了尖刀連不斷地與敵人排級規模的搜索隊遭遇之外,一路沒有大的戰鬥,全師一直沒停地向夏日前進著。
午夜,張竭誠突然接到報告:三五一團走錯路了。核實之後,張竭誠立即調整部署。這時三五一團的電報來了,他們已經知道走錯了,決定翻山去夏日。
鄧華指揮部來電:正面攻擊部隊已突入敵人陣地,敵人開始向橫城方向潰敗,望穿插部隊按規定時間到達阻擊地點。
師偵察隊奉命抓個俘虜查問情況。
師偵察隊在崎嶇的山路上搜索,根本見不到一個人影兒。
正著急,發現在雪地中有一根美式的軍用電話線,順電話線前進,見到一個小村落,靠近一間房舍,聽見說話聲,是美國人。排長吳永章一揮手,偵察隊員們撲上去。戰鬥很快結束,抓到30多個美軍士兵,全是黑人,一問,是美第二師九團的一個黑人排,他們擔任著南朝鮮第八師的後方警戒。
跟上來的三四九團的士兵又帶來一些俘虜,是南朝鮮士兵,他們身上都有一個紅布口袋,這是新兵的標誌。
所有的俘虜站在雪地上直發呆,他們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這些中國士兵是從哪裡來的,自己怎麼會在戰線的後方被俘虜。
部隊繼續前進。翻過一座滿是積雪的大山,上到山頂的時候,士兵們已精疲力竭。天開始亮了,往山下一看,一條公路延伸而來,這就是鶴谷裡。公路上一片寂靜,中國士兵們知道,他們已經跑在敵人汽車輪子的前邊了。
本來是前衛的三五一團走錯了路。意識到這個錯誤的時候,一群散兵亂哄哄地插進了他們的隊伍,是一群潰退下來的南朝鮮士兵。短暫的交手之後,俘虜說有一條近路可以去夏日,於是就讓這個俘虜帶路。這可真是一條近路,可以說根本沒有路,中國士兵們跟在南朝鮮俘虜的後面,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前進,下山的時候幾乎是滾下來的。南朝鮮俘虜真的把三五一團帶到了夏日。剛到達那裡,就看見公路上的汽車一眼望不到頭地排列著。偵察隊又抓來個俘虜,審問後得知,這是美第二師九團的部隊,以及南朝鮮第八師撤退下來的部分人員,並且他們已經知道中國軍隊到達了這裡,正在搶佔公路邊的高地。
最先到達的是三五一團的二營。二營沒有猶豫,立即發起了攻擊。雖然眼前的敵人數量至少是二營兵力的一倍。
中國士兵們把疲勞和飢餓丟在腦後,兇猛衝了過去!美軍和南朝鮮士兵幾乎沒做反抗,就讓中國士兵俘虜和打死了200多人,中國士兵迅速佔領了公路兩側的高地。
被打散的美軍士兵和南朝鮮士兵全部躲在公路附近的一個山溝裡。
天已經大亮,跟隨上來的三五一團政治委員彭仲韜看見幾個中國士兵端著槍,凍得縮著脖子,看管著蹲在公路邊的200多名美軍俘虜,頓時嚇了一跳,趕快命令參謀帶一個班和一挺機搶來加強俘虜的看管。
—一七師,提前半個小時準確地到達穿插目的地,從而卡死了敵人從橫城南逃的路。
三四九團團長薛復禮為部署部隊佔領所有的要地,正在各個山頭之間奔跑,聽見有人衝他喊什麼,回頭一看,八個南朝鮮士兵正坐在不遠的地方烤火!這些南朝鮮士兵左臂上都紮著新兵的紅布條。他們把戴著美軍軍官帽子、穿著南朝鮮軍官呢大衣的薛復禮當成自己的長官了。薛復禮走過去,拔出手槍就射
擊,連續兩槍都是不發火的子彈,第三發才響,南朝鮮士兵早跑了。
張竭誠打電話對薛復禮說:「我看見敵人的坦克跑來跑去,要組織打坦克!把路給堵死!」
一名叫趙鴻吉的班長帶著幾個戰士,鑽在一座小橋下面對坦克下了手,連續炸毀的兩輛坦克將公路堵死了。
此時,南逃的敵人開始突圍。
—一七師開始了頑強的阻擊戰鬥。
三五一團在最前沿。美第二師九團全力向二營陣地猛烈攻擊,四連在最前面,他們卡在公路上向每一輛企圖突出去的汽車開火。美軍向四連陣地連續進攻,二排出現了巨大的傷亡,陣地上只剩下了副排長和兩名戰士,他們和再次衝上來的美軍士兵扭打在一起,直到—一犧牲。四連把連隊的文化教員、炊事員。
司號員、通信員都組織了起來,頑強地堅守在連隊的主陣地上。
五連在連長、指導員及所有連級幹部全部犧牲之後,司號員馬德起代替指揮,始終堅持在陣地上。三連的彈藥全部打光後,士兵們就用石頭,用刺刀反擊美軍的進攻,美軍始終沒有突破三五一團的阻擊陣地。
從北面撤退下來的敵人越來越多,汽車和坦克把數里長的公路擠得水洩不通,天逐漸黑下來的時候,空中升起了三顆信號彈,中國軍隊的總攻開始了。
公路上,在連成一片的槍炮聲中,尖厲的軍號聲令美第二師和南朝鮮第八師的官兵們感受著世界末日般的恐懼。美軍的飛機在盤旋,扔下的照明彈把戰場映成白晝。到處是汽車和坦克燃燒的大火,中國士兵衝上公路,與聯合國軍士兵混戰在一起。
午夜時分,戰鬥結束。
—一七師殲滅敵人3350名,擊毀和繳獲汽車和坦克200餘輛,各種火炮100多門。
中國軍隊發動的橫城反擊作戰迫使南朝鮮第三、第五、第八師,以及美第二師的一部、空降一八七團開始後撤,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中國軍隊在整個戰場上面臨的壓力。
在中國軍隊發動的反擊作戰的打擊下,東線的聯合國軍有了全線動搖的跡象。但是,就在聯合國軍各部隊不同程度地開始後退的時候,戰線上有一個點卻始終原地未動,這就是美第二師二十三團、法國營以及配屬部隊支撐著的聯合國軍的前哨陣地:砥平裡。
砥平裡——一個後來無論是美國軍隊、法國軍隊還是中國軍隊都留下了刻骨記憶地方——這些記憶是由一連串的殘酷的血腥場面所組成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8:26
大雪掩埋的遺骸
2月13日晨,面容疲憊的美軍第二師二十三團團長保羅。L.弗裡曼上校站在砥平裡環形陣地的一個土坡上,正等待著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將軍的到來。天空依舊是霧濛濛的,廣袤的雪野十分寂靜,看來司令官的直升機還要等一陣子才能飛來。
連續兩天兩夜的槍炮聲響徹砥平裡的四周,令這位美軍上校一直處在神經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聽說中國軍隊大規模地向橫城方向進攻後,美第二師和南朝鮮第八師都在迅速潰退。現在,在砥平裡的這個小小的環形陣地上,所有的人都在連續不斷的炮聲中來回跑動 ,指揮所裡充滿大禍臨頭的氣氛。在弗裡曼的「高度戒備,準備迎擊中國人的進攻」的命令下,士兵們徹夜緊握著自動步槍,緊張地等待陣地四周響起中國士兵的膠鞋底磨擦凍土的聲音,以及那直刺心臟般尖厲的小喇叭聲。
兩天過去了,中國人沒來。
這天早上,聽不見炮聲了,也許中國人推進到南邊去了?然而,弗裡曼向四個方向派出的偵察隊幾乎同時回來報告說,發現中國軍隊在東、西、北三個方向正在集結部隊。在這一帶上空例行公事的偵察機飛行員也報告說,發現一支龐大的中國部隊正從北面和東面向低平裡接近。另外,早上師部派出的企圖北上與砥平裡取得聯繫的一支偵察隊,走到抵平裡以南大約六公里的地方遭到來歷不明的中國軍隊的襲擊。一切情況再清楚不過了:砥平裡陣地孤零零地嵌在中國人的攻擊線上,二十三團被包圍了。中國人肯定在策劃著一次對這裡的攻擊,只有白癡才會在這裡等著中國人潮水般的攻擊。
二十三團必須立即撤退。
弗裡曼決心今天就帶部隊一走了之。整個戰線都向後移動了,二十三團單獨頂在這裡沒有任何道理,但願那個脖子上總是掛著兩顆手雷的傢伙不會把二十三團的這些弟兄們忘了。
弗裡曼忘不了自己向砥平裡北進時遇到的麻煩。在一個叫做雙連隧道的地方,二十三團由60人組成的偵察隊受到中國軍隊的伏擊,米切爾中尉帶著士兵們丟棄了所有的重裝備跑到山上,這個過程中就有九個新兵因為害怕而落後,他們全部被中國士兵打死了。中國人一次又一次地向山上攻擊,弗裡曼派出F連前去營救,結果F連也陷入中國軍隊的攻擊之中,處於投降的邊緣。直到熬到天亮,在飛機轟炸的掩護下,倖存者才被救出來,直升機從那個陣地拉出的屍體比活著的人多了一倍。
中國人一旦開始攻擊,就決不會輕易停止,他們的頑強和兇猛是著名的。
最好還是不要跟中國人交手。
接近中午的時候,阿爾蒙德的直升機來了。
美第二師屬於美第十軍的管轄。在中國軍隊向橫城的反擊作戰開始以後,越來趨惡化的戰局令阿爾蒙德大發脾氣。他在給李奇微的電話中埋怨,是軟弱無能的南朝鮮軍隊把第十軍給害了。他說:「我的第二師在中國人的攻勢面前首當其衝,遭受重大損失,尤其是火炮的損失,這全是由於南朝鮮第八師倉皇撤退所造成的。該師在敵人的夜間進攻面前徹底崩潰,致使第二師的側翼暴露無疑。南朝鮮軍隊對中共士兵懷有非常畏懼的心理,幾乎把他們看成了天兵天將,當中國軍隊出現在南朝鮮軍隊陣地上時,許多南朝鮮士兵頭也不回地飛快地逃命!」
阿爾蒙德一下飛機,立即就砥平裡的問題和弗裡曼進行了認真的研究。他聽取了弗裡曼關於立即撤退的建議及其理由,阿爾蒙德同意了弗裡曼的要求,至少他覺得沒有必要把這個團放在中國軍隊的虎口上,況且團長都沒有能在這裡堅持下去的信心。
阿爾蒙德表示了「同意撤退」之後就飛走了。
弗裡曼立即命令參謀人員制定撤退計劃。
當弗裡曼開始收拾自己的行裝的時候,卻收到了一條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命令:不准撤退,堅守砥平裡!
命令是季奇微親自下達的。
李奇微對阿爾蒙德說:「你要是撤出砥平裡,我就先撤了你!」
堅守砥平裡的決定出於李奇微對整個戰局的獨特判斷,他因此成為真正令彭德懷感到棘手的戰場對手。
首先,李奇微認為「霹靂作戰『並沒有因為中國軍隊在橫城地區的反擊而受到嚴重的挫折,美第二師和南朝鮮第八師的損失僅僅是中國軍隊在無關要局的阻擊戰中的一種孤注一擲。中國軍隊局部的進展並不意味著他們全面的困境得到緩解,在極
端困難的情況下勉強發動的攻勢反而令現在的中國軍隊更加困難。聯合國軍在中國軍隊的橫城反擊之後,戰線的形狀並沒有大的質量上的改變,因此,放棄砥平裡這個位於前沿的交通要道,勢必令美第九軍的右翼空虛,如果中國軍隊再趁勢攻擊的話,很可能招致整個戰線的龜裂,「霹靂作戰」便收不到預期的效果了。李奇微相信他曾經在漢城的撤退中向其「致意」的彭德懷也會看到這一點。於是,他的結論是:「敵軍認為攻佔砥平裡是絕對必要的,因此我軍無論如何要確保砥手裡,不管付出多大的犧牲。」
李奇微給第十軍下達的作戰命令是:一、砥平裡的美第二師第二十三團,死守砥平裡陣地;二、第十軍以位於文幕裡的美第二師第三十八團即刻增援砥平裡的第二十三團;三、美第九軍、英第二十七旅和南朝鮮第六師,向抵平裡與文幕裡之間移動,封閉美第十軍前面的空隙。
砥平裡,這個小小的朝鮮村莊注定要成為一個空前慘烈的血戰之地。
砥平裡,坐落在一個小小的盆地中,小盆地的直徑大約5公里,四周都是小山包:南面是最高的望美山,標高297米,西南是248高地,西北是345高地,北面是207高地,東北是212高地。
接到死守陣地命令的弗裡曼開始重新制定防禦部署。形成環形陣地當然是最好的,但其周長至少有18公里,弗裡曼的兵力不夠,二十三團的兵力雖然包括法國營在內有四個步兵營,以及一個炮兵營和一個坦克中隊,總人數約6000人,但是要在這麼長的環形範圍上部署沒有縫隙的阻擊線還是不夠。弗裡曼在清川江邊吃過由於防禦陣地有縫隙而讓中國軍隊鑽到身後的苦頭。最後,弗裡曼劃定了直徑為1.6公里的環形範圍,並開始修築陣地。
美軍第二師二十三團在砥平裡最後完成的防禦體系是:一營在北面的207高地的南端,二營在南面的望美山,三營在東面的202高地,法國營的陣地地形最不妙,處於砥平裡西側一片平展的稻田和鐵路線的周圍。各營之間沒有縫隙。即使這樣,弗裡曼還是覺得兵力太少,不得不把預備隊減少到危險的程度:團只留一個連,各連只留一個排。為了使這個遠離師的主力團背後達16公里的縱深地帶安全,只能在陣地中間加強鋼鐵的防禦了:弗裡曼在環形陣地內配備了6門155毫米榴彈炮、18門105毫米榴彈炮、一個連的高射武器、20輛坦克和51門迫擊炮。環形陣地的前沿,全部環繞著坦克挖了壕溝,密集地佈置了防步兵地雷和照明汽油彈。各陣地之間的接合部,全部用M-16高射機槍和坦克作為游動火力嚴密封鎖,甚至在中國士兵可能接近的地方,二十三團潑水製造出陡峭的冰區。
2月13日日落前,二十三團完成了火炮的試射,並測試了步兵、坦克和炮兵之間的通訊聯絡系統,並且準備好了充足的彈藥和十日份的食品。
天黑了,四周寂靜得可怕。美軍和法軍士兵各自守在陣地的戰壕裡,等待著他們無法預知的命運。
中國軍隊確實要打砥平裡。
對中國軍隊來講,橫城反擊作戰取得了可喜的戰果,特別是美第二師位於橫城的部隊已經開始撤退,南朝鮮第八師的戰鬥力也遭受了重創,於是,按照常規,砥平裡的美軍為了不至於孤立無援定會向南撤退,而如果趁其撤退之時在運動中給予打擊,
確實是個擴大戰果的好戰機。另外,當時中國軍隊對砥平裡敵情的瞭解是:不到四個營的敵兵力已經逃得差不多了,敵所依托的是一般的野戰工事——這絕對是一塊送到中國軍隊嘴邊的肥肉。
不準確的敵情判斷和盲目的樂觀情緒帶來的是輕敵思想,由此,中國軍隊對砥平裡的攻擊看上去就像是臨時組織起來的大雜燴:攻擊戰先後投入了八個團,八個團來自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四十二三個軍,而負責戰場統一指揮的是第四十軍的—一九師。
—一九師師長徐國夫領受任務時就想不通。別說還沒有看過地形和深入瞭解敵情,這樣打亂建制地組成攻擊部隊,並且讓—一九師成立「前指」,而徐國夫對其他部隊的情況一概不瞭解,由於部隊嚴重缺乏通訊手段,一旦打起來很難協同。徐國夫要求把戰鬥發起時間往後拖一下,以便瞭解敵情和戰場地形,與參戰的各個部隊為通協商一下,特別是,他想等—一九師的主力團三五五團回來,這樣打起來心裡才能有點底。但東線指揮部堅決不同意:「敵情不過是一兩個營,可能已經逃跑了一部分,必須迅速抓住敵人,不能拖延!」
砥平裡反擊戰預定的攻擊時間是門日上午。但此時在砥平裡的中國軍隊無法實施攻擊。
徐國夫師長倉促召集參加攻擊部隊的指揮員會議。令徐國夫惱火的是,第四十軍三五九團團長沒來,派來的是政委。而第四十二軍的三七五團只派來個副團長。但這位副團長卻帶來了砥平裡的真實情況:那裡不只有一兩個營的敵人,而且敵人根本沒有要逃跑的跡象,擺出的是堅守的架勢。徐國夫立即把情況向上級報告,但沒有得到回應。
會剛開完,又傳來讓徐國夫吃驚的消息:配合攻擊砥平裡的炮兵第四十二團,因為馬匹受驚暴露了目標,現已遭到空襲,不能按時參加戰鬥。這意味著火力本來就弱的中國部隊沒有了炮火支援,只能靠手中的輕武器作戰了。
這時,第四十二軍一二五師三七五團在向砥平裡接近的路上遭遇敵人而受阻,第四十軍—一九師三五六團也因行動遲緩,沒按時趕到攻擊地點,結果,在徐國夫指揮的方向上只有三五七團和三五九團兩個團。
砥平裡交戰雙方兵力和火力對比嚴重失衡的攻擊在13日晚開始了。
徐國夫當時不知道,其實還有幾支中國部隊也參加了對砥平裡的攻擊,只是由於通訊手段落後他們沒能互相聯繫上。
在指揮混亂的攻擊中,只有中國士兵的無所畏懼的獻身精神在砥平裡被火光映紅的夜晚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三五七團三營七連在連長殷開文和指導員王玉峋的帶領下,向著敵人熾熱的火力撲上去。突擊排在通過冰坡的時候,在敵人射來的猛烈槍擊當中損失嚴重,但是他們無畏生死地頑強突擊,佔領了敵人的前沿陣地,但立刻,陣地受到美軍極其猛烈的炮火襲擊。連長殷開文犧牲。陣地開始在中美士兵手中來回易手,指導員也犧牲了。七連以其巨大的傷亡,在美軍的陣地前沿與之爭奪,他們沒能接近美軍的主陣地。三五九團九連指導員關德貴是個有名的「爆破英雄」,在第一次戰役中他帶領土兵頑強地堅守陣地,手和腳都被凝固汽油彈嚴重燒傷。在這次攻擊中,他帶領突擊隊衝在最前面。在攻擊第一個山頭的時候,他的胳膊負傷,在打第二個小山包的時候,他的腿又中彈,棉褲和棉鞋都被鮮血浸透。
徐國夫指揮著兩個團一直打到天亮,沒能佔領一塊敵人的主陣地,部隊傷亡比預想的要大得多。
第三十九軍—一五師奉命參加打砥平裡的戰鬥時,全師上下都很高興。因為聽說砥平裡敵人兵力不多,覺得這下能立大功了。所以,13日在研究作戰計劃時,師長王良太主張以三四四團為一梯隊,三四三團為二梯隊,三四五團為預備隊進行攻擊。三四三團團長王扶之對這個主張有意見,王團長個敢打硬仗的好手,他覺得把他列在二梯隊心有不甘,而且他多少有點「私心」:砥平裡就那麼點敵人,跟在三四四團後面進去,不是什麼功也沒有了嘛。於是,王扶之提出三四三團和三四四團並肩打進去。
師長和政委交換了意見,同意了王扶之的建議。
黃昏,三四三團開始攻擊。在攻下第一個山頭的時候,他們向師指揮部報告:「我們打到砥平裡了!」
師指揮部的回答是:攻擊並且佔領!
當王扶之再次打開地圖核對的時候才發現,他們打下的根本不是抵平裡,而是抵平裡外圍一個叫馬山的山頭。更讓王扶之意外的是,通過對俘虜的審問才知道,砥平裡根本不是「沒多少敵人」,坦克大炮不說,光兵力就有6000多!
王扶之趕快向師指揮部報告,並且立即命令部隊,在天亮之前,無論如何要做好敵人向馬山外圍反擊的準備。
參加對砥平裡攻擊的第四十二軍一二六師三七六團也犯了和三四三團一樣的錯誤。這個團被配屬第三十九軍,接到攻擊批平裡的命令後,團長張志超立即帶領部隊開始行動。他們迅速拿下擋在他們攻擊路線上的一座小山,並且按照地圖上所指示的路線,向砥平裡撲過去。當按照判斷的方位和計算的行進時間應該到達批平裡的時候,他們發現山谷中有一個小村子。
夜色中,有開闊地,有房舍,有公路,有鐵路,一切都和地圖上的抵平裡標誌一致,於是三七六團毫不遲疑地開始了強攻。二營打頭陣,團屬炮兵壓制敵人的火力,三營從側翼配合,尖刀班的士兵每人帶著十幾顆手榴彈,衝進村莊一齊投擲,霎時間這個村莊被打成一片火海。守在這裡的美軍頂不住了,向暗夜中潰退而去。張志趙興奮地向師指揮部報告:「我們已經佔領砥平裡!」
指揮部一聽很高興,沒想到砥平裡這麼好打,還有幾個團還沒用上呢!於是命令同時向前運動準備攻擊砥平裡的三七七團停止前進,因為砥平裡的戰鬥結束了。
一二六師師長黃經耀究竟是有經驗的指揮員,越想越覺得事情恐怕沒有這麼容易,於是又打電話給張志超,問:「你給我仔細看看,公路是不是拐向西南?鐵路是不是拐向東南?」
張志超說:「這裡的公路和鐵路是平行向南的!」
黃經耀頭嗡的一聲大了:「張志超!你給我誤了大事!你打下的那個地方叫田谷,砥平裡還在田谷的東南!給我立即向砥平裡攻擊!」
三七六團趕快集中部隊,以一營為主攻,向真正的砥平裡攻擊。一營在7門山炮和23門迫擊炮的支持下,連續向砥平裡攻擊了三次,炮彈很快就打光了,兵力損失無法補充,天亮的時候沒有任何成果。
14日,白天到了。
美軍的飛機鋪天蓋地而來,輪番在中國軍隊的所有陣地上進行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射擊和轟炸。中國軍隊的官兵們自從入朝作戰以來還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飛機集中在這麼一塊巴掌大的天空中。美軍飛機整整轟炸了一個上午,然後,砥平裡的美軍和法軍開始出動坦克和步兵,向中國軍隊的陣地進行極其凶狠的反擊。在三四三團二營的馬山陣地,從砥平裡出擊的美軍和法軍多達五路,火力之強令陣地上的中國士兵抬不起頭來。二營傷亡嚴重,班和排的建制已經被打亂,但從不同方向衝擊而來的
美軍一次又一次發起衝鋒,二營營長王少伯在給王扶之團長的電話中聲音都變了調:「團長!快下命令撤退!不然,二營就打光了!」
王扶之的回答是:「要是把陣地丟了;我殺你的頭!」
說完,王扶之就後悔了,後悔不該在這樣的時刻對自己部下說這種話。但是,不是要堅決打砥平裡嘛,馬山這個地形優越的衝擊出發點要是丟了,還怎麼打下去?
王少伯硬是指揮士兵們在馬山陣地上堅持了一個白天,雖傷亡巨大,但陣地沒丟。
在另一個方向上的三五九團的陣地上沒有可蔽身的工事。
美軍飛機來回地俯衝轟炸掃射,這些飛機有的來自美國海軍的航空母艦,有的來自南朝鮮釜山的機場,重型轟炸機則來自日本板付機場。它們在很低的高度上掠過,發出的嘯音震耳欲聾。
與三五九團陣地相鄰的高地依舊在美軍的控制之下,美軍在高地上使用坦克的直射火炮和M一歷高射機槍,居高臨下地近距離向中國陣地上進行射擊,中國士兵的射擊完全被壓制了,處在束手無策被動挨打的境地。團長李林一剛在電話機中向各營傳達了「堅守陣地」的命令之後,線路就被炸斷了。想和最前面的三營取得聯繫,但在連續不斷的轟炸中三營根本聽不見。李林一給通信連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接通電話線!結果連續衝上去七個電話員,全部倒在半路上,無一生還。
天終於黑下來了,熬過白天的中國士兵向砥平裡主陣地衝擊的時刻又到了。
14日夜晚,中國軍隊參加批平裡攻堅戰的各團都已到齊了,他們從四面八方一齊開始向這個不到兩平方公里的小小環形陣地開始了前赴後繼的攻擊。
在炮彈和手榴彈連續不斷爆炸的閃光中,美二十三團各營的前沿陣地同時出現了激戰狀態。中國士兵冒著美軍佈置下的一層又一層的攔截火力毫無畏懼地衝鋒,前面的士兵倒下,後面的士兵踏著屍體前進。環形陣地內到處是躍動的中國士兵的影子,這些身影因為棉衣的緣故。看上去十分臃腫,但他們滾動前進時瞬間即逝。美軍所有的坦克和火炮用最密集的發射速度向四周噴出火焰,在中國士兵衝擊而來的每一條路上形成一面面彈雨之牆。接近午夜的時候,激戰到達最高潮,與地面上流淌的鮮血相呼應的,是戰場上空大約每過五分鐘就升起的~群密集的照明彈,而由幾十條曳光彈組成的光帶,接連不斷地平行或者交叉地穿過照明彈的白光之下。美軍支援而來的夜航飛機投下了由降落傘懸掛著的更為刺眼的照明彈,長時間地如巨大的燈籠一般在砥平裡雙方士兵的頭頂搖蕩。
望美山方向的美軍陣地在午夜時分失守了,二營G連的一個排只剩下施密特中士還活著,三排也只剩下了六名士兵。在營長愛德華的嚴厲命令下,連長希斯得到了弗裡曼團長從團預備隊抽出的一個特種排和幾輛坦克的補充,開始對中國軍隊進行反衝擊。但是,美軍負責掩護的迫擊炮受到中國軍隊炮火的壓制,反衝擊的士兵還沒衝出多遠就出現了六人傷亡。在繼續向前衝擊的時候,中國人的子彈從側面射擊而來,原來旁邊的陣地也被中國軍隊佔領了。突擊排很快全部傷亡,希斯親自帶領士兵衝擊,結果在一個上坎上被子彈打倒。一個士兵拉著他往回拖,上來的拉姆斯巴格上尉在照明彈的光芒下看到了這樣的情景:這個士兵的胳膊被打爛,一塊皮膚掛在斷裂的傷口上。他用一隻手拉著一個人,這是胸部中彈已經昏迷了的希斯。這時,中國士兵開始了又一輪衝擊,G連殘存的土兵活著逃迴環形陣地的,僅僅是很少的幾個人。
在砥平裡環形陣地中與中國士兵徹夜血戰的,還有一個法
國營。法國營由拉爾夫。蒙克拉中校指揮。拉爾夫是個具有傳奇色彩的法國軍人,軍服上掛滿了各種軍功勳章,他在他所經歷的戰鬥中曾經16次負傷,現在一條腿還痛得厲害。朝鮮戰爭開始的時候,他是法國外籍軍團的監察長,軍銜是中將,他認為能帶領法國軍隊參加朝鮮戰爭是一種殊榮,自願把自己的軍銜降為中校。當中國軍隊開始衝擊的時候,這個老中校命令拉響手搖警報器,警報器尖銳而淒厲的聲音響徹夜空。法國士兵一律不帶鋼盔,頭上紮著紅色頭巾,叫喊著「卡莫洛尼」的口號。「卡莫洛尼」是一個墨西哥村莊的名字,90年前在這個村莊有65名法國外籍軍團的士兵在與墨西哥士兵的戰鬥中全部戰死,無一投降。這個法國營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是法國原外籍軍團的老兵。他們在和中國士兵拼刺刀的同時,還跟那些從前沿跑下來的美國士兵的屁股:「該死的,回到那邊山頭上去!反正你得死,不如死在山頭上!」但是,法國人的反衝擊也連續失敗,弗裡曼團長不得不使用預備隊來堵住中國士兵的蜂擁而上,但是由於G連陣地失守,環形陣地已被中國軍隊突開一個很大的缺口,環形變成了凹形。
就在砥平裡環形陣地出現危機的時候,二十三團團長弗裡曼上校的手臂中彈。
也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中國軍隊最不願意看見的情景出現了:天又一次亮了。
與砥平裡血戰同時進行並且同樣殘酷的,還有在美軍向砥平裡增援的方向,中國軍隊所進行的阻援戰。在那裡,中國士兵血肉之軀所要面對的是滾滾而來的美軍坦克群。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8:38
13日,當砥平裡開始受到中國軍隊攻擊的時候,李奇微命令美第二師三十八團立即北上增援。三十八團沒有走出多遠,便受到中國軍隊的阻擊,雙方戰鬥激烈並形成膠著狀態。14日,砥平裡的弗裡曼上校一次又一次要求立即增援的電話弄得李奇微心煩意亂,他只有再派出增援部隊去解救被圍攻中的二十三團。但是,美第十軍正面已經沒有可以調動的部隊了,如果再增派部隊,只有動用預備隊。戰爭中防禦一方如果到了動用預備隊的地步,至少說明整個防線的兵力佈局已到捉襟見肘之時了。
阿爾蒙德後來說,那時第十軍正面的防線,由於砥平裡的突出,原州與陽平裡之間出現很大的空隙,如果中國軍隊不那麼專注地攻擊砥平裡,而是在圍攻砥平裡的同時,向原州方向實施如同像橫城反擊規模的猛烈攻擊,那麼聯合國軍隊的東線肯定會全線崩潰。
阿爾蒙德的話是有道理的;但是,他還沒有他的上司李奇微那樣更深刻地洞察到中國軍隊「禮拜攻勢」的規律。正是橫城一役使美第二師和南朝鮮第八師受到打擊並且後退,才造成了原州防線上危險的空隙,但是從中國軍隊發動橫城反擊戰至今,已經有十多天了,中國軍隊持續大規模進攻的時間只能是八天,而在大規模攻勢結束後到發動新的戰役,至少需要一至兩個月的準備時間,因此,持續的攻擊對當時的中國軍隊來講已經沒有可能了。如果中國軍隊具備持續進行大規模攻勢的能力,根本不會等到現在,所有的聯合國軍隊包括阿爾蒙德本人早已經乘船進離朝鮮了。
李奇微命令美騎兵第一師五團立即北上增援砥平裡,他要求五團無論受到何種規模的阻擊也要突過砥平裡,哪怕只突進去一輛坦克。
李奇微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堅守砥平裡。
美騎兵第一師五團團長是柯羅姆貝獲上校。14日下午,五團在距離砥平裡以南六公里的地方集結了部隊。這是一個龐大
的而混雜的部隊;五團的全部兵力加上兩個野戰炮兵營,一個裝備M一物重型坦克的坦克連,兩個裝備MA-76G型坦克的坦克排,一個工兵連,一個裝載著支援抵平裡各種物資的大型車隊,還有一個專門準備到砥平裡處置傷亡美軍的衛生連。
鑒於砥平裡的危機,增援部隊不顧美軍夜間不戰鬥的慣例,於14日下午間時出發了。
坦克在前後掩護,中間是步兵、炮兵、工兵和車隊,增援的隊伍在狹窄的土路上足足延伸了三公里長。
部隊前進了大約一公里,土路上的一座橋樑被中國軍隊炸毀。整個行進停止,等待工兵修橋。這時,正是中國軍隊在五公里外的砥平裡進攻最猛烈的時候,已經負傷的弗裡曼上校在電話中問柯羅姆貝茨上校大喊:「迅速向我接近!」
橋整整修了一個晚上才修好。
15日早晨,五團繼續出發。剛過了橋,立即受到中國軍隊的阻擊。阻擊的火力來自兩側的高地,行進又停下來。由於是白天,五團在美軍飛機的支援下向公路兩側的高地展開,一、二營以及兩個炮兵營的36門火炮掩護三營和車隊沿著公路向前推進。
阻擊美騎兵一師五團的是中國第三十九軍的—一六師和第四十二軍的第一二六師。
這恐怕是美騎兵一師五團人朝作戰以來所遇到的最頑強的阻擊了。中國軍隊佔領了公路邊所有的有利地形,他們居高臨下射擊,雖然火力的猛烈程度比不上美軍,但是中國軍隊迫擊炮的落點十分準確,停止在公路上的車隊和坦克目標十分明顯,於是傷亡很大。五團的一營和二營分別向兩側的高地進行衝擊,在空中火力的支援下,他們開始拿下一個個高地,但高地常常是剛剛佔領立即又被反擊下來。「傷亡巨大的中國軍隊好像越打越多,中國士兵的忍耐力和對死亡的承受力是驚人的。」戰後柯羅姆貝獲上校這樣說。
美軍戰史對中國軍隊的曲水裡阻擊的評價是:「非常堅決,異常頑強」
五團與中國阻擊部隊的交戰一直打到中午,原地沒動。
砥平裡的美軍二十三團依舊承受著中國軍隊的攻擊,這一次,中國軍隊在白天依然不停止攻擊,看來砥平裡的局勢真的不妙了。增援的五團因被中國軍隊阻擊而進展緩慢,令柯羅姆貝茨上校夾在李奇徽和弗裡曼兩邊的責罵之中。中午時分,他明白了自己要不就受軍法處置,要不就創造個奇跡,已經沒有第三種選擇了。
距離砥平裡只有五公里,如此近的距離竟然是如此遙遠。
最後,柯羅姆貝茨上校終於下了決心:不管那些載滿物資的卡車,也不管那些與中國士兵扭打在一起的士兵,甚至不管那些炮兵了,他要自己親自率領一支坦克分隊,憑藉著厚厚的裝甲,硬衝到砥平裡去。
柯羅姆貝獲抱定了一死的念頭。
下午15時,坦克分隊組成完畢:一併23輛坦克,四名專門負責排雷的工兵搭乘在第二輛坦克上,坦克連連長乘坐第四輛負責指揮坦克的前進,上校本人乘坐第五輛坦克指揮全局,三營管長和L連連長乘坐第六輛上指揮步兵,三營L連的160名士兵分別蹲在後面的坦克上跟隨衝擊。同時,一營和二營受命在公路兩側邊前進邊掩護,炮兵要不惜把炮彈打光也要把中國軍隊的阻擊火力壓制住,上校還要求空軍的轟炸機向面向公路的兩個斜面進行最大可能的炮和轟炸。
在坦克分隊的最後,有一輛收容傷員的卡車,至於這輛卡車能不能衝進到砥平裡,就只有看它的運氣了。
柯羅姆貝茨給弗裡曼打電話:「恐怕運輸連和步兵進不去了,我想用裝甲分隊突進去,怎麼樣?」
弗裡曼說:「我他媽的不管別人來不來,反正你要來!」
45分鐘之後,這支孤注一擲的坦克分隊開始前進了。
美軍的轟炸機沿著坦克分隊前進道路上的所有高地開始了猛烈的轟炸,公路兩側兩個營的美軍則全力向中國阻擊陣地發動鉗制火力的進攻,聯絡飛機在頭頂來回盤旋,擔任引導炮兵射擊和報告前方敵情的任務。坦克分隊每輛坦克的間隔是50米,整個突擊分隊的長度為1.5公里。
在接近砥平裡的地方,有一個叫曲水裡的村莊,坦克分隊剛剛看見村莊裡的房舍,就遭到了中國軍隊迫擊炮的猛烈攔截,長長的坦克隊伍被迫停下來。無論天上的飛機和地面的坦克的火力如何壓制,中國士兵的子彈依舊雨點般地傾瀉而來。坦克上步兵的任務是掩護坦克的前進,但是這些步兵很快就跳下坦克,跑進公路邊的雪坑裡藏了起來。柯羅姆貝茨在對講機中大喊:「我們打死了幾百名中國人!」但是他阻止不了坦克上的步兵的逃跑。當坦克繼續前進的時候,幾十名步兵包括兩名軍官被扔下了。
曲水裡是個小村莊,公路從村莊的中央通過。中國士兵從村莊兩側的高地上向進入村莊的坦克分隊進行射擊,手榴彈在坦克上爆炸,雖然不能把厚裝甲的坦克炸毀,但是坦克上的步兵無處躲藏。有的中國士兵直接從公路兩側的房頂上跳到坦克上與美軍士兵格鬥,並且把炸藥包安放在坦克上引爆。坦克連連長因為有的坦克已經燃燒,要求停下來還擊,被柯羅姆貝獲上校拒絕了,他叫道:「往前衝!停下來就全完了!」
通過曲水裡村莊之後,坦克分隊的數輛坦克被擊毀,搭乘坦克的L連160名士兵只剩下了60人。
在距離砥平裡約兩公里的地方,公路穿過了一段險要的隘中:這是一段位於望美山右側,於山腰鑿開的極其狹窄的豁口,全長140米,兩側的懸崖斷壁高達15米,路寬僅能勉強通過一輛坦克。
當柯羅姆貝茨的第一輛坦克進入隘口的時候,中國軍隊的一發反坦克火箭彈擊中了坦克的炮塔。四名工兵乘坐的第二輛坦克進入隘口以後,火箭彈和爆破簡同時在坦克兩側爆炸,坦克上的工兵全被震了下來。受到打擊最嚴重的是坦克連連長乘坐的第四輛坦克,在被一枚火箭彈命中之後,除了駕駛員還活著,其餘的人包括坦克連連長希阿茲在內,全部死亡。倖存的駕駛員把這輛燃燒的坦克的油門加大到最大限度,猛力撞擊其餘毀壞的坦克,終於使狹窄的隘口公路沒有被堵死。
在懸崖上面的中國士兵把成束的手榴彈和數個捆在一起的炸藥包扔了下來。坦克連連長死了,沒人指揮坦克的前進。衝過了隘口的坦克調回頭壓制中國士兵對隘口的攻擊,沒有通過的坦克也在後面向中國士兵開火。一直跟隨坦克搭乘到這裡的步兵成了中國士兵射擊的靶子。至於隊伍最後面的那輛收容傷員的卡車,雖在中國軍隊的夾擊下一直跟隨到這裡,但它只是到了這裡,卡車被打壞了,車上的傷員全部下落不明。
衝過隘口,柯羅姆貝茨在坦克中立即看見了在砥平裡外圍射擊的美軍坦克以及與中國士兵混戰在一起的美軍士兵。他立即命令與砥平裡的美軍坦克會合,然後向中國軍隊圍攻砥平裡的陣地開炮。
砥平裡的美軍二十三團聽說騎兵一師五團到達的消息,如同得到百萬援軍一般歡呼起來。
實際上,美騎兵一師五團的增援部隊到達砥平裡的只有十幾輛坦克和23名步兵,23名步兵中包括13名傷員。增援的坦
克一路衝殺過來基本上已經沒有彈藥了。因此柯羅姆貝茨上校九死一生地到達了砥平裡,除了給了二十三團以心理上的支援外,沒有軍事上的實際意義。
所幸的是,15日下午,中國軍隊停止了攻擊。
對砥平裡攻擊的停止是在中國基層軍官的堅決要求下決定的。
在中國軍隊的戰史中,下級指揮員在戰鬥中向上級指揮員提出「不打」的要求,砥平裡屬罕見一例。
對砥平裡之戰意見最大的是第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將軍。
2月6日,上級的指示是:第四十二軍集中力量打砥平裡。
但後來因為第四十二軍距離砥平裡太遠,這個命令沒有執行。
後來,命令第四十軍和第四十二軍各派一個師包圍砥平裡,但最後對砥平裡實施的包圍僅僅是在北面和西面。在東、南方向沒有中國部隊,還叫什麼包圍呢?原來的指示是:第三十九軍的—一五師和一一六師沿漢江北岸東進,—一七師到龍頭裡集各結,但實際上還沒等到集結,一一七師又奉命南進。橫城反擊戰結束,一一五師受命西進,從東面打砥平裡,部隊前後繞了一個大圈子,這樣的調度別說打仗,急行軍也把部隊拖垮了。—一五師由於距離砥平裡的路程遠,直到12日下午15時才攻擊到馬山,而在—一五師打馬山的時候,砥平裡的西、北兩面都沒有槍聲,後來才知道第四十軍和第四十二軍是上半夜攻擊的,後半夜攻擊停止了。
15日上午,吳信泉軍長接到關於對砥平裡攻擊的三個師一律歸第四十軍指揮的命令時,他已感到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顯示出諸多不利的跡象。鄧華指揮部完全可以直接指揮三個師作戰,怎麼打到困難重重的時候反而突然變更指揮權呢?而「鄧指」又打來電話,命令16日務必拿下砥平裡。在砥平裡堅守的美軍並非原來估計的兵力數字,不但有6000人之多,而且防禦工事十分堅固,我軍以野戰方式攻擊根本攻不動,況且敵人的飛機、大炮、坦克的火力十分猛烈,我軍參加攻擊的三個師所有的火炮加起來才3O多門。兵力和火力的對比如此懸殊,16日拿下砥平裡的依據是什麼呢?
戰士的傷亡實在是太大了,已經不能再這樣傷亡下去了。
當鄧華指揮部給第四十軍打來電話,責成第四十軍軍長溫玉成統一指揮對砥平裡的攻擊,並要求「十六日務必拿下砥平裡」時,溫玉成幾天以來積存的不滿爆發了。這位富有戰鬥經驗的軍長明確地表示,這場對砥平裡的戰鬥,是沒有協同的一場亂仗,是以我之短對敵人所長的一場打不勝的戰鬥,必須立即退出攻擊。
溫玉成軍長直接給鄧華打了電話,明確建議撤出戰鬥。
鄧華讓溫玉成「不要放下電話」,立即向彭德懷報告了溫玉成的建議。
彭德懷表示同意。
15日下午18時30分,志願軍總部收到「鄧指」的電報:彭洪解並金韓:各路敵均已北援砥平裡之敵,騎五團已到曲水裡。
今上午已有五輛坦克到砥平裡,如我再殲砥平裡之敵將處於完全被動無法機動,乃決心停止攻擊砥平裡之敵。已令四十軍轉移至石陽、高松裡、月山裡及其以北地區。三十九軍轉移至新倉裡、金旺裡、上下桂林地區。四十二軍轉移至蟾江北岸院□裡、將山峴以北地區。六十六軍轉移至原州以北地區。一二六師轉移至多文裡、大興裡及川北地區,並以一部控制注邑山。各
軍集結後。再尋消滅運動之敵。因時機緊迫未等你回電即行處理畢。
砥平裡戰鬥結束。
砥平裡戰鬥,中國軍隊的傷亡人數是驚人的。參加攻擊的中國軍隊八個團中,僅第四十軍參加攻擊的三個團就傷亡1830餘人。三五九團三營的官兵幾乎全部傷亡,三營營長牛振厚在撤退時說什麼也不離開遍佈著他的士兵屍體的陣地,最後硬被拖下來。三五七團團長孟灼華在向上級匯報士兵傷亡的情況時,因痛苦萬分而泣不成聲。
中國軍隊對砥平裡的攻擊是失敗的。
戰後,志願軍鄧華副司令員為此做了專門的檢討。
15日夜,天降大雪。
當晚,砥平裡環形陣地中的美軍士兵和法軍士兵緊張地等待著中國軍隊的再次攻擊。大雪中,陣地的周圍先是漆黑一片,然後突然出現了密集的火把,但是中國軍隊沒有攻擊。火把在低平裡環形陣地的四周晃動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時候,陣地的周圍白雪茫茫,天地間一片寂靜。
15日夜,中國士兵們在火把的照明下,尋找並且抬走了陣亡官兵的遺體,沒有尋找到的,便很快被紛飛的大雪掩埋了。
中國士兵抬著傷員和陣亡戰友的遺體,押解著俘虜開始向北轉移。
第三十九軍指揮部撤退時,經過了一個星期前橫城反擊戰中—一七師殲滅美二師九團一部的鶴谷裡戰場。戰場的公路上依舊佈滿了殘破的坦克和汽車,橫七豎八的美軍士兵的屍體僵硬地躺在雪地上,很多屍體已經被美軍自己投下的凝固汽油彈燒成一團焦炭。不遠的地方,由第三十九軍軍保衛部押解著的300多名美軍俘虜正在一個小村莊裡碾米,為他們自己準備行軍的乾糧、他們似乎已很內行地在大雪中圍著牛拉的石碾子轉圈。
40多年後,一位美國歷史學家在南朝鮮收集關於朝鮮戰爭的資料時,特別訪問了砥平裡。一位南朝鮮老人說,他當年曾經在這裡掩埋過中國人民志願軍士兵的屍體。根據老人提供的線索,美國歷史學家在北緯37℃線附近挖出了19具中國士兵的遺骸,遺骸四周的凍土裡還散埋著中國士兵用過的遺物,包括軍裝、子彈、水壺、牙刷、膠鞋等等。
1989年5月12日,中國新華社電告:新近在南朝鮮境內發現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安葬儀式,今天下午在朝鮮軍事分界線邊境城市開城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陵園舉行。我十九具烈士遺骨,是今天上午在板門店召開的朝鮮軍事停戰委員會第四百九十五次秘書長會議上,由軍事停戰委員會「聯合國軍」方面移交給朝中方面的。這是自朝鮮戰爭停戰以後,在南朝鮮境內發現志願軍烈士遺骨最多的一次。同時發現的還有數百件志願軍烈士用過的各種遺物,也已交給朝中方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9:18
憤怒的彭德懷
砥平裡戰鬥之後,中國第三十九軍—一五師三四四團二連文化教員李剛的名字被列入了烈士的名單。他所在部隊為他開了追悼會,戰友們為他寫的悼詞登在部隊的油印小報上。
一年以後,李剛的戰友們才發現他沒有死。
—一五師奉命打砥平裡時,身為文化教員的李剛被指定為戰地擔架隊隊長。部隊的攻擊嚴重受阻,傷亡很大,李剛主動參加了爆破組。他和幾名士兵一起炸掉了一個地堡之後,地堡裡沒被炸死的美軍士兵突然向他開槍,子彈從他左膝關節處直貫大腿根部,大腿肌肉被撕開一條一尺多長的口子,骨頭外露。他忍著劇痛用綁腿帶連同棉褲一起把傷口捆住。就在這時候,部隊開始從砥平裡撤退了。
戰友們軋流背著李剛撤退。他的湖南老鄉看見他傷得如此嚴重,為他落了淚。剛撤出戰場沒多久,撤退的人流就被美軍飛機發現,立即遭到轟
炸和掃射。一顆凝固汽油彈在李剛身邊爆炸,他滾到一道山溝裡,頓時失去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李剛在極度的寒冷中彷彿有了一點知覺。
他感覺到天正下著大雪。他已經完全被凍僵,血似乎已經流盡。
所有的聲音,那些槍炮聲和人的嘶喊聲全都消失了,包圍他的只是一片寂靜。
他一動也不能動,直到大雪把他徹底掩埋之後,他再次陷入昏迷。
李剛的戰友們沒有找到他,也許是他被大雪掩埋了的緣故。
撤退的路上,連隊所有的人都在惦念他,有人說他不但腿被打斷了,而且腸子也被打穿了,後來有人說看見李剛被抬進包紮所,又有人說包紮所讓汽油彈擊中了——總之沒有人看見李剛從戰場上下來。
幾天過去了,三四四團的判斷是:李剛已經犧牲。於是,李剛的同學,三四四團的保衛幹事李家許為李剛的追悼會寫了悼詞。
就在李家許寫悼詞的時候,三四四團另外兩個掉隊的士兵正在大雪中尋找回部隊的路。他們走過一條山溝的時候,覺得踩上了什麼東西,扒開雪一看,是個人。這個被埋在雪裡的人穿的是志願軍的幹部服,胸前棉衣裡有一塊小紅布,這是共產黨員的標誌。兩個士兵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前,他們聽見這個人的心還在跳動。於是,兩個士兵檢查了這個人的傷,開始為他重新捆紮受傷的腿。捆紮的時候,這個幹部醒了,喊:「為什麼捆我?為什麼捆我?」
兩個士兵說:「我們也是共產黨員,只要我們活著,就不能丟下你不管。」
這樣,李剛在兩個不知名字的戰友的拖拉下,在茫茫雪夜中開始了艱難地行進。
天亮的時候,他們進入了一個小村莊,他們遇到了一位朝鮮老人和他的年輕的女兒,還有一位朝鮮人民軍的女軍醫。所幸的是,那兩個士兵中的一個人是在日偽統治下的東北地區長大的,居然能說日語,而朝鮮的成年人一般也都會日語。女軍醫立即為李剛處理傷口,但是,這時的李剛的凍傷比腿傷更嚴重。朝鮮老人和他的女兒便把李剛的褲子剪開,用雪用力揉搓李剛被凍傷的雙腿,李剛的腿上結了一層冰,他們用木棍將冰打碎,再用雪搓。用這種朝鮮民間治療凍傷的辦法,一直搓到李剛的雙腿發紅,血液開始流動之後才停止,然後他們用棉絮重新把傷腿捆緊。朝鮮老人對李剛說:「七天之內不能解開,如果因為疼得受不了自己解開的話,你的腿就完了。」
這個小村莊裡,隱藏有十多名中國傷兵。
半夜,村莊裡的朝鮮人,絕大多數是老人和女人,抬著中國傷兵開始轉移。李剛在離開朝鮮老人和那位朝鮮姑娘的時候,落了淚。躺在擔架上的李剛被腿上傷口的劇烈疼痛折磨得渾身顫抖,但他不敢出聲,因為現在還在敵占區。這些朝鮮老人和女人拾了一夜,直到把這些中國傷兵交給了中國東北地區來的支前擔架隊。這支由中國東北農民組成的擔架隊,在朝鮮戰爭中表現出極其勇敢的精神,常常深入到敵我交界處尋找中國軍隊掉隊的傷兵。這其中有中國的老人。當有的傷兵對讓年齡能當他們父親的老人抬著而不忍時,老人說:「孩子,咱還不老,聽說在蘇聯不到六十歲就不算老人!」那個時候,新中國百姓生活的一切標準,都是以蘇聯人為準的。
天亮了的時候,為了避免空襲,李剛被抬進一個村莊隱蔽,他被安置在只有母女兩個人的朝鮮人家中。母女兩個為李剛餵水餵飯,但是,李剛突然出現的高燒令母女兩個害怕起來。高燒
中的李剛大小便失禁,母女兩人燒水為他擦洗,如同照顧自己的親人。更嚴重的是,美軍的飛機開始轟炸這個小村莊了。朝鮮母女冒著轟炸,背著昏迷中的李剛往山上轉移。
後來,李剛終於被轉交給了向祖國方向開去的一支車隊。
車隊向祖國方向開的時候,又遇到空襲。李剛所乘的汽車被打中,燃燒起來。車上的其他傷員都跑了,可李剛不能動。司機喊:「上面那是誰?不想活了?快下來!」沒有回答。司機爬上燃燒的卡車,把渾身已經著火的李剛背下來,把他拖到溝裡,用鐵掀往李剛身上蓋土,將火撲滅了。
李剛被轉送到一列火車上。這是傷員專列,車廂中的人擠得滿滿的。李剛的昏迷不醒令火車上的軍醫為這個志願軍戰士的生命擔心,認為要想讓他活下來,惟一的希望是立即動手術。
火車上沒有麻藥,傷員們圍成一圈,看著醫生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在李剛身上動刀子。這是令李剛不斷疼昏過去的手術,傷口擠出了一大碗膿血,在貼近骨頭的地方,醫生取出了一塊彈片。
一個月之後,李剛在還有一口氣的情況下回到了自己的祖國。
在長春的醫院裡,醫生們對這位已渾身潰爛的志願軍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搶救。傷口嚴重感染帶來的持續高燒今醫生幾次絕望,感染最後延伸到李剛的腦袋裡,他頭頸僵硬,痛苦萬分。
醫生的診斷報告上寫著:顱內壓力極高,隨時有生命危險。
經過多次的腰椎穿刺,腦壓減下來了,但是,已八個月不能吃東西的李剛已經成為一個骨瘦如柴、渾身國大面積生著褥瘡而一動也不能動的人。最後,他體質虛弱到連液體都輸不進去了,醫生和護士把他抬進急救室,日夜護理。
李剛還是活下來了。
最後的一關是腿部傷口的治療。他的傷是炸裂型傷,肌肉翻開,骨頭外露。多次手術均不能治癒,最後在切除了新生的大片肌肉之後,用不銹鋼絲才勉強縫合。他的膝關節由於嚴重的骨髓炎,每天必須抽出大量的積液,醫生認為必須截肢。幸運的是中國著名的骨科專家陳景雲先生從美國回來,知道長春醫院裡有這麼一位志願軍同志,於是親自趕來為李剛的膝蓋做最後的努力。手術進行了八個小時,手術做完,陳景雲先生昏倒在手術台邊。
李剛真的活了。這個消息令三四四團的官兵們歡樂了很久。
令九死一生的李剛沒想到的是,活下來,等待他的是歷次政始運動中的不斷的政治審查。最後,他被內部審查機關定為「負傷後被俘,被美國人訓練成特務,被派遣回國從事特務活動」。
他被趕出部隊,當了裝卸工。「文革」中,這位在朝鮮戰爭中炸掉了敵人的地堡,被中國士兵、朝鮮百姓以及無數的醫生所救治的志願軍被關押和勞改達十年之久。
東線的中國軍隊已經開始撤退。而西線的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在漢城正面節節阻擊聯合國軍後,也已逐漸後退準備撤過漢江。而此時,那個被寫進日本軍隊教科書的中國團長范天恩卻受命堅決頂住,一步也不准後退。
范天恩和志願軍其他師團主官一樣,在第三次戰役後受命回國去集訓,在回國的路上,范天恩覺得自己很神氣,他坐著一輛美國吉普車,司機是南朝鮮軍隊的俘虜,美軍的鴨絨「北極睡袋」暖和極了,躺在車裡雖然顛簸一點,但他想,在戰場上麥克阿瑟也不過是這個待遇了。誰知,樂極生悲,也許是連續的戰鬥令范天思難得能有時間安心睡覺,所以一路睡得昏天黑地,還沒進入中國邊境,露在睡袋外面的臉就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尤其是雙手,已經嚴重凍傷。
到了瀋陽剛開始治療凍傷,卻接到了立即回前線的命令。
范天恩雙手流膿潰爛鑽心地疼痛,但他還是立刻動身了。在回前線的路上,他無論如何也不坐美國的吉普車了。他爬進了一輛向前線運送物資的卡車的駕駛室裡,身邊帶著好幾箱餅乾和罐頭,駕駛室由於有發動機的烘烤,范天思神氣而舒適的感覺又回來了。吃飽了之後,他認為這回可以好好睡上兩天了。但是,卡車剛進入朝鮮境內就翻了車,范天恩被從駕駛室裡甩了出來,餅乾和罐頭損失了不算,他的大腿被砸傷了。為了盡快趕回前線,他不得不沿路攔車,日夜兼程,神氣的心情一掃而光。雙手的凍傷加上腿部的劇痛,范天恩在天寒地凍的旅途中吃盡苦頭,等他終於趕到師指揮部,見到師長楊大易的時候,已蓬頭垢面,腿腫得又粗又亮。楊大易師長看他這個樣子,說什麼也讓他留下來治療,范天恩說:「用擔架把我抬上去!」
就是在那一天,第三十八軍—一二師的三三五團奉命上去,把堅持了數天之久的三三四團從陣地上換下來。因為楊大易師長的關照,范天思騎著一頭黑騾子上了陣地。在察看地形和調整部署的時候,士兵們看見他們的團長拄著棍子走路,都心疼地攙扶著他。
范大恩向全團下達的命令是:「各營做死守的準備,無論發生什麼情況,我范大恩所在的團指揮所決不後退一步!」
三三五團在「火海戰術」的沖天火焰中連續八天頂著美軍的猛烈攻擊,陣地巋然不動。
美軍的攻擊在15、16日達高潮。
范天恩知道,東線正在打一個叫做砥平裡的地方,聽說戰鬥進行得不很順利。楊大易師長把目前的形勢說得很明白:部隊都集中到東線去了,在這裡阻擊的,只有三三五團以及第五十軍的一個團。為保障東線的戰鬥,這裡就得堅決頂住,如果東線還沒打完,這裡垮了,指揮員掉腦袋是小事,對整個戰線引起的嚴重後果就不是一個腦袋能承擔得了的。
580高地是距離團指揮所最遠、美軍攻擊最猛烈的一個陣地。堅守在那裡的一營傷亡嚴重,而且早已斷糧,幾天中士兵們只能吃雪充飢。白天,陣地丟了,晚上再反擊回來。彈藥沒了,就組織人在敵人的屍體中尋找。陣地再次丟失的時候,一營100多名傷員自動組織起突擊隊,堅決要把陣地奪回來。范天恩在指揮所裡坐立不安,雖然在師長不斷的詢問中他總是回答一句話:「陣地丟了我負責!」但是,右翼的三三大團撤退了,美軍的榴彈炮都打到指揮所來了,炮彈直接命中指揮所的掩蔽部,把范天恩和政委趙霄雲埋都在了塌陷的土石中。
在命令警衛連把右翼的缺口堵上之後,580高地支撐不住了。一營所剩無幾的兵力根本再也抵擋不住美軍的輪番進攻,陣地丟了,奪回來,又丟了。范天思不得不把三營派上去,但沒過多久就聽見報告:美軍的炮火太兇猛,三營出現大量的傷亡。
范天恩手上的兵力就這麼多了,於是他破天荒地向軍長梁興初請求增援。梁興初在提醒范天恩要掌握好「九分之一」的預備隊之後,把軍偵察連給了他。軍偵察連上去之後,一營還是在電話中說:「光了!打光了!」
軍長在電話中的口氣嚴肅了:「你可得注意了范天恩!戰爭本身就是殘酷的!不要總聽下面叫苦!預備隊不能輕易出手!」
其實,梁興初最瞭解范天恩,這個人如果叫了苦,情況就真的危急了。
梁興初要求軍作戰科長親自上三三五團去看看。
作戰科長不但到了三三五團指揮所,而且上了最危急的580高地。
午夜的580高地簡直就和白天一樣,美軍的照明彈一個接
著一個地懸掛在天空,把高地和部隊隱蔽的小樹林照得雪亮。
只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山,小路上擁擠著人流,補充的士兵往上爬,負傷的士兵往下抬,在美軍的炮擊中,時而有序時而混亂。
作戰科長跟在冒死往山上送乾糧的炊事員的身後爬到山頂,山頂上所有的樹全部被炸斷,只剩下了燒焦的木樁。不知被炮彈翻了多少遍的凍土已經變成了鬆軟的淨土,踏上去沒腳脖子。
作戰科長找到了一營營長,發現這個營長不但活著,而且精神依然飽滿:「對軍長說,只要給我點反坦克手雷,我就能守得住!」
根據作戰科長的匯報,梁興初軍長把—一四師三四一團的一個營調來了,他親自把營長劉保平、教導員劉德勝領到一個高地上,從這裡可以看見580高地:「聽說你們兩個打仗一貫勇敢。
我讓你們聽從范天恩的指揮,配合三三五團的一營,在580上守三天。要有思想準備,準備犧牲生命。」
教導員劉德勝回答說:「我只有一個要求,別忘了在哈爾濱的烈士陵墓上,把我的名字寫上去!」
從來英勇無畏的范天恩得到了軍長親自派來的援兵。
美軍炮火的猛烈程度是范天恩前所未見的。除了天空的飛機不間斷地輪番轟炸之外,向580高地射擊的美軍炮兵至少還有三個炮群,同時在前沿還有數十輛坦克圍著射擊。580高地防禦面積僅僅有600平方米,但是每天落在上面的炮彈就有兩萬發以上。所有通往高地的小路全部在美軍炮火的封鎖下,傷員轉運下來和補充隊伍上去,以及彈藥的補充,都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電話線不斷地被打斷是范天恩最惱火的事情,電話班的士兵連續出擊搶修,搶修的士兵們一個接~個地犧牲。戰後撤退的時候,范天思數了一下收回來的最後一根電話線上的接頭,竟有30個之多。幾乎每一個接頭都是一個年輕的生命換來的。
15日白天,東線砥平裡的中國軍隊在進行最後一搏,西線范天恩的580高地也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營長劉保平,1941年就已是—一四師的戰鬥英雄。八連位於前沿陣地,他就在前沿指揮戰鬥。15日,美軍向他們小小的高地所動用的各種類型的飛機達70架。4O多輛坦克沿著高地的前沿圍成一圈,一齊開炮,以掩護美軍士兵向八連陣地的集團衝鋒。在打退美軍的幾次進攻之後,陣地上只剩下十幾個人了,劉保平衝上前沿,用機槍向敵人掃射,他的腹部被美軍的炮彈炸並一道口子,腸子流了出來。劉保平一手托住腸子,一手堅持射擊,最後鮮血流盡倒在前沿。教導員劉德勝在主陣地上指揮戰鬥,各連傷亡之大使三個連最後不得不編成一個連。劉德勝以自己的勇敢做戰士的表率,陣地始終沒有丟失。
16日,是在團指揮所裡的范天恩最難熬的一天。連日的戰鬥令他精疲力竭,沒能醫治的手上和腳上的傷也增加了他的焦躁。范天恩打過不少的惡仗,從來沒感到這麼彆扭過,他甚至覺得這是在受欺負,而憑他的性格,是最容不得受欺負的。美軍的火力和兵力大大地超過了自己,這樣的仗他還真的沒打過。「以絕對優勢的兵力,打殲滅戰。」這是毛主席的戰術,他范天恩打起來從來得心應手,可現在全變了,他有點不知該怎麼辦。他第一次在打仗時開始盼望撤退的命令快一些到達,他從沒如此為他的士兵的巨大傷亡而感到愧責難當。但是,范天恩接到的命令依舊是「堅持下去」。他知道陣地一定要堅守,這一點他決不含糊,他也知道戰鬥會有犧牲的,他自己早就準備把自己隨時交出去;但是,面對成排成連的戰士的犧牲,范天恩還是心如刀絞。
16日,砥平裡的中國軍隊已經開始撤退的時候,范天恩的580高地依舊在堅持。
在580高地上,由於不斷的增援,中國士兵有三三五團一營
的、三三四團三營的,軍偵察連的,三四一團三營的,倖存的士兵們集中在一起,根據范天恩的命令組成一個阻擊的整體。三三五團一營營長奉命把這些來自不同部隊的士兵集合起來,每個人發給兩顆反坦克手雷。晚上,范天恩又派上來一些人,一問,是炮兵。原來,炮兵由於炮彈打完了沒事幹,范天恩給他們每人發了幾顆手榴彈,立即讓他們上了580高地。范無恩給高地上打電話,還是那句話:「即使敵人上來了,團指揮所也不後退,我范天恩和你們一起阻擊敵人!」
16日上午10時,580高地不行了。范天恩把通信班的戰士集中起來。這個班的戰士全是20歲左右的青年,都有文化,聰明機靈,每人都有一支卡賓槍。范天恩對他們說:「上高地上去!保衛那裡的營幹部,不能讓他們死光了!還有就是堅守陣地,不准後退一步!不願意上去的留下!」
這個班全上去了。上去的時候正趕上美軍的一次猛烈進攻,這些年輕人沒事負范天恩平時的寵愛,很漂亮地打退了美軍。
下午的時候,高地上又不行了。范天恩正在焦急的時候,外出籌糧的民運股長回來了,他帶著20多名文化教員,居然把李承晚一個叔叔的大莊園摸到手了,一下子弄到不少糧食。范天恩說:「把那些文化教員給我留下,糧食多了,部隊留一點,剩下的分給朝鮮老百姓!」
那個時候的中國軍隊中,由於大部分士兵沒有文化,因此連隊都配備了給戰士補習文化的教員。這是中國軍隊中非常珍貴的一份財產,最危險的時候也往往不惜代價保護他們的生命安全。現在,范天恩顧不上了,高地上需要活著的人。這20多名文化教員有的在戰場上搶救過傷員,而大部分根本沒上過前沿,不知道真正的戰鬥是個什麼樣子。范天恩每人給他們五顆手榴彈,簡單地向他們講述了手榴彈怎樣拉火和投擲,然後讓他們上了580高地。
在580高地上,平生第一次投出手榴彈的文化教員們打得出乎意料地勇敢。他們都讀過許多書,平時私下裡議論說美國的強大是世界第一,但是,當他們的手榴彈在美軍士兵中爆炸了,他們看見美國人在自己的反擊下滾下山坡的時候,他們才第一次體會到一個真理:當你勇敢的時候,你就是最強大的。
16日晚,撤退轉移的命令到達了三三五團。
三三五團團長范天恩放下電話後,一頭昏倒在地上。
1951年2月17日,中國軍隊從東線和西線全線撤退。
第三十八軍立即部署部隊轉移。此時漢江已有解凍的跡象,這令梁興初軍長萬分擔心。在大部隊過江的時候,—一二師師年楊大易坐的吉傳車把江上的冰壓垮,車掉在在江中,幸虧楊師長及時跳下了車。掩護撤退的足三三八團和三四一團的兩個營,山一一三師副師長劉海清和一一四師副師長宋文洪帶領,在南岸阻擊敵人。眼看漢江要解凍,這兩個營撤不過江來,只有上山打游擊一條路了,為此,他們燒了隨身攜帶的機密文件,準備最壞的消況發生。但是,令他們奇怪的是,美軍竟然沒有像前些日子那樣全面攻擊,於是,他們於18日安全轉移到江北。
在第三十八軍最後兩個營撤過江川的第二天,這條他們在一個月前曾不畏犧牲地衝過去的大冰河——漢江解凍了。
當地的朝鮮人說,志願軍命大。南來時,多年不封凍的江封凍了;北撤時,一過江,江上的冰就嘩啦一下全化了。
正是那天,美第九軍軍長穆爾少將給李奇微發了一封電訊般的電報:正在進攻漢江橋頭堡的美二十四師右翼第一線
團,今晨再次發動進攻,但沒有受到敵人的任何抵抗。
敵人的散兵壕中沒有人,裝備都遺棄了,炊事員用具也散亂在各處。我已命令恢復同敵人的接觸,為查明其抵抗能力實施戰鬥偵察。
李奇微剛從砥平裡回來。砥平裡戰鬥平靜後,他立即飛到這個他認為萬分重要的地方接見勇敢戰鬥的弗裡曼。李奇微所說的「萬分重要」,並不是指一個砥平裡的得失,而是這是美軍參戰以來第一次「堅守住了」。這對李奇微來說這是一個極有意義的信號,那就是:中國人是可以打敗的。關於這支軍隊如何神勇的一切神話都是誇張的。只要戰術得當,美國人可以在朝鮮站住腳。儘管弗裡曼對他說,砥平裡戰鬥是他「參加過的最殘酷的戰鬥」,李奇微還是如同看見整個朝鮮戰爭的勝利一樣,興奮地在佈滿屍體的砥平裡戰場上來回踱步,他說:「我們很幸運沒有被中國人整垮,我們熬過來了。」
但是,面對第九軍軍長的電報,李奇微還是表現得相當保
守。他的回答是:中國軍隊的後退可能是引誘我軍的圈套,務必謹慎行事。
正是李奇微的謹慎,使中國第三十八軍得以安全轉移至漢江北岸。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19:30
朝鮮戰爭中的第四次戰役,以1951年2月16日彭德懷命令西線阻擊部隊全部轉移至漢江以北為標誌,結束了它第一階段的戰鬥。
彭德懷的分析是:中國軍隊以高度的戰鬥精神進行了頑強的阻擊戰鬥,致使美軍平均每天的北進速度僅為一公里。但是,我軍沒有根本擺脫被動挨打的狀態,戰線在不斷地向北推移。
中央軍委派出的第十九兵團於2日從安東出發,要到達前線最早也得四月。後勤運輸依舊困難,部隊彈藥缺乏和飢餓狀況沒有解決。為此,必須繼續撤退,等待補充部隊的到達和後勤供應的改善。總之,要「爭取兩個月的休整時間」。
17日,彭德懷致電各軍,對第四次戰役做了如下總結:從此次敵人進攻中可以看出,不消滅美軍主力,敵人是不會退出朝鮮的。這就決定了戰爭的長期性。同時這次放入之進攻,比第一、第二次戰役時敵人之進攻不同之點是:兵力多,東西兩線兵力靠攏;縱深大,齊頭並進,先後呼應。經我韓集團頑強積極防禦,二十三天斃傷敵萬餘,致敵未能佔城,吸引敵主力於漢江以西,並贏得時間,使我鄧、金集團殲滅橫城地區偽八師、美二師一個營及偽三師、五師各一部,共斃傷俘敵約一萬二千人,取得反擊戰的第一個勝利。但勝利極不完滿,未能造成適時切斷敵之退路,使被圍之敵大部逃脫。
十三、十四兩晚上,攻擊砥平裡之敵,雖有進展,但敵迅速糾集三個師增援,進至橫城之敵雖被擊潰和殲滅,但原州敵縱深仍未打破。各個殲敵時機已慢一步,遂將主力轉移到上榮峰裡、洪川線及其東西地區待機殲敵。
彭德懷對中國軍隊的撤退是有顧慮的。
退肯定要退;但是,退的速度不能太快,退的距離不能太遠。
不能影響中國軍隊的士氣。同時,也是最重要的,要考慮政治上的影響。彭德懷對洪學智說過這樣的話:「人家會責問我們,你們怎麼回事?上一仗打得那麼好,一下子打到三七線,怎麼這一仗又一下子撤得那麼遠?面對這樣的問題,怎麼向民主陣營、向中國人民和朝鮮人民交代?」
彭德懷給各軍制定了「撤退指標」,明確規定一天最多能退多少公里。而且指出:只要敵人不進,我就不退,敵人退了,我還要進一點。
明確出「撤退指標」,在戰術上是不科學的。中國軍隊的戰術傳統是:撤退就要大踏步地撤退,以保存實力;在大幅度後退和前進中尋找戰機殲滅敵人。但是,朝鮮戰場有其特別的特點,志願軍既要力爭殲滅敵人,又要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朝鮮半島的地勢地形也不允許中國軍隊大踏步地進與退。然而,戰爭的殘酷在於,這一點又恰恰給了李奇微制定的「磁性戰術」以可乘之機,他最擔心的是和中國軍隊脫離接觸而尋找不到戰機。
第四次戰役中,在接觸線的節節阻擊給中國軍隊帶來的巨大的困難和士兵的巨大傷亡就是一個無情的例證。
軍事形勢是非常嚴峻的,下一步到底怎麼打下去,彭德懷在痛苦與矛盾中萌發了回一趟北京的念頭。
就在彭德懷決定撤出砥平裡戰鬥的16日,他曾致電毛澤東:我擬乘此間隙,遵照前電利用月夜回中央一次,面報各項。如同意我擬二十一日晨到安東。為爭取時間,請聶總備專機在安東等我,以便當日即可到京,如何盼復。
在部隊處在最危急的時候,作為主帥的彭德懷提出回京,已足見彭德懷此刻迫切需要中央瞭解到朝鮮戰場上最真實的情況。
前線最吃緊的問題,彭德懷認為是兵力的不足。他曾連續給毛澤東和周恩來打電報陳述困難,催促第十九兵團盡快到達,直到14日,中央軍委來電如下:在這次戰鬥中,如敵乘勝急進,二月底即可到達金川、鐵原之線,而我十九兵團無論車運或步行均無法於同時趕到金川、鐵原之線。十九兵團正在運途中,過江後因列車拖得少,需二百四十列車。如按三路每夜只能發九列車,需二十七天才能運完,按兩路則需四十天。但到達平壤、龜城、球場後,仍需步行,而一切物資都將停運,這是不能設想的事。
彭德懷接電後,不安和憂心加劇了。鑒於目前中同軍隊的處境,他認為有關戰場的實際情況用電報說明既費時又說不清楚,他必須回去把一切當面談清楚。
毛澤東回電同意彭德懷回京。
彭德懷簡單交待了一下工作,於20日匆忙上路了。他帶行參謀和警衛員,乘吉普車,沿著彈坑纍纍的公路向北疾駛。21日晨進入中國國境,到達安東,在那裡直接上飛機。飛機降落瀋陽加油的時候已是中午,前來迎接他的軍政首長請他到休息室休息和吃飯,彭德懷眉頭緊鎖心情惡劣:「我不吃飯也不休息!你們別管我!」他就站在飛機上等,飛機加完油後,立即飛向北京。
下午13時,飛機降落在北京的機場,彭德懷立即讓司機開往中南海。當得知毛澤東不在中南海而在西郊玉泉山的靜明園時,他又立即往那裡趕。到了靜明園,因為毛澤東在睡午覺,秘書和警衛人員不讓他進去。誰都知道毛澤東的習慣是夜間工作,天亮時才休息,而且入睡艱難,他的午覺一旦睡了,沒有人敢打擾。秘書要為彭德懷準備飯,彭德懷大吼一聲:「我有急事向毛主席匯報!」不由分說,推門而進。
毛澤東沒有惱怒,邊穿衣服邊說:「只有你彭老總才會在人家睡覺的時候闖進來提意見!」
聽說彭德懷一路一頓飯也沒吃,毛澤東表示彭老總不吃飯,他就不聽匯報。
彭德懷勉強吃了點東西,開始匯報朝鮮戰場的情況。他圍繞著「不能速勝」的觀點,根據與美軍作戰和國內戰爭的區別,詳細地陳述了自己的見解,並且再次說明第三次戰役後他為什麼命令部隊停下來。
毛澤東聽完之後,明確表示:「根據現在的情況看,朝鮮戰爭能速勝則速勝,不能速勝則緩勝,不要急於求成。」
毛澤東的表態令彭德懷的壓力減輕不少。
彭德懷沉重地談到了毛岸英的犧牲,毛澤東聽了沉默地長時間吸著煙。
第二天,彭德懷開始找各方面的領導商談支援前線的問題。
聶榮臻是個心細的人,特地命一架專機把正在咸陽工作的浦安修接到了北京,讓彭德懷夫妻見而。彭德懷回京是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當彭德懷看見自己的老伴出現在他下榻的住所時,吃驚而高興,他感受到了老戰友的關心。
24日,彭德懷專門找到蘇聯駐中國的軍事總顧問沙哈諾夫,談希望蘇聯出動空軍掩護後方交通線以及支援防空武器的問題。沙哈諾夫重複「蘇聯不宜介入朝鮮戰爭」的老調,令彭德懷十分掃興和憤怒。
25日,由周恩來主持,召開了軍委擴大會,主要討論如何支援志願軍的事,參加會議的有軍委各總部、各軍兵種和國務院有關部門的領導。彭德懷介紹了朝鮮前線的情況,他充滿感情地說:「志願軍在朝鮮正在抗擊敵人的猛烈進攻。對志願軍的現狀你們可能不大瞭解。國內只知道取得三次戰役勝利的一面,並不知道嚴重困難的一面。第一批入朝作戰的九個軍,經過三個月的作戰,已經傷亡四萬五千多人,另外,生病、凍傷、凍死、逃亡約四萬人。原因是:第一,敵人武器佔絕對優勢,有大量的飛機、坦克和大炮參戰,而我軍武器相當落後,沒有飛機,沒有坦克大炮,只有步兵輕武器。第二,由於敵機對我軍後方猛烈轟炸,道路橋樑被炸毀,我軍晚上搶修,敵機白天轟炸,後方運輸線根本沒有保障,所有糧、彈物資,服裝、油鹽供應受到很大的影響。在朝鮮無法就地籌糧,蔬菜基本上沒有。連隊斷炊,戰士患夜盲症已不是個別現象。第三,現在敵軍仍在進攻,由於第三次戰役南進過遠,各種物資供應在敵機的轟炸下,根本沒有保障,造成許多戰士凍傷生病,衣服破爛,彈藥缺乏,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因此不得不後撤。目前的困難是:後方供應線屢遭破壞,兵員不足,彈藥缺乏。幾十萬志願軍既得不到充足的糧食和炒麵供應,更吃不到新鮮蔬菜,第一線部隊只能靠一把炒麵一把雪堅持作戰。戰士營養不良,面資肌瘦,許多戰士患上夜盲症,嚴重影響了作戰行動。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志願軍既沒有空軍掩護支援,又缺乏足夠的高射火炮,如不迅速解決對敵空軍的防禦措施,將會遭受更大的損失,無法堅持這場戰爭。」
在會議討論解決問題的辦法的時候,有些領導開始強調自己的困難,彭德懷實在聽不下去,禁不住拍案而起:「這也困難,那也難辦,你們整天幹的是什麼?我看就是你們知道愛國!難道幾十萬志願軍戰士是豬?他們不知道愛國嗎?你們到朝鮮前線去看看,戰士住的什麼,吃的什麼,穿的什麼!這些可愛的戰士在敵人飛機坦克大炮的輪番轟炸下,就趴在雪地裡忍饑挨凍,抗擊敵人的猛烈進攻,他們不是為了保衛國家嗎?整個北朝鮮由於戰爭的破壞,物資糧食根本無法就地解決,在第一線的連隊缺糧缺菜缺衣的現象相當普遍,其艱苦程度甚至超過紅軍時期。
經過幾個月的苦戰,傷亡了那麼多戰士,他們為誰犧牲,為誰流血?戰死的、負傷的、餓死的、凍死的,這些都是青年娃娃呀!難道國內就不能採取緊急措施嗎?」
彭德懷的聲音震動會場。
會議沒有解決任何實際問題。
回到住所,浦安修看彭德懷臉色不好,問他怎麼了,彭德懷餘怒末消:「前線戰士那樣苦,北京還到處跳舞!我這個官老爺當然餓不著凍不著,可那些年輕戰士呢?我這個司令員不能睜著眼睛不為他們說話!」
26日,彭德懷再見毛澤東。經過商討,當即決定給斯大林發求助電報,要求蘇聯派出兩個空軍師參戰,同時要高射武器和車輛。同時還決定動員國內青年參軍,增加前線兵力。再購買可以裝備60個師的蘇聯武器。
3月1日,彭德懷離開北京回前線。
彭德懷的這次回京,起到了相當的作用,他促使中央軍委做出了有利於改善前線條件的一系列決定:第十九兵團盡快趕到朝鮮前線;第三兵團的三個軍立即入朝參戰;給西線部隊補充的5萬新兵和7000老兵立即運往朝鮮;剛成立的中國空軍立即派人去朝鮮修建機場;炮兵出動一個高炮師、一個戰防炮師和三個火箭炮團,四月再出動兩個榴彈炮團;向蘇聯購買的1.7萬輛汽車擬給志願軍其大部分;準備10萬張床位的醫院,接受8萬名傷員,等等。
彭德懷在瀋陽等地短暫停留之後,於9日回到他朝鮮前線的指揮所。
彭德懷回到朝鮮前線指揮所後得到的第一個有關戰事的消息是:中國軍隊節節後退的局面已經無法控制,其後果是:放棄漢城,退到三八線以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0:05
「撕裂作戰」:最艱難的時期
就在彭德懷離開北京準備回朝鮮前線的那一天,美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李奇微、美第九軍、第十軍軍長以及美陸戰一師師長在驪州的美第九軍指揮所內舉行了作戰會議,討論反擊作戰的問題。
砥平裡戰鬥之後,聯合國軍在李奇微的催促下,迅速恢復向北進攻的態勢,並且沒有受到中國軍隊的嚴重抵抗。李奇微再次確定了他的判斷:中國軍隊正處於困難境地,必須立即開始新的攻勢 ,進一步擴大北進的戰果。
作戰會議進行到吃早餐的時候結束了。美國人已經知道,他們再也不能把關於朝鮮戰場的一切命名為「石竹花」之類的溫暖名詞了,於是,新制定的作戰計劃被定名為:「屠夫作戰」。
「屠夫作戰」的目的是:為了不給中朝軍隊以休整和重新編成的時間,再次發動進攻。在西線,摧毀南漢江橋頭堡,佔領漢江一線;在中線,推進到砥平裡——橫城——芳林裡北側一線;在東線,
進至江陵北側一線,修理戰線的凹凸不平,以準備下一次正式的北進行動。
2月20日,李奇微簽署了第八集團軍作戰命令:「美第九軍和第十軍自二月二十一日十時起,以寧越、平昌為軸線,沿著原州、橫城發起進攻,消滅漢江東部和」亞利桑那「線(芳林裡、大美洞、玄川裡、新村、豐水院、五二七高地、楊平一線)以南的敵人,韓第三軍團掩護美第十軍東側翼。
在調集兵力的時候,不可一世的李奇微感到了兵力不足。
南朝鮮第三軍團在中國軍隊發動的橫城戰役中受到嚴重損傷,無論其兵力還是士氣上都無法讓美軍對其側翼放心,而美軍現有的部隊要在這麼寬大的正面上實施北進,而且要不讓中國軍隊抓住間隙,就必須增加戰線上北進兵力的密度。那麼就只有一個辦法了:把史密斯的陸戰一師拿上去。
可是陸戰一師從北朝鮮長津一帶死裡逃生後,部隊的官兵很長時間驚魂不定,加之人員和武器裝備損失較大,用船轉運到釜山上岸以後一直處在休整狀態。在「霹靂作戰」開始的時候,李奇微給這支被稱為「美國最精銳師團」的部隊一個讓全師官兵感到很沒面子的活:去山裡討伐游擊隊。
用美軍陸戰一師去對付游擊隊,一是游擊隊實在是太難對付了;二是陸戰一師在長津地區的損失太大。陸戰一師的官兵對李奇微給他們的這個任務大為不滿,且不說陸戰一師是正規精銳作戰部隊,還因為自從陸戰一師進山就開始了疲於奔命。
游擊隊行蹤無定,他們一會兒跑到這個村莊去救被游擊隊包圍的南朝鮮軍隊。一會兒又跑到另一個村莊去掩護被游擊隊襲擊的運輸車隊。在綿延起伏的荒山雪嶺中,陸戰一師不但捉不到游擊隊的主力,而且自己也出現了傷亡。正規軍陸戰一師對「一驅趕就逃走,一撤離開又出現」的捉迷藏式的戰鬥十分厭煩,他們說:「驅趕蒼蠅不是陸戰師的任務。」
陸戰一師終於又要上戰場了。
當李奇微把「屠夫作戰」的一切部署完畢之後,他接到一個令他感到不舒服的通知:麥克阿瑟要親臨前線了。
麥克阿瑟目前的處境很尷尬。當中國軍隊發動了第三次戰役,把聯合國軍一直趕到三七線附近的時候,驚慌失措的麥克阿瑟多次表示,正因為美國政府捆住了他的手腳,戰爭肯定要失敗了,以致西方盟國所有人的印象是:朝鮮戰爭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但是,自從李奇微來到朝鮮戰場後,發動了一系列針對中國軍隊的攻勢,並且取得了令人意外的成果,從而證明了中國軍隊並不像麥克阿瑟將軍說的那麼「不可戰勝」。於是,麥克阿瑟必須為自己表露過的悲觀情緒找出一個適當的借口,這是讓麥克阿瑟最難過的事。在麥克阿瑟身邊工作的人後來回憶說,「他已經精疲力竭,失去了往日的魅力的光輝」,「他靠在吉普車上,神色頹然,就連他那頂油漬漬的軍帽,也不顯得怎麼精神,他是一個鬥敗了的人」。
麥克阿瑟很快就開始了辯解行動。他再次提出「對中國進行報復的措施」:「轟炸中國本上,鼓勵蔣介石軍隊在中國的東南沿海進行軍事行動,封鎖中國一切海上交通」。他描繪說:「中國軍隊只有十天的食品和軍火的供應,如果美國不但得到增撥,在蔣介石部隊的配合下實施兩棲登陸作戰,那麼中國人就會餓死,或者投降。」最令新聞界驚訝的是,這位「逐漸恢復了精神狀態的將軍」居然宣佈了一條聳人聽聞的主張:「我要在敵人的後勤供應線上,用原子能工業的副產品來設置一道放射性廢料區域,把
朝鮮和滿洲隔開。「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官員們對麥克阿瑟的一切擴大戰爭的主張一直抱有高度的戒備,他們認為麥克阿瑟在」有條不紊地製造一份記錄,一旦戰爭惡化,他好拿出來為自己做辯護「。
麥克阿瑟振振有辭地再三聲明,面對中國軍隊第三次戰役的後退是「一種巧妙的戰略行動」,「我拉長了中國人的後勤線」,「現在的局勢說明我的戰略的有效」。一向對麥克阿瑟的虛榮極端不滿的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官員們聽了之後質問說:「什麼拉長了中國人的後勤線?照這麼說我們到菲律賓去,中國人的後勤線不是更長了嗎?」國務卿艾奇遜說得更刻薄:「很難設想還有任何人能做出比這更可惡和愚蠢的聲明了……最明顯和最傻氣的企圖,想硬說戲們通過在朝鮮半島上的一路撤退,真的就騙過了中國人,真是荒唐透頂!」
所有人中對麥克阿瑟最警惕的還是李奇微。當他得知麥克阿瑟要上前線來的時候,他預感到不愉快的事很快就要發生了。
果然,麥克阿瑟一下飛機就在成群的記者面前擺出一種審時度勢的樣子,並且給了記者們一個很強烈的印象,就是他這個遠東司令官來到前線,和前線的軍官們商量之後,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在記者們面前,麥克阿瑟煞有介事地宣佈:「我剛下令恢復進攻!」
李奇微和前線戰場上的美軍軍官們都清楚,「屠夫作戰」計劃與麥克阿瑟沒有關係,而且麥克阿瑟的話等於向中國方面通報美軍的進攻即將開始。為此,大為不滿的第八集團軍副參謀長故意問負責軍隊方面的新聞檢查官:「如果一位將軍違反了新聞發佈方面的保密規定該怎麼辦?」
李奇微對「總司令官努力保持自己的光輝形象」的做法憤怒不已:「麥克阿瑟將軍向報界說的話危及為他而戰的士兵的生命。每當一次作戰攻勢發動之前,他就視察進攻部隊,並象徵性地打響出發的槍聲。這一舉動對於部隊的士氣不無好處,但同樣對敵人的情報界也是價值連城的。」
麥克阿瑟心情不錯地回到東京,但是他剛走進他的辦公室,就遭到一群來自美國本土的美國軍人家屬請願團的圍攻。
麥克阿瑟邀請女士們觀賞日本櫻花的客氣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士們連珠炮般的質問打斷了:「我們是來向你要兒子的!去年你答應讓孩子們回家過聖誕節。」
「我的丈夫正在朝鮮流血,那些黃皮膚的中國人正像圍獵一樣捕殺他!」
「我的問憐的約翰最怕冷,我想讓他回家!」
麥克阿瑟忍著怒火說:「女士們,第八集團軍的任務是統一朝鮮。如果你們想和前線的親屬團聚,請耐心地等待他們的服役期滿。」
「讓孩子們回家!」
「你要為無辜育年的死負責!」
麥克阿瑟厲聲逍:「尊貴的太太們,你們太過分了!你們放心,我會照顧你們的親屬的,我會命令他們的長官,把他們,也就是你們的兒子或丈大,統統派到第一線上去!讓他們去衝鋒!
去踩地雷!明白嗎?!」
麥克阿瑟摔門而去。
而此時,李奇微的「屠夫作戰」攻勢在大雨和泥濘中開始了。
中國軍隊進入了朝鮮戰爭最艱難的時期。
為了將在橫城戰役中被中國軍隊的突破所造成的凹狀戰線拉平,在西線美軍做北渡漢江準備的同時,美陸戰一師、騎兵一師、英二十七旅以及南朝鮮軍第三師、第六師開始向橫城一線的
中國第四十二軍、第六十六軍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第四十二軍與第六十六軍、第三十八軍為鄰,在鷹峰、中元山、沒雲峴一線與美軍展開了艱苦的戰鬥。
第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心裡很清楚,部隊處於極端困難的情況下,面對美軍的猛烈進攻,堅守現有陣地是不可能的,他主張在這樣的陣地阻擊戰中,兵力要按照「前輕後重」的原則,而火力配備上要按照「前重後輕」的原則,「以空間換取時間」。總之,要以不多的兵力在前沿陣地與美軍反覆爭奪,消耗美軍的時間,以落實上級「盡可能遲滯敵人北進速度」的指示。
吳瑞林為此命令一線陣地上的團、營、連幹部和戰鬥骨幹一律抽下來一半,儲備在二線陣地上,一旦一線拼光了,便可迅速重新組織戰鬥。
吳瑞林還在陣地後面留了一個團的預備隊。
中國士兵在美軍空前猛烈的火力面前,用生命換取著遲滯敵人北進的時間。
還不到下雨的季節,朝鮮半島卻已大雨連綿。寒冷的雨水攸陣地上一片泥濘,中國士兵們白天一身泥水,到了夜晚渾身便結成了泥冰。三七一團九連在連長蔣洪信的帶領下,在鷹峰阻擊陣地上堅持了16個晝夜,在與美軍坦克和數歡集團衝鋒的搏鬥中,全連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三七零團六連連長鄭家貴帶領士兵們在阻擊陣地排到了最後關頭,美軍兩個連的兵力和十輛坦克把小小的陣地緊緊圍住,然後強攻,陣地上的美軍士兵和中國土兵扭打在一起,雙方士兵廝打和咒罵聲響徹山谷。最後,鄭家貴的刺刀拼斷,槍托砸斷,身邊的石頭也被他扔光了,幾十個美軍士兵包圍了他,他帶著渾身的泥濘和血跡拉響了特地留給最後時刻的炸藥包。
在廣灘裡至龍頭裡的公路上,位於公路中段的寶龍裡是美軍北進的必經之地,三三七團二連的堅守陣地就在寶龍裡。美騎兵第一師對寶龍裡的攻擊規模最後竟達到一個團的兵力。在阻擊到第五天的時候,二連前沿陣地上只剩了二班長趙興旺一個人。美軍以兩個連的兵力分兩路向這個只有一個中國士兵的陣地爬上來,趙興旺在陣地上來回奔跑,機槍和手榴彈一直沒有停止,美軍以為陣地上來了大量的增援兵力,始終沒能爬上來。
美騎兵第一師為奪取寶龍裡中國陣地,用了6天的時間,先後組織了32次攻擊,並付出了220多名美軍士兵的生命。
阻擊戰打到最艱苦的時候,前線傳來的一個消息令各級幹部緊張了起來:一名中國士兵用機槍把一架美軍飛機打下來了。
關崇貴是三七五團一連一排二班的副班長,機槍手。24日,他所在的連隊在614高地阻擊英軍二十七旅一個營的進攻。
一連連夜上的陣地,挖了一夜的工事,天一亮敵人就攻上來了。
一連的官兵又困又餓,仗打起來本來就窩火,打到下午的時候,英軍的攻擊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加猛烈,十幾架美軍戰鬥機也飛來助戰。美軍飛行員自從入朝作戰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地面的射擊,因此他們從來是貼著中國士兵的頭頂飛,俯衝時機翼幾乎能掀去中國士兵的帽子。飛機射下來的機槍子彈和扔下來的炸彈在中國士兵中造成極大的傷亡。機槍手關崇貴被炸急了,端起機槍就要衝飛機打。彈藥手馬可新趕快制止:「副班長,咱可別犯錯誤!」
志願軍有條紀律,不准對空射擊打飛機。規定這條紀律是有道理的:輕武器對空射擊不僅僅打不下飛機,反而會暴露地面目標,從而招致更準確的轟炸。這是中國軍隊在入朝參戰的初期用鮮血換來的教訓,以至於這條紀律被強調得十分嚴格,違反後的處理也很嚴厲。
急了眼的關崇責大叫:「大不了槍斃我!」
關崇貴開槍了。第一次射出的七發子彈沒有打著。一架飛機向他俯衝下來,他又開了槍,還是七發,結果眼前的情景連他自己都看呆了:一架P—51型戰鬥機翅膀一斜,屁股後面冒出黑煙,一頭栽過山溝,然後就是猛烈的爆炸和一團沖天的火焰。
「打中了!把那傢伙揍下來了!」陣地上的中國士兵們歡呼起來。
飛機上的美軍飛行員跳了傘,但由於高度太低,沒等傘張開就掉在樹上被樹枝戳死了。
一連一排有個兵用機槍把美軍飛機打下來了的消息迅速傳到團裡,團裡立即命令查是誰開的槍。營部派人上陣地問,沒人敢承認,都說不知道。關崇貴認為「好漢做事好漢當」,不能連累別人,於是,站出來承認是自己幹的。
沒等營部的人通知如何處理關崇貴,英軍更瘋狂的進攻又開始了,關崇貴端起機槍在陣地上來回掃射,他想自己只要還沒死就先多打死幾個敵人。
一個營的英軍仍沒強攻下中國的陣地。英軍傷亡50人,還有飛機一架。
關崇貴打下飛機的事逐級上報,一直報告到彭德懷那裡,以請求處理意見。正為志願軍防空火力薄弱而焦急的彭德懷一聽,異常興奮。在詢問了打飛機的經過之後,他說:「這個紀律犯出了條經驗,就是手中輕武器是可以打下敵人飛機的,鼓舞了志願軍戰士對空作戰的信心,要對這個戰士重獎!」
宣佈立功命令的時候,關崇貴覺得是在做夢:他被授予了「一級戰鬥英雄」稱號,記特等功。
關崇資還是覺得自己違反了紀律,好歹要求記一個處分。
三七五團政委包楠森對他說:「你別犯傻了,再強下去,我真的處理你!」
志願軍總部決定在全部隊開展向關崇資學習的活動,推廣用輕武器擊落敵機的經驗。
關崇貴的鬥志因此受到極大的鼓舞,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表現出驚人的勇敢和頑強。他率領一個班堅持阻擊敵人,全班戰士先後全部傷亡,陣地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大部隊向後撤退了,三天之後,美軍的飛機還在向這個陣地輪番轟炸,轟炸的間隙他們依稀聽見有抵抗的槍聲。絕大部分美軍說,轟炸已經好幾天了,不可能再有中國士兵的抵抗,但槍聲確實還在響。軍長吳瑞林放心不下,下決心派兩個營從陣地的兩側包抄上去。部隊衝上去以後,看見在這個佈滿英軍士兵和中國士兵屍體的陣地上,果然有個還活著的中國士兵,他就是關崇貴。
原來,在大部隊撤退的時候,關崇貴沒有下來。他隱蔽在陣地的石縫中向敵人射擊,始終沒有讓敵人佔領這個小陣地。彈藥和食品沒有了,他就在屍體中尋找,孤獨的他竟在這個陣地上堅守了兩天三夜!當衝上去的中國士兵們看見他的時候,他由於飢餓和疲勞,已經站不起來了,在他的身旁,堆著從英軍屍體上搜集來的步槍、機槍、衝鋒鎗,竟有30多支。
關崇貴的頑強精神令所有的中國官兵肅然起敬。
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得知後,命令:對這個士兵連升三級使用!
關崇貴從副班長直接被任命為副連長。
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政府授予了關崇貴「一級戰士榮譽勳章」。
關崇貴是勇敢的,也是幸運的。在中國軍隊處於最艱難的時期中,中國士兵們所面臨的困苦和犧牲都是巨大的。春寒料峭,冰雪未融,冷雨霏霏。沒有糧食,很多部隊開始吃野菜和樹皮。一套棉衣一個冬天沒能脫下過,屁股的位置甚至已經露肉,
戰士們用粗針縫上一塊布遮住,被磨爛的袖口使露出的半條胳膊凍得發紫。士兵們手上裂開了大的口子,血流得令士兵不得不自己用線縫合以止血。每撤退到一道陣地上,饑寒交困的士兵立即就用簡單的工具修築阻擊工事,同時還要修築防炮洞以應付坦克大炮的轟擊和危機的轟炸。如果還能再有點時間,戰士們就拔掉陣地前的野草,掃清射界,打出防火帶。天亮了,除了警戒哨在警戒外,只要敵人沒有進攻,戰士們就隨便往嘴裡填些什麼,然後倒在冰冷的泥水中閉上眼。在戰鬥中,彈藥的極度缺乏令中國士兵們喪失了保衛陣地和他們自身的基本方法,朝鮮中部那些山嶺上的石頭常常是他們用來與大炮坦克搏鬥的武器。無數的中國士兵腹中空空衣衫襤褸地倒在了沒有人煙的荒山野嶺中。當大部隊向後撤退時,他們的遺體從此默默地躺在一陣陣的冷雨之中。連美軍陸戰一師的士兵們看見中國士兵的這些遺體時,都不禁感到一種渾身的震顫,美陸戰一師軍史上記錄道:「這些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臥著,很多還與美國士兵的屍體抱在一起。由於屍體的冷卻,已無法把他們分開。中國軍隊撤退的時候,有時也掩埋屍體,但是由於匆忙,無論是本國土兵還是敵國士兵的屍體,均掩埋很淡,幾乎僅僅是一層被炸彈翻耕過的塵土。」
3月5日,美陸戰一師七團在天亮時發現前方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上已經沒有人了,聯合國軍佔領了橫城。其時,聯合國軍各部隊都到達了「屠夫作戰」計劃所指定的佔領線——亞利桑那線。
「屠夫作戰」實施中,2月22日,美國陸軍部公佈戰報,稱:開戰以來,中國軍隊損失20.6萬人,其中殺傷18.5萬人,凍傷和生病2.l萬人,不含俘虜。同時,陸軍部還公佈了另一份戰報:開戰以來,美軍共損失5.248萬人,其中死亡8553人,傷3.3781萬人,失蹤8724人。
還是同時,美軍高層傳閱著一份機密「情報」:「中共軍第四野戰軍司令員林彪調離朝鮮,任命彭德懷為入韓中共軍司令員。」
仗打到現在,號稱有世界上最靈敏的情報機構的美軍,居然連戰場上對手的司令官是誰都沒搞清楚,又從何而來的精確到「個」位數的戰場傷亡戰報呢?
彭德懷回到朝鮮前線的時候,李奇微已完成了「屠夫作戰」
的計劃,並且立即開始了新的一輪作戰。
美國人為這個新的作戰計劃取名為「撕裂作戰」。
如果說「屠夫作戰」充滿血腥氣味的話,那麼「撕裂作戰」則帶有了戰術的味道。李奇微對「屠夫作戰」的成果並不滿意,因為在對中線攻擊中,沒能徹底把中國的第四十二軍和第五十軍捉住殲滅,而對中國第四十軍和第三十九軍的攻擊「因為大雨而影響了攻擊效果」。李奇微認為:「中國軍隊不是被打敗了,而是主動的撤退」。那麼,美軍下一步的戰鬥任務首先是從中國軍隊的手裡奪回漢城,但是,從正面奪取勢必會發生規模很大的戰鬥,於是李奇微決定還是從中線迂迴。所謂「撕裂」就是指在戰場中線撕開口子並打進去,把中國軍隊和北朝鮮軍隊隔離開,威脅防禦漢城正面中國軍隊的防線,並對漢城形成包圍。
「撕裂作戰」的目標是:美軍到達從漢城東側,向春川,轉向沿三八線南側各要點之間的連線。李奇微把這條線定名為:「愛達荷線」。
美國人在朝鮮半島上定是每每想著他們不知哪一天才能回到的家鄉,於是遠東在那段歲月裡有了「亞利桑那」和「愛達荷」
這樣的地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0:17
3月7日,「撕裂作戰」從美第二十五師橫渡漢江開始了。
凌晨5時50分,美軍開始了炮火準備。在漢江的江岸上,李奇微脖子上掛著兩顆手雷親自督戰。他對他的部下說「指揮官要和正在進行激烈戰鬥的部隊在一起」,他今天是來做表率的。做著表率的李奇微心裡還是有一點擔心,原因依舊來自他的長官麥克阿瑟。發動「撕裂作戰」的計劃不得不報請麥克阿瑟批准,為了防止麥克阿瑟再來前線表演,他把這次作戰的調子壓到最低點,可是麥克阿瑟表示還是要來,李奇微以前線情況不允許為借口不讓他來,但是,麥克阿瑟還是來了。慶幸的是這次麥克阿瑟沒「公開地洩露軍事機密」。儘管這樣,李奇微還是因麥克阿瑟的到來而不舒暢。
此刻,在李奇微的面前,美第二十五師渡江前的炮火準備可以稱得上是「這次戰爭中最猛烈的炮兵射擊之一」。148門野戰炮,l00輛坦克,48門重迫擊炮,加上25輛M-16自行高射機槍,l00挺重機槍,還有天空中的10多架轟炸機,一齊向江對岸中國軍隊的陣地開火,情景之壯觀令李奇微十分滿意。火力準備20分鐘後,美軍開始渡江,但是,立即遭到中國軍隊炮火的封鎖,炮彈打到了李奇微的身邊,李奇微又一次感到了什麼叫做打不爛的中國軍隊。
渡江準備極其周密地進行了長達一周,美軍使用了最先進的渡江器材,除受到不太猛烈的射擊之外,美第二十五師順利地渡過了漢江。
或許是西點軍校的畢業生都會這一手。李奇微離開漢江南岸後,乘直升機來到他估計戰鬥最激烈的原州前線,站在路邊觀看美第十軍的進攻。依然有大批的戰地記者跟隨著李奇微,李奇微本能地感到現在需要做些什麼了。這時,陸戰一師一個瘦弱的士兵背著沉重的電台走過來,一拐一拐的,原來這個士兵的鞋帶鬆了,每走一步就踩絆一下,電台使他無法蹲身繫上鞋帶,因此看起來跌跌撞撞的。那個士兵衝著站在路邊的李奇微喊了句什麼,李奇微沒有聽清,但他趕快走了過去,蹲下身,為這個士兵繫上了鞋帶。記者們不失時機地拍下這個珍貴的鏡頭。照片見了報紙,結果引起的諷刺多於讚揚,人們說李奇微在出風頭。
李奇微解釋說:「哪個士兵如果自己蹲下來繫鞋帶,沉重的電台就可能令他站不起來了。他在叫我,我就去了,這是在幫助一個有困難的人,完全是湧上我心頭的一種衝動促使我這樣做的。」
因為報紙又拿他脖子上的兩顆手雷順便做了文章,於是他也順便再歡解釋說:「我不想不反抗就當俘虜!」
處於極端困境的中國軍隊不很不再次後退,但是面對美軍大規模的進攻,大多數中國軍隊的陣地都是在士兵全部傷亡的精況下才被美軍佔領的。在漢江南岸,中國軍隊的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在美軍渡過漢江的時候,依舊有幾個連隊在頑強阻擊,連隊中的中國士兵全部戰至最後一人,除了犧牲,沒有人後退。
在橫城、原州方向,中國軍隊的阻擊也十分頑強。一線的部隊傷亡極大,以致在戰鬥中要把嚴重減員的連隊的建制打亂,再將數個連隊的倖存人員編成一個新的連隊,往往一個團只能編出四至八個連。
彭德懷回到前線指揮部的時候,開始了兩天的「撕裂作戰」
已經給整個戰線造成不利的局面:聯合國軍如果從中線突破進來的話,勢必造成對漢城的包圍。如果再不採取較大距離的撤退,很可能陷入更大的被動。於是,彭德懷致電各軍:從3月10日起,全線開始運動防禦,有秩序地較大規模地向北撤退。
在給周恩來的電報中,彭德懷提出了放棄漢城的想法:我於九日拂曉前抵司令部,敵於七日又開始全線
進攻,為縮短我軍防線,爭取時間,故決定放棄漢城,採取防禦,保持有生力量。現運輸情況未改善,部隊仍經常斷炊吃不上飯,今後就地籌糧亦不可能。兵力增大,供應需多,現敵人空軍又有增加,我空軍如不能相應掩護交通運輸,此種困難不會減少,反而會增加,這將影響有決定性的下個戰役。
1951年3月14日,中國軍隊放棄漢城。
中國軍隊進入南朝鮮首都漢城的時間為:七十天。
在彭德懷決定放棄漢城的那天,南朝鮮第一師的偵察小組潛入了漢城市區,他們發現漢城裡已沒有中國軍隊了。這幾個偵察兵在總統府升起南朝鮮國旗,高喊了萬歲,然後帶著一個北朝鮮俘虜回到師部,南朝鮮第一師師長白善燁這才知道中國軍隊已經撤退了,漢城已是一座空城。白善燁立即給指揮他的美第一軍軍長米爾本打電話,要求准許南朝鮮第一師立即進入漢城,米爾本立即說:「開始!」
這是擅自改變李奇徽作戰計劃的行動。李奇微原來的計劃是:在中線突破後包圍漢城。但是現在要在還沒有實施包圍前就進入漢城了。
15日早上,南朝鮮第一師從不同方向進入漢城市區。沒有抵抗,更沒有巷戰,南朝鮮軍隊回到了一片廢墟的漢城。
漢城的收回令李承晚大喜過望,他立即給麥克阿瑟致函表示感謝。第二天,麥克阿瑟給這位南朝鮮老頭兒回了一封冷冰冰的信:暴軍退卻,令人欣慰。但這次與去年九月不同,敵守備部隊未遭決定性失敗,奪回漢城雖然在心理上具有極重要的意義,但從軍事角度上看,不可認為今後漢城的安全完全有保障。本人認為,貴國政府立即返回漢城是不明智的。
麥克阿瑟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強烈地感覺到,中國軍隊的撤退,似乎有某種設置陷餅的陰謀。
由於麥克阿瑟的低調,使無論是南朝鮮、美國還是中國方面,對漢城的易手都沒有更為激烈的反應。
李奇微更沒有迷戀漢城的收復,他命令部隊:堅決問「撕裂作戰」預定的目標北進。
彭德懷命令損失嚴重的中國一線阻擊部隊轉移到後方休整,其中第五十、第六十六軍回國,第三十八、第四十二軍撤退至肅川和元山以西地區。
中國人民志願軍二線部隊於12日正式接改。
由於彭德懷果斷地命令部隊大規模撤退,致使李奇微精心佈置的一個陷階沒有達到目的,這就是美一八七空降團的汶山空降作戰。汶山空降作戰的目的是利用空降兵的迅速機動,把大量部隊投到中國和北朝鮮軍隊撤退的路上,實施包圍。情報說只要在汶山實施了空降,至少能把2.4萬中國士兵圍在美軍的天羅地網中。李奇微甚至準備親自帶領士兵跳傘,他的理由是他是個老傘兵,但是被部下以他56歲的年齡為由拒絕了。不甘心的李奇微又跑到空降場去,他要親眼看著美國傘兵們怎樣把大批的中國士兵包圍,然後殺死。這次空降行動組織了C-119飛機80架,C—46飛機55架,但空投開始後卻事故百出,第一輪空降就偏離了預定空降點,結果30多名參謀落地之後遭到北朝鮮士兵的追殺。在後來的跳傘中,又有84名士兵傷於跳傘事故,部隊著陸後18名士兵因遭到地面火力的射擊而傷亡。中
國軍隊的地面對空火力將五架運輸機擊傷,還有一架運輸機在返回基地的途中爆炸,機上人員全部死亡。
結果,汶山大規模的空降作戰沒有包圍住任何一支撤退中的中國部隊,中國部隊轉移的速度之快令李奇微再一次感到十分意外。
20日,美軍佔領「愛達荷線」,「撕裂作戰」完成。
是日,中國軍隊撤退至三八線以北——中國軍隊發起第三次戰役的地方。
而在1951年的2月至3月間,日本以及西方國家的報紙充斥著如下的標題:《美軍在三八線停止行動》《保密通過外交解決的途徑》《美軍謹慎地進至朝鮮戰爭的出發點》《第八集團軍距離三八線十八公里》《預感到中國軍隊的反擊》《李總統出席釜山群眾集會:打到北方去!》《英國期待中國的態度》《距離三八線一點六公里》《南朝鮮軍隊巡邏隊越過三八線》《杜魯門希望體面地結束戰爭》《麥克阿瑟說他準備會見敵軍將領》至此,朝鮮戰爭的前景一片撲朔迷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1:01
不死的老兵去了
1951年4月11日中午,麥克阿瑟正在他的官邸招待客人進餐,他的副官眼淚汪汪地走進來。
麥克阿瑟的夫人走過去聽副官說了些什麼,夫人回到麥克阿瑟身邊,輕聲地對丈夫耳語了一下。
麥克阿瑟的表情一下但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用一種溫柔的、讓在場的人都可以聽見的口氣對妻子說:「瓊,我想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麥克阿瑟被解除美國遠東最高司令官職務的消息傳遍了全世界。
這個赫赫有名的美國「遠東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肯定應該與正在進行的朝鮮戰爭有關?
正在朝鮮進行的戰爭怎麼了?
美國人打不下去了還是中國人失敗了?
在戰爭雙方經過了大規模的拚殺之後,戰線又回到了戰爭起始時的狀態,難道戰爭就此還不該結束嗎?
「撕裂作戰」完成,聯合國軍進入漢城,麥克阿瑟無疑被打了一針強心劑。但是,情報部門所提供的越來越多的情報都在提醒麥克阿瑟:中國人正在準備一場反擊作戰。偵察機上的飛行員多次發現,在通往前線的路上運動著大批步行的中國軍隊,主要由騾馬組成的運輸隊有時在山間小路上蜿蜒達十幾公里。在肅川至平壤的公路上,前所未有的大規模的中國軍隊的大型卡車隊在移動。無線電監聽中不斷出現中國軍隊新的部隊番號。
麥克阿瑟由此陷入了矛盾:是在「愛達荷線」上停下來?還是繼續前進?停下來,這條線顯然不是防禦大規模攻擊的有利地區;繼續前進,又會在什麼地方遇到中國軍隊的進攻呢?
「在這種政治因素很濃的戰爭中,最高統帥只說一些基本的方針,而讓現場指揮官下決心的例子,世界戰史上極為罕見。」麥克阿瑟指責華盛頓說,「我沒有得到過華盛頓有關行動方針一類的訓令。我經常背著手踱步。結果好就受到表揚,壞就受到指責」
「如果做,就會受到責難,如果不做,也要受到責難。」
但是,作為軍事家,麥克阿瑟決不會讓部隊停止在三八線這條不存在軍事意義的界線上。不管政府怎麼考慮政治問題,他必須果斷地決定他的部隊要前進到什麼地方去,前進到那裡後準備幹什麼。
麥克阿瑟決定繼續北進。
他的判斷是,與其停止,不如前進。他的這個想法得到了李奇微的贊同,因為李奇微也是從軍事角度考慮問題的。他們一起回顧了1944年冬天,美軍在歐洲戰場的萊茵河畔遇到的類似情況,那時候下決心繼續前進的是艾森豪威爾將軍。當時艾森豪威爾將軍的觀點聽起來有點古怪:「敵人佔優勢,並且擁有進攻的決心,我軍缺乏足夠防守的兵力,所以,除了進攻之外,沒有
別的辦法能完成任務,並確保部隊的安全——正因為兵力少,才必須進攻。」
李奇微在麥克阿瑟的同意下,制定出新的作戰計劃:在整個戰線上發起新的攻勢,全線進至到「堪薩斯線」,以便應對中國軍隊可能發動的反擊。
被命名為「堪薩斯線」的目標線是:從臨津江口開始,經過板門店,斜穿三八線,從漣川北一直到華川水庫。這基本上是一條在三八線北側20公里左右、與三八線基本平行的戰場線。「堪薩斯線」寬184公里,其左翼可以依托大海,而華川水庫寬達16公里,也是一個軍事上防禦的依托,從而可以共同構成威脅中國軍隊的指揮與補給的三角地帶。
新的作戰計劃被定名為「狂暴作戰」。「狂暴」,英文為RUGGED,可以理解成「崎嶇不平」的意思。不知美軍是指越往北朝鮮半島地勢越不平,還是指美軍的前途猶如崎嶇山路般的艱險。
困擾李奇微的問題是,幾乎在每一條進攻的線路上,美軍都會受到中國士兵的異常頑強的阻擊,局部戰鬥進行得艱苦而殘酷,但是,這絕對是中國軍隊小型的阻擊部隊。那麼中國的主力部隊上哪裡去了呢?或許他們正在什麼地方張開大網等待著已經精疲力竭的美軍士兵。
中國第四十軍為掩護大部隊轉移,在洪川附近遲滯著美陸戰一帥的北進。戰鬥在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爭奪與丟失中進行,緩慢而慘烈。在一個叫吾野坪北山的阻擊陣地上,三五四團四連在傷亡一半的情況下依舊阻擋著美軍陸戰一師北進的路。
中午的時候,二排長接到報告說,美軍正向四連主陣地的側翼迂迴,而在美軍迂迴的方向上沒有我們的兵。實在抽不出兵力了,四連指導員命令於延起、李克先、曾南生三個士兵去守衛一個小山包,保障二排側翼的安全。
就在三個中國士兵爬上那個小山包,準備保衛二排陣地側翼的時候,二排主陣地上卻已站滿了美軍士兵,二排因為傷亡太大失去了陣地。三個士兵立即參加了對二排陣地的反擊,於廷起負傷被抬下去了,李克先和曾南生兩個人開始面對美軍一個排向這個小山包的攻擊。山包上灌木很密,美軍上了山沒看見這裡有中國人,於是就坐下來休息,屁股剛剛著地,手榴彈就飛來了,接著就是橫掃過來的子彈。李克先和曾南生先隱蔽後偷襲,沒被打死的美國士兵滾下了山包。
美軍開始加大兵力,動用大炮和飛機,向這個只有兩名中國士兵的小陣地進行反覆的衝擊。戰鬥持續到下午,李克先的腿部中彈,傷勢嚴重,兩個人決定轉移。曾南生背著李克先,美軍士兵在後面一步步地跟著,機槍子彈追著他們打,李克先說什麼也不走了,他讓曾內生留下兩顆手榴彈。曾南生不肯丟下李克先,李克先說:「你背不動我,反正美國兵沒發現我藏的地方,你快回主陣地上拿擔架去!」
曾南生,年僅18歲,湖南長沙人,從小生活貧困,他賣過報紙,擺過地攤,扛過大件,後來參加了解放軍。他把李克先安頓好就往連隊的主陣地上跑。為了節省時間,他直接從陡峭的山崖上往主陣地上爬,等他爬到了連隊的陣地,發現陣地上已經沒有人了。連隊什麼時候轉移的,他不知道。他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最後決定回到李克先身邊去,但是,沒有等他跑回李克先隱蔽的地方,就看見三個美國兵已經把李克先圍住,他聽見了李克先手榴彈的爆炸聲……
內心萬分痛苦的曾南生最後終於追上了撤退中的部隊。
兩年零四個月後,曾南生犧牲在朝鮮黃海道長豐郡項洞裡的一次戰鬥中。
中國二線部隊第二十六軍一參戰就趕上了艱苦的阻擊戰。
雷保森,24歲參軍並入黨,是個作戰勇敢的士兵。他所在的部隊在七峰山附近阻擊美軍時,他帶領四班在一條公路上與12輛美軍坦克搏鬥,擊毀了11輛,全班竟無傷亡。部隊向北轉移時,負責掩護撤退的六班陣地發出要求增援的信號。雷保森帶領士兵向六班陣地接近的時候,發現六班陣地上已經擠滿了頭戴鋼盔的美國兵,六班的士兵已全部犧牲。四班立即向美軍衝上去,用身體形成一道阻擋美軍前進的前沿陣地。美軍發現這不是一支大部隊,於是向四班蜂擁而來。但令美軍沒想到的是,一聲吶喊之後,中國士兵竟然進行了反衝擊!雷保森的四班以驚人的膽量衝向美軍,並且立即展開肉搏!雷保森連續打倒幾個和他扭在一起的美國兵,第一個衝上六班陣地。但是,當他回頭招呼自己的士兵時才知道,在剛才的肉境中戰士們都已犧牲,到達六班陣地上的人除了他,只有一個叫周士武的士兵了。
雷保森在六班的陣地上看見了六班全體士兵的遺體,從這些死去的士兵手中沾滿血跡的鎬頭上看,這裡進行的是一場血肉搏鬥。雷保森搜集到20多個美式鴨嘴手雷。美軍的衝鋒又開始了。陣地三面全是美軍士兵,黑壓壓的,不知道有多少。香保森和周士武在陣地上奔跑著,向三面擁上來的美軍射擊,但是美軍士兵越來越近了。周士武的雙眼被打瞎,看不見了,雷保森對他說:「天決黑了,你順著北面的陡坡往下滑,我掩護你!」
周士武向北面的山坡慢慢地滑去。
雷保森砸壞機槍,手握最後一顆手雷,等待美軍的靠近。
美軍距離他很近很近了,他想把手榴彈扔出去,但是手榴彈掉在地上。他負傷的右胳膊已經不聽使喚。他用左手撿起榴彈,用牙扯出技環,把手榴彈扔出去。趁著爆炸升起的煙火,他縱身跳下深深的懸崖。
在一個黑夜裡,兩個朝鮮農民在懸崖下發現了多處骨折、渾身血跡的雷保森,兩個農民用木板抬起這個中國士兵,向中國軍隊撤退的北方走去。
「狂暴作戰」開始不久,隨著中國軍隊的撤退,美陸戰一師接近了華川水庫。但是,根據南朝鮮第六師的情報,華川水庫不但有中國軍隊堅守,而且中國軍隊已經把水庫的閘門全部打開了,北漢江江水猛漲,南朝鮮軍不少士兵和裝備被大水沖走。陸戰一師七團也許對「水庫」這個詞特別敏感,他們對不久前在長津水庫遭到的厄運至今心有餘悸。但是。也許就是在這樣的回憶中,他們居然想學習一下中國軍隊的戰術,對華川水庫來了一個突然的襲擊。
李奇微親自審查和批准了陸戰一師的作戰計劃。
襲擊部隊以七團為主,特別又配備了一個特種兵連。美軍一改乘坐汽車白天行軍的慣例,攜帶著個人補給品和彈藥,開始利用黑夜步行前進。
打開華川水庫閘門,用大水來減緩美軍北進的速度,是中國第三十九軍—一五師三四四團干的。他們於9日凌晨4時在師作戰科副科長沈穆帶領下,來到大壩,讓看守水庫的朝鮮工人把十個洩水閘門全部提了起來。大水下洩。不但沖走了美軍的一個炮兵陣地,連公路都被衝垮了。
美陸戰一師的襲擊部隊想突然佔領水庫,然後把水閘關上。
襲擊部隊到達水庫邊,在他們乘坐橡皮舟渡水庫的時候,被中國士兵發現了,立即遭到射擊。七團留在北岸的兩個連也同時遭到中國軍隊的猛烈反擊,美軍部隊陷入危機之中。沒有大炮的支援,山高霧大飛機也支援不了,美軍士兵不知道該怎麼打仗了。陸戰一師一營奉命強渡水庫,但是他們找了一整天都沒找到他們認為合適的渡口,斷崖上全是中國軍隊堅固的陣地。
七團襲擊水庫大壩的時候,為其掩護的三團開始向通往水庫方向上的一個高地進行猛烈攻擊。堅守在這個高地上的是三四四團的一連,連長叫趙志立。這場戰鬥打得昏天黑地,美三團連續以一個營的兵力一次次地進攻,每一次都被一連打了下去。
為了奪取這個陣地,三團用了四天的時間,傷亡了400多人。戰鬥的殘酷和中國士兵的頑強令美軍萬分震驚,他們牢牢地記住了華川水庫邊上的這個小小的高地。
一年以後,朝鮮戰爭進入談判階段。在談判中,美國方面突然提出一個要求:見見那個在華川水庫指揮戰鬥的中國軍隊的指揮官。美國人要「看看這個死硬的軍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中國第三十九軍的連長趙志立,在他指揮阻擊戰鬥的時候,死他想過,就是沒想到他會一戰出名,而已把名出到了聯合國。
趙志立被打扮了起來,新軍裝,新鞋。為了表明中國軍隊的軍官不是美國人說的那種「粗暴的傢伙」,中國軍方還特別為趙志立準備了一個公文包和一副眼鏡,直到把他打扮成一副文縐縐的樣子。在政治部門教給他許多歷史知識之後,趙志立來到了板門店。
面對美國記者,問題的核心是,美方不相信在華川水庫邊那個小山頭上阻擊美軍的僅僅是一個連,因為進攻的是美軍最精銳部隊的一個營。記者們說趙志立起碼是個加強營的營長,中國人在說謊。
趙志立回答:「我今年22歲,是中國人民志願軍中的一名步兵連長。我率領的連隊同美軍陸戰一師第三團作戰的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接下來,趙志立詳細地回顧了華川水庫戰鬥的全部經過,甚至為證明戰鬥是自己指揮的,他詳細地敘述了那個小高地的地形、地貌。
記者們似乎對這位中國人民志願軍軍官的年輕儀表表示出更大的興趣。於是,趙志立,一個中國軍隊中普通連長的名字和照片,登在了西方國家的報紙上,報紙稱他為「東方直不羅陀戰鬥的勝利者」。
華川水庫戰鬥進行到天黑的時候,李奇微承認中國人的戰術不是那麼好學的,於是宣佈襲擊失敗。
進行襲擊作戰的美陸戰一師七團撤回原駐地。
在後來陸戰一師的師史中,美軍這樣寫道:「這是越過三八線進行輝煌進攻的結束。如果第七團再有一兩天時間的話,就能夠出色地完成任務。」
就在美軍全力向「狂暴作戰」所確定的「堪薩斯線」北進的時候,隨著美軍大舉接近甚至越過三八線,麥克阿瑟與美國政府長期積存的矛盾終於爆發了。
3月裡的一天,一份由美國國家安全局送來的絕密情報放在了杜魯門總統的桌上。這是從東京偵獲到的一份西班牙、葡萄牙駐東京大使發給本國政府的電報。電報的內容是這兩個國家的大使向本國政府匯報他們與麥克阿瑟將軍談話的要點。麥克阿瑟在和西班牙、葡萄牙大使談話時,對美國政府使用了極其尖刻的語言,並表示,他能夠把正在進行的朝鮮戰爭擴大為一場大規模的戰爭,從而徹底消滅共產黨中國。他還說,如果發生了這樣的事,西班牙、葡萄牙政府不要感到驚慌,至於蘇聯,肯定會因為害怕捲入戰爭而置之不理。
從後來杜魯門的回憶錄中可以看出,杜魯門的遠東司令官麥克阿瑟在他心中是一個「違抗命令,自命不凡的混蛋」。
在朝鮮戰爭的問題上,杜魯門和麥克阿瑟的分歧很簡單,即:麥克阿瑟從一開始就準備把戰爭擴大化,期望朝鮮戰爭能夠最終演變成一場至少席捲亞洲的大規模戰爭,從而達到他「徹底
消滅亞洲的共產黨勢力「的目的。而以杜魯門為首的美國政府以及美國眾多的西方盟國,都認為朝鮮戰爭是西方的主要敵人蘇聯玩弄的一個轉移盟國軍事力量的遊戲,只有歐洲才是盟國軍事防禦的重點,西方應該把朝鮮戰爭當做一場局部戰爭來處理,而且這場戰爭應該結束得越早越好。
麥克阿瑟不斷地提出擴大戰爭的建議,卻不斷地遭到杜魯門的否決,這使他們之間的不愉快逐漸尖銳起來。威克島會見時雙方雖很客氣,但是實際上已經貌合神離。甚至有些人說,從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威克島見面的時候起,杜魯門就有撤掉面前這個老傢伙的念頭;而杜魯門之所以對麥克阿瑟如此尊重和熱情,是杜魯門「狡猾的政治手段之一」。
當聯合國軍在朝鮮戰場上開始反擊並取得勝利戰果時,麥克阿瑟擺脫了李奇微的軍事成功給他帶來的尷尬而重新狂妄起來,可杜魯門政府卻陷入了極端矛盾的心情之中。大多數美國政府官員,包括杜魯門總統本人,以及「最強硬的反共分子」國務卿艾奇遜,都對朝鮮戰爭抱有「見好就收」的念頭,認為聯合國軍既然又打回了三八線,聯合國軍的體面就有了。當然,能打到鴨綠江最好,但是根據與中國軍隊這一段的作戰情況看,這種可能實在是太小了。固然,像麥克阿瑟所建議的那樣,封鎖中國海岸,轟炸中國本土,台灣參戰,甚至使用原子彈,不是不能夠把中國置於死地,可由此帶來的蘇聯對歐洲的威脅和盟國的分裂,會使這些努力最終得不償失。總之,堅持統一朝鮮會損害美國的根本利益,既然面子可以保住還是停戰好。經分析,美國人認為中國很可能接受停戰主張,因為就現在的戰線來看,實際上誰也沒吃虧,中國「無論從利益還是從面子上講,也都能說得過去,也該接受停戰了」。於是,杜魯門開始尋找談判的機會和對話的可能,讓國務院和國防部擬定停戰談判的政策。
為停戰而努力的杜魯門讀了安全局送來的電報後,不禁怒火萬丈。他「下頦繃得緊緊的,張開的手掌猛拍桌面」。他認為這是徹頭徹尾的背叛,「這個老傢伙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但是,偵獲來的電報所提供的證據無法公開,收拾「老傢伙」
還要尋找別的途徑和借口。
用什麼方法來表明美國政府的停戰意圖呢?
恐怕還是要沿用老一套的政治方式:發佈一份聲明和一份向中國方面討價還價的方案。經過艾奇遜、馬歇爾等高級官員的反覆商討,一份可供總統發佈的聲明擬出。為了統一意見和穩妥起見,參謀長聯席會議給麥克阿瑟發了一份電報,就總統的聲明問題向麥克阿瑟徵求意見:「國務院正在草擬一個總統聲明,要點如下:聯合國軍已經肅清了南朝鮮大部分地區的侵略者,現在準備討論解決朝鮮問題的條件。聯合國認為,在大軍向三八線以北挺進以前,應進一步做外交上的努力,以便取得和解。這就需要時間來判斷外交上的反應,並等待新的談判的發展。鑒於三八線沒有軍事意義,國務院已問過參謀長聯席會議,你具有什麼樣的條件才能在以後幾個星期內取得充分的行動自由,以便保障聯合國部隊的安全並與敵人保持接觸。希望你表示意見。」
3月21日,麥克阿瑟回電,對參謀長聯席會議徵求意見的電報置之不理,再次申說美國政府對他的指揮權的限制,「使他無法掃清北朝鮮的敵人」。
杜魯門政府在為總統聲明的發佈做最後準備,包括逐一徵求了所有參戰國駐華盛頓代表的意見,並取得了他們的支持。
最後敲定的總統聲明措辭謹慎而含糊,充滿似是而非的語言和典型的模稜兩可的外交辭令,但是,想要談判的意思還是清楚的:我作為政府的行政首長,應聯合國的請求,在朝鮮行使統一的指揮權,並在與提供戰鬥部隊支持聯合國在朝鮮行動的各國政府充分協商之後,發佈如下聲明:「聯合國在朝鮮的軍隊正從事擊退向大韓民國和聯合國而發動的侵略行為。
侵略者蒙受重大的損失之後,已被逐回去年六月最初發動非法進攻的地區附近去了。
有待解決的問題是按照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七日安全理事會的決議所提出的條件來恢復該地區的國際和平與安全。聯合國憲章的精神與原則要求盡一切努力來阻止戰爭的蔓延,並避免苦難的延長和生命的損失。
這裡有一個在該地區恢復和平與安全的基礎,它應該是一切衷心希望和平的國家所能接受的。
聯合國統一指揮部準備履行能終止戰爭並保證不再發生戰爭的部署。這種部署能為解決朝鮮問題開闢更廣闊的道路,其中包括外國軍隊撤出朝鮮。
聯合國已宣佈這個世界組織的政策是:允許朝鮮人民建立一個統一的、獨立的民主國家。
朝鮮人民有權享有和平。他們有權利按自己的選擇,適應自己的需要,選擇自己的政治以及其他制度。
朝鮮人民有權獲得世界組織的援助以醫治戰爭的創傷。聯合國已準備給予這種援助,並為此設立了必要的機構。聯合國會員國已提出要給予慷慨的幫助。
目前需要的是和平,在和平的情況下,聯合國才能把它的資源用在創造性的重建事業上去。
令人遺憾的是,那些在朝鮮反對聯合國的人對原來可以而且仍然可以為朝鮮帶來和平解決的機會很少加以理會。
迅速解決朝鮮問題就能大大地減輕遠東的國際緊張局勢,並能開闢道路,按照聯合國憲章中所規定的和平解決爭端的程序來考慮這一地區的其他問題。
在未達成令人滿意的結束戰鬥的部署以前,聯合國的軍事行動必須繼續下去。」
杜魯門希望中國方面能夠理解聲明中明顯的願意停戰的信號,並期望聲明能引起巨大的國際反響。
但是,杜魯門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精心準備的總統聲明還沒有發表的時候,麥克阿瑟卻搶先發表了他自己的聲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1:19
1951年3月24日,美軍在汶山實施空降的那天,麥克阿瑟又上前線了,回到東京後,他的聲明發表了:「戰事仍然按照預定的日程與計劃進行著。現在我們已大體上肅清了共產黨在南朝鮮有組織的軍隊。愈來愈明顯,我們晝夜不停的大規模海空襲擊已使敵人補給線遭受了嚴重的破壞,這就使敵人前線部隊無法獲得足以維持戰鬥的必需品。我們的地面部隊正出色地利用這一弱點。敵人的人海戰術已無疑地失敗了,因為我們的部隊已適應放人的作戰方式。敵人的滲透戰術只能是使其小股小股地被消滅。在惡劣的天氣、
地形和作戰條件下,敵人的持久作戰的能力要低於我軍。
比我們在戰術上的成功具有更大意義的是,事實清楚地表明,赤色中國這個新的敵人,缺乏工業能力,無法提供進行現代戰爭所需要的足夠多的重要物資。
敵人缺乏生產基地,缺乏建立、維持以至使之投入作戰的哪怕是中等規模空、海軍所需要的原材料。敵人也無法提供成功地進行地面作戰行動所必需的武器,如坦克、重型大地以及科學技術為軍事戰役所創造的其他精巧的武器裝備。起初,敵人數量上潛在的巨大力量大大彌補了這一差距,但隨著現代大規模毀滅手段的發展,單靠數量已無法抵消這些缺陷本身所固有的危險性了。控制海洋和空中,進而也意味著控制補給。
交通和運輸,其重要和所起到的決定性作用在現在並不亞於過去。我們現在擁有這種控制權,加上敵人在地面火力上的劣勢,其作用更加倍增。
這些軍事上的弱點,在赤色中國進入朝鮮戰爭時,就已清楚無疑地表現了出來。聯合國部隊目前是在聯合國的監督下進行作戰的,因而相應地使赤色中國得到了軍事優勢。即使這樣,事實還是表明,赤色中國完全不能以武力征服朝鮮。因此,敵人現在已必然痛苦地認識到,如果聯合國改變它力圖把戰爭局限在朝鮮境內的容忍決定,而把我們的軍事行動擴展到赤色中國的沿海地區和內部基地,那麼,赤色中國就注定有立即發生軍事崩潰的危險。確認了這些基本事實以後,如果朝鮮問題能夠按照它本身的是非加以解決,而不受與朝鮮無直接關係的問題(如台灣問題或中國的聯合國席位問題)的影響,則在朝鮮問題上做出決定並沒有不可克服的困難。
決不能犧牲已受到極其殘酷蹂躪的朝鮮國家和人民。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軍事方面的結局在戰鬥中去解決,但除此之外,基本問題仍然是政治性的,必須在外交方面尋求答案。不用說,在我作為軍事司令官的權限以內,我準備隨時和敵軍司令在戰場上舉行會談,誠摯地努力尋求不再繼續流血而實現聯合國在朝鮮的政治目標的任何軍事途徑,聯合國在朝鮮的政治目標是任何國家都沒有理由反對的。」
麥克阿瑟的聲明讓參謀長聯席會議在給總統的報告中說:「這位聯合國司令官簡直再也找不到比這更有效的辦法來使總統勃然大怒了。」
麥克阿瑟的聲明使杜魯門的一切周密的停戰準備化為枉然。其聲明的內容和總統已斟酌完畢的聲明內容觀點正相反。
麥克阿瑟違反了總統去年針對他而簽發的「任何人未經允許不得公開發表有關外交政策的聲明」的訓令。這是對總統和軍事最高統帥的公然的違抗,是對美國憲法賦予總統權威的挑戰和蔑視。同時,麥克阿瑟的聲明等於以最後通牒的方式通知中國方面,盟國要用全部力量來對付中國,這無異於宣佈遠東的朝鮮戰爭將會演變成一場世界大戰。
西方盟國把麥克阿瑟的聲明稱之為向共產黨宣戰的「戰書」。
麥克阿瑟的行為更嚴重的錯誤在於:這是在向美國文職官員領導軍隊的傳統觀念進行挑戰,而美國三權分立的政權之本就是文官治國。
憤怒的杜魯門立即召集會議,他說:「我現在惟一能說的是我深感震驚。我從未低估過我同麥克阿瑟之間的困難,但自威克島會晤之後,我曾指望他能尊重總統的權力。我認識到我本人除了解除這位國家的最高戰場指揮官外沒有別的選擇了。」
一向與麥克阿瑟有間隙的國務卿艾奇遜更是暴跳如雷,在堅決同意總統的決定的同時,艾奇遜這樣評價麥克阿瑟這位美國的五星上將:「這是個骯髒的農夫!」
至於如何下手,杜魯門還要考慮一下。
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畢竟不是件小事情,很可能會引起政治上的軒然大波。
參謀長聯席會議給麥克阿瑟發了一封電報,提醒他要遵守總統的訓令要求,並且要求他如果向中國方面提出談判的話,必須立即向總統報告。
麥克阿瑟立即回電表示自己的聲明實際上是一份「每個司令官任何時候都可以發佈的那種公告」。
白宮一邊提醒著麥克阿瑟說話小心一點,杜魯門和他的官員們一邊研究如何穩妥地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而麥克阿瑟此時還在繼續他的言論,在與記者的談話中他再次說到他的軍事指揮「被束縛在一張人為的羅網之中」,他「第一次發現是在打一場沒有明確目標的戰爭」,而關於「三八線問題,政客侵犯了軍人的職權」。
導致麥克阿瑟被解職的導火索終於冒出火星了。
4月5日,美國眾議員馬丁在眾議院的發言中當眾宣讀了一封麥克阿瑟寫給他的信。這封信是麥克阿瑟在發表聲明的前三天寫給馬丁的回信,之前,馬丁在他給麥克阿瑟的信中認為,不在朝鮮戰爭中利用福康薩(台灣)軍隊是「愚蠢透頂」的事情,於是,麥克阿瑟的回信是:「五日來函附來了你在二月十二日的演講稿。我以莫大的興趣閱讀了它,我看出,多少歲月流逝了,而你的英姿未減當年。
關於赤色中國在朝鮮參戰而造成的局勢,我的看法和建議已極其詳盡地闡述並呈交給華盛頓。總的來說,大家都知道並瞭解這些意見,因為這些意見只是遵循傳統的方式給暴力以最大所謂還擊而已。我們過去一直是這麼做的。你關於利用福摩薩的中國軍隊的意見既符合邏輯,也符合傳統。
有些人似乎不可思議地難以認識到:共產黨已選擇亞洲這個地方來著手征服世界,而我們對由此引起的戰場問題卻展開了討論;他們難以認識到我們在這裡是用武器為歐洲作戰,而外交家們則仍在那裡進行舌戰。如果我們在亞洲輸給了共產主義,那麼歐洲的陷落就不可避免了。如何我們在這裡贏得勝利,則歐洲就很可能避免戰爭而維護了自由。正如你所指出的,我們必須贏得勝利。除了勝利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當杜魯門在報紙上看見這封信時,惱怒已經不可遏制。麥克阿瑟憑什麼煞有介事地說共產黨決定把力量全部集中在他所管轄的地區?他有什麼權力說美國的政策是不符合邏輯的和違背傳統的?
第二天,杜魯門把國務卿艾奇遜、國防部長馬歇爾、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召集到辦公室,明確表明一定要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在場的人都一致同意,表示「早就該這麼做」了。
杜魯門在他那天的日記裡對麥克阿瑟有這樣的描述:「麥克
阿瑟通過馬丁又扔出一顆政治炸彈,這看來像是最後的致命一擊,卑鄙下流地抗命不從。」
4月9日,在討論完接替麥克阿瑟的人選之後,杜魯門決定由正在東京視察的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把解除職務的命令當面交給麥克阿瑟。
但是,由於通訊線路的故障,陸軍部長還沒有領受命令,《芝加哥論壇報》就搶先把這個消息擁出去了。
於是,1951年4月間日凌晨1時,杜魯門臨時召集白宮記者團,宣佈了解除麥克阿瑟職務的命令:「我深感遺憾地宣佈,陸軍五星上將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已不能在涉及他所擔任職責的問題上全心全意地支持美國政府和聯合國的政策。根據美國憲法賦予我的特殊責任和聯合國賦予我的責任,我決定變更遠東的指揮。因此,我解除了麥克阿瑟的指揮權,並任命馬修。B.李奇微中將為他的繼任者。
對於有關國家政策進行的全面而激烈的辯論是我們民主自由憲法制度的至關重要的因素。然而,軍事指揮官必須按照我們的法律和憲法規定的方式服從頒發給他們的政策和命令,這一點是十分重要的。在危急時刻,這一因素尤其不能忽視。
麥克阿瑟將軍已完全確定了他在歷史上的地位,對於他在重大責任崗位上對國家做出的卓越和非凡的貢獻,全國人民深懷謝意。由於這一原因,我對不得不對他採取行動再次表示遺憾。」
之後,由白宮秘書宣讀的解職命令是:陸軍五星上將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我深感遺憾的是,我不得不盡我作為總統和美國武裝部隊總司令之職,撤消你盟軍總司令、聯合國軍總司令、遠東總司令和遠東美國陸軍總司令的職務。
你的指揮權將交給馬修。B.李奇微中將,立即生效。你有權發佈為完成計劃前往你選擇的地點而必須的命令。
關於撤換你的原因將在向你發佈上述命令的同時公之於眾。
當美國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正式接到麥克阿瑟被解除職分的電報時,他正在李奇微的陪同下視察朝鮮前線。晚上,在一片風雨中聽到第八集團軍參謀長在電話中轉達電報的內容時,佩斯著實嚇了一跳。他立即把李奇微叫來,讓他跟自己走出去。
屋子外面下起冰雹,佩斯讓李奇微把脖子上的手雷收起來:「萬一冰雹把手雷給砸響了,那麼美國就沒有了陸軍部長和朝鮮的司令官了。」
李奇微對自己接任麥克阿瑟的職務感到萬分意外。
當天晚上,李奇微到達東京上任。
在李奇微見到麥克阿瑟的時候,麥克阿瑟表情平靜,他們談論了一些關於戰爭局勢的問題,麥克阿瑟第二次在東京給李奇微留下很好的印象,但是接下來的談話讓李奇微聽起米便古怪離奇了。
麥克阿瑟說,他已經收到各種報價,請他談他與總統的矛盾,有人願意出15萬,有人願意出30萬,最多的願意出100萬。
麥克阿瑟還對李奇微說,有一位「傑出的醫學界權威」對他
說過,杜魯門有腦子裡的病,「大概活不過六個月了」。
麥克阿瑟很快就被人們和時代所淡忘了。
1962年5月,在已經做了包括膽囊切除在內的幾次大手術之後,面容樵粹、瘦骨嶙峋、虛弱不堪、頭上戴一頂灰色氈帽的麥克阿瑟回到他一生戎軍之路的起點——西點軍校,他發表了在銷聲匿跡多年後的一篇極富詩意的演講,這最後的演講與他在太平洋上曾經有過的赫赫戰功一樣,令世人長久懷念。
麥克阿瑟演講的題目是《老兵不死》:我的生命已近黃昏,暮色已經降臨,我昔日的風采和榮譽已經消失。它們隨著對昔日事業的憧憬,帶著那餘暉消失了。昔日的記憶奇妙而美好,浸透了眼淚和昨日微笑的安慰和撫愛。我盡力但徒然地傾聽,渴望聽到軍號吹奏起床導對那微弱而迷人的旋律,以及遠處戰鼓急促敲擊的動人節奏。
我在夢幻中依稀又聽到了大炮在轟鳴,又聽到了滑膛槍在鳴放,又聽到了戰場上那陌生、哀愁的呻吟。
然而,晚年的回憶經常將我帶回到西點軍校。我的耳旁迴響著,反覆迴響著:責任,榮譽,國家。
今天是我同你們進行的最後一次點名。但我願你們知道,當我到達彼岸時,我最後想的是學員隊,學員隊,還是學員隊。
我向大家告別。
l964年4月5日下午14時30分,麥克阿瑟於華盛頓沃爾特。裡德陸軍醫院病逝,終年84歲。
不死的老兵去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1:57
第七章 誰能在戰爭中取勝
范弗裡特將軍:歡迎共軍進攻!
聯合國軍前沿無線電監聽記錄:監聽時間:3月30日。
地點:洪川北205高地。
來源:中國軍隊漢語電話。
內容:今天的伙食有無困難?
聯合國軍在北進的同時一直在探測中國軍隊可能發動「大規模反擊作戰」的跡象。
就在第四次戰役中國軍隊向北撤退的時候,推獨彭德懷的指揮部在向南推進。現在,彭德懷的指揮部幾乎位於接敵的前沿,敵機不斷地在頭頂飛過,可以清晰地聽到前沿阻擊戰鬥的炮聲。
春天來了,儘管戰場上的春天來得是那樣地遲緩,但斑駁的野花和細嫩的野草已鋪佈滿彈坑的山巒,灌木枝頭上掛滿鵝黃色的初葉,山谷中吹來的風也變得溫和了起來。
1951年4月6日,中國人民志願軍黨委第五次擴大會議在朝鮮金化東北幾公里處的一個叫上
甘嶺的地方召開。
這是一個巨大的廢棄金礦礦洞。數十個炮彈箱壘成的會議桌擺在礦洞的中央。參加會議的除了志願軍指揮機關的首腦之外,還有先期入朝的中國九個軍的軍政主官,以及剛剛入朝的第三兵團副司令員王近山,副政委杜義德,第十九兵團司令員楊得志,政委李志民等領導。北朝鮮方面的人民軍領導列席會議。
中國人民志願軍所有的高級軍事指揮官,都集中在這個礦洞裡了。
這些指揮官中,有一些彭德懷並不熟悉,但是,高級軍事指揮官們沒有一個不認識彭德懷的。彭德懷看著壯大了不少的指揮官的隊伍,打趣地說:「美帝國主義糾集了十五國的軍隊組成了聯合國軍,我看咱們也可以說是個『聯軍』,來自祖國的各個地區,咱們一個兵團管轄的地區,就比他們一個國家大得多!」
彭德懷的心情隨著國內補充部隊的到來而有了好轉。在兩個月以來的艱苦阻擊和焦急的盼望中,第三兵團和第十九兵團的六個軍終於到達前線了,加上原來參戰的九個軍,以及炮兵、鐵道兵、後勤部隊和技術兵種,中國人民志願軍軍隊在朝鮮的總兵力已經達到了70多萬人。
只要有了人,什麼都好辦了。
在對人的能力的認識上,杜魯門不如在亞洲生活了14年的麥克阿瑟瞭解中國人。華盛頓的那些高級幕僚們所認為的「中國人可能也認為現在是戰爭停下來的時機」的判斷完全是主觀臆測。中國人不但不會認為戰爭應該停下來,而且正在準備一次自朝鮮戰爭爆發以來規模最大的戰役。即使在中國軍隊被動撤退的那些腥風血雨的日子裡,打一個更大規模的戰役,消滅更多敵人的夢想就已經縈繞在毛澤東和彭德懷的心中了。
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中國人頑強展現其特有的民族性格。
沒有較量到最後決不停止,而且永遠也不會認輸。美國人在遠東的朝鮮半島上竟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才明白了這一點。
志願軍黨委擴大會議首先總結了第四次戰役的得失。
第四次戰役,歷時87天,中國軍隊邊打邊撤退,一直撤退到現在的三八線以北,在運動防禦中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中國官兵用血肉之軀頑強地遲滯了美軍在空前規模的現代化殺傷武器的掩護下的進攻,令美軍的北進攻擊平均每天付出900人的代價才能前進1.3公里。但是,中國軍隊在第四次戰役中的教訓也是很多的,簡單地說就是:一、朝鮮戰爭將是個艱苦的長期的戰爭,「速勝」的思想是可怕而有害的;二、在美軍的現代化裝備面前,中國軍隊固守防禦是困難的,必須進行積極的運動防禦。
認識到這兩點,足以說明中國軍方在戰爭中頭腦的清醒。
且不說中國軍隊在其保障士兵基本生存與戰鬥所需物資上的困難,僅僅從部隊的機動性能上看,其機動手段與美軍相差甚遠。進攻中,中國軍隊攻擊手段一成不變,在運動防禦中為避免出現崩潰就每每保持相當縱深的陣地配置,而不能隨意撤守,由此,美軍依靠機械化的速度所達成的突擊便會令中國軍隊陷入被動,這種現實對於中國軍隊來講是一個深刻的矛盾,因為即使是在認識到之後,中國軍隊依舊沒有總結出實用的對應方法,於是,這導致了中國軍隊在思想上根本忽視了這種狀況,而在未來的戰爭進程中依舊犯下了同樣的錯誤。
對第五次戰役的討論開始了。
當面聯合國軍的前線兵力為14個師、3個旅,再加上3個南朝鮮師,共近30萬人。至於敵人到達三八線後是否繼續大規模北進,儘管中國方面收到了美國方面發出的某種和談的信號,但是毛澤東和彭德懷根據多年對敵鬥爭經驗所得出的對敵人本質
的判斷是根深蒂固的,那就是立地成佛的敵人是沒有的。但是,目前的戰場也許會出現三種情況:如果聯合國軍繼續大規模北進,對中國軍隊正在準備的反擊作戰最有利,因為聯合國軍如果深入北進,其戰線狀況就便於中國軍隊利用其間隙穿插分割。
如果聯合國軍小進而主力停止,那麼對中國軍隊的目前有利,因為中國軍隊完全有能力阻擊北進的小規模之敵而再爭取一段戰役的準備時間。如果聯合國軍就此不再北進了,反而不好了,因為美軍一旦決心停下來並且形成堅固的防禦線,中國軍隊要想反擊,就等於打的不是運動殲敵而是對美軍陣地的攻堅,這是最沒有勝利把握的一種戰場情況。
可是,李奇微始終沒有放鬆對中國軍隊可能反擊的警惕,他使用的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的北進政策。部隊推進的速度不快,但卻十分堅決,並且戰線平推,不留間隙,即使越過了三八線依舊還是如此。這反讓彭德懷舉棋難定了。反擊作戰肯定要打,但什麼時候打為最佳戰機,怎麼打,這些問題在志願軍司令部的軍事首腦之間形成了激烈的爭論。
副司令員洪學智堅決不同意立即進行大的戰役,他主張把聯合國軍再往北放,一直放到戰機形成時,也就是中國方面完全準備好了以後,再打。洪學智的理由是:如果現在就打,敵人一編,不容易達到毛主席所要求的「成建制地消滅敵人」的目的。
而把聯合國軍放進來,中國軍隊可以採取攔腰截斷的戰術,解決問題會順利一些。況且現在新部隊剛入朝,沒有立即投入大戰役的思想準備。
彭德懷打斷了洪學智的話:「我們不能再退了,把敵人放進鐵原、金化以北壞處很多。鐵原是平原,是很大的開闊地,敵人坦克衝進來,對付起來很困難。另外,敵人進來,我們在物開裡附近儲藏的很多物資和糧食怎麼辦?不行,不能把敵人放進來,還得在鐵原、金化以南打!」
副司令員鄧華也傾向於洪學智的意見:「洪副司令的意見有道理,應該把敵人放進來打。目前,第三兵團和第十九兵團剛入朝,第九兵團也剛剛往前開進,地形都不熟悉,行動十分倉促。
把敵人放進來,一是我們準備得充分一些,可以以逸待勞,二是可以把地形摸清楚。」
洪學智表示:「至於物開裡的物資和糧食,我保證兩天之內把它向北搬完!」
彭德懷卻嚴肅地質問:「這個仗你們到底想不想打了?」
彭德懷按照自己的意見起草了給毛澤東的電報,電告了志願軍關於第五次戰役的想法。
當天,洪學智又單獨向彭德懷提出自己的建議:「彭老總,當參謀的,有三次建議權,我已經向你提過兩次了,我現在再向你提一次,最後由你決定。」
洪學智最大的擔心是:如果不能在戰役一開始就分割包圍住敵人,中國軍隊向前打,美軍就向後退,中國士兵的兩條腿是追不上美軍的汽車輪子的。追遠了,部隊供應不上,可能還會出現第四次戰役後期的狀況。
彭德懷沒有做聲。
彭德懷主張立即作戰的重要原因,他當時沒有明確地說出來,那就是擔心美軍的登陸作戰。
志願軍參謀長解方提供的兩個情報已引起彭德懷深深的憂慮。一是李奇微在東線的視察,美海軍加強了對元山、新浦、清津諸港口的炮擊和封鎖,並且對沿海島嶼進行了頻繁的偵察;二是美方本周內從其本土調兩個師到了日本,準備增援朝鮮戰場,南朝鮮也有至少三萬人在日本美軍軍事基地加緊訓練。另外還有消息說,蔣介石的三萬名士兵已經運抵濟州島。一切跡象表
明,美軍很可能在策劃一次大規模的登陸作戰,地點很可能是東海岸的通川、元山。在正面聯合國軍大舉向三八線北進的時候,如果美軍同時在朝鮮半島的東西海岸進行大規模的登陸作戰,那麼,中國軍隊的供應線將被完全切斷,腹背受敵的中國軍隊的局面將是災難性的。
駐亞洲地區的美軍是以兩棲登陸作戰能力而聞名的。機動能力很差的中國軍隊經受不住類似仁川登陸一樣的兩棲作戰的夾擊,尤其是在沒有準備的時候。
彭德懷自擔任朝鮮作戰的統帥時起,就一直對此抱有極大的警惕。
要搶在美軍可能發動登陸作戰的前邊,在戰線正面向其施加壓力,以粉碎美軍的企圖,消除中國軍隊側後的威脅。這就是彭德懷堅持立即開始新的戰役的思想根源。
彭德懷在志願軍黨委擴大會議上作了重要講話。他指出:「我們必須在四月二十日左右舉行戰役反擊,消滅敵人幾個師,粉碎敵人的計劃,把主動權奪回來。實施反擊的主要方向是西線汶山至春川一線,該線敵人有南朝鮮第一師、英第二十九旅、美第三、第二十五、第二十四師、土耳其旅和南朝鮮第六師。由於敵人連續的北進作戰,其縱深小,援兵主要依靠橫向運動,所以我軍在戰役指導上,實施戰役分割與戰術分割相結合,戰役迂迴包圍和戰術迂迴包圍相結合的方針。在兵力佈置上,擬從金化、加平一線的山區劈開一個戰役缺口,將東西兩線的敵人分割開,同時以三兵團由正面突擊,以九兵團和十九兵團從東西兩翼實施戰役迂迴。北朝鮮人民軍分別向當面敵人發起攻擊配合作戰。」
彭德懷要求立即抓緊時間進行政治動員和戰術教育,組織第一批參戰部隊的幹部向新參戰的部隊介紹作戰經驗,並向新參戰部隊派出顧問,立即開展戰役偵察和戰術偵察。同時,對後勤工作的要求是:加強囤集糧彈物資,保證參加這次戰役的每個戰士能自帶五天的乾糧,後勤分部同時準備可供部隊五天的乾糧隨部隊前進。要克服王八線一帶150公里無糧區的困難,不允許戰士挨餓的情況發生,如果一兩天斷糧,再好的作戰計劃也沒有用。衛生部門做好四至五萬傷員的收容治療準備。工兵部隊立即開始修築熙川經德峴裡、寧遠、孟山到陽德的公路,準備一旦敵人從側後登陸,中國軍隊的西線交通被切斷時作為主要運輸線。
10日,彭德懷將第五次戰役的具體設想和部署電告毛澤東。
在中國北京中南海豐澤園內的書房裡,毛澤東和周恩來仔細審查了這個戰役預案,毛澤東對周思來說:「美軍想在元山這個蜂腰部位做文章,佔領這一線,進可攻,退可守,無論是軍事上還是政治上都有利,我就不信這個邪!我看彭德懷他們的分析很有道理!」
彭德懷在電報中有這樣的表述:現在,我第二番參戰部隊正在開上前線,而敵軍經過兩個多月的進攻已很疲勞,傷亡未補充,部隊不甚充實,且後備部隊尚未來到。抓緊這個時機向立足未穩之敵大舉出擊,打一個大的戰役,以加速朝鮮問題盡快解決……不然,我軍動作慢了,坐失良機,等敵援軍上來了,加之海上兩棲登陸,勢必逼迫我軍兩面作戰,讓我處於不利境地。此役原擬於五月上旬開始,但為了推遲敵人的登陸,避免同時兩面作戰,因此提前於四月二十二日開始。
這次戰役是極為重要的,是一場大惡戰。即使付出五六萬人的代價,也要消滅敵人月個師……
「看來,彭大將軍的野心確實不小!」毛澤東讚賞地說。
周恩來提醒說:「這樣,戰役準備時間會很倉促,三兵團的兵團領導班子三月十六日才組建,全兵團按照預定速度,四月中旬才能到達朝鮮前線。再說,這次的戰役無論是從投放的兵力、戰線的闊度,還是預想的效果,比起前四個戰役來都大得多。我們前幾次戰役的情況證明,一次包圍美軍幾個師,一個整師、甚至一個團,都難以達到殲滅的任務,而這次戰役的第一階段就預定殲滅敵人五個師,其中有美軍的三個師,恐怕客觀上難以做到……」
但是,毛澤東批准了彭德懷的作戰預案。
13日,毛澤東回電同意彭德懷的部署,並且特別強調了警惕美軍登陸作戰的問題,指出把第四十二軍部署到元山方向,以專門確保元山的安全。
中國軍隊第五次戰役發起的時間最後確定為:1951年4月22日。
所有參加志願軍第五次黨委擴大會的軍事指揮官都明確了自己的任務。尤其是剛剛入朝並即將在開始的戰役中擔任主力的第三兵團、第十九兵團的軍事指揮官心情更是格外興奮,他們真誠地向第一批參戰部隊請教跟美國軍隊打仗的經驗,興致勃勃地聽著那些激動人心的戰鬥故事,追根尋源地探究著每一個戰例,並真誠地邀請第一批參戰部隊派出精幹的幹部到自己的部隊當戰鬥顧問。他們是抱著打一個漂亮殲滅戰,在朝鮮戰場上立大功的決心離開會場的。
沒有人知道已和美軍進行了四次殊死拚殺而不再參加第五次戰役的第三十八、第四十二軍的指揮官們離開會場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前沿的炮聲越來越近,美軍的前鋒部隊已經距離上甘嶺僅有十幾公里了。會議一結束,參謀人員就要求彭德懷立即轉移。
彭德懷不願意走,但是參謀人員說,機關已經轉移了,這裡實際上就剩下司令和副司令幾個主要領導了,連電台都搬上卡車了,如果再磨蹭,惟一的一條北撤公路要是被敵封鎖,情況就危急了。
彭德懷不得不上了吉普車。
吉普車上的彭德懷背向前線的方向向北而去。自他率領中國軍隊參加朝鮮戰爭以來,他的指揮部一路向南前進:大榆洞、德川南邊的玉泉、君子裡,然後是南下到這個上甘嶺。惟獨現在,他的指揮部開始向北去了。
給彭德懷準備的新指揮部的地點是伊川北面的空寺洞,依舊是個廢棄的金礦礦洞。
轉移是趁黑夜進行的。為了安全,志願軍總部的首長分批轉移。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彭德懷難得開了個玩笑。
即使是中國軍隊最高指揮機關的轉移也是險象環生。洪學智在彭德懷轉移的第一二大乘吉貨車上路,沒走多遠,原以為夜晚不會來的美軍飛機便朝他們俯衝下來。吉普車在躲避轟炸時開進了溝裡,幸而人沒有受傷,但洪學智和兩個警衛員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把吉普車從溝裡共上來,最後還是路過的卡車把吉普車拉了上來。剛把車弄上來,一輛因為防空而沒敢開燈的汽車在黑暗中衝了過來,把一個警衛員撞倒了,傷勢很重,在洪學智的命令下,那輛汽車負責把這個警衛員送往醫院。吉普車繼續走了大約一個小時,遇到空襲,結果洪學智乘坐的吉普車又被迎
面開來的一輛大卡車撞上了,洪學智的雙腿受傷,吉普車被撞扁了。卡車上是一位第四十軍的財務科長,發現被撞的竟是洪副司令的車,嚇壞了,趕快下車,洪學智讓他們趕緊離開。美國製造的吉普車撞成那個樣子,居然還能開,在天快亮的時候,一瘸一拐的洪學智終於到了那個叫空寺洞的地方。
空寺洞洞中滴水,實在是太潮濕,而且過於昏暗,彭德懷不願意住。山下有幾間房子沒有被炸,於是彭德懷就住在房子裡。
一天早上五點,美軍的飛機突然飛臨上空,洪學智和鄧華爬入了防空洞,但是看見彭德懷住的房子被火箭擊中了。飛機飛走以後,洪學智跑過去,彭德懷住的房子已徹底燒燬,幸虧彭德懷迅速被警衛人員拉進了一個小小的防空洞沒有受傷,但是堵在防空洞口的草袋足足中了70多發飛機機槍子彈。
從那以後,彭德懷住進了潮濕陰暗的礦洞裡。為了他的工作,工兵在洞口外為他挖了個小洞,美軍飛機沒有來的時候,他可以到有亮光的洞口去掛地圖,但是,美軍的飛機幾乎天天來。
就在第五次戰役準備進行到緊張階段的時候,傳來三登倉庫被美軍飛機轟炸的消息,彭德懷大怒。
三登,平壤以東,成川以南,是鐵路線上的一個隱蔽的小車站,是志願軍後勤儲藏作戰物資的一個主要卸車點和轉運點,它擔負著供應第三十九、第十二。第十五、第六十六、第六十三軍的任務。從2月初到4月上旬,這裡一共卸下糧食、服裝、食品等物資700多車皮,除大部分被轉運走之外,這裡還存放著170多車皮的物資。
美軍發現了這個目標,突然出動飛機向三登進行了長達10個小時的轟炸,結果有90節車皮的軍用物資被炸毀,損失生、熟糧食260萬斤,豆油33萬斤,服裝43.8萬套,還有其他大量物資。
在戰役即將開始的時候三登被炸,彭德懷痛心之極:「暴露目標和直接責任人要軍法處置!」同時,在給軍委的一個電報中彭德懷說:「請立即派得力幹部組織檢查團,徹底追究原因和責任,嚴格執行紀律,教育全體人員。否則,朝鮮戰爭將要遭到嚴重損害。」
三登的被炸,暴露了中國軍隊運輸和防空力量的落後。大量物資因為缺乏運輸手段而無法及時疏散,而如此重要的物資轉運站竟然沒有高射炮兵的保衛。
不久,彭德懷又聽到一個令他發火的消息:第六十軍來電說沒有糧食了,士兵用衣服和毛巾與當地的朝鮮人換雞和酸菜吃。
彭德懷對負責後勤工作的洪學智說了幾句很不高興的話,然後派自己的辦公室主任前去調查,結果第六十軍還有三天的糧食,來電報的意思是再給一點。
彭德懷給洪學智送去個梨,說是鬧了誤會,給洪副司令「賠個梨(理)」。
洪學智說:「這梨我可不敢吃!老總是怕部隊餓肚子,這種高度的革命責任感夠我們學一輩子的!」
第五次戰役按照彭德懷的計劃,一天天接近了發動的時刻。
這時,在中國國內回國作報告的志願軍英雄代表成為當時中國國內最受歡迎的人。官兵們所到之處都是鮮花和掌聲。老人們把這些不懼死亡的年輕人看做是自己的親兒女,拉著他們的手老淚縱橫。孩子們最喜歡的人就是志願軍叔叔,因為他們會講打美國鬼子的戰鬥故事。學生們讓他們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簽名,邀請他們跳舞聯歡。要求參加志願軍的年輕人願意立即跟隨他們上前線。成百上千萬封信飛往朝鮮前線的戰壕。寫信的人從三歲的兒童到古稀老者,其中最多的是大中學生,年輕的女學生措辭優美動人甚至表達了熱烈的愛情,令戰壕中的中國
士兵激動不已。由於一名中國作家就第二次戰役中第三十八軍的一支部隊在鬆骨峰阻擊美軍的事跡寫了一篇名為《誰是最可愛的人》的通訊,於是志願軍官兵有了一個全中國都使用的代名詞:最可愛的人。
這就是新中國。物質的貧乏絲毫沒有使這個國家的人民感到信心的挫傷,相反,他們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這就是中國軍隊為什麼能在武器裝備與對手存在巨大差距的情況下,依舊能夠英勇作戰,前赴後繼,至今令他們的敵人感到震撼和畏懼的原因。
李奇微接替麥克阿瑟之後,他選擇的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是范弗裡特。
詹姆斯。A.范弗裡特,接任美軍第八集團軍司令官之前正在美國國內負責訓練新兵。美軍中有人說他是個「亂世英雄」,有人說他是個「偏激的舊式軍人」。他是從士兵成長起來的將軍,如果沒有第二次世界大戰,他頂多只能升到中校,是戰爭給了他光明的前程。幸運之神是在最殘酷的戰鬥中降臨在他的頭頂上的。諾曼底登陸時,他是美軍第二十九師中的一名團長。
第二十九師登上奧哈馬海岸,戰鬥進行得很不順利,五天以後全師還在海岸邊沒有進展,德軍的反擊令全師出現巨大的傷亡。
眼看這個局部的登陸就要失敗的時候,視察前線的艾森豪威爾和布萊德雷決定把第二十九師現任師長撤了,讓范弗裡特團長代理師長,於是,「全師就像甦醒了一樣,前進了」。
不久,范弗裡特轉為正式師長,接著被提升為軍長。二戰後他在希臘呆了一段時間,專門對付希臘的共產黨游擊隊。
范弗裡特不關心政治,因此被認為缺乏優秀將領關照全局的能力,有人說把朝鮮的第八集團軍交給他指揮有點不讓人放心。李奇微卻不這麼認為,他說他瞭解范弗裡特:「這是個擅長戰鬥並且追求完美的軍人,即使一個小規模的戰鬥,他也要獲得全勝。」
4月14日接任第八集團軍指揮官的范弗裡特很為自己應該幹些什麼或者說馬上就要幹的是什麼而傷了一陣腦筋。中國軍隊反擊作戰的跡像已經十分明顯,只是不知道中國軍隊將在什麼時間和什麼地點開始。但是,是否就此停下來建立防禦陣地等待中國軍隊可能的攻擊?范弗裡特認為,即使建立防禦陣地,中國軍隊也是要攻擊的,而且建立的防禦陣地不但起不到堅固的防禦作用,在士兵的動理上反而會造成不良的影響。所以,只有按照李奇微的方針,北進,堅決北進,打到哪兒算哪兒,說不定美軍的持續進攻會破壞中國軍隊的反擊計劃呢。
范弗裡特下達了一個北進計劃,目標是「懷俄明線」。這是一條曲線,目的是再次把第八集團軍凹凸的戰線拉平。
因此,在中國軍隊積極準備大規模反擊的時候,聯合國軍還在北進。
21日,中國軍隊攻擊的前一天,戰場上雙方的態勢是:美第一軍指揮的第三、第二十五師以及南朝鮮第一師位於漢山以東地區,其先頭部隊南朝鮮第一師的年青團已經到達開城和石柱院裡地區。美第三師十五團是預備隊,位於議政府。
美第九軍指揮的美第二十四師、陸戰一師以及南朝鮮第六師,位於芝浦裡至大利裡一線。英二十九旅為預備隊,位於加平。
美第十軍指揮的美第二、第七師、荷蘭營和法國營以及南朝鮮第五師,位於九萬里至元通裡一線。
南朝鮮第三軍團指揮的南朝鮮第三師位於元通裡至寒溪嶺一線。預備隊是南朝鮮第七師,位於縣裡。
南朝鮮第一軍團指揮的首都師、第十一師在桿城一帶防禦。
第八集團軍的總預備隊是美騎兵第一師、空降一八七團和南朝鮮第二師,分別位於春川、水原、原州。
中國軍隊發動的第五次戰役的預定計劃是:以三個兵團共12個軍(含北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在西線實施主要突擊,以分割漢江以西敵人為目的。以第三兵團為中央突擊集團,從正面實施突擊。以第九兵團、第十九兵團為左右突擊兵團,從兩翼進行戰役迂迴。首先分別殲滅南朝鮮第一師、英二十九旅、美第三師、土耳其旅和南朝鮮第五師共五個師(旅)。然後,再集中兵力殲滅美第二十四、第二十五師。北朝鮮人民軍積極鉗制敵人,相機殲敵。
中央突擊集團的第三兵團指揮第十二、第十五。第六十軍,配屬炮兵兩個團、反坦克炮兵一個團,自三串裡至新光洞15公里的正面實施突破,首先殲滅美第三師和土耳其旅,而後向哨城裡、鐘懸山地區實施突擊,與第九兵團、第十九兵團會殲位於水平、抱川地區的美第二十四、第二十五師。
右翼突擊集團的第十九兵團指揮第六十三、第六十四、第六十五軍,配屬炮兵一個團,在掃清臨津江以西之敵後,在德峴裡至無等裡的31公里的正面突破臨津江,首先殲滅英二十九旅,而後向東豆川、抱川方向實施突擊,協同會殲美第二十四、第二十五師。第六十四軍渡江後,迅速向議政府方向實施戰役迂迴,切斷敵人退路,阻敵增援。得手後向漢城發展,相機佔領漢城。
左翼突擊集團的第九兵團指揮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第三十九、第四十軍,配保炮兵六個營和反坦克炮兵一個團,以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三個軍在古南山至伙主山27公里的正面突破,首先殲滅美第二十四師、南朝鮮第六師一部,而後協同第九兵團、第十九兵團殲滅美第二十四、第二十五師。第四十軍在上實乃裡至下萬山洞一線六公里的正面實施突破,向加平方向突擊,切斷春川至加平的公路,割裂東西線美軍的聯繫,並以一部前出至華川、春川間,斷敵退路,配合第三十九軍殲敵。第三十九軍以一部兵力於華川以北鉗制敵人,主力向原川裡、章本裡方向實施突擊,鉗制美陸戰一師、騎兵一師不得西援,保證戰役主要突擊方向的左翼安全。
從第五次戰役的計劃上看,這次戰役可謂規模宏大!其投入兵力之多,攻擊正面之寬,預定突擊距離之遠,都是中國軍隊參加朝鮮戰爭以來之最。這是一次空前規模的戰役,決心堅定而遠大,設想接近完美,殲敵目標是聯合國軍的五個整師!
第五次戰役最後的結局最終使毛澤東和彭德懷認識到,在朝鮮的戰爭與國內戰爭因其對手不同而根本不同。在朝鮮戰場上,在敵人海、陸、空現代化裝備的立體作戰的優勢面前,中國軍隊卻過分樂觀於自己地面兵力的優勢和敵人缺乏近戰夜戰的能力,致使戰爭在開始之時便不具備完成預想目標的條件。客觀地說,在當時的情況下,中國軍隊還不具備對美軍進行大規模(五個整師)殲滅戰的實力。尤其是美軍已經掌握了中國軍隊由於種種限制而出現的某種暫時無法克服的弱點。於是,中國軍隊宏偉的作戰計劃就不僅是想像錯誤的事了,它還致使中國軍隊在戰場上遭受了重大的損失。可惜的是,認識到這個錯誤是在付出了血的代價之後而不是之前。
4月19日,志願軍總部向全軍發出政治動員令:第五戰役就要開始了!大量殲滅敵入幾個師的光榮任務,已經落在同志們的肩上!
這次戰役的意義十分重大,因為它是我軍取得主動權與否的關鍵,是朝鮮戰爭時間縮短和延長的關鍵。
我們要力爭戰爭的時間縮短,因為它符合中朝人
民的利益。我們要力爭這個仗打勝,因為它有勝利的條件。
我們向敵人出擊了,為中朝人民立功的時機已到!
我們的戰鬥口號是:全體動員起來,發揚艱苦奮鬥、克服困難的精神,爭取每戰必勝!保持革命光榮傳統!
就在中國軍隊發動第五次戰役的前一天,日本《朝日新聞》登出了一條醒目的大字標題:《范弗裡特將軍:歡迎共軍進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2:16
聖喬治日的祝祭
4月22日晚間時。
又大又圓的月亮升起來了。
打夜戰的中國軍隊的每次大規模進攻都必挑選月圓之時。
明月柔和的光線正好照亮中國士兵前進的道路。
在寬度達200公里的正面戰線上,中國軍隊大規模反擊作戰的炮聲驟然轟鳴起來。
空寺洞礦洞裡,彭德懷坐在巨大的地圖前,他習慣在戰役的整個過程中都這樣坐著,看參謀在地圖上插著小旗幟,那表示著各軍衝擊所到達的位置。
戰役前的炮火準備,無論火炮數量還是炮擊的時間,都是空前的。
彭德懷在那一刻也許想像到了敵人的前沿在中國軍隊猛烈炮火的轟擊下土木橫飛的景象。
衝擊的時間到了。
開始!
突然參謀報告,有部隊來電詢問:「我們還在向衝擊開始的位置運動中,怎麼就命令衝擊開始了?能不能推遲衝擊時間?」
一個晚上能有多少時間?炮兵的炮火準備後,步兵不立即衝擊,那麼炮火準備不就沒有實際作用了?等他們到達衝擊位置,下半夜了,天亮前完不成突破,大白天的還指望什麼?這些部隊是怎麼回事?
彭德懷臉色鐵青。
衝!不顧一切,直接衝擊!
儘管出了一點問題,但包括彭德懷在內的所有的中國官兵都對這次大規模的戰役胸有成竹:看這陣勢!一下子投入這麼多部隊,打美國鬼子還能有什麼問題?
軍號齊鳴!
近20萬中國官兵在整個戰線開始了排山倒海的衝擊!
左翼第九兵團迅速突破敵人的防禦前沿,主力向縱深發展,先後殲滅美第二十四師和南朝鮮第六師各一部,23日已挺進敵縱深30公里。
中央集團第三兵團儘管從國內到達攻擊陣地才十天,但也突入了敵人縱深,分割了東西敵人的聯繫。
右翼第十九兵團殲滅臨津江西岸之敵後,於23日強渡臨津江,向當面敵人發起了持續攻擊。
在中國軍隊突然發起的反擊面前,美第八集團軍司令范弗裡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組織部隊撤退。但是例外的是,他從一開始就下決心無論如何不放棄漢城,他認為漢城的丟失不僅是一座城市的丟失,而是要關係到整個戰爭態勢的關鍵。
誰說這個「舊式軍人」不懂政治?
范弗裡特立即下令將空降一八七團緊急調往永登浦待命,將預備隊騎兵第一師五團配給第九軍,加強漢城正面的防禦。
同時命令全線向「堪薩斯線」撤退。
美第二十四師立即受到中國軍隊的猛烈衝擊。由於南朝鮮第六師迅速潰敗,致使美第九軍側翼暴露,第九軍各部隊邊打邊撤,部隊幾乎處於失控狀態。美第二十五師受到的衝擊更劇烈,中國軍隊的衝擊部隊不但炮火猛烈,而且還有坦克參加。午夜時分,二十七團頂不住了,開始向芝浦裡一線撤退,二十四團也撤退到漢灘川南岸組織防禦陣地。中國軍隊利用二十四團撤退的間隙將土耳其旅包圍,該旅進行了殊死的抵抗,炮兵一夜之間打光了所有的炮彈,並以一個營為先頭殺開血路,引導全旅向南逃跑,一夜之間便向南撤去15公里。
掩護漢城方向聯合國軍撤退的部隊,是英軍第二十七旅。
第二十七旅再次充當為聯合國軍打前鋒的角色。范弗裡特的命令是:「堅守陣地。」
在中國軍隊發動反擊作戰開始的時候,只有英軍第二十九旅一開始沒有受到衝擊。他們看著映紅半邊天的炮火,以及從東西線兩邊陣地上傳來的劇烈槍聲,不明白自己這裡為什麼沒有動靜。
這個旅已經做好了祝祭的一切準備。因為第二天是英國人的一個重要日子:聖喬治目。這是個宗教紀念日,英國人一般稱之為守護神日。
但是,守護神日來臨的時候,降臨在英國人頭上的不是守護,而是中國軍隊的猛烈打擊。
等英軍第二十九旅突然覺得自己的陣地周圍開始有動靜的時候,中國軍隊已經把他們三面包圍了。
位於最前邊的比利時營最先受到打擊。這個營的位置在臨津江北岸,當中國軍隊的第一個衝擊波開始時,這個營立即陷入
了混亂。與旅的通訊聯繫中斷,背後是黑暗中的大江,前面是中國士兵的一片殺聲,於是全營在一片絕望中呼天喊地。第二十九旅派出一個營企圖渡過江去解救,但是很快這個營就自顧不暇了。比利時營被洪水般衝過來的中國士兵吞沒,驚慌四散的比利時人紛亂地跳入臨津江逃命,其倖存者在坦克的掩護下上岸,一窩蜂地消失在向南奔逃的茫茫夜色之中。
最急急的是第二十九旅的左翼格羅斯特營。午夜,渡過臨津江的中國第六十三軍的士兵在第一次衝擊後就把這個營最前邊的A連包圍了,連部首先被襲擊,連長安格少校被亂槍打死。
天亮時分,在全連大部傷亡的情況下,中國軍隊佔領了這個營兩側的高地,切斷了英軍的後路。第二十九旅投入一個營的炮兵支援,一個營的每門炮都發射了上千發炮彈,炮管打紅了,但是依舊設有令格羅斯特營的情況好轉。美軍的飛機開始向陣地空投大量的補給,但是敵我混戰中投下的物資基本上讓中國士兵利用了。格羅斯特營彈盡糧絕,四面悲歌。他們接到旅指揮部的最新的命令仍是:就地堅守。
格羅斯特營是英軍中惟一綴有兩顆帽徽的部隊,這是這支部隊在150年前遠征埃及被包圍時轉敗為勝所獲得的殊榮。
黎明前,天下起濛濛小雨。中國第十九兵團司令員楊得志和他的指揮部涉水渡過臨津江。迎面走來的是中國士兵押著的俘虜。江岸上遍地是屍體和零亂的物資。一隊英制坦克正往北開,是從英第二十九旅手中繳獲來的,中國士兵不會開,就押著英軍俘虜開。太陽升起來了,第十九兵團的將領們手拿樹枝舉在頭頂趕路,為的是防空。
運送第十九兵團的火車剛一進入朝鮮,因為白天就不能行駛,火車就躲在山洞裡。結果火車的制動閘失靈。在沒有車頭的情況下順著陡坡自行滑動,越滑越快,10分鐘後就風馳電掣般地衝入一個車站,眼看就要和停在車站裡的車廂撞上,幸虧一個朝鮮小男孩機敏地板開道岔,令車廂滑到了安全的軌道上。車廂裡包括楊得志在內的第十九兵團的全部高級指揮員,一想到一個跟槍差不多高的朝鮮男孩救了整整一個兵團,不免有些後怕。另外,在戰役開始前,第六十三軍軍長傅崇碧帶著幾個參謀去找北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誰知路遇一群敵人的坦克,一問,人民軍第一軍團已經撤退了,美軍現在正在反擊。傅崇碧軍長只能隱蔽到山上,其結果是第六十三軍沒能到達預定的防禦地點就開始阻擊敵人了。
第六十三軍的阻擊正打得激烈的時候,擔負穿插議政府任務的第六十四軍進展緩慢。議政府從正面威脅著漢城的攻守,彭德懷對此特別重視。第六十四軍渡江之後,在美軍坦克和飛機的阻擊之下,始終無法向前推進。為此,楊得志接到彭德懷電報:「你們必須繼續努力,組織火力與運動相結合的作戰,勇猛地向議政府及其南北線挺進。否則,正面之敵將節節抗擊,退至漢江南岸,增加渡江開展戰局的困難,望深體此意,堅決執行之。」
於是,楊得志給第六十四軍連發兩次電報,催促其迅速突破敵人的阻擊防線,電報的措辭十分嚴厲:(一)江南之敵為英二十九旅、偽一師全部僅兩萬餘人,雖有工事,火力強,飛機瘋狂轟炸,但散佈於四五十里寬的正面。
(二)我軍主力已停於江南狹小背水地區,如不堅決攻擊等於死亡,勢必遭到不必要的損失,會造成更多的困難。
(三)各軍師本日晚應按原定任務不顧一切犧牲,組織火力密切協同主動配合堅決攻殲該放。六十四軍
各師如不猛插進到目的地完成戰役任務,會要遭到革命紀律的制裁。
由於第六十四軍的受阻,第十九兵團被迫派出第二梯隊的第六十五軍增援第六十四軍,楊得志直接與第六十四軍軍長曾思玉通話,命令他迅速突破,穿插縱深,不惜一切代價完成任務。
但是,激戰過後,第六十四軍只有一個偵察隊和一個營得以突破,雖然後來的插進縱深達120公里,佔領了通往漢城的交通要讓道峰山,給美軍造成極大的威脅,但由於兵力太少而無法有效地堅持。第六十四軍主力在反覆的攻擊中依舊不能前進,奉命增援的第二梯隊第六十五軍上來了,頂在前進不了的第六十四軍的後面,結果,中國軍隊五個師的6萬多人全部擠在了臨津江南岸的狹窄的江邊。前進衝不過去,撤退沒有命令,正是白天,美軍飛機對沒有防空能力的中國士兵群進行了猛烈的轟炸和掃射,中國士兵密集的屍體血肉模糊地倒在臨津江南岸。
在中國軍隊衝擊戰線的左翼,是宋時輪率領的第九兵團,轄第二十六、第二十七、第二十以及第四十軍。第九兵團在第二次戰役時,在東線與美陸戰一師的戰鬥中損失巨大,士兵中凍傷的人數比戰鬥傷亡還要大,他們在東線整整休整了五個月之久,在補充了新兵和裝備之後,他們重新投入了第五次戰役的戰鬥。
在第九兵團的正面,最前面的是南朝鮮第六師。
就在中國軍隊發動反擊戰役的前一天,南朝鮮第六師還在按照計劃北進。黃昏17時左右,他們在北進的行進途中突然遭到中國軍隊的大規模的攻擊。僅象徵性地抵抗了一下之後,師長張都映便命令部隊撤退到「A」線。所謂「A」線是向後幾公里處的一條預定的防禦線。但是,兵敗如山倒,其二團的陣地被中國軍隊從兩側迂迴,團指揮所遭到炮轟後,全團立即向後撤退。
十九團看見二團的遭遇不敢再貿然前進,觀望了一會兒之後發現自己的側後也出現了中國部隊,於是知道大事不好也開始撤退。在撤退的時候,十九團被中國軍隊的衝擊打亂,團長林益淳無法組織部隊進行阻擊,於是形成全線潰敗。作為預備隊的七團本來在「A」線上做了阻擊準備,任務是掩護主力撤退,但是他們很快就明白,作為師預備隊的自己頃刻間便會成為前沿,前沿的命運不堪面對,因此七團沒有作戰就開始狂逃。
在這個方向上,中國第四十軍的任務是打穿插。
一二零師向南朝鮮第六師發起全面攻擊之後,師三個團並肩穿插,窮追猛打。三六零團在攻擊中發現山下的公路上一條足有兩里地長的敵人機械化的隊伍正在向南撤退。團長徐銳看見了「肥肉」,不容考慮,立即命令部隊攻擊。原來這是南朝鮮第六師炮兵營在南撤的公路上與美第二十四師住北支援的自行火炮營迎面頂在了一起,公路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大河,美軍命令南朝鮮士兵回到前沿去戰鬥,而南朝鮮士兵讓美軍把路讓開。
吵成一團的時候,中國軍隊來了。中國士兵把公路的兩端封死,然後手持輕武器向這支鋼鐵隊伍衝上去。美軍士兵和南朝鮮士兵在坦克的掩護下奪路而逃,但中國士兵猛烈的迫擊炮彈和槍彈把這一段公路打成了一片火海。中國士兵在火焰中追逐著四處奔逃的美國兵和南朝鮮兵,在汽車下、坦克裡將他們殺死或者俘虜。天亮的時候,徐銳團長上了公路,他看見了一幕令他這個老兵都心驚的景象:無數坦克、汽車和自行火炮擁擠在一起燃燒,不少汽車已經被坦克撞得四輪朝天。一門自行火炮壓在一輛吉普車上,吉普車裡的美軍軍官已被壓扁。到處是南朝鮮士兵和美軍士兵的屍體,屍體都已經被燒焦,在整條公路上,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氣味……
一二零師三五八團在穿插中和美軍陸戰一師的部隊相遇
了。先是一連七班的韓勤忠發現山坡下有一架直升機停著,幾名美軍軍官正從機艙中出來。韓勤忠立即帶七班士兵撲上去,直升機在手榴彈的爆炸和機槍的掃射中壞了。美軍往山上跑,七班就追,誰知道追到了美軍陸戰一師所屬部隊的一個陣地面前。韓勤忠和他的士兵管不了那麼多了,堅決勇猛地往山上衝擊。美軍步兵被這麼不怕死的衝擊嚇懵了,丟下陣地轉身就跑。
一輛坦克向中國士兵開了炮,韓勤忠負傷了。憤怒的他爬起來向坦克衝去,把一個燃燒瓶扔在坦克上。中國士兵一直把美軍追進一個山洞裡,大約一個排的美軍這才發現打他們的只不過是區區幾個中國士兵,於是開始反擊。韓勤忠再次負傷,這回是胸部,鮮血湧出。這時,他聽見了軍號的聲音,回頭看去,是主力部隊到了,他因流血過多而一頭栽在地上。
韓勤忠作戰勇敢,是志願軍中第一個步兵擊毀美軍直升機的士兵,因此他被記一等功,榮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二級戰士榮譽勳章」。
三五八團在三五九團二營的配合下,圍住了被壓縮在板尾洞的美軍。天已經亮了,在幾十架飛機的掩護下,美軍開始突圍。中國軍隊不顧飛機的轟炸和炮火的阻攔,堅決衝擊,但是由於缺少反坦克武器,沒能封堵住美軍的突圍,眼看著美軍跑了。
面對美軍強大的火力,中國軍隊即使圍住了美軍,甚至是以幾倍於敵的兵力圍住,最終卻不能將敵全部吃掉,這是朝鮮戰爭中前幾次戰役就已暴露出來的問題,在這次戰役中還在重演。
一二軍師三五九團的二營,在追擊中包圍了美軍的一個炮兵營。這是美第九十二裝甲野戰炮兵營,裝備的全是大口徑火炮,有155毫米的裝甲自行火炮兩個連和200毫米牽引式榴彈炮一個連,野戰炮營的任務是對其集團軍各個方向進行火力支援。他們已經修築好了環形工事,又配備有坦克群和高射機槍所織成的火力網,因此不把中國軍隊的攻擊當回事,還在公路上攔截潰逃下來的南朝鮮士兵,罵他們統統是混蛋。中國三五九團二營為把這個給中國軍隊的攻擊造成巨大傷害的炮兵陣地拿掉,兩個連不顧一切地輪番攻擊,整整打了三天三夜,兩個連最後只剩下不足百人,但是仍沒能把這個美軍的炮兵陣地打下來。
而美軍的野戰炮兵營一邊阻擊中國軍隊的攻擊,一邊完成集團軍不斷賦予他們向各個方向開炮的支援任務,他們堅持了三天三夜才撤退,全營僅傷亡15人。
一一八師迅速突破南朝鮮第六師沒有力量的抵抗,迅猛向縱深發展。那個打響入朝參戰第一槍的三五四團擔任著師左翼的突擊團。三五四團穿插之猛、動作之快連師指揮部都感到意外。其三營由於穿插得太猛,在打垮敵人的多次攔截之後,深入到了敵後120公里處。天亮時,他們到達了一個叫做沐洞裡的地方。在這個地方,三營才發現,當面的南朝鮮軍隊早就沒影了,與他們對峙的敵人是白皮膚藍眼睛的士兵,用是英制「百人隊長」式坦克,衝鋒鎗也是英制的,抓來個俘虜一問,原來是加拿大人。與後續部隊脫離過遠的三營很快就被加拿大第二十五旅包圍了,兵力懸殊,糧彈已盡,帶隊的團參謀長劉玉珠和三營營長李德章緊張起來。
劉玉珠認為,部隊穿插的任務就是割斷敵人的橫向增援,既然打到這裡,就要血戰到底,在敵後攪他個天翻地覆,盡最大努力打亂敵人的預定部署。決心下定,所有的幹部把身上的文件和筆記本燒燬,以決死的狀態投入了戰鬥。
加拿大軍隊在飛機和坦克的支援下,向這支孤軍深人的中國部隊展開了瘋狂的攻擊。鋼鐵的坦克衝開中國士兵的阻擊陣形,把分散抵抗的中國士兵圍困在公路邊的數個小山包上。一些中國士兵開始與加拿大士兵肉搏,機炮連的火箭筒在擊毀敵
人的幾輛坦克之後沒有彈藥了,中國士兵們便朝敵人衝上去奪槍。衛生員郁長安手中拿著僅僅是準備給傷員固定斷骨的木夾板,加拿大士兵不知道這是什麼武器,扔下搶就跑。文書姜臣與高大的加拿大兵扭在一起時感到自己體力不支,便伸手摸到加拿大兵的臉,一使勁,把他的眼球摳了出來。最後的時刻,營長李倫章和團參謀長劉玉珠商量,各帶一支隊伍分別從東西兩個方向突圍。李德章先突圍,吸引敵人火力,這支隊伍沒有越過公路就全部傷亡,李德章也中彈倒下。劉玉珠在猛烈的機槍掃射中陣亡,他帶的部隊也被打散。
劉玉珠,1949年入伍,作戰勇敢,愛護士兵,是一個受到全團官兵喜愛的指揮官。火朝作戰以來歷經數次殘酷的戰鬥,他一直與士兵衝殺在最前沿。
三營殘存的士兵在突圍中頑強抵抗,堅持到天黑加拿大軍隊撤走了。
李德章甦醒之後,帶領全部負了傷的士兵轉戰敵後,四天之後歸隊。
三五四團三營的中國官兵在敵人縱深牽制了敵人的增援部隊,從而為正面部隊的攻擊創造了有利條件。
李德章營長好人長命,1994年離世。他的老戰友在送給他的輓聯上寫道:難得志宏膽大,身先士卒,萬事湯火不避;向來心直口快,堅守信義,一生肝膽照人。
左翼兵團各軍於23日已經挺進敵縱深15-20公里。
第三十九軍的任務特別。該軍要用一部分兵力把美陸戰一師牽制在華川,使其不得西援。跟隨美國陸戰一師一起作戰的,還有一支南朝鮮的海軍陸戰團。就在中國軍隊開始進攻的當天,這支南朝鮮軍陸戰團還在北進,他們利用浮橋和水陸兩用車渡過北漢江,並且在接近中午的時候佔領了華川地區的一個高地。南朝鮮軍戰史對此寫道:「經過激烈戰鬥,中共軍狼狽潰逃,並且與美陸戰五團會合共享勝利喜悅。」為此,美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給南朝鮮陸戰團團長打來「賀電」:「貴官和貴官屬下官兵們對敵軍強大進攻,堅決抗擊,固守陣地,對這種勇敢戰鬥的精神我深表謝意。我們為能夠同如此強大的韓國海軍陸戰團共同戰鬥感到無比驕傲。」
然而,幾個小時後,「如此強大的韓國海軍陸戰團」就在中國第三十九軍的強大壓力下聞風而退了。先是美陸戰一師與南朝鮮第六師的接合部被中國第三十九軍突破;南朝鮮海軍陸戰團立即後退,還沒在新的防禦陣地上站穩,其十連陣地就告危急:連長負重傷,士兵們抬著連長往後跑。緊接著就是十一連陣地的危急:十一連的連長也負傷被抬下了陣地。南朝鮮海軍陸戰隊與美陸戰一師一起撤退裡,天上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支援飛機居然把炸彈投到了南朝鮮海軍陸戰團一營的指揮所頭上,凝固汽油彈的大火燒著了自己人。
在中國軍隊左右兩翼突擊的同時,中央突擊集團的第三兵團也在華川方向突擊而入。突破後在漣川以北受到美第三師、土耳其旅的頑強抵抗,進展不快,23才回到達漣川地區,繼續向水平、哨城裡方向攻擊前進。
在漢城方向,英軍第二十九旅的格羅斯特管依舊孤立地堅持著。為了解救這個營,第二十九旅命令菲律賓營在一個坦克連的掩護下前去增援。在接近格羅斯特營的時候,菲律賓營遭到中國軍隊的阻擊而不能前進,坦克這也遭到襲擊,最前面的坦克被中國士兵擊毀而堵塞了公路。增援失敗後,第二十九旅把比利時營和六十五團的波多黎哥人的部隊加入進增援的行列,結果在距離格羅斯特營僅僅兩公里的地方還是打不動了。不久,第二十九旅被迫撤退,陷入重圍的格羅斯特營終於接到了突
圍的命令,但是,已經沒有突圍出去的希望了。全營一半人陣亡,連傷員在內,活著的不足300人。營長卡恩中校請求炮兵支援然後突圍,但由於第二十九旅已經跑得太遠了,所以得到的回答是「無法支援」。卡恩中校被迫下達了「分散突圍」的命令。傷員集合在陣地上,和傷員在一起的是營長卡恩中校、軍醫希基上尉、衛生兵三名,還有隨軍牧師戴維斯。
突圍的英國士兵立即陷入中國軍隊的天羅地網之中。
劉光子,中國第六十三軍一八七師五六一團一營二連的戰士,內蒙古杭錦後旗尖子地鄉六小村人,30歲。他出身於貧苦的逃荒農民家庭,為了還所欠的租糧,他入國民黨軍隊當兵十年。1948年他被解放軍「解放」,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他性格內向,不愛說話。從入朝作戰的時候起,他就有立戰功的想法。
隨部隊向北追擊的時候,他發現了幾個逃跑的英軍士兵。他決心抓活的。在接近之後,他開槍站起來,吶喊一聲,結果把他嚇了一跳,石頭後面一下子站起來一大群英軍士兵!
幾十張凶狠的面孔和幾十個黑洞洞的槍口向他逼過來。
他鼓勵自己:沉住氣!沉住氣!
英國人的槍口頂住了劉光子的胸膛。
一個軍官的手槍對準了他的額頭。
劉光子不動聲色地拉開了手雷的保險。
就在手雷即將炸響的一瞬間,劉光子往後一縮,把手雷一扔,然後滾下山坡。
手雷爆炸的聲音引來了部隊,中國士兵開始對英軍士兵進行圍剿。甦醒過來的劉光子在黑暗的夜色中向四處逃跑的英軍士兵開始狂追。他身上的棉衣早已被汗水濕透,氣喘得如同拉風箱一樣,他一心要追上去,抓幾個活的立大功!
劉光子再次截住了一大群英軍士兵。他站在英國人面前大喊:「誰再跑就打死誰!」
為首的一個個子很高手提機槍的英軍士兵首先放下了槍,舉起了手。其他的英軍士兵也把槍扔在了地上。
不遠的地方還有一群英軍士兵在跑,劉光子端著機槍掃了一梭子,又喊,那群英軍士兵也不再跑了。
劉光子把四週一大群英軍士兵集中在一起,掏出懷裡的英文傳單讓他們看,俘虜們安靜下來。
連里長時間不見劉光子的影子有點緊張,以為他負傷了或者犧牲了。正焦急,突然看見遠處來了一隊某軍士兵,剛要射擊的時候,才見這些英國人是舉著手的,渾身是血的劉光子端著一挺機槍跟在後面。
中國士兵們立即為劉光子抓到的俘虜點數,點了兩遍才點清楚:63個。
這是朝鮮戰爭中一名中國士兵二隊俘虜敵軍士兵的最高紀錄。
劉光子被記一等功。
劉光子抓獲的英軍士兵是格羅斯特營的,因為他們的帽子上都綴有兩顆帽徽。
英軍第二十九旅除人員損失大部外,裝備也大部分丟失。
但是,從戰場全局上看,也許正是英軍第二十九旅的格羅斯特營在前沿陣地堅持了三天,在某種程度上牽制了當面中國軍隊的發展,才使漢城方向的聯合國軍能夠較為完整地撤退了。
至25日,第五次戰役發起的第四天,中國軍隊連續三晝夜作戰,雖然在加平方向打開了戰役缺口,對美軍側翼造成嚴重威脅,但戰役發展基本呈平推態勢,殲敵不多。聯合國軍逐步撤退至錦屏山、竹葉山、縣裡樹平、春川的二線陣地繼續阻擊。
范弗裡特堅決執行了李奇微的戰術思想,以每晚撤退30公
裡為最大限度,因為30公里也是中國軍隊~夜進攻的最大限度。撤退30公里之後停住,然後立即利用白天轉入防禦,發揮其強大的火力優勢給中國軍隊盡可能多的殺傷。天黑下來的時候,再視情況而再一次後退。此時的范弗裡特也知道了,中國軍隊攻擊作戰的持續時間是有限的。
26日,彭德懷就第五次戰役的發展和下一步的打算,向毛澤東報告如下;(一)此役,我為推遲敵之登陸,避免同時兩面作戰,提前於四月二十二日開始,各項準備不充分。敵軍兵力部署齊頭靠緊沒有間隙;戰術上前進時步步為營,後退時節節抵抗。我插入敵縱深必須經嚴重戰鬥,才能打開缺口,故作戰三晝夜,沒有達成迂迴議政府、截斷放入歸路的計劃。估計戰果有限,不足以打破敵之登陸企圖。
(二)朝鮮地勢狹窄,海岸線長,港口多,且敵有強大海、空軍,這些是其登陸便利條件。放大量援兵到日本,在我後方登陸將更加明顯。下一戰役,須準備打敵登陸部隊。我軍在朝作戰,如不能大量殲滅敵之登陸部隊,則其登陸野心始終不會放棄。同時,朝鮮地勢狹窄,如敵不登陸,兵力集中,亦不易分割。不如利用敵之登陸,隔離其聯繫,反而有利於各個擊破。
(三)如敵很快登陸,我雖有準備,但尚難應付兩面作戰。如能將敵登陸推遲一個月至一個半月,我即能同時應付兩面作戰。
(四)根據以上所述,此次作戰,我軍主力不宜南進過遠。擬在打破敵之抵抗後,以一個兵團及人民軍兩個軍團相機追擊至三十七度線為止。如敵扼守漢江及漢城橋頭陣地,我以小部隊監視之襲擊之,使敵預備兵團部分增援正面,推遲其登陸時間,減弱其登陸力量,以便殲滅之。我軍主力則置於三八線及其以北機動地區,準備殲滅敵登陸部隊,或各個打擊正面反攻之敵。
彭德懷非常確定地認為美軍肯定要實施登陸作戰。而從戰後戰爭各方的大量資料上看,雖然麥克阿瑟和李奇微都始終存有在中國軍隊側後登陸的念頭,但是美軍從未真正地為此準備過。原因很簡單,在朝鮮戰爭中。美軍的軍事行動不可避免地受到政治因素的影響,從杜魯門政府的角度上看,美國政府沒有進一步擴大戰爭的打算,如果美國政府真的要動用一切手段與中國軍隊較量,那麼至少麥克阿瑟不會過早地被解職。
毛澤東同意彭德懷的分析,並再次強調「目前應以敵人會很快登陸做準備,免陷被動」。
於是,中國軍隊26日繼續向聯合國軍的縱深發展,並於當日佔領了聯合國軍的二線陣地。
至28日,中國右翼第十九兵明佔領了國祀峰。梧琴裡、白雲台地區;中路的第三兵團進至自逸裡、富坪裡地區,左翼第九兵團進至榛伐裡、祝靈山、清平裡、加平、春川地區。
是日,美軍主力撤至漢城及北漢江、昭陽江以南組織防禦。
漢城城內再一次一片驚慌,無論李承晚甚至李奇微如何表示決不放棄漢城,漢城還是出現了朝鮮戰爭爆發以來的第三次難民逃離潮。
美騎兵第一師奉命周至漢城,在漢城周圍組織起密集的火力網。火力網由大炮和飛機所組成,炮兵每個連平均發射炮彈3000多發,而美軍空軍僅28日一天就對漢城前沿進行了39次
猛烈轟炸,美軍認為,能夠突破這個火力屏障,太平洋戰史上沒有先例。
而此時的中國軍隊沒有佔領漢城的打算。
中國軍隊在前沿的所有部隊此時已是糧彈已盡。
29日,彭德懷命令中國軍隊全線停止攻擊。
第五次戰役從1951年4月22日始,到4月29日止,歷時整整七天。
七天是一個星期,正是李奇微說的「禮拜攻勢」。
但是,停止攻擊以後,中國軍隊該怎麼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2:33
打偽軍去!
彭德懷不大喜歡看文藝演出,但是侯寶林的一段《語言的藝術》還是把他逗樂了。
志願軍指揮部作戰室的洞子不大,但是這天裡面卻集中了中國一些最著名的藝術家。高元鈞的山東快書《十字坡》說的是幾百年前中國一個落難的豪傑在流放途中遇到一位專門賣人肉包子的女俠客的故事。還有名角的京劇清唱和雜技表演。
中國國內赴朝鮮前線的慰問團一行575人,在廖承志團長的率領下,分8個分團,攜帶全國各地贈送的1093面錦旗、420多億元(舊幣)的慰問金,2000多箱慰問品,於4月中旬到達朝鮮前線。
4月21日,中國軍隊發動第五次戰役的前一天,慰問團乘軍用汽車到達平壤西部的一個小山村,首先向朝鮮人民、朝鮮勞動黨和政府、人民軍以及金日成表示慰問。廖承志代表中國人民向金日成主席的致詞:「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毛澤東主
席說過,我們燦爛的紅色國旗,是染有朝鮮革命烈士的鮮血在上面的。今天我們獻給您一面鮮艷的錦旗,是表示中國人民以自己的鮮血灑在抗美援朝戰場上為光榮,並準備以最大的決心,實現抗美援朝戰爭的完全勝利。「接著,金日成在歡迎宴會上致詞:「當我們朝鮮人民處在祖國解放戰爭最艱苦的時期,中國人民派遣了自己的優秀兒女——中國人民志願軍來幫助我們,現在又派遣了慰問團來慰問我們。朝鮮人民永遠不能忘記中國人民對我們的這種國際友誼。朝鮮人民堅信我們能夠獲得勝利,因為在我們背後有著四萬萬七千萬中國人民做我們的後盾。自從中國人民志願軍來到朝鮮與朝鮮人民軍並肩作戰以來,已取得四次戰役的勝利,給予美帝國主義以沉重的打擊,從而奠定了最後勝利的基礎。」
在朝鮮戰爭進入到最艱苦的時期,雖然在戰爭的具體目標上中朝不見得完全一致,但雙方期待戰爭所產生的意義是一致的,那就是:決不向聯合國的勢力低下頭顱,用事實向全世界顯示東方的這兩個國家的存在——因為無論是中國還是北朝鮮,當時都是被聯合國拒之門外的「非法存在」的國家。
這最重要的一致使得中朝人民擁有了一個共同戰鬥的基礎。
當時,「中朝人民的友誼」被不計其數地描繪在中朝的報紙上。
安玉姬是平壤人,丈夫參軍了人民軍。在聯合國軍佔領平壤的時候,懷孕的她帶著七歲的兒子金永洙向北逃亡,就在母子飢寒交迫的時候,中國士兵在路邊發現了他們,並把懷孕的安玉姬抬到駐地,安置在一個隱蔽的房子裡。第二天,她流產了。中國士兵們輪流前去照顧她,送糧送衣,燒水做飯,使她終於活了下來。
就在安玉姬剛剛康復能夠下地的時候,她得知經常來照顧他的一個叫李治黃的中國士兵在執行偵察任務時沒有回來。她惦念這位中國士兵,懷裡揣著一枚手榴彈,帶著兒子金永謙向敵占區走去。
她終於打聽到李治黃沒有死,而是被俘了,關押在一個村子裡。黃昏的時候,她來到了這個村子,她給了兒子一把鐮刀,對兒子說:「到了叔叔那裡,你就把鐮刀從門縫中遞給叔叔,然後和叔叔一起上山。你們不要等我,就向我扔一塊石頭讓我知道就行了。」
兒子問:「我們走了,你怎麼辦?」
安王姬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不要等媽媽,媽媽也許回不來了!」
在李治黃被關押的地方,七歲的金水珠躲過哨兵的監視,從門維用鐮刀把捆綁著李治黃的繩子割斷,李治費又用鐮刀楊開房子的後門,與金永沫進上山。金永誅記住媽媽的話,臨走的時候向母親的方向扔了塊石頭。
就在石頭落地的時候,他們聽見一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安玉姬與和她糾纏在一起的五個敵人同歸於盡了。
4月30日,慰問團在志願軍總部舉行慰問大會,他們向志願軍領導機關敬獻的錦旗上面寫著:「你們是中國人民的代表,是朝鮮人民的忠誠朋友,也是世界和平的英勇前衛。」廖承志團長在志願軍總部的致詞是:「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一起英勇作戰,粉碎敵人的侵略陰謀,保衛了國家的安全。志願軍在抗美前線所取得的偉大勝利,更加提高了祖國的地位。國內的抗美援朝運動也加強了全國人民的團結。慰問團這次帶來的禮物和慰問金雖然很少,但從這裡也可看出祖國人民對志願軍的感謝和關心,祖國人民今後一定會源源不斷地支援抗美援朝前線。」
彭德懷是這樣對慰問團的代表們介紹朝鮮戰爭的:「敵人想誘我們前去洛東江,實現所謂的沃克計劃。我們不上他的當,使之落了空。第四次戰役敵人的損失和消耗更大。長此下去,敵人就受不丁。美帝國主義的裝備是現代化的,眼睛長在後腦勺上,只會向後看,前途是一片黑暗。」
慰問團分成若干分團,深入到前沿陣地。中國士兵對祖國來的人情感親切,把自己用彈殼製作的紀念品送給慰問團的代表們。當時,前線傳唱著這樣一首歌:春風吹過鴨綠江,祖國親人來前方。
帶著囑托和希望,來和子弟敘短長。
今天見了親人面,我們心裡暖洋洋。
好像見了毛主席,好像見了親爹娘!
但是,彭德懷的心頭仍有卸不去的沉重。
第六十四軍軍黨委寫來的檢討報告就在他的手上。
中國軍隊發動的第五次戰役第一階段的戰鬥,歷時七天,聯合國軍方面將其稱之為「中國軍隊的第一次春季攻勢」。中國軍隊把戰線向南推進了50-80公里,遏制了聯合國軍越過三八線步步向北的進攻勢頭。無論各部隊報來的戰果統計上寫著消滅了多少敵人,彭德懷知道這只是個大概的數字,決不能以這些數字為勝利的標準。他堅定地認為:「只有成建制地消滅美軍和南朝鮮軍隊的幾個師,才能徹底扭轉被動的局面。」但是,從第五次
戰役第一階段的戰場結果上看;這個戰役目標沒有實現。應該說,戰役的計劃是周密的,中間突破、兩翼迂迴的戰法也是對的。
可打起來的情況卻是:突破艱難,迂迴受阻。美軍節節抵抗,有秩序地後退,使得整個戰線平行地往南推,而在戰線的任何一個局部都很難打進去。當然,這與戰役準備時間的倉促有關,特別是第三兵團,晝夜兼程地開赴前線,立即投入戰鬥,沒有任何的戰役準備。在戰役的進程中,中國軍隊確實多次把美軍成建制地包圍了,有時包圍住的甚至是一個整師,但是,在美軍強大的火力掩護下,整團整師還是跑了。那麼,中國軍隊的進攻可能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了美軍兩棲登陸作戰的企圖,但兩棲登陸作戰僅僅是一種猜測。不消滅敵人大量的有生力量,無論在何種戰場態勢下都不能算是勝利……
就在慰問團的演出剛剛結束的時候,參謀人員送來一份敵情通報:美軍在中國軍隊剛剛停止攻擊的時候,已經於全線有了反擊的跡象。
要迅速進入下一步作戰!決不能讓李奇微從容地反擊!
彭德懷明確地知道,如果再出現第四次戰役後期美軍大規模反擊的情況,中國軍隊的被動局面就可能重演。
還在中國軍隊開始進攻的時候,李奇微和范弗裡特兩個人的觀點極其相似:以緊密整齊的防禦線秩序撤退,躲開中國軍隊攻擊的鋒芒,待「禮拜攻勢」一完,立即進入反擊,在反擊中大量殺傷對方。所以,每當黃昏中國軍隊一開始攻擊,美軍就利用飛機和炮火的掩護,實施機械化的撤退,其速度以中國士兵的急促步行追不上為限度,要點是撤退中嚴密阻擊中國軍隊的穿插,確保整個防線的不被割裂。中國軍隊一個晚上的攻擊距離大約是30公里,美軍的撤退就到這個距離為止,然後用坦克圍成堅固的防禦陣地。如果中國軍隊白天依舊攻擊,那麼就在空軍的配合下發揮火力強大的優勢堅決阻擊,嚴重消耗中國軍隊的攻擊力量和作戰物資,等到下一個黃昏來臨,再重複以上的動作。
范弗裡特在中國軍隊的攻擊終於停止下來的時候,立即對記者宣佈:這是中國軍隊的一次失敗的進攻。
彭德懷雖不承認是「失敗的進攻」,但他不允許自己的記者大肆渲染「勝利」。記者在第三次戰役中國軍隊進入漢城後的渲染已經讓他感到過如鯁在喉。
「五一」勞動節,中國北京舉行了大規模的群眾遊行。對朝鮮戰爭中中國軍隊取得的勝利戰果的宣揚和對「美帝國主義是只紙老虎」的論斷信奉在遊行中達到了一個新的頂峰。參觀了北京「五一」大遊行的西方記者紛紛對中國人的激昂表示出極大的驚訝。而同時在朝鮮前線的山洞裡,彭德懷專門召集中國記者談了一次話,要求他們本著對黨對人民負責的精神,對戰場局勢的報道,特別是對戰役成果的報道一定要實事求是。彭德懷說:任何的誇大和不真實最終會損害黨和國家的利益。
面對聯合國軍隨時可能發動的反擊,彭德懷終於發現了可以利用的戰機。
由於在戰役的第一階段,中國軍隊南進的突擊方向是以西線為主,同此,目前戰線實際上形成一個由西南向東北斜線的狀態,造成了防禦東線的南朝鮮第三、第五、第九師三個師側翼的暴露。李奇微「決不放棄漢城」的命令使美軍的主力集中於漢城周圍,擺出的是死守漢城的態勢,而中國軍隊當面的第十九兵團在停止攻擊之後,並沒有後退,依舊壓在漢城戰線的前沿,給美軍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如果立即移動主力向東,趁南朝鮮軍隊側翼暴露和美軍不敢迅速從漢城當面調動兵力增援的機會,打擊戰鬥力較弱的南朝鮮軍隊幾個師,應該說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因此,4月22日,就在第一階段的戰役還沒有完全停止的時候,
彭德懷急電第三兵團和第九兵團,提出自己的戰役設想:「我下一戰役擬以宋、陶(九兵團)和陳、王(三兵團)隱蔽東移,從楊口、自隱裡之線向東南突擊,並求得殲滅南朝鮮軍兩三個師及美七師一部。但這一行動必須十分隱蔽,請你們詳細研究部署之。」
這個戰役的設想基本與第四次戰役後期的戰役設想一樣。
第四次戰役後期中國軍隊主力東移打南朝鮮軍隊,招致了美軍迅速的增援,美軍利用中國軍隊沒有持續作戰能力的弱點進行了猛烈反擊,其教訓深刻。
但無論怎麼說,戰線呈現出的形狀和戰機,彭德懷是認定了的,而且他認定得早,部署得早,決心堅定。
為了不暴露中國軍隊主力東移的企圖,如同在第四次戰役中命令第三十八、第五十軍堅決阻擊美軍一樣,彭德懷致電中國第十九兵團和人民軍第一軍團:「西線敵人美、英、上軍共八個師集結於漢城周圍及漢江南岸,企圖誘我攻城給我殺傷。為迷惑敵人,請人民軍一軍團在漢城下游漢江北岸做渡江佯動,並以小部隊向當面之敵襲擾。十九兵團在漢城以東漢江上游同時實施渡江樣動。三十九軍主力南渡昭陽江,進至春川、洪川間,以掩護我第三兵團下月初從東線出擊,消滅南朝鮮兩三個師。此電望嚴守秘密,切不要下達,並閱後焚燒。」
此時,李奇微得到情報:中國軍隊的主力在重新集結。
在堅持「磁性戰術」,積極以小部隊進行反擊的同時,因李奇微判斷中國軍隊下一步的主攻方向是中線,於是美第七師被調至揪谷裡、龍頭裡地區,南朝鮮軍第二師被調至禾也山、鼎排地區,以加強美第九軍的防禦。這樣,雖然東線南朝鮮三個師的側後力量加強了,但是其側翼依舊暴露著。
5月6日晚,中國軍隊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作戰命令下達。
命令的主要內容是:以志願軍第九兵團和人民軍第三、第五軍團首先集中力量殲滅縣裡地區之南朝鮮第三、第五、第九師,而後相機殲滅南朝鮮首都師和第十一師。中路之第三兵團割裂美軍與南朝鮮軍隊的聯繫,阻擊美軍第十軍部隊東援;西路之第十九兵團牽制當面之敵,配合東線作戰。命令要求各部於5月10日前帶足糧彈,於9日或10日夜間向攻擊準備位置開進,限於14日拂曉前集結完畢。
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的攻擊時間為:1951年5月15日或16日黃昏。
戰役部署卜達後,彭德懷還是不放心,他連續幾天寢食不安,好像預感到將有什麼不祥。5月11日,他再次給各兵團各軍下達命令,這個命令幾乎是上一個命令的重複,只不過對戰役要點強調得更加突出,顯示出彭德懷內心極度的焦灼:(-)西路第十九兵團要積極牽制敵人,實施佯動,將美軍主力吸引於西線。
(二)中路第三兵團、東路第九兵團要迅速組織部隊開進,切實隱蔽我軍企圖,嚴防被敵發覺我軍東移。
(三)能否全殲縣裡地區三個南朝鮮師的關鍵,在於各軍、師是否能按時插到預定的合鉗位置,迅速達成兩翼迂迴,層層包圍。為此,必須選擇堅強部隊和得力幹部,擔任鉗擊先鋒的任務。
(四)要敢於使用主力猛插,堅決反對尖兵戰術,要集中力量鉗擊合圍。各級指揮員應靠前一至兩級深入指揮,並應及時報告敵情和自己的位置。
令彭德懷不安的,還有中國軍隊的後勤供應問題。
彭德懷專門召集了一個研究志願軍後勤機構設置問題的會
議。中國軍隊剛入朝的時候,不過是第十三兵團一個兵團的兵力,現在,中國軍隊入朝參戰的部隊已經達到16個軍、7個炮兵師、4個高炮師、4個坦克團、9個工兵團、3個鐵道兵師以及一些直屬部隊,總兵力已達70多萬人。在這種情況下,志願軍的後勤僅僅由東北軍區後勤部來管理顯然已不能勝任。為此,彭德懷派洪學智專程回北京向毛澤東和周恩來請示,要求成立後方勤務司令部。
在北京,洪學智對周恩來的一番話,其觀點之精闢令人耳目一新:「從朝鮮戰爭中彭總和我們都逐漸認識到了現代化戰爭中後勤的作用。現代戰爭是立體戰爭,在空中、地面、海上、前方、後方同時進行,或交叉進行。戰場範圍廣,情況變化快,人力物力消耗大。現在歐美國家都實行大後勤戰略,五十公里以前是前方司令部的事,五十公里以後是後方司令部的事。戰爭不僅在前方打,而且也在後方打。現在,美國對我後方實施全面控制轟炸,就是在我們後方打的一場戰爭。這場戰爭的規模,不僅決定了我們前方進行戰爭的規模,而且也決定了前方戰爭的成敗。
我們只有打贏這場後方的戰爭,才能更好地保證我們前方戰爭的勝利。後勤要適應這一特點,需要軍委給我們增派防空部隊、通信部隊、鐵道部隊、工兵部隊等諸多兵種聯合作戰,而且需要成立後方戰爭的領率機關——後方勤務司令部,以統一指揮後方戰爭的諸多兵種的聯合作戰,在戰鬥中進行保障,在保障中進行戰爭。」
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剛剛從中國國內戰爭走出來的中國軍隊的將領,能夠如此深刻地理解現代戰爭的某些特點,實在是件了不起的事。
但是,在討論誰來當這個後方勤務司令部的司令時,洪學智與彭德懷弄得很不愉快。洪學智不願意幹後勤,而願意指揮打仗。話說到急處,彭德懷大吼:「你不幹?那麼我干!你去指揮部隊好了!」
洪學智說:「老總,這話可是將我的軍的話了。」
彭德懷繼續吼:「是你將我的軍,還是我將你的軍?」
最後,洪學智服從了黨委的決定。但是提出個條件,就是朝鮮戰爭打完,就決不干後勤了。這個條件黨委接受了。
1952年,彭德懷離開朝鮮戰場回國任職,臨走時洪學智對他重提這件事,說這是黨委認定的,黨委要說話算數。彭德懷說:「只要我當參謀總長,你就跑不了!」
志願軍後方勤務司令部司令員洪學智後來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後勤部部長。
志願軍後分勤務司令部的成立,不僅使志願軍的後勤供應得以改善,更重要的是,它標誌著中國軍隊向現代戰爭的特有規律開始了初步的探索。
5月811,志願軍政治部發佈《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的政治工作的指示》,指示再次強調要「實現整師、整團地取消敵人番號的任務」,「達成大量殲滅敵人的目的」。
朝鮮半島上的山川河流大都是南北走向。從5月9日開始,在美軍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志願軍東移部隊橫穿高山峽谷,行過於山間小路灌木叢中,於15目前到達了戰役發起的位置——春川至蘭田間的北漢江和昭陽江兩岸地區。
為了配合主力東移,在漢城方向上的第十九兵團拉開了要強攻漢城的架勢。北朝鮮人民軍最大的一次佯動,派出了6000多名士兵佯渡漢江,使美軍很緊張了一陣子。在前沿,中國第六十四軍的小部隊不斷與美軍發生著小型戰鬥。
5月5日,美第八集團軍的參謀們在軍用帳篷中邊喝著咖
啡邊給漢城的防禦部隊下達了這樣一條含糊不清、令下屬們無所適從的命令:遇到下列兩種情況時可隨意實施撤退:一、敵人比預料得弱小時;二、遇到敵人的反擊而處於危險時。
敵人強,退,可以理解;但是,敵人不強,也退,其含義是不是說:只有碰上了和自己的力量差不多的敵人時才只能進攻,不准撤退?
范弗裡特只迷戀於李奇微積極接觸,謹慎反擊,步步為營的「磁性戰術」,在整個4月底到5月初間他確實沒有發現彭德懷正在幹什麼。
就在中國軍隊積極準備發動新的攻擊的時候,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經過激烈的辯論,向杜魯門總統提出了關於結束朝鮮戰爭的建議,建議「在恢復戰前狀態的三八線上通過談判結束敵對行動」。
杜魯門在後來的回憶錄中說:「我從來沒有忘記,美國的主要敵人是蘇聯,只要這個敵人還沒有捲入朝鮮戰爭而僅僅是幕後操縱,我們就決不能浪費自己的力量。」
1951年5月16日,杜魯門批准了這個意在結束朝鮮戰爭的建議。
而正是在這一天,在遠東的朝鮮戰場上,中國軍隊第五次戰役的第二階段——聯合國軍稱之為「第二次春季攻勢」的大規模戰鬥開始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2:49
是誰守不住陣地?
面對中國軍隊發動的攻擊,南朝鮮第三軍團的官兵們什麼都想到了,包括傷亡、被俘、潰敗、撤退,可他們就是沒想到這場短短三天的戰鬥竟然最終導致了一個令南朝鮮軍隊感到恥辱的後果——美軍認為如此無能的軍隊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南朝鮮第三軍團被解散了。
一支本土軍隊在本土作戰中因為一敗塗地,被「協助他們作戰」的外國軍隊勒令解散了,這無論如何是一件世界戰爭史中最稀奇古怪的事。
在中國軍隊發動的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的戰鬥中,南朝鮮第三、第五、第九師的表現再一次證明彭德懷的「偽軍是好打的」論斷是正確的。在中國軍隊的猛烈攻擊面前,南朝鮮師兵敗如山倒,各自倉皇逃命,成為一群失去控制的散兵。但是,南朝鮮第三軍團被解散,引起了南朝鮮軍隊的極大不滿,他們認為南朝鮮軍隊之所以失敗,最主要原因是美軍的潰敗造成的,要解散也得先解散美軍。
爭論之激烈,情緒之衝動,在事情過去了十多年之後,在那次戰鬥中到底「是誰守不住陣地」的爭論依舊在進行:13年後的1964年,原南朝鮮第九師師長崔錫說:「我至今不理解根據什麼地圖劃分了美第十軍和我第三軍團的分界線。讓美第十軍負責第三軍團補給路上的上南裡以南地區,這是美第八集團軍萬面的錯誤,因為不能把重要的地形地物加以分割,是戰術上的起碼常識。」14年後的1965年,原南朝鮮第三師師長金鐘五說:「美軍沒有聽從我軍團長的話,沒有堅守住補給線上的陣地,是導致失敗的直接原因。」22年後的1973年,原南朝鮮第三軍團軍團長劉載興說:「美第十軍軍長的固執和指揮上的失誤,帶來了我們與他們都被打垮的後果。」而南朝鮮軍方戰史說:「由於美第十軍和美第八集團軍採取了不當措施,使我第三軍團遭受意想不到的災難。我第九師在作戰上配屬於美第三師,應該撤美第三師師長的職,而他們卻在國軍臉上抹黑,根本不考慮國軍的土氣。自己卻泰然自若!」
1951年5月16日開始的戰鬥,是從南朝鮮第七師的首先潰敗開始的。
5月11日,當中國第十二、第二十七軍正向攻擊出發地昭陽江北岸秘密開進的時候,依舊向北進攻的南朝鮮第七師到達了昭陽江南岸,按計劃第二天他們將開始渡江。而這時,軍團的偵察報告說,在昭陽江正面的麟蹄、楊口,發現「至少有十五個中國師在集結」。因此,第七師立即下令「停止前進,轉入防禦態勢」。第二天,第七師沒有渡江而開始修築陣地,在前沿線上架設鐵絲網,埋設地雷。師長金炯一認為前沿陣地與主陣地之間沒有地形屏障,便命令在河床上構成密集的彈幕地帶,同時部署16門105毫米榴彈炮負責支援第五、第八兩個團的正面,一個重迫擊炮連重點封鎖中國軍隊可能的渡江點。
16日黃昏,風雨交加,江霧瀰漫。昭陽江對岸冠岱山的山後面突然升起一串信號彈,中國軍隊的攻擊開始了。
中國軍隊炮火準備的猛烈程度是空前的。從昭陽江北岸射過來的炮彈,集中覆蓋了南朝鮮第七師陣地後面的公路、通訊系統以及企圖還擊的炮兵陣地。在一個小時的炮擊裡,第七師的通訊聯繫被打斷,指揮系統癱瘓。中國軍隊的步兵還沒有開始衝擊,位於第七師陣地後面的炮兵就已開始收拾炮車向南撤退了。炮兵們一下子就撤退了13公里,再打出的炮彈因射程不夠而打不到前沿了,於是,第七師在戰鬥一開始就失去了炮兵。沒有任何壓制的中國炮兵對前沿的射擊是步兵即將衝擊的徵兆。
中國炮兵的炮彈摧毀了鐵絲網,引爆了地雷,轟擊掃清了江岸上的防禦設置,緊接著,步兵開始衝擊了。
昭陽江,寬l00-200米,水深1米,可以徒涉。中國士兵的第一衝擊波就直指五團的陣地。不到一個小時,五團的前沿就被突破,由此五團被中國軍隊向南壓縮了一公里,江岸各渡口向中國軍隊敞開了。金炯一師長見勢急忙命令五團務必堅守,八團立即建立二線阻擊陣地,預備隊三團也向前靠攏準備堵缺口。
但是,連掩護步兵的迫擊炮連都不知道撤退到什麼地方去了,五團的兩側都出現了中國士兵的影子,團指揮所遭到襲擊,作為前沿的五團已經一片混亂,各營都在向南逃跑的狀態中,團指揮所也與營一起開始向南撤退,根本不可能執行「堅守陣地」的命令。
左翼八團的情況幾乎和五團一模一樣:通訊被中國軍隊的炮兵轟擊中斷,後方公路被打得千瘡百孔,團炮兵也是最先跑了。八團團長開始還企圖堅守陣地,可是立即發現陣地的兩側已被中國軍隊突破,沒過多久連陣地的後面也出現了中國小股部隊的騷擾,於是全團開始了混亂的大逃亡。作為預備隊的三團接到「火速趕到所峙裡增援第五團」的命令後,還沒有趕到預定的目標,五團已經潰敗了,於是三團只好臨時變成收容隊,收容五團逃下來的散兵。
到下半夜至黎明的時候,儘管南朝鮮第七師師長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但是無一能夠得到執行。作為預備隊的三團,因捲入了向南渡逃的洪流中,反而成了全師的前沿,八團奉命掩護全師撤退的公路,結果八團指揮所連自己的部隊已到達哪裡了都搞不清楚,勉強派出一個營企圖搶先佔領公路上的要地五馬峙,但是等他們到達那裡時,發現這個要地已經在中國士兵手中了。
五團不斷地在士兵潰逃的路上設立收容站,力圖遏制住士兵失控的混亂局面,但是幾乎每一處的收容站剛一設立,就立即被士兵狂逃的潮水沖垮了。
南朝鮮第七師的迅速潰敗,使南朝鮮第三軍團的側翼完全暴露給了中國軍隊,尤其是後方公路要點五馬峙的丟失,造成了第三軍團的大規模的崩潰。
就在側翼的第七師開始崩潰的時候,南朝鮮第三軍團的第三、第九兩個師開始心慌了。在軍團指揮部裡,作戰參謀向軍團長提出了一個似乎只有他首先說出來才合適的建議:與其陣地被突破發生混亂,不如趕快向南撤退!軍團長「立即同意了這個建議」。第三軍團司令部把這個決定報告給美軍指揮部,得到的回答乾脆而堅決:「無論發生何種情況,決不准後退!」
第九師師長崔錫向第三師師長請求增援,第三師師長告訴崔錫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第七師把公路要點五馬峙丟失,那裡已經被中國軍隊佔領。這就意味著,整個第三軍團的後方已經被切斷。第三師已經決定撤退。既然這樣,第九師還等什麼?
撤退!
於是,縣裡方向的南朝鮮三個師在戰鬥開始不到三個小時之內開始了拚命的撤退。
在縣裡的西南,公路上有個叫五馬峙的地方。這就是南朝鮮軍隊和美軍在戰後爭論不休的地方。這是個位於戰線後方的補給和撤退的必經之地,高高地卡在公路邊,佔領了它就等於控制了公路。南朝鮮第三軍團軍團長心裡明白這個要地的重要性,一開始就在那裡部署了部隊以備不測。但是,由於南朝鮮第三軍團和美第十軍的防區分界問題,美軍不允許自己的防區內有南朝鮮軍隊部署,多次急不可待地趕他們走,生怕他們妨礙了美軍的行動。而南朝鮮軍隊認為,這條公路是他們惟一的補給和撤退的要地,他們的後方自己不守誰又能來守?官司打到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那裡,阿爾蒙德的裁決是:韓國軍隊為什麼要部署在我的防區裡面?請他們出去!
正如後來南朝鮮第三軍團軍團長所指責的那樣:南朝鮮軍隊「出去」了,但是美軍沒把五馬峙當回事,同為這條公路不是美軍的補給線。
南朝鮮第三軍團第九師的撤退大軍很快就到了五馬嶺,但是已經過不去了。中國士兵佔領領著高地進行頑強的阻擊,公路上等待向南逃命的車隊在黑暗中排成一條看不見頭的長列,車燈在山谷中蜿蜒成一條燈火的長龍。凌晨3時,第九師三十團的幾次攻擊失敗之後,南朝鮮軍隊的絕望情緒到達了極限,有不少士兵開始丟下裝備往深山中逃散。這時,南朝鮮第三軍團軍團長乘飛機親自飛到縣裡來了。軍團長劉載興是在下珍富裡的指揮部知道了五馬峙已被中國軍隊佔領,當時他除了對美軍的憤恨之外,並不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他計算了一下:從昭陽江到五馬峙,地圖上的直線距離是18公里,地面實際距離是29公里,中國人怎麼能夠在夜間地形不熟悉的情況下,在三個小時之內,不但突破了第七師的防線,而且快速到達並且佔領了五馬峙?如果這是真的,合理的解釋只有兩條:一條是第七師根本沒有抵抗,中國人一衝擊他們就讓開了路,讓中國人大踏步地通過了他們的阻擊陣地;再一條就是,中國士兵長了翅膀具備飛翔的本領。
兩個師的中國軍隊正從正面壓下來,南朝鮮第三軍團的第三、第九師等於被包圍了。
劉載興親自督戰,命令無論如何要突破中國軍隊的阻擊突圍出去。在嚴厲的命令下,第九師三十團的三個營打頭陣,向五馬峙中國陣地開始進攻。沒有人知道五馬峙高地上到底有多少中國士兵。能夠面對兩個師的兵力和成百輛將山谷照得雪亮的汽車坦克而敢死死地阻擊,看來兵力一定不少,要不然就是一支敢死隊。負責攻擊中國阻擊陣地的三個營的分工是:三營佔領一側陣地掩護,一、二營正面攻擊。三營執行了命令,並且與反擊的中國軍隊開始了激烈的戰鬥。公路上等得焦急萬分心驚肉跳的南朝鮮官兵眼巴巴地看著五馬峙黑漆漆的山峰,等待著一營和二營佔領高地的信號。但是,過了半個小時,又過了半個小時,就是沒有動靜。中國軍隊正面壓縮而來的大部隊距離越來越近,迫擊炮彈已經打到公路上來了,擁擠在公路上的南朝鮮步兵和車隊開始出現混亂。這時傳來一個令他們目瞪口呆的消息:負責攻擊五馬峙中國阻擊陣地,為兩個師打開逃生通路的一。二營根本就沒向中國阻擊陣地進攻,而是繞過五馬峙山峰,往南面的芳台山方向逃跑了。第三軍團軍團長劉載興大怒,質問第九師師長這是誰下的命令,第九師師長說他根本沒下過這樣的命令,定是他們驚慌和害怕而自作主張了。
於是,整個第三軍團就只有一條路了,向那兩個在軍團長督戰下都能逃跑的營學習,統路向芳台山方向逃跑。
真正的大混亂開始了。開始撤退的命令還沒喝下達,南朝鮮士兵們就開始將車輛的輪胎放氣然後棄車逃命。原本指望在
前面開路的第十八、第三十兩個團能夠在若台山方向殺開一條血路,但是很快就知道他們也處在逃跑的狀態之中。山谷中到處是南朝鮮士兵擅自燒燬各種裝備而引起的山火。漫山遍野的南朝鮮官兵不成建制地亂哄哄地向南擇路而逃。沒有一個指揮官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指揮沒有秩序的龐大潰兵。軍官們都把自己的軍銜標誌摘下來扔了。奉命掩護的部隊很快就分散地向各自認為可以活命的方向跑散。
這樣,兩個師的南朝鮮軍隊在潰敗中形成三個大群,第一群跑向蒼村裡方向,第二群跑向三巨裡方向,第三群跑向桂芳山方向,最後會合於下珍富裡附近。
第一群南朝鮮士兵由副軍團長姜英勳帶頭。好容易到了蒼村裡,卻發現那裡已被中國軍隊佔領,於是部隊再次混亂起來,分成若干小群四處逃散。南朝鮮士兵沒有像美軍一樣的野戰炊事裝備和空軍的及時補給,每個士兵身上帶的乾糧最多可堅持3-5天。在逃亡的日子裡,一些南朝鮮士兵餓死在深山中。
更倒霉的要算是掩護三十團一、二營攻擊五馬峙的那個三營了。他們的任務是掩護對五馬峙的進攻,但是過了很久,他們發現戰場平靜下來了。沒有了上級的指示,也沒有可供判斷的敵情。該管用無線電向友鄰部隊呼叫,沒有應答。派人到團指揮所去看,團指揮所已沒有人影。這時他們才知道部隊都跑光了,只把他們留在了後面。於是全營立即自行組織逃亡行動。
在經過一夜的奔跑之後,營長發現他身後少了整整一個連。後來才知道,十連的官兵在逃亡中實在走不動了,連長決定找個高地,修好防禦工事,佈置好哨兵,全連休息一下再跑。結果,哨兵因為實在疲憊也睡著了,等感到有什麼動靜睜開眼睛的時候,中國士兵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在他們的四周圍成了個圈。這個連除了個別士兵拚死掙扎跑入大山之外,全部被俘。
與南朝鮮軍隊相比,美軍無論在火力配置上,還是陣地的堅固程度上,都顯得過於奢侈了。美第二師三十八團三營為加固主陣地前沿抵抗衝擊的能力,使用了6000根鋼筋,23.7萬條沙袋,385捆蛇形鐵絲網。同時,前沿還佈滿了各種照明器材和防步兵地雷,埋設了38個大型人工地雷,這些地雷是將油料和炸藥混合裝在55加侖汽油桶中製成的,一旦觸發,所發出的火焰溫度高達3000多華氏度。
為了突破美軍三營的陣地,從正面攻擊的中國士兵遭到巨大傷亡而後退,美軍士兵們認為中國人肯定在死亡面前畏縮不前了,他們沒想到中國士兵會繞到他們的身後,從美軍陣地沒有埋設地雷的一側地段發起攻擊,而這個地段是懸崖峭壁。中國士兵搭人梯,攀柏籐,冒著懸崖上投下來的密集的手雷和機槍的射擊,頑強地向上爬。當衣衫破爛渾身鮮血的中國士兵端著刺刀爬上懸崖衝上來的時候,美軍陣地的一角立即被撕開了。
由師長趙蘭田率領的第三兵團第十二軍三十一師自戰鬥開始就發展不順。趙師長親自帶兩個團突破當面敵人陣地之後向縱深發展,但在自隱裡北側的三巨裡地區受到美軍坦克集群的阻擊。趙師長當機立斷,繞過美軍,天亮前插到楊洪公路,但是美軍的炮火十分猛烈,加上白天飛機的參戰,部隊打得十分艱難。為了按時到達指定地點,部隊冒著飛機的轟炸和炮火的打擊堅持白天前進。在到達釜峰時,他們又與美軍撞上了,中國軍隊沒有炮火的支援,憑借手中的輕武器無法突破美軍的阻擊,因此三十一師沒能在預定時間到達指定地點。
由李德生師長率領的三十五師攻克加裡山主峰後,不顧一切地在白天也堅持作戰,堅決地向預定地點前進,終於完成了切斷洪楊公路的任務。三十五師在攻擊中傷亡很大,副師長蔡啟榮、作戰科副科長李超峰、一零五團副團長趙切源等指揮員先後
犧牲。
在自隱裡,原來判斷的由南朝鮮第五師防禦的陣地,接敵之後才知道是美軍第二師二十三團的兩個營和法國營。第十二軍軍長曾紹山認為敵情雖有變化,但這是殲滅敵人的好戰機。只是三十五師因為連續攻擊力量減弱,僅靠三十四師一個師難以全殲自隱裡之敵。於是立即打電報請示兵團,建議改變原定計劃,把三十一師留下合力殲滅美軍兩個營和法國營。但是兵團回電僅同意把一零零團留下,三十一師需要繼續完成預定的任務。而因為通訊問題,一零零團沒有及時接到留下的命令,往南插下去了。曾紹山軍長毅然決定就用三十四師的兩個團打,三十五師負責堵截。兩個團的中國士兵面對火力強大的美軍毫無懼色,勇敢衝鋒。法國營是在抵平裡戰鬥中與中國軍隊進行過血戰的部隊,指揮官還是那個瘸腿的海外兵團的老兵。戰鬥進行了六個小時,中國士兵殲滅美二十三團和法國營各一部,俘虜200餘人,擊毀汽車、坦克250多輛。但是,中國軍隊參加圍殲的兵力嚴重不足,火力微弱,無法形成嚴密的包圍,大部殘敵在飛機的掩護下逃走了。
如果三十一師留下來參加圍殲,全殲美二十三團兩個營和法國營的可能性就會很大。事後證明,三十一師雖然插到了南面,但因插得太遠,失去戰機而沒有大的作為,再後來又因需把部隊撤回而傷透腦筋。
美第二師和法國營在受到多次打擊之後開始向南撤退,18日至20日,他們在福寧洞和寒溪地區又遭到中國第六十軍一八一師的圍攻。其五四二團在公路上截住法國營,向這些頭纏紅布的法軍發起了猛烈攻擊。法國營再次受到重創。後來在審問一個18歲的法軍俘虜時,中國官兵們對這個法國人嘴裡不停地動著感到好奇,最後弄明白了,這個法軍士兵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嘴裡嚼的是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的花生米。
至21日,中朝軍隊在東線普遍向南推進了50-60公里,第三兵團突破後插得最遠,其第十二軍已到達三七線,其九十一團向南插入達150公里之遠,到達三七線以南地區的下珍富裡。
由於朝鮮中部山脈的走向大都是縱向,而中國軍隊的投入很多,兵力密集,於是山脈走向嚴重影響了中國軍隊的橫向機動,所有的中國軍隊都在沿著縱向幾條有限的公路南下追擊,這是南下插入很遠的因素之一。也正因為如此,中國軍隊互相交叉,形成的合圍不多,所以殲敵有限。而美軍和南朝鮮軍隊利用佔優勢的機動性能,望風而逃,迅速撤退,是中國軍隊殲敵不多的原因之。二。更重要的是,中國軍隊連續作戰,傷亡巨大,官兵疲勞,糧彈已盡,已無再持續作戰的能力。
這時,彭德懷接到第三兵團、第九兵團兵團領導聯名發來的電報:據當面情況美軍已東調,偽軍潰散後縮,特別是我們部隊糧食將盡,有的部隊開始餓飯,因此我們認為,如整個戰線不繼續發動大攻勢,而只東邊一隅作戰,再殲敵一部有生力量,我們亦須付出相當代價。如不能攪出個大結局,則不如就此收兵調整部署,進行準備,以後再鬥。如全線繼續大攪,則我們仍可繼續作戰。
如何速示。
5月21日,彭德懷致電毛澤東:……以前各役攜帶五天糧,可打七天。因可就地籌糧補充之。現在攜帶七天糧,只能打五天至六天的
仗。因戰鬥中耗損,就地不能籌補。洪川敵頑抗不退,使我東線部隊無法運輸補給。美三師東調,堵塞洪川、江陵間缺口。五次戰役西線出擊(四月二十二日至二十八日)傷亡三萬。東線出擊(五月十六日至二十一日)傷亡一萬出頭。為時一月,進行東西兩線的作戰,部隊有些疲勞,需恢復和總結戰鬥經驗。戰鬥發起後,第一線運輸極端困難。待人力運輸到團後,可能得到若干改善。且雨季已接近開始,江河湖沼盡在我軍之後,一旦山洪暴發,交通中斷,顧慮甚大。此役未消滅美師團建制,敵誇大我之傷亡,還有北犯可能。根據上述,我軍繼續前進,不易消滅敵人,徒增困難。不如後撤,使主力休整,以免徒勞……
彭德懷在致電毛澤東的同時,命令部隊停止進攻。第六十五軍於議政府、清平裡地區阻擊敵人,第六十軍於加平、春川地區阻擊敵人,第二十七軍一個師於春川、大同裡地區阻擊敵人,共同掩護第十九兵團、第三兵團、第九兵團主力分別轉移至渭川裡、漣川以北地區、金化地區、華川以北地區休整。
但是,就在彭德懷命中國三個兵團向北轉移的命令剛剛下達的時候,聯合國軍的反擊作戰已經部署完畢——巨大的陰影正向中國軍隊悄悄壓來。
這就是戰爭。
戰爭不依一方的計劃而進行,甚至不按照雙方的計劃而進行。它有它的規律,有它的偶然與必然交織在一起的走向,有它安排下的生之喜悅和死之陷講……
19日,當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中國軍隊的攻勢減弱的時候,李奇微飛臨美第十軍指揮部,與范弗裡特、阿爾蒙德以及美第九軍軍長霍克一起商討美軍將要採取的行動。在咒罵了南朝鮮軍隊的無能和決定把南朝鮮第三軍團解散之後,會議一致認為,雖然在中國軍隊發動的攻勢面前,美第二師至少損失了900人以上,東部戰線向南後退近百公里,但是,由於美軍在中部戰線的阻擊,使戰線形成一個很大的凸形,中國軍隊的寬大的側翼已全部暴露。況且,中國軍隊的「禮拜攻勢」到了強督之末的時候,現在正是聯合國軍反擊的最好時機,「是給中國人一點厲害的時候了」。
會議決定立即集中4個軍13個師的兵力,以摩托化步兵、坦克、炮兵組成的快速反應和機動的「特遣隊」,在空軍和遠程炮兵的支援下,沿著漢城至漣川、春川至華川、洪川至麟蹄的公路,實施多路快速的反擊。
李奇微簽署作戰命令:「第八集團軍應於五月二十日發起進攻,各軍任務如下:美第一軍沿漢城——鐵原軸線實施主要進攻,並負責保障第九軍的左翼。
美第九軍向春川、華川方向進攻,並奪占春川盆地以西的高地。
美第十軍應制止敵人在其右翼達成突破,並協同第九軍右翼部隊向麟蹄、楊口方向發起進攻,第九軍的右翼也由第十軍負責。
第八集團軍司令范弗裡特應密切注意這次進攻的發展情況。」
中國軍隊就要面對的災難來臨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3:20
范弗裡特彈藥量
對於美軍可能的反擊,彭德懷有思想準備。
為了防止中國軍隊撤退時被美軍尾追,防止第四次戰役後期曾出現的被動局面重演,21日,彭德懷給第三兵團、第九兵團、第十九兵團、人民軍前線指揮部打電報,並報軍委和金日成 ,明確規定各兵團撤退時一定要留一個師至一個軍的兵力監視和阻擊美軍,從撤退的位置起,要採取節節阻擊的方式掩護主力轉移。在詳細地規定了各兵團的撤退路線後,彭德懷還是不放心,第二天又急電各軍:「根據敵人以前的習慣,在我軍停止進攻後,往往利用其高度機械化條件,對我進行『磁性戰術』(即緊隨我軍追擊),企圖消耗疲勞我軍。在我軍北移休整時,敵軍會尾隨我軍北進是肯定的。
但敵進攻速度的快慢情況,則以我軍實施機動防禦打得好壞而定。此次北撤時,我軍最後抵抗線,亦即原第五次戰役反攻發起時的陣地線為限。」
為避免各軍同時撤退兵力密集,彭德懷命令擔任此一戰預備隊的第三十九平提前撤退。
但是,致命的是,中國軍隊是在「第五次戰役勝利結束」的思想大背景下開始北移的,絕大多數官兵認為北移是「得勝回師」
的行動。即使意識到自己部隊嚴重的疲勞、飢餓的現狀,但很少有人能夠十分客觀地正視目前是疲憊之軍的大規模撤退。如此數個兵團十幾萬人的轉移撤退,如果沒有極其冷靜、極其嚴密的組織和控制,一旦敵情變化,很容易造成混亂,甚至導致大規模的潰敗。中國軍隊各級指揮員,包括兵團一級的高級指揮員,對美軍反擊的速度、規模和兇猛程度嚴重估計不足,撤退計劃制定得不周密,對志願軍總部的撤退計劃落實得不堅決,有的兵團甚至沒有按照總部的撤退計劃執行。在軍事指揮上,撤退中沒有嚴密控制公路要點,遭敵阻擊時戰術單調,加上各部隊之間的協同鬆散,於是造成很多致命的空隙。在這種情況下,一旦美軍突破前沿,向縱深以機械化突擊速度突進就必將使中國軍隊防不勝防。而中國軍隊中個別指揮員在發生危機的時刻,表現得驚慌失措指揮混亂。這一切,使災難的發生已經不可避免。
這是中國軍隊在第五次戰役的第二階段戰鬥結束後開始向北轉移時的最客觀、最真實的現實。
美軍的反擊是經過長時間的籌劃並在精密組織下進行的,是美軍由朝鮮戰爭爆發以來所進行的最大規模的全線反擊,范弗裡特為這次反擊行動制定的初步目標依舊是「堪薩斯線」。
「堪薩斯線」,是「撕裂作戰」沒有達成的目標,即從臨津江口向東到漣川,而後沿著三八線南側連接永平、華川、楊口、大浦裡所構成的一條防禦線,這是朝鮮國立東西最窄、被認為最容易實施防禦的一條線。
「堪薩斯線」將是一條對朝鮮半島來說十分重要的線。是在軍事上美國一方一直追求的一條線。也是在政治上中國一方一
直不能容忍的一條線。然而它卻正是最接近戰爭結束後交戰雙方所劃定的「軍事分界線」的一條線。
美第八集團軍全線反擊的部署是:西線漢城正面的美第一軍向東並列配置南朝鮮第一師、美騎兵一師、美第二十五師、英二十八旅(由二十七旅改編而成)和加拿大旅,其正面是中國軍隊的第六十五、第六十四、第六十三軍,進攻方向是漣川。鐵原。
中線的美第九軍從西向東配置南朝鮮第二師、美第二十四師、南朝鮮第六師和美第七師,其正面是中國軍隊的第六十三。
第六十、第十五軍,進攻方向是金化、華川。「美第十軍在洪川北側至下珍富裡的70公里的戰線上,由西向東並列配置美第一陸戰師、一八七空降團、美第二師和美第三師,與東海岸的南朝鮮第一軍團策應,集中捕捉由於中國軍隊發動的第二次春季戰役所形成的凸部裡的中國第十五軍、第二十軍、第二十七軍和第十二軍。在這個地段的具體分工是:陸戰一師負責威蹄、寒溪公路以西地段,進攻目標為楊口;美第二師和空降團負責該公路以東地段,進攻目標是群蹄;美第三師配屬南朝鮮第八、第九師以蒼村裡為進攻目標。
所謂「捕捉中國軍隊」的含義是:在以往直線平推戰術的基礎上,增加機動力量,恢復在戰場上的野戰式作戰,強調部隊突破前沿後即向對方的「根部」猛烈突擊。這是范弗裡特對其前任李奇微北進戰術的修正,其中范弗裡特居然吸收了中國軍隊「迅猛穿插」、「切斷後路」、「迂迴包圍」等戰術特點。
戰爭進行到此時,在前線上作戰的南朝鮮軍隊只剩下一個軍了。直接與中國軍隊在一線作戰的已都是美軍最精銳的部隊。
5月22日,美軍在400公里的戰線上同時開始了反擊行動。
西線的騎兵一師一天之內就推進到議政府一線。中線的美第九軍以美第七師為右翼,第二十四師為左翼,於24日進至加平。
東線的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對反擊發動以來部隊每天僅僅推進四五公里感到極其不滿,認為這樣的速度絕不可能致中國軍隊於死地。於是命令美第三師立即對突擊到三七線附近對下珍富裡的中國軍隊進行夾擊,同時把空降一八七團配屬給美第二師,命令他們從中國軍隊暴露的寬大側翼上,沿著洪川至磷蹄公路一線向昭陽江突擊。美軍的前鋒部隊在主力穩固推進的同時,組織起若干支以坦克為主的「特遣突擊隊」,開始在全線進行猛烈的穿插,把中國軍隊在戰線上割裂開。阿爾蒙德軍長給美第二師師長拉夫納少將的命令是:「第二師在寒溪附近,以一個步兵營、兩個坦克連和部分工兵,迅速組成特遣隊,自今日十二時,沿寒溪、陰陽裡軸線前進,在陰陽裡附近佔領橋頭堡,切斷敵人之退路。」
在這次美軍發動的反擊作戰中,突出的特點是各部隊組織「特遣突擊隊」,在中國軍隊的陣地間「打穿插」,其中有騎兵第一師組織的以七團為主的突擊隊,有美第二十五師組織的「德爾溫裝甲支隊」,而顯著名的就是阿爾蒙德將軍親自組織的一支坦克突擊支隊。
坦克突擊支隊的突擊方向是中國軍隊最敏感的腰部。如果這裡一旦被突擊穿插進入,那麼中國軍隊在先前的戰鬥中穿插得最遠的幾萬官兵將會被分割在三八線以南,從而陷入美軍的包圍。
23日早,空降一八七團兩個營在大量炮兵和飛機的支援下,經過一個白天的戰鬥,突破了中國第十五軍的阻擊陣地,奪取了寒溪以北八公里處的外後洞,為坦克突擊支隊創造了出擊的條件。
24日上午9時30分,阿爾蒙德命令坦克突擊支隊兩個小時之內出擊。
這支美式的穿插部隊的組成相當於一個團的規模:它由空降一八七團一個步兵營、第七十二坦克營、一個情報偵察分隊。
一個炮兵連、一個工兵連和四輛M-16自行高射機槍編成,隊長是空降團副團長蓋爾哈特上校。其前鋒,是一支被稱為「紐曼尖兵」的先頭部隊,由一個坦克排、一個情報偵察分隊和一個工兵排組成,規模不足一個連,指揮官是坦克營的副營長紐曼少校。
兩輛M-4坦克和兩輛A-3坦克,加上兩輛吉普車和兩輛卡車,以及不到40名的士兵在風和日麗的春天景象中出發了。
如此小規模的一支部隊敢於在龐大的中國軍隊中間衝過去,這對美軍來講是以往絕對不可想像的事情。因此,「紐曼尖兵」的突擊過程,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中國軍隊此時的狀態。
中午,「紐曼尖兵」出發的時候,紐曼少校發現他的頭頂上盤旋著一架直升機。他對這架飛機沒有太在意,認為那也許是師裡或軍裡派出的偵察飛機,至於這架飛機為什麼總在他的頭頂上嗡嗡,他除了感到討厭之外就什麼都沒想了——他正忙著指揮他的工兵——他怕中國士兵在他前進的路上埋了地雷,他命令坦克停下來待命,讓工兵探雷班先上去摸摸情況再說。這時,頭頂上的那架直升機降落了,走出來的人把紐曼嚇了一跳,是軍長阿爾蒙德。
阿爾蒙德問:「為什麼停下來?」沒等紐曼說出理由,阿爾蒙德揮動指揮棒暴躁地大聲喊,「我剛從自隱裡飛過來,在那裡中國人正等著你們!立即給我前進!我不在乎什麼地雷!以每小時三十二公里的速度給我前進!」
紐曼立即跳上坦克,命令出發。這支隊伍沿著公路如同進入無人之境似地高速前進。公路兩側不斷跳出中國士兵向坦克發射火箭彈,有時甚至一下擁出10多個中國士兵把炸藥包扔在坦克的裝甲上。紐曼命令不准停下來,一邊用火力還擊,一邊依舊保持高速度。在距離自隱裡兩公里的地方,空中的聯絡飛機投下來通信筒,它通知紐曼:「很多敵人正埋伏在前方公路的東側,如果請求實施空中攻擊,請以黃色信號彈為標記。」
然而,紐曼不願意因等待空軍的攻擊而讓坦克停下來,他命令繼續前進。坦克發射了30多發炮彈,不但衝過了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而且還俘虜了30名中國士兵。繼續前進時,「紐曼尖兵」遇到了中國軍隊200多人的阻擊。紐曼命令坦克炮火掩護,他帶著士兵往村莊裡沖,中國軍隊阻擊對抗了一會兒之後,撤退了,留下20多名傷員。
「紐曼尖兵」繼續前進,在沙峙裡附近,發現大約80多名中國士兵牽著20多匹騾馬在公路上行進。好像這些中國士兵想不到在這裡會出現美軍,於是在距離100多米的時候雙方才交火。這是一支中國軍隊轉移中的迫擊炮兵隊伍,交火10分鐘,中國士兵迅速退卻了。
再前進一公里,通過與主力部隊的聯繫,紐曼才發現自己跑得太快了。這時,前方不遠的地方,有黑壓壓的一大隊中國士兵在急促地行走。聯絡飛機的通信閣又投了下來:「在你北方一點五公里處,至少有四千名敵人迎你們而來!請你等待空軍的進攻之後再行動!」
紐曼命令繼續前進,坦克排排長表示擔心,認為還是應該回去和主力會合,因為前方肯定是掩護中國軍隊主力撤退的大部隊。紐曼說:「如果你想回去的話你就回去,不過你會碰見阿爾蒙德那個老傢伙的。」
紐曼乘坐的坦克沒走多遠,便看見了中國軍隊大規模的阻
擊陣形。這時美軍空軍的飛機來了,是一群大編隊的噴氣式飛機,它們對中國軍隊進行了「連紐曼都能感到發動機熱度的超低空的凝固汽油彈攻擊」。中國軍隊在猛烈的空中打擊下不得不趕緊撤退,紐曼趁機帶領他的坦克發動了衝擊。在前進到青邱裡的山口時,紐曼看見了昭陽江。
昭陽江,中國軍隊發動第五次戰役「第二次春季攻勢」的出發點。
江岸上狼藉一片。被打壞的美國汽車零亂地丟棄在野地中,到處是美軍的補給品和裝備品。中國士兵沒能來得及把這些戰利品運走,於是放火燒燬,江岸邊濃煙蔽日。沿著昭陽江北岸撤退的中國軍隊正在急促地奔跑。
一個小時後,坦克突擊支隊的主力到達。
紐曼立即渡過了昭陽江,在江北岸佔領了渡口。
美軍的這支小規模坦克突擊支隊,三個小時之內在中國軍隊的腰腹部北進了20公里,渡過了重要的天然屏障昭陽江。這顯露出中國軍隊在撤退掩護中的疏漏和間隙是多麼地大。更重要的是,「紐曼尖兵」突破的是中國軍隊最需要重點防範的地段,在這個地段讓美軍輕易地沿著洪川至磷蹄的公路斜插進來,等於在東線撤退的中國軍隊的腰部斜插進了一刀,也就是說,不但還遠在三七線附近沒有來得及撤退的中國第十二、第二十七軍等部隊,在彭德懷下達撤退命令的第三天,就已經腹背受敵了,而且中線的第十五軍、第六十軍的右翼也已經完全暴露了。
由於緊隨突擊隊的美第十軍迅猛地向北插進,西線和中線中國軍隊面臨的局面更加危急了。
西線,由於南朝鮮第一師的進攻,北朝鮮第一軍團撤退至江山一線,中國第六十五軍的右翼完全暴露,不得不自議政府、清平裡一線撤退。為了保持防線不至於崩潰,彭德懷命令第六十五軍無論如何要在議政府一線阻擊美軍20天。20天,對於已處於險境的第六十五軍來講太艱難了,在美軍的猛烈攻擊下,不到五天,第六十五軍的陣地就被美軍突破了。這樣,中國第三兵團和第十九兵團之間本來就存在的缺口完全裂開了,美騎兵第一師、第二十五師、英二十八旅、加拿大旅和南朝鮮第二師開始沿著這個缺口大肆向北挺進。
中線,南朝鮮第六師、美第二十四師已經突進濟寧裡、城蝗堂地區,並控制了加平以東的北漢江南岸渡口,而美第七師、陸戰一師已經接近春川,致使中國第六十軍方向出現危機。第六十軍一八零師因有8000餘傷員沒有轉移,沒有撤退,依舊還在原地阻擊,而它的兩翼完全是美軍,至此,一八零師實際上已經被美軍割裂孤立。第九兵團的第二十軍,與在九萬里附近實施空降的美軍發生猛烈戰鬥,而第二十七軍被美軍阻隔在富坪裡以南、洪川至麟蹄公路東西兩側的桃木洞、玉山洞、縣裡地區,無法執行被賦予的沿昭陽江阻擊美軍的任務。配屬於第九兵團的第十二軍也被美軍割裂,而其在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戰鬥中穿插得最遠的三十一師九十一團則被遠遠地孤立於三巨裡附近,與軍師部都已經失去聯繫。
這樣,中國軍隊預定的機動防禦戰線還沒有來得及形成,就被美軍在西線的加平和東線的麟蹄各個分割,處於分散撤退所將面臨的重重險境之中。
彭德懷發出急電,要求各部隊一定要克服困難,有計劃地佈置掩護,同時選擇有利地形和時機求得殲滅美軍一部。彭德懷知道,只有遏制美軍的進攻,否則不但不能把傷員運回來,主力也要受到損失。
中國第十九兵團第六十三軍軍長傅崇碧在飢餓難忍的時候分到了一把炒黃豆,但是讓他不能忍受的還不是飢餓,而是目前
戰線上混亂的局勢。當面的幾個美軍師已經包抄到了第六十三軍的兩翼,一路美軍以坦克搭乘步兵沿漢江西岸在向第六十三軍的背後迂迴,如果再不下決心,全軍的撤退後路就沒有了。
撤!這個仗不能再這樣打了!
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之後,傅崇碧軍長跟隨軍指揮部渡漢江北撤。一八七師跟隨軍指揮部撤退。就在軍部和一八七師涉水過江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幾百米遠的江面上,出現一支美軍涉水過江的隊伍,同時,還有十幾艘美軍渡江的船!緊急之中美軍的偵察機飛來了,就在軍部和一八七師的頭頂上盤旋!
可是,奇怪的是美軍沒有向撤退中的中國軍隊發動進攻,雙方居然相安無事地擦肩過了江——也許是美軍的偵察機把這支中國軍隊當成南朝鮮軍隊了。也許美軍認為,要不是南朝鮮的軍隊怎麼能敢和美軍並排過江。
渡過漢江之後,傅崇碧立即命令部隊迅速脫離美軍,並且向兵團請示下一步的行動。兵團通報的敵情令傅崇碧心涼:中國軍隊第三兵團。第九兵團的部隊已經被美軍割斷,第十九兵團推一再能撤退的方向只剩下鐵原了,現在兵團工命令第六十五軍在議政府阻擊美軍,以掩護兵團大部隊的撤退……
傅崇碧不知道,就在他接到兵團電報的時候,第六十五軍已經因再也頂不住美軍的進攻往後撤了。
疲勞、飢餓、失望一齊折磨著傅崇碧。中國軍隊的軍長和普通士兵一樣都是依靠步行行動。美軍的炮火在炮兵引導飛機的引導下在中國軍隊撤退的路上形成了一道道的攔截網,每突破一次這樣的彈幕攔截,部隊都會出現巨大傷亡。傅崇碧已經走不動了,只得讓警衛員攙扶著。當他得知一八八師五六三團在清平裡渡口阻擊美軍的戰鬥中打得勇敢壯烈,並且在撤下陣地的時候堅持把烈士掩埋好的報告時,這位曾經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不由得老淚縱橫。
第六十三軍軍部走進一條山溝,發現設在這裡的兵團指揮部剛撤走不久;撤走的時候遺留下一些餅乾等食品。餓急了的軍部人員正在吃,就聽得有人大喊:「敵人來了!」一看,美軍的坦克開過來了!傅崇碧拔出手槍大聲命令退:「軍機關快走!警衛連掩護!」這是傅崇碧軍長入朝作戰以來第二次在這麼近的距離遭遇到敵人,第一次是在第五次戰役開始前,在江邊看地形的時候,那次也是敵人的坦克突然衝過來,鋼鐵履帶在江邊捲起漫天的煙塵……
第六十三軍軍部好不容易撤退到漣川,兵團的急電到了:命第六十三軍立即接替第六十五軍的防務,在漣川、鐵原之間的寬25公里、縱深20公里的地區,不惜一切代價,堅決阻擊美軍北進。
傅崇碧軍長看著電報呆了。第六十三軍在大雨泥濘中撤退到漣川,部隊損失巨大,士兵疲憊不堪,要在如此寬大的正面阻擊美軍的集團衝鋒,何談容易!打仗沒有人願意把陣地丟了!
六十五軍也是一支能打仗的好部隊!不是也頂不住了嘛!
時年35歲的年輕軍長傅崇碧意識到考驗第六十三軍的最後時刻到了。
中國第三兵團副司令王近山是個烈性軍人,第二野戰軍的著名猛將,在國內戰爭中,擔任六縱司令,打仗勇敢頑強,戰功卓著,人稱「王瘋子」,連毛澤東都這樣稱呼他。戰將陳慶受命組建志願軍第三兵團入朝參戰,陳賡特別點了王近山的將。陳賡因病沒有入朝,王近山履行著兵團司令之職。至於他的外號,彭德懷有精闢的解釋:「那是革命的英雄主義!」
王近山為人坦蕩,他承認自己看不起美國人。「他們有多少兵?加上李承晚的偽軍,還抵不上咱的一個軍區,不夠咱一個淮
海戰役打的!我看把美國鬼子趕下海不成問題,朝鮮多大個地方?在三八線上尿泡尿就能滋到釜山去!」
在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的戰鬥中,第三兵團的主力第十二軍被配給了第九兵團,王近山老大地不願意,因為這樣他的第三兵團打的是助攻,而現在,真正的硬仗還沒有打,他的第六十軍就情況不妙了。「志司」命令第六十軍在加平、春川一帶阻擊美軍,可第六十軍左翼的第十二軍已經後撤,右翼第十九兵團的第六十三軍也早就撤了,後面的第三十九軍撤得更早,這不是讓第六十軍三面受敵嘛。六十軍誰有趕快撤回才能最大地保存實力,但是沒有撤退的命令,再說,第六十軍還有8000傷員沒有撤下來,就是有命令讓他們撤,他們也無法立即撤下來。另外,配屬第九兵團的第十二軍在第二階段的戰鬥中插得太遠,現在已處在了更危急的狀態之中。
王近山副司令心情極為惡劣:「為什麼讓十二軍插得那麼遠?要是被阻在敵後撤不回來,我找宋時輪算帳!」
第九兵團司令宋時輪這時是整個戰場上縣焦急的指揮員。
自從第九兵團火朝作戰以來,他們打的仗是最艱苦的,在第二次戰役於東線與美陸戰一師的戰鬥中,他們的英勇頑強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戰役之後,重大的損失令他們在東線整整休整了五個月之久,直到第五次戰役才重新參加戰鬥。第五次戰役第一階段,第九兵團擔任東線的主要突擊任務,他們打得很堅決,但是,正因為他們的部隊向南方攻擊得太遠,此時便成為撤退中最困難的兵團。尤其是第三兵團配屆過來的第十二軍,其兩個師已被美軍切斷了撤退的後路,其中,以趙蘭田的三十一師最為危急。
與軍部失去聯繫的三十一師被孤立於敵後,趙蘭田師長考慮得更多的不是自己的安全,而是在戰役的第二階段插得最遠的九十一團。九十一團在第二階段的戰鬥中可謂進去神速,居然打到了下珍富裡,那裡是三八線再往南的三十七度線,實實在在地是鑽進敵人的肚子裡了。可是,現在部隊要撤退,已鑽進敵人肚子的他們該怎麼回來?他們後面的道路已經被美軍控制,按照進去的原路出來是不可能了,但是不走原路又有哪條路可以脫險?那是一個團哪,1000多名官兵的生死,人命關天……
左右兩翼的第二十七軍和人民軍都來人通報,他們要撤退了。三十一師要是再不退,就很可能孤立無援了。
經過痛苦激烈的討論,趙蘭田師長和劉渲政委的決定是:等九十一團脫險之後師指揮部再走。並命令九十三團堅決阻擊美軍,為九十一團脫險爭取時間。同時,命令九十一團,能按原路撤退更好,實在不行,向東沿著東海岸的山地尋找北撤的路。
無法與九十一團取得聯繫,只有派人去送信了。三十一師作戰科副科長楓事接受了這個任務。他帶上兩個警衛員出發了。
在中國軍隊全線向北撤退的整個戰線上,只有這三個人在迎著整個戰線上的敵人往南走。
兩個警衛員先後犧牲在路上,楓亭到達了九十一團指揮部。
九十一團團長李長林看見楓亭的時候大為驚訝,他不知道這位副科長是怎樣穿過敵人的一道道戰線過來的。但是更為驚訝的還是楓亭副科長:對戰局發展毫無瞭解的李長林團長正在興致勃勃地部署進攻南朝鮮第三軍團指揮部的戰鬥!李長林看了師指揮部的命令後,明白了:大部隊已經撤退了,九十一團已經孤懸於敵後。
按原路撤退已不可能,即使殺出一條血路來,傷亡必定慘重,而且傷員沒辦法帶。東邊是高山大海,也有敵人,只能出乎敵人的意料,向東南走,轉移到敵人後方去,然後繞路向北,設法
撤出敵占區。
這時,久已失去聯絡信號的報話機突然接通了,傳來趙蘭田師長急促的聲音:「我同意你們的計劃!我率領九十三團頂住敵人,掩護你們往東南走!保重!」就這樣,中國軍隊的一個整團開始了艱難困苦危急萬分的突圍。
幹部們的鎮靜和果敢影響著士兵們。士兵們跟在他們所信賴的幹部們的後面,他們沒有恐懼,只有回到大部隊的決心。
九十一團抬著傷員,押著俘虜,攜帶著所有捨不得丟棄的裝備,秘密涉過了南漢江,進入茂密的山林。他們不斷地遇到敵人,能夠躲過的,悄悄躲過去,遭遇到的,就堅決地打,戰鬥起來異常勇猛頑強。從敵人俘虜的口供中,他們知道,敵人正在堵截他們,堵截的兵力是三個師。
三個師在圍堵一個團。
突然,李長林接到報告說,擔任後衛掩護任務的二營和一連走錯方向,和團部失去聯繫了。這時,東南方傳來槍聲。李長林果斷命令改變行軍方向,去營救二營和一連。黑暗的夜色中依舊能夠看見山路上的磷峋亂石。當他們登上一座山頂的時候,中國士兵們聞到了鹹濕的海水的味道。
李長林也看見了大海。這是朝鮮的東海岸。
二營和一連終於回來了。他們與部隊失散,被敵人發現後,邊打邊撤退,不但衝出了敵人的包圍,居然還帶回來60多名俘虜。
李長林知道,他的士兵們精神不垮。
九十一團繼續行軍。他們吃野菜,吃樹皮,挖草根,互相鼓勵,團結一致。翻過鐵甲山後,他們遇到北朝鮮人民軍,將100多名俘虜交給了人民軍,繼續頑強地走。六天後,千餘名軍衣破爛。面容憔悴、精疲力竭的中國官兵終於見到了一直在等待他們的三十一師師指揮部。
堅強的團長李長林流了淚,和他的師長趙蘭田擁抱在一起。
1951年5月26日,美軍全線超過三八線。
勝利來得太快,令范弗裡特興奮得不可自持。但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美國國內的一些議員們不但沒有誇讚他的戰績,反而提出要調查他,讓他接受國會的質詢,因為他用的彈藥太多了,浪費了美國納稅人的錢。
在美軍瘋狂的反擊中,范弗裡特出色地繼承了李奇微的「火海戰術」,而且將之「發揚光大」。戰後的統計顯示,他在反擊作戰中所使用的彈藥量,是美軍作戰規定允許限額的五倍以上。
記者們將之稱為「范弗裡特彈藥量」。這些彈藥把美軍所有的必經之地統統搶先變成了一片焦土。美軍飛行員們從空中向地面看去,他們說,在那些發生戰鬥的地方,「不可能再有什麼生物存在了」。
范弗裡特大為光火:「讓那些議員們來看著敵人的屍體和俘虜吧,如果他們不來,就讓什麼『范弗裡特彈藥量』見鬼去!」
5月29日晚,朝鮮中部大雨如注。志願軍副司令員洪學智接到彭德懷聲音低沉的電話,讓他立即來一趟。
昨天晚上洪學智才冒著傾盆大雨從彭德懷那裡回到100多公里外的後勤司令部。怎麼現在又讓再去一趟?幾分鐘後,洪學智的吉普車衝進茫茫大雨中。山高路險,河水暴漲,害怕空襲不能開燈的吉普車在黑暗中走走停停,深夜時分,洪學智終於到達了空寺洞。
山洞裡,只穿著一條短褲,赤裸上身的彭德懷一個人在蠟燭光下來回踱步。看見渾身濕透的洪學智,彭德懷用最低沉的聲音說:「出事了。」
第六十軍一八零師已與外界失去一切聯繫。
彭德懷給洪學智看了一份他剛剛發出去的電報:應即以一八一師,四十五師解一八零師之困,六十軍、並十五軍首長井王玉:至現刻止,無反映我一八零師被消滅。據悉:二十七日有兩個營襲擊美軍指揮所,被其援軍趕到未成。
另悉:在那實裡、退洞裡獲得我一部分武器。據上判斷:我救援部隊如是堅決,一定可以救出該師,如再延遲不決,必嚴重損失。
情況一下子變得如此險惡,這是中國指揮員從來不曾想到的。
「要成建制地殲滅幾個師的美軍。」
「美國鬼子不也是肉眼凡胎嘛,咱集中優勢兵力,收拾不了它?」
「美國兵最怕死,衝上去就能立個國際功!」
中國軍隊在朝鮮戰爭中雖然進行了五次大規模的戰役,對美軍的特點有了一些瞭解,但是這種瞭解依舊還很淺顯,並帶有偏頗的政治色彩。
戰爭是政治的一種手段。戰爭中的政治熱情必不可缺,而且它還是贏得戰爭最後勝利的保證。但是,在每一場局部的、具體的戰鬥進行中,戰爭雙方所較量的更多的則是知己知彼、運籌帷幄的戰爭智力,以及遵循戰爭特有規律的周密而準確的戰術運用。
戰爭觀念的陳舊、戰爭手段和戰術的落伍,最終受損害的是政治利益。
一八零師,危如累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3:39
永遠的悲愴
1951年5月對日,對於中國第六十軍一八零師來講,這是一個關鍵而致命的日子。
這一天是美軍發動全線反擊的第二天,第六十軍一八零師還在向南進攻。該師的五三八團、五三九團與向北攻擊的美第七師反覆爭奪著陣地,戰鬥進行得正激烈中,一八零師接到第六十軍軍長韋傑和政委袁子欽發來的電報,電報命令一八零師將主力置於北漢江以南 ,以掩護兵團主力向北撤退。
一八零師沒有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也已經處於危機中了。
志願軍指揮部在部署中國軍隊全線向北轉移的時候,曾給第三兵團下達了一個指示,要求他們在其預備隊第三十九軍提前轉移的同時,留一個軍在加平至春川一線開始佈防,利用山地阻擊美軍,掩護第三兵團主力向鐵原方向轉移。第三兵團把阻擊掩護的任務交給了第六十軍。
當時,第六十軍軍長韋傑的心情極為複雜。在第五次戰役第一階段的戰鬥中,第三兵團三個軍突擊的正面僅黨15公里,如此密集的兵力集中在如此狹小的突破正面,連打慣了「集中兵力」的韋傑都感到從未見過:兵力是否過於集中了?地方狹窄,密集的部隊展不開,勢必造成戰場擁擠的局面。第六十軍是第三兵團左翼的突擊部隊,第六十軍的正面雖然說是七公里戰線,但實際看看地形就知道了,「七公里『」只是兩條山脊。結果部隊擠在一起往前衝擊,談不上任何速度,而擔任穿插的部隊即使翻山越嶺,也追不上敵人的汽車輪子。在整個第一階段的戰鬥中,第六十軍基本上沒有遇到大的戰鬥。韋傑軍長那時就想,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無論如何要好好地打一下,讓部隊嘗嘗跟美國兵打仗勝利的感覺。但是,第二階段的戰役部署一到,韋傑軍長就更惱火了,他的軍居然被別的部隊給「瓜分」了:一八一師配屬第十二軍打穿插,一七九師配屬了第十五軍,一八零師給第三兵團當了預備隊。第六十軍軍部成了空架子,軍長能指揮的部隊,僅僅是一個300多人的工兵營。現在,各兵團要全線向北撤退,第六十軍這才接到掩護兵團撤退的任務,也就是說,到了這個時候,韋傑軍長才能夠真正指揮自己的部隊了。但是,一八一師距離軍部120公里,至少兩天才能歸建,一七九師的歸建也需要一天的路程,一八零師還在加平方向,也有兩天的路程。這還不算,韋傑剛剛得知,左翼的第十五軍昨天就撤退了,戰線上已暴露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如果一八一師和一七九師趕不回來,這個方向上單靠一八零師一個師,別說完成掩護任務,就是現在的處境也已經難保。
命令就是命令,必須堅決執行。
第六十軍軍長韋傑發出如下命令:「一七九師附炮兵四十六團,於現地即大龍山、甘井裡掩護
轉運傷員,任務完成後預定二十五日除以一部留現地待九兵團接替後再開始向指定地區轉移,師主力分兩路經芝巖裡、退洞裡,進至加平、觀音山、休德山地區佈防。」
「一八一師於現地掩護轉運傷員,任務完成後,預定二十六日經新裡、國望峰、觀音山、上海峰之間地區作整,並準備在國望峰、觀音山佈防。」
「一八零師附炮二師兩個連,以一個步兵團北移漢江以北構築自己陣地,師主力置於北漢江以南掩護兵團主力北移及傷員轉移,師作戰地域為新延江、芝巖裡、白積山、上海峰以南地區,並注意和右鄰第六十三軍取得聯繫。」
一七九師接到命令後立即行動,以最快速度向北撤退歸建。
韋傑軍長立即命令他們控制住春川到華川的公路。韋傑的這一命令非常及時,一七九師剛部署完畢,美軍的坦克部隊就到了,這個師的官兵頑強阻擊,以巨大的生命代價為第三兵團的撤退贏得了寶貴的時間,一八零師接到電報後,立即按軍部命令進行部署:令五三八團、五三九團扼守北漢江南岸陣地,五四零團在江北岸佔領雞冠山高地,以加強師的二線陣地。同時根據軍部的電報,派人去與右翼的第六十三軍聯繫共同阻擊的問題。上午11時,第六十三軍方向突然傳來槍聲,一八零師偵察員回來報告了一個令在場所有人都不相信的消息:第六十三軍已不在右翼戰線,可能已經撤退了!
原來,第六十三軍軍長傅崇碧判斷其部隊已處在非立即撤退不可的時刻,從而果斷地命令第六十三軍全城撤退。這個判斷無疑是正確的,它保證了第六十三軍的安全。但是唯一遺憾的是,由於當時情況的緊急和局面的混亂,第六十三軍撤退的時候沒有和相鄰的一八零師協同。而又一個致命的疏忽是,一八零師右翼的一七九師在其撤退時也疏忽了與一八零師的聯絡,這就致使美第七師和南朝鮮第六師乘虛而入,槍聲就是從敵人已經佔領的側翼傳來的。
一八零師立即把這個情況報告了軍部。軍長韋傑已顧不上再多考慮,他立即命令一八零師晚上撤出陣地,向北轉移。
如果韋傑的命令得到執行,一八零師還有最後的機會能夠轉移出來。但是——戰爭中,一個「但是」,意味的也許就是無數生命生死不可預知的意外!
正當一八零師已經開始撤退,一部分部隊北渡漢江的時候,第六十軍突然又接到兵團的電報:……由於運力缺乏,現戰地傷員尚未運走,十二軍五千名傷員全部未運;十五軍除已運走外,現水泗洞附近尚有二千名不能行動之傷員;六十軍亦有一千多名傷員。為此決定,各部暫不撤收,並於前沿構築堅固工事,阻擊敵人,運走傷員之後再行撤收,望各軍以此精神佈置並告我們。此外各部除以自己運輸力量搬運傷員外,並組織動員部隊,特別是機關人員甚至幹部全體參加抬運傷員,以期將傷員迅速轉運下來……
電報的意思是清楚的,是要求各軍組織好傷員的轉運,在傷員沒有轉運下來的時候,不要扔下傷員而撤走,如果自己的傷員轉運下來,就可以撤退。但是,就是這麼一封意思清楚的電報,第六十軍卻理解成為:「六十軍必須掩護全兵團的傷員轉運。」
於是,第六十軍立即再給一八零師打電報,將那個一八零師立即轉移到北漢江北岸的命令改為:繼續位於春川、加平、北漢江以南地區防禦「。
一八零師不但沒有撤退,又立即命令已經向江北轉移的部隊掉頭再往回走。
在四周友鄰部隊都開始或者已經撤退了的時候,只有一八零師遵照著軍部的命令,全師原地未動。
一八零師就這樣失去了最後一個生還的機會。
韋傑軍長其實意識到了一八零師的危機,因為此時一七九師無法再向一八零師靠攏,一八一師距離一八零師則更遠。但是,儘管心情焦急的副軍長查玉升建議把一八零師撤退回北漢江北岸以防不測,但韋傑認為一定要堅決地執行上級的命令。
但同時,他還是因為擔憂而電令一七九師立即組織兵力阻擊美軍的北上,以保障一八零師的側翼安全,並給一八零師下達了在漢江南阻擊五天的限期。「白天失去的陣地,晚上要反擊回來」。
1951年5月23日,整整的一大,一八零師就這樣與撤退中的各部隊脫節了。戰後所有的人都明白地看到,一八零師在23日這一天等於在原地等了美軍一天,就是這一天的等待,使一八零師等來了一次鋪天蓋地的厄運。
一八零師,師長鄭其貴,副師長段龍章,代理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吳成德。
一八零師官兵萬餘人。
鄭其貴,1929年參加紅軍,歷任班長、排長、連長、指導員、師司令部參謀、營教導員、團政委、太岳軍區二十三旅政治部主任、晉冀魯豫軍區八縱二十三旅政治部主任、第六十軍一七九師副政委。從鄭其貴的任職可以看出,他的政治工作的經歷十分豐富。他是個執行命令不打折扣的人,吃苦在前,敢挑重擔,無論是個人品質還是政治素質在一八零師堪稱優秀。
雖然根據當時戰場的具體情況,應該迅速把部隊向北轉移;雖然鄭其貴堅決地執行了上級的命令,在沒有受命撤退之前決不擅自撤退;但是,如果在一八零師的命運裡不出現那麼多的意外和疏忽呢?如果在全線戰役開始的時候就能夠想到戰爭中勢必會有的撤退呢?
鄭其貴命令五三八團團長龐克昌、五三九團團長王至誠擴展陣地,特別是三五九團,要確保全師右翼的安全。右翼缺口太大了,僅二營負責的正面就達10公里之寬。二營的陣地在阻擊戰開始之後,立即受到美第七師的猛烈攻擊,美軍在數百門大炮和飛機的支援下,投入了一個團的兵力,二營陣地被凝固汽油彈引發的大火遮蓋,彈片、石頭、泥土、樹枝滿天亂飛。美第七師反覆攻擊,但是沒能突破二營的陣地,這是中國軍隊在向北撤退中少有的成功阻擊戰鬥。
24日下午,就在五三八團和五三九團在各自的陣地上與美軍激戰的時候,從北漢江北岸的五四零團傳來了消息:城蝗堂陣地失守!
一八零師指揮所內頓時一片死寂:城蝗堂,一八零師身後的陣地!
城蝗堂的失守意味著美軍已經完成對一八零師的弧形包圍!
城蝗堂阻擊陣地打得空前慘烈。五四零團一營三連打得剩下十幾個人時,在教導員任振華的帶領下與美軍展開肉搏戰,直到最後時刻與美軍同歸於盡。炮營陣地被美第二十四師突破,當成群的坦克向中國士兵們碾壓過來的時候,營長雖命令棄炮撤退,但連長華銀貴視炮如命,說什麼也不願意把火炮丟棄而逃生。他大喊:「要扔炮,就先把我華銀貴扔了吧!」他命令彈藥手裝填炮彈,在幾十米甚至幾米的距離上,操炮向美軍坦克平射,炮彈迎面撞上美軍的鐵甲,陣地上山搖地動,美軍為之心驚。
就在這樣的時刻,鄭其貴依舊執行著上級的命令,以一八零
師的生命堅持著原地阻擊。
當韋傑軍長得知城蝗堂陣地丟失時,他終於向一八零師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24日夜,一八零師組織部隊向北漢江撤退。鄭其貴命令一個團把最後的三百名傷員運走,然後後勤部門撤退,接下去是炮兵,最後是師指揮部。在江邊,沉重的火炮無法過江,炮兵們只能把所有的炮彈向南打光,然後留下最後一顆炮彈自毀火炮。
北漢江的所有渡口都已經被美軍佔領,一八零師只有在不是渡口的地方下水。連日的大雨使北漢江江水猛漲,北漢江上僅僅架設了三根鐵絲讓成千上萬的官兵們拉著涉水渡江。美軍發射的照明彈懸掛在頭頂,艱難而混亂的渡江場面被暴露在美軍炮火的打擊之下。美軍的炮兵校正飛機低空盤旋,把密集的炮彈準確無情地落向沒有還擊能力的中國士兵群中。齊胸深的江水洶湧,力氣弱小的女兵和年紀大的士兵緊緊地拉住馬尾,戰馬嘶鳴中士兵們互相呼喊著,但還是不斷地有人被江水捲走,身體傾斜後迅即就消失在江面無邊的黑暗中。抬著傷員的士兵為了傷員不被江水弄濕,把擔架高高地舉起來。在這天夜晚,一八零師被炮火擊中的士兵們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北漢江的江面。
一八零師死於江水中的官兵達600人之多。
雖然過了北漢江,但也為時過晚了。美第二十四師已經進佔間村,擋在了一八零師的退路上。美第七師突破了一七九師五三六團的防禦,將該師與一八零師的聯繫徹底割斷,南朝鮮第六師已經到達藝巖裡,一八零師被四面包圍了。
在企圖拚死突圍的每一個方向上,都發生了極其殘酷的戰鬥。在向圍困中的一八零師發動攻擊的時候,一八零師的每一個阻擊陣地面前都集中了多於中國士兵幾倍的美軍。美軍的炮兵跟進速度極快,尤其是坦克的自行火炮,可以與步兵一起參加任何位置的戰鬥。美軍飛機的出動架次超過以往的任何一次戰鬥。阻擊美軍的中國官兵們彈藥越來越少,他們還擊的武器只剩了石頭、槍托和牙齒。鄭其貴在師指揮所裡得到的傷亡數字令他不忍再看,一個連打不了多一會兒,幹部們就全部犧牲了,士兵只剩下十幾個。再上去一個連,過不了多久還是同樣如此。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難以忍受的飢餓。一八零師全師斷糧多日,官兵們只能用野菜草根充飢,不少士兵吃野菜中毒。傷員的情況更加悲慘,他們的傷口由於不能及時處理而開始潰爛,他們嚼不動草根,連水也沒有了。一個迫擊炮班在炮彈沒有了之後,有士兵主張把馱炮的騾子殺了吃,但是立即遭到反對,士兵們寧可餓死也不願意殺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騾馬。馭手們怕這些騾馬被人吃了,就解開韁繩放它們走,但是,這些騾馬戀著主人,總是打到哪跟到哪兒,令炮兵馭手們放聲大哭。
25日,不斷地向軍部發出求救電報的一八年帥幾乎是在同時接到了兩封內容互相矛盾的電報。先到的一封電報要求他們轉移到馬坪裡以北阻擊美軍,部隊剛走出五公里地,又一封地報到了,讓他們原地掩護傷員撤退,結果部隊又往回走。在這兩封電報之後,一個最壞的消息傳來了:美軍已經佔領馬坪裡。
一八零師僅剩的一線生路被切斷了。
在一八零師的周圍,是五倍的美軍如鐵桶般密不透風的死死的包圍。
在第六十軍的軍部裡,一種大禍臨頭的氣氛在沉默中瀰漫著。幾天幾夜沒有睡覺的韋傑感到神經已經快要繃斷了。他只有同意一八零師向鷹峰方向突圍的計劃,並命令一七九、一八一師迅速向一八零師靠攏,接應他們突出重圍。
26日黃昏,一八零師開始突圍。
一八零師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師部、五三八四、五四零團
組成,向北突圍;另一路由五三九團組成。兩路約定第二天上午9時在鷹峰以南會會。按軍部的電報指示:只要到達鷹峰,過了公路就安全了,會有部隊前來接應。
五三八團參謀長胡景義帶領二、三營開始為全師撕開美軍的包圍。在一條公路上,兩個營的中國士兵拼出性命向封鎖道路的美軍坦克撲上去。很快,四連所有的官兵在與坦克的搏鬥中全部傷亡。五連接著衝上去繼續戰鬥,最後只剩下了十個人。
三營與美軍步兵混戰在一起,不習慣夜戰的美軍顯得格外頑強,雙方土兵最後時刻進行了混亂的肉搏戰。五三八團的兩個營以基本傷亡殆盡的代價終於殺開了一條通路,一八零師全師在天亮時分撤退到鷹峰腳下。但是,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擔任前衛的五三八團的士兵跑來報告說:「鷹峰上有美軍!」
不是說過了鷹峰的公路就安全了麼?
接應的部隊現在在哪裡?
一八零師的官兵不知道,接應的部隊沒能到達這裡。一七九師的接應部隊在接近的途中被美軍插亂,經過激烈戰鬥,負責接應的一個團只剩下了四個排。而一八一師接到接應任務之時,該師與各團的通訊中斷,只能派人去各團傳達接應任務。各團的位置分散,通信員冒著大雨在山中摸索道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把命令傳達到。而這時,美軍已經佔據華川、原川裡、場巨裡一線,一八一師失去了靠近一八零師的可能。
當韋傑軍長得知負責接應的一七九師和一八一師的行動失敗後,一頭栽倒在軍指揮部的地上。
一八零師再次被包圍在鷹峰下的時候,是這個師的最後時刻。
電台被打壞,與軍部無法聯繫了。全師已經斷糧食七天,彈藥也盡。重裝備全部丟失,部隊開始混亂。
美軍的飛機在鷹峰上空一圈圈地盤旋。
美軍開始沿著山溝衝進來。
一八零師開了最後一次師黨委會。會議所做出的決定讓這支部隊從此永遠也沒檢討明白。
一八零師黨委在鷹峰下的最後決議是:分散突圍。
焚燒文件,毀壞電台,銷毀密碼……
譯電員趙國友、魏善洪和通信員正在銷毀密碼本的時候,美軍的機槍子彈朝他們打來,鄭其責命令掩護他們把密碼燒完。
這時,幾個美軍士兵衝了上來,通信員投出手榴彈把美國兵暫時打退。炮彈很快也飛過來,在猛烈的爆炸聲中,魏善洪和通信員負傷滾下懸崖。老譯電員趙國友怕密碼燒不透,堅持蹲在那裡用樹枝撥火,一直到他的鮮血流盡死在火堆邊。
分散突圍,這標誌著一八零師有組織的戰鬥行為到此為止。
黃昏,還是大雨。
一八零師的官兵分散成若干小股,懷著強烈的求生本能和無可名狀的失措,拖著疲憊的身軀,紛紛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之中。
最先突圍成功的是由五三八團參謀長胡景義率領的一支小隊伍。他們在突圍的過程中,先後遇到五三九團高機連連長向大河、三排長李本著和他們帶著的16個人,以及帥炮兵室主任郭兆林、五三八團組織參謀田冠珍和他們帶著的14個人,還有師組織參謀郎東方帶的3個人,以及工兵營參謀天候娃帶著的5個人。這50多個人又一次組成了一個戰鬥集體,成立了臨時黨支部和團支部,指定了戰鬥小組和組長。29日,在經過多次戰鬥之後,他們竟然帶著14個美第二十四師的俘虜接近了中國軍隊陣地的前沿,在最後的衝擊中,趁機四處逃跑的美軍俘虜被美軍的子彈全部打死,一八零師的這個50多人的戰鬥集體終於
回到了一八一師的陣地上。
因與一八零師聯繫完全中斷而焦急不安的韋傑軍長立即見了胡景義,在得知一八零師已經分散突圍後,他立即命令有戰鬥經驗的幹部和士兵,帶上糧食和彈藥進入山中尋找突圍的官兵。
被部隊如此大的損失弄得火氣很盛的副軍長查玉升建議調兩個師立即進行反擊,以接應突圍的一八零師的官兵:「上級要是追究責任,把我查玉升的腦袋交上去!」
但是,韋傑軍長認為,既然分散突圍,就很難找到他們,反擊帶來的損失會得不償失。韋傑的判斷是對的,派入敵後尋找一八零師官兵的人最後都空手而歸。
另一支突圍成功的小分隊由五三九團團長王至誠、團政治處主任李全山、作訓參謀張紹武所帶領的40餘人組成。他們衝出包圍,還完整地帶出團的地圖和文件,回到了一八一師的陣地。
五三九團二營在教導員關志超的帶領下,60餘人兩天後回到一七九師的陣地上。
五四零團政委李懋召、五三八團團長龐克昌也帶領著一部分人回來了。
師長鄭其貴、副師長段龍章、參謀長王振邦帶領的是警衛分隊和師指揮部的部分機關人員。這支小小的隊伍黎明時分就遇到了美軍的追殺。美軍的坦克在山谷間的開闊地上吼叫著,鋼鐵的履帶把中國士兵的身體捲進去,然後拋起來。這支隊伍不擇方向地分散跑開,警衛班在混亂中依舊存在保護首長的意識,幾名士兵向鄭其貴奔跑的相反方向跑去,以求吸引美軍的火力。
在越過小河邊的一片開闊地,向山上奔跑時,兩名警衛戰士拚死阻擋美軍,用僅有的子彈還擊,吸引了美軍的大部分火力,趁這個機會,師首長們衝過山去了。
鄭其貴師長回過頭來了,他無法不回頭看一眼就奔下山去。
一個戰士當場被打死。另一個戰士負傷仰面倒下,槍聲平息後,他被兩名美軍黑人士兵拖著兩腿拖走了。
這一幕,鄭其貴永生難忘。
突圍最艱難的一支隊伍,是由政治部主任吳成德帶領的。
圍繞在他身邊的有數百人之多,其中還有文工團年輕的女孩子和不少傷員。吳成德為了表示他與大家同生共死,當著大家的面,掏出手槍把自己的那匹馬打死了,然後他對大家說:「大家不要怕!我們互相幫助,就一定能衝出去!我可把話說明白,誰要是叛變投敵,我就槍斃了他!」
由於人多,這支隊伍目標十分明顯。他們抬著重傷員,扶著輕傷員和走不動的女孩子,冒著大雨向敵人的包圍圈衝去。封鎖線上白晝般的照明彈和密集的火力令他們屢次受挫,在多次改變突圍的方向後,依舊沒能突出去。在一條山溝裡,他們被美軍的坦克堵截,美軍殘酷地向擠滿中國官兵的山溝開炮,然後進行坦克碾壓。這些中國官兵雖然沒有了任何還擊的能力,但是只要不被打倒,他們就反抗,他們反抗的唯一方法就是奔跑,就是不把雙手舉起來。
最後,吳成德痛苦地明白,這支隊伍肯定是突不出去了,於是他決定:上山打游擊。
在與敵人、飢餓、艱苦的環境拚力鬥爭的過程中,這支隊伍由於戰鬥犧牲、疾病、飢餓等種種原因逐漸分散行動。最後,吳成德和他身邊的33個人,在敵後堅持游擊戰鬥竟達一年之久。
最後只剩下三個人的時候,吳成德在一次突圍中被美軍俘虜,他是朝鮮戰爭中被俘的中國官兵中級別最高的一個人。
一八零師企圖突圍不成的官兵中還有一部分流落進崇山之中。1952年,南朝鮮赤根山一帶有一股游擊隊總是不斷襲擾美
軍,美軍終於知道那是一些志願軍士兵。美軍調動了3000多兵力,讓曾在中國圍剿過抗日游擊隊的日本人當顧問,進山圍剿,但是費盡力氣攻上山頭後,不見一個人影,而赤根山的槍聲還是依舊不斷。
鄭其貴、王振邦、段龍章,帶著為數不多的士兵,翻山越嶺,最後回到中國軍隊的陣地上。
見到韋傑軍長,他們大哭,請求處分。
志願軍司令部的一份資料中對一八零師損失倩況的記錄有如下文字:六十軍一八零師被隔斷於華川以西,經幾次突圍接應均無效,除師長、參謀長及擔任掩護大行李的一個建制營等部分人員突圍外,余因飢餓與疲勞走不動,吃野菜中毒或作戰死亡、失散等約七千餘人。
一八零師自己在向上級報告的《一八零師突圍戰鬥減員統計表》中記載,在總計欄中,一八零師負傷、陣亡和情況不明的總數字為七千六百四十四人,其中師級幹部一人,團級幹部九人,營級幹部四十九八,連級幹部二百零一人,排級幹部三百九十四人,班以下六千九百九十人。
有資料說,一八零師人員損失大部分為被俘,被俘人數約為5000餘人。
在中國軍隊的歷史上,一八零師在朝鮮戰場的命運是一個永遠的悲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3:57
誰能在戰爭中取勝?
1951年5月31日,向北進攻的聯合國軍中線部隊已經到達漣川、華川一線,其攻擊的勢頭沒有減緩下來的趨勢。中國軍隊的第九兵團、第三兵團在繼續向北撤退,戰線距離三八線越來越遠,籠罩在傷亡、飢餓和失利陰影中的中國官兵在連綿不斷的淫雨中向北走,他們身上披著一切能夠尋找到的防雨的東西,在無邊的黑夜中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無聲地忍受著一種他們難以言傳的情緒的折磨。我們要撤退到什麼地方去?難道就這樣一直向北,一直走到——我們真的失敗了?
兵團的高級指揮員知道志願軍司令部給他們指定的休整地在什麼地方,但是就連他們也都懷疑是否能夠按照這個計劃執行,因為沒人能預測到聯合國軍的攻勢究竟會在什麼地方停止。
機械化部隊「乘勝追擊」的速度是驚人的。
彭德懷站在空寺洞的洞口向鐵原方向遙望。
南邊佈滿烏雲的夜空不時地被爆炸的火光照亮。
而身後的爆炸聲聽得更清楚,那是美軍飛機對中國軍隊後方的鐵路和公路線進行的不間斷的封鎖。
彭德懷似乎能夠猜得出李奇微在想什麼。鐵原、金化一線,是朝鮮國上中部具有戰略意義的地區,被稱為「鐵三角」。這裡山嶺連綿,數座高山成互相呼應的陣形,巍然聳立。佔領這裡便可以無遮攔地向北俯瞰,是美軍繼續北進的絕好的衝擊地。這裡公路和鐵路密集地在幾大要地之間交叉縱橫,是朝鮮中部的交通樞紐,無論是隊防禦還是外進攻的角度上講,這裡都是轉運物資屯集兵力的最佳地點。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是任何一個軍事家都會不惜一切代價佔領的地方。
不能再撤退了,無論從軍事上還是政治上,無論從道理上還是心理上,這裡都是中國軍隊必須守住的最後的防線。
讓誰來守住這最後的防線?
這個方向原是第十九兵團的防區。左翼是第三兵團的第十二、第十五和第六十軍,但由於他們在戰役進攻階段攻擊的方向是東南,攻擊的距離最遠,撤退時除一八零師的失利外,其他部隊能夠撤回來已經很不錯了,有的部隊還在歸建中,戰鬥減員很大。但又不能輕易把戰略預備隊第三十九軍拿上去。也沒有從其他方向調部隊橫移補缺口的可能和時間了。
第十九兵團的防區他們自己要來負責。
當第十九兵團指揮部接到彭德懷「死守鐵原十五至二十天」
的電報時,兵團指揮部剛剛在轉移的狀態中停下來喘氣。其第六十四軍遠在戰線的最西面,正與北進的美軍苦苦糾纏,第六十五軍因損失嚴重目前的狀況更不好,只有傅崇碧的第六十三軍了。
六十三軍作戰月餘,傷亡甚大,糧彈奇缺,官兵疲憊。別說坦克,連迫擊炮算在內,不過才200多門,還不說由於炮彈供應不上,不少火炮成了部隊機動的累贅,炮兵當了步兵用。而要死守的防線正面寬度達25公里,范弗裡特指揮的美軍有四個整師,兵力達5萬多人,平均一公里內就有300多人。加上美軍擁有各種火炮1600餘門,坦克300餘輛,還有空軍的強大的支持,還有高漲的情緒。
彭德懷命令的阻擊時間不是幾天,而是半個多月!
第十九兵團楊得志司令員和李志民政委本著負責任的態度打電報給彭德懷,陳述沒有把握完成任務的理由——不能不顧現實,因為一旦防線失守,給整個戰爭帶來的危害是不堪設想的:「敵先頭坦克和汽車部隊已進至到漣川附近。東邊之敵已到文巖裡向藝浦裡偵察,藝浦裡是否有三兵團的部隊請告。原令六十五軍在漣川以南地區阻敵半月至二十天,該軍未能完成任務,僅四天將敵放至漣川附近,使六十三軍來不及準備。雖已令該軍迅速佈置,但可能難以完成志司交給的任務。」
彭德懷的回電根本不容再分說:「你們應令一八七、一八九兩師各一部迅速向南挺進,堅決頂住敵人。該兩師主力爭取時間在預定地區搶修工事外,應令軍直和一八八師一部在鐵原志司指定的地區和內外石橋西北地區搶修工事以防萬一,並令一八八師在朔寧及東南地區做堅決戰鬥的準備。」
於是,第十九兵團給第六十三軍下達了行動的命令,同時,以嚴厲的措辭致電第六十五軍,命令他們配合第六十三軍的阻擊:「敵人並未增加新的力量,你們將敵人很快放進漣川地區,即如此你們應立即組織力量打擊敵人側背阻滯敵人前進,便於六十三軍搶修工事,否則鐵原失守你們應負責任。」
彭德懷乾脆把電話直接打給楊得志,聲音沙啞而低沉:「就是把六十三軍打光,也要再堅守鐵原十五至二十天!」
當楊得志在軍直屬隊抽出了傅崇碧最需要的500名老兵給
了第六十三軍時,年輕的軍長十分激動,他說:「我們決心打到最後一個人,決不讓范弗裡特再前進半步!」
中國第六十三軍軍史上最悲壯的一頁翻開了。
6月1日,美軍集中兵力和火力,開始了猛烈的攻擊,漣川至鐵原一線終日火光沖天,濃煙蔽日。戰場的一邊是中國士兵的血肉之軀,另一邊是美軍坦克的鋼鐵長龍。戰場距離彭德懷的指揮部不過百里,百里僅僅是美軍坦克兩天的突進距離。彭德懷拒絕撤退。他晝夜不眠,常常一人於黑暗中仁立在苦雨黑黑的小山坡上向南瞭望,他能夠想像出美軍的炮火和炸彈怎樣將大雨般的彈片傾瀉在中國軍隊防禦陣地上的每一寸土裡,而他的士兵會怎樣在鮮血流盡之前與那些美軍士兵死死地扭打在一起,然後,他們年輕的身體一個個地倒在陣地上。彭德懷,這個中國最貧苦的農民的兒子,他最知道中國的貧苦人家是如何盼望著自己的兒子長大,好讓日子能夠過得好一些。志願軍中有一名戰士是個獨生子,幾天前,這個戰士的父親寫信來問能不能讓他的兒子回家,因為老人怕他的兒子死了他就從此沒希望了。有人指責說這個老人覺悟不高,破壞抗美援朝。彭德懷聽說後火了,他命令立即把這個戰士從近百萬的士兵中找出來,給這位老人送回去:「戰士不是父母養的?就你是?」彭德懷不得不深深地指責自己。儘管任何戰爭都是要死人的,但是,戰爭進行到現在,他不該過多地責備他的下屬,他也有指揮上的失誤,至少他對朝鮮戰爭的規律存在著一些認識上的模糊。
他不斷地打電話給第六十三軍,不斷地嚴令他們必須堅守,不准後退。
軍令一下,將士冒死啊!
在山坡上佇立的日日夜夜裡,彭德懷這位身經百戰已年過50的將軍憔悴得如同風燭老人。
三天,僅僅三天,最前沿的一八九師堅持不住了。美軍不惜傷亡地輪番攻擊,陣地一日易手數次。雙方士兵的屍體重疊在一起,又被無情的炮火再次作爛。一八九師指揮部需要不停地重新組建部隊,把幾個營合併成一個營,幾個連合併成一個連,直到機關人員也補充到連隊,即使這樣,陣地往往在打到最後一個人之後,丟失了……
軍指揮部命令一八八師上去接替。
從陣地上下來的一八九師的官兵,僅僅能夠再編成一個團,師長當團長,團長當營任,立即補允彈藥,準備最後時刻再衝上去。
一八八師三五八團八連連長郭思志,河北人,說話帶一口任丘一帶的口音。八連在陣地上阻擊美軍整整兩天了,他的士兵在戰鬥的間隙癱倒了一樣躺在滿是泥水的地上,郭忠志實在是非常難過。連隊連續打了40天的仗,鐵打的人也快頂不住啦。
「唱!唱個歌什麼的!」
沒有人唱。
6月6日,郭恩志靈巧地運用陣地上的地形地物,帶領連隊連續打退了美軍騎兵一師兩個連的攻擊,雖然出現傷亡,但是陣地還在。黃昏的時候,他從士丘們疲憊不堪的神色上想到了美軍的士兵。那些士兵不是也連續進攻了這麼多天了嘛,於是他派三排長帶一個小組摸到美軍宿營地進行騷擾,戰鬥小組扔了一通手榴彈,打死幾個美國兵,還繳獲了幾支美國槍。
團長說:「這就對了!不管用什麼辦法,消滅敵人,保存自己,堅守陣地,就是好樣的!」
7日,一大早郭思志就覺得不對勁了,陣地下的樹林中人影亂晃,前邊的公路上開來一串坦克,坦克後面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黑壓壓的步兵。郭恩志趕快把三排的兵力加強給一、二排,剛布
置好,美軍就開始攻擊了。美軍的第一輪攻擊很快就退下去了。
一個戰士說:「連長!你聽,美國鬼子在說中國話!」
美軍中有人用漢語喊叫,意思是攻不上去就不攻了,用炮火把這個山頭轟平了算了。
剛要命令大家鑽防炮洞,郭恩志心裡突然一動:敵人幹嗎大喊大叫的?不對,肯定不對!
他命令各排立即進入陣地。
果然,美軍根本沒有開炮,一個營的兵力偷偷地上來了!
幾倍於八連的美軍攻擊的決心十分頑強。坦克開了炮,飛機接著也飛來了,八連陣地上頓時硝煙瀰漫。一排陣地上,機槍手王森茂連搶帶人一起被炮彈炸起的泥土埋了起來,40多名美軍呼喊著蜂擁而上。王森茂從泥土中掙扎出來,美軍幾乎已經到了他的面前,他站起來,端起機槍猛烈掃射,美軍像割倒的麥子一樣倒下去了。二排的陣地上已經爬上來20多個美國兵,四班已經負傷的馮賀一條褲腿被血浸透,他的彈藥手已經犧牲在他的身邊,他抓起身邊的步槍就打,直到面前的美軍一士兵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還在瘋狂地射擊。郭恩志站在陣地的最高處,始終大聲喊叫著,鼓勵著他的士兵,他同時還想以此告訴他的士兵們,連長還活著。
終於,陣地上站滿了美軍士兵,中國士兵被逼到了懸崖的邊上。這時,郭恩志聽見一排長喊:「同志們!我們還有五萬發子彈,爭取一槍打一個!」
這個暗語是說,全連的子彈僅剩50發了。
陣地的後面也響起激烈的槍聲,八連被前後包圍了。
郭恩志知道這是他的連隊最後光榮的時刻了。
士兵們幾乎同時舉起了石頭。這些巨大的石塊他們本已經舉不起來,但是現在人人都能把它高舉過頭頂,並且扔向敵人。
很快,陣地上的石頭也沒有了,士兵們把刺刀上好,聚集在一起,準備肉搏戰。
突然,陣地的四周安靜下來,美軍士兵們停止不動了。從八連陣地往四周看,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綠色鋼盔。由於中國陣地上連石頭都投不下來了,美軍士兵們認為這裡的中國士兵已必死無疑。於是,他們興奮地叫喊,甚至還唱起歌來。
讓決死的熱血漲紅了臉的郭恩志對身邊的上兵們說:「娘的,咱們也唱!」
我們是人民的好戰士我們在戰鬥中成長只要戰鬥打響我們就打個殲滅戰中國士兵的歌聲令美軍士兵愣住了。
突然,旁邊九連陣地上響起了密集的槍聲,美軍立刻出現慌亂。就在這一刻,隨著郭恩志的一聲吶喊,他第一個從懸崖上縱身跳了下去!緊接著,八連還活著的士兵們跟隨著他,紛紛跳下懸崖。
懸崖下的美軍被這突然出現的情景嚇呆了,正不知所措,八連全連所剩的唯—一顆反坦克手雷被三班長扔向了美軍。爆炸聲未落,中國士兵們齊聲喊殺,向炸開的缺口衝去!
天黑以後,當郭思志帶領他的士兵們回到營指揮所的時候,營長興奮之極:「你們以一個連的兵力在美軍的大規模進攻面前頑強阻擊了兩天,團長說要給你們請功!」
第十九兵團的指揮官們不得不為前沿每一個陣地的反覆得
失而焦慮不安。在美軍不斷施加的壓力面前,一八八師的阻擊線在不斷地後退。雖然每退一步,都是經過批准的,為的是更多地消滅敵人,為的是爭取更多的時間,但是,畢竟可供機動防禦的縱深並不大。這裡的陣地都是高山斷崖,陣地在轉移的時候,已經出現多次戰士跳崖的情況了,這說明堅守陣地的官兵已在最大限度地延遲阻滯著美軍,他們不到最後的懸崖邊上決不放棄與美軍的糾纏。
兵團指揮部又接到一個消息:在五六三團的陣地上,一個排被美軍孤立地包圍在陣地上!這個排本來是派出去打坦克的,子彈攜帶不多,現在,大批美軍士兵和數輛坦克已經從四面把這個排圍住,並開始了攻擊!
好不容易和這個排接通了電話,只聽見副排長李秉群說了一聲「我們只剩下八個人」了,電話線就被美軍的炮火炸斷了。
兵團指揮部開始為這八個中國士兵的命運而擔心!
派出部隊前去接應,但陣地已經深陷於美軍的陣地裡,接近不了。
惟一能夠判斷出的情況是,八個士兵中肯定有人還活著,因為在那個山頭上,槍聲和火光一直在持續……
後來,槍聲停止了,火光熄滅了。
那個山頭陣地的背後,是一道20多米深的懸崖。
第六十三軍多次派人去尋找,結果是,只找到三個活著的人——士兵羅俊成、侯天祐摔成重傷後,往回爬,半路上被發現抬了回來,士兵翟國靈因為掛在懸崖上的樹上得以倖免,他在最後的時刻都沒把他的槍扔掉,槍中還有三發子彈,他自己爬了回來。
副排長李秉群、士兵賀玉成、崔學才、張秋昌、孟慶修犧牲。
第十九兵團政委李志民在那個陣地的槍聲徹底平息後,不由潸然淚下。
殘酷的鐵原阻擊戰打了整整十天結束了,第六十三軍完成了彭德懷交給他們的任務。
當第六十三軍的官兵們終於撤下來的時候,彭德懷親自前去看望從前沿下來的第六十三軍的官兵。他看見他的士兵們渾身的衣服已變成了一縷一縷的布條,不少士兵身上僅剩下一條粘滿血跡和煙痕的褲衩。彭德懷剛說了一句「祖國感謝你們」,官兵們就都哭了,他們想起了他們那些犧牲的戰友。
彭德懷問第六十三軍軍長傅崇碧有什麼要求,傅崇碧說:「我要兵。」
彭德懷說:「給你補兩萬!」
6月10日以後,北進的聯合國軍在中國軍隊持續頑強的阻擊之下,其北進勢頭逐漸減弱,最後終於停止了進攻。
朝鮮戰爭交戰雙方的對峙戰線相對穩定下來。
第五次戰役結束。
中國軍隊對第五次戰役的總結是客觀冷靜的。
這次戰役,中國軍隊共投入15個軍的兵力,戰役持續50天,消滅敵人8萬多人,是五次大戰役中消滅敵人最多的一次。
但是,正如彭德懷所預言的:這是一場惡戰。中國軍隊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戰鬥減員達8.5萬多人。尤其是在後期的撤退行動中,傷亡達1.6萬人。戰鬥損失最嚴重的是第六十軍一八零師。
戰役的結果所顯現的主要問題是:一是打得急了,對於美軍根本不具備條件的所謂「登陸作戰」的威脅判斷過於武斷,戰役準備倉促。二是打得大了,第一階段計劃殲敵五個師(其中三個美軍師),第二階段計劃殲敵六個師(南朝鮮軍),事實證明是困難的,甚至是不可能的。脫離實際的計劃來自於對敵我雙方都
缺乏客觀全面的認識,特別是對美軍作戰時戰術上應該採取的變化缺乏認識。三是打得遠了,戰役的企圖過大,部隊穿插得太遠,但實際的補給能力很低,部隊嚴重缺乏糧彈,傷員不能及時後運,美軍反擊時不能及時脫離戰場。
在軍事部署上,第一階段時,第二十、第四十軍突破之後,沒有後續部隊緊隨跟進,從而使打開的戰役缺口沒有起到作用,如能將第三兵團以及第二十六軍向東靠攏,將第二十七軍作為第九兵團的二梯隊,從戰役缺口打進,戰役發展會順利一些。同時,第三兵團在15公里狹窄的正面形成部隊過於擁擠的狀態,除影響進攻的速度之外,還帶來了部隊的傷亡。
美軍裝備先進,火力強大,機動速度快,中國軍隊如果不能在戰役發起的第一個夜晚就迂迴到位,戰役就很難發展下去,而即使迂迴到位,被包圍的美軍又很難被我軍殲滅。美軍往往撤退30公里後即停止,當其突然開始反擊時,中國軍隊因已經發生供應困難,危機立即顯現。尤其在戰役後期大兵團轉移時,美軍利用快速的機動能力,給中國軍隊造成極大的被動。中國軍隊防禦陣地縱深很淺,阻擊戰術手段單調,戰場效果不理想。個別部隊在戰役撤退階段出現混亂,暴露了指揮上的問題。最後,後勤還是一個大問題。
針對此時出現在中國軍隊中的某些思想混亂。互相埋怨、甚至對戰爭前途悲觀失望的問題,志願軍政治部發佈了以《全軍振奮,加速準備,粉碎敵人的進攻》為題的政工指示,要求各部隊正確認識戰爭中的局部挫折,振奮精神,官兵一致,準備再戰。
同時,中國軍隊各部隊的官兵們開始接受北朝鮮政府製作並頒發的各種「勳章」。包括彭德懷在內,朝鮮戰爭中先後有52.6354萬志願軍官兵被授予了「勳章」。這個數字是驚人的,幾乎每兩名官兵就能得到一枚。
1951年6月中旬,朝鮮戰爭交戰雙方的對峙於汶山、高浪浦裡、三串裡、鐵原、金化、楊口一線。
這是經過五次大規模的戰役,最後依據雙方的戰場實力所形成的一條戰線。
這幾乎就是朝鮮戰爭爆發時南北朝鮮開始作戰的那條線。
戰爭進行了整整一年又回到了戰爭爆發前的狀況。
作為軍事家的李奇微認為,美國軍隊絕對有打到鴨綠江邊的實力,美國軍隊的空軍、海軍和裝甲兵的力量,能保障這一目的的實現,當然付出巨大的人員傷亡是肯定的。對於這種傷亡,李奇微本人也許不願意過於精密地計算,可有人「精確」地為他計算過:中國軍隊的第一至第五次戰役,平均間隔是一至兩個月,每次戰役美軍平均損失2萬人。依據范弗裡特發動的「快速前進」
並獲得「巨大勝利」的北進攻勢的進攻速度,那麼美軍連續不間斷地北進(如果中國軍隊允許這樣,並且不發動任何反擊戰役的話),需要發動七次以上的這種規模的攻勢,還需要6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鴨綠江邊。按一次戰役損失2萬人計算的話,美軍損失的人數將達到14-18萬。即使美軍能夠在朝鮮北部實施登陸作戰和空降作戰,但善於在像北朝鮮這樣的崇山峻嶺中機動作戰的中國軍隊給予美國軍隊的殺傷,很可能令這種努力沒什麼價值。而一旦實施登陸作戰,前沿的部隊就得抽回來參加登陸,前沿便要出現明顯的戰役缺口,中國軍隊是不會放棄任何懲罰美國人的戰機的。
戰爭進行了一年,除了10萬名美國年輕的生命之外,耗費的金錢已達l00億美元之多。這比美國在二戰第一年的耗費多一倍以上,以致使1951年美國軍費開支增加到600億美元,這個數字意味著每一個美國人平均需要負擔300多美元。戰爭中
美軍每月平均消耗的物資達85萬噸,這相當於美國援助北約一年半的物資總量。美國在朝鮮集中了全部陸軍的三分之一,空軍的五分之一,海軍的二分之一,總兵力從戰爭開始時的42萬人已增加到70萬人,儘管這樣,依舊感到與中國軍隊作戰中兵力不足。這一切,對戰略重點在歐洲的美國絕對是一種戰略上的本末倒置。美國的戰略預備隊,只剩下在日本的兩個師、南朝鮮的三個師以及遠在美國本上的六個師了,向朝鮮戰場再派軍隊已不可能,而英、法等國均已明確表示,不再向朝鮮派一兵一卒。
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明確認為,「朝鮮戰爭是個無底洞,看不到聯合國軍有勝利的希望」。
因此,杜魯門有理由認為,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結束戰爭,將美國從朝鮮戰爭的泥潭中解脫出來,而即使聯合國軍打到鴨綠江邊,非但戰爭不能因此而結束,反而意味著更大規模的戰爭就要開始。麥克阿瑟所主張的「把戰爭引向中國國內」的建議,是一種不現實的、連日本人在中國本上的失敗教訓都不顧的愚蠢的建議。中國軍隊的耐力是驚人的,毛澤東的「人民戰爭」和『持久作戰「正是建立在這個東方民族性格基礎上的絕妙的理論。況且,蘇聯人一旦參戰,戰爭就不只是亞洲的事了。那麼,美國人是否值得為所謂」統一朝鮮「而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這也就是說,所付出的價值是否超出了政治目的的價值?長期陷在朝鮮戰場上是否真的中了蘇聯人的圈套?即使強行使用武力」統一「了朝鮮,美國人在亞洲的利益究竟能夠得到多大的收益?
又是否值得為此而成為亞洲國家的死敵?
從中國方面來講,至少在第五次戰役之後,中國領導人明白了一點,那就是要想在戰爭中取得勝利,就必須投入巨大的財力以加強軍隊的現代化裝備,而恰恰這一點,是建立不到一年半的新中國目前不可能辦到的事。中國也不大可能為朝鮮而耗盡它的本來就十分微弱的國力,中國領導人此時需要面對的更為重要的問題是台灣問題和西藏問題。況且,中國軍隊成功地制止了聯合國軍「統一朝鮮」的企圖,這在政治上講本身就是一個勝利。至於其他的政治目的,可以在保持軍事壓力的基礎上獲得。
最後,協助金日成「統一朝鮮」從來就不是中國方面參戰的首要目的。
6月,毛澤東在北京連續接見了參加朝鮮戰爭的四個主力軍的領導,並且與這些滿身硝煙還未散盡的指揮官們進行了長時間的談話。四個軍的領導分別是:第三十八軍政委劉西元,第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第四十軍軍長溫玉成,第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他們是在志願軍副司令員鄧華的帶領下回國匯報工作的,在北京,他們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在各軍兵種領導的陪同下,他們吃了北京的涮羊肉、烤鴨和譚家菜,但是,令他們難忘的,卻是毛澤東的「家宴」,儘管是四菜一湯,而且其中只有一盤帶肉的菜。毛澤東和軍長們的談話完全是在一種聊天式的氣氛中進行的。毛澤東的和藹、幽默,以及思路的嚴謹令軍長們心生敬畏。
毛澤東除了問到諸如「怎麼乍待這場戰爭」、以及對大的戰役的看法外,令軍長們驚訝的是,毛澤東居然問到了一些具體戰鬥的極其細微的細節。
毛澤東最後的結論是:要有年期與美軍對峙的思想準備。
此時的毛澤東已改變了自己對於朝鮮戰爭的作戰指導方針思想,這種改變是根據朝鮮戰爭的現實而做出的,就在一封致彭德懷的電報中可以看出:德懷同志:歷次戰役證明我軍實行戰略或戰役性的大迂迴,
一次包圍美軍幾個師,或一個整師,甚至一個整團,都難達到殲滅任務。這是因為美軍在現時還有頗強的戰鬥意志和自信心。為了打落敵人的這種自信心以達到最後大圍殲的目的,似宜每次作戰野心不要太大,只要求找軍每一個軍在一次作戰中,殲滅美英士軍一個整營,至多兩個整營,也就夠了。現在我第一線有八個軍,每個軍殲敵一個整營,共有八個整營,這就給故人以很大的打擊了。假如每次每車能殲敵人兩個營,共是十六個營,那對敵人的打擊就更大了。如果這樣做辦不到,則還是要求每次每軍只殲敵一個營為宜。這就是說,打美英軍和打偽軍不同,打偽軍可以實行戰略或戰役的大包圍,打美英軍則在幾個月內不要實行這種大包圍,只實行戰術的小包圍,即每軍每次只精心選擇敵軍一個營或略多一點為對像而全部包圍殲滅之。
這樣,再打三四個戰役,即美英師都得有三四個整營被乾淨殲滅,則其士氣非降低不可,其信心非動搖不可,那時就可以作一次殲敵一個整師、或兩三個師的計劃了。過去我們打蔣介石的新一軍、新六軍、五軍、十八軍和桂系的第七軍,就是經過這種小殲滅戰的一段路程。但是還不夠,還須經過幾次戰役才能完成小殲滅戰的階段,進到大殲滅戰的階段。至於打的地點,只要敵人肯進,越在北面一些越好,只要不超過平壤、元山線就行了。以上請你考慮電告。
毛澤東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六日以中國軍隊的一個軍打美英軍的一個營,這就意味著戰鬥將是一萬人打八百人。
集中絕對優勢兵力,這是中國軍隊著名軍事將領劉伯承的作戰原則。他的原話是:殺雞就要用牛刀。
毛澤東以他特有的語言風格,給中國軍隊在朝鮮的作戰重新制定了一個基本的作戰指導方針,這就是著名的「零敲牛皮糖」戰術。
牛皮糖,是中國南方一種用麥芽做成的圓餅狀的糖。賣糖人用小錘一塊塊地敲下來零賣,顧客買多少賣糖人就敲下多少。
毛澤東的意思很明白:朝鮮戰爭今後一般不會再有大的戰役發動了,在與美軍的接觸線上,中國軍隊採取的戰法將是零打碎敲。
把英率比喻成「能吃」並且「好吃」的「糖果」而不是其他什麼穢物,除了毛澤東的幽默之外,其中至少包含了兩層含義:一、中國人民對於美帝國主義,還是要「吃」的,只是吃法不同而已。
二、美帝國主義是可以被吃掉的,只是吃掉它所用的時間長短而已。
世界著名軍事理論家馮。克勞塞維茨針對政治與戰爭的關係有過這樣的論述:戰爭從來不是盲目的衝動,而是受政治目的的支配的行為。所以,政治目的的價值必然決定著願意付出多大的犧牲做代價和承受犧牲時間的多長。
所以,當力量的消耗過大,超過了政治目的的價值時,人們就會放棄這個政治目的而採取媾和。
1951年6月,聯合國軍北進的攻勢一停止,朝鮮戰爭一下子就如同進入了死胡同一般,於是,一個現象隨著軍事與政治的進程自然出現了:雙方似乎都打消了在軍事上取得朝鮮戰爭全面勝利的念頭。
也許,戰爭的另外一種形式就要產生了:談判。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4:17
「獵狗」凱南與來鳳莊
美國紐約海濱長島倫克福莊園是一座環境幽雅的鄉間別墅,是蘇聯駐聯合國代表團成員週末常來度假的地方。在美國國土上的這個蘇聯外交官的特許的場所裡,任何一位美國人的出現都會引起極大的注意。那是美國麥卡錫主義盛行的時代,和蘇聯人接觸,對於美國高層人士來講,是一件「絕對危險的事」。
1951年5月對日,一輛黑色轎車駛入倫克福莊園別墅的大門。一個美國人在主人的迎接下走下了汽車。
這是個記者們都熟悉的美國人:美國國務院資深顧問,著名的蘇聯問題專家喬治。凱南。
沒有人知道他到這地方來幹什麼。
凱南到訪倫克福莊園的目的,只限於杜魯門總統等幾個人知道。
想向與自己沒有外交關係的中國表達美國願意停戰並且坐下來和談的願望,不但令美國政府
內心矛盾、窘迫、尷尬,本身也是件周折,艱難、困苦的事情。
因為在戰爭一開始,作為交戰一方的中國,就曾經多次主張用和平的方式解決朝鮮問題。美軍在「仁川登陸」後,中國領導人多次表示,希望美軍能在三八線上停下來,通過和平的方式協商解決朝鮮問題,但是,氣勢正旺的美軍那時一心要吞併整個朝鮮。1950年10月2日,美軍越過三八線向北朝鮮發動進攻時,蘇聯等國就向聯合國大會提出了和平解決朝鮮爭端的提案,中國政府對該提案表示了支持的態度,可是在美國政府操縱下的聯合國卻否決了這項提案。同年的11月18日,出席第二屆世界保衛和平大會的中國代表團團長郭沫若,向大會提出了五項建議,主張從朝鮮撤出一切外國軍隊,實現朝鮮問題的和平解決,但沒有得到美國方面的任何反應。1951年1月11日,美方突然向中國方面提出「停戰談判」的建議,並且通過了美國操縱的「聯合國朝鮮停戰三人委員會」,提出了解決朝鮮問題的五項意見。但是,由於這明顯是美軍在第三次戰役中受到重大損失之後的緩兵之計,美方的建議沒有回答中國方面關於一攬子解決包括中國台灣問題和中國加入聯合國問題在內的原則要求,因此中國方面予以了拒絕,同時提出了真正能夠和平解決朝鮮和遠東問題的計劃,可這時美軍已經在朝鮮戰場上開始了反擊,軍事上的傾利令美方又一次放棄了可能的談判機會。
到了1951年2月1日,在美國的操縱下,聯合國竟然通過了「中國是侵略者」的決議案,正如周恩來所說的,這一決議案的通過露骨地證明「美國政府及其幫兇是要戰爭不要和平,而且堵塞了和平解決的途徑」。此時的杜魯門,不僅把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大門關上了。而且操縱聯合國又連續通過了對中國實施禁運等議案,這使中國方面打消了一切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念頭,開始做長期戰爭的準備。
規模空前的第五次戰役結束了,雙方投入的兵力都已超過了百萬。戰線終於在三八線上穩定下來的時候,內外交困的杜魯門想坐下來談判了。可這時杜魯門才發現由他自己關死的門再想打開實在是太難了,正如國務卿文奇遜所說的那樣:「於是我們就像豬拘一樣到處尋找能和中國方面取得信息交流的線索。」
艾奇遜首先指示在巴黎玫瑰宮的查爾斯。波倫向蘇聯駐德國的管制委員會主席弗拉基米爾。西蒙諾夫進行試探,而對方好像就是無法領會一樣地沒有反應。
美國駐聯合國使團的歐內斯特。格羅斯和托馬斯。科裡,在聯合國大廈內努力向蘇聯駐聯合國的代表們表示親近,但是,試探似乎剛有點眉目的時候,《紐約時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搜集了一些「美國要在朝鮮戰爭問題上和談」的零星跡象發表了,美國國內頓時謠傳四起,令正受到麥卡錫主義困擾的美國政府趕快出面「闢謠」,原來剛剛略有所悟的蘇聯人也躲開了。
傷透腦筋的艾奇遜決定直接尋找中國方面的線索。他通過美國——瑞典——莫斯科的渠道極其秘密地試探了一下,還是沒有效果。於是,他派人到香港去,採用的是中央情報局慣用的某些手段,千方百計地力求找到一條通往北京的「外交」之路,而美國準備在香港進行接觸的人的名單正是中央情報局提供的,是四個「可能的中間人」。
艾奇遜想通過「中間人」向中國方面傳達的「信息」令人回味,這些「信息」後來在歷史的發展中竟然部分地被印證了——美國方面力圖使中國方面相信這樣的道理:中、美兩國應該和解。因為「蘇聯才是兩國的共同敵人」。舉的例子就是美國在中國內戰期間沒有「袒護」國民黨一方,特別是美國在蔣介石逃到台灣後,最初是拒絕為逃亡的蔣介石政權提供保護的。美國國防部長馬歇爾是個有著在中國工作經歷的「中國通」,他認為,新中國在建國初期,由於政治上的需要,存在一種「尋找一個外部敵人的心理需要」是可以理解的,但這個角色不幸落在了美國人的頭上。其實中國人不應該在反對美國的問題上「與蘇聯人站在一起」,朝鮮戰爭肯定會令中、美兩國都感到痛苦。如果雙方建立一種「一定距離的關係」,那麼,「蘇聯肯定會成為中國的外部敵人」,那樣,美國和中國公開改善關係就是「合乎邏輯的事了」。20年之後,當美國總統尼克松在中國北京的首都機場與周恩來總理握手的時候,中國和蘇聯剛剛在中蘇邊境一個叫做珍寶島的地方激戰過。
但是,艾奇遜在香港的行動同樣沒有取得效果,原因是中央情報局所提供的「可能的中間人」的身份「值得懷疑」,美國政府感到讓他們去傳達信息「太沒把握」。最後,艾奇遜派出的人僅僅把一些信息拐彎抹角地向「毛澤東的一個遠親」傳達了,拿馬歇爾的話說,這些努力好像是「把一封信塞進瓶子裡放到舊金山附近的大海裡去」,指望這樣做中國方面就能夠得到信息,簡直是太渺茫的事了。
最後,艾奇跡終於選擇到了一個人,他就是喬治。凱南。
艾奇遜認為凱南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喬治。凱南是美國國務院的蘇聯問題顧問,當時他正在休長假,在普林斯頓大學寫著一本關於美蘇關係的著作,因此他不算是美國外交界的正式現職成員。況且凱南和蘇聯人的關係很不錯,至少蘇聯人不認為凱南是那種滿嘴謊話的外交人士。
艾奇遜讓凱南立即到華盛頓來,當面給他交代任務,讓他和蘇聯駐聯合國大使雅可夫。馬立克取得聯繫。
艾奇遜對凱南說的話與他對去香港尋找線索的情報人員說的話完全相反:告訴蘇聯人,美蘇兩國好像正在走向對抗,美國
認為兩國都不希望出現這種情況,兩國不要被中國人牽著鼻子走,根據目前朝鮮戰場的戰線位置,現在正是停火的好時候。
凱南立即給馬立克寫了一封信,信上詢問是否能夠「以私人的身份近期去拜訪他」。有點出乎凱南的預料,幾個小時之後馬立克就打來電話,要求凱南去長島的別墅與他「共進午餐」。
於是,凱南和馬立克,兩個敵對大國的高級外交官員見面了。凱南流利的俄語令他們的交談不需要翻譯,而且交談是在一種「朋友式」的氣氛下進行的。
經過寒暄之後,凱南說:「我們兩國在朝鮮問題上似乎正走向一場很危險的衝突,這肯定不是美國在朝鮮行動的目的,我們也很難相信這是蘇聯的希望。」
老練的馬立克立即明白他的這位「老朋友」幹什麼來了。
他反問:「既然你們認識到這種危險,難道不能改變一下你們的政策嗎?」
凱南說:「是中國人的行為導致了這種危險。」
馬立克毫不含糊,立即反駁。他再次重申,是美軍逼近鴨綠江才迫使中國軍隊出兵朝鮮的,並且歷數了朝鮮戰爭爆發以來中國方面多次提出和平解決問題的誠意和美國方面無理拒絕的事實,他認為美國軍隊對台灣的干涉和阻止中國進入聯合國是美國人犯的最大的錯誤。
凱南對馬立克的話一概不反駁,他牢牢記著他此行的目的。
當他提出制止危險蔓延的惟一辦法恐怕是戰爭雙方指揮官坐下來談判時,馬立克瞇著狡猾的眼睛說,蘇聯不是戰爭的任何一方。
凱南認為與這樣一個典型的外交家不說實話怕是要永遠這樣繞下去了,於是他決定乾脆說出來算了:「美國準備在聯合國或在任何一個委員會或用其他任何方式與中國共產黨人會面,討論結束朝鮮戰爭的問題。」
馬立克立即逼上去:「那麼,必須討論從朝鮮撤出一切外國軍隊、中國台灣地位和中國加入聯合國的問題。」
凱南表示,這些問題不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
會面就這樣結束了。
令凱南又一次預料不到的是,幾天以後,馬立克主動邀請他,並且表示,蘇聯願意看到朝鮮問題的和平解決。顯然,馬立克是請示了蘇聯政府才表這個態的。
幾天以後,金日成走進北京毛澤東的書房。這是經由蘇聯人傳達過來的信息所引起的具體的反應。毛澤東、金日成進行了深入的探討。毛澤東表示,如能再多殲滅美軍的一些部隊再談比現在可能會好一些;但是,如果能在談判中涉及「從朝鮮撤出一切外國軍隊」等問題,美國的談判意圖不宜拒絕。
6月23日,馬立克在聯合國新聞部舉辦的「和平的代價」廣播節目中發表了著名的「馬立克演說」。
聯合國自開創以來,就成立了一個用於公共事務方面的廣播節目,每個成員國都可以使用這個節目,但是,以前蘇聯人從沒有使用過。當馬立克要求給他安排演說時間時,聯合國人員都感到將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美國人注意到馬立克的演說使用的不是「蘇聯政府認為」,而是「蘇聯人民認為」這樣的措辭方式:全世界人們都認識到,和平對人類具有巨大的價值。自從犧牲了千百萬人類生命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到現在還不滿六年,而這樣高的代價得來的和平又受到威脅。
美國和依賴美國的其他國家對朝鮮的武裝干涉就
是這樣政策的最生動的表現。蘇聯、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其他一些國家一再提出和平解決朝鮮衝突的建議。
朝鮮戰爭之所以仍在朝鮮進行,完全是因為美國始終阻撓接受這些和平建議。
目前最尖銳的問題,朝鮮的武裝衝突問題是能夠解決的。而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各方有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意願。蘇聯人民認為,第一個步驟是交戰雙方應該談判停火與休戰,雙方把軍隊撤離三八線。我認為,為了確保朝鮮的和平,這個代價不算太高。
馬立克的演說令美國人又喜又憂。喜的是事情終於有了眉目,憂的是不知道馬立克所說的「蘇聯人民」是不是代表「蘇聯政府」。美國人這時突然發現。如果談判時蘇聯人插進來,情況將不是很妙。有一點美國人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蘇聯人又進行了一次成功的「共黨宣傳」,「克里姆林宮的人是搞宣傳的大師,宣傳是他們外交政策的一個主要工具」。
馬立克演說兩天之後,北京的《人民日報》在頭版的顯著位置刊登了蘇聯駐聯合國大使馬立克發表演說的新聞和題為《朝鮮戰爭的一年》的社論。社論的內容表明,這表面上是中國政府對馬立克的演說內容的表態,實際上是對美國的談判信息的正式回應。社論說:木月二十三日蘇聯駐聯合國代表馬立克發表廣播演說,再一次提出了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建議,我們中國人民完全贊同這個建議。這是給予美國的又一次考驗,看它是否接受以往的教訓,是否願意和平解決朝鮮問題。
中國人民志願軍參加朝鮮的反侵略戰爭,其目的就在於求得朝鮮問題的和平解決。所以即在此後,中國人民仍然主張以和平方式解決朝鮮問題,並曾不止一次地表示支持其他國家關於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合理建議。
美國卻依然幻想依靠它的武力來征服全部朝鮮,進而威脅我國東北,因此,使所有這些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努力歸於失敗。
毫無疑問,作為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第一個步驟,馬立克的提議是公平而又合理的。
同日,正在田納西州參加一個航空研究中心落成典禮的杜魯門在其演說中也對和平解決朝鮮問題表達了正式的態度。他除了表示美國政府「願意參加朝鮮問題的和平解決」之外,針對美國國內的反對勢力,杜魯門對美國政府的立場進行了辯護:抱有黨派成見的人,力圖把我們的外交政策說成是「姑息主義」,還給它加上「恐懼」或「膽怯」的按語。
他們只指向一個目標,要使我們「單槍匹馬地去幹」,走上通往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道路。
把世界上的自由國家團結在維護和平的偉大、統一的運動中,這難道是恐懼政策嗎?在朝鮮打擊武裝侵略,並把它擊退,這難道是姑息政策嗎?
請看看這些批評家提出的另外的辦法吧。他們是這樣說的:冒一下風險吧,把衝突擴大到亞洲大陸去!
冒一下風險吧,最多不過喪失我們在歐洲的盟國!冒一下風險吧,說不定蘇聯不願意在遠東作戰!冒一下
風險吧,也許他們不致挑起世界大戰。
他們希望我們拿著頂上子彈的手槍,用美國的外交政策同俄國玩輪盤賭。
6月29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經過杜魯門總統的批准,向美國遠東最高司令官李奇微發出指示。並要求他一字不差地執行:奉總統指示,你應在三十日,星期六,東京時間上午八時,經廣播電台將下述文件向朝鮮共軍司令發出,同時向新聞界發佈:我以聯合國軍總司令的資格,奉命通知貴軍如下:我得知貴方可能希望舉行一次會議,以討論以後停止在朝鮮的故對行為及一切武裝行動的停戰協議,並願適當保證此停戰協議的實施。
我在貴方對本通知答覆以後,將派出我方代表並提出一個會議的日期,以便與貴方代表會晤。我提議此會議可在元山港一隻丹麥傷兵船上舉行。
聯合國軍總司令、美國陸軍中將李奇微(簽字)
7月1日,彭德懷、金日成發出復電:聯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將軍:你在六月三十日關於和平談判的聲明收到了。我們授權向你聲明,我們同意為舉行關於停止軍事行動和建立和平的談判而與你的代表會晤。會晤地點,我們建議在三八線上的開城地區。若你同意,我們的代表準備於一九五一年七月十日至十五日與你的代表會晤。
朝鮮人民軍總司令金日成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中國方面之所以不同意把談判的地點放在丹麥的傷兵船上,是因為中國方面認為那隻船是屬於敵方的。至於地點定在開城,美方認為這對他們不利,但是為了不至於把剛有點眉目的事搞砸了,也就同意了。
雙方經過多次電報的來往討論,最後達成如下協議:一、談判地點:選定在三八線上的開城。
二、正式談判日期:從一九五一年七月十日開始。
三、為安排雙方代表第一天會議細節,雙方各派聯絡官三人,翻譯二人,於七月八日上午九時在開城舉行預備會議。
四、應聯合國軍方面的要求,中國軍隊一方負責保
證對方聯絡官及隨行人員進入其控制區後的行動安全。
五、雙方代表團的車隊前往開城赴會時,每輛車上均覆蓋白旗一面,以便識別。
朝鮮問題的談判渠道就這樣最終打開了。
朝鮮戰爭交戰雙方在經過幾番較量之後終於坐在了談判桌邊。
7月,朝鮮戰場交戰雙方的兵力是:中朝方面,總兵力為111萬,其中中國軍隊77余萬,北朝鮮軍隊34余萬。聯合國軍總兵力為69萬。雙方兵力對比為1.6:l,中朝方面佔絕對優勢。技術裝備上,聯合國軍擁有各種火炮3560餘門,坦克1130餘輛,飛機1670架,艦艇270艘。中朝方面只有少量的坦克和飛機,火炮武力數量與質量均與聯合國軍相差甚遠。聯合國軍在武器裝備上佔絕對優勢。
雙方戰線的現狀是,西線聯合國軍似乎有意放棄了臨津江流域的沼澤地區,認為這塊難以通行的土地沒有什麼軍事上的價值,而在「鐵三角」地區,聯合國軍卻深深地向北插進來,與中國軍隊一直對峙在鐵原。這條線基本上是從漢城以北,沿著一條向東北方向的斜線延伸,對於三八線來說,雙方都有「越界」的地區,但從純軍事的角度上看,中朝一方似乎有點「吃虧」。
就李奇徽來說,他屬於「不願意談判」的那一派。至今為止,他在朝鮮戰場上已經度過六個多月的時間,他認為是他重新為第八集團軍「樹立了信心」,並且是他把戰線向北推進到三八線以北,他不願意就這樣把他的戰功拱手讓出。即使他已經得到國內關於談判的指示之後,他依舊給參謀長聯席會議打電報表示他的看法,他認為「停火是完全不可接受的」,他「拒絕停火,除非是受命而為」。李奇微說他有「確鑿證據」來證明,對面的中國人「正在調兵遣將,準備決戰」。
與此同時,毛澤東多次打電報給彭德懷,始終嚴肅地重複一個警告:特別警惕敵人可能發動的進攻!特別警惕美軍可能發動的登陸作戰!
無論怎樣談判,都改變不了毛澤東的一個著名的論點: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作為精明的軍事家,毛澤東還明白,軍事上的優勢永遠是談判桌上的最好籌碼。
戰後的許多資料表明,在彭德懷的桌子上,已經放有發動「第六次戰役」的具體設想和計劃了。就在談判正式開始以後的8月,這個新戰役已經準備完畢,彭德懷已經簽發了發動戰役的預備命令,政治動員令也同時簽發了,戰役開始時間是9月初。
至於這次戰役最終沒有實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最根本的當然是與談判有關,其次還有美軍堅固的防禦陣地的形成。
為保持軍事優勢,美軍以最大的努力增強了對中國軍隊後方供應線的轟炸,以至於其轟炸的密集程度超過二戰中的任何一個時間段。同時。持續不斷的局部的戰鬥即使在雙方已經達成開始談判的協議時依舊在發生。戰鬥基本上是以爭奪三八線以北鐵原附近的有利地形而進行的,短暫而激烈,達到「寸土必爭」的程度——對這個敏感地區的每一個小山頭的佔領,都將會使談判出現新的局面——戰爭與政治聯繫得如此緊密,在朝鮮戰爭開始談判以後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
其實,朝鮮戰爭還有一方,就是南朝鮮政府。戰爭交戰雙方開始談判的協議簽訂以後,這個幾乎被遺忘的政府立即認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李承晚多次表示他「誓死不與共產黨談判」,南朝鮮政府多次組織大規模的群眾集會,喊出的口號是:「打到北方去!」
沒人理會這個政府。
戰爭在這個政府的土地上進行著,這個政府此時卻在戰爭中並不具有實際意義。
就在彭德懷答覆李奇微關於談判建議聲明的第二天,7月1日,是中國共產黨的誕生日。志願軍政治部請彭德懷在紀念大會上作報告。彭德懷說:「我們黨多災多難,從什麼地方說起呢?」彭德懷在他的報告中,回顧了中國共產黨路線鬥爭的曲折和革命歷史的艱難。所有參加那個紀念會的人都記住了彭德懷
的兩個重要的觀點:一、中國沒有毛澤東,中國革命就不會勝利;二、朱德是我們黨內最沒有私心的人。
從來不曾有人知道,也從來不曾有人理解到,彭德懷為什麼在朝鮮戰爭進行到這樣的時刻如此詳盡地講述出他心中的中國革命的歷史。
開城市區西北約兩公里的高麗裡廣文洞,有個叫來鳳在的地方,被選定為朝鮮戰爭談判的地點。這是一座富有的家庭的宅院,房前有花壇,院中有古松。大門過去是三間正廳,除去屏風後可以成為一個面積不小的談判室。宅院西面的平房,是中國代表團的住所,北朝鮮代表團住在南邊的一所學校裡。不遠處,有一座白色的教堂,可以作為對方代表休息的地方。地點選定之後,開始打掃衛生,準備桌椅,整理道路,佈置警衛,全場掃雷,粉刷牆壁,總之,徹夜忙亂。
檢查準備情況的時候,突然發現,聽說按照國際慣例,雙方見面要交換證明代表資格的「全權證書」,中國方面根本沒有準備,於是連夜派人去平壤讓金日成簽字,至於讓彭德懷簽字,已經沒有時間了,好在聯合國軍一方後來並沒在意。
1951年7月8日,朝鮮戰爭交戰雙方聯絡官第一次會晤開始。
聯合國軍方面的聯絡官是美國空軍上校安德魯。肯尼、美國陸軍上校詹姆斯。穆來、南朝鮮中校李樹榮、朝文翻譯思德伍德、中文翻譯凱瑟。吳。
中朝方面的聯絡官是張春山、柴成文、金一波、畢季龍、都宥浩。
雙方聯絡官向這裡聚集的方式不大一樣。聯合國軍方面的代表是乘直升機來的,開城附近為他們飛機的到來專門佈置了一番,地面上擺上了醒目的「WELCOME」的字樣。
中朝方面的代表是乘坐汽車來的,先是分乘三輛吉普車,半路上一輛壞了,於是就擠上另外的一輛,沒有走多遠這輛又壞了。這次臨時攔了一輛運糧食的卡車,代表們坐在糧食口袋上到達時已是滿臉的灰塵。
經過雙方聯絡官們的會晤安排,1951年7月10日,正式談判開始。
聯合國軍方面的正式代表是:美國遠東海軍司令特納。喬伊中將,美國遠東空軍副司令克雷奇少將,美國第八集團軍副參訪年霍治少將,美國巡洋艦分隊司令勃克少將和南朝鮮的白善燁少將。
中朝方面的正式代表是:北朝鮮人民軍第二軍團軍團長南日將軍,北朝鮮人民軍前方司令部參謀長李相朝將軍,中國人民志願軍副司令員鄧華將軍,中國人民志願軍參謀長解方將軍,北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參謀長張平山將軍。
正式談判的時候,一開始聯合國軍方面的代表們就感到了這將是一場極其艱難的談判,原因是中國人實在是一群充滿東方智慧的人。先是桌子上的小旗子,你擺上了一面,他們就立即擺上一面比你高大得多的,旗幟的大小和旗桿的高低的比賽持續了好一陣子。然後就是椅子,共產黨方面給聯合國軍代表準備的椅子至少比他們自己的矮一半,聯合國軍代表一坐,就好像陷入了地下找不到了。再有就是協議上規定的「為了安全在車上覆蓋白旗」,殊不知懸掛白旗,在東方人的眼裡是來投降的意思,等聯合國軍知道了,白旗已經掛了好幾天了,而且他們蓋著白旗的照片早就登在所有共產黨國家的報紙上了。
來風莊,一個美麗的名字。雖然這座庭院裡正在進行著關於戰爭的談判,但是可以想見這座庭院原來的主人一定懂得人間何為最美的人。因為在中國人古老的情感世界裡,歡迎最尊
貴的客人,被稱為有鳳來儀不亦樂乎。
來鳳莊,這個美麗的名字注定要載入世界史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9-27 00:25:00
後記 彩蝶紛飛的幻覺
朝鮮戰爭停戰談判進行的時候,躺在汶山附近軍用帳篷中閒得發慌的西方記者們開始以賭博解悶,他們賭博的內容之一是:停戰談判需要多長時間?有人說弄不好就得一個月,立即有人願意出重金賭另一個結果:談判時間不會超過兩周。
朝鮮戰爭停戰談判整整進行了兩年。
在這兩年中,沒有發生大規模、大兵團的運動戰。
在這兩年中,在雙方的防禦線上,密集地部署著200多萬人的大軍,構築了世界戰爭史上最漫長的、最複雜的、最堅固的防禦工事。聯合國軍的防線由部署嚴密的火炮陣地、坦克群以及步兵組成,數層陣地使其縱深達300公里,每一層防線都構築了永久性的工事和塹壕,每一層防線都制定了周密的空軍支援預案,形成了一個火力強大的立體防禦網絡,這條防線被稱做「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深淵」。中國軍隊的防線上,數十萬官兵開始建設世界上最浩大的地下防禦工程,其土石方總量能開鑿數條蘇伊士運河、沿著對峙線自西向東,數百公里的防線上,深理在地下的永久式坑道和交通壕蛛網般四通八達,前沿的數十萬中國官兵設施齊全地生活在地下,他們所佈置的火力陷阱能令任何進攻的敵人立即遭到毀滅性打擊,這些在地下枕戈待旦的中國官兵被稱之為「閉居洞中的龍」。
在這兩年中,在雙方的接觸線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陣地對攻戰。絕大多數戰鬥的起因僅僅是一個很小的山頭的佔有權或者是一條彎曲的小路的通行權。這是比「磨擦戰」要嚴酷得多的戰鬥,一個高不過數米的山包,往往持續戰鬥數周,投入兵力數團,陣地易手數十次,傷亡官兵無數。其中一次最典型的陣地對攻戰戰鬥發生在一個叫做上甘嶺的小村莊附近的幾個山包上,雙方投入兵力的密集、彈藥消耗的數量之大、以及官兵傷亡的數字之巨,都是史無前例的。
在這兩年中,朝鮮北部的空中,每日飛機做戰鬥飛行的頻繁程度也堪稱歷史之最。聯合國軍的轟炸機和戰鬥機對朝鮮北方晝夜不停地進行了毀滅性的轟炸,美方稱之為「空中絞殺戰」。
中國軍隊同時進行了規模空前的防空戰鬥,運輸部隊在最嚴酷的空中威脅中強行進行物資補充,其動員的人力規模可以與世界史上任何一次偉大工程的修建相比。
在這兩年中,交戰雙方在停戰談判的會場上,上演了世界戰爭史上最漫長、最艱難、最富戲劇性、最明爭暗鬥的心理較量。
停戰協議每一條款的達成、甚至每一個字眼的爭論,都會帶來整個世界瞬時的絕望和希望。繁如星河的談判筆錄和層出不窮的談判花絮,連篇累牘地佔據著世界報刊的新聞版面。
戰俘的抗爭,反戰的遊行,政治的微妙變化,戰事的突然進展……
有一天傳來消息:停戰協議的簽字就要舉行。突然,戰線中部規模很大的戰事又起。李承晚說不要聯合國軍了,他要「單干」。結果中國軍隊發動了金城戰役,專打要「單干」的南朝鮮軍隊。南朝鮮軍隊不但傷亡慘重,而且丟失了大片土地。新上任的聯合國軍司令官克拉克將軍說:「讓中國人教訓一下韓國人吧!」
戰爭到底是什麼?
真的到了停戰協議簽字的那天了。
戰後,在記錄朝鮮戰爭的浩瀚文字中,曾有過幾行字不經意地寫到了停戰的那一天發生在前線的一件小事,因為在規模巨大的戰爭中這件事太小,所以連主人公的姓名也沒能留下。前線,一名中國軍隊的小戰士奉命往前沿陣地送一個命令。這張寫著命令的字條被折好揣在他的上衣裡。通往前沿的炮火不知為什麼在今天變得異樣的猛烈,小戰上奔跑著,躲避著,不時地從這個彈坑跳到另一個彈坑,敵人射來的炮彈追著他,掀起的泥土幾次把他埋起來。他不想死,儘管這條路上有那麼多的中國士兵死去了,他只想盡快完成任務。他幾次去摸他的前胸,那張命令還在。就要接近陣地的時候,小戰士被炸倒了,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一隻腳齊著腳腕斷了,斷腳就在不遠的地方,還穿著膠鞋。臉色蒼白的他躺了一會兒,開始往陣地上爬,他一隻手用力,另一隻手抱著自己的那只斷腳,他想等爬到了自己的陣地腳就能接上了。小戰上爬上陣地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他看見天邊有一個很紅很紅的夕陽。昏迷前他把那張命令從胸前掏了出來。
命令:今晚22時正式停戰。屆時不准射出一槍一炮。
指揮員拿著命令看了看表:20時整。
離朝鮮戰爭正式停戰僅僅還有兩個小時。
指揮員把小戰士抱起來,大聲喊:「來三個人把他背下去!
不准讓他死了!拿著他的這隻腳!」
一位獲得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勳章的老文工團員在戰鬥結束後出版的一本名為《盛開的金達萊》的書中,回憶了這樣一位小姑娘。文工團員曉燕是北京人,16歲,脖子上總愛系一條紅色的薄圍巾。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時,剛上初中的她加入了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參加志願軍的時候,全校師生都羨慕她,隆重地歡送了她。曉燕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眼睛大,很亮,歌唱得好,為了讓她保護嗓子,上級專門發給她一條很厚的毛線圖脖,可她一直捨不得圍。她唱的那些歌唱英雄的歌都是她自己寫的,在坑道裡一支二胡的吱呀呀的伴奏下,她一唱起來,官兵們就一臉溫存地靜靜地聽,忘了鼓掌,直到她唱完了,不知所措地看著大家時,這才掌聲雷動。她唱的那首《歌唱英雄劉光子》,大家都說寫得好唱得更好,就是劉先於一個人站起來說:「好什麼好?不好!」於是曉燕就找到劉光子同志徵求修改意見,那些意見都記在她的日記本上。她的日記本像她本人一樣很精緻,封面上有幾個燙金的字:共青團手冊。戰鬥的時候,她也很勇敢,和其他文工團員一起趴在前沿向敵人用英語喊話,勸美國兵過來投降。
她的聲音細細的,不知道美國兵們聽到過沒有。後來,她在一個朝鮮村莊裡看見一位丈夫上前線就要臨產的朝鮮大嫂,於是就去照顧她。她把自己那條捨不得圍的厚圍巾拆了,給大嫂織了一件毛衣。朝鮮鄉親很喜歡這個中國小姑娘,她就給朝鮮老鄉們唱歌,唱的是朝鮮語的《春之歌》。這天,她正唱歌的時候,美軍的飛機來了。朝鮮鄉親們慌亂地跑,她一個人喊:「別亂跑!
進防空洞!「她一邊喊,一邊奔向開闊地,一邊把她那條紅色的薄圍巾高高地舉起來。美軍的飛機開始向這團紅色追擊俯衝,機槍子彈和炸彈在她的身邊爆炸,曉燕負傷了,她的身後是一條長
長的血痕,最後,她被一顆炸彈炸倒了,紅色的薄圍巾在爆炸的氣浪中飛舞起來。
志願軍文工團員曉燕死的那天,是朝鮮戰爭停戰協議簽字的前一天。
朝鮮戰爭停戰協議正式簽字的時間是:1953年7月27日上午10時。
簽署的文件是《朝鮮停戰協定》和《關於停戰協定的臨時補充協議》。聯合國軍方面簽字的是美國人哈里遜中將,中朝軍隊方面簽字的是北朝鮮人南日大將。因為每份文件分別有中、朝、英三種文本,每種文本一式三份,所以簽字的人要簽名18次。
根據停戰協定中「簽字以後十二小時正式生效」的條款,在簽字後的12小時內,整個幾百公里的戰線上,空前猛烈的槍炮聲撼天動地。曳光彈、照明彈、信號彈把整個朝鮮半島的天空打得通紅,宛如這裡又開始了一場新的大規模的戰役。戰爭的雙方都要在最後的12小時內顯示自己火力的強大,證明自己鬥志的不屈。另外,得把彈藥消耗完以省得往回搬運。
27日晚上22時,戰線突然沉寂下來,這是一種奇特的「突然」。寂靜了一下之後,前沿上雙方官兵從戰壕中探出頭來,然後一起歡呼。
美軍陸戰一師士兵馬丁。拉斯這時看見了夜空中懸掛的一輪明月,「它好像是一隻中國燈籠」,他說。
幾個中國士兵溜躂到美軍的陣地上,拿出幾粒糖果和一塊手絹要送給美軍士兵做禮物,美軍士兵說他們不要糖果和手絹。
美國人說,整個朝鮮戰爭他們損失了14.2091萬人,其中3.3629人死亡,10.3284萬人負傷,5178人被俘或失蹤。
彭德懷走上了還冒著硝煙的前沿陣地。幾個小時前這裡還在戰鬥。一隊擔架抬著中國士兵的遺體走下來,彭德懷掀開每一個擔架上覆蓋著的白布,漸漸地,他的眼睛裡充滿淚花。他哽咽地說:「就差幾個小時,他們這麼年輕……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掩埋好,立上個牌子……」
走下陣地的時候,彭德懷突然命令吉普車停下來。他下車之後,在路邊的泥土中,揀出一隻滿是彈洞的白色搪瓷水杯,水杯上紅色的字是:獻給最可愛的人。
彭德懷捧著這只水杯久久地不說話。
他不知道這只水杯的主人叫什麼名字,但他一定是一名志願軍戰士。很久以後,彭德懷喃喃地彷彿在問自己:「這個兵,犧牲了?還是負傷了?」
這時,北朝鮮所有的城市和集鎮,都在反覆廣播著:朝鮮人民軍全體同志們:中國人民志願軍全體同志們:朝鮮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願軍經過了三年抵抗侵略、保衛和平的英勇戰爭,堅持了兩年爭取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停戰談判,現在已經獲得了朝鮮停戰的光榮勝利,與聯合國軍簽訂了朝鮮停戰協定。
停戰協定的簽訂是以和平方式解決朝鮮問題的第一步,因而是有利於遠東及世界和平的。它獲得了朝中兩國人民的熱烈擁護,使全世界愛護和平的人民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在停戰協定開始生效之際,為了保證朝鮮停戰的實現和不遭破壞並有利於政治會議的召開,以便進一步和平解決朝鮮問題起見,我們發佈命令如下:
當晚,開城舉行了慶祝晚會。
晚會上演的是兩部中國古典愛情劇目:《西廂記》和《梁山伯與祝英台》。
有人說在前線演出這樣的劇目不好,但是還是演出了,官兵們看了還想看。當台上的祝英台因為心上人的死而也要死時,台下的官兵們齊聲喊:「不要死!不要死!參軍去!參軍去!」又有人不同意演梁山伯為祝英台「哭靈」那一場,說總是哭,氣氛太悲傷。彭德懷說:「人死了,為什麼不讓哭?」
舞台上的祝英台最後沒有參軍而是選擇了殉情。在現實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幻覺裡,相愛的人化成了蝴蝶雙雙飛舞。
志願軍官兵看到這裡既感動又驚異。
不知道在以後漫年的歲月裡,那些流著鮮血倒在朝鮮土地上的年輕士兵的身影,是否會如斑斕的彩蝶留在不再經歷戰爭的人們的記憶裡。
有人邀請彭德懷跳舞,彭德懷說他不會,從來不會。
再來邀請彭德懷的是一位年齡很小的小姑娘,和曉燕一樣有一雙很大很亮的眼睛。彭德懷說:「孩子,我拉著你,咱們走一圈吧!」
於是,一位憔悴的老將軍拉著一位花一樣的小姑娘的手,他們走了起來,他們走得很慢,從不曾如此動聽的音樂緩緩流淌在他們安然的腳步中,小姑娘揚起頭去看彭德懷,彭德懷的臉上是令人敬畏的滄桑。
所有的人都哭了。
回顧朝鮮戰爭,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說:「在經過三年的激戰之後,資本主義世界最大工業強國的第一流軍隊被限制在他們原來發動侵略的地方,不僅沒有越雷池一步,而且陷入日益不利的困境。這是一個具有重大國際意義的教訓。它雄辯地證明:西方侵略者幾百年來只要在東方一個海岸上架起幾尊大炮就可霸佔一個國家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1997年6月一1999年11月廣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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