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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森村誠一]青春的證明[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4:07     標題: [森村誠一]青春的證明[全文完]

青春的證明  作者:森村誠一

第01章 霧夜兇殺  第02章 替身情侶  第03章 青春紀念  第04章 罪犯線索
第05章 擁抱藍天  第06章 機緣巧合  第07章 債務催人  第08章 忌諱青春
第09章 血染沙場  第10章 陽光之橋  第11章 虛飾背後  第12章 訛詐真相
第13章 無名屍骨  第14章 移花接木  第15章 捨身償債  第16章 青春之悔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4:31

第01章 霧夜兇殺

  夜,霧夜。濃霧將黑暗中的萬物攪成一團,一切都顯得那麼朦朧,那麼神秘莫測。霧還在不停地飄散,伸手不見五指。
  在東京都的一座小公園裡。因夜靜更深,四下裡看不到一個人影。公園的中央有個水池,水池內留有小噴水塔的殘跡。園裡除有幾架鞦韆和一座滑梯、和幾張破舊的木製長椅外一無所有。與其說它是個公園,倒不如說它是個簡陋的兒童遊戲的小廣場。由於大霧掩映。它似乎才被裝扮成
  「好大的霧呀!
  墓地,穿過大霧傳來了一個女青年的聲音。原來在寂靜的公園裡。長椅上正依偎著兩個人,他們是一對熱戀之中的年輕情侶,正在熱情的擁抱和甜蜜的親吻,他們忘卻了時間的流逝,似乎已經溶化在濃霧之中了。青春的陶醉已經使他們忘卻了在這治安狀況尚未完全恢復的時期,每到夜
  他們是因為迷路而第一次進入這座公園的。在當時。除了大米之外.其它所有的食物總算都可以隨便買到了。日本人正在從飲食生活中恢復自由。
  這天晚上,他們倆到市中心一家剛剛裝飾一新的西餐館吃了晚飯。
  飯後,兩個人捨不得馬上分子,男青年便送女青年回家。在路上。起了大霧。這場大霧使尚未完全治癒戰爭創傷的東京街道改變了面貌,瘡瘦的街道彷彿變成了童活世界。大霧似有一種神奇的本領,使物體不由自主地隨著它變化。就連平凡的一排排房屋和沒有任何出奇之處的街道兩旁
  大霧引起了女青年的傷感,半路上她提出想下電車走走。男青年也覺得那主意不錯。於是,他們便下了車,在夜幕下的東京街上,大致確定了一下方位,然後就朝著女青年家的方向走去。
  但是,還沒有走出多遠,他們便迷失了方向。
  儘管迷了路。可還是在東京的街上。他們就好像隨霧漂流似地漫步而行,走進了這座公園。因為已經步行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們覺得有點兒累了,他們從那幾張已經破舊的長倚當中,挑了一張稍好一點的,就在那兒歇息了下來。
  恰到好處的散步運動,使他們在西餐館裡喝的葡萄酒的酒勁幾散發到了全身,感到一陣陣熱血翻湧。霧氣雖然帶著陣陣涼意,但乳白色的衣襟和夢幻般的迷霧卻彷彿在慫恿人拋卻往日的羞澀與拘謹,盡情享受愛的甘露。
  「小心會有人來的!」
  女青年雖然嘴裡這麼說著,卻把身子主動地靠了上去。這種大膽放縱的舉動是她平時連想也不敢想的。
  「都是霧的緣故!
  他為自己大膽的行為進行辯解。他們把一切責任全部都推給了大霧,在人霧底下忘情地結合在一起、纏繞在一起。伴隨著壓低了的聲音,大霧將他倆美好而又銷魂的秘密掩蓋了起來。
  他們完全沒有聽到那腳步聲。或許認定那只是霧氣在空氣中飄蕩的聲音。
  「你們倒挺快活的嘛!
  這兩個已經進入了忘我狀態的戀人突然聽到背後有人的說話聲。他們嚇了一跳,剛想回頭看,卻被一聲低沉而含糊不清的斷喝制止住了。
  「不許回頭!就那麼老老實實地給老子呆著!
  隨即.男青年感到有件冰涼的金屬物體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你是什麼人?」
  男青年顫抖著,好不容易才從嗓子眼幾里擠出了這句問話。
  在大霧的掩蓋之下,他完全放鬆了警惕,絲毫沒有防備地正和女友貪享男歡女愛,沒想到卻會遭受突然襲擊。
  「少說廢話!把這個女人借給老子用一會兒!
  背後那個男人壓低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凶殘的殺氣。如果不服從他的活,真不知道他會於出什麼樣的事情來。這種感覺就像從背後吹來一股透人肌膚的寒風。女伴的身體也癱瘓了似地呆住不動了。這時,男青年聞到了一股強烈的氣味。他今身麻木的神經似乎只有嗅覺還在起作用。
  「笠岡,救救我!女青年向男伴發出了求救。
  「不許嚷!老子用完就還。要是再嚷,你倆都甭想活!
  那個男人的話語當中有一種懾人的威力,那並不僅僅是一種單純的威脅。
  「你要好好想想!請不要亂來呀!」
  那個叫做笠岡的男青年只是在嘴上徒勞地進行著勸說。別的什麼也不敢做。
  「誰說老子要亂來啦?老子只是借這女人用一下。
  「借」的目的不是亂來。還會是別的嗎?
  「你給老子聽著!你要是他媽的有一點兒可疑的舉動,這女人可就沒命啦!
  壓在笠岡脖子上的冰涼的金屬物體被拿開了,卻又對準了女青年的身體。笠岡雖然已不再受到直接的威脅,可他依然不敢動彈。
  「站起來!跟老子走!
  那個男人向女青年命令道。
  「救命啊!
  女青年的呼救聲在襲擊者和笠岡之間響了起來,但是沒有任何用處。就算女青年的生命不受任何威脅,笠岡也被恐怖緊緊地捆住了手腳,一動也不敢動。真正面對著騰騰殺氣。這是他有生以來的頭一次。受到這種可怕的威脅,他全身都酥軟了。
  就在這時,奇跡發生了。
  「栗山,別做蠢事!
  從黑暗之中又冒出了另一個聲音。
  「啊!這個陰魂不散的混蛋!
  那個叫栗山的襲擊者的聲音有些驚慌失措。
  「放開那個女人!
  一個人影分開濃霧,慢慢地走近了。
  「別過來!你要是再靠近一步,老子就殺掉她!
  栗山把女青年當成了「擋箭牌」。
  「往手!你這傢伙,一見女人就頭腦發昏啦!
  新來的人影竭力地制止道。
  「哼!別那麼可笑了!老子憑什麼要聽你說三道四的?!
  就在他破口大罵的一剎那,他的手指頭稍微鬆了一下。女青年馬上抓住這個機會,跑到了笠岡的身邊。
  「哎呀!這個臭娘兒們!
  栗山驚惶失措地正要迫過去,新來的人影卻擋在了他的面前。雙方立即展開了激烈的搏鬥,霧氣被攪得大亂。栗山的力氣和體魄似乎都比對方要強一些,追蹤者的情況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妙。
  「我是警察,過來幫幫我!
  那個人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在不利的形勢下向笠岡發出了求援。但是,笠岡仍一動不動。不,他是動不了。兩個進行搏鬥的人正在爭奪一把凶器,凶器從他們互相纏鬥在一起的手中掉到了地上,落在了笠岡的腳邊。
  「別讓他拿到刀!
  被按倒在地上的警察拚命地叫道。他們兩個人的手扭在一起,都朝著凶器伸了過去,但總是差一點兒夠不著。
  「笠岡,幫幫他!
  女青年實在看不下去,便朝笠岡喊道。可是,笠岡卻依然動彈不得。由於恐懼,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僵硬了。雖然他的大腦在命令他動,可他的身體卻偏偏不聽使喚了。
  就在那個女青年看到笠岡如此窩囊,便準備替他衝上前去拾起那把凶器時,栗山的手搶先夠到了那把刀。當時警察也已經精疲力盡了。
  栗山一抓住凶器,便把刀深深地刺進了警察的胸部。激烈的搏鬥結束了。人影還原成為一具人體,四肢伸展地躺在了地上。周圍被攪亂了的霧氣又重新恢復了平靜,嚴嚴實實地籠罩在那位警察的身上。
  栗山似乎由於剛才的搏鬥而打消了情慾,咂了一下嘴便在大霧中消失了。霧,繼續飄動著,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讓人無法相信。但,在大霧下卻明明白白的躺著一具警察的屍體。濃霧雖然掩蓋了悲劇的淒慘,但那卻是抹殺不掉的事實。
  罪犯的腳步聲在霧中漸漸地遠去了。過了許久,笠岡才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是另外一種恐怖感解除了他的麻木。
  「咱們也趕快走吧!
  笠岡催促著在一旁呆立不動的女友。
  「『走』?去哪裡?
  女青年臉色蒼白地問道。
  「無論如何,咱們得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離開』?這個人難道就扔在這裡不管啦?
  「咱們是這起兇殺案的見證人。萬一罪犯再折回來,呆在這裡是很危險的!」
  笠岡不由分說地強拉著女青年的手,朝著與罪犯逃走的相反方向跑了起來。
  跑了好一陣子,笠岡才停下腳步。因為女青年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再也跑不動了。
  她好不容易才使自己急促的呼吸平靜下來,問道:
  「笠岡。那個人難道就扔在那裡不管了嗎?」
  「不會把他丟在那裡不管的。我一直在找電話或者派出所呢!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深更半夜,幾乎住宅區所有的燈光都已經熄滅,一切都進入了沉睡狀態。連一條狗的影子都看不到。
  「那個人說不定還活著呢!」
  女青年用一種不肯罷休的口吻說。
  「麻子,這個時候就別說那樣的話了!
  「當時要是馬上給他叫輛救護車的話,沒準兒他就會得救了。
  那位叫做麻子的女青年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暗深處說道。
  「現在說那樣的話還有什麼用呀!
  「不!當時你要是幫他一下的話,那個人就不會死了。
  「請不要說那種廢話了!咱們趕快找電話報警吧!
  「笠岡。你太窩羹了!
  麻子將注視著黑暗深處的眼睛轉向了笠岡。那眼睛裡蒙上了一層強烈的失望和輕蔑。
  「我是想幫他來著。可是。我失去了衝上去的機會。
  笠岡羞們地垂下了頭,不管怎麼說自己確實是沒有採取行動。
  「那個人是為了救我才豁出了性命的呀!可是你卻連把刀拿過來的忙都沒有幫上。
  「對不起。
  「也許他還有口氣呢!可是咱們卻根本沒想到把情況搞搞清楚就達到這兒來了。
  「我是在為你擔心哪!說不定那個罪犯什麼時候就會返回來。
  「我黨得實在是對不起那個人。我這就回到那座公園裡去。
  「站住!那樣做是沒有什麼用處的。還是找部電話,叫警察和救護車來吧!
  「是要找電話,你去叫開一家的門,借部電話用用就是了。我得到那個人那兒去看看。
  麻子轉身朝著剛才逃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對戀人深夜在公園裡幽會時,遭到了一名歹徒的襲擊。一名警察在制止犯罪時,被歹徒刺了一刀。接到那對戀人的緊急求救電話後,救護車火速趕到了公園,將受傷的警察送往醫院。但因失血過多,警察死在了去醫院的途中。
  警察的胸隔膜、腸道及腸系膜上動脈被刺傷。造成死亡的原因是腹腔內大出血。
  那名警察叫松野泰造,是澱橋警署刑偵一股的刑警。兇殺現場在世日谷區的一座小公園內,靠近目黑區與世田谷區的交界處。那兒並不是松野泰造所管轄的區域。可是他為什麼會在半夜三更的時候到那個地方去呢?
  警方理所當然地向報案的情侶詳細詢問了事情發生的經過。那對戀人已經訂了婚,男的叫笠岡道太郎:女的叫檀野麻子,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他們向警方敘述道:那大晚上,他們一起吃完飯後,正趕上起了大霧。那霧使他們一一時產生了要在霧中散散步的念頭。在散步的過程中,他們
  「關於兇手,您能不能提供什麼線索呢?」
  負責處理這起案件的警官向笠岡提了一個理所當然要問的問題。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所以我記不入清了。」
  笠岡羞愧地低下了頭。
  「兇手的相貌、打扮呢?」
  「兇手一直呆在黑暗的地方,所以……」
  笠岡始終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情節,可就是想不起來。恐懼和驚慌還在抑制著他的記憶。
  「那麼,您究竟有沒有發現什麼呢?無論是多麼瑣碎和微不足道的情況都可以。
  「那個麼……」
  「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負責本案的警官急躁地咂了咂嘴。自己的同事是為了救這兩個人而以身殉職的。因此他非常希望他們能夠記起一些兇犯的情況,哪怕只是些零零碎碎的情況也行。
  「您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倒是記得當時那位警察先生好像曾對兇手說了句『栗山。別做蠢事!』」
  檀野麻子看不下去了,代替笠岡做了回答,辦案警官將目光轉向了麻子。
  「『栗山,別做蠢事!』他是這樣說的嗎?」
  辦案警官推敲著這句話的含義。既然松野能夠叫出歹徒的姓氏。那就說明他從一開始便瞭解兇手的底細。這麼說,松野並不是偶然路過公園,才遇上了那對危難中的戀人。
  「他還說了什麼其它的後沒有?」
  「後來,好像兇手用驚慌的聲音說了句『這個陰魂不散的混蛋!』」
  陰魂不散?這麼說,原來是松野正在追蹤栗山呢!辦案警官在心中暗暗地盤算著。
  警察先生還說了句『你這傢伙一見女人就頭腦發昏』。大概是兇手犯了性方面的罪之後正在逃竄,而那位警察先生正在追蹤他吧?」
  負責調查本案的警官心想,都嚇得魂飛魄散了,還能記得這樣清楚,看來這個女的要比那個男的強多了。但是。松野所負責的案件當中並沒有一個叫做「栗山」的人物。
  「檀野小姐,從栗山用短刀逼著您,到松野警官趕來,大約有多長時間呢?」
  「我想也就是短短的一兩分鐘吧?不過,當時我嚇壞了。所以覺得時間好像特別長。
  「在這段時間裡。笠岡君在做什麼呢?
  這句問話觸到了笠岡的痛處,他窘迫地低下了頭。看到他這副樣子,辦案警官基本上就猜出了當時的情況。
  「笠岡君拚命想救我,可是我被刀子逼著。他也毫無辦法。
  麻了替笠岡解圍道。
  「這倒也是。接著松野警官就來了,於是,他們兩個人就搏鬥起來了。對不對?」
  松野泰造起碼也是個刑事專家,怎麼會輕而易舉地就被歹徒殺死呢?負責調查本案的警官對於松野合身搭救普通市民而以身殉職這件事感到非常悲痛。當然出於松野的職業性格,他的犧牲行為是理所當然的。
  「兇手的注意力一下子彼吸引到警察先生那邊去了。我就趁機逃開了。
  「這麼說。當時您就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了。是不是?」
  「是的。」
  「那麼,在松野警官同栗山進行搏鬥的時候,笠岡君,您又在做什麼呢?」
  辦案警官提出的問題,越來越深地捅到了笠岡的痛處。
  「笠岡君是想幫助警察先生來著,可是歹徒揮舞著刀子,根本無法靠近。而且,警察先生也叫著:「不要過來,危險!
  麻子又解救了被逼得走投無路的笠岡。
  「所以,您二位就聽從了松野警官的話,逃離現場了?
  「是的。我們想,不管怎樣,先去找人來幫忙再說。於是。就跑去找電話了。
  「可是,根據調查記錄,您們是先撥119電話告急的。根據那個電話,救護隊趕到了現場之後,寸向警方報了案的。您們並沒有報替,而是從一開始就叫了救護車。也就是說,您們當時已經知道了松野警官被刺的情況。
  「我、我想那大概是因為我們披嚇昏了頭,結果把報答和叫救護車給弄錯了。
  當時的電話已經錄了音,講的就是松野被刺的事情。情況很清楚,當松野與手持利刃的栗山進行殊死博鬥的時候,笠岡和麻子絲毫沒有對他進行援助。他們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栗山把松野刺倒,並等兇手逃走之後,才去叫的救護車。
  但是,就算是譴責他們,也無濟於事了。普通市民並沒有義務冒著生命危險去援助警務人員,也沒有理由因為不幫忙而受到譴責。
  儘管如此,負責本案的苔官對眼前的笠岡還是感到了一種憎惡,就好像是憎惡殺死了他那位忠於職守的同事的兇犯一樣。不,笠岡也是罪犯之一。歹徒用刀於逼著他的未婚妻想要圖謀不軌,可是他不僅不敢對歹徒動一根指頭。而且還眼睜睜地看著要救他未婚妻的警官被歹徒殺死。如果
  然而,對於這個「罪犯的同夥」,自己作為松野的同事卻不能進行任何報復。辦案吝官感到心裡非常商人。
  因為是警察,所以就必須為了搭救這種膽小、卑鄙的市民而奮不同身。這就是理所當然的職業道德!
  「咱們的關係也許該到此為止了。
  在警察局接受完憎況詞查後,口家的路上檀野麻子對笠岡道大郎說。
  「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呢?你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那起案件和咱們什麼關係也沒有。」
  姑娘說出了那麼一句出乎意料的話,笠岡感到很驚訝。
  「你說『什麼關係也沒有』?我說的並不是自己受到傷害的事情。那位警察先生可是為了救我才死的呀!
  姑娘說道。她根本沒有想到。笠岡居然會說出那樣的活。
  「不能說得那麼絕對吧?那個叫什麼松野的警察似乎正在追蹤那個叫栗山的傢伙。在很偶然的情況下。咱們和他們碰在了一起。也許栗山是想挾持你作人質,你不必為此而感到煩惱。
  「把我當人質也好,對我圖謀不軌也好,反正那位警察先生為了救我而搭上了一條命。可你呢?你什麼也沒有力我做!
  「我是想救你的。可是在那之前,那位警察不是來了嗎?
  「夠了,別說了!反正我是不願意繼續與你保持關係了。我已經不再愛你了!
  「沒有那回事。你是剛受了刺激,不正常了。不要憑著一時的感情衝動就……」
  「這可不是什麼一時的感情衝動。我已經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無論誰碰到那種情況,大概都會那麼做吧?」
  「我也是那麼想的。但還是不行呀!要是換了別的男人,我想我是可以原諒他的。而正因為是你,所以我才不能原諒。我知道,我對你的要求太高了。我自己也沒有一點兒辦法。請原諒我吧!我的心裡總有個聲音在喊叫著,說你是個懦夫。無論我怎麼把耳朵堵住,也還是能夠聽得見那
  「你很快就會聽不見那個聲音了。」
  「那就請你等到那個時候吧!在那以前,我希望就當咱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你現在變得大傷感了。
  「女人在什麼時候都是多愁善感的。」
  笠岡意識到麻子的決意已定。現在硬要讓她回心轉意,反而會使她更加封閉自己。還是暫且退一步,等她的心情恢復平靜之後再說吧!手持凶器的歹徒逼住了自己的戀人,而自己卻一籌莫展。這個事實使笠岡真感到有些心虛。
  松野泰造於192x年3月從故鄉的奇玉縣秩父郡深山來到東京當了警察。他比規定的身高差了一厘米,差點兒因身體檢查不合格而被刷下來,是恰巧補缺才當上警察的。
  松野當警察的動機很有些莫名其妙。當時,他正在家鄉的山裡燒炭。有一次假日,他到秩父的街上去,在一家大商店裡,被錯當成了小偷,負責調查情況的刑警完全把他當成罪犯對待,連罵帶打。儘管最後得到了澄清,但他所受到的屈辱卻使他刻骨銘心。他在心裡發誓,早晚有一大自
  他被任命力警視廳的巡警,分配到派出所值勤後,他高漲的工作熱情實在令人為之驚歎。他一發現行跡稍微有點兒可疑的人,就會立即對其進行盤問、搜身,查出攜帶匕首、短刀或者暴力主義傾向的書籍等。便會當場將其逮捕。
  松野做事乾脆利落。所以,那些心懷鬼胎的人都稱他為「鬼松」,對他畏懼三分。
  通常巡警根據其外勤取得的實際成績,再通過1年當中8個星期的警備及搜查的在職培訓和選拔,憑個人的特長和能力,可成為警察總署或警察總部的政治(公安)、搜查、交通等方面的刑警或內勤警官,可以著便裝值勤。
  能著便裝值勤是新警察的目標。雖然這不是晉陞,只是值勤的內容和形式有所變化。要想當上刑警。平均要干4年外勤,而要做總部刑警,則須再於上3年左右。
  維護社會制度的警察居然討厭穿制服,這事真不可思議。而從穿制服的警察當中根據成績和能力選拔便衣警察,那就更令人啼笑皆非。不管怎麼說,松野以他那十足的幹勁,在分配工作後一年就創下了出類拔萃的拘捕記錄。
  但是,他那清高孤做的性格卻始終讓他一直輾轉於轄區警署的刑警室,而沒能上調到警視廳總部工作。後來,破案方式發生了變化,由過去偵探單槍匹馬進行的搜查變成了現在這種以專案小組為中心進行的有組織的搜查。但是松野仍然固執保持明治以來傳統的工作方法。這就沒想指望
  松野注定了被冷落的命運。
  松野是個古典式的刑警,在有組織地進行的系統化破案當中,他除了自己所於的那份搜查工作之外,別的工作連看也不看一眼。他只相信自己的直覺和線索,並以此為榮。
  「松野君是位有信念的人。他常說,『即使違背上司的命令,但只要能夠捉住罪犯,一切誤會就都會煙消雲散。不管別人說什麼,我都要按照自己的信念去幹。』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如果刑警變得像職員一樣,一味地對上司奉承,那就沒指望了。刑警忠於職守的標誌就在
  在警署為松野舉行的葬禮上,從警視廳總部來的部長致了悼詞。如果松野不是自己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去辦案的話,恐怕是不去這樣死去的。松野的死被認為是一個脫離集體獨自辦案的老刑警的失敗。
  十幾年前,松野的妻子因病去世了。松野與妻子之間只有一個名叫時子的女兒.已25歲。
  她為了照顧孤獨的父親,而沒有顧及自己的終身大事。
  笠岡去參加葬札,在進香的時候,第一次看到了時子。她坐在葬禮會場的死者家屬席上,縮著身體。好像要躲避周圍的人群似的。
  燒過香,笠岡站到時子面前,向她表示自己哀悼之情,時子抬起了一直低垂的眼睛,注視著他。那視線一動不動死死地固定在笠岡的臉上。
  就在那一瞬間,笠岡覺得從時子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白熱化的目光。那視線的鋒芒使他感到陣陣酌痛,就好像是面對著噴來的火焰。
  笠岡無地自容,將自己的視線移向一旁,慌不擇言他說了句。
  「對不起!
  笠岡從時子目光中看到了無言的抗議——
  「是你殺害了我的父親!
  他對她說了道歉的話。這就等於他接受了時子無言的抗議。
  雖然警方送來了許多鮮花,但卻無法沖淡籠罩著葬禮會場的那種清冷氣氛。那些在世時,有勢力、有人緣的人的葬禮就顯得充滿活力。那種活力的底下流動著對死者的哀悼和生者的悲痛。
  在松野的葬禮上,來參加的人倒是不少,但那似乎只是一種生者與死者告別的形式而已。就好像枯葉自然而然地從樹枝上脫落了一樣,該死的人死了就算了!這種心態使得松野的葬禮變得冷冷清清。
  那葬禮像是在證明一生遭受冷遇的老刑警的失敗。坐在遺矚席上的死者親屬寥寥無幾,他們的表情十分清楚地顯露出。他們只是出於情面才不得不坐在那裡的。
  笠岡在時干擾議的目光注視下,倉皇地逃出了葬禮會場。
  在那之後不久,檀野麻子辭去了她在公司裡的工作。麻子對那件事隻字未提,不聲不響地就辭了職。
  笠岡在公司裡有兩三天都沒有見到麻子的身影了,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麻子的同事打聽,這才知道她已經離開公司。
  公司裡還沒有人知道笠岡與麻子的關係。麻於沒有告訴笠岡就辭了職,這說明,麻子在躲避他。笠岡愕然了。無論麻子怎麼責罵他是懦夫,他始終都認為那只不過是女人的一時衝動。年輕女人對於英雄的那種幼稚崇拜,使得她為代替自己而身遭不幸的非親非故的老刑警悲傷不已。相比
  但是,麻子背著笠岡辭掉了公司裡的工作使笠岡知道了她的怒氣依然未消。
  「不過,不管她怎麼生氣,那件事情總是無法抹殺的。笠岡自信地認為。
  笠岡已經在麻子的身體上打下了自己的烙印。
  雖然是在迷醉於霧夜氣氛的情況下,但那對於她來說卻是第一次。正因為是第一次,所以對於女人來說,大概才會永生不忘吧?當時自己的身體被她包容進去的那種寬厚發熱的感覺,到現在還實實在在地圖在記憶當中。
  「麻子料定我會去追她的,在使小性子。
  笠岡想得很樂觀。要是給她打電話,又怕她本人不會來接。因此,笠岡決定直接到她家裡去找。
  笠岡以前曾經去過麻子家幾次。麻子的父親是一家大型礦業公司的要員。全家住在目黑區邊上一處幽靜的住宅區裡。
  這一帶沒有遭受到戰火的摧殘,還遺留著戰前的老式住宅。麻子家的房子就是那些老式住宅當中的一座,那是她父親所在的礦業公司在戰後從以前的房主手中買下來給本公司的要員做住宅用的。
  寬敞的庭院裡,樹齡古老的柞樹和光葉棒樹形成了一片樹林。房屋坐落在庭院裡林蔭的深處,雖然顯得有些陳舊.但是鐵造的大門卻很威嚴。雙開式的大門只是在邀請正式的客人或舉行全家活動的時候才開啟。平時,則只用安裝在大門一側的便門出入。
  便門旁的門柱上有一隻門鈴。笠岡一按門鈴,院子裡就響起了腳步聲,老女僕從便門上的窺視窗朝外張望著,沒有表情地問道:
  「您是哪一位?」
  「我叫笠岡,以前曾經來打擾過幾次的。如果小姐在家的活,我要見她一面。我有根重要的事情,請轉告她。
  「請稍候!
  老女僕的臉縮了回去。過了一會兒,裡邊又傳來了腳步聲。那腳步聲與老女僕的腳步聲不同。是麻子來了?笠岡心情十分緊張,窺視窗口露出了一張雪白的面孔,原來是麻子的母親。
  「笠岡君。
  麻子的母親並未打開便門,只是從窗口內側叫了他一聲。
  「冒昧前來打擾。
  笠岡心虛地低下了頭。
  「難得你到這裡來。但是麻子說了,她不想見你。
  「嗯?」
  「請你回去吧!雖然我不知道麻子和你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麻子已經談妥了一門親事,不久就要出嫁了。雖然你對我女兒一直很好,可是她說今後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來往,所以……」
  「親事……」
  笠岡說到達裡就再也說不下去了。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意外地砍了一刀。
  「那麼,我失禮了。」
  麻子的母親衝著茫然若失的笠岡輕輕點了下頭,接著就要關窺視窗。
  「請、請等一下!
  笠岡慌忙伸手從外面擋住那已經關上了一半的窗子。
  「你還有什麼事?」
  「那麼……小姐是跟哪一位先生訂的親呢?」
  「這和你大概沒有什麼關係吧?」
  話音未落,窺視窗就關上下。笠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怎麼會和我沒有關係呢?大有關係了!雖然只是一次,但霧夜中發生的那親密元間的溫存,可是山盟海誓的保證啊!
  然而,眼前緊閉的鐵門卻分明表示了對他的拒絕。這既表示了麻子的拒絕,同時也表示了檀野家的拒絕。
  笠岡伸出手想再接一次門鈴,但隨即又將手放了下來。因為他知道不管按多少次,自己也不會被請進這道門。
  但是,笠岡並不付心就此罷休,他還想再見一見麻子本人。確實弄清楚她的真正心意。他知道,遭女方拒絕,依然糾纏不休,這不夠男子氣是不成熟的表現。可他是那樣地深愛著麻子。他堅信,除了這個女人之外,再沒有別的女人更適合作自己的妻子了。他一直都認為,她從頭到腳都
  剛獲得這樣一位女子的委身,卻要和她分手,這不是大殘酷了嗎?
  無論如何我也要再見一見麻子本人。我要一次又一次地到她家宋代她,無論來多少次都行,直到能與她相見為止,她也不會一天到晚總悶在家裡不出來吧?只要耐心地等待,她必定會出來的。我一定要抓住那個機會!
  今天就暫且先回去吧!
  笠岡帶著失望給他的沉重打擊,垂頭喪氣地朝著車站方向走去。麻子已經談妥了親事,這會是真的嗎?會不會是她母親為將自己打發走而編造出的謊活呢?陷入失望之中的笠岡一點兒也沒有發覺後面有人正在追趕自己。
  那人叫了好兒聲笠岡的名字,笠岡才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麻子從後面上氣不接下氣地拚命追了上來。
  「麻子……」
  「這下可好了。終於追上你啦!
  麻於跌跌撞撞地一下撲倒在笠岡的手臂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時說不出話來。
  笠岡輕輕地摩攣著她的背部,許久,麻子的呼吸才幹靜了下來。
  「對不起,我母親對你講了失札的話。
  「不,沒有什麼關係!我只要能見到你就行了。這會兒能看見你,可真是太好啦!
  笠岡心想,麻子之所以來追趕自己,是因為她的怒氣已經消了。
  「我沒有大多的時間,我是瞞著父母偷偷跑出來的。
  「真讓我驚訝,你怎麼一聲不吭就把公司的工作給辭了呢?
  「對不起。我以為悄悄辭職可以使痛苦的心情稍微減輕一些。
  「你為什麼突然辭職了呢?我想不會是因為你母親剛才所說的訂婚的事吧?」
  笠岡像是竭力往好處想似地問道。
  「那是真的呀!」
  「你說那是真的?嘿嘿,怎麼會呢?」
  笠岡想用笑來掩飾一下,但是卻被心中膨脹起來的不安感覺壓垮了,他笑到一半就僵往了。
  「我母親說的是真的!我已經答應和那個人結婚了。他是很早以前通過親戚介紹的。」
  「那、那麼咱們倆的事呢?!
  笠岡發出了近乎慘叫的聲音。
  「就當沒有那回事吧!
  「你是說那天夜裡是你一時的衝動?是被夜間氣氛沖昏了頭腦的一場遊戲?」
  「那並不是一場遊戲。
  「那麼,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是因為真心實意地愛著你,才把一切都奉獻給你的!我現在仍然打心眼兒裡愛著你呢!」
  「既然這樣,你力什麼說你已經答應和別的男人結婚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連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呀!不過,不行啊!正因為我愛著你,所以一想起那大夜裡的事情,我就不能原諒你。
  「你太感情用事了!你覺得我還是被那歹徒刺上一刀要好些,是不是?」
  「連我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你平安無事,我很高興。被殺的人不是你,而是一個警察,我知道這個結局本應該慶幸。可我做不到這點。如果是對別的男人,我也許會變得寬容些。一定會的。但是,事情放到你身上,就不行了。我自己本是個懦弱而又滿身缺點的人,碰上你的事情偏偏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呀?請你冷靜一點兒!咱們一定會成為好夫妻的,而且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對。你正在犯一個極大的錯誤。除了我,你和任何一位男人結婚,都不會比與我結婚更幸福。你必須和我結婚!就像一把鑰匙開一把鎖一樣,咱們是唯一的搭配。趁著這個時候,你一
  「請原諒我!能打開我心扉的唯一一把鑰匙已經損壞了。我現在愛著你,今後也將永遠愛你。但是,你當時的表現實在是太窩囊了!開啟我這把鎖的唯一一把鑰匙已經在那個霧夜裡損壞了。
  「不要因為一時的感情衝動就把自己束縛在錯誤的婚姻生活當中。人的一生長著呢!
  「我必須回家了。
  「麻子!
  「我會永遠想念你的。請原諒我!
  「不要走!
  麻子從笠岡的手中一下子掙脫。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跑去。笠岡正打算跟在她的後面追上去的時候,他聽到了檀野家裡的人來尋找她的聲音。
  笠岡終於醒悟到,麻子已經從自己的身邊徹底地離開了。無論怎樣,也不能使她回心轉意了。麻於所說的「因為愛,所以才不能原諒」的話語是她發自肺腑的,那並不只是年輕女人一時的感情衝動。她知道自己對心上人過於苛求,並為此而請求笠岡的原諒,大概她自己也陷入了左右為
  麻子曾經告訴過笠岡,她有一種追求完美的怪癬。即使是在幼時玩「過家家」遊戲的時候,如果大人從旁稍微介入一下,她就會立即放棄這個遊戲。在做布娃娃的時候,哪怕已經快做完了,如果發現有一丁點兒不滿意的地方,她就會從頭做起。越是對自己所愛玩的遊戲和喜歡的玩具。
  對於自己所構築起來的王國,無論它是空想的東西還是現實的東西,麻子都非常不願意它受到侵犯或遭到破壞。大概這就是麻子的性格吧?
  笠岡是麻子心中構築起來的至高無上的王國,是永遠不會被攻陷的城池。沒想到卻在那大霧之夜被殘酷地破壞了。純潔王國遭到踐踏,堅不可摧的城池被付之一炬。燦完全喪失了修復城池、收復失地的鬥志。她心中絕對完美的王國一旦遭到敵人的動污便再也無法恢復了。
  笠岡很瞭解麻子決不妥協背後的痛苦。雖然那是一種傷感,但其中卻充滿了難以動搖的真實。
  笠岡清楚地意識到,他已經失去了為他而生的唯一一位異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5:00

第02章 替身情侶

  矢村重大在南阿爾卑斯山失蹤之後,朝山由美子總覺得他還活在什麼地方。
  喜愛大山的矢村經常帶著由美子一起去爬山。志賀高原和上高地都是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是矢村教她認識了山的美麗和博大。
  再過一個月,矢村便要和由美子舉行婚禮了,可卻偏要在這個時候孤身一人去登山,結果一去不返。音訊全無。
  矢村所登的山是南阿爾卑斯山脈的鳳凰山。這座山位於山梨縣韭崎市與中巨摩郡蘆安村的交界處。中間是最高峰觀音岳,北面有地藏岳,南面有藥師岳。鳳凰山是這3座連綿在一起的山峰的總稱,其海拔高度約2800米。
  位於南阿爾卑斯國立公園核心的是號稱「白峰三山」的北嶽、間之岳和農鳥岳,它們都是海拔高度超過3000米的高峰。鳳凰山隔著野呂川峽谷與「白峰三山」相對峙,處於「白峰三山」的最前端。無論從風凰山的位置還是從它的高度來看。它在南阿爾卑斯都屬於最容易攀登的山,被稱
  有著豐富登山經驗的矢村就是在這樣一座很容易攀登的山裡失蹤的。由美子也曾死乞白賴地再三要求與他一起去。但是鳳凰山最開始有一段被稱為「阿爾卑斯三坡」的艱難路線,攀登這樣的山路對於由美子來說,體力上是吃不消的。而且這次登山是矢村單身生活中的最後一次登山,他
  「反正我一去就會礙手礙腳的,是吧?那條路線對於腳力個夠的由美子來說,是很難攀登,但她看到矢村對盼了很久的獨自登山那種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忍不住想挖苦他幾句。
  矢村雖然對此感到很為難,但還是沒有同意帶她一起去。作為補償,矢村答應由美子在新婚旅行的時候帶她去北海道。
  如果當時自己非要跟他一起土的活,矢村也許就不會失蹤了。一想到此,由美子就感到追侮莫及。
  日本動員學生上前線,矢村差點兒就要被拉上戰場的時候,戰爭結束了,一復學,矢村就狂熱地開始了登山活動,彷彿想把戰爭期間失去的青春彌補回來。
  正是矢村使荒廢了的母校迅速地恢復了山嶽部,隨著和平的復甦,矢村成了山嶽部的核心人物。他帶頭把登山活動搞得有聲有色,充滿了勃勃生機。
  因長期戰爭而荒蕪了的大山中。義重新響起了斷絕已久的登山靴的聲音。矢村還開闢了幾條新的攀登路線。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之後,他仍然是一有機會就去登山。就在臨失蹤之前,他還在為母校的山嶽部派出戰後第一支海外遠征隊而四處奔忙。
  人們根本無法相信,像矢村這樣的人會在南阿爾卑斯的初級登山路線上遇難。當時的季節已經是4月底了,在冰雪融化比較早的南阿爾卑斯,雪崩期已經過去了。
  雖然在北面的峽谷裡和背陰處多少還留有一些殘雪,就算碰上惡劣天氣,也下會像冬天的山裡那樣難熬。何況在矢村進山期間。天氣情況一育比較穩乞
  但是,山裡潛伏著數不清的無法估計到的危險。即使是富有經驗的登山家,在一般地段或者由於不小心而出意外的事例也決非罕見。
  矢村告訴家裡人和由美子的登山路線是:自韭崎沿頓多克沼澤逆行而上,先攀登地藏岳。然後經觀音岳和藥師岳。最後從夜叉神嶺下來。
  母校的山嶽部和校友們組織了搜索隊。但是,只弄清了矢村曾於第一夭在頓多克沼澤上面的鳳凰小屋住過,以後就下落不明瞭。
  搜索是從山脊開始進行的。三山之間的山脊稜線是鳳凰山特有的碎花崗岩所構成的碎石路。因為這一帶已經踩出了一條明顯的山路,所以不會迷失方向。一過藥師岳,山脊就變寬了,成為一片茂密的林帶。在積雪期間,雖然也有人士在沒有標記的樹林中迷路,但是在那一年的4月底,?
  可以考慮到的情況是,矢村在沿著山棺菹蛐凶叩氖焙蛟獾攪誦艿南鰨蛘呤且蛭芰松碩薹ㄐ卸恕T?~6月份期間,出來尋找草莓的狗熊在山上迎面碰見登山人,有時會驚恐地突然撲過來。
  不過,在一般情況下,狗熊發現人就會逃走。
  如果被殘雪所迷惑,在山脊的縱行線路上失足踩空的話。就會掉下山去。不管是掉向野呂川一側還是掉向韭崎一側。山腰兩側都覆蓋著南阿爾卑斯所特有的茂密原始森林。要是誤人這片林海當中,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搜索隊在山脊上沒有找到線索,就分成兩路,分別在東面和西面的原始森林中進行了搜索。然而在那裡也沒有矢村的蹤跡。
  此時搶在搜索隊的最前列積極進行尋找的是木田純一。他是矢村的姨表弟,兩人的年齡相仿,自幼便親如孿生兄弟。他們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和同一所大學:大學時,他們又一起加入了山嶽部。當時正是太平洋戰爭局勢日益困難的時期,登山活動也只能以體魄鍛煉的名義勉強維持。
  戰後,木田也與矢村一樣。因戰爭中所受壓抑的反作用力,對於登山的熱情越發高漲起來。他們倆經常結伴攀登北阿爾卑斯的懸崖峭壁。兩人一起開闢了好幾條新登山路線。他們既是親密無間的表兄弟,也是無可替代的登山夥伴。
  在希望越來越渺茫的搜索過程當中,木田始終不肯放棄最後一線希望,他執著地在草叢林間進行了認真仔細的搜索。
  但是,最終還是沒能找到矢村的下落。他們只得放棄繼續搜索。木田似乎覺得停止搜索的責任全在自己,耷拉著腦袋前來向由美子匯報情況。
  「驚動大家這樣找,還是沒能找到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人手不夠,也未盡到我們最大的努力。
  「不,木田先生,您確實已經盡心盡力了。我想,要是矢村有知的話,他會感激不盡的。
  「重夫是你的未婚矢,同時也是我的表兄。我們倆曾比親兄弟還要親。今後只要有機會,我還打算獨自去尋找他。」
  「多謝您的好意,可我已經死心了。這麼多人分頭搜尋都找不見他的蹤影,我想是沒有希望了。
  由美子想像著矢村在深山之中靜靜腐爛的情景。但奇怪的是那種想像並沒有成為一種真實的感覺使她心碎。不久前,矢村在由美子的心中佔據著最重要的位置。他就要成為她的丈夫而與她共渡生涯。女人的幸福與丈夫息息相關。即使將婚姻簡單地比做一種契約,那麼這也是一份決定女
  矢村一直是由美子生活的核心。現在突然失去了這個核心,由美子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這個沒有矢村的空間裡。她就像是丟了魂似的,自己彷彿變成了一具空洞的軀殼。
  由美子第一次與矢村相會是在去奧多摩徒步旅行的時候。因為有的學生上體育課經常缺席,學校為補足課時就專門組織這些學生上「集中體育課」。當時由山嶽部的人作嚮導,由美子那個班就由矢村帶領。
  矢村不僅熱情地為那些不常爬山的學生擔任嚮導,而且還憑他對大山所掌握的廣博知識,教他們認識和瞭解了許多珍奇的動植物。
  當時,他們有過一點接觸。沒過多久,矢村就畢業離開了學校。
  如果就那樣,沒有第二次見面的話,也許第一次見面就會作為年輕人之間的普通交往而被永遠地遺忘了。但是,就在第二年的夏天,當由美子與同學一起去上高地的時候,卻意外地遇見了矢村,他是去那裡攀登穗高巖的。當時矢村的登山夥伴就是木田純一。
  矢村和木田為由美了騰出了一天時間,領著她遊覽了西穗高。固為這次重逢。由美子和矢村開恰交往。
  由美子很理解矢村對性的老派作風。他越是愛由美子。就越是想等待那神聖的最後一刻,這就是矢村的性格。
  矢村其實可以完全支配由美子,但他卻偏要將她擺放在充滿懂憬的偶人陳列架上,等待那最後時刻的來臨。他非常傾慕由美子,並且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實實在在地佔有她的身體了。在此之前,他不可能根據自己的意願逃走。絕對不可能有那樣的事情!
  這就是一個愛著矢村並且也被矢村所愛的女子的自信。
  笠岡道太郎失去了檀野麻子。那對於他來說,其實就等於喪失了青春。他感到,在麻子離去的同時,自己的青春也完結了。
  但是,在失去了麻子的空白之中,有一種東西正在逐漸地因執著他。最初他並不明白那是什麼。在此之前,他的心靈一直由麻子佔據著。而現在,他的心中被挖開了一條無邊無際的黑暗的深溝,那裡靜悄悄地橫躺著愛情的屍骸。在屍骸徹底腐爛並且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風化之前,那條黑
  雖然那暗溝一點兒也沒有被填埋,但是卻有一個光點從那黑暗的元底深淵中越來越強地發出光芒。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光,雖然它強烈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但卻一點兒也不能將周圍的黑暗照亮。
  那像是一把凶器閃爍的寒光,從黑暗中刺來,洞穿笠岡的
  由美子家從明治以來就一直在築地經營著一家名為「朝山」的老字號餐館。雖然餐館曾一度在戰亂中焚燬,但戰後很快便重建一新,並且除了總店外.還在東京都許多地方新開了分店,生意正越做越興隆。
  矢村家也是仙台一帶的富裕世家。兩家可謂門當戶對。由美子是獨生女匭胝行鋈俗浮6復逭□搶隙庖彩橇餃私茨萇鈐諞黃鸕奶跫?
  不久,矢村家請了正式媒人,來朝山家提親了。他倆的婚事就順利定下來了。兩家決定待由美子畢業後。於5月份擇吉日為他們完婚。
  誰知就在即將舉行婚禮的前夕,矢村獨自登山,竟一去不返。
  矢村的失蹤實在是太突然了,以致親戚當中有人猜測,會不會是矢村突然不想和由美子結婚,可事到如今又難以啟齒,於是就假裝登山遇難而躲藏起來了呢?
  但是,由美子卻堅信矢村決不會如此。他倆彼此深深相受已達熱戀高潮。況且婚約已訂,兩人的關係得到了雙方父母的認可。儘管倆人還沒有過身體的結合,但由美子已經做好準備,只要矢村提出這方面的要求,她隨時都願奉獻出自已。
  由美子覺得,為了等待結婚這種儀式而壓抑情愛的高潮是沒有意義的。但是,矢村卻很能自我克制。他說:
  「儘管結婚只是一種儀式,可既然咱們已遵守了你的交往的尺度,那就堅持到最後吧!我想在接受了大家的祝福之後,再得到你那最珍貴的純潔之身。
  當時的性觀念還沒有像現在這麼自由。前。如果自己當時全力以赴幫助松野的話,不,哪怕只是伸一下手撿起刀子,松野就不會死。
  「看來我的確是太窩囊呀!
  笠岡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
  「我應該再去試著見一見松野的女兒。
  笠岡還沒有從失去麻子的沉重打擊中爬起身來,松野的女兒又用那樣的目光盯著他,就好像他是殺害她父親的罪犯。這真讓笠岡無法忍受。
  如果能夠緩和一下她對自己的怨恨,哪怕只緩和一點點。笠岡也很願意去試試。而且笠岡很想向她解釋一下。
  這也可以說是一種補償行為。笠岡在失去麻子之後。精神十分空虛,正需用什麼來排遣一下。
  松野泰造家住在練馬區一角的警察宿舍內。因為父親已經去世了,所以女兒得很快從這裡搬走。房子是戰後廉價的灰泥建築,牆上到處佈滿了雨水滲透的痕跡,勾劃出了道道難看的花紋,雖然當時治安還沒有完全恢復,但住在警察宿舍裡,即使是單身的少女,安全也是有保證的。
  笠岡費了好人的勁兒.才打聽到這個住處。他找到松野工作過的轄區警署。告訴他們自己是松野殉職時在場的見證人,燈不容易才請他們說出了松野家的住址。
  笠岡覺得,如果事先打電話給松野時子,問她是否方便。肯定會被她冷淡地加以拒絕。於是,他決定在晚上8點鐘左右突然登門造訪。那時對方在家的可能性最大。
  雖說松野時了是個女辦事員,但是笠岡並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上班。笠岡按照從警察署打聽來的地址和門牌號,找到了松野家,只見門上依然掛著已不在人世的「松野泰造」的戶主名牌。
  門上的窺視窗遮著布簾,裡面透出了暗淡的燈光,說明住在這屋裡的人已經回來了。
  笠岡站立在間前,深深喘了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才敲響了門。屋子裡有了動靜,不一會兒便從門裡傳出了一個年輕女子的問話聲。
  「哪一位?」
  雖然門上有窺視窗。但她根本沒有從那裡朝外張望。「我叫笠岡。晚上突然冒昧前來打擾……」
  「笠岡?」
  松野時子好像役能馬上想起來這個笠岡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笠岡道大郎,前些日子在令尊遺體告別儀式上與您見過面。」
  「啊!
  屋子裡發出了一聲驚呼,接下來便沒了動靜。松野時子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似乎被驚呆了。
  「那天因為是在殯儀場,所以連話也沒能同您講。但是我當時就在想,日後一定再找您,和您好好地談談。今天突然登門打擾。很對不起。
  「我沒有什麼話要對您講!
  冷冰冰的話語立刻扔了過來。這種回答是笠岡事先就預料到的。
  「我知道自己非常失禮。但是,我還是想見您一同,和您談談。
  「談談?事到如今,您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請您走吧!
  她的語調當中沒有絲毫的客氣。
  「因為今天是晚上,所以我就此告辭了。我希望改天換個地方,請您務必與我見上一面。」
  「為了什麼?我沒有理由與您見面!
  「求求您啦。您把我看成是殺害您父親的兇手,我實在是難以忍受。
  「嘿嘿,那是您自己想得太多了。我可從來沒有想過是您殺害了我父親。他是作為一名警察以身殉職的,僅此而已。」
  「求求您啦。請您與我見上一面吧。一次就行。
  「我不是正在與您談話嗎?這就足夠了。我是個獨身女人,您在晚上到我這裡來實在讓我很為難。我也得注意周圍的影響!
  「實在是抱歉。」
  「您走吧!不然的話,我可要喊人啦!
  這個地方是警察宿舍,如果她呼救的話,聞聲趕來的人是不去太少的。
  笠岡實在是一籌莫展。在他們隔著門對話的這段時間裡、房門就像是一個緊閉的蚌殼。
  笠岡只好離去。但是,僅僅隔了一天,笠岡幾乎在同一時刻,又去找時子了。這次他遇到了比第一大晚上更加乾脆的拒絕。時子一聽到笠岡的名字,懊凰稻妥矸禱允胰恕?
  笠岡對此並不灰心,第四天晚上還接著去,但結果一樣。笠岡反而更固執起來。他覺得解開時子心中的疙瘩就會平息麻子的憤怒。
  「你真窩囊!
  麻子的這句話不斷地在笠岡的耳內迴響。他認為。如果能夠得到時幹的諒解,就可以多少彌補一下自己在案發時的膽怯行為。
  不知是第多少次了,有一次去時子家找她時,時子還沒有回來,笠岡就將一張舀言條從門縫下塞了進去。留言條上寫著。
  「我要無數次地來找您,直到您肯見我為止。如果您願意與我見面的話,請給我來電話。
  留言條上還附有笠岡家裡和工作單位的電話號碼。
  第二天中午,時子趁著午休時間往笠岡上班的地方打了電話。
  時子一聽出接電話的人是笠岡,就直截了當他說道:
  「我同意見您,但只見一次。請您以後別再糾纏我!
  「什麼?您同意見我啦?」
  笠岡的感覺就像已經得到了時子諒解似的。
  「晚上6點鐘後,什麼時間都可以。地點由您決定。
  「那麼,今天晚上6點鐘,請您到澀谷宮益阪的『復活』茶館來好嗎?!「好吧。我去。」
  說完,電話便掛斷了。時子依然是那麼冷若冰霜、待理不理,但是無論如何,她總算同意見面。這就是前進了一步,不,是多了一分寬容。
  那天晚上,笠岡比約定的時間稍微提前點兒到了「復活」茶館,可是沒想到時子已經先到了那裡。
  當時,日本戰後的貧困時期終於結束。正逐步恢復到戰前的生活水平。市場上物資開始豐富。通貨膨脹也得到了控制。趁恰好在那個時候爆發了朝鮮戰爭的機會,日本經濟開始走上了高速發展的道路。
  鬧市區燈火輝煌,街頭充斥著震耳欲聾的爵土樂和布吉伍吉舞曲。電影院的前面張貼著露骨的色情電影海報。
  「復活」茶館是澀谷區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最早恢復起未的茶館,在年輕人當中很有名氣。
  笠岡一推開茶館的門,時子那利刃般的視線就從昏暗的茶誼裡射了過來,於是他馬上就知道她已經來了。
  「哎呀,讓您久等了吧?」
  因為時子先到了,笠岡覺得有點兒尷尬。
  「不,我只是早來一點。因為我想盡早結束這次會面。」
  時子的言詞語氣沒有一絲緩和。也許是為了一反戰爭管制的單調,街上的服裝花裡胡哨。尤其是女性的衣著,更是十分大膽。然而時子卻故意穿著樸素的單色套裝,頭髮也只用髮帶漫不經心地向上紮起。由於她的頭髮梳得過於平坦,既誇張了前額的寬度,又使眼睛顯得十分可怕。
  寬寬的額頭,細長而清秀的眼眉、高高的鼻樑,緊繃的嘴唇……仔細打量一下,她的容貌是相當漂亮的,但卻偏偏梳了那麼個粗俗的髮型,好像是故意貶損自己。
  不光是髮型,她的服裝似乎也像是罩上一身黑紗,把女性的線條美完全遮掩起來。時子的那副打扮使笠岡感到了她強烈的敵意。她是因為要與「殺父仇人」見面,所以才用這種鎧甲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
  「有什麼要說的事情就請趕快說吧,因為我不太喜歡這種地方的氣氛。
  在女服務員過來問他們點什麼東西之前,時子催促道。
  「我要說的事情是……我想向您道歉。
  「我父親是以身殉職,您沒什麼好道歉的。
  「但是,令尊是想救我們才與兇犯進行搏鬥的。如果當時我盡全力幫助他的話……」
  笠岡的眼前清晰地浮現著松野被栗山按倒在地的情景。松野擠命求助的叫聲猶在他的耳邊迴盪。正如麻子所譴責的那樣,自己確實是個懦夫。為什麼自己當時不盡全力去幫助松野呢?事到如今,雖然悔恨在不停地咬噬著自己的心,但當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身體確實是完全下聽指揮了
  「請不要說了!事已至此,您再說這些話也於事無補!
  時子打斷了笠岡的話。恰在這時,女服務員走了過來。女服務員聽到時子說話厲聲厲氣,不由得向她投去了驚訝的目光。笠岡忙點了咖啡,將女服務員打發走,然後說。
  「的確,事已至此,無論我說什麼,令尊都不能復生。但我想問您一件事情。
  「想問我一件事情?
  她那充滿了敵意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輕微的迷惑神色。笠岡馬上抓住這個時機問道:
  「關於栗山這個名字,令尊有沒有對您說過什麼呢?
  「栗山?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對頭嗎?」
  時子第一次提出了反問。
  「我想那兩個字大概是栗子樹的『栗』加上高山的『山』。殺害松野先生的罪犯名字就叫做『栗山』,可是,這個叫做『栗山』的傢伙在警方的檔案裡卻沒有記錄。因此,可以認為他是松野先生正在私下裡追蹤的人。
  「關於這件事,警方已經向我詢問過許多次了。我父親從未對我提出過什麼『栗山』之類的名字。」
  「私交的知心朋友當中有沒有這麼個人呢?」
  「沒有。可是,您打聽這種事情幹什麼?」
  「要是有什麼線索的話,我打算盡自己的能力去把他找出來。
  「找到之後,您打算怎麼辦呢?」
  時子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冷笑。
  「我還沒想好到時候怎麼辦。但無論如何,我想先找到栗山的下落再說。」
  「這麼說,您打算學做偵探啦?」
  時子的冷笑更加明顯了。
  「請不要嘲笑我,我是認真的。」
  「我沒嘲笑您哪!我只是覺得太荒謬而已。」
  「荒謬?」
  「是的。警方追蹤罪犯的下落,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像您這樣的外行,就算是學著偵探的樣子去幹,也不可能搶在警方的前頭吧?況且,就算您能夠捷足先登,比警方先找出罪犯,那又有什麼用呢?」
  「我至少可以……」
  「您要是打算贖罪的話,我勸您最好還是算了吧!如果您以為那麼輕而易舉就能夠贖罪,那您可就大錯而特錯了!」
  「您的意思是說,我那麼做人沒有意義了,是嗎?」
  「即使您抓住罪犯,我父親也無法死而復生啦!」
  「我究竟該怎樣做才能有意義呢?」
  「我父親的死並不是您的責任。」
  「那只是您嘴上說的『場面話』,其實您在心裡頭認為我是殺害您父親的間接兇手,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所以您剛才說我即使抓到了罪犯也贖不了我的罪過。」
  「不管怎樣,反正請您不要做徒勞無益的事情。」
  時子的目光似有些退讓。
  「請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才不算是徒勞無益呢?」
  笠岡仍然死纏住不放,並變得固執起來。
  「只要我父親不能死而復生,您大概就贖不了罪吧?」
  對於笠岡的糾纏不休,時子似乎有些難以應付。
  「對於松野先生的死,我感到自己有責任。我願意盡自己最大的能力進行補償,不管以什麼形式都行,也不在乎自己的補償努力是多麼微不足道。請告訴我,我該怎樣做才能讓您接受我的誠意呢?」
  「我已經告訴過您了,下管您感到自己有什麼責任,都是無濟於事的,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變成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您能體會到這種悲痛和寂寞嗎?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母親就因病離開了人世。從那以後,我父親對於我來說,既是父親也是母親。莫非您還打算今後代替我的雙親照料
  時子望著笠岡,嘴角上浮起了一絲輕蔑的冷笑,好像在說:怎麼樣?光在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容易,實際做不到了吧?
  「只要您同意,我就這麼做!」
  笠岡脫口而出。那是一句和時子鬥嘴的話。笠岡賭氣他說出了這句話之後,兩個人一下子部愣住了。
  「您該不是在開玩笑吧?」
  時子想要否定笠岡所說的話,沒想到卻起了相反的作用。
  「我可不會用這樣的話來開玩笑。」
  「您真的知道您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當然知道!」
  「那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不。完全可能。
  當時,時子沒有明確地表示拒絕,結果鑄成了大錯。兩個人都陷入了欲罷不能的境地。
  四
  由美子失去了矢村重夫後,木田純一很自然地進入了她的生活。由美子與矢村的交往是從他們在上高地再次相見開始的。當時,木田正作為矢村的登山夥伴與他在一起。木田經常從矢村的背後向由美子投去善意的目光,這種情況由美子是知道的。
  但是,由美子的一顆芳心已經完全被矢村所俘獲,她根本就顧不上去考慮木田的目光。
  如今,矢村的失蹤,使一直在他背後顯露不出來的木田終於被推到了由美子的面前。
  木田並沒有趁著矢村失蹤的機會馬上去接近由美子.給人感覺他在與由美子接近這件事情上,比矢村還沒有失蹤的時候更加拘謹。由艾子覺得從這一點上似乎可以看出木田對矢村的友情和他的高尚品格。
  木田就連來向由美子報告搜索情況時,也顯得顧慮重重。有時因為純事務性的工作需要在外面與由美了見面,木田必定會帶著某個人一起來。就好像是木田在迴避兩個人單獨見面似的。
  當由美子得知搜索工作停止了的時候,她邀請木田到她父親開的餐館吃飯,打算對他前一段時間的辛苦表示慰勞。當時木田曾向由美子詢問可否帶同伴一起去。
  「我打算改天再向參加搜索的朋友們致謝。這次我想就咱們兩個人來緬懷矢村。咱們也曾是共同登山的朋友,您說呢?」
  「如果是那種情況的話,我就去吧。不過……」
  「您怎麼啦?好像很為難似的。
  由美子對於木田的吞吞吐吐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我想在最近一段時間內盡量不與您單獨見面。」
  「哦?為什麼?」
  「我不願意迫不及待地接近您,就好像我早就在等著矢村失蹤似的。我總覺得別人好像會當我別有用心。」
  「真奇怪,您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呢?我很清楚,您並沒有什麼不良的企圖。
  「可我有,所以才感到很為難。
  「嗯?!
  「我是有企圖的。我喜歡您!
  「哎呀!
  由美子一時不知該回答才好,這是愛的表白。
  「所以,我才想在最近這段時間裡避免與您單獨見面。」
  「咱們是好朋友吧?
  「您說得一點也不錯。因此,在朋友剛剛失蹤不久就去接近他的戀人,這是很卑鄙的事情。」·
  「木田先生悠想得太多了!還是想得再單純一些吧!
  「帶個同伴一起去也沒有什麼關係吧?對了,帶青木一起去就行,因為他見過您幾次。
  「真拿您沒辦法。
  由美子無可奈何地答應了本田的要求。她並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認可了木田的表白。
  木田正因為是矢村的表弟,所以在容貌和體形上都與矢村有著微妙的相似之處。由於他的母親與矢村的母親是姐妹。因此他的身世也沒有什麼問題。所以,木田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力就順理成章地代替了矢村原來的位置。似乎由美子接受他並沒有什麼問題。反倒是木田那方面有一些阻
  由美子的父母很快就開始為女兒考慮下一位女婿候選人了。因為女兒是著名老字號店舖的繼承人,所以不能讓她永遠地等待已經失蹤了的未婚夫。從父母的角度來看。如果不能早一天找到好女婿。將歷史悠久的老字號店舖的未來托忖給他,他們就不能放下心來。
  幸好由美子和矢村僅僅只是訂婚而已,女兒的處女之身依然完好無損。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儘管對矢村的懷念已經深深地銘刻在由美子的心中,但是那種傷感早晚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漸漸磨平。如果給她找個新的對象,也許她就能盡快忘掉過去的戀人。
  在確定矢村已經不可能生還之後,又過了大約一個月,父母將由美子叫到了面前。由美子一看到父母的神色,就意識到他們倆要對自己說些什麼了。
  果然不出所料,父親開口說道!
  「由美子,你剛失去矢村,我們就對你說這種事情,你大概會覺得我們不近人情,但是,我們希望你冷靜地聽一聽我們的話。
  父母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她的婚事。
  「爸爸、媽媽,這樣太無情了!不管怎麼說,這麼快就變心,我做不到!
  由美子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我們知道你的心情。所以。我們才一直等到了現在。可是,矢村已經沒有指望了。木田他們這麼努力都沒能找到他,根本無法想像他還活著。就算他還活著,肯定也像人們所傳的那樣,是固為發生了什麼事情而躲開了我們。」
  「絕不會有那樣的事情!
  「是的,根本不會有那樣的事情。所以,他肯定是死在山上了。等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無論等到什麼時候也是沒有意義的。我們已經上了年紀,想早日給你招個好女婿,也可以使店裡的前途得到可靠的保證。」
  「你們是為了店裡的前途才為我招女婿的嗎?」
  「不。決不是那個意思。不過,目前這種情況不改變,我們是無法放心退下來安度晚年的。我們想早日看到外孫。我們不要求你馬上就怎麼樣,但是希望你能忘掉矢村,考慮新的人選。
  「知道了。但是。請再等上一段時間吧。」
  由美子不想讓上了年紀的父母傷心,就決定在時間上往後拖一拖。
  「那麼。我給你提一個新的對象吧!
  母親接替父親開了腔。由美子感到很驚訝。父親剛剛說過不要求她馬上就怎麼樣,但其實他們早已經將「新的對象」物色好了。
  「你覺得木日怎麼樣?」
  由美子感到淬不及防。她萬萬沒有想到,父母為她物色的「新對像」竟會是木田。
  「木田嘛,他是矢村的表弟,身世比較可靠,而且與你好像也很合得來哩!
  「那、那種事情不是咱們單方面決定了就算數的,還得看人家木田的意思呢!
  由美子並沒有一口回絕,因為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一片允許木田闖入的小天地。父母剛開始提起她新的婚事時,她表示不滿,那也是因為她的心裡正牽掛木田。現經母親說破,由美子才第一次發現,矢村原來的位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由木田佔據了。那種心靈上的替換十分巧妙,幾乎絲毫
  木田是矢村的表弟,作為矢村和由美子共同的朋友,他以前就經常出入朝山家。矢村失蹤之後,他成了搜索隊與朝山家的聯絡員,到朝山家來的次數就更頻繁了。他那種謙遜的態度和可靠的身世肯定贏得了由美子父母的好感。
  但是,由美子卻沒有料到木田會枝她的父母選中而成為矢村的取代者。木田對於朝山家的影響正日益增大,這一點在由美子的內心中竟然沒有引起注意。
  經父母的口說出來之後,由美子才恍然大悟有些不知所櫓。
  「木田那方面,我想大概沒有什麼問題。
  母親充滿自信他說。
  「『沒有什麼問題』?已經去提過親啦?」
  「沒有,不過,已經暗中打聽好了。他不是長子,希望很大。
  母親也是朝山家繼承家業的女兒。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朝山家總生女兒,這家明治年間開張的老字號店舖至今已經招過三代上門女婿了。
  到朝山家那樣既有門第又有資產的人家做上門女婿。沒有哪個男人會拒絕的。母親的自信既是出於一個老字號店舖女繼承人的自負,同時也因為有一個漂亮女兒的母親的緣故。
  「我感到很為難哪!
  由夫子的口氣軟了許多。被母親一說,她才發現原來有人可以替代矢村,對於這一發現,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她對自己感到了困惑和厭惡:雖然自己為矢村的失蹤而悲傷,但卻已經在拿別的男人來醫治自己心中的創傷了!
  但是,她的厭惡始終都是衝著自己的,而不是對木田。
  「有什麼可感到為難的呢?只要你沒有什麼不願意,我們就打算馬上派人正式向對方提親。
  「這樣太匆忙了吧?
  「一點也不匆忙。你也已經22歲啦!到明年再出嫁就晚了。因為女人的青春年華是十分短暫的啊!
  母親的心思完全放在這上面了。
  對於朝山家的正式提親,木田家沒有任何回絕的理由。木田家雖然是宮城縣的世家,但是在木田的父親這一代,他們家主要的山林發生了特大山火。從那以後,木田家便衰落了。
  要是兒子能人贅到東京築地的老字號餐館去做上門女婿,家運可能就會重新興旺。木田的父母實在是大喜過望。木田家總算也要枯木逢春了。
  然而。木田純一本人卻提出相反意見。他聲明自己不願意當矢村重夫的眷補。多麼漂亮的推辭!事實上卻是由於矢村的失蹤才使他得到了本應為矢村的位置,這一點是誰也無法否認的。如果矢村還在,是絕輪不到木田的。
  「由美子小姐,我一直很喜歡您。矢村曾經俘獲了您的芳心,我是多麼地羨慕他啊!現在,我得到了矢村的位置,真像是做夢一樣難以置信。我能娶您為妻,實在是太幸福了。但同時,作為矢村的頂替者生理上有一種本能的反感,這也是事實。
  「快別這麼說。我一點也沒有那樣想!「您現在大概是沒有那樣想。但是我自己對此感到耿耿於懷。
  「您自己?
  「我不願意在矢村還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就頂替他。
  「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呢?」
  「在我和您結婚之後,如果矢村從什麼地方平安歸來的話,請您與我離婚,井同矢村重新結合。
  「請您不要做這樣的假設。
  從談話中,由美子進一步瞭解到木田為人的誠實。
  矢村失蹤後過了大約5個月,在秋天裡的一個古利日子。木田純一和朝山由美子結了婚。從此,木田純一改姓朝山,成了朝山純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5:25

第03章 青春紀念

  「醒醒,你醒醒呀!
  矢吹偵介被妻子叫醒了。
  「又做噩夢了吧?瞧你這一身的汗!
  妻子麻子擔心地望著他。矢吹已有根長一段時間夜裡下做噩夢了,近來,感覺良好,今天卻沒想到又做起了噩夢。儘管戰爭已經結束好幾年了,但那噩夢般的戰爭所造成的心靈創傷,仍在內心深處流著鮮血。它變成了名符其實的噩夢,深深地潛藏在矢吹的心底。在他的睡夢中浮現出來
  「把你給吵醒了,對不起啦!
  矢吹為自己打擾了妻子的睡眠而向她道了歉。
  「你這是哪的話!我看你還是趕快把衣服換換吧!
  妻子說著便從床上爬起身來,準備去拿要換的內衣。就在她起身的一剎那,她的睡衣下擺就像是故意似地散開了。從散開的縫隙中,矢吹瞟到了她那豐滿的大腿。雖然妻子的身體對於矢吹來說,已經十分熟悉了,但由於妻子這個無意的動作,卻使矢吹感到了一種新鮮的衝動與刺激。
  「不必換了!
  矢吹扯住了妻子。
  「可是,穿著濕內衣對身體不好哇!
  「沒關係,我的身體還沒那麼弱。不如咱們……」
  妻子領會到了矢吹攔住她的真正意圖。
  「哎呀!」
  她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並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別害羞嘛!咱們可是夫妻呀!
  「嗯。可是,如果縱慾過度的話,對身體是有害的呀!
  她有些猶豫,因為在睡覺之前他們已經盡情地做過愛。
  「我的身體裡有戰爭時期的『儲備』。你瞧,睡上一覺之後,就變得這麼精神飽滿。」
  「哎喲喲,你可真了不得喲!
  年輕的妻子雖然用挪榆的口氣這麼說,但心裡卻為丈夫的迅速恢復而感到高興。她看了看身旁才出生不久的英司熟睡著。便欣然接受了丈夫的要求。
  矢吹撫愛著妻子的身體,盡情地享受著。他得到了一種像是報復似的快感。不,也可以說,那就是一種報復,是對戰爭剝奪的青春進行的報復。因為戰爭把他的戀人也奪走了。當然,他愛現在的妻子。但是,妻子決不能完全取代被奪走的戀人。儘管她長得很像他原來的戀人,但她永遠
  戰爭中,不許人們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在「保衛祖國」這句冠冕堂皇的口號之下,軍人統治者們發動了這場愚蠢的戰爭。把老人、婦女和兒童也都推入了深淵。
  矢吹偵介是在青年時期趕上了戰爭的不幸一代。為此,他沒能感受青春時期美好的一切。但,他還算是幸運的,同,一代人中的許多青年甚至失去了生命。
  雖然矢吹在精神與肉體兩方面都受到了重創,但他畢竟從戰爭中活了下來,終於活到了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的時代。在戰爭中他是那樣地渴望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
  後來,矢吹和麻子結了婚,麻子成了他失去的戀人的替身。對於他來說,他需要麻子。這裡面有著雙重的意思:一方面想彌補已經失去的青春,另一方面則是對那種怎麼彌補也彌補不回來的損失進行報復。
  矢吹已經年近30歲了。雖然他曾經有過戀人,但是卻由於戰爭的緣故而與戀人天各一方。因此,在他和麻子結婚之前,他就有了那種意義上的「儲備」。
  戰時。他不情願地被迫禁慾。現在禁令解除,他開始縱慾,正在耗盡那些「儲備」。
  「你現在還在我的身上尋找我姐姐的影子呢!
  當激情逐漸消退下去的時候。麻於像是突然想起來似地冒出了這樣一句話。雖然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矢吹心裡很明白,這句後己經在她的心裡憋了很久了。
  「沒、沒有那麼回事。」
  矢吹毫無思想準備,語調中帶出兒分狼狽。
  「好啦,用不著多做解釋了!我心裡很清楚,雖然你的眼睛在看著我,但心裡看著的卻不是我。你在我的身上尋找我姐姐的影子!
  「胡說!那是你大多心了。我這樣地愛著你,難道你心裡還不清楚嗎?」
  「我心裡當然清楚啦!和你結婚是很幸福的。能與你結婚,我非常滿意。你也確實是很愛我的。這些我心裡都很清楚。但是。你到現在還在我的身上尋找從我姐姐那裡得到的感受!我並不是在責備你,只是覺得你對我姐姐愛得這麼深。她可真幸福啊!
  「你和你姐姐其實長得一模一樣。你現在的年齡已經超過你姐姐死的時候了,你越來越像她。不過,我一次也沒有想把你當作你姐姐。你就是你,你是我的妻子。請你不要再去想她,安心作我的妻子吧!
  「你得讓我終生部陪伴著你!
  年輕的妻子嬌聲嬌氣他說著,將身體朝矢吹貼了過來。矢吹伶愛地抱住了她,他聞到了妻子的體香,一個成熟女性的體香。
  他當時連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去有這麼一天,可以在和平的臥室裡聞到這樣的體香,在那絕望的年代裡,四下環顧,到處都密佈著戰爭的陰雲。
  正如麻子所說的那樣,矢吹確實曾有一段時間將她姐姐雅子的影子重疊到了她的身上。但是他與麻子結婚後,在夫妻生活當中,麻子身上所特有的東西已經將佔據矢吹心靈的雅子形象逐漸消融了。矢吹覺得,麻子現在已經完全取代了雅子的陰影。
  可誰想到,麻子卻依然有截然不同的感受。這也許是因為隨著戰爭的噩夢,雅子的影於重新又從他的記憶深處浮現了出來。
  1943年12月1日,矢吹偵介剛剛踏進東京某私立大學的校門不久,就響應第一次學生徵兵動員,作為現役軍人編人了佐倉的第57步兵聯隊。是年9月22日,當局取消了學生暫緩當兵的規定。當然失吹雖然做了一定的思想準備。但是才剛剛度過了不到兩個月的徒有其名的大學生活,就被不
  從去年開始,高中的學習年限縮短了半年。為此,大學的入學考試提前到了8月份舉行。矢吹為了應考而拚命地進行了複習,結果總算考上了大學,可是到12月衛日就應徵人伍了。
  11月5日,他到徵兵處體檢。
  矢吹怎麼也忘不了當時的恥辱。在一群斜掛著「愛國婦女會」肩帶的女人們面前,他被剝得一絲不掛。一個陸軍下士命令道:「你們這些傢伙,別這麼磨磨蹭蹭的,快到軍醫那兒排隊!
  檢查官站在一大排一絲不掛的男人們面前,就像是持著棍子似地,逐個擺弄著他們的生殖器,檢查是否患有性病。這種檢查被稱為「M檢」。「愛國婦女會」當中也有年輕的姑娘。她們忍受著比男人們更加難堪的羞澀,至少在檢查時要竭力將視線從那一大排男性生殖器上移開。
  「M檢」剛一結束,那個下士就又下了一道命令:「伸開四肢,趴在地上!
  對於「伸開四肢」的話,矢吹一時沒有弄明白是什麼意思。他正在發呆的時候,那個下士衝著他叱喝道:
  「你還愣著於什麼?快趴下,把屁股撅起來!
  矢吹這才總算明白了那個屈辱的命令是什麼意思,他既感到憤怒又覺得恥辱,不由得全身直打哆嗦。這就是所謂的「肛檢」。
  被檢查的人們不管願意不願意都不得不擺出了一副四條腿動物的姿勢。負責進行檢查的軍醫站在他們的前面吼道。
  「你們這些傢伙,屁股真他媽的髒!在響應大皇陛下的號召前來接受重要的檢查之前,應該先他媽的把肛門好好洗洗!
  徵兵體檢之後,希望參加海軍的人可以報名。也許是因為陸軍的內務班生活黯淡乏味,而海軍卻風光瀟灑吧?報名參加海軍的人十分踴躍。
  可是,矢吹卻參加了陸軍。因為他父親再三勸說他參加陸軍。他父親說,陸軍是在陸地上,生存下來的概率要大一些。
  當時,有兒子的父母也只能靠這種想法來保護自己的孩子。
  矢吹本來以為陸軍比較安全一些,才參加了陸軍。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陸軍的內務班生活簡直就是一座恐怖的監獄。他每天部被老兵們揍得鼻青臉腫,眼睛腫得連東西都看不清。
  老兵們一開口就是怒吼。
  「你們這幫混蛋,成天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得敲打敲打你們.好讓你們增長些武士道精神!
  「用力叉開兩腿!咬緊牙關!
  接著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那些從戰場上撤回來的老兵們就像是一群瘋子似的,把無法退伍的怒氣全都發洩到了新兵們的身上。特別是有文化風度的學生兵們.更成了他們的眼中釘。他們想出了所有能夠想到的花樣來整治新兵們。
  什麼「自行車」、「知了」「空戰」、「電浴」、「鶯過谷」「等等,名目極其繁多,使人感到日本軍隊中的鬼花樣和餿主意全都集中在整治新兵上。
  雖然除了拳頭之外,其它體罰受到禁止,但還是有人遭到腳踢棒打。甚至有人被打破了鼓膜;有人被打掉了門牙。矢吹也曾經被一個從大陸前線退下來的軍曹狠揍過一頓。口腔腫了起來。整整兩天嚥不下飯。
  不久,部隊中開始招募第2期待別飛行見習士官。矢吹覺得,雖然航空隊的危險要大一些,但如果繼續呆在內務班的話,說不定戰死疆場之前就會先死在那些老兵們手中。於是,他立即報了名。這次他去的地方是可怕的特攻敢死隊訓練所。
  矢吹的父親是位新聞記者,長年派駐海外。他冷靜地注視著這場愚蠢戰爭的前途。當時,舉國上下完全沉浸一種悲壯麗又激昂的情緒中,為了保衛祖國這個民族共同體。國民們都甘願地獻出個人的生命。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持反戰的態度,並預言日本將戰敗,確需莫大的勇氣和反潮流的
  在和平年代的今天,回首當年,我們可以冷靜地反思:在狂妄的軍人政府領導之下,我們進行了一場多麼愚蠢的戰爭啊!在軍國主義意識形態下,一切道德觀念都被強行置於清一色的「忠君愛國」和「大和魂」準則之下。在那種環境中。父親能夠不受國家的集體催眠術迷惑,實在是了
  因為有著這樣一位父親,所以矢吹既厭惡軍隊。又厭惡戰爭。他所閱讀的書籍也多為當時遭禁的自由主義文學和無產階級文學。
  但是,那些書都嚴藏在自己家中,絕對不能讓別人看見。即使朋友當中有人也在看同樣的書籍,他也不敢貿然說出心裡話。軍方的密探和特高警察的爪牙也許已經混跡於學生當中。整個國家都籠罩著無限黑暗,信仰光明便成了一種罪惡。
  「現在,日本正處於有史以來最黑暗的時代。我不能在這樣的時代死去。隧道不會永遠延伸下去,總有一大走到盡頭。我一定要恬到那個時候!矢吹對自己說。
  矢吹家和檀野雅子家離得很近,兩家一直保持著來往。雅子與矢吹年齡相差一歲,兩個人從小就親如兄妹,所以他們相互間異性情感已經變得十分淡薄——矢吹曾經一度這麼認為。但是隨著戰局的不斷惡化,學生們紛紛被征去當兵,他終於認識到事實並非如此。
  在舉國一致強化戰時體制的時代。男女交往是令人不能容忍的。但是,越是受到壓制,他們眉字間投向對方的戀慕之情就越加深厚。當時的時局十分緊迫,甚至連第二大的情況都無法預料。也許正是緊迫的時局將他倆的兄妹情感變成了戀愛之情。
  大學的學習年限被縮短到了兩年半,再加上為國出力的號召,在校生人數減少了一大半,校園裡顯得十分冷清。剩下的學生將在12月1日出怔,課堂上充滿了「最後一課」的緊迫氣氛。10月16日,由文學系主持,在學生食堂舉行了「出怔壯行會」哀惋的會場氣氛就好像是在守靈一樣。
  意大利己於9月份無條件投降了。在美軍的全面反攻之下、日本的兵員和武器裝備損失十分嚴重,戰局正每況愈下。這是有目共睹的。
  思想單純的學生們雖然將保家衛國當作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天真地應徵,但是面對不利的戰局,他們卻無法掩飾心中的疑慮和不安。有些教授在那種情緒低落的氣氛中如坐針氈,實在呆不下去,便悄悄地溜出了會場。
  開完壯行會那天,雅子在回家的路上等著矢吹。她也上了大學,正在一所女子大學唸書。
  一開始,矢吹還以為是偶然遇見雅子的。當他得知原來她是在特意等他的時候,心裡很感動。
  「既然要等我,在家裡等不就行了嘛!
  矢吹留心查看了一下周圍的情況後說逍。在當時的社會情況下,青年男女只要被人看見走在一起,就會被罵作賣國賊。
  「嗯。不過,我想就咱們兩個人見面。
  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下定決心說出了這句話。
  「你覺得在家裡不合適嗎?
  矢吹根本沒有想到去追究雅子那句話當中的深層含義。只是漫不經心地問了這麼一句。
  「幀介,你得向我保證。
  雅子抬起了頭,用專注的目光直視著矢吹。那目光裡帶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使矢吹不由得有些發慌。雖然他們倆青梅竹馬,自幼便耳鬢廝磨,但是在矢吹的記憶當中,他們倆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目光互相凝視過。
  「向你保證?保證什麼?」
  矢吹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來,向雅子問道:,直到這個時候。他還把雅子看作「妹妹」。
  「你不能死。要活著回來。
  雅子說。矢吹這才意識到。原來她是在說這次出征的事情。
  「我怎麼會死呢?不會的。」
  「我要永遠等著你,一直等到你回來!
  雅子一口氣吐出了這番話,兩頰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你要等著我……」
  矢吹反覆回味著雅於所說的話,終於從中體會到了這句話所包含的重大意義。
  「雅子!」「禎介!」他們的目光交融到了一起,從兄妹之憎飛躍成為了異性之受。如果不是在那樣一種年代,恐怕就不會有那樣一種形式的愛情表達。當時,勇方無法對女方負起任何責任。對於在黑暗之中苦熬時光的他們來說,一切都是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誰都不能保證黑暗何時
  但是雅子需要他,即使是一張主頭支票,她也要永遠等待下去;直到「期票」兌現的那一天。她用自己滿腔的愛簽寫了「期票」的背書。
  午後的校園裡萬籟俱寂,看不見一個人影。透過披上金費衣袋的白楊和銀杏的葉梢,秋天明媚的陽光在地面上灑落了萬點金星。這和平安定的景象使人們根本無法相信,慘烈的戰爭正在殘酷地蹂躪著日本。
  也不知道是哪一方採取的主動,他們倆的嘴唇相遇了。就在那一瞬之間,他們的青春凝聚了。
  按照和雅子的約定,矢吹在那場戰爭中活了下來。然而,雅子卻沒有守約。
  1945年5月25日.從馬裡亞納群島的航空基地飛來大批日一29型轟炸機,對日本進行了一次大空襲。雅子就是在那次狂轟濫炸中喪生的。矢吹家的房子也在那天夜裡被焚燬了。戰爭一筆勾消了雅子用愛情簽寫的背書。然而,矢吹卻是在很久很久以後才得知雅子死訊的。
  留給矢吹的只有那秋天裡的熱吻。他倆沐浴著透過重重金黃色的樹葉灑落下來的陽光,將全部青春凝聚成了熱吻。紛飛的戰火和遙遠的城鎮彷彿全都不復存在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矢吹的嘴唇上至今仍殘留著吻雅子的那種感覺,那是他的青春和他倆愛情的紀念。
  由於空襲,雅子尚未來得及綻放青春花朵便結束了短暫的人生。在此之前,矢吹在九州的特攻基地接受了特別攻擊訓練。他們連續幾天都在飛機上掛著250公斤炸彈,進行所謂「超低空接敵命中訓練」。這種訓練就是在海面上進行超低空飛行。從3000~4000米的高度,以60度角進行俯?
  他們根本不進行空戰技術和著陸技術的訓練,只是一味地反覆練習用飛機去衝撞敵艦。
  想來也並不奇怪,因為特攻飛機沒有飛回來的必要,所以也就沒有必要進行什麼空戰技術和著陸技術的訓練。關鍵是要能夠飛到有敵艦的地方就行了。
  從表面上看,特攻隊員都是根據特別志願制度從國內各部隊中選拔出來的,但實際上,矢吹他們卻是根據命令被編人特別攻擊隊的。並且,他們連日來都被迫以「1架飛機換1艘敵艦」為目標。專門進行著用飛機衝撞敵艦的訓練。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矢吹由於應徵人伍,反而逃脫了空襲。雅子的死訊,矢吹一直都不知道,就算他想知道也無從得知。由於一次又一次的空襲,檀野家的音訊已經完全斷絕了。矢吹有根長一段時間甚至連自己家裡的情況也無法知曉。直到他家被燒燬一個月之後,他才好不容易得知了
  矢吹與現在的妻子麻子邂逅相逢,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又過了好幾年才發生的事情。
  現在的生活與戰時相比,簡直像在做夢一樣。男人和女人可以同在一個屋頂下生活。這是多麼幸福呀!
  夜裡可以自由開燈,也無空襲警報驚醒睡夢。不但看什麼書、穿什麼樣的服裝都可以隨心所欲,而且也不再受老兵無法形容的折磨。
  靠父親的關係,矢吹在父親所在的那家報社裡找到了一份工作。待遇還算不錯。他們家在原來被燒燬的房屋舊址又建起了新的房屋,還生了孩子。
  矢吹總算穿過了長長的隧道,來到了充滿光明的世界。雖然他的內心深處還留有戰爭的創傷,但隨著時光的流逝,那傷痛是會逐漸減輕的。今後無論遇到任何艱難困苦,都將比整個國家籠罩在黑暗的戰爭中強的多。
  活到了和平時代的人,必須有效地利用自己的人生,甚至連已經死去的人那部分人生都應該充分地利用起來。
  現在,矢吹和麻子的婚後生活雖日趨穩定,但正像麻子所指出的那樣,他到現在還把她姐姐的影於重疊在她的身上,那大概就是心靈上巨大創傷尚未痊癒的證據吧?
  也許那傷痛可以逐漸減輕,但卻一生也無法根治。
  那唯一的一次接吻。
  想起來,自己也許正是因為那唯一的一次接吻才得以從戰爭中生還!
  可以說,是雅子的吻使矢吹活了下來,但也使他失去了大多的青春,並在他的心頭挖出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5:50

第04章 罪犯線索

  在東京都招募警察的時候,笠岡道大郎報了名。招募考核共分3項內容:新制高中畢業程度的學力測驗、身體檢查及身份詢查。年齡要求在17歲到27歲之間,但都、道、府、縣多少有些不同。
  笠岡子大學畢業後進了一家很有名氣的公司,並成為公司的骨幹職員。可現在他卻要改行當警察。管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這對他來說真稱得上是一個「180度的大轉彎」。
  他對現在效力的公司並非無留戀之感,公司的上司也對他十分信賴。如果就這樣順順當當地幹下去的話,他很可能會晉陞到相當不錯的職位上去。
  可是他卻放棄了這一切,偏偏要去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他的年齡已接近應募要求的上線,在一起應試的人群當中,他似乎年齡最大。
  笠岡也知道。自己這次改行是出於感情用事。但是,他怎麼也忘下了檀野麻子所說的那句話:「你真卑鄙」!似乎聲音越遠離聲源。傳到耳朵裡就越響。麻子甩過來的這句話,隨著歲月的流逝,在笠岡耳內造成的回音越來越大。
  無論是睡著還是醒著,在他感到茫然若失的時候,「卑鄙」這個詞就會縈徊在耳邊,如濤聲,如鬼位。那聲音就像依附在他耳朵上樣無法離去。
  為了消除這塊心病,他要採取行動,自己去補償自己「卑鄙」所欠下的債務。
  這個念頭剛開始萌發,笠岡就與松野時子見了面。因為與她見面也是彌補自己「卑鄙」的其中一環。
  可是,時子卻對他的想法嗤之以鼻。她用嘲笑的口吻不屑一顧他說。
  「如果您以為那麼輕而易舉地就能夠贖罪,那您可就大錯而特錯了!
  時子的這番話使笠岡心中尚處萌芽狀態的念頭變得堅定起來。
  他暗暗發誓:不管容易不容易,我今後都要證明給你看。而且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卑鄙」這個詞還給檀野麻子。
  就這樣,笠岡使自己的人生航向發生了180度的大轉彎。他毫不困難地通過了學力測驗和身體檢查,但是身份調查卻是異常的嚴格。當時,戰後的混亂局面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日本經濟已大體打好經濟復甦的基礎。朝鮮戰爭的爆發,更使日本經濟快馬加鞭,海外貿易進一步擴大了。
  在這種形勢下,為了提高警察隊伍的素質,(過去,有一些相當烏七八糟的人趁著戰後的混亂,進了警察隊伍)。嚴格進行身份調查。不僅本人、家庭、親戚、朋友關係要進行徹底的調查。而且已工作的人還要調查其工作單位。如果本人有前科或者被管教過,毫無疑問會被淘汰。即使
  笠岡已是一位公司職員,在有名氣的公司裡有了比較穩定的職位。因此,警方在調查時,對他為何要改行的理由就問得特別詳細。他們認為,像笠岡這樣改變生活道路的人非常罕見,說不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動機。
  如果當上警察,工資會大幅下降,工作將變得艱苦而沒有規律,有時還會有生命危險。單從表面上的物質條件來看,放棄優厚的公司職員待遇來當警察,這種改行確實需要有特殊的原因體為硅碼才能保持平衡。
  笠岡坦誠地向考官講述了自己志願當警察的理由,對方但是對此表示理解似地點了點頭。然而,這種令人感傷的理由似乎並沒有讓警方在選拔時,對他另眼看待。身份調查好像反而更加嚴格和慎重。據說,最終做出錄取笠岡的決定,是因為松野時子證實了他所說的心願。這是考官後來
  據說,當委託轄區警署去找松野時子核實笠岡所說的話時,她似乎相當吃驚,睜大了眼睛說道:「難道他真的這樣做了?!
  她看上去好像被笠岡的「實際行動」深深打動了。就這樣。笠岡由公司職員改行當上了警察。
  笠岡在警察學校接受了為期一年的初級警察培訓之後,開始執行外勤任務。他就是在這個時候與松野時子結婚的。
  笠岡對時子並沒有多少愛,結婚的動機是出於責任和內疚。
  笠岡第一次和時子在澀谷的茶館裡見面時曾提出,對於松野的死。他打算盡自己的能力進行補償,當時,時子間笠岡,他是不是想代替她父親照顧她一輩子。
  那種不可能的事情,嘴上說說容易,她輕蔑地嘲笑他只會說漂亮活,能拿出行動來嗎?」
  笠岡以實際行動回答了時子的冷笑。當他向她求婚的時候,時子已經笑不出來了。她本來很看不起笠岡,認為他只不過是耍耍嘴皮子罷了。可是沒想到他竟然當真接連不斷地以實際行動的車輪向自己壓來。她被壓倒、被碾碎,任命運擺佈了。
  笠岡以自虐的心情和時子結了婚。新婚之夜,笠岡粗暴地在時子的身體裡烙上了男人的印記。當時他心裡想的是:活該!
  與其說是贖罪,倒不如說是復仇更恰當些。對於罵他「卑鄙」的女人,這是持久報復的第一步。
  復仇也罷,贖罪也罷。那都是笠岡要背負一生的債務。現在,他已經開始走上了償還債務的生涯。
  時子現在已經成了笠岡的妻子,並且完全被他所佔有。這是否能證明她對他輕蔑的冷笑已被徹底碾碎了呢?
  他們的婚姻可以說是自戴枷鎖,但在新婚之夜佔有時子身體的時候,笠岡確曾有過勝利的感覺。
  可是婚後不久,他便意識到了那是多麼錯誤的感覺。原來時子既未被笠岡的實際行動壓垮,也未被感動。她那輕蔑的冷笑已經凝固封閉在了冷漠的面孔後面。
  按理說兩人只要結了婚,在共同的生活中,夫妻間的隔閡往往會在愛情雨露的滋潤下漸漸消融。但是,他們的情況卻恰恰相反。兩人之間不僅無法萌生柔情蜜意,反而由於同居一室而感齷齪,相互妨礙。在這樣的生活當中,隔閡越來越大,摩擦日漸加劇。
  怎麼樣,偵探先生?殺害我父親的罪犯有線索了嗎?
  時子那沒有感情的目光像是在不時地發出這樣的問話。
  儘管他們沒有愛情,但是作為繁衍。他們還是生下了孩子。這就進一步加深了他們的悲劇。
  笠岡以派出所工作為起點,開始了他的警察生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由於感情衝動而選擇的改行和結婚。全都是失敗的。
  他之所以還固執地堅持自己的選擇,是因為不願意向妻子和檀野麻子服輸。如果就此辭掉警察工作,或者與時子離婚的話,那就等於永遠屈服於她們了。
  雖然笠岡也覺得這種逞強毫無意義,但這卻是他終生的債務。
  雖說當上了警察,但是笠岡並不能直接去調查殺害松野的罪犯的下落。那是刑偵一科刑警們的工作。辦案有一定的分工,外勤巡警是無法參與那種案件搜查工作的。
  由於松野被害案的調查已經徹底走進了迷宮,搜查總部早就解散了。在松野的周圍根本就不存在栗山這麼個人。
  對尋找栗山這件事,笠岡差不多就要灰心絕望的時候,卻新發現了一些引起他注意的線索。
  那時,他和時子才結婚不久。他讓時子把松野的遺物拿給他看,希望從中發現一點有關栗山的蛛絲馬跡。那些東西已經被搜查總部檢查過了,但笠岡還想自己親自查實一下。
  說是遺物,其實主要是松野當警察時看過的一些警務方面的書籍。《警務要鑒》、《搜查手續法》、《搜查的寫法》、《刑法》《刑訴法》《法醫學》、《犯罪史》《心理學》等等,全是有關警務的專業書。這些藏書說明了松野是一位兢兢業業,格盡職守的警察。
  趣味或娛樂性的書一本也沒有。
  「老頭子沒有愛好嗎?」
  笠岡驚訝地問道。
  「他的愛好就是聽流行歌曲。當沒有案於的時候,他就會早早地回到家裡來。收聽收昔機裡括放的流行歌曲。那是他的最大享受。
  「喜歡聽流行歌曲?他還有其它的愛好嗎?比如說,釣魚、圍棋、盆景花木啦,等等。
  「他討厭釣魚,說那是殺生。他也不喜歡比賽輸贏。至於像盆景花木那類必須天天精心照料的東西,就更甭提了。」
  「他可真是個一本正經的人啊!
  「所以。他直到死的時候還是個警察分署的普通刑警。
  時子自嘲他說道。松野基本上沒有留下筆記之類的東西,在他的遺物當中找不到任何能證實栗山存在的東西。笠岡很快就對那些遺物失去了興趣。如果在那當中找不到線索的話,那就根本無法繼續追查下去了。
  畢竟是專業搜查人員。不可能有漏掉未查的東西。
  「謝謝了,收起來吧。
  「如果有什麼東西對你有幫助的話,請隨便用好了。
  「嗯。可這淨是些相當舊的書啊!
  「是啊。父親也只是保存著這些書,很少翻開看過。」
  「咦?
  笠岡打算把書放回原處,無意中摸到了一本書,那書名映人了他的眼簾。
  「怎麼啦?」
  「你看這本書。
  笠岡把那本突然摸到的書遞到了妻子的面前。
  「這本書有什麼問題嗎?
  那真是一本蒼老的書。封面已經變成了茶褐色,浮現出斑斑污跡。書脊的裝訂線也已經斷了。它看上去給人的感覺並不像是一本書,倒像是一疊廢紙。
  「老頭子看醫學書嗎?
  「是《法醫學》吧?」
  「不是。這上面寫著『壞死』、『壞疽』。」
  「『壞死』、『壞疽』?
  「我也不太懂,大概是一種身體某一部分腐爛、脫落的病吧?」
  「哦?」
  「他為什麼會對這種病感興趣呢?」
  「這個麼,我可不知道。
  「老頭子得過壞疽病嗎?」
  「在我的記憶當中,他從來沒有得過那麼複雜的病。他的身體很結實,偶爾患次感冒什麼的,人們就會向他開玩笑說『怎麼連你也會生病啊?』」
  「哦。如此說來,老頭子為什麼要看這樣的書呢?」
  笠岡歪著腦袋翻了一下那本書。突然,他那嘩啦嘩啦地翻動著書頁的手指在某個地方停了下來。那一頁上畫著紅色的旁線。
  笠岡道太郎將目光定在了畫著紅色旁線的文字上,那上面寫道:
  「血栓閉塞性脈管炎,亦稱特發性壞疽,別名叫做『伯格氏病』。這種病所表現出來的四肢缺血症狀,與動脈硬化閉塞症有相似症狀。但是,與動脈硬化閉塞症相比,這種病多發生於年輕人當中,故被稱為『Juvenilegangrene(未成年壞疽)』,這種病的確切病因不明,其發病率約為
  在稍後一些的書頁上還有一段文字旁畫著紅線,其內容為!
  「閉塞性脈管病變有時可發生在腦動脈以及全身各個內臟器官。出現在腦動脈的病變亦稱為『腦型伯格氏病』。關於這種病的形成原因,與吸煙有根大的關係。有人認為,香煙中的尼古丁對血管的收縮作用是誘發達種病的重要因素。
  在「與吸煙有根大的關係」和「尼古丁對血管的收縮作用」這兩個地方,還特別畫上了雙道紅色旁線。
  笠岡的目光盯著劃線的地方,他的記憶在飛速地檢索。
  「是不是我父親在書上注了些什麼呀?」
  時子似乎被笠岡那專注的神情勾起了興趣,也把目光湊了過來。「看這個地方。」
  笠岡用手指了指畫著紅色旁線的部分。估計時子差不多看完那段文字的時候,笠岡問道:
  「老頭子沒得過這種『伯格氏病』嗎?
  「他怎麼可能患這種萬分之一的人得的怪病呢?他可是全身完整,什麼地方也沒發生過脫落的啊!
  時子像是在提抗議似他說道。
  「在親戚和熟人當中呢?」
  「據我所知,大概沒有。」
  「老頭子不抽煙吧?」
  「既不抽煙也不喝酒。他尤其討厭抽煙,說它污染空氣。在抽煙的來客走後,他總是嚷嚷著有臭味,哪怕是冬天也要打開窗戶換換空氣才行。
  「他嫌抽煙有臭味?」
  「是的。他說,他一聞到尼古丁的味兒就會頭痛。」
  「尼古丁?對了,那就是尼古丁!
  他感到思緒豁然開朗,隔斷記憶的那層薄膜破裂了。
  「怎麼啦?突然間這麼大呼小叫的!
  時干驚詫地望著帶有幾分興奮神態的笠岡。
  「在此之前,我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可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原來是它,是尼古丁呀!
  「尼古丁怎麼啦?」
  「老頭子被刺的時候,我曾聞到了一股強烈的氣味。因為當時我有些驚慌失措,再加上自己不抽煙,因此從那以後,這個情況就被封閉在我的潛意識之中了。原來那是罪犯身上沾染著強烈的尼古丁氣味呀!這也就是說,那個叫做栗山的男人肯定是與這種『伯格氏病』有關係的人。
  笠岡的記憶在長時間的沉睡之後終於甦醒了。他為此興奮不已。
  「可是,剛才我說過,在我父親的周圍並沒有患那種怪病的人哪!
  時子的語氣始終很冷靜。
  「不,在某個地方應該有那麼個人。就是那個傢伙刺死了老頭子的!
  「在某個地方?在什麼地方?你該不是打算要查遍日本所有醫院吧?」
  「既然是萬分之一的罕見病例、大概比較容易查找吧?至少比起沒有任何線索的時候來,這是很大的進展哪!
  「是嗎?
  雖然是關係到自己父親的事情,可是時子卻顯得非常冷淡。笠岡心裡十分清楚,她並不是對自己的父親冷淡,而是對丈大的發現不抱希望。
  笠岡的發現對於追蹤罪犯不起任何作用。搜查總部已經解散了,笠岡只是一名外勤巡警,他不可能拋開自己的本職工作,獨自去調查自己份外的案子。
  而且、那種「伯格氏病」雖說發病率為萬分之一,但全日本人就多了。笠岡明白,要想在全國的醫院從有壞疽病歷的人當中找出特定的罪犯來,就算搜查總部沒解散,也是一件如同大海裡撈針一樣的難享。
  更何況要找的那名罪犯並不一定局限在國內的醫院。隨著戰爭結束,從海外撤回來的人也相當多。如果將國外的醫院也列為調查對象,那就實在是束手無策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6:29

第05章 擁抱藍天

  清晨,去向敵方發起攻擊的人大部分都沒有回來。回來的人都是因為在途中發動機出現了故障,或者是因為受阻於惡劣的天氣。
  但是,儘管這些生還者都是出於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掉轉了機頭,他們還是被斥責為貪生怕死的膽小鬼。人們一旦被選進特別攻擊隊,就必須貢獻出自己的生命,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情況都不能改變。因為特別攻擊隊活著回來,就會使費盡了心機才勉強樹立起來的軍神形象受到損害,從而
  特別攻擊在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曾取得過比較輝煌的戰果。僅以小小的特別攻擊機為代價,就擊沉了敵方的好幾艘航空母艦,特別攻擊取得的這種戰果,是普通攻擊中使用幾百架飛機都無法取得的。
  但是,美軍很快便從特別攻擊帶給他們的驚慌和打擊中鎮靜下來。他們加強了對特別攻擊的防禦,逐漸使這種攻擊的戰果降到了零。
  儘管如此,日本軍部還是頑固堅持特別攻擊作戰。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那已經是他們最後一招了。
  美海軍機動部隊像刺猾似地以航空母艦為中心,組成了環形編隊。在編隊的上空,最新式的格魯門「惡婦」式和P一51「野馬」式飛機嚴陣以待,簡直連一隻飛蟲也難鑽進去。
  然而,日軍的特別攻擊機卻在7.7事變以未一直使用的破舊飛機上裝1250公斤炸彈,然後搖搖晃晃地飛向美海軍艦艇編隊。這種行動真可謂是「飛蛾撲火」。
  特別攻擊機只帶著單程的燃料和炸彈,不帶具它武器,甚至連一挺機槍也不帶。即使有極少數特別攻擊機十分偶然地闖過了「格魯門」飛機的攔截網,也會受到美海軍艦艇編隊狂風暴雨般的防空火力的洗禮。
  這種完全沒有生還之路的攻擊,其實是無謂的自殺。
  儘管如此,軍部仍頑固堅持空洞的精神至上論。鼓吹什麼「敢於用身體去撞擊敵人是大和精神的體現,是只有日本人才能夠做得到的攻擊,這種攻擊具有超乎想像的威力。『精神所到,無所不成』。只要堅持進行下去,就必定可以擊沉敵艦。就這樣,在」一死報國」的華麗詞藻掩蓋下
  矢吹幀介根本就不認為這種像大蚊子似的飛機能夠飛到敵方艦隊的上空。他也根本不相信軍部所說的僅憑「大和魂」就能擊沉敵人航空母艦的神話。
  但是,他卻把捐軀當成了一種為保衛祖國而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雖然他向檀野雅子作了保證一定要活著回來。卻根本無法想像自己能夠在這場戰爭中生還。
  受父親的影響,矢吹也具有一定的反戰意識。但是,自從被編入特別攻擊隊之後,他開始被那種悲壯的「捨身殉國」的愛國精神所感染,如同中了集體催眠術。
  但是。就在出擊之日漸漸臨近的一天。矢吹親眼目睹了一樁事情,使他從催眠術中清醒了過來。
  那天,矢吹到基地的司令部去。那裡有一位比他早些時候參軍的同鄉,是一名士官。司令部雖然不遠,但這種地方矢吹並不大願意去,但那位同鄉說有話要對他講,讓他有空去一下,正好特別攻擊隊員在出擊命令下達前閒著待命。於是。他便信步溜躂到了司令部。
  在司令部大樓裡他卻沒見著那位同鄉的身影。當他在大樓裡到處尋找同鄉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問屋子裡傳出了說話聲,其中夾雜著作戰參謀的聲音。
  矢吹想趕緊離開,突然,一個聲音卻使他停下了腳步。
  「……參謀官,這張戰功獎狀上的姓名錯了一個字。大橋多喜男少尉的『男』字寫成『雄』字了。
  說話的正是那位同鄉。矢吹心想,原來他在這裡呀!這時只聽參謀說。
  「什麼?錯了?那就重寫一張吧!
  「可是已經沒有多餘的獎狀了。
  「沒了?空白獎狀什麼時候能到呢?
  「據說是已經沒有紙張了,所以空白獎狀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
  「這可就難辦啦!
  聽參謀咂了一下嘴,接著說道。
  「好啦,就那麼寄出去吧!
  「嗯?姓名的錯字就讓它錯著嗎?」「『男』也好、『雄』也好,都不是什麼大錯,這形勢,每天死這麼多人,誰還注意一個錯字呀!
  「可是,如果姓名寫錯了的話……」
  「沒有關係!
  「是。
  看來參謀的話一錘定了音。矢吹呆呆地在那裡站了老半天。他們的對話中所提到的「戰功獎狀」,是部隊以航空部隊總司令官的名義發給陣亡的神風敢死隊員家屬的。
  矢吹也曾見到過那種獎狀。
  那上面印著這樣一段話:其戰功卓著,忠烈實乃全軍之楷模。故特授予此狀,以昭示全軍」。只要再填上陣亡地點、姓名及年月日,便大功告成了。看到那獎狀時。矢吹曾受到了很大的震動:以死報國的代價難道就值這麼一張印刷出來的獎狀嗎?雖然他知道。軍人井非為得到這張獎狀
  可是。剛才參謀說的那番話結矢吹相當的刺激。他居然輕描淡寫他說什麼『男』也好,『雄』也好,都不是什麼大錯!
  就是這個人在今天早上剛剛把神風敢死隊送上了死亡線。當時他曾慷慨陳詞:
  「諸位的肉體雖死,但精神永存。神風敢死隊將戰鬥到最後一個日本人。早晚有一天。本人亦將決死,決不會只讓諸位捐軀。諸位請放心地去吧!
  那些神風敢死隊員之中就有大橋多喜男少尉。
  矢吹在那個時候才算認清了那些傢伙的真正嘴臉。他們唱著精神至上的高調,將年輕人隨手推向了死亡。
  就為執行這樣一個傢伙的命令,小伙子們便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對於他們來說,陣亡的沖風敢死隊員根本就不是人。只不過是要填人獎狀空白處的一個符號而已。可是就連這樣一個符號,他們竟然都不管對錯!
  儘管如此,能得到獎狀的人應該說還是幸運的。現在空白獎狀已經用完了,下一批空白獎狀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運來。
  我決不為這樣的傢伙去死!矢吹當時暗自下定了決心。
  有一個人當時在矢吹心中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位從緬甸戰場回來的戰鬥機飛行員。名叫迫水,是畢業於航空土官學校的一名中尉。
  他原來所屬的飛行隊。除了他之外均己喪生。他不得已回國,負責神風敢死隊的戰果核實和護航任務。
  他是一位久經沙場的飛行員,是保持著擊落二十幾架敵機輝煌記錄的空中英雄。如此有才幹的人卻被送到了特別攻擊基地,等著被編進神風敢死隊。由此可見,日本的戰鬥力已經山窮水盡到了什麼地步。
  但是,迫水卻總是默默地去完成上級交給自己的任務。
  迫水經常對特別攻擊隊的隊員們說!
  「你們這些傢伙,別急著去死!不管指揮所那幫傢伙說什麼,如果飛機出了故障或者天氣情況不好。你們就只管飛回來,多少次都沒有關係!既然已經加入了特別攻擊隊,早晚總有一死,但決不必急著去死。
  有實戰經驗的人可不像那些只會在國內發號施令的上層人物。他們不會去宣揚歇斯底里的精神至上論,而是以冷靜的目光注視著戰爭。
  迫水的哲學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決不能亂發議論,到時候唯能自主的就是選擇死亡的最什時機和地:、,就是他在實戰中悟到的心得。
  特別攻擊基地的夜晚相當安靜,雖然也有人酗酒滋事,但那吵鬧聲卻被四周的寂靜重重包圍著,不會擴散漫延。一旦出擊。必死無疑。直接面對死亡的人想要借助酒的力量,在一瞬間消除其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存的留戀,但其結果卻還是無法把目光從死亡上面移開。
  在沒有電燈的兵營裡,人們點燃用菠蘿罐頭盒做的煤油燈。有的在寫信,有的則只是呆呆地望著自己在牆上不停晃動的影子。
  迫水中尉正在寫著什麼,這種情況是比較少見的。迄今為止.矢吹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寫信。迫水也沒有講過他家裡的事情。他身上散發著孤獨的氣氛,似乎他是在舉目無親的情況下。才子然一身投軍的。
  「中尉先生。您寫信可真是不多見呀!
  矢吹朝迫水搭話道。迫水臉上露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就好像是小孩子在調皮搗蛋時被人發現了似的。
  「這可不是信呀!
  「那……」
  矢吹本想問是不是遺書,但又猶豫了。分配到這裡來的人早已都寫了遺書。有的人是把家信當遺書,有的人則另外單寫遺書。
  迫水雖然不是純粹的神風敢死隊員,但是他曾多次從鬼門關逃得了性命,這是那些學生兵出身的速成神風敢死隊員所無法相比的。看來,沒有必要現在再重寫遺書。
  「這是一首詩!
  迫水像是看透了矢吹的心思,便告訴他。
  「詩……?
  「別顯出這麼一副奇怪的表情,我也可以寫詩嘛!
  「這個嘛……是絕命詩一類的東西嗎?
  「絕命詩?你要說它是首絕命詩,也不是不能這麼說。但說實在的,這並不是我所作的詩。
  「那麼是誰的詩呢?」
  「想看看嗎?」
  「想。
  迫水點了點頭,將筆記本遞到了矢吹的面前。那上面寫道。
  披負著溫暖的晨霞,
  我們生命交付給翅膀。
  太陽光支撐起我所有的堅毅,
  金色的海染亮我燃燒的目光。
  為了祖國,你哪怕被招斷翱翔的雙翅,
  為了祖國,我也願用碧血染紅白雲。
  無論是誰的生命化作了流星,
  我們的靈魂都將漂浮在這海空,
  與永恆的陽光為伴,交相輝映。
  雖然我們正在為祖國的尊嚴而戰鬥,
  但我堅信將來總有那麼一天,
  在和平的藍天中我們比冀雙飛,
  那時的陽光將會比此時更加燦爛。
  「這……」
  矢吹讀完這首詩,抬起頭來。
  「怎麼樣?是首好濤吧?不過,我對翻譯它不是很有信心。」
  「您說這是您翻譯的?」
  「其實,這首詩是一位美國人寫的。」
  「美國人寫的?」
  「嗯。不管他是美國人還是英國人,好詩就是好詩。我很喜歡它,因此就按照自己的風格,將這首詩的意思瞎胡翻譯過來,並悄悄地一直帶在身邊。」
  「這首詩是個什麼樣的美國人寫的呢?」
  「你想聽嗎?」
  菠蘿罐頭盒做成的油燈十分昏暗,迫水中尉目不轉睛地盯著矢吹。
  「是的,非常想。
  「那好吧。」
  迫水用力地點了點頭。
  當時,迫水隸屬於第101獨立飛行支隊,進駐了緬甸平原最前線的馬圭基地。
  整個緬甸都處於日軍的控制之下,戰線已經推到了若開山脈的那一邊。但是,在那北面有個萊文機場,那是美空軍的最後一個據點,配備了陳納德將軍麾下的美國志願航空兵「飛虎隊」的P一40型飛機,連日與日本空軍進行激戰。
  據司令部偵察飛機拍攝回來的照片表明,在這個萊文基地共集結了30架大型飛機和40架小型飛機。為了消滅這些美軍飛機,日方共出動了27架97式重型轟炸機和12架「隼」式戰鬥機,實施聯合攻擊行動。重型轟炸機以每3架組成1個小編隊,再由3個小編隊的9架飛機組成1個人編隊,共?
  機群編隊的飛行高度約為6000米。低空瀰漫著旱季緬甸平原的霧氣,能見度很低。
  在距目的地還有5分鐘的時候,帶隊長機大幅度地傾斜機身,甩掉了副油箱,並下達了命令:
  「投副油箱,準備空戰!
  雖然還看不到敵機的蹤影,但投掉副油箱可使飛機輕裝上陣,隨時都可以迎擊敵機。
  「注意前方、後方上空!
  空戰最具威脅的方位是前上方,而後上方則是空戰中最為有利的位置。
  果然前方上空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光,但凝神細看時,剛才出現在視網膜上的東西卻像是出現了錯覺似地消失了。然而實戰告訴他們,那不會是錯覺。戰機正在成熟。
  幾秒種之後,在右前方15度方位出現了像芝麻粒似的黑點。
  「發現敵機!
  「芝麻粒」在逐漸放大,並向著右側方向移動,不久便可以識別出敵機是P一40型戰鬥機,共4架。
  「迫水編隊,阻止敵機的攻擊!
  帶隊長機下達了命令。迫水率領另外2人駕駛著3架「隼」式戰鬥機。一翻機翼便像放開了爪環的猛禽一樣,朝著敵機猛撲過去。剩下的日軍戰鬥機則掩護著當時已經臨近目的地上空的重型轟炸機群繼續前進。
  4架敵機彼此的首尾之間分別保持著約500米的距離。呈一條直線地猛衝過來。與其相對,日方3架戰鬥機則以迫水打頭陣,針鋒相對地衝了過去。
  如果時機把握得稍微有點兒偏差,就算勉強打掉敵人的1號機。己方的1號機也將被敵人的2號機擊落。
  迫水在進入敵方2號機的射程之前,向敵1號機的發動機進行了一連串致命的掃射,敵機一下子噴出了烈焰。接著。敵2號機也起了火。雪白的花朵從墜落下去的機身中開放出來,與通紅的烈焰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那是敵飛行員在跳傘逃命。
  敵機一下子便被擊落了兩架,剩下的敵機心虛起來,連忙掉轉機頭溜走了。
  空戰在轉瞬之間便結束了。雖然敵我雙方的飛機數量差不多,但是雙方飛行員的技術卻相差懸殊。冒著濃煙栽落下去的全是敵機。敵我雙方火力交織的天空又恢復了原來的寧靜。那裡只有日軍飛機在從容不迫地翱翔著。
  在這段時間裡,重型轟炸機群已經飛到了目標區上空,傾瀉下了雨點般的炸彈,狂轟濫炸。
  對地面的攻擊大獲成功,大多數敵機和地面設施被摧毀。敵方戰鬥機並沒有怎麼進行迎擊。這大概是因為奇襲成功。敵機還來不及起飛吧?
  燃料和時間都還綽綽有餘。迫水意識到,今天是實現自已計劃的絕好機會,那計劃早已在他的心中醞釀很久了。已方飛機正在空中集合,準備向基地返航。
  迫水證實了帶隊長機安然無恙之後,便突然調轉了機頭。他飛行在5000米的高度上。萬里晴空,僅漂浮著幾絲淡淡的白雲,彷彿是用刷子在藍天上抹了幾下。空中沒有敵機的影子,也沒有敵機發現迫水的飛機而從下面飛上來,敵機大概因為剛才的空戰已經喪失了鬥志。在遙遠的地方,
  天空在衝著他微笑,陽光在溫柔地擁抱著他。但是,這裡的天空是敵占區的上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敵人的戰鬥機從這和平面清澈如洗的藍天中毗牙咧嘴地突然襲來。
  在地面上,防空武器已經瞄準了他,正緊張地屏住呼吸,等待著獵物靠近。
  不管這天空多麼平靜,多麼清撤如洗,和它擁抱其實就等於擁抱敵方的女性。她倒背著的手中正握著凶器。
  但是,至少現在凶器還沒有亮出來。只要沒有凶器,她就是一個美麗、豐滿而寬宏大量的女性。
  「我要開始干啦!
  迫水向天空宣告了自己的意向。他先是綴綴地下降,然後加速井開始拉起機頭。他打開風門增加吸氣壓,並操縱升降桿使螺旋槳達到爬升飛行所需的轉速。發動機增加了輸出功率,飛機開始爬升。地面漸漸遠去,放眼處是一片無窮無盡的天空。
  太陽十分耀眼。迫水迎著那太陽進一步爬升上去。加重壓力使他的脖子陷入了身體之內。不一會兒.地平線出現在頭頂的上方,飛機完全倒了個過兒。這下,失重又使他陷入了精神恍榴的狀態,彷彿被捲進了漩渦裡面。血液集中到了頭部,思維能力逐漸減退。就在這一瞬之間,迫水與
  在迫水即將神志昏迷之前,飛機又開始了俯衝。大地出現在正下方,如激流般地圖滾奔騰著撲面而來。過了一會兒之後,機頭逐漸抬起,飛機恢復了水平飛行。
  迫水重複進行著同樣的操作,接連翻了3個觔斗。他的心情好極了。在他翻觔斗期間,敵人連一發炮彈也沒有打來。迫水越發地驕做起來了。
  他把飛行高度下降到了2000米,又再次連翻了3個觔斗,地面上的防空武器一直保持著沉默,天空和太陽依然向他送著微笑。
  在敵方基地的上空翻觔斗,這是迫水調到馬圭以來一直在心中醞釀的計劃。這雖然是一種詼諧的惡作劇,但也是一場豁出性命的賭博,即是戰鬥機飛行員表現自己幼稚英雄主義的危險舉動,也是實現他微不足道的夢想和對敵人的一種示威。
  因為終於如願以償,迫水感到心情十分舒暢。他將機頭對準己方基地的方向,準備返航了。突然,他感覺到了在空中的某個地方似乎有些異樣。實際上他並沒有看見什麼東西的影子在動,但是久經沙場的經驗所磨碩出來的本能使他感到了什麼。
  在右40度方位上空,飄著一些絲線狀的層雲,那雲層的背後似乎有什麼東西。
  迫水定睛仔細一看,只見有個亮點在閃閃發光,高度約6000米,距離5000米左右,原來是一架敵機躲在雲層裡,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地逼近了。
  迫水就像一隻堅起渾身尖刺的刺猥一樣迅速調整好戰鬥諸元。朝著敵機飛去。這時。他看到了敵機的機身上印著一個紅色烏龜的吉祥符。
  看到那個符號,迫水吃了一驚。那是敵方的王牌飛行員,日方飛行員稱之為「紅死龜」.對其畏之如虎。他已經擊落了十幾架日方飛機。馬圭基地也曾有一些恃才自傲的飛行員向他挑戰,進行單打獨鬥,結果被他幹掉了好幾個。
  迫水心想,真是在倒霉的地方遭遇了倒霉的對手。因為是在敵方基地的上空,就算是勢均力敵的對手,自己也將處於很大的劣勢。何況自己的燃料也已經不多了。再加上剛才連續翻了6個觔斗,身體已經很疲勞了。
  「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和『紅死龜』格鬥,也露露咱101飛行隊一流飛行員的臉。
  迫水下定了決心迎上前去。然而,奇怪的是「紅死龜」竟然在進入空戰範圍之前調轉了機身,好像在說「我不總和你交手」似地。連續搖擺了幾下機翼便逃走了。迫水也沒有勇氣追上去挑起決鬥。
  迫水見效機對自己敬而遠之,總算是舒了一口氣,便向基地返航了。那「紅死龜」正在10000米左右的遠方空中目送著迫水。迫水感覺不到他有乘機發起攻擊的跡象。
  在向基地返航的途中,迫水突然想到,那「紅死龜」是不是在自己開始翻觔斗之前就在那個空域了呢?他是不是因為佩服自己的那種孩子氣而未發動攻擊呢?不,豈止是未發起攻擊,為了不讓僚機對我進行攻擊,他甚至是不是還悄俏地對我進行了保護呢?
  肯定是那樣。否則的話,他在處於絕好攻擊位置的情況下,決不可能輕易放走我這只主動送到他嘴邊上的「肥肉」。「紅死龜」大概一邊面帶苦笑地注視著我的飛機興高采烈地翻觔斗。一邊對他的自己人說「在戰鬥中玩玩這種遊戲也不錯」。制止了他們向我發動攻擊吧?因此,才沒有
  迫水一飛到安全空域,冷汗就又不停地冒了出來。他意識到,是「紅死龜」救了自己一命。
  迫水回到基地的時候。以司令為首的全體人員正憂心忡忡地翹首以待。迫水在敵方基地上空翻觔斗的事情,本應該是誰都不知道的,可是卻不知道怎麼搞的,整個基地的全體人員都知道了這件事。
  幾天後,迫水所在的基地遭到了敵方戰鬥機群的突然襲擊。十幾架P一40型飛機超低空飛來,完全沒有給日方留下絲毫反擊的機會。他們朝著停機線上的日軍飛機不停掃射。使這些飛機一架又一架地起火燃燒。
  「隼」式飛機的飛行員們躲在防空壕裡,咬牙切齒地任憑敵機為所欲為。日軍萬萬沒有想到,在已方完全掌握著制空權的空域,敵機居然會一直反擊到這個地方來。敵人巧妙地利用了這個疏忽。
  在印著鱷魚標記的P一40型「戰斧」式戰鬥機當中。有1架在機身上畫著紅色烏龜的圖案。
  「紅死龜!
  有人喊了起來。敵機在對日軍基地盡情地進行了一番打擊之後就開始返航了。但是,其中有1架卻轉身朝基地上空飛了過來。在地面日軍眾目睽睽的仰望之中,敵機迅速地向上爬升,機身上的紅色烏龜標記清晰可見。
  「那傢伙,究竟想幹什麼?
  連迎擊的工夫都沒有,大家目瞪口呆地仰望著天空。「紅死龜」在那裡痛痛快快地翻著觔斗。
  「他媽的!膽敢如此無理!
  機槍手感到心裡窩了一股火,正準備射擊,卻被飛行隊長制止住了。
  「讓他翻去吧!這是對迫水少尉的回敬,我們不妨收下這份『禮物』。
  「紅死龜」連翻了3個觔斗,然後大幅度地搖晃著機翼踏上了歸途,那似乎是在對口方的沉默表示感謝。
  戰鬥機飛行員雖然在空中與敵機交鋒最激烈的時候。會抱有一種強烈的敵汽之心,但在戰鬥結束後,對出色的敵手卻會產生一種友情似的感情。那大概是因為,戰爭是國家之間的鬥爭,而並非出於個人之間的憎惡。同時也是因為,飛行員不同於步兵,他們沒有那種親手用刀槍殺敵的感
  他們作戰的對於經常是敵機,而下是敵兵。因此,在擠上自己性命而進行的殊死戰鬥中,也會對強敵產生出一種敬意。在發自憎惡和敵意的戰爭中,這是一種人類矛盾的浪漫主義。是表現戰爭與人類愚昧的一種心理錯亂。
  「紅死龜」在臨飛走之際,投下了一件東西。
  「是信筒!」
  兒名地勤機械人員朝著信筒落下的地方跑去。
  「這首詩就裝在那個信筒裡嗎?
  矢吹朝講述完往事的迫水問道。
  「是的,是用英文寫的。濤的末尾寫著這樣一句話:『願待戰爭結束時,與君重逢在藍天。
  「這傢伙倒挺有意思的。」
  「是啊,在你死我活的實戰中,他居然還有這份閒情逸致。可是現在……」
  迫水的目光在空中游移著,似乎回憶起了在緬甸上空犧牲的戰友們的面容。
  「後來,那『紅死龜』怎麼樣了呢?
  背後的陰影中有人插話。不知什麼時候,全體人員都聚集到了迫水的周圍。
  「第101飛行隊一個一個地減員,最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後來又有人被『紅死龜』擊落過,但是卻沒有聽說過擊落『紅死龜』的消息。我接到了回國的命令,來為你們這幫小子護航。但說不定下次出擊就會遇上『紅死龜,呢!
  「中尉先生,您和『紅死龜』文過手嗎?
  「在萊文基地上空翻觔斗之後,總是與他走兩岔,因此沒有交過手。但是,如果這次碰上了,一定要與他分個勝負,我想,無論是他獲勝還是我獲勝,我們都會像詩中所說的那樣,如果死了,就把遺骨撒在碧空。」迫水中尉說。
  迫水終於沒能夠與『紅死龜』在恢復和平的藍天裡比翼齊飛。在那之後不久,他便在天空中化做了一顆流星。
  矢吹至今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情景,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槽一樣歷歷在目。如果再多潔兩個月,迫水就可以在和平的時代生活下去了。結果卻是矢吹代替迫水活了下來,而這條生路本來是屬於迫水的。從那個時候起,這個生死命運發牛轉換的契機,便成了矢吹偵介至今所背負的沉重十字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7:25

第06章 機緣巧合

  「你可別像你爸爸那樣!
  這是時子的一句口頭禪。孩子從小就像聽她唸咒似地。聽著這句活漸漸長大成人。
  「你於嘛總對孩子說這種話,有必要嗎?」
  笠岡道太郎一表示不滿,時子就會說。
  「你沒有遵守諾言!
  「我已經竭盡全力去做了!
  「你竭盡全力做什麼啦?!
  「為了遵守諾言,我放棄了原來的工作,當了警察。
  「有什麼用?你找到殺害我父親兇手的一點線索了嗎?」
  「我說過了。就是花上一輩子的工夫,我也要抓住他。
  「若是真能夠抓住他的話,那當然好極了,就怕你沒那個本事。得了,咱就盡量地耐著性子等吧!
  「我怎麼覺得你的口氣好像在說。抓下到罪犯才好呢!
  「搜查總部已經解散了,那案子又不歸你管;你還能做些什麼呢?
  我看你只能編一段沒有結尾的偵探故事,只不過你不是那位半七先生罷了!
  「你這個女人哪,心眼幾簡直是壞透啦!
  「這種情況在結婚之前你並不是不知道吧?我覺得自己並沒有對你隱瞞什麼。我不記得我曾經請求過你和我結婚,一次也沒有向你請求過!你要是不願意,可以馬上和我離婚嘛!
  時子嘲笑他說道。笠岡已經有好幾次想到過要離婚了。他們兩個人確實不應該結婚。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屬於自己的「唯一一位異性」的話。那麼,她就是現在已經成了別的男人之妻的檀野麻子。而且。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女性當中,時子對於笠岡來說,大概是彼此相距最為遙遠的女人。不應該結婚的男人和女人由於人生道路上的偶然機遇而結婚,他們為此付出的代
  付出代價的並不僅僅是笠岡一個人。還有時子。時子從一開始就知道笠岡的心裡並沒有自己,她也沒有指望過作為夫妻在同一個屋頂下的共同生活會培育出愛情來。她甚至沒有做過任何努力去使兩個人之間產生愛情。
  她只是一個勁兒地積攢著詛咒和憎惡,用沮咒來代替愛情,用憎惡來代替夫妻的和睦與合作。那種時子思想上的強迫性觀念,使她逐漸在憎恨和折磨丈夫這件事情上感到一種虐待狂的喜悅。她把這樣做當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在詛咒和憎惡當中。時子的心裡有時也會突然對丈夫產生一絲溫柔之情。就好像是怒海狂濤中暫時出現的風平浪靜一樣。因為在長期的夫妻生活之中,不可能每時每刻都保持著劍拔弩張。每當出現那種情況,時子就會連忙繃緊心弦,通過回想失去父親時的悲傷和憤怒,重新激發起自己
  時子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態。笠岡為彌補過失所做的一切,都已經到了可以想像到的最大程度。無論誰都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儘管如此,時子還是不肯原諒笠岡。她拒絕原諒他。她也厭惡自己如此固執。她憎惡丈夫其實就是憎惡自己,揭丈夫心裡的傷疤其實就是揭自己的傷
  笠岡也同樣。如果狠下心來把婚離掉,他們就下會進一步互相傷害對方了。可是,笠岡也陷入了一種強迫自己和時子保持夫妻關係的狀態。
  「你說。你到底還想讓我怎麼做?」
  「我一無所求。
  「那麼。你就別再說什麼我沒有遵守諾言之類的話!
  「那話是你自己說出來的吧?我從一開始就說,這種事根本不可能辦到的。可你伯這麼做,自己被自己所說的話隨便束縛住了手腳了吧。」
  「那只是咱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和孩子沒有關係。你沒有必要把一切都對孩子講吧?」
  「沒那麼回事兒!我可不想讓孩子變成像你一樣的人。因此,我要時不時地對時也說,讓時也不要像你一樣!
  「我什麼地方不好啦?」
  「你真的打算讓我說出來嗎?
  「你說吧!
  「那好,我說。你太懦弱了!
  「什麼?!你說我『懦弱』?!
  「懦弱」這兩個字對於笠岡來說是最使他痛心疾首的詞語了。就是由於這個詞的緣故,他才極大地改變了人生的道路。
  「你說我什麼地方懦弱?!
  笠岡稍微提高了一些嗓門。儘管如此,他還是竭盡全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感情。
  「你也許是想要彌補過失,所以才和我結了婚的。但其實決不是那麼回事!
  「那麼,你說是怎麼回事?
  「你是在逃避!你是逃到我這個地方來的!你想通過這種做法來逃脫一切責任。你是帶著一種像從前的武士剖腹自殺一樣的想法和我結婚的!
  時子的話狠狠地刺到了笠岡心頭最脆弱的地方。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儘管已經看透了,但她卻還是接受了笠岡的求婚。
  「剖腹」這個詞實在是用得再恰當不過了。檀野麻子罵笠岡「窩囊」,笠岡也認為自己對松野泰造之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曾覺得自己是為了彌補自己的「懦弱」和承擔應負的責任,所以才和時子結了婚的。但是,此刻卻被時子一語道破,在自己的潛意識當中確實隱藏著一種「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時子被當成了笠岡「剖腹」的工具。
  從那個時候起,笠岡開始對警察工作失去了熱情。搜查總部已經解散,這起走進死胡同的懸案又不同於自己的管轄範圍,自己一個小小的外勤巡警不管怎麼折騰也不可能破得了案。而且就算是發生奇跡,抓到了罪犯,時子的心情也不會釋然,她肯定還會把那當成自己新的失敗,從而越
  笠岡開始覺得與時子針鋒相對是一件十分無聊的事情了。於是。他便退避三舍。不願意再與她繼續抗爭。這樣緊張的抗爭一旦鬆懈,隨之而來的便是對生活的懶散。
  夫妻之間一變得懶散,憎恨也就被稀釋了。但與此同時,相互之間的關心也就不復存在了。他們僅僅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同一個屋頂下共同生活而已,相互之間連一絲一毫的關懷也沒有。
  那種對抗時的壓力和緊張消失了,彼此都輕散了許多,因此日子也變得好過多了。雙方現在就像空氣一樣安然相處,但決不是潔淨、清新的空氣。而是沉積在阻暗處的陳腐、污濁的氣體。
  雖然這種空氣正在慢慢地損害著雙方的健康,但不管怎麼說。已經腐朽的婚姻還是保持了苟且偷安的平衡。
  時光就這樣在笠岡夫婦的身邊流逝過去。漫長歲月生活的苔癬掩蓋了他們結婚的動機。從表面上看來,他們已和普通的夫妻沒有什麼兩樣了。
  日月如流水般地逝去。日常生活的堆積不知不覺匯成了一條人生的大河,其源頭已經在茫茫的遠方漸漸看不清了。
  笠岡已經從一個外勤巡吝晉陞為一名刑警,在東京都內的各轄區警署來回調動了好多次。他之所以成為刑警,是因為上司的推薦。而並不是因為他決心抓住殺害岳父的罪犯。就算他有決心,但只要不發生奇跡,罪犯就會一直躲在迷宮裡面,怎麼也無法抓到。
  檀野麻子的消息也聽不到了。笠岡雖然曾聽到過鳳傳,說她結婚生了孩子,但那以後情況如何便不知道了。
  麻子拋給笠岡的那「懦弱」二字也沒能避免歲月風吹雨打的侵蝕。但它並沒有完全風化,而是作為一種內心深處的負擔依然存在著。不過,這種負擔銳利的稜角已經漸漸磨平,不
  既然沒有出頭露臉的機會,也就沒必要硬出頭。笠岡乾脆遇到了後面。在後面呆著,警察工作其實是很逍遙自在。破案工作有些地方與抬神轎很相似,只要圍著神轎哼晴晦喲地喊出產,就算不使勁,從旁邊看上去,也像是在賣勁抬一樣。
  集體辦案時,可以躲在集體中襤竿充數。因為人多,上級難以掌握每個人的情況,只要定期向上級匯報一下,就做得天衣無縫了。
  如果不這樣,那些毫無破案希望,就像是大海撈針似的瑣碎繁雜的搜查工作,簡直就無聊得做不下去。
  不管怎麼認真地於工作,刑替的前途,已經是命中注定了的。通常最終也就是當個百貨公司或飯店的守衛,充其量在警備公司裡能謀個差事度過餘生。
  署長一級的幹部,因為有那麼一點兒面子,所以可以當上汽車駕校的校長或私營公司的保安部長。但他們大多數情況都只能幹最開始的3個來月,再往後便呆不下去了,不得不辭職了事。
  這些人在職的時候勉強混個「高級警察」拿全薪,其實沒什麼真才實學。
  笠岡在警署裡是個供人驅使、爬不上去的中刑警。回到家裡自然遭妻子的白眼。她的眼睛裡隱藏著一種輕蔑,就像個陌生人似地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關心。就連獨生子時也,在母親的影響下也將父親徹底看成是一個大笨蛋。
  笠岡感到自己成了夾在工作單位和冷冰冰的家庭之間的「三明治」覺得自己正在腐爛下去。但是,他並不打算改變這種狀況。任由自身腐爛,他的心情反而相應好一些。被發酵的適當溫度溫柔地包圍著身心,不久將會被分解為一堆無機再刺他的心了。而且它已經失去了作為一種負擔的
  時至今日回想起來,當時實在是太幼稚了。人的一生不能憑一時的感情衝動度過,衝動過後還將有沒長的生活。人在年輕的時候;很容易產生錯覺,因為一時狂熱,就誤以為那就是整個人生之路。
  一般的人生並不像演戲那樣轟轟烈烈。雖然在開始衝出入生起跑線的時候雄心勃勃,但人生的債務,榮辱的文替,使人在漫長的馬拉松途中,那種富於情感而又羅曼蒂克的壯志豪情漸漸消失殆盡,開始麻木不仁地度過那像無窮無盡的漣訖一樣不斷連續湧來的一天又一天。
  於是。人們領悟到,戳默無聞、芸芸眾生的人生,才是一般人真正的人生。
  笠岡從一開始,就不是抱著要出入頭地的野心才當上警察的。隨著他作為一個小小的齒輪被安裝到警察這部巨大的機器裡面,連捕捉殺害岳父的兇手的念頭也很快消失了。
  他現在已經成了公司小職員似的警察。無論怎樣去努力,前途已經是一清二楚了。本來警察系統內部就存在著「種族歧視」,分為「有資格」的特殊高級警察和一般警察,這是眾所周知的。半路出家改行當警察的笠岡就算是一路順風,充其量升到警部到頭了。就算升為了警部,到了五
  警方的破案方式從依靠名刑警個人辦案轉變為科學的集體辦案之後,笠岡尤其感到垂頭喪氣。
  那些經過科學和集體錘煉的年輕刑警們一旦組成專案小組進行系統的現代化搜查,像笠岡這種非科班出身的老派偵探式刑谷便沒有了出頭露臉的機會。質,這使笠岡感受到了一種像受虐狂的快感。
  事實上,笠岡的內心深處正在慢慢地腐爛著。
  如果就這樣下去,笠岡大概會如行屍走肉般地位過餘生但,就在這時卻發生了一起案件,於是奇跡發生了。
  小川賢一每天都要負責喂小松鼠。他掃完地之後,想把剛添滿的新伺料盒放進籠子裡去,便打開了籠子門。就在這一剎那;小松鼠哧溜一下逃了出去。賢一慌忙地關籠門時已經晚了,松鼠早逃到籠子外邊。它滴溜滴溜地轉動著那雙圓圓的小眼睛,好像為突然得到的自由不知所措了似的
  「力丸,好乖乖,快回來!」
  小川賢一盡量柔聲細語地叫著花松鼠的名字。雖然已經養得很熟了,但還沒到可以放養的地步。
  力丸聽到賢一的召喚,慢慢地返回到籠子旁邊。回到距籠子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卻無意鑽進籠子裡去。它只是朝裡伸了一下頭。接著便又跑開了。
  賢一開著籠子門,用剛剛添加的飼料引誘松鼠;那是葵花籽、新鮮的蘋果和奶酪。每一樣都是松鼠最歡吃的東西。
  看來力丸已經餓了,它被伺料吸引著,又回到了籠子門口。就差一步便進籠子了。是的,就差一步了!它開始慢慢地將頭伸進了籠子。真香,真香啊!
  賢一正在緊張地屏住呼吸等待著松鼠鑽進籠子的時候。突然,玻璃大門被猛地一下撞開了,弟弟和妹妹從外邊吼嘈孤咯地跑了進來。好不容易才快要回到籠子裡邊的松鼠嚇得蹦了起來,順著牆根就鑽到放木展的鞋箱下面。
  「哎呀。混蛋!
  賢一衝著弟弟妹妹大聲怒吼道。弟弟妹妹剛剛從外面進來,根本不知道屋裡發生了什麼事情。賢一是初中一年級學生。他的弟弟和妹妹分別念小學五年級和小學二年級。
  「哥哥,發生什麼事情啦?」
  弟弟健二突然挨了罵,滿臉都是驚訝的神色。
  「得了。趕快把門關上!關嚴實點兒!
  賢一說這話的時候為時已晚。躲在木履鞋箱下面的力丸已經從開著的玻璃大門的門縫中。朝著廣闊的自由大地逃去。
  「逃跑啦!
  「啊!是力丸!
  健二和妹妹終於都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戶外有許多松鼠喜歡的雜樹林。如果它逃進了樹林裡,那可就沒有辦法把它弄回來了。
  「啊!力丸這個傢伙在那兒呢!
  妹妹早苗用手指著一個方向喊道。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松鼠正呆在房前種植的杜鵑花叢旁邊緊張地朝這邊張望著。因為關在籠子裡一年多,所以它對離開主人家跑進未知的空間似乎感到有些害怕。
  「力丸。回來!快回來呀!
  兄妹3人齊聲呼喚著,可是力丸卻只做出一副馬上就要回來的樣子,在房子周圍的草地上拖著大尾巴奔來跑去。賢一他們一靠近它。它就會馬上逃開。但決不往遠處逃。
  「對了,去把網拿來!
  賢一讓弟弟拿來了捕蟲網。但是。力丸十分聰明,它把距離又稍微拉遠了一些,在捕蟲網剛好夠不著的地方享受著意外獲得的自由。3個孩子追著松鼠,不知不覺地進入了他們家附近的雜樹林中。
  賢一手執揚蟲網走在最前面。健二和早苗拿著籠子跟在他的身後。
  「小東西還挺聰明,敢嘲弄咱們!
  賢一覺得十分惱火,可是力丸卻玩得自由自在。它讓他們3個人跟在後面,自己則一會兒爬上柞樹,一會兒隱身於茂密的灌木叢,一會兒又啃啃某種樹的果實。儘管如此。它總在3個主人能看見它的地方,決不跑得更遠。它盡情地享受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似乎非常清楚未知世界中
  「行了!快回來!
  賢一向松鼠懇求道。可是松鼠卻將賢一的懇求當成了耳旁風,只顧在樹林裡到處蹦跳戲耍。
  「我肚子餓啦!」
  「我害怕!」
  弟弟和妹妹開始哭喪起臉來。這也難怪,他們足足玩了一天,肚子餓了才口家,沒想到為了追趕松鼠,跟著進入了這片從未來過的樹林。這裡的樹木長得很密,簡直弄不清方向。
  天色已近黃昏,白日裡就十分陰暗的樹蔭下佈滿了濃重的暮色。
  「你們倆先回去吧!
  賢一向弟弟妹妹下達了命令。
  「我們不認識路!
  兩個孩子簡直要哭了。
  「真沒辦法!那麼,力丸,我們就把你扔在這裡不管啦!
  賢一不能因自己疏忽造成的後果,連累弟弟妹妹在樹林裡轉來轉去。何況他自己也有點兒心虛了。天色一暗。材梢的陰影和樹根部就但是一群正要伺機猛撲過來的面目猙獰的怪物。
  只好放棄力丸了。我們這麼喜愛你,你卻偏偏是這麼傻!我們會再攢零花錢,買一隻比你更加更加聰明的松鼠!像你這樣的傢伙,很快會被蛇或野貓吃掉的!
  賢一正在心中咒罵的時候,力丸突然用一種極其尖厲的聲音吱吱地叫著,開始在一棵小橡村的底下拚命地用爪子扒開一個被椿材葉蓋往的坑。那情形有些異常。和剛才玩耍調皮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怎麼回事?」
  他們3個人忘記了膽怯。互相看了看對方。
  「那個地方好像埋著什麼東西。
  早苗開了腔。
  「咱們過去看看吧!
  他們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賢一為了維持做哥哥的威信,便一馬當先地走在了前面。他們3個人已經走得很近了。可力丸並不逃走,它正忙碌不停地揮動者小小的前爪,拚命地扒著枯葉。
  「咦?這幾的土是新土!
  健二指著力丸扒開的枯葉下面的土說道。那地方的土與周圍土的顏色稍微有些不同,好像是挖開又填上的。力丸仍然在那裡繼續用它那小小的爪子奮力地刨著。
  「咱們挖開看看吧!
  等他們3個人走到那兒後,力丸才很不情願地跳到一旁。那裡的土十分鬆軟,用手就可以挖得動。他們往下挖了少許。健二抽動了幾下鼻子。
  「哥哥,怎麼有股子怪味呀!
  聽弟弟這麼一說,賢一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在剛才就聞到了那股怪味,但他還以為那是枯樹葉的氣味。
  「哥哥,是不是有人在這裡埋了奇怪的東西呀?」
  旱苗停下挖土的手問道。被好奇心沖淡的不安神色又回到了她的臉上。
  「『奇怪的東西』?什麼奇怪的東西?」
  「是不是有人在這裡埋了死狗或死貓什麼的呢?
  「那是不可能的!寵物必須埋在寵物專用的墓地裡。
  「咱們該回家了吧?
  「是該回去了。
  他們正打算要回家的時候,一直在那裡繼續挖土的健二突然發出了一聲嚇人的驚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麼啦?
  賢一雖然嚇了一跳,但還是跑到了健二的身邊。
  「哥哥,你看那、那個!
  健二跌坐在那裡,用發抖的手措著他剛才一直在挖的地方。那裡露著一截像是樹根似的東西。
  「那是什麼?
  「那,好像是人的手指頭!
  「你說什麼?!
  「大可怕了!
  早苗一聲驚叫,轉身就逃,另外兩個人也緊跟隨在她身後狂奔起來。他們的好奇心早已被高度恐懼感沖得無影無蹤。再也顧不上什麼松鼠不松鼠了。賢一總算還像個當哥哥的樣子,他強壓著那種恐怖的感覺,跑在弟弟妹妹的身後。
  6月28日下午6時許,中小學生的兄妹3人在追趕寵物松鼠時,追進了一片山林,他們在那片山林之中發現了地下埋著人手指頭似的東西。這一情況。由那3個孩子的父母通過110匪警電話向警方報了案。接到報案後,轄區警署的署長立即率領全體刑警人員火速趕到現場進行了勘查。
  現場位於東京都下東大和市芋窪地區多摩湖釁的山林中。這裡是多摩湖東畔平緩的斜坡,坡上密密匝匝地長滿了柞樹、小橡樹、杉樹等。像這種地方,連情侶們也不會鑽進來。
  發現情況的三兄妹當中年紀最大的小川賢一。將警察們帶到了現場。警方對現場進行了仔細的擅索,發現了一具非正常死亡的男性屍體。估計已經死了25~30天。那具屍休渾身赤課,僅穿著一條褲衩,年齡約莫50~60歲。屍體的面部被搗爛,腦後枕部發現有凹陷,估計是由於鈍器擊打
  警視廳總部接到第一次報告後,也派出了搜查1課和鑒定課的警察,由搜查1課課長率領來到了現場。
  儘管已經是黃昏了。但警視廳總部和轄區警署仍然聯合採取了一系列的初期搜查措施,如確認屍體、保護現場、保護證人等等。根據驗屍結果。死合情況如下。
  (1)屍體力50~60歲的男佐,身長170厘米,肌肉十分發達;
  (2)頭部右側有一塊10日元硬幣大小的斑禿:
  (3)左上第二顆門齒缺損:
  (4)全部牙齒均因尼古丁而明顯改變顏色;
  (5)右手中指缺少第一指節,左右腳均缺少小趾。剩餘手指的指紋已全部被某種化學藥品腐蝕掉;
  (6)腹部兩側發現有2條縱向的手術疤痕,長度為12厘米:
  (7)胸後枕部及頭部例面有凹陷性骨折,估計是由鈍器擊打造成的。
  雖然瞭解到以上這些情況,但屍體僅穿看一條俗稱為「猴兒胯」(一種瘦腿半截短褲)的男式內褲,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其身份的東西。
  在埋屍處附近丟著一隻空火柴盒,大概是由於長時間在野地裡鳳吹雨打的緣故,火柴盒的標籤已經脫落了。僅能夠辨認出「烹……中……」這兩個字。無法斷定這個主人柴盒是不是罪犯或者被害人帶到達裡來的。
  從現場找到的東西只有這個主人柴盒。後來雖然進行了地毯式的仔細搜索,也沒發現凶器、罪犯的足跡、遺留物品之類的線索。
  從現場以及屍體的情況來看,勿庸置疑,這是一起殺人棄屍案。於是,負責維持這一地區社會治安的立川警察署成立了一個由103人組成的搜查總部,由刑事部長擔任搜查總部部長。
  在搜查總部的第一次搜查工作會議上,大家首先對被客人的身份進行了分析。根據被害人右手中指缺了一截的情況。懷疑他與暴力集團有關。缺的這一截,很可能是流氓間為賠禮道歉或盟誓而割掉的。
  對此,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流氓無賴的割指盟誓一般都是割掉一截小指。再說,從被言人所留下的傷疤來看,他的斷指似乎並不是由利器所造成的,而是由於化膿而脫落的。而且他脫落的並不僅僅是手指,其左右腳也都缺少了小腳趾。
  但是,從被客人的右手中指缺了一截分析,這無論怎麼講都是個十分重要的特徵。因此,大多數人都認為,不能排除他與暴力集團有關係。
  大家還進一步對被害人頭部的創傷進行了分析。認為不能排除交通事故造成的可能性。從這一點考慮,也可能是兇手撞了被害人之後,將屍體掩埋起來,企圖掩蓋其交通肇事逃逸罪。
  在這次搜查工作會議上,為了查清被害人的身份,搜查總部制定出了搜查方針。
  1、調查現場附近的過路人、目擊者:
  2、調查現場附近的公司退職人員、待業人員;
  3、調查現場附近的木匠、泥瓦匠、施工人員、推銷員、收款員、售貨員等流動人員。
  根據以上搜查方針,搜查人員分為5個班,開始正式的搜查活動。
  第1班為遺留物品搜查班,負責調查「猴兒胯」、緊身短褲、短襪等內衣的生產廠商及銷售處。
  第2班為被害人蹤跡搜查班,負責在下列人員當中或在下達地方調查被害人的蹤跡:與暴力集團有關係的人、江湖藝人、船員、家庭狀況混亂的人、私生活不檢點的人、品行不端的人、與醫院有關係的人;桑拿浴室、土耳其浴室、公共澡堂等。
  第3班為現場鑒定班,負責調查當地的地理情況,檢查現場實際情況,尋找遺留物品等。
  第4班為嫌疑人搜查班,負責挖掘有關嫌疑人的情報。
  第5班為交通肇事逃逸搜查班,負責清查現場附近的過往車輛,並查出它們與交通事故的關係。
  第三天,即6月30日,屍體被轉移到慈惠醫科大學法醫學教研室。由佐伯正光教授主刀進行瞭解剖。解剖結果如下:
  1、死亡原因:顱骨凹陷性骨折所造成的腦壓迫。
  2、自殺還是他殺:他殺。
  3、已死亡時間:20一30大。
  4、受傷部位及受傷程度:頭頂往後約8厘米處有直徑約5厘米的凹陷性骨折:右耳上方約5厘米處的頭部右側顱骨粉碎性骨折,前顱及顱左側發現由相反一側擊打所造成的應挫傷痕跡。
  5、凶器的種類及使用方法:估計是用鐵錘、棍棒狀的鈍器從後向前、從右向左猛力擊打。
  6、屍體的血型:B型。
  7、其它參考項目!
  A、經證實,被害人胃中的食物有蕨菜、紫其、樸蕈、水芹、山香菇等野菜,還有動物性肉片(鑒定結果為某種貝類或大馬哈魚、嘉魚和香魚等肉的一種)以及養麥麵條等。這些食物吃進胃裡大約已3一4個小時。
  L關於被客人腹部的手術疤痕以及兩腳小趾和右手中指的缺損,經慈惠醫大附屬醫院外科醫生驗屍後做出了鑒定。認定為是「為治療壞疽而進行的腰部交感神經結切除術及兩足小趾、右手中指截肢手術後留下的疤痕」。另外,從被害人腹部的手術疤痕推斷,他得的似乎是特發性壞疽(?
  死者的全部牙齒幾乎都因尼古丁而改變了顏色。從這一點來看,可以認為死者是由於大量吸煙而誘發了伯格氏病的。
  在進行了以上解剖檢查之後,驗屍醫生談了自己的看法。
  「歐美式的手術方法一般是橫向開刀,現在採用歐美式手術方法是很普遍的。然而.我們檢驗的這具屍體卻是縱向開的刀,估計那是50年代醫生的手術方法。在兩條手術疤痕當中,右側的那條要陳舊一些,左邊的手術是在右邊之後做的。這種病從發現自覺症狀到進行手術治療,一般需
  據認為,這是一種很難醫治的疾病,發病率為萬分之一。一般多發於亞洲人。搜查總部瞭解到,作為對付疑難病症的一項舉措,日本厚生省也正在加速進行調查研究,並成立了以東京大學石川教授為首的「伯格氏病調查研究班」。
  擔查總部堅信,既然是「萬分之一」,那就肯定可以查清被害人的身份。他們在向全國的醫院、診所以及醫生協會進行查詢的同時。也向「伯格氏病調查研究班」提出了請求。請求對方予以協助。
  四
  笠岡道太郎作為轄區警署參加了這次搜查工作。解剖結果出來時,他突然覺得遙遠的記憶彷彿受到了刺激。但並不是那麼清晰。
  他對」伯格氏病」這個稀奇古怪的疾病名稱確實有著一種久遠的記憶。但是,無奈時間隔得太久遠了,記憶已經完全長滿了銹,僅憑著輕微的刺激,怎麼也不能從記憶的海底浮到意識的表面上來。
  笠岡全神貫注地思考著,不停地在大腦進行著搜索,結果在回家的路上沒有注意到交通信號燈就穿越人行橫道,被一位司機臭罵了一頓。就在挨罵的一剎那,他突然想起來了。
  那是個本不該忘記的疾病名稱,笠岡不知不覺地將它忘在腦後,說明他在精神上已經墮落了。但現在已經顧不上自責,他更多的是感到震驚:栗山」的亡靈經過了二十幾年之後居然又復活了!
  「這難道會是真的嗎?」
  笠岡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懷疑。雖說是萬分之一的發病率,但是一億人當中就會有一萬個人得這種病。很難認為殺害松野泰造的「栗山」就是這個被害人。
  被害人的估計年齡為50~60歲。雖然只是當時一回間觀察到的情況,但笠岡依稀記得「粟山」在刺殺松野的時候,似乎是個30歲左右強壯有力的年輕人。從那時至今已經過了二十幾年,栗山現在的年齡應該有50多歲了。
  「不不。不可能有那麼湊巧的事情。
  笠岡拚命地否定了這個想法。但是,這個念頭總索繞在他的腦海,揮之下去。
  「沒準真是他呢!
  假設那個被害人是栗山的話。那麼會怎樣呢?
  當時稟山好像做了什麼壞事,正受到松野的追捕。他殺害了松野就更進一步加深了他的罪孽,因為他壞到了頭,所以終於惡貫滿盈,被別人殺死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殺死栗山的罪犯就是他那幫狐群狗黨。更說不定那幫狐群狗黨也與殺害松野有著間接的關係呢!
  想到這裡,笠岡搖了搖頭,這種假設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事到如今,就算是栗山的亡靈復活過來,自己也無能為力。「栗山」——~這兩個字還不知道是否確切呢!「栗山「這兩個字是笠岡根據松野的發育隨意套上去的,而笠岡也許會聽錯呢!
  總而言之,除了「栗山」這個極其含糊不清的名字之外。其它什麼也不清楚。
  「在這次搜查工作當中,還是按照老一套抬神轎瞎起哄的方法跟著混吧!
  笠岡在心裡拿定了主意。
  他所負擔的是第1班的工作,負責詞查被言人內衣的製造廠商和銷售處。那是被客人身上穿著的唯一一件衣物,因此這項調查極為重要。但是,他心裡想的是,如果自己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干將還說得過去,可是已經到了現在這把年紀,前面等著自己的只有一堵退休的灰色牆壁,自?
  笠岡也穿著「猴兒胯」。他很討厭現在的年輕人所喜歡穿的三角褲那樣的東西。他很看不起他們:明明是男人,卻居然要去穿那種女人的緊身褲!
  現在40來歲到60多歲的戰前派和戰時派(分別指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和大戰徹間度過青年時代的日本人)當中。大部分人都應該是穿「猴兒胯」的。要想查證一條「猴兒胯」的來歷,那可真是不著邊際的事情。笠岡虛情假意他說「為了節省時間和人力,咱們分頭去調查吧」,他將警
  最近,笠岡變得極易疲勞。胃部總是不舒服,一點兒食慾也沒有。多年來,他對自己最得意的一點就是身體的健壯,可是似乎隨著年齡的增大身體也開始像要散架了。
  當他一旦從崗位上退下來之後,還將有一段「餘生」必須度過。他有必要事先儲備一些體力。必須趁現在就調整好體力和健康,不能早早地就將生命的燃料耗費殆盡。兒子時也尚在讀書,還沒有結婚。今後很多很多的地方都需要用錢。
  世俗的功利主義繩索,拉回了笠岡對栗山的亡靈剛剛引起的某些關心。
  在搜查工作會議上,最關鍵的問題有以下3點。
  1、發現屍體的地方是作案的第一現場呢?還是在別的什麼地方將被害人殺死後,把屍體運到那裡去的?
  2、是單純的兇殺案?還是與交通事故有關?
  3、是單獨作案?還是2人以上的共同作案?
  關於第1點,從屍體赤身裸體的情況來看;作案之後轉移屍體的說法比較有說服力,但是並不能完全排除現場作案的可能性。另外,關於第之點和第3點,雖然也提出了各種各樣的不同看法,但所有看法都缺乏證據,沒有超出推理的範圍。
  搜查總部對被害人胃中的存留物進行了詳細檢查。不久之後,檢驗報告送來了。說是化驗出了亞鐵巴比妥。
  這是一種巴比妥臼類的持續性安眼藥,作用力極強,亦可用於抗痙攣。根據這個新的情況,搜查總部進一步懷疑被害人是在被迫服下安眠藥睡著之後被殺死的。這也就是說。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極有可能是兇手在別的地方殺死被害人之後將屍體運到了那裡。這樣一來,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被客人服下安眠藥之後。迷迷糊糊地闖到馬路上被汽車撞了的可能性。因此,搜查工作在刑事犯罪和交通肇事兩方面同時展開。
  五
  被客人淮┘匆惶跫<摹昂鋃琛薄R氬槊魎納矸藎鈑辛Φ南咚□褪腔稻沂質醯陌毯邸K巡樽懿恐譜髁?萬張附有被害人彩色照片的通告,散發給全國各地的大小醫院、牙科醫生、診所、保健站、各警察署等。他們還得到了各報社及電視台的協助,公開向公眾徵集有關信?
  搜查總部還進一步在日本醫生協會、日本牙醫協會的機關報以及《朝日週刊》、《星期日週刊》、《讀賣週刊》、《產經週刊》等週刊雜誌上刊登了有關報道,廣泛呼籲全國的醫生及醫務工作者予以合作。。
  另一方面,警察廳鑒定課確信死者以前曾經有過犯罪歷史,他們通過聯網計算機系統向「全國犯罪情報管理系統」進行了咨詢。「全國犯罪情報管理系統」是一種實時處理系統。隨著犯罪活動範圍的日益擴大,為了對犯罪情報進行集中管理。該系統在計算機當中整理並儲存了約3000萬
  這是一種高效率的檢索系統,比起以前那種繁瑣、費時的原始調查法來,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它幾乎可以在用戶提出問題的同時,就做出回答。
  但是,本案的罪犯卻不露一絲破綻地將被言人的措紋全部毀掉了。因此,即使將其它特徵輸入計算機,也會因為缺少數據而被告知「無法口答」。對於這個罪犯,就連這樣的新式武器也完全失去了效用。
  在大眾傳媒的協助下,通過進行公開調查,雖然獲得了為戮眾多的信息。但都是些與罪犯不沾邊的「泡沫信息」。搜查工作觸礁擱淺了。
  小川賢一至今尚未從發現屍體所受到的驚嚇中完全恢復過來。他有時會夢見死者從地下伸出手來卡住自己的脖子,以至驚叫而醒。全身都彼汗水濕透,整夜無法安睡。
  妹妹早苗的情況則更為嚴重,她常因惡厲而顫抖不止。弟弟健二是最不在乎的,只是他再也不到湖畔那片樹林去玩了。
  松鼠力丸製造的一個機會,使那具屍體重見了天日。但它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起了重大的作用,依然在那狹窄的籠子裡面跳著8字舞。那天賢一給警察們帶路,到樹林裡去時,力丸聰明地跑回籠子裡了。
  從那以後,賢一在打掃力丸的籠子時變得特別小心謹慎。如果再讓它逃到樹林裡去的話,誰也不敢去追了。
  賢一以前一直在正門的水泥地上為力丸打掃籠子,現在不敢了。他要把學習室關嚴實後再在裡邊進行清掃。這樣。就是松鼠從籠子裡逃出來,也還是在家裡。不過在房間裡,打掃得不如以前徹底。
  「沒辦法,誰讓你不聽話的!
  賢一一邊嘟囔著,一邊用一把小掃帚掃著籠子底。當他將籠子傾斜過來,準備將抽出來的底板再插回到籠子裡邊去的時候,有個東西滴溜溜地滾了出來。這東西原先似乎卡在底板和籠子夾縫之間。
  「咦?這是個什麼東西?」
  賢一伸出手指將那東西捏起來一看。原來是只什麼螺的空殼。那只螺殼呈螺旋形狀,長約3厘米,直徑為2厘米左右,頂端稍微殘缺了一點兒。螺肉也許是被松鼠吃掉了,殼裡什麼也沒有。乍看上去,它有些像蝸牛,只是稍大一些而且殼也比較硬。
  「這是種什麼螺呢?」
  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是卻想不起來。他從不把螺殼類動物當做飼料給力丸吃。
  為什麼這種東西會跑到籠於裡邊去呢?賢一覺得很納悶兒。他正想將那只螺殼隨手扔掉,突然,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原來,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賢一不給力丸餵那東面。那就誰都不可能把那種東西放進籠子裡邊去。賢一一直嚴禁健二和早苗隨便給松鼠餵食。
  這麼一來,就只能認為這只螺殼是力丸從外面帶回來的了。它能夠將這種東西從外面帶回來的機會只有逃出去的時候。當時,賢一他們被屍體嚇壞了。顧不上管力丸就逃回到家裡,將他們所發現的情況告訴了父母。但是,當賢一為警察帶路再次到現場去的時候,力九已經自己回到了籠
  如果是力丸將這只螺殼帶回來的話,那肯定是在那個時候。而它撿到螺殼的地方就是埋屍體的現場!
  這時,賢一的想像更加活躍了。
  埋屍體的現場附近並沒有這種螺生存。湖裡也沒有這種螺。這麼說,這只螺殼該不會是罪犯丟在那裡的吧?
  經過麼一想,賢一越來越覺得情況就是如此。根據發現屍體後報紙和電視的報道,死者的身份似乎尚未查清。雖然那是一具十分可怕的死者,甚至會出現在他的睡夢中,但是因為它是他們兄妹發現的,所以賢一很希望能夠早日查清屍體的身份。將罪犯捉拿歸案。
  也許這只螺殼可以成為追捕罪犯的一條線索。
  賢一決定把螺殼送交警方。他一路打聽著找到了搜查總部,恰好有一位在發現屍體那天見過面的刑警正待在那裡。那是位約莫50來歲的人,長著一張和善的面孔,看上去並不像是個刑警。
  「喲,是你呀!今天有什麼事情嗎?
  他還記得賢一,使和藹地衝他笑著問道。他在聽賢一講述的過程當中,逐漸收起了笑容。
  「你拿來的東西很好,謝謝你啦!我們正因為材料缺乏而一籌莫展呢!過幾天警方再正式向你表示感謝。」
  「不必感謝。只要有用處就行。
  「肯定會有用處的。太謝謝你啦!
  刑警撫摸了一下賢一的腦袋。賢一心想,把東西送到菩方來,算是送對地方了。但是,在那之後,搜查工作似乎井沒有因為那只螺殼而取得什麼進展。
  接受螺殼的那位刑普就是笠岡道太郎。他雖然對中學生的協助表示感謝,並收下了那只螺殼,但是他並不認為那東西會成為什麼大不了的線索。
  螺殼之類的東西是什麼地方都可能有的。那只螺殼乍看上去和蝸牛很相似,也許它就生活在現場附近的樹林和田地裡,笠岡漫不經心接受了那只螺殼,心想如果它能掩蓋自己你們,那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白撿便宜。笠岡雖然收下了螺殼,但隨手就將它扔進搜查總部辦公室分配給他的辦公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8:31

第07章 債務催人

  來到病房前。倆人打了個照面,都不由地「啊」了一聲,頗感到有些意外。從車站出來後,笠岡時也就無意間注意到了一位與自己同方向而行的姑娘。這位時髦俏麗的女郎在時也的前面飄然而行。她大約20歲左右,一頭秀美的長髮被不經意地束在腦後,身著一件粉紅花色的連衣裙,裙
  年輕女郎也去座落於街角處的A大附屬醫院。
  也許她是探視病人的吧?被這位美麗佳人探望的幸福的人會是誰呢?時也一邊胡亂猜想著,一邊尾隨著那女郎。姑娘可能也意識到了時也。便稍稍加快了腳步。
  時也也加快了步伐,像是要追上她。這若是在人跡稀少的黑暗的小路上,姑娘準會被恐懼驅使著奔跑起來。然而,此時正是夏季的白天,從車站出來向同一個方向去的人絡繹不絕。可是他倆怎麼也不會想到竟會是去同一所醫院的同一間病房探視同一個病人。
  這是一所大型的綜合醫院,它設置了從外科、內科到眼科、牙科等14個臨床科室,其中尤以外科最為有名,病床數超過了八百張。在這樣一所大醫院裡,同時來看望同一個病人。真可以說是巧合。
  「啊,你也是到這兒來的?」
  「你也來探望石井先生?
  兩人相對而視,幾乎同時開口問道。
  「不知道是這樣,真是太失禮了。」她深深地低頭致歉,那模樣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
  「不,不,是我失禮了。你是不是把我當成流氓了?」
  「說真的。是這樣的。誰讓你一直從車站跟著來的呢?」她嫣然一笑。右頰上露出了一個小酒窩,呈現出一副天真無邪的、充滿青春話力的臉龐。
  「我本未打算跟著你,可事實真成了在尾隨你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笠岡時也,A大法學部四年級學生。」
  「喔,我也是A大的,在英美文學部三年級。我叫朝山由紀子。相互自我介紹之後,時也才明白,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並非是來自在街頭擦肩而過所得來的,而是在校園裡見過的倩影留在了腦海中。
  這天。笠岡時也是到A大附屬醫院來看望大學畢業的前輩石井雪男的。石井家在日本橋開了一家老字號的做和服的綢布店。石井雪男將來往定要繼承這份家產的。然而,他在大學學習時,就執著地相信名字裡的「雪男」、即雪人在世上是存在的,並以殷實的家資為後盾,多次去喜瑪拉?
  不用說,他出院後也不能馬上從事激烈的運動。雪人探險不得不暫且放棄。
  兩人一迸病房,石井就高興得怪叫起來。他住在高級病房區最為舒適的一同單人病房裡,這裡配有彩色電視機和收音機。但即使如此,也解脫不了石井的孤單寂寞。
  「前輩感覺怎麼樣?」
  時也望著渾身裹滿繃帶、像木乃伊一樣的石井,強忍著笑問候了一聲。
  「怎麼說好呢?搞成這副模樣。雖然幸運地撿了一條命,可如此大好時光身體連動都動不了,真是活見鬼了。」
  石井用羨慕的目光望著窗外夏日晴朗的天空。透過普通病房的屋脊,天空上層的積雲泛出白金般的光芒。雖然室外溫度已近30度,而病房裡的空調卻習習地送來宜人的冷氣。
  「沒出大事,這已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老老實實地呆上一個月,就又可以去探尋『雪男』『雪女』了。再說,你以前那麼自由自在,這次就當是交點「稅」。在這裡老實地休養吧。」
  「暖,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盡說些風涼話。
  「不。真是這樣的。我想,這件事對『雪人』是大有好處的呀。由紀子在一旁插嘴道。
  「什麼?就連由紀子也說這樣的風涼活?
  「就是嘛。說實在的,我想你要是在哪兒丟了一條腿才好呢。那樣一來,你就不會去找什麼雪人了,只好安心在家操持家業。姨父、姨母也能放心地退休了。」
  「唉唉,你可不要說得那麼可怕。
  「前輩,朝山小姐說得對,你也應該適可而止,別再讓兩位老人為你操心了。
  「你們想以小輩的身份給我提意見,是嗎?你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似乎石井這時才注意到他們倆人間的親密關係。
  「我們是從車站一起來的。偶然在病房前碰見。還嚇了一跳呢。
  「真設想到前輩還有這樣一位漂亮的女朋友。
  「原來是這樣。笠岡,你怎麼知道由紀子的名字的?」
  「進來之前,我們相互介紹認識的。
  「你小子手腳還是那麼快啊。由紀於是我表妹。由紀子。這小於是我們學校登山部的後輩。
  「請多關照。
  「請多關照。
  兩個人互視著微笑地點點頭。
  「笠岡,你怎能在這個登山的大好時節裡,蝸居在東京呢?咱們登山部的夥伴們此時大概正在北阿爾卑斯或南阿爾卑斯露宿吧?」
  「今年計劃橫穿南阿爾卑斯山。從7月初他們就進山了。
  「那你為什麼沒夫呢?」
  「和就職考試衝突了。
  「那種考試丟到一邊兒去好了。趁現在多登幾座山吧。
  「那可不行。我家老頭子可不是那種腰粗氣壯的。我不能總這樣晃蕩下去。可比不了前輩您哪。
  「你言之差矣。你們可能把我的雪人探險行動當成是花花公子的兒戲了。雪人肯定是存在的,如果找到的話,是對學術界的一大貢獻,能上電視,能出書,可以收回老本來的。
  「難道你是出於商業意識才這麼幹的嗎?」
  石井一邊喋喋不休他說著,一邊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來,疼得直皺眉頭。
  笠岡時也和朝山由紀子一道起身告辭,又一起乘上了返程的電車。現在,兩人更加熟悉了。
  在返程的電車裡,時也為了進一步瞭解由紀於的情況,旁敲側擊地問了許多問題。得知由紀子家在築地區開了一家有名的餐館「朝山餐館」。
  然而。由紀於對家中經營著東京屈指可數的老字號餐館不以為榮。反倒有些難為精。時也預感到會和由紀子再次相會,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時候,他直視著由紀子的眼睛,問道「能再見面嗎?」她迎著時也的目光。「嗯」地點了一下頭。
  時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欣然允諾。
  最近,笠岡道太郎注意到自己的體重在急劇下降。每年一到夏天,體重總要減輕1、2公斤,可今年卻減少了6公斤。而且一點食慾也沒有,渾身疲憊得像灌了鉛一樣。他擔心體重還會繼續下降。
  以往他的體重總是比較穩定的,20年來一直保待在57或58公斤。照現在這樣下去,可能會降到50公斤以下了。
  特別是近些天,他總感到有食物堵在胸口,連水也喝不進去,還不停地打嗝。嘴裡滿是從胃裡順出來的令人生厭的臭氣。
  「這陣子你嘴裡特臭。」
  妻子時子毫不客氣他說。不用她說。只要將手掌放在嘴前吹一口氣。自己也會聞到有口臭。這不是從口腔中發出的,而是從目的深處泛出的惡臭。
  「我總覺得近來胃口不正常。
  「是啊。你現在食慾不振。人也瘦了許多。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嗯,好吧。
  笠岡之所以爽快地答應去醫院也是因為確實感到身體不入正常。進入不惑之年,一直健康的身體也到了該大修的時候。
  他害怕去警察醫院,因為一旦真被檢查出有問題,就會被從一線上撤換下來。他雖然對未來不抱任何野心,可是出於一名著官的本能。他還十分想留在搜查的第一線。
  為此。他去了兒子時也所在大學的附屬醫院。
  醫生聽了笠岡的自述後,又做了常規的聽診,而後讓笠岡平躺在診斷床上,在他的腹部按按這裡,壓壓那裡,不斷地詢問有沒有痛感。檢查的如此慎重。笠岡不安起來,擔心是不是得了什麼嚴重的疾病。
  那大只是初診。第二大又做了調光拍片。他在醫生的矚示下喝了一大杯造影劑。難受極了。這是他第一次喝鋇餐。那像稀粘土似的鋇餐造影劑,雖然有些甜味,可只喝一口就覺得胸口被填滿了,加之再讓喝些撐開胃部的發泡劑,肚皮被撐得像要爆裂開似的。醫生還不允許他停頓,叫他
  醫生讓笠岡躺在透視台上,將攝影裝置一會兒水平著,一會兒斜立,一會兒讓笠岡側臥著,一會兒又讓他仰臥著,從各個角度拍了一些片子。最後告訴他兩天後來看結果。
  兩天之後,笠岡按約定的時間來到醫院。值班醫生已經將他的調光片掛到讀片燈上等著了。看著這張在讀片燈映照下的臟器片子,笠岡難以想像這上面拍攝的就是自己身體的內部。
  醫生仔細地看著調光片。一言不發。急不可耐的笠岡開口問道:
  「有什麼不正常嗎?」
  醫生這才扭過頭來對笠岡說:
  「只不過是你這個年齡常見的胃炎罷了。
  「是胃炎嗎?還是來檢查對了。我說近來胃怎麼總不舒服,原來是胃炎在作怪。
  「為了慎重起見,我看再做一下胃鏡檢查吧。
  醫生好像隨便說道。
  「難道不是胃炎嗎?」
  「現在還處在檢查階段,不能下結論。胃鏡是將像機直接插入胃中攝影,所以下去有疏漏的,可以拿到更清晰的片子。
  笠岡在想,光是喝鋇餐就已苦不堪言了。這下要吞下胃鏡一定會受不了的。
  醫生似乎看出了笠岡的心思,安慰他說。現在日鏡先進得很,進入體髒的部分很少。沒有多大痛苦。
  好歹檢查到這一步了,還是借此機會徹底檢查一下吧.笠岡心想。從一開始檢查就拿了些藥,可至今症狀絲毫未見好轉,病因何在呢?最好早日解除纏繞身心的煩惱。這次是在繁忙的工作中擠出時間來檢查的,只好一下做二不休,再找機會就難了。
  笠岡決定第二天去接受胃鏡檢查。醫生的過於慎重使他更加擔心起來。難道自己的體內正發生著什麼病變嗎?否則,醫生對常見的胃炎不會這樣慎重。
  難道……笠岡慌忙打消了剛剛浮現出來的不吉利的想法,似乎這種想法會促成事實似的。
  「不會有事兒的。是想得大多了。肯定是胃潰瘍。
  他使勁地晃著頭,要把那一瞬間冒出的不吉利的想法從他腦海裡驅除出去。
  笠岡走出門診部,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一對年輕男女並肩而行。
  男的背影非常熟悉,原來是兒子時也。
  「這小子現在怎麼會在這兒溜躂呢?」
  笠岡感到奇怪,本想打聲招呼,可是他們那副親熱勁兒使他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上前打招呼,會使他們難為情的。
  笠岡根本不認識和時也在一起的姑娘。她看上去頗有教養,雖說從背後看不見長相,但她和時也說話時的側影顯得很標緻。他在想:「時也這小子什麼時候也有女朋友了?」
  同時,他才恍悟到兒子已到了找對象的年齡了。
  想來兒子時也明年就要大學畢業了,有一兩個女朋友也不足為奇。然而癡迷於登山運動的兒子,竟會和這樣一位美麗姑娘同行,真讓人感到有些意外。
  他們好像是從住院部出來的。這兒是A大的附屬醫院。所以時也來這裡也是正常的。
  聽說這家醫院是獨立經營的,但醫生和實習生都是A大的教授和學生。入院患者亦多是和A大有關係的。
  笠岡思忖著,他們可能是來探望誰的呢?為了不讓兒子看見,他混到了人群裡。
  胃鏡診斷結果是慢性胃炎,胃前壁有輕度潰瘍,決定採用內科療法治療。
  笠岡如釋重負。慢性胃炎隨著年齡增長誰都有可能得。這不算什麼病。何況現在潰瘍也不很嚴重。
  也許是精神作用,聽了診斷後,胃裡頓時舒服了許多,肚子也感到有些餓了。
  以往只把他當做是一個同居男人看待的妻子,這次也顯得很高興。
  「好極了。現在時也還未獨立,你若倒下了,我們明天就要流落街頭了。
  「有我沒我不都一個樣嗎?」笠岡挖苦他說。
  「你說什麼呀?你可是我們的支柱呀,你還得頑強地活下去,至少要撐到時也結婚。
  說起結婚,笠岡便想起了頭一天時也和那個漂亮姑娘在一起的事,他把這事告訴了時子。時子驚愕他說:「時也有了個女朋友?這小子還真不含糊呢。
  「怎麼,你也一點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這小子只喜歡登山,我還以為他找不到女朋友了哪,這下不用擔心了。
  「也可能只是一般的同學吧。
  「你不是看見他們那股親熱勁兒都沒好意思上前打招呼嗎?況且他們一起去醫院探視病人,關係相當親密了。
  「看你,好像在說別人家的孩子,要真是那樣,應該瞭解一下那姑娘的身世。
  「你操心過頭了。時子還是個學生,他和那姑娘興許還處在同學與戀人之間呢。
  時子聽說自己的兒子有了個漂亮的女朋友,非常高興。
  多摩湖畔殺人棄屍案的搜查工作陷入了僵局。被害者的身份依然沒有搞清。近來連「據傳說……」之類的民眾報告也沒有了。
  據證實,被害者的胃裡有食後數小時的鯽魚、油香魚或嘉魚等河魚肉,所以對多摩湖畔的河魚餐館、飯館進行了調查,可依然一,無所獲。
  河魚烹製的菜餚沒有是單人吃的,據認為,被害者還和兇手,起在小飯館一類的地方吃了河魚和山珍等。在吃飯時。亦或在飯後被下了安眠藥。
  總之是在酒足飯飽之後,在藥物作用下安然人睡時,兇手才舉起了凶器。
  值得注意的是,兇手刻意要掩蓋被害人的身份。
  如果被害者的身份被查明的活,這將直接威脅到兇手。也就是說,一旦瞭解到被害者的身份,兇犯很快就會輯拿歸案。
  但時到今日尚不清楚凶丁與被害音共同進餐的地點。
  自6月1日解除禁漁令以後,到處都可吃到香油魚。若是人工養殖的香油魚,在禁漁期間也能吃到。但是,蹲魚、嘉魚等在東京都內和多摩川下游的飯館裡就很難吃到了。搜索工作已涉足到三多摩地方的偏遠地區,仍然是毫無線索。
  笠岡在病情查清之後,又打算參與搜查工作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過於窮迫不捨一般難有結果,一張一弛倒會事半功倍,這是刑警老手的經驗之談。
  笠岡又重新鼓起了幹勁,一天,他無意中拉開寫字合的抽屜,從裡面骨碌碌地滾出一樣東西。拿起來一看,忽然想起這是發現被害者屍體的那位中學生從案發現場拾到的螺殼。
  前些天因一直想著做胃病檢查而把這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螺殼送來已半個月了,若這是搜捕兇犯的重要線索的話。笠岡疏忽的責任就大了。
  現在已不好再在搜查會議上提及此事了。他只好走後門,請國立科學博物館這方面的專家做一下鑒定。
  鑒定結果,表明這個螺殼是個田螺的殼。這種田螺屬日本產的圓螺類。在施農藥滅螺之前,生長在這一帶稻田和沼澤的泥土中。
  這個鑒定結果使笠岡心頭感到豁然開朗。他原以為螺殼類動物就是海裡的。這種田螺在兒時曾經常在田間、沼澤中撿過,可現在卻全忘了。聯想到,被害人的解剖報告證實。在其胃裡有河魚肉,同時也有某種貝肉,那貝肉會不會就是田螺呢?對,一定是田螺,田螺有可能是與河魚一道
  被害者所吃的食物主要是山珍。在這方面搜查本部的判斷是沒有錯的。人們甚至調查了三多摩偏遠地方的旅店。
  但是,三多摩出產田螺嗎?或許出產。以前田螺在這一帶的田間俯拾即是,並非稀罕之物,是小酒館、小飯館裡常見的下酒菜。近來由於農藥污染已經難覓其蹤了。敗
  笠岡很久沒有吃過田螺了,也沒有看到萊單上有田螺這道菜。許多在都市生活的人不知道田螺能吃。
  笠岡拐彎抹角地向同事們打聽誰吃過田螺,有兩個回答說在外地出差時,在鄉下旅館裡吃過。
  「什麼味道?
  笠岡還是在幾時吃過。現在完全忘了食田螺的滋味。
  「吃起來很有些嚼頭,稍有點土腥味。
  「它生活在田間的泥土裡,所以才會有土腥味的。
  「若人家不說是田螺,我還不知道呢。原以為吃的是海螺呢。你打聽田螺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起來隨便問問。謝謝。
  笠岡若無其事地迴避過去。他感到,一種被害者吃過田螺的猜想已在胸中成形。吃出螺的地點不在多摩川流域,搜查本部已把這一區域搜查遍了。被害者一寇是在多摩川流域以外的什麼地方吃的河魚、田螺和野菜、養麥面等東西。被殺害後又被移屍到多摩湖畔的。
  河魚和野菜、養麥面等在任何地方都能吃到,而問題就是田螺。
  笠岡再度走訪專家。他由東京飲食業聯合會介紹到銀座的一家專營地方菜餚的「田每」飯館。
  店主回答了他的問題。
  「以前在小酒店和飯館裡經常上田螺這道菜。可近來因受農藥的影響,田裡的田螺少了。如今只有在高級餐館或風味餐廳才能吃到,不過那也只是做成涼拌或煮制的佐酒菜,沒有單以田螺為主原料的名菜。因其味道遠不及法國蝸牛。所以缺少誘惑力。
  「在東京都內除貴店之外,還有其他店有這道菜嗎?
  「我想還有吧。用田螺做下酒菜,很受外地顧客的歡迎啊。
  「你熟悉這些餐館的?
  「這就難說了。菜單上一般沒有,多是根據顧客的喜好和廚師的意願,臨時加的菜。
  「在哪裡能買到田螺呢?
  「有專門從事採買的商販,他們或從產地直接購入,或在菜市上採購。
  「田螺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產地?」
  「當然有。天然田螺差不多快火絕了。現在全是養殖的。
  「在哪裡養殖?
  「比較有名的是琵琶湖的長田螺,和此地的厚木圓田螺。
  「厚木——是神奈川縣的厚木嗎?
  「是的。厚木的田螺很有名,約佔全國產量的四到五成。
  「那麼,厚木附近一定有根多飯館賣田螺嘍。
  「當然,那兒是產地嘛。
  「田螺與河魚,山野菜同時上桌不奇怪吧?
  「很合適。這原本都是珍饈嘛。」
  笠周匆匆道謝就跑了出去。在半路的一家書店裡買了本厚木一帶的地圖和導遊冊。
  笠岡的目光被吸引在了流經厚木市區的相模川上。相模川的上游分支成中律川和小蹲川。
  想來之所以叫「小時川」一定是河裡的蹲魚很多。笠岡以前就聽說相模川是釣蹲魚的好地方。
  厚木市區及其近郊有許多溫泉和遊覽勝地。僅導遊冊上就寫有廣澤寺、七澤、鶴卷、飯山、鹽川等等。
  其中有一處引起了笠岡的注意。
  這就是「中津溪谷」據導遊冊上介紹,中津溪谷是中律川上游的匯流處至半原之間的溪谷,溪水清徹,水量豐富,兩岸怪石峭壁林立,森林茂密,構成了三位一體的溪谷美景,素有關東那馬溪之稱。班
  風味小吃有山野菜,蹲魚、香油魚、烤嘉魚片、丹澤養麥、田螺……,看到達兒,笠岡眼中一亮,被害者胃裡的東西這裡都有。
  厚木近郊的飯館可能也經營這些小吃,但導遊冊上只介紹了中津溪谷。
  陷入沉思的笠岡,忽然感到眼前一亮。掉落在現場附近的火柴盒上殘留著的「烹…中…」兩個字,如同電光一樣浮現在眼前。
  那「中」字會不會是「中津溪谷」的「中」字呢?「烹」與田螺聯繫在一起可組成「烹飪」。
  中津離發現屍體的地方不是很遠,可能兇手在神奈川縣殺人之後,故意移屍到人口稠密的東京,藉以轉移視線;也可能是兇手在請被害者進餐後,擔心警方會從食物種類中推斷出見面的地點(抑或是案發現場).將屍體轉移到多摩湖。其目的無非是想把搜索的視線吸引到盛產河魚和山
  不管怎麼說,內多摩地區和丹澤地區都應該調查。都道府縣警察對所管轄的地段界線分明,這無意中形成了搜查的死角和旨區。神奈川縣的魯方對警視廳有一種強烈的對抗意識,無意中搞得警視廳對跨縣到神奈川去調查一事也只好敬而遠之了。以前因事先未跟對方打招呼就去調查,事
  正因為這種潛意識作祟,才將搜查的範圍強行限制在了自己普轄的三多摩地區。
  「總之,值得調查一下厚木附近地區。」
  笠岡得出了「田螺結論」。但這裡還有個難題,就是如何向搜查本部提及這個「田螺結論」呢?
  中學生小川賢一交來的田螺殼。在20多天後才被重視。這期間自己因忙於胃病檢查,而將它遺忘在抽屜裡。由於自己的疏忽而失去了時間。之後單槍匹馬調查又用去了20多天。
  如果現在提出報告,肯定會遭到責難。為什麼此事關緊要的情況壓了40多天?這可是揭示被害者與兇手會面地點的重要資料。除指責自己懈怠失職外,把單獨從事調查說成是想獨搶頭功,自己也無話可說。
  笠岡為難了。若不提出自已發現的新資料。搜查工作就始終會漫無邊際地抓瞎。若提供出資料,又會受到責難。這該如何是好呢?
  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只有悄悄地獨自調查了。東京都內的事已處理完了,可以在同事面前找個借口出去。可即使到了神奈川縣也不好辦,未跟神奈川縣警方打招呼就進行調查,事後又會有麻煩。
  「看來只有利用假日進行義務調查了。笠岡心想。
  一進家,時子就說洗澡水燒好了。讓他馬上去洗澡。洗完澡,飯桌上已擺好了冰鎮啤酒。最近時子突然變得溫柔賢慧了,讓人感到受寵若驚。洗澡水也是新燒的,要是以前她早就跳進去先洗了。穿著熨洗好的浴衣,坐在飯桌前,笠岡想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你這次突然做目病檢查,讓我重新看到了你存在的價值,你是我們的頂樑柱,一定要永遠健健康康的。喝一杯吧。我來給你斟酒。時子親自給斟酒,這恐怕是結婚以來的第一次。笠岡與其說是喜,不如說是有些迷惑不懈。
  「喲。這不是田螺嗎?
  「是的,今天去了趟超級市場,看到挺稀罕的,就買了些回來,挺想吃的吧。
  「小的時候,常到稻田和小河裡去摸田螺,叫什麼『築堰摸魚』。在小河裡用泥和石頭築起小壩,抓魚和泥鰍。腳窩裡有很多田螺,摸出來放到盛滿水的水桶裡。不知不覺地會生出許多小田螺。咦,這東西超級市場裡常有賣的嗎?」
  碰巧在笠岡追查日螺的時候,吃這道菜。
  笠岡暮然預感到這身份不明的兇手可能和「栗山「是同一個人。他嘴裡含著田螺,慢慢地品嚼著,一股野味的濃香溢滿口中,同時也勾起了那己淡忘了的鄉愁。
  笠岡又抖擻起沉寂了許久的激情,想大十一場。
  數日後的一個星期天。笠岡要去中津溪谷查找線索,離家的時候,時子埋怨他說:「今天大家都休息,就你積極。
  「在案件未解決之前,刑警是不能休息的。笠岡回答道。然而這種情況是在案情搜查進展順利的時候,像現在這樣處於懸案的情況下,刑警們也和人們一樣休假。
  「你就不能正常休假嗎?」
  「也不是不能,刑警也是人嘛。有時也想集中休假,老家在外地,回去一趟得用好幾天。可我是出生在關東的。
  警官一年有20多大的正常休假,可沒有人能全部用完。你若要行使這種正當的權利話,那你就要準備在下次晉陞時受影響。但笠岡沒有申請正常休假,倒不是害怕受到不利的影響,而是感到沒有必要。「你找個時間休次假,真想全家去旅行一趟。
  笠岡驚愕地看著妻子。她可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
  「有什麼可驚奇的?我們結婚以來,一次也沒旅行過,就是新婚旅行也沒有過。
  當時,正處在戰後治安尚未恢復時期,加之他們的結婚屬非正常婚姻。所以哪兒也沒去。
  「你是說想和我一起去旅行嗎?」
  笠岡真不敢相信。結婚以來,妻子對丈夫的厭煩怨恨一直在不斷地加深,可最近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在家庭這個溫馨的港灣內,好好犒勞一下工作疲憊的丈夫,這在以前是絕對沒有的事。笠岡感到受寵若驚,不知所措了。
  當然,溫存總是件好事。有位哲人說過:沒有溫存就談不上生活。在這個意義上講,時子是追回了生活下去的資格。
  妻子看上去絲毫沒有嬌柔造作的樣子。究竟是什麼使妻子發生如此之大的變化呢?一定是她的內心發生了什麼轉變。此時笠岡卻產生了強烈的逆反心理,他不願意直截了當地接受妻子的溫存。
  時子的軟化使笠岡在結婚20多年後方才體驗出家庭的味道。究竟何故,沒有細細地品味,但笠岡現在很樂意走進這個家門了。從前可不是這樣,他只是把家當成寄宿的場所。
  「處理完這個案於,我就請假,咱們去旅行好嗎?」
  「真的!那太好了。時也也一定會高興的。時子高興他說。
  「嗯?時也也去嗎?」
  兒子受母親的影響,從小就不愛搭理父親。有時在外面偶爾碰上,他也會躲開以避免打招呼。上小學時有「父親參觀日」,可時也不願意讓笠岡去,總是由時子代替。
  「這孩子是很想父親的,只是不願意直接表露出未罷了。他是個很靦腆的孩子,若聽說咱家要首次一起去旅行,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一家三口去旅行。好。一定辦到!
  笠岡向妻子做出了承諾。同時也是對自己下了保證。
  四
  中津川發源於丹澤山區的雅比茲主峰,全長36.4公里。在厚木市域內與相模川匯流。它是相模川的一條支流。河面在愛甲郡清川村附近變窄,形成了溪谷。溪谷的中心在匯流點以東約1公里的石小屋橋附近。這裡有許多家旅館和飯店。
  笠岡之所以看上中津川,是出於、「種非常模糊的理由,這就是犯罪現場遺留的火柴盒上有「烹…中…」兩個字,而「中」字可猜想是「中津」。另外.導遊冊上介紹的那裡的風味小吃,與被害者胃裡殘留的食物相同。
  這次來義務調查,並沒有寄予大大的期望。去中津溪谷要先乘小田線特快到本厚木。在本厚本換乘汽車去半原,再從半原沿溪谷邊的小路逆流而行,徒步走20分鐘便到了。從東京都內乘電車和汽車總共不用兩小時,便已置身於濃綠與山的雄偉之中了。沿溪谷的小道宛如一條綠色的隧道
  在途中水深流緩的地方,一夥年軒的外國人在逐水打鬧。丙溯流而上,一家旅館映入賬簾。這家旅館面向溪谷建在斷崖之上,門前掛著一塊招牌:山珍河鮮美味佳餚」。因是星期天,有許多是舉家來此休閒的。笠岡打聽有沒有田螺這道菜,店家回答說,這裡已多年不經營這道菜了,並
  溪谷裡蕩溢著清新的空氣。可笠岡的臉色卻很難看,這並非是因為第一次探詢就沒有收穫所致。前些日子治癒的胃病似乎又犯了。乘汽車的時候,胃就開始有些隱隱作痛,有一種像是往後背擴散的感覺。
  陽光透過枝梢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刺向笠岡,他感到頭暈目眩,有些站不住,便面向溪谷坐在了路旁。
  小憩了一會兒.疼痛減輕了一些。
  笠岡接著痛處慢慢地站起來。不多久看見了溪谷左岸有幾戶人家。溪谷邊的岸石上晃動者許多人影。溪水畔野炊的人們、嬉水打鬧的青年男女的歡聲笑語伴著孱孱的水流在巖壁激起回聲。一派明朗旖旎的景象。在這片房屋的深處架有一座精巧的水泥橋一一石小屋橋,這裡便是中津溪谷
  面向溪谷並排座落著五、六家旅館和飯店。旅館的屋簷下放著水槽。裡面游動著人工伺養的湖鱒魚。厚木警察署在這裡設有一所夏季警察派出所,但一個警察也沒見到,看來都外出巡邏去了。
  第一家最大的館店門前掛著「烹任旅館中津飯店」的招牌。笠岡看到上面鑲嵌有火柴盒上殘留的兩個字,精神為之一振。
  笠岡立即從中津飯店開始調查。這座建在溪谷崖邊的飯店,坐在屋裡便可將溪谷的全景盡收眼底。
  飯店沒有旅館部和小吃部。一進大門就是陳列上特產品的裝飾架。再往裡是一個可以俯瞰溪谷的大廳,貼在牆壁上的菜單寫有涼拌田螺和紅燜田螺。
  然而,被害者進餐的時間推算至今已有兩個多月了,店裡的人已記不清了。而且,正如笠岡所見,這個距東京都中心僅二小時距離的綠蔭工國和溪谷別有侗天,吸引著許多的遊客。每逢周未和節假日.人們蜂擁而至,前來釣魚、郊遊。
  兇犯與被害者會面的時間是在假日還是在平時呢?不得而知。在這茫茫的遊客人海中,若要人口憶起兩個月前某位客人的印象(而此人又刻意掩飾了其特徵),真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笠岡也只能對這位特定人物說出些含含糊糊的特徵:「5月下旬至6月上旬之間,來吃過度菜、紫菜、蘑菇、水芹、小米、生覃等野菜。鯽魚、嘉魚、油香魚等河魚,以及養麥、田螺,缺顆上門牙,右手中指第一關節前部缺損,50歲至60歲左右的男性。至少有一人相伴。
  在這種情況下,最有效的探詢手段應該是被害者的照片,可笠岡卻沒有。因是業餘調查,就連唯一的證據火柴盒也沒有帶來。就算帶來了,那火柴盒經風吹雨淋早已面目皆非,也不會起多大作用。笠岡要來一盒中津飯店的火柴,大致看了一下。這是一種極為普通的饋贈火柴,到底與掉
  沒有什麼事情浮現在店主的記憶中。
  「來我們店裡的客人一般都點這幾樣菜。
  店主對失望的笠岡抱歉他說。笠岡並未期望能一下子就證實自己的猜想。可這次拖著病弱的身體,利用寶貴的假日來調查,這樣的結果,還是著實讓他大夫所望。
  還有幾家旅店,雖然設備比較差,但「被害者一行」也有可能去過這幾家店裡吃飯。
  胃又痛了。好不容易來到這兒.應該到石小屋橋一帶所有的旅店、飯店去問尋一下。
  笠岡拖著受胃病和疲勞雙重折磨的身軀。艱難地向下一家旅店走去。
  一連詢問了三家,結果都是徒勞的。另外.旅店之外的小吃店裡是不經營田螺的。
  田螺與中津溪谷的聯繫就這樣斷了嗎?隨著飢餓的來臨,胃更加痛了。笠岡想吃點東西墊墊,也許能暫時減輕些胃痛。他在最後一家小吃店裡吃了一碗養麥炒麵,據說這還是中津溪谷的特色小吃呢。
  太陽西下,落到溪谷對面的山巒背後去了。遊玩的人們紛紛打點行裝準備返回。笠岡吃罷養麥面感到精神稍好一些。呆呆地站在那裡,望著從岩石上飛流直下的溪水所濺起的水霧。綠色始終是那樣濃郁,流水清徹見底,真是一日遊玩休閒的絕好去處。等這次案子結束之後。一定帶時子
  笠岡在碧徹的溪水中看見了自己的心理活動。忽然他覺得背後有人,回頭一看,原來是剛才在中津飯店被問詢的那位中年婦女。
  「啊,刑警先生,您在這兒.真是太好了。
  見到了笠岡,她顯出了放心的神色。
  「什麼事?」
  笠岡心裡已有了某種預感。她果然說:「我心裡有點事想對您說。
  「心裡有事,是什麼事?」笠岡不由得大聲問道。
  「也許和您要瞭解的情況無關。
  「但說無妨。
  有元關係,聽了之後再做判斷。
  「6月2日下午4時左右,有兩位男顧客來到本店,點的就是您剛才問的那些菜。
  「是不是有一人少顆上門牙,右手中指短一截呢?」
  「菜是由另一個顧客點的。他始終背著我,所以沒看清牙齒。可他右手戴著白手套。
  「戴著手套?
  「是的。因為他只是右手戴著手套。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他大概是受了傷。你這麼一說,我覺得好像是中指少了一截。
  「和他一起來的那個男人長得什麼樣?
  「是位看上去挺有派頭的中年人,談吐文雅,舉止莊重。
  「你還記得他們的身材和裝束的特徵嗎?
  「記不大清楚了。好像兩個人都穿著普通的西裝。不過給人的感覺是那位點菜的客人穿得考究一些。飯錢也是他付的。
  「那兩個人是乘車來的嗎?
  「我想大概是的。把車停在停車場裡,我們這邊是看不到的。
  笠岡吃養麥面的小吃店最靠近橋,停車場就在橋邊。就是說中津飯店在離停車場最遠的位置上。
  笠岡忖思著這個未確定犯人會不會是為了不讓別人看到他的車子,而走到離停車場最遠的中津飯店的呢?
  「這麼說,引起你注意的是其中一位客人右手戴著一個手套唆。
  「這是原因之一。那位客人還掉了眼鏡。
  「眼鏡?
  「是的。他們在三樓單間裡吃飯,那位客人在眺望溪谷美景時不慎將眼鏡掉了下去。他慌慌張張地下到溪澗。找了很長時間,可只找到了破碎的鏡片,鏡架好像落到了岩石當中找不到了。於是,同來的另一位客人說,反正鏡片碎了,已沒有用了.我送你一副新的好了。那位戴手套的客
  「原來是這樣。這為什麼會引起你的注意呢?」
  「同來的那位客人好像特別注意時間。沒找到眼鏡要走的時候,那位戴手套的客人忘了拿走擦眼鏡布,他看到後就把它拿走了。他自己說眼鏡已不能用了。不讓人家找眼鏡。可他卻把一塊眼鏡店白給的擦眼鏡布都帶走了。我看這個人挺怪的。事後,我倒把這事給忘了,是剛剛才想起來
  「你說的很有用。那麼眼鏡是掉在什麼地方了呢?
  笠岡忘記了胃痛。那位身著考究的客人之所以往意時間,很可能是他的殺人計劃已迫在眉睫了。掉在岩石縫隙中的眼鏡肯定不會被人拾起的。岩石在河床上,漲水時可能會被衝到下游去。
  相反,擦眼鏡布上可能會印有眼鏡店的店名,所以他為了以防萬一,把日後可能成為證據的東西全部帶走了。這與企圖徹底隱匿被害者身份的作法是一致的。
  「我帶你去看看吧!
  「那太好了。
  「近來在霉雨季節漲了好幾次水,我想可能己找不到了。
  「不管怎樣,還是先看看吧。
  笠岡隨女招待返回了中津飯店,這裡已沒有客人了。
  「他們是在這間包房裡吃的飯。
  這是三樓的一間有六張席位的單間。窗口朝著溪谷。白天可提供給遊客休息、用爺。夜晚可安排遊客住宿。壁龕、梳妝台、矮桌等傢具一應俱全。
  「戴手套的客人靠著窗坐,另一位隔桌坐在他對面。」
  女沼待說明了一下他們當時的位置關係,坐在溪谷一邊的人正好倚靠在窗框上。
  「戴手套的客人就在那兒掉下眼鏡的嗎?
  掉下去的時候我不在場。他們從三樓慌慌張張下來,說是眼鏡掉下去了。說著就向河灘跑去。
  「兩個人一起下來的嗎?」
  「同來的那個人稍晚一些下來。我也一起去幫他們找采著。可在那堆岩石周圍,只找到了破碎的鏡片,鏡框怎麼也找不到了。
  女招待指著窗口正下方的岩石,那裡是溪谷的河床,奇形怪狀的岩石重重疊疊。為了能使旅館緊靠河床,在樓房外砌了一道牆,高度有一樓屋頂那麼高。可能是為了隔開河灘上遊人的視線。
  「鏡片要是從這裡掉到岩石上,肯定要報銷的。
  笠岡俯視著河床,喃喃自語道。
  「到河灘上看看吧!
  「好的。
  一定下河灘,使人感到兩岸更加陡峭,溪谷幽深,流水聲震耳。這時太陽已隱人對岸的山背後去了,整個溪谷籠罩在陰影之中。
  「鏡片就碎落在這塊岩石上。
  女招待指著一塊被水沖刷成扁平的白色岩石。這是一塊含有大量石英的閃綠巖。
  「他們撿走鏡片了嗎?」
  「沒有,破碎的鏡片還有什麼用?」
  「戴手套的男人是在找鏡架吧?」
  「只要找到鏡架,配個鏡片就行了。
  「那個同來的男人說鏡片都碎了,鏡架也沒什麼用。他這才作罷。不再找了。是這樣的吧?」
  「看來他很喜歡那副鏡架,顯得很遺憾的樣子。可到底還是沒找到。
  「如果有的話,一定還在這一帶的巖縫裡。
  笠岡立即在這片岩石的縫隙中找了起來。
  女招待勸說道:「都過了這麼久了,就算落在岩石縫裡。也早就被水沖走了。
  「多謝您了,我再找找看,您先請回吧。
  笠岡道了謝,讓她回去了。雖然知道此舉是徒勞無功的。但他仍不肯善罷甘休。從這個眼鏡架上或許能查出被害者的身份呢。
  覆蓋著溪谷的陰區愈來愈濃了,它預示著笠岡的尋找一無所獲。不要說鏡架,就連一小塊眼鏡碎片也沒找到。兩個多月,多少次水漲水落,那輕巧的鏡架、小的眼鏡碎片早已蕩然無存了。
  笠岡確定自己的搜查徒勞後,一種極度的疲勞感覺向他襲來。這種疲勞感覺壓得他全身站不起來,只好坐在岩石上。就在這時,他感到胃部像針扎般的劇痛,迫使他何樓著身子,頂住胃部,可胃就像在身體裡翻了個兒似的疼痛難忍。他從來沒感到過這樣的劇烈疼痛。
  笠岡呻吟著,乞求地向飯店一邊望去,可偏巧一個人也沒有,絕望的眼睛裡只看到蒼茫的夏日夕陽。「誰來救救我!他想放聲喊叫,可痛得發不聲來。
  就在他痛得難以出聲的時候,突然從他胃裡湧出一些東西。就好像是凝固了的病魔從食道中逆流而出。
  笠岡開始大量地吐血。血塊噴射在岩石上,飛濺到周圍的沙地和草叢裡,染污了岩石和雜草。
  劇痛幾乎使笠岡失去知覺,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想到了那鏡架被跌落後的另一種可能。
  五
  「啊!有人倒在這裡了。」
  「哎呀,不得了,他吐血了。
  兩個像是釣魚的人從溪谷裡回來的途中,發現了笠岡。他們一個人留下來照料笠岡,一個飛快地跑到中津飯店上求援,幾個人聞訊趕來。其中正好有一位臨時警備所的警官,大伙先把笠岡抬到中津飯店的一個房間內休息,因一時劇痛神志不清的笠岡很快恢復了意識,血和胃裡食物被吐
  笠岡向警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要叫醫生來吧?
  警官擔心他說。吐在岩石上的血雖不是很多,但看上去也夠怕人的。
  「不。不必了,讓我在這兒稍稍歇一會兒,馬上就會好的。」
  「你的臉色很難看。
  「不用擔心,一會兒能給叫輛車來嗎?
  「準備一輛我們署的警車吧。
  「大可不必,說實話我是利用業餘時間來調查的,也未跟你們警署打招呼,太招搖了不好,請不必客氣。」
  笠岡謝絕了那位面善的派出所警官。他臉色不好是因為吐血的緣故。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笠岡現在才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最近妻子為什麼突然變得溫柔了。時子說什麼,聽了他講胃不舒服之後,才意識到他在這個家裡頂樑柱的重要性。但依她的性格,這點事是不足以化解她心裡多年的積怨的。
  時子是為了報複眼看著她父親被殺而袖手旁觀的笠岡,才同他結婚的。她最近的溫順言行令人難以置信,特別是今早出家時,她還說想全家出去旅行,讓人驚詫不已。
  這一切都和此次病變有關係。決不單單是胄炎,一定是得了很嚴重的病。醫生對笠岡說是淺表性胃潰瘍,可能事後又悄悄地叫妻子去,告訴她笠岡得了不治之症,沒準還忠告妻子說反正已經沒救了,現在要像待客一樣待他。
  「我不久就要死去了。笠岡十分絕望,心裡一片灰暗。如果真是那樣;自己還能活多久呢?一年,不,也許只有半年了。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也許更短。
  這時他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檀野麻子投來的「懦夫」這句話。
  「要就這樣死去,結果一點也洗刷不了膽小鬼的惡名,對麻子也好,對時子也罷,自己始終欠著一筆債。我已無法償還這筆人情債了。
  這是一個遺憾。身體出了故障,但精神好像在體內深處燃燒。「這筆債務縱然無法還清,也要盡力去償還。
  要是就這麼放棄的活,那不就等於向命運投降了嗎?他湧上了一個念頭:必須加緊干。
  「我求你辦件事,」笠岡對警官說。
  「啊,什麼事?」站在床邊的警官凝視著他。
  「這家飯店後面與河灘之間不是有道圍牆嗎?
  「是,有的。
  「請去查一下圍牆內側,或許在那兒能找到一幅眼鏡架。
  「眼鏡架?」
  「它可能是目前我們搜查案件的重要物證。開始我一直以為是掉到河灘上了,光在那一帶找了。可現在覺得有可能落到牆頭上之後被彈落到圍牆內側去了。對不起,只好請您去看看了。「我馬上去查一下。警官很爽快地走了去。
  「上面可能還留有措紋哪。
  笠岡叮囑了一句。不一會兒,警官回來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所收穫。
  「找到了,是這個吧?
  他遞過來一個用手帕包著的黑邊鏡架。右眼的鏡片已經破碎了,而左眼的仍完好無損。放到眼前看了看,好像是副老花鏡。
  「我想可能是這副眼鏡架。真設想到它會落在圍牆裡邊。到也是的,圍牆就在那扇窗子的正下方,所以剛好落在牆頭上,鏡片碎了。一部分就會掉到河灘裡,難怪在河灘裡怎麼找也找不著哪。
  女招待十分佩服笠岡的眼力。笠風終於得到了可能是被害者遺物的東西。這副眼鏡的尺寸與被害者的臉寬相符,如果上面再留有指紋的活,就很有可能查出被害者的身份。
  笠岡感到自己是以吐血的代價換取了這副眼鏡。現在對引出眼鏡的田螺殼可以姑且不同了。
  眼鏡腿上留有右手大姆指的指紋,因它是落在圍牆的內側。避免了河水的浸洗,才僥倖地保留住了指紋。
  被取樣的指紋,立即被送人「全國犯罪搜查資料」系統查詢。計算機輸出的結果表明:栗山重治,60歲,原籍神奈川縣伊勢原市沼目區一八調號,現住國立市中二一三一九調。
  栗山31歲的時候因犯強姦未遂罪被判處1年6個月的徒刑。其後,又因強姦婦女,傷害他人被判過刑,身負三樁前科罪名。
  眼鏡的所有者是栗山重治。但目前尚無法斷定他就是被害者,也無法判定他就是殺害松野泰造的那個「栗山」。
  警方立即指示要更細緻地調查栗山重治的身世。記錄在案的地址已建成了住宅區,沒有人知道栗山的消息。在栗山原籍的伊勢原市政廳瞭解到栗山有過婚史。他於1953年5月結婚。1957年9月經法院判決離婚。現在。栗山的前妻田島喜美子居住在靜岡縣的伊東南。
  刑警立即飛往伊東市。田島喜美子在市內經營著一家小飯店。她看上去有四十出頭,體態豐滿,雖未正式再婚,但估計背後有肯為她出錢的人。她一聽到前夫栗山有效害之嫌。臉色變得嚴峻起來。
  「栗山現在何處?你知道他的消息嗎?」刑警單刀直人地問道。
  「有關栗山的享我想也不願意想。他在哪裡,是死是活與我無關,分手後就徹底不和他來往了。
  「他也沒來聯繫過嗎!」
  「他不知在哪兒打聽到我開店的消息,沒皮沒臉地來要過一次錢。我怕他總來,在門口把他罵走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約是在70、71年的夏天。
  「你和栗山為什麼離婚呢?不介意的話,請告訴我。
  「必須得說嗎?
  「因為你的前夫栗山先生有被害之嫌啊。
  「請不要對其他人講,那人是性變態。
  「性變態?!
  「這個男人不把我捆起來,讓我穿上鞋子,就引不起性慾。剛結婚時,只是讓我穿著長筒襪就行了。可後來漸漸顯出了本性。最後他把我吊起來用鞭子打,用火鉗燙。再這麼下去非讓他折磨死不成,所以我就上訴法院離了婚。
  「你們沒有小孩嗎?
  「沒生小孩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要有了孩子,事情不就更複雜了嗎?
  「恕我冒昧,打聽一件事。栗山先生是否得過壞疽病?」
  「得過。那是種叫什麼怕格氏病的怪病,手指,腳趾都會爛掉。
  喜美子簡單乾脆他說出了刑警想要得到的答案。
  「他是什麼時候得的那種病?」
  「那是結婚前的事。我不入情楚,好像是在他三十二、三歲時得的。據說還在T大附屬醫院接受了神經和手足手術。結婚後,他還常以傷口痛為借口,讓我去俱樂部等地方幹活兒.自己卻游手好閒的。我如果回來晚點,就罵我在外放蕩,狠狠地折磨我。那傢伙不是個正常人。
  「栗山在得病之前是幹什麼的?」
  「他這個人幹什麼都沒有長性。結婚時在一家現已破產的證券公司工作。可不久他因私自挪用客戶的存款,事情敗露而被解雇了。後來又幹過出租車司機、卡車司機、飯店的勤雜工、汽車推銷員、小酒館的看門人等,反正於什麼都幹不長,最後還得靠我掙錢來養活。他整天東遊西逛的
  「你知道不知道他在證券公司工作之前是於什麼的?
  栗山的前科都是在結婚前犯下的。有前科的他怎麼能到證券公司工作呢?這是刑警想要瞭解的。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吹噓自己是神奈川世代財主之後,一俟繼承家產便可成為百萬富豪。可結婚的時候,他們家裡人一個也沒來。婚後不久我才知道,他家哪裡是什麼世代財主,僅有一點土地還讓不動產商騙走了,全家人連夜逃了出來。只是為了和我結婚才信口胡吹罷了。栗山虛
  看來喜美子在和粟山結婚時並不知道他犯過罪。
  「你可否知道誰和栗山有怨仇呢?」
  「他那種愛慕虛榮的性格,不知會在什麼地方得罪人。可我井沒注意到。
  「他有特別親密的人嗎?」
  「也許有些酒肉朋友,但我跟栗山的朋友沒有來往。
  「那麼,你知道有個叫松野泰造的人嗎?
  這是笠岡委託刑警詢問的。
  「松野?
  「以前澱橋警暑的刑警,大約是二十六、八年前的事了。
  「如此說來,那時我才十五、六歲哪。
  「不,不是太太你,是他與栗山的關係。
  「對於栗山婚前的情況我一概不知。那人與栗山有什麼關係?」
  「噢,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
  這個問題刑香自己也不太感興趣,就急忙打斷了詢問。
  從喜美子那兒瞭解到栗山重治患過伯格氏病,接受過腹部兩側神經切除和兩足小趾截肢手術,時間是1949年,與解剖的結果一致。
  這是種萬分之一發病率的疑難病症,而且其發病時間也相吻合。並且笠岡拖著重病的身體查出的那個男子也有這種病歷。也就可以說基本判明了被害者的身份。
  這時候,笠岡正躺在病床上。醫生診斷他是因為潰瘍發作引起了胃穿孔,造成了胃大出血,並誘發腹膜炎,所以醫生不僅為他做了手術,同時也給他輸了鮮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9:21

第08章 忌諱青春

  朝山由紀子和笠岡時也自從在石井雪男的病房裡偶然相識之後,便開始了彼此之間的來往。年輕人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二人都在對方那裡找到了某種感覺。
  「我彷彿很早以前就認諷你。」
  時也剛一說出口。由紀子就雙頰絆紅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
  「所謂的很早以前。不知這麼說好不好,就是在出生之前的意思。
  「暖呀,我也有這種感覺。
  他們相互凝視著。這是愛的表白。兩人都意識到這是命運的安排。
  時也不久就參加了工作。工作單位是頗有名氣的中中銀行。估計是父親從事的職業在招考時贏得了銀行的好感。待遇也高於一般標準,即使是馬上結婚每月的工資也夠用了。
  時也參加工作之後,對由紀子的態度更加積極了。由紀於是老字號店舖「朝山「家的千金,前來提親的一定很多,現在也許已經有了意中人。
  時也雖然知道這些情況,但他感到有了工作就等於獲得了向女方求婚的經濟資本。
  「時也,到我們家去玩玩吧?「由紀子說,她意識到時也與自己的將來有著重大關係。
  自己選擇的男人一定要讓父母中意。
  有關時也的事,由紀子還沒有向父母講,她打算講之前先將時也引見給父母,在培養了好感的基礎上再和盤托出。
  他倆只是有同命運的預感,並沒有用話挑明。唯恐他們之間會出現什麼障礙。
  「嗯?我可以去你家嗎?」時也吃驚他說。他還沒有被邀請到異性朋友家裡去過。
  「當然嘍。想讓你見見我父母。」
  「見你父母?
  時也愈發感到驚訝。在異性交往中,被引見給對方的父母,就意味著在徵得雙親的同意。
  「你能來嗎?
  「當、當然,我很高興去。」
  在由紀子凝祝的目光下,時也慌亂地點了點頭。
  「你別太緊張了,心裡想著是到我家來玩,順便見見面就行了。
  「你父母知道我的事情嗎?
  「我簡單地跟母親說了幾句,我母親可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一說起你的事,她就一定叫我帶你到家裡來。」
  「你父親怎麼樣?
  「父親也是個好人,不大愛說話,但很溫和。只要是我說的事,他都聽。父親和母親是戀愛結婚的。
  「不過,你母親是招婿的吧?
  時也從由紀子的隻言片語中,聽說過她父親人贅這件事。
  「即便是招婿,也能夠和相愛的人結婚呀。母親與父親相親相愛,是自願結婚的。
  「要是你遇到了那樣的人敢和父母說嗎?」
  時也又毅然決然地邁進了一步。
  「你是想讓我去說?你真壞。
  由紀子用滇怪的目光瞪了時也一眼,撒起嬌來。
  第二十星期天,時也去朝山家登門拜訪。朝山由紀子的家在銀座7丁目的「朝山餐館」的背後。與「築地飲食街」僅一尺之遙。居住區與「朝山餐館「有走廊相通,但絲毫也聽不到餐館那邊的嘈雜聲。由紀子穿著樸素的碎白條花紋的和服在門口迎接時也。時也平時看慣了身著輕快西服?
  「有什麼好驚奇的?
  在由紀子的催促下,時也才恢復了常態。進到屋裡,他首先被領到了由紀子的臥室。被年輕女於帶進自己閨房的男人,一般可以說是獲得了相當的好感和信賴。
  時也掂量出了這件事的份量。這是一同極普通的、有六張席大小的日本式房間。室內擺設有寫字檯、書架、小巧的梳妝台和衣櫃,房間的一角有一架立體聲組合音響。
  房間佈置的很簡樸,絲毫沒有朝山家獨生女的閨房那種奢華之感。寫字合上裝飾的薔蔽花和音響上詵諾牟┐噯伺跡哦嗌俸嬙諧瞿暱□媚鑭木郵宜τ械哪侵制鍘?
  「屋裡有些髒亂,你感到意外吧?」
  「不,就好像看到了不加掩飾的你,我很高興。
  「真的?聽到這活我就放心了。母親總說把房間裝飾一下,要像個女孩子的房間。可我討厭那種過於裝飾的屋子。人居住的房間只要有書和音樂就夠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冠冕堂皇,可時也一點也沒有覺得反感。
  正像她所說的只需要「書和音樂」一樣,堵滿了牆壁的書架上全都是國內外出版的文學書籍。唱片盒佔據了書架的一角。書和唱片都參差不齊地排列著,有些零亂。一看便知不是在用「全集」等做高雅的擺設。
  「聽聽唱片吧。由紀子說道。
  「你父母呢?」
  時也非常注意他們的存在。
  「等一會兒咱們去客廳。我不想一進門就把你帶到客廳去。光在客廳裡呆著,就好像沒把你真正迎進家裡來。」
  「可是,我一下子就鑽到女孩子的房裡不出來,他們會不會認為我太不懂禮貌了。
  「沒關係的,我已經跟母親說了。別擔心了,還是聽音樂吧。一會兒我父母就會出來的。
  由紀子拉開唱片盒,高興地問。
  「你喜歡什麼曲子?
  「隨你放什麼都行。
  時也回答著,他感到今天的會面意義重大。由紀子要把他做為「意中人」介紹給父母。這將是決定兩個人命運的「面試」。由紀於想用聽音樂來讓他放鬆一下緊張的情緒。
  在由紀子介紹下。來到朝山夫婦面前的這位青年,具有著男了漢剛毅的性格,經體育鍛煉養成的強壯體魄,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朝氣。
  初次見面說話得體,彬彬有禮。母親由美子當聽到女兒說要把男朋友帶來讓她見見時,心裡就感到有些意外。雖然由紀子說只是一般的男朋友,但從要把他帶到家裡、介紹給父母這一點上,母親直覺地感到這不是位普通的同學或朋友。
  「由紀子,這位男朋友和你的關係不一般吧?
  母親不由地認真發問。
  「不是的,媽媽,你大多心。我只是想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由紀子笑著敷衍道。
  「照你這麼說,又何必特意給我們介紹呢?
  「怎麼?難道媽媽對我和什麼樣的男人交往不感興趣?」
  「那倒不是。因為你講的太突然了。」
  「所以嘛,您一定要見見,向父母引見自己的異性朋友,這是同異性朋友交往的原則嘛。
  然而連父親也被叫了來,可見由紀子的用意了。因此,對於今天的「首次見面」母親感到很緊張。
  要是女兒帶來的是個不三不四的人,該如何是好呢?她昨晚擔心得一夜都未睡好。
  「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什麼戀愛對象,別胡思亂想的了。
  丈夫取笑道。可母親心裡仍然不能平靜,這可是女兒第一次把男朋友帶到家裡來。
  結果,來到家裡的是位很好的青年,超乎了他們的想像,母親這才放下心來,同時也感到高興。
  丈夫純一雖然笑話妻子,但他心裡也很不安。當他見到了時也後,便一下子高興起來。特別是聽說時也喜愛登山,史感到意氣相投了。純一在年輕的時候,也參加過大學的登山部;精神飽滿地登過許多山。兩人圍繞著登山的話題喋喋不休地談論著,不時地從他們口中蹦出幾個女人們不
  「我們給晾在一邊兒了。
  母女倆人相視而笑。
  「嗅,還沒打聽一下你家裡的情況,令尊在何處高就?」
  朝山純一在寬鬆融洽的氣氛中切人了實質性問題。這個問題早就該提出了,可剛才他們都沉浸於登山的趣聞中。
  「我父親是警察。
  「什麼?是警察!
  純一的聲調暮地變得僵硬了。
  「是刑警,刑偵技術不是很高明。所以一把年紀還是個受人管的普通刑警。」
  時也像是在說自己的事一樣羞於啟齒。母親時子經常教育他「將來可不能像父親那樣」,久而入之,時也便對父親的職業、甚至父親本人產生了一種蔑視感。所以他最不願提及父親的事。可是這個一直迴避的問題終於被提出來了,也只好迫不得己回答了。他沒能注意到純一表情和聲調
  然而,由美子和由紀子兩人卻都覺察出來了。
  「是刑警啊?
  純一馬上恢復了平靜的口吻。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他們又接著談論起登山。可不一會就像斷了油的機器。嘎然而止了。
  剛才那種和諧的氣氛,難以置信地沒有了。
  由美子和由紀子插著話,斡旋應酬著,想挽救一下這冷落下去的氣氛,可是幹事無補。純一始終沒有搭腔。
  「那麼,我失陪了。」
  朝山純一像是被人用繩於拽著一樣,兀地起身走了出去。
  「爸爸怎麼突然走了?人家時也好不容易來一趟。
  由紀子用驚愕和責任的目光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
  「你爸爸一定是想起了什麼事。
  母親打了個圓場。
  「可這是失禮的呀。
  「是的,真對不起,他這個人經常這樣。
  由美子向時也賠不是。
  「不,哪裡的話,是我在你們忙的時候來的,打攪了。
  時也匆匆站起身來。
  「怎麼,不再呆會兒啦?
  「告辭了。我還要到別的地方去轉轉。
  時也像火燒屁股一樣著急著要回去。今天本來只安排拜訪朝山家的,可是從剛才的氣氛中感到了由紀子的父親對他似乎不太歡迎。
  會面的前半程進行的很順利。情趣相投,侃侃而談,甚至連那母女倆都埋怨說「把我們晾起來了」。
  後半程便有點話不投機了。其原因大概是因為時也父親的職業。純一的態度是在聽說了時也父親的職業之後寸冷下來的。
  時也想,這是意料之中的。明治以來。築地地區有名的老字號餐館的千金小姐與一個刑警的兒子,完全不般配。儘管還不是正式求婚,但為了不讓他有勃勃野心,清楚地知道門第的懸殊。故爾採取了冷淡態度。
  像「朝山」家這樣有錢人家的小姐的婚事可不能萍水相逢、一見鍾情那樣草率,在考慮本人素質如何之前,首先要考慮對方的門第、家產、父母的職業、家族成員及血統等等。
  「總之,是我的奢望太高了,在由紀子好感的誘惑下。做了一場不該做的美夢。
  時也沮喪地離開了朝山家。似乎由紀子在背後叫他,但他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父親的職業,特別是對社會地位的低下,痛心疾旨地加以詛咒。時也還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父親因大出血,病倒在中津溪谷。
  「你剛才是怎麼搞的?對笠岡先生太欠禮了。由紀子關了房門在屋裡哭呢。
  時也逃也似地走後,由美子責備起丈夫。
  「把由紀於叫來。
  朝山純一對妻子的指責充耳不聞。
  「叫由紀子來幹什麼?」
  純一併沒有回答妻子的問題,而是命令說。
  「不必多問。喊她來。
  不一會兒.眼睛哭得紅腫的由紀子來了。
  「由紀子,你和剛才來的那個笠岡時也的關係。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純一突然問女兒。
  「什麼什麼程度?只是一般的朋友關係。
  「是嗎?那太好了。從今天起,不要再和那小子來往了。」
  純一不容反駁地命令道。
  「爸爸!
  「你?」
  面對母女們的不滿,純一又說道。
  「那小子根本就配不上你,懂嗎?從現在起非但不許見他,也不准和他聯繫。由美子,你也不准為他們傳電話。」
  「你,笠岡今天是第一次到咱家來,為什麼你就這樣?」
  由美子替女兒問道。由紀子茫然不知所措。
  「那小子不地道。
  「你說,笠岡先生哪兒不好?」
  「憑我做父親的第六感覺。不是男人是無法明白的。他是個騙子。」
  「無根無據的。對人家也太失禮了。
  「父親有保護自己女兒的義務。在男女之間的關係上出現差錯的話,吃虧的總是女人。不管怎麼說,我不允許由紀子跟那小子交往。
  由美子還是第一次看見丈大如此蠻橫。他作為人贅的女婿,總是自我控制著,像是躲在妻子的背後。可這次卻充分地暴露了自我。
  「爸爸,為什麼不准和笠岡先生來往呢?」
  由紀於意外平靜地問道。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他配不上你。
  「哪幾不般配?」
  「全都不般配。現在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絕交了也沒什麼問題。男女關係就像燃燒的火,你自以為只是朋友關係,可不知不覺間就會熊熊燃起撲不滅的愛情之火。到那時,你才悟出對方的本質就為時已晚了。這把火還是趁在星星之火時撲滅的好。
  「爸爸。這不是你的心裡話。
  「是心裡話。純一大聲說道。
  「是嗎?這不是你的心裡話,你是嫌棄笠岡先生的父親是個刑普。」
  「你在說些什麼?
  「就是,這才是你的本意。一開始你們倆談得那麼投機。可一聽到他父親是刑警,你立刻就冷談了,才弄得他馬上就回去了。
  「沒那麼回事。
  「不,是的。爸爸是不是幹了什麼怕警察的壞事?」
  「混蛋!
  純一突然揚手打了女兒一個耳光。
  「啊!你幹什麼?!由紀子,你也不該對爸爸說這種沒分寸的話。
  由美子站在丈夫與女兒之間不知所措。純一這還是第一次打女兒。這使父母女兒都感到震動很大。
  父親的參與產生了相反的效果。由紀子把時也引見給父母是打算徵得他們同意後,再正式傾心交往。
  命運之火已開始燃燒,但還處於像父親所說的小火苗階段。父親的反對反倒像人上澆油,被壓仰的戀情越發熾熱了。他們的距離頓時縮短了。這一代年輕人,是不會屈從於父母的阻攔的。
  聯繫的方法很多。由紀子不可能總呆在家裡,在校園裡他們能自由地接觸。即使回到家,由紀子也有辦法和時也取得聯繫。
  這種瞞著父母的暗中文往。給他們的戀情塗上了一層苦戀的色彩,燃起了更加熾熱的愛情之人。
  「英司在幹什麼?
  矢吹幀介在吃飯時問道。
  「出去了。
  麻子緊皺雙眉。
  「又騎摩托啦?」
  「嗯。
  麻子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她想丈夫一定會歎氣他說這小子真沒辦法。可他並沒有歎氣,只是淒然地歪著頭說。
  「一家人一塊兒吃頓星期天的晚飯該有多好啊。
  「真對不起。
  麻子替兒子表示了歉意。
  矢吹安慰妻子說:「你不要感到內疚,英司這麼大,也該懂了。
  「這孩子已經到了該懂事兒的年齡,可越大越讓父母操心。
  「英司按他自己的方式摸索他的前途,你也不要嘮叨個沒
  「我連自己兒了的脾氣都摸不準,這孩子的心思太野了。
  「這個年齡的孩子都這樣。他們有走向廣闊人生的任一方向的可能性,同時也會在四處碰壁和焦躁感的矛盾中苦惱。
  「關鍵是太任性啦。你年輕的時候,只有上戰場一條路,而如今的年輕人決不是那樣的了。在富裕的社會中。自己也受不了窮,從父母手中要零花錢,不夠花還可以打打工,輕輕鬆鬆地掙些錢。又不乏女朋友。生活過於富足,反倒慾壑難填了。
  「所以煩惱也就多了嘛。我們這一代人可沒有那種煩惱。當時被灌輸的是人生只有20年,到了20歲就要以身報國。正因為有了這種信念,才沒有了迷茫和煩惱,這也許就是宿命。但人生是無法選擇的,不為自己的意願所左右。從這個觀點上看,這些站在選擇人生歧途上的年輕人,真是
  「要想發展。可以向任何一個方向發展,可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做,只依靠著社會和大人們,真是懦弱的一代。
  「你最討厭懦夫了。
  矢吹以痛苦的表情看春妻子。他自己雖是神風敢死隊的倖存者,若被她知道自己背負的十字架,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是的,我討厭懦大。雖然我自己也不是很勇敢,但不能容忍別人懦弱。教育英司不要成為那種怯懦無能的人,可他不是躺著看電視,就是熱衷於擺弄他的摩托車。我黨得他可能會成為我最討厭的那種孩子。」
  麻子回憶起自己因不能容忍膽小懦弱而失去的青春,若沒有那大夜霧下發生的事,自己也不會成為矢吹的妻子,也就不會生出英司這孩子了。想到這兒,她心裡一片苦澀。
  矢吹自然不知道那天霧夜目在麻子心裡的創傷。那是永遠不能傾訴於人的青春傷痕。
  「英司至少還迷戀摩托,能熱衷於一件事,說明他不是沒有魄力的。
  「那種熱衷有什麼益處呀,只能把摩托車的性能錯認為是自己的能力,飛奔著才感到心情好些。在學習上、運動上不能勝人一籌,所以就想開著摩托滿世界亂跑,招搖過市惹人注目。把自己看成和摩托車一樣強,自欺欺人。哎,我真後悔給兒子買了那輛摩托車。當時我跟你說不要買,
  「不給買也一樣,反正他會去借別人的車騎。同樣是危險,倒不如讓他有一輛自己的摩托車。」
  「要是出了事故怎麼辦哪?」
  「我也非常擔心。可如果不給他買,他也會千方百計弄來騎的。我想通過騎摩托可以使英司振作一點。」
  「可實在太危險了。
  「他是個男孩子,不能總把他放在保險箱裡。如果不讓他騎摩托,他可能還會幹出其它更危險的事來。」
  「你太袒護那孩子了。
  「沒有的事兒。
  「再那樣下去,他再過多少年也絕對考不上大學。」
  這是麻子最擔心的。現在就連去私立高中也得拉關係,還要付出一筆數額不小的捐款。
  「如果考不上,就不要硬讓他上。找一條適合這孩子發展的道路就行了。
  「不行。現在沒有學歷就找不到好工作。雖說什麼學歷無用啦,要憑實力啦,可學歷是讓你站到以實力競爭的起跑線上的最起碼的資格,沒有學歷是不會讓你站在起跑線上的。」
  「也許是你說的那樣,可他本人沒有這個心意,你打他屁股,強求他,又能怎樣呢?」
  「你要是這麼說,那孩子可真沒多大出息了。我也沒說讓他出類拔萃,出人頭地。我只是想讓他和一般人一樣,不管結果如何。希望他拚命努力。
  「現在他還沒有這個願望。
  「等他有這個願望就晚了。這孩子不是沒有願望,而是沒有氣魄。
  「英司還有一個他可以熱衷的東西。年輕的時候,不可能完全按大人設計的那樣去發展。現在英司還處於青春期。人生中能自己隨心所欲的時間是短暫的。英司也不會總迷戀於摩托車。摩托只是他的青春,至少可以讓他在青春時代做他喜歡做的摹。」
  「你這是想讓孩子代替自己奪口在戰爭中失去的青春吧。
  「不能這麼說。我的青春是你,因為有了你,我的青春之花才得以盛開。」
  「撒謊!我是姐姐的替身。」
  「又說這話了。照你這麼說,是不是你自己也有情人,而我也是替身了呢?」
  「沒,沒有的事幾。麻子慌忙否定道。
  「不過,英司由我來好好開導開導他。」
  矢吹下了結論。呷了口妻子泡的茶。
  「全拜託你了。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可他對母親的話根本聽不進去。
  不久,矢吹便遇到了超出兒子青春的事情。一天,他意外接到警方的傳訊。去了才知道,說是英司吸食芳香劑,不僅如此,還在澀谷車站的行李寄存櫃裡,發現了他為販賣而貯藏的500毫升芳香劑。
  販賣芳香劑,必須持有毒劇藥品專賣執照。據警察說:英司被拘留這是第一次,但發現他很早以前就吸食過揮發劑和大麻類毒品。本來,應該受到送少年教養院處罰的,但考慮到他父親的社會地位,這次只是訓導一番就釋放了。今後要嚴加管教。
  矢吹看見被帶到自己面前的滿不在乎的英司,感覺到兒子的心靈被腐蝕的程度比想像的要利害得多。
  四
  矢吹英司在警察局和父親見面時,出於羞愧不敢正視。他原以為母親會來,可來的卻是父親。
  英司愛父親,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勝過愛他母親。父親在一切方面都比自己強。他覺得不要說在年齡和人生經驗上,就是在人生基本構造上就有著很大的差異。
  即使他到了父親的年齡時,也絕對達不到那種水平。
  因此,英司對父親充滿了敬仰,以父親為楷模,可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濟於事。這種絕望感使得英司心灰意冷。並變成了對父親的逆反情緒,故意在他面前裝出破罐破摔的樣子來。
  英司覺得比不上父親就幹什麼都沒勁兒.他弄不清父親究竟強在哪兒。正因為瞭解不到目標的情況和距離。英司變得更加焦躁,更加絕望。恐怕做父親的井未覺察到英司的焦躁與絕望。
  父親把英司從警察局領出來,連一句叱責的話都沒說。回來的路上只是冷冷地問:芳香劑味道好嗎?」
  英司慪氣他說:這種東西味道能好嗎?」
  「既然味道不好。為什麼還要吸呢?
  「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吸嘛。
  「是嗎?
  父親點點頭,一聲不響地把兒子帶進附近的一家酒吧。
  「與其吸那玩藝兒.不如和爸爸一起喝點酒。
  父親溫和他說。
  「爸爸,你為什麼對我的事不生氣呢?
  被父親領進酒吧後,英司感到惶惑不安。
  「生氣有什麼用呢?
  「怎麼沒用?我可是吸了芳香劑呀!我還吸了更壞的東西,於更壞的事,可你為什麼還那樣毫不介意呢?」
  「倒不是不介意。我一個勁兒地在想,怎麼做才能解除你的苦惱呢?」
  「我的苦惱?我沒有什麼苦惱。
  英司冷笑著。他竭力想裝出惡棍的笑聲,可在父親面前卻顯得那樣笨拙。。
  「是嗎?那太好了。你不是因為有苦惱才吸什麼芳香劑的吧?
  「爸爸,你喝酒也是因為有苦惱唉?」
  「喝酒有時是為了忘卻煩惱;有時也是因為高興。
  「那我也只是因為高興才吸的,至少它不去讓人發酒瘋。,
  「爸爸從來沒發過酒瘋。吸芳香劑對身體有害。未經許可不得販賣,我想,你不該違禁吸那東西或販毒。你這樣的年齡,還應該有許多樂趣。
  「您別說了。即使是親生父母,我也不想連自己的喜好什麼的,都讓他們一一地教我。
  「這就不好了。父親是信任你的。可你不能總讓母親為你擔心哪。
  「哼,我才不願意看到媽媽哪。她一看到我就咦嘈叨叨。說什麼好好學習,說什麼懦弱無能啦,沒有魄力啦,也不知道她自己有什麼能耐,卻說什麼她最討厭的是懦弱的男人。所以我下決心要做一個她最討厭的人。
  他向父親數落著對母親的不滿。
  「你不能這樣說自己的母親。」」
  「爸爸從來不像媽媽那樣指使我做這個、做那個的,感覺對我很放任。
  「我年輕的時候,二十歲就被徵兵上了戰場,明知上戰場就會戰死,可別元選擇。人生只有二十年,青春的義務只是以死報國。所以我不想干預你的青春。青春短暫,稍縱即逝。我想讓你的青春自由自在的,不要被學習考試所束縛。縱然在這種自由中走些彎路,我也是信任你的。肯定
  「別說了,盡說好聽的。我一點也沒有和父親談話的心情,什麼指教也好,幫助也好,干涉也好,放縱也好,我都討厭。我討厭一切,也討厭看到你這張臉。
  英司對父親怒吼道。其實,他心裡最討厭的是他自己。
  矢吹英司已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受到排擠的。在初中一、二年級時,的確還能像個普通學生那樣學習。可後來逐漸地對學校的課程感到厭倦了。
  教師講的話,一耳朵聽,一耳朵冒,只要一坐到教室裡,瞌睡就來了,覺得那些聽得進這樣桔燥無味的課程的同學。真像是另一個星球上的人。
  其實,其他人也把英司看成了外星人。即使同在一個教室裡,英司的心卻似乎飛到了另一個星球上去了。
  有一天,班裡的一個優等主讓英司辦一件奇怪的事。那個學生把英司叫到一個角落裡,說要是英司把某一個電視連續劇一集不落地看下來,將劇情講給他聽,他就一個月付給英司一千日元。這個電視劇當時最受中學生的青睞,英司也一直在看。
  既看了電視劇,又能得錢。英司感到賺了便宜。這個學生後來又不斷增加其它的節目,隨之「工資」也漲了。他在支付工資時,一再囑咐此事不可外傳。
  不久英司終於明白了這個同學的用意。他在一些優秀的競爭者面前,把英司看後講給他的連續劇,裝成是自己親自看的樣子,繪聲繪色他講給他們聽,為了迷惑競爭對手,才使用了這樣一個騙局。
  然而,使英司吃驚的不是這件事的本身,而是他「僱主」的對手們對劇情也能侃侃而談。在班裡。根據總分數的平均值。可分為成績好的或成績差的,或者說是有野心的和元野心的兩種人。前看以寶塔尖為目標,展開激烈的殼爭,為了超出對手,採取了一切手段。
  僱傭成績差的同學從事「電視工作」就是出於這一目的。其費用都是父母給的。
  在瞭解到內情之後,英司徹底脫離了升學競爭的行列。不是因為他感到同學卑劣,而是覺得不值得和這樣的人競爭。
  教師也不將英司這類落伍的學生放在眼裡,只顧及優秀生,為有更多的人考人一流的重點中學而竭盡全力。但為了挽救一名落後的學生,就不得不犧牲十個、一百個優秀學生。這樣做不僅一點都不算教師的成績,還會遭到眾多優秀生家卜的抨擊,教師們不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而以
  現在教師所說的優等學生,就是總分平均值高的學生。只在某一學科中顯示出超眾的成績和才能,但各科平均分數不高抬不起頭。
  偉大的天才是具有極端偏頗的才能。這與全能運動員那種面面俱到,而沒有特長毫無等同之處。
  在奇才一顯身手之前,讓他們經過總分平均值這個輾壓機輾壓,改造成均衡發展型的人,井批量生產,這就是當今的教育體制。
  衡量現在教師的標準也和保險、信貸的外勤人員一樣。根據進重點中學率的高低而論。這雖然有些可笑,但卻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你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學習?英司有一次這麼問他的,『僱主』。
  「為自己唄。「僱主」似乎認為這種問題不值得一問。
  「學習就那麼有趣嗎?」
  「不能說有趣沒趣。總之是為了自己。」
  「你所說的為自己,是想考個好學校吧?
  「考個好學校將來就輕鬆了。說到這兒,他馬上以警覺的目光看著英司,問道:「你不會也想報考一個好學校了吧?唯恐又多一個競爭對手。
  「你別開玩笑啦,我可一點也沒這個想法,就是現在有了。丸來不及了。
  「說的也是。「僱主」這討」放下心來。
  「你每天學習幾個小時?
  「你可不要對別人講。」
  「那當然嘍。
  「好,如果你講了,我就再也不讓你做找的電視監視器了。這與企業秘密一樣。
  「放心吧。我還不願意丟掉這份業餘工作呢。」
  「一大要學習五個小時。
  「啊?從學校回家後嗎?
  「當然。在學校的功課不算。」
  「那麼,你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學習以外的時間要壓縮到最少限度,特別想看的電視就和吃飯的時間結合在一塊兒。
  「僱主」對自己的」僱員」放鬆了警惕,比較坦率地透露了內情。這件事使英司驚歎不已。
  「你這麼用功。將來想幹什麼?
  「當醫生或工程師。我老爸讓我成為一個能賺錢的人,當律師也可以。對了,補習學校的教師也挺好。反正一天上二、三個小時的課,就能掙到錢,而且也比較體面。你要是沒有出路,我可以僱傭你做勤雜工。」
  「我還能當勤雜工?
  英司沒有生氣,和他談話,自己變得像個呆子。事後他才發怒,更令人氣憤的是這件事本身。
  英司打那以後,斷絕了攀登高等學府的念頭。
  他不是在看穿了「重點」的虛偽才主動退出的,而是被從競爭的激流中排擠出來的。
  英司花了錢,經二次招生考進了東京都內的一傢俬立高中。在這所學校一年級第一學期裡,他還想挽回一些成績,但同班同學大都是些中考落第之輩,有著一種「反正我們是多餘的」的強烈意識。不管走到哪裡,總分數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所以他們充滿了自卑感。
  教師們也絲毫沒有激發這些學生奮起學習的熱情,只是忙於在補習學校裡撈外塊,有的教師還自己辦私塾學校,在課堂上就公開勸學生去他的學校學習。
  學生們在課堂裡悠然地吸煙,上課時傳看色情雜誌。教師對此視而不見。
  有的學生在下課鈴響了之後,提出問題,教師卻說。
  「我的課已經結束了,已是不忖錢的自由時間了。下堂課時再回答。」聽到這話,英司心裡那僅存的一點鬥志。也被徹底粉碎了。
  「我們這些等外品再用功也無濟於事。」學生們經常逃學。泡在咖啡館裡。
  教室裡充滿了冷落荒廢的氣氛。對學生來說,咖啡館和教室沒有多大差別。
  英司也很快加入了逃學者的行列。開始在咖啡館裡與其他學校的壞孩子交往。在咖啡館裡嘗到了稀釋劑、大麻等毒品的味道,說稀釋劑不來勁兒而改吸芳香劑,也是在咖啡店裡結識的壞朋友教的。
  在迪斯科舞廳,英司還結識了一些不良少女。他們在昏暗中隨著搖擺舞的節奏扭動著身體,跳著搖擺舞,感到有一種學校裡沒有的感覺。就像迪斯科那低沉的曲調一樣。被競爭淘汰出來的少男少女們共有一種陰鬱的心情。
  英司只要和他們在一起,心裡就會意外地感到坦然。雖都是些思想不健康的夥伴,但彼此「同病相憐」。
  和這些朋友在一起,沒錢也有吃喝。上咖啡館沒錢總有人代付。有時在不知是誰租借的公寓裡過夜,自然也有過性交體驗。
  讀完高二時,一位在迪斯科舞廳認識的「飛車族」的年輕人讓他坐在摩托車後面,這是一輛七藩牌的摩托車。他陶醉在強烈的刺激之中。摩托在高速公路上撒下震耳欲聾的轟鳴,時速達到150公里,方向盤稍有們差就會粉身碎骨。他感到渾身火熱,從車上下來時,汗如雨澆,也許小便?
  他們在星期六的夜晚聚集在一起,在深夜的公路上,風馳電掣地狂奔疾駛,全然無視交通信號,也不管最高限速。
  其它車輛遇到他們都急忙躲閃開。警察也只能茫然目送。這時的公路,甚至整個世界都成了他們的天下,他們就是世界的中心。
  他們曾被嘲謔為頭腦簡單而被排擠出社會,蝸居在陰暗角落,可現在他們復活了。這些在社會和學校裡屢吃敗仗的人們,首次嘗到了勝利的喜悅。他們英姿勃發地跨上摩托,讓社會屈服於腳下。
  「為什麼不早點玩兒這個?」
  英司得到摩托這個為他征服社會的忠實僕人之後,對以前沒有摩托的生活感到遺憾。
  摩托是絕對不會背叛英司的,它忠實順從地執行主人的每一個命令,徹底為他洗刷了恥辱。
  摩托不要求自己的主人做出努力,只要取得駕駛執照,它就會像阿拉丁的神燈一樣,完全按照主人的意志,發揮出它的優良性能。
  為了便於雙腳著地,英司用特製部件將摩托的座墊改薄。車把放低。將把手換細,將車間和離合器桿換成進口車的部們,又在消音器、車輪、曲桿箱罩、油箱等處作了不少改動,表現出了他的獨創能力。
  經過多次改裝之後,摩托車的性能提高了。就連外觀也被改裝得面目皆非了,車子的性能和裝飾代表著主人的能力和威望,所以飛車族們往往要為此傾其所有。
  摩托車現在對英司來講是被賦予了人格的戀人,可以說是英司的全部。少女們簇擁在駕著摩托的英司周圍。
  「英司,把我帶上。
  少女們向英姿勃勃地跨著輕騎的英司投去了熱情羨慕的目光。這目光在校園裡是根本無法得到的。
  「到哪兒去?
  「哪兒都行,只要是英司喜歡的地方。
  她們陶醉在高速之中,在難以置信的急速轉彎中,興奮得幾乎小便失禁。
  「快些,再快些!
  「也許會摔死的!
  「沒關係,只要和英司在一塊兒,死也不怕。
  「我不會讓你死的!
  英司使勁加大油門,速度表的指針不斷上升。
  那是與死神親吻的速度。可以說是死神之手在支撐著一絲平衡,稍有閃失,就會把玩摩托的人摔得粉身碎骨。
  正因為如此,在達到性能和技術極限的這種速度中,孕育著死亡的寂靜。
  「真穩啊。
  「像靜止著一樣吧?」
  「真像。
  「摩托,在達到極限速度時,跟停著一樣。
  「我才知道。
  「摩托停著不動。而道路和世間萬物都在向後移動。
  「我們到哪兒去?」
  「哪兒都不去,就這樣在這裡。
  「那為什麼要騎著它飛奔呢?」
  「為了體驗靜止。像是一個人靜止在世界中心的真空中。
  「這太妙了!還有些動,讓它完全停住。」
  他們現在在高速公路的宇宙中,像光一樣飛駛。摩托車似宇宙飛船一般停在一點上。
  「現在真想做愛。
  女孩陶醉在速度中,說出了異想天開的話。
  「我們來吧?
  「怎麼樣做呢?」
  「你到前面來,咱倆對著。」
  「太可怕了。
  「還是不行。摩托在吃醋呀。
  在這種體位下,自衛本能起了作用,速度馬上降了下來。喚醒了恐懼。
  「摩托會吃醋嗎?
  「會的。在這種完全『靜止』時,是在和它性交啊,只有和摩托結合在一起。才有那種感覺。
  「咱們練習練習,這能辦到吧?」
  英司在和少女對話中,體驗到了他與極這疾駛的摩托和少女之間的「三角關係」。
  五
  手術之後,笠岡道大郎的病情有了好轉。他最關心的事是病倒之後的搜查進展槽況。他的搭檔、本廳搜查一課的年輕刑警下田來探視,並向他匯報了工作的進展。
  笠岡等於排擠了下田,有些不好意思見他。可下田卻沒太在意。在警視廳中,自命不凡的刑警很多,可下田卻顯出了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大度。
  「啊,下田先生,我這次擅自行動,真對不起。
  笠岡坦誠地表示了歉意。
  「沒關係。你不顧自己身體,在星期天還熱心地義務破案,使我很受感動,我要好好向你學習。
  下田從心底發出感歎,毫無奚落之意。
  「不,不,向我學習就麻煩了,別取笑我這個老頭了。
  笠岡認真地回答。接著又問起他最牽掛的案情。
  「搜查工作進展如何?」
  下田扼要他講述了已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和找到了其前妻日島喜美子的事。
  「那麼,最近栗山重治和田島喜美子之間有聯繫嗎?」
  「據說,最後一次是在五、六年前。栗山來要過錢。
  「她沒談到與栗山特別親近的人或懷有怨恨的人嗎?
  「沒有。好不容易查到了被害者的身份,可線索又斷了。
  笠岡拼了命才發現的重要線索,沒有多少進展。下田感到無顏以對。
  「栗山的前妻有什麼可疑點嗎?」
  前夫婦果依然糾纏,對她來講,只能是個討厭鬼了。如果她現在又有了別的男人,不想讓人知道還與前夫有來往的話,完全可能有殺人的動機。
  「這一點我們也做了認真調查,認為田島喜美子是可以信任的。她目前在伊東南經營著一家小飯館,徹底和栗山斷絕了關係。詢問了周圍的人,也都說沒見過栗山這個人。
  「她開的小飯館經營什麼東西呢?」
  笠岡兀地從小飯館聯想到了田螺。下日似乎猜到了笠岡心裡在想什麼。「沒有田螺和山珍。在伊東主要經營生魚片。」
  「田島喜美子沒有新丈夫嗎?
  「有一個叫小松德三郎的市議會議員常常照顧她。這人以前是個漁業主,現經營著一家旅館。據說那家小飯館也有他的投資。
  「小松知道喜美子結過婚嗎?」
  「知道的。
  「小松對栗山有懷恨的可能嗎?」
  「不會的。小松精力相當充沛。他在市內和熱海還關照著好幾個女人。聽說最近他和熱海的一個藝妓打得火熱,逐漸疏遠了田島喜美子。
  「不錯。很難想憐他會為獨佔半老徐娘而去收拾她的前夫。
  「總之。小松和喜美子與這個栗山沒關係。」
  「那麼,在中津溪谷和栗山一起吃飯的那個男人是從哪兒來的呢?」
  笠岡自言自語地嘟嚷著,下田回答不出這個問題。這時。護士來換輸液瓶了。
  「喲,我呆的時間夠長的了。請您不要總牽掛著搜查的事,好好治療。本部長和咱們的頭不久也會來看您,他們要您多多保重。
  剛才沒有考慮到笠岡的身體狀況,一直談論著笠岡關心的問題。現在注意到了他那痛苦憔悴的樣子,下田便起身準備告辭了。
  「你能抽空特意來看我,我很高興。
  「過幾天我還會來的。
  「有什麼新情況,請告訴我。
  「一定。
  下田走後,笠岡頓感疲憊不堪,大出血後全身虛脫得綿軟無力。下田是允許探視後來的第一位客人。
  笠岡的病房是重症病號專用的單人病房。如果症狀減輕就將轉到大病房去。
  護士換上新輸液瓶後說。
  「你的臉色好多了。
  「哎,我在這兒閒得難受,能不能讓我看看電視?
  「那可不行,剛做了開腹手術,即使手術是成功的,術後的靜養仍是十分必要的。
  「護士小姐,你能不能告際我實情,」笠岡注視著她的眼睛問道:我真的是胃漬瘍嗎?」
  「是重度潰瘍,造成胃壁穿孔。
  「這是表面上的病情,可實際上是不是有更為嚴重的病潔,譬如說癌……。
  「你,你在說什麼哪。
  「如果我得的是癌症,請不要瞞著,把真實情況告訴我、。我下去因此而悲觀失望,反正也活不長了。我要在有生之年。辦一件必須辦的事。
  笠岡緊緊地抓住護士,很激動。護士說。
  「你可不能隨便診斷自己的病情,這裡還有醫生和我們哪。
  「護士小姐。求求你。告訴我實情吧。
  「你真的是胃潰瘍,是潰瘍加深造成胃壁穿孔。已經做手術將孔補上了,只要注意就會痊癒的。胃潰瘍是很容易治癒的。像你這樣胡思亂想是最要不得的,你還是安下心來好好養病吧。
  「我可役那閒工夫。
  「你這樣的身體又能幹什麼呢?至少要住兩個月的院。
  「兩個月!?
  「等你再好些,就給你轉到大病房去,你就會有朋友的。那樣一來,你在醫院的生活會變得愉快些。
  「護士小姐。你剛才說什麼?」
  「喲,嚇我一跳。你怎麼了?這麼大聲說話。」
  「你剛才是不是說會有朋友的!」
  「喔,是呀。在這長期住院的患者,可以參加這裡的短歌。徘句等興趣小組。你稍好之後,也可以參加。時間下會等多久。」
  笠岡在全神貫注地想著另一件事,對護士小姐後面講的話根本沒聽進去。護士轉身離開了病房。
  「護士小姐。你能不能把剛才來看望我的那位客人喊回來?
  笠岡對她的背影喊道。
  「啊?」
  護士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求求你,趁他還未走遠,請喊他到這兒來。
  「已經過了探視的時間了。
  「請通融一下。」
  「那可不行。
  「你要不替我叫回來,我就自己去。」
  笠岡說著就要拔下輸液的針頭。
  笠岡產生的疑問被下田帶到了搜查會議上。
  「這麼說,他的意思是要徹底地調查一下栗山患柏格氏症時所住過的醫院嘍。
  從警機廳來的負責人、那須警部的金魚眼裡露出了光亮。
  「栗山從1948年4月到1949年6月,為治病,在T大醫學院附屬醫院住院一年零兩個月。他是在監獄服刑期間發病的。笠岡先生主張應當認真調查一下他入院期間的人際關係。
  那須倍加讚賞地點點頭。被害者身份未查明之前,曾根據伯格氏病的手術疤痕,調查了有關醫院和醫生。但確定了身份之後,調查卻一直局限在被害者的身邊人。
  「也許他住院期間的病友,是我們調查的盲點。」
  「可1948年的事已時過境遷。當時正是戰後的混亂時期。醫院裡還會保存著那麼陳舊的病歷嗎?」
  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
  「可以想像困難較大。不過還是調查——那須下了決斷。扭查的重點為。
  一、栗山住院期間。對他親近的人;
  二、住院期間有無參加過興趣小組:
  三、住院期間的主治醫生和護士;
  四、住院期間前來探視的人:
  五、出入醫院的商人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29:54

第09章 血染沙場

  戰局愈加緊迫起來。硫磺島業已陷落,沖繩失守也只是時間問題。聯合艦隊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和號戰艦。也裝上單程燃料,出發實施特攻戰,4月7日,在德之島西方海面上遭到了三百架美國艦載機的攻擊,葬身魚腹。
  至此,素以能征善戰的傳統自詡的帝國海軍,事實上已全軍覆沒。
  現在,特攻戰已成為日軍最後的手段。不管有沒有戰果。日本軍隊除此之外已無路可走,少年飛行員出身的特攻隊員,在為「民族大義」而生的英雄主義的蠱惑下,義無反顧地為國捐軀。而學生兵則不同,他們已經到了能夠冷靜地評判戰爭和軍隊的年齡。
  他們從教室中挺身而出,走向戰場以當國難。儘管厭惡戰爭,但他們認為這是年輕人為保衛祖國不得不履行的責任。
  但是,僅靠「大和魂」精神武裝起來的簡陋紙殼飛機搞特攻戰,來迎擊用物質和科學的精良裝備武裝起來的美國機動部隊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不能不使他們滿腹懷疑。
  學生中已有人清楚地看出了自己的作用:我們只不過是軍部的精神安慰劑而已。他們早已明白特攻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是,只要日本軍隊存在,哪怕是紙飛機,我們也得開著迎上去。
  特攻隊員的命運就是作為紙飛機的零件去死。他們都明白這點,但卻無法逃脫。
  學生兵們趁活著的時候拚命地寫遺書,拚命地寫信,給父母、給戀人、給朋友。似乎有寫不完的話。只要還活著,一有時間就不停地寫呀寫。他們想把自己曾經活過的證據。化成文字保存下來。
  少年飛行員出身的特攻隊員則整天唱著《同窗之櫻》。隨著戰局的頹敗,他們唱得愈加頻繁起來,那樣子就像是魔鬼附體一般。
  實際上,他們是想借唱歌來平定心中的不安。起碼唱歌時可以在「殉國精神」的麻醉下,暫時忘掉不安。
  少年飛行員出身的士兵,看到學生兵到了這個時候還只顧埋頭寫遺書,感到幼稚可笑。其實他們心裡也想寫點什麼。但是想寫的東西大多,反而又元從下手,只得在唱歌中逃避。
  特攻隊員的更替十分頻繁。早晨出擊後,基地就變得空無一人:到傍晚,新的特攻隊員來了,這才暫時顯出一絲生氣。
  出擊者也不一定都會死。有時因惡劣氣候的影響,或飛機出現故障,還是有極少數人會中途折回。
  不過,返航回來的人也需冒風險。由於特攻隊中以前曾有根多人因為只顧瞄準目標,而忘記打開炸彈的引爆裝置,所以他們在升空之後馬上就會接到命令拆掉炸彈的安爭裝置。安全裝置一旦拆掉就無法復原。因此,不得已而中途返回的人心須載著重達250到500公斤,拆掉了安全裝置的
  矢吹也曾出擊過一次,但在吐噶喇海峽因氣候惡劣他又返航回來了。當時炸彈的安全裝置已經拆掉,裝滿炸彈的特攻飛機要著陸時,基地上的軍官們遠遠地躲開了跑道。矢吹想:拼了。飛機著陸了,開始滑行。他剛想鬆口氣,一陣猛烈的衝擊使機體彈了起來。矢吹眼冒金星,昏死過去
  矢吹得救了,只是前額有些輕微的擦傷。由於沒有備用的飛機,在飛機運來之前矢吹就不用參加特攻了。基地裡還有另外一些「遲死者」。
  他們都是由於意外情況活下來的,但他們知道自己只不過比同伴晚死罷了。
  有時返航回來,由於天氣惡劣或沒有備用飛機等原因,便會接到待機命令,很長時間不用再出擊。但他們覺得活著很痛苦。
  當時,飛機的生產能力幾乎降為零,飛行員的數目比飛機還多。失去的座機,一直得不到補充,還不斷送來只接受過攻擊訓練而沒有配備飛機的新特攻隊員。
  「都是你們整天垂頭喪氣,天氣才變壞了。飛機也老出毛病。那些當官兒的胡亂找碴,責罵那些倖存下來的特攻隊員。一旦被選為特攻隊員,無比如何都必須去死。對特攻隊員來說,似乎活著就是罪惡。
  「好吧,你們不要以為自己是人,一定要把自己看成是特攻機的一部分!一旦出擊,死死咬住敵閒不放,別忘記自己就是肉身兵器。當官的但然下達了這種近乎瘋狂的命令。
  「說特攻隊是神,也不知道是誰說的。神是神,恐怕不過是紙飛機的紙神吧。
  到了6月,人人都清楚沖繩守不住了,學生兵中已經沒有人真正相信特攻的作用了。
  昔日理所當然接受的保護祖國的責任,其實不過是囪己不可抗拒的命運。他們非常清楚這種責任和命運所意味的是什麼。
  但,沒有人站出來公然反抗這種愚蠢的送死行為。他們心裡還殘存著一些「大義永存」的殉國精神,因此隊員們的情緒日益低落。到了晚上便喝酒鬧事,甚至出現酒後有的隊員開始持軍刀械鬥。
  此時,唯一能給他們荒蕪的心靈帶來一絲安慰的。就是服務隊的女學生。女學生替他們洗衣服,從家裡帶來特意給他們做的可口食物,精心照顧特攻隊員的日常生活,還親手縫製凝聚著深情厚意的布娃娃贈給自己的意中人。
  隊員們把布娃娃藏在貼身處片刻不離,特攻出擊時就把它掛在飛機上。送布娃娃的女學生就成了那個隊員短暫的戀人。
  贈送布娃娃的女學生往往也抱有必死之心。她們有的人甚至割破自己的手指,用鮮血在布娃娃上畫上紅太陽或寫下激勵隊員的豪言狀語。
  一旦出擊,則決不生還。在女學生們眼裡,特攻隊員就是她們崇拜的青春偶像。那種禁止男女交往的時代、只有特攻隊員和服務隊的女學生可以公開交往。
  這些被禁錮的青年男女,一經交往就迅速親熱起來,迸發出愛的火花。沒有未來的現實,使他們的愛情染上了一種悲壯的色彩。面對等待自己的必死命運,他們的愛情之火反而愈加熾烈。
  不過,他們大都是柏打圖式的精神戀愛。雖然內心深處相互渴求著對方,但都把愛情看得神聖無比,以至意識不到性愛。在特攻隊員眼中,女學生宛若女神,女學生看來。特攻隊員憂如護國之神。彼此奉若神明。況且,死別在即的壓抑,也難使他們產生性慾。他們在另一個精神境界中
  但其中卻有一對以身相許的戀人。
  柳原明人是京都人,他是由十部候補生提拔成的少尉。他和矢吹同屬特攻培訓二期畢業生。為以身報國,他志願加入了特攻隊。但每天接受的都是以身撞敵的訓練,使他對特攻隊產生了疑問。
  「如果真是祖國需要。我會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生命。但是你看看現在的特攻。不過是軍部自欺欺人的精神安慰而已。我們不是作為人卻殉國,而是作為飛機的一個部件去送死。不!是被殺死。
  柳原少尉把自己的疑惑偷偷告訴了矢吹。每個人都有這種疑惑。只不過大家覺得不管是作為人還是武器消耗品,反正都是一死,雖覺可悲卻也無奈。更何況國家到了這種地步。懷疑也難逃去送死的義務。這就是等待自己的命運。
  「我討厭這樣!是人就應當作為人去死,這是人最起碼的權力。
  柳原向矢吹個人但露了胸懷。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難道你真的以為那些裝滿炸藥的紙飛機能夠衝破敵人的防空網撞到他們的航母嗎?」
  「當然不行。可這是命令。
  「命令?哼!什麼命令,狗屁!要人白白去送死,這種命令你能服從嗎?
  「那你想怎麼辦?」
  「我不想死。
  「誰也不想死呀?」
  「我尤其不想死。
  柳原似乎話中有話。矢吹盯著他的眼睛。
  「你看看這個。柳原從口袋中掏出一塊布來。
  「這是什麼呀?
  「你還是打開看看吧。」
  「這是……」
  這是一塊雪白的手帕.中間畫著個黑褐色的太陽,左邊寫著:活下去!澄枝。」很明顯,這是用鮮血畫的,光寫這些字,也要用很多血。
  「澄枝割破手措給我寫了這些。因為血出得慢,她幾乎都要把小拇指切下來了。
  「你,和澄枝……」
  特攻隊員在出擊前和服務隊的女學生成為短暫的戀人並不稀奇。但最多也不過是縫個布娃娃當信物之類,贈送血書並不多見。何況在當時殉國的英雄上義的感染下,敢希望特攻隊員活下去的女學生可說是絕無僅有。
  「我們已訂下了婚約,她叫我活下去,一定要和她結婚。柳原毫不掩飾他說。
  「不過,說不定明天我們就會接到出擊命令。」送死是特攻隊員的義務,不想死,真是大逆不過。
  「我看這場戰爭不久就會結束。以日本目前的戰力,沒人真會相信我們能夠戰勝老美。所以,得想辦法一天天地往下挨,想方設法活下去了。
  「那你怎麼才能一天天挨下去呢?」
  「把飛機弄出點故障飛回來不就行了嗎?」
  「那也不可能老出故障呀。最近那幫後勤兵幹活又特別實力,活兒幹得一絲不苟。
  「你看這個。
  柳原看了看四周,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紙包,打開給矢吹看。只見裡面包著一些白色粉未,像是粗砂糖。
  「這是什麼?」
  「砂糖!我在炊事班裡有個老鄉,他偷偷給了我些/
  「你要砂精幹什麼?」
  好久沒吃過甜東西了,矢吹的嘴裡不由得冒出了日水。
  「出擊前把它悄悄地撒進油箱裡,升空不一會兒發動機就會起火,飛機就可以噗噗地冒著黑煙返回來,或者在半路上邊降。這樣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也就可以活下去了/
  「不會被地勤看破嗎?」
  「這樣幹過幾次了,都役被懷疑。分給你一些吧,砂糖我還可以搞到/
  「你這個傢伙……」
  「你難道真想死在這場恩蠢的戰爭中嗎?我認識了澄枝之後,是絕不想死了。
  柳原鄭重其事地粑寫有血書的手帕放回了口袋裡。看著柳原那憂心忡忡的表情,矢吹當時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兩天後,矢吹的預感應驗了。5月24日,特攻隊接到命令,要對沖繩海面的美國機動部隊發起第7次特別攻擊。十幾架能飛的飛機盡數出動。出擊命令中沒有具體的攻擊目標,只是說讓他們在飛行中自己去找,發現敵人就去撞。這簡直就是一道自殺命令。
  矢吹沒有座機。躲過了這次出擊。柳原在上飛機前,意味深長地對前來送行的矢吹笑了笑,他頭上沒有纏戀人寫有血書的頭巾。在這種場合,寫有「活下去」字樣的血書是不便戴出來的。
  出擊20分鐘之後,一架九七式戰鬥機的發動機胃著黑煙,晃晃悠悠地飛了回來。是柳原的飛機。矢吹雖然擔心這次他會被人發覺,但還是對柳原的歸來感到高興。九七式戰鬥機是日本陸軍最先使用的一種低翼單螺旋槳飛機,它的起落架是固定的。1937年正式作為軍用飛機使用。這種飛
  給這種飛機裝上重磅炸彈,實施「搜敵出擊」,去對付擁有最新式裝備的美國機動部隊,可見當時的軍部是何等的喪心病狂。
  但是在大多數人都喪心病狂的情況下,沒有喪心病狂的人反而顯得不正常。
  柳原少尉每次出擊,都因發動機故障返回。地勤兵早就懷疑他了。所以這次出擊前對他的發動機作了特別仔細的檢修。還對飛機作了地面試驗,證實一切狀態良好,但他卻又侈往常一樣,因為發動機的故障而返回來了。
  地勤兵對發動機及有關部件進行了徹底的檢查。終於發現了油箱底部的砂糖。
  分場長怒不可遏,大罵柳原這種人是帝國軍人中的敗類。要把他送上軍事法庭。把柳原打得鼻青臉腫,要不是旁邊副官的勸阻,柳原恐怕要被活活打死了。
  他們把柳原關進了禁閉室,進行了徹底的搜身檢查,終於發現了柳原戀人的血書和剩下的砂糖。
  「你竟然有了女人!在全國同心、同當國難的時候,你竟然還貪戀女色,恬不知恥地逃回來,真是可恥之極!
  前來搜身的指揮所的軍官臉上的表情極其凶狠,就像是殘忍的野獸發現了絕好的獵物一般。
  「活下去?這種時候說這種活可真夠得上留芳百世了。說這活的女人昨天晚上纏在你身上喊的大概是『要死了。要死了』吧?,
  旁邊的軍官翻著眼珠淫笑起來。一想到這個學生兵竟然在隨心所欲炮餐著他們久未嘗過的美味,他們便嫉妒得發瘋。他們聯想到的,全是這個學生兵和女學生戀愛中的性愛。
  「怎麼樣,沒開過苞的女學生味道不錯吧?就因為你是學生出身,她就讓你幹。真是豈有此理。沒幹錯地方吧?」
  「你們這些受自由主義教育毒害的學生兵,除了這個還會幹啥?
  他們本來就對從陸軍提拔成軍官的學生兵十分憎恨。他們自己常去找藝妓和慰安婦淫樂。卻還指責學生兵和女學生真正陷入戀情,有損軍人形象。
  在他們看來,在慰安婦身上發洩淫慾是應該的,但在此非常時期,因和女學生陷入戀情而厭戰,是軍人不應有的可恥行為。以往他們從未把這些從幹部候補生提拔起來的軍官(學生兵)當作真正的軍人,但現在這些軍官們為了維護自己作為職業軍人的優越感,當候補生軍官尋求人間感
  「這是那個女學生的血手帕嗎?」
  一個軍官展開了那條作為證據的沒收手帕。
  「求你把它還給我吧。」柳原懇求他說。
  「這是你那心肝寶貝送給你的珍貴臨別紀念吧。他臉上帶著戲弄的笑,故意在柳原面前抖著那塊手帕。
  「求求你了,蹬枝為了寫這個,把小拇指都快割斷了。
  「是小拇指嗎,看起來寫這個可是要用很多血的呀。
  有個軍官一本正經地用敬佩的目光看著那條手帕。
  「血多,這才說明有假。」另一個軍官別有深意他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拿著手帕的軍官問。
  「女人比男人血多。只要肚子不大起來,不是每個月都會下邊流血嗎。
  「有道理,不過按理說這條手帕應該比一般的血書顏色難看才對。
  「真噁心。」抖著手帕的軍官故作誇張地把手帕扔在了地上。屋子裡的人哄堂大笑起來。坐在中間的柳原緊咬著嘴唇,面色蒼白。
  在這種場合,什麼屈辱都得忍受。反抗就意味著死亡。死了一切就都完了。關禁閉好歹還能活下去。即使是被關了禁閉,被罵作是軍人的敗類,也要堅持到戰爭結束。只要戰爭結束時還活著,就會贏得愛情的勝利。
  「澄枝,原諒我,為了活下去.
  面對青軍官們的嘲笑和被他們踩在腳下的血手帕,柳原心如刀絞。
  軍隊殘酷的追查,電牽連到了柳原的戀人身上。澄枝被叫來了。她是一個17歲的少女,尚未完全發育成熟。長著一雙清澈的眼睛。
  「柳原少尉作為一名軍人。幹了一些不應有的卑怯懦弱的事。這都是因為你把他的心給迷住了.作為軍國的女兒.你要反省!
  澄枝突然地被叫到作戰指揮所,在一群年輕力壯的軍官的包圍中受到了嚴厲的斥責,嚇得縮成了一團。
  「柳原少尉因為臨陣脫逃和破壞服務,不久就要被送上軍事法庭。我們要瞭解你和柳原少尉之間的事。以作為判決的證據。如果你想減輕柳原的罪行,就必須如實回答我們的提問,你明白嗎?
  澄枝微微點了點頭。慾火中燒的軍官們用充滿邪念的目光緊盯著她。從澄枝的眉字之間,可以看出她已決心要想方設法搭救出自己的愛人。
  「第一個問題,柳原少尉和你是什麼關係?
  「這個…我們說好了要結婚。
  「柳原是特攻隊員,命令一下,他就必須捨身撞敵艦而死。你真的想和這種人結婚嗎?」
  「我沒想過那麼遠的事。
  「你是想要他活一天算一天嗎?」
  「是的。
  「你只是和柳原談談戀愛而已,還是有了肉體關係?
  軍官們的目光盯在了少女纖細的腰上。澄枝又羞又怒,紅著臉一言不發。但同時這也是默認。
  「怎麼,你一聲不吭是什麼意思?」審問的軍官毫不自情地追問。
  「我們想查清你和柳原有沒有肉體關係,在這個問題上,你的證詞非常重要。如果沒有你的同意就發生關係,那就是強姦了,柳原就要罪加一等。
  「不,不是那樣的,是我自願的。澄枝慌忙地回答道。
  「這麼說。你承認發生過關係。」
  「是的。澄枝覺得像是被剝光了衣服站在那裡一般,低著的頭微微地點了點。
  「發生過幾次關係?」
  「我問你,幹過幾次了?」
  「這…這種問題也必須回答嗎?澄枝抬起頭來,臉漲的通紅。羞恥感已經變成了憤怒。
  「有必要。根據次數,可以確定你是否真的是自願。
  「我記不清了。
  「多得記不清了嗎?
  「我想大概有十次。
  「在什麼地方?」
  「在基地的草叢裡,或我家裡沒人時。」
  「你感覺怎麼樣?
  「你說什麼?」
  「你有快感嗎?」
  「我不知道。」澄枝的臉漲得通紅。
  「老實回答,要是你息幫柳原的活。」
  他們以柳原為誘餌,把兩個人的戀情蹂躪得粉碎,並把兩個人推向了死亡。
  「發生關係時,都用哪種姿勢?」
  「是用正常的男上女下的姿勢,還是用特殊的姿勢?
  「快回答!
  「一般的姿勢。
  「是正常的姿勢吧?」
  「是的。
  「在發生關係前。柳原挑逗你了嗎?」
  「挑逗?」
  「比如說,用手指或嘴接觸你的身體。」
  「我當時太激動,記不清了。」
  「干之前……他使用避孕工具嗎?…
  「我想是的。
  「你們見一面於幾次?」
  「時間充裕的時候,……干兩次。」
  「每次發生關係時,柳原都射精嗎?」
  「這個我不清楚。」
  「你和柳原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5月5日左右。我剛到服務隊裡來的時候。
  「那麼,是什麼時候、什麼地點第一次發生關係的?」
  「大概是5月15日。我在服務隊幹活晚了,柳原送我回去。
  「是在那時搞的……不,發生關係的嗎?」
  「是的。
  「就在回去的路上?」
  「是的。
  「當時出血了嗎?」
  「我……」澄枝的臉由紅轉青。
  「到底怎麼樣了,出血了還是沒出?
  「我不能回答這種問題。
  「你是說怎麼處置柳原都行嗎?」
  「沒多少,沒出多少。
  澄枝的嘴唇顫抖著,幾乎要被她咬出血來了。
  「是嗎?這麼說那時你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什麼?」
  「在柳原之前,你是不是就和哪個特攻隊員幹過了?」
  「太,太過分了。
  「哼,裝得倒挺像,我看你就是一個慰安婦。
  澄枝無法忍受這種謾罵,捂著臉大哭起來。審問中斷了。
  然而他們還不肯就此罷休。澄枝哭累了後,他們叫來了衛生兵。
  一個軍官命令道:「檢查一下這個女學生的身體。
  「什麼檢查身體?「衛生兵沒弄明白是什麼意思。
  「就是檢查身體嘛。這個女學生承認和柳原發生過關係。所以要你查證一下。
  「我。我不能幹這種事。
  猛然被命令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衛生兵一時不知所措。
  「這是命令。
  「可是我…」
  「別找借口了,快點!
  「怎麼檢查呢?
  「聽我們的。先給她脫掉衣服。
  「啊……」
  衛生兵為難地站在那裡。
  「還不趕快!軍官命令他。衛生兵橫下心來,膽怯地走向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澄枝。「請你…寬恕我吧。
  服務隊的女學生穿著水兵服式的學生裝,所以上半身很容易就被脫光了。看到澄枝尚未完全發育成熟的美麗的乳房。軍官們的膽子頓時大了起來。
  「全部脫掉!他們又惡狠狠地命令道。
  「把內褲也脫掉?
  澄枝被剝了個精光,赤裸裸地站在軍官們的面前。極度的屈辱和憤怒,使她的感情已經麻木了。
  第二天,趁家人下地幹農活時,澄枝在自己家裡懸樑自盡
  傍晚。她的父母幹完農話回來時,看到女兒懸在門框上,已經變了樣子,令人慘不忍睹。
  軍隊隱瞞了事件的真相,但不知何時,這事還是在基地附近的村莊裡傳了開來。然而軍官們卻並沒因此受到處罰,他們一口咬定只是把她當作證人叫來調查而已,同時命令衛生兵要嚴守秘密。作戰指揮所的精英軍官們剝光了女學生的衣服,逼得她走上了絕路。他們調查即使只有些過火
  由於澄枝的死,柳原少尉被免於軍法處分,回到了原部隊。澄枝的死換回了他的軍人名譽,但回到原部隊,也意味著死。
  柳原變得不像以前那樣執著地想活下去了。澄枝一死,他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柳原從禁閉室裡放出來的那天晚上,衛生隊長浦川接到報告說三角兵營有個傷員發燒,就來給他看病,傷員好像是挨了長官的揍,鼓膜被打破了。他看完病後剛走出營房,猛然間從黑暗中伸出一把冷冰冰的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這樣照直向暗處走。
  背後傳來了低沉的聲音。聲音雖然不大,卻含有一種凜然的殺氣。
  「你。你幹什麼?」
  「想活命就照我說的辦。」
  脖於上的刀壓得更緊了,像是割破了般地疼。
  「我聽你的,你可別亂來。」
  「好。就這樣照直走,不許回頭。
  背後的黑影把軍刀架在浦川的脖子上,逼他走進了遠離營房的松樹林裡。
  「好。就在這兒吧。」
  那個黑影命令他在一塊濃黑的樹蔭下停住,問那天是不是他給澄枝檢查身體,浦川終於明白了背後的人是誰,他不禁叫了出來:「你,你是柳原少尉!
  「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你檢查的?」
  「我、我沒辦法,那是命令。
  「好吧,當時是誰下的命令?」
  「是、是……」
  「說不說!
  脖子上又是一陣疼痛,浦川這才明白他這是來真格的了。
  「是八木澤大尉。
  「此外還有誰?」
  「北川大尉和栗山大尉。
  「就這幾個嗎?」
  「就這幾個。
  「原來都是指揮所的軍官。哼,不許你告訴任何人對我說過這事。你要是說出半個字,我一定要殺了你。
  脖子上疼得更厲害了。
  「我絕不對任何人說,不過柳原少尉,我求您也別對別人說,因為我接到命令不許我漏半點口風出去。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就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回去吧。
  刀子撤走了。浦川隊長嚇出一身冷汗,回頭看時,柳原少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樹林深處。
  四
  兩天後,第六航空軍司令部下達了命令:美國機動部隊正在經奄美大島附近北上,出動一切可動員的飛機,尋找井殲滅之。
  「算總帳的時候終於到了!
  柳原前來向矢吹辭行。矢吹因為座機還未運到,奉命留守。
  「要和你永別了,我很難過,我真想和你一塊兒去。」
  矢吹早已看穿了這場愚蠢的戰爭。這場戰爭決不是什麼「聖戰」.他們只不過是可憐的人肉供品而已,和戰友死別,自己一個人活下去是很痛苦的,所以明知道這種死毫無意義,他還是渴望著戰死沙場。矢吹曾申請駕駛那架有故障的飛機出擊。卻遭到了拒絕。
  「你胡說什麼呢。我黨得再過一兩個月,這場戰爭就將結束。
  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所以才去的。你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恢復和平之後,你肯定會覺得還是活看好。好了,我可不想在靖國神杜的供桌上遇見你。
  第二天早晨,柳原在作戰指揮所前喝過壯行的涼酒後,向飛機走去。這時。他好像又想起了什麼,走到送行隊伍中矢吹的身邊,趴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起飛後,你一定要馬上離開指揮所。
  矢吹正想間個明白,柳原已經大步流星地跑向了飛機。他那種視死如歸的態度使矢吹感到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約二十架出征的飛機在基地上空編隊後,向南方海面飛去。5分鐘後。一架特攻機搖搖晃晃地飛了回來。機身下掛著一種稱為「5號」的500公斤重的炸彈,一望即知是特攻機。
  「是誰的飛機?
  分場長吉永少校問道。八木澤大尉用望遠鏡看了看飛機的編號說:是柳原的飛機。」
  「怎麼又是柳原?吉永少校咂著嘴,感到很驚訝,他本以為這次柳原不會回來了。
  「但是看不出哪兒有故障呀。啊,還有一架隼式直掩機也回來了。是迫水中尉的飛機。
  「他們想幹什麼?」
  吉永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柳原的飛機到達基地上空後,並無降落的意思。機頭猛地一轉,衝著指揮所直飛過來。迫水的隼式飛機緊隨其後,利用速度的優勢立刻追了上來。
  「他,他到底想幹什麼?
  指揮所裡的人士都驚呆了,他們呆望著柳原飛機不可思議的舉動。
  「喂,那傢伙撞過來了!
  「危險!快拉起來,拉起來·
  當他們意識到危險的時候,柳原的飛機已飛得很近了。特攻飛機都已拆掉了無線電,收不到達裡的命令。就算是有無線電裝置,柳原也不會掉轉機頭。這是顯而易見的。
  「這傢伙想自爆!
  措揮所裡的工作人員一片混亂。他們明白這是柳原為戀人的死在報復。但是他們現在就是想逃,也逃不出500公斤炸彈的爆炸範圍,而且,因為這是已方飛機,防空火力也毫無準備。
  「命令迫水,擊落柳原!
  吉永少校孤注一擲,想出了應付的辦法。通信兵手忙腳亂地把命令傳達結了迫水。直掩機由於負有確認戰果的任務,所以裝有無線電通信機。
  迫水的飛機似乎猶豫了一下,隨後,12.7毫米的機關炮就開火了。迫水身經百戰,他的機關炮在空中拖著內光,射迸了懸掛在柳原飛機下的500公斤重的炸彈裡。
  柳原的飛機在即將撞上指揮所的瞬間在空中發生了強烈的爆炸。基地上的人全都臥倒在地。指揮所的大樓在爆炸的衝擊波中搖晃著。貼著防震膠帶的窗戶玻璃被震得粉碎。大樓裡有的人落了一身碎玻璃和灰土。有的人被衝擊波掀倒在地,很多人都受了傷。
  柳原的飛機在空中爆炸後,冒著火的殘骸落在了跑道四周。有一部分破碎的機體掉在了指揮所和機場的建築物上。引起了火災,幸虧被及時撲滅。
  危險過去後,所有的人都受到了強烈的震動,半天不能講話。
  矢吹這才明白柳原是想拼上自己的性命來復仇。他想用撞擊敵艦的特攻機來炸掉指揮所,報復那些侮辱並逼死了自己戀人的軍官們。這絕不僅僅是個人的報復,而是對把特攻隊員當作兵器使用的軍部的一次強烈的反抗,是一次振撼人心的悲壯的「反特攻」為了使好朋友矢吹兔受其害,
  當官兒的感到不寒而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反特攻。軍部首腦們由此感到的恐懼,就是他們不把特攻隊員當人看待的明證。
  「只有加強直掩機了。
  吉永少校說。迫水的飛機在千鈞一髮之際擊落了柳原飛機的情景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腦海裡。直掩機的作用不是用來掩護特攻機免受敵人的攻擊,而變成了用來保護指揮所的軍官免受特攻機的攻擊。
  「現在的直掩戰鬥機幾乎都改成特攻機了。」說木澤大尉說。
  「即使減少特攻機,也必須增強直掩機的力量。」與消滅敵人相比,吉永更熱衷於保護自身的安全。
  「駕駛員怎麼辦?像迫水那樣的老手已經找不到了。」
  全體特攻隊的飛機都來反特攻的話,迫水即使再厲害,也會防不勝防。
  「那就從特攻隊員中挑選些好手來飛直掩機吧。
  「不過,萬一真有反特攻的時候,他們能向自己的特攻隊朋友開火嗎?
  「讓迫水擔任直掩隊隊長,對他們進行教育。
  「迫水中尉因為自己擊落了柳原的飛機,好像正在苦惱異常呢。以後再有反特攻時,還不知道他會不會保護基地呢。
  北川大尉提出了不同意見。雖說是受命而為,但迫水對於自己那天擊落了本應加以保護的僚機感到非常苦惱,那大同來之後就悶頭大睡。
  「迫水中尉是個久經考驗的戰鬥機飛行員。如果有人進行反特攻的話,他肯定會毫不留情地擊落它。
  「他和特攻隊員關係不錯。我覺得他的掩護靠不住。北川大尉也只從自己的安危考慮。
  追水明白臼己也將會駕著特攻機出擊。而指揮所裡的人卻絕對不會駕上特攻機出擊。他們只是躲在安全圖裡下達特攻命令而已。這就是他們和實施特攻出擊的人的區別!
  這種呆在基地裡的人和在空中以死相搏的戰士之間的本質差別,在兩者內心間劃下一道不可逾越的情感鴻溝。
  一片沉重的寂靜。不是為了防備敵人的攻擊。而是要預防自己人攻擊,這使人覺得這種寂靜中有一種滑稽的無奈。
  突然,有人笑了起來,打破了寂靜。以吉永為首的軍官一齊把凶狠的目光射向了這個不知謹慎的人,發出笑聲的是栗山大尉。
  「有什麼可笑的?」吉永少校斥責道。栗山仍然笑個不停他說:對不起,我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有人效仿柳原搞反特攻,問題還不嚴重嗎?」
  「想搞反特攻就讓他們搞好了,反正都得死。
  「你胡說什麼……」
  栗山堵住吉永的話頭,不讓他有機會反駁,接著說「少個一架兩架飛機對戰局也不去有什麼影響。他們反特攻的目標無非是機場的建築和作戰指揮所。所以,特攻機出擊後,我們馬上就躲到分場的地下室或離開這兒不就行了嗎?
  「對呀!吉永少校的眼睛又放出了光芒,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在分場的房屋底下,挖有很深的地道,建有飛機修理廠和總部防空洞。此外在基地的很多地方都挖有防止敵機空襲的防空洞。如果分散躲到那裡面去,即使有反特攻,也能保證生命安全。
  「嗨!竟然連自己人都要躲避了,看來帝國陸軍的未日真的來臨啦。一名軍官黯然地感歎道。大家都慚愧地沉默著。
  矢吹從特攻隊被選進了直掩隊,受迫水中尉指揮。一方面是因為矢吹的訓練成績好,另一方面也靠在指揮所工作的老鄉幫忙推薦。
  編入直掩隊就和毫無生還希望的特攻隊不同了,這裡尚有一線生的希望。
  矢吹很感激老鄉的好意,但當他明白了增強直掩隊的真正意圖後,就高興不起來了。
  「中尉閣下,讓我去攔擊昨天還是我朋友的特攻隊員的反特攻,我下不了手。因此,我想退出直掩隊。矢吹向迫水說逍:。
  「對我說沒用,這是命令。
  「如果中尉對分場長說我技術不精,不能勝任直掩機工作的話,我想我能退隊的。
  「我就是這麼說了也沒用。命令部下了。你就服從吧。
  「不過…」
  「別說啦!難道你不明白嗎?」
  「啊?」
  「只要你握著操縱桿,不管是特攻隊還是直掩隊。兩者必居其一。不管在哪邊,也都是死路一條。
  「這麼說……」
  「我不想再說什麼了。自打當戰鬥機飛行員以來。我還是頭一回接到命令擊落自己的僚機。我比你還想去特攻隊呢!
  迫水低下頭,臉上露出了深深的苦惱。迫水擊落柳原的飛機後,全體特攻隊員都很恨他。為了防止他被人暗算,分場長已在他身邊暗中派人保護。加強直掩隊也是為了減少大家對迫水的憎惡。
  迫水什麼也沒說,一句也沒替自己辯解,他只是不折不扣地執行著命令,每天部擔任直掩任務。但從那天起,他變得毫無食慾。由此可見他的內心是多麼痛苦。
  這種內心的痛苦,和他每人都擔負體力消耗極大的護航任務,以及嚴重的營養不良,使迫水日漸憔悴下去。
  矢吹這才領悟到迫水那番話的真意。不願意參加自掩隊,那就得參加特攻隊,和大家一起去撞死。迫水曾說反正橫豎都是死路一條,矢吹意識到他也是不想再活下去了。
  戰功赫赫的空戰「王牌」,竟然墮落到了受命擊落僚機的地步。天生具有「軍魂」的迫水,作為一個正直的軍人,內心深處已經看透了虛飾著光環的日本軍隊。現在的日本軍隊已今非昔比了,充其量不過是軀殼而已。
  身為帝國軍人,就要戰鬥到死,但在倒下之前,一定要壯烈地戰死,要死得有空戰「王牌」的氣概。
  迫水黯然的眼睛,像是在訴說著。矢吹明白了,迫水止在尋找死的機會。
  五
  六月二十調日,下達了最後一次特攻出擊命令。沖繩的日軍基本上被殲滅了,他們出擊的次數已大大減少。
  矢吹編入了直掩隊,也配備了一架隼式戰鬥機。出擊飛機的編隊是:12架特攻機和6架直掩機。在當時飛機嚴重缺乏的情況下,竟然以2比1的比例編人直掩機,足見指揮所的軍官們是多麼害怕反特攻。
  但是他們似乎沒有料到,直掩機也可以隨時變成反特攻機。
  「看來今天是遇上勁敵了。在從指揮所走向飛機時。迫水對矢吹說道。迫水在後勤兵的幫助下登上飛機時,又對矢吹說了些什麼,但是被旋轉的螺旋槳發出的轟鳴聲吞沒了。矢吹只能看到他那雪白的牙齒極為醒目。
  他可能是在向矢吹道別。特攻出擊時,即使是育掩機也難以生還。他們這次僅憑十八架老掉牙的飛機,就要到密集如雲的美國艦載機群中衝殺。
  迫水中尉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全憑他那高超的飛行技術和作為戰果確認機的責任感。
  矢吹明白,迫水中尉今天已不惜一死了。同時,這也意味著矢吹生命的終結。
  「柳原,今天我也要去了。登機時。矢吹默默地對已經死去了的朋友說,同時也是對自己說。活到了今天,死期還是來臨了。
  矢吹面向東京,向父母和悟野雅於道別。
  「我曾說過一定要活音回來,但現在要違背誓言了。請原諒我。」此時他並不清楚自己的親人是否平安無恙。矢吹關上座艙蓋,示意後勤兵搬開機輪擋塊,他慢慢地加大了油門。飛機緩緩地離開機列,開始向起飛點滑去。這時,僚機捲起氣流,已經開始在跑道上加速了。
  「起飛!
  矢吹在起飛點上開足了馬力,飛機開始快速滑行起來。在作戰指揮所的前面,剛向他們敬過壯行酒的分場長、軍官和地勤兵們使勁揮動著手。列隊為他們送行。息到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看基地了,矢吹感到心頭一陣悲涼。迫水的飛機早已升空,正在空中待機。
  「來生轉世。一定要生在一個沒有戰爭的國度裡。
  矢吹飛機的下方,大地像急流一樣向後奔湧而去。在飛機輪胎擺脫大地摩擦的瞬間,飛機就像是扯斷了一根游絲,飄浮到了空中。
  飛機在基地的上方編隊後,他們便筆直地向南方海面飛去。當開聞岳被拋在身後時,他們便來到了海上。何止有上百架、上下架的特攻機,都從這開聞岳的上空直奔死亡而去。海面上風平浪靜,令人難以相信在不遠的前方就是戰場。海平線上露出一片積雲,白得眩目。天空晴得出奇。
  但是,在這片極其和平的空間裡,敵人正磨尖了牙齒,躲在某個地方等著他們。這裡雖是日本的領空、領海。但制空、制海權卻掌握在敵人手裡。特攻機緊貼著海面飛行,直掩隊飛行在他們前方,相距約600米。性能好些的直掩隊飛機不費多大勁,就能把裝著重磅炸彈的特攻機甩到身?
  特攻方法有兩種,一種是從敵艦上部的高空俯衝下來實施攻擊:另一種是緊貼海面撞擊敵艦的腹部。
  這兩種接近目標的方法都要求有嫻熟的飛行。技術和航向的精度。雖然視野會受到限制,但與中等高度的飛行相比。命中率要高。
  飛到六千米以上的高空時,容易避開美軍戰鬥機的迎擊。雷達雖能從屏幕上發現特攻饑從高空接近,但美軍的艦載飛機還要花時間起飛才能迎擊,這樣便能贏得時間,所以飛行高度越高,越容易躲過戰鬥機的攔截。
  低空接近的優點是:在20公里以外時,雷達發現不了特攻機正在接近。美軍的高空警戒飛機也幾乎不可能用肉眼發現它們。
  但是使用高空接近法要求飛機在六千米的高空飛經650公里的路程才能到達沖繩,但特攻機大都破舊不堪,難以勝任。再加上美軍的艦載機通常都在高空待敵,這種方法的優點幾乎喪失殆盡。更何況從高空垂直俯衝而下時,即使是飛行老手也很難控制飛機,這樣使給了敵艦躲避的時間?
  所以,現在日軍幾乎都採用「超低空接近法」。這種方法比高空接近法的視野更小,需要技術純熟的駕駛員。因此,直掩戰鬥機就兼任了導航的任務,引導特攻機飛向戰鬥海域。
  即使是這樣,飛行時如果天氣不好,那些剛學會飛行,技術不熟練的特攻隊員還是會和導航機走散;主戰一起,便像無頭蒼蠅一樣左衝右撞。超低空接近法雖不易被敵人發現,但一旦發現就難以逃脫,因為從一開始就處在了不利的空戰位置上。
  不過即使已方處在有利的位置上,也不是美軍的對手。因為雙方飛機的性能、裝備及駕駛員的熟練程度,相差大遠。
  直掩隊展開戰鬥隊形,一邊前進一邊警惕著四面八方的空域。,極目望去,滿眼都是湛藍的天空。離開基地已經一小時了,還沒發現敵人的蹤跡。越是向南,天空和大海的顏色越深。
  突然。迫水的指揮機搖起了機翼,這是發現敵機的信號。但是,晴空碧藍如洗,矢吹絲毫沒發現敵人的蹤影。
  矢吹感到莫名其妙,歪頭向迫水揮揮手示意自己什麼也沒發現。迫水的飛機靠近了他的右翼,打開艙蓋,指了指右前方。
  矢吹順著迫水指的方向看去,還是沒發現敵機的影子。這時迫水的飛機卻急匆勿地晃著翅膀,開始爬升。
  無論如何,在作超低空飛行時,先被敵人發現是極為不利的。直掩機的任務之一,就是當誘餌分散敵機的注意力。在急速爬升的直掩機下方,特攻機仍舊像爬一樣貼在海面上前進。雖然沒發現敵機的影子,但特攻機拖著沉重的炸彈,在高度緊張的氣氛中拚命向前飛,這情景真讓人感到
  高度升到二千米時,在迫水的飛機右前方約一千米的上空,出現了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像是飄在空中的一位灰塵。凝神細看時,那粒閃亮的灰塵眼瞅著變成了芝麻大小。是敵機,有十架。
  直掩機都發現了敵機。敵機也看到了他們。距離漸近,是敵軍最先進的P一51野馬式戰鬥機,這種飛機裝備有6挺12。7毫米機關炮,最高時速可達710公里,發動機功率1720馬力,續航距離1730公里,它比隼式戰鬥機飛得更高,而且俯衝得更快。它的拐彎、翻身的半徑也很小,空戰性能
  日軍的主力戰鬥機則與其形成鮮明的對比。從開戰以來,一直都是使用隼式戰鬥機。它裝備有2挺12.7毫米機關炮,最高時速515公里,發動機功率1130馬力,續航距離1100公里,任何方面都處於劣勢。此外,就是諾門汗戰役後,早已退役作練習機用的九七式戰鬥機,更何況除迫水之?
  敵機好像沒發現特攻機。他們平時淨是對付那些裝滿重磅炸彈,飛起來撫搖晃晃的特攻機,很久沒有見過識過鬥志旺盛的日本戰鬥機了。現在猛一見到,似乎有些吃驚。迫水的機體上掉下一個黑色的東西,是他甩掉的副油箱。矢吹也拉動了甩掉副油箱的操縱桿,機體微微一震,頓時感
  敵機並不直接衝上來,而是開始向左轉彎。迫水他們也馬上轉彎。逼近敵機尋找戰機。由於下面有特攻機,他們不能爬到最高處。否則萬一在搶佔有利空戰的高位置時,被敵機發現下面的特攻機,他們就無法掩護了。迫水左右為難,他既要準備空戰,又必須掩護特攻機。雙方的距離越
  眼看就要文火了,敵機編隊卻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六架飛機仍自古上空,另外四架飛機卻急速地向左下方俯衝下去。他們還是發現了特攻機。敵人留下了同樣數目的戰鬥機來對付直掩機,騰出一部分兵力去對付特攻機。
  迫水為了攔住他們,從下方向上猛衝。矢吹和其它的直掩機緊隨其後,快速爬升。但處在高處的另外六架飛機也撲了下來,戰鬥一開始就對他們很不利。雙方相互對射,立刻陷入了一場混戰。在和敵機交錯的一瞬間,矢吹感到機體受到了一陣猛烈的衝擊。他定睛一看,身體並沒受傷,
  一束耀眼的閃光在矢吹左翼數十米的空中炸裂開來,也不知是哪一方的飛機在空中爆炸了。數股黑煙拖著尾巴四分五裂,那是擊毀的飛機殘骸。現在也弄不行楚迫水的飛機去哪裡了。特攻機的情況也不知怎麼樣了。
  矢吹正拉起機頭。只見唰地一下,一隻怪鳥的影子掠了過去。就在那,一瞬間,矢吹看到了那架飛機的側腹上畫著一個紅烏龜標誌。
  「紅死龜!
  迫水中尉講過的可怕的紅色死亡之龜就出現在眼前。本已忘掉的恐懼感又猛地襲上心頭。由於無法控制的本能反應,矢吹現在所感到的只有恐怖了。
  矢吹的飛機面對著敵機翻轉逃跑。「紅死龜」向著絕好的獵物猛撲過來。矢吹把飛機的性能發揮到了極限。想擺脫「紅死龜」的追擊。但無論是技巧、速度還是飛機的空戰性能。敵人都高出許多。它緊咬著矢吹下放。
  「紅死龜」現在佔據著捕食獵物的最佳位置,但它就是不開火。它把矢吹套在瞄準器裡,戲弄著這個到手的獵物。
  「這下完了!
  矢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機關炮射出的曳光彈從身邊飛過,「紅死龜」終於露出了它的尖牙利齒。
  但矢吹的飛機依然在空中飛行,機體也沒中彈,而身後的炮聲卻越發急促起來。在恐怖的驅使下,矢吹向艙責後方望去,卻看到了一副意想不到的景象。一架日本飛機不知什麼時候咬住了盯住矢吹的「紅死龜」.井正在向它開火。但再後面,另一架野馬式戰鬥機正咬住那架日本飛機也
  是迫水救了他!迫水知道自己處於敵人的人力之中,卻並不躲避,仍繼續開火。按理說,在這種情況下,敵人向自己開火時,出於自衛本能,無論如何都會躲避的。「紅死龜」儘管中了不少炮彈,卻並沒墜毀。這全靠它有出色的防彈防火設備。「紅死龜」使出渾身解數想擺脫迫水。如
  一向沒放在眼裡的日本戰鬥機隊中竟然還有如此勇猛的人。「紅死龜」從心裡感到害怕了。
  但是,日本的戰鬥機只重視作戰性能,卻忽視防火防彈裝備。它抵擋不住後面那架掩護「紅死龜「的野馬戰鬥機的炮火。迫水的飛機尾部冒出了黑煙,儘管如此,但他的飛機的速度和勇猛勢頭卻絲毫沒有減弱,仍然猛追著「紅死龜」。迫水的飛機機身起火了,轉眼間油箱就爆炸了,飛
  幾乎同時,」紅死龜「也著火了,從機身中綻出了一朵白花。「紅死龜」飛機在空中留下一朵花瓣般的降落傘後,就被吸迸了瀰漫著火光和濃煙的海裡,墜毀了。
  這只不過是兩三分鐘的事。迫水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矢吹的命。矢吹在空戰圈外茫然若失地看著。迫水替矢吹死了。他為了救矢吹,緊緊地咬住了宿敵「紅死龜」,結果與敵人同歸於盡了。
  蒼茫的天海間。只剩下矢吹一個人。雙方的飛機都不見了蹤影。特攻機和直掩機可能都已葬身海底了。矢吹茫然著失,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掉轉機頭,向北飛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30:20

第10章 陽光之橋

  搜查轉向了T大醫學部附屬醫院。無奈事隔二十多年。當時的患者住院記錄所剩無幾,再加上醫院的醫生、護士和員工等都換了人。搜查工作陷入了窘境。
  醫院的病歷一般都保存3到5年。只有一些特殊病症的病歷才會永久保存下來。但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前後,戰後的混亂尚未完全平息,檔案管理無人顧及。
  他們總算找到了一位老總務員還記得栗山。他從倉庫裡找出一份舊病歷。病情和治療意見都是用德文書寫的,但在病名一欄中清楚地寫著「伯格氏病」。
  就是它了。
  「給栗山動手術的醫生現在還健在嗎?」下田問。
  「當時外科部長村井醫生主刀,可能是因為病情罕見,部長才親自主刀的。
  「那麼。村井醫生現在在哪裡?」
  「早退休了,已經過世了。
  「死了?
  剛找到的線索,又斷了。失望像烏雲一樣湧上了下田的心頭。他耐著性子問:「護理這名患者的護士,現在還在嗎?
  「上哪找去?這是20多年前的事兒了,護士都換好幾茬了。
  「那當時有沒有與栗山特別親近的病人呢?」
  「我不直接和病人打交道。
  「那你怎麼會記得栗山的事呢?」
  「他是個長期住院的病人,而且得的又是壞疽之類的怪病,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就記住了他的名字。
  「有人來看過他嗎?」
  「這個嘛,我記不得了。
  「在住院期間有沒有親近他的人,比方說一塊參加「同好會」、興趣小組之類的。
  「這個嘛……」
  老總務員歪著頭,猛地想起了什麼似地拍了一下大腿說。「對呀、對呀,要這麼說的話……」
  「你想起什麼來了?」下日看到他有些反應,就湊上前來問。
  「住院的病人中有根多都是舊軍人。我聽說他們成立了一個由清一色的軍人組成的小組。
  「栗山參加了舊軍人小組了嗎?」微機上雖然貯存著栗山的犯罪經歷,但栗山參過軍,這還是頭一回聽說。
  「因為他的手腳指都切除了,護士還曾跟他開過玩笑,說讓他以後就作個在街頭拉手風琴的殘廢軍人。
  「你認得當時他住院時的舊軍人小組裡的人嗎?名字想不起來沒關係,只要有部隊番號、停戰時的駐地等就可以。」
  「這個我可記不得了,他們的病歷也沒保存下來。」
  「除軍人小組以外.栗山還加入了其他小組嗎?」
  「有可能。長期住院的病人為了打發時間,組成了各種各樣的小組。
  「都有什麼小組?」
  「最多的是讀書小組。其次是圍棋、象棋、徘句、短歌、打油詩小組等。
  但是當時的病歷現在都已銷毀了,已經無法查找那些興趣小組的成員了。
  笠岡費盡周折才找到的線索,看來又要斷了。這時。老總務員又拍了一下大腿說:「有了,說不定阿澄能記得那時候的事。」
  「阿澄是什麼人?」
  「是當時外科病房的護士長。軍人小組的事就是她告訴我的。她現在已經退休了。孩子對她孝順,現在她可是過上舒心日子了。跟我就不一樣囉。老總務要開始訴苦了。下田趕忙煞住他的話頭。問道:她現在住在哪裡?」
  「您先稍等,幾年前她給我寄過一張賀年片,上面應該有她的地址。
  老總務員從桌子的抽屜裡取出了一本珍藏著的備忘錄翻看起來。
  「啊,找著了,找著了。阪野澄要是還健在的話,應該是住在這裡的。他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鏡,把地址告訴了下田。
  下田根據他從T大附屬醫院裡打聽來的線索,馬上就著手去查栗山重治的軍籍記錄。
  軍籍與證明身份的戶籍不同,除戰死或病死在戰場上的人在除籍時在戶籍上會有記錄外.一般不在戶籍本登記。
  目前,海軍軍籍記錄保存在厚生省援救局業務第二課:陸軍軍籍保存在厚生省援救局調查課及各都、道、府、縣的援救課和軍籍課。
  相比之下,各部、道、府、縣的陸軍軍籍記錄比厚生省的更為詳細。但在二戰結束前,為了不落人美軍手裡,大部分記錄都被銷毀了。只有極少一部分保存到了現在。
  因此,軍籍被燒燬後,只要本人不說,誰也不會知道。厚生省和各地方自治機構正在力圖通過倖存者的回憶來補全正確的記錄;但有許多倖存者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杏元蹤跡。有些駐在外國的軍隊全軍覆沒,所有人員音訊皆無。因此,記錄很不完整。
  下田先是去了厚生省業務第二科查詢,但沒找到栗山的記錄。隨後,他又詢問了負責陸軍軍籍的調查課,還是沒有查到這個名字。
  剩下的只有栗山的原籍——神奈川縣廳援救課的記錄了。但那裡也沒有栗山的名字。據調查課的人講,原籍神奈川縣的人的軍籍記錄只保存下了三成、其餘的都在戰爭結束時銷毀了。
  神奈川縣銷毀的記錄尤其多。麥克·阿瑟進駐日本的第一個落腳點就是神奈川縣境內的厚木空軍基地,所以該縣燒燬的檔案不計其數。栗山重治的軍籍記錄就是淹沒在戰爭結束時的那一片混亂之中,和他本人一起永遠地消失了。
  「杉並區井草二24號」.這就是從T大附屬醫院總務員那裡得到的原護士長的住址。去了一看,原來是在一條社區的街裡,離西武新宿線的井荻站有五、六分鐘的路程。
  這套住宅雖小,但卻整潔,四周環繞著籬笆牆,門牌上寫著「阪野」。下田按了一下門鈴,屋裡的人應聲作答。一位30歲左右的家庭主婦在圍裙上擦著手,從門裡探出頭來。
  下田講明了身份,井說想見一下阪野澄。那個主婦帶著不安的神色說:「他奶奶帶著惠子去公園了,您找她有什麼事?」
  「沒什麼。我想向她打聽點兒事。您不必擔心。下田安慰她說。
  「是這樣啊。公園高這幾不遠,我去叫她。主婦放心了。
  「不用了,您告訴我怎麼走,我自己去找。您最好別空著門出去。下田出於職業的警覺忠告她,並問明公園的位置。
  從墳野家步行幾分鐘就到了那個小公園。說是公園,倒更像一個社區的街心廣場。
  公園裡有幾條長椅、一副蹺蹺板和一架蕩椅。蕩椅中坐著一位年近七十,頗有風度的老太太和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
  老太太神態安詳而又從容。可以看出由於兒女的孝順,她的晚年很幸福。
  「您是阪野澄吧?下田徑直走到老太太面前問道。老太太疑惑地抬起頭來:是的,我就是,您是……」
  「我是T大附屬醫院的安木介紹來的。下田說出了告訴他地址的老總務員的名字。
  「哎呀呀,安木他還好吧?
  「嗯,他很硬朗,還在上班呢。
  「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安木了。他還在上班呀!
  「他讓我向您問好。
  「您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兒嗎?」阪野澄斂起了懷舊的情緒、用溫和的目光看著下田。她的眼光雖然溫和,但決不昏噴,甚至還帶有往日大醫院裡護士長的威嚴。她畢竟指揮過眾多的護士。下田首先問她記不記得一個名叫栗山重治的病人。她肯定地點了點頭。下田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
  「知道他是什麼軍銜嗎?」
  「這個嘛……」
  「知道是陸軍還是海軍嗎?」
  「我只是隱約聽說戰爭結束前他在九州的南部。
  「他加入了軍人小組嗎?」
  「軍人小組比較鬆散,沒有什麼具體的特別規章約定。不過是這樣一些病人總有意無意地聚在一起。
  「栗山還參加過其他的小組嗎?」
  「我想沒有。
  「那麼軍人小組裡有沒有人和他特別親近?」
  「這個嘛,非但沒有親近的,怨恨的倒有。
  「怨恨?」
  「就是特別恨栗山的人。
  「恨?」
  下田不由得眼前一亮。他根據笠岡的提示,前來調查栗山在住院期間的人際關係,但是由於先人為主的思維方式,他把「關係」這個提示理解成了親近的關係。在追查人的過去時,經常會陷入這種心理盲區。調查兇殺案時,本來就該把調查人際關係的重點放在仇視和怨恨上。
  「這個人是誰?」
  「名字我現在一時想不起來了。那人認識栗山。
  「恨是指有積怨,還是僅僅關係不好?」
  「好像是當兵時。在栗山的手下吃過大虧。在醫院裡初次碰上時,他衝上去就要打栗山,被周圍的人拉住了。
  「看來是積怨頗深了,那個人是因為得了什麼病才住院的呢?」
  「是做盲腸炎手術。住了三周左右就出院了。那時栗山正在接受手術後的治療,他們是在觀察室裡碰上的。
  「也就是說,栗山此前早就住進了醫院。是吧?
  「是的,好像是住進醫院後半年左右。」
  「栗山出院後,又回到監獄了嗎?
  「不,聽說他得病時,刑期基本就快結束了。出院後就假釋了。
  「關於那個認識栗山的病人,您還能不能想起點別的什麼來?」
  「一下子想不起來,說不定以後會想起來。
  「那就拜託您了,無論多麼瑣碎的事都行。」
  除了那個盲腸炎患者,她再也想不起栗山住院時周圍的其他人了。並且就連這個唯一記起來的人還是講得不明不白。
  根據T大附屬醫院原護士長阪野澄提供的情況分析,當時有一個舊軍人(尚未證實)憎恨栗山。要揭穿那人的真面目,只有靠阪野澄的進「步的回憶了。
  「那個護士長,真能想起來嗎?那須警部心裡有些沒底。
  「我想大概沒問題。那個老太大頭腦非常清楚。「下田想起了初次走訪阪野澄時,她溫和的目光透出的睿智。
  「就算是阪野澄回想起來了,能保證這個舊軍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嗎?」那須班資格最老的山路部長警事插話了。他還是有些懷疑。因為這個男子僅僅是在20多年前和受害者一起住過同一個醫院,這種關係高現在未免有點幾太遠。山路本來就對笠岡提出的「醫院說」有些異議。
  「現在是不得已才提出這個說法的。栗山的經歷和在服刑期間的關係都調查過了,都沒問題。現在所剩的唯一線索。就是他在住院期間的人際關係了。受害者住院一年零兩個月,這是一段不容忽視的經歷。」
  那須慢條斯理他說道。這話給下田打了氣,他說:如果搞清楚了這個神秘的舊軍人的身份,就能和中津屋的人對上號了。
  三天後,搜查本部接到了一個電話,說是一個名叫飯野的女人打結下田的。下田一聽,心中一喜:阪野澄想起來了!他顫抖著把話筒貼到耳朵上,裡面傳來一個年輕女子急切的說話聲:是下田先生嗎?
  「是的。
  「您是前幾天來過的那個刑警吧?
  「是的。」下田答道,這個聲音太年輕,不像是阪野澄。他記起了這是那天聽到門鈴後在圍裙上擦著手出來開門的阪野家的媳婦。
  「我是阪野的妻子,奶奶她……」話說到這裡就停住了,像是為了抑制住突如其來的感情波瀾。
  「喂喂!阪野澄她怎麼了?」下田感到事情不妙,急切地問道。
  「她今天早晨,一下子就倒了下去,據說是腦溢血。
  「墳野得了腦溢血!下田覺得猶如一個晴空霹靂。他像是被雷電擊中了一般,握著話筒幾乎要倒下去。
  「那,有生命危險嗎?」下田好不容易才從最初的震驚中鎮定下來,問道。
  「很嚴重,現在還在昏睡不醒。」
  阪野澄三大前還健健康康地哄著孫女玩,現在卻變成了這樣,真是作夢也設想到。好容易才找到提供栗山重治線索唯一證人,還出了問題,這下於又要永無天日了。下田感覺像是極度虛脫了一般。
  「那還有康復的希望嗎?」他仍不死心。
  「醫生說她年紀大了,情況很難說。不過奶奶剛病倒時。頭腦還清醒,說過幾句話。她說刑警托她的事她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下田高興得跳了起來。他本該早就想到阪野夫人通知他阪野澄病倒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想起什麼來了?一時間他光想到瞭解情況,阪野澄的健康似被拋到了腦後。
  「她說是什麼『詩吹』。」
  「『詩吹』.是發的這個音嗎?」
  「是的。
  「你知道這幾個字怎麼寫嗎?
  「不知道。她光說是『詩吹』。」
  「她說沒說這個人的住址和職業之類的情況?」
  「沒有,就這些。」
  這可真是空歡喜一場。僅有「詩吹」這幾個字,真讓人摸不著頭腦。阪野夫人好像覺出下田很失望,又補充道:「不過奶奶昨天晚上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話?」下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追問對方。
  「她昨天晚上還很精神,根本就讓人想不到今天會病倒。我丈夫買回一張唱片,奶奶無意中瞥了一眼封套,就說這首歐很像是那個病人經常念叨的詩。」
  「那個病人,念詩?」
  「於是我就問她那個病人是誰,她說就是刑警打聽的那個人。但是名字記不起來了。」
  「那是首什麼歌?」
  「美國歌手約翰·登巴的《陽光照在我肩上》。」
  下田知道這個約翰·登巴。他因《悲傷的噴氣機》一曲而成名。是一名正在走紅的創作型歌星。登巴的演唱風格樸實無華。充滿了自然的清新和人性的光輝。他在日本也有根多歌迷。其中他的《陽光》最受人歡迎。
  阪野澄說的「那個病人」可能就是指她今天早晨病倒後說的那個「詩吹」。但是「詩吹」和栗山重治同住T大附屬醫院,是20多年前的事兒了。當時約翰·登巴不過才五、六歲,還沒有《陽光》這首歌。
  「她好像老是惦記者這首歌。今天早晨倒下之後才想起了這個人的名字。奶奶還再三叮舊我一定告訴刑警先生。
  「您這麼忙還打電話來告訴我,真是太感謝了。不過,《陽光》是英文歌曲,奶奶懂英語嗎?」下田雖然覺得這麼說有些冒昧。但還是問了一句。老人大是個知識女性,作為T大附屬醫院裡重要病房的護士長,懂英語也不足為奇。不過下田有些懷疑,因為英語熱是在47、48年左右才流?
  「只是認識幾個字母而已。她接受的是戰前教育.
  「那她怎麼能看懂《陽光》的歌詞?」
  「上面附有日文譯詞。
  「澄老太大讀過之後,說是很像那個病人經常念的詩,是這樣嗎?」
  「是的。
  「您特地告訴我,真讓您費心了。您正忙著護理病人,本不應該前去打擾,不過我想馬上去您府上,借《陽光》的唱片封套用用。
  在她婆婆病危的時候前去拜訪,是極不禮貌的,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這樣比去音像店裡找更直接。而且得到的資料也更準確。
  下田把從阪野家借來的《陽光》唱片封套先是拿到了笠岡那裡。笠岡的手術很成功,身體恢復得很快。
  「約翰·登巴這個名字倒還是頭一回聽說。不過,你是說那個老太大記得這首歌的歌詞嗎?」笠岡看著唱片封套問道。在英文原文歌詞的旁邊還附著日文歌詞。
  披負著溫暖的晨霞。
  我把希望交付給翅膀。
  太陽托起我所有的幸福。
  金色的海染亮我真誠的目光。
  如果你渴望分享這快樂。
  那麼我就為你獻上這支歌。
  這歌若真的撥動了你的心。
  就請用你的目光溫暖我。
  讓我們一同溶入陽光的燦爛。
  讓我們的心願同光明一起。
  在人間的大地上灑落。
  永恆的陽光就如同我們永遠的祈禱。
  願所有的悲哀都變成歡樂的歌。
  「怎麼樣,笠岡先生,你對這首歌詞有印象嗎?」下田間。他一直在旁邊察顏觀色。
  「聽說這是首很流行的歌曲。不過我對『洋歌』沒什麼愛好。
  近來笠岡對下田說話的口氣也親熱多了。這也是因為下田為人隨和,沒有警視廳常有的那種傲氣。
  「不,不是指現在的這首歌。而是指在栗山住院時,也就是48、49年左右,您當時也只是20歲出頭吧?」
  「那時候我是不可能聽到美國流行音樂的。
  「據說一個叫『詩吹』的男子經常念這首詩。
  「我可是不記得了。
  「這麼說看來不是流行歌曲的歌詞羅。
  「48、49年那會兒,淨流行一些東京歌舞伎、鄉村小調和溫泉民歌之類的。這種歌詞聞所未聞。線索只有〈陽光〉的歌詞和『詩吹』這個名字嗎?
  下田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阪野澄老太太現在怎麼樣了。
  「還在昏睡不醒。聽說這個星期是關鍵。」
  「澄老大大即使恢復了神志,恐怕也記不起更多的東西了。
  「為什麼?
  「她病倒後,馬上就讓她媳婦和你聯繫的吧?她病危時硬撐著告訴你這些,應該是傾其所知了。
  「有道理。但是僅憑『詩吹』和《陽光》,還是毫無頭緒呀。」「『詩吹』念過的詩和《陽光》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呢?」
  二個人盯著約翰·登巴的《陽光》日譯歌詞,絞盡了腦汁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栗山重治被答案的搜查工作陷入了僵局。阪野澄病倒後的第六天就在昏睡狀態中去世了。她倒下去前想起來的」詩吹」這個名字,因一時資料不足也難起上作用。
  搜查本部中認為栗山和「詩吹」之間沒有關係的意見開始佔了上風。
  「把『詩吹』在20多年前栗山住院時對栗山抱有反感當成其殺人動機太牽強了。
  「粟山結婚以前的情況我們尚不清楚,卻偏要揪住他住院這一段時間深入調查,弄不好會招人非議。
  「我們不能因為他得過伯格氏病這種怪病,就把搜查方向偏到醫院上。
  「再說,也不能因為遇害人得過怪病,就認為兇犯肯定和這個怪病有關。
  各種意見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笠岡說」已開始人心動搖。
  笠岡的手術很成功,醫院決定讓他出院回家養病。出院比預想得要旱。笠岡卻認為這表明自己的大限已近。他覺得這是醫生在可憐他,只管時擺脫了生命危險,在哪裡養病都一樣。反正是活不成了,死之前還是回家的好。也就是說,醫生已經撒手不管了。
  笠岡窩了一肚子火回家了。自己差點搭進一條命,好容易才查明了栗山的身份,但搜查卻好像又走進了死胡同。
  他本想在有生之年抓住犯人,但卻陷入了迷宮裡。
  ——看來我是無法償還時子的債了。
  其實償還人生的債務之類的想法根本就是錯的。更何況現在即使還了債,也無法挽口夫妻之間的愛,也無法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有意義的句號了。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在臨死之前索性擺擺大丈夫的譜吧。
  ——以前雖是一家之主,但卻像只抱養過來的貓,整天畏首畏尾的。
  笠岡馬上就擺起譜來,時子和時也也都對笠岡陪著小心。
  出院兩星期後的一個傍晚,對於送來了晚飯和晚報。笠岡現在能吃一些好消化的普通飯菜了,體重似乎也有一些恢復。但笠岡卻認為這是迴光返照。
  沒幾天活頭了——他心中暗想。
  「您今天看上去氣色非常好。」妻子沒話找話。
  哼,口是心非.心裡巴不得我早死呢——笠岡心裡暗想。但他表面上卻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嗯,我今天心情挺好。報上有什麼有趣的新聞?」說著就瞅著妻子手裡拿著的報紙。因為無聊,他很想看報紙。但他又容易疲勞,所以一般就讓妻子念一念主要的新聞。
  「沒什麼重要新聞。今天好像沒發生您關心的刑事案於,可以說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
  笠岡很惱火地琢磨著這句話。現在自己體內的病變部分正在惡化,這怎麼能說是天下文平!
  「哎呀,約翰·登巴要來日本了。」他妻子田到社會版看了一下,隨口說道。
  「什麼?約翰。登巴?卜笠岡對這個名字記憶猶新。
  「咦,您知道約翰·登巴?」時子對此有些意外。
  「不就是那個現在正在走紅的美國歌星嗎?」
  「您竟然知道約翰·登巴,真是不得了。
  「別諷刺我了。他的走紅歌中有一首《陽光》吧。」他內心正在為這首《陽光》所煩惱。
  「哎呀,報上就有《陽光》的介紹。」
  「都寫了些什麼?」
  「我念給您聽聽吧:太平洋戰爭中敵對雙方的友誼之花,聯結日美戰鬥機飛行員的約翰·登巴的《陽光》。
  「什,什麼?!」笠岡吃了一驚。
  「——東京都武藏野市綠町XX公司的職員矢吹偵介(51歲)讀過不久將來日訪問演出的約葡·登巴的走紅歌曲——《陽光》的日譯歌詞後說,約翰·登巴的父親,太平洋戰爭中的空軍飛行員,可能是自己在戰爭末期作為特攻隊員出擊時的空戰對手。
  「給、給我看看。妻子剛讀了一半。笠岡就把報紙搶了過去。
  「哎呀。您這麼感興趣呀。
  笠岡毫不理會妻子的驚奇,急切地繼續往下讀。
  「矢吹先生在第一次學生動員中便應徵入伍,招募為特攻二期飛行見習士官。戰時成為特攻隊員,配屬九州南部的特攻基地。矢吹先生認為,他於1945年6月××日作為特攻機的直掩機出擊時,曾和約翰·登巴的父親駕駛的美軍戰鬥機交過火。據他說,那架美軍飛機機身上畫著一隻紅?
  「矢吹之所以認為畫有紅烏龜標誌的美軍飛機駕駛員是約翰·登巴的父親,是因為他的隊長迫水太一中尉在南方前線上曾和這架飛機屢次交手。這架畫有紅龜的美軍飛機,在日本基地上空投下的傳單上寫的詩很像是約翰·登巴的《陽光》:
  披負著溫暖的晨霞,
  我把生命支付給翅膀。
  太陽光支撐起我所有的堅毅,
  金色的梅染亮我燃燒的目光。
  為了祖國,你哪怕被招斷翱翔的雙翅。
  為了祖國。我也願用碧血染紅白雲。
  無論是誰的生命化作了流星。
  我們的靈魂都將漂浮在這海空,
  與永恆的陽光為伴,交相輝映。
  雖然我們正在為祖國的尊嚴而戰鬥,
  但我堅信將來總有那麼一天。
  但和平的藍天中我們比冀雙飛,
  那時的陽光將會比此時更加燦爛。
  「上面的第一節與《陽光》極力相似。畫有紅龜標誌的飛機投下的詩是迫水中尉翻譯給他聽的。因此也不知原詩的出處。迫水中尉在6月XX日的空戰中,與畫有紅龜標誌的飛機交戰時身亡。紅龜飛機也在與迫水飛機的對射中中彈起火,飛行員跳傘,但生死不明。據參加過那次戰鬥的矢?
  「不管怎樣。約翰·登巴不久即將訪日。如果駕駛有紅龜標誌的美國飛機的駕駛員真是約翰·登已的父親的話,〈陽光〉將成為聯結日美空軍勇士的橋樑。
  報道就寫到這裡。笠岡讀完後,一時間茫然若失。
  這裡有「矢吹」,也有約翰·登巴的《陽光》,沒錯,阪野澄說的「詩吹」就是這個矢吹板介。
  「終於找到了!笠岡拿著報紙,自言自語道。
  時子吃驚地看著神色驟變的丈夫,問道:「你找到什麼了?
  第二天早晨,時子端著早飯走進丈大的房間時,不由得大吃一驚。本應臥床靜養的丈夫不見了。
  「孩子他爸!她連叫了幾聲都沒人應。廁所和浴室裡也找不列。她以為丈夫動完手術還沒有完全恢復;不會出去的。但慎重起見,還是拉開衣櫥門看了一下,丈夫平時最喜歡穿的茶色西裝不見了。
  時子臉色發白,愣在了那裡。她想了半天,也猜不出笠岡會去哪裡,她打了電話,正好是下田值班。
  「夫人,有什麼事兒嗎?」
  「下田,不好了,我丈夫沒去您那裡嗎?」時子不等下田說完就匆忙地問道。
  「笠岡來這裡?夫人,您在開玩笑吧?」下田一下子還難以相信。
  「不,不是開玩笑。今天早晨我給丈夫送飯時,發現他不見了。
  他平時穿的西裝和皮鞋都不見了。我早晨起床時他還在的,可能是我去廚房準備早餐時他出去的。
  「他那樣的身體狀況可怎麼行呢?他會去哪兒了呢?」下田也大吃一驚。
  「到目前為止,這裡還沒有。不過他知道自己一到達裡肯定就會被送回去的。夫人您估計他會去哪裡呢?」
  「會不會是……那個報道?」
  「什麼報道?」下田聽到了時子嘀咕的聲音。就問她。
  「這是昨天晚上的事兒了。笠岡對報紙上的一篇報道非常感興趣。
  「是篇什麼報道?昨天我沒有看晚報。
  「只不過是一篇關於約翰·登巴的報道。
  「約翰·登巴!下田喊了起來。
  「我隱約記得似乎講的是一個原特攻隊員的故事,他認為自己在戰爭中可能曾和原為戰鬥機飛行員的約翰·登巴的父親交過手。」
  「夫人,是什麼報紙上登的?
  「昨天的《每朝新聞晚報》。」
  「我馬上就去看一下,或許能弄清楚笠岡的去向。請您掛上電話稍等,我一會兒再打給您。」
  下田心裡有一個預感。他在報紙中很快地找出了那條報道。
  「笠岡去了中津溪谷。
  他看著報道中的一張肖像照,很自信地判斷。那裡刊登著一張非常清晰的照片,是「前陸軍少尉」矢吹偵介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30:55

第11章 虛飾背後

  正如下田所料,笠岡果然來到了中津溪谷。
  「哎呀呀。刑警先生,您康復啦!中津屋的女招待看到笠岡弱不禁風的病體,就像是見到了幽靈似地問道。
  「那時多虧你悉心照顧,現在全好啦!」笠岡強打精神,佯裝笑臉,但一點也看不出他的病已經完全好了。
  笠岡是在東京乘出租汽車來這裡的。他長期臥病在床,身體虛弱,四肢乏力,走起路來腳步不穩,踉踉蹌蹌,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在硬撐著自己。
  「您走路好像還不行啊。」女招待趕緊上前扶住笠岡,將他攙到一同面朝溪谷的客房裡去。
  「誰說的,我真的完全好了。只是他們老讓我吃病號飯,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笠岡裝著若無其事他說:
  「我今天到達裡來,想請你看看這個。說看便從懷中掏出一張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矢吹偵介的人頭照片。
  「這是什麼?」女招待大惑不解地問道。「6月2日,有兩個男人到你們這兒來吃過飯,這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其中的一個?好好想想,他是由那個丟了眼鏡的人帶來的。」
  「就是這個人?
  「你好好看看。
  「照你這麼一說,倒還挺像的。」
  「沒認錯吧。這事非同小可啊,請仔細辨認。」笠岡極力抑制著心中湧起的興奮,瞪大眼睛凝視看女招待。
  「啊。想起來了!沒錯,肯定是他,是當時那兩位客人中的一個。
  「他身上有沒有明顯的特徵?」
  「有啊!您瞧,他脖子上不是有一顆黑痣嗎。以前,我有一位很熟悉的相面專家,曾聽他說過,脖子長痣,衣著講究。就像相面專家說的那樣,他那天穿戴十分人時。這不,看到照片我就想起來了。」
  在這張頭像上,可以看到脖子下方有一顆十分清晰的黑痣。
  在報紙上,只介紹說矢吹的職業是公司職員。
  ——終於找到了這傢伙!
  為了抑制心中的激動,笠岡故意把視線移開,投向溪谷。上次來的時候,正是旅遊旺季的星期天,遊人絡繹不絕,好不熱鬧;而今已是旅遊淡季且非節假日,遊人蹤影皆無。雖然已過了滿山紅葉的季節,但幽靜的溪谷,秋色依然很濃。金秋即將悄然逝去,那最後的秋之盛況,彷彿像剛
  極度的緊張完全消除,疲勞便襲向全身。笠岡身體本來就很虛弱,這次出門又十分勉強,現在他感到精疲力竭,盤腿坐在那裡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下田和時子緊隨笠岡追了來。
  「一點沒錯,他果然在這兒哪!下田看到笠岡在中津屋裡,懸在心中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你啊,真叫人擔心死啦!」時子也如釋重負似地長噓了一口氣。
  「對不起,其實我急忙趕來並不是為了搶什麼功,只是看到了那報紙後,就耐不住性子跑來了。」說完笠岡低頭向他倆陪禮道歉。
  笠岡總是硬挺著病體出來活動,剛才突然發作的疲勞使他喘不過氣來,恰在這時,下田和時子趕到,他獲救似地鬆了一口氣。
  「誰也不會那麼想,不過你要硬挺著干,那可不行啊!
  下田很通俗達理地責任了幾旬。當然,即使告訴他自己人生的職責與十分有限的壽命往往是對立的,恐怕也很難讓笠岡接受。
  「今後決不這樣硬撐了。不過,可沒有白辛苦呀,我已查明,矢吹幀介和栗山重治曾一起在這裡吃過飯。
  「果然是矢吹偵介啊!下田在趕來之前,就已經猜想到了。
  「就是她幫我認出來的。」
  笠岡說著指了指中津屋的女招待。
  笠岡的發現,立刻傳到了搜查本部。本部決定任意找個理由請來矢吹偵介,向他瞭解情況。於是,矢吹幀介大大方方地來到了搜查本部。
  「今天特地勞您駕來一起,真是打攪了。
  那須彬彬有禮地迎接著矢吹。因矢吹是專案組首次找到的重要證人,所以部長親自出面詢問。下田擔任筆錄。
  雙方初次見面,相互客客氣氣地寒暄起來,但都在不露聲色地以職業的老到和習慣細心打量著對手。
  「我是矢吹。不知叫我來有何貴幹?」
  矢吹那厚實稜角清晰的大臉膛上,兩道濃眉又粗又直,不太大的眼睛,但炯炯有神。高挺鼻樑,嘴唇緊閉,顯示著毅力和自信。
  矢吹充滿自信,躊躇滿志。他這種男子氣魄,連經驗豐富的那須警官,也分辨不出他是故意裝出來的,還是天生就有的。
  「您是在報社供職嗎?」
  那須若元其事地問起了他早已調查清楚的情況。
  「現在在一家出版局工作,主要編寫面向主婦的實用書。
  矢吹向那須遞過名片。名片上的頭銜是某報社出版局總編。如果笠岡在場,他也許立即會想起中津屋那位女招待說的話:脖子長痣,衣著人時。」
  「我就開門見山了,矢吹先生,您認識一位叫栗山重治的男人嗎?」
  那須單刀直入,切中要害。
  「粟山……」
  矢吹猶豫起來,露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的表情。
  「6月28日在多摩湖畔發現了他的屍體。」
  那須和下田日不轉睛地凝視著矢吹。
  「栗山?就是栗山重洽!矢吹面露驚愕之色。
  「是的。根據我們掌握的檔案材料,他原籍是伊勢原市沼目18X號,現住址是國立市中2一3一9調號,曾犯有強暴和傷害婦女等罪行。」
  「栗山。他死了?」矢吹仍驚愕不已。
  「是的。而且他被埋在現場近1個月。
  「您是說。栗山是被人殺害了!?
  「是的。您沒看報紙嗎?電視和廣播電台也都報道了呀。
  這是一起犯罪手段極其凶殘的殺人案,當時新聞界作了大量報道。
  那須的口氣咄咄逼人,意思是說你不會不知道的。更何況你矢吹在報社出版局工作。這樣轟動的消息是不可能漏看。
  「6月下旬到7月上旬,我當時正在歐洲!
  「嗅,在歐洲,那您是哪一天出發的?」
  「6月21日。我這次去歐洲,一是與同業者進行交流,二是作進修旅行。為了考察歐洲的出版業情況,遊遍了西歐各國,直到7月9日才回國。這段時間,我沒看到國內的新聞報道。當然,旅行期間我是很關心國際新聞的,回國後也集中翻閱了外出期間的各種報紙,但有關殺人案件的報?
  那須心想。這傢伙真能巧言善辯,竟找了這樣一個絕妙的借口,但這令人難以置信。因為,儘管遠離日本,在報社工作的人。自己認識的人遇害的消息,竟會沒注意到,這是不可想像的。而已,栗山被害的時間,據警方推測很可能是6月2日「中津會餐」後的幾天裡,而矢吹是21日啟程
  「這麼說,您確實是不知道了?」
  「不知道,聽到他被害,我很吃驚。」
  面對那須犀利的目光。矢吹毫無懼色。
  「那麼請問,您和栗山是什麼關係?」
  「戰時。他是我的頂頭上司。
  果然不出所料,栗山有一段當兵的歷史。
  「我曾在報上看到,說矢吹先生戰時是特攻機飛行員。」
  「算我好運,僥倖活了下來。戰爭中的生與死也就差在毫釐之間吧。
  「栗山重治也是特攻隊員嗎?」
  「他是指揮所的軍官,卑鄙的很,自己躲在安全圈內,卻一個勁地讓我們去送死。
  矢吹那寬大厚實的臉上,露出了十分忿怒和憎惡的神色。儘管他明白,這種場合下暴露出這樣的感情,對自己是很不利的,但他並不想隱瞞對栗山的反感。
  「矢吹先生,您恨栗山?」
  那須一針見血地提出了對方難以回答的問題。
  「我非常恨他。那幫傢伙,害死了我的親密戰友。」矢吹說著突然抬頭朝窗外望去,瞬間也許他又想起了30多年前那難望的戰爭歲月。
  「那幫傢伙?那您還恨別的人嗎?」
  「指揮所的軍官當中,八木澤、北川和栗山3個人最可恨,都是大尉軍銜。
  「這麼說。栗山就是其中之一。」
  「對。
  「那麼,能不能跟我們講講您恨他的原因呢?」
  「當然可以。
  矢吹講述了3名大尉欺侮柳原少尉的戀人並導致她自殺的情節。以及柳原為了復仇在基地上空自爆的經過。
  「原來還有這種事啊!
  那須露出了有點茫然的神色,不過那須總是這樣一副茫然的表情。
  「那麼,1948和1949年問,您和栗山曾在T大附屬醫院一起住過院吧!?」
  「您瞭解得真詳細啊。1948年底,我患急性闌尾炎,確實在那醫院住了3個星期。栗山不知患了什麼怪病,也住在那裡。當時在那兒遇見他,我吃了一驚。」
  「還有件事,6月2日,您和栗山在神奈川縣中津溪谷的一家旅館裡一起吃過飯吧。那家旅館叫中津屋。」
  「這事你們也知道啊!不錯,那時我確實同他見過面。」矢吹承認得非常痛快,毫不隱瞞。按理說,承認那次「聚餐」就會被細查深究,陷入不利的境地,但矢吹似乎並不在意。
  那須覺得這樣問下去,設法達到預期效果,不禁有些急躁。
  「根據法醫屍檢推算,死者死亡時間為發現前20天~30天,但從其胃中的殘留物分析,極有可能是你們在中津屋一起吃飯後被殺的,所以,你們在飯後到底幹了些什麼,請盡量詳細告訴我們。
  「你們懷疑我殺了栗山?」
  「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您是栗山死前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而且您恨他,可以說您現在的處境很不利!
  「這真是天文的笑話,說恨他,那都是30多年前的享了呀!
  「既然他是你30多年前的上司,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才見他?」
  「是他突然找上門來的,說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在一本書的後記裡看到了我的名字。
  「他為什麼要來找你呢?」
  「栗山是個恬不知恥的傢伙。戰後,他窮困潦倒,就挨著個找當兵時的那些戰友,向他們借錢度日。這一次,他厚著臉皮找到我這裡來了。
  「可是,你非常恨他;這他不會不知道吧?」
  「這就是他厚顏無恥的本性所在。對於這種人來說,軍隊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最理想的地方。即使沒有天賦,沒有頭腦,但只要一味地服從命令,遵守軍規,就可以成為優秀的軍人。得到名譽和稱號。這樣的軍隊,真是職業軍人永遠留戀的地方。他們一旦離開軍隊,成了老百姓,就連起
  「所以您就滿足了他,還特地陪他一起去了中津溪谷?」
  「他太死皮賴臉了,我就像打發乞丐似的,給了他點錢。在我看來,扔給栗山一些錢,也算是對他一種復仇吧。
  「你們去中津溪谷,是出於什麼理由?」
  「那是因為栗山想去。他是那一帶的人,想回家鄉看看。
  「既然是拿錢施捨『乞丐』.那為什麼還要去中津溪谷呢?那天又並不是節假日,就算是節假日,為他這麼一個人,也不值得浪費您寶貴的時間啊。
  「不,很值得。我所憎恨的,並不只是栗山一個人,我還想打聽八木澤和北川的消息。
  「打聽到了,您又有什麼打算?
  「倒沒有什麼打算,只是想知道他們的情況。比起親近喜歡的人來,人們往往更關心仇人的情況。我只是想知道那幫傷天害理的傢伙,現在活得怎麼樣。栗山很有可能知道他們的情況,所以我順水推舟,陪他去中津溪谷,想借此機會好好地打聽一下。
  對方話說得言之有理,無懈可擊。那須感覺到,此人極不簡單。
  「據中津屋的女招待說,您當時急著想趕回去。
  那須五內俱躁,急不可耐,但仍然不露聲色地繼續問下去。
  「說實在的……當時我是自己開車來的,途中發現車燈有一個不亮,我想在天黑之前趕回來,就特別注意時間。
  「所以,您就勸栗山別找眼鏡了,對吧!而當栗山忘了擦眼鏡布,您卻提醒他,讓他拿走。眼鏡都丟了,還要提醒他拿擦眼鏡布,這裡面有沒有特殊的原因啊?
  「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即便是您,當同伴忘了東西,也會提醒的吧!像手絹、眼鏡盒、擦眼鏡布之類的小東西。是最容易遺忘的。
  「說的也是,不過,您和栗山在什麼地方分手的?」
  「在澀谷車站前面讓他下車的,當時大約7點鐘左右。
  「您問沒問他要上哪裡去啊?」
  「他去哪我不感興趣,也就沒問他。
  「讓栗山在澀谷下了車,您用什麼來證明呢?」
  「這種情況怎麼能證明岡!正是下班的高峰時間,讓栗山下去,車停時間也只有一、二秒鐘吧。
  「和栗山分手後,您又於什麼去了?」
  「什麼也沒幹,直接回家了。
  「中途您就沒有到別的地方去轉轉?」
  「一盞車燈不亮。只好直接回家了。
  那須暗暗叫苦不迭,因為他意識到「一盞車燈不亮」,將會成為對方強調「不在現場」的借口,以干擾警方的調查。
  矢吹和栗山是下午5點左右離開中津屋的,這一點已瞭解清楚。為了有足夠的作案時間,無論如何也得在這個時候出發。可是,矢吹不僅用「一盞車燈不亮」來說明急著回家的原因,而且還巧妙地用來解釋途中沒有去別的地方,成了徑直回家的理由。
  由家庭成員作「不在現場」的證明,是沒有說服力的,但在警方取證階段,家人作證也是通用的。那須對面這位敵手,儘管用一盞車燈不亮使出了「一箭雙鵰」之計,但還是覺得他作案的嫌疑很大。
  「您是幾點到家的?」
  「由於路上車輛多,記得到家好像已過8點了。
  「當然,車燈壞了,您立即去修了嗎?
  「第二天就去修了。
  「那您還記得那家修理部的名字和地址嗎?
  「記得,難道你們這也要……」
  「請協助!
  矢吹正要提出抗議。立即被那須制止住了。矢吹提供了修理部的情況,為了查證,下田隨即離席而去。矢吹好像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滿臉的不高興,但仍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再請教一下,栗山告訴您另外兩名大尉的情況了嗎?」
  「他們都還健在。據栗山說,八木澤在自衛隊工作。北川在原籍福島的市政府機關供職。
  那須心想,矢吹若是作案兇手,那兩個舊軍人也將是他襲擊的目標,或許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向栗山打聽他倆情況的。
  然而,矢吹已年過半百,這個年齡有頭腦、有家小,也有社會地位,就為了30多年前的那點舊仇。會去殺3個人嗎?如果矢吹講的都是事實,那麼,這點怨,那點恨,也不值得押上自己的一切去復仇。因為這畢竟是戰友自爆及其戀人自殺而產生的一種怨恨,而非切身之恨。更何況矢吹?
  「你給了栗山多少錢?」
  「他張口就要借10萬日元,我怕慣出毛病後他會常來要錢,只借了5萬日元。現在紉細想想。也許他已摸透了我的經濟財力,一開始就只打算要5萬日元的吧。這傢伙到底是行騙老手,被他實實在在地敲了一筆。
  「說栗山是行騙老手,但他是否跟你說過,在向您借錢前後,他都向什麼人借過錢?」
  「你這一提醒我倒想起來了,他好像說在築地有個闊老闆。
  「是築地的什麼人?」
  「我沒在意,聽過就忘了,只記得他要借10萬日元,說是最近可以從築地那裡得到一大筆錢。錢到手後就立即還我錢。
  正說到這裡。下田回來了。看到下田的表情,那須就知道矢吹說的是實話,沒有撒謊,壞了的車燈確實是在那個修理部修的。
  矢吹作案的嫌辰很大,但那須卻沒有理由拘留他。
  「多加小心哪!」
  「千萬別冒險呀!
  「你們就放心吧,我只是去活動活動,練練腿腳。好久沒有攀巖了,胳膊,腿都快要生銹了,不活動一下不行啊!
  新宿車站4號月台上,快車「阿爾卑斯7號」的車鈴響了,列車就要開動了。一對青年男女正在向站在車門踏板上的年輕人揮手送行。那年輕人叫笠岡時也,穿著一身色彩十分鮮艷的登山服裝。送行的那個男子名叫石井雪男,蓄著濃濃的鬍子,一副登山運動員的模樣:那個女於叫朝山由
  「山裡都人冬了,千萬不要逞強!石井對著已經開動的列車大聲喊了起來。但他想說的後半句卻嚥了回去,沒有說出口來一一」可不能讓你那位美麗的戀人在家裡傷心落淚啊」。
  「放心吧,老兄,沒有問題的。笠岡用手拍了拍胸膛,意思是說,請相信我的能力吧。同時,這也是在戀人面前表明自己的實力。
  列車遠去,月台上剛才那一派喧鬧的景象轉瞬間已消失殆盡。「阿爾卑斯7號」快車預定明晨6時抵達白馬山麓的信濃森上。這天正值周未之夜,進山遊玩的年輕人特別多。列車滿載著年輕人和他們的歡聲笑語飛馳而去。明亮的都市霓紅燈映照在空空蕩蕩的月台上。
  「回去吧!
  由紀子招呼著石井。他呆呆地位立在月台上,神情茫然地望著列車遠去的方向。他前些時候登山失手,摔成重傷,在醫院整整躺了一個月,才出院不幾天。由於沒有好利索,走起路來腿腳不利落。
  「雪男君,你也想和他一起去了?」
  由紀子看到石井雪男一直望著列車遠去的方向,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
  「這還用說。要是我身體好徹底了,那能讓這小子一個人去痛痛快快地玩哪。哎喲,好痛啊!石井一腳踢在旁邊的果莊箱上。疼得他直咧嘴。
  「哎呀;別胡來!由紀子柔聲地勸慰著,繼續說道:
  「他真是個功利主義者。一有了工作、戀人,就盡跑到山上去玩。
  笠岡時也在大學畢業尋找工作期間,為了能找到一個十分理想的公司,連學校組織的集體登山訓練都不參加。對於時也的這種鑽營勁頭,石井只好報以苦笑。他想,自己可以繼承家業,沒有必要,四處奔波求職,但即使自己處在對也的境地。時也的那一套做法,自己也是學不來的。
  石井剛才一直茫然地望著列車遠去的方向,並不是因為自己不能去爬山,十分羨慕時也,而是想起時也那種功利主義的登山表現,突然感到有些擔憂。
  笠岡好出風頭,即使在登山俱樂部組織的活動中,對於搬運登山用品、後勤保障之類的輔助性活兒,總是躲躲閃閃,極力避開,而攀巖壁、沖頂峰等能露臉兒的事,則爭著搶看干,當仁不讓。所以,學校的登山記錄大部是由他創造的。
  一心一意準備尋找」尋人」的石井與時也的這種表現欲截然相反。石井追求的是當個素質全面的登山隊員,對登名山險峰並不看重。在登山活動中,他甘當綠葉,常做些後援工作。而且在這一方面,發揮作用很大,深受大家信賴。有一年冬天,登山隊試圖沿著整個北阿爾卑斯山的山脊
  石井和時也對登山的追求完全不同,但奇怪的是兩人趣味相投,很合脾氣。這也許是他們分別甘願當綠葉與紅花吧。
  石井非常喜歡這個雄心勃勃的小弟。笠岡時也確實有石井所沒有的優點。石井由於可以繼承家業,無須為生存而激烈競爭,可以執著地追求自己的理想。看到時也有世俗的天賦,滿腦子功名利祿,石井甚至有某種白卑之感。他覺得,時也具備的這種能力,正是獨自闖蕩社會、過遊人生
  把心愛的表妹—杉妥詠桓幣玻歡□嶁腋5陌傘O衷謁蓋諄姑煌猓蓋錐運瀉□校竊繽□脊酵獾摹2還茉趺此擔誄郊彝校杉陀詰母蓋資巧廈排觶依楉故悄蓋姿盜慫恪J幣渤僭繅不嵩諞兄姓嘎鍛方恰I砦獻趾諾摹俺講凸蕁鋇吶觶諞欣?
  正因為如此,當笠岡時也看中了由紀子的時候,石並不禁暗暗叫絕,同時心中也掠過了一絲不安之感。
  「時也去登的那座山,真的沒有險要的地方嗎?」由紀子看到石井面帶疑慮,有些不安起來。
  「沒問題的,他只是去攀登北阿爾卑斯比較平坦的山峰,這時他來說,就像在自家庭院裡散步一樣安全。」石井雖這樣安慰著由紀子,但時時也嚴重的功名心很是擔憂。時也曾對他說過!
  「只要天賜良機,我就要開拓一條新的登山線路。
  由紀子送走時也後,又將石井送到他家附近的日本橋。她不想直接回家,便駕駛著父親新近特意為她購買的一輛火鳥牌汽車。在夜深人靜的高速公路上疾駛,兩個月前,她才拿到了駕駛征,現在正是開車興趣極濃的時候。新車經過一段磨合後,也正是非常好開的時候。
  她在東高至名古屋高速公路的川崎收費站前,轉彎駛過了多摩河。月光灑向河面,波光粼粼。在通過橋面時,看到河面波光搖曳,由紀子突然想去河灘一帶兜風。她家住在城市中心,很少能來這裡觀賞景色。也許是出於少女出嫁前的傷感心理吧。此時此刻她對佈滿銀光的河面岸邊充滿
  由紀子駕車駛下公路,到多摩河堤邊,車就拋錨了。這很可能是駕車不熟練造成的簡單故障,但對剛領到駕駛執照的她來說十分困難。車子一旦動不了地方,就手足無借了,而且偏巧這裡還十分們僻,沒有車輛通過。
  正當由紀子呼天下應、呼地下靈,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傳來了自行車鈴聲,幾條細細的光住由遠及近而來。有四、五個年輕人從附近工廠下夜班歸來,騎自行車正好經過這裡。
  「瞧,這兒停了一輛車子啊!」
  「這車真棒!
  「大概是情侶在車裡幹上了吧?」
  「今天是禮拜六,老闆驅使我們於到這麼晚,而這對臭男女。倒在這裡尋開心!
  他們邊說邊騎著車逼近過來。由紀子感覺到了不安。自行車的速度格外快;一眨眼就到了眼前。已來不及躲起來了。
  「喲,那不是個漂亮的小姐嗎!有人狂叫起來。
  「會不會是狐狸精變的呢?」
  「長著腳哪。
  「混賬,瞎眼啦。怎麼把她當成精靈?」
  「沒有男的嗎?」
  「好像就她一個人。
  他們七嘴八舌,胡說一氣,慢慢地圍住了由紀於和汽車。這幫中學畢業剛當工人的少年,個個臉上頂著粉刺。
  「車子出了毛病,請問這一帶有沒有電話?由紀子盡量控制住心中的不安,若元其事地問道。剎時間。少年們默不作聲了。他們在穿著高雅、美麗迷人的女孩面前。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你沒帶朋友來?」
  一個頭兒模樣的看上去年齡稍大些的少年終於開了口。由紀子看到對方問話語氣平和,態度友善,稍稍鬆了一口氣。答道。
  「不巧,就我一個人。
  少年們聽她這麼一說,立即恢復了自信,因為他們馬上意識到,如果對方沒帶男朋友,優勢就自然在他們這一邊。
  「這附近可沒有什麼電話。
  「那怎麼辦呢?
  「不見外的話,請坐到我車上來,我可以帶你到有電話的地方去。
  少年們這時還沒有起歹心。
  「嗯,不過……」由紀子猶豫起來,一種怕他們把自己帶到別的地方去的恐懼油然而生。
  「請吧,不要顧慮啦。少年頭頭把自行車尾對著她。
  「不,多謝了,我就在這兒等著。由紀子婉言謝絕了。
  「等著?等什麼?」
  「等人來。
  「我們不是來了嗎?」
  「不,不是你們,想等別的人……」
  「這麼說,你不相信我們?」少年尖聲吼叫起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請坐上來吧!
  「不,真的不用了。
  「到底是不相信我們啊!少年們開始緊緊地圍上來。
  「你們誤會了,不是的廣由紀子往後退縮,恐怖襲向心頭。
  少年們獸性一旦發作,將一發不可收拾。原野盡頭雖閃爍著萬家燈火,但距離很遠,可望不可及,任憑大聲喊叫也是聽不見的。
  恐懼襲向全身,剛才硬裝出來的冷靜頃刻瓦解了,由紀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驚叫著衝出了包圍圈,跑了起來。
  這一下子燃起了少年們的慾火,遇到如此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得到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今世豈能還有第二次。這幫少年,無錢,無能,無學識,只是空積蓄著滿身旺盛的性慾。卻又很少接觸異性。
  當一對對情侶們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幽會之時。他們卻夜拚命地勞動著,或者在一天勞作之後,正疲憊不堪地官挺挺酣然人睡著。他們無錢找女人,頂多是從自動售貨機那兒買來些色情刊物,猶如畫餅充飢似地滿足著無法發洩的性慾。這種意念的酵母,像發麵包似地使他們男雜蛘?
  現在,那想像中的美麗女性已出現在眼前。由紀子這麼一逃,他們的獸性頓時發作了。
  「別跑!少年們一齊追了上去。
  「來人哪,快來教我呀!
  由紀子淒厲的呼救聲迴盪在空曠無人的夜空裡。
  他們追了上來,一擁而上,把由紀子按倒在地上。
  「別急,輪著上。我先來,你們划拳決定。
  頭兒下了命令。裙子被粗暴地掀開,內褲被無情地扒了下來,露出的兩條白白的大膽,在黑暗中孤立無援地扭動著。由紀子抵抗做出的扭動進一步撩撥起少年們的獸慾。他們緊緊地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望春頭兒開始強暴由紀子。
  由紀子完全被頭兒壓在身下,已處於絕望的境地。然而。奇跡出現了,一道耀眼的電光劃破了黑夜,接著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馬達聲。一個黑色的怪物噴吐著雪白的強光從夜黑中躥了出來,立刻驅散了那些少年。
  少年們正想貪婪地品嚐美味的獵物,毫無防備。突然遭受怪物的襲擊,嚇得魂不附體,一哄而逃。但怪物仍不放過已逃開的少年,咆哮著追了上去。
  「救人哪!
  「我們錯了,別追啦!
  少年們完全失去了剛才粗暴對待由紀子的那股氣勢,就像遇到鬼似的,哭喊著拚死逃命。
  怪物把少年驅趕到很遠的地方後,又駛回到由紀子身邊。由紀子幾乎裸露著下身,驚魂未定,木然地站在原地。怪物射出的強烈白光從正面照向了由紀子,嚇得她縮成了一團。
  「快坐到車上來。騎車人發出邀請。
  這是一輛75型加重雙輪摩托車。
  「別磨蹭了,快點,那幫傢伙要是回來了,那就救不了你啦!
  聽到騎車人的大聲叱呵,由紀子總算醒悟過來了。她不加思索地坐在了雙輪摩托車後座上,緊緊摟住了騎車人的腰。75型摩托車載著由紀於,加大馬力箭一般地衝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黑暗裡。
  大約30分鐘後,兩人來到了高出事現場約數十公里外的一片草原上。
  「這裡就安全了。方才真險哪!
  騎車人終於停下了車。通過遠處照射過來的昏暗燈光。可以隱約看見他的臉。他很年輕,與剛才襲擊由紀子的那幫少年差不多大小。「太感謝了!」由紀子非常感激他說道。
  「那麼冷僻的地方,你怎麼一個人呆在那裡?那一帶可是流氓常出沒的地方啊!
  「車子拋了錨,恰好那些人路過那裡。
  「車子以後再會取吧,剛才沒傷著嗎?」
  騎車人看到姑娘衣衫破損、狼狽不堪的樣子,估計她肯定已遭到了蹂躪。
  由紀子總算還套著裙子,但內褲已被扯掉,幾乎是赤裸著下身。她覺得騎車人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下身,感到一陣羞澀和難受,但還是硬著頭皮強調自己沒有受到傷害,說。
  「沒有,不用擔心,幸虧您來了;沒傷著。
  「我看最好還是報警吧!
  「不,真的什麼事也沒有。
  由紀子慌亂起來。如果向警察報警,就會遭到無端的懷疑。儘管實際上沒有受到傷害,但自己現在這付修樣,警察看到了肯定會究根刨底地問那些羞於啟齒的事兒。她不想讓笠岡時也知道這種事。
  「既然你不願報警,我也懶得協助警察。那幫傢伙,本來。就是我的死對頭。
  說到這裡、由紀子才開始仔細打量對方。他穿著一身牛仔服,腳上套著半長筒皮靴,保護頭盔摘下後,可以看到他梳著大背頭,前面的頭髮像劉海兒似地披在額前,後腦勺抹著發蠟,油光錚亮。看樣子是目前最時髦的暴走族。但是、從他的限神來看,還是很有理智的。由紀子估計他還
  「有件事想拜託您?」由紀子緊盯著對方,嬌聲他說道。
  「什麼事?」
  「今天晚上的事。請別聲張出去。
  「你以為我會跟別人說嗎?
  「不,不是的,可是……」
  「可是什麼?」
  「我最近就要結婚了。
  「哈哈哈!原來你是不想讓未婚夫知道啊。」
  「是的。
  「不過,你剛才不是說沒傷著嗎?」騎車人帶著一種諷刺的口吻說道。
  「傷是沒傷著,但這種事傳到我朋友耳朵裡,他會瞎猜疑的,這樣我即使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好吧.放心就是了,我一定為你保密。」
  「我也沒有什麼好送您的,就用這個表表心意吧!」由紀子掏出身上僅有的幾張鈔票,遞了過去。
  「你這是幹嘛?」騎車人頓時變了臉。但由於天黑,由紀子並沒有覺察到。
  「您什麼也別問,請收下吧。
  「我可不是為了這個才救你的。
  「這個我知道,這僅是一點心意而已。還有,今後我們要是在什麼地方碰見了,就當不認識我,拜託了。」
  「別把人看扁了。
  騎車人勃然大怒,揮子將錢打落在地上,由紀子嚇得一連倒退了好幾步。
  「你就是這樣看人的嗎?只要不讓未婚夫知道,就萬事大吉了?!
  「惹您生氣,真是對不起。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不必要?這麼說我是多管閒事了。你們這些闊小姐,哪能懂我們的心!既然閌悄茄陸吹惱煞蛑潰薔捅鶉盟饋T勖且怖幢匙潘嬉淮臥趺囪糠湊惚蝗爍曬耍蛘叩扔詒蝗爍曬恕?
  騎車人凶相畢露。由紀於不小心隨口而出的話,使這個尾隨人後圖謀不軌的傢伙露出了真面目。
  「啊!你要幹什麼?」
  由紀於想逃,但為時已晚,被他一把抓住。她想開口呼喊,嘴又被他堵住了。可悲的是,她在遭受第一次襲擊後,內褲已被扒掉,幾乎毫無招架之功。而且對方是她第一次遭厄運時救過她的救命恩人,這回又是自己出言欠考慮惹他生了氣,所以,她幾乎沒有反抗。
  由紀子被姦污了。這個年輕的野獸在她嬌嫩的軀體上得到了徹底的發洩,解除了飢渴,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
  「別擔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回家去沖個澡,沒有人會知道的。你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嫁你的男人去吧。」
  他丟下達幾句話後,便騎士摩托車揚長而去。發動機噴出的氣流,把散落在地上的鈔票吹得四處亂飛。
  幾天後,笠岡時也從山裡回來了。他顯得格外激動,異常興奮。
  「五龍山東面的扇形巖壁中脊,我第一個登頂成功!我早就瞄準了那個山脊,這口完全是時來運轉,大公作美,。一鼓作氣登了上去。它雖然是北阿爾卑斯山的一個小巖壁,但可以肯定他說。我是第一個登上去的人。在我倆即將成婚之際,這是我送給你的一份小小禮物。
  「我無法用語言來表達我心中的謝意,這是世上最珍貴的禮物,我衷心祝賀你登頂成功。
  對登山隊員來說,初次登頂成功是何等榮耀,由紀子並不十分清楚,但她感到非常高興的是,時也把足跡刻在了從未有人上去過的阿爾卑斯山的一個巖壁上,完全是為了她。
  「喂,您真棒!
  石井對首次登頂的榮譽和意義是非常清楚的。他吃驚之餘,真誠地表示了祝賀。
  「沒什麼,是先輩們為我們築起了金字塔,我只不過是僥倖地登了上去,完全是運氣好。
  「不管怎麼說,你是婚前去登處女峰,真有你的。
  「這次算是力我們大學的登山部爭了光,添了一個小小的記錄。
  「已經報告了嗎?」
  「沒有,打算在下次登山隊大會時報告。
  「想攀登五龍扇形巖壁的大有人在,他們知道你登頂成功後一定會很遺憾的吧。
  「到了積雪的時候,我想再次去登那巖壁。
  「算啦,還是讓給別人去登吧,首先由紀子就下會捨得你去的。
  「我把由紀子也帶上,利用新婚旅行去登那扇形巖壁。
  「別開玩笑了。
  「當然羅,讓由紀子在山腳下等著我。
  時也越說越興奮,意氣軒昂,洋洋自得。
  警方經過多方調查,好容易才發現了犯罪嫌疑人矢吹偵介,但由於沒有抓到關鍵的證據,只好放棄對他的深入追查。笠岡知道這一憎況後,躺在病榻上氣得咬牙切齒。責問起下田來。
  「這是怎麼們的,你的嗅覺到哪裡去了?」
  「這叫我怎麼說呢!矢吹在報社工作,竟然不知道栗山被害的消息,而且還借口車燈壞了證明自己與案子無關,這是十分可疑。但對另外兩位大尉同樣有仇恨。卻不對他們下手。光對栗山下了毒手,你說,這又怎麼解釋呢?」
  「那兩個人尉,八木澤和北川,現在他們都平安無事嗎?」
  「八木澤在赤飯防衛廳航空參謀部工作,現任航空白衛隊中央業務隊人事統計處處長。上校軍銜。北川在福島市政廳工作,現任秘書處處長。他們都安然無恙啊!
  「矢吹就不會以後再對他們下手嗎?
  「他要是這麼幹,不等於是向我們洩露秘密嗎,他能做自掘墳墓的事嗎?
  「矢吹有沒有特別仇恨栗山的地方呢?」
  「我已向八木譯和北川打聽過了,好像是沒有特別的深仇。據他們兩人說,當時服務隊確實是發生了女學生自殺的事件。但並不是因為受到了他們三人的調查,而是在當時情況下,她覺得戀愛不會有結果才絕望自殺的。那時國家正處於非常時期,他們又都是些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軍
  「不過,作為他們來說,也許只能這樣來推脫責任吧!
  「退一步說。矢吹要報仇,也不會過了30年才幹手啊。
  「會不會是因為不知道栗山他們三個人的下落呢?」
  「栗山不敢說,八木澤和北山,在厚生省以及他們的原籍新瀉縣和福島縣都有他們的軍籍檔案,如果矢吹想報復的話。理應先找八木澤和北川算賬的。
  「你是說。栗山是最不容易找到的,卻先對他開了刀,是嗎?」
  「是的。而且,他為30年前的戰友及其戀人進行復仇,其動機是難以理解的。
  「嗯!
  笠岡雖點了點頭,但心裡卻在想,話可不能這麼說絕了。舊仇或宿怨說不定會因某種因素重新燃起來的,心中休眠的火山再度活動,就會噴出灼熱的熔岩。笠岡年輕時留在心中的傷痛,在很長的時間裡就一直被厚厚的瘡癡封堵著,沒有痛覺。可是,當那具患有伯格氏病的不明屍體出現
  然而,這僅是笠岡個人的切膚之感。並不具有普遍性。況且,笠岡是為了自己,而矢吹是兩肋插刀為了別人人口果行字晃浣釉購蕖<浣擁腦購奘欠衲晌比碩s腋宰約閡哺悴磺宄?
  「栗山說他在築地有個闊老闆,這情況你瞭解得怎麼樣了?
  「如墮煙海。毫無眉目,找不到他和築地有什麼關係。
  「如果說栗山是胡扯吧,他還說出了築地這一具體的地名,這是需要考慮的。
  「原來我想那裡可能有他的戰友、情人、親戚或知己朋友什麼的,但經過調查,沒有發現栗山和築地有聯繫的任何證據。
  「會不會是把築地弄錯了?」
  「你是說?」
  「不是東京的築地,而是其它地方的地名,或者是人名什麼的。
  「這一點,我已專門問過矢吹,他說從栗山的口氣看,指的是東京的築地。為了慎重起見,我還作了一番調查,發現名古屋和神戶也有築地,但栗山與那裡毫不相干。矢吹是東京人。栗山是神奈川縣人,他們在神余川縣的中津溪谷堤起築地,大概是指東京的築地吧。
  「說起築地,本來是指人工填海或填平沼澤後形成的地帶。在東京,築地這詞目前已經成為赤坡、柳橋一帶飯館街的代名詞。築地會不會是飯店名呢?
  「在東京,店名叫築地的,有三家飯館和一家壽司店,但那裡的人都不知道栗山這個人。一個叫築地的魚市場我也問過了,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看來你是全調查過了,對吧?」
  「是的,我也認為他指的是東京的築地。據矢吹說,栗山當時顯得非常得意,看來他認識個財大氣粗的闊老闆。
  「既然他有闊老闆作靠山,就不會向戰友、熟人借錢或敲詐的吧!」
  「這麼說是恐嚇了?」
  「不是恐嚇,難道還會有人願意借給他錢嗎?
  「說得對啊,看來就是恐嚇。
  「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要找到恐嚇的真正原因。栗山有前科,對此進行調查,說不定能發現點什麼。」
  「對他的前科,我們已作過詳細的調查了。
  「受害者那裡調查得怎麼樣?栗山這傢伙強暴過婦女,那些女人結婚後,粟山會不會抓住她們的隱私去威脅和恐嚇呢?」
  「受到栗山傷害的那些女人,現在她們都不住在市裡,與築地沒有任何聯繫。而且證實,這些人後來與栗山沒有來往過。
  「如此說來。栗山和築地毫無關係了?」
  「很遺憾,目前只能這樣認為。
  下田感到十分慚愧,情況報告一結束就走了。
  笠岡時也和朝山由紀子的婚事進展得很順利,笠岡道大郎把兒子的婚事全交給妻子處理。
  有一次,笠岡在A大附屬醫院看完病後,回家路上偶然見到兒子時也和一位年輕姑娘很親密地偎依在一起。後來聽說兒子很喜歡那姑娘,已向她求了婚。女方家庭很不錯,經營著遠近聞名的餐館。笠岡道太郎對這門親事很放心。現在,已得到女方雙親同意,應該正式提親了。
  起初,女方的父親對笠岡的職業有些顧忌,時子知道後並沒有告訴丈夫,因此躺在病榻上的笠岡道太郎也就一無所知了。妻子來與他商量提親人選,笠岡有些吃驚,問道:
  「非要找媒人去提親嗎?」
  想當初,笠岡是出於承擔責任才和時子結婚的,完全沒有走提親這一步。
  不用說,笠岡知道兒子的婚事與自己當年的情況下一樣。但他認為,既然是「自由戀愛」,雙方都是自願的,這種提親形式也就用不著了。
  「這又不是領個狗呀貓的,得按規矩辦事。
  「可是,這不是媒人介紹的那種婚姻,他們是自由戀愛,而且早已熱乎上了,現在用不著提親了吧。
  「女方父母不會答應的。如果我們有個女兒,我想,咱們也會希望男方按照傳統的規矩堂堂正正地操辦吧。」
  「我倆就沒有按規矩辦事!」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他們本人怎麼都好說,可我們與親家都還不認識,所以一定要按規矩來辦,這樣比較合乎禮節。
  「說的在理。
  「不管怎麼說,親家在築地經營著老字號的餐館,很有地位。絕對馬虎不得。
  「你剛才說什麼來看?」笠岡突然有了興趣,瞪大眼睛看著妻子。
  「怎麼啦!看把你急的」
  「剛才你說築地的餐館?」
  「是啊。築他的『朝山』餐館呀。那姑娘家開的,是超一流的飯店。
  「時也的女朋友是那家餐館的女兒?」
  「你真糊塗。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嘛!。」
  「這……我只知道她家是開召館的,並不知道在築地啊。」
  「這也跟你說過了。提起『朝山餐館』.那肯定是指築地的。
  「我沒關心那些。
  「虧你還說得出口,這可是你獨立兒子的婚事哪!時子忿然變色,笠岡急忙解釋道。
  「別生氣,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朝山餐館』在築地,這個我沒關心。
  「報紙上經常有報道。說政治家、大人物常在那裡舉行會詼。說來說去,你對兒子的婚事一點也不關心.
  「我一直以為『朝山餐館』在赤墳,因為政治家們光顧的飯誼大部在那兒呀!
  「那可不見得。這回我可是知道了,你對時也的婚事是這樣的不關心。
  但恰4聳貝絲腆腋砸衙揮行乃既參糠叻噗黃降鈉拮印K煌蝗惶岬降摹爸亍蔽×恕2幌擔飧鮒睪屠跎教岬降哪歉星慫詰摹爸亍笨贍□揮惺裁垂細稹H歡6擁吶笥鴨以謚兀庖慌級珊鮮貴腋猿躍灰選?
  偶然的巧合,又進一步引出了另外的巧合。「朝山」是餐館,既然是餐館,就有可能提供田螺等菜餚。經過屍體解剖,發現栗山重治胃內有山蘋、河魚、田螺、麵條等食物,原來一直以為是在「中津溪谷」吃的,現在看來「朝山」餐館也能提供這些食物。過去,田螺等萊餚在小酒店裡
  但就此把栗山和「朝山」餐館簡單地聯繫起來,未免有些太武斷。栗山只是說他在築地有個闊老闆,而且「朝山餐館」也僅僅是作為兒子未來的岳丈家出現的,可以說,這兩者毫不相干。
  笠岡現在硬是要把這兩者聯繫在一起,並且已有點急不可耐。
  四笠岡時也將自己首次登上五龍山東側的第一峰中脊扇形巖壁的情況寫成了文章。發表在專業登山雜誌《登山家》上面。大意摘要如下:
  ——以往的夏天,我都要去登北阿爾卑斯山;今年夏天因私事未能離開東京。因此,整天想去登山心都癢癢,最後到了十分難受的地步,覺得若再不去登山,那簡直就要影響自己身心健康。於是,我擠出幾天閒暇,準備好登山行裝就上路了。本來是想在風景秀美的山巒間輕鬆一下,設
  在去山裡的火車上,鄰席恰巧坐著山梨市的登山家佐竹申吾先生,真是莫大的幸運。我倆在火車上談得很投緣,決定同去攀登那令人快活的峰巖。
  佐竹申吾先生登山裝備齊全,知識豐富,談吐不足,一看便知他不是一般的登山愛好看。通常總認為,與途中相遇的登山者結伴是輕率之舉,其實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有經驗的登山家一限就能分辨出優秀的同伴。我們倆的相遇就是如此,兩人初次見面,就感覺像已被登山結組繩連結
  ——絕好的大氣。情投意合的夥伴。容姿峻峭的扇形巖壁聳立在我們面前,充滿無盡的魅力。在其近旁,便是阿爾卑斯,登山者通常喜好的大舞台——鹿島槍北壁以及荒澤奧壁。相比之下,扇形巖壁就像是維納斯身旁一個不起眼的山村小姑娘,但她純潔無暇,從沒有人碰過。陽光澄徹
  她羞答答怯生生地向我們展示著她那未曾有人踏上過的秒境。沒有人能抵擋住這種誘惑。我和佐竹先生機線相接。日間便達成了一種戳契——攀登扇形巖壁!
  中部巖壁的起點位於傾斜約30度的酥石陡墳,上面兩個被積雪覆蓋的峰頂隱約可見。右側陡壁的巖板向外交出,懸在半空,左側則是有很多浮石的乾燥岩石。我們先沿懸崖底郡橫穿。再攀登到左上方的一棵山伴樹下,從那往後便是傾斜約40度的長草帶。
  繼續攀登,迎面的懸崖中段,長草帶橫守而過。試探著避開右面長草的陡峭崖壁,來到一處狹長的懸崖縫兒中。抬頭望去。一線蔚藍的天光映人眼簾。這已是衝擊頂峰的最後一道關口。我和佐竹先生不禁會心地相視一笑。
  從這裡起。我讓佐竹先生攀在前面。開始固定登山主繩的抓手兒離得較遠,費了不少周折,結組繩才開始順利延伸。岩石似乎很牢固。佐竹先生優美的攀巖身影,時左時右,攀登自如,始終保持著身體的平衡。遇到這樣一位出色的同伴,真是天助我也!
  崖縫上方形成一座小小的巖塔,首次沖頂先來到了巖塔的基部,然後再攀登上一塊不大的陡壁巖板,便進入了一片爬松帶。峰頂已在颶尺之間。這時,從近處意外地傳來了登山者的聲音。他們是沿著普通路線登山的。登頂成功啦!
  終於登上了扇形巖壁!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壯舉,但卻是有記載以來的首次攀登。我和佐竹先生互相緊緊地握著手。
  「能不能到外面去走走?」
  「行啊,有什麼事嗎?」
  時也看到石井臉色不好,表情一反常態,便猜到他一定有什麼心事。「嗯,有點小事。
  「媽,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時也對正在餐廳準備咖啡的母親說了一聲,站起來就要走。
  「哎呀,咖啡都準備好了。
  「伯母,對不起。」石井向時子低頭表示歉意。
  下一會兒,兩入走進附近的一家奈館,相對面坐。
  「師兄,到底有什麼事呀?
  「嗯。
  時也一個勁兒地催問,但石井只是默默地嚼飲著咖啡.一副欲言又上的樣子。
  「到底有什麼事啊?」
  「其實……」石井喝完了咖啡,無可奈何似地從皮挎包裡拿出一本雜誌,放到時也面前。
  「啊,師兄也讀過啦!時也興奮起來,兩眼生輝。
  「是的。
  「真是不好意思的文章。
  「其實,我就是為這事而來的。石井說著打開了雜誌,翻到時也寫的那篇文章,上面好幾處劃了紅線。
  「師兄看得這麼仔細,真是不敢當啊!
  「細細讀過了,不過有幾個地方想問問。
  「您要問什麼?」
  「山梨市的佐竹申吾先生是和你同車去的,我猜你會知道他的住址吧?」
  「當然知道啦!時也吃驚地望著石井,對他提出的問題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明白了2還褂辛健4胤較臚幌隆J紫仁欽飫楉煜叩牡胤劍闥怠脅墾冶詰鈉鸕鬮揮誶閾痺?0度的酥石陡坡。上面兩個被積雪覆蓋的峰頂隱約可見……』那地方真的像你記述的那樣嗎?」
  「你這是說……?時也的臉色漸漸地變了。
  「換句話說,你會不會是記錯了,或者是產生了錯覺?」
  「絕對不會。我做了記錄。」時也感到憤慨。
  「是嗎?既然這樣就不好說了。可在我的記憶中,那裡是看不見面個峰頂的,不僅峰頂看不到,由於扳向外石突出,上面什麼也看不見。
  「師。師兄!時也臉色變得鐵青。
  「你好不容易登上了處女峰,我不想潑冷水,所以一直沒吭聲。其實我也爬過那扇形巖壁,一直爬到了突出懸崖的底部。
  「你也登過扇形巖壁?」時也臉色變得蒼白,毫無血色。
  「那是兩年前,我獨自一人去的。當時我爬到懸崖突出的地方,怎麼也上下去,就退下來了,因此沒對任何人提起過。我現在的記憶和你文章中描述的情況出入很大二所以想確認一下。
  「這個地方也有出入,你說『先沿懸崖底部橫穿,再攀登到向左上方的一棵山燁樹下。可在我的印象裡,那裡沒有什麼山樺樹。
  「這麼說師兄是懷疑我的記錄了?」
  不知是怒還是羞,時也蒼白如紙的臉頰上微微發紅。
  「沒有懷疑,只是許多地方有出入,想問問罷了。」
  「師兄,會不會是從另一條路上去的呢?」
  「不,是中央山脊,和你上去的線路完全一樣。」
  「也許不是同一季節吧?」
  「二年前的秋天,和你去的季節差不多。」
  「還有,你說從懸崖縫隙抬頭望去,一線蔚藍的天光映人眼簾。可是那懸崖縫隙是彎彎曲曲的,在懸崖縫隙底部根本看不到藍天。
  「可能是我沒記准,我說的懸崖縫隙底部。實際上有可能是縫隙的上部。」
  「也許是這樣吧。不過。在許多很關鍵的地方都有出入。比如沖頂次數,所需時間,岩石和長草帶。積雪狀況等等。
  「不可能一樣吧!因為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登山,總會有出入的。況且積雪情況總不會像人的指紋那樣,總是一成不變的吧。
  「你說的沒錯。但是,兩年前沒有山樣樹的地方,僅僅兩年後突然長出了山樣樹;兩年前看不見的峰頂和天空,兩年後又突然可以看見了,這怎麼解釋呢?
  「登山往往處在一種異常心理狀態,這一點師兄應當清楚。面對死神,持續高度緊張,體力嚴重消耗。這一切會使人產生錯覺和幻想。要是記錄與事實完全一樣,那倒怪了。」
  「主觀認識可以千差萬別,但山不會動,兩年裡的風化也不會有多大變化。
  「如此說來,你還是在懷疑我啊。
  「我沒有懷疑,但如果不設法糾正,過不了多久,那些沿同一條線路上去的登山者肯定會提出質疑的。而且也許還有人像我一樣,是一直爬到懸崖下面又退下來的。要是記錯了,趕快聲明更正,這樣對你好。」
  「我沒有記錯。
  「你如此自信。應當是沒什麼問題了。不過,你現在最好還是請你的同伴佐竹申吾先生出面,讓他證明一下。」
  「做這種證明究竟有什麼必要呢?時也說話口氣一直很強硬。但石井提到山梨市的佐竹後,時也有點心虛了。
  「如果你確實心中無愧,現在澄清疑點,不是更好嗎?」
  「誰都沒提出疑問,就您吹毛求疵。」
  「光我一個人就好了,我完全是為了你好,到現在我還沒有對別人講過。登山既無觀眾。又無裁判,在人跡罕至的山中,只要自己願意,可以隨時做記錄。但是,沒有人出來懷疑登山記錄,這是因為那是運動員自己靈魂的記錄。登處女峰成功的榮耀,只有在自己的靈魂中,才最能閃爍
  「難道我在自己靈魂的記錄上弄虛作假了?」
  「我認為,哪怕任何一點懷疑,都應該有根有據。我挺喜歡你,絲毫不懷疑你登扇形巖壁的記錄,但這不等於就沒有人出來懷疑。所以,我認為應該澄清一切疑點。否則,連你過去那些輝煌的登山記錄都會被人懷疑。」
  「說到底,登山是個人活動。為此小題大作,不覺得可笑嗎!
  「對你來說不是一樁小事嗎?你只要讓佐竹先生寫一篇文章證實一下,就可以避免將來可能發生的任何不愉快。
  「我認為沒有這種必要。
  「這麼不願意讓這位佐竹先生出面,究竟是為了什麼?」
  「不是不願意。而是沒必要。
  「對不起既然你死活不肯請出佐竹先生,那連我也不得不對你登扇形巖壁所做的記錄表示懷疑。
  「師兄打算怎麼著?時也雖然還在嘴硬。但臉上出現了不安的神色。
  「不打算怎麼著,只是替你傷心。
  「師兄,請相信我。我認為有必要時,即使您不說。我也會把佐竹先生叫來的。
  「你還是不明白嗎?現在就是最有必要的時候。
  「師兄打算把這事告訴由紀子嗎?」
  「不能告訴她嗎?」
  「我雖然問心無愧,但不想引起她無端的猜疑,希望您保持沉默。
  「是庋。□□怠澳憔故欽餉錘齙ㄐ」懟保暗階轂哂盅柿嘶厝蛭醯謎庋盜艘裁揮杏謾?
  「好吧,我不告訴她,就成全你了!
  石井心裡充滿悲傷。失望地站了起來。
  五
  「小姐,您的電話。傭人叫由紀子接電話。
  由紀子聽說有電話急忙跑了過來。
  「是時也來的嗎?」
  「不是,是個男的聲音,但不是他。說是有東西要送給您。
  「送東西,送什麼?由紀子疑惑不解,從傭人手中接過了聽筒。
  「是朝山由紀子小姐嗎?」
  聽筒裡傳來了青年男子的聲音,由紀子覺得這聲音很熟,但一下子就是想不起來。當由紀子回答是自己後,對方口氣立即粗魯起來。
  「架子不小啊!
  「你究竟是誰?」
  「喲,把我忘啦?
  「你再胡鬧,我可要掛電話了。」
  「別這樣。救命恩人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你也太薄情了吧!
  由紀子摹地一怔,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真沒想到.原來是你!
  「沒想到吧。要是沒有我,你早被那一大群禽獸輪姦了,說不定連命都丟了。」
  由紀子現在已完全想起來了,對方是那個騎摩托車的年輕人,是一隻色狼。
  「你也是一頭畜生,而且是最可惡的畜生。」由紀子不由得失聲罵了起來。
  「別那麼凶嘛。」
  「跟你沒什麼說的,再來電話,我就要報答了。」
  「你願報答只管報好了,反正事情捅出去,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卑鄙!
  「還是叫我救命恩人吧。
  「你到底想幹什麼?」
  「想再見你一面。
  「你說什麼?」
  「我是說想再見你一面。
  「真無恥!我不想見到你,也不願再聽到你的聲音。
  「我和你恰恰相反。反正你就要嫁人了,在當新娘前,咱們再會會怎麼樣?」
  「你做夢!」
  「話可不要說絕了,那天夜裡的美事兒,只要向你未婚夫露點風,就夠你受的。
  「你想威脅我?!
  「哪裡的話。只是想見見你,算我求您了。好姐姐。見一面吧。
  對方一直惡狠狠的,不知怎的軟了下來;又恢復了幼稚的聲音。
  由紀子想起那天晚上假裝救她的那只色狼,也就是個十六、八歲的小青年。他動作雖然十分粗暴,但行為本身卻很幼稚笨拙。由紀子事後發現,身體雖被他狠狠地蹂躪了一番,但並沒有傷及身體的深部。這個年輕的畜生,將積蓄的慾火幾乎全發洩在了她的表皮上。
  「你想要錢,我可以給你。」
  「我不要錢,只要見到你就行了。
  由紀子想起那天夜裡給他錢以示謝意時,他竟大動起肝火來。
  ——也許這小子格外癡情吧。要是這樣,那就好對付了。
  由紀子在心中快速思忖著。
  「好吧,就見一次面,也就一次啊,你要是得寸進尺,別怪我不容氣。你怎麼弄到我家地址的?對了,是從我那輛拋錨的車牌上查到的吧。你腦子倒挺靈的。不過,警察頭目和黑幫頭頭常來我家作客。你還是個高中生或大學預科班的學生吧!你要是惹我父親生氣了,馬上就會捏死你。
  由紀子的一席話好像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就這麼連唬帶嚇一番,對方就被懾眼了,看來他也不是一個惡少年。
  從那天晚上起,由紀子和少年開始偷偷來往。兩人在夜幕下的高速公路上幽會,有時由紀子坐在少年駕駛的摩托後座上,緊緊地摟抱著他;有時少年坐在由紀子駕駛的火鳥牌轎車裡,兩人侵依在一起。
  自從和由紀子交往後,少年脫離了暴走族,開始單獨活動。
  兩人駕車兜風兜累了,就把車停在很偏僻的海岸邊或山谷中。如同野獸一樣貪婪地滿足著各自的生理需要。起初兩人做愛還不熟練,分別以對方的身子為試驗品,後來就得心應手了。
  但是,年長的由紀子在各個方面都扮演著主角兒。雖然初遇時以暴力襲擊了她,但後來那少年卻很聽話,十分敬仰和尊重由紀子,對她百依百順。
  由紀子也像疼愛自己的弟弟一樣愛著他。她只有一個妹妹,沒有弟弟。由於由紀子闖入了他的生活,少年不再像以前那樣厭惡社會和和學校了。
  「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可別誤解了。我倆只是現在玩玩,這種關係只能維持到我出嫁,結婚後是不能再見面的。」
  「這個我知道,不過,我不信就再見不到姐姐。」
  「世上沒有永遠不變的東西,說不定哪天就要分手,與其分手後無法相見,那就趁現在見個夠吧,你說呢!?」
  「婚姻就不能往後推一推嗎?」
  「別瞎說!一開始我們就說好了的,你忘啦?」
  「沒忘,只是太殘酷了。」
  「我也挺難受,但這是沒辦法的。我很喜歡你,感謝蒼天給了我們相識的機會。我倆不能結合是命運注定的,即便真能結合,也一定不會幸福的。我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青春時期不能玩得太火,應當適可而止,這樣的青春才能成為永遠美好的回憶。」
  「姐姐結婚後生個孩子,就歉魴腋5南推櫱寄噶恕!?
  「這是女人的命。你也要好好學習,上大學,走向社會,然後再取個好太太。」
  「我只要姐姐。」
  「再胡說。我就不理睬你啦。我們能這樣見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為了度過這珍貴而美好的時刻,應盡情享受一番,咱們找個好地方去吧。」
  於是。他們倆開車上了高速公路,融在風馳電掣之中。對由紀子來說。這是婚前的一場遊戲,談不上什麼愛情。但這位少年對她的迷戀和仰慕卻與日俱增,墮入愛河不能自拔。
  「由紀子。我就在你家附近,能不能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由紀子接到表兄石井雪男打來的電話時,由紀子已和笠岡時也舉行過訂婚儀式,且婚禮日期已經確定之後。
  「你怎麼啦?這麼見外,進來說不就行啦,這可不像你雪男作風啊!」
  「不行,要是怕父、伯母在,話就不好說了。」
  「你真怪,究竟有什麼事呀?」
  「見了面再告訴你。」
  雪男今天有些反常,由紀子沒法,只好同他在附近的咖啡館見面。
  「到底怎麼啦?」由紀子沒換衣服,跋著木履就出來了。石井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問道:
  「最近。你和笠岡處得怎麼樣?」
  「經常見面呀,怎麼啦?」
  「嗯。沒什麼。」
  「你好怪啊,時也他怎麼了?」
  由紀子看到石井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預感到他有話要說。
  「由紀子,你近來心情怎麼樣?」
  「心情?」
  「說白了,也就是你和笠岡的婚事。」
  「那事,不已經定好了嗎?」
  「會不會又改變主意,中途反悔呢?」
  「反悔?時也有這種念頭?」
  「不。我問的是你。」
  說到這裡,由紀子的心吝地跳了起來,心想:自己和少年之間的秘密。莫非被石井發現了?
  「我是不會反悔的。」
  由紀子表面上竭力裝出平靜的樣子,但心裡卻在嘀咕:自己和少年幽會。也許被石井看到了吧!
  「是嗎?」石井陷入了沉思。
  「雪男,您今晚是怎麼啦?這麼反常!」
  「這……說出來你可別生氣,你現在能不能改變主意呢?」
  「改變主意?是指結婚嗎?」
  「是的。」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呢?我倆真心相愛,你比誰都清楚啊。再說,舉行婚禮日期都定好了。」
  「哎?日期都定啦?」
  石井感到了絕望,臉色陰沉。
  「幹嘛要這樣愁眉苦臉的,您不是一直為我們高興的嗎?」
  「由紀子,請你說句心裡話。」石井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我沒騙您啊。」
  「您和笠岡結婚。就沒有感到一絲不安和猶豫?」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啥。」
  「我問你。有沒有?」
  「沒有。」
  「既然這樣,也就沒的說了。」
  「請等一下,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有可能,我想勸你中止這場婚姻。」
  「這話可必須要說清楚,究竟是為什麼?」
  「算了,別提了。」
  「您這是幹嘛,這麼大的事,不說出理由來,讓我怎麼辦?」
  「真的沒有什麼。」
  「好吧,既然您不肯說,我就去問時也。」
  「這。你不是難為我麼!」
  「那您就說吧。」
  「真拿你沒辦法,咱們先說好,可不能告訴任何人。」
  「一言為定。」
  「時也的首次登攀,好像是編造的。」
  「您是指這次登扇形巖壁?」
  「是的。真沒想到,他的虛榮心是那樣強,人又這麼不知羞恥。我不知道他有這種毛病,就把他介紹給了你,現在感到了不安。」
  「這事有那麼嚴重嗎?」
  「在登山記錄上弄虛作假,等於是褻瀆自己的靈魂。登山之所以可貴,就在於通常登山運動員必須是在腳踏實地的前提下,向能力的極限挑戰。」
  「說時也撒謊,您能拿出證據來嗎?」
  「他發表的那篇攀登記錄,與實際地形完全不符,這是毫無疑問的。」
  「您怎麼知道他說的與事實不符呢?迄今不是還沒有別人上去過嗎?」
  「我攀登過,中途退下來了。」
  「啊!」
  「想不到他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編造登山記錄,是最低劣的行為。這種人無情用可言,所以我就……」
  「這事大家都知道了嗎?」
  「沒有,現在就我一人知道。但不久就會出問題,他會被日本登山界的同行所不齒的。」
  「雪男,希望您別向我父親提起這事。」
  「爸爸年輕時,也登山:他要是知道了,那就麻煩了。但對我來說。登上也罷,設登上也罷,我都無所謂。即使沒有登山。人生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他即使被登山界同行所不齒,那也沒關係,作為妻子來說。我倒希望丈夫被那種『危險團體』拒之門外。等結婚後爸爸再知道就沒事了
  「由紀子……」
  「算我求您了。」
  由紀子合十,懇求。其實,對她本人來說。登山記錄是真是假,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她自己與少年暗中偷偷來往。才是真正的不誠實。
  由紀子感到,這樣以來,時也和自己反倒變得彼此「對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31:35

第12章 訛詐真相  

  笠岡道大郎把調查的目標轉向了「築地」,因為對矢吹幀介的嫌疑雖未徹底排除,但要假定他在事隔30多年後再找栗山算賬,在情理上是說不通的。
  笠岡聽了下田的報告後,就放棄了對矢吹的追查。
  那麼,是誰殺了栗山?
  ——笠岡道太郎想到了「築地」。既然栗山提到了「闊老闆」.很可能是以恫嚇敲詐錢財。由於不堪忍受敲詐者敲詐,就把那敲詐者收拾了。這種事司空見慣,並不鮮見,但確實是有說服力的作案動機。但是,僅憑「築地」這一線索去抓兇犯,等於大海撈針。
  「還是去找矢吹吧!」笠岡突然萌發了這個念頭。他想,矢吹很有可能把栗山的一些話給忘了,去跟他聊聊,說不定會使他想起來的。
  笠岡又趁妻子不在時溜了出去。這或許是命中注定的吧,一種強烈的責任感在他心中湧動,覺得不去會會矢吹就過不了今夜似的。
  笠岡感到死神正向他走來,現在活著就好像在吞食自己的肉體,在肉體吞食完之前,必須抓住兇手,否則,那不堪重負的人生債務就要背到另一個世界裡去。心裡有氣,面帶怒色。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不過,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
  笠岡盡量作出禮下讓人的姿態。
  「到底有什麼事?」
  矢吹口氣生硬,顯得很不耐煩,看來是想趕快結束這討厭的查問。
  「據說,栗山重治和您會面時,他說在築地有個闊老闆,是嗎?」
  「是的。那又怎麼啦?」
  「單憑『築地』這一點線索,尋找兇犯猶如在大海裡撈針,所以請您想想,栗山跟您說過的話中,還有沒有值得參考的線索?」
  「前幾天你們已經反覆問過我了,我也講清楚了,就那麼一些。」
  矢吹說得很乾脆,沒有商量的餘地。
  「矢吹先生,您與築地有什麼聯繫嗎?」
  「與築地?笑話,我與那裡怎麼會有聯繫呢?」
  「沒有聯繫。那你沒有什麼預感?」
  「沒有。」
  「矢吹先生!」
  「啊?」
  見笠岡突然改變了說話語氣,矢吹不禁瞪大了眼睛。
  「這是在調查人命案子。」
  「我知道。」
  他以犀利的目光死盯住笠岡,彷彿在說,「是又怎樣?」
  「您心裡不快,我很清楚,但我們必須把兇犯捉拿歸案,請您務必協助。」笠岡面對著矢吹刺人的目光分辯道。
  「這不正在努力協助你們嗎?」
  「現在,我對您沒有任何懷疑。有些話本來是不該講的。您知道嗎,我已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只能憑自己的直覺來調查,因為沒有時間去科學取證,更沒有空故意抓著什麼工牌跟人兜圈子繞彎子。我現在有病,而且是不治之症,屬於我的時間頂多還有半年。」
  「真的嗎?」矢吹有些吃驚。
  「這種事還能說假嗎!因此,我想在這有限的時間裡一定要抓到兇犯。您再好好想想,在栗山跟您說過的那些話中。有沒有已經忘記了的。」
  「這麼說來……」
  在笠岡推心置腹的逼迫下,矢吹似有所感動,開始有協助之意。
  「粟山是否說過,他曾去過築地或在那裡住過?」
  「沒有。」
  「栗山在中津溪谷提到了築地,這是您第一次聽到嗎?」
  「是的。是第一次聽到。」
  「栗山在軍隊時的戰友。現在有沒有住在築地的?」
  其實這事下田已調查清楚了,笠岡只是想再核實一下。
  「我和栗山一起相處,也就是停戰前的3個來月時間。從當時認識的人來看,好像沒有人是從築地來的。當然。上級軍官或地勤人員,我就不清楚了。」
  「住院時的病友,有沒有從築地來的呢?」
  「我只住了3個星期,不太清楚。」
  根據下田提供的地址,笠岡把電話打到了矢吹的工作單位,開始對方頗感為難,很不情願,但最後還是同意晚上到他家裡面談,井指定了具體的時間。
  矢吹這樣做,也許是害怕警察到單位來找他會引起大家的猜疑,而邀請警察到家裡來就可證明自己的清白,或者要給警察點眼色看看。
  矢吹的家在武藏野市綠叮的一角。那裡是新建的住宅區,東京都及房產公司經營的樓房鱗次彬比。由於天色已晚。笠岡摸黑尋找門牌,走得又累又餓,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了矢吹的家。這是座保留著武藏野風格的建築,兩層樓,平屋頂,外觀看上去很現代化,院子寬敞,周圍環境清
  笠岡站在大門口按響了門鈴,裡面馬上就有了動靜,一個身著和服的中年婦女打開門迎了出來。
  「我是立川谷署的刑吝,已跟您先生約好了,故前來登門拜訪。」
  笠岡雖長期臥病在床,但仍是在職刑警。由於門口燈光昏暗,那女人沒有看清他的病容。
  「請進!
  女人招呼笠岡進屋。看上去她像是矢吹的妻子。此時。來訪者和女人只是客人和主人的關係,雙方都還沒有認出來。
  笠岡被帶到大門旁邊的會客室。不一會兒.矢吹穿著和服走了進來。
  「今天突然造訪,打擾了,我是立川警署的笠岡。」
  「如果是栗山那案子,前些天已跟你們講過了。」
  矢吹滿臉的不高興。前幾天,警署傳訊了他,莫名其妙地對他訊問了一番,這還嫌不夠,今天又追到了家裡,所以矢吹……」
  「有沒有人後來搬到築地去了呢?」
  「這更不清楚了。」
  看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一種徒勞的感覺油然而生,加上身體虛弱,他感到精疲力竭,簡直就要像爛泥似地癱倒在地上了。然而,笠岡還是咬牙頂住陣陣襲來的疲勞,繼續問道:
  「會不會有這種情況,即與築地的女人結婚後移居到那裡!」
  「結婚?」矢吹不禁表情為之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有什麼線索了吧?」笠岡緊追不捨。
  「對了,有人當上門女婿,住在築地的附近。」
  「附近?具體在哪裡?」
  「在新橋。」
  「新橋?他是准啊?」
  「叫木田。因滑雪造成腳部粉碎性骨折,差不多和我同時住院的。我出院後他還住了好長時間。那是幾年後,在街上邂逅了那醫院的一位護士,跟她聊起來知道的。」
  「他和栗山住一個病房嗎?」
  「是同一病區,不是同一病房,但可能有往來。」
  「他在新橋的哪一家與上門女婿,這你知道嗎?」
  「這……。反正是一家很有名氣的餐館,它還經常上報呢。就是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有名氣的餐館。」
  「是的,那護士還戲稱,這傢伙『交了桃花運,發了靚女財』。」
  「她指的那家餐館,會不會是『朝山』啊?」
  「對對對,沒錯、就是這家餐館,原來你知道啊?」
  「朝山!」
  笠岡終於又挖出了線索,但面對這可怕的巧合。他茫然得有些手足元措了。
  「朝山召館」座落在銀座第七街區,與築地只有一河之隔。這一帶按地名稱呼雖矚銀座,但實際上屬於「新橋」的範圍,新橋劇場近在咫尺。然而:作為餐館,大家都喜歡稱其為「築地餐館一條街」。當地人也都強烈要求歸屬「築地」。
  難道「覷山」竟會是栗山所指的那個闊老闆?他一時茫然若失,面如上色。矢吹看到笠岡這個樣子,很擔心地問道:
  「您的臉色怎麼這樣不好啊?」
  這時,正好妻子端茶進來。她把茶盤放在茶几上後,就把茶杯連茶托一起放在笠岡面前,很客氣他說:
  「請用茶。」
  聽到達聲音,笠岡才如夢清醒,抬起頭來。正好和矢吹的妻子四日相對。兩人間時發出了音壓得很低的驚呀聲。笠岡在這裡見到了他20多年前的戀人。
  歲月流逝,帶走了她的花容月貌,但眼前無疑就是檀野麻子,只是她現在肯定改姓矢吹了。
  使自己終身背著人生債務的麻子,現在她就在面前,而且成了矢吹的妻子。為了在風燭殘年償還這筆債務,笠岡拖著病體來找矢吹。意外相見。笠岡險些叫出她的名字來。
  由於邂逅得這樣突然,兩人的感情元從釋放出來,曾激烈燃燒過的愛情之火,如同火藥,經過20多年後己經徹底受潮了。
  「你們怎麼啦?」矢吹看到兩人神情怪異。納悶地問道。
  「不,沒什麼。」笠岡立即圓場。
  「您的臉色可不太好啊!麻子也立即從振驚中恢復過來。接口說道。但是,她在取茶具時,手指卻在微微顫抖著。這回抖的手指,洩露了她壓抑了20多年的情感。」
  警方經過調查證實,「朝山」餐館的主人朝山純一。原姓「木田」。同時,再次到T大附屬醫院的調查,查到了木田的舊病史。根據記載,1949年1月到3月,他因右腿關節骨折脫肉和左膝挫傷在該院住院,病房就在栗山的隔壁。
  作案的陰影越來越濃的嫌疑人竟然是兒子未來的岳父。對於這種命運的捉弄,笠岡感到十分為難。但是,捉拿兇手的行動不能中止。
  「又要為笠岡先生東奔西顛了。下田苦笑著。本來這一陣子笠岡好像是死心了,時子也對他繼續追查很是吃驚。」
  笠岡在人世間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想怎麼幹就隨他去吧。下田和時子都是這麼想的。當然,笠岡也一直是這樣子的,因為他知道自己馬上就會臥病不起的,到那時候,即使心臟還在跳動,也和死去相差無幾。所以,他要趁現在還能動的時候,步步逼近兇犯。
  「首先我想請你去調查一下『朝山』餐館,看看他們在5月下旬到6月上旬期間,是否也賣過同中津屋一樣的菜餚。如果是,那朝山純一的作案疑點就大了。然後再向他周圍的那些人打聽一下,說不定能找到栗山敲詐朝山純一的原因。」
  「你這是說,栗山胃裡殘留的食物不是在中津屋吃的。而是在『朝山』餐館,是嗎?」
  「雖不能肯定,但這種可能性有。唉,下田君。我們在中津屋調查時,對栗山和矢吹吃的東西,都詳細核實過了嗎?」
  「啊!這個……」
  「不錯,栗山胃中殘留的食物,與中津屋供應的完全相符。但這並不等於全是在那裡吃的。他倆究竟點了那幾種菜,女招待現在也記不清了。」
  「矢吹也許還記得。」
  「假如你來點一桌山珍萊餚,你會怎麼點呢?」
  「我?」
  「對,你會具體點出蕨菜、紫箕、蘑菇、芹萊、珍珠花、山筍等菜嗎?」
  「點不了那麼細,這些菜當中我只知道蕨菜和紫箕。」
  「矢吹也是那樣吧,只是籠統地點了山珍萊餚,具體吃了哪些山菜,他現在也記不得了,而且有些菜名他根本說不上來。」
  「對啊。我們看到菜單上有田螺,就認定他是在中津屋吃的。看來也不一定是那麼回事。」
  「說得對.這些東西經過烹調可以成為高級餐館的名菜,也許還可以根據顧客的要求進行特殊的烹製。」
  「看來得趕快去調查一下。下田來了情緒,躍躍欲試。
  「對了,你還是暗中調查,不要讓朝山家知道我在背後,同時還要對我妻子保密,不能讓她知道我們在調查『朝山』。」
  「完全可以。不過。這又是為什麼呢?」
  「有些個人原因,不便明說。」
  下田對此表示了理解。」
  然而,笠岡的希望落空了。經過調查發現,「朝山」餐館迄令為止從未向客人提供過類似「中津屋」那樣的菜餚,而。巨從未用田螺做過菜。這是「朝山」餐館的一位老廚師講的,他的活是相當可靠的。
  「據說在『朝山』家,店裡的事全由女主人掌管,入贅的男主人從來不幹預。所以,男主人不可能瞞著妻子把栗山帶到餐館裡,還特地為他做田螺吃。」
  「這麼說,山菜和田螺還是在中律屋吃的了?」笠岡聽了下田的報告後問道。
  「……可以這樣認為。栗山很可能是在和矢吹分手後被害的。說不定木田,也就是朝山純一早就在半道上候著栗山。把他騙到了多摩湖:亦或是矢吹直接把栗山帶到了那裡。國為現在還不能完全排除對矢吹的懷疑。」
  「或許還有其他兇手。」
  「你是說?」
  「朝山純一,只是矢吹言談中涉及的人。我抓住『築地的闊老闆』這條線索,專門去向矢吹打聽;結果發現朝山純一是『築地餐館』的上門女婿,並得知他曾和栗山一起往過醫院。總之,調查的經過就是如此而已。但僅憑這些就斷定『築地的闊老闆』就是朝山純一,也許太主觀臆斷了
  「笠岡先生,你可不能洩氣。矢吹也好,朝山純一也罷,都是你楔而下捨挖出來的。目前。圍繞著栗山這樁案於,真正涉嫌的可疑人物只有他們兩人。栗山與築地的聯繫肯定不會很多,朝山純一是現在最重要的線索。」
  「是的,把注意力投向第三個犯罪嫌疑人還為時過早。」
  笠岡在下田的鼓勵下,又重新振作了精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31:57

第13章 無名屍骨

  一個約3米高的土堆,在推土機的鐵鏟前面,顯得不堪一擊。只要鐵鏟一動,日本的自然馬上就會蕩然無存。不管自然保護組織或大自然愛好者如何大聲疾呼,極力反對,但推上機仍然隆隆地開了過來,揮動著大鏟,在山丘上夷出了一片露出紅土地的平地。
  那推土機的駕駛員是阪本守和,雖然選了這種職業,但每次開動推土機工作時,總覺得大自然在履帶的嗓畸下悲慘地呻吟著,心裡格外難受。
  直到現在,他還在後悔當初不該領取推土機的駕駛執照。但反過來想想,當特種工程車駕駛員,工資要比一般施工人員高得多,有一種擋不住的誘惑。
  阪本把這種高薪看成是破壞自然的酬金。推土機的性能越好,它破壞自然的能力就越大。有個熱愛大山的朋友告訴他,哪怕是再小規模的自然環境。到它完全形成,至少需要五千年。如此說來,他領取駕駛執照後破壞的大自然,可能要以幾萬、幾十萬年來計算了。一想到這些,權本就
  建在這小山坡上的小屋已腐朽不堪,如果廢棄了就會失去地上權,所以屋主決定將其拆除重蓋。墳本今天平整地面就是為了重建小屋。
  屋主重建小屋。日有他的如意算盤。他已敏銳地發現,隧道鑿通後,來這裡登山的遊人口益增多,長期歇業的小屋不久將會再度向遊人開放。
  這次重建的規模準備比原來的大些,所以擴建部分又要破壞自然,但作為推土機駕駛員來說,是沒法阻止的。
  落葉松山莊的重建工地,位於山梨縣蘆安村一角。這裡被譽為南阿爾卑斯山的暸望台。是攀登著名的夜裡神峰的人口處。
  落葉松山莊坐落在登山道中央,周圍是一片落葉松林。夜叉神峰隧道開通後。登山者大多乘車直達峰前,即使在旅遊旺季,也很少有人光顧山莊,所以很快就荒廢了。
  經營者看到山莊門庭冷落,只好暫時另謀別的職業去了。但近來情況有了變化,由於公路車輛擁擠,交通混亂;登山者害怕塞車,又重尋故道,光顧山莊了。
  重走故道,拾路而上,不但可以飽覽山色,而且甚至比驅車上山還快。這一頗具諷刺意味的現象,使遊人重新認識故道之美。最近一段時間,即使公路車流通暢,許多人也特地把車停在山莊。然後徒步上山。阪本現在平整的這塊地方,就準備將來用作新山莊的停車場。
  這麼說來,他現在操縱的椎土機,也多少起了保護自然的作用。
  「強詞奪理!」阪本不禁苦笑起來,加大馬力向土堆猛地鏟了過去。沒鏟住的泥土像流水似地從鐵鏟兩端翻落下去。這時,似乎有一與泥土色澤不同的東西從眼前一晃而過,最初,他以為是一段朽木。但又總覺得那沾滿泥土的陳年朽木帶著一種血腥的臭味。
  阪本心存疑惑,想下車看個究竟。於是,他沒關發動機。就起身離開了駕駛座。原來被車身擋住,形成死角沒能看清。這回飯本看清楚了,兩個幽暗的窟窿在泥土裡直愣愣地盯著他。
  他大吃一驚,但好奇心又驅使他凝神細瞧,原來那兩個黑黑的窟窿是人的眼窩。雖然沾滿泥土,但仍可辨出是人的頭蓋骨。剛才在車上先是以為朽木,後又覺嗅到血腥,產生這種感覺或許是死者不行與上同化,死不瞑日日下的一股怨忿。
  「喂,快過來!」
  墳本人聲招呼正在附近幹活的工友們。
  小笠原警署接到中巨摩郡蘆安村的山林裡發現死人骸骨的報告後,立即派出警察奔赴現場。現場是落葉松山莊的施工工地,屍骨發現人是甲府市大進建築公司的推土機駕駛員。
  小笠原警署的警察為保護現場,以埋有頭骨的土堆為中心,在四周拉起了警戒繩,禁止無夫人員人內。同時進一步在上堆中尋找屍骨,請求縣警察本部鑒定課立即派人來現場勘查。
  警方在土堆裡找到了相當於一具屍體的人骨,由於被推士機鏟過,骨骸已散,便委託甲州大學的法醫權威將人骨拼裝復原。
  除人骨外,在土堆裡還挖出了已成碎片的布料纖維、手錶、冰鎬頭、幾枚鈕扣及騖形皮帶扣等。
  甲州大學法醫學研究室的專家們很快就把骸骨復原。骸骨的回收率接近97%,部分頭蓋骨和腳趾骨頭未被發現,也許散落在數以噸計的泥土中了。
  將七零八落的人骨恢復成原來的形狀,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況且在推上機重重碾壓之後,又碎了不少。法醫專家們首先把腰部的髖骨和□骨拼合起來,組成骨盆,然後以此力基礎,如同搭積木那樣,從脊椎骨低部的第5腰椎開始,由下而上地逐一拼接。當第1頸椎上按上頭蓋骨後,就開
  法醫專家們將這項工作戲稱為擺弄「拼圖」。下肢拼好後再接上肢,最後拼手掌骨。至此,拼接工作才算全部完成。幸運的是,沒有其他人骨混人,拼接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骸骨拼完後還剩下一塊,經鑒定像是人的門牙。死者牙齒完好,似無缺損,這顆門牙顯然是另外一個人的。這是一顆後長的恆齒。為上排或下徘的第二切齒。
  根據骨骸分析,死者情況如下。
  1.人種,日本人;性別,男性。
  2.年齡,20~26歲。
  3.已死亡時間。20~30年。
  死者頭蓋骨上。有鈍器所致的凹陷性骨折。從現場地形勘察分析。周圍沒有滾落的岩石、歪倒折斷的樹木或者落石,而且這種凹陷性骨折也不會是死者自己跌倒或翻滾所致。現場挖出的手錶上沒有廠名,生了銹的冰鎬上打有商標,「門田」兩字依稀可辨。哥正好是24歲,現場發掘出來
  「攜帶物品?」
  「我哥不是有一把定做的『門田』冰鎬嗎?現場挖掘出來的門田冰鎬和哥哥的完全一樣,特別是還有一個鷲形皮帶扣。」
  「鷲形皮帶扣?」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那條帶鷲形扣子的皮帶,是您當時送給他的禮物。哥哥非常珍愛,無淪到哪兒總是繫在身上。那次登山臨行前,他還說這是最好的護身符呢。」
  「則子,這是真的嗎?」由美子感到喘不過氣來。她實在太吃驚了,呼吸急促困難。
  「是警察這麼說的。」
  「現在該怎麼辦呢?」
  「警方要讓我去確認一下。」
  「則子,你去嗎?」
  「當然。那是我哥哥。」
  言外之意是說,你由美子是我哥哥20多年前的未婚妻,想請你一塊去,所以,才專門告許你的。
  「我也去。」
  長期以來,由美子硬是把這種傷痛深深地埋在心底。這傷就像從未被處理過一樣,被原封不動地包紮了起來。現在,她很想知道這舊瘡癡下的傷口究竟怎麼樣了,縱然會再度冒血,也不能害怕揭去它的瘡癡。
  「您能一塊去,真是太感謝啦!」則子就像得救了似地高興起來。接著她又壓低聲音說:
  「我告訴您,可不要吃驚啊?」
  經鑒定認為,死者是一位登山者,20至30年前,當他來到這星時被人殺害,埋在了落葉松山莊。當時管理山莊的人早已死亡,據現在的莊主說,該山莊從二戰期間到1951年春。一直處於關閉狀態,如果命案發生這段時間裡。就不得而知了。而且,如果說這起命案是在20多年前發生的,
  小笠原瞥暑為了查明死者身份,只好查詢警視廳,這一時期出走和失蹤的人員有關文件。
  死者早已在親人們的記憶中淡忘,現在通知無疑是一種亡靈的信息。朝山由美子從矢村家得到這一信息,腦子一下子出現了空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通知她的是矢村重大的妹妹矢村則子。現在,她也招了位上門女婿,以繼承矢村的家業。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還和您聯繫這種事情,也許是很不合適的。但是,我想哥哥和您多少是有些緣份的,所以就……」
  矢村則子雖有些猶豫,但還是告訴了她,說在南阿爾卑斯山的山林裡挖掘出來一具骸骨,很可能就是矢村重夫。
  「重夫,是真的嗎?」由美子好不容易明白過來,站在電話機旁怔住了。
  「是警方通知的。說完全符合20多年前當時您和家父申報的尋人啟事中的特徵。我也很吃驚。」
  「那……他們說了什麼特徵?」
  由於事情來得太突然,儘管由美子也是申報人之一,但一時想不起當時寫了哪些特徵。那實在是太久遠的事了。
  「首先地點一致,其次骨骼的年齡為20到26歲,當年哥……」
  「什麼事啊?」
  「懷疑我哥哥是被人謀殺的。」
  由美子似乎感到一股涼冷的液體從脊背上流了下去。這並不是吃驚。實際上她在心中悄悄地早已有預感。剛才的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凝積在玻璃窗上的寒氣結成了水珠,拖著涼涼的尾巴掉落下來一樣。
  「頭蓋骨上有擊打的傷痕。也不知道是哪個喪盡天良的傢伙幹的。」則子在電話機旁嗚咽起來。由美子把找到矢村遺骨的事告訴了丈夫。
  「是嗎。終於找到啦?」丈夫淡淡地應了一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據說是被人謀殺的。」由美子緊接著說道。
  「被謀殺也罷。遇難也罷,事到如今都沒什麼區別。那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了。」丈夫平淡地說道。
  「能陪我一起去嗎?」由美子凝視著丈夫。
  「沒必要兩人一起去吧?埋了那麼多年的骨頭能看出什麼來?」
  「他也是你的堂兄啊!
  「太久遠了。沒感覺了。再說。現在弄清那骨骸的身份,又有什麼用呢?」
  ——你現在坐的位置原本是他的。
  但由美子活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丈夫在矢村失蹤時,曾親自率領搜索隊努力四處尋找其蹤跡,在確定矢村失蹤後,一度不願取代矢村的位置,極力避免和由美子單獨會面。可是現在,矢村在丈夫的心目中好像早已風化而完全不存在了。
  看來矢村的事早已成為過去,必須被徹底風化。現在丈夫不是坐在矢村的位置上,而是坐在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是啊,不應該拽著他一塊去。我自己一個人去!由美子暗中下了決心。想到剛才還在責怪他,心理感到了一絲內疚。
  屍骨已拼成了一具完整的人體骨骸,放在了甲州大學法醫學教研室內,旁邊整齊地擺放著和屍骨一起挖出來的「遺物」。
  辨認先從」遺物」開始,然後再辨認那令人毛骨聳然的骨骸。
  「怎麼樣,對這些東西還有印象嗎?」陪同的警官對她們審視了一番後,催促著問道。
  「啊,你瞧!」
  「這冰鎬肯定是我哥哥的!」兩人都認了出來,並悲勵欲絕地喊了起來。
  「這些都是矢村重夫的東西吧?」警官追問道。
  「是的。這皮帶是那年正月在銀座K商場買來送給重大的,當時,我還特意請人在這扣於的背面刻雕了S·Y這兩個英文大寫字母,然後才送給重大的。」
  「這冰鎬刃口上崩了一小塊,那是哥哥在登穗高山時,為了挖一個腳窩,誤碰在岩石上崩掉的。哥哥!20多年來,你一直埋在山裡啊!」
  由美子和則子相繼哽咽。
  「下面看看骨骸吧。根據鑒定,死者生前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但骨格粗壯,肌肉發達。他頭形中等,臉型稍長,前額寬大,眉宇隆起,鼻樑很高,嘴唇緊閉,下額稍尖,臉形清秀,是個相當英俊的美男子。」
  「是我哥哥!」
  「是重夫!」
  警官讀完骨骸特徵後,眼前這具令人可怕的骨骸,彷彿突然恢復了肉體。一個20年多前英姿勃勃的登山美男子又栩栩如生地出現在了她們眼前。
  死困姑且不論,此時此刻,矢村重夫又被妹妹和昔日的戀人擁抱在懷中,她們在法醫學教研室中悲聲哭泣。這裡本來是法醫冷靜研究人類死亡的地方,但此時此刻則子和由美子卻在這裡被傷感的波濤震盪不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32:20

第14章 移花接木

  南阿爾卑斯山中發現屍骨的事早已見諸報端,但笠岡在創覽報紙時卻無意中漏看了這一內容。因此,他也就無法知道死者是朝山純一的妻子昔日的未婚夫,而朝山純一則正是他懷疑的作案嫌疑人。
  幾天後,笠岡聽到妻子和兒子在隔壁議論時,才想起了有關報道。
  「那死者好像是由紀子母親昔日的未婚大。」
  「噢,是真的嗎?」
  「是真的,據說她還專門到甲州大學法醫室去看了。」
  「不過。未婚夫死了那麼久了,現在找到了,又有什麼用呢?」
  「聽說是男方家請她去的。」
  「由紀子的父親不會很樂意吧?」
  「聽說兩人是堂兄弟。」
  「和死者是堂兄弟?」
  母子倆在隔壁聊天,笠岡一直在側耳傾聽。聽著聽著,他就對著隔壁喊了起來。
  「喂,那死者和由紀於是什麼關係?」
  「耳朵倒挺尖啊。」
  「你們在那兒說話,什麼悄悄話我也能聽清楚。」
  「巴掌那麼大個家,到哪裡去說話呀。」
  言外之意,妻子在埋怨丈夫,未能讓她住上更加寬敞的房於。但笠岡顧不上接她的話在,牢牢抓住剛才的話題繼續問道。
  「唉,你們剛才說的,是那個南阿爾卑斯山上發現的死者嗎?」
  笠岡想起了前些天報紙上刊登的那條消息。由於他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報紙總是從頭看到尾。
  「是的,聽說警方懷疑是他殺。」
  「他殺?」笠岡眼睛摹地一亮。
  「瞧你,一提到這種事,你就來情緒了。別忘了,你現在是養病最重要。」
  「說他殺。是真的嗎?」
  報上並沒有那樣明確報道,所以他不知道。
  「是時也聽由紀子說的。」
  死者與「朝山」有關聯,這可是非同小可的重要線索。
  「對不起。趕快叫下田來。」
  「怎麼,你又要行動啊?」
  「別囉嗦啦,快去吧!」
  下田在笠岡的授意下直奔甲州大學。在那裡,他很快瞭解到,骨骸的身份已得到證實,是朝山由美子昔日的未婚大矢村重夫;死因是頭部遭鈍器擊打所致,造成頭蓋骨骨折凹陷。
  除部分頭蓋骨碎片和腳趾骨遺失外,屍骨基本完整。但屍骨復原後多出來一小塊骨頭,是上頜或下頷的第二顆門牙。經鑒定不是死者的。下田得知這一情況。彷彿受到了電擊,不由得心裡一怔。
  他從山梨縣警署借出了那顆身份不明的牙齒,帶回搜查本部,進行了核實。
  「怎麼樣。能對得上嗎?」笠岡迫不及待地問道。
  「真是絲毫下差!這顆牙齒肯定是栗山重治的。」
  下田把這顆「多出來的牙齒」同栗山重治缺損的那顆「左上第二切齒」進行了核實比較。
  栗山的屍體被判明身份後,由於其前妻田島喜美子拒絕認領,警方只好按屍體處理規定,將其火化後葬在了多摩陵園的義家公墓…
  火化前,警方將死者的指紋、掌紋、身體特徵、衣著、攜帶物品和現場相片等能收集到的資料全收錄在案,並取樣保存了栗山的齒模。矢村骨骸復原後多出來的那顆斷齒。正好和栗山所缺的牙齒完全吻合。
  笠岡和下田目光相互對視了一下。從各自的眼神可以看出,兩人都想到一起去了。
  「你認為……」笠岡先開了口。
  「可以考慮是栗山殺了矢村重大嗎?」
  「你也是這麼認為?」
  「嗯,是的。栗山出奇不意地襲擊矢村,但遭到了矢村的強烈反擊。被打掉了門牙。看來矢村也是個臂力過人的棒小子。」
  「他當時才二十四五歲,正血氣方剛.又是個登山運動員。栗山本打算出奇不意,攻其不備,一舉得手,但設想到對手能用猛然間凝取畢生之力奮起抵抗。自己的門牙也被打斷了。」
  「如此看來,動機就顯而易見了。」
  「你是指殺矢村的動機嗎?」
  「不,朝山純一殺栗山的動機。」「笠岡;您也這麼認為?」
  「據說矢村重夫是朝山由美子最初的未婚大。朝山純一,也就是當時的木田純一。取代矢村重夫坐到了朝山餐館主人的位置上,要是矢村活著,他是絕對坐不上這個位置。」
  「因此。暗戀著由美子的朝山純一,便委託在醫院結識的栗山,去於掉矢村。」
  「朝山純一所愛的,也許不僅僅是由美子本人吧。」
  「提到『朝山』.那可是響噹噹的超一流餐館,所以他的作案動機是人、財兩得。」
  「朝山純一雖除掉了情敵。但同時也造就了一個敲詐者,終生對他要挾和恫嚇。最後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
  「20多年來,他一直受恐嚇嗎?」
  「期間。栗山因傷害和強暴婦女曾幾進班房。就朝山純一來說。他實在是感到惶恐不安。」
  「可是,笠岡君,沒有真憑實據啊!」
  「真憑實據……」
  垂手可得的。勝利近在眼前,卻偏偏缺少證據。簡直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了腳。
  「說朝山純一委託栗山殺害矢村,但現在栗山和矢村都死了,已死無對證。而且,說朝山親手殺死了栗山,也只是根據情況作出的推斷。」
  「是呀。應該有證據!」笠岡悵然若失。接著他又問道:
  「朝山純一能證明他6月2日不在現場嗎?」
  「這事我馬上就去調查。不過,光憑他拿不出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明,奈何不了他。從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看,只知道他們兩人1949年在T大附屬醫院住院時有過接觸。」
  「接觸?」笠岡重複了一句,便仰天凝思起來。
  「我想,查明朝山純一和栗山重治後來又在何時,何地會過面,是日前搜查的當務之急。朝山純一苦是兇手,那麼,栗山身邊可能有他的遺留物。他的身邊也可能有栗山的遺自物。」
  「栗山身邊沒留下什麼,因此要到朝山那裡去找,可這傢伙很難對付。」
  「光靠推理,是拿不到搜查證的,況且犯罪證據很可能早就被銷毀了。」
  「如能找到他忘了銷毀的東西。就可以逮捕他。但難哪!」
  敵人的輪廓終於在前面浮現了,但要抓住他,前面還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新的一年開始了,朝山由紀子和笠岡時也的婚期也迫在眉睫,但仍未抓住兇手的證據。這時,笠岡道大郎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出席兒子的婚禮。
  也許是老天有限,他的病雖然很重,但病情穩定,身體狀況有所好轉。
  「照這樣下去,您或許能出席兒子的婚禮。」
  時子為丈夫病情隱定感到高興。然而,兒子時也卻冷冰冰他說道。
  「爸爸,還是別勉強為好,要是在喜宴上吐血倒下了,就會掃大家的興。」
  「時也,你胡說些什麼!」母親責備起兒子來。
  「好啦。時也說的沒錯,只要有一點不舒服,我就不去了。」
  午岡此時此刻的心情很複雜。妻子哪裡知道,為了將兒媳的父親捉拿歸案,他自己正在拼著老命,所以對兒子那種冷漠的態度,作為父親又能說什麼呢!
  同時笠岡心中又充滿著矛盾。他很想在兒子的婚禮前將兇手繩之以法,但又在祈禱兒媳的父親至少在這段時間內能平安無事。
  兒子成親是終身大事,一生也就這麼一次,作為父親,不願讓新娘的父親在這時候成為階下囚。但是,自己已風燭殘年,在生命之火熄滅前,必須償清欠下的人生債務。
  目前病情稍有好轉,說到底,是死神對自己的一時恩典,一旦它從打盹中醒來,誰又能知道它會露出什麼樣的猙獰面目。
  但不管怎麼說,抓不到朝山純:作案的證據,作為父親來說,還是值得慶幸的。
  由於家裡房子大小,時也決定暫時把新房佈置在郊外的公寓裡。同時笠岡夫婦也覺得,家裡躺著個病人,對新娘也不太好。
  公寓是時子出錢買的。笠岡對妻子的這一舉動甚是吃驚,沒想到她居然能從微薄的工資中省下這麼大一筆錢。不用說。由紀子陪嫁會帶來很大一筆錢的,但在兒子結婚之前,總不能讓「犯罪嫌疑人」給刑警的兒子買公寓吧。
  ——我這間病室馬上就會空出來的。
  這話笠岡是說不出口的,他以一種十分複雜的心情,看著喜不自禁的妻子和兒子。
  寓婚期只有半個月了。一天,由紀子開車把時也送回了家。
  「唉喲,女的送男的回家,真是少見啊!」
  時子雖這麼說著,心裡卻是喜得不得了,笠岡為了活動身子,早已下了床,這時,他也走了出來。
  「這車真漂亮!」笠岡看到由紀子的車那麼漂亮,不禁驚歎起來。
  車身光潔,猶如猛禽一般精悍,同時造型又很優美。發動機蓋上雕著「火鳥」,象徵著車的精巧和優異的性能。
  「人鳥牌,買它花了500萬日元。有了這輛車,就要找個帶停車場的公寓。」時也好像是在誇耀自己的車。
  儘管是自己的兒子,笠岡道太郎卻對時也講排場、圖虛榮的性格很是擔心。但由紀子對自己有了這輛豪華車反而不好意思,小心翼翼他說:
  「是爸爸給我買的,本來我想要輛普通的車子,可爸爸被推銷員說動了心,就買下了。」
  由紀子雖是富家千金,父母的掌上明珠,生活條件優越,但性格謙恭,處事謹慎,看來能彌補時也浮華虛榮的性格。
  「令尊對汽車很在行吧?」笠岡無意中問道。
  「在行談不上,自己會開個車。」
  「喔,自己會開車。我還以為僱有司機呢。」
  「哪兒呀!」由紀子撲哧一笑,接著又說道:
  「不過。最近他專愛坐出租車。」
  「這又是為什麼?」
  「在買這輛車的時候,就把家裡原來那輛車變賣了。我說那輛車還挺好的,別賣了,可爸爸很固執,說怎麼都看不上那輛車。不過。也許是年齡的關係,爸爸一直沒興致自己開這輛車。」
  「讓我坐這車,我也會覺得大顯眼。」
  「就是。我也不太滿意。」由紀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地低下了頭。
  「瞧你們。都說些什麼?」時子責怪著丈夫。
  這時。笠岡腦海中彷彿閃過一道強光,照亮了自己一直疑團未釋的陰影部分。
  「對了!是車。」笠岡竟忘了由紀子就在跟前,失口喊出聲來。
  「車又怎麼啦?」時子不解地問道。
  笠岡沒有答理妻子,繼續問由紀子:
  「由紀子,令尊買這輛『火鳥』車,不,處理那輛舊車是在什麼時候?」
  「大概是6月中旬吧。」由紀子對笠岡的唐突追問,一點沒起疑心。
  「6月中旬!你沒記錯?」
  「沒錯,不過等新車買來時,已是7月底了。」
  由紀子和時也相識,正好是在新車買來之前,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新車7月底才到手?這麼說是先處理了舊車?」
  「是的,父親讓舊貨委託商盡快處理。」
  「那車沒什麼毛病吧?新車還沒買來就賣掉舊車,用車不是不方便了嗎?」
  「是啊,這麼說來,是有點怪呀。為什麼要先處理掉那車呢?」
  由紀子聽笠岡這麼一說,也覺得這享有點蹊蹺,歪頭沉思起來。
  「舊車是什麼牌子?」
  「73型皇冠頂級。」
  「要說73型,那沒用幾年吧?」
  「是的,用得很細心,就同新車一樣,實際上還沒跑多少公里。」
  「那車現在怎麼樣了呢?」
  「想必是拆掉了吧。」
  「拆掉了?」笠岡立時感到了絕望。
  「你瞧瞧你,由紀子難得來家裡。你怎麼淨問人家汽車的事。真不像話。」時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再次插話責怪丈夫。
  「不,沒關係的。不過,爸爸為什麼要急於處理那輛車呢?」由紀子還在想剛才的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通過和由紀於的對話。笠岡立即想到,如果兇手在別的地方殺死栗山,要把屍體運到多摩湖,毫無疑問,想到用車搬運的可能性最大。那麼關鍵就是汽車了。在這種情況下。不會考慮用出租汽車或包租車,最有可能是用自己的車,或借用別人的車。
  只要有了車,不要說屍體,就是大活人,也可以很方便地把他們弄到人跡罕至的地方去的。
  現在查案的關鍵是汽車。如果找到朝山純一的那輛車。也許就可以找到栗山的遺留物。即使是一根毛髮、一點血跡。都能成為證據。
  但是,案犯捷足先登了一步。當笠岡注意到汽車時,朝山純一早把汽車處理掉了。這樣一來,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把朝山和栗山聯繫起來了。報廢車輛,必需向陸運事務所支付車檢證和車牌號,同時提出車輛報廢申請,並領取登錄塗銷證明。
  或許,朝山害怕報廢一輛挺好的車會引起別人懷疑,就藉著女兒要買新車,把作案用過的那輛車處理了,以此掩人耳目。
  經銷店通常不備新車,但儘管新車送達會很遲,仍急於變賣舊車,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現在那輛車或許被拆得面目全非,或許被壓成了一塊廢鐵,扔進了煉鐵爐。證據,也許永遠消失了!
  兒媳的父親終於可以不必受到法律制裁的那種放心,和終於未清償人生債務的那種萬念俱灰,使笠岡的視野模糊起來。
  「不。笠岡先生,那車未必會拆掉。不是經常看到有舊車市場嗎?據說要處理的車都集中在那裡。如果朝山的汽車是作為舊車處理的,那還有可能查到。」下田聽笠岡講了車子的事後說道。
  「下田君,你能去查一查嗎?」笠岡纏上了下田。這是他的最後一著棋。
  「好。試試看吧。當初把車給疏忽了,現在車已經不歸朝山所有,就可以隨便去查問啦。」
  下田也來了情緒,立即開始調查。
  火鳥「皇冠頂級」車在日本的代理商,是日英汽車公司,位於千代田區永田町。經詢問該公司後得知,這種舊車全部由該公司位於世田谷區上北澤的第三營業部負責經銷。
  一般情況下,外國車特約經銷店賣出的舊車,要比國產車特約經銷店賣出的便宜得多,所以各地的舊車商便蜂擁而至。與東京相比,舊車處理也是地方價格高,因此經銷店大多與地方舊車商建立了銷售渠道,但「日英汽車公司」有自己專營的舊車營業部。
  下田立即趕到上北澤的日英汽車第三營業部。舊車營業部面對著甲州街,離八號環線前面的新宿約300米。
  說是賣舊車,在下田眼裡,青上去跟新車沒什麼兩樣。由於是外國車特約營業部,裡面陳列的幾乎都是外國車。據推銷員介紹,車庫裡有多種型號的外國車,但國產車只有一台2000CT型豐田車。
  下田開門見山,立即問起朝山的那輛汽車。
  「喔,是那輛『皇冠』吧.已經賣掉了。推銷員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賣掉了,什麼時間、誰買走的?」
  「大約3個星期前吧。」
  「買主是哪的人?」
  時間已經很久了,被人買走是預料之中的事,但6月份送來處理的車,3星期前才賣出去,只恨自己晚來了一步。下田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買主身上。
  「我們現在也正為這傷腦筋呢。」推銷員抓耳撓腮,很為難他說。
  「傷腦筋?出什麼情況了?」下田帶著不樣的預感追問道。
  「買主付錢拿走車後,到現在也沒來辦手續。」
  「辦手續?」
  「就是辦理過戶登記和車庫證明。」
  「你們不知道買主的姓名和住址嗎。」
  「是啊,但留下的地址根本沒有這個人。」
  「這麼說,買主編造了們地址?」
  「我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筆個假地址。」
  「是不是他交的現金,當場把車開走了?」
  「這裡賣的是舊車,沒有商品目錄,買主到現場看貨。相中了就買走。有的買主開著試試,覺得滿意就直接開走了。」
  「遇到這種情況,後面的手續誰辦?」
  「用現金買車時,多請買主委託我們到陸運局辦理機動車登記過戶手續,所得文件、手續均由我們代辦。」
  「這位買主沒請你們代辦嗎?」
  「在車正式歸買主所有前,手續很複雜,如要計算稅金、辦理車庫證明等許多麻煩事,因此一般先讓買主把車取走。然後我們在一定的期限內備好文件,完成所有手續。」
  「這都需要哪些文件?」
  「需要重新驗車的,要有車檢文件,但您打聽的那輛車,車檢證還可以用一年,所以只需辦理過戶登記的文件就行了。像這種情況,現在車的名義所有人還是我們。」
  「這麼說,現在還沒有過戶?」
  「要不怎麼傷腦筋呢。照這樣,我們要負責上稅,而且車檢證還在我們這裡。」
  「……這麼說,那車是無車檢證行駛了?」
  「車檢證原件在我們這裡,給了他一個副本。」
  「交付車輛時,你們不要身份證嗎?」
  「不要,因為沒有這種必要。舊車中,那些好車銷得特別快,大多是試開一下覺得滿意,買主就直接開走。這時,我們只要讓買主在訂單上填上自己的姓名、住址.並蓋上章就行了。所有權如果個能轉移,車就不能算是自己的。所以除了這位買主外.我們這兒還從來沒有發生過付錢把
  「這麼說,如果買主想化名買車,只要在訂單上隨便造個名字,編個地址,瞎按個圖章就行了?」
  「這只能把車取走,但法律意義上的所有權並沒有轉移。」
  「那麼所有權轉移需要哪些具體手續呢?」
  「就像剛才說的那樣,過戶登記要有正式的印章及其印鑒證明。如果拿來這兩樣東西,我們就可以開具轉讓證明,去辦所有權移轉的過戶手續。」
  「這些手續,一般在交車後多長時間內辦完?」
  「根據道路運輸車輛法規定,須在車輛買賣後15日內辦理完畢。通常領取車庫證明需一周,過戶登記一、兩天,總共約需10天左右。」
  「那輛『皇冠』車出售後到今天已3個星期了,可買主還不露面……那買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像是個男學生,還不到20歲。」
  「男學生?那麼年輕!」
  「他當場就付了80萬現金。」
  「一個男學生,一下子能付那麼多錢,你們就一點也不懷疑?」
  「這也沒有什麼好懷疑的,最近經常有青年人來頭車,當場付那麼多餞的有的是,不足為奇。」
  最終。下田還是空手而回,沒弄清買皇冠車青年的下落。臨走前,那推銷員認為不久那青年就會來辦過戶手續的,滿口答應到時再聯繫,但在這段時間裡很可能殘留在車上的作案痕跡就消失了。
  據說出售的;日車可分力兩類,一類是「無毛病車」,另一類是「翻修車」,前者不做保養直接作價交付買主,後者要翻修後才能出售。翻修時,要對舊車做48個項目、104個部件檢測,根據磨損情況逐一減分,井修復其減分部件。朝山變賣的那輛車屬「無毛病車」,那車上很可能還?
  但遺憾的是,買主元從查找。
  那輛皇冠車從特約經銷店開走後,還沒有辦過戶手續,現在用的肯定是經銷店的車牌號。因此,下田向市內各警署通報了那輛車的車牌號,進行緊急通令緝查。張開這張網後,不用再等舊車經銷店來聯繫,就可能提前扣住那輛車。
  可是「皇冠」車的買主就是不露面。這和盜車案通緝令不同。網張得不是特別嚴密,容易漏網。
  案情遲遲沒有進展,笠岡時也和朝山由紀子的婚典日子卻已經到了。婚禮舉行前,終於未將新娘的父親繩之以法。
  婚禮在市中心的一家大飯店裡隆重舉行。笠岡道太郎本想只邀些親朋好友簡單聚一下,但朝山家不願意,而且貪圖虛榮的時也希望婚禮盡可能辦得豪華體面。
  這一天,來自兩家的賓客達300餘人,有五分之四是朝山家請來的客人,而且還是經過認真篩選後敲定的,其中不乏政界和財界的大腕人物,足見朗山家的威勢有多大。
  對時也來說,婚禮和就職幾乎是前後腳,銀行的董事出席了他的婚禮,因此,笠岡家的來賓陣容並不比女方遜色。在這點上足見時也的活動能力。
  笠岡看到兒子特別善於此道,是既高興又擔心。他所擔心的是,怕兒子精明過了頭,聰明反被聰明誤,成為將來失足的陷階。
  青春,應該充滿著純真的憧憬。青年人應該有一股熱情,向著廣衷無垠的未知世界揚帆遠航。動力就是熱情,羅盤就是憧憬。
  伶俐的時也,精幹心計,計較功利。迄今為止,他的羅盤指針總是指著燦爛的陽光。新娘不但貌美,而且溫柔,並有豐厚的嫁妝。這是時也夢寐以求的最理想的伴侶。
  他選擇的職業是超一流的,儘管剛工作就結婚成家,但有保障的銀行待遇,也足以使他們生活在一般人的水平之上。看來。他終身己過上了安定的生活。
  但是,時也這麼年輕,終身的生活就安定了,這意味著什麼呢?真正的青春,應當充滿著變化和未知,無論朝哪個方向去,都有無限的發展。只有這樣,才能稱之為青春。
  時也才二十二、三歲,就被功利和算計固定了發展方向。或許他將追尋的道路十分平坦,始終陽光和煦。但是,這又算什麼呢?前程無阻,陽光普照,是否意味著人生的真諦呢?
  笠岡不打算對兒子講述人生,時也有時也的人生。可是,笠岡並不認為,時也是用充滿未知的青春換取了世俗的安定。作為父親,對兒子的這種功利主義生活方式,是應該說點什麼的。但自己已風燭殘年,在世的日子屈指可數。因而在兒子難得的一帆風順之際,是沒有理由說三道四的
  父親終身被心靈債務所束縛,碌碌無為,在行將了卻自己一生之時,不應對兒子選擇的人生進行非議。
  然而,在自己的一生中,可曾有過如此陽光燦爛的機遇嗎?在這個意義上,不是可以說時也部分地實現了父親沒有實現的夢想嗎?
  在滿堂的掌聲中,時也挽著如花似玉的新娘,得意地穩步走向大型枝狀吊燈照耀下的宴席。笠岡道太郎望著神氣的兒子,感慨萬千。
  主婚人是銀行董事。他致辭後,眾人打開香擯,高舉酒杯為新人祝福。來賓紛紛祝詞,新娘不時換裝。,每當由紀子換上新的西裝或和服再度人席時,全場總是掌聲四起,讚歎不已。
  美酒晶瑩,笑語滿堂,熱鬧非凡。笠岡陶醉在喜宴的熱烈氣氛中,不禁覺得這也的確是一種青春。
  這時,笠岡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就像時子曾責備的那樣,自己眼看著時子的父親被殺,後來出於贖罪,才與時子結成了「剖腹式」的補償婚姻。時子則是為報父仇,與他結成了「復仇式」婚姻。
  剖腹和復仇的聯姻。釀出了人生美酒。眼前的這對新人採擷了人間的一切幸福。
  時子望著神采飛揚的兒子,悄悄抑制住了激動的淚花。笠岡由衷地感謝神的恩典,使他活到了今天。
  管風琴奏起了祝福曲。
  天空金光燦燦,生命無限長留。
  今夕何夕。迎此良辰。
  喜淚雙流,幸哉至誠。
  吉兮此時,潔兮此時。。
  情深似海難移,山盟天長地久。
  磐石之堅,長命百歲。
  喜淚雙流。幸哉至誠。
  共慶此時,共賀此時。
  婚禮有條不紊順利進行。喜宴就要開始了。笠岡代表兩家致謝辭的時刻正在到來。
  「身體行嗎?」時子有些擔心地問道。丈夫身體雖略有起色。但能參加婚宴畢竟是死神的垂情或大意。
  「沒問題。」笠岡回答著妻子,同時心裡覺得,父親為了兒子,辦這點小事,應當是不在話下的。
  婚禮順利結束。來賓們帶著滿意的神情紛紛離去。新郎新娘今晚在賓館度過新婚之夜後,明天清晨將飛往歐洲作蜜月旅行。
  「謝辭真棒!」時子對當此大任的丈大刮目相看。
  「真的,爸爸能在這樣的場面致辭,真是沒想到。說實在的,當時我還捏著一把汗呢!」時也向父親投去欽佩的目光。
  笠岡道太郎今晚的那段謝辭。算不上十分流暢,但樸實無華,誠摯感人,由衷地表達了新郎父親的喜悅和謝意,可以說比演說家的高談闊論更能感人肺腑。
  「我想您一定累了吧!」時子十分疼愛地問著丈夫,並投去關切的目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32:46

第15章 捨身償債

  「畜生!」
  矢吹英司握著方向盤,惡毒地罵道。
  高聳人云的東京皇家飯店燈火通明,絢麗多彩,漂浮在夜空中,猶如大宮。
  在這座摩天大樓最豪華的宴會廳裡,想必正舉行著那女人的婚禮宴會。這會兒.或許她正穿著潔白的結婚禮服,接受著眾人的美好祝願。沉浸在滿堂賓客的歡聲笑語之中。
  她用潔白的婚紗來偽裝自己的清白。但那豐滿成熟的裸體,花一般的櫻唇;在一星期前還屬於自己。然而,從今天晚上起。這一切卻被另一個男人佔有。一星期前,和那女人造行最後一次見面時,她無情地提出正式分手,從此往後各奔東西。
  英司現在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
  「我們不能再見面了,這是最後一次。」她說道。
  第一個佔有她的人,是自己,說得確切些,是自己把她從未婚夫那裡偷來的。不過,從第二次開始,是她自己以身相許的。她曾有言在先,說這是「結婚前的短暫戀愛」。可是,約定歸約定,人的情絲是割不斷的。
  一次荒原之歡,使自己神魂顛倒追蹤不捨,竟意外得她以身相許,培養出了感情。沒有她,還活個什麼勁。
  對錯如何不論,第一個破她處女身的人、是自己。後來。各自拿對方作試驗,開拓了未知的性領域。從這個意義上說。兩人是同伴,是性生活中的師姐弟。
  然而,這一切全在結婚的名義下斷送了。這不得不讓英司認為是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事情。
  ——難道就這樣讓他奪走?
  英司在心裡思量。那女人是我的,是我在她身上插上了征服和擁有她的旗幟。她是我的,我誰也不給!
  年輕人往往先行動,後思考。就在今天她舉行婚禮的日子裡,英司一直在飯店前窺視著。
  人們從飯店的婚禮宴會廳紛紛走了出來,等候在那裡的出租汽車一輛輛被叫走。通過調動員,英司知道婚禮已經結束了。
  ——怎麼辦呢?
  整個婚禮進行期間,英司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他並沒有復仇的想法。他倆本來就不存在互相欺騙的問題。他只是一味地愛戀著她。她是甜美的化身。一想到這樣的女人將從自己手裡永遠失去,他簡直就要發瘋了。
  但是,他不能到飯店裡去,因為飯店裡近來連續發生了幾起犯罪事件。到處都是保安人員。。
  宴會期間無隙可乘,但結束後,也許會大意。就趁他們鬆口氣的時候突然採取行動,把那女人搶走。她並不討厭自己,一旦搶過來,肯定會認命跟自己走的。
  英司緊緊盯著宴會廳的出口,人們三三兩兩,越來越少了,大部分賓客似乎都走了,她該出來了。
  英司不知道這對新婚夫婦今晚將在飯店裡度過新婚之夜。他以為在賓客未走前,或送走賓客後,會去新婚旅行。他打算在這利用機會將新娘拐走。至於新娘到手後如何生活,他並沒有深入考慮。這一代人是在電影和電視前長大的,從不擅長思考,只會無節制地追求身心發育中的慾望。
  突然,英司神情緊張起來,飯店門口出現了他熟悉的身影。她那光彩照人的容顏一下子映人他的眼中。沒錯,就是她。
  英司開動汽車,慢慢地向那女人迎了過去。在女人身旁,一個青年男子挨著她。他滿面紅光,充滿著婚札的喜悅,洋洋自得地摟住那女人纖細的腰。他的表情和動作似乎在向周圍的人炫耀:她已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所有權。
  一股無名人湧向了英司的心頭。
  「他竟摟著我的女人!」
  英司猛地踩下油門,將車對準那男子衝了過去。
  「危險!」
  笠岡突然發現一輛汽車猛衝過來,本能地驚叫一聲,並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為了保護已經嚇呆了的新婚夫婦,一個箭步挺身擋在了汽車前面。這是他拖著久病的身軀,本能地做出的最大努力。
  「砰!」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笠岡被汽車重重地撞倒在車蓋上,又一下子反彈到地面上。車速雖不算快,但加上笠岡向前猛地一躍,產生了很大的碰撞力。尤其不幸的是,他被撞倒在堅硬的石頭路面上。肇事汽車開足馬力頭也不回地逃跑
  時也在父親捨身相救下免洩了厄運,但笠岡卻倒在了血泊中,鮮血就像一條紅色的綵帶,沿著路面婉蜒地向前伸展。
  這是瞬間發生的事故,在場的人們全都驚呆了,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不得了啦!」
  「快叫警察!」
  「快叫救護車!」
  等到驚呆的人們終於明白了事故真相。引起騷亂時,地面上的鮮血已經流淌了很長很長……。
  笠岡在救護車趕到之前,神志一直較清醒。
  「大家不用慌。我不要緊的。這是石頭路面,血滲不下去,看起來血流了很多,實際上沒有多少,不用害怕。」
  笠岡憑他的職業責任,安慰著眾人,但他現在十分清楚,自己的死期到了。他已聽不清大家說話的聲音了,因為耳道已經被出血堵塞。顱內受傷出血,也出現了壓迫症狀。現在只是靠著暫時的內部應急平衡,還有知覺,但隨著出血增多,生命馬上就會終止。
  「時子。」笠岡尋找著妻子。他眼睛裡開始出血,視覺已經模糊。
  「他爸,我在這兒。」時子緊緊地握著丈夫的手。
  「……對不起你了。」
  「說到哪裡去了,道歉的應當是我啊。」時子泣不成聲。
  丈大力救兒子,挺身撲向那輛猛衝過來的罪惡汽車,她親眼目睹了這一慘烈的場面,身為母親,卻嚇得縮在一邊,沒為救兒子出半點力氣,覺得自己是個壞妻子。在以前,她經常咒罵他們是「剖腹式的婚姻」,對待笠岡視同路人一樣,過著「復仇夫婦」的生活。現在,她一時不知道用
  ——最終我還是沒能償清債務。對不起你了。
  笠岡本來想對妻子這樣說,而已這話也早已準備好了,但舌頭已經麻木僵硬,沒有完全說出來。
  由於顱內出血,壓迫了腦神經,使身體各部分很快喪失了功能。
  「時也。」笠岡叫著兒子。這時,他視野已一片漆黑。
  「爸,我在這兒哪。
  ——與由紀子好好過,祝你們幸福。
  他想趁嘴巴能動對兒子這樣說,但發不出聲來。於裡想挪動嘴唇,以表達自己要說的意思,可嘴唇也動不了了,血泡咕嗜咕嗜地從嘴裡冒了出來。
  笠岡的雙眼迅速混沌起來。
  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死亡。完全錯過了開顱手術的時機。
  那須等人聞訊後從搜查本部火速趕到醫院。
  「到底是誰?這麼……」由於憤怒和驚愕。下田說話的聲音都已顫抖。事故發生得如此突然。誰也沒看清司機和汽車牌號,只記得一輛淺藍色的小轎車像發了瘋似地撞倒了笠岡,井逃之夭夭。
  「笠岡先生,我一定為您抓住兇犯!下田發誓道。他既指肇事兇犯,也指殺害栗山的兇手。」
  笠岡雖身患重病臥床,但卻以超乎尋常的執著毅力追捕罪犯。在笠岡身上。下田看到了一位刑警的敬業精神,而這種精神目前正在日益消失。
  他既不是為了功名,也不是為了俸祿,而是對罪犯異乎尋常的憎恨,支撐著這個病魔纏身的老刑警。
  下田對自己能否成為這樣的刑警。缺乏自信。但是。他現在特別憎恨那個肇事兇犯,因為他無緣無故地撞死了一位大家敬重的刑警。
  緝拿肇事兇犯的專案組已開始行動,但下田還是想暫時放下手中的搜查任務,一起去追捕那肇事兇手。
  車禍6小時後,笠岡道太郎逝去。
  矢吹偵介發現兒子英司行為反常。平常兒子總開車到處兜風,最近卻把自己關在屋裡,連飯也不出來吃,每次總要母親送到房間。
  「英司最近怎麼啦?」矢吹問妻子。
  「沒怎麼啊,這年齡段的孩子就是這個樣子。」妻子沒太在意。
  「你叫他出來一起吃飯!」
  「隨他去吧,他這個年齡,正是對父母逆反心理強的時候。」
  「不對吧,他該懂事兒啦。」
  今天父母對兒子的態度與往常截然相反,矢吹不禁苦笑起來。他平時不怎麼管教兒子,基本上是放任自流。他一向認為,青年期即使有些反常舉動,也不必擔心,就像出麻疹一樣,到了一定的年齡。自然也就全好了。在精神和身體發育還不平衡的時期,遇到升學考試的激烈競爭,往往
  但是,近來英司總是躲著父親。他以前倒是常反抗父親,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父親敬而遠之。上次因攜帶杜冷丁被警方拘留,由父親領回來後,比起母親來,更願意向父親敞開自己的心扉。可最近連吃飯時都躲著父親。
  最近,他剛把兩輪摩托換成四輪汽車。他把打工掙來的錢和向父親要的錢,湊起來買了一輛半新的「皇冠」轎車。他覺得撿了個便宜,高興的不得了,整天開著它兜風。可是這一陣子。對他心愛的車,連看都不願看它一眼了。
  ——莫非他開車間禍了?」
  矢吹產生了一種不祥的聯想。於是他就悄悄地檢查了兒子的汽車,結果發現保險槓和前蓋上略有凹陷。但從損傷程度上看,撞到電線桿或護欄上也能造成這種凹陷。當然,這是輛舊車。說不定這痕跡原來就有。
  然而,矢吹卻放心不下,一想到兒子可能車禍傷人,就感到身子內心起寒。
  當面問,他肯定不會說實話。矢吹便叫妻子把報紙全給他拿來。看過的報紙,家裡通常是一週一賣,但上星期忘了賣,攢了有十來天的報紙。
  報紙上每天都有交通事故的報道,而且每則報道幾乎都有肇事者的姓名。矢吹由後往前翻閱報紙,突然,他被一則消息吸引住了。那正好是10大前的一張報紙。
  ——「飯店門前暴走車扎人逃逸」
  標題突然跳到眼前。過去,矢吹看報紙漏過的那則消息說:
  「××日下午7時左右,練馬區櫻台的××警視廳刑警笠岡道太郎和剛舉行完婚禮的長子笠岡時也夫婦,正在千代田區平河叮調號的東京皇家飯店宴會廳門口等車,一輛藍色轎車(車種、車牌號不詳)突然衝了過來。道太郎躲閃不及,被車撞倒,頭部骨折,傷勢嚴重。暴走車向三宅阪?
  當時,笠岡先生出席兒子時也的婚禮後正要回家。據現場的目擊者說,暴走車像是專門衝著笠岡先生一家主的。警方認為,笠岡先生是警視廳的在職刑警,作案的動機有可能是發洩私憤,因此,正在個力以赴追查暴走車的行蹤。
  笠岡道太郎?矢吹想起了這個名了。為追查栗山重治吐露的「築地闊老闆」的線索,這位刑警曾專門到家裡來拜訪過。當時他自稱患了絕症。
  矢吹當時並不完全相信笠岡的話,但從他那憔悴的面容。熱切和執著的目光看,他確實有一種信念,想在生命終結前抓獲罪犯。
  一一「那刑警給暴走車撞了」,肇事車是藍色,正好和英司的車顏色相符。而且,英司的車前部有接觸的痕跡,英司情緒開始反常也正好在這事故發生後。
  「莫非英司撞人逃逸,」矢吹叫苦不迭。哪個人不行,偏偏撞那個刑警。想到這,矢吹就覺得脊背冰涼,額頭滲出了冷汗。
  ——如果真是英司,他為什麼要這樣幹?矢吹決定向英司間個明白。
  「英司,你最近遇到什麼難事了嗎?」矢吹溫和地問道。
  「沒有什麼為難的事啊。」
  果然不出所料,英司佯裝不知,但眼神卻游移不定。
  「是嗎,那就好。有什麼難處,不要自己一個人間在心裡。那樣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無論什麼事,都可以和爸爸商量。」
  「不是說了嗎,我沒有什麼為難的事,別隨便地到人家房間裡來,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英司躲開父親的目光大聲吼了起來。
  「犯不著大喊大叫的。你近來怎麼不開車了?」
  英司先是一震,接著又嚷道:
  「不想開,沒那心思了。」
  「撿了個便宜貨,你不是一直挺高興的嗎?」
  「沒興趣了。開膩了。我想開就開,用不著你管。」
  「那你看過這報紙嗎?」
  矢吹突然把那份報紙遞到兒子跟前。在報紙上,矢吹把那條車禍報道用紅筆框了起來。英司若尤其事地朝那報紙瞟了一眼,但臉上刷地一下沒了血色,矢吹注意到了兒子的表情變化。心立刻被絕望攫住了。他多麼希望是自己神經過敏,但英司的表情粉碎了他最後的一線希望。
  「你該心裡有數了吧?」矢吹緊盯著兒子的表情。」
  「不知道,和我沒關係。英司還想抵賴。」
  「英司廠矢吹突然大吼一聲,英司不由得混身一震。」
  「你既然沒做虧心事,為什麼不敢正視你父親?」
  英司虛張聲勢似地抬了抬目光,但看到父親那嚴厲的視光後又垂下了目光。
  「英司,你雖還是個孩子,但已經到了能辨別是非的年齡。爸爸對你的所作所為,可以不說什麼。但是,你要是犯下了社會所不容許的行為,就必須盡快悔過,否則越拖就越難補救,越要加罪。你還年輕,即使犯下過失。也還有改機會,可不能因一時糊塗而貽誤終身啊!」
  英司在父親諄諄開導下,終於低下了頭。
  「在這種關鍵時候,就需要父親了。英司,照實說吧,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還是講出來的好。我比你多少有些人生經驗,也許會想出好辦法的。」
  「爸爸,我很害怕。英司一下耷拉了腦袋。」
  「好了,不用害怕,有爸爸和媽媽呢。」
  英司把犯罪經過和盤托出,並向父親但白說,自己買車是為了誘拐由紀子,所以在買車時故意偽造了姓名和住址。矢吹設法讓兒子說了實話,但當發現英司已犯下了無法相救的罪行時。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矢吹最終還是告訴了妻子麻子。麻了受到的箱神打擊遠比丈夫大。特別是當聽到遇害者竟是自己昔日的戀人笠岡道太郎時。她對命運的捉弄,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但是,她不能永遠處在這種茫然的狀態中,很快便從絕望中清醒過來。向丈夫提出了她最擔心的問題。
  「英司要是被抓住了,會怎麼樣呢?」
  「儘管英司尚未成年,但滿18歲了,是刑事處分的對象。」
  「您是說,他會坐牢?」
  「這不是單純的車禍逃逸案子,而是用卒去撞特定的人。儘管英司說他沒想殺人,但也許會適用未必故意殺人罪。」
  「殺人罪!你是說英司他殺了人!」麻子悲嗚般地叫了起來。
  「這是最壞的結果。如果現在就去自首,也許會從輕量刑的。」
  「英司會被抓起來嗎?」
  「逃逸案往往在現場留有證據,搜查率最高。這樣下去。早晚會被抓住的。」
  麻子臉色鐵青,陷入了沉思,但很快就有了主意,果斷他說。
  「您能不能想辦法讓英司逃走!」
  「你胡說什麼呀?!」沒想到妻子會有這種想法。矢吹吃驚不已。
  「這事已過去10天了,警方那裡還沒有一點動靜。肯定是找不著線索,案子陷入了迷宮。我不想讓這孩子一生都背上系人的黑鍋。求求你了,想辦法讓英司躲過去吧.你肯定會有辦法的。」
  「你不讓英司抵罪?」
  「那孩子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幹了什麼,只是一時衝動開車撞了人。這種年齡的孩子是常有的事。如果這事讓英司背上前科的污名。他的一生就算毀了。」
  「要是現在不讓他抵罪認過,那英司一輩干都會有負罪感,這等於是讓他終身背著十字架。」
  「這種負罪意識很快就會忘掉的,他們這代人的心理容易起變化,不能力一時血氣衝動的這點過失而束縛他的一生。」
  「殺死一個人,能說是一時血氣衝動的過失嗎?」
  「不能說嗎,他又不是故意要殺,只是碰巧出了這種結果。幸好那車子還沒辦過戶手續。英司買車是為了誘拐那個女人,在特約經銷店填的全是假姓名和假地址。這真是個機會!英司的名字從未出現過,現在只要想辦法把車處理掉,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把它跟英司聯繫起來了。求求您
  麻子已陷入半瘋癲的狀態。在她的眼裡,只有兒子撞人的事實在迅速擴大,而遇害者是誰,她已顧不上想了。
  「如果那樣做,就等於是把你平常最厭惡、最蔑視的膽小鬼稱號深深地烙在了英司的身上。」
  「英司不一樣!麻子一口否認。這時,她已忘卻了自己就是因為「懦弱」.才和昔日的戀人斷然分手的往事,並繼續固執他說道。」
  「這孩子可不一樣,他是我的兒子,我個願把他送迸牢房。」
  矢吹從妻子的追述中,清楚地看到了作為一個女人一個母親的私心。
  「就算英司現在不坐牢,僥倖躲過去,那實際上是把他一輩於都關進了良心的牢獄。英司應該服刑抵罪。」
  「你打算怎麼做?」
  「我陪他去自首。」
  「你要是這麼做,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還是好好想想吧,英司完全可以重做新人,不能讓他終身背上膽小鬼的十字架。」
  這時,矢吹清晰地回憶起過去的一個情景。在碧藍如洗的南洋海面上空,18架特攻機和掩護機編隊正向死亡之地飛去。機上的年輕人告別了初夏剛披上新綠的故國,要去為20年短暫的人生打上休止符。
  面對敵方攔阻的戰鬥機群,交戰前,心中掠過卒能的法戰。因為即使闖過敵機的阻攔,等待著自己的也還是死亡。矢吹在敵機前本能調轉機首,結果被敵機紅死龜緊緊咬住。就在敵機要對自己開火的瞬間,迫水機猛撲過來,向敵機開火。
  迫水不顧自身安危,冒著後面敵機傾瀉的炮火,與紅死龜同歸於盡。奮力掩護了矢吹。由於矢吹的懦怯,迫水壯烈陣亡。
  迫水的座機在南洋上空爆炸,火光映紅了半個天空。這刺目的壯烈閃光。永遠銘刻在矢吹的心中。
  矢吹終生不會忘記那慘烈的一幕。迫水因矢吹戰死,矢吹不得不背上迫水留下的十字架。
  這是壓抑心靈的十分沉重的十字架。自己一直壓得喘不過氣來,現在絕不能讓英司也背上這樣的十字架。不管妻子怎樣反對,都不能答應她。
  但是,麻子用母性的全部本能拚命抵抗著,聲嘶力竭地嚷道:
  「不!絕不!這是我的兒子,誰也不能搶走!」
  「夠啦!他也是我的兒子。你聽著,你這種母親狹隘的自私會害英司終身背上污名。」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答應。你要帶他去自首,我就殺了你!」
  「混帳東西!」
  矢吹第一次動手打了妻子。他現在簡直懷疑站在面前的麻子。是否還是那個聰明伶俐、潔身自好、富有正義感的妻子。在兒子犯下的罪行面前。她將畢生的理性和信條全都拋在腦後,還原成一個赤裸裸的母親。
  決不讓任何人奪走用自己乳汁撫養大的孩子,這是母親的本能。但就為了這個女人,笠岡道太郎終身背負了人生債務,最後又被她的兒子給撞死了。
  最後還是英司結束了這場父母的爭吵。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為我吵了。我去自首。我不願成為一個儒夫。」
  聽了兒子的話,麻子不禁想起了遙遠的過去。自己曾將同樣的話語擲給了昔日的戀人。此時,她才清楚地意識到。這正是笠岡道太郎借英司之口又將「懦弱」還給了自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0-17 21:33:11

第16章 青春之悔

  英司在父親矢吹偵介的陪同下到警方自首,使整個案情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英司撞死笠岡的那輛車,正是朝山純一低價變賣的皇冠車。
  經過仔細檢查,搜查本部終於獲取了重要的證據。他們在「皇冠「轎車後面的車箱裡發現了貝殼碎片。經鑒定,這一碎片與松鼠從現場帶未的螺殼破損部分完全吻合。掉落在掩埋屍體現場螺殼缺損的那塊碎片,為什麼會在朝山純一的「皇冠」車後車箱中?矢吹英司在得到那輛」皇冠」
  在英司自首的當天,警方就拘捕了朝山純一。在鐵證面前。他對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認不諱。
  「——我在暗中深深地愛著由美子。但是,當時要不是困滑雪骨折住進T大醫學部附屬醫院,這種青春期的單相思或許就會永遠埋在心底,與由美子無緣。住院期間,我結識了栗山重治後,使我那單戀之心突然產生了罪惡的念頭。」
  「要是沒有矢村,由美子也許就會把繡球拋給我,說不準她早就愛上我了,只因矢村捷足先登,才順從他的。對,肯定就是這樣的。當時,我什麼都往好處想,想當『朝山』家的上門女婿。覺得只要沒有矢村,由美子和『朝山』家產,就都是自己的。」
  就這樣,我心中繪製著一張邪惡的藍圖。促使這張藍圖付諸行動的。就是栗山。當時他還在服刑。由於有病,被允許假釋監外就醫,正好住在我隔壁的那間病房。他待人和善,很合我的脾氣。我倆一見如故,很快就親如兄弟。來時栗山說,如果受到社會上流氓地痞的威脅儘管去找他。
  「我未加考慮,就把矢村和由美子的事全跟他說了。他聽後當即問我『你真想得到那女人嗎?』我問答說『是的,我想得到她』。於是他說『如果你把這事交給我去辦,一定止你如願以償』。」
  「起初,我們也就是在醫院裡閒得無聊時,隨便編造些從未真打算具體實施的犯罪計劃。可是,當我出院後,他特地從醫院裡溜出來找我。栗山說。如果在他住院期間幹掉矢村.可證明他不在犯罪現場,也不會懷疑到我身上。換句話說,栗山他住院已1年多了。悄悄地跑出來兩三天不?
  「從那時起,我那罪惡的計劃開始實施。粟山說,此事全由他一手操辦.絕下去讓人懷疑到我。當時,栗山沒提任何要求,也沒要報酬。他說『只要小弟你得到了戀人,能出人頭地。我老兄也就心滿意足了』,聽了他的話,我鬼迷心竅,信以為真。」
  「不久,終於有了機會,矢村邀我一起去攀登鳳凰山。開抬我一口答應同他一道去,可到臨行前突然變卦,藉故不能去。這樣,矢村隻身上了路。我事先通知了栗山,叫他埋伏在落葉松山莊附近襲擊矢村。」
  「後來的事是栗山告訴我的。」
  栗山裝扮成登山者。在夜叉神嶺附近悄俏地接近了矢村。但始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最後快要到村落附近了,栗山覺得不能再猶豫了,於是就在落葉松山莊襲擊了他。由於心急,下手匆忙,沒能一下子置矢村於死地,遭到了強烈的反擊。門牙被矢村甩過來的冰鎬柄打斷了。兩人的搏鬥
  「畢竟是先下手為強,栗山多少佔了上風,最終於掉了矢村,並將屍體埋在了落葉松山莊後面。當時山莊裡空無一人。」
  「栗山被打斷了門牙,臉腫得很厲害。當時很危險,我怕警方查到栗山頭上,就主動走在搜索隊的前頭,故意把搜索引人歧途。不使人產生有謀殺的嫌疑。」
  「此後,我就假裝在尋找矢村,努力接近由美子,終於如願以償。栗山當初也沒食言,按他說的那樣,沒向我提任何要求,甚至離我遠遠的。但從10年前起,他開始時隱時現。不管怎麼說,我能有今天,是靠他的幫忙,所以就或多或少給了他一些東西。」
  「起初,給東西時他還誠惶誠恐的,說是到達裡來並非為了要東西,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但沒過多久、他就頻頻來我這裡,而且胃口越來越大。最後就簡直成了恫嚇了。」
  「不能容忍的是,栗山在打由紀於的主意。他蠻橫要求和由紀子結婚,繼承「朝山」的家業。說什麼自己是冒著生命危險於掉矢村的,提這要求不算過分。」
  「最後他威脅說,如果不答應要求。就把一切告訴由美子和由紀子。當時、我曾詳細地寫過一份矢村的登山計劃交給了栗山。他現在就利用這份計劃,凶相畢露地要挾我,以滿足他那貪得無厭的慾望。」
  「栗山得寸進尺,迫使我下決心幹掉他,否則,吃虧的不僅是我。而且還要殃及由美子和由紀子。」
  「6月2日夜晚,我假裝去送他要的錢,約他在澀谷碰了頭。在車子裡,讓他喝了放有安眠藥的啤酒。等他睡過去後,就在多摩湖畔殺死了他,並就地掩埋了屍體。栗山有前科,萬一屍體被發現了,容易驗明身份,因此在掩埋前,我用事先準備好的硫酸和鹽酸攪拌成的混合液,把他的指
  「原以為把車變賣了就足已了,沒想到警察會注意我。我從不擔心栗山會把他與我這個「闊老闆」的關係,洩漏給別人,也沒有任何東西能把我和栗山聯繫起來。幹掉栗山,保護自己、保護由美子和由紀子,這是我唯一的出路」。
  朝山純一唆使栗山殺死矢村的罪行,已過了追訴期限。殺害栗山一案的取證工作已經結束,警方決定對朝山純一起訴後,下田來到笠岡的遺骨前,給他焚香並報告案件的始未。
  笠岡的遺體已經火化,只等滿服結束後將骨灰放到菩提寺去。
  下田點香作揖,對佛台上的笠岡遺像默默而語:
  「笠岡先生,最終還是您抓住了罪犯。是您用自己的生命。幫助我們找到了殺死栗山用的汽車,將朝山純一捉拿歸案。」
  下田在報告時,感到遺像上的笠岡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但是下田並不知道,笠岡挺身擋車保護兒子是為了償還自己終身的卜仁債務。
  笠岡道太郎終於償還了債務,然而,他本人卻不知道這一事實便抱恨而終了。
  49大的服喪期滿後,笠岡的骨灰被送進了菩提寺,時也夫婦也離開了笠岡家。家裡現在只剩下時子一個人。
  夫妻生活最終未能得到愛的結晶,但時子在失去丈夫之後,才第一次感到了丈夫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夫妻間的愛情,並非總是轟轟烈烈,而在於大長日久的不斷積累。不論婚姻基礎如何,在日常相處的過程中會長出苔蘚。這種苔蘚會慢慢地撫平一切創傷和裂痕,使夫妻心心相應。可以說,日常生活才是夫妻和諧的抗菌素。
  現在,這樣的抗菌素已經失去,一直在厚厚的苔蘚下沉睡的舊創傷,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時子近來常坐在佛壇前,自言自語地和丈夫的遺像說話。雖然她還沒有到毫奎之年的地步。總到遺像前發呆,茫然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你什麼也不知道啊!她又對著丈夫的遺像說起話未。」
  「——你說什麼?我不知道?」
  丈夫十分奇怪地問道。
  「您真的認為時也就是您的兒子嗎?」
  「——那當然啦!」
  「他一點都不像您,難道您就沒懷疑過?」
  ——父子不像,不是挺多的嗎!
  「那孩子的父親,可不是您啊!」
  「——不是我。那是誰?」
  「那男人叫國山正弘,現在還活著。他是個不可救藥的游手好閒的人,喜歡尋花問柳,聽說他現在經營著一家酒吧,雖然是風聞,但肯定還是靠女人養活,做女人的生意。那傢伙可會玩女人啦,我就是上當受騙被他拋棄的。父親知道後怒不可遏。就去找同山算賬,結果國山當著你的面
  ——事到如今,再舊事重提,也沒什麼意義了。
  「不過,有一件事不得不向你坦白。那就是我明知上了國山的當,父親也被他殺死了,可我還是忘不了他,我的身子,我的心,全被國山擄去了,所以,儘管父親是被國山殺害的,可我特別恨你,恨你看著父親被殺卻袖手旁觀。我甚至覺得你才是真正的兇手。我心裡非常清楚,這完全
  ——這事,你跟時也講過了嗎?
  「還沒有呢。」
  ——千萬不能講啊。這事和時也沒有一點關係。時也是我倆的孩子。至於國山,就當是一場惡夢吧。
  「他爹,請您寬恕我。」
  ——這都是那輩子的事了,還提它幹嗎!
  「為什麼要先走啊,您的病眼看著就要好起來了。直到最近我才清楚地明白,我心中真正愛著的人,就是您啊。時也結婚走了,這回我們可以重新找回那失去的青春了,可現在……」
  這以後,時子對著面前的遺像不論說什麼,丈大都不吭聲了。
  當然,時子也有她不知道的事。笠岡受到了妻子和戀人的雙重背叛。麻子是一個沒有資格把「懦弱」兩字擲在笠岡身上的女人。因此,笠岡不欠她們任何債。相反,倒是這兩個女人終生欠著笠岡一筆良心債。
  笠岡陰差陽錯,受命運的捉弄,為償還那莫須有的債務。拚命追蹤著不是國山的栗山,最終命喪黃泉。
  國山是個嗜煙如命的煙鬼,渾身上下散發著尼古丁的氣味。
  時子幼年時,母親因患子宮壞疽病逝。時子根本不知道母親得的是什麼病。松野為瞭解妻子的病,曾從一位認識的醫生那裡借來了有關壞疽的醫學書,後來竟忘了還。在書中介紹有關伯格氏病的地方,醫生劃上了紅線。笠岡自以為是。硬把那有紅線的地方和國山的體臭聯繫了起來。
  笠岡患有胃潰瘍,通過療養已日見好轉,但他卻固執地認為自己得了癌症。為了能在有生之年裡抓獲謀殺栗山的兇犯,他一直拚命地進行追蹤。
  這是極大的誤會。為了償還那錯覺中的債務,他不顧一切地追蹤著錯覺中的罪犯,並在錯覺中的「絕症」促使下,未見勝負就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但是,笠岡根本不知道他在生前就已經償還了那錯覺中的債務,臨死前反而為沒能償還那本來就不存在的債務含恨連綿。
  朝山純一判刑後。朝山由美子提出與丈夫離婚。比起丈夫這時她更珍惜「朝山」的老字號。
  矢吹偵介和麻子經協議離婚,也分道揚鐮了。麻子當年不能原諒笠岡的「懦怯」,現在又不堪忍受丈夫不包庇兒子的「真誠和正義」。
  笠岡時也和由紀子這對年輕人婦,生活卻十分美滿,由紀子腹內已孕育著一個幼小的生命。
  三對老夫妻為追求真實,全都破裂了,而用虛偽包裹起來的這對年輕夫妻,卻建立了一個十分穩固幸福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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