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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森村誠一]太陽黑點[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07:44     標題: [森村誠一]太陽黑點[全文完]

太陽黑點  作者:森村誠一

簡介

  碌碌無為的公司小職員淺見,在老婆美知子被「帥哥」江木引誘走以後,立志要幹一番大事業來復仇。他結識了四個狐朋狗友,一起從事詐騙,並擁有了神秘美女記代子。神偷目形在偷竊時,發現了一起殺人案。案情的特殊性使他和淺見結成盟友。於是發現了前首相和企業財團的腐敗內幕。這時,記代子被綁架,並做了腦白質切除手術,以致使許多政界、經濟界黑幕永遠無法揭開。幾個狐朋狗友和神偷與警方幾乎同步對前首相等人的問題進行偵察。經過激烈的較量,當問題有可能真相大白時,前首相因腦血栓成為廢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10:08

第01章 新仇舊恨

  1
  身穿盛裝的妻子真是太美了。西裝的縫製是那樣有檔次,裝飾品又是那般精緻,這樣的搭配顯得格外耀眼。妻子之所以這樣精心化妝,這是因為她好久沒有晚上外出了,這樣一來就讓原本漂亮之極的她那張臉蛋愈發奪人眼目了。妻子本來不用化妝就長得不錯,更何況現在經過精心打扮,因此可以說這種美已經是無可挑剔的了。
  大概是由於過了三十歲還沒有孩子的緣故吧,因此妻子仍身材勻稱,肌膚富有彈性,看上去完全可以說只有二十來歲。不過,要保持年輕美貌是要花錢的。由於她原本就是一個酷愛花哨的女人,所以她在買自己所需的東西時從不猶豫,而且根本不考慮丈夫的經濟狀況。
  為了出席時隔十多年才舉辦的這麼一次初中時網球興趣小組的同學會,她今天身上的這套西裝也是特意做的。結婚時她就說過,「我可是一個會花錢的女人喲。」此話可不假。憑淺見的那些收入,本來就覺得喘不過氣來了。現在看到妻子美知子身著盛裝,淺見再次意識到她確實是一個會花錢的女人。
  「真討厭,你幹嘛這樣盯著我看。」
  妻子轉過身去了,她似對淺見的這種讚歎的眼神感到不好意思。就連這一舉動也顯露出楚楚動人的模樣。
  「我真後悔讓你去見老同學喲。」
  「為什麼?」
  「或許還有男同學來吧。看到你這樣美,說不定他們會冒出非分之念來。」
  「瞧你在說些什麼喲。誰還會來糾纏像我這樣的老太婆?」
  可以看得出,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她對自己的美貌還是非常充滿自信的。恐怕讀書時她在班裡至少也是位班花吧。
  「盡可能早點回來。」淺見情意綿綿地說道。
  「我也想盡量早點回來,但由於儘是些好久沒有見到的人,因此聚會之後邀請我再到什麼地方去坐坐的話,總不能不去吧。」
  美知子冷漠地說道,她根本就沒把淺見的話給聽進去。
  「只要你稍不注意同他們好上的話,男人便會沒完沒了的。所以你還是適可而止吧。」
  「這還用你說嗎?」
  她又一次在鏡子前面照了照自己,才樂滋滋地出了門。此時她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早就飛向同學會了。
  事情發生在妻子參加同學會一個多星期之後。淺見下班回到家,卻不見妻子的蹤影。看到電視機開在那兒,淺見覺得她不會走得很遠。況且門也沒有鎖。
  她肯定是外出辦什麼瑣碎事情,準備馬上就回來的。可路上卻被什麼人給拉住了。這種事情先前也有過好幾回。雖然每次都責怪過她粗心,然而一切還是依然如故。她的性格生來就是這樣粗心。
  「真拿這種女人沒辦法!」
  淺見一邊咂咋著嘴巴,一邊把電視機給關了。因為一個為淺見所討厭的三流歌星正在電視上造作嬌捏地唱著歌,這愈加讓他惱怒不已。
  妻子依然沒有回來。淺見張望了一下廚房,裡面還沒有開始準備做晚飯的跡象。更讓他不快的是肚子已經餓了。
  「現在是丈夫下班回家的時間,為什麼到外面去瞎跑,真讓人不高興。」
  雖說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可淺見卻在裡面一個勁地發洩。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隔壁人家飯菜的香味在刺激著淺見那空空如也的胃囊。由於肚子在飢腸轆轆地作響,所以胃壁也有點疼痛了。他曾聽人說,胃里長時間沒有東西的話,會造成胃壁互相摩擦,最終誘發胃潰瘍。不知怎地他這時想起了這話。為了應付一下胃,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開了冰箱。裡面沒有一樣像樣的東西,只有已開始散發異味的火腿和已過期一個多月的酸奶,一旦吃了這種東西,馬上就會引起腹痛。
  這讓淺見更加惱火,他關上了冰箱的門。這時,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在冰箱上放著的一封厚厚的信上。收信人的名字是妻子,而且已經啟了封。好像是妻子無意中把人家給她的信忘記在了冰箱上面。
  信非常厚,不知道裡面放著什麼。淺見將信封反過來一看,上面只寫著「江木」二字。
  剎那間,淺見憑直覺意識到這封信是一個男人寫來的。信封上的字跡也像男的。由於妻子結婚前玩得很厲害,所以即使有一兩個男朋友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一種好奇心湧上了淺見的心頭,它是那樣的強烈。
  都是你不好,放在這種地方還不是在對我說,「你看吧!」——淺見一邊為自己偷看妻子個人隱私的行為作辯解,一邊把信封裡的東西抽了出來。
  「什麼,是這種東西!」
  淺見驚訝地把眼睛瞪得碩大。信封裡面是十幾張照片。好像是參加同學會時的即興照,所有的照片都是以美知子為中心,旁邊圍著一群男的。照片上的情形清楚地說明他們已經喝了很多酒。
  讓淺見目瞪口呆的是眼前那張照片,美知子身旁的幾個男人趁著酒興用手觸摸著她的胸部和腰間。可美知子竟然一點也不生氣,相反似乎顯得挺喜歡人家這樣做,她那喜悅的神情說明了這一切。
  在一張一張地翻看照片之際,淺見的臉色先是蒼白,隨後變得可怕了。乍一看還以為是在跟一個男的接吻,可她卻一個勁地笑著讓男人把手伸進了凌亂不堪的裙子裡面。
  這完全是酒後醜態百出的即興照片。淺見已經無法再耐心看下去了,但他出於一種受虐狂的心態將照片全都看完了。那天夜裡雖然曾關照過她盡量早一點回來,可美知子回到家時已是凌晨兩點了。
  據美知子說,由於中途無法推脫,就陪大家到第三家店裡去了。從照片上推斷的話,也無法得知那天夜裡兩點之前她在什麼地方又做了哪些事情。
  一個貧困的上班族用微薄收入,去買那些昂貴的衣服和飾件,難道就是為了讓她去參加這種宴會的嗎?想到這兒,淺見的五臟六肺都要炸開了,飢餓感也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淺見原本想把這照片像扔什麼骯髒的東西給丟掉,可他的手突然在半空收住了。在圍著妻子的那些男人中有一張臉,勾起了他的回憶。
  就是那個男人,他時而同妻子接吻,時而又把手伸進裙子裡面去,動作總是那樣下流不堪。淺見再次盯著那人的側影看。
  「是江木啟介!」淺見不由地說道。
  與那時候相比,雖然有一些變化,但可以肯定此人就是那個江木啟介。淺見不知道江木和美知子是初中時的同學。
  就在這時,淺見覺得妻子已經走進了家門。
  
  2
  「怎麼,你已經回來了?」
  看見丈夫在家裡,美知子說話的語氣還是那樣坦然。看來是在從超市回家的路上被人拖住了,因為淺見看見她正在放下手中的提籃。
  「糟了,都到這個時間了!你肚子已經餓了吧?」美知子看了看掛鐘之後,開始略微有點慌張了。
  「怎麼辦呢?即使現在開始做,無論怎樣快也得要一個小時喲。對不起,你就將就一下,到店裡去吃吧。」
  美知子嗲聲嗲氣地說道,她哪裡知道此時淺見的五臟六肺都在沸騰。
  美知子喜歡到處串門,而一旦耽誤了做晚飯,便拿飯店來搪塞,這是她慣用的伎倆。
  「剛才你瞎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淺見抑制住胸中的怒氣終於開口說話了。
  「請原諒。在超市回來的路上,遇見了古川先生的太太,你也知道這位太太可愛嘮叨啦。我好不容易才想方設法擺脫了她的喲。」
  恐怕是古川夫人好不容易才擺脫美知子的吧。但今天淺見對這事作了保留而沒有予以追究。
  「噯,這照片是怎麼回事?」說著,淺見便把同學會時的照片放在了美知子跟前。美知子的神情到底還是開始緊張了。
  「哎呀,你在哪兒找到的?」
  「你不是故意放在冰箱上面的嘛!不丟人現眼嗎?」
  美知子似乎終於意識到淺見的表情不同於往常。
  「請原諒!因為都醉了嘛。」
  「喝醉了就能允許什麼都可以做了嗎?」
  「我也不知道他們拍這種照片的嘛。」
  「拍也拍了,可事後還把這種照片給寄來,這又是為什麼?難道你們這些人不知道羞恥嗎?」
  「是我不好。我看了照片也大吃一驚喲。」
  「你不是真的在跟那個男的接吻嗎?他的手都伸到裙子裡面,你說他摸到了什麼地方。」
  「求求你,原諒我吧!」
  「同學會後一直到凌晨兩點之前,你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不是說過了嘛,又去坐了兩家店。」
  「那店在什麼地方?」
  「怎麼,你在懷疑我嗎?」
  「天底下做丈夫的看了這些照片有不懷疑的嗎?」
  「我可沒有做過什麼問心有愧的事。」
  「是嗎?照片都拍到了這種程度,你還能說沒做過虧心事嗎?」
  「不就是照片嘛,要是你這樣說,我還有話要講呢。你算什麼東西,偷看妻子的信件,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追問之下,美知子展開了反攻。
  「你說什麼?!」
  「通信自由是得到憲法保護的,要發牢騷的應該是我喲。」
  「你自己還是一個女人嗎?!」
  見到妻子動了真格,淺見雖然心中的憤怒猶如決堤的洪水,但畢竟有點語塞了。

  3
  對淺見隆司而言,他此生此世都不會忘記江木啟介這個人。不,應該說他會永遠記住這個人的。淺見畢業於曹洞宗僧侶辦的私立高中。這是家寄宿制高中,並以勤儉、尚武為目標的斯巴達克式嚴格教育而聞名全國。
  夏天五點半起床,冬天則六點。諸如早晨的修行、坐禪、打掃、劈柴之類的活動,樣樣都是校長親自帶頭。上午上課、中午修行、下午上課、晚上修行和坐禪,一直到就寢前都排滿了活動,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時間。這一系列日程的進行,同大本山的永平寺一樣,全都以打鐘、擊鼓、敲木板為準。
  對上述活動,要是沒有正當的理由而遲到或缺席,將被處以嚴厲的懲罰。學習上要求也很嚴格,每週、每月都有考試,不及格就不能升級。不達到規定的成績則留級,雖說是一兩個人留級,但一切都確實在執行著。凡連續兩年留級者一概予以開除,且不問理由如何。
  此外,在學校或宿舍裡使用暴力,其處分或為停學或為開除。同時星期天或節假日禁止去咖啡館、彈子房、保齡球館、遊戲機房。並且還規定沒有家長的陪伴,禁止出入電影院和劇場。
  這所學校入學不用考試,不管什麼人凡想入學全都照收不誤。此外學校對那些被其他學校開除而名聲很壞的小流氓也敞開大門。他們很難適應這種嚴峻的環境,大都在半路上就跑掉了。
  不少慕名而來參觀的學生家長也被這種嚴酷的斯巴達克式教育嚇破了膽,至少有一半人打消了入學念頭。還有一些學生經受不了這種嚴峻的考驗,趁半夜大伙熟睡之際溜走。夜深人靜時,宿舍裡到處可以聽見那些新同學的哭泣聲,因為他們太寂寞了。可以說這是一所進去容易出來難的學校。
  淺見就是在這所高中裡與江木相識的。宿舍以各個房間為單位編成小組,一切活動都以小組為單位來進行。並模仿原陸軍內務班,採取責任互負的聯保形式。
  內務班是作為「同生死共患難的軍人家庭」而在軍隊中推廣的,是一種准家庭形式。但軍隊是建立在等級森嚴基礎之上的,因此推廣這種准家庭不無勉強之處。
  內務班完全拋棄了家庭中最為基礎的東西,即血緣關係和骨肉之情。軍隊裡面只有等級關係,把家庭推廣到軍隊這一封閉的環境裡來,內務班最終變成了進行見不得人的欺壓和個人獨裁的巢穴。這所學校宿舍也成了高年級欺侮低年級的好地方。
  可校長對這種缺乏人情味的做法大加讚譽,說這種形式培養了堅不可摧的團結、相互間的信任和戰友之情。
  每個寢室有九個人,一至三年級各有三人。這跟由列兵到上士組成的內務班一樣。
  淺見進校的時候,由於江木啟介是三年級的學生,他以室長的身份在寢室裡發號施令。江木身材高大,且手上又有力氣,所以把整個宿舍都制服了。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老大」。整個宿舍裡都盛行著內務班的那種惡習,高年級同學以「講道理」為名欺侮低年級同學。這已成了宿舍的傳統。
  然而不管有什麼理由,都禁止使用暴力,因此即使是江木也無法施展他的力氣。由於他有力無處使,其結果必然是他的「講道理」變成了使壞。而且他在使壞這方面確實也是個天才人物。
  用紀律來束縛精力旺盛的青少年,並把他們關到一個封閉的環境當中去,他們精力沒有地方可用,於是便捉弄人,心理變態、互相虐待,以發洩心中的積怨。這種「講道理」成了絕好的消遣,因為住在宿舍的學生根本沒有娛樂活動。
  大概沒有什麼能比虐待那些毫無抵抗力的同學更能給人帶來施暴的快樂了吧。江木發明了一個又一個的「講道理」,讓低年級同學望而生畏,恐怕當年的內務班也要自歎不如了。乍一看,甚至讓人覺得他生來就是一個「講道理」的發明家和高手。
  開學典禮的那一天,淺見就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從而被江木盯上了。校長在校園裡致完辭後,新老同學就見面了。新同學代表作完入學宣誓後,高年級代表也答以歡迎詞。
  隨後教務主任講了一些具體的注意事項,就暫且解散了。今天家長都來了,因此學生和家長一起吃午飯,下午開始分配宿舍的房間。淺見跟媽媽一起往學生食堂走去。由於是第一次離開父母過寄宿生活,所以看上去新同學的膽子都很小。
  「這真是所好學校啊。老師全都出類拔萃,不論學校的環境還是設備都無可挑剔喲。」
  似乎媽媽對兒子的這所新學校非常滿意。況且學校又位於離鎮中心數公里外的山溝裡,校園的櫻花眼下正在競相爭妍。
  突然一陣大風吹來,風中挾雜著泥沙,櫻花伴隨著泥沙在共舞。這突如其來的大風就像春天一樣變幻莫測,只見一隻黑影隨風飄蕩,它竟向淺見的腳下飛來。由於躲閃不及,他竟踩上了那黑影。
  那黑影原來是一頂學生帽。不知誰剛才被風刮掉了帽子。
  「啊,壞了!」
  淺見慌忙將踩到的帽子撿了起來,撣去上面的塵土。帽子的主人走了過來,一看領章,知道他是三年級學生。
  「對不起,我不留神才踩到的。」
  淺見一邊認錯一邊把帽子遞過去。看上去那位三年級學生想說什麼,但因淺見的母親在那兒,於是凶神般地盯著淺見看,隨後奪過帽子,一句話也沒說便揚長而去了。
  「唉呀,這孩子真不懂禮貌啊!」媽媽驚呆了。
  「有啥辦法哩,只怪我踩了他的帽子。」
  「可要是你不撿,那就飛得更遠了。學校裡競混雜著這種學生。」媽媽顯得非常憤慨。
  下午分配宿舍房間時,淺見竟跟「帽子的主人」住同一個房間。淺見原以為反正大家都住宿舍,所以遲早會見面的。可沒想到竟然住同一個房間。
  對這一意外的「重逢」,淺見頓時傻眼了,可江木卻在獨自笑著。這笑容的深處流露出一種殘酷的神情。淺見日後才覺得,江木當時認為一個理想的獵物已落入自己的網中。
  江木不僅在淺見的房間,在整個宿舍裡也是一個至高無上的獨裁者。這一霸主地位早在他二年級時就確立了。即使是那些今年已經畢業出去的三年同學也拿他沒有辦法。淺見後來還聽說,有一些同學由於被江木盯上而中途退了學。
  淺見在進學校的第一天就被這一令人生畏的暴君看中了。不過起初江木對新同學熱情得出奇,所以大家還不知道他的可怕之處。不久淺見便注意到,那只不過是為了把獵物弄到手的巧妙偽裝,背後卻隱藏著殘忍。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0-16 11:13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14:34

  4
  就學生宿舍而言,這所學校宿舍的設施還是不錯的。每個房間都有獨立的洗澡間和廁所。由於九個人共用一間廁所,所以為了方便,淺見每天都比規定的時間早一點起床。他不想方便時有人催促。只要錯過了這一時間,就沒有機會去了。因為一直到睡覺前,新同學的日程都排滿了。
  事情發生在進學校後的第五天,淺見跟往日一樣稍微提早一點起身上廁所,不巧的是已有人先佔了。會不會是其他兩位新同學搶先了呢?往床上一看,他們睡在那兒。不得已只能等,一直到起床時間,裡面的人都沒出來。
  直到起床的鐘聲響起,二年級的三田才好不容易從廁所裡出來,他是江木的爪牙。結果,淺見早晨的第一號「任務」就被耽擱了,只好怏快不樂地去修行和坐禪。淺見生活很有規律,一旦要上廁所時就非去不可,要是將此事給耽擱了,就非常難受。
  好不容易才從早飯前的課程中解放,他便去了廁所,裡面還是有人。來自小肚子的壓力越來越急了。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這種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這時又到了吃早飯的時間。
  除了急病之外,不管有什麼理由,學校規定的作息時間都不得有誤。淺見只能憋著肚子來到了食堂。儘管這樣,可不吃早飯又熬不到中午。
  由於硬著頭皮吃東西,那原本就急於要排泄的這一生理要求在壓迫著淺見,情況已是刻不容緩了。
  匆匆吃完飯便回到了自己房間,廁所依舊被人佔著。絕望之餘,淺見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已經再也憋不住了。他跑到隔壁房間,要求借用一下廁所。可隔壁房間的人卻說,「借是想借給你的,不過我們這兒裡面也有人了。」
  淺見問了一間又一間,情況無一例外。似乎宿舍裡所有的廁所都有人在用。
  即使早上廁所擁擠,可怎麼也不會擠到這種程度。直到這時,淺見才感到情況異常,覺得是什麼人所為。
  淺見在走廊裡蹲下了,如果再走動,那種愈來愈強烈的「生理要求」就將不是人的毅力所能控制的。一想到失控會帶來那種淒慘而難堪的情形,淺見徹底絕望了。眼看就要到上第一節課的時間了。
  這時,不遠處一個房間的門打開了,一位三年級的同學用手招呼他。
  「上這兒來吧!」他在輕輕地叫道。
  當淺見跑到那兒後,「你快用!」說著便打開了廁所的門。
  淺見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獲救了,當他用完廁所向那人致謝時,那人親切地拍著淺見的肩膀說,「好像你被江木盯上了喲,今後可麻煩了,不過忍著點,也就是一年嘛。要是再碰上便刑,就來這兒吧。」
  自從離開父母身邊在宿舍生活,淺見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親切的對待,於是眼淚都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這一天早上折磨淺見的叫「便刑」,這是江木發明的,是一種陰險毒辣的私刑。江木喜歡看自己的獵物受折磨的模樣,於是他便讓自己的爪牙佔據著廁所,旨在不讓自己的獵物上廁所。所以即使到其他房間去借用廁所,也會遭到拒絕,因為他們害怕江木報復。
  是位叫高煙清的三年級同學給淺見解的圍。入學以來,他一直是位名列榜首的秀才。就連江木對高煙也另眼相待。
  自從碰上江木的便刑後,淺見就知道禍根就是上次的「帽子事件」。一旦被江木盯上,在房間就難逃厄運了。況且又是讓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給盯上了。
  這件事發生後,淺見從早晨型變成了夜晚型。改變身體已經適應的習慣是艱難的,但為了保護自己,也只能將就。
  同一房間人的大小排列是不可動搖的。第一號人物是江木,以下的排列則按江木的寵愛程度來決定的。高年級未必就能排在前面。第二第三把交椅被認為是江木的「情人」,第四到第七把交椅則是他的「侍從」,剩下的便是「奴隸」。
  由於「情人」受到江木的庇護,哪怕是低年級學生,也能免除各種差使。諸如幫廚、衛生值日、洗衣服之類的差使,則成了「侍從」和「奴隸」的沉重負擔。「情人」則把家裡寄來的點心之類吃的東西進貢給江木,以博取他的歡心。進貢少的人會一下子被降級,但進貢多的人也未必能當上「情人」。當然也不排除其他房間的「情人」。
  淺見家裡寄來的食品和心愛之物,都理所當然似地被江木沒收。可淺見卻是地位最下賤的「奴隸」。他被江木盯上,不僅僅是「帽子事件」,還因為淺見從來沒有拍過江木的馬屁。
  為了博得江木的歡心,新同學差不多都在爭先恐後地討好江木,所以唯有不肯屈從的淺見被江木盯上了。要是淺見放低一下架子,說不定就能避開江木的「講道理」了,而今卻一股腦地落在他這種排名最後一位奴隸的身上。
  奴隸的任務就是照顧高年級同學(主人)的起居生活。起床鐘聲一響,江木就像一個木娃娃似地站在淺見跟前。淺見只能像對待小孩似地給他穿衣服。江木還故意扭動著身體讓淺見不好穿。穿完衣服後,便忙著折疊江木脫下的睡衣和整理床。給江木的臉盆放好洗臉水,然後拿著乾毛巾在一旁等待。如果毛巾遞的時機稍有遲緩,就會挨上一頓臭罵。
  吃飯的時候還得給江木準備餐具、伺候他吃,吃完飯後的洗碗收拾之類的事,淺見都得干。
  有一天早上,江木對餐具擺放不中意,就宣佈讓淺見開十天「舊衣店」。
  所謂的「舊衣店」是這樣一種刑罰,即江木把自己穿過的貼身衣服不加洗滌就讓低年級同學穿。由於當時天氣很熱,一天下來要淌很多汗。江木尤為愛出汗,他的內衣內褲都能擠出水來了。他竟讓淺見穿上這種充滿汗臭味的衣服。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短褲,江木故意在淺見面前脫下帶有黃斑的短褲,並塞到淺見的鼻子跟前。
  淺見不由地轉過了臉。於是江木便盤問道:「怎麼,你是說我的短褲不乾淨嗎?」
  「不,肯定沒有這回事。」
  「就是嘛,這短褲是你洗的,怎麼會不乾淨呢?我把它借給你了。」江木笑得鼻尖都起了皺紋。
  「謝謝您!」
  淺見還得含淚致謝。這就是「溫柔」的人對人「講道理」。
  但江木的「講道理」可不是這樣的。到了第三學期,天氣就轉冷了。為了防止學生們變懶,宿舍裡面還特意拆去了暖氣設施。
  上完一天課後,睡覺時身上都冷透了。在冰冷的被窩裡,有時到第二天早上身子也暖不過來。
  這時候,淺見就必須給江木當腳爐暖被子。比學校規定的就寢時間稍微提前一點上床給江木暖被子。
  乍一看,能比大伙早上床是件好事,但由於學習緊張,在睡覺前的那段時間裡不進行複習和預習,就會無法跟上,因此這成了一件苦差事。由於學校不允許在床上看書,所以在睡覺前舍監來巡察時,還必須回自己書桌前裝作在看書的模樣,而且還不能就這樣睡著。
  要是一旦睡著,江木的反應就首先讓人望而生畏。
  「腳爐」還能忍受,可另一個懲罰又接踵而來了。一月底的夜晚是那麼寒冷,睡夢中淺見醒了,因為有人在推撞自己的身體。淺見一看,原來是江木把腳伸過來,在拚命踢著。江木和淺見的床緊貼著,江木這樣做是為了一有事馬上就能差遣淺見。
  「有什麼事嗎?」淺見忪惺地問道。
  「給我把臉盆拿來」。江木說。
  「已經起床了嗎?可現在才半夜啊。」
  「少囉嗦,拿來就是了!不是我的喲,把你的拿來。」
  「拿我的?」
  「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淺見不太明白話中的含義,總之按他所講的那樣,把自己的臉盆遞了過去。江木迫不及待把它放進毛毯裡。毛毯裡響起了液體的□啦啪的撞擊聲,聲音是那樣鏗鏘有力。
  不一會兒江木露出滿足的神情,從毛毯裡拿出臉盆,推到淺見手上。
  「把它倒掉!」
  黃色的液體在臉盆裡晃動著,而且量也相當多。
  江木竟然在床上小便,而且又是往淺見的臉盆裡。這時就連淺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怎麼了?瞧你那模樣。快去把它倒了!臉盆洗洗不就照樣能用了嘛。」江木噘起了下巴。
  這兒是江木的天下,沒有人能同他較量。不問理由如何,誰先動手就處罰誰,這是學校鐵的紀律。
  淺見在這種毫無安全可言的地方忍受著。自從有了上回的開端,江木只要高興,半夜裡就讓淺見拿臉盆,更為甚者有時一個晚上要拿兩三次。江木卻逍遙自在地躺在床上小便。淺見洗臉時已經不再用臉盆了。這也算是「便刑」的一種。而且後一種「便刑」在心靈上所留下的創傷遠大於前一種「便刑」。
  滿以為這種恥辱,只要咬緊牙關熬上一年便能過去了。但江木卻留級了,所以淺見還得再忍受一年,繼續給江木當奴隸。
  由於留級,江木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於是他「講道理」中的陰險毒辣和虐待程度也開始加劇了。
  高煙清畢業了,這樣一來他就更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儘管如此,由於江木幹得巧妙,他在宿舍監管和老師面前假裝老實,所以對江木以慘無人道的個人制裁來實施令人髮指的統治這一情況,學校方面則一無所知。
  這個江木啟介在同自己的老婆色迷迷地挑逗著。哪怕是一般的男人也不能寬恕的這種醜態,現在竟然是跟自己有結怨的江木在演出這一醜劇。
  「噯!你認識這個男人嗎?」淺見首先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指著照片上的江木。
  「大家都是網球部的嘛。」
  「這個男的知道你跟我結婚了嗎?」
  「他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呢?因為我們十多年沒見面了。」
  「畢業後一次也沒見過嗎?」
  「當然沒見過。」
  「參加同學會時,也沒有說起過我的事情嗎?」
  「他問了之後,我才告訴他的。你也知道,男人對自己昔日的同學現在跟什麼人結婚都很感興趣。難道我不應該說嗎?」
  大概江木是聽美知子說了之後,才知道她的丈夫就是淺見的吧。正因為這樣,才把這種照片寄了過來。打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要讓淺見看到。他肯定在興高采烈地想像著淺見懊惱不已的模樣。江木就是這樣一種人。
  「你跟他講了我的情況後,他露出了什麼反應沒有?」
  「哎呀,這倒記不清啦。怎麼,你認識江木先生?」
  從妻子脫口而出的話語中,淺見證實了此人便是江木。
  「有那麼一點關係。他說過現在幹什麼嗎?」
  「我一點也不知道你跟江木先生是熟人。他的名片在我手提包裡。馬上就給你看。」
  美知子見丈夫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江木身上,以為他不再追究那醜態百出的聚會的事情了。看到美知子從手提包裡取出來的江木名片,淺見不由把眼睛睜得碩大。
  「這傢伙是在八幡朱印工作嗎?」
  「八幡朱印又怎麼啦?」
  就跟淺見所顯現出的驚訝一樣,於是美知子再次看了看江木的名片。
  江木的名片上的頭銜很長,上面寫著「八幡朱印商社、事業開發統籌部、東京研究室」。淺見不知道開發統籌部是從事哪一項工作的,但八幡這個名字對淺見來講,是絕對忘不了的。
  「我還沒有跟你說過,這個八幡朱印的前身就是八幡商社,我父親就是被他們害死的。」
  江木的名片,讓淺見回想起了父親臨終前那痛苦不堪的情形。淺見家在F縣K市經營著一家相當規模的雜貨店。僱有三十多個人,由於附近沒有競爭的緣故,生意一直很昌盛。
  當時八幡商社看上了淺見家的雜貨店。八幡商社是關西纖維公司,在十大公司中它排在最後。戰後渡過了重重困難,經過高速增長期,八幡商社正向綜合型、大型化發展。為了實現綜合商社這一目標,就必須實行經營多種化,商品經銷的均衡化、綜合化則是其成敗之關鍵。
  在迅猛的高速成長刺激下,當時整個日本列島都飄然了。也不論是否願意,各大商社都不得不置身於激烈的銷售競爭之中。
  尤其是八幡商社不顧一切地擴大銷售額,旨在擺脫其在十公司中墊底的狀況,以實現發展。公司的規模和聲譽是以銷售額來測算的。為了盡快地擴大銷售額,公司的頭頭們帶頭購置了房地產和土地。不光是不動產和住宅事業部,就連鋼鐵和機械部也經營起了高爾夫球場、桑拿浴室、公寓、保齡球館、超市。更有甚者,還開起了情人旅館。
  當全世界經濟出現新一輪不景氣時,這些原本為高速成長的產物也一下子變了樣。不管哪一家商社,都因積壓了大量的庫存而無法動身,長期為呆滯的債務所困惑。
  高速發展所釀成的苦酒,就變成了這種模樣的速醉。
  八幡商社在解決滯銷商品問題上,可以說不擇手段。於是那些不瞭解真情的小地方的商店老闆便成了他們的目標。為此他們成立了一個叫八幡產業的公司,這是為解決滯銷產品而設立的渠道公司。淺見家便成了他們選中的理想獵物。
  八幡產業想方設法接近淺見的父親後,便勸他轉而經營超市。淺見的父親本來就對超市甚感興趣,所以就輕而易舉地被他們的甜言蜜語哄騙了。
  「超市今後將是流通領域中的革命新生兒。隨著大家收入增加和生產過剩,以及包裝技術的飛躍發展,加工食品將在人們的飲食生活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加上冰箱和汽車的普及,消費者將開始形成一併購買食品和日用品的習慣。對客人來講,不用再像從前那樣到一家又一家的商店去買東西了,從而可以節約許多時間和人工。
  計算機的運用,將使進貨、庫存管理和商品選擇更為科學;對用現金大量購物的客人實行優惠政策;自選購物的方式將減少人工成本;流水作業般的體系將提高銷售的速度,從而提高商品的周轉率。諸如此類的科學經營方式完全適用於流通領域。與其將這稱為現行的零售方式的革命,還不如將之稱為經營理念的革命。K市還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超市。要是你要搞的話,必須趁現在還沒有競爭對象。在這條路上經營超市的話,你的店可以獲取最大的利潤。要是你有這個願望,本公司可以全力支持你。我們公司的後盾就是大名鼎鼎的八幡商社。諸如進貨、銷售、庫存管理、商品陳列之類的一切經營問題,本公司富有經驗的能人將認真地給予指導。所以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對方來了一位看上去很有能耐的人滔滔不絕地大講了一番好處,而這一切似乎都是從營銷學教科書上批發過來的。
  淺見的父親一直悠閒悠哉地生活在地方小城市裡,還沒有經歷過熾烈的生存競爭。所以這些感人的勸說,對他是極有成效的。
  於是他推倒了原先的雜貨店,把商場的面積又擴大了兩倍,於是裝潢豪華的「淺見廉價商店」就這樣熱鬧非凡地開張了,而它與K市一點也不相般配。
  由於動用了電台、電視台、報紙等新聞媒體的宣傳,開張那一天競排起了隊。而且還從東京叫來了著名人士舉辦了簽名紀念;管絃樂隊在主要的大街上緩步行走。
  新店一連數天空前盛況,但就是盈利總上不去。可八幡產業的營銷指導人員卻將這稱之為「招攬時期」,並說不用擔心。
  「就超市存在的原因而言,那就是為消費者提供便宜的商品。所提供的商品跟百貨公司一樣,卻比百貨公司的售價要便宜兩三成。正因為這樣,所以客人才會來。在這一過程中,會有回頭客來的。我們現在撒誘餌就是為了吸引客人。」
  「可是,客人都是衝著廉價商品而來的,只要廉價商品賣得動,所以越是暢銷就越賠本。」淺見的父親反駁道。
  「賠掉的那些錢是宣傳費。要是顧客因熱門貨而湧來,其他商品也能大量賣出去的話,那樣就會合算的。再說開張還沒有幾天。隨著商品周轉率的提高,純利潤率馬上就會上升的。你不必著急。」
  前來負責指導的人滿懷自信地答道。然而暢銷的依然是些熱門貨,與其說這些商品是八幡產業力薦的,還不如說是強迫你接受的。由於指導人員說只要賣得多就能消除赤字,於是又開了家分店。但是虧損依然是有增無減。
  由於大量進貨造成了對資金需求的膨脹,所以轉賬支票的使用也就越來越多。就在這一過程中。進貨的資金捉襟見肘了。這時八幡產業說願意為淺見廉價商店墊付資金,他們這樣做名義上是為了別人,實際上是為了自己。當時他們聲稱「只是為了履行一下形式」,將時價為十五億日元的土地和不動產作為債權抵押。
  事情就這樣進展得一帆風順,然而在支票期限臨近的時候,八幡產業將所有的權利與義務都轉讓給了母公司八幡商社。淺見廉價商店開出的支票全都落入了八幡商社的手中。八幡商社要求到期全都兌現,並拒絕了要求將支票延期兌付的請求。
  淺見廉價商店開出的支票由於資金不足而變成了空頭支票。八幡商社立即施行了抵押的債權,把淺見家的土地和不動產搶了個一乾二淨。因為與人善良的父親按照對方所說的那樣,在條約上註明了債權抵押這樣一條:即債務人以抵押物償還債權。
  由於是以實物償還來作為債權擔保的,所以條約規定當債務人不償還債務時,則將抵押物的所有權轉歸為債權人並以此來扣除債務。
  附上了這樣一條之後,一旦出現履行債務情況時,用於擔保的那些物品的所有權就將轉移到債權人一方。屆時,如果用於抵押的物品同債權之間的價值差異顯著的話,一般認為債權人應將差額退還給債務人。但不能否定在這個差額的確認和計算過程中,債務人是處於不利地位的,而且債權人是很少會把已經獲得的這一差額退還給對方。
  對淺見廉價商店來講,不論是八幡商社還是八幡產業都是一丘之貉。然而,在法律上他們卻是兩家不同的公司。在同八幡產業進行業務合作時,淺見廉價商店曾跟對方明文約定,「當事者不經對方的事先同意,不得將本契約以及由此而衍生的一切權利轉讓給第二方。」然而,這後面又附加上了「但是」這樣一個字眼。上面規定,「但是,各當事方的母公司以及關聯公司,如果它們完全佔有子公司的股權和支配權時,不受此規定限制。」這就是說,同母公司之間的權利轉讓和轉移是自由的。
  可淺見廉價商店怎麼也沒有想到母公司的做法竟然跟子公司截然相反。因為締約方的八幡產業曾對淺見廉價商店承諾過,母公司八幡商社也將給予鼎力相助。
  但是那只是口頭上的約定,而不是有條文的合同。母公司從子公司處接受權利和義務時,沒有理由要受子公司的意志和決定的束縛。
  淺見廉價商店指責對方違反協定、實為欺詐。但從法律上講,八幡一方一點也沒有違反協定和欺詐。淺見廉價商店就這樣被八幡商社巧妙地吞食了,然而這從法律上來講只是屬於道義上的問題。八幡商社通過自己下屬的皮包公司,把在高速成長過程中積余的大量滯銷庫存商品,硬推給了淺見廉價商店。
  這樣一來,淺見的父親不但被人搶走祖上遺留下來的財產,而且還身陷巨大的債務之中。淺見的父親先前一直養尊處優、生活得無憂無慮,而這正是仰仗著祖業。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困境,他失去了信心。在這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父親面對煤氣管自殺身亡了。這時淺見正在上大學三年級,因此他不得不放棄學業,中途離開了大學。
  由於上述的恩恩怨怨,八幡商社是淺見終生難忘的仇敵。八幡商社後來又兼併了本行業中居第十二位的朱印商社,已經發展成為第五大商社,而且正擺出一副態勢想超過排在前面的一些公司。
  八幡朱印商社正是不共戴天仇人的後代,而且現在跟自己積怨甚重的江木又進了那兒。所以這簡直可以說是新仇舊恨。
  「可我一點也不知道喲。」得知淺見家同江木、八幡商社之間恩恩怨怨之後,美知子雖然顯得表情很嚴峻,但還是辯解道:「可是上初中那陣子,江木先生是一位非常體貼人的前輩喲。」
  「那傢伙就知道體貼女人,讓人放心不下的是他那體貼的內容喲。」
  「上初中時,他怎麼會有那種野心呢?」
  「你懂什麼?雖然是中學生,但已經接近成人了。你只要看他現在這種作法,把這種照片拍下來還寄給你,這不就說明他上初中時就有這種惡習了嗎?」
  「你不要再揭舊賬了。」
  「即使今後江木找上門來,你也千萬不要答應他。也別去參加什麼網球部同學會了。」
  「我不會再去了。」
  「你能發誓嗎?」
  「當然能發誓喲。我可不願意為了參加初中時的同學會而跟你吵架。再說下一次同學會還沒有決定什麼時候舉行。」
  美知子跟江木在同學會上的事情就此了結了。但這在淺見的心裡決不會就那麼輕易了結的,可除了照片之外又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所以也就無法再繼續追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14:47

  5
  從江木的為人來看,淺見不認為江木對美知子的擾亂會僅限於同學會而善罷甘休的。江木肯定知道美知子是淺見的妻子。正因為江木知道,所以他才不知廉恥地將照片寄來。再說是在同學會上跟自己昔日情人浪漫相逢,所以他不會那麼簡單就撤手的。
  淺見雖然不瞭解妻子上初中時的情況,但她大概是班花、網球部的女明星吧。然而,當她再次出現在江木面前時,已是一個成熟的女性,而這正是一個女人最有魅力的時候。而這個女人現在居然成了過去一直被自己欺侮人的妻子。這是勾起饞嘴慾望的最好機會,也是最適宜於去勾引的好機會。
  淺見估計江木肯定會來糾纏美知子。問題是美知子對此怎樣反應。從丈夫那兒聽說跟江木、八幡之間的新仇舊恨之後,淺見認為她不會輕易答應江木。
  但是,江木屬於美知子所崇尚的那種類型的人。她貪圖虛榮,經受不住那些儀表堂堂帥哥的誘惑。雖然江木上學時成績不好,卻有一副漂亮臉蛋,長得英俊瀟灑,體魄強壯,風度翩翩。他不但擅長於那些世俗的使壞,而且還擅長於哄騙女孩子。在女學生當中非常受歡迎。上高中時,在男女宿舍共同舉辦的一年一度的宿舍慶祝活動中,連續兩年被投票選舉為最受歡迎的人。因此他上初中時大概也格外受女孩子們的歡迎吧。
  一旦受到這個江木的糾纏,美知子最終能拒絕嗎?淺見的擔心,不久就得到了證明。
  打那以後又過了十多天。淺見在公司上班時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淺見君嗎?好久不見啦!」
  電話裡突然說道。淺見雖然覺得這聲音很熟悉,但又苦於一下子想不起來。
  「分手快十五年啦。你還不錯啊,這可是最為重要的。」
  淺見感到這親熱的語氣裡含有一種蔑視。正當淺見還在拚命回想時,對方又說道:「時隔這麼多日子,前些日子從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那兒得知了你的下落喲。由於想你才給你打電話的。沒想到跟她結婚的竟然是你。」
  先前妨礙回想的那些朦朧意識一下子都雲消霧散了。
  「你,你是江木……!」
  「你好像終於回想起來啦。哎呀,真是好久不見了。你跟阿美結了婚,啊哈哈……」
  江木不無嘲笑地直呼人家的老婆,似乎這後面藏著什麼潛台詞。
  「你有什麼事嗎?」
  確實是時隔十五年的重逢,可淺見絲毫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懷念的。
  「老朋友多年不見,怎麼能用這種話來打招呼呢?」
  「我不想見你這種人。沒有事的話,我就掛斷電話了。」
  「哎呀,等等!我想特意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
  「沒錯!知道與不知道,這對你今後的家庭生活影響可大啦。」
  「跟我家庭生活有什麼關係嗎?」
  「你的老婆,可是個壞女人喲。」
  「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老婆是個壞女人。你知道我現在是從什麼地方給你打電話的嗎?」
  「……」
  「是從你家裡喲。」
  「什麼!」
  由於淺見情不自禁地大聲叫喊著,所以同房間的人都把目光投了過去。
  「你這樣突然大吼大叫的,把我耳膜都震破了。我確實是在你家裡嘛。要是你認為我在說謊,那麼你可以從那兒往這打電話。」
  「你到我家有什麼事嗎?」
  「我跟你夫人有事。」江木再次嘲笑道。
  「你讓美知子接電話!」
  「她正在沖澡。你懂這個意思嗎?」
  江木彷彿正從電話另一端欣賞著淺見的心頭燃起嫉妒的火焰,而且是在不斷地加旺。江木繼續往下說,聲音顯得很從容。
  「她在沖洗身上,這身體剛剛同我睡過喲。你仔細聽的話,或許還能聽到沖澡的聲音。我現在是從你兩口子的床上給你打的電話喲。我認識許許多多的女人,可還是第一次遇上像你老婆這樣的壞女人。她不僅把外面的男人往你兩口子的房間裡拖,而且跟我做愛做到來勁時盡說你的壞話。她好像一說到老公的壞話就特別來勁。我問她為什麼跟一個那麼討厭的男人結婚時,她竟說是因為沒有其他合適的男人。啊,好像她要從洗澡間出來了。過兩三分鐘後,你不妨往這兒打個電話。」
  江木便掛了電話。淺見猶如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突然遭到襲擊一樣,茫然了片刻。江木闖進淺見的家裡去,佔有了美知子之後還打電話來。雖說江木本人是這樣講的,但很難讓人馬上就相信。
  這種舉動也過於旁若無人。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麼江木又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淺見,你怎麼了?」
  「沒什麼。」
  為了避開同事的擔心和好奇,淺見去了其他房間。他必須要從沒有其他人的地方給自己家裡打個電話以便證實。淺見以祈禱的心情撥弄著自己家裡的電話號碼。鈴聲響過幾次後,傳來了妻子的聲音。
  「怎麼,是你啊。」
  美知子的聲音顯得非常平靜。
  「有什麼可疑的情況嗎?」
  淺見旁敲側擊地尋問道。要是開門見山問的話,對方會被弄糊塗的。
  「沒有什麼可疑的情況喲。你這是怎麼啦?」
  妻子的聲音顯得很驚訝。從妻子的語氣中感覺不到有什麼故弄玄虛之處。
  「你剛才在做什麼?」
  「我剛把衣服收回來,正準備到超市去。你為什麼問這些話?」
  「有什麼人來過嗎?」
  「沒有,誰也沒來過。是不是講好有什麼人要來嗎?」
  「不是的。我是說有什麼人來找過你嗎?」
  「怎麼會有人來找我呢?到底怎麼了,你今天又有點反常。」
  淺見多少有點放心了。果真是江木在撒謊。大概他得知學生時代自己手下待從下落後,儘管已經隔了這麼久,可他還沒有忘記想來奚落一番。
  「這就好了。江木他沒來吧。」淺見說道。
  「江木先生為什麼要上咱們家呢?他也不應該來嘛。」
  「這就行了。因為我有點放心不下。」
  「你這個人啊,生來就是愛操心。與其這樣操心,還不如把這心思放在工作上面,那麼今晚不就能早點回來了嗎?晚飯你想吃什麼?」
  淺見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美知子的這番話又引起了他的不安。因為迄今她還沒有說過這種客套話。莫非她心裡有什麼內疚,所以才說出了平時不那麼講的話。
  這時,電話裡傳來嗤嗤的笑聲,這不是妻子的聲音。江木的聲音插了進來。
  「太太,你也太差勁了。你跟其他的男人赤身裸體地躺在你們兩口子的床上,竟然還在電話裡問自己的老公晚上要吃什麼菜。哎呀,我算是服了你。」
  電話裡傳來了妻子的叫喊聲,似乎是想掩蓋江木的聲音。
  「你在胡說些什麼!對不起,老公,肯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沒錯,是電話串線了。你是說,剛才是誰的聲音?我怎麼會知道哩。」
  美知子那驚慌失措的說話以及江木出現在自己家的電話裡,這些都證明美知子不貞,雖然這有點殘酷。
  江木在淺見家裡跟淺見的老婆亂搞,並且還特意從現場把這一事實告訴淺見,真讓淺見丟盡了顏面。
  這一切都是為了向淺見宣告,他們之間依然還保持著十五年前的老大與奴隸的關係。
  這就是在對淺見說,不論過多少年你都是我的奴隸,請你時刻記住這一事實吧——我江木現在坐在老大的位置上,所以我當然有權冒犯你淺見的妻子。
  「老公,你等等!不要誤會,請聽我解釋。」
  不等妻子的叫喊停下來,淺見便把電話掛了。
  淺見跟妻子分手了,他根本就不聽美知子的任何解釋。妻子和江木玷污了淺見的家庭,瀆淫了夫妻的關係。如果僅僅是妻子不貞的話,或許還能原諒。
  然而,他們竟然目中無人一般地在淺見家的房間裡亂搞。而且,江木亂搞之後還馬上把這一事實告訴淺見。對一個丈夫而言,天底下沒有什麼能比這更讓人感到恥辱的了。而妻子又主動配合了這一行動。
  同美知子的離婚,根本就無法對江木雪恥。還不如說,這樣做正中了江木的下懷,江木肯定是以破壞淺見的家庭為目的,才把美知子拽進不正當男女關係之中的。淺見在心裡發誓——總有那麼一天,雖然不知道以何種方法去實現,但是此仇非報不可。
  八幡商社殺死了父親,掠走了祖上遺留下來的財產,學生時代所受的虐待真是筆墨言辭難以表達,而今又被江木奪走妻子,家庭被弄得支離破碎。
  此仇此恨決不會隨著歲月一起流逝。淺見決心要把這仇恨的怒火化為自己今後生活下去的動力。淺見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與此同時他發現迄今為止的前半生竟活得那樣窩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15:22

第02章 撲朔迷離的工作

  1
  淺見在這一時期偶爾遇見了一個重要人物,此人決定了淺見以後的人生方向。
  跟妻子分手後,淺見到底還是變得茫然不知所措了。她是一個壞老婆,十年的夫妻生活經歷就這樣結束了。要是有孩子的話,或許還分不了手。不,即使沒有孩子,但倘若不是跟江木亂搞,淺見應該還是能原諒她的。
  家裡的每一個角落、每一件小家俱都還映襯著與妻子一起生活時影子,都還殘留著她的氣息。
  淺見搬到了新的居所,旨在消除先前生活的陰影。他賣掉了以前的居所,雖說很小,但畢竟還是一套獨居的房屋。現在的居所離市中心更近了,是專門用來租借的公寓,公寓裡面的房間主要是供獨身者居住的一室一廳。
  淺見旨在通過搬遷住所來徹底改變一下心情。他在一家中型玩具公司當會計,這就是他迄今所從事的工作。總之,由於沒有什麼適合他的工作,所以就這樣粘粘糊糊干了十多年。雖然這家公司出售給孩子們的是理想,但這跟淺見的理想根本就不著邊際。淺見迄今為止的理想雖然有點陳舊,但還是「重振家業」。
  父親自殺時,母親跪在那時尚還是大學生的淺見的膝前哭泣著,要他重建家業,所以這成了淺見的精神負擔。然而,如果一輩子都當中小玩具公司會計的話,那麼不論到什麼時候,且不說重振家業,恐怕就連一般的生活都將成問題。關鍵在於會計這項工作是為人家數錢。不論自已經手的數目多麼大,但有一條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那就是「人家的錢」。
  由於那是一家中小型玩具公司,因此淺見所經手的他人錢款金額也是極其有限的。
  這是一家名副其實的家族裙帶公司,這種組織結構決定了非本族人員絕不可能獲得晉陞。因此他們的命運最終只能是靠微薄的工資頤養終生。
  淺見打算以此為機會換一個工作。即使辭職不幹,這家公司也不會讓人留下什麼遺憾。美知子貪圖虛榮、又會花錢,淺見同她離婚後變得一身輕了,他下決心利用這一機會去挑戰新的機遇。因同江木的「重逢」而勾起的舊仇積怨把淺見推向了勇敢並付諸於行動的境地。
  淺見決定提出辭呈後先玩一段時間。由於手上多少還有點積蓄,加之還能得到失業保險金。只要不挑剔,一個男人隨便幹點什麼還是能生活下去的。在此之前,淺見也生活得過於認真和膽小。他想今後大膽地去嘗試一下略帶有點撲朔迷離的工作。
  雖然不知道在哪一方面會有什麼樣的撲朔迷離的工作,但淺見打算在用積蓄和保險金來維持生活的同時,去尋找這樣的工作。
  淺見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也成不了吞噬國家財物的貪污犯,也成不了轟動社會的智能犯罪的罪犯。話說回來,自己也不是那個料。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自己即使成不了一支箭,那怕當一根針也必須射向八幡商社和江木啟介,必須要奪回被八幡商社和江木啟介所搶走的東西,哪怕是一點兒也行,而要實現這一點,如不將自己的人生轉向撲朔迷離的方向,哪怕花上一輩子也將一事無成。
  辭去公司的工作之後,淺見每天都到附近的區圖書館去「學習」。由於這十年來一直在為人家算賬的緣故,已經完全與這個社會疏遠了。當務之急就是必須將這十年間所生的銹給剷除掉。
  淺見從報紙的合訂本裡挑選了一些最新的經濟犯罪案例加以閱讀。他開始感到當代撲朔迷離的工作全都濃縮在經濟犯罪之中,而且他還覺得自己今後應該追尋的方向以及方法就藏匿在這其中。可以說,是巧妙的經濟犯罪將淺見的父親逼死的。
  得益於這十年一直吃會計這行飯,他一下就明白了經濟犯罪的手段,可以說這是壞主意的結晶。這個社會上確有人靠使壞來生存的,在吃驚的同時他又感到了後悔,雖然有諸如此類的種種好辦法,但自己卻因為給人家算賬而喪失了人生最能出成果的大好時期。
  在每天到圖書館去的過程當中,淺見經常遇到一個男人,此人年紀在三十歲上下,乍一看屬於實業家類型的人。雖然為人和善,但不知什麼原故,他的目光非常犀利。他之所以會在眾多的來圖書館的人中給淺見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為淺見要看的合訂本都被那人搶先了一步。他還把一些感興趣的文章複印下來。淺見曾偷看過那人複印的是些什麼文章,幾乎全部跟經濟犯罪和審判結果有關。
  (似乎這人對經濟犯罪也感興趣。)
  淺見對這位陌生人產生了興趣,因為那人跟自己一樣關心同一個問題而在圖書館「學習」。此人到底從事什麼職業呢?總不會跟淺見一樣,是為了尋找撲朔迷離的工作而學習的吧。
  恐怕他是位金融方面的人士,在研究「經濟犯罪的傾向與對策」吧。要不然,就是警方人員,所處的位置正好跟撲朔迷離的工作完全相反。
  在打過幾次照面後,好像對方也開始注意到了淺見。不知是否因為這一緣故,他突然不再出現了。倘若他是因為介意淺見而不再常來的話,那麼此人就不是這一條線上的人,而是淺見正要奔向那個方向的人。他是因為不喜歡被淺見注意上而遠離圖書館的,這種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由於那人不再露面,所以淺見不知怎麼地覺得似乎錯過了機會。
  雖然已經基本上掌握了現代經濟犯罪的手法,然而還不能在一些基本的東西上面開始將之付諸於行動。淺見想從磨練基本功的地方起步。總之,淺見想寄身於小型的不動產公司或者票據行業去見習一番。不是說不動產公司和票據行業全部都撲朔迷離了,但不能否定它們是離撲朔迷離最近的地方。
  把目標定在這一方面之後,淺見便開始逐步去尋找新的工作單位了。
  
  2
  好久沒有到市中心看過電影了,這天看完電影回家已經很晚了。這是部以經濟犯罪為主題的推理電影。雖然對主人公邪惡的才能感歎不已,但由於那人所獵取的金額是個天文數,所以淺見怎麼也湧現不出親身感覺來。為了騙取這天文數字一般的金錢,主人公也經歷了千辛萬苦。他不時遭到職業殺手的狙擊而差一點把命給丟掉,不時又受到討債公司的挑釁。主人公最終亡命去了國外。
  由於弄到巨額錢款,所以犯罪是完全成功了。但淺見不想為了巨額錢款而去冒生命危險,而且他也不想獲得巨額錢款之後馬上就逃到國外去。
  他認為應該輕鬆地將錢搞到手,而且數額應大小適宜、手法必須天衣無縫。不然就不合算。不管到手的錢怎樣多,如果以生命為代價是得不償失的。由此而造成的高度緊張將縮短壽命,兩下相抵來計算的話,這種犯罪是划不來的。這種得不償失的犯罪不能說是成功的犯罪——電影給他帶來了興奮,他一邊從沉思中醒來,一邊從通往火車站的那條路往家裡走去。
  在同一車站下來的那些乘客們,走到半道也各自回自己家去了。不知幾時起馬路上已經沒有人影,只剩下淺見一個人了,這時他覺得身後有輛車駛來,淺見想到路邊去躲讓。那輛車從淺見跟前經過之後,隨著一陣急剎車聲的響起,車在淺見跟前停了下來。
  淺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身體僵直地站在那兒。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一個男人跑了出來。那人就像沒有看到淺見在場似的,一蹲到路邊便拚命嘔吐了起來。他將胃裡的東西吐出來之後,仍然像一隻蝦一樣地彎著腰在那兒繼續吐黃水。看上去那人非常難受。
  淺見看不下去了,湊近那人身邊問道:「要緊嗎?」
  那人根本就顧不上回答淺見,只是把眼睛轉向淺見點了點頭,此時他的眼裡已佈滿了痛苦的淚水。
  淺見走近此人的身邊,為他撫摩背部。總之,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可為他做了。那人的情況慢慢穩定下來了。
  淺見從身旁的自動售貨機買了聽啤酒來。遞過去說道:「不湊巧,由於附近沒有水,但用它來漱漱口還行吧。」那人用啤酒漱了口之後,似乎終於醒了過來,對淺見作了感謝。兩人在路燈下第一次互相從正面看清了對方的臉龐。
  「啊,是你!」
  兩個人的嘴裡同時說出了一樣的話語。他就是淺見在圖書館見到過好幾次的那人,他「總是搶先一步看報刊合訂本」。
  「我們又在一個奇妙的地方相見了。」
  「不,讓您看到了我這狼狽相。」
  「瞧你說到哪兒去了。不舒服的時候,誰都會這樣的嘛。看上去你臉色還不太好。不知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儘管吩咐。」
  「多虧了你,好多了。我覺得已經不礙事了。」
  「是嘛,那就請你多加小心。」
  淺見回想起對方在圖書館好不容易才同自己疏遠的戒備情形,於是斷定還是不要過於糾纏對方為好。那人折身回到了車上。這是輛金屬噴漆的兩人乘坐的賽車。雖說是國產車,但價值卻很昂貴。那人雖然回到了駕駛席上,好像又開始痛苦了起來,他按著小肚子倒伏在方向盤上。
  「這樣怎麼能開車呢?你住得遠嗎?」
  「就是前面那幢叫太陽之美的公寓。」
  那人連說話都顯得非常痛苦地繃著臉。
  「我對太陽之美公寓還是很熟悉的。幸好我有駕駛證,那麼我來開車送你回家吧。不,我看還是到醫生那兒去看一下好。」
  「我的保健醫生也住在太陽之美公寓裡面。」
  那人已經無法再說下去了,症狀顯得非常嚴重。恐怕是吃了什麼變質的東西。淺見把那人挪到副手席後,便轉動起方向盤來了。到達太陽之美公寓後,淺見按那人手所指的方向將他扛進了醫生家裡。總算將那人交到了醫生手裡,正當淺見要回家的時候,一位女傭模樣的人奔跑過來說道:「星野先生關照,請您留下姓名和住址。」
  好像那人的名字叫星野。
  「就不用了,因為我並沒有做什麼。」
  淺見羞怯地準備離開此地。
  「不然的話,事後我會挨罵的。」
  女傭擋住了淺見的去路,她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3
  幾天後門鈴突然響了,就好像知道淺見剛起床似的。自從辭去公司的工作後,上門來的也只是些推銷員之類的人,所以淺見沒有去答應。然而越是這樣,外面的人也就越發不客氣地繼續按著。這種按門鈴的方法一點也不像是推銷員,淺見從門眼往外看去,是那天晚上的星野站在門外。
  淺見匆忙把門打開之後,不好意思地說。
  「這真是太不禮貌了,因為很少有人來找我,所以……」
  「那天夜裡真是太麻煩你了。多虧你的相助,很快得到了治療,所以現在已經完全好了。那天由於身體疲勞過度,加之飲食不當才那副模樣的。要是沒有你在場,我想那可就慘了。總之,我是來向你表示謝意的。」
  他這樣鄭重地說完之後,把一張印有星野九郎名字的名片和一個不怎麼大的小包遞了過來。接著,他繼續說道:「我知道這樣做很失禮,要是你收下的話,那真是太感激不盡了。這只是表示一點謝意。」
  「不行,這可不能收喲。因為我不是為了得到你謝才那樣做的。」
  「我事先已經估計到你會這樣說的。不過,這只是一點心意。你就別客氣了,將它收下吧。」
  就這樣小包在兩個人的手裡推來推去。在觸及的過程中,淺見估計裡面是商品券之類的東西。
  「你特意來我這兒,還是請到裡面來吧。」
  淺見邀請星野到裡面來。雖然邀請了,可由於突然間變成了單身的失業者,所以既沒有款待客人的準備,也沒有款待客人的用具。
  星野根據房間裡的情況,似乎明白了淺見的處境。在淺見忙著尋找茶具的時候,星野若無其事般地問道:「淺見先生,我冒昧地問一下,你現在從事什麼工作?」
  「你是說工作……,干了十來年財會方面的工作,不過眼下閒著。」淺見不無尷尬地回答了他。
  「你現在這個身份不錯嘛。我絕沒有嘲笑的意思。我認為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段空閒的時候。」
  「是嘛,我也是這麼想才辭去以前工作的。不過,要是不再去尋找新的工作,那就無法餬口了。所以我正在四處尋找著。」
  「要是精通財會工作,那不是很容易找嘛。」
  「我已經給人家數錢數厭了。這一回我想找一個給自己數錢的地方,不過這樣的工作可不好找啊。」
  現在是淺見開始試探了。因為星野名片上的頭銜是「星野商社董事長、主營不動產」。這正是淺見在尋找的「撲朔迷離的工作」。
  要是在這地方能跟星野有所協作,說不定淺見就能尋找到自己所希望去進行的工作。
  「你是說想給自己數錢,這話挺有意思的。」星野窺視著淺見的眼神。
  「星野先生你是在給自己數錢吧?」
  「雖說是自己的錢,但也就那麼一點點。」
  「你謙虛了吧。」
  「因為我覺得還是給人家數錢要來得太平。」
  「這話怎麼說?」
  「因為給自己數錢,那就得為此流相應的血。」
  「我認為給人家數錢除了屈辱之外還是屈辱,雖說是不流血,然而流的是眼淚喲。」
  「那你說,流血與流眼淚哪一個划得來呢?」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凝視著對方,彷彿要把這後面的東西給找出來。
  「我已經決定選擇流血。」
  不一會兒,淺見開口說道。為了討好星野,多少還是需要一點誇張的。
  「無論怎樣流血,你都能忍受嗎?」
  「我能忍受。」
  這話也是為了巴結星野。而淺見心裡想的則是必須盡量不作無謂犧牲。
  「眼淚無論怎樣流淌都死不了人。但血流多了會死的喲。」
  「可眼淚流過了頭,一個人的心靈會死亡。那麼活得又有什麼意思呢?」
  「你的話好浪漫啊!」
  「我雖跟星野先生剛認識不久,如果你沒有什麼急事,能聽聽我的身世嗎?」
  淺見果斷地說道。雖然星野的表情顯得有點詫異,但最終還是被淺見那種認真的表情所打動,不由地點了點頭。
  淺見把自己同八幡商社、江木啟介之間的恩恩怨怨全都說了出來。淺見還說為了有朝一日能向那夥人報一箭之仇,現在正嘗試轉變人生的方向。
  淺見說完之後,星野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吟味淺見剛才說的話。淺見難以忍受沉默所帶來的鬱悶,正當他想開口時,星野感歎地說道。
  「八幡商社跟你父親是仇敵,那麼你也不好辦喲。」
  「我雖然還沒有考慮過要報父親的仇,但我認為此生此世至少要向他們射出一支復仇之箭。」
  「人有怨恨是件好事。對人而言,沒有什麼能比怨恨更有動力。只要牢牢記住這一怨恨,總有一天能報仇的。」
  「星野先生,我有一件事想求你。」淺見毫不猶豫地開門見山地說。
  「什麼事?」
  好像星野已經從淺見的眼神中明白了藏在深處的東西。
  「我知道這樣求你很冒昧,不知道星野先生方面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不論什麼樣的工作我都干。」
  「說不定我那兒的工作也是給人家數錢喲。」
  「為了將來給自己數錢,你就讓我實習一下吧。」
  「你看過我在圖書館複印的那些東西了吧。」星野輕輕地笑道,「既然是你大概說實話也無妨。我幹的這行,雖說是在給自己數錢,但實際上是把原本屬於人家的錢硬弄到自己這兒來。」
  「所謂自己的錢,本來就是這回事。人們都說錢是天底下走來走去的,如果一味等待,那是絕對等不來的。既然等不到,就只能把它拉過來了。」
  「說得對!」
  星野微笑著,他眼神表明已經接受淺見的要求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16:23

第03章 詐騙公司

  1
  以此為契機,淺見就依附於星野的門下了。星野所經營的「星倉商社」在中野火車站前一幢出租的大樓裡借了間屋子,外面掛著不動產的牌子,但實際是家「民間高利貸」。
  淺見只是星倉商社的一個跑腿,所以還沒有讓他接觸營業的核心部分,但是他明白營業的內容充滿了撲朔迷離的氣氛。不知道星倉商社有什麼渠道,它的資金很充裕。
  民間金融行業的資產使用是按票據、貸款、不動產、動產順序而依次不同的。星倉商社經營的主要範圍雖然是票據貼現,但儘是經營一些三流以下的朦朧票據。它們的隔夜拆借利息從萬分之六點五到千分之一不等,直至眼看就要超過利息限製法規定的千分之三。
  如果是東京證券市場上市公司之類的超一流的票據,隔夜拆借利息就跟銀行沒有什麼大的差異了,差不多萬分之三點五左右就可以貼現。以萬分之五隔夜拆借利息流通的票據則被人們視為一流的票據。除了上述票據之外,那些沒有人願意接受的票據則被人稱之為三流票據。而星倉商社卻專門經營此類三流的票據。雖然他們也經營不動產,但這容易造成資金擱淺和引起糾紛,因此以易於操作的票據為主。
  票據經營業者一旦收進票據後,必須馬上將之賣出。如果不賣出而留在身邊的話,那麼這一部分資金就會擱淺。他們是通過買賣票據來賺取差價的。
  資金越是充足越是能進行大宗的買賣,這是一般的常識。對票據經營業者而言,同好的資金擁有人結合是增加營業額的關鍵所在。所謂的資金擁有人,他們中間既有個人也有公司的互助組、行業協調會、聯誼會、宗教團體,有時還有工會。總之,他們擁有巨額的游資,他們借錢給票據經營業者是為了能增值。
  關於民間金融業與資金擁有人的關係,法律上有著嚴格的規定和限制,因此實際上他們是在背地裡同資金擁有人進行隱名埋姓交易的。乍一看,這個行業的組合確實非常複雜和怪誕。但是票據的流通幾乎是由其檔次決定的。一流的票據是不會流入民間金融業者手中的。就像建造馬路後形成商業街一樣,業者和資金擁有者的組合關係是根據票據的檔次和流通渠道進行的。
  票據經營業的大亨們主要集中在京橋一帶。與此相比,只要看一下星倉商社在中野這種「偏僻地區」從事業務活動,大概也能猜出這個公司的性質與內容了。儘管不知道其背後是些什麼樣的資金擁有者,但它擁有充裕的資金,並以千分之一的隔夜拆借利率大肆承攬票據。
  越是風險大的票據隔夜拆借利率越是高。隔夜拆債的利率達千分之三的票據幾乎都是些拒付的票據。在利息限製法所適用的最大範圍內,通過短期集中交易來獲取利息的話,一年間連本帶利可以翻兩番。總之,越是危險的票據越是有賺頭。正因為這樣,這裡面隱藏著致命的毒素。就跟含有劇毒的河豚魚肉一樣,吃得不好的話,馬上就喪命。在這個雁過拔毛的行業裡,僅東京每年就有四百家業者破產,可見其生存競爭是多麼地激烈。
  這就同吃河豚魚一樣,雖然明知有毒,卻避開其毒專門品嚐其可口之處。星倉商社正是這種「河豚魚票據」的名廚。
  得益於多年來一直從事財會工作,淺見很快就掌握了星倉商社業務的輪廓。說到底這都是些表面的業務,但星倉商社背地卻置利息限製法而不顧,從事地下融資、獵取票據、欺詐之類的活動。
  由於淺見剛來不久,所以當然不會讓他接觸這一類工作。
  在星倉商社裡,星野手下有三名工作人員,他們都先於淺見進公司,看上去都是些不好對付的人。第一號人物是自稱T大學法學部畢業的川瀨良治。此人精通法律,幾乎把六法全書的條文都給背了下來。但他抓不住考試的要領,所以參加司法考試時一再落第。當他醒悟過來時已經是四十多的人了。因此,他極其憎恨現行的體制和法律。
  他是為了向奪去自己青春年華的法律復仇而加入星倉商社的。他在星倉商社以「實戰」的形式,來磨練以前在課堂上所學的法律知識,所以那些三流的律師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此人非常熟悉法律上的盲點和死角,綽號為「法律先生」。
  第二號人物是大津干男。他曾在某市一直幹到銀行分行長一職,但為了向酒吧老闆娘獻慇勤居然把銀行的錢借給了對方,後因東窗事發而被解了職。事實上他成了銀行上層人員進行非法活動的替罪羊。大津從心底裡憎恨體系的虛偽性。由於他以前在銀行干的,所以在數字和計算方面是出類拔萃的。
  第三號人物是信用調查所出身的高松恭平。他把那些出入於情人旅館與人亂倫的有夫之婦照片給拍下來,以此脅迫對方,因而曾鐺鋃入獄,留下了犯罪前科。他在研究人家的隱私方面有著特殊的才能。
  淺見也算是加入了這三位能人高手的行列。雖說是加入了,可起初盡打雜,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眼裡。不管怎麼說,包括星野在內他們四個人似乎在觀察淺見。因為淺見還是一個未知數,所以讓他參加重要的工作還為時尚早。淺見還只是一個「試用」的身份。
  雖然是試用,但還是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星倉商社是在從事撲朔迷離的行當。
  「你怎麼從一個好端端的公司跑到這種流氓窩裡來,莫非是瘋了吧?」
  進公司一個多月後,一天辦公室裡只留下川瀨和淺見兩個人。川瀨對淺見說了這番話。雖然他們都是公司職員,可大夥兒很難湊在一塊。因為他們都有各自的工作,所以每一個人都在干自己的活而不受拘束。
  「老婆跟人跑了。」
  雖然沒能說是被江木奪走的,但還是不得已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川瀨。
  「被老婆拋棄了?」
  「一本正經上班的話,連一個老婆也養活不了。」
  「你以為上這兒來就能養活了嗎?」
  「是的。」
  「你真正瞭解這個公司嗎?」
  川瀨正視著淺見。
  「民間金融業,不就是高利貸嗎?!」
  「我估計你也是這樣想的。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樣聽信老闆的,要是你以為這個公司是民間金融業,那也就太天真了喲。」
  「那是什麼呢?」
  「我是因為不忍心看到你成為人家的犧牲品才對你說的。這兒可是一家詐騙公司喲。」
  「詐騙公司?」
  「沒錯,這是家以專門進行欺詐活動為目的而設立的公司。」
  「專門進行欺詐活動的公司?」
  「是的。但是我們從不幹那種幼稚而又充滿危險的事情,比如說拿不值錢的票據去詐騙、把不動產賣給了張家又賣李家之類小打小鬧。而是專找法律的漏洞,搞些安全的大宗買賣。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
  「這正是我希望從事的工作。不知什麼時候也能讓我干呢?」
  「我覺得你還是現在這樣太平,因為沒有一宗欺詐是絕對安全的。你總有一天會捲進去的。」
  「要是連這也害怕的話,那不就什麼也幹不成了嗎?」
  「這可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能相信老闆。」
  「這又是為什麼?」
  「他這個人啊,是以不相信朋友為處世原則的。他讓我們干危險的事情,而自己總是留有一條退路。他用你肯定也是為了給自己留退路。」
  「怎麼會呢?」
  「至於怎樣想是你的自由,但還是經常為自己留條退路為好。眼下公司正準備著手一項相當大的事情,而你不瞭解情況,所以是最為理想的替罪羊。不行,不行!我把這種事情也說了出來,讓老闆知道就糟了。你就把我剛才講的那些給忘了,知道了嗎?」
  川瀨自言自語地說完之後便閉上了嘴巴。
  
  2
  雖說淺見只是給星野和三個前輩當跑腿,可就是這麼一個小夥計也開始慢慢地看懂了他們的伎倆。他們不進行欺詐,而所做的一切都近似於欺詐。他們巧妙地借助於法網的保護而決不捲入事件的本身。
  按星野本人的話來講,賒購貨物而賴賬的詐騙、金蟬脫殼式的詐騙都是下下策。騙取到東西後,自己也必須隨之銷聲隱匿,這種做法本身就已經是失敗了。因此必須要做到不讓受害人發覺被騙,或者發現之後也說不出任何理由。
  此外,騙取、偽造、塗改票據和那種偽造印章證明和買賣合同去奪取他人土地之類的作法都欠高明,而且危險性又大,所以一概不採用。
  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搜集票據的話,那也是極其有限的。上檔次的業者只同特定的「指定代理人」進行交易。與他們相比,星野的交易對像組合得就像蜘蛛網一樣複雜。
  雖說主要經營C級以下的票據,可要想弄A級的票據的話,也照樣能搞到手。由於A級票據的油水太少了,只是他們不想要而已。要是有這個必要,不論是五千萬日元還是一億日元的票據,他們馬上就能搞到。一流店家票據大凡都有一個額度的規定,所以他們的票據收集很難達到所希望的那樣,但星野的商社就富有很大的彈性。而且正因為這樣一些前途未卜的票據到了他們的手上,此外還有不少人聽到傳聞後,也把這樣的票據直接拿了過來。
  星野有時也直接受理這些票據。雖說是受理,但還不至於是侵吞。而是合法地收購那些正式發行的票據。能夠發行票據的都是些被授予公司代表權的人。但是,具有代表權的老闆或重要幹部很少直接參與票據的發行。在實際業務中,大都是委託他們下屬的部長、科長一級的人物發行的。即使被委託人違背具有代表權人的意願或超越了具有代表權人的意願,而他們開出的票據在外面也是被作為真正的票據而加以接受的。
  於是以花言巧語的形式讓這些被委託人濫發票據。而對這些被委託人遊說的手法是極其巧妙的。他們開出的票據一旦手續完整的話,就將被視為有效,而與他們在公司內部的真實權限沒有任何關係。
  遇到一些急於周轉資金的中小企業來商量融資和票據貼現時,就讓他們土地和房屋為擔保而加以受理。只要稍微拖緩償還,就毫不客氣查封財產,改變登記所有權。
  不論是抵押物權利的規定還是執行,一切都是在合法範圍內進行。淺見發現星野的手腕跟八幡商社對父親所實施的那套做法一個樣。面對這種做法,被害人大都只能在背地裡忍聲吞氣。
  這不是違法行為,應稱之為「脫法行為」。星野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他發明了一個又一個的「脫法」方案,並通過三位「優秀」的部下來使之付諸實施的。淺見進公司已經兩個多月了。一天星野過來對他說:「怎麼樣,好像你基本上熟悉了吧。」
  「你讓我在這兒學到了不少東西。」
  「你已經熟悉了這種給自己數錢的氣氛了吧?」
  「可是我還不能給你幫什麼忙。」
  「我也覺得該給你幹點事情了。」
  「你就讓我干吧。」
  淺見不自在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呢?川瀨所說的那句話在他的腦裡一掠而過,「老闆用你是為了給他自己留條退路。」這時他對自己說,如果是項危險的工作,自己可以逃之夭夭。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以前幹的那家公司叫仰天堂,對嗎?」
  「沒錯。」
  由於星野突然提到了以前那家公司的名字,所以淺見有點不知所措了。因為他已經基本將這個名字給忘了。
  「怎麼了?難道你現在還眷念著以前的公司嗎?」
  「哪有這回事。即使我在那兒干時,也未曾有過熱愛公司的情感。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那兒留給我的只是怨恨,因為人生中最容易出成果的那十年,我幾乎一直沒有受到過重用。」
  「哎呀呀,像你這樣的職員也怪可憐的。」星野苦笑地說。「對我來說,這樣反而合我的胃口。怎麼樣,想對從前的怨恨報一箭之仇嗎?」
  「是對仰天堂嗎?」
  淺見情不自禁地看著星野。但他並不明白川瀨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是的。我曾對仰天堂作過一些調查。你辭職不幹也太是時候了。」
  「你已經知道仰天堂經營情況了嗎?」
  由於淺見幹的是財會方面工作,所以他非常清楚仰天堂正陷於困境之中。
  「仰天堂的主要產品是玩具和遊戲機。尤其是去年開發出來的電動式彈子機和新穎彈子的銷售進展很順利。然而,從去年年底起,在美國彩色電視遊戲機的衝擊下,那些花費了巨額成本開發出來的主要產品一下子都賣不出去了。因此,不要說收回成本了,恐怕就連今年的決算都無法度過了。」
  「你瞭解得真詳細啊。」
  讓淺見吃驚的並不是星野這樣關心仰天堂,而是他的調查能力。
  「只要看看他們公佈的那些資料就能知道這些情況了。仰天堂打算設法轉向電視遊戲機生產,於是也倉促生產了同樣的遊戲機。可是這種電視遊戲機不同於機械式遊戲機。這樣一來,就無法發揮先前注入巨資開發出來的那些優勢之處了,於是仰天堂後開發出來的那些遊戲機便無人問津了。仰天堂想挽回頹勢,結果是越陷越深。而你正是在這一前夕辭職不幹的。」
  「這並不是我有什麼先見之明,只是結果如此而已。」
  「依我之見,仰天堂已是窮途末日了。」
  「什麼,已經被弄得走投無路了?」
  雖說以前曾在那家公司幹過,可沒有想到他們竟會落入這般田地。淺見還以為只是一時被迫陷入困境,再說公司的資產質量原先還是不錯的。
  「只要稍加搖晃,它就會完蛋了。換上一般的情況,即使一艘不會沉沒的船遇到大風浪也會被顛翻。所以差不多所有的船隻都防範突如其來的風浪,但由於多年來仰天堂實行的是家族管理,所以完全失去了抗禦來自海外危險的能力。」
  「老闆,你打算對仰天堂進行搖晃嗎?」
  淺見終於明白了星野的真實意圖。
  「你看看這玩意!」
  星野得意地笑著,他把兩張支票放在了淺見的面前。
  「這,這,他們竟然這樣做!」
  「這是仰天堂開出的五百萬和七百萬支票。金額竟然沒有上限。再說仰天堂的結算銀行應該是菱井銀行和東都銀行,但是他們竟然將從未有過業務往來的古川銀行作為支付方,這不正是典型的空頭支票嗎?唉,說他們天真的話也太天真了,他們本應將融資方給隱去,可現在竟然這類最基本的工作都沒有做。」
  「你是說推出了融資方而會遭到追究嗎?」
  淺見再次意識到了仰天堂是陷入了何種嚴峻的困境。支票的交易一般來講,它是作為交易支付手段而開出的,但什麼是空頭支票呢?那就是開出支票卻不同人家做買賣,並將之拿到金融機構,以到期之前支付利息的方法將現金弄到手。
  企業一旦開出空頭支票的話,那麼問題是相當嚴峻的。
  「水果在腐爛之前是最好吃的。看來仰天堂這塊肉還是很好吃的。但是他們的股票沒有上市,加之家族抱成一團,所以還有許多東西無法從外面看清楚。有消息說他們管理層發生了內訌,可真實情況卻一點也不清楚。管理層人員熱衷於派系鬥爭的公司最容易搞到手。只要拉住了反對派,接下來我們就能從內部去擊潰他們了。這就是我要拜託你的,想請你把仰天堂裡看上去容易同我們合作的重要人物介紹給我。」
  「我跟那些重要人物的關係不是很密切。」
  「你原先在那家公司,總比一個陌生人要容易打招呼吧。而且我還想請你把所知道的仰天堂內幕盡量告訴我。」
  「你想以仰天堂為獵物嗎?」
  「我還說不準是哪一種程度的獵物,但已經感到那是塊肥肉。問題就在怎麼下手了,這兩張支票或許能成為捕獲獵物的關鍵。」
  星野把兩張支票拿在手上晃動著。
  仰天堂的資本為二億五千萬日元,總部位於東京都台東區淺草橋,約有四百名員工,昭和二十五年五月創建。總部的大樓約佔地二百六十多平方米,是幢六層樓的建築。在東京都工業區的田市約擁有一千八百平方米的土地並擁有七百六十平方米左右的普通廠房。在千葉縣市川市擁有一幢兩層樓的拼裝式單身宿舍,建築面積約為三百六十平方米。在神奈川縣相模原市有一萬一千五百平方米左右的土地,這是為了將來建造新工廠而購置的。此外老闆的財產有港區的私邸、熱海和輕井澤的別墅,以及東京都內外時價為兩億日元左右的土地。——上述的情況,除了信用調查所提供的報告外,還加入了一部分淺見所熟悉的情況。
  公司現任老闆是第二代傳人,他是創始人天木公造的長子叫公一。除了公一之外,公造還育有長女明子、次子正次、三子大吉。明子跟濱本幸治結了婚,正次擔任第二把手,大吉擔任總經理,濱本幸治擔當常務董事兼營銷部長。
  長子公一長得一表人材,是個穩重型的人物。正次和明子生性傲慢,他們倆都野心勃勃地窺視著董事長的坐椅。尤其是明子,她自恃自己是現任董事長的姐姐,不時過問公司的業務,慫恿自己的丈夫濱本去掌握仰天堂的統治權。
  就像員工們在背後把明子稱之為「攝政」一樣,她的勢力是不外露的。
  對於公司的業務,公一幾乎從不發表什麼意見。即使在公司的幹部會議上,他那容光煥發的臉上總是露著微笑,只是一言不發地傾聽大家的意見,完全不涉足公司的業務。但員工們喜歡他穩重、慈祥,讓人能有一種安全感。他在仰天堂的價值就在於起著象徵的作用。正次同哥哥完全相反,屬於進攻型的人物,同時他還是一個滔滔不絕的理論家。明子是個好強的女人。她認為自己是長女,所以總想跑到前台來。正因為這樣,她時常同正次發生衝突。濱本幸治由於是女婿,處處受到正次的歧視,所以他的願望就是不能輸給正次。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明子的支持下將正次趕下台,並虎視眈眈地窺測著仰天堂的領導權,以期由自己來掌握這一大權。
  三子大吉是個花花公子,雖然跟妻子之間已有兩個孩子,可現在仍整天泡酒吧。
  自恃有天木公造這樣一個父親,坐上了專務這把交椅,可基本不過問公司的業務。即使有時他人在公司裡,臉上仍留有前一天晚上的醉意,除了等女人來找他之外,別無他事。
  公司的經營業績下滑之後,正次同明子濱本夫婦之間的對立日趨激烈。而大吉依然放蕩不羈,絲毫沒有收斂的跡象。
  以上就是淺見所掌握的天木家族基本情況。
  「知道這些內部情況就足夠了。你認為在他們中間誰最容易被擊破?」
  星野注視著淺見的表情,彷彿要證明什麼似的。
  「這大概是三子大吉吧。雖然我本人沒有去過,但是聽人說只要到銀座的『壇』或新橋的『鯨飲館』的酒吧去,肯定能在那兒見到他。」
  「你是說大吉嗎?」
  「如果換上我的話,就會從濱本下手。」
  「是嗎?此話怎麼說。」星野的眼睛為之一亮。
  「不管怎麼說,大吉是天木家族的成員。因此對他父親創辦的公司還是有感情的。與此相反,濱本的地位則是女婿。他在公司裡被天木家族的子女看不起,回到家又有老婆騎在頭上。他想將老婆作為跳板以期奪取仰天堂。正是這一野心的支撐,他才忍受著眼前的一切。但我認為這還是極其不正常的。由於他是一個來自外部的人員,所以對公司不會有什麼感情。一旦仰天堂沒有希望的話,第一個揚長而去的人非他莫屬。」
  「你的選擇非常有眼力啊!好,那麼我再求你一件事,你去接近這個濱本,讓他來跟我們借錢。仰天堂也將面臨年終決算了,他們肯定在為籌措資金而團團轉。保準他們會找上門來。由於你原先是那兒的職員,又是他屬下的財會,所以你去的話,他肯定會信任你的。你先把濱本拖過來介紹給我。接下來的事,我會好好處理的。」
  在聽星野說這番話的時候,淺見開始覺得自己本人很早以前就被星野盯上了,是被從獵物中「拖出來的」。難道這一切都是星野故意安排的嗎?難道讓自己進入星倉商社也是為了攬獲仰天堂這條大魚而設置的圈套之一嗎?
  當自己在仰天堂不受器重時,只有濱本幸治不知為什麼還是比較能善待我淺見的。雖說濱本有著常務董事的頭銜,說不定那種女婿的自卑心理和被壓迫的感覺讓他對長年不受器重的淺見產生了「同病相憐」吧。「要是在外面混得不好,隨時可以回來。」這話也是濱本對我淺見講的。
  說不定星野知道這一原委才把我淺見拖過來的。這時淺見再次不由地回想起了川瀨講的那句話,「老闆是在給自己找替罪羊。」
  替罪羊就替罪羊,因為是星野改變了我淺見人生的方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16:38

  3
  「仰天堂工作」在不露聲色地進行著。仰天堂內部情況比想像的還要嚴重。走投無路的正次又把手伸進了電子玩具上,所受的損失之大,幾乎已經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
  彈子機、新穎彈子之類的東西開始大量地積壓在那兒,作為起死回生術而開發的電視遊戲機也不見動銷。驚恐之餘,公司又將方向轉到了最近頗受歡迎的電子玩具上來,向市場上送出了品種繁多的遙控玩具,比如塑料模型、激光手槍、可以任意改變軌道的賽車等等。結果這些產品全都爭先恐後地壯烈犧牲了。
  由於大量的滯銷品積壓了資金,所以新產品也完全失去了方向。那些下家公司自不待言了,就連材料供產商、金融機關、商社之類的日常支付也都沒有能力去支付了。此外還將公司總部的房屋、工廠以及地皮全都作了兩重或三重的債權抵押。
  仰天堂的強項原本是撲克牌、紙牌、棋類之類的室內娛樂用品。由於進軍「活動玩具」失敗後,不是痛定思痛,而是又隨隨便便地不斷將手伸向了流行玩具方面,從而進一步擴大了傷口。
  撲克牌之類的「無聲無息的玩具」波動少而且又穩定,而「活動玩具」則變化極大,一旦等它形成了高潮之後再進行生產的話,已是為時過晚了。
  但是仰天堂還有力量。他們還能用公司總部和工廠的房屋以及地皮作抵押,而天木家族原有的財產則安然無恙地保存在那兒。他們只要賣掉董事長的一處別墅就能渡過眼前這場危機了。
  然而,由於長子這一緣故才坐上董事長這把交椅上的公一根本就不體諒公司的困境。他還以為這只是資金周轉管理不善而造成的資金暫時短缺而已。
  既然董事長是這樣想的,那麼家族中又會有誰願意拋棄個人財產來挽救公司呢?他們儘是些想乘公司之危撈取一把的人,就像在死人的枕頭底下爭奪遺產一樣。
  這正是星野下手的地方。
  總之,本月二十五日大約有三千萬日元的支票要到期,而公司的賬戶上根本就沒有這些資金。仰天堂衰落後,已經很難再從銀行那兒借到錢了。
  在這三千萬日元中,經一再央求,對方同意延期支付的金額為一千二百萬,加上公司尚有五百萬。問題出在那一千三百萬的支票上。這一千三百萬的融資,銀行是肯定不會同意的。這樣一來,二十五日之前要是不想方設法解決這一千三百萬的支票,就等於宣告公司開出了空頭支票。
  支票能否兌現這還關係到下家公司的存亡。倘若無故不支付到期的長期支票,他們只能隨同仰天堂一起破產了。
  可這一千三百萬的支付尚未有著落。銀行看到仰天堂這副模樣,儘管仰天堂的實物還有作進一步擔保的能力,但也因害怕所抵押債權的抵押物的價值不足而拒絕給予新的融資。
  仰天堂的要人們儘管各自手中都擁有足以支付這些支票的私人財產,但卻在束手待斃似地等待支票期滿日的一天一天地臨近。
  仰天堂的幹部會議召開了,營銷部長濱本就情況的嚴重性作了說明。席間大吉卻打瞌睡,一副醜態。儘管濱本一再說明公司所面臨的困境,可那些身居要職的幹部們卻像是在討論人家的事情一樣。
  「要是開出空頭支票會怎麼樣呢?」
  公一竟然提出了這種愚昧的問題。他甚至連開出空頭支票意味著什麼也不清楚。最終由於看來無望從銀行獲得融資,於是幹部會就借高利貸救急的問題取得了一致的意見。卻沒有一個人說願意以自己的財產來填補。在這個家族應該消除相互間的不團結時,他們卻像貝殼類動物一樣,為了各自的利益而躲縮在貝殼裡緊閉著蓋子。
  
  4
  自己原先的部下淺見出示了一千二百萬元的支票後,濱本幸治真是大吃一驚。以前曾分七處從高利貸業主那兒借了一千三百萬,而且是絕對不能過戶、延期的票據。正當在為措籌歸還上述高利貸的資金的節骨眼上,又出現了「新的支票」,現在只好舉手投降了。
  這是公司跟老關係戶串通一氣開出的空頭支票,原本可以放心賺錢的。雖然人們常說支票是長了腿的,但是它流經的路線基本是固定的。由於這是交易夥伴之間開出的支票,所以基本上知道持有人是誰的。可是眼下在這個「支票大道」上突然出現了淺見。恐怕他已經將資金方面的「財主」給收買了,但是公司卻沒有能發現「財主」的背叛,作為營銷經理的濱本是推脫不了這個責任的。
  濱本抑制住一種不祥的預感,同淺見帶來的那個叫星野的人見了面,儘管不知道此人身世。如果他是這一千二百萬支票的持有人,可怠慢不得。
  星野對濱本作了一番熱情的演說。星野已在濱本的心頭植下不安的火種,足以使他相信仰天堂頃刻間就要垮臺。雖說是常務董事,而實際身份則是上門女婿而受人鄙視。實權掌握在正次和明子手裡,自己只不過是妻子明子所操縱的木偶而已。正如淺見所觀察到那樣,這種憂愁給濱本的精神打擊是巨大的。只要一有機會,所積累的不滿就會一下子爆發出來。星野正是在這一點即燃的時刻,對濱本進行了煽風點火。
  「還不知道這個月的二十五日能不能過去,卻又濫發了這種空頭支票。說不定還會有什麼空頭支票出現。作為公司一員重要幹部,大吉竟對危機視而不聞,每天晚上同女人鬼混。他肯定是以為仰天堂的氣數已盡才這樣的。你作為天木家的女婿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這一努力卻又有什麼用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
  濱本抑制住心中不斷加劇的惶恐而說道。這個初次見面的男人一下子就準確無誤地指出了自己所處的屈辱地位和心中的憂愁。
  我雖然身為一個男人,可卻對那個專橫跋扈的明子一再阿諛奉承;作為天木家族的一頭「種馬」而卑躬屈膝。這一切不正是因為自己懷有野心以期有朝一日奪取仰天堂嗎。要是這個重要的目標在尚未到手之前就崩潰了,那麼時至今日的阿諛奉承和卑躬屈膝又是為了什麼呢?
  這既是因為星野的含而不宣的威脅,同時還因為自己坐在仰天堂要員的最後一把交椅上,所以對公司陷入了不尋常的狀況還是有親身體會的。
  要是這時候對妻子或公司尚還存有一片愛心的話,那麼就會站穩腳跟為拯救公司的危機而戰鬥了。然而正因為他的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對妻子和公司的反感和不滿,一直在等待著謀反的時機,所以輕而易舉地就對星野的那番話產生了共鳴。由於還不清楚星野的企圖,所以只是還沒有放棄警惕而已。
  「看來你好像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吧。好勒,就聽我來說吧。假如仰天堂破產,況且這已經是時間的問題了,你就將什麼也得不到。不,豈止只是什麼也得不到,恐怕就連每一個董事的私人財產也將被債權人給拿走。」
  「你,你混蛋!」
  「仰天堂完全是天木家族的私人公司。正因為這個家族將公司私人化了,所以一旦破產的話,就不能將個人財產從中分開了。即便你們硬要將之分開的話,也只能被認定為隱匿財產。而且,你自然也會被認為是這個家族的一員。如果還這樣磨磨蹭蹭的,那麼就將被剝得一絲不掛地趕出門去。」
  倘若這樣的話,那才是連本帶利的徹底完了。
  「那麼,你說讓我怎麼幹吧。」
  濱本抬頭望著星野,就像在請星野賜教似的。此時,他已經完全成為落入星野網中的獵物。儘管他有著過人的野心,卻對經濟界的黑幕一點也不瞭解。
  儘管自己的公司已經被在這個幕後中游來游去的食人魚盯上了,由於濱本的眼裡只看到了自己的利害關係,所以他沒有發現貌似岸然的星野假面具背後所隱藏著的猙獰面目。
  由於他所考慮的是,只要能保全自己的利益,哪怕公司被他們吃了也行。因此即便他發現了什麼問題的話又會有什麼用呢?
  「雖說你也是仰天堂家族的成員,但是從外面來的。也就是所謂的『非嫡系』。按照目前情況下去的話,我手上的這一千二百萬支票就危險了。如果仰天堂破產,它就是一張紙片。仰天堂剛為湊足了一千三百萬的支票結算資金而緩過一口氣來。緊接著又出現這張空頭支票。由於這是開給資金擁有人的支票,所以他們放心地以為保準能獲利。這時如果突然提出清算的話,他們也無法籌措資金。這樣我就可以拿著這張支票作為債權人進入仰天堂了。那時候,請你給予配合。」
  「你說配合,怎樣個配合法呢?」
  濱本的臉上佈滿了惶恐不安的神情。
  「具體的事宜到時候再對你講。一旦破了產,債權人的權利是平等的。就我而言,只要我的支票能獲得清算就行了。如果你同我進行配合,做到有利於我行使債權的話,那麼我將仰天堂的一部分資產轉讓給你。」
  「這種事情能辦到嗎?」
  濱本在搖晃著那半信半疑的「五五開腦袋」。
  「當然能辦到。因為破產的公司是艘沉船,所以先下手為強。如果放任不管,就會一點一點地沉到海底去。好吧,就交給我啦。這種激戰的場面我經歷過好幾次了。我決不會讓你吃虧。」
  濱本被星野收買了。仰天堂「按計劃」提出了無法兌現。那以後的星野活動情況才叫典範哩。他作為巨額債權人進入了仰天堂後,假惺假意地承擔了向銀行借的錢,把用作抵押的土地、不動產之類的東西全劃歸了自己。並乘仰天堂管理層混亂之際,通過挪用公司印章的方式濫開債權證明和廉價出售公司的財產。由於星野已將仰天堂的營銷部長弄到自己這一方來了,所以事情全都按星野所計劃的那樣進行著。
  由於他最早領導了債權委員會,並且還從各債權人那兒取得了委託書,所以沒有對星野的所作所為提出過異議。加之大多數債權人是仰天堂的下家公司,鑒於他們之間曾有過長期的生意上往來,所以也沒有什麼過分的要求。
  就連最愛挑剔的銀行方面人士,也由於星野迅速承擔了向他們所借的債務而被堵死了介入之門。
  星野就像行走在沒有人的曠野大地上一樣蹂躪著仰天堂。星野還把通過這種方式掠奪來的一部分資金分給了以濱本為首的仰天堂幹部們。這些人竟然為了眼前利益而昏了頭,可以說他們是在主動配合星野,在貪婪地爭相吞噬著支撐自己生活來源的母體。
  具有三十年創業史的仰天堂,從確定無法償還債務之後,僅僅兩個月的時間裡,就像被焚燒過的廢墟一樣消失了,而且是那樣徹底。
  
  5
  淺見目睹了星野如同食人魚一般地吞噬著獵物的模樣,雖然在這一過程中自己也充當了急先鋒的角色,但他還是覺得背脊上涼絲絲的。
  星野的巧妙之處就在於他沒有讓獵物意識到自己是被人吞噬的。濱本幸治等人因仰天堂的破產而中飽了私囊。就其他一些仰天堂原先的幹部而言,星野讓他們意識到本來是要將他們剝奪得一文不剩再趕出去的,現在虧了他星野,大家才保住了財產。
  當一個人在某個地方被人吞噬了,可是就被吞噬的本人都沒有能發覺被人吞噬這一事實,與其說這種手法巧妙,那還不如說這更近似於一種魔法。
  同星野相比的話,八幡商社的手法則顯得相形見絀了,因為是他們讓淺見執迷不悟地走了復仇之路。
  由於在仰天堂工作上淺見擔任了一個角色,他終於從實習的地位被提升為「正式員工」。
  星野在讓淺見進行仰天堂工作的同時,還在A市進行了一項龐大的工程。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淺見對星野發家史也有了大概的瞭解。A市是星野的家鄉,他現在正在準備下手的是家紡織廠,這也是當地最大的企業。據高松恭平講,星野的父母親曾是這家紡織廠的員工。
  「星野是出於一種近似於異常的復仇心理才準備對紡織廠下手的。那家紡織廠的老闆上小學時可會欺侮人了,為此星野吃了不少虧。而且他的夫人好像還是星野初戀的情人。這回大概是復仇吧。」
  高松還透露,星野初中畢業後在飯田橋一家叫「金門商會」的惡名遠揚的高利貸處當學徒,老闆三村音訟死後,星野霸佔了他的財產。
  「本來三村的財產也是趁戰後混亂之際冒領軍需物資而起家的。所以也談不上誰對誰錯。」
  高松爽朗地笑道。他是干信用調查出身的,他的眼神似乎告訴人們,他對星野私生活細節瞭解得很詳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17:43

第04章 天賜良緣

  1
  仰天堂工作告一段落後,淺見的身邊發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那一天淺見是晚上九點左右回家的,他發現自己家裡的燈開著。自己不在家時應該不會有什麼人來的,因此淺見以為是早上出門時忘了關燈。可當他站到門前時,總覺得屋裡有人。
  淺見警惕地打開了門。只見廚房裡站著一個女人,那人正在不停地忙著做飯。這女子身材苗條,一頭長髮。
  「啊,你回來啦!」
  女子察覺有人便回過頭來。她的年紀約在二十三四歲左右,是位眉清目秀的現代女性。她的表情全都凝聚在那對細長而清秀的眼睛上,給人以一種魅力,彷彿輕輕一碰就要射穿什麼似的。然而,她的渾身上下就像被霧靄所籠罩似地充滿著謎一般的氣氛。
  但是,淺見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女人。
  「你到底是誰?」
  「精次先生,對不起!這些日子我沒在你身邊。」女人毫不害羞地說道。
  「我不是你的精次,我叫隆司,是淺見隆司。你大概把我跟什麼人弄錯了吧。你是怎樣進到這個屋裡來的?」
  淺見犯愁了。今天早上的確是鎖上門後才離家的。由於這個公寓裡沒有管理員,即使這個女人把淺見的房間跟她那個淺見弄錯了的話,那麼自己不在家時,她也是無法進入到房間裡面來的。
  「是鑰匙嗎?你不是給過我一把嗎?別談這個,大概是你肚子餓了吧?洗澡水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女人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從廚房往客廳走來,同淺見撞了個滿懷。
  「是你!」
  女人似乎終於發覺自己搞錯了人。
  「唉呀,我該怎麼辦呢?因為不管是聲音還是模樣都是那樣像,所以我才會把人搞錯了。」
  女人困惑地站住不動了。她想用雙手遮住面頰掩飾表情的變化,這情形足以表示她有多難為情。
  「你到底是誰呀?」
  由於一位年輕的女人突然闖進自己的房間裡來,所以淺見不知道如何應付是好。
  「我叫羽石記代子。真是太對不起了,你不在家時我跑了進來。雖然我也注意到房間裡的模樣有點不一樣,但一想自己好久沒來了,所以就……。天哪,我該怎麼辦呢?」
  不光是搞錯了人,而且還是跑進了一個男人的屋子裡,甚至還到廚房裡去做菜。
  「你好像有這個屋子的鑰匙,不知是從哪兒搞到的。」
  一個身份不明的人竟然有自己屋子的鑰匙,這真讓人心裡不快。
  「是精次先生給我的。」
  「你那個精次先生是誰呢?」
  「他就是以前往在這個屋子裡的人。」
  這樣一來,事情隱隱約約地有了眉目。這個女人從以前住在這屋子裡的人那得到了一把鑰匙,加之屋子外面沒有寫名牌,所以她以為裡面還是住著同樣的人,於是就闖了進來。縱然那樣,這也讓人覺得太唐突了。她跟精次這個人似乎有著一種特殊的關係,可她又好像不太願意講。
  「我再次為自己的冒失行為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這個女子坐如針氈似地就要匆忙離開這個屋子。她身穿高檔衣服,佩戴著高級飾件,這些飾件雖華貴卻又不引起人們的注意。這一切都讓人感到上流社會的氣氛和都市人所特有的精明。
  「噯,你等等!」
  淺見舉手擋住了正準備離開這兒的女人。
  「我叫淺見隆司,要是你沒有什麼急事的話,我想請你一起吃飯,這可是你特意做的。」
  淺見被這由天而降的大美人激起了某種興趣。自離婚以來,他的生活中還沒有女人闖入過。即使偶爾有性衝動,自己又懶得去尋找同女人之間的那種機會,所以他不光是精神上,而且肉體上也還一直保持著一種乾淨。
  正因為這樣,他缺少的不是女人,而是女人的這種氣息。他不由產生了一種想法,不能讓這個好不容易才闖進自己生活中來的大美人給溜走了。碰到一個不認識的女人,最為不失禮儀的做法是「請客吃飯」,而這時的淺見正處於這個地位。
  「好啊,不過……」
  女人雖然在猶豫不決,但還是很有希望的。說穿了她這樣做就是要讓淺見比常人更積極。
  「請你留下來,你原本是準備同精次先生一起吃飯才做飯的嘛,要是讓我一個人給吃了的話,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那麼就承蒙你的盛情邀請了。」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就這樣陷入了面對面吃飯的窘態。
  與在餐館吃飯不同的是,這是在家裡同一個女人一起吃她親手做的菜。雖說這是剛剛相遇不久的兩個人,卻給人以一種錯覺,彷彿他們很久以前就在這兒一起生活似的。此外,女人做的是家庭料理,好像她事先已經掌握了淺見的愛好。吃飯可以迅速讓一對不相識的男女親密起來,其程度僅次於上床睡覺。
  吃飯的時候,她寫到她的名字叫「羽田記代子」,還斷斷續續地說到她以前曾當過辦事員。她那說話的模樣,就像是在挖掘那已經淡薄了的記憶。因而使得她那謎一般的從前生活愈發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吃完飯兩個人必須分手了。就淺見而言,沒有理由再繼續挽留記代子了,可是他已經越來越離不開記代子了。
  「今晚你到精次先生那兒去嗎?」
  淺見猶興未盡地問道。
  「不去。因為我不知道他從這兒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精次先生跟你是什麼樣的關係,他居然把鑰匙都交給了你,卻不告訴你搬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未免也太不誠懇了。」
  「我想他大概發生了什麼情況吧。」
  「你今晚是準備住在精次先生這兒來的吧。」
  一個女人從男人處得到了配製的鑰匙,而且那男人不在家時又為他準備了晚飯,那麼也就大致能推測出晚上的進展了。
  「是的。不過……」
  記代子的臉微微泛紅了。因為她已經意識到了沒有必要把自己的隱私去告訴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要是那樣的話……」淺見單刀直入了,一點也不猶豫。
  「今晚你就住在這兒吧。鋪蓋不成問題。剛認識就這樣說,雖然不太禮貌,不過你相信我的話,就請住下吧。」
  「不過,這也太那個了喲。」
  記代子並沒有斷然拒絕,這反而讓淺見更堅定了自己的意願。雖然一點也不瞭解這女人的身世,但女人只要年輕漂亮就足以讓男人信賴了。憑自己的直感,淺見覺得這女人今晚無處可去。在淺見一再勸說下,記代子終於點頭同意了。
  淺見讓記代子睡在六張鋪席大的房間裡,而自己則睡在廚房的地板上,記代子非常過意不去,說咱們睡在一個房間裡也沒有關係,而此時淺見決定要顯示自己的紳士風度。
  夜晚過去了,平安無事地到了天亮。兩個人之間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可就憑跟一個女人睡在一個屋簷下,就足以讓房子裡的氣氛發生變化了。迄今為止,這兒只是回來睡覺用的斗室,可是由於記代子的存在而變成了一個家,而且是充滿著安詳和溫馨氣息的家。
  不,有一樣東西甚至超過了家,那就是期待而帶來的艷麗。
  淺見被濃郁的醬湯香味弄得無法再睡了。已經好久沒有聞到這種味道了。
  離了婚的美知子專愛吃西餐,所以早上不是咖啡就是肉湯。淺見偶爾提出要喝醬湯的話,那湯上面也總是漂浮著耀眼的豬油花。
  現在漂浮到淺見枕頭邊來的卻是那種幾乎已忘卻了的家鄉風味的醬湯味。
  早晨的梳洗化妝已經完畢。記代子正站在那兒勤快地忙碌著。
  「啊,你醒了。」
  記代子注意到淺見的動靜後轉過身來。晨曦下看上去她已不同於昨天晚上了,顯得氣質清秀。
  「好吵鬧吧。真過意不去,因為我讓你睡在了地板上。」
  「哪裡,哪裡,沒什麼。正好也快到我該起來的時候了。」
  「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早飯。」
  第二次面對面地吃完飯,終於到了必須要分手的時候了。
  「昨天夜裡真是太感謝你了。承蒙你的好意相勸,我也就厚著臉住在了這兒,這也真是太不知廉恥了。」
  記代子伸了一下舌尖,側面看去那清秀面龐上又增添了幾分淘氣。
  「瞧你說的。托你的福,我已經很久沒有沉浸在家庭氣氛中了。要是你覺得方便,我真想讓你就這樣留在這兒。」
  淺見道出了心裡話。羽田記代子除了具有女人的魅力之外,她身上還籠罩著謎一般的氛圍。謎這東西本來就是構成一個女人魅力的重要因素。她之所以會具有這種氛圍,大概是因為來自於她沒有說出來的那事情吧。除了姓名之外,淺見還不知道她的地址、職業、經歷。並不是說她隱瞞,淺見覺得她的記憶本身就籠罩著霧靄。而這最終又讓她整個人都置於迷霧之中。
  正因為是死拖活拉地勸她留過一宿的緣故,沒有能很好地打聽,所以淺見希望進一步瞭解她的身世。
  「我覺得這也是一種緣分吧。要是方便的話,我能問一下你的住址和工作單位嗎?」
  淺見覺得要是就這樣分手,在茫茫的都市人海中是無法再次相見的。即使沒有機會再次見面,那麼至少也要把聯繫的線索弄到手。
  「這個嘛……」
  記代子神情困惑地說道。
  「要是麻煩,那就算了吧。」
  「哪裡,麻煩倒是不麻煩,只是……」
  在她語塞的背後,似乎有什麼難言之情。那兒隱藏著她不願讓其他人所知道的秘密。
  「那我們就這樣吧,這個屋子的鑰匙你就拿著。只要你高興,歡迎你隨時來玩。我不在家時你也別客氣,進來就是了。要是還能像昨天晚上那樣為我做晚飯的話,那就再好也沒有了。」
  「就讓我這樣吧。」
  記代子露出了獲救般的神情,這番話未必全是外交辭令,而讓人覺得這話是真誠的。
  
  2
  淺見眷念不捨地同記代子分手了。這樣好的女人闖進自己家裡來,碰也沒碰就給她「解放」了,即使被人懷疑是否有資格做一個男人,那也是不得已的。淺見明白,在自己的人生不會第二次再出現這樣的機會了。
  男人和女人之間需要的是興致。在初次相逢時即使有了機遇而缺乏興致的話,依然還是不能結合的。雖然淺見得到了這樣絕好的機會,他卻缺乏這種興致。這種興致應該是由男人來創造的。說不定記代子現在正嘲笑自己是一個吊兒郎當的男人。
  自己是否應該馬上追上去向她打聽地址呢?這樣做的話,雖然可能性很小,但還能維持同她的聯繫。
  但是,在淺見這樣反覆思索之中,時間已經過去了。
  這一天淺見就像病後初癒虛脫似的,就連星野、川瀨都以為他身體不舒服。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種讓一條大魚逃走後的遺憾心情會越來越強烈,那魚的模樣和感人之處怎麼也無法從眼前驅走。縱然把這種事情講給星野他們聽,他們也未必會相信吧。淺見完全被羽石記代子的模樣給迷住了。
  尋回了那忘卻已久的家庭的溫馨之後,就不再願意到那空無一人的房子裡去了。淺見已經好久沒這樣了,這天晚上他在新宿後面的一家酒館裡喝了酒,而且一直喝到十一點左右才回家,他屋子裡的燈又亮在那兒。
  難道這是真的嗎?淺見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他不認為會連續兩天發生昨晚的事情。但經過一再確認之後,證實那肯定是自己的屋子。
  淺見戰戰兢兢地打開門後,迎接他的是裡面傳來的一個熟悉聲音:「你回來啦。」
  「是你,記代子!」淺見不相信似地站在那兒不動了。
  「我又來打擾了,因為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記代子面帶羞怯地笑著對淺見說。從這天夜裡起,記代子就住在淺見的房間裡了。這是一種奇妙的「同居」。雖說是同居,可互相間卻沒有表示什麼意思,暫時還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事情。
  自己的身心曾為放走一條大魚那樣而感到過煩惱,可是當這條大魚回來時,淺見怎麼也無法對這條大魚作進攻。難道說是一開始就喪失了這種興致嗎?
  「我知道你不希望人家向你打聽從前的事情,但有件事一定要向你打聽一下。」
  開始同居了幾天之後,淺見再次對記代子說道。她表情依然是那樣冷漠。她果然有什麼秘密。
  「你第一次上這兒來是因為把我家同那個叫精次的男人的住所弄錯了。第二次你回到這兒來時又說無處可去了。能同你這樣的女性一起生活,這確實讓我感到高興。難道你是準備把我作為精次的替身嗎?儘管你人在我家,卻實際將這兒當作精次的家?」
  淺見注視著記代子眼睛深處的變化。
  「決不會有這種事。起先我確實是把你跟精次弄錯了,但現在我是跟你在一起。這一點還請你相信。」
  「那個精次是你的什麼人?」
  「對不起。要是我說了,肯定會給你帶來麻煩。再說我本人對自己的記憶也有朦朧不清的地方。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要是撥去這些霧靄,似乎那可怕的過去又將重現,所以我盡量迴避那樣做。精次先生的全名為小谷精次。只有這位精次先生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我的記憶至今依然佈滿著霧靄。我之所以會隱隱約約地記住這個地方,原因也在於此。說實話,我很害怕到外面去。我帶著錢,所以不會給你添麻煩的。眼下我還能住在這兒嗎。」
  儘管她說記憶模糊了,不過看上去並沒有將從前的生活全部忘了。莫非她是因為不願意被人詳細瞭解自己的生活才這樣說的。
  關於小谷精次,還是有辦法瞭解到的。只要將以前在淺見這個屋子裡住過的人逐一查一下,就會找到那個人。既然在這個屋子裡住過一段時間的話,那麼肯定會在這周圍留下生活的痕跡。將這些收集起來,就能構成小谷精次這個人的形象,說不定還能追蹤到他現在的下落。而且,還能從小谷的周圍追溯到羽石記代子的過去。
  總之,只要能跟記代子這樣的女人同居,不論是朦朧的過去,還是曖昧的現在,這些都沒有關係。
  
  3
  淺見決定弄清小谷精次的真面目。這個公寓的房東叫籐島半次郎,由於他家祖祖輩輩都在本地經營蔬菜生意,所以人們都叫他「菜老闆」,公寓也被人們稱之為「菜公館」。
  從菜老闆那兒得知小谷精次在這兒住了約兩年半時間,是淺見前面再前面的房客。
  「你知道小谷先生現在的地址嗎?」
  「唉呀,我沒有問他搬到什麼地方喲。可是,你為什麼要打聽這個呢?」
  菜老闆閃爍著一雙刻薄的□眼。他現在已經不再干祖傳的賣菜行當了,就靠公寓的租金過著悠閒的日子。
  「寄給小谷先生的東西送到我這兒來了,好像人家還以為他住在老地方。」
  「是這麼回事啊,那你把它退回去不就行了嗎?」
  「可是上面又沒有寫寄件人的地址。」
  「這可就沒有辦法囉。你能到他公司去問一下嗎?」
  「小谷先生的公司在哪兒呢?」
  淺見不禁舒展了眉頭。因為瞭解到公司的話,就會打聽到下落。
  「是八幡朱印。」
  「八幡朱印!」
  真沒想到菜老闆說出來的竟是仇敵的名字,所以淺見大聲叫道。
  「這可是一家大名鼎鼎的公司。你一定也聽說過吧。你住的那間屋子曾一度被八幡朱印公司作為公司宿舍借用過。他們來借的時候,說是因為公司的宿舍已經住滿了,所以就借用民間的公房或公寓作為臨時宿舍供那些無法入宿者居住。」
  「那麼,小谷先生是八幡朱印的人囉?」
  「不是公司的人能住到公司宿舍裡來嗎?」
  「那麼,房租也是八幡朱印付的嗎?」
  「每月都寄到銀行賬號上。小谷先生搬走時,八幡朱印就解除了合同,說是公司的宿舍空了出來,所以不需要再繼續租借了。」
  「八幡朱印方面負責這件事的人是誰呢?」
  「唉呀,我怎麼能把名字都一一給記住呢?不過他說是福利科的。」
  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小谷先生年紀大約多少?」
  淺見改變了問題的鋒芒所向。旨在積累一些有關小谷的情況。
  「三十不到一點吧,因為合同上沒有寫年齡。」
  「他還沒有結婚嗎?」
  「說是說一個人。」
  「有女人來找他嗎?」
  「我們這兒規定對入居者的個人隱私不予打聽,所以我們連管理員都沒有配備。」
  其實他大概是不捨得給管理員再弄一間屋子吧。
  「小谷先生住在這兒時的那些房客現在還有誰在嗎?」
  淺見認為與小谷同時住在這兒的那些房客或許對他的生活有所瞭解。
  「我們的公寓周轉很快,一般是兩年一輪。那時住在這兒的人已經沒有了吧。」
  從房東那兒瞭解到的情況就這些。淺見根據從房東那兒聽到的那些情況,立即向八幡朱印總務部福利科進行了查詢。然而八幡方面的回答是,既沒有租借過菜公館作為公司的宿舍,而且也沒有小谷精次這個員工。
  淺見一口咬定不可能有這種事,並說自己已經在菜公館房東那兒確認過。對方愛理不理地回答說,那麼不是房東搞錯了,就是有一個叫小谷的人盜用八幡公司的名義租借了房子。
  八幡朱印企圖掩蓋租借菜公館作為公司宿舍的這一事實。可這是為了什麼呢?淺見的心頭湧上了疑惑的謎團。
  
  4
  小谷精次曾先於淺見在這個屋子居住過,這讓淺見消除了心頭原先對記代子的那些懷疑。淺見本來以為小谷在這間屋裡留下了非常有價值的東西,而記代子正是為了隱瞞這點才編造借口上這兒來取這些東西的。
  如果淺見是緊挨著小谷之後住進來的話,這一懷疑或許還能成立。但是在這一期間還夾雜著另外一個房客,所以不能保證在淺見住進來之前沒被人發現。
  要不就是在那期間也曾來尋找過,卻沒有能找到。所以淺見搬進來之後又來尋找了。不,要是這樣做的話,那麼應該在那人搬出去之後,記代子本人可以住進來慢慢加以尋找。
  那麼解釋應該依然還是為記代子是受小谷精次之托上這兒來的。是不是可以認為她和八幡也有什麼關係呢?據說記代子以前作過女職員,可她卻說工作單位忘記了。這大概也是因為不想說的緣故吧。
  不能認為記代子是因為知道淺見同八幡之間的恩恩怨怨才上這兒來的。假如她知道也就沒有必要來接近淺見了,因此這可以看作是偶然。
  記代子身上除了帶著三十萬日元外,還有一些飾件。諸如項鏈、鑽戒,耳環之類的東西,看上去全是些昂貴的東西。淺見對這方面的東西不感興趣,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價錢。然而,她身上沒有一件能證明她身份的東西。
  即使這樣,跟一個對以前完全失去記憶的女人同居一室,這本身就具有游離現實的色彩。記代子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女人,儘管眼下充滿著神秘的霧靄,但命運注定總有一天她會回到那個世界去的。正因為這樣,儘管是同一個最富有魅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但這裡並不包括性慾。淺見不是沒有這種慾望,而是擔心以記代子為性行為對象的那瞬間自己會被帶到另外一個世界去。
  記代子除了去買一些日用品外,差不多都呆在家裡。她害怕到外面去。
  記代子一天到晚就這樣等待著淺見回來。此外她還研究淺見生活中的所有好惡,以期讓淺見能生活得舒服,哪怕是一點兒也行,並為此在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一切。這甚至有點讓人覺得過意不去。記代子生活著眼點現在全放在淺見的身上。
  前任的妻子是決不會這樣獻身的。正因為淺見從未對女人這樣奢望過,所以反而感到不知所措。
  淺見開始樂於回家了。休息的日子幾乎不出門,就跟記代子兩個在家呆著。縱然沒有什麼特別的話題也決不會感到厭惡。只要兩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彷彿置身於輕盈的雲靄之中似的。
  淺見預感到了一種不詳。他覺得這種幸福不會永遠這樣持續下去,總有一天會消失的。而且,這不會是那麼遙遠的事。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淺見覺得同記代子一起的生活格外珍貴。
  同居了半個多月後,淺見同記代子非常自然地結合了。在那之前兩個人就已經睡在同一個房間了。他們共同生活在一個狹小房間裡,雖然沒有身體上的接觸,可兩個人的氣氛也還是很和諧的。由於淺見只有兩個屋子,分開睡反而顯得不自然。
  「我就那麼沒有魅力嗎?」
  兩個人睡在同一個屋子裡後,一次記代子突然嘟噥道。
  「誰說過你沒有魅力?」
  「要是我還有一點女人的魅力,你就睡到我身邊來!」記代子緋紅著臉說。
  「睡到你身邊?真的可以過來嗎?」淺見不相信似地反問道。
  「你就別再讓我丟人現眼了吧。」
  記代子用被褥的角落遮住了臉。淺見到這時才發覺,最大的不自然莫過於一對男女在同一個屋子裡睡了幾個夜晚,居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記代子不是其他世界的女人,她是一個屬於這個世界的普通女人。是自己任意地將她偶像化了,將她供奉在神壇上,可她本人卻受不了。
  淺見自以為是的覺悟了,他猛然醒悟到自己是一個男人。醒悟之後,便是離婚之後的積壓。一經開了竅之後便不可收拾了,一切都是那樣順利。
  仙女變成了人間的凡女。但背後依然拖拽著神秘的陰影。她那不願論及的過去,就像影子似地始終伴隨在她的身邊。雖然不知道她是真的忘記了呢,還是故意想要忘卻。但過去對她來說是一個禁忌。
  倘若是病理上的記憶力消失,那還是需要適當治療的,可淺見對勸記代子去進行治療一事還是很擔心的。要是治療後恢復了對往事的記憶,並因此而將兩個人分開的話,那麼還是不要多此一舉為好。即使瘡痂下面是原因不明的病灶,只要你不揭去瘡痂,便不會流血。
  眼下的幸福哪怕是建立在瘡痂之上的,淺見也不願意失去它。但不遠的將來這個傷口肯定會開裂,自己必須要同這一流血作鬥爭。雖然淺見被這一恐懼嚇得發抖,但他還是想用脆弱的鎖鏈捆住仙女,讓她繼續留在人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18:07

第05章 怪盜

  1
  淺見醒來了,因為他感到有一股冷風突然吹到頭頸邊。一看枕邊的手錶,剛過凌晨兩點。他覺察到有點不同於平時的動靜,往身邊一看,記代子的身影不見了。這深更半夜地她去了哪兒呢?於是恐惶地叫起了記代子的名字。淺見真的被這一聲音弄醒了。因為他作了一個夢中夢。就連枕邊的手錶也跟夢中一樣指著同一時間。
  身邊的記代子正熟睡著,那睡臉是那樣安詳。動人的嘴唇微微張著,與其說她睡得那樣坦然,還不如說是天真可愛。毫無疑問,記代子是人間的女人。
  「是夢就好!」在放下心來的同時,汗也沁滲了出來。這不僅是從睡夢中醒來的緣故,而且還因為他太疲勞了。
  他擔心自己睡著時記代子是不是會到什麼地方去,這一擔心甚至都影響了他的夢幻,所以他常做剛才那樣的夢。忽然間他回想起了剛才的「夢中夢」,又置身於擔心之中了,懷疑是否是在夢中見到記代子睡在自己的身邊。
  不過這回確實是真的。正當放下心來要睡時,他感覺到確實有一股寒風鑽到屋子裡來了。這說明「第一個夢」所感覺到的氣流確實是存在的。
  往窗那兒看去,只見旁邊果真開著幾公分大。臨睡前肯定是關上的,淺見犯愁了。他走到窗邊,把那隙縫弄大了一點,偷偷往外面看去。淺見的房間在三樓,由於外面又有小欄杆,應該說從外面是闖不進來的。
  我以為是關了的,可卻忘了關吧。淺見一邊這樣安慰自己,一邊把窗關嚴實後回到了床上。
  「你怎麼了?」
  感到動靜後,記代子睡意朦朧地問道。
  「沒什麼。」
  淺見為了讓她放心,把手伸到了記代子肩邊。很快她就又開始發出了那種睡覺時才特有的呼吸聲。
  警視廳搜查三科群情激昂地布下了羅網,決心今晚解決問題。從去年年底以來,有一個怪盜猖獗地專門流竄於目黑、涉谷、世田谷、中野、杉亞等區的公寓進行作案。不知此人是否受過飛躍的特殊訓練。他身體輕盈,能貓著腰在垂直的牆壁上行走。他還能用一根繩索從屋頂上俯衝下來,或從這幢大樓飛到那幢大樓去,他還能藏匿於大樓與大樓之間那僅有的狹縫間,並以此來躲避警方的搜查。有時一個晚上他會連續作好幾起案。
  警方曾幾次將他逼得無路可走,可每一次都遭到了戲弄,結果被他像鼯鼠一樣逃之夭夭,所以時至今日還在不得不喝這杯苦酒,警方稱他為「小鼯鼠」。
  與其說是六月十七日星期六夜裡,還不如說是拂曉的五點鐘左右吧,警方接到了一位住在目黑區柿之木阪三丁目公寓裡的家庭主婦的報案。據她說,由於半夜裡聽到一種從未聽到過的聲音,於是便向外面看去,只見對面那幢公寓的屋頂上有一個怪影正沿著繩索下來,隨後鑽進了四樓的一戶人家。
  警視廳根據這一作案手法,斷定此人就是小鼯鼠,於是派出了二十輛警車。報案的家庭主婦住在一幢叫作柿之木阪向陽公寓四樓的四四一房間,這幢公寓位於目黑區柿之木阪三丁目環七路稍微靠裡面一點的地方。
  二十台警車關掉了警報器悄悄接近那兒,車上的警員加之跑來增援的警員總共有七十人。他們在柿之木阪向陽公寓周圍布下了包圍圈,就像連一隻老鼠也不準備放過似的。
  當警官們趕到時,小鼯鼠已經完成任務正沿著繩索往六樓的房頂上登攀。黑影就像一隻大壁虎貼伏在這漂亮的公寓牆壁上,牆壁與黑影顯得如此的不協調。如果沒有人報案的話,誰又會想到有人貼伏在那種地方呢?
  在探照燈的照射下,怪影清晰地顯現出了人的模樣。
  「小鼯鼠,你已經跑不掉了。下來吧!」
  在探照燈照射下,在手提話筒的叫喊下,剎那間小鼯鼠在牆上動作顯得不那麼利索了。
  「快下來!」
  一直在叫喊著的警察也對這個江洋大盜失去了冷靜。作案用的繩索剛好夠到四樓的窗戶。在這種情況下,除了上屋頂外,沒有其他路可走。眼看小鼯鼠就要到達房頂下面了。
  小鼯鼠開始繼續沿繩索往上去了。
  「退路全都被堵住了。你下來吧!」
  警察漸漸開始著慌了。小鼯鼠根本就不顧警察的呼喊,使勁地沿繩索往上爬,跨過屋頂的欄杆後,身影便消失了。
  「你已經逃不了啦!所有的出口和樓梯都被堵住了。電梯也關掉了。」
  警察們來勁了,因為這幢大樓旁邊沒有其他的大樓,所以縱然他有十八般武藝中的「跳樓術」也用不上了。雖然他逃到屋頂上去了,卻成了「袋中之鼯鼠」。
  警察們手持電筒和手槍分別從樓梯和消防樓梯上去了。雖然小鼯鼠迄今還從來沒有傷害過人,但是一旦被逼急後誰知道他會使出什麼殘忍的手段來。所以手槍是用來預防不測的。
  每上一層樓,警察們的緊張也就越加劇。按比例來講的話,小鼯鼠能逃的地方漸漸被收縮得越來越小了。最終只剩下了屋頂。小鼯鼠被逼到了屋頂上。
  極度緊張的警察們從樓梯和消防樓梯慢慢地爬上了屋頂。屋頂的四周用鐵絲網圍著。這兒是居民們曬衣服和被褥的地方。多出來的地方便成了居民們星期天打排球或練習高爾夫球的場所。
  乍一看,上面決無藏身之處。可警察們的神情卻像被狐狸精給迷住了一樣,在房頂上心情不安地走來走去,他們時而跨過欄杆俯瞰下面的牆壁,時而又抬頭仰望天空。
  只見剛才小鼯鼠攀爬用的繩索還一頭繫在欄杆上,就像嘲笑警察們似地仍在牆壁上空蕩著。小鼯鼠失蹤了,這只能讓人覺得他是從天上飛走了。
  屋頂的東南角上有一長方形的高台,上面有一隻用鐵板焊成的大鐵罐。
  一位警察指著鐵罐問大樓管理人,「那是什麼?」
  「那是水塔,只要不停電,裡面的水總是滿滿的。」管理人回答說。
  警察爬上了高台從外面用警棒輕輕地敲擊著水箱,回過來的聲音顯示裡面的水是滿的。
  「如果是滿的,那根本就不能藏人。再說蓋子嚴嚴實實地蓋在那兒。」
  管理人從下面說道。警察確認了水箱蓋子還鎖在那兒後,便放心地走下了高台。
  小鼯鼠從柿之木阪向陽公寓消失得無蹤無影。直到天亮之前,警察們仍依戀不捨地搜遍該大樓內的每一個角落,但一切都是徒勞的。由於警方認為小鼯鼠可能被居民中的什麼人給藏起來了,天一亮便挨家挨戶去請求全體居民給予配合,可哪兒也沒有找到他。小鼯鼠闖入的房間是四樓的四一一房間。房主是一個叫平川正典的人,但當天夜裡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
  平川是總部設在大手町的八幡朱印商社情報收集室的主任,他家住在神奈川縣相模原市。由於自己家離單位太遠,所以就在靠近東京都中心的柿之木阪向陽公寓買了套別墅似的房子。裡面確實留下了小鼯鼠的痕跡。由於房子的主人不在,所以無法知道確切的受害程度。
  於是警方當即同他家取得了聯繫,但平川昨天晚上出差還沒有回來。可是公司那兒卻沒有任何有關他出差的記錄。此外,不是什麼重大而緊急的事情的話,一般來說是不可能週末去出差兩天的。警察若有所悟地在點著頭。
  平川正典以「出差」為幌子,給家人留下了不在現場的證明後,眼下正在什麼地方放鬆吧。他只是週末回自己家去,而平時則住在別墅似的房子裡,這樣就可以在妻子顧及不到的地方為所欲為了。由於缺乏立足於在此生活的意識,所以警惕性一般都很鬆懈。像他這樣的人即使被盜,由於存在著一些不願讓人知道的隱私,所以他們基本上不去報案。小鼯鼠正是衝著他們這一缺陷而來的。
  小鼯鼠大概事先已偵察到平川週末要回自己家。即使小鼯鼠本領過人,但他也未必知道平川會將平日在別墅似的公寓裡的尋歡作樂進而延伸到週末外出。
  「平川先生回來後,要挨她太太罵囉。」
  警察對小鼯鼠這一意外的「副產品」表示了苦笑。但這絲毫無助於打開小鼯鼠失蹤的這令人不解之謎。
  壯志未酬的警察們,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仍在包圍著大樓,他們還抱著一線希望,等待著小鼯鼠會混雜在進進出出的人群中出來。最終還出動了警犬進行了搜索,結果都是一無所獲。
  
  2
  「怎麼,你不覺得水裡有股怪味嗎?」
  村岡雅夫一邊洗著臉一邊對妻子說。
  「是嘛,可我一點也沒感覺喲。」
  妻子正在廚房裡忙忙碌碌,她的聲音顯得漫不經心。
  「不知怎麼地我總覺得嘴裡留著一種說不清楚的腥味。水也好像粘乎乎的。」
  「這是你的心理作用。大概昨天晚上的酒還沒有醒吧。」
  妻子根本就不理睬他。村岡仍然疑慮重重地坐在餐桌邊吃早飯了。對上班族而言,早晨的時間是沒有一秒鐘可以浪費的。
  「噯,今天醬湯裡放了些什麼東西?」村岡喝了一口妻子做的醬湯說道。
  「裙帶菜和豆腐。」
  「放過魚之類的東西嗎?」
  「怎麼會放那種東西呢?你這是怎麼了?」
  「醬湯太腥氣了,有股怪味。」
  「反正你對我做的菜不滿意。」
  妻子終於忍不住了。村岡就這樣不高興地上班去了。送走丈夫之後,村岡夫人就把垃圾送到外面去了。今天是廚房垃圾回收日。住在同一幢公寓裡的幾位家庭主婦正站在垃圾回收站前交談著。
  「你不覺得這些日子水裡有股怪味嗎?」
  「這麼說來,今天早上我先生也說咖啡很怪。」
  「我們家的孩子說水臭而拒絕飲用。」
  「的確有股怪味,我也是到今天早上才注意到……」
  村岡的妻子平時不怎麼參加她們這些人的「會議」。由於她們議論的話題好像是水,而這正是引發今天早晨不愉快的原因所在,於是她便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腳。
  「我家先生今天早上也說水裡有股怪味。」
  「怎麼,村岡太太家也……?」
  由於平時不怎麼加入這一行列的村岡妻子也來了,於是話題就變得熱鬧了。
  「給自來水公司打電話吧,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可是我在超市附近曾向這一帶的人打聽過,可人家那兒什麼也沒有。好像唯獨我們這幢公寓有這個問題。」
  「給水站的水先是抽到房頂上的水箱裡,然後再送到各家各戶的吧。」
  「這麼說來,水箱裡會不會有什麼怪東西呢?」
  「你說什麼怪東西?」
  「比如說,貓掉下去……。」
  「真讓人噁心!」
  想到水箱裡漂浮著一隻發臭的死貓,大家便傻眼了,覺得心裡不是滋味。既然想到了這種情況,那就非確認不可了。於是給負責管理大樓的物業公司打了電話,請他們派人來。
  由於這幢公寓是高層住宅,因此沒有採用那種將自來水管直接引進各家各戶的「聯通方式」,而是用加壓水泵先將水抽到設在房頂上的水管裡,然後再通過管道送到每一戶人家。
  「水箱跟船艙口一樣採用密封式,水箱蓋是防水性能很強的鐵蓋,再說它是用螺絲固定住的,所以貓之類的東西不可能鑽進去的。」
  物業公司的人困惑地往設在鐵架上的水箱處走去。總之,他是攝於主婦們的「女權」而上去的。
  物業公司的人站在水箱後,用事先準備好的扳手卸去了螺絲。這時他愈加困惑了,因為他只用扳手擰了一下,螺絲頓時就被擰了下來。
  水箱蓋打開後,裡面的水很滿。他把腦袋伸進水箱口貼著水面往裡面看去,他不認為有什麼特別的異常現象。水箱深一點五公尺左右,所以無法看清底部,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怪味。
  要徹底弄清楚的話,必須先關掉水泵,放去水箱裡的水。
  「怎麼樣,裡面有東西嗎?」
  聚集在鐵架下面的主婦們問道。
  「沒有什麼東西嘛。是你們心理作用吧。」
  正當他要蓋上水箱蓋說「你們在瞎起哄」時,話在喉嚨口停住了。有一樣東西像水草似地在物業公司人員的眼前晃動著。水箱裡怎麼會有水草呢?仔細一看,只見眼前的水面上浮現著一張人臉,而且已經漲泡得發白了。他驚叫了起來,差點沒從架子上跌落下來。
  
  3
  六月二十日上午十點左右,警視廳通訊指揮室110報警電話接到了速報,稱「目黑區柿之木阪三丁目的高級公寓向陽大樓的屋頂水箱裡發現了一具男屍」,他們當即用無線電通訊命令正在現場附近執行巡邏任務的警車馬上趕往現場。與此同時,通過有線通訊將案件的發生向轄區的碑文谷警察署作了通報。
  柿之木阪向陽大樓是幢高為六層的高級公寓,它以三十二戶人家全都朝南而引以自豪。在環七路稍微靠南一點的地方,它的北面對著公園大道。果然像招牌一樣。是用錢在買太陽的恩惠,看上去日照相當好。
  趕赴到現場的警察中有一個還記得這幢公寓。
  「哎呀,這幢公寓不就是前些日子圍捕小鼯鼠的地方嗎?」
  「是啊,當時這傢伙從房頂上失蹤了。」
  「屋頂水箱發現的屍體,會不會就是小鼯鼠呢?」
  「按理說他是進不了那個水箱的。」
  警察們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來到了現場。在小鼯鼠如雲似霧般失蹤的同一屋頂的水箱裡發現了屍體,他們決不認為這是一種偶然的巧合。
  總之先將屍體從水箱裡撈出來。由於屍體一直在水箱裡浸泡著,因此死後幾乎沒有什麼變化。此人為男性,年齡在五十歲左右。死者身穿咖啡色的棉布褲和藍襯衫,沒有眼鏡、戒指、手錶之類的東西,腳上什麼也沒有穿。
  從褲子口袋裡找到了一把帶有鑰匙圈的鑰匙。死者的隨身物品僅此而已。
  乍一看,這身裝束不像是小鼯鼠,因為他身上總是帶七件偷盜工具。
  怎麼看,這模樣都像是從房間裡走出來的。
  「就算是從房間裡走出來的,可也不會光著腳啊。」
  「那會不會是小鼯鼠將那七件工具藏到什麼地方後,躲在這兒被淹死的呢?」
  「你是說小鼯鼠把七件工具藏到什麼地方了嗎?不要說這幢大樓,就連附近我們也全都搜查遍了。」
  正當警察們圍繞著屍體議論不休時,作為發現者的那些主婦一直聚集在屋頂一個角落裡,她們中的一個人戰戰兢兢地偷看了一眼死體,她嘟噥地說:
  「哎呀,這人我見過!」
  這話傳到了她身邊的一位警察的耳朵裡。
  「太太,你認識此人嗎?」
  「我不是說認識他,只是他跟住在同一層樓的人很像。」
  面對警察,她顯得惶恐不安地說道。
  「是嗎?!請你看仔細了。」警察來勁了。
  「即使你命令我看仔細了,可我還是害怕喲。再說只是在走廊上見過幾次,所以不太清楚。」
  「既然住在一個公寓裡,總會有誰認識他的吧。太太們,就拜託各位了。」
  在警察的叫喊下,主婦們都忐忑不安地走上前來。由於她們是第一發現人和報案人所以才被同意留在現場的。此時她們的好奇心戰勝了恐怖心理。
  「哎呀,他是平川先生喲。」
  她們中間的另外一個人明白無誤地道出了死者的姓名。
  「你說平川,他是這個公寓的住戶嗎?」
  警察覺得對這個姓名還有點印象。
  「沒錯,他住在四一一號房間。他跟我只隔開兩間,肯定不會有錯。」
  「你是說四一一號房間。莫非他叫平川正典?」
  「怎麼,你知道他?」
  「他就是遭小鼯鼠盜竊的那戶人家的主人!是八幡朱印商社的幹部,那天他以出差為名沒有在家裡。」
  警察把臉從主婦們那兒轉向了自己的同事。
  「小鼯鼠的被害人怎麼會死在了這種地方呢?」
  大家再次露出了驚愕的神情。因為他們一直以為平川眼下肯定在什麼地方放鬆。為了確認小鼯鼠造成的受害程度,警方後來也曾向平川家裡和公司方面打聽過。可是到了星期一,不論是他家還是公司依然都沒有見到他的蹤影,而且消息全無。
  由於情報收集室主任這一職務的緣故,所以經常忙忙碌碌地在國內外奔跑,因此家人也不怎麼擔心。公司方面,就連他室裡的下屬有時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平川經常早晨從美國回來,傍晚便徑直出發去歐洲,所以大家都以為他又負有什麼特殊的使命悄悄地去了什麼地方。
  就是這個平川現在變成了一具屍體,而且還是在房頂的水箱裡被發現的,無論是家人還是八幡朱印商社都受驚不小。屍體經平川的妻子確認得到了證實。
  第一驗屍所的報告認為,屍體浸泡在水裡估計已經三四天,即死於小鼯鼠闖入他的房間前後。由於小鼯鼠闖入他的房間後,就沒有見到過平川正典的身影,因此推斷他死於「出差」的那天夜裡,即六月十七日夜裡。
  屍體的外表沒有外傷,頭部也沒有找到壓迫和勒索的痕跡。鑒於很少有人會鑽進水箱裡去自殺,警方懷疑死因是因犯罪而起,於是決定進行司法解剖。
  同時警方還關掉水泵放去水對水箱進行嚴密的搜查,結果從水箱底發現了一些非常珍貴的資料。
  一位警察鑽進水箱後便發現了拖鞋,接著又找到了一個男人用的錢包。
  「啊啊,這麼說他是穿著拖鞋來的囉。」
  「這樣下結論還為時過早吧。要是他殺的話,為了偽裝成自殺,可以事後將拖鞋扔進去的嘛。」
  「錢包裡什麼也沒有。」
  「為什麼水箱裡會有空錢包呢?」
  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都不能認為這地方會有空錢包。警察繼續對水箱底進行了搜索,以期能找到什麼東西來。他用手指攝起了一塊帶有光澤的石頭一樣的東西。在透過水箱口鑽進來的微光下,從石頭裡面發出一種耀眼的光澤。這是用寶石加工而成的戒指。
  「好漂亮的戒指啊。」
  「你不覺得像是鑽石嗎?」
  「準是仿製品的吧。現在有的仿製品精緻得都能矇騙過寶石鑒定師。」
  「是平川帶進來的嗎?」
  「除了平川之外,還有誰會把這種東西帶到這兒來呢?」
  「這鑽戒好像是女式的喲。」
  「男人戴的話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吧。」
  「可它為什麼從手指上摘下來呢?」
  一時還無法對此作出回答。最終這鑽石般的石頭被交給專家去鑒定了。得到的結論為,這不是仿製品,是一塊為十一點五克拉的鑽石。而且還是一種名為「梅裡南」最昂貴的鑽石,一克拉大約為二百萬日元。
  「這麼說,這顆鑽石能值二千三百萬日元囉?」
  這位警察為自己所發現的資料「價值」而深感吃驚。其後又查明了一件怪事,即平川正典的手指根本就不能戴這種尺碼的戒指。顯而易見戒指不是平川的。那麼是誰把它帶到這兒來的呢?
  與戒指一起被找到的錢包裡還有幾張名片。上面印有「星倉商社、淺見隆司」的字樣。由於裡面裝有幾張同樣的名片,因此名片上的人被認為是錢包的主人。馬上跟位於中野的星倉商社取得了聯繫,證實名片上的人確實存在。淺見住在世田谷區野澤三丁目一幢叫「菜公館」的公寓裡。
  「野澤三丁目不就在平川居住的公寓環七路的對面嗎?」
  「在平川所死的水箱裡所找到的錢包主人就住在馬路對面,我們決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疑團正在逐步縮小,警方緊緊地盯住了藏匿在其背後的東西。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18:28

第06章 特使之死

  1
  馬上對淺見進行了詢問。由於他是案發現場遺留物品的主人,所以警察對他態度非常嚴厲。搜查二科送來的情報表明,星倉商社是個大名鼎鼎的經濟犯罪團伙,早就被警方注意了。只要是經濟犯罪團伙或最近涉嫌種種傳聞商社的人,警察認為只要壓他一下準能發現一些問題。
  然而,淺見卻供出了其他一些事情。
  「老實說,十七日深夜小鼯鼠也曾闖入過我家。我認為他到我家來過之後,再到平川家去行竊的。」
  「你憑什麼這樣說呢?」
  「他闖入我家後,當時我也不知道被偷去了什麼,後來才發現錢包不見了。小鼯鼠在平川家行竊之後無處可逃才躲在水箱裡的吧。我認為他是在這時將我錢包裡的東西取出來後,便將它扔在水箱裡。」
  「你不要盡胡說些對自己有利的東西。首先水箱蓋子固定在那兒,他不可能進去。」
  「那麼屍體怎麼會在裡面的呢?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不打開蓋子能進去嗎?」
  「蓋子是你用工具撬開的吧?」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不要說我沒有見過平川這個人,就連名字也沒有聽說過。還是今天第一次從警察這兒聽說的。我只是偶爾在同一天夜裡被小鼯鼠偷去了東西而已。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把這種毫無根據的懷疑加在我的身上呢?」
  「既然這樣,那麼你為什麼不報案呢?」
  「因為沒有多少錢,再說當時我也沒有想到是被小鼯鼠偷走的。事後才聽說附近的向陽公寓也被偷了。那天夜裡我確實是關了窗,後來它被打開了一點,據此我認為肯定是小鼯鼠所為。」
  「被偷的只是錢包而已嗎?」
  「只是錢包。」
  「鑽石沒被偷嗎?這鑽石重為十一點五克拉,值二千三百萬日元喲。」
  「值二千三百萬日元!」
  淺見流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沒有。這麼昂貴的鑽石怎麼會跟我有緣份呢?」
  「鑽石不是從你這兒被偷走的嗎?」
  「不是,我只是被偷走了錢包。」
  「被偷了多少錢?」
  「兩萬不到。」
  「這麼一點錢小鼯鼠會偷嗎?」
  「不過,這是真的。你們為什麼不在懷疑我之前去抓小鼯鼠呢?他不是失蹤於重重包圍之中的房頂上嗎?當時警察在房頂上唯一沒搜查過的地方就是水箱。我認為那兒正是小鼯鼠的藏身之處。雖說蓋子是蓋在那兒的,可又沒有上鎖。如果上面只是螺絲的話,說不定只要用手也能將它擰開吧,是小鼯鼠將屍體扛到那兒去的吧。」
  警察記得物業管理的人曾說過,「打開水箱蓋時,根本就沒費過什麼勁。」
  警察又說:「我們目睹了小鼯鼠從平川房間裡逃出來的情形,當時只有小鼯鼠一個人喲。」
  「那麼很有可能小鼯鼠是跟屍體一起呆在水箱裡的。不管事情怎樣,但我覺得小鼯鼠知道一些什麼。」
  淺見的供詞還有一些不清楚的地方,但是沒有根本性的矛盾。警察的詢問只能毫無結果地停止了。
  在詢問淺見的同時,對平川正典的屍體解剖也在進行。解剖結果表明死因為急性心功能不全,氣管以及肺內有微量的水。這水同水箱裡的水一樣。身體表面沒有外傷。沒有檢驗出頭蓋骨骨折和硬腦膜下面有出血等症狀。腦組織未見異狀,臉部和左右眼結膜未見出血點,頸部未見壓迫和勒索的痕跡、未見軟組織出血、內臟器官損傷、四肢骨折。胃內殘留有一些白色粉末塊,但沒有食物。經血液檢查以及食物消化情況分析,推定死者生前服用了十五至二十粒安眠藥。
  根據屍體浸泡在水裡這一情況來看,推定死亡時間為三至四天。不能辨別是自殺還是他殺。
  雖然解剖報告對自殺他殺這個問題作了迴避,但還是存在著這樣一種可能性,即讓死者生前服下安眠藥,然後趁他睡著之際再將他搬到水箱裡去。因為這樣更便於作案。
  但反之並不能否定另外一種可能性,即死者為了減輕自殺的痛苦而臨死前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藥。由於死者是突然進到冷水裡去,所以心臟出現了問題。解剖的結果使事情的真相越來越充滿神秘的色彩。
  
  2
  警方的訊問給淺見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因為自己跟八幡朱印商社頂尖人物神秘之死的證人扯上了邊。雖說是詢問證人,但這同審訊嫌疑犯沒有實質性的區別。如果警方知道淺見同八幡之間的那些過節,恐怕那就不僅僅是證人的問題了吧。
  雖然勉強地躲過了警方的盤問,但淺見並不認為他們會就此罷休。當警察說道小鼯鼠不會僅僅為了兩萬日元幣而來時,這話震撼了淺見。其實水箱找到的鑽石也是從淺見房間裡偷走的。
  事發後的第二天早上,記代子訴說自己的鑽戒不見了。經她這麼一說,淺見也發現自己的錢包不見了。他想到半夜裡窗曾被打開過一點,便仔細察看一下地板,只見上面留有一些不明顯的腳印。
  淺見意識到這是最近頻頻在這一帶作案的小鼯鼠所為,可記代子為什麼一個勁地拒絕向警察報案呢?雖然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原因,但淺見並沒有刨根問底。因為他擔心警察的介入會把「天仙」給奪走。
  記代子說那戒子是只仿製品,偷就偷了吧。淺見雖察覺記代子的這番話是不想到警察那兒去才撒的謊,卻不知道這東西竟值二千三百萬日元。
  記代子被偷去了那麼昂貴的東西,卻以仿製品為由沉默不語,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情由呢?
  
  3
  平川正典的屍體解剖最終未能判明是自殺還是他殺。所以警方暫時在碑文谷署設立了小規模的搜查總部,從自殺他殺兩個方面進行搜查。
  首先進行的便是調查平川的身世。平川一九五○年加入八幡商社,即八幡朱印商社的前身,後被分配在機械部,並在那兒默默無聞地干了八年之多。一九五八年奉命到紐約分公司工作之後,因受當時分公司總經理源見雄五的器重而顯露頭角。他充分運用在機械部所積累的知識和經驗,活躍於電子機械產品和船舶出口行業中,而這兩項產品又是當時出口行業中最為引人注目的。
  一九六四年隨源見一起回國。源見升任機械第一部部長後,平川在他的手下任電子機械部部長。至此,八幡朱印商社裡形成了「源平系統」。
  一九六七年源見升任常務董事兼事業本部部長,平川也隨之進入事業本部,先後擔任海外項目室主任、開發事業部部長等職務。一九七五年升任副本部長兼情報收集室主任並一直幹到現在。事業本部是對各營業部門和系統進行管理的部門,站在公司的立場上對經營的計劃、調查、計算、分析、統計等進行管理。有一些部門雖說是屬於同一公司,但驅於眼前的利益,它們很容易互相扯後腿,事業本部的任務就是對此進行協調,使之能圓滿地完成各項營業任務。它直屬董事長領導並能插手任何一個部門的工作。
  正因為這樣,它的存在受到了各營業部門的抱怨和恐懼,而這其中尤為令人恐懼的則是情報收集室,可大家又不得不表面尊敬它。那些對八幡朱印商社有價值的情報,不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收集到後全都在這兒進行分析。上至全世界的政治經濟動向,下至競爭對手的趨向。就連公司職員的私人生活,他們全都收集、分析、存檔。甚至有過這樣一個插曲,一位職員因喜歡養狗而受到了指責,這一切真讓人驚訝不已。
  公司裡人們在背後都將情報收集室稱之「密探」、「走狗」。鑒於情報收集室主任死得異乎尋常,所以不得不懷疑其背後存在著什麼背景。
  平川在公司裡口碑不好也就不足為奇了。沒見有誰因平川的死而感到悲傷。但這只是對平川所擔任工作的冷淡反感,沒有發現什麼個人的恩恩怨怨和仇恨。
  此外還著手調查了他與女人的關係。雖有幾個女人浮出了水面,但遠沒有達到癡情和憎恨的程度。
  他殺這條線的搜查就此擱淺了,可自殺方面的搜查也沒有找到有力的動機。鑒於平川同源見的關係越來越密切,而源見不久的將來肯定要升任副董事長,所以怎麼也找不到平川要自殺的理由。
  但是情報收集室的一個下屬反映說:「主任最近時常獨自一個人神情嚴肅地在想什麼。似乎他負有什麼特殊使命而又不能很好完成。」
  所謂的特殊使命就是社長或者事業本部部長直接交待的機密工作,這一般是不讓室裡人知道而由平川單獨擔當的。然而,源見雄五對此作了否定的回答,他說:「最近沒有佈置過這一類的特殊使命。」
  商社要人死亡案件的搜查一開始就出現了困難的預兆。
  
  4
  淺見因小鼯鼠的闖竊而蒙受了無端的懷疑。他的身邊現在又發生了另外一件怪事。
  星野九郎以優惠貸款為幌子對家鄉的一家陷於經營困境的紡織公司成功地進行了欺詐,並讓它破了產。星野的復仇是成功了,但他對前來乞求的紡織公司老闆的太太施暴後並把那人給殺了。由於被人看到了,所以星野被捕入獄了。
  星倉商社是家由星野一個人主宰的公司。由於星野的被捕,公司陷入了不得不解體的困境。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個感覺還不算壞的庇護傘,可現在又要被扔出去了。
  「你打算怎麼辦呢?」川瀨問道。
  「另外再去找找吧。多虧了在這兒學到了一個道理,即天底下有的是吃飯的地方,所以只要想方設法大概還能混混吧。」
  得益於在星倉商社當差,淺見也有了一種傻勁。
  「星野這樣的人竟然會幹這種傻事,這叫強姦殺人喲,要出來可就沒那麼簡單囉。」大津聳著肩胛。
  「這個女人是星野的初戀情人,卻被這次遭星野暗算的紡織公司老闆給奪走了。就星野而言,不把這個女人弄到手的話,不能算是復仇。」高松在為星野辯護。
  「即使這樣,也不該殺人啊。」
  「聽說遭到了對方的反抗,情急之下星野便卡了對方的喉嚨。」
  「哎呀呀,也太不值得了。」
  「說到不值得,把好不容易才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公司給解散的話,你們不認為這更不值得了嗎?」淺見突然將思考已久的事給說了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
  三個人的視線全落在淺見身上。
  「星野商社現在已經有了地盤,而且還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地盤。加之還有你們這樣的『人材』。即使沒有老闆,也無妨於『營業』。」
  「這家公司已經被警方注意上了喲。」川瀨插話說。
  「更換一下公司的名稱這種事情不就解決了嘛!怎麼樣,我們四個人振作精神開一家新公司吧。」
  淺見覺得將這些擅於使壞的「人材」給遣散了的話,那真太可惜了。雖然他們全是超一流的壞OU,可分散了就辦不成大事。他們一旦使出各自拿手的本領,就能捕捉到巨大的獵物。早在星野率領這一夥惡黨時,他們的這種能耐就已經顯現出來了。
  如果當時是各自為戰的話,肯定不會那樣成功。那是因為將他們各自的特長組合在了一起,所以才發揮得那樣淋漓盡致。
  「這個想法不錯嘛。」
  川瀨第一個表示了同意。
  「這倒是,咱們星倉商社可是專搶那些行將滅亡公司錢的。」大津點了點頭。
  「不要說『搶』這種讓人聽上去不舒服之類的話。我們以後將把星倉商社『繼承』下來。」
  高松已經以贊成淺見的方案為前提了。
  新公司從大津和高松的名字上各取一字,高松的高則取同音字的閤,定為「大閤商社。」當然這裡也有倣傚豐臣秀吉的意思。第一任社長按年齡來決定,於是就由川瀨來擔任,但四個人的地位是平等的。
  四人的分工情況為,大津因銀行出身且口才好,負責造成勢;高松長得一表人材,於是負責裝扮老闆和有錢人;川瀨因精通法律,負責騙取票據;淺見因擅長於會計,負責財會工作。由於星倉商社本來就有基礎,所以四個人抱成一團後,就愈發如虎添翼了。
  淺見進一步堅定了自己的野心。他要借助這三個智能犯罪的高手,向仇敵八幡射出復仇之箭。八幡朱印商社要人撲朔迷離之死給了淺見一個機會。看來平川死的背後肯定隱藏著什麼。這能成為進攻這個龐大敵人的突破口嗎?他隱隱約的地覺得記代子、小谷精次跟八幡有關。
  雖然還沒有什麼具體的突破口,但可以認為淺見的人生已經盤旋於八幡的周圍了。就在這時又發生了一件怪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22:28

第07章 共同戰線

  1
  這天晚上淺見回家時,情況跟平日不一樣。首先是窗戶上的燈沒有亮在那兒。這個時間還從來沒有不亮過燈的。他喜歡看自己家亮著燈的窗戶。因為那兒有家人在等待著自己。那畢竟是「我的家」。
  但今天晚上,這燈沒有亮。
  公寓牆壁上的窗戶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那兒,周圍人家的燈都亮著,唯獨他家沒有亮,就像缺了顆牙的窟窿一樣漆黑一團。周圍人家的燈火越是亮得璀璨、溫暖,淺見家那沒亮著燈的窗戶就越是顯得黑暗和寂靜。
  淺見一個勁地在想,大概記代子是去買東西了吧,但他明白記代子是不會在這個時間出去的。要不就是身體不適在黑暗中躺著?
  淺見忍耐著不祥的預感,來到門前按響了門鈴。換上平時的話,幾乎在門鈴響的同時門便打開了,那情形就像迫不及待似的。但是今天房裡沒有產生什麼動靜,淺見的不安加劇了。
  記代子果然不在家。淺見掏出隨身攜帶的鑰匙打開了門。由於沒有人,裡面的空氣沉澱得讓人感到窒息。由此可以得知房間裡面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人了。
  「記代子!」
  淺見彷彿為了證實自己的失望似地叫喊著記代子的名字,同時打開了燈。廚房間的餐桌上放著熟悉的超市袋子,裡面裝著準備做晚飯的東西。大概是從超市買完東西後,她又上什麼地方去辦事了吧。那會是什麼事呢?
  今天早上出門時,淺見已經把回家的大概時間告訴了記代子。而自己幾乎就是在這一時間回到家裡的,可記代子卻不在家。
  記代子就像是以等待淺見回家作為她自己人生目標的。然而她必須在淺見回家的時候外出辦事情,這會是什麼事呢?
  於是淺見的家庭生活就此中斷了,而家中的模樣一切都表明記代子似乎尚未料理完畢就中途離開了這兒。
  淺見看了一眼手錶,正好剛過八點。換上往常的話,此時應該是同記代子一起高高興興共進晚餐的時間。即使有什麼事情,這個時候記代子也該回來了。
  莫非是什麼人違背記代子本人的意願硬將她帶到外面去的?雖然不願意去那樣想,但一種不祥的預兆還是湧上了淺見的心頭。然而,把記代子帶走的人會是誰呢?
  會是記代子從前那個世界的人嗎?即便是那樣,可他又怎麼會知道記代子在這兒的呢?難道對方是在記代子到超市去買食品和日常用品的那會兒發現她的嗎?
  記代子一直非常怕到外面去。說不定她是被從前那個世界的人給帶走了。
  此時淺見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莫非是因為那顆鑽石?)
  淺見望著天空,拚命按剛才的思路往下想。小鼯鼠偷走了記代子的鑽戒,並將它遺留在了發現屍體的水箱裡,因此淺見蒙受了無端的懷疑。雖然淺見根據記代子本人的意願並沒有將鑽戒一事告訴過警察,但曾有報道說鑽戒是在平川屍體旁邊發現的。由於不能確定是淺見所為,因此名字被隱去了。但知道鑽戒是記代子的人,只要一看報紙就很容易想像到記代子就在淺見的身邊。
  說不定是因為小鼯鼠連續作案而將鑽戒丟在了水箱裡,雖然淺見沒有作這樣的想像,但記代子倘若跟八幡朱印有什麼牽連的話(極有可能是通過小谷精次),那麼也能推測是她自己來到平川身邊的。
  說不定記代子是被人帶走的。恐怕天仙被帶到了一個黑暗的世界。
  「記代子,你回來吧!我求你啦。」
  淺見現在離開記代子已經無法生活下去了,淺見的呼喊聲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空蕩蕩地迴響著。這使人感到,這狹窄的一室一廳的居室由於失去了記代子而變得空曠了。
  記代子那天夜裡最終沒有回來。無疑她的身邊發生了什麼異常情況。假如是按照她的意志而出去的話,應該會留下紙條什麼的。
  直到天亮,淺見都沒有合過眼。如果記代子是被什麼人帶走了……淺見通宵達旦地思索著,腦子都想得糊塗了。
  (什麼地方會有她留給我的條子嗎?)
  就如推理小說常寫到的那樣,被害人為了告訴人們是誰作的案,往往採用隱晦的手法留下什麼話。如果讓作案人明白是留言的話,就會被擦去。因此作案人一般不知道這種留言,而看的人一看就能明白。由於這是失蹤人的留言,所以可以將它稱之為「隱晦留言」吧。
  淺見仔細地搜查了房間。但是什麼地方也沒有留下可以被認為是記代子留言的跡象。大概記代子是被人突然帶走的,所以連留言的機會也沒有。而且她的隨身物品幾乎一樣也沒有帶走,這些情況好像證實了上述推測。記代子是穿著身上那套衣服離開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22:54

  2
  羽石記代子失蹤了。就跟來的時候一樣,不知失蹤在什麼地方。她果然是位天仙。
  天仙是回到她原先的地方去了吧,可被拋棄的人就苦不堪言了。淺見雖然將記代子當作凡間的女人享有的時間很短暫,但通過一起生活,淺見聽到了她的聲音,聞到了她的氣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有關記代子的記憶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而那上面清晰地刻記著同記代子一起生活的痕跡。況且現在住的這個地方是跟美知子結束了夫妻生活以後才搬來的,因此將它稱之為「揭開了同記代子之間生活的新居」也並不過分吧。
  回家對淺見來說是痛苦不堪的,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晚回來過。他不知道記代子什麼時候會回來。每天晚上他都忐忑不安地抬頭望自己房間的窗戶,可它總是漆黑一片地關在那兒。淺見失落地覺得自己回家時窗戶上那亮麗而溫暖人心的燈光不會再亮了。
  那以後記代子也沒有來聯繫過。但淺見對此仍抱有一絲希望,他相信如果是按她本人意願外出的話,即使發生了什麼事情,事後記代子也會來告訴他的。這渺茫的期望並未能實現。
  淺見對自己在記代子身心上刻下的業績還是充滿自信的,兩個人的同居生活不會不給記代子留下一點記憶吧。就如淺見難以忘記那一切一樣,肯定記代子也沒有忘記跟淺見在一起的日子。
  如果事情是這樣,那麼記代子現在身處這樣一種狀態,她即使要跟淺見聯繫也無法實現。這正好從反面證實了記代子當時突然失蹤而沒有帶走任何隨身物品的情形。
  淺見覺得彷彿什麼地方傳來了被人強行綁架走的記代子在拚命呼救的聲音。但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地方,所以根本就無法去尋找。正因為這樣,一種煩躁的感覺在驅使著淺見,卻又是那樣萬般無奈。
  他感到搶走記代子的那只黑手來自八幡朱印,可是光有感覺又有什麼用呢?而且對方太強大了,所以淺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著手。同星倉商社三個餘黨一起興辦的大閤商社正慢慢地走上軌道。目前在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的獵物的同時,還正在物色著大的獵物。
  由於老闆星野被捕了,所以眼下還不能過於引人注目。他們這幫專幹壞事的團伙也並不著急。他們已經汲取了經驗,幹這種事情最大的敵人就是焦急。而且他們已經積蓄下了相當多的美味佳餚,所以即使不進行捕獲,只要享用先前的獵物眼下也能活下去。
  「以後我給你弄一個漂亮的女人,所以還是不要過於沮喪為好。」
  川瀨似乎隱隱約約地明白了情況,他安慰淺見說。
  「你還是算了吧。如果是川瀨介紹的女人,天知道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妖精。」
  大津插嘴打斷了他們的話茬。不論是川瀨還是大津,他們只是將女人看作為「男人的玩具」而已,恐怕他們對傳說中的淺見與記代子的同居是不會理解的。
  就拿淺見本人來說,他對記代子的神秘出現和失蹤也曾閃現了一種疑慮,覺得記代子是否真的是人間的女人。
  記代子失蹤已有一個星期了。這一天,淺見沮喪地望了一眼自己家的窗戶,正當他要跨進公寓大樓時,身後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回頭一看,只見站著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
  那人頭戴鴨舌帽,個子不高,年齡不詳。雖然長著一副娃娃臉,但舉止像中年人。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堆集在那張小圓臉的中央。他正親暱地對淺見笑著。
  由於沒有見過這張臉,所以淺見以為他是在叫其他同名同姓的人,於是便看了一下周圍,但什麼人也沒有。
  「你是淺見隆司先生吧。」
  戴鴨舌帽的男人再一次叫出了淺見的名字。他並沒有弄錯人。
  「我是淺見隆司,可你呢?」
  淺見跟那人打了正照面。雖然還沒有做過什麼大事情,但身上肩負著一項撲朔迷離的工作,所以在弄清對方的身份之前,淺見保持著警惕的態勢。
  「初次見面,我叫目形三吉……」
  「目高?」
  「不對,是目形。是眼睛鼻子的那個目。就像你剛才稱呼我的那樣,大夥兒都管我叫目高。」
  那人一邊搓揉著手一邊笑著說。他的臉圓成了一團,表情顯得頗惹人喜歡。
  「是目形先生嗎。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淺見依然警惕地問道。
  「我今天是來向你道歉的。」
  目形一邊搓著手一邊彎了彎腰。他的這番模樣真是滑稽極了。
  「道歉?我可不知道你有什麼要向我道歉的喲。」
  「不對不對,你可說錯了。其實我將你的寶貝給稍微換了一下地方。」
  說著,目形將食指彎成了一個鉤形。
  「把我的寶貝給換了個地方?」
  淺見依然沒有領會對方的話。
  「聽說人們都管我叫小鼯鼠。」
  「什麼!你說你是小鼯鼠?」
  淺見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門,目形將手指遮在了嘴唇前面。
  「請你不要這樣大聲說話。」
  「小鼯鼠你會有什麼事?錢和鑽戒已經被你偷走了。托你的福,我可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對了,是你將八幡朱印的要人殺死之後弄到水箱裡的吧?我把警察叫來。」
  「你能不能別這樣吵吵嚷嚷呢?我也是冒著這種危險上你這兒來的,所以你先聽我講。」
  面對淺見這副劍拔弩張的模樣,目形說話時給自己留了條退路,以確保隨時都能逃走。
  「毛賊你有什麼話要說?」
  「總之,我先奉還從府上拿走的錢。總共一萬九千七百日元,一個子也沒動過。鑽戒落入了警察的手中,所以無法還給你。」
  目形將裝在信封裡的錢取了出來。
  「你為什麼要將偷走的錢再送還回來呢?」
  淺見覺得有點好奇。難得會見到有小偷將所偷的錢款給送回來。
  「我就是為了來談這件事的。因為我不喜歡人家以為是我殺的人。」
  「難道你還要裝模作樣地說不是你殺的嗎?」
  「我說的是真話。本人雖然行盜,可並不殺人。此事有關小偷的尊嚴。」
  目形三吉竟會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動了真格的。
  「小偷還有什麼尊嚴嗎?」
  「請你不要挖苦人,我可是認真的。我是因為受到圍堵才把你太太的鑽戒落入當時藏身的水箱裡的。並由此給你造成了嫌疑。可我絕對沒有殺過人。當我躲進水箱時,屍體就已經在裡面了。我雖然知道自己跟屍體在一起,但抓我的人就在外面,所以我也就只能呆在裡面。我按捺住恐懼,在水箱裡一直藏到第二天夜裡才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我和屍體幾乎呆了整整一天一夜,大概沒有什麼能比這更令人恐懼和噁心的了。」
  「我雖然不相信,可你為什麼把這種事情告訴我呢?」
  淺見稍微緩和了一下口氣。
  「至於這個嘛,因為我發現你好像也有什麼難言之處。」
  目形三吉不以為然地笑道。他的笑容深處藏匿著窺測對方的神情。
  「你說我有難言之情?」
  淺見覺得心頭彷彿被人揪動了似的。
  「就是嘛。你對警察說那鑽戒不是你太太的吧。被偷了一隻重十一點五克拉,時價為二千三百萬日元的鑽戒,卻拒不承認是自己的東西。這可是難言之情中的難言之情,最大的難言之情喲。我暫且不去追問這鑽戒的真正主人是誰,但鑽戒確實是從你家偷走的,這一點我還是非常清楚的。正因為這樣,我才想來跟你傾述一下我的不白之冤,而且你跟我一樣有著什麼難言之情。」
  「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笨的小偷,竟然將那麼昂貴的鑽戒丟在了水箱裡。我可不知道什麼鑽戒喲。」
  淺見對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尚未解除警惕。
  「你剛才不是說過鑽戒被偷的嘛。」
  「我說過這話嗎?」
  「好吧,咱們暫且不談鑽戒的事吧。打那以後,好像就沒有再見到過你太太的身影喲。」
  目形從鑽戒上移開了話題,露出了急於尋找什麼的神情。
  「好啊,竟然是你綁架了她啊!」
  淺見認為目形也存在著可能性。說不定他無法忘掉在行盜之處所見到美女的熟睡模樣,於是趁「丈夫」不在家進行了綁架。
  「我綁架了你太太?你,你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目形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並像在找茬似的。他果真是一個表情豐富的男人。
  「好,那麼我問你,就算我有什麼難言之情,可你為什麼要跑來跟我訴冤呢?即使跟我講了,那也不是白講嗎?」
  「我有兩個理由。因為我把你太太的鑽戒丟落在了水箱裡,所以懷疑我是殺人犯的首先是你。這是其一。」
  「這自然囉。在贓物失落的地方發現了屍體,誰都會認為小偷是殺人犯的喲。」
  「那麼,你承認鑽戒是你太太的囉。」
  「我說的是假如,那麼另一個理由呢?」淺見說漏了嘴,語氣顯得有點驚慌失措。
  「怎麼樣,跟我合作吧。」
  「跟你合作?」淺見不明白對方所說的意思。
  「沒錯。同我一起尋找兇手吧。」
  「你說一起去尋找兇手,是殺害八幡朱印要人的兇手嗎?」
  「還會是其他的兇手嗎?!你看報紙了嗎?在這件事上你也被懷疑上了啦。」
  「那還不是因為你把我的錢包給扔在水箱裡嗎?」
  先前被目形花言巧語蒙住而一時忘卻了的那些怨氣又回到了淺見的心頭。
  「關於這件事,我深深地向你道歉。可是,即使這樣說了,警察也不會絲毫消除對你的懷疑。」
  「把你交給警察,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莫非你有證據說我就是小鼯鼠嗎?」
  目形以一種詼諧的情神注視著淺見。
  「你說什麼?!」
  「可是根本就沒有證據能表明我就是小鼯鼠。我只是說說而已。要是到了警察那兒,我說不記得說過這話,事情不就到此為止了嗎?」
  「你這傢伙!」
  「好啦,還是聽我來講。警察第一個懷疑的是我。第二個才是你淺見。我們雖然同處一條船上,可也太不同舟共濟了吧。再說,我們根本就沒幹過殺人那種離譜的勾當,卻又無端蒙受了這種懷疑。我吧,關於殺害平川的兇手,已經找到了大致的線索。」
  「你是說找到了兇手的線索嗎?」
  「請你說話嗓門不要太大。因為隔牆有耳。」
  「總之,請到裡面來吧。」
  從先前起,兩個人就一直站在公寓門口說著話。
  「可以讓小偷進你屋裡去嗎?」
  「你不是說沒有證據能表明你是小偷嘛。」
  「哎呀,這下被你找到了一條證據。」
  兩個人進了房間。雖然是進了裡面,但並不是作為客人加以款待的。在雜亂不堪的房間裡,騰出了能坐兩個人的那點地方後便面對面坐下了。
  「你太太離開已經有好多日子了吧。」
  目形望著雜亂不堪的屋子流露出了同情之意。他的眼神似乎表明他已經知道記代子不在這兒了。而淺見對目形的這一點,尤為感興趣,很想問個明白。說不定那個被目形發現了的兇手跟綁架記代子的罪犯是同一個人。
  「被你發現了線索的兇手是誰呢?」淺見開門見山地問道。
  「對不起,能給我來杯茶嗎?」
  雖然淺見已經開始對此很感興趣,但目形卻彷彿在賣關子似地說道。
  「聽著,我不是把你當客人請進來的。」
  「我明白。咱們雖然不是客人,但馬上會成為同志的。現在你這位同志喉嚨干了,能賞杯茶吧。」
  「你這人真厚顏無恥。」
  淺見用那已有些日子沒有用的茶具給他沏了杯茶。經目形這麼一說,淺見也想喝起茶來了,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了。目形就像真的口渴了似地喝得津津有味,而且還不時將喉嚨弄得咕嚕咕嚕地作響。
  「啊,這茶的味道還挺不錯的。這茶葉好高級啊。這是淺見喜歡的茶葉呢,還是你太太所喜歡的茶葉呢?」
  經這麼一問,淺見這才回想起這茶葉還是記代子買回來的。
  「我好像盡問你些沒有關係的事情吧。」目形彷彿從淺見的表情中察覺到了什麼。
  「你怎麼知道沒有關係呢?」
  「你剛才不是說太太被人綁架了的嘛,我覺得在你太太失蹤一事上肯定有什麼原因。」
  「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嗎?」
  「我怎麼會知道呢?因為我還是剛才第一次聽到你太太被綁架一事。那麼你已向警察報案了嗎?」
  目形盡問一些淺見不願意觸及的問題。
  「咱們先不談這個。你能告訴我有關兇手的線索嗎?」
  「是八幡方面的人殺害了平川。」
  「果然是他們啊。」
  「你說果然是他們,難道說淺見先生你也從八幡那兒發現了線索?」
  目形的神情顯得有點吃驚了。
  「八幡方面有綁架我老婆的嫌疑。」
  「你是說綁架你太太的人和殺死平川的兇手是同一條線上的人囉。」
  目形的神情顯得越來越驚訝了。
  「你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來找我的吧?」
  不知從幾時起,淺見已經承認鑽戒是記代子的了,並且在這一基礎上展開了話題。
  「不,我先前並不知道。我還是剛聽說你太太被綁架一事,真的!」
  「那麼你是怎樣從殺害平川一事上尋找到與八幡有關線索的呢?」
  「我闖入淺見先生家和平川那兒,這純屬偶然,但我總覺得淺見以前同八幡有什麼過節。」
  「在此之前,你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
  「這樣的話,我同你是越來越合得來了。實話相告吧,我在平川那兒弄到了一樣相當重要的東西。」
  「什麼相當重要的東西?」
  「由於太難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是有關要把美國的武器賣給日本自衛隊的賄賂清單。」
  「你說什麼?!」
  「政治家和商社裡面儘是些壞人。我們這些人爬在地上只是收羅一些零零碎碎的垃圾,他們倒好,在高高的雲層上面盡情地汲吮著甘露。這張賄賂的清單上,我叫得上名字來的那些大政治家一個不少全都在上面。」
  「你是說這張賄賂清單同平川被殺有關係嗎?」
  「當然跟這些畜生有關係。其實我潛入到平川家裡時,兇手正在為了尋找這份清單而在房子裡面四處搜查著。這時大概正好是殺害平川移屍水箱後不久吧。他們竟然不知道我躲在裡面,而忙於四處尋找。當時其中的一個兇手說漏了嘴,將他們正在尋找的引進武器的賄賂清單一事給說了出來。我雖然是潛入到了裡面,然而要逃時卻逃不出來了,可我不能就這樣被犯人給找到吧,正當我進退維谷的時候,警察們跑來了。由於有了動靜,兇手們的注意力被警察給吸引過去了,於是我趁著這一空檔逃了出來。」
  「兇手是幾個人?」
  「兩個人,聽聲音像是男的。」
  「你看到他們的臉了嗎?」
  「哪裡顧得上喲。我跑到寢室裡時,由於響起了腳步聲,我馬上就躲到床下面,動都不能動。」
  「清單是什麼時候弄到手的呢?」
  「那是後來的事情。」
  「後來?」
  「我雖然從平川的房裡逃了出來,這回卻被警察給圍住了,就躲進了屋頂上的水箱裡,於是就見到了平川的屍體。」
  「你不是知道屍體在那裡面的嗎?」
  「不知道。從他們在尋找東西時吐露出來的話端中,我知道他們是在找賄賂的清單,但沒有聽到殺死平川一事。因此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屍體竟然會在那種地方。就連對警察使用了遁水術的我,也因為面對屍體而嚇得魂不附體。可是在警察解除包圍之前,我只能在那兒與屍體同居了一段時間,幸好還有一點空氣進來。為了擺脫恐怖,我一個勁地去想其他事情。此時,我突然覺得這屍體正是剛才那戶人家的主人。肯定是那些在房間裡尋找清單的那些人將他殺了之後浸泡在水裡的。我閃過了一個念頭,覺得他們正在尋找的清單說不定就在屍體身上。我抑制住恐懼感,在屍體身上尋找著。而且,竟然讓我在拖鞋的頂端找到了塞在那兒的清單。好像是被害人預感到將遭殺害後,情急之下突然將清單藏在了那種地方。他們正是為了要得到這個清單而殺人的,可卻竟然將要尋找的東西同屍體一起給扔了,兇手也真是蠢到了極點。他們原本是為了讓人覺得這是自殺才讓被害人穿上拖鞋的吧,可他們所要的東西就在那兒,這是一個莫大的諷刺。由於找到了清單,因此我確信在房間裡找東西的那兩個人是兇手。」
  「兇手後來有沒有想到清單在屍體上面而來尋找過呢?」
  「說不定來找過。但當他們發覺時已經晚了呢?還是因為佈滿了警察而無法行動呢?所以即使他們來過的話,那也是在我帶著清單離開後的事情了吧。」
  「他們要是來查找屍體的話,那不就能在水箱裡找到鑽戒和我的錢包了嗎?」
  「由於鑽戒和錢包沉在水箱底,要是不放掉水的話,根本就無法找到。要不就是他們感到了危險而未能來查找屍體。我是六月十八日凌晨躲進水箱裡的。十八日整整一天警察都把守在那兒,十九日刑警還在轉來轉去地搜查。我也是到了十八日夜裡才好不容易脫身出來的。為了便於水箱的清掃工作,從裡面也能扭動水箱蓋的螺絲。接下來便是屍體二十日被人發現了,所以我認為他們沒有時間對屍體進行搜查。」
  「但是說不定兇手會認為可能是你從屍體身上偷走清單的喲。要是他們知道自己不惜殺人都要弄到手的清單被人奪走,真不敢想像他們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你說得一點也不錯,這正是最可怕的。正因為這樣我才跑來想跟你結成共同戰線的。」
  「共同戰線?」
  「沒錯。總之吧,兇手說不定認為淺見也存在著同樣的可能性。」
  淺見意識到目形的這種貌似關切的語氣深處含有一種令人可怕的暗示,頓時臉色也變了。
  「你大概是知道這一切才故意將我的錢包丟棄在水箱裡的吧。」
  淺見的語氣又變得不客氣了。兇手在懷疑小鼯鼠的同時,也在懷疑失落在屍體旁邊的錢包主人淺見。而綁架記代子是兇手的第一步行動吧。
  「怎,怎麼會有這種事。」目形拚命把身子往後面讓著,繼續說道:「由於我忙著在屍體上尋找,所以最終把錢包忘了。反正我是打算要扔的,所以只是將裡面的錢取了出來。但我沒有想過要扔在水箱裡面。請你相信我!要是那樣做的話,與你相比,我首先要被人懷疑。因為現在警察正把我當作兇手而搜索著。再說要不是慌張的話,我會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那二千三百萬的鑽戒給遺忘在那種地方嗎?」
  「就算你有道理,但我因此而蒙受了巨大的困惑。我老婆之所以被綁架,說不定是你與兇手共同所為。你拿走的不僅僅是鑽戒和錢喲!」
  「這一點我完全承認。正因為這樣,我才來向你提出建立共同戰線問題的。」
  目形的表情基本上就像一副極其善於表演的假面具,但裡面有一股韌勁,它能把你所說的一切都給頂回去。
  「你是說組成共同戰線來對付兇手嗎?」
  淺見雖然在嘲笑自己,與小偷組成共同戰線會把自己也給貶低了,但他最終還是落入了對方的安排。
  「是的,我認為殺害平川的兇手是我們的共同敵人。我也想證實自己的不白之冤,但愣頭愣腦地到警察那兒去的話,會被他們當場用繩子捆起來的。你也因遭受懷疑而日子不好過吧。」
  「日子不好過的是你喲。」
  「噯,還是不要這樣說了吧,因為我們畢竟是同一條戰線的戰友。」
  「我還沒有同意你那個共同戰線哩。」
  「你肯定會同意的,因為這是伙殘忍和狡猾的歹徒。他們想從我們這兒奪回清單,他們還想讓警察懷疑到我們身上來,以便充作他們的替死鬼。我們必須撣去正在降臨的火花,再說這火花已經飛濺到了你的身邊。肯定是兇手搶走了你太太。驅除這種火花,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來得有效。請相信我吧,我這個人還是派得上用處的。」
  「要是你有那張行賄清單,我想看一下。」
  「當然有啊。」
  「現在帶在身邊嗎?」
  「請看吧。」
  目形從內衣的口袋裡掏出了一份像合同模樣的東西,共有兩張。打在上面的文字、數字以及行間註解寫得密密麻麻,一個緊挨著一個。好像上面還有用英語簽的名字。
  「由於我不知道你會怎樣做,所以只是帶了複印件。要是你真的同意,那我就把原件給你拿來。」
  「對沒有經過好好確認的事情,我能說什麼嗎?不過這好像是真的吧。」
  淺見只是看了那麼一眼,指間都顫抖了。上面寫著重要內容和一些赫赫有名的政治家名字。如果這是真的,那可是弄到了一件珍貴的東西。
  「我不明白『真的』意味著什麼。但這清單確實是從平川的拖鞋裡找到的。這一點只能請你相信我了。」
  清單中的一張是寫在印有八幡朱印抬頭的信紙上,是源見雄五寫給美國南方國際飛機製造公司捷·休訥德的信,時間為一九七×年三月十八日。源見同當時的總理師岡國尊及其秘書商討了進口戰鬥機的問題,雙方同意三年內至少進口二百架飛機,由八幡朱印以經手費為名先給總理支付五萬美金。好像這是一份草稿,所以上面有些地方作了刪節和補充。
  另一張清單的筆跡有所不同,標題為「有關SI公司促銷獎金,分配表」,上至總理師岡國尊,下到現在仍在位的政要名單和金額全寫在上面。而且這張清單上還附有幾張用作收據的名片,上面寫著各自收取的金額。
  「由於我們把這份清單給弄到手了,他們不就什麼也辦不成了嗎?」
  「正因為這樣他們才弄掉了平川,他這個人知道的太多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知道的太多,並且還出現一些反叛的動向,出現了一些不利於平川上司的情況,因此平川成了他們的障礙。於是決定封住他的口,把清單收回去,這樣清單上的事不就全都不存在了嗎?」
  「這可是一個富於想像的推理啊。咱們還是回到共同戰線的問題吧,你要叫我幹什麼呢?」
  「嘿、嘿、嘿!」
  目形露出了笑容,他的表情是那樣的豐富。
  「其實,我有些事情想向你請教,你是在中野的大閤商社工作吧。大閤商社的前身是星倉商社,在那方面還是大名鼎鼎的。仰天堂之類的事也夠厲害的了。像我們這樣的小毛賊真是自歎不如。」
  「你到底想要講什麼呢?」
  「既然有那個能耐,我想你們會把這張清單做足文章的。這回的對手可是聞名天下的八幡朱印商社。比起仰天堂來,那可夠你們吃的囉。」
  「你是說以這份清單為根據,吃掉八幡朱印商社嗎?」
  「不光是吃掉。我們只要以這份清單為誘餌,兇手必上鉤無疑。這些歹毒小人竟然想讓我們背上殺人兇手的黑鍋,因此我想設下圈套引他們上鉤。」
  「他們可是殺人越貨的強盜喲,說不定弄巧成拙,我們反而被他們吃掉喲。」
  「淺見先生是那麼輕易就會被吃掉的人嗎?根據我們的判斷,大閤商社今後將是你的天下。」
  「我雖然得到了小偷的賞識,但問題在於你是因為害怕才把危險的事情都讓我去做的吧。」
  「無稽之談!我只是想請你一起去同那些讓我們蒙受不白之冤的傢伙們鬥爭而已。要是資料不夠,我以後不斷拿來就是了。如果有這個必要,我可以跑到八幡朱印商社的董事長辦公室去把絕密文件給偷來。倘若大閤商社跟小鼯鼠攜手合作,那才叫作如虎添翼吧。」
  「你果真只是想洗清不白之冤嗎?」
  「請你看一下這些政要後面寫著的數字。這個五的後面竟跟著八個零。我這生這世冒著生命危險飛來飛去也弄不到他們的十分之一。而他們只要動動嘴就把它弄到手了。我豈能容忍!」
  「真的就這些嗎?」
  「嘿嘿,要是你依據這份清單從他們哪裡弄到些好處,哪怕一點也就足夠了,到時也分給我一些喲。」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請你別以這種蔑視的神情看人!我們真正的目的是要找出兇手,當然這是成功之後的事情。」
  「我想好好研究了清單之後再作考慮。」
  「一定要這樣做,咱們以後再聯繫。」
  「你的聯繫地址呢?」
  「對小偷而言,哪有什麼聯繫地址可言。」
  「要是有什麼急事要跟你聯繫,那我該怎麼做呢?」
  「這倒是的。那就在窗戶上面吊一塊紅色的手帕吧。」
  神秘的來訪者留下神秘的清單後就走了。淺見似信非信地又看了一次清單。看著看著,不由地燃起了一種興奮之情。要是清單上寫著的內容是事實,恐怕不僅是掐住了八幡朱印商社的脖子,甚至能撼動政府。說不定還能關係到政府存亡的命運。不,不光是日本,肯定還會影響美國。
  倘若八幡朱印商社和名單上那些政要們知道這份清單落入了淺見手中,恐怕他們會不惜採取任何行動來奪回它的吧。
  小鼯鼠送來的是一樣不可多得的東西,淺見感到一股寒意鑽進脊背。一種恐懼的感覺湧上了心頭,他彷彿覺得此時一個龐大的組織正從黑暗處注視著自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23:16

  3
  淺見把偶然到手的清單給幾個夥伴們看了。由於內容事關重大,他們三人一開始也是半信半疑。
  「肯定沒錯,這信紙是八幡朱印的。源見雄五這個人是以實幹家而聞名於財界的,八幡朱印商社能發展到今天,他有很大的功勞。說到八幡朱印商社的源見情報機構,同行業的人對此還是相當懼怕的。」川瀨說道。
  如果說是小偷偷來的東西,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的。但假如是小鼯鼠從平川的拖鞋裡找到的話,恐怕這份清單不會有假。大津點著頭說道。
  「因為小鼯鼠在這件事上完全沒有說謊的必要。」
  高松接過前面兩個人的話題繼續說著。
  「如果是真的,說不定我們可以用它來好好敲詐一下八幡朱印商社。」
  「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三個夥伴將驚愕的目光投向了淺見。
  「對方有什麼漏洞嗎?」
  「漏洞可大啦。」
  三個人為八幡朱印和名單上的那些大名所嚇住了。
  「即使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龐然大物,但只要對它武器使用得當,照樣能叫它命喪黃泉。這份清單說不定掌握著八幡朱印商社的生殺大權。」
  「要是他們推說不知道這清單,那事情也就到此結束了喲。首先這份信並不能確切證明是不是平川寫的。就名單的可靠性而言,我們還沒有一點證據。即使這是平川寫的,假如對方反駁說這是平川捏造的,那我們同樣也是白搭。」
  「圍繞這份清單有沒有人被殺,這就是最大的證據。當然他們肯定會裝糊塗。可是他們為了要奪回這份清單曾不惜殺人。因此肯定會害怕公開這份清單。」
  「因此,過一段時間他們就會盡全力來阻止這份清單的公開。」
  「是的。他們大概會不惜採取任何手段來阻止公開這份清單的。雖然不清楚他們會怎樣做,但無非不是威脅就是拉攏,要不就是使用曾對平川實施過的那種手段。」
  「如果我們要公開這份清單,那麼怎麼能證明它的真實性呢?」
  「辦法還是有的。」
  「你說有辦法?」
  「目形三吉即小鼯鼠他曾說過,要是資料不足的話,他負責再給我們弄點來。假如我們利用小鼯鼠去把源見或平川寫的東西弄來,就能把它們同清單上的筆跡加以對照了。」
  「那種小偷能相信嗎?」
  「就在我們相信還是不相信這份名單時,一切不都已經開始了嗎?而且這份清單就是小鼯鼠弄來的。而小鼯鼠曾進入過平川的房間,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我只是在假設,要是清單的內容是事實,而我們打算據此採取行動的話,我們就必須對危險要有充分的認識。」
  川瀨將三個的表情輪番看了遍。圍繞著這份清單已經有一個人被殺害了。要是這份清單又重新落入什麼人手中,兇手肯定加快作案的步伐往這兒撲過來。
  川瀨的這番話在提請大家注意這次獵物不同與以往的同時,還表明他已經充分認識了這份清單的價值。
  「只要從事這類事情,是會經常充滿危險,因此在這件事上我們的處境是一樣的。再說我們已經知道了兇手的線索,所以不會那麼輕易遭暗算的。」
  雖然淺見說得那樣自信,可是另外三個人互相注視了一下後,便催促淺見繼續往下說。
  「我認為我們可以從這份清單一旦公開後感到最為難堪的人物著手。首先是寫信的源見、依次為清單上以數額大小排列著的政要們,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謝洛姆此人也不能放過。」
  「你是說兇手來自於這一條線的人物嗎?」
  「大概源見最為可疑吧。我也因小鼯鼠將我的錢包扔在了平川的屍體旁邊而蒙受了無端的懷疑,所以對平川這個人身邊的情況多少也有一點瞭解。如果平川一旦背叛,源見所受的衝擊最大。」
  「你是說眼前的敵人是源見嗎?」
  原本是假設和推理,現在逐漸開始帶有現實性了。
  「話雖這麼說,源見是幕後的人物,真正動手的大概是他的手下吧。剛才我說的線索,就是指他的手下。」
  「如果是有關殺害平川兇手的線索,他們不就是兇手了嗎?」
  三個人情不自禁往前挪動了身體。
  「請大家回想一下小鼯鼠鑽進平川房間裡去的情況。在圍堵之下,小鼯鼠無路可逃,他在水箱裡跟平川的屍體一起呆了一天一夜後,才好不容易脫了身。警方為了尋找小鼯鼠,直到第二天深夜都沒有解除包圍。」
  淺見環視一下另外三個的表情,彷彿在問你們明白不明白我這話的意思。可誰也沒有說話,於是他接著往下說道。
  「據小鼯鼠講,他進入平川的房間時,有兩個人正在尋找清單。正當他躲在床底下無法脫身時警察趕來了,他是乘兇手的注意力被分散到警察身上時才得以逃到屋頂上去的。問題是當警察馬不停蹄地對平川的房間進行搜時,裡面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
  眾人的視角彷彿覺得頓時進入了死胡同,可又不能很好地拓開新的視野。
  「對兇手來講,他們當時的處境應該同小鼯鼠一樣。小鼯鼠被包圍後,警察牢牢把守在那兒,幾乎把那幢公寓圍得水洩不通。兇手們並沒有躲到水箱裡去,那他們會躲在哪兒呢?」
  「這麼說來,兇手就在公寓的居民當中?」
  大律終於發出了贊同的聲音。
  「沒錯。要不就是居民當中有人藏匿了兇手。」
  「不是對公寓裡的居民全都進行了調查嗎?」高松插話說。
  「由於焦點是放在搜索小鼯鼠身上,所以當天夜裡到公寓居民住處來的那些身份明確的人並不包括在內。然而,在這些人中間肯定有兩個人跟平川有關。」
  「這兩個人眼下就成了我們的突破口。我可是這方面的行家,如果要查的話就交給我吧。」
  信用調查所出身的高松為之精神大振。
  「咱們馬上對這個獵物下手嗎?」
  為了將大家的興趣完全給鼓起來,淺見故弄玄虛般地看了看他們三個人的表情。
  「你們想深入虎穴嗎?」
  「河豚魚肉可美啦。」
  「咱們先同小鼯鼠聯繫,讓他把源見和平川的筆跡給弄到手。高松,你去負責調查平川公寓裡的那些居民,我們去搜集八幡朱印商社的內部情況和最新信息,凡是能搜集到的都找來,以便為這份清單找到證據。」
  川瀨把當前的方針給定了下來。大閤商社向龐然大物般的八幡朱印商社悄悄地宣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23:45

第08章 暗號

  1
  淺見馬上把聯絡用的紅手帕掛到窗上。目形三吉一小時後來聯繫了。
  「好像你們終於認可我撿來的那份清單了。」
  目形一開口就說道。淺見將今天公司商量的情況講了一遍,當說到需要源見和平川的筆跡時,目形竊竊地笑了起來。
  「說到底,是因為小偷弄來的東西,所以大家聽了之後還存有戒心吧。如果你們始終都不信任我的話,不論弄多少筆跡來又管什麼用呢?」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說不定我會模仿清單上的筆跡寫個什麼玩意送給你們喲。要不然,我拿一個與此無關人的筆跡給你們送去,那麼事情不就到此結束了嗎?」
  「因為是你主動提出建立共同戰線的,所以我認為你不會做這種事情。」
  「這麼說來,我已經獲得你們的信任囉。」
  「要是不信任,這種事也不會托你了。」
  「好勒,即使為了顧全我小鼯鼠的名聲,我也會盡快將他們倆寫的東西弄到手。」
  「你不要勉強,有的是時間。因為對手畢竟是對手,所以要幹得穩妥。」
  三天後的晚上,目形三吉來到了淺見家。
  「已經弄到手了嗎?」
  淺見嚇了一跳。由於對方是機密管理體制健全的商社,所以淺見認為縱然是小鼯鼠也不見得能像上次在公寓那樣闖蕩吧。
  「這對我來講,已經算是時間長的了。雖說地方大、戒備森嚴,但正因為這樣漏洞也就越多。再說,筆記也不是什麼機密。我收買了大樓物業管理公司的清潔女工,把源見房間裡的垃圾全買了下來。機密文件全用碎紙機切碎了,但一些無關緊要的文件和信件之類的廢紙,就原封不動地作為垃圾丟棄了。平川的筆記則是從檔案宗卷抽取了一份。」
  淺見把目形遞過來的幾張筆記跟那份清單作了比較,用不著等待專門的筆記鑒定報告,也能明白它們出自同一個人的手。
  「怎麼樣?有點用處嗎?」目形盯著看。
  「真讓人吃驚不小,這份清單肯定是真的。」
  當淺見用大拇指和食指形成一個圓形示意可以之後,目形開始笑著說話了,儘管他的五官堆在臉上顯得那樣不勻稱。
  「這麼說我撿來的清單能派上用處啦,今天我把清單的原件也帶來了。」
  「那麼你也相信我了嗎?」
  「我一開始就是相信你的嘛。因為沒有你的參與,下面的戲就沒有辦法唱了。」
  「終於能夠以此作為武器殺向八幡朱印商社了。今後還有許多事情必須要請你來干喲。」
  「只要有事,儘管吩咐。我這個人吧,可喜歡幹這種事了。要是小鼯鼠揭露了上層社會的壞事,那麼這肯定要作為昭和史上的義賊而垂名史冊。」
  目形三吉的情緒顯得非常激昂,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將在同那些政要和八幡朱印商社的戰鬥中擔任一個角色。
  「希望你眼下不要再幹那些小偷小摸的玩意,要是因為你的被捕而讓人知道清單的來龍去脈,我們也會受牽連的。」
  「即使被人抓到的話,我也不會供出這種事情的。因為警察並不知道我從平川的拖鞋裡找到清單一事。只要我保持沉默,不會有什麼事的。話說回來,先生看到了那份清單之後,我對自己所幹的雞鳴狗盜的事情已經厭惡了。既然要做壞事,就必須要做那樣的事。從美國收受賄賂不是挺帥的嘛。洛克希德、格拉曼以及這次的美國南方飛機公司,太平洋戰爭期間這些全是敵機喲。當我還是小學生時,在疏散地曾受到過格拉曼飛機上的機槍掃射。那時候真令人恐怖。我猜想現在的政治家們大概是在用賄賂來替代那時結下的怨恨吧。」
  「我們只是想從他們所收受的賄賂中擠個零頭,那也挺威風的喲,而且決不亞於他們。」
  「說得對。不能再幹那種雞鳴狗盜之類的事情了。那麼你打算從源見下手嗎?」
  「不,在此之前得先把殺害平川的兇手給找出來。現在高松正在調查此事,大概很快就會找出狐狸尾巴的吧。」
  淺見將源見同平川公寓裡的住戶的可疑之處告訴了目形,聽了之後他拍著雙膝說道。
  「到底是我所看中的淺見啊,分析問題的方法就是不一樣嘛。既然我無法逃脫,那麼兇手也應該同樣無法脫身的。我一個勁地只想著自己怎樣逃跑,卻沒有想到這上面。淺見,你是福爾摩斯!」
  「既然說到上面了,難道不是福爾摩斯嗎?」
  由於目形經常講出一些蹊蹺的詞句來,所以淺見苦笑了。與此同時,淺見在揣摩著——莫非目形他把我淺見以大閤商社為據點比作為「威尼斯商人」的金幣?——想到這兒,淺見的臉色繃緊了,苦笑也不見了。
  「你太太還沒有什麼消息嗎?」
  目形環視了一下屋內,裡面依然是那樣毫無生機。
  「她還沒有什麼消息,所以正擔心著呢。」
  「就連贖金之類的要求也沒有嗎?」
  「沒有。」
  「鑒於咱們已結成了共同戰線,所以我想向你打聽一下。要是不方便,不說也行。你太太說那鑽戒不是她的,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上有些蹊蹺之處。」
  目形悄悄地展開了盤問。於是淺見決定把記代子和自己跟八幡朱印商社的關係全部告訴目形。
  「原來還摻和著這等事情啊。謝謝你能對我這樣的人開誠佈公。」
  淺見和盤托出了自己個人隱私,所以目形好像很激動。
  「是因為這樣,你才同八幡朱印商社結下了恩恩怨怨的囉。我總覺得搶走記代子的人也來自八幡朱印商社這條線。」
  「至少綁架的人知道你太太是鑽戒的主人。」
  目形雖然被告知他們倆不是夫妻關係,可他仍將記代子稱為淺見的妻子。
  「我也是這樣想的。」
  「在這件事情上我也負有責任。只要我不將你太太的鑽戒拿走並失落在水箱裡,那些人就不會發現你太太在什麼地方的。」
  「不能說完全是你的責任。那個叫小谷精次的人以前曾在這屋子住過,他跟記代子好像有什麼關係,所以遲早會被他找到的。或許我只是小谷的替身,一旦貨真價實的小谷來接記代子,於是她就匆忙跟小谷離開了這兒。」
  淺見痛苦不堪地回想起當時就此事詢問記代子時的情形,因為當時記代子曾說過她是在跟淺見一起生活,而決不是小谷的替身。
  「既然綁架你太太的人來自八幡這條線,那麼你太太的鑽戒大概也來自八幡這一條線。」
  目形三吉的眼睛開始亮了起來。
  「鑽戒來自八幡這一條線?」
  「說你太太跟八幡朱印商社有什麼關係,難免有失禮之處。但是憑借一個女辦事員的工資是買不起價值兩千三百萬日元鑽戒的。肯定有人出錢供你太太花,鑽戒就是那個人給你太太的禮物。」
  「原來出錢給記代子花的人同八幡朱印商社有關啊。」
  「而且能隨手贈送兩千三百萬日元鑽戒的人肯定是一個大人物。結果像源見這樣的龐然大物就浮現出來了。這真是一個絕妙的巧合。」
  「不,還不能完全這樣說。送給情人的鑽戒卻落在了自己部下屍體的身旁,大概首先會懷疑是不是記代子轉贈給平川的呢,再說一起找到的還有我的錢包,所以肯定會注意到我的身邊來。從而發現了記代子。如果是從鑽戒這條路找到我的,那麼只能是平川的頂頭上司源見,因為他同這件事關係最密切。如果源見是記代子的贊助人,那麼他是沿著平川屍體這條線索迅速找到記代子身邊的。」
  「這下子源見的疑點就越來越大了。我去調查鑽戒的來龍去脈吧。」
  「這能行嗎?」
  「嘿嘿,常言道:『各有各的門路』。這種昂貴的鑽戒一般是有『戶籍』的。我去找找這方面的朋友。」
  目形說出了一句稀奇古怪的歇後語。
  
  2
  高松恭平送來了第一批消息。
  「我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大家根據高松的模樣,意識到已經取得了什麼收穫。」
  高松面帶笑容,那神情就像故意是在讓大家思索似的。
  「那幢公寓裡住著三十二戶人家,由於最高價格為四千萬日元,所以大多是些公司幹部、醫生和律師。當然也有人像平川那樣用作別墅的,其中有一名叫諸田泉的女子住在三○五號房間。此人分別在銀座和六本木經營酒吧,酒吧的名字叫『黑檀』。當我對這個女人進行調查時,竟出現了一個引人注目的傢伙。」
  「你是說她的背後有男人嗎?」川瀨插話問道。
  「沒錯。那傢伙可不是無名鼠輩。此人叫三原靜雄,怎麼樣,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好像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三個人面面相觀,可一下子又不能想起來。
  「要是說他跟師岡國尊有關,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嗎?」
  「跟師岡國尊有關?對了,在師岡的第一秘書中不是有個人就叫這個名字的嘛。」
  大津露出了回想起來的神情。
  「你回答得完全正確,就是那個三原!雖說『黑檀』酒吧名義上是諸田泉的,但真正出錢的好像是三原。諸田是三原的意中人。」
  「師岡是平川名單上『第一大股東』。而他的第一秘書所追求的女人同平川住在同一幢公寓裡的話,對此我們可不能忽視。」
  川瀨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事情還不僅如此。各位猜猜這位三原現在從事什麼工作?他現在以美國南方飛機公司顧問的頭銜,頻繁地出入於政界和財界。
  高松還作了進一步的說明,三原在師岡擔任首相時被人們稱為「幕後決策者」。他跟政界、財界以及外國政要有著廣泛的聯繫。師岡所到之處,三原總是像影子一樣隨同在旁。此人極其精明能幹,甚至有人將師岡稱之為由三原所操縱的機器人。
  「八幡朱印商社情報收集室主任異常死亡,而師岡前秘書、美國南方飛機公司顧問的情人卻與他住在同一幢公寓裡,不管怎麼說給人的感覺是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
  「到底是大名鼎鼎的前信用調查所的精英,可不是專門裝模作樣對有夫之婦進行盯梢的那種人。」
  「你別挖苦人了。這回的獵物可不同於以往喲,所以必須認真對待。弄不好的話,被吃掉的會是我們這些人喲。」
  「警察已經注意諸田泉了嗎?」
  「好像現在還沒有。因為警察還不知道平川名單這回事。所以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師岡就是平川賄賂名單上的頭號大股東。鑒於上述的情況,他們沒有把師岡前第一秘書的情人同平川放在一起考慮。」
  「這麼說來,我們已經遠遠領先於警察囉。」
  「首先進攻的目標就放在三原靜雄身上吧。」
  「問題是準備怎樣去接近他。」
  「三原每天晚上十點左右肯定在『黑檀』露面。在那兒撒下網的話,就能同三原接觸。」
  「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用一般的方法是對付不了他的,因為職業殺手會馬上撲來。說不定就會重演平川悲劇一幕。」
  「噯,你不要太嚇唬人!」川瀨膽怯地縮起了頭頸。
  「只要清單在我們的手上,他們就不會胡來。」淺見說。
  第一攻擊目標就這樣定了下來。有關八幡朱印商社的情報收集工作也正在進行之中。有關證明清單的輪廓也開始朦朧地浮現了。
  從五十年代的第×年起,圍繞著新防衛計劃的主力戰鬥機選定問題上,各個商社之間一再展開了激烈的商戰。到了第二年主要集中在三種機型上,即斯普爾特飛機公司的美人魚E111型、克魯薩飛機公司的飛馬111型以及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蒼天F1010型。在進入到最後階段時,作為這三家飛機公司的日本代理店為了銷售也展開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的競爭,其中橫道商社代理美人魚,大下產業商社代理飛馬、八幡朱印商社代理蒼天。
  在上一期的防衛計劃期間的FX商戰中,蒼天機型的銷售進展不順利,所以美國南方飛機公司把日本銷售代理公司由墨倉商社轉向了以銷售飛機而著稱的八幡朱印商社,採取了萬無一失的體制。
  
  3
  接著,目形三吉又帶情報來了。
  「寶石的來龍去脈我已經弄清楚了。那寶石是個稀世珍寶。」
  目形顯得有些興奮。
  目形所講的稀世珍寶好像含有這樣兩種意思,那價格和寶石的來歷。
  「聽說過梅裡南這種鑽石嗎?」
  目形用淺見給自己泡的茶潤了潤嗓子後繼續往下說。
  「梅裡南?沒聽說過,這還是第一次。」
  「據說它在迄今為此所發現的鑽石中是最大的。是一個叫梅裡南的英國人一九○五年在南非尋找鑽礦時發現的。並以發現人的名字命名為梅裡南鑽石。它的原石重達三千一百零六克拉。找到時由於它太大了,幾乎被懷疑為是玻璃。這石頭運到英國後,為英國王室所有,後來被切割加工為八塊大鑽石和九十四塊小鑽石,分別用於王冠、王杖以及王宮慶典活動的佩件。這些鑽石上面分別刻有號碼。一號鑽石被命名為『非洲超級明星』,它被加工成梨型用在了王杖的把手上。」
  「這就是梅裡南鑽石嗎?」
  「梅裡南鑽石大的有八塊,小的有九十四顆,共計一百零二顆。但新近發現的梅裡南的信函表明,除了歸屬王室的那些鑽石之外,還有幾顆小的在梅裡南熟人的手中。這幾顆鑽石被稱之為梅裡南新鑽石,流傳於各國的收藏家之間,其中有一顆好像進入了日本。」
  「這麼說來,記代子的鑽戒是梅裡南新鑽石囉。」
  「由於實物不在手上,所以無法確認。但從色調、尺寸、加工的形狀、克拉來看,似乎是梅裡南新鑽石四號。」
  「梅裡南鑽石新四號!那顆鑽石竟有如此昂貴的身價?」
  「事情還不光如此喲,淺見你知道在日本究竟是誰將梅裡南四號據為己有的嗎?」
  目形在注視著淺見的表情,猶如在催促他思索一樣。
  「這麼說來,那是我熟悉的人囉。」
  「可以說是最近熟悉的吧。」目形的眼睛深處露出了笑容。
  「大概跟八幡朱印商社有關吧。」
  「就是跟他們有關。我已經查清這顆鑽石是源見雄五三年前在英國的寶石市場上弄到手的。但不清楚三原見現在是否還擁有它。但不管怎麼說,他是購買梅裡南新鑽石的第一個日本人。」
  「要是瞭解這些情況後,警察肯定會將三原見作為鑽石的主人而加以監視的。」
  「大概是從鑽石和平川的上司這樣兩條線上而引起了注意的吧。」
  「不知為什麼警察途中不再盤問我鑽戒一事了,大概是因為出現了源見的緣故吧。」
  「我想大概是這樣吧。」
  「那麼鑽石為什麼會從源見的身邊到了記代子手上的呢?」
  「關於這方面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但你太太同八幡朱印商社好像有什麼瓜葛,她同源見之間會不會有什麼渠道呢?」
  「就源見而言,自己的鑽石出現在平川的屍體旁邊,肯定會受驚不小。」
  「這自然要受驚不小囉。就源見而言,因為留下了一個重要的證據。」
  「儘管如此,好像警察並沒有怎麼向源見盤問鑽石一事。」
  「關於這一點我也不清楚,假如是源見送給你太太的,警察肯定會向你太太查問的。」
  「莫非他們綁架記代子是為了隱瞞鑽石的來龍去脈。」
  「這話怎麼說?」
  「他們不希望從記代子的嘴裡說出是源見把鑽石送給記代子的。」
  「即使這樣做了之後,一旦警察問到送給了誰時,他還是無法遮掩的。不管怎麼說鑽石是在屍體旁邊找到的。」
  「他或許會說送給了平川。由於戒子的尺碼不對,所以警察會認為是另一個人的東西,說不定是平川又送給了什麼人。」
  「因此平川把鑽戒送給了你太太。」
  「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性喲。要是源見堅持那樣說,警察能說不是這回事嗎?」
  「淺見,這種設想能否成立呢?源見把鑽戒給了什麼人,而那個人又將它給了你太太。因此源見不想讓人知道那個人同你太太的關係,所以將你太太藏在了什麼地方。」
  「有這種可能。難道是這個為X的人從源見處得到了鑽戒,而他又不想讓人家知道自己同記代子的關係嗎?」
  「有點對不住你淺見了,能送這樣昂貴的鑽戒,這說明那個人同你太太絕非是一般的關係。假如是源見直接送給你太太的,那麼她同源見也不會是一般的關係。」
  「總之,記代子的以往的經歷就像籠罩在煙霧中一樣,所以我對它也是一無所知。」
  「那個叫小谷精次的人同你太太好像也有什麼牽聯,他的下落也值得注意。」
  「對了,能把那個X的人看作為小谷嗎?」
  「小谷?」
  「是啊。鑽戒是源見給小谷的,而小谷又把它給了記代子。就源見而言,他不想讓人知道小谷同記代子之間的關係。眼下真是迷霧重重,情況是小谷現在下落不明,八幡朱印商社又不知道小谷此人。怎麼樣,你沒從這裡面感覺到什麼嗎?」
  「你是說小谷也失蹤了嗎?」目形的神情頓變。
  「我認為眼下存在著這種可能性。極有可能鑽戒是從小谷處流落到記代子手上的。只要能證明源見同小谷的關係,就可以弄清鑽戒的來龍去脈了。如果小谷下落不明,源見就會想方法設法甚至不擇手段來隱瞞這種關係的。」
  鑽戒的來龍去脈竟然引發了許多無法想像的問題。但是這種想像的存在確實又有它的基礎。
  
  4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幾天後,淺見注意到掛歷依然還是六月份,當他將六月份那張撕去後,頓時他的視線停留在了那上面。他注意到七月一日那一格裡微微地抹著口紅。上面的顏色很淡,只要稍不加注意就會疏忽過去。但那確實是紅顏色,而且決不是印刷時的油污。用手指一擦,頓時它被抹得散開了。
  這麼看來,這顏色是什麼人後來抹上去的。如果封面弄髒了,還可理解。但是這掛歷的最中間的一頁上面為什麼會沾上顏色的呢?淺見湊近一看,發現那是嘴唇的印紋。還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嘴唇的紋路。
  是誰將嘴唇的印紋留在這種地方呢?剛才還在那樣漫不經心地思考著,這時他突然感覺到了什麼。
  這掛歷是在同美知子分手之後得到的。那麼這個家裡能用口紅在上面留下嘴唇印紋的人,除了記代子外還會有誰呢?記代子沒有理由要在掛歷中一個尚未到來的一個日期上用口紅留下嘴唇印紋。
  這會不會這就是記代子的留言呢?當初記代子失蹤時,淺見也曾想過她會不會有什麼留言,為此曾在家裡四處尋找過。
  倘若記代子的失蹤是被迫的,那麼留言就必須在遭綁架之前的瞬間完成。當時肯定沒有寫留言的工具,再說要是讓犯人知道是留言的話,會當場被擦掉的。
  她完全有可能急中生智利用嘴唇上的口紅來留言,再說用嘴唇的紋印在掛歷的下一個月的某一個日子上作記號的話,犯人也不會注意。
  假如這是記代子的留言,那麼它表示什麼呢?
  掛歷是交通旅遊公司出版的,上面記載著全國各地每一天的慶典活動。如果這嘴唇印紋意味著留言,那麼七月一日這個日子以及這一天各地所舉行的活動和地點就值得引起注意了。
  如果這就是留言,那麼記代子究竟要想說什麼呢?
  七月一日這一天的欄框裡印有下列的地名和活動。
  全國各地開放登山活動和海水浴場
  ·北海道千歲市民夏季典禮
  ·山形縣羽黑町月山本宮開放登山活動典禮
  ·東京淺草鳥越神社水上節
  ·山梨縣富士山開放登山活動典禮
  ·伊東市坐盆穿越河流大賽
  ·歧阜縣養老町瀑布開放典禮
  ·京都市建功神社廟會
  ·奈良三鄉町瀧田神社墜子節
  ·北海道小清水町原生花園花節
  ·岡山縣賀陽町妙本寺國寶三十番祭神大典
  記代子是想暗示自己是被帶到——千歲市、羽黑町、淺草、富士山、伊東市、養老町、京都、三鄉町、小清水町、賀陽町——中的某個地方去了。地名幾乎涉及全國各地,因此要從這些地方去尋找記代子的下落,可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等等!看來未必是這樣。淺見開始重新思考了。既然記代子留了言,那麼肯定也會留下能夠讓你去尋找她的線索。
  現在的情況是記代子同八幡朱印商社有關係。這樣的話,只要在上述的地點中找出一些與八幡朱印商社有關係的地方來就行了。只要那地方有八幡朱印商社的分公司、客戶、合作公司以及工作人員宿舍和休養設施就行了。
  要不就是八幡朱印商社同那些活動扯上了邊。夏季典禮、登山活動典禮、水上節、坐盆穿越河流大賽、瀑布開放典禮、廟會、墜子節、花節,這中間哪一項活動同八幡朱印商社扯上了邊呢?
  倘若記代子是以八幡朱印商社作為密碼來暗示上述地點和活動的,那麼她已經回想起她本人同八幡之間的關係了嗎?要不就是先前她一直在隱瞞。不管怎麼說,破譯記代子留言的密碼只能是「八幡朱印」。看來這還得要借助目形三吉。
  正當淺見還在盯著掛歷看,這時一道強烈光線在眼邊閃過,他從思索中省悟了過來。
  他不知道剛才的那亮光來自什麼地方。那令人目眩的光線只是閃現了一下。他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又回到了沉思之中,這時亮光又豁然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這一回他看清亮光來自何處了。這是附近保齡球館屋頂上用作廣告的旋轉探照燈,這亮光透過窗戶照射到梳妝台上後,再反射映入到佇立在掛歷前面淺見眼中的。這光線照射的路線為探照燈、梳妝台、淺見所在的位置即掛歷前面。
  梳妝台是在那個位置上的嗎?
  在探照燈折射的啟示下,淺見發現梳妝台的位置挪動過了,顯得有點不自然。這是美知子留下來的。她曾說要換一個三面鏡子的梳妝台,但結果是還沒有買成兩人就分手了。似乎美知子是因為它款式太陳舊而感到不太滿意的吧。對男人來講,鏡子多少還是需要的,所以也就放在了那兒而沒有給扔掉。
  對梳妝台作了檢查後,淺見發現地毯上的痕跡。看上去這痕跡是新近留下的。梳妝台果然被人挪動了一點。只能認為那是記代子所為。
  口紅與梳妝台!沒錯,記代子是為了讓淺見及早發現用口紅留下的暗示而挪動梳妝台位置的。站在梳妝台的新位置上可以看到掛歷。由於淺見並不留意梳妝台的位置,所以在此之前一直都未能注意。
  口紅肯定是記代子的留言。這之間的聯繫早已在梳妝台和掛歷之間形成了。由於對此疏忽,所以直到進入一個新的月份撕去原先那張掛歷時,淺見這才發現了留言的存在。
  留言的發現竟是由於探照燈的幫助,對於探照燈、梳妝台、掛歷之間的聯繫,恐怕就連記代子也是始料不及的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24:16

第09章 連環賄賂

  1
  從自殺和他殺兩方面展開調查的公寓水箱屍體一案,隨著搜查工作的深入愈發呈現出複雜的情況來。從屍體旁邊找到的鑽戒,由於尺碼不對而被斷定不是平川的,但由於它是世界名品,最終弄清它的主人是平川的上司源見雄五,所以搜查總部略微有點緊張了。
  源見的鑽戒為什麼會出現在平川的屍體旁邊呢?警方對此極為重視。於是馬上將源見叫來進行了詢問。但源見回答說那鑽戒已於去年年底時被人偷走。
  當警方問到什麼時候怎樣被偷走的,以及這類世界名貴的鑽石被偷走後為什麼不報案時,源見對自己的供述開始顯得信心不足了。
  「源見先生,我們對你這樣的回答並不滿意。你聽著,現在的情況是一個人不明不白地死了,作案的嫌疑很大。有一隻鑽戒而且已經查明是你的,它失落在屍體的旁邊。因此,你現在的處境是相當嚴峻喲。」
  言外之意,現在警方的態度是依據源見的回答即定的。如果警方認為有這個必要,可以對他實行拘留再慢慢作調查。源見所面對的是負責這一案件的警視廳搜查一科的那須英三警長。由於對方是顯赫一時的大商社要人,那須警長親自進行了詢問。
  「其實,那鑽戒我已經送給了某一個人了。」
  由於不能含糊其辭地混過去,源見彷彿認清了這一現實,他終於開始吐露了真情。
  「某一個人?」那須警長毫不妥協地緊逼道。
  「我為什麼一定得說呢?」說到了這兒,源見又開始猶豫了起來。
  「要是不說,你的嫌疑只會越來越大。聽著,我馬上可以簽發逮捕證將你抓起來。現在這種不拘形式的詢問,實際上是出於對你社會地位的考慮。」
  「由於政界某個身居高官的人一再要求,我於去年二月份讓給了他。其後此人將鑽石加工成鑽戒後作為禮物送給了一位女士。結果那位女士的這枚鑽戒又被小鼯鼠給偷走了。假如同那位女士的關係一旦公開,此人會有許多不方便之處,所以才沒有將此案報告警方。」
  「那位政界身居要職的人是誰呢?」
  「你能為那人嚴守隱私嗎?」
  「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揭露個人的隱私。如果那是真,我答應給你保密。」
  「那麼我就說了,此人是師岡國尊先生。」
  「師岡,唉,是前首相師岡國尊嗎?」
  「是他。」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衝擊,那須頓時不知怎樣做才好了。但是對源見來講,那須那雙半睜半閉的窪陷光亮的圓眼只是稍微動了一下而已,轉瞬間便又顯得刻板無情了。
  師岡國尊的出現是令人始料不及的。戰爭期間,他在軍政權中擔任軍需大臣而名噪一時。戰爭結束後,他被作為甲級戰犯被囚禁在巢鴨拘留所裡,但三年後便從拘留所出來了,其後作為政界和財界的幕後人物而悄悄地活動著。一九五二年幾乎在民友黨宣市解除對他的遂客令的同時,他又回到了民友黨。由於獲得了當時的總裁上島總一郎的賞識,很快就嶄露了頭腳。一九五五年被提拔為上島內閣的官房長官,此後曾任民友黨幹事長、建設部長兼北海道開發廳長官、財政部長等職務。同為上島派系的前輩淺山英樹因病辭職後,師岡國尊於一九五八年坐上了首相的交椅,並一直執政到一九六一年。
  從首相的位置上退下來後,他依然作為「元老」起著監督的作用,在政界和財界不時起著重要作用。
  前不久,在東南亞賠款問題、國有土地出售問題、新主力戰鬥機問題上,雖然幾次被人懷疑有貪污的嫌疑,可每次又都被他頑強地渡過了難關。
  戰後由於被戴上了甲級戰犯的帽子,雖然人們一再傳說師岡不可能東山再起,可每一次他都以頑強的生命力扭轉了乾坤。
  消息靈通人士將他這種遇難不死的生命力稱之為「寄生蟲」,可以說這種評價對師岡是切中要害的。
  只要看一下師岡從戰爭期間到戰爭結束後的軌跡,他哪裡是什麼「蟲」啊,我們看到的完全是一副怪物的嘴臉,他不但能超越時間和空間,而且還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從舊軍部、右翼、政客財界直到文化界、文藝界,他都有自己的人。而且他插手涉足的範圍不僅僅是限於國內,據說還涉及美國、東南亞各國、中國、韓國、中近東國家。
  人們甚至還傳說,在他擔當首相期間,他與美國總統之間的熱線電話一直通到他家臥室裡。
  現在已經觸摸到了這個怪物和「寄生蟲」的指尖了。那須的指尖感覺到了怪物的蠕動。
  「請你把師岡先生饋贈鑽戒的女子的姓名和地址告訴我。」
  「這一點不能從我嘴裡說出來。因為它屬於師岡先生的個人隱私。」
  要想知道的話,請直接去問師岡!但同時源見還對那須進行了恫嚇。言外之意是別忘了對方掌握著實權,區區一個警長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如果對手是師岡,就必須改變對付的方法了。
  
  2
  「黑檀」酒吧位於銀座六丁目。雖說基本上實行會員制,但有陌生客人來也並不拒絕。潛伏在那兒的是淺見和高松。三原靜雄的臉還是能認出來的,因為大津從期刊上找到並剪下了三原擔任師岡秘書時的照片。「黑檀」女招待的容姿大部顯得穩重而又有教養。一看便知道這是一家高級酒吧,那些身著華貴衣服的女招待足以讓那些囊中羞澀的客人望而生畏。
  「看來好貴喲。」
  高松被女招待的華貴服裝所嚇住了,在門口悄悄地對淺見說。男侍者將他們倆領到座位上後問道,「要哪一位小姐。」
  「我們是聽八幡朱印商社源見先生介紹的。今天是第一次上這兒來,給找個好點的姑娘吧。」
  說著高松還趾高氣揚地將下巴頓挫了一下。這模樣表明他對這種地方很在行。先前在門口還在擔心費用問題,可現在絲毫也沒有那種感覺了。
  不知是高松的態度起了效果,還是源見的名字起了作用,男侍者的態度馬上發生了變化。
  「這樣說要緊嗎?要是源見來的話。」淺見擔心地說。
  「管他呢,到時候再說吧。那傢伙每天不知要同多少人見面。就說咱們在什麼宴會上交換過名片,他能一一記住嗎?」
  高松若無其事地說道。就在這時,隨著「歡迎光臨」溫柔的問候聲響起,二位女招待已經坐在身旁了。其中一個女招待年紀在三十歲左右,身穿大花紋的和服;另一個女招待身穿西服,看上去二十二三歲左右。兩個人都非常漂亮、勻稱。但身穿和服的那個讓人感到是這條道上的老手。
  初來的客人就能有這樣的女招待陪伴,不知道這是因為「源見」大名的效應呢,還是只要花大價錢就必然有這樣的女招待來相伴的呢?
  「我叫三保,是三保松原的三保。這位是百合小姐,是百合花的百合。請多多關照。」
  身穿和服的女招待笑盈盈地作了介紹。不一會兒,便一邊喝著兌水的威士忌一邊閒聊了起來。在此期間,大家都在互相摸底。淺見和高松關心的是店裡的動靜,而在一邊侍候的女招待則想探明他們倆的身份和地位。三保是個專職的陪酒女郎,而百合則是三保的副手。用藝妓的話來講,充其量是個「雛妓」。
  好像三原還沒有來。這兒的客人都很有檔次。看上去他們金錢和時間都很富有。在大美人的待奉下悠閒自在地喝著酒。
  雖然還沒有去看過六本木的那家店,但就憑三原靜雄把眼前這家酒吧交給自己的情人來管理,就可見此人實力之雄厚了吧。正像人們把三原靜雄稱之為師岡國尊的幕後操縱人那樣,這種氣氛無形之中也延伸到了他所插手的範圍裡面。
  「客人,你們是幹什麼買賣的?」
  氣氛稍微緩和了一點之後,三保問道。這是酒吧女招待對「初次相會」的客人的客套問候。
  「你看我是幹什麼的呢?」
  高松也說了些這種場合常用的套話。酒吧的客人和陪酒女郎就像說相聲似地一邊相互哄騙攀談,一邊喝著酒。這間酒吧裡既沒有相好的女招待,也沒有所熟悉的女招待,能有什麼比這更無聊呢?「茶酒屋」在日本被認為是招待客人的高級禮遇,而淺見卻覺得雖然很無聊可又沒有辦法。如果只是跟這些身著盛裝的女招待喝喝名貴酒、作些無關痛癢的交談,那還是在咖啡館裡邊喝咖啡邊同女學生講講話要來得痛快。要不是為了「三原工作」,肯定是無法忍受這種枯燥乏味的。
  「依我看吧,高松先生給人的感覺是大商社的部長,淺見先生嘛、是在銀行裡干的吧。」
  「你怎麼會知道的?」
  高松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雖說對方並沒有完全說准,但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大閤商社雖說不大,但畢竟是商社,除了董事長之外,其他三人均是部長。再說淺見長期從事財會工作,其工作性質非常接近銀行工作人員。
  「怎麼,我說准了嗎?」
  三保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你的推理很有道理喲。」
  「要是你這樣說,真羞死人了。其實上這兒來的客人,不是商社就是銀行的。」
  她說的商社大概是八幡朱印商社方面的吧。銀行則是以八幡為中心進行融資的渠道,那是一個複雜的組合。
  「政治家和官員來嗎?」高松不露聲色地詢問道。
  「好像也常常來。可我們沒有陪過那些人。」三保機敏地迴避了。
  「前首相師岡國尊來嗎?」
  「可我沒見過。」
  「聽說師岡先生原來的秘書三原他常上這兒來吧。」
  「是三原先生嗎?這會兒他也該來了。怎麼你認識三原先生嗎?」
  三保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好像她很清楚三原在這個店裡的地位。
  「嗯,有點熟。」
  當高松這樣回答時,此時百合用手肘輕輕地捅了捅三保。順著百合的視線望去,正好有兩個男人走進店裡來。由於光線昏暗加之離得稍遠的緣故,所以無法看清長得啥模樣,但那兩個人都長得身高馬大。兩個女招待上前去迎接了,其中一個身穿嵌金絲的夜禮服,另一個則身穿小花紋的和服。淺見覺得那穿小花紋和服女招待的身影很眼熟,但又轉念一想覺得總不會是她吧。
  不論是淺見還是高松,他們憑直感都意識到這兩個人中必有一個就是三原。
  「剛才還在講,現在人就已經到了。右面那人就是三原先生喲。那個穿夜服的是老闆娘。」
  三保在悄悄地對他們耳語著。這四個男女在侍者的引路下正往座位走去。三原帶來的那個男人和身穿和服女人的臉正好清楚地面對著這兒。
  「江木!美知子!!」
  淺見愕然了,自己難以忘卻的這兩個人正親暱地手挽著手走過來。
  「你認識那兩個人嗎?」
  高松吃驚地望著淺見。而淺見的目光早已被那兩個人吸引了過去,哪有空閒來回答高松。
  「怎麼,你認識江木先生和美知子小姐嗎?他們倆可是一對喲。」
  三保看著淺見,她的眼神已不同於先前了。一開始時,大概淺見是佯裝成一個消息靈通人士的吧。是因為美知子以真名出現在店裡的呢?抑或是因為三保知道美知子的真名呢?淺見認為美知子出現在這家酒吧決非偶然。恐怕離婚後美知子在繼續跟江木來往,繼而又被他介紹到這兒來了。
  江木在「黑檀」能這樣有頭有臉,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暗示了八幡朱印商社同三原靜雄之間的關係。
  似乎美知子還沒有發現淺見也在店裡。大概是因為淺見進來的時候,她恰好中途跑開了吧。
  「要是你認識三原帶來的那個人,那咱們就容易接近他們了。那對情人是幹什麼的?」高松問道。
  「那女的是我離了婚的老婆。」
  「真的嗎?」
  「三原帶來的那個人是我高中時的前輩。我沒有想到會同他們倆在這兒見面。」
  「什麼,是你的太太和高中時的前輩?」
  三保的臉上再次露出了驚愕的神情。高松不知怎麼地總覺得事情有點複雜。
  「那兩個人跟在三原身邊,要是你不方便,我一個人也行。」
  「不,這反而成了好機會,這就交給我吧。」
  淺見很快就從最初的驚訝之中恢復了過來。可以說,在這三角關係中淺見是處於強者的地位,因為是江木從淺見手中奪走了他的老婆。豈能不好好利用它一番呢。
  淺見尋找到機會後便往江木和三原那兒走去
  「江木先生,沒想到在這種地方見到了你。」
  由於突然有人打招呼,江木和美知子抬起了頭,臉上流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們倆做夢也沒有想到淺見竟然會在這兒出現。
  「看來你還不錯啊,這種地方不是挺適合你的嘛。看來把你鎖在家裡是一個莫大的錯誤。」
  淺見對分手後第一次見到的美知子不無諷刺地說道。她原本就具華貴的氣質,再加上職業的鍛煉和衣服,看上去她的身上就像閃爍著光芒一樣地艷麗。淺見幾乎不相信自己曾將這大美人作為老婆而獨自佔有過。即使在這個美人雲集的酒吧裡,美知子的存在也是亮麗和耀眼的。
  「你怎麼會在這兒?」
  控制住最初的驚訝後,江木終於問道。
  「由於參加公司的接待作陪,沒想遇見了前輩。」
  「怎麼,憑你現在的地位已經能光顧這樣的酒吧了嗎?」
  江木從美知子那兒得到的有關淺見最後的消息為他始終是一家中型玩具公司的財會人員,為此江木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眼神。江木的眼神似乎是在說,雖然自己曾騎在他的頭上肆意作踐過,而眼下的身份可不同於尋常喲,因公司業務關係出入於收費高達兩萬日元的銀座高級酒吧,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是你認識的熟人嗎?」
  先前一直在旁邊望著他們的交談的三原插嘴問道。他的臉上呈現出中年人特有的矜持和端莊的表情,但同時他的舉止又給人一種做作的感覺。
  「啊,對不起,是我高中時的同學。」
  江木低三下四地回答三原。似乎三原對江木有很大的影響力,高中時江木是一個令人生畏的暴君,而他在三原面前的神態卻是這般卑躬屈膝。
  「這可真是巧遇啊,好像美知子也認識他的嘛。」
  好像三原對此很在意。正當江木和美知子語塞答不上來時,淺見也顧不得自己還沒有被介紹過,就厚著臉皮走到三原面前自報了姓名。
  「初次見面,我是江木先生的同學,叫淺見。我還是美知子的前任丈夫,由於一些原因我們已經分手了。」
  「噯,是美知子的前任老公?」
  三原好像不知道美知子曾結過婚。從年齡上來看,三原雖然也曾察覺過她應該有那麼回事,但一個酒吧陪酒女郎正在侍候自己,而她的前任丈夫突然走來面對面地自報家門,這真讓人掃興。
  「淺見!」
  江木慌忙加以阻止,可就慢慢那麼一拍。好像三原還是對美知子非常傾心的。
  「早就從江木前輩那兒聽說過您了。一直在想哪一天能有機會來拜訪您,沒想到今天晚上能榮幸地見到您。」
  經淺見這樣煞有介事地一打招呼後,三原也不得已作了回答。
  「哪裡哪裡,要是那樣說,真讓我無地自容。我叫三原,請關照。」
  兩人這樣說了之後,到了這地步江木也不能否定自己曾對淺見說過什麼。
  「其實我今天是和公司的同事一起來的。他一直期望能得以拜見三原先生的尊容,哪怕見一次也實屬榮幸。不知您意下如何。我知道這樣確實很冒昧,能讓他跟您打個招呼嗎?」
  「拜見尊容,這真讓人受之有愧啊。」三原苦笑道。
  「淺見!你也太強人所難了吧。三原先生是來喝酒取樂的。」
  江木氣敗急壞地責怪淺見。
  「倘若不是這種機會,根本就見不到您。他就在那兒的座位上。」
  淺見已經橫下了心,因為他意識到即使遭到對方拒絕,但牌掌握在自己這邊,所以態度依然很堅決,根本就沒將江木放在眼裡。就江木而言,眼前的淺見跟從前給自己做奴隸時的那個淺見完全不一樣,竟然一時不知所措了。
  「我沒有關係。」
  三原無奈地這樣說道。淺見用手發了個暗號將高松叫過來了。高松迫不及待地來到了三原這兒。
  「我是大閤商社的高松。」高松貓著腰遞上了名片。
  「不湊巧,我名片已經用完了。」
  三原在手上擺弄著高松的名片,不知怎樣才好。
  「我非常熟悉您的大名。」
  「這真讓我感到自己成了明星囉。」三原在撫摸著自己的臉,似乎想掩飾難為情。
  「在師岡執政的年代裡,經常從報紙上看到您的大名。好像最近你在為美國南方飛機奔跑吧。」
  對高松的這番話,三原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面頰卻已經是比較緊張了。大概他對高松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因為他竟然知道三原同美國南方飛機公司之間的關係。
  雖然招呼打完了,但不論是高松還是淺見都沒有要離開這兒的意思。
  「這麼說來,我曾在平川住的那幢公寓裡跟您見過一兩次面。」
  高松射出了第二支箭。這一回三原的表情出現了明顯的變化。江木在一旁聲嘶力竭地叫道。
  「那麼今天就到此結束了,今天晚上我跟這兩位先生有點私事要談。」
  三原憑藉著自己的毅力控制住感情的變化後,示意淺見和高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這實在太冒昧了,其實我們跟平川正典先生以前有點生意上的接觸,所以經常聽到他說起三原先生的情況。」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事情。」
  三原毫無顧忌地將臉轉向了一旁,他耳朵下面的那塊肉在微微顫抖著。
  「你們倆也太不禮貌了,先生對你們感到討厭!」
  江木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高松依然我行我素地根本不把三原放在眼裡。
  「對了。這麼說來,這兒的老闆娘諸田泉跟平川先生住在同一幢公寓裡吧。」高松似乎就像剛回想來似地說道。
  「我跟這個人有點私事要談,你們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的話,我可就回去了。」三原忍受不住了,從座位上站立了起來。
  「你不要這樣講,我們不會浪費你時間的。你能看一下這玩意嗎?」
  高松就像硬塞似地將平川的清單複印件塞到了三原的手上。
  「這是什麼?」三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看了之後你就會明白的,而且一定會感興趣。」
  由於高松話中有話,所以,三原匆匆看了一下清單。雖然他臉上出現了動搖,但他還是將它藏匿在了那張厚顏無恥的嘴臉之下。
  「好像你們弄錯了吧,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說著,三原將平川的清單推回到高松的手中。
  「這沒有關係。其實我們是通過某個渠道將這份清單搞到手的。師岡國尊先生的名字也出現在名單上,我們認為三原先生一定會感興趣才特意上這兒來的。」
  「你們埋伏在這兒就是為了這個嗎?」
  三原好像終於意識到這決不是什麼巧遇。
  「你別這樣說,『埋伏』聽上去多不好聽。我們深信這份清單上的內容肯定對你有用,所以才給你送來的。」
  三原離開座位匆匆往門外走去。江木一邊凶相畢露地瞪著淺見,一邊慌慌張張地追趕過去。高松對著他們的身影大聲叫喊道。
  「以後聯繫的話,請往名片上的地址打電話!」
  淺見和高松隨即也離開了。身後只留下美知子一個人茫然不知所措地站立在那兒。
  
  3
  「三原會對我們說些什麼呢?」
  從「黑檀」回來後,四個人就這一次成果召開了會議。
  「我認為還是很有效果的,首先三原動搖了。再說平川的清單在我們手上,所以他決不會對此視而不見。」看上去高松很有信心。
  「問題是下一步他們首先會怎樣做。」
  川瀨則顯得態度有點曖昧。因為他已經深深地意識到這一次的獵物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
  「他們大概首先會調查我們的身份以及我們同平川之間的關係吧。我認為對他們而言最為放心不下的則是清單通過什麼途徑落入我們手中的。然後再在此基礎上決定下一步應該怎樣做。」
  「反正,不是鬼就是蛇吧。」
  「我認為他們不會採取對平川使用的那種手段。只要清單的原件在我們手中,他們就不敢胡來。從敵人那兒來看,大概他們決不會想到是小鼯鼠將清單偷出來的,而且他們一定會對這類絕密之中絕密的清單在我們手上一事感到不可思議。」
  「終於公開下戰書啦。」大津還在考慮事情的發展。
  「關鍵還在下一步。各位還是對自己身邊多加注意為好。因為對方畢竟已經殺過一個人。」川瀨告誡地說道。
  「未必是一個人吧。」
  「這話怎麼說?」三個人把擔心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淺見身上。
  「表面只是平川一個人,說不定迄今不知還有什麼人命喪黃泉成了屈死鬼,卻又不為人們所知。就拿平川來說吧,現在還不清楚是自殺還是他殺。」
  淺見把小谷精次同羽田記代子和梅裡南鑽石之間的關係,以及自己所作的推測講了出來。
  「要是這一推測成立的話,這些人真讓人感到可怕啊。」
  大津煞有介事般地張望著四周。
  
  4
  跟三原把事情挑明後的第二天,目形三吉來了。
  「淺見,我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喲。」
  目形的表情足以說明他已經有了什麼收穫。從這個意義來講,他的表情還是挺逗人的。
  「知道了什麼?」
  「就是掛歷上的口紅。」
  「怎麼,這事我告訴過你嗎?」
  「你也真是的。不是那天打電話時你告訴我的嘛!」
  「有這麼回事嗎?你剛才說的有趣事是什麼呢?」
  「是伊東喲。師岡國尊在那兒有別墅喲。」
  「你說什麼?!」
  「瞧,你沒想到吧。還不光是這些,這別墅可不是一般的別墅。」
  「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幢別墅是八幡朱印商社作為賄賂送給師岡國尊的。」
  「賄賂?」
  「而且還附帶著女人。這在當地可鬧得沸沸揚揚呵。我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緣故要送這麼大的賄賂。政治家和商社的那些傢伙做事情也真夠厲害的啊。真讓人望塵莫及。」
  「現在那幢別墅裡還住著女人嗎?」
  剎那間,淺見的腦海裡閃過了記代子的身影。
  「大概有吧。我可以再到裡面去看看。」
  「這可無論如何拜託了。請你一定要弄清裡面住著一個什麼的女人。」
  「這還不簡單嘛。那女人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說不定她是記代子。」
  「暖?你太太!是吆。」
  「不一定是吧。只是我剛才突然有了那種感覺而已。」
  「是嗎,如果是你太太,那麼她有梅裡南鑽石也就不足為奇了。說不定源見這條線上給師岡國尊配了套,別墅和鑽石構成了一個連環套。」
  「是連環套嗎?」
  這話是目形漫不經心說出來的。但似乎恰如其分地說明了這宗特大賄賂的性質。的確將女人、別墅、鑽石配成套一起贈送的話,其效果會更大。
  前政權的當政者和大商社,他們任何時候都想把權力和財富扯在一起。在這一連串賄賂中女人起著膠水的作用,其效果是超越時代的。
  在目形的啟示下,淺見彷彿看到了各種各樣的權力與財富的聯絡圖。同時他還擔憂記代子會不會就是被八幡朱印商社用作「膠水」的那個女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24:45

第10章 死於非命

  1
  師岡的別墅地處伊東市西面臨山的高坡上,那兒是第一流的別墅地,市區的街道和相模海灘盡收眼簾。緊挨伊東公園,木下(木土)太郎的文學紀念碑就矗立在那地方。
  為了不讓地基裡繁茂的終年常綠的原始森林受到破壞,別墅是建造在一個經過精心考慮的位置上的。且是英國中世紀風格,白色的牆壁外加線條般樑柱的點綴。這座典雅的邸府是適合有身份的人用作別墅的。
  淺見和目形是傍晚暮色時分抵達市內的。他們倆一邊在火車站前的餐廳裡煞有介事地吃著飯,一邊在消磨時光。晚上十一點鐘前後他們出現在了師岡別墅的前面。此時別墅已經熄燈滅火,四週一片寂靜。這兒一點也感覺不到夏天海岸邊的那種喧鬧。
  「從經常出入於這幢別墅的生意人那兒證實,裡面住著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沒見過什麼年青的女子。好像師岡也有半年時間沒在這兒露過臉了。說不定已經讓那女子住到東京附近去了,只是師岡上這兒來時才把她領來。」目形在淺見的耳邊嘀咕著。
  「記代子圈出的地名中有伊東這地方,那上面肯定有什麼意思。既然已經到了這兒,你能鑽進去探探情況嗎?」
  「我們不就是為了這才來的嘛。裡面只住了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婦,那還不跟空房子一樣麼。」
  「馬虎不得。不管怎麼說,對方是師岡國尊。不知道他會有什麼防範。」
  「好,你給我看著。」
  目形充滿自信地說道。隨後迅速地潛入到別墅領地裡去了。只見目形的身影在樹林之間晃動了兩三下,便立即消聲隱匿在黑暗之中。遠處傳來了狗的吠叫聲。瞬間淺見顯得很驚慌,但看上去那狗並不是因為察覺到目形而吠叫的。
  等人時會讓人覺得時間很長。當淺見蹲伏在那兒時,長腳蚊子真是見縫就叮咬。雖然曾噴過驅蚊劑,但根本就不起作用。那蚊子甚至還透過衣服來叮咬人。
  但目形曾叮囑過,由於這一帶是師岡的別墅,屬於警察重點警戒和巡邏地區,因此不要亂動。
  在長腳蚊子的叮咬下,淺見已經開始忍受不住了。這時淺見的肩膀被人從身後敲了一下。他驚恐地回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目形已經回來了。
  「怎麼,是你?!」
  「虧你還說得出『怎麼是你』這話來喲,你一點都沒有發現我回來。如果這是警察巡邏,那還不被當場帶走嗎?」
  「哎呀,對不起了。可是蚊子也太猖獗了。」
  「這種事情還不是意料之中的嘛。像你這樣的望風也太不可靠了。我打一開始就沒有指望過你。」
  「你再讓我解釋一下。我問你,記代子在嗎?」淺見就他最放心不下的事作了詢問。
  「抱歉的是你太太並不在這兒。裡面根本就沒有什麼女人。只住著管理員夫婦倆人。」
  「這確實嗎?」
  「我不是已經去確認過了嘛。當然囉,如果有秘密地牢,那就另當別論了。不過也沒有必要要藏在那種地方,再說管理員也沒有買三個人吃的東西。」
  「果真不是這兒嗎?」
  淺見失望地歎了口氣。原來以為今天晚上說不定能見到記代子才上這兒來的,正因為這樣失落感才會這樣強烈。
  「這有什麼可洩氣的。二樓客人用的房間床上有這麼一件東西,不知是不是你太太的?」
  目形遞過了一件頭巾模樣的東西。用目形遞過來的手電一照,這頭巾竟是記代子平時用來固定頭髮的。往鼻子前一送,這味道很熟悉。
  「記代子!」
  淺見情不自禁地嘟噥著。
  「果真是你太太的東西?」
  「沒錯。這是她常用的香水味。」
  這麼說來,你太太曾一度被帶到這兒來過,後來又被領到什麼地方去了。
  「記代子知道自己將被帶到伊東來才留下那暗號的。」
  「說不定管理員知道她的下落,去查問一下吧。」
  「不能胡來!知道記代子曾被帶到這兒來,這也是收穫嘛。」
  「去報警嗎?」
  「沒理由去報警。說不定記代子原來就是屬於這幢別墅的女人。」
  記代子隨身攜帶的物品落在了別墅的房間裡,這一事實或許表明她是同別墅一起被送給師岡的。這麼說來,她是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大概是這麼回事吧。我也不想到警察那兒去。」
  兩人結束了對師岡別墅的偵察後開始下山了。由於這兒屬於氣候溫暖地帶,因此森林裡長滿了灌木和喬木樹,濕地上佈滿了羊齒草。散落在各處的高級別墅和大企業的療養地被淹沒在森林裡面。
  「在這一帶擁有別墅的那些人都不是一般的無名鼠輩。他們不是政治家就是銀行和商社的。像我這樣小偷小摸的毛賊,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別墅。」
  目形就像在自我嘲笑般地嘟噥著。
  「對你這樣的人來講,全日本的別墅還不都跟你自己的一樣嗎?」
  「雖然也可以這麼說,但充其量也只是偷偷地鑽進去看看而已。」
  「即使偷看,這也是善良的市民所無法模仿的。」
  「噯,你這話不是在說我不像善良的市民嗎?」
  「恐怕就連你本人也不會認為自己善良吧。」
  「我認為自己很善良。即使天翻地覆,我這種人也不可能收受到附有女人的別墅。這不是我大善大良的證據嗎?怎麼回事?!」
  目形突然側起耳朵觀察起周圍的動靜來了。
  「你怎麼了?」
  「我覺得好像從那個方向傳來了女人的哭泣聲。」
  「可我什麼也沒聽到喲。」
  「我耳朵好得是常人無法比擬的。你聽,又傳過來了。」
  目形側耳往別墅區盡頭的峽谷聽去。
  「咱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吧。」
  淺見關心的是女人。峽谷的那一端原始森林生長得愈發茂盛,根本不見人家的燈火。森林的深處微微地漂浮著昏聵的亮光,真讓人毛骨悚然。路開始變得狹窄了。雖說是夜晚,但那些野花仍呈爭妍繽紛的景象。眼看小路的前方就要在黑暗消失了。
  「再往這個方向走下去行嗎?」
  走得離市區越來越遠了,淺見開始擔心了。
  「那哭聲聽不到了。」
  「莫不是你聽錯了吧。」
  「但我確實曾聽到過。」似乎目形也開始顯得不那麼自信了。
  「哎呀,你瞧,這種地方竟然還有房子!」
  正當兩個人準備折身往回走時,路前方被爬滿蔓籐的鐵門給擋住了。裡面矗立著一幢陳舊的磚瓦結構的二層樓房屋,看上去似乎沒有人使用。但房子前面停放著一台小車,它證明這房屋現在還有人在使用。
  「真像是與世隔絕的隱居之處啊。」
  「真想有一幢這樣的隱居之處。」
  「大概是什麼人的別墅吧。」
  「哪是什麼別墅喲,是醫院。」
  目形用手電筒照著門上掛的牌子。
  「醫院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呢?」
  牌子上只寫著「笛木醫院」,至於醫療的科目上面全然沒有任何表示。
  「這醫院有點讓人感到可怕。」
  「那女人的哭泣聲會不會是從這所醫院裡傳出來的呢?」
  「醫院裡怎麼會傳出女人哭泣聲呢?」
  死在醫院裡的女病人為自己的靈魂不能超度而在哭泣吧。
  「你能否少說幾句,我對這種話可害怕了。」
  目形渾身上下都在顫抖著。
  
  2
  公寓水箱屍體一案搜查總部弄清了這樣一些事實,首先他們根據平川屍體旁邊發現的鑽石找到了源見,進而又逐漸擴展到了政界的大腕人物師岡國尊身上。雖然他們還瞭解到師岡把鑽石送給了一個女人。然而就在他們準備弄清這個女人的身份時,警視廳的上層幹部提出了如下的建議,「有關鑽石來龍去脈的調查,恐怕會涉及政府要人的個人隱私,因此希望能慎重考慮。」雖說是以建議的形式下達的,但關鍵在於這是來自上司的壓力,那些人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於追究。
  「這真是胡搞。人都被殺了,可他們卻想尊重政要的個人隱私。」
  雖然搜查人員極其憤慨,但師岡卻對搜查工作一點也不配合,所以拿他也毫無辦法。
  在調查平川周圍的情況時,卻冒出了一連串稀奇古怪的事情。首先是去年十二月,在平川之前擔任情報收集室主任的前野義人因心臟麻痺而死亡。其次為同前野關係密切的東洋新報記者小谷精次,去年六月在千葉縣高爾夫球場玩時,因心臟麻痺發作而猝死。接下來,八幡朱印商社負責美國南方飛機公司在日本代理事務所的副所長山室宗弘,今年二月在上班途中同樣由於急性心功能不全而死在了火車站。最後,平川的死因也是急性心功能不全。
  這四個人的死因是如此奇妙地吻合,他們全都死於心臟病。那須警長所注意的是前野義人死於去年二月這一時間問題上。這同源見把梅裡南新鑽石讓給師岡國尊在時間上是不期而遇的。
  這純粹是一種偶然的巧合呢?還是一種必然的聯動。四個人的心臟麻痺到底暗示了什麼呢?案件的調查越是深入,就越像是走進無底的深淵。
  那須警長決定首先從平川周圍那三個人的心臟麻痺著手調查。
  
  3
  在證實記代子不在伊東別墅的同時,大閤商社也在全力以赴地徹底調查該別墅的來龍去脈。
  該別墅原為一個貴族所有,八幡朱印商社於一九六三年以職工宿舍為借口將其買下,當時共花費二千八百萬日元,同時購入的還附有三千平方米的土地。一九七三年曾一度以三千萬日元的價格轉讓給子公司八幡不動產,同年又以上述的價格出讓給師岡。
  「這對一個雁過拔毛的商社來講,不是作了件賠老本的生意嗎?他們幾乎是以十年前購置土地和別墅的價格讓給師岡的。」
  「叫我來估價的話,不管估得怎樣便宜,那土地和別墅現在也值一億五千萬日元。即使以出讓時來講,大概也值一億吧。」
  「這種巧立名目的轉讓實質是為了掩飾賄賂。說不准師岡還沒有付錢。要不就是付了之後,八幡朱印商社也會還給師岡。」
  「別墅外加美人,也真夠奢侈的。」
  「就賄賂而言,別墅倒是可以想像的。別墅外加美女,這一招也夠厲害的。今後行賄的新花招說不定會出現美女加小轎車、美女加遊艇吧。」
  「隨同別墅一起送給師岡的那女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那女人的身份佈滿了疑團。據當地人講,那人可真是漂亮極了。」
  「那女人不外乎是花錢買來的,肯定是幹那一行當的。再把那女人的贖身費用加上去的話,這金額也就有點嚇人了。」
  由於其他人並不知道淺見同記代子之間的關係,對於作為籌碼一起被送給師岡的那個女人身份正在妄加猜測。
  即使這樣,八幡朱印商社不惜花這麼多的錢來打通失節,看來他們從師岡那兒得到了很大的好處。
  「好處嘛……」
  消息靈通人士高鬆開始大出風頭了。
  「在師岡擔當首相時,在東南亞賠償問題上,他一手把權利交給了八幡朱印商社。師岡同八幡朱印商社的董事長木原太平早在戰爭期間就交往密切了,當時師岡是軍需大臣,而木原是鋼鐵管制委員會的理事。戰爭結束後,他們倆作為戰犯被一起關押在巢鴨拘留所。可謂是同甘共苦的夥伴。從拘留所出來後,兩人間這段孽緣得到了充分利用,而且還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八幡朱印商社是師岡的資金來源,八幡朱印商社憑借同師岡之間這一私人渠道爬上了一流商社地位,可以說成了特權政商。伊東的那幢別墅大概是東南亞賠款的部分回報。由於獨佔了東南亞賠款的處置權,八幡朱印商社才得以躋身於名列前茅的大商社的行列之中。作為回報而言,這還算是少的吧。」
  「原來如此,他們之間是這層關係啊。不過師岡現在多大年紀?」川瀨換了種口氣問道。
  「肯定有八十三四歲吧。」
  「他是七三年從八幡朱印商社處得到別墅的,因此當時就已經有七十六八歲了吧。那把歲數還要外加美女,他也夠厲害的。」
  「就因為他是怪物中怪物的緣故吧。」
  「東南亞賠款是一九五九年,可別墅是一九七三年得到的。我覺得這當中的時間太長了。」大津插話說。
  「不光是東南亞賠償問題,在選購FX戰鬥機問題上,他都始終推薦八幡朱印商社所承銷的機型。可以將它看作是一種『幹部回報』吧。」
  「原來師岡是八幡朱印商社的幹部啊。」
  「平川的清單表明有五億日元的酬謝去了師岡那兒。又要開始你爭我奪了。」
  四個夥伴互相看著,頗有點臨陣時的那種威風凜凜。因為他們想將人家殘羹剩飯給收集起。即使是殘羹剩飯也讓人預感到其數額之巨大。其數額越是大,其危險毫無疑問也在增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26:26

第11章 復仇之箭

  1
  「喂,今天早晨的報紙看過了嗎?」
  這天早上,四個人在公司見面時都異口同聲地這樣說道。
  「當然看過啦,這事變得有趣了。」
  「我感到這下幕揭開了。」
  「平川清單真實性越來越大了。」
  「那夥人最近察覺了前景不妙,擔心事情有可能敗壞,所以他們才想堵住平川的嘴巴,把清單收回去的吧。」
  四個人圍著報紙顯得很興奮。今天早晨所有的報紙都在頭版頭條對此作了報道。其報道大致如下:
  「美國飛機大廠商在海外行賄事件。除業已查明的洛克希德、斯普爾德兩家公司外,現又查明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為了使本公司的飛機銷售處於有利的地位,也曾進行過賄賂。據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日公佈的報告表明,其中有關日本方面的情況是這樣的,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私下向日本政府作了如下的賄賂,為了推銷日本新防衛力量裝備計劃中的主力戰鬥機FX,曾通過中介商社支付了一百萬美元的手續費,在銷售軍用飛機零部件時支付了十五萬美元的回扣。此外,在銷售該公司生產的早期警戒飛機、空中管制飛機時,曾向一些有關的日本政府要人支付了三百萬美元以上的賄賂。」
  文章還繼續說:
  「向日本政府私下支付回扣,在銷售飛機方面『每次都是同樣的手法』。銷售代理店不僅不作為納稅對象,而且還可以在政府購買這些飛機時,在賬面的價格上再加上那些回扣。而且用於賄賂政界人士的費用直接從美國支付。
  理應出現在報告上的日本政府要員和商社的名字並沒有公開。日本方面要弄清楚這些『灰色的人』,就必須跟洛克希德、斯普爾特等案件一樣,需要同美國重新締結司法互助條約。」
  文章到此結束了。
  四個人現在確確實實地感到,那清單雖然在手上,可又不知道它的出路何在。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報告中所提到的日本政府要員,毫無疑問就是平川清單上記載著的師岡國尊後面的那些政治家。商社則是指八幡朱印商社。
  日美兩國不締結司法合作條約,就不能弄到這機密中的機密。而淺見他們卻捷足先登將它弄到了手。一旦將這份清單公之與眾,那就關係到師岡國尊後面的那些政要和八幡朱印商社的生死存亡了。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和日本的輿論都想得到平川清單這一證據。可這猶如百萬級氫彈般的清單卻落入了四個餓狼似的社會棄兒手中。
  恰逢此時公司裡的電話響了。離得最近的淺見接了電話,同對方交談了幾句之後,他回答說,「我明白了」,卻沒有將電話掛斷。淺見神情緊張地轉過身來對三人說道:
  「三原靜雄想見我們。」
  
  2
  「三原靜雄說見面的時間和地點由我們決定,但希望能及早同我們見面。」
  淺見隆司用手遮住話筒說。
  「他的反應也真快啊!」
  三個人互相看望著。
  「怎麼回答他呢?」
  淺見在催促著,三個人面面相覷卻一時回答不上來。
  「碰到這種場合,還是說過會兒我們跟你聯繫為好。」
  三個人都點頭贊同淺見的暗示。同敵人決戰的時機終於出現了。對此還需要相應的準備。
  「三原要求見面的目的大概是為了收買平川的清單吧。到時候首先會談到的問題便是價格吧。」
  淺見掛斷了三原的電話後說道。
  「那麼,準備以多少錢賣呢?」川瀨觀察著大家的表情。
  「由於這份清單可能會關係到師岡國尊和八幡朱印商社的存亡,所以能要多少就要多少。」
  大津的口氣很強硬。
  「怎麼樣,咱們把師岡國尊所收受的賄賂全部捲過來。」
  「五億日元!」
  對高松這一大膽的建議,就連淺見和大津也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我們可以認為,三原說要來同我們見面,其興趣則在於平川清單這一證據上面。正因為這樣,所以我並不認為他們會馬上跟我們就收買清單一事進行談判。要是那樣做,就會由他們自己來證實平川清單的真實可靠性。」
  「那麼,三原來見我們又是為了什麼呢?」
  川瀨不滿地質問淺見,因為淺見的語氣顯得就像是在按抑一匹悍馬的韁繩。
  「總之,我認為他們是想把我們牽制住。他們是想以安撫我們的形式,來確保平川的清單不要弄到其他地方去。」
  「他們這種確保不會起什麼作用的。可別把我們給惹火了。」
  「其實他們這樣做跟把清單從我們手中買走是一樣的。因為清單要想複印多少都行。他們是不想冒昧地提出買清單的問題,以致露出馬腳來。」
  「你說撫摸,那麼他們具體會怎麼做呢?」
  「這一點不同三原見面是不知道的。總之會給咱們一點好處,要是不肯就範,就開始威脅吧。倘若一開始就過於貪婪,恐怕一經恫嚇就會連本帶利都賠上。警察也是對方一夥的。總之我們得做好準備。」
  「只要平川的清單掌握在我們手上,對方就不敢輕舉妄動。」
  「未必是這樣的吧。即使我們將這份清單亮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人們只會認為是一個痞子公司在利用假證據進行敲詐勒索。我認為他們最擔心的是怕我們把它交給檢查廳和在野黨方面。三原是想通過火力偵察來看看我們對清單的看法的吧。」
  「那我們就去跟檢查廳和在野黨方面建立聯繫吧。」
  「送到那兒去也得不到錢啊。必須由平川的清單來進行恫嚇和交易。一開始我們不要想入非非,上策是觀看對方是怎樣出手的。」
  三個人對淺見的這番話都點頭贊同。
  同三原靜雄的見面是第二天下午三點在東京皇家飯店地下的「亞德裡亞」酒吧進行的。似乎三原想在自己控制的「黑檀」進行的,但他不得不妥協並同意了淺見所主張的「中間地帶」。
  大閤商社方面出席的則有前些日子已同三原見過的高松和淺見,此外川瀨作為董事長也參加了。三原帶來了兩個五十歲上下身體結實的兩個男人。看上去像是貼身保鏢。今天沒有見到江木的身影。
  三原跟前日子截然不同,變得親切和藹了。雖然很清楚他裝模作樣的理由,但是淺見他們卻絲毫不露聲色。漫無邊際地閒聊了一會兒之後,三原若無其事地說道:「你們大閤商社是經營不動產的吧。」
  「羞愧,我們只是經營一些小宗的房地產買賣,小打小鬧。」
  川瀨作了不即不離的回答。
  「如果是不動產,八幡朱印商社我也參與了一部分,那兒也搞不動產。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想不想成為八幡朱印的特約代理店呢?」
  「我們這樣的小企業能夠進入八幡公司的話,那真是莫大的榮光。」
  淺見一邊斜眼望著川瀨搓手的滑稽相,一邊在想大概這就是三原送來的好處。
  不動產這一行很容易被世人認為是個看不懂的行業。甚至有的人還將這看作為騙子的同義詞。要是在這一行業中被八幡朱印這樣一流企業指定為特約代理店,僅憑這一點就能博得世人的信任。
  從前一直都是在大閤商社活動範圍內尋找客戶的,以後就能讓八幡強大的營業網介紹不動產買賣了。即使不能請他們介紹,只要有了八幡朱印特約代理店這塊招牌,生意也容易做得多了。
  所以川瀨滑稽地垂下眼角、搓著手,那也就不足為奇了。
  「你說的代理店具體怎麼個搞法。」
  淺見代替川瀨問道。
  「現在八幡採用銷售特約店和加盟店這樣兩種形式。特約店能保持獨立性,主要從事中介業務。至於加盟店嘛,那只能請你們成為八幡下屬的承包公司了。我想把你們作為特約店而加以推薦。」
  「成了特約店時,我們能從中介的房地產買賣當中獲得百分之多少呢?」
  「關於這一點,等到有了眉目時,再跟具體負責的人好好商量。」
  「就是嘛,淺見你也不應該現在就向三原先生問這些事情。」
  川瀨擔心地拽著淺見的衣袖。因為他覺得如果在這種地方問得過於計較,一旦將三原怒火了,對方會將好不容拋出來的好處給收回去。
  結果這一天的會談,以好好研究後再作答覆而告結束了。川瀨本想當場就答應下來的,但由於淺見和高松的牽制,再說還要同大津商量。
  淺見他們需要好好研究三原所提供好處的實質內容。不論是三原還是大閤商社方面都沒有提到平川清單一事。雖說雙方都沒有提,但對這次見面的目的還是心中有數的。假如平川的清單不那麼重要的話,他們就不會提供這類具有實質內容的好處了。而現在他們提供了,這正好說明平川清單的重要性。
  
  3
  四個人就三原提供的好處進行了研究。
  「如果同八幡合作,咱們的檔次可就不一樣了。就不用再去走街串巷了。我認為條件還是相當誘人的。」川瀨顯得很動心。
  「不過,一旦置身於八幡的傘下,就不能像從前那樣捕捉獵物了。」大津似乎對這一點很擔心。
  「是像以往那樣獨往獨來呢?還是由人豢養在一個舒適的地方?這就是我們目前所面臨的問題。我們的本領是適合於獨往獨來,但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受到法律制裁的。另一方面的情況是置身於八幡的傘下,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地安心立命了。但問題是將不得不看鎖鏈那一頭的主人顏面。」
  高松呈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現在還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吧。」淺見繼而加重了語氣說,「我們是因為不喜歡被人豢養才跑出來的。如果現在再回到鎖鏈的下面去,那還不如當初不要跑出來。要是因為這麼一點誘餌就動了心,眷念起安逸的生活,那麼即使讓你們放手獨自干的話,我看也不會有多大的出息。」
  「我又沒有說非那樣不可嘛。」
  川瀨微微低著頭說道。
  「三原的想法現在已經徹底亮了出來。他是想把我們納入八幡的傘下,以此來封堵平川清單。他以為只要將眼前這一時期給矇騙過去,以後就不會有什麼事了。難道不知道這是為了一時堵你們嘴的誘餌嗎?一旦事情過去了,就會被他們拋棄的。這不是明擺在我們的眼前嗎?再說同八幡合作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想入非非的事情。充其量也只是讓我們中介一些房地產拿一些手續費而已。我們的奢望不是更大嗎。好不容易才弄到了這樣的武器,要是見到這種區區小利就搖頭擺尾的話,未免也太低估自己了吧。」
  「知道啦,反正又沒有定下來,因為現在還處於徵求大家意見的階段嘛。」
  川瀨被淺見的氣勢所壓倒而顯得畏縮了。
  「我贊成淺見的意見,咱們的性格不適合套上鎖鏈。哪怕它再舒適。」
  由於高松的贊同,曾一度左右搖擺的川瀨和大津情緒也穩定了下來。
  「要是我們拒絕三原上述條件,取而代之我們可以要求點什麼吧。」大津問道。
  「關於這一點,我有一個好主意。」(淺見似乎胸有成竹地拍著胸膛。)
  「你說的好主意具體怎麼樣呢?」川瀨把身子往前湊了湊。
  「其實這是從仰天堂的濱本幸治那兒聽來的。他說在開出空頭支票時,有五百台電視遊戲機組裝到一半,後來組裝完後就一直躺在倉庫裡。」
  「五百台電視遊戲機!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債權人沒有發覺嗎?」
  高松為之動情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這事,這說明債權人委員會也不會知道。
  「發覺只是個時間問題吧。我想在被發覺之前用它來敲詐一下三原。」
  「你說敲詐三原,可仰天堂已經破產了,那些產品全歸債權人委員會。」
  「從法律上來講,仰天堂還沒有破產。依然是一個合格的法人。眼下正是電視遊戲機鼎盛時期,正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仰天堂電視遊戲機肯定是搶手貨。用它來做文章的話,是再理想不過了。」
  「你究竟打算怎樣用它來做文章呢?」
  三個人聽了淺見的話之後,他們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會有這種事嗎?但他們都逐漸被淺見那充滿自信的態度所吸引了。
  第二天,淺見和高松在「黑檀」面會了三原。
  「前些日子你說的那件事,回去之後我們幹部一起進行了充分的研究。」
  聽到這話,三原非常感興趣。
  「能成為八幡這樣大公司的特約店,這真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可是,我們還沒有取得過什麼實際業績,要是突然讓我們擔任特約代理店,會不會給你們周圍帶來不好影響呢?」淺見轉彎抹角煞有介事地說道。
  「就是嘛,現在有許多地方都想成為八幡朱印的特約代理店。至於指定哪一家為特約代理店,我們是在對其業績、企業規模、信用度、以及其他方面的情況進行了綜合研究之後,再作定奪的。它的可能性為五十分之一左右,這就是我要講的。」
  三原的態度近似是高壓。大概他心底裡認為給野狗吃這些好吃的東西的話,豈有不吃之理呢?
  「我們由衷地感謝你的好意,可我們好歹也是生意場上的人。如果平白無故地接受你的盛情成為特約代理店,那我們也太無能了。為此我們想幹出點什麼業績來,並以此作為禮物再來投靠八幡的門下。」
  「業績?禮物?」
  三原的臉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只是嘴上沒有明確說出來而已,三原認為大概是因為自己破格提供了好處,所以淺見他們是來說要把手中所掌握的平川清單作為業績和禮物的。
  「其實我們手上有一筆生意,是某個大公司的電視遊戲機。這機器最少每台也得值二十萬日元。這五百台電視遊戲機交給我們處理後就一直在倉庫裡躺著。不知道我們能否以此為業績同八幡進行長久的合作。」
  「你是說把這電視遊戲機交給八幡朱印處理嗎?」
  「是這樣。現在電視遊戲機的需求很大,生產已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八幡商社可以從每一台電視遊戲機上獲取五萬日元的豐利,因此總共可得到二千五百萬日元的利益。作為禮物,這不算差吧。」
  如果這是真的,那就是一筆一億日元的交易。這對於那些正在為增加銷售額而在狂奔的商社來講,是宗不可多得的買賣。
  「獲利如此豐厚的買賣,為什麼你們自己不直接去做呢?」
  三原臉上神情已從原先的疑惑變成了警惕。像大閤商社這種風一吹就要飄起來的公司,為什麼會眼睜睜地放過這筆能賺兩千五百萬日元的買賣呢?只要平川的那份清單掌握在手上,他們完全不需要準備兩千五百萬的禮物。看來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名堂。這就是三原警惕的理由。
  「老實說,這宗買賣是仰天堂的產品。」
  「仰天堂?」
  「怎麼,你沒聽過說這個名字嗎?那可是生產玩具的老牌公司喲。」
  「啊,你說的是那個仰天堂嗎?我曾聽說他們那兒開出了空頭支票喲。」
  「幾個月之前,他們的確曾因資金周轉不靈而開出過空頭支票,但並不是說已經破產了。仰天堂已有三十年的創業史,在同行業中的名氣還是響噹噹的喲。就是這個仰天堂的五百台電視遊戲機現在躺在債權人所不注意的地方。」
  「你是說叫八幡把這給吃下來嗎?」
  「是的。」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大名鼎鼎的八幡會要一個瀕臨破產公司的產品嗎?」
  得知上述情況後,三原的臉上流露出了氣餒和蔑視的神情。
  「你能否把我的話給聽完。仰天堂之所以開出空頭支票,其實這只是資金周轉不靈而造成的資金臨時短缺,所以只要稍加投入,公司就很容易東山再起。現在資金已經籌措得差不多了,完全有可能東山再起。現在正是電視遊戲機的鼎盛時期,只要是仰天堂的電視遊戲機,大家還是很想要的。所以我們想把它作為投靠你們的表示,並請你們以後多加關照。」
  「不過,一個開出空頭支票後並準備東山再起的公司也真不容易啊,竟然能把至少值一億日元的產品瞞過債權人的注意。」
  雖然三原開始感興趣了,但依然沒有解除警戒。
  「仰天堂是因為受到一家名聲不好機構的暗算,正在遭人吞噬,原因就是開出了那些空頭支票。這家公司的一個幹部跟我關係很密切,他請我幫忙盡快將這批被人『疏忽』的電視遊戲機處理掉。只要將這些遊戲機處理掉,就能突破當前所面臨的困境,就能擺脫那家機構的干擾。」
  「那家名聲不好的機構莫不是你們吧。」
  「怎麼會呢,要是你不相信可以去問問仰天堂的營銷經理濱本幸治。」
  「怎麼,跟你關係密切的是負責營銷的大幹部嗎?」
  三原露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淺見的手已經感到獵物正在慢慢地進入網中了。
  「仰天堂方面說,要是覺得收購電視遊戲機麻煩的話,就用它來作擔保向你們借一億日元,期限為一個月。在此期間要是把電視遊戲機賣出去那是最好不過,但估計事情不會那樣順利,萬一賣不出去的話,剩下來的東西可以退回來。總之,只要有一億日元的短期資金,仰天堂就能東山再起了,所以到期一定歸還所借款項。另外,到時候電視遊戲機賣掉的話,就以賣出的份額來進行結算。就仰天堂而言,一台二十五萬日元的遊戲機以二十萬日元的價格出售,是極其不合算的。但不管怎麼說,現在是刻不容緩的非常時期,所以這樣做實為不得已。」
  「原來是這回事啊。不過既然這樣,仰天堂為什麼不早點採取措施,便宜一點將遊戲機賣掉兌現呢?」
  「真沒想到像三原先生這樣的人也會說這種有違做生意常識的話來。倘若仰天堂將自己公司生產的東西像香蕉一樣賤賣,那麼眼前的東山再起計劃不就落空了嗎?仰天堂的商標擁有三十年的歷史和信譽。所以不管一時間怎樣需要資金,也決不能降低商標的信用度。」
  「我已經知道你講的大概意思了。不過,我總覺得話說得太動聽了,動聽的話必定會有背景,這就是我的處世哲學。而且正是憑借這一處世哲學,我才得以生存到今天。」
  到底是老奸巨猾,雖然三原正往網口靠攏,卻又很警惕。說不定是他那種從惡的本能給他發出了警戒的信號。
  「我們是特意上門送禮的,至於接受不接受是你的自由,不知你意下如何。咱們至少也得看一下實物吧,我想看了之後再作決定也決不遲嘛。」
  「實物在什麼地方?」
  「眼下寄放在神奈川縣A市的倉庫裡。」
  「好吧,給你們一點面子,就看看實物吧。」
  「你一定得看看。」
  淺見掩飾住心中的竊竊自喜。將獵物逼到這個地方的話,下一步就要看自己怎樣做了。
  第二天,淺見和高松將三原領到了A市的菱井倉庫。三原是帶江木啟介和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同行的。那人遞過來的名片上印著:八幡朱印商社物資部雜貨科科長折原為之。
  大閤商社方面是帶著濱本幸治一起去的。由於有濱本的同行,似乎八幡方面對事情也有了八九分的信任。三原他們哪裡知道,由於大閤商社在仰天堂一事上曾給過濱本許多好處,濱本現在已經成了了大閤商社的走狗。
  位於市郊的菱井倉庫,已經遠離了傳統的倉庫形象,看上去倒像是超現代化的無人辦公室。
  倉庫、電梯、貨物處理場地、貨物發送車,把它們連結在一起的是鐵軌,在中央控制室的電腦的操縱下,連鎖驅動式吊鉤通過軌道在對貨物進行搬運和保管的同時,還自動地對記賬、單據製作、出入庫操作進行管理。
  那兒成了造物主統治的神聖殿堂,根本就沒有人類體力勞動的用武之地。惟有那些在機械操縱之下的物品像賦予生命的東西一樣在驅動著。
  在那個地方,東西已經被賦予了生命和人格。人類則成了侍伺它們的僕人。電腦是按符號進行操縱的,根本就不需要人類的思考和語言。
  三原和折原被領進了倉庫,他們就像是在造物主神聖殿堂裡迷了路的卑劣小人感到了壓迫和萎縮。看到整整齊齊保管在那兒的五百台電視遊戲機後,先前尚還留存的那一分疑慮也消除了。
  「真讓人難以相信,現在居然還庫存著五百台電視遊戲機。」
  折原對供不應求的熾熱行情還是很瞭解的,所以他不由地咂起了嘴巴。
  「老實講,另外還有兩三戶買家,他們都想跟你們競爭一番,但就我們而言,既然已經建立了信任,所以還是想拜託八幡朱印公司。我想八幡公司也一定會知道眼前這商標的吧。」
  既不顯得過於低三下四,又不屈於高壓,濱本正在悠然自得地施展著演技。這一切對於一個開出空頭支票後正在為公司東山再起的重要幹部來講,顯得過於從容了。但看上去這正是來源於對自己公司的產品充滿信心的表現。
  甚至讓人覺得濱本和他的對手折原不知什麼時候更換了主人與客人的位置。這大概是因為濱本絕妙無比的演技,以及來自於供奉在造物主神聖殿堂的那五百台實物的魅力吧。
  「我們想盡可能交給八幡朱印公司,要是你們有什麼不便之處,咱們之間沒有緣分的話,我們準備馬上同下面一個買家進行商談。」
  「哎呀,不能說我們沒有一點緣分吧。」
  折原雖然知道這是賣家為了勸誘買家時經常玩弄這類手法,但他又不得不陷入不願錯過眼前這大好商機的矛盾心理之中。就做生意而言,輸的是被動的一方。
  「對我們來講,當前最需要的是時間。即使遲一點得到資金,對我們來講也派不上什麼用處的。正因為這樣,卻又不能實施賤賣我們公司產品的方法。請你們能體諒我們所處的困境。」
  「這我明白。不過請允許我冒昧地問一句,仰天堂正處於極其困難的時期,即使你們以這些電視遊戲機為抵押要求我們融資,萬一被債權人知道的話,貨物不就被凍結了嘛。」
  折原提心吊膽地問道。折原的態度顯得很曖昧,他擔心會因問這些問題而激怒對方。他這種曖昧還顧慮這筆生意是三原提出來的。
  「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我把這放在你那兒吧。」
  濱本從懷裡掏出了一份文件。
  「這是什麼?」
  折原和三原的目光落在了文件上,濱本對他們說:
  「這是棧單。它能表明持有人為寄存貨物的擁有者。倉儲公司是根據棧單來發放寄存貨物的。此外通過棧單的轉讓來自由地進行寄存貨物的轉讓和抵押。只要棧單在手,即使債權人說什麼,也休想對實物碰一下。」
  「是嘛,有了棧單就不礙事了吧。」
  剛才還一直盯折原手上棧單看的三原,突然自言自語地嘟噥了起來,所以原本多少還有點動搖的折原也定下心來了。三原本來就對八幡朱印以及他身後的師岡國尊擁有絕對的發言權,他們對三原提出來的事情是不會說不同意的。折原來看實物,這也不過是出於經手人的義務擺擺樣子而已。
  一個老於世故的商社人員只要仔細推敲一下所談的內容,那些可疑之處就會一一現形。而今做了一筆如此糟糕透頂的買賣,皆因師岡事前曾有話在先。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26:48

  4
  以仰天堂生產的五百台電視遊戲機棧單為抵押,八幡朱印商社向大閤商社支付了一億日元。其中的二百萬作為「合作費」交給了濱本幸治。濱本在盡情諂笑之餘,露出了一絲不安。
  「一直承蒙各位的厚愛。不過,日後他們會不會告我們欺詐呢?」
  「那種可能性萬分之一都不會有。假如有了那萬分之一的危險,我們也不會連累你。因為你只是帶我們到現場去了一下而已。那二百萬大閤商社也是作為『顧問費』向你支付的。請你相信我們,絕不會有問題。」
  經淺見這麼一保證,濱本終於露出了放心的神態。
  電視遊戲機「賣給」八幡朱印商社後過了兩天,仰天堂債權人委員會得知了這一情況。
  債權人委員會以欺詐債權人為由並根據民法第四二四條向相模地方法院請求取消此宗交易。同時,他們還申請對該電視遊戲機進行查封。法院同意了這一申請,並發佈了查封的命令。基於法院的命令,倉儲公司禁止讓八幡朱印商社提取他們所購買的電視遊戲機。
  最為震驚的莫過於八幡朱印商社的折原為之了。他揮舞著棧單闖進大閤商社吵鬧了一番。
  「你們說說看,這查封究竟是怎麼回事?」
  折原此人一向面無表情,此時也將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花了一億元購買的商品被查封了,所以不管怎樣冷靜的人也會大為惱火的。對此,大閤商社方面只是裝模作樣地說了句「你來啦。」接著又委婉地說:
  「哎呀呀,這實在是對不起你了。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讓債權人打聽到了啊。一旦查封付諸於執行,恐怕就不能賣了吧。真不知道該怎樣道歉才是。」
  四個人都在折原面前深深地低著頭。
  「即使接受你們的道歉又管什麼用呢?要是那宗買賣被取消,這種棧單還不只是一張廢紙嗎?倘若電視遊戲機到不了我們手上,請你們把那一億日元還給我們!」
  「那怎麼行呢?」川瀨奚落般地說。
  「你是說不行?!」
  折原勃然大怒地把眼睛轉向了川瀨那兒,此時折原的眼裡已經佈滿了血絲。
  「肯定不行。仰天堂現在處於重建之中,債權人委員會已經制定了縝密的重建計劃,現在除了維持日常運轉非支付不可的款項之外,所有的支付都停止了。因此,僅僅向八幡朱印商社一家支付一億日元的話,其他的債權人會沒有意見嗎?違反債權人平等這一原則的還款,法律上也是得不到承認的。」
  有關法律方面的解釋,這可是川瀨的拿手好戲。
  「你,你胡說什麼!這不是徹頭徹尾的欺詐嗎?」
  「構成欺詐罪的話,必須要有矇騙的企圖即欺騙的企圖。但仰天堂方面不存在這種企圖。再說仰天堂方面也沒有想到電視遊戲機的交割會受到查禁。他們只是想用產品作抵押來借錢以應付燃眉之急而已。」
  「你們這些人是鑽空子行騙。仰天堂跟你們是一丘之貉,我要告你們!」
  「你想告的話,可以去告。不過,我們什麼責任也沒有。我們根本就沒有要對大名鼎鼎的八幡朱印商社進行欺詐的歪門斜念。電視遊戲機是八幡和仰天堂兩家公司之間的交易。我們只是偶爾同三原先生有點往來,所以才請他安排了這趟交易。毫無疑問,我們也沒有想到會出現查封的局面。我們對此也作了深刻的反省,只怪我們想得太天真了。」
  折原越是怒不可遏,川瀨越是冷靜。結果會談不歡而散。
  「折原他能不告我們嗎?」折原回去之後,大津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不安的神情。
  「可以說絕對不會告我們。即使他想告,但是三原及其三原幕後的人物也不會讓他那樣做。」
  淺見充滿自信地回答道。因為這次弄來的一億日元本來就是平川清單的代價。
  「不過,這次的行動明擺著是欺詐喲。」高松苦笑地說。
  「這是我們自己的看法而已。不過,折原他們還是很難找到欺詐證據的吧。」
  「是嗎?在我看來還是相當冒失的。」
  川瀨雖然捉弄了折原,卻無法掩飾心中不安的神色。正因為他熟諳法律,才明白這次行動的不妥之處。
  「有什麼不妥之處嗎?」淺見詢問道。
  「要是知道了濱本同我們的關係,那麼就會暴露出這是一場陷害八幡的苦肉計。」
  「濱本是絕對不會說的。要是他那樣做,還不是自掘墳墓嗎?」
  「不會追究濱本的責任嗎?」
  「要是公開審判,民事責任恐怕是難免的。不過話說回來,他作為一個瀕臨倒閉公司的經理,這樣做只是為了籌措資金而已。我不認為他會被定為欺詐罪。不過,不至於會受到審判吧。因為三原不會同意那樣做。」
  「由於我們也是債權人委員成員之一,所以如果說是我們跟八幡提起這筆交易的,從而指責我們這是在欺詐債權人行為的話,那我們就無法洗脫罪名了。」
  「可我們並沒有跟八幡朱印商社談過什麼生意啊。」
  「噯?!」
  「介紹人是三原。是由於三原的介紹,八幡朱印商社才對電視遊戲機作了抵押擔保並將錢借給仰天堂的。只要仰天堂債權人委員會知道這一點,我們的罪名就不能成立,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吧。不,事情肯定會這樣!」
  「三原是被騙的第一當事人喲!」
  「說不定他還不認為被騙了。就他來看的話,他大概認為這是為平川清單付出了一億日元的代價吧。要不然的話,也不會把我們這種見不得人的買賣介紹給八幡方面了。」
  「即使八幡不起訴我們,他們也會援引民法四二四條的條例同我們進行抗爭吧。」
  川瀨提出了一個非常專業的問題。民法四二四條所規定的主要內容為,債務人在明知有損債權人情況下作出的行為不予承認。從這一行為當中獲益者或間接獲益者,如當時不知有害債權人這一事實時,可以不在此限。
  這個條例的法律宗旨為善意地調節債權人的利益以及與債務人進行交易時利益之間的衝突。很明顯,八幡方面在交易時並不瞭解事情的真像,因此他們以條例作擋箭牌的話,就不會被取消債權人的權益。
  「八幡方面肯定想援引這個條例吧。這會在他們公司裡面反覆商量的。不過,一旦援用了這一條款之後,他們就得另外為平川清單再付錢了。這對我們雙方都很麻煩。」
  「要是八幡就這樣保持沉默退回去的話,咱們不就撈到一億日元了嗎?」
  「咱們打賭嗎?我花一百萬賭八幡會沉默,我用我那份錢來支付。」
  「賭也行,如果他們援引條例,這一億日元被沒收之後,你打算用什麼來償還賭注呢?」
  「我不認為會被沒收。」
  「要是賭八幡會援引條例而贏的話,明知道那樣會得不到賭注,所以不會有人在那上面下賭的。」
  「這樣的話,可就賭不成了。」
  圍繞著那一億日元,大閤商社內呈現出一派和睦相處的氣氛。
  正如淺見所預言那樣,八幡朱印商社什麼也沒有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援引條例來進行抗爭。高松悄悄弄到的消息還表明,折原也沒有受到任何責備。
  事關一億日元被騙的當事人居然安然無恙,這在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的。看來是三原在後面作了工作。
  大閤商社就此從八幡朱印商社那兒弄到了一億日元,雖然數目不算太大,但淺見總算報了一箭之仇。
  靠著仰天堂的「遺產」從八幡朱印那兒弄到一億日元之後,大閤商社處在了勝利與恐懼各半的動搖之中。
  「真厲害,竟取得了一億日元的戰果。」
  「八幡方面會一直這樣沉默不語嗎?」
  「八幡朱印不會說什麼吧。在他們看來,這區區一億日元是他們一開始就準備好用來安撫我們的好處。作為平川清單的要價,我認為這點錢決不能算高。」
  「與其這樣,我們還不如一開始就賣給他們一億日元,那不來得省事嗎。」川瀨說道。
  「假如正兒八經地要一億日元,恐怕八幡也不會那麼輕而易舉地拿出來吧。師岡肯定不會正式出面。作為八幡也難以找到出錢的理由。以現在這種方式出錢的話,他們可以作為交易損失而加以處理。這也便於他們在公司的賬面上進行操作。」
  「咱們最終是以一億日元把平川的清單賣給八幡的嗎?」
  「哎呀呀,就這麼一點錢也太不合算了。」
  「怎麼,難道你打算還撈他點什麼嗎?」
  三個人大吃一驚地望著淺見。
  「從平川清單的內容來,一億日元的話,也太便宜了。因為這份清單死死地扼住了八幡和師岡國尊的要害之處。」
  「要是慾望過高的話,會不會招致危險呢?」大津微微露出了膽怯的神情。
  「只要平川的清單在手上,我們就早已有身陷危險的深淵之中了。即使八幡沒有為這一億日元對我們進行起訴,但他們肯定會作出某種反擊的。」
  「某種反擊?」高松說。
  「比如說暴力反擊。」
  「你是說他們甚至會唆使流氓來對我們嗎?」
  「還是作好這種準備為妙,八幡公司在這種事情上會不捨得花上區區幾顆子彈嗎?八幡這樣做與其說為了奪回錢,還不如說是想警告我們不要過於貪婪。」
  「他們到底會發出什麼樣的警告呢?」
  「說不定咱們會落得個被剁去一隻手或截去幾個手指的下場。」
  「喂,你不要太嚇唬人喲。」
  三個人無意之中觀察了一下身後的動靜。
  「我決不是在嚇唬你們,完全有這種可能。因為三原已經看穿了我們恐嚇的性質並預料這種恐嚇行動會升級。我認為他會不惜採取任何手段來阻止我們,企圖讓我們放棄要求。」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咱們還是就此歇手為上策。」
  「膽小怕事的人可以歇手不幹。問題是我們手上掌握著這麼重要的清單,這區區一億日元,充其量也不過只是在八幡身上拔了一根毛而已。既然我們拔了八幡的毛,哪怕是一根,他們就會將我們視為敵人。不管我們願意不願意,戰鬥已經開始了。現在的情況是半路上想歇手不干也不成了。」
  淺見充滿了鬥志,三個人在他的威懾之下沉默了片刻。
  「反正是掠奪一億日元的同謀犯,即使中途脫身的話,也不會有好結果。我留下!」
  「我也想再干干看。從八幡那樣的龐然大物身上只是拔一根毛的話,是怎麼的也不夠花的。雖說是一億日元,四個人分的話只有兩千五百萬。憑這點錢根本就買不起像樣一點的公寓。」大津附和道。
  「不對,還有小鼯鼠應得的一份,所以一個人只有兩千萬。」
  淺見又將每個人應得的份額又減去了一些。
  「我拗不過你們。即使我不願意,也不準備就此歇手不幹。作為一個董事長吧。必須要考慮大家的安全。」
  川瀨好像迫於眾人的壓力才這樣說的。
  「吹牛!不是為了我們眾人的安全,而是為了你董事長的安全吧。」高鬆緊跟著說了一句,開玩笑似地打斷了川瀨的話,所以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30:18

第12章 重逢

  1
  公寓水箱屍體案的搜查總部,在調查平川正典身邊所發生的三個人猝死案件過程中,從東洋新報記者小谷精次身上發現了一條奇妙的線索。
  「頭,小谷精次到去年三月前後一直住在世田谷區的公寓裡。可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就是淺見隆司現在住的地方。」
  那須警長正在聽河西刑警報告,他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可又一下子回想不起來。
  「就是野澤三丁目的菜公館。」
  「野澤三丁目的菜公館?對了,他不就是從水箱裡找到的那錢包的主人嗎?」那須回憶起來了。
  「沒錯。原先我們認為淺見基本與此案沒有什麼關係。但這一下又把他牽涉了進來,對此我們可不能再疏忽了。」
  「淺見不是說錢包是被小鼯鼠偷走的嘛。」
  「那只是他本人的陳述而已,所以並沒有得到證實。縱然他的陳述是事實,可是淺見為什麼要住在小谷原先住的地方呢?」
  「淺見同平川、小谷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那須思考問題時,習慣於眼睛半睜半閉。
  「迄今的調查尚未發現淺見同平川之間有任何聯繫。我們打算以後著手調查淺見同小谷之間的關係。或許能發現什麼。」河西對自己的新發現顯得信心十足。
  「淺見和小谷身邊有女人嗎?」那須的話呈躍耀狀態。
  「你的意思是說妻子以外的女人嗎?」
  「大概你還沒有查過他們是否獨身,以及結了婚沒有吧。不管是妻子,還是妻子之外的女人都行。但我覺得他們身邊的女人基本上不會是妻子。」
  「這跟案件又有什麼關係呢?」河西依然跟不上那須躍耀式的講話方式。
  「與平川屍體同時發現的還有一隻鑽戒吧。是個叫什麼梅裡南新鑽石的了不得的玩意。
  這顆鑽石是源見雄五把它同一個女人作為禮物一起送給了師岡國尊的。關於那個女人的來龍去脈至今還不清楚。怎麼樣,能不能把這鑽石和淺見的錢包看作來自同一個地方呢?」
  「啊!」河西的眼神在劇烈地變化著。
  「開始時也曾考慮過鑽石是從淺見那兒偷來的,但由於他的矢口否認,再加上同他的手指不相吻合,所以他就被排除在此案外了。淺見身邊的女人是鑽石的主人,小鼯鼠把淺見的錢包和鑽戒一起給偷了出來。這種推理完全能成立。」
  「問題是師岡國尊的女人為什麼會在淺見的身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說不定那女人同淺見是情人關係,他們瞞著國尊在幽會。由於擔心會敗露同那女人的關係,所以淺見就推說不知道鑽石。總之把鑽石和錢包看作來自同一個地方,這是極其自然的。」
  「如果她是小谷的女人,情況又會怎麼樣呢?」
  「國尊的女人說不定跟小谷私通。她來見小谷並將鑽石忘在了他家裡。於是小鼯鼠鑽進了淺見家裡,隨後並代替淺見發現了這一鑽石。難道這一推理不能成立嗎?」
  「一個女人會把價值兩千三百萬的鑽石給忘記嗎?」
  「說不定是丟失的。就算是那樣吧,但在小谷搬出去一年多時間後再由小鼯鼠找到的概率是相當低的。還是淺見的身邊有女人的可能性要大一點。」
  「明白了,我馬上就到淺見的身邊去尋找那女人。」河西滿懷信心地站立了起來。
  「你給我等一下,你所發現的淺見和小谷的住所相同,這是偶然的呢?還是什麼的必然聯繫呢?這一點也給我弄清!你可以和草場君一起去。」
  河西和草場這對搭檔在調查淺見情況的過程中,得知直到前不久他還跟一個來路不明的美貌女子住在一起,事情查到這兒就無法查下去了。淺見搬到現在的住所還不到一年,但這個女人似乎是從今年二月左右到六月底跟淺見在一起的。
  據說淺見在搬來之前曾結過婚,他是因為離婚才搬進新住所的,不久他就弄來了一個新的女人。
  「說到六月底前後的話,那就是說平川死的時候,那女人還跟淺見在一起同居。」
  「如果說她是瞞著師岡來同淺見幽會的,你不覺得五個月的同居,時間也太長了一點嗎?」
  「現在又不能肯定那女人就是國尊的那個女人。」
  「我可以肯定這同國尊有著什麼關係,因為她戴著國尊送的梅裡南鑽戒。那種戒指是不會有第二個的。再說那戒指的尺碼也不是什麼人都戴得上的。」
  「那個女人是從國尊身邊逃出來的嗎?」
  「或許是吧。不管他怎樣有權有勢,但跟一個年過八旬的老爺子相比,還是淺見要好吧。看上去淺見就像很有女人緣似的。」
  「那女人為什麼現在不在淺見身邊呢?」
  「被國尊發現後帶回去了吧。」
  「是嗎。大概是因為鑽戒被偷了,暴露了藏身之地。」
  「那女人眼下在國尊的身邊嗎?」
  「就是說嘛。」
  河西和草場互相點了點頭。在對淺見進行秘密偵察過程中又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淺見最近同師岡國尊的原第一秘書三原靜雄曾有過幾次接觸。淺見好像有什麼事要找三原幫忙。隨後通過三原的介紹。大閤商社同八幡朱印商社的折原為之見過面,並進行了商談。
  在搜查這個三原的過程中還發現了這樣一件事,他讓一個叫諸田泉的女人跟平川住在同一幢公寓裡。接到河西和草場的報告後,那須警長對此非常重視,他命令河西和草場兩人繼續注視三原、諸田、淺見等人的動向。
  
  2
  這天夜裡淺見回到家後,正當他準備上床時,突然門鈴響了。他不知道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來訪。莫非記代子回來了,剎那間淺見腦裡閃過了一念頭,他抑制住感情站在了門邊。當他問道:「你是哪一位」時,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我」。然而,那不是記代子的聲音。淺見恍然醒悟似地從門眼往外望去,站在門口的是已經離了婚的妻子美知子。淺見吃驚地為她打開了門,只見美知子身體縮成一團似地說道:
  「對不起,這麼晚了還突然來打擾你。到店裡去之前上這兒來吧,你還沒有回來。到店裡出了台後再來吧,時間又這麼晚了。」
  「沒想到竟然會是你來。你也真能找到這兒來呀。」
  「我是聽三原先生說的。」
  「可我沒有告訴過三原地址喲。」
  「這種事情,只要他想查,馬上就會知道。」
  「好勒,總之請你先進來吧。」淺見將美知子招呼到裡面來了。
  「哎呀,真讓人感到寂寥。」
  美知子心酸地望著亂堆亂放的屋子。記代子同自己一起住在這兒的時候,曾一度像過是人住的地方,但自從她失蹤之後,又恢復了先前一個人獨居時那種骯髒不堪的情形。
  「要是知道你會來,事先我也就稍微收拾一下了。」
  淺見慌忙為美知子騰出了一塊可以坐的地方來,雖然是自己決意跟妻子離了婚,但令人高興的是在自己感到眷念的時候,美知子來訪了。
  「不要緊,別費心。不過我還是喜歡這個樣子。要是看到你現在比同我在一起時要生活得更整潔,更舒適的話,我肯定會難受的。因為那說明我連清掃婦都不如。」
  「我給你泡杯咖啡吧。」
  「哎呀,還是讓我來泡吧。」
  「你是客人喲。」
  「即便這樣,也還是你原來的妻子嘛。還是我來泡咖啡吧。咖啡壺在什麼地方?」
  美知子剛坐下卻又站了起來。她大概是從店裡直接來的吧。雖然她化妝得很艷麗,但是她的態度與當初相比就像換了個人似地顯得很真誠。淺見從中感到了分手後美知子所經歷的艱辛。
  容姿經過了職業的磨練,心靈深處又顯現出人類固有的純情。濃郁的咖啡香味佈滿了整個房間,由於一個人喝咖啡很淒涼,所以淺見最近不太在家裡喝咖啡。淺見感到時隔好久房間裡又恢復了家庭的氣氛。
  「好久沒有這樣跟你面對面地喝咖啡了。眼前這個模樣,真讓人覺得咱們之間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美知子含情脈脈地望著淺見。
  「今天晚上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呷了一口咖啡之後,淺見問道。美知子今晚顯得非常溫順可愛,但淺見在告誡自己不能受她所騙。她和江木給他淺見所蒙受的恥辱,尚還沒有得到過一點雪恥。
  「我現在絲毫沒有理由要出現在你的面前。但除了你之外,又沒有什麼人可以商量。」
  「有什麼能跟我商量的嗎?」
  「親愛的,對不起。我真渾啊。」
  只覺得撲通一下,美知子的身體已經跌入了淺見的懷裡。她不光是因為好久沒有來前夫的身邊了,那積壓已久的激情一下子全都迸發了出來。
  「你這是怎麼了?這叫我怎麼辦呢?」
  淺見一下子被美知子摟抱住而顯得非常困惑。這是他的前妻,是他曾經開拓過的處女地,他對這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是那樣的熟悉。現在前妻又來委身於他了。這身體是那樣的酥柔和熾熱。由於好久沒有接觸過女人了,那積蓄下來的慾望開始劇烈地騷動了。他的前妻就在身邊。這是他親手耕耘並培育的女人。
  慾望開始膨脹了。這不光是單純慾望而且還摻雜著嫉妒。他想探明前妻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化學變化。十年精心培育的女人,由於這一年的草率分居,竟被那些可惡的男人們改造得面目全非,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女人了。那些男人是自然複數囉。江木則是不用講了,三原也參加了對她的改造吧。
  淺見正處於重要的關頭,他溫柔而且不容妥協地使勁把美知子的身體給推了回去。
  「先請你說說,只要是能辦得到的,我一定盡力幫助你。」
  「你在這方面還是一點變化也沒有啊。」
  美知子本來計劃先用自己的身體降服淺見,然後再按照自己的構思同對方進行商談。遭到拒絕後,美知子的眼裡充滿了失望和怨恨。
  「江木這個人太殘忍了,正如你講的那樣。我真渾,居然沒能看清這一點。我被江木所矇騙而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江木他做了些什麼?」
  「江木不光玩弄我的身體,而且還把我作為他發跡的工具。」
  「發跡的工具?」
  「就是說我必須要跟江木所命令的男人睡覺。」
  「你不願意的話,拒絕他不就行了嘛。」
  自從看到美知子在黑檀上班時起,淺見就對這方面情況有了大致的覺察。但這種話竟然明白無誤地出自美知子的口中,作為她的前夫對此是決不會痛快的。美知子身上的這種化學反應,是江木指名並通過複數的男人來蹂躪她的身軀而得以完成的。
  「當我發覺時,已經身陷在一張無法抗拒的大網之中了。」
  「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再來跟我商談,那有什麼用呢?」
  「這是我自作自受,但請你不要說得那樣絕情。」
  美知子放聲哭了,她從前猶如孔雀是那樣的高傲,而現在卻是如此低三下四。這恐怕也是化學變化的緣故吧。
  「你說叫我怎麼呢?」淺見感到事情不太好辦。
  「我不要你做什麼,只要聽聽你意見就行了。江木叫我專門侍候師岡國尊。」
  「說師岡國尊?!」
  「你知道師岡國尊嗎?」
  「知道又能怎樣呢?不就是前首相嘛。」
  「即使是前首相,可叫我去給那種老爺子充當玩具,這也太過分了」。美知子已是泣不成聲。
  「你是被那些壞人看中啦。」
  淺見冷漠地說了之後,他突然聯想到這樣一件事。江木,不、應該是八幡朱印大概想把美知子作為羽石記代子的替代品送給師岡國尊吧。
  目形三吉對伊樂的師岡國尊的別墅進行了調查,但記代子現在不在那兒。難道說記代子沒有回到國尊的身邊嗎?那麼,記代子會在哪兒呢?
  「我確實是來告別的,是來向你、向和你在一起時的那幸福生活告別的。對於我來說,真正的幸福生活是同你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前些日子你到黑檀來時,我才明白這一點。不過,再也不能回到那時候的生活去了。你也變了,而且我也變了。即使我拒絕到國尊那兒去,而我的對手卻下會有什麼驚人的變化。我是黑檀的特工隊嘛。」
  美知子一邊哭泣,一邊又自我嘲笑似地噘著嘴巴。
  「說告別也太過分了吧,你要想跟我見面的話,咱們還是隨時都能見面的嘛。」
  「即使同你見面,可我們之間分別身處不同的世界喲。我們彼此間的世界已經被無情地隔絕開了。儘管我們以前曾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裡。然而我覺得一旦去了師岡那兒,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將被打上終止符。正因為這樣,我才來向你告別的。」
  「這麼說來,你已經決心到師岡那兒去了嗎?」
  「因為我覺得還是給老爺子當玩具要來得輕鬆。我現在這把年紀已經到了必須要考慮今後的時候了。再說我覺得女人是作為花而成為買賣對象的,我想在這期間好好攢它一大筆錢。要是沒有一個可依靠的男人,那麼只有錢是我的夥伴了。」
  此時美知子已經不再流淚了。
  淺見明白無誤地感到了美知子這種質的變化。她以前只是一個傲慢、喜歡玩的女人而已。現在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身體的商品價值,並且正在物色一個盡可能賣個好價錢的對象。至於師岡國尊,作為買家而言,他沒有什麼不足的地方。雖說是充當老爺子的玩具,但這個玩具也有著自己本身的打算。以賣淫的價格來計算的話,這個數字還是頗高的。
  大概美知子是對這種枯泛無味的計算感到了厭倦,所以這才跑到前夫淺見的身邊來,以求博得一把傷感眼淚的吧。
  「要是你已經決定了,我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
  「你對我到師岡那兒去不覺得什麼嗎?」
  「送自己的前妻到一個老爺子那兒去充當玩物,這決不會是一件痛快事。不過,我們已經離了婚。離了婚的人就不能對自己以前的伴侶今後的生活方式橫加干涉了。」
  「謝謝,我就是想聽你這句話。高興的是我知道了你對我還存有這些心趣。」
  「儘管咱們已經離了婚,可對你的現在和將來,我決不會不關心的。希望你能生活得幸福。雖說我幫不了你什麼大忙,不過你要是想上這兒來的話,什麼時候來都行。我很高興你今天晚上能上這兒來。」
  「我也祝你幸福。跟你見面交談之後,心裡有了頭緒。我決定今後凡事不要想得太多。」
  「這就行了。把人生考慮得過於複雜的話,未必對事情會有所幫助。咱們今後依然作為好朋友互相幫助吧。」
  「是啊,好朋友,這總讓我有點感到寂寞,可又沒有辦法。就憑你和我還是好朋友,我就得謝謝你。」
  「已經不早了,我來送你吧。」
  「你這種興趣不至於會同我上床睡覺了吧。」
  美知子惆悵地抽回了身子。美知子在到師岡身邊去之前希望能得淺見的愛,對於她的這一心情,淺見還是非常理解的。再說淺見也很餓。況且,兩個人之間早已鋪設了一條走慣的路。是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攔他們的。
  然而,淺見卻說道:「豈止是興趣,我非常想得到你。要是我在這兒佔有了你之後,肯定會沒完沒了的。我好不容易才習慣了生活中沒有你。不然我又得經歷禁斷症狀的折磨了。我不想只是僅僅因為一次無法忍耐而留下漫長、痛苦的回憶。」
  「我知道了。咱們還是作為好朋友分手吧。」美知子也站了起來,「我想這總行吧。」說著,她仰起了嘴唇。
  
  3
  「由於停車場裡停滿了車,所以我就把車子停放在前面的空地上。」
  「怎麼,你學開車了嗎?」
  離婚之前,美知子還沒有開車。
  「晚上經常弄得很晚。有一次在出租車上曾被不懷好意的駕駛員糾纏過。這樣我才下決心學開車的。」
  兩個人肩並肩地走在夜深人靜的馬路上。此時已過了凌晨一點,馬路上已經沒有行人過往了。轉了彎之後,只見有幾個人影散落在馬路中間正往這兒走過來。怎麼看都像是醉鬼。淺見感到很不是味,可由於距離太近了,所以現在只能折身往回走。看上去這夥人會找自己的麻煩,於是淺見迫不得已直過身來想讓他們走過去。
  「你上這兒來!」淺見想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美知子。
  「瞧,這兩個人的興致還挺高的呀。」
  「大概是剛幹完仗,送女的回家的吧。」
  「我們這些小伙子剛喝了酒,噓,可受不了啦。」
  「轉過臉來,轉過臉來!」
  在同淺見和美知子兩個人擦肩而過時,那些人全都起哄了。
  「佯裝不知道就會沒事的。」
  淺見在美知子的耳邊輕輕地說道,同時加快了步伐。那夥人中的一個人眼看就要走過去了,但腳卻不聽使喚,於是上身的肩胛同淺見相撞了一下。
  「噯喲,站住!」那人發出了尖叫聲。
  「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你是故意撞上來的吧。」
  「怎麼會有這種事哩。只是走得急了點。」
  「急了就能撞人了嗎?」
  「對不起,請原諒。」
  「不,我不能原諒你。有什麼能證明你確實是在認錯了呢?」
  「對,對,這不是說一句道歉話就能解決的問題。」
  對方依仗著人多勢眾,講話顯得極其粗魯。
  「你說什麼來著的,不是你撞得人嘛!」
  美知子滿腔怒火地插嘴說道。淺見就連制止她的時間都沒有。
  「你再說一遍!」
  醉漢們像是尋覓到了一個絕好的獵物似地轉向了美知子那兒。
  「一個婆娘家,說話口氣竟然這樣大。」
  「就是這張嘴巴,剛才和男人做愛時還在叫喊著快活的吧。」
  「對不起,跟你們這樣的畜牲可不一樣喲。」
  美知子作出了反應,然而這更加激怒了那幫醉漢。
  「是我們不好。請拿這個再去喝個痛快,散散心。」
  察覺氣氛險惡,淺見拿出兩張一萬元的票子塞給那個頭頭模樣的人。他大概認為碰到這種事情,早點拿出錢來就可以脫身了。淺見在被他們糾纏當中發現這夥人一點也沒有醉。心想他們大概是為了敲詐男女情侶,才故意撞人的。但是,淺見的這一判斷顯然錯了。那個領頭模樣的人眼睛瞪著淺見手上的錢,說道:「這是什麼?」隨後便用眼角梢笑了一笑。
  「請你收下!」
  「你別胡弄人啦,我們要的不是錢。」
  那領頭模樣的人把紙幣從淺見的手指間擊落在地上。當他還來不及招架時,拳頭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頓時眼前直冒金星。其他一些人以此為信號都一齊擁上前來參與了襲擊。淺見的反抗在這麼多人面前很快就被制服了,並處於亂拳包圍之中。面對拳打腳踢的暴行,他仍擔心美知子不知會怎麼樣。儘管自己在挨打,但他仍在叫美知子快逃。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叫喊了出來。
  他只聽到了那個領頭模樣的人在說,「不許碰那個女的」。淺見像塊舊抹布一樣被打倒癱瘓在地上。當他躺在地上時,那頭模樣的人說:
  「好勒,今天就到此結束吧。」
  暴風驟雨終於停止了。警察巡邏車的警笛聲正由遠處往這兒接近。
  「咱們撤!那女的好像報了警。聽著,如果你貪得無厭,恐怕下次就小命難保囉。」
  那人在淺見的耳邊丟下這句話後,那夥人就幽靈似地消逝在了黑暗之中。
  「你要緊嗎?」美知子跑了過來,「哎呀,這麼多血,得叫救護車來。」望著淺見臉上慘不忍睹的模樣,美知子戰戰兢兢地說道。
  「沒什麼,只是出了點鼻血。你要緊嗎?」
  「他們沒對我怎麼,好像你拿錢來安撫,這才把他們給惹火了。」
  「他們一開始就是衝著我來的。」
  「衝著你?」
  「大概是三原和江木唆使他們的吧。」
  「為什麼要讓他們這樣做呢?」
  「我沒有告訴過你吧。我同他們在工作上稍微有點過節。」
  「還是不要同那夥人扯上為好。他們吧,同右翼、流氓團伙也有來往。你說的工作上過節是指什麼呢?」
  「現在沒有時間來解釋它了。」
  警車好像越來越近了。
  「是你把警察給叫來的嗎?」
  「是我叫的。因為我覺得那樣下去的話,你會被他們打死的。」
  「就我現在的心情而言,不想同警察接觸。我回去了,對不起,你隨便跟警察說點什麼就行了,比如受到了流氓調戲之類的。」
  沒等美知子回答,淺見便跑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31:51

第13章 人間牢籠

  1
  回到家洗了臉看了一下身上,證實並沒有傷得那麼厲害後,淺見這才算放下心來。似乎敵人的目的也只是威脅一下而已,並不是要將他打得多麼厲害。
  儘管這樣,三原唆使流氓團伙一事證明他在電視遊戲機上被弄走一億日元已是惱羞成怒了。但鑒於他目前所處的地位,他不論多麼惱怒也不能公開抗議。所以才僱用流氓團伙為自己的失策出口惡氣。
  當然,三原同流氓團伙之間是不會有直接聯繫的。因此,這件事表面上給人的感覺是淺見同流氓團伙之間結下了恩恩怨怨。三原的言外之意是在威脅淺見等人不要再以平川的清單進行訛詐。
  「不要碰那個女的。」淺見回想起那個頭模樣人說的話來了。總不至於是美知子給他們帶的路吧。或許他們是尾隨著她後面來的。淺見突然擔心起夥伴們的情況。雖說已是深更半夜,但還是給三人逐一打了電話。三個人都好好地睡在家裡。遭到暗算的只有淺見一個人。
  「發生什麼事了嗎?」川瀨睡意朦朧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有幾個可疑的傢伙在我家附近來回走著,所以我不放心你們。這麼晚還打擾你,真不好意思。請確認一下門窗安全後再睡覺。」
  倘若他們沒事的話,那麼就沒有必要將流氓團伙的手已經伸向了他們枕邊一事說出來,以免影響他們的睡夢。
  
  2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公佈的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報告,給日本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連日來日本的宣傳輿論界連篇累牘地報道了事情的發展。全體國民所關心的要點則在於從美國南方飛機公司收受賄賂的日本政要的名字上面。輿論界上上下下正在竭盡全力追蹤報道並揭露那些受賄政要的名單。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報告並不是要追究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刑事責任,說得確切一點的話,這是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同美國南方飛機公司在華盛頓聯邦地方法院達成和解之後,並由雙方共同簽名同意的判決書附件,而且是由美國南方飛機公司向該地方法院遞交的。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早已從美國南方飛機公司查封了有關文件。對該公司高層管理人員的調查已告一段落。只要報告的內容取得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認可,那麼就將作為結案而加以公佈。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是獨立的行政機構,所以只要司法部不作為刑事案件加以追究。那麼美國南方飛機公司就不會受到刑事責任的追究。
  由於相繼發生了洛克希德、斯普爾特醜聞,所以日本政府對此極其重視,希望究明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行賄案的真相。為此,外務省已經指示駐美國大使館要把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詳細資料弄到手。
  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行賄案越來越有可能發展成為第二個洛克希德案件。洛克希德一案是有關購買民用飛機的行賄,而美國南方飛機公司則是有關購買軍用飛機的賄賂。由於受賄的有政要、商社,當事人涉及面很廣,因此案件的發展極有可能超過洛克希德行賄案。
  然而從以往的洛克希德、斯普爾特的情況來看,美國方面對通過外交渠道提供資料的做法始終是消極的。美國司法部所表現的態度則為同意提供資料,但條件是嚴格保密並不將資料用於司法調查工作以外。
  鑒於上述情況,圍繞是否根據日美司法協定要求美國方面提供資料這一問題,法務省和檢察當局展開了協商。據說將在三天之內作出結論,而且事態正朝著要求美方提供資料這一方向發展。
  法務省同意了檢察當局的意見。關於從美國接受資料的手續問題,決定援引日美雙方在處理洛克希德一案時締結的條約。並且還在研究這一次法務省派人赴美時,將免除同美國司法部之間締結條約的程序,採用雙方在換文互相簽名的這一簡略的作法。要是這能夠實現的話,估計日本方面能在兩個月之內收到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供的相關資料。
  洛克希德一案中搜查不徹底的警戒飛機賄賂問題再次成為人們的話題,現在又加上了美國飛機廠商在對日本銷售民用航空飛機和軍用飛機上的行賄問題。對此各在野黨也表明要徹底追究政府的責任。
  淺見一邊仔細地看著報紙,一邊在思考著。他覺得不能再拖拖拉拉了。他認為平川清單的最大威力就在於受賄的政要和商社的名單尚未公佈。一經公佈,那份清單就將是廢紙一張。
  淺見想趁平川清單還能發揮威力之際,再射出一支更粗更大的箭。因為面對三原有恃無恐的報復,在這種情況下沉默是無濟於事的。
  但是前不久剛從對方那兒得到了一億日元,現在從哪兒下手呢?就在這時,美知子的身影突然從淺見的眼前一閃而過。美知子是來向他告別的,當最終兩人作為「好朋友」分手時,淺見從側面看到她的臉上漂浮著耐人尋味的寂寞,這跟平時的美知子是不一樣的。
  淺見覺得當時還是應該同她上床。反正她要到師岡國尊那兒去充當玩物了。這朵花上曾傾注著自己的心血,在將這花交給那可惡的老傢伙之前,自己應該盡情地將花蜜吮個痛快。再說花兒也希望他這樣做。
  對了,說不定能將美知子用來作為特殊的工具。淺見的腦海裡閃過一個主意。淺見知道時至今日美知子仍然對自己還抱有一種未了之情。因此只要淺見相求,她一定會依從的。
  師岡國尊再狡猾,也不會提防到同女人上床的時候,他完全有可能將自己的秘密給洩露出來。惟一擔心的是,三原和江木瞭解美知子的身世。他們是知道美知子是淺見原來妻子的情況下而讓她去伺候國尊的。國尊能否對拿著平川清單進行恐嚇的經濟流氓的前妻傾心嗎?
  淺見認為,即使不傾心也沒有關係。他這次要以美知子為橋樑直接對師岡國尊進行敲詐,要把國尊從美國南方飛機公司那兒得到的五億日元一分不少地全奪過來。
  一個野心勃勃的宏偉計劃在淺見的心頭展開了。
  
  3
  時隔多日,目形三吉又到淺見家裡來了。自「伊東別墅」分手之後,淺見還未同他見過面。
  「想不到,看上去你還挺好啊。」
  「好什麼好啊。由於這一陣子警察戒備森嚴,所以我的老本行已經處於歇業的狀態。可又沒有什麼能適合我這種人的工可打,照這樣下去,嘴巴也要縫起來啦。有什麼好消息嗎?」
  這樣說完之後,目形便不停地眨著眼,看上去他似乎瘦了一些,表情也缺乏生機。
  「對了對了,我一直想同你聯繫。平川清單賣掉啦!」
  「賣掉了?!買家是師岡呢,還是源見?」
  「賣了一億日元喲。你也有一份。」
  聽說是一億這個數字後,目形傻眼了。淺見把電視遊戲機一事講給了他聽。
  「到底是我看中的人啊,幹得真漂亮!」
  「正因為這樣,這錢充滿了危險,有可能還會被他們奪走。這筆錢等到它確實屬於咱們之後再分,所以請你再等一段時間。當然囉,要是缺錢花,我可以讓公司給你一百萬。」
  「一百萬零花錢嗎?這下子,我也用不著去學什麼小鼯鼠了。」
  「你真的給我歇手別幹了。因為我正打算直接同師岡和八幡朱印商社作一筆大買賣。」
  「你想敲詐得比這還要多嗎?你可是一個不露真人相的大惡棍啊。」
  「同師岡、八幡相比的話,可小多啦。」
  「你太太后來有什麼消息嗎?」
  淺見正想把美知子來訪一事告訴他,但他突然意識到目形所講的「你太太」是指羽石記代子。
  「仍然下落不明。」
  「是這麼回事啊。」目形把膝蓋往前挪了挪。
  「你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線索,可有件事讓我怎麼也想不通。」
  「什麼事情想不通?」
  「你太太不是曾在掛歷上留下過口紅嘛。」
  「是暗號喲。」
  「對對,是暗號。可為什麼說那暗號就是指伊東呢?」
  「不僅僅是伊東,可是吧……」
  「然而跟師岡和八幡有關的地方也只有伊東吧。」
  「好像是吧。」
  「問題是你太太不在師岡的別墅裡。這樣一來,那個口紅不對,那暗號又表示什麼呢?」
  「一開始被帶到那別墅去過,後來又被弄到什麼地方去了吧。」
  「這就對啦。你太太是不是用暗號表示很快會被轉移到那個地方去呢?」
  淺見對目形所說的這番話作了揣度。
  「如果是表示很快會被轉移到那個地方去,那還不如不要留什麼暗號為好。因為那樣只會帶來麻煩。」目形說。
  「你是說記代子她還在伊東嗎?」
  「我總有這樣的感覺。」
  「可是,她會在伊東什麼地方呢?除了別墅之外,還會有什麼地方跟國尊有關係呢?」
  「別墅附近不是有一家醫院嗎?」
  「是那死氣沉沉山谷深處幽靈一般的房子嗎?」
  「我們不是在那兒聽到過女人的哭泣嗎?」
  「只有你一個人聽到的,我可什麼也沒有聽到喲。」
  「我的耳朵要比常人好上一倍。我絕不會聽錯。」
  「如果是女人的哭泣聲,那又會怎麼呢?」
  「那會不會是你太太的哭泣聲呢?」
  「這怎麼會呢?雖說是伊東,地方也太大啦,所以有許多女人住在那兒。你憑什麼要說那是記代子的哭聲呢?」
  「我並不是肯定,只是有那種感覺而已。」
  「你有這種感覺,我也沒有辦法。」
  「我的感覺可靈啦。正是靠這靈感的保佑,我才一次也沒有被人抓到過。」
  「有什麼人會聽信一個小偷的靈感而去幹一番事業嗎?」
  「好了,你也別太損人了,還是聽我說吧。你不是憑那小偷的靈感贏了一億日元嘛。」
  「我不是在認真聽著嗎?」
  「比如說,你太太被帶到別墅去後,要是她生了病會怎麼樣呢?你不認為她完全有可能被弄到附近的醫院裡去嗎?」
  「你是說生病……」
  彷彿一條新路展現在了淺見的面前。
  「你太太有什麼毛病嗎?」
  「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毛病……」
  話說到這兒,淺見回想起美知子的記憶力好像有些毛病。她曾說過記憶中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淺見以前以為是美知子不願意具體回憶過去的事情才假裝成「記憶力喪失」的。倘若她果真患有這記憶力喪失這種毛病,進而這種毛病一旦發作的話,那麼完全有可能住院的。
  「好像你對太太的毛病有了什麼線索吧。」
  目形眼光敏銳地從淺見的表情中發現了其中的變化。當淺見把記代子記憶力喪失一事告訴目形之後,目形說:
  「這事值得好好調查。要是你太太住在那家醫院,說不定我們能將她奪回來。」
  「掛在那兒的牌子上確實寫著笛木醫院。」
  「趕快去打聽一下。」
  目形顯得很興奮,當場接通了伊東電話局的電話查詢台,並查找到了「笛木醫院」的電話號碼。
  「電話找到了,我這就打電話去問一下。」
  「不知對方會不會痛快地告訴我們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目形又說出了一句怪話。撥通電話後對方很快就作了回答。目形用大拇指和食指作了個圓形向淺見示意沒問題。
  「是笛木醫院嗎?」
  目形問道。對方好像回答說:「是的。」
  「請問有一個叫羽石記代子的女人住在你們醫院裡嗎?羽田的羽、石頭的石、記者的記、代代木的代。什麼,沒有這人?!喂、喂,你們醫院是看什麼毛病的……畜生!對方掛斷了電話。」目形對著話筒忿忿地罵道,放好電話後他繼續說:「連名字都沒聽完,就說沒有此人。先生,我看這絕對反常。雖然醫院不對外人透露有關病人的病情之類的東西,但要是有人問及什麼人住不住在這兒時,那還是要回答的。然而,他們根本就不讓你問。這就是說,你太太莫非就在那醫院裡。」
  「還不能就這樣斷定吧。」
  要是碰上病人少的醫院,有時不用查也能知道醫院裡住著哪些人。但是剛才笛木醫院那種愛理不理的回答,這可是一個奇怪的現象。
  「明擺著你太太肯定在那兒。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就不能再後退了。我們一定要揭穿那家醫院的假面具。」
  「你還打算去看看嗎?」
  「這自然囉。幹我們這一行的人都有自己擅於得手的地方,在火車上行竊的叫開箱大師,在輪船上行竊的叫漁夫,在大樓裡行竊的叫樑上君子。在醫院裡行竊最容易得手,但他們跟那些乘人之危行竊的、在火災現場行竊的人一樣,都被大伙看不起。跑到醫院之類的地方去,這可關係到我小鼯鼠的名聲喲。不過,好在我不是去偷錢財的。對了,在此之前我得將剛才的問題弄清楚。」
  目形再次接通了伊東的電話查詢台。
  「你知道笛木醫院有哪些科目嗎?你知道,什麼、是精神病醫院!在伊東很有名。」
  掛斷電話之後,目形往淺見這兒走了過來。
  「這樣一來,你太太的記憶力障礙症同精神醫院不就吻合了嗎?」
  「太吻合了喲。」
  「怎麼,難道你也認為你太太在笛木醫院裡嗎?」
  「我也一直有那樣感覺的。這麼說來,莫非他們一開始就把她關在那兒的。」
  一種令人可怕的想像,在淺見腦海裡迅速擴展開來了。倘若這一想像不幸猜中的話……想到這兒,淺見不敢再往下想了。
  「這話怎麼說?」目形不放心地問道。
  「如果他們認為記代子是一個『過於瞭解內幕』的女人而加以處置,那麼將她監禁在精神病醫院,這比弄死她要來得省事,而且還不用擔心會留下什麼痕跡。再說將她作為精神障礙而加以治療,一輩子都關在裡面的話,也不用擔心她會說出什麼來。即使說了什麼的話,也會被認為是一個不正常人的胡言亂語。那真是雖生猶死呵。」
  「會有這等事嗎?」
  「完全可能。精神病醫院這種地方,只要家屬有這個意思就能關進去了。況且,師岡國尊他們說不定同醫生是一夥的,要做到這一點那還不簡單嗎?好像記代子的記憶力確實有點問題,所以理由是現成的。」
  「不要本人同意嗎?」
  「所謂精神上有問題,那就是說一個人正處於一種不能以正常意志來作出決定的狀態,因此即使本人同意也沒有什麼意義。我有一個朋友得了精神病後經常發作,家人因受不了他的暴力行為,妻子深知自身的危險,便去報告了警察。那時我才知道還有精神衛生法這樣一種法律。這個法律規定,一旦確認病人有可能傷害自身以及危害他人時,即使沒有患者本人以及家屬的同意,也能強制讓其住院。」
  「你太太不至於那樣大打出手的吧。」
  「即使她沒有暴力行為,但只要說她有過暴力行為不就行了嘛。此外,由於實行的是『同意住院』這樣一種制度,所以只要有監護人的同意和一名醫生的認可,就能將她關進醫院了。」
  「她的監護人不是你嗎?」
  「但從法律上來講,我什麼也算不上。她只是迷了路才上我這兒來的。只要人家說現在找到並領回去的記代子是精神病患者,她是從原來的監護人處跑出來後四處流浪的話,事情不就到此結束了嘛。一旦被關進精神病醫院並同外界失去聯繫的話,不管你本人怎樣訴說自己沒有病,也不會有人來理睬了。如果你反抗,那麼就會被貼上『病情現在依然不穩定,危險!』的標籤,那麼就離出院越來越遠了。」
  「然而,你太太的監護人到底會是誰呢?」
  「即便不是配偶或親屬也能成為監護人的。比如說,走路倒在路上、旅遊外出生病而不明身份時,當地的行政長官就能作為監護人。當然這也用不著當地行政長官親自去張羅。被上司委有這一權限的工作人員,他們只要在相關的文件上代替行政長官盡一下監護人的手續就行了。據說,住院後就由所委託的醫生對繼續住院的必要性以及醫療方面的問題加以監督了,但充其量也只是在書面上作些判斷而已。最終完全是由那家醫院的院長一個人說了算數的。」
  「這麼說,監護人同醫生串通一氣的話,一個人不管你精神怎樣正常,不是照樣可以關進精神醫院了嗎?」
  「噯,就是這麼回事。總之,只要有當地行政長官的同意,完全能以倒在路上為由把你這樣的人關進去。」
  「你就少講兩句吧,這種話也太不吉利了。我雖說不上聰明,但腦子還是正常的。」
  目形神情驟變,身體在不斷地顫抖著。
  「據說精神病患者都是像你這麼說的喲。」
  「你就讓我講兩句吧。與其進精神病醫院的話,我還不如去蹲監獄的好。要是他們那些人把你太太關到那種地方,我一定想方設法救她出來。」
  「你能給我摸摸情況嗎?」
  「這還用說嘛。」
  「你不是說過醫院最容易得手嘛,但還是小心一點。一個小偷鑽進了精神病醫院被病人殺害的話,那就怎麼也說不清啦。」
  「請你別太嚇唬人!」
  「我可不是嚇唬你,而是完全有這種可能的。」
  「就憑我小鼯鼠這一英名,也不至那麼傻吧。」
  看上去,目形反而激發了鬥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32:07

  4
  這期間,那須警長手下的下田和村田兩位刑警,在調查平川周圍的三名非正常死亡人員時,發現了一連串奇奇怪怪的情況。
  平川的前任前野義人去年二月死於心臟麻痺,東洋新報記者小谷精次去年六月在打高爾夫球時同樣死於心臟麻痺,而且美國南方飛機公司東京事務所的副所長山室宗弘今年二月因急性心功能不全而死於上班的路上。下田和村田負責調查這三個人情況,現在他們來向那須報告新近發現的一些情況。
  「這三個人的死因竟然如此一致,他們全都死於心臟病。而且,他們三個人的死亡證明都是由同一個醫生開出的。」
  「你是說同一個醫生?不能放過這傢伙。他是什麼地方的醫生呢?」
  「這個醫生叫笛木良成,他在伊東開了家精神病醫院。」
  「死亡證明通常是由負責治療的醫生簽發。如果在外面猝死,則由離現場較近的醫生或正好在場的醫生簽發。但伊東的那位醫生,不是這三人的主治醫生就是當時正好在場。」
  「事情是這樣的,據說明野義人在伊東師岡國尊的別墅裡倒下來時,就把附近的笛木給叫了過來。至於小谷精次的情況嘛,正好笛木當時也參加了高爾夫比賽。山室宗弘是倒在上班途中的,據說笛木當時正好就在附近,但現還不清楚他當時為什麼會正好在場。」
  「師岡國尊又出現啦,前野義人為什麼會在師岡別墅裡的呢?」
  「師岡同前野之間交往親密,據說他經常向師岡借伊東的別墅。師岡的伊東別墅原先是八幡朱印商社職工宿舍,是八幡轉讓給師岡的。」
  「這幢別墅在轉讓時曾鬧得滿城風雨。據說,在師岡任首相時,八幡朱印商社從他那兒獨攬了日本對東南亞賠款大權,這幢別墅就是八幡給師岡的酬謝吧。」
  「是這樣的。」
  「前野是獨自一人到那別墅去的嗎?」
  「好像有一個女人,但具體情況不清楚。不過總不會獨自一人到那種別墅去吧。」
  「小谷精次死的時候,師岡在場嗎?」
  「師岡當時沒在場。由於是八幡朱印商社召集的友誼賽,所以源見雄五和平川正典也參加了。」
  「笛木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參加的呢?」
  「據說他是以師岡主治醫生的身份而受到邀請的。」
  「是師岡在伊東的主治醫生吧。山室宗弘所在的美國南方飛機公司東京事務所,因為總公司在銷售戰鬥機問題上行賄一事被曝光,眼下正處於搖搖欲墜的地位。」
  「據說他們向中介商社支付了介紹費,還對日本政府要人進行了賄賂。」
  「至於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中介商社,首當其衝的就是八幡朱印商社吧。師岡同八幡之間見不得人的關係是怎麼也扯不斷的。」
  「好像檢察廳方面也在嚴密地注視著他們。」
  「平川、前野、小谷、山室這四個人都同八幡朱印和美國南方飛機公司有關。看來有必要調查一下他們的死因同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行賄問題是否有聯繫。」
  「要把此事通知檢察廳方面嗎?」
  「現在還不用。眼下還是由我們自己來調查吧。我們的任務在於查明平川之死的真相。注意一下那個叫笛木良成的醫生。說不定這個傢伙知道平川的死因。」
  「平川死於水箱時,笛木出現過嗎?」
  「他們原本打算在一個適當的機會讓平川死於心臟麻痺的,大概是因為被平川本人發現而喪失了這一機會,所以才不得已採取那種方式來讓平川『自殺』的。這樣一來,笛木就沒有必要在平川一案上亮相了。」
  「怎麼樣,恐怕日後在師岡身邊還會有人死於心臟麻痺吧。」
  「是啊。那些活著對他們不利的人全都是心臟麻痺的目標。心臟麻痺是醫學上的叫法,它主要是指原因不明的心臟猝死。人到最後是因為心臟停止跳動而死亡的。最為典型的是,一個人一旦被人用刀捅到了心臟,即使那人的心臟因此而停止跳動,那也叫心臟麻痺。當死因為心臟麻痺時,只要沒有什麼特別顯著的異常症狀,醫生一般不會去仔細查找死因的。」
  「當心一點,不要讓笛木周圍再有人因心臟麻痺而死亡了。」
  下田和村田感到非常興奮,因為自己的發現同日美兩國之間一宗重大的賄賂案有關。
  
  5
  目形三吉鑽進了伊東的笛木醫院。淺見一直同他走到醫院附近。
  「知道嗎,今天晚上只要偵察一下就歇手。只要弄清楚記代子在不在裡面就行了。千萬不要逞能。」
  目形身穿黑色的「隱身服」,淺見在叮囑他。
  「你就放心吧,我可是這方面的行家喲。我認為不會發生那種事情的,但是過了兩個小時我還不回來的話,你就從正面來接我。即使我出了什麼差錯,你也不要叫警察。」
  似乎目形最擔憂的就是讓警察插手此事。
  「你放心吧,我們也不希望你被人抓住。萬一你回不來,我的朋友們馬上就會趕來,一切都已經安排妥了。」
  「那麼,我去看看就來。」
  目形這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去看自己家一樣。說完之後,他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雖說山這邊跟市中心離得並不那麼遠,但卻像是置身於大山深處似的。森林裡長滿了繁茂的野草,蟲兒在不停地鳴叫著。只要你稍加走動,它們便會戛然而止,因此走路時得格外留神。這時淺見往目形消失的方向望去,他發現蟲兒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依然在那兒鳴唱著。淺見又一次發出了驚歎,也只有小鼯鼠才會有這般本領。
  在目形所消失的那個方位上,有幢爬滿常青籐蔓的建築物,看上去就像是一幢沒有人居住的房子,它像一塊幽暗的水泥板踡曲在那兒。不見一點燈光,感覺不到一絲生機。與其說是寂靜,還不如說它給人以一種萬籟俱寂的感覺。
  記代子果真在這幢房子裡面嗎?如果事情真像目形所推測的那樣,即記代子是同別墅、鑽石配成套一起作為賄賂送給師岡國尊的話,那麼她為什麼會被關在精神病醫院裡呢?
  既然是賄賂的一部分,那麼它就應該具有財產的價值。用財產來衡量記代子的價值,這是對記代子人格的侮辱,因為她確實是一個好女人。
  把這一「財產」囚禁在精神病醫院裡,這不是意味著她已經失去了作為財產的價值了嗎?作為女人而言,她具有無限的回味。由於淺見曾一度佔有過這一肉體,所以對這一點淺見還是非常瞭解的。如果記代子是因為肉體之外的原因而遭到「廢棄」的話,那麼只能認為她的存在給對方構成了危險。
  記代子的危險之處,或許不僅僅在於她對內幕知道得太多,而且她還給人以一種背叛或將背叛的感覺。
  記代子確實是一個對內幕知道得太多的女人,如果再讓她作為一個記憶力患有障礙的夢遊病人而到處走動的話,那將是極其危險的。但是她的記憶力障礙是幾時、因何而得的呢?如果她一開始就是一個患有記憶力障礙症的女人,那麼她就不會同其他一些東西配套作為賄賂被送給師岡國尊了。
  記代子和小谷精次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聯繫。他們的這種聯繫是否給對方構成了威脅呢。
  不管原因如何,總之發生了不能再讓記代子放在師岡國尊身邊的情況。為此美知子是作為記代子的替身而得到起用的。作為一個女人而言,美知子的魅力完全能同記代子媲美。
  「淺見先生!」
  經人這麼一呼喚,淺見從沉思中醒了過來。不知什麼時候目形已經站在了面前,而且那身黑色的行裝已經換成了通常的衣服。
  「啊,是你啊。」
  「還什麼你吶,都快到約定的時間了。我還以為你會為我擔心的呢。」
  「我不是一直在為你擔心嘛。由於什麼動靜也沒有,我還以為你會不會出了什麼問題呢。」
  「在我叫你之前,你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反正你好怪。一個人呆呆地站立在那種地方,要是讓人發現的話,你打算怎麼辦呢?」
  「誰會上這種地方來。她在裡面嗎?」
  「咱們還是趕快從這兒逃跑吧。這家醫院是人間牢籠喲,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不趕緊離開這一帶的話,我心裡就不會舒服。」
  目形在黑暗中皺著眉頭。直到進入市區後,目形才好像放下心來,他緩過氣後說:「笛木醫院哪是什麼醫院喲,簡直就是牢籠,遠不如動物的醫院。」
  「記代子在裡面嗎?」
  「沒能弄清楚。」
  「這話怎麼說?」
  「醫院裡面分為大房間和單身小房間兩種。在大房間中,男的有兩間、女的有一間。每個房間大約有五十平方米,裡面關著二十來人,睡覺時就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似迭搭在一起。所以無法一一弄清楚。單身房間的大小約為六平方米,總共有十個房間,現在分別住著四男三女。在女病人中有一個人歲數不大,長得有點像你太太。我悄悄地問了她之後,那人只是微微地睜著眼睛,一個勁地在說『我要回家』,根本就是答非所問。」
  「她是在說,『我要回家』嗎?」
  「她只是一個勁地重複這句話,而且口齒也不清楚,似乎神志也很模糊。好像給她服過什麼烈性藥。」
  「你說烈性藥?」
  「為了慎重起見,我還問了一下其他兩位女病人,一位五十來歲的大嬸和一位白髮阿婆,但她們的情況都很相似。她們都是同樣的症狀。」
  「或許她們是因為病情相同才被關進單人房間的吧。以治療為幌子,強迫那些具有反抗性的病人吃藥。一個人即使不是精神病患者,一旦被逼著喝下那種藥的話,也會因癡呆而真正變成精神病患者的。如果那個女病人是記代子的話,有可能將她救出來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32:34

第14章 麻木了的愛

  1
  美知子又來了。一看她那表情,淺見就知道她一定有什麼事。
  「你已經到國尊那裡去了嗎?」淺見首先以此打開了話題。
  「請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是沒辦法才去的嘛。」在淺見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美知子的身體不禁一縮。
  「我並沒打算用特殊的眼光看待你。」淺見苦笑道。
  「吹牛,不就是因為我跟老爺子睡覺,所以你眼裡才這樣充滿好奇的嘛?」
  「那,那是你自己胡猜。」
  「我但願這不是胡猜。因為這表明至少你在這方面還對我感興趣。放心吧,那老爺子已經算不上是個男人了。」
  「那他為什麼還要找女人呢?」
  「他只是摸摸、聞聞、舔舔而已。我討厭他人,但更討厭他這樣做。」
  美知子彷彿是在回想一個放蕩不羈的老人在拚命玩弄女人時的情形。為此,她的臉都有點緋紅了。
  「那能行嗎?再說你又總是這樣往外跑。」
  「老爺子昨天到關西去了。他這陣子東奔西跑地可忙哩。他規定他不在的時候,我只要不與人私通,不管做什麼都行。到原先的丈夫身邊來不能算是與人私通吧。」
  「難道你出來時對他說是上我這兒來的嗎?」
  「我怎麼會說呢。」美知子的臉上浮現出了淘氣的笑容。「換了你是老爺子的話,也一定不樂意我到其他男人那兒去的!即使是我的前夫也不例外,因為你也是一個男人嘛。」
  「那你怎麼還上我這兒來呢?」
  「好像我就不能來似的!」
  「這倒不是。如果讓他們知道了,你的處境就不妙囉。」
  「難道你是說我會比現在更加不妙嗎?我的『娘家』,除了你這兒,沒有其他地方了。」
  「這裡能被你當作『娘家』,這讓我很高興。只是前些天也跟你說過,我現在因為工作上的事情而同國尊、三原和江木他們正處於敵對狀態,如果被他們知道你依然出入於我這裡,你的處境就會更尷尬了。」
  「真難得,你還能替我著想。三原和江木在讓我到師岡那兒去時,他們就已經知道我是你的前妻。所以你就別擔心了。不管國尊多麼有權,也不會有一個女人輕易答應到八十多歲老頭那裡去的。因此我還是蠻受重視的,國尊對我基本上是言聽計從的。」
  「因為要是你跑了,他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女人了吧?」
  「你的話讓人感到不舒服,不過這也許是真的喲。國尊曾提到過,我前面的那個女人因為出了車禍,好像腦子有點不正常。因此一知道我在開車,他就絮絮叨叨地提醒我注意。」
  「你是說前面那個女人腦子不正常是因為出了車禍嗎?」淺見不由地提高了嗓門。
  「他說是車子撞上了什麼反彈過來打到腦袋,此後就變得不正常了。國尊好像至今仍非常懷念那個女人,並常常拿我和她相比。」
  肯定是講記代子,記代子的記憶力喪失是由於車禍即腦部受到撞擊而造成的。
  她是因為腦部受傷而喪失了記憶,醒來後就想不起過去的經歷了。不僅是昏迷不醒時的事,就連這之前的記憶也喪失了。據說有的人會將幾個月以及幾年的記憶給喪失掉,更有甚者會將整個前半生的記憶都喪失殆盡。記代子的症狀如果是全部健忘,那麼就沒有必要堵她的嘴了。在她的「記憶島」中僅存留了一些特定的記憶。這個「島」一定與國尊的秘密有關。一個「知道得太多的女人」腦部受到重創後,不知道會向什麼人洩露秘密。由於記代子處於這種危險的境地,所以只好把她關進精神病院,企圖封住她的嘴。
  「關於那個女人的車禍,你能給我打聽得再詳細一點嗎?」淺見用若無其事的口氣問道。
  「你感興趣嗎?」美知子閃現出淘氣的目光。
  那夥人完全會以車禍為幌子來除掉一個有礙於他們的女人。
  「你是說有人要弄掉那個女的嗎?」美知子的神情此由而頓變。
  「我是說可能。也許是偽裝交通事故失敗後,那個女的才變得不正常的。」
  「但是他們為什麼非得把那個女的給幹掉呢?國尊時至今日對那個女人依然是情意未了,他是不得已才臨時把我給找來的,事情並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的。他那樣的年紀已經不能輕易找到女人了。」
  「國尊一直生活在政治黑道上。他身邊有許多秘密。那個女人知道得太多了,如果她無法保守秘密,那麼師岡就會採取斷然措施了。」
  「這麼說來,我一旦成了知道得太多的女人也會有同樣的危險?」美知子的神情流露出了一種不安。
  「我把事情全告訴你吧。情況是這樣的……」
  淺見把同美知子分手後自己跟羽石記代子、師岡國尊、八幡朱印商社之間的關係全告訴了美知子。為了不刺激美知子的感情,淺見只是把同記代子同居的那段美好時光稍作了改編。
  「原來還有這些原因啊。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三原和江木他們一直對你另眼相看。」
  美知子以重新審視的目光望著前夫。她所知道的淺見只是一個中小型玩具廠的財務會計而已。然而他正以大名鼎鼎的的大商社和政界的黑幕為對手而展開了戰鬥。真沒想到同自己離了婚的前夫竟然還有這麼一手,美知子眼裡浮現出天真的驚詫。
  「如果你仍把我這裡當作娘家的話,希望你能把國尊和八幡朱印的致命弱點給我找出來,不過你千萬不要勉強,只要把國尊說過的話,見過的人給記住就行了。」
  「知道了。我一定盡力為你去尋找。因為江木對我而言,他同樣是一個可惡的傢伙,是他破壞了我的家庭,而且還把我當作一種工具。」
  美知子就像是受了淺見的差遣潛入對方住宅的女間諜一樣,她頓時緊張了起來。
  「聽了你的話,我現在突然想起點什麼來了。」美知子的眼神表明她似乎正在記憶的縱深之處尋找著什麼。
  「你想起什麼來了嗎?」
  「說不定會對你有點用吧。八幡朱印情報收集室主任不是死了嗎?」
  「那又怎麼樣呢?」淺見不由得往前挪動了一下身體。
  「黑檀的老闆娘和那個主任住在同一幢公寓裡,所以我對他印象挺深的。在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我曾去過老闆娘的房間。」
  淺見沒作聲等著美知子繼續往下講。他知道美知子肯定是因為知道一些重要的情況,所以才提起平川之死的。
  「當時我也沒在意,但過後心裡越想越不對勁。老闆娘沖了杯咖啡給我,她還說由於水質不好,所以才用特意存在塑料桶裡的水給我沖的。」
  「你、你在說什麼?!」淺見一下子驚呆了。
  「不光沖咖啡,就連洗杯子用都是塑料桶裡的水。不就是洗洗杯子什麼的嘛,何必這麼大驚小怪呢。再說那時候又沒斷水什麼的。也沒有誰說過屍體在屋頂上的水箱裡。報紙上說,居民們是因為水有異味才發現的。一想到讓我喝的是不是泡過屍體的水,我就毛骨悚然。不過,如果水質沒變壞的話,我喝的咖啡就是用浸泡屍體的水來沖的了。老闆娘肯定在屍體被發現以前,就知道水質不好。暖,你不覺得這有點奇怪嗎?」
  「你這些話是真的嗎?」淺見興奮得難以自抑了。
  「我的記憶絕對沒錯。那肯定是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接待完客人之後,我喝了一點酒。所以我就叫老闆娘讓我搭她的車回去。後來老闆娘說沖杯咖啡給我醒醒酒。於是就用塑料桶裡的水沖了……這樣看來,老闆娘不是那時就已經知道水質不好了嗎?也就是說她事先已經知道屍體浸泡在水箱裡了嗎?」美知子望著淺見的臉龐說道。
  「值得考慮。」
  三原靜雄就是從諸田泉這條線上被找到的。可以斷定,在平川房間作案的兩個人是被諸田泉藏匿在自己家裡。不用水箱裡的水,這不正說明因為她身處那兩個人的背後,所以早就知道平川被殺一幕了。
  美知子證言的內容很重要。
  「怎麼樣?這對你有點用嗎?」
  「豈止是有點用,簡直就是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要告訴警察嗎?」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情報,怎能就那樣給浪費了呢。我去和諸田或三原正面接觸一下。」
  「那豈不是很危險嗎?」
  「沒關係,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何況我又不是一個人,還有一些可以信賴的夥伴呢。」
  「不過三原、江木他們可不是一般普通的人,你要多加小心喲。」
  「你應該多加小心才是喲。現在你可是身處敵營啊。」
  「你要是真那樣想的話,就給我『補給』一下吧。」
  「補給?」
  「補給一下武器彈藥。我可是孤軍一人在敵營作戰呵。要是沒有補給的話,我渾身上下大概都會爆炸的。作為好朋友,你就不準備幫幫我嗎?」
  美知子斜著眼瞟了淺見一眼。淺見體內有一種蠢蠢的東西在蠕動著。
  「明白了。我也正需要補給呢。」淺見終於控制不住那已經甦醒了的飢餓感,撲到了前妻那豐滿的身體上。
  
  2
  從美知子那裡得知諸田泉黑幕兩天後,淺見和目形為了救出羽石記代子,他們倆連夜趕往伊東。淺見顯得非常緊張,目形卻胸有成竹。
  「鑰匙已經複製好了。你就放心交給我去辦吧。我擔心萬一那女人不是你太太的話,那該怎麼辦?」
  「單人房間裡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記代子,現在仍無法確定。
  「應該是記代子,這不會錯。萬一不是的話,就送她回家。你不是說她非常想回家的嘛。等藥效一過,或許她會把住處和笛木醫院的內部情況之類東西告訴我們。如果是記代子的話,你就對她說我在外面等著,她肯定會老老實實跟你走的。要是服了藥神志不清的話,你就背她出來。只是別太勉強。」
  「別擔心。不過你可別在外面被巡邏的給抓去。要是在醫院外面被抓住的話,那麼你即使哭干眼淚也不會有人理你的。」
  目形叮囑完後,便悄悄地鑽進了笛木醫院。他那步伐是那麼悠然自在,看上去就像回自己家一樣,而且毫不拖泥帶水。
  差不多二十分鐘後,目形回來了。看到黑暗中是兩個人的身影,淺見便知道營救成功了。
  「記代子!」看清了臉龐,被目形攙扶出來的人確實是記代子。淺見真是百感交集,哽咽成聲。雖然臉色很憔悴,但的確是記代子。
  「先生,是你太太吧。」目形說話時也顯得有些放心了。
  「沒錯。記代子,已經沒事了,堅強點!」
  淺見從目形手裡抱過記代子。她那原本溫暖豐滿的軀體現在卻已變得冰涼,已虛弱得不成人樣。粗糙的衣服就像囚服一般,還不時散發出陣陣惡臭,這臭味是一種寫照,它說明了記代子是被關在什麼地方、過著怎樣的生活。
  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而記代子卻對此毫無反應,雙眼目光呆滯地望著淺見。
  「記代子,明白了嗎?是我呀,是淺見呀!」
  「我想回家。」
  「好好,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望著記代子語無倫次、神志不清的模樣,淺見心痛不已,不時撫摸著她的背部。
  回到停在不遠處的汽車裡後,他們便動身回東京了。把記代子帶回淺見家裡去的話,恐怕又會被那夥人搶回去,所以決定眼下還是先到目形的棲身之處暫且躲避一下。
  在回東京的途中,記代子好像在開始慢慢地醒過來了。
  「你終於來接我了。」記代子看著淺見,此時她的眼神已能集中了。
  「你好像醒了。知道我是誰了嗎?」淺見抑制住激動的心情說道。
  「嗯,知道。我相信精次你肯定會來接我的。」
  她的話讓淺見那顆激動不已的心頓時冷了下來。因為記代子以為來接她的是小谷精次。似乎綁架前和淺見的同居生活並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印象。
  「我不是小谷精次。是淺見,淺見隆司呀。在被他們抓走前一段時間裡,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嗎?」
  淺見在拚命地述說著。腦子裡的記憶即使淡薄了,但留在她肉體上官能的感覺可能還存在。要不是目形在場,淺見真想當場就驗證一下。
  「淺見……隆司?是哪一位呀?」
  但記代子依然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她就像是在看別的人似地看了看淺見,臉上佈滿了鬱悒的神情。
  「你是精次嘛!為什麼要說不是呢?」
  「先生,她大概把你和別人搞錯了吧。也難怪,她在醫院裡受了那麼大的打擊。現在還是不要勉強她的好。」
  駕駛室裡的目形開口了。他們匆忙把記代子帶到目形家後,給她洗了澡,吃了一些點心。看上去好像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隨後她又昏昏入睡了。就這樣她像死過去一般酣睡了十二個小時後,終於又睜開了眼睛。
  淺見心想她醒過來之後大概會想起來他來,所以就一直留在了目形家。眼下他正懷著一線希望看著記代子。
  「早上好。感覺怎麼樣?知道我是誰了嗎?」
  淺見像祈禱一般地問道。可能是被打過什麼針吧,但藥效也該早就過去了。然而記代子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像戴著面具一樣毫無表情地與淺見對視著。這次,她也沒有提小谷精次的名字。
  「記代子,是我喲,是淺見啊。求求你,你就說點什麼吧。」
  「淺見……先生。」記代子的嘴唇在動著,把淺見的話重複了一遍。
  「對,是淺見,是淺見隆司。想起來了嗎?我把你救出來了,這兒很安全。再也不會有人會把你關到那種地方去了。」
  「我,我回家了嗎?」
  「對,你是回到家裡來了。」
  記代子環視了一下四周,但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悅的神情。她的表情已經完全麻木了。
  「先生,我總覺得她這模樣有點不對勁,好像有點怪。」目形開口說道,似乎他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我也覺得是這樣。好像睡了一覺後情況更糟糕了。」
  「嘴巴動起來就跟木偶一樣,彷彿受機器控制似的。」
  「大概他們在醫院裡對她做過什麼手腳吧。」
  「可身上又看不到有什麼傷痕。」
  「你看看她的臉。喜怒哀樂全都不見了。」
  「還是請醫生看一下為好。」
  在目形的倡議下,淺見決定帶記代子去請醫生診斷一下。話雖這樣講,但由於記代子是精神病醫院的住院患者,是他們用非法手段「偷」出來的,所以不能冒冒失失找個醫生看。考慮再三,他想起有個醫生就住在星倉商社前董事長星野九郎住的那幢公寓裡。
  淺見當即就給那醫生打個電話,那醫生欣然同意給記代子看一下。陪記代子一到那兒,醫生就非常仔細地對記代子的身體作了檢查,隨後他神情嚴肅地望著淺見說:
  「淺見先生,你真的不知道你太太曾做過什麼手術嗎?」望著醫生那鄭重其事的表情,淺見不由緊張起來。
  「曾做過什麼手術?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一個丈夫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妻子為什麼變成這樣的。」
  「我確實不知道這事。由於一些原因,我們曾分居過一段日子。過了一段時間妻子雖然回來了,但人卻變得有點古怪,所以就帶她請醫生診斷了。」
  「連你都不知道的話,那問題可就嚴重啦。」
  「內人到底怎麼啦?」
  「你夫人動過手術了。」
  「手術?什麼手術?!」
  「打開頭顱,將大腦的一部分切除,就是腦白質切除手術。」
  「腦白質切除手術!怎麼,就是那種讓人變成植物人的手術嗎?」淺見也曾聽過這類「改造人的手術」。
  「沒錯。從專業上講,精神分裂症,突發性精神病經常會因情緒緊張而形成一種興奮的精神障礙,如果是前頭顱葉視床系統在起重要作用的話,則可以通過破壞前頭顱葉腦白質方式來機械地切斷它與視床之間的聯繫,從而達到減緩精神病病情的目的。有時病人的精神狀況會恢復得很快,因此這種手術在精神科曾一度流行過。不過,也曾接連不斷出現過有的人舊病復發,也有的人手術後變成了白癡。所以這種手術最近不怎麼做了。瞧,這兒可以看到開過洞的痕跡吧。手術刀就是從這兒伸進去切除前額腦白質的。」
  醫生撩開記代子的頭髮,露出了左右太陽穴稍微靠上面一點地方,那兒還留有穿鑿腦顱的痕跡,真是慘不忍睹。
  「假如腦白質切除手術是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進行的,這實在有點蹊蹺。你夫人同你分居時住在哪兒?」
  醫生神情嚴肅地轉過身來。
  「其實我們還沒正式登記結婚。因為內人以前就患有精神分裂症。」淺見巧妙地搪塞了過去。
  要扳倒國尊和笛木,其中重要的一條,就是無論如何都得有這位醫生的合作,但淺見現在還不想將他們用非法手段綁架記代子一事和盤托出。
  「腦白質切除手術,真夠嚇人的。」目形聽淺見一說,臉色都變了。
  「那些人也真夠狠毒的。據說做了這種手術後,所有的煩惱都會隨之而消失。既沒有煩惱,也沒有喜悅激動。人就會老實的像白癡,一年到頭就跟植物似的。」
  「隨意解剖人腦,也真是太過分了。」
  「看起來他們好像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掌握在記代子手裡。」
  「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理呢。你太太遭到如此迫害,你該不會視而不理吧?」
  「當然不會,我打算把記代子帶到她該去的地方去。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些事情必須要解決。」
  「教訓諸田泉,是嗎?」目形已將一切全都說了出來。
  「嗯,我想調查一下水質的事情。先看看反應如何,然後再作準備。」
  「你得當心點,如果攻擊諸田泉,他們馬上就會猜出敵人是誰,因為是你從笛木醫院把太太奪回來的,因此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早就把命豁出了。因為對手是國尊和八幡朱印。」
  「我再到笛木醫院去摸一下底細。」
  「那就拜託了。笛木醫院肯定和國尊勾結在一起。恐怕不只是記代子,說不定國尊把對他不利的那些人全送到那兒去做手術了。」
  兩人真切地感覺到和惡勢力的決戰已日漸逼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33:06

第15章 禮尚往來

  1
  搜查總部對師岡國尊的前第一秘書的情人與平川正典住在同一幢公寓一事非常重視。總部認為她與平川之死肯定有關,但要把平川的屍體抬到房頂水箱裡去,這可不是一個女人所能辦得到的,但是如果有同謀的話,那事情就另當別論了。搜查總部和淺見都注意到了同樣一個問題:即平川死時,兇手和小鼯鼠一樣都被趕進同一公寓裡,嫌疑分子是不可能從警察的包圍下逃脫的。兇手肯定躲在公寓的某一角落裡,他們必須要等到警察撤去包圍之後,方能脫身。當初搜查時,警察曾問過公寓裡的每一個居民。卻沒發現諸田與三原的關係。
  根據平川屍體旁邊找到的鑽戒這一線索從而發現了源見雄五、師岡國尊、三原靜雄三人,同時發現了三原與諸田泉的關係。公寓居民中除諸田泉外沒人跟平川有來往。
  兇手以諸田泉的房間作案的嫌疑很大。眼下目標已全部集中到了諸田泉的身上。草場與河西開始對她展開了調查。
  柿之木阪向陽公寓共有三十二戶居民。初期搜查時,對居民的來歷已大致調查清楚。有幾個人和平川一樣將這兒作為別墅,但大多數居民則是以此為住所。然而令人吃驚的是很多住戶家裡始終都沒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什麼地方幹些什麼。不管你是深夜去找還是一大清早去找,好像房間裡都沒人。
  「照這樣的話,即使死在家裡,大概都不會有人注意。」
  「也許現在就已經有人死在了家裡喲。」
  「喂,你住嘴!」
  「其實,越是那樣想就會越不厭其煩地跑去調查。」
  「即使人在家又有什麼用呢,鄰里之間根本就不關心,對於鄰居的情況是什麼都不知道。」
  「居然還是住在同一屋簷下的!」
  草場和河西深感在這冷漠且缺乏人情味的都市裡辦案之艱難。話說回來,這也並不是現在才有的。
  草場和河西沒有因此而氣餒,而是繼續打聽線索。這一天,他們從偶爾在家的「外出組」極端分子四○八號房間的安田京美那兒得到了一條很有價值的消息。
  安田京美是銀座的一家高級酒吧裡的女招待,她好像同黑檀的主人諸田泉有著一種敵對的情緒。
  「我是偶爾撞見的,大約在平川死前的十天左右。從店下班後我和客人到六本木一直玩到凌晨才回來。我進屋時注意到隔壁的房門開著,我就留了條細細的門縫偷看了,只見諸田泉鬼鬼祟祟地從平川房間裡走了出來。這兩人關係絕對不正常。」
  草場和河西對這一新情況深感震驚,假如平川與諸田泉之間存在肉體上的關係,那麼就將迎來一個完全不同的局面。
  「你為什麼一直到現在才說呢?」草場盤問道。
  「平川一死,就把這事給忘掉了,不久又因身體不好我回鄉下去了。不過,這事真的那麼重要嗎?」
  「非常重要,你眼下得保密。」
  草場堵住了安田京美的嘴。他們將這一新情況帶回搜查總部,以便研究。
  「諸田泉扯謊說她從沒跟平川有過什麼直接的接觸。平川只是同源見一起到黑檀來過幾次而已。她還說他們在店外從不來往。」
  「你是說他們好到在平川房裡一直呆到天明的那種關係嗎?」一聽這報告,那須的金魚眼頓時亮了起來。
  「如果這是事實,諸田泉就必須把自己跟平川的關係瞞著她的贊助人三原了吧。雖說諸田泉是黑檀的老闆娘,其實她是受人僱傭的老闆娘,實權掌握在三原手裡。她的生活全依賴於他。若是把三原給惹火了,她也就將失去謀生的手段。」
  「她居然還敢在同一幢公寓亂搞,也真夠膽大的。」
  「有時眼皮底下反而更容易鑽空子。」
  「要是平川同諸田泉私通的話,事情將會怎麼樣呢?」
  「前面,我們已經認為諸田泉的贊助人三原以及師岡這條線上疑點很大,但現在諸田泉一個人作案的嫌疑增大了。」
  「諸田泉她不是在幫三原等作案,而是出於她自己個人動機要除掉平川。」
  「嗯。」
  「但是,要把屍體抬到水箱裡去,一個女人是無法辦到的。」
  「諸田泉是主犯,假如有共犯的話,那麼會是誰呢……」
  「會是什麼樣的共犯呢?」
  「這還不太清楚。」
  「那就把諸田泉叫來問問。」那須下達了命令。
  諸田泉由於受到警察的傳訊而去。她那模樣表明所受的衝擊還是相當大的。儘管她身穿素樸的套裝,也沒化什麼妝,但那出眾的相貌和婀娜多姿的嫵媚,還是暗示出了她的職業。
  「今天讓你特意跑一趟,實在過意不去。」
  草場首先開口,旨在讓對方消除緊張情緒,遇上他這種法國喜劇演員似的傻相,大家都會忘記自己所面對的是刑警。他是位讓對方解除警惕的高手。
  「請問叫我到這兒來有什麼事嗎?」
  諸田泉滿懷戒備似地問道。由於是受到警方的傳喚所以不得不來,否則她是一分一秒也不會呆在警察局的。
  「不會佔用你太多的時間,只不過有點事想問問你,只要照實回答,你馬上就可以回去。」
  草場爽朗地笑道。
  「有什麼事,就請說吧。」
  「那我就說囉,住公寓真好,可以不用去顧慮那些煩人的鄰里關係,一個人不去干涉別人也就不會被別人干涉。個人隱私可以得到絕對的保密。我也想搬到那種地方去住。我家是那種老式的房子,前後左右都住著人家,從走廊上朝裡面望進去的話,家裡的情況可就暴露無遺了。」
  「對不起,你不是有事要問我的嗎?」
  「哎呀,真不好意思。話雖這麼說,然而即使在現代的互不干涉主義的公寓裡,也有好打聽的人。我是說現在有人看到了你的隱私喲。」
  「我的隱私?」
  諸田泉的臉上又浮現出了不安的陰影。
  「雖說是看到,但不是故意窺探,這純屬偶然。」
  「窺視到了我的什麼秘密呢?」
  「諸田小姐,你與死去的平川有過特別親密關係吧。」
  草場突然將突破口指向了對方的要害處。
  「你……你在說什麼呀。太過分了!」
  諸田泉的臉刷地一下變得蒼白,嘴唇在微微顫抖著。
  「你在平川死前十天左右去過他家,而且一直呆到天亮。這不正說明你們倆有著親密關係嗎?」
  「這是無稽之談。」
  「這怎麼會是無稽之談呢,因為寓所裡有人看見你從平川房間裡出來的。」
  諸田泉被追問得臉色全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人沒有理由要說謊,倒是你曾經說過只是在店裡跟平川見過幾次面,而且只是把他當作一般的客人,但在店外卻沒有任何接觸。」
  「但你們倆的關係卻親密到你在他家過夜的程度。很明顯,你說了謊。平川的死很有可能是由他殺而引起的。因此在這種情況下,你再說謊的話,就不會那麼輕易過去了。」
  草場仍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但他的每一句話卻觸及著諸田泉的痛處。
  「你這是捏造!」
  諸田泉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喊了起來。這是女人通常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常用的手法。
  「我不是憑空捏造。而是有人看見了你。」
  「你說是誰看見我的。那請讓他出來。那人一定是為了中傷我才這樣憑空捏造的。」
  很顯然,安田京美並沒有中傷諸田泉。但她作為同行暗地裡較勁的那種心理,還是可以讓人感覺到的。安田京美當時是以一種幸災樂禍的語氣向草場他們提供這些對諸田泉不利情況的,難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嗎?
  而且,安田京美曾拜託草場他們不要把她的話傳出去。如果進行審判的話,那還得請京美作為證人。但在這之前,則不能將京美給亮出來。
  「怎麼了?如果真有人看到我的話,那麼就請他到這兒來呀。」
  諸田泉敏感地注意到了草場心中的猶豫,便展開了反擊。
  當天的傳訊最終不歡而散。雖說已給了諸田泉相當大的打擊,但還不至於讓她就範。
  
  2
  諸田泉剛躲過警方的盤問,而現在又有人向她發起了「第二次攻擊」。對於這位不速之客,諸田泉雖有一些隱隱約約的記憶,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除了三原之外,諸田泉一般不讓其他男人進入自己房間的。客人當中也曾有人想窺視她的房間,但都沒有成功過。
  來人三十五歲左右,看上去身體很健壯,黑黑的皮膚。
  「我是大閤商社的淺見隆司。」
  來人在門口通報了姓名。諸田泉突然想起來了。他就是介入三原和江木之間的那個人。好像他曾說自己是美知子的前夫。三原當時也沒有具體說起過淺見為什麼而來。只說淺見是個專會對人進行恐嚇的壞傢伙。
  「好像你以前光臨過黑檀酒吧,有什麼事嗎?」
  在尚未弄清對方來意之前,諸田泉不知怎樣應付此人才好。他既是客人,同時又是女招待的前夫,於是就站在門口說起了話。
  「我有一些事想跟你說。」
  「我正要出去,有什麼事的話,請到店裡去說好嗎?」
  諸田泉婉言將淺見擋在了門口。
  「對不起,那方便嗎?」
  但那人沒有一點要走的樣子,只是仔細地盯著諸田泉的臉上看。
  「你說方便?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去店裡的話,我想對你就不方便了。」
  「為什麼去店裡,對我來說就不方便了呢?」
  「我想這種事只有在我們兩個人的地方談比較安全。當然,我是指你的安全。」
  諸田泉注意到對方似乎非常自信,他好像掌握著什麼。諸田泉覺得對方佔有一種壓倒性優勢。
  「有關我的安全?我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呵。」
  「其實,我想同你談談有關平川先生的事。」
  淺見目不轉睛地一直盯著諸田泉看,觀察著她的反應。
  「平……平川!」
  換上平時的話,只要裝一下糊塗就能矇混過去了。但因為警察剛叫她過去,訊問過有關與平川的關係,諸田泉終於作出了反應。
  「看來似乎你有了什麼線索?」
  諸田泉的這種反應被對方緊緊地抓住了。
  「什麼平川,我可不知道喲。」
  諸田泉慌慌張張地追加了一句,但已經遲了。
  「同一寓所裡的人,前不久剛突然死去,你能不知道吧?」
  「所以你就說跟我有什麼關係了嗎?」
  「你不用說那麼響我也能聽得見。我並沒有說你與平川先生有什麼關係喲,而是說我來拜訪你是想打聽一下有關平川先生的情況。」
  這時,隔壁的門開了條細縫,那戶人家的女主人似乎很擔心這兒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是諸田泉下意識地發出的叫喊聲引起了她的好奇。
  「先進來再說吧。」
  諸田泉極不情願地讓淺見進了屋,儘管讓他進來了,諸田泉也不打算把他當作客人而加以款待,兩個人就隔著客廳的桌子相坐著。當然不會有茶。淺見彷彿忘了來意似的,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房間。
  「我確實得馬上走了。」
  雖然讓淺見進來了,可又擺出沒有時間來慢慢應付的樣子,這就是諸田泉此刻所顯示的姿態。她想,如果這個時候三原來了,還不知他會怎樣懷疑呢。三原自己到處沾花惹草,但他的猜疑與獨佔欲又是遠遠超出常人的。如果自己女人的獨佔權被人侵犯的話,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百忙之中打擾,實在抱歉。儘管不好意思,但能否給我杯水呢。嗓子都在冒煙了。」
  諸田泉不得已從水龍頭裡替淺見放了杯水,放在他面前。淺見咕嚕咕嚕地一下子喝下去了。
  「這下總算緩過氣來了。儘管是自來水管裡的水,但很好喝。和我那兒的水質截然不同啊。這兒的水,是從哪個水廠過來的?」
  「我不是說過我沒有時間了的嗎。」
  諸田泉已經明顯地露出了不耐煩。
  「啊,太感謝了,這水太好喝了,對了,不知道這水是否是從丟棄平川屍體的水箱裡放出來的呢?」
  淺見把「水」引向了諸田泉最不願提起的話題。
  「我得出去了。」
  諸田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認為自己不這樣做的話,就無法將對方從這兒轟出去。但淺見依然沒有動。
  「發現平川屍體的前一天晚上,美知子來打擾過你吧。她說當時你請她喝了很好喝的咖啡。」
  諸田泉隱隱約約地記得確有那回事。但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突然將話題扯到那上面去。雖然說不上這是為什麼,但她憑借一種動物的本能,從話題中嗅覺到了一種不祥的預兆。
  「似乎內人好像一直忘不了那咖啡的味道,上次一見面她就講了這事。我聽到這些話時,發現你用咖啡款待美知子,是在平川的屍體被人發現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說,美知子所喝的咖啡是你用浸泡著平川屍體的水箱裡的水沖的。」
  「你到底要想說什麼?」
  諸田泉面部顫動著責問道,但她此時無法拂袖而去。
  「我曾向美知子打聽過這件事,據說你說水質不好什麼的,所以就用事先盛放在塑料桶裡的水沖了咖啡。但是現在你讓我喝的水,非但水質不壞,而且還相當好喝。目黑區本來就是水質好的地方。剛才你用杯子直接從水龍頭盛水。似乎也沒有在塑料桶裡存放什麼水。這就是說,只是在平川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晚上,你才使用塑料桶盛放了水。你是怎麼知道那天晚上水質不好的呢?」
  諸田泉現在完全明白了淺見來訪的目的。他是想以諸田泉「事先知道水質」,為借口來對她進行恐嚇的。
  現在她已經被警察沒完沒了的盤問弄得精疲力竭了。而此時淺見的發問,則是在「水質」問題上窮追猛打。諸田泉陷入了走投無路、即將崩潰的窘境。
  「好像你早就知道平川屍體在水箱裡了。這麼看來,你與平川的死因有關。難道不是你殺了他嗎?」
  淺見一鼓作氣步步逼進,終於露出了慣於對人進行恐嚇的真相。
  「請不要亂找碴兒,我的舌頭可敏感啦。因為我感到水裡有股怪味,所以我就從外面向別人要來水盛放在了桶裡。」
  諸田泉仍在負隅頑抗。
  「是嗎?不過,美知子說當天晚上你從店裡回來時,塑料桶裡已經盛放著『別處的水』。這麼說,那天你去店裡上班以前已經察覺到水有異味的囉?」
  「即使我注意到了,那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嘛。第二天早上居民們開始吵吵嚷嚷說水的味道很怪。我只是比別人早一天察覺而已,這正因為我的舌頭比別人要敏感的緣故嘛。」
  「你的舌頭可真是個寶貝呀。那麼你覺得水有異味以後,從什麼地方要來水的呢?」
  「那,那是從附近商店要來的。」
  「你去問過周圍的鄰居嗎?」
  「沒有。」
  「是嗎?這又是一件想得很周到的事情。一般來說,如果感到水的味道不對頭的話,為了證實是否只是自己家或是附近鄰居家的水質都變壞了。難道不是首先向附近鄰居去打聽的嗎?」
  「即使問了也無濟於事。因為大家用的都是同一個水箱裡的水,所以我家的水有異味的話,那麼整幢公寓的水都會有異味的。」
  「那可不一定喲。偶而你家的自來水管中也會混入什麼怪的東西,要不就是管道生銹什麼的。這時通常的做法應該是先向周圍鄰居打聽,然後再到別的地方去要水。」
  「我和鄰居沒什麼交往,而且也不打招呼。所以就去了一家常去的商店。這一點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你只是向別人要水,而沒去問一下管理員或自來水公司嗎?」
  「為什麼我一定要去問呢。我想即使我不去的話,也會有別人去問的嘛。」
  「很好。你要是想裝傻裝到底的話,我就把這件事報告警察。警察大概不會把你去向別人要水的事看作為『偶爾過失的』。」
  一聽到警察這個詞,諸田泉頓時就洩氣了。似乎警察好像還沒有注意到她向別人要水一事。另一方面淺見好像也不知道她和平川之間的特殊關係。在這一點上,如果警察和淺見之間有了聯繫的話,事情就會向她最為擔心的方向發展。
  淺見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裝出一副要回去的模樣。
  「等一下」!她叫住了淺見,彷彿認識到自己已經被打敗了。
  「你有什麼事嗎?」
  淺見佯裝不知地反問道。
  「你想幹什麼?如果想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
  諸田泉所說的這些話,表明她已經樹起了投降的白旗。
  「我不要錢。你是受誰的指使殺死平川的?該不會是你的個人想法吧。」
  「我沒殺人。我沒有理由要殺他。」
  「那麼你為什麼要去向別人要水呢?」
  「說到底,不是我殺的。請相信我。」
  「這實在是難以令人相信,不要再繞圈子了。」
  「你問我這些事情,準備幹什麼呢?」
  「你放明白點,現在是我在問你。平川被殺的時候,他的房間裡有兩個男人。是你唆使他們去幹的吧。」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的?莫非你是……」
  諸田泉對淺見無意中說出來的話反應非常強烈。她睜大著雙眼、顫動著嘴唇,臉上明顯地顯現出驚愕的神色。淺見對她的反應也吃了一驚。
  「看來你好像知道那兩個人。他們是誰?到底是誰用錢買通兇手殺死平川的?」
  「這件事你怎麼會知道了?既然你知道那兩個人在平川的房間裡,那麼當時你也一定在平川的房間裡吧。」
  經諸田泉這麼一問,淺見頓時語塞了。當時,小鼯鼠目形三吉正好在平川的房間裡。但是這件事又不能說出來。
  「原來是你指使那些人去的嗎!」
  乘著平川回答不上來之機,諸田泉竟然說出毫無根據的話來。
  「你在說什麼?!」
  雖然淺見愕然傻眼了,但諸田泉卻開始步步逼進了。
  「沒錯,肯定是這樣的。我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平川是你殺的啊。三原說你是專以威脅人而謀生的惡棍,你不僅殺了平川,還要把罪名推到我身上,並且還要以此來恐嚇我和三原。你這個傢伙多麼令人可怕啊!」
  「你在說些什麼?」
  「我全明白了,之所以平川會那樣害怕,原來平川怕的就是你呀。」
  「別說胡話。我為什麼要殺平川呢?」
  「平川說他知道一個重要秘密。你是因為要從平川那兒奪走這個秘密才把他給殺了。不要說去警察那兒,不管去什麼地方都行,我都把這件事給說出去。既然你知道那天晚上平川屋裡有兩個人,這就是你在作案現場的證據。你就是幕後操縱者!你是兇手!」
  諸田泉橫眉豎眼,指手畫腳地說道。
  這大概是迫不得已的抵賴吧,但這也不合情理。同諸田泉這場交手,原本是從處於優勢地位開始的,卻這樣意外地結束了。淺見決定下次找機會再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34:19

第16章 公司裡的獨立王國

  1
  「即使是迫不得已,但硬把淺見你說成幕後操縱者,可見敵人也是夠厲害的喲。」從淺見那兒得知同諸田泉交手的結果後,川瀨不由感慨地說道。
  「現在還不是佩服的時候,搞不好他們就真的會故意誣陷我們是兇手。」
  大津感到不安起來了。
  「不會,或許諸田泉是真的誤會了。」
  高松仰望著天空。川瀨是怎麼一回事?其餘的三個人都把疑惑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
  「諸田泉知道那兩個人,但不一定知道他們是受誰指使而下的手。」
  「所以她就把淺見誤認為是幕後主謀。」
  川瀨和大津點頭贊同。
  「如果這樣的話,諸田泉曾說過『那些人』,這話表明她是知道那兩個人底細的。而且還說是我殺了平川,要把罪名嫁禍於她身上,並以此來威脅她和三原。」
  淺見對高松的推理又作了解釋說。
  「諸田泉即使不知道幕後主謀是誰,但她也肯定知道那兩個兇手。就像以前淺見所說的那樣,兇手不藏匿在諸田泉家裡的話,他們殺人之後就無法逃脫。」大津補充說。
  「噯喲,我可成了一個了不得的幕後主使了。」淺見苦笑著。
  「假如諸田泉把幕後主謀給弄錯了的話,那麼她就不是兇手了。儘管她不是兇手,但她已經知道平川死了。」
  「如果諸田泉是這樣一回事的話,咱們好不容易弄到的材料不就沒有用了嗎?我們這裡或許有什麼缺點還沒有暴露出來呢。」
  「咱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武器不能就此給放棄了。怎麼樣,還回去找三原的話……」
  繼川瀨、大津之後,高松也作了強硬的發言。
  「三原的背後有國尊。我認為殺平川肯定是國尊的意思。我們已經把作過腦白質切除手術的記代子搶了回來,我估計最近將要同國尊決一死戰。」
  「什麼!你是說同國尊嗎?」
  其他三個人對淺見強硬的態度一時間露出畏縮的神色,而互相看望著。
  「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賄賂問題已成為燎原之勢,如果把國尊和八幡朱印的名字加以公開的話,那麼好不容易到手的平川清單就將變成廢紙了。我認為現在是決定勝負的時候了。」
  可是我們能見到國尊嗎?
  師岡國尊除了在東京、京都擁有住宅外,他在輕井澤,那須、寥科、伊東等地也有別墅。而且在中央區日本橋那兒還設有事務所。就連他在什麼地方都不容易搞清楚,加上他身邊還有幾名保鏢跟隨著。
  「這點請各位放心。我以前的老婆就在國尊的身邊,我們能夠從她那兒得到情報,其準確性甚至可以超過師岡的秘書。」
  淺見讓夥伴們吃了一驚。
  「接近三原的時候,她正好在黑檀當陪酒女郎。現在她已經被送給國尊了。」
  「噢,原來是那個時候。」
  當時一起去黑檀的高松似乎想起了什麼。
  
  2
  新的一年開始了。
  搜查總部一邊監視著諸田泉,一邊在調查師岡國尊、八幡朱印和笛木良成之間的關係。搜查工作出現了這樣的結果即一些出乎意料的事實接連不斷地被揭露出來了。
  首先,該醫院在幾年前曾因沒有醫生資格的人為病人治療,而遭到查處,這種做法違反了醫生法。而且,他們還以病人中人高馬大的那些人對病房實施暴力管理,並以這些人為中心的小團體,對於那些稍加反抗的病人和不稱心的病人動用私刑,曾有一病人因被鐵管毆打頭部而死亡。那時候,主治醫生卻以急性心功能不全而開出了死亡證明。此事是在屍體被火化幾個月後,警方收到一封匿名信後才發覺的。
  現在醫院裡住著百餘名病人,醫生護士的數量比規定的要少得多。由於醫院實行的是基本看護制度,所以六名患者必須配備一名以上的護士。而且正式護士,准護士和沒取得資格的三者比率必須是五比三比二或者是四比三比二,然而該醫院完全沒有遵守這一規定。病情輕的患者則擔任「男護士」參與照料病人的工作,但是這引發了這些人同病人之間的摩擦,於是私刑之類暴力事件則成了家常便飯,這種荒唐情況在當地是出了名的。
  院長笛木良成從東京大學醫學部畢業後,於一九五一年在靜岡市開了家診所,一九六四年又在伊東市買下了一座原先就有的神經科醫院,由於當時其院長死了,所以笛木就從他家人手中將之買了下來。一九七○年,當選靜岡縣議員,至今已當選三屆並且還兼任縣議會的社會福利對策委員長,全國智力發育不全兒童親善團體下屬的靜岡縣培養未來兒童會的會長,靜岡縣精神病院協會常務理事和靜岡市醫師協會副會長等職。另外在當地富翁名次排行表上常常佔據首位。總之他屬於一個地方名流最上層的人物。
  讓搜查總部感到欣喜的是,他們發現笛木的妻子是三原靜雄的姐姐,收購伊東的醫院時,三原也曾為他打過招呼。笛木在靜岡縣出馬競選議員的時候,據說是國尊去聲援的,笛木通過三原同國尊保持著密切的聯繫。
  笛木醫院幾次三番出問題,但對笛木本人卻沒有一點影響,據說這是因為背後有國尊在為其做了工作。
  「你不覺得這是一張惡惡相交的關係網嗎。」
  那須半瞇著眼睛說道。
  「笛木是受國尊和源見的指使,他對另外三個人的死起了什麼樣的作用是明擺著的。要把他抓來問問嗎?」
  下田沉不住氣了。
  「等等、等等,現在只是表面的情況,還沒有證據能表明是否真的是笛木下的手,他背後還有師岡國尊,不能隨隨便便就出手。」
  那須對他加以了制止。
  「那麼咱們就這樣束手無策嗎?」
  「不是束手無策。」
  「那怎麼做呢?」
  「現在,山路與橫渡正在追捕一個有趣的獵物。」
  「有趣的獵物?」
  「我們在笛木醫院周圍已布下了網,現在就等獵物前來。他們共有二人,其中一人就是淺見隆司,平川死後,這傢伙總是在那地方轉來轉去的。他們不知道我們已布下了網,淺見的同夥潛進醫院帶走了一名女病人。目前還不清楚淺見的同夥是什麼樣的人,但他潛入醫院的本領可以說很精彩,就像一隻田鼠。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那個女的又是誰?目前還完全不清楚,但從淺見一夥最近同國尊前秘書三原靜雄頻繁接觸來看,這一切都與國尊有關。」
  「為什麼那時候不逮捕淺見他們呢?」
  「即使逮捕淺見又會有什麼用呢。他們只是些蝦兵蟹將。竭盡全力倚靠著國尊、八幡朱印,好不容易才能撈到一點剩餘的東西,充其量也不過是鰭魚。暫且先讓他們游著吧。」
  「偷走了那個女人之後,眼下他們在幹些什麼呢?」
  「現在他們把那女人安置在新大六保的淺見某個同夥的家裡,我總覺得那女人不尋常。因為從精神病院把人弄出來本身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且他們還請醫生診斷過。後來經我們向醫生證實,據說那女人做過腦白質切除手術。」
  「腦白質切除術?就是將手術刀伸進腦子裡,讓人變成癡呆。聽說這樣的手術現在基本上已經不做了。」
  「淺見他們為什麼從笛木醫院把這樣一個動過手術的女人給偷出來呢?」
  「你想到了什麼沒有?」
  那須看著下田,就像是在考驗他似的。
  「沒,沒什麼。」
  下田沒有領會那須暗示的含義所在。
  「淺見不是從二月到六月底曾同一個身份不明的美女同居過嗎?」
  「噢,就是河西和草場查到的。」
  「六月底時這個女人忽然消失了。平川屍體旁有一枚梅裡南的鑽戒,或許那就是這個謎一般女人的。她也可能是國尊的女人。怎麼樣,你還猜不出是怎麼回事嗎?」
  「這麼說,淺見從笛木醫院拐走的女人就是『鑽戒女人』囉!」
  「淺見同居的女人完全有這種可能性。」
  「但是,為什麼她被送進精神病院,並做了癡呆的手術?」
  「現在仍不清楚,好像她是同鑽戒一起由源見送賄賂給國尊的,這女人是淺見原來的戀人或許什麼的,她大概是從國尊那兒逃到淺見那裡去的。這女人侍候國尊,她知道自己對國尊來說是一種危險。正因為明白,所以她才要逃吧。國尊把她帶回去,就是為了堵住她的嘴,於是給她實施了腦白質切除手術。這樣的推理能否成立呢。」
  「儘管是一個可怕的推理,但我認為很有可能成立。」
  下田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淺見只是為了從老色鬼手中奪回自己的戀人嗎?這讓人有點想不通。再說戀人做過腦白質切除手術已變成癡呆,如果只是抱著她的軀體老老實實地一聲不吭,那就更不合情理。我們一直監視著淺見的動靜,發現他與諸田泉接觸過。」
  「跟諸田泉接觸?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不清楚,大概他跟我們一樣發現了平川同諸田的關係,說不定是去敲詐勒索的。或許還有其他的目的。」
  「如果淺見盯上了諸田泉,那麼他是在已經瞭解諸田泉和平川的關係後才去的囉。」
  「應該是這樣的。但是為什麼不直接去找三原呢,而是去諸田泉那兒?」
  「大概他抓住了諸田泉的把柄。」
  「也就是諸田泉和平川的關係。」
  「是啊。」
  「但是,根據淺見等人的舉動來看,他們似乎掌握著一些我們尚不知曉的材料。好像還要對三原、國尊還有八幡朱印圖謀什麼,遭到淺見等人的暗算,國尊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呢?」
  「咱們就等著瞧吧。」
  下田終於明白那須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
  對方可是師岡國尊,淺見弄得不好,就會復仇不成反遭殺害。把淺見他們這些鰭魚當作誘餌,誘使他們進入無可逃脫的地方,然後再一網打盡。
  「要是他們能對淺見言聽計從就好了。」
  「總之,他不會讓那個搶回來的女子再次被人奪走。」
  「我也認為笛木會從這方面著手。雖說動了手術人會變成白癡,國尊原來的女人被實施了腦白質切除手術,此事一旦向公眾公開,的確是非常難堪的。因此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搶回那女人,以黑吃黑的方式了結此事吧。」
  「笛木已經發現是淺見搞鬼搶走那女人的嗎?」
  「本來就是他們從淺見那兒搶走的,所以現在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淺見,所以淺見沒把那女人安置在自己家裡,而是藏在了同夥家中。」
  「淺見有沒有危險呢?」
  「我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危險。當他陷入危險的時候,就該我們出場了。問題是到時候能獲得什麼樣的獵物。」
  「問題是淺見的同夥,這真讓人有點擔心。」
  「現在橫渡他們正在尋找,現在還不知道此人的來龍去脈。」
  「讓淺見害怕的是,他的錢包失落在了平川的屍體旁邊。」
  「是啊,小鼯鼠曾潛入淺見家偷走了錢包,並將它丟失在了平川的屍體旁。當時是同鑽戒一起丟失的,因此引起了許多麻煩。」
  「怎麼樣,那個小鼯鼠能看作是同淺見一夥的嗎。」
  「為什麼?」
  那須面無表情的臉動了一下。
  「淺見和小鼯鼠是後來因某個機會而接上頭的,從小鼯鼠來看,他無意之中得到了價值二千三百萬日元的鑽戒的同時,也蒙上了殺人兇手的嫌疑。請想想,潛入精神病醫院盜走女人的把戲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嗎?這可是身手不凡的人幹的喲。」
  「小鼯鼠是淺見的同夥嗎?」
  那須不斷感歎著。這是他想也沒想到的計策。儘管對他們的懷疑不能完全解除,但是如料想的那樣,他們或許是被陷害的。同為被冤枉的人,他們想對真正兇手幕後主謀報一箭之仇,這一切都是可以想像的。
  「這或許是一個意外的收穫。」
  「試想,小鼯鼠去年六月十八日天未亮時闖入平川的屋子裡後,他就一直沒有作過案。可以說這是淺見同小鼯鼠聯手企圖要做什麼事的證明。」
  「我覺得網裡漸漸變得熱鬧起來了。我們的目標是國尊、源見。要是他們能上網就好了。」
  現在正走向事情的大結局,可以感覺得到兩個人是怎樣緊張的了。
  
  3
  二月四日從早上開始就下起了雪。
  夜幕降臨之時,八幡朱印商社董事長最上好彰,在涉谷區大山道宅邸裡,秘密召見了心腹副董事長纖維部部長中谷一弘和專務兼總務財經部部長石田光男。公私分明的最上是難得把部下叫到自己家裡來的。在東京都內為數不多的環境幽雅的一幢高級住宅裡,遣走了家人後,三人在最上家裡一間可以看到優美景色的內室裡席地而坐進行了認真的商量。
  「最近上層的情況非常不妙啊。」
  最上一副洩氣的表情嘟噥著。這句話的意思好像在說他也通天。
  「我想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把有關資料交給日方,還需要一些時間吧。」
  中谷明白這樣說只不過是為了暫時穩定人心罷了。
  「如果沒這樣的事情就好了。源見行事也太魯莽了。」
  最上憂慮的神情加重了。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資料裡面不一定會有我們公司的名字。」
  石田明知這是自欺欺人的說法卻說道。
  「你說什麼呀,肯定會被寫上的喲,我們公司是美國南方飛機公司在日本的代理商。他們的佣金是付給我們公司的。有的報紙上已經明白無誤地寫上我們公司的名字了。」
  「董事長,你認為我們公司的名字會公開嗎?」
  中谷惶恐不安地問道,他這個人是靠一個勁地奉承最上董事長而爬到如今這個位置的,所以他每說一句話就要看看最上的臉色。
  「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在此之前我們公司得採取必要的措施了。」
  最上不知道這兩個人能不能明白這話的意思,於是看了看他們的反應。
  「那麼,現在就是機會,把源見……」
  二人相視一笑。
  「在公佈源見問題之前,必須要採取適當的處置。」
  最上暗中唆使「扳倒源見」。最上看到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報告後,認為此事肯定會波及自己的公司,對此要事先作好對策。
  「有關源見的活動經費問題,此前也曾有幾次在公司裡面鬧得沸沸揚揚的。由於源見獨斷專行,特別是為了讓推銷飛機的手續費以及和商品價格無關的酬金不列入審查項目之中,他推行管理上的『治外法權』。」
  負責財會的石田專務憤憤地說道。
  「源見憑藉著這一治外法權而目中無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到處給錢、行賄,巴結政府官員,似乎八幡朱印商社都是因為有了他的支撐才發展到今天的。這樣的賬單仍要商社支付的話,如果公司作為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行賄案關聯公司加以曝光,那麼公司的形象就會大打折扣。況且現在經濟不景氣,所有的商社都處於低迷時期,如果我們公司的整個形象因飛機銷售賄賂一案而被人們認為是家不法奸商的話,那可就關係到整個公司的生死存亡了。如果,他認為是一個人搞出來的話,就讓他離開這兒,切斷他與公司的聯繫。」
  「但是自源見掌管航空飛機部以來,咱們對國防廳和全日空的銷售還是很成功,使得我們公司航空事業部提高了知名度,這是事實。而且,在任何公司裡都理所當然地由事業部坐上第一把交椅的。」
  中谷以謹慎的口氣反駁著。「第一把交椅」善於賄賂,因此這在公司成了賄賂的代號。
  「不好辦啊,假如我們一開始就態度軟弱可不好辦喲。因為,這給外部的印象是只有源見才能管理八幡。自從說了飛機部連戰連勝之後,他就肆無忌憚起來,但是從整個商社銷售額來看,那只是微不足道的。這時候必須徹底追究源見的活動經費,以示公司的態度。」
  「去年八幡朱印的交易總額高達五兆六千五百二十八億日元,在十大商社中名列第五位、在這中間,飛機的交易總額為五百至六百多億日元。它只不過占總金額的百分之一。」
  從這個百分比來看,源見就沒有理由說是他養活公司的。
  「如果董事長是這樣想法的話,我們乘此時徹底地查一查。」
  終於看到了中谷和石田蠢蠢欲動的模樣。本來這兩人同源見就是「不共戴天」的關係。在八幡朱印商社內,原八幡派系同原朱印派系是對立的,後來,八幡把朱印合併在一起,所以朱印系的職員佔少數,說他們對立一點也不誇張。
  現在,八幡朱印分成兩派這是商社體制所造成的。現在公司存在著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人,一種人雖說他們已經置身於大商社之中,但仍和從前一樣,銷售的商品以纖維為主加上木材、食品這些事業部的人;而另一種人則乘著高速經濟成長的發展而來,比如船舶、飛機、基礎建設、機械等部門。這兩大派系的人員在意識上有著相當大的差異。纖維部的職員素以正宗自居,稱自己為「三河以來的嫡系」,看不起機械部之類的「外人」,對此機械部門的人員則認為,以纖維為中心的關西傳統型商社不足掛齒,從而希望把自己推上世界一流商社的位置。他們這種自負感是強烈的。這種自負是同機械吞併纖維的意識聯繫在一起。這就是纖維同機械派別鬥爭的緣由。
  最上好彰完全是纖維領域方面的人,是「纖維軍團」的統帥。中谷、石田作為他帳下的大將,一直對最上忠心耿耿。
  與此相比,以源見為首的機械部門,因飛機的銷售突飛猛進而迅速抬頭,呈現出代表八幡朱印的最知名部門的景象。這對主流意識強烈的最上無疑是件不稱心的事。
  源見是一九四九年進公司的,與戰前戰時進公司的最上、中谷相比是後輩,同時他比石田還要晚進公司,石田是戰爭結束後就進公司的,要比源見早兩年。在這排資論輩的商社中,在戰前進公司的前輩的壓制下,源見依靠他那精明強幹擴張了自己的勢力,為此他受到第三任董事長、現任會長木原太平的器重。源見是得到木原支持的,木原曾宣稱在他當權期間一定讓源見當上八幡的董事長。
  木原越過戰後的限制壟斷法,從而併吞了朱印商事。是他實現了八幡躍身擠進前五名這一宿願的,並被人稱之為振興八幡的祖師爺。
  雖然現在他已退居名譽職務,但依然是一位頗具影響的實力人物。公司裡的人都稱木原為「太上皇」。
  源見充分利用木原這座靠山,建立起了「源見租界」這個不受公司管轄的獨立王國。源見自恃有木原這個太上皇的撐腰,他非常獨斷專行,從不把最上董事長和中谷、石田等前輩放在眼裡。在管理層會議上,源見所領導的機械部常被看作是「不能冒犯的神靈」。這越發使得機械部「源見化」,越發脫離公司,似乎不再是八幡朱印商事的機械部、航空器部了,而成了「源見商社」的事業部。
  就源見看來,最上董事長與其說是遲早會下台的靶子,還不如說這只不過是他成為董事長之前,暫時先由最上保管著這把交椅而已。中谷、石田這批人,雖說名分和地位比他高,但源見從開始就沒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裡。
  這三個人之所以一直嘴上不說,其實他們是迫於源見的勢力和木原的支持。
  但是最近木原因為輕度腦溢血發作所困擾,精力迅速衰退,悶居在湯河原的邸宅中,幾乎不再干涉公司事務,這對公司內部的權力分配起了微妙的影響。
  如果他完全退出公司的話,源見的尚方寶劍也就成為廢物。源見一旦失去木原這座靠山,那麼他在公司裡只不過是一個少數派。在八幡朱印這個強大的中央集權國家裡,是不會允許存在諸如「源見租界」之類的治外法權的領地的。
  總算看到源見失勢的兆頭了,同時有關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賄賂案也正在引起人們的注意。這對最上派來說,是一個捲土重來的天賜良機,同時又能在維護公司利益和名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挽回敗局,從而一舉將宿敵趕下台。
  「首先,你們要在公司內組織社內調查委員會,徹底調查源見的黑錢。要毫不客氣地把虛設賬戶、摻假髮票之類的東西給揭發出來。」
  「但是董事長,如果過於徹底的話,也會對其他事業部產生不利的。」
  石原誠惶誠恐地插嘴說。因為收授黑錢、賄賂等作法並不是機械部的專利。只要對推銷有利,無論哪家商社,哪個事業部都會向政府高官進行賄賂。在銷售額至上主義的公司裡,為了買賣順利而進行賄賂,是一種相當理所當然的經營手段。
  這件事如要追查到底的話,結果無疑是自掘墳墓。
  「這是個程度問題。源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正因為他這那種霸道的做法,我們公司才陷入了創業以來最大的危機中。這個時候,不能不徹底追究源見的責任。」
  「所言極是。不過恕我直言,從源見的性格來看,如果我們過於逼他,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石田含含糊糊地說。最上在心中點著頭,嘴上卻含笑說:
  「如果你說的是源見的情報網的話,那早已不足為懼。平川早死了……」
  源見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他直接掌管著情報收集室,掌握著完整的包括公司員工私生活細節在內的各種情報資料。主任平川可以說是作為源見的「私人管理員」而在收集各種情報的。
  就連源見的對頭們,也因為害怕平川可能掌握著他們的什麼把柄而不敢輕舉妄動。就這樣源見以情報為武器,至今為止制止了反對派的所有行動。
  中谷和石男都是在商社中跌打滾爬到今天的人,所以都不敢說自身無愧。他們害怕如果冒然攻擊源見,就會打草驚蛇。因此雖然面對把源見趕下台的大好機會,但他們還想臨陣退縮。
  「平川和源見的情報資料一起死了。」
  最上的微笑中含著自信。窗外似乎已下起了雨夾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35:47

第17章 被固定的病人

  1
  美知子來聯絡了。
  「你要和國尊見面了。我向他轉達了你的意思,令人意外的是他爽快地答應了。」
  「啊,真的嗎?」
  雖說是自己親自提出的要求,可淺見還是不敢馬上就相信。
  「他要你今天下午五點到日本橋的事務所來。不過我不知道國尊他在想些什麼,請多加小心。」
  美知子簡短地傳達完事情後就掛了電話。淺見握著話筒發了一會兒呆。雖然他下決心提出要和國尊會面,但沒想到會這麼容易就能實現。國尊之所以這麼爽快地答應,可能是因為平川清單威力大的緣故吧。
  淺見馬上通知了夥伴。
  「我總覺得有什麼陰謀呀。」
  川瀨百思不得其解。
  「並不能說是因為國尊叫咱們去,咱們就不能去了吧。再說這事是我們提出來的,撞上這些人只是時間的問題。」
  高松的態度很強硬。
  「總不見得他們會在國尊的事務所把咱們給吃了吧,我認為這是下決心決一勝負的好機會。」
  淺見認為,國尊的出現證明敵人現在相當焦急。不僅僅是因為平川的清單,就連記代子被奪走的事,這也讓他們產生了一種危機感。
  「會不會是圈套呢?」
  大津自言自語似地嘟噥著。
  「你說是圈套?」
  高松投過了責備的眼神。
  「國尊的出現,似乎這本身就承認了平川清單的價值。師岡國尊這樣的人,他會做這種事嗎?」
  「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如果平川清單一旦公開的話,國尊的立場肯定會變得很尷尬。眼下,他會不會從我們這兒買下平川的清單,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呢。」
  「如果解釋都對我們有利的話,那當然好喲。唉,我們的對手畢竟是國尊,再怎樣警惕都不算過分吧。」
  大津憑藉著動物的本能嗅覺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假如思想上不做好會遇到危險的準備,那麼是無法與國尊進行較量的。
  於是,淺見與深諳法律的川瀨一同趕赴國尊的事務所。
  師岡國尊的事務所在日本橋三丁目某個財閥的大樓裡面。這也表明了他與那個財閥之間的關係。這個財閥還是向國尊提供大宗政治捐款的人中的一個。
  這幢大樓建於明治時代,關東大地震之後為了增強抗震性又用鋼筋混凝土加固了磚牆,經過歲月風霜的洗刷,顏色變得暗淡了,那上面彷彿塗滿了那個財閥收刮來的民脂民膏。
  據說這幢大樓是模仿帝國飯店的老館,其內部雖然灰暗卻給人以一種莊重感,象徵著那個財閥所生活的年代,即「明治百年的傳統」與日本資本主義所充滿矛盾的發展。
  準時抵達之後,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三原,兩人被領進一個會客室模樣的房間,中央放著一張花梨原木的桌子,桌子周圍排放著沙發,四周的牆邊放滿了書架,裡面陳列著有關政治和經濟方面的文獻,以及國尊本人的著作。
  其中也有一些是淺見所看到過的著作,在空著的牆壁上,看似不經意,但卻在計算過的位置上陳列著擔任總理大臣期間訪問歐美各國時與各國首腦的留影。此外還有他笑容滿面的和後援會會長的清純派當紅女明星肩並肩的合影。
  凡走進這個房間的人,根據這一擺設便能知道國尊顯赫的經歷。在會客室裡是無法瞭解其他房間動靜的,當然也就無從得知事務所究竟有多大,整幢樓又恢復了寂靜,就像裡面沒有人似的。
  「先生一會兒就來。」
  三原指著沙發說道,也不問淺見他們來辦什麼事,就連他明明知道的電子遊戲機一事也沒有問。雙方在互相揣摩著,房間裡凝聚著令人窒息的沉默。連茶也沒上,這兒的主人公然表明不歡迎這兩位客人,川瀨為了消磨時間一個勁地抽著煙,三原看了一下手錶,大概是在推測國尊來的時間吧。事務所裡依然是沒有什麼動靜。遠處響起了電話鈴聲,一個人在用壓得很低的聲音回答,但不知道那人在說些什麼。
  根據電話的情形來看,可以知道事務所還是很大。儘管從權力的寶座上退了下來,卻仍在市中心黃金地段佔據一塊地盤,這足以顯示國尊的實力。
  電話好像掛了。
  「在先生到來之前,想問一下你們有什麼事情。」
  三原總算開口了。
  「我們想與師岡先生直接面談。」
  「我是受先生全權委託的。」
  三原的眼睛裡顯現出了極不高興的神情。
  「這還是明白的,但我們還是想同本人直接面談。」
  「我不問也能知道是怎麼回事,是關於平川清單的事吧。」
  「隨你怎麼想像。」
  「你們若是想較勁,會連本帶利都賠光的喲。」
  三原在用眼角冷笑著,他笑中又似乎隱藏著什麼。
  這時候,好像有人走近房門。大概是國尊來了吧,於是他們擺好了架勢,然而在他們面前出現了幾個不認識的人。
  「你們就是淺見隆司和川瀨良治吧!」
  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看上去讓人感到不舒服的白眼中年男子說道。淺見冷不防丁被人叫到了自己的名字,雖然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還是點了點頭。
  「現在以欺詐和恐嚇現行犯的罪名逮捕你們。」白眼男子說道。
  「我們究竟做了什麼。」愕然之中,淺見反駁道。可誰也不予理睬。
  「如果有話要說,到警署說去。」
  「請給我看一下逮捕證。」
  川瀨拚命地,想直起身來。
  「笑話,抓現行犯還要逮捕證嗎?」
  白眼男子冷嘲熱諷地說道。接著,他挫揚了一下嘴巴的下角示意手下動手。淺見和川瀨呆呆站著、眼睜睜地看著自已被銬上手銬。
  「老實點,再動就給我狠狠地打!」
  白眼男子盯著他們兩人看,那模樣就像是在欣賞自己網裡的獵物一樣。不過他那含糊不清的說話聲音以及說話的方式喚起了淺見的回憶。美知子來的那天晚上,在送她去取車子的路上,遇到一夥醉鬼找喳兒,由於四周很黑,在被人圍著打,雖然當時沒能看清那些人的臉。但那領頭模樣人的講話聲音卻記得很清楚,眼前這個白眼男子的說話聲音不正與那人一模一樣嗎?
  「你們真的是警察嗎?把警察證明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吧。」
  淺見這麼一問,他手下那些人一時之間也不知所措。
  不過,那白眼男子「哼」地一聲,笑道:「抓你們這些現行犯,大概還用不著警察出馬吧。」
  「我們又沒犯什麼法。」
  「這話去對警察說吧。」
  「恐怕到了警局,該小心的是你們。」
  「你到現在還在嘴硬,我馬上就叫你們老實。」
  一絲可怕的笑意從白眼男子的眼角呈現出來,就像貓在吃老鼠前還要玩弄一番獵物似的。接著,兩人被押上了一輛汽車,車上沒有窗,就跟押送犯人的囚車一樣。剛坐下,車子就開動了,也不知往哪兒開去。
  「他們真的不是警察嗎?」川瀨有點著慌了,聲音也在發抖。
  「肯定不是。」
  「他們到底要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去呢?」這回他嚇得臉都發白了。
  「我也不知道。」
  「好在還有高松和大津哩,光抓住我們兩個也沒有用,他們好像被逼上了絕路才這麼幹的。」
  其實,淺見自己也知道,國尊是不會只抓他們兩個而放著高松和大津不動的,只是沒敢說出來而已。
  手術、記代子那廢人般的模樣浮現在了淺見的眼前。
  與此同時,高松和大津,正在大閤商社的辦公室裡等待著消息,他們接到了美知子打來的電話。
  「我是淺見的前妻美知子,他叫我告訴你們倆現在馬上一起去黑檀一趟。」
  「他和川瀨現在在哪兒?」
  「說是到黑檀去了,還說什麼問題圓滿解決了,大家一起喝點慶祝慶祝,今晚到時候我也去。」
  高松和大津雖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美知子是淺見的前妻,而且淺見也曾說過消息是由她來傳遞過來的,最終也就沒有起什麼疑心。於是,兩人動身去了黑檀。高松曾有兩次為了接近三原去過那地方。由於時間還早,所以店裡也沒有什麼客人。老闆娘諸田泉看到他倆便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淺見和美知子過一會兒就來,兩位先到裡面歇歇吧!」
  說著就把兩人帶到一個包廂裡,緊跟著來了兩個女招待,一切都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
  「兩位要來點什麼?」老闆娘一邊說一邊對女招待使著眼色,並催道「快陪客人」。
  這兩個女招待相貌出眾,似乎是老闆娘精心挑選出來的,出現在高松和大津面前的是美酒與女色,一會兒兩人便把等淺見的事給忘了。又喝了一會兒。大津突然想起來了。
  「淺見他們怎麼還不來啊!」
  「你們可真不知趣,淺見和他原來的老婆今晚要過兩個人的世界。現在正快活著呢?」女招待笑道。
  她這麼一說,兩人也就不再往下問了。這一夜的酒真好喝,喝得兩人骨頭都酥軟了,喝得兩人完全解除了戒備之心,喝得兩人都懶洋洋地不得動彈了。等到他們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關在警察局的醉漢收容所裡了。儘管神志已經清醒了,但總覺得很不舒服,以前也經常整夜喝酒,但從不像這回這樣,彷彿整個大腦都麻痺了一樣,現在他們才知道黑檀的酒中肯定放了什麼東西。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一身的疲倦感使精神都變得恍惚了,他們只想繼續沉浸在這種似睡非睡的飄飄然狀態中。過了一會兒,倆人被從收容所中拖了出來。一個身穿白大褂醫生模樣的人給他們作了診查,結論是「酒精中毒及神經質」。於是兩人又從收容所被輾轉送到精神病醫院去了。兩人身不由己似地被關到一間上了鎖的鐵籠子裡。
  
  2
  大概開了三個小時,車子終於停了下來。由於沒有車窗看不到外面,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是往什麼個方向開去的。車的後門打開了,只見黑暗中站著幾個人命令道:「出來!」
  儘管那人壓低了嗓門。儘管看不清長相,但那聲音卻很熟悉。
  「是你!江木!」
  「太過分了,淺見。看在同學的份上我也想幫你的,但為時已晚了。」
  「你打算把我們怎樣呢?」
  「都是因為你們的搗亂,師岡和三原現在的處境也不妙,看來眼下只好老老實實地接受手術了囉,這是你們自討的嘛。」
  「是腦白質切除手術嗎?!」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做了這個手術之後,就可以忘了一切,從而變得幸福起來。什麼野心啦、慾望啦全都會被剔除得一乾二淨的,這對你們這些人不是很合適嗎?」
  淺見已經習慣在黑暗中看東西了,他意識到現在是在伊東的笛木醫院裡面。他還隱約地記得小樹林中那爬滿了常春籐的房屋。
  國尊一夥人要是知道淺見已經掌握了笛木醫院的所作所為的話,那他絕不可能把淺見他們帶到這兒來的。這說明醫院方面可能還沒有把記代子被奪走一事告訴國尊,也有可能他們認為是記代子自己逃出了醫院的。總之不管怎麼樣,國尊和笛木醫院之間都不可能會聯繫得那樣緊密。正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一種恐懼感從心靈深處湧現了出來。
  「你們能這樣做嗎?要知道我們還有好朋友呢?!如果我們去向不明的話。他們不會就此罷休的。」
  「你也應該祝賀才是喲。我們也不是沒有辦法邀請你們朋友的喲!因為那樣就會顯得太不公平了。」
  江木在黑暗中袒露著白牙在笑。雖然暗得什麼也看不清楚,但可以猜想得出此時他的鼻子上肯定堆滿了皺紋。
  還是高中住在一個房間裡的時候,他就常這樣笑著對淺見進行勒索。
  「那麼,高松君和大津君也被你們弄來了嗎?」
  「根據預定,他們很快就要到這兒了。醫院方面對此肯定是非常歡迎的。因為對精神病醫院來說病人就是『固定資產』,而這種資產一下子竟有四人前來往院……」
  「你說什麼患者?」
  「我看你們是得了精神分裂症。而且一直在妄想著要掌握人家的什麼重要把柄,並以此來恐嚇師岡先生,這肯定是精神分裂症嘛。聽說後面來的那兩個人將是酒精中毒。他們在黑檀成了階下囚。不過眼下嘛,他們被保護在警察的鐵籠子裡面,馬上就要由醫院的車送到這兒來了。你就不用擔心啦。因為這又將是一筆重要的固定資產,不會怠慢的。哎,上這兒來吧!」
  兩個人就這樣手上均銬著手銬被人死拖活拉的。走進房子裡面後,一股異臭撲鼻而來。已經有身穿白色衣服、戴著口罩的人等待在那裡了。裸露的電燈泡下面,是陰森森的走廊,走廊的盡頭處有一扇鐵門。
  「你們到這兒就可以了。」醫院裡的人告誡江木他們。
  「這樣的話,你就給我好好地『療養』吧!」江木從鐵門處折回來過來說道。
  一進鐵門,異臭味就更強烈了。走廊的兩側好像是病房,但是裡面卻什麼也看不見,但隱隱約約地覺得病人的眼光猶如針芒一般地都射向了他。單人病房在走廊的盡頭處,淺見和川瀨先後分別被帶進了房間。這大概就是目形所說的在廁所旁邊睡覺的那個房間了。
  房間大約有五個平方米的大小,混凝土的水泥地,而且牆壁也是混凝土水泥預制板,鐵門的方向面對走廊,上面有一扇窗,從那兒能看到房間裡面的一舉一動,外側則嵌了鐵柵欄,水泥地上挖了一個長方形的洞,猛烈的臭氣就是從這裡冒上來的。這便是廁所了。水泥地上只有一張榻榻米,上面放著薄薄的被褥和毯子。牆邊上裝有洗臉器。房間裡的設備就是這些。上面一個四十瓦的裸露電燈泡陰森森地亮在那兒。
  「看護夫」默不作聲,他一把將淺見推進了那單人房間裡後,就砰地把鐵門關上了。隨著鐵門聲的響起,淺見感到自己已經完全與世隔絕了。
  這裡不是監獄,因為監獄是依據監獄法收容犯人的地方。就猶如目形說的那樣,這兒就是一個「動物的柵欄」。可以說這兒是活生生的卻不能出來的動物墓地。
  那種恐怖的氣氛就像霧靄一樣開始慢慢地從腳底升起。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36:08

  3
  淺見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那須班的監視之中。淺見和川瀨從師岡國尊事務所被綁架到伊東的笛木醫院,那須接到這一報告後,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機會終於來到了。
  「這就是放任他們自由行動的目的!從國尊的事務所被帶進笛木醫院,淺見他們即使做了什麼準備,也是絕對逃不出去的。」
  「淺見他們已經危險了。」
  必須搶在他們前面。竟然隨隨便便地把一個平白無故的人監禁在精神病醫院裡,就憑這一條笛木也逃脫不了干係。由於他們是直接從國尊的事務所被送到笛木醫院去的,所以不用問也能知道他跟國尊之間有著直接的聯繫。
  這時候那須又接到了一個令人振奮的報告,大閤商社的剩下來的那夥人,大津和高松在三原經營的銀座吧裡喝得酊酩大醉後,也被從警察的收容所送到了笛木醫院。
  「四個一起住進笛木醫院?很明顯這肯定是師岡國尊的唆使。」
  那須感覺到,大獵物開始要鑽進自己所撒下的大網了。但另外一方面由於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大獵物身上,所以網上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破洞。目形三吉趁著監視工作僅有的這麼點空檔,丟下那個女人逃跑了。
  還不能確定目形就是小鼯鼠。但從他那韜晦鮮明的特點來看,更加強了這種疑問。
  「對淺見和國尊的一舉一動注意得太過分了吧!」
  那須嘟囔著。但他那模樣似乎也看不出有什麼太大的遺憾。
  
  4
  幾乎是整個夜裡都沒合眼,眼看天快亮了,人還是那樣昏沉沉的。就這樣穿著衣服,蓋了層破被子和一床薄毛毯,但還是覺得冷。醒來之後,手腳都涼透了。一看手錶,還沒到六點。從天窗望出去,天空已開始微微泛白,可病房裡依舊亮著那只四十瓦的電燈泡。
  昨晚因興奮和緊張而折騰了一宿,也沒察覺到被子和毯子竟然這麼髒,當時只是將它往身上一卷便睡下了。醒來時,又聞到廁所那邊又飄來了令人窒息的臭氣。
  大腦裡的意識依然是那樣沉甸甸的,裡面彷彿懸著一塊鉛。只覺得胸口陣陣噁心,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著似的。
  他們那些人把淺見當作了精神分裂症病人,那麼他們究竟準備如何對他「治療」呢?從精神病醫院的有關記錄來看,早期的治療方法是「灌藥」。以治病的名義讓患者無限量地喝藥水。對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讓他們服用抗亢奮的藥物。這種藥的藥效視人而定,有的病人只要服用幾毫升便見療效了。但有的病人服用了幾百毫升依然不能將情緒穩定下來,因此劑量的使用沒有固定的標準。換句話說,服用這種藥物,無論量多量少都沒關係。至於量的多少則完全是由醫生酌情而定。
  患者服用了這種藥物後,一般都會變得遲鈍溫順,管理也就自然省事多了。原先付給員工的津貼之類的開支也就相應節省下來了。這樣一來,灌藥使用得越多,醫院就越能賺錢,這種作法真是「一箭雙鵰」。
  聽說健康狀況正常的人服用了抗亢奮的精神藥物後,也會意識朦朧以至癱瘓。有的人甚至因下半身不遂而大小便失禁。誰見了那樣的人都會認為他們是精神病患者的。
  就這樣通過給健康人灌藥,將他們「偽造」成精神病患者。即使有人死亡,由於精神病院有著治外法權,在治療的幌子下有誰會去懷疑他們呢?淺見還記得曾有過這方面的報道。(《精神病房·記實》,作者大熊一夫)
  比灌藥更可怕是腦白質切除手術。笛木醫院仍在悄悄地做這一類手術,只要看了記代子的病例就能明白了。而其他醫院一般已經不做這類手術了。
  淺見想像到了這樣一種情景,自己的太陽穴被打開了一個洞,手術刀插進了腦子裡,自己立即喪失了一切慾望而變成了植物人。患者都非常害怕那種手術,將它稱之為「切西瓜」。
  那就好比一具活著的屍體。簡直難以置信,笛木醫院處置對自己不利的人方法極不尋常。他們是通過這樣做來隱瞞平川清單的。而且,師岡國尊是濫用違法行為的高手。
  這時,淺見識破了國尊的企圖,頓時臉色驟變。
  如果淺見等人成了精神病患者後,那麼不論他們怎樣揮舞平川清單,一切都毫無意義了。
  剛才聽江木的口氣,好像國尊也對高松、大津他們下了手。難道是因為自己過於貪婪要尋找什麼特別的獵物嗎?最終自己卻反而淪落為別人的獵物。
  淺見心情沉重地再次確認了自己目前所處的絕境。這時他隱隱約約聽到了什麼地方傳來了呼喚聲。他驚訝地往四周望去,心想怎麼可能會有人呢?大概是一種幻覺吧,於是淺見又回到了自己的沉思中。
  「先生,這邊!是我、小鼯鼠。」
  毫無疑問這是目形三吉的聲音。啊,想起來了,幾個夥伴中唯有目形還沒有落網。他既然能將記代子救出去,那麼他也一定能輕而易舉將自己給救出去。
  淺見當即為之一振,說道:「是你啊!你也真能找到這地方來啊!你在什麼地方啊!」
  「我正貼著天窗下的牆壁與你說話呢。我一直跟在你後面。」
  「快點救我出去!」淺見嘴就像緊貼著天窗下牆壁似地說著。
  「這回想走就沒那麼簡單了。這個醫院已經受到了警察的監視。」
  「警察為什麼不進來呢?他們也是一夥的嗎?」
  好不容易才呈現出一絲希望又很快破滅了。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上這兒來也是冒著危險的。天就要亮了,我不能一直呆在這兒。要救你們出去,還得花一些時間,可是我能做些什麼。」
  「那些傢伙,好像要將我們弄去『切西瓜』。」
  「那就通知警察吧!」
  「現在形式上手續都已經齊全了。一旦被送進精神病醫院,再怎麼說自己是正常人,都不會有人相信你的。因為精神病患者都聲稱自己是沒有病的喲。再說,警察也只是國尊的走狗而已。」
  「那如何是好呢?」房子外面越來越亮了,目形的聲音也變得緊張起來了。
  「你盡量快一點將平川清單加以公開。將它複印下來往報社、電視台、出版社、雜誌社寄去,能發多少就去發多少。八幡朱印那兒有源見一夥的反對派,往那邊也寄一點。同時,盡快將我們被關押在這兒的消息透露給媒體。就說由於我們掌握著國尊等人的許多違法行徑,所以他們將在精神病院對我們施行腦白質切除手術。快去!」
  「明白了。我這就去辦。先生、你一定要堅持住!」
  「目形君,拜託了!」
  還沒來得及證實目形是否聽到了這句話,他的動靜已消失在牆的那一面了。
  
  5
  二月九日早晨,各宣傳媒體都接到了一個自稱為小鼯鼠的人寄來的檢舉信,大家都對這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檢舉信表示出了半信半疑的態度。
  小鼯鼠似乎有著常人想像不到的本領,他能在警察的眼皮底下神出鬼沒,巧妙地穿梭於公寓大樓之間,還自封為什麼怪盜大俠。他被關在八幡朱印商社情報收集室主任的房間裡時,弄到了人們眼下正議論得沸沸揚揚的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賄賂案的有關清單,如果此事一旦屬實,那麼一定能成為一條驚人的新聞。
  然而不管怎樣說,由於對方是一個小偷,所以真不知道是相信它好,還是不相信它好。如果這是一份恐嚇材料,那麼相信這份材料的責任人,恐怕不是切腹自殺能夠逃脫干係的。所以,各媒體對這封檢舉信都似信非信,拿不定主意。
  然而,即便是捏造的,但內容也太具體了。大閤商社的那夥人,他們在弄到平川清單後被關進了一家與師岡國尊有關的精神病院的申訴,以及作為清單佐證的源見筆跡等,即使是捏造的,那也一定花了很多工夫。
  「我們不妨先把證據弄到手再說,」幾家舉棋不定的報社等都行動了。
  幾乎與此同時,在美國南方飛機公司副董事長捷洛姆在記者招待會上就出售日本新一期戰鬥機一事,舉行了記者招待會,他聲稱此事系八幡朱印商社的美國分公司董事長源見雄五的介紹,並曾與原總理師岡國尊下屬的數名民友黨中有實力的議員見過幾次面,並曾得到過「善意的相勸」。
  這同小鼯鼠送來的平川清單完全吻合。就連原先尚還猶豫不決的報社也都紛紛對此顯示出了熱情。如果磨磨蹭蹭的話就會落伍的,就不是什麼特別消息了。於是,在目形的唆使下駛出的這輛汽車上擠滿了人。
  那須發現了宣傳媒體的這一動向,他搶先一步,衝進了笛木醫院。淺見等四人已被診斷患有精神分裂以及酒精中毒,就在差一點被強迫關進醫院前的那一刻,他們受到了警察的保護。
  警察的行動十分迅速,醫院還沒有來得及根據精神衛生法為淺見等四人辦理住院手續。
  正因這樣,他們連病歷卡之類的東西還都沒有來得及做,從而沒有證據能證明淺見他們是精神病或酒精中毒。這樣一來他們的罪行足以得到逮捕和關押。
  該院院長笛木良成因違反醫生法的嫌疑而被逮捕了。
  這完全成了一場驗證小鼯鼠所檢舉內容的形式,新聞媒體興奮了,大篇幅報道了這些事。師岡國尊將知曉其秘密的人弄成精神病人而強制送入精神病醫院,這種作法簡直就像魔鬼一樣。
  與此同時,全國各地精神病醫院裡的暴力行徑以及在勞動醫療的名義下,對病人進行強制勞動或動用私刑以至殺人等等醜惡行徑都被紛紛公諸於世。笛木醫院原本就有這一方面的前科。院長笛木良成是國尊的心腹、三原靜雄的姐夫。這些證據就足以證實案情了。
  另外,在笛木醫院接受了腦白質切除手術的羽石記代子也出現了。小鼯鼠把她帶到了某家大報社的大廳,給社會版辦公室打了電話。據小鼯鼠透露,八幡朱印商社將梅利南的鑽石和伊東的一幢別墅,附加這位記代子小姐作為賄賂一起送給了國尊。後來,因為記代子成了一個「知道了太多的女人」,從而被做了混帳的手術(這是小鼯鼠的原話)。
  報社進一步展開了查證與核實,確定她就是「國尊的女人」後,便又作了大量的跟蹤報道。
  根據捷洛姆的講話以及輿論報道,檢察院當局也擺出了強硬的姿態。在此之前,師岡國尊一直被日本媒體認為是禁忌之物。他的周圍即使有什麼腐敗的東西,那也是不能插手干預的,那是一種治外法權。弄不好的話,肯定會受到某種形式的報復。
  由於腐敗的軀體上披著一層厚厚的鎧甲,所以他一直都逃避了司法檢察機關的鋒芒所向。雖然他不掌握著什麼實體,卻在暗地裡掌握著實權,並同司法檢察機關的上層權力相勾結,所以司法檢察機關的鋒芒對他們也是不起作用的。
  但是,國尊的黑勢力最終也開始衰弱了,而媒體對這種盛衰極其敏感。媒體先前迫於國尊的壓力和干涉,是敢怒不敢言。而現在此事猶如決了堤的洪水在媒體中掀起了陣陣波濤,各報社都毫無顧忌地對此事作了如實報道。師岡國尊現在成了日本所有媒體的眾矢之的。
  二月七日,內閣會議通過了日美司法協作方案,該方案並於十六日生效。東京地方檢察特別搜查總部的下裡和櫻井兩位檢察官離開日本前往美國,去接收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方面的材料。
  在美方提供的材料中,師岡國尊等人的名字毫無疑問被隱去了。材料一到日本,東京地方檢察院特別搜查總部當即佈署了強制搜查行動。小鼯鼠分發放到各家報社去的平川清單,似乎已經預告了美方材料的內容,而且還附有接受賄賂的政要的收據,就連源見的筆跡也一同附上了。
  一家報社報道,他們把從其他途徑弄到的源見筆記同平川清單中的源見的筆跡,讓專家作了鑒定比較,發現有許多相似之處。但問題在於由於筆跡資料是複印件,所以筆劃、紙張、墨色都不太清楚,所以不能就此斷定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
  對小鼯鼠向媒體提供的材料,檢察院方面雖然表現出毫不在乎的態度,但心理上又不得不受到一定的影響。平川清單上記載的收受賄賂者名單及金額,而師岡國尊因接受五億日元的賄賂名列榜首。但這份清單的持有者卻死因不明,鑒於他的死因上存在著他殺的嫌疑,所以才成立案件搜查總部的。搜查總部出發點與檢察院方面不一樣,他們將平川清單與平川的死亡動機相聯繫,對有關人員展開了調查。
  另一方面,在八幡朱印商社則由中谷副董事長、石田專務、磯貝專務(人事部長)等人組成了公司內部調查委員會。他們要求源見在三月三日的公司幹部會上就此作出明確的解釋。此外,各在野黨在三月十日的眾議院預算委員會的會議上,要求傳訊源見為證人,表示要追究政府、民友黨同財界之間的勾結。通過傳訊源見進而把師岡國尊推上國會的證人席上。
  一直藏匿於厚實而堅固鎧甲下的腐敗軀體,終於也被捅進了手術刀。源見似乎早已察覺出危險的跡象,以舊病糖尿病惡化為由,住進了東京都內的一家醫院,躲在了醫生禁止讓他與人會面的招牌之下。
  
  6
  搜查人員把淺見等人從笛木醫院救了出來,並從淺見那裡獲得了一個意外的供詞。在平川屍體被發現以前,諸田泉曾經去向人家要過水。搜查總部一直對諸田泉持有懷疑卻又苦於缺乏其他有力的證據,這一事實的發現無疑增加了他們手頭的籌碼。
  搜查總部掌握了新材料後再次傳訊了諸田泉。這回諸田泉陷入了無法抵賴的窘境。但她依然心存僥倖、企圖垂死掙扎。草場給了她當頭一棒,說道: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堅持裝糊塗的話,那我就把三原叫到這兒來吧?我們已經知道共有兩名兇手。兇手殺死平川後,他們就藏在了你的房間裡。他們中有一個就是三原吧?從三原那裡聽說把屍體藏在了水箱裡後,所以你就不喝水了吧。」
  「不,不對。」
  「那麼,你說說看什麼地方不對。」
  草場「彭」地敲了一下桌子,原本那張法國喜劇演員一般的臉龐彷彿換了一個人似,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了。諸田泉一下子低耷下了腦袋。
  「不是三原殺的。」
  「你到現在還包庇他。」
  「不是包庇他。三原不可能殺平川。」
  「三原不可能殺川?這是怎麼一回事?」
  草場明白諸田泉終於要開始招供了,於是就向一旁幫助審訊的河西遞了個暗示。
  「我和平川,從他搬到這裡以後不久,就開始交往了。雙方都明白這是成人的戀愛。所以把這種關係秘密地隱藏著。我們似乎是在不知不覺中互相傾心於對方的。雖然平川是受到源見的提攜而晉陞的。但他最近好像也不那依附於源見那種歹毒的做法了。對自己有用時就提拔,一旦成為累贅後就毫不留情地除掉,這好像就是源見最擅長的做法。平川在死前不久曾說過,不知何時自己也會被他除掉的。為了預防不測,平川就偷偷地把源見的秘密資料做了記錄。平川說過如果這種事被源見發現的話,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但是平川那種背叛的苗頭很快被源見察覺了。去年六月十七日晚,三原得到師岡國尊和源見的指示,準備趁平川熟睡之時取回清單。我打電話把這件事通知了平川,他非常害怕,問有什麼地方可藏身否。因為三原就在我的房間裡等待著平川睡熟,所以平川沒有時間逃離公寓。我突然想起以前在屋頂上觀看多摩川河的煙火時,鄰居中曾有人開玩笑說,要是在水箱中看煙火的話,那是最涼爽也不過的了。我就對他說,你躲到屋頂的水箱裡面去吧。
  平川把我的話當了真,躲進了水箱。他在睡前常服用安眠藥。可能是因為在藥性開始發作時鑽進涼水中的,所以心臟病就發作了吧。正巧這時發生了小鼯鼠騷動,大批警察趕到了,所以三原就從平川的房間裡退了出來。直到報紙登出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三原當時把已經找到的清單交給了小鼯鼠。
  雖說我很擔心平川,但當時不僅有警察包圍著,而且還有三原困在我的房間裡,想出去也出不去,所以又不能去看一下他的情況。我不知道那時小鼯鼠就同平川一起躲在水箱裡。
  等到第二天警察撤走後,三原也回去了,我偷偷地去看了看水箱的情況,那時平川已經死了。我吃了一驚,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想,如果冒冒失失報警的話,不僅我和平川的關係要暴露,而且我也有被當成兇手的危險,所以就讓屍體那樣放著了。雖然覺得平川很可憐,但憑我一個人的力氣是無法把屍體從水箱裡拖出來的。即使拖了出來,我又能怎麼呢?因為我覺得噁心,所以怎麼也喝不下水箱裡的水。平川為什麼那麼害怕而躲入水箱,說不定他確實背叛了源見和三原。不過詳細情況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只不過告訴他三原是為了資料而來的,讓他小心點,誰知竟會釀成這種後果。我連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死在水箱裡。我和平川有染這件事,請你們不要告訴三原。如果給他知道的話,我會被他拋棄的,失去生活依靠的。」
  「可是應該還有一個人和三原在一起。」
  「是一個叫江木的年輕男子。他表面上是八幡朱印的員工,其實是三原的手下。」
  根據諸田泉的供詞,接著又審訊了三原靜雄和江木啟介。起先他們堅決予以否認,但受到了警告,警察告訴他們說,要是堅持裝傻的話,就不得不定他們殺人嫌疑的罪名時,他們就承認了去取平川清單一事。這是證明該清單可信度的重要供詞。
  這次是河西負責審訊他們的。
  「為什麼要從平川那裡取回清單呢,平川不是源見的心腹嗎?」
  「因為平川背叛了我們,他不知何時被八幡朱印商社的最上董事長收買了,為了讓源見常務倒台,他拚命往外洩露情報。」
  「那麼你們是想去拿回材料並企圖堵住平川的嘴?」
  「我們根本沒有對平川下過手。我們到他房間時,裡面已經空無一人了。當時根本不知道他竟然躲在水箱裡。」
  「如果那時平川在屋裡的話,你們就會殺他滅口吧?」
  「我們還沒考慮到這種地步。只是去責問他背叛的事。」
  「如果僅僅是責問他背叛一事的話,平川應該不至於害怕到藏身於水箱的地步吧。是因為他事前察覺你們有殺人的企圖,所以他才逃走的。」
  「平川想往哪兒逃,這是他的自由。你這樣隨便瞎猜的話,我們很為難。」
  「我可不是瞎猜喲。小鼯鼠躲進水箱時,就知道平川已經死在了裡面。從時間上來看,他是進入水箱後不久死的。也就是說,是你們硬把平川往水箱裡推,讓他溺水身亡的。」
  這話是從淺見那兒得知的,雖然尚未向小鼯鼠證實過,但好像讓三原他們吃驚不小。
  「喂,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首先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把平川弄到那麼高的地方去呢?」
  「你們當然是想讓屍體晚點被發現。對罪犯來說,屍體發現得越晚,退路就越有保障。」
  「平川不是我們殺死的!」
  平川的死逐漸暴露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事實。但是搜查總部的目標是其他三名與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賄賂案有關人員的不明不白的死亡,可以說它是這個事件的「副產品」。在死因不明的背後,有一雙黑手在幕後活動著。三原和江木僅僅是被這雙黑手幕後操縱的小嘍囉而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44:34

第18章 消失的容器

  1
  對笛木良成的審訊,直接由那須負責。逮捕的罪名為「非法拘禁」。搜查總部真正的目的在查明笛木良與這三名男子接二連三的死亡事件之間有著什麼關係。
  但是在這最後關頭,笛木仍然堅持頑抗。
  他一口咬定:「我在前野、小谷、山室三人死亡現場出現,只不過是個巧合,因為沒有其他醫生在場,所以我就動手寫了死亡證明。」
  「三個人都是因為心臟麻痺而死的,難道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那須毫不氣餒緊追不放。
  「這也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心臟麻痺是急性心臟死亡的俗稱,它的概念很廣。前野有心臟哮喘的老毛病,他的死是由於哮喘發作。小谷是由於血栓堵塞冠狀動脈而導致心臟死亡的。山室的死因則是由心肌梗塞引起左心室衰竭。三人有著三種不同的症狀。」
  「在你診斷過的眾多患者中,這三人的症狀你可記得真牢啊!」
  「這,這……」
  黔驢技窮的笛木雖然在口氣上已顯現出狼狽像,但仍極力假裝鎮定地說:「前野和小谷是我們的朋友。山室是因為在車站月台這種特殊的場所,所以印象很深。」
  「那麼我問你,東京並非沒有精神病醫院,可你為什麼要特地把淺見他們一直帶到伊東去呢?」
  「那屬於病人個人隱私,我不能說。」
  「你也真能盡醫生的保密義務呀。」
  但是醫生為在業務上為所熟悉的病人保守秘密,這是法律所要求的義務。他即使鑽了這個所謂為病人保守秘密的空子,那須對他也無可奈何。
  有關羽石記代子的手術,在法律上也沒有任何漏洞。
  即使是他們對淺見等人實行非法拘禁的這一罪名,笛木也堅持說是準備以後給他們辦理入院手續。淺見他們已接受了警方所委託的醫生的檢查,醫生的精神鑒定證明他們根本就不存在精神障害方面的毛病。
  如果笛木一定要堅持自己口供的話,那只能申請對病歷卡等證據進行保護,最終通過法院審判來定勝負了。
  剩下的突破口就在於一點了。根據精神衛生法,無論是強制入院還是自願入院,在入院前醫生都有義務先診斷一下,而淺見和川瀨在入院前後都沒有接受過任何治療。這是一個明顯的違法行為。
  這是到現在惟一清楚的結果,即笛木只是違反了醫生法和精神衛生法而已。
  
  2
  羽石記代子被獨自一人留在了淺見的公寓裡。這是目形在銷聲匿跡之前把她帶來這兒的。因為平川的清單已經公開了,所以不必再擔心她會被帶回笛木醫院。
  自從做了手術後,記代子已經忘掉了所有的煩惱。
  她已經沒有那種尋找以往歲月的「心靈之旅」,也失去了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所有導致煩惱的根源全都沒有了,每一天都實實在在地生活得很逍遙。看上去,她好像很幸福。但是她的舉止鬆鬆垮垮的。對所有的事情都敷衍了事,看上去好像什麼都無關緊要似的。雖然她那吸引男人眼光的美貌依然還在,但已失去了那種籠罩全身的像霧靄一般的神秘感。表情已經變得僵硬。就像一幅活動著的圖像突然定格似的,全身上下被奪走了生氣和活力。顯然這就是由手術造成的「植物化」。
  搜查總部根據淺見的申請,對她遇到的交通事故進行了調查。
  羽石記代子並沒有取得過駕駛執照。《警視廳交通事故處理章程》規定:交通事故是指在道路(按照道路交通法的定義)上,由除客車、路面電車、電氣火車以外的電車或氣動車所造成的人身傷亡或財產損失的事故。
  交通事故的調查結果按規定要作成事故的原始記錄和事故報告書,通過警察署長提交給交通處長。提交的事故原始記錄被轉送總務處長,作為防止事故對策的資料在電腦中編成文件。
  但是在電腦中如果沒有這個文件。鄰縣交通部門也沒有此項記錄,並且無目擊者也無人報警,車外也未發現受害人時,這個事故就會在內部被處理掉。這種情況通常不會留有官方記錄。
  即使有人受傷,如果是在車上,因頭部受到撞擊等原因而受傷,當場又不能認定有異樣且事故後相當一段時間內也沒有出現異狀時,也可能會把受傷原因與交通事故相分離。
  羽石記代子的交通事故可能就屬於上述那種情況。
  其次,在調查記代子和小谷精次的關係時,發現二人是同鄉。好像記代子是依仗老家高中的學長小谷的幫助,才來到東京的,並在他的安排下進入了八幡朱印商社。之所以要說「好像」,這是因為在八幡那兒並沒有她的社籍登記。
  記代子家裡經營著一個小藥店,父母已退休,她哥哥繼承了家業。據她哥哥說,記代子喜歡花哨,嚮往著大都市的生活。從當地高中畢業以後,她馬上去了東京,並進了一家設計學校,但過了一年左右她就興高采烈地匯報說她受高中時學長的關照進入了八幡朱印商社。
  八幡是家一流的公司,所以大家都很高興。她的音訊漸漸地開始減少了,這三年左右,聽說她連過年都不回老家了。警察推測,記代子這個「沒有社籍的社員」究竟在八幡朱印商社被安排了怎樣的工作。那須已經估計到記代子是否是和鑽石一起作為一整套禮物被源見作為賄賂贈送給師岡國尊的。
  小谷精次在做新聞記者期間和源見雄五相互勾結。就在他受源見的委託尋找適當的「接待社員」時,漂亮的小學妹來投靠他了。
  可能小谷認為她就是合適的人選,所以就把她送到源見那兒去了?真是個恬不知恥的學長。但喜歡奢侈生活的記代子也樂於充當上流社會男子的玩偶,喜歡充滿虛榮的生活。就這樣,她作為美麗的接待工具打入了腐敗的中樞,最終又作為一個知道了太多秘密的女人,而被害成了機器人。
  從好的方面來解釋的話,也可能手術是為了替內心彷徨的記代子解脫苦惱而做的。
  現在,小谷精次已死,記代子本人亦不省人事,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推測了,但那須非常自信,他認為事情的真相決不會與此相差太遠。
  三月八日,東京地區檢察院的下裡、櫻井兩檢察官帶回美國司法部刑事局交還的有關案件的部分機密材料。根據這些材料,東京地方檢察院將對「政府高官」受賄情況展開集中有力的調查。
  三月七日,源見雄五終於被作為證人傳喚至國會。站在證人席上的源見始終堅持說銷售飛機一事上根本不存在任何違法行為。每當涉及到關鍵問題時,他便以「想不起來」、「因為不是由我直接經辦的,所以不知道細節」為由敷衍搪塞。
  除了已公佈的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材料以外,進行質問的在野黨委員們也因缺乏其他證據,所以提問缺乏力度。
  
  3
  十三日召開了八幡朱印商事社的董事會議。
  中谷副董事長首先站了起來,就銷售飛機過程中的違法行為致使八幡朱印商社招來社會上的懷疑一事,語氣尖銳地追究了源見的責任。
  銷售額至上的公司風氣縱容了源見的一意孤行,那些本應抵制這種獨斷橫行經商手段的董事長一派的人都隨波逐流,在惡勢力面前噤若寒蟬。不過這一次他們也首次燃起了攻擊源見的硝煙。
  而對這種情況,源見激烈地反駁說:「你們憑什麼說這是違法行為?這只是懷疑而尚未被證實。所謂的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材料也都是些含糊不清的東西。你們所說的儘是些對政治工作沒有切身體會的混賬話,我一定要澄清這不白之冤。」
  「但是事實上,死去了的平川清單已被媒體發表了,你寫給捷洛姆信中有關政治工作的內容不是已被公諸於世了嗎?」
  中谷緊追不捨。源見絲毫沒有退怯,甚至在嘴角邊浮起了冷笑,說:
  「諸如平川清單之類的東西,材料含糊不清,根本就不可信。怎麼能去相信一個小偷向新聞媒體檢舉的材料呢?以那種不負責任的東西為依據,而在董事會上對我進行盤問,這才是真正的重大責任問題。」
  平川清單雖然詳細,但它作為證據的價值尚未得到認可。也就是說,它只是能幫助你從心裡去懷疑它,但還不足以成為證據。由於中谷把內心的懷疑與證據本身混淆了起來,所以他在源見咄咄逼人的反駁面前退縮了。源見抓住這個機會,盛氣凌人地滔滔不絕起來。
  源見所領導的機械、船舶、飛機、建設事業部門創造出了同行業第一的成績,以及他把原來以紡織為中心的農村型小公司發展成為一個國際型綜合商社的實力,差不多壓倒了揮舞著打倒源見造反旗幟的那些人,中谷開始畏縮了。
  就連唆使中谷的最上董事長也在源見面前變得唯唯諾諾起來。原先那些被認為是反源見派的董事們也被源見的強硬態度震住了,立場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最上派原先打算,如果進展的順利、今天就在董事會議上表決通過決議,剝奪源見的常務董事的職務,最上派的如意算盤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擊敗了。
  三月十九日上午,東京大手町的八幡朱印商社總部受到了東京地方檢察院特別搜查部的搜查。正巧由剛到公司上班的最上董事長接受了檢察院櫻井檢察官遞過來的搜查令。他啞然不能作聲。雖然已經做好了早晚會受到檢察院檢查的精神準備,但沒想到是美國方面的資料剛剛到了半個月,地方檢察院官就上門來搜查了。
  出示了搜查令之後,地方檢察一行人便開始分頭對幹部室、飛機部、會計部進行了搜查,同時以違反外匯管理換法和私自偽造文件的嫌疑逮捕了東京飛機部部長福村成幸和副部長北澤政行兩人。這兩個人是源見所豢養的部下,也是源見家族中掌握實權的人物。由於這兩個人的被捕,看來源見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在崩潰。
  經東京地方檢察院特別搜查部的調查,這兩個人供認,根據源見的指示為了洗黑錢在美國銀行開設了五十萬美金的虛假戶頭。這樣一來,源見沒有做過任何違法勾當這一說法開始動搖了。
  據東京地方檢察院調查,這筆秘密資金是由美國南方飛機公司所支付的活動經費中的一部分,並認為這筆錢與賄賂政府高級官員有著密切關係,為了徹底解開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賄賂案,搜查工作有了很大進展。
  由於源見強烈的反擊而眼看就要被「鎮壓」下去的反對源見的火焰,隨著地方檢察院活動趨於活躍的同時,重新燃起了氣焰,並再次上升為一種勢頭。此後,源見被捕入獄便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原先一直處於中立的董事們也傾向於對源見處分了。
  
  4
  據江木啟介的供述,大閤商社的淺見隆司等四個人犯有欺詐和恐嚇的嫌疑。也就是說,儘管淺見是仰天堂的債權人之一,他們將當時正處拒付狀態的該公司的產品即五百台電視遊戲機以一億日元的價格強行賣給了八幡朱印商社之後,該項生意隨後又被債權人委員會取消了。那些人從中詐取了一億日元。
  這也是淺見一夥人為了陷害八幡朱印而與仰天堂合演的一齣戲。
  面對警察調查,八幡朱印商社的答覆卻頗為蹊蹺,「事實並非如此。我們與仰天堂至今沒有進行過真正的交易,也不曾向該公司購買過電視遊戲機,因此受到淺見隆司等人的恐嚇一事純屬無稽之談。」
  「圍繞著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佣金,八幡朱印正處於大家懷疑的對象的位置。大概是他們不願意再冒出一筆新的來歷不明的錢款,而受到盤問吧。八幡朱印商社也真是的,為什麼會被大閤商社這樣的皮包公司騙去一億日元錢呢?如果是被恐嚇,原因又是什麼呢?若追查下去,還會出現大量的破綻。」
  那須做出了幾乎近似於正確的推測。對於八幡朱印來說,區區一億日元如同在牛身上拔一根毛,不論受害的程度多麼嚴重,都可以尋找個什麼借口把它分散到營業損失款項中去。
  儘管八幡朱印一口咬定這不是事實,然而淺見那夥人確實曾通過三原與八幡朱印的人員進行過接觸。不能放過這一億日元欺詐的疑點,大閤商社在這方面有過前科,他們接過偵查二科的接力棒,繼續展開了的調查。
  搜查總部所處的地位極為艱難。起初,他們是從自殺和他殺兩方面開始著手調查的。但由於源見雄五和師岡國尊的影子時隱時現,因此使得案情變得錯綜複雜。
  恰好此時,美國南方飛機公司在飛機銷售問題上行賄一事敗露,並且蔓延到了日美的財界和政界,看來平川的死是這起空前醜聞的導火線。平川清單也就成了醜聞的具體預告。
  然而平川的死現在自殺的跡象開始越來越濃厚了。假如平川是因為害怕三原和江木而跳進了水箱溺死的,他殺就不成立。美國南方飛機公司有關人員的一系列怪死,可以說是這個案件的副產品。但說笛木良成就是兇手,還缺乏證據。該案件如果是由於本人過失而釀成的,而且對其他副產品也找不出什麼證據來的話,那麼搜查總部是否有繼續存在的必要性,也很難作出一個明確的答覆。而且,這些副產品看來與現在盛傳的醜聞有關聯,所以無法把它看作案件以外的東西而下決心加以捨棄。
  那須擔心在自己的意識中這兩種相互牴觸的情緒會不斷地增強。起初,只覺得好像有個什麼疙瘩似的,但無法弄清楚那究竟是什麼。但日子一久那個疙瘩就變硬了,這種相互牴觸情緒高漲了起來。
  平川死前服用了安眠藥,但在平川的房間沒有發現與之相應的安眠藥的容器。這種擔心一直在壓迫著那須。
  由於胃裡發現的安眠藥並未超出常量,所以即使沒有發現那只容器,也就沒有加以特別的注意。可以簡單地認為,因為死者是「最後一次服用」,容器空了,所以就被扔到什麼地方去了。
  但是,如果空的容器是扔在外面的話,那麼最後一次服用安眠藥時,死者人應該在外面。根據胃裡的安眠藥量來計算的話,死者是在死前一至三個小時裡服用。這首先排除了死者是在外面服用安眠藥的可能性。從死者的服裝來看,也像是從自己房間出來的。
  臨睡前服了常用的安眠藥剛上床後,被諸田泉告知三原和江木正朝他那兒去,於是慌慌張張地僅穿了褲子和襯衫就逃出去了。但問題是平川的屍體身上和水箱裡均未發現那只容器。
  於是,可以肯定容器仍留在平川的房間裡。除非是什麼人把它從房間裡拿了出來。然而,三原和江木都說,他們沒有從平川的房間裡拿過任何東西。由於沒有找到要想找的材料,所以是空手而歸的。
  「我們就連平川服用安眠藥的事都不知道,有什麼必要將那容器帶出來呢?」
  三原和江木反問道。如果安眠藥中被投了毒,則另當別論了,而死者胃中的安眠藥已被證明是在規定劑量之內,因此沒有必要追究這個容器。
  但是,應該有的東西現在卻沒有了,這牽動了那須的思索。容器沒有了,這只能認為是一種什麼物理的作用將它移到了室外。
  那物理作用又是什麼呢?而且為什麼一定要將容器拿到室外去呢?那須腦子裡的相互牴觸的情緒已經達到了極點。他沉浸在思索之中。
  在平川死的前後,除了三原和江木以外,還有什麼人出入過現場嗎?思考的結果最終落在一個人的身上,此人一直躲在三原他們的背後。
  對了,當時小鼯鼠肯定就在平川的房間裡,如果不是三原他們把容器帶出來的,那麼只能是小鼯鼠所為了。
  不知道小鼯鼠為什麼要將那種東西給帶出來,這也許它對他來說有著什麼意義,現在只是在追查這個不著邊際的安眠藥容器,似乎案情毫無進展。但是,一個本應有的東西卻消失了,對此決不能掉以輕心。
  小鼯鼠一開始就介入了這一案件,「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就是他。而且,他在屍體上找到了平川清單後,隨後又把它散發給了新聞媒體對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行賄一案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作為此案的中心人物之一,他應該加倍受到監視。
  小鼯鼠雖然曾一度落入警方的包圍圈,然而他很快就意識到了危險,現在已經不公開活動了,怎麼能與他取得聯繫呢?
  
  5
  由於證據不充分,淺見被同意回家了。回到家時,記代子已在那兒等著他。
  記代子和以前同居時候相比,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儘管如此,淺見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又具體說不出哪兒不對勁,她好像被人把靈魂的最重要部分給取走了,整個人都像鬆弛了下來。
  淺見抱起了久別重逢的記代子,將奪回來的身體與那永遠失去的東西加以了對照。這並非是記代子的形骸,而是實實在在的記代子,然而最具記代子特色的部分已被「改造」。而對她進行「改造」的兇手卻還不能得到司法的懲罰,還高高在上對此加以嘲笑。
  淺見回到家的第二天,目形三吉突然來訪了。
  「先生,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你太太看起來身體也很健康,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目形一邊將淺見和記代子作比較一邊笑著說道。
  「啊,在那危急的情形之下多虧了你的相救,你一直到現在還東躲西藏的嗎?」
  「因為我總覺得周圍的氣氛不太對勁,所以我有好幾個藏身之處。」
  「儘管這樣,大家都相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先生多年的宿敵八幡朱印商社也搖搖欲墜了,江木那混蛋告先生欺詐,所以源見和三原好像也與他斷絕了關係。唉,讓大名鼎鼎八幡朱印忙得團團轉,先生也算是出了口氣吧。」
  「要是他們調查恐嚇一億元的話,我可就不好辦了。所以我總算平安無事地躲過了這一劫。」
  「要是先生被抓了,我應得的那一份也就連本帶利一個子也拿不到了。」
  「你的那一份還沒有給你呢。」
  「我就是上門來要那份錢的。由於最近周圍不太穩定,根本就沒有辦法弄到錢,幾乎已經到了難以餬口的地步。」
  這時,門邊的蜂音器響了。記代子打開門後,兩個面熟的男人衝了進來,對正要起身的淺見和目形以那種不容辯解的語氣說道:
  「是小鼯鼠吧,請你跟我到警署走一趟。」
  目形三吉當場被帶到了搜查總部,那須相信小鼯鼠肯定會同淺見聯繫,所以他才布下了這張網。那須沒有去觸及小鼯鼠的罪行,僅就「安眠藥的容器」問題作了訊問。
  「我根本就沒有拿過那種東西。」
  「請你好好回想一下,平川在死前服用了安眠藥。房間裡應該有這種容器。」
  「那容器怎麼了?」
  「現場應有的東西卻沒有了,所以將它帶出去的人也許有作案的嫌疑。」
  「不要開玩笑了,這和我沒有關係。」
  目形感到前景不妙,顯得有點慌張了。
  「要是沒有關係,你就老老實實說。除了你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把容器帶出來。也許是像個瓶子一樣的東西吧,說不定是你無意之中將它帶出來的吧。」
  說到瓶子,目形那沉睡的記憶被喚醒了。自己在平川房間裡翻找東西時候,由於聽到了腳步聲,便趕緊往床底下一鑽,就在慌慌張張鑽進去的剎那間,手指尖觸摸到了一個像藥瓶一樣的東西。然而眼看這只瓶就要滾出床底時,自己伸手抓住了它。
  等到腳步聲去了另外一個房間後,自己才逃了出來。可是那個瓶子怎麼了呢?從窗口沿著牆壁爬出來的時候,由於在探照燈照射下,所以嚇得不記得把藥瓶擱在了哪兒,但似乎離開房間之前,還死命地抓在自己手裡。
  「看來你好像想起了什麼吧?」
  那須敏銳地看出了目形表情的變化。目形將這段回憶說了出來。
  「你沒放進口袋裡嗎?」
  「沒把那東西放進口袋裡。」
  「那麼你是一直抓在手上隨後又去了窗那邊的。接下來呢?」
  「我沿著從屋頂上垂下來的繩索,爬上屋頂逃走了。」
  「是因為手上拿著東西不能往上爬,肯定是那個時候扔到什麼地方去了吧。」
  「嗯,我想或許是這樣吧!」
  目形點了點頭,可轉念一想糟了,他不由著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殺人犯,所以就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但是,一旦承認了藥瓶是自己拿的話,那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小鼯鼠了。
  「那麼,對我的逮捕證已經發出了嗎?」目形戰戰兢兢地詢問道。
  「以後會給你發的吧。」
  那須回答道,這時目形才發覺自已被那須騙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樣東西能證明他就是小鼯鼠,而且他在檔案庫也沒有留下過什麼證據,警察就連一枚指紋也沒有取到過。根據把記代子從笛木醫院救出的那種高超的本領來看,搜查總部只是推測他是否是小鼯鼠,然而這並不能證明他就是小鼯鼠。
  當初,目形擔心自己會被懷疑為殺害平川的兇手,於是就和淺見聯手結成了共同戰線,那須巧妙地抓住了他這種心理上的弱點,這樣既從目形那裡瞭解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同時也讓他供出了他就是小鼯鼠。
  「再到平川房間的窗戶下面去搜查一下。至於你嘛,我們會替你說情的,說你積極協助我們調查案情。」那須又恢復到原來那副沒有表情的模樣說道。
  平川的房間在西南角上,臥室的窗開在西面的牆上,窗外是一片小高地,西側隔壁的石牆正好與二樓地板一樣高,二樓下面是個小院子,它既可以作為小憩的場所,也可作為自行車的停放處。
  如果平川的房間落下什麼東西,落在這個院子中的可能性最大,院子裡鋪滿了大顆粒狀的石子,管理人員經常進行清掃,瓶子之類東西即使落在那兒的話,也肯定早就被清掃掉了,所以可以斷定事情發生後這兒不會再有瓶子之類的東西了。
  那麼剩下來的地方,就是旁邊的石牆了。隔壁是實業家的地盤,為了防止別人往公寓裡窺視,實業家在住宅的分界線上張起了鐵絲網,上面纏滿了人工培育的常青籐,鐵絲網下雜草叢生。
  先跟鄰居打了聲招呼,就在鐵絲網下展開了搜索,真可謂是挖地三尺。被押著的目形三吉看到鐵絲網下的草叢,感到十分納悶。目光敏銳的草場發現了目形表情這一變化,他問道:「怎麼了。」
  「我總覺得這草有些眼熟。」目形指著草叢中的一種草說道。它在草叢中格外高,大約有六十厘米左右,草莖的頂端葉瓣呈掌形分為五片,且每片葉子的葉梢都為鋸齒形狀。
  「這叫什麼草?」
  「我想大概是馬蹄草吧,五六月份左右草莖上會開出黃色小花來。」
  「那又會怎麼樣呢?」
  「笛木醫院附近好像也有許多這樣的草。」
  「你說什麼?」草場臉色一變。
  「我想肯定是偶然的巧合,馬蹄草別名又叫毛茛,它在平原、山嶺都能存活。」
  「我感興趣的是笛木醫院也有這種草,到那附近去給我好好搜一下吧!」
  草場幾乎都把腦袋貼近了馬蹄草的根部。
  「這是什麼?」
  草場用手指尖捏起一隻沾滿泥土的小瓶。雖經風吹雨淋,標籤已幾乎全部脫落,但因為瓶蓋還好好地蓋著,所以裡面的東西一點也沒受到影響,瓶裡殘留著三分之一左右的白色藥片。
  「我們要找的東西好像總算出來了。」
  草場明白自己的靈感是完全正確的。藥瓶馬上被送到科學檢驗所化學專家處進行分析。結果,藥片被鑒定出來是金雞納全酸。這是一種在研究抗瘧疾藥合成的過程中發現的安眠藥,與已查明的殘留在平川胃裡的安眠藥成分相同。瓶的外表依稀可見平川和目形三吉的指紋。這正是那須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但是瓶中藥片裡混入了一粒白色藥片,乍一看與安眠藥相似,但成分卻完全不同。它被證明是氧化斯庫西尼爾科寧。
  這拗口的藥名是搜查人員從藥檢人員處聽說的,它能引起急性心力衰竭,並能在被害人死亡後分解掉。所以屍體解剖是檢驗不出來的。
  搜查總部興奮起來。笛木良成可能就是以這種手段殺死了三名與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賄賂案有關人員的吧。隨後他又把混有氧化斯庫西尼爾科寧的安眠藥給了平川。如果在平川經常服用的安眠藥中事先混入了該藥的話,他一定會在近期內服用的。
  碰巧這個日子又與三原和江木為了奪回資料而對平川襲擊的那一天重合了。平川死得這樣突然,說不定也有心力衰竭的緣故吧。但是那須攔住了摩拳擦掌的搜查人員。
  「現在高興還為時太早。你們有證據能證明這瓶安眠藥是平川從笛木手中得到的嗎?」
  「能把這類複雜的毒藥混入安眠藥裡的人只能是平川身邊的笛木。」草場好像很意外地說。
  「那只不過是主觀臆測而已。如果藥瓶上面有笛木的指紋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總之,只要是稍有藥物知識的人,誰都能將它放進去。」
  「經笛木開出死亡證明的三個人都是因心臟麻痺而死。」
  「我們沒有辦法能證明這些人的心臟麻痺是否是因氧化斯庫西尼爾科寧而引起的。」
  「但,但是,笛木醫院的毛茛在平川的安眠藥瓶失落的地方長了出來。難道這就不能證明什麼嗎?」
  「你是說毛茛的種子是同安眠藥瓶一起從醫院帶出來的嗎。事情就是如此的巧合。毛茛這種東西在什麼地方都能長活。這種常見的小草長在瓶子旁邊,這並不能證明什麼。」
  「這樣說來的話,即使找到了安眠藥瓶也無濟於事囉。」草場把鼻子漲得鼓鼓的。
  「這還不能成為逮捕笛木的證據,但是我們已經知道他們是以什麼方法殺死那三個人的。」
  「即使知道他們是怎樣殺人的,可抓不住罪犯還是沒有用。」
  「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們不能把對手當作是人,他們是些魔鬼妖怪。我們至少也是為了能揪住妖怪的尾巴才追到這兒來的,事情也只能到這裡為止了吧。在這件事情上,笛木也只不過是一件工具。肯定是國尊在暗中操縱著。笛木受命於國尊,他讓三人、不、是四個人服用了毒藥,或許還有其他人也被他下了毒。這些人的存在對國尊來說是種威脅吧。今後這就要看檢察院了。我們的任務就到此為止。」
  那須似乎在勸說自己。雖然他現在搜查的對象是掌握著國家權力的大壞蛋,但是搜查的權限卻是這樣的有限,對此他深有感觸。即使將笛木拉下來,也難以越過同國尊之間所架設的路障。
  一股強烈的無力感籠罩著搜查總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6 11:49:08

第19章 「配偶者」的配偶

  1
  三月二十八日,在八幡朱印商社七樓的董事會議室召開了緊急董事會。這是為了處理關於十九日飛機部的兩名幹部被逮捕、東京地方檢察院對公司大樓的搜查以及源見被國會再次傳訊等事宜,而由最上董事長臨時召集的會議。
  在上一次董事會議上,由於時機尚不成熟,反擊源見力量過於薄弱,扳倒源見的計劃失敗了。然而,這次飛機部的二名幹部被捕後供認,源見動用黑錢設立了虛假賬號,以及由於公司大樓受到東京地方檢察院的搜查等,對源見不滿的聲音在公司內日益高漲。
  在這種情況下,最上董事長一派的人催促源見辭去常務董事一職。該社董事會由三十八人組成。源見一派為六人,最上一派是十名,剩下的二十二名既不偏向源見,也不偏向最上而保持中立。這二十二人全部轉向彈劾源見。
  就連神通廣大的源見也無計可施了,最終同意辭職降為普通董事。
  四月二十日下午六時,東京地方檢察院特別搜查部要求源見到東京霞關的該檢察院出庭之後,就以違反外匯管理法的嫌疑將他逮捕起來。
  火勢最終燒到了師岡國尊的腳下。如今國民關心的焦點則是:師岡是否會同意國會的傳喚,國尊是否會被逮捕。
  現任首相對此作了謹慎的發言,他說,「配合傳喚與否,是個人的問題,黨派不應干涉。」
  如果國尊被傳喚,難免黨內有不少人會因此而受到傷害。根據情況的發展,說不定也會讓政府送命。這就是首相感到痛苦之處。
  
  2
  師岡國尊的身邊慌亂了起來。
  源見被捕後,面對嚴厲的審訊,他承認了同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副董事長捷洛姆之間曾就銷售該公司的飛機酬以佣金的問題有過密約。
  檢察院把今後搜查的焦點集中在調查這筆佣金的來龍去脈上,全力以赴地弄清事情的真相。
  關於美國南方飛機公司的佣金的來龍去脈,這在平川的清單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這期間,傳來了一個讓全體國民都感到震驚的消息。那就是國尊因腦血栓發作而病倒了。
  國尊直到前些日子都很健康,睡覺時突然發病,第二天起床時已經半身不遂。左側的臉也癱瘓了,嘴角耷拉、不斷地流淌著口水,而且說話口齒也不清楚了。
  醒著的時候仍能移動身體,隨著病情惡化的加速,不久就整個左半身都處於癱瘓的狀態。唯有意識還算是清楚的,對於人們所提的問題亦能作出反應。
  偏偏此時發病,這發病的時機也太巧了,有的國民甚至懷疑國尊是否是為了逃避司法當局的追究才裝病的。但是發病後的第三天,國尊所住的東京都大學醫學部附屬醫院的特別護理病房,由該院腦神經外科部部長大泉教授公佈詳細病情。至此,國民這才意識到師岡國尊的病情已經處於危險的狀態。
  國尊是政界的幕後操縱者,他依附在國家身上盡情地撈取好處,這條大絛蟲現在已經成了半身不遂的廢人,並被束縛在病床上。
  這說明妖魔鬼怪也有鬥不過病魔的時候。
  國尊住院一個多星期後,美知子來訪了。
  「這一回你肯定很夠嗆吧。」淺見說了些安慰的話,美知子抿著嘴笑了。
  「有什麼夠嗆的,我感覺挺好的。」
  「這樣一來你也可以解脫了吧。」
  「瞧你說到什麼地方去了!我的人生這才剛剛開始哩。」
  「可是,國尊不是已經不需要女人了嗎?」
  「從不需要女人這個角度來講的話,那不早就是這麼回事了嘛。那老爺子歲數已經不行了,還要硬幹,所以就成了那模樣。」
  淺見從她意味深長的談吐中彷彿突然領悟到了什麼。
  「難道是你!」
  「你沒有聽到過人們這樣講過嗎?上了年紀的人尤其不可以發生性行為,然而他卻要和我沒完沒了地幹那種事情,最終就變成了那模樣了。」
  「這當然知道囉,大概是你故意挑逗的吧。」
  「老頭子對我非常滿意,他修改了遺書並要分給我一大筆財產。因此我不論什麼時候都能從他那兒把錢取出來。可以盡情地享受生活,做自己喜歡的事,即使什麼時候死了,我也沒什麼可留戀的。現在我雖然還活著,但卻跟半死不活沒有什麼區別。從今以後我可以活得輕鬆了。這就是我從生活所明白的真諦。為此我打算在老頭子死前陪伴著他,等候那份遺產。」
  「你讓我吃了一驚。」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在江木的威逼之下,我把你的朋友給約了出來。不過,江木現在已經完蛋了。源見也不得不辭了職,源見家族被徹底趕出去……」
  「聽說最上董事長命令解散了機械部。」
  「你身邊還有一位做過腦白質切除手術的妻子,也真夠你受的喲。」
  「彼此,彼此。」
  「哈哈,想想真可笑。我們原本是夫妻,但現在彼此身邊都有一個半死不活的配偶,老天爺也有捉弄人的地方啊。」
  「然而,你不是因此得到了一筆巨額財產嗎?」
  「但那還不能算是我的。你不也從八幡朱印那兒弄到了一億日元嗎?」
  「不全都是我的。而且這對八幡來說,一億日元只不過是區區小事一樁。」
  「國尊死後我再來。這樣的關係不是挺有意思的嘛。」
  「你是說咱們是好朋友嗎?」
  「分開之後,我才知道這是成人的愛情。那麼好好照顧你的夫人。」
  美知子精神抖擻地回去了。
  五月十一日圍繞著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行賄銷售飛機違法案件的搜查,東京地方檢察院特別搜查部以違反外匯管理法、瀆職罪,假證罪對八幡朱印商社原常務董事源見雄五進行了起訴。另外,還追加起訴了該公司東京飛機部部長福村成幸、公司副董事長北澤政行犯有業務上的侵吞罪。
  該地方檢察院宣佈,由於對這些人的起訴,因此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行賄案的搜查工作實際上已經結束。美國證卷交易委員會的報告是本案的起因,但它無法具體證實犯罪事實。
  師岡國尊的病情仍處於不穩定狀態。左半身癱瘓,血壓上下變化很劇烈,已經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了,口水從那合不攏的嘴角邊嘀嘀答答地往下淌,傻呆了的國尊已經同死人沒什麼區別,只是尚存有一點意識,挺淒慘的。
  剩下的就是由國會追究平川清單中提及的其他政治家們的道義上的責任了,然而這也因其元兇國尊變成了廢人而失去了魅力。
  由於國尊的發病,從而美國南方飛機公司賄賂案未能波及到政界。結果事情以八幡朱印商社違法經營管理而告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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