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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花暖]單蠢禍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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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6:59:14
標題:
[花暖]單蠢禍水[全文完]
單蠢禍水
作者:花暖
╳的,他家小助理的腦袋一定有洞!有他這大作家不愛,
偏愛一個沒才華又常把工作扔給她的爛男友?!
甚至男友抄他作品得首獎,她還來求情求他別提告?
對這個女人他真是愛恨交織到直逼腦溢血程度了,
為了讓她愛對人,他只好使出賤招:不提告,就學著愛他!
以她單蠢的程度自然會答應,且還盡責的執行幾個愛情偏方:
改變稱呼(親愛的寶貝達令,三個一起喊他的份量會變重嗎)?
眼神交流(結果提議的她差點死在他的電眼下)。
其實,要讓她愛上自己並不困難,
否則他仗著病人權益吃她豆腐也不會這麼順利,
只是這女人就這麼蠢,好不容易兩人要修成「正果」了,
半路卻殺出程咬金──他當年那沒離婚完全的妻子說要復合,
且才對她施那點爛步數,她自卑心氾濫就罷,
竟然還選邊站,答應對方要把他「物歸原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00:24
第一章
董小敏一開始就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小敏,拜託你好不好,我知道這很為難你,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好擔心他。」
哭得哀哀切切,那啜泣聲簡直是聞者傷心、聽者動容。
秦寶兒面紙擤掉一張又一張,滔滔不絕,簡直像眼睛裝了個壞掉的水龍頭一樣,可惜眼前的好友還是一臉無動於衷。
「小敏……他真的很可憐,你、你難道不能發一點善心,就像……就像你平常去流浪動物之家當義工那樣,只要給他一點關懷,他就會重新站起來。」
這對白根本就是公益廣告的程度了。
董小敏還是不發一言,板著個臉。
不,認識這女人這麼久,眼淚已經打動不了她了。
而且,流浪狗堪憐的處境才是迫切需要大眾關心的對象,而不是一個有錢、有才、有貌,只不過是失了戀就頹廢度日的沒用男人。
「他要是讓你這麼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又擔心又難過,你要不要考慮回到他身邊?這樣問題就整個解決。」董小敏終於開口。
雖然是多年好友了,但是對秦寶兒的感情生活,她真的無法苟同。
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花、蝴、蝶。
「可是……」秦寶兒眼睛含著兩泡淚水,淚汪汪地看著她。「可是人家對他已經沒有感情了……」
「我對他也沒有啊。」董小敏對淚水加強的鐵心防護出現漏洞,歎了口氣。
「但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感覺到那麼一點點、萬分之一的軟化跡象,秦寶兒更慇勤地勸說。
「你這麼會培養,也沒看你跟他培養出什麼,更何況是我?」董小敏毫不留情地潑冷水。
沒道理她一直沒交男朋友就算了,現在還得去幫有交男朋友的人收爛攤子,什麼世界啊。
「至少我試過了。」秦寶兒激動地拉住她。
「那也與我無關吧?小姐。」她避開視線,免得自己一失「眼」成千古恨。
太好笑了,她沒事幹麼去惹這種麻煩事?
「小敏……」秦寶兒扁扁嘴,又準備採取眼淚攻勢。
「不要那樣看我,我不早就跟你說過,辦公室戀情真的不好,尤其對方是你老闆,又是個怪物,簡直是危險的結合體,人間的活病毒,沾上這種東西真的別說愛情要落空,你看看,你現在連上班都不敢去了。」董小敏一副老太婆似的搖搖頭。「不聽老人言喔。」
「小敏,你又不是老人,你不過比我老一歲半而已。」秦寶兒搶白。「你不要老是這麼理智,人生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你就是太一板一眼,才會生活都沒樂趣。」
「可是至少,我不會有個搞不定的前男友需要拜託好友照顧吧?」從小跟寶兒拌嘴拌到大,她可是很少屈居下風的。
「小敏,拜託啦!」講理講不過,秦寶兒索性用盧的。
「我不要。」
她才不要蹚這種渾水。
而且要是這男人是自己看中,主動追求那還說得過去,好歹也稱得上時代新女性,可是,現在是好友用過的二手貨要拿來叫她試試看,這樣太沒面子、太窩囊了吧?
雖然董小敏義憤填膺地如此想,而且還很有氣魄的決定反對到底,但是秦寶兒下一句話,馬上讓她凝聚的魄力像消氣的氣球歪歪扭扭扁回地上。
「可是你失業。」
飛箭射來,雙眼瞪大。
「而且這個月房租繳不出來。」
第二箭射來,雙膝落地。
「連有沒有下一餐,都還有可能成問題。」
第三箭射來,心臟一痛。
「還有,流浪貓狗需要你。」
最後一箭,終於讓她毫無抵抗能力,就地陣亡。
「一個人,可以沒有原則,但是,不能沒有錢。」為了避免傷亡更加慘痛,董小敏自己下了結語。「我知道了,秦小姐,我明天馬上就去譚先生的工作室報到。」
都已經認識了二十二年,董小敏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會這麼蠢,為什麼還會傻傻相信秦寶兒的承諾。
儘管寶兒說過,今天早上要先帶她來工作室見譚先生,順便做簡單的交接,但明眼人……不,瞎子都看得出來那是騙人的。
尤其昨晚秦寶兒半夜在房間裡大聲小聲整理行李的時候,她就應該提高警覺,不該認為好友只是換季收房間,其實人家是打算……卷新男友潛逃國外。
總之,她如同往常一樣識人不清,沒關係,算了,她認了。
然而此刻站在工作室門口,她卻十分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畢竟寶兒那傢伙到底有沒有跟譚先生提過她找了個新助理都還是問題,要是待會解釋不清,譚先生不給進門怎麼辦?
摸出口袋的錢包,裡面已經找不到天真可愛的孩子們了,只剩下長年在金屬銅板上微笑的兩個蔣公跟一個國父,沉默地回望著不長進的後世人民。
唉,只剩下這點錢,平常偶爾會支助她的金主寶兒又跑路了,如果今天沒辦法得到這個工作,她明天真的就要沒飯吃了。
想想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珍珠奶茶跟炸雞排,董小敏深吸一口氣,用力按下對講機,決定求人不如求己。
不一會兒,對講機彼端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那聲音渾厚、深沉,還帶著一點剛起床的渾厚磁性,光是那音調起伏,就足以讓女人雙腿發軟、心臟發麻。
連董小敏都忍不住沉醉在這性感的片刻……
「……搞屁啊一大清早吵什麼吵你不用睡是你家的事以為別人也不用啊滾出去混蛋該死的王八蛋沒用的東西連別人睡眠時間都要打擾還是不是人……」
好,到此為止,董小敏已經覺得有點超過了,連忙開口打斷。
「譚先生,您好,我是寶兒介紹來的新助理,我叫——」
「鑰匙在門邊花盆裡自己進來。」
就這樣?董小敏一愕。
就這麼簡單嗎?
這男人未免也太隨便了吧,隨口聽人家介紹幾句就把自家鑰匙位置報出來,萬一是無孔不入的詐騙集團怎麼辦?
虧他這麼有名,真是沒大腦,難怪寶兒會甩掉他。
董小敏從花盆裡摸出鑰匙,搭電梯上樓,一開門,就聞到酒氣沖天,入眼所見,無處不是垃圾。
十幾坪大的工作室,簡直搞得像老舊的小租書店一樣,好幾面書櫃,書都塞滿了,還有一大疊、一大疊的書擺在地上,沒擺在地上的就攤在角落那張超大辦公桌上。
除了書之外,食物的袋子、空酒瓶、衣服、襪子、報紙丟得滿屋子都是,簡直像被暴民搶劫兼破壞過的景象。
董小敏站在門邊好半天,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進門。
她環視一圈並沒有看到主人,她不確定她到底是不是來對地方?
這真的是譚海堂的工作室嗎?鼎鼎有名的譚海堂?
身兼名編劇、名導演、知名小說家、還以英文創作出版過多本小說,甚至本本登上美國暢銷書排行榜的天才譚海堂?在鏡頭前衣冠楚楚、乾淨英俊的譚海堂?
一定是搞錯了。
董小敏才這麼想,一旁角落背對著她的沙發座上,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響,接著一個黑色的頭顱慢慢冒出來,一頭凌亂濃密的黑髮被扒得亂七八糟,接著那張常在報章雜誌上出現的臉孔出現了!
古銅的膚色、濃眉、銳眸、挺鼻、薄唇,寬厚的肩膀、結實精壯的胸膛到腰間收窄的完美比例、隨著他移動離開沙發而顯露出來的長腿,咦,等等……倒帶,長腿上面是……
董小敏看著應該打馬賽克但卻沒有的部位,杏眼圓睜,覺得自己就要暴斃了。
他……他裸體
而且,而且……很大!
看著傳聞中年輕男人起床都會跟著立正的部位,董小敏的下巴一點一點的滑落,眼看就要脫臼了。
她……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親眼看到,真實、赤裸的……反應。
而且,還離她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
她會死!她一定會窒息死掉!
隨著譚海堂的接近,董小敏忍不住一步步後退。
她現在的處境是不是有一點危險?
「我……我警告你!我會柔道!還有……跆拳道!你不要過來!」
董小敏一面無用地警告,一面後退,只是視線膠著的地方始終是錯誤的地帶,因此沒有察覺眼前男人的眼神有點渙散,看起來並沒有清醒。
譚海堂完全沒將她放在眼裡,從她旁邊走過,直直往後頭的小廚房去,這下被忽略的董小敏反而有點不是滋味。
沒禮貌!不穿衣服也就算了,有女士在場怎麼不打個招呼?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場面打招呼感覺也不會比較有禮貌就是了。
董小敏不由自主地跟著裸男一路走進廚房,只見他從冰箱拿出一罐礦泉水,仰頭大口大口地灌下去。
看著他如雕刻般英俊的側顏,以及滑動的喉結,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口渴了起來。
他喝完礦泉水,隨手丟在地上,又慢條斯理走回沙發邊,整個人再度沉入軟綿綿的沙發裡。
然後呢?
看著從頭到尾完全將她當作隱形人的譚海堂,她又愣了幾秒鐘。
最後終於忍不住,走上前去,輕輕推了他一下。
「喂!」
沒有動靜。
「譚先生?譚海堂?」
還是一動也不動。
董小敏抽抽鼻子,嗅聞到一股比先前更重的酒味。
真奇怪,哪來的酒味,她沒看到地上有酒瓶啊?
莫非是……
董小敏連忙跑回廚房,撿起剛剛被丟在地上的保特瓶放在鼻間一嗅。
媽呀,好嗆鼻的酒味!光聞就知道酒精濃度高得嚇人。
難道他被花蝴蝶寶兒拋棄以後,痛苦到把酒當水喝了嗎?
看向小客廳的方向,董小敏突然覺得有一點同情了。
頭痛!
當譚海堂從睡夢中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頭痛。
他皺著眉頭從沙發上坐起,發覺身上多了一條陌生的毯子。
他記得為了避免干擾工作,在工作室裡是不放跟睡眠沾惹上關係的物品,怎麼會有毯子?
丟開毯子正想站起身,下半身的涼意令他不自覺低頭一看。
該死,他全裸。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譚海堂正努力要回想,突然出現的尖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不要這樣!」
隨聲望去,一個陌生的嬌小身影映入眼瞳,那身影一邊掩面一邊轉頭,馬尾俐落甩出弧度,打散在白皙的後頸肌膚上。
「不要怎樣?」譚海堂蹙起眉頭,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驚慌失措的不速之客,忍不住奚落。「你既然要把臉遮住就不用轉頭了,兩個動作選一樣做就可以。」
「要、要你管!你……你快把身體遮住!」
董小敏十分抓狂,她都捐贈毯子給他了,難道他不能潔身自愛一點,非得這樣袒胸露背的嗎?
「我是不想管你,但你又是哪位?怎麼會在我的工作室?」
該死!他的衣服到哪去了?
譚海堂勉強拉過小小的毯子,隨便圍在腰間,遮住重點部位,不太愉快地瞇起黑眸瞪她。
「我……」董小敏從指縫裡確定讓她驚慌失措的鏡頭不再,終於鬆了口氣。「我是寶兒推薦來的新助理,先前我按門鈴,是你讓我進門的。」
「新助理?」譚海堂上上下下打量她幾眼,臉色一沉,俊臉蒙上一層陰影。「我不需要新助理,而且我不想再跟那女人扯上任何關係,你走吧。」
啊?走?
董小敏先是瞪大眼睛,而後以一種明瞭中帶著點同情的眼神看他。
「我知道你的心情。」
失戀的男人難免會自尊心受損,就像剛閹割過的公狗一樣,總有幾天低潮。她盡可能以不觸動對方痛處的方式開口。
「但是,寶兒很擔心你,而且你的工作室也的確需要一個助理。」
「我不需要她擔心!」譚海堂神色明顯不悅。「我工作室要不要助理是我的事,還有,不要再跟我提起那女人!」
真可憐,創傷很深,需要長期心理治療。董小敏很認真地在心裡評估。
「好,我不提就是了。」
眼前此人可是她人生中的新燈塔,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想到這點,董小敏綻開一抹虛假的微笑——
「那譚先生,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這演技未免也太差勁、情緒轉換太不自然了吧?
譚海堂瞇眸看著眼前一臉圓嫩蘋果臉的女人,那種表情僵硬的程度簡直跟顏面神經失調不相上下。
「我不需要你,你可以走了。」助理再找就有,但他發誓他不要再跟秦寶兒沾上半點關係。
「我幫您大致整理了一下工作室,檔案我也幫您歸類好了。」
「整理?」譚海堂迅速打量過整潔清爽、煥然一新的工作室。
好吧,不可否認,這應該是本月以來這裡最整潔的一次了,而且乾淨清爽的程度遠勝於秦寶兒當助理的時候。
「你識字嗎?」稍微有點動心,譚海堂懶洋洋地開口問。
「有念過幾年書。」這什麼爛問題啊?董小敏壓抑著翻白眼的衝動。「目前學歷是J大學外語系。」
「嗯。」的確符合條件,他需要助理幫忙做資料分類,其中不乏大量英文資料。「那,你跟秦寶兒交情如何?」
「毫無交情。」董小敏看出他似乎不願再提秦寶兒,她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口否認到底。「我是她朋友的同事的二嬸的妹妹……也就是三嬸她老公的兒子……也就是同一個兒子的女朋友介紹來的。」
「聽起來交情不錯。」譚海堂沉吟半晌。
都扯到這個地步還叫交情不錯?董小敏看著眼前半裸的男人,感到十分不解。
一雙銳眸審視犯人般打量著她,終於下決定。
「試用期兩個禮拜,我的薪水算法是一個星期一萬,但工作隨傳隨到,有時沒週末可言,可以吧?」
「可以,沒問題!」
太可怕了!周薪一萬
難怪寶兒有那麼多錢買名牌,這位先生出手實在驚人!董小敏一口成交,毫不遲疑。
一萬耶!她突然覺得眼前有點奇怪的男人頭頂出現光圈,多少可愛小貓小狗的救世主終於出現了……
「很好,你今天就開始吧。」
搞定最近讓他心煩的助理人選,譚海堂毫不在意地優雅伸展著大半赤裸的軀體,展現線條健美、經過鍛煉的背肌,一面隨口說著。
只是這一伸展,腰間那塊原本就及及可危的小布突然一鬆,自然而然跟著萬物皆遵循的地心引力往下掉。
唉,人生,總是有意外的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00:47
第二章
一年後。
依舊是相同的工作室,裡頭窗明几淨,一塵不染,頂級紫檀木地板經過芬多精精油的仔細保養後,在燈光下格外平滑光亮,完美得宛如樣品屋。
但寧靜優雅的氛圍下一秒被打破,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一個嬌小的身影慌慌張張地從玄關跑了進來。
「譚先生,九點半唐諾先生會打電話給你,你要記得接喔。」難得的穿著一身裙裝,董小敏探了進來,神情緊張兮兮地。
「你怎麼還在?」正埋首於電腦螢幕前的譚海堂抬起頭,劍眉微挑,俊臉不悅。「不是要去約會?還不滾?」
「晚餐我已經煮好了。」早習慣老闆陰晴不定的個性,董小敏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繼續囉唆著。「九點半的宵夜我也準備好了,我放在微波爐裡面,想吃的時候熱一下就好了,還有,微波是一分半鐘,不要再調五分鐘,菜會爛掉……如果真的不小心設定五分鐘讓菜爛掉,就不要吃了,冰箱有麻辣口味的涼面,小黃瓜絲切了很多喔。」
一聽到她到九點半都不會回來,譚海堂眉心蹙起。
「那十點半的那份呢?」
服侍這位愛吃愛挑剔的大爺一年了,董小敏自然知道十點半的甜點不能少。
「我回來的時候會買糖葫蘆跟甜甜圈。」
「我要以前會排隊排很長那家。」聽到有甜食可吃,譚海堂臉色稍好。
「人家有店名的,叫MisterDonuts。」董小敏糾正。
「你知道就夠了。」他壓根連名字都懶得記。「我的水呢?」
「我已經放在冰箱裡了。」
這男人雖然熱愛甜食,卻不喜歡喝飲料,就只愛喝水,冰箱裡必備的就是滿滿的礦泉水。
譚海堂愛喝水。
寫作時喝水、看書時喝水,就連睡覺睡到一半,也會摸到冰箱喝水,也就是這種夢遊喝水的習慣,才讓秦寶兒在一年前能這麼輕易整到他。
她被寶兒騙得好慘,說什麼被甩掉的前男友一蹶不振咧——算寶兒有良心,「畏罪潛逃」幾個月後,主動打電話給她,承認她和譚海堂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因為譚海堂都不理她,花蝴蝶的自尊心受創,才惡整這個沒把她放在眼裡的男人,事後又怕被譚海堂報復,才把爛攤子扔給她。
當時她就是把冰箱裡的礦泉水通通換成透明烈酒,對酒完全不行的譚海堂只要一喝就倒,才會爛醉好幾天。
想起初見面那天,看見他的裸體,董小敏對著他那張宛如藝術家精心雕琢的俊臉,忍不住臉蛋發熱,視線有一下、沒一下地瞟著他漏了好幾個扣子沒扣上的精壯胸膛。
「嗯?」看她小臉泛紅,眼神曖昧,譚海堂哼了聲,當作詢問。
「沒事了喔?」該死!她這色女居然想到別的地方去了?董小敏尷尬地故做沒事狀,往玄關退。
「沒事,還不滾!」今晚看到她就一肚子火,譚海堂揮手要她退,氣勢宛如皇上喊退朝。
「那我先走了,掰掰。」
討厭,就算長得再帥還是個怪脾氣!董小敏吐吐舌頭,真不懂為什麼那麼多女人為他前仆後繼。
要不是因為他薪水真的給得很多,能讓她負擔替流浪動物做結紮、治病的費用,她恐怕早就走了。
總之,人還是平凡踏實點好。
好不容易半年前因為朋友的關係,終於開了桃花認識現在的男友胡維勝,享受被慇勤追求、細心呵護的待遇。
雖然胡維勝外表不出色,但卻對她非常有心,有正當職業,目前是雜誌社編輯,也對她當流浪動物義工這件事很支持。
這樣的男人才是真正能讓女人一輩子幸福的好歸宿。
至於像譚海堂那種危險、任性、難以捉摸的男人,她們這種路人系的女人還是少惹為妙。
董小敏關上門,連忙下樓。
一走出日盛大廈,一輛平實、眼熟的日系轎車停在門口,見到她走出來,車裡的男人下車迎接她。
「維勝,抱歉,讓你久等了。」董小敏一臉歉意。
「沒關係,等你永遠不嫌久。」胡維勝斯文地笑了笑,紳士地替她開車門。「上車吧。」
她很快上了車,維勝永遠都這麼溫柔,哪像她那個古里古怪的老闆,要換做是他,大概會吼她一頓吧……董小敏搖搖頭甩掉入侵腦海的俊帥影像,將注意力放回男友身上。
「今天我們要去哪裡?」上車後,胡維勝遲遲不發車,董小敏忍不住開口詢問。
「小敏,今天可能沒辦法帶你去吃法國菜了,我臨時被加派工作,要早點回家文編校對,明天早上就要交,真的很抱歉。」胡維勝握住了她的手,神情很是抱歉。
「這樣啊,沒關係啦,工作重要。」
董小敏拍拍他的手背,雖然沒有小說中所描述的臉紅心跳,但也感到很窩心。
交往幾個月以來,定期的約會、偶爾的晚餐佔滿了她平日不多的休閒時間。雖說沒有特別出現熱戀的感覺,但跟胡維勝在一起的時候,心裡總會踏實點,至少和每天面對那個好像十項全能又長得跟偶像明星一樣的天才老闆比起來,能跟平凡人相處真的比較像在人間生活。
「都是我們那個總編,老是不放心把工作交給別人。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寫一部很重要的小說,準備參加年底的百萬小說獎。」胡維勝疲憊地揉揉額角。「總編老是派這麼多工作給我,我實在也沒辦法專心創作。」
董小敏看他一臉愁苦的樣子,很不忍心,她向來就是心軟,對男朋友更是如此。
「維勝,那本書的文編校對我幫你看好了。」
「真的嗎?小敏,你願意幫我?」胡維勝露出感激的神情。「那我今晚就可以繼續小說的進度了。」
「嗯,那今天我們隨便吃一下就好了。」董小敏看了看時間。「等一下吃完飯,你把稿子給我,我今晚幫你做完,明天早上上班前再給你。」
「太好了。」胡維勝很高興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小敏。」
看著男友高興的樣子,感覺到自己被需要,董小敏心裡也升起了滿足感。
居高臨下看著那輛停在門口的藍色轎車,站在窗邊喝水的譚海堂看著那抹粉色嬌小身影進了車內,握在手中的水瓶逐漸被擠壓捏扁。
性格的俊臉罩上一層寒霜。
看著轎車駛離後,他轉身踱向書桌,拿起無線電話,按下快速鍵,幾秒之後,話筒彼端傳來熟悉的聲音。
「喂。」
「顧仞軒,是我。」能如此直呼大律師名字,可是他這種十年交情的好友才有的特權。
「大作家有空打電話給我?真稀奇。」難得聽到譚海堂的聲音,彼端的顧仞軒調侃說:「怎麼?今晚進度趕完了?」
「我在乎過那種事嗎?」
「也是。」
譚海堂這傢伙從高中時期就任性的不得了,雖然對創作的要求是完美主義到家,但想寫才寫的態度真的數十年如一日。
顧仞軒也知道他沒事不會來電,慢條斯理地問:「那你是有何貴幹?」
「幫我查個人。」
譚海堂仰頭喝光手裡那瓶水,順手丟入上面一排秀麗國字註明「不可燃」的藍色垃圾桶裡——這自然是那女人的傑作。
「我開的是律師事務所,可不是徵信社。」顧仞軒還是溫溫吞吞地提醒著。
「車牌號碼給你。」忽視他的抗議,譚海堂念了一串號碼。「幫我查車主。」
「你也太方便了。」雖然很無奈,不過顧仞軒還是拿筆抄了下來。「怎麼?這人惹你了嗎?」
「多事。」譚海堂哼了聲。
「算我多事好了。」顧仞軒笑了笑,話題一轉,轉到重點處了。「最近跟你家那小助理進展得如何?」
「有什麼好進展的?」講起董小敏,臉色又再度寒了下來。
一年前當董小敏剛進工作室幫忙時,他根本視她為無物,每天只顧著蒐集他的新書資料、做新書的資料消化。
可是自從她交了那個什麼男朋友之後,他三不五時就聽她稱讚男友多好、多優秀、多溫柔,好得彷彿天上有地上無似的,讓他越來越不爽,卻完全不知道原因。
直到三個月前有一天,當他看著正在廚房替他煮晚餐的身影時,他像是莫名其妙中邪般離不開視線,才逐漸意識到自己對她出現了所謂的「異樣情愫」,也就是化學反應。
從那一刻開始,譚海堂才看透,這真是個一點邏輯也沒有的世界——
他檢討過自己的眼光幾次,也仔細用客觀、不客觀、理性、非理性的角度,去分析自己的腎上腺素跟荷爾蒙分泌究竟是被什麼東西影響,還是寫稿過度產生幻覺?但顯然得不到科學結果。
身為藝文人,這種事情也不是非要找科學證據才行得通,只不過這種感覺真是悶爆了。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處境。
每天工作在一起,看她在眼前走來走去,可是嘴巴叨念的卻是另一個男人。
這令人不爽!
「我看你叫我調查的車牌,也跟你那小助理脫不了關係吧?」雖然譚海堂悶著不講,顧仞軒卻一清二楚。
而以他對好友的瞭解,他已經開始同情起那個男人了。
譚海堂雖然看起來是個文人,工作起來也是個文人,但是他思考模式可就沒那麼文人了……
「廢話真多。」對於好友命中率百分百的揣測,他也不正面回答。
「離婚的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你也該是時候投入新感情了。」顧仞軒突然認真地開口。「從前年輕時候不懂事就讓它過去了……」
「停,顧仞軒,別試著跟我分析什麼心理陰影,我可沒興趣談心。」知道是好友關心,可是講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總是煩,他不願多想,只是淡淡反將了一軍。「管好你自己的那位大小姐吧!」
他要得到的東西,不需要別人費心。
*****
時間是下午四點半,工作室裡安安靜靜,只有印表機出紙的聲音刷刷地傳來。
董小敏乖巧地坐在印表機旁邊,小心翼翼地接下印表機列出來的每張稿件,屏氣凝神,直到最後一張稿件上的「END」大字閃亮亮出現在眼前,她發出了由衷快樂的歡呼。
「完稿了!萬歲!」
董小敏將熱騰騰的稿件捧在手上,激動得差點痛哭流涕。
這可是這一年來辛勤工作的心血,也是她第一次完整參與一個偉大作家的創作。
雖然作品是譚海堂完成的,可是身為從一開始幫他找資料到看著他初稿、二稿、定稿的小助理,感動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惜她的快樂被不識趣的人潑了冷水。
「又不是你完稿,你在萬歲什麼?」
作品的完成是意料中的事,早早幾個月前就排定的工作行程,時間到了就水到渠成,譚海堂早已習以為常,俊酷的臉上連一絲特別的喜悅感都沒有,只是拿出幾張字跡凌亂的底稿扔給她。
「下一本書的資料要開始找了。」
聽到老闆完全機械化的反應,董小敏快咧到耳根的歡快笑容頓時凝結。
「你好不容易寫完一本書,就高興一下又不會怎麼樣,幹麼一定要板著臉繼續工作?」
這麼恰幹麼?董小敏瞪他一眼。
明明是件超值得慶祝的事情,怎麼放到他眼前都不值一顧了?
而且他這部新作真的超級經典,她從初稿到現在,每一個版本都看過,每一個都喜歡得難以割捨,要是她是編輯,一定會拜託他出三個版本。
不過他老大可跩了,洋洋灑灑數十字,說不好就扔一邊,完全不在乎。「下一本書的資料我寫在mail上了,這星期內我要拿到,不要偷懶。」
譚海堂伸展著修長的身軀,懶洋洋地吩咐,漂亮的黑眸裡閃過一抹不被察覺的算計。
「還有,接下來一個月都別想請假,這本書的資料急著要。」
「一個月都不能請假?」董小敏驚呼。「從今天開始嗎?可是……我今天晚上要跟男朋友約會耶。」
「約會?你幾時老老實實約會過了?每次還不都是帶他的工作回家做。」低沉的嗓音充滿冰冷不屑。
譚海堂覺得這女人簡直是個白癡,對男友死心塌地的程度已經近乎盲目,哪次約會不都是早早散場,抱著人家的工作回家熬夜?
雖說比起她跟別的男人約會,他寧可她在家工作,但看她傻得被欺負的蠢樣就覺得不爽。
老闆譏諷的視線太明顯,她忍不住想辯解。「維勝忙著寫他的新作品,沒辦法分身嘛。」
「最好是。」重重將手裡的大部頭資料書丟在桌上,他的臉色陰寒難測。
又來了。董小敏莫名其妙地看了老闆一眼。
真不知道他在氣什麼,每次提到維勝他就這個樣子,她約會、交男友、幫男友校稿又沒耽誤到工作,他幹麼老是生氣?而且男女朋友本來就這樣嘛。
董小敏雖然一頭霧水,但一時也不想弄懂,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今晚的約會。
「拜託啦!今天讓我順利約會。」
今天他們要去看跟狗有關的電影耶,她期待好久了。董小敏雙手合十,一點骨氣也沒有的拜託著。
「就算是慶祝你新書完成嘛,而且晚上出版社要請你吃飯,你也不會工作啊,就讓我去吧。」
他睨著她,想到顧仞軒先前替他查回的資料,關於胡維勝這人的陳述只有三頁,綜觀此人生活態度、職場專業、待人處事……他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的更貼切——廢、物。
她卻這麼喜歡那個連自己工作都做不好的孬種男友……
譚海堂眸光冷寒,撇開目光。
「隨便你。」
夜晚的都市雖然看不見星光,只有滿城燈火輝煌,但情人漫步在街頭,卻也有另一番浪漫。
雖然只有簡單手牽著手,卻讓人感覺幸福。
看完電影後,董小敏興高采烈地講述著最愛的狗事,一面享受著和男友散步的幸福。
「……上次我跟協會的朋友一起幫狗洗澡的時候,那隻狼犬阿牛啊它……咦?維勝,你怎麼了?」
她打住話,關心地看著始終不發一語、臉色凝重的胡維勝。「你臉色不太好看,有心事嗎?」
「唉,沒有……你繼續說。」胡維勝故意露出勉強的笑容。
「一定有事。怎麼了?工作的事情嗎?還是……」看男友心情不好,她怎麼可能還講得下去。「是不是你們總編又為難你了?」
「不是工作的問題,是小說進展得不順利。」胡維勝歎口氣。「現在才寫到三萬字,離小說獎要求的八萬到十五萬字還有一大段距離,可是截稿日又快到了。」
「你不要心急嘛。」
董小敏想了想,雖然沒有實際寫作經驗,可是從譚海堂那裡看到的應該可以作為參考。
「你的故事大綱都差不多了嗎?還有資料都準備好了嗎?譚先生都是這樣做的。」
「我和那種「制式作家」不同,我寫作很靠靈感的,只有靈感來了才能夠動筆,只是時間太少了。」胡維勝意有所指的說。「而且我現在卡住,稿子無法往下寫,最近也沒有靈感。」
「這樣啊?還是你乾脆參加下一屆的呢?這樣就可以有充分的時間創作了。」
董小敏沒聽出他的諷意,仍替他苦思對策。
「不行!下一屆還要等兩年,實在太久了。」他一口否決。「我年紀不小了,成敗就靠這一次,我希望能夠在今年一舉奪得第一名跟獎金,這樣我們的未來也比較有保障。」
聽見「我們的未來」五個字,董小敏心中一陣甜蜜,連忙繼續給意見。
「你先不要想太多,順著往下寫,像譚先生他都是這樣。他準備好資料以後就開始寫,遇到不順的時候也每天保持進度,寫完如果不滿意才回頭修改或丟掉。」
「丟掉?」胡維勝驚訝地問。
「對啊,像譚先生今天剛交的新稿就寫了三種版本,每次都不同,第一、二版他都不滿意就丟掉不要了。」董小敏想起那兩個版本就覺得可惜。
「你是說完全不要嗎?連備份都不留嗎?」胡維勝挑起眉。
「對啊,譚先生是吩咐我替他拿到碎紙機銷毀,不過那兩個版本我真的很喜歡,所以我把電子檔留著,以後有一天他自己回頭看的時候,一定會感謝我這麼做的。」
至少要是哪天寫不出來窮困潦倒的時候還有稿子可賣——雖然不太可能發生這種事啦。
「是嗎?」胡維勝沉默,不再言語。
董小敏是個很認真的女人,當她真心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她就會付出所有心力去關心他。
所以,煩惱到不行的她今晚一直走來走去。
她不停地,在譚海堂身邊走來走去,讓他完全無法專心,視線忍不住跟著移動的可愛的身影轉來轉去。
「董小敏!你到底在幹麼?」
飽受考驗的自制力和不停讓他分心的身影終於讓譚海堂受不了,他沒好氣地瞪著那個企圖明顯的小女人。
「有什麼事就快說!」
果然是聰明人耶,知道她有事相求。董小敏磨磨蹭蹭地抓著抹布滑到譚海堂眼前,欲言又止。「你說啊,這個……」
「哪個?」黑眸更冷。
「就是啊,該怎麼說……」真難以啟齒,可是不問又不行。
「用、中、文、說。」
他才寫得正順就被打斷了,而打斷他的傢伙還婆婆媽媽的,真是找死!譚海堂瞇起黑眸,警告意味十足。「你要用英文、法文我也不介意。」
「我問你喔。」還是問吧!雖然譚先生可能不會告訴她,可是為了維勝,還是硬著頭皮問一問。「你寫這麼多小說啊,靈感都從哪裡來的?」
「靈感?那是什麼東西?」一聽就知道她又要為男友做蠢事了,譚海堂嗤之以鼻。
「虧你寫這麼多小說,你也太沒靈魂了吧?」居然連靈感都不知道!難怪維勝會說他的等級跟他不同。
「那你就閉嘴不要問我。」他火大的說。她最近又開始替男友工作了,蠢女人!
「不是,我是說,你會不會有時候寫不出來?」真兇。可是她不放棄,再接再厲。
因為維勝最近瓶頸好像越來越嚴重,每次約會的時候都很焦慮,前天還失控對她大吼,說她完全不懂他的痛苦和壓力,她聽在心裡很難過,也認真檢討了,或許她的確不夠關心他。
「不會。」
「那……你是怎麼辦到的?」平平一樣都是人,而且維勝也很優秀,沒理由會比譚先生差啊!這其中一定有訣竅。她追問著,「你……是靈魂又賣給魔鬼還是怎樣?」
「你夠嘍。」她的愚蠢得到白眼一記。
「那你跟我說,到底要怎樣才可以像你一樣很順的寫完?」
「幫他問的?」雖然明知如此,還是忍不住要問。譚海堂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她傳染了婆媽病毒。
「喔……嗯,對啦。」董小敏不好意思地承認。「是維勝要投稿小說獎,可是他說最近沒有靈感,又截稿在即,所以,我想問問你有什麼好意見可以給他參考。」
好意見嗎?就叫他重新投胎快一點吧。
「要我說實話嗎?」她在害羞什麼啊?看了真礙眼!譚海堂不爽地心頭發酸。
「嗯。當然。」她點頭如搗蒜。
「那你就告訴他,叫他不用作白日夢,憑他那點心思、眼界得不了獎的。」譚海堂毫無感情,冰冷斷言。
這句結論他可是憑良心,下得中肯,連創作都要自己的女友操心,這種人成得了什麼大器?
只不過他自認說得中肯,聽的人可不這麼認為。
「譚先生,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董小敏小臉氣得通紅,怎麼也聽不得自己心目中才華洋溢的男友被批評。
「你要我說實話不是嗎?」看見她挺身護衛著另一個男人,譚海堂心情益發惡劣。「沒有一個好作家是不努力全靠靈感成功的,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不會得獎。」
「會!我對他有信心,他一定會得獎的!」她雙手握拳,激動起來。
譚海堂不予置評,冷哼一聲。
「我說不會就不會,沒別的事就閉嘴吧。」俊眸移回屏幕,他不想再理她。
「不要拿這種無聊事煩我。」
「你……」可惡。
看著他不以為然的模樣,董小敏滿腔怒火卻無處發洩。
可惡!維勝比他好一百萬倍,一定會得獎的!一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01:10
第三章
三個月後。
胡維勝真的得獎了。
一整天心情焦慮不安,眼巴巴等在電視前,當看見得獎名單公佈時,董小敏忘情地在工作室裡歡呼出聲。
毫無意外地,引來譚海堂的白眼。
「譚先生,你看!我就說,維勝一定會得獎的!」
今天坐立不安了一整天,終於等到結果揭曉了。董小敏很得意地看著一臉不以為然的譚海堂。
「我早就知道維勝是有才華的人,果然第一次寫長篇小說就得到首獎!」董小敏開心得像是自己得了獎,不停在譚海堂身邊繞來繞去。
「怎麼?今年是沒人報名嗎?」咬著煙,他從書房出來,落坐在沙發上。
「厚,你又在裡面抽煙,很臭耶!」看他抽煙,董小敏連忙縮縮縮,退到沙發另一頭。「你看,剛剛主辦人說今年是最多人參加的一屆,海內外都收到很多稿件。」
「評審帶可魯出席了嗎?」譚海堂完全毒舌不留情。
「什麼可魯,你不要這麼眼紅!」
居然說評審都瞎了,他才瞎了吧?看走眼的明明就是他,還死不承認。
「啊,噓!不要說話,記者要訪問他了。」
她興高采烈、視他為無物的樣子真是礙眼到讓人……憤怒。譚海堂煙抽得更凶了。
「胡先生您好,請問獲知得獎後您此刻的心情如何?」藝文記者將麥克風遞上。
胡維勝平時斯文的臉在電視上看起來格外神采飛揚,董小敏緊握雙手,興奮地小臉通紅。
電視上的是她男朋友耶,上上星期還一起牽手散步的男朋友耶,超害羞的!
「對於初試啼聲就能得到這麼好的成績,我深感惶恐,但同時也感謝評審們的青睞,讓我能得到這樣的殊榮與肯定。 」
「胡先生這次得獎作品「黑天鵝之門」是以白俄羅斯為背景,講述被政府官員誣陷的一位華裔逃亡者,經過縝密的搜證和長達十年的努力終於洗清罪嫌的故事,初試身手便能創作出如此宏觀的作品,讓評審們讚歎不已……」
聽到記者所說的作品描述,董小敏突然覺得背脊發寒,她僵住了。
「嗯,很耳熟。」一旁的譚海堂臉色不變,眸光卻沉了下來。「白俄羅斯似乎是個很大眾化的背影設定嘛。」
這大綱、題材……好熟悉。
不,何止熟悉,整整一年的時間,她都跟書中的主角們埋在冰天雪地的白俄羅斯找真相,怎麼可能只是熟悉……
董小敏覺得整個人好像被浸入冰窖裡,心裡怎麼也不願意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她顫抖著嘴勉強扯出笑容。
「這一定……是巧合……」
「……我覺得其中最困難的部分倒不是背景設定,而是怎麼讓二十三歲的女主角,也就是當年滅門血案的受害人,去信任並愛上被眾人指為殺人兇手的男主角,感情深度上的描寫是很有挑戰的。」
螢幕上,其中一位評審親熱地搭著胡維勝的肩膀說著,頗有提攜後輩的意思。
「胡先生的作品風格很像知名作家譚海堂,但這次作品的題材卻是譚海堂先生不曾觸及過的部分,我們認為胡先生不但可能成為第二個譚海堂,更可能青出於藍,超越譚海堂先生的名氣。」
「怎、怎麼會這樣?」董小敏傻了。
不只像,根本就是。
她三個版本的稿子都快背熟,故事的骨血根本已經烙印在腦海裡,怎麼可能誤認?
二十三歲天真聰慧的女主角、四十六歲滄桑堅毅的男主角、滅門血案、逃亡到白俄羅斯……她還花了一個多月整理出白俄羅斯的資料,跟譚海堂在國家圖書館窩了三天,影印幾百頁重死人的資料。
開、開什麼玩笑?
「最好是巧合。」
譚海堂從沙發上起身,將煙捻息,語氣輕柔卻令人寒毛直豎。
「最、好、是。」
維勝呢?為什麼不接她的電話?
自從得獎的消息宣佈後,董小敏瘋狂的尋找胡維勝,手機連撥了好幾天,都進語音信箱,表示手機的主人並非不在,而是不接。
已經兩天了,她始終聯絡不到維勝,到他家公寓等他,房東卻說他已經退租搬走了,到他上班的雜誌社找他,同事說他請了特休,不清楚何時上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維勝得獎的作品會……會跟譚先生其中一版的手稿相同?
看著手上的報紙,今天開始連載的「黑天鵝之門」,內容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文字,那是她看了將近十次、都快背起來的故事,上次印著的,卻是錯誤的作者,胡維勝。
她清楚明白譚先生的作品遭他盜用,卻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想找到他問清楚,這件事情絕對跟她自己脫不了關係!
她的失誤,讓譚先生的作品遭剽竊,而賊,竟然就是她的男朋友。
這更表示,譚先生花了一年時間寫出來的作品很可能永遠不能問世,儘管胡維勝偷走的版本和譚先生最終版本不同,但兩篇故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相似度將逃不過大眾的檢驗。
她覺得心臟好痛,眼淚再一次掉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
她到底犯了什麼該死的錯誤?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卡稿中的維勝,都是她的錯!
坐在沙發上,她將小臉埋進抱枕中,難過得覺得自已快要被撕裂。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冷冷的、嘲諷的聲音突然響起,喚回她的理智。
「你在幹麼?」譚海堂瞪著縮在沙發上、哭得全身發抖的嬌小身影,劍眉蹙起,一臉不爽。
董小敏一聽見他的聲音,頭也不敢抬,垂著臉抓過茶几上的面紙,連忙擦拭滿臉的淚水。
「抱枕濕成這樣怎麼洗?你衛生點行不行?」譚海堂嘴裡罵著她,眼中卻有絲心疼。
真是白癡豬頭一個!就算她那個沒用的男朋友偷他的稿子,他有罵她嗎?她有必要痛苦成這樣嗎?
「海堂,小姐都哭了,你講話不用這麼凶吧?」一個清朗溫和的男音不苟同地開口。
工作室難得出現陌生人,董小敏嚇了一跳,連忙抬頭,淚眼朦朧間,看見一個氣質和譚海堂截然不同、笑容溫柔的斯文男人。
「董小姐你好,我是顧仞軒,譚海堂的朋友。」看著眼前平凡圓臉的小女人,顧仞軒簡單地自我介紹。「也是負責這次他稿件遭剽竊事件的委任律師。」
「律師?什麼意思?譚先生要告我嗎?」董小敏一臉驚懼。「我……我會被抓去關嗎?還、還是要賠錢?」
「你智障嗎?」譚海堂居高臨下瞪她,抓過她抱在懷裡的抱枕沒好氣地打了一下她的頭。
「嗚,對不起。」都是她的錯,她不好,她是智障!董小敏一想起心中痛處,眼淚又往下掉。
夠了沒啊!譚海堂惱怒地瞪著完全陷入愁雲慘霧、自怨自艾的小女人。
「你給我閉嘴!再哭我就真的告你!」
譚海堂對她的淚水束手無策,只能發出這種近乎幼稚的威脅,話一說完,馬上聽到身邊好友忍俊不住的噗笑,他瞪了對方一眼才收斂。
顧仞軒覺得很好笑,但董小敏卻當真了,她連忙抽抽噎噎的收起眼淚。
「董小姐,這次海堂作品遭竊的事,我將代表他正式向胡維勝先生提出控訴,目前我們需要你的配合。」
看見向來對人冷淡、不與人接觸的好友會變得這麼笨拙,顧仞軒還滿驚訝的。
看樣子,海堂真的淪陷了。
「配合?你們要、要告維勝?」董小敏支吾著。
雖然真的是維勝的錯,可是聽見他要因此吃上官司,心裡難免還是會替他著急。
「不告他難道要等他告我?」譚海堂眉宇帶怒。
她究竟腦子在想什麼?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想維護胡維勝?而可悲的是,她對胡維勝的維護令他生氣,卻無處發洩,毫無施力點。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嗚,我不該告訴他我留了你的檔案……對不起,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維勝就不會……」
她到現在還把胡維勝的錯誤攬到自己身上?譚海堂已經怒到說不出話。
「海堂,還是讓我跟董小姐單獨談一談吧。」
看出好友已經在失控邊緣,顧仞軒雖然覺得好笑,但還是基於朋友道義和律師職責清場。
譚海堂瞪了好友一眼,不再多話,轉頭離開這讓他腦充血的地方。
顧仞軒離開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董小敏紅腫著一雙眼睛,又疲倦又狼狽地從書房出來,就看見譚海堂神色陰沉地坐在沙發上看書。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去,在一旁的單人沙發坐了下來,不發一語,眼神茫然空洞,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發呆。
半晌,才啞著聲音開口——
「譚先生,我會幫你作證。」小手緊緊絞著,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我會跟法官說那份稿子是你的。而第二個版本的檔案我還留著,顧律師說,那會是很有力的證明。」
譚海堂挑起眉,為了她冷靜的決定感到訝異。
「你打算幫我告他?」
老實說,他一點也不信她的話。
她心腸之軟,他不是沒見識過,何況是她成天掛在嘴邊的男友。
「不是……」董小敏抬起小臉看著他,咬牙一口氣說出自己的打算。「譚先生,你告我吧。不要告維勝,是我讓稿件流出去的,維勝他根本無心要這麼做,是我拿稿件誘惑他……」
「董小敏!」
譚海堂大聲喝止住她企圖幫另一個男人遮掩罪刑的愚蠢言論,瞪視著她的那雙深黑色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
「是我的錯,譚先生,我……」
董小敏還想解釋些什麼,一聲清脆刺耳的聲音打斷了她。
只見那只譚海堂最喜歡的手工琉璃杯被他砸在地板上,摔了個粉碎。
「譚先生……」
董小敏錯愕地抬起眸,好像這才從睡夢中清醒般,看清楚了那張冰冷憤怒的俊顏。
他很生氣、很生氣。可是不是因為維勝,好像……好像是因為她?
「董小敏,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對這件事只有兩種解決方法。」譚海堂寒著臉,一字一句清楚而堅定地開口,「一種 是我告他,不管你要不要作什麼狗屁證人,也不管你要不要拿出第二份稿子,都無所謂,官司有你沒你,我都會贏,而且我一定會讓他身敗名裂。」
聽他信誓旦旦的口吻,董小敏心涼了一半。
雖然顧律師也是這麼說的,可她總是還抱持著一點點希望,希望譚先生可以看在她的份上……答應庭外和解。
「那第二種呢?」董小敏不放棄最後一點希望。
「第二種,很簡單。」譚海堂瞪著她。「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既往不咎,那本稿子就當是他的,完全不追究。」
「什麼條件?」董小敏急切地問。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不要愛他,愛我。」
嘎?什麼東西?什麼意思?
聽到這個答覆,董小敏張大嘴巴,連驚訝的語助詞都發不出來,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譚海堂伸手替她合上下巴。
「你……」
她聽錯了嗎?她一定是聽錯了!
譚先生耶!那麼驕傲霸道目中無人的譚先生居然說……要她……要她愛他?
啊——好可怕!一定不是這樣!一定不是!
她突然好想唱周傑倫的「黑色幽默」,一定是她聽錯弄錯搞錯了,不然就是他腦袋有問題。
譚先生那句話一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一定有別的更深的含意。
「譚先生……你的意思是……是要我跟維勝分手,好好專心工作這樣?」
「不止。」他揚揚眉。
「那、那是在鼓勵我、安慰我不要太傷心?」
「不算。」他瞇起了眼。
「還是……要我不要看他的小說,只看你的?」
「不、是。」這次加上了咬牙切齒。
「不然……不然……」董小敏怎麼也想不到一個更合理的解讀方式。「譚先生剛剛說的是中文嗎?」
還是有哪國的語言很類似中文發音,才造成她幼稚無聊荒唐可笑的誤會?
「董、小、敏。」冷眸瞇出警告的光芒。「你聽見我說的話了,我不說第二次,答不答應隨你。」
「你……譚先生你……」董小敏深吸一口氣,緊閉雙眼,冒死想再確認一次.
「你說要我當你的情婦?」
咦?
說完半晌,沒聽見他不爽傲慢的咒罵,也沒被敲頭,董小敏微微睜開瞇起的雙眼,想偷覷他的反應,這一睜眼,才發現有雙黑眸跟她近距離眼對眼,狠狠嚇了她一大跳。
「不要再看小說滿腦子幼稚幻想我要的不是情婦是女、朋、友。」吐出一串毫無呼吸斷點的話後,陰冷不懷好意的詭笑凝在嘴角,他看著她。
惡魔邪惡微笑。
「你、要、愛、我。」
世界上為什麼有人可以任性到這種地步?
雖然說譚先生平常就是任性、自我中心到極點,可是發揚光大到連感情都說要就要,未免也太過火了。
昨天聽到這麼驚人的條件後,董小敏一直處於錯愕之中,今天請了病假,躲在家裡不敢去上班,沒想到這一躲,居然瞎貓遇上死耗子,碰上滿臉焦急來找她的胡維勝。
「小敏,你要救救我,譚海堂的律師已經發律師函給我,能救我的現在只有你了!」
胡維勝一進門就緊張地拉住她的雙手,懇切地哀求,意氣風發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喪家犬般的慌亂 。
「拜託你幫我向譚先生說情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有今天這樣的成績,我不能就這樣放棄。」
「你……」
找了這麼多天,流了這麼多眼淚,現在胡維勝就在眼前,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一直以來,她對他的喜歡、仰慕,好像都在短短幾天裡被消磨殆盡了,看著他那樣理所當然享受著不屬於他的光環,在螢幕前毫無愧疚的侃侃而談,真的讓她好心寒。
只是惹出這件事情的是她,而男友又一直躲著不出面解決事情,她怎麼也無法置身事外。
這幾天在譚先生面前替他求情,是因為顧念著跟他的舊情,才這麼死皮賴臉。
譚先生對她生氣她也理解,畢竟那是那麼辛苦才完成的心血結晶,要他說放棄就放棄真的太強人所難。
此刻看著胡維勝毫無尊嚴的姿態,半晌,董小敏才疲憊地輕輕開口。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還是問了。「那故事不是你的,你怎麼可以偷走?你知道譚先生花了多少心血、時間在上面嗎?」
看穿了她對他的失望,胡維勝表情一變,激動地開口,「小敏,怎麼連你也認為我是那樣卑鄙的人呢?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天我寄送稿子時誤把譚先生的稿子放進去,才會這樣。」
「你怎麼會有譚先生的稿子?」
「那是有一次你幫我做文編的時候,可能一時搞混,把譚先生的電子檔寄給了我,我一時好奇就列印下來看了,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亂子。」胡維勝一臉無辜地說。
事實當然不是如此,那是有一次他借口感謝她幫忙校稿,買了宵夜到她家,趁她開心地盛盤時,很快地搜尋她的筆電,發現譚海堂的檔案果真存在硬碟後,再轉寄到他的信箱……
天啊!董小敏心一涼。
雖然這是個很不可能會犯的錯誤,可是她手邊的確存有譚先生那篇故事的電子檔,也曾利用自己的電腦做校對檢驗的工作,難道她真的曾經一時失誤把故事寄出來了嗎?
天真如董小敏,她只信了這段話,卻沒想到這男人有可能盜稿。
「那為什麼後來發現錯誤的時候,你沒有跟主辦單位說明這件事情呢?」董小敏從震驚中回神,仍無法諒解他的作法 。
「小敏,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胡維勝深情款款地看著她。「我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突然發生了,我那時候太興奮,只想到我們的未來……唉,這都是我的錯……我太急於給你保障了。」
董小敏依然是董小敏,還是好騙心軟,儘管內心此刻對胡維勝已經出現了些許輕視,從前的甜言蜜語聽來已經再也沒有重量,但她在意的是自己是此事的元兇。
如果不是她的失誤,怎麼會讓胡維勝有機可乘?
「維勝,你先別急。」董小敏安慰地拍拍他。「其實,昨天譚先生跟我談過這件事,他說……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 」
「什麼辦法?」胡維勝急切地問。只要能保住他現在的榮耀得意,要他做什麼都願意。
「他說……」想起昨晚譚海堂的提議要自己親口說出來,董小敏莫名不自在起來。「他說希望我當他的女朋友。」
「愛」這個字還是太難說出口,她才不像譚先生那樣任性,把這種事隨便掛在嘴上。
胡維勝愣了一下。
「小敏,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真的,維勝。我也覺得很奇怪,可是譚先生真的這麼說。」她邊說,一邊紅了臉。
他知道董小敏不會說謊,但還是很難相信……譚海堂要她當他的女朋友?
譚海堂是什麼人,他是國際知名的作家,以他的名氣,要什麼女人沒有,前不久還有玉女明星在媒體上對他公然示愛,他怎麼可能會看上小敏這樣……沒特色又平凡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為了認識譚海堂,他也不會降低標準跟董小敏這樣的女人交往。
董小敏長得不特別好看,也不會打扮,又不聰明,整天只知道跟流浪貓狗混在一起,到底有什麼吸引譚海堂的地方?
「那你答應了沒有?」
「沒有。」董小敏搖搖頭。「我是你的女朋友,怎麼可能答應當他的女朋友呢?而且感情這種事怎麼可能說要就要呢?」
胡維勝沉默了一下,神色嚴肅地拉起她的手。
「小敏,」他緊緊握住她。「我胡維勝這輩子沒有求過別人,這次,算我求你,答應他好嗎?」
董小敏原本只是覺得男女朋友之間應該坦承,所以才把這件事告訴他,沒想到他居然連掙扎也沒有,馬上就要她答應……看著眼前越來越陌生的男人,她終於徹底的心灰意冷了。
「我知道這很為難你,可是等這件事情落幕,譚先生也不再追究後,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啊……」
看著他一張一闔的說著讓她無法理解的話,董小敏知道他終於失去了她最後一絲的尊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01:38
第四章
如果要問譚海堂意見的話,他會說,這不叫「趁人之危」,嚴格說來,這叫「公平競爭」。
既然愛上這笨蛋,算他時運不濟,他自認倒楣,而這笨蛋剛好識人不清,他也只好善心大發「協助」她看清楚。
其實要讓董小敏這種單純天真的笨蛋愛上他有什麼難?
他只要略施小惠,在她脆弱時安慰幾句,說幾句寬宏大量不跟胡維勝計較的場面話,讓她感激到分不清楚東西南北,然後適時示好,這沒談過戀愛的小丫頭不用說,馬上就暈頭轉向,認定他是個值得依靠的新好男人。
胡維勝那傢伙大概也是用這種招數把這笨蛋騙到手的吧?
可是對他來說,那伎倆對尋常女人也就罷了,用在董小敏這種單細胞生物身上,就像拿棒棒糖騙五歲小孩,有點誘拐嫌疑了。
他才不屑這種拐騙的愛情。
他要她愛他,是在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情況下,而不是傻傻被騙來的。
他要她很認真地去做這件事。
看著坐在他面前,低著頭,十分困擾,輕咬著下唇的董小敏,他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著,等待她開口。
彷彿經過一世紀那麼久,眼前的人兒終於鼓起勇氣,抬頭正視著他,顫抖著聲音宣告。
「譚先生,我決定了。」她握緊拳頭,彷彿用盡力氣才擠出這句話,「我答應你。」
「嗯?」譚海堂挑起眉,狀似不解。「答應什麼?」
「答應你,我、我會愛你。」
董小敏心一橫、眼一閉,說出那句艱難的話,小臉瞬間爆紅,睜開眸子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慌張和懊惱的連忙解釋。「我是說……我會試著愛你,可是,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愛上你……總之,我會盡力的。」
看她越說越堅定的表情,好像要她愛他,就像被送到礦坑做苦力一樣痛苦,譚海堂微蹙眉頭。
「是嗎?」
「是。」董小敏用力點點頭。
她豁出去了。
這幾天哭了又哭,不只是為了胡維勝的悲哀,也為了自己的愚蠢,好不容易,她才終於下定決心。
雖然此刻她已經無法再同情胡維勝的所作所為,但這次事件全都因她而起,也該由她來補償。
她的無心之過,讓自己的私生活毀了公事,老闆沒開除她就算幸運的,更何況只是要她愛他……
如果這麼做能讓譚海堂好過一點,能讓她得到以消彌可怕的愧疚感,不管做什麼她都願意。
「那就好。」譚海堂聽完她視死如歸的發言,還是一臉風平浪靜。「還站在那裡幹麼?」
「現在嗎?現在要、要開始了嗎?」
要開始愛了嗎?怎麼愛啊?從哪裡下手?董小敏沒想到要求來得這麼快,一時慌了手腳。
「我該怎麼做?我還沒準備好……」
「開始什麼?準備什麼?你拍戲啊?」譚海堂涼涼地問。
要是董小敏鎮定下來,就會看見他眼底的笑意,只可惜她現在手足無措,只顧著慌張跟臉紅。
「那現在要怎麼辦?」董小敏吶吶地問。
她的戀愛經驗也只有跟胡維勝這麼一次,而之前跟他在一起,也是胡維勝先約她出去吃飯,兩個人聊過幾次天,就自然而然變成男女朋友,哪有什麼開始不開始,現在他突然下這麼困難的命令,要她怎麼辦才好?
董小敏內心百轉千折、反覆糾結,譚海堂卻氣定神閒的開口了。
「現在?回去工作啊。」
「嗄?」董小敏一臉錯愕。
「我寫在E-Mail上的資料你都找到了嗎?」不論喜歡不喜歡,譚海堂無可否認,他倒是喜歡欺負她的。
「還沒。」董小敏愣愣地搖搖頭。
「那還不快去。」譚海堂輕鬆地起身,不忘板起臉玩弄她。「還看?看我有什麼用,戀愛不能當飯吃。」
戀愛雖然不能當飯吃,但古今中外,為了戀愛連飯都吃不下的大有人在。
例如:董小敏……
燈光美、氣氛佳的咖啡簡餐店裡,一客香噴噴、熱騰騰的奶油局烤義大利面亮在眼前,董小敏卻一點食慾也沒有,煩燥地翻攪著麵條,一面等待終於敢出現在她面前的好友秦寶兒對這最新消息的反應。
「什麼?譚先生要你當他的情婦?」尖銳的嗓音劃破寧靜。
董小敏嚇了一跳,面紅耳赤地連忙制止。「噓,寶兒,小聲一點啦。」
情婦這兩個字實在太驚悚,招來不少異樣目光,董小敏紅著臉,壓低聲音解釋。「不是情婦啦,他說小說看太多才那樣以為,是女朋友。」
「女朋友?」這驚訝度並沒有比情婦好多少啊!秦寶兒杏眼圓睜。「他要你當他的女朋友?」
「確切地說,他要我愛上他。」董小敏煩惱到快死掉了。
「那你就愛啊,這有什麼困難的?」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神,秦寶兒不明所以地說:「他那麼帥,條件又那麼好,你隨便亂愛也可以愛上他啊。」
「我沒有要隨便亂愛,既然答應他了,我就要認真愛。」董小敏向來是個負責任又守信用的人。
「好啊。」
秦寶兒點點頭,兩人互看良久一陣沉默。
「然後呢?」
「我在等你告訴我怎麼愛?」這麼多年的朋友居然連一點默契都沒有。「要是我知道怎麼愛就不會來問你了啊!」
「等等……」秦寶兒瞪大眼睛,像是看稀有動物般看著她,「你別告訴我,這一年來,你真的對譚海堂這麼優的男人一點感覺也沒有?」
譚海堂的魅力居然有人可以免疫,太稀奇了。
董小敏臉一紅。對老闆的裸體有感覺算嗎?應該不算……
「我一直把他當作老闆,他也一直把我當作……奴隸,怎麼會有感覺啊?」她確認自己並沒有染上人質愛綁匪的斯得歌爾摩症候群。「拜託,寶兒,你教我好不好,怎麼樣才可以愛上他?」
「真搞不懂你,愛個帥哥哪有那麼困難啊?你真的是每天跟貓狗廝混到眼睛都出問題,才會愛上那個廢人胡維勝,對譚海堂視而不見。」秦寶兒非常中肯的下結論。
「唉……」她實在也無法反駁胡維勝的人格缺陷,只能歎口氣,懇求好友。
「拜託,就幫我這一次吧!」
「好吧。那我就教你好了。」
想不到譚海堂也有今天啊!想當初她正在迷譚海堂的時候,他可是跩得二五八萬,對她不屑一顧,原來他的眼光與一般男人不同,竟然喜歡董小敏這種「樸素」、不知愛為何物的女人,現在換他嘗嘗這種想愛卻愛不到的滋味也不錯。
「小敏,聽我說,要真正愛上一個人,首先你要做的就是——假裝愛他……」
信仰是人類身上最堅強的力量。
信仰不但構成了一個人的世界,也會創造奇跡,很多不可思議的紀錄或生命中的奇跡,都是經由強烈的信仰達到的。
許多運動員都曾經在訓練過程接受冥想的訓練,借由不斷反覆想像、模擬自己的成功而真正達到成功。
這種借由精神力量達到忽略、排除外在困難的模式也被大量使用在宗教上,例如苦行僧或乩童,都是借由內在的強烈信仰而昇華痛苦。
……董小敏不准打瞌睡,我快說到重點了。
所以要真正愛上譚海堂,唯一的辦法就是假裝你已經愛上他了。
如果現在還不能打從心裡愛他,沒關係,將愛具體表現在行為上,久而久之,你就會接受自己的催眠,而產生愛上他的幻覺,最終達到幻覺和現實合一,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的境界。
那天聽完長長的訓話後,董小敏其實覺得秦寶兒在胡扯。
要是讓譚先生知道,要愛他這件事被拿去跟當乩童相提並論,他應該會感到心酸吧?
不過不信歸不信,眼下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她此刻面臨的困境,所以她只能認了,暫時用寶兒的方法試試看。
只是……知易行難。
寶兒說,秘訣一:一切要先由稱謂改變起。
不可以再叫他譚先生,要叫一些比較有「攻擊性」跟「震撼力」的稱謂,經由長時間的改變稱謂,可以達到為自己和他人洗腦的功效,例如……
面對著低頭認真看書的男人,董小敏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張開口——
「親、親……親……」親愛的才三個字為什麼那麼難說出口啊?
正在沙發上看書的譚海堂被打擾,挑起眉,抬起俊眸掃了一眼那畏畏縮縮、欲言又止的女人。
「想說什麼?」
「親……」被他這麼一看,董小敏熱了臉,整個人心虛得連忙改口。「清潔隊今天晚上會來收垃圾。」
話一說完,董小敏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嗯。」這句話的重點是什麼?譚海堂隨意哼了一聲。「時間到了叫我。」
「喔。」董小敏點點頭,沉默了半晌,握緊雙拳決定換個稱呼再接再厲。
「寶……寶……寶……」
「你又想說什麼?」譚海堂從書中抬起頭,不耐煩地皺起眉。
「保……」他心煩的表情讓困難度頓時增加百分百,董小敏嚥了嚥口水,吞下寶貝,孬種改口。「保護環境,人人有責,這是清潔隊昨天廣播說的。」
不對勁。這笨蛋又想幹麼?譚海堂瞇起黑眸。
「是怎樣?清潔隊托你來政令宣導嗎?」
「呃,沒有,呵呵。」董小敏低著頭,尷尬地躲回廚房去。
天啊,她到底在幹麼?也不過兩個字為什麼就說不出口?
她手心冒汗,心跳加速,整張臉熱騰騰的像發了燒。要對老闆講出這麼噁心的話真的很困難啊!
可是她不能放棄!不可以輕易認輸!
董小敏在腦海裡不停地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倒了杯水喝,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關係,中文太肉麻說不出口,這次來點英文好了,叫Darling吧。
董小敏做了決定,轉身,抱著必死的決心走出廚房。
人才走到門口,低著頭的她就撞上一堵結實的肉牆。
「啊。」她嚇了一跳,退步抬頭,一對上那雙彷彿洞悉一切的深邃黑眸,她又心慌起來。
「達……達……達……」
「達什麼?你機關鎗啊?」譚海堂一臉不耐。「你一個晚上欲言又止到底是要說什麼?」
「我、我……」心一橫、眼一閉,她豁出去了。「親愛的寶貝達令你今晚要吃什麼?」
話說出口,董小敏覺得臉頰更燙了。
她真是多做多錯的最佳典範啊!
嗚嗚,居然喊得那麼白癡……她垂著臉蛋怎麼也不敢抬頭。
「你這是在幹麼?」
譚海堂看著眼前低垂著頭羞憤欲死的人兒,眉頭舒展,嘴角透露出一點笑意,只是聲音還是冷肅剛正。
「我……」聽見他不領情的冷硬語調,董小敏挫敗承認。「我在愛……愛你。」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此時向來是譚海堂最喜歡的時間。
「你真的放棄控告那個垃圾嗎?」顧仞軒的聲音從話筒彼端傳來,帶著一點疑慮。「提起告訴不但讓他身敗名裂,民事賠償也可以有個上百萬,畢竟法官會從你過往的賣量記錄判賠,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不了。」他豈會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呢?譚海堂卻只是淡淡地回絕。
「她真的值得你下重本啊?」顧仞軒知道他是不會動搖了,便問起八卦。「感覺她對男友這麼情深意重,要變心似乎不容易。」
「人生嘛,有賭才有輸贏,如果經過這次的事情,她還看不透胡維勝,寧願繼續喜歡那種人,我認賠就是,就當我看走眼。」雖然以她的智慧,並不無可能,不過既然出手,他也不輕易放棄。
「實在不太像你的作風。」顧仞軒笑了。「到底她是答應了你什麼事,才能讓你放棄控告那傢伙?」
「她嘛……」譚海堂想起她今晚好玩可愛的表現,不自覺放柔了神情。「當然是夠值得的條件。」
「不是賣身吧?」百來萬稿費加名氣耶,這手筆可一點都不小。
「不,比那更好。」譚海堂不再多說。「八卦完了,我要休息了。」
「OK,有需要再聯絡。」
掛上電話,譚海堂走出工作室,就看見沙發上的人兒已經睡著了,影印的資料文件散了一地,她不知道是第幾次這樣累到睡著。
他放輕腳步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小心抽起她握在手中的螢光筆,一手搭在沙發椅背上,仔細端詳起她疲累的臉蛋。
董小敏實在稱不上是美女,連中等美女都構不上。
長得不高不矮,身材普普通通,屬於丟到人來人往的捷運站,一個眨眼就會被淹沒在人海裡的路人甲。一張粉嫩的臉蛋圓圓的,鼻子扁扁的,嘴唇微翹,五官之中,就數那雙眼睛還算靈動清澈。
可是她天生有種溫暖單純的固執,對她心心唸唸的流浪狗如此,從前對胡維勝也是如此。
她是死心眼的人,被她認定的人事物,她就不顧一切地保護,就算是沒人要的流浪狗,就算是一無是處的胡維勝,都是如此。
或許真正注意她,是從她開始談戀愛起,可能只是閒著無聊想觀察這女人初戀的模樣,可是時日久了,他突然開始覺得她對愛情的態度和他以往的認知的不同,讓他不自覺的越來越注意她的存在。
在他所生長的家庭裡,愛情只是個交易,感情可以培養,並沒有所謂的傾其所有和不顧一切,最終的目的是一場彼此得利的婚姻。
他曾經為了這樣的價值觀踏入過一次錯誤的婚姻。
脫離之後,他也不是那麼清心寡慾,只是身邊女人來來去去,無論是仰慕他的才華、名氣或錢財,心思也都不單純。
愛情成了只出現在書中的童話,直到她的出現……
或許是她對男友的那股努力神態觸動了他,讓他渴望也能被同樣的執著所仰望、信賴。
孤獨了這麼多年,譚海堂頭一次想要被一個女人所擁有,他想成為她世界中的一份子。
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熟睡的臉龐,他知道她有多守信用,承諾的事情,她一定會全力以赴。
所以她會努力愛上他的,盡一切可能。
失敗不可恥,可恥的是失敗的那個人……董小敏甩甩頭,不是,可恥的是失敗之後就放棄希望,不再嘗試。
自從上次改變稱謂事件造成她莫大的羞恥後,她左思右想,一定是自己的態度不夠光明磊落,才會造成那些無謂的尷尬。
這次她一定要雪恥,表現出落落大方的氣度,自信表現她偽裝的愛!
董小敏重新振作,決定東山再起。
回想秦寶兒告訴她的秘訣二:頻繁的目光接觸。
主修心理學,專長兩性關係的秦寶兒說,研究指出,眼睛是靈魂之窗,人們傾向喜歡對自己更加注目的人,因此經由提高目光接觸的頻率,會使雙方產生好感,一般所說的一見鍾情,其實並不是指對外表的傾愛,通常是在目光接觸時所產生的愛意電流。
既然要愛上譚海堂,就要經由頻繁的目光交流,看是否能在其中一次意外的對望中,讓她發現愛。
姑且不論這研究結論到底是哪來的,但聊勝於無,既然瞎貓能撞上死耗子,夜路走多也可以碰到鬼,嘗試一點心理學小偏方或許會碰上奇跡。
董小敏經過長長的自我說服過程,終於準備開始今天的戀愛功課:一直看著譚海堂!
此刻他正姿態慵懶地靠在沙發上,正如平常一手礦泉水,一手資料地認真閱讀著,頎長健碩的身軀散發出濃烈的雄性荷爾蒙。
董小敏吞了吞口水,輕聲開口,「譚先生,吃飯了。」
「嗯。」
他應了一聲,頭也不抬,抱著資料到餐桌邊落坐,目光掃過一桌菜後,繼續回到擱在桌上的資料,手端起碗,開始吃飯。
而他那雙墨黑銳利的眸子除了偶爾夾菜時掃過餐桌外,其他時間都黏在那疊白紙黑字上,好像裡頭有比一桌菜更美味的東西。
這讓坐在他對面,自始至終睜著水汪汪大眼睛緊盯著他、渴望他偶爾注視的董小敏感到挫敗。
好吧!雖然這是他們固定的用餐模式,但今天不一樣了!今天她有任務的!
「譚先生……」她怯怯開口。
「說。」譚海堂頭也不抬。
「那個……」
總不能直說:你可不可以抬頭跟我對望幾分鐘,讓我看看會不會煞到你吧?董小敏絞盡腦汁思索著。
「吃飯看資料好像對消化不好,你要不要吃完飯再看?」
這句話倒是引起了譚海堂的注意,他挑了下眉,眸子淡淡掃去,睨了她一眼,董小敏心臟猛地一跳。
啊!沒錯!每次跟譚先生視線相交就是這種感覺!
一種即將有大難臨頭,準備面對嚴厲審訊的緊張感!所以每次只要不小心視線相觸,她就會馬上挪開,下意識躲避,難怪她的印象中似乎很少有跟譚先生四目相交的經驗。
「那就不看吧。」譚海堂看出些端倪,索性合上資料,與她對望。
那雙深淵一樣黑幽睿智的眼眸像是能看透一切,更像是肉食性動物正鎮定著獵物。
不能逃避!雖然很恐怖,但是不能逃避啊董小敏!這是你的承諾、你的工作、你的命運、你今年犯的太歲啊!
董小敏雙手握拳全身僵直,決心不逃避他的眼睛,睜大雙眼勇敢迎視他的目光,臉頰卻迅速發燙,心跳不停催速,她有種快要被煮熟的感覺。
半晌,譚海堂終於慢條斯理地問:「眼神這麼凶狠,你現在是想打我嗎?」
「嗄?」
高漲的壓力一下子被突如其來的話語給瓦解,留下一臉困惑。
「不然你瞪著我看是什麼事,怎麼樣?說來聽聽。」她真的很有喜感,十分適合紆解他閱讀完的疲倦感。
這次被抓包,董小敏已經有了準備,她不會再像上次那樣缺乏經驗,胡亂回答了。「譚先生,我正在工作。」
「哦?」譚海堂有趣地挑起眉。
董小敏盡量維持機械式的語氣開口。「我是遵守我們的約定,為了要愛上你,我必須嚴格執行一些功課,例如眼神的接觸,據說這樣可以幫助培養感情。」
「很用功嘛。」那張惡魔般英俊的臉上懶懶揚起了笑。
「這是我應該做的。」董小敏重重點了點頭。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就配合你吧。」
說畢,他連筷子都放下了,含著笑意的眼神灼灼地注視著送上門的獵物。
被他這麼一配合,這下董小敏連呼吸都幾乎要停住了。
天啊!他為什麼要配合?為什麼不看他的資料?耳根瞬間熱辣起來,她覺得快休克了,一口氣憋到臉頰漲紅才吐出,她微喘著,連忙拿起一旁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好……好了譚先生,可以了。」
「真的嗎?這樣夠嗎?我是很樂意助人的。」能講得這麼臉不紅氣不喘又事不幹己,普天之下還真的只有他這種人才辦得到。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董小敏連連搖手討饒。
「那為了幫助你盡快進入狀況,每天就這樣固定練習五到八次。」譚海堂微微一笑,無視她驚惶失措的眼神,明快定案。「就這樣決定。」
不要!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啦!董小敏瞪大眼睛,快哭了。她不要每天都接受這種凌遲啊!她是好人!她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啊!
「喔,對了。」譚海堂完全罔顧她可憐的表情。「為了替你達成目標,這星期六要約會,記得排到你的課表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02:08
第五章
富麗堂皇的國家音樂廳、國際一流的指揮家、悠揚動人的音樂、衣著入時的滿堂賓客,這就是董小敏的第一次約會。
穿著一身被譚海堂逼著穿上的素色小禮服,董小敏覺得不自在極了,雖然禮服料子好,貼身輕軟,她卻穿著彆扭,寧可穿T-shirt、牛他褲,到廟口看八家將都比現在來得舒服。
譚海堂素來低調,不常在媒體露面,但今晚卻免不了遇上幾個熟識的朋友,而其中,當然不乏專跑藝文版面的媒體記者。
「譚海堂老師,這麼巧,今天也來聽演奏會啊?」熟識的記者遠遠看到他,笑吟吟地走上前打招呼,語氣尊敬,眼光卻很八卦地捕捉到一旁垂手站立的年輕女人。「這位小姐是……」
譚海堂毫不猶豫,嘴角微微揚起。
「女朋友。」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見這稱謂的董小敏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她一直以為男女朋友的協議只是他打發時間的私人遊戲,沒料到他居然會公開承認這樣的關係,她不但驚訝,而且有點困惑。
畢竟他人帥有才華,仰慕者如過江之鯽,名模、美女主播可以說是任君挑選,但他卻帶她這樣灰頭土臉的平凡女出門,還聲稱是自己的女友,難道不擔心被人家笑他女友不稱頭嗎?
「哇,這可是大新聞!第一次看到譚老師帶女朋友,這位小姐長得好甜美,不介意合照一張吧?」
難得神秘的大作家對自己的私生活這麼落落大方,記者嘴甜稱讚,趁勝追擊,一面捧起胸前的照相機。
「沒問題。」
董小敏目瞪口呆於一切迅雷不及掩耳的發展。
平常連拍張照都不耐煩半天的譚海堂,居然出人意表的答應了!
譚海堂伸手攬過董小敏的腰,靠在自己身旁,兩人的距離縮得極短。
一股淡淡的男性古龍水香味充斥鼻間,董小敏臉頰倏地燥熱,隔著西裝外套,她幾乎可以感受到那股潛伏在布料下溫熱的男性氣息,她有些口乾舌燥起來。
比起董小敏的無措,譚海堂倒是神態自若地對著鏡頭揚了下嘴角,鴻運當頭的記者也把握時機,按下快門,樂得嘴巴都闔不攏。
這可是藝文界的大新聞呢!這照片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仰慕者的心要碎了。
那頭記者開開心心抱著相機走了,這頭董小敏卻在最初的震驚之後,陷入更深沉的思索。
到底譚先生心裡在想什麼?究竟他為什麼會選她當女友呢?就算是遊戲,為了畫面華麗,也該找個美女吧!
董小敏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入座後,演奏開始沒多久,她就失去意識了……
董小敏真想一頭撞死。
她居然睡著了!坐第一排、還從頭睡到尾就算了,更讓她萌生尋死念頭的是,譚海堂居然跟今晚的首席小提琴家是好友……
演奏會結束,譚海堂帶著驚恐萬分的她來到後台休息室時,她簡直希望自己不要出生。
「恭喜,演出很成功。」譚海堂跟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握了握手,而董小敏則羞愧地盡可能躲在了身後。
「謝啦。」三十出頭的小提琴家笑了笑,看了他身後躲躲藏藏的身影一眼。
「跟你身後的美麗小姐說一下,今晚的音樂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所以睡著是很正常的,不用太介意。」
董小敏臉刷的一下爆熱,頭再也沒敢抬起來,之後一路走到停車場,她的視線都是停留在自己的鞋子上,直到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才猛然從懊惱情緒中回神。
「去哪?車子在這。」
董小敏坐上車,神情還是恍恍惚惚的。
譚海堂逕自發動引擎開車,兩人不發一語。車裡安靜許久,董小敏才開口說話。
「對不起,今晚害你很丟臉。」
「丟什麼臉?」
「我居然……睡著了。」她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幾乎要哽咽起來。
「演奏會睡著是常有的事情,有什麼好丟臉?」
譚海堂的聲音倒是十分無所謂,好像世界上真的有人花幾千塊的票,聽世界級水準的音樂會只是為了睡個好覺。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外星人的思考邏輯地球人果然不懂。董小敏停頓了幾秒,才再度回到自己的沮喪情緒。
董小敏低著頭默然不語,好久才開口。
「譚先生,你確定……你確定要我當你的女朋友嗎?」
不管他之前開了什麼玩笑,做了什麼約定,今晚兩人一起出席公開場合,她外表不出色,表現得也不得體,跟平常在家裡耍耍白癡可不一樣,讓他這麼丟臉,他應該心裡會有別的想法吧?
不知道為什麼,譚海堂可能改變主意的想法,竟讓她心裡像被針刺了一下。
「有問題嗎?」譚海堂挑起眉。
「可是我……睡著了。」董小敏咕噥著。
「所以呢?」幽暗的車廂裡,他的聲音有了難得溫和的笑意。「在台上演奏的又不是我。」
「可是你不覺得……我們不太適合嗎?」她輕聲開口。
「就因為你睡著嗎?」
「因為我的世界跟你太不一樣了。」像是找到發洩的出口,董小敏急切地解釋起來。「你長得那麼好看,我長得普通;你很聰明,我大學卻是很勉強才考上喜歡的學校;你品位高雅,我連聽個音樂會都會睡著……總而言之,我像是路邊攤的蚵仔煎,你像是高級餐廳昂貴的法國料理,我們不該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你的條件可以找到美麗又聰明的女人,為什麼要找我?」
她連珠炮似地一口氣說完,譚海堂被她好笑的比喻逗出了笑意。
「如果說要找個臨時的女朋友,你還有更多選擇,隨便選一個陪你參加今晚的音樂會,就算被記者拍到了也比我好。為什麼選我……說錢財沒錢財、說人才沒人才,身材也不是太好……」
譚海堂任她反覆自問,困惑迷惘,卻始終沒有正面回答,直到回到家門口,他才淡淡地拋下一句讓董小敏想了整夜無法成眠的話——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你還想不出結論嗎?」
並不是想不出結論,而是不敢去想。
這天晚上,董小敏終於頭一次冷靜審視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一切事情。
追本溯源從胡維勝剽竊稿件的事情開始講好了。譚海堂的這部作品可以說是嘔心瀝血之作,花了多少時間精神她這個做助理的再清楚不過,他本人對這部作品的看重和喜愛她也一清二楚,而且這本書基本賣量算起來,版稅就有好幾百萬了,一點都不是小數目。
可是事發之後,他居然真的說到做到,就因為她答應了他的條件,而不去向胡維勝追究。
為什麼要為了她這樣一個平凡普通的女人,甘願放棄自己的心血結晶呢?只為了要她愛上他?
這不合理啊!除非她愛他這件事是那麼重要,而之所以這麼重要,只有一個原因……
那原因太離奇,離奇到即便是她做白日夢時,只在腦海中一閃而逝,也會被她迅速否定。
但會讓他不惜放棄為自己作品討回公道的機會,只為了要她愛上他,似乎只有這個可能……
但,譚海堂愛上她……這種事,可能嗎?
董小敏左思右想,反覆難眠了一整夜,怎麼也無法相信平常對她頤指氣使的老闆其實是偷偷在愛她。
直到早上四點好不容易才睡著,她累得黑眼圈都出來了。站在工作室門口疲倦地打了個哈欠,她揉揉眼睛,看著門板,心裡七上八下。
昨晚天馬行空的推測含有太多曖昧成份,害她現在突然有些害羞不安起來。
想起譚先生平常看著她,一副想把她剁碎到池塘邊餵魚的眼神,其實是隱含愛意的,臉蛋突然熱燙起來。
怎麼辦?好害羞喔!董小敏撫著臉頰,在心裡三八兮兮地怪叫。不行,她要鎮定,不能亂了方寸。
深吸一口氣,心臟還是亂跳亂撞著胸膛,不過沒關係,外表看不出來就好。她終於下定決心開門進了工作室。
進門後,難得沒聞到熟悉的咖啡香味,讓董小敏有些困惑。
通常譚先生一大早就會起床,為自己沖上一壺濃到媲美化學藥品的咖啡,怎麼今天如此反常呢?
是睡晚了嗎?
沒聽到裡頭有任何動靜,她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譚先生?譚先生?」董小敏試探性地輕喚,一路從客廳找到廚房,又轉到書房去,始終沒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怎麼了?該不會出門了吧?拿出手機,按下快速鍵,一陣微小悠揚的手機音樂響起,她循聲而去,最後停在譚海堂的房間門口。
手機音樂是從房間裡傳出來的,但他卻沒有接電話。這是怎麼回事?總不會還在睡覺吧?
董小敏合上手機,躊躇幾秒,終於還是舉手敲門。
「譚先生?你在裡面嗎?」
沒有回應。正當她準備再敲一次門時,那扇門突然被打開,她嚇了一跳,微微退了半步,視線卻對上一具結實裸露的男性胸膛。
他沒有穿衣服!董小敏愣了一下,連忙低頭想移開視線,但頭一低,她的臉蛋瞬間爆紅。
他也沒穿褲子!
好熟悉的場景……而且他又……他又有反應!
董小敏轉身要跑,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拉了回來,讓她重心不穩撞進那具熱燙強硬的懷抱。
「譚先生你要幹什麼?不要這樣!」這是職場性騷擾對吧?董小敏極力掙扎,卻被緊緊抱住,想到他目前是裸體的狀況,她整個心跳到快爆炸,雙手和臉頰被壓貼在那滾燙平滑的肌膚上……
等等,滾燙?
董小敏僵住,停止掙扎,勉強抽出了一隻手,貼向他的額頭。
哇,好燙!
「譚先生,你發燒了!」董小敏這下緊張了。「你先放開我,我去拿保健卡,再帶你去看醫生!」
「不要。」他的聲音沙啞乾澀,一口拒絕,「不要去找胡維勝,他是個廢物,不值得……」
「不是胡維勝,是去看醫生!」生了病的人不都該是軟弱無力嗎?為何他的懷抱像鋼鐵一樣,怎麼也無法掙脫?「你先放開我,我們去醫院。」
「董小敏……」靠在她耳邊的低喃似乎有著無可奈何的溫柔情思,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讓董小敏臉紅心跳。「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譚先生,我們、我們先去醫院吧。」為什麼他喊著她的口氣那麼……曖昧纏綿?好像、好像真的把她放在心裡惦念著。
如果他能夠穿著衣服講這些話,不知該有多好?
譚海堂安靜了,突然鬆開她,往外頭走。
「等等!譚先生你要穿衣服才能去看醫生啊!」董小敏半捂著眼睛,急著追在後頭。
只見他走到廚房,從冰箱裡拿了他的水瓶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後又慢條斯理晃回客廳,在沙發上落坐。
「譚先生,我、我想你還是先穿衣服,然後我們去看醫生……」話沒說完,譚海堂整個人已經無力歪斜地倒在沙發上,董小敏再也顧不得他的裸體,連忙跑過去。「譚先生?譚先生?」
這下怎麼辦?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沙發上很養眼的裸男。
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她不想、也沒力氣幫他穿衣服啊!但總也不好在這種情況下叫救護車來吧?
天無絕人之路,董小敏覺得自己實在太聰明了。
她先到房間裡拿了被子,把譚海堂很讓人心跳加速卻露的不是時候的裸體蓋起來,再從他的手機裡找到顧仞軒的電話,告知他現下的窘況。
顧仞軒接到電話很快趕來,還帶了個年輕醫生。
醫生簡單做了檢查跟診療,順便替譚海堂打了退燒針,開了醫生處方箋讓她去藥局拿藥。
回到工作室時,顧仞軒正和醫生閒聊,譚海堂則依舊躺在沙發上昏睡。董小敏有些不安地再去摸摸他的額頭。
「退燒針剛打,沒那麼快起作用。」醫生笑道:「你不用擔心他,這傢伙從以前生病就這樣狂睡,大概是身體知道他平常睡眠不足,趁機讓他偷懶一下,睡過以後吃幾次藥就沒事了。」
「耿醫生也認識譚先生嗎?」聽完醫生的保證,董小敏安心不少,便有空閒好奇八卦了。
「是啊,我、仞軒跟這傢伙都認識很多年了。」耿醫生笑嘻嘻地說。「我聽仞軒說了海堂跟你的事情,大吃一驚呢,沒想到他也會有這麼浪漫的時候。」
「浪、浪漫?」董小敏看看一旁微笑的顧仞軒,再看看耿醫生,一頭霧水。
「是啊,犧牲工作成果來換取你的愛,這樣不浪漫嗎?」耿醫生認真地說,就怕好友難得的付出遇上不解風情的呆頭鵝。「他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女人喔,你要好好把握。」
愛……他居然用這麼露骨的字眼,說出她想了一晚快想破頭的事情,董小敏紅了臉,尷尬的希望自己沒問。
「好了,我們也該上班了。」顧仞軒微微一笑,替她解圍。「海堂就拜託你照顧了。」
「他大概兩小時左右燒就會慢慢退了,要是中午還沒退,你再打電話給我吧。」耿醫生拿名片給她。「等退燒後,讓他吃點東西就可以吃藥了。」
董小敏點點頭,送走了兩人。
工作室再度恢復寧靜,她腦袋亂哄哄地拉了椅子在譚海堂身邊坐下。
看著譚海堂熟睡時依舊俊朗非凡的五官,心裡怦怦跳著。
連譚先生的朋友都說,譚先生……愛她,這表示她該相信了嗎?可是他真的會喜歡上這麼平凡的她嗎?為什麼?
歎了一口氣,董小敏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驚失色。
完了!她忘了叫譚先生的朋友幫他穿衣服了!
肌肉酸痛、全身無力。
譚海堂從睡夢中清醒時,發現自己並不在房間裡,有些困惑,隨即眸光掃到了身旁坐在椅子上、低垂著頭顱的身影。
她怎麼在這裡睡覺?他又怎麼在這裡……譚海堂昏沉的腦袋隱約記起自己昨晚睡前有些頭痛,看樣子是生病了。
轉頭看看熟睡的,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纖瘦身軀,俊酷的臉龐不自覺泛起淡淡的笑容。
看著牆上的時鐘,現在不過下午一點多,她就在打瞌睡了嗎?
譚海堂撐起頭,很惡劣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一時失去重心的人兒,差點摔下椅子,很快醒了過來。
「你醒了?我居然睡著了……」董小敏揉揉眼睛,連忙拿起桌上的耳溫槍,替他測體溫,譚海堂也不抗拒,就靜靜看著她對自己又摸又量的。
三十七度……
「太好了,你燒退了。」董小敏高興地抬起頭,對上了那雙注視著她的灼熱目光,好像他剛退下的燒一古腦全往她身上去了,熱度直攀,她手足無措地收妥耳溫槍,迴避他的目光。
「喂,」這膽小鬼!譚海堂慢吞吞地喊她。「我要喝水。」
「喔喔,好。我馬上去!」太好了、解脫了!董小敏一聽到指令,逃命似地溜進廚房倒水。
倒水不難,只是董小敏在廚房裡磨蹭半天。
今天跟昨天不一樣了,她好像有點明白譚海堂喜歡她這件事,所以看著他的時候,感覺已經完全不同,她腦袋根本無法思考呈現空白。
怎麼辦?她該怎麼面對譚海堂呢?
「喂?」前頭的人等得不耐煩了,發出單音節催促著。
「喔,好了。」她這才拖拖拉拉走出來,將水遞給他。「來,譚先生,水。」
譚海堂並沒有馬上接過,健臂撐起上半身,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單大舉滑落,露出一大片裸露胸膛。
「哇!」董小敏嚇得差點把水往地上扔,幸好她眼明手快接了過去。「啊!我忘了……你、你沒穿,不要、不要再坐起來!」
董小敏撇開漲紅的小臉,毫無殺傷力的邊退邊警告著。
譚海堂沒說話,只是在她身後發出低沉沙啞的笑聲。
他笑了耶!她突然有股衝動想回頭看看譚海堂笑起來的模樣,卻沒有勇氣再去看一次他太招搖迷人的裸體。
「我去拿衣服。」此刻她滿腦子都是他沒穿衣服的模樣,她不想再看真人版了!
董小敏進他房裡隨便拿了衣服褲子就跑出來,撇開臉遞給身後的他。
譚海堂悠哉地接過,俊眸瞥見她紅通通的臉蛋,忍不住又被逗出了笑。
「你趕快把衣服穿上啦。」聽不見後頭有任何動靜,董小敏忍不住催促。
「你只拿了襯衫和長褲,沒有內褲我怎麼穿?」
「啊——」她不要聽!她不要聽這些!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為什麼要跟個男人講貼身衣物的事情?「你、你自己去拿!我去廚房弄東西給你吃!」
語畢,董小敏一溜煙跑進了廚房。
譚海堂心情愉悅地大笑了。
諒那膽小鬼也不敢跑出來,他撐起酸痛的身體,大搖大擺晃回房間沖澡順便換了衣服,十幾分鐘後才稍微有點人樣的走出來。
「譚先生,我煮了面,你趁熱吃,吃完就可以吃藥了。」董小敏說著,從頭到尾都垂著頭,說什麼也不想看那個太引人遐思的男人。
對著餐桌講完話,回頭想走,卻撞進了那堵溫熱的胸膛,只是這次……多了衣服,還有一股剛沐浴後的清爽氣味。
「譚先生……」
譚海堂雙手撐在她身後的椅子上,下巴靠在她的肩頭,將她困住了。
「借我靠一下。」他幾乎是耍賴地說。
被濃烈炙熱的男性氣息包圍著,董小敏全身緊繃,動彈不得,連呼吸都不敢,像是被獅子張嘴含住的獵物,怕不小心動了一下,就會被拆卸入腹。
他怎麼回事?病昏頭嗎?怎麼變得這麼無賴?
「董小敏。」
「嗄?」她終於找到機會呼吸,小心翼翼地吸入氧氣,就怕觸怒猛獅。
「我不會吃了你。」
「……好。」這要她怎麼回答呢啊!
「至少不是現在。」
「呃……」有人這樣安慰人的嗎?
「我聽說過一個快速治療感冒的偏方。」
「什麼偏方?」快告訴我,我要趕快把你走樣的個性矯正回來!
「這偏方需要你的幫忙。」
「沒問題!」只要讓我逃脫,什麼都好。
「聽說啊……」
「嗯。」董小敏熱烈期待著。
「聽說——」譚海堂抬起頭,黑眸凝著她無辜可愛的模樣,閃過一絲笑意。「把感冒傳染給別人,很快就會好起來。」
「嗄?」哪有這種事?
「你說要幫我的。」低低地說完,他俯下俊臉堵住了她欲言又止地柔軟唇瓣,吞噬了她一切的疑問。
她嘗起來好軟,好甜。
舌頭探入了她的唇齒,品嚐著她的甜美。
董小敏沒有抵抗,根本毫無抵抗的束手就擒,她被突如其來的吻弄得意亂情迷,全身發燙髮軟,看過他的裸體以後,深埋了整天的情思和慾望突然都有了出口。
譚海堂加深了吻,大掌撫摸過她柔軟的身體曲線,將她緊緊貼想自己。
這女人,只能是他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02:34
第六章
董小敏很神奇地沒被傳染感冒,可是被譚海堂莫名一吻之後,她覺得自己比感冒更糟糕了。
一整個晚上腦袋裡全都是淫穢不堪的畫面……天啊,她真的有這麼慾求不滿嗎?而且說不定昨天那一吻,只是他燒壞腦袋的證明……
第二天黑著眼圈去工作室時,她還想著該怎麼面對譚海堂,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暫時緩解了她的危機。
董小敏小心翼翼地端上一杯熱茶,偷偷打量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一個非常美麗的年輕女人。
女人年紀大約二十七、八歲,五官艷麗動人,大眼睛、挺鼻子、豐潤的嘴唇,精緻的妝容讓她原本就風情動人的臉更顯立體突出,她穿著一身名牌套裝,雙手塗著漂亮的蔻丹顏色,襯著保養得宜的雪白肌膚看來雍容華貴。
所謂的名媛貴婦就是這樣吧?
跟在譚海堂身邊這一年,雖然也見過幾個女人,卻從來沒有一個女人這般漂亮,而且不只漂亮,她身上還有一股其他女人所沒有的氣勢和自信。
就好像即便是在譚海堂這麼優秀的男人面前,也不會擔心無法征服他。
「譚先生等一下就回來了,麻煩你再坐一下。」董小敏招呼著。
平常她當然不會讓貿然登門的陌生人輕易入室,但是這美人一進門就宛若女主人般的氣勢震懾了她。
「海堂呢?仞軒說他住這的。」她一進門不但親暱呼喚譚海堂的名字,連他的好友都掛在嘴邊,似乎真的和譚海堂交好。
「譚先生不在,請問小姐哪位?」她客套地問,美人卻彷彿沒聽見她的話,左看右看,蹙起修飾好看的秀眉。
「怎麼住得這麼簡陋?」美人交臂環胸,淡淡批評,接著才把目光挪到她身上,很快決定對方的程度不構成威脅後,慢慢開口。「我是海堂這輩子最親密的女人……我不喝茶,去幫我煮杯咖啡吧。」
董小敏就被這莫名的氣勢給使喚了。
將咖啡端上後,她決定要去整理譚海堂的書房,卻再度被喊住。
「你是這裡的幫傭嗎?」那美女突然開口。
「我?」幫傭?她看起來真的這麼灰頭土臉嗎?被美人五指欽點,董小敏愣了一下,才回神。「我是譚先生的工作助理,不算幫傭啦……只是有時也會幫他整理家務。」
「嗯。」美人似乎不耐煩聽她落落長的解釋,揮手打斷她。「那你知道平常海堂有沒有帶什麼女人回來過夜?」
「過夜……」董小敏想了想,到現在會在工作室過夜的女人好像就只有她而已,不過那也是偶爾工作到太晚,美人指的應該不是這種過夜吧……「我沒有見過,那是譚先生的私生活,我不是很清楚。」
「那……」
美人還想開口問話,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應該是譚先生回來了。」董小敏不太想回答一些奇怪的問題,連忙到門邊找救星。
譚海堂一開門,就看到董小敏眼巴巴的在門邊等他,像小狗一樣。
「幹麼那個臉?什麼事?」早摸透這女人的表情,俊眉微揚,他好笑的問。
「有個小姐在等你。」董小敏很快報告。
她微微閃開,露出後頭等待的人影,譚海堂臉上的笑意很快斂起,迅速恢復成最慣見的冷漠俊臉,甚至更加嚴厲。
他靜默站在原地,一雙銳利冰冷的眸子凝視著眼前的美人,並沒有上前的意思,而那美人不慌不忙地婀娜起身,一雙媚然流轉的眼直直勾著譚海堂看,也沒交談的意圖。
兩人都沒有上前或開口的意思,空氣中流動的緊繃氣氛一觸即發。
簡直像小說中高手過招的情景啊!
董小敏困惑地看著兩個人無形的對峙,莫名跟著緊張,退了一小步,撞到後頭櫃子上的花瓶,差點倒碎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董小敏手忙腳亂抓起花瓶擺好,也就此打破了另兩人的沉默對視。
「親愛的,我回來了。」
美人率先開口了,聲音嬌滴滴的、柔答答的,跟剛才向董小敏問話的聲音截然不同,隨著柳腰款擺,一陣香氣逼前,人已經撲進了譚海堂懷裡。
親愛的……這美人居然叫譚海堂「親愛的」?
董小敏聽見這她曾努力許久的稱謂從其他的女人口中說出,竟是那樣輕而易舉時,心裡居然有點幹幹澀澀。
譚海堂對於美女的投懷送抱毫無反應,甚至閃過一絲厭惡神情。
「你來做什麼?」譚海堂撥開她,聲音冰冷無情。
「別這麼冷漠嘛。好久都沒有你的消息,難得回台灣,我來看看我親愛的老公有什麼不對嗎?」美人寸步不離地貼上。
老公?在旁邊看戲的董小敏差點驚呼出聲。
譚先生結婚了?他怎麼從來沒提過?
「袁秋雅,我記得我們六年前已經簽字,我跟你沒有關係了。」譚海堂冷冷道。
「你是說這張紙嗎?」袁秋雅從名牌包包裡拿出一張上頭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我最近接到一個很有趣的消息。」
聽出她口氣有異,他突然有種很壞的預感。
「當初你太心急了,所以辦離婚手續的律師找得隨便,連有沒有執照都沒注意,一簽完人就走了,我想跟你說都來不及呢。」袁秋雅嬌笑著宣佈。「所以親愛的,我們沒離婚。」
譚海堂向來冷靜的俊臉出現了罕見的驚愕。
「而且,我決定搬來跟你一起住了。」
寧靜的工作室裡,氣氛持續僵持緊繃,戰況不明,而且又多了一個被拖入戰局的倒楣鬼。
顧仞軒再度被急召到工作室,此刻他神色認真地看著一份英文文件。
「仞軒,就算你對美國法律沒那麼瞭解,但是你應該也看得懂這份法院判定離婚無效的公文吧。」袁秋雅見他久久不開口,忍不住搶白。
「這的確是法院公文,但不是判決書,即便證明你們在美夫妻關係仍有效力,但只要進入訴訟程序,法官會依照事實情況重新做出裁判。」顧仞軒放下公文,微微一笑。「我沒在美國念過法律,但別忘了我在當檢察官的時候,曾去過美國地方法院實習,這種案子甚至不需要海堂直接到美國,只需要跨海文件就可以處理掉。」
譚海堂始終保持緘默,冷眼旁觀事情發展。
董小敏原本想躲開他的家務事風暴,到書房去,卻莫名其妙硬是被譚海堂拎出來陪聽。
「無論如何,現在我跟他的婚姻關係是存在的,對吧?」袁秋雅信心滿滿地說。
「這樣沒錯。」顧仞軒沒有反駁。
「那夫妻同居就理所當然了。」嬌艷的臉蛋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那也不見得,他可以不履行義務,你也可以控告他。」顧仞軒很快地說。
「不過這就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海堂……我剛回到台灣,也沒地方去,你真的忍心讓我住外面嗎?」袁秋雅整個人軟綿綿地靠過去,親暱地挽住他的手臂。「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回台灣了,人生地不熟的……」
「那你就回美國。」譚海堂不領情地抽開手,冷酷回應,決絕的態度連一旁的董小敏都有點同情起美女了。
袁秋雅並不以為意,從懷中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喂,媽媽嗎?我是秋雅。」袁秋雅一開口,原本臉色木然的譚海堂有了些反應。「嗯,我在海堂這裡了,對啊……你想跟他說話嗎?」
譚海堂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卻還是不得不接過電話。
「嗯……好。」話筒彼端長長叨念了一番,譚海堂才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將手機交還給袁秋雅,他的俊臉惡臭。
「媽媽說什麼?」袁秋雅甜膩地問。
當初雙方父母對他們的閃電離婚都很不滿,畢竟兩家是世交,感情深厚,門當戶對,簡直是天作之合,沒想到結婚不到兩年,就鬧出離婚,這讓雙方家長都大為光火,也一直希望他們兩個能復合。
現在她願意放下身段回來找譚海堂,譚媽媽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站在兒子那邊呢?
「你可以住進來。」雖然不得不妥協,但譚海堂也不是省油的燈,光明正大地宣示。「但不要妨礙我跟我女朋友。」
「女朋友」這三個字又出現了,而且出現的場面一次比一次棘手。
董小敏替袁秋雅整理出客房以後,就到他的書房裡打轉。
她越想越不對,越想越混亂,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譚先生……」
看她像無頭蒼蠅繞半天了,正在看書的譚海堂終於斜起一道眉,調侃道:「不叫親愛的寶貝達令了?」
「我……」董小敏臉一熱,卻又很快想起袁秋雅那聲自然的「親愛的」,臉色莫名一黯。
「說吧。」譚海堂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在沙發上坐下。
「之前我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所以才會答應你的條件,現在你的妻子回來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不能繼續這樣下去。」董小敏一鼓作氣地說出心中的疑慮。
「為什麼不行?」
「這樣會變得很複雜。」董小敏認真地說。「而且我這樣跟有婦之夫來往……是妨礙家庭耶,雖然我不知道美國法律怎麼樣,但是現在台灣通姦又還沒有除罪化。」
呸呸呸!董小敏你腦子裝什麼,講什麼通姦啊……她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通姦啊……」譚海堂果然沒放過她,一副慎重考慮的樣子。「聽起來不錯。」
「哪裡不錯啊!」董小敏小臉爆紅駁斥。
「我跟她的離婚官司最慢兩個月之內一定會處理好。」他微微一笑。「仞軒辦事的效率我很放心,你也可以放心。」
看他老神在在的樣子,她可是一點也放心不下啊!
萬一真的要告妨礙家庭,倒楣的可是她耶。
再說袁秋雅長得好漂亮,又好嫵媚,她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個乳臭未乾、發育不良的小女生……他的眼睛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捨棄這樣的大美女,來屈就她呢?
「可是……」
董小敏陷入沉思,渾然不覺譚海堂已經移動到她身前。
長指抬起她的下巴,那雙銳利黯黑的俊眸閃爍著一點奇妙的笑意,凝視著她。
「不要想逃避你的責任。」略粗糙的指尖滑過她柔嫩的臉頰,俊美的臉龐緩緩俯下,低柔威脅。「我跟你的事情,你要自己解決。」
他……靠太近了啦!董小敏屏住呼吸,看著好近好近的譚海堂,臉頰漲紅,全身燥熱,她覺得她連頭皮都在發燙了。
他的眼神……是、是又要吻她了嗎?
被她的無措逗樂了,有些奇異的溫柔漾起,終於,他壓下薄唇,貼住了她軟軟的唇瓣。
董小敏慌亂掙扎,大掌卻有力地固定了她的後腦勺,將她的甜蜜穩穩吞噬。
呼吸開始急促,腦袋一片空白,心和身體突然無止盡地發熱、變輕。董小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臣服在他太過灼熱的吻。
良久,譚海堂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
「從今天開始,你要加強訓練。」欣賞著她被自己吻得小臉緋紅的可愛模樣,他一點也不打算放過她。「每天吃完飯跟我出去散步。」
狗急跳牆的表演時間到了。
病急亂投醫的董小敏就這麼一個朋友,秦寶兒再怎麼任性,畢竟也是經驗豐富的戀愛達人,如果不找她商量,董小敏真的無路可去了。
「天啊,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她抱頭哀號。「為什麼我會介入別人的家庭?我是一個清清白白、單單純純的好女孩啊。」
「原來那傢伙結婚啦?」秦寶兒聽到大八卦,倒是興致勃勃。「他老婆長什麼樣子?是什麼人?」
「就是長得很美麗,家世很好,感覺跟他很相配。」金童玉女、才子佳人、龍鳳配隨便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不喜歡她。她看起來條件比我好那麼多啊。」
「董小敏,我們朋友這麼多年,也不怕老實跟你說一句。」秦寶兒拍拍她,很同情卻不失良心地說:「條件上要打敗你實在不是困難的事情。」
「謝謝噢。」董小敏白她一眼。
「不要這樣,這是整件事情的重點。」秦寶兒義正詞嚴地說。「所以譚海堂對你的愛才會這麼珍貴啊!」
「什麼愛啊?」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中華民國的通姦尚未除罪化。
「我說真的。最近相處下來,你還是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嗎?」秦寶兒認真凝視著她。「心跳加快?呼吸困難?臉紅頭暈?」
「那、那是因為他是我老闆,我看到他緊張是自然的。」想起那晚的吻,董小敏雙頰轟然熱了,支吾起來。
「那看到老婆對他動手動腳的時候,你心裡有沒有不舒服?」好友的神情逃不過她的法眼,她就知道一定有鬼。
「……」好啦,是有點酸酸的,心裡想著,董小敏卻抵死不說。
「我就說嘛。」猜也知道那是默認,秦寶兒雙掌一拍,定案!「要喜歡上譚海堂有什麼困難?」
「我真的喜歡上他了嗎?」為什麼她總是後知後覺呢?董小敏不敢也不想相信。
「現在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秦寶兒受不了地猛翻白眼。「既然現在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你就應該認真的、好好的開始談戀愛了。」
「在他老婆在的時候?」通姦還沒除罪化啊拜託!「是不是該等他們婚姻狀況解決了以後……」
「愛情如戰場,這一切是非常險惡複雜的。」秦寶兒果然是過來人。「你一定要拿出實力好好跟你的對手競爭。」
「實力……」她有那種東西嗎?說臉蛋,說身材,說家世……唉。
「而且他們的婚姻關係有律師在處理,譚海堂也說了,一兩個月就可以解決,他跟他老婆就算有婚姻約束,但算起來也分居六、七年有了吧?反正只要你不要被抓奸在床,一切就好辦了。」
「哪有這種事情,就讓我好好再等一兩個月不行嗎?非得這麼急嗎?」
她是不急,但不代表每個人都會願意配合她的步調。
美麗銀白的月光,昏黃的路燈映照在閃閃發亮像鑲滿小鑽石的玻璃砂路面上,浪漫得不得了。
依舊是個適合情人手牽手散步的夜晚,以前跟胡維勝談戀愛時,哪裡也沒去的時候,經常這樣散步,一邊走一邊聊天。
可是現在……
她僵硬地跟在修長挺拔的男人背後,小手被他寬厚的手掌篤定握住,臉紅心跳、呼吸急促,一個不小心就要休克了,而且全身僵硬緊張得要命。
這真的是他要的嗎?
雖然上次被寶兒嚴詞逼供,外加交叉詢問的結果,她似乎對他有了綺念,但是那不代表她可以這麼輕鬆的跟他漫步月光下啊!
對比董小敏欲哭無淚的模樣,譚海堂可是氣定神閒,完全不在乎兩人看起來簡直像拖強屍逛街、警察押嫌犯。
「這樣真的好嗎?」小媳婦般看著腳尖走路的董小敏忍不住咕噥。「把袁小姐一個人留在工作室裡跑出來,她會不會生氣?」
自從譚海堂宣佈兩人關係之後,袁秋雅對她的敵意速增,就算她天性遲鈍,但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太明顯,連她都無法忽視,好像隨時有一雙眼睛緊緊監視著她跟譚海堂的一舉一動。
老實說是有點毛骨悚然。
「關我什麼事?」譚海堂還是事不關已的樣子。
唉,他根本我行我素慣了,完全不理會世俗凡人的心頭苦。
或許是夜太寧靜,涼爽舒服,路越走越遠,牽手的時間一長,緊張的感覺好像也漸漸消失了,原本的心神不寧悄然化成平靜。
董小敏自然不知道這是某人安排的詭計,反正她當自己只是被硬拖出來散步的小狗。
「袁小姐好像還是很喜歡你,你們真的不可能復合了嗎?」走著走著,緊繃的神經鬆懈,董小敏也就開口問了。
「如果要回頭,當初就不會分手。」譚海堂略微低啞的嗓音在夜裡聽來有種莫名的磁性。「愛情不是玩具,喜歡就玩,不喜歡就扔,突然想到還可以再撿回來。」
「喔。」董小敏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你呢?你的愛情呢?你怎麼會喜歡上那個廢物的?」譚海堂突然問了。
廢物……董小敏慢半拍才意會。
「維勝……他是真的做過很糟糕的事情,可是,以前他也對我很好的。」董小敏歎了口氣。
「一天到晚叫你幫他做工作算對你好?」聽她這麼親暱喊別的男人的名字,耳朵很刺,他輕嗤。「這麼愛做白工,早知道我就不用付錢請你。」
「才不是這樣。」董小敏連忙否認,安靜了半晌,才慢慢開口。「維勝他有他的好,他是個很溫柔的人。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既不漂亮也不聰明,可是他總是很包容我。」
難得她話多了,譚海堂也不打斷,沉默地聽著。
「其實啊,你不要看我好像笨笨的,我可是個很獨立的人,高中畢業就到台北唸書,爸爸媽媽都在南部,家裡經濟雖然小康,可是也還有弟弟要唸書,所以我大學就開始自己賺學費,畢業以後找工作卻不是很順利,總是跌跌撞撞,一直到進了你的工作室,我才慢慢安定了下來。」
今晚有一點星星,可是好遙遠好模糊,董小敏覺得好像身邊這個人給她的感覺一樣。
「然後朋友就介紹維勝給我認識,這是第一次我覺得男人認真對我好,關心我吃飯沒、睡得好嗎?關心我最近在忙什麼,心裡是不是有事情……」
「這樣就被收買了?」果然是好騙得不得了。
「你不能這樣說啊,女人都一樣,要的不多,就是這樣而已,有人在孤單的時候陪著,生氣的時候哄著,遇到挫折的時候有地方可去,有人可以講,有人會懂。」董小敏眼眶突然紅了,就是維勝再怎麼壞,但她真的很珍惜這份曾經給她溫暖的感情。
「我當然氣他做了這麼壞的事情,還毫不考慮地要我答應當你的女朋友……其實聽到他說出口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徹底完蛋了,只是,雖然我跟他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但他對我付出過的,我還是不能否認。」
「你的心太軟。」可是就是她對感情的傻氣和執著,讓他好想擁有。
「沒辦法,我就是個性軟弱又好說話的人。」她反正也認了。
譚海堂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不再說話,只是拖著她的手,又悠悠哉哉晃回家。
兩人牽手進大樓搭電梯時,董小敏突然有種很矛盾的感覺,儘管出門時有多不甘願、多痛不欲生,此刻卻統統消失了,不但如此,看著電梯樓層數字往上跳動,她竟感到有點依依不捨。
回到住處門口,譚海堂單手開門,董小敏想起袁秋雅應該還在裡頭,很不自在地想把手抽回去,卻被冷瞪了一眼。
一進門,大美人果然長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像等門的老婆一樣。
袁秋雅眼神掃向兩人曖昧交扣的十指,嬌顏略沉,但很快又綻放艷麗笑容,起身迎接。
「回來了啊。」言笑晏晏,她伸手主動攬過譚海堂空懸著的左臂,拉著他到沙發邊,指著茶几上用水晶碗盤盛得漂漂亮亮的甜品。「我幫你做了甜品,是你最喜歡的冰糖蓮子湯。」
「不用了。」他冷冷地抽開手。
譚海堂的拒絕太果斷,大美人的臉色黯淡,美麗的眼睛開始水盈盈,閃爍淚光。
怎麼辦?她要哭了、她要哭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董小敏看美人那眼淚欲墜的模樣,手足無措,濫好人個性使然,她忍不住打起圓場。
「譚先生,這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你趕快吃……」好爛的圓場。董小敏講到後來,覺得自己完全沒立場插手人家的事情,羞愧起來。「我肚子痛,先去一下洗手間。」
董小敏一落跑,袁秋雅也就肆無忌憚拉著譚海堂坐下,一面遞上甜點,但他始終沒有接過。
「你不是最愛吃我做的冰糖蓮子嗎?」袁秋雅偎在他身邊,柔聲地問。
「曾經。」譚海堂冷淡的拉開距離。
「我做的冰糖蓮子還是一樣好吃。」袁秋雅不服氣。
「現在不合我的口味。」
「你的口味也落差太大了。」一再獻慇勤被拒絕,袁秋雅惱怒起來,她是人人捧在手心裡的天之驕女,哪受過這樣的冷落。
這趟回來,她是認真打算跟譚海堂破鏡重圓的,卻怎麼也沒想到,他身邊會有別人,而且是那個樸素、不起眼,簡直像傭人模樣的女人。
一度以為那是他想要嚇退她而臨時找來的幌子,可是兩三天下來,她也敏銳地察覺兩人之間確切流動的曖昧情愫。
他不是完美主義的人嗎?為什麼會看上那樣不修邊幅的女人?她不相信也不會承認的!
「海堂,當年或許真的是我虧欠了你,但是那時我們都還年輕,不懂事、不夠成熟。」見他不說話,袁秋雅改變攻勢,聲調輕緩下來。「你也不能否認當年你還不穩定,不能給我一個安定的生活。」
「是啊。」他淡淡應了,也不否認。
「那時你突然放下工作,說要寫你的小說,根本沒有顧慮我的心情,爸爸叫你回去公司接掌家業,你又不肯,我心裡有多擔心?」袁秋雅說之以理。「沒有人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才華,也沒有人想到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當初我們會害怕擔心是理所當然的。」
「也有道理。」
見譚海堂還是不否認,袁秋雅有些慌了,她寧可他跟她辯駁,跟她吵架,而不是這樣滿不在乎的態度。
「憑良心說,那時你也是很自私的。」她希望能讓他感到愧疚。「我從小的生活環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下子跟爸爸那邊斷絕關係,我怎麼可能接受?你有沒有顧慮過我呢?我也怕生活過不下去呀!我習慣吃好穿好用好的,我習慣家裡有幫傭做家事,我的生活二十幾年都這樣,你不能因為你的夢想就要我放棄我的生活方式。」
「所以我們走到這一步了不是嗎?」他淡漠地看著曾與他有過婚姻關係的女人,慢條斯理地下了結論。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袁秋雅急切地說著。「現在我們彼此心智成熟,一切都很穩定了,過去的遺憾可以重新彌補,我們可以從頭開過。」
「但我對你,沒有遺憾。」譚海堂站起身,不想再繞著這個話題打轉。
「因為她嗎?那個其貌不揚的平凡女人?」他的決絕太過傷人,袁秋雅表情變了。
譚海堂想了想,笑了。
「也是。」
「你爸媽不會承認她的!」袁秋雅說得很有把握。
「我做事情,從來不需要他們承認。」
語畢,譚海堂的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口,留下面紅耳赤的袁秋雅怒氣未平地瞪視著那扇木門。
她不信,她不信會敗給那樣平凡的女人。
他們之間不會這麼輕易結束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03:07
第七章
袁秋雅是個聰明的女人,至少在爭奪男人的角力戰中,從未屈居下風。
她可以讓譚海堂娶她一次,就可以讓他娶第二次,尤其對手又是如此卑微可笑的平凡女人。
於是她決定改變戰略,既然譚海堂的態度這麼堅定,她就從董小敏身上下手。
根據她這幾天的觀察,董小敏這個女人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沒有特別的優點,就是平凡而已。個性也很乖順,如果找來當傭人是很合適,可是要譚海堂這麼耀眼的男人跟她在一起,那就真的很糟蹋了。
她想董小敏自己一定也很清楚這點,才會老是在她面前顯得這麼畏縮心虛。
下午,譚海堂讓董小敏出門買東西,袁秋雅借口閒得發慌,硬是要跟著董小敏出門,譚海堂看在眼裡,沒多表示。
雖然有些尷尬,董小敏一時也無法拒絕,還是乖乖開車帶她一起去。
買完譚海堂交代的書籍用品後,袁秋雅一改之前的態度親熱起來。
「小敏,我好久沒在台灣逛街,你可以陪我到處逛逛走走嗎?」
見幾日來對自己頗有敵意、臉色也不佳的袁秋雅突然示好,董小敏有些受寵若驚,先是困惑,卻抵擋不住美女的懇求,便答應了。
誰說只有男人吃這套呢?
她打電話回工作室跟譚海堂報備,說要晚點回去,便開小差帶「老闆的妻子」逛街去。
袁秋雅出身名門,所謂的逛街自然不會是路邊攤、五分鋪,董小敏今天一身T-shirt、牛仔褲,怎麼看都是窮學生的樣子,跟著一身香奈兒套裝的袁秋雅走進百貨公司的名牌專櫃,實在很像隨從。
袁秋雅盡情地在名牌專櫃試穿各式套裝禮服,白金卡拿出來,一件衣服、一條裙子隨便刷就是幾萬塊,砸錢的豪氣令人咋舌。
「小敏,你覺得這套衣服好看嗎?」
香檳銀色的短禮服在身材穠纖合度的袁秋雅身上再適合不過,董小敏連忙點頭。
「好好看,好像女明星。」她是發自內心的稱讚。
「不知道海堂會不會喜歡……」看著鏡中的影像,袁秋雅低聲咕噥著,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傳到董小敏耳裡,她的表情微微哀怨無奈,整個就是西施捧心讓人憐愛的模樣。
「一定會的……」董小敏輕輕回答。
要是這樣的女人還有男人不愛,那麼那個男人一定有毛病,就連她是女人都快要動心了。
擦拭得光潔的連身鏡,映出兩人天壤之別的外型,董小敏只覺得站在美若天仙、氣質優雅的袁秋雅身邊,她顯得又矮又胖又醜又笨,好像連手腳擺放的位置都不對了。
袁秋雅結賬完畢,董小敏也不好意思讓踩著高跟鞋的華麗女王自己提東西,大包小包就往手裡拿,這樣一看更像是大小姐帶婢女出來採買了。
買得盡興了,袁秋雅甜甜笑著感激她的陪伴。
「謝謝你陪我逛了一個下午,我請你吃下午茶,休息一下吧。」
「沒關係啦,我也很少出門逛街,不用那麼客氣。」董小敏覺得自己也算是出來開眼界,不太介意,卻還是盛情難卻,最後跟著她到了五星飯店。
只是董小敏那身太過隨意的服裝,進了這樣高級的地方,自然也遭到關切。
「她是跟我一起來的,有問題嗎?」袁秋雅昂起下巴,高貴的姿態讓經理退縮,卻讓董小敏也尷尬得熱了臉。
「好累喔!好久沒有逛得這麼開心了。」落坐點了下午茶後,袁秋雅滿臉笑容地看著她。「你平常都悶在海堂的工作室裡,一定很無聊。」
「其實也還好,幫譚先生找資料挺忙的,他看東西很快,有時幫他工作壓力不小。」董小敏很老實地回答。
「我想一定是,海堂很聰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呢,別看他好像酷酷的什麼都不在乎,也沒見他認真過,可是每次考試總是名列前茅,我嫉妒得要死呢。」袁秋雅敘述的口氣極其親密,像是談論著仍在熱戀中的情人。「他這人龜毛又完美主義,可是心思很細膩的,溫柔起來會甜死人……啊,不好意思,我不該在你面前講這些的,你現在是海堂的女朋友……」她像是懊惱自己的口誤,道歉著說。
「不……其實不是啦。」董小敏忍不住否認,「我跟譚先生……還不是那樣的關係。」
雖然譚先生已經講了幾次,他們也牽手接吻過了,但是她至今也還無法接受兩人的關係是「男女朋友」,如果硬是要定位,或許還在曖昧期吧。
「真的嗎?小敏。」袁秋雅雙眼晶亮起來,充滿希望地看著她。「這麼說,我還有機會嗎?」
這話要怎麼回答?董小敏愕然。眼前的是譚先生現任名義上的妻子,要怎麼說沒機會呢?而且這樣問她,她該怎麼回答?怎麼說都不倫不類。
見她回答不出來,袁秋雅臉色瞬間黯淡下來。
「其實這次我回來,是真心想要跟海堂重新開始。」她歎了口氣,柳眉輕蹙。「我曾經傷害他這麼深,辜負了他對我的愛,我以為他會一直等我的……」
董小敏看著美女痛苦的模樣,忍不住同情,但又想起那晚散步時譚海堂說過,愛情不是玩具,不玩就丟,想到又想撿回來的話,有些掙扎。
他對過去的愛情,真的不會有留戀 、不會想撿回來嗎?她不敢確定。
「小敏,其實我知道我跟海堂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見董小敏始終不說話,袁秋雅握住了她的手。「我也知道和他離婚是一定的,但是剩下這一兩個月,我真的好希望再試試看,我希望能彌補曾經傷害過他的一切。」
「袁小姐……」
「小敏,算我拜託你好嗎?再給我一個機會,給我這兩個月的時間,在我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我還想試試看,求求你好嗎……」美女的明眸泛紅,楚楚可憐,說起話來那樣懇切,誰能不動容?「給我和海堂再一次的機會……」
「袁小姐,你別這樣。」她可是心比棉花軟的董小敏,怎麼可能抵抗這種哀兵政策。「其實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不該在這種時候介入你個不跟譚先生,你才是他的妻子……」
話說到這裡,大勢已定。
董小敏歎了一口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為什麼這句話說出口,心會有撕裂的疼痛呢?她不知道,也不敢想了。
方才在連身鏡裡看到那一幕再度湧上心頭。
或許她該清醒一點,別再瞎猜亂想,眼前美麗優雅的袁秋雅才是譚海堂最正確的選擇。
自從那日董小敏和袁秋雅單獨出門後,情況就變了。
譚海堂不是傻瓜,精明如他怎麼可能看不出所以然。
兩個女人之間變得異常親密,像是好朋友一樣,袁秋雅總是熱切地跟董小敏說這說那,做什麼事情都同進同出。董小敏向來就不是會拒絕別人好意的人,人家好聲好氣,她也就傻傻笑著接受。
他也不阻止,只是冷眼旁觀。
「小敏,吃完飯陪我出去買東西好不好,我在台灣還不會開車,又不敢晚上自己出門。」袁秋雅總會這樣笑瞇瞇地找個理由,在飯店把董小敏帶走,阻礙了她和譚海堂原本夜晚散步的約定。
「喔,好啊。」明知道旁邊有雙銳利如刀的眼凝視著她,董小敏卻也只能點頭答應,然後低頭吃飯。
如坐針氈就是她現在的寫照吧。
答應了袁秋雅把譚海堂還給她以後,她就盡可能的躲避所有跟他單獨相處的時間。
事實上這也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基本上只要在工作室裡,袁秋雅總會跟在兩人身邊,她在書房幫譚海堂準備資料時,袁秋雅就會進來看書,她替譚海堂準備了餐點,就由袁秋雅拿進去給他吃。
他似乎也沒有抗拒這樣的新發展,只是有時看著她的神色顯得非常……嗜血,不過一定是她看錯了。
因為這幾天下來,他似乎也開始和袁秋雅多少有互動,甚至有時候還會說上幾句話,已經不像初時那樣充滿敵意和排斥。
看著他們逐漸上了軌道的進展,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心裡像是破了一個洞,呼吸都空蕩蕩的。
「那……譚先生,我先出門了。」董小敏洗完碗,很心虛地去跟他報備,連頭都抬不起來。
「嗯。」譚海堂答得冷冷淡淡,睨著她的俊眸卻不然,只是始終垂著頭的董小敏怎麼也沒發現。
臨要出門前,電鈴聲卻先響了起來。
「我去開門。」董小敏連忙上前應門。
一位年約五十幾歲的中年婦人站在門外,她推開鐵門,客客氣氣地招呼。
「您好,請問找誰?」
那婦人還沒回答,董小敏身後就傳來袁秋雅的聲音。
「媽!」她迎了上來,很自然地將董小敏逼開。「您來了。」
媽?是袁小姐的媽媽嗎?董小敏在旁邊偷偷打量,只見那婦人雍容華貴,雖上了年紀,五官依稀可看出年輕時候也是個美人。
那婦人讓袁秋雅親熱地攙扶著進門,精明的眼睛掃過一旁的董小敏。「秋雅,這小姐是?」
「她是海堂的助理。」袁秋雅介紹著。
「您好。」董小敏禮貌地點頭。
那婦人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便跟著袁秋雅往裡頭走,好奇地跟在後面的董小敏總覺得婦人不太像袁秋雅,倒是那神態模樣,好像另一個她認識的人……
書房裡的譚海堂大概聽到了外頭的騷動,走出來探看,在見到婦人時,俊臉微沉,開口喊了一聲。
「媽。」
「你還認得我這個媽嗎?」譚母掩飾著許久未見兒子的激動情緒,只是輕輕說了一句,便在沙發上坐下。
啊,是譚先生的媽媽!難怪,好像啊!董小敏弄清楚狀況後,很機靈地跑進廚房裡泡茶。
「媽,您怎麼會過來?」
「我剛好參加聚會,經過這附近,就讓老陳繞過來看看。」譚母說著。「你這麼久不回家看看我跟你爸,我只好自己過來。再說,聽說秋雅住在這裡,我也得過來看看。」
「媽。對不起啦,我跟海堂應該去拜訪你們的,只是最近他比較忙,就想說等過陣子再去。」袁秋雅笑吟吟地開口。
「不要這麼客氣,誰看誰還不都一樣?」譚母和氣地拍拍她的手。「你爸媽在美國都好嗎?」
「他們很好啊,好久沒見到你們,他們也很掛念呢。」
「唉,你跟海堂那時說分就分,我跟海堂的爸也知道是我們譚家對不起你……我們也沒臉見你爸媽。」說起跟親家良好的交情卻因兒子的任性行為而破裂,譚母不免也有氣。
「媽,別這麼說,是我跟海堂不好……」袁秋雅低下頭,一臉難過地說。
「海堂,既然當初離婚手續沒辦成,就表示你們還有緣份,人家秋雅不計較,大方回來了,你也要好好想清楚,不要再錯第二次了。」
「離婚手續已經在補辦了,這兩個月很快會下來。」譚海堂完全沒有顧念母親的想法,逕自敘述現況。
「海堂,媽剛才講的話你沒有在聽嗎?」譚母見兒子固執己見,不免有氣。
「你跟秋雅……」
「我跟秋雅不可能了。」他斬釘截鐵道。
「海堂!當年是你辜負人家,現在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譚母這下真的動了肝火。「你為了自己的夢想拋棄秋雅,現在有了點成績,就該是時候從頭來過,難得秋雅也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怎麼可以……」
「媽,別說了。」袁秋雅挽著譚母的手臂,表情哀怨地苦笑道:「海堂已經有女朋友了。」
「什麼?」譚母有些驚訝。「海堂,真的嗎?你已經有了別的女人?」
「就是剛剛那位助理小姐。」袁秋雅輕聲追加說明。
「剛剛?」譚母皺起眉頭。剛剛的確看到一個女人,但是長什麼樣子她還真是有點印象也沒有。
「董小敏,出來。」譚海堂朝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
沒辦法,偷偷在廚房門後偷聽的傢伙乖乖走了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女朋友?」譚母上上下下打量,眼前這女人衣著樸素、長相不起眼,也缺乏富貴人家自然散發出來的氣質,怎麼看都配不上自己優秀的兒子。「海堂,不要胡來!不要為了氣秋雅就隨便找個……」
「其實我……」又來了,她好倒楣喔。董小敏正想解釋又被打斷。
「袁秋雅在這裡住了幾天,她應該很清楚我並不是隨便找的。」譚海堂慢條斯理道。「否則就不會花那麼大力氣打擾我跟小敏的相處時間。」
見兒子強硬的態度似乎不像在說笑,譚母這下才重新檢視眼前平凡的女人。既然能讓眼高於頂的兒子傾心,或許她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平凡。
「你叫董小敏?」
董小敏點點頭。
「家裡幾個人?爸媽是做什麼的?」譚母問。
「家裡有四個人,我還有弟弟,家裡是開水果店,爸媽在賣水果。」董小敏乖乖回答。
「水果店?」譚母困惑了。「規模多大?是連鎖店嗎?」
「規模多大?」董小敏比她更困惑。「就是一般的水果店啊。」
「海堂,告訴媽你是在開玩笑?」譚母轉頭嚴厲道。
「不,我是認真的。」譚海堂輕鬆地答。「如果穩定的話,我預計明年就結婚。」
「海堂!」
「譚先生!」
此話一出,不只譚母和袁秋雅,連董小敏都怪叫出聲。
太誇張了!結婚?譚先生到底在想什麼啊!
「海堂,我們譚家是什麼家庭,這樣的女人怎麼能進我們家門?」譚母怒道,「別說是我,你爸更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情!」
「譚媽媽,我想你誤會了。」都是譚先生亂講話!董小敏連忙解釋。「我跟譚先生並不是那樣的關係。」
「董小敏。」譚海堂瞇起俊眸瞪向她,警示意味十足。
「至少還不是,我很清楚他和袁小姐的婚姻關係,所以我不會介入他們的。」
她現在才沒空理他,只想誠懇地跟譚母解釋。
譚母平了些許火氣,昂起下巴睨了她半晌,才開口,「那你發誓永遠不會跟我兒子結婚,永遠不會進我們譚家的門。」
「我……」這是在演哪一出啊?董小敏愕然。
「說啊?還是嘴上講得好聽,你根本還在覬覦進我們譚家?」決心快刀斬亂麻,譚母毫不客氣地說。
或許是譚母的態度太過傲慢,也或許是這幾天來心裡的委屈和煩惱累積太久,董小敏終於爆發了,她握緊拳頭,微微顫抖,卻還是大聲開口。「我想這是您家的家務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需要為這種事情發誓,真的……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你說什麼?什麼莫名其妙?你爸媽怎麼教的,這樣對長輩講話對嗎?太沒教養了。」譚母尖聲道。
「請您……」可惡!她不是一個會跟別人吵架的人,話沒說兩句,眼眶已經紅了,但心裡的火氣卻讓她不再退讓,聲音顫抖地反駁。「不要欺人太甚……什麼結婚離婚,這全部都是您家的事情,無端把我牽扯進來,還批評我的父母……請您不要這麼過份!」
從來沒有人這樣跟她說話!譚母瞪大眼睛,氣白了臉。
「對不起,我不願意再這裡繼續聽這些。」董小敏忍著在眼眶打轉的淚。「我先走了。」
語畢,她轉身快步離開了工作室。
看著被關上的大門,譚母覺得受辱,怒視著兒子。「海堂,這就是你找的對象?」
譚海堂站起身,神情冰冷。
「對,她就是我要的人。」他淡漠卻堅定地說,一雙銳眸如冰刀般掃向一旁的袁秋雅。「當年發生什麼事情你我心裡都有數,我不想再去追究,你如果夠聰明的話,最好不要再拿那段婚姻做文章。」
譚海堂說完,留下臉色灰白的袁秋雅和不明所以的譚母,跟著離開了工作室。
可惡!她為什麼這麼倒楣?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找她的麻煩!
董小敏離開了大廈,才讓眼淚掉下來。
她已經答應了袁秋雅退讓,這樣還不夠嗎?
她脾氣好沒有錯,可是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啊!
她本來就知道自己配不上譚海堂,所以儘管他對她提出奇怪的要求,她心裡還是持保留態度不敢妄想。
為什麼還要對她品頭論足、嚴厲批評呢?
董小敏難過的抹去淚水,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清朗嗓音。
「膽小鬼放完話就跑了。」
董小敏嚇了一跳,一回頭,差點撞進過近的男人胸膛。
「譚先生……」淚眼朦朧地,她看見那張俊秀好看的臉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媽媽那麼凶,可是……」
「嗯。」譚海堂輕哼了一聲。
看著她眼睛紅紅的,一副很委屈的模樣,心念微動,有種想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只是他斂起空虛的掌心,淡淡地問了——
「我跟你,真的不是任何關係嗎?」
董小敏微微一愣。看著眼前總是帶著一點淡然、憤世嫉俗的男人,心裡突然湧起了複雜的苦澀與甜蜜。
她該怎麼辦才好?她心跳了,她假戲真做,為了他心跳了,可是……
「你現在還有婚姻沒有解決,我真的不能介入……」她低下頭;終究是有氣無力地說了。
「是你不能還是不敢?」他淡淡地說。「或者,又傻傻答應了別人什麼,所以沒辦法?」
「嗄?」他為什麼知道?她訝然地看著他。
「你以為我不清楚袁秋雅那套嗎?」譚海堂冷笑。「我跟她認識了大半輩子,我知道她會做什麼。」
原來……原本他都看在眼裡,董小敏苦澀無言。
「你答應她跟我保持距離,」譚海堂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咄咄逼問。「那你答應我的事情呢?」
「譚先生……」她歎了口氣。「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所以愛上我真的有這麼勉強?」
「不、不是。」怎麼可能勉強,寶兒說得沒錯,要愛上他太容易了,沒有任何難度,隨便愛都能愛上。可是,能愛不代表能擁有。「只是……我們真的不適合。」
「又是你長得不好看、不聰明、家世不夠好那套嗎?」譚海堂輕嗤。「你不覺得拿自卑當護身符是很膽小的事情?」
「你不能這麼說……這樣講不公平。」為什麼又罵她了呢?董小敏覺得很受傷。「你長得好看,聰明,家世又好,所以你會覺得很多事情是理所當然的,遇到好事情是應該的、別人對你好是應該的、被女人喜歡是應該的,可是我不一樣。我一直都是那麼平凡,沒有什麼理所當然會發生在我身上的好事,在我的世界裡沒有不勞而獲,甚至常常遇到即便努力了,也沒有結果的事情,可是……」
董小敏停頓了半晌,才抬起頭,很認真地看著譚海堂。
「你對我來說,就是不勞而獲的好事。」她輕輕道:「像你這樣條件的人,是不應該會無緣無故喜歡上我的,至少,我的邏輯是這樣,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可以理直氣壯接受這件事。」
他瞇起俊眸看著她,良久,似乎願意接受了她拙劣卻真實的理由,但這不表示他願意放手。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他直率的問法,讓她心跳突然加速,臉紅垂下臉, 難以否認。
「所以你是喜歡我的。」譚海堂卻沒有更高興。「但你卻因為心軟同情答應了袁秋雅疏遠我?」
「我……」董小敏無法反駁。
「我知道了。」譚海堂笑了,只是那笑容裡有著難言的苦澀。「我跟你的約定就此結束吧。胡維勝那傢伙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這次,只是我賭輸了。」
說完,也不等她回應,便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董小敏喉頭哽咽,想喊住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怎麼辦?她是不是傷了他?
可是為什麼?她不懂。
離開了譚海堂的工作室,董小敏漫無目的地在附近瞎走,走過兩人曾經一起牽手散步過的玻璃砂道路,那依舊在路燈下閃閃發光,她身邊卻少了那雙輕鬆篤定握住她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用那麼失望的眼神看著她,她只知道此刻心臟疼痛得讓她無法喘息。
隻身走在夜裡的街道,她眼淚流了又流,終於還是走回自己的家。
回到公寓門口,她已經筋疲力盡,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睡覺,才拿出鑰匙,後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輕喚她。
「小敏。」
說話的是胡維勝,他從黑暗中走出來,露出了一張滿是胡碴的臉龐。
「維勝?你怎麼來了?」她有些意外。
「小敏,這次你一定要幫我。」胡維勝激動地拉住她的手。
「發生什麼事了?」現在不是好時候,董小敏疲倦地抽開手,無力又無奈地問著。
「我可以進去再說嗎?」胡維勝懇求地問。
「在這裡說就好了。」她輕聲回絕了。
他愣了愣,沒想到她會拒絕,但事情緊急,他也不想在這當口拖磨,只好直說了。
「自從得了文學獎以後,因為工作忙,所以我很久沒有新作品了,因為沒有新作品,出版社那邊希望我可以寫「黑天鵝之門」創作過程的專題,可是你也知道,譚海堂跟我寫作的方式不一樣,而且那個故事背景比較特殊,所以……」胡維勝停頓幾秒,才低低地開口。「可不可以請你提供我一些寫「黑天鵝之門」的資料?」
「新作品的話,你不是可以拿你原本要參賽的作品給他們嗎?」這個男人究竟要在她眼前失去尊嚴到什麼地步?
「不行。我跟他的寫作筆法不一樣。」而且他根本沒有完成什麼作品,胡維勝不願多說。「總之,我現在需要「黑天鵝之門」的資料 ,他們星期一就需要看到稿子。」
看著門燈下狼狽的男人,董小敏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愚蠢。
她怎麼會傻到相信這個人真的是因為不小心才把稿子寄錯了呢?這個人從來沒有想要自己努力過任何事情,譚海堂看得很清楚,是她傻了。
她對胡維勝的心軟是盲目的。
「我不可能這麼做。」董小敏靜靜地開口。
「可是小敏,我要的只是一些資料,那些資料又不是譚海堂的,是你幫他搜集的。」他迫切地說。「我只是需要那些資料來討論那部作品。」
「我不可能給你的。」她堅定地看著他,頭一次冷靜地看待這件事情。「維勝,回頭吧。不要繼續錯下去,作品不會說謊,你或許可以一時蒙騙過去,但是未來呢?那是譚先生的作品,不是你的,永遠也不會是。」
頭一次被個性軟弱的前女友直言反擊,胡維勝惱羞成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額上冒出青筋隱隱跳動,他憤怒爆發了。
「你為什麼要一直重複這件事呢?譚海堂本人都不計較了,你有什麼資格質疑我?」
「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譚先生的努力,那部作品是他的心血。」為什麼他會這麼執迷不悟?
「小敏,你變了。」胡維勝幾乎是控訴地說。「你以前不會這樣見死不救的。」
「我以前……」是啊,她一直都是個被稱作心軟善良的人,總是處處為別人著想,一退又退,退到了幾乎沒有尊嚴的軟弱地步。
是她變了嗎?她只是終於懂了。董小敏無奈地笑了。
「我沒有變,我只是清醒得太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03:51
第八章
半年後。
房間裡的音樂放得震天響,一雙小手在鍵盤上飛快移動著,滑鼠在頁面輕點幾下,文稿終於完成!
董小敏長長吁出一口氣,轉轉頭、槌撾酸疼的肩頸。自從半年前留下辭職信,不告而別後,她回到了老家的水果店,一面幫爸媽照顧店裡生意,一面也接接外稿、文編或文案之類的工作。
這或許還該感謝從前胡維勝常把工作丟給她,讓她對這類工作得心應手,而且速度之快還經常能當出版社的救援兵。
胡維勝……這名字怎麼好像已經變得遙遠陌生了?
半年前,她拒絕了胡維勝的要求,沒多久文壇上便有了耳語,文采和人文素養畢竟是長期累積培養的,胡維勝在那圈子裡滾了一圈,接觸過他的人看穿了他是繡花枕頭,也就不免懷疑起那簡精彩傑作從何而來。他最後為了撐場,不明智地選擇交出自己創作的作品,雜誌看在他的名字響亮過一回,那幼稚的文筆和故事架構連董小敏看了都有些替他臉紅。
後來,這個人就徹底消失在文壇了。
她也不想知道他去了哪裡,這半年來,她就只專心在自己SOHO的工作,積極認真的工作態度讓她很快穩定下來,只是工作順利了,心裡卻始終像是有一個填不滿的洞,在不忙的時候,獨自沉澱下來的時候,顯得特別空虛可怕。
她很明白是為什麼。
抽出書架上那本剪貼簿,裡頭都是譚海堂這半年來的新聞,在報章上的連載、雜誌上的專欄、書評,她全部搜集得仔仔細細,網路的、平面的,一點消息也不放過。
半年前的她,確切的愛上了譚海堂,卻也因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了他曾經給她的機會。
可是她始終不明白,譚海堂是為了什麼決定結束他們的約定?就像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喜歡她一樣,她始終只能傻傻的接受他的決定。
只是午夜夢迴,他轉身離開她的背影總會太清晰、太刻骨銘心地被想起,然後只能好痛好痛的閉上眼睛,想辦法要自己忘記。
不知道他現在好嗎?跟袁小姐是不是又復合了呢……
董小敏失神的想著,直到外頭媽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敏,吃飯了。」
「喔,好。」她應了一聲,連忙把手中的剪貼簿放回書架上,出去吃飯。
晚餐的餐桌上,雖然只是簡單的三菜一湯,但都是熱騰騰的,全都是媽媽親手煮的飯菜。每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她心裡總有說不出的感動。
畢竟獨自在外頭生活了這麼多年,才知道這樣簡單晚餐的溫暖和珍貴。
「別一天到晚老是待在房間裡,工作歸工作,有空也要出來透透氣啊。」董媽媽叨念著,一面添飯。「還有啊,你有空也要多出去認識人。」
「媽,」只不過回家當然也有壞處,就是經常要被催婚。董小敏已經習以為常,可以嬉皮笑臉帶過了。「現在哪有人那麼早婚?」
「不是結婚的問題喔,姐。」剛退伍的董浩然正在找工作,大環境景氣不好,暫無安身之處也只好先在家裡幫忙,他全然遺傳老爸老媽的樂天,對自己的事情一點也不擔心,隨遇而安,倒是對她意見多多。「你現在已經不是奼女,是干物女了,缺乏愛情滋潤、在家裡邋遢不打扮、每天很懶散。」
「吃飯吧你!話這麼多。」董小敏白他一眼。「媽,我還不是很餓,你們先吃,我先去幫爸看店,讓爸來吃。」
她出了飯廳,掀開角落的門簾,外頭就是經營了三十幾年的老字號水果店,一波客人剛散,爸爸正忙裡偷閒喝了口茶。
「爸,你先進去吃,現在客人不多,我看著就好了。」董小敏替老爸捏捏肩膀,催促著。
「好啊,那我先吃飯,忙不過來再叫我一聲。」董爸爸拍拍她的手,笑呵呵地說著,一面起身進屋了。
已經習慣了水果店的工作,董小敏熟練的幫客人秤重,包裝,還親切地招呼客人幾句,少算幾個錢、多送一個水果,看客人眉開眼笑地離開,點點滴滴都是做生意的趣味,她漸漸也有些明白爸媽始終割捨不下水果店的原因。
「你家果然是開水果行。」一陣名牌香水的香氛撲鼻,隨著柔媚的女聲揚起,「真小間。」
「袁小姐?」看清來人,讓董小敏正在秤重的手停住了。「你……你怎麼會來?」
「快幫客人結帳啊。發什麼呆。」袁秋雅催促著。
「喔,對不起。這裡一共兩百二。」董小敏這才回神,結帳送客。
店裡暫時沒了客人,看見袁秋雅依舊美麗如昔,穿著貴氣逼人的套裝踏進小小的水果攤,董小敏一顆心七上八下。
「袁小姐,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要忙多久?我有話想跟你說。」袁秋雅說話的口氣少了那時刻意親近她的友善,有些冷淡。
「姐,你有客人啊?」董浩然剛吃飽,從裡頭探出頭,發現來人嬌貴,有些困惑。「這是你的朋友嗎?」
「浩然,你看一下店,我要出去一下。」不想多解釋,董小敏匆匆扔下弟弟,跟著袁秋雅離開了水果店。
一時也沒想到該去哪,只好帶著她到巷口的公園。
夜裡有些冷了,董小敏沒搭衣服,感覺有幾許寒意,但此刻兩人尷尬的沉默卻讓她更加不舒服。
「我跟他離婚了。」袁秋雅終於率先開口。「海堂。」「喔。」董小敏一愣,點了點頭,心裡很惡劣地感到輕鬆了些。
「你走後沒多久就離婚了。」袁秋雅從懷中掏出精緻的銀色煙盒,拿出煙點上,抽了口,緩緩吐出白煙。「他真的一點也不留戀從前的夫妻情份。」
董小敏不知道該怎麼搭腔,只是環抱著有些冷意的雙臂。
「你知道我跟海堂離婚的原因嗎?」袁秋雅問。
「我……沒有問過。」或許是離開過去的生活已經一段時間,自己也成熟不少,此刻面對袁秋雅,她不再有從前的退縮。
「是嗎?你不好奇嗎?」袁秋雅有趣地問。
「我……」董小敏歎了口氣,第一次在她面前坦白自己的心意。「好奇得要死,可是我問不出口,總覺得問了很失禮。」
「你只是膽小而已。」袁秋雅輕輕地說。「海堂說得對,你唯一的缺點就是害怕被別人討厭。」
害怕被人討厭……他,是這麼說她的嗎?
董小敏有些錯愕,隨之而來卻有著更多的震驚,那是一種被人洞悉看穿深深隱藏弱點的驚駭。
「看起來好像替別人著想,其實只是害怕被別人討厭,所以不敢拒絕,這不就是你?」袁秋雅自顧自地繼續。「不過我可不是來討論你的問題,我只是想跟你說,我跟海堂之所以離婚,是因為我有外遇了。」
「嘎?」還沒從震驚恢復的董小敏二度被嚇了一跳。
袁秋雅歎了口氣,才幽幽地繼續。
「我跟海堂從小就被大家公認是一對,後來順其自然就結婚了,那年海堂剛從大學畢業,進他爸爸的公司工作,我以為他會是穩定的依靠,就在家族事業體系中慢慢往上爬,最後變成企業接棒人。」她頓了頓,看著手上燃燒的火紅煙頭,若有所思。「可是我沒想到他還有別的夢想,而且對夢想的狂熱竟然讓他不顧所有人反對,辭去了公司的工作,開始全心創作。」
那的確很像譚先生會做的事情。他向來很清楚自己要什麼,因為太清楚,所以不免讓人覺得任性。
「這改變對我來說衝擊太大了,我沒辦法接受我的丈夫沒有正職,每天只窩在家裡看書寫字。」袁秋雅冷靜敘述著,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於是我們慢慢有了爭執,海堂不愛說話,所以每次吵架都是我在演獨腳戲。久了,我也累了,對他的任性感到疲倦……不要這樣看我,在他還沒成名的時候,他所做的決定看來都是愚蠢至極、而且非常自私的。」
是啊,在他還沒成名之前,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才華、能做到什麼地步。
董小敏開始有些同情起她。
「沒多久,從前學生時代追求過我的學長恰巧出現,那時我很氣海堂,也對婚姻失望,就沒有掙扎的有了外遇。」袁秋雅繼續道:「他發現之後,問我要不要離婚,他的態度太冷淡、太不在乎,我一氣之下也就答應了。」
不是的,譚先生雖然看起來冷淡,他一定還是受到傷害了!董小敏很想這麼說。他只是嘴巴不饒人,心其實很軟,否則也不會寫出那樣細膩的故事。
「離婚後,他隱瞞了我出軌的事情,扛下兩家父母的指責,把美國的牽絆也斷了,隻身會台灣寫作。」
至此,算是結束了交代。袁秋雅默然抽煙,不再說話。
「你、你還愛他嗎?」好不容易,董小敏才開口。
「扣去不見面的六年,我跟他也認識了快二十幾年,說沒任何感情是騙人的。」袁秋雅看著她笑了,笑容裡有些失落。「或許是離開他之後的幾段感情都不順利,所以當我半年前得知離婚沒有生效後,便毫不猶豫的跑來找他,希望兩人能再試試看,沒想到……」
聽到這裡,董小敏低下頭,幾乎想說抱歉。
「幹麼一副歉疚的模樣?你又沒要做錯什麼。」袁秋雅稍稍提高了音量。「你知道嗎?你就是這樣討人厭。喜歡海堂就承認,喜歡了就去爭取追求,這樣身為對手的我還會尊重你幾分,可是看看你,愛也不敢承認,一遇到小挫折,自顧自就跑了!海堂愛到你還真是浪費。」
董小敏對她突如其來的指責啞口無言了。
「你一定想說明明是我拜託你遠離海堂,怎麼又會怪你不夠努力?」她冷笑。
「如果喜歡一個人,會因為無法拒絕其他人的要求或怕被人討厭就放棄,那你根本不懂愛人。」
這一刻,董小敏終於明白了譚海堂那晚的憤怒,和自己帶給他的傷害。
像他那樣驕傲的人,放棄自己心愛的作品,用一個荒唐的約定要求她的愛,她卻輕易地扔下他幾乎是捧到她眼前的真心。
董小敏握緊了拳頭,忍住鼻腔漫上的酸楚,想克制自己要大哭一場的衝動。
「袁小姐,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我跟海堂雖然已經沒有愛情,但相處二十幾年,朋友之情還是有的。」袁秋雅覺得自己真不適合當好人,彈了煙蒂起身要走,「話說到這裡,你自己看著辦吧。」
袁秋雅的一番話讓董小敏整夜輾轉難眠,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回台北找譚海堂。
雖然她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對她有一樣的感覺,但是她決定就為自己勇敢這麼一次!
就算他拒絕她也沒關係,她想讓他知道,她曾經那麼懦弱地從他身邊逃脫、將他推給別人,是因為她對愛情還有迷惘,但現在她已經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不會再彷徨。
「媽,我想上台北一趟。」趁著媽媽準備早餐的時候,董小敏跟去廚房幫忙,若無其事地提起。
「好啊。」董媽媽停下手邊的工作,慈藹地對女兒笑了笑。「是長期還是短期?」
「啊?媽媽怎麼會這麼問?」董小敏有些訝異。
「我一直在等你說這句話。」董媽媽繼續道:「你這孩子啊,半年前突然從台北搬回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什麼也不肯說,我和你爸心裡著急,也不敢問。雖然看你這些日子像是好了點,但心裡似乎總還有事情……是不是跟昨晚來的那位小姐有關係?」
「嗯。」沒想到爸媽暗地裡這樣為她擔心,董小敏愧疚地點了點頭。
「你能願意再去就好。」董媽媽放鬆地笑了。「萬一你一輩子都再不想去台北,我和你爸大概就一輩子胡思亂想你到底是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沒有啦。」她半年前回來的時候有那麼糟糕嗎?董小敏連忙除去媽媽的疑慮,「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我喜歡上一個人……」
董媽媽沒有答腔,讓她繼續往下說。
「他什麼都很棒,長得好看、聰明又優秀、家世很好。」想起譚海堂,她的臉又熱了起來。「就像另一個世界的人。」
「你怕自己配不上他?」董媽媽一針見血地問,讓她嚇了一跳,倒是董媽媽笑了。「你這點心思?媽怎麼會不知道、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怕自己不夠好。真是的,就算覺得自己不好,也要想想你有全世界最愛你的爸媽,光這點還有誰比得上你呢?」
董媽媽半開玩笑地說,董小敏看著媽媽溫柔的笑臉,眼眶一熱。
是啊,爸爸媽媽這麼這麼愛她,她為何總想著自己的卑微呢?她可是擁有那麼珍貴的愛、那麼幸福的一個小孩啊,她有什麼好自卑的呢?
「媽!」她忘情地突然抱住媽媽。
「好啦好啦,別這樣,我在切菜。」董媽媽無可奈何卻也寵溺地笑了。
「姐,你好噁心喔,一大早就撒嬌。」董浩然探頭進來就看到這母女情深的畫面,很受不了地搖頭。
「要你管!」董小敏朝他做了個鬼臉。
「我才沒要管你,只是要跟你說,剛才在電視上看到新聞,你以前工作室那個老闆啊,叫譚海堂對不對?」董浩然跟著靠過來偷菜吃。
「怎麼了?」看弟弟神秘的口氣,董小敏突然警覺起來,感到不安。
「剛剛看新聞快報,他昨晚出了車禍,好像滿嚴重的,你要不要打電話去……姐?」
董浩然話沒說完,就發現董小敏已經不見了。
新聞報導說得不清不楚,只說昨天深夜台北市區出了一起嚴重車禍,肇事者是一名酒駕男子,與朋友喝酒後,駕駛小貨車回家途中追撞幾輛等紅綠燈的車輛,其中一名傷者是文壇知名作家譚海堂。
找不到更詳細的相關消息,董小敏急得眼眶都紅了,也無暇多想,拿起手機就直接撥打譚海堂的手機號碼。
手機關機中。怎麼辦?他到底怎麼了?傷得嚴重嗎?
退而求其次,她努力翻出顧仞軒的名片,打了他的手機。
「喂,哪位?」手機彼端傳來顧仞軒斯文的嗓音。
「喂,我是……」忍耐好久的恐懼讓她的聲音破碎顫抖,她覺得喉頭好像梗著什麼,讓她說不出完整的話。
「你是董小敏嗎?」倒是顧仞軒認出來了。
「是。」董小敏應了聲,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譚先生……譚先生他怎麼樣了?」
話筒彼端沉默了許久,她只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劇烈震耳,屏氣凝神地等待答覆。
「海堂他的情況……不太好。」顧仞軒輕輕地說。
董小敏只覺得手腳冰冷,腦子一片空白。
顧先生她見過好幾次了,講話不會騙人,也不會誇張的,連他都這麼說,難道譚先生真的……
「譚先生他……」董小敏勉強地問。「有危險嗎?」
「他……」顧仞軒沉吟了幾秒。「總之,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早點來看他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04:47
第九章
單人的VIP病房,依舊有著醫院特有的濃濃消毒水味道,只是空氣裡,還混合著各式花朵的香氛。
病床上,一個清俊的男人正拿著手機說話,正是譚海堂,他那雙漂亮略冷的黑眸不時掃向那些堆了半個房間的花束。
「車禍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反正我沒被撞死,對方大概就判六個月吧。」儘管譚海堂頭上、手臂都纏著紗布,腳上還裹著石膏,講話卻還是漠然得像不是他的命一樣。
「台灣酒駕肇事差不多也是這樣了。」電話彼端的顧仞軒認同。「事情我會處理,你多休息吧。」
「現在除了休息,我還能怎樣?」譚海堂疲倦地露出了些許無奈。「好啦,有事再聯絡吧。」
「喔對了,海堂。」掛電話前,顧仞軒突然喊住他。「你處女座的對吧?」
「幹麼?」
「我剛才不小心看到你的今日運勢。」顧仞軒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你今天會有桃花運。」
「白癡。」譚海堂懶得理他,切掉手機。
手機才掛上,馬上又響起。
難道不能讓他休息一下嗎?譚海堂雖然咕噥著,卻還是因為太無聊而接了電話,這次電話彼端傳來了熟悉柔媚的女聲。
「我是秋雅。我快上飛機了,現在在候機室。」袁秋雅的聲音顯得有些擔憂。
「海堂,你真的沒事嗎?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是可以多留幾天。」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譚海堂的口氣已經不若半年前那般尖銳了。
這半年來,儘管兩人正式結束了婚姻關係,但在袁秋雅「糾纏」下,譚海堂反而增加了和她相處的機會。
畢竟兩人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除去了那段不堪的婚姻外,兩人並沒有非要針鋒相對的理由。經過半年的關係重建,他改變了先前許多的想法,甚至有些慶幸袁秋雅的出現。
一段破裂的婚姻關係並不會因為他拒絕面對而消失在他的人生裡,當年太過匆促草率地結束,讓他和秋雅心裡都有個死結。
這個結讓秋雅在這麼多年後 ,依舊無法敞開心胸面對新的感情,只好回頭找他復合。這個結也讓他對秋雅始終無法諒解,對愛情有了疑慮。
雖然董小敏的出現讓他重新對愛情有了渴望,但背負著陰影的愛情對董小敏也不公平。
這也是為何他這半年來想了千百次,但始終沒有付諸行動,去將她找回來的原因。
「海堂,這次我回美國大概很久都不回來了,我要去找那個對的人了。」袁秋雅輕輕地說,不再氣焰囂張、不再故作姿態,就像是年幼時單純和友伴說話的口氣。「這次我會學你,找一個沒那麼聰明、懂得死心塌地的傻瓜。當然,最好能賺很多錢給我花,什麼都聽我的,永遠都不變心……如果不行的話,只要我很愛他,他也愛我就好。」
「你一定可以找到的。」譚海堂真心地說。
「你也是啊。」袁秋雅有些感傷卻仍笑著。「那個膽小的呆瓜大概還在原地等你,你趕快去領她吧。半年也夠久了,要是因為我,讓你錯過她,我會埋怨自己的。」
「這不用你費心了。」半年的確夠久,也是時候了。譚海堂嘴角微微揚起笑。
對董小敏,他從來沒想過要放棄,現在暫時不見面、不聯絡,但當他準備好的時候,無論用什麼辦法,他都會讓她重新愛上他的。
「不過我想你總有一天還是會感激我的……」袁秋雅說得很小聲,幾乎是咕噥了,「好好保重吧,我要登機了……譚海堂,再見。」
像是在對過去的自己告別,袁秋雅的聲音很慎重。
譚海堂笑了。
「再見。」
合上手機,他終於有些倦意地閉上雙眼。
下一刻,病房的門突然被大力打開,他才微張開眸,就見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嬌小身影滿臉淚水滴朝他飛奔而來。
——你今天會有桃花運。
顧仞軒那多事的傢伙……
譚海堂確實計劃最近要和董小敏重逢。
確實的程度幾乎可以排進他的行程表了。
可是重逢絕對不是在這樣的狀況下!
「你的臉現在這樣,我實在看不出你是這半年吃太多變胖了,還是哭太多水腫。」譚海堂對著眼前仍在抽噎的人兒無奈地開口。
「譚先生,這位小姐留在這裡沒有問題嗎?」雖然是顧律師特別指名可以放行的訪客,但看這個小姐激動的情緒,護士小姐忍不住要懷疑是不是什麼瘋狂粉絲。
「沒關係。」譚海堂點了個頭,卻在護士小姐要離開前再度叫住她。「對了,林護士,這次入院我有沒有檢查出什麼不治之症?」
「嘎?」林護士一臉困惑。「沒有啊。」
「沒事了,謝謝。」護士一走,他推了推還在擤鼻子的笨女人。「聽到沒?我還沒要死,不用這麼早哭。」
「你……嗚……」他嘴巴還是這麼惡毒,「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擔心你……擔心你……你都不知道我……我擔心你……」
「你跳針了啊?」看她擔心成這樣,譚海堂不免有些好笑,但心裡卻同時被溫暖、愉快充滿。
雖然知道她死心眼,半年前對他動了心,不會這麼快改變,但真的發現她還是在乎自己時,說不高興是騙人的。
他沒再調侃她,讓她收拾好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一旦平靜下來,董小敏才突然覺得不好意思。
都怪顧仞軒在電話裡語焉不詳,講得好像他怎麼了一樣,害她搭車北上的途中,一路胡思亂想,多少可怕的畫面跟糟糕的結果都在腦海中演練好幾次。
她怎麼都無法想像他可能就這樣離開她,她甚至都還沒讓他知道她的真實心意……這些假設性的念頭和遺憾自動轉換成一大堆一大堆的眼淚,讓她變成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
幸好!幸好一切都是她的幻想而已!
他還好好的在她眼前,不過說好好的又有點言過其實,雖然眼前的他不像想像中那副戴著氧氣罩、隨時要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樣子,但也絕不是好好的。
他額頭上覆著一塊紗布、臉頰也有血痕瘀青,更別說他手臂上纏繞著繃帶和右腳上的石膏。看起來一點也不好!
「譚先生,你痛不痛?」董小敏眉頭皺得緊緊的,擔心地問。
「你大老遠跑來就是要問我這個嗎?」譚海堂揚了下眉。
「我……」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口。「我想問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如果你缺助手的話,可以讓我再當你的助手嗎?」她認真地看著他。「我需要一個機會證明給你看——我完成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譚海堂靜靜地看著她,終於等到她回到眼前,說出他期待的那句話,心臟幾乎疼痛了。
「要是我沒出車禍,你會回來找我嗎?」他問。
雖然這段日子以來,她把他放在心上,可是有多在意?願不願意為了他拋下該死的膽小和矜持?他想知道。
看著他過份好看的俊臉,她認真想了,誠實回答。
「會……」她紅著臉,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好大、好響。「可能要花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可是,一定會的。」
「為什麼?」譚海堂深深地凝視著她。
「因為我一直想回來跟你說……」董小敏緊張地吞了下口水,握緊拳頭,豁出去了。「譚先生,我達成了我們的約定……我、我愛上你了。」
她說了。他等待了好久的這句話,她終於說了。
譚海堂的表情還是那樣淡漠輕鬆,但眼神卻不再相同。
那雙漂亮冷漠的黑眸,變得熾熱深沉,像是要將她吞噬。
「要是有人說你配不上我呢?」
「我不會理他。」說出了那句最艱難的話,一切好像都變得輕鬆了。「可是我會叫他去找你理論。」
譚海堂嘴角露出了笑意。
「如果我爸媽要你離開我呢?」
「我會死賴著不走。」董小敏很快回答。
「死賴著不走就可以了嗎?」笑意漫入眼底。
「我們的約定是這樣的。」譚先生此刻的表情……好溫柔。他自己一定不知道吧?看著他,董小敏幾乎快不能思考。「我只答應要愛你,其他的……我不負責。」
譚海堂終於伸出手,將她拉入懷中。
柔軟的軀體碰撞在胸膛上,微微震動了傷口,卻沒有太多疼痛,只有甜蜜。
「等等,譚先生……」雖然整個人已經貼在他身上,董小敏還是殘存著一絲理智,伸手抵著他。
譚海堂微挑著眉,對她的遲疑不解。
「所以我可以回去當你的助手,證明我的約定嗎?」
真正的愛,不只是口頭上喊「寶貝honey親愛的」,這些事情酒店小姐也會,0204也有。
那真正的愛該怎麼表現呢?
譚海堂答應了董小敏的請求,讓她再度進駐工作室,給她機會表現她的愛情。
董小敏就像從未離開過,很快上了軌道,接掌工作室的一切。只是就一個月以來的表現看來,她所做的一切跟從前並無差別,唯一不同的是,她對他的傷勢照顧得無微不至,簡直把他當成中風病患,只差沒要求餵他吃東西。
「我石膏拆了,傷口也都好了,你可以不用再買鱸魚了。」這一個月的休養,他已經嘗遍了鱸魚的各種吃法,如果可以,他這輩子暫時都不想再傷害任何一條鱸魚。
「真的嗎?」她靠過去,瞇著眼睛認真地檢查他額頭上消退的傷疤。「好像真的不見了。」
「是的。」譚海堂很無奈。
「那就好,不然你長得這麼好看,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董小敏很認真地說,稱讚完畢,飛快在他的嘴巴印下一吻,紅著臉轉開。
「這證明太膚淺吧?」一把拉回想偷跑的人兒,譚海堂重新驗證愛情的吻,熱烈甜蜜,是不留空隙的完全佔有。
好吧,說除了過份照顧以外不太有變化,是不公平了點。
她這次的重新開始,多了一點勇氣。
從她第一次生疏又害羞到快要爆炸的偷吻後,她慢慢釋放了自己的感情,有時儘管臉紅得不得了,卻還是要故作大方地牽他的手。
找理由替他按摩,一面對著他的背練習撒嬌。
在替他影印的資料裡,偷偷夾入「譚海堂我愛你」的紙條,若無其事地忙碌擦地板,一面偷偷看他反應。
她代替他接手機,裡頭曖昧女聲問:「你記得我是誰嗎?上次我們再KTV一起唱歌,你都不打電話給我 ,我好想你……」
她不知道那是詐騙電話,接完電話悶了兩個小時,才紅著眼睛把電話還給他。
「我還是不能沒有一點自卑,畢竟我真的不是條件最好的人。」她的小臉認真得不得了。「可是我會最愛你,所以不要跟別的女人來往好嗎?我已經打電話跟那位小姐說清楚,說我跟你在一起了。」
特地回撥電話說這幾句話已經不知道被騙了幾百、幾千塊,可是譚海堂卻被騙得很開心。
他的董小敏至少學會了大方表現嫉妒和佔有慾,而不是像從前那樣悶不吭聲的躲得遠遠。
這是不是表示,她漸漸學會不隨便放棄他了呢?
無論如何,他很享受兩人之間的甜蜜,更享受親吻她時的美好感覺……
突然,非常不識相的電鈴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熱吻,董小敏勉強掙開他,誹紅著臉蛋,微微喘息著。
「我、我先去開門。」一溜煙從他懷中逃開,她在玄關前整了整頭髮才應門。
「啊,譚爸爸、譚媽媽。」
一對穿著高貴、舉止優雅的中年夫婦站在門口,董小敏認了出來,連忙開門。
譚海堂聽是父母來了,臉色有些僵硬,隨即有了困惑。
小敏見過母親沒錯,但她怎麼認出父親的?
他無暇多想,父母已經進門了。
「譚爸爸、譚媽媽,這邊請。」董小敏帶兩位到客廳沙發,便進廚房準備茶水。
「爸,媽。」譚海堂沉著臉打了招呼。
他已經忘記有多少年沒過父親了,父親的雙鬢斑白,臉上的皺紋也明顯增加,整個人蒼老不少。
「你傷都好了?」譚父進門許久,才問出這麼一句。
「嗯,都差不多了。」譚海堂難得感到緊張,自從被父親逐出家門後,他頭一次和父親說話。
他不太理解父母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心裡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譚爸爸、譚媽媽請用茶。」董小敏這次並沒有拋下他躲起來,奉茶以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譚父上上下下打量了董小敏良久,才問:「你就是董小敏?」
「是,我是。」董小敏很有禮貌地回應。「我就是海堂的女朋友。」
原以為接下來會是父母歇斯底里的反對和爭執,譚海堂全身緊繃戒備,準備隨時要反擊,卻不料父親並沒有太多反應,譚父只是點點頭,譚母也不像半年前那樣反應激烈,反而平靜得像是已經接受了。
「譚氏現在我交給你叔叔他們了,今年年底就退休當個普通股東。」譚父靜靜地說著。「所以你可以安心回家,我不會再逼你了。」
「爸……」當了這麼多年的逆子,終於等到父親的一句許可,譚海堂俊美冰冷的臉龐出現了罕見的激動,一隻柔軟的小手握緊了他的,是來自最深愛的人的支持。
「前些年是我想不開、想不通,總把你當作我的一部分,希望你能延續我人生的榮耀,是我太自私。」譚父眼眶也紅了。「現在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也過得很好,這樣就好了。」
「謝謝……」終於說出這兩個字,是感謝父親終於願意肯定他。
親子關係畢竟是血緣天性,沒有深仇大恨,怎能真的冷漠無情呢?只是父子倆都太固執,太執著於自己的理念。
「你爸爸說的話,也是我想說的。這幾年苦了你,要忍耐我們給你的壓力,現在我們都放下了,也都別再賭氣了。」譚母在一旁拭淚,臉上卻有了雲開見月的笑容。「現在我跟你爸都打算搬回台灣住,住得近一點,你也好常來看我們。知道嗎?」
「嗯。我一定會。」譚海堂點點頭。
「好了,剛下飛機,我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譚父譚母起身準備離開。
譚海堂有些不捨,畢竟是好不容易回到生命中的親情,但也體諒父母年事已高,跟著董小敏送兩人至門口。
臨出門前,譚母停下腳步,回過頭對兒子開口,卻是說給兩人聽的。
「海堂,上次是我看錯了,你確實找到了很好、很愛你的對象,好好把握。」
譚母並意有所指的說:「如果不是她,今天你爸爸也不會來這趟了。」
譚氏夫婦離開後,對於今天突如其來的轉變,譚海堂自然只能問在場唯一的知情者。
「你究竟做了什麼?」固執了這麼多年的父親,到底有什麼能打動他?譚海堂感動又好奇。
「我只是跟秋雅要了你父母的聯絡方式,把你這些年的報導剪貼資料和你的作品寄給你父親,告訴他你真的很努力。」她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被她說動回台灣跟兒子和解,她好為他開心,甚至感動得熱淚盈眶。
「話沒說清楚,你哭什麼啊你?傻瓜。」譚海堂好氣又好笑,伸手將她拉入懷中,溫柔替她拭去淚水。「你一定還做了些別的事情,我瞭解我爸,他不是那麼好講話的人。」
「我每天都打電話跟他講你的事情,其實他一開始很凶,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他很想多瞭解你的近況,我可以感受到……他很關心你,只是說不出口啊。如果他不關心你,就不會在意我的家世背景和你相不相配。」董小敏抽抽噎噎地說。
「他跟我媽一樣,逼問了你家的事情,也企圖阻止你跟我在一起對嗎?」譚海堂臉色沉了下來。「你怎麼說?」
他想知道,這次,她是不是又要逃走?
「我、我跟你爸爸說,我家雖然賣水果,可是我真的很愛你啊。愛到就算我家改行賣菜,我還是會很愛你。」
「什麼跟什麼啊。」譚海堂被逗笑了。「然後呢?」
「他罵我沒邏輯,我說我才最有邏輯,他說我配不上你,我說我才最配得上你。」不流淚了,她越說越快。
「你的回答跟幼稚園沒兩樣,到底是怎麼說服我爸的?」譚海堂越聽越無奈。
「他問我哪裡配得上。」董小敏才不管他,繼續說。「我說我知道我什麼都比不上你,可能永遠都配不上你,可是我卻有一對全世界最愛我,永遠都不會丟下我不管的爸媽,所以我贏了你,我永遠都不可能輸給你……」
「你用激將法啊?」譚海堂終於明白了父親退讓的原因,想不到她平常看起來傻傻的,居然也會用點小手段。
「什麼激將法?」董小敏困惑地看著他。她只是陳述事實啊。她就是因為這樣才有勇氣回到他身邊,要求從頭來過。
「沒事……」果然是他想太多。「他沒問過你為何會纏著他講這些事情嗎?」
「有啊。」她點點頭,臉突然紅了起來。
「那你怎麼說?」那一點點微妙的變化沒逃過他的眼睛,他興味十足地問。
「我說……」她垂下臉,不敢直視他。「我說要是有天我會跟你結婚,到時候如果你的爸爸媽媽沒有參加婚禮,一定會很遺憾……」
她越說越小聲,螓首越垂越低。
「或是有一天我們有孩子,他不能抱孫子的話,他一定也會很難過……父母終究要看見孩子幸福才能快樂的……」
好不容易把丟臉的話一口氣說完,董小敏卻沒聽見他的回應。
他該不會生氣了吧?氣她多管閒事?
「對不起啦,我不該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這麼做,我、我只是想……那天在醫院你問我,要是你的父母反對怎麼辦,我說我會賴著不走……後來我覺得這樣問題沒有解決,你一定會希望你爸媽也喜歡你做的決定,所以我……」
她話沒說完,突然被緊緊擁入溫暖堅實的懷抱中。
「小敏,謝謝你。」抵著她的額,譚海堂輕輕地說。
她傻傻的,圓滿了他這些年來人生最大的遺憾。
「現在我知道,你真的完成了我們的約定。」如果不是愛他,怎麼會去承受父親的冷言冷語和百般刁難呢?他知道父親的性子,這個月她一定不好過。「我知道你愛我了。」
「譚先生,那、那你呢?」你愛我嗎?董小敏害羞的問不出,窩在他的頸項間咕噥著問,這個月來她說了好多次好多次,他卻老是不肯回應。
聽著她認真期待的聲音,譚海堂笑了。
「不要再叫我譚先生。」俯下俊臉,他微笑地在她唇邊低語。「我愛你這件事是理所當然,以後會白紙黑字給你交代……」
白字黑字?董小敏覺得腦袋好像轟了一聲要爆炸了。他是說……結婚嗎?
不讓她有發問的空擋,他吻上了她的唇。
終於重溫了等待已久的甜蜜。
所謂的白紙黑字……
大家好,又來到我們每週的新書分享單元啦。
今天依舊是由小弟Luna我在空中為各位服務,本周當紅新書是《血色屠殺》。
沉寂了將近兩年的譚海堂老師終於出版新作品啦!
這次的作品《血色屠殺》融合了驚悚、推理、犯罪元素,是描述了一個連續殺人魔計劃一場大規模虐殺的故事,這部作品突破了譚老師以往寫作的尺度,書中出現了不少血淋淋的犯案描述。也因為描寫得太多血腥,Luna在此要特別提醒大家,本書是十八禁的喔。
當然,Luna昨天晚上已經把《血色屠殺》看完了,Luna個人給最高分五顆星!只能說譚老師再度創造一次個人高峰了,看到結局你會發現所有詳盡的殺戮描述都是有必要的,Luna不想破壞大家的閱讀樂趣,所以在這裡先不詳述。
除卻故事內容,我們來聊大家感興趣的八卦吧。
《血色屠殺》內頁開頭大家會看到兩個字「獻給董小敏」,董小敏是誰呢?就是譚老師的未婚妻啦!據說這部作品是譚老師在思念董小姐的時候產生的作品,譚老師說,這段日子過得多折磨,內容就有多血腥……
咳咳,這愛情似乎有點怪怪的,不過譚老師下個月就要跟董小姐結婚了,我們還是要在這裡祝福他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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