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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董珊]添花有道[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26:55     標題: [董珊]添花有道[全文完]

添花有道 作者:董珊

個性迷糊的她,
在逍遙黑店定了六盆花,
沒想到送來的卻是種子……
顯然她又被人蒙了!
不過,它們並不是普通的種子,
而是——落難在黑店裡的花仙?
能變成人的花仙?
難道她無意間救了神仙,
神仙現在來報恩了?
但她自小到大只習慣照顧別人,
而不是受人照顧,
更何況是這些天上的仙人?
真是無法相信,
這一切都太離奇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27:18

序幕一 那爿店老闆的陳詞

  大家好!各位親愛的顧客朋友們好!俺是魚桶巷煙酒百貨店的老闆,作者摳門兒捨不得多幾個字給俺做自我介紹,總之您叫俺小張就行了。要買煙酒,儘管到俺家來,俺家名煙名酒都是正牌貨,絕無假冒偽劣,價廉物美,信譽第一……啊,啊,就是那家叫「逍遙好店」的花店對門兒的那爿店。

  提起對面那家花店,不由讓俺掬下一把清淚。感謝老天爺,他們家終於關門走人了!就俺三個月以來的觀察,那家店絕對不是個善茬,它雖然門面上是花店,但暗地裡一定是在做著些不可告人的買賣。

  那家店,晚上不點燈,白天關門比開門的時候多。老闆是個女的,成天戴著個反光鏡,弄得跟個外星人似的。白天很少看到她人影,總是夜裡見她踩著三輪車出門去進貨,月黑風高,誰知道那車花花草草裡還藏著些什麼?更何況,常常有裝扮怪異的黑衣人在她店裡進進出出,那模樣絕對就是電影裡走出來的黑手黨。

  開店在她家對門,俺都不敢做生意到太晚,也不敢去拐彎那家肯德基上廁所了,都是就近解決。俺還不止一次地看到來她家叫門的、要債的、罵店的……就昨天,找上門的人突然就冒出了百十個,堵了整條街,罵了一整天。看樣子黑店終於惹了眾怒,來報應了。

  挨晚,人散光了,俺才瞧見那店門偷偷摸摸地開了一條縫,接著店裡就開始乒乒乓乓地搬東西了。一屋子的贓物呀,搬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眼看著店門口最後幾盆花花草草就要被搬上卡車的時候,俺不禁在心裡感歎,終於不用再當黑店的對門了……

  因此,那會兒,當俺看到那個小姑娘走進那家差不多空掉的店裡去,頓時暗叫一聲糟糕。怎麼偏偏最後的時候還弄出個受害者給她送上門去了呢?

  俺本想叫住她的,但老闆卻先一步迎了出來。她一腳跨出來就先狠剜了俺一眼。土匪般的視線透過反光鏡從一小條街對面射過來,著實讓俺脊樑上涼了一溜。等俺再從櫃檯下面爬起來的時候,看見剛才那小姑娘已經要走了,笑瞇瞇地說著什麼「那我等你送貨來了,謝謝。」黑店老闆說,好說好說,既然收了錢,貨肯定安全送到府上,妹妹你放心,我家逍遙好店三代在這裡開店,口碑好得不得了,東西不滿意儘管上門來找我,退貨賠錢一句話。

  呸,虧她說得出口!可憐的姑娘,到時候還找得到誰?

  黑店的東西很快就搬完了,黑心老闆捲著又一筆黑心錢跑得沒影了。俺悲痛地搖頭,希望這是最後一個受害者。

  後話還有不少,比如後來那些要債的找不到人……作者不讓俺說了,總之,您要路過魚桶巷,記得來俺店裡買包煙啥的,俺給您優惠!哎,等著您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27:41

序幕二 賀敏的心情

  今天,我和小佳要搬去新家了!

  雖然很捨不得花花、火火、兔兔還有愛心院裡的阿姨們,但得知我和小佳在這世上原來還有一位爺爺……好難過他今年初剛去世了……但他給我們留了一棟房子!我真的感覺像在做夢一樣!

  那棟房子似乎很遠,但沒關係,我從高中畢業時就開始每天送報紙、送外賣,腳力很棒的,順路買菜、換煤氣罐都沒問題。那地方似乎也很偏,但小佳也說沒問題,他說他們小學門口有個公車站,坐車的時間正好可以用來背課文、背單詞。

  總之,我和小佳從此要開始新的生活了。我一定會努力工作,自力更生,好好帶著小佳。我也會每天認真複習功課,爭取明年報名去參加高考。我想當一名園藝師,想種出美麗的花和樹。為了這個夢想,我要全力加油!

  今天早晨就是一個美好的開始。轉車的途中我經過了一家花店,店裡的老闆很親切地推薦了許多花卉給我。以前在愛心院沒有地方養花,從今天起,我也可以養自己喜歡的花了。老闆算得很便宜,六大盆花,才收了一點錢,還送了我一個可愛的小髮夾,真是個好人。

  新生活真是太令人期待了。賀敏,你要繼續努力地加油,加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28:46

序幕三 賀佳的心事

  我的老姐實是個傻瓜。

  雖然比我早出生了幾年,但有時候她的頭腦實在是比小學生還天真。受了欺負,她還會傻呵呵地笑;被別人騙了,她還以為遇到了好人。看著她這樣一天天地長到十九歲,實在是不能不令我這個做弟弟的替她擔憂。

  今天搬家,轉車途中我們分頭去買了點東西,回到車站的時候她就又是一副傻呵呵的表情了。原來,她用一天的飯錢買了六盆花,自以為撿了很大的便宜。說什麼送貨到家,結果我一問,她連地址也沒給人家,真是興奮過頭了。再陪她回去的時候,那地方哪還有什麼花店啊,就一個破空屋。糊塗的老姐,估計連地方都記錯了。

  好了,餓一天肚子,換來一場空。老姐還不服氣地說至少人家送了她一個好漂亮的髮夾。

  切,就她頭上別著的那個?漂亮什麼呀!一朵傻不拉嘰的小紅花,六個瓣,一條紅繩子編出來的。不就是個花瓣結嗎?愛心院的火火編得都比這個好。

  我的傻乎乎又愛犯迷糊的老姐,我已經不指望她將來再變得怎樣怎樣了。還是讓我自己快點長大快點賺好多錢吧,這樣的話,就算她以後老了嫁不出去,我也能養她一輩子。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29:24

第一章

  三層的老式別墅,位於郊區的郊區地段。賀敏踩在覆蓋在房子周圍的天然綠色植被上深吸一口氣,「好棒,小佳,這裡今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站在她身邊的男孩子十一二歲的模樣,是她剛剛從小學四年級跳到六年級的弟弟賀佳。此時他正埋首在大包的行李中,翻出了房契地契,撇了撇嘴,「荒野路一號的團圓公寓……姐姐,這房子好像有五十年的房齡了,真的能住人嗎?」

  「那有什麼關係?稍微整理一下就沒問題了,包在姐姐身上!這房子有三層樓,我們住不了那麼多。多下來的房間還可以租出去,嘿嘿嘿,這個地段,一年下來,少說也能賺一個月的生活費吧?」

  「誰會來這種地方租房子呀?」賀佳白了白眼睛,「連小鳥也不會來這裡大便的。除了我們倆,不會再有人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的樹叢就傳來一陣動靜。

  「小佳!」賀敏緊張地抓住弟弟的手,「那裡是什麼?是人嗎?還是熊?」她這時才體會到新家的偏僻。記得來這裡的途中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一站路前車窗外水田里趕著牛的農民伯伯。自從下車後,他們就沒看到過什麼人了,也沒見到其他的房屋。走到這裡,幾乎是進了小半個山。荒山野嶺,真出現個什麼野獸也不是不可能的。

  「別怕。」賀佳從姐姐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抓住地上行李包的袋子,緊緊地盯著那片樹叢,「要是人的話姐姐一定可以打過他,是熊的話我就用包砸死它。」

  樹叢又動了一下,「刷」地從裡面躥出一個黑影。賀敏的驚叫還沒衝出口,黑影就已經到了她的眼前。

  「呼,就是這裡呀,真不好找。小妹妹,貨是你要的嗎?」

  賀敏心驚肉跳地望著眼前的人。一身黑衣的男子,臉上還架著一副墨鏡。他一隻手拎著一隻不大不小的黑麻口袋,另一隻手摘下墨鏡。一雙細細長長的眼睛露出來,目光似笑非笑地停在她身上,嚇得她又是一縮。

  賀佳向前一步,「請問你是誰?是來找我們的嗎?」

  黑衣人提了提手中的袋子,「我是來送貨的。妹妹,剛才是不是你在逍遙黑店買了花?」

  賀敏張大眼睛,「我……我是買了花,但是,但是……」但是她不是忘了留地址了嗎?何況這個地方,有了地址也是不好找的。

  「嗯……我來看看。」黑衣人瞇起了眼睛仔細打量起賀敏。他的眼睛本來就很細長,這時簡直就像一隻狐狸似的。賀敏被他盯得實在不自在,剛想再往後退開,卻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

  「呵呵,果然沒錯,確實是你。」

  「我……我怎麼了?」

  「妹妹。」他放開了她,指了指她的頭上,「那個是花店老闆給你的吧?」

  「咦?」賀敏的手往頭上一摸,摸到了那枚紅色的髮夾,「這個嗎?是老闆送給我的。」她解下了髮夾,拿在手中,「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既然送給你就是你的了。不過……」黑衣人微笑了一下,「要一直戴在身上的話還是這個樣子方便一點。」他說著就抓住了她的手,兩根手指頭一捏,竟然把細長的金屬髮夾沿著她的中指彎成了一個圈,再一擰,擰牢了接頭又擰掉了多餘的部分。

  賀敏張大眼睛望著自己左手上驀然出現的小戒指,那朵漂亮的小紅花正端端正正地開在她的手指上。

  「這個結叫做團錦結,也叫花瓣結。嗯,妹妹你戴著真不錯。那就請你好好戴著它吧。」黑衣人一連串地說出來,又飛快地從衣袋裡抽出一張紙,「對了,請你務必簽個單。」

  一整篇的白紙黑字倏然亮在她眼前。黑衣人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收貨的單據。在下回去好向老闆交差。」

  「哦,好。」她急忙彎腰去翻行李包找筆,卻被黑衣人托住了手。

  「不用那麼麻煩了,蓋個手印就行了!」對方拿著單據向她的紙尖一按,分開的時候賀敏發現自己鮮紅的指印已經印在了白紙黑字的單據上。

  她望著自己乾乾淨淨的手張大了嘴巴,「我……我還沒按紅印章呢,怎麼會……」

  「哦,這個是新型材料,很方便的。」黑衣人依舊笑說,「來,不信你再個試一下看看。」說著他又將單據向她的手背上一蓋,這次賀敏隱約瞧見紙背下紅光一閃,對方再將紙拿起來的時候,她就看到戒指上小花的形狀已經清清晰晰地印在了紙上,和自己的手印緊緊連在一起。

  「呵呵,簽好了。契約總算是完成了。」

  「你說什麼?什麼……契約?」她終於開始覺得古怪了。

  「沒什麼啦,您放心好了,現在咱們錢貨兩清。它們就交給您了!」黑衣人迅速地將黑麻包塞到她手裡,轉身就走,「後會有期!保重!」

  「等等,是不是弄錯了?」她提著輕飄飄的袋子伸著脖子喊,「我買的是一盆菊花、一盆海棠、一盆蘭花……」話沒喊完,那人已經一陣風似的跑得沒影了。賀敏只好回頭去看地上的袋子。

  賀佳已經打開了袋子,從裡面拿出一個接一個的小紙包,「菊花種一包、海棠種一包、墨蘭苗一株,杜鵑……錦繡杜鵑種子一包,雲錦杜鵑種子一包,蘇鐵種子一包。」他抬起頭,「姐,這些就是你買的六盆花嗎?」

  「是這些沒錯,不過當時看的是花,沒想到送來的是種子……」賀敏扁著嘴囁嚅著,等她打開一個紙包後,連囁嚅也消失了。每個包裡……竟然一粒種子而已。

  五粒乾巴巴的小種子,加上一株瘦瘦弱弱的小苗,一小塊掌心都沒擱滿。

  賀佳歎了一口氣。天下只有錯買沒有錯賣,顯而易見,他天真的姐姐又被人蒙了。他雖然不想再繼續打擊自己的姐姐,但還是忍不住指著那些種子說:「那顆蘇鐵種子,我覺得很像綠豆。還有那個苗,姐姐你說是不是韭菜?」

  「……說是墨蘭的。」賀敏認真看了看,還低頭聞了聞,「現在還沒有香味,不過花店裡的那盆蘭花可香了,一連串的花像碧玉似的,漂亮極了。不知道這一株會不會長得和那個一樣?」她又仔仔細細地把種子分包裝好,似乎還挺高興的,「小佳,我要把這些花全部種出來!」

  是呀,只要它們還能種得出來。

  一次被騙沒關係,兩次吃虧權當做好事,三次上當只要姐姐還笑得出來,就真的會讓人覺得這世界還處處充滿希望。

  「姐姐,我們先進屋吧。」賀佳拖起地上的一大包行李走向別墅那佈滿灰塵的大門。瞧,這個新家不就是他們剛剛實現的一個美麗的、大大的希望嗎?

  屋裡的情況比他們想像的還要糟糕。

  幾乎像是積累了幾個世紀的灰塵,走一步地上就一個腳印。抬起頭,可以看到密佈在眼前的蜘蛛網,吹上一口氣,白毛灰絮也開始滿世界地跳舞了。

  真像廢墟呀。這是賀佳進屋後的第一個感覺。而賀敏已經飛快地找出了兩副口罩,麻利地給弟弟還有自己戴上,「別擔心,再髒的地方只要用心打掃就好了!你看,這裡雖然舊了點,但是有電燈,有自來水,床、桌子、椅子都有的,啊,後面還有個院子,太棒了!」

  透過灰濛濛的玻璃,賀佳看到一大片雜草叢生的野地,唯一像「院子」的只有周圍幾截破爛得已經連不到一處的木柵欄。賀敏一開後門,「哐啷」一聲,一根長枝就當頭掉下來。被弟弟及時拉開半步的她愣愣地瞧著斜掛在門框上的樹枝,十秒種後轉過頭來堅定地說:「我一定要把這個院子打掃得漂亮又安全,再也不讓它這麼危險了!」

  於是姐弟倆開始了大掃除行動。

  抹布、笤帚、拖把還好都有,但是……

  「姐,這裡好像……停水?」

  「是嗎?」賀敏拖著掃把跑到廚房,一看,水龍頭像乾涸了良久的土地,只滴得出灰渣子,「真的停水了。不過沒關係,院子裡有一口井,裡面水多著呢。呵呵,有了它我們就不怕渴死了。」

  不是渴不渴死的問題吧?賀佳把無奈嚥回肚子裡,拴好桶開始一桶一桶地從井裡打水。停水……也許是斷水吧,在這種偏僻得沒有人煙的地方。他又擔心這裡還斷電、斷煤氣,但還好,電是有的,煤氣……那果然是不應該指望的。

  忙了一整天,他們終於收拾出兩間乾淨的屋子,院子也大致修剪了一番。就在這樣的忙碌中,賀敏也沒忘了把花的種子和苗種下去。她在土裡澆了水,喜滋滋地望了半天,「如果明天早上這些都能發芽就好了!」

  這自然不大可能,她也知道這些種子發芽最快的也要一星期。現在,地裡唯一露出頭來的嫩綠小苗只有那株墨蘭。蘭花是分株種植的,不用發芽。

  她愛憐地摸摸它,蘭花是天下第一香,也是她最喜歡的花。雖然現在還是這般嬌弱的模樣,不過總有一天會長成挺拔美麗的花中君子吧。

  加油吧,大家都要開出美麗的花啊!

  當晚,賀敏做了一個夢。夢裡面,後院終於變成了一副鮮花怒放,滿園春色的模樣。繁花似錦中爬出六個小孩子,突然全部撲上來勒住她的胳膊、腿、脖子,大喊:「媽媽、媽媽!」

  一聲驚叫,賀敏猛然從床上坐起來。一邊喘息她一邊聽到門外由遠而近快速奔過來的腳步聲。

  「姐姐!」賀佳的驚叫由夢裡延續到現實中。隨著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滿頭大汗滿臉驚駭的弟弟已經到了她的面前,「姐姐,這個……這個……」

  賀敏足足愣了半分鐘,才眨了眨眼睛,「小佳,那個……那個……你是從哪裡弄來的?」她手指僵僵地指向弟弟的懷中。賀佳正抱著一個孩子,確切地說只是一個小小的嬰兒。

  「我不知道!」賀佳把手中的嬰兒往姐姐床上一放,又氣又急,「剛剛睡覺的時候就被一陣哭聲吵醒了,睜開眼睛就發現這傢伙在我的枕頭旁邊……」

  「哇啊!」嬰兒突如其來的哭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姐弟倆同時驚慌失措。

  「他怎麼哭成這樣?小佳,你打他了嗎?」

  「誰打他了?喂,小鬼,你別哭啦!」

  「哎呀,他哭得更厲害了!小佳你不要凶他呀!乖寶貝,不要哭,你餓了嗎?累了嗎?要換尿布了嗎?」

  她本想抱起那孩子哄一哄,這時哭聲卻停住了。原來是賀佳又抱起了他。

  賀敏打開燈,看見弟弟正吃力地抱著那孩子,滿臉不爽與無奈。而他懷中的小人卻緊緊粘在他身上,還用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他的一隻手指放在嘴裡吮吸。

  「好可愛的孩子哦!」賀敏不禁大聲讚歎。那孩子真是漂亮,雪白細嫩的皮膚,圓溜溜的烏黑的大眼睛,一張水靈的小臉讓人禁不住想捏一捏,此時他不哭不鬧,柔嫩的嘴角掛著笑,要是再加上一對翅膀,那就實在是一個真正的小天使了,「小佳,這孩子好像很喜歡你呢。」她嘻嘻地笑起來。

  「姐姐,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賀佳用力抽出自己剛被天使口水洗禮過的手指,但瞬間又被抓了回去。他只好放棄,無力地說:「姐姐,我們要不要把他交給警察?」

  「這個地方哪裡有派出所?且我們家又沒有電話。」賀敏皺著眉頭考慮了一會兒,「我們來問問他吧。」她展開笑臉,「寶寶,你叫什麼名字?」

  「姐姐,這麼小的孩子會說話嗎?」

  誰知那孩子卻開了口:「吉……利……」雖然說得很慢,字音卻咬得很清楚。

  「是『吉利』嗎?真是個好名字!那吉利寶貝,你的家住在哪裡呀?知道嗎?」

  「這裡。」

  「這裡?」賀敏與賀佳對望一眼,又問:「你說這裡嗎?哦……那你的家人呢?」

  「那裡。」

  奶聲奶氣的回答中,胖乎乎的小手指向窗外。姐弟倆轉頭一看,差點沒驚暈過去。

  只見玻璃門上不知何時又貼上了五張白嫩嫩的小臉。院子裡冒出來的五個奶娃有的在爬窗子,有的在踢門,並一氣叫著:「開門!快開門!」

  六個嬰兒同時出現在姐弟倆位於荒山中的新家裡。此刻,他們像六個洋娃娃一樣圍坐在賀敏的床上,乍一看實在是美不勝收。

  這六個孩子個個都漂亮得像天使一樣,不過仔細打量起來還是大有不同的。

  其中個頭最大的一個寶寶臉上一直沒什麼表情,即使還這麼小看上去也是冷冰冰的。

  還有個寶寶卻一直在笑,臉上還戴著一副眼鏡……唉,是誰給這麼小的孩子戴眼鏡的?

  兩個並排坐在一起的寶寶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一定是雙胞胎。

  剛才說自己叫「吉利」的那個孩子依然拉著賀佳的一隻手,賀佳甩了好幾遍也甩不開,只好放棄,僵硬地伸著胳膊站在床邊。

  啊,還有一個坐得最遠的寶寶,臉上的表情……似乎很不高興?賀敏擔心地招呼他:「寶寶,往裡坐一點,小心掉下去。」她伸手想去拉他一把,誰知那孩子眼睛一瞪,揮起小手就打開了她的手。賀敏「啊」了一聲,他也「哇」了一聲,從床邊跌到了地上。

  「嘻嘻哈哈!」吉利寶寶第一個笑出來,用另一隻手指著地上,「好呆哦,三哥好呆好呆!」

  「三哥?」賀敏忍不住問,「你們是一家兄弟嗎?」

  吉利還沒回答,跌在地上的「三哥」已經一骨碌爬了起來,跳上床就撲到他的身上,手腳並用還加上滿嘴奶牙,毫不留情地狠揍他。

  「哇啊!三哥發瘋了!救命呀!」吉利寶寶大聲呼救,一邊哭一邊往賀佳身上爬。

  他終於攀上了賀佳的手臂,縮在他懷裡抽抽搭搭。而賀敏慌慌張張地撈了幾次,終於拎住了那個行兇者。

  「乖乖,不要打架呀!」

  她用力拉住寶寶身上的嬰兒褲,哧啦一聲竟然拉脫了半截……原來真是男孩。

  本來就猛烈撲騰著手腳的寶寶憤恨地轉過臉來,「放開!放手!」他漲紅臉張口就向她手上咬去。

  賀敏嚇了一跳,立刻鬆手。凶寶寶沒來得及站穩,「哇啊」一聲大叫又從床上彈到了地上。

  賀敏好生內疚。她已經害他摔了兩次了。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要去摸摸他的頭,「寶寶,你沒事吧?」

  那孩子咬著牙本來爬起來就準備攻擊,這時突然尖叫起來:「別用那隻手碰我!」

  賀敏一驚,手已經到了他的頭上。凶寶寶慘叫一聲,而賀敏駭然地望著他,被震驚得全身僵硬,忘記了呼吸。

  她看見他……開花了!

  美麗的小白花從小寶寶的頭頂上長出來,是蘭花。空氣中立刻多了一份沁人心脾的芳香。蘭花白如玉,在晚風中搖曳,真美。

  「怎……怎麼回事?」賀敏終於眨了眨眼皮,手抬起來,又不自覺地放回去蹭了幾下。每碰到一下,凶寶寶就哼唧一聲,頭上多開出一朵花。

  他的小臉已經青紫青紫,腦袋耷拉著,白眼都快翻出來了。

  這個時刻,賀敏嚇得傻傻的,賀佳看得呆呆的,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奶奶的聲音在悄悄地咋舌:「原來傳說中的效果是真的呀……」

  終於有人吱聲了:「喂,你再摸他,三哥就要開花開死過去了……」

  賀敏一愣之下趕忙縮回了手。凶寶寶「咚」的一聲倒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而他頭上的花全都落了下來,細數一下,竟然有十八朵。

  「這就是蘭花中的『十八學士』嗎?」賀敏忍不住驚歎……不,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你、你為什麼會開花?你難道是花精嗎?」

  「哼!」趴在地上的寶寶用盡全身力氣揚起頭,表情扭曲,「花精,沒錯……我這就咬死你!」

  他爬上床張口就朝賀敏撲來……砰!他的身子連滾了三滾,「哇呀」一聲慘叫撞在了床頭木板上。出腳的是那個冷冰冰的孩子。腳一收回,雙胞胎立刻爬到凶孩子身邊,一頭一尾「吧唧」坐在他身上。

  「混蛋!」凶孩子怒叫,「放開我!你們兩個不想活啦?」

  「子祥,安靜一點。」戴眼睛的孩子開口了,聲音溫溫柔柔的像糖果一樣甜美,「你太沒禮貌了,怎麼能那樣對待添花大人呢?」

  「切!」凶巴巴的寶寶終於爬了起來:「什麼添花大人,就憑她?你沒看到她剛才差點殺了我嗎?我才不承認她呢!要不是她手裡有……」

  「總之,」冷冰冰的寶寶打斷了他的話,「我們還是先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吧,不然添花大人會覺得困擾的。」

  「說得也是。」眼鏡寶寶笑瞇瞇地轉向賀敏,「大人也許會覺得吃驚,但請務必保持鎮靜。其實我們並不是普通的人類,而是花仙。」

  「花仙?」賀敏瞪大眼睛和賀佳對望了一陣。一瞬間,她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動畫片,還有《秋翁遇仙記》以及《聊齋》裡的若干故事。而弟弟則皺著眉頭。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們是花仙?」現在誰都看得出這六個小孩不是普通人。從小到大,他和姐姐還從沒真的遇上過什麼超自然的現象,今天剛搬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就一下出現了六個。他心裡已經捏了一把冷汗,這六個奇奇怪怪的小孩,看上去無害,可誰又知道他們其實不是山裡跑出來的妖魔鬼怪?

  「佳佳哥哥,人家真是花仙哦!」吉利寶寶拉著賀佳的手指,用天使般的表情再次表述自己的身份,「人家是小鐵樹哦,今天剛剛種到你們家的。」鐵樹就是蘇鐵。吉利抿著小嘴吃吃地笑,「人家知道佳佳哥哥最喜歡我了,所以我也最喜歡佳佳哥哥!佳佳哥哥不是又特地給我澆水的嗎?」

  賀佳愣住了。他確實在那粒蘇鐵的種子上下了點工夫,為了讓它早點發芽,他把姐姐種下的種子又挖了起來,剝了種皮,浸了一會兒水,又重新種下。

  他望著吉利滿心疑惑:「你們……難道是早上姐姐種下的花?」

  六個孩子一起點頭。眼鏡寶寶說:「我們六人,是承蒙添花大人的恩顧才得以在您的府上落根的。」

  賀敏終於有所反應,「你們說的『添花大人』,難道是在叫我嗎?」

  「是的。」眼鏡寶寶微笑著點頭,「事實上,即便是像我們這樣小小的花仙,按仙界的規矩也是不可以隨便在人間現身的。然而我們兄弟六人的本體由於種種原因落難在一家黑店裡,因為您的愛心,才一下子讓我們全部得以解脫。根據以前所發下的誓願,我們必須尊您為添花大人,竭盡全力報答您的恩情。」

  賀敏完全愣住,賀佳也半晌說不出話來。按照對方的說法,難不成姐姐在無意間救了神仙,而現在神仙來報恩了?

  他還是無法相信。思前想後,這一切都太離奇了。他剛要說話,賀敏卻磨磨蹭蹭地開口了:「添花大人,是要幹嗎的?」

  「啊,意思上就是溝通花神界與人間的使者。」眼鏡寶寶為她解釋,「在我們的本體開花之前,由您保管著『錦上添花』的聖物,而我們六人則全心全力地侍奉您,保佑您一家人平安、吉祥、康泰。」

  「『錦上添花』的聖物?那又是什麼?」

  眼鏡寶寶輕輕一笑,「就是您左手上戴的那枚……團錦結呀。」

  所有的目光,包括她自己的,一下全集中到了她的左手上。小小的花結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中指上,賀敏第一次發現在夜晚的燈光下看起來那紅艷艷的結竟還閃著一層淡淡的光芒。

  眼鏡寶寶繼續說:「『錦上添花』裡包涵著我們六人的一部分神力,還有誓約。添花大人以此來驅使我兄弟六人,莫有敢不從者。」

  賀敏終於有些恍然,「剛才一摸到那孩子就開花,是因為這個結的關係嗎?」

  凶寶寶立刻狠狠地哼了一聲。

  眼鏡寶寶尷尬地點點頭,「『錦上添花』的影響力很強,我們目前還無法抵禦它的力量,一被它直接接觸到神體就會控制不住開花的,這個對身體的損害很大……」

  她已經看到了……賀敏愧疚地低下頭,「你們等等,我這就把它拿下來!」

  她去摘那只戒指,可是……怎麼回事?竟然拔不下來!

  一圈小小的戒指套在手指根部,怎麼拔也過不了指結。好緊!

  「姐姐,怎麼了?」賀佳發覺不對勁,連忙抱著吉利湊了過來。一看之下他大吃一驚,「奇怪,接頭沒有了!」

  這原本根本不算個戒指,他是親眼看見那個送貨的用髮夾在姐姐手上彎成這樣的。當初只是隨隨便便地一扭一結,可是現在,不但接頭的地方不見了,就連原本作為夾子的雙層鐵皮也緊緊地貼合在了一起,圓滑得挑不出一絲瑕疵。這已經完全是一枚完完整整的戒指了。

  姐弟倆一起忙著拔戒指。可是無論怎麼用力都沒用。那個小圓環看上去挺松,卻就是過不了指結。賀佳急得滿頭大汗,賀敏痛得哇哇大叫。

  所有的孩子都無聲無息地看著他們,最後冷冰冰的寶寶開口了:「算了,添花大人不用再費力了。您是『錦上添花』所選中的人,這或許是它本身的力量造成的,我們各人小心就是了。」

  其他五個孩子都望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賀敏十分焦急,「那我什麼時候才能摘下它呢?」

  「等花的本體開了,誓約結束了,也就可以了吧。」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她輕鬆地笑起來,真的就放心了。

  姐弟倆終於暫時接受了眼前的事實,六位花仙寶寶降臨到了自己的家裡。也許這真是天大的福氣也說不定。

  眼鏡寶寶開始一一介紹:「我們姓花。那是大哥,他叫子平,是菊花。」他指著臉色冷靜的寶寶說,又指指自己,「我叫子安,是海棠。」說著甜甜地一笑,真如海棠花般惹人憐愛,「那邊兩個是四弟和五弟……」

  他剛指過去,雙胞胎就搶先道:「我們是杜鵑兄弟!」

  一個說:「我叫花子康,是錦繡杜鵑!」

  另一個說:「我是花子泰啦,是雲錦杜鵑!」

  他們兩一人做了一個鬼臉,逗得賀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眼鏡寶寶繼續說:「至於最小的吉利,您已經知道了,他是蘇鐵。還有三弟。」他最後指向那個壞脾氣的寶寶,「他叫子祥,是墨蘭。」

  「什麼?他真是墨蘭?」賀敏忍不住脫口而出。雖然她看到他開了蘭花了,但怎麼說也……

  那個凶寶寶用鼻子哼了一聲,瞥過頭去不理她。

  花中君子,號稱天香、國香、天下第一香的蘭花之神原來就是這個樣嗎?那張臭臭的小臉實在讓她這個仰慕者哭笑不得。

  算了,至少他們都這麼可愛。

  她最後問了一句:「你們花仙都是長得這個樣子的嗎?」雖然傳說中的花仙一直都是美女姐姐,但其實像這般小天使的模樣也很不錯。

  眼睛寶寶猶豫了一下,「呃,其實我們現在還只是初始形態。」他又微微一笑,「您能等到明天早上嗎?添花大人和佳少爺請先就寢吧,明天一早,自然就會見分曉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29:48

第二章

  「早安!」

  一張甜美的笑臉出現在視線上方,「你早……」賀敏打了個呵欠,揉著眼睛,「幾點了?」

  「現在是早上七點零八分。」柔和的聲音在耳邊忽近忽遠地響著。

  「哦,七點了……什麼?」她一下坐起來,「怎麼這麼晚了!小佳他……」

  腦袋瞬間清醒,眼前的景物也一下子明朗起來。賀敏看見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在微笑著對自己說:「添花大人請放心,佳少爺一個小時以前就已經乘上公車去學校了。」

  ……

  二十三四歲的樣子,修長纖瘦的身材,臉上戴著一副薄薄的眼鏡,略長的頭髮束成一截鬆鬆的辮子柔順地搭在肩上,長得實在很……很美。

  賀敏吞了一口口水,「你……請問你是……」

  「添花大人,我是花子安。昨天晚上的事情您還記得嗎?」

  「記得。有六個花仙寶寶……」賀敏腦中突然一陣恍然,指著對方,「你……你們難道都長大了嗎?」沒錯,他是那個戴眼鏡的寶寶,花子安!

  一夜之間長大成人,難道,這就是他的證明?

  賀敏追著問:「其他人呢?他們也長大了嗎?」

  「是。多虧您的照顧,我們已經回復了原本的形貌。大哥和三弟正在廚房。四弟五弟還在睡,他們……」

  花子安的話還沒說完,賀敏就覺得身邊一陣異動。她疑惑地掀開被子,「哇!」一聲驚叫跳了起來。

  只見床上躺著兩個人,佔據著自己一左一右的位置。他們似乎還沒睡醒,突然被人揭去了被子十分不滿,正皺著眉伸著手憑空地撈來撈去。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年紀看上去大約十五六歲。

  「杜鵑雙胞胎?!」賀敏張大眼睛,「你們……你們怎麼跑到我的床上來了?」

  「什麼呀……」雙胞胎之一揉著眼睛撐起半邊身子,「吵死人了,幹嗎不讓人家睡覺呀?」

  另一個杜鵑少年似乎清醒一些了,打著呵欠說:「不是花大您讓我們睡在這裡的嗎?昨天大家都在這裡的呀。」

  都在這裡嗎?這也太……不管怎麼說,他們也是六個陌生的男生呀!……他們長得實在也太快了一些。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花子安微笑道:「添花大人請放心。吉利昨晚和佳少爺睡的。除了子康和子泰太淘氣以外,大家都沒佔著您的床。」

  這不是床的問題。「床是沒問題的,我是說……」

  還沒等她結結巴巴地說完一句話,雙胞胎之一就搶道:「誰說沒問題?花大你的床太小了!擠死人了!」

  另一個也附和道:「花大要是想讓我們再陪著你睡,一定要快點換個大大的、舒舒服服的床!」

  她並不想要他們陪著!並且,她更彆扭的是:「你們別再叫我什麼『添花大人』,還有『花大』了!」她又不姓花。

  「那叫什麼?」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同時望向她。

  「賀敏!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花子安略有遲疑:「那樣不會太失禮了嗎?」

  「沒有的事!」賀敏說,「我只是個普通的人,你們都是花仙。能和你們做朋友,我高興還來不及。

  「嘻嘻。」雙胞胎之一咧著嘴笑了起來,「她說我們是朋友呢!」

  另一個也湊上來,幾乎把鼻子貼到了她臉上,「嗯,你真的要和我們做朋友?那,我叫你敏敏可以嗎?」

  「……好、好啊。」賀敏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敏敏,你認得你朋友我是誰嗎?」

  她一愣。對方是讓她猜自己是雙胞胎裡的哪一個。另一個人則看好戲似的在一旁瞥著他們。賀敏來回看著這對一模一樣的兄弟,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好了,子泰。」花子安微嗔,「別再捉弄賀敏小姐了。」他雖然不再稱呼她「大人」,卻依然用著敬語,如同一個恭敬慇勤的紳士,還一下子替她解了圍。

  花子泰沒趣地嘟起嘴。

  他的兄弟笑起來,「既然子泰叫您敏敏,那我就叫『小敏』吧,這樣您就好區別我們了吧。」

  「嗯,好啊。」這真是一個好辦法,「謝謝你,子康。」

  聽她道完謝,雙胞胎又是一陣猛笑,笑得她有點莫名其妙。杜鵑號稱花中西施,美好而吉祥,原來……原來還這麼活潑熱情啊。

  花子安帶著他們三個來到了飯廳。這裡昨天賀敏還沒來得急仔細打掃,記憶中依然是一片亂七八糟的樣子,然而現在卻變得十分整潔了。

  室內窗明几淨,每一張椅子也都擦得乾乾淨淨。大圓桌邊坐著一名男子,看見他們過來,抬起臉沖賀敏點頭微笑。

  他看上去比子安稍大一些,從樣貌到氣質都是極清俊的,而在這股清寧俊逸之下又透著幾分逼人的氣勢,統統配在他身上卻是說不出的好看。

  賀敏好生好奇地望著他,猜測:「你……應該是菊花大哥吧?」

  「是,我是花子平。」他說,「賀敏小姐,請坐吧。」

  幾人一一入座。當著大哥的面,雙胞胎老實得像換了兩個人,乖乖坐在最邊上。花子安給賀敏端來一杯茶,茶水浸著花瓣,格外清香。

  「請稍等,早餐馬上就好。」他說完又轉身向廚房走去。

  賀敏急忙站了起來。她自小到大只習慣照顧別人而不是受人照顧,更何況是這些天上仙人?她愈發不好意思了,挪開椅子就要追過去:「早飯我來做就好!」

  「已經做好了。」一個沉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賀敏張大眼睛,看見一個男生端著一隻熱騰騰的鍋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光腳穿著一雙拖鞋,襯衫的扣子也沒扣好,腰間還隨隨便便繫了一塊布,大概是用來當作圍裙的。他的臉色有些偏白,略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眼中還有一絲不耐煩。

  賀敏認得他手中的那只鍋,昨天那鍋還灰頭土臉地被埋在廚房的碗櫃中,現在已經白得發亮,原來竟是個不銹鋼的鍋子。

  「子祥,辛苦你了。」花子安伸手去接鍋,卻被他讓開。

  「廚房裡還有,你去那裡拿。」

  他端著鍋走到桌邊,放下,修長的手臂掠過賀敏的身側。

  好香!賀敏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一下。是他身上的味道嗎?真的好香!雖然剛剛她也在子安他們四個人身上都聞到了不同的淡淡的香味,但沒有一種像這樣馥郁,一瞬間就沁入了心脾裡去了。那香味,明明有著勾魂攝魄的嫵媚,卻又清雅得難以言喻。

  她不覺側目過去。是他吧,墨蘭,花子祥?

  昨天晚上,他還是小孩子的樣子,開花的時候很香。而現在,他變大了,儘管沒開花,卻愈髮香了。

  如果現在他再碰到團錦結、開了花,又會是什麼樣子?

  「看我幹嗎?」他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來,蹙著眉側過頭。

  「呃?」賀敏一呆,張口結舌,下意識地就說:「你……你……好帥!」

  話一出口她臉騰地紅了。怎麼回事?她明明想說的是「好香」呀。

  對方的臉居然也紅了。一句什麼話被他含在嘴裡快速地溜過。賀敏沒聽清,她只看見他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動作很大地挪了一下椅子,背過身去。

  剛剛他一定是在罵自己吧。賀敏尷尬地咬了咬嘴唇,心想自己怎麼會那麼口無遮攔呢?一轉臉,她就看見雙胞胎賊兮兮地望著自己笑。

  「怎麼小敏只覺得三哥帥嗎?」

  「不是……」他確實很帥,但是……

  「敏敏真偏心,只誇三哥!難道他在你心目中就比我們好那麼多嗎?」

  「我的意思是……」是、是什麼來著?

  「好了好了。」有人解圍了。花子安端著盤子回到桌前,笑著說:「小祥是很帥呀,又能幹,又特別香。」

  「嗯!」賀敏大大地點了一個頭,結果換來了旁邊的又一記瞪眼。呃,她只是覺得是事實嘛。

  大家開始吃早餐。米粥,煎蛋,味道相當不錯,難得的是都出自花仙的手。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現在竟和這麼多花仙在一起,圍坐在一張桌前像一家似的吃早餐。

  「賀敏小姐,」子平大哥開口了,「我們初來人間,神體還負有一部分修煉的任務,至少要守護至花開才可算略有小成。所以,在花開之前,還要留在這裡打擾你了,不知你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沒有呀,你們儘管住吧。這裡房間很多,沒問題的。」

  雙胞胎立刻說:「那我們要二樓中間朝南的那間哦!」

  「好,我去打掃出來。」

  「要給我們換張大一點的床,不然兩個人睡太擠了!」

  「這個……我去其他房間找找。」

  「還要有衣櫃、梳妝台、躺椅,再掛幾張有品位的書畫,最好是董其昌的真跡……」

  「砰」的一聲,兩張凳子被踢翻在地。雙胞胎及時跳了起來逃過一劫。他們豎著眼睛沖伸著長腿的人大喊:「三哥你幹什麼呀?」

  「你們給我閉嘴!以為自己是誰啊?哪來那麼多鬼要求?要什麼自己去做啊!再嗦的話揍死你們!」他揚著拳頭就要打過去,雙胞胎立刻縮到了二哥身後。於是拳頭轉了個方向,到了賀敏眼前。

  「你也是!」他依然氣勢洶洶,「他們說什麼你都答應?你是白癡啊?沒見過你這麼蠢的人!」

  她顫巍巍地道歉:「對、對不起……」

  「對不起你個頭啦!」

  「對不起……」

  對方白了白眼睛,終於緩下了聲音:「那兩個傢伙再跟你說什麼屁話,你就直接揍他們,知道了嗎?」

  「哦……」

  他終於滿意,撇過頭去又不說話了。雙胞胎這時才從花子安身後出來,輕手輕腳地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

  一個小聲說:「暴力。」

  一個嘀咕道:「魔鬼。」

  「子康子泰,是你們過分了。」花子平冷眼望過他們,又衝賀敏輕輕地笑道:「賀敏小姐,你不用擔心,既然來到人間試煉,我們會承擔起自己所需的一切,絕不會增添你的麻煩的。不過,照顧花苗本體的事情還需要你的幫忙,如果能順利開花,我們一定會好好報答賀敏小姐的恩情的。」

  後院裡昨天種下的花都已經發了芽,這不合常理,卻也符合了現狀。因為花兒的守護神們都庇佑在這裡吧?菊花、海棠、墨蘭、錦繡杜鵑、雲錦杜鵑、蘇鐵,都是古典美好的名花,不知它們將來都會開出怎樣的花呢。

  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對,環視餐桌,終於發現少了一個,「小吉利呢?」她問。

  「小弟呀,」花子安微笑著回答,「他非要跟著佳少爺,所以佳少爺走後,他搭了後一班的車去他們學校了。」

  花吉利坐在明光小學教學樓的樓梯上,撐著小臉,嘟著紅嫩嫩的小嘴,一副苦惱的模樣。

  開始,因為他沒有校服,被門口的大爺攔在外面。好不容易混進來後,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賀佳在哪個班上。

  後來上課了,他一個人站在靜悄悄的操場上,差點給學校的教導主任逮住。現在,他躲在樓道裡,不敢再亂跑了。

  佳佳哥哥,你究竟在哪裡呢?

  賀佳十歲,和他一樣大的年紀,照理應該念四年級。四年級有六個班,佔了一整層樓。現在每個班裡都有老師。吉利不敢細看,只好等著下課再去打聽。

  玎玲!下課鈴終於響了。吉利在拐角處逮住第一個出來的四年級學生,細聲細氣地打聽:「請問,佳佳哥哥在嗎?」

  面前的小女生抱著一摞作業本,圓圓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誰是你佳佳哥哥呀?」

  「嗯,我想想。他的名字是……賀佳。」

  小女生目光一變,「賀佳?你找他?他是你親哥哥嗎?」

  「不是的。」吉利揚著紅撲撲的小臉,得意地說:「但佳佳哥哥對我可好了,帶著我一起睡,還給我講故事。他上學了我覺得很想他,所以就過來找他了。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不知道!」小女生的臉色早就不對勁了,氣沖沖地說:「他不在這裡!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誰讓你進來的?」

  「咦?」吉利張著大大的眼睛。他沒在意對方的怒氣,只覺得很驚奇,「佳佳哥哥不是在這裡上學嗎?你怎麼說他不在?」「我不知道!你別煩我了行不行?」小女生抱緊作業本,扭頭就想繞開他,「別擋著我的路!我還要送作業本去辦公室呢,沒工夫理你!」

  「等一等。」吉利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是不是在騙我?」

  「你煩不煩呀!」小女生用力一抽胳膊,手中的作業本撒了一地。她「啊」地驚叫了一聲,轉頭重重推了吉利一把,「臭丫頭!都是你害的啦!我要去告訴老師,把你趕出去!」

  吉利被她推倒在地上,「臭丫頭?」他撐起身子,掌心一痛,原來是蹭破了一塊皮。有不少同學已經過來圍觀了,看見他抬起的血糊糊的小手心,好幾個人都驚呼了出來。有人緊張地挨在那個小女生旁邊說:「方巧麗,怎麼辦,她流血了呀?」

  叫做方巧麗的女生臉上有著明顯的驚慌,卻又固執地說:「關我什麼事?那是她自己摔的。她不是我們學校的,她還弄翻了我們班的作業本呢!」

  吉利坐在地上望著她,突然目光銳利地暗笑了一聲,接著放聲大哭起來。

  在六年級的賀佳終於聽到消息趕了過來。原來同班同學告訴他的是,方巧麗把他的妹妹打哭了。但他眼前看到的,卻是花吉利和方巧麗對上了陣,吵鬧得正凶。

  吉利的手上雖然受了傷,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玲瓏的小臉十足張揚,「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我!你嫉妒佳佳哥哥喜歡我,嫉妒我比你可愛比你漂亮!你這麼壞心眼,還凶得像虎姑婆一樣,佳佳哥哥會喜歡你才有鬼呢!」

  方巧麗氣得全身發抖,「臭丫頭,你說什麼?你、你給我滾出去!」

  她又要伸手去推吉利,卻突然被人擋在面前。

  「佳佳哥哥?」吉利歡呼一聲,甜甜地笑起來,「你終於來了!」

  賀佳皺著眉看他,「花吉利,你到這裡來幹什麼?誰讓你來的?」

  方巧麗本來還在緊張,此時一聽賀佳的語氣,趕忙跟著指控:「賀佳,你剛才也聽到了吧,她是怎麼罵我的?要是被教導主任知道了,你也要被罰的。」

  吉利站在賀佳背後做了個鬼臉,「誰罵你了?人家都是實話實說。不信你自己問佳佳哥哥,我是不是比你漂亮一百倍?」「你——死丫頭!你這個……」

  賀佳冷冷地開口:「方巧麗,你看清楚了,」他把身後的人拉到面前,「吉利是個男生。」

  罵人的話一下子噎在喉嚨裡,方巧麗像看外星人一樣看吉利,「你,你……」

  「你什麼你?」吉利白了她一眼,「是你自己沒長眼睛!告訴你,就算這樣,我還有個姐姐,照樣比你漂亮一百倍!」

  方巧麗堆積起來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她音調異常地衝他吼道:「你少吹了!有本事跟我姐姐比呀!我姐姐是大明星,方巧嫻!你聽過沒有?」

  「沒有。」吉利很老實地回答。

  「賀佳!」她怒氣沖沖地轉向他,「你說!你是見過我姐姐的,你說是我姐姐漂亮還是他姐姐漂亮?」

  賀佳有些詫異地問吉利:「你的姐姐?是指哪個?」難道那些大哥中還有人是女的?

  「還能有誰呀,當然是敏姐姐咯!」吉利衝他眨眨眼睛,「咱們不是像一家人一樣嗎?」

  原來是說老姐。

  方巧麗卻瞧不出他們的名堂,依然催促:「賀佳,你快說呀!」所有同學都在瞧著他們,她可不能再輸給那個不男不女的小子了。並且,她從來都覺得身邊不會有比自己的姐姐更美的女生了。

  「敏姐姐。」賀佳簡短地回答了。他當然是要偏向自家人一些。

  方巧麗頓時臉色大變,不敢置信地垮著面孔,「你說什麼?你、你騙人?」

  但在學校裡大家都知道,成績持續保持著年級第一的賀佳是從來不騙人的。

  賀佳已經不再理會這邊,拉著吉利走開了。

  他帶著吉利來到醫務室,請校醫老師替他處理了傷口。塗消毒藥水時吉利痛得直吸氣,現在,走在走廊裡,他則一心想偷偷把手上的創可貼撕下來。

  賀佳拿出自己的手帕紮在他的手上,「你老實點吧,今天不許動它,小心感染。」

  吉利先是嘟起嘴,然後用下巴蹭了蹭裹著手帕的手背,嘻嘻地笑起來。

  「你找我究竟有什麼事?」賀佳再次問他。

  「人家想佳佳哥哥嘛!你一早就出去了,二哥說你要到晚上才回來,我等不及啦!」

  賀佳受不了地看他,「我要上學呀。即使你找來,馬上我也要上課了,沒時間陪你的。」

  上課鈴已經響了。賀佳叮囑他:「快回家去吧,路上小心點。」

  表情愈發委屈的吉利突然大聲說:「我決定了!」

  樓梯上的賀佳著急地回過頭,「又怎麼了?」

  「我也要到這裡來!」

  「什麼?」

  吉利滿腔豪情、自信滿滿地說:「我也要來這裡上學,天天和你在一起!」

  「子安哥!」

  「什麼事?」正在廚房裡忙著收拾的花子安轉過頭來,對賀敏微笑。

  「那個,我想問你一件事。」她低下頭,又猶猶豫豫地抬起來,「昨天我不小心讓子祥開花,是不是做了一件很壞的事情?」「為什麼這麼說?」花子安注視著她,「沒有你想得那麼嚴重,何況你都是無心的。」

  「可是……子祥似乎很恨我的樣子。」賀敏咬了咬嘴唇,「我昨天一定令他好痛苦。現在每次看他,他都在瞪我。」

  「傻孩子。」花子安擦乾手摸了摸她的頭,「子祥本來就是那個樣子,你不用自責。他強得很,昨天那點事情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你要是覺得他眼神可怕,就別理睬他。實在看不順眼了,踹他兩腳也行。他大約是不敢把你怎麼樣的。」

  賀敏聽得接連怔了幾怔,「那、那樣能行嗎?」別說踹他,現在連句話她也不大敢跟他說。這六位花仙,即使看起來最冰冷的子平大哥她現在都覺得很親切,唯獨他,還是她最喜歡的蘭花,她卻覺得有些……怕他。

  一定是自己得罪他太深了。

  也是,回想起昨天,她差點害得他送命,更嚴肅地說就是將一株剛剛要開始成長的小苗扼殺在萌芽狀態……難怪他這麼恨自己了。

  想到這裡,她又緊張起來,「子安哥,如果以後我再碰到你們,你們會不會……會不會也……」

  「開花嗎?」花子安笑著伸出手,「來,你試試看吧。」

  賀敏瞪大眼睛:「什麼?」她愣了半天,不敢去碰他。昨天的事情還令她心有餘悸,她壓根不想再傷害到眼前這個溫柔和氣的人了。

  花子安拉過她戴著戒指的手,輕輕和她握在一起。紅色的團錦結貼著他雪白的手指,越發鮮艷,「怎麼樣,我開花了嗎?」「……沒有。」她鬆了一口氣。

  對方笑著放開她:「就是這樣的,我們的形態已經成長到了正常的狀態,力量自然也有所增長了。現在,我已經可以適應『錦上添花』的影響,大哥比我強,所以至少我們兩人都沒關係了。其他的人雖然還無法確定,但起碼都不會像昨天子祥那樣被折騰得完全無力了。你放心好了,他們又不是傻瓜,自己會管好自己的小命的。」

  那樣就好。她總算安心。但為啥子安哥的話聽起來有點怪哩……

  「對了,」花子安又說,「你不要管子祥表面看起來怎樣,不用怕他。我偷偷告訴你吧,子祥他其實很害羞的,因為他嫌棄自己太香了,呵呵。其實呢,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哦。」

  很溫柔嗎?賀敏腦中閃過那張總是硬邦邦的臉,有些灰心。不過,他開的花真的是很好看啊。還是別開了吧。

  「子安哥,」她有幾分好奇地問,「每個花仙都是只開自己的花嗎?」

  「嗯,大家各司其職。」花子安打開手掌,「還是讓你看一下吧。」說著,他的手中冒出一段嫩綠的枝葉,小巧的花蕾倏然出現,又慢慢綻開,嬌艷欲滴地開在她眼前。

  「海棠?好美!」賀敏上上下下地瞧,「和子安哥長得很像呢,嘻嘻,你果然是海棠仙啊!這樣子安哥你沒事嗎?」

  「這是我用自己的力量開花的,所以沒有關係。」花子安手中一握,把那朵花遞到賀敏面前,「送給你吧,小敏。」

  賀敏好感動。花子安開始叫她的名字了,這讓她覺得更加親切了。現在,她真的開始感覺他們像一家人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30:13

第三章

  一吃完早飯,賀敏就匆匆趕到市區。她有工作要做。上午到中午的四小時,她在一家快餐店打工。下午,她在一家物流公司負責一個區的快遞工作。

  送快遞的時候她都是騎著一輛自行車滿街地跑。昨天搬家,她請了一天假,將車停在了附近的一個居民小區。今天一到公司,老闆就派了她一大堆任務,並囑咐她有兩份是加急的快件。一看地址,還是另一區的。也就是說,她得從城南跑到城北了。

  她背著一包快遞包裹去小區拿車。找了半天,終於在路邊的一個破涼棚裡找到了。開了鎖,她立刻發現車胎沒氣了。不僅如此,連輪子上的氣嘴都不見了蹤影。

  兩個孩子打打鬧鬧跑過她身邊,做著鬼臉對她嘿嘿地笑。她只好推著輪胎癟癟的車跑到最近的一個修車攤。

  修車師傅一看就直搖頭,「這車太破了,要修就得大整,換東西的錢都夠買輛便宜的新車了。」

  「那您能不能先幫我上個氣嘴?」賀敏急道,「只要能騎就可以了,我馬上急著用。」

  師傅檢查了一番,「不行了,車胎裡外都通了,打了氣照樣漏。你還是換個胎吧。」

  「那要多少錢?」

  「前後一起換,最便宜的要三十。」

  這個價格實在超出了她的預想。她只能接受補胎。求了半天,修車師傅終於老大不願意地答應了,讓她過半個小時再來取車。

  還要半個小時。賀敏看看手中的地址表,最近的一家跑快一點半個小時差不多正好。先送一件是一件。

  等她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取車時,看見自己的那輛破車正倒架在地上,兩個輪子都被拆了,孤零零、銹斑斑的鐵支架懸空杵在那裡,很有點被五馬分屍的淒慘。

  她跑過去,「師傅,我的車……」

  修車師傅正在擺弄著另一輛車,頭也不抬地說:「不是我不幫你補,實在補不起來了。你自己去看看,內胎外胎都爛得不成樣了,連鋼圈都裂了。修了也白修,你還是重新去買一輛吧。」

  賀敏傻了眼。沒有車,她根本無法完成工作,可是,她也沒可能馬上去買一輛新車。現在是下午三點,背包裡還有七份包裹,十多斤重。最遠的城南的加急件坐公車來回要兩個小時,其他的如果光靠腿跑,怎麼也要跑到夜裡去了。

  來不及多想,她先送緊急的。好不容易等到公車,一路堵堵停停,她擠在沙丁魚罐頭似的人堆中心中感歎,要是騎車的話早到了。

  到了城南,她一點也不熟悉。偏偏問路的時候背包吃不住重量,「哧啦」脫了線。大大小小的包裹掉了一地。她趕忙撿起來用壞了的背包兜住,還有一份竟然是一大袋貓砂,只好提在手上。自行車的鈴聲玎玲玲地在身邊響過,她慌手慌腳地退回到人行道上。手上一滑,東西再次掉了滿地。

  賀敏歎了一口氣,蹲下身子仔仔細細地把東西拾好、包好。最後拎起那袋貓砂時,她突然發現自己面前站了一個人。一抬頭,她看到了花子祥的臉。

  「你怎麼在這裡?」她立刻站了起來。

  他沒回答,反而問她:「你在幹什麼?」

  「工作啊。」她說。

  「你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工作嗎?」他又瞟了瞟她抱了滿懷的東西,「在送貨?」

  「送快遞。」她低聲說。

  「這工作很難上手嗎?」

  「嗯?」她又抬起頭,「沒有啊。我一直做的。」

  「那你幹嗎這麼苦著臉?」他說著突然就拂上了她的臉,「我還以為你要哭呢。」

  被他的手指一下按在眉間,賀敏才發先自己擰著眉頭很久了,這一來,心裡也覺得是酸酸的,「我沒有要哭呀。」雖然這麼說著,包成一團十來斤重的貓砂還是扯得她手臂一軟,「砰」一聲又滑在了地上。

  花子祥先她一步撿起了那袋貓砂,掂在手上,看了她一眼。

  「給我。」她沒什麼底氣地伸手,「這個是……等會兒要送的。」

  「你就走著去送那麼多東西?這要送到什麼時候?」

  她只好交代:「車壞了。不過我還可以坐公車。這……這些是今天一定要送完的。」

  「在這裡等我。」他突然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就走。

  賀敏瞪大眼睛望著他的背影,終於大喊:「你……你把貓砂還我啊!」

  「站在那裡不許動!」

  對方猛轉過頭來狠狠地說,嚇得她再也不敢動了。

  沒過一會兒,花子祥騎著一輛摩托車回來了。賀敏驚奇地瞧著他,還有點驚喜,「這是你變出來的嗎?」

  「你變一個來看看?」對方瞪她一眼,「是租的。」他把她的大包小包紮成一團,丟到踏板上,「上來,我送你去。」

  賀敏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幫自己,更不明白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坐在車上,她突然又發現了另外一件事:「花子祥,你沒戴安全帽!」

  「閉嘴啦!」他突然加速,引出她一連串的驚叫。他的話從冷颼颼的風中傳過來,「你還是小心點你自己吧!我可不保證時刻注意著不把你摔下去。」

  賀敏嚇得立刻死死抱住他的腰。一靠近,蘭花的幽香頓恍然清晰起來。她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氣。真的好好聞!

  「喂,」前方響起很不悅的聲音,「你別在我的身上流口水。」

  這真是天大的誣蔑,「沒有啦!我沒有流!」她為自己辯白。

  「右轉。」

  「什麼?」

  摩托車「嘩」地一個大拐彎,賀敏這次嚇得都沒叫出來,她臉色蒼白,差點以為自己真的被甩出去了。

  花子祥依舊沒有慢下速度,還涼涼地說:「我提醒過你了。」那語氣若換成直接說「你太遲鈍」甚至更合襯些。

  但她已經無力再去多想或者爭辯了。雙手死死抱著他,連臉也貼到他背上去。不管他在說什麼了,保命才是最終要的。接近下班時段,大馬路上的車明明排得像螞蟻隊似的,為什麼他還能躥得這麼快?警察叔叔呢?為什麼還不把他攔下來?

  在這樣不甚默契且令人提心吊膽的旅程中,賀敏終於完成了所有的快遞工作。天已經黑了,但時間顯然比她預想中早了太多。她不好意思地對摩托車旁危險的的司機說:「我還要回公司去一趟,把今天的任務消掉。」

  花子祥剛接完了一個電話……他什麼時候有了手機?她十分驚訝。接完電話的花子祥低聲咕噥了一句,然後斜掃了她一眼。

  「我陪你去公司。」他皺著眉頭說。

  「啊?謝謝。」可是看他的樣子,似乎很不高興?她小心翼翼地說:「我自己回去也沒關係,你如果有事,就不用送我了。」「大哥叫我跟你過去。」他跨上車,陳述指令似的說,「他讓我替你把工作辭了。」

  啥?

  賀敏徹底呆在了當場。

  他們為什麼要讓自己辭職?

  辭職之後她還能再找到什麼工作?

  如果找不到工作,她拿什麼養活小佳?還有院子裡的花?

  跌坐在賊車裡的賀敏在路上來來回回地考慮著這幾個問題。花子祥根本不理會她,她再問他都只是一句「大哥的吩咐」。她就這麼渾渾噩噩地被拉回了物流公司,連一句「你們有什麼權利這麼做」也沒想起來吼。

  她的辭職老闆答應得很爽快,可當花子祥和他交涉起給她結工錢時,老闆卻頓時換了一副嘴臉,「我們這都是月初發錢,現在哪有錢給她發工資?」

  他說什麼也不肯給錢。一會兒說要麼多干兩個星期,要麼拉倒,一會兒說會計不在,沒法發錢。最後他夾煙屁股指向花子祥,惡狠狠地說:「你什麼人啊?又不是我們公司的,輪得到你跟我說話嗎?」

  下一秒他就被面前的男生抓住領口拎了起來,賀敏連阻止一下都來不及。煙屁股掉在了地上,老闆滿臉的橫肉都癱了下去,聲音也變得細且抖:「你、你要幹什麼?」

  「把你們會計叫來!」

  不一會兒,會計準時到了公司,不僅把賀敏這半個月的工錢結了,還把欠她的上個月的工錢都乖乖交給了花子祥。

  回去的路上,賀敏誠懇地對他說:「謝謝你。」

  花子祥笑了一聲,卻充滿了嘲諷:「那樣的公司,你也待得下去?」

  「呃?」她愣了一下,低下頭,「其實,他們也不算特別壞。我在那邊工作了快半年了,雖然有時候工錢發得比較遲,但總是會給的。而且跑的時間長了,地方也都熟悉了,所以我搬了家也沒捨得離開。」

  「那種工作不適合你做。」他看向她,似乎有些生氣。

  明明很單薄的樣子,卻要做這種又累又重的活兒。明擺著被人欺壓,還要給人說好話。她很窮,又困窘,看起來那麼軟弱,卻敢收留六個……素不相識的花仙。別人說什麼她信什麼,真不知她是太蠢了還是天生缺心眼。

  剛剛受大哥的吩咐一路找她過來,看到她無助地蹲在路邊,那樣子明明就要哭了,可下一刻又對著自己萬里無雲地傻笑起來。那時侯,他就很想罵她。

  「你是傻瓜嗎?做事情也要考慮考慮自己的能力!那麼多東西讓你一個人送,明擺著壓搾你,還剋扣工錢!你居然還想繼續干?」

  她愣愣地望著他怒氣沖沖的臉。呃,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他罵「笨」了,「子祥,你別生氣嘛。」她好生和善地笑起來,卻換來對方的一記瞪眼。

  「你還笑!」

  她只好用細細的手指掩住嘴,「好了,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謝謝你,但我真的覺得還好啊。其他的工作我以前也做過。上一回是在一個花店幫忙,試用期一過,他們就不要我了,重新找了試用工。」

  花子祥擰著眉頭,「你就這樣忍氣吞聲了?沒拿到錢你怎麼生活?」

  「那時我還在愛心院嘛。而且早上我還送牛奶,這個是有工資的,錢都存下來了。」她樂呵呵地說,「其實在花店的工作很開心,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一點都不虧!」

  頓了頓,她繼續說:「我才高中畢業,本來工作就不好找,現在帶著小佳住出來,所以更要努力了。」

  花子祥忍不住說:「那也有挑選的餘地。你也該放聰明點,像今天這種工作以後再也不許做了!」

  「哦,知道了。」她乖乖地點頭,突然看見他拿出一個信封,那是剛剛物流公司結的工資。

  「你的錢。」

  她伸手去接,「真是謝謝你了!」

  花子祥卻沒給她,而是搖著那只信封漫不經心地說:「租了一天的車,這些不知夠不夠租金?」

  賀敏一呆,嘴巴僵硬地張了張,讓面前的人哼笑了一聲。她自己也苦笑了,「是哦,我都忘了,你是為了我才租車的,對不起。那麼你先去那付租車費吧,夠嗎?」

  信封「啪」地敲在她頭上。花子祥很不爽地歎了一口氣:「拜託,你也太好騙了!拿回去吧,誰要你的錢啊。」

  賀敏接過信封,嘿嘿地笑起來,「謝謝你!」

  「你只會說嗎?」他不耐煩地皺著眉,「光說有用嗎?沒用就別廢話了。」他只想讓她閉嘴。

  「啊,那要怎麼辦?」她還呆呆地追問。

  他瞥了她一眼,陰森森地笑了一聲,「有誠意的話就把『錦上添花』給我。」

  賀敏吃驚地望著他,又望向自己的左手,「你要這個嗎?可是我現在拿不下來……」

  「哼,早知道你會找這種借口。」

  「那、那我答應你,等戒指一能拿下來就把它送你,好不好?」

  花子祥一點也不體諒她的誠意,「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難道我就得一直處在你的威脅下嗎?」

  被直接指控的賀敏又一次給羞愧籠罩,「可是,子安哥說……現在你們已經不會再受影響了。」

  「這種事誰能說了算?」他恨恨地咬著牙,「你是不知道那玩意兒有多麼的變態!」

  賀敏急慌了,「那、那我要怎麼辦?」

  「有點誠意的話,就連手指一起斬下來吧。」

  「啊……」

  一陣寒意瞬間從脊樑躥上來。她呆呆地望著他,只看見他滿臉的寒氣與滿身煞氣。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她突然覺得面前這個人真的……很可怕。

  「呼,好啦!」花子祥翻了個白眼,「瞧你嚇的那個傻樣。我騙你的啦。」

  賀敏依舊呆呆的,眼淚卻猛地冒出來,嘩啦啦地往下淌。

  「喂,你幹嗎啦?」這下是花子祥慌了,「哭什麼呀?我又不是真的砍你!是胡說的啦!」他尷尬地扶住她的肩想搖回她的神來,還裝得很凶,「別哭!不許哭啦!」

  「嗚,我還以為你真要我砍手指……嚇死我了……」賀敏抽抽噎噎地抬手擦眼淚,「那樣的話,我好多工作就不能做了,也沒辦法養活小佳了……」

  「你、的、爪、子!」

  花子祥突然咬牙切齒地低聲吼起來,賀敏一驚,終於發現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時搭在了他搖著自己肩膀的手上。

  她像被彈弓彈了似的縮回自己的手,同時向他的額頭頂望去。

  沒開花。

  太好了。

  她覺得自己有得救一樣的感覺,「子祥,你也不會開花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花子祥陰沉沉地甩著手,「當花仙的哪有不會開花的?只不過被逼著開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好像你這種短手,想要它長長一點,拚命地拉,最後「啪」地拉斷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賀敏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紫,「是我太對不起你了……以後我再也不碰你了……」

  「還有,不許在我面前哭。」花子祥嚴重地提醒她,「而且,記得你說的,『錦上添花』一能拿下來就要給我!」

  「嗯,我保證!」她重重地點頭。

  「OK。那就說定了。」他淺淺地笑了笑。

  賀敏卻一下看呆了。

  他居然微笑了。她沒想到那張總是冷冷的、凶凶的臉一笑起來會是這個樣子。真帥!嗯,他原本長相就好看,但一直都比較惡勢力的樣子。現在這樣平常的笑容,怎麼說呢,就好像蘭花的馨香從臉上蕩漾出來似的,讓人格外的心曠神怡。

  「你又在呆看什麼?」不滿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啊!」她一下清醒過來,脫口而出,「你……你好香!」

  「笨蛋!」花子祥恨鐵不成鋼地敲在她的腦門上,「應該是『好帥』吧!」

  花子祥騎著摩托車載著賀敏回郊外的團員公寓。

  路上賀敏大聲問他:「這車你今天不是要還嗎?」

  他回答:「大哥已經買給我了。」

  賀敏大驚。然而等她到了家裡,更加令人吃驚的事赫然擺在眼前,她連合上嘴巴也做不到了。

  通向團員公寓的山道開成了一條大道。路直接連上了郊外的公路,雖然還沒全鋪好,但已經可以順順暢暢地行駛過兩輛並排的大巴了。

  路的兩邊還豎了路燈。賀敏一路回到家裡,看到了兩邊停著的卡車、攪拌車,還有尚未休息在挖著地的工人。要不是花子祥領著她直直往前走,她真的要以為自己走錯路了。

  到了門口……她連門也認不出來了。紅牆鐵門的大院就像是從天而降,而其中那棟破破爛爛的三層小樓也煥然一新。門換了,牆重新刷了,每層樓上的玻璃窗都晶瑩透亮,在星光下閃閃發光。

  這、這真是她的家嗎?

  走進屋裡,耀眼的光芒晃得她眼前一暈。客廳裡什麼時候裝上了那麼大那麼華麗的吊燈?還有,地板澄亮澄亮的,還鋪上了柔軟雪白的長毛地毯。她抬著腳,一步也不敢往裡走了。

  「小敏,你回來了?」溫柔甜美的笑臉迎到了她的面前,花子安拉她在沙發上坐下來,端給她一杯果汁,「工作了一天,辛苦了。」

  美麗的布藝沙發很軟,很新,絕不是這個家裡原本就有的。賀敏捧著手裡雕花的水晶杯,戰戰兢兢地問:「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是這樣的。」花子安笑瞇瞇地說,「大哥和我今天都找到了一份工作,所以就請了些人來幫忙收拾一下屋子了。」

  這哪裡是收拾?簡直就是重新翻修!光眼前的客廳,所有的東西幾乎全都換過了。雖說算不上華麗名貴,格調品質卻絕對不低。他們是從哪裡找來那麼多人一天之內把房子弄成這樣的?還有,這一弄得花上多少錢呀?

  「小敏不用擔心,」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花子安微笑道,「費用大哥已經預付過了。這是我們唯一能盡的一點心意。今天只來得及整理了一樓,接下來的幾天還會再有人來把樓上收拾好的。我們擅自做了決定還造成了這麼多不便,真是很抱歉。」

  他實在太客氣了,賀敏已經非常不好意思了。一時間她忘了許多本來要問的問題,只想起來說:「那,我也在家裡幫忙吧?」

  「不用了。」花子安溫溫和和地拒絕了她的好意,笑得深深的,「小敏你明天可以去上學了。」

  上學?她驚呆了,結結巴巴地問:「你、你要我去哪裡上學?」

  「我從小佳那裡得知,你希望能參加明年的高考吧?所以我和大哥擅自替您聯繫了一所高中,方便您準備複習迎考。入學手續已經都辦好了,明天就可以過去了。您……不會怪我們多事吧?」

  賀敏呆呆地聽著,突然間覺得眼睛有些濕。自從一年前高中畢業後,她就沒有再去過學校了。雖然心裡有著念大學的願望,但生活上的許多事情必須要優先考慮。去年畢業時,她十八歲,已經不適合再留在愛心院了。可是,小佳還小,她真的捨不得離開他,但帶著他又實在沒辦法讓他過得好。他們在外面連一個家都沒有。

  後來,就像上天恩賜的禮物一樣,她和小佳突然得到了一所房子。雖然很破舊,很偏僻,但他總算們有了一個家了。

  而現在,破舊的小屋又在一天之間變成了美麗的城堡,簡直像做夢一樣,她的夢想也一下子又敞開在眼前了。

  甚至家人也多了六位。那是帶來奇跡花仙。她現在真的見到奇跡了。

  這個時候,子平大哥還沒有到家。子安說他工作很忙,還說他是預支了薪水請人收拾房子的,所以第一天上班就被交代了很多事情。

  「那一定很辛苦吧。」賀敏有些愧疚。都是為了這個家。她原本以為神仙是不必辛苦工作來賺錢的。

  「不是辛苦。」花子安說,「難得能來到這個世界,只有像平常人一樣體驗過才會有趣,大哥和我都是這麼想的。啊,我的工作是教書。」

  賀敏看著他溫和的笑臉,衷心地說:「子安哥你一定會是個好老師的!」

  房間裡,賀佳正在看書,吉利理所當然地挨在他身邊,纏著他問東問西。

  「敏姐姐,」他告訴她,「明天我也要去上學了,和佳佳哥哥念一個學校!」

  雙胞胎正在玩PS2……連這種東西家裡都有了,「唉,連我們也要去念中學呢,對了,小敏,好像是和你同一所中學的初中部。」

  「和敏敏做同學倒無所謂。」花子泰玩命地按著手柄,屏幕中的小人一下接一下地被對手打得血肉橫飛。他恨恨地一扔手柄,「可惜,連三哥也要成同學了。」

  「咦?子祥也來嗎?」

  「沒錯。」剛剛在格鬥遊戲裡打贏弟弟的花子康心情十分不錯,「三哥在高中部,弄不好你們還同班呢。

  和他同班?賀敏心裡沒來由地跳了一下。說實話,在這個家裡,她覺得最難相處的就是他了。那個人很凶,有時候也很危險的樣子。哦,還有他騎車的時候真的很過分,下午的經歷現在還讓她發抖……他到底有沒有駕照?!

  轉身回到客廳,她又一眼看到了花子祥。他還呆在沙發上沒挪過位置,只不過現在整個人已經陷在了裡面,臉上蓋著一大本書,仔細一瞧居然是高三的英語教材。英語書向下滑了滑,露出一雙半睜半閉的眼睛,眸子卻分外清亮地閃著光,射到她身上。

  「你又在傻看什麼?」他依然一動沒動,唯有目光橫了她一眼。

  「你……你沒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賀敏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然後看到對方的目光驟然兇惡了幾分。她趕忙縮了縮……真丟臉……小心翼翼地改口:「你是不是也念高三?」

  「嗯。」

  真的是同年級了,「那……你在哪個班?」

  「我怎麼知道?」他的聲音愈發不耐煩,「沒看見我在用功嗎?少嗦了。」說著,他翻過身去,整個躺在了沙發上,一把將書拉在臉上——倒放著,什麼話也懶得說了。

  那樣子,絕對不是在唸書……是在用功地睡覺吧。

  賀敏歎了一口氣。一天下來,包括昨天晚上,她和他的接觸差不多算是幾位花仙中最多的了。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們的關係卻沒有絲毫改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30:36

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在子平大哥的吩咐下,花子祥跟著賀敏一起去學校。他依然騎車載她,不過車子倒是換了一輛。

  新的摩托銀白閃亮,明顯比昨天租來的大了不少,威風了很多。賀敏雖然對摩托車一竅不通,還是忍不住讚歎道:「好漂亮的車!」

  「當然漂亮。超流線型設計,150匹馬力,速度直逼300公里。」花子祥似乎心情很不錯,難得和顏悅色地對她多說了兩句。

  「這車也是租的嗎?」

  「哼,哪裡能租到這種貨色?是大哥買給我的。」

  賀敏忍不住說:「一定很貴吧?子平大哥才剛工作你就讓他買了兩輛摩托車……」

  「你操什麼心?」花子祥古怪地瞥了瞥她,「又不是花你的錢。反正大哥那種人生來就是讓人剝削的。」

  賀敏分外震驚,「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大哥?」

  「少廢話了。你再不上車我就走了。」他已經開始發動引擎。

  說心裡話,她實在不大習慣摩托車,尤其是他駕駛的。不過她還是乖乖地戴好了頭盔,坐上後座。「你今天開慢一點好嗎?」她細聲細氣地跟他商量。

  「一刻鐘。」

  「什麼?」她問完突然反應過來,「你、你不是說一刻鐘到學校吧?」在市中心的學校離這裡足有二十站以上的路程!

  「綽綽有餘。不然怎麼對得起300的時速?」

  這是犯罪!是謀財害命!賀敏全身發抖,「你讓我下來吧!我自己坐公車去……」

  然而容不得她多說,車子已經如同一枚銀色炮彈般衝了出去。

  他並沒有真的將車速開到300——那是根本不可能進得了市區的。但一路上的速度已經很誇張了。他也沒有橫衝直撞,而是見縫插針地穿梭在幾條車道之中,賀敏只看見眼前的車一輛接一輛地被甩到後面,左搖右晃,覺得像在體驗雲霄飛車。

  離學校不遠的路上,他們和一輛紅色寶馬飆上了。那輛車本來在他們前面,花子祥加足馬力想超過它,誰知車主也不示弱,當下就加速衝到了前面。一路追趕,可憐的賀敏嚇得叫都叫不出來了,只有死死抓住前面的人唯恐被甩下去。可那個傢伙一點也沒在意到自己身後還坐著一個快要被折騰暈掉的柔弱女子,全心飆他的車。

  終於,在一個拐角的地方寶馬一個不穩打滑了一圈,被迫停下。花子祥掃了一眼觀後鏡輕哼一聲,儘是得意與不屑。

  到了學校下車的時候,賀敏哆哆嗦嗦地摘下頭盔,整張臉已經是慘白慘白。

  賀敏與花子祥並不在一個班。她很本能地鬆了一口氣。跟著老師來到來到教室。南風中學,高三5班,這就是她今後的新班級了。

  高三的學生並沒有太多精力去注意一個新來的同學,班裡的人大多只是神情漠然地瞥了瞥她又去忙自己的事了。老師草草介紹了兩句,環視了一下教室,指著一個空座位讓她坐過去。

  「那座位有人了!」突然有人叫起來。

  走到桌前的賀敏端著書包停在過道當中,又回頭望向老師。

  差不多四十出頭的女老師猶豫了一下,說:「賀敏,你先坐下吧。等到下課後再去重新領一張課桌。」

  「老師,她要是坐在那裡,等下方同學來上課了怎麼辦?」

  「就是啊!」又是幾聲不滿的語句,都是男生的聲音。

  原來是別人的位子。賀敏立刻說:「老師,我現在就去搬桌子。」

  「你坐下!」女老師似乎有些生氣了,「現在已經上課了。方巧嫻都請了一個月的假不來學校了,課桌又不是私人物品,為什麼不能讓其他同學坐?賀敏,你就坐在那裡!」

  她只好依言坐下。周圍的一片目光落在她身上,原先漠然的眼神全都帶上了寒氣。她縮了縮脖子,拿著課本低下了頭。就在這時,教室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女孩子出現在教室的門口。班裡有人驚叫道:「方巧嫻!」聲音是說不出的歡喜。

  女老師也十分驚訝,「方巧嫻!你怎麼來了?」

  賀敏向門口望過去,看見一個一身紅裙的女孩站在門邊。她個子很高挑,烏黑的長髮捲著波浪披在肩上,精緻的臉上眉修得細而長,睫毛俏立,唇色是鮮亮的橙紅色。她顯然是上了妝的,美麗工整得挑不出一絲瑕疵,在這群清湯素面的學生乃至老師面前,十足的鶴立雞群。

  「今天沒有通告,經紀人批准我來上課。」她用很好聽的聲音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就進了教室裡。走到桌前,她的目光在賀敏身上定了兩秒,沒說話,又望向女老師,卷髮在身後旋轉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的桌子吧?」

  班上的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新來的,還不快讓開!」

  「那本來就是巧嫻姐的桌子!」

  賀敏已經不安地站了起來。

  女老師的臉上也有些尷尬,卻說:「方巧嫻,你不是已經請了一個月的假了嗎?回學校之前怎麼不通知一聲?」

  「怎麼,我不能回來上課了嗎?」方巧嫻淡淡的聲音裡帶著諷刺,「我又沒有欠交學費,為什麼不能來?」

  「方巧嫻!你這是什麼態度?」女老師面子掛不住,又氣又急,「別以為自己現在拍點廣告就有什麼了不起了!要知道你現在還在學校,還是一個學生!學生就要有點學生的樣子,看看你自己,這副濃妝艷抹的樣子,是來唸書的還是來招蜂引蝶的?既然來上學,還遲到這麼久,你眼裡到底有沒有學校紀律?」

  「老師,遲到是因為我的車路上出了事故,並不是我的本意,不信你可以打電話給我的司機。」方巧嫻不冷不熱地說,「你究竟讓不讓我上課?要是你沒辦法決定我就直接找校長了。」說著就從口袋掏出手機來。

  女老師被逼得說不出話來。台下的學生已經亂哄哄地鬧起來。大家紛紛嚷著,巧嫻姐是大明星啦,是本校最大的的亮點、招牌!大家好不容易才能見個面,老師您攪什麼糨糊呀?新來的快讓開了,要讓巧嫻姐站到什麼時候?

  女老師氣得發抖,「好,好,你們都不把老師放在眼裡,不想學了是不是?亮點?招牌?我看高三最招牌的就是你們這個垃圾班!一個個不學無術,都高三了還這副德行!你們究竟還想不想上大學?」

  「老師你有義務督促我們的學習,但沒權利侮辱我們的人格哦!」

  「我們坐在這裡不是來受教育的嗎?老師你不想教的話趕快辭職算了!」

  「現在上大學又不是唯一的出路,老師你別老土了,有錢才是王道!」

  「我爸是D大系主任,早幫我安排好了。老師你哪所垃圾大學畢業的啊?」

  賀敏驚惶地看著四周的同學你一句我一句若無其事地挑釁訕笑,這時一陣和弦鈴聲在她身邊響起,方巧嫻打開手機,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又關上。

  「OK,那你就先坐吧。」她頭也不回地轉身向外走去,路過女老師身邊時停了一下,「又有通告了,我早退了。我的桌子我會請助理再來搬一張的。老師你安心了吧?」說著甩著長髮走出了教室。

  教室裡發出一大聲失望的噓聲,「教而不善!教而不善!」

  老師終於忍不住扔下課本甩門而出,「我上不了你們班的課了!」

  老師前腳出門,後腳教室裡就發出歡呼。身邊的人有的在亂丟書本,有的在大聲講話,有的在聽音樂、看雜誌,每個人臉上都是既得意又暢快的樣子。賀敏開始朦朧地意識到自己所在的班級不是一個普通的地方,至少,不像一個能讓自己安心準備考試的地方。

  她歎了一口氣,心想,還是快點去搬一張新的桌子來吧。

  總務處在另一座教學樓的三樓。賀敏申領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樣一樣地往回搬。

  搬桌子下樓的時候,樓梯上面突然風風火火地衝下一個人,嘴裡一面高聲叫著「完了!完了」,一面「砰」地撞在了賀敏的背上。

  「啊!」

  「嗚哇!」

  哐當當!

  桌子翻著跟頭滾下樓去。本來賀敏差點也要和它同甘共苦去了,一隻手卻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現在全身仰坐在樓梯上,驚瞪著那張翻在過道裡的桌子。身子一動,屁股上傳來七葷八素的痛。

  身後響起十分愧疚的聲音:「你、你沒事吧?」

  她吸著氣撐起身子,轉過頭,看到了一張漲得紅紅的小臉。是個女孩子,長得嬌嬌小小,短短的運動頭,臉上雖滿頭是汗,五官卻非常精緻俏麗,是個第一眼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很可愛的女生。

  賀敏看了第二眼,才發現她拉住自己的動作著實……精彩。她一隻腳勾著樓梯扶欄,另一隻腳跨下三層台階,撐出一個紮實的箭步,雙手牢牢拉住自己的兩隻臂膀,剛才一瞬間的下墜力就這樣被她穩住。這個看起來瘦小的女孩,竟然是十分有力氣的。

  兩個人終於爬了起來,站穩了。賀敏走起路來吃不住有點崴,女孩子慌張地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真的不要緊嗎?沒撞到什麼地方嗎?哪裡痛?我背你去醫務室吧!」

  賀敏臉上一紅,「不用了,揉揉就好了。我沒關係的。」

  她扶著扶手走下樓梯去扶翻在地上的桌子,女孩子兩步衝了下來,「我來我來!」她一把抱起桌子,「你要把它搬到哪裡去?我替你搬!」

  「高三五班……」

  「咦?」女孩子眨了眨圓圓的大眼睛,「哈」地笑了一聲,「原來你也在那個班呀?太好了!我馬上也要去呢!剛剛被教導主任刷到那個垃圾班去了,呵呵,呵……嗚……」

  賀敏看著她的臉像變魔術般由晴轉雨,一下子就哭喪起來,嚇了一跳,「你怎麼了?別哭呀!」

  「要是爺爺知道我又被刷到那個五班去了,一定會把我的零花錢全部貪污掉的!嗚!」

  賀敏有點不敢置信,「五班……就那麼差嗎?」

  對方一邊揉眼睛一邊說:「都是全年級成績排名最後的學生啦。阿亮拚命幫我補習,好不容易才讓我升到四班,人家只不過睡了兩節課的覺,又被刷下來了!我沒臉去見人了!」

  她正在傷心著,突然發覺自己的手一下被對面的人握住,「不要緊!」賀敏眼裡執著的光芒讓她怔在原地,「成績不好還可以再趕上去的!只要用心去做!我們就以現在為起點,一起努力吧!」

  女孩子呆了半晌,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努力!」

  就這樣,賀敏交到了在新學校中的第一個朋友。

  「我叫藍彤,留過一級!你呢?」咧嘴大笑。

  「我叫賀敏,重讀生!」傻笑。

  她們一個扛著一張桌子,一個拎著兩張凳子回到了高三五班。

  沒有老師的教室裡依然是鬧哄哄的。賀敏的書包躺在地上,大概是不知被誰從方巧嫻的座位上扔了下來。藍彤旁若無人地把桌子「砰」地放在教室的最前排,大聲招呼她:「我們坐一起!」

  賀敏悄悄地揀起書包,很高興地和她做了同桌。

  藍彤還很鄭重地對她說:「你剛來還不知道吧,五班裡有些忒不省事的傢伙,專找新生的茬。要是他們敢欺負你就告訴我,我再把他們打成豬頭!」

  中午下課,藍彤約賀敏一起去學校食堂吃飯。賀敏想起花子祥,「我有一個朋友也是今天剛轉來的,我想先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說實話,來到這裡的第一個上午並不能算十分順利。第一節課上發生的事情讓整個五班的學生都對她有了明顯的排斥。幸好來了藍彤,賀敏後來才知道,她也是在高二時轉學過來的,在五班呆了半學期努力進入了四班,而現在又被刷了回來。藍彤長得嬌小玲瓏性格卻頗為爽朗,佔著第一排毫無顧忌地與她說說笑笑。而賀敏卻隱約地感覺到,她們兩人已經被全班孤立了。

  子祥他在三班吧?不知他那裡的情況會不會好一些?

  賀敏獨自找到高三三班,一問,著實嚇了一跳——花子祥在第一堂課結束後就離開教室再也沒回來了。

  他居然逃課了?

  他又去了哪裡呢?

  賀敏跑到學校的車棚。早上子祥把摩托車停在這裡,如果車在的話,也許他就還沒走遠。

  車還在。三五個人圍在那輛銀色的摩托車旁,不知在幹什麼。賀敏跑近了一看,嚇了一跳。那幾名高大的男學生正在一腳接一腳踢向那輛車,每踢一腳車身就發出「哐」的一聲重響。還有人拿著磚塊在往車上砸。

  「你們在幹什麼?快停手啊!」賀敏衝過去護住車,氣憤地瞪著那些人,「幹嗎要破壞別人的車?」

  被打斷的幾個人前前後後地圍住她,臉色不善,「小姐你哪來的啊?」

  「這車難道是你的?」

  「不是我的,但是我一個朋友的……」賀敏越說越小聲,最後低下頭去。面前的一個人已經逼到了她的鼻尖跟前。

  「好啊,那你就把你的朋友叫過來,我們親自跟他理論。」

  賀敏咬著嘴唇抬起頭,「你們找他幹什麼?他今天才第一天轉來這裡唸書,與你們無怨無仇……」

  「無怨無仇?說得可真輕鬆!」面前的的人惡狠狠地說,「去告訴你的朋友,以後來學校的時候聰明點,別再跟咱們巧嫻姐搶道了!至於他這輛車,老子我瞧得就是不順眼,敢騎這種貨來學校,他以為咱們南中沒人了嗎?」說著,又一腳狠狠地踹在車身上。

  賀敏總算明白了,這些人就是所謂的不良少年。花子祥無意中得罪了他們,他們找不到他的人,就來砸他的車出氣。

  她根本阻止不了他們,眼下又找不到花子祥。這幫人越砸越起勁,帶頭的人還訕笑著斜睨著她,「小姐,別怪大哥沒提醒你,在南中裡,還是別和我張茂全看不順眼的人做朋友得好。」

  這時「卡」的一聲響,一名小弟興奮地說:「全哥,鎖弄開了!」

  「推出去,先讓老子騎兩圈,再拆了扔垃圾場去!」

  「你們等等啊!」賀敏用盡全身力氣拉住車後座,「這車真是我朋友的,不、不許你們破壞!」

  「放手,小妞!」一個人一把推開她,「這裡沒你的事!」

  「我……我要去找老師來!」跌在地上的賀敏報出了最後一個自己想得到的措施。

  在場的人全部笑得走了樣。張茂全歪歪扭扭地湊到她面前,「好啊,你去找啊,你準備怎麼告咱們?現在我要說這車是我的,全校也沒人敢說不信!」

  「我、我知道關於這輛車的事情!」賀敏一連串地報出來,「它是超流線型設計,150匹馬力,速度直逼300公里……」

  「哈,知道的還不少嘛。」張茂全戲謔地看著她,陰陰地笑,「那好,我就給你個機會吧!」

  賀敏被連推帶拉地帶到了南風中學後面的一塊草地上,花子祥的那輛摩托車也被推了過來。

  張茂全指著草地邊沿,「就這麼段路,有膽嗎?」

  他們要她騎這這輛車跑過這段距離,「大哥陪你玩玩。」張茂全自己也跨上一輛摩托車,「等會兒誰先停誰就算輸了。要是我輸了,就不打『你朋友』這車的主意了。」

  賀敏倒抽一口冷氣。別說開車,以她的身量來說,跨在這輛重型摩托車上都是問題。何況,她哪裡會開摩托車?更何況,草地的外邊,緊鄰著的就是一條小河。

  然而沒容她多想,張茂全已經跨上了車,轟隆隆地發動了起來。周圍的小弟們一片呼喝,賀敏驚惶四顧,每個人都直衝她嚷嚷,小妞,快上啊!

  她一咬牙,跨上了車。大不了豁出去了!她的半個身子完全陷進車座裡,繃直了全身雙手才夠得著把手。

  張茂全「嘿」地笑了一聲,衝她豎了豎大大拇指。她屏著呼吸,學著對方的樣子,重重踩了一下油門,比她想像的還要快,身下的摩托車像怪獸似的「嗖」地衝了出去。

  這一衝就直接衝到了河裡。連人帶車「撲通」翻倒在水中。

  張茂全慢悠悠地把車騎到河邊,一幫小弟全跟了過來。所有人笑得像掉了下巴似的。在南中的這幾年他們不知把多少人弄下了河,今天不過又多了一個自己送上門的。

  張茂全得意洋洋地說:「反正那車也廢了,走!巧嫻說好今天要請客的。」

  「呵呵,全哥真有艷福!」

  一群人簇擁著他嘰嘰哇哇地走遠了。水面晃了幾晃,賀敏終於從水裡爬了起來。

  河水確實不深,才到胸口。咳了好半天,她才穩住了身體。剛剛跌進水裡的時候,她的胳膊在車上磕了一下,現在袖子上水嘩啦啦地往下滴,滴了一會兒,血就氤出來了。腦門、膝蓋上也似乎有點傷,賀敏抹了把臉,大概是眉間也碰破了皮,痛得她「絲」地吸了一口氣。

  再次蹲下身子,她在水裡摸索了一陣,摸到了那輛摩托車。

  「嘿哈——」她用力扶起車。車頭露出水面,兩邊的觀後鏡都碎了。賀敏低低哀歎了一聲,使足力氣把車推上了岸。

  銀色的車身此滿是水和泥,幾條清晰可見的劃痕觸目驚心地印在上面。賀敏用手抹了幾把車座上的泥水,頹然地蹲下了身子。

  怎麼跟他說呢?

  子祥看到這個狀況後,不知會生氣成什麼樣子?

  但她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有風吹過來,賀敏全身發冷,重重打了個噴嚏。她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一個人正從前方走過來。

  他走得很輕,很穩,幾乎聽不到腳步聲。賀敏卻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嚇得跌坐到地上。

  「子祥……」

  花子祥停在她面前,掃了一眼又濕又髒、糟糕透頂的摩托車,「怎麼回事?」他冷冷地望向她。

  她該怎麼回答?

  「是你弄的嗎?」他又問。

  「不是!」

  「那和你沒一點關係?」

  「不……那個……」

  「那你告訴我,」花子祥突然低下身體,指向她的額頭,「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額上傳來輕微的觸感,讓她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繼而她愣愣地望著他,一時不知所措,「我……我摔到水裡去了……」她呆呆地回答。

  「起來。」

  「干、幹嗎?」

  「找校醫。」

  花子祥一把拉起她,賀敏卻「嗚嗷」一聲抱著胳膊又縮到了地上去。

  對方急忙鬆開手,看了她兩秒,又一言不發地輕輕抬起她的手腕。他本想將她外套的袖子捋上去,頓了一下,最終嘩啦拉開她外衣的拉鏈。賀敏「啊」地叫了一聲,驚得呆呆的。花子祥權當沒聽見,眼睛沒眨一下就把她的衣服拉了下來。

  外套裡面,白色的襯衫袖子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塊,連賀敏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花子祥緊皺著眉頭。他想看她的傷口到底怎麼樣,不過這次他沒脫她的衣服,而是「哧啦」一下把整條袖子撕了下來。

  「我的襯衫……」賀敏哀叫一聲,然後看到了自己被蹭破了一大塊皮的胳膊,又紅又腫的胳膊。

  「誰幹的?」

  「什麼?」

  「誰把你打成這樣?」

  「不是打的,真的是摔的……」

  花子祥逼視著她,那眼神寒得就像在瞪兇手。終於他背過身子,說:「上來。」

  「干、幹什麼?」

  「我背你去醫務室。」

  「咦?」賀敏立刻往後一退,「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給我上來!」他冷冰冰地說,「不然我就把你拎過去。」

  她只好妥協,躡手躡腳地往他背上爬。心裡一下一下地跳,她覺得很不好意思,並且,還有點害怕。

  花子祥背著她一語不發地往回走。賀敏突然想起來,「對了,你的摩托車怎麼辦?」

  他頭也沒回,「等會兒再說。」

  「咦,就丟在這裡沒關係嗎?」她還是有些擔心,那輛價值不扉的銀色摩托車是她好不容易從河裡推上來的。雖然摔壞了,淋濕了,但若真放在這裡不管,也許會變得更糟糕。

  「你少管。以後你最好別動我的車,也別管我的事。」

  一句簡短的話從花子祥的口中不帶溫度地吐出,讓賀敏心裡一跳,「你……你以為是我弄壞你的車嗎?不是的,是有人要砸你的車……」

  「那些不關你的事。」他打斷她,「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也給我省點麻煩。」

  他在怪她多事?是的,他的摩托車說到底確實是自己摔壞的,是她不對。雖然這麼想著,依然有一陣顫抖在心裡擴散開。委屈,還有難過。這個時候,她被他牢牢地背著,他的背很溫暖,手也很溫暖,可為什麼話語卻冷酷得令人心驚?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過去。」她突然就開始彆扭起來了。

  「不要亂動!要滑坡了!」他惱怒地拉住她。

  「啊!」正在下滑中的人尖叫,「你碰到我的……屁股了!」

  「是肉嗎?我還以為是石磨。手被嗝得疼死了。」

  「你……」

  正在兩個人拉拉扯扯的混戰中,另一個人飛快地跑向小草場這邊。藍彤在食堂門口等了半天不見賀敏的人影,終於不放心去找她。

  而當她到達這裡的時候,看見的情形是身上負傷又濕答答的賀敏被凶神惡煞的一大塊頭「摔」在地上,對方還凶狠地吼道:「你還動?不想活啦!」

  藍彤頓時一陣熱流衝上大腦,再沒想上第二秒,大喝一聲衝上去:「無賴,哪裡跑!看我替天行道滅了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30:57

第五章

  十月的天,秋高氣爽。

  南風中學最偏僻的一塊小草場上空,一記重腳裹著秋風從天而降,直踢向地面之人的面門。

  賀敏傻了眼,臉嚇白了,她只來得及大叫:「藍彤——」

  花子祥瞇著眼睛抬起頭,肩膀一側,拉著賀敏猛退出十來步。藍彤「砰」地一腳結結實實地落在地上,草皮被踢飛了厚厚一層。她喘著氣紮穩步子,擺出一個架勢,瞪著對面的花子祥厲聲道:「壞蛋!你想對賀敏幹什麼?還不快放了她?」

  花子祥瞄了賀敏一眼,「你認識她?」

  「認識!藍彤是我們班上的同學,是好朋友……」還沒來得及解釋完,她可愛的好朋友已經又一記厲招攻了過來。花子祥「嘿」了一聲,迎上前去架住她的拳,旋身讓了三招,冷笑道:「還來?」

  「哼,看不出你這壞蛋還有兩下子!」藍彤招式絲毫沒有放慢,她的小臉漲得紅撲撲,眼裡染上了另一層光彩,警覺又興奮,「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裡正式跟你宣戰,一定要徹底打敗你!」

  「你們別打呀……」賀敏無力的叫聲似乎根本就傳不進兩個人的耳朵裡。此時,剛剛還在她旁邊的藍彤與花子祥已經不知何時遠離了她二三十米,在草地中央對上了陣。

  賀敏腦海中恍然晃過年少時見到的武俠劇的場景。前一刻她還在擔心,擔心藍彤是嬌小的女孩子,和男生打架到底會吃了虧,然而藍彤的脾氣和力氣她又是親眼見過的,於是她又擔心花子祥會被揍得很慘。說起來這場紛爭本來就是沒必要的,是藍彤誤會了,可是,現在她的解釋根本就插不進去,而花子祥似乎對與對方交手頗有興趣。眼下,他不再閃避,出招直擊藍彤,這場架是真的打上了。

  兩個人你來我往,藍彤的一招一式漂亮得像電視裡的神功似的,凌厲又虎虎生風。花子祥一邊接她的招一邊冷笑,他出手很快,有一拳打在了藍彤護擋的小臂上,逼得對方倒退了好幾步。

  賀敏看得有些吃驚,更是眼花繚亂。她看不明白他們用的是什麼功夫、打的是什麼拳,甚至看不出他們現在誰佔了上風誰落下風,不過她至少看懂了一些情況。藍彤確實厲害,比自己先前想像的還要厲害。她一定是有很深的武術基礎,並且,打起來非常認真。而花子祥看上去則隨意多了,甚至動作間有些輕描淡寫,卻是一次虧也沒吃,相反,此刻他已經把藍彤逼到了河邊。

  賀敏已經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這哪裡是高中生之間的打鬥,她覺得就像在看一場正式的格鬥比賽了。很厲害,很……精彩,她不得不歎服。原來真的有人天生就是適合打架的。

  一轉眼,藍彤在她沒看清的高難度動作下從空中翻下來,卻沒站穩,單膝蹭在地上,差點跌倒。花子祥一記攻擊眼看就到了她的面前,賀敏一顆心霎時就跳到了嗓子口。

  「子祥——」她大喊一聲。花子祥聽到了,似乎頓了一下,卻沒停下攻擊。賀敏看著屈著身體的藍彤狼狽地硬接了他四五招,再也忍不住,飛快地跑上前去。

  「你們停手啊!藍彤,子祥是我的朋友,子祥你別打了!」

  「別過來。」花子祥用眼角的餘光描了她一眼,「不是我先動手的,要我停手除非讓她先認輸!」

  「哼,叫我認輸?做夢!」藍彤也鉚上勁了,「不分個高下誰也別想走!」

  「正合我意。」

  賀敏又一次傻了眼。她不懂,她真的不明白,他們兩人無冤無仇,只不過因為一點誤會,就能叫罵到如此地步?誤會是由她而起的,她一開始還有一些愧疚,不過現在她已經意識到,也許理由並不重要,打上癮來才是真的。難道他們兩個就是所謂的棋逢對手了?

  而這時,藍彤的窘境連她也看出來了。小彤要輸給子祥了。她只是緊緊張張地這麼想著,繼而一個個擔憂又接連蹦出來:小彤畢竟是女孩子呀……子祥是男生,對了,都忘了他還是神仙,對小彤太不利了……哎呀,小彤,危險!

  終於,在花子祥一記重拳即將招呼到嬌小的藍彤身上時,賀敏再也控制不住衝上前去,一把拉住花子祥,「不要啊!子祥你不要再打小彤了!」

  砰咚!這麼一大聲的響動完全可以體現這次突襲的震撼效果。花子祥被她拉翻在地,面朝下貼上了大地……這很出乎賀敏的預料,她真的沒想讓他這麼狼狽的。她覺得自己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啊。

  坐在地上的藍彤瞪大眼睛眨了又眨,滿臉震驚,還有幾分被嚇了的樣子,「喂,你……沒事吧?怎、怎麼這麼多的花?」

  一地馨香的蘭花,空中還有隨風輕舞、搖搖曳曳的雪白花瓣。花子祥跌在滿地的花上,賀敏跌在他身上。她的雙手還緊抓著他的手臂。就在剛才,藍彤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對手突然全身發出燦爛的白光,而在自己眨眼後的一秒,對方已經被花朵包圍了,頭上、手上、身上全都是的,就像披上了一件花衣,好華麗……好香!儘管吃驚極了,藍彤依然注意到,在那一瞬間花子祥的臉由紅變青又變得灰白,他似乎想說什麼,卻扭曲著面孔「咚」地倒在地上。然後,花兒便從他身上飛向了整片天地,又悄然落下。

  他到現在還沒醒。賀敏從他身上爬了起來,「糟了!」她又驚又悔,「我又碰到他了!子祥!你醒醒啊!你沒事吧?」

  藍彤也爬起來,「賀敏,他怎麼了?這些花是哪裡來的呀?」

  「都是我不好……」賀敏哭喪著臉,「我明明知道他會開花還碰他。這次一下開了這麼多,他……他會不會……」

  「等等,你說開花?」藍彤的嘴巴張得足可以塞下兩個雞蛋,「這些花是他開出來的嗎?」

  「現在來不及解釋這些了……子祥!你醒醒呀!」見到地上的人半天沒有動靜,賀敏已經嚇得全身冰涼。她提心吊膽地用沒有戒指的左手隔著衣服推推他的背,「子祥?你……你不要嚇我呀!子祥……嗚,都是我害了你,你不要死呀!」

  「……把你的手拿下來!」終於有一聲嘶啞的低吼貼著地面傳了出來。花子祥撐著手臂抬起臉,臉色灰黑,是泥土的顏色。

  「子祥!」賀敏大喜過望,一口把哽咽嚥下去就破啼而笑,「你沒事嗎?太好了!你不會死了吧?」

  「誰會死?」花子祥狠狠瞪著她,又狠狠擦了一把臉上的泥。他似乎想站起來,動了一下身體,卻立時皺了皺眉頭。

  不管哪一方面,他一定都傷得很厲害吧?賀敏滿心愧疚,本能地靠過去,「我扶你……」

  「讓開!」對方冷冷地喝道,驚得她閃電般地縮回手,「不被你碰我還死不掉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危險的手會把他害死……唉,現在他看她整個人都像看怪物一樣了。

  花子祥終於站了起來,先退開一步,警惕地盯著她。

  賀敏無顏和他對視,低著頭囁嚅道:「子祥,對不起。我……再也不碰你了。」

  「很好。記住你說的這句話。」他冷冷地開口,「你和她是朋友?」

  「她」是指藍彤。賀敏抬起臉點了點頭,「我和小彤是同桌……」

  「好。」他突然一把將她推過去,賀敏「啪」地靠到了藍彤身上,愣住了。而藍彤扶著賀敏,一直沒合上的嘴巴張得更大了。

  「請你的朋友替你去處理這身狀況。」花子祥轉身之前掃了賀敏一眼,「從此之後我不會再管你的事,你也別再來管我的事了。」

  他邁開步子,飛快地離開了兩人的視線。

  賀敏終於覺得有些受到了打擊。

  她明白自己被怨恨了。

  可是這又是怎麼回事呢?本來明明都好好的,他騎車載她上學、他背著她都沒事呀,為什麼突然之間他又開花了呢?

  現在,他真的翻臉了。賀敏哀歎,自己一定被他當作瘟神了吧。

  藍彤送她去醫務室,直到她處理好了全部的傷才慎重地開口:「賀敏,好點了嗎?還疼不疼?」

  「我沒事了。謝謝你小彤。」她摸了摸肘上的紗布,愈發沮喪。

  藍彤忍了一路,終於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剛剛那個人,他真的會開花嗎?」

  「嗯……」沮喪中的賀敏機械地點了點頭。

  「那麼多花,都是他開出來的嗎?」

  「嗯……」她繼續無意識地點頭。

  「天吶,難道他是魔術師?」

  「不是。」賀敏咬了咬嘴唇,「他只是個花仙……」

  「花仙?」

  藍彤的一聲大叫驚回了賀敏的神,「等等,小彤,你說誰是花仙?誰、誰告訴你子祥是蘭花仙的?」

  「你呀!」藍彤一邊吸氣一邊上下轉著眼珠,「想不到他竟然是蘭花仙!怪不得一下子開出那麼多花呢。真不得了,連花仙也來上高中了!」

  賀敏心裡一陣緊張,她本來有心替家裡的六位來客保守秘密的,儘管他們從未要求過自己。但無論怎麼說,神仙們來到人間通常不喜歡被太多的人洞悉自己的身份吧。可是現在,秘密已經從自己的口中洩露了出去,後悔也來不及了。並且,格外令賀敏意外的是,對於花子祥匪夷所思的身份,藍彤竟然一點也沒懷疑。

  「小彤,」她問她,「你真的相信子祥是花仙嗎?」

  「相信呀!嗯?難道賀敏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不是……可是,你真的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花仙的存在嗎?」

  「那有什麼!」藍彤嘻嘻笑道,「這個世界上人類不知道的東西還多呢,何況,大家一直不都在說著有神明的存在嗎?」她突然又湊過來,一副很神秘的樣子,「敏敏,現在我們是朋友了,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其實是俠客世家藍家的傳人。我還有個哥哥,他認識靈貓族的王子呢,那個王子也姓藍哦!」她眨了眨眼睛,「你相信嗎?」

  這下輪到賀敏愣住了。這個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啊。

  一個中午,藍彤都在詢問賀敏究竟是誰把她傷成這樣的。她咬著牙,堅決要替她報仇,「連朋友都幫不了我還算什麼俠義之士?」

  但賀敏真的說不清楚,她不認識他們,只記得其一人被稱作全哥。藍彤一聽就咬牙切齒:「張茂全!又是那個人渣!敏敏,你放心!今天放學後我就去揍扁他,讓他趴在你面前認錯!」

  她氣勢高昂,賀敏怎麼勸阻也不行。

  然而真的到了放學的時候,她卻全蔫了。這都是因為下午的模擬考試。

  「怎麼辦呀,敏敏,我完蛋了!我盡然忘了今天有考試,什麼書都沒背,一看到試卷大腦就一片空白。這次又死定了!」她帶著哭腔,突然又哀叫一聲,「糟了,剛剛數學考試倒數第二題……阿亮明明是教過我的,我盡然全都給忘了!啊!」

  「別擔心,」賀敏安慰她,「成績還沒下來呢。」

  「肯定完蛋了!嗚,我怎麼就這麼笨……」藍彤慘兮兮地抽著鼻子,「敏敏,你、你考得怎麼樣?」

  「很糟呢。」賀敏歎了一口氣。她不知道今天有測驗,一點準備都沒有,「好久都沒考試了,想不到這麼難呢。」

  「你也沒考好嗎?」藍彤鬆了一口氣,「看來是這次考試太難了。要是只有我一個人考砸了的話,阿亮又要罵死我了。」

  賀敏好奇地問:「『阿亮』是你的朋友嗎?」她已經不下三次從對方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了。

  「什麼朋友!」藍彤開始磨牙,「是朋友就不會這樣刻薄人了。又要做這個又要學那個,他以為所有人的腦子都和他一樣好使嗎?」一頓抱怨之後,她望著賀敏吃驚的神色,扁了扁嘴,「他叫喻亮啦,現在在一班,是……是我認識的人。不過我再也不要見他了!」

  可是,沒過幾分鐘後她就又再見到了他。

  下了課的喻亮來五班找藍彤。那是一個看上去一個十分斯文清秀的男生,幾天之後賀敏還知道了他的成績一直是他們全年級第一。喻亮很禮貌地和她打了招呼,又問藍彤:「小彤,今天的測驗考得怎麼樣?」

  「不……不太好。」藍彤心虛地低下頭。

  「先別著急,這次出的不少題目都是我教你做過的,只要做了這些,及格還是沒問題的。你都寫對了嗎?」

  「我、我早忘了!一題都不記得了!」藍彤憋不住地喊出來,「我、我只會交白卷啦!」

  「是嗎?」喻亮神色沒有變動,聲音卻沉了幾分,「那只有一個辦法了,以勤補拙,從現在開始每天回家好好用功,我義務監督你。」

  「不要啊!我不喜歡唸書嘛!我只要練功就好了,考試好有什麼用?為什麼你和爺爺都那麼煩?」雖然鬧著彆扭慘叫抗議著,最後藍彤還是乖乖地跟著喻亮走了。

  賀敏偷笑地看著他們走遠,突然又想到了花子祥。不知他考得怎麼樣?

  唉,照中午的情形看來,他會去參加考試嗎?

  賀敏打算回家了。早上是花子祥帶她來學校的,可是,他已經警告過她不要再管自己的事,他還會再帶她回去嗎?

  倒不是她想搭順風車,只是她太習慣了顧慮別人而不怕自己受麻煩。她擔心萬一對方要來找她而自己已經走了該怎麼辦。於是她還是決定多事地去問一聲。

  花子祥果然不在班上。三班的同學說,他下午倒是來上課了,只不過頭一個交了考卷就離開教室了。賀敏在學校找了兩圈,最後跑到了中午的那片小草地。她嚇了一跳。她看見花子祥的摩托車依然躺在地上,可是輪子沒了,車身也散了。那輛漂亮的銀色摩托車已經完全被拆成了一個破鐵架,慘不忍睹。

  還是那些人幹的嗎?太過分了!

  賀敏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氣得想哭。

  她幾乎想像得出花子祥看到這一切時的情形。她突然全身一抖,子祥不會已經來過這裡了吧?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必須快點找到他。雖然他叫她別再管他的事,但她真的很害怕,不知是害怕他出事,還是害怕他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總之,這份心驚肉跳的感覺在她的心裡越來越清晰強烈了。

  賀敏跑回去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敏敏小心!」那人扶住她,對她咧嘴笑著,「怎麼跑那麼急?」

  「子……子泰?」面前的人竟是杜鵑雙胞胎之一。賀敏想起他們也在南風中學,念初三,叫自己「敏敏」的應該是弟弟花子泰。

  「敏敏呀,你有什麼急事嗎?」

  「子泰!」她急急忙忙地說,「我在找子祥,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找三哥呀?」花子泰哦了一聲,笑嘻嘻地說,「不用急,我幫敏敏一起找吧。」

  花子泰帶著賀敏來到了學校的廣播室。

  「喂喂。」他調整了一下話筒,音調瞬間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迷人,「現在播送一則尋人啟事!尋找本校高三男生一名,姓名花子祥。外貌特徵:三白眼,刻薄臉,凶神惡煞,形非善類。性格特徵:暴力傾向,神經質,悶騷,臭美,裝酷。若是哪位親切的的同學見到他,請迅速聯繫我們。若他向您進行人身攻擊,請迅速逃離現場並直接播打110。謝謝合作!」

  「子泰……」賀敏垮了臉,「你這麼說子祥怎麼找得到他呀?」

  「安啦!」花子泰衝她招招手,得意洋洋,「我這就是讓他自己送上門來的。你想,他聽到這些,還不立刻衝過來找我算賬?到時候敏敏你只要掩護我先溜了就行啦。」

  然而,他又連續播放好幾遍、兩個人等了快一個小時,還是沒見任何一個人送上門來。

  花子泰終於喪失了耐心,皺起眉頭,「奇怪,難道三哥不在學校了?」

  「那他會去哪裡?」賀敏急了。

  「嗯,這確實是個問題。大哥明明命令他要和敏敏一起走的嘛。」花子泰翹著嘴唇望向她,突然又笑了,「對了,還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知道三哥在哪裡。敏敏,現在活動教室的占卜社應該還沒回去。那裡有一個占卜師,聽說很靈的哦。你不如去問問他吧!」

  占卜社的大門綴滿了綠森森的塑料荊棘,華麗麗地緊閉著。

  賀敏敲了三下,門拉開了一條逢。門裡探出一張平板板的臉,對著她打量了兩遍,「就剩你一個了嗎?進來吧。」

  偌大的活動教室,最裡面的一塊地方是用黑色的簾子隔絕起來的。領她進來的學生對她說:「那裡面是新加入的社員,今天全是來找他占卜的人。要問什麼你就去找他吧,只要他還樂意給你算。」

  她於是格外好奇小心地在簾子外面問:「同學,我想請你替我占卜一下,可以嗎?」

  「嗯。請進吧。」

  簾子裡放著一張課桌,桌子後面坐著一個從頭到腳裹著黑斗篷的人。光線幽暗,賀敏看不清他的臉。她只注意到桌面上放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羅盤,方盤上還有一層圓盤,上下都印著複雜繁多的圖案。她一愣,認出那是古代用於占卜的六壬羅盤,心裡不由驚歎,難道對方是要用六壬或奇門遁甲的方法來占卜嗎?

  果真如此。

  對方低沉著聲音開口:「同學,先不用問你所卜之事,只說是替自己而卜還是替他人而卜?」

  「替、替他人。」

  「那就用活動時來起課了。」對方從桌子下面端出一個大盒子,「來,心裡想著你要預測的事情,從這裡面任意抓三把。」裡面是什麼?賀敏手一伸進去,就感到一陣柔軟的觸感。一層層,一片片。第一把抓出來一看……竟然是許多紅艷艷的花瓣!

  對方細數過她抓出來的三堆花瓣,「好,現在時辰、天干、地支都定了。我們開算吧。」

  羅盤經過一陣眼花繚亂的旋轉,終於停了下來。那人望著羅盤,輕輕地「咦」了一聲,又定定地看了半天,最後微微挑起了嘴角。

  「喂,你要測的那個人,是不是你現在最想見到、最擔心的?」

  賀敏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嗯……他現在在哪裡?能算出來嗎?」

  「當然咯,沒什麼是我算不出的。那個人的方位去向已經出來了,不過……」

  賀敏焦急道:「怎麼了?是不是他出什麼事了?」

  「他能有什麼事啊。」對方撇撇嘴,又咳嗽了一聲:「這盤上的課式三傳說的是……嘿,太專業了你也聽不懂,我就通俗點告訴你吧,那個人本身無事,只怕外人生事。」

  「什、什麼意思?」

  「就是說他比較倒霉,無端被一些人盯上了,惹了一些是非。至於你嘛,還是別去找他好了。」

  賀敏張大眼睛,「為什麼?」

  「你呀,既是他的貴人,也是他的神煞。尤其在夜後……」他起身掀開簾子,看了看窗外接近黃昏的天色,又轉身面對賀敏,「總之,今天晚上你還是不要去找他得好,即便見到了,也不一定有好處的。」

  這一番玄乎的說辭聽得賀敏越來越混亂,「那……我該怎麼辦?」

  「回家吧!」那人輕快地解下斗篷,微笑著道:「小敏和我們一起回去吧,別等三哥了!」

  他竟然是花子康!

  神秘緊張的氣氛頓時瓦解了,一瞬間的震驚後賀敏只覺得哭笑不得。唉,也是,她剛剛怎麼沒注意到,自己撿出來的那些花瓣都是艷麗的杜鵑呢?

  花子泰等在門外,一看兩人從活動教室裡出來就朝他們做鬼臉。兩兄弟一人拉住他一隻手,步履輕快地朝校門外走去。

  「等等,我們就這麼走了嗎?子祥怎麼辦?」

  「有什麼好擔心的?三哥又不是不會走路,認不得方向的話問一下警察叔叔就是了。」花子泰說。

  「可是,我擔心他又和人打架……」

  「這點就更沒問題了。」花子康笑容可掬地向她保證,「他即使打死了一百個人也不會讓別人打到他一下的。」

  「這才是我擔心的……」

  最終,她到底是被雙胞胎推著搭上了回程的車。

  家裡,賀佳、吉利已經放學回來了。花子安也在家,正和賀佳、吉利一起坐在客廳裡。一看見他們進來,花子安立刻站了起來,震驚地望著賀敏,「小敏,你的傷?怎麼你也弄成這樣?」

  賀敏這才發覺沙發上正放著一個醫藥箱,前面的玻璃桌上擺了一排藥水、棉牽、紗布。吉利頭上裹著紗布,鼻子裡塞著棉花,可愛的小臉貼了好幾條創可貼,變得陰霾霾的。

  賀佳也望了過來,瞪大眼睛問:「姐姐,你也受傷了?有人欺負你嗎?」

  一被問到這事她就覺得困窘,只好尷尬地咬著嘴唇,「不是的……其實……是我摔到河裡去了。」

  花子安不再多問,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來。他輕輕解下她額頭上、手臂上的紗布,皺了皺眉頭,然後抬起一隻手覆在傷口上方。賀敏只看見一片柔和的白光在他手掌周圍亮起,傷口上頓時被一股清涼柔和的氣息圍繞住了。等花子安再把手抬起來的時候,她驚訝地發現,原來紅紅腫腫的傷口竟都好了大半。

  真的是神仙呀!

  花子安又仔細替她餘下的傷口上了藥,貼好紗布。賀敏用無比崇敬與感激的目光望向他,「子安哥,謝謝你!」

  花子安卻歎了一口氣:「小敏,以後記著,千萬別再讓自己受傷了,知道嗎?」

  她乖乖地點頭,又聽他問道:「子祥呢?他沒回來?」

  她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嗯……我們班先下課了,我就先回來了。」

  花子安的眉頭鎖得更深,「這孩子,大哥明明交代他要好好守著你的。算了,等他回來再說吧。我先去準備晚飯。」

  花子安離開客廳後,在場的幾個人相互望了一眼。賀敏這才知道,原來吉利在學校也被欺負了。

  看來大家第一天的學校生活都不怎麼順利啊。

  而那天晚上,直到睡覺的時分,賀敏也沒等到花子祥回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31:15

第六章

  南風中學高二年級重讀生張茂全今天心情很爽。

  他耍夠了一名剛轉學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拆了一輛自己看不順眼的猖狂摩托車,賣了校花方巧嫻一次人情。現在,方巧嫻還請他吃飯。

  方巧嫻拍過好幾支廣告,聽說現在還在拍電視劇。不僅南風中學,她在附近的好幾所學校內都極有面子,家裡又相當有錢,出手大方得很。更重要的是,據說她現在的男朋友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不但在生意場上頗有手腕,在其他各條道上更是有著很大的能耐。那正是張茂全有心巴結的人物。

  市區一家酒樓的包間內,張茂全和十來個自己的弟兄正在大吃大喝。方巧嫻很賞臉地來了一趟,替他們結好了賬就又走了。張茂全只來得及替她倒了一杯酒,「巧嫻姐,以後有什麼用得著兄弟們的地方儘管說!誰再敢得罪你,兄弟們立刻去拆了他!嘿嘿,什麼時候要是能拜見大哥一面,就是小弟三生有幸了!」

  方巧嫻一走,所有人全都肆無忌憚地鬧起來了。包間內呼喝震耳,煙霧繚繞。服務小姐上齊了菜皺著眉頭退到了外面。張茂全和一個小弟拼完了一整瓶酒,「哐當」將酒瓶子扔在地上,扯著嗓子大喊:「小姐!再上一打冰啤!」

  不一會兒一名服務生端著一瓶酒走進包間。張茂全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老子要的是一打,怎麼就送來這一瓶?」

  「先送你這一瓶。」服務生說話的同時,酒瓶子「砰」一聲就砸碎在了張茂全的腦袋上。

  張茂全殺豬般地嚎叫著蹲下了身子。玻璃渣散了一地,酒水嘩啦啦順著他的頭上往下流。所有人「刷」的一下全都站了起來。

  「啊!你媽的誰啊?狗日的!」張茂全張不開眼睛,只能蹲在地上捂著傷口發瘋似的鬼叫,「給我宰了他!宰了他!」

  十幾個小弟得了號令,咿呀一陣亂吼,抄起凳子酒瓶都衝了過來。最先衝過來的一個被服務生一腳踢飛,撞上對面的牆壁,又被自己手上的椅子砸在身上,哀叫著不得動彈。

  後面兩三個揮著匕首衝過來的被統統踹翻在地。再後面的人大都沒了勇猛,圍上前來的步子明顯遲疑了。

  張茂全依然在鬼哭狼嚎。服務生一腳把他從地上踢起來,一手拎住他的後領,另一隻手抓著剛剛砸碎的半截酒瓶抵著他的喉嚨,冷冷地說:「再多一句廢話就割了你的舌頭。」

  還剩下幾個站著的人見到這種情形,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全都蔫蔫地縮到了一邊。張茂全也知道不妙了。他心驚膽戰地盯著喉嚨前的玻璃尖子,哆嗦著道:「大哥,有話好說!您是哪條道上的人物?不知小弟何時得罪了您?」

  「你這雙腿,也不值幾個錢。」

  張茂全下意識地渾身發抖,「什麼?大哥您說什麼?」

  對方的語氣依然是淡淡的:「拿它賠我的車算便宜你了。」

  張茂全頓時打了一個寒戰,難道這個人是——他心裡剛叫了一聲不妙,跟著慘叫聲就衝口而出。

  服務生重重踩在他的腿上,卡嚓,他只覺得腿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痛得就好像兩條腿都斷了一樣。不——他的腿真的骨折了!

  在場的人無不駭然。張茂全已經面無血色,痛得呼吸都困難了。服務生又拎起他的一條手臂,冷冷道:「那丫頭手上的傷,也算在你身上。」說完又是卡嚓一聲,張茂全在哀嚎中小臂也耷拉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痛得要昏過去了,卻又聽見服務生的冷笑清晰地傳進耳裡:「想裝暈?省點事吧。」突然之間他就覺得全身被冰塊走了一遭,雖然依舊痛得想死,原本模糊了的意識卻瞬間無比清晰起來了。

  服務生又抓住他的頭髮,把他的腦袋撞在桌上,「這是那丫頭頭上的傷。」

  張茂全只能慘叫連連又無比清晰地感覺著那要人命的疼痛。

  「大哥!我錯了!饒命啊!饒了我吧!我是豬!您的車我一定陪您!我再也不敢了!」

  他涕淚交加地拚命求饒,口不擇言地把自己罵得亂七八糟。

  服務生哼了一聲,終於一把將他甩在了地上。

  「以後,再讓我知道你去找那丫頭的麻煩,我就要你的命。」服務生離開前丟下的最後一句話,聽在張茂全的耳中簡直就像死神冰冷的審判。而他的臉,張茂全只望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那張面孔上的寒意與煞氣是他這輩子從未見過的恐怖。

  直到那人離開了近十分鐘,張茂全才在一幫小弟的驚呼聲中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你回來了?」

  沒有燈光的客廳裡傳來一聲低沉詢問。剛剛踏進大門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接著又向裡走過去。

  「是。大哥。」

  坐在沙發上的男子轉過身來,望向剛剛進門的人,「為什麼現在才到家,子祥?」

  花子祥嘴角微微動了一下,平板地回答:「我的行動,你不是都知道嗎?」

  下一秒他的全身被青色的電流貫穿,整個被擊翻在地上。他咬著牙沒發出聲音,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花子平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我應該提醒過你,不要太魯莽,不要太意氣用事,不要太張狂。還有,做好你該做的事。你都忘了嗎?」

  花子祥用盡力氣仰頭盯著他,眼中滿是倔強,卻說不出一句話。

  花子平慢慢蹲下身子,逼近他,「你應該很明白,什麼才是重要的事情。這關係到我們一家人的命數,尤其是你的。你怎麼還這麼不上心呢?」

  花子祥喘著氣咬牙道:「我並沒做過什麼不利於大家的事。」

  「是嗎?」花子平眼神冰冷地輕笑了一聲,「賀敏小姐今天所受的傷與你無關了?」

  「那——我已經……」

  「很多事情事後的補救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這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還是說,你對自己現在所應承擔的責任還沒有足夠的覺悟?」花子平捏起他的下巴,陰沉沉地道:「要不要我再教你一遍呢,我親愛的弟弟?」

  花子祥猛地後退,再次跌在地上,「不用你費心!」他的眼裡晃過一絲驚恐,牙齒幾乎要咬出血,「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那最好。」花子平站了起來,淡淡地笑了笑,「好好守著賀敏小姐,明天一早記得送她去學校。不要再讓我失望了,我的好弟弟。」

  花子祥注視著大哥走上樓。直到二樓的臥室傳來「卡啦」一聲輕輕的關門聲,他才徹底軟在了地上。

  捏緊了拳頭,猛地就要砸在地板上,最終卻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可惡。

  從牙縫裡發出的輕微聲息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到。他的手慢慢從面孔上移下來,半張的眼睛正好直直地對上的窗外的夜空。

  晦暗的夜晚。月亮幾乎整個被裹進了雲裡。朦朦朧朧地黑暗中透著絲絲縷縷的光影,像煙,又像霧。

  那些似煙似霧的東西繚繞在空中,不知哪裡先抽出了頭,抽成了一條線,升升騰騰,幾個轉折,倏然繞成了一個結。

  花子祥猛地從地上坐起來。他如同被定住似的望著那裡。

  那個如花一樣的結。緊緊糾纏一切的結。永遠找不到出口的結圓潤,完滿,均等,無瑕。

  一旦成了形,誰又看得出它從何而起,又到哪裡才是結束?

  無論從哪裡拆開,便全盤散了。

  煙霧斷了接頭,轉眼間全化了。

  花子祥忍不住笑出聲,臉上的表情卻難看得像哭。

  院子外面的花苗飛快地伸展著軀幹,冒著枝葉。它們注定只有這短短數月的生命,只能委屈地、抓緊一切時間把自己的一生壓縮進來,拚命地生長,開花,再凋謝。

  笑完了,花子祥閉上了眼睛。

  這一閉就不知閉了多久。

  直到他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賀敏半夜醒來,嗓子渴得厲害。她輕手輕腳地走去廚房想倒杯水。

  路過客廳時,她驀然發現那裡坐著一個人。停住腳步,定睛凝視了好一會兒,她才遲疑地叫出來:「子祥,是你嗎?」

  花子祥坐在地上沒有動,確切地說他是靠著一張沙發半躺著的。

  賀敏輕輕地走了過去,「你怎麼坐在這裡?剛到家嗎?你去哪裡了?」

  這時候她才看清他的臉。那張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目光亮得嚇人。

  她忍不住擔心地問:「子祥,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花子祥抬起頭望向她,「喂,」他說,「你幹嗎總愛來煩我?」

  「什麼?」賀敏一下愣住,繼而握住雙手,「我又打擾到你了嗎?對不起……」她想起花子祥在學校時冷冷的話語,心裡湧起一陣難過。難道他說的「不要再管他的事」也包括不要再見面、不要再說話嗎?

  「你是傻瓜嗎?」花子祥嘲諷地歎了一口氣,「老纏著我有什麼好處?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賀敏驚訝地張大眼睛,「你、你們不是神仙嗎?怎麼會不好?」

  「我對你那麼凶,你也覺得我好?」

  「咦?我覺得你很好呀,你幫了我那麼多忙,還會做飯。」她望見對方的臉明顯垮了一下,趕緊吸了一口氣,用無比誠懇的聲音說:「白天的事情其實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想跟你道歉的。」

  「哈!」她聽見花子祥很沒形象地怪笑了一聲,又被他盯住面孔。她眨了眨眼睛,竟然無法後退。

  「你若不是真的傻瓜,就必定另有心思。」花子祥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片刻,突然挑起了嘴角,「我說,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賀敏「哐當」一聲撞上身後茶几,狼狽地跌在地上,又驚驚慌慌地爬起來,「你你你說什麼?我對你沒、沒有什麼心思……」

  「別那麼急著否認。」花子祥輕輕鬆鬆地望著她,「這樣的驚慌只會暴露你的心虛。我不過隨便問一句,你就緊張成這樣?我覺得你很有問題哦。」

  賀敏滿臉通紅,既窘迫又尷尬,心還怦怦地跳個不停。花子祥那逼人的視線使她渾身不自在,「我、我沒有問題……」她說。話一出口就換來了對方幾聲更誇張的嘲笑。

  「少裝。」他揚著下巴,「吶,如果你老實一點我可以特別給你個優惠。」

  她磕磕巴巴地問:「什麼優惠?」

  「免費當你男朋友如何?」

  「別開玩笑了!」賀敏驚叫一聲,「乓」地又一次撞上茶几。這次茶几被撞翻了,整個倒在她腿上。她「嗚噢」吸著氣抱著小腿跌坐到了地上。

  「呵呵呵。」花子祥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側著頭嘁嘁地衝她笑。他的手剛好遮住了他的嘴,賀敏苦著臉望過去,只看見他閃閃發亮、如狐狸般笑彎了的眼。

  「你的反映比我想像的還可愛。」他說。

  賀敏的臉上終於有了怒意,「你究竟想幹嗎?」這不像他。她回憶起印象中那個冷冰冰、凶巴巴的身影,怎麼也無法聯繫到他現在的樣子。面前的這張面孔雖然在笑,很好看,甚至有些嫵媚,卻不由得讓她更加心慌。

  「生氣了嗎?」花子祥歪了歪頭,「這可真有意思,敏敏。你不是從來不會生氣的嗎?」

  「誰說我不會生氣?我、我也沒生氣……」噢,她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又是一驚,她看到花子翔朝自己這邊爬過來了。「你幹什麼?」她本能地往後縮。

  「噓。別說話。」花子祥在她身邊坐下,一把將她拉過去。賀敏只感覺自己半個肩膀被攬進了他的懷裡,「騰」的一下全身都熱了。

  「你……幹什麼?」她聲音顫抖,身體則僵硬了。

  花子祥掀起她的褲腿,賀敏「啊」的一聲猛縮,被他按住腳踝。對方的視線掃過她腿上剛剛被撞出的青腫和淤血,將手輕輕覆在上面。柔和的白光從他的手掌下面亮起,繼而包裹住了所有傷痕。

  賀敏吃驚地望著自己的腿,又望向花子祥,「子祥,你也會這個?」

  「會呀,只是不可以在外面使用。」他已經完成了治療,卻依然貼在她身邊,「怎麼?你覺得我不該會嗎?」

  「沒有啊。你們都是花仙嘛。」賀敏鬆了一口氣,笑了,「謝謝你幫我治傷。」

  「那你老實告訴我。」

  「嗯?什麼?」

  「想不想要我?」

  「你還在和我開玩笑?」賀敏似乎不害怕了,大大方方地笑道:「好吧,你確實是個很棒的男生,又帥,又酷,又厲害,簡直就是活生生的白馬王子了,雖然有時候有點凶。不過呢,你卻是花仙,不能和人類談戀愛的,是嗎?真可惜呀。」她衝他吐了吐舌頭。

  「你很清楚嘛。」花子祥抓住她的左手腕,逼在她的面前,「那麼,你一天到晚纏在我身邊究竟是為了什麼?試驗你這只戒指的效果嗎?」

  賀敏臉上當下變色,「你……」

  「不用緊張,聰明的添花大人。你那點力量我還受得了,不管你是有意的、無意的,我都可以忽略不計。大哥讓我好好守著你,我怎麼還敢再讓你們失望?從此之後,我會好好地保護你,再也不會對你凶、讓你受傷、令你難過。我會依照你的吩咐做任何事,決不怠慢。」

  「子祥,你……」

  花子祥又抓住她的另一隻手,牢牢地鉗制住她的身體,「而你要做的,就是扮演一名女朋友的角色。因為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要時時刻刻地在一起,所以這樣的身份對誰都比較方便。還有,最好也別再『妨礙』我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而且這不是你最擅長的事嗎?」

  賀敏驚恐地望著對方的手指移到了自己的左手上,抓住了那枚鮮紅的團錦結。她心中一急,一連串的字符從喉嚨躥上來,在口中快速地默念起來。

  「閉嘴!」花子祥狠狠地喝道,「我果然沒猜錯,你真的會這個!不許再念了!」一瞬間他如同受到了千鈞壓頂的重擊,差點就要倒在地上。但他依然緊緊抓著賀敏,按住她手指上的結,嘶聲低吼道:「你究竟是從哪裡學會的?!」

  賀敏的心幾乎要從胸口跳了出來,她覺得自己的手快要被對方捏斷了。但她又分外地清楚,一旦停了下來,所有的情況就絕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她一狠心,竟赫然念出了聲。

  「前世之孽,今世之罪,結鎖其心,善善其行!」

  這十六字的真言一遍又一遍地念出來,竟讓花子祥痛苦到無以復加。手指交纏的地方不斷有花枝纏上來。如玉的蘭花一朵一朵地綻開,花瓣又一層一層地凋落。而花子祥從手指到胳膊在重重紅光的籠罩下就像要被燒起來似的。

  「閉……嘴!」他用盡力氣最後吼了一聲。賀敏當然不會聽他的。她只想盡快從對方手中掙脫,再逃開。現在的情形只有她自己才能體會到是多麼的令人害怕和驚慌。

  花子祥再也無法忍受。他的一隻手控制著她的身體,一隻手緊纏著她手上的團錦結,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只有深吸一口氣,猛地將臉孔靠過去。

  賀敏一瞬間嚇呆了。繼而「啊」的一聲尖叫出來。

  他居然咬她……

  而且正好咬在她嘴角邊!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唇邊的痛感如火燒一般蔓延到了整張臉孔包括耳朵和脖子,她口裡再也念不出一個字。花瓣全數散落。花子祥的視線頓時變得銳利起來。

  他依然沒鬆開,口齒慢悠悠地移到了她的唇上,舌尖也輕輕舔噬起來。從他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笑,極輕蔑的調子。賀敏「嗚」了一聲,用力去推他的身體。但她哪裡能推得動?她的嘴被堵死了,可卻聽到對方清晰的低語:「奉勸你,以後不該出口的東西還是少說為妙。這也是為你自己好。」

  說著,他抓著她左手上的戒指輕輕轉了兩圈。賀敏全身猛然繃緊,還沒來得及掙扎一下,那枚指環就滑過了指結,鬆鬆地搭在了指尖上。

  拿不下來。從最初起就是個謊言。

  「你……放開!」她終於掙開了距離。確切地說是對方鬆開了勁道。一時的驚嚇與缺氧令她喘息連連。她用生平最凶狠的目光瞪著對面的人,不住往後退。

  花子祥始終用同一種目光看著她,這時眼裡還帶上了一絲淡笑,「真是令人驚喜。我記得你答應過,等到這只結一能拿得下來就把它給我。」

  「做夢!」

  「它本來就不是你的。你戴著它也沒什麼好處。」

  「它現在就是我的!有了它至少我還能提防著你們!」

  花子祥抬起下巴,「提防我們?你不是說我們是一家人嗎?怎麼,家裡人你也要防著?」

  「哼,現在連十幾年的老朋友都不可靠,何況一群突然從山裡冒出來的不明生物?誰能不防著點。」賀敏一甩頭,「能夠無條件信任的只有我家弟弟而已。」

  「原來如此。你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們?」

  「我怎麼相信呀?就憑你剛才對我做的那些事?」

  花子祥沉默了片刻,突然輕笑道,「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呢。」

  「呸!」賀敏抬起頭,「你別再亂來!不然我就再讓你開花!」她已經掌握到了訣竅,先讓「錦上添花」碰到他身上,再念真言,就能讓他開花到無力,屢試不爽。

  花子祥瞇起眼睛,「看來你懂得還真不少,我真是低估你了。你究竟是從哪學到的那句真言?還知道多少關於我們的事情?」

  「契約上看到的。」她說。

  花子祥的表情嚴肅起來,「你知道契約的內容?」

  「不就是那份『快遞單』嗎?」賀敏輕哼,「只瞄到一頁而已。儘是些『花期』、『束縛』、『變異』、『禁忌』之類的字眼。」

  「你沒有被嚇到?」

  「還好。我膽子一向不太小。」

  花子祥冷冷道:「哼,看來這枚『錦上添花』還真是選對了人。」

  賀敏毫不畏懼地望著他,「實話跟你說,我並不在乎你們是什麼,也不怕你們。這個契約雖然是個意外,但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而且,到目前為止我還很感激你們,要不是你們,我和小佳也不會有現在的生活。如果你們沒有惡意,我會好好地將它履行完,到時候咱們各自得利,兩不相干。而這段時間裡,還請你們繼續裝個樣子,要是真鬧出事來,別怪我把你們從家裡趕出去。」

  下一秒她的左手就被花子祥牢牢抓住。那個男子渾身散發出的危險氣息讓她從脊背上一陣發涼,「裝模作樣?那不是你的特長嗎?」花子祥的聲音又輕又冷,「裝乖,裝可憐,裝好人,裝白癡。賀敏小姐,我真是兩輩子也沒見過像你這麼會演戲的人。」

  「你懂什麼?」賀敏咬著嘴唇,怒道:「那是做人的藝術!做人要懂得藏拙,要懂得識時務,要明白孰輕孰重,更要少生事端!你們神仙做太久啦,知道人間生存的辛苦嗎?哼!你明明有求於我還這麼兇惡,你怎麼不學學子平子安哥?至少裝出個溫柔可靠的樣子來!混蛋,我都那麼為你費心了……我討厭再遷就你這種人啦!神仙也不行!」

  「很好,我也討厭你那樣。」花子祥說,「不過,你現在的樣子總算比在學校的時候順眼多了。你知道嗎,你那副假惺惺的衰樣可真噁心。」他忽略對方的震怒與掙扎,抬起另一隻手,托起她的左手,替她把那枚嵌著團錦結的指環推到了中指底。

  賀敏愣愣地盯著他。

  「你在打什麼主意?」

  「先放在你這好了。小心收著。」花子祥抬頭瞥了她一眼,「你比較喜歡我那兩個哥哥嗎?不過,若是剛剛在這裡的是他們,你……估計早就飛了。」他放開她的手,輕輕往後一推。

  啪,賀敏第三次磕上了那面倒霉的茶几,這次是後腦勺中了標。她揉著腦袋惱怒地瞪著對方,「你什麼意思?」

  「嗯,我建議,今天晚上的事就當作我們兩之間的小秘密,你沒意見吧?」他微笑著站起身來,「還有,不要忘了從明天開始的戲碼。那是大哥佈置的任務,我只好配合你一起演。你應該明白,這對咱們倆都是有好處的吧,藝術的添花大人?」

  他兀自走遠,快要上樓梯時輕快地揮手在空氣中劃了個圈。賀敏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再環視四周,她發現剛剛翻倒的茶几、杯子全部端端正正地立在原處,飄了一地的花瓣也都不見了蹤影。

  難道是她在做夢?

  不是的。花子祥的腳步聲依然在二樓的盡頭處傳來。她片刻後明白了,他一定是用了什麼結界之類的法術,剛剛他們的爭執、衝撞沒人聽到,沒人見到。他將它真正保存成了一個秘密。

  一個只屬於他們兩人,連「家人」也隱瞞著的秘密。

  賀敏完全忘了自己下樓來的最初目的,依舊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她在思考,思考著剛剛獲悉的無數新的信息。只是,花子祥殘留下的蘭香,分外濃郁地縈繞在這間屋裡,熏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31:42

第七章

  第二天,賀敏與花子祥一道上學。花子祥安分地陪她搭了公車。在車上,他就像一個最稱職的男朋友一樣,自始至終用高挑的身體從擁擠的人流中替她隔出一個空間。賀敏在她的庇護下再沒受到任何擠壓,卻稱不上有多麼自在。她無可選擇地一直平視著他的胸膛,並在這二十站路的十二次急轉彎中無一例外地抱在了他的腰上。

  這對現在的她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可以傻呵呵笑出來的事了。

  可花子祥卻每次都對她報以微笑。又賊又扎眼的笑容。

  天吶,他那張討債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笑了?

  到了學校,很快她就得知,高二年級的大禍害張茂全摔斷手腳住院了,並且已經辦理了退學手續。他的慘狀在整個南風中學被傳得繪聲繪色。消息傳到高三五班時,藍彤大笑三聲:「活該!那個人渣幹了那麼多壞事,現在是自食其果、罪有應得!算他走運,再不開溜,也逃不過我這一頓!」

  賀敏大概猜得出那是誰的傑作。她也想像得出當時的場面。那天花子康勸她不要去找子祥,就是為了避免自己見到他那時惡魔般的面目嗎?可是她當晚還是見到了。

  現在,她已經和那位香氣撲人的惡魔「和睦」相處了一周。此時對方正懶懶地站在自己對面。賀敏低著頭咬了咬牙,接著聽到藍彤一聲重重的、悲哀的歎氣。

  他們三個正在高三教師的辦公室裡。

  前一周的考試成績出來了。藍彤交了小半的白卷,花子祥交了大半的白卷。賀敏的試卷不知怎麼被墨水塗滿了,其中還隱約可見各種烏七八糟的髒話、塗鴉。這次考試全年級均分不及格的不下三十人(大部分集中在五班),其中平均不到三十分的也不止他們三個(除了花子祥都是五班的),不過,由於他們三人的態度最為惡劣,被拎到了辦公室重點批鬥。

  「像話嗎?」年級主任繃著紫檀色的臉直著脖子勞心盡力地吼,「真的考不好是另外的問題,看看你們這都是什麼學習態度?考試是開玩笑嗎?高考是鬧著玩兒的嗎?考不上大學看你們怎麼辦!那時你們就等同於文盲!只能去搬磚頭,糊泥牆,苟且度日。每天默默地去工地,默默地回家,默默地流淚……」

  藍彤扁著嘴咕噥:「老師,高中生還能去麥當勞打工呢。再說搬磚頭有什麼不好?一點都不費勁,每天的工錢比麥當勞還多呢。大家不都說勞動最光榮嗎……」

  「你——你這熊孩子!太不懂事了!」年級主任肥厚的手掌「砰」地拍在桌面上,震得他的白瓷茶杯晃了三晃。花子祥幾乎快閉上的眼睛頓時一亮,他翹起嘴唇輕輕吹了口氣,茶杯便在年級主任鏗鏘有力的訓誡聲中搖搖晃晃地朝桌子邊上晃去。

  藍彤立刻就發覺到了,她正好就站在辦公桌的那一邊。她擰著眉瞪了花子祥一眼,當下提起一口氣,手掌不留痕跡地放在丹田兩側。掌氣一發,那只白瓷茶杯又晃晃蕩蕩地移回去了。

  又對上了。賀敏無力地吐了一口氣,決定忽略兩人,繼續低眉順眼地做悔過狀。在年級主任的慷慨陳詞中,茶杯的步子越發吃力,當真堅堅實實地進退兩難了。

  教導主任、花子祥、藍彤的眼睛都發了光。賀敏看見花子祥挑起了嘴角同時屏住了呼吸。她還看見藍彤深吸一口氣並將手掌穩穩推出。年級主任講到了最高亢激昂的地方:「……所以說,你們都要——咳!」他急需滋潤一下喉嚨,伸手就去摸茶杯。摸了幾次,沒摸到。他終於將威嚴的視線轉向桌面,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茶杯,剛送到嘴邊,砰,杯子爆炸了。

  滿頭滿臉濕淋淋、沾滿茶葉和白瓷渣的年級主任一蹦三尺高,「說!你們誰幹的?!不說?!叫你們家長來!沒人來領不許回家!」

  他們一關就被關到了放學。年級主任一直在兩張辦公桌的距離外面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抄外語單詞,抄數學公式。終於第一位家長來接人了。

  「藍彤,你的爺爺來了。」一位年輕的女老師領著一位精幹矍鑠的老人剛要走進辦公室,年級主任也剛從椅子裡站起來準備迎過去,藍彤突然「嗖」的一聲跳起來,從四樓的窗口直接跳下去了。

  在場的人無不目瞪口呆,連花子祥也揚了揚眉毛,年級主任還在嚇呆的狀態中,女老師已經跑到了窗邊,「在那裡!」她指著樓下操場上一個迅速前移的身影,「太好了!藍彤同學好像並沒有受傷!」

  年級主任死灰般臉上終於躥上了血色。他衝到窗邊,用蓋過喇叭的音量大聲喝道:「不許逃跑!不許跳樓!」

  藍彤的爺爺也來到窗邊,拍了拍年級主任的肩膀:「老師,辛苦您了!接下來的交給老夫吧。」他收拾好孫女落下的課本、紙筆,身影一晃竟然從眾人眼前消失了。

  很快樓下傳來藍彤的慘呼:「老頭子!不要追我啦!」

  「死囡仔,還跑!給我逮到就剃你個光頭!」

  祖孫倆就這樣一前一後飛快地在校園內消失了。

  年級主任撲到桌前,提起筆「刷刷刷」幾個大字一揮而就。他「啪」地把這幅墨跡貼在窗邊的牆上,又惡狠狠地瞪向剩下的兩名學生,「你們兩個要再敢跳樓就給我試試看!」

  從此之後,南風中學高三年級辦公室的一扇窗前,很多年內都掛著「不許跳樓」四個大字。

  且說辦公室內,年級主任耐著性子又等了一個鐘頭,終於把剩下的家長等來了。

  來接賀敏與花子祥的是花子安。

  他穿著質料上佳、裁剪一流、手工縫製的淺色薄外套,戴著白金架的無邊眼鏡,一頭柔順的長髮整齊地束在身後,完美無瑕的臉上是始終如一的淺淺的、溫柔的微笑。當他從停在校園外的那輛銀色奔馳車上走下來的時候,內內外外所有的視線全都停在了他的身上,從女學生到女老師到食堂的大嬸們全都以看王子的眼光不受控制地牢牢盯住他的身影。

  趴在窗口的年級主任直盯到他走進樓道才回過神來,女老師更是看呆了。賀敏回頭瞥了花子祥一眼,小聲說:「你們這些神仙真有錢。」

  「還好。比起財神老頭差遠了。」

  「那是你們從天上帶來的錢,還是從人間搶來的?」別告訴她是他們僅僅用這兩天的時間賺來的,白癡也不信。

  「這是我們的事,你擔心什麼?」

  她不擔心才怪。想想自己家的破房子在兩天之內變成了宮殿,那些來路不明的巨額裝修資金如果真的是些不義之財的話,那她的家鐵定會被查封。到時候真正的罪犯們一飛了之,只剩下自己和小佳替他們背黑鍋、坐牢、還債……這一輩子還怎麼活?

  「總之,你們千萬別做什麼違法犯罪、傷天害理的事,已經做了的話就快去自首,千萬別說住在我家……」

  「你真嗦。」花子祥不耐煩地把她拉過去,湊在她耳邊,「吶,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大哥上輩子有錢到爆。」

  賀敏愣愣地眨著眼睛,「什麼?」

  「所以你就儘管去花他的錢吧。我們幾個拚命替他敗家還沒敗掉一丁點呢。」

  等等,神仙也有上輩子嗎?而且上輩子的財富現在還可以用嗎?賀敏的腦子已經混亂成了一團。

  那麼,他們的「上輩子」又是什麼樣的呢?

  「老師,您好。」花子安終於到了辦公室,「我來接我們家小姐還有我弟弟。」

  「請坐請坐。」花子安超凡脫俗的風采激發了年級主任難得的熱情,「這位先生,請問您貴姓?貴庚?在哪裡高就?」

  花子安嫣然笑答:「在下姓花,虛度二十四春秋,無所建樹,現在只在一所學校教書。」

  「哦……」年級主任的目光暗了一下,很快又亮起來,「你姓花?花成集團有你家親戚嗎?」

  「花成集團?」花子安略做思考,答道:「啊,我想起來了,家兄前日剛剛進入那家企業就職。我們一家剛到貴地不久,也沒什麼可以幫襯的親戚友人呢。」

  「哦……」年級主任的目光完全暗下去了。看來只是空有其表呀。誰知道那輛車是不是假貨。他鄭重地咳嗽一聲,仰頭順勢挺起肚子,「請你來主要是為了你們家的小孩——」他突然瞪圓眼睛,「你到底是誰的家長?你這麼年輕是家長嗎?」

  「老師,我是花子祥的哥哥,賀敏是我們家小姐。」花子安耐心地又說了一遍。

  「小姐?」年級主任驚怪的目光掃過賀敏身上,「什麼小姐?」

  「啊,就是我們鄰居家的孩子。她的家長臨時有事,托我一併接她回去。」花子安從容不迫地改了口,「老師,不知他們在學校裡出了什麼事?」

  「家長都不管,難怪這副德行。」年級主任不滿地嘀咕著,把兩份試卷拍在花子安眼前,「看看,這就是他們的學習態度!」花子安一張張地仔細看過,皺著眉說,「子祥交白卷倒無所謂,但賀敏小姐……小敏她的試卷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啊?老師您是不是弄錯了?」

  年級主任一聽就火了,「你這哥哥是怎麼當的?交白卷無所謂?那你還來唸書幹嗎?你還想不想考大學?還有那份亂七八糟的黑卷,太沒規矩了,明明寫著她的大名,我還會弄錯嗎?」

  「不可能。」花子安篤定地說,「我們家小敏不會做那種事的。她是個勤奮認真的好孩子,溫柔有禮,舉止有度,怎麼會寫那些無禮之言呢?」

  「你、你這家長怎麼能這麼護短!」他指著頭越來越低的賀敏說:「她要真那麼好,還會重讀嗎?早考上大學了!」

  花子安的面孔立刻嚴肅起來,「老師,請你不要隨便侮辱我們家小敏。」

  年級主任被他的氣勢震住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後更加火了,「我侮辱他、她?你小子怎麼說話的?我是在教育學生,幫助他們端正態度、改邪歸正!」

  「小敏,」花子安直接轉向賀敏,「考卷變成那樣,是你弄的嗎?」

  賀敏咬著嘴唇搖搖頭。花子安於是對著年級主任微笑道:「您瞧,我們家小敏都說不是了。話說回來,老師,您覺得會有人把自己的考卷弄得一團漆黑嗎?」

  「怎麼不會?」一提這話年級主任立刻激憤了,拍案而起,「他們五班的渣子幹這種事不是第一回了!屢教不改,簡直是不可救藥!」

  「原來貴校早有此作風,那就更扯不到我們家小敏身上了。」花子安平靜道,「小敏是當天剛轉到貴校來的,您不覺的她這樣柔弱的好學生被那些『渣子』陷害的可能性更大?何況,這上面的字比小敏寫的難看多了。所以與其在這裡指責無辜的她,不如去查查那些筆跡更有效率些,您覺得呢?」

  年級主任聽得一時無法反駁,一連「呃」了幾聲,打著手勢道:「話雖這麼說,但……還是需要教育教育的……」

  花子安大方地給了他一個深深的笑容,「好的,我明白了。帶他們回去之後我會好好教育他們的。」

  「你等等。」年級主任叫住一邊一個準備帶人出門的花子安,「你知道怎麼教育孩子們嗎?我是說讓我來——」

  花子安溫和有禮地打斷他:「老師,再怎麼說我跟您也算是同行。」

  年級主任分外不屑,「你哪裡的老師?教幾年級?咱們中學可是全市排名前十的重點中學!」

  「N大學。」花子安回答完後道了聲「告辭」,在年級主任愣住的三秒種之內拉著賀敏與花子祥離開了辦公室。

  這時候,年級主任突然想起前兩天上頭直接安排下來的兩份轉學生的檔案,急急忙忙地調出來一看,驚得一屁股陷在了椅子裡。

  那兩份正是花子祥與賀敏的檔案。只見花子祥「親屬」那一欄裡填著:大哥,花子平,花成集團CEO;二哥,花子安,N大學航空航天工程系教授。

  花子安的車上,花子祥與賀敏老老實實地坐在後排。花子安一邊開車一邊抓緊時間教育他們:「小敏,以後再被冤枉直接打電話給大哥的私人律師。子祥,你不是說欺負小敏的壞孩子們都被清理乾淨了嗎?怎麼還發生這種事?剛才的試卷上有十一個不同的筆記,盡快把他們查出來,好好教育一下,別再讓小敏受委屈了。」

  賀敏偷偷地望了望身邊的花子祥。花子祥衝她做了鬼臉,把頭轉向窗外去了。

  花子安又帶他們去吃了一頓素齋做身體上的教育(五星級飯店的素齋雅間),看了一場電影做心靈上的教育(全年度票房最佳的動畫大片),教育完後,他們買了一堆零食、雜誌、CD回家了。

  客廳裡一個人都沒有。子平大哥還沒下班,子康子泰照舊窩在房裡打電動。一聲怒吼從賀佳的房間傳出來:「我受不了啦!」是吉利的聲音。

  賀敏跑過去,發現賀佳埋頭趴在桌上寫作業,而吉利拿著一個方方薄薄的小盒子狠命地往桌面上砸。

  「怎麼了,吉利?小佳?」她擔心地問。

  吉利轉過淚汪汪的小臉,「敏姐姐,我們學校有個壞丫頭天天欺負我。今天她說我是白癡,佳哥哥……他居然也這麼說!」

  「小佳,你怎麼能這麼說吉利?」

  賀敏解完了最後一道習題,合上作業本轉過臉來,「我並沒有那樣說。」

  「你明明有說!人家傷心死了!」

  賀敏拉過吉利,「好了,吉利別哭,告訴姐姐是怎麼回事?要真是小佳不好,我替你打……呃,教育他。」

  吉利一邊抹眼淚一邊把那個薄薄的方盒子遞過來,「那個丫頭說,如果我走不通的話就是……小白癡。」

  賀敏接過來一看,啞然失笑,那居然是一個掌上遊戲機,裡面的遊戲還是最通俗的「搬運工推箱子」。

  「吉利,是不是走不通了?讓小佳幫你就是了。」

  賀佳開口道:「前面過去的局數一大半都是我走的。」

  「那這一局你也幫幫他吧。」

  「我走不過去了。」賀佳撇撇嘴,「這局挺難的。」

  吉利抽抽咽咽地說:「佳佳哥哥根本連試都沒試,只看了幾秒鐘就說不會。人家要被叫做白癡了,他還說白癡就白癡吧。哇,誰說我笨都可以就是不許那個丫頭說!」

  賀敏看向手中的掌機,仔細一瞧才發現局數差不多已經到了最後。雖然是個遊戲,但這一關的局面一看進去就不禁讓人心裡一緊。箱子不多,範圍也不大,可是能動的地方幾乎全部被限制住了。

  都是死路。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塊狹小的屏幕,「真的很難呢,嗯,這樣走不通……那麼走也不行……傷腦筋,吉利,我覺得這是個死局嘛。」

  她抬起頭,發現面前的兩個孩子都在望著自己。「敏姐姐,」吉利問,「這局真的走不出去嗎?可是,電子遊戲不是都可以通關的嗎?」

  賀敏立刻傻笑了一聲,抓抓頭髮,「對哦,應該還是可以通關的。我看來是不行了,我比較笨嘛……」

  「哈。」一大聲諷刺的笑在身後響起。花子祥不知什麼時候也過來了。賀敏咬了咬牙。她知道他在笑什麼,但,還是迅速綻開笑臉,「子祥,你也想試試嗎?」

  她把掌機塞在花子祥手裡,又轉向賀佳與吉利,「乖孩子們先去洗澡,洗乾淨了再回來繼續動腦筋吧。」

  吉利嘟起嘴,「不行了,洗過澡要寫作業了。」

  「寫作業?」賀佳回過頭,「是抄作業吧。」

  吉利做了個鬼臉,「誰讓你不肯幫人家做嘛!」

  放好了水,準備好了衣服,把兩個孩子送到浴室後,賀敏又回到客廳。花子祥正坐在沙發上研究那個遊戲。

  「走通了嗎?」她蹦跳過去坐在他身邊,伸頭一看,「啊,你死定了!」

  她把掌機搶過去,按了「reset」鍵重新開局。花子祥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走,最後說:「我看你也不行了。」

  「我就不相信走不出去。」她停下按鍵,盯緊屏幕,腦子快速地轉動,「除非真是系統錯亂,擺了一局死路。但……這根本不可能吧。」

  「有可能哦。」花子祥靜靜地說,「有的路,注定就是走不通的。」

  「那我也要想辦法走出去!」她頭也不抬地嚷著,手指又來來回回飛快地動起來。不一會兒,她停了下來。花子祥看著她,她也抬頭望向他。

  屏幕上的六隻小箱子整齊地排列成了一個圓盤,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一閃一閃地放著光芒。遊戲通關了。

  花子祥輕笑了一聲,繼而大笑起來,「你行呀,敏敏,竟然被你走通了!」

  賀敏甚至還有些茫然,「運氣好好!沒想到那麼一步就豁然開朗。我算了半天都沒算出來,就這樣一不留神走通了。」

  「不管是運氣還是實力,總之都是你解開了!」

  死路中找到了希望。

  雖然只是個遊戲,卻能夠令胸中的沉重與陰霾一掃而空。

  雖然只是個遊戲,但最終也只有足夠聰明、有信心、有耐心的人才能得到答案。

  這一局的通關,花子祥似乎比她還高興,大笑著摟住她,「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啪。他竟然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賀敏手中的掌機啪嗒掉在地上,她終於反應過來,猛地用手背擋住臉,「你、你幹什麼?」

  「表揚你啊。」他邪惡地對她笑著——那樣的嫵媚和誘惑從某中意義上來說就是一種邪惡!「怎麼,要我再表揚一次嗎?」賀敏霎時覺得自己被燙了,渾身冒熱氣。她口齒僵硬,心跳卻快了好幾拍,「你、你別亂來!」

  她既緊張又狼狽,望著那笑容漸漸地靠過來,她竟發現自己又動不了了!在心裡一個小小的角落裡,有個念頭在不受控制地玩命地蹦來蹦去:天吶,怎麼會香成這個樣子?

  她終於張開口大叫——

  「呀!」

  這聲驚叫是從浴室裡傳出來的。

  呆了幾秒之後她和花子祥同時跳起來,衝進浴室。在三樓臥室的花子安、還拽著遊戲手柄的雙胞胎也都衝了過來。

  「怎麼了?」所有的人齊聲時問。

  賀佳咬著牙,滿臉通紅,指著裡面道:「那……那傢伙不是男生!」

  吉利穿著小兔子的睡衣,抱著一杯牛奶,像小天使似的窩在一張沙發裡。賀佳也坐在那張沙發上,不過現在離得「他」遠遠的。

  剩下的人都坐在周圍。賀敏語重心長地說:「小佳啊,吉利這麼可愛,就算突然變成了女孩子又有什麼奇怪的呢?你喊成那樣做什麼?我覺得比較吃虧的應該是小吉利啊。」

  「姐姐!」賀佳有氣發不出,小臉越繃越緊。

  「實在抱歉,是我們事先沒說清楚。」花子安和聲細語地解釋道,「吉利現在還小,作為鐵樹,還沒到合適選擇性別的年齡。」

  姐弟倆同時瞪大了眼睛,「性別……要選擇嗎?」賀敏結結巴巴地問,「難道吉利他還……還……」

  「非男非女哦。」雙胞胎同時道,語氣頗有些幸災樂禍。

  一個問賀佳:「小哥,你希望我們家寶貝以後變男還是變女?」

  一個問吉利:「小弟,你以後想當男生還是女生?」

  賀佳一呆,被問得說不出話來。

  吉利則甜甜地笑著,「人家還沒想好哦。我要要慢慢地考慮,等到長大以後再作決定。」

  「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一齊鬼鬼地笑,「你若不當女生,難道要你的佳哥哥當同性戀嗎?」

  「嗯?」吉利沒聽明白,「佳哥哥怎麼了?」他突然恍然大悟,抱著牛奶杯爬到沙發的另一頭,「佳哥哥,是不是你希望我變女生啊?」

  賀敏看見自己可憐的弟弟「刷」地紅了小臉,惱怒道:「我才不管你變什麼呢!」她趕緊笑容可掬地打圓場:「吉利呀,不管你變成男生還是女生,都是最可愛的!我們無差別地愛你哦!」

  吉利轉了轉水靈靈的大眼睛,突然鼓足滿腮幫子的氣,「不然我還是當男生好了!」

  賀佳吃驚地轉頭看向他。所有人都問他:「為什麼?」

  他決然而義憤填膺地說:「我要讓那個壞丫頭愛上我,再狠狠地甩掉她!」

  賀敏驚恐地抱過他,捧著他粉嘟嘟的臉蛋,「吉利,是誰教你這麼做的?」

  「康哥泰哥啊!」吉利小手指向雙胞胎,「他們說只有這樣才能給女人最具毀滅性的打擊。」

  花子安站了起來,「子康!子泰!」他喝住正在悄悄開溜的雙胞胎,沉著臉道:「你們跟我過來一下。」

  他把兄弟倆領到書房,開始落實今天真正意義上的一次教育行動了。

  直到把賀佳和吉利都哄進了自己的房間,賀敏才歎出一口氣,把剛剛的震驚與詫異全歎了出來。

  「想不到你們是這樣的構造呀!」她瞄了一下正在倒水的花子祥,繼而鎖定在他身上仔細地研究起來。他的身材偏瘦,卻很結實。皮膚本來就比一般的男生白了不少。那張臉,沒表情的時候冷得像冰,眉頭一擰起來又分外兇惡。不過在笑的時候,她想,實在是很驚人哦,怎麼說呢,啊,就是絕對滿分!

  她又在想,如果這個人再單薄一些,再嬌小個二十來厘米,一定是個……嗯,絕對滿分的美人!其實,他們一家子,子安哥、那對雙胞胎,甚至子平大哥,誰不是容貌出眾得令人驚歎?瞧他們,只飲清水香茗,連碳酸飲料都不沾,不愧是神品的人物啊。不過,子祥身上的異香卻是其他人都不及的。嘿,誰讓他偏偏是蘭花呢?

  她甚至在尋思,子祥小時候是什麼樣的呢?一定是個超級超級可愛的寶寶吧……假設他選擇了女子的性別,現在又會是什麼樣的一個大美人呢?

  直到花子祥放下水杯,用懷疑的目光望過來,她才吞下口水,略微低下頭去。

  「你在看什麼?」他直接走過來。

  無人在場,賀敏便嘿嘿地笑起來,「子祥,我現在有些懷疑你是不是女生哦?」

  花子祥斜著下巴瞅了她片刻,用鼻子哼了一聲,同時翹了翹嘴角,「你看不起男人嗎?還是……看不起我?」

  「咦?不是……」

  下一個瞬間她被他壓倒在沙發上,溫熱的、帶著蘭香的吻覆上來,從嘴唇到臉頰,從眉心到耳垂,再到下巴,到脖子……

  花子祥抬起頭,聲音沙啞:「還要我再繼續證明嗎?」

  不要了。她渾身發抖,發不出聲音,只能用嘴形在說話。

  「OK。那麼為了公平,下面該輪到你了。」他的手伸向她上衣的紐扣,「我並沒懷疑過你不是女生,不過還是想證明一下——」

  「啊——」賀敏的尖叫終於衝破喉嚨。她握緊左手一拳打在近在咫尺的面孔上,「前世之孽,今世之罪,結鎖其心,善善其行!」

  花子祥被驟然亮起的一道紅光擊飛到地板上,口中喊著:「小……小人……」聲音漸弱。

  賀敏從沙發的另一頭翻了下去,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顧不得撣一下頭上新鮮的花瓣。飛快地跑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32:02

第八章

  團員公寓的一家人越發和睦、幸福地一起生活著。雖然在這幸福中一些事情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賀佳再也不許吉利和他擠一張床了,也不許他和自己再用一個杯子、啃同一個蘋果。每當吉利再向他撲過來的時候,他都會敏捷地閃開。吉利再怎麼撒嬌,他也不會抱著他哄他了。不過,吉利再抄他的作業時,他已經不再有抱怨了,他甚至還幫他罰寫不及格的考卷。

  賀敏依然是個善良乖巧的好女孩,而她與彆扭乖張的花家老三的關係則愈見融洽。至少在旁人眼中看起來是這樣的。他們每天微笑著一起上學,微笑著一塊兒到家。連吉利也驚歎著說:「三哥越來越像美麗溫柔的東方姐姐了。」他那幾天正在被他的四哥五哥拚命地灌輸人間的武俠名著。

  為了這句話,花子祥當天在學校揍了十七八人。不過吉利的童真之言只是個催化劑,事情一大半的原因其實還是出在賀敏的班上。當初五班的人因為方巧嫻的關係敵視她,故意整她。現在,不知誰把她是在愛心院長大的消息傳了開來了,針對她的風言風語冷嘲熱諷更過分了。

  花子祥把先前在她的考卷上作怪的十一個人以及現在鬧得最凶的幾個人一一放倒。他闖進五班,指著賀敏說:「以後她的事我負責!誰再敢說她沒人要我就叫他看好!」

  當時連藍彤都被他的英勇氣概震傻了眼,頭一次向他投去崇敬的目光。只有賀敏暗自歎了口氣,今後自己在班上的處境恐怕更糟了。

  果然,五班的人對她以及藍彤的排擠情緒更加激烈。不過,藍彤是個缺心眼的樂天派,這種惡劣的氣氛她大抵感覺不到。而對於賀敏來說,既然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那什麼人要幹些什麼事都是與自己無關的了。

  不愁吃,不愁穿,家境殷實,家人平安,還能安安心心地唸書。現在的狀況她已經滿足極了。她就這樣無比樂觀向上地過著每一天。除了,單獨和花子祥在一起時有點發怵外。

  花子祥現在有點奇怪。真的很奇怪。他開始說過要她和自己一起演戲,她不明白他是演給誰看,又為什麼要演成這樣?他們現在看上去關係很好,而他說的「好處」賀敏想自己也得到了。富足的生活,省心的相處,少了麻煩的學校,這一切正是她最想要的。而花子祥對她越來越自然的親近卻格外令她無所適從。

  他這也是在演戲嗎?

  這一天晚上,連子平大哥都到家了,賀佳和吉利還沒回來。晚飯的時候電話響起來,賀敏去接,剛巧是賀佳打來的。

  「姐姐,我現在在一個同學家裡的聚會上,吉利也在。」

  「這樣啊?我知道了。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吃飯?」

  「不回來吃飯了。」賀佳說,「這裡有東西吃。」

  「哦,那好。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回家?」

  「再過一會兒吧。」賀敏聽見弟弟小聲地嘟囔,「本來不想來的,吉利非要過來。」

  賀敏笑著說:「那你們好好地玩吧。太晚的話要再打電話回家哦。」

  時間過了晚上八點,賀佳與吉利還沒有到家。賀敏急了,撥著來電顯示上的號碼又打過去。

  接電話的是一個禮貌的聲音:「你好,這裡是方府,請問您找哪位?」

  「呃,我弟弟說去你們那裡參加同學聚會了。他叫賀佳,請問他現在還在嗎?」

  對方說了一句請稍等,很快電話中換成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你是賀佳的姐姐嗎?他現在還在我們家。」

  「那……我馬上去接他。」

  「好,我們等你過來。」

  掛了電話,賀敏就準備去接人。結果自然是花子祥跟著她一起出來。他開著子安哥的車,按照對方提供的地址到達了一間豪宅前。

  花子祥留在車裡,賀敏獨自去按門鈴。一位管家模樣的人開了門,「請進。」他將她迎了進去。

  走過偌大的花園,經過噴水池,邁上主屋的台階。大門一推開,尖銳的音樂立刻震痛了她的耳膜。亮得刺眼的大廳裡,她吃驚地看到了一堆正在狂歡的人,而他們之中的不少也停下了扭動,像看外星人一樣望著她。

  好多班上的面孔。她不安地移動著視線,終於把目光定在了一個最突出的人身上,那個人同時也朝門口一步一步走來。

  「方巧嫻?這裡是你家嗎?」她記起電話中的「方府」。

  全身珠光寶氣的方巧嫻手中搖晃著一隻酒杯,「奇怪了,我記得自己邀請的朋友裡沒有你這號人物啊。你從哪兒來的?」賀敏耐心地回復她一個微笑,「打擾了。我是來接我弟弟賀佳還有花吉利的。」

  「哦?」方巧嫻眼睛裡閃過一道光,「你就是巧麗那兩個同學的姐姐?哈!」她扭過身子,對著全場人問:「那位小朋友說的漂亮姐姐原來就是這位同學。大家來看呀,美不美啊?」

  大廳裡立刻爆出一陣大笑。毫不掩飾的嘲諷混雜在一起,賀敏聽清楚的有:「哪來的醜女啊,土到家了!」、「這種人也配跟巧嫻姐比?簡直是美玉比爛泥巴呀!」、「我看她就比垃圾好看一點點!」全是耳熟能詳五班同學的叫囂聲。

  方巧嫻笑得花枝亂顫,軟軟地轉過頭來,衝她挑著眉毛,「你自己說呢?」

  「你美。」賀敏快速地回答,「還用說嗎?賀佳和吉利呢?」

  「那兩個小鬼?好像走了吧。我不大清楚,這事我不管,你去問李伯吧。」

  「誰是李伯?」

  「剛剛帶你進來的管家。」

  賀敏環顧四周,已經看不到李伯的身影。她著急地問方巧嫻:「李伯去哪裡了?」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跟著他。」方巧嫻不耐煩地轉過身,「你去院子裡看看吧,別來煩我了,我可沒工夫搭理你了。」

  賀敏磨了一回牙,轉頭折回院子裡,「等等。」一個聲音從大廳裡傳出來,「不用去問李伯了。我知道小妹的同學去了哪裡。」

  說話的是坐在角落裡的一名男子,他嗓音低沉,音量也不高,但話一出口房間內的喧鬧就都停止了,連方巧嫻望過去目光也和順了幾分。

  這個聲音,她記起曾在電話裡聽到。

  賀敏直視著那名坐在沙發裡的男子,「你知道賀佳和吉利在哪嗎?」

  「你不用擔心,他們很好。」男子交叉著手指,突然問她:「花子祥是不是你的朋友?」

  賀敏一驚,「你認識子祥?」

  「不。不過我想見一見他。」

  賀敏微皺起眉頭,感覺到氣氛不大正常。她很想立刻離開這裡,但又無法不管賀佳與吉利。她憂心忡忡地環視周周圍,忽然發現了一個人。

  「張茂全!」她驚聲道,「你也在這裡?」

  張茂全顯然已經耐不住性子,站在那名男子身邊嚷著:「羿哥,你還跟她費什麼口舌?直接把這小妞抓起來,花子祥不來也得來!」

  男子揚眉牽了牽嘴角,呼了口氣,最後輕輕地揮了揮手。於是立刻有一大群人從大廳四周衝了出來。他們絕非學生,一個個眉宇猙獰,面色不善。賀敏心裡大叫糟糕,想跑已經來不及。她被兩個彪形大漢擰著手臂按住了。

  張茂全從初中起在南風中學呆了七年,留了兩級。這七年裡他一直是南風中學的頭號霸王,不但在學生之間打架鬥毆如家常便飯,連一般的老師他也不放在眼裡。他不止一次把同學打得送進了醫院,可是由於家裡巨額的捐款他一直都沒被退學。

  而這一次,他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打得在醫院住了兩個月,還被迫轉學,膽氣俱失。好在方巧嫻到底還沒忘了他。她替他引見自己的堂兄方羿,也就是大家傳聞中她那位極厲害的男朋友。

  男朋友當然是誤傳,只不過因為方羿去南風中學接過堂妹一次。張茂全被方羿收做小弟,又見了氣焰。他一心希望羿哥替自己報仇,方巧嫻也有這個意思。自她那天從教室出來,偶然瞥見學校車棚裡那輛扎眼的銀色摩托車開始,她就怨恨起了早上跟自己搶車道、害她遲到的人。至於後來在班上受的老師的氣、賀敏的氣也一併算在了他的頭上。

  其實這些全部加起來也不過是些芝麻綠豆大的事,只不過像她這樣的女人,眼中是容不下一絲別人的不敬的。

  方羿一直沒什麼反應。儘管張茂全把花子祥的厲害描述得天花亂墜,他也只把那歸作小孩子間玩鬧的程度。他手上有的是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去做,向來他只關心利益足夠的事情,至少,得有著他興趣以上的價值。

  而此時,對於張茂全曾經說過的話,他卻不得不信了。他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守在門口的七八名手下轉眼間被全部放倒。花子祥踹開大廳的門,大聲道:「敏敏?你在這裡嗎?」

  他的視線在大廳內環視了一周,卻沒有找到賀敏的身影。他厲聲問道:「敏敏呢?你們把她弄到哪裡去了?」

  張茂全哆哆嗦嗦地貼在沙發後面,一對上他的目光就驚恐地避開了。在場所有的五班人都面如土色,恨不得立刻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只有方巧嫻翹著嘴角笑了一聲。她端起另一杯酒搖曳生姿地走到他面前。

  「你就是花子祥?既然來了,不如先喝一杯吧。」

  花子祥打開她遞過來的酒杯,「誰有工夫陪你喝酒?醜八怪!快把敏敏還給我!」

  方巧嫻被酒水濺了一身,花容失色。而花子祥的話簡直令她氣炸。她渾身發抖將酒杯砸碎在地上,尖叫:「哥——哥!你還等什麼?!還不快動手!」

  方羿素知他這個堂妹的脾氣。而現在花子祥徹底忽略她的態度更令她無法忍受。她那張漂亮的臉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幾乎就要張口撲過去咬人了。方羿只好走了過去。

  「這位朋友,你找的是剛才過來的那位小姐嗎?不必這麼著急——我是說,她不是來接人的嗎?又是我堂妹的同學,管家剛剛帶她去休息間找那兩個孩子了。」

  花子祥冷冷看向他,「朋友?你們歡迎朋友的方式還真特別。」剛剛門口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恨不得置他於死地。

  「那真是個誤會了,他們興許還不知道你和巧嫻也是同學。剛剛巧嫻給你敬酒,就是希望你不要介意。」

  花子祥懶得理他的皮笑肉不笑,只問:「敏敏他們到底什麼時候出來?」

  「先前兩位小朋友都睡著了,這會兒賀敏小姐或許是在哄他們起床,放心。應該耽擱不了多久的。你不如先在這裡坐一會兒。大家都是同學,幹嗎那麼見外?」他揮了揮手,又有一個人端了一杯酒送到花子祥面前,「來,這次算我敬你一杯。你看我們家巧嫻,臉都掛成那樣了。其實大家都是同學,何必那麼見外?給個面子吧。」

  方羿一向習慣於先禮後兵。對於敵人,這招容易事先麻痺對方,而對於花子祥,聽聞過他的做派又見識過他的身手,方羿此時竟有了些拉攏他的念頭。像這樣的人若是可以收為己用,不知要比張茂全那樣的角色強上多少。

  花子祥沒接他的酒杯,「我不喝酒。」

  「哦?呵呵。」方羿笑起來,「你還未成年吧?」他親手替他重新倒了一杯,「來,這是鮮果汁,高中生喝應該沒問題了吧。」他已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目光銳利地盯著對方,「請啊。等會兒我還想再請賀敏同學喝兩杯呢。」

  現在花子祥喝不喝已經是關係到自己是否敵對的立場以及對方的面子的問題。方羿並不擔心花子祥會在這裡公然挑戰自己的威嚴。何況他手上還壓著一張王牌。

  花子祥果然拿起了那只酒杯,將裡面酸酸甜甜的液體一口氣灌了下去。方羿拊掌大笑,「好,這下大家就是兄弟了。」他不理會堂妹等人的不敢置信的神色,吩咐道:「去請賀敏小姐出來吧。」

  賀敏從樓上走了下來。兩名黑衣男子一前一後緊跟著她。有人事先軟硬兼施警告過她不許多話,她惦記著小佳和吉利,忍了下來。這時她看見花子祥,晦暗的臉色頓時一亮,老遠地揮起手來,「嗨,子祥!我就想著你該來救我們了!」

  她的一句話令方羿臉上變了色。花子祥皺起眉頭,「怎麼回事?」

  賀敏吐珠似的控訴:「他們把小佳和吉利藏起來了!他們還把我關起來!怎麼辦,我都不知道小佳和吉利現在怎麼樣了……嗚!」身邊的兩名大漢同時抓住她的胳膊摀住她的嘴。

  「花子祥,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眼見形式無法控制,方羿乾脆換上一副強硬的態度,「我們最好慢慢談……」一瞬間他只感覺到眼前人影一閃,接著就看到花子祥已經站在了樓梯上。

  兩記飛快的手刀落在後脖子裡,鉗制住賀敏的兩人沒說一句話就癱軟下去。賀敏及時跳到一邊,沒被壓到,還伸出兩根手指喊了聲:「耶!」

  「你沒事吧?」花子祥轉向她。

  「嗯!可是我不知道小佳和吉利在哪裡。」

  才說了這兩句話,方羿的一大堆手下就都衝上了樓梯。

  「嘖,好麻煩。」花子祥不悅地轉過身,迎上人群。

  賀敏在一邊看得眼睛又直又亮。她是第一次見到花子祥和那麼多人動手。她一早就知道他很厲害,看他和藍彤過招時她就瞭解他偏愛動手多過於動口。不過現在他打得似乎頗有些不耐煩。方羿的手下們一窩蜂地湧上來,迅速地又東倒西歪了。

  賀敏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她數著不斷從樓上飛出或從樓梯滾下的人,驚歎道:「他們都是真正的流氓壞蛋吧?怎麼……這麼遜?」她往他那邊挪了一挪,壓低聲音問:「子祥,你是不是用了什麼法術?」

  「切,對這些廢物?誰有工夫費那個神!」花子祥一腳踢開了最後一人,拍拍袖子,一副極無聊的樣子。

  「那麼還是小彤比較厲害了?」

  「那個丫頭,還差得遠呢。也就馬馬虎虎的程度。」

  賀敏忍不住說:「你不是花仙嗎?怎麼動不動就打架,這麼暴力?」

  「嘿,我上輩子還是殺人魔王呢。」

  打斷他們談話的是一聲槍響。

  花子祥撲著賀敏滾到一邊。子彈擦著扶手「砰」地射在了牆上。

  方羿瞇著眼,舉著黑洞洞的槍筒,「下來。」他簡單地說。闖到今天他不止一次使用過手上的這支槍。優勢總是站在更有力量的一方的,他太清楚了。而眼前這名少年的程度雖然有些超出了他的意外,但他相信那依然是自己威懾得了的。

  學生們先前就已經驚慌失措地跑光。方羿倒在樓梯上的手下中,有幾個又爬了起來,包圍住賀敏與花子祥。

  方羿說:「何必弄成這樣?我不過是想交個朋友。花兄弟,你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花子祥冷冷地哼笑一聲。方羿沉下臉,又一顆子彈「卡」地上了膛。他的手指剛扣向扳機,突然腕上受到重重一擊。鑽心的痛令他「哇」的一聲慘叫出來,手中的槍落在地上。

  打中他的居然是一支手機。方羿咬著牙抬起頭,驀然就見花子祥已經到了自己的面前。

  花子祥一腳踢起掉在起地上的槍,握在手裡指著他的頭。一瞬間的變故令方羿臉上血色盡失。而方巧嫻一邊後退一邊發抖地說:「你……你放開我堂哥,不然……不然我叫人殺了那個死丫頭的弟弟!」

  啪!這次未等花子祥動手,方巧嫻就被一件飛來之物打中。還在二樓的賀敏發出震天的怒吼:「你說什麼啊?臭女人!你敢動我弟弟一根汗毛試試!」

  剛剛她氣急敗壞之下學著花子祥丟東西出去,卻沒有手機,只丟出自己的一隻鞋。那只鞋打中了方巧嫻的臉,把她臉上的妝容、頭上的髮型攻擊得完全走了樣。賀敏噔噔噔從樓梯上衝下來,抓住她的衣領。

  「把小佳和吉利交出來!」

  方巧嫻完全被嚇傻了,她眼神驚直,臉上一塌糊塗,連眼淚也逼了出來。她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想像到自己也會有丑成這副模樣的時候。她此時想到的只有嗚咽地求救:「哥,哥!來人啊,救我……」

  花子祥把槍抵在方羿的腦袋上,「說,吉利和賀佳在哪裡?」

  方羿坐在地上,急速地喘著氣,「他、他們已經不在這裡。之前李伯已經派車送他們回去了。」

  「什麼時候走的?」

  「就、就在你們家裡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又加了一句,「或許現在那兩位小朋友已經到家了吧……」

  「敏敏,打個電話回去。」花子祥的槍依然沒離開方羿的腦袋。

  他的手機被摔壞了,賀敏奔到大廳裡的電話前,撥了家裡的號碼。

  「喂,子安哥嗎?小佳和吉利到家了嗎?剛被人送回來?太好了!那我和子祥馬上回來。」她放下電話:「子祥,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好。」

  花子祥踢開腳邊的方羿,扔掉槍,拉起賀敏的手朝門外走去。突然,他腳步踉蹌了一下。賀敏轉過臉看他,「子祥,怎麼了?」

  他竟一個趔趄跌在她身上。

  這個時候,方羿趴在地上,方巧嫻尚未回神,滿屋方羿的手下也還七倒八歪。有一個人卻雙眼一亮。他從花子祥剛開始動手時就先躲在了一個不受波及的角落,現在,終於讓他逮到了這個契機。

  張茂全從門邊的落地窗簾後面躥出來,抽出隨身帶的匕首就衝過去,「花子祥!你去死吧!」

  「啊!」賀敏驚叫的同時把花子祥重重推出,自己也側身閃開,躲過了張茂全的一刀。花子祥居然沒站穩,倒在地上。賀敏一呆之下趕緊回頭攔在張茂全面前,聲色俱厲:「你幹嗎?還敢偷襲?」

  「閃開!小妞!不然我連你一起砍!」他對花子祥早已恨之入骨。眼前的機會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他絕不能讓自己錯過了!

  他又一刀狠狠揮過去,誰知面前的賀敏不但沒躲開,反而迎上來,啪,一拳命中了他的肚子。

  張茂全頓時覺得胃裡翻江倒海,連腸子也糾結到一塊兒去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妞竟然能打出這麼結實厲害的一拳?!

  賀敏又一記上鉤拳命中了他的下巴。開玩笑,她自小打工養家這麼多年可不是白練的。沒有力氣,怎麼抗包裹?沒有幾手拳腳,怎麼在快餐店晚班回家時不讓弟弟擔心?只不過大多數時候她都比較習慣保持含蓄些的形象罷了。

  張茂全再也拿不住刀,捂著肚子嘔了好幾聲,跌坐在地上。趁這個機會賀敏迅速跑過去扶起花子祥。

  「子祥!你怎麼了?不管了,先跑吧!」

  她用盡力氣架著身邊比自己高出二十厘米以上的男生晃晃蕩蕩地跑出大廳,跑出花園,跑出大門。身後一幫人又三三兩兩地追了過來。她剛把花子祥塞進車裡,就聽到後面張茂全的大聲叫囂:「放心,那小妞不會開車!快點包圍那輛車!」

  賀敏確實除了自行車以外什麼車都不會開。她望了一眼癱在後座上的花子祥,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張茂全帶著一夥人追到了車邊,「給老子出來!」他惡狠狠地喊著:「呵,這回是輛奔馳,他媽的真夠派頭的!給我砸!」

  賀敏閉上眼睛,飛快地在記憶中搜尋回去。來的時候她坐在副座,花子祥先用鑰匙發動車子,然後,離合器,擋桿,油門,方向盤……她睜開眼睛,猛吸一口氣,伸手擰開了掛在眼前的鑰匙。

  張茂全正伸腳去踹車門,車身突然向後一頓,接著衝散包圍在前方的人,飛一般地消失在路上了。

  「子祥?子祥?」

  車有驚無險地開了一大段路,遠離了方巧嫻家。賀敏在路邊停下車,擔心地看向依然躺在後座的花子祥。

  他是不是受了傷?難道是被方羿的槍打中了?賀敏跑到後座扶起他,「子祥……你究竟怎麼了啊?」她頭一次覺得自己急得要哭出來了。

  花子祥終於咳嗽了一聲,勉強抬起眼睛,嘴裡模糊不清地咕噥著:「……騙我……哪裡是果汁……咳咳……裡面明明有酒精……」

  賀敏張大眼睛愣在那裡,「你說什麼,子祥?」她望著他一身軟綿綿的樣子,突然意識到,「子祥,你喝醉了嗎?」

  方羿倒給他的其實是一杯果味香檳,幾乎可以忽略的酒精度數,居然把他醉成這樣。

  「不好了……」花子祥的呢喃突然高了幾個調子。

  「怎麼了?」賀敏緊張地彈了一下。

  「等會兒……我變了以後……千萬不要回家……不要讓他們……看見……」

  賀敏聽得有點摸不著頭腦,但花子祥已經呼呼地睡了過去。賀敏眨著眼睛端詳了他好一會兒,嘁嘁地笑了出來。

  真可愛呀,這傢伙睡著的臉,一點也不凶了,也不冰冷了,也沒有那樣令人不知所措的壞笑了,看上去暖暖的,單純得出人意料。而且,好香好香呀。

  她忍不住湊過去揉揉他軟軟的頭髮,又忍不住再靠近一點,多聞一些他的香味。好吧,她承認她現在可能或許大概跨越了些許他本人的意願,騷擾了幾分他無法自主的身體。她就是做了怎麼樣?現在又沒人看見,他又不會突然消失了。

  突然,賀敏磕在對方頭髮上的下巴往下一落,直接掉在了車坐墊上。她「騰」地跳起來,腦袋撞上了車頂也沒感覺到痛。她嚇呆了——花子祥在一剎那間居然活生生地從她眼前消失了。

  車座上留下了一堆衣服。賀敏抖著手翻開,發現衣服裡裹了一株蘭花。

  一株黑色的蘭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32:28

第九章

  蘭花如墨,香欲偷魂。

  賀敏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株蘭,喃喃地說:「原來《聊齋》裡面的故事真的有實踐根據……」

  《黃英》裡貪杯的菊花弟弟一喝醉了就倒頭紮土化作一株迷死人的菊花。現在她身邊滴酒不沾的蘭花仙也不幸被酒精打成了原形。

  怪不得他叫她別回去呢。這個樣子在他們神仙裡是不是很丟臉啊?嘻嘻。

  賀敏決定幫他一回忙,等他變回來了再回家。以後若他再凶她別管自己的事,她就拿這件事去臭他。

  他要多久才會變回來呢?

  她懷抱著蘭花,被香氣熏得飄飄然然。眼皮慢慢開始打架,她就這樣睡著了。

  張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朦朧的晨光。她居然在車裡睡了一夜?

  賀敏意識一清醒趕緊看向懷裡。蘭花還在。她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歎了一口氣。他怎麼還沒變回來?

  心裡越來越沒底。她想,還是先回家吧。

  她開門換去駕駛座。淺淺的晨曦照在身上,無意一低頭,她一下僵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手中的蘭花現在連葉子也變成黑色的了。而她昨晚以為是分外稀奇的墨色的花朵,竟然是腐暗枯敗的顏色!

  毫無生氣的蘭花。她偏又懂得清晰。就快死去的樣子。

  賀敏衝進駕駛座,把速度開到最大檔。銀色的奔馳飛速向荒野路團員公寓奔去。一輛拖拉機從田埂小路上慢悠悠地拐出來,奔馳尖叫著拐了三百六十度的彎,一頭衝向路邊的荒坡,滑了一段距離,最後半個車身扎進了一塊不深不淺的小水塘裡。

  沒有人受傷,車子也沒熄火,只是無法再前進了,也不會後退。拖拉機裡的老頭罵罵咧咧地開走了。賀敏渾身顫抖地捏著方向盤,淚流滿面。

  她咬了咬牙,推開車門抱著花就往回跑。

  神啊,求求你!

  晨光漸亮,愈來愈明晰地照出懷中蘭花變得枯黑的形貌。賀敏跑得幾乎要栽倒。她終於栽倒,爬起來又跑。

  「……喂,你想救他嗎?」

  一個空靈的聲音驀然傳進耳中。賀敏急促地喘息著停下了腳步。她飛快地打量四周,只看見一片空曠的路與田。她又看了一眼手中捧著的蘭花,抬起頭仰天大叫:「想啊!怎麼救?」

  「你願意給他一件屬於你的、很貴重的東西嗎?」聲音繼續傳來。

  賀敏想也沒想就回答:「什麼都願意給。」說完後又加了一句,「除了我弟弟!」

  「沒他的事啦。要的是你手上的『錦上添花』……」

  賀敏立刻拔下了那枚鮮紅的團錦結戒指,大聲道:「拿去!快救他呀!」

  聲音說:「你自己救!你把那株花先埋在土裡,把錦上添花也埋進去,然後這樣念……」

  賀敏聽著對方傳授的真言,皺著眉說:「這不就是那快遞單上寫著的嗎?我看過啦。」

  「得意什麼?」聲音頗為不悅,「這套真言有三條呢。你都曉得?」

  「曉得呀。」賀敏說,「看過就記得了。只是還沒機會試過。」

  「哼……哼……好吧,既然如此,你現在就念出來瞧瞧吧。」

  莫名的,心裡幾乎沒生出一絲懷疑,賀敏一切照做。她緊握著雙手低吟出那如夢似幻的句子,心中一個勁地祈禱著,神啊,不管哪位神明,不管怎麼樣,請讓他活過來吧。

  很快,她感到地面有了動靜。睜開眼睛,她看見剛剛埋好的土壟上透出了濃濃的紅色的光芒。光映在她的臉上,把她的臉頰也染得紅撲撲的。接著她又看見壟上冒出了一截小芽,很快地長高、長大,抽出碧綠舒展的葉片,終於生至兩三尺高,一串如玉的花苞盈盈綻放開來,馨香繚繞。

  賀敏看呆了。驚奇,喜悅,震撼卻都混在她的臉上化成了一種由衷的傾心。她叫出來:「這……這是『白玉素錦』?」

  白玉素錦,是蘭中的神品。古人稱其「花色葉情品格俱居第一,可謂極藝之大觀也」,她從小就在書上看見過,如今看到眼前的真品,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怎麼表達呢?啊,就是絕對滿分再滿分N次方的美花呀!

  賀敏無條件地為其傾倒了,「天吶,原來子祥是白玉素錦?」怪不得!怪不得他那麼香,那麼……那麼帥,「他什麼時候變回人?變回來之後能再開一株『白玉素錦』給我嗎?」

  空中的聲音停頓了良久,才詭異地又響起來:「怎麼會是『白玉素錦』?他居然升級了……好虧!」

  「啊?」

  「喂,你聽著,這下我可不欠你的錢了!」

  「啊?」

  然而聲音再也沒有響起,留下她帶著滿腦子的糊塗,一個人呆呆望著天空。

  地面倏然亮起一陣光。她低下頭,發現那種株白玉素錦沒有了。花子祥坐在地上,全身裹著薄薄的晨霧,抬起頭衝她道:「喂,我的衣服呢?」

  花子祥板著臉。

  賀敏嘟著臉。

  他們坐在剛剛弄上來的車裡,全身灰頭土色。

  花子祥說:「你剛才幹嗎管我?」

  賀敏一拳打在他的頭上,「不管你難道看著你死嗎?」她氣得眼淚都流出來,「誰讓……誰讓你們這些沒用的神仙一下就脆弱成那樣?」

  花子祥沉默了片刻,低低地道:「不是脆弱,而是時間已經到了。總有一個人要承擔的。其實我死了是最好。」

  賀敏震驚地望著他。

  他發動了車子,「回去再說吧。」

  「錦上添花」現在在那個人的身體裡。

  羅盤停了下來,花子康目光空洞地望著盤面上錯綜交疊的圖形。

  一雙手從後面抱住他,抱緊他。

  「不要擔心,哥哥。會好的。會好的。」

  是啊,他願意相信希望。因為如果不信的話,就只有直接面對毀滅。

  他的目光動了動,「子泰,如果……」

  修長的手指從胸前爬到臉上,掩住他的嘴。

  「如果是康被選中,我會陪著你。如果是我,我也會抓緊你,不讓你逃掉。

  「好。」

  兩張一模一樣的容顏相視微笑起來,一如清閒地徜徉在繁花滿谷的青山。

  蒼干如松柏,花姿若牡丹。日日錦江呈錦祥,清溪倒照映山紅。

  他們在哪裡都能活下去的。

  門被推開。花子平走進來。

  「他們要回來了嗎?」

  花子康注視著羅盤,靜靜地點點頭。

  這時屋外傳來了剎車聲。

  賀敏一下車就看到四個人站在門口。

  「子平哥?子安哥?子康子泰?你們……在等我們嗎?對了,小佳和吉利……」

  「他們在屋裡。」花子安淡淡笑著,「都在睡呢。」

  「還在睡?」賀敏覺得不對勁。氣氛好怪,她甚至覺得潛意識裡有種顫慄的感覺。她剛想再問一句,只聽花子平開口道:「他們還小。還是讓他們睡著的好,對嗎?」

  賀敏覺得他根本不像在問自己。轉過臉,她看見花子祥正目光堅定地站在自己身後。

  「怎麼回事?你們?」

  「小敏,」花子安說,「我們住在一起三個月了,已經到了告別的日子。本來,我們可以利用『錦上添花』的力量換另一種更好的方式離開。可是小敏,你怎麼私自把它給了一個人呢?我對你有些失望呢。你知道嗎,這對我們大家都不公平。」

  賀敏的腦袋轟鳴了好一會兒。她一時無法接受,「子安哥,你們要走了嗎?可開始不是說的,要等到花開……」

  「花已經開了。小敏,你沒看到嗎?」花子安指向團員公寓。

  一瞬間,賀敏看見無數的粗枝長籐從屋後面的院子裡翻滾上來,覆蓋住整棟房子,又如蛇身鬼爪般蔓延到四周。宮殿像被施了巫術似的轉眼變成了一座鬼宅。

  糾結盤纏的荊棘上佈滿了黑色的花朵,菊,海棠,杜鵑……全都是死亡的顏色。一整片的黑暗襯著花子平冷冷的話語:「子祥,把『錦上添花』交出來。」

  花子祥撥開賀敏的身體走到他面前,「拿得到的話就儘管來試試。」

  花子平一言不發地將弟弟一掌擊飛了出去。在賀敏的驚叫聲中花子祥擦著嘴角的血跡爬起來,衝上去和大哥較量了起來。

  他們確實是不屬於人類的存在。賀敏終於看到了自己一心好奇著的「法術」。花子平週身旋繞的紫黑色的烈焰,就像科幻電影中神魔的怒息,又像古老傳說中不實的禁咒。他的臉映著忽明忽暗的黑氣,眼神如冰,彷彿從地獄來的死神。

  賀敏忘了呼吸。為什麼會是這樣?子平哥不是最清奇均雅的菊花之神嗎?

  花子祥被他紫焰壓制得跪在地上,動彈不得。賀敏咬破了嘴唇,口中不自覺地開始默念起來。

  錦上添花在花子祥的體內,受到真言的感應,立刻自他胸前湧射出一團耀眼的紅光。花子平壓在他頭頂的手被光線纏住,自指尖開始綻出大朵大朵的黑色菊花,一直綴滿了他的半邊身體。

  他鬆手退了兩步。花瓣像黑色的羽毛似的隨風飄開。他的臉色一片死灰。

  花子祥大喝一聲衝上前去。賀敏更加提心吊膽,嘴唇再要動一動,花子安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

  「小敏,不要插手。」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你已經做了不公平的選擇,還要再來妨礙我們?」

  「可是,你們要做的究竟是什麼呀?子祥根本不是子平哥的對手!子平哥的樣子就像要殺了他似的!我……我才看著他活過來,不想要他死啊!」

  花子安只是輕輕地把手放在了她的嘴上,「你不要出聲。」她瞪大眼睛,立時發覺到自己說不出話來了。

  此時,花子祥的一擊被花子平接住,又被對方打飛在一堆荊棘上。花子平走過去,用紫黑色的火焰像網一樣把他貼面壓在地上。他從身後揪起弟弟的頭髮,花子祥哼也沒哼一聲,用眼角的餘光望著他。

  「在這裡,對不對?」花子平伸手從他的後背如刀刃一般插進去,花子祥的鮮血順著他的手腕蜿蜒地滴下來。

  賀敏被花子安抓牢,淚水奪眶而出。她看見花子平從花子祥體內拿出一個紅得滴血的東西——那枚團錦結戒指。

  花子平正無聲地看著手中的東西。突然地上的荊棘急速地生長起來,包圍著花子祥的身體越長越密。在被完全裹住的前一刻,他虛弱的聲音輕輕從荊棘後面傳來:「大哥,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荊棘化作一個巨大的花苞,掛在枝籐上。下一秒,又是一片荊棘躥出來,纏繞住了一動未動的花子平。

  戒指掉在地上。

  花子安鬆開賀敏,來到那兩枚花苞面前,喚道:「大哥?子祥?」

  花苞的外表堅如鐵,色如墨。賀敏撲在上面拚命敲打,「子祥!子祥!你們怎麼了?」她一邊哭一邊轉向身旁的花子安,「子安哥,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他們究竟怎麼樣了?」

  「小敏,你先不要難過。這個樣子對他們來說或許未必是壞事。」花子安握住她傷痕纍纍的手,最後一次放出白光替她治好,微笑道:「好了,接下來該輪到我了。希望一切在我身上全部結束。」

  他府下身子撿起了地上的團錦結,握在掌中。紅光從他的指縫裡射出來,地面的荊棘又開始翻湧。

  「不要!子安哥——」賀敏阻止不及,亦無力阻擋,眼睜睜地看著花子安又被封印在花苞裡。

  「二哥!二哥!」童稚的哭喊聲從屋子裡衝出來。吉利掙脫賀佳的阻止朝這裡跑來。他先前已經醒了,被洞察情形危險的賀佳攔在房裡。他看著自己的哥哥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眼前,再也忍不住了,「大哥!二哥!三哥!嗚……」

  「吉利!等等!」賀佳跟在後面追出來,「不要跑!危險!」

  而花子康與花子泰已經先一步抓住了吉利的雙手。

  「康哥泰哥!放開我!」

  雙胞胎各歎了一口氣。花子泰道:「吉利別鬧,我們帶你過去。」

  賀敏已經把戒指捏在掌心裡。雙胞胎、吉利、賀佳都來到了她的面前。

  花子泰對她說:「敏敏,把『錦上添花』借給吉利一下。」

  「不要!」她咬緊牙,「你們難道要讓吉利也變成那樣嗎?」

  「你弄錯了。」花子泰苦笑起來,「被『芽苞』護住的人,其實是被救贖了。」

  賀敏愣住,「什麼?」

  花子康看了看神色黯然的孿生兄弟,全然懵懂的小弟,還有滿臉驚異的姐弟倆,「我來說吧。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我們原來並不是一家人。」

  「我們原本也不是花仙。而是重罪在身的妖魔。罪孽深重得連神也無法救贖。」

  「記不清是多少個百年之前,我們一個一個被降服,開始贖罪,一世接著一世。那時侯我並不知道別人的情況,只記得自己被關進炎獄,子泰被關在冰獄。那時我們就是兄弟。」

  「我們本來該這麼贖罪到永遠。但這一世,神給了我們一個極誘人的機會。這樣,我和弟弟才見到了子平、子安、子祥和吉利。我們被賦予仙品,賜予吉祥美好的名字,當了花仙。」

  「菊之清雅高潔,海棠之自尊自愛,蘭之君子謙謙,杜鵑之真情至性,蘇鐵之堅貞不移……聽起來多麼美好,只不過是在時時刻刻提醒著我們所背負的罪愆。今生我們掌管著最美好的花,其實卻是徒有其表的惡魔。」

  「我們遵從神的意思,簽了契約,等待契機。若能熬過這一次的試煉,罪便算贖清了。」

  「我們成為了一家人,另一個意義上又是敵人——六人之中注定有一個得不到救贖,而那個人將承擔全部的罪孽,直到永生永世。這要看運氣了,這也是神最無聊的玩笑。」

  「『錦上添花』是打開這個契約的鑰匙,也是束縛住我們六人的枷鎖。所有的關鍵都決定於之後得到它的人的手上。」

  「因此,小敏,我們才來到了你的身邊。」

  賀敏、賀佳都聽得呆住了。連吉利也聽呆了。

  沉默了半晌,她終於問出來:「你說你們前世都是……都是妖魔,那子祥他做了什麼?」

  花子康淡淡地笑了笑,「你果然最關心的是三哥,怪不得大哥最警惕的就是他。大哥一直以為得到了錦上添花就可以毀了契約。三哥也是。他們從來都是習慣於自己掌握命運的人,可是,這一次他們卻想錯了。錦上添花……是誰也解不開的結。」

  「至於三哥的事,我無法告訴你什麼,我甚至連他以前叫什麼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因緣,對嗎?善惡並非那麼單純的定義。如果你相信一個人,就再多相信他一些吧。」他看看身邊的子泰,笑道:「就算天下所有的人說我弟弟是惡魔,我也會相信他是天使的。」

  花子泰一聽就咧嘴笑起來,對著賀敏擺了個「yeah」的手勢,害得她也一不留神笑了出來。這麼一笑,她才發現自己的臉已經繃得發疼了。

  「我相信大哥二哥三哥不是壞蛋!」吉利大聲地叫出來,圓圓的大眼睛中透出堅定,「他們都是好人啦!」

  「哦?臭小子,那你是說我們是壞蛋了?嗯?」花子泰蹲下身子逗他,「你說啊,誰是壞蛋?說對了我就賞你一個毛栗子!」吉利小臉漲得通紅,躲著他敲來額頭上的手指,「沒有壞人啦!哇,痛!五哥最壞!五哥是壞蛋!」

  花子泰哈哈大笑起來,揉揉他的腦袋,「好,那你去跟敏敏要那枚戒指試一試,看看究竟咱們誰是壞蛋。」

  「敏姐姐!把『錦上添花』借我一下!」吉利一點也不畏懼,向賀敏伸出小手。

  賀佳叫出聲:「吉利!」他憂心忡忡地看向他。

  「佳哥哥,別擔心!我是無敵的!你不知道吧,方巧麗給我寫了情書呢,我還要去學校把那回信給她呢,嘻嘻。」他看著對方立變的神色得意地吐了吐舌頭。

  賀敏抓著戒指,猶豫不定。

  「這是最後一次選擇了。」花子康說,「我和子泰會守在最後。如果剩下我們,大家就都沒事了。而我們兄弟會在一起,就算回去,也不會寂寞的。」

  戒指終於交到了吉利手中。賀敏的心怦怦地跳著。不是他就是他們。她突然覺得這個契約從最初開始就是一件最殘酷的事情。

  吉利的手中也開始映出紅光。剎那間他的身體被光芒籠罩。沒有荊棘的包圍,只有一片片森綠厚大的枝葉從他週身生長出來,很快佈滿了他的全身,把他緊緊地裹住了。

  「吉利!吉利!」賀敏與賀佳同時驚叫。

  雙胞胎亦是駭然驚懼,不敢相信眼前所見。花子泰咬著牙,「不可能!怎麼也不該是那個小鬼呀!他……他還那麼小……」

  轉眼間所有的枝葉全部散到空中,什麼也沒剩下。而那枚鮮紅的團錦結則浮在空中,沒落下地,反而迅速地升高。

  花子康衝過去,一個光球射出打在結上,「子泰!快!」

  花子泰奔到他的對面,也向著「錦上添花」發出一枚光球。兄弟倆一齊發力控制光球下降、再下降。最後兩人的手重重擊在一起,同時抓住了「錦上添花」。

  「小敏!快點拿著它!解開結……或許還有機會救吉利……大家都會……沒……事……」

  他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荊棘的包圍下伸出手,把戒指遞到了賀敏手中。

  他們卻沒有機會再說出,若迷失在最後的道路裡,所有的一切就都將灰飛煙滅了。

  地上又多出了兩朵相連著的巨大花苞。

  「錦上添花」在她緊握的雙手中猛烈跳躍,簡直就要震散她的手。賀敏使出全身的力氣死死扣住十根手指。賀佳的手掌合實在她的雙手之外。姐弟倆咬緊牙關和天空爭奪著這枚奪走了吉利的團錦花結。

  終於震動漸止,最終平靜。賀佳與賀敏謹慎地打開手,鮮紅的「錦上添花」帶著緩緩淡去的光芒安靜地躺在手心裡。

  把結解開……

  可是,該怎麼解?

  指環上點綴著的小小的六瓣的團錦結,圓潤,完滿,均等,無瑕。條條絡絡,一環套一環,一線壓一線,根本分不出哪裡是頭,哪裡是尾。

  賀佳一咬牙:「姐,乾脆我們剪開它!」

  賀敏直覺到這不是一個好主意。更喪氣的是,賀佳剛拿著剪刀接觸到結上,立刻有紅光從上面綻出。金屬刀刃完全被融化,人也被擊飛出去跌在地上。

  倒在地上呻吟著的弟弟,手中由發燙變得冰涼的戒指,毫無生息五隻花苞,黑色的森林與灰色的天。

  賀敏感覺到自己全身開始發抖,越抖越厲害。她的思維開始凝滯,運行得愈發艱難。大量的恐懼湧塞進她的腦中,她的心裡。六個人的命運抓在她的手裡,其中還有她好不容易熟識了的、默契起來、不用察言觀色也可以在他面前會心大笑出來的人……她剛剛開始偷偷喜歡他啊。

  什麼神魔,什麼利益,什麼明哲保身的理念,已經通通在她的腦子裡被碾成了灰。她現在只想救他們,只想要他們都活著。就算只有短短的三個月,可她和他們是一家人呀!

  但她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敏——敏——」

  接連幾聲輕快的叫喊由遠至近傳入她的耳中。賀敏回過頭,看見藍彤正揮著手、扛著一個大包向自己跑來。

  「嗨,敏敏——」藍彤邊跑邊喊,「我跟爺爺鬧翻了!我離家出走了!我能不能在你這兒住兩天?你家好難找哦!」

  她終於跑到了賀敏面前剎住了車,「哇塞!這就是你家嗎?好壯觀的森林女巫之家哦!」

  她本想開個玩笑,賀敏卻並沒有笑。她擰著眉望向她,「哇」一聲哭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聽完賀敏的敘述,藍彤只露出了一滴滴震驚,緊接著就拍拍胸膛說:「放心,這事包我身上!」

  望見姐弟倆懷疑的神色,她大聲強調道:「我可是俠客世家的正宗傳人呀!本事大著呢!我們俠客世家信義為重,朋友有難二話不說就來幫忙,完事後拍拍袖子走掉,不要虛名,只留一身俠骨香風,呵呵呵呵!」

  她開始展示自己的一身本事。手拽,痛得一蹦三尺高。大馬刀、短劍、雙截棍、美工刀,鎯頭,鐵釘,筷子,牙刷,一包的兵刃全損了。她氣得「喀哧」一口用牙咬上去,又「嗚嗷」捂著腮幫子跳了八個圈,最後怒視掉在地上的指環一腳踩上去——最終還是停住了。

  「奇怪了,這究竟是什麼材料做的呢?」她撿起戒指皺著眉頭來回端詳,「天蠶絲?什錦象軟骨?」

  她左捏捏,右捏捏,捏著圓環不死心地還想再去拉拉那朵結。卡,一聲極細微的響動。她「啊」了一聲轉向賀敏:「那個,我說……好像開了。」

  指環的部分在她的狠捏之下竟然冒出了一個接口。尖銳的接頭正好插進了緊接在其上的團錦結的中心。紅線散開了。賀敏一把抱住藍彤,大笑,「小彤你好厲害哦!果然實踐出真知!這事還得你這樣的人才能辦得到!」

  她怎麼忘了呢?這枚「錦上添花」上本來就連著一根利器。雖然被彎成圓環隱晦了起來,但恰恰卻又處在了最是一觸即發的位置上。

  藍彤被她抱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敏敏,好像有點不對勁。哎呀,哎呀!你快看看——我拿不動了!」

  她飛快地將手中的線團扔出去。已經不成形狀的「錦上添花」迅速地在空中膨脹、擴大,竟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紅色建築。

  「空中城堡!」藍彤指著天空大叫道。然後三個人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座城堡從天而降……轟隆壓在團圓公寓頂上,把覆蓋著厚厚枝葉的三層小樓壓扁了。五個大花苞也全被囊進了它的範圍。

  賀敏渾身冷汗地站在城堡巨大的門前面。這明顯是誘人進去的。窮三人之力,門紋絲未動。賀佳擦了一把汗,「姐姐,這門不像是能推得開的。會不會有什麼咒語之類的東西?」一連串不可思議的驚心動魄經歷下來,連幾人之中向來最理性的賀佳也被激發出了的發散性思維。

  「對呀!」藍彤立刻接道,「就像阿里巴巴和芝麻開門那樣!」

  「……確實有!」賀敏立刻就想到了那三句真言。一句是用來防衛攻擊的,一句是用來喚醒的,第三句……難道是注定好的要用來打開這扇門的?

  「你們別說話,我念來試試。」

  藍彤與賀佳鄭重地點點頭,只聽她念道:「小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

  「嘩」地人影一閃,賀敏的身影在門前消失。

  藍彤愣愣地看向賀佳,「你姐姐……進去了嗎?」

  賀佳也愣了好半天,「也許吧。」他回答。

  他們立刻把賀敏先前說的又念了一遍,門卻沒有任何反應了。

  藍彤雙手握成喇叭狀,衝著門大喊:「敏敏!要活著回來啊!」

  賀佳也喊了一句:「姐姐!加油!」

  只好等了。

  這是什麼地方?

  賀敏從地上爬起來,垮了臉。

  這竟然是一個黑漆抹烏、空空蕩蕩、磚頭牆上連水泥也沒糊的……迷宮!

  說它完全漆黑也不確切,牆壁上還點著老土的火把,照出一條條深長幽暗的窄道。

  沒多遠就看得見牆上出現的通向新路口的門,再前面,還有更多的門與牆。賀敏她心裡清楚,要從這無數的門與牆中走出去,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伸出右手,摸著牆壁一直往前走。然而她更加明白,自己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單單能夠再走出去,而是要找到她必須拯救的人。

  她並不知道他們究竟在迷宮裡的哪一塊地方。

  她一個人,面對著這幽暗冰冷的巨大迷宮裡。前頭是未知的死死活活無數條路,絕望與希望僅是一念之間事。一旦走進死局,也許連退路也找不到了。

  賀敏腦中卻連「退路」這個詞都沒想到。非常奇異的,她心中升起的是一股強烈的挑戰欲。

  不就是個迷宮嗎?

  是下了個決定,乾脆把這裡都走遍吧。既然路能造得出來,就都能走過。

  她先從第一扇門第一個岔口走進去,一條一條路線試下去。每一次選定的門和路以及最終達到的地點,她都用心記了下來,然後再原路折回去重新選擇。

  走第二條路線走到底的時候,她赫然發現了一枚花苞。考慮了一瞬間,她默默地念起了第二條真言。幾乎是立竿見影,堅硬的花苞表皮開始變軟、剝落。

  驚喜之極。她想,這會是誰呢?無論是誰,她都會好開心。她現在已經笑得掉出了眼淚。

  花苞終於完全綻開了,裡面沒有人,只有一粒種子。她認了出來,是海棠的種子。

  「子安哥,是你嗎?」她捧著那粒種子輕輕地說,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好,繼續腳下的路。

  接著,她又找到了墨蘭的苗,菊花的種子,雲錦杜鵑與錦繡杜鵑的種子。上千條路線跑了下來,她的喘息越來越重,心情卻愉快極了。並且,那些錯綜複雜的路線已經在她的腦海中匯聚成了一幅完整的地圖。

  還有中間的那塊沒走過,她猜想,吉利一定就在那裡了。

  再也不用繞路,她順著最近的一條路線跑過去。果然,她看見了,昏黃的燈光下地上顫巍巍地生著一株小鐵樹。

  「吉利,我來找你了。」

  她在小鐵樹旁邊蹲下來,指尖輕輕拂過它的葉片。她默默地念出真言,鐵樹的枝葉微微搖了搖,突然綻開了一朵紅色的小花。

  賀敏眼眶濕潤地笑出了聲。她第一次親眼看見鐵樹開花了。

  花中掉出了一粒種子,很快就枯萎調落,同枝葉一起化為了塵煙。賀敏手裡緊握著這粒種子,心裡說,太好了。

  「嘿,不錯嘛!你居然把他它們都救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在身邊響起。賀敏嚇了一跳,隨後想起這聲音就是一早教自己救子祥的那個。

  「你是誰?」她一直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卻始終想不起來到底是誰。此刻她護住藏好的種子花苗,大聲問:「你就是那個訂下契約的人嗎?」語氣中明顯有多了幾分敵意。

  「不是我啦,我只是個善良的生意人。頂多算他們的中介商。」

  「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你究竟躲在哪裡呀?怎麼總是這樣鬼鬼祟祟地冒出聲音來?你在跟蹤我嗎?不要啊,好變態呀!」「哎你這丫頭,我是特意好心來瞧瞧你的哩!這座迷宮很難走吧,我是想幫你的。」

  「是嗎?那謝謝你了。」賀敏說,「不過我現在已經全部走通了!」

  「得意什麼,哼,哼……對了,」聲音一下子又變得溫柔起來,「種子都被你得了吧?我幫你的忙不用你答謝我了!你就給我一粒種子來養吧,好不好?」

  「你做夢!」賀敏斬釘截鐵地回答她。

  「小氣!就給我一粒嘛,最喜歡的你自己留著,隨便給我其他的就行啦,我不挑的!」聲音繼續死纏爛打。

  「絕對不給!」

  「那我出錢買,你開價!」

  「不賣!一百萬也不賣!」

  「一百萬?」聲音尖叫,「你開黑店的啊?」

  「總之就是百分百不賣!你不要再囉嗦了!」

  「好,好,我不幫你啦!沒有我的指點的話,你絕對找不到出口!」

  賀敏飛快地走到了出口的門前。

  「沒有我的指點,你絕對打不這扇門!」

  「小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門沒反應。嘿嘿的陰笑響起來。賀敏立刻換了一個字:「我要『出』來!」門「刷」地開了。

  「氣死我啦!你就這麼走出去吧,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房子要塌了!」

  話音剛落,身後的牆壁就開始轟轟作響,搖搖欲墜。賀敏飛快地衝出去。嘩啦一聲巨響,迷宮塔了。而在它的外面,藍彤與賀佳驚呆地望著紅色的城堡像被裝了專業爆破系統似的,完美地原地化成了一堆碎磚破瓦。煙塵滾滾中賀敏出現在廢墟頂上,一邊咳嗽一邊揮著手對他們說:「嗨,我回來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32:58

尾聲

  「好——虧——呀!」

  老城區的花鳥市場中,從一家花店內傳出悲憤的喊叫。儘管語調悲愴,那聲音細聽起來卻也是極悅耳動聽的。

  花店裡,一名紫衣女子不悅地托著腮,悔恨道:「那些小花們都成功淨化了,我居然一個也沒撈著,真不甘心。早知道我就自己來養了。」

  一旁忙著裡裡外外搬花盆的黑衣男子哈哈一笑,「當時一接下這筆單子你就大叫虧本,轉眼把它們忘在一邊落灰,耽擱了人家幾百年。現在賬終於了了,你還窮叫個什麼勁?」

  紫衣女子嘟著嘴好一會兒,最後說:「嗯,這樣也不錯。我是個善良的生意人,唉,只要小花兒們能夠幸福地生活下去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句話讓男子直笑趴到了地上去。

  花店的門外剛剛掛好的招牌上,是「逍遙好店」四個大字。

  賀敏、賀佳、藍彤齊心協力,花了一天的時間鏟碎石,砍亂枝。到了傍晚,藍彤的朋友(?)喻亮也找來了。他點起酒精爐替三個人煮了快餐面。

  晚上,四個人搭起了兩座帳篷。儘管累了一整天,入睡前賀敏也沒忘找了塊地把種子和苗種下去。

  入夜,賀敏與藍彤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見隔壁帳篷地傳來一聲驚叫。喻亮抱著一個小嬰兒衝了過來,滿臉驚駭,「小、小彤!怎麼辦?棄……棄嬰!」

  天使般的小寶寶伸腿支腳,「放開啦!人家要找佳哥哥!」一邊說一邊就往跟著跑來的賀佳身上爬去。

  喻亮緊張地拉好帳篷,小聲地問:「這是怎麼回事?這孩子認識你?他是撿來的,還是拐來的?」

  「都不是呀。」賀佳衝他眨眨眼,「你瞧外面。」

  喻亮一轉頭,差點沒驚暈過去。

  只見帳篷外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五個小寶寶的身影,他們有的在爬帳篷,有的在踢門,並一氣叫著:「開門!快開門!」

  花仙再度臨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13 07:33:24

後記

  終於寫完了這篇,大鬆了一口氣。先要對編輯說聲抱歉,對不起,拖到現在……真對不起。

  其實這個內容早在編編給我看「中國結」的企劃前我腦中就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了。想寫六個小花仙,想讓他們一起住進一棟房子,然後開始奇妙的生活。這次「中國結」企劃裡的「團錦結」讓我眼睛一亮,錦上添花,不是和我的故事正相配嗎?寫之前我還試著動手編了個團錦結,唔,真是好難……

  每次都是最初天馬行空亂想時最痛快,一旦動了筆,立刻就痛苦起來了。這個故事中途思路斷了一個多月,現在能順利收筆我自己看著都感動,也羞愧……

  當時選擇這六個花寶寶時也費了一番腦筋。要自古生在中國的,要名花,要寓意美好的,要生得美的……我對花卉的瞭解全然外行,資料只是一本《四季養花大全》,屬於按著人物硬套上去的,因此,專業內容上有什麼差池請大家多多包涵。當然,文章上面的問題就不用給我面子了,儘管批評指教吧,笑。

  這本書裡還有一些客串的人物。看過我前面幾個故事的朋友應該能認得他們是誰^^。逍遙黑店、紫花、蒼朧等都是我非常偏愛的設定及人物,以後,我會盡量多挖掘些他們的潛能的,呵呵。

  需要說明的是,這裡面的子泰和風華亂想裡面的就純屬兩回事了,他們不是一個人。

  這本書裡的另外幾個花寶寶,我也很想寫他們的故事,還是那句話,有機會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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