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森村誠一]高層的死角[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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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0:44:35
標題:
[森村誠一]高層的死角[全文完]
高層的死角
作者:森村誠一
簡介
護城河旅館的老闆久住政之助在密室中被謀殺。他的貼身女秘書有阪冬子和刑警平賀相好,乍一看,有不在現場證明。平賀等警方人員破譯了罪犯設置的密室圈套,這時,有阪冬子又突然被謀殺,從而引出冬子的又一相好橋本國男。警方為了解開國男的不在現場證明,費盡周折,最終把他逮捕歸案。
第01章 旅館戰爭
第02章 四把鑰匙
第03章 雙重密室
第04章 做「不在現場」的偽證
第05章 女秘書失蹤
第06章 第二個死者
第07章 六名旅館工作人員
第08章 單獨旅行的路線
第09章 無人證明的空白時間
第10章 福岡的魅力
第11章 伸向南方的藍色航線
第12章 第二個空白時間
第13章 貌似連續的登記卡號碼
第14章 女人的魔性
第15章 終章 解 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0:44:57
第01章 旅館戰爭
「前川那傢伙,聽到這事準會暈倒吧?!」
久住政之助瞇著眼睛讀著秘書有阪冬子遞過來的會談記錄。這份記錄是根據業務合作的會談紀要整理出來的。
「不!豈止是暈倒,他的大股東全日航(全日本航空公司。——譯者注)會嚇得直不起腰來。被全日航盯上,他就大難臨頭了!」
久住真的很高興。說起來也有情可願,與美國最大的旅館業者科林頓國際股份有限公司即CIC進行業務合作,這是他多年來的夙願,現在終於要實現了。
久住政之助是護城河旅館的社長。護城河旅館在日本旅館業中也是首屈一指的老字號之一。而且,他不是那種有職無權的社長,而是一個有功之臣。
護城河旅館的前身是坐落在千代田區竹橋、客房數約五十套的小型居住型旅館,他兢兢業業地經營著,戰後趁佔領軍解除管制的機會一當上社長,便預測到東京將會復興,外國來賓必將激增,於是積極採取加強設施建設的方針,造就了今天擁有地面三十五層、客房數二千套、大小宴會廳七十個的大型旅館,在東京乃至東洋都是屈指可數的。
倘若沒有他的積極經營和先見之明,也許就趕不上昭和30年代後半期旅館建設的浪潮,只好在護城河邊死抱著五十套客房不放,不得不面對著同行們前所未有的利潤垂涎三尺。在舉行東京奧林匹克運動會時,大倉、希爾頓、東京王子、銀座東急、大谷等巨型旅館一窩蜂地拔地而起,但它們最多也就是五百套至一千套客房。如今都市旅館的營業額中餐飲收入所佔的比例很大,旅館的客房數未必是衡量旅館規模的標準,但兩千套客房的數量在同行中是出類拔萃的。不僅客房數,就是在宴會廳、各種餐廳、酒吧、游泳池等一切附帶設施方面,其他旅館都無法與護城河旅館相提並論。
開往東京的國際航線迅速增加,客機趨向大型化,旅行呈團體化趨勢。護城河旅館的龐大設施順應了形勢的需要,進入昭和40年代以後,年度客房出租率經常超過90%。
說是90%,有的房間用於設備安置和旅館辦公室,所以這個數字表示全年每天都處於客滿狀態。客房居住率高,餐飲收入也隨之增長。同行們雖然也靠著旅遊高潮坐享其成,但護城河旅館卻獨攬了不願分開住宿的團體遊客。
這正是久住的得意之筆,深謀遠慮所致。
但是,正當久住獨佔鰲頭之時,出現了搶他生意的人。這就是前川經營的東京皇家旅館。
前川禮次郎原來在平河町的高地上擁有從舊華族(日本自明治維新後賜給爵位的人及其家族,戰後廢止。——譯者注)手中買來的約兩萬坪土地。東京奧林匹克運動會之後,赴日外賓大幅度增加,當時為旅館的發展對策絞盡腦汁的政府、都廳、航空部門費盡口舌說服了前川禮次郎。在他們的支援下,前川花了一百六十億元資金,在原地上建造了一幢地面四十二層、地下四層、樓高一百五十米、客房二千五百套、可住賓客四千二百名的超高層旅館。
東京皇家旅館在規模上當然超過了護城河旅館,客房以標準雙人房和單人房為主,而且護城河旅館的主要客源全日航和日本旅行公社(指日本的地方財團等經營的國營公用事業企業。——譯者注)也參與了經營。於是,護城河旅館和東京皇家旅館在市場上短兵相接。
護城河旅館不僅僅被東京皇家旅館打破了壟斷局面,而且被奪走了旅館行業中獨佔鰲頭的地位。
久住和前川原本就有前嫌。久住在護城河旅館蛟龍得水之前,曾在東都旅館當經理,當時前川就是東都旅館的社長。前川以體面的借口將性情不合的久住「流放」到當時在行業中毫無名氣的護城河旅館裡。
久住對此恨之入骨。護城河旅館的盲目擴建政策,多半帶有他想爭口氣給前川所在的東都旅館看看的心理,而且他終於使護城河旅館達到了行業首位的規模。但久住只是曇花一現,如今又被可恨的前川奪走了主動權。
久住捶胸頓足悔恨不已。但是,無論他怎樣感到可惜,護城河旅館已經發展到極限,無法再發展了。即便有擴建設備的餘地,但擴建設備所需的巨額資金卻不是朝夕之間就能籌集到的。
久住被前川拉開了差距望塵莫及,永遠也追不上了。
東京皇家旅館——剛竣工的摩天大樓,夾著皇宮高高地聳立在地處竹橋的護城河旅館的正對面,彷彿在嘲笑咬牙切齒的久住。
不用說大批的團體客人被挖走,就連護城河旅館的搖錢樹即屋頂旋轉眺望台藍天酒吧,也被東京皇家旅館構築在樓頂上的同類建築太空酒吧所壓倒,甚至週末或節假日的夜裡都變得門庭冷落起來。
幸好東京的旅館數量不足、供不應求,護城河旅館的客房使用率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但仍然無法掩蓋賓客質量下降和宴會廳敗落的局面。久住感到心如死灰。
然而,就在這自愧不如並無從宣洩憤怒的時候,久住想出了一條能挽回敗局的妙策,就是與CIC進行業務合作。
CIC處於世界最大的航空公司WWA(世界航空公司)的髦下,是一個國際性大型旅館,不僅在美國國內,而且在世界各國都有連鎖分店。
國際航空旅客激增和客機的大型化趨勢,必將導致航空業和旅館業的聯姻。那些即便能運送旅客卻不能安排住宿的航空公司,將無可挽回地遭到旅客的冷落。何況,航空公司競爭激烈,巨型噴氣機或SST(超音速運輸機。——譯者注)等超音速大型飛機開始定期飛行,為乘坐自己公司航線的旅客定好旅館,對航空公司而言,是參與競爭並致勝的首要條件。
總之,倘若不與旅館聯合,飛機票就會賣不出去。因此,各航空公司除了競相加強機上服務質量之外,都急赤白臉地參與旅館競爭。
同時,對旅館業來說,這也是有利可圖的。與國際航空公司聯合,可以依靠其龐大的網絡來保證定期客源。
WWA與CIC的聯合,全日本航空公司參與東京皇家旅館的經營,都是因為出自這樣的目的。
總之,久住向CIC提出業務合作的建議,對CIC來說正中下懷。奧林匹克運動會以後,訪問日本的外國遊客大幅度增加,加上召開大阪萬國博覽會,市場充滿著魅力。因此,CIC方面早就想進擊日本。
所謂的「業務合作」,是以護城河旅館一方將經營權委託給CIC一方的形式,借用CIC的名義即「借招牌」進行合作。這是CIC在推行海外戰略時的有力武器。
對以前一直以自己的名義獨享其成的護城河旅館來說,在總收入中要以極大比例支付「招牌費」,這雖然味同嚼蠟,但對東京皇家旅館和在各條航線上與WWA激烈競爭的全日航來說,的確能給予沉重的打擊。
當然,除了久住之外,護城河旅館的所有幹部內心裡都反對與CIC合作。他們反對的理由是,企業不是靠那種私人感情、或說得更明確些即私人怨情來進行經營,但沒有人膽敢當面向專橫的久住進諫。
與CIC合作實際上也有優點。他們沒有任何具體的理由來抵毀那些優點,而且反對的動機其實是為了保住自己,他們害怕由於CIC的介入,自己的位子會朝不保夕。這才是幹部們諱如噤口的真正原因。
兩家公司之間的交涉進行得很順利,以後就只剩下與基本業務的分管有關的事宜,以及測定「招牌」費的尺寸。
最敏感的就是「招牌」費的比例。按今天的商談情況來看,「招牌」費的比例沒有太多的糾纏便順利結束了。
回味著會談時和諧的氣氛,想到最後會給前川以沉痛的反擊,久住便春風滿面。
「社長,那麼我告辭了。」
有阪冬子合上會議記錄本,站起身來。
「好吧。你好幾天沒有回到母親那裡去,今天可以去看看你母親了。你還沒有出嫁,就讓你在這裡住了好幾天,真難為你了。明天給你休假,在家好好撒撒嬌。」
久住瞇著眼睛和藹地望著冬子,就好像望著自己的孫女。他的表情充滿著慈愛,絲毫看不出是一個領導著大型旅館、在日趨激烈的行業競爭中絞盡腦汁智謀用盡、又無情無義的經營者。
久住將護城河旅館的3401號房間作為自己的居室。前兩位數表示層面,所以這就是客房部最高層第三十四層樓的一號房間。是臥室和客廳連在一起的套間。
社長秘書有阪冬子因為職務關係,住在社長隔壁配有沙發的3402號單人房間裡,大多是為了幫助社長久住的繁重工作。冬子的父母在久住的懇求下同意讓冬子住在旅館裡。
有阪冬子以前在總服務台工作,被久住看中提拔為社長秘書。她天性聰慧頭腦機靈,嚴絲合縫的輔佐得到久住的賞識和信任,公司職員們在背地裡稱她是「幕後社長」。董事們也對她刮目相看。
而且,她的身上絲毫沒有那些精明的秘書身上所常見的「狐假虎威」。她明眸皓齒,花容玉貌,性情溫柔,對職員們一視同仁,頗得職員們的青睞。
在護城河旅館,說未婚男職員大多都仰慕有阪冬子也並不過分。不僅僅護城河旅館,在內部交流本來就多的旅館業界,同行中也有很多「冬子迷」。
久住似乎很為有阪冬子驕傲。工作上的會晤(有時在私人場合裡也)總是帶著她。這使得冬子在行業中名聲大振。
冬子回一趟練馬郊外自己的家極其難得,因為她擔任了秘書這個職位,同時久住片刻也不願意離開她。
只要冬子不在,毫無疑問,工作馬上就會大受影響。總之,只要冬子在身邊,久住就會感到很愉快。他已年近喜壽,沒有對異性的野心,但男人的本性就是希望自己的身邊能經常有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
他看中冬子,不是由於她那機敏的頭腦,而是因為她那副冰肌玉骨、善氣迎人的風姿。
「鑰匙放在這裡,因為你平時服用的安眠藥放在床頭櫃裡。」
有阪冬子將鑰匙放在客廳角落裡的黑檀茶几上。刻著旅館名字和3401房間號碼的白色鑰匙牌,在黑色的桌面上顯得很注目。
冬子正要向房門口走去,突然猶豫地停下了腳步。
「社長。」
她調皮地窺察著久住的臉。
「什麼事?」
與白天訓斥、激勵員工時截然不同,久住用一種異樣的口吻問道。
「我……也許是空氣太乾燥了,我覺得嗓子很渴。不好意思,我想在這裡向房間服務員要一瓶冷飲料,行嗎?」
有阪冬子說道,就連提出這樣細小的要求也是一副惶恐的語氣。
「原來是這樣的小事!你想要什麼,不必請示,儘管讓她們拿來好了!我以前不是對你說過嗎?」
久住非常喜歡她那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卻裝作生氣的樣子答道。
「但是,我也是這家旅館的一名職員,如此任性是不能容許的呀!」
冬子小心翼翼地說道,用內線電話向房間服務員打電話。
片刻,房門響起輕輕的敲門聲,女服務員送來果子汁。有阪冬子去給女服務員開門。
「謝謝了。呃!就放在那張桌子上吧。」
「這張桌子吧!」
女服務員沿著冬子手指的方向望去,說道。
女服務員鞠了一躬想要從房間裡退出去,冬子攔住女服務員:
「你用不著再來取杯子了,我馬上就喝完,你稍等一下吧。」
冬子在桌子邊的椅子上坐下,很解渴似地痛快地喝起來。
喝了大約三分之二左右,冬子也像已經解渴了。
「謝謝了。」
冬子不知是對久住還是對女服務員說道,站起身來。
同時,她若無其事地瞥了一眼手錶。
「呀!停了呀!對不起,吉野君,現在幾點了?」
「7點50分。」
稱為「吉野」的女服務員看著自己的手錶答道。
「謝謝。」
有阪冬子向女服務員道謝,然後對久住輕輕地鞠躬道:
「社長,那你好好休息吧。」
久住露出幾分寂寞目送著她走出房間。
久住的妻子早年去世,幾個孩子都已各自獨立,除了需要幫助外從來不來探望他。對久住來說,冬子似乎是他惟一的依靠。
於是,披戴著人世間最高級豪華睡衣的大老闆,在冬子離去以後,也將變成了一個顧影自憐孤嚼餘生的老人。
當冬子和女服務員走出房間時,在久住背後的大玻璃窗戶上,透出最後一抹霞光。夏日黃昏那沉凝的天空裡,閃爍出光怪陸離的燈光,如被打碎了光球一般。冬子關上房門,離開老人,融入光影之中。在這華麗而蒼茫的某個地方,有一個男人在等待著她。冬子覺察到老人用依戀的目光目送著她,便有意識地用力關上了門。自動鎖上鎖的聲音無情地將老人與冬子分隔了開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0:48:17
第02章 四把鑰匙
(一)房間鑰匙
7月22日上午7點以後,護城河旅館第三十四層樓的領班吉野文子,作為夜班過後的清晨第一件工作,將早報和咖啡送往3401室。
這是第三十四層樓領班所承擔的、早晨最重要的任務。總之,這項「早服務」稍有偏差,久住一整天都會心緒不寧。對領班來說,這是最習以為常的服務,也是最惶然不安的任務。這件工作無暇可擊,才能從漫長而艱辛的夜班中解放出來。
吉野文子站在3401室鍍金的鋼製房門前,作了幾次深呼吸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之後,輕輕地按響了電鈴。房間裡響起優雅的「丁零零」的電鈴聲,但沒有動靜。最高層樓全都是貴賓室,早晨靜得如同在大海的深處一般。
文子感到有些納悶。因為若在平時,久住像是等著門鈴聲響起似地很快地就打開房門,一副睡足後爽朗的表情。
文子稍稍用力地再次按響門鈴,側耳傾聽,但屋內依然沒有動靜。
——怎麼回事?——
一時間,文子露出疑惑的神情不知所措了。
也許是昨天的會議或宴會太累,今天睡過頭了。這樣的事以前從未有過,所以她一時竟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想要請示上級,這時還沒有人來上班。此刻,文子就是第三十四層樓的最高負責人。
在這裡等到久住醒來?還是用服務員的專用鑰匙打開房門提供早服務呢?
如此遲疑不決的時候,時間至少又過了十分鐘。文子接了三四次門鈴,房間裡依然沒有動靜。再也不能磨蹭下去了,否則咖啡壺的保溫效果會慢慢失去。文子想起了「早服務」晚到時久住那張不悅的臉,早晨稍有不順,全社員工一整天都要在惴惴不安中度過。
文子按自己的職權自作主張了。總之,充其量只是送咖啡和報紙。在對方還沒有醒來時就將東西放進房間裡,不應該受到責備吧。我是嚴格按規定時間準時送來的,他卻還在熟睡著。
文子用房間服務員專用的鑰匙,誠惶誠恐地打開房門走進屋內。進門處是客廳(房間走廊),臥室在左側由隔牆隔開。兩室之間由內室門聯結著。這是一個所謂的統間,內室門關閉著。文子走進房間走廊,將咖啡和報紙放在右邊角落裡的黑檀茶几上。正想離去時,她忽然察覺到什麼,便停下腳步。久住討厭門鈴聲,所以特地將這個套間臥室裡的門鈴裝置拆除了。也就是說,內室門關著,久住正在臥室裡熟睡著,所以他聽不見文子的門鈴聲。
倘若果真如此,光將咖啡和報紙送到客廳裡,文子就還沒有盡到責任。即便按響門鈴久住也沒有起床,和久住壓根兒就沒有聽到門鈴聲,兩者截然不同。何況文子作為老資格的領班,知道久住的臥室裡沒有安裝門鈴。至少,人們都認為她是應該知道的。
文子走近內室門輕輕地敲了敲門,沒有動靜。
現在只隔著一扇門,可以更加清楚地感覺到房間裡沒有人的動靜。按照業務常識,文子非常清楚敲到何種程度一般能將客人喚醒。她的敲門聲雖然不響,卻已經足以喚醒客人。這時,她感覺到另一種異樣的氣氛。
文子的臉上露出怯意。
想想也覺得奇怪,如此接著門鈴,久住卻絲毫也聽不見。久住是一位耳聰目明的老人,即便昨天的疲勞還沒有消除,但已過該起床的時間卻對門鈴聲毫無反應,這是反常的。倘若老人真是如此酣睡,那種酣睡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文子平素對「社長」很敬畏,此刻那種敬畏的情緒變成了惶惑。她把專用鑰匙插入內室門的鑰匙孔裡,悄悄地推開房門。房間裡的窗簾沒有完全合攏,夏日的晨曦透過窗簾的間隙照射進來。耀眼而斑駁的陽光在屋子裡形成了明暗鮮明的反差。而且,久住仰臉躺在床上,他的胸部正處在亮處。
久住的臉部正好在蔭暗處,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靜靜地躺著,唯獨腦袋露在被子外面,一副老人特有的睡姿,平靜安詳。然而,文子看見了從根本上推翻那種平靜的東西。
久住那正處在光亮中的胸部沾染著不祥的色彩。蓋在久住身上的白色毛毯滲著西紅柿醬似的深紅色粘液,在朝旭的強烈照耀下,直刺文子的眼簾。
「呀!呀——」文子無意識地發出驚叫木然呆立在那裡,彷彿身體已經麻木,連腳步也挪不動,目光怔怔地盯視著這一慘烈的景象無法移開。
警視廳搜查一課村川組的年輕刑警平賀高明一上班,面對籠罩在整個課裡的緊張氣氛,殘留在頭腦裡的困意霍然消失。
平賀立即就像機敏的警大一樣振作起來。
「出事了!」
值班的神山警部(相當於警長。——譯者注)那嘶啞的聲音像機關鎗一樣朝著平賀猛射過來。
「平賀,剛向你的聯絡點打過電話。護城河旅館發生了兇殺案,我已經讓刑案班的人各自從家裡趕到那邊去。你也趕快去!」
搜查一課內第一二暴徒搜查股負責偵破與兇殺、傷害以及人身安全有關的案件。所謂的「刑案班」即刑事案件偵查班,由第一二暴徒搜查股內九個小組輪流擔任,凡在值班期間發生的犯罪事件,都由當班小組為主負責偵破。為了應付突發事件,輪到值班的組員即便在執勤時間以外,也必須說明自己的去向。本周的刑案班正值村川組擔任。
「護城河旅館?」
平賀吃驚地揚起目光。神山警部將此當作是職業反應,一副不容爭辯的口氣催他快走。
「別囉嗦了,快走!我還要請負責勘查的現場勘查班馬上出動。」
對警察來說,現場勝過一切解說。平賀也不必多問。
護城河旅館3401號房間內擠滿了警方人員。先遣搜查班和現場勘查班按照各自的職責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現場勘查和取證。
俗話說,現場是偵查資料的寶庫。偵查資料離案發時間越近越有價值。爭分奪秒地趕到現場,是追捕兇手的最佳途徑,卻又無法保證現場的「原狀」在勘查過程中不會變形或消失,因此要求現場搜查員非常機警。
平賀趕到現場時,已有幾名組員到達,估計都是從家裡趕來的,看來還沒有被報社的記者們盯住。
「嘿!你辛苦了!」
平賀的頂頭上司刑警部長內田已經先到。他扭動著野豬般粗壯的脖子迎上前來。他是一名老資格的刑警,年輕人都在背後叫他「老刑頭」。奇怪的是,他與平賀特別投機。自從平賀被分配到搜查一課以後,他對平賀總是特別關照。內田是一個典型的老牌刑警,在追捕案犯中會感到力不從心,正因為如此,他的感覺特別敏銳。
「平賀,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挨整了!被害者是這家旅館的社長。」
平賀也知道久住的名字,曾在週刊雜誌上看到過他的照片。從房間的擺設和用具等,不難推測被害者是一個相當大的人物,但平賀沒有想到這人物竟然如此顯赫。
「先讓我看看死者。」
內田將平賀從客廳帶進更裡側的臥室裡。平賀曾聽一位朋友說過,這種類型的房間稱為「套房」。
臥室和標準的雙人房間一樣,但配備的設施等用具都是很高級的。
從內室門走進去,久住政之助像蟲子一樣被殺害在左側的臥床上。
看來久住是在熟睡時被人用極鋒利的刀隔著薄毯從上往下猛刺致死的,血從被窩裡滲出來染紅了毛毯。
內田像剝開物品的包裝紙似地掀起毛毯。
「正好刺中心臟。刀口有2厘米以上,估計是當場死亡。刀呈直角刺入心室,所以出血很多。血都滲透在被窩裡,因此看上去出血不多,其實是大量出血,即便不是當場死亡,出這麼多血也死了。幹得真狠!」
內田刑警一直面無表情,這時他的臉抽動了一下。倘若是故意從毛毯上刺下去的,足見兇手的老謀深算。倘若直刺心臟,兇手便幾乎無法躲避從被害者身上噴濺的血。
但是,在蓋著毛毯的狀態下行刺,從傷口飛濺的血跡全都被毛毯遮擋住。何況蓋著毛毯,也不用害怕會驚醒被害者。在用銳器猛扎的衝擊力面前,一兩層薄毯起不了任何緩衝作用。
也許是兇手的窮竭心計,才使內田的表情微微抽動的。
被害者自然地伸直著雙腳仰天躺在床的中央。也許是來不及感到痛苦就一命嗚呼了,他的表情比較安詳,與屍體的慘不忍睹很不相稱。他光著身子穿著印有旅館名的毛巾布睡衣,但不是很凌亂。右手向臀部下方稍稍彎曲,左手向身體外側稍稍斜著伸出,手上沒有任何東西。
倘若胸部沒有出血,可算是睡姿安詳。刀口離身體的正中線稍稍左偏,在第四根肋骨的間隙處,以身體為軸大致成直角扎入。這也許是為了使凶器準確扎入心臟深處而不至於被肋骨夾住。傷口僅此一處。由此可見,兇手判斷準確極其自信,能將對手一刀斃命。
鮮血幾乎都被床吸透,沒有滴落地毯的痕跡。從血的顏色和凝固狀況來看,離作案時間沒過多久。
床頭靠著牆壁,與左側的臥床(被害者仰臥的那張)之間有一道勉強能擠過一個人的間隙。屋內非常整潔。臥床左側(從客廳走進來是右側)設有沙發茶几,在靠客廳的隔牆處設有辦公桌和椅子,緊邊上是行李架。甚至連紙簍、煙灰缸都井然有序地放在固定的位置上沒有動過。廢紙簍裡一塵不染,煙灰缸也乾乾淨淨,保持著服務員打掃過的模樣。(插圖1)
枕邊的床頭櫃上設有室內電話,還有3401號房間的鑰匙、估計是被害者物品的手錶和眼鏡,以及裝有常用藥的小藥瓶,裡面用去大約四分之一藥品。床頭櫃上離這些小物品稍稍遠一些,還放著鴨嘴壺和玻璃杯。杯底留有大約一厘米左右的水。
「被害者是右撇子吧。」
內田刑警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平賀問。
「因為他睡覺的臥床,仰躺著時床頭櫃正靠著床的右側。」
的確,倘若沒有伏趴著睡覺的習慣,對右撇子來說,也許床頭櫃靠著右側枕邊(仰臥著時)即被害者的臥床一邊更方便些,但以此判斷是右撇子還為時過早。總之,這馬上就會弄明白的。
床頭櫃的下部設有收音機和鬧鐘,時針正指8點45分。看鬧鈴針指著7點,也許7點鐘時就已經為這位再也不會醒來的主人徒勞地鬧個不停。
鬧鈴針和手錶的時間完全一致。兩個時鐘即便在主人死去後也忠於著職守。
平賀注視著藥瓶。
「他在服用安眠藥吧!」
他看著貼在瓶上標記「異戊巴比妥制劑」喃語道,難以判斷用掉的四分之一藥物是睡覺前一次服用的,還是分幾次服用的。
總之,死者的枕邊放有安眠藥,這一事實證明死因有著其他的可能性。
床邊的茶几上放著估計剛從洗滌部送來的長睡衣,熨得非常平整,顯得很醒目。恐怕是昨夜送來的,主人還沒有碰過就遭到了不測。
「大致的死亡時間已經知道了嗎?」
「要解剖以後才能斷定。經過現場勘查,從屍體的僵硬程度來看,估計是昨夜……不!是今天凌晨1點至2點這段時間裡。」
「凌晨1點到2點?!」
平賀的聲音突然有些發顫,但他馬上將它強壓下去,問道:「凶器呢?」
「先遣搜查的人拚命尋找也沒有發現,也許是兇手帶走了。這也只能靠解剖才能弄清楚了,但從傷口來推測,刀的寬度有二厘米左右,大概是做生魚片用的那種刀尖鋒利的薄刀。」
內田刑警的話消除了平賀淤結在心中懷疑是自殺的疑團。
床頭櫃上的房間鑰匙和安眠藥,就是將死因向自殺傾斜的有力證據,但倘若凶器去向不明,就將那種傾斜一下子向他殺反彈。
有的自殺者很膽小,服用安眠藥後再進行自傷,是為了減緩死亡的恐怖和痛苦,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但是,倘若在屍體身邊沒有發現凶器,眼下就只能認為是被兇手帶走了。
「兇手是怎樣進入房間的?」
平賀側目瞥著櫃上的鑰匙重又問道。
「是用備用鑰匙進去的,聽說旅館的房間都有備用鑰匙。」
內田心不在焉地說道。
「這麼說起來,是內部作案?」
「……眼下還不能斷定吧!」
內田沒有肯定,但他的表情分明是贊成「內部作案」一說的。
況且,倘若不是內部的人,就不可能進入上了鎖的全封閉的房間裡。
正在這時,村川組的刑警們全都到齊了。以先遣搜查班和勘查保護下來的現場為中心,真正的偵查開始了。
吉野文子是案件的發現者。平賀和班長村川警部、內田刑警部長一起首先會見了吉野文子。他們要以先遣搜查班交代的案件概要為基礎,向有關人員進行深入調查,來揭開事實真相。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0:48:30
(二)樓面通用鑰匙
在旅館的一間小屋子裡——說是承蒙旅館方面的好意,還不如說是旅館方面因為不願意讓刑警們在旅館裡到處亂轉——文子一副緊張的表情走了進來。這位近三十歲的老服務員領班好像還沒有從一兩個小時前目睹的慘景刺激中擺脫出來,驚恐不安,渾身打著抖。
「旅館的工作很有趣吧?」
老練的內田刑警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像拉家常似地開始說道,
「這工作很體面,每天可以見到上流的客人,還能吃到美味佳餚。」
「沒有的事!」
面對內田調侃的語氣,吉野文子抬高了嗓音。
「每天能見到上流客人,這沒錯,但我們是服務性工作,決不像人們看到的那麼有趣。讓客人得到最大的滿足,是我們的責任,所以身心都很疲憊。美味佳餚,只有客人才能享受。」
「嘿!原來如此。在我們看來,沒有比這更體面、更乾淨的工作了。嘿……這大概是看人挑擔不吃力吧。」
內田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吉野文子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無意中已經鑽入了內田的圈套。
「不過,今天早晨太嚇人了,你也受了驚嚇吧。」
「是啊!而且我還沒有吃早飯,我一點兒也不想吃。」
「這件事,我們想向你瞭解一下,你來社長房間時,房門確實鎖著嗎?」
內田若無其事地詢問事件的關鍵。
「這絕對沒錯,因為房門關得很嚴,而且即便沒有鎖上,room patrol(檢查房間。——譯者注)時被發現也會報告上來的。」
「『room patrol』是什麼意思?」
本來對英語就很陌生,此刻見對方將英語脫口而出,內田刑警懵了。這類賓館經常使用英語,老刑警頗感束手無策。
「客人中有的人喝醉後回來,門也沒有關緊就躺下睡了。不管怎麼說,旅館裡客人安全第一,因此警備人員每隔三小時一次,要對整個旅館進行檢查,一旦發現有房間沒有鎖上房門,就將房門鎖上,然後向各樓面的領班報告。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在三十四層樓還沒有一件那樣的報告。」
「真是太辛苦了。住宿費也不算貴。那麼,檢查的時間有規定嗎?」
「有的。10點、1點、4點,分三次進行。」
三名搜查員同時想到了被害者的死亡時間。經勘查,暫時推定被害者死於凌晨1點至2點。
倘若這不是出自偶然,那麼兇手能巧妙地利用檢查時間的間隙,足見此人非常瞭解旅館內部的情況。
吉野文子似乎忍受不了刑警們短暫的沉默所產生的壓力,主動地開口說道:
「想必你們也知道,我們旅館的鎖是全自動的,只要關上門,鎖會自動撞上,因此常有客人不習慣,不帶鑰匙就出去了,結果被關在門外大吵大鬧。」
「是全自動啊。太方便反而不方便啊!」
「門一旦被鎖上,從外側就無法打開,但裡側只要擰一下門把手就能打開,所以習慣了就很方便。」
「不過,3401號房間裡臥室和客廳之間也有一道門,那也是全自動的?」
「不是。套間裡的門倘若設全自動鎖反而不方便了,所以是semi-auto(半自動鎖。——譯者注)。」
「『semi-auto』?」
因為不斷地出現英語,內田噤口無言。
「門把手上有一個按鈕,按一下按鈕後關上,就處於和自動式門同樣的狀態。」
「嘿嘿!就是說,按了按鈕後關上房門,從臥室一側可以打開,但從客廳一側沒有鑰匙就無法打開吧。」
「是的。」
「那叫內室門吧,確實關上了嗎?」
「關上了。要用我們專用的樓面通用鑰匙才能打開後進去。」
「房間門,就是客廳外的門,和內室門,用同一把鑰匙能打開嗎?」
「能打開。可以這麼說。」文子一直回答得口齒伶俐,這時有些含混其辭了。
「可以這麼說?」
內田的眼睛發出光來。
「這麼說,是因為內室門雖然也是用同一把鑰匙打開,但鑰匙的旋轉方法不一樣。普通鑰匙插入鑰匙孔以後是向右旋轉,但內室門是向左旋轉,轉到底後稍稍往裡一推,再向右旋轉才能打開。」
「嘿嘿!開鎖還有這種開法?內室門的鎖都是這樣的嗎?」
「住套間的都是重要客人……當然所有的客人都很重要……尤其來的都是一些重要的客人,所以套間的內室門全都是這樣。不過很少有客人將內室門鎖上的,只有外面那道房門很重要。」
「社長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吧?」
「是的,非常謹慎。睡覺前總是將內室門也鎖上。」
「是嗎?鑰匙的旋轉方法,你們告訴客人嗎?」
「沒有。有的客人很小心,睡覺時只要鎖上,沒什麼不方便的。很少有客人將鑰匙忘在臥室裡從客廳誤將門關上後進不了臥室的。倘若遇上這種情況,我們就用樓面通用鑰匙幫著打開,因此沒什麼特別的不方便。」
客人不熟悉內室門的使用方法,這就更證明兇手是熟悉內部情況的人。三名搜查員不由互視了一眼。
「明白了。這麼說,吉野君,你在發現社長被殺之前,要打開內室門和房門兩道門吧?」
文子嘴角顫抖著點點頭。這個提問,也許是讓她回想起了那一恐怖的瞬間。
「那麼,除你之外,還有誰擁有這間房間的備用鑰匙?」
「你是問spare kry(備用鑰匙。——譯者注)嗎?」
在賓館裡工作的人常常在話裡夾帶著英語,令人聽而生畏,但也許是因為服務性行業的人特別機靈,或是先遣搜查班已經作過調查的緣故,文子回答得頗得要領。
「各房間的spare kry都分別保管在總服務台,另外還有能打開整個旅館所有房門的萬能鑰匙,這由總經理保管。再有就是樓面通用鑰匙,在我們領班手裡,只能打開規定樓面的房間。」
「這麼說起來,能打開各房間的鑰匙有四把,除了交給客人的專用鑰匙(房間鑰匙)之外,總服務台一把,總經理一把,各樓面領班一把?」
吉野文子使勁地點點頭。
「其他鑰匙絕對沒有了嗎?」
「據我所知,已經沒有了。」
文子的口氣是肯定的。
「那麼,你現在拿著的樓面通用鑰匙,昨天晚上是誰保管的?」
「昨天晚上6點上夜班時,晚班的領班交給我以後,我就一直掛在脖子上。」
文子示意了一下像項鏈般掛在脖子上的、用粗銀鏈栓著的樓面通用鑰匙。
「你的部下沒有向你借過嗎?」
「要用樓面通用鑰匙時,領班必須到場,雖然有的領班不負責,會把鑰匙借給部下,但我決不會借給別人的。」
文子挺起胸自負地說道。
「正因為有你這樣細心的人,住在旅館裡才能安心吧!不過,上夜班一點也不瞌睡嗎?」
「工作結束後瞌睡兩三個小時是允許的。」
「睡在哪裡?」
「各樓面的服務員休息處都設有值班用的床。」
「你昨天晚上也稍微瞌睡了一會兒吧?」
「是的。凌晨3點左右時起,睡了最多兩個小時,因為昨夜工作結束得早。」
文子脫口而出,但隨即便悟察到內田提問的真正含義,於是稍稍改變了語氣。
「不過,睡覺時鑰匙也不離身的。說是睡覺,也只是上班時打一會兒瞌睡,神經很緊張的。倘若有動靜馬上就知道了。而且我們旅館的服務員中沒有那種想要偷樓面通用鑰匙的行為不軌者,至少在我們三十四層樓是這樣。」
文子的口氣漸漸地帶著牴觸的情緒。內田苦笑著哄勸道:
「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以後還要找文子進一步瞭解情況,惹惱她就不好辦了。
「你還沒有休息就打攪你,很對不起。順便再請教你一個問題,你在3點鐘睡覺之前,看見有人去社長房間嗎?」
村川警部插嘴道。平賀主動地承擔起記錄的角色。
「沒有看見。我覺得多半不會有人去!」
「多半?」
「各樓面的服務台都在電梯的邊上,3401號房間在A棟走廊裡,從服務台的位置看不見3401號房間。」
護城河旅館的結構很獨特,以電梯為中心像三條箭似地向三個方向延伸出A、B、C三條走廊,使所有的房間都朝著外側。(插圖2)
村川警部點點頭表示理解。他事先看過略圖,知道旅館的結構。據略圖顯示,從樓面服務台望去只能看到C走廊,A和B兩條走廊正處視線的死角。
「不過,客人從電梯裡出來,能看見吧?」
「這能看見,但除了C走廊之外,客人進幾號房間就不知道了。反正光34層樓就有70多套客房,而且鑰匙都是在總服務台領取的。」
文子用游移的目光望著村川,眼睛裡微微布著血絲,因夜班和事件引起的緊張,一副極其疲憊的模樣。不能將她留得時間太長。
「而且……」女服務員忽然想起似地說道。
「社長睡覺前要服安眠藥,所以晚上不會見客。」
這一早晚要提到的問題,被她脫口而出,村川不禁自喜。
「社長睡不好覺嗎?」
「一旦睡著了就睡得很沉,不過開始時有些難以入睡。」
「你知道他昨天夜裡幾點服藥的?」
「不知道。我沒看見他服藥。但是他總是在9點左右睡覺,所以會是8點半左右吧?」
異戊巴比妥制劑是一種阿米妥類的安眠藥。雖然不知道久住服用了多少藥量,但倘若是8點半左右服藥,那麼凌晨1點至2點,恐怕是睡得最沉的時候。
「你記得最後進社長房間的是誰?我是說社長活著的時候。」
「這……大概就是我!」
文子稍稍躊躇著說道。
「是你?」
「是7點40分左右吧,3401室要求服務,是我去的。因為社長房間的事情不能馬虎,所以全都由領班親自去做。」
「要求服務?是久住社長要求你的?」
「不是。是秘書有阪冬子打電話給我的,要葡萄汁。」
在座的人誰都沒有察覺到,這時候平賀的眉毛顫動了一下。
「是社長喝嗎?」
「不!是有阪秘書要喝。」
「這麼說來,在你走後,叫有阪秘書不是還留著嗎?」
「沒有。有阪君說省得我為了取杯子再來跑一趟,當場就喝了以後,和我一起離開房間的。」
「嘿!你也一起走的。那麼,正確地講,社長活著時最後接觸到的,就是你和有阪秘書兩個人囉!」
「是的。倘若我們後面沒有人進去的話。」
村川忍著沒有說出「以後進來的人就是兇手」這句話來,繼續說道:
「你和有阪秘書一起離開房間時,還記得是什麼時候嗎?」
「7點50分。」文子毫不思索地答道。
「你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
「有阪君的手錶停了,她問我時間的。」
「問你時間……」
村川的目光稍稍遲疑了一下。
「你的手錶時間准嗎?」
「准的。早晨要為社長房間提供服務,7點鐘報時時核對過,只快30秒鐘。」
「難怪!」村川點點頭。
「你還沒有休息過,真太對不起了。還想請教一下,你們離開房間時,有阪秘書將3401號房間的鑰匙帶走了嗎?」
在場的搜查員都將眼光盯視著吉野文子的臉。這個提問非常關鍵。倘若有阪帶走了鑰匙,她自己就有兇手或同案犯的嫌疑。
有阪冬子自己或兇手從她這裡拿到3401室鑰匙後偷偷潛入房間,實施殺人後將鑰匙留在屋內逃走,房門是全自動的,所以便形成了全封閉的空間。
「沒有將鑰匙帶走。」
不料,文子甚至有些殘酷地予以否認了。
「鑰匙的確留在房間裡,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我記得很清楚,有阪小姐要我把汽水放在茶几上時,正好將手指著鑰匙。」
「那真的是3401室的鑰匙嗎?」
旅館裡的鑰匙牌都是統一的,所以有可能會看錯。
「絕對是3401室的,是我親眼看見的!」
文子的口氣充滿著自信。
「但是,鑰匙應該放在臥室裡的枕頭邊呀!」
「社長有個奇怪的習慣,隨身物品都必須放在固定的位置上才能睡得安穩。不要說房間裡的傢具和設備,就連手錶、眼鏡之類的私人物品,放置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鑰匙固定放在床頭櫃上,所以我想他在睡覺前會自己帶過去的。」
「嘿!還有那樣的習慣?不過,你是第一個發現案件的人,那些東西都在固定的位置上嗎?」
「是的。最先趕到的警察讓我去看,我證實過了。凡是我知道的,都在固定的位置上。」
「沒有東西遺失嗎?」
「我沒有特別留意。」
「有阪秘書已經上班了吧。」
村川警部窺視了一眼手錶。上午9點半剛過。
「昨夜一起離開社長房間時,有阪君很高興,說好久沒有休息,今天可以請休假了。」
「休假?真不湊巧,你知道她的住處嗎?」
「我不太清楚,我記得她說過,是在練馬一帶。你去人事課問一下就清楚了。」
「內田君,你查找一下有阪秘書的地址,馬上去一趟。山田君也一起去。」
村川警部有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口氣。山田也是村川組的一員。平賀刑警顫動著嘴唇想要說什麼,但又強壓了下去。刑警部長內田走後,村川又轉向吉野文子。
「你和有阪君一起離開3401室時,房門是誰關的?」
「是有阪君。」
「房門鎖上嗎?」
這個問題也很重要。因為倘若房門只是合攏而沒有鎖上,那麼兇手沒有鑰匙也能輕而易舉地闖進房間。
「當然鎖上的!是不是鎖上,聽聲音就能知道。我的確聽到自動上鎖的聲音,沒錯。」
女服務員的否認又一次抹去了對冬子的嫌疑。冬子再怎麼可疑,也不敢冒這種讓旁人一眼就看破的險。
警部改變了話題。
「我提一個奇怪的問題,社長習慣用哪只手?」
「什麼?」
「就是說,他哪只手靈巧,是右撇子還是左撇子?」
「我沒有特別留神,記得是右撇子。對了!確實是右撇子。記得有一次右手手指受傷時,他說好使的手壞了真讓人為難。」
這便證實了內田的推測是正確的。
「昨夜誰和你一起上夜班的?」
「三名房間服務員。」
「有女服務員嗎?」
「按規定,除了幹部之外,女服務員是不能上夜班。」
「那些男服務員已經回家了嗎?」
「沒有。出了這件事,總經理說,沒有得到許可,誰都不要離開公司。」
「那麼,接下來請你去招呼一聲,你可以回去了。你還沒有休息就把你留到現在,很抱歉。以後有事,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協助。」
文子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間。確認她已經走遠了以後,村川說道:
「這個服務員的話,看來可以相信。」
平賀點點頭。於是,兇手用房間鑰匙和樓面通用鑰匙作案的可能性被消除了。
「現在看來,兇手用的是總經理手裡的萬能鑰匙或總服務台的備用鑰匙。」
「你是指沒有其他的備用鑰匙吧。」
村川警部非常謹慎。
「兇手會用某一把備用鑰匙用蠟或橡皮做模型再配一把。沒有那種可能嗎?」
平賀將忽然湧現在頭腦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有可能。現在桑田他們正在找總經理,這事早晚會清楚的。」
村川說道。這時,門鈴響了。估計是男服務員們來了。
(三)萬能鑰匙
總經理辦公室設在總服務台的後面。推開用英語寫著「private(職員專用。意為「閒人莫入」。——譯者注)」的鐵門就是辦公室。裡面許多男女職員正在忙碌地工作著。此起彼落的電話鈴聲、打字機和電腦發出的輕脆的金屬聲、雜亂的講話聲,像突然湧起的塵埃似地向來訪者迎面撲來。
四面不加粉飾的白牆上沒有一扇窗戶。井然有序的鐵桌、鐵櫃表明這裡重視的是效率而不是人的感情。與大廳和走廊那裡的高雅氣氛相比,這裡頗煞風景,簡直讓人懷疑竟會是在同一家旅館裡。而且有著一種與報刊編輯部以及警察最熟悉的刑警辦公室的凌亂截然不同的氣氛。
隨便找了個職員去向總經理通報時,村川組的桑田和小林兩名刑警才感覺到,那裡有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這種沉悶的感覺不僅僅來自沒有窗戶這一全封閉房間的環境所致,還來自職員們在工作時常常顧忌著他人目光的神態。
這裡只是將「客人的滿足」作為主要商品的旅館而已。
不久,出現一個秘書模樣的年輕女人,帶著兩名刑警向辦公室的深處走去。
跟隨著年輕女人走進掛著同樣用英文寫著「manager room(總經理室。——譯者注)」招牌的鐵門時,與客廳相同的優雅氣氛重又出現。
「你們辛苦了。」
總經理一邊遞過用燙金字印著「井口道太郎」和社標的名片,一邊用服務性行業老法師特有的、經過訓練的笑臉,請兩位刑警在椅子上坐下。
他身材魁梧,年齡約莫五十歲。在他那從容的態度裡,除了服務業者特有的虛偽之外,能讓人感覺到勵精圖治的自信,但同時也表現出兵來將擋的架勢。桑田刑警對久住社長的不測變故簡單地表示了哀悼之意後,便單刀直入毫不隱晦。
「對不起,總經理有整個旅館通用的備用鑰匙吧?」
問題是找到闖入房間的人以後緊接著就是逮捕兇手。同時,調查總是從對方容易交談的焦點入手。
「鑰匙,白天是我保管,晚上由總值班保管。」
「準確的時間劃分是怎麼樣的?」
「夜間總值班的上班時間從晚上6點到第二天早晨9點,所以我每天早晨上班時接過鑰匙,並要聽取他的業務匯報,晚上下班時再將鑰匙送過去。」
「昨天晚上是幾點移交的?」
「昨天我下班得比較早。對了,記得是6點半左右。」
「很抱歉,我們是例行公事,昨夜你是怎麼過的?」
「哈哈!是現場不在證明吧?嘿!我是萬能鑰匙的保管者之一,這也是不得已的。我下班後直接回家,洗澡、吃飯,看書看到11點後就睡了。對了!我讀的是約翰·迪克森·卡爾(john dickson Carr,1906—美國推理小說家,筆名卡爾迪克森,擅長寫密室殺人案的推理偵破小說,代表作《夜行》。——譯者注)的密室故事。」
總經理井口露出挪揄的笑容。
「那個總值班叫什麼名字?」
「有兩個人,昨天晚上的叫大倉。」
「我們談完以後,你能把他找來吧。」
與事件有關的人員自然全都被先遣搜查班留下了。
「客房鑰匙,旁人能做模型後再配一把備用嗎?」
「只要在我們旅館裡,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們的鎖是美國製造的哥倫比圓筒銷子鎖,每把高達七萬日元,製作精良。備用鑰匙只能讓製造商來配,而且必須要有銷子鎖的正當所有人提出的申請,不是旁人能配的那種劣質鎖。」
「那麼,製作商那裡有鑰匙購買者的名單嗎?」
「有的。鑰匙上都標有號碼,號碼和購買者的名字都要登錄。」
「以前3401號房間有沒有客人將鑰匙帶走的?」
「客人中有的人很好奇,專門收集旅館的鑰匙,但唯獨3401號房間不用為此擔心,因為那套房間自旅館開業時起,就一直是社長專用房間,不向外借宿。」
桑田刑警一停止問話,一直在邊上記錄著總經理談話要點的小林刑警抬起頭來。
「我問一句不太妥當的話,總經理有沒有感覺到有人對久住社長懷有怨恨呢?」
「這……管理的家業好歹也這麼大,因此所處的人際關係也非常複雜,我們無法猜度。但是,那畢竟都是業務往來,我想其性質還不至於導致凶殘的犯罪。」
井口的回答小心翼翼,滴水不漏。但是,業務上的糾葛完全可以引發殺人的動機,何況久住作為實業界的大人物,生活在爭權奪利的漩渦之中。不難推測,他的存在,會關係到許多人的利益。恨得想將久住殺死的決不在少數。眼下井口自己興許也是其中一人。他的答話肯定也充分地計算了自己的處境。
「社長的變故會影響到與科林頓的業務合作嗎?」
小林刑警觸及到目前久住牽頭的最大的業務問題。
「也許不會馬上反映出來,但董事中持反對意見的也很多。」
「你是說,現在還無法預測?」
「這……」
井口突然含混其辭起來。
「總經理自己對這次合作有什麼看法?」
剛才接到過井口的名片。小林刑警側目朝名片上「董事」的頭銜瞥了一眼,問道。
「社長生前的想法,我是贊成的,但我這樣的人無足輕重……」
井口的回答仍然吞吞吐吐。
「倘若這次合作事項不成功的話,誰能獲利?」
「倘若那樣,京濱地區同行業的人都會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這麼說,業界是反對的囉?」
「在經營政策上來說,這是私事,所以沒有公開反對,但內心裡都很惶然。」
從井口身上不會有再多的線索。兩人接著又見了夜間總值班大倉,但只是證實萬能鑰匙是由他親自送到日本銀行的金庫裡保管起來的。於是,利用萬能鑰匙作案的可能性也被否定了。
(四)總頎務台備用鑰匙
在總服務台鑰匙櫃的背後,村川組的荒井和內籐兩名刑警,見到了昨晚總服務台的夜班負責人、叫梅村的領班。正值早晨出門時間,總服務台裡因旅館查賬的機械金屬聲、客房通知出發的內部電話鈴聲等一片喧嘩。這也許是旅館裡最忙碌的時間。
社長去世的消息除了有關者之外還沒有公開。看到這個應該稱之為「服務批發工場」的大型賓館清晨忙碌得如此井井有條,好像無論多麼大的人物,充其量只是一個人的死,這類事變對一個組織的生存毛髮無損。組織既是人創造的,又超越人。
如今,這家巨型賓館雖然失去了主人,但它的脈搏跳動得與主人活著時一樣,甚至比那時更有生氣。
兩名刑警感到自己接觸到了組織無情的一面。但是,現在不是追懷那種傷感的時候。他們必須追查那個比組織更殘忍的兇手。荒井先發制人道:
「事件的大致情況,你已經知道了吧,所以我就直言不諱了。聽說客房的備用鑰匙都保管在總服務台,3401室的鑰匙在嗎?」
「在。在這裡。」
梅村看來對此有所準備,指了指數字式鎖櫃。
「鑰匙箱裡的,是要交給住宿客人的房間鑰匙,備用鑰匙統一保管在這個鎖櫃裡。」
梅村一邊說著,一邊轉動著數字打開鎖櫃。裡面有兩千套客房的備用鑰匙,按各個樓面區分井然有序地懸掛著。梅村手指的那一把,正是3401號房間的鑰匙。
「這個鎖櫃的密碼還有誰知道?」
「主任以上的幹部,昨夜只有會計主任和我兩個人。」
「鎖櫃裡面只放鑰匙?」
「還放著平時用的二十萬元會計備用金。」
梅村指了指鑰匙箱上層架子裡的手提保險箱。
「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這段時間裡,這鎖櫃打開過嗎?」
「沒有。平時夜裡總要打開兩三次,昨夜沒有人丟鑰匙,會計手上還有備用金,所以一次也沒有打開過。」
「可是,你不在時,會不會有人去打開?」
「即便有人打開過,必須來向我報告。鑰匙關係到客人生命財產的安全,所以本旅館對鑰匙的保管倍加小心。」
「會不會有人有機會知道了密碼,等大家熟睡後偷偷打開?」
「昨夜值班的人都留下了,所以你們去調查一下就會清楚。在我們這樣大的賓館裡,總服務台整個晚上都不斷人。總服務台和收款處,男服務員都輪流不睡覺,所以要將備用鑰匙偷走,以後再悄悄地放回原處,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且昨天晚上輪到我不睡覺,我幾乎沒有離開過鎖櫃。」
梅村眨巴著佈滿血絲的眼睛,看來他是一個忠於職守的人。也許他真的始終沒睡,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崗位。
「尤其是今天凌晨1點到2點的情況怎麼樣?」
「這段時間,對總服務台值夜班的人來說,只是天剛黑呀!倘若是客房數不到四五百套的中小型旅館,則是另外一回事,但客房數高達兩千套,工作決不可能在凌晨4點之前結束的。大家都沒有打瞌睡。而且值得慶幸的是,最近儘管是淡季,客人也不見少,總服務台每天都忙不得暇。」
梅村流露出一流賓館服務員的自豪和對高強度工作的畏懼。的確,倘若提到具有兩千套客房的巨型賓館,用通常中小型旅館的概念是行不通的。尤其是最近興起的旅遊熱潮,以前被稱為「二、八月份淡季」這一城市旅館冬夏閒季的概念漸漸淡化,京濱地區的旅館保持著常年超過90%住房率的世界最高記錄。
說90%,這家賓館就是有一千八百套客房訂出。從人數來講到底是多少?總服務台每天要接送這麼多客人,工作量的確非同一般。
荒井刑警親眼目睹此刻旅館出發高峰時總服務台的繁忙景象,所以才能夠切身地體會到梅村說話的含義。四周服務員接待客人時的言行舉止彷彿都受過嚴格的訓練,有一定的規範。故且不論這樣做是否妥當,但大型賓館無一例外都要採用這樣的接客方式。
荒井克制著對這陌生領域的無限感慨,繼續問道:
「那麼,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有客人拜訪3401號房間嗎?」
「這我無法作肯定回答。我這麼說,是因為有的來訪者不通過服務台直接到房間裡去的。至少總服務台沒有接待過找社長的客人。」
「進房間可以不通過總服務台嗎?」
「原則上要通過我們,但來訪者隨便走進房間,我們防不勝防。總之,客人進進出出很多,所以無法分清是住宿客人還是來訪者。」
「打電話呢?」
「電話不作記錄,所以很難查清。這事你們接著可以找總機問一下,也許會有人記得。總服務台沒有接到過任何打給社長的電話。客房要打電話都可以直接撥號,電話計數器會記錄通話次數,昨夜社長房間的次數是零。」
昨夜上夜班的人都還沒有回家。與梅村結束談話以後,兩名刑警又依次向昨夜值班的人進行瞭解,但全都是證實梅村的話,沒有出現新的線索。打了總機,結果亦然。為了謹慎,還見了昨夜到今晨擔任房間檢查的警衛人員,據說也沒有任何異常。於是,對大堂備用鑰匙的懷疑也消失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0:49:41
第03章 雙重密室
1
有阪冬子的家住在練馬區貫井町。汽車在目白街道上向西行駛,在中村橋跟前穿過西武線的交差口,到稠密的房屋之間像沙漠那樣出現稀朗的田地時再向左拐去。
旅館裡負責人事的人畫的地圖比例正確、簡潔清楚,所以有阪冬子的家一下子就找到了。這是面向白領的小巧住宅。院子大約有二十坪大,四周圍著低矮的石牆。院子裡鋪著草坪,也許是體現主人的情趣,花草、石塊、水池錯落有致,配置得十分精巧。
雖然這種小住宅隨處可見,但對與老夫人、三個孩子一起擠在新村兩套間房子裡生活的內田刑警來講,這房子便顯得格外優雅。或許是剛剛離開殺人現場的緣故,才產生了這樣的感覺。從冷氣中出來,更覺暑熱難擋汗水淋漓。他站在大門外一邊抹著脖子上的汗水,一邊按著門鈴。出來一個年輕女子,身著真絲套裝,顯得非常爽滑的。她好像正要外出。
兩名刑警頓時悟察到這位女子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你是有阪冬子君吧?」
內田刑警試問道。不出所料,對方點點頭。這是一個豐滿柔媚的女人。
「你要出門的時候打攪你,真對不起,我們不會耽誤你更多的時間,有些事我們想打聽一下。我們是……」
內田出示警察證件說道。
「是怎麼回事?」
冬子的臉上掠過畏懼的神色。她好像還不知道久住社長被殺的事。此事既沒有向新聞界透露,旅館方面除了有關者之外也還沒有公開,所以只要旅館那裡沒有人與她聯絡,有阪冬子就不可能知道。
「開門見山吧。有阪君,你昨天是幾點下班的?」
「我記得是傍晚7點50分左右,出了什麼事?」
「下班後馬上就回家了,還是去了哪裡?」
內田刑警咄咄逼人,態度相當強硬,與和吉野文子交談時截然不同。因為內田認為,這種方法對有阪冬子最有效。
「這……這裡講話有些不方便。」冬子顧忌著屋子裡面。
「冬子,你有客人嗎?請到裡面來坐吧。」
裡面傳來像是母親的聲音。
「不用了,我們要出去一下。」冬子趕忙對著裡面說道。
「呃!剛回來又要出去了?不要太累了!」
聽聲音母親眼看就要從裡面出來,冬子用緊張的神色催警察快走。
以為她要外出,原來是剛回到家裡。現在上午10點鐘還不到,所以估計她很早就出門了,從裝束推測不會是近地方。年輕女人休假日上午10點鐘以前盛裝外出後已經回家,這到底是什麼類型的事情呢?
——難道有阪冬子昨夜在外面過夜了?——這時,內田的心裡萌發出這樣的疑問。疑問瞬間就變成了確信。
也許她以秘書這個職業為幌子,瞞著家人在外面隨心所欲。正當她陶醉於胡作非為之時,她的老闆被殺了。
——這個女人,想不到是隻狐狸精!——
內田為冬子的矜持剛剛鬆弛下來的心又收緊了。內田他們跟著冬子走進了中村橋附近的小茶店裡。來不及等到果子汁送來,內田便急不可待地問:
「有阪君,你昨天夜裡沒有回家吧?」
冬子的臉旋即緊張得像被刀頂著一樣。
「果真如此?那麼請問,昨夜你住在哪裡了?」
「我……在朋友家裡。」
冬子低俯著臉支支吾吾地說道。
「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內田緊接著問。
「我為什麼一定要說?」
冬子終於抬起頭回絕道,年輕的山田刑警露出遊移的目光。他是村川班年齡最小的刑警。
「不告訴你,你早晚也會知道的。你現在與一起重大案件有牽連。說實話對你有好處。」
內田措辭謹慎。如今這社會,說話稍不留神,刑警就會因脅迫罪受到起訴。
「你說的重大案件,是什麼事?」
「告訴你吧,久住社長昨夜被人殺了?」
有阪冬子的臉頓時抽搐了一下。兩名刑警犀利地審視著她的面頰。但是,女人臉上掠過的驚愕不像是虛假的。山田刑警說著事件的概要,內田觀察著冬子的表情,心想倘若這是演技,這女人何以了得!
既沒有哭泣也沒有誇張的舉止。最初的驚愕過後沉浸在悲痛之中保持著一定的節制。這種痛楚的方法,與失去寵愛自己的老闆後產生的哀傷是相稱的。
「因此,你和社長分手的時間,和在哪裡過夜,就顯得特別重要。」
山田刑警將案件的概要解釋完以後,內田重又叮囑道。冬子微微點頭。
「我明白了。我說,我昨夜是和一個人在一家旅館裡過的。」
冬子的臉因害羞而泛起紅暈。對於未婚的年輕女子來說,坦白這樣的隱私,就如同將自己的裸身暴露在眾人的面前。
「光說『一個人』、『一家旅館』,就等於什麼也沒說。」
內田刑警毫不顧及女人的羞愧緊逼著問。其實,她的話對搜查員來說什麼價值也沒有。
「說吧。在哪家旅館?和你在一起的人叫什麼名字?」
「這……」
冬子的目光向上揚了一下。
「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你。你們要調查,隨你們的便!」
刑警們彷彿遇到了一個軟釘子,這個女人有著與外表不同的剛毅。要化解她的剛硬,還需要時間和忍耐。
內田從女人的目光中得到這樣的領悟。這也是多年的經驗所致。
2
「必須監視有阪冬子。我先把山田君留在她家的附近了。」
內田返回護城河旅館,向村川警部匯報後補充道。負責調查總經理和總服務台有關者的刑警們,都聚在旅館方面專門為他們安排(不知旅館方面是否願意)的房間裡。這裡現在成了搜查本部辦公室。
「這樣處理很恰當。我們經過調查,得知總經理的萬能鑰匙和總服務台的備用鑰匙,昨天晚上都在固定的位置上沒有動過。」
以村川警部為主,全體警員的表情都異常緊張。
「原來如此!」
屋內的緊張氣氛立刻就感染了內田。他已經聽出村川話裡所包含著的重大含義。
「是的。倘若將3401室原配鑰匙、領班的樓面通用鑰匙、總經理的萬能鑰匙、總服務台的備用鑰匙按順序稱為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把鑰匙,利用後面三把鑰匙的可能完全排除了。於是,從現在得到的線索來判斷,只有第一把鑰匙還有一絲可能。這種可能分為兩點,一是兇手敲門,被害者自己開門,一是同案犯敲門,誘使被害者開門,趁被害者不注意時將鑰匙盜走交給兇手。」
「我覺得前面說的可能性有些牽強。」
小林刑警發表不同意見。小林是僅次於內田的老刑警,搜查一課有名的「理論派」。
「你說說看!」
「首先從屍體狀況來推測,被害者不可能聽到兇手或同案犯的敲門聲後走到客廳外面的房門再走回去,而且這時被害者不知道來訪者即兇手有殺機,當著來訪者的面鑽進被窩裡是不合情理的。據我向旅館職員瞭解,據說久住社長非常講究儀表。那麼,茶几上明明放著洗熨好的寬睡衣,卻穿著皺疊不堪的薄睡衣將客人迎進屋,我覺得很奇怪,因為寬睡衣好像沒有動過。」
「的確如此。但是,假如那個來訪者是久住社長非常熟悉的女人,這會怎麼樣呢?而且可以看作是與社長交情頗深的女人。將那樣的女人接進屋來,男人用不著像平時那樣衣冠端正吧?當女人在做化妝之類的事情時,男人先躺在床上也很正常吧,心裡還在雀躍呢。」
村川原想開個玩笑,但在座的人沒人能笑出來。
「但是,在打開房門之前,不可能知道來訪者是誰,當然就要穿寬睡衣。」小林始終不忘寬睡衣。
「兩人之間可以事先約定門鈴如何按,就像我們在自己家裡常做的那樣。」
村川說得沒錯。但若那樣,從第一把鑰匙引發的兩種可能性,都與「女人」有關,而且目前與那個女人距離最近的人,就是有阪冬子。
久住和冬子的關係到什麼程度?這在以後的調查中會見分曉,但眼下確鑿無疑的,至少是社長與得寵的秘書這種關係。即便沒有性關係,估計也已經相當接近。可以認為,有阪冬子在吉野文子的面前裝作離開3401室,與文子分手後又通過非常樓梯返回房間,即便事先沒有與久住約好,見討人喜歡的漂亮秘書夜間來訪,久住也會迫不及待地打開房門的。
即便有阪冬子不是兇手,但她耍花招讓久住睡下後偷走鑰匙也是輕而易舉的。久住的枕邊有安眠藥,可見不需要花費多大的心機。也許還口對口地讓久住服藥了,根據解剖,這早晚會水落石出的。性慾衰竭的老人只要這點「恩惠」就會欣喜若狂的。
能打開3401室的四把鑰匙中,現在三把鑰匙已經被否定,從所處的地位來看,剩下的第一把鑰匙最唾手可得的,只有有阪冬子。而且,她只說昨夜「和一個人在一家旅館裡過夜」,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
村川表揚內田處理得當,就是為此。
「會開到這裡吧。接下來調查有阪冬子。只是從現場來推測,兇手十分冷靜,非女人所為。有阪背後一定有男人。先從有阪的身邊查出『在一家旅館裡幽會的一個男人』那個傢伙!」
在座的人都意氣昂揚地站起來,彷彿訓練有素的獵犬在主人的一聲號令之下一起撲向野獸。在座的人……不!只有一人例外。就是平賀刑警。
房間裡的人都跑了出去。只有平賀蜷縮在那裡一動也不想動。若在平時,他早就行動了。
「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嗎?」村川責怪道。
「是的……不!」
平賀不置可否地答道,依然蹲在那裡。
「到底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就躺一會兒。」
「不要緊,沒什麼事的。」
平賀咧著嘴堆出笑容站起身來。村川沒有再多的過問,心想一定是連日來連續作戰(治安值班期間小案件的偵查也很多)過累,身體一下子適應不過來。只要本人說不要緊並站了起來,即便有些不舒服,年輕人在工作中體力會得到恢復。
村川警部沒有想得太多。但是,平賀站起身來以後仍然扭扭捏捏的,失去了往日的麻利勁兒。
他心事重重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呆滯。
「平賀君,你有什麼事想對我說啊?」
准有什麼難言之苦衷。平賀從剛才起就心神不定,村川便催促道。
「是……其實……」
平賀果然開口道,但內心裡彷彿充滿著躊躇和壓抑,便又吞吞吐吐起來。
「你說吧!這裡就我們兩個人。」言外之意,即便對你不利,我也絕不會對別人說。——村川的細微體察諄諄誘導,打消了平賀的顧慮。
「股長。」
平賀沮喪地開口道。他沒有察覺到,這聲音酷似嫌疑人招供之前的語調。
「有阪冬子在旅館幽會的那個男人,不必去找了!」
為什麼?——村川用目光催他講下去。
「其實……」平賀的喉結像嚥下什麼東西似地蠕動著。
「因為那個男人……就是我!」
「是你?……你就是在旅館裡幽會的人?」
村川的表情彷彿還沒有聽懂。有阪是嫌疑人,平賀是刑警,他還無法將兩者連結起來。
「有阪冬子是清白的,她在旅館裡幽會的男人是我。」
「你說什麼?」
村川目瞪口呆。他終於理解平賀的話裡所隱含著的意思。
「她說的『一個人』就是我。股長,昨天夜裡我把聯絡地點設在東都飯店,其實就是在那裡和有阪約會。」
一旦開口便毫無顧慮了。平賀越說壓抑著自己的心理負擔越輕,舌頭也變得潤滑起來。
「你給我詳細講講吧!」
村川好不容易克制著最初的驚愕說道。同時,他想起昨天日班下班問平賀聯絡地點時,還挪揄說:是去豪華高級的地方啊!
「有阪冬子是我的未婚妻。昨夜我們在東都飯店裡一直在一起。」
「這事是真的?」
見部下突然說出離奇的話來,村川盯視著部下的眼睛。
「是真的。我原來想這幾天向股長匯報的。」
昭和23年以前,警察在結婚時,根據「警察訓律」必須得到直屬上司的許可。這條規定在昭和23年2月的「警察須知」中被取消,以後警察結婚完全自由。但警察是法律的維護者,由於職業關係,與有前科的人或妓女結婚被視為不受歡迎。因此,作為一種風氣,向上司申請成了不成文的規矩。
兩年前,平賀團一起案件的調查去走訪護城河旅館時,最先接待他的就是當時在總服務台當禮儀小姐的有阪冬子。
有阪冬子為人溫和,平賀對她一見鍾情。在他的主動進攻下,兩人開始交往。此後事隔兩年多,平賀仍沒有向村川匯報,是因為一直沒有得到過冬子任何明確的承諾。「未婚妻」是平賀信口說的,交往時間越長,男人的熱情越高。如今對平賀來說,除了冬子之外,他不會考慮其他女性。
在他眼裡,有阪冬子是至高無上的。一想到與她共渡生涯白頭到頭,平賀就會幸福得飄飄然起來。
然而,女人的態度總是很曖昧,但也不像是討厭平賀。
「我愛你,但對女人來說,結婚就是一次巨大的賭博呀!我還沒有下決心將自己賭在你的身上。」
冬子的話裡總是含著這樣的潛台詞,對他的約會,每三次中大約答應一次,而且一邊眼看就要將一切都獻給他,一邊卻除了嘴唇,決不會給他再多的東西。
他常常想是不是應該靠體力來強行得到她。他心想,女人的猶豫是由處女的害羞產生的癡態,內心裡是嚮往著自己的。
但是,與「男人」相比,平賀更多地意識到自己的職業。
他無法衝破若是普通男人不用花費多大努力就能衝破的最後防線,但不知刮得是什麼風,昨夜女人已經主動將一切都獻到男人的面前。那真的是刮了什麼風嗎?按兩年來交往的習慣,就是昨夜的幽會,平賀打算最多也只是和女人平靜的渡過。而且事實正是如此,吃飯、喝茶、平靜地交談——像初戀情人那樣忠實地遵守著固定的跑道。至少約會的前半部分是這樣。——
平賀的工作十分忙碌,倘若每月有一兩次與冬子相見的機會就心滿意足了。與鍾愛的女人交往長達兩年,如今還保持著剛認識時的狀態毫無進展,平賀無法克制自己精力上的浪費和焦灼的念頭,同時與冬子在一起的短瞬時刻(縱然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對為工作奔忙身心極其疲憊的平賀來說,也是一種調節。
正因為如此,他雖然估計到昨夜的約會和以前一樣不會有什麼進展,但赴約時依然為與女人的平靜交談和分手時的接吻心裡雀躍著。他沒有再多的奢望。但是……「昨夜」的情景,平賀依然歷歷在目,他能夠溫馨地回憶起任何細節。
在他的身體底下,他看見的是明眸皓齒的女人沉浸在愛意之中,蓬鬆而凌亂的烏髮,圓潤泛薔薇色的頸脖,顯得十分妖媚動人,再往下看便是豐腴的肉體義無反顧地為他而打開,柔情綽態體貌豐盈,十分冶艷。
敞開著窗簾的大玻璃牆上,映現著華麗卻帶著哀愁的夏夜。夜深後,窗外繁華的燈光變得格外寥落,但從高層旅館的房間裡望去,卻彷彿是鑲嵌著無數價值連城的寶石。
「噯……」
冬子沉浸在做愛後的餘韻裡,不知何時微微地睜開眼睛,清澄的目光佈滿著血絲,不知是房間裡粉紅色燈光的映照,還是亢奮的情緒還未隱退。
「今天晚上,對我們來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夜。」
平賀注視著冬子的眼睛想要證實她的內心深處,冬子躲避著他的目光,露出惘然的笑意。
「是啊。」平賀頗有同感地點點頭。於是,冬子像撒嬌的小動物那樣將面頰靠在男人那厚實的胸脯上,若無其事地問道:
「現在幾點了?」
平賀一把抓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錶,透過暗淡的燈光回答她的時間……正處在久住被殺那段時間裡的中間。
因此,冬子不可能是兇手。平賀從來沒有經歷過男女之歡,不知道冬子奉獻給他的是不是「第一次」。但是,他確信那是「第一次」。
她的「初夜」和老闆被殺的巧合,加上她因此而成為重要嫌疑對象的不幸,平賀真的不知所措了。
平賀的職業是警察。冬子在受到內田的詢問時沒有說出平賀的名字,是因為她不願意給他添麻煩。一個女人將要被立為可怕的殺人嫌疑對像時,卻還想為「戀人」庇護。
平賀昨夜觸摸了冬子身體上最珍貴的部分,現在他又彷彿感到自己的身上洋溢著她那無限的愛意。
只有自己能救冬子。而且,只有自己的幫助,才是堅如磐石的。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證明她不在現場,這是真正的堅不可摧的證明。
「將與有阪冬子在一起的時間,準確地講一遍。」村川催促著。
「約好7點半在東都飯店的休息室裡幽會,見面是在8點。此後到今晨7點半左右離開旅館,我們一直在一起。」
「你睡著時,她會不會偷偷地溜出旅館?」
「我們一直到3點時才睡下,只是黎明時打了一會盹兒。而且,我們睡的是雙人床,倘若要悄悄起床,我馬上就知道了。總之,她是我的未婚妻,我非常迷戀她,所以一直摟著她睡覺,反正溜走時要不讓我感覺到是不可能的。」
平賀想起和冬子一起互享對方激情的那段時間。在餐廳裡吃飯,10點左右進房間之後,開始了那段令人消魂的時間。冬子問時間,是第幾次做愛以後?
「凌晨1點30分」,倘若鑒定的死亡推定時間正確,那麼正是在那段時間裡,久住命歸黃泉。
兩套房間分別在兩家同樣巨型的旅館裡,一邊是戀人之間在執著地做愛,一邊卻是凶殘的殺手在用鋒利的刀無情地扎入內臟的深處。人生真是叵測!
在那段時間之後,她還貪婪地迷戀著平賀,簡直就像不讓他睡覺似地。冬子向他表現的愛戀越是熾烈,便越是證明著她的無辜。
兩人真的幾乎沒有睡,她從昨夜到今天早晨絕對不會去護城河旅館。這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平賀覺得自己比誰都更清楚。只是,「對此十分清楚」這一事實,就將她的隱私暴露無遺,因此才強忍著沒有說。但是,即便平賀以為瞞住了,對村川來說也如雷灌耳。
「你這傢伙,在這種地方談論你的風流韻事!」
為了緩和平賀的緊張情緒,村川故意用調侃的語氣說道,但內心裡卻感到很困惑。一個嫌疑對像浮現在偵查線上,即便證明這個嫌疑對像不在現場的人可以是刑警(對嫌疑對像來說再也沒有如此可靠的證明人),但問題在於兩人的狀態如何,這可以證實那種證明的可信程度。
兩人是在旅館裡睡的。而且,作為證明人的一方是搜查一課的刑警。更糟的是這名刑警正處在治安值班期間,以備隨時都可能發生的犯罪。證據即便有法律上的價值,按社會常識卻行不通。
而且,村川另有一個困惑的原因。就是,倘若冬子是清白的,久住被殺就會變得不可能。村川決定首先面對最後的困惑。
「從竹橋的護城河旅館到日比谷的東都飯店,再怎麼快也要十分鐘吧?」
平賀明白村川的意思。村川是在計算經吉野文子證明離開3401室之後到東都飯店與平賀幽會的這段時間裡,能不能插入返回3401室偷出鑰匙的時間。
「你和有阪冬子君見面,的確是8點嗎?」
村川知道冬子是部下的未婚妻後,突然在冬子的名字後邊加上了「君」字。
「確實的。是我先到,我在等著她時一直看著手錶。對了!查一查總服務台的登記本就更準確了,上面用計時機打印著訂房的時間。」
村川「嗯」了一聲,揚起頭望著天花板。
冬子是7點50分和吉野文子一起離開3401室的,8點和平賀會面。竹橋到日比谷之間用十分鐘跑完,所以時間緊張得連攔出租汽車的時間都沒有。
那段時間裡絕對不會有那種返回久住房間、偷走鑰匙交給兇手的工夫。
而且,要是當即返回,久住還沒有睡下,她不可能當著久住狐疑的目光將鑰匙偷走。據吉野文子所說,久住有可稱「定位偏執症」的怪癖,倘若攜身物品沒有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就睡不著覺。
他有如此習慣,即便將鑰匙拿走,倘若睡覺前發現床頭櫃上的鑰匙不見了,馬上就會起疑心的。無論如何也要等他入睡以後才能對鑰匙下手。
但是,縱然口對口地讓久住服下安眠藥後順利睡著了,倘若不乘坐什麼「定時往返機器(英國小說名:「The TimeMachine」。——譯者注)」,晚上8點就不能在東都飯店和平賀見面。
——除了有阪之外,還有其他女人?眼下只能這樣考慮。——
「反正明天解剖結果會出來,到那時也許會有更詳細的資料。」
村川冥思苦索著最後說道,他的嗓音裡充滿著沮喪。他知道性愛是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到的最隱密的部分,但那個對事業執著奮鬥著的高齡老人,難道真會有好幾個能在深夜請到旅館客房裡來的女人?這是無法想像的。
不管怎樣,這在今後的調查中會找到答案的。
村川突然感到狼一樣的飢餓。四把鑰匙全部被否定,惟一浮現在偵查線上的嫌疑對象,自己的部下證明她不在現場。面對如此艱難的局面,唯獨他的胃沒有忘記向他提出忠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0:49:54
3
翌日下午,委託東大法學教研室進行的解剖鑒定出來了。鑒定結果如下:
一、死因
由刀刺中心臟產生的心臟損傷,以及引起的出血。胃內查出少量的巴比土酸鹽類安眠藥,但據推算,藥量對死因沒有影響。
二、死亡推斷時間
昭和40×年7月22日凌晨1時至2時之間。
三、刺傷部位及程度
傷口與身體呈直角處於左側第四肋骨間腔側胸部,長2.6厘米,寬0.2厘米。傷口靠近身體中央一端為刀背,例胸部為刀刃。刀背處的傷口邊緣有若干表皮脫落。傷口深12厘米,與心壁呈直角刺透心室,抵達左後肺。
四、凶器的種類及用法
是用刀尖極鋒利的生魚片菜刀模樣的單刃刀器,自上而下筆直刺入。
五、屍體血型
A型。
4
「這起案件,大家來分析一下。」
村川警部說道。參加搜查會議的村川班刑警們顯得極其疲勞和焦灼。在麥町署設置搜查本部已經有二十天了,偵破走進死胡同毫無進展。搜查一課由九個小組組成,每個小組設七八名刑警。治安值班實行輪流制。在案件發生時,當班的小組以主力參與偵破,但這是有「運氣」的,有時還沒有進入偵查程序就迅速破案,有時即便搜查員不分晝夜地四處奔跑,放棄節假日的休息,仍會走進迷宮裡。
偵查一旦走入迷宮,冷言冷語便會迎面而來,而且人手會被每天發生的新案件不斷抽走。側目看著那些很晚才設立的其他案件的搜查本部為破案而舉杯慶賀,會感到臉上無光,不得不打起精神奮力查找不知躲在哪裡發出冷笑的兇手。儘管如此,能繼續追查還不算丟臉。倘若案件還沒有偵破就將搜查本部解散,那時的遺憾才真讓搜查員們無地自容。
護城河旅館兇殺案,看來正好是這一類騎虎難下的案件。
「我們把已經查找到的線索整理一下吧。」見沒人主動發言,村川警部又開口說道。
「現場沒有發現兇手的遺留物品,化驗出來的指紋和掌紋全都是被害者和那個叫有阪的秘書,以及吉野文子的。其他如衣服纖維、血跡、發毛、唾液等能確定或查找兇手的線索什麼也沒有留下。即便沒有死因鑒定,從屍體狀況來看,顯然是他殺。儘管大家都已經知道,但我還是來例舉一下推定他殺的理由吧。第一,最重要的就是沒有發現凶器。倘若是自殺,一般在屍體的附近都會發現凶器。自傷後再將凶器扔出窗外或藏到櫃子裡,這樣的例子很罕見。傷口這麼深,被害者片刻就會死亡,何況窗戶是固定式的,無法開閉。不要說室內,就是現場周圍一帶都沒有發現凶器。」
「第二是手的位置。被害者是右撇子,但右手手掌朝上放在臀部下面。用刀自殺的人將用起來順手的一隻手放在身體底下,顯然這不符合一般常識。」
「第三是被害者的體位。想要自殺的人會採用最難用力的仰臥嗎?」
「第四是傷口深度。一名仰臥在床的七十多歲老人,能用刀扎入自己的體內、深度達到穿透心臟直達後肺嗎?」
「第五,觀察被害者的傷口,與身體呈直角左偏,刀背朝著身體的中央,刀刃朝著側胸部。用被害者的體位圖謀自殺,握凶器時一般應該反過來,握時刀背朝著外側。於是,被害者是右撇子,因此傷口的刀刃和刀背兩端應該反過來。」
「第六是毛毯和睡衣。自殺者無論使用多麼鋒利的刀器,都不會隔著衣服往身上刺。這起案件,儘管布料很薄,卻是正經八百地穿好睡衣蓋上毛毯,隔著兩層布料往下扎。」
「第七是致死手段。自殺手段中最便捷最常見的是服毒,其次是撞車、上吊、投水、吸煤氣等,有這麼多對高齡老人來說方便簡易的自殺手段,卻選擇了最使人膽怯的刀器,這令人無法理解。」
「何況,被害者的枕邊放著藥量足以致死的安眠藥。奇怪的是,只要多服一些藥量就能輕易死去,他卻特地服用到有催眠效果便用可怕的刀器自傷。膽小的自殺者常常使用藥物合用的方法,那是為了減輕死亡的痛苦。藥物和煤氣或上吊的組合很多,不會和刀器組合。萬一說有,服藥時間和刀刺心臟的時間必須很接近。」
「第八,是從第七引伸出來的,從胃裡檢查出來的安眠藥來看,被害者死亡時的睡眠深度如何,不是很明顯,但藥的種類是巴比土酸系的深度安眠藥。由此可以確定,死亡推斷時間正處熟睡的時候。熟睡著的人怎麼能自殺?再說,即便藥效已過醒來,但想自殺的人服用安眠藥幫助入睡,這是無稽之談。弄錯藥量少服藥而沒有死去,便用刀結果自己的性命,這樣推測也可以,但經鑒定藥量極小,推算下來遠遠沒有達到致死的量。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被害者沒有任何企圖自殺的理由。馬上就要與CIC進行業務合作,這時恐怕是被害者最有生存價值的時候。以上所述大家都清楚,我只是重複一遍,但因為現場情況有疑點,所以我希望在進行案情討論之前,先確定死者系他殺。」
村川用牛舌一般的厚舌頭舔著厚上唇,往在座的人臉上打量了一番。
「我們先談談現場的情況。3401室的第一把鑰匙在被害者枕邊的床頭櫃上。能拿走這把鑰匙、同時即便沒有鑰匙也能讓被害者不產生任何懷疑親自開門的人,只有一個,就是有阪秘書,她是旅館內部的人。經平賀刑警和吉野文子的證明,她不在現場。」
「根據屍體解剖推斷,被害者在受到兇手襲擊時正熟睡著。假設是被兇手敲門或門鈴聲吵醒,從屍體的情況來判斷,來訪者必定關係相當密切,而且還是女人。根據此後的調查,得知無論旅館內外,除了有阪秘書之外,被害者的周圍沒有這樣的女人。從業務往來、親屬關係等情況來看,也沒有出現可懷疑的人。房門和內室門都鎖著,尤其是內室門,鑰匙的旋轉方式很複雜。由此推斷,兇手是對內部情況很熟悉的人。同時,能打開3401室的第二、第三、第四把鑰匙,已經證實在案發時都處於不能使用的狀態。於是就產生了一個矛盾:兇手必須是內部的人,但眼下內部的人卻又不是兇手。
「此外,3401室自開張起就一直由被害者專用,外部的人又不能事先將鑰匙拿走,也不能偷按鑰匙印配製備用鑰匙,委託製造商製作備用鑰匙也是不可能的。」
「同時,現場除了房門和內室門以外沒有別的出入口,窗戶是固定式的,不能打開。即便能打開,在第三十四層的高樓外牆上,既沒有攀手也沒有踩腳處,上面旋轉瞭望台像外伸的陽台一樣支出著。也許是高級旅館的隔音需要吧,頂棚、牆壁除了連老鼠也鑽不過去的空調換氣孔之外完全密封。」
「是全封閉的房間啊!」
桑田刑警終於開口道。
「是的,而且是雙重密室,兇手倘若是外部的人,即便弄到鑰匙也無法打開內室門。」
面對只在推理小說才會出現的離奇兇案,在座的人與其說是困惑,還不如說都是一副不敢輕信這是事實的模樣。
「但是,只要兇手是個大活人,就肯定會發現某處有著能進出這套房間的空間,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有發現。因此,根據已知的條件和資料,希望大家分析一下兇手可能進入的方法。」
村川一閉上嘴,屋內便籠罩著沉悶的靜寂。當人們眼看就要忍受不住這種沉悶的氣氛時,荒井刑警揚起目光,欲言而止。
村川摸摸下顎。
「在平賀君面前很難開口……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對有阪秘書的懷疑。她的現場不在證明太嚴密了。」
除了平賀之外,在座的人都連連點頭,看來大家都有同感。作為偵查活動的例行過程,村川無法向大家隱瞞平賀和冬子的「情事」。
「有阪小姐離開被害者身邊時向吉野文子問過時間,十分鐘後在東都飯店和平賀君見面辦理了住宿手續。在登記處查了訂房時間,是8點零2分。護城河旅館和東都飯店的距離無論多麼近,離開3401室穿過走廊上電梯,再穿過大廳到門外攔車,在東都飯店和平賀君見面後再登記,這段時間用了十二分鐘,即使那天交通狀況良好,也是很勉強的。
「我既沒有迷上過女人,也沒有被女人迷上過,所以我不太清楚,但我覺得向自己鍾情的男人跑去,作為女人來說這是最快的速度。她為什麼跑得那麼急?」
「這個嘛,你想一想,是跑向自己喜歡的男人身邊,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問了時間發現已經遲到了,慌忙跑出去。因為和平賀君的幽會時間是7點半呀!」
見平賀有些受圍攻的模樣,內田刑警勸解似地說道。儘管是上班時間之外,但終究是刑警在治安值班時偷偷地在旅館裡和女人幽會。
平賀幾乎抬不起頭來。
「問題就在這裡,我感到有虛假。7點半和戀人約會的女人,直到7點50分才發現自己的手錶停了,這不可信。在3401室的臥室裡還設有鬧鐘。」
在座的人恍然大悟,不由驚訝出聲。他們想起床頭櫃上的確有鬧鐘,案發的早晨還準確地指著時間。有阪冬子不需要向女服務員尋問時間的。
「等一等!」村川探出了身子。
「不能這麼說,因為有阪秘書問時間是在客廳裡。即使內室門開著,她能看到鬧鐘,也許距離較遠,看不出準確的時間。去臥室看鬧鐘,還不如問問身旁的人更顯得自然。而且當著女服務員的面,女人主動走進男人的臥室很不禮貌,才出現了這一招人懷疑的舉動。」
「在吉野送果子汁來之前也能看啊。」
「即便能夠看一看鬧鐘,或者有阪秘書的手錶沒有停下,但為了向人證實加班的時間,故意當著老闆的面問時間,是白領常用的手段呀!」
「那麼,她為什麼不問被害者呢?」荒井刨根究底地問。
「是啊!被害者也帶著手錶。但是,有時問同事比問社長更方便些。問老闆時間,就好像想早點回家似的,這不好吧。」
「不過……」
荒井刑警說著便閉上了嘴,好像無法自圓其說。
但是,荒井的「不過」,說出了村川和平賀都想說的話。
有阪冬子的現場不在證明太無懈可擊了。正因為它太滴水不漏,刑警們才感覺到有一種虛假,彷彿是由冷酷無比的兇手像精密儀器似地組裝出來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0:50:17
第04章 做「不在現場」的偽證
1
平賀度日如年,彷彿被打垮了。有阪冬子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邊閃爍著警察的目光,便躲在了家裡。平賀想見冬子,但考慮到自己的職責和兩人現在的處境,不得不迴避接近冬子。就連同僚們都用有色眼鏡看著他。
儘管以後進行了殊死的偵查,但無論被害者還是冬子的身邊,都沒有出現新的線索。
9月底,東京的街頭已經瀰漫著秋天的氣息。這時,傳說護城河旅館和CIC之間的業務合作事宜暫時停止交涉。在這兩個月裡,平賀明顯變得憔悴了。
「不要那麼憂心忡忡的。」村川警部和內田刑警部長安慰平賀道,但平賀的內心裡卻絲毫也平靜不下來。
為了救冬子,而且最重要的是為了自己當刑警的體面,無論如何要將兇手繩之以法。
兇手是如何進入那個「雙重密室」的?兇手悠然自得地走進那間連蟲子都無法進入的旅館密室裡,露出冷酷的笑意,將鋒利的薄刀扎進可憐的老人的胸膛。
「有種的就來找我!」
平賀彷彿聽到了兇手的冷笑聲。但是,要逮捕兇手,就必須打破他長驅直入的雙重密室的厚壁。
「你們不可能找到我!」
從雙重壁壘圍護著的深處,傳來兇手的嘲笑聲。
「等著瞧吧!老子不久就能親手給你那雙沾滿鮮血的手帶上手銬!」
平賀咬牙切齒。而且,這樣的想法,使他倍感頹廢的身心振奮起來。
這起兇殺案的確迷離撲朔、錯綜複雜。現實生活中發生的兇殺案絕大多數是精神錯亂或一時衝動造成的,與推理小說不同,即便案犯是高智商或有著極為複雜的動機,在現代警察的科學偵查面前,也會露出可說是幼稚的破綻而遭到逮捕。
但是,案發現場是一個全封閉的房間,這個兇手竟然無聲無息地走進幾乎不可能進去的密室裡,而且離去時不用說指紋、毛髮,任何遺留物都沒有留下。可見兇手是與平賀以前追捕的殘暴的罪犯性質截然不同的人。
但是——平賀咬緊著牙齒。
兇手只要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就一定會在什麼地方找到進那間房間的空間。他的腦袋無論有多麼機敏,他能發現的,自己不會發現不了。肯定有「洞」!——但是,平賀無法找到能進入雙重密室的入口。
平賀強烈地克制著想見冬子的渴望,才使得他能憑意志在與她兩人之間製造距離,從而另一種角度來觀察冬子。
確如荒井刑警所說,冬子的現場不在證明太嚴密了。而且,平賀擁有的線索比荒井懷疑冬子的線索更具體得多。
那天夜裡冬子問過時間。「凌晨1點30分」——那真是偶然的巧合嗎?在被害者死亡推斷時間裡,最容易受到懷疑的女人,和搜查一課的刑警一起上床以後問了時間,的確無懈可擊。
當時冬子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夜」。這句話難道真的是指和自己的做愛?
與冬子之間的距離拉得越開,平賀的懷疑便越是凝固。回想起來,可疑之處接連不斷地湧現。
冬子在東都飯店的大廳裡見面時就問平賀時間,那時她自己的手上還帶著手錶。不過它在吉野文子的面前是停著的,難道是真的?
第二,她為什麼馬上就辦理了住宿手續?平賀與冬子還停留在精神戀愛的範圍裡,他無法理解冬子辦理住宿手續的含義。辦理手續後還吃了一頓飯,接著受邀去房間,這才知道辦理住宿手續的含義,開始時還以為冬子去總服務台是有什麼事情要關照。
儘管如此,明明有時間可以慢慢地吃飯,卻為什麼如此慌張地訂好了房間?如果事先有預約的話,也用不著急著辦理住宿手續,這有必要調查一下。
第三,冬子為什麼選擇了東都飯店?以前約會時說有熟人不願意,絕對不肯去一流的賓館。這次不光是地點,還堂皇而之地帶著男友去最靠近護城河旅館的東都飯店,而且還故意顯耀似地親自辦理了住宿手續。冬子帶著男友去賓館(在旁人的眼裡是那樣的)的傳聞一瞬間就會在行業裡流傳開來。作為未婚女性,而且平時對冬子很瞭解的平賀來說,這樣的舉動未免太輕浮了。
最後,這是最大的疑問。冬子那天夜裡為什麼突然以身相許?從以前的約會狀況推測,怎麼也想不到那天夜裡會有如此「進展」。那天晚上,平賀面對冬子突然給他的「禮物」喜不自禁而沒有深加考慮,現在回過頭來冷靜思考,顯然不合情理。
2
「再去一趟現場。」
平賀停止玄想站起身來。「現場必定會有推斷兇手的線索,要反覆勘察直到發現兇手的線索為止。」這是警校時起就灌輸的破案常識。那個叫梅村的股長待人很厚道。倘若他在,總會有收穫的。
旅館依然門庭若市。大堂裡,世界各地不同的人種像熱帶魚似地游弋著。平賀穿過走廊,在總服務台說明自己的來意,辦事員的臉上明顯地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不湊巧,梅村還沒有上班。倘若說客房已經有人住就無計可施了,但旅館再怎麼唯利是圖,也不至於剛兩個月就將社長被殺的房間租借出去。——平賀的猜測沒錯,總服務台負責人似的男子磨磨蹭蹭地將他帶到三十四層樓。正巧吉野文子已經上班。
「3401室內部的擺設換過嗎?」
「沒有。只是將床搬走,其他還是按照原樣放著。將那種出過事的客房租出去有損旅館的信譽,所以暫時還沒有出借。」
也許總服務台的課長在場,文子的口氣顯得一本正經。
「例行公事,我想再檢查一遍房間。」
「請。」文子解下掛在脖子上的樓面通用鑰匙即第二把鑰匙走在前面,總服務台課長沒有跟來。
一走進房門,無人居住的房間便散發出一股混濁的空氣,發霉的氣味撲鼻而來。房間裡開著空調,所以這也許是心理作用。
吉野文子站在窗前想要拉開窗簾。
「等一會兒打開。你在案發的前夜送果子汁來時,窗簾拉開著嗎?」
文子想了想,隨即說道:
「拉開著的。我記得外面的霓虹燈光都照到窗子上。」
「霓虹燈?是嗎?7點50分,即便夏季天也黑了吧。那麼,你把窗簾拉開!」
平賀朝自己的手錶看了一眼,得知與那時相比,現在還早30分鐘。但是,敞開的窗簾外面,即將過去的秋夜在濃郁的黑暗中輾碎著大城市的燈光。與案發前夜那個飄蕩著夏日殘霞的7點50分相比,窗邊已經映照著真正的夜景。
「這桌子和沙發放得和那天晚上一樣嗎?」
「是的。放得一樣。」
「久住社長和有阪秘書坐在哪裡?」
「我來時,久住社長背靠窗戶坐在那個沙發上,有阪秘書來給我開門。」
「你把果子汁放在哪裡?」
「這張黑檀的茶几上。」
「房間服務一般都放在茶几上嗎?」
「是的。客人在客廳裡時倘若沒有特別關照都放在茶几上。而且那天有阪君是指著鑰匙說讓我放在桌子上。」
「什麼?!是指著鑰匙嗎?」
「是的。」
平賀的腦海裡浮現出放在黑檀茶几上的第一把鑰匙。護城河旅館的鑰匙牌都是白塑料製作的,白色的鑰匙牌在黑檀茶几的黑底子襯托下也許更加醒目。即便不用特地指著鑰匙,果子汁當然會放在茶几上,吉野文子放果子汁時應該會看到。冬子是特意讓文子證實那把鑰匙。
冬子為什麼要如此在意鑰匙呢?那是因為有事需要第三者確認3401室的第一把鑰匙的確放在那裡。不用說,那「事情」就是為了在案發時保護自己,因為她最容易引起懷疑。為什麼?——此時,平賀大驚,如同被猛擊了一下。
——有阪冬子顯然知道會發生兇殺——
平賀產生另一個疑問,就是久住的「定位偏執症」。第一把鑰匙的固定位置是在床頭櫃上。作為久住的秘書,冬子理應知道。但她竟然敢放在遠離固定位置的客廳裡的黑檀茶几上,這無疑是為了讓第三者(這時是吉野文子)親眼看到的下策。疑團在平賀的內心裡瀰漫開來。
「吉野君,第一把鑰匙……不!房間鑰匙放在茶几上,你沒有感到奇怪嗎?」
「沒有,沒特別在意。你是什麼意思?」
「不是說攜帶物品不放在固定的位置上,社長會不高興的嗎?」
「是的。但那是在準備睡覺的時候,睡覺以前位置稍稍偏離些也沒有什麼。」
「難怪。」平賀點點頭,但心裡總感到有些彆扭。冬子離開房間時將第一把鑰匙放在茶几上。作為秘書來說,當然應該留在鑰匙最終的固定位置上。這是她的機靈,以備久住還要離開房間時用?還是當著女服務員的面故意不進臥室?
不可能!——鑰匙應該留在固定的位置上。至少茶几是不適合放鑰匙的。保護私生活的鑰匙盡量放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這是優秀秘書應該留意的細節。
冬子將鑰匙放在茶几上,這一事實的確很奇怪。疑雲在平賀的胸中迅速蕩漾開來。
「社長進房間後會再外出嗎?」
「沒有那種事。他這人很刻板,8點左右回到房間裡以後,到9點入睡,睡下之前走出房間,據我所知一次也沒有。」
「你在這裡工作了幾年?」
「我從開始營業時起就一直在34層樓。」
如此說來,冬子缺少作為秘書最起碼的靈性。
「你送果子汁來時,房間的內室門關著嗎?」
平賀改變了話題。
「這……記不清楚了。」
文子稍稍斜著腦袋思索著。
「那麼,有阪君問你時間時,她在什麼位置上?」
「她從這張椅子上站起來。」
文子指著的椅子正處在背靠內室門的位置上。如此看來,內室門不管是開還是關著,都看不見床頭櫃上的鬧鐘。
「你將那扇內室門稍稍打開一些。」平賀對文子說道,站在冬子坐的椅子邊向臥室裡窺察。從椅子上將身體稍稍挪一挪回頭看,鬧鐘也不是看不見,但從這裡望去,眼睛無論多麼好,要看清時間是很勉強的。而且是在晚上,所以倘若不開燈就不可能看得清楚。這對冬子來說稍稍有利一些。
但是,新的疑團又湧現出來,將這一想法徹底推翻。
「果子汁真的是有阪君喝的嗎?」
「是的。」
「以前有過這樣的事嗎?」
「沒有,一次也沒有過。有阪君總是意識到自己是一名職員,吃飯也是在職員食堂裡吃的,所以當時大概太渴了吧。」
「果子汁,她全都喝了嗎?」
「還剩三分之一左右。是小瓶裝的,所以我也感到有些奇怪。」
真的嗎?平賀咬緊著嘴唇。有阪冬子的嗓子並不是那麼渴。
她甚至一反常態厚著臉皮(作為冬子來說)要來的一小瓶果子汁卻沒有喝完。其目的不在於果子汁,而是在於送果子汁來的服務員。
在時間上來看,那天晚上她惟一沒有證人的時間段即7點50分至8點(對冬子來說是惟一的也是最危險的),起點由那位女服務員證實,終點由自己證明。使她得以證實在那段時間裡不可能將第一把鑰匙拿出來,而且把自己引入絕對的安全圈內。
——冬子,你——
平賀忘記自己就在吉野文子的跟前,眼看著就要倒下去。他受到的打擊竟然有如此之大。
那天夜裡奉獻給自己的,是她最珍貴的部分,他對此深信不疑。不料,那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骯髒手段。
那天夜裡以超出想像的熾烈貪婪著平賀的,不是證明著冬子的愛,而是冬子為了保護自己的手段。不能讓平賀睡著,平賀醒著的時間越長,做愛越纏綿,冬子就越安全。
「我被她用來證明她不在現場了。」
真不敢相信。沒有想到,那天晚上屢次貪婪著對方的擁抱和纏綿,真正的目的並不是愛。
除了冬子之外,倘若是其他女人,那樣的事還能夠理解。但是,還沒有受到社會污染的冬子極其純潔,竟然會有著如此的算計向男人裸露自己的身體?
出自那樣的打算,將那嬌嫩的肢體毫不憐惜地裸露著,並竟然如此寬容地任憑男人的做賤?
冬子一整夜不停地貪求著他,她用力緊緊地摟抱著他的後背,嘴唇像火焰一樣不斷地喘著氣,愛意纏綿地吻著他,在他的耳膜邊不斷地嬌喘著,輕輕地喃語著「我愛你」,那副貪婪的身姿令人害羞得簡直要死,這些全都是為了證明她不在現場而不讓他入睡的技巧嗎?真不敢相信。不!他是不願相信。
但是,作為搜查一課的刑警,平賀得到了不得不相信的線索。在情感面前,他首先是一名刑警。
「打攪你這麼多時間,實在感謝。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有阪君和你一起離開房間時,樣子著急嗎?」
平賀好不容易站穩著,例行公事地問道。
「沒有,看不出著急的樣子。」
平賀看了一眼手錶。正好7點50分。平賀向文子道謝後離開了房間。他想進行一個實驗。
他用普通速度走到電梯前與文子分手,乘來時的電梯下到一樓,便以脫兔之勢向大門口跑去,漠視正在等出租汽車的乘客隊列,逕直跑向第一輛汽車。
一上車便向東都飯店駛去,將事先按距離推測的車資扔給司機後,便跑向那天夜裡和冬子約會的大廳一角。手錶顯示8點零1分。
自己作為男人如此心急如焚也要花十一分鐘。就算交通狀況與那天夜裡不同,但冬子卻用十分鐘走完那段路(以後二分鐘是辦理訂房手續)。一個女人,假如不能像他那樣不排隊搶先上車,倘若沒有人事先準備好汽車,要用十分鐘跑完這兩點之間的距離是很困難的。
有人用汽車將有阪冬子送到了東都飯店,那人才是真正的兇手。對了!冬子全是按兇手的指示行動的。無疑,那天夜裡的情話,那天夜裡的舉止,每一個全都是依據兇手制定的極其周密的「殺人計劃」做出來的。
平賀確信有阪冬子是他的。如今,平賀彷彿清晰地看到,有阪冬子那白皙的裸體被沾滿鮮血的兇手的身體殘忍地腐蝕著。
眼下還無法確定的兇手叉開雙腳站在冬子的裸身上,臉上露出白牙譏笑著。還不能確定兇手是男人還是女人,但平賀在冬子的背後發現了男人的影子。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0:51:36
第05章 女秘書失蹤
1
那天晚上,平賀在麥町署的值班室裡裹著薄毯仔細琢磨著。這時節光蓋一條毛毯半夜裡手腳會冰涼,但平賀苦思冥想著血液全都集中在頭腦裡,還來不及意識到那種落魄的感覺。
從時間上來看,有阪冬子不可能是主犯,但她以某種形式與案件有關,這是不容置疑的。在她身邊發生的一切現象,都證明著這一事實。但是,要找到指使冬子的主犯,眼下只有打開她的嘴。靠逼供或威脅得到的口供不僅不能用作證據,而且倘若只有兇手的招供而缺乏旁證,也不能定罪。何況,冬子在如此嚴密的安全圈內,不可能作出對自己不利的供述。
查找兇手的道路,只能靠自己來打開。那條道路依然還沒有發現,但倘若長時間地凝神於一件事,心中追索的思緒就會在平賀的頭腦裡漸漸地凝固,變得朦朧而具體。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的確是在漸漸地凝固著。它就在搜查本部搜集到的偵查線索當中,被大家疏忽了。
疏忽了什麼?平賀將調查經過從頭回憶了一遍。
最關鍵的問題是打開3401室的四把鑰匙在案發時的位置。第一把鑰匙在那間房間裡,第二把鑰匙在吉野文子的身上,第三把鑰匙在夜間總值班手裡,第四把鑰匙在總服務台的鑰匙箱櫃裡。這些都已經得到了證實,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鑰匙。已經確認第二、第三、第四把鑰匙的保管人中沒有兇手。然而,兇手直入有著雙層壁壘的密室,這也是事實。總有空間以便他的肉體得以通過。那條通道在哪裡?——
平賀反覆玩味著搜查會議上刑警們匯報的調查記錄。桑田刑警的記錄裡的確有這樣的內容。
桑田刑警:「客房鑰匙,旁人能做模型後再配一把備用嗎?」
井口總經理:「只要在我們旅館裡,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們的……(省略)製作精良。備用鑰匙只能讓製造商來配,而且必須要有銷子鎖的正當所有人提出的申請。」
——當時沒有引起注意。總經理的話在暗示倘若有正當所有人的申請,製造商會配製備用鑰匙。那麼,旅館到底在什麼情況下配製備用鑰匙呢?等一等!這個答案好像在總經理的回答和荒井刑警的記錄裡總服務台股長的證詞中也有過。
井口總經理:「客人中有的人很好奇,專門收集旅館的鑰匙。」
荒井:「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這段時間裡,這鎖櫃打開過嗎?」
梅村股長:「沒有,平時夜裡總要打開兩三次。昨夜沒有人丟鑰匙,會計手上還有備用金,所以一次也沒有打開過。」
就是說,鑰匙會有丟失或被客人帶走。那麼,鑰匙丟失以後,銷子鎖怎麼處理呢?鑰匙可以由旅館委託製造商配製。但開鎖的鑰匙由住客以外的第三者拿著,這不是很可怕嗎?儘管事實上鑰匙還沒有被這種不正當的方法使用過,但旅館裡的全封閉的客房是將私生活當作最大的商品來出售,除住客以外的第三者,只要有能打開房門的可能性,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會致命地損害這一商品的價值。
旅館的鑰匙倘若去向不明即便只有一次,銷子鎖無論多麼昂貴都應該廢棄。否則他們的商務就是欺騙。然而,倘若如此,就完全沒有必要配製備用鑰匙,那麼也就無須在製造商那裡登記鑰匙號碼。事實上,旅館有時還要配製備用鑰匙。這是為什麼?——
平賀想到這裡一躍而起。躍起的動作相當衝動,但同僚們因奔波的勞累都熟睡得像一根圓木似地。
他用警署裡的直線電話直撥護城河旅館。旅館的值班制度倘若沒有緊急變更,今天夜裡應該是吉野文子上夜班。本部辦公室裡掛鐘的時針正在靠近凌晨2點,也許吉野還沒有睡下。
平賀的推測沒有錯,經總機轉接的電話裡不久便傳來文子那熟悉的聲音。平賀立刻向她提出自己的疑問。
「呀!那事不用擔心。只要將鎖與其他房間換一下。」
文子回答得十分爽快。
「就是說,客人即便故意將3401室的鑰匙帶走,但鎖已換到了其他房間,所以那把鑰匙已經不能打開3401室的房門了。拿到鑰匙的人還以為是3401室的鑰匙,但那把鎖已經安裝在其他……一般是其他樓面的房門上了。」
平賀感到視野豁然開朗。3401室的鑰匙的確從未被人拿走過。但是,並沒有說鎖就沒有換過。其他房間,假設那間房間為X,假如X鑰匙被人拿走時X鎖和3401室原來的鎖進行交換,那麼拿著X鑰匙的人也能夠進入3401號房間。而且倘若「他」知道X鑰匙的鎖安裝到3401室,那麼「他」就是罪犯。而且能洩露這一秘密的人,只能是內部的人,那個人只能是冬子。因此,兇手當然知道內室門鎖的複雜開法。密室便被打開了!
平賀自負地向文子訴說自己的推測。
「嘿嘿!不行啊!換鎖,就是技術部的專業人員來換也要近一個小時。而且3401室的鎖從未換過。那間房間是社長專用的,不會幹出那種不知輕重的事吧?」
文子的話無情地打碎了平賀的奇想。平賀放下聽筒默默地坐在搜查本部的房間裡,一動也不想動。
文子的話暴露了平賀沒有察覺的矛盾。倘若冬子一個人換鎖,就必須進行四步各自獨立的操作,即先要拆除X室的鎖,接著拆除3401室的鎖,第三步是將X鎖安裝在3401室上,最後才將3401室鎖安裝在X室上。
冬子是人們注目的目標,無論在什麼時候換鎖,只要冬子拿起螺絲擰子和扳子之類的工具靠在房門上換鎖,馬上就會被人發現的。倘若是其他人調換,就無法保證X鎖能安裝到3401室上。
「不行!」平賀不由脫口而出。
密室依然紋絲不動,兇手的大笑聲從那扇金碧輝煌的鐵門背後傳出來。
「混蛋!不管你們怎樣四處嗅聞,這密室不是憑你們這些笨腦瓜子能打開的。哈哈!蠢警,你們狂吠吧!大聲地叫喊吧!」
平賀真切地聽到了這樣的嘲笑聲,他恨得咬牙切齒,他咬緊著牙關繼續思索著。
只要兇手的身體是一具肉體,就絕對不可能穿透牆壁和房門。能使他的身體得以通過的空間,肯定在密室的哪個地方。一定有著「洞穴」,肯定有!否則物理定理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在哪裡?那個兇手能看見自己還沒有看見的「洞穴」,那個「洞穴」究竟在哪裡?
平賀搜索枯腸,思緒重又回到吉野文子說的話上。
「嘿嘿!不行啊!換鎖,就是技術部的專業人員來換也要近一個小時。」
而且,文子的笑聲不知不覺地與兇手的笑聲重疊在一起。
但是,等一等!殫思竭慮之後,文子的話在他的腦海裡凝固了,她的話暗示著一種新的可能性。
平賀站起身來。雖然連日的搜尋使他變得憔悴,但他的眼睛裡又重閃出熱切的光芒。
2
在警署裡呼喊巡邏車。約十分鐘後,平賀坐上巡邏車向護城河旅館駛去。到底是賓館,夜深人靜的時候,大廳裡依然門庭如市。那副情景,簡直可以號稱凌晨兩三點鐘對旅館來說是傍晚。
平賀徑直走向總服務台,梅村正巧在。
「刑警先生,又有什麼事?」
他還以為平賀是為其他案件而來。
「在你工作時打攪你,對不起。那個3401室和有阪秘書住的3402室鑰匙,以後你們怎麼處理的。」
「噢,那件事阿!房間以後沒有出借,在這裡。」
梅村說道,隨手從身後口琴式的鑰匙箱裡取出兩把鑰匙。
「這鑰匙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你用吧。反正這房間租不出去了。」
平賀接過兩把鑰匙,走到大廳的深處在沙發上坐下,凝視著兩把鑰匙。大約三十分鐘後,他才站起身來。
他一邊站起身一邊自嘲似地喃語著。
「我真笨。如此簡單的詭計都沒有看出來。」
平賀去總服務台再證實一個問題。
「有阪君7月21日夜裡離開旅館時,有沒有將3402室鑰匙交回給總服務台?」
「多半沒有。因為有阪君總是將鑰匙隨身帶著。不過,我再查一查。」
梅村進到裡面,捧來一疊表格。
「這是鑰匙登記本,主要是瞭解住客在凌晨2點外出還沒有回來的人有多少。」
「是登記鑰匙?」
「原則上客人外出時要將鑰匙留在總服務台。旅館方面將房間出借給住客後,根據鑰匙箱裡的鑰匙在不在,來判斷住客有沒有回來。」
「嘿嘿!就是說,房間出借後,倘若鑰匙箱裡有鑰匙,就說明客人在外出。」
「是的,每天凌晨2點核對時,就能確定那時還沒有回來的客人人數。因為住客中也有人住在外面的。」
「住在外面?在這裡借宿卻住到外面去?」
「是啊。嘿!各人有各人的情況嘛!我們把2點鐘還沒有回旅館的客人算作未歸客,也就是作為訂房間卻沒有使用臥床的人登記下來。」
梅村一邊說著,一邊打開7月21日(準確地說是7月22日凌晨2點)的登記表。
「有了。3402室,無鑰匙。有阪君總是將鑰匙帶在身上,所以被作為未歸客登記著,登記時間是2點30分。」
瞭解這些就足夠了。案發那天夜裡,至少凌晨2點30分以前,3402室的鑰匙沒有交還給總服務台。
3
調查報告書
昭和40×年9月30日
警視廳刑警部搜查第一
課司法警察員 巡查
平賀高明
警視廳刑警部搜查第一課課長
司法警察員 大田中國治 殿下
適用罪名和條款 脅從殺人
刑法第一百九十九條
刑法第六十二條
刑法第六十三條
嫌疑人:本籍 東京都練馬區貫井町256
住址 同上
職業 護城河旅館職員
姓名 有阪冬子
關於昭和40×年7月22日凌晨1點30分左右,在東京都千代田區竹平町1—1、護城河旅館3401室,該旅館社長久住政之助被害的事件,現調查結果如下,特此報告。
(一)嫌疑人作為被害人的秘書在被害人的身邊工作,並擁有3401室的鑰匙,每當被害人進出該房間時,代替被害人開關該房間的房門。
(二)嫌疑人諳知自己的位置,因職務關係,當被害人在3401室被殺時必然最令人懷疑。本職早就傾心於嫌疑人。因此,嫌疑人便利用本職為其在被害人的死亡推斷時間裡作不在現場的證明。
(三)本職懷疑嫌疑人作案的理由有以下兩點:
(1)嫌疑人在被害人死亡推斷時間裡曾向本職詢問時間;
(2)案發前夜,嫌疑人為了與本職約會,以十分鐘的時間從護城河旅館趕到東都飯店(據本職調查得知,要用十分鐘的時間走完該段路程,如不事先備好汽車是不可能的)。
(四)嫌疑人沒有汽車駕駛證,也不會駕駛汽車,由此推斷有人開車將嫌疑人送到東都飯店。而且,據以後的調查得知,21日晚上7點50分左右,護城河旅館的警衛田代正男目睹嫌疑人上了一輛有男人駕駛的黑色中型車裡。司機特徵不詳,車型和汽車號碼不詳。
(五)嫌疑人因職務便利將被害人隔壁的3402室作為其專用房間。
(六)兇手潛入處於全封閉狀態的3401室,據推測方法如下:
(1)護城河旅館的客房鑰匙由鑰匙和鑰匙牌組成,鑰匙牌用白塑料製成,呈長方形,上面用黑字刻有各房間號碼。鑰匙和鑰匙牌用十厘米長的扁平形鏈條連接。鏈條兩端各有一個直徑一厘米的不連結U形圓環連接鑰匙和鑰匙牌。(插圖3)
(2)嫌疑人因職務便利能隨意接觸到被害人的房間鑰匙,她利用鉗子類工具將上述兩間客房的鑰匙牌上的不連結U形圓環拉開,使鑰匙和鑰匙牌分離以後,將3402室的鑰匙換到3401室的鑰匙牌上,將3401的鑰匙換到3402鑰匙牌上,然後將拉開的不連結U形圓環再次用鉗子恢復原狀。
(3)嫌疑人將該兩間客房的鑰匙調換以後,在被害人要進出3401室時,用3401室鑰匙(準確地說是用接著3402室鑰匙牌的鑰匙)開關房門。被害人大多站在嫌疑人身後等候開門,因此看不到嫌疑人的手上動作,即便看到也看不清鑰匙牌上的號碼。何況用雙手開門,就能輕而易舉地用手掌將號碼遮蓋住。
(4)為了嫌疑人的安全,鑰匙和鑰匙牌的相互調換,估計是在案發的前一天即與案件極其接近的時間裡進行的。根據本職的實驗,倘若有兩把鉗子,這一作業一分鐘就能做完。
(5)因此,嫌疑人在被害人和吉野文子面前留下的3401室鑰匙,實際是連接在3401鑰匙牌上的3402室的鑰匙。被害人和吉野文子完全不可能從鑰匙齒輪的細微差別和鑰匙牌的號碼識破嫌疑人的花招。
(6)嫌疑人將調換過的鑰匙留在3401室的茶几上以後,倘若被害人還要離開房間,回房間裡就會發現鑰匙打不開銷子銷,可見嫌疑人知道被害人日常生活極有規律,晚上8點以後不會離開房間。
(7)嫌疑人一離開3401室,便立即趕往本職等她約會的東都飯店。調換嫌疑人手上鑰匙的時間越接近「作案實施時間」,嫌疑人就越安全,但同時也會減少將3401室鑰匙(連接著3402鑰匙牌)交給兇手的機會。從這一矛盾來看,本職認為,嫌疑人接觸兇手的時間是在兩家旅館之間的路上。即,送嫌疑人的汽車司機作為本案的兇手有著最大的嫌疑。
(8)兇手用嫌疑人交給的鑰匙於當天夜裡1點30分左右闖入3401室,殺害被害人後用攜帶著的鉗子像嫌疑人所作的那樣將兩把鑰匙做了手腳,重新連接上各自的鑰匙和鑰匙牌上。
(9)內室門銷子鎖的開啟方法很複雜,估計是嫌疑人事先告訴兇手的。
(10)兇手作案後逃走之前特地擦去一切痕跡,將3401室的鑰匙(重新連接到3401室的鑰匙牌上)放在床頭櫃上。內室門和房門都是自動鎖,因此關上房門就成了全封閉的房間。3402室的鑰匙由兇手作案後交還給嫌疑人。
(七)兇手侵入和逃離旅館3401室的路線,據推測如下:
3401室處於護城河旅館A棟的底端,離備用樓梯很近,從服務台望去是一個盲點。因此,兇手在第33層樓走出電梯,從備用樓梯上樓進出3401室。旅館的備用樓梯建在大樓內,所以門即使從外側也能啟開或關閉。
有關證據
(一)護城河旅館3401室、3402室的鑰匙和鑰匙牌(鏈條圓環的連接處有鉗子類工具夾過的損傷)
(二)7月21日護城河旅館鑰匙登記表
(三)嫌疑人當天填寫的東都飯店住宿卡複印件一枚
逮捕申請
根據以上事實和推斷,有阪冬子有協助殺人的嫌疑,可能會銷毀證據,因此本職認為必須拘留審查。
翌晨,搜查本部情緒高漲。平賀的報告巧妙地打破了難以攻克的雙重封閉的鐵壁。平賀將自己所愛的女性逼到這一步,可說是「警察秉性」所致,大家對此頗感敬佩。
但是,平賀刑警提出的,不僅僅是調查報告。等村川警部讀完報告以後,平賀遞上一個信封。
「這是什麼?」
村川讀完報告後頗感激動,他興奮地望著平賀問。
「是辭職書,我希望從今天起能同意我辭去警視廳巡查的職務。」
「你說什麼?」
這位部下為打破密室立下了一大功,正是最得意的時候,卻提出辭呈。難怪村川懵了。
然而,仔細想來,也不難理解平賀不惜提出辭呈的苦心。
在密室的房門被打開的時候,有阪冬子就被確定為嫌疑對象,同時也無情地嘲笑著平賀身為刑警卻證明她不在現場的愚蠢,而且是在治安值班期間受女色所惑。
冬子竟然以身試法幫助兇手,平賀作為刑警奮力追查著兇手。在他的熱情中蘊含著像冒著濃煙燃燒的油火那樣旺燃著的男人受女色所騙的憤懣,以及作為情敵的憎恨和嫉妒。
平賀從打開密室的時候起,就不得不考慮辭呈的措辭,因此對兇手的憎恨愈加熾烈。
「平賀君,你恨兇手嗎?」
村川克制著最初的驚愕問道,他作為刑警並非明知故問。他理解平賀的心情,因此不是作為刑警而是作為一個人證實平賀對兇手的憎惡。
「是的!我恨不得將兇手撕得粉碎!」於是,平賀也按他的意思作了回答。
「警察說要撕得粉碎就不穩重了吧!」
村川忽然語氣緩和。
「可是,辭去警職就難以追捕兇手了!」
「這……」平賀一時語塞。村川巧妙地抓住了這個微妙的機會。
「這樣吧,這份辭職報告先暫時放在我這裡。現在不要胡思亂想,集中精力抓兇手,辭職的事在逮捕兇手以後再說。」
村川警部成功地將平賀的個人感情轉化為更為強烈的「警察秉性」,也許以後平賀會不顧一切地追捕兇手。
於是,有阪冬子被認定為嫌疑對象。但是,那種嫌疑始終只是第一線搜查機關的主觀推測,還缺乏足以讓檢察官和法官定罪的客觀依據。
有關兇手的作案動機也還一無所知。嫌疑對象的犯罪事實即脅從殺人罪行的受幫助者即主犯還在查找之中。
同時,即便作為有關證據被提出的鑰匙,圓環部分的損傷也可以由嫌疑對像以外的人造成的。至於鑰匙登記表和旅客住宿卡,就連與案件本身有無關係都還沒有確定。
總之,「平賀報告」大部分只是根據他的推導而引出的可能。光憑這些,甚至還談不上是一種證據。
即便申請簽發逮捕證,也會被退回來的。
將冬子作為重要涉嫌對像而如若處理不當的話,又擔心她會銷毀好不容易才打開的「雙層房門」內的線索。
村川警部愁眉不展。
冬子和隱藏在她背後的主犯現在還不知道搜查本部已經打開了「雙層房門」。眼下密室一事還不能向媒體透露。趁他們(冬子和兇手)還不知道的時候,先審訊冬子,肯定會有所收穫的。
「總之,先作為涉嫌對像帶來吧!」
村川下了決斷。村川班的刑警乘坐巡邏車趕往有阪冬子的家裡,得知她從昨天晚上起就失蹤了。
據說,她離家時對家人稱到九州一帶旅行一個星期。她是趁警方放鬆監視之際離家出走的。
事不宜遲,趕緊簽發有阪冬子的逮捕令。有阪冬子被日本全國通緝。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0:52:03
第06章 第二個死者
1
博多大飯店坐落在福岡市中央區渡邊街四丁目。10月1日晚上8點左右,在飯店的一間客房裡,旅館女服務員發現了一具非自然死亡的年輕女屍。
勘查人員接到報案立即趕向現場,見死者的姿勢非常奇怪,一時竟不知所措無從下手。現場在該賓館的六層標準雙人房間裡,客房裡的設備和擺設都是極常見的。
房間內毫無凌亂的模樣。放在組合掛物架上的女式手提包和女用衣箱,以及開著蓋扔在梳妝台上的化妝盒和房間鑰匙,要不就是書桌旁的椅子好像移動過,才勉強證明著這間房間裡曾經有客人租用。
屍體倒在浴室裡,西式浴室和衛生間在一起。死者斷氣時保持著右手抓著西式便池的沖水桿、左手按著與便蓋一起掀起的便座上、臉探進便槽裡的狀態。死者也許是打算洗澡的,披著客房裡配置的浴衣,下身什麼也沒有穿。
脫下的衣服大概放在衣櫃裡。
不習慣住旅館的老人在狹長的西式浴池裡滑倒後腦部受傷,或跌得不巧時喪命的情況屢見不鮮,但年輕女人的例子卻前所未聞。何況這女人死時穿著浴衣將臉探在便槽裡,顯得其中必有其他死因。
勘查人員首先從各種角度對屍體的位置和姿勢進行拍攝,然後對屍體進行仔細觀察。同時,對客房的內部進行細緻的檢查。
屍體身上沒有外傷,但皮膚表皮有斑點,頸部有淡紫色的屍斑,雙目緊閉,唇角吐有少許白沫。從肌肉僵硬程度和屍班來推測,死後時間不多。
從屍體的外表來看,藥物中毒致死的症狀非常明顯。
光從外表觀察很難鑒定是何種毒物所致,但有一種毒物呈痢疾症狀,因此屍體的位置也不是不可理解。
但是,浴衣和屍體身上都沒有沾上污垢。
在枕邊的床頭櫃上,估計是房間服務員送來的果子汁瓶和飯店裡的文房用具一起放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裡面留有約三分之一的橙色液體,作為致死毒物的媒體,是最值得懷疑的。
不言而喻,勘查人員立刻將它收存起來。後來才知道,果子汁好像是死者從外面帶來的,房間服務中沒有記錄。
死因是否由犯罪行為所致,光憑這些還不能作出判斷,但從死者放在衣櫃裡的衣服和攜帶物品,證實死者正是警視廳剛剛通緝的涉嫌疑對像有阪冬子,於是他殺的嫌疑便更濃了。
福岡縣警搜查一課刑警上松德太郎接到報案後立即趕來時,現場勘查基本已經結束。他查看著屍體,對死者的第一印象並不那麼壞。
藥物中毒產生的窒息,使死者的表情多少有些扭曲,但對死者的美貌並無關鍵性的損傷。在已經看慣淒慘屍體的上松眼裡,這是一具「漂亮屍體」。
「死亡時間估計三至四個小時,還剛死。眼下還沒有找到與兇手有關的指紋和遺留物品。解剖後也許會從死者的身體內發現什麼。」
一位面熟的勘查員說道。
「有沒有被強暴的痕跡?」
「不像。」
刑警欲言而止。屍體終歸要解剖,僅從外表的觀察是看不出的,因此就沒有追問下去。
「死者為什麼要去衛生間?」
「這並不奇怪。有一種中毒症狀就帶有劇烈的腹瀉。」
「噢……」上松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答道。
勘查結束,因為屍體有涉案的可能,所以警方將屍體送往九大醫院解剖。
屍體被運走以後,浴室突然顯得寬敞。上松刑警重又仔細地檢查著浴室,在便槽底部的水裡發現有衛生紙似的紙片在漂動著。上松還以為是抽水的衝力太小,被沖走的衛生紙和積在便槽底部的水一起返流回來,以致勘查人員沒有發現。
但是,紙質好像和衛生紙很不一樣。上松刑警毫不猶豫地將手指伸進便槽裡撮起那枚紙片。
這的確是紙,但不是衛生紙,是質地比衛生紙更厚的上等紙,很像旅館裡的便箋。
「還寫著什麼字呢!」
看得出長時間地浸泡在水裡已經化開了。仔細一看,像是便箋用過後撕下來扔掉的。看得出用鉛筆寫過的草體字。
刑警生怕損壞,如獲至寶地將那張紙撮到書桌上小心翼翼地放下。字是用鉛筆寫的,所以儘管在水中浸泡了很長時間,但有幾個字形好不容易才能辨認出來。
——敬、謹、子國男、秋、光、諸、共、情、店、望——
另外還有幾個字,但被水泡爛了,看不清楚。
這到底表示什麼意思?看來紙片的大部分已被水沖走,只剩極小一部分。倘若再收回一些紙片,也許就能知道是什麼意思。——上松刑警這麼想著,感到很遺憾,他留戀地窺察著便槽。
那樣的留戀給刑警的想像提供了另一種思路。
——大部分被水沖走了,是誰沖的呢?——
有阪冬子的屍體在衛生間裡,所以警方盡以為是有阪沖的。然而,即便是有阪之外的「第三者」沖的,也未嘗不可。
第三者為什麼要衝掉?當然是為了將它處理掉,否則被人看到就不妙了。上松刑警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文字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那麼,為什麼不能被人看到?
上松愕然揚起目光。
「這是兇殺!」
屍體被發現後,被人看到紙片就不妙了。就是說,這是推斷或確定除死者之外的第三者與這起死亡有關的線索。
第三者倘若和死者較接近,當然企圖銷毀或藏匿那些線索。作為與死者的死亡有關的第三者而容易浮現在搜查線上的,就是兇手。
兇手行兇後在離去時,將什麼東西用便池處理掉了。那是揭發兇手的線索。此後,奄奄一息的被害者跪坐著挪近還留有線索的便池,在那裡斷了氣。
留在便槽裡的片語只語,難道不是被害人拚命抓住了兇手想要沖走的「什麼東西」嗎?是的!肯定如此!倘若本人想死,那東西對她來說不便被人看見,就應該全部沖洗乾淨,然後再去死也不遲。這些不多的文字裡,肯定留有「兇手」的線索。
刑警的推理從疑惑漸漸走向確信。
死亡一瞬間襲擊了她,卻不是她所願意的。即便有心臟麻痺或腦溢血等引起的猝死現象,有阪冬子的屍體狀況也證明是藥物中毒所致。
自殺的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但一個年輕的姑娘會在衛生間裡、並在還沒有將可疑物處理掉就死去?而且還慌手慌腳地留下了令人害羞的死狀?
上松刑警對自己的推斷充滿著自信。據說在現代科學偵破的時代裡不能相信那樣的感覺,但上松不擅長考試,生活的意義更在於追捕兇犯,因此他常常撂下晉級考試不管,滿足於當一名普通的小刑警,他是堅信自己的感覺和腳力的優秀老刑警之一。因此,他的感覺在不斷地告訴他,有兇手存在,那兇手蹂躪了死者潤澤的身體,像弄死了獵物的狼一樣嗥叫著。
被害者——他確信她是被殺的——攜帶物品有,掛在衣櫃裡的雪花花紋的套裝和兩隻皮箱,裝在箱子裡的替換衣服、幾件內褲、化妝品、盥洗用具及裝飾品等雜物,還有十二萬兩千元現金。
和那些現金一起,錢包裡還有兩枚東京車站「交通公社」發行的九州旅遊券。
刑警的目光停留在兩張旅遊券上。現場以及附近一帶的勘查一結束,刑警便會見了飯店的有關人員。綜合他們的話,得到如下情況。
——有阪冬子是三天前經東京車站內的交通公社用真名預約、今天早晨10點帶著該公社發行的聯票到達的。比規定的結賬時間(與前夜住客的客房交換時間)早,但按照預約的條件,幸巧有雙人房間628室空著,於是便給了她。據客人到達時說,她的同伴下午到達。情侶雙方分別趕到旅館幽會的現象屢見不鮮,因此即便一個女人訂雙人房間,旅館方面也並不特別見怪。但是,到了下午也不見同伴的人影。1點鐘時客人向房間女服務員訂了簡單的午餐,服務員送去時沒有見到她的同伴。尤其在下午2點到發現屍體這一段時間裡,團體客人的訂房手續接連不斷,旅館裡非常混雜,所以這時即便有人不通過總服務台和樓面服務台徑直去客房也未必可知。這位死去的女賓隨禮儀小姐去客房以後,就關在房間裡,除了提供房間服務的女服務員之外,直到她死去之前,沒有人看見過她。接觸過她的旅館服務員對她的印象都一致,覺得她是一個「漂亮文靜的客人」。最先發現屍體的,是一位六樓女服務員,當時她正在向各客房分發晚報。她想將晚報從628室房門底下和地板的隙縫間塞進去,不料發現房門沒有關嚴。這裡的房門都是全自動的,所以不關嚴鎖就不起作用。也許客人想要關上卻沒有用力。全自動鎖的確很方便,但太方便了,關上以後沒有再推一下,所以最後就常常招致疏忽。
628室的房門特別緊,不用力關上鎖就會失效,所以在有客人住時,旅館方面都提醒客人注意,客人應該知道的。
「一定是忘了!」
女服務員這麼想著,想替客人關上門時,忽然發現房間裡很暗。秋天白晝很短,天黑得早,外面已經全暗了,有住客的房間幾乎都開燈了。女服務員以為客人睡著了,便悄悄推開門朝床的方向窺探,不料床上沒有人影。不!她朝房間內打量著,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樣子。服務員心想客人也許外出了,但她又記得客人從未離開過房間,便誠恐誠惶地走進房間。緊接著,她發現有阪冬子的屍體,發出像是自已被殺的驚叫。——
以上情況,與有阪冬子在福岡的旅館裡和「某人」見面大致吻合。預約是在三天前,因此不難推測她與「某人」的約定會更早些。
那個「某人」是誰?上松以後的工作就是尋找「某人」。
冬子先趕到飯店訂好房間,兇手以後進入房間實施犯罪。這大致不會有錯。從屍體的狀況看,不像是流竄作案。於是,「冬子在等的『某人』就是兇手」這一推斷變得更有說服力。但是,兇手怎麼知道冬子的房問號碼?
住客的房間號碼在總服務台就能打聽到。但這個兇手很有頭腦,決不會輕意給人留下自己的印象。那麼——
兇手事先必須與冬子接觸過,相反冬子也會主動與兇手接觸。總之,那時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殺害,所以這樣的推理是合情合理的。用什麼方法?眼下只能考慮是用電話或電報。不管如何,倘若如此,飯店方面應該留有電報的記錄。
上松刑警振奮起來。但是,事與願違,沒有任何冬子發電報的記錄,只是得知下午3點半左右有個人打電話給總服務台的小姐,詢問冬子的房間號碼。
據說,打電話詢問的情況平時很多,服務員告訴對方也不太介意。總服務台的小姐說,對方聲音很低沉,不知是不是故意裝的,因為是事務性的應答,所以對對方的嗓音和說話特徵等毫無記憶。
翌日下午,委託九大醫院驗屍的解剖報告出來了。作為警方來說,希望盡快得到報告,但主刀醫生抽不出時間來。
據報告說,死亡推斷時間為1日下午5點左右。死因正如鑒別時外觀所見,是大量服下砒霜類化合物導致中毒死亡,胃內檢出大約0.3克砒霜。
屍體身上沒有遭到強暴的痕跡,陰道內沒有化驗出精液。但是,外陰部有三根估計是男性的陰毛,並微量沾著分泌型B型精液,由此推定死亡前用避孕工具做過性交,化驗的血型是ABO式的AB型,MN式的BM型,Q式的q型。
倘若此案與久住被殺有關,那麼現在可以確定兇手的性別了。
果然,警方從喝剩的果子汁內查出大量砒霜類毒物,瓶上只有被害人的指紋。兇手是帶著手套從外面將混有毒物的果子汁帶來,花言巧語哄騙被害人喝下後逃走的。
2
收到福岡縣警發來的通報,村川警部立即特地派平賀前往福岡。
「平賀君,此行既是弔唁又是偵查,要好好幹!」
臨行前,村川對平賀說道,暗示平賀這是挽回警察名譽的機會。
平賀臨行時懷著義無反顧的悲壯心情。
平賀得到拮据的搜查本部咬著牙關才買來的機票,中午剛過便到達板付機場,在機場攔了一輛出租汽車趕到縣警時,正好有阪冬子的解剖報告出來。
初次見面,上松刑警寒暄後說道:
「現在我帶你去醫院吧!」
上松正處於快要急流勇退的年齡,但光禿滑溜的腦頂像大炮炮彈一樣尖削,若有若無的眉毛下閃動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長著一副一旦咬上兇手就決不會罷休的警察面容,與內田刑警長得有些相似。
他出自比普通人更強烈的正義感,顧不上與繁重而危險的工作相比卻低廉的工資,只顧將生命價值體現在兇犯的追捕之中。他沒有時間接受晉級考試,也不想強求。他相信憑考試成績是不可能抓住兇手的。
但是,只有這樣的刑警,人們的生命財產才不會受到不法侵害,生活平安。然而,他們退職以後,作為長期承擔危險工作的報酬,社會給予他們的卻最多是公司的門衛或百貨商店的保安員。
應該大幅度提高刑警的待遇和社會地位。——每次見到上松和內田那樣的前輩刑警,平賀總會忘記自己的身份這樣想道。
在九大醫院屍體冷凍室的一角,有阪冬子經解剖後縫合的屍體收在白棺材裡,等著遺族的領取。外觀完全就像睡著了一樣。
上松昨天趕到現場時所表現出來的扭曲表情已經不太明顯。
縫合手藝非常精湛,再加上穿著衣服,所以看不出解剖的痕跡。但是,她的遺體被安放在醫院陳屍室裡的事實,表明這個曾在某個夏夜只為平賀一人癲狂的女人,已經被執刀醫生那無情的手術刀將頭顱、胸腔、腹腔依次切開,被醫師那冷酷的目光將體內的隱秘處仔細地審視過。
平賀忘記了上松刑警也在面前,沉浸在警察也會懷有的傷感中。
——我到這裡來幹什麼?
到這裡來,是為了直接向執刀醫生瞭解鑒定書上沒有記載的細節,而不是為了緬懷與昔日情人、那個已從這個世上消失的女人的往事。
「我能見見解剖的醫生嗎?」
平賀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身體。
3
博多大飯店是由關西派旅館資本作為進出九州的橋頭堡而於去年建成的,地面十五層,常用客房數六百套,容納客人幾千,在九州地區屬規模最大的旅館。
平賀隨上松一起走訪那家飯店,總經理、總服務台負責人、房間女服務員等能見到的事件有關者都見到了,但事件有關者的一半以上都休息沒有上班。他見到的人和聽到的內容只不過全都是上松昨天瞭解過的(而且還不到上松的一半),但上松陪著他絲毫沒有露出厭煩的神色。
在護城河旅館也遇到過,旅館這個地方二十四小時營業,所以錯過一次機會,就怎麼也不可能一次遇見所有的有關者。旅館內分有夜班、早班、晚班,而且各部門交接班時間不一樣,所以不可能在同一個時間裡再次遇見相同的人。
因此,除了搜查員在案發後一次將有關者全部留下之外,要見到他們所有的人,就必須跑幾次。平賀見到的人連昨天上松見到的人一半也不到,就是為此。
但是,一到傍晚6點,夜班的人上班來了,所以還能向事件的主要有關者瞭解情況。
這天深夜,平賀回到上松安排的一家市內旅館的房間裡,寂寞陣陣襲來。冬子死去之後,他才發現她在自己心目中所佔位置的重要。他殊死地解開密室之謎,也是為了洗刷抹在她身上的嫌疑。越追查,隱藏在冬子背後的男子的輪廓就越清晰。也正是有著早晚要從那隱匿的男人手裡奪回冬子的自信,他才能夠忍受將戀人逼進窘境的調查。
冬子死了。在打開的雙重密室深處,只留下冬子的屍體。
「陰道內沒有化驗出精液。但是,外陰部有三根估計是男性的陰毛,並微量沾著分泌型B型精液,由此推定死亡前用避孕工具做過性交。」
平賀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白天見到的九大醫院鑒定書上的文字。對了!不僅僅是冬子的屍體,而且是兇手第一次表示出他的存在,那是兇手所遺留的具體的東西。
但是,這遺留物完全污損了冬子曾經奉獻給平賀的最美妙的部分。屍體沒有被強暴的痕跡,顯然遺留物不是違背冬子的意志所留下的,相反是她自願配合而留下的。
雙人房間、兩張九州旅遊券、十二萬元現金、三天前的預約,這些全都是為了討好他並在最近一起活動而提前準備好的。
冬子是做愛以後被那個男子殺害的,因為冬子知道他殺害了久住政之助。
冬子接受男子的引誘——其實是中了精心策劃的圈套,懷著新婚旅行一般的歡快心情,走上了「死亡之途」。男子從另一條路線到達福岡的旅館與冬子見面,冬子已經等得心焦,他深情地摟著他,做愛後冬子還沉浸在歡愉裡,他讓冬子喝下了摻有大量砒霜的橘子汁。砒霜原本就無味無臭,冬子正心神怡然,便毫不懷疑地喝了下去。
不久,冬子開始感到痛苦。砒霜類引起的中毒非常劇烈。冬子中毒臨終前一邊扭動著身體,一邊卻不知道那個下毒的人正是眼前這個男人,也許還在拚命地向他求救。男子像看著一隻被踩扁的小蟲死去一樣面露冷笑看著她。她也許是在突然模糊的目光裡看到男人的冷笑,才覺悟到男人的用意的?
冬子直到被奪走性命還沒有發現被人欺負。這一事實,說明她和那個男人的距離遠比平賀和她的距離要近得多。現在她死了,要縮短那種距離已經是不可能了。
平賀與那個無形的兇手之間留下了一道永遠無法改變的距離。平賀為此而感到悔恨,即便能將他逮捕歸案,也無法抹去那段距離。
憤恨從他的內心深處湧上來,將兇手碎屍萬段喂烏鴉也不解恨。
作為警察的使命?——那些東西餵狗去吧!那個男人腐蝕、欺騙、殺害了平賀鍾愛的女人。現在他只有對那個男人的憎恨和憤怒。倘若現在能夠親手殺死那個傢伙,自己即便被當作「凶殘無比的危害社會的警官」處死也死而無憾。
那傢伙,無論如何我也要親手抓住他。而且——
與解開雙重密室相比,現在擁有著的材料更豐富得多。
——敬、謹、子國男、秋、光、諸、共、情、店、望——
想到材料,平賀的頭腦裡便聯想起今天上松刑警給他看的紙片。那紙片是上松刑警從現場衛生間的便槽裡發現的。紙片上的文字無論怎麼排列,也毫無意義可言。
——這些字到底表示什麼意思?
上松刑警說道:「這對兇手來說肯定是不利的!」
——兇手是在冬子斷氣之前離開房間的。否則冬子就不會去抓那張紙。但是,無論久住被殺的案件還是這起案件,兇手都行動準確,宛如用計算機計算過一樣。那麼,兇手為何不親眼看著被害人斷氣後離去呢?
因此,兇手留下了一個重大的線索。兇手疏忽了,以為被害者已經氣息奄奄,不可能會有如此的執念,但事實上沒有斷氣。或許是誤以為斷氣了?不!不會的!藥物中毒的人臨終前會垂死掙扎,生死差別很容易分辨。要偽裝成自殺,卻無法加速冬子的死亡速度。
出現了迫不得已的情況,迫使兇手扔下還活著的被害者逃離現場。但那迫不得已的情況是什麼?——
平賀朝客棧女傭為他鋪好的被窩掃了一眼,思路越發成熟。
翌日,平賀與來接他的上松刑警一起再次趕往博多大飯店,向昨天沒有見到的其他有關人員瞭解了情況以後,乘坐下午的列車離開了博多車站。上松特意到車站為他送行,兩人的交往只有兩天,而且還是從昨天下午到今天一上午,卻出乎意外,配合得非常融洽。
「謝謝你的關照。」
「我們雙方都要加把勁啊!」
兩位刑警的手隔著車窗緊緊地握在一起。他們各自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對兇手的執著的火焰。列車靜靜地開始啟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00:53
第07章 六名旅館工作人員
1
平賀帶回搜查本部的材料,沒有給破案帶來任何進展。要解方程式,未知數太多。
上松刑警從便槽裡撿起的那些文字,大家苦思冥想仍一無所知。
搜查本部決定暫時將冬子被殺和久住被殺分開來考慮,將調查方向分為六個,按各調查方向設立調查組全力進行偵破。
(一)被害人的私人社交關係,尤其是異性關係
(二)被害人的工作關係
(三)被害人和久住的交往關係,尤其是有無宿怨
(四)調查被害人住處附近有沒有前科者、流氓、精神變態者
(五)兇手的毒物來源
(六)調查被害人突然旅行的原因
同時,請求福岡縣警重新勘查現場,並調查現場附近及市內有沒有前科者或行為不軌者,以及精神變態者。
平賀和內田刑警組成一組,負責第二項調查。
各調查組的刑警一邊四處奔波,一邊每天都像做題目似地念叨著「敬謹子國男秋光諸……」。但是,儘管搜查員們不辭辛勞,但沒有出現新的事實。福岡縣警那裡也沒有新的線索。
「會不會是流竄作案?」
有的人在過分的疲勞和焦灼時甚至講出如此幼稚的話來。
調查陷入僵局。進入11月份,每天住在本部裡的平賀這天回到自己的住宅裡去取襯衣和內褲。一打開門,暫時失去主人的六疊房間裡散發出一股霉腐和腳臭混在一起的臭味。這股氣味遠遠比上次在護城河旅館久住的房間裡聞到的不住人的霉味更寒酸得多。
「這才是真正的單身漢的氣味啊!」平賀獨自苦笑了。
平賀的娘家住在琦玉縣K市,年邁的父母都還健在。惟一的一個哥哥繼承了祖傳的小點心鋪。最近洋點心走銷,哥哥為了挽回頹勢正拚命地研製著新的點心,但看來進展不很順利。
有時老母親給平賀帶來哥哥精心製作的「君時雨」和「道明寺」。與味道濃郁的洋點心相比,平賀更喜歡這種淳樸的甘味。他覺得還是不應該去搞什麼西洋式的點心。
母親最近血壓有些升高沒有來,因此平賀很久沒有嘗到那種甘味了。倘若她來,這間髒透的六疊小屋就會出現生氣,令人不敢相信。
平賀倍感寂寞,同時有些懷戀起自己的親人。
平賀想進屋去找東西,看到門口的信箱裡露出一捆報紙,裡面夾著五六封郵件。
幾乎全都是令人興味索然的郵購廣告。他發現其中有一個頗令人思念的寄信人名字。那是學生時代非常密切的朋友寄給他的婚宴請柬。
「嘿嘿!這傢伙也沉沒了!」
平賀雖然心想多半會缺席,但他的表情還是鬆弛了。
——敬啟 寒秋之際,謹祝諸位友人健康幸福。經山崗君夫婦介紹,大助次子春男與芳郎長女久子結為伉儷,假東都飯店舉行婚禮。為與諸位友人共敘友情,披露之際略備便餐。望您能在百忙之中光臨飯店。——敬具。
請柬詞句平淡無奇,但平賀讀著這份請柬,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有人行兇,有人被害,也有像我這樣在追捕兇犯的。總之,那是一副凶神的世界。同時,還有的人娶妻設宴拉人捧場的。那夫人長得什麼樣?——平賀在霉腐的氣味中樂滋滋地遐想著。
圓臉?長臉?還是像有阪冬子那樣穩重豐潤的?……平賀想到這裡,表情忽然變得嚴峻。他那剛才還柔和的目光凝視著朋友寄來的請柬上。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凝固了一樣。
片刻,他連特地回來要取的襯衫和內褲都沒有帶上便跑出門外,攔了一輛正好路過的空車,大聲說道:「麥町!」連司機都嚇了一跳。
2
平賀的發現使搜查本部帶來了久違了的生氣。
「敬、謹、子國男、秋、光、諸、共、情、店、望。這全都是結婚披露宴請柬中的文字。這些文字除一個字之外請柬裡全都有,所以不會錯的。這裡有樣本,一看就明白了,樣本中沒有的字就一個『國』字,而且夾在『子國男』三個字的中間。將它與樣本對照,正好是大助次子春男。即,所謂的「國男」,就是兇手的名字。而且在『店』的前面一定有表示飯店名字的文字,就是說,被害人不知道兇手對自己懷有殺機,在兇手到來之前的那段時間裡,她一邊策劃著與兇手的婚禮,一邊推敲著披露宴的請柬詞句。」
兇手以結婚為誘餌操縱著冬子。冬子一無所知還夢想著與兇手結婚,興高采烈地成為兇手的同案犯。而且,平賀又成為已成兇手幫兇的冬子的幫兇,證明冬子不在現場,平賀真是鬼使神差。
平賀表情慘淡,相反搜查員們卻生氣勃勃。
既然有「秋」字,那麼被害人肯定預定與兇手的婚禮定在10月或者11月舉行。總不至於是明年秋天吧。秋天是結婚的季節,所有的會場都非常擁擠,所以要預約。有「店」字就是最好的證據。作為披露宴的會場,除飯店外,還有會館、旅館、餐廳、神社廟宇。倘若還沒有預約,就不會出現「店」這個具體的文字。只要調查以有阪冬子或XX國男的名義預約或取消在10月、11月舉行的結婚披露宴。披露宴大多以兩家或兩人的名義進行預約。因此估計被害人趁兇手還不知道時與兇手連名預約的可能性很大。方程式的未知數被夾在飯店名和兇手名字這兩者之間。
清查飯店!——全體搜查員意氣奮發地奔向四方。
「平賀君。」
平賀正要和同僚一起跑出去,村川警部喊住了平賀。
「什麼事!」平賀回過頭來,村川有些難以啟齒。
「現在推斷留在便槽裡的文字是被害人為了留下兇手線索撕下來的,但倘若解釋為死者想要將它沖走結果沒有沖掉,我認為也未嘗不可。」
「這……」
平賀正要往外跑走,此刻停下腳步,但還沒有來得及揣測村川警部講話的重大含義。
「從屍體的姿勢來看,那樣的解釋更合理。你想,死者的手搭在便池的拉水桿上。倘若是想要抓住兇手沖掉的東西,那麼手當然應該伸進便槽裡。而且,倘若是兇手沖掉,那麼不會不將如此危險的材料沖乾淨。是被害人想沖,但手剛夠到拉水桿就斷氣了,因此沒有沖乾淨。——如此解釋不是也很合理嗎?」
「但是,那樣一來,他殺的線索就很淡薄。」
見警部突然說出怪誕的話來,平賀反駁道。
人在覺悟到自己會被殺的時候,無論如何想要留下兇手的線索。倘若採納警部提出的「謬論」,那就是冬子自己想要抹去企圖殺害自己的兇手的線索。這就違背了人的本性。於是——冬子的死就不得不再次向自殺傾斜。然而,倘若如此,男性的陰毛和B型精液又作何解釋?雖然可以推測是因為男人提出分手而悲痛欲絕,但儘管如此,剛與男子做愛以後便自殺,這也太性急了。這種時候,自殺者總是要有相當一段時間的疑惑。
「不!一點也不淡薄!」
警部的口氣充滿著自信。
「我是說,倘若這是自殺,那麼就如同上松刑警說過的那樣,那張紙片應該全部沖走。」
「沖掉的是不能被人看到的東西。倘若是自殺,就必須將這不合適的東西徹底處理掉以後再死也並不遲,而且必須那麼做。還沒有將紙片處理掉就死去,足以證明是被人殺害的!不是心臟麻痺或腦溢血所致,這不用屍體解剖就很明白。而且倘若是兇手想要沖走它,就應該全部沖走。將成為線索的東西,難道會處理得如此不乾淨?首先,兇手即便不用抽水馬桶,將線索從現場帶走不就解決了?所以,那張紙片表示冬子不是自殺,同時也說明不是為了留下兇手的線索。」
「不過,倘若是那樣,冬子……不!死者是想掩蓋兇手的線索?」
村川依然無法解釋冬子的心理。
這時,村川那充滿著自信的目光裡閃現出猶豫的神情。片刻以後,他才知道那是對平賀的同情和憐憫。
「按一般的解釋,女人覺察到將被所愛的男人殺害時,以前的愛情會變成淒厲的憎恨情緒。愛之深恨愈烈。但這恰恰是男人按自己的想法來揣測女人的心理。尤其是這起案件。我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向好幾位熟悉的女友問過,幾乎所有的人都回答說:『我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所以說不清楚,但一般會憎恨男人吧。』不過其中有一個人……」
村川戛然而止,窺察著平賀的眼睛,不知道該不該說。
「她說的意思是,倘若是愛得要死的男人,即便被那傢伙殺害,興許也會庇護他的。」
平賀驚訝得差一點兒站不穩,他終於明白村川將他一個人留下的意圖。但是,明白村川的意圖,則意味著從根本上顛覆了平賀以前的價值體系。
直到臨死的時候都想要庇護殺害自己的男人,這種像神那樣寬容的女性心理,即便只有一個女性贊同也算沒有絕跡,這就說明冬子的心理也有那種可能性。
雖然村川試探的女性人數很少,而且也沒有遇到過被殺的事,不能以概偏全,但倘若擴大調查對象,也許能找到同樣更真實的女性心理。
那張紙片,不是冬子將兇手處理掉的紙片撕下來的,而是冬子主動銷毀的!如今知道她的心理也有那種可能性,村川說法便最最確切地體現了現場的狀況。
她在心臟停止跳動前臨死的時候,想要保護那個造成她痛苦的男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賀開始失去感情上的平衡。
村川如平息平賀的感情失衡似地說道:
「而且,作為證明紙片不是兇手沖掉的關鍵性證據,在枕邊的床頭櫃上備著圓珠筆和信箋。倘若是為了留下兇手的線索,無論如何也用不著將瀕死的身體挪到衛生間,只要在伸手就能拿到的紙上寫下兇手的名字。」
警部說完之後,好像這才突然注意到平賀的表情。
「看來我說的話對你太殘酷了!算了!你走吧!現在什麼也不要想,要找到兇手。這是對戀人最好的祭奠。」
村川那心不在焉的話,完全將平賀擊倒了。兇手因某種原因沒有目睹著冬子的死去。兇手以為已經將一切線索抹掉而落荒而走之後,冬子在痛苦中掙扎,覺察到在兇手以為已經抹掉的線索中有著重大的遺漏。那就是她寫的請柬草稿。也許是她扔進廢紙簍裡的。
「不將它毀掉,他會被抓的!」冬子在氣息奄奄中這樣想道,於是挪向廢紙簍捏著草稿,用盡最後的力氣爬進浴室,將草稿撕碎後扔進便槽裡,當她按拉水桿時已經用盡了力氣。
她直到臨死的瞬間還竭力保護著奪走自己生命的男人。那樣的身影與其說是愛,還不如說是一種令人感到悲壯的自我犧牲。無論是愛,還是自我犧牲,女人以如此慘烈的念頭保護著戀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將如此壯烈的女人像踩死一條蟲子那樣殺害的男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人世間竟然會有如此淒慘的單戀!平賀不得不承認,倘若冬子還活著,堅信早晚能夠挽回的、與兇手間的距離,其實與宇宙間的天體一般遙遠。
而且,冬子豁出性命保護著兇手,如今自己正想要剝去兇手的偽裝。這豈止是對冬子的祭奠,簡直是要違背她的遺願。
正因為如此,平賀心中更是悲憤填膺。
兇手不僅無情地蠶食著冬子(在平賀眼裡最美麗而純潔)的軀體,還玩弄著她的心。
——好吧!不管花費幾年還是幾十年,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要追捕兇手!即便成為懸案搜查本部解散,我也決不停止追捕。其他案件不去管它!即便被解雇也在所不辭,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忘記我的腳步聲就在兇手的背後!——
平賀離開本部辦公室時心中暗暗發誓。
3
以前,作為結婚披露宴的會場,人們大多選擇專門承包婚宴的宴會場所或會館,直到昭和30年代以後,才開始選擇旅館。
這是因為所有的城市旅館都從以前的「以客房為主」中解脫出來,在「旅館靠餐飲贏利」的新的經營理念下,為了使餐飲收入得到增長,將「宴會」當作主力商品出售。在宴會中,最賺錢的,就是人們趨之若鶩的、「一生只有一次」的新婚宴會。
而且,和以前的「會館」不同,東京都內旅館可以享受旅館的現代化設施的便利和舒適的服務,春秋兩季是新郎新娘結婚的高峰。
在旅館裡工作的有阪冬子,選擇旅館作為自己的結婚披露宴的會場,也是情有可願。
不過,說是旅館也各有特點。在能承辦披露宴、有著宴會會場設施的豪華旅館中,當然不包括那些汽車旅客旅館和徒有虛名的日本旅館。
被稱為一流的旅館基本上都適合「國際觀光旅館標準條例」,擁有適合國外遊客借宿的西式結構和設施。這些旅館都歸屬於日本旅館協會之下。
在東京都內加入旅館協會的成員有三十幾家。搜查本部決定先從這些加盟旅館著手調查。
這不同於單純向住宿客人進行的調查,訂在10月和11月兩個月間舉行的披露宴中,也許還有取消預訂的,所以不能光靠電話進行瞭解。
而且,所有的旅館都因客房供不應求而盛氣凌人,對這種煩人的查詢不會有好臉色。
平賀和內田搭擋負責港區赤阪地區的旅館。這個地區是大型旅館的密集地帶。大谷、大藏、新日本旅館、西爾頓、赤阪皇子、都市中心等,兩人像踏上復仇之旅似地「巡視」著旅館。
在這次「巡視」期間,平賀才知道,說是旅館,其實功能繁多各不相同,分類標準也有幾種。比如,按客人使用目的區分,有開會、商務、療養、旅遊等;按住宿時間區分,有短期滯留、長期滯留、暫時租用等;按所在位置區分,有大都市、區域、城鎮、郊區、車站旅館等。
其中最可能被用於結婚披露宴會場的,從設備豪華來看,首先是會務旅館,其次是交通便利的商務旅館。城市裡的大型旅館是一種綜合性旅館,擁有上述各種功能。比如,平賀巡視的大谷和大藏這些旅館,既是契約出租的旅館,同時又是商務租用、短期滯留、觀光客用的旅館。
開始時旅館人員都顯得很不耐煩,但知道是有關有阪冬子事件的調查,所有的旅館都主動予以配合。由此可見,她在行業中被人視為偶像。
平賀通過這次調查也瞭解到,所謂的現代化旅館,就是一個巨大的「人類處理工廠」。在那裡,甚至連提供服務這一人情味極濃的工作,都受批量生產的節奏支配,住客也簡直像從自動售貨機購買快速食品一樣成為旅館的客人。
這不是說服務質量低劣,而是必須提供與他們支付的費用相應的眼務。總之,服務的內容就是以功能為主,絲毫也沒有不知所措地搓著雙手用恭敬的態度掩飾在原有商品上添加的「應酬性」服務,和劣質的商品內容(設備和料理等)。
支付明碼標價的費用,購買規格性的服務。現代社會也許絲毫都沒有為人類留下滋生人情的餘地。在常常需要通宵達旦的調查中,平賀一邊在劃破都市夜空、像不夜城那樣聳立著的旅館之間奔波,一邊彷彿覺得自己也漸漸地如同巨型機械上的一顆小螺絲,越來越缺乏情緒鬆弛的餘地。
聳立在夜空中的旅館是美麗的。在巨岩似的壁畫上整齊劃一地配置著的窗戶透出迷人的燈光。即便在這些燈光下也許正進行著多麼醜惡的人生,那副情景在目光裡也顯得頗有活力,無比美妙。
但是,平賀在追捕著的,卻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毫無任何感情地奪走兩條人命的兇犯。
唯獨這個容忍兇手不受任何制裁逍遙法外的社會,才是不應該接受的。這恰恰正是平賀的義務,縱然違背冬子的遺願,也必須超越個人的意志,追捕這個兇惡冷酷的罪犯。
然而,逮捕兇手,是因為他的警察職責。總之,倘若不能親手抓住兇手,平賀便無法平靜。對他來說,法律和秩序,都可以扔在一邊。
他就是為了逮捕這名兇手才活著,其中蘊含著他的人生價值。
儘管有旅館方面的配合和搜查班刑警們的努力,但在東京都內的所有旅館裡,都沒有發現以有阪冬子及XX國男的名義預訂的結婚披露宴。
「會不會是有著飯店名的日本旅館?」得知負責調查的三十幾家旅館裡無望查到時,小林刑警歎息道。
提起日本旅館,加上擁有與旅館同等設備、在政府備案的旅館,以及加入日本觀光聯合會、國家觀光聯合會的旅館,數量龐大。但與療養地不同,在東京地區冠於「飯店」名的旅館很少。
刑警們又奔向「飯店」,但依然沒有找到有阪冬子和XX國男的行蹤。在搜查本部裡,刑警們的表情都顯得非常無奈。
「不過,很奇怪啊!」
荒井刑警自言自語地呢喃道,打破了沉悶的空氣。
「奇怪?你是指什麼?」內田刑警追問道。
「我是說,我主要負責調查品川方面的旅館,那裡的人都認識有阪冬子。」
「這說明什麼?」
「有阪冬子在行業中如此有名氣,這樣調查還查不出,會不會是東京以外的旅館?」
「真是的!這也應該考慮。」這的確是警方的盲點。
隨著罪犯的跨地區作案和作案時間的短暫現象越演越烈,警察也習慣了進行大範圍的調查,但府、縣獨立的警察體制無意中使搜查人員產生了與鄰縣的距離感。
但是,在旅館客人的眼裡,東京和鄰縣的旅館(尤其是橫濱這樣的大城市)也許沒有多大的差別。而且,隨著大城市的無限擴展,很多人白天在東京都內上班,晚上回到鄰縣的家中休息。
「好吧。先查橫濱的旅館。」村川警部說道。
「但是,倘若是橫濱,有阪冬子同樣是很有名的,所以能不能用電話查啊?」
山田刑警提出一個極合理的方案。現代刑警光用腳不能算是能耐,能用機械代勞就義不容辭地利用,這沒有什麼可惜的,這體現了年輕刑警的機智。
「先確認一下京濱地區(東京和橫濱。——譯者注)的旅館之間有沒有橫向聯繫。」
平賀站起身來。他想去找剛熟悉的護城河旅館的梅村,或總服務台的服務員瞭解一下。幸好,梅村正在上班,他馬上來接電話。
「是這件事嗎?除了在東京擁有總店的聯鎖店之外,很少有橫向聯絡。」
旅館協會是經理或首腦層的禮節性組織。雖然有YHA(旅館青年服務員聯合團體)作為只有同行業年輕人的社交性聚會,但這個組織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OHA(旅館老年服務員聯合會)。
現在只有一個叫「聯誼會」的非正式社交團體,由東京地區的旅館、主要與總服務台有關的人員組成。橫濱的旅館沒有參加這一團體。
「嘿!不管有什麼活動,一般都和京濱地區的旅館合起來一起搞,但私人間的橫向聯絡幾乎沒有。」梅村告訴平賀道。
根據這個信息,刑警們不得不再次使用自己的腳力。而且,這種辛勞得到了回報。在橫濱市的新橫濱旅館,警方找到了以有阪冬子的名義預約在11月底舉行的結婚披露宴。
「什麼?找到了!那麼,誰的名義?有阪冬子,11月23日,下午1點開始,八十人。那麼XX國男的名字呢?你說沒有?別開玩笑!哪個國家會以一個人的名義預訂結婚披露宴的?」
憨厚的村川警部對著部下從橫濱打來電話吼道,看來預約本上沒有男人的名字。這種類型的預約申請一般都是以兩家的名字或兩個人的名字進行的。
聚在村川周圍的人全都屏住了氣,電話聯絡還在繼續。
「你說什麼?這樣的預約偶爾也會有?喂喂!聲音很輕,再大聲點!好,聽到了。預訂者的住址不是有阪家的?是哪裡?噢!說慢一些,我現在記下來。」
一位部下馬上遞來紙條和鉛筆。
「橫濱市保土K谷區佛向町389,星和公寓,好……你馬上去那裡,這裡派增援。你事先和神奈川縣警聯絡好!」
村川的緊張變成了興奮。雖然兇手的姓在旅館的預約本上沒有記載,但知道了被害人新的住址。唯獨那裡,才應該是她準備與兇手締結新家庭的「新居」。預約結婚披露宴的人不太可能說假地址。
也許公寓的定金已經支付,正打算搬家呢。
「保土K谷區佛向町,在相鐵線的沿線上吧。」
村川警部查看著地圖。
但是,搜查班急速趕到「新居」,卻只能在那裡品嚐到不可自拔的沮喪。有阪冬子確實向公寓管理人預付了定金、押租以及十二個月的房租,並簽訂了十二月份開始生效的租借合同。但是,合同全都是以有阪冬子的名義簽訂的,XX國男的名字連影子都沒有。
據管理人說,查看房子和簽訂合同都是冬子一個人進行的,沒有看到隨行的人。應該成為兇手與被害人新居的兩套間公寓裡,還沒有搬入任何傢具,房間裡顯得非常空曠。搜查班的刑警們站在房間裡,覺悟到追查兇手惟一一條脆弱的線索突然中斷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01:07
4
搜查本部籠罩著難以挽救的絕望情緒,媒介開始公然宣稱警察無能。有的報紙認為現在的警察機構已經不適應近來新的犯罪傾向,有的報紙公然嘲笑警方被兇手的高智商弄得人仰馬翻,有的報紙甚至指責重點放在大城市中心區的警備體製成了偵破案件的障礙。
「混蛋!信口開河!」
村川班的刑警們都恨得咬牙切齒。這只能更加劇了絕望的感覺。
當偵破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回到現場」是搜查員的基本功,也是偵破疑難案件的常識。
但是,憑拮据的搜查費用,不能常去福岡的案發現場。況且護城河旅館的案發現場,唯利是圖的旅館不會總是讓它閒置著,早就改頭換面(連房間號碼都改變)出租給了普通客人。
然而,即便不用回到那個現場,也可以憑頭腦進行回憶。
平賀再次以兩個案發現場為中心詳細回憶了事件的經過。首先是,搜查本部極其自然地將這兩個現場聯接起來,原因何在?
首先是因為被視為殺害久住的重要涉嫌對像有阪冬子在「密室」被打破的同時去向不明,接著又被殺害。冬子被害和「密室」攻破的時間一致,這不會是兇手知道搜查本部的動向(那時還沒有向媒介洩露),可以看作是巧合吧。兇手遲早要殺害冬子的。
從冬子的屍體狀況來看,不是流竄作案,這不言而喻。以後福岡縣警的上松刑警他們進行了調查,現場附近以及市區內都沒有出現可疑者。
在案發當時,當地的游手好閒者和有前科的人,都有不在現場的證明。
從被害者的交友關係和同事關係中,都沒有洩憤的線索。沒有一個人說被害人壞話的,人人都喜歡她。在這一意義上來說,有阪冬子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女性,如果說不好,那就是八面玲瓏。但是,她沒有與她特別密切的人尤其是異性。總之,被害者沒有任何該殺的理由。
那麼,那是流竄作案,還是與久住被殺有關,兩者必居其一。
前者經上松刑警他們的調查已經被否定了,所以剩下惟一的可能就是與久住有關。
但是,警方將此看作是同一兇手連續殺人,難道真的只有這些?作案的手法如何?
兇手是使用曾經成功或擅長的手段重複作案,它變成了一種模式。這兩起殺人案即便在細節上有些不同,但整體上有著很明顯的類似性。難道沒有必要將它再作深一步的分析和整理嗎?
平賀將在兩個案發現場收集到的所有資料列成一份圖表進行對照。他將護城河旅館設為第一現場,博多大飯店設為第二現場,久住為第一被害者,冬子為第二被害者。
現場資料 第一案發現場 第二案發現場
現場位置 護城河旅館3401室 博多大飯店
現場狀況 房間全封閉 房間全開放
凶器 刀尖鋒利的單刃刀 砒霜化合物
遺留物品 沒有 陰毛三根和B型精液
行兇時間 7月22日凌晨1點到2點 10月1日下午5點左右
兇手 作案前一天晚上7點50分時, 沒有目擊者
門衛看見第二被害人乘上一輛黑色中型車,
但不能斷定司機就是兇手。
進出路線 備用樓梯 不詳。 趁旅館混亂時,裝作來訪客的模樣。
有無同犯 有。 是第二被害者。 看來沒有
現場資料 第一案發現場 第二案發現場
作案動機 不明 為了掩蓋殺害第一被害人
偽裝痕跡 有。消去痕跡。 有。消去痕跡
物品搬動翻倒狀況 無 無。但是,有將翻倒的東西復原的痕跡
被劫錢財 無 無
直接死因 心臟被刺引起出血 中毒
特徵習慣 經過周密的計劃和盤算 有計劃性,從屍體狀況可以看出
兇手很迫切
平賀一邊對照著圖表,一邊思考著具體分析各不相同但整體上卻有明顯的根源在哪裡。而且仔細觀察,這些項目中有的看似相似卻又不同。
首先,兇手為什麼不使用同樣的凶器?在第二案發現場,兇手窺視出一種緊迫狀態。對第二現場的第二被害者,使用刀器不是更安全、更準確嗎?
其次,為什麼將第一案發現場搞成全封閉的密室?僅僅只是為了推遲案發嗎?
第三,為什麼沒有將第一被害者偽裝成自殺?再偽裝幾處傷口,將凶器留在現場,不是就當作自殺了嗎?倘若不偽裝成自殺,構成「密室」就沒有很大的意義。
第四、兇手為什麼將福岡選為第二現場?假如兇手在東京附近有住處(這種推測很大程度上是出自與冬子的關係),那麼將東京設為第二現場,既有對本地情況熟悉的便利,又便於逃走。
經過綜合分析,儘管初看兇手像一架精密儀器那樣周密,但還是不難看出其活動極不協調。
接著,平賀又考察了兩個現場中出現的共同點和類似點。首先,案發現場都在旅館裡。無論在第一現場構築了全封閉的密室,還是在第二現場躲過他人的目光長驅直入,可見兇手是對旅館的內情非常熟悉的人。
平賀想到這裡恍然大悟。對了!是旅館!這兩起案件都與旅館這個場所有著很大的關係。被害者、作案場所、作案時間、出入途徑、鑰匙、有關人員,這些不全都與旅館有著密切的關係嗎?不!簡直可以說,就是在旅館裡。
說兇手是對旅館的內部情況非常熟悉的人,不就是旅館內部的人嗎?以前還盡以為是第二被害者將旅館的情況告訴給兇手,然而難道不是兇手自己就很熟悉嗎?
但是,警方對護城河旅館內部的人進行了徹底清查,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這時,平賀產生了一個疑問。兇手也許是其他旅館的?是啊!我們必須將視野再開闊一些。將「被害者死去誰最得利」的偵查基本常識限定得太狹窄了。
久住政之助死去誰最得利?平賀想起調查記錄上小林刑警和井口經理的對話。
小林——「社長的變故會影響到與科林頓的業務合作嗎?」
井口——「也許不會馬上反映出來,但董事中持反對意見的也很多。」
小林——「倘若這次合作事項不成功的話,誰能獲利?」
井口——「倘若那樣,京濱地區同行業的人都會大大地鬆口氣的。」
雖然原話記得並不十分準確,但的確有過這樣的對話。
「這起兇殺也許是企業競爭的外部表現吧?」
平賀感到驚訝。即便是一流企業,無論怎樣為了公司的發展,也不應該殺人。
平賀儘管為了追捕兇手四處奔波,但從未在營利的企業裡待過,無法理解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裡生存著的企業,為了最大限度地追求利潤和生存,在進行著多麼殘酷的競爭,也不可能理解在資本自由化帶來的國際性生存競爭中,旅館業所處的嚴酷的環境和條件。從那典雅的氣氛和宏偉的外表來看,他曾經以為和警察那種充滿著血腥味的職業相比,是多麼文雅的職業!
因此,平賀即便懷疑是企業之間相互傾軋引發的兇殺,也絲毫沒有真實的感覺。然而,眼下沒有任何線索,因此不能忽略任何些微的可能性。而且,要在京濱地區一流旅館的職員中找出「國男」這一有名無姓的人,看來並不那麼困難。因為是冬子的郎君,所以年齡也有一定的範圍。結婚儀式預定在11月底,預示出對方是獨身或離婚者,或許就是將要離婚的人。
其中獨身者最可疑,那人竟然會殺害女人,所以可見他根本不想結婚。也可能是有妻室的人花言巧語利用冬子的女性心思,所以他們也不可能擺脫嫌疑。
總之,調查對象的範圍一下子縮小了。平賀站起身來,心想應該將自己的想法向村川警部匯報。
5
平賀的想法得到認可,搜查本部立即向各旅館的人事課進行查詢,這個調查不像平賀想像得那麼簡單。後來才知道,旅館人員(尤其是與餐飲有關的人)最容易流動跳槽,而且所有的旅館都在無休止地擴大,所以看來難以完善職員的檔案。而且要查找有名無姓的人更是困難得多。
儘管如此,三天以後,各旅館向搜查本部送來了這樣一份名單。
東都飯店 (東京)大浦 國男——宴會課長 38歲
新帝都飯店 (東京)柴崎 國男——服務員 19歲 獨身
京急旅館 (東京)松村 國男——經理課 23歲 獨身
大都飯店 (東京)長谷川 國男——廚師 42歲
東京皇家賓館(東京)橋本 國男——企畫部長 32歲 獨身
帝都皇子賓館(東京) 柳 國男——總服務台課長 34歲
帝都皇子賓館(東京)田岡 國男——房間服務員 18歲 獨身
「其中可以排除的是帝都皇子賓館的田岡。剩下的六人,要徹底清查他們在7月22日和10月1日的去向。尤其是東都飯店和東京皇家賓館,這兩家公司與護城河旅館的競爭最激烈。從兩人的地位和年齡來考慮也最可疑。對大浦和橋本這兩人應該特別注意。」
村川警部發出了指令。平賀堅信兇手就在這六人當中。不!是必須在這裡面。除此之外,搜查本部已經沒有其他通往兇手的路徑。倘若這條線索也中斷,就會作為懸案解散搜查本部。刑警們的臉上都無一例外地流露出孤注一擲要查個水落石出的毅然表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02:01
第08章 單獨旅行的路線
1
看過護城河旅館和京都飯店以後,東京皇家賓館就顯得更加宏偉。
地上四十二層,高達一百五十米,客房總數兩千五百套,不愧是日本一流……不!在東方也是屈指可數的大飯店。這家賓館,從建築的規模來看,也是東方最大的。
平賀和內田刑警一起在前院抬頭仰視著這家賓館大樓,心中充滿著感慨:「終於查到這裡了!」兇手在這幢大樓裡的可能性也許有六分之一。這與沒有任何線索的時候相比,是一個多麼巨大的飛躍!
按理論上的要求,刑警在與嫌疑人見面時,首先要相信對方是無辜的,但這是抹殺了刑警作為人性的一面。經過眾多磨難嘔心瀝血進行調查,好不容易追查到的涉嫌對象,難道會是無辜的?仰望這座傲然聳立的巨型大樓,平賀彷彿聽到兇手躲在層層壁壘的後面譏笑著說:「倘若敢來的話,你就試試看!」站在這幢大樓面前,平賀對橋本的嫌疑迅速膨脹。
「內田君,橋本國男這個人,你怎麼想?」
「嗯!無論從東京皇家賓館是護城河旅館最有力的商場對手,還是從企畫部長這個地位來看,在六人當中是最有可能的一個。」
作為搜查員來說,先入為主的想法是禁止的,但內田多年的偵查經驗告訴他,他的感覺似乎與平賀一樣。同時,正因為村川也有著同樣的感覺,所以才派老練的內田和平賀擔當此任。
應該有職員專用的入口,但兩人徑直走向總服務台。服務員表現出一副大賓館服務員特有的高傲態度,當內田和平賀通報橋本的名字要求轉告時,服務員立即變得富有人情味了。可見橋本這個人在公司內看來頗有勢力,或者那個服務員是他的黨羽?
兩人在要求轉告之前曾打算先從當事人的周圍開始瞭解,但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心想還是趁當事人不備,這樣才能更準確地觀察對方的反應。警察在探查的風聲如果傳入當事人的耳中,對方會有所防備,這是最糟的。
不久,服務員返了回來。他從櫃台後邊出來走到刑警們站著的走廊裡,將兩人領向走廊的深處。
「橋本部長馬上就來,請在這邊稍等一會兒。」
在沒有普通客人的走廊深處,總服務台服務員請他們在沙發上坐下。服務員對內部的人也措詞恭敬,也許是因為他沒有將警察作為客人。
「我是橋本,讓你們久等了。」
不久,橋本國男走了過來,他出乎意外地年輕。根據事先掌握的情況,他是三十二歲,但簡直像二十多歲的人。不過,警察是出自企畫部長這個頭銜,才隨意地將他想像成年紀較大的人。那副身著像是進口的黑色禮服,挺立在豪華賓館走廊裡的身影,即便原封不動地插進銀幕上,也絲毫不會令人感到奇怪。
橋本國男整體身材較瘦,身高比中等個子稍稍偏高,濃眉細眼,作為日本人算是秀挺的鼻樑,微微啟開的剛毅的薄唇,使他那呈倒三角的秀臉透出一股精幹的氣質。
這是一個頭腦敏銳、反應機敏的人。難怪他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頭銜。
平賀對與自己年齡大致相同,卻收入、身份、環境(或者在與冬子的關係上)都比自己優越好幾個檔次的橋本,感覺到一種即便刑警也不可能有的敵意。
可以說,這是平賀作為男人面對有六分之一的可能先佔有冬子的人所流露出來的感情。
也許是敏銳地感覺到平賀那種感情,橋本從旅館工作人員訓練有素的笑臉中,向平賀投去冷漠的目光。那只是一瞬間,內田好像沒有注意到。以後就盡量保持著旅館人員對初次見面的客人所特有的那種溫和的笑臉。
「找我有什麼事?」
橋本夾著茶几與兩人面對面坐下,重新將驚訝的目光落在通過總服務台遞過來的兩張名片上。
清白的人突然受到警視廳刑警的拜訪不會不感到狐疑。從剛才起就對橋本的和藹感到虛偽的內田,對橋本此刻露出來的狐疑表情非常理解。開始時露出的笑臉也許是作為賓館工作人員特有的職業性笑臉。
但是,倘若橋本能夠有意識地分別使用服務業者特有的表情和初次接觸警察時富有人情味的表情,並能使老練的內田刑警都能被矇騙過去,這樣的演技是何等了得!
「今天突然打攪你,是與一起案件有關,想向你瞭解一些情況。」
內田從容不迫地開門見山道。
「到底是什麼案件?」
橋本表示出好奇。這時,是一副極自然的表情。
「這有關偵查上的秘密還不能對你講。我們瞭解情況是作為參考,所以請不必過慮。」
冬子的事暫時不談。因為倘若知道是為了名揚企業界的久住和有阪的事件,在調查現場不在證明,就連清白的人也會陡然緊張起來。
「明白了。那麼,是瞭解什麼事情?倘若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們。」
「謝謝了。那麼請問,7月22日凌晨1點到2點,和10月1日下午5點左右,你在什麼地方?」兩名刑警凝視著橋本的表情。
「7月22日,是很早以前的事啊!那好像是找不在現場之類的證明吧?」
「不!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只是瞭解一下作為參考。」
「是嗎?但是,這事已經很早了,我不能馬上想起來啊。對了!我每天都記著工作日記,看看日記也許能回憶起來。對不起,我離開一下。」
橋本隨意地站起身,取起旁邊服務桌上的內線電話,看來是想讓秘書或部下送來。女服務員端來了三份咖啡,像是為了彌補工作日記送來之前的冷場。一股淳潤的香味直刺鼻腔,這咖啡不同於刑警們常喝的速溶咖啡和咖啡店裡的廉價咖啡。
「還送咖啡來,謝謝了。」
內田雖不好意思卻還是高興地說道。接受這樣的招待大概算不上是以職謀利吧。
據說,賓館裡當與客人發生什麼糾葛時,首先將客人請到安靜的地方喝一些冷飲料。聽說怒火沖天的客人喝了這麼些東西就能變得非常冷靜。那種時候,不會端出令他們興奮的飲料來。這是平賀從護城河旅館的梅村那裡聽說的。
刑警一邊慢慢地品嚐著淳潤的液體,一邊思索著橋本為什麼要端咖啡出來。難道他是因為警察終於找上門來,越發感到火已燒身,為了清醒頭腦不使應答出現任何細小的紕漏,才作為一種自衛的策略而讓人送來的?
倘若幹過,現在內田的提問,其重要性就應該完全理解。不過,現在要考慮到那一步還為時過早。至少,橋本在喝咖啡的表情是陶醉在咖啡裡的。
不久,一位秘書模樣的年輕女人拿著黑封皮的筆記本走來,封面上寫著「企畫部長備忘錄」。確認秘書離去以後,橋本打開筆記本。
「這……從後面看起吧。是10月1日吧。對!有了,有了。那天我一整天都關在新東京旅館的單人房間裡,考慮業務上的計劃啊。」
「新東京旅館?你自己在搞這麼豪華的賓館,卻還去別的旅館嗎?」
平賀插嘴道。
「不!在自己的賓館裡什麼事也幹不了。辦公室裡進進出出的人很多,何況客房就是商品,所以倘若擠的話就要讓給客人住。」
「10月1日這天客人都住滿了嗎?」
「記得是的。9月底的時候到11月底,東京的旅館是很興旺的,而且即便沒有客滿,職員使用客房,也會有所顧忌。」
平賀不瞭解旅館的內情,因此無法過多的探問。
「你記得在旅館裡的準確時間嗎?」內田用悠閒的口氣毫不在意地問道。
「這……訂房時是上午11點半左右吧,以後就一直在工作,離開時記得是晚上11點的時候。倘若查看登記卡就能知道準確的時間。」
「嘿嘿!從早晨11點半到晚上11點,真盡力啊!」
「嘿!工作很急,幸好進展還算順利。」
調查一下早晚會清楚的,但橋本在10月1日有十一個半小時的空白。只要在住宿本上登記以後,在哪裡幹什麼,一無所知。在這一點上,旅館是一個很方便的地方。倘若坐飛機,十一個半小時,到福岡一個來回綽綽有餘。
平賀一邊回想著出差去「第二現場」時的飛機速度,一邊在心中計算著。
「上午11點多去新東京旅館的,那麼到這裡來上班呢?」內田繼續問道。
「來了。我7點鐘時到公司裡來取文件的。」
「你來得真早啊。公司裡還沒有人上班吧?」
「哪裡的話!旅館裡7點左右正是客人出門高峰的時候,而且前一天夜裡上夜班的人還在。」
「夜班的人知道橋本君到公司了嗎?」
「知道吧!因為我早晨到公司時還在總服務台打過招呼了。」
「那麼,幾點的時候離開這裡的?」
「記不清了,記得是9點鐘不到吧。因為吃早飯是在離開賓館後半路上吃的。」
橋本回答得很流暢。
「明白了。不過,7月22日那天怎麼樣?」內田接著問下去。
「那天我當然在家裡睡覺啊!賓館的生意晚上不管有多麼晚,策劃工作是白天干的。」
「有人知道你在睡覺嗎?」
「嘿!我住在公寓裡,是單身生活啊!就住在小田急沿線叫生田的地方。」
橋本連沒有問他的事都說了。
提起生田,就在神奈川縣內。兩人想起有阪冬子在橫濱的旅館裡預訂結婚披露宴的事。神奈川縣的住址和橫濱的旅館、橋本的單身——
「不過啊,人要睡覺,不能每天晚上都找個證人呀!」
滿面笑容的橋本稍稍有些衝動。
「不!這當然。倘若有女孩子作陪又當別論吧,不過每天晚上如此身體也吃不消啊。哈哈哈!」
內田爽朗地笑著,驅散了橋本的不悅情緒。而且估計已經不能得到再多的東西,或是不能過分地刺激橋本吧,內田恭恭敬敬地道謝著,一邊將記錄本插進口袋裡。
「謝謝你為我們的偵查提供了很重要的情況。今天冒昧來打擾你,真對不起。也許還要來麻煩你幾次,到時請多多關照。」
橋本估計會受到各種盤問,看來已經做好了準備,沒想到刑警問得如此爽快,臉上顯然有些掃興。
但是,這正是警察的手段。
兩人裝作離開賓館的樣子,確認橋本在走廊裡消失以後,又回到總服務台那裡。
雖然剛才的那個服務員倘若還在就有些麻煩,但早晚會傳到橋本的耳朵裡,所以在與不在,沒多大的關係。
幸好,剛才那個服務員不在。不愧是超過兩千套客房的大賓館,總服務台很大。服務員們背靠著如巨型蜂巢一般的鑰匙箱迅速而麻利地驅散著蜂擁而來的客人。客人也有白的、黑的、黃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等各種各樣。這裡也許聚集著全世界各色人種。在四周嘈雜著的語言絕大多數也是外語。
內田見有個服務員望著他,便向他提出要見總服務台的領班。片刻,出來一位負責人模樣的男子,內田向他打聽10月1日總服務台夜班值班員(按賓館的日期是9月30日)的名字。橋本雖然沒有說明是總服務台的人,但他說是在總服務台向人打招呼,所以也許不會有錯。幸好其中幾人是日班在總服務台見面,所以當場就確認剛才橋本的話不是說謊。看來他們不像與橋本對過口徑。他們說,見到橋本時不是7點,而是6點40分。內田和平賀非常重視橋本去新東京旅館的訂房時間,所以不太在乎那二十分鐘的差異。因為這種程度的記憶錯誤人人都有。
更重要的是,兩人在那裡瞭解到,橋本將要成為東京皇家賓館了不得的「大人物」。據說他被旅館社長前川禮次郎看中,準備與前川的第三個女兒在12月底結婚。
兩位刑警這才理解他為何如此年輕卻擔任如此重職,以及剛才那位服務員一反常態的態度。
兩人接著去了新東京旅館。這是一家坐落在品川的中型旅館,最近剛剛建成,客房數約五百套。他們在那裡也證實到橋本的話並非胡說。登記卡上明白無疑地打印著訂房時間是10月1日上午11點24分,結賬時間是晚上10點50分。但是,從進入房間以後直到去總服務台結賬離開旅館這段時間裡,沒有人看見過他露面。
向負責橋本房間樓面的房間女服務員瞭解,那間房間的門上一整天掛著「請勿打攪」的牌子,所以也沒有去整理床鋪。
所謂的「請勿打攪」,就是佩有吊繩的貨簽大小的卡片。在客人幹事或睡午覺等不想被人打攪時,就掛在房門的把手上。倘若掛著這個牌子,無論服務員整理床鋪還是打掃,或有客人會見,豈止是絕對不能進屋,連敲門都不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如同「避人」的護身符。
而且還得知這樣一個事實。橋本對總機也鄭重其事地說,他在幹工作請不要打攪,命令所有的電話不要接過來。
就是說,在橋本訂房以後到離開之前的十一個半小時內,沒有一個人看見過他或聽到過他的聲音。這十一個半小時,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不湊巧,新東京旅館是一家7月底剛開張的旅館,所以總服務台的人沒有人認識橋本。當橋本離開時,夜間總值班也是橋本主動向他打招呼,他才好不容易想起在哪裡召開的行業集會上見過面。
向10月1日早晨受理橋本訂房的服務員打聽,他也是模模糊糊地記不清楚,只是在內田描述橋本的大致特徵以後,才若有所悟,點頭稱「記得有那樣的人。」
與此相反,橋本離開時曾向夜班總值班打過招呼,所以出納員記得很清楚,知道那就是橋本。
因此,假設登記卡是由一個與橋本極其相似的人填寫的,那麼橋本的空白時間就擴大到他在自己的賓館裡與總服務台的夜班人員打招呼的上午7點之前。
這對橋本來說,更加不利。
平賀忽然想起要調查橋本的房間服務訂單。橋本倘若沒有在房間裡,十一個半小時的期間,他應該什麼也沒有吃。人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滴水不沾是不合情理的。
平賀的思路雖然很正確,但橋本確實在食堂吃過價值三千元的午飯。賓館的餐飲比街上的餐廳昂貴,但儘管如此,一頓午飯就花三千元,是相當奢華的。
然而,向食堂的女服務員和出納員打聽,都說當時午飯時相當擁擠,所以沒有留下印象。只是,住客在賓館裡的食堂裡用餐,必須出示房間鑰匙,並在發票上簽字,但橋本的發票上沒有簽字。
聽食堂的出納員反映,倘若確認是住宿的客人,有時也不用簽字。
兩人請賓館複印了登記卡和發票,將原本仍留在賓館隨時可以提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02:12
2
幾天後,作為刑警加緊調查的結果,搜查本部收集了六名嫌疑對象的材料和他們在7月22日以及10月1日的現場不在證明。其中東都飯店的大浦和大都飯店的長谷川都有完整的現場不在證明。同時,京急旅館的松村只有7月22日的不在現場證明,而帝都皇子賓館的柳只有10月1日的。但是,這兩人的血型都不是B型。兩天的現場不在現場都不明確的,只有新帝都飯店的柴崎和東京皇家賓館的橋本。
但是,根據負責調查柴崎的小林刑警報告,認為柴崎是一個剛從高中畢業的新手,畢竟做不出如此老謀深算的罪行。而且十八九歲的年齡,作為美女有阪冬子至死都在庇護的對象,實在很牽強。
「還是橋本最可疑!」
村川警部說的話,正是搜查本部全體人員的一致意見。
「好!盯上橋本,先徹底清查他與有阪冬子的關係。倘若在他與冬子之間發現有什麼關聯,那就太好了!」村川振奮起來。
據內田和平賀收集的有關橋本國男的資料,橋本從北方老家的高中考進東都大學,在校期間參加學校內部的旅館研究會,從而對旅館業產生了興趣,大學一畢業便進入行業中素有「老鋪」之稱的東都飯店。
開始時是從總服務台服務員起步,但由於他天生就具有旅館人員的才能和機敏,得到當時的旅館社長前川次郎的賞識,青雲直升,兩年後升為總服務台股長,五年後當上總服務台課長。
雖然因餐飲收入的增長,以總服務台為中心的經營方針大幅度減弱,但掌握著客房這一旅館主力商品的總服務台,仍是旅館職員向上爬的階梯。而且,東都飯店這種「老鋪」極其重視資歷。不滿三十歲的「黃毛丫頭」能就任那裡的課長,就可知道前川是以多麼高的價格將他收買了下來。
正因為如此,橋本敢為前川鞠躬盡瘁義不容辭。那副忠誠的模樣,令人們都在背地裡說:「他不是為東都飯店服務,而是在為前川工作。」
他直到三十多歲還是獨身,傳說是在等待前川推薦的姻緣。現在與前川女兒結緣的事實,證實了那種傳聞,但橋本到了適婚年齡的時候,不知道前川那個女兒還是不是中學畢業。因此,倘若他從那時起就想獲取前川女婿的身份,那麼他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想要出人投地的人。
不久,東京皇家賓館建設計劃付諸實施,決定前川禮次郎以社長的身份親臨東京皇家賓館,並約定橋本也隨他同去,任包括新賓館總服務台客房部門在內的第一營業課長。
他對前川更加忠誠,更加死心蹋地了。昭和40年X月4日,東京皇家賓館花團錦簇地開張,一年後他很快升為企畫部長。它不同於單純的人事籌劃,在輔佐前川制定公司最高經營方針的同時,在實施過程中對各營業部門還有下達命令的權力。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那裡是旅館的「藏龍臥虎之窩」,他就是那個窩的首領。幾乎與此同時,與前川女兒有了姻緣。旅館裡人人都毫不懷疑橋本將成為旅館的董事,而且就在不遠的將來。
橋本的趾高氣揚是不言而喻的。他原來就生長在北方一個不起眼的偏僻小城裡,家庭貧困,有著強烈的出人投地的慾望和「衣錦還鄉」的意識。青雲直上的意欲,再也沒有像在遠離中心城市的貧瘠山區裡長大的人那麼強烈了。而且,這樣的人獲得一個地位之後,緊接著就會渴望與當地血統聯姻。地位不管升得有多麼高,從出生帶來的下賤血統是無法抵消的。惟一能彌補的就是引進當地血統。
與前川第三個女兒的聯姻,對橋本的扶搖直上來說,如虎添翼,而且這種「添翼」,就是將會有著更大的地位和權力。
如今的橋本,倘若前川有命令,他即便火中取粟,也敢義不容辭地撲進去。而且,那個前川與久住政之助原來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敵。由於久住策劃的與CIC合作計劃,前川被逼進了困境裡。
為了幫助「主人」擺脫困境,更重要的是為了報答主人,使自己牢牢地將「仕宦之途的護照」掌握在手裡,橋本國男敢於膽大包天地實施犯罪!橋本國男所處的環境和條件難道不是這樣的?或是前川有過暗示性的命令?
對搜查員來說,理論上的跳躍和先入為主是被禁止的,但現在他們對六名涉嫌對像經過奔波收集到的材料,正以強有力的力量集中到橋本一個人身上。
問題在於,兩個現場的相同點—→旅館人員—→一流賓館人員中叫「國男」的人這一排摸過程是否有牽強之處。沒有!——平賀對此充滿著自信。
說是作為一個刑警,更是作為一個圍繞著冬子的情敵,他的嗅覺告訴他,沒有錯!
3
警方先從橋本國男的照片開始著手調查。日本旅館協會送來了幾張與橋本的臉部極其接近照片。
同時,查找橋本的血型,以他生活範圍內的醫院和私人醫生為中心進行。很快就在東京皇家賓館內的醫務所裡,查到他的血型「B」型。MN式,還是Q式還不清楚。要弄到陰毛,看來並不那麼容易。
根據照片向新東京旅館進行查詢,得知與10月1日上午11點20分訂房的那個人很像,但不能肯定是否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可想而知,受理的服務員只在極短的時間裡看到橋本,而且又是與照片作對比,這也是無能為力的。相反,經確認,離店的時候,結賬的正是橋本本人。
最後剩下的、也是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橋本與冬子的關聯。對這一疑問,搜查本部全力以赴,抽調了所有的警力。以村川班為骨幹的搜查班刑警們奔向了四面八方。然而,儘管警察進行了努力,但橋本與冬子聯結的線索依然沒有浮現出來。
警方還將橋本的照片讓冬子的家人辨認,但他們說沒有絲毫印象。去有阪家的荒井和內籐兩名刑警,為了慎重起見,還查看了冬子的影集。
影集裡到處都混夾著彩色照片。有阪冬子的照片以全國遊覽勝地為背景,做著各種各樣的姿態和表情。
「冬子君很喜歡旅遊吧?」
「嘿!這孩子非常喜歡旅遊,常常請休假一個人出去啊!」
冬子的老母親擦著眼淚說道。如此說來,難怪與同伴一起拍的照片很少。照片幾乎都是她一個人的。由此可見,估計她的確非常喜歡旅遊。在每張照片的下面,都用鉛筆仔細地記著拍攝的地點和日期,一手女人特有的清秀筆跡。影集裡沒有發現絲毫橋本的蹤影。
其中有幾張像是在日比谷公園裡拍攝的、與平賀在一起的照片,令刑警苦笑不得。總之,從這些影集裡不難察覺,冬子的異性交往只有平賀一個人。
「警察先生,兇手將這孩子害得那麼慘,你們要盡快抓住他。拜託了!」
看到女兒的影集,母親悲痛交集,在兩名刑警的面前跪了下來。
4
「兇手和冬子有過性關係,而且從很早以前就有了,所以兩人一定在什麼地方幽會,倘若能找到兩人見面的地方,就能將他們聯繫起來。辛苦大家了,要將東京都內連同近郊的飯店賓館徹底清查一遍!」
在村川警部的命令下,調查的重點集中在兩人的「逍遙店」上。橋本和冬子都是企業界有名的旅館人員,所以在調查中排除了一流賓館。刑警的調查主要以日本旅館;而且是不太引人注目的溫泉旅館為中心進行。
這種類型的旅館常常在法律管不到的地方營業。而且,豈止是法律管不到,大多還是觸犯「防止賣淫法」的老手。因此,對警方表面上很客氣,但實質上卻是陽奉陰違極不合作,偵查常常擱淺。
東京的「情侶旅館」約有三千五百家。這種旅館之多,東京可堪稱世界第一。尤其千馱K谷、新宿、新大久保一帶,是這類旅館的密集地區。旅館之多,說明有著同樣如此之多的需要。
在當地所轄署的協助下,搜查員連日來一邊在旅館之間奔波,一邊彷彿覺得已經領教了大城市裡男女間慾望旺盛的程度。但是,儘管連日來四處奔波腿都僵硬得像木棍一樣,但橋本還是矢口否認與冬子有關聯。
街上喧囂著「鈴兒響叮噹」(Jingle Bell,美國民謠之一,是節奏明快的聖誕歌。——譯者注)的樂曲聲,使刑警們莫名地煩躁起來。因為不知不覺地已經快12月份了。
年內能結案嗎?面容憔悴的刑警們臉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內心裡卻在這樣嘀咕著。刑警們自從7月份第一起案發以來,不分晝夜地調查,且神經緊張,都累得精疲力盡。
搜查本部裡鬱積著沉悶的氣氛。這時,橋本國男和前川禮次郎女兒的訂婚披露宴就像是聲討搜查本部似地在東京皇家賓館裡很隆重地舉行了,還邀請了各界知名人士參加。這個月底就要舉行婚禮,還有必要進行訂婚披露嗎?更多的是一種示威,為了顯耀前川的威勢。
媒體和藝能週刊雜誌競相將這次披露組成特集大肆渲染,說什麼「東方最豪華婚宴」、「東方最佳良緣」、「年末年初新婚旅遊一星期周遊世界」,等等。所有的報紙(雜誌)封面上都刊登著不惜花錢裝飾起來的橋本,一副倚靠著本地血統的姑娘昂首挺胸的模樣。刑警們看到這張照片,有氣無處發,更強烈地感覺到一種敗北感。搜查本部裡氣氛沉悶,唯獨平賀毫不氣餒地、執著地進行著調查。
眼下,以橋本為主的證據只有以下三點:
(1)橋本的血型是「B」型;
(2)橋本的名是「國男」;
(3)7月22日和10月1日的不在現場證明不清楚。
「B」型是亞洲系民族中最多的一種血型,叫「國男」的名字又多如牛毛。至於不在現場證明,再也沒有像清白的人那樣對何時何地幹了些什麼毫不在意了。與關鍵人物冬子的關聯不能搞清,甚至就無法將橋本列為嫌疑者。而且,只要沒有出現橋本和冬子的關聯,就更無法將橋本與久住被害聯繫起來。
總之,只要不能與冬子被殺聯接起來,就失去了追查兇手的目標。
就在這個時候,內籐刑警說出了一句頗為回味的話。
「有阪冬子為什麼要在福岡那種地方被殺?」
內籐喃語道。這時,正好平賀偶爾走近他的身邊,聽到了他的呢喃。他以前也有過同樣的疑問,但連日來因為忙於調查,漸漸地淡忘了。
「倘若橋本是兇手,怎麼也用不著到福岡去,應該選擇稍稍靠近東京的地方動手啊!」
內籐依然喃語著,手上端著盛有粗茶的杯子,既不喝也不放回到桌子上。
「有阪冬子很喜歡旅遊,常常一個人到處亂轉。她的旅遊目的地有沒有福岡?她的影集裡貼滿著旅遊目的地的照片。歡快的表情,清純的臉,站著的,蹲著的,總都是一個人。……那些照片是誰拍的?」
內籐刑警那雙游移的目光漸漸地聚准了焦點。
「就是那本影集!」他失聲嚷道,隨便從口袋裡取出筆記本,用手指急不可待地找著一個電話號碼。
「喂喂!是有阪小姐的家嗎?我就是前幾天去你家的警視廳的內籐。小姐有照相機嗎?有的。那麼有三腳架嗎?對。就是支撐照相機的架子。什麼?沒有!那麼我馬上到你們家裡去。想借一下小姐的影集,行嗎?」
圍上前來的刑警們聽著內籐對著話筒像開機關鎗一樣快速地說著,終於理解了他的想法。
橋本和冬子經常在旅遊的目的地見面,而且不是在東京的近郊,是很遠的地方。冬子的影集裡都是那些幽會的紀念照。
不久,內籐如獲至寶地從有阪的家裡借來了影集。
「你們看,上面全都寫著攝影的日期和地點。1月2日新年休假,是在國東半島,3月20日是栗林公園,5月4日是青島,9月15日是夏泊半島,全都拍得很好。這些照片到底是誰拍的?被害者沒有三腳架,就是說不能自拍。」
「可以讓別人拍一下吧。」內田有些顧慮地插嘴道。
「這我也考慮過。不過,你們仔細看看這些照片的取景。」
內籐翻開影集,大家一起聚上前來。全都是一些作為攝影外行拍攝的極普通的照片。
「我自己也擺弄過照相機,所以我知道,構圖體現了攝影者的個性或習慣。比如這張國東半島的照片,以海為背景,姿勢是倚靠著指示牌,這張青島的照片,姿勢是將手搭在檳榔樹上,這張栗林公園,橋橫跨公園的水池,姿勢是佇立在橋的中央,全都是有效地利用人物與遠景相結合的載體。尤其是將人物放在大背景中,突出人物卻很容易使照片像合成似的,所以照片上很巧妙地將指示牌、樹幹、橋等作為中景。而且作為紀念照來說,所需要的景物全都攝進來了。請偶爾路過的行人按快門,是拍不出如此協調的照片的。這些照片無疑是同一個人拍攝的!」
「難怪!」
警員們對內籐的分析非常佩服,同時也想起他是刑事部有名的攝影員,在警視廳內召開的職員攝影賽中常常入圍得獎。
「還有,大家注意一下照片上的日期和地點。首先,1月2日是新年休息,3月22日是星期六,與21是春分日連著連體去飛石,5月4日星期天,這前後就不用解說了(在日本,五月初是全年休假最多的季節,約有一個星期。——譯者注)。9月15日敬老日,前一天是星期日,又是連休。」
「全都是節假日嘛!」村川警部說。
「是啊!接著看地點。國東半島是大分,栗林公園是高松,青島是宮崎,夏泊半島是青森,全都是飛機能去的地方。」
原來是這麼回事?刑警們的表情都豁然開朗。「逍遙店」是在九州或四國。難怪在東京的旅館裡怎麼查找也沒有收穫。
「明白了!馬上向當地的所轄署聯絡,請他們協助調查一下在案發前後有沒有兩人借宿的旅館。」村川警部的嗓音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宏亮了。
為了不露痕跡,嫌疑者特地挑選上班族的節假日,在遠離東京的地方與被害者秘密聯絡。嫌疑者的狡詐,從照片構圖所體現的特點中被看出了破綻。警方瞞著警察的身份向東京皇家賓館查詢,證實橋本喜歡攝影,並在3月22日請了休假。
倘若在橋本的影集中發現與被害人的照片有著相同構圖特徵的照片,那就是將他與冬子聯繫起來的有力證據之一。
兩天後,各所轄署的查詢答覆寄來了。因為住宿的日期大致清楚,又有照片,所以調查看來進行得很順利。
據所轄署的復函得知——
有一對情侶,1月1日在大分別府的日名子旅館裡住一宿,3月21日在高松屋島的屋島旅館住一宿,5月3日、4日在宮崎的青島觀光旅館住兩宿。經旅館的人確認,這對情侶無疑就是橋本和冬子。青森那邊還沒有來回復,但有這些就足夠了。各旅館的住客登記本複印件稍稍晚一些送達,等得到橋本的筆跡後馬上就會送去鑒定。雖然都使用化名,但這種事情不成問題。
不久,青森署也來回復,說9月14日有一對酷似橋本和冬子的情侶在淺蟲溫泉南部屋住了一宿。
橋本國男和有阪冬子已經聯結上了,他的嫌疑確鑿無疑。倘若他是清白的,為何需要如此隱瞞與冬子的關係?
在調查10月1日的現場不在證明時,內田刑警雖然沒有說出調查的目的,但從10月1日這個日期,橋本當然可以估計到是有關冬子的調查。
但是,橋本隻字未提冬子。倘若是清白的,就沒有必要隱瞞。偷偷地與女人見面,除了賣淫之外,法律沒有規定不可以;而且,這是殺人案的調查。女人與自己關係密切,與女人的死有關,倘若有人問起死亡當天的事情,理所當然會表示出某種反應,這是人之常情。
太可疑了。但是,在現在這個時候,憑警方的主觀猜測,還不能簽發逮捕證。
與冬子的關聯已經查明,所以搜查本部應該做的,就是找到橋本在10月1日那天十一個半小時的空白時間裡,往返東京和福岡的確鑿證據。
「這傢伙那天肯定去過福岡。倘若坐火車,乘坐新幹線和特快列車往返福岡要二十多個小時,所以肯定是坐飛機。先查查羽田機場(當時新幹線只通到大阪)!」
村川警部盯視著列車時刻表,一邊將列車時刻表放到桌子上,說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04:48
第09章 無人證明的空白時間
1
聯結東京—福岡的航空路線有三家公司,即以日本航空公司為主,有在大阪轉機的全日本航空公司和日本國內航空公司。
東京—大阪—福岡之間是日本領空的一條「王道」,凌晨從3點鐘起,到晚上11點鐘左右,各航空公司的航班非常擁擠。
所需時間,根據所乘飛機的不同,單程從一小時半到三個小時左右,即便加上機場到市內的汽車來回和作案時間,十一到十四個小時(在證實新東京旅館登記卡上的簽字是橋本的筆跡之前,不能將空白的起點限定在到達新東京旅館的時間上)的空白是綽綽有餘的。
刑警們自告奮勇地查找各公司的預約受理員。機票預訂與旅館的客房不同,如果不買機票就不能保證座位。據說人們將此稱為「售票主義」,但訂票時客人要申報姓名和聯絡地址,這要成為預約者名單存檔。不過,在申報姓名時,乘客可以隨意使用化名。
不會有如此混賬的人,去殺人後回家申報真實姓名,但與旅館、客棧不同,飛機乘客很少使用化名,所以只要查出這些化名的乘客,根據真名與化名的關係、訂票時的模樣和乘務員的記憶等,大致就能找到兇手的蹤跡。
經過鑒定,新東京旅館保存著的登記卡上的字跡,與東北、九州等地旅館送來的登記本上的字跡,出自同一個人,但還不能確認那必定是橋本的字跡,因此還不能將空白時間的起點定在上午11點24分。
在新東京旅館出現的人,也許是受橋本之托、與他酷似的另一個人。
因此,警方設定「兇手」是上午7時左右離開東京皇家賓館直達機場的,調查就從南下航線(東京—福岡)上午的登機名單著手。
估計從平河町的皇家賓館沿高速一號線到羽田機場需要二三十分鐘,7點半至11時左右的航班首先成為調查的對象。
接著,有阪冬子的死亡推斷時間是下午五點前後,所以北上航線(福岡—東京)就首先調查下午5點到7點的航班。
警方根據這一時間段內三家公司的噴氣機、子爵號機、YS11的登機名單,對乘客進行了徹底清查。
出現了幾名化名的乘客,但經調查,最後全部查明身份,確認沒有橋本。調查範圍又擴大到南下航線下午2點以前、北上航線下午5點到9點。各公司各航班機種人員各不相同,這段時間帶裡的南下航線,日本航空公司有十個航班,全日本航空公司到大阪有六個航班,從大阪到福岡有一個航班,國內航空公司沒有航次。北上航線,日本航空公司有六個航班,全日本航空公司從福岡到大阪有一個航班,從大阪到東京有三個航班,國內航空公司沒有。
警方根據共計二十七個航班的登機名單,向乘客的聯絡地址查詢乘客的身份,排除嫌疑。其中有的人擺闊氣說是與女人一起去別府一帶偷情旅行,結果在妻子面前敗露後引得家裡大吵大鬧,但調查仍進行得十分順利。結果查明,10月1日上午7點——福岡下午5點前後實施犯罪——直到東京晚上10點55分這一時間帶裡可能乘坐的飛機航班裡,沒有發現橋本國男的蛛絲馬跡。
只是在日本航空公司20點30分大阪起飛的128航班和21點30分的330航班裡,發現了三名去東京的身份不明的化名者,但與這兩個航班銜接的福岡起飛的所有航班中,都沒有發現橋本的蹤跡,因此這三人也許是不相干的人。可以推測兇手除飛機以外會用其他交通工具到大阪,但絕對不可能趕上這兩班飛機,所以是其他乘客因某些事情而偽造身份,這是情有可願的。
真可謂「喜憂摻半」,原來如此。與此大致同時,一枚寄給內田和平賀的明信片送到了搜查本部。這是東京皇家賓館發出的聖誕請柬。
「寄這玩藝兒來打算幹什麼?」
內田刑警驚訝地揮動著明信片,印刷體「和你的家人一起在皇家賓館共度聖誕」這一賀詞旁寫著鋼筆字。內田的目光停留在鋼筆字上。
內田讀著明信片。
「嘿!說得還挺悠閒!」
他不由咋了一下舌頭。
「是橋本寄來的。這傢伙還恭恭敬敬地說,倘若能來過聖誕節,酒會券就給我們打折扣。一張要花五千元、一萬元的旅館聖誕券,不打九折,我們也去不起啊!」
內田苦笑著,將明信片遞給平賀。明信片上畫著張燈結綵的賓館夜景,收件人的名字將內田和平賀連在一起。寄信人確實是橋本國男,邊上添加的鋼筆字一手飄逸的字跡,寫著——上次很抱歉。此後調查進行得如何?你們真是太辛苦了。本賓館將舉行聖誕酒會,倘若能夠光臨,我將給你們特別優惠。在調查中偶爾抽空歇一歇不是很好嗎?天氣正在變冷,請自重。——
平賀總覺得這些措辭彷彿在嘲笑警方的無能。受到嘲笑是沒有辦法的。7月份發生的案件,已經到了臘月還沒有找到破案的線頭。
「畜牲!」平賀喃語著正要將它扔掉,不由停下了手。
「內田!」他大聲喊道,令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
「這些字,作筆跡鑒定足夠了!」
「哦!對啊!」內田想起從新東京旅館帶回的登記卡複印件。
2
經鑒定得知,登記卡上的字跡和青森、九州的旅館送來的登記本上的字跡,與明信片上的文字,的確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據鑒定人員說,明信片上和登記卡上的字跡,在專業上都稱為「草體」,能夠直露筆者的個性,所以鑒定起來很方便。
「但是,還不知道這些字是否果真是橋本寫的。」
村川警部感到不能操之過急。要說起來也真是如此。內田和平賀都沒有親眼看到橋本在寫這些字。也可以是橋本口述、秘書代寫的。
但是,平賀想出了一個高招。就是,在那次「披露宴」時認識的京濱地區的旅館業者中尋找橋本的摯友,向他們借橋本寫給他們的信。
「倘若是京濱地區,打電話不就足夠了?」內田思索著說道。
「賀年卡和慰問信總要寫吧。其中也許還有像寫給我們那樣的句子。」
平賀叮囑道。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寄到本部的信有四五封,其中有一封是封絨的書信。有這些就足夠了,不用鑒定得能看出那些信和登記卡、聖誕明信片上是同一種筆跡。
登記卡上的字是橋本寫的,這已確鑿無疑。於是,他的空白時間縮得更短了。
搜查本部裡,刑警們的臉都陰沉沉的,離年底已經沒幾天了。
「不過,真奇怪啊!」
在搜查會議上,小林刑警開口說道。
「有阪冬子的死亡推斷時間是下午5點左右吧。」小林提醒道。
警員們都露出一副「多此一舉」的不屑表情。
「而且從屍體的狀況來看,橋本……不!兇手沒有親眼看到被害人死去就逃走了。就是說,最遲是在5點以前離開旅館的。從旅館到板付機場,不管怎樣,有二十分鐘就足夠了。看當時的飛機時刻表,17點30分有日本航空公司去東京的392航班。國內航線的進客時間是起飛的二十分鐘前,所以即便在時間上來得及,也趕不上這趟班機吧。但是,此後還有日本航空公司18點15分起飛經大阪到東京的326航班。為了不造成混亂,我全部用軍隊時間來說,那趟18點15分的航班,兇手肯定趕得上。於是,326航班到羽田是20點20分,從機場到新東京旅館最多二三十分鐘。他最遲也要在21點時在旅館露面。」(插圖4、插圖5)
「原來如此!」
警員們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同時又為新提出的疑問感到束手無策。
倘若橋本乘坐飛機,只要不受事故和氣象條件的限制,晚上9點左右在他人面前露面是可能的。而且得知,那天沒有那樣的事故和氣象條件。
倘若他是兇手,就應該盡量力爭縮短自己的空白時間。他沒有將空白時間縮短,是因為做不到。
「但是,無論是21點還是22點,倘若被人看出能乘坐飛機往返,對兇手來說依然是很危險的。與飛機時刻表吻合得很緊,我覺得更應該懷疑。」
村川委婉地反駁道。
「但是,這不能說明兇手為什麼不確認被害人死去就逃走的事。兇手沒讓任何人看到,所以急於要走的原因,我認為只能是為了趕上到東京的交通工具。」
村川緘然不語。
「你是說橋本與此案沒有關係吧?」
山田誠恐誠惶地問道。
「那不可能!」
平賀以斷然的口氣答道,他的臉漲得通紅。山田驚訝得聳縮起脖子。
「我在想,橋本為什麼要寄聖誕餐卡來。還沒有破案,搜查本部的刑警們不可能悠閒自得地去參加聖誕酒會。倘若只是拉客暫且不論,還特地寫上客套話。倘若我們幫過他什麼忙,這又當別論。可是,我們是去證實橋本的不在現場證明。倘若是聰明的人,就應該知道我們是在查證他的不在現場證明,而且對我們不會有好感,但他卻完全相反。我們也都寄過賀年卡,在明信片上添上幾句,都是一些關係很密切的朋友。他寄給刑警的是像給情人似的明信片,到底是為什麼?就是說,他想給我們寫信,希望我們看到他的字跡。想讓我們知道,新東京旅館登記卡上的宇是他自己寫的。這是兇手交給我們的挑戰書啊!」
警員們都不由洩出歎息聲。平賀怒不可遏地繼續說道:
「他是想要縮短自己的空白時間,他安排得如此周密,對本案不可能毫無關係。他如此絞盡腦汁地推遲上午空白時間的起點,也就不可能不會費心地將下午空白時間的終點提早。橋本倘若21點之前趕回賓館的話,那時他必然會露面。」
平賀一閉上嘴,小林得到他的聲援便開始搖頭晃腦地說道:
「我認為,橋本在十一個半小時內往返福岡是肯定的,所以我想用與剛才同樣的要領分析一下橋本去的路線。首先,到達新東京旅館是上午11點20分,這沒錯。看來是進了房間,用什麼方法,多半是利用備用樓梯吧,總之逃離賓館趕往機場。正好有日本航空公司正午起飛的311航班和12點30分起飛的361航班去福岡。361航班後起飛,但因為這個航班直飛福岡,在大阪趕上先起飛的311航班,到達福岡的時間是14點零5分,比311班機早到十分鐘。兇手非常珍惜時間,哪怕早一分鐘也好,所以乘坐366航班的可能性很大。倘若趕不上這兩趟班機,後面是365航班,到福岡是15點45分,一到賓館就必須同時讓被害人服毒,怎麼也不可能有時間在被害人的身上留下情交的痕跡。不管怎麼說,15點30分(這時有個兇手般的男子打電話給被害人)到17點左右這段時間內,在與被害人見面、做愛、騙她服毒後逃走。這些事要在一個半小時內做完,所以兇手是相當緊張的。倘若他看準22點50分(橋本離開飯店的時間)以前可以返回東京的旅館,那麼在時間上來說,他可以在被害人的房間裡待得寬鬆一些。我們再看看日本航空公司的飛機時刻表。370航班是直達班機,19點從福岡起飛,20點20分到達東京。330航班20點15分起飛經大阪到達東京時是22點20分。此後是376航班,到達東京時是22點40分,要在22點55分出現在品川的旅館裡是很難的,兇手不會乘坐。330航班對兇手來說是『最後』一班飛機。而且倘若乘坐330航班,即便將趕到機場的時間和剪票時間合起來算一個小時,倘若19點離開旅館就來得及。就是說,兇手在後兩個小時裡可以在被害人的房間裡悠閒自得。即便沒有必要纏得那麼久,也應該在17點左右看著被害者斷氣,但兇手卻沒有那麼做。他竟然挑選了最危險的路,被害者還沒有嚥氣就逃走。
而且,他是在哪裡浪費了冒著如此大的危險才賺下的兩個小時,這恐怕是不合情理的。作案的不是流竄或衝動,而是像計算機那樣計算周密的兇手。也許是因為看她氣息奄奄沒救了吧。倘若那樣就更不合理了,他為什麼連這麼些時間都沒有留下?兇手是17點以前就逃走了。但是,倘若他就是橋本,那麼在被害人的房間裡可以呆到19點,而且可以看著被害人斷氣後不慌不忙地逃走。」
「不過嘛,這種推測始終是在乘坐飛機這一假設上才成立的。因為他沒有乘坐聯結東京一福岡這條航線的形跡,所以即便依據那份飛機時刻表分析那個傢伙的行動時間,也是毫無意義的。」村川說道。
「是的。他沒有乘坐飛機的形跡。但是,他在十一個半小時內往返了東京一福岡。不是飛機,也不是火車,既要往返於東京一福岡,還要殺人,這樣的交通工具還有嗎?解開這個謎的關鍵,我覺得就在這兩個小時即『空白中的空白』裡。」
大家都抱著手臂陷入了沉思。會議籠罩著沉悶的空氣。
這天夜裡,平賀給福岡縣警的上松刑警寫了一封長信。首先對10月份出差時受到的關照表示感謝,然後詳細寫了案件的調查過程,最後這樣寫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09:16
第10章 福岡的魅力
1
——由於以上經過,我們確信橋本國男就是兇手。但是,我們無法找到他在這十一個半小時內到福岡的來回方法。倘若沒有發現他的往返手段,我們就不能對他進行逮捕。
正如小林刑警所指出的那樣,我也沒有注意到他將福岡選定為作案現場,以及解開這一秘密的關鍵,在於兩小時這一「空白中的空白」裡。
他無論如何必須在福岡實施犯罪。福岡到底有什麼?吸引兇手的「福岡魅力」是什麼?我想求教於上松君,因為我是在東京,對福岡的情況不太瞭解,況且受調查費用的限制,不能經常出差。
我知道你辦案很多,非常忙碌,但倘若你能夠幫我們分析一下,並調查在十一個半小時內能夠往返而我們卻不瞭解的貴地情況,我們不勝榮幸。順便說一句私下裡的話,兇手與我有一些私人的糾葛,作為刑警,也作為一個普通人,我無論如何想要逮捕這名兇手。祝你健康。
敬具
平賀高明
上松德太郎殿下
——又及,橋本國男預定於12月29日下午在東京皇家賓館與社長前川禮次郎的女兒舉行婚禮之後,經夏威夷、美國進行為期一周的新婚世界旅行。
2
上松在福岡縣警的搜查本部讀著平賀的來信。有阪冬子兇殺案的搜查本部設在福岡署。但是,因為與東京發生的久住政之助兇殺案有關聯的嫌疑很濃,所以與東京警視廳協作調查,雙方保持密切聯繫,共同推進案件的偵破工作。
因此,平賀信中的內容幾乎都是上松所知道的。但是,上松仍讀得非常認真。平賀也許是在調查中已經精疲力竭強打著精神才寫下這篇長信的。交往的時間僅僅不到一天,但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平賀那張兼有現代刑警的智慧和氣質的精悍的面龐,而且最重要的是追逮那名兇手時所表現的忘我的執著。只有差不多一天的交往,他的執著咄咄逼人,像要壓倒自信刑警秉性決不會輸給任何人的上松。那傢伙是刑警魂,而且是自己的戰友。現在年輕的刑警都越來越不勤奮,他是極其難得的。以後倘若不讓這樣的刑警挑大樑,就不能對付高智能犯罪的兇手。
上松回顧自己依靠腳力和頭腦追捕兇手的警涯生活,極其羨慕能夠靈活結合年輕活力、科學和機械力量追捕兇手的平賀。總之,在他的印象中,平賀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年輕刑警。
因此,他將平賀的來信當作是寄給自己的私人信件來讀。但是,儘管是私人信件,其內容對上松也是一種很大的啟發。
調查走進了死胡同,比東京更糟。事件的起源在東京,事件的結果卻突然發生在福岡。與被害者有關的人全都在東京,除了案發現場之外,沒有絲毫線索。而且旅館方面為了營業,已經將那個案發現場出借了。
然而,平賀在信中還寫了一句有趣的話。
——兇手無論如何必須在福岡實施犯罪——吸引兇手的「福岡魅力」是什麼?
這是縣警搜查本部也忽略的問題,一個年輕的女人在博多大飯店被害,女人的身份馬上就查清了。
身份明確的被害屍體在特定的場所被發現以後,調查的焦點全都集中在「什麼人、為什麼、什麼時候、怎樣殺死她」這一點上,而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在哪裡殺死了什麼人」這一點上,因為這已是不言而喻的事。
當然,只要不是多麼奇特的場所,人們不會想到那個場所之所以被選中的原因上。
但是,倘若按平賀所說,這的確很奇怪。從現場搜集的直接和間接的材料來看,被害人顯然是在等候兇手。不是兇手追擊逃跑的女人來到這裡,而是被害人按照兇手的指示在「指定的場所」等候著。
由被害人指定也不是不能考慮,但儘管如此卻等著很辛苦。從屍體狀況、被害人進旅館時間、雙人房、三天前預約、兩張九州旅遊券等情況來判斷,認為場所是由兇手經周密安排後指定的,這更自然些。
那麼,是他指定福岡的?坐火車往返要二十多個小時,坐飛機容易留下形蹤,即便不冒這種不便和危險,在大阪或名古屋完全能夠達到同樣的目的。
倘若在名古屋一帶,坐新幹線要四個小時,加上作案時間,有五個小時就足夠往返一趟。這樣偽造現場不在證明也很輕而易舉,而且火車比飛機更容易消除自己的形蹤。倘若潛入新幹線的自由席裡,所需時間即便稍稍多一些,也沒有辦法調查。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而是特地來到福岡。
福岡有那樣的「魅力」?土生土長的上松刑警沒有發現那種魅力,覺得有失「土地爺」的體面。
同時,平賀在最後還順便加上了一句,12月29日,是橋本如獲至寶地擁著新妻開始一周周遊世界的新婚旅行的日子。上松覺得這是自己調查的最後期限。
「這傢伙,最後加了一句原來是這種打算。」
上松苦笑著,同時感到心中湧出無論如何要在年底前解決的鬥志。
不能讓橋本出去旅遊。不能讓殺害了兩條人命的殺人魔鬼由迷人的新妻陪著去美麗的國家周遊。殺人者另外有他們該去的地方,這才是社會的秩序。這樣做也許會使一位新妻痛哭,但結局對她不是也很好嗎?因為將要成為新妻的她還一無所知,這其實是在拯救她。
這麼一想,上松頓感鬥志昂揚,同時感到責任的重大。
3
基本確定兇手是在被害人死亡推斷時間下午5點之前離開現場的。上松暫時將「5點」作為兇手返回的「開始時間」,想要分析他是為了與什麼銜接才在那時開始行動的。這雖然是東京的小林刑警他們已經試驗過的,但他想自己親自試驗一下。
據說兇手沒有乘坐飛機的形蹤。在十一個半小時內能夠往返於福岡—東京的交通工具,只能是飛機。時間上的壁壘使得那裡只有飛機能夠越過,即便包租直升飛機,在那段時間內恐怕也是很牽強的,何況為了殺人去租用直升飛機,這太離譜了。
但是,作為一種可能性應該加以注意。接著,因為沒有乘坐民用飛機的跡象,所以乘坐軍用飛機能不能考慮?上松自己也常常看到從沖繩和越南飛來的軍用飛機慢吞吞地在板付基地降落。倘若在橫田或立川基地一帶搭乘美軍飛機,也不是不能來。但是,兇手是往返兩地。一名日本的平頭百姓連搭乘美軍飛機都很困難,難道會讓他往返搭乘?而且有那麼湊巧的班次?
然而,這儘管可能性極小,但作為一種可能應該查一查。等一等!說是往返,倘若單程乘坐軍用飛機,這個辦法怎麼樣?不!這也不行。即便乘坐噴氣戰鬥機用馬赫二三的速度飛來,殺人後要坐火車回去,十一個半小時是很勉強的。
上松暫時將軍用飛機和直升飛機放在一邊,又查看了10月1日福岡起飛北上航班的飛機時刻表。從福岡起飛有三家公司的航空路線,但倘若以5點為起點的話,就只能乘坐日本航空公司和全日本航空公司的飛機。全日本航空公司的航班能被兇手利用的就只有19點40分福岡起飛的290班機,到大阪時是20點30分,倘若轉成該公司21點大阪起飛的42航班,到達羽田時是21點50分,22點55分即10點55分在品川的新東京旅館辦理訂房手續是可能的。但是,到大阪的290航班中沒發現他的形蹤。
而且,290航班在福岡起飛時是19點40分,兇手離開旅館是17點,所以難以解釋這兩個小時的空白到底是在哪裡度過的。
接著,再一次將目光對準了警視廳曾徹底清查的日本航空公司。392航班確實是在17點30分起飛。但是,這個航班即便沒有規定在起飛的二十分鐘前必須預訂機票,兇手也絕對不會乘坐。因為392航班每星期二、四、六隔天飛行,10月1日正值星期三,沒有航運。
於是,最有可能的是18點15分起飛的326航班和19點起飛的370航班,兩個航班到達東京都是20點20分。接著就是「末班機」330航班,20點15分起飛。
但是,這三個航班儘管警視廳和福岡縣警本部進行了聯合調查,都沒有發現兇手的形蹤。
上松刑警抱著手臂小聲啼咕著。他一路思索著回到家裡。老夫人和他講話,他也沒有聽到。
這麼看來,果然是軍用飛機?直升飛機?但是,上松怎麼也想不到如此凶殘的兇手會乘坐一調查就會露餡的軍用飛機或直升飛機。
剩下的高速交通工具就是火車。開始時就將火車排除在外,但難道沒有必要將列車時刻表再徹底研究一下嗎?上松平時酷愛看本格派的推理小說。他從推理小說中學會了將各條路線巧妙組合從而能將時間縮短到令人吃驚地步的技巧。
認定無論怎樣組合都不能打破福岡—東京需要十一個半小時這一時間上的壁壘,盲點不正在這裡面嗎?他查閱著搜查本部備有的10月份的列車時刻表。在這之前,他首先確證在10月份與9月份之間有沒有變更。因為他曾經看過一本利用列車時刻的變更偽造不在現場證明的推理小說。
有一趟17點40分博多發車到東京的特快列車「隼號」。上松的眼睛發出光來,「17點40分」這個時間吸引了他。從旅館到博多車站乘車五分鐘就可趕到,但是,兇手在行兇殺人後不會在現場附近叫車。那麼,對17點左右逃走的兇手來說,17點40分這個時間確實是頗具魅力的(對刑警也是如此)。
但是,「隼號」到達東京實際上比翌日上午10點10分在新東京旅館露面的時間要晚十一個小時以上,而且這在列車中是最快的一個班次,乘坐火車還是不行。
上松將上述的思路進行了整理。
(1)日本航空公司——有可能但沒有發現形蹤
(2)全日本航空公司——290航班轉乘40航班有可能但也沒有發現形蹤
(3)日本國內航空公司——沒有可能
(4)列車——沒有可能
(5)軍用飛機、直升飛機——有可能但不現實
看來我還是沒有發現福岡的魅力。——與開始時的振奮相反,上松對自己的思路怎麼也無法拓展而感到失望。
總之,要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平賀。他彷彿覺得會受到平賀的嘲笑:「那樣的事早就想到了,而且已經調查過了。」但是,上松刑警鼓起勇氣拿起了筆。
——復函 來信拜讀,頗為懷念——寫了個開頭便無以為續了。
一想像出東京那個年輕刑警以失望或嘲諷的心情讀著自己的信的模樣,他便怎麼也寫不下去了。未必非要有當地人才會想到的那種事吧。飛機不行,列車各班次的組合也不行。——
上松刑警苦思冥想著,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半空中。
「我出去一趟就回來。」
「呃!這麼晚了還出去?」
「同事在東京奔波,我能在這裡慢悠悠地吃飯?」
老夫人雖然不清楚是什麼事,但她的表情上有著長年作為刑警妻子的慧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09:32
4
平賀在向上鬆去信的六天後,接到來自上松刑警的一封厚厚的快遞。首先,他感到上松在信的開頭提到的搭乘軍用飛機或直升飛機專機的思路很有趣。的確是一個離奇的想法,但有必要調查一下。
上松這個典型的老刑警頭腦靈活,竟然有著連平賀這個年輕人根本都沒有想到的思路。平賀覺得自己卻像在對他發號施令,他感到幾分懊悔。上松在來信的後半部分敘述的思路以及調查工作的如此迅速,平賀從心底裡感到敬佩。而且,自己連如此簡單的事都沒有想到,他為此覺得無地自容。
上松的信在主文的最後作了如下陳述:
——我們是不是太拘泥於東京一福岡這兩點的距離,所以才在無意中常常將始點與終點設在東京和福岡,因此才深信兇手就是在羽田和板付的機場裡上下飛機的乘客之一。但是,兇手未必要在這兩個機場上下飛機。就是說,兇手在十一個半小時內往返東京—福岡,未必一定要依靠飛機。即,將飛機以及其他交通工具進行組合,也完全能夠達到這個目的。
作為涉嫌對像來看,他完全可以預計到在被害人的屍體被發現時,調查的目光早晚會對準自己,也當然能夠預測到警方為了調查這十一個半小時的空白,會徹底清查案發當天羽田、板付兩個機場的上下機乘客,因此不會對此沒有設防。
如此細心的兇手不會將明顯證明自己作案的形蹤留在羽田和板付。於是,他會利用飛機之外的交通工具出發,掩蓋自己在兩個終端站的足跡。也許是乘坐火車或汽車離開終端站,在兩個終端站之間的某個機場乘上飛機。乘坐的飛機倘若是那機場(兩個終端站之外的機場)始發,我們就不會注意到那本訂票乘客的名冊。因為我們不會輕易地考慮到往返東京—福岡的兇手會在其他機場裡上下飛機。
我在這裡調查了兇手從福岡回東京的路線。
即便乘坐火車或汽車從兩個終端站出發,中間那段距離而且還是大部分距離,倘若不乘坐飛機,十一個半小時是不能往返的。就是說,因為兇手的目的,中途而且是在盡量靠近終端站的地方,必須有機場。並且,福岡附近就有北九州機場。
我認為,兇手肯定是作案後乘坐火車或汽車趕到北九州機場,從那裡逃往東京的。根據這個設想,我調查了北九州機場起飛去東京的班機,得知有一班全日本航空公司10點55分起飛去大阪的272航班,到大阪時是20點10分,這就有可能與身份不明的化名乘客乘坐的日本航空公司128或330航班銜接上。據我在日本航空公司福岡營業所瞭解得知,雖然規定預訂機票要在二十分鐘之前,但倘若確定乘客肯定需要乘坐也會保留座位。因此,倘若全日本航空公司272航班準時到達大阪,兇手能迅速轉乘日本航空公司128航班的話,就完全有可能乘坐。同時,假設272航班因氣象條件或其他原因誤點,也能轉乘後面全日本航空公司21點起飛的42航班和日本航空公司21點30分起飛的330航班。這兩個班次到達東京分別是21點50分和22點20分,涉嫌對像要在22點55分在新東京旅館露面是來得及的。即便330航班有些誤點,只要稍稍錯開從新東京旅館的出發時間,兇手的不在現場證明是毫不動搖的。
根據這一想法,我調查了10月1日全日本航空公司272航班的預約情況和市內的出租汽車公司。因為我認為兇手肯定搭乘火車或汽車從福岡去北九州機場的。
但是,火車中兇手最有可能乘坐的「隼號」在小倉不停,到門司的時間是18點38分,從那裡無論將汽車開得怎樣快,也趕不上北九州機場18點55分起飛的飛機。
倘若從開始就搭乘汽車,5點左右離開機場,到北九州機場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所以能夠趕上272航班訂機票。
調查結果查明一個事實,市內築紫出租汽車公司的司機,在10月1日下午5點左右,在渡邊大道的每日廣播局門前,將一名三十歲左右戴著太陽鏡的男子送到北九州機場。據司機說,那人一副很急的樣子,說倘若能趕在18點30分以前到達,早一分鐘就多給一千元小費,所以司機不好意思地搔著頭承認,他開得很快,賺了差不多有一萬元。但關於那名男子的長相,司機稱,他戴著太陽眼鏡,而且始終低著頭不在反射鏡裡露出臉來,所以沒有看清楚,但無論他的個子還是體魄,或是司機片言隻語聽到的口齒伶俐的東京口音,都與涉嫌對像非常相似。
而且,這名男子攔車的廣播局門前,正好在案發旅館的斜對面。雖然離案發現場太近,但我認為這對時間緊迫的兇手來說是迫不得已的舉動。
估計男子會乘坐全日本航空公司的272航班。我對這名男子非常懷疑,因此調查了272航班上的訂票乘客,除了本次調查查明身份的乘客之外,有下列十三名乘客身份不明。其中在機票預訂本上留下東京近郊住址和聯絡地點的乘客如下,所以希望你進行調查。
我總覺得兇手必然在這十三人、再縮小的話就是中告聯絡地點在東京和東京近郊的那些乘客當中。因為兇手在從東京出發前就作過周密計算,肯定會全部預約。
轉機乘客的訂票優先確保,但那被限定在同一人(同一人名)連續預訂的情況下。兇手轉機,目的是為了消除形蹤,所以理所當然會以別人的名義進行預訂的。
那樣的話,航空公司自然就不會給予轉機乘客優先訂座的優待,當場訂座又害怕得不到座位。倘若兇手是住在東京的人,預約時的聯絡地點倘若是遠離東京的偏僻地方,反而容易招致嫌疑留下形蹤。
根據你的來信,日本航空公司128航班和330航班有三名身份不明的乘客,因此我覺得其中一人與272航班中還沒有調查的十三名乘客中的一人,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我對此頗感懷疑。
我首先調查了兇手回東京的行蹤,兇手倘若採取同樣的方法,來福岡時的時間不就能大大縮短了嗎?
在東京近郊,除了軍事基地之外,沒有發現像福岡的北九州那樣鄰近的機場。但倘若與名古屋或新瀉等機場聯結起來,也許會有我們還沒有發現的縮短時間的盲點。
倘若能夠證明兇手依靠不同交通工具的組合,將來福岡時的時間也能縮短到五六小時之內,兇手的現場不在證明就能打破。遺憾的是,我根據手頭上的飛機時刻表和列車時刻表,沒有能發現那樣的組合。你對東京的情況很熟悉,在你們來看,我想也許會發現這個盲點。我的調查很不徹底,愚見倘若多少能給你們的調查作參考,我將感到非常榮幸。
這起案件的兇手也是我們在追查的人。希望今後加緊聯繫,盡早將這個冷酷凶殘的兇手繩之以法。希望你們不要松勁。
敬具
——上松在信的後面還附著寫有全日本航空公司272航班十三名乘客的名單和聯繫地點,並將住在東京以及東京近郊的六個人標上了「0」的記號。
0細川 信一 世田谷區東玉町183
0永井 幫夫 武藏野市中町3—3一4
0小源喜太郎 小田原市國府津2489
0野阪 敏子 豐島區西巢鴨2—2234
0黑崎 文彥 北多摩郡泊江町和泉530—2
0小野彥太郎 橫濱市戶家區公田町公住18——311
平賀看完這封信和名單,感到一種直抒胸膺的激動。平賀是在給他投信的六天後就得到了上松的回信。即便雙方的投信都是快遞,除去信件往返所需的三四天,上松僅在兩三天內就進行了如此大量的調查並形成了這樣的思路。
他帶著當地刑警的體面解開了福岡的魅力。正因為有了這——北九州機場,兇手才將福岡選為作案地點。
因東京—大阪—福岡這個「王道」機場,除福岡之外,再沒有如此鄰近機場的地方了。而且,兇手用汽車聯結這些地方,躲過了警方只關注終端站的目光。
上松刑警的思路不僅識破了兇手的老謀深算,而且指出兇手在去福岡時也可能使用同樣的手法。
這種方法眼下雖然還沒被發現,但給了正處一籌莫展之時的警方很大的啟示。
但是,——現在首要問題是查清六名乘客的身份。以前在調查中曾在大阪到東京的兩個航班裡發現過三名身份不明的乘客。此六人中必有一人與三人中的某人是同一個人。
以前的調查,因為他們三人在福岡—大阪之間的形蹤完全中斷,所以認定與案件無關,但據上松的調查,如今作案後與這兩個航班能夠銜接上,所以乘坐這兩個航班的三名不明身份的乘客自然就作為涉嫌人員而清楚地浮現在偵查線上。
平賀拿出筆記本,重新急切地尋找著那三名不明乘客的姓名和聯絡地址。
日本航空公司330航班——中村 友之 品川區中延7—1——18
日本航空公司330航班——雀部 茂夫 千葉縣習志野市谷津町4——519
日本航空公司128航班——赤江本一郎 川崎 市百合K丘108—115
他將此三人與上松送來的名單作了比較,焦點漸漸地集中到其中的兩個名字上。
即,赤江本一郎和黑崎文彥兩個名字。在警察學校讀書時學到過,化名這個東西無論怎樣偽造,必然有某個地方與真名有聯繫。這九名身份不明的乘客人中有著「橋本國男」中某個字的人只有赤江本一郎。
而且,與「赤江本一郎」有著明顯對比的名字就是黑崎文彥。赤與黑,本與文——好像火花突然碰上導火線那樣,冬子定為新居的橫濱市保土K谷區的公寓,橋本國男的住址川崎市生田,黑崎與赤江的假住址(黑崎的住址尚未確認),接連不斷地相互撞擊著浮現在他的頭腦裡。
橫濱市保土K谷區—川崎市生田—北多摩郡泊江町—川崎市百合K丘,其中就有三個在神奈川縣。平賀接著發現了貫通這些聯絡地點的大動脈,除橫濱外,三個住所全都在小田急沿線,說明兇手就居住在小田急沿線。因此,才將上班途中無意中看慣了的地名在訂機票時隨口報了出來。其中,百合K丘比生田更靠近小田原。留在兇手記憶裡的,也許是只隔開一兩站的鄰近車站。
橋本國男、黑崎文彥、赤江本一郎肯定是同一個人。平賀感到心跳加快無法壓抑。
調查的焦點集中在查找全日本航空公司272航班的乘客黑崎文彥的身份上。但是,警方傾注了極大的熱情卻事與願違,查明黑崎文彥就居住在機票預訂本上的住址裡。而且得知,「赤江本一郎」這個名字,就是黑崎使用的名字。
黑崎是一個電視影星,赤江本一郎是他的藝名。據說,百合K丘是他以前的住處,在訂機票時無意中脫口而出的。因為是不太有名的影星,警方和福岡的出租汽車司機都沒有注意。據說當時黑崎很難得地在福岡和東京兩地的廣播局兼職,尤其是東京的工作怎麼也無法脫身,而且為了兩方面兼顧,必須在全日本航空公司272航班和日本航空公司128航班轉機,所以多給司機超出常規的小費讓他趕路。還說那天日本航空公司直抵東京的370航班因客滿沒有訂到機票。
雖然頗感失望,但剩下的十二名不明乘客的調查和日本航空公司330航班兩人的重新調查還在進行著。
據調查得知,全日本航空公司272航班的十二名不明乘客全都的確住在他們的聯絡地址裡。而且,日本航空公司330航班中兩名不明乘客中的一人、中村友人住在新居裡。
最後剩下的惟一一名不明乘客就是雀部茂夫,他在福岡一大阪之間沒有留下形跡。
不知開了幾十次的搜查會議依然在召開著。
「調查結果得知,在大阪乘上日本航空公司330航班的雀部茂夫,按登記的聯絡地址查找沒有這個人。他是在9月28日向第二鋼鐵大廈裡的日本航空公司營業所打電話,預訂9月30日的機票。這個時間與有阪冬子通過交通公社向福岡的旅館預約的時間差不多。而且據該航班的女乘務員反映,乘客戴著太陽眼鏡,所以無法確定,但與橋本的照片非常相似,體格和年齡也大致一致。
「這個雀部也許就是橋本。但是,倘若真是,那麼他是怎麼來大阪的呢?」
村川警部以一副對這名罪犯身邊層層設防的壁壘頗感無奈的口吻說道。追查到這一步,不知道到底已經越過了幾重障礙。剛以為越過了一道壁壘,便有更高的壁壘擋住了去路。
真是層層疊疊的感覺。好一會兒沒有人主動發言,於是平賀便率先開口了,一副沉思的表情。他平時有些急躁,但關於這起事件卻非常穩重。
「按上松刑警的思路,是不同交通工具的組合,和兇手有可能利用羽田一板付之外的機場。雀部這個人無疑就是橋本吧。因為他要在十一個半小時內往返東京—福岡,無論如何必須在某一個地方乘坐飛機。
而且,在橋本的空白時間裡連結這兩端的路線只有日本航空公司和全日本航空公司。於是,他在這兩家公司航線上的某個地方必然會出現,而且他已經在大阪露面了。日本航空公司330航班是21點30分。當然,雀部在我們上次調查時就已經出現了。但是,他到大阪之前的形蹤,無論在日本航空公司還是全日本航空公司,都沒有發現。在大阪分別使用兩個化名轉乘兩家公司的線路,我們也已經考慮到了,所以清查了從大阪上機的乘客,倘若是同一個人轉機,在福岡—大阪的航班上也會出現身份不明的乘客,但經調查沒有那樣的乘客。這些大家都已經知道。雀部是從大阪起飛的,至少在記錄上是這樣。——因此,我們既抓住了出現在偵查線上的雀部,卻沒有深一步追查。」
大家都是一副討厭平賀嘮叨的表情聽著。事到如今,那種事即便不用解說,大家也都明白。而且,沒有人阻攔他,是因為沒有人掌握比他的發言盡可能多的材料。
「但是,雀部是從福岡出發的。假設他是在17點左右離開作案現場的,到出現在大阪之前花了四個半小時。在這段時間內坐火車從福岡到大阪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飛機上沒有他的行蹤。那麼他是用何種辦法在四個半小時內來到大阪的?
「在解開這個謎以前,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我們提起過幾次,說兇手可能乘坐18點15分從福岡起飛的日本航空公司326航班。這個班次從大阪起飛是19點30分。但是,雀部在大阪乘坐的,卻是比這趟航班晚兩個小時於21點30分起飛的330航班。我想大家已經注意到,這兩小時的空白,與小林刑警已經引起注意的、兇手在福岡的兩小時『空白中的空白』完全一致。也就是說,在福岡的兩小時空白原封不動地被大阪的雀部帶走了。我相信雀部就是橋本的最大理由就在於此。
「但是,應該爭分奪秒的,不會將兩個小時白白地浪費掉,他必須將兩個小時化在什麼事上。那是什麼事?他到大阪化了四個半小時,其中沒有包括兩個小時的空白時,但這不恰恰正是他奮力行動的時間的總和嗎?在兩點之間移動,與直接移動相比,更費時間的,那不用說就是繞道。兇手會不會是在繞道?」
「繞道?!」內田啞然失聲,已經沒有一個人露出膩味的表情。
「是的。我們光是從福岡望著東京的方向,所以我們調查的機票預訂全是北上航班,上松刑警也是從北九州機場目光望著東京的天空。但是,兇手也能轉道南下的。
「在這一設想之下,我查看了各公司的飛機時刻表。東亞航空公司有一趟17點40分從福岡起飛去宮崎的365航班,到宮崎是18點25分,等一個小時後就有全日本航空公司19點25分從宮崎起飛直抵大阪的420航班,到大阪是20點55分,即便將機票預訂的時間考慮在內也完全來得及。其他從鹿兒島、熊本、大分、長崎起飛也有可能,但對飛機時刻表進行研究之後,證實這些飛機趕不上大阪的日本航空公司330航班,證明兇手即使不乘坐板付和北九州機場的北上航班也能用大約四個小時趕往大阪。而且得知,倘若轉乘日本航空公司或全日本航空公司的東京航班,不用五個小時就能在福岡—東京之間移動。」
東亞航空公司鹿八島線(10月28日之前)
全日本航空公司—大阪線(10月28日之前)
平賀一閉上嘴,警員們便一下子議論開了。用五個小時能夠回東京,暗示去福岡時也能用同樣的時間到達。這彷彿已經填平了設在城堡外的水溝,兇手自耀難以攻克的壁壘已經只剩下內核。警員們的臉上露出了久違了的飛揚神色。
警方立即清查10月1日的東亞航空公司365航班和全日本航空公司420航班的乘客。結果,在兩個航班裡各出現了一名在聯絡地點並不存在的乘客。他們的名字和地址如下:
東亞航空公司 365航班——渡邊一郎 世田谷區野澤1——15
全日本航空公司420航班——內川隆平 大阪市北區中之島2—22
看來這兩人與橋本之間沒有什麼關聯,但據宮崎機場內餐廳的服務員反映,服務員那天下午6點半左右曾給一位酷似橋本的男子送食物,送去時那人正好突然摘下太陽眼鏡,所以看見了他的臉。當時男子慌張地重又將太陽眼鏡戴上,那副慌張的神情很反常,所以服務員才對此留下了印象。
「沒錯,就是這個人!」當宮崎署的刑警拿出橋本的照片時,服務員一口咬定。兩個航班的女乘務員也證實這個人戴著太陽眼鏡。
而且,警方得知,內川隆平在大阪的住址,恰恰是大阪具有代表性的旅館,即大阪大飯店的所在地。
「不會有錯了!」
連一貫慎重的內田刑警都點頭稱是。因為只要不是旅館的工作人員或與旅館關係頗深的人,一般不會知道一流賓館的所在地。
「以後就是查證去福岡時的路程。」
搜查本部裡充滿著活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09:59
第11章 伸向南方的藍色航線
1
根據旅館的住宿登記卡,表明橋本是在中午11點24分住進新東京旅館的,所以他的作案是此以後。
兇手為了躲過警方的目光,特地從東京北上或迂迴然後南下去福岡。——在這一設想下,警方調查了日本航空公司、全日本航空公司、日本國內航空的北上航班。其中,橋本最有可能乘坐的就是設有去仙台、盛岡、秋田等地方城市航班的全日本航空公司和日本國內航空公司的班機。
調查從這些航空公司的航線開始進行。但是,儘管徹底地清查了三家公司北上航班,也沒有出現可疑的人。於是,警方採用了上松刑警提出的汽車和火車的組合這一思路,所以調查推進到距東京較近的名古屋和新瀉兩個機場來的乘客。
但是,結果仍一無所獲。無論清查哪條他可能利用的路線或機場,都沒有發現任何橋本去福岡的形蹤。只有回東京的形蹤卻沒有去福岡的蛛絲馬跡。即便能證明他在五個小時內從福岡回到東京的方法,只要沒有發現和證明在剩下的六個半小時內到達殺人現場的方法,橋本的不在現場證明就依然不可動搖。
「簡直就是203高地!」
內田刑警比喻道。
「但是它最後也被攻下來了。應該在哪裡有突破口的!」
平賀好不容易才弄清那是指日俄戰爭中俄國的堡壘,便如此說道。連日來四處奔波忙於調查,他的面頰憔悴黝黑,只有眼睛還炯炯發亮。全體警員都很疲憊,平賀那追查兇手越累越勇的執著是非同異常的,如今那種執著彷彿在他的目光裡凝聚著噴射出白色的火焰。
「是呀!不過,在找到突破口的時候是很不容易的。」
老刑警像在給年輕刑警潑冷水。
平賀已經很久沒有回自己的住宅了。那天晚上,他回家取郵件和替換衣服。在地鐵裡,週刊雜誌的張貼廣告大肆渲染從女招待起家成為東南亞某國總統第二夫人的女性,與某電影明星的國際羅曼蒂克。夫人在總統倒台後與丈夫分居,是個一邊周遊世界一邊不斷留下風流艷事的女人。《倫敦—紐約—巴黎,XX夫人追蹤報道》的標題非常醒目。
——真是太平盛世啊!——
平賀將目光停留在與自己急切追捕兇手的執著全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裡的消息。
「倫敦—紐約?只要有錢,無論去哪裡,幹什麼都行!」
平賀心不在焉地喃語道。車內廣播開始播報著與突然遐想著國外美麗城市的印象相去甚遠的、平賀居住地的站名。
2
在民航機的航線上沒有找到絲毫的形蹤,因此剩下的可能,就只能考慮上松刑警在信上說「不現實」的軍用飛機或民用飛機的專機了。
再怎樣不現實,倘若只要有那種可能性,就還是有必要調查一下。
說起東京近郊的軍事基地,有立川和橫田。其中橫田成為B—52型大型飛機的專用起落機場以後,中型機以下的機種全部在立川起落。
日本幾乎沒有戰鬥機,說是軍事基地,都是從美國本土飛往沖繩、越南方面的中轉站或兵站基地。
在輸送兵員和軍需物資方面,泛美、飛虎、西北、世界航空等十幾家美國民用航空公司,都與美軍締結了委託合同。
平賀他們調查的結果得知,日本的平民百姓要搭乘這些飛機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運送兵員、物資之際,原來就處於美軍的嚴格管理之下,為了保護軍事機密,除軍隊特別許可的人之外,是絕對不可能乘坐的。福岡原來就將部分軍事基地向民用航空公司開放,所以毫不影響軍用飛機的降落,但作為備用機場,只是從橫田、立川起飛的飛機因氣象條件等原因在不能向目標機場著陸時使用,平時很少使用。
10月1日,沒有一架軍用飛機在福岡著陸,何況又沒有處在妨礙飛行的氣象狀況裡。而且,那天沒有一個日本人獲得軍方的許可搭機的。
據說管理如此嚴格的軍用飛機,與軍隊簽訂的運輸承包合同只是去福岡單程的,在目的地卸下兵員和物資後的空機,倘若那家航空公司同意,也能夠搭乘人員。
然而,橋本回東京的形蹤已經查明,即便在回東京的路上能搭乘軍用飛機,也毫無意義。
最後留下的可能性,就只是民用飛機的專機。
警方先通過交通部調查10月1日那天是否有人向航空交通管理機關提交東京去福岡方向的飛行計劃。
離地表和水面二百米以上的高空稱為「航空交通管制區」,運輸大臣指定的機場以及機場附近的空域稱為「航空交通管制圈」。按規定,飛行器在這兩種空域內飛行時,必須向運輸大臣提出飛行計劃,並得到認可。
同時,飛行器按計劃飛行結束時,還必須承擔立即匯報的義務。
但是,那天既沒有提交這類計劃也沒有給予認可的事例。
10月1日,日本全國秋高氣爽,處於能進行有視界飛行的氣象狀態,所以沒有人提交飛行計劃,但是清查了東京及附近鄰縣的所有航空業者,那天沒有人包出如橋本所需要的那種專機。而且他們還瀏覽了按法律規定承擔備檔義務的所有航空日誌,也沒有那樣的飛行記錄。
為了謹慎,警方還清查了東京、福岡附近的機場和導航塔,得知既沒有可疑的飛機著陸,也沒有下達過降落許可。
上松所說的那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這樣被完全排除了。刑警們一副疲憊、陰沉的表情回到搜查本部,耳邊飄來「聖誕之夜」的旋律。忙於調查竟然沒有發現,今夜已是聖誕節前夜。
平時聽著總能使心靈得到清靜的「聖誕之夜」,這天晚上卻陡然煽起了刑警們的焦灼情緒。
平賀想起橋本寄來的聖誕餐卡。今宵的這個時候,在那家東洋第一的富麗堂皇的東京皇家賓館裡,享有富有和閒暇的一對男女,也許正在歡度「聖誕」。
橋本肯定也作為其中的一員,一副歡快的表情穿梭在上流社會的人群之中。
疲乏和敗北感如墨汁那樣溶化著在平賀的體內蕩漾開來。
3
「不過,兇手為什麼選擇了福岡?」
儘管感到無可挽救的失敗,但以前懷有的疑問在平賀的心中甦醒了。此後忙於調查竟然忘了,但如今所有的追蹤線索都已被切斷,沉澱在意識深處的疑問又抬起頭來。
現在已經得知兇手沒有利用北九州機場,說明福岡除此之外有著另一種魅力。去宮崎的南下航班的確也是魅力之一,但作為轉換地方線的中轉站,怎麼也不是只有福岡才有的特權,大阪和札幌都能和福岡一樣進行操作。
平賀這時想要徹底調查一下福岡的魅力,何況眼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線索。
兇手選擇福岡的理由,不管怎麼說,首選交通的便利。只有福岡,才值得在五六小時內將他從東京運過去。第二,無疑是熟悉當地情況。進行犯罪時,是不是熟悉當地情況,兇手的安全大不一樣。不光是犯罪場所,倘若熟悉周圍所有的環境條件,就能制訂周密的計劃,成功率也高,也便於脫身。第三,就是在福岡有沒有熟人,或者熟人極少。在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作案,就能切斷與兇手的一切關聯。
第二和第三的理由似乎相互矛盾,但兇手事先對那塊土地進行研究之後是能夠解決的。
然而,第二和第三未必一定是福岡,兇手之所以選擇福岡,看來還是最初例舉的交通原因。
平賀將所有進出福岡的交通工具列了出來。
一、飛機
日本航空公司 南下航班 北上航班(包括沖繩航班)
全日本航空公司 東京—福岡線
全日本航空公司 大阪—大分線
東亞航空公司 鹿兒島線
二、火車
鹿兒島本線
築肥線
西日本鐵道
三、輪船
九州郵船
平賀寫到這裡,為了查找這艘船隻的航線,打開了九州全圖。首先看到的,不是紅色的航線,而用藍色線條描繪出來的航空線路。
為了這傢伙,讓我好辛苦!——平賀的目光無意中落在那條藍線上,但他忽然目光定視,好像發現了什麼奇特的東西。他發現一條從福岡出發,不經鹿兒島、宮崎、大分,卻徑直向南方洋面上伸去的藍線。是沖繩線?不!沖繩線向右邊岔開。
這條線去哪裡?——因為是藍線,所以肯定是航空路線,但這條路線在飛機時刻表上沒有。
「除作為臨時機場以外,軍用飛機很少在福岡著陸。」
這時,調查兇手是否搭乘軍用飛機時橫田基地的軍隊人員說的話,在他的記憶中甦醒。
倘若板付機場是臨時機場,原來的機場在哪裡?以前一直以為它是橫田和立川的備用機場,但根據氣象狀況,有時不也當作外地機場的備用機場嗎?
平賀將地圖從日本全國擴展到世界地圖的東南亞部分,追溯著藍線的去向。不料,它的去向竟是——
「台北!」
平賀的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平賀至今還沒有去國外旅行過,低薪刑警的悲哀。村川班的刑警們恐怕還沒有一個人出去過。
最近,跨區域犯罪的現象越來越嚴重,大量出現橫跨世界的國際性犯罪。作為對策,國際刑事警察才被組織起來,在逮捕和引渡國際罪犯方面,各國協同作戰。
刑警們有時也出差去接收在國外逃亡地被逮捕的罪犯,但平賀還沒有去過。這使得包括他在內的警員們的目光都被限定在國內。
福岡有國際航班!但是,那種事果真可能嗎?兇手離開東京後,只用十一個半小時就經台北飛往福岡實施殺人,並再回到東京。這對在日本國內過著普通生活的人來說,是不可能想像的。
幾天前在地鐵的車廂內看見的廣告詞在平賀的腦海裡甦醒了。
在看到「倫敦—紐約—巴黎」這一渲染XX夫人國際羅曼蒂克的週刊廣告時,他曾想到,只要有錢哪裡都可以去。為什麼那時沒有注意到?
飛機的發展非常迅猛,使世界明顯變得狹窄。
現代社會和平利用火箭,東京—紐約之間十八分鐘就能夠到達。距離感和現實距離的移動時間失去了平衡感,去歐美可能比去鹿兒島、札幌更快。
盲點就是國際航線。平賀感到全身都在震顫,這是已經追查到兇手的鬥士的振奮。
福岡與其他地方機場不同的,就是能夠乘坐國際航班。
大阪也有國際航線,但因為通新幹線,所以與飛機的時間差很小,難以偽造現場不在證明。福岡還有來自漢城的大韓航空公司的航班。倘若是漢城,距離比台北更近。
平賀馬上調查了大韓航空公司,得知他們是不定期航班,10月1日沒有航運,於是便將它從調查對像中排除了。
接著關注的,當然是從台北來的路線。這條航線是國泰航空公司參與的,平賀給該公司的問訊處打電話。
「貴公司的飛機是從台北去福岡的,10月1日那天台北起飛和到福岡的時間能告訴我嗎?」
「那是86航班吧,時間不變。每週兩次航運,飛兩個航班,是星期三和星期五……」
聽著航空公司問詢處人員的回答,平賀感到全身的血都在沸騰,10月1日是星期三。
「星期三的86航班從台北起飛,當地時間是12點35分,到福岡是15點25分。這時的時差可以不考慮。」
15點25分!離兇手殺人後乘坐17點40分起飛的東亞航空公司365航班僅差兩小時又十五分鐘。
這段時間多麼有「魅力」啊!這段時間裡,兇手可以往返機場和市內,並與被害人做愛、引誘被害人服毒後逃跑。這段時間不算充足,但也決不是不可能的。
平賀將兩小時十五分鐘的內容作了分析。
入境手續:二十分鐘
機場去市內:二十分鐘
跳離出租汽車到被害人的房間:三至五分鐘。
做愛:十至十五分鐘。
兇手必須在17點20分前向東亞航空公司訂機票。倘若到機場所需時間要二十分鐘,離開被害人房間攔出租汽車要五分鐘,那麼他在16點55時就必須離開被害人。
這就與被害人死亡推斷時間以及屍體的狀況非常吻合。倘若將16點55分設為兇手的一最後時間」,計算兇手從15點20分起到一個小時後的16點20分辦完上述「各種手續」,到「最後時間」就能有大約三十分鐘的「自由時間」。對實施殺人來說,這段時間也許是很充足的。
只要飛機誤點不超過一個小時,兇手和被害者就有接觸的可能性。平賀瞄準了那種可能性。
「星期五的飛機……」
問訊處的人繼續說著,但平賀打斷了他的話。
「星期五的不用介紹了。星期三有沒有東京起飛(12點35分之前)到達台北的飛機?」
「我們公司有一班577航班,是上午9點從羽田起飛,12點20分到達台北的。」
「對了!」平賀不由失聲嚷道。
「什麼?」
對方頗感驚訝。平賀不等對方說話便問:
「乘這577航班到達台北,馬上轉乘86航班回日本,行嗎?」
「你說什麼?」
問訊處的人驚愕不已。看來習慣於接待國際遊客的他,受到如此奇怪的問訊還是頭一次。難道真會有特地支付昂貴的航空費用去外國,卻什麼事也不辦,也不參觀任何地方,便在機場折回歸國的遊客?但是,如此奇怪的遊客應該有一個。
「那是不可能的!」
問訊處的人用不容置疑的語氣斷然說道。
「十五分鐘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國際航班的訂票手續是在起飛的一個小時前。和國內航線不同,國際航班的原則是等到乘客上機,但儘管如此,等十五分鐘是不行的。首先從飛機上下來,座位離出口很遠就很費時間,而且若在團體遊客的後面磨磨蹭蹭的,辦理出入境和報關的手續,一個小時一會兒就過去了。」
看來競爭激烈,問訊處的人對平賀那種不合情理的提問也回答得非常耐心。但是,語氣無論多麼溫和,平賀的失望也是無可挽救的。正因為發現86航班時欣喜若狂,所以現在的失望就顯得更加沉重,彷彿全身流動的血一下子都凝固了。
「一點可能也沒有嗎?」
「是的。」
「台北的出入境手續很麻煩嗎?」儘管因不可自拔的失望而感到萬分沮喪,但平賀還是殊死地抓住十五分鐘所給予的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倘若是火車的話,有十五分鐘就足夠轉車了。台北的情況不太瞭解,會不會有什麼小道?
但是,問訊處的回答更使他頹喪。
「那裡是很麻煩的!入境滯留時間不管多麼短都要簽證。」
「就像在車站站台上不出去一樣,倘若不出機場怎麼樣?」
「儘管如此,這還是入國呀!團體遊客轉機要與航空公司和出入境管理辦公室協商,在出境候機室裡等候。除此之外,所有的客人都必須通過CIQ。」
所謂的「C」,就是海關;「I」,就是出入境管理;「Q」,就是檢疫,這是國際遊客的「關卡」。這些情況平賀也知道。
「總之,是絕對不行的。」
問訊處的人無情地說道。
「其他公司有沒有比你們公司577航班早到台北的飛機嗎?」
平賀失望之極,又發現了另一種可能性。
「其他公司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對方突然變得非常冷漠,這是一個勢利的人,平賀道謝後掛了電話。此後的調查內容,不是靠打電話就能解決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10:25
第12章 第二個空白時間
1
平賀想起了護城河旅館的梅村。他瞭解國外遊客,也許知道除國泰航空公司以外的台北航班。打電話詢問,得知他今晚夜班,要晚上8點上班。直接向羽田機場的管理處打聽馬上就能弄明白,但離8點沒多久了,平賀決定等到梅村上班。
「你真是執迷不悟呀!」
同僚們調查回來見他死等著,便打趣地說道。
梅村的回答,將決定平賀「重大發現」的價值。平賀簡直像等待公佈考試成績的考生那樣,心神不寧地等到8點。
8點的鐘聲響了。平賀考慮到梅村走到總服務台的時間,便又等了五分鐘,接電話的是梅村。
梅村對平賀的提問隨口答道:
「倘若那樣,JAL(日本航空公司)裡就有啊!班次我忘了。8點10分從羽田起飛的,每週有四次航班直達台北,是星期一、三、五、六。到達台北時就是上午10點半左右。」
「那次航班,10月1日那天也有嗎?」
「應該有吧。嘿!詳細情況問問JAL吧!」
「謝謝了。多虧你的幫助。」
平賀激動地放下話筒。接著,他又打電話給日本航空公司國際航班,證實剛才梅村的話是正確的。
得知,那班飛機是725航班,上午8點10分飛離羽田,10點45分到達台北,10月1日那天也準時航運了。JAL問訊處的人還告訴他,倘若轉乘國泰航空公司86航班,有一小時五十分鐘,所以快的話能趕上。
於是,兇手的形蹤巧妙地接上了。上午8點10分在羽田起飛,在台北返回福岡是15點25分,在博多大飯店殺人後,17點40分再離開福岡。而且,經宮崎、大阪到羽田是22點20分,沿高速公路一號線回旅館,躲過總服務台的目光進房間,在22點55分離開了旅館。
於是,從早晨8點10分起到22點55分合計十一個半小時?……不行!
平賀思索到此,神色蒼白,表情愕然。橋本是在上午11點24分到達品川的新東京旅館。上午11點以後在東京的旅館裡的人,怎麼會在同一天上午10點45分出現在台北呢?
發現去福岡的國際航線,並追溯著它的航線,因過分地忘情,以致忘記了起點東京的時間。
橋本的空白是由上午11點24分開始的,此後是否的確在旅館裡還不明朗,這是早就知道的
2
「等一等!」平賀苦思冥想著,如徑直墜向深淵的人殊死地想要抓住什麼似的。
橋本在11點24分之前的去向真的清楚了嗎?在皇家賓館向總服務台上夜班的人打招呼,聽說是那天的上午7點,不!準確地講是6點40分。
他說,接著他在9點左右離開皇家賓館,中途吃了早飯,上午11點24分去品川的新東京旅館訂房間。
據橋本稱,是因為「工作緊急」,所以關在客房裡一直到夜裡快11點鐘。但是,既然工作如此急,為什麼不更早一點訂房間呢?其證據就是,他在上午7點之前回自己的旅館取文件,去總服務台上夜班的人那裡讓人看見他,而且在9點時離開皇家賓館……那麼說起來,從7點之前到9點,他到底在幹什麼?上班族在早晨7點之前趕到公司時間是很緊的。他在企畫部,上班時間與普通職員沒有多大差別吧?
他忍著瞌睡擠出來的極珍貴的兩個小時,當然應該補充應急的工作,提早去新東京旅館訂房。還是趁早晨安靜,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工作?有什麼人看見過他?說是9點離開皇家賓館去吃飯,但為什麼不在自己的旅館裡吃呢?餐飲是旅館的王牌。企畫部長又是為工作提早上班,所以應該大模大樣地吃。
倘若因什麼事情,不便在自己這裡吃,也可以提早到新東京旅館,在那裡吃。早晨9點以後要吃滿意的東西只有旅館吧,但橋本卻偏偏說是半路上吃的。這半路上是指哪裡?
同時,假設他確實在半路上吃早飯。他9點離開皇家賓館,11點24分到新東京旅館,從平賀町到品川坐車大約二十分鐘,他實際卻花了兩個多小時,用在半路上的什麼地方吃早飯。
對肩負重任、早晨七點之前趕到公司、關在旅館的客房里長達十一個半小時工作的人來說,這段時間太悠閒了。
對了!如此說起來,7點之前向總服務台的人打招呼之後,到去品川的旅館訂房間的四個半小時的去向,全都是橋本自己說的,沒有經第三者確認。總之,這四個半小時的時間裡,他在哪裡?幹什麼?一無所知。
上次的調查將空白的起點設在去新東京旅館辦理訂房手續的11點24分,全力傾注在此後十一個半小時的分析裡,忽略了橋本在11點24分之前的去向。但是,在證明國際航線「殺人歸國旅行」的現在,其行動(11點24分之前)有著與以前無法相比的重大含義。就是說,10月1日上午6點40分到11點24分的大約四個半小時,是橋本的「第二個空白」。
至少,倘若是在上午11點以後去新東京旅館辦理訂房手續,就沒有必要在大清早7點以前去公司裡取文件。
有什麼事?這四個半小時裡一定有什麼事!
他向還留在本部的警部辦公桌走去,心想應該將自己的發現和想法告訴村川警部。
村川警部當場就召開搜查會議。國際航線這一新的發現,儘管有著新東京旅館上午11點24分這一壁壘,但還是引起了全體警員的興趣。
「橋本離開皇家賓館是7點之前,到新東京旅館是11點24分,住宿登記卡上的字的確是他寫的,不是讓他人代筆。但是,平賀刑警發現的這條經台北的路線,填補了他那十一個半小時裡的一大段空白。除早晨的時間不一致以外,兇手將作案場所選定在福岡,在被害人斷氣前逃離現場,預訂東亞航空公司365航班的機票,大阪轉機,到東京22點20分,22點55分在新東京旅館結賬離開,將這些全部聯繫在一起,是令人信服的。
而且,尤其希望提醒大家的就是,橋本在皇家旅館總服務台露面的早晨6點40分這個時間,正是能趕上上午8點10分從羽田起飛的日本航空公司725航班。國際航班預訂機票是在一個小時之前,但倘若事先打電話預約好,稍稍遲一點也能上機。早晨高速公路車輛少,清晨6點40分向725航班聯絡最恰當。」
「但是,這……」
荒井刑警剛想要反駁,村川攔住了他。
「我知道,你是想說,新東京旅館的事沒有作出解釋吧?現在的確無法解釋。但我認為橋本使用了什麼詭計。橋本只能經台北才能殺害被害人。只要識破這個詭計,他的現場不在證明就能打破。還差一步!」
村川的話漸漸地充滿著威嚴。大家都覺悟到兇手已經被逼到了盡頭。
「但是,取得護照和簽證有那麼簡單嗎?」
小林刑警問道。
「海外出差用的外幣制度放寬之後就非常簡單。倘若是出國旅遊,自動兌換最高到七百美元,很多國家倘若是三至六個月的旅遊入境可以相互免去簽證。總之,內田君和平賀君替我清查羽田和福岡的出入境管理事務所,桑田君和內籐君負責調查日本航空公司和國泰航空公司,小林君向外務省瞭解。荒井君和山田君重新徹底清查新東京旅館。
「我馬上與台北的警察取得聯繫,調查10月1日有沒有橋本國男的出入境記錄。真的還差一步,全靠大家了!」
搜查本部的辦公室裡燈火輝煌。這時間,倘若是安穩的市民家庭裡慢慢地該上床睡覺了,這裡的人卻突然忙碌起來。
3
調查結果得知,10月1日日本航空公司725航班和國泰航空公司86航班準時航運。而且在乘客名單裡竟然有著橋本國男的真名。同時在羽田、福岡的出入國管理事務所的出入境登記卡上,的確留有他在10月1日出入日本的記錄。
但是,那些字體明顯有著經過惡意加工的痕跡,筆跡難以鑒定。台北方面也打來國際長途電話,證實橋本在那天進出過台北。
還得知,橋本經某家旅行代理店預訂過羽田—台北—福岡的機票。他是從與國內航班機票不同的其他途徑預訂的。
警方還調查了橋本因為檢疫而預防接種可能去的醫院,但一無所獲。
差不多同時,台北方面來復函,說以橋本國男的名義於五月中旬提出過以業務為目的的簽證要求,並獲得了准許。
申請護照時所需要的戶籍複印件之類,即便第三者也可能得到,所以倘若在他人的複印件上貼上自己的照片,就能夠以他人的名義出入境,但橋本是堂而皇之地以自己的名義出入境的。
不知道這是因為輕蔑警方不會注意到這一點,還是因為自己的照片以他人的名義留在外務省裡,所以擔心以後自己去國外時會有麻煩?恐怕兩者皆有。
只是,奇怪的是,從10月1日回溯六個月之內,外務省裡沒有以橋本國男的名義申請發放護照的。
「這傢伙,難道沒有護照就出去了?」荒井刑警喃語道。
「有那麼混賬嗎!沒有護照不可能走出羽田的。出入境登記卡不是還留著嗎?」小林刑警反駁說。
「那也一樣啊!」
警員們都感到納悶,護照是一種身份的證明。發放護照,是為了讓國民在出國旅行時,向外國官方表示本人確實是自己國家的國民,並可要求在國外旅行中提供方便和必要的保護。
想要去國外旅行的人,要帶好申請報告和戶籍複印件等必要的文件,向外務大臣(經都、道、府、縣知事)申請發放護照。護照上如無入境審查官的出境入境簽章,就不能進出日本。
一般護照自發行之日起六個月內不出國就失效,所以橋本申請護照應是10月1日起回溯六個月以內,但卻沒有發現有此記錄。
但是,出入境登記卡上留有他的名字,這是他擁有有效護照的證據。而且,台北方面也辦理過簽證。簽證是國外派出機構向本國官方推薦證明,這是真正的日本人,請准許入境,同時還證明這名旅客的護照是正式且有效的。而且驗證者檢查護照,要在護照上簽名,所以得到簽證,就是有效的護照。
然而,橋本國男在10月1日以前的六個月內沒有申請過護照。警員們都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等一等!護照中應該有定期護照!」村川警部忽然揚起目光。
「定期護照?」內田對陌生的詞語皺起了眉。他覺得這起案件中陌生的詞語實在太多了。
「對!護照分公用、外交、普通用。我記得普通用是一次性護照,一旦回國便失效了,倘若是定期護照,一定期限內能多次出入境。對不起,將那裡的一本《六法》拿過來。」
村川警部等山田刑警將放在書架上的《六法全書》拿過來後,翻了好一會兒,不久面露喜色。
「看!確實沒錯,這傢伙使用的準是這種。」他指著《六法》上某頁的一個地方說道。
那裡正是護照法第十二條。上面寫著:
——國內需要領取護照者,因外務大臣指定的特殊任務需要在本國和一國或兩國以上的特定國家之間多次往返的人,只有在外務大臣認為必要的時候,作為多次往返之用,才能發放定期護照。
確認警員們將這段看完以後,村川的手指又指著下一個地方。
——同法第十八條第一項第三款,定期護照的名義人自發放之日起經過兩年,若在國內滿兩年以後,若在國外滿兩年以後第一次回國後,該護照失效。
「上面是這麼寫著!」
警員們都發出感歎恍然大悟。倘若橋本領取的是定期護照,自發行之日起兩年有效,所以有可能是在10月1日以前的兩年內申請的。盡以為是一次性護照,光盯著那六個月的時間內是迂腐的。
「刑警也要去國外走走!」
內田刑警苦笑著,大家也都一致贊同。
「但是,外務大臣指定的特殊任務,是指什麼樣的工作呢?嘿!我覺得旅館好像很適合這一條。」
喜歡爭辯的小林刑警說道,這個問題很實在。倘若旅館不適合那個特定任務所指的範圍,就不會給橋本發放定期護照。
「下面就核查這一點。」
村川警部點頭稱是。他拿起聽筒,命令接「外務省」。
總機接通了外務省的電話,警部報出自己的身份當面提問。聽說是警視廳搜查一課,對方回答得也非常謹慎,大家都屏住氣注視著,村川接著要拿筆記本。
「那麼!旅館之類也包括在其中嗎?」村川停頓了一下問道。
「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看來得到了需要的回答,警部道謝後掛了電話。
「是不是符合?」
內田迫不及待地問。
「嗯!」村川得意地點點頭。
「他們說,定期護照的發放範圍有十六七種,其中有一項是『進行國外經濟協作、技術協作的公司職員』。倘若那家旅館是對發展中國家的新建旅館進行經營指導的,就當然屬於發放對象。」
「東京皇家賓館在搞這些項目嗎?」
「這馬上就能弄明白。」
警部當場向皇家賓館詢問,得知該賓館與台北的「台北飯店」業務合作,進行經營指導。同時,還在外務省移居局護照課證實以橋本國男的名義於今年2月申請定期護照並已經發放的事實。
橋本擁有定期護照,有定期護照就等於有了月票,在有效期限內可以屢次出入國境。他能想到在台北折回偽造現場不在證明的主意,興許還是為公事屢次在台北之間往來時想起的。
他沒有使用化名,也是因為他已經取得了本人名義的護照。剩下的就只是他在新東京旅館上午11點24分這個時間了。倘若連這都能夠作出解釋,就有了「懷疑他作案的相當充足的理由」,足以申請簽發逮捕證。這個時間是橋本設置的最後堡壘。
但是,只要不攻陷這個堡壘,橋本就仍然穩如泰山。只要沒有上午11點24分在東京旅館裡的人如何會在同一天上午10點40分出現在台北這一合理的解釋,就無法將橋本與在福岡死去的有阪冬子聯結起來。倘若橋本否認說留在羽田—台北—福岡的出入境登記卡上的字不是自己寫的,那麼這些證據就只能對追究公文填寫失實、護照不當使用這一違反出入境管理令和護照法有用。出入境登記卡上的字原本就「作假」過,難以進行筆跡鑒定。
還有一步。但是,這一步將會邁得非常沉重,將會化費以前所有的努力。平賀感到一種鬥士的振奮,日曆已經變得很薄,沒有剩下幾張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11:30
第13章 貌似連續的登記卡號碼
1
12月27日,平賀和內田一起再次去東京皇家賓館拜訪橋本國男。穿過空曠的前院,站在令初來的人甚至不敢貿然上前的畫棟雕樑的正大門前,那裡已經裝飾著松樹枝。有著這些松樹枝,才終於讓人知道這家賓館是日本式的旅館。
讓總服務台轉告後不久,橋本帶著那副圓滑的笑容走了出來,那副笑臉彷彿是一種勝利者的笑容。內田從容不迫地開口,為幾天前收到的請柬表達他的謝意和貿然來訪的歉意。
「準備結婚總會很忙碌吧。今天突然來打攪你,是因為有些事還想找你瞭解一下。」
「什麼事?只要是我知道的。」
「橋本君說過,10月1日那天,早晨7點左右到這裡上班後,又去了新東京旅館。」
「是的……」
橋本淡淡地答道,絲毫沒有慌邃的神色。
「你到這裡上班的正確時間,還記得嗎?」
「這……我記得是7點左右,也沒有太在意,所以確切的時間不記得了。這怎麼了?」
「不!沒什麼大事。那麼,你是幾點離開這裡的?」
「這個嘛……」
橋本稍稍想了想。
「是秘書來上班之前,所以多半是9點以前吧。大概是8點50分左右。」
「秘書是9點上班嗎?」
「對。規定是9點,但因為我這人好說話,所以她常常遲到,真讓人頭痛。」
「那天你沒有和秘書見面?」
「是啊!因為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事。」
「橋本君離開這裡時碰到過公司裡其他人嗎?」
「這我記不清了。因為我是從地下室一樓中華快餐旁邊的門出去的,所以好像誰也沒有碰到。從那裡出去,不用穿過院子就徑直到大街上。」
「那麼再問你一個問題,假設橋本君上午9點以前離開這裡,到達新東京旅館時是11點24分,中間大約兩個半小時,這期間你在哪裡?」
內田刑警涉及了問題的核心。平賀審視著橋本,生怕看漏了橋本表情的任何些微的變化。但是,橋本依然面露穩靜的微笑。
「是啊!我溜躂到四谷車站,感到肚子餓了,便在見附一帶的早茶店裡喝咖啡,吃烤麵包,看了報紙以後,乘地鐵去品川的。」
「你還記得那家早茶店的名字嗎?」
「好像是懷疑我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揚起的目光依然充滿著服務業者特有的溫和,但眼睛深處卻閃發著犀利的光。
「不!什麼也沒有。只是作為參考,所以請不必過慮。」
「嘿!算了吧!那一帶有很多同樣的茶店,都是喝早茶的,所以我記不得了。東京真是一座深不可測的城市啊,在這個時間裡,老老實實的上班族心急慌忙地趕到公司裡上班,那裡卻擠得沒有座位,那些人到底是些什麼人啊!」
橋本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同時,他的言外之意是在說,那地方那麼擠,即便向店裡的人打聽,也沒有人記得住。
「但是,你手上的工作很急,卻在上午11點過後去旅館,太悠閒了吧。」
「不!這裡面是有原因的。東京都內的商務旅館結賬離房,即前一天夜裡的住客和當天住客的交替時間,是中午呀!早去,房間往往還沒有空,還要多付錢。新東京旅館的結賬時間也是中午,所以我才等到11點以後。」
回答得振振有詞。對旅館內情不太熟悉的內田經專家如此一說,便無法問得再多。平賀用憎惡的目光望著橋本,什麼也沒有說。他拚命地克制著,擔心一開口內心的憎恨會超越刑警的職務範圍脫口而出。
內田刑警暫時停止了提問。
「冒昧打攪你,又刨根究底的訊問,真對不起!後天就要結婚,真是忙的時候吧!」
「不!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我明天還要上班,倘若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
橋本的態度滴水不漏。
在回家的路上,內田問平賀:
「你怎麼認為?」
「真是值得懷疑啊!秘書馬上就要來了,幹部一整天不在公司裡,卻不等秘書上班就走了。幹部要一天不在,當然會將出門時的工作和聯絡事項等作個交代。他是在說謊,掩蓋他7點以前離開皇家賓館的事實。7點到11點半有四個半小時,光喝早茶怎麼也用不了這些時間。倘若事實上是9點之前這個時間離開的,正好是早晨上班的時間,所以應該可以碰到旅館裡的職員。旅館的上班時間再怎麼不規則,上午9點這個時間會有很多人到公司吧。
然而,橋本卻偏偏沒有碰到旅館內部的任何人,這就很奇怪。
其次,他在7點之前來取文件,連秘書也不見就走了,卻在茶店裡度過兩個小時以後,才磨磨蹭蹭地坐電氣列車去旅館,這也無法理解。倘若調查馬上就能查清楚,那傢伙根本就沒有去喝早茶。第三,就是旅館訂房的事。倘若多付些錢事先辦理好訂房手續,即便客滿早晨也應該能夠住進去。既是皇家賓館的企畫部長,又是重要人物,而且將要成為社長的女婿,這樣的身份在需要為公司工作的時候,卻為了省下不多的錢閒逛到結賬時間,這實在不能理解。明顯是在說謊。」
「我也這樣想。」內田刑警連連點頭。
但是,這也許是刑警作為外行人的想法。要追查橋本,需要專業的證明。因此,兩人當時沒有反問。
而且,兩人當天就查證了下列三點——
一、10月1日上午正好9點整,橋本的秘書到辦公室上班。
二、10月1日整個上午,沒有橋本那樣的人去過四谷一帶的茶店。
三、9月30日夜裡,新東京旅館的入住率約70%,尤其是橋本10月1日使用的備有沙發的單人房間有空餘,即便在結賬時間之前訂房,也能按他的要求提供客房。
2
同時,荒並、山田兩名刑警一直堅守在新東京旅館,向有關人員進行瞭解。
除了當天受理橋本訂房的總服務台服務員之外,他們還向可能與橋本接觸(哪怕只有一點)的大門口禮儀小姐、旅館服務員、樂隊人員、房間侍女、客房服務員和出納員等進行瞭解。
但是,他們中除了為橋本辦理訂房手續的出納員和服務員之外,沒有出現與他接觸過的人。
兩名刑警再次返回為橋本辦理訂房手續的總服務台服務員那裡。那個服務員叫「星野」。
「屢次打攪你,真抱歉。我們還想瞭解橋本在訂房時的模樣,無論多麼細小的事。」荒井刑警說道。
「都已經告訴你們了,沒有再可以說的事了。」
服務員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旅館人員的工作很忙,尤其是總服務台,顧名思義,處在旅館的最前沿,是按住客的要求指定(銷售)房間的要害部位。總是被警察糾纏個沒完,再也沒有如此煩心的了。
「你不認識皇家賓館的橋本君嗎?」
荒井毫不顧忌地問道。
「不僅僅是我啊!這裡的總服務台沒有人認識他。說是什麼皇家賓館,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啊!」
星野不快地說道。在他來看,也許是以為受到了盤問,警察彷彿在責怪他既是同行業者,卻為何不認識皇家賓館那種一流賓館裡的企畫部長。
「夜間總值班呢?」
「只是在對方打招呼時,NM才好不容易想起來。」
這家旅館好像將夜間總值班稱為「NM」(英語「night manager」的縮寫。——譯者注)。
「當時除了NM認識橋本先生之外,別人沒有了嗎?」
「應該沒有了。我是長期上日班的。橋本君結賬時我不在總服務台。我說不出詳細的情況,不過第二天早晨,是2日早晨吧?我上班來時,前一天上夜班的出納員說,想不到皇家賓館的企畫部長那麼年輕。」
「10月1日那天,你上什麼班?」
「我是上午9點到下午6點。我上日班,和平時一樣,我已經對你說過了。」
服務員一副「我已經說了幾遍,這警察頭腦真不好使」的眼神。
「對不起,訂房時的情況請你再說一遍。」
「還要說?」
星野說道。他繃緊著表情。
「11點以後橋本君來了,他說他是橋本,已經預約過了,現在能不能進房間。我查閱預約登記本,的確是三天前預約的,所以雖然結賬是中午,但客房有空,就給他了。」
「當時你不知道他是皇家賓館的橋本君吧?」
「是的,這我剛才已經說過。預約登記本和住宿登記卡的職業欄裡都記著是公司職員,所以倘若一開始就說是皇家的人,因為是同行業者,多少還會打點折扣。」
「折扣打多少?」
「這要看對方的旅館和住客的地位,倘若是橋本君,我想最多可以打到對折。」
「對折!優惠不少啊!」
「對方好歹是皇家的人,又是企畫部長呀!」
星野這時卻忘記了剛才他還是一副「皇家賓館算什麼」的模樣。荒井刑警彷彿無意中瞭解到皇家賓館在行業中的地位。
「那麼,你不知道他是皇家賓館的企畫部長就讓他進房間了吧。」
「是的。當時不湊巧,一個服務員都不在,橋本君說他自己也能夠找到房間,沒有服務員帶領就一個人走去了。」
「嘿嘿!沒有服務員帶領嗎?還有這樣的事?」
服務員馬上就會趕來,但他不要服務員領路,這是疑點之一。
「在老住客和對旅館很熟悉的客人當中,有的人不要服務員自己進去。訂房高峰、總服務台很擁擠時,這樣減輕了我們很多麻煩。」
「當時特別擁擠嗎?」
「是啊。服務員偶爾也會不在。」
「倘若知道是皇家賓館的橋本先生,會特別優待嗎?」
「我們一視同仁,但倘若果真是同行業者,就會比一般客人更緊張吧。因為總會與自己的地方作比較吧。」
「客房有五百套,一個人受理訂房手續很忙吧!」
荒井刑警朝邊上的鑰匙櫃望去說道。
「真是忙透了。尤其是我們總服務台,人手不足,一個人一天在工作時間內要受理五六十件。」
「那麼,不可能將每一個客人的臉都記住吧?」
荒井刑警想起護城河旅館總服務台那種流水作業一般辦理手續的情景。那時總服務台服務員接待一個客人最多不過四五十秒鐘。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客人就被分配到各個客房裡帶走了。客人簡直就像被放在傳送帶上的行李一樣。
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無論什麼樣的職業,都無法對客人進行細緻的觀察。
「倘若是常客或有著明顯特徵的人又當別論。要將自己受理訂房的客人全都記住,這很難辦到。」
「怎麼樣啊?我們並非說你的注意力不特別強,光是橋本這個名字,會不會作為普通住客受理的,所以印象很淡薄?」
服務員感到驚訝,彷彿覺得已經被荒井的巧妙誘導牽住了。
「嘿!也有這樣的原因。」
星野很不情願地承認了。荒井與正在記錄的山田悄悄地交織了一下目光,相互點點頭。這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倘若服務員的印象很淡薄,就不能斷定他受理的橋本是不是真的是橋本本人。
上次調查時,星野宣稱與照片比較不能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那時,將橋本空白時間的起始點無論是設在估計離開皇家賓館的上午7點左右,還是設在去新東京旅館辦理訂房手續的上午11點24分,自福岡出國往返是不可能的,所以沒有深加追問。但是,現在已經證明倘若上午7點起程就能夠往返,所以對這服務員的話就變得非常敏感,是以前所不能相比的。
服務員對橋本的印象極其淡薄。恐怕是對橋本這個極普通的名字作為「傳送帶上的客人之一」心不在焉地作了處理,這正中橋本的下懷。
星野的陳述模稜兩可,幸好留在住宿登記卡上的筆跡是橋本的親筆字。他上午10點45分在台北,怎樣才能40分鐘後去新東京旅館留下他的筆跡呢?倘若解開這個謎,他的現場不在證明就能打破。
而且,必須細緻分析訂房受理的手續。
「訂房手續,具體要做些什麼事?」
剛才一直在作著筆記的山田刑警,對荒井心領神會,恰逢其時地提問道。
「各旅館多少有些不同。我們這裡客人一到總服務台,先確認有沒有預約。如果有預約,就按預約的要求給對方房間,倘若沒有,房間沒有空餘時就拒絕,有空房就按對方的要求配給房間。那時,當然要在住宿登記卡上填寫名字、職業、住址等。登記卡填完以後,就將房間鑰匙和住宿證明書交給對方,女服務員將客人帶到房間裡。大致上就將這一連串手續稱為訂房手續。」
所謂的「住宿證明書」,住宿客人一多,服務員就不可能將客人的臉一一記住,為了與外來客人相區別,旅館方面向住宿客人發放一種起證明作用的憑證。倘若沒有這種憑證,住宿客人外出(外出時原則上要將鑰匙寄放在總服務台)有可能會將鑰匙交給不懷好意的外來客。或者,因為住宿客人在旅館內的各種消費在離開旅館結賬時一併支付,所以擔心外來客會冒充住宿客人白吃。
房間鑰匙也是住宿客人的一種證明,但這是一間客房一把鑰匙,兩人房或三人房的住客有部分人外出時,就沒有作為住宿客的證明,所以無論如何也需要發那種憑證。
住宿客人在領取鑰匙、或在餐廳、酒吧飲食後離開結賬時都要出示證明書。
「旅館登記卡是客人訂房時填寫的嗎?」
「原則上是那樣。」
「你說原則上,就是說,還有例外嗎?」
「有時代理人比客人本人先到,代理填寫。」
「為什麼要那麼做?」
「是因為行李由司機或秘書先送來。這時放在寄放處還不如先訂好房間,所以就由代理人填寫,訂好房間後將行李搬進房間裡。」
「於是,本人實際還沒有到達,但旅館方面卻已經訂好房間了。」
「用行李看作是人已經到達。」
荒井刑警代替山田一邊記錄著要點,一邊心想,橋本是本人的筆跡,而且即便是本人先到(上午7點左右),後到是絕不可能的(因為他去了台北),因此這個例外可以不考慮。
「那種時候,就將住宿證明書和鑰匙交給代理人嗎?」
「是的。」
「代理人以後能見到本人,將房間鑰匙和住宿證明書交給本人是最好了。但是,遇不上本人時怎麼辦呢?」
山田問得切中要害。雖然年輕,但畢竟是本廳搜查一課提拔上來的,名不虛傳。
住宿登記卡上橋本的親筆之謎暫且不管,倘若有同案犯(或是代理人),假設用某種方法代替橋本辦理訂房手續之後,卻不能碰到橋本,橋本實施殺人後從福岡回到旅館(或許是第一次到旅館)來時,倘若不知道自己的房間號碼,又沒有帶住宿證明書,就無法進入房間。那麼,進房間收拾行李後裝作關在房間裡工作了一整天後結賬離開的招數就沒法使用了。雖然也有不進房間就直接去結賬的辦法,但連房間號碼都不知道的人怎麼能算清自己房間的房費呢!
山田就是要追查這一點。但是,服務員滿不在乎地說道:
「那種時候,代理人可以將房間鑰匙和證明書留在鑰匙櫃裡。」
「不過若是那樣的話,以後本人到達時,就搞不清是不是確是本人了。」證明書是一種住宿證明,外出的客人來領取寄放在總服務台的鑰匙時就應該出示。否則只要說出房間號碼,人人都可以領取鑰匙,那麼就會發生混亂。而且,即便沒有惡意,客人也常常會記錯自己的房間號碼。
「不必那麼死板。客人中常常有人丟失住宿證明書,或忘記房間號碼的,那時只要出示名片或什麼東西,證明是本人,就補發住宿證明書,鑰匙也給他。」
「將房間號碼忘記呢?」
「住宿客人的名字和房間號碼都同時登記在住宿客人的名冊上,所以查到名字就將房間號碼告訴他。」
「那麼,外出回來的客人問自己的房間號碼領取鑰匙進房間後,馬上結賬離開旅館,這就很引人注目吧?」
山田的語氣亢奮起來。倘若有「代理人」,就沒有時間與上午8點10分乘坐日本航空公司725航班的橋本見面。橋本於同一天22點20分乘坐日本航空公司330航班回羽田趕到新東京旅館時,既沒有住宿證明書,也不知道自己的房間號碼。
橋本為了進自己的房間,要與總服務台接觸!這對以前盡以為是從備用樓梯等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潛入自己房間的警方來說,是一個新的發現。但是,星野卻非常冷淡。
「未必如此。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樣,我們這裡說是總服務台,但也有五百套客房,所以分成負責受理訂房的接待組、負責留言和查詢的問訊組、郵件組、會計出納組等。寄放鑰匙和查詢房間號碼都由問訊組專門負責。因此,各個組只能顧及到自己眼前的客人。而且櫃台又那麼長,客人在那一頭問訊組領取鑰匙後即便馬上跑到這一頭出納組結賬離開旅館,這種動作的連續性沒有人看見,所以不太顯眼啊。」
服務員有些顯耀似地指著總服務台的櫃台。那總服務台的櫃台雖然比不上皇家賓館和護城河旅館,但也相當長,並且很美觀。對著鑰匙櫃左邊的盡頭是問訊組,依次是郵件組和接待組,右端是出納和外幣兌換處。長度大約有二十米左右。
因此,各組都竭盡全力地接待著自己眼前的客人,難以捕捉客人的連續動作。但是,橋本接觸接待組的可能性很大。即便旅館的分工很細,被切成了片斷,他的動向也應該留在接待組。
這需要在以後進行證實。
「橋本訂房以後,假如他外出了,鑰匙就應該留在鑰匙櫃裡。你沒有注意到嗎?」
只要住宿登記卡上的謎沒有解開,全都是假設。倘若在假設的基礎上再設假設,就是,倘若有代理人→橋本和代理人沒有時間接觸→那麼代理人將鑰匙寄放在總服務台→於是橋本領取房間鑰匙的機會就只有在總服務台→那麼橋本的房間鑰匙和住宿證明書,在代理人辦完訂房手續(目前還不知道是用何種方法)後,到橋本從羽田趕來的大約十一個半小時的空白時間(準確地說應扣除代理人往房間搬運行李的時間)裡,是被保管在總服務員的鑰匙櫃裡。
橋本肯定從一開始就不在房間裡,這事沒有必要向服務員解說。
「那也是問訊組的工作,但白天不核查鑰匙。客房有五百套,哪個房間外出,即鑰匙在鑰匙櫃裡,哪個房間的鑰匙不在,的確不可能每一個都記得很清楚。」
星野斷言道,這對橋本更加有利。只要沒有人提醒,總服務就不會對鑰匙櫃一一注意。客房倘若事先掛上,「禁止入內」的牌子,無論服務員還是來訪客人都絕對不能進房。因此,就無法分辨住客在房間裡還是外出了。
且慢!——山田克制著自己的興奮。剛才的一系列假設中,有一個是代理人將鑰匙寄放在總服務台。倘若真是如此,就說明代理人也接觸過問訊組。
山田詢問這一點。
「將鑰匙交給住客時,都是親手遞給對方的,但住客在外出存放鑰匙時,將鑰匙投進鑰匙櫃裡。」
對山田的提問,服務員指著總服務台上敞開著的、像信箱般細長的孔答道。兩名刑警將目光朝向那邊時,正好有個住客模樣的人像投信似地將鑰匙投進那個孔裡。孔的下方放著一個小籃,籃裡的鑰匙裝滿時,問訊組的服務員便分別將它們放回鑰匙箱裡。
與職員一把一把地受取不同,這能省去很多工夫。雖然是中等規模,但這裡同樣是擁有五百套客房的「服務批量生產工廠」。
因此得知,代理人不接觸問訊組就能為橋本留下鑰匙。只要驗明住宿證明書是本人的就能得到鑰匙,所以代理人也許會撕碎了扔掉。對!在扔掉之前用它在食堂裡吃飯。
「最後再問一點,結賬退房手續是怎麼辦的?」
山田刑警窺察著服務員漸漸顯得急躁的模樣,追問道。
「就是客人想要離去時來結賬。那時將賬結清,鑰匙歸還,總服務台才作為結賬處理,整理房間,準備迎接下一個客人。」
橋本是歸還鑰匙結賬的,所以由此得知,橋本從機場趕回來不可能不知道房間號碼就去結賬。
「明白了。NM和10月1日夜裡10點到11點鐘值班的問訊組人員,現在還在嗎?」
山田刑警對星野的提問到此暫時打住。
日班和夜班的交接班時間馬上就要到了,運氣好,他們相繼見到了NM和問訊組的服務員。
先見的NM約莫四十多歲,體態肥碩,頗有旅館「夜班經理」的氣派。
「妨礙你工作了,非常抱歉。」
荒井刑警再次接替山田開門見山地提問道。NM畢竟老練,內心裡肯定感到很煩,卻沒有像剛才的服務員那樣流露在表面。NM的陳述和上次一樣沒有任何新的東西,但荒井卻從中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實。那就是NM的辦公桌位置。辦公桌正好在總服務台櫃台的右端。就是說,像孤島一樣被孤零零地擱置在外幣兌換處前面偏右的大廳裡,正對面正好是位於櫃台左端的正大門。
因此,倘若橋本打招呼時NM正坐在辦公桌邊,那麼橋本就是朝著離開旅館應該去的正大門相反的方向走去。也可能是看到NM後才轉身過來的。但是,出納組和NM的辦公桌之間有兩根粗粗的柱子,相互成了死角。
荒井馬上向NM確認這件事。
「我的確坐在那裡呀!當時我在看日班移交的交接本,突然喊我一聲,我嚇了一跳。」
「當時你一眼就認出他是皇家賓館的橋本?」
「不!哪裡!在我以前工作的旅館裡舉行YHA聚會時,我們只是交換過名片,我幾乎已經忘得乾乾淨淨,他先認出我來,我很失禮呢!」
「那個叫YHA的聚會是什麼時候召開的?」
「記得是去年的5月份左右,皇家賓館剛剛開張,正是很熱鬧的時候。」
「那麼你幾乎忘了,對方卻還記得吧。」
「是呀。年輕有為的人果然不同凡響啊。」
「你調到這家旅館來,給橋本寄過通知嗎?」
「沒有!不過,行業雜誌上刊登行業內和有關人員的人事變動消息,所以會知道的。」
NM的回答很爽快。兩人接著又去問訊組,而且得到了很大的收穫。問訊組的一位服務員證實,10月1日夜裡快11點時,有個橋本國男那樣的人說丟失了住宿證明書,連房間號碼也忘了,出示汽車月票領了鑰匙後才走。
橋本連自己房間的號碼都不知道。這是因為上午11點24分時訂房的人不是他,而是代理人。
橋本的最後堡壘的一角崩潰了,兩位刑警高高興興地回到搜查本部。這時是12月28日的夜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11:43
3
當天夜裡就召開了搜查會議。搜查本部為荒井和山田兩位刑警帶回的收穫歡欣鼓舞。
「10月1日上午11點24分,橋本沒有去過新東京旅館。倘若是他親自訂房間的,那麼應該記住房間號碼。如此精明的人,我不相信會丟失住宿證明書,連房間號碼也忘了。
其他還有幾個疑點,首先,就是故意向新東京旅館隱瞞自己的身份。根據荒井君和山田君的調查,倘若是橋本,同業者會給他對折的優惠。橋本為了省下結賬之前要多付的錢等到11點以後才辦理訂房手續,卻拒絕這應該有的優惠,這令人難以置信。其次,就是特地向NM打招呼。那天夜裡,NM坐著的位置正好與大門的方向相反。而且兩人以前只見過一次,按NM的說法,連橋本的長相都沒有記住。從出納組的櫃台到NM的辦公桌有很長一段距離。
倘若是為了同行業者敘情特地轉身打招呼,那麼為什麼不在開始時說明自己的身份?訂房時竭力隱瞞其身份的人,結賬離開旅館時卻好像在顯耀橋本國男就在這裡。——這說明訂房和結賬時的橋本不是同一個人的事實。就是說,訂房是同案犯辦理的。而且,橋本離開時必須讓第三者確認自己的存在。否則,他的空白時間就沒有打上休止符號。」
村川警部作為會議的主持人,解說荒井刑警他們的調查結果。
「橋本選定新東京旅館,我覺得有著特別的意義。」
小林刑警接著說道。
「首先是該旅館的位置。它正好處在皇家賓館與羽田的中間,不管橋本是否指使同案犯,它都為橋本提供了方便。尤其回羽田時,他當然很希望旅館能靠近那裡。因為空白時間越短,越關係到自己的安全。而且新東京旅館剛剛開張,與總服務台有關的人,除了NM之外,沒有人認識橋本,這一點具有很重大的意義。有人認識他就會有麻煩,但沒有人認識也不行。總之,那人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要讓他的空白時間結束。但是,如此重要的一個人倘若在同案犯辦理訂房手續的上午11點過後在場也不好。相反,晚上10點時到11點時又必須在場。而且,那家旅館又必須是客人進出不太引人注目、擁有四五百套以上客房的大旅館。同時具備如此幾個苛刻條件的旅館,他尋找得很費力吧。那就是新東京旅館。他一定趁NM不在時多次私訪過。」
「橋本的嫌疑已不容置疑,剩下的就是他在11點24分是怎樣才能親筆填寫打印的登記卡?大家先將可能做到的方法提出來,無論多麼離奇的想法都可以,匯總以後再一個一個地討論。」
村川警部提議大家集思廣義。
「假如新東京旅館的總服務台是同案犯,將上午7點左右辦理訂房手續的橋本的住宿登記卡放到上午11點24分再打印時間呢?」山田刑警首先說道。
「等一等,我寫在黑板上。」
內田刑警站在本部辦公室裡備有的小黑板前,先將山田的想法寫上,標上「一」的號碼。
「第二,旅館的記時器出故障了呢?」桑田接著說道。不久,黑板上便排列著下列可能,將黑板寫得滿滿的。
三,橋本事先填寫好住宿登記卡片,讓同案犯以後送去。
四,指使同案犯練習橋本的筆跡,直至寫得與橋本的字一模一樣。
五,在其他日子(10月1日以前)的上午11點24分辦理訂房手續,用什麼辦法將那時打印時間的住宿登記卡取出來篡改日期。
六,鑒定錯誤,實際上不是橋本的筆跡。——
「還有嗎?已經沒有了嗎?」
黑板上已經沒有空餘的地方,但內田還是像叫賣香蕉似地大聲徵集大家的想法。等大家都提得差不多時,開始一個個討論。
首先,根據以前的調查結果,在新東京旅館和橋本之間沒有發現任何聯繫,便將第一點抹去。接著,確認記時器從來沒有發生過故障,於是第二點也被排除。
接著,文字的數量倘若少暫且不說,很多文字都模仿得一模一樣,按經驗來說是不可能的,因此第四點和第六點也被排除了。而且,即便在其他日子辦理訂房手續是可能的,但當時如何將住宿登記卡從總服務台拿走呢,在篡改日期之後又怎樣放回總服務台的卡片夾呢?只要這個方法沒有得到證實,第五點也不能採納。
結果,最後剩下的是平賀提出的第三點。
「據說旅館裡原則上住宿登記卡要在客人辦理訂房手續時填寫,但據山田刑警在新東京旅館裡瞭解,說也有例外,比如代理人比客人先到代為填寫。這麼說,與此相反的情況也可以考慮。就是說,本人先填寫好住宿登記卡,以後讓代理人將登記卡交給服務台。」
平賀作為提案人解說了自己的思路,語氣非常平靜,但充滿著總會找到突破口的堅信。
「我先打斷一下,使用代理人,是因為自己在那個時間裡來不了吧。本人來旅館填寫了住宿登記卡,為什麼不當場交?有必要在以後特地讓代理人去交呢?倘若那樣做,就會被人見怪,反而會在總服務台留下很深的印象。」村川道。
「不一定要去旅館……不!更正確地講是去總服務台填寫住宿登記卡。比如,假設客人剛到旅館就去餐廳吃飯。吃完飯必須馬上出去辦事,去總服務台也很麻煩。但是,想事先在旅館裡訂好房間作為聯絡地點。那種時候,讓服務員從總服務台將住宿登記卡送來,客人(一邊吃飯一邊)填寫完以後又讓服務員送回去。這不能考慮嗎?倘若預約手續正確,也應該行得通。」
「真的!還有這麼一招!」村川警部目瞪口呆。
「倘若不使用服務員而讓同案犯去做,本人填寫好以後到同案犯提交的那段時間的間隔,可以自由掌握。於是,兇手或同案犯就會在10月1日上午11點24分之前從總服務台領取住宿登記卡。」
「同案犯到總服務台辦理訂房手續,裝作當場填寫的樣子,實際提交的是橋本事先填寫好的登記卡。這樣看來,有必要再向總服務台那個叫星野的服務員瞭解一下,那個自稱橋本的人是不是自己填寫的。」
內田刑警說道,眼眸裡充滿著興奮的光。在只有一隻破煤油爐的本部辦公室裡,瀰漫著異樣的熱氣,兇手那牢固的城壘現在將要崩潰。
「你辛苦一趟,馬上去新東京旅館調查一下。星野現在不會在,倘若知道他家的住址,即便晚上也沒關係,馬上就去。接著是有可能先領取的住宿登記卡,這有些麻煩,但總服務台服務員不就是那麼幾個人嗎?趕快去查一查,在10月1日的那個時間裡,對了!是乘坐上午8點10分羽田起飛的航班,所以7點左右是最可疑的,尤其在那個時間裡,有沒有人領取過住宿登記卡?明天是29日,不能讓那傢伙去周遊世界。看大家的了!」
在村川警部的命令下,刑警們像解開鎖鏈的獵犬一樣飛奔出去,其中只有平賀一人不想站起來。若在平時,這種時候也會率先衝上前去,但他愣愣地凝視著放在辦公桌上的橋本的住宿卡複印件。
見他如此模樣,小林刑警有些不放心,便留在房間裡沒有走。
「平賀君,那張登記卡怎麼了?」
村川也同樣感到懷疑地問道。
「你是問號碼吧!」
平賀指著打印在住宿登記卡右上角「057924」這個號碼。
「這怎麼了?」
「這號碼倘若是連續的,那麼同案犯提交的登記卡號碼,和10月1日上午11點24分前後到達新東京旅館的其他客人的登記卡號碼就不會連續。」
村川和小林不由幡然醒悟,要說起來也真是如此。倘若將事先從總服務台領取的住宿登記卡,以後通過同案犯提交,那期間當然會有其他客人訂房,所以住宿登記卡編號就不會連續。
這將會是徹底顛覆橋本騙局的關鍵。小林和平賀懷著簡直就像去見初戀情人似地激動心情,衝進寒冷的夜幕裡。
4
旅館職員因為實行的是交接班制度,所以很難與有關者見上一面,但旅館是通宵營業,也有著即便深夜也能夠進行調查的優點。
與已經先到的刑警同事們分手,平賀要求總服務台負責人將10月1日上午11點24分左右起大約一個小時內的訂房客人的住宿登記卡拿出來。
複印室夜間關著,所以平賀得到對方的同意後暫時帶走了原件。同時,負責調查總服務台的山田刑警他們,經調查得知,那天夜裡上夜班的服務員在10月1日清晨7點左右,當一個與橋本的照片相似的人要求領住宿登記卡時,毫不懷疑地給了他。那個人肯定就是橋本。
正如平賀的推測,據說,住宿登記卡,要求客人盡量當著總服務台服務員的面填寫,但老客人和有過預約的客人以及因殘疾不能到總服務台來的客人,可以在總服務台以外的地方填寫。
當時接待橋本的是星野。荒井和山田兩名刑警趕到星野的家裡,經他證實:「只是將住宿登記卡交給橋本(或同案犯?),沒有看到他填寫。」
耳邊聽著同僚們振奮的話音,但平賀和小林面對借來的住宿登記卡,又撞上了意想不到的壁壘。
借來的住宿登記卡按時間的順序排列如下;
10月1日——
(住址、職業省略)
上午11點10分 松岡五作 057927
上午11點20分 佐野保本郎 057928
上午11點24分 橋本國男 057924
上午11點25分 高橋洋子 057931
上午11點26分 MR &MRS、肖貝·弗裡庫斯夫婦057930
上午11點33分 谷口和男夫婦 057932
上午11點41分 安德裡亞·威尼頓 057933
上午11點42分 竹本操 057929
上午11點48分 時枝公三郎 057934
上午11點54分 古川正男夫婦 057935
上午11點58分 約翰·克拉雷斯 057938
上午11點59分 小川雄三夫婦 057937
中午12點01分 山下俊男 057939
借來的住宿登記卡有十二張,但橋本的住宿登記卡應該插入11點20分訂房的佐野保三郎和11點25分訂房的高橋洋子之間。
松岡五作是在上午11點10分辦理訂房手續,他的編號是057927,與橋本之間缺少兩個號碼。這就意味著橋本至少在上午11點10分之前領取了住宿登記卡,與前面的佐野之間跳過三個號碼。
在內心裡油然湧出勝利感的瞬間,平賀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應該在橋本緊後邊的高橋洋子的號碼,在與橋本前面的佐野之間也缺了兩個號碼,其中一個被11點26分到達的弗裡庫斯夫婦的號碼佔用了,但晚一分鐘到達的弗裡庫斯的號碼卻在高橋洋子的面前。這是為什麼?
再仔細觀察,11點42分辦理訂房手續的竹本操,他的號碼佔用了佐野與高橋之間所缺的號碼之一,但比高橋晚到十七分鐘的竹本操,他的號碼卻比高橋還小,這是為什麼?與下一個時枝公三郎之間又跳過四個號碼。
而且,在11點54分辦理訂房手續的古川正男夫婦,和11點58分鐘辦理訂房手續的約翰·克拉雷斯之間,缺兩個號碼。
對此疑問,夜班領班不以為然。
「訂房順序和登記卡號碼不一定一致,晚填寫的人有時會搶先領到小號碼的登記卡卻晚交的,有的人還去休息室或餐廳裡填寫,所以各號碼之間有十分鐘或二十分鐘的間隙毫不足奇。缺號在填寫損壞或弄破卡片時當然會出現,這屢見不鮮。」
於是,橋本和松岡之間的十四分鐘間隙,和橋本與佐野之間的三個缺號,都用不著大驚小怪。現在,這個叫竹本操的客人,不是比早到十七分鐘的高橋洋子小兩個號碼嗎?
橋本的住宿登記卡的編號雖說不是連續的,但從前後狀況來看,可以考慮是連續著的。現在得知,橋本從總服務台領取住宿登記卡的時間是上午7點左右,離代理人即同案犯辦理訂房手續的11點24分,有四個半小時的空隙,因此跳過三個號碼(與佐野之間)就如同沒有缺號一樣。
這到底怎樣解釋才好?平賀和小林苦苦思索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13:45
第14章 女人的魔性
1
平賀感到在視野的深處閃發著白光,於是睜開了眼睛。不料,晨曦已經灑進了休息廳裡。圍坐在休息廳的沙發裡分析著住宿登記卡時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小林刑警也深靠在旁邊沙發上還熟睡著。同僚們已經回本部,不見一個人影。
平賀看了一眼手錶,還不到7點鐘。總服務台一帶和休息廳裡還沒有人。再過一會兒,也許就會因結賬退房的客人而熱鬧起來吧。
清晨,休息廳裡闃無人影,總顯得很岑寂,如沙漠一般荒涼。只是打了個瞌睡,所以仍感到頭重腳輕萬分疲憊,平賀回味著剛才瞌睡著時做到的夢。
頭痛不是因為累,也許是因為那個夢的緣故。
「平賀君,算了!我求你了!不要再追他了!」
冬子在夢境中不斷地央求著他。她的唇角淌著血,蓬鬆的頭髮散亂在臉上,一副多麼淒慘的表情,這使得她的央求更顯悲切。
這是她在橋本的追逼下服毒之後忍著臨死的痛苦,竭盡餘力向他發出的哀求。
——為什麼!那傢伙不是殺了你嗎?——他想責問冬子,但嘴唇好像麻木了一樣張不開。
「求你了!我快要死了,你就聽聽我吧!」
冬子用斷斷續續卻非常清晰的話說道,隨即便從嘴裡和鼻孔裡噴出大量的鮮血氣絕身亡了。
「冬子!」平賀愕然地想要跑近她的身邊時醒了。籠罩著冬子身體的冰一樣的白光,原來是傾灑在休息廳裡的冬日的晨曦。他渾身是汗。
剛才的夢,也許是寄托著冬子的遺願。
——是要我放棄這次調查嗎?……那傢伙是殺害你的人!即使我放棄,有人會繼續干。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人,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但是,我是警察,同時也是一個人。我愛你!我作為一個人,也要親自將殺害你的人抓獲歸案。不!我要將他撕得粉碎!
但是,你不希望抓他。我怎麼辦才好?——
平賀的內心裡不住地搖晃著,鍾愛的女人慘遭殺害是不堪忍受的。但是,被害的女人制止他去追查兇手,這便更讓人感到痛苦。
而且,他是警察。冬子在央求他放棄作為一個男人應有的憤懣,同時還希望他放棄作為警察的職責。
這樣的哀求太殘酷了。平賀之所以能夠拒絕她的請求,是因為那人蹂躪了女人的忠貞的愛情,這是一個慘遭殺害直到臨死還想為兇手辯解的女人。平賀對那種喪盡天良的人有著作為一個人的劇烈的憎惡。
既不是為戀人報仇(報仇不符合戀人的遺願),也不是因為刑警的秉性使然。兇手慘忍地摘去了同樣有著生存權利的人的生命,女人卻愚昧得為了男人的幸福,甘願付出犧牲,只能表現出溫柔美麗的愛情。平賀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男人,對此有著不可壓抑的憤懣。
倘若此仇是因為嫉恨,那麼在冬子的央求下,他會放棄追捕。但是,即便能制止他當警察,只要他依然是一個人,這種憤怒的情緒就永遠無法得到克制。
平賀將堅定的目光掃向人影漸多的總服務台一帶。他彷彿覺得同樣憤懣的同僚們的身影還在那裡活動著。
2
在總服務台出納組那裡,陸續地聚集起早晨出發的客人。在休息廳裡,到處都有早起的外國住客在翻閱著報紙。
「嘿!完全睡著了。」
小林伸著懶腰打了一個哈欠,用指甲刮去掛在嘴角上的涎水。但是,平賀沒有理會小林,目光仍盯視著總服務台的某一點。引起他注意的地方,正是受理訂房手續的接待組。
與出納組的擁雜相反,這裡簡直是門可羅雀十分冷清。說起來也真是,沒有客人會這麼早就來訂房,忙閒的時間正好與負責結賬的出納組相反。
在調查中已經多次與旅館接觸時,因此對此非常瞭解。儘管如此,平賀還是熱切地盯視著那裡一動不動。
「發現什麼了?」小林終於發現平賀異樣的目光。
「有一些發現吧。」
平賀將目光回到向總服務台借來的住宿登記卡上,目光依然熱切。
「小林君,我剛才考慮了一下。橋本為什麼要讓同案犯在上午11點24分這個時間裡來辦理訂房手續?」
平賀說道,目光依然沒有離開住宿登記卡。
「那是為了將我們的目光從8點10分起飛的日本航空公司725航班上引開吧?」
「這也是原因之一,但倘若只是為此,在10點或9點辦理訂房手續都是一樣的。查看日本航空公司和國泰航空公司的台北航班的飛機時刻表,日本航空公司701航班是8點40分從羽田起飛,11點55分飛抵台北。倘若坐這班飛機,即便趕不上國泰航空公司12點35分從台北起飛返回福岡的86航班,但對不瞭解轉機情況的人來說,仍覺得可以趕上。而且有40分鐘時間,也許能趕上。總之,這趟班機對橋本來說是去台北的『最後航班』。
那麼,橋本可以讓同案犯在絕對趕不上701航班的時間裡來設定訂房時間,那應該是在701航班的8點10分以後,因此扣除去機場的所需時間和向航空公司訂機票的時間,最遲應該在8點以後,讓同案犯去旅館辦理住宿手續。這種方法,即便對橋本來說,也沒有必要尋找在四谷見附的茶店裡浪費時間的痛苦借口,登記卡編號的不連貫幅度也會縮小,這樣更安全。但橋本卻敢於設置長達四個半小時的空白。這是為什麼?是同案犯搞錯時間了嗎?如此細心的橋本不會找如此遲純的同案犯。以前我們盡以為是為了將我們的視線從日本航空公司725航班上移開,其實不然。在上午11點24分這個時間裡,還有著必須在那個時間辦理訂房手續的特殊原因。」
「不是為了將空白時間再縮短些嗎?」
「倘若如此,也可以將時間再推遲些。至少挑選在中午結賬時間以後,這在受理的總服務台那裡顯得更自然。而且,空白時間無論是縮短還是延長,只要轉乘國際航班的手法不被識破,現場不在證明就是雷打不動的。更重要的是,上午7點之前在皇家賓館露面,到同案犯去新東京旅館辦理訂房手續的間隔(第二個空白),延長這段時間對他來說要危險得多。但是他卻敢於冒這種險挑選了上午11點24分這個(不倫不類)的時間。為什麼?」
「難怪!被你這麼一說,也真是奇怪。」
小林抱著手臂說道。
「你再看一下這個。」
平賀將住宿登記卡按訂房時間的順序排列著。
「這些住宿登記卡是上午11點到中午辦理訂房手續這段時間裡到達的客人的。我按打印在登記卡上的訂房時間的間隔列了一份表。就是這樣。」
平賀將趁著小林睡著時寫下的名單遞給小林。
房間號碼 住宿登記卡編號 姓名 訂房時間和間隔
811 057927 松岡 11:10
436 057928 佐野 11:20
——缺三個編號
843 057924 橋本 11:24
425 057931 高橋 11:25
426 057930 弗裡庫斯 11:26
627 057932 谷口 11:33
921 057933 威尼頓 11:41
435 057929 竹本 11:42
738 057934 時枝 11:48
516 057935 古川 11:54
601 057938 克拉雷斯 11:58
602 057937 小川 11:59
——中午結賬時間
439 057939 山下 12:01
「通過這份名單首先可以看出,橋本比松岡晚到十四分鐘,編號卻比松岡小,解釋這個矛盾的,就是竹本的十七分鐘間隔。竹本的編號在高橋的前面,但比她晚到十七分鐘,這一事實使橋本的十四分鐘間隔變得不顯眼。但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竹本的編號應在橋本的前後、佐野與弗裡庫斯之間。在這裡希望你回憶一下,橋本的同案犯一邊領取登記卡做著填寫的模樣,一邊卻將橋本事先親筆填寫好的登記卡交給總服務台。那麼,同案犯將服務員交給他的登記卡怎麼處理了?」
「是這個道理!」
小林終於領悟到平賀的含義。
「是的,竹本是同案犯。他故意將服務員給自己的登記卡推遲時間交上去,想要將橋本名義的登記卡編號和時間上的間隔矇混過去,竹本恐怕與橋本是同時預約的。將竹本的編號移到橋本的位置上,前後就連貫起來了。
接著,你來看11點到12點這段時間,訂房時間接近的,是橋本、高橋、弗裡庫斯,相隔一分鐘,威尼頓和竹木相隔一分鐘,克拉雷斯和小川相隔一分鐘。其中高橋和弗裡庫斯、以及克拉雷斯和小川,從房間號碼來看,好像是一起的。
其他客人各自都間隔四五分鐘以上。我認為這是一個在結賬時間前相對來說訂房客人較少的時間帶。於是,橋本和竹本在這種場合裡是同一個人,但不是同行者,卻專等有客人到總服務台的時候去辦理訂房手續。
尤其在提交橋本名義的住宿登記卡時,總服務台邊高橋和弗裡庫斯已經到達。倘若那時受理的服務員只有兩個人,那麼辦事員就不會注意到擠向那裡自稱橋本的竹本。不久後接待過橋本的服務員星野會來上班,所以當時的情況就會很清楚吧。」
「但是,辦理訂房手續的時間只有十八分鐘間隔(橋本—竹本之間),叫星野的服務員也許能看出橋本和竹本是同一個人。」
「將兩人的住宿登記卡對比一下。受理的服務員署名不一樣。竹本恐怕是等著星野離開總服務台後再辦理的吧。」
「接待竹本的服務員也需要調查一下。不過,儘管如此,編號怎樣解釋?橋本在上午7點前後領取住宿登記卡,四個半小時後缺三個編號,這不是很奇怪嗎?瞭解竹本在登記卡操作上的花招,橋本在時間間隔上的隱身草就被除去了,但那小子的編號卻沒有相差那麼大。」
「四個半小時才出現三個缺號,覺得很奇怪,因為我們是外行,讓專家來看,也許就會覺得這種現象很正常吧!」
「你說什麼?!碩大一個旅館,在四個半小時裡只有三人辦理訂房手續,這能想像嗎?」
「小林君,這家旅館辦理結賬手續的時間是中午,倘若早訂房的話就要多收費;而且遊客很少在中午以前到達的。今天從早晨6點半到現在,大約兩個小時裡,我看總服務台接待組那裡辦理訂房手續的客人一個也沒有。也許出乎意外,旅館在整個上午都是客人的真空地帶。」
「但是,看看這住宿登記卡就明白了,從11點到中午,不是有十二名客人辦理訂房手續嗎?」
「對!問題就在這裡。看這些訂房客人的間隔,儘管有些不規則,客人密度越接近中午越高,越往11點鐘越稀疏。尤其在11點10分到達的松岡之前,不知道是什麼人幾點到的,所以不知道有多大的間隔。」
「是嗎?11點之前也應該調查吧。」
「是的。是11點24分到達,所以以為只要調查前後三十分鐘這一時間帶就行了,這是外行人的想法。我們倘若不被竹本耍了,早就該發現的。」
「趕快調查吧。」
「是啊,星野也該來了吧!」
平賀窺察著手錶站起身來。
看來現在是辦理結賬手續的高峰,出納組的櫃台前擠滿著要離開旅館的客人。旅館服務員敲打著計算機的響聲刺激著平賀那剛醒來後昏昏沉沉的頭腦。與此相反,接待組那裡卻顯得格外空閒。
上午剛過9點。這時,上夜班的人正在向日班的人交接,慢慢地該下班了。平賀在日班的人中找到了星野。
他在上次來調查時就與星野見過面。星野看見刑警再次出現,流露出像遇見傳染病患者那樣躲避不及的目光。昨天他被荒井和山田百般盤問,以致晚上沒有睡好,所以也是情有可願。
「你早!今天不浪費你的時間了,問你一個小問題。」
平賀苦笑著先發制人,而且不等對方回答便又說道。
「在辦理結賬手續之前,平均有多少客人到達?」
「每天不一樣。」
星野無路可退,只好開始答道。
「我們這樣的商務旅館,客人幾乎都是傍晚到夜裡這段時間裡到達的,所以人數不很多。」
「大約有多少?」
「旺季時有十人到二十人吧,而且幾乎都是上午11點以後。」
「你說是11點以後?!」
兩名刑警不由同聲脫口而出。見刑警突然表示出來的反應,服務員稍稍有些驚訝。
「在結賬之前辦理訂房手續,作為早訂房的費用,要收規定費用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手續費,一過11點鐘,倘若客房有空,這筆手續費就當作服務費了,所以11點鐘之前到達的客人一般都等著。不過,團體客人例外。」
「也會有團體客人?」
倘若是團體到達,住宿登記卡的編號就一下子拉開了。
「嘿!上午到達的很少見啊!」
「團體客的住宿登記卡怎麼填呢?」
「團體客不填寫住宿登記卡,替代的是團員名冊。團體客人數很多,一一向團體客人發放住宿登記卡,操作起來很煩瑣,何況用名冊也沒有什麼不方便。」
由此得知,團體客對登記卡編號沒有影響,同時也瞭解到上午11點以前幾乎沒有人辦理訂房手續。平賀和小林明白了橋本選擇11點24分這個時間的用心良苦。但是,在10月1日上午11點以前,辦理訂房手續的客人實際有多少人?
平賀提出這個問題,感到手上將要捏出汗來。根據他的回答,橋本的現場不在證明將被打破。
「你們等一下,我去查一查就來。」
星野退到裡間,不久後回來。
「那天在11點以前辦理訂房手續的有五人。」
他將幾枚住宿登記卡排列在兩人的面前。登記卡編號和訂房時間強烈地吸引著兩名刑警的目光。
平賀的希望立即變成了失望。根據住宿登記卡的編號,橋本的住宿登記卡是在057923的平木一夫之後領取的。就是說,是在上午8點56分之後。這時間,不要說橋本可能乘坐的8點10分起飛的JAL725航班,就連8點40分起飛的「末班機」701航班也趕不上。
據服務員說,橋本那樣的人來取住宿登記卡是在早晨7點前後。但是,登記卡編號卻不容分辯地證明是8點56分以後辦理的。這到底怎樣解釋?
小林毫不掩飾厭煩的情緒。這個兇手的壁壘有著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但是,代辦訂房手續從上午11點24分縮短到8點56分。倘若再能縮短兩個小時,橋本的現場不在證明就能被打破。已經到了最後一步。
必然會有在上午7點前後領取057924住宿登記卡的方法,應該有的。上午7點左右來總服務台領取住宿登記卡的人,絕對必須是橋本本人或他的同案犯。服務員絕不可能將毫無關係的其他客人搞錯。
平賀再次將星野找來。他比刑警更覺得煩,這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平賀對屢次找他表示抱歉,並尋問10月1日上午7點左右將住宿登記卡發放給橋本模樣的人的服務員還在不在。
幸運總是追隨著平賀。那位服務員雖然昨晚是夜班,但現在還沒有走,因此不久便趕到平賀的前面。倘若沒有找到那位服務員,平賀就不能捕獲攻佔橋本最後堡壘的線索。
「在你百忙之中打攪你,真對不起!是你在10月1日上午7點時,將住宿登記卡交給皇家賓館叫橋本先生的那個人嗎?」
「沒錯呀!這件事,你還要問幾遍啊?」
服務員在客人的面前總是滿面堆笑,此刻卻繃緊著臉。
「那麼,我開門見山吧。看這登記卡編號和訂房時間,橋本先生必須是在平木一夫訂房的8點56分之後領取住宿登記卡,否則就不對了。」
平賀毅然地說道,並將登記卡按訂房時間的順序排列在服務員的面前。服務員的目光流露出好奇,小林刑警茫然地站在一邊。
小林刑警的模樣就像是見平賀如此投入而不得不在此奉陪一樣。
服務員凝視著住宿登記卡,好一會兒,才稍稍抬起頭來。
「想起來了。那人是在7點左右來的,說生怕寫壞了,要了三張住宿登記卡。」
「他一個人要了三張?……」
「預約倘若是兩個人,除了夫婦之外,每個人都要記錄,所以要求多領一張卡片備用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但是,橋本的房間是單人房。」
「他的房間有沙發床,所以也可以睡兩個人。這種房間也稱兩用雙人房。」
星野在邊上插嘴道。
「但是,預約是一個人吧?」
「預約的房間倘若是帶沙發的單人房,即便臨時增加到兩個人也沒有關係。對旅館來說,還希望如此。而且,一個人預約結果變成兩個人,或相反的人員變更,在旅館裡是很常見的。」
星野補充道。
領取三張住宿登記卡,將編號最大的住宿登記卡留下,編號小的兩張住宿登記卡交還總服務台。這就足以將與11點以後代辦訂房手續之間的缺號(不連續的幅度)縮小。不僅如此,還能夠通過交還的兩張住宿登記卡,故意將057924的訂房時間推遲(見表AMS:56——AMg:16)(插圖9)。安排周密,一箭雙鵰。
但是,因此而必須將兩張住宿登記卡交還給總服務台,而且要盡早。要說為什麼?因為在交還922和923之前倘若下一位客人(李是在7點21分)用925排列在921之後,那麼橋本的924是在吉岡訂房的6點48分至李訂房的7點21分之間領取的事實就會得以敗露,平賀對此進行核實。
「當時馬上就還了呀!我按他的要求給了他三張,他好像改變了主意,還了我兩張。」
雖是受到追捕的兇手,但平賀對如此周密的做法仍感到驚歎。倘若當場交還,不僅925來不及插入921和924之間,而且也沒有領取後再特地去還的明顯反常。偌若識破一次領取三張當場交還兩張的奸計,就能確認剩下的一張924在交還的兩張(922和923)被使用(由李和平木使用)之前曾被領取過。
在吉岡和李的住宿登記卡上清晰地打印著的時間,證明著橋本的住宿登記卡是在上午6點40分至7點21分這段時間裡被領取的事實。他是在11點24分將住宿登記卡交還給總服務台的。
這顯然很不合理。
小林刑警這個勢利的人,臉上也突然變得活躍起來。
「何況那天有近二十名客人,全都是凌晨2點之前到達,前一天晚上來遲了,是在旅館結賬截止以後到達的。」
星野補充道。就是說,本來是前一天的客人,但在半夜零點以後辦理訂房手續,所以就算作是後一天的客人。
刑警對那些客人不感興趣,便讓夜班下班的服務員先回去。
「不過,是誰接待這個叫竹本的客人的?」
平賀出示竹本的住宿登記卡。
「竹本操,11點42分。對了!是我去午休後受理的吧,字是大澤君簽的。」
星野無意中喃語道。不料,被平賀聽到了。
「午休有規定時間嗎?」
「日班總是從11點半起休息一個小時。」
「11點半!」
平賀這才知道橋本選擇11點24分的微妙含義。他在選擇這個時間之前,對新東京旅館已經偷偷地作了徹底探查。
倘若在11點之前辦理訂房手續,因為客人少,與前面住宿登記卡的時間間隔就會太長(調查的目光會關注到可疑住宿登記卡的前後)。但是,與中午結賬退房時間接得太近,辦理訂房手續的客人之間的間隔就會變小,與7點21分前領到的住宿登記卡編號之間的不連續幅度就會拉開。
經過不知多少次的打探,最後橋本得到了7點到11點之間辦理訂房手續的客人最少的統計值。10月1日那天11點24分,就是橋本依靠統計值下的賭注。倘若這個統計值在10月1日那天出了很大的偏差,那麼住宿登記卡上的詭計就會被人一眼識破。
橋本非常相信這個統計值,同時也沒有想到警方已經衝破層層障礙追查到了這一步。
倘若萬一查到這一步,以備萬一,才指使竹本一個人擔任兩個角色去辦理訂房手續。而且,為了不使總服務台的服務員識破,這個「11點24分」就有著極其重要的含義。就是說,一到11點半,星野就會因午休離開總服務台。
平賀再次悟察到,現在他們面對的兇手,與以前追捕的人性喪盡手段凶殘冷酷的罪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那位叫大澤君的人,現在還在嗎?」
見平賀陷入了沉思,小林問道。
「他是中班,10點上班,不久就到吧!」
星野看了一眼手錶。顯然,他是希望自己能早點脫身。但是,現在還不能「釋放」他。
「請你回憶一下,橋本辦理訂房手續時,是不是這位高橋先生,和叫弗裡庫斯先生的客人正好到達?」
「是的。一對法國夫婦和一名日本婦女三人同行,同時辦理訂房手續填寫登記卡的。」
「是三人同行嗎?」
星野點點頭。
「是橋本插到她們中間要求領取住宿登記卡的?」
星野繼續點點頭。
「當時總服務台的人還在嗎?」
「服務員就我和倉田兩個人。」
「你沒有看到橋本填寫住宿登記卡吧。」
「因為我在接待弗裡庫斯先生和高橋先生。」
「你沒有感到橋本填寫住宿登記卡太快了嗎?」
「我想起來了。他的住宿登記卡上打印的訂房時間比同時到達的高橋先生和弗裡庫斯先生早,就是為此。」
倘若與弗裡庫斯一行同時到達,住宿登記卡編號就應該是連續的。這裡也出現了作假的跡象。
兩人終於將星野「解放」了。他們又找到上中班的大澤證實了兩點:竹本與橋本的照片非常相似,但還不能斷定是否同一個人;竹本和橋本的預約是9月28日,幾乎同一個時間裡接到的。警方以後的工作就只剩下要找到那個叫「竹本操」的人。
但是,平賀再次注意到代辦訂房手續的「11點24分」。剛才還覺得這個時間安排得很巧妙,仔細一想,又出現了令人費解的疑點。
那就是,橋本為什麼不在9點前後讓同案犯來代辦訂房手續?
倘若在9點左右代辦,根據統計值來看,編號連續的可能性更大。現在看10月1日的訂房情況,倘若9點左右讓人代理訂房,住宿登記卡的編號完全可能是連續的。倘若那樣,既不用按竹本的名義一人承擔兩個角色,也不必在四谷見附吃飯。
儘管如此,橋本沒有讓人在上午9點左右去代辦訂房手續,從而起到一箭三雕的作用。這是為什麼?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來解釋它了。如今已經識破橋本製造現場不在證明的詭計,先決問題是找到擔任代理角色的、叫「竹本操」的人。
12月29日,臨近中午時分。在東京皇家賓館前川、橋本兩家繁華靡麗的結婚披露宴即將舉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13:58
3
按住宿登記卡上填寫的地址找去,沒有竹本操這個人。那個地址的街名是真的,但門牌號卻是假的。
「怎麼樣?有這些間接材料,還不能將他綁起來嗎?咬咬牙下個決心吧。」
平時謹小慎微的內田刑警難得衝動地說道,這正是全體警員的心聲。
「不是不可以執行逮捕,但眼下申辦逮捕令的證明材料只有出入境記錄卡和上午7時21分之前領取的住宿登記卡,記錄卡的筆跡難以鑒定。上午7時左右領取的住宿登記卡在11點後交還,這也無可厚非。現在需要得到關鍵的證據,證明11點24分辦理訂房手續的人不是橋本。」
村川警部很遺憾地說道。
逮捕證,是在有著足以證明涉嫌對像犯罪的相當理由時,由檢查官或警部以上指定的警察官,向審判官申請簽發。
那時,足以證明涉嫌對像犯罪的相當理由,光靠檢察官的主觀判斷是不夠的,必須要有能夠舉證涉嫌對像犯罪並能使審判官獲准的合理證據。
迄今為至,搜查本部收集到的、懷疑橋本作案的證據如下:
一、羽田、台北、福岡的出入境記錄卡
二、昭和40X年2月16日簽發的定期護照
三、40X年5月台北的簽證
四、新東京旅館057924的住宿登記卡
五、10月1日日本航空公司725航班、國泰航空公司86航班、東亞航空公司365航班、全日本航空公司420航班、日本航空公司330航班各乘務員的證詞
六、橋本的B型血型
七、新東京旅館NM、職員及宮崎機場餐廳女招待的證詞
八、還有10月1日那天東京皇家賓館和新東京旅館的狀況證據
九、其他證據(故意隱瞞與有阪冬子的關係這一事實、淺蟲和別府等旅館的住宿登記本、橋本作為旅館工作人員熟悉旅館的情況、取得前川女婿的身份冬子完全有可能成了障礙)等
十、7月22日沒有不在現場證明
這些全都是間接證據,還不能成為決定橋本涉嫌的關鍵證據。
警員們正因為直接參與偵查,所以認為這些材料已經完全可以成為申領逮捕證的理由,但審判官會怎麼看,這還是一個謎。
尤其是關於兇手殺害久住的動機,警方認為是企業競爭和出人投地的慾望所致。但這只是平賀提出的一種推測,只能在搜查本部的內部說得通,目前在橋本和久住之間還沒有發現任何具體的聯繫。
村川擁有逮捕證的申請權,因此他的話就很有份量。
剩下的就是警察最擅長的一手,就是以偽造文件嫌疑的名義進行「拘審」,但大家都覺得即將大功告成,採取的手段卻如此溫和。橋本必須按「殺人嫌疑」被捕。這也是平賀的意見。
要將躲在最後的堡壘裡頑抗的對手擊倒,惟一的手段就是找到竹本操。
時針已經指向下午4點。皇家賓館正是披露宴開始的時候。披露宴一結束,新郎新娘就要從羽田機場出發,去周遊世界的新婚旅行。警方的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既然追查到這一步,卻沒有逮捕對方的決定性證據。搜查本部裡充滿著焦躁和悔恨的情緒。
——橋本殺害冬子,是為了將同案犯滅口吧。不惜殺人將至死都在保護橋本的死黨滅口,他還要尋找新的同案犯?不會!絕對不會!——
平賀百般焦慮,苦苦思索著。
——看看橋本利用飛機時刻表製造不在現場證明,到處都可以發現他的用心良苦。
比如,即便從福岡回來,也可以乘坐上松刑警發現的北九州機場18點55分起飛的全日本航空公司272航班。這班飛機到大阪是20點10分,可以轉乘20點30分起飛的日本航空公司128航班,到羽田是21時20分,比經宮崎回去要早到一個小時。而且,這個航班是從大阪始發,所以比橋本從大阪上機、福岡始發的330航班更安全。但是,他卻沒有那樣走。這種時候,被上松刑警的思路所識破,倘若是為了瞞過警方的目光,同樣利用板付機場,不如利用北九州機場更安全。
然而,他卻偏偏付出極其珍貴的、延長一個小時的犧牲,磨磨蹭蹭地從板付返回宮崎。為什麼?因為,為了趕上6點55分起飛的全日本航空公司272航班,5點左右離開福岡趕去北九州機場,這不是太危險了嗎?汽車因交通狀況或偶發事故障等靠不住,飛機也受氣象條件等的限制,但那天正如橋本也許事先確認過的那樣,全日本天氣明朗,何況國內航班航路短,即便耽擱也沒什麼大事。總之,宮崎機場足有一個小時的等待時間,所以轉機綽綽有餘。但不幸的是,這個充裕的時間讓女招待看到了他的長相,這裡必須注意的是,這時橋本已經實施了殺人。
倘若是實施殺人之前,由於飛機誤點這一偶發事故,他精心策劃的預定表即便發生了偏差,只要中止就可以了。但是,已經不能停下了。在無論如何都必須製造現場不在證明的絕境中,橋本甚至付出延長一個小時去東京的巨大犧牲,選擇了更加安全的方法。——
平賀向大家講述了自己的推理,沒有時間討論了,已經沒有時間了。
「因此,橋本不會使用同案犯。新東京旅館的代理人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成了被那傢伙利用的工具!」
「別胡說!調換住宿登記卡,趁服務員交接班的時候兩次辦理訂房手續,不用服務員帶領就去房間,這難道會是工具?」
桑田刑警咬牙切齒地說道。
「倘若那個代理人是旅館裡的人,會怎麼樣?」
平賀的語氣也不甘示弱。
「旅館裡的人?但是,那傢伙是在使用竹本這個化名!」
「難道橋本用這個名義預約就不會受到懷疑嗎?聽說旅館裡有很多客人化名住宿,本身沒有什麼惡意,比如和女人偷偷約會的時候。」
「但是,竹本是一個男人。」
「果然是嗎?操這個名字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適用。倘若橋本對代理人說,我想帶女人進去,但她不好意思,怎麼也不肯去訂房,你幫忙去辦理訂房手續。對方馬上就會心領神會。嘿!這事以後再講吧。橋本在6點40分去皇家賓館的總服務台露面後,馬上趕往新東京旅館。早晨路上很空,所以最遲在7點時能夠到達旅館,這與登記卡編號相符。他在那裡填寫登記卡後直奔羽田,日本航空公司725航班去台北是8點10分。國際航班訂機票是起飛的一小時之前,他這個人極其講究安全,所以即便一個小時來不及,也希望在四十五分鐘前趕到。
「於是,橋本一點多餘時間也沒有了。那麼,他是什麼時候見到代理人,向他發出調換住宿登記卡和代辦訂房手續的複雜指示呢?」
平賀說到一半,才發現村川警部和內田刑警也在場,便改變了措詞。但是,誰都沒有覺得平賀對上司和老刑警的口氣是不禮貌的。
後退一步發力,就能打倒頑強無比的兇手。窗外刮著臘月的寒風,本部辦公室裡卻熱氣騰騰氣氛熱烈。
「是嗎?那傢伙沒有時間見到同案犯……不!代理人。」
內田改口的「代理人」這句話,證明他開始接受平賀的想法。
「但是,只要他不接觸代理人,代理人就不可能在上午11點24分代辦訂房手續。即使在前一天能夠向代理人發出指示,057924這個登記卡編號,就絕對不可能在吉岡文彌去新東京旅館辦理訂房手續的上午6點48分之前交給代理人。在6點48分以後,倘若橋本沒有多餘的時間,特地在這麼早將代理人喊出來,馬上就會受到懷疑。但是這裡有一種可能,能將他喊出來又不被懷疑是代理人,又可能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接觸給予指示……」
全體警員都傾聽著平賀的話。
「那就是聯接皇家賓館—新東京旅館—機場的汽車裡。而且能夠在早晨作為代理人毫不受到懷疑地喊出來,並能夠進行交談又不被第三者聽到的人,只有那輛汽車的司機。我認為,竹本就是送橋本去機場的司機。」
「司機?」警員們都不由發出驚歎。
「那還不是流動的司機。從熟知旅館的情況來看,可能是跟隨橋本的專人司機。個子和體格、臉型都和橋本相似的皇家賓館司機,代理人肯定是他。」
在敘說著時,平賀的心裡由開始時的推測漸漸地變成了確信。這在全體警員們心裡也是一樣的。
村川班的刑警們急速向皇家賓館趕去。
橋本的專人司機正等著要將新郎新娘送到羽田機場。看到他的臉時,刑警們知道平賀的推理是正確的。個子、體魄都和橋本差不多,表情上雖然沒有橋本的那種精幹,但臉的輪廓卻極其相似。
倘若讓不認識橋本的第三者匆匆見上一面,然後與照片作比較,很可能會當作是一個人。
面對警察的提問,司機雖然面帶難色,但還是作了如下供述。
「橋本部長總是很關照我,所以我不想說對部長不利的事。那天早晨,因為前一天就對我說部長要去機場接客人,所以我在6點時去部長家裡接他,然後將他帶回公司(皇家賓館)。在公司裡只是到一到,便馬上去羽田,路上部長說要去一次新東京旅館。部長到旅館裡去了一下馬上就回出來了。一離開新東京旅館,部長就在車內填寫著像是領來的住宿登記卡,然後交給我。而且,部長不好意思地對我說,去羽田機場是為了接一個女人,她是為了和他離婚才來東京的。關於此事,由於與社長令愛的婚事,所以他希望能瞞著任何人偷偷地幽會。要我在沒有熟人的新東京旅館用部長和竹本這個虛構的人名訂兩個房間,先在11點20分用部長的名義訂一個房間,然後在11點40分以竹本的名義訂一個房間。還命令我先將竹本名義的房間住宿費付了。
「我問他為什麼要辦得如此麻煩。他說,11點半是總服務台的交接班時間,你——就是我,你一個人擔任兩個角色不會受人懷疑。我不想讓人知道橋本和竹本之間有關係。用不同的名義訂兩個單人房,以後再合住一間。這是文藝人偷情時常用的手段,我只是覺得部長真行,沒有感到奇怪。呃?你是問我,這麼早去羽田,部長卻不更早一些和女人一起去旅館訂房,難道不感到懷疑嗎?是嗎?不!我沒有感到懷疑。那家旅館的結賬退房時間是中午,太早進房間太引人注目了吧。我想也許是在哪裡與女人一起吃完飯以後再來,否則一旦進了旅館後就不能一起吃飯了。
「部長絕對不想讓人知道兩個房間是一起的,所以叮囑我要分別在11點20分和11點40分代理訂房手續,不要將時間搞錯了。部長說,橋本和竹本的住宿登記卡上的筆跡一樣就不好了,所以用橋本名義訂房時,無論如何要裝作當場填寫的樣子,將部長填寫好的住宿登記卡交還總服務台。用竹本名義訂房時,我要自己填寫。他還叮囑我不要在總服務台太顯眼,訂房要趁總服務台混亂時,也不要讓女服務員領我進房間。我按他的命令將11點20分和11點40分稍稍錯開,是因為等其他客人來總服務台。尤其在11點20分要調換住宿登記卡,所以我等了有四分鐘。我還在想,倘若沒有其他客人來怎麼辦?他還說,訂好房間以後,在兩個房間的門上都掛上禁止入內的牌子後下來,將鑰匙還給總服務台,這時正值中午也該肚子餓了,就按部長名義的住宿證明書吃飯。部長還提醒我說,吃飯簽字時筆跡不一樣就麻煩了,所以不要簽字。我對旅館很熟,以前也隨部長來過一兩次,所以絲毫也沒有感到麻煩。有時出車晚了,部長怕我在自己的旅館裡有顧慮,就讓我到其他旅館訂個房間,要吃要喝隨便我自己點。再也沒有那麼好的上司了,部長為了女人的事很擔慮,不住地鞠躬求我,我說如此簡單的事只要能幫上忙,所以就很高興地接受了。」
橋本製造的現場不在證明這一自以為是的堡壘,不料在一瞬間就倒塌了。因殺害有阪冬子的嫌疑,警方立即就申領了橋本國男的逮捕證。
從搜查本部到皇家賓館只有一箭之遙。乘坐巡邏車急速趕往皇家賓館執行逮捕令的村川班刑警們,他們的胸膛裡瞬然湧現出奔波了五個多月的艱辛回憶。
巡邏車的窗上映出皇家賓館的巨大身影。冬天的夕暮很短,帶著餘光的蒼茫暮色頃刻間就被冷凝的夜色驅散了。皇家賓館那巨大的壁面上,閃爍著無數的燈光。在這些燈光的最上面,緩緩地描繪出一道光環,那也許就是賓館的「王牌」旋轉餐廳吧。
這些燈每一個都濃縮著各自的人生。有的燈光下,心情豁達的人們在進行著平靜的交談,有的燈光下,也許正在進行著驅動一國政治的交易。
更可怕的是,或許,有的燈光下正有人在遭到殺害,有的燈光下相互愛慕的情侶正在男歡女愛——就像那天夜裡自己和冬子糾合在一起那樣……
「今年快要結束了。」
內田刑警喃語道。今年快要結束了,我的戀情也已經結束了,平賀想道。
平賀現在正要去將自己鍾愛的女人豁出命來保護的男子逮捕歸案。這顯然是違背有阪冬子的遺願的。平賀的耳朵裡彷彿聽見夢中出現的冬子那悲切的哀求聲:「求你了,不要去抓他!」但是,他必須去。
冬子曾在一個夏夜將一切都給了平賀。——那急促的喘息,熾熱的肌膚,將手繞到他身後用力摟抱著的女人的雙臂,舒坦地伸坦著任他折騰的她的軀體,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昨天的事一樣深深地刻進了他的感覺裡。
冬子給他的愛,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但是,難道不是真實的?——
冬子為了救自己,而且更是為了救那個冷酷的兇手,才在那天夜裡,將令人目眩的各種寬容,作為在平賀的記憶中燦爛閃光並將會繼續閃著光的禮物,獻給了平賀吧。
平賀不願意這麼想。冬子給他的愛是事實,而且也是真實的。——但是,冬子的屍體在否定著他的想法,那對平賀來說是一種殘酷的否定。
平賀能夠在內心裡栩栩如生地描繪出冬子臨死的狀況。冬子面對自己的體內急速發作的毒性,清楚地讀懂了男子的意圖。
即便不毒死我,我也決不會給你添麻煩,但是——她想這麼說,但她已經說不出話來。
男子離去後,冬子想起一件重要的東西。那件東西有著倘若被發現就會徹底毀滅男人的威力。
要想辦法,現在能救男人的只有自己。因毒性急劇發作幾乎不能動彈的身體雖然痛苦地痙攣著,但為了拯救那個給自己帶來這種痛苦的男子,她從廢紙簍裡撿起夢想著與男人的新生活而寫下的草案,爬進衛生間跪坐著將它撕碎了沖走。
那就是女人像神一樣的寬宏之心吧。而且,冬子就是用同樣的心欺騙了自己。她越是對橋本像神一樣,對自己就越是成為有著魔性的女人。即便魔性也沒有關係,只要能活著!我愛她。
而且,自己即使違背那個鍾愛的女人的遺願,也要抓住那個男人。
汽車開進皇家賓館的前院。眼前聳立著的巨大建築物的上空,一架噴氣客機似的飛機閃爍著機翼上的指示燈掠空而過。
現在,下午5點30分,披露宴正是高潮的時候。在夢中見過的、給兇手戴上手銬的瞬間就在眼前,平賀感到一陣從內心深處湧現出的失落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14:34
15章 終章
嫌疑人供述調查書
本籍:秋田縣XX市東町6—X
住址:神奈川縣川崎市生田568X號
職業:原東京皇家賓館職員
橋本國男
昭和1X年5月8日生(32歲)
關於上述人員的殺人嫌疑案,昭和40X年12月30日在警視廳麥町署,本職告訴犯罪嫌疑人,沒有必要作違反自己意志的供述,然後進行了審訊。犯罪嫌疑人作了如下的交代。
出生地:本籍
前科:無
資產、家屬、及其他參考事項
一、我從昭和40X年4月起到東京皇家賓館工作。
二、沒有家屬。父母健在,住在本籍地。
三、沒有什麼資產,月收入18萬元左右。
與犯罪事實有關的事宜:
一、我於昭和30X年3月畢業於東都大學經濟系,同時進入東都旅館工作。幸運地得到旅館經理前川禮次郎先生的賞識,在昭和40X年4月跟隨前川先生調到東京皇家賓館,一年後升為企畫部長。
我一心想報答前川先生的知遇之恩,在升任部長的同時,對護城河旅館和美國旅館業者CIC的業務合作非常擔憂。倘若這種合作變為現實,作為在旅館業中與護城河旅館處於對立地位的我們公司來說,將會蒙受巨大的打擊。前川社長的擔憂顯而易見。我為了報答前川先生平時對我關照的厚恩,決心即便用盡所有的手段也要阻止這次合作。
二、當時我與護城河旅館的社長秘書有阪冬子有性關係,我利用她收集了護城河旅館方面的情報。她是我的大學校友,比我小。大約兩年前在同是旅館工作的同學組織的沙龍上認識她,我與她接近,只是想她是我們競爭公司的職員,也許能提供什麼有用的情報。我對她沒有愛情,我與她的關係沒有公開,就是為此。
三、儘管我竭盡全力進行阻止,但護城河旅館和CIC的業務合作仍在卓有成效地進行。就在那個時候,我從有阪冬子那裡得到情報,說護城河旅館方面對合作感興趣的只有社長久住政之助先生一個人,其他幹部全都極力反對。
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愚蠢地醞釀起殺害久住先生的計劃。有阪冬子向我傾注了她的愛,成為對我百依百順的傀儡,助長了在我內心裡萌發的想法。關於久住先生被害,你們會懷疑是否有前川社長的指使,絕對沒有,完全是我獨斷而淺薄地以為只要沒有久住就能阻止合作。(註:本職對這一點有很大懷疑。)我與前川先生女兒的婚事,與這起事件沒有絲毫的關係。
四、殺害久住先生的方法、經過等,都如警察先生所說的那樣。沒有偽裝自殺,是因為久住先生事先服過安眠藥,即便做那樣的偽裝,也會馬上被識破。使用刀器,是為了盡量快速而準確地下手。將現場設成全封閉,是為了盡量推遲房間巡查時被發現的時間,也為了使警方誤將兇手看作是旅館內部的人。我將當作凶器的匕首扔進了多摩川裡。另外,進出3401室的方法和路線,全都是有阪冬子安排的。
作案的前一天晚上,為了製造有阪冬子不在現場的假象,我開著租用汽車將她送到東都旅館。因為車流量少,所以十多分鐘就到了。
3401室的鑰匙是她在汽車裡交給我的。
五、殺害有阪冬子的方法和經過,警察先生的推測也沒有錯。
我從板付機場向旅館打電話詢問她的房間號碼,利用旅館的擁雜時間躲過別人的目光成功地潛入她的房間。
她已經急不可待,我與她性交之後,用事先帶來的兩瓶果子汁中下過毒的一瓶裝作與她乾杯勸她喝下,看著她開始痛苦後就逃走了。那時我想將她偽裝成自殺,便將我的那瓶果子汁帶走了。
我想看看她斷氣,但正如警察說的那樣,我沒有時間了。在逃跑時我也深感恐懼和不安,生怕她還沒有斷氣就被發現,覺得自己也逃不脫厄運。
我將她殺害,是因為害怕殺害久住先生的事會被她洩露,同時她逼著要與我結婚,成了我與前川先生女兒婚事的巨大障礙。我不用刀而使用毒藥,是因為與久住先生時不同,對方醒著,生怕遭到反抗,同時我不想濺上血跡。我殺害久住先生時是在深夜,這次不同,我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轉機幾次回東京,所以無論多麼小的血跡,我都不想沾上。
六、有阪冬子想要扔棄披露宴的草稿,不是為了保護我,而是出自她的自尊,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將我這樣的人認作結婚對象的愚蠢。
七、毒藥是我借口滅蟲從朋友的化工廠裡弄來的。
八、在新東京旅館指示司機代辦訂房手續,是以備萬一證明我的空白時間的終點而用的。使用「竹本操」的名義,是為了使司機和旅館雙方都不會懷疑到我。
讓司機在11點鐘以後代辦訂房手續的目的,正如警察先生的推測,是為了將缺號控制在最小範圍內,掩飾編號的不連貫,還有兩個更大的理由。
其一,夜班領班在7點半左右起床,在總服務台那裡待到上午10點半。倘若司機以我的名義訂房,萬一被他發現,我費盡心機製造的現場不在證明就會功虧一簣。我是要萬無一失。
我自己去領取住宿登記卡,是因為我需要一種很自然的演技,領取三張返還兩張是為了不讓總服務台的人產生懷疑,何況我也不想讓充當工具的司機產生懷疑。領取住宿登記卡的時間是7點不到,估計夜班領班還沒有到總服務台來。萬一被他看到,倘若是那個時間,對偽造現場不在證明也不是致命的。
其二,這是最大的理由,就是因為不能保證057923的客人在8點(能趕上JAL701航班的時間)以後到達。聽說那天碰巧有人在8點56分辦理訂房手續(指平木一夫,平賀注),但這始終只是偶然。
我沒有想到警方會查到我。警察先生第二次來我這裡追查皇家賓館和去新東京旅館辦理訂房手續這段時間的間隔時,我雙眼發黑,感到劇烈的不安和恐怖。在披露宴上雖然不斷地接受著財政界名人們的漂亮的祝辭,但心裡卻非常驚慌,彷彿覺得審判官正在向我走來。
九、現在我已全都說了,我彷彿卸下了這五個多月來的心理重荷。現在,我為自己真的幹了一件不人道的事深感後悔。我祈禱被害人安息,並只想虔誠服罪。
橋本國男
以上筆錄經犯罪嫌疑人過目確認無誤之後,由犯罪嫌疑人署名並按了指紋。
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
司法巡查 平賀高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15:18
解說
橫井司
《高層的死角》於1969年(昭和44年)8月由日本講談社出版發行,是森村誠一在推理小說這一文學體裁方面的代表作,榮獲日本第15屆江戶川亂步獎。在應徵作為新人登龍門而馳譽文壇之際,即使只是勇於向密室和現場這兩大主題挑戰,就足見當時作者的雄心。那種清新的文風立即贏得眾多讀者的支持,推動了日本推理文壇的發展。
讀者中也許會有人注意到,牽動本書後半部情節的密室構思,是在松本清張《點與線》(1957年至1958年)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還繼承了東京和九州的刑警合作偵破的《點與線》的結構。但是,就品位而言,兩者相比之下顯然是本書上乘,從中能夠看出當時日本處於高度增長期的狀況。同時,與同案犯眾多的《點與線》相反,本書的兇手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就這一意義而言,作品更忠實地體現了本格思想的體系,也不難窺見作者敢於向傳統挑戰並超越的意欲。
前半部的密室設置頗能引起讀者的興趣。作為當時的日本極其有限的西洋式且日常性空間,人們儘管注意到旅館的客房裡也不過如此,但本書突破了許多在構思密室時只對房間本身講究技巧的盲點。這一思路至今仍不失其新鮮。
在以密室殺人為主線條的推理小說中,最吸引讀者興趣的,就數構成密室的方法。自從愛倫·坡(1809—1849,美國作家,文藝批評家。——譯者注)在《莫格街兇殺案》(1841年)中以密室為主線條以來,許多作家都絞盡腦汁地想揭開這種神秘。以後直至本作品中也提到過的約翰·迪克森·卡爾,他在著書《三口棺材》(1935年)中通過偵探科迪奧·菲爾博士,將密室的構成方法進行分類。當時菲爾對批評密室故事的讀者如此說道:「一個人從上了鎖的房間裡逃走——為什麼?他顯然是為了讓我們(註:指推理小說的讀者)快樂,才無視自然法則,當然就有著無視人類普遍性行為法則的資格。」
都築道夫將這些話解釋成:菲爾是在說,與「人類普遍性行為法則」即必然性相比,更應該陶醉於「無視自然法則」的方法即可能性。都築道夫在長篇散文《黃色的房屋被怎樣改裝了?》(1970年至1971年)中公然唱反調,宣稱重要的不是可能性,而是必然性,即不僅僅是兇手如何設置密室,而且是兇手為什麼必須設計成全封閉的作案場所,這應該是一個謎。
關於密室的必然性,本書也進行了充分的渲染。應該稱為主人公的刑警平賀高明,在討論第一以及第二起殺人事件的場面時,將為何必須要設計成密室的理由也作為疑點來進行揭示。將殺人現場設為密室的理由,是為了偽裝成自殺,這是順理成章的,但這起案件,凶器設有遺留在現場,兇手從一開始就毫不掩飾是殺人。那麼,護城河旅館的社長久住政之助為什麼必須在密室裡被殺?
其理由,在佔滿整個終章的兇手供詞中已經作了解說,但在贊成前面都築道夫那種觀點的讀者目光中,也許就會感到很不過癮。但是,那樣閱讀就會忽略本書的小說性價值。讀者也許不會不注意到,為了用犯罪小說的外延來捕捉本書的小說性價值,兇手的解說只能在供詞中揭示。這是因為,供述書這個東西,不可能是兇手自己執筆的,警官只能對兇手沒有說明的地方一邊作著補充徵求兇手的同意,一邊進行匯總歸納。就是說,供述調查書,大多既要符合記錄警官所瞭解的事實,又容易陷入為了說明而進行的說明之中。
說實話,在本作品中,作者沒有對兇手進行渲染,但在閱讀過程當中,讀者一直可以體會到兇手的冷酷和傲慢。但倘若仔細回味一下就會發現,讀者感覺到的全是平賀刑警的印象。自己鍾愛的女性被殺,涉嫌對像隱藏在堅固的現場不在證明之中。這不過是平賀如此感覺到的。讀者將感情移入平賀刑警的身上,從而產生了兇手的印象。
在以解謎為中心的、饒有興趣的推理小說中,不對兇手的心理進行描寫,這並不那麼罕見。但是,這是否森村誠一的意圖?以供述書代替兇手的告白,所以兇手的心情——真情不知不覺地從作品中被抹殺了。平賀刑警對兇手的憤怒的表白很明顯,所以可以讓人感到很奇妙。
平賀刑警在搜查過程中知道「所謂的現代化旅館,就是一個巨大的『人類處理工廠』」,還知道「在那裡,甚至連提供服務這一人情味極濃的工作,都受批量生產的節奏支配,住客也簡直像從自動售貨機購買快速食品一樣成為旅館的客人。」既「現代社會也許絲毫都沒有為人類留下滋生人情的餘地」,又「彷彿覺得自己也漸漸地如同巨型機械上的一顆小螺絲,越來越缺乏情緒鬆弛的餘地。」
作為「無法放鬆的巨大機械」的「現代社會」,可以說代表著本格推理小說的作品內涵。正如平賀刑警將嫌疑者的行動稱為「像一架精密儀器那樣周密」,又將犯罪行為稱為「兇手那極其精密的『殺人計劃』」那樣,犯罪計劃也只能是「精確的巨型機械」。因此,兇手在實施犯罪計劃時,依然不能逃脫「機械上的一顆小螺絲」的命運。所以,說不把自己推到前面來,還不如說是作品不允許表白自己。偵破案件的刑警們,犯罪的罪犯們,還有作案現場即旅館的管理者們,他們在這部作品中全都是「機械上的一顆小螺絲」。於是,被害者也不可能不是「機械上的一顆小螺絲」。
關於久住政之助,作者只是在第一章裡描寫了他活著的身姿。在那裡,儘管以旅館為居室,與秘書商議工作,但對那位秘書,久住「瞇著眼睛和藹地望著冬子,就好像望著自己的孫女」,他提拔她「不是由於她那機敏的頭腦,而是因為她那副冰肌玉骨、善氣迎人的風姿。」這些描寫都很引人入勝。就是說,久住將不是機械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帶進了旅館這一「人類處理工廠」裡。正因為如此,所以久住才被這個秘書抄起雙腿摔倒了。從這部「精密」的作品中,被那個「居民」扔了出去。
久住必須在最象徵本格推理小說特點的、人為設計的密室裡被殺。久住被「現代」這一「巨大機械」「處理」掉了。
解謎推理小說有時也會變得「刻板」(托馬·納爾斯傑克《能讀的機械:推理小說》)。不難想像,《高層的死角》這部作品,在旅館為舞台時,以密室和不在現場證明為主要線條,在這種意義上來說是必然的。就是說,本格推理小說這一形式,其風格象徵著當時的「現代」。
只是,作者森村誠一直面人性,將如此嚴密的作品進行著解剖。其特徵,即使在《高層的死角》中平賀這個人物的身上也不難窺視,他既不能放棄刑警的職責,又無法克制作為個人對兇手的憎恨。松本清張的《點與線》中的刑警們,他們在偵破案件時很客觀地與案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與此相反,平賀從一開始就被兇手用作不在現場證明的道具。松本清張的作品中,即使不談那些超現實的名神探,刑警作為警方的人也絕對地不會產生動搖。與此相反,森村誠一的作品,就連刑警本身的根基似乎受到了侵蝕。正因為如此,所以才對魔鬼一般的兇手憎恨倍增,想從「機械上的一顆小螺絲」這一命運中擺脫出來。直至要逮捕兇手的時候,平賀反省到自己儘管「即便違背那個鍾愛的女人的遺願」,也要抓獲兇手,同時卻又「感到一陣從內心深處湧現出的失落感」。這也許是因為在忠實地履行刑警職責之餘,又成為組織的齒輪即「機械上的一顆小螺絲」而感到無奈。
終章用供述書結尾,也象徵著作品的「嚴密」。但是,在供述書中,平賀的疑惑作為「註釋」插入,這是值得注意的。既是組織的齒輪,又以疑惑的形式發出內心裡的話,以此讓讀者感到平賀的憤怒還沒有平息,他仍然企圖擺脫「現代」這一嚴酷的世界。平賀靠著憤怒保持著對搜查的執著,他的形象將本格推理小說這一靜態的世界變成了動態的現實。在這一意義上來說,《高層的死角》至今仍不失為是一部燃燒著生氣和熱情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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