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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戒念] 北洋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4:41     標題: [戒念] 北洋 [全文完]

【內容簡介】

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這個時代一樣,人們可以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隨時為國家的富強將自己的生命獻上祭壇……
滿腔的熱血,似乎就為了一次美麗的綻放,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從容的走向死亡……
那些大難不死的劫后余生者,為了各自心中的理念和信仰,不斷的在黑暗中前行、摸索……
此書獻給戒念的愛人和即將要出世的孩子,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夠沐浴和平、自由的陽光下……
獻給喜歡戒念文字的親愛讀者們,還有便是獻給所有百年來為爭取民族獨立和中國富強而犧牲的先輩……


《 本帖最後由 那天 於 2010-11-13 21:45 編輯 》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5:21

正文 第一章 少年
  

    第一章少年

    “少爺,夜深了,明天便是發榜的日子,還是早些歇息吧!”一個老頭在門外輕聲說道。

    “嗯,福伯,我知道了,您先睡吧!”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坐在燈前心不在焉的應聲回答道。

    “譚延闿?譚延闿!哼哼,沒有想到還是個著名人物哩!”少年自言自語的輕聲說道。這個少年便是譚延闿了,不過他現在卻不是譚延闿了,四天前一個新的靈魂占據了這具身體,他的前生居然是百年以后的一個名叫馮文郁的醫藥學博士。

    馮文郁腦海中前生的最后的一個鏡頭便是和好友馬彪在射擊俱樂部的野戰場地上對戰,本來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兩人玩性正高,手中拿著仿造上上個世紀的九八步槍,腰別盒子炮,在雨中搜尋對方的身影,當馮文郁在一個草叢中瞄准了正在戰壕中小心移動的馬彪,打算給他的屁股上層油彩,結果還沒有等他射擊,一個暴雷准確的落在了他的腦袋上,醒過來之后便成了這具身體的主人。

    盡管馮文郁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是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落到他的頭上,現實如此也不得不讓他面對了。好在他是個湖南人,而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居然是一個湖南名人——湖南在清朝二百多年統治時期唯一的一個會元,并且三次督湘,是湘系軍閥的開山老祖,不過可惜的是譚延闿在同時期的歷史上的名聲沒有那么顯赫,他所知道的這些還都是從歷史教科書中得知的,他也是湖南人,很巧的是他和歷史上的譚延闿是老鄉中的老鄉,都是湖南茶陵人。要說譚延闿有名,估計在馮文郁的時代是很少有人能夠記起譚延闿這個人了,但是馮文郁這個老鄉可是能夠葬在孫中山陵旁邊的人,能夠享受這樣的待遇的人可不是那么簡單,馮文郁對譚延闿的歷史也多少有些了解,不過就是不是很清楚罷了。

    正因為馮文郁聽說過譚延闿的事跡,也就更加迷惑了——他所知道的譚延闿生于1880年,但是現在附身之后才知道現在才1891年七月,譚延闿已經都快十五歲了,這和歷史上的人物可對不上號啊!要不是因為馮文郁附身之后繼承了譚延闿的記憶,知道譚延闿的老爹是閩浙總督,他都懷疑是不是附身到同名同姓的人身上去了——歷史上譚延闿的老爹譚鐘麟可是一個做官做到總督級別的,至于是不是閩浙總督馮文郁就不是很清楚了。不過馮文郁可以肯定的是這個譚延闿家族勢力可不小,不僅僅因為他老爹是總督,還因為馮文郁在融合了譚延闿的記憶后,居然找到了晚清另外一個名人——翁同龢,就在去年譚延闿還在北京見過翁同龢,翁同龢現在是清廷軍機大臣,關系似乎和譚鐘麟非常不錯,譚延闿的文章還得到了翁同龢的贊賞,就憑能夠認識晚清軍機大臣就可以想想自己附身譚延闿應該是個“正牌貨” 了。

    馮文郁對翁同龢的歷史除了因為他官位高之外也沒有什么印象,但是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卻讓他有些感到震驚了——譚嗣同!戊戌六君子其他几個人的名字,他有些記不清了,但是譚嗣同的名字對他來說是如雷貫耳,“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只要對百日維新有點印象的人,誰都會被譚嗣同這句名言所振奮的熱血沸騰。不過從譚延闿的記憶中,馮文郁知道他們兩人的關系也僅限于在蘭州一起讀書的交情,另外兩家還有一定的親緣關系。

    除了翁同龢和譚嗣同之外,還有一個非常著名的人物馮文郁雖然沒有在譚延闿的記憶中找到模樣,但是他卻從譚延闿的記憶中得知現在他所居住的譚家私宅有個非常響亮的名字——賜書堂。從正門直往里走的九個大門上都懸挂著一個碩大的“福”字,根據譚延闿的記憶,這九個“福”字可都是人稱老佛爺的慈禧太后親筆所書。馮文郁前世就算再孤陋寡聞,慈禧太后的大名對他來說也是如雷震耳,想到自己現在還沒有親眼看見的老爹譚鐘麟,馮文郁知道這個時代的中國再也沒有誰能夠比慈禧太后成為靠山更加可靠了。

    讓馮文郁感到更加迷茫的是此時才是光緒十七年,也就是后世人們熟悉的公元1891年,這個時候正是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晚清時代。在這么一個時代他馮文郁能夠干什么?!

    “三年之后便是老太太的一場壽宴把北洋水師給葬送了;再過几年便是維新運動;呵呵,再過二十年才是辛亥革命!嘿!這個時代的能人實在是太多了,各個來頭都不小啊,還能夠有自己的座位么?!”譚延闿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馮文郁在經歷了最初的驚駭到慌張再到平靜之后,首先想到的是如何給自己設計一條比較好的出路。馮文郁信奉“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但是如果身體要是被人給徹底消滅了呢?他剛剛經過了一場死亡,雖然沒有感覺到疼痛,可謂是前世“走的”并不痛苦,但是他也不敢奢望如果在這個世界上他再次死亡的話還能夠跑到明朝某人身上繼續逍遙。

    “如果我要是悉心經營的話,也許以后能夠撈個軍閥當當,在歷史上譚延闿不正是湘系軍閥的開山老祖么?不過可惜的是那個時代的強人實在是多如牛毛,我的歷史也不是很過關,盡管拜易中天老先生所掀起的歷史風潮所賜,歷史類的書籍自己也沒有少看,但是那權當作消遣了,要知道自己會來這個鬼地方,說什么也不學醫科,一定要發奮學好晚清歷史了!”譚延闿躺在床上有些懊喪的想到。

    七月末的長沙燥熱難擋,盡管是深夜了,譚延闿也無法安然入睡,更何況馮文郁剛剛附身譚延闿才四天,對于這個時代還是非常好奇的,他迫切的想了解這個時代到底是個怎么樣子,畢竟想要回到自己生活的時代是不大可能了,以后就要在這里討生活了。剛附身譚延闿沒有几天,馮文郁都忙著適應這幅新的身體,忙著應付服侍自己的福伯,忙著考慮以后中國的歷史……可惜他就沒有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就是懷著這樣既郁悶又興奮的心情,馮文郁,不,是譚延闿慢慢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譚延闿了,以前的馮文郁已經徹徹底底的死了!”譚延闿站在鏡子前在心中對自己大聲的喊著,鏡子里的他身穿白色湖絲長衫,如果不看頭后面留著一條兩尺來長的辮子的話,他還真的能夠稱得上“帥哥”二字。

    今天是發榜的日子,譚延闿之所以現在還在湖南長沙沒有隨譚鐘麟去福州,就是因為他在七月要參加在長沙舉行的童子試,這次考試如果能夠榜上有名的話,他就算完成萬里科考的第一步成為秀才了。

    其實前几天馮文郁剛剛接受附身譚延闿的現實的時候,最為擔心的便是他如何能夠過的了科舉考試制度下的學問這一關,要知道這個時候除了少之又少几個走出國路線之外,几乎都是從小要進私塾來念四書五經的,他馮文郁哪會這東西?!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馮文郁非常完整的繼承了譚延闿的一切,除了完整的記憶之外,便是完整的舊知識體系,這使得他不用擔心以后被老爹譚鐘麟打死了——從譚延闿的記憶中,馮文郁知道譚鐘麟對譚延闿的學業要求之嚴格令他乍舌。

    譚延闿走在大街上,身后就跟著譚家的老奴福伯,譚延闿對大街上的一切都是很好奇的,根據以前的記憶,譚鐘麟對他要求嚴格的背后還有段特別的故事——譚鐘麟精于“麻衣相法”,喜歡替人相面,也喜歡延請朮士為家人看相。譚鐘麟曾經禮請過一朮士楊某到督署,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但是他總是終日閑逛,到最后的時候才對譚鐘麟說:“制台大人,我來府邸月余,略有所見,其他可略而不談,只三相公將來名位之高、勛業之大,均在大人之上。不過,恕我直言,他未來的業績恐怕要走上你的反面。”譚鐘麟還要想問下去,可是楊某居然閉口不言了,從此以后譚鐘麟害怕譚延闿日后闖禍危及譚氏一族的安全,對他的管教更加嚴格了。

    這件事是譚延闿的親弟弟告訴他的,不過現在馮文郁附身在譚延闿身上,心中卻想到:“這個姓楊的朮士還真有兩手,依照歷史上譚延闿的作為,除了三次督湘,好像還是民國政府的一個極為重要的官員,要不然也不會葬在中山陵旁邊,這可以與葬在皇帝陵旁邊相提并論了,按照道理來說,這個朮士算的確實沒有錯誤!可惜現在的譚延闿已經不時以前的譚延闿了,如果沒有機會成事的話,干脆在晚清末年就全家遷往海外,也是眼不見心不煩!”

    譚延闿一邊在路上走,一邊想著如何面對以后的大變革時代,畢竟對那個時代的強人多少有些了解,若不是碰上絕大的機緣,想要和那些強人也好、偉人也罷比肩而論,自己實在不是那塊料。像這樣自由的走在大街上,在譚延闿來說是非常難得,馮文郁生前自然是自由的,不過此時可是據他所生活的年代足有一百多年,雖然比不得二十一世紀的繁華,但是也別有一番趣味。

    湖南本就是中國的腹地,南來北往通商之所在,再加上其地理位置的優越性,這個時候還大致保留了晚清的面貌,不像上海那樣已經開始有些現代化都市的雛形了。走在長沙的大街上,客商云集,有太多是譚延闿所未曾見過的東西,考秀才固然對現在的讀書人比較重要,但是對此時的譚延闿來說并不能夠代表什么,對這些東西他還是看不上眼的。

    “滾!沒錢還來老子這里,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譚延闿正和福伯在街上走走看看,不妨在鬧市中突然爆出這么一句話來,讓他倒是很吃驚。他想快走兩步上前看看是到底怎么一回事,福伯見狀扯了扯他的衣袖不以為然的說道:“前面人雜,少爺還是別走得太快!”

    譚延闿心中卻好奇的很,不過此時傳來一陣有氣無力的聲音:“再給我一點!就一點,我把命給你們!”

    譚延闿聽后停住了腳步——這種聲音對他來說太熟悉了,這是吸毒者的聲音——沒有尊嚴、低賤的連狗都不如,活脫脫的一個人性軀殼、行尸走肉!前生作為一個醫生,他對毒品是非常了解的,畢竟醫藥行業和毒品有著很深的交集,如果給他設備和原料,他甚至可以做出這個時代難以想象的毒品,而且成本更為低廉,更容易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染上毒癮!

    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在前生的時候也參與過戒毒藥品的課題研究,在他所處的那個時代毒品仍然是困擾中國的一個大難題。正是由于這種社會需求,才使得與之相關的戒毒藥品不斷的提升換代,說白了,馮文郁不止是一兩次參與這種課題的研究,不是效果不明顯便是毒品的品種在翻新花樣使得舊有的戒毒藥品難以奏效,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在他去德國之前他所參與的戒毒藥品開發新的一代產品又走向了生產線,效果非常不錯,最重要的是其來源便是中醫的一道藥方,當時他所做的工作便是將湯藥變成制劑和藥丸。

    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馮文郁所見到的那些癮君子們的形象還是不時的停留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最主要的還是毒品把人折磨的太慘了,簡直是把人變成了鬼。沒有想到他才來到這個時代沒有几天,居然又碰上了吸毒者,這給他的沖擊是巨大的。

    被扔到街上的大煙鬼已經毒癮發作,已經瘦的只剩下骨架的身軀哆哆嗦嗦的團成一團,干瘦的就像雞爪子一樣的手不停的划拉著胸膛和脖子,直到流出一道道鮮血,就是這樣嘴中還嘶喊著:“給我一口!給我……”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6:07

第二章秀才

    “這種事情每天都會在街上看到的,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嗨,真是作孽呦!”福伯輕聲的感嘆道,他用手指指那家牌匾用蘭底黑字寫的“福壽樓”,說道:“這是一等煙茶樓,還有好几種,不同的等級是用不同的牌匾來招攬的,每個月都給朝廷捐月錢,也有不同的開業時間,不過這一等煙茶樓捐得最多,所以每天都開。少爺,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們還是快走吧!”

    福伯知道譚延闿平時很少有機會出門,對這些事都不知道,所以稍微提點了一下,防止譚延闿若是自己出來的話誤入了鴉片館。說完他便扯著譚延闿的袖子繞過了那個在地上還在拼命嘶喊的大煙鬼,繼續往前走。碰上了這種事情任誰也不會高興的起來,譚延闿盡管在前生的時候也在戒毒所觀察室中見過犯毒癮的吸毒者,不過在大街上看到還是頭一次。這個時候譚延闿才留意到大街的兩旁有不少都是煙館,里面進出的人很多,盡管他直到這個時候的中國鴉片館應該很多,但沒有想到就連湖南這樣地處中國腹地的省份鴉片的侵入依然如此厲害,他還以為僅是沿海的省份吸食鴉片的現象非常嚴重呢。

    遇到了鴉片鬼讓譚延闿的游街興致一下子降低到了冰點,只是機械的往前走著,他在想著是不是把自己手中掌握的戒毒藥方拿出來,以便減輕鴉片對這個時代中國人的傷害呢?!

    “雖然沒有現代化的提純工藝設備,不過好在自己手中掌握的戒毒配方中有很多都是中藥,利用現有的設備跳過提純這一關,直接制成藥劑或是藥丸,這個難度應該不算大……”譚延闿在街上一邊走一邊思索著。

    “組安!譚組安!”后面跑上來几個比較年輕的學子。

    譚延闿看到他們后立刻意識到剛才他們叫的“組安”正是自己的字啊,“這個時代的名字可真夠讓人迷糊的,直接喊我譚延闿不就完了,叫我的字我一時半會還反應不過來呢!”譚延闿在心中小小的抱怨了一下,笑著打個招呼:“維同兄、吉安兄,看兩位這么春風得意,想必是考試得以通過成為秀才了吧!”

    這兩個年輕學子在譚延闿心中還是有印象的,譚延闿因為父親譚鐘麟在外做官的緣故,直到去年年初才回到湖南茶陵老家,后來就在長沙的賜書堂安頓下來。譚鐘麟對譚延闿的要求很嚴格,所以譚延闿并沒有讀私塾,而是隨著譚鐘麟就任的地點就近延請當地的大儒入府給譚延闿兄弟几人上課,平時是很難得出門的。不過譚鐘麟也不是迂腐之輩,他根據每個孩子的才華給予一定的空間來鍛煉他們——幫助譚鐘麟批寫公文、跟自己的幕僚在一起學習如何處理政務,譚延闿在這方面的表現遠勝過他的兄弟們,能力最強,最得譚鐘麟贊賞。這維同和吉安正是長沙中有名世家子弟,家族之間的交往讓他們見過几面,尤其是他們都今年一同和譚延闿進行童子試,所以交往上比較多,不過這兩個人都要比譚延闿大上兩三歲。

    那個被稱作吉安的年輕人聽候搖頭說道:“我可沒有你們厲害,組安和維同兄都通過了考試,現在城西學政那里已經把榜文都貼出來了,尤其是組安,你可是所有考取秀才中最年輕的,大家都在稱你為神童呢!”

    “十五歲的神童?呵呵,吉安兄說笑了,不過是走完科考場上第一步,這才是個入門了,以后的路還長著呢!”譚延闿拱手謙虛的說道。念書一直是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的強項,想想前生在后世的時候,他能夠在湖南一省的高考學子中脫穎而出考取了北大協和醫科學院,那個難度在現在看來不比考進士差,可惜現在譚延闿要面對的四書五經,可不是數理化,這中間的差異可是隔著太平洋這么遠啊!

    “能夠提早過秀才那是最好不過的,以后准備鄉試和會試的時間長一些,別到時白頭考上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吉安到是一個豁達的人,雖然沒有考上但是心中也沒有多少懊喪。

    “千軍萬馬過這一根獨木橋,這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啊!舉國數十萬讀書士子,數萬秀才,數千舉人,數百進士,嗨,不敢說連中三元,就是平安得個進士出身謀個出身也是難比登天!”維同苦言說道。

    “天下能夠成事的人有几個是狀元?就是國朝兩個連中三元的蘇州錢啟和廣西陳繼昌也不過是庸碌一生罷了。我考科舉不過是想弄個秀才糊弄老爺子罷了,到時候弄個工廠折騰一下做個富家翁豈不是美哉?!”吉安笑呵呵的說道。

    “吉安兄豁達的很,不過苦的是小弟,家父要求嚴格,恐怕一個秀才是絕對無法混過去的!”譚延闿苦笑的說道。

    兩人聽后都點點頭,雖然兩人和譚延闿接觸不時很多,但是對于譚家家教之嚴早就有所耳聞,譚鐘麟對兒子要求之嚴格,相比之下他們就好像處于天堂一般了。別的不說,僅僅是譚延闿那一手好字,就足以讓他們兩人汗顏了,這可都是臨摹前人名家數百通所打下的底子,更不要說三日一篇文章,五日一首詩,大楷若干頁,小開若干張,人家能夠以十五歲的年齡考取秀才一點也不夸張,畢竟底子在那里擺著呢!

    譚延闿半道碰上兩人知道自己考取秀才的功名之后,就沒有心思再去看榜單了,一方面他對科舉考試缺乏興趣,既然知道結果也沒有必要再跑一趟;另外便是看到那個大煙鬼毒癮發作的樣子,心里面好像被針扎了一樣非常不舒服,舉目望去才發現這條街上的鴉片館原來這么多,不過都是換了招牌他一時辨認不出罷了。

    在辭別吉安和維同兩個學兄之后,他便和福伯返回自己所居住的賜書堂,賜書堂的那碩大的九個福字在他眼中此時是那么的扎眼,心情不快的他搖搖頭走向自己的書屋。根據事先安排好的計划,無論這次考試通過與否,他都要在知道結果之后盡快的趕往福州到譚鐘麟那里去,畢竟他身上還有個“幕僚”的虛銜,這也是譚鐘麟把他綁在身邊以防他在外面為家族惹禍的一種辦法。

    譚鐘麟這種教育手段對于譚延闿來說并不陌生,也非常理解,畢竟在這個時代已經開始孕育革命的先兆了,尤其是進入二十世紀的時候,頭十年那革命起義事件是此起彼伏,不過成功的卻一次也沒有,也就是1911年的辛亥革命才最終驚險的獲得了勝利,開創了一個新時代。雖然不知道孫中山等這個時代的革命名人現在情況如何,但是如果他下決心去找的話還是非常容易的,不過譚延闿對于孫中山的偉大革命事業一點興趣都沒有,知道些歷史的人都明白孫中山要為此繼續奮斗二十年才會有初步的成果,但這個成果到底是好還是壞真的是沒有辦法評價。更因為成為孫中山的同行是要把腦袋別到褲腰帶上,對于這么一個危險程度極高的工作,他譚延闿更是敬謝不敏。

    在書房中,譚延闿先展開信紙給遠在福州的譚鐘麟寫了一封信,將自己考中秀才的消息先傳達過去,然后大致匯報了一番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的功課,附上兩首詩和自己的歸程計划一起寄回去。馮文郁此時非常慶幸,他能夠完整的繼承了譚延闿的一切,不然這詩文和書法關口他都不知道該怎么過。不過附身在譚延闿身上也有了非常意外的收獲——他的睡眠時間可以壓縮到很短并不影響到自己的休息,而且他隱約間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力變得非常強悍,前生的時候馮文郁的記憶力就很好,但是此時他隨便翻上一本書就可以輕松的從頭到尾背誦出來,這也是他無意中才發現的,這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譚延闿在長沙沒有什么朋友,畢竟他去年才第一次回到故鄉,從小都是在父親的身邊長大,隨著父親就任的地點不同所居住的環境也經常發生變化,所以就算他以十五歲的年齡考上秀才,也沒有什么好值得慶祝的,只是賜書堂的這几天伙食稍微改善了些而已。

    給譚鐘麟的信件是發出去了,不過譚延闿卻并不著急去福州,畢竟那里不過是一個新的囚籠罷了,根據譚延闿的記憶他的生活除了幫助父親處理政務之外,其他的時間都是和坐牢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最重要的是譚延闿需要時間看書——看得是譚延闿曾經看過的四書五經和其他科舉考試科目所必看的書籍。雖然在馮文郁附身譚延闿之前,這些功課根基打的極為扎實,但是體會到過目不忘的好處之后,他需要更加精准的記憶這些科舉考試的知識,這樣也是為了以后應付譚鐘麟的考試省些精力。

    不過才兩三日的功夫,譚延闿便將書屋中的藏書都仔細的瀏覽記憶了一遍,感覺心中有些底氣的時候,他便帶上兩三個家中的仆從趕赴福州,由于這途中距離不短,福伯的年齡又比較大了不方便趕路,所以他才挑了几個比較年輕力壯的仆從背負行禮趕往福州。

    譚延闿從小跟著父親譚鐘麟的升遷而游居各地,馮文郁雖然繼承了譚延闿的一切,但是還是頭一次通過騎馬、坐船、乘車來走這么遠的路,從長沙出發橫穿江西和福建,足足走了一個月才到達目的地福州。這個時代還沒有像后世污染這么嚴重,山水秀麗、空氣新鮮,這到是讓譚延闿消除了旅途的疲勞,直到到達福州后還精神奕奕。

    此時譚鐘麟正出任閩浙總督,從賜書堂慈禧太后所親筆寫的九個“福”字可以看出譚鐘麟在朝中還是非常吃得開的,背后明顯是慈禧太后在做靠山。根據譚延闿的記憶,前年譚鐘麟因為眼病失明才請辭告老治病,在家中修養一年眼病治好之后,湖南巡撫接到清廷的詢問譚鐘麟的身體狀況,催促著他病愈后趕快進京供職,回京后果然升任吏部尚書。此時譚鐘麟都已經快七十歲了,這么大年齡還要出任吏部尚書這一要職,雖然沒有几個月便外放閩浙總督,但是也可以看出譚鐘麟在朝中的地位還是非常穩固的。

    “最重要的可能還是老佛爺需要譚鐘麟能夠掌重權!”譚延闿有些腹誹的想到。雖然他對晚清的歷史不時很清楚,但是也知道晚清朝廷內部派系林立,其復雜程度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像譚鐘麟這樣年高告老的官員還能夠被起任,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

    就像現在譚延闿主攻書法的館閣體,這就是去年在北京的時候,譚鐘麟在見過翁同龢之后嚴格要求他習練的——翁同龢就是一手標准的館閣體,黑大光圓,寶色內含,最能夠寫大卷子。翁同龢當初能夠在咸丰丙辰科會試那年過五關斬六將一路殺進殿試最終獲得狀元,這一手館閣體沒有少給翁同龢贏得額外的加分——京城里面的一班名士最看不起館閣體,平常日子里面也不苦練,耍名士派頭,酬唱往還都是淡若無痕的行草,這樣的字體要是拿到考場上,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栽到那個坑里!

    就是譚鐘麟的至交好友翁同龢,同時也是清廷中清流派的首領,不過私下里譚鐘麟和譚延闿談起以前朝廷中的掌故的時候,也非常不屑的說道:“同為清流首領,翁書平和張孝達(張之洞)之間有著非常深的隔閡,這是翁家和張家在新舊軍機之爭埋下的種子。翁家走霉運的時候張之洞也沒有少幫著解困,但是張之洞外放兩廣開幃賭籌錢辦洋務的時候,就是這個翁書平背后重重的捅了張孝達一刀,差點讓張孝達萬劫不復,宦海風云人事沉浮不過如此!”

    由于譚延闿年齡雖小,但是從幫助譚鐘麟處理政務的手段來看是他這几個兒子中最堪重用的,所以閑暇的時候譚鐘麟總是要給譚延闿講述朝廷掌故,以他一個在官場摸爬滾打年至快七十依然活躍在政壇上的不老松的經歷來告訴譚延闿——表面上的一切都未必真實!

    對于這點告誡,此時的譚延闿深有感觸,畢竟馮文郁知道以后一百年世界的大致歷史走向,不要說這一百年,就是單單此后的二三十年間中國所發生的一些事情要是放在現在來看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相比之下同是清流一派的領袖翁同龢與張之洞之間的恩怨就算是小兒科了。不過這從另外一個角度打擊了譚延闿——雖然他知道以后歷史的大致走向和一些著名歷史人物命運的最終歸宿,但是這并不代表他所熟悉的歷史人物在他眼前會成為一個游戲的NPC,他們可都是一群久經考驗的人杰或是和曹操那個等級一樣的梟雄。不是他馮文郁不愛國,但是在面臨這么一群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著名人物的時候,想說“沒問題”真的是很難開口。

    當馮文郁附身的譚延闿第一次見到父親譚鐘麟的時候,心中也不禁有些腹誹:“這老頭都可以算得上是我的爺爺輩了!”

    此時的譚鐘麟已經六十九歲了,相對才十五歲的譚延闿,確實可以稱得上是爺爺輩了,不過回頭想想這個時代的風氣也就不難理解——只要有錢有勢,四十多歲娶個小妾根本算不得什么,人家張之洞老來還有個不到雙十的小妾呢,這可比譚鐘麟更為花哨。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6:24

第三章功課

    譚延闿這次考取秀才讓譚鐘麟非常高興,雖然只是科舉考試的第一步,但是也算是爭了個先手,總比四五十歲的老秀才在科舉考場上要有優勢的多,況且古往今來的考官都喜歡年輕的學子能夠出頭,以至于三十歲的秀才們把胡子剃得干干淨淨來插班裝嫩,至于四五十歲的老秀才雖然不這么干,究其原因還是在于他們已經失去了這個裝嫩的資格。

    “嫋嫋簫聲嫋嫋風,瀟湘水綠楚天空。向人指點山深處,家在蘭煙竹雨中。”譚鐘麟手中拿著一張詩筏輕輕念到,這是譚延闿要交的功課之一,不過相對于文章而言,這詩詞要想出精品絕非易事,要不然乾隆皇帝一生十萬詩,能夠被人熟知的卻一首也沒有。

    此時的譚延闿非常得意:“沒有想到我也會作詩啊!這在百年以后的中國人中恐怕比大熊貓還少吧,不過也多虧了這小子有著扎實的功底,看到某些景色這詩句就會突然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呵呵,這也算是原創吧!”

    “好!好!組安這首詩頗得《楚辭》之風!”譚鐘麟笑著坐在太師椅上說道。

    譚鐘麟放下手中的詩筏問道:“這次留居長沙,有沒有拜訪湘綺先生?”

    譚鐘麟口中的湘綺先生便是湘軍中的一個非常另類的人物,湖南湘潭人,也是學界名士王闿運,因為他居住的地方名叫“湘綺樓”,所以學者稱其為湘綺先生。說起這座湘綺樓還是湖湘名士的一樁美談——王闿運是個木匠的兒子,家境貧寒,但是卻有學朮大家的風范,19歲補諸生,深得他的塾師蔡先生的賞識,盡管家境貧寒,但是卻得蔡小姐的芳心暗許,于是便成就了這一對美滿的婚姻,所居住的地方便是“湘綺樓”。王闿運25歲考中舉人,后來科舉就不再走運,轉而謀求新的發展之路,他雖重經學,但好“縱橫之朮,游說公卿間,欲以巨眼覓英雄”,他曾向曾國藩建議聯合太平軍,共同推翻滿清政府,未被采納而受到曾國藩的冷落。

    王闿運和譚鐘麟交情非常,譚鐘麟連續將几個兒子取名為延闿、恩闿、澤闿,其敬仰的心情于此可見,而王闿運在學朮上面的成就成為湖南三大儒之首,譚鐘麟命他的几個兒子在很小的時候便拜于王闿運的門下。正是因為這份交情,譚鐘麟得以知道王闿運在湘軍中的經歷,在譚鐘麟看來曾國藩雖然明面上冷遇王闿運,但是這未必是曾國藩的真實想法,要不然也不用照顧王闿運,干脆一刀殺掉就算了,直到現在王闿運和湘軍出身的几個領袖依然聯系非常緊密,可見曾國藩當時是一心想做忠臣,但是未必沒有對王闿運的提議有想法,只是曾國藩自己也在猶疑之間,無奈之下才會這么對待王闿運。

    譚鐘麟除了非常佩服王闿運的學問之外,最看重的便是其“縱橫之朮”,他這一輩子也就到這個地步了,但是他的子孫還要在這亂世中生存下去,他派自己的兒子拜入王闿運的門下,最重要的便是學習這“縱橫之朮”。可惜令譚鐘麟非常失望的是自己的几個兒子都不爭氣,除了譚延闿之外全部被王闿運給退了回來,只是象征性的在他的門下學習學朮知識,不過令他欣慰的是譚延闿可是王闿運的得意門生,就學時間雖短,但是已經登堂入室,學業愈精,很可能是已經被王闿運內定成自己的繼承人了。譚鐘麟不敢奢望譚延闿能夠成為第二個王闿運,只希望能夠學得十之一二便可以足夠保証其在亂世中生存了。

    譚延闿現在自然不知道譚鐘麟目前的真實想法,譚鐘麟已經把他作為未來譚氏一族的希望來培養了,只要他在科舉考試上能夠繼續披荊斬棘取得進士,到那個時候譚延闿便會發現父親早就已經把他培養成一個游刃有余的官場老手了。譚延闿所掌握的歷史知識并不能夠對這個時代有個完整的把握,在這個時代除了要講權勢、講靠山之外,宗族的力量更是難以想象,在朝中無論是兩代帝師翁同龢也好,還是現在風頭正健的張之洞也好,他們的發跡都離不開宗族的力量,當然宗族也給他們召來了無端的麻煩,但是總體來說是作用無法估量的。譚家宗族力量在湖湘也不算弱,就連在湖北當巡撫的譚繼詢和他都有一定的親緣關系,不過這還不夠,還不足以登的上台面,人家翁同龢和張之洞的宗族早就在軍機大臣這個層次上交手多次了。

    譚延闿躬身說道:“這次在先生身邊三個月,時間雖然有些短了點,但是孩兒覺得收獲頗多,先生有三門功課……”

    聽到譚延闿說到這里,譚鐘麟的兩眼突然冒出了精光,稍微正了正身子有些急促的問道:“小三,你選了哪門功課?!”

    “是第三門!”譚延闿說道。

    “好!好!”譚鐘麟笑著連說好,“我譚氏一門總算有個能得壬秋青眼的人才,你那兩個哥哥連第一門功課都沒有資格選吶!”

    “父親早就知道這三門功課么?”譚延闿問道。

    “呵呵,為父與壬秋相交數十年,若是連這個都不知道那也就太沒用了!這三門功課乃是功名之學、詩文之學和帝王之學!壬秋二三十歲的時候正是在湘軍中為曾國藩的幕僚,其實有很多人都知道湖湘流傳的那個沒有人証實的傳聞,倒是王壬秋自己曾向為父非常明確的証實過他的確勸說過曾國藩另立門戶的事情。王壬秋是個目空一切、敢于大言的人物,不過他的基礎實在是太薄弱了,這種人必須依附于像曾國藩這樣的人物才可以!”譚鐘麟微微冷笑的捋著花白的胡子。

    “王壬秋能夠傳你帝王之學也是你的福分,這官場之中僅靠儒家誠敬之學是遠遠不夠的,官場險惡哪是你所能夠想象的,這帝王之學乃是縱橫之朮,如施用者無大貪婪之心,大可保個一生平安。組安,切忌不可像湘綺先生那樣,一個人能夠干多大的事情還是要看自己的基礎,切忌好高騖遠!”

    譚延闿躬身說道:“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聽著譚鐘麟評價王闿運這番話后,譚鐘麟倒是想到晚清末年的一個風云人物——楊度,他對楊度的生平不是很清楚,但是卻知道楊度曾經自命是中國最后一個精通帝王之學的人物,最后投奔袁世凱帳下也確實做了不少事情,好像這個楊度還是師從王闿運,如果沒有什么變故的話,搞不好這個楊度還是自己的師弟呢!

    不過譚鐘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馮文郁本身便是三十多歲,有著丰富的社會經驗,譚鐘麟對譚延闿的種種安排在他眼中感到非常的矛盾,唯一的解釋便是認為譚鐘麟出于本能的意識到未來的中國走向是非常復雜多變的,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在這種變革中游刃有余,以保存自己家族的平安。

    對于譚鐘麟的這種矛盾,譚延闿倒是非常理解,畢竟他知道后世中國的歷史走向,譚鐘麟雖然不知道,但是在官場混跡几十年,尤其是從政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各地擔任督撫高位,對于清朝官場和民間的狀況了解的非常清楚。也許譚鐘麟不會想到清朝要亡于孫中山的革命黨人的起義,但是他已經隱約的感覺到這大清的江山已經快要氣數盡了。盡管對于清廷譚鐘麟還是非常的忠誠,但并不代表他要把自己整個家族的命運和清廷緊緊的綁在一起!

    譚延闿在回到福州后,便在督府中幫助父親處理政務,譚鐘麟非常重視他的功課,將博學多才的譚銘三請到督府專門為几個兒子指導功課,譚延闿自然是培養的重點。相對于譚銘三的那套存誠主敬的儒家思想,譚延闿更加感興趣的還是幫助譚鐘麟處理閩浙督府的各項政務,雖然他并不指望能夠在以后的亂世中嶄露頭角和那些偉人與梟雄共舞,但是學習處理政務能夠讓他更加了解這個時代。

    不是譚延闿不愛國,只是未來几十年中國的世事風云已經把他給嚇怕了,最佳選擇自然是在合適的時間出國遠走他鄉以避過戰禍的牽連,但是他也不愿意就這么一走了之,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為這片土地做些什么有益的事情,雖然不能夠改變大局,但能夠消減一些百姓的痛苦也算是仁至義盡。

    “嘗試一下吧,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走最后一步!”譚延闿在處理政務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走了神。

    譚延闿雖然對科舉考試那套不感興趣,但是也沒有冷落了譚銘三,畢竟這位老學究是父親花了很大功夫請來的,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個先生住進督府的最重要工作便是督促自己的學習,至于自己的那几個兄弟,譚延闿已經看出來譚鐘麟對他們都已經失去信心了,估計以后也就是花錢買個職務干干就湊合了。

    讓譚鐘麟和譚銘三非常滿意的是,盡管譚延闿在大部分時間里都是在督府中和那些幕僚們在一起處理政務,但是譚延闿的功課卻是以看得見的速度在提高,也許詩文方面功力比較弱了些,但是書法和應試方面的能力大為增強。譚鐘麟也發現最近譚延闿的書法上更加偏重練習館閣體,當然作為名士的必修書法行草也是沒有放下,其功力已經日漸深厚,至少譚鐘麟在心中覺得自己兒子在書法方面確實有著自己難以企及的天分,用不了多長時間恐怕譚延闿的書法水平就要超過自己了。

    譚延闿的進步在外人眼中多少有些突飛猛進的感覺,但是作為父親,譚鐘麟卻知道自己兒子無論是功課還是書法都是非常用心的,真正做到了三更睡五更起,每天的練字的數量也是比考秀才之前要加大了一倍,再加上譚銘三和他所布置給兒子的功課,考慮到兒子在幕府的工作時間,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刻苦用功了。

    譚延闿的努力看在譚鐘麟的眼中,為此譚鐘麟心中非常高興,生怕自己的兒子因為太過用功而拖垮了身體,特意囑咐廚房每天要做些滋補的湯食給兒子,最重要的午夜的食品要供應好。譚鐘麟做了這么多年的總督,手頭上的財富對他來說沒有多少意義,但是自幼貧寒的他為了教育孩子對其月供控制的近乎于吝嗇,這在清廷中同級別高官中是十分罕見的。不過眼見兒子如此用功,譚鐘麟在為兒子滋補身體上的花費非常大方,甚至每個月專門拿出一百兩銀子來購買滋補藥材。

    譚延闿在最近兩個月無論是書法還是日常功課之所以能夠取得這么大的進步,還是歸功于他的過目不忘和用極短的睡眠時間來恢復精力,這使得他能夠用最短的時間來學習日常功課,并且大大延長了他的工作時間,不過對于身體來說倒沒有發現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由于譚延闿的特殊地位,譚鐘麟的兒子進入幕府來和其幕僚幫助處理政務,這本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操守好治家嚴的官吏都采用這個辦法來鍛煉自己的兒子,甚至還有些朝廷大員干脆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來給自己的兒子謀得一個肥缺,既可以達到鍛煉的目的,又可以借機撈錢,這都是屢見不鮮的事情了。

    幕僚辦公的地方叫幕友堂,在督署大院西側中間有一個非常寬敞的大廳,周邊有十几間小房子,這便是閩浙總督幕僚的辦公之處。幕僚本是古代將帥打仗之時隨軍住在帳篷之內的軍事參謀、書記等人的通稱,后來因為地方大員衙門署官定制有限,忙不過來便把將帥們的做法學了過來,聘請一部分辦理文書、刑名、錢谷等事務,因為是學得軍營那一套,名稱也跟著叫幕僚。這些人不屬于朝廷命官,是衙門主人自己請過來辦事的,合則留,不合則走,全憑雙方的交誼關系深厚如何,所以主人都客氣的稱其為幕友。

    清代末年因為內亂頻繁,地方大員都擔任著繁重的軍政責任,故聘請幕友之風一時大盛,各地督撫每個人都有一個龐大的幕僚班子。不過其中最為有名的還是當屬曾國藩任兩江總督時的幕僚班子——那里曾經聚集了數百名當時精通軍事、科技、理財、行政等第一流的人才,號稱天下人才淵藪,甚至還有朝廷人才不如兩江的說法,這也就難怪當時的王闿運會向曾國藩密諫自立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6:42

第四章幕僚

    “少時,在閩浙總督幕中,遇到疑難的公事為他人所不解的,只有譚先生了如指掌,而區處條理,都能恰合分際。”——沈靜,《逝去的歲月》,強學書社,1932年出版。

    譚鐘麟做了這么多年的督撫,長期跟隨他的幕僚也有三十几個。譚鐘麟的政治傾向是非常趨于保守的,要不然也不會得慈禧太后的信任,其幕僚班子和其他朝廷大員的班子沒有什么不同,都是按照朝廷的體制分成吏科、刑科、戶科、禮科、兵科、工科,譚延闿還聽說現下比較新潮的張之洞則還開設了洋務科和翻譯科。幕僚的月薪視其出身、能力、資歷和所擔任的職務不同而有高下之分,譚鐘麟已經是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了,早就沒有了當初的銳意進取的精神,他對待幕僚的待遇比較好,只是圖個善始善終,長期跟隨他的幕僚基本上每個月最少也有三十多兩銀子,多的甚至可以達到五十兩之多,這與幕僚的平均收入二十兩來說明顯的高出了太多。

    這個時代一個七品縣令的收入不過四十五兩,如果一年之內沒有什么意外發生,年底還有一千兩的養廉費,平均下來也不過九十多兩,不過縣令還要應付賄賂上司、照顧家人,這樣平攤下來如果不是貪官的話,那日子過得是非常辛苦的,至于一個塾師的收入一個月也就五六兩的樣子。讀書人的命不好當不了官也就是做塾師,不過在譚鐘麟手下做幕僚便可以輕松掙到半個縣令,五六個塾師的收入,這是一個多么令人眼饞的好行當!

    譚延闿進入幕友堂之后,長期跟隨譚鐘麟的幕僚們心理也很清楚,主人治家非常嚴謹,也有兩個少爺曾進入幕友堂學習公務,后來承受不住譚鐘麟也覺得效果不佳便撤走了,至于這個三公子能夠待上多長時間就看天意了。以前譚延闿進入幕友堂也不過是一兩天來一次,但是這比他的兩個哥哥明顯要勤奮多了,不過自從他考上秀才回到福州之后,便是天天都要在幕友堂至少辦公半天,若是沒有譚銘三上課,他就全天待在幕友堂。

    由于譚鐘麟是鍛煉譚延闿處理政務的能力,所以并沒有給他規定處理某一方面的政務,只是憑著譚延闿的興趣來。這樣一來譚延闿几乎把六科政務都熟悉了一遍之后,便隨機處理秉承上來的公務,也正是因為他有著強悍的記憶力過目不忘,才使得他的辦公能力大大提高,遠比那些跟著譚鐘麟混吃等死的幕友要強得多。

    不過才三個月,譚延闿除了某些“關節”還不是很了解之外,已經隱隱成為譚鐘麟的“幕僚長”了。對于譚延闿處理政務的能力,幕友堂的三十几個幕僚都是非常佩服的很,而譚鐘麟更是喜笑顏開,雖然兒子的年齡還比較小,但是在譚鐘麟看來要遠比其他總督的兒子要厲害的多,更加有出息的多。譚鐘麟也非常有意思,看到譚延闿處理政務如此得力,便專門給他一份幕僚薪水,因為他在幕友堂的地位,所以這份薪水有六十兩之多,這在當時可是一份不小的收入了,這也是譚延闿第一份除去固定十兩月供之外的收入。

    閩浙總督,正式官銜為總督閩浙等處地方提督軍務、糧餉兼巡撫事,是清朝九位最高級的封疆大臣之一,總管福建和浙江的軍民。在這個時代還沒有東北三省總督,那對于譚延闿來說還是后世的事情,在這九位封疆大吏除了直隸總督是從一品大員之外,其余都是正二品,所以直隸總督為天下總督之首。閩浙總督按照所治理轄區的位置來看,在天下總督中排名還算可以,比直隸差了些,不過由于浙江臨海發展很快,也算是和湖廣、兩廣、兩江總督一個檔次,事實上兩江總督就因為出了一個曾國藩,要不然光憑地利還是趕不上閩浙總督的,不過這絕對要比云貴和陝甘總督要強上不少。

    正是因為這三個月來譚延闿廣泛接觸政務使得他對當前所面臨的這個社會有了一定的了解,這個時代也不愧為中國歷史上最為黑暗的時代,就譚延闿所接觸到的種種現象也著實讓他有些心驚肉跳——歷史書上的那几行字并不能夠代表這段歷史!

    譚延闿憑借著自己出色的工作能力和與譚鐘麟的特殊關系,不僅在幕友堂確立了自己的核心地位,還因為譚鐘麟年老不能處理所有的政務,實際上譚延闿到現在為止可以頂的上是半個閩浙總督了,除了非常重大的問題之外,他一個人就可以拍板決定。

    譚鐘麟對譚延闿親近政務是持非常支持的態度的,不過隨著譚延闿已經掌握了幕友堂之后,譚延闿對于幕友堂的工作效率已經非常的非常不滿意——這些幕僚除了有三四個是新加入的閩浙人士之外,其余都是跟著父親混資歷的,譚鐘麟年紀已經大了,但是他還很年輕,盡管他并不看好自己的未來,但是他也必須要盡可能的為這片土地做些什么之后才決定自己的去留,要想做些實事,那為幕友堂更新新鮮血液就勢在必行。

    說起來也很讓譚延闿迷惑的是閩浙總督總管福建和浙江,這兩個省福建地形不是很好,富庶程度肯定趕不上浙江,但是這總督府居然不在杭州而在福州,這挺讓他感到奇怪的。不過要想找到譚延闿現在所需要的幕僚,浙江和福建都必須要有熟悉本地的人,甚至還需要到廣州和上海去搜羅人才。

    譚鐘麟是個保守派,在招募幕僚方面自然不能夠觸及他的底線,其實譚延闿非常欣賞李鴻章和張之洞,他們的手下有著眾多學貫中西、精通洋務的人才,而張之洞在自己的幕府中公開便有洋務科,這個旗號自然不可能出現在譚鐘麟坐鎮的閩浙總督府內。為此譚延闿發出的招賢榜中招募的主要人才便是精通外文的翻譯人才,他想在幕友堂中開設翻譯科。

    對于譚延闿招募擴充幕友堂,譚鐘麟并沒有反對,他雖然不允許譚延闿與閑人交往,害怕他惹是生非,但是作為總督的公子,譚延闿又必然會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以便切磋學朮,增加社會閱歷。對于譚鐘麟來說,譚延闿的這種轉變還在他的容忍范圍之內,他交給譚延闿這么大的權力,也是希望譚延闿能夠在未來顯得更加游刃有余。

    轉眼間1892年的春天到了,在出了正月之后,閩浙總督府的幕友堂中正在進行一場特殊的考試,這場考試是由譚延闿親自主持的,而其他幕友也頗為好奇,沒有太多的事務的幕友都在幕友堂中圍觀觀看,譚鐘麟也非常有興趣的來到幕友堂,想看看自己的兒子是怎么來招收幕僚的。事實上與其說是譚鐘麟看兒子怎么招收幕僚,不如說他是來看兒子的外語表演的——在譚延闿回到福州不久,譚鐘麟便知道自己的兒子正在學習外語,這使得他很好奇,不過看在譚延闿各項功課非常出色的份上,他并沒有阻攔,今天的考試內容他早就知道了,譚延闿將會用外語來直接考問應榜者,最后決定留下那些人——這些人將會成為閩浙總督府幕友堂中翻譯科的一員,月俸四十五兩銀子,并且視其工作能力還可能會有十兩銀子的獎勵,這在當時可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譚鐘麟不在乎金錢,事實上他的幕友堂在與他同是總督位置上的其他人相比,人數還是非常少的,張之洞便有一個人數超過六十人的幕友堂,至于現在還是如日中天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鴻章,那幕府的規模就更不可想象了,張之洞和李鴻章能夠養得起這么多幕僚,他譚鐘麟一樣可以養得起——不要說他每個月的俸祿,就是閩浙各衙門每個季度都會給總督府送上六千兩的“開支費”,另外還有逢年過節屬下的孝敬,一年加起來怎么也有個三四萬兩,這几個幕僚錢他出得起,不過關鍵還是要看這些錢值不值得付出。

    由于待遇非常優厚,來應試的人很多,差不多有三四十人的樣子,這也大大超出了譚延闿的預料,為此兩天前他便出了一張試卷——全部都是英文的,上面有一百個問題,并且還需要應答者用英文或是自己所擅長的外語寫一份簡歷,答題時間為兩個小時,上面的內容包羅萬象,全部都是關于西方科學、習俗、人文方面的。在譚延闿的眼中,這份試卷的難度并不高,不過考試內容非常廣泛,諸如“美國第一人總統是誰?”“誰發現了萬有引力定律?”“你認為西方最偉大的文學家是誰,并且說出理由”等等,真正有些難度的是后面的外文簡歷,不過這對于一個精通外語的人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前生的時候,馮文郁三十多歲都沒有結婚,不過他在事業上也是一般人所難以企及的——他本是茶陵的一個農家子弟,但是從小便聰穎過人,在高考中居然能夠考進北大協和這樣一個省錄取人數也不會超過兩位數的高等學府,碩博連讀畢業后,他就開始了游學生涯,美國、英國、法國、德國他都待過,并且還為此很是下功夫的學習了德語和法語。

    不過就是這樣的一份試卷,能夠考過六十分的只有三個,還有五個過了四十分,其余人的成績慘不忍睹,竟然還有六個干脆是零分,這是渾水摸魚的來了。這個結果顯然讓譚延闿非常沮喪,不過他依然希望能夠在下面的面試過程中找到自己最需要的翻譯人才。

    經過這一番筆試之后,一共摘出了十三個人來參加面試,當第一個面試者走進幕友堂之后,譚延闿用法語開始了自己的提問:“你叫什么名字?”

    年輕人非常流利的用法語回答道:“我叫沈靜,字文淵,來自上海,早年隨父親去過法國和英國……”

    面試的結果可以說是讓譚延闿喜出望外——十三個面試者能夠通過他這一關面試的人有九個,當然這其中還有兩個他無法“鑑定”,人家是精通俄語和意大利語,他只有臨時聘請了兩個外國人來當監考,按照他的要求來進行面試提問,結果也非常理想,這兩個在筆試中是零分卻交上了用意大利語和俄語寫的簡歷的家伙居然能夠和兩個外國人談的天花亂墜,實在是讓譚延闿感到有些意外——看來聘請這兩個外國人所花的五十兩銀子沒有白花。

    本來幕友堂翻譯科的招收人數在五人,沒有想到最后過關的有九個,不過譚鐘麟非常大方的同意譚延闿把看中的人留下來,這讓他多少有些欣慰。譚鐘麟在招收幕僚之前和譚延闿進行過一次談話,也正是因為這次談話,他才知道父親為何同意他建立翻譯科——張之洞的幕友堂有個翻譯科,中間有個“鎮宅之寶”便是精通十國語言的辜鴻銘。

    譚鐘麟和張之洞的交情算不上很好,只是僅限于了解對方而已,最重要的是兩人都認識王闿運,王闿運和張之洞手下的頭號幕僚桑治平都在肅順王府中擔任過西席,這段交情使得張之洞和王闿運之間也有著很深的來往。王闿運對張之洞的評價讓譚鐘麟對張之洞非常有好感,可惜他已經老了,只想著能夠平平安安的渡過,張之洞有當天下第一總督的雄心,手下網羅的人才恐怕除了李鴻章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相比,他譚鐘麟雖然老了,但是他還有兒子,他把更多的希望寄托在譚延闿的身上。

    這九個合格者加上譚延闿總共不過精通英、法、德、俄、意大利五國語言,相對于張之洞手下那個號稱精通十國語言的辜鴻銘,譚延闿心中多少有些沮喪,不過令他高興的是總歸手下有了一些精通外文的根基人才,以后慢慢網羅也就是了。再說這五國語言已經是當今世界上最強勢的語言——它們的背后是六個頂級列強,處在這個世界食物鏈的頂端,當然以后還會有日本,不過現在還沒有到甲午年,也并沒有發生日俄戰爭,日本在世界上還算不上是一個列強,就是在亞洲,表面上也被清朝給壓制住,那個辜鴻銘精通的十國語言對他來說多少有些雞肋了。

    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在前生的時候雖然喜歡玩三國游戲,但是在這個時候卻沒有人才收藏癖好,這也是因為他對自己能夠在這個亂世中稱王稱霸不夠自信。辜鴻銘也是在歷史上留下自己印記的人,可惜譚延闿對這個人同樣了解不多,如果有心招攬的話也要等張之洞退位后再說了,那個時候是個什么樣子?譚延闿自己都不敢肯定那個時候還在不在國內了!

    有了這九個外語人才,閩浙總督府的翻譯科總算是建立了起來,在這九個人中,譚延闿最看好的是便是沈靜、陳飛和寇青三人,這中間沈靜和寇青都是出身商人,不同的是沈靜的家族是個大商家,而寇青和他的父親都是上海租界外國洋行的高級打工者,至于陳飛在譚延闿的眼中更加離譜——陳飛居然是個秀才,不過后來屢試不第迫于營生才在上海洋行中找了份差事,沒有想到這家伙還是個語言天才,掌握了英德兩國外語,后來生活穩定后,在上海租界中長了見識,覺得科舉之路并不適合他,所以就干脆在洋行中做下去,要不是譚延闿的招賢榜許以厚利,并且也讓他看到一絲能夠做官的光明,估計他還會就這么在洋行中干下去。翻譯科中的其他几人有四個是當代海龜,加上沈靜這半個海龜,到也是正好五五分成,這也讓譚延闿心中多少有些好笑。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7:02

第五章戒毒

    “當我第一次見到總統的時候實在是有些丟人,那個時候我正是毒癮發作痛不欲生的時候,當一個衙役敲開我的嘴巴胡亂塞進一顆戒毒丸不長時間后,我就稀里糊涂的睡著了。等我醒來后就聽見一個衙役高聲喊道:“十八號醒過來了!”不一會一個才十六七歲的少年出現在我的眼前,問了一下我的身體感受后,在一個本子上做了記錄便走開了——這個少年便是以后的總統,而我則是一個人見人憎的鴉片鬼……”——《戰爭之狐——李韜傳》,吳桐萱、李韜著,強學書社,1940年出版。

    對于翻譯科的任務,譚延闿早就和譚鐘麟商議過了,考慮到譚鐘麟的保守態度,譚延闿決定將翻譯科的職責定位為大量翻譯國外各種書籍,將國外的先進科學技朮引進中國。在譚延闿看來張之洞的翻譯科太過奢侈了,只為一個人服務,這未免會造成資源浪費。閩浙總督少不了要和洋人打交道,不過僅僅為了這個而編制一個翻譯科就顯得太多余了。

    在譚鐘麟的資助下,譚延闿買下了一家印刷作坊,并且每日都從洋行那里訂購外文報紙,這些報紙主要是從香港那邊搭乘定期的輪船送過來,除此之外,他還從洋行那里開列了一個書單,上面全部都是外國出版的科學書籍,當然中間也夾雜了很多名人傳記類的書籍。這家印刷作坊被譚延闿起名為“強學書局”,歷史上的公車上書之后,康有為等人成立了強學會,譚延闿是不會“搶注”這個名稱的,因為“會”在中國與“朋”、“黨”有著相似的政治意義,晚清并沒有開黨禁,后來強學會被打擊之后便以“強學書局”為掩護了。

    譚延闿不會犯這種錯誤,他現在還不想涉及政治,一旦這名稱上戴著“會”,那就和政治有很深的關系了,這可不是他所期望的,就是譚鐘麟也會第一時間將自己的這點想法給扑滅。強學書局最重要的任務便是翻譯,當然在一些書籍的選擇上,他也非常隱晦的在書單上選擇了几本關于西方政治方面的書籍,再者像名人傳記等也都是帶有一定的政治色彩。譚延闿不清楚這么做會有多大的效果,他也不奢望能夠取得多大的效果,他把重點都投入到科學技朮書籍的翻譯上來,至于政治方面的東西純屬是大面積撒網,至于能夠撈多少魚他并不在乎。

    盡管賣國條約簽了不少,可能就是連統治者自己都數不過來,可惜的是上至皇帝下至朝廷忠臣,就是以犧牲中國人口減少換來“同治中興”的曾、左、彭、胡四名臣很可能都不知道法蘭西和英吉利之間有什么區別,現在的李鴻章和張之洞比他們強一些,但是對于國外的情況也是知之甚少。

    《強學文摘》就是專門面對國外的變化,根據外文報紙來翻譯摘要集冊刊行,所面對的就是這么一個缺口。不過服務的對象不僅僅限于李鴻章和張之洞這樣的高官,地方鄉紳、商人、比較開明的讀書人都對《強學文摘》有需求。

    就這樣,新成立的翻譯科成為閩浙總督府幕僚堂最為繁忙的部門,經過一系列的准備后,在三月十日第一期的《強學文摘》終于出版了,首印一千冊,其中有兩百冊被閩浙兩省的各個衙門承訂,另外還給兩江、湖廣、兩廣、直隸四個總督衙門各送去了十冊,然后在閩浙兩省的主要城市出售。雖然譚延闿并不指望《強學文摘》能夠為他帶來滾滾財源,但是他也不打算虧本,這一冊《強學文摘》的定價半兩銀子,每個月買兩期,只要單期能夠賣出五百冊便可以保本經營。

    事實上《強學文摘》的銷量是非常不錯的,送給四個總督衙門的意見還沒有反饋回來,但是在江浙一帶自己憑借市場消化的數百冊已經銷售一空,尤其是上海、杭州、寧波等地買的最好,甚至要求增印的消息也傳回到閩浙總督衙門,有了這樣的好成績,譚延闿自然信心十足的又加印了五百冊供各地發售。《強學文摘》沒有什么稀奇的內容,全部都是將外國報紙原篇翻譯過來,對于一些題材進行分門別類的整理后集合成冊來出版,每一篇文章后面都標注了文章的出處。

    這個時代的中國是十分閉塞的,盡管列強采用堅船利炮打開了中國的國門,但是這種被動的開放是不為中國人所接受的,不過反過來在一次次對外戰爭失敗后,中國人自己也開始放下了天朝上國的架子,他們也希望能夠知道外國是怎么一個樣子,在外國人的眼中的中國又是怎么一個樣子。譚延闿沒有想到自己所創辦的《強學文摘》正好滿足了國人的這個需求,當然能夠花這么高的價錢來購買《強學文摘》的還是那些具有開放精神的知識分子和一些類似于張之洞這樣的洋務派官員,這有助于他們了解國際形勢。

    不出譚延闿意料,不到半個月,兩江、湖廣、直隸總督衙門都發文,希望能夠每個月從強學書社訂購三百冊《強學文摘》,至于兩廣總督衙門那里估計是已經沒有什么希望了。這個時候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和直隸總督李鴻章,這三個人都是洋務運動的中堅人物,按照譚鐘麟給譚延闿所講解三人之間的關系之后,譚延闿也明白這三個人的發家歷程和相互之間的淵源關系。至于兩廣總督便是李鴻章的大哥李翰章,也許人家的地盤在廣東這個本來就很發達的地區,對《強學文摘》的用處比較少,所以才不訂購。

    譚延闿不得不承認譚鐘麟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練的政客,他以前做官是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就連慈禧太后的恩人吳棠他也得罪的不淺,但是他直到現在在清廷的官場上還是非常吃得開,洋務派、清流派等一些矛盾甚深的官員都與他的交情非常不錯,沒有特別突出的政敵,這已經不是可以用“圓滑”兩字來形容了。譚鐘麟雖然保守,但是正是因為他的建議,譚延闿才將《強學文摘》遞送給四個總督衙門,到現在已經有三個總督發文回函要求訂閱,可見譚鐘麟早就預料到會有這個結果。

    在這個時代,像《強學文摘》這么貴的期刊能夠達到每期發行兩千五百冊,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后來兩廣總督衙門也來函每月訂購兩百冊,這使得每期發行量逼近三千冊,一時間《強學文摘》在中國闖下了不大不小的名聲。對于譚延闿來說這份期刊實在是名利雙收,這本期刊每個月都會給他帶來至少三千兩銀子的純利潤,而一向對他花費卡的甚嚴的譚鐘麟也沒有從中控制,而是將這筆收入歸為譚延闿名下。譚鐘麟也希望能夠看看兒子在獲得這么丰厚的回報之后,會拿這筆錢做什么,直到五月份他才等到了答案——譚延闿辦起了一家制藥作坊,而產品更是讓他大吃一驚——戒毒丸。

    自從去年在去看榜的時候看到一個鴉片鬼的慘樣之后,譚延闿早就想把戒毒丸給拿出來了,只是他需要時間來將戒毒丸從藥方變成成品,最重要的是這個時代沒有他所需要的設備,不過好在省去了一道中藥有效成分提純之后,只是延長了治療周期和加重藥量而已,問題還不是很大。當譚延闿在《強學文摘》上得到了大筆資金之后,他便開始迫不及待的要把戒毒丸給變成產品了。

    前生馮文郁就曾經做過很多次這樣的課題研究,其目標對付的主要還是嗎啡、海洛因、大麻、冰毒等強效毒品,效果最好的莫過于一款通過改良一方中藥獲得的產品,不僅療程短,戒毒效果非常良好。此時譚延闿要對付的主要對象是鴉片,盡管沒有后世那樣先進的現代化設備進行有效成分提純,但是鴉片的毒性比海洛因等毒品相比差了几條街,他對現在所生產出來的戒毒丸非常有信心。

    “組安,這戒毒丸的藥方是從哪里來的?”譚鐘麟手中拿著一顆戒毒丸問道。

    “這是孩兒從湖南途徑江西路上遇到的一個游方道人所賜,孩兒雖然依照方子把藥制出來,但還沒有經過驗証,還請父親尋几個吸食鴉片的人來試試。”譚延闿回答道。

    “嗯,找几個這樣的人倒是不難,功效暫且不論,只是這藥丸吃下后會不會有什么危險?”譚鐘麟看著他有些擔憂的問道。晚清戒煙的手段主要還是強行戒除毒癮,這種方式戒毒,吸毒的人要承受很大的痛苦,毒癮反復煎熬下,長期吸食鴉片的人身體本來就很弱,這一番折騰下來很可能會鬧出人命。

    “應該不會,孩兒已經問過藥方的郎中了,這藥丸所用的中藥本身都沒有毒性,相互之間也沒有相克,做出來的藥丸人服用后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只是實驗這藥丸的功效需要尋找的大煙鬼要各個不同階段的才好。”譚延闿非常自信的回答道,這藥方有沒有效果他自己最清楚,他前生的時候就是學制藥的,雖然自己對中醫不是很懂,但是多少也有些涉獵,加上這張藥方已經被鑑定過沒有毒副作用,他的底氣自然非常足了。

    “這是為何?”

    “吸食鴉片時間長短決定了人上癮的程度,孩兒是想多找几個吸食鴉片時間不同的人,來看看這種藥丸對什么樣的鴉片鬼最有效。”

    譚鐘麟聽后點點頭,笑著說道:“這件事不難,你盡可去做,有了什么消息即刻稟報。這可是一件大好事,朝廷有心戒煙,但是一方面列強態度甚為堅定,另外也是朝中有不少大臣自己就離不開鴉片,還變著法的比吸食鴉片的技巧,這使得鴉片之禍愈演愈烈。若是這戒毒藥丸能夠對大部分的大煙鬼有效用,這樣一來不用像林則徐那樣非要沒收列強商人的鴉片來激怒列強也同樣可以做到禁煙!”

    這可能是一個國家最恥辱的事情了,比打了敗仗還要恥辱——明明直到鴉片禍國殃民,但是卻無法禁止,還要看列強的臉色行事,還有比這更恥辱的事情么?一想到那個大煙鬼毒癮發作時的景象,譚延闿心中就有股忍不住的怒火,不過無奈現實就是如此,國家的實力太弱,個人再強也沒有什么用處,等再過兩年便是中日甲午戰爭了,再經過庚子事變,中國就真的連最后一點尊嚴都沒有了。

    譚鐘麟對戒毒丸非常關心,督署衙門差役以最快的速度便在街上拉來了二十多個鴉片鬼——吸食鴉片敗家迅速,這些鴉片鬼以前可能生活不錯,甚至個別很有可能還是薄有資產的小地主,但是也經不住這吸食鴉片的消耗,把家底早早敗光。督署衙門的差役做這件事也非常簡單,就是守著城中鴉片館門口,這些鴉片鬼就是因為沒有錢繼續吸食而被差役以各種理由給抓過來的。

    督署衙門的差役對譚鐘麟的命令感到非常奇怪,他們不明白總督大人的這道命令是為了什么,不過這也不難執行,為了不弄得滿城風雨,差役的頭頭便想出了這個辦法。不過這些鴉片鬼是弄來了,但是他們可都是正處在毒癮發作的時候,一時間哭鬧漫天,差役便將他們都集中關押在總督府西南角的几間小平房里。

    當譚延闿看到這些鴉片鬼的時候,也不禁一個頭變兩個大,這些差役哪里管得上是要尋找不同階段的吸毒者,干脆眉毛胡子一把抓,是個鴉片鬼就給抓過來,要命的是這些鴉片鬼毒癮正發作,弄得他看到這番景象后開始對戒毒丸能否管用都有些動搖了。不管怎么樣,這些鴉片鬼已經到手了,是好是壞他們都要成為譚延闿的第一批試驗品,二話沒說,差役在譚延闿的指揮下兩三個人對付一個鴉片鬼,逮著一個就強行敲開鴉片鬼的嘴巴把戒毒藥丸塞進去,然后丟在一旁再去找下一個。

    就這么折騰了將近快一個小時,這才把所有的鴉片鬼都給喂進了戒毒丸,別看這些鴉片鬼一個比一個瘦,各個都跟骷髏架子沒有什么區別,但是在這毒癮發作的時候,力氣還不小,把一幫差役累個半死才忙活完。

    因為戒毒丸本身有一定的麻痺作用,再加上這些鴉片鬼已經折騰了很長一段時間,在他們服下戒毒丸之后不長的時間里,都陸續昏睡了過去,只有兩三個毒癮特別深重的鴉片鬼還在受毒癮的折磨,譚延闿一揮手,兩三個差役立刻再次敲開這些鴉片鬼的嘴巴,塞進一顆戒毒丸,沒過一會這些鴉片鬼終于都消停了下來。

    看著這些鴉片鬼,譚延闿用手擦擦額頭上隱隱滲出來的汗珠,無奈的搖搖頭心中想到:“怪不得戒毒所的人說他們都是天底下最鐵石心腸的人——整天給吸毒者強制戒毒,這時間長了也不是個人干的活,要是心理素質不過關非出問題不可,他們能夠干這么久,除了天生冷血鐵石心腸之外,還真不好找出其他理由來。”

    指揮差役將這些鴉片鬼分別安置在不同的房間內后,譚延闿也就松了一口氣——這些犯毒癮的鴉片鬼在服藥后能夠昏睡過去就好,要是像那種一把藥吃下去沒有什么反應,那可就麻煩了。雖然后世的戒毒丸療效非常好,但是譚延闿沒有先進設備進行工藝提純,藥效自然要打個折扣,不過即便是對付的是鴉片,這戒毒也是一個相對比較長期的事情,以他的估計至少要經過一個月的療程,天天服藥才可以戒除鴉片的毒癮。

    這個藥方最大的好處不在于它戒除毒癮時間短見效快,而是在于它能夠很好的預防吸毒者在戒毒后又復吸。第一個療程如果將毒癮戒掉后,以后吸毒者見到毒品就會有一定的劇烈反應,諸如嘔吐、頭痛等,這些負面反應會很好的阻止已經戒毒的吸毒者再次復吸,這也是譚延闿為什么這么看重這張藥方的原因。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7:17

第六章賭局

    “一個月?時間是不是有些長了點?!”譚鐘麟問道。

    “這已經是非常保守的估計了,戒毒者視其毒癮深淺而決定服藥量,不過開始的頭十天里他們都是要每天吃藥的,像剛才毒癮比較重的几個必須一次吃下兩粒戒毒丸才可以安靜下來。等過了頭十天就比較好辦了,這一個月的時間最主要的還是防止吸毒者再次接觸鴉片,經過一個月的治療后,孩兒相信中間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夠讓戒毒者一輩子都不會沾染鴉片。”譚延闿自信的說道。

    譚鐘麟聽后點點頭,笑著說道:“如果真的能夠在戒除毒癮后不再吸食鴉片,這一個月雖然長了些,但是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了,不過這戒毒藥丸的成本如何?”

    “這戒毒藥丸所選用的中藥都不是什么名貴中藥,現在少量制作也就是每二十粒一兩銀子的樣子,除非是毒癮非常重的人,一般來說十几粒便可以完成戒毒療程了。當然這只是購買原料的錢,如果加上人工等費用,還要算上大量制作減少成本等方面的因素,這些孩兒倒是還沒有算計過,不過想來不會太貴。”譚延闿回答道。

    譚鐘麟聽后捋著胡子沉思了一會說道:“那就先把制藥作坊給建起來,一旦這些人能夠戒除毒癮,就大量生產這些戒毒丸。為父將會在閩浙兩省發文,先從各級官吏開始,輪換戒毒,如果真的能夠讓他們全部戒除毒癮,為父也好上表朝廷大力推廣,這確實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組安,這件事你一定要辦好!”

    譚鐘麟和譚延闿正在商議戒毒的事情的時候,一個差役快步走上大堂跪下說道:“總督大人,督署衙門門外有一些百姓聚集,說是督署的差役抓了他們的家人,想要知道他們到底犯了什么罪?”

    譚鐘麟和譚延闿對視一眼之后,譚延闿說道:“父親,估計是差役會錯意,父親也不用責罰他們了,孩兒一會出去來給這些百姓解釋一下,爭取讓他們各自散去。這些鴉片鬼吸食鴉片敗家,道德淪喪,不僅外面的人看不起他們,就是他們自己的家人也同樣深受其苦,想來他們的家人若是知道督府幫助他們戒除毒癮的話,也不會太過反對!”

    譚鐘麟點點頭笑著說道:“那這件事你就去做吧,不過待會出去的時候要多帶上几個差役,免得一些無事生非的人對你不利!”

    譚鐘麟的話雖然是無心,但是卻在譚延闿的心中有了另外的想法——在這個時代能夠販賣鴉片的人來路都不簡單,除了外國的不法商人販賣鴉片之外,在國內還有大大小小的幫派組織,若僅僅是外國人販賣鴉片也不至于几乎所有中國大一點的城市都有很多鴉片館,而且現在國內也有很多地方廣泛種植鴉片,甚至成為當地的支柱產業。現在的鴉片貿易已經自成體系,而中國人自己販賣鴉片才是最可怕的,這中間除了涉及到種植鴉片的人,最為難纏的便是販賣鴉片的人——他們大多都是江湖幫會組織,諸如洪門、青幫、袍哥等等,這些人可都是亡命之徒。自己現在研制的戒毒丸若是功效非常好的話,一定會得到大面積推廣,若是把這些亡命之徒給逼急了,說不得就是閩浙總督的公子的身份也不能夠保証自己的安全,況且還有制藥廠,他們難保不會糾集一批地痞流氓沖擊藥廠,這都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譚延闿搖搖頭把這些想法先甩到一邊,畢竟鴉片毒害中國實在太深,傷害太大,在后世直到新中國成立才在短時間內將毒品禁絕,如果他不是太過干預歷史進程的話,那算算中國還要持續近六十年受到鴉片等毒品的毒害,肥了英法日等列強,剩下的割據軍閥也跟著沾光,為其提供了購買武器彈藥作為割據一方的資本,最終兩頭都是中國人自己受傷。這種事情對于譚延闿來說是不可忍受的,他不指望能夠在這片土地上完全禁絕鴉片,只要能夠盡量減輕鴉片所帶來的危害,付出一點代價還是值得的,再說自己也不是軟柿子就這么任憑別人宰割。

    總督府的差役在門口維持秩序,將被抓來的鴉片鬼的親人遴選出來,帶進總督府后院角落里的平房中,挨個將所有人對號,然后再帶到前堂,譚延闿等所有人都到齊后高聲說道:“這些人都是在鴉片館門口找到的,他們都是因為吸食鴉片身上又沒有錢被鴉片館的人給扔出來的。譚大人念及閩浙百姓深受鴉片之苦,特聘請了醫師配制出了戒毒丸,正好這些人都是你們的家人,相信你們也是被親人吸食鴉片而深受拖累,若是各位百姓信得過總督府的話,那就請各位百姓將這些人留在總督府,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一個月后他們將會徹底戒除毒癮。各位百姓意下如何?若是不愿意的話,各位百姓現在就可以把人領走,總督大人也不會怪罪,不過以后總督府發下禁煙令的時候,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的免費戒毒了,各位百姓要想好!”

    聽到譚延闿這么說,底下的百姓都議論紛紛,不過他們都最終同意將自己的親人留在這里戒毒。這在完全在譚延闿的意料之內,這些百姓家里估計已經被鴉片鬼們都給抽干淨了,要不是骨肉相連,親情維系,估計連殺了這些人的心思都有,放在總督府能夠戒煙總比放在家中看管要好得多,至于能不能真的戒掉毒癮,這也要看天意了。

    不過通過這些百姓的嘴,不到兩天的時間里,整個福州城大街小巷里面都在討論總督府中的戒煙消息,就連鴉片館中的大煙鬼們也在討論。雖然議論紛紛,有的說譚總督請來了高人一定可以讓那些鴉片鬼戒掉鴉片,有的則不信,至于那些鴉片館的老板和其利益相關者則是壓根就不相信有人能夠將這些鴉片鬼再變回成人,對于鴉片的魔力他們早就根深蒂固。最有意思的便是福州人好賭,有人居然在城中開下了盤口,賭總督府戒煙實驗失敗。

    譚延闿雖然一步也沒有離開總督府,但是對于外面對這件事的看法也是知道的非常清楚,在第五天的時候,再觀察過鴉片鬼服藥的情況后,他向父親譚鐘麟密談了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后,一個穿著朴素的少年出現在福州城內最大的賭館門口,非常豪爽的掏出了五萬兩銀票壓在總督府戒煙成功上,賭館老板此時開出的盤口是十賠一,若是這個年輕人贏了話,那賭館將會賠出五十萬兩白銀!年輕人將票據交給身后的仆役后便飄然而去,那醒目的五萬兩銀票已經把整個賭館的人都給鎮住了。

    “難道天下真的有能夠戒掉鴉片的藥?!”在這五萬兩重注賭下之后,人們開始有些期待總督衙門內的消息了,無奈譚延闿早就把這些大煙鬼給嚴格監控起來了,四周都有重兵把守誰也進不去,到現在為止總督府內那片不大的院落已經聚焦了所有福州城內人們的目光。

    “閩粵兩省不論士農工商、男女老幼個個都嗜賭如命!”寇青笑呵呵的說道。

    譚延闿本來不相信在這個時代居然還會有人那閩粵總督府來開賭盤,在聽說外面那戒毒實驗來開賭盤的時候,非常抱怨的對翻譯科其他幕僚說了一句,沒有想到寇青立刻便給他一個驚喜。寇青雖然是上海人,但是在洋行中經常外出,尤其是江浙、閩粵一帶更是他經常出公務的地方,對這一帶的風俗非常了解。

    “你這話說的太過分了些吧!”譚延闿笑著說道。

    寇青搖搖頭說道:“不過分!據我所知兩地不但好賭,而且賭的規模都很大,而且花樣繁多沒有他們不賭的,而且能夠開出盤口的必然是當地非常有勢力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們絕對不會返回,就是賣房子賣地也會把錢給補上,在這點上絕對有信譽!不知先生現下進展如何,要是先生能夠透露點風聲給在下,在下立刻去下注,下輩子就不用愁了!”

    陳飛淡淡的說道:“不要說總督府戒毒有人敢開賭盤,當年英翰作粵督的時候還開過幃賭,那朝廷的輪才大典來開賭,后來彈章四起,英翰也因此一病不起,后來因此革了職,第二年便去世了。英翰是第一個,后面的張之洞也開過幃賭,不過他的運氣好居然沒有事……”

    陳飛是個秀才出身,雖然科舉考試傷透了他的心,不過對于官場上的一些流傳比較廣的典故他是了如指掌。譚延闿聽后搖搖頭,陳飛說的事情他也知道,張之洞和英翰兩件事的背后都有深刻的背景,英翰的死和彈章與罷官沒有什么關聯,而張之洞正是因為開了幃賭獲得了大量的資金來興辦實業,在其中還抽出了三十萬兩給了北洋,這些可不是陳飛這樣的秀才所能夠知曉的,他老爹早就給他講過這兩件事的原委了。

    “有這樣的好事,若是不搭個順風車就太對不起自己了!”譚延闿心中對自己說道。他想了一下后,便離開幕友堂到后院去見自己的父親譚鐘麟。在密談一個時辰之后,譚鐘麟從賬上給他划出了五萬兩白銀,那個到盤口下重注的年輕人正是他自己。

    閩浙總督府內依然是毫無聲息,而福州城內卻因為這五萬兩重注鬧翻了天——這簡直是把閩浙總督府和福州地下賭博組織給逼到了懸崖上,誰也無法后退半步,閩浙總督府可以輸,畢竟“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譚鐘麟當總督不是一年半載,這五萬兩白銀要是輸了也沒有什么關系,但是地下賭博組織要是輸了,那可真的要跳海去了。

    對于賭博組織最為不利的是這次戒毒實驗完全是閩浙總督府來干,里面一點消息也沒有,人家要是沒有這個把握,這五萬兩白銀也不會飛到盤口上來。這些主持盤口的當家人多方打聽過,戒毒丸從林則徐禁煙那個時代開始就一直在研究,不過也沒有聽過有什么特神效的藥丸面世,當然要靠強制戒毒也可以把毒癮給戒掉,但是那也不是一兩個月便可以奏效的。

    俗話說的好“夜路走多了,終究碰上鬼”,在那五萬兩銀子的重注賭下的第六天,福州地下賭博組織的大頭頭終于坐不住了。五月下旬傍晚,按察使何兢求見譚鐘麟,譚鐘麟得知后找來譚延闿作陪——“這按察使俗稱臬司,臬司負有保護地方安寧之責,故不少臬司都和省內的黑道巨頭有暗中聯系,黑道巨頭保証不給臬司找麻煩,而臬司則保証給黑道巨頭予以官府庇護,這就是老百姓俗稱的官匪一家的來源!”譚鐘麟笑瞇瞇的說道。

    “父親的意思是……”

    譚鐘麟本來半瞇著的眼睛射出了一絲精光,冷笑的說道:“看來這個何兢倒是深通此道的人!”

    “那今夜臬司來訪有何來意,莫非是賭盤的事情?!”

    “你沒聽說他身邊還有個穿著富態的隨從么?那個人估計就是開盤口的正主了,你也是手太黑,五萬兩銀子砸下去,就是假的也變成真的了,估計他們已經吃不住了來討饒了!”譚鐘麟笑著說道。

    “孩兒只是需要一萬兩,父親卻給了五萬兩,父親才是真正的狠手!”譚延闿微微笑著說道。

    “臭小子,這是我教你的,你那一萬兩砸下去連個水花都打不起來,不下重注怎能讓他服軟?!這撫、藩、臬乃是一省之根本,我們是外來戶,他們深通氣息自然不把我這個總督放在眼中……哼哼,難道他們就這么以為老夫可欺么?!若不給他們一個教訓,他們哪會聽話!”譚鐘麟冷冷的笑道。

    “孩兒牢記父親教導!”譚延闿此時對譚鐘麟簡直就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果然能夠在這種層次生存并且活的還非常滋潤的人絕不是軟柿子,譚鐘麟老練圓滑并不代表他軟弱可欺,他可以開出五萬兩白銀不是因為對戒毒成果有把握,而是直接把這些地頭蛇用錢給砸死,一個富戶掏出十萬兩白銀或許有這個可能,但是五十萬兩足以讓他們集體去跳海,就算戒毒藥丸沒有效果,譚鐘麟也可以靠一個空城計把所有輕看他的人給折磨死!這種看不見的較量比什么都凶險,譚鐘麟一下子便可以借這件事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7:44

正文 第七章 賠罪
  
    這種手段已經超過了譚延闿的理解程度了,從一開始感情這個老爹就已經在布局謀划了,而自己不過是一步一步按照老爹的步驟不知不覺中走了過來,順便把老爹的對手都給引進來。今天晚上來個臬司,難保藩司和撫台沒有摻和其中,真是一網打盡!

    譚鐘麟就任閩浙總督已經快一年了,但是在這一年之中他露面處理公務并不多,除了必要時刻他必須露面之外,就像一個不問世事的隱者一樣在總督府中,原來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連如何震懾下屬都能夠算計到,順水推舟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給下屬“剔刺”,這種手段,譚延闿自問一百年也趕不上。

    “組安,以后多學著點吧!我也沒有几年了,但是你的路還很長,我譚氏一門還要你來撐,至于你那兩個哥哥……嗨!”譚鐘麟神情一黯,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譚延闿的兩個哥哥早年也是很出名的才子,不過那是被譚鐘麟嚴格要求出來的,過秀才這一關也很順利,二十歲之前都相繼通過了童子試,可惜兩人都絆在了鄉試這一關口上,十年來未曾有過突破,譚鐘麟干脆也就不在他們兩人身上下功夫了。

    “父親,宦海風云不是孩兒所能夠掌握,兩位兄長也非池中之物,必有飛黃騰達的一天……”譚延闿看著眼前已經七十歲的老人,心中倒是一時不知如何去安慰了。

    譚鐘麟擺擺手說道:“你們兄弟几人誰能夠承我譚氏基業,難道我還不清楚么?!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還要多照顧他們兩人呢……父親已經老了,若是再年輕二十歲,嘿嘿,我也倒想試試走張孝達那條路,看看能不能成這天下第一總督!”

    譚鐘麟搖搖頭繼續說道:“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估計臬司他們已經等急了,估計他們是想退回賭金銷了盤口,我們也不好和他們對峙到底,畢竟他們是地頭蛇,這福州城的安寧還需要他們來控制,而且這總督參與賭博傳出去也不好聽……”

    “參見總督大人!”臬司何兢躬身問好。

    譚鐘麟笑呵呵的上前扶住何兢的臂膀說道:“臬台大人來到老朽這里哪里用這么客套,來請上座……這位是……”

    何兢立刻轉身說道:“這是我福州城內的有名的富紳余良,平時樂善好施頗得本地百姓愛戴……今天本官特代為引見!”

    余良雖然身穿長袍,還是掩飾不住他的底子,這種人一看就不是走正路的,至于受本地百姓愛戴那就更胡扯了。余良是什么人,雙方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是不愿意點破罷了。

    “總督大人,今天屬下來此主要還是做個和事佬,前几日余良不知深淺冒犯了三公子,這次是前來道歉的!”何兢也不愿意啰嗦,這五萬兩銀票一出他便知道這件事已經不是那么簡單了,肯定是譚鐘麟在后面作梗。雖然臬台的官級比總督低了不少,不過他一個臬台也未必就怕了總督,但是譚鐘麟若是揪著這個盤口不放,從中耍什么絆子或是真的治好了毒癮或是來個調包,這五十萬兩白銀也實在難以承受。他固然可以上折子彈劾總督參與賭博,但是人家在京城里面根基深厚,辭官都可以被起復,搞不好自己也會搭進去,再說雙方死斗到底,結果如何暫且不論,這福州城內的賭博盤子肯定是被砸爛了,這對他們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所以這才服軟。

    何兢一說完,余良便上前來躬身從袖子中抽出了几張銀票,光看那厚度就知道遠不止五萬兩,說道:“這位便是三公子吧,小人何兢有眼不識泰山,于公子多有得罪,萬望海涵!”

    譚延闿看到譚鐘麟點頭便走上前去接過銀票看也沒看便放在一邊,掏出賭票一邊遞給余良一邊笑著說道:“余先生,這只是個誤會而已,不過話說回來,閩浙總督府的威信不會容人褻瀆,若不是城內風言風語太多,在下看若再不控制恐怕會墮了家父的名聲,于閩浙兩省的官員臉上也未必好看,所以才多此一舉。就是余先生今天不來,改日在下也會登門拜訪的,這不過是個誤會而已,大家說開了還是朋友!”

    何兢和余良聽后臉上都露出了尷尬的笑容:“等你來登門拜訪?到那個時候恐怕我就要掏五十萬兩了吧!”

    何兢畢竟也是久混官場的人,打個哈哈說道:“三公子高才,這鴉片毒癮也是危害我中華百姓,若是能夠真的通過藥丸來戒掉,三公子功德無量啊!譚督真是好福氣,有三公子必可光耀門楣!”

    譚鐘麟微微笑了笑說道:“小三能夠有你何大人一半老朽就要謝天謝地了,這小子不務正業,以后還需要何大人多多提點!”

    何兢馬上擺擺手說道:“哪里?哪里!譚督過謙了,三公子年輕有為,本官也是從功名場上過來的,當年如三公子年歲一般的時候,還沒有得秀才呢?聽聞明年朝廷要開恩科,不知三公子……”

    “組安學業未精,不過讓他回湖南老家去試試也好,這事也不急!”譚鐘麟几句話糊弄過去。

    明年朝廷開恩科,譚延闿早就得父命計划好了要回湖南參加鄉試——這事科舉考試途徑中非常重要的一關,過了這一關便是舉人,這才有機會向下發展。以譚延闿十六歲的年齡參加鄉試可算是非常早了,不過譚鐘麟對他的功課成績非常滿意,打算讓他去試試,過去了最好,若是不成就當積累經驗了,畢竟有太多的人在得了秀才后終其一生都沒有通過鄉試得舉人。同是湖南的譚繼詢之子譚嗣同,已經考了三次鄉試了都沒有得到舉人,對于這種事情譚鐘麟看得還是比較開的,只希望譚延闿能夠在二十歲左右得舉人便足矣。

    臬司何兢晚間來訪非常輕易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沒有多坐,一會便起身告辭了,譚延闿代父親親自把他們兩人送到總督府門口。當譚延闿回到客廳的時候,譚鐘麟依舊坐在那里沒有動地,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還在哪里出神的考慮什么事情。

    “父親在想什么?”譚延闿低聲問道。

    譚鐘麟笑了笑說道:“你的戒毒實驗進行的怎么樣了?捂得這么嚴實該不會出了什么岔子吧?”

    “一切非常良好,現在看來用不了一個月,再有六七天這些人便可以回家了!”譚延闿非常自信的說道。

    譚鐘麟點點頭滿意的說道:“這件事你辦的非常好,若是不成還真的丟了我總督府的面子。組安,看看何兢他們會不會做人!”

    譚延闿把桌子上的銀票拿起來細細的清點了一遍說道:“總共十萬兩銀票,看來余良他們是下血本了!”

    譚鐘麟點點頭說道:“余良他們出點血是肯定,不過還沒有到下血本的地步,這何兢也不是個簡單人物,以后不要和他硬頂,人家是一省臬司,背景不是那么簡單的!這次他既然能夠上門來服軟,估計也就罷了,以后只要你不要太過招惹他,他也承你的情……”

    “難道他們還敢……”

    譚鐘麟淡淡的說道:“這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以為我讓你跟從黃鳳岐沒有想過么?不過就算你的武功再好對這種人來說也沒有多大意義,武功不過是強身健體罷了,想要殺人的話還是一顆子彈省事的多,不要說你一個總督公子,就是張之洞又能如何,當年他任巡撫照樣被藩司給暗算了一把,雖然沒有要命,但是這人要亡命起來可是非常頭痛的事情……”

    黃鳳岐是譚延闿的啟蒙老師,不僅是一位名儒,還是給精于武功、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尤其是硬氣功非常精湛。在譚延闿的記憶中便有黃鳳岐輕易的將四尺多高磚塊從上到下統統劈成兩段的場面。直到現在譚延闿每天早上還有著早起練武的習慣。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本身也會武功,前生的時候在湖南茶陵的小鄉村中,不遠的地方有個小道觀,馮文郁就是從哪里學的武功,不過不同于黃鳳岐的外門功夫,他精于氣功內勁,盡管掌劈磚塊是很帥,但他卻對此不是很感興趣,只是每天早上練功的時候練的不是黃鳳岐的那套路數了。

    “組安,這十萬兩銀子你有什么打算?”譚鐘麟問道。

    “孩兒打算在戒毒實驗過后號召本地鄉紳捐出一塊房產出來,稍加改造一下便是戒毒院。戒毒的事情用不了十萬兩這么多,父親的五萬兩可以歸回賬房,從剩下的五萬兩里面拿出三萬兩,到時候進戒毒院的人按照身家來收費,貧民就免費,富戶不妨多收一點錢,這樣一來也就基本夠用了,如果還有虧欠便從強學書局每月盈利中抽出一點錢來補貼。至于制造戒毒丸的作坊可以不妨擴大一些,可以建成一個健民藥廠,我想這戒毒藥丸不光是閩浙兩地需要,張之洞和劉坤一素來對鴉片沒有好感,我想他們一定對這個非常感興趣,這兩個總督手上很有錢,到時候以藥養廠慢慢發展,這也為閩浙兩省徹底禁絕鴉片留有充足的銀兩!”譚延闿笑著說道。

    譚鐘麟點點頭說道:“你能夠這么想很好,張之洞和劉坤一那里我會打招呼,他們這點血也出得起,還有別的總督、巡撫我也會活動一下,閩浙兩省戒毒效果非常明顯的時候,為父還可以上道奏章,你這藥廠不愁沒事做!還剩下兩萬兩有什么打算?”

    “孩兒想到剛才父親所說的張之洞之事,所以想請父親招募一些人來加以訓練組成一隊侍衛隊!人數用不著太多,孩兒估計有一百就足夠了,給他們裝備最好的武器彈藥,請最好的武師來教他們武功健體,不到半年便可以派的上用場!”譚延闿說道。

    “哦?”

    “畢竟孩兒的藥廠是生產戒毒藥丸,這恐怕會斷了很多人的財路,這些人一個比一個不好惹,相比起來今天的余良應該算是比較好打發的了。父親也清楚,能夠開的了鴉片館的人,有几個是身家清白的?地痞流氓沒有這么大的本事,更多的是幫會組織,他們背后還有一些不法的官吏做后盾,雖然他們不敢來硬的,但是給藥廠搗亂或是騷擾總督府辦公……”

    譚鐘麟聽后點點頭說道:“組安,你說的也有道理,訓練支侍衛隊也算不得什么,既然是家將我們自己花這筆錢也容易的很,不過這兩萬兩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孩兒需要這一百人是最好的!這支家將全部都要用洋槍武裝起來,如果有可能的話孩兒還想買洋炮!這些人的月俸也要比一般從軍的人要高,還要請洋人的軍官來負責訓練,不過洋人軍官只是負責訓練不能夠指揮,訓練完了后就走人,這樣也可以避免中外糾紛。等這支家將訓練完畢后,孩兒需要他們以一當十,看誰還敢來捋虎須!”譚延闿冷冷的說道。

    譚鐘麟笑著說道:“組安,你還要買洋炮?這是不可能的!照你說的這么辦的話,那不就成了軍隊了么?只是人數上少些罷了!”

    “父親,這個世道可謂是處處危機四伏,長毛之亂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難保不會再來一次。父親為官清廉,但是像您這樣的官員朝中又有几個?官逼民反啊!這支家將其實就是軍隊,若是閩浙兩省哪里出了問題,趁著事情還沒有鬧大,直接把這些人派過去迅速把事端扑滅,省得夜長夢多!”

    譚鐘麟聽后肅容想了半天,然后才對譚延闿說道:“這件事你必須親自去辦,別人不能插手!你這番話也就是我們父子可以說說,對外人可不能這么說!你生在這個時候可不好啊,現在亂世已經初現端倪,我大清內外交困……”

    譚延闿說道:“父親的話孩兒謹記!”

    譚延闿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也開始慢慢走軍事路線了,他知道清朝大規模模仿西方建新軍是在甲午戰敗之后才進行的,由此也誕生了影響中國近代近三十年的北洋軍閥集團。當然清朝組建新軍在另外一個方面講也是促使了其滅亡,南方新軍正是辛亥革命的主力,要是沒有新軍的話,說不定清朝還能夠多支撐几年,想到北洋就不能不讓譚延闿想到那個辛亥革命中的“北方強人”袁世凱。

    “袁大頭這會多半還在朝鮮當他的土皇帝呢,不過聽說袁大頭在朝鮮的時候為朝鮮皇帝也訓練了一支新式軍隊,怪不得后來他能夠這么順利的組建北洋新軍,沒有這個金剛鑽確實是干不了這瓷器活!”譚延闿心中有些好笑的想到。

    譚延闿對自己能夠在這個時代所起的作用并不看好——民國初年的那些強人和梟雄哪個不是經過數年乃至數十年的積累才厚積薄發做到掌控時局的?盡管他知道的那些歷史人物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足,不過不管這些人物是正面的還是反面的,他都不會小瞧他們,畢竟這是個亂世,能夠在這風起云涌的亂世中屹立數年乃至十數年不到,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袁世凱也罷、孫中山也好,他們或許做錯了很多事,或是成了偉人,或是成了梟雄,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對中國產生了很深的影響。在這個時代的人兩眼一馬黑的狀況下,又有几人能夠看得這么深遠的,能夠在中國的歷史上留下名字的,基本上都不是他所能夠隨便打發的。

    譚延闿的戒毒實驗完成的非常出色,所有的鴉片鬼經過二十多天的戒毒后都成功的戒掉了毒癮,為了驗証效果如何,他還特地買來了一些鴉片,結果這些昔日的鴉片鬼接過去之后無一例外都吐的暈天黑地,看到這個場景,譚延闿的嘴角得意的笑了笑。

    閩浙總督府的戒毒實驗吸引了整個福州城百姓的目光,甚至在閩浙兩省內都是極為重視的事情,在這個通信并不是很發達的時代,閩浙總督譚鐘麟正在試圖采用藥物來戒掉百姓毒癮的消息在南方已經廣泛流傳,當總督府傳來戒毒成功的消息后,一時間整個中國的中東南部都把目光聚焦在這小小的總督府上。

    福州城內的鴉片戒毒盤口早在几天前便被撤銷,雖然余良他們為此損失了些錢財,連聲望都受到了打擊,但是相比之下要真的賠款給譚延闿反而划算的多。當消息被証實之后,福州城內的百姓反而覺得余良他們能夠急流勇退倒是識時務,畢竟當時壓總督府敗的几乎是整個福州城的百姓,余良倒是替他們擋了一道小災。

    雖然“戒毒盤口”事件已經過去,但是余良他們反而更是擔心了——余良一伙能夠有今天的家財不僅是賭博,相對于他們開設的鴉片館所帶來的利益,賭博反倒是小利了,總督府這戒毒成功是已經被他們証實是絕對是真的,譚鐘麟沒有在這其中作弊,這就讓他們更加坐立不安了。尤其是閩浙總督衙門昨天召集了福州城內的富紳,希望他們能夠捐出一塊地皮來當戒毒所,福州城內的富紳有不少也涉及開鴉片館,但是面臨皮笑肉不笑的譚鐘麟還有門外持刀的衙役,他們非常明智的捐出了一萬兩白銀和兩座不小的宅院,以此來做戒毒所和戒毒費用,這遠遠超出了譚氏父子的期望。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7:57

第八章賭徒

    有了余良他們奉送的五萬兩白銀與福州富紳捐獻的銀錢與地產,譚延闿非常輕松的建立了“健民藥業”,這事他的私產,專門用來生產戒毒丸,并且還建立了兩家戒毒所——貧民戒毒所和富紳戒毒所。

    六月初,閩浙總督府發出公文,要求閩浙兩省凡是吸食鴉片的官員統計好名冊后,被分成三批戒毒,戒毒的場所便是福州城內的富紳戒毒所,戒毒的費用完全是各級官吏自己掏腰包,每人五十兩白銀;若有瞞報者則被開缺處理……

    譚鐘麟以非常硬朗的作風手段,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發出了這篇公文,這在閩浙兩省官場上刮起了一陣戒毒風潮。在這個清廷官場最為腐敗的時代,盡管有許多官吏反對,但是閩浙兩省的高級官吏——巡撫、藩司、臬司等高級官員誰也不敢站出來說我反對戒毒,這次戒毒就是沖著吸食鴉片的人,既不得罪販賣鴉片的洋人,還讓不滿的人閉住嘴巴。

    不管兩省官吏如何想,兩省的百姓對此是拍手稱快,連聲叫好。上海《字林西報》對閩浙總督譚鐘麟開設戒毒所,強制閩浙兩地官員戒毒的事件作了詳細的報到,并且派記者來到福州城內的兩家戒毒所實地考察后,開了增刊。

    《字林西報》是英國人辦的一家英文報紙,主要閱讀的人是外國在中國的外交人員、傳教士和商人,一些開明的中國高級洋務知識分子和官員也對這家報紙的言論非常重視。譚延闿早就在前生的時候對這家報紙的名稱如雷貫耳,在他的印象中這家報紙在晚清和民國時代影響力非常大,雖然不知道其最終命運如何,但是無疑這家報紙是非常有分量的。不過譚延闿在主持翻譯科大量翻譯外文報紙的時候,對這《字林西報》也非常重視,從上面的一些言論看來,這家報紙好像有點不正……它的讀者群非常特殊,政治化色彩非常濃厚,最重要的便是它對一些最近頻頻發生的教案作了非常不公正的報到。

    在十几天前,譚延闿還讀到《字林西報》上的一篇文章是關于總督府戒毒實驗的,上面的內容對中國人能否戒掉鴉片毒癮感到非常懷疑。不過看在《字林西報》能夠派人來福州實地考察戒毒所的面子上,他派出了寇青全程陪同來介紹戒毒所的事務。

    當《字林西報》的專刊出來遞送到譚延闿手中的時候,他被特別加粗加黑的英文標題給嚇了一跳——《年輕的林則徐——譚延闿》:“……照片上的年輕人是清朝閩浙總督的三公子譚延闿,今年才十六歲,但是他卻創造了一個奇跡,施用藥物便可以使人戒掉鴉片毒癮……”

    “該死的寇青!”譚延闿心中罵到——原來兩個英國記者來到福州城內參觀完整個戒毒所的時候,寇青把他也給供了出來,還把他拉來在戒毒所門前照了張像。譚延闿來到這個時空后還是第一次照相,壓根就沒有意識到對方的記者身份會拿這張相片作什么,如果當時他稍微動動腦子便可以想到這點。

    譚延闿不像暴露在輿論的視野內,畢竟太受關注對他而言未必是好事,尤其是這家伙還要計划著未來中國局勢變得糟糕的時候流亡海外,在禁絕鴉片的問題上,本來就已經很得罪人了,這照片一發豈不是把那些和鴉片有相關利益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到自己的身上,搞不好來個綁架、刺殺之類的事情,那他可就虧大發了。

    不過說來譚延闿心中挺自豪的,畢竟林則徐是禁毒英雄,雖然結局并不理想,但正是因為林則徐旗幟鮮明的禁毒,才使得后面的中國的人不斷的為禁絕鴉片而做出前赴后繼的努力。這篇文章把自己的生平給詳細的報到了一番,弄得跟后世的人物專訪一樣,不過總體上來說還是比較正面的。

    不過《字林西報》也不是完全為戒毒歌頌,譚延闿非常敏銳的看到“鑑于譚延闿研制的戒毒丸戒毒效果非凡,聯想到他的父親是清朝高官,所以清朝政府很可能會在短期內大規模采購戒毒丸以便抑制國內越來越多的鴉片吸食者。如果局勢真的如上發展的話,那在中國的外國鴉片商人可要小心了,你們已經沒有多少好日子可過了;想到鴉片種植每畝可以有一萬一千文的收入,遠遠高過一畝小麥六千文的收入,而清朝總過有近兩千萬畝的罌粟種植面積,而戒毒丸的面世將會在一定程度上會使中國的罌粟種植者受到極大的損失,而中國的鴉片館經營者也會蒙受慘重的損失……”

    “啪!”譚延闿看到這段話后氣憤的將報紙拍在桌子上,把幕友堂正在辦公的其他幕友給嚇了一跳,在看到譚延闿非常憤怒的臉色后,翻譯科的几個幕僚走上前來詢問到底怎么了。

    翻譯科的幕僚都很年輕,平時和譚延闿相處的最為融洽,在看到這份報到后也是非常氣憤,通過他們的翻譯,整個幕友堂所有的幕僚都知道這段話會給閩浙總督帶來怎樣的麻煩。譚延闿立刻拿著報紙去找父親譚鐘麟,希望他能夠給自己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畢竟這段報到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撥,可以想象當整個中國與鴉片有著重大利益的人們為了維護他們眼前的利益,天知道他們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怎么?你怕了?!”譚鐘麟懶洋洋的問道。

    看到譚鐘麟并不擔心《字林西報》的報到,譚延闿心中稍微安穩了一些,說道:“這些洋鬼子沒有安好心,以后恐怕會惹出事端來!”

    譚鐘麟聽后笑了笑問道:“組安,你可知為父早年的從官經歷?”

    譚延闿只知道老爹當過巡撫、總督,不過對譚鐘麟如何在早年從官發跡的歷史并不清楚,只好搖搖頭。

    “早年咸丰帝熱河駕崩,當今太后手腕非常,聯合恭親王將以肅順為首的八位顧命大臣殺得殺流放的流放,太后才得以獲得了垂帘聽政的權力,執掌清廷大權,而恭親王則得到了總理衙門大臣、議政王在軍機處行走、宗人府宗令、總管內務府大臣、管理宗人府銀庫等一系列要職。不過這個局面并沒有持續多久,太后又避開了軍機處,召開了內閣會議,下旨罷免了恭親王的議政王職務,并把蔡壽祺彈劾恭親王的事情交給了當時文淵閣大學士倭仁來處理。倭仁是個古板的道學先生,而恭親王則是朝中洋務派的首領,這個事件對恭親王來說自然是極為不利的……”

    王闿運當年是肅順府上的西席,對于當年熱河所發生的宮廷政變知之甚詳,肅順倒台后他得以幸免,回到湖南當起了教書先生。由于整個事件充滿了詭異和血腥,慈禧太后到現在還是大權獨攬,所以這種事情在明面上是絕對不可以講的,王闿運授譚延闿以帝王之學,這正是一個極好的案例,不過對于恭親王和慈禧太后之間的矛盾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大學士倭仁在翰林院自然是說一不二的,為父當時就在翰林院當一個名不經傳的小翰林……在京當官顯要但也同時是把自己的腦袋別在褲帶上,想為父這樣沒有什么背景的翰林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便是站隊,比如說站在肅順、恭親王、太后……選擇一個靠山比較大的依附,然后時間長了辦事能力不錯,自然可以外放得個實缺,以后再圖謀發展;另外一條相比之下便要凶險的多了……”

    “父親當年便是選擇了第二條路?當今太后對我譚家恩寵不斷,若是父親在哪個時候出頭保恭親王,不說人微言輕不起作用,恐怕太后心中也會暗生怨怒,那倭仁豈不是更加不會善罷甘休?!”譚延闿問道。

    “倭仁……嘿嘿,死背書本還是有兩下子的,可惜他看不清局勢,以為太后就真的想將恭親王一抹到底?沒了恭親王,太后靠誰來控制剛剛穩定的局面,就是退一萬步,恭親王地位尊崇又是太后的重要拐杖,下手處理了恭親王豈不是太過讓人寒心?不要忘記那個時候是兩宮太后垂帘聽政,慈安太后手中還握著一道王牌,這件事湘綺先生應該跟你說過吧?!”譚鐘麟冷冷的笑道。

    “湘綺先生曾經提到過,這好像和張之洞的幕僚桑治平有點關系,本來肅順可以除掉太后的,可是沒有下手。肅順的幕僚便建議以當今太后出身和聖祖祖訓來制約太后,當時的咸丰皇帝也下了密詔給慈安太后……”

    “這官場上的事情如果涉及到勢不兩立、尤其是宮闈之變的時候,那就容不得婦人之仁,肅順才干是有了,但是相對當今太后而言,他的手腕實在是軟的像豆腐,這樣的人不會有什么出息,若不是靠著出身焉有當日之權勢?!說來倭仁和肅順是一路貨色,看不清局勢有仗著自己的權勢,唯一不同的是倭仁的靠山夠硬,就算敗了也不會貶官,更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后來恭親王能夠脫險是父親辦的吧?!”

    譚鐘麟搖搖頭:“其實當時的形勢沒有這么凶險,為父也不過是審時度勢而已。想想一個小翰林和大學士作對,結果是不言而喻的,我能夠今天在這里和你說話,也是因為太后不想做絕。當時為父單獨聯系了吏科給事中、宗室廣誠聯名上奏,為恭親王說情,就以‘廟堂之上,先啟猜嫌,根本之間,未能和協,于大局實有關系’ 作文章,太后才順著教訓了一下恭親王,此事又不了了之了。”

    譚延闿點點頭笑著說道:“不僅當時的倭仁看不清形勢,恭親王面前那些平日趨炎附勢、百般獻媚之徒恐怕也都當了縮頭烏龜,而父親雖是一個名不經傳的翰林,也沒有和恭親王有過任何關系,在關鍵時刻能夠為他說話,日后恭親王自然會投桃報李……”

    譚鐘麟笑了笑:“這些都是年輕時候的事情了,當時自己手心里面也都是汗,就是現在想想心中也是后怕的很,盡管為父前前后后都計算了一番,但是若是不成的話,恐怕為父就要回家種地去了。雖然有些冒險,但是為父從來不后悔,就算當時的結果走向反面,為父依然也會這么做——一個毫無根基的翰林就這么虛耗年華在北京城里,為父不是那些軟骨頭的人,不屑依附于權貴,走這樣的路既可以說公道話,又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就是再凶險十倍也是值得的!”

    “能夠冒險固然可貴,若是父親本身才干不夠也是白搭,父親能夠有今天依然沒有依附他人!”譚延闿笑著說道。

    譚鐘麟聽后站起來笑著說道:“那是當然,從那以后恭親王深怕我留在京中受到報復,故找了個機會把我放到杭州任知府,就在知府任上,為父還重重的得罪了太后的第一恩人吳棠,有意思的是二十六年前,吳棠正是當時的閩浙總督。當時可把浙江巡撫給嚇壞了,還想壓服我朝吳棠賠禮道歉?結果最終還是吳棠知禮,得知是自己下屬仗勢欺人、強買強賣,把人交給了我來治罪。此后的經歷你也就該知道了,為父在官場上可謂是春風得意,一路暢通無阻,由河南按察使到陝西布政使、浙江巡撫、陝甘總督,一直到今天的閩浙總督……天下翰林何其多,能夠像為父這樣的卻可以一只手數出來!”

    “老頭子確實有驕傲的資本,盡管他的仕途有很大的投機性質在里面,不過能夠兩次違逆慈禧太后几十年后的今天還和慈禧關系不錯,甚至官至閩浙總督,這本事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有多少人敢違背慈禧太后一次便終結仕途的比比皆是,翁同龢兩代帝師何等尊崇,不照樣被貶回家?!”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譚延闿又想到現在自己所要面臨的麻煩,有些遲疑的問道:“難道父親認為這是孩兒的一次機會?!”

    譚鐘麟看著他點點頭,笑著說道:“鴉片之害罄竹難書,雖然林則徐當年結局不好,但是這和當時的大環境有著很深的關系,最重要的是林則徐是硬碰硬的對著干,無論當年的戰爭結局如何,林則徐恐怕都不會有好日子過。這戰事一起無論勝負,起先挑起戰爭的人肯定會受到那些京城里的‘清流’彈劾,如果當年勝了,林則徐的勢力大漲,朝中也不會放過他,既然敗了就只好當替罪羊!倘若當年的林則徐不這么強硬的沒收英人商人的鴉片,而是想辦法先造出像你這樣的戒毒藥丸,或是干脆強行把吸食鴉片的人都給關起來強制戒毒,導致英國商人的鴉片賣不出去,雙方對峙上几年,肯定英國人先吃不住……”

    譚延闿聽后心中搖搖頭:“英國人是不會這么容易放棄鴉片的利益,畢竟那實在是太丰厚了,而且也不像現在這樣,英國人自己內部就有強烈反對鴉片的呼聲,輿論壓力對于英國人來說是很要命的,但是當時可以沒有,發動戰爭不可避免,唯一可能的是英國不敢這么快冒險罷了。”

    “組安,你對朝廷內部不是很了解,現在太后雖然還政皇上,但是太后依然是乾綱獨斷,皇上是沒有什么權力的!換句話說,只要太后認為可以,你就不會有問題,為父早就修書給太后了,估計回復這兩天就到,雖然現在對你很不利,不過關鍵是太后對鴉片也是深惡痛絕的,能夠不引動洋人而禁煙,想來太后是非常贊同的!另外太后馬上就要過壽了,為父把那五萬兩銀子匯到戶部翁同龢翁中堂那里,以前是閻敬銘閻閣老當戶部大臣,閻閣老是胡文忠公(胡林翼)的老部下,湘軍碩果僅存的元老,閻閣老持身甚正,太后要修園子戶部又沒有錢,可把閻閣老給愁壞了,無奈之下只有求去。這五萬兩銀子是我的私錢,翁書平拿去救急,而太后那邊肯定是知道的,兩相一來都會承我的好處,這樣一來你的事至少在朝廷看來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譚鐘麟說完后直了直腰,譚延闿立刻上前輕捶他的后背,譚鐘麟滿意的笑道:“至于那些幫會雜魚,閩浙總督府是他們可以招惹的么?你不是已經決定編練家將了么?正好可以拿他們來開刀,也算是為民除害了!不過戒毒丸關鍵是可以提高你的地位,就憑這個,他日謀求退路的時候也不失一個保障,我譚家也會由此受到百姓的保護!”

    “看來老頭子比我還強硬,不過說歸說,自己的安全還是靠實力來保証的。那些幫會手段可謂是五花八門,想要徹底應對也頗令人頭痛的!”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不過做什么事都是有風險的,他在想推出戒毒丸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可能會面臨這方面的挑戰了,只是這篇該死的報到確實讓他有些心慌。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8:10

第九章庶出

    譚鐘麟的手段讓譚延闿大開眼界,像這么一個政壇不倒翁不是僅僅做到不得罪人就可以的,未雨綢繆的功課要做好,不然事到臨頭再去做肯定手忙腳亂。譚鐘麟正是靠著算無遺策來規划自己的命運,盡管需要冒險投機,但是每一步基本上都將風險控制在自己所能夠承受的范圍之內,提前做好准備工作,最后就等事情臨頭了,這和一味的賭博冒險不同,以前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也沒有少聽過破釜沉舟發家致富的例子,但現在想想也是人家都把所有的風險都算計好了才去冒險,只要老天不死命跟著作對的話,成功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不過當譚鐘麟談到慈禧太后修園子為難翁同龢的時候,譚延闿心中卻沉重的很——1894年的甲午海戰已經非常臨近了,他卻不能夠為此做些什么,盡管他知道最終結局是什么,也知道以自己的分量根本不可能做些什么,但是心中卻是非常郁悶。

    譚延闿不是沒有想過給翁同龢提供財力,使其能夠盡量少觸怒慈禧太后,一直把這個戶部尚書做下去——歷史上正是因為閻敬銘被撤掉戶部尚書,而繼任者翁同龢也因為修園款項受到慈禧太后的責難,最終翁同龢也失去了戶部的權力,其接任者為了討好慈禧太后動用了本就不寬裕的北洋水師預留款;也想過直接給李鴻章送錢來保障北洋水師的彈藥和訓練……不過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現在是什么身份,現在中國的官場有多么黑暗,送錢就可以使北洋水師正常運轉?誰能夠保証這些錢不會被人給分掉!至于花錢給慈禧太后修園子,這種傻事他更不會去干——再有几年就是八國聯軍侵華,頤和園的命運也不過是比圓明園好一點沒有被燒掉罷了,被搶劫一空是跑不了的!最重要的是他也沒有這么多錢,也許戒毒丸會在日后給他帶來難以想象的財富,但是他卻并不想拿出錢來——除非他掌握北洋,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自鴉片煙弛禁以來,流毒几遍中國,吸食之人,廢食失業,病身敗家,數十年來日形貧弱,實由于此,言之可為痛恨……近聞臣工內平日沾染嗜好者仍不乏人,或明陳戒斷,其實未盡祛除;或癮已成疴,表面巧為掩飾;甚或明目張膽,吸食如故……微臣劣兒受異人指點所造戒毒丸,經微臣驗証后,確認能夠有效戒除鴉片之毒癮,而無在戒毒中危害人性命之憂,竊以為可以為朝廷所用……”

    此時的慈禧太后正安然半躺在一張精致的藤椅上,身邊只有几個宮女在服侍,而正在讀信的人則是一個老年太監,譚延闿若是在此的話是不認識的,但是他絕對聽說過——總管內務太監首領李蓮英。

    李蓮英正在念信,慈禧太后突然間揮了揮手打斷了李蓮英,李蓮英立刻走上前去躬身問道:“老佛爺有何差遣?”

    “聽聞譚文卿給戶部尚書翁書平送了五萬兩銀子修園子專用可是真的?”慈禧太后不經意的問道。

    “老佛爺,是真的,戶部前天便已經把這五萬兩銀子撥到賬上去了!”李蓮英輕聲回答道,仿佛身前的慈禧太后會因為他說話吹出來的風而融化。

    慈禧太后點點頭,微微笑了笑:“這封信不用再念了,無非是譚文卿怕朝中有人會因為斷了財路而伺機報復提前吹吹風罷了。著人寫封回信,告訴譚文卿不用擔心,什么事情也沒有,他倒是有福氣生了個這么聰明的兒子,若是能夠不用像林則徐那么強硬惹出事端,能夠把這鴉片煙給戒了到也是件功德無量的善事!”

    李蓮英聽后臉上仿佛笑出了一朵花一樣,半跪著說道:“奴才明白了!”

    “慢著,譚文卿的兒子不會真的像洋人的報紙上說的那樣只有十五歲吧?”慈禧太后又問了一句。

    也許譚延闿沒有想到的是,不光張之洞和李鴻章手中有個專門為之服務的翻譯科,就是慈禧太后這個在他心中頭號保守派,身邊也有一個規模龐大的翻譯團體,專門就每天的外文報紙進行摘要翻譯。慈禧太后也根據洋人的報紙里面對中國的一些評價,重要的是一些地方官員的評價來決定自己的謀划。

    “老佛爺,洋人報紙上說的那是周歲,聽說去年剛在長沙府通過童子試得了秀才后,隨譚總督到福州的。”

    正如譚鐘麟說的那樣,沒有等几天,他們便收到了慈禧太后的信件,信中對譚鐘麟大加褒獎,戶部尚書閻敬銘也來函,象征性的訂購了一萬兩銀子的戒毒丸——這是戶部尚書閻敬銘強烈要求的,用以給京官戒毒所施用,他還向全國各省督撫號召訂購戒毒丸,在自己轄下的地區進行戒毒行動。戶部因為籌備慈禧太后壽辰,現在銀錢非常緊張,閻敬銘已經多次受到慈禧的警告,一萬兩雖然在一般人的眼中覺得戶部尚書有些小氣,但是能夠在這個時候他還能夠拿出一萬兩白銀來購買戒毒丸已經實屬不易了!

    沒過多久,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直隸總督李鴻章、兩廣總督李翰章都派專人來到閩浙總督府,來洽談購買戒毒丸之事。在這些人當中,李鴻章和張之洞在后世名氣非常響亮,劉坤一就很少有人知道了,至于兩廣總督李翰章,這連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在前生聽都沒有聽說過,不過李翰章卻是李鴻章的大哥,李鴻章在家排行老二,家中真正能夠做到總督這個位置的就他們兩人。

    關于戒毒丸的事情,譚鐘麟都全部交給譚延闿來管理,最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封建大家族,譚延闿由此有了除了《強學文摘》之外的第二份收入,這是獨立于家族之外的,和他的兄弟沒有任何關系——這是譚鐘麟親自在家中點頭許可的!當然無論是《強學文摘》還是戒毒丸,這些都是非常敏感的東西——《強學文摘》可以走邊緣路線,隱晦的宣傳革命和民主思想;而戒毒丸的廣泛使用更是牽扯太廣。這兩樣東西都是在譚鐘麟的閩浙總督的名義下開展的,譚延闿的年齡又非常年輕,家族里面對這兩項產業,尤其是健民藥業都是緊盯的很。

    譚鐘麟共有五個兒子,分別為三位夫人所生,陳夫人生寶箴,顏夫人生寶符,李夫人生延闿、恩闿和澤闿。譚延闿的母親李夫人娘家沒有勢力,早年父母雙亡,與其弟相依為命。二十年前譚鐘麟奉命赴陝西布政使任,其元配陳夫人患病不能隨至任所為由,聞李夫人明達賢惠而納聘之,直到去年譚鐘麟從北京出發任閩浙總督,路經北京郊外長辛店,李夫人悲從中來——二十年嫁入譚家,就隨夫輾轉南北之間,無瑕再回娘家,這個時候譚延闿才與舅父相認,并且才知道外祖家為長辛店人。

    在馮文郁附身譚延闿之前,譚延闿雖然是總督譚鐘麟的三兒子,但是當時對他的稱呼卻不是“三公子”、“三大人”,而是“小老三”——這是長輩有意無意對他的稱呼,另外還要說一句,譚鐘麟一共兄弟四人,他排名第三,結果老大、老二、老四先后夭折,根本就沒有長大,這所謂的“長輩”便是元配陳夫人和同為側室的顏夫人的稱呼,當然除了這兩個之外,譚鐘麟還有四個沒有生過孩子的側室。譚延闿在湖南應童子試,入府學為附生,這是哄傳士林的事件,畢竟十五歲便可獲秀才,這已經很久都沒有發生過了,這“三公子”的稱呼便是從几個月前剛開始喊的。至于“三大人”是因為譚鐘麟的賜書堂有株鐵樹,譚鐘麟調任陝甘總督的時候開過一次花,已應過祥瑞之兆;這次譚延闿以少小之年入了府學,鐵樹又開了花,應該是前程無量,所以對他又改稱“三大人”,這也是因為譚延闿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几乎當了半個閩浙總督,別人對他就更加敬服了。

    譚延闿的母親雖然為譚鐘麟育有三個兒子,但是譚鐘麟本身便是晚清的顯貴,舊的禮教等級觀念非常嚴重,不但作為家庭成員的女人地位有別,連所生子女已由嫡庶之分:平日用膳,妻可入座,妾則只能立著而食,如果沒有生育的小妾,則只能夠在雜廳中用餐。譚延闿的母親因為是譚鐘麟的小老婆,長期未能夠取得與其父同桌而食的權力,譚延闿以十五歲的年齡中得秀才,比他的兩個哥哥要早的多,所以在譚延闿回到福州后,譚鐘麟才向全家宣布:“李氏夫人可以入正廳就座用膳。”

    這顯然是“母以子貴”,譚鐘麟才放寬了宗法儀范的尺度,這對譚延闿來說也是極大的震動,畢竟現在在這具身體中的“人”,是從百年以后的中國穿越而來的馮文郁,他早就聽說過所謂的“禮法”,卻沒有想到居然這么嚴格。

    現在譚延闿“長本事”了,手中的這兩個產業戒毒丸的效益用腳丫子也可以想到——中國有多少人吸食鴉片,就有多少人來買戒毒丸;就是現在的《強學文摘》,每月三千兩白銀的收入,也是令家族內部的一些人眼紅。譚鐘麟心中自然明白家里面是怎么一個情況,但是他更明白譚延闿對于整個家族來說意味著什么,他不想兒子因為家中瑣事而絆住手腳,分散心神,干脆就不顧家族中任何人的想法把這兩個產業划到譚延闿名下——將來等他有一天故去了,譚延闿就是這個家族的大家長,沒有他的保護,這個家族將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煙消云散,至于那譚延闿的兩個兄長,孩子都快和譚延闿一樣大了,居然連個舉人都不是,則能承擔他這個朝中顯貴的基業?!

    譚延闿深知他們譚家的根不是在福建,健民藥業雖然在福州成立,但是這不是一個最佳的地點,故他派遣舅父回到湖南,從湖南長沙購置了一片地皮營建廠房——這健民藥業的根基應該在湖南,那里才是他的天下。

    在天下最顯貴的四個總督都向譚延闿訂下戒毒丸的訂單之后,戒毒丸開始大量生產,湖南健民藥業總共雇用了三百人,而福州規模雖然小點,但也有一百多人在趕工。一個療程的戒毒丸為十五顆,成本在八分銀子,出售給四個總督的價格是一兩三分銀子;閩浙兩省訂購價格為一兩;非官方訂單每顆為一兩半銀子,所有的戒毒丸交割必須在健民藥業內完成,一概不負責運貨,各地總督必須派兵員押送回原地——這也是為了防止地方幫會組織對健民藥業構成威脅。

    對于這樣的安排,四位總督都沒有任何異議——譚鐘麟給出的價格并不黑,他完全可以把戒毒丸賣得更高價,相對于一個鴉片鬼只需要一個療程的戒毒丸,總共才一兩多銀子,這很划算,再說他們也不是自己來賣,除了必要的免費戒毒之外,其他的都是通過各地的藥房來出售,譚鐘麟的出價隱隱規定了“批發價”和“零售價”。

    不過在訂單上便可以看出四個總督的高下——張之洞和李翰章最多,先期給付十萬兩白銀的預付款;劉坤一次之也有八萬兩;最少的便是最有錢的北洋大臣兼直隸總督李鴻章,才五萬兩。譚鐘麟近水樓台先得月,閩浙兩省也是鴉片的重災區,比他湖南老家還要嚴重的多,閩浙總督府一次便訂下了十五萬兩的訂單,閩浙兩省各縣或是從縣衙開支中支出,或是糾集當地富紳捐獻,必須保証至少建立一個戒毒所,如杭州、福州、金華等重要城市,必須有四個戒毒所,爭取在一年之內戒除毒癮十萬人。

    “這是一場規模浩大的戒毒行動,比之五十年前在中國廣東虎門銷煙不同,兩者各走極端,不過可以預料的是,這一次中國官員的做法遠比五十年前的林則徐更有策略,可以預見的是這場戒毒行動帶來的不會是戰爭,而是使這個具有數千年文明的神祕古國真正擺脫鴉片困擾……”——時任荷蘭阿姆斯特丹《電訊報》駐華記者 HenriBorel。

    “傳聞中國的俾斯麥、北洋大臣兼直隸總督李鴻章對能夠有效戒除鴉片毒癮的戒毒丸所下的訂單是中國最有權勢的五個總督訂單中最少的……”——美國《紐約時報》特約撰稿人托馬斯·米勒。

    …………

    “光緒十八年,公元1892年,“戒毒丸”成為中國乃至世界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匯,以前外國想到中國的時候,第一個聯系起來的詞匯是“鴉片”。誰也沒有想到,就是戒毒丸的發明者譚延闿先生自己也沒有想到會造成這么深遠的影響,他的名字也隨著戒毒丸而第一次被外界所熟知。在數十年之后,人們評價譚延闿先生的時候,其復雜的歷史經歷使其功過從未有過定論,但是無論如何,譚延闿在中國戒毒史上的地位與中國第一位戒毒英雄林則徐緊緊的聯系在一起為后人所稱道……”——沈靜,《逝去的歲月》,強學書社,1932年出版。

    “請君莫畏大炮子,百炮才聞几人死?請君莫畏火箭燒,徹夜才燒二三里。我所知者鴉片煙,殺人不計億萬千!”——《強學文摘》,1892年(光緒十八年)六月,譚延闿。

    …………

    也許是因為美國人托馬斯的尖刻報到,被奉為東方俾斯麥的李鴻章有些臉上難堪,在七月份的時候,直隸總督府追加了五萬兩白銀的戒毒丸采購費用。李鴻章雖然以直隸總督的身份對戒毒丸采購并沒有他的大哥這么積極,但是他更感興趣的是強學書社,在八月份的時候便派人送上了五千兩白銀來資助《強學文摘》的發行,并且邀請譚延闿在天津建立強學書社分社。為了能夠使《強學文摘》盡快的做到和福州發行時間相近,李鴻章還安排當時執掌中國電報業的部下盛宣懷,無論是使用電報、輪船等盡量提供方便,建立分社和在天津進行出版《強學文摘》,這些都是李鴻章利用直隸總督的職權之便提供的,不過那五千兩白銀卻是李鴻章自己掏腰包。

    《強學文摘》早就做到了盈利,李鴻章捐不捐錢都無關緊要,不過在譚延闿看來這是一個政治上的姿態,或者自己在李鴻章眼中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但是他絕對不可能忽視站在自己背后的譚鐘麟。不過這次譚延闿卻是想錯了,李鴻章在意的人正是他自己,沒過多久李鴻章甚至還寫來了親筆信,希望他能夠北上來在直隸地區建立戒毒丸生產作坊,這讓譚延闿感到非常驚奇。

    盡管譚延闿并不缺少這些金錢來支持強學書社,但是他也沒有拒絕李鴻章——在后世的時候,馮文郁記得有傳聞說李鴻章在簽訂馬關條約后沉寂了一段時間,但看到康有為的一些言論后對其非常感興趣,并且派人為康有為等人組建的強學會捐了五千兩銀子,康有為等人不屑接受李鴻章這個“賣國賊”的金錢,所以退回金錢還言語刻薄的諷刺了一番,正因如此,李鴻章暗中搞垮了強學會。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8:22

第十章武力

    不管這個傳聞是真是假,譚延闿都不會那自己的強學書社來試試——這個時候李鴻章還是非常威風的,北洋也沒有遭受甲午慘敗,人家既然來送錢客氣的收下便是了!李鴻章捐錢給強學書社只是一個姿態,但是在別人的眼中就另有深意了——托馬斯的那篇報到不是《強學文摘》來轉載的,而是北洋總理衙門中的一些能人通過翻閱外國報紙得知的,按理說像這樣的報到《強學文摘》應該著重報到的,畢竟李鴻章掏錢最少也是事實,但是偏偏人家壓根就沒有借機炒作的意思,這本身就體現了《強學文摘》的主人的政治態度。

    李鴻章在這個時候因為位高權重,手中的北洋陸海軍都是他的親信所把持,滿清權貴這個時候正想辦法怎么來收拾他呢!李鴻章表面上看似風光無限,不過也正印証了那句“高處不勝寒”的名言,此時《強學文摘》要是借機發難的話,那些滿清權貴所把持自命“清流”的言官一定會跟進,可惜這些腦袋僵硬的可以和榆木疙瘩有的一拼的舊官僚哪里懂得洋文,他們中間心思活絡一些的還知道看看《強學文摘》來了解外面的世界,這几乎是他們唯一可能知道這則消息的來源渠道了。

    盡管這個時代對媒體沒有一個標准的衡量尺度,但是譚延闿在心中卻是有一個硬性的規定——除了“天理難容、朝廷已經有定論”的,在翻譯海外報刊文章的時候,盡量不要涉及朝中正在當權或是已經下野的重要官員的負面新聞文章,總督級別的官員毫無疑問的當在此列。托馬斯的那篇文章譚延闿自然知道,但是他也不屑于利用這點來攻擊李鴻章,盡管譚鐘麟曾經和他談及李鴻章的時候就斷言李鴻章現在已經到達了頂點,日后能夠得個善始善終就算祖上有德了,不過譚延闿依然堅守了自己訂下的底線,對托馬斯的文章封鎖,至少不在自己的底盤上大肆宣揚,這樣對李鴻章還是對他自己而言都不是好事。

    正是因為語言問題和傳播途徑上的困難,所以國內能夠知道托馬斯文章的人很少,不過這并不代表沒有人知道——湖廣總督張之洞收下的辜鴻銘也領導著一個實力雄厚的翻譯科,其實力甚至可以說是在譚延闿組建的強學書社之上,不過就影響力而言卻差出八條街去了,他那個翻譯科只是為張之洞一人服務,外界几乎沒有人知道湖廣總督府中還有個精通十國語言的超級人才。

    張之洞和李鴻章之間有恩怨,這是譚鐘麟著意提醒過譚延闿的——張之洞在兩廣總督的位置上和法國人干了一場,這是中國人自鴉片戰爭之后第一次在軍事上優于外國人,當時的張之洞已經摩拳擦掌打算給法國人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了,如果按照他的計划,法國人不要說對中國的兩廣地區造成威脅,就是能不能在越南站住腳都很難說。不過這一切都因為李鴻章的退縮而變成了泡影,張之洞心中自然是把李鴻章恨死了——中國人對外戰爭從來沒有贏過,好不容易抓住了這一次機會不敗而敗,順便還把張之洞揚名立萬的機會一起給談飛了,這怎能不讓張之洞心中對李鴻章不充滿怒火?!正是因為兩人之間還有過這樣一段經歷,所以對于李鴻章的一切消息張之洞都是非常感興趣的,而辜鴻銘則是把這篇報道當作笑話告訴了張之洞。

    在李鴻章捐錢給強學書社后,張之洞也隨即捐出了五千兩白銀來支持強學書社。無論李鴻章和張之洞之間的矛盾有多大,毫無疑問在當今中國,他們是當之無愧的洋務運動的兩杆新舊旗幟,很難想象他們有著多么大的號召力和能量,當他們同時對一個強學書社都做出肯定的時候,那么跟風者也就尾隨而來了——兩江總督劉坤一捐款三千兩;兩廣總督李翰章捐款三千兩;湖南巡撫吳大澂捐款一千兩……一時間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朝廷重量級官員都紛紛給強學書社捐款資助,而且這些官員更是利用手中的職務之便來為下屬訂閱《強學文摘》。

    譚延闿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他沒有想到收了李鴻章的錢后會帶來如此連鎖反應,不過這終究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趨勢。譚鐘麟則對此不置一詞,只是高深莫測的笑了笑,什么話也沒有說,事實上他對譚延闿也是非常滿意,以一個少年秀才的身份能夠取得這么大的關注,這對其以后的發展好處不可估量,誠然這其中也有自己的一點影響在里面,不過他所起的作用不過是把自己的兒子扶上舞台而已,最重要的還是兒子自己爭氣,是這塊料。

    正當外界為譚延闿的戒毒丸而議論紛紛的時候,譚延闿卻把目標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組建譚家的家將隊,以預防來自江湖幫派勢力的現實威脅。鑑于后世的經驗和教訓,譚延闿深知一支強大而又可靠的武力在這個亂世中可以為自己做出什么來,盡管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在亂世烽火燃起的時候逐鹿中原,但是在這個組建西方現代新軍還只是呼聲的時候,他若能夠編練出一支強大武力來,連他自己都有些陶陶然了。不過譚延闿的腦袋很快便冷靜了下來——這支武力盡管在素質上將會是空前強大,但是在數量上必須壓縮到一個別人可以忍受的范圍內,尤其是譚鐘麟的忍受范圍內。

    “一百二十人,絕對不可以再多了!”譚延闿心中暗自警醒著,這支武力編制若是大了則會授人以口實,他要走精品化道路,這一百二十人的武裝自然是精品中的精品。

    在招募人員的時候,譚延闿提出了一個令人非常抓狂的標准——年齡在十七歲左右,最大不能超過二十歲;要求至少要會識字;必須能夠通過他的體能測試;吸食鴉片的不要;有幫派經歷的不要;身家不清白的不要;體貌不端正的不要;舉止不雅的不要……

    本來沖著每月報酬十兩的標准,報名的人几乎擠破了門檻,但是譚延闿近乎于苛刻的標准的使得能夠合格達到標准的不過才一百零几人,這還是在文化要求降低一點的基礎上才招到這么多人。被刷下來的人有的干脆罵娘:“這又不是考秀才,挑姑爺,不過是當兵而已用得著么?!”

    “一百零三人就一百零三人!”本來以為自己不得不擴招,結果合格的居然少得可憐,譚延闿并沒有太多抱怨,至于缺額的可以以后再想辦法,這一百零三人先訓練著,以后再補起也是一樣。

    這支武裝的教官和武器都已經准備好了,教官按照譚延闿的意思招到了一個德國陸軍退役的上尉軍官,薪水是每月五十兩銀子;武器完全是德國原裝進口貨,清一色的德國剛剛采用毛瑟武器制造廠出品的1888式步槍,這是發射無煙火藥的彈倉式步槍,也是德國陸軍第一種制式裝備的無煙火藥步槍;除了德國毛瑟1888式之外,還有現在很少見的德國產的馬克沁機槍兩挺——如果這支武裝真的能夠如譚延闿所愿訓練成功的話,那它真的是很強大,至少在武器裝備上中國國內是找不出一個能夠和它相提并論的同等級軍隊了。這些裝備都是通過李鴻章的北洋總理衙門搞到的,若是沒有李鴻章這面金字招牌,想要從德國人手中弄到這樣的裝備,那無疑是痴人說夢。

    “它真的是一支軍隊!不過至少也要等半年以后……”譚延闿在人和裝備都到齊的時候,心中暗暗想到。

    譚延闿看著眼前的1888式毛瑟步槍,心中感慨萬千——前生的時候,他的好友馬彪是個狂熱的軍迷,不僅開了一家射擊俱樂部,還非常用心的收藏各種槍械,1888式是其中非常珍貴的一款,當他再次看到這種步槍的時候,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前生受到馬彪的影響,馮文郁對槍械也懂得不少,而這個時代經典的毛瑟1898式還沒有橫空出世,而他現在手中的這把1888式雖然先進,但是他知道這種步槍非常的不安全,存在著嚴重的安全隱患。

    “用不用把德國人的九八式拿出來?這也是賺錢的一個絕好的機會啊!尤其是那盒子炮,在這個時代那就是沖鋒槍!”譚延闿心中有些陶陶然的想到。

    “毛瑟九八式步槍無疑是槍械發展史中經典中的經典,有著非常尊崇的地位,至少在今后四五十年之內,基本上是全世界陸軍的標准裝備。我要是把這構造圖拿出來,全世界的注冊一圈,管他協約國也好,同盟國也罷,都要給老子交專利使用費,以后三十年我就是步槍設計之王,未來的卡拉什尼科夫(AK—47的設計者)!”

    前生受馬彪的影響,譚延闿對毛瑟九八式非常熟悉,想要畫出圖紙對他而言也不是很難的事情,更何況他手里還有1888式步槍作為參考。他是沒有這個能力來開兵工廠的,但是毛瑟家族可以。他完全可以把圖紙交給毛瑟家族來進行合作生產,以技朮入股來分享九八式步槍在德國生產所獲得的紅利;至于協約國方面,最主要還是在美國等國注冊專利——他打算把所有的部分全部都注冊成專利,只要你一用,那我就等著收錢!

    打定主意后,譚延闿決定在步槍上撈錢,反正距離歷史上真正發明九八式步槍的日子也不遠了,提前几年拿出來也不會對歷史造成多大的改變,完全可以放心大膽的使用。在這個時候的中國,國內還沒有這個技朮來生產這種步槍,他也便打消了這種想法,既然是撈錢就不要對其抱有太多的想法——最為理想的便是能夠在國內生產這種步槍來出口,可惜不要說中國現在還沒有能夠滿足需要的鋼鐵材料,就是這小小的子彈都沒有辦法造——現在中國還沒有無煙火藥,這1888式步槍不僅槍要進口,就是子彈也不例外。

    現在中國對于軍事工業比較重視的人莫過于李鴻章和張之洞這對對頭,眼下張之洞還是不行的,但是前世的譚延闿對鼎鼎大名的“漢陽造”可是如雷貫耳,這漢陽兵工廠便是張之洞的開辦的,而張之洞手下有個極為重要的人才徐建奄便是因為研制無煙火藥在漢陽兵工廠給炸死的。譚延闿可以肯定至少在未來的十年中,中國仍然沒有掌握無煙火藥的制造技朮,他可以通過毛瑟公司來獲得無煙火藥的制作技朮,等張之洞建立漢陽兵工廠是來不及了,而李鴻章手中在直隸也有個不小的兵工廠,上海也有一個非常大的軍械制造廠規模也不小,他可以把這技朮轉讓給李鴻章。

    福州距離上海走海路非常近,譚延闿派人以閩浙總督府的名義向德國常駐上海的領事館發去了一封信函,將毛瑟手槍的圖紙連同一起發了過去,希望德國領事館能夠幫助代為聯系德國毛瑟武器制造廠,信中還明確的寫到他手中還有一款非常優良的步槍設計圖,其性能遠超現在的毛瑟1888式,如果毛瑟武器制造廠有意的話,可以和他來聯系。

    譚延闿自然清楚毛瑟武器制造廠歷史上雖然發明了毛瑟手槍,并且對這種手槍也給予了很高的期望,不過從毛瑟手槍誕生直到停產,它也沒有成為德國陸軍的制式裝備,在這几十年里毛瑟廠估計大約生產了一百萬把的各式各樣的駁殼槍,而其他國家仿造生產的數量則几倍于此。各國軍隊不采用駁殼槍并不是因為該槍的質量不好,而是因為它價格太高,而且該槍裝備歐洲軍隊當手槍則尺寸太大,而做為步槍又威力太小了,實在是不上不下,左右為難。譚延闿對這些都很清楚,他在信中也非常厚道的指出了這一點,雖然中國才是毛瑟手槍的最佳歸宿,但是這只是他用來吸引毛瑟公司的一個誘餌罷了,一代經典槍王九八式才是真正的主角。

    將信函發出去之后,譚延闿也就不怎么操心了,他非常清楚毛瑟手槍的吸引力,這款手槍在被最初設計出來之后,几十年都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是極其罕見的一步到位,若是連這都無法把毛瑟公司給釣出來,那他也就真的毫無辦法了,大不了再尋求英美或是其他列強。

    譚延闿前生只是對醫藥學非常精通,至于槍械完全是由于朋友的引導才會知道一些,這不是他所擅長的,而現在擺在他面前最現實的問題便是訓練好手頭這支微型武裝,加強自己的安全防護,也好使自己手中有個可以隨時使用的武力來震懾膽敢找自己麻煩的人。

    對于這支微型武裝的訓練,譚延闿并沒有太過干涉那個高薪聘請來的德國上尉,不過他也要求在訓練中加入一些內容——大運動量的訓練、大量的實彈射擊、翻譯科內懂德語的三個人和他自己輪流上陣幫助翻譯,并且盡量保証每十天中能夠有五天給這些士兵來上德語課,以便他們能夠盡快適應德國軍官的訓練。

    德國上尉名叫弗里德里希,這個名字也挺讓譚延闿感興趣的——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精通德語,并且在德國待過很長時間,他非常清楚弗里德里希這個姓氏的另外一個譯法便是腓特烈,這是一個非常經典的德國古名演變而來的,按照他們德國人自己的話來說,這個名字是最條頓的。

    在譚延闿的眼中,弗里德里希是個典型的德國人,作風嚴謹,生活刻板精確的像一座鐘表,不過他作為一名軍人確實是十分合格的,至于當個教官可能稍微要打點折扣。弗里德里希雖然作為一個曾經上過戰場經歷過真正戰爭的軍人,但是依然還是被譚延闿的瘋狂給嚇了一跳——大運動量訓練還可以算是接受,但是在實彈射擊上,他的要求就非常苛刻了。

    譚延闿所要求的實彈射擊在弗里德里希眼中是瘋狂的,他把士兵分成兩組,一組進行正常射擊訓練,另外一組則是在第一組的對面挖出一條剛好能夠讓人匍匐在里面的淺戰壕,靶標就插在淺溝的上面,而下面便是匍匐在里面的第二組士兵。可以想象第一次開槍的人能夠有多大的准性,打偏的子彈沒有擊中靶標,大部分都打在了淺坑周邊,這對于匍匐在淺坑中的士兵來說心理壓力極大。第一次進行這樣的訓練的時候,就有二十多個士兵被嚇得暈了過去,而旁邊就是几個郎中在等候給這些人治療。就是這樣,兩組士兵輪換進行射擊訓練,可想而知這樣的訓練對于這支新兵來說是極為殘酷的,訓練不到計划的一半便因為受到驚嚇的人太多而終止了。

    不僅僅是射擊訓練,譚延闿雖然不懂得軍事,但是卻知道后世人民解放軍是以其嚴格、大量的訓練著稱的,所以他把這支侍衛隊的訓練量也設定的非常高。好在他還知道循序漸進,而且在大訓練量的同時也很好保証了侍衛隊的伙食狀況,保証他們有充足的營養來保持持續訓練。

    弗里德里希對于譚延闿這么瘋狂的給他的士兵加碼訓練,心中感到駭然,不過作為一名軍人,他在詳細的介紹了歐洲國家軍隊的訓練水平之后,還是沒有使譚延闿減少士兵的訓練量,不過好在兩個月之后體能方面的訓練量已經不再增加,這讓他和所訓練的士兵長舒了一口氣。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8:41

第十一章 訓練

      第十一章訓練  “在這個年齡據說不到十六歲的少年身上,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了東方人的堅韌——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堅韌,在今後的歲月中,這支微不足道的軍隊在經曆了近十年的沉寂期之後,開始了擴張,套用中國人的一個詞彙,這便是“厚積薄發”……不過我卻不得不佩服這個少年的智慧,在中國的這段時間我知道一句話是來形容少年這類讀書人的——‘手無縛雞之力’,但是正是采用了他的做法,才使得這支小型軍隊訓練無比迅速……”——《我在中國的日子》,弗里德里希,1927年,強學書社出版。  以弗里德里希的性格,和他相處可想而知是多麼的無趣,要說譚延闿和他唯一的共同語言便只有打靶射擊了。前生的時候,馮文郁雖然見到馬彪有很多珍藏品,但是卻沒有使用過進行實地射擊,馬彪的老古董大都屬于那種嬌氣貨色,如果用來打靶射擊的話,那他非要把馮文郁給捏死不可,來到這個時代附身譚延闿後,唯一的好處便是可以肆無忌憚的用這些老古董來進行射擊了。  弗里德里希能夠在森嚴的德國軍隊系統中任上尉,這完全是靠他的本事獲得的,作為一名優秀士兵的基本功,他的射擊技術可以說是非常精湛的,但是他卻非常郁悶的碰上了譚延闿這個變態。譚延闿的射擊技術是用數萬發子彈練出來的,這在百年以後的士兵看來不算什麼,但是在這個時代就非常難得了。盡管使用1888式步槍射擊,開始的時候讓譚延闿有些別扭,但是適應了一段時間後,他的射擊水平又回來了,幾乎是百發百中,和弗里德里希的槍法不分軒輊。  為了能夠折服這個正統的條頓後代,同時弗里德里希也希望能夠通過槍法來壓服這個東方的讀書人,兩人非常有默契的想出了各種比試槍法的花樣。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話,譚延闿每天都會來軍營一趟看看他手下的士兵,但是重頭戲便是和弗里德里希進行槍法較量,這也讓那些剛剛開始進行軍事訓練的士兵們開了眼界。當這些士兵們看到兩人的槍法異常精准的時候,甚至有些膽大的士兵敢站在靶場上,頭上頂著一個柑橘來讓他們測試槍法,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親身感受”之後,這些士兵不會再像開始的時候聽到槍響就腿發軟,甚至子彈打到身邊的時候會暈倒,頭上頂著柑橘對他們來說心理上還是有點壓力,但是他們更加信賴兩人的槍法。  當弗里德里希和譚延闿在校場上比試槍法的時候,總能夠贏得周圍士兵們的歡呼打氣聲,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年齡比他們還小一點的總督公子居然會有這麼一手好槍法,甚至就連他們的洋人教官都比不過他,無形中他們對譚延闿非常信服。  在譚延闿的這支武裝中,士兵的待遇是非常好的,每月十兩的薪俸使得這些士兵能夠安心,盡管在這支武裝中紀律非常嚴格,但是生活條件也非常不錯,這使得士兵感到非常滿意。弗里德里希和譚延闿之間的槍法較量一直在持續著,這也無形中影響到了這些正在接受訓練的士兵,他們訓練更加刻苦起來,尤其是槍法上,他們也希望能夠練成像教官和總督公子那樣神乎其技的准確槍法。  盡管子彈也需要進口,但是譚延闿並沒有心疼士兵訓練所必須的花費,只要他的士兵肯訓練,子彈是盡可能的敞開供應,幾乎每個士兵一個月就要消耗近五百發子彈,這在當時來說是非常恐怖的一個數字,也許整個亞洲也找不出一支在實彈射擊訓練中打掉這麼多子彈的軍隊。  譚延闿曾經聽說過日軍非常重視士兵的射擊訓練,因為日本資源缺乏,就是等到幾十年後的二戰中,日軍還是主要裝備步槍,沖鋒槍之類“吃”子彈的武器幾乎沒有,他們強調的是“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認為像西方國家那樣大量使用沖鋒槍效率低下,日軍的這種思想先不說對錯,但就單兵射擊水平來說,在二戰中日軍士兵還是非常強的。譚延闿目前所能夠做到的也就是加強士兵訓練,在人數規模上無法擴大的基礎上,只能夠盡量提高士兵的單兵水平,尤其是槍法水平,使得這支小型武裝力量能夠爆發出最為理想的威力。  在這支微型武裝不斷的訓練過程中,譚延闿又招到了十幾個勉強符合條件的士兵補充進來,這些新招入的士兵大多都是福州當地的子弟,他們都有一個比較共同的經曆——他們的家人中都有染上鴉片毒癮的,因為譚延闿在福州進行“福利戒毒”,他們的家庭都是受益者,非常感念這份恩情,所以盡管年齡還比較小,但還是死纏爛打加入了這支武裝,當然成為總督府家將的薪俸優厚也是吸引力之一。不過令譚延闿非常慶幸的是,這新加入的士兵年齡雖然都只有十六七歲,但是有幾個文化程度還相當不錯,雖然在走科舉之路的人眼中,這些人已經算是廢材了,譚延闿要求不高,只要能夠識字會寫字便就足夠了。  這些士兵在晚上的時候也會進行學習,在譚延闿看來,一個合格的士兵不應該是個文盲,盡管這個時代對士兵的素質要求還沒有到百年以後那麼高,只要槍法好,身體素質好就算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士兵了。不過譚延闿覺得軍隊應該是一個高度紀律性的地方,一個有文化的士兵自律性應該比文盲要強得多,再者說來總共也就是一百二十個士兵,相對于他們訓練所花費的金錢來說,這點教育投資也就算不得什麼了。更何況這些人未必以後就會成為一個職業軍人,而且從譚鍾麟的角度看,總督府的衛士如果這些侍衛多少有些文化,不僅可以讓他的臉面上有光,而且在做起事來能夠更好的領會上司的意圖,也不會出現像在找鴉片鬼的時候那樣只要是個吸食鴉片的人就抓過來的可笑之事。  不管怎麼說,譚延闿的這支小型武裝建設經過兩個月的忙活之後,總算是有了些樣子,算是步入正規了。侍衛隊在緊張的訓練同時,其伙食和各項待遇也都跟得上,不僅士氣高昂,而且一天比一天有個軍隊的樣子,譚鍾麟也不時的過問一下,他可是見識過湘軍和淮軍的人,在他看來這支侍衛隊雖然人數少了點,但絕對要比他以前見過的任何一支軍隊都要厲害,而且這支軍隊不過是剛剛才開始組建並沒有訓練完成,他也有些期待當這支侍衛隊完全訓練過後會是怎麼一個樣子。  到了快十月份的時候,譚延闿終于等到了德國毛瑟武器制造廠的回應,毛瑟公司派出了一個技術工程師和一個經理來到福州,同時到達的還有很多武器裝備——馬克沁機槍十挺、經過改良後的1888式步槍一百五十支,配套彈藥一百余箱,還有按照譚延闿圖紙制造的兩百把毛瑟手槍極其所需彈藥。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些武器裝備都是免費的。因為譚延闿的這支小型軍隊規模雖小,但是因為訓練繁重,其槍支彈藥消耗量非常大,這就要求他每個月都要委托洋行進口子彈、補充損壞槍支或是零部件,這對于毛瑟公司而言自然算不得什麼,不過沖著毛瑟手槍的圖紙和那支“期待中的新型步槍”,這次毛瑟公司小小的出了點血來拜訪譚延闿。  毛瑟公司的見面禮對于譚延闿而言顯然是十分厚重的——在這個時代馬克沁機槍是非常罕見的武器裝備,不要說是中國軍隊,就是當今各大列強陸軍裝備的數量也不是很多。現在中國並沒有經曆甲午慘敗,新式陸軍的建立連停留在紙面上的資格都還沒有,只是有些輕微的呼聲而已,而像馬克沁機槍這樣的強力裝備,可以說放眼整個中國也不會有多少挺,毛瑟公司這次帶來了十挺之多,這見面禮不可謂不重了。  這兩名毛瑟武器制造廠的工程師和經理分別叫施密特和弗林斯,譚延闿在聽後微微笑了笑——他所遇到的德國人起的名字都挺有個性的,弗里德里希堪稱條頓象征;這施密特和弗林斯在德語中有工匠和嚴格的意思,再聯想到他們的職業,真可謂是珠聯璧合。  譚延闿當初把德國的毛瑟武器制造廠定為合作伙伴,除了因為他所提供的盒子炮和九八式都是該廠的經典之作,也是因為中國人對德國的一個特有的情節因素——也許在馮文郁所處的時代日貨滿天飛,但是“德國制造”便是代表了精密、耐用,它就是“質量”的代名詞,也許因為德國發動過兩次世界大戰,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對德軍沒有好感,但是在中國人的眼中,德國的陸軍始終是最強的,正所謂“雖敗猶榮”,二戰德軍在中國軍迷的眼中就是這個位置。有的時候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還惡意的想到,正是因為德國發動的兩次世界大戰,才緩和了列強侵蝕中國的壓力,盡管日本人從中謀取了極大的好處,但是面對一個敵人總比面對一幫西方列強要好得多……  當毛瑟武器制造廠的兩名工程師來到福州後,他們才發現自己帶來的武器裝備實在是有些太多余了——毛瑟武器制造廠雖然是個軍工企業,但是它同時也是企業的一種,只不過產品有些特殊罷了,它也需要市場,除了德國自己的傳統市場之外,中國也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因為中國引進德國武器在這個時代並不算多,這才需要毛瑟公司來拓展自己的中國市場,也正是因為譚延闿的訂單使它看到了某種可能 ——譚延闿的訂單也許在毛瑟公司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卻在中國的整體訂單中尤為突出,除了謀求傳聞中的步槍設計圖之外,毛瑟公司也希望能夠通過這次中國之行來擴大自己的市場。  不過當兩名德國毛瑟公司人員看到譚延闿那支不過才一百二十人的武裝的時候,他們知道自己的中國之行開拓市場的打算是落空了,在德國教官弗里德里希那里,他們才得知為何譚延闿的訂單會這麼不同尋常,原來這支微縮軍隊的實彈射擊訓練非常驚人,就是連德國自己的陸軍士兵射擊訓練的平均數也沒有這支小型軍隊的數量多。  “這就是我在信中所提到的步槍,這是我設計的,可惜我的祖國目前卻沒有生產和裝備它的能力,不過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懷疑這種步槍的實力,相信它的一系列設計變動也能夠得到從德國遠道而來的同行的肯定!”譚延闿在一張桌子上鋪開圖紙,對兩個德國人說道。  譚延闿在德國生活過一段時間,雖然不是同行業,但是同樣作為技術人員都喜歡直接進入話題,對于這兩個看上去就非常嚴謹的德國人,他覺得沒有繞彎子的必要,再者說來他們就算看了圖紙不答應和自己合作,那邊委托李鴻章手下的人已經在幾天前便到達了德國,估計現在已經開始展開專利申請的工作了,不僅是德國,英國、美國、法國等最主要的西方國家,譚延闿都會注冊專利。毛瑟九八式的經典設計在步槍的諸多地方都有劃時代的改進,要是不用的徹底點,還真對不起這一代槍王。  那名名叫施密特的德國工程師上前仔細翻看了圖紙,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矜持,但是作為一名技術人員在接觸到自己領域內的新技術的時候,總是會有一點狂熱的心理,對這名德國工程師來說也不例外。而譚延闿就站在他的旁邊,用德語向這名工程師來介紹九八式步槍的重重特性,比較遺憾的是譚延闿沒有能力把九八式步槍給制造出一杆樣槍出來,那樣估計更能夠打動這名德國工程師。  弗林斯估計是前來開拓中國市場和專門來協商毛瑟手槍和九八式步槍的技術轉讓的,看得出他對槍械的精通程度比施密特差了八條街這麼遠,對于他來說他只需要能夠聽得懂施密特對這種槍的介紹就可以了。不過弗林斯作為毛瑟武器制造公司的成員對于槍械還是不陌生的,盡管沒有實物比較,但是他從圖紙上看得出來這種步槍在設計上做了非常大的改進,而且結構上也比較簡單。  “安全、簡單、牢固、可靠!”這是施密特向弗林斯介紹九八式步槍所用的四個詞彙,施密特非常輕松的看懂了圖紙,對于他來說這張圖紙上的步槍在設計上有了非常大突破,因此在對向弗林斯介紹的時候,絲毫不吝嗇對這種步槍的贊美。  “恕我直言,閩浙總督府侍衛隊的訓練你們也看到了,所使用的便是貴廠生產的1888式步槍。這種步槍在訓練中暴露出了大量的問題,諸如安全問題和整槍與零部件的使用壽命問題,這與其比較高昂的價格是不相匹配的。這種步槍作為德國軍隊第一種使用的無煙火藥步槍,相信貴國的軍隊在使用的時候也有同樣的抱怨,為此我設計了這款新型步槍,非常遺憾的是我的祖國工業水平非常落後,就是這支侍衛隊訓練所使用的無煙火藥子彈也必須遠渡重洋從貴國進口,我沒有能力制造出這種步槍的樣品……”  弗林斯和施密特聽後點點頭表示理解,對于他們來說,毛瑟武器制造廠交給他們的任務便是鑒定譚延闿手中步槍是否先進,與毛瑟本廠的1888式有多少差距,然後便是進行商務談判合作,若是這種步槍極為先進的話,可以花費比較大的代價來爭取其生產。施密特和弗林斯在毛瑟武器制造廠的地位都並不低,而且臨來的時候得到了公司高層的授權,毛瑟公司之所以對譚延闿這麼重視,還是因為譚延闿拋出去的魚餌實在是太誘人,德國人對盒子炮非常滿意,可惜也正應了譚延闿的厚道話——盒子炮的應用范圍確實是很有問題,而且生產成本也偏高,不過這些缺點依然不能夠掩蓋盒子炮的設計,毛瑟公司對盒子炮的設計給予了非常高的評價,也正是因為這種評價使得他們對譚延闿非常重視。  也許因為這次譚延闿拋出的九八式步槍設計遠遠超過了毛瑟公司對其的期望,弗林斯和施密特沒有這個資格和譚延闿進行討價還價,弗林斯也曾經想過來靠商業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明白曆史上的毛瑟九八式有著怎樣的地位,也沒有人能夠像譚延闿對這種步槍這麼有信心,當然作為常年在軍火行業中打拼的毛瑟武器制造公司肯定有這個眼光,可惜他們遇到了譚延闿。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8:50

第十二章 勸學

      第十二章勸學  譚延闿自然能夠看出弗林斯的想法,他非常“厚道”的告訴弗林斯:“這種新型步槍和其各種應用技術現在已經在德國取得了專利,不僅僅是德國,英法等國他也注冊了專利。世界上不僅僅有一家武器制造公司,我之所以對貴廠這麼看重源自于我對貴廠創始人的尊敬,希望貴廠能夠慎重考慮,我很期待你們的最後答複。當然我的期待也是非常有限度的,考慮到中德兩國遙遠的距離,我可以等上一年的時間,這份圖紙你們兩人可以帶回德國,也許它可以幫助你們來說服你們的老板……”  弗林斯聽後也只得放棄了自己的努力,他不明白眼前這個中國少年為什麼對自己所設計的槍械會有這麼大的信心,畢竟自己的開價已經不低了。盡管他的對手譚延闿開價看上去比他還要低上一些——每生產一支新型步槍將會有三馬克的專利使用費,另外附加幫助他在中國建立一家生產無煙火藥的工廠和一家能夠生產新型步槍的工廠,在生產機械上給予一定的優惠。  不過弗林斯通過施密特的介紹後明白,這種新型步槍將會徹底取代他們正在生產的1888式步槍成為德國軍方的重要陸軍裝備,自己開出的二十萬馬克的買斷價格看似不低,但是德國陸軍有多少,每人一支這樣的步槍,每支三馬克下來想要超過自己的二十萬馬克絲毫沒有懸念,不過這樣對毛瑟武器制造廠也有一定的好處——畢竟這個時代的毛瑟工廠實力還並不是很強大,一次性掏出二十萬馬克也是有一定困難的,這已經是老板授權給自己的最高價格了。  弗林斯非常贊賞譚延闿的商業嗅覺,就是換作自己要是清楚這種步槍的價值,他也不會接受二十萬馬克的,更何況這個少年還是中國閩浙總督三公子,家中未必會缺少這二十萬馬克,這樣也就可以非常理解為什麼還要有附加條件了,那兩個工廠肯定是有政治上的目的的。不過生意歸生意,這些事情施密特並不在乎,畢竟在這個時代,“技術壟斷”這個概念還沒有出現,而且就現在的科學技術水平而言,技術保密固然很重要,但還沒有提高到後世的高度,列強國家為中國和日本所制造的大型軍艦就可以看得出來,在技術上列強國家還沒有像後世西方國家進行技術封鎖。  在福州待了半個月的弗林斯和施密特只能夠遺憾的離開了,不過他們帶走了譚延闿的圖紙和承諾,盡管沒有達成任何協定,但是譚延闿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對于毛瑟武器制造廠來說,這種步槍無疑是志在必得的——除了每支三馬克的專利使用費稍微有些高之外,其余兩個附加條件在毛瑟看來並不是什麼問題,而恰恰這才是譚延闿最需要的。  想要為自己的祖國做些事情,在現在看來就必須搞洋務,在這個時代除了鴉片只有洋務產業的利潤最為豐厚,而軍工產業其特殊性不可能是由個人來操辦,必須依附于某個大臣來做,而此時李鴻章和張之洞是最佳的選擇,兩個人都有這個實力來做這種事。譚延闿的身份來做這件事是非常有利的——他本身便是閩浙總督的三公子,不用依附于李鴻章和張之洞,緊靠譚鍾麟就可以來做成這件事。  譚延闿堅信毛瑟武器制造廠肯定會答應他的開價,即使在專利費用上再次做出讓步,只要能夠得到無煙火藥和能夠制造九八式步槍的機械設備就算達到自己的目標。雖然他有閩浙總督的牌子,但是他依舊不准備自己來做這件事,他選擇和國內的強力政治勢力進行結盟來開辦軍工產業,這就必須從李鴻章和張之洞之間做出選擇。  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選擇——張之洞和李鴻章是對冤家,雖然他知道現在張之洞在湖北大辦洋務實業,其中鋼鐵廠在數年之後由于虧損嚴重最終轉讓給了盛宣懷,而盛宣懷和李鴻章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這件交易中李鴻章和張之洞是怎麼想的,缺少曆史知識的他並不清楚,但是他知道現在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惹的,得罪哪個對自己都沒有好處。不過好在槍械重要的是技術上的,李鴻章手中有完備的軍工生產設備,張之洞那里也在加緊建設後世鼎鼎大名的湖北槍炮廠,也就是漢陽造的老家,過不了多久兩家都可以生產盒子炮和九八式,當然他們還需要為此采購新式的機械加工設備才可以。  為難就為難在無煙火藥選擇誰來合作,最終譚延闿選擇了張之洞——李鴻章的好運快要到頭了,甲午戰爭摧毀了北洋軍事力量,這是李鴻章得以立足清朝政治的根本,他本人也因為簽訂馬關條約在國內變得聲名狼藉,和他走得太近難免要遭受池魚之殃。譚延闿不敢跟李鴻章劃清界限對著干,但是也不能夠走得太過親近,得罪了張之洞對他的未來也沒有什麼好處——人家可是湖廣總督,自己的老家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呐!  出于兩邊都不得罪的心理,譚延闿把盒子炮和九八式步槍的設計圖分別交給了李鴻章和張之洞,不過這兩種槍械所發射的子彈都是無煙火藥,他們可以造槍,但是子彈卻要從國外進口,要想徹底解決問題還是要等毛瑟武器制造廠的答複,這點他也在給兩人的信中都作了說明。他雖然選擇和張之洞進行無煙火藥的合作,但是李鴻章要想自己干他也沒有攔著,李鴻章自己去琢磨怎麼弄到無煙火藥的生產設備和技術吧。  1892年,譚延闿就這麼轟轟烈烈的走過,當然按照中國傳統的紀年方式,光緒十八年還要等兩個月才算過去。他知道這個時代的中國備受欺凌,所以他也沒有想著出去看看,除了戒毒所、總督府侍衛訓練營之外,他很少走出總督府。不過在福州城、閩浙兩省、他的家鄉湖南、甚至是全國來說,知道譚延闿名字的人並不少,由于戒毒丸的因素使得他能夠以十五歲的年齡聞名全國,甚至慈禧太後都在宮中稱贊譚鍾麟生了好兒子,是大清未來的棟梁之才,這是他所從未想過的。  對譚延闿最滿意的人莫過于他的父親譚鍾麟,兒子在學術上日益精進,頗得老師的稱贊,書法文章已經有了自己的風格。雖然譚延闿辦了許多事,但是他卻很少出總督府,也不和外面的閑人交往,這正合了譚鍾麟的心意,可以說兒子中規中矩一切都在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樣發展,甚至發展的程度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也使得他認為家族中終于有個能夠頂大梁的後人出現了。  “今日之世變,豈特春秋所未有,抑秦、漢以至元、明所未有也。……海內志士,發憤扼腕。于是圖救時者言新學,慮害道者守舊學,莫衷于一。舊者因噎而食廢,新者歧多而羊亡。舊者不知通,新者不知本。不知通則無應敵制變之術,不知本則有非薄名教之心。夫如是,則舊者愈病新,新者愈厭舊,交相為愈,而恢詭傾危亂名改作之流遂雜出其說以蕩眾心。學者搖搖,中無所主,邪說暴行,橫流天下。……乃規時勢,綜本末,著論十二篇,以告閩浙之士。海內君子,與我同志,亦所不隱。”  這一天是光緒十八年臘月初三,譚延闿終于完成了他的大作《勸學篇》十二篇,毫無疑問,這是他的盜版加原創——盜版了曆史上張之洞的《勸學篇》,雖是盜版,但是這也是譚延闿的原創——他只知道曆史上張之洞的《勸學篇》一共二十四篇,中心思想便是“中體西用”,除了這兩樣是盜版之外,《勸學篇》的內容可是實打實的原創,這也拜馮文郁附身前的譚延闿學術功底紮實,再加上附身之後譚延闿的記憶力和理解能力大增,有了馮文郁的見識和對後世曆史的知識,寫出這十二篇《勸學篇》也沒有太大的難度。  “中學為內學,西學為外學,中學治身心,西學應世事。不必盡索之于經文,而必無悖于經義。如其心聖人之心,行聖人之行,以孝弟忠信為德,以尊主庇民為政,雖朝運汽機,夕馳鐵路,無害為聖人之徒也。如其昏情無志,空言元用,孤陋不通,做很不改,坐使國家顛,聖教滅絕,則雖弟佗其冠,衶其辭,手注疏而口性理,天下萬世皆將怨之詈之,日此堯舜孔孟之罪人而已矣……”  “好!好!好!”譚鍾麟手中拿著書稿邊讀邊稱贊道。  雖然譚延闿有很多事情,但是譚鍾麟對于他的學問一直都沒有放松,每隔幾天都要親自來考問兒子的學問,兒子該交的文稿一樣不少,所聯系的字帖數量更不能少。如果讓譚鍾麟還有些不太滿意的便是兒子的詩詞水平沒有明顯的提高,做出來的詩詞還是原來的老樣子,不過想到自己兒子的年齡,他也就釋懷了。不過今天在他來照例來考問譚延闿學問的時候,沒有想到兒子居然給他交上來一份厚厚的書稿——《勸學篇》,這實在是讓他太震驚了,急急打開翻看後,他對《勸學篇》非常稱贊,對于兒子更是大加贊賞,弄得旁邊的幾個兄弟臉上都有些慚愧了,至于那些“長輩”更是一臉陰云。  譚延闿以“庶出”的身份憑借著其聰明才智漸漸獲得了譚鍾麟的贊賞,直到現在譚鍾麟的表現越來越顯示出想把這一族之長傳給譚延闿,這些都是“長輩”們看在眼中的。不過他們對此也沒有任何辦法,畢竟老三的作為他們也是看在眼中的,再看看自己的兒子,這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中學其體也,西學其未也;主以中學,輔以西學……中西學問本自互有得失,為華人計,宜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中學有未備者,以西學補之;中學有失傳者,以西學還之;以中學包羅西學,不能以西學凌駕中學……”  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勸學篇》得到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和有識者的認可,譚延闿在文中非常保守的評價了中西學術體系,明確規定一般意義上的中西之學的主輔、體用關系,強調中學高于西學,大于西學,“包羅”西學,而且還特意點明“西學中源”的奧義: “西學”之種種優長,無非是“中學”固有而“失傳”者,今日不過“還之”老家而已。在譚延闿自己看來這一番辯證,活脫脫顯現出中國傳統文化對待西方近現代文明成果那種既排斥、又汲納,既懷歆羨之情,又抱虛驕之態的矛盾狀況,而這正是還沒有放棄“華夏中心主義”的“中體西用”論者的共同心態。  首先是“接納”,這樣才可以最大限度的“求同存異”,雖然這具身體是譚延闿的,但是思想卻是馮文郁的,馮文郁的性格主導了這具軀體。相對于“急風暴雨”的做法,譚延闿更喜歡“和風細雨”、“無聲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策略,盡管這本書稿中的一些話語說出來連譚延闿自己都覺得有些惡心,但是沒有關系,只要能夠被這個時代大多數人接受,尤其是能夠被晚清的統治高層所接受,這對他而言就足夠了。  北洋艦隊雖然沒有一艘艦船是中國自己制造的,但是憑借著其規模站穩了“亞洲第一,世界第六”的位置。譚延闿知道在甲午戰爭前這段時間,不要說日本,就是西方眾多列強看在北洋水師的面子上,對中國還是有點戒備的,在這個時期暴力來解決中國問題是非常不明智的,這不僅是對外還是對內都是如此,更何況譚延闿壓根就沒有“革命思想”,想要為這片土地做些什麼,在他看來唯一的便是做些實業 ——在這個時候就是另外一個比較“時髦”的詞彙——“洋務”。  譚延闿寫出《勸學篇》其實就是為“洋務”張目的,其中也隱隱體現出了一絲“變法”的味道。對于晚清的政治,通過譚鍾麟的灌輸,現在的譚延闿對此有著非常清楚的認識,雖然不能像後世的教科書中“洋務派”和“清流派”分得那麼清楚,但是也可以這麼做區分。《勸學篇》不僅是為洋務派說話,更多的是在理論上為發展“洋務”從經史典籍中找到儒家理論的根據,最大限度的讓所有人都能夠接受這一觀點,能夠讓有志開展洋務的開明官員在輿論上少點政治風險。  “咸豐十一年,馮桂芬在《校邠廬抗議》中寫到:‘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 這可能便是‘中體西用’最早的說法了。組安,你這《勸學篇》對‘中體西用’闡述的最為清楚,不過這本書你不能夠在這個時候刊印!”譚鍾麟捋著胡子笑著慢慢說道。  “父親,這是為何?!”譚延闿恭敬的問道。  譚鍾麟擺擺手,將廳堂內的其他人都給支了出去,譚延闿的“長輩”和兄弟們盡管有些不願意,但是面對老頭子在這個大家族中的權威,不得不退了下去。譚鍾麟對于事情分得極為清楚,哪些事情可以公開談,哪些事情只能夠獨自對談,即便是面對家人也不例外,這是他治家為官一直所尊崇的。譚延闿的幾個兄弟在譚鍾麟眼中並沒有什麼“嫡出”、“庶出”的區別,每一個兒子都得到同樣的教育,他都給予同樣的機會來鍛煉,不過能不能做好就看他們個人的本事了。譚延闿在他們兄弟之間脫穎而出,在政事上處理能力也遠超他的兄弟,這憑得是本事,沒有什麼偏袒之說。  譚鍾麟宦海浮沉數十年,盡管他的仕途在一般人眼中是極為順利,羨慕也好、嫉妒也罷,這全是靠他自己本事打拼下來的。為官數十年他比誰都知道官場的殘酷,自己的兒子如果有本事他可以培養提拔,但是若是本事不夠,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就只有在家中做個富家翁就可以了,連捐官都不可以,否則官場險惡,難保不會站錯隊伍連累整個家族一起受難。  也許譚鍾麟的這種思想非常走極端,但是從出身貧苦舊知識分子之家一步步走上封疆大吏之路,這其中的艱辛告訴他——只有最優秀的人才可以走上為官之路!譚鍾麟走到今天也認為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來就是守成,至于開拓未來則是自己的兒孫輩的事情了,他自己也是知進退的達人,作為一個儒家學者,他對此並不勉強,也沒有什麼留戀。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9:07

第十三章 中體西用

      第十三章中體西用  正是在譚鍾麟這種思想的主導下,譚延闿的大哥、二哥都在湖南經營家族產業,而侄子一輩發蒙入學的則跟在他的身邊,來看看有什麼可造之才,被淘汰下來的當然也要繼續念書,不過他們走的是另外一條道路——成為當地的富紳名流,如果能夠在學問上有所建樹的話,那就走王闿運的道路,在家鄉辦學成就名望,至于官場就和他們絕緣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事”,對于官場上的事情他只對兒子們進行說教,妻妾是沒有這個權力的,而更深一步的評點朝中大臣的時候,也只是在面對譚延闿的時候——有些事情只能夠在他們父子之間進行討論,純屬功利得失評價,以譚延闿對譚鍾麟的認識,老頭子頗有點像春秋戰國時代的縱橫派,別看老頭子對他的人身限制非常嚴格,但是老頭子自己卻看得非常清楚,一些算得上“違逆”的話在他們父子之間評價討論的時候也算正常。  待到所有人都離開後,譚鍾麟問道:“組安,你知道此文一出誰最高興麼?!”  譚延闿回答道:“《勸學篇》十二篇中,除了《去毒》一篇講鴉片之害以外,其余各篇都與洋務或多或少的有些關系。孩兒以為當今中國疲弱不堪,若使之富強則離不開洋務,只有洋務能夠給中國帶來財富;也只有通過興辦洋務才可使中國有西洋堅船利炮……縱觀曾、左、彭、胡四位作為,皆是與洋務有著很深的聯系,就是當今的李鴻章和張之洞亦不過如此。可歎朝中始終都有些迂腐之輩,從中阻撓,孩兒寫著《勸學篇》雖然沒有明說為洋務派官員叫好,但是也是為他們說話了。想來這最高興的人還是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等人!”  譚鍾麟聽後點點頭說道:“《勸學篇》十二篇,篇篇切中時務要害,同樣的文章為父也見過不少,不過只是嗤之以鼻而已,原因無他,唯鋒芒太露耳!為父之所以能夠對你的文章叫好,重要的還在于‘內斂’二字,‘中體西用’從馮桂芬那個時候提起到現在已經三十年了,不過這也僅僅是一個提法而已,雖然這三十年中包括張之洞等人都有文章提到,但是卻沒有你的《勸學篇》這麼清晰明了,更為難得的是這篇文章也會頗得朝中‘清流’好感……”  譚延闿站在一邊耐心的聽譚鍾麟說教,中間並沒有打斷話頭,現在他對老頭子的談話非常重視,不僅僅在于譚鍾麟掌握自己的一切,而是因為老頭子的談話飽含了他為官數十年的經驗和教訓。雖然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時局一旦變得非常糟糕的時候,便准備居家遷到國外去,但是不到最後時刻他還是願意為這片土地的百姓多做些好事。做好事也需要講究策略的,這不時僅憑著良心正直就可以的,有的時候為了做好事也不得不做一些違心的事情來達成目的,這個道理譚延闿心中非常清楚。不管譚鍾麟教給他這些知識的目的在于什麼,但是他心中很清楚,老頭子的話對他的將來將會有著很深刻的影響,自己可以用之規劃未來,審時度勢來做更多有益的實事。  “‘中體西用’!‘中體西用’!組安,為父之所以不想讓你的文章刊發出來,最重要的原因是還想讓你繼續完善這篇書稿,就以‘中體西用’這個要點進行更深一步的闡述,話題可以說的更加廣泛一些!為父遍觀此稿,覺得一些主旨上你把握的非常好,再寫新的內容的時候,要繼續把握好主旨——這個主旨是題外的,你明白了麼?!”譚鍾麟非常有深意的問道。  “兩不得罪!孩兒謹記父親教導!”譚延闿非常敏銳的回答道。  譚鍾麟聽後非常滿意的點點頭,笑著說道:“為官之道在于一個‘混’字,做學問也是如此,想要讓自己的影響更加深遠廣泛,就必須懂得‘和光同塵’,只有這樣才可以讓自己走的更遠,讓自己的主張能夠被更多的人所接受!組安,你這幾天要加緊些,等完稿的時候交給為父審閱,為父可將此書稿推薦給朝廷和其他重要的官員,以此來征求他們的意見,然後再複交刊行,那個時候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譚延闿經過這次和譚鍾麟的談話後明白,老頭子之所以暫不刊發,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于《勸學篇》的內容上還不夠充實。‘中體西用’三十年前便有人開始提,洋務派也曾有人以此來明確自己的政治主張,可惜到現在依然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老頭子的想法讓他感到非常吃驚——要麼不做,要麼就一直做到盡頭,以一本《勸學篇》來奠定譚延闿在這個理論體系中的權威宗師地位,盡管他還年少,但是既然他寫了《勸學篇》就必須把“中體西用”來闡述的非常詳盡,不要去做馮桂芬,開創了一個新的概念卻沒有執行到底,平白為人做嫁衣。  譚鍾麟在1856年會試中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在翰林院認識的馮桂芬,而馮桂芬的《校芬廬抗議》就是數年後在上海完成的,後來馮桂芬就進入了曾國藩的幕府,也曾進入李鴻章的幕府當幕僚。因為在那一時期譚鍾麟也恰巧任江南道監察禦史、杭州知府等職,馮桂芬的作為他倒是非常清楚。根據譚鍾麟的回憶,曾國藩和李鴻章引進蒸汽機和後來的西式武器彈藥生產計劃都受到了馮桂芬的影響,而李鴻章在上海和廣東最早建立的外語學校也是出自馮桂芬的手筆。  馮桂芬沒有像譚鍾麟這樣走上非常顯赫的官場之路,但是他的才智給譚鍾麟留下了深刻的影響。看到兒子現在所寫的《勸學篇》,這倒是讓老頭子回憶起了三十年前的同僚,可惜依附于人也要看主子的作為,無論是曾國藩還是李鴻章,他們的氣魄和才干都已經是那個時代的最頂端了,但是對于馮桂芬的一些建議他們也是非常有取舍性的。  譚鍾麟把他所知道的關于馮桂芬的事情都給譚延闿介紹了一遍,同時也說明了去年他支持譚延闿建立翻譯科的最初動機便是因為馮桂芬也從事過這種嘗試,借助李鴻章和曾國藩來開設外語學院,並且還試圖量翻譯外國科技書籍。這還是譚延闿第一次聽說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看到老頭子這麼推崇馮桂芬,他心中對這個人物也是頗為好奇,不過可惜的是在二十多年前他們之間就已經失去了聯系,至于馮桂芬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不過譚鍾麟也非常坦言:既然他要想重新樹立“中體西用”這杆大旗,就必須現在學術上站穩腳跟,但是若想在這個領域真正立足的話,那道路將會更加漫長——不要重走馮桂芬的老路,在學術上有建樹之外,也必須努力去實現它,不要弄得到現在還有幾個人能夠知道這“中體西用”是馮桂芬最先提出來的?!(對于“中體西用”的最先起源,戒念也曾翻閱了很多資料,早先在林則徐時代的魏源也曾提出過類似的主張,不過相對于馮桂芬來說,顯然差了很多,所以在本書中這一思想的起源便安在了馮桂芬的頭上,不要太過計較,謝謝!)  經過和譚鍾麟這番長談,譚延闿才知道“中體西用”這個詞居然有這麼複雜的淵源,想到後世的教科書上于此有關的不過是張之洞一人。來到這個時代後才知道“中體西用”居然已經被叫了三十多年了,而張之洞才是集大成者。想到譚鍾麟最後的建議,他也不得不佩服老頭子的遠見——張之洞正是有了這個學術上的功底,並且在執政上也是以此為目標而去奮斗,因而在百年以後的後世依然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完善《勸學篇》對于譚延闿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事實上他還有很多東西都沒有寫出來,只是這本書稿原計劃便是打擦邊球,這個技術難度比較高,特別敏感的話題他也不敢太過深入。曆史上張之洞的《勸學篇》是在維新變法的大背景下刊印發行的,那個時候張之洞雖然作為一名開明的高級官吏,但是對于維新派的主張不是很感冒,《勸學篇》在某種意義上是在攻擊維新派的政治主張,要不然對張之洞頗有好感的梁啟超也不會攻擊《勸學篇》了。  對于那段曆史,譚延闿也只知道這麼多,放在現在的背景下,只要他對書中的言論謹慎些也不會出現什麼大問題。譚鍾麟要求他完善《勸學篇》這個比較好辦,老頭子也非常配合他,他需要知道的一些掌故只要是老頭子知道的都無不細說清楚,並且聯帶就近幾十年來的一些曆史事件闡述了官場上斗爭的背景,就連譚延闿非常熟知的“楊乃武與小白菜”案件的背後官僚勢力傾軋也說的非常詳盡,這給了譚延闿以大量的資料支持,也使得他在完善《勸學篇》的時候有了更加明晰的准繩界限。  譚延闿集中精力來完善《勸學篇》,在短時間內幾度修改書稿,並且讓譚鍾麟就書稿中的問題進行修正,忙活了半個多月,總算在新年到來之前整理完畢最終定稿。《勸學篇》還是譚延闿頭一次傾注了幾乎全部的精力來完成的書稿,雖然耗費時間比較短,但是卻讓他非常辛苦,待到譚鍾麟最終敲定後,他渾身上下幾乎被抽干了最後一絲力氣,身體都有些發飄了。  《勸學篇》的書稿已經完成,剩下來的事情就是老頭子來操作了,譚鍾麟之所以對《勸學篇》傾注了這麼大的精力,也是為了譚延闿的未來好——譚延闿雖然以十五歲的年紀通過了童子試成為秀才,但是這科舉考試的路還長著呢,譚延闿不過才是入門而已,有了這《勸學篇》如果經過譚鍾麟的合理策劃後發揮出最大的效用,那譚延闿在科場上將會比別人的起點更高。就算萬一科舉考試不是很順利,譚鍾麟在兒子的身上看到了另外的希望——他想打破自己的規矩,在兒子科場考試不順利的時候,通過捐官在自己手中還有實權的時候,提拔自己的兒子,當然這也是因為譚延闿的表現非常出色才使得譚鍾麟動了這個念頭。  譚延闿繼續在福州城內的閩浙總督府進行日常的工作,若有閑暇便去校場督促侍衛隊訓練,或是去戒毒所查看戒毒情況……每天的日子都是這麼渡過,基本上不與外人接觸,相對于以前的時候,他還可以會見當地的名士來切磋學術,不過那是馮文郁附身譚延闿之前的事情,在此以後,譚延闿則中規中矩的按照譚鍾麟所期待的那樣發展,也最大限度減輕了譚鍾麟對他的擔心。  臘月二十五,譚延闿見侍衛隊訓練已經非常不錯了,可以拉到台面上來了,便稟報譚鍾麟,開始著手侍衛隊進駐總督府。在突擊學習了幾天的基本禮儀之後,這支對外宣稱是譚家家將的侍衛隊正式在大年三十這一天開始接管總督府防衛,以前的總督府侍衛被替換。為了能夠給外人以一個全新的感覺,譚延闿專門請裁縫為侍衛隊訂做了專門的軍服——這套軍服有著非常明顯的後世軍服風格,不同于晚清常規軍服,給人的感覺是非常干練、精神,加上侍衛隊經過半年的訓練,伙食營養也跟得上,所以當新的侍衛隊穿過福州的街道進入總督府的時候,福州城內的百姓便被支侍衛隊的風貌給吸引住了。  譚鍾麟站在閩浙總督的大門口,看著侍衛隊肩背新式步槍、腰別盒子炮,身體健壯,邁步整齊劃一,頻頻點頭表示滿意。這支侍衛隊也給譚延闿在譚鍾麟的心中加上了幾分,僅僅看著外表賣相便比譚鍾麟所見過的任何一支軍隊風貌要強上許多,加上他早就知道這支侍衛隊人數雖然並不多,但是人人可以稱得上是神槍手,實際上若是兩軍對壘而戰,就算對方和自己同樣的裝備,再多上幾倍的人也打不過這支全部都是神槍手所組成的侍衛隊,有了這支侍衛隊在閩浙總督府,任何宵小都要膽戰心驚,他閩浙總督府將會成為龍潭虎穴讓人望而生畏。  中國人過春節,而外國人過聖誕節,兩者之間的節日基本上都差出快兩個月,就在譚延闿和家人過春節的時候,德國的毛瑟武器制造廠的代表又再次來到了福州城,這一次他們是帶著最終的決定來到這里和譚延闿進行最後的商定的,以此來決定毛瑟武器制造廠是否引進九八式步槍。  這一次毛瑟武器制造廠所派來的談判代表名叫費德勒,另外一個人還是上次的弗林斯,而施密特這次卻沒有跟來。經過接觸之後,譚延闿才知道這個費德勒便是發明毛瑟手槍的正主費德勒三兄弟的老大,以前他和馬彪相處的時候,這個發明盒子炮的費德勒三兄弟都快要在他的耳朵上磨出繭子了,沒有想到他居然可以見到本人,這真是讓他有些驚喜。(對于毛瑟武器制造廠的著名人物資料非常缺乏,戒念在此杜撰,費德勒三兄弟確實是發明了盒子炮,不過他們能不能在毛瑟有很高的地位這就很難說了,在此表示歉意!)  對于九八式步槍,毛瑟武器制造廠是勢在必得的,當保羅毛瑟看到九八式步槍設計圖的時候,便在第一時間肯定了這種新型步槍的價值——對方盡管開價比較狠,但絕對是物有所值。不過盡管如此,毛瑟武器制造廠的老板依然覺得這個價格還是可以再協商的,他們從附加條款中敏銳的察覺到對手也許不是很在乎金錢的多寡,更加在意的是無煙火藥和能夠生產九八式步槍的機械設備。  這一次費德勒作為毛瑟武器制造廠的全權代表,擁有很大的權限來決定和譚延闿之間的談判,盡管他的老板給他的自由度非常大,但他依然不會為了得到毛瑟步槍而不惜一切代價,盡管他作為一名高級技術人員對這款步槍的設計非常欣賞。  中國人和外國人之間的節日差別在這里顯得費德勒等人來的非常不是時候,不過譚延闿還是非常熱情的招待了費德勒和弗林斯,讓他們也感受一下中國的傳統節日,並且也順便交換了一下雙方對達成這筆交易的誠意。當然費德勒他們也沒有空手而來,這一次他們帶來了兩百支根據譚延闿設計圖紙所制造的九八式步槍,還有相當多數量的子彈,這也讓譚延闿感到驚喜,當即給他的總督侍衛隊進行換裝。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9:20

正文 第十四章
費德勒聽過弗林斯在德國給他們描述的這支總督府侍衛隊,也告訴了他這支侍衛隊是由德國軍官訓練的。在異國他鄉,尤其是中國人都沉浸在過年的喜慶氣氛中,費德勒能夠在中國碰到自己的同胞而感到高興,從弗里德里希的口中他才知道參觀過的那支總督府侍衛隊有著怎樣的戰斗力,弗里德里希作為一名退役的德國軍官,對這支人數并不多的侍衛隊有著非常高的評價,這支小型軍隊的戰斗力遠遠超乎他的想象,當然他也在費德勒面前非常鄭重的稱贊了譚延闿。

    在裝備上全新的九八式步槍之后,閩浙總督府特別在校場進行了公開的表演,整齊畫一的侍衛隊給福州城的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對于三個德國人來說,最為驚人的便是這支才一百二十人的侍衛隊在射擊表演中的精彩表現——三百米靶標射擊几乎全部命中靶標紅心,而放到六百米的時候依然有超過半數的士兵能夠准確命中紅心,直到放在九八式步槍的極限有效射程八百米的時候,命中紅心的准確率才下降到百分之二十左右,即便這樣,這個成績放眼全世界的軍隊中也是一個非常驕人的成績了。能夠取得這個成績除了侍衛隊的刻苦訓練之外,也是因為九八式步槍遠超過1888式步槍的優異性能,不過士兵們才剛剛裝備九八式,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假以時日可以期待更加良好的成績。

    除了射擊表演之外,還有譚延闿安排的徒手格斗和持械格斗表演,如果說射擊表演對福州城內想給總督府找些麻煩的幫派而言只是一個驚奇之外,那么徒手格斗和持械格斗才是真正對他們的震懾。總督府侍衛隊主要的任務還是護衛總督府的安全,九八式步槍裝備到他們身上不過是對外人起到一個警告的作用,實際意義并不大,但是侍衛隊人手一支盒子炮、一柄短刀,不說盒子炮在近身的時候殺傷力強大,就是那些侍衛隊士兵使用短刀格斗也讓那些幫會成員心驚膽戰。

    那些幫會成員自詡也是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他們的裝備頂天也就是有兩三杆鳥槍,絕大多數都還使用砍刀之類,有些幫會的高級打手也是江湖上的一些武林高手,在他們眼中侍衛隊士兵的武功也就算是可以,但是對付一般的幫會成員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了。而震懾這些幫會高級打手的便是士兵手中的盒子炮,一連二十響,以侍衛隊士兵的槍法,只要跑得稍微慢些絕對是死路一條。

    譚鐘麟自然明白兒子安排這場小型“閱兵式”的心意,向他展示才干是次要的,最重要的還是以侍衛隊強大的戰斗力來震懾城中那些頑固不化的黑道幫會。譚鐘麟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城中的幫會膽敢對總督府的權威挑釁,那必然是一個血流成河的場面,他絲毫不會懷疑兒子會真的對這些幫派下狠手,在子彈和刺刀面前,這些黑道混混什么都不是!

    總督府侍衛隊的水平雖然距離譚延闿心中的目標還差得很遠,但是弗里德里希不過是個德軍退役上尉,本身能力也十分有限,到現在來看他已經沒有什么用處了,而弗里德里希本人也非常厚道的表示出了自己的能力有限,不太適合再繼續成為侍衛隊的教官。

    不過譚延闿還是把弗里德里希留了下來,對于這個嚴肅認真的德國人,他非常有好感,最重要的便是弗里德里希身上的軍人氣質非常令他贊賞,而且這個德國退役軍官也沒有現在大多數洋人那樣飛揚跋扈,除了不是很愛說話之外,為人還是不錯的。就譚延闿的目前所知道的,在中國軍隊中也不乏一些外國人教官,不過那些外國軍事教官出工不出力,純粹是到中國來發洋財,順便當把土皇帝的。弗里德里希的能力雖然有限,但是相比之下其勤懇的工作態度遠非外面那些外籍教官所能夠相比,況且譚延闿對他還有更進一步的想法,不過不是很成熟而沒有提出來而已。

    經過數天的商談之后,費德勒和譚延闿終于敲定了關于兩種槍械的價格——毛瑟手槍和九八式步槍在中國以外的專利授予德國毛瑟武器生產廠,其中毛瑟手槍一次性買斷專利費為兩萬美元,九八式步槍每生產一支付給譚延闿專利費用為一馬克;附加幫助引進三套可以生產毛瑟手槍和九八式步槍的機械設備,還有兩套無煙火藥生產的全套設備,設備價格必須是低于國際市場價格,并且代為引荐十名德國工程師來負責生產指導;附加條款所需花費由九八式步槍專利費給付。

    毛瑟武器制造公司能夠接受這樣的交易條款也是破天荒了,不過他們以兩萬美元的代價獲得了毛瑟手槍的專利,實在是太便宜了。盡管譚延闿非常厚道的表示過毛瑟手槍在歐洲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前途,不過毛瑟公司還是給予了很高的期望。

    “那你們就准備去撞牆吧!”熟悉盒子炮在歐洲的命運的譚延闿心中暗暗想到,德國人的嚴謹認真非常值得稱道,可惜他們同樣也非常固執,注定毛瑟武器制造廠會要在毛瑟手槍上栽跟頭,他譚延闿是不會去管的,不過好在這個坑不算大,毛瑟公司也不會有什么損失,不過是達不到預期的目標罷了。

    順便提到的是,九八式步槍將會有一個新的名稱——九三式步槍,毛瑟武器生產廠將會在今年向德國陸軍重點進行推荐,估計成為德軍的標准裝備并不困難。費德勒之所以能夠非常“大方”的同意這筆交易,也是因為1888式步槍在武裝德軍所產生的問題的壓力,德國陸軍非常迫切的在尋求一種可以替代1888式步槍的武器,而九三式則是最好的選擇,這樣一來不僅可以扭轉毛瑟武器制造廠的被動局面,還可以獲得非常可觀的經濟收益。

    “……持論平正通達,于學朮人心大有裨益……”譚鐘麟手中拿著一張信紙聲音有些激動的念到。

    “組安,你可知這是誰的來信么?!”譚鐘麟問道。

    譚延闿搖搖頭,不過看老頭子的那喜上眉梢的表情便可以想到,這封信的主人來頭不小,不會是張之洞或是李鴻章吧?張之洞的可能性最大,雖說歷史上張之洞是在几年之后刊發的《勸學篇》,但是這些東西基本上都是按照張之洞的精神來編寫的,也最有可能會獲得他的共鳴。

    “這是太后的親筆來信!要知道現在太后基本上不會親自寫信了,據說太后只用傳個意思,自然會有執筆太監來代勞,現在要想見到太后的墨寶可是很難的了,最為難得的便是你的《勸學篇》獲得了太后的贊賞,這是從來未曾有過的事情!”譚鐘麟笑呵呵的說道。

    “如果在我手上存上個几十年,等孫子輩的人拿出來交給拍賣行,應該會買個大價錢吧!”于譚鐘麟所想的不同,譚延闿在想著如何保存這封慈禧太后的親筆信,按照老頭子的說法,慈禧太后的筆跡應該比乾隆那種濫大街的書法要少多了,等個百八十年也是個天價文物吶!當然這種想法也只是在譚延闿腦海中這么一閃現而已,他是絕對不敢當著譚鐘麟的面來說的,否則盡管是他的兒子,保不定會受頓皮肉之苦。

    “這還是父親安排的好!太后居然是第一個發信回來的人,等了這么長時間,孩兒還以為沒有戲了呢!”譚延闿笑呵呵的說道。

    “雖然多等了兩個月,但還是值得的!太后在信中說已經發下上諭,要求各省督、撫、學政人手一部頒行天下,挾朝廷之力以行之,不脛而遍于海內!”譚鐘麟高興的說道:“若是真的如此的話,想想你今年六月要參加鄉試,這舉人功名現在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

    譚鐘麟早就和譚延闿訂好,今年去參加鄉試,看看能不能考取舉人的功名,若是不順利的話,那也好積累經驗以后再圖。大多數讀書人都是在取得秀才之后,輪上鄉試的機會就去嘗試,有的運氣背到極點的讀書人,一輩子也就停留在秀才這道坎上了,要命的是這種背到極點的讀書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很多!自從有了這科舉考試制度后,千百年來讀書人都是遵從一個規律來的——越是年輕考試晉級的可能性就越大,因為學政不喜歡年老的考生,要趁著年輕多進行嘗試,沒准也就過了。十八九歲中秀才算是比較早的了,如果快到三十中秀才,那鄉試基本上也就不用再想了,運氣好的能弄個舉人,想要再進一步那可能性將會無限趨于零,想想一個四五十歲的人才考上進士,就是朝廷也是臉上無光。

    譚延闿知道譚鐘麟的話應該不會錯,在這個時代的中國,還有什么能夠比得上慈禧太后更加有權威,表面上皇帝已經親政,但是他卻知道几年之后慈禧太后在戊戌政變中証明了在中國沒有人能夠比她更有權威——連皇帝都可以幽禁,在中國她還有什么做不到的?!她那句經典名言“有誰讓我一時不順氣,我就讓他一輩子不順氣!”,徹徹底底的勾勒出了慈禧太后的權勢有多大。

    譚延闿在慈禧太后眼中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人物,但是對于譚延闿來說,有了慈禧太后的肯定,那科舉考試路上還有誰敢阻攔他?!譚延闿對科舉考試并不熱衷,說實話,盡管他現在記憶力已經不是用“超群”來形容了,但是考科舉這東西可不是僅憑著記憶力就可以解決的,要是一路靠到進士,那真是比后世中國在高考中考進北京大學還要困難的多。想到前生的時候,他居然從湖南的小山村中奇跡般的考進北大協和,而考科舉不是你的分數高就可以過關,這里面的人為因素實在是太多了,而慈禧太后對他的評價恰恰可以將人為因素降到最低,甚至有可能就算譚延闿考不上,只要主考官不是那種一根弦的貨色,就是想辦法也要讓他過關——這就堪比科舉考場上免死金牌,只要不過分,一路到底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不過能夠得到慈禧太后的青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譚鐘麟還沒有這個面子,慈禧太后雖然喜歡聽馬屁話,不過也從來沒有見過她公開對某個大臣的兒子這么贊許過。慈禧太后的眼界可高得很,能夠在數十年前就可以為同治皇帝批改奏折,其后又把持朝政到現在超過三十年,她本身除了敏銳的政治嗅覺和強硬的手腕之外,自身的才學也不輸于手底下的大臣,單單是譚延闿所看到老宅賜書堂的那九個福字,其書法功力就已經強出很多人了。

    譚延闿的《勸學篇》內容完全是自己所做,不過是結合了這個時代的政策弊病和社會危機加上他的見識撮合而成,除了以張之洞的“中體西學”為中心展開策論之外,其中一個重要的觀點便是“激發忠愛,講求富強,尊朝廷,衛社稷”,他認為慈禧太后之所以對《勸學篇》這么贊賞,無非還是后者。在譚延闿看來要想在這個時代活的非常滋潤,行事的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便是結果,盡管他自己讀《勸學篇》的時候都有些作嘔,但是人家統治階層愛聽這論調啊,就是明擺著拍他們的馬屁又如何?重要的是能夠得到更多人的贊同,能夠讓洋務派們遵循這個原則的框架內做起事來約束更少一點。

    “組安,現在你就准備一下,過上几天便啟程回湖南長沙,一方面可以早些到達長沙來准備鄉試;另外也可以回湖南會一會當地的名流。以為父的估計,這次鄉試對于你來說應該是垂手可得,不過你從出生到現在在湖南待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才一年,畢竟那里才是我們譚家的根本,多些時間和當地名流交往一下也對你的前程有莫大的好處!”譚鐘麟笑著說道。

    譚延闿有些疑惑的說道:“父親,太后既然發下上諭來推廣《勸學篇》,對此孩兒也以為如果在鄉試中正常發揮的話,那得到舉人應該是比較容易的,不過除了太后的來信之外,其他朝中大臣就沒有反應了么?翁同龢、張之洞、李鴻章、劉坤一等人他們會對此有何看法?”

    譚鐘麟微微笑道:“翁同龢和李鴻章是因為路遠,你在完成《勸學篇》之后,為父隨即就將此寄往京城上呈太后御覽,至于翁同龢等人他們還要晚上兩天。不過就距離上來看,張之洞和劉坤一的信件也應該返回來了,不過他們兩人行事向來謹慎,尤其你還處在少年,他們更不好對此做評價,這在一方面也是在愛護你,除非是太后的公開贊賞,這些人哪個沒有兩三個仇家,就是他們之間還是恩怨復雜……”

    譚延闿這次回湖南長沙去參加六月份的鄉試,譚鐘麟對此非常看重,和前年兒子來福州不同,這近兩年的時間里,譚延闿鬧出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尤其是戒毒丸更是引起了別人的仇恨,要是像以前那樣讓譚延闿身邊就這么兩三個仆人回長沙,譚鐘麟心中還真放心不下。本來已經接管總督府防衛的侍衛隊從中又抽調出六十人,這些人專門是在路上來護送譚延闿回到長沙的,也只有讓侍衛隊護送兒子,譚鐘麟才會感到放心一些。

    說實在的,這六十名訓練有素的侍衛隊來護送譚延闿顯然是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譚延闿也正好用這個機會來檢測一下侍衛隊的戰斗力——上次從湖南到福州的路上,他就沒有少聽說途徑各地有山賊嘯聚山林的事情,還害得他多走了許多冤枉路,這一次他就不打算繞遠路了,徑直走過去,若是有那伙不開眼的山賊敢來打他的主意,那就不要怪他譚延闿心狠了。

    這一次,譚延闿一行六十余人化裝成一個商隊,里面全是福建的土特產,當然還有几箱實打實的白銀。福建的土特產是總督府幫助采辦的,之所以這么安排,譚延闿也是想引誘那些途徑的山賊來上鉤,當然這些東西也是譚延闿到達湖南后所需用的禮物。等他到達湖南長沙后,要去拜訪一下當地的名流,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老師王闿運。當然在考試完畢后,譚延闿還要去一次湖北,到那里去拜訪湖廣總督張之洞,而后便是去安徽安慶,在那里他將會去拜訪兩江總督劉坤一,這么多重要人物都需要去拜訪,這禮物自然是不能夠少的,譚鐘麟也根據每個人的喜好不同而特別的進行了囑咐。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9:29

正文 第十五章 婚事
可以說譚延闿這次去考鄉試的行程安排的還是非常重要的,畢竟王闿運是譚鐘麟最為敬重的人,而張之洞和劉坤一都是封疆大吏,同時也是歷史上留下自己印記的人。譚延闿在面對譚鐘麟時間長了,加之又是父子關系,所以譚延闿并沒有感覺到譚鐘麟作為總督有什么的,至少他在閩浙總督府的幕友堂中是核心人物,不是什么軍國大事,他也可以當得了半個閩浙總督,但是一想到他將會面對張之洞和劉坤一,心中就不知不覺的加快了心跳。

    無論是王闿運也好,還是張之洞、劉坤一這等封疆大吏也罷,這些人在他的行程中固然重要,但最為重要的是另外一個人——江西布政使方汝翼,他譚延闿未來的老丈人!五年前譚鐘麟因為眼疾非常嚴重,已經開始一道接一道的上呈奏折,希望能夠罷去他陝甘總督的職位好回家養病,結果清廷對此一直沒有應允,只是派遣醫生前來為他治眼病。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當時任甘肅學政的方汝翼和譚鐘麟交好,他們本都是在翰林中的同僚,不過方汝翼入翰林比較晚,兩人相處不到一年,譚鐘麟便去杭州任知府了,不過他們兩人一直保持聯系。方汝翼攜帶全家來看望譚鐘麟,就在那個時候兩人為譚鐘麟和方汝翼的女兒方榕卿定下了婚事。

    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自然從譚延闿的記憶中清楚此事,他自己也覺得挺好笑的——前生的時候三十多歲都沒有結婚,轉生之后沒有想到又要不到十八就結婚。譚延闿記憶中的方榕卿還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女孩的形象,比他小一歲,雖然已經五年過去了,但是想到十來歲就結婚,他心中總是覺得有些別扭。不過這樁婚事是絕對不可以推辭的,方汝翼現在是江西的布政使,藩台大人,官階僅比譚鐘麟矮了一頭,先不說別人的想法,就是老頭子也不會同意。這可不是百年以后婚姻自由戀愛的時代,父母之命、媒約之言就是老大,譚延闿和方榕卿在這件事上是沒有權力的,尤其是雙方長輩都是官宦之家,又是大清有頭有臉的高品級地方大員,哪里容得他們做主?!

    不過譚延闿唯一比那些包辦婚姻的人強一些的便是他好歹還見過自己的新娘——盡管那個時候新娘才十歲,不過現在馬上又要見面了,好歹也可以培養一下感情。譚鐘麟和方汝翼訂下的婚期是兩年以后的三月,那個時候譚延闿正是十八歲的年齡,而方榕卿十七歲,在這個時代雖然不算是“早婚”,但也到了必須該結婚的年齡了,他們都是官宦之家,拖得太晚對譚延闿的發展不利,尤其是方榕卿的結婚年齡都顯得有些大了,對方家的影響更甚。

    譚延闿帶著譚鐘麟寫給方汝翼的親筆信,信件的內容他早就知曉了——推遲婚約數個月。這完全是為了譚延闿的前途著想,這次去湖南長沙考鄉試,譚延闿過關基本上不會有太大問題,譚鐘麟的意思便是趁熱打鐵,后年直接北上參加在京師舉行的乙末科會試,視會試的結果來看晚婚的日期,不過不管鄉試的結果如何,他們兩人都要在后年的下半年完婚。

    譚鐘麟估計推遲完婚是沒有問題的,畢竟在這個時代男人的功業是非常重要的,若是譚延闿能夠在科舉考試之路上一路過關斬將得到所期望的功名,那付出一定的代價也是可以接受的。方汝翼也是功名場上搏殺出來的進士,未來的女婿要是有上進心,他不會不同意。其實譚延闿就算過了會試這關當年成婚也是很緊張的,會試過完后面緊接著便是殿試,一輪忙活下來沒有三個月是不可能的,如果順利成為進士出身,當年還要進行朝考,能夠留給完婚的時間就更短了。譚鐘麟不是不知道這中間的考試周期安排,但是算算方榕卿的年齡實在是不能夠再拖下去,他不好意思再推延,現在先和方汝翼說清楚,到時候會試順利的話,說不定方家會更加理解,主動推遲一年也說不定。

    譚延闿對這樁婚事顯然有些抵觸,不過他卻不能夠反對——他沒有反對的能力,盡管他在閩浙總督府說話的分量很重,基本上總督府由他一人做主,譚鐘麟非常放心的在台面上擺擺樣子,事情都交給他來做,可惜他卻沒有自主婚姻的權力。雖說這個時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想譚鐘麟這樣有五六個妻妾的在總督這一級別的官員中還算是少的,在京城中二品官員在家中養著一群妻妾之外,還要到常去八大胡同做客,這都不是什么新鮮事,不過他卻壓根就沒有這個想法,這也是前生馮文郁三十多歲依然沒有結婚的原因——他對自己的愛情太理想化了。

    不過既然碰上了這種躲不開的事情,他也沒有辦法,事實上他想在這個時代中能夠找到比較理想的伴侶差不多應該在中西女塾中——初中歷史課教材上中西女塾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貫耳,能夠培養出宋慶齡的學校,至少它的學生應該都有比較現代的思想,這樣也可以和他在性格上更為接近一些,可惜的是方汝翼作為地方大吏自然不可能把他的女兒送到基督教會學校中。至于這個時代的所謂大家閨秀,他可不敢奢望——歷史書上的照片已經給他深刻的教訓,來到這個時代雖然沒有機會見識到大家閨秀是長的什么樣子,但是也見過不少裹小腳的女人。

    憋了一肚子氣的譚延闿指揮著車隊大搖大擺的出了福州城,他卻不知道他前腳邁出福州城的時候,后腳便有人打他的主意了——所有人都認為譚延闿的健民藥業日進斗金——現實情況也確實如此,譚延闿這支車隊便是向湖南老家運銀子的。

    福建地形復雜,山區占了相當大的面積,由福建進入江西,地形將會更加復雜,這段路上是攔路搶劫的不二福地。譚延闿早就把風聲放出去了,這個車隊中有三十萬兩白銀,還有大量的福建珍貴特產,而且行進路線也非常明確的表明是從福建入江西,而不是走江浙海路進長江河運。

    藩司何兢等人因為戒毒丸開賭盤的事件白白送給譚延闿五萬兩銀子,這口氣雖然不得不咽下,畢竟人家老子是譚鐘麟,他們也許對這批紅貨不敢明搶,但是這并不代表山賊土匪不敢,而何兢他們也真的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福建的綠林黑道——臬司和地方黑道都是有很深的來往的,雙方誰也不要砸了對方的飯碗,訂立攻守同盟是晚清官場上不成文的規矩。當然何兢也認為對方身份特殊,如果在自己的地頭上出了事,難保譚鐘麟那個老家伙不會把怒火發到自己的頭上來,總督的權威可不是他能夠抵抗的,自己的身家也不干淨,譚鐘麟不用廢多大的力氣便可以讓自己摘掉烏紗,所以何兢也非常隱晦的表達了絕對不能傷害總督公子的意思。

    何兢等人沒有想到譚延闿早就把心思打到他們的頭上了,若是帶著侍衛隊在外面轉上這么一圈還沒有收獲,那他可就真的要吐血了,恐怕他也是第一個希望山賊盜匪來拜訪他的“商人”了吧。

    譚延闿他們剛出福州府的地盤,就在建寧府、昭武府的地頭上橫沖直撞,前來向分紅貨的地方盜匪團伙只要敢向他們出手的都被譚延闿的侍衛隊消滅干淨——侍衛隊訓練這么久,槍法一個頂一個,譚延闿在他們眼中本身就是一個神槍手,不過他們都還沒有見過血。這一次譚延闿真的是大開殺戒,只要敢攔路,不論是偷襲還是強攻,結果都是一個——被侍衛隊窮追猛打,抓到活的便逼問對方的老窩,順帶連老窩都給鏟除掉。

    福建的綠林道沒有想到他們眼中的肥羊居然是個大殺星,手段狠辣至極,從這一路上走過來居然從來不留活口,殺人抄家利落的比他們這些常年打家劫舍的土匪還專業。當譚延闿他們從昭武府進入江西的時候,侍衛隊都已經殺紅了眼睛,車隊也增加了五六輛車,順便路過泰寧的時候還從當地招募了几個體格健壯的夫子來負責推車。

    這五六輛車是他們抄了數個土匪的老窩收入中的一部分,更多的白銀都直接存入了所路過的錢庄,車中裝載的都是比較稀罕的東西,在當地不好消化才不得不帶在身邊,弄得譚延闿直呼“還是土匪山賊富裕!”,恨不得再多抄几個土匪老窩。

    這一路上譚延闿他們不是沒有遇到過危險,剛開始的時候侍衛隊的兩個士兵還因為土匪偷襲而受了輕傷,尤其是這些士兵優秀是優秀,但手上沒有染過鮮血,身上沒有殺氣,這次譚延闿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他們來護衛這些財貨,就是讓他們來殺人的。

    除了開始因為經驗不足,侍衛隊士兵受了些輕傷之外,在適應過來之后,他們訓練的威力便展現出來了。弗里德里希作為這支侍衛隊的教官,將德軍的野戰行軍方法傳授了給他們,依葫蘆畫瓢,只要能夠及時發現土匪的行蹤,對于這支都是由神槍手所組成的侍衛隊來說,人數多出几倍他們也用不著害怕。不過這一路上也讓譚延闿見識了這個時代什么叫“土匪多如牛毛”。他們几乎每隔兩三天都可以碰到人數在數十人的小規模土匪,而大隊的山賊人數在三四百人的他也碰上過兩三隊,不過面對清一色的九三式步槍武裝起來的侍衛隊,人數多并不算什么,要知道他們馬隊后面的箱子里面還有一挺馬克沁機槍還沒有使用呢,只是在那里當個擺設,情況還沒有危機到動用機槍的地步。

    譚延闿率領這支“剿匪小分隊”大搖大擺的從福建的地盤上走過,留下了一路的鮮血,除了獲得了大量土匪所積累的財富,還順便收獲了几個特殊的人物和一些小東西——這兩三個人是當地最大的土匪團伙的頭目,還有福建臬台大人何兢往日寫給他們的几封書信。譚延闿這一路上之所以殺了這么多土匪,几乎把長期活動在邵武、建寧地區的土匪團伙打散,幸存下來的也是如台風過境一般,短期之內他們是不會有什么作為了。

    “在這亂世中想要活的比別人好,雷霆雨露皆不可少,戒毒丸自然是雨露,但是對付土匪,尤其是敢打劫我的土匪,自然是雷霆手段!”譚延闿看著車隊中央有三個衣衫襤褸的壯漢被繩子拴在大車后面走,這些壯漢原本是嘯聚一方的土匪大頭目,被譚延闿拎出一個作了示范后,其他兩個被侍衛隊的士兵“修理”了一個多小時,還以為他們的嘴有多硬,結果還是把臬台大人何兢的一些隱祕給供了出來,令他欣喜的居然還有几封何兢親筆書信。

    盡管何兢不想要他的命,不過現在既然得罪了他,譚延闿就已經下定決心把何兢連根拔起,至于撫台、藩司有沒有和何兢有關聯,這不是他考慮的事情了,老頭子自然會做出妥善的安排。不過他信不過昭武、建寧的府台衙門,便沒有把這么重要的人証物証交給他們,干脆一起帶上去江西。

    譚延闿的雷霆手段也是把侍衛隊的士兵和弗里德里希給嚇了一跳,雖然那些失去反抗能力的土匪是被他們給解決的,但是命令卻是從這個往日里看起來溫文儒雅的少年嘴中發布的,而且還不准使用子彈,必須是短刀解決,這種狠辣的手段讓所有的人看譚延闿都有些怪怪的。這一路上過來,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背了几十條人命,也就是譚延闿手上喪命的不多,畢竟需要他親自參與戰斗的時候不多,不過也就是因為他親自出手的時候手段殘忍,給這些士兵留下來深刻的印象。士兵們不知道譚延闿從哪里學來的手段,每次下手那個被他拷問的土匪頭目都是哭天喊地,連續昏迷了好几次,看得連弗里德里希這個德國老兵都有些皺眉頭,更不用說是那些士兵了。

    “那些土匪中有很多也是當地實在過不下去的百姓入山落草充任其中,這樣對他們是不是……”說話的是一個名叫劉禹的年輕士兵,劉禹就是福建邵武人,對于當地也很了解,估計也就是比譚延闿大上兩三歲。年齡雖小但是長的極為壯實,訓練中成績優異,被提拔成小隊長。

    譚延闿聽后冷冷的問道:“你去問問那些土匪頭子,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劫富濟貧的大俠客,若是的話我立刻向他們賠罪讓他們走……我現在心狠一點,到時候老百姓就好過一點,他們手上沾得血還少么?就看他們老窩里面藏著的几個女人,這些人該不該殺?!”

    也許正是大家剛安排好營地,在譚延闿說完后,本來都還裝作若無其事的士兵們都停了下來,譚延闿所說的那几個女人是他們從土匪的山寨中救出來的。這些土匪本身就是無惡不作的主,打家劫舍是他們的家常便飯,落到他們手中的女人可想而知后果如何,有兩個女人還沒有等他們送下山就斷氣了,其他几個不是尋死覓活要自殺就是像個失去生命的木頭一樣呆坐在那里不出聲。當時譚延闿碰上之后,當即便把那個山寨的人上上下下屠殺干淨,那個土匪的頭目更是被他精准的短刀分成了數份,好像就是從那次之后,他們手下的土匪除了后面這三個之外,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來。

    譚延闿站起來拍拍劉禹的肩膀說道:“這是個亂世,治亂世須用霹靂手段,不然不足以震懾宵小。百姓太老實,面對土匪也沒有多少反抗能力,只有我們這些手中拿槍的人才可以保護百姓!如果人真的有鬼魂的話,我不介意讓他們再死一次!”

    說完譚延闿跳上旁邊的一輛大車,高聲喊道:“你們給我記住:我們手中的槍是用來保護百姓的,若是他日知道你們手中有誰膽敢為非作歹,就算天涯海角,我譚某人也要送他下地獄!”

    “我們的槍是來保護百姓的!”士兵們都站了起來響應譚延闿的話高聲喊道。

    營地中的弗里德里希和他們生活過不短的時間了,稍微也能夠聽懂點簡單的中國話,就算他聽不懂的侍衛隊的士兵也可以配上簡單的德文和手勢讓他明白。當他知道譚延闿和士兵們在說的什么意思的時候,默默的用德語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們手中的槍是來保護百姓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9:40

正文 第十六章 計較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晚上——雖然是晚上,但那位年輕的總督公子似乎如聖靈一般用他的誓言重新使一支看似堅強但已經失去信心的軍隊重新凝聚了起來……也許在我這個德國軍人看來手中的槍是用來保護人民是作為一個軍人的天職,但是在當時的中國這是很難想象的,而這位年輕的總督之子在未來的歲月中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完成了自己的誓言……”——弗里德里希,《我在中國的日子》

    “我來自福建的一個小城鎮,還念過私塾,不過父親因為吸食鴉片導致家徒四壁,十八歲那年因為譚先生的戒毒丸才使父親從鬼又變成了人……‘我們手中的槍是用來保護百姓的!’,這事譚先生教給我們的第一個道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一直追隨譚先生……”——《戰爭之錐——劉禹》,劉禹、吳桐萱著,1932年,強學書社

    “《百戰奇略》是我讀得第一本兵書,而給我講解這本書的便是譚先生,可以說他是我在戰爭理論上的引路人……很難以置信譚先生對軍事上的造詣水平,參謀本部之所以對譚先生的意見格外尊重,并不是因為他權力的影響,更多的是對他在軍事上的判斷感到信服……”——《金戈鐵馬——楊超》,楊超、吳桐萱著,1934 年,強學書社

    站在大車上看著周圍振臂高呼的士兵,譚延闿心中波濤洶涌,有一種難以自制的情緒堵在他的心頭。他不知道今后自己的命運如何,但是能夠讓這些士兵明白這么一個簡單的道理,他也不用后悔建立侍衛隊了。

    “也許我以后還是會難免選擇離開,不過不到最后時刻,我是不會拋棄這片土地的!”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譚延闿心中很清楚,在這個時代有些攔路打劫的土匪還是非常有“職業道德”的,他們大都是被逼得沒有辦法才落草為寇,他們下手的對象都是一些無良地主還有商隊,若是沒有深仇大恨,他們下手也不會太絕,只要繳納一定的費用就可以同行。不過像這樣的土匪組織很少,更多的是那些慘無人道滅絕人性的土匪,所以對待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只有徹底鏟除才可以免除后患。

    通過這僅半個多月的行進,這支侍衛隊看起來真的更有些像軍隊的模樣了,這一路看似比較驚險,但是對手不過是一些拿著少量土槍大刀,組織性松散的土匪,這些對手顯然不能夠使這支侍衛隊成長成一支真正的鐵血軍隊,不過是用這些土匪來進行熱身罷了。譚延闿自從那晚在車上“宣誓”之后,對自己創立的這支侍衛隊也有了新的看法。

    “這些士兵的文化程度還不錯,都會識字讀書,在這個時代看來,這些士兵無論是放到哪里都可以成長為一個軍官,雖然比列強的軍隊素質還要差了點,但是放眼中國確實足夠了,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還有很大的成長余地。”譚延闿在馬上開始琢磨這支侍衛隊士兵的未來。

    就譚延闿所知道的歷史,那個叱咤中國二十多年的北洋集團現在還沒有蹤影,他記得就算是在北洋集團中,那些軍官的素質也是差得要命,各個方面根本沒法和自己手中的侍衛隊素質相比,當然除了那些少量的真的想成就一番事業的北洋軍官以外。

    “這些士兵的教官是德國人,訓練的時候也是盡量使用德語,加上自己的輔助和培養,侍衛隊中有几個非常聰慧的士兵已經可以使用几句簡單的德語來和弗里德里希進行交流了。當然要談到熟練使用德語他們還遠遠不夠,不過他們接觸德語的時間還不到一年呢!加入加強培養他們,把他們送到德國去學習,等過上几年后回來,這些士兵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軍官了。自己也許不會參與爭霸天下,不過如果培養出一個系統出來的軍官團體,他們在未來將會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現在還沒有爆發甲午戰爭,中國向日本大量派遣軍事留學生還要過很多年才開始,而在這個時代也有向外國派遣留學生的。不過因為去歐洲或是美國去學習,生活和教育費用都很高,在這貪官橫行的年頭要指望官吏們拿出這么多錢去培養留學生,那還不如直接抄了他們的家來的痛快,當然李鴻章、張之洞等非常有遠見的地方大員們還是從經費中撥出一部分來向國外派遣留學生,數量上很難保証,要具體分配到軍事留學生名額上就更少了。

    譚延闿有這個能力,事實上他在弗里德里希有意辭去教官職位的時候,他就想過侍衛隊士兵以后的深造問題,也有意加強了侍衛隊的德語培訓,而且他和毛瑟武器制造廠談判的時候,便想到通過這條途徑來向德國軍校輸送軍事留學生。當然讓他們現在去德國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倒不是譚延闿舍不得金錢,而是因為這些士兵的資格還遠不到去德國軍校深造,他們的德語還沒有辦法來應付在德國生活的水平。

    譚延闿知道后世歷史中有個“留日士官系”,他們雖然留學日本,但是其中大部分人都走向了對抗日本侵略的一面,盡管留日士官系的軍官都非常有才干,可以說是當時中國最好的軍隊指揮官團體,而歷史上北洋集團袁世凱對留日士官系的人員很少任用,他們大都去了南方參與了辛亥革命。留日士官系在中國晚清民初的近代史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記,譚延闿也僅僅知道一個大概。尤其是小鳳仙和蔡鍔的故事,流傳甚廣,而蔡鍔便是留日士官系中的佼佼者。

    “如果能夠把侍衛隊中優秀的人才送到德國去學習,那么出來的軍官絕對不會比留日士官系差,畢竟日本陸軍的那一套也是從德國學來的,縱觀今后几十年的歷史,德國陸軍在各個方面都遠超同時代的其他軍事強國的陸軍,要不是樹敵太多,兩次世界大戰也不會連底褲都給輸掉。如果我打造出一支‘留德士官系’出來,不知道他們會在將來的歷史上有什么作為?!”譚延闿心中想到。

    這几天進入江西的地界,始終沒有碰到土匪的騷擾,也可能是他們在福建的“凶名”太盛,兩地土匪之間肯定有聯系,江西的土匪可能是因為他們手段太絕,所以才不敢來招惹他們。而譚延闿這支“商隊”也沒有放松警惕,尤其是在野外宿營的時候,放哨、搭建營地、構筑簡易工事進行的井井有條,甚至還會在營地周邊布置一些報警用的陷阱,免得在深夜被突然襲擊的時候被打個措手不及。

    而這段時間,譚延闿考慮的更多的是侍衛隊以后的發展,重要的還是他自己今后的前途。盡管他快要面對鄉試了,鄉試的結果對他來說也非常重要,不過譚延闿對科舉考試實在是提不起什么興趣,只是憑借著自己出色的記憶力,將能夠到手的書全部都給一字不落的背下來,到時候寫文章就結合自己后世的一些見識,寫出來的文章也倒是四平八穩,重要的是他知道該對哪些內容避諱,不該說的話他是絕對不會瞎寫的。

    “三公子,聽說你這次去湖南是參加鄉試么?”一名年輕的士兵來到他的身邊輕聲問道。

    這名年輕的士兵譚延闿認識,他手下侍衛隊一百二十人總共分成了兩個大隊六個小隊,每個小隊二十人,從中選出一個軍事素質最好的士兵來擔任小隊長,而這名名叫楊超的士兵就是六個小隊隊長之一,前些天非常隱晦的勸他不要再殺人的劉禹也是其中的一個小隊隊長。

    楊超能夠給譚延闿留下印象不僅在于他是一個小隊長,而是因為楊超非常年輕,比他大兩歲是六個小隊長中年齡最小的一個,也讀過私塾,比較有意思的是這小子的字是“子瞻”,那可是蘇軾的表字。最出彩的是楊超的語言能力非常好,到現在為止侍衛隊中每次進行德語考試的時候,楊超的筆試和口試成績都是最好的。

    “如果以后真的要選送軍事留學生去德國深造的話,這小子可是一個好苗子!”譚延闿看著楊超暗自想到。盡管楊超現在比他大兩歲,不過附身譚延闿的馮文郁前世可是有三十四歲了,他眼中的楊超不過還是個孩子。

    譚延闿微微笑了笑,拍拍對面的一塊青石說道:“子瞻坐下說話!這次回湖南最主要的還是我去考今年的鄉試,去碰碰運氣。子瞻,你也讀過私塾,也是會識文斷字的人,你怎么沒有繼續上學考科舉呢?”

    楊超腼腆的笑了笑說道:“家里條件不好,低下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沒法繼續供我讀書了。再說我自知自己的能力也就到這了,考科舉可不敢想,父親當年送我去讀私塾的時候也就希望我能夠多識些字,將來可以到店鋪中當個伙計……”

    譚延闿聽后點點頭說道:“沒有關系,若是你想繼續讀書,侍衛隊中也是有先生的,隨時請教他們是一樣的。你的德語是侍衛隊中最好的,這么聰明,要是不不放下書本的話,也許一兩年也能夠考上秀才,到時候你也可以參加鄉試的……至于讀書的費用你也不用太緊張,只要你能夠考上秀才,我可以資助你一筆錢來繼續讀書……”

    楊超聽后連忙擺擺手說道:“謝謝三公子了!不瞞三公子我當初來侍衛隊,就是看中這里的月俸要比其他地方高很多,來到這里后才知道這里也可以讀書,您還請了先生來教我們,甚至連洋文都教,對我們實在是太好了……我們侍衛隊中的人都說您是奇才,學問是很有名的,您考科舉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像我這樣的資質就算了吧……”

    譚延闿聽后笑了笑,這個楊超給他的感覺停朴實的,支持楊超考科舉他錢是花的起,不過就是可惜了楊超這個好苗子。看到他手中還有一本書,譚延闿便問道:“子瞻,行軍路上你還要看書,挺勤奮的么,看得是什么書?”

    楊超聽后立刻把書拿了出來,說道:“三公子,這是我正在讀的《百戰奇略》,是沈先生建議我讀的。我雖然也上過私塾,不過這本書上有些內容還是弄不明白,剛才看到三公子在這里休息,才冒昧帶來求教的。”

    譚延闿接過書后翻了翻對楊超說道:“這《百戰奇略》原本不知作者,后人卻以赫赫有名的明代大軍事家劉基為作者,來顯示其重要性。這本書最大的特色便是以孫子兵法為經,以古代的戰爭史料為例,每一篇以一個兵法思想為中心,搜集了自春秋至五代的一千六百年間散見在史籍中的各種類型的戰爭實例……”

    楊超聽后高興的說道:“三公子真的讀過這本書?怪不得沈先生叫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來請教三公子,沈先生雖然推荐我看這本書,不過有很多地方他也講不清楚,但是他說三公子一定可以解答我的問題……”

    譚延闿聽后才知道為什么沈靜會讓楊超來找自己——在總督府幕友堂處理公務的時候,沈靜翻譯的外國軍事文章需要用文言文來引經據典做注釋,他便信手拈來的用《武經七書》和其他中國古代軍事著作上的話來做出修改,添加合適的注解。當時沈靜就在自己的身旁,看見自己能夠這么熟練的引用古代兵書上的原文,估計沈靜猜到自己在這方面下過功夫。

    “可惜沈靜不知道我只是個背書虫,引用原文不過是看誰背得熟練,但是要解釋清楚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譚延闿弄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之后,心中暗自想到。

    好在譚延闿本身文言文功底非常扎實,又通讀過《百戰奇略》這才把楊超糊弄過關。看得出楊超絕對是個心中有計較的人物,不然也不會過什么樣的山唱什么樣的歌,既然從軍扛槍,楊超便拋開四書五經讀兵書,這個想法是絕對沒有錯的,而且也可以看得出他是一個極為有上進心的人。可惜類似《百戰奇略》等這類古代兵書非常難以讀通,就他這樣的水平也差的很遠,重要的是時代變得太多了,這些兵書都是古代冷兵器時代的經典之作,當然在以火槍火炮為主要作戰武器的熱兵器戰爭時代,這些兵書依然有著很強的生命力,但是譚延闿需要他們掌握更新的作戰思想,至于讀兵書這條路沒有錯,不過也不要太過鑽營這方面了。

    “子瞻,你讀《百戰奇略》或是其他兵書,這對于你來說是非常有好處的,不過古代打仗充其量是以刀劍為主的冷兵器,而現在你們手中所使用的九三式步槍,光是它的射程就可以達到八百米之遠,已經遠超古代的大部分遠程兵器的射程;車隊中那挺德國產的馬克沁機槍威力更是驚人,若是在險關隘口架上這么兩三挺,有著充足的彈藥支持,那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還有你所未曾見過的西洋火炮,甚至是行駛在大海中的大型戰艦上的大型艦炮,它們的威力都是難以想象的……有了這些武器的誕生,現代戰爭和古代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譚延闿說道。

    “三公子的意思是這些祖宗留下的兵書已經不適合現在的戰爭了么?”楊超問道。

    “不是!從古至今,戰爭的本質從來都沒有多大變化,無非是交戰雙方為了取得某種利益,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的,就是近几十年所發生的中外戰爭和洪楊之亂莫過于此……古代兵書在戰略上依然有著非常重要的戰略指導作用,但是在戰朮上,由于現代武器的出現已經變得太多了……我見你這么用心讀兵書,恐怕將來也有一定的想法,我建議你多讀讀外國人所寫的兵書,或許會有一定的啟發。”譚延闿回答道。

    “洋人所寫的兵書?超也曾向沈先生提過,可惜洋人的兵書所翻譯到中國的甚少,沈先生他們好像現在正在物色合適的洋文兵書,這可能要等上一段時間了!”楊超說道。

    “子瞻,說句實話吧,我之所以建立這支侍衛隊不光光是負責總督府和保護我個人的安危,眼下正逢亂世,以后的局勢誰也說不清楚。侍衛隊雖然小,但是你們所受到的訓練都是國內最頂尖的,我讓你們在從軍后還要讀書,還要學習洋文,這不是無的放矢的,如果你們的水平夠高,我將來可以資助你們當中的頂尖者去海外學習軍事,等到以后再報效百姓,報效國家。我聽聞你的德文水平不錯,但是這還遠遠不夠,還需要你繼續去努力,只有這樣,我將來從你們當中選派人選的時候你們才能夠合格的到國外去學習軍事,這語言一關還是需要過的!”譚延闿笑著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9:50

正文 第十七章 排場
六十人的營地能夠有多大?譚延闿和楊超之間的對話內容早就落到了周圍一些士兵的耳朵中,當譚延闿說道將來可能會報送他們當中一些優秀人才出國學習軍事的時候,所有人都聚集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參與進來。

    譚延闿站起來拍拍手示意他們都安靜下來,說道:“只要你們肯努力上進,如果達到了我的要求,送你們出國留洋學習軍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不過現在你們的水平差得還太遠,連人家的語言都沒有學好,將來就算我肯送你們出去,但是到了人家的地盤上,你們連人家說些什么都不懂還怎么來學習軍事?我譚延闿在這里說話算數,只要你們的德語水平能夠過的了關,軍事素質也非常好的話,我絕對把你們送出去,至于學習的費用不用你們擔心,我這里有的是銀子,就怕你們不合格讓我花不出去!”

    譚延闿所說的話把士兵們都給逗樂了,不過這也是擺在他們面前非常現實的一個問題——總督府侍衛隊待遇非常高,這些士兵都非常滿足,但是誰都想有個更好的未來,譚延闿的話無疑給他們指出了一條前途更加光明的未來,不過想要擁有這個未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德語這一關對他們而言是非常要命的。

    士兵們的話題很快便轉移到如何學習德語上來了,他們都知道譚延闿的德語說的特溜,和弗里德里希的對話旁邊誰也聽不明白,就是教他們德語的几個先生也說三公子的德語水平在他們之上,若是不下几年苦功是絕對達不到他那個水平的,可是聽聞三公子學德語的時間也不過就几個月而已,能夠達到這個水平已經不是“神童” 兩個字所能夠形容的了。

    “現在教這些士兵德語的不過是幕友堂中三個精通德語的幕僚順手在做,這樣看來是遠遠不夠的,必須給他們營造更好的條件,也許他們以后中的一些人并不會如我安排的那樣走既定的道路,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大部分將會走上職業軍人的道路。將來他們將會因為同樣的經歷成為一個系統,一個團體,就像留日士官系一樣,將會對中國的歷史產生一定的影響,至于這個影響朝向那個方向,至少他譚延闿可以加以影響,在很大程度上它將會代表自己的意志。

    “是不是給他們灌輸一定的革命思想呢?!”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不過這種想法也只是在他腦海中一現罷了——譚鐘麟對譚延闿的走向非常關注,若是他有革命的傾向,那毫無疑問他將會面臨譚鐘麟的壓力,搞不好把自己囚禁起來都有這個可能。再說現在也不是鬧革命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要慢慢發展,他只是慢慢的等待,而自己并不想要去非常賣力的去推動它的到來。

    譚延闿的車隊終于來到了江西南昌,在這里他將會拜會他未來的老丈人——江西布政使方汝翼,老丈人曾經做了八年的登來青兵備道道台兼東海關監督,因為政績出色而任甘肅按察使,直到兩年前才升任江西布政使。不過譚鐘麟在介紹老丈人為官經歷的時候,也提及了一個譚延闿在前世略有耳聞的重要人物——盛宣懷,他是老丈人在登來青兵備道道台之后的繼任者,之所以提及盛宣懷也是因為前段時間朝廷發公函上,有一則調令——李正榮接任盛宣懷為登來青兵備道道台,盛宣懷調任天津海關道兼津海關監督。

    譚延闿非常重視清廷的各種公函,在公函上他曾經看到過許多有印象的歷史人物的名字,他對晚清的歷史也就限于中學歷史課本的知識,再加上后世在網上閑逛的時候看到的一些名人趣事。他對盛宣懷的理解是——巨有錢,如果這個時代有福布斯全球富豪排行榜的話,那他在中國富豪榜上絕對能夠名列前十名,因為據說他的家產比李鴻章的一千萬兩白銀的遺產還要多出一倍,這還只是明面上的,當然現在的盛宣懷還沒有這么多錢,那是他去世的時候所留下來的,但想想這小子現在多少也算是個富豪了。

    當然這只是笑談,譚延闿對盛宣懷的歷史清楚的程度已經算是不錯了,這個曾經斗垮巨富胡雪岩的頭號官商,現在還是依附于李鴻章,不過因為他的錢袋子功能,所以被譚鐘麟所側目。譚鐘麟曾經向譚延闿提及過几個張之洞和李鴻章手下的重要人物的時候,這個盛宣懷是被老爺子作為重點關注的,對他的評價也很高。

    當譚延闿看到武昌府高高的城樓的時候,心中所想到的便是:“‘丑媳婦也要見公婆的’,自己這個蹩腳女婿見老丈人更是不可免。不過這次最重要的人物是好好看看自己未來的老婆,免得到時候進洞房認錯了人!”

    想到這里,譚延闿嘴邊上微微露出了一絲苦笑,到現在他只能夠走一步看一步,既然這樁婚事自己做不了主,那就准備承受吧!想想原本歷史上自己的經歷,自己還差點做了宋家的女婿呢,結果還是便宜了光頭同學。

    在快到武昌府的時候,譚延闿就命令他的侍衛隊全員換裝,把自己為侍衛隊所設計的軍服拿出來穿上,每個人都要把自己最精神的一面展現出來。侍衛隊的士兵都知道譚延闿這次來江西武昌是要見未來的老丈人的,所以自然理解譚延闿為什么下這個命令,就連弗里德里希也把自己的德國軍服拿出來穿上。

    可想而知,當這么一隊人進入武昌府的時候會引起怎樣的效果——當他們到達武昌府城門的時候,他們便被守門的衙役給攔住了,因為他們這一身裝束實在是不能夠順利過關,必須得要盤查清楚。

    當聽到守門衙役的盤問的時候,譚延闿心中暗罵道:“就你們這一群烏合之眾,革命黨這么多次起義居然沒有成功實在是沒有天理,自己的人都扛這槍大搖大擺的走到城門口了,你們才想起來盤查,老子要是造反的話,你這武昌府可就要改姓譚了!”

    好在譚鐘麟早就預料到譚延闿拉出侍衛隊這么一票人馬肯定是要被人盤問的,所以早就給他們准備好加蓋閩浙總督府大印的文書,要不然他們在福建山區大殺四方的時候,地方官府連聲都不敢吭,老頭子的官位在那里擺著,總督府想要清剿土匪,他們誰敢過問?碰上這個雞犬不留的小閻王,搞不好把自己也給連累進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清朝設總督一職有著很大的權力,要么被稱為“封疆大吏”,藩台、臬台平時對著撫台就已經很恭順了,總督和撫台在職務上差了一個品級的,不過不是互相統屬,平時也是平級之禮相待,但是總督控制著兩個省甚至三個省的總攬職權,自然要比撫台高上一頭,除非碰上二愣子的撫台,否則總督對撫台在心理上有著絕對的優勢。譚鐘麟任閩浙總督之所以沒有動用自己的權威來震懾撫、藩、臬,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于他們在福建都已經經營數年,彼此之間又串通一氣,他們團結起來的時候,譚鐘麟自然要選擇避讓。不過這也就是譚鐘麟年齡大了,沒有什么爭勝之心,要是他年輕個二十歲,保証三天兩頭的糾他們的小辮子,只要他們沒有太過強硬的后台,三下五除二保証給收拾了。

    即便如此,譚鐘麟也不會讓他們騎到自己的頭上,戒毒盤口事件就是給他們一個警告,現在譚延闿手中緊握著臬司何兢的小辮子,譚鐘麟有了十足的把握,彈章已經在前往京城的半路上了,而他則帶著証據一路向北回湖南,到了比較安全的地帶再通過其他途徑押送回福建收審——這一次譚鐘麟便不是警告了,而是要把何兢徹底搞垮!

    當譚延闿將譚鐘麟給他的公文交給看守城門的衙役之后,南昌府的城門就徹底向他們打開了,守門的衙役看到車隊上捆著的紅花綢帶,心中也明了這事藩台大人的女婿上門來了,完婚稱不上,但至少可以訂下婚期,這么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自然是恭順的很,連忙派人去藩台府上去報信,還派出一隊人為譚延闿他們來引路。等譚延闿的車隊隨著南昌府的守兵在城中大街上走上一圈便來到了老丈人的藩台府邸,氣勢軒昂的藩台府邸大門正門大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身穿錦袍站在當口,看樣子是專門等候他們到來的。

    譚延闿見過老丈人方汝翼,這個中年人雖然穿著華麗,但絕對不是老丈人,正當他還在思量的時候,那個中年人走上前來:“這位可是閩浙總督譚公三公子譚組安么?!”

    “我就是,請問先生是……”

    中年男子一邊雙手合攏對著譚延闿抱了一拳,一邊說道:“在下藩台府下總文案劉人熙!”

    “原來是老丈人手下的幕僚長啊!”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不過對于老丈人手下的這個幕僚長,老頭子還是有過介紹的,他跟隨老丈人已經差不多快十年了,是煙台人頗有才能,當初老丈人在任登來青兵備道道台的時候,正是這個劉人熙把海關打理的井井有條,為老丈人調任按察使高升立下了汗馬功勞,后來也就跟隨老丈人奔走了,沒有想到居然稱為幕友堂的首領了。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劉節庵先生?!”譚延闿也抱拳回禮高興的說道:“家父曾經向晚生多次提及節庵先生,稱先生是少有的學貫中西的大家,對先生的詩文也是非常稱贊,堪稱獨步天下!”

    譚延闿一見劉人熙便是一個大大的馬屁拍上去,劉人熙的詩是不錯,譚鐘麟也提到過,不過他譚延闿卻是一首也沒有讀過,既然老頭子都說好,自己再拍馬屁上升級一下,這“獨步天下”顯然是評價太高了,不知道老頭子知道了會不會打他一頓?

    劉人熙聽后當然很高興,譚鐘麟也是在官場上少有的清貴,學問雖然比不上曾經的曾國藩和現在如日中天的張之洞這么有名,但是論學問也是在朝中一等一的有名,能夠這么評價他,他能不高興么?只是不知道他以后碰上譚鐘麟的時候,譚鐘麟會不會捅破譚延闿的馬屁,不過想來劉人熙和老頭子碰面的可能性基本上無限趨于零,所以他譚延闿也就大大的拍馬屁,反正你劉人熙好意思去求証?!

    劉人熙笑著說道:“我的詩那能夠比得上你的文章,《勸學篇》一出,天下的讀書士子都要羞愧死了,我們藩台府上的幕僚都快要把你的《勸學篇》給翻爛了,弄得藩台大人發了好大一通的火,你的文章才是天下獨步、海內無雙呢!”

    “得,我以為自己已經夠無恥的了,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比自己的臉皮更厚,吹牛都不待打草稿的,‘天下獨步’奉送回來不說,還加了一個‘海內無雙’當作利息!”譚延闿心中壞壞的想到,不過他對著劉人熙深深的一彎腰笑著說道:“節庵先生謬贊了!”

    劉人熙趕快雙手扶起,對譚延闿笑著說道:“我們進去吧,我帶你去見藩台大人!”

    兩人都高興的笑了起來,彼此都有一種一見如故或是臭味相投的感覺?不管怎么說,譚延闿給劉人熙的第一印象是非常不錯的,作為方汝翼的第一幕僚,迎來送往的事情沒有少參與,對于對方話中的浮夸成分他還是分得清的,不過譚延闿的馬屁拍得他非常舒服,也使他對譚延闿有了更深的認識——傳言譚鐘麟的三公子能夠在閩浙總督府一言九鼎能當半個總督,看來這是真的!

    當譚延闿跨入藩台府邸的時候,從大門到頭進客廳一直到二進議事廳,長長的甬道兩邊已經站滿了全副戎裝的親衛營士兵,這些士兵手持紅纓槍精神抖擻,看到他們踏上甬道的時候,領頭的都司高聲喊道:“譚先生到!”頓時“譚先生到!”這句話由士兵一個一個接力傳遞下去,一直到議事廳。

    譚延闿自然知道老丈人是用正式迎接官員的禮儀來迎接自己,這套玩意他在閩浙總督府也安排過几次,不同級別的官員都有不同的待遇,不過那次臬司何兢來訪沒有穿官府,又是深夜私訪,所以便沒有擺這套譜。看著兩旁的士兵,譚延闿不可置否——自己所組建的侍衛隊比這個強多了,而且更加實用,這些士兵送到戰場上面對現代化的武器估計也只有潰敗一個結局。

    見慣了大場面的譚延闿走上甬道看到這一幕后也不吃驚,安然信步的走在劉人熙稍微靠后一點的位置,隨著劉人熙走進議事廳。不過旁邊的劉人熙對譚延闿的評價卻又上升了一層——自從他跟隨方汝翼后,尤其是方汝翼稱為藩台后,從來沒有這么正式的迎接過一個官員,而譚延闿雖然是他的准女婿,在閩浙總督府也是有著很重的權威,不過他并不是官員。劉人熙看到譚延闿這么自信的走在甬道上,也是非常贊嘆——“此人外表風儀都屬上等,絕非那種世家紈绔子弟所能夠相提并論的,藩台大人真是好眼光,居然選了這么一個佳婿!”

    來到接客廳,里面站滿了藩台府上的官員和幕友堂的幕僚師爺們,他們都在一個個引領爭睹這個號稱“半個總督”的三公子:他居然這么年輕,跟自己的兒孫一樣大,就這么小小年紀居然寫出了《勸學篇》,還得到了太后和皇上的嘉許,甚至發文各省督撫學政必須人手一冊!

    這些人也都是耳目靈便之人,江西和福建挨的這么近,閩浙總督府三公子的事跡早就傳到了江西,而在湖南更是引起一片轟動,能夠得到太后和皇上上諭嘉獎的人、一個得到李鴻章和張之洞兩人同時稱贊的年輕人,這本身就是一個傳奇。不過這個時代的風氣還不算開化,譚延闿的《勸學篇》遠比他的戒毒丸在人們心中更具有影響力,在他們眼中,這個年輕人飛黃騰達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們更加羨慕的是譚鐘麟——這個做官前期還頗有風骨,后期做了總督之后又無聲無息的封疆大吏居然有這么一個兒子,看來人家把心思都用在教導兒子的身上了,自己怎么沒有這個福氣!

    譚延闿面對眾人熱辣辣的羨慕目光,坦然的走過,“這些人不過是歷史上沒有留下名字的NPC,而自己至少因為戒毒丸和《勸學篇》在這個時代刻畫上了自己的名字,相比之下他們沒有什么了不起!”譚延闿的心中居然升起了這么一種令他難以自制的想法,不過馬上他就打消了這個近似狂妄的想法,繼續安然的走過。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39:59

第十八章靚影
剛走過接客廳正要向議事廳走去的時候,譚延闿看到一個穿著官服白發白須的老頭正向他走來,旁邊的劉人熙輕輕牽著他的衣角說道:“藩台大人親自來接你了,你要快步上前去迎候!”

    不用劉人熙提醒,此刻能夠在藩台府中過道上走得這么氣派的官員,除了自己的老丈人之外還能夠是誰?再說藩台官服的補子可和其他官員有著很大的差別,譚延闿現在還沒有穿過官服,但是譚鐘麟可早就把官場上官員穿什么衣服告訴過他,他自己在閩浙總督府陪同老頭子會客的時候也沒有少見過,這正式藩台的官服。光緒十四年的時候譚延闿在蘭州見過老丈人,不過一晃五六年過去了,方汝翼的模樣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顯得有些蒼老了。

    譚延闿快步走上前去彎腰朗聲說道:“延闿拜見世伯!”說完便跪了下去要給方汝翼行大禮。

    方汝翼笑呵呵的上前扶住要跪行大禮的譚延闿說道:“組安不用多禮,世伯早在這里等候多時,可算把你給盼來了!”

    譚延闿躬身說道:“有勞世伯挂念,小侄真是失禮了!”

    “自家人還說這些干什么?這里人多不方便說話,節庵,快領組安到后院的會客廳去,咱們慢慢再談!”方汝翼把住譚延闿的雙臂,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后笑著說道。

    譚延闿自然明白方汝翼的安排,老丈人要換掉這身官服,剛才擺出來的儀仗不過是叫他藩台府的官員們好好見識一下自己未來的女婿的風儀,也順便考教一下譚延闿的氣度。現在過場擺完了,自家人說話自然不用穿著官服這么有板有眼,所以方汝翼要劉人熙帶著譚延闿先去后院。

    “也許自己未來的老婆就在哪個角落里偷看自己呢!”譚延闿跟隨著劉人熙在藩台府邸中穿行著,老丈人是個雅人,整個府邸雖然稱不上是美輪美奐,但是園林景致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可以看得出主人的情趣高雅。走在其間的譚延闿雖然對這些精心設計的園林并不感興趣,于是便走起神來,突然想到自己的未婚妻也許會像古代的小說中人物一樣,現在躲在哪出比較隱祕的地方來觀察自己——樹林后面、假山后面、還是等到議事廳的時候有個大屏風,在哪里設個偷窺點?!

    盡管譚延闿的想法很齷齪,不過還真的被他給蒙著了——方榕卿自從知道譚延闿已經來到藩台府邸后,便想方設法看看未來的丈夫是怎么樣的一個人。五六年前他們在甘肅蘭州見面的時候當時都還小,印象也不是很深刻,到現在也不過是模糊的一團影子罷了,對于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有什么能夠比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更重要呢?所以方榕卿央求自己的母親,准許她能夠選一處能夠看得到譚延闿的地方,好好看看自己未來丈夫現在是個什么模樣。

    此刻方榕卿就像《西廂記》中的小姐一樣,身邊跟隨著一個丫環躲在一處譚延闿必經的假山后面,在看到劉人熙帶著一個外表英俊的少年從回廊走過的時候,知道那個少年便是自己的未婚夫。對于他們兩人來說,方榕卿比譚延闿更加關注對方,前年的譚延闿考中秀才之后,她便在心中為之自豪——必經以十五歲的年齡考中秀才,這種事情就是在人杰地靈的南方也是很少有的,在湖湘早就流傳譚延闿的“神童”之名了。后來譚延闿隨父去了福州,他在總督府中的作為也陸續傳到了方榕卿的耳中,直到最近一段時間,藩台府邸中的幕僚們手中都傳閱著一本《勸學篇》,通過自己的父親才知道這本書居然是譚延闿寫的,心中對譚延闿的才華更是傾慕不已,可惜就是不知道現在對方已經便成怎樣一個人,雖然是遠觀,但也至少讓自己心中踏實一些。

    此時走在回廊間的譚延闿可能是因為有人注視著他,引起了他的反應,在走路中朝假山的方向望去,隱約的看到那里有個人影,看形象應該是個女子,可惜匆忙之間的回頭一瞥根本無法看清楚對方,只不過對此他心中有了計較——那個人影應該就是自己的未婚妻方榕卿。

    “方榕卿?這個名字挺有詩情畫意的,就是放到了百年之后也是個非常不錯的名字,比什么‘蘭兒’之類的要強多了,一聽便讓人聯想到善解人意、溫柔賢淑……呵呵……我們的未來會是怎樣的呢?”一想到自己未婚妻的名字譚延闿心中便覺得有些好笑,而他的一些變化都落在了劉人熙的眼中,劉人熙也是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當譚延闿朝假山看來的時候,方榕卿嚇得都快要呆住了,只是本能的縮回了自己的腦袋:“他的眼睛真亮啊,仿佛能夠看穿假山一樣……”方榕卿“驚魂未定”的想到,不過心底卻涌出了一絲甜蜜的感覺,兩頰變得通紅。

    本來去后院客廳的路不是很長,但是劉人熙有意放慢了腳步,一路上詢問譚延闿路途中的情況,兩人雖然在年齡上相差不少,也可能是因為譚延闿能夠寫出《勸學篇》的緣故,劉人熙卻沒有把自己擺到一個長輩的位置上,而是以平輩的姿態和譚延闿交談。

    “節庵先生。”譚延闿停下了腳步說道:“瞧我這記性,節庵先生,恐怕有件事還要勞煩先生妥善安排一下。”

    “但說無妨,若是在下能夠做到的必不推辭!”劉人熙剛才和他相談甚歡,此時對于譚延闿的請求也是非常大方,必經人家以后就是自己東家的女婿了,現在也算是半個自家人,有什么他能夠效勞的自然是不會推脫。

    “節庵先生,晚輩這次來江西是走的陸路,路途中也遇到了不少匪患攔路打劫,這次抓到三個作惡多端的匪首,我手上已經有切實的証據,福建臬台何兢和這些在福建東部隱匿的數股匪盜有很深的關聯,何兢還膽敢接收他們的賄賂……這次我從福建一路過來,因為要帶一些東西,所以何兢便打上了晚輩的主意,提前給這些盜匪通風報信,若不是晚輩的護衛隊平時訓練有素,恐怕都到不了南昌!”譚延闿有些氣憤的說道。

    “竟然有這種事?!”劉人熙大吃一驚,他也聽聞譚延闿這一路上在福建擊潰盜匪數股,剛才在門口迎接譚延闿的差事是他向方汝翼征求來的,就是想看看能夠過五關斬六將的閩浙總督府侍衛隊是不是個個長了三頭六臂凶神惡煞。

    侍衛隊的人數雖然不多,但是以劉人熙的眼光還是非常贊嘆——他可是見過洋人的軍隊,想想也就不過如此了,軍隊的服裝看上去也像洋人軍隊的樣式差不多,人人肩上扛得九三式步槍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而且士兵腰間別著盒子炮,雖然沒有見識過這家伙的威力如何,但是想來絕對不是擺設。

    “有這么一支護衛隊護行,難怪譚督會這么放心,想來從福建那邊傳來三公子一路橫掃福建匪盜,殺人無算,多半也不是夸張!”劉人熙心中暗自想到,他實在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居然還真下得了殺手,難怪在進入江西地界之后就一路暢行無阻,原來是江西這邊的匪盜已經被福建同行的下場給嚇著了!

    “晚輩這里人証物証俱全,何兢寫給匪盜頭目的多封書信也在這里,有三個罪大惡極的匪盜頭目就被押解在車隊中。晚輩就是想請先生能夠找到一處比較可靠的牢房關押他們,畢竟晚輩還是要回湖南考鄉試的,若是長途跋涉還要帶著他們難免不會在路上有所疏忽,所以還請先生妥善安排。”譚延闿說道。

    “這不是問題江西府衙有牢房,在下會妥善安排!”劉人熙一口答應下來。

    譚延闿點頭笑道:“那這事就有勞節庵先生了,只是這些人牽涉到福建臬台何兢,估計這會他也知道這些匪盜的下場了,難免會鋌而走險。家父的彈劾奏章已經發往京城,若是沒有什么問題的話,估計月底何兢就會伏法,這些人証便會稱為何兢伏法的重要証據,說不得其同黨為了營救何兢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

    “組安不用過慮,這牢房乃是重刑犯的牢房,只要藩台大人一句話,任誰也不要想接近這牢房半步,更不要說是殺人滅口了,這組安可敬請放心。將來是譚督派人來領,或是由我們這里送去,保証不會誤事!”劉人熙笑著說道。

    兩人說完后便一起邁步向后院會客廳走去,一路上劉人熙也借著機會考問了譚延闿學識功底。科舉時代向有“窗下莫言命,場中莫論文”和“一財二命三風水,四積陰功五讀書”的說法,照這個看來一想便可得知,竟是命運第一,文字其次。本來科舉時代只要能夠中了舉人,敢于進京會試,當然都是些“十年寒窗,磨穿鐵硯”、具有真才實學的讀書人,他們的學朮水平程度相差不到哪里去,更因為考試的范圍狹窄,碰運氣的成分就更大了。

    劉人熙能夠在方汝翼的幕府中稱為幕友堂首領,自身才學是不差的,也是舉人出身,可惜就敗在了這“命”字上,無奈功名無望才轉頭投奔方汝翼來施展自己的才華。這種情況譚延闿在閩浙總督府幕友堂中也曾有几個身上有舉人功名的,并不稀奇,最多也就是讓譚延闿有些唏噓不已罷了。劉人熙考問他學問這是肯定的,就是他不來,方汝翼麾下也有能人,總能夠變著法的來對他進行測試,了解自己未來女婿的真實水平也是讓他放心把女兒嫁給自己。

    譚延闿作《勸學篇》著實讓人大吃一驚,太后和光緒皇帝發下上諭廣為刊布這種待遇更是近十几年來所未曾有過的事情,有些人甚至還杜撰是不是譚鐘麟寫出來的讓譚延闿來冒名頂替。劉人熙雖然不信這種傳言,方汝翼則更加斷言這絕非是譚鐘麟的手筆,但是他本人能夠輔佐方汝翼打理海關,本身就對西方的事情比較清楚一些,對譚延闿的考問也就更加有針對性。不過譚延闿自己寫出來的《勸學篇》,早就預防過這種可能,對劉人熙的問題應答如流,其中涉及西方的一些事務,其見解更是讓他拍案稱道,心中僅存的一絲疑慮也是盡釋無疑,暗道東家找了好女婿。

    待到方汝翼走進會客廳的時候,劉人熙和譚延闿還是在一起熱火朝天的談論《勸學篇》,這也讓方汝翼感到驚奇——劉人熙是自己手下首席幕僚,見識自然是他人所不能及,難免眼界高了些,不過面對譚延闿居然這么熱誠,這就不是僅僅因為譚延闿將會要成為他女婿的緣故了。

    對于劉人熙這么欣賞譚延闿,方汝翼看在眼中頗為欣慰,幕僚和雇主之間時間長了也就超越了彼此之間的雇佣關系,劉人熙跟隨方汝翼十年也不是一個短時間了,相互之間都是以朋友相待,談話也非常坦誠,只有到了這個階段,幕僚和雇主之間的關系才算達成大成。

    “組安,你在《勸學篇》中所提出的‘中體西用’的設想,可是讓老夫這一干幕僚贊嘆的很,怪不得能夠得太后和皇上的嘉獎,文卿兄有子如此,老夫也是頗為開懷!”方汝翼笑著說道。

    “譚督之子不就是藩台之子么?大人更可開懷!”劉人熙笑著說道。

    譚方兩家訂下和親,這事早就傳開了,譚延闿少年得秀才,引得眾人矚目,雖然沒有在湖南露面,但是很多湖南本地的名流都想著把女兒嫁給他,只是譚鐘麟做官很少回湖南,基本上沒有什么門路罷了。劉人熙一席話讓方汝翼笑得格外暢快,而譚延闿則有些渾身不自在。

    “世伯,家父有封書信,囑托晚輩一定要面呈世伯!”譚延闿連忙從袖子中抽出早已經准備好的信件雙手遞給了方汝翼。

    方汝翼抽出信件后仔細看了看,譚延闿知道這封信是推遲自己和方榕卿婚事的信件。譚鐘麟這封信寫的是格外的客氣,這倒不是因為方汝翼是藩台品級,而是他真的想成全這門婚事,而且譚方兩家結為親家對于譚延闿今后的仕途也有很大的幫助。對此譚延闿基本上對這樁婚事也沒有什么意見了——不是他沒有意見,而是在這件事上他根本沒有辦法做主,除非他老丈人突然發瘋起來造反,否則這件婚事是沒有辦法解除的,況且就算這樁婚事泡湯,他敢保証第二天有一樁名門婚事將會在譚鐘麟的手中誕生,而作為主角的他只能夠像傀儡一樣受到長輩的擺布。

    方汝翼非常認真的看著信,客廳中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而譚延闿和劉人熙則非常關注的看著方汝翼——譚延闿希望這樁婚事能夠拖上一陣是一陣,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一直考科舉考到辛亥革命爆發,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就譚延闿所知科舉考試是在一九零几年結束的,況且讓他考一次就夠痛苦的了,若是考上二十年,他會瘋掉的;劉人熙則暗自揣測這封信的內容,如果沒有差錯的話,這封信的內容多半是關于譚延闿和小姐的婚事的,要說譚鐘麟推辭這樁婚事不大可能,也沒有聽說譚鐘麟嫌貧愛富,官位做到譚鐘麟這個地步還能夠讓他推辭婚事的,估計只有皇帝的女兒或是妹妹之類的下嫁譚家才有可能,不過現在的光緒皇帝連個子嗣都沒有,姐妹就更不用說了。

    客廳中的三人各有各的想法,一時間居然被譚鐘麟的信件給糾纏到了一起。方汝翼看過信之后仔細的折好和信封放在茶几上,笑著說道:“文卿兄已經把事情在信中說的很清楚了,不過組安大可放心,這是我們長輩之間的事情,你大可安下心來考鄉試,以組安之才鄉試自然是手到擒來,至于以后的,容我思量之后和文卿兄再商談一下。”

    可能是因為這封信表達的是推遲婚期的影響,方汝翼和譚延闿并沒有多做長談,不過劉人熙和方汝翼也沒有讓他好過,前后一個多小時對他輪番轟炸,孔老夫子和他的門徒們所留下的各種經史典籍几乎考教了一遍。老丈人可是做過學政的,而劉人熙也僅是因為時運不濟沒有過會試這關,毫無疑問,他們在經史典籍上的功夫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落下,反而日漸精純,不過這對于譚延闿可不是一個好現象,這番明里暗里的考教過后,才讓譚延闿得以脫身,領到客房處略作休息后大家一起吃了一頓“氣氛熱烈”的晚飯,算是給他遠道而來的接風。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0:09

第十九章老丈人
方汝翼和劉人熙的安排讓譚延闿心中不僅的惡意想到,是不是因為老頭子的推遲婚期的信件讓未來的老丈人心中著實不爽,輪番轟炸是給自己一點點顏色看看?!這倒是譚延闿心中多想了,老丈人考教他學問不僅僅是試探他的學朮功底,也是因為老丈人做過一省的學政,主持過很多次鄉試,對于鄉試的命題自然是精熟的很,他也想通過這次考教對譚延闿這次鄉試之行心中好有個底。

    “大人,譚督這封信可謂是機關算盡,雖然推遲了小姐和譚組安的婚期,不過以在下看來這完全是出于能夠讓譚組安在科場上有更大的進展,到沒有什么惡意,大人敬請放心!”劉人熙在燈下與方汝翼對坐,手中拿的正是白天譚延闿交給方汝翼的信件。

    方汝翼聽后點點頭說道:“節庵,你說的我都明白,我比譚文卿晚一年考上舉人,后來又和他同在翰林院共事,他的為人圓滑工于算計,不過言而無信的事情他還是不會做的。譚方兩家都是望族,若無重大事件發生,這婚事是不那么推辭掉的,畢竟也是關系到我們兩家的臉面。”

    方汝翼站起來走了兩步繼續說道:“組安若是能夠在科場上一路精進,這也是我所希望的,白天組安的表現你也看到了,莫要說是神童,就是奇才也不為過。譚文卿想的是趁老佛爺和皇上對《勸學篇》大加褒獎之時讓譚組安在科場上一鼓作氣完成鄉試和會試。后年便是乙末年,又是會試之年,現在看來譚組安過鄉試易如反掌,而明年便是老佛爺六十大壽,現在京城里面的衙門全是為賀壽而運作,后年便是恩正并科,若是運氣好上一些,過會試取進士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劉人熙笑著說道:“大人,剛才在下所說譚文卿是機關算盡,也正是因為如此,打算的這么精細也非常人所能及了!”

    方汝翼微微笑了笑說道:“原本婚事是定在后年的三月,會試也是三月舉行,男人大丈夫當以立下功業為第一,譚組安若是真的能夠在后年的會試中得進士出身,奠定了以后的仕途基礎,這樣也好配得上我的女兒!這本來也到沒有什么,反而是件好事!”

    劉人熙笑著問道:“那白日間我見大人閱信之時有疑云在心頭,這是為何?”

    方汝翼笑了笑:“當年我和譚文卿訂下這樁婚事也沒有想到組安會在乙末年會試,現在撞上了推遲一下倒沒什么,榕卿今年都十五了,若是以一般官宦人家,這個年齡也該出嫁了,后年會試一旦組安通過,后面緊隨而來的還有兩場重要的考試——四月的殿試以定三甲,而十月的朝考以定最后授予的官職,這都不是可以推脫的,你想想到了后組安一切順利的話,那還能夠趕回來完婚么?”

    劉人熙聽后皺了皺眉頭,說道:“若是這樣的話那肯定是要再押后一年了……”

    方汝翼搖搖頭說道:“譚文卿機關算盡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不過他卻在信中沒有說實話!當然這也可能是他自己對組安能夠過會試信心不大……”

    “大人是否有些過慮了……”

    “但愿如此,不過不僅僅是我看好組安以后的發展,就是朝中和地方的一些大員也一樣看好他,這也是譚文卿會做人,為官几十年甚少有冤家對頭,倒是朋友遍天下,所交之人既有翁同龢這樣的清流砥柱,又有張之洞這樣的洋務大員,在朝中封疆大吏之中最是不顯山露水,以他的性格若非遇到極大困難之事是絕對不會推辭這樁婚事的,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可能連老夫都擋不住,不過好在朝中還沒有那個人會如此厲害……”

    劉人熙轉念一想便說道:“與其以后夜長夢多,還不如在今年組安鄉試過后就完婚,或是在明年挑個時間趕在他會試之前完婚,這樣一來也就一了百了了。況且以在下看來,組安過鄉試一點問題都沒有,至少在這‘命’一字上他占盡了上風,加上自己又有真才實學,若是再過不了鄉試成為舉人,那恐怕真的是要天怨人怒了。組安得到舉人功名,然后成親也是一樁美事,況且小姐今年已經十五,品貌端庄極佳,就是論詩詞才情也不遜于一般士子,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呵呵,知我心者非節庵莫屬,其實我左右思量了一下也唯有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想來譚文卿也不會拒絕……”方汝翼開懷笑著說道。

    譚延闿還不知道老頭子的一封信會讓老丈人生出這么多想法,本來想能夠拖上一陣是一陣的婚約,在老丈人那里變得提前了,正在刻苦攻讀書本的他不禁打了噴嚏,心中不禁暗想:“是不是有人在算計我啊,這么熱的天還能感冒?!如果有人在算計我的話也只有何兢了,不過甚為地方大員勾結匪類,這個罪名可不輕,就算不抄家流放,罷官也是足夠了……”

    雖然路程安排的比較緊張,但是譚延闿還是計划在老丈人家待上十天,免得來去匆匆讓人家覺得受到了輕視。不過譚延闿還不知道方汝翼已經差人將他寫的提前兩家婚事的書信送到了福建老頭子那里去了,他每日只是和劉人熙在方汝翼的幕府中協助工作,閑時和一眾幕僚談詩論文,方汝翼也常和他們在一起。畢竟是馬上取考鄉試,他們之間大多數時間都是是不是的談起一些關于科舉考試上的趣聞,而譚延闿也算是變相的得到一些經驗。

    譚延闿在閩浙總督府中身為幕友堂首領,對于方汝翼這片所接觸的公務自然是非常熟捻,凡是交到他手中的公文總是很快的處理完,而劉人熙等幕僚對此都感到非常驚訝,不過想想關于閩浙總督的一些傳言,他們心中也就釋然了。最讓他們感到驚嘆的是,無論是什么文章,只要譚延闿看過一遍之后都能夠流利的背誦一遍,絲毫沒有差錯。劉人熙和方汝翼看在眼中都從對方的眼中發現了驚愕的神色,不過心中也頗為感嘆——怪不得譚組安能夠以庶出的身份得譚鐘麟的青眼,就憑這個本事,若不是老天嫉妒,功名對譚延闿來說不過是探囊取物而已。

    本來在這么緊的行程中還抽出十天時間逗留,譚延闿心中也有另外的安排——他想和方榕卿再重新的認識一下,他不想就這么稀里糊涂的進洞房來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盡管在這個時代想要找到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伴侶基本上無限趨于零,但是他也想看看未來的妻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這個時代已經不像數百年前那樣男女不見面的森嚴禮教,可是譚方兩家都是官宦之家,又同是湖南望族,男女大防的工作做得周密無比,除了那天在假山旁驚鴻一瞥之外,他便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個身影。

    讓劉人熙和方汝翼非常感興趣的還是譚延闿所帶來的那支總督府護衛隊,他們兩人早就知道這次譚延闿之所以能夠這么大搖大擺的從福建走陸路入江西來到這里,這一路上能夠保住其安全的,侍衛隊功不可沒。這支侍衛隊的裝束都是他們兩人所從來沒有見過的,譚延闿也非常高興的向他們展示了侍衛隊的戰斗力,主動提出借用南昌府駐軍的營地來進行表演。

    在這個時代,中國最強的軍隊無疑是淮軍和湘軍,這分別是由曾國藩和李鴻章建立起來的,尤其是湘軍中的重要人物左宗棠和譚鐘麟是同榜舉人,兩人交誼非常深厚,在政治上也是相互提攜,現在左宗棠雖然已經故去了,但是湘軍領袖人物鎮壓太平天國、捻軍等事跡被父輩們當作光輝業績大肆夸耀,作為教育子女建功立業的重要素材和頂禮膜拜的主要對象。

    此時譚延闿向方汝翼和劉人熙展現了另外一種戰斗方式——在先進槍械的支持下,若不是面對人海攻勢的話,侍衛隊的精准槍法將會從容的將對手全部消滅在四百米開外,這絕對不是藩台府邸中那些看似威武的手拿大刀長矛的兵勇所能夠相比的。不過這還不算完,譚延闿向老丈人展示了馬克沁機槍的威力——一棵兩人才可以合抱的大樹被經過機槍的密集掃射之后直接倒在了一邊,這給兩人以極大的震撼,但是聽聞這支侍衛隊是譚延闿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并且雇用德國軍官輔佐訓練出來,這更使得他們心中思緒萬千,對于這個年輕女婿的評價又漲了三分。

    當譚延闿帶領著侍衛隊乘船離開南昌的時候,令他非常遺憾的最終還是沒有見到方榕卿,他不知道當他所乘坐的船在贛江江面行駛的時候,在江邊停留這一座精致的小轎子,轎子窗口紗帘后面,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在注視著船只愈行愈遠,直至消失不見……

    譚延闿一行人乘船從贛江進入長江,逆行而上來到湖北武昌,不過他們在這里并沒有多做停留,而是轉行向南進入洞庭湖然后入湘江來到最終目的地湘江江畔的長沙,在這里他將會面對一次非常重要的考試——一個月后的鄉試。

    一去快兩年,賜書堂前的荷花池依然風景如故,不過這次回來他的身邊卻多了一支全副戎裝的侍衛隊,僅憑這個已近足以讓他感到這兩年時間沒有白過,至少算是有點底氣了。他可以從家族中人的眼睛里看到他們對自己的不同,不過他并不在乎,在他看來他就像是在看一幕鬧劇一樣,任憑“長輩們”如何明槍暗箭,他都暗自巋然不動。在他眼中這些人或許和自己有一定的親緣甚至是血緣關系,但是這并沒有讓他有任何惻隱之心,對于他來說,既然半只腳已經踏進了這個時代,如果他的 “親戚們”妨礙了他,他也不會手軟——六親不認乃亂世生存的不二法則。

    “可是我真的能夠做到這點么?!”譚延闿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吹熄了蠟燭自己獨自坐在一片黑暗的書房中,任憑柔和的月光照耀在自己的身上暗自想到。他可以硬手屠殺數百土匪,但是以后讓他必須屠殺几百個和自己沒有太多關聯的陌生人的時候,自己還能夠硬的下這個心腸么?!

    譚延闿不知道這個答案,但是他卻清楚他的父親卻是非常認同的——在得知他硬手處理了福建東部的土匪的時候,他寫信贊揚自己的兒子不愧有左帥風范,而左帥便是左宗棠,對于這位故去的老友,老頭子可是崇拜的很,可惜也是因為自己的性格原因,注定老頭子不可能狠下手做出同樣的事情,是以老頭子作了一輩子的老好人,官位到了他這個程度還沒有仇人的,在清廷中也是獨一份了。

    以譚延闿對老頭子的理解,他是那種一心為了整個家族不惜一切代價的人,這種人譚延闿只是在前世的小說或是電影中見識過,不過從老頭子的一言一行看來,溫和待人的老頭子若是做出了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他也不會有任何意外,這也就使他對老頭子恭順無比的深層原因——譚嗣同在維新變法中的表現若是換作他的話,不用慈禧太后來下手,老頭子自己就把他給解決了。老頭子一天不失去對局面的控制,他譚延闿也就一天不要想著能夠按照自己的意志來選擇生活,這個道理就是這么簡單,這倒是讓譚延闿想到了慈禧太后的作為。

    “自己現在不過是光緒的另外一個版本罷了,若想獲得更大的自由度,那就先把老頭子哄高興再說吧!”譚延闿自言自語的說道。

    盡管譚鐘麟不像歷史上同時期那些頭面人物這么有名,甚至在譚延闿前生的記憶中根本不知道有這么一個滿清封疆大吏的存在,也許是因為近距離相處的緣故,他對老頭子的敬畏真的是發自骨髓。相比之下只要不危機家族的話,老頭子還是顯得非常開明的,這種開明的態度甚至能夠超過同時代譚延闿所知曉的那些著名洋務派人物,關鍵的是這個時期的慈禧太后是非常保守的,所以老頭子對洋務方面并不熱心,譚延闿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的那些東西還都在的容忍范圍之內,他也非常樂于看到自己的兒子能夠長本事。

    譚延闿自己獨坐了一會兒便又點亮蠟燭,手邊抄起一本書便又開始攻讀起來,在他看來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和他所面對的鄉試相比。盡管譚延闿寫出《勸學篇》受到了太后和皇上的公開上諭稱贊,甚至地方大員必須人手一本,在他的家鄉湖南他更是名噪一時,想要見見這個神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聽說他回湖南參加鄉試后,每天都有人投貼拜訪,不過譚延闿一律派人擋駕,除了特殊的地方大員之外,他一概不見。

    “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譚延闿雖然對于考鄉試沒有太大的把握,好在他的《勸學篇》至少也可以讓湖南學政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若是憑借著自己的真本事來和數不清的秀才來爭著舉人功名,他心中還真沒有底。不過他能背,前生的時候他的記憶力就很超群,但是相比現在那更是變態,譚延闿現在就像是個翻書機器一樣,几十分鐘便是一本書,這樣一來他所看過的書已經是一個非常恐怖的數字了,他就是想靠著自己龐大的背景知識在科場上旁征博引得到考官的青睞。

    只要能夠把握數個主旨,不寫出什么太出格的文字,他也能夠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做出一篇花團錦簇的八股文出來。當然這只是鄉試,最終拍板定奪的還是一省學政,這個文章的主旨就看是遇到那個學政來主持考試,過什么樣的山唱什么樣的歌,遇到保守的自然是大捧孔老夫子的臭腳丫子;遇上思想開明的就大談變法維新,強國富民……

    今年譚延闿參加的這次湖南鄉試主持的人是湖南學政江標,譚鐘麟對這個人只是有些耳聞并不清楚其來歷,但是自己的老丈人方汝翼卻是對這個人非常了解。也許是因為老丈人的經歷,他可沒有譚鐘麟這么有勇氣和有運氣,老丈人在翰林待了好几年,后來出任甘肅學政和翰林院也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在沒有出任按察使和布政使之前,也是清流里面有頭有臉的人物。在老丈人的描述中,江標非常年輕,光緒十五年才中的進士,今年三十三歲便出任一省學政之職也算是非常運氣的了,最重要的是江標和湖廣總督張之洞來往非常密切。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0:20

正文 第二十章 生死一發
老丈人所給的資料就這么多,但是卻非常明確的點明了江標和張之洞的關系非常,甚至在言語中還猜測江標之所以能夠在做了才不到三年的翰林編修便出任一省學政,這和張之洞有著非常深的原因——不要說是一個小進士,哪怕就是狀元,想要在這么短的時間獲得重用都是很困難的事情。不在翰林院中坐上几年的冷板凳,想要出去得個知府的實缺根本不用想,但是江標做到了,他才在翰林院中待了兩年便被弄到湖北直接作了一省學政,這在清朝歷史上也算是小小的開了一個先例。

    根據這一情況譚延闿不難推斷出江標應該是個非常開明的學政,至少也是非常傾向洋務派的學政。張之洞任兩湖總督的事跡他在前生的時候也知道不少,雖然老張同志廢的力氣不少,后來的經營的產業還是全面虧本,但不可否認張之洞代表了現在洋務派中最開明的那一部分人,而現在的李鴻章在今后的十年中卻是最為糟糕的十年,恐怕糟糕的程度也算是前無古人后入來者了——《馬關條約》、《辛丑條約》上面都留下了老李的大名,就是以后聲名狼藉的袁世凱也是他在未來十年間提拔起來的,可憐他自認為一世英名,臨老卻攤上了這么多倒霉事,成為晚清歷史上最大的倒霉蛋,若說比他還慘的也就是光緒皇帝了,為了變法被囚禁了十年孤獨的死去。

    既然確定了年輕有為的江標同志的“政治傾向”,譚延闿閉著眼睛也可以將今年的試題猜個八九不離十——多半是和洋務興國有關系的。而譚延闿在鄉試策論中的主旨也算是跟著確定下來,他要以《勸學篇》為根基,在政治傾向上稍稍再進一步,拍拍洋務派的馬屁——反正這卷子也不會大白天下,老頭子只需要舉人功名不會看自己行事的手段。

    “小姐,三公子回到湖南后就在荷花池的賜書堂住下,盡管每日都有人拜訪,卻全被擋了出來,還沒有聽說那個讀書人能夠見到三公子的……”一個身材略矮的中年人說道。

    中年人的對面坐著一位少女,身穿月白布衫,神情專注的看著身前的紅泥茶爐,見水已經燒開便拿起茶壺朝紫砂杯中輕輕一點倒了杯茶水。盡管是夜晚屋中只有三四根蠟燭在照明顯得有些昏暗,但是少女的身上仿佛就像有道白暈一樣顯得光彩照人,尤其是那雙明亮的眼睛,清澈的就像一泓秋水一般,仿佛在眼眶中緩緩流動動人心魄。

    “趙叔,真是麻煩你了,還要親自去探聽。早就聽家父說過譚督對三公子要求極為嚴格,發蒙之后便刻苦攻讀經史典籍,几年前就見過他因為沒有完成譚督要求的字帖而被罰,這么多年下來還是沒有變啊……”少女脆聲說道,雖然給對面的趙叔倒了杯茶遞過去,但看神色便知道她的心思在別處。

    趙叔雙手接過茶杯看著對面少女出神的樣子慈愛的說道:“小姐,昨夜三公子屋內的燈到了四更才滅,在下收買了個潭府的一個下人,說三公子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在院中打拳。在下沒有敢多待便沒有看到三公子打的是哪家的拳法,不過想來譚督和黃鳳岐的關系,多半還是外家功夫……”

    少女聽后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趙叔……”

    “潭府中除了譚督的兩個兒子及其家眷之外,剩下的都是些下人,府中并沒有精通武功的人,我也只是遠遠的在牆上看到三公子的房間亮著燈。譚督與人為善平生沒有接下仇家,譚家也是當地的望族,周邊受惠的百姓也不少,所以沒有人去打譚家的主意……”趙叔知道少女擔心自己,便解釋道。

    少女點點頭說道:“以后就不要冒險了,不過三公子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趙叔有什么辦法來告訴他注意身體么?”話還沒有說完,少女的臉便有些紅了。

    趙叔笑著說道:“這沒有什么難的,小姐修書一封,趙叔替你交給他就可以了……”

    聽見趙叔取笑,少女的臉更紅了……

    這個少女便是譚延闿的未婚妻方榕卿,而所謂的“趙叔”是她父親方汝翼早年救過的一個武林高手,只因為被人陷害落到牢中,方汝翼給他洗清了冤屈之后,便一直跟隨著方汝翼以報答他。對于這么一個武林高手,方汝翼是絕對不會拒絕的,方榕卿想要出來走動看看譚延闿平時生活是不是真的“清白”,方汝翼被纏的沒有辦法只能夠讓趙叔在一旁護佑。

    二更過后,譚延闿向往常一樣,在院子中走了一圈,每天對著書本,盡管他在前世的時候有著書呆子的“美名”,但是長時間面對這些經史典籍,他心中也未免有些煩躁,定時出來到院子中走走便是為了緩解心中的煩躁。當譚延闿覺得心中有些好過的時候,便想著回房間把書案上的書繼續讀完好睡覺,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一聲輕輕的咳嗽,心中不禁一沉,連轉身都不用,直接將腳邊的一個花盆用陰勁踢了出去。

    自從譚延闿造出了戒毒丸之后,他就一直等著黑道幫會的報復,現在都已經二更天了,他不相信在這么晚的時候上門來的人是什么正人君子,唯一的可能是等待多時的報復終于來了。譚延闿跟隨那些侍衛隊的士兵一起練習槍法,也就是弗里德里希能夠和他一拼,不過隨身攜帶的盒子炮卻放在屋中,現在的長沙雖然還沒有到最熱的時候,但是已經顯得非常悶熱,他只穿了一件湖絲薄衫當然沒有帶著盒子炮,好在他會武功,隨腳便踢出一個花盆先擋擋對手。

    踢出去的花盆卻如泥牛入海并沒有傳來破碎的聲音,顯然是被不速之客給接住了,這更讓譚延闿心中有些發冷——如果對手來的是練外門功夫的刺客,就算對手手中持刀,只要人數不多他還可以擋擋,弄出聲響大點不多時也就有侍衛隊的人來支援了,但是能夠接的住這腳陰勁踢出的花盆的,肯定是連內家功夫的高手。譚延闿前生那個時代不要說是內家高手,就連練外家功夫的人都少見的很,他雖然也練的是內家功夫,在前生遇到一些混混是沒有問題,但是要應付這個時代的內家高手,他可沒有這個信心,這更加堅定了他先拿到屋中手槍的想法。

    “呼”的一聲,譚延闿聽到耳畔傳來的風聲,毫不猶豫的雙手回擋,當對方的手刀打在自己的胳膊上,他立刻借力跳起身子在空中轉了半個圈,等他落地的時候他和偷襲者就成了面對面。剛落地他就毫不猶豫的向對方沖了過去,開始了自己的反擊——雖然天色黑暗,但是他看出來對方是孤身一人,便決定主動出擊一下,然后再往屋中跑。他現在開始有些后悔了,為什么不將自己的侍衛隊安排巡邏制度,到現在就算他高聲喊叫也未必能夠叫得起他們。

    “好強啊!”譚延闿借著和對方交手的那一剎那對方的爆發力量順勢在空中一翻就落到了門口,毫不猶豫的轉身便搶進屋內,剛才那一下讓他的手腕子就如同遭受了電擊一樣陣陣酸麻,虎口崩裂鮮血順著手指滴在了他的衣服上,對方雖然沒有下殺手,但是就憑這力量,譚延闿也不陪他玩了。也不知道對方因為對自己的實力非常自信或是不知道他練過武,居然沒有攜帶兵刃,不然譚延闿真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過這一回合,就憑這力量,若是被他拿住了自己的關節,手腳殘廢還算是輕的,重點的話那還不是死路一條?!當下譚延闿也不戀戰,直接借力到了門口便推門進屋,手槍就放在床頭枕頭底下。

    “只要老子手槍在手,你小子就是再來十個我也讓你橫著回去!”譚延闿在心中憤恨的想著。

    譚延闿進屋后一個翻滾便來到里間,扑身上床后從枕頭底下抽出二十響的盒子炮就這么躺在床上直接將槍口對准門口。前生的時候他對自己的功夫也是非常引以為傲的,雖然除了在那次在馬彪被混混給堵在胡同中出手過一次之外,他沒有在人前顯露過自己會武功,但是心中可驕傲的很。這一次他的跟頭可栽大了,他相信屋外那個不速之客若是不多余咳嗽那聲,手上只要又把匕首就可以輕松的干掉自己。

    “這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以后說什么這盒子炮也不離手了!”譚延闿就這么躺在床上精神緊張的將槍口對准門口,頭上緊張的滲出了密集的小汗珠,盡管他手上有槍,但是剛才對手的那份功夫可把他嚇壞了,一刻時間對他而言仿佛過了有一年那么長。

    譚延闿見半天沒有動靜,他不認為對手就這么輕易的放棄了這次刺殺機會,不過令他奇怪的是他感到對方不是真的那么想殺他,要不然憑對方的功夫,對方說不定會在那次交手之后緊緊跟著他,他就是跑到屋里也未必能夠有機會從枕頭下面拿出槍來。他小心翼翼的從床上爬起來,手中舉著槍慢慢的朝外屋走去,當他仔仔細細的轉了一圈,也沒有發現剛才那個人的蹤跡之后,才確定剛才的不速之客已經悄無聲息的走了。

    譚延闿將自己的湖絲長衫扯出一個布條給自己的手進行了簡單的包扎,剛才和對手的一擊力量極大,雙方都是用暗勁,他的功夫真的很難和對方相比,雙方的短暫一擊就使他的虎口崩裂,直接讓他的左手失去了戰斗力,也促使他毫不猶豫的退進屋中去拿槍。譚延闿再也不相信功夫這一說了,強身健體自然是沒說的,但是在真正的生死搏殺之中,還是子彈能夠最快的解決問題。這個時代可不是百年以后,擺在面上的外門功夫出色叫得上名號的就已經數不清了,還有那些以內家功夫見長的,譚延闿就是再練上十年也趕不上剛才的偷襲者。

    當譚延闿靜下心來的時候,他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習慣性的拿起茶壺准備倒杯茶,結果茶壺的把手上卻出現了一封信。

    “哼哼!難道還要來個先禮后兵?多么落后的戰略恐嚇啊!”譚延闿嘴角微微翹起冷笑的自言自語的說道。他不后悔制造戒毒丸,譚延闿是想在這個時代自在的活著,但是鴉片流毒中國實在是太久了,任何一個看過大煙鬼毒癮發作的樣子的人,只要稍微有些良知便會譴責這一罪惡的貿易,他譚延闿自問還沒有那份硬心腸,盡管剛才也受到了打擊,但是他依舊認為只要自己小心些,保住性命應該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信件沒有封口,譚延闿從中抽出了信紙卻讓他有些失神,信紙上用娟秀的蠅頭小楷寫到:“三公子應注意身體,預祝三公子科場順利!”

    “這是什么對什么啊?!”譚延闿看著這封莫名其妙的信件,半天都摸不到頭腦:“是不是對方送錯了信?把自己打了一頓然后再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可是剛才的對手肯定是個中年男子,也不是個女人啊?!”

    “趙叔,他沒有事吧?!”方榕卿關切的問道。趙叔回來后向她繪聲繪色的講述了他和譚延闿在小院中交手的經過,讓方榕卿心中直上直下的。

    趙叔笑呵呵的說道:“放心,三公子不會有事的,只是估計他的左手這几天用不上力罷了,過几天便好了。真是沒有想到三公子居然精通內家功夫,若不是趙叔先接下那個花盆,否則貿然上去受傷的可就我了!”

    方榕卿聽后眼中慌亂的神色安定了下來,不過卻有些不安的說道:“那他讀了那封信還不會恨死我啊!”

    “都是我多事,不過也沒有想到他居然聽見聲音便踢過一個花盆,把我倒是嚇了一跳興起了試探之心……”趙叔有些自責的說道。

    方榕卿擺擺手說道:“這也怪不得趙叔,若不是我自作主張,也就不會出現這檔子事了。聽爹爹說過,三公子造了戒毒丸后才想著訓練侍衛隊,恐怕是為了應付江湖黑道上人的騷擾,深夜里突然出現自然是敵非友,他的警覺性倒是挺高的……”說道最后她的臉上倒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憑三公子的功夫,行走江湖都夠了,黑道上的人就算敢冒風險來得罪譚督,在三公子的手下也是討不了好的,等閑七八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人多了也進不去總督府的大門。三公子那手‘穿云手’可真夠霸道的,也不知道是出自哪家的,到現在我的手腕還有點發麻,若是一般人接上了定是個斷臂的結果,反應不及落到了要害上,那可是要送命的……”趙叔有些喋喋不休的說道。

    方榕卿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趙叔,這次出來真是麻煩你了,要不是你在身旁護佑著,爹爹是不會放我出來的,這次又連累你受傷了……”

    趙叔笑呵呵的說道:“若不是當年老爺搭救,老趙這條命早就冤死在大牢里了……三公子的功夫越高自保的能力就越好,這點傷不算傷,過兩天就好了……小姐先出來見見三公子是個怎樣的人品也好,免得到時候嫁錯了郎,那可就追悔莫及了……不過現在老趙倒有些擔心了,像三公子這樣整天連自己那個院子都很少出去的樣子,是不是給憋傻了啊?!……”

    趙叔什么都好,可惜這張嘴就是嘮叨起來沒完沒了,而且還特別不會察言觀色,嘴里面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方榕卿到現在几乎都想在屋中挖個洞鑽進去了。

    譚延闿并沒有把這次深夜受襲的事情說出去,不過他卻將自己所帶來的侍衛隊分成三組,在他的院子中要保証每一時刻都有四個士兵警戒。由于受到空間的限制,也是因為在長沙府,譚延闿早就命令侍衛隊的士兵講九三式步槍收了起來,盒子炮也是藏在懷中,在這種情況下,只需要盒子炮就足以應付突發事件了,有沒有九三式步槍都一樣。

    自從譚延闿將自己在賜書堂的小院變成了鐵桶陣之后,趙叔再也沒有敢靠近,他知道侍衛隊的士兵可不是好惹的,盡管肩上的洋槍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但是看到士兵的懷中鼓鼓囊囊的,便想到原先別在腰間的盒子炮定然是藏到了懷中。侍衛隊的士兵演練他可是見過的,在他眼中那盒子炮的威力比長筒洋槍要厲害多了,洋槍只是打得遠,但是那盒子炮一連二十響,加上侍衛隊個個槍法奇准,只要被發現了,在盒子炮的射擊范圍內,就算他功夫再高也躲不過四個士兵的連續射擊。看到這一幕,趙叔便知道譚延闿已經加強了自己身邊的警戒,他也就非常知趣的退下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0:34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教官
譚延闿除了閉門讀書之外,也沒有放松對侍衛隊的訓練,因為這里可不是福建,他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找地方給侍衛隊訓練槍法,沒有辦法他只能夠繼續加強侍衛隊的徒手搏斗和文化上的訓練。每天早上他都親自帶著侍衛隊在荷花池跑步,他也跟普通士兵一樣,雙肩背著一個裝滿沙子的背袋,一圈跑下來至少也有六七公里,然后和士兵一起吃早飯,飯后就組織士兵學習徒手搏斗,到了晚上再教他們學習德語。

    畢竟譚延闿還需要准備考試,沒几天便委托家仆在長沙城中招募會武功的高手和私塾先生,至于德語還是必須他親自來給士兵們上課,弗里德里希也能夠派上點用場,當然招來的人也是必須經過他考驗的。侍衛隊經過這么長時間的訓練后,徒手搏斗已經有了一定的水平,不過當他們面對譚延闿的時候,十來個人一哄而上照樣被他打得滿地找牙。譚延闿不指望他們能夠成為武林高手,但是作為一個士兵,將來若是出現在戰場上,少不得要和敵人短兵相接,這些士兵若是能夠精通一兩手外門功夫,能夠在一兩招之內制服敵人,他也就滿足了,當然讓士兵刻苦訓練徒手搏斗,他心中也有另外的想法——組建特種部隊。

    當然組建特種部隊在現在看來是很不現實的,譚延闿雖然知道特種部隊的大名,但是他可沒有參過軍,只是知道后世的特種部隊個個神通廣大,他現在所能夠做到的便是讓他的士兵加大訓練量,讓這些士兵朝著他想象中的后世特種部隊靠攏。

    在長沙負責尋找譚延闿所需要的人的事情就拜托給他的舅父李安清來辦理,李安清是譚延闿母親現在唯一的親人,李夫人嫁到譚家二十多年都沒有見過自己的弟弟,直到前年譚鐘麟前往福建就任閩浙總督的時候,路過長辛店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弟弟,而譚延闿也才知道自己有個舅父。譚鐘麟原本給李安清一點本錢讓他做生意的,后來譚延闿制作戒毒丸后,這項生意經過老頭子的點頭由他全權安排,他便把戒毒丸在湖南的生產委托給了自己的舅父。

    “組安,你想要找的人已經帶來了,有七個人正在外面等著呢,你是不是過去看看?”李安清說道。盡管他是譚延闿的舅舅,但是畢竟他和譚家二十多年沒有聯系,雖說“見舅如見母”,兩人之間的親情還需要時間來培養,是以說話的時候李安清不知不覺的便用下屬說話的口吻。

    盡管戒毒丸的訂價譚延闿放得比較低,但是架不住戒毒丸的成本小需求大,現在李安清所掌管的健民藥業可是譚延闿按照老窩的想法來建設的,光是雇用工人就有三百多人,分成兩班倒日夜不停的以流水線化作業方式生產戒毒丸。長沙健民藥業規模在這個時代來說應該是最大的制藥企業了,但是生產的戒毒丸依舊是供不應求,張之洞還專門派了個人在制藥作坊中蹲點來催促趕工,甚至連稅都免了。李安清掌管健民藥業在一些人的幫助下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條,李夫人也曾經囑咐他要好好為譚延闿辦事,他更是不敢有半點懈怠,譚延闿對他的舅舅也是非常滿意,回到長沙之后有什么事情都是委托舅舅來辦理,至于家族中的人他也不愿意指望什么。

    “真是辛苦舅舅了,您先在這里歇著,我自己出去看看他們就可以了!”譚延闿一邊說一邊給舅舅倒了杯茶雙手送過去。

    李安清拿著茶杯笑著說道:“這有什么辛苦的,只要組安有什么需要,舅舅盡力去辦。若是這些人你還不滿意,舅舅還可以再去找,找個會武功的人也不算是難事……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你有什么不滿意的我也好看在眼中,再找的時候心里也有個譜。”

    譚延闿笑著說道:“舅舅,先不急,人都已經找來了,您先喝完這杯茶,潤潤喉嚨,咱們再一起去看看!”

    “今天請各位來是給府上的侍衛隊選師傅的,這里也就不表演什么‘手劈青石’了,我的意思很簡單——既然是給侍衛隊教功夫,我只需要你們能夠把一招制敵的本事教給他們,而且在學習上所需要的時間也不能太長,內家功夫雖好練起來時間太長就不用,記住我只需要你們現在表演殺人的絕技。你們可以選擇徒手或是旁邊的短刀,我來當你們的陪練!”譚延闿對著眼前院子中的七個人說道。譚延闿眼前的這七個人有老有少,不過既然是李安清悉心找來的,絕對不會出現騙子,肯定是事先考核過才送過來的,手底下絕對有兩下子,徒手也就罷了,這短刀為了以防萬一也是用木頭做的。

    “在下黃克劍,請先生賜教!”譚延闿說完后,這七個人中的一個壯漢向前走了一步抱拳說道。

    譚延闿聽后點點頭,做了個請的姿勢,黃克劍便柔身扑了上來,一個黑虎掏心……

    接連試了六個人,結果譚延闿都搖搖頭,這些人論本事也算是高手了,可惜不是他所需要的,若是他想要找保鏢,這樣的人絕對可以勝任,單挑十來個絕對不是問題,但是他們的功夫放在戰場上可就不夠看了,這么花哨的功夫哪里是你死我活的戰場上用的。

    最后一個人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在那里一站便給譚延闿一種熟悉的感覺——對方可能是個內家功夫的,這也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后見到的第二個練內家功夫的人。譚延闿擺擺手先表示暫停說道:“這位先生,在下需要的殺人的招式,如果在下沒有看錯的話,先生應該是練內家功夫的吧,我的兵可用不著練內功……”

    中年人眼神一瞥說道:“在下趙恆君,公子真是好眼力,趙某確實是練的內家功夫,不過說到用招式殺人,在下也不陌生,一會比試的時候在下不用上內勁就是了!”

    譚延闿點點頭說道:“那就請先生在在下身上展示一下了!”

    趙恆君果然在和譚延闿纏斗的時候沒有使用內勁,兩人一靠在一起后,拳腳立刻相交,趙恆君招招沖著譚延闿的要害來,令旁邊的人眼花繚亂,旁邊的侍衛隊士兵高聲叫好——他們總算碰上一個可以和譚延闿徒手拼斗十來個回合不落下風的人了,而李安清則是擔心的不得了,生怕趙恆君一個失手讓譚延闿受傷。

    就聽譚延闿一個悶聲——雙方交手還不到而食招,他的喉嚨被趙恆君的一只手死死的扣住,弄得譚延闿無法呼吸,他毫不懷疑對方可以輕松的擰斷自己的脖子,或是直接這么緊緊的扣著自己的脖子讓自己窒息而死,當下便放開了自己的雙手示意比試結束,而在這時李安清趕緊跑上前說道:“快住手!”

    趙恆君看到譚延闿的示意后便松開了手退到一邊,譚延闿對趕上前非常著急的李安清說道:“舅舅莫急,這只是比試而已,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譚延闿轉過身來對趙恆君說道:“趙先生的功夫在下甚為佩服,若是不嫌棄的話,在下打算聘用趙先生,每月薪俸五十兩,專門來調教這些士兵的功夫……當然在下和趙先生比試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招式繁瑣,希望先生能夠加以改進!”

    趙恆君的身手譚延闿是極為佩服的,能夠在二十招內制住自己,在他印象中就是名義上的師傅黃鳳岐也不能,唯一能夠與之一拼的恐怕也只有那個晚上偷襲的不速之客。更為難得的是趙恆君的招式非常狠辣,几乎沒有一招是浪費作秀,簡潔的讓人心驚,在譚延闿看來這種招式用來武裝自己的侍衛隊是再好不過的了,如果有一天侍衛隊執行類似后世特種兵的滲透行動,徒手干掉敵人是絕對不成問題。就沖趙恆君這份身手,他都不好意思給人開價三十兩——這是他給舅舅開下的價格,現在戒毒丸所產生的丰厚利潤讓他的底氣足了不少,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能夠花錢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人才!

    就這樣趙恆君成為譚延闿侍衛隊在長沙的武朮搏斗新教官,他所傳授的近身搏斗招數遠比士兵們原來從福州那個教官身上學到的有效的多,威力更加強大有效。就這樣侍衛隊在趙恆君的帶領下在賜書堂譚延闿所在的大院中每天又開始進行新的訓練,本來譚延闿准備給趙恆君單獨安排一間房間的,但是趙恆君卻拒絕了,他就住在離這里不遠的一處客棧中。

    譚延闿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天半夜和他交手的人就是趙恆君,也就是方榕卿口中的“趙叔”,自從他安排了侍衛隊站崗制度后,趙恆君就不敢進入賜書堂來探查他的動靜了,不過趙恆君卻沒有想到譚延闿居然招募武朮教官,這倒是給他開了后門于是便混了進來。方榕卿之所以千里迢迢暗中跟來,就是想要看看她未來的丈夫人品怎么樣,是不是和她所見過的世家子弟一樣頹廢無所事事。趙恆君能夠進入賜書堂當侍衛隊的武朮教官,自然能夠近距離的觀察譚延闿。

    “小姐,現在三公子要准備鄉試,沒有閑暇時間來會客見面,每天除了和侍衛隊的那些士兵在一起之外便從來不出那間書房半步。以在下看來還是要等鄉試考完之后,才能夠看得出三公子的為人到底怎么樣,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三公子絕非那些紈绔子弟一般,倒是小姐的良配!”趙恆君在方榕卿面前笑著說道。

    方榕卿聽后臉上一紅,馬上轉移視線的說道:“聽說他晚上還要給那些侍衛教洋文,這是真的么?”

    趙恆君臉色一肅說道:“老趙我走南闖北見過的人可多了,但是三公子卻看不透,行事和別人有著很大的不同!聽那些士兵說三公子教那些侍衛的是德語,是極西的普魯士人所使用的語言,三公子府上的那個洋人便是普魯士人,是那些侍衛的教官,只是和老趙教得不一樣。聽說如果那個士兵學習成績好,三公子以后便把他送到普魯士去學習。三公子不僅讓他們學習德語,還給他們請了專門的私塾先生,來專門教導他們,現在這些士兵學習起來可起勁了,這也是一個非常好的出路,真是不知道三公子心中是怎么想的……”

    方榕卿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聽家父說過,三公子的侍衛隊個個都是精兵,放在外面都是以一當十,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福建的時候剿滅了這么多為害一方的盜匪。不過要說把他們送到普魯士去學習,是不是他心中另有打算?”

    趙恆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三公子是個讀書人,他的心思可不是我老趙這樣的粗人可以揣摩的,不夠聽劉先生說過,三公子在閩浙總督府中是一言九鼎,譚督基本上都不管事,想來這么做也是有深意的。”

    “不過三公子為什么要親自教兵勇,何不像請私塾先生和武朮教官一樣從當地找一個不就行了么?他馬上就要考鄉試了哪里有時間來教德語?”方榕卿微微皺著眉頭說道。

    “這個在下也打聽過,聽那些士兵說道,這里面可是有典故的!三公子曾經對他們說過,同治元年的時候,朝廷初設同文館,意在培養翻譯人才,不過卻沒有人愿意去考,后來有几個倒是去了,同輩中人便將他們看成異類,竟要以絕交相威脅,同治年間的世情就是這么一個世情。”

    “哼,不過是愚見而已!”

    “小姐說得是,不過同治初年到現在也有三十年了,現在民風變了許多。三公子顧忌的是大清國第一任駐英吉利公使郭嵩燾回國的時候,被人怒斥為‘漢奸’,而第二任公使是曾國藩的兒子曾紀澤就更慘了,回國后乘小火輪回家鄉湖南,剛登岸便被家鄉人當成洪水猛獸一般,一把火便把小火輪給燒了。曾紀澤過世不過是這兩年的世情,而小火輪被燒還沒有十年。三公子就是怕家鄉人對他教授侍衛德語有什么想法,才不得不小心從事,不管怎么樣,這份謹慎勁在年輕人一輩中還是頗為難得的!”趙恆君贊賞的說道。

    方榕卿聽后點點頭,她也是湖南人,曾紀澤的船被家鄉人給燒了這件事她還沒有聽過,不過想來還是非常有可能的,如果出了這么一檔子事,那譚延闿勢必不能公開的請洋文教師,不然對他馬上就要參加的鄉試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趙叔,我見你到潭府也不過是這几天的事,怎么說起話來和以前都不一樣了,還張嘴一個典故一個典故的,文鄒鄒起來了……”方榕卿輕輕的笑著說道。

    “小姐,你是不知道,三公子對那些兵勇可好了,除了訓練苦一些,什么伙食、餉錢都十分丰厚,還給他們請先生來專門給他們教書。平時沒有事的時候,三公子也還跟他們混在一起提一些洋人國家的典故,曾紀澤和郭嵩燾的事情就是三公子給他們講的,我在旁邊聽來的。別的老趙不敢說,但是跟著三公子旁邊這學問也會不知不覺的漲起來,若是老趙活的夠長,將來我老趙等哪天也學著考科舉去!”趙恆君大笑的說道。

    盡管方榕卿一派大家閨秀,但是聽了趙恆君的話后,還是被逗得前仰后合。趙恆君也是個典型的樂天派,說起話來嘴上可以跑馬,就因為這個性格,方汝翼才放棄了將趙恆君納入自己的核心,不過趙恆君的一身武功難求,若不是機緣巧合,像有他這樣好的功夫的人根本不會納入他的麾下。正因為如此,方汝翼才將趙恆君留在了身邊——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做官多年見過的事情多了,也就留下趙恆君充當府中的高級護衛。趙恆君是看著方榕卿長大的,這次扭不住女兒的哀求,方汝翼才讓趙恆君在一邊護著她,免得到了外面發生什么不測。

    “趙叔,以后你在三公子旁邊也多留意一些,三公子的戒毒丸是利國利民的大功德,但是卻斷了很多人的財路,得罪了不少人,難免有伺機報復的。趙叔在他身邊也要多照應些,不要讓他出事!”方榕卿輕聲說道。

    趙恆君笑著說道:“三公子自己的功夫也不錯,等閑宵小根本不是對手,加上他身邊又有這么多侍衛隊士兵,那些士兵手中的盒子炮就是連我老趙也害怕,哪里會有不開眼的人敢打三公子的主意?!當然,三公子是小姐未來的夫君,就憑著要是遇到事老趙就是赴湯蹈火也要救三公子……”

    “趙叔,你說到哪里去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0:45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劫富
五月的天津天氣還沒有譚延闿所在的長沙那樣,只是天氣一日變得比一日溫和起來,人們也開始換下穿了几個月的冬裝,享受這春日里的陽光。

    直隸總督衙門——按照大清朝官場上的說法,天下第一總督莫過于直隸總督,直督為天下總督之首!這也表現在它的官銜都比其他几個總督高半級。不過就像咸丰年間一樣,現在能夠坐直隸總督的人未必是天下第一總督,當年曾國藩坐鎮兩江總督,天下第一總督絕對不是當時的直督劉長佑——他們在職位上正在做的事就決定了他們的排名前后,曾國藩那個時候可是天朝脊柱,擔負剿滅太平天國的重任,其權責絕非是劉長佑所能夠相比的。

    現在的直督便是曾國藩的第一學生李鴻章,不過他在中法之戰中砸了張之洞的飯碗,張之洞現在任湖廣總督,聲勢一日勝過一日,給他這個名義上的天下第一總督隱約的造成了威脅,盡管他們兩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翁同龢,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到現在已經是十分公開化的事情了。今天本來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但是燦爛的陽光并沒有驅散直隸總督衙門上空懸浮的陰云,李鴻章的臉色正在醞釀一場夏日才有的雷霆風暴。

    “那個人已經帶到了!”一個幕僚走到李鴻章身前輕聲說道,不過神色復雜的他還是又說了一句:“中堂大人,現在放還來得及!若是真的見了面,恐怕宮里頭那位臉上會不好看……”

    “哼!”李鴻章冷笑了一聲:“上房掀瓦也就算了,但是拆倒房子挖地基就是該死!”說完便正了正頭上的官帽大步走向公堂,留下那個幕僚在原地發呆。

    “跪下!”李鴻章一拍驚堂木大聲呼道。

    隨著李鴻章這一聲毫無來由的重喝,下面的來人嚇得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來者何人?!”李鴻章肅聲問道。

    下面那個本來被李鴻章一聲嚇得有些面如土色的來人聽到這聲提問后,沒有來由的又挺起自己的腰杆:“稟中堂大人,小人是內務府派出來采購三海所需要木料的!”來人顯然是認識李鴻章,盡管他知道對方貴為中堂,但是居然并不害怕,想來是那“內務府”三個字給他了這份膽量。

    李鴻章看了看后沉聲說道:“你可知為什么老夫要親自坐堂?!”他看到來人想要答話便搖搖手,又是一拍驚堂木:“大膽刁民,是誰借你的膽子?冒充內務府買辦?!”說完便將桌上的一張狀紙拋在來人的面前:“天津地方紳商聯名具狀,告你強索賤賣,侵擾行市,你知不知道這壞了太后的名聲將會是個什么樣的下場?!”

    來人聽后一下子腰杆更硬起來,連說話的聲音也一掃剛才的謙恭,囂張的說道:“看來今天中堂大人是有意和小人過不去了?!是真的假不了,中堂大人既然佯裝不認識小人,小人也無話可說,但是——這太后身邊要是少了個人,小人倒是想看看中堂大人如何向太后交代!”

    李鴻章聽后臉上的冰霜稍微融化了一些,嘴角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不過這個笑容顯得非常意味深遠,充滿了冷酷的感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將桌子上的官帽端端正正的帶在自己的頭上就再也不看來人一眼,大笑的走了,不過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頭冷聲問道:“狗才!你知道這銀子是什么銀子么?!”

    李鴻章問完這話后也沒有等待來人的回答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大堂上李鴻章的幕僚單手一揮,兩側的衙役立刻扑上去將那個犯人狠狠的壓倒在地上:“自光緒十五年來,該犯以園工采買木料為名,串通茂林木行老板,二十萬兩銀子買三萬兩木料,經過木行洗過之后分贓……來人,菜市口立刻清市戒嚴,將該犯開刀問斬!”

    幕僚走到犯人跟前,看著犯人被兵勇緊緊的壓在地上,半張臉側面看著他,心中不禁大怒,抬起腳對著那人的臉便是一腳:“狗才!那銀子全是我北洋水師的軍餉!弟兄們,先給他嘴里面塞上錠銀子,拖到外面給我毒打一頓,別弄斷氣,然后再送刑場!他不是喜歡銀子么?老子就成全他!”

    說完幕僚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扔給旁邊的兵勇,剛走几步又回過身惡狠狠的叮囑道:“拿回去喝茶算是我唐三孝敬給各位的!至于他么……給我狠狠的打,送上刑場的時候讓他不能胡亂張嘴巴,別忘了給他留口氣!”

    “爺們兒,行啊!能夠讓唐先生說粗口,爺們兒也算是第一個了,不過你小子既然貪了我們北洋的銀子,也就是從老子口袋里掏銀子,老子還沒有這么窩囊的時候呢,等到了下面不要怪兄弟手黑!哈哈……”在兵勇們的拳打腳踢聲,剛才還趾高氣揚跟李鴻章吹胡子瞪眼的犯人已經沒了聲息……

    李鴻章不如總督行署的后花園,依舊是憤恨難當,這銀子實在是太沉了,這銀子兩兩都來得骯臟,兩兩都費盡心機,偏偏兩兩都維系著這個江河日下的帝國的安危,兩兩都壓在他的心頭實在是喘不過氣來。雖然這園子裝飾的美輪美奐賞心悅目,但是他李鴻章在這里站了半天,心中的憋悶之氣還是無法消除一絲。一會兒,剛才的幕僚已經來到他的身后,欲言又止。

    “紀孟,你要說什么我知道了!”李鴻章沉聲說道。

    年輕人聽到李鴻章叫他紀孟,心中一顫,不禁的攥攥拳頭還是說道:“伯父,這人頭落地就再安不回去。內務府的水太深,儲秀宮那位也不是善主,侄兒以為老師還宜斟酌再三妥善安排!”

    能夠叫李鴻章伯父的幕僚,在直隸總督府中只有一個唐伯文,他的父親唐珂和李鴻章是同鄉,在李鴻章還沒有出頭的時候,唐珂曾經資助過他。后來李鴻章跟隨曾國藩平步青云,而唐珂的仕途艱難,唐珂性子決絕不肯受李鴻章的好處,便干脆辭官回家作學問,前年病逝后才留信委托李鴻章對他的兒子唐伯文多位照顧,這位倔強的老人至死才求好友一次,李鴻章自問良心上頗為過不去,便將唐伯文安排在身邊親自教導。

    唐伯文因為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和他交好的人都叫它“唐三”,今年才二十五歲,年少隨父學習經史典籍,后又學習英語,在美國待過兩年。本來按照唐珂的意思還要多待上几年的,但是唐珂病重后,他立刻回國,后來聽從父親的安排投奔李鴻章為其效力。在李鴻章的幕僚中,唐伯文算是少有的中西兼通的人才,辦事干練,思量深遠,頗得李鴻章的重用,加之其父唐珂的關系,他對這個侄兒就更加看重了,留在身邊多多磨礪一下再外放實缺,這樣才能夠對得起已經故去的好友唐珂。

    “紀孟,今天老夫本來是不想殺他的,不過老夫一想到這些銀子,老夫心中就……”李鴻章心中非常沉悶,說著眼眶都有些紅了,旁邊的唐伯文可從來沒有看到這個堅強的老人如此失態過,連忙走上前來攙扶李鴻章。

    “六年前皇帝親政之前,醇親王曾經到天津來找我,談的便是這修建頤和園的事情。我手中還有什么可以挪動的?只剩下這海軍軍費一項了!我們兩人談至午夜,我還是松不下口來,醇王唉聲嘆氣的去歇息后,我躺在床上冥思苦索,竟是一夜未睡!第二天再見到醇王,我們兩人枯坐一天竟無一語,最后我們兩人都跪倒在一起抱頭痛哭!難啊!真難啊!!……”李鴻章吐出一口長氣,絲毫不顧忌自己的直督身份,一屁股便坐到旁邊的花壇邊上,合起眼,淚水從眼眶中一點一點的溢了出來。

    李鴻章的失態讓旁邊的唐伯文大驚失色,生怕眼前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傷心過度會出什么問題,便攙起李鴻章走到屋中,親手泡了杯茶放在桌邊。

    戶部尚書閻敬銘乃是湘軍碩果僅存的元老,但是慈禧太后屢次要動用戶部多年節余下來的八百萬兩銀子,閻敬銘見是不可違不愿意做這罪人,便稱疾去職,這件事几乎震動了大清朝的官場。光緒皇帝雖然年齡還小,但是也從這件事中看出了慈禧的心事,便主動提出為了感謝“聖母為天下憂勞多年”,為了本朝以孝治天下,該修座園子了。慈禧要權也要園子,說“恐園工一動,有傷弄本”——既要做婊子也要立牌坊!

    光緒皇帝見這樣干脆就說將萬壽山下大院子改名頤和園加以修建,且得山水之趣又省錢,給皇爸爸在那里“頤養天年”,否則“實覺寢食難安”!這一番母慈子孝的對話隱藏著無窮的政治內涵——園子和權再也難舍難分了,園子修好,慈禧退!

    “慈禧竟然接受了!”奕環的根本也就在這里,他想著慈禧和他一樣也會變老,而他的兒子光緒會一天天長大,時間上對他有利,用一座園子來換取權力,那他可以奪回權力重整河山。可是奕環錯了,他沒有想到慈禧的胃口會這么大,戶部尚存的那八百萬兩銀子就像一盆水一樣潑在地上就干了,連片濕的地方都沒有,沒有辦法,他只能夠向老搭檔李鴻章求救,也唯有李鴻章能夠拿得出這么多的銀子來修園子,等修好了園子有權力就大肆擴建海軍!頤和園、權力和海軍。這兩樁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就這么牽連了起來。

    “萬不得已,我李鴻章這是在飲鴆止渴了!”李鴻章心思終于回歸了正常,苦著臉長嘆一聲,拿起桌邊剛才唐伯文泡的茶水一飲而盡!

    唐伯文聽后心中也是一片灰暗,他沒有想到這大口吞噬海軍軍費的頤和園居然有這么深的來歷,這中間所牽扯的政治利益會關系到一個國家的走向!他跟隨李鴻章也有些年頭了,在跟隨李鴻章之前他就聽過關于李鴻章的一些評價,但是直到今天才直到眼前這個老人走到今天已經筋疲力盡了。

    “紀孟,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是怕老夫過不了太后那關?”李鴻章恢復正常后看著唐伯文的神色說道。

    “學生以為用這厮的狗頭來抵消內務府的爛賬也算是值了,伯父當年一紙奏章能夠把翁老頭的哥哥送到新疆去充軍,定然有辦法來過太后那關!”唐伯文說道。

    李鴻章生平最為得意的一件事便是代曾國藩寫了一紙奏章,讓當時滿朝文武張口結舌,連皇上太后都不便說情,硬是把同治皇帝的師傅翁心存的公子,光緒皇帝的師傅翁同龢的哥哥翁同書發配到新疆充軍。得意歸得意,但是當翁同龢考上狀元后,一路仕途平步青云,直到現在的帝師把持戶部后,李鴻章終于開始品嘗他几十年前種下的苦果——北洋的軍費更加困難了。

    自從光緒十四年北洋水師成軍后,大清朝上下都松了一口氣,殊不知李鴻章他這個直隸總督手中的款子都已經逐年墊出,每年從戶部解來的海軍款到位的只有十之三四,余帳戶部是認的,挂著給你畫餅充飢,你有奈其何?!

    就是這樣翁家和他李鴻章的仇還不算完,隨著翁同龢的權力越來越大,他李鴻章的日子就越來越難過,加上李鴻章的老靠山慈禧太后對他手握重兵開始加以懷疑后,這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了。不過李鴻章還是在咬牙堅持,不為別的,權力和他的老師曾國藩留下的這番產業都讓他無路可退!從湘軍到淮軍,所有的一切都牽扯著太多的利益,上上下下以萬計數的人都在指著他李鴻章養家糊口,他的手能放么!

    李鴻章把這些惱人的事拋到腦后,冷笑的說道:“砍了這個狗才,內務府拍拍屁股就可以不認這筆爛賬了,說起來還是老夫幫了他們的大忙;至于太后,她會叫皇上下一道旨,列數這個狗才的罪狀,還要好好嘉勉一番老夫!”

    對于這種事情,唐伯文早就見怪不怪了,一句話——想要在這個世道活的自在點,那必要的手段還是必須的,這是他老爹唐珂教給他的一輩子的留言!

    唐伯文說道:“茂林木行已經被抄了,按照以前的計划,估計收獲不少,雜七拉八該賣的都賣掉,多少也有五十多萬兩銀子,至于那個狗才在天津的家底也算到里面了,也有個七八萬兩……”

    “這個月給戶部翁書平送十萬兩銀子,閻敬銘走了他來頂缸,這個缸是這么好頂的么?!人家譚文卿會做人,五萬兩銀子換來了太后的歡心,我們用十萬兩換太后歡心還換不來?這下老佛爺心中最后一點芥蒂也應該沒有了吧?!”李鴻章微微笑著說道。

    “學生以為那個狗才所留下的財貨轉手送給內務府的一些頭頭兒,讓他們閉上自己的狗嘴,順便也是給他們一個警示,少到天津來耀武揚威!”唐伯文說道。

    李鴻章點點頭笑著說道:“紀孟,你大有長進啊!剩下來的再支出十萬兩放到賬上,老夫另外有用處,其他的你看著給水師添補點吧!”

    唐伯文點頭稱是,剛想退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轉身對李鴻章說道:“伯父,昨天從德國運過來的那套生產無煙火藥的設備已經到天津了,估計現在已經卸船了,同來的還有八個德國技朮人員。譚督的三公子以前來信提及過,日本已經有了無煙火藥用在海軍上,如果被這種炮彈打中的話,軍艦上雖然是鋼鐵鑄成亦會繼續燃起大火,甚至能夠將鋼鐵融化!這無煙火藥的生產設備是譚公子墊付的,說是就這么送給咱們北洋了,不過要求先用在海軍炮彈上,免得兩國打仗北洋水師會吃虧,以后他還會解來一定的款項來貼補火藥的生產!”

    李鴻章點點頭,說道:“那個狗才油水這么多,都送給內務府那幫蛀虫太可惜了,從里面扣出三四萬兩銀子,再從茂林那里貼補十萬兩,先把這個無煙火藥廠建起來生產炮彈再說!”

    唐伯文說道:“伯父和小侄想到一塊去了,本來昨天的時候小侄還擔心從哪里弄銀子來建廠,這下全都有了。雖然三公子說肯花錢在這上面,但是也顯得咱們北洋太小氣了……”

    “譚文卿的三兒子可真不簡單啊!至少在做人這一項上算是繼承他老爹的本事了,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他還給張香濤也弄了一套這東西吧?這北洋水師是國之柱石,先送到北洋來也算是他明事理,張香濤那里自然可以拖上一拖……”李鴻章微微笑著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0:55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鄉試
“聽聞譚督的三公子年方十六,但卻是少有的奇才,今年作《勸學篇》深得太后和皇上的贊賞,名動湖湘。年紀雖小露面不多,但是他與湖南巡撫陳寶箴的兒子陳三立,湖北巡撫譚繼詢的兒子譚嗣同,都因為出身官宦門第、書香世家,都有功名和雄心壯志,在湖湘之地被稱為‘湖湘三公子’……他在福州和德國人也不知道怎么談的,居然弄到了這么難弄的設備,這無煙火藥只是其一,后面還有一種步槍和手槍的生產設備,據說都是現在放在世界上也是最先進的武器。譚組安分別購得了兩套,一套給北洋,另外一套會送到張之洞那里,不過都是先緊著北洋來,湖北那邊靠后……”唐伯文說道。

    “那《勸學篇》老夫也仔細看過了,卻是是不可多得的一部佳作,明擺著是為鼓吹洋務而寫的……譚文卿自己不搞洋務,卻讓他的兒子出頭來寫這樣的文章,就是不想得罪翁書平,不過翁書平要是知道譚家小三給老夫送來了德國的機器有不知該作何感想?”李鴻章有些開懷的笑著說道。

    “幕友們對譚組安編的《強學文摘》也是愛不釋手,聽說天津街面上賣得也不錯,不過侄兒還是想請伯父能夠多播出點款子,再多訂購十几冊,以供幕友參考……另外那戒毒丸也是急需之物……”唐伯文說道。

    “嗨!剛刮來點銀子,到處都是缺口啊!不過該花的銀子還是要花的,紀孟,你多費心把這筆銀子安排好,畢竟這樣的手法用上一次就夠敗名聲的了,以后若是再用,朝廷里面的奏折就要多了,明白了么?!”李鴻章微微笑著說道。

    “侄兒謹遵伯父安排!”說完唐伯文便退了出去。

    “譚文卿啊,譚文卿!末了你還這么有福氣得了這么有本事的兒子,呵呵……”李鴻章站在客廳中自言自語的說道,說完他搖搖頭轉身去內室休息去了,今天被那個狗才弄壞了心情,他也有些累了……

    譚延闿知道自己無法左右歷史大勢,他對甲午年的這場災難也是無可奈何,不過他要是連一點努力都不做就這么認命,他心中著實不安,所以他安排毛瑟武器制造廠先抓緊安排一套無煙火藥生產設備送來。他心中想的是這片土地,而非這個大清朝,在他的眼中這個大清朝也不過是塊肥肉罷了,他巴不得明天這個龐然大物就破產,可惜苦的是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民族元氣在受到巨大重創之后還要背負屈辱。

    就算譚延闿前世再無知也知道北洋水師連一艘日本戰艦都沒有擊沉,日本在甲午戰爭中已經開始采用其“祕密武器”——無煙火藥了,他雖是理科出身,但是卻對炸藥沒有什么概念,無煙火藥爆炸后能夠在鋼鐵上燃燒也是他在歷史課本上才知道的,不過至于現在日本海軍到底采沒采用這種炸藥,他是不知道的。不過既然有這個機會能夠給日本人找些麻煩,他不介意花錢送給北洋一個無煙火藥制造廠,至于能夠改變多少歷史就不是他所能夠預料的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若是日本人在海上碰上了這種號稱可以在鋼鐵上燃燒的炸彈,那下場一定不會好到哪里去。

    長沙府的貢院坐落在城中的西南隅,規制十分宏大,迎門便是三座比肩而立的青石牌樓,盤龍雕鳳,靈芝紛綴,看上去甚是華嚴。從到了以后,譚延闿便在這牌樓底下站著,這里他來過,考秀才的時候就是在這里考的,這次同樣也是福伯陪他來,福伯替他拿著筆袋和卷袋,考籃則擺在腳跟邊上。來這種地方不帶個人來拿東西是不成的,在譚家他雖然備受矚目,但是家中除了老頭子和母親李夫人之外,他沒有一個能夠信任的,弟弟們還年幼不懂事,這個時候也幫不上忙,況且他們都在福州,至于賜書堂也就剩下一個福伯了。

    因為健民藥業的事情,家族中有很多人伸手,但是老爺子已經發下了明話,這產業是他譚延闿的,不過就還真有這不開眼的還伸手——他大哥前些日子找舅舅李安清索要五千兩銀子,李安清比較懦弱但是還是咬牙沒給,被他大哥打了一巴掌,譚延闿知道后二話沒說帶著全副武裝的侍衛隊把老大家的灶台給砸了!

    這件事在譚氏內部引發了一場地震,譚氏一族几個長輩都上賜書堂來責備譚延闿,譚延闿干脆把賜書堂內除了留下五個維持運轉的家仆之外,其余人等全部逐出,賜書堂大門外設兩個站崗,站崗士兵肩上必須扛著九三式,子彈上膛!

    “賜書堂乃是父親留下給我讀書之用,譚家人誰有能力繼續考科舉誰就可以入住,閑雜人等不得進入!”譚延闿站在賜書堂的正門對著他的親戚們寒聲說道。

    譚延闿是庶出,以前沒有少受氣,但是過去的譚延闿已經不在了,現在站在這里的譚延闿可以毫不猶豫的把槍口對准這些妄圖打自己主意的人,他在福州殺了這么多人也沒有皺過眉頭,也不介意在這里多殺几個。他帶兵打上大哥家沒有傷人只是砸了鍋灶就是給他的同父異母的大哥一個顏色來看看,也順便告訴他一個事實——若是老頭子哪天去了,這個譚家就是他譚延闿的地盤,沒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來打他的人,這次砸了你的鍋灶不過是個教訓而已!

    譚延闿只是在前生記憶中的電影電視里看過一些大家族內部爭奪財產的橋段,他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頭上。健民制藥對譚延闿而言還有更大的用處,他早就想開展制藥產業了,如果時局不對的話,他未來將譚氏家族轉移的經費都在這上面,戒毒丸不過是一個開頭而已,現在家族中人就想打主意了,以后遇到困難,他還有什么資本來將譚氏轉移?譚延闿在知道舅舅被打之后,心中無名之火立刻燒到頭頂,他也要借著這個機會告訴整個家族——除了老頭子之外,他在譚家就是當之無愧的主人,而且是說一不二的主人,什么庶出嫡出,誰敢動他的心頭肉他就跟對方沒完!

    面對荷槍實彈的侍衛隊,家族內的一些話語聲立刻消失了,這也使得他們知道老三不好惹,就是他大哥對這個小他十几歲的弟弟產生了畏懼,除了給譚鐘麟寫信哭訴之外,沒有任何辦法,不過譚延闿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他早就先一步寫信給福州了,既然對方能夠連他的舅舅都打,這種惡人先告狀的把戲自然也能夠拿得出來。

    今天譚延闿就是帶著這樣的心情來到考場的,他現在正等著天亮考場開門好進去。

    “組安!組安!”一個中年人提著燈籠在門口喊道。

    譚延闿一看原來那個人是自己的舅舅李安清,便打了聲招呼,李安清立刻跑了過來說道:“這天氣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熱起來了,組安,你在里面要好几個時辰,可要注意身體!”

    李安清說完便從懷中拿出一個布包,看得出來是包裹了一個小盒子,他打開盒子繼續說道:“這是同仁堂配制的祕藥,專門提神醒腦非常靈驗,現成的蜜丸喝口水就服用了很方便;這里面還有一支上等的高麗參,若是覺得精神不濟的話,用手掐下來一小塊在嘴中含著也可以頂的一時半刻……”

    看著舅舅像個老太婆一樣喋喋不休,譚延闿的心中覺得有種難以名狀的感覺:“不要說舅舅,三年前就是自己的母親在這個家族中也是一樣沒有地位受氣,現在自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舅舅這樣待自己是有些其他的考慮,但是這份情分卻不會摻多少水分的……”

    “舅舅費心了,其實不過是一場考試而已,用不了多長時間我也就出來了,不用這么緊張……”譚延闿溫和的說道。

    李安清將小藥盒仔細的放到譚延闿的考籃中,站起來為他正了正衣衫說道:“你娘不在,你就要聽我的!考上考不上不要緊,重要的是你要平安,不然回福州我也沒有辦法向你娘交代……舅舅沒有本事,算個賬本還可以,論學問是不成的,也幫不上你什么忙,只能夠幫你做些必要的准備……組安,進去后不要慌張,慢慢的答題,我聽外面的人說了,你可是譽滿湖湘,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學究都一個勁的稱你是神童、奇才,只要你能夠安下心來考,這個舉人就姓‘譚’了……”

    譚延闿聽后知道這是舅舅在安慰自己不要在臨考的時候慌張,這讓他想起在前生高考的時候,父母在考場外寬慰自己一樣,一時間竟然呆住了,不過他的自制力很強,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便回過神來,笑著對李安清說道:“舅舅,我現在好著呢,等過兩天你就知道這舉人其實就姓‘譚’,而且名字就叫譚延闿!”

    一時間連同福伯在內,三人都有些開懷的笑了,與周圍那些精神緊張的秀才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紛紛向這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雖然受到這么多人行“注目禮”,不過譚延闿卻一點也不在乎,想前生也是從千軍萬馬中考上大學的,如果按照入取比例而言,舉人的入取率明顯要高于一個省才錄取不到十人的“北大協和”的入取率……

    譚延闿沒有注意到,在這周圍一片異樣的眼光中,有一個打扮的非常斯文秀氣的“考生”一直用關切的目光注視著他,直到他大步走進考場,考場的大門才隔斷了對方關切的目光……

    “泰西外交政策往往借保全土地之名而收利益之實,盍縷舉近百年來歷史以証明其事策”。

    譚延闿手中拿著試卷,第一部分是五言八韻,這種試題就是在會試中也還是有的;后面的便是用著名的八股文來寫策論了。對于五言八韻這部分內容,完全是看個人的才情如何,譚延闿平時也沒有少練,尤其是在作詩的時候倒是讓他有種錯覺—作詩遠比他寫文章要容易多了,這種感覺說不上是什么時候產生的,但是事實也是如此,連老頭子都說他作詩的水准要比以前進步堪稱神速。

    本來譚延闿最為擔心的五言八韻部分在他拿到試卷之后立刻便有了思路,一氣呵成便是兩首令他非常滿意的詩文出現在試卷上,這倒是把譚延闿自己給嚇到了。不過他也沒有多想,而是想辦法對付最重要的那部分——八股策論,從試題風格來看,這道試題絕對是洋務派的人出的試卷,不然連外交都上來了,這要是放到后世來讓高中生來回答,那非要亂套不可,可見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色,這科舉考試也是不是一般人能夠玩得轉的……

    考場的布局是一個個“鴿子籠”樣式的,不過譚延闿感覺監考的官員都喜歡往自己這里跑,一會兒就來一個,給他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一個身穿為五品白鷴補子官服的中年人,很瘦,面色冷峻。譚延闿直到白鷴補子官服是五品文官的,地方文官只有知州才穿這種官服,可是這種地方絕對不是知州能夠來的,唯一的可能便是京官 ——而且只能夠是翰林院侍讀之類的官員。

    想通這一節后,譚延闿便知道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是誰了——湖南學政江標!學政這個職位在復雜的官僚體制中非常特殊,提督學政的簡稱,又叫督學使者,是清廷派往各省,按期至所屬各府、廳考試童生及生員,均從進士出身的官吏中簡派,三年一任,不問本人官階大小,在充任學政時,與督、撫平行。方汝翼曾經向譚延闿介紹過,江標是個翰林侍讀,正是從五品官銜,能夠在這里看到江標,這也很正常,若是一個知州出現在這里,恐怕明天他這一身行頭就保不住了。

    江標的到來并不能夠讓譚延闿感到驚訝——他老子是閩浙總督,官階正二品,他在閩浙總督府中見過的撫台、臬台、藩台也都是從二品,其他地方官吏比從五品高的多了去了,他接待起來也是進退有據,憑著在閩浙總督府的地位,一個四品官員來巴結討好自己一點也不出奇,就是學政大人,如果算上老丈人的話,他也見過兩個了,沒有什么出奇的。

    江標站在譚延闿的對面,從他來這里,譚延闿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面無表情的低頭繼續寫卷子。江標顯然是知道譚延闿的身份的,來到譚延闿的考位也是他有意尋找,他就是想看看能夠寫出《勸學篇》的奇才到底長得什么樣,是不是比別人多長一個腦袋。對于《勸學篇》他江標可是佩服的很,就是提拔他的張之洞在看過《勸學篇》之后也是直呼“知己”,可惜自己身為學政,而譚延闿又正好是這次鄉試的考生,他不方便去潭府拜訪,只好利用這個機會先看看這個傳聞中只有十六歲的奇才到底長得什么樣。

    眼前這個年輕人給江標的印象是很深的——別的先不說,就是那手漂亮的顏書就令他有些汗顏,看譚延闿的書法有種大權在握的氣象,結體寬博,顧盼自雄。顏真卿楷書自從被米南宮批判之后,一直不很被重視,宋、元、明三代不出一個善寫顏體的大家。清初基本上是董其昌書法的天下,直到清中葉劉石庵以及后來錢灃、何紹基、翁同龢等出,顏書才始得到復興。清代書家多數還是寫行草書,篆隸也頗有好手,只是規規矩矩的楷書尚不多見,能夠寫得如眼前這個少年這般水平的,江標自認自己可沒有這個本事,在他印象中也唯有瓮中堂可以與之相比,不過他可不知道翁同龢早就對譚延闿的書法文章贊嘆不已了。

    譚延闿沒有讓江標失望,當江標粗略的掃了掃他所寫的策論的時候,就已經非常肯定眼前這個少年便是《勸學篇》的作者了,而傳聞中《強學文摘》的總編更是毫無疑問——這道策論考得就是外交,現今天下介紹西洋各國情況的,唯有《強學文摘》持牛耳。換句話來說,這次鄉試的策論簡直就是白白讓譚延闿去考頭名的,相信身為《強學文摘》的創刊者、總編,若是被這道題給難住了,傳出去可真成了一大笑柄了。

    江標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丟下身后的官員便走開了——“這么漂亮的書法、這么漂亮的文章,譚組安若是不能過關的話,那這個考場里面恐怕沒有一個能夠得舉人功名的!”江標心中暗暗的想到。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1:04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解元
江標主考湖南這一屆的鄉試,任何中舉的人都要尊稱他一聲“房師”,盡管江標一天也沒有給譚延闿教授過學問,但是這“房師”對于舉人來說是恩重如山。所謂“考場莫論文”這指的就是鄉試,鄉試有著很大的隨機性和運氣的成分,要是到了會試的時候,十八省舉子齊匯京師,這文章一關是必須過的,只有最頂尖級別的文章放到一起評判的時候才會看運氣。有了過硬的房師,以后在面對會試的時候也會有著意想不到的好處——能夠監考會試的官員肯定都是翰林院出身,不管監考的時候還是不是翰林,但是翰林這一特殊經歷將會永久的印刻在這一系官員的身上,翰林之中最講輩分,哪怕是你現在官做得夠高,但是碰上了前代翰林,還要躬身叫句“前輩”。

    翰林院的傳統不是這一朝一代所形成的,從隋朝開創了科舉制度之后,日積月累,管他朝代更替,這翰林院如同天下最為保守的地方,千百年來都固守著這一傳統。科舉考試每一級都有不同的傳統,鄉試考官為“房師”,會試考官為“座師”,要是一路殺進殿試,那皇上就是你的老師,改名為“天子門生”。學政都是從翰林這一個系統中走出來,一個好的“房師”能夠在會試中所起到的作用簡直是不可估量,當然考場中要想走作弊的捷徑哪里會這么容易,不過房師卻是可以提供一個不是捷徑的捷徑——中舉之后拜房師,以后師生兩人關系就看舉人會不會做人,孝敬自然不能少,但是最重要的是手中的文章要經常遞送給房師審閱,讓房師深刻了解你的文章氣局——會試之中都是謄抄卷子,靠認筆跡已經是行不通了,但是一個人再怎么變,這文章氣局是變不了的,這便是一條捷徑!

    如同舉人都希望能夠有個好房師一樣,房師本人更加熱切的希望能夠有個好弟子——官場之上,這門生關系緊隨在血親關系之后,甚至有時候比血親關系還要重,歷史上發生的兒子出賣老子的比比皆是,但是很少有學生出賣老師的——做人要是做到這個份上,就算“賣師求榮”,恐怕這官也到了盡頭了!他日官場之上師生相互扶持,這是最為可靠的模式,而血親關系還要過言官清流的刀筆,風險實在是太高——朝廷統治者可以容忍師生兩人同在統治中樞,但絕對不會容忍父子或是其他比較親近的血緣關系的人同在中樞。

    也許在一般人看來譚延闿應該是非常幸運的,因為他的房師非常看重他,盡管這鄉試的最后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是江標已經決定要做定譚延闿的房師了,他認為能夠做譚組安的房師是自己的幸運,倘若李鴻章要是知道譚延闿今年會參加鄉試的話,那肯定會提前布局派人爭這個湖南學政的位子——《勸學篇》一出,天下的讀書人都為之側目,任誰都可以看得出這譚延闿的起點要比任何人都要高,家世背景自身學問,樣樣都是好的不能夠再好了,能夠把這樣一個注定成為人才的人拉入自己的陣營,那比什么都管用。江標也是得到張之洞的特別囑咐的,希望能夠多加觀察一下譚延闿,如有可能,這房師的身份坐實,將會給他們這一系帶來更大的好處。

    江標這么想,但是譚延闿卻不這么看,他雖然聽說過“房師”“座師”等規矩,但是在他看來這些東西都不是能夠束縛得了他的,在這個時代他只信奉強權和他老爹的手腕,其余的并不在他眼中。按照他的標准,江標那點家底根本不在他的眼中,這個名字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想讓他害怕就更不可能了。科舉考試之路固然是他未來几年所要追求的,不過那是哄老爺子高興的,能成固然很好,就算成不了對他而言也是無所謂,不過照現在這個勢頭下去,就算沒有江標的幫助,他照樣能夠在這條路上混得非常好。

    江標這個人物在歷史上也算是留下名字的,可惜譚延闿前生的歷史知識很有限,在他眼中這個時代的風云人物能夠讓他記住的,也就無非是慈禧太后、李鴻章、張之洞、翁同龢這樣的巨牛人物,要么就是康有為、梁啟超或是譚嗣同這樣的在未來几年風頭甚健的讀書人。和這些人相比,江標的分量明顯可以忽略不計,也是為難江標自認為自己還是個人物,其實在譚延闿眼中連根蔥都不是。

    鄉試不會像會試那樣,動輒就是好几天,考生悶在班房中都可以生蛆,只是一天便可以完活,最終出成績也非常快,兩天之后便在貢院這里出紅榜——考生的成績將會按照考官的評級分別列出來,能夠上紅榜的都是可以得舉人功名的,當然最顯眼的莫過于鄉試魁首——解元。

    參加鄉試考試的秀才所做的考卷是不可能直接送到考官手中的,都是經過專門的人謄抄后送給考官評卷,這也是為了以防從考生筆跡中泄露考生的身份,考卷謄抄好后,要分成若干份,考官也是分成若干房,一房考官判一部分試卷,最后各房考官將手中的試卷集中后,推荐出各房的優秀考卷交給總考官來評出最為優秀的考生 ——解元。

    譚延闿不知道,他那份試卷在收上去謄抄之后,直接被江標給抽了出來,江標對他的文章印象非常深刻,加上譚延闿答題速度非常快,交卷的時間也是比較早,是屬于第一批被謄抄出來的試卷,想要找出他的試卷對于江標來說沒有任何難度。這次又是江標有意為之——張之洞曾經囑咐過他要對譚延闿有一定的傾斜,《勸學篇》是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戒毒丸和馬上要送來的軍火生產設備也是張之洞做出這樣選擇的一個重要砝碼。

    “這本卷子寫作俱佳,確實能夠稱得上是解元之選!”江標手中拿著一份卷子對其他考官說道。

    江標是主持這次湖南鄉試的主官,他有這個權力來確定鄉試解元的資格,當然其他考官也是可以提出反駁意見的,不過除非江標選定的卷子實在是不堪入目,否則這種反駁意見只有和江標勢不兩立的官員才會這么干。顯然在這次主考鄉試的考官中,江標的人緣還不錯,加上和張之洞的親密關系,這里面的官員哪里敢說個“不” 字——張之洞對待下屬可是有名的高傲,不像譚鐘麟只要你不惹他他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待人也是非常平和,張之洞做官年頭長了,官級也是越來越大,多少有些倨傲無禮,多少道台鎮協文武官員遞上名刺三五日不被召見都是正常事;几句話不投合便是厲聲訓斥一番,將名刺擲下地來,弄得求見者下不來台抱頭鼠竄。

    主考官員不愿意因為得罪江標而弄得張之洞不快,更何況當他們看過這份卷子之后確實是少有的佳作,不像一些“狂生”那樣大言不慚,漫無邊際。江標的提議得到了其他官員的附和,但是他卻沒有當場拆卷來看看這封卷子的作者是誰,其他官員有這個心思也不愿意多這個事,而且對江標的感覺又多了几分好感——這個學政雖然訂下了解元,但是卻還是依照科場的規矩,不到最后完卷不揭名。

    兩天后,也就是考試揭曉的那一天,考官們齊集公堂,升座、拆卷、填榜,大家自然沒有忘記被江標提名的那份卷子,拆開封對照考生親筆寫的試卷搜出來后,所有的考官都非常驚訝。

    “這本卷子的書法工整,通場無出其右者,難得行文書法兩相得,改卷應為頭名!”考官們紛紛圍著考卷評價到。這是他們真心的給這份卷子的評價,經過這兩天閱卷,考生們的文章他們都已經讀了個遍,與江標挑出來的卷子相比,其他考生的卷子或許在五言八韻這個項目上水平不會差多少,但是論起這策論,實在是味同嚼蠟看不過眼去,也許是因為這份卷子實在是太優秀了。

    當然有的考官心底對江標這么早就下結論有些不太滿意,這兩天來也玩命的翻閱卷子,可惜就是找不到一本與之相提并論的卷子來。他們心想這卷子上還有書法一關,若是卷面上犯了什么忌諱,就算有江標保舉也是白搭,結果當他們看到原卷的時候,這才是真的無話可說、心服口服——就沖著這書法,就算是放到京城中的會試場上也難得找得出几個能夠相提并論的人來,畢竟包括他們自己,雖然不是名士,還是要裝出一份名士的派頭,這字體多是行草之類,可科場上看得可是楷書,這中間又以顏體為尊——當今帝師翁同龢考狀元的時候就是一手無敵顏體,翰林中人無不甘拜下風。

    有個考官順手便將卷子上的彌封給拆開,大家好奇的擠上去一看,這本卷子的秀才是譚延闿,眾人心中都倒吸了口涼氣——譚延闿的名字他們是不會陌生的,鼎鼎大名的“湖湘三公子”在兩湖又有哪個讀書人不知道呢?其實這些考官心中很清楚,因為《勸學篇》的緣故,譚延闿肯定會在這次鄉試中有位置,就為這個他們還算計著如果這個譚公子時運不濟的話該怎么聯手把這件事做漂亮了,但沒有想到這本被所有考官都一致認為是全場最佳的卷子的作者,居然就是譚延闿本人,這實在是意料之外又是在情理之中。

    當然,有幸運的肯定就有倒霉的,在科舉考試中幸運的只有那么聊聊數人而已,但是還有數不清的人當了陪練毫無所得。譚延闿是幸運的,但是他的遠房表兄,那個將會在几年后震驚中國的譚嗣同卻是倒霉透頂——他的第四次鄉試又失敗了。考官們對于譚嗣同也不陌生,畢竟他老子就是湖北的巡撫譚繼詢,現在“湖湘三公子” 叫的這么響亮,加上譚延闿表現的這么出色,考官們在拆卷的時候自然沒有忘記看看譚嗣同的成績如何。

    在鄉試中考中舉人的名錄將會在貢院門口用紅榜貼出來,這也是這個時代一個地方上的大事,為喜歡看熱鬧的人提供了一項娛樂項目,一般人們都喜歡把這個紅榜稱為紅錄——據說在京城會試結束后,也是要在琉璃廠出紅錄的,這里雖然比不得京城會試,但是人們依舊把這個榜單稱為紅錄。

    出紅錄這一天是每個參加鄉試的考生都非常關注的,几乎天不亮貢院門口便已近站滿了三三兩兩的讀書人,當然還有一些喜歡看熱鬧的百姓。譚延闿對出紅錄沒有什么興趣,鄉試中他的感覺非常好,根據老丈人傳授的經驗,除非學政主考上下為難,不然取解元難度太高,但是想要個舉人還是非常容易的,老頭子對功名看得非常重,這次回去給他帶個舉人名頭哄他高興開心就成了。

    本來譚延闿是想讓福伯或是舅舅走一趟看看自己考中沒有,但是侍衛隊的武朮教官——趙恆君對這個癮頭比誰都大,直接跑到他那里取神情幫助看紅錄。譚延闿覺得只要是個人把結果帶回來就可以,也沒有阻攔,便派趙恆君去看紅錄,侍衛隊除了站崗的之外,其余的全部都圍著荷花飾繼續跑圈。

    趙恆君來到貢院門口的時候,原定貼榜的地方附近都已經站滿了人進不去了,現在還不是貼榜的時候,官衙中還沒有人出來。趙恆君自然知道這次考試對方家未來的姑爺意味著什么,所以使盡全身解數強行擠了進去,站在前面的都是一些參與考試的讀書人,哪里是他這個武林高手的對手,不一會趙恆君便殺出了一條“血路”擠到了最前面。

    就在趙恆君好不容易的擠到前面的時候,貢院中出來十個衙役護送兩個師爺模樣的老頭來到貼榜的地方,一個衙役將兩個凳子拼在一起,先上去把一張大紅紙貼到牆上面后,再下來攙扶其中的一個老頭站上凳子,恭敬的遞送上筆墨。下面的一個老頭看都准備妥當后,便從袖子中拿出一張紙打開高聲唱名:“一等第一名,解元,湖南茶陵譚延闿!”

    趙恆君聽后一愣,立刻反應過來高聲問道:“是不是閩浙總督譚公的三公子譚延闿啊?!”

    手中拿著名單的老學究點頭笑著說道:“不錯,正是譚督的三公子!”

    當老學究確認后,周圍的讀書人都轟動了,前年譚延闿以十五歲的年齡少年得秀才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沒有想到這次居然*連捷考得舉人還不算,還得了頭名解元。一時間看榜的人都議論紛紛,而趙恆君在得到確認后,就忙著再擠出去好回府報信去,不過他進來不容易,出去就更不容易了,無奈之下便使勁往外擠,可是這個時候看熱鬧的人太多,他居然擠不動,再使勁的話那旁邊的人鐵定會受傷。趙恆君干脆也不擠了,直接一縱身跳到身前一個人的肩膀上,就這么在一群人的頭頂上施展輕身功夫跑了出去,可惜譚延闿沒有看到這一幕,否則非要以為后世電影中的黃飛鴻也來了。

    趙恆君這一手自然是讓在場所有人都稍微騷亂了一把,不過更多的人看到后是喝彩起哄,被踩到腦袋或是肩膀的人也唯有認命,畢竟大家都擠在這里一動不動,想要找那個人算賬是不可能了,只能自認倒霉。這一陣小騷亂很快便隨著老學究的“一等第二名……”的聲音而很快的平定下來,始作俑者趙恆君這個時候已經早就跑得沒影了,他還是頭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施展武功,這眾人一起向他投“注目禮”的場面讓他可有些吃不消。

    “小姐,三公子中舉了,還是一等第一名,是個解元哩!”趙恆君踩著人頭跑出了人群后,便徑直向荷花池的方向快速跑去,不過他的眼很尖,看到一頂小轎子被几個人抬著向貢院的方向走,一看到這頂轎子,他便認出了這轎子可都是小姐的,因為這些轎夫都是他挑選出來的,便立刻跑過去去報信。

    小轎子的窗帘被輕輕掀起,里面的方榕卿和聲問道:“趙叔,你怎么在這里?剛才你說三公子中解元是真的么?趙叔你沒有看錯吧,他真的是解元?!”

    “小姐,老趙我還沒有到七老八十的,這眼睛好用的很!剛才我就站在榜單旁邊,親耳聽到唱名的人說的三公子的名字,我還不信又親口向他詢問確定的,家鄉籍貫、出身、姓名一個都沒有錯,人家說的就是譚督的三公子……”趙恆君笑著說道。

    轎中的方榕卿聽后沉默了一會后,平靜的說道:“趙叔,既然這樣你就趕快回去把這個好消息稟告給三公子吧……”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1:14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求去
趙恆君在方榕卿的話中聽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感覺小姐現在過于有些平靜了些,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告辭后便快步向賜書堂走去,想早些把這個消息告訴譚延闿。當趙恆君趕回賜書堂的時候,便看到譚延闿手中拿著一本書坐在院子當中太師椅上,而侍衛隊的士兵們則是在院子的各個角落捉對火拼聯系徒手搏斗。

    趙恆君一進門便高聲喊道:“考上了!考上了!三公子,你考了個一甲第一名,還是個解元吶!”

    盡管院子中士兵們搏斗的場面非常熱烈,但是架不住趙恆君的嗓門大,一聲高呼便讓所有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一起涌過來把趙恆君給包圍住嚷嚷著到底怎么回事,弄得趙恆君半天才從他們中間擠出來走到譚延闿身前說道:“恭喜三公子,剛剛在貢院那邊出來的紅榜,頭一個便是你,一甲第一名,解元啊!”

    譚延闿聽后只是嘴角微微翹了翹,微笑的說道:“趙師傅,你沒有看錯么?”

    “絕對沒有,我就站在旁邊,還怕給弄錯了,還問過唱名的老夫子,他非常肯定的說是譚督的三公子,譚督就你這么一個三公子,哪里會有第二個?!……”

    譚延闿放下書說道:“那真是辛苦趙師傅了,這個月所有人餉錢加倍,算是大家一塊喜慶一下,不過還是老規矩——不准抽大煙、不准進窯子、不准進賭坊,要是誰犯規,那就自己卷鋪蓋走人!”

    “遵命!謝三公子!”士兵們整齊的回答道。

    “趙師傅,這次可真是有勞你跑了一趟,待會你也去賬房支取一份賞錢吧!另外順便告訴福伯,多准備些賞錢,然后等著報喜的人來了之后,不妨大放一些,莫要人看輕了潭府!”譚延闿囑咐道。

    譚延闿給趙恆君的薪俸非常高,一個月下來不算額外的補貼也有五十兩之多,這比方汝翼給的還要多出十兩,就是這樣譚延闿看他對訓練侍衛隊非常用心,還補貼二十兩。對于趙恆君這種人,譚延闿自然是想招攬的,畢竟這樣的人才實在是太稀少了,完全憑靠運氣才碰上了這么一個,其他有名有姓的武朮名家不是投靠了別人,就是誰也請不動。趙恆君的到來總結了侍衛隊以前所學的徒手搏斗招式,經過精簡改變后,這些士兵的徒手搏斗能力比以前大大提高,而且還根據譚延闿的要求,專門編了一套刀法和長槍上刺刀后所使用的刺刀搏斗武朮,這讓譚延闿感到非常滿意。

    今天譚延闿和方榕卿對待同一消息的態度讓趙恆君感到非常疑惑,兩人似乎對這個舉人功名都不怎么上心,譚延闿除了安排了賞賜之后,便一個人回到屋中去讀書了,連登門道賀的人都以身體不適唯有讓福伯擋了架,好像這個解元就像是別人考得跟自己沒有關系一樣。

    譚延闿考中解元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在長沙城中傳開,成為城中茶館酒肆中人們最熱衷討論的話題,在這個城市中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你就可以聽到譚延闿的名字。不過也是因為譚延闿從小便跟隨父親在各地赴任,唯一回到長沙的時候他大多數時間都在閉門讀書,很少和人交往,但是閩浙總督府“少年總督”的名聲早就傳到了湖南,這也成為家鄉百姓所津津樂道的話題。一時間這個“湖湘三公子”之中最年輕的一個,被人傳的是神乎其神,仿佛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一般這么神奇,名頭顯然蓋過了陳三立和譚嗣同,也是因為譚延闿在家中排行本來就是老三,這正應了“湖湘三公子”的名頭,差點讓人忘記了其他兩個人。

    今天由于譚延闿取得了解元,士兵們的操練時間就縮短了一些,趙恆君和士兵們一塊吹了會牛,便早早的離開返回客棧去了,在路上他也聽到了路人對譚延闿的眾多話題,不過他覺得最刺耳的一句莫過于一群街市老婦所說的:“若是我要有個才貌無雙的女兒,定要嫁給三公子……”

    雖然明知是這些老婦的痴言妄語,但是他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一時間他也就明白了為什么方榕卿在聽到譚延闿考中解元后話語一時這么冷淡了。想想也是,譚延闿少年英才,長得也是非常英俊,家世更是讓人羨慕的了不得,在這解元的光環下,這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名門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譚延闿。雖然小姐出身藩台府邸,論品貌才學無不出眾,但是當今天下也沒有不允許一個男人只娶一個老婆,納妾這種事在譚方這樣的世家是再平常不過的了。一想到這里,趙恆君心中無名的亂跳了几下,他可是看著小姐長大的,這種大家族內部妻妾爭風吃醋的事情也沒有少見,他不禁為小姐的未來感到了一絲擔憂。

    第二天,譚延闿在賜書堂內大擺宴席招待族中的長輩和長沙城中名望之輩,也算是他在來長沙之后第一次公開露面,宴席過后,譚延闿把趙恆君留了下來。

    “趙師傅,雖然認識你只有兩個月,不過正所謂一見如故,在下對你的功夫和人品還是非常欽佩的……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長沙,要到湖北拜訪一些長輩,盡管在下有些不愿意,但是還是必須要走,不過在下希望趙師傅也能夠和在下一起離開……”譚延闿客氣的說道。

    “能得三公子如此看重,我老趙心中非常感激,不過老趙自在慣了,恐怕不能夠和公子一同前往,老趙也要離開長沙前往他處了,實在是對不起公子……”趙恆君非常歉意的說道。不過譚延闿這么快就要離開長沙,這讓他也感到非常奇怪,便多問了一句:“公子眼下正是得意之時,人言道‘衣錦還鄉’,公子奪得解元也應該算是得意了,為什么這么匆忙離開長沙府呢?”

    譚延闿對于趙恆君的答復也沒有感到有什么奇怪的,他知道趙恆君住得是客棧,因為來路不明他還想委托舅舅調查過,可惜沒有什么結果。既然趙恆君住得是客棧,又從來不在賜書堂住下,這說明對方也不過是偶爾路過相逢而已,便沒有往下追究。現在他要離開長沙前往他處,心中自然希望這樣的人能夠跟隨他一起走,不過趙恆君這種人一般不太容易被人招攬,被拒絕他心中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解元和舉人有什么區別,不過是名聲上更好聽一些罷了,‘考場莫論文’,在下得了這個解元的名頭也不過是僥幸而已,比其他的學子運氣好些罷了,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實不相瞞,這次在下娶湖北是晉見湖廣總督張之洞張大人,在下有些事情要和張大人相商,這個行程早就安排好的。現在既然知道了在下鄉試考過得了舉人功名,在這里也就沒有什么好留戀的了,早走晚走都一樣,若是晚走了說不定還要發生什么變故……趙師傅知道的,這人一變了,周圍看待你的眼神都變了,與其陷入一些麻煩當中,還不如早走為妙……”譚延闿淡淡的說道。

    “呵呵,三公子果然和我老趙以前見過的讀書人不一樣,那些人巴不得人人都知道他是個秀才,就知道在我老趙這樣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面前顯擺,實際上這種人不過是個酒囊飯袋之徒,一點用處都沒有!三公子少年得意還是這么年少老成,我老趙佩服的很!”趙恆君笑著說道。

    譚延闿聽后不過是笑著搖搖頭說道:“在下不過是害怕麻煩而已,沒有趙師傅說的這么好……”

    趙恆君站起來說道:“既然公子決定明天走,那老趙我就此告別,若是他日老趙我闖蕩江湖累了,到時候一定到三公子這里討口飯吃……呵呵,告辭!”

    譚延闿也站起來笑著說道:“多謝趙師傅抬愛,反正想找在下也容易的很,若是哪天趙師傅累了,譚某必掃榻以待!”

    雖然趙恆君還是留不住,但是譚延闿卻覺得他從趙恆君身上所獲得的東西已經十分值了,僅僅才兩個月,侍衛隊的徒手搏擊和兵刃搏擊能力就大大的增強了不少。盡管譚延闿心中非常清楚,在槍械和火炮面前,這種冷兵器作戰模式已經是日落黃花,但是未來几十年內,東亞范圍內步兵作戰中,拼刺刀、大刀片在雙方短兵相接的情況下依舊是非常重要的,甚至能夠對戰局造成很大的影響。

    “侍衛隊現在依舊是士兵,但是在未來,他們將會成為具有同樣出身背景的力量,等把他們送到德國學習几年再回來的話,肯定是一支不會弱于留日士官系的指揮力量!”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譚延闿已經托人打聽過了,現在國內培養新式軍隊指揮官的學校可以用十個手指頭數出來,況且這些軍校有很大一部分還是海軍,畢竟現在甲午戰爭還沒有爆發,北洋水師還健在,海軍依舊是支撐這個古老帝國的重要支柱。在這樣的背景下,新式陸軍則不是很受重視,至少在甲午戰敗之前中國的新式陸軍發展連個模式都沒有,指揮軍官培養都如此,那軍隊更不用說了。

    他譚延闿至少在培養新式陸軍指揮官這一領域還是走得非常靠前的,除了北洋有個新式陸軍軍校之外,其余的都沒有什么發展潛力。面對這種情況,譚延闿更加堅定要把這支侍衛隊當成未來新式陸軍指揮官的搖籃來建設——侍衛隊不僅是一支防衛力量,更是一所流動的軍校,只要合格的士兵就送到德國去接受進一步的培養,缺額的就再招募,只要他譚延闿的腰包里面還有錢,就絕對不終止這個培養計划!

    “組安,你這么晚找我還有什么事么?”李安清在藥廠的辦公室內得到通傳,說是譚延闿來找他,連忙把譚延闿請進辦公室。

    “舅舅,沒有什么事,只是明天我要離開長沙去湖北了,所以到這里來坐坐和舅舅聊一聊。”譚延闿微微笑著說道,把李安清按在掌柜所做的位置上。

    “舅舅真是不明白你了,好歹也要在長沙多住些日在再走,前段日子你忙著考鄉試,舅舅也不敢去打擾你讀書,現在考完了就多放松几天……”李安清說道。

    譚延闿擺了擺手說道:“舅舅,人怕出名豬怕壯。外甥原以為考中舉人也就可以了,沒有想到中得是解元,這聲名一顯帶來的不僅僅是好處,也會有很多麻煩事,這么快離開長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況且湖北哪里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早走一步也算不得什么了……”

    “組安,你長大了,成了大人了,舅舅當年在你這個年紀上的時候,還是稀里糊涂的過活什么也不知道呢……”李安清微微的靠在椅子上看著譚延闿說道。

    “舅舅,這次來也是為了交代一些事給你,你務必要做好。”譚延闿說道。

    “什么事你盡管交代好了,舅舅盡力去做!”

    “第一個便是這藥廠的金錢,我那几個兄弟和他們的長輩們都盯著這里,無論什么時候,沒有得到我的答復,任何人都不能夠動這筆錢,明白了么?!”譚延闿說道。

    “這沒有問題,上次你大哥來這里要錢,結果被你給收拾了之后,他們便再也沒有來過,我這里也清靜了不少,想來他們是不會妄動了!”李安清輕松的說道。

    “舅舅,這藥廠每個月至少有三四萬兩白銀的利潤,這可擋不住他們的貪念,估計這會我父親已經知道這里的事了,他們寫信告狀還是有一手的。第二件事便是招募一些人來保護藥廠,我這次去湖北去見湖廣總督張之洞,有他出面這件事一定能成,要嚴密的把藥廠給保護起來,除了藥廠的人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藥廠,到時候湖南巡撫、藩台、臬台這里我也會打招呼,一有情況他們會派兵來處理的,若是我大哥他們還不知死活來這里挖牆腳,那我不介意讓他們去吃几天牢飯!”

    李安清表情凝重的點點頭說道:“組安,這你就放心吧,我會替你看好藥廠這塊地的!”

    “呵呵,舅舅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這解元名頭也是非常有用處的,想我兩個哥哥也就是個秀才,他們要想考舉人要等下輩子了!”譚延闿微微的笑道。

    這科舉考試雖然不知道是哪年停的,不過譚延闿知道戊戌那年肯定是沒有了,經過百日維新之后,新式教育就開始和科舉教育制度并駕齊驅,科舉之路也就真的壽終正寢了。至于他譚延闿到底在這條路上走多遠,他心底也沒有個把握,不過有了這解元的名頭,再聯想下一科會試是1895年的乙末科會試,恰逢慈禧太后六十壽辰,這又是個恩正并科會試,說不定上面要是真是無恥到家想要弄出個“連中三元”來拍老太太的馬屁,這也是很有可能的。

    “第三件事便是需要舅舅你留心購買土地,藥廠每個月都會產生很大的利潤,我暫時也用不到這么多銀子,其中一部分要拆出來購買田地,這件事就由舅舅你多費心來操辦。不過也有個章程——若是在湖南境內哪里遭了災,舅舅可以差人去到當地購買土地,直接讓原先的農民種地,我們可以在租金上給他們非常優惠的條件,甚至在災年的時候免收地租!”譚延闿笑著說道。

    李安清聽后想了一會說道:“舅舅明白了,組安是想在湖南這塊地上扎下根留下好名聲吧?!”

    “不錯!就是這個意思,買地不是最主要的,人要想留個好名聲才是最重要的,地租多少我并不關心,對那些佃農要好些,關鍵是撈個好名聲。這世道風云莫測,人總是要計算一下后路的,在這家鄉有個好名聲也是為了以后我回湖南來繼續經營的需要!這里是咱們的大本營,只有把老窩經營好了,穩固了,將來在外面成不了什么事的話,就退回湖南本地來,到時候有著良好的聲望會給咱們解決很多麻煩,就是對咱們眼紅的人想要挖牆腳,他也必須要在心中仔細掂量一番才可以!”譚延闿說道。

    李安清點點頭說道:“舅舅明白了,這點不用你擔心,現在水田的價格非常便宜,人總要吃糧食,手中掌握大量的土地也不吃虧,這樣心里也踏實一些。再說存放在票號中也沒有多少利可圖,還不如拿來落個好名聲划算!其實舅舅也在慢慢的買地,每個月分來至少有兩三百兩銀子,我又用不了這么多錢,便想著多買一些上好水田存在手中。”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1:23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往事
譚延闿笑著說道:“現今中國吸食鴉片的人這么多,這個藥廠單靠戒毒丸也可以盈利很長時間,每個月三四萬兩銀子的進賬足可以支持購買田地的需要。這樣吧,每個月舅舅就從藥廠的利潤中提出八千兩去買地,主要是湖南境內的,當然湖北也是不錯的選擇,也不要抬高地價,多余的錢不妨開糧店,多做糧食儲備以防災荒年景。”

    譚延闿前生便是湖南人,雖說“湖廣熟天下足”,但是在譚延闿所知道的歷史中,湖南在近代也是災害頻發的省份,據說就是因為鬧米荒,晚清最后几年湖南任上的巡撫都坐得不大安穩。不光是湖南,兩湖地區歷來都是十分保守的地區,短時間內他也不可能像張之洞那么有能力憑靠行政力量來退進近代化產業的發展,要想經營好自己的老窩還必須要經營洋務才可以,那么剩下來只有積累人望了,只有當自己積累了巨大的人望后,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受到的阻力也就小多了。

    這個時代的中國百姓不求別的,只求能夠吃飽飯維持一家的用度就已經足夠了,不過譚延闿知道,就是百姓這一點點要求,在這個時代來說也是非常奢望的事情,更不要說是數十年后北洋時代的軍閥混戰或是更靠后一些的民國腐敗統治了。譚延闿需要穩定,他能夠在國內待多長時間完全要看自己能夠發展到一個什么程度,而他再怎么發展,湖南作為他的老窩是他的根基所在——盡管現在他還談不上什么根基,也只是初步的再經營而已,但是人總是要有立足點的,他不愿意作隨水漂流的浮萍,那樣對大局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湖南要穩定,就離不開糧食、離不開土地,他現在也不是想一口氣吃個胖子,只是這樣慢慢的一年一年的累積購買土地,數年后這個數量將會發展到一個極為驚人的地步,到時候他就有可能從糧食上來控制湖南的穩定了。況且在這個過程中他還能夠積累巨大的人望,畢竟現在的中國絕對是個農業國,農民的數量是絕大多數,有了這個根基,自己想在湖南做番事業也容易的很,而且他現在的資金也非常寬裕,購買土地根本不會讓他有緊迫的感覺,想來老爺子也會非常贊同他的做法。

    “小姐,三公子現在已經上船了,我們是否該回南昌府去了,畢竟出來已經有很長日子了,再拖下去老爺會不高興的!”趙恆君小心的說道。

    方榕卿聽后只是默默的點點頭:“趙叔,我們也該回去了……”

    “他是一個有著大志向的男人,自然不會被兒女私情所捆住,不過他又是一個能夠讓女人感到心安的男人……”

    對于譚延闿來說,他絲毫沒有察覺到方榕卿就在他不遠的地方生活了兩個月,那雙如秋鴻一般的眼睛也只能夠遠遠的望見賜書堂的深宅大院,卻無法看到那個渾身上下充滿了神祕味道的男子。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盡管已經開始逐步走向開化,但是像譚方兩家這樣的名門望族,他們的子女哪怕是已經訂下婚約也只能夠遙遙相望不得相見。不過也正是無法跨越這求而不得的距離,方榕卿還是從側面看到了一個在別人眼中不同的譚延闿,這個未來作為自己一生伴侶的男人也許沒有人懂得那種謹慎后面所隱藏的倨傲,但是方榕卿卻明顯的感到了他的“孤獨”。

    湖南、湖北同屬長江水系毗鄰而居,交通上歷來就是通過繁雜的水系緊密相連,兩地水路交通十分發達,當然這無法與后世的火車或是汽車相比,但是放眼全國兩個省份這么緊密連接的,還真是很難再找出第二個。

    現在已經不是三十年前了,運行在兩湖地區的小火輪也有不少,譚延闿他們就是乘坐這種小火輪前往湖北武昌,無煙火藥生產設備會緊著北洋來,但是槍械制造設備卻是首先放在湖北——張之洞和李鴻章是對頭,雖然之間的仇恨沒有他們和翁同龢這么深,但是一方毀了另外一個成就不世軍功的夢想,在這個問題上,張之洞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李鴻章的。

    在譚延闿而言,這兩個人都有著非常的意義,要想做大事就不能少了和他們兩人接觸,但是他絕對不會輕易的倒想任何一人——李鴻章的北洋就算經歷了甲午慘敗,依舊是資源最丰厚的勢力,至少從袁世凱在北洋的發展來看這沒有任何疑問,至于張之洞自然是好的,但是根基哪里能夠與經過曾國藩和李鴻章兩輩人苦心經營的那么深厚。

    “北洋——這是現成就可以用的;張之洞的湖廣是自己的老窩,他所留下的遺產在未來是具有很大升值潛力的!”譚延闿心中暗暗想到。他不敢奢望自己能夠左右逢源,但是至少要占盡一方的便宜后,另外一個是能占多少便宜就占多少,顯然在他心中張之洞的分量更重一些——他的老窩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吶!

    根據老頭子的指點,譚延闿知道張之洞這十几年來做官越做越高,這脾氣也是呈指數的向上發展,放眼全國的總督大人們,這位探花出身的湖廣總督脾氣架子可謂是總督中的第一,兩湖地區的撫、藩、臬以下大大小小的官員在他的手下無不膽戰心驚。張之洞的脾氣大,但也有人不買賬的,譚延闿的遠房表兄譚嗣同的老爺子譚繼詢就是其中一個,那也是因為譚繼詢年齡大,年輕的時候也是科場搏殺出來的悍將,在翰林中的輩分可是比張之洞大多了,來個倚老賣老就是張之洞也是沒有辦法。

    “張香濤雖然目無余子,但是對真正有本事的人還是非常客氣的,你這次去湖北見他未必會受到他的冷落……不過你真的想從張香濤哪里得到什么,那少不得要走一趟赤磯山,那里有我一個老友隱居。三十年前我們同在肅順府上任西席,后來肅順等八位顧命大臣一夜之間殺得殺流放的流放,我們兩人也就分開了,他后來一直跟隨張香濤,后來便成了首席幕僚,頗得張香濤的信任……”王闿運坐在藤椅上悠然說道。

    “先生說的莫非是桑治平?!”對于桑治平這個前張之洞的首席幕僚,譚延闿已經不止是第一次從王闿運的口中聽到了,就是老頭子也多次提起過這個人——老頭子和翁同龢關系不錯,當年翁同龢暗算張之洞的事情老頭子是非常清楚的,正是這個桑治平代張之洞來到京師找到了當時的軍機大臣張之萬說項,居然把張之洞開“幃賭”的事件給不動聲色的擺平了,可見這個人無論膽識謀略都不世一般人能夠相比的。

    “不錯,就是他!此人胸中自有一篇經國濟世的好文章,老夫長于‘縱橫之朮’,論處理實事的本事是不及他的,當年我們兩人同為肅順的西席,但是他更得肅順的青睞,可惜他前半生投錯了人……后來他投了張香濤后得到了重用,也曾來邀老夫出山同為張香濤效力,老夫拒絕了,不過我們兩人交情也就這么斷斷續續的持續下來……你帶上老夫的親筆信去赤磯山找他,他自會指點你該怎么做……”

    三十年前,關于慈禧和八位顧命大臣之間的那場險惡的政治斗爭,一直一來都是王闿運教導譚延闿的現成教材,王闿運一生兩次最大的挫折——一次便是肅順被殺,另外一次便是曾國藩拒絕了他稱王稱霸的建議,經過這兩次打擊之后,王闿運也就徹底放棄了成就不世功名的想法,轉身鑽研學問,成為兩湖地區首屈一指的名家大儒,兩湖弟子為能夠拜入王闿運現在所主持的船山書院而為傲。

    肅順和曾國藩相比自然是差了很多,對于那段歷史,王闿運也不是太放在心上,最主要的是當時是桑治平在唱主角,曾國藩沒有聽從他意見自立門戶才是對他成就事業之心的沉重打擊。譚延闿對于王闿運的歷史并不是很感興趣——那些事情盡管很遺憾,但是終究是別人,時機一旦錯過也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他所重視的是能夠從王闿運的經歷中吸取教訓,自己可別在同樣一塊石頭上再栽跟頭。

    相比之下,譚延闿更加看重老頭子——“諸如王壬秋等人,縱然才華冠世,不過是一片浮萍一般仰人鼻息,肅順也好、曾文正公也罷,成敗與否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成就一番虛名罷了,即便事成也是屬于肅順或是曾文正的,他們的結局未必比現在更好……大丈夫想立身成就功業,首先必要自立才可,否則不過是王壬秋第二罷了……”

    對于老頭子的評價,譚延闿無話可說,只能夠豎起大拇指表示欽佩——在這種亂世下想要干出點實事來,還必須向曾國藩、李鴻章、張之洞他們學習,自己來把握發展方向,是去是留全憑自己的心意,發展到他們那個層次,就算清廷再怎么不滿,對這種級別的封疆大吏還是要客客氣氣的。老頭子自然是沒法和張之洞他們相比的,只怪自己的時運不濟沒有這個機會,也沒有這個頭腦和膽氣來走這種割據一方稱王稱霸的路線,只能走一條平庸的路線。

    老頭子對譚延闿的成長非常關心,畢竟這關系到他譚氏一門今后是否能夠繼續榮耀下去的關鍵。老頭子曾經直言不諱的對他說過他最欣賞和佩服的人就是曾國藩,以兩江總督之力愣是分了中央的大權予地方,這是開了封疆大吏和中央對抗的先例,以后之所以能夠出了李鴻章和張之洞這樣的人物,也是曾國藩留下的遺產,否則這兩個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有發揮自身本領的舞台。

    “老頭子這是要逼我做出選擇啊?!”譚延闿站在船頭,看著籠罩在夜色中的長江。

    “王闿運和桑治平這樣的人我是不會去做的,他們這樣道路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根本吃不開,就算成事也不過是選了好主子而已,我譚延闿要是想這么做的話,那還不如現在跑去投奔還沒有發跡的袁大頭更加合算些,不過我鐵定是不會去做袁大頭的走狗當他的陪葬品!至于向曾國藩看齊么……我自問還沒有這個本事,能夠做到這一步的人已經是逆天了,多半不會有好下場……”譚延闿暗自想到。

    不過好在老頭子并沒有非要譚延闿做出一個明確的選擇,畢竟他還在科舉之路上掙扎,至少也要等他通過會試和殿試得了進士功名正是踏入大清朝的政治圈再做這個選擇也不晚。只是譚延闿現在要去見張之洞,這可是他轉生之后第一次去見對中國近代史有著非常深厚影響力的大BOSS,一時間還真是有些不適應——在某種程度上,他搶了張之洞的飯碗,把原本几年后張之洞所寫的《勸學篇》現在就給搬出來了,真是不知道張之洞知道后會有什么樣的想法。

    “不過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個自己第一個見到的大BOSS一定認為我是他的知己,把他心中想說的都給說出來了!”譚延闿有些壞壞的想到。

    “談中國重工業不能忘記張之洞”譚延闿前生的歷史課本上就有這么一句話,譚延闿在《勸學篇》中的《強國》一章中就是按照后世歷史書中對張之洞的介紹來寫出的,現在張之洞手頭上最大的工程莫過于漢陽鋼鐵廠。譚延闿自然知道張之洞的“晚清版國有企業”的嘗試最后敗的一塌糊涂,這漢陽鋼鐵廠由于初期投資最大,也成為張之洞一生的污點,不過張之洞有興辦重工業的想法是絕對沒有錯的,只是管理方法上出了偏差,晚清官吏的道德水准已經差得不能再差,讓他們來主持鋼鐵廠的運行,那鐵定連自己的內褲都要輸掉。

    漢陽鋼鐵廠有著重要的意義,根據譚延闿的回憶后來張之洞在鋼鐵廠的資金上出了大問題后,不得不轉讓給盛宣懷來接手,盛宣懷能夠給其后代留下比李鴻章兩倍還要多的資產,這鋼鐵廠功不可沒。盡管譚延闿還沒有見過張之洞,不過聽這老家伙的脾氣實在是很有問題,他雖然有心漢陽鋼鐵廠這塊大蛋糕,但是不等到張之洞碰個頭破血流的時候,他還是不會出手的,他只需要趕在盛宣懷的前面把鋼鐵上廠弄到手就可以了。

    不過這也只是一個大致的想法,想想現在鋼鐵廠還正在建著,張之洞什么時候把漢陽鋼鐵廠轉讓給盛宣懷譚延闿并不清楚,但是想來等建成后四五年之內,張之洞還是能夠撐得住的,那這段時間對于譚延闿來說就是積累資金和張之洞打好關系的最佳時期,到時候張之洞一旦有退意,那就是他譚延闿坐鎮鋼鐵廠的時候了,至于盛宣懷他有先天上的缺陷——他是李鴻章幕下的重要人物,若不是張之洞實在找不到可以接手的人,那怎么也輪不到盛宣懷來吃這塊蛋糕。

    “壬秋先生現在還好么?”一個年近六十的老人坐在太師椅上淡淡的問道。這個老人便是王闿運口中的桑治平了,他從前年便離開了張之洞在這赤磯山下隱居,作為跟隨張之洞長大二十年的首席幕僚,他對張之洞了解甚深,其影響力自然是不言而喻,而且他還是張之洞的親家。

    “家師數十年來一直在船山書院收徒授課,閑時在家著書立說,身體健朗的很,就是很少出門走動……”譚延闿恭敬的說道。

    “壬秋還是原來的老樣子,我們兩人自辛酉年一別之后,雖然時常書信聯系,但是也有快三十年沒有見過面了!”桑治平依舊是不咸不淡的樣子,不過在“辛酉年”這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譚延闿聽后心中一動便說道:“家師時常和弟子談及和先生相處的歲月,辛酉年先生前往熱河后,驟逢大變之事不勝噓唏……感嘆人事無常!”

    王闿運和桑治平相交時間甚長,不可能不知道王闿運的“帝王之學”和“縱橫之朮”,譚延闿估計桑治平的“辛酉年”也是在試探自己是否是王闿運的內室弟子,若是不是的話,那這次見面也就意味著毫無收獲了。

    桑治平聽后臉色一正,譚延闿注意到桑治平的手不禁攥緊了太師椅的扶手,可以看得出這個老人對當年的事情還是非常在意的。辛酉政變不過是王闿運小受挫折,但是對于眼前這個老人來說卻是一個極大的打擊,當年能夠跟著肅順前往熱河行宮的人自然是肅順一系的核心人物,由此可以推斷桑治平是肅順的心腹,排名要在王闿運之上,這點也是王闿運多年后思量所得,加上肅順最初的那几本針對慈禧太后的奏折文風,王闿運甚至肯定這几個奏折都是出自眼前這個老人之手。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1:35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鴻銘
“呵呵,年老還能夠看到老友后繼有人,真是欣慰的很!”桑治平很快便平復了自己的思緒,用手捋著花白的胡須說道。

    “蒙家師不棄授以學問,家師一直都說先生才是當世大才,輔佐香帥成就一番事業,家師可是羨慕的很……”譚延闿恭敬的說道。張之洞號香濤,雖然中法之戰中國不敗而敗,但是這并不影響張之洞的名聲,以文人參軍政,最重要的是這場戰爭是自鴉片戰爭之后,中國頭一次在戰場上略壓列強一籌,最后李鴻章出來攪局,張李二人隨即結仇,不過凡是和張之洞親近的人都要恭稱一聲“張香帥”。

    “組安能夠在如此年紀便寫出《勸學篇》這等讓天下讀書人都為之側目的文章,這足見壬秋對你看重培養。壬秋在信上說你這是要去武昌府晉見香帥?”桑治平笑著說道。

    “先生過獎了,晚生剛考完鄉試,也不忙于回福州,家父讓晚生在外多游歷一番,好增長學問見識,免得坐井觀天貽笑大方……香帥為湖廣總督,興辦實業,氣局規模都是前人所不曾有過的,晚生覺得香帥所作所為實為國家之福祉,遂興起了前往瞻觀之心,若是能夠見到香帥本人,對晚生的學問將會有極大的幫助,家師也非常贊同晚生去湖北走走,所以特命晚生來此求見先生。”

    桑治平聽后點點頭,笑著說道:“壬秋這是看我曾在香帥府中效力多年才這么想的吧,某離開香帥以有數年,不過這話還是能夠說的上的,往日同僚基本上也都在香帥府中,想來這件事不難……香帥也是中過解元的,在殿試之中還得過探花,想來香帥見到組安也會另眼高看,老夫這就修書一封,組安你帶在身邊,到時候交給辜鴻銘,他也算得上是老夫的半個學生,香帥和器重他……”

    “辜鴻銘?!”告辭桑治平之后,譚延闿一行人繼續乘船北上武昌府,此時桑治平的信就放在他的桌子上,他的手指輕輕敲在信封上,腦子中卻想著辜鴻銘。

    “號稱精通十國語言的超級天才啊!”譚延闿對于辜鴻銘的大名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沒有想到他居然和桑治平這個看起來是個非常傳統的中國舊文人關系這么深,居然還是師生關系!

    “一個是熟讀經史典籍的舊文人,一個是從小在國外長大精通十國語言的老海龜,這對組合還真是讓人期待啊!”譚延闿心中惡搞的想到:“據說辜鴻銘本來不是留辮子的,是在張之洞的建議下才留起辮子,換上中式服裝,跟隨桑治平學習中國傳統文化的……這真是個罕見的外語人才,就是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譚延闿知道容閎是中國近代留學生的開拓者,按照年歲辜鴻銘也不比容閎小到哪里去,不過辜鴻銘出生在南洋后來在國外轉了一圈之后才回到中國,在中法之戰期間被張之洞收羅到門下效力。譚延闿在這几年也沒有少打聽辜鴻銘的消息,除了辜鴻銘精通十國語言已經夠讓他震驚的之外,沒有想到這個老家伙居然還挂著十個博士頭銜。盡管在譚延闿眼中這個時代的博士頭銜還要打個引號,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老家伙絕對是一個非常非常有學問的人,若是放在一百年后,一個人能夠挂上三四個博士學位的話,已經夠得上奇才了,若是跟辜鴻銘相比,那差得可就沒邊了。

    從赤磯山到武昌府并不遠,乘坐小火輪僅僅需要不到一天的時間便可以到達,不過譚延闿卻沒有急著去見張之洞——到目前為止,他這個湖湘奇才還沒有真正意義的到處走走考察一番,他所知道的無非是前生歷史書上寫的那些東西,這些東西用來寫《勸學篇》是足夠了,不過若是面對張之洞這樣的強人,那就必須要做一些必要的功課。

    譚延闿一行人在客棧安頓好之后,他便獨自在武昌府中逛起來了——不知道老頭子對張之洞的一些作為是否得當,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張之洞將自己所主持的洋務實業全部都放在武昌府,老頭子說這是張之洞在彰顯他的功績,出門就可以看到鋼鐵廠的高煙囪冒黑煙,而武昌文昌門外湖北織布官局也在緊張的運作著。

    譚延闿僅僅從這武昌府一地便可以看到張之洞這几年來洋務實業的最重要的成果——正在一邊建設一邊生產的漢陽鋼鐵廠、正在建設的湖北槍炮廠、剛剛建成投產的湖北織布官局。譚延闿前生不是沒有見過大型的工業企業,不過在這個時代連小火輪都是比較稀奇的東西,能夠在這么一個城市中見到這么多已經建成或是在建的近代工業企業,這確實是讓他感到吃驚——他所待過的長沙和福州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大城市了,但是這兩個城市近代工業基本上趨近于零,還是小作坊式的生產方式,這和眼前的廠房林立根本沒法比的。

    “難怪后世的歷史書對張之洞評價這么高,盡管老家伙官僚氣重了點,但毫無疑問這種眼光就是放在全國也沒有几個人能夠比得上!”譚延闿花了整整四天的時間才粗略的看完這些近代化大型生產企業,后世歷史書上所介紹的那几行字在現在看來是那么蒼白無比,若不是設身處地的站在這里,真是很難想象眼前的這番景象是真的。

    “漢陽鋼鐵廠冶煉出鋼鐵,槍炮廠造武器彈藥,而織布官局的作用稍微小點,純粹是為市場提供大量的棉布與國外貨爭奪部分市場,賺取金錢為前兩者提供繼續發展的資金……”譚延闿坐在三佛閣江邊的一塊大青石上,不遠處便是漢陽鋼鐵廠。

    雖然譚延闿前生不是學工業的,但是這份見識還是有的,可以預見張之洞在湖北的這番動作已經遠不是“氣局宏大”這么簡單了,他是想把湖北,不,他是想把武昌、漢陽兩地建成一個包括冶金、礦業、軍工、紡織等行業在內的綜合近代大工業體系!

    武昌和漢陽兩地僅僅是隔江相望,若是張之洞的設想能夠順利完成的話,那毫無疑問將會在中國的腹地建成一個戰略上極為顯赫的重工業基地,只要悉心經營的話,以這里為基點輻射全國,將會產生不可思議的連鎖反應!

    “可惜張老頭當官當了這么多年,難道不知道‘人走茶涼’這個道理么?他還能夠當一輩子的湖廣總督來親手完成這一創舉?!”譚延闿一邊思考一邊朝江水中丟著石頭,“也許他畢生的希望就像這投入滾滾長江中的一塊卵石一樣,掀起微微波瀾之后隨即便被江水所平復!”

    張之洞的想法是好的,除了考慮到自己的從政生涯的需要之外,他這種做法也吸取了曾國藩到李鴻章這兩代洋務派在實踐中的經驗教訓——將重工業產業建在沿海很容易在戰爭時期受到沖擊,炮彈落下的時候他的努力也就打水漂了,長江流域是英國人的傳統地盤,為了維護這個看上去比較光鮮的大英帝國權勢,在長江流域爆發大規模戰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且重工業產業扎堆建設也會產生規模綜合效益,張之洞也許并不清楚這一點,估計也是對此有一定的認識了。

    對于類似張之洞這樣的歷史名人,譚延闿對他們還是非常敬畏的,別的不說,就是他老子譚鐘麟這樣在歷史上沒有留下名字的封疆大吏,其行事作風和布局手段都足以讓他不寒而栗,更不要說處在風尖浪口上常年掙扎搏斗的悍將了。也許前生的經驗見識告訴譚延闿,張之洞等人有這樣或是那樣的不足,但是在這個時代能夠有像他們這份見識的人又有几人?有這份見識人肯去實踐的又有几人?

    “老張同志,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你這么下去就算有我幫你也是打水漂,更何況你用不用我還在兩可之間——你太老了,已經定型了,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了!還不如現在把你的家底摸清楚,這几年好好和你建立良好的關系,等以后我來接手你的家底,或者還可以放手一搏尚未可知……”譚延闿站起來從地上撿起一塊手掌大的鵝卵石狠狠的拋進江中:“也許我的結局未必比你好到哪里去,或是能夠搏出一片新天地,或是和你一樣不過是塊更大的鵝卵石能夠激起更大的水花,或是干脆連你都不如直接被歷史所淹沒……”

    譚延闿雖然知道蝴蝶理論,但他到現在也不相信自己就是那只蝴蝶,更不相信自己這雙翅膀所扇起的風可以變成改變中國歷史的風暴。“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實用主義者,不敢奢望能夠改天換地,只希望自己所做的能夠減輕這片土地的苦難——能夠減輕多少是多少!

    這個時代還沒有什么“保密措施”,張之洞興建的這些洋務實業并沒有下達不准許參觀的命令,譚延闿這几天在這些實業中轉來轉去,算是把張之洞在湖北武昌和漢陽兩地的實業家底摸了個透,對張之洞興辦洋務實業算是心里有底了,這才托人將桑治平的信件附上自己的片子送到辜鴻銘的住處,就在客棧中等待消息。

    雖說是等待消息,但是譚延闿并沒有閑著——像張之洞這樣典型的“學以致用”精神的封疆大吏,想單靠一本《勸學篇》打動他們是足夠了,若是想在他們心中有一席之地,那還遠遠不夠。《勸學篇》只是在宏觀上為洋務派樹立了自己的理論體系,這個體系從慈禧太后和皇帝那里反饋回來的消息來看還是能夠站得住腳的,各地封疆大吏對此也是非常贊賞,反對意見不是沒有,不過相對于贊揚聲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現在他要想給張之洞再加深印象的話,那就必須從微觀的角度,從某一個方面根據張之洞在湖北所開展的這些洋務實業有更進一步的建言,這份建言必須寫好才可以真正打動張之洞,為日后的發展奠定更加堅實的基礎。

    “只有調查才有發言權!”譚延闿經過這几天的實地考察,張之洞口袋里的那些家當他算是了解的非常清楚了,再加上后世對張之洞在湖北興辦洋務實業有著很高、很詳細的評價,譚延闿寫起這片策論也是非常上手。當然譚延闿也沒有忘記百年后歷史書中對張之洞興辦的這些實業的批評,尤其是漢陽鋼鐵廠致命的傷——管理、煤礦來源還有煉鋼設備問題。

    對于漢陽鋼鐵廠的致命軟肋,譚延闿前生的中學歷史教科書中介紹的非常詳細,雖然文字不多但是已經點的非常清楚了。鋼鐵廠的官辦管理方式是最致命的,不過譚延闿并沒有詳細寫這一塊——他寫了也是白搭,人家張之洞是個非常傳統的讀書人,對于商人非常鄙視,而對于官員的操守又看得實在是太高,不到他撞倒南牆他是聽不進去的。

    譚延闿重點寫了鋼鐵廠的煤礦來源——歷史上盛宣懷接手后,漢陽鋼鐵廠的用煤是用萍鄉的煤,而鐵礦是用的大冶鐵礦的鐵礦石,后來三者合并成“漢冶萍”,這是一項巨大的改進,直接挽救了鋼鐵廠成本過高的軟肋。至于萍鄉在哪里,現在到底發沒發現煤礦儲藏,他可不知道,但是后世歷史書上寫得非常清楚,他照葫蘆畫瓢就是了,到時候被問到的時候就推說聽老農說的就可以。還有便是鋼鐵廠的冶煉高爐問題,現在鋼鐵廠有一部分已經投產運行了,他不知道現在提這事是否來得及,不過想來就算那一部分沒有投產,設備也定下來了,再提已經晚了,所以這一部分他也是略寫。至于大冶鐵礦,他干脆是一個字也沒有提——他把煤礦給露出來,也是希望張之洞支撐的時間長些,好給他更多的籌集資金的時間,至于大冶鐵礦那是自己留著用的!

    考慮到張之洞現在看著鋼鐵廠的黑煙囪冒煙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整篇策論的基調肯定是以贊揚張之洞的功績為主基調,不過這拍馬屁也是非常有學問的一項工作,好在譚延闿經過閩浙總督府的鍛煉后,對這項工作已經非常熟悉,不露痕跡的拍馬屁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不過就是讓他自己看了有種想沖進廁所大吐特吐一番的沖動。總之這份策論是贊揚百分之九十五,批評百分之五,對于批評又提出了解決的建議,這建議當然可行性很高,而且還必須是在張之洞的接受范圍之內的,當譚延闿寫好之后,連他自己都覺得腦細胞陣亡了百分之二十——“這馬屁也不是誰都可以拍的!”譚延闿看著這份奏章出神的說道。

    “三公子,外面有個姓辜的人求見,說是湖廣總督府來的!”一個侍衛在門口說道。

    “來得可真快啊!我的片子遞上去還不到一天,超級天才已經找上門來了!”譚延闿放下筆,將自己拍馬屁的苦惱拋到九霄云外便高聲說道:“快快有請辜先生進來!算了,還是我親自去迎他進來!”說完譚延闿便稍微整理了以下儀表匆匆跟隨著侍衛出門去見“辜先生”了。

    譚延闿前生就是從北大協和走出來的,而辜鴻銘有任教京師大學堂的經歷,京師大學堂便是北大的前身,當然京師大學堂現在還是沒邊的事,而辜鴻銘也沒有說出那句“我的辮子是有形的,你們的辮子是無形的!”那句名言,但是就沖這句話,譚延闿也是對辜鴻銘敬仰尤佳。

    譚延闿所居住的院子當中,一個身穿長袍馬褂的中年人正站在院中的樹下,譚延闿不用別人介紹也知道這便是來拜訪他的“辜先生”了,能夠在湖廣總督府中姓辜的也唯有那個精通十國語言、頭戴十頂博士帽的辜鴻銘了!

    “今天的天氣真好,不過不及見到先生更能夠讓我感到高興的事了!”譚延闿站在台階上用法語說道。

    辜鴻銘轉過身來笑著用英語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先生文名在下在總督府中早就知曉了,突聞先生來到武昌,不勝欣喜貿然拜訪有些失禮!”

    “在湯生先生面前,在下哪里敢稱先生?能夠在這里見到湯生先生是我最大的榮幸,在下早聞先生乃是當今中國最頂尖的外語大師,若不是俗事纏身,恨不能早日拜見!”譚延闿又換作流利的德語說道。

    “先生雖然年少,不過《勸學篇》一出,天下又有誰不知道先生大名呢?單憑此一項,組安絕對有這個資格!況且先生主持《強學文摘》,足見先生外語功底深厚,辜某圖自精通十國語言,但卻沒有做類似的事情,實在是汗顏!”辜鴻銘微笑著用德語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1:45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趣事
“看來辜鴻銘不是對自己一無所知啊,自己這三門語言在人家眼里可真是不夠看的,下次回去說什么也要學一下意大利語來壯壯門面!”譚延闿心中有些慚愧的想到。因為他也就精通這三門語言,若是這個時候辜鴻銘再換一門語言的話,那自己就出丑了,剛才自己真是有些班門弄斧了。

    “辜先生,剛才是小子班門弄斧,不過也是因為在下對先生仰慕已久,在別處聽了許多關于先生的傳聞,所以才開了這么一個小玩笑,其實在下也就勉強使用英法德三門語言,比起先生大才,在下這點本事可真是獻丑了!”譚延闿走到辜鴻銘身前深深的彎腰行了一禮非常真誠的說道。

    “組安切不可妄自菲薄,其實鴻銘真的是對組安非常佩服,想我雖然精通十國語言,日常也是為香帥做些文案工作,翻譯外國報紙也是必不可少的事情,但卻從來沒有想過將外國報紙上的內容摘抄翻譯發行,讓更多的國人清楚外國的情況。組安能夠想到做到,這才是真正的學問,鴻銘佩服!”辜鴻銘趕緊上前扶住譚延闿,誠懇的說道。

    “組安受教了,咱們里面說話,湯生先生請!”譚延闿笑著說道,做出了一個請進的手勢,辜鴻銘也沒有多客套便隨著譚延闿走進客廳。

    “說起外語,在下聽過先生的一件往日趣事:有一天,先生坐在電車上看倫敦泰晤時報,几個同車的英國人覺得好玩,侮辱先生,起初先生銘不理他們,干脆把報紙調頭來看.那几個英國人更來勁,說:‘看,那個中國小子連字都不認得,還看什么報紙?’。這下把先生給惹火啦,先生用純正嫻熟的英語把整段文章念出來,然后說:‘你們英文才26個字母,太簡單,我要是不倒著看,那就一點意思都沒有!’那幫英國孫子一聽都傻啦,趕緊灰溜溜地跑掉。”譚延闿請辜鴻銘在屋中坐下之后,便用一段他聽來的有關辜鴻銘的一件在外國的趣事來開頭,畢竟兩人都是初次見面,考慮到辜鴻銘是在南洋出生,留學西方,行事作風和現在的國人有很大的區別,所以有必要用不同的交往方式來開個好頭。

    果然,辜鴻銘聽后笑著說道:“這都是快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在西洋留學所碰上的,恍然不覺已經快十五年了。”

    譚延闿從辜鴻銘神采飛揚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對這件事非常得意:“傳聞辜鴻銘平生喜歡痛罵西方人,不過這種想法在現在也唯有我可以理解——這種帶淚的表演更是出于民族的自尊……”

    在這個時代開明的人應該還算是很多的,甚至就是在滿清內部也有許多開明的人士,盡管現在中外溝通并不是很通暢,但是已經有很多人開始睜開眼睛通過各種渠道來看外面的世界。這些“開明人士”和已經開始“睜開眼睛看世界”的人群中經過發展后又誕生出一批“明悟者”,這些人也分為不同的等級,而辜鴻銘由于其特殊的經歷肯定當屬“明悟者”中最高等級的那部分人,譚延闿因為有著前生的經驗,所以自然是超脫了這個等級。

    無論是明悟者還是譚延闿,他們都非常清楚中國未來的趨勢,不同的是譚延闿對這種趨勢更加肯定罷了,不過有一點相同的是——他們都是清醒者。在這個時代中什么人最痛苦?無疑是清醒者,譚延闿自己就是一個清醒者,他對中國未來的几十年歷史走向非常清楚,但因為自己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微弱,也是因為對歷史了解的緣故,他在現實面前還是非常畏懼的。

    “在精神病院中最痛苦的莫過于清醒者——可惜我偏偏就是那個清醒者!”譚延闿在面對這個時代一些殘酷的現實后,腦海中就浮現出這么一句話,他可以理解歷史上辜鴻銘的一些行為——他也是個清醒者,不過他比自己知道的更少一些罷了。

    “說不上我們兩人誰更倒霉一些,畢竟辜鴻銘有這種明悟但是他并不十分肯定歷史的發展方向,而自己卻對此非常清楚,從某種意義上看,我比他還要倒霉!”譚延闿心中暗暗的想到。

    有了這個非常具有趣味性的開頭,譚延闿和辜鴻銘之間的談話就顯得更加融洽了許多,當然當譚延闿面對辜鴻銘這樣身上更有“西方化”味道的拜訪者的時候,反而有種熟悉的感覺,他更加適應一些,不用文鄒鄒的說話這么累。

    辜鴻銘非常活躍,說話的時候總是手舞足蹈的,肢體語言特別丰富,也讓譚延闿感到這個人非常風趣,說實在的,他們兩人都有同樣的經歷——總督府幕僚的經驗,不過以張之洞的性格,多半是因為興辦洋務實業少不得要和洋人打交道,像辜鴻銘這樣的人是不得不用,雖然是重用但絕非是張之洞最為核心的那几個人之列,畢竟中西方文化的鴻溝在那里擺著。

    辜鴻銘在國外長大學習,而譚延闿有前生的記憶再加上來到這個時空后也不斷的通過外國報紙來了解外面的情況,所以兩人可以都算得上對這個世界的局勢看得非常清楚的人,兩人談及世界局勢的時候都感到雙方的意見非常契合,更因為譚延闿前生記憶的緣故,闡述世界局勢的時候更加清晰明了,語氣也非常肯定,所出話語讓辜鴻銘深以為然。不一會兩人便稱兄道弟起來,而辜鴻銘也是因為生性詼諧對此毫不為意,反倒是覺得兩人更加親近了。

    “譚組安雖是閉門書齋求功名,但是這份見識卻是所有人都趕不上的,就連我這樣在西方列強國家學習這么多年的人也是不及,可見盛名之下無虛士,此人當真了得,難怪能夠寫出連香帥都贊嘆不已的《勸學篇》,更是要府中幕僚人手一冊。”辜鴻銘心中暗自想到。

    從辜鴻銘的口中,譚延闿知道從德國訂購的機械生產設備將會在半個月后運抵武昌,作為湖北槍炮廠的重要一部分。

    “湯生兄,其實在下已經來武昌有段時日了,這几天一直在武昌和漢陽走動,主要參觀了香帥所興辦的各種洋務實業,心中頗有想法,遂寫出一篇文章,打算若是見到香帥的話可以遞交給香帥,希望能夠有所助益。既然湯生兄今日來訪,小弟也不好藏拙,先請湯生兄一觀,看看有何疏漏,當然文章中一些言語湯生兄盡管直言無忌,畢竟小弟自小跟隨父親身邊也沒有什么見識,難免有些狂生言語……”譚延闿邊說便將桌上墨跡未干的《論湖北洋務產業發展》雙手遞給對面的辜鴻銘。

    “哦?組安一直在看香帥的洋務產業?為兄來看看組安有何高見!”辜鴻銘聽后高興的接過策論,一邊翻看一邊向譚延闿詢問,不一會便將這篇文章看完了。

    “湯生兄,想來在香帥幕府中從事多年,也知道這官場上的一些規矩,這篇文章中除了給香帥附和之言不用管他,其中一些關鍵的東西你我也不用客氣,大可拋開來就當切磋之言!”譚延闿笑著說道。

    “組安,你不用謙虛,從這篇文章中,我才看出我真的比你可差得太多了!”辜鴻銘苦笑著說道:“其實不論別的,就單單這漢陽鋼鐵廠一項,便已經使我們這些湖廣總督府幕僚們累個半死,為了建這鐵廠真的是耗盡了最后一點精力……現在鋼鐵廠中的一部分已經開始生產,前段時間總督府內還為此慶賀過,不過以在下看來,鋼鐵廠中存在的弊病已經埋下,在組安這等眼明心亮的人眼中自然是看得真真切切!這篇文章以我看來真是太好了,可惜就是文章中提出的管理問題,看似組安不愿意多談……”

    “湯生兄真是慧眼,這管理一部分確實是在下不愿意多談的!”譚延闿笑著站起來說道。

    “果然是頭戴十個博士帽的強人,就是不知道他學過管理沒有,但他已經從現在鋼鐵廠的運作中感到不妥了……”譚延闿心中想到。

    “我不愿意多談管理方面的問題是有原因的!”

    “愿聞其詳!”

    “第一,誠如湯生兄所言,這鋼鐵廠還沒有完全建成投產,能夠看出這里面問題的人能有几個?又有几個愿意開這個口?湯生兄既然有所察覺,可曾對香帥提及?!”

    “當時眾多幕僚官員對香帥都是恭賀之言,在下也不好開這個口掃香帥的興致。”辜鴻銘有些慚愧的說道。

    “我的想法和湯生兄是一般的,問題沒有顯露出來端倪,而且香帥此時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就是說出來香帥也未必能夠聽得進去,不如先在這里埋下個伏筆,等香帥心中有所覺察的時候,再詳細的提出來更容易被接受!”譚延闿笑著說道。

    “以張老頭的性格,就算火燒眉毛他也未必肯接受,要不然也不會讓盛宣懷撿這個大便宜了!況且我能夠說什么?是官督商辦?這在于張之洞的眼中是根本不予考慮的,只有等這個漏洞大的補不上的時候,張之洞在巨大的資金壓力下才會面對現實服軟,不然以這種剛強性格的人來接受他并不認同的理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譚延闿心中想到。

    看到辜鴻銘欲言又止,譚延闿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湯生兄心中可能還有些芥蒂,不過古人所說的‘以退為進’也就是這個道理了,這也是無奈的選擇,總比激怒香帥一條路走到黑要好!況且在下就算看到這個問題,提出的解決辦法也不會為香帥所接受!”

    辜鴻銘問到:“有何解決方法?!”

    “以現在看來,也唯有采取‘官督商辦’的解決辦法,湯生兄以為這可能么?先不說香帥作為一個傳統的儒者,對于商人有著本能的不信任,就算香帥愿意,環顧當今中國,又有几人能夠承擔的起鋼鐵廠的費用?這些人又有几個愿意承辦鋼鐵廠?!財力!以在下看來當今中國有此實力的商人可以說不會超過五個,在下在閩浙總督府中就聽聞這漢陽鋼鐵廠所用費用已經是難以想象,這几天我走了走,心中估算這鋼鐵廠若是真的建成了,那總的費用將會達到一個令人生畏的數字,沒有四五百萬兩白銀,哪里能夠建的起這樣規模的鋼鐵廠?!恐怕我所說的這五個人當中,他們的總的家產也不會比這個數多多少,而承辦鋼鐵廠中間又有很多政治上的風險,換了誰又敢冒這樣的風險?!”譚延闿淡淡的說道。

    辜鴻銘聽后沉思半天,最后站起來拱手說道:“組安,你真是不愧為‘少年總督’這個名號,起初幕友們曾經和我提起過,這閩浙總督府能夠當家的是你譚組安,我還不信,但是現在我信了!”

    譚延闿聽后苦笑的擺擺手說道:“這些虛名不要也罷,湯生兄,目前國內這個環境對你這樣的人來說是非常不適應的,但是你還能夠留在這里為國效力,這已經是儒家所說的‘義’和‘勇’了,延闿其實對你真的是佩服的很!”

    “組安謬贊了,我哪里是什么‘義’和‘勇’,不過是家父曾經說過:‘無論你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記自己是個中國人!’我只不過是尊崇家父遺志罷了!”辜鴻銘神色有些黯然的說道。

    “湯生兄,令尊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譚延闿肅容說道,盡管他早就知道辜鴻銘的這段事跡,這句話是他的父親在辜鴻銘留學西洋的時候對他說的,也許在后世的時候不算什么,但是在這個中國正在多災多難的時代,那就真的是讓人心生佩服了!

    “管理問題畢竟還是比較好解決的,目前來看只能夠是讓香帥認識到將鋼鐵廠辦成衙門的壞處,不過是養肥了一些蛀虫罷了,香帥認識到后,必然會讓他們怎么吃進去再怎么吐出來!不過在此之前以在下看來,香帥在辦鋼鐵廠的時候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是更為致命的!”譚延闿說道。

    “剛才看過組安的文章后,我也明白過來了,組安想必要說的是這鋼鐵廠所需要的煤礦和鐵礦吧!我看過之后也是認為這才是最大的命門,留學西洋的時候,我看到的列強大型鋼鐵企業無不是遵從選址要靠近煤礦或鐵礦的地方,兩者兼顧或是先顧一頭,除非那個國家本身就沒有鐵礦或是煤礦也要選擇一個交通比較便利的地方。漢陽鋼鐵廠論交通算是方便了,但是這煤礦和鐵礦卻是兩邊都不靠,這實在是個大問題,香帥當初認為‘中國之大,何所不有’,所以并沒有認真看待,我也不是學這個的,心中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是也不好說什么。”辜鴻銘有些低沉的說道。

    “湯生兄至少對此還知道一些,我卻是對此一無所知!”譚延闿笑著說道:“我們家祖籍就是湖南,家父曾經對我說過,這湖南湖北兩地煤礦和鐵礦儲量并不是很丰厚,我看過這鋼鐵廠的氣局之后,也是覺得湖廣兩地所儲的煤礦和鐵礦恐怕很難滿足這么一個巨型鋼鐵企業的生產。恰好几個月前我曾在來湖南的時候途徑江西萍鄉的時候,聽聞那里有個儲量非常丰厚的煤礦,便胡亂寫上的,也不知道香帥用不用的上,這不過是給香帥一個參考罷了!”

    “其實我覺得香帥在興辦實業的時候,中間出現的問題還有很多,這鋼鐵廠不過是有些問題罷了,不是不可以解決,最難辦的是香帥的總體布局好像有些問題。”譚延闿想了想后說道。

    “敬請賜教!”現在辜鴻銘經過這一番談話后,對譚延闿已經是非常佩服了,口中不知不覺的用上了敬語,不過他心中到是覺得沒有什么不妥。

    “不敢說賜教,只是全盤看過香帥的洋務產業后,心中有些疑問而已,說出來也好讓湯生兄為在下解惑……縱觀香帥的洋務實業,可以看到冶金、礦業、軍工、紡織這一套比較完整的現代大工業體系,這種氣魄在中國是以前所未曾有過的!不過可能是因為在下書生味道重了些,竊以為這個順序應該有所對調,應該是紡織產業為第一位、礦業次之、冶金再次之,最后一切完備后才是軍工。畢竟這樣層層疊加下來,紡織產業是見效最快的,能夠在短時間內賺取利潤從洋商手中分得本來就是我們中國的利益,以此為資金積累后,再發展礦業,這也是比較賺錢的,最后等自己的本錢足了再來干冶金……現在香帥的攤子鋪的是不是太大了,這樣一來香帥所要面臨的資金壓力將會是不可想象的!”譚延闿問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1:55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隱憂
辜鴻銘搖搖頭苦笑著說道:“組安真是奇才,這個問題卻是從來沒有人想過,不過組安現在提出來后,仔細一思量也確實如此。我在香帥幕中從事多年,就從這鋼鐵廠籌划開始建立之后,香帥和我們就為了這銀子几乎都要愁白了頭。當初若是悉心安排,按照這個順序來發展的話,確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財政窘迫。”

    譚延闿安慰的說道:“鋼鐵企業所產生的利潤遠非紡織業可以相比,香帥把這鋼鐵廠建起來之后運作一段時間所產生的利潤便足以給以后的洋務實業提供后續資金了,不過困難几年這是肯定的。我這次來湖北也是先考察一番,然后再作考慮,想在回去之后在湖南或是福建、浙江開辦洋務實業,當然和香帥所做的自然不能相比,只是進行一些嘗試罷了。”

    辜鴻銘聽后非常有興趣的問到:“組安打算興辦那些洋務實業?”

    “還沒有最后確定,不過有几項可以作為選擇。興辦洋務實業肯定離不開資金,這件事我還沒有和家父商量過,若是家父支持的話,那可以采用官督商辦的方法引進西洋設備建立繅絲廠、紡紗廠、制麻廠和織布廠,當然考慮到香帥這里已經有了規模不小的織布廠,自然這織布廠將會建立在江浙一帶,其余三廠可以在湖南建廠;家父若是不同意依靠官府力量來興辦洋務實業的話,那我就自己掏錢建廠一個個慢慢來!”譚延闿笑著說道。

    辜鴻銘笑著說道:“那令尊一定不會支持,要知道令尊對你在科舉考場上期待可是甚高啊!”

    “科考之事對我而言壓力不是很大,唯有讀書唄,我最不怕的便是背書,聽聞湯生兄可是此道高手啊!”譚延闿笑著說道。

    “那還是我剛到西洋的時候,因為語言不是很通,所以便用著死記硬背的方法來學習外語。”

    “不管怎么樣,繅絲廠是必須要建立起來的,這對于國家有著非常大的好處,要知道我們的近鄰在生絲出口這方面可是占了大頭,為其換來了非常緊缺的資金。這塊肉說不上我譚延闿也要分上一塊,我就不信我用最好的機器加上蠶繭也是兩湖所盛產,綜合下來這生絲成本定然要比他們低,壓制他們在這方面的市場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譚延闿有些嚴肅的說道。

    “我們的近鄰?組安莫非指的是日本?!”辜鴻銘問到。

    “不錯,日本經過明治維新之后,國力已經日趨強盛,加上日本立足島國,物產資源貧乏,加上各種自然災害頻繁爆發,使其國民上下都有著一種迫切的生存危機感。日本強盛了就必然會擴張,而且是朝大陸上擴張,縱觀周邊,最佳的選擇莫過于我們這個老大中國了。所以任何能夠打擊到日本的產業,我譚延闿都有興趣去做!”譚延闿肅容說道。

    傳聞辜鴻銘生性風流,娶了個日本老婆,還特別愛逛妓院,當然逛妓院和他在西洋的留學經歷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據說辜鴻銘的外國養父故意把他安排在一個仰慕中國文化的法國著名妓女家的隔壁,借著向這位名妓傳授中國文化的機會,讓妓女給他講解現實中的政治——來拜訪這位妓女的人可都是政界的頭面人物,所以辜鴻銘最初的政治課是這個名妓來傳授的。

    辜鴻銘逛妓院到底是真風流還是真下流,這對譚延闿來說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教育方式也給他一種特別的感覺——就像現在中國最著名的“紅燈區”北京八大胡同一樣,每天晚上北京有多少高官化裝出入其中,若是有個在八大胡同中的名妓作朋友,那將會是一筆非常寶貴的政治資源。當然譚延闿對此也就是想想而已,他前生的時候哪怕三十多歲都沒有結婚,也沒有想著去這種聲色場所來解決問題,他不是聖人,但卻有著極強的自制力,對于愛情的美好向往使他對逛妓院這種事還是挺反感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辜鴻銘的外國養父手段想法比一般人要高明的多!

    “湯生兄,你應該注意到最近几期的《強學文摘》中都有很大一部分內容介紹的是有關日本的內容,你知道為什么嗎?”譚延闿看到辜鴻銘若有所思便問到。

    “請說!”

    “從光緒六年起,日本就開始重視加強陸海軍的實力,尤其是在光緒十六年起,日本更是將國家財政的六成都用來發展陸海軍,尤其是海軍實力增長的極為迅速。前段日子我在福建的時候,聽說一則有關日本的傳聞……”

    “什么傳聞?”

    “日本明治天皇決定每年從自己的宮廷經費中撥出三十萬元,再從文武百官的薪金中抽出十分之一,補充造船費用!你知道現在我們中國舉國上下在做什么嗎?!”

    辜鴻銘嘴里面有些發苦的說道:“太后六十大壽……”

    “哼哼!”譚延闿冷笑了一聲說道:“官場上有句非常有意思的名言是關于當今太后的,不知道湯生兄可知否?”

    “什么名言?”

    “逢甲不利!呵呵,雖然是個笑談,不過我觀當今氣象,恐怕明年會有暴雨來臨,不知道我們這個老大中國能否挺得過去?!”

    辜鴻銘嘴角勉強的笑了笑說道:“也許沒有這么倒霉吧?!”

    “在下現在對日本的一舉一動都非常關心,湯生兄可知半個月后到達武昌府的無煙火藥生產設備么?其實我從德國總共弄了兩套回來,第一套在三個月前便先照顧北洋送過去了,現在無煙火藥廠已經建起來了吧?危局之前不是我輩所能夠左右的,但能夠盡一分心力便是一分,不過對于未來我還是非常的擔憂……”譚延闿有些頹唐的說道。

    辜鴻銘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近十六七歲的少年居然如此了得,可惜面臨現實他們同樣是無能為力。譚延闿見這次談話因為涉及到日本問題而顯得有些沉悶,沒有辦法,對于甲午戰爭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只要一提起日本他就有些咬牙切齒,可惜偏偏現在他卻沒有這個實力來參與這種高層決策。為了緩和兩人的談話氣氛,譚延闿立刻挑選了几個非常有意思的話題,來轉移兩人的視線,不過談話到了這個份上,大家也都沒有多少談興了,聊了一會后,辜鴻銘便起身告辭了,但是他在臨走前還是向譚延闿保証,將會促成他和張之洞的會面。

    “也許我該挑個時間北上去天津看看老李同志,也許會有更大的收獲也說不定!”譚延闿在送走辜鴻銘之后,心中暗自想到。

    歷史上的甲午戰爭已經一天比一天近,想要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改變這個戰果是不可能的,不過若是能夠給予日本造成一定的創傷,迫使其在談判桌上不會占據絕對上風,《馬關條約》的損失更小一點,譚延闿也就知足了。

    就譚延闿所知道的甲午海戰,陸上朝鮮戰場上的失利是因為葉志超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所造成的,而海上北洋水師與日本聯合艦隊的戰斗失敗的原因有很多,不過因為北洋水師已經從兩年前便已經停止了進口炮彈,而自己的軍工生產被一些貪官污吏所把持,保家衛國的炮彈里都敢用實心彈或是干脆以“降低成本”為名填充沙子!

    對于海戰,譚延闿是沒有辦法的,只有捐贈設備生產更大威力的無煙火藥設備,能不能在海戰中起多少作用,這就要看天意了。不過要是對付葉志超的話,他還是非常有辦法的——他前生的醫藥學博士名頭可以濟世救人也可以讓一個人在不知不覺中減壽十年,干掉葉志超對于譚延闿來說難度并不大。也許清廷會再派一個貪生怕死的將帥去統領朝鮮戰場上的清兵,這種可能性非常大,但是對于譚延闿來說能夠做到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天還沒有黑,中午剛剛離去的辜鴻銘又返回客棧,這次他來是代表張之洞向譚延闿發出邀請的。張之洞在得知譚延闿已經到了武昌府,感到非常高興,一方面由于他對譚延闿所開辦的《強學文摘》非常看重,后來又有戒毒丸,要知道張之洞對于鴉片是立場非常鮮明的主張禁絕的,在陝西的時候就展開禁煙活動,不過卻沒有取得多少效果,有了戒毒丸,張之洞感到自己在禁絕鴉片上取得的成效非常顯著。可以說除了閩浙一帶之外,湖廣總督張之洞是戒毒丸最大的買家,也是出于結好張之洞的需要,譚延闿在湖南開設健民藥業最主要的對象便是張之洞,而且還給予了非常優惠的價格,這讓張之洞感到非常滿意。

    說起來張之洞最贊賞的便是譚延闿的《勸學篇》,再加上他剛剛知道譚延闿在湖南鄉試中取得了解元的功名,張之洞也是解元出身,后來又在殿試中得了探花,雖然任地方大員數十年,身上這種讀書人的味道已經淡了很多,但是他對于功名還是非常看重的,尤其是對有文名的讀書人更是看重。譚延闿年紀雖小,但是既有功名又有文名,更是對了張之洞的品味。明眼人都知道譚延闿寫的《勸學篇》是在為洋務派說話,偏偏文章漂亮的連保守派都為其拍案叫絕,經過慈禧太后和皇帝的上諭,《勸學篇》普及起來當真不是用一個“快”字來形容的,一時間全國大大小小的洋務派們都感覺環境有了明顯的好轉,而更多原來是保守陣營的人也開始思索強國之路的問題來。

    “張之洞的手筆果然和一般人不同啊!”譚延闿坐在湖廣總督幕友堂中,這里也是燈火輝煌,但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是這里用的是電燈!湖廣總督府幕友堂的名字叫 “廣益堂”,據說這是幕友堂揭名和電燈是同一天進行的,那天正好是張之洞的幼子滿月,張之洞用這種特別的方式來為幼子過滿月,也算是開了先河了。聽聞在中國裝電燈,這湖廣總督府還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廣益堂中前后裝了正好一百個燈泡,這也是因為發電機功率有限只能夠支撐這么多燈泡,發電機是從香港購進的。雖然這在譚延闿眼中沒有什么,在前生的記憶中,北京城內的燈光景觀遠比這要輝煌的多,不過來到這個時候這么長的時間里,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電燈,多少有些欣喜。

    “其實無論是這廣益堂中的電燈泡還是武昌、漢陽兩地的鋼鐵廠等洋務實業,都顯示了張之洞是一個實用主義者,想想張之洞原來做京官的時候可是清流派的首領之一。做地方官和做清流京官有著明顯的不同,前者大多都是實用主義者,相對比較開明,而后者是屬于那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修個鐵路也是破壞風水……”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譚延闿的老爹譚鐘麟做了一輩子的官,翰林也待過,地方知府也任過,不過給他感觸最深的莫過于做督撫這樣的封疆大吏,能夠走到這一步的人在某種角度上來說可以稱為“人杰”了。督撫和翰林言官往往是針鋒相對的——一個要腳踏實地的做實事,另外一個卻抱著自己的理想來反對自己所看不慣的,所以這也就行程了兩種對立的人生哲學——實用主義和理想主義。當然這兩種人都非常少,翰林言官多半是依附于某個勢力,說他們為了自己的理想還真高看了他們,而督撫中肯干實事的人也很少,至少譚鐘麟自認為自己在最近這几年確實是懈怠了。

    “張南皮是個好總督,至少要比李合肥強得多!兩個人都是洋務派領軍人物,但是論起個人操守,見面就問是不是兩淮老鄉的李合肥就差出八條街去了,可惜張南皮心中那股傲勁也是多少讓人受不了,而且看他把漢陽鋼鐵廠恨不得建在總督衙門對面來看,此人多少有些好大喜功……”這是譚鐘麟對這兩個人的評價。

    “架子高點就高點吧!”譚延闿心中頗有些無奈,來到湖廣總督府的他可沒有像去老丈人那里一樣受到了高規格的接待,可能是張之洞真的臨時有事脫不開身,或者是看不起自己這個剛得舉人功名的總督公子,他來到這廣益堂已經有點時間了,但是這張之洞卻就是不露面,把自己晾在這里和一群幕僚談天說地。

    “在下觀《勸學篇》可以分成兩個部分,前部分寫的是務本之事,有點類似于《庄子》的內篇;后半部分寫的是通用,類似于《庄子》的外篇……”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捋著胡須說道。

    這個發話的中年人便是湖廣總督府的總文案梁鼎芬,他在桑治平隱居后便稱為這總督府的幕僚之首,同時也是張之洞所支持的兩湖書院的山長,不過有意思的是這梁鼎芬的字和自己老丈人手下的總文案劉人熙的字是一樣的,都是叫“節庵”。

    “節庵先生過獎了,在下年少見識短淺,所做《勸學篇》哪里可以和先賢所著的《庄子》相提并論?且不說見解上的差異,那一派恢詭瑰麗哪里是后人可以學得到的,庄子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在下可不敢方駕攀比!”譚延闿謙虛的說道。

    “不過某觀《勸學篇》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之意,組安在《勸學篇》中引述了日本明治維新變法圖強的事例,也對此進行了深入的評說,卻在最后比較委婉的提到了現今中國的狀況,看來組安是非常欣賞在中國也進行日本那樣的變法圖強的;還有對于科舉考試組安也提出了不同的意見……可惜這兩點寫的很深入,但是卻沒有像其他章節那樣對于現今中國所提出有針對性的建議,不知是否?”梁鼎芬跟隨張之洞多年,能夠在這“洋務殿軍”手下作總文案職位也絕非是浪得虛名,他能夠在《勸學篇》中看出這么多問題,譚延闿心中一點也不奇怪。

    在《勸學篇》初稿當中,譚延闿是對變法和科舉考試提出過很深的見解,老頭子看著也非常高興,不過在接下來的修改當中,老頭子還是非常直白的告訴他“組安,這本書將會給你帶來很高的名譽,但書中所涉及的敏感話題,還是要淺嘗輒止便好,聰明人自然可以從這字里行間之中看到你所要表達的意思,看不出來的也就沒有什么真本事。你需要這本書給你帶來的榮譽,而不是巨大的爭議,況且為父官居閩浙總督,有很多人都在盯著為父,所以這樣的話題還是要做些特別的潤色……”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2:08

正文 第三十章 告密
“按照老頭子的評價標准,這梁鼎芬自然可以划作聰明人的那一類中,畢竟在這個時候主張變法的根本沒有,最多不過是號召學習西方而已,要論起變法呼聲興起,還要等甲午戰敗之后才開始的;至于廢除科舉考試倒是由來已久……嗨,誰又能夠想到,這一場甲午戰爭之后的中國居然會發生了如此大的改變呢?!”譚延闿心中想到。

    對于這樣敏感的話題,譚延闿在《勸學篇》中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變法上主要詳細介紹了日本的明治維新,而在轉到國內上的評論則是以倫理、聖道、心朮不變的基礎上借鑑西方列強諸國的法制、器械、工藝之變,這和傳統上的變法有著很大的區別,反正洋務派已經干了這么多年了,這個時候拋出來之事更加強調了“根本不變變枝節”,這樣也不會引起太大的爭論。

    至于科舉考試的廢立,譚延闿在《勸學篇》就更不敢多嘴了,畢竟他現在自己就在這條路上正走著呢,若是冒然提出廢除科舉考試,不是斷了全國數以十萬計讀書人的登天梯,那后果不言而喻,就算是慈禧太后也未必敢說這話!不過他把西方的現代教育體系在《勸學篇》中作了詳細的介紹,為了配合洋務實業的開辦,少不得要將西方的現代教育體系引進中國,作為“新學”稱為中國傳統“舊學”的有益補充,也委婉的提出對科舉考試制度進行一定的改革,使之更加有利于朝廷選拔人才。

    “當今西方列強憑借堅船利炮橫行世界四處建立殖民地,而在東方則是他們爭奪的焦點所在,最近几十年所發生的几次對外戰爭也是源于此點。日本明治維新之后國勢日盛,尤其是在其海軍上擴充的規模更是到了威脅我大清北洋水師的地步,這全拜日本國內變法所致,可見學習西方發展工業已經成為強國富民主流道路。中國和日本還是有著很大的差別,人口眾多、地域廣袤,各地的民情民俗更是千差萬別,要在國內實行日本那樣的變法,一個閃失便可重演千年前熙寧變法的災難。在下見識淺薄,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妄加判斷,至于科舉考試……呵呵,諸位也都是讀書人,想必對此間弊情知之甚詳,朝廷要對此做出一定的改進則是肯定的,至于是不是要廢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數十萬學子出路所在,牽一發而動全身啊!”譚延闿微微笑著說道。

    作為總督,張之洞在做事的時候不得不更多的考慮政治層面上的影響,而他的幕僚核心層次的才會擔心這個問題,其余的都是想著怎么辦好洋務實業,兩者考慮問題著眼點不一樣。難得張之洞為了興辦洋務而搜羅了這么多人才,這湖廣總督府內上下几十人的幕僚隊伍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這些問題主要還是圍繞著《勸學篇》展開的,張之洞已經下令總督府廣益堂的諸位幕僚都要習讀《勸學篇》,所以他們對這本書都是非常了解,眼見這本書的作者來到廣益堂,哪里會有不發問的道理?好在譚延闿根底比較扎實,再加上《強學文摘》上的文章哪些能發,哪些不能發都是由他來取決,見識也比較廣,對于這些幕僚的提問他都旁征博引一一作了回答,至于滿不滿意,至少廣益堂內的氣氛還是比較熱烈的。

    正在大家談的比較高興的時候,一個仆人模樣人走到梁鼎芬身邊小聲對他說了几句話,梁鼎芬站起來走到譚延闿身邊雙手抱拳歉意的說道:“組安,真是不好意思,就在今天上午兩名派到馬鞍山勘測煤礦的洋人工程師遭到當地村民的圍毆,一名洋員和一個翻譯被打成重傷……這件事非常棘手,香帥必須親自處理,今晚香帥可能見不了你了!”

    譚延闿站起來微微笑著說道:“香帥為湖廣總督,日理萬機,遇到突發事件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國事為重。”

    梁鼎芬歉意的說道:“難得組安如此通情達理,梁某代香帥謝過了。湯生,你來送送組安吧!”

    沒有見成張之洞,譚延闿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別扭,不過他也明白一個總督想要做成事,平時的工作量非常不小,再加上碰到毆打外國人這一惡劣事件,張之洞恐怕就是見了自己也會心不在焉。在這個時代毆打外國人是極為惡劣的,當然其中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為這個時候的外國傳教士或是其他外國人在中國太過蠻橫無理所造成的,尤其是各地的教案已經開始有增加的趨勢。這一次外國人被毆打是因為外國技朮人員奉總督府命令去馬鞍山勘測煤礦,這樣一來倒是當地居民無理在先,若是處理不好的話,很有很可能會造成一定的外交風波。

    譚延闿知道出了這件事,張之洞沒個十天半個月休想解決,同時他在第二天得知,那個被村民打傷的外國人和中國翻譯已經被送到漢口一家西醫醫院診治了,至于另外一個外國技朮人員命好,看到村民殺氣騰騰的圍上來就知道不是好事,當即丟下手中的設備跑下山去了。

    “這雖然不是教案,但也不是這么容易解決的,張之洞少不得要破費腰包了!”譚延闿在清楚事件前后原委之后心中暗自想到。

    譚延闿覺得自己在武昌待上十几天就為了求見張之洞實在有些不值當,心中倒是想就此乘船沿江到上海看看那里現在變成什么樣了,然后再搭船會福州。畢竟在前段時間因為大哥眼紅健民制藥的產業,上門來索要銀子,這事是大哥犯錯在先,但是自己上門砸爛了大哥的灶台,在處理上也有些過分了點。雖然他不怕大哥到老頭子那里告黑狀,但是生性謹慎的譚延闿還是覺得自己趕快回福州那里,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反正細皮嫩肉的大哥是不愿意跑上這么遠的,自己在老爺子那里吹吹風,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再說自己這次不僅拿到了舉人功名,還順手把解元也拿到了手,老爺子目前最看重的就是功名,譚家几個兒子中就譚延闿最有出息,老爺子就算生氣也未必真的會責罰他。

    第二天下午,譚延闿來到設立在武昌城內的電報局向福州發了一封電報,這家電報局還是他前几天在武昌城內轉悠的時候偶然間看到的,當然看到電報局就不得不讓譚延闿想到那個巨富盛宣懷,他正是現在中國電報業的掌門人,除了招商局的航運事業之外,這電報業顯然是盛宣懷撈錢的第二大產業。這個時候的電報費用是非常昂貴的,除了地方衙門和商家之外,個人使用電報是非常少見的,當然這點電報費用對于一個普通之家是難以消受的,但是對于現在已經腰纏萬貫的譚延闿來說,這并不算什么,在電報中,譚延闿簡要的說明了這次外國技朮人員被圍攻導致自己求見張之洞無果,打算立刻啟程回福州,還要恭敬的詢問一下老頭子是否還有什么事情交代給他。

    譚延闿前生是個醫學博士,在高中的時候學習的是理科,在前生高考的時候,物理他几乎拿了滿分。電報的基本原理他是非常清楚的,而且在這個時代電報還停留在靠導線傳播的水平上,無線電還要等几年才會出現。想要靠后世高中物理水平在這個時代研制無線電電報,在基礎上是沒有問題的,當然相關設備還是要從國外來引進。在電報局擬寫電報的時候,譚延闿不是沒有想過自己來研制無線電電報,搶了馬可尼的飯碗——這無線電電報的專利可也算是一個超級金飯碗啊,到時候在那些強國注冊這個專利,那所產生的收入遠比九三式步槍給他帶來的要多得多!

    發完電報,譚延闿繼續在武昌四處轉悠,再好好看看張之洞所主持的各項洋務產業,尤其是湖北織布官局。譚延闿也有心洋務實業,心知在這個時代除了進入官場通過黑暗手段謀取國家私利之外,這興辦洋務實業恐怕是來錢最快的途徑。鋼鐵廠這樣技朮含量比較高、投入巨大的產業他這會可玩不轉,但是紡織行業他還是非常有興趣的,尤其是日本的外貿出口支柱生絲產業,他更是不會放過。現在趁著人還在武昌等電報,還不如仔細看看湖北織布官局,反正有辜鴻銘可以召喚,進入織布官局詳細考察自然不在話下。

    “組安吾兒:來電吾已經收到,武昌之地不必久留,可先行返回福州。然聽聞京師言官徐致祥彈劾張香濤屬下趙茂昌與廣東藩司王之春貪贓枉法,張香濤苛待屬下之罪。京師已經派人分別到兩廣和湖廣密查此事,吾兒若是心儀張香濤之作為,當可酌情奉告使其有所准備……”

    譚延闿手中拿著電報——這是老頭子來的電報,老頭子在翰林院待的時間不算短,他也聽老頭子講過徐致祥,不過只是寥寥數語而已,徐致祥比他晚進翰林,那句 “怕鐵路破壞風水”之說正是徐致祥那里傳出來的,所以還有些印象。以老頭子在翰林院的關系,這絕對不是徐致祥告訴老頭子的,恐怕和翁同龢有很深的關系,所以才有“酌情”兩個字,畢竟翁同龢和老頭子的關系可是擺在明面上的,張之洞和老頭子之間沒有太多的交集!

    “地方督撫想要坐得穩,和辦不辦洋務沒有太多關聯,這言官只看倫理道德,辦洋務少不得要得罪言官,所以地方督撫要對京師里面的情況把握清楚才好……”譚鐘麟那看似無意但別有深意的話再次在譚延闿的耳邊響起。

    “老頭子看來在京師有人做耳目啊!”這個時候譚延闿才明白過來為什么同是總督,靠山都是慈禧太后,李鴻章和張之洞的身上背了這么多彈章——李鴻章的目標太大,淮軍都進了天津,就連老太太對他都有些不放心,挨批那是應該的;張之洞為人恐怕真的是很傲慢,得罪人也是清理之中。李鴻章可以仗著地理和他身后的北洋軍事力量做后盾保住自己的權位不失,但是張之洞可就非常值得推敲了。至于老頭子,不顧得罪慈禧的風險也要別別吳棠的苗頭,這種事情是清流最喜歡看到的,利用清流來壯自己的聲色建立過硬的名聲,然后再用慈禧太后的威名來建立自己在仕途上的保障,這手左右逢源的本事讓譚延闿嘆為觀止。

    “香帥一心為國路人皆知,徐致祥這道參折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不過我也曾聽說王藩台為人精明的過分了點,難免招人誹謗;至于趙文案也聽說他在廣東的時候和賭坊的老板在幃賭一事上有些牽扯……所以以晚生之見,不能輕視徐致祥這份折子!”梁鼎芬說道。

    在他的對面所坐胡須花白的瘦小老人便是名震湖廣的張之洞,這個以前被屬下看作是氣壯如牛的老人現在看來精神卻并不好,這几天的事情讓他的精力頗有些耗費,再接到這個消息后,他心中感到實在是太過疲勞不堪了。

    “他已經走了么?!”張之洞并沒有回應梁鼎芬的話,有些心不在焉的問到。

    “今天早上晚生見譚組安的時候,他就已經訂好了下午去上海的船,現在已經走出很遠了。”梁鼎芬知道張之洞在問誰,所以便如實說道。

    譚延闿最終還是決定將這個消息告訴張之洞,沒有別的原因——翁同龢必然會倒在慈禧與皇帝的政治斗爭之下,而張之洞距離政治風波的中心點比較遠,戊戌變法也不會干擾到他,這個晚清名臣以后還會走得更遠。從個人感情上來說,在譚延闿的眼中,張之洞是個干實事的人,而翁同龢則是光動嘴皮子,況且山高皇帝遠,得罪了翁同龢也未必會受到報復,挺個五六年老翁同志就被慈禧太后炒魷魚了,再說翁同龢能不能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譚延闿對張之洞的從政生涯詳細情況了解不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老張同學在湖廣總督任上可是待了很長時間,如果這次彈劾張之洞是他所不知道的歷史事件,那最終張之洞也會化險為夷,賣個情面給張之洞,更加有利于自己以后在湖南發展,況且他還惦記著老張同志手中的鋼鐵廠,提前打好關系是必須的,這次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譚延闿自己并不知道,這是歷史上“徐致祥大參案”的開端,這場大參案對于張之洞來說確實是個險局,但是因為譚延闿的參與,張之洞能夠在朝廷下密旨的同時就知道有人要找他的麻煩,這個時候提前運作對于張之洞來說風險會小上很多,當然譚延闿以此結交張之洞也就從此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雖然這次他來湖北沒有見到張之洞的面,但是這次告密使得兩人關系更加親近了些。

    “節庵,你見過譚組安兩面,對他有什么印象?”張之洞倒是不是很關心自己被參,反對譚延闿倒是非常有興趣。

    “譚組安雖然年少,但是行事穩健是個少有的少年老成。他是接到譚督的電報后才知道這件事的,電報的原文晚生也看過,譚督在電報上的意思是譚組安自己來決定,不過譚組安還是選擇了站在我們這一邊。在晚生看過電報后便把電報給燒了,說這電報是從電報局中收到的,還請晚生代為處理一下,說完便送晚生出了客棧。”梁鼎芬說道。

    “好個少年老成!”張之洞坐在牛皮太師爺中半天說了這么一句話:“譚文卿生了好兒子,想來譚文卿在他的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他不會不明白這封電報的內涵。聽聞譚文卿在京師作兵部尚書之時,翁書平天天到他的府上去下棋論文,以譚文卿之老道不可能不知道老夫和翁書平之間的恩怨,在這個時候還給譚組安發電報,這對父子行事可真算得上是奇異了!節庵,這件事譚文卿父子可是擔了風險的,譚組安既然提出來那電報局那邊要收尾處理一下,那你一定要把這事辦好!”

    梁鼎芬說道:“香帥請放心,晚生已經把電報局那邊辦妥當了,電報底稿已經燒掉,并且給那個當值的電報生一筆不小的銀錢,想來他也知道自己會守口如瓶,就是不知道譚文卿那里怎么樣?”

    “這等告密之事,輕則免官,重則要下詔獄的!譚文卿人老成精,若是連這點也弄不干淨,他這么多年的督撫也就白當了,那邊的事情譚文卿會處理好,只要咱們這里別出紕漏就行!”張之洞冷冷的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2:32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丟車保帥
梁鼎芬聽后心中直罵自己糊涂了,連兒子都這么精明,那老子肯定更是厲害,自己真是瞎操心,他又有些擔心的問到:“香帥,既然朝廷中有人要密查,恐怕我們還需要多做准備才好。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天下督撫那個能夠經得住朝廷的細查?要想做大事難免要經權通變,這几年香帥為辦洋務可沒有少截留款子,這已經沒有少遭到彈劾了,香帥光明磊落,但是就怕那些小人趁機報復,至于王藩台和趙文案,他們自己更經不住細查,還需早作安排!”

    張之洞理了理思緒說道:“能夠暗中查訪老夫并且在朝廷中有說話分量的人不多,肯定是地方督撫才可以接到朝廷的祕旨,想來兩廣總督李筱荃和兩江總督峴帥才可以。峴帥那里倒是好辦,我們兩人相交甚厚,同為督撫他也知道我辦洋務的難處,老夫截留地方款項辦洋務被彈劾,峴帥沒有少替老夫說項,這次祕旨就是到了他那里也不會有什么麻煩,老夫擔心的是李筱荃!”

    李筱荃便是李鴻章的大哥李翰章,現任兩廣總督,李翰章的父親是李文安,和曾國藩是同年,弟弟李鴻章又是曾國藩的唯一入室弟子,曾國藩用人最看重血緣、師生、同鄉這些關系,這點倒是讓李鴻章給發揚光大了。正因為有了這么一層關系,李翰章仕途之路遠比一般人要平穩的多,論功名他乙科都未曾中過,論軍功他又沒有上過戰場,還是在曾國藩的照顧下得了一個縣令為湘軍籌辦糧草。就是這么一個人,在短短的十三四年中便完成從七品縣令到正二品總督的仕途之路。他沒有任何驕人的德政,卻在官場上一路亨通、節節高升,可以說是大清朝官場上的一員福人,再也沒有人像他這樣從來都沒有在仕途上遭遇過任何挫折的人了。

    張之洞和李鴻章是死對頭,只要是跟隨張之洞的人都知道這一點,兩廣總督李翰章是李鴻章的大哥,可以說這哥倆是穿一條褲子的,落到李翰章手中和落在李鴻章手中沒有任何區別。梁鼎芬沉思了一會,其實他剛才說王之春與趙茂昌的那些話還算是好聽的了,兩人到底是個怎么樣的貨色他心中最清楚不過,可惜張之洞非常器重他們,藩司王之春就不用說了,單單是趙茂昌這個文案,原本不過是一小吏,但是因為向張之洞進獻開幃賭之策并且從中全力周旋而獲得了張之洞的重用。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趙茂昌就在這幃賭一項上至少轉移了三十萬兩銀子,弄得兩廣地區的賭坊老板都恨得咬牙切齒的。李翰章人就在兩廣當總督,只要派人到大街上賭坊中轉上一圈回來,這趙茂昌的把柄可就是一大摞,想瞞都瞞不住!

    “李筱荃本身沒有什么才干可言,但是在兩廣總督任上卻是占了地利之便,想要查找毛病卻是容易的很,若是沒有良策對付他,那可就麻煩了,現在唯一的好處便是李筱荃現在很可能還沒有接到祕旨,要不然香帥可把趙茂昌叫過來詢問他在廣州那邊做了什么錯事,也好可以針對性的解決,至于王之春可遣人送信一封讓他在廣州利用藩司的便利就地處理……”梁鼎芬說道。

    梁鼎芬對張之洞是非常佩服的,不過可就是在張之洞的用人策略上感到非常頭痛,王之春還可以保上一保,人家是廣州藩台,以后還有很多地方用得到,但是趙茂昌這個純粹就是撈錢的家伙,除了鑽營之外便沒有其他任何優點了。偏偏梁鼎芬還不能夠多這個嘴——就是趙茂昌給張之洞送了一個經過良好教育的女子,還給張之洞生了一個兒子,現在才四歲,這趙茂昌和這個女子雖然沒有親緣關系,但是張之洞也算是變相的成為他的“妹夫”了。所以對于趙茂昌,梁鼎芬決定適度的給張之洞提個醒,在這種情況下,趙茂昌在廣州做的那些事讓他自己來說,如果趙茂昌隱瞞的話,那就等著張之洞被摘烏紗帽吧,在這種關頭,說不得他梁鼎芬心狠了——張之洞是他成就功業的希望,為了保住這棵大樹,就算趙茂昌是張之洞的老丈人,在這個時候也必須要除掉了!

    張之洞擺擺手說道:“讓他們自己補這個窟窿是補不上的,這得罪人的事一旦做下來,就是一輩子背在身上的債,臨時抱佛腳是不管用的,反而會讓李筱荃抓住把柄。”

    梁鼎芬聽后也是有些無可奈何,王之春就是待人刻薄了一些,論貪錢到不是很多,這筆賬也好算,就是趙茂昌這只只會撈錢的手實在是該剁了他,光是幃賭這三十萬兩銀子,要是讓張之洞去補現在哪里還能補得上?

    “香帥,晚生倒是有一策也許能夠管用!”梁鼎芬說道。

    “節庵,這里就你我兩人,但說無妨!”

    “李筱荃督鄂近十五年,中間曾經有兩次短暫的調任兩江總督,不過調任期間也是他弟弟李少荃來接任的,李老太太就因為這個十五年都住在武昌城中不曾動過地方……”

    “這事老夫也知道,恐怕李老太太僅憑此項就是天下最幸福的母親了……”張之洞微微笑著說道。

    “李筱荃督鄂十五年,難道就沒有一點問題?至少晚生聽說他在督鄂期間,湖北鹽政弊端弄得是天下皆知,我就不信湖北撫、藩、臬司會在沒有他的許可下就公然官方走私?難道這十五年中李氏兩兄弟就真的一清如水?李筱荃我沒有見過,但是李少荃撈錢的本事我可知道,想來兄弟兩人差不多都是一路貨色……”

    “節庵,你的意思是……”

    “香帥,李筱荃在兩廣查我們,我們就干脆反攻倒算在湖廣這里查他的老底。香帥雖然和李少荃有惡,但也并非是生死之仇,沒有必要在我們雙方都對簿公堂的時候,李筱荃選擇玉石俱焚。晚生觀李筱荃這一生為官經歷,此人最得做官精要,像這種兩敗俱傷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去做的!”梁鼎芬說道。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這件事就由你來親自去做,不過不要驚動譚敬甫。”張之洞笑著說道。

    梁鼎芬微微笑著說道:“香帥請放心,晚生知道譚敬甫這人當不了什么事的,這個人就像做一輩子的太平官,十足是一個庸才!不過次策雖好,但是也只能夠瞞得住王藩台的事情,趙文案在廣州那邊結怨太深,只要大街上隨便那個賭坊的老板都知道,所以趙文案……”

    “奉旨查辦不可能一點東西都查不出來,返回到上面也不好交代,趙文案劣跡確鑿的話,那也說不好只能夠把他拋出去了……”張之洞有些惋惜的說道。

    梁鼎芬知道,趙茂昌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的,就算能夠保住他也不會開這個口,這個人心太黑,想他們一班人為了辦這個鋼鐵廠籌集資金簡直就是愁白了頭,趙茂昌居然還能夠從里面撈錢,這能不讓總督府幕友堂的人憤怒么?只是這家伙會拍馬屁,幕友們都拿他沒有什么辦法而已,所以就算把他給賣出去,梁鼎芬心中也沒有任何負罪感,更何況就算查出來什么,也只是把趙文案革職永不續用而已,不會讓他掉腦袋的。

    這個時代的上海沒有什么可看的,譚延闿前生的時候也曾來過上海,當然去上海不能不去外灘,可在這個時代譚延闿找不到他前生印象中外灘那些老建筑。不過這個時代的上海已經開始體現出現今中國最為開放的城市的風采——可惜這些“風采”在譚延闿眼中多半是恥辱的。

    譚延闿在上海待了十天,毫無疑問,這座美麗的城市的真正主人并不是中國人,而是徜徉在街頭的外國人。在這里譚延闿也開始看出中外商人在這座城市中的較量 ——中外商行對立而設,這讓譚延闿想起了另外一個城市——天津,這個時代民族資本主義已經開始蓬勃發展了,在他的印象中最深刻的几個民族商業名稱莫過于天津的“勸業場”、“抵羊”,不過在這個時代這些著名的品牌還沒有成立。

    “民族資本主義的覺醒必然會走向和外國商人相互抗衡的階段……”譚延闿站在船頭看著漸漸遠去的上海,他并不否定一些奸商為了追逐財富連民族和國家都可以出賣,但是這只是其中極少一部分而已,要不然也不會有“抵羊”等品牌的出現了。

    譚延闿現在除了健民藥業之外并沒有其他的商業實體,不過上海這塊地方他還是要爭的,畢竟在未來的几十年中,上海絕對是中國的商業中心城市,相對于北方的商業中心天津來說,至少在歷史上的日本全面侵華之前,這顆東方明珠沒有經歷過戰火的洗禮。他要想做大事就不能沒有錢,而天津至少也要經歷庚子事變的戰火洗禮后才會太平下來,他當然不會把自己的家當放在天津,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十年中上海將會是他最重要的目標。

    “組安,你先看看這份邸報!”譚延闿在回到福州后,譚鐘麟照舊將他招進書房,父子兩人對坐,老頭子上來沒有詢問其他的事情,就先給他扔過來一份邸報讓他看。

    “武昌湖廣總督衙門文案趙茂昌,違法瀆職,現已查明其敲詐受賄,即行革職永不敘用……”譚延闿把邸報上的內容輕聲念了出來。

    “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么快便有結果了?!”譚延闿有些驚奇的問到,他把譚鐘麟給他的電報交給梁鼎芬過目后,便燒掉了電報原稿,這一路上除了上海逗留了十天之外,其他地方走走停停也耽擱了不少時間,等回到福州都快一個月了,沒有想到張之洞的動作這么快。

    “差不多吧!聽聞前段時間兩江總督劉坤一和兩廣總督李翰章同時給京師朝廷上了道奏章,言語之中對張之洞夸獎之處甚多,只是那個文案趙茂昌麻煩比較多,看來張之洞是舍車保帥,留下廣州藩台王之春,犧牲趙茂昌來做替死鬼了!”譚鐘麟靠在太師椅上慢慢的說道。

    “張之洞和李鴻章結仇,怎么李翰章還替張之洞說好話?”

    “哼哼!李大會做官并不代表他的手就這么干淨,張之洞坐鎮湖廣把李翰章十五年來當湖廣總督任上的鹽政賬目給查了個清清楚楚,三百萬兩銀子不翼而飛,李翰章就是有八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譚鐘麟冷冷的說道。

    “三百萬兩?!怎么會這么多?這家伙膽子可真夠大的!”譚延闿有些驚訝的問到。以他對李鴻章的了解,李翰章做官貪錢這是肯定的,不過這三百萬兩白銀可不是個小數字,還僅僅是鹽政上面的缺口,若是把其他賬目翻上一邊,李翰章貪的錢要說達到一千萬兩他都信。

    “李翰章任湖廣總督的時候,湖北衙門走私食鹽這都是公開的祕密,不過是因為曾文正和李二勢大沒有人敢過問而已。現在李翰章想要對張之洞亮刀子,那張之洞肯定會以死相拼,大不了兩敗俱傷,能夠牽著李家兄弟兩個一起完蛋最好不過。李翰章這么會做官自然是不會干這種傻事的,弄出個趙茂昌也算是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聽聞李翰章和他弟弟不同,此人并不熱衷于洋務,想李鴻章擺弄洋務數十年,從上面挂的錢絕對不會比他大哥少,這個官場真是……”譚延闿苦笑的說道。

    “全國做官不都是這個樣子?就算為父也不得不和光同塵,睜一眼閉一眼了,只要自己的手干淨些,也算是問心無愧!”譚鐘麟聽后也有些發苦的說道。

    “父親,眼看這以后的世道越來越不好,這個朝廷從上到下几乎都要爛透了,難免不會招致外辱內患,局勢動蕩之下,我們不得不做好完全准備!”譚延闿想了一下說道。

    譚鐘麟聽后不禁有些動容,不過心下馬上就釋然了,淡淡的說道:“組安,你年紀雖小但是很有主意,你有什么想法且說來聽聽,若是在理的話,為父也好趁著還在這個官位上好好謀划一番!”

    “父親,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父親為官清廉,就算孩兒科考之路一路順利,但是生逢亂世也非長久之計,所以孩兒覺得應該早作打算。無論如何,這經濟一項是家族之根本,父親羞于和那些貪官污吏為伍,所以應該辦些實務來建立家族根基……”譚延闿說道。

    “組安,你的意思是洋務?”譚鐘麟淡淡的說道。

    “父親,當今中國除了鴉片之外,唯有這洋務最為賺錢,孩兒從湖北返回福州的路上,在武昌、上海、金陵等地一路考察,感受甚深,辦洋務實業既可以強國富民與國有益,還能夠使自己有穩定的經濟來源,所以孩兒覺得辦洋務是一個非常可取的道路。孩兒也知道父親為國多年,與張之洞等人不同,對洋務并不在意,不過為了家族以后的穩定,這洋務還是要插上一手的……”

    “組安,既然你提出來,現在肯定就有一定的想法了吧!”

    “父親,孩兒這段日子在武昌非常用心的看過張之洞所主持的洋務實業,心中多少有了點根底。張之洞是以國家之財來辦一地洋務,自然可以把攤子鋪的非常大,而且也不用擔心盈虧如何,若是我們譚家來辦洋務,應該從小處著手,步步為營。鋼鐵廠那樣的大型洋務實業是不可取的,但是繅絲、織布、紡紗、制麻等產業起始投入小,經營起來技朮難度比較小,市場需求比較大,經營不過三四年便可以收回成本即刻盈利……”

    譚鐘麟笑著擺擺手說道:“組安,為父老了,對于這些洋務實業若是放在二十年前為父想要去做的話,還有些經歷,但是現在腦袋跟不上了。只要你不耽誤你的功課,你大可去做這些事情,若是資金上不夠的話,為父這里還有些銀子,想來也是足夠用了……”

    “父親,孩兒還有一件事需要父親慎斷!”

    “組安要提的事是不是你和你大哥寶箴吧?這事我已經給寶箴去信了,他以后不會再騷擾你做事了!”譚鐘麟笑著說道。

    “這事是孩兒一時魯莽所致,不過以后隨著譚家的實業越來越多,孩兒思前想后還是覺得有個章程最好,免得讓下面辦事的人為難。想張之洞辦那些實業多半是要虧本的,倒不是他不用心,唯有把實業辦成了衙門,家族中以后辦實業也是如此,若是家族中的人非要進入這些產業,但是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結果只能夠是幫倒忙而已……”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2:42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調任
孩兒想這些實業采用股份制的方法來分配紅利,大哥他們絕對不可以進入這些實業,每年在年終紅利當中認領一份利錢,這樣也保全了我們兄弟情誼……”譚延闿說道。

    譚鐘麟笑著擺擺手說道:“組安,你能夠這么想非常好,為父雖然老了但并不糊涂,你說的這些為父心中都明白的很,你沒有錯,是你大哥錯了!家族中有才智出眾之人如你,也有愚鈍之人如你大哥寶箴,他雖然年長但卻沒有你這份眼力,看不清形勢能夠守家我就知足了……等為父百年之后,這個家以后還是需要讓你來做主的,不然為父也不放心!正如你所說的那樣,生逢亂世求一安而不可得,你大哥若是在太平盛世守家也倒是足夠,但是在這風云際會的亂世當中,還需要讓你來掌舵才會讓家族更加興旺,為父還沒有糊涂。你大媽到我這里來哭訴,殊不知道在亂世之中生存首要便是恨得下心,你大哥的耳朵根太軟,別人說上几句便做了這等糊涂事,你做的對!”

    聽完老頭子的話后,譚延闿心中才徹底安定下來,本來他就想犧牲一定的利益來求得老頭子的全力支持,畢竟健民制藥只是他的第一步,以后還會有更多更賺錢的實業要開展,前生的記憶告訴他,把家族的人引入到實業之中只有一起完蛋一條路,在這個時候放棄一部分利益來換取絕對支配權是絕對值得的。

    譚鐘麟站起來說道:“這次你知道為父為什么要冒著和翁書平決裂的危險給你發那份電報讓你自己做主么?!”

    譚延闿趕快走到老頭子身邊攙扶著說道:“想來是父親在考驗孩兒,若是孩兒不向張之洞告密,那必會讓父親失望。想當年父親能夠在鬼子六倒霉的時候伸手援助,和今天的情形是差不多的,不過就是沒有當年這么凶險罷了!”

    譚鐘麟聽后看看譚延闿,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彩,突然大聲笑著說道:“組安,真是不枉為父教導你一場,小小年紀居然能夠看到這點!不錯,這確實是為父在考驗你,翁書平和我們譚家關系也算是親近,不然也不會在為父任兵部尚書的時候天天到咱們家來下棋了,他也考教過你文章學問,想來你也應該清楚他和咱們家的關系……”

    “父親曾提到過,翁中堂和父親同年……”

    “是啊,官場上這同年之交也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為父做到了二品總督的位子,這位翁中堂才會如此看重為父!”譚鐘麟說到這里回頭看著譚延闿說道:“若是老夫到現在還是一個毫無作為的縣令,那這位天下側目的一代帝師還可能會到咱們家來下棋喝酒么?!”

    譚延闿搖搖頭:“絕對無此可能,翁書平不是那樣高風亮節的人,他當年能夠對曾經有恩于他的張之洞下手,其為人絕非表面上看得那么光鮮。”

    譚鐘麟笑呵呵的點點頭說道:“不錯,有見識!看著吧,翁書平不會蹦嗒几年了,這一代帝師名聲是好聽了點,可惜當今皇上卻又不是漢武帝!”

    譚延闿聽后心中一驚,看著譚鐘麟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有前生的記憶自然不會不知道凡是和光緒皇帝親密的站在一起的人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但是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現在還在蜜月期,頂多是因為修建頤和園費用大了些有些矛盾,老頭子怎么就這么肯定以后翁同龢會跟著光緒皇帝一起被慈禧太后給修理了?!

    老頭子擺擺手冷冷的說道:“皇帝年紀不小了,親政也有了好几年,但是這權柄卻在太后手中,太后不會這么任人拿捏的!他翁書平想要做真正的帝師,就必須要幫助小皇帝弄到權力,就憑他哪里是太后的對手,被貶不過是個時間早晚的問題了,若是他私心不那么重還有得善終,若是行事奇險,那就等著給他收尸吧!”

    “孩兒也并不看好翁書平,只是覺得這件事既然可以賣給張之洞一個交情,不如結交張之洞更為妥當一些。湖南畢竟是我譚家的根本,以后還要在那里扎下根基,所以結交張之洞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官場上這種私人恩惠遠不及實際利益來的重要,換句話來說,翁書平未必會知道這么機密的事情,就算知道他又能夠怎么樣?若是他手段通天或是有過人之處的話,李鴻章和張之洞能夠官位越做越大,越來越逍遙?”

    “李合肥和張南皮官越做越大倒是真的,這逍遙卻未必!這段時間為父也看了那《強學文摘》,出的不錯,不過為父卻感到這本刊物似乎越來越多的指向了日本了,組安,你是不是覺得會有什么事發生?反正為父看過后,覺得這個東方近鄰似乎越來越不善了,照此發展下去,恐怕李合肥的逍遙日子也就快要到頭了,至于張南皮就更不用提了,剛過去的這場大參案對他來說雖然有驚無險,不過誰又能肯定他以后就是太平日子了呢?”譚鐘麟微微笑著說道。

    “父親,孩兒從國外的報紙上確實感到了日本灼灼逼人的態勢,日本現在拼命擴軍,要不是為了打仗的話,國家把六成的資金用來擴充海軍,從天皇到大臣都捐出自己的薪俸來發展軍隊,這樣下去用不了五六年日本肯定自己就會完蛋,也就是說近几年中日兩國肯定會爆發戰爭,五六年都是長的,兩三年內必有大變……”

    老頭子聽后皺了皺眉頭說道:“嗯,這樣的推斷確實有道理,為父的看法和你差不多,現在舉國上下都為太后過六十大壽,而日本天皇現在都開始吃一頓飯了,這中間高下立判……為父也正是從這上面看到了李合肥的危機,他的淮軍離京師太近了,擁兵自重不是好事啊!”

    “擁兵自重暫且不說,只是中日兩國這一打仗,若是勝了還好說,若是敗了恐怕各國列強環伺之下國內會很不妙!孩兒當然希望北洋能夠勝,但是從理智上講,這個可能非常小,日本的勝面恐怕會更大些——中國敗了也許可以仗著地大物博重新再來,但是日本可絕對不會允許失敗,一旦失敗他們將會萬劫不復,一個是為了面子,一個是為了生存,父親說哪個會更用心一些,況且北洋自上而下都學李合肥任人唯親那套,早就變得烏七八糟了,故而孩兒覺得北洋經此一戰之后,就算不會全軍覆沒,將來朝廷也會出于李鴻章擁兵自重的威脅,想辦法來整李鴻章。”

    “哼哼,無論勝負,李鴻章這才叫萬劫不復!”老頭子冷冷的笑道:“這件事不是為父能夠插手的,不過你的《強學文摘》一出,李鴻章帳下定會有目光長遠之輩看到,想來也會多做打算,勝與不勝就看天意了!”

    譚延闿聽后也不禁搖搖頭嘆息道:“北洋水師自成軍之后,中外都有了不同的變化,朝廷中算是長喘了一口氣,而外國列強也因為這支艦隊的存在而心存顧忌,不敢輕視中國。中日之戰若是真的開打,中國戰敗的話,那后果將會比長毛之亂還要悲觀,所以孩兒才想著經營一些產業早作打算……”

    譚鐘麟聽后說道:“洋務實業這塊你就去做吧,只要不違反朝廷定律,為父盡可從中周旋,不過你要注意自己的學業,不可懈怠,至于什么紅利不紅利就不要再提了,你大哥他們不會干擾到你的!另外方家兩個月前來信,要求明年三月就把你和榕卿的婚事辦了,這樣后年你也可以放心的去京城參加會試!”

    “啊?!”譚延闿聽到這個消息后不禁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會是這么一個結果。

    “為父也覺得明年成婚最為合適,后年太后正好六十大壽,你這次鄉試是解元,難免不會有人會為了討好太后想要弄出個‘連中三元’的‘吉兆’……哼哼,老夫為官過年這套把戲還是能夠想到的,不過這樣能夠讓你盡快考完科舉也算是好事了。不過不管怎么說,后年大試可能要持續很長時間,明年結婚算是避開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為父已經回信同意了!”

    “可是……父親孩兒才十七啊!(按照虛歲來計算,現在譚延闿實際年齡為十六歲)這是不是有些太過匆忙了點?!”這么早成婚對于譚延闿來說自然是不愿意的。

    “從來信中可以看得出,你頗得岳丈的心意,譚方兩家是世交,早年你祖父落魄之時曾經資助過……方汝翼這么急著完婚也是有些怕我反悔,你科舉之路這么順利,說不得提婚的人會踏平總督府的門檻,為了安方家的心,也必須在明年完婚!”譚鐘麟說道。

    譚延闿在父親和藹的語氣中聽到了不容推卸的意思,對與老頭子的一言一行,他都非常注意,若是惹惱了老頭子,說不得他只有投奔孫中山一條路了,而這是他最不愿意做出的選擇。

    “父親,對于明年完婚孩兒沒有任何意見,全憑父親安排,不過父親打算在明年几月份完婚呢?”譚延闿恭敬的說道。

    “方家提出是在三月,這樣兩家都有所准備。為父也非常滿意,因為為父馬上就要調任兩廣任總督了!”老頭子笑呵呵的說道。

    “啊?調任兩廣總督?!這有些不合朝廷體例啊?!”譚延闿的注意力立刻被這個消息吸引了。

    “這是三天前剛剛收到的上諭,恐怕這次彈劾張香濤惹出了李翰章,朝廷內部對李氏兄弟頗有些看法,隨機我們兩人對調,我來任兩廣總督,而李大則任閩浙總督。聽京師來消息說這事太后在接見陝西巡撫鹿傳霖之后定下來的,你可能還不知道,鹿傳霖是張香濤的姐夫,正因為張香濤被徐致祥彈劾,張香濤遂起了向太后求救的心思,拜托鹿傳霖帶話給太后,要不然這件事哪有這么容易完結的?!估計是太后想起了什么,才做這樣的安排,不過這樣安排下來可以預見李大這官就算是到了頂點了,以后可能會朝云貴、陝甘這些地區調任,除非他家李合肥能夠搖身一變成為第二個曾滌生,否則識相些就自己告老了事!”譚鐘麟冷冷的說道。

    “這兩廣總督位子何等顯要,可以說和湖廣與兩江總督平起平坐了,恭喜父親高升!”譚延闿笑著說道。

    “為父都這么一大把年紀了,有什么高升不高升的!”老頭子笑著說道:“前几年眼睛鬧病的時候,為父就像退下來了,想想為父已經七十了,總不能當官當到死,是時候回家養老了,不過太后眷顧、朝廷需要,我也就不得不勉為其難來當這個總督了。”

    譚鐘麟來當兩廣總督那對于譚延闿以后要開展的洋務實業好處是很多的,雖說上海是南方的經濟重心所在,但是廣東畢竟是最早面向西方國家的地方,鼎鼎大名的十三行就是在廣東,可惜譚延闿并不清楚十三行今天的命運如何,不過想來在廣東購買機械設備會容易許多,而且廣東這方面洋務人才也比較多,辦起事情來更加方便。

    “那父親打算何時啟程去廣東就任?”

    “現在臬司何兢已經被押解到京城去了,為父還要在這里和李翰章交接一下,然后才能夠南下去廣州,想來有一個月的時間也就足夠了。”

    “父親不提起何兢,孩兒倒還真的把他給忘了,孩兒這里還有几封何兢與地方匪徒互通信息的信件,爭取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讓何兢永不翻身才好!”譚延闿說著從自己的懷中掏出几封信件,這可是何兢違法的重要物証。

    “方汝翼已經把那三個人証早就送到福州了,人証送到的那天我就把何兢押解送往京師,那些人証已經夠讓何兢坐實溝通匪類的罪名了,你這几封書信送來也好,明天我就派人送往京師。這個案子不會有再翻案的可能了,何兢罪名翔實確鑿,誰也保不住他,他本是一個普通的士子出身,親族中也沒有顯赫之人,我已經知會過京師里面的人了,把這件案子做成鐵案,就算能夠保住他的腦袋,也要把他發配到新疆去,這個禍根是不能留!”譚鐘麟冷冷的說道。

    譚延闿知道何兢這輩子算是到不了新疆了,以老頭子的手段,估計就算砍不了何兢的腦袋,發配新疆的路上也會送給何兢一份大禮,不過對于何兢這種人,沒有什么同情心可言,更何況對于官場上的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對方徹底消失,何兢雖然沒有給那些土匪下令要殺自己,但是若是自己落到土匪手中,破財消災是跑不了的,缺胳膊少腿也很有可能。而這次雙方鬧到了對簿公堂的地步,這仇可以算是生死對頭了,除非有一方倒下,否則絕對不算完事。

    “最好的敵人就是已經死掉的敵人!”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譚鐘麟調任兩廣總督,這對于譚延闿來說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本來預計老頭子在閩浙總督的位子上至少也要坐上三四年,沒有想到這么快就要移位兩廣,這實在是太過突然了些,譚延闿在這里已經鋪下了不小的攤子——強學書社和戒毒丸生產作坊。

    強學書社倒是好辦一些,翻譯科已經擴充到十一人,在優厚的待遇下這十一人都表示愿意跟隨譚延闿前往廣州,而且廣州本身就是最早和西方有關系的地區——盡管和這個時代的其他中國重要城市一樣,這種開放的態度是在西方列強炮口下的無奈之舉,但是不可否認兩廣地區尤其是廣州,由于對外交流開展的最早,在那里外語人才絕對要比其他地區要多得多,所以強血書社搬到廣州去也不會傷筋動骨,甚至可以說是獲得了一個加強實力的好機會。

    最讓譚延闿頭痛的是戒毒丸生產作坊的搬家才是最要命的,戒毒丸生產因為市場的需要根本沒法停止,訂單多的可以排到明后年,擴大生產是勢在必行,要在這個時候搬家所面臨的損失未免太大了些。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后世的什么“專利保護法”,譚延闿知道戒毒丸也就是在几年之內可以為他提供巨大的利潤支持,時間一長肯定就沒有用了。

    原本以為老爺子在閩浙總督的位子上還要待上几年,在這種現實壓力下,藥廠也不敢有人向外透露戒毒丸的配方,但是這一走可就說不准了。配方泄露的可能性因為譚鐘麟的調任而大大提前了,當然譚延闿依舊占據著這官方市場的主流,而且因為戒毒丸最重要的用途不是為了撈錢,譚延闿也并不是很在乎,只是有些可惜罷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2:51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拆補
當初因為戒毒丸的主要醫治對象是吸食鴉片的患者,譚延闿在這配方上也做了一些手腳,對于像嗎啡等這類強力新型毒品,戒毒丸的效用并不理想,若干年后等鴉片被其他毒品所替代的時候,新一代的戒毒丸又會應運而生。

    譚延闿心中非常清楚,這毒品也是與時俱進的,對于目前中國來說,最重要的危害便是鴉片,諸如嗎啡也有,不過能夠用這種高級貨色的人肯定不是老百姓,所占比例相對于鴉片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忽略不計。這戒毒丸將會是一項非常長期的產業,譚延闿不想就這么早的一下把戒毒丸的祕密全部曝光,以后專門針對嗎啡等新型毒品他在這個領域還是占有絕對的優勢。

    如果前期針對鴉片的戒毒丸是“福利性”措施的話,那后面針對嗎啡等強力毒品的戒毒丸則是考慮到譚氏家族在以后歲月中的重要盈利性根本,在這點上譚延闿是非常有打算的。

    “我沒有多大的野心,但這并不代表我崇高,本質上我還是非常自私的!”譚延闿在心中有些發苦的想到。他想要在未來几十年中活的的自在,生活的非常優裕,保証譚氏家族的興旺,這一切都離不開金錢。至于他以后有興辦洋務實業的想法首先也是基于使自己的腰包寬綽一些,順手發展民族工商業,如果再進一步的話,那也就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打擊中國的老對手——日本,當然在這個時代也只有少數人才切身感受到日本對中國那日益灼灼逼人的氣焰,在這些人中,李鴻章很不幸的站在了第一名的位置。

    “轟!”的一聲巨響,平地中冒起一小股白煙。

    唐伯文搖搖頭,拍拍自己的雙耳,半天都沒有在爆炸聲中清醒過來,一會等自己的腦子好使一些的時候對旁邊的隨從說道:“快上去看看效果怎么樣?!”

    不過唐伯文旁邊的隨從看上去似乎比他還慘,到現在還兩眼發直,唐伯文一看便知道自己的隨從已經被炸藥爆炸聲給嚇傻了,便干脆自己超爆炸點走去,還沒有走几步,便感到后面也有人跟上來,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陪同他一起來的英國技師司圖諾。

    司圖諾是天津機器局的英國總工程師,光緒十七年(1887年)天津機器局為了滿足北洋水師及其海軍基地要塞對先進彈藥的需求而進行擴建,在德國顧問的幫助下當年便建立了一個生產褐色棱柱形火藥的生產工廠,其中機器就是這個英國總工程師來負責指導安裝的。這個英國工程師工作非常嚴謹,能力也非常強,是李鴻章重點籠絡的外國技師之一,譚延闿提供給北洋的這套從德國引進的專門生產無煙火藥的機械設備也是由他來負責監督安裝的,這次無煙火藥第一批樣品已經生產出來,唐伯文特意趕過來看看效果如何,而司圖諾也跟著來了。

    唐伯文看到司圖諾也跟著走向爆炸地點,對他非常友好的笑了笑說道:“司圖諾先生,這次真是麻煩你了,沒有想到這么快便生產出來了無煙火藥,剛才看那騰起來的煙霧,比褐色火藥要小多了!”

    司圖諾給他的回應是無聲的,這倒不是這個英國人有意賣乖,唐伯文只能夠看見他的嘴在動,配合司圖諾指指耳朵再擺手的動作,他明白司圖諾和他自己現在都因為剛才的爆炸聲暫時失去了聽覺能力。

    “這樣反倒是更好!這距離也不算近了,剛才從爆炸煙霧上看效果就非常好,這耳朵聽不見正是爆炸威力巨大的結果啊!”唐伯文只能夠對司圖諾還以一個抱歉的微笑,便順手攙扶著司圖諾向爆炸點走去。

    兩人都到爆炸點的時候,還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試爆炸藥在原本非常平整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個直徑近三米的彈坑,彈坑中還裊裊的冒著青煙,唐伯文和司圖諾相視一笑。

    “新式炸藥的威力很強大,盡管我不是炸藥方面的專家,但是從這爆炸所造成的效果來看,我們所制造出來的無煙火藥遠比以前生產的褐色火藥威力要大得多,而且爆炸所產生的煙霧也小得多!”司圖諾非常高興的大聲說道,唯恐唐伯文的耳朵還聽不見。

    唐伯文笑了笑也大聲說道:“真是謝謝司圖諾先生這段日子為組裝機器盡快投產費心了!”

    “中堂大人,新的火藥試爆已經完成,結果非常理想!經過几次不同等級的試爆后,可以明顯的看到這種無煙火藥爆炸時所產生的煙霧遠比我們現在所使用的褐色炸藥要小的多,尤其是用無煙火藥制作的步槍子彈,几乎不產生煙霧。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這種無煙火藥爆炸后,所產生的灰燼非常少,如果使用這種火藥來替代現在水師艦船上的炮彈炸藥,那水師火炮的射速也會因此大大提高!”唐伯文興奮的向李鴻章匯報。

    “好!現在趁著手中銀子還比較富裕,多生產一些水師所需要的炮彈,現在日本那邊越來越緊了!”李鴻章有些擔憂的說道。

    這兩個月從《強學文摘》上,李鴻章的幕僚們都感受到來自日本的壓力,尤其是日本天皇縮減皇室開支,從上至下要求減少俸祿用于購買海軍戰艦的消息,更是讓李鴻章站在窗前默然無語了半天。譚延闿知道即便自己再怎么努力,這中日甲午一戰說不得中國的敗面還是巨大——這種差距不是實力上的,僅僅從兩國最高領導人的態度便可以看得出來。

    不過即便如此,譚延闿依舊試圖做最后的努力——通過《強學文摘》加大報道日本國內所發生的一切來給北洋施加壓力,讓他們對中日之間不再抱有幻想,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譚延闿不惜打破《強學文摘》的慣例,破天荒的在摘抄翻譯外國文章的后面附上了自己的評論,當然這種評論有意的忽略了太后的奢靡,著重凸出了日本的戰爭氣氛。

    “如果中日之間開打的話,那誰最倒霉?!”李鴻章心中對這個答案恐怕是最清楚的人了,現在朝廷對他這個擁兵自重的中堂大人越來越看不過眼了,滿清貴族們想方設法的來找他的麻煩,而且他的政敵們也在處心積慮的算計他——翁同龢所把持的戶部現在越來越嚴把北洋財政的水龍頭了,從光緒十八年開始,新的海軍章程規定全國海關每年向天津機器局交付八萬兩白銀資金來支持運轉,不過李鴻章從來就沒有痛快的收齊過這筆錢,而這一年干脆就沒有了——“太后要修園子,李中堂還是不要為難老夫了!”這是翁同龢給他的解釋!

    這一期的《強學文摘》几乎八成的內容都是在講日本如何擴軍備戰,本來李鴻章是不怎么看《強學文摘》的,但是唐伯文看過后感觸頗深,強烈建議李鴻章看看,沒有想到這一看便陷了進去——日本的態度他是非常清楚的,現在朝鮮局勢非常不妙,頂著浙江溫處道帽子的袁世凱留在朝鮮控制局勢,不過現在從那一封封措辭越來越悲觀的信件中可以看出,這個號稱“末代班超”在朝鮮“甲申政變”中以強硬的立場的救回朝鮮高宗粉碎政變的袁世凱已近感到中國在朝鮮的權威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境地了。

    《強學文摘》的文字刺痛了李鴻章——“盼著老子打仗不就想盼著我輸么?!我輸好有個正大光明的理由罷免我!”

    “我不能再后退了!”李鴻章緊緊的攥了一下拳頭,他心中非常清楚朝中有人巴不得中日兩國來上一仗,勝了可以教訓那個“蕞爾小邦”順便削弱淮軍的實力,到時候奪權的方便些;若是敗了可以名正言順的將這個昔日風光無比的淮軍創始人罷免官職——北洋衙門日進斗金,有多少人都眼巴巴的望著這個衙門,憑什么操著一口兩淮土話的南蠻子占著這個一個會下金蛋的雞?!

    “現在東局火藥廠上面還有不到十萬兩銀子,這些資金若是生產無煙火藥是足夠了,不過譚組安從德國訂購的設備只有四台,湖北張南皮那邊好像有三台兩個月前也運抵湖北了,就算張南皮肯把生產出來的無煙火藥送給我們,這缺口還是很大。況且這無煙火藥也不是都用來造海軍的炮彈,還有那新式德國九三式步槍也是非常不錯的選擇,可是其子彈也是需要用無煙火藥的,這樣算起來無煙火藥的生產可能有些跟不上……”唐伯文說道。

    唐伯文所說的“東局”是天津機器局在賈家沽道的主廠,有一千多人在那里工作,而位于海光寺的分廠則有三百人左右。本來按照李鴻章的計划,從光緒十三年開始的一系列擴建將會使天津機器局擁有世界頂尖的火藥生產廠,可是天津機器局的運營費用碰上了慈禧太后修頤和園的計划,費用一直就不穩定。設想中“世界頂尖火藥廠”也因此胎死腹中,直到現在才可以生產少量的褐色火藥,大部分生產的還是黑火藥。最諷刺的是天津機器局最重要的任務是為水師和機器基地要塞大連、旅順提供巨型遠程炮彈,配套的鋼制炮彈生產設備都建好了,就連配套的煉鋼廠的十六套追加設備也都開始投入使用了,但是這計划中的褐色火藥生產廠到現在還是處于雛形。

    對于李鴻章來說,譚延闿的無煙火藥生產設備來得非常及時,雖然設備數量少了些,但是原本為生產褐色火藥而建立的廠房就是現成的,直接安裝好生產就行,他李鴻章缺的就是火藥生產設備,而譚延闿的這套禮物最和他的心意,這也算是譚延闿歪打正著。這四套無煙火藥生產設備雖然還是不能夠滿足炮彈廠的需要,但是也算是解了李鴻章的燃眉之急,總算這炮彈廠可以運作起來了,有了比褐色火藥更加出色的無煙火藥,所造出來的炮彈威力將會更加強勁,唯一纏繞在李鴻章心頭的便是譚延闿曾經在信中指出,日本已經將無煙火藥用在海軍大炮炮彈上,而他的北洋比日本晚了不少時間了!

    李鴻章不是不想派人到日本証實一下日本海軍到底使用沒有使用無煙火藥,但是日本方面對自己的海軍看守的非常嚴格,李鴻章只是稍作努力無果之后便放棄了這種打算。至于譚延闿只是在前生的時候聽說過這件事,但是日本具體在什么時間采用無煙火藥炮彈他是不知道的,事實上現在日本的無煙火藥還沒有做到量產,運用到海軍炮彈上更是兩個月之后的事情了。

    不同于中國,日本的無煙火藥是其自己研發制造的,性能和生產工藝絕對沒有德國設備成熟,現在天津機器局已經裝配上這四套生產無煙火藥設備后,在起點上更是領先日本不少,相比之下李鴻章和譚延闿都是虛驚一場。日本在無煙火藥方面的努力直到二十多年后才為譚延闿所知,而此時李鴻章已經作古,物是人非了……

    “紀孟,這無煙火藥的生產設備德國那邊是怎么開價的?”李鴻章問到。

    “我已經詢問過了,德國商人那邊開價很高,一套需要四萬兩銀子……”

    李鴻章聽后沉默了一會問道:“譚組安當初朝德國人訂購的時候花了多少銀子?”

    “這個倒是不太清楚,聽這次隨設備而來的德國工程師說,譚組安發明了這九三式步槍轉手賣給了德國的毛瑟武器制造廠,這無煙火藥和九三式步槍的生產設備完全是靠其在德國轉讓的專利費來購買的,不過想來這個價格將會非常優惠。中堂,我們是不是再找譚組安商議一下,讓他幫忙從德國再訂購兩套這樣的設備?只要價格足夠優惠,我們可以給譚組安一定的好處也是值得的!”

    李鴻章點點頭說道:“張南皮在十年前和老夫有惡,恐怕他就算把機器擺在那里壞掉也不會便宜老夫……這樣你先向福州發封電報,詢問一下譚組安現在在哪里,前段時間朝廷發下上諭,譚文卿調任兩廣總督,譚組安不是號稱‘小總督’么?說不定現在已經啟程到廣州給譚文卿打前站了,問好了他的具體行蹤后,你親自南下去見他一面,看看能不能從他手中再訂購四台這樣的設備,如果能夠把這套設備價格定在三萬兩的話,可以給他四千兩的好處!”

    “中堂……”唐伯文有些猶豫的說道:“可是這經費從哪里來?!”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煙台海關那里還有十几萬兩銀子,解來也就可以填上這個坑了,至于太后那邊,東局現在正在建造的那艘豪華游輪不是快要完工了么?先加快進度制造一下,拿去先討討老佛爺的歡心也就把煙台這邊的窟窿先糊弄過去再說,現在這炮彈才是最主要的!”李鴻章說道。

    賈家沽道的主廠可是李鴻章花了巨大的心思來籌建的,就是因為他已經調任直隸總督,金陵和上海的兵工廠雖然他也能夠指揮的動,但是那畢竟在名義上還是南洋大臣所管的地盤,他也不好太過插手。南北洋大臣本來鼎足而立,可是因為中法一戰南洋海軍名存實亡,連帶南洋大臣的威信都一起給葬送了,和北洋大臣由直隸總督兼任一樣,南洋大臣現在正是由兩江總督劉坤一兼任,劉坤一字峴庄因為出身湘軍,有戰功在身也稱“峴帥”。

    聽到李鴻章所說的豪華游輪,唐伯文嘴中就一陣發苦——前年東局著手船只建造計划,不過這個計划的最初原動力卻是因為慈禧太后的頤和園所需,到現在總共建造了三只小型蒸汽船、兩艘牽引船,這豪華游輪再有個一兩個月也就完工交付頤和園使用了。不僅如此,還要為頤和園中修建一個景觀碼頭,在頤和園西邊的園林中安裝電燈、鋪鐵路、購買救火車……光是在這上面的花費,海軍衙門就為此埋單數十萬兩白銀!

    “譚文卿現在正受老佛爺寵信,這個人既不像老夫,也和張南皮不一樣,純粹是個水晶球,在朝中人脈極廣,哪邊的關系都不錯。陝甘總督任上眼睛都瞎了,老佛爺還親自派太醫為其醫治,治好了眼病也不顧譚文卿的請辭折子還要他當兵部尚書,后來任閩浙總督,這官員品級雖然降了半級,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這事老佛爺再升他的官!你這次南下最好是見見譚文卿,我們還有不少產業在兩廣,總是要打好關系的,不過想來見譚文卿和見他兒子都沒有什么區別,你們年輕人之間還好說話一些……聽說最近這個‘小總督’還考中了解元啊,多親近一下吧!”李鴻章頗為意味深長的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3:00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會面
唐伯文的電報是由譚鐘麟接收的,此時的譚延闿正如李鴻章所料已經啟程前往廣東半個月了,在那里他將會代表譚鐘麟負責接收李翰章的權力,而李翰章倒是頗為通達,非常客氣的接待了譚延闿。現在全中國的官場都在談論閩浙總督譚鐘麟有個非常能干的“神童”兒子,李翰章并不因為譚延闿年齡小而輕視他,反而在兩廣總督府擺出儀仗來迎接譚延闿。

    李翰章之所以這么善待譚延闿,一個重要的原因也是因為其弟弟李鴻章的囑托,因為譚延闿從德國給他弄來了急需的機械設備,并且無償的捐獻給了天津機器局,這是一個天大的人情,李翰章這么會做官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原委。

    李翰章非常鄭重的將譚延闿介紹給了廣東的各位主要官員,也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觀察這個有著“少年總督”之稱的三公子。譚延闿雖然受到了李翰章的禮遇,但是待人接物舉止文雅,進退有據,這讓李翰章非常贊賞,尤其是譚延闿的字更是讓他羨慕不已——李翰章沒有功名在身,而譚延闿則是湖南的解元,那手漂亮的顏體字讓所有的廣東官員為之刮目相看。

    “譚組安雅致高量,聰慧非常,實乃一大才,若二弟延攬至麾下,則如虎添翼……惜其為人謹慎,頗有乃父之風,恐不易接觸,若二弟有心則可讓紀孟代為說項……”李翰章在給李鴻章的電報中,給予譚延闿非常高的評價,他想到几十年前自己的弟弟投奔曾國藩,受到曾國藩的賞識延為唯一入室弟子,承其衣缽,而他所接觸的譚延闿論才干風儀都不下當年的二弟,最為難得的便是這年齡居然比二弟正看好的唐伯文還要年輕,遂起了心思。

    李翰章和李鴻章雖為兄弟,但是兩人行事完全不同,相比之下李翰章不露鋒芒,他做官升官速度之快恐怕在有清以來可能是最快的,這里面固然有曾國藩和李鴻章的關系在里面,不過其察言觀色的本事遠勝于弟弟。李鴻章無論是在兩江、直隸任總督,這興辦洋務都是首項要務,但是李翰章卻不同,他心中非常清楚朝廷中有非常多的人對洋務實務是非常抵觸的,所以他走了一條和李鴻章完全不同的道路——如非有特別需要,他絕對不會對洋務實業有任何熱情,是以同為兄弟,李翰章身上所背負的彈章遠比弟弟要少的多。

    在“徐致祥大參案”中處于風尖浪口的廣東藩台王之春對于譚延闿更加熱情,因為通過張之洞的渠道,他才得知張之洞之所以能夠這么早就知道徐致祥的彈劾,并且搶在李翰章對他下手之前便手中掌握了對手在任湖廣總督的時候在鹽政上的三百萬兩白銀賬目問題,就是因為譚延闿的泄密。當王之春把這些賬目擺在李翰章面前的時候,正在滿懷一腔熱情大干一場的李翰章立刻把正義、清廉拋到腦后,兩人心照不宣的達成了妥協。

    王之春心中非常清楚,若是沒有譚延闿爭取到的這寶貴的時間,他肯定會作為陪葬品和張之洞一起倒霉,當然張之洞二十年前在浙江任學政監考的時候,成為了舉人袁旭的房師,袁旭前段時間任皖南道的時候,剛好兩江總督劉坤一接到了朝廷祕旨要他密查張之洞的罪証。由于袁旭剛從京師翰林院放缺,所以劉坤一想從袁旭那里打探一下京師官場的動靜,這才暴露了這道祕旨,袁旭也快速修書向張之洞示警。不過那個時候張之洞手中已經握著李翰章的小辮子,王之春都在廣州兩廣衙門中和李翰章祕密攤牌了。

    中間因為徐致祥彈劾案的緣故,王之春對譚延闿非常感激,要不是譚延闿,固然后有袁旭示警,但這件事絕對不會解決的如此迅速,要是李翰章在短期內查到他的罪証往京師這么一告發,就算他手中攥著李翰章的小辮子也是太晚了。當李翰章和譚延闿相處數天將職務交接完畢,帶領隨從前往福州赴任之后,王之春第一個來到兩廣總督府來向譚延闿拜謝當初援手之恩。

    譚鐘麟雖然沒有到任廣州,但是這兩廣總督府在譚延闿的主持下,和一起前來的幕僚的努力下已經開始運作起來了,能夠這么快行使兩廣總督的職責也是因為前有李翰章的鄭重介紹,使得譚延闿不為兩廣官員所輕視,二來也是因為譚延闿在幕僚堂中有這個威信來鎮得住這些幕僚,再者王之春帶頭配合,使得譚鐘麟還沒有到達廣州,這兩廣總督府已經井井有條的運轉起來。

    王之春的附和在譚延闿心中自然是非常清楚的,他也知道一個堂堂朝廷從二品大員對自己恭敬的原因,當然王之春在李翰章離開廣州的那個晚上便前往總督會見譚延闿,兩人相談甚歡。王之春代表張之洞向譚延闿表示了謝意,而譚延闿也順道請王之春轉達他對張之洞的傾慕。

    王之春并不知道,譚延闿在和他友好會談之后不過五天,譚延闿同樣是在兩廣總督府熱情的招待了張之洞的死對頭李鴻章的使者——唐伯文。

    “在下唐伯文,字紀孟。現在李中堂幕下效力,譚兄之名在下是如雷貫耳!”唐伯文見到譚延闿后笑著說道。

    “在下譚延闿,紀孟兄若不嫌棄的話可以稱我組安就好了,外面說話不方便,紀孟兄請里面敘話!”譚延闿雙手抱拳笑著說道。

    說實在的,譚延闿第一次聽到唐伯文這個名字的時候,還以為是唐伯虎的弟弟呢,可惜這時代差的也太多了,不過是一玩笑而已。不過唐伯文的裝束卻是非常“新潮”,一身洋裝,頭戴禮帽,這種裝束他在上海也沒有少見過,不過非常稀罕的是唐伯文并沒有留辮子!

    辮子可以說是清朝的象征,不過這個時代留不留辮子管制似乎已經非常寬松了,況且不留辮子也并非是唐伯文一個人的獨創,在上海他就看到很多沒有留辮子的中國人,只不過他在李鴻章的幕府中效力還不留辮子,這可就非常稀罕了。怎么說唐伯文也算是個“半官方”人士,尤其是在李鴻章這個中堂大人的幕僚中,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他肯定有留洋經歷,看樣子待的時間還不短,老李同志既然肯派他出來大老遠的見我商議購買無煙火藥生產設備事宜,肯定是比較受李鴻章器重的……”這是譚延闿看到唐伯文第一面所立刻做出的判斷。

    “若不是在這兩廣總督府中不會有人來假冒譚延闿,很難想象這個人便是名震湖湘的三公子之一,看其風儀顯然是見過世面的人,自己是代表北洋大臣來這里的,可是他還顯得那么從容落落大方,不是心存輕視便是接待大員已經習以為常,當然顯然不是因為前者……”唐伯文心中也對譚延闿做著評價,不管怎么說,他心中卻是是相信了外界那個傳言——“閩浙總督府都是由三公子做主的,號稱‘小總督’!”

    世家官宦子弟在長輩的幕府中任職這不是什么稀奇事,事實上這種做法從古到今都很廣泛,用以磨礪子弟心性以增強其能力,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正是因為這種做法才培養出了大量的后備力量。這樣的培養方式也有很多例子造成父子或是叔侄關系破裂,雙方都持有不同的政治觀點,最終發展成政敵——這種情況在冊立新君的時候極為常見。

    唐伯文和李鴻章不同,他長期在國外生活過,對這個世界的法則有著深刻的了解,相比之下李鴻章則要保守的多,但是李鴻章卻很清楚國內的情況,這又不是唐伯文所能夠相比的。盡管兩人的見解不同,但是李鴻章依舊非常照顧唐伯文這個晚輩,這不僅是從故友交情的角度來考慮,更多的是他非常欣賞唐伯文的才氣和辦事的能力。

    “這次伯文前來廣州,一是代表中堂大人感謝組安捐助的那几套機器設備,有了這些設備天津機器局顯得更加完備和先進了;二來經過調試安裝之后,無煙火藥已經開始正式投產了,現在的產量已經能夠達到一個月生產兩千磅左右,生產出來的無煙火藥效果非常好,煙霧小、威力大,中堂大人已經決定將無煙火藥用在北洋水師戰艦上做發射藥包和彈頭炸藥……”唐伯文笑著說道。

    “嗯?發射藥包?不是炮彈都是一體的么?”譚延闿突然問到。

    “呵呵,組安可能沒有到北洋水師的船上去過,這海軍大炮所發射的炮彈都是由發射藥包和彈頭兩部分組成的,在發射的時候先將彈頭裝進,然后在其尾端加裝用絲綢裹制的發射藥包。以前都是使用褐色火藥或是黑色火藥來裝填發射藥包,發射的時候煙霧很大,影響炮手的視野,并且在發射后會在炮膛中存有大量的殘渣,所以在發射后還要仔細清理,否則會影響大炮的發*度和速度……現在有了無煙火藥后,這同樣數量的發射藥包可以將炮彈打得更遠、彈頭的威力更大,響應的煙霧和殘渣問題也得到了很好的解決……”唐伯文笑著解釋道。

    唐伯文身為李鴻章的幕僚,主要工作便是洋務方面,這北洋水師的戰船他是曾經登上過去的,所以對水師艦船上的工作有一定的了解。經過唐伯文的耐心解釋后,譚延闿才明白過來,這個時代的北洋水師炮彈還分成兩個部分,他以前所看過的電影中居然在這個問題上沒有進行考証過,這小小的炮彈中居然有這么多明堂。譚延闿對于海軍的理解還停留在“巨大的炮口”、“丁字位”、“海里”等一些朮語上,至于這些朮語講的是什么意思,他是一竅不通的,那個“丁字位”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他都不知道,正經的一個海軍白痴……

    “紀孟兄,各國的海軍炮彈都是這樣么?有沒有那種炮彈彈頭和發射藥包直接整合在一起的炮彈,在發射的時候直接一體裝填進炮膛的?”譚延闿問道。

    “不是!雖然在下不是干海軍這一行的,但是多少有些了解,西洋列強的戰艦上面的炮彈都是如組安所說的那樣,炮彈和藥包在生產的時候就是組裝在一起的,發射的時候非常簡便……”唐伯文回答道。

    “紀孟兄,你可知日本海軍戰艦上的炮彈是什么樣子的么?也和我大清是一樣的么?!”譚延闿急切的問到。

    唐伯文搖搖頭說道:“這個在下到還真沒有注意過,這個有什么問題么?”

    譚延闿苦笑的說道:“紀孟兄,實不相瞞在下到現在連真正的海軍戰艦都還沒有見過呢,對于海軍更是一竅不通。不過以常理設想在戰爭中,這一體化的炮彈遠比現在北洋水師的這種發射藥包和彈頭分離的炮彈要強得多,至少其發射速度是后者不可相比的……據在下所知,日本的海軍戰船的特點便是發射速度快、航行速度快,我記得有篇外國報紙曾經戲稱日本的戰艦是‘拿著尖刀的裸體勇士’……”

    “哦?還有這樣的評論,這尖刀倒是好理解,那‘裸體勇士’意思是什么呢?那有沒有對中國艦船的評論呢?”

    “這是指日本海軍艦船的防護性能力比較薄弱的緣故吧!至于對北洋水師的評價是:‘身穿重型鎧甲的烏龜’,指的是北洋水師艦船炮火威力大、防護性優良,可是速度極慢……”

    “炮火威力大到不見得,以前聽說北洋水師的炮彈非常有問題,連沙子都給裝進炮彈了,至多是因為火炮口徑大;至于防護性優良倒是真的,北洋水師的兩艘主力戰艦都不是在大海戰中被擊沉的,一千多發炮彈擊中愣是沒有沉,這防護性是過關了,就是跑得太慢呀……”譚延闿在心中想到。

    譚延闿微微笑著說道:“紀孟兄可以轉告中堂大人,想來這個炮彈問題日本保密性不會很強,因該很好打聽到。不過不管怎么樣,中堂大人都應該考慮生產那種彈頭和發射藥包整合在一起的炮彈,西方列強先不去管他,日本的威脅才是中國所面臨的最現實的威脅,日本人的火炮射速本來就很快了,北洋若是能夠采用這種一體化的炮彈,那至少可以相互平衡一下,這樣在未來兩國交鋒的時候,北洋水師也更有把握一些……”

    唐伯文聽后點點頭笑著說道:“僅此一條,伯文這趟就沒有白來!不過這次伯文前來拜訪,最主要的還是因為無煙火藥生產設備的事情……”

    譚延闿笑著擺擺手打斷唐伯文的話說道:“紀孟兄在天津發到福州的電報,家父已經轉交給在下了,紀孟兄的來意在下早已得知,也作了相應的准備……這設備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一套設備四萬兩銀子?外國商人開價實在是太高了,就算扣出那六七個點的回扣也是賺得太多!在下已經向德國發出了訂購意向書,由德國毛瑟武器制造廠在德國代為出面來辦理此事,四台設備估計總報價在十萬兩銀子左右,最多不會超過十二萬兩,連運費都計算在內了,而且還有五點的回扣可收,全新德國設備!若是紀孟兄和中堂大人還不滿意,在下建議北洋可以派人前往國外,國外有些生產廠家由于經營不善,資不抵債者就會破產倒閉,紀孟兄可以著人留意,雖然設備是舊了點,但是這在價錢上就對划算,把對方整個廠子都買下來,土地再拍賣一次,設備運回來……”

    唐伯文聽后大喜,笑著說道:“中堂大人聽后一定會很高興,真是謝謝組安從中費心了。我們從外國商人得到的報價實在是有些高了,中堂大人已經說過了,只要這些設備的報價能夠控制在三萬兩左右,就交付給組安四千兩的辛苦費……”

    譚延闿笑著說道:“在下對中堂大人仰慕已久,若是收了中堂大人這四千兩銀子,那在下以后也就不敢去求見中堂大人了……中堂大人執掌北洋利器,乃是保家衛國,況且現在朝廷銀錢緊張,這四千兩銀子和那五個返點加起來也有一萬兩銀子了,還是由中堂大人全都用在這北洋水師上面吧,銀子雖少些,但好歹也算是在下一份心意,還請中堂大人不要拒絕!”

    “‘衛國’未必,但是‘保家’卻是真的!老李同學也許真的有些開竅了,這么急著買設備造炮彈,看來也不愿意坐以待斃啊!不是說老李在甲午戰爭問題上處于保守地位,不舍得北洋水師被砸爛么?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好現象!”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3:09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肥羊
一萬兩銀子在這個時代絕對不是小數字,但是面臨北洋水師這個龐然大物,這些錢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恐怕扔下去連個水漂都打不起。譚延闿不是不知道北洋一系中有著這樣或那樣的弊病,這一萬兩銀子扔下去,能夠有五千兩用在實處他也就謝天謝地了,不過想想那個讓國人扼腕整整一百多年的北洋水師,他又不能不投!

    “這下可真的下血本了,若是為了巴結李鴻章根本用不了這么多,那些機器設備就已經幫了李鴻章的大忙了。”譚延闿心中還是為這一萬兩銀子而有些心痛,一萬兩銀子足夠讓他一次性派遣十個士兵遠赴德國學習兩三年的費用,可是要送給那些貪官蛀虫,他心中想想就有些舍不得。

    唐伯文笑著說道:“這是組安應得的,不必推辭,若不是組安幫忙的話,上哪里找來這么便宜的新設備?”

    譚延闿并沒有表態,而是鄭重的說道:“紀孟兄,在下對天津機器局也有所耳聞,這機器局中也有一些弊病……可能這有些交淺言深,但是這炮彈事關國家之安危,若是從這上面做了假導致海戰失敗的話,恐對中堂大人極為不利,在下也是多嘴,不過還請紀孟兄深思!”

    譚延闿記憶中的那場悲劇,北洋水師几乎全軍覆沒,但是居然沒有打沉日本一艘戰艦,這簡直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就算海軍腐化的再嚴重也不可能到這個地步,而且北洋水師的那些主要軍官都是從國外受訓歸來的,素質應該不錯,不應該怎么慘,當然炮彈問題只是導致戰爭失敗的原因之一。譚延闿知道這么說很可能會引來唐伯文的不快,這個唐伯文能夠代表李鴻章到這里來見他,可見在天津機器局中應該算是個管事的,誰知道在炮彈上做手腳的人有沒有他?!

    不過即便如此,譚延闿還是按奈不住自己的嘴巴,這炮彈問題事關海戰成敗,哪怕有這么一絲的希望能夠改變結果,他也必須全力以赴。當然他并不指望腐化的北洋水師能夠擊敗日本海軍,他心中確實是非常希望能夠有這個結果的,但是這僅僅是希望而已,北洋水師也不是他當家,不過能夠多擊沉几艘日本戰艦,也是他所能夠求得的最好結果了。

    “若不是北洋水師在甲午海戰中一艘也沒有擊沉日本艦船,也不會這么獅子大開口開價兩億兩白銀,割讓台灣,奪取朝鮮利益。只要老子付出一定的代價,能夠弄沉你一艘來惡心你一下,這個代價也就值了!”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唐伯文沉默了一會說道:“多些組安直言相告,這種事在下也聽說過不少次了,天津機器局是專門給北洋水師和大連旅順等地要塞提供武器裝備的,這里面要是出了問題,則中堂大人必然會受到牽連……在下回去后會親自向中堂大人進言的,如果有可能的話,在下在未來的一段時間會親自到機器局坐鎮管理!”

    “北洋水師乃是國家海上長城,系中堂大人榮辱之所在,有水師在則中堂大人無憂,水師戰敗則中堂大人一世英名盡做流水,圖自讓朝廷中的那些小人得利,國家則會更加敗壞。紀孟兄應該知道最近《強學文摘》不斷的介紹日本,篇幅之大前所未有,在下以為日本將會對中國不利,看其擴軍架勢,兩國之間的戰爭最多不會超過三年便會爆發,因為日本的國力根本支持不起這樣的擴軍,到了極限的時候只有發動戰爭來掠奪他國彌補這中間所造成的缺口……在下人微言輕,舉國上下朝堂諸公又有几人能夠看清?適逢太后六十大壽,這中間的危險就更大了……”譚延闿有些沉悶的說道。

    唐伯文聽后肅然而動,說道:“組安,這其中的要害中堂大人心中亦是非常清楚,在下正式因為看到《強學文摘》上的消息后,不斷的勸解中堂,中堂已經對日本非常警惕了。現在天津機器局經費雖然還比較緊張一些,不過該有的都有,尤其是組安贈送的四套無煙火藥設備,更是使得原本為褐色火藥配套的鋼制炮彈生產設備又能夠開工啟用,想必未來會朝著所希望的方向前進!”

    “但愿如此吧!”譚延闿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唐伯文并沒有急著離開廣州,而是在這里停留了五天的時間,就住在兩廣總督府中,譚延闿在忙完總督府內的事務后,便和唐伯文交談,兩人在很多問題上的觀點都非常相近,雖然相處的時間比較短,但是兩人夠感到對方投自己的脾氣交情卻深厚了許多。直到几天之后,譚延闿在總督府中收到了毛瑟武器制造廠關于購買無煙火藥生產設備的最終訂價電報后,唐伯文意識到自己在這里已經待了很長時間了,而無煙火藥生產設備最終的訂價在兩萬八千兩一套,三個月后將會運抵天津,對于這個價格唐伯文相信李鴻章會非常滿意的。

    “前生的時候沒有聽說過唐伯文這個名字啊?如此受李鴻章重用的人怎會在歷史上默默無聞呢?”譚延闿在廣州的碼頭將唐伯文送上小火輪后,獨自想到。他前生的歷史知識非常有限,若非非常有名的人物他是不會知道的,可是搜腸刮肚之后還是對這個相處了几天的年輕人沒有半點印象。

    從這几天的相處中,譚延闿對唐伯文的來歷弄了通通透透,在他看來李鴻章如此重用唐伯文,這個人在歷史上不可能一點痕跡都留不下,同樣是李鴻章的同年、朋友的子弟如袁世凱和盛宣懷都在歷史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而這個辦事干練眼光超越常人的唐伯文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這實在是讓譚延闿感到非常迷惑。

    “能夠張口管老李同學要官當天津機器局總辦的人恐怕可沒有這么簡單,想想就是袁大頭也未必有這個魅力……”譚延闿覺得有些累了,索性把這個問題拋在腦后,畢竟歷史上沒有留下名字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唐伯文一個。

    “三公子,后天總督大人就要來廣州了,在下已經通知了兩廣地區最主要的官員,到時候他們將會全部到達碼頭來迎接總督大人,由于廣西路途遙遠不便,廣西撫、藩、臬司大人都會到來,至于其他官員就不必來了……”譚延闿身后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恭敬的說道。

    “子展兄,多謝你多方走動,辛苦了!”譚延闿轉過身對身后的男子微微笑著說道。

    這個人便是老頭子在譚延闿來廣州之前重點向他推荐的幫手——廣東候補道王存善,字子展。王存善的存在譚延闿老早便知道了,這是附和老頭子的主要官員,算是成了氣候的。早年的時候跟隨老頭子在幕府中當文案,相交甚歡,經老頭子推荐后做了廣東候補道員,在廣州扎下根來已經有八年之久了,在這八年當中也虧王存善不忘恩情,逢年過節或是正室夫人過壽、添子等譚家重大事情的時候,必然會不顧路途遙遠送上一份厚禮。尤其是在老頭子調任閩浙總督后,廣州和福州距離不是很遠,王存善清閑的時候曾經親自到福州拜訪過老頭子兩次,譚延闿都伴隨在老頭子身邊自然相識。

    譚延闿看得出王存善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他以弟子之禮侍奉譚鐘麟所以便認譚延闿為弟,是以盡管王存善的年齡是譚延闿的一倍,譚延闿依然稱他為“子展兄”。譚延闿并不知道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在他前生的歷史中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王存善是譚鐘麟的紅人,后來更是盛宣懷所開辦的通商銀行辦事總董,以至于現在譚延闿就開始惦記的張之洞手中的鋼鐵廠,在被盛宣懷收購后,王存善是漢冶萍鋼鐵集團的董事,并且還是招商局的坐辦。

    王存善心中非常清楚,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然是譚鐘麟的庶出三公子,但是多年跟隨譚鐘麟的他知道老頭子的辦事作風,無論庶出還是嫡出在老頭子眼中都不算什么,誰能夠保譚氏一族平安,誰就能夠接他的班,這個不滿二十歲的三公子是老頭子眾多兒子當中最有出息的,明顯最討老頭子的歡心,作為老頭子的“好學生”怎能逆老頭子的心意呢?最重要的是三公子雖然年少,但是取得了解元的功名,天資聰穎,將來科場得意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以老頭子打下的基礎,這個少年仕途一路順暢不過是舉手之勞。

    譚延闿知道王存善對自己恭敬有加的原因是什么,對待他也是非常客氣,當然他也清楚這個老頭子的“好學生”可不是什么好鳥——在廣東八年,貪墨有朮,地產多的令他眼花繚亂。當然這些都是王之春告訴他的,也正因為老頭子的保護,李翰章才沒有怎么為難他,王之春則有心提醒了一下譚延闿,免得到時候譚鐘麟會步上張之洞的后塵,因為屬下不檢點而遭到朝廷的密查。

    “還是讓這只肥羊再長長吧,等老頭子到了廣州后在商議一下對策,看看怎么處理這個小肥羊!”譚延闿在微笑的背后暗中想到。張之洞一事已經讓譚延闿非常警醒,在這個時代的烏七八糟的官場上混,想要長久一點就必須小心謹慎一些。

    “白銀攻勢”并非在任何時候都管用,想翁同龢和張之洞這樣的敵對關系,絕對不是張之洞送給翁同龢几千兩銀子就可以消除的,像李翰章這樣的人物還可以通過要挾加白銀將之擊倒,若換了那個號稱“屠官”的岑春宣,估計王之春就死定了。老頭子雖然號稱“水晶球”從不與人結怨,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的攻擊是沒有道理的,別到老了還要被這王存善給牽連了。

    這几天譚延闿也在暗中交代王之春在廣州城內搜集王存善的不法証據,這并不是譚延闿內心品格有多高尚——在他確定自己所要走的路之后,他就把自己的良心全部拋開了,除了民族和國家不賣之外,沒有什么不可以賣的。這是一個真正弱肉強食的世界,想要以雷霆手段行佛祖慈悲,那自己就必須有絕對的實力才可以,他不會當這個冤大頭。在這個地頭上人生地不熟的,王存善還有一定的用處,等真正掌握全局的時候,就是拿他祭刀的時候了。

    “沒什么,只是先生來兩廣就任,我這個做弟子的安能不多做些鋪墊來迎接他老人家?!”王存善笑著說道。

    “子展兄,你跟隨父親多年,也知道他老人家不是很喜歡鋪張的人,來些頭面官員壯些場面只要能夠過得去就足夠了。家父年歲漸高,實在經不起這番折騰,來些官員表示一下心意,不要把這時間拖得太長,以后有時間的話,兩廣總督府內單個來接見,這樣對他老人家身體也有好處……”譚延闿笑著說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在下會掌握好這個度的,絕對不會讓恩師累著……”

    “哦,對了,子展兄可曾聽聞這廣東藩台王之春最近那件參劾案的內幕么?家父年紀大了,喜歡清靜,有些事還是不要讓他老人家多費心……”

    王存善從對方溫和的笑容背后感到了一絲涼意,對于徐致祥大參案這樣比較深的政治內幕不是王存善這個級別可以清楚的,他只知道前任兩廣總督李翰章在前几個月突然暗查藩司王之春和湖廣總督張之洞有關的弊政,結果沒有過几天便煙消云散了,在隨后的邸報上他才知道事情的大致輪廓,湖廣總督張之洞的文案趙茂昌被革職永不敘用,不過為什么偏偏藩司王之春卻安然無恙,這就不是他所明白的了。

    老頭子雖然很器重這個昔日的幕僚,但是也不是什么事都和王存善通氣的,徐致祥大參案中的紕漏就是從他這一環節泄露的,于公于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況這中間還牽扯著自己的好友翁同龢,傳出去平白壞了自己的名聲不算,還樹了一個強敵。老頭子未必怕了這個兩代帝師,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夠瞞多久是多久,老頭子現在巴不得作為帝黨首領的翁同龢突然挑出來挑戰一下老太太的權威被修理一頓回家養老呢!

    王存善跟隨老頭子十數年,關系密切自然不用說,不然也不會舉荐他來廣州當候補道員,可是正因為這距離遠了,老頭子也不敢拿捏王存善還對自己忠心耿耿。以老頭子的性格,這王存善讓他跑跑腿幫襯一下還是可以用的,但是若想再回到這集團內部核心,几乎是不太可能了,在這個問題上,譚延闿早就得到老頭子的面授機宜。

    “組安,你定是聽了那些多嘴閑人的妄語……”

    譚延闿擺擺手說道:“子展兄,你跟隨家父多年,按照年齡上說我該稱你一聲‘叔’……不過最近這徐致祥大參案正是體現了最近局勢不是很太平,你我同為家父辦事分憂,切不可為了一些小事讓他老人家心煩……家父臨來之前曾對我面授機宜,你離開家父身邊這么多年,還這么尊敬他老人家,老人家感到非常高興。臨來的時候曾經派人到京師活動一番,打算把這廣東海關交給你來打理,結果碰上慶郡王正在安排他府上的包衣周榮曜來署理廣東海關,無奈之下只好作罷,不過家父已經放下話了,廣東海關沒法子,到時家父在這兩廣坐穩之后,放個屬下實缺定然是跑不了的,前提便是子展兄要為家父長臉,不要讓某些人嚼舌頭……”

    王存善聽到譚鐘麟居然事先到京師活動給他謀個廣東海關的位子,眼睛都紅了——這廣東海關有多少油水他是非常清楚的,這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肥缺,可惜讓慶郡王給弄走了,怪不得前段時間下的邸報中由一個名不經傳的周榮曜來署理廣東海關,原來是慶郡王的人!

    “多謝恩師栽培!實缺不實缺先放到一邊,恩師的心意在下是明白的……”王存善言語有些興奮的說道。

    “慶郡王雖然還是一個郡王,但是家父觀此人自罷黜恭王之后接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并且會同醇王設立海軍衙門,可見此人今后定會有更高的發展,說不定明年老佛爺過壽,這郡王改親王也說不定。既然這周榮曜署理廣東海關已成定局,子展兄以后在官場上遇到此人莫要輕慢,更不要結仇與他,這才是長久之道……子展兄請放心,有家父在這兩廣,絕對不會少了你的實缺,在這兩廣,家父不重用你還能夠重用誰?!”譚延闿微微笑著輕聲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3:20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籌謀實業
慶郡王也就是后來鼎鼎大名的慶親王奕劻,他的出名不是像李鴻章和張之洞搞洋務,也不是像醇王和恭王那樣在政治上有所作為,而是因為他為人貪鄙,他才上位不過几年,貪婪之名早就蜚聲海外了。譚延闿在前生的時候對這個慶親王略有耳聞,不過此時的奕劻還只是一個郡王,權力比較有限,按照老頭子的推測,慶郡王升親王不過是跨個門檻這么簡單,只需要一個契機便可以完成,現在眼前慈禧太后過六十大壽,便是這么一個契機。

    譚鐘麟確實為王存善謀取署理廣東海關的位置,這也是為譚延闿在兩廣總督府內確立威信的需要,可是慶郡王也想到從廣東海關撈錢,給他府上的包衣奴才謀得了這個職位,譚鐘麟未必怕了慶郡王,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年譚鐘麟冒險出手援救恭親王,論血緣關系上,恭王遠比乾隆十七子永璘之孫慶郡王要近得多,說話也更有分量,以慈禧太后的稟性,偏向于譚鐘麟還是非常有可能的,不過他不愿意結下慶郡王這個仇家,連帶對王存善也是囑咐了一番,莫要無事尋周榮曜的麻煩。

    譚鐘麟對王存善的期待是歸譚鐘麟的,對于譚延闿來說,像王存善這樣的人現在在中國的官場上多如牛毛,這種人固然很可恨,不過在頂級食肉者的眼中,不過是一個個長著兩條腿的移動金庫罷了。不巧的是,譚延闿便是這種食肉者,雖然他不是頂級那個層次,但是對付王存善這樣的小角色對他來說并沒有多大的難度。

    “請組安放心,在下一定謹記恩師教誨……”王存善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盡管署理廣東海關的位子是飛了,但是得知周榮曜的背景后台對他來說也是非常有用的資料,像這樣的上位代理者不是他所能夠惹的起的,有譚鐘麟坐鎮兩廣,他這個道員想要得到一個不錯的實缺一點問題都沒有,這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既然他已經做了八年的道員,就不在乎這一兩年的時間,他王存善等得起!

    譚延闿聽后臉上只是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轉身向不遠處的馬車都去,王存善一時間對這個年輕人摸不到頭腦,只得皺了皺眉頭跟隨譚延闿離開碼頭……

    三天后老爺子如期到達廣州碼頭,兩廣地區的撫、藩、臬司大人和一群大小官員都站立在碼頭上足足等了一個小時,譚延闿自然把這些人看在眼中。

    “相傳曾國藩曾經做了個夢,說他在夢中和几個好友評價自己的一生,所有的人都說曾國藩一生足以彪炳史冊,但是有一個好友卻說他種下了亡國的禍根——曾國藩雖然剿滅了太平天國,但是卻使得地方割據,長此以往下去,不就是亡國的禍端了么?!”

    譚延闿看到這個景象后才明白其中深刻的含義——清朝二百余年來都是朝廷掌兵,錢糧歸于戶部,藩臬聽命于中樞,不過曾國藩所帶領的湘軍,依靠軍功升至省撫的就多達二十多個,曾國藩的湘軍后面又有李鴻章的淮軍,相比前者,淮軍將領的驕橫更甚,簡直達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中央和地方是一鍋糨糊,如果在帝國沒有遭受強悍外敵的情況下,中央還能夠依靠大義的名分,有強硬手腕的君主集權成為一個比較強大的整體。可惜現在的中國已經成為一盤散沙,一個節制兩省的總督就可以讓兩省的大小官員心驚肉跳,尤其是這個總督在臨來廣州之前,親手把一個臬司送上了斷頭台,這更使得兩廣官員心中有些不寒而栗——這老頭子不過是個水晶球,但是他的兒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殺神!

    “父親一路舟車勞頓,還是趕緊歇下吧!”譚延闿在替父親把那些兩廣一眾大小官員打發走之后,看到老頭子有些勞頓,便輕聲說道。

    說實在的,譚延闿對眼前這個老人要說一點敬畏沒有那是假的,畢竟譚鐘麟對他培養是發自內心的,但是這“敬畏”之中,“畏”終究是大過了“敬”。不管怎么說,譚鐘麟是他的父親,盡管老頭子最近几年為官多是“混”,但是對于老頭子的精明算計的布局謀事,他是打心眼里佩服的緊,也正是因為譚鐘麟一心幫著他,他在看到老頭子疲勞的時候,忍不住關心了一下——這是發自內心的。

    譚鐘麟聽后微微一笑擺擺手說道:“人不服老不行,為父這几年確實是老了!老三,你把這個拿去,也許有用得到的地方……”

    經老頭子示意,譚延闿非常疑惑的從老頭子的旁邊拿起一個木匣,打開一看,是厚厚的一疊銀票,全部都是一萬兩面值嶄新的銀票!

    “哼哼,沒有想到何兢在福建當了這么多年的臬台大人,那些境內的大小土匪們每年給他的‘孝敬’已是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字,這不過是其中的十之一二罷了,多少也有個二十一二萬兩銀子。你要辦洋務實業,為父不攔你,為父也知道你現在手頭上也有個將近二十萬兩銀子可以挪動,但你這是為家族以后考慮,不像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哥……這些銀子就算為父推你一把吧,反正都是按照官面上的規矩留下來的……”譚鐘麟嘆了口氣說道。

    這還是譚延闿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大面額銀票,不過他并沒有留戀這么多財富而是不在意的將木匣合上,淡淡的說道:“孩兒來廣州還沒有几天,就已經聽聞這廣州官場上有著種種弊病,聽王子展說過,這里一個南海縣一任知縣就可以貪墨得銀二十多萬兩,真是不知道這些人從哪里弄到這么多銀子?”

    譚鐘麟微微皺了皺眉頭:“王子展曾經跟隨為父多年,可是離開時間這么長久了,恐怕已經不記得老夫當年也是殺過數十貪官的人了!”

    “藩台王爵堂曾經和孩兒密議過一次,這王子展雖是個道員,但是這八年來手變得越來越黑,王爵堂隱隱希望孩兒能夠轉告父親,莫要被王子展這等齷齪小人污了名聲……”譚延闿輕聲說道。

    “小三,你相對王子展下手?!”譚鐘麟微微瞇起眼睛問道。

    譚延闿微微搖了搖頭:“王子展不可重用,也不可不用!重用他未免走了張之洞和趙茂昌的老路,不用不行是因為在這兩廣一畝三分地上,我們畢竟是外來客,王子展在這里經營八年好歹有些根基,不用未免太可惜……”

    譚鐘麟搖搖頭說道:“小三,為父也許真的老了,不過能夠看到你走到今天這步,為父心中還是非常高興的……王子展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為父再清楚不過了,這種人是不可能給你多少幫助的,先前為他活動署理廣東海關不過是為了安他的心罷了,什么時候你覺得合適的話,也就送他一程吧……這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不過八年王子展已經變得連為父都不認識了……”

    譚延闿微微笑著說道:“父親現為朝廷二品封疆大吏,哪里能夠說老?還要在這兩廣地界上干出番事業呢!”

    “老不老也就這么回事了,為父對這些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了。這兩廣總督可以說是直督以下很耀眼的位子了,天下總督之中,直督李合肥第一,張南皮鎮湖廣為第二,這峴帥和為父則為第三……再向上一步卻是無門了,為父也不愿意回到京師那個小圈子當中,這京師中的一品、二品什么的在為父眼中不值一提,哪里有這兩省總督來得自在,進退自如?是以為父扔下那個從一品的兵部尚書不干跑到閩浙當二品總督……可是朝廷這一紙調令可是把為父推到了邊上,上下無門,以后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譚鐘麟嘆了口氣說道。

    譚延闿點點頭說道:“京師縱是一品大員又當如何?那個圈子不是一般人能夠待得住的,一個不小心便是敗家之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樣的官當的窩囊,不當也罷!滿族貴族一直就是盯著這里,生怕漢官奪了他們的權,縱有曾國藩或是李鴻章這樣的能臣也不過是戰戰兢兢而已,換了修養不夠的早就被逼反了!”

    譚鐘麟聽后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又嘆了口氣說道:“組安,你的路還很長,官場要訣不過是‘謹慎’二字罷了,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行險……”

    譚延闿聽后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扶著譚鐘麟走向后院……

    譚延闿想要興辦洋務實業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做了相當多的准備工作的,之所以選定紡織業做為突破口介入洋務實業也是有著相當多的考慮。在這個時代所謂“洋務工業企業”主要指的還是紡織、輪船航運、電報電線、煤鐵礦務開采和冶煉這四大項,相對于后三者,紡織業入門門檻比較低,技朮上并不是很復雜,而且從國外可以購買到當今最先進的設備,最重要的還是后三者不僅僅是商業上的,在軍事上也有很大的價值,相比之下紡織業受到外國政治勢力干涉比較少。

    譚延闿也知道老頭子在洋務實業上比較保守的原因也是有心結的——整整十年前,譚鐘麟新任陝甘總督,上任所辦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關閉了由左宗棠主持開辦的蘭州織呢局。蘭州織呢局是洋務派最早投資創辦的一家紡織企業,當時左宗棠權勢如日中天,憑借著個人的政治威望,從國外購進紡織設備千里迢迢的運進蘭州設廠。譚延闿現在想來就是用腳趾頭也可以想到左宗棠在蘭州開辦織呢局的后果是什么——蘭州是西北的重鎮,但是想想西北那非常有限的消費市場也可以知道蘭州織呢局的產品最終消費者肯定要在東部,可是再想把織呢局的產品運出來可就是左宗棠致命的軟肋了——在最初運設備進蘭州的時候,交通問題就是一大要害,可以說是遇河架橋、逢山開路那是家常便飯,在沒有鐵路的情況下,光是這運費就可以將蘭州織呢局給拖垮。

    譚鐘麟上任陝甘總督后,所看到的蘭州織呢局已經投產了三年,不要說在那個時代,就是在現在,洋務派官員所開辦的大量企業有哪個不是把企業當成衙門來開辦?這蘭州織呢局也成了一個小衙門,產品質量差、生產成本高、運輸成本高,每生產一天便加大虧損,這陝甘總督在全國几個總督排名之所以靠后,還不是因為陝甘地區乃是最為窮困的地方,哪里經得住織呢局這么折騰。無奈之下譚鐘麟只好將左宗棠所開辦的織呢局關閉,第二年便完全廢棄了,左宗棠出身湖湘,遠征新疆曾留下了“湖湘弟子滿天山”的佳話,想想老頭子親手把他所佩服的左宗棠所開辦的實業關門大吉,心中滋味可想而知。自此本身對洋務實業并不熱心的譚鐘麟變得更加排斥洋務,他可以和洋務派官員打好關系,但是他自己卻對洋務半點不沾的——在他而言,左宗棠已是一時人杰,連左宗棠都辦不好的事情,他更加不行,他沒有左宗棠的政治威信和實力,估計要是再出一個“蘭州織呢局”,左宗棠可以沒事,但是他譚鐘麟免不了一個非常不光彩的結局。

    譚延闿的動機非常簡單,就是從紡織廠賺錢,根據他所掌握的資料,現在中國每年單單是從英國一個國家所進口的棉紡織品就達到了五千萬兩銀子以上,這個數字僅次于鴉片的進口數量,只要能夠從中分得一小塊市場,可想而知那所產生的財富將會是極為驚人的,要知道建一個北洋水師也沒有花的了一千萬兩銀子。

    譚延闿之所以涉足實業,也是因為他手中握著好几個不錯的項目,盡管他前生在大學時期不是學習的物理、化學,但是畢竟前生的生活中有很多東西是這個時代所未有的,有几個技朮含量比較低、投資少的項目完全可以移植到現在開辦工廠來賺錢。

    “這個世界有很多錢所不能夠做到的事情,但是人生在世卻不能離開金錢!”這是譚延闿所信奉的金錢准則,到現在他還并不指望自己能夠做出諸如推“翻清政府、建立新民國……”這樣逆天的事情,但是將中國變得更加“強壯一些”這就離不開金錢,尤其是他還要想搶日本的飯碗,在國際貿易中限制日本,這就更離不開金錢了。

    這個時代中國頭號紡織企業還是數李鴻章所率領的北洋集團開辦的上海機器織布局,張之洞的湖北織布局現在才剛剛開張不到一年,從規模上還是效益上自然比不上擁有四百張織機的上海機器織布局。前段時間譚延闿路過上海的時候,其中一項便是考察上海機器織布局,從中得知現在的上海機器織布局去年的產量接近二十萬匹,這個數量應該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了,但是就是這樣的產量,也僅僅相當于當年中國進口洋布的八十分之一。

    “這個市場這么大,若是我不插上一腳,錢也都讓外國人給掙了,還不如參與一下,多少也是把外國人的錢掙回來一點!”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他的后台夠硬,況且現在所謂的“十年專利”權到今天已經過時了,他想要開辦大型織布企業不再會收到上海機器織布局的限制,現在紡織業除了上海和武昌有兩個大型織布企業之外,廣東人陳啟阮在二十年前開辦了繼昌隆繅絲廠,還有便是十年前上海黃佐卿開辦的公和繅絲廠,至少在織布行業中民間資本還沒有多大的動靜。

    廣東是中國接觸國外最早的地區,但是這里同樣也孕育了不少精通洋務的人才。譚延闿不得不承認,在當今中國南方開化的程度遠遠優于北方,當然北方作為權力中心自然有吸引人才的作用,但是清政府內部的腐敗僵化根本無法發揮洋務人才的作用。譚延闿想要設立織布廠,除了寫信給他所認識的唐伯文,請他代為幫忙之外,干脆就在廣東就地招收人才,來組建織布廠。

    其實譚延闿的幕府中便有經商的人才,翻譯科中的沈靜和寇青不僅在外語上有著深厚的功底,他們以前不是隨著家族在海外漂泊經商,便是在上海的洋行中為外國人打工,他們對洋務實業也有著非常深的認識。譚延闿自己出錢辦實業,在政治上固然是以老頭子的兩廣總督名號為保護傘,但是從本質上來說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私人企業,況且就算譚鐘麟愿意,譚延闿也不希望自己的產業辦成了一個微型衙門。

    在譚延闿的主導之下,沈靜和寇青根據自己的實踐寫出了一份章程,這在譚延闿眼中不過是一份十八世紀版本的創業計划而已——他們采用雇用經理人的方式來管理紡織廠,從原材料采購到生產銷售,經理人的薪水完全與工廠的命運相挂鉤。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3:29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洋務過往
這樣的創業模式和現在相對比較“先進”的官督商辦又更進了一步,老頭子看過這份章程之后也有些猶豫之色,不過在譚延闿的說服之下便同意試上一試——“以前的那些管理方式左宗棠、李鴻章還有后面的張之洞都已經用過了,效果有限的很,還不如嘗試一下新的道路,也許能夠創出另外一片天地也說不定!”譚延闿這樣給老頭子解釋道。

    目前還沒有更好的經濟人才可以使用,沈靜和寇青就勉力承擔起這份重任,尋找經理人的廣告已經在報紙上發出了,等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之后,他們兩個人便慢慢的放手,交給繼任者來管理紡織廠。織布機已經由寇青到香港和英商接洽過了,由于李鴻章曾經主導過上海機器織布局,所以唐伯文為譚延闿請到了當時給上海機器織布局調試機器的美國工程師丹科,當年就是這個美國人攜帶中國布的花樣去美國和英國在織機上試織以挑選合用的機器,他的到來將會大大縮短譚延闿的建廠時間。

    “公子,在下心中尚存一絲疑慮……”正當譚延闿滿腔熱情的籌建紡織廠的時候,翻譯科的陳飛有些猶豫的找到了譚延闿。

    “宇盛兄當可名言,你我皆是幕友,沒有什么公子不公子之分的,但說無妨,只要是有理的話,延闿自然從善如流!”譚延闿笑著說道,他雖然是這幕友堂的首領,但是卻沒有半點官宦人家公子的驕橫之氣,對待別人也是非常和氣,頗得幕友堂眾多幕僚的尊重。

    “組安,你這么大張旗鼓的建立紡織廠是個好事,不過你有沒有考慮到以后令尊能夠在這兩廣總督任上待几年?等到令尊卸任的時候,你還在廣州不走么?說句不太客氣的話,令尊在位自然是沒有人敢招惹紡織廠的,但是令尊調任或是離開兩廣……組安,這廣東的水很深,有些事情還是要提前考慮好才行!組安有大才,以后自然不會只開這么一個紡織廠,今后無論是科舉、步入官場或是開辦其他洋務實業……這事情多著呢,組安哪里可以照看的全面?所以還是最好有所打算才好!”陳飛有些低沉的說道。

    譚延闿聽后放下手中的文件,沉默了一會站起來拍拍陳飛的肩膀笑著說道:“宇盛兄思慮周詳,愚弟確實在這方面考慮欠佳,宇盛兄既然認識到這里面的問題,可有什么解決的辦法解決延闿心頭之惑呢?”

    陳飛說的非常現實——“人走茶涼”,人情尚且如此,更何況在這骯臟的晚清官場?現在譚延闿可以頭頂老頭子的兩廣總督的光環,一路行事暢通無阻,但是老頭子能夠在這兩廣任上待多久?以后老頭子卸任,自己也要跟隨離開,這個紡織廠的保護傘驟然之間減弱,其丰厚的利潤會不會引來來頭更大的食肉者?這都是非常現實的問題——老頭子的年齡大了,就算拋開年齡問題,有哪個人能夠在這兩廣總督這么敏感的位置上待上五六年——這里華洋雜處,說不得洋人鬧出什么禍端,搞不好這個兩廣總督就要背黑鍋。

    況且譚延闿心中非常清楚,隨著甲午戰敗,民族思想日益崛起,這廣東作為中國最為開化的地區之一,必然是革命黨最為活躍的地區——譚延闿前生的歷史知識告訴他,革命偉人孫中山可是格外的“偏愛”廣州,雖然最終起義是在武昌成功,但是這廣東十數年間大小革命黨起義是此起彼伏,譚鐘麟能夠在這么一個復雜的環境中穩坐兩廣總督的位子么?

    單純從心理上出發,譚延闿是不希望老頭子在兩廣總督任上待太久的,最好過個三四年就換地方——他不希望老頭子因為職位的緣故,手上沾染太多革命黨的鮮血,盡管譚延闿知道現在革命志士的犧牲流血沒有太多價值,但是這些人為了民族國家所做出的犧牲終歸是令人肅然起敬的。

    “宇盛兄對此有什么辦法么?”譚延闿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到底和革命黨發不發生沖突,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就他所知道的歷史,在未來至少三十年內,革命黨的組織還是非常松散,事實上直到國民黨離開大陸,其內部的派系分歧依舊沒有完全解決,眾多大小地方實力派都是頂著黨派的名義,割據一方和中央對抗,更不要說北洋時期以前的革命黨,他們說白了大多都是出身土匪地痞,正統出身為國為民的屈指可數,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招股!我們手中握著近五十萬兩銀子,開辦個大型的紡織工廠,這些錢足夠運作的了,但是若是想要保証這紡織廠不受外界干擾,就必須向民間甚至官方招股,這樣一來我們新成立的紡織廠將會是個多方利益交集的地方,任誰想要對此下手都是非常困難的。況且招股有一個好處便是我們可以將紡織廠的規模再次擴大,而且門類也將會更加齊全——就在下所知這紡織織布離不開棉紗,光有織布機還是不夠的,還需要紡紗機器,像上海的機器織布局,它就已經非常完善了,我們何不接著招股擴充本錢的機會,干脆在一開始便建成一個龐大齊全的紡織廠呢?!”陳飛說道。

    “這個想法非常好!宇盛兄估計可以募集到多少股本?”譚延闿非常欣賞這個主意,擴充股本后資本大量增加,這樣便可以在起步的時候大大領先于別人,雖然這一張餅自己不可能獨享,但是這餅要是大出几倍,哪怕自己所占的比例小一些,也可以獲得比以前高出好几倍的利潤,除了可以分擔經營風險,避免有些人眼紅之外,還可以一步跨越這最初原始資本積累階段。

    “這個可真不好說!這股本募集資金自然是越多越好,可是這紡織廠必須嚴格的處于組安的控制之下,否則所占股份過低的話,可能會為別人充當嫁衣……這兩廣之地乃是富庶之地,在這里的有錢人多得難以想象,組安以總督公子的身份來募集資金,只要這董事會章程訂立的合理,相信肯向里面投資的人一定不會少,信譽有保障自然不用愁募集不到資金。更妙的是這些當地富豪入股之后,可以為工廠帶來大量的適用人才,有這么多股東的眼睛盯在這里,任何人想要從中單獨撈取好處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為了能夠獲取更大的利益,也只能盡心為工廠服務……不過這里面關鍵便是看組安想把持多少股份了?!”陳飛笑著說道。

    譚延闿在幕友堂中來回走了一陣說道:“募集股份聚集資金是個非常好的辦法,我們出資五十萬兩白銀,要絕對占有至少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這樣才能夠保持對工廠的絕對控制權,這是個底線不能逾越……這樣一來能夠進入董事局的成員必然是廣州一帶最為有權勢的人,有了他們的幫助,紡織工廠的管理人員想必也就不是問題了,這個辦法非常好,宇盛兄真乃大才!”

    譚延闿建立紡織工廠必須要快,因為他需要更多的資金以最短的時間完成原始資本積累這個階段,然后聚集更多的資金來開辦更多的實業,最終目標便是等張之洞撐不下去的時候好接手武昌鋼鐵廠,這可是要花大筆的銀子,沒有個五百萬兩估計夠嗆能夠拿得下來,這就給譚延闿出了一個難題。陳飛的想法非常好,既能夠保証他日譚氏父子因為朝廷調動而離開廣州后,這紡織工廠還能夠繼續正常生產,也能夠保証以最快的速度建立一家現代化的大型紡織企業。

    譚延闿這改自己辦廠變招股募集資金合力辦廠的方針得到老頭子的同意之后便立刻實行,先在兩廣報紙上刊登招股廣告,而《強學文摘》也專門開辟了廣告專欄,以宣傳織布廠招股信息,希望能夠借著《強學文摘》的影響力在外地選用有實力的“豪強”參與其中。沒過几日寇青回到廣州,在得知其中詳情之后更是出了一個主意:譚延闿號召募集股份,肯定會得到熱烈的響應,以現有的五十萬兩白銀估計很難占據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若是因為控制股權原因而不能吸納多余的資金,未免有些太過可惜,這樣一來便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差價入股,不論別人投入多少錢,譚延闿的股本永遠定格在百份之五十一;第二個便是在建廠投產之后擴容股份,擴容股份的價格遠比原始募集股的價格要高得多。

    寇青所想出來的兩條辦法也算是不錯,第一個是入虛股,等以后有錢了再填補回去,這種事在現在中國開辦的合營企業中非常普遍,高級別的食肉動物甚至不用自己出錢,單靠一個名聲便可以在企業中占據相當數量的股份,甚至以后都不用出錢來填補這些股份。而后一種方法在譚延闿看來倒是類似后世股市中的新股增發,他不是學金融的,但是也知道增發對于股市來說多半是負面影響,但是放在這個時代,只要你的招牌夠硬,若是能夠請來慈禧太后入主董事局的話,就算增發新股價格再高也有人強破頭來認購。

    譚鐘麟在詳細聽完寇青的主張之后,沉吟了半晌說道:“這兩種辦法先不談,倒是組安你這個紡織廠能不能賺錢呢?別到時候像左帥那樣虎頭蛇尾可就不好了!”

    “父親,孩兒在返回福州之前曾經在上海逗留數日,也曾親眼觀看上海機器織布局,并且在武昌也看過張之洞新開辦的湖北織布局,兩者不同點是在于湖北織布局完全是官辦,而李鴻章的上海織布局是官督商辦。兩者來說在孩兒眼中皆不足取,都是把工廠辦成了衙門,不過后者受到的影響比較小罷了。現在棉紗已經飛漲到六十五兩一支的地步,而布匹的利潤更是要厚于棉紗,每年僅英國人就要出口中國五千萬兩的紡織品,不過不要忘記他們是從地球的另外一端萬里之外運來,這運費就已經非常可觀,只要紡織廠運作得利想要做到盈利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譚延闿笑著說道。

    “大人,三公子所說的沒有錯,就屬下所知,英國有織機十三萬張,而美國后來居上有十五萬張之多,就是這樣,所有列強國家都在重視紡織業,不斷的添加新的織機以擴大生產占領市場……現今我大清織機最多者乃是上海機器織布局,也不過四五百張,而紗廠則一個也沒有,三公子此舉正是填補了這項空白,管理得當的話完全可以盈利!”寇青在一旁肯定的說道。

    “美國的織機比英國的還要多,英國人輸入紡織品都達到五千萬兩之巨,那美國呢?豈不是更多?!”譚鐘麟問道。

    “英國人占據著中國的長江流域的精華部分,其他國家想要插足其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如張之洞所辦的湖北織布局機器就是從英國所采購的,而上海的織布局亦是如此。蓋因為無論是湖北還是上海都是英國在華的傳統勢力范圍,其他國家想要插足,這也是英國所不能容忍的,列強依靠其堅船利炮來保証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同樣他們也隨時防備著其他列強的窺伺……中國國勢疲弱,總有北洋水師亦不能保証國家利益不受侵害……”譚延闿低沉的說道。

    譚鐘麟聽后也是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二十三年前,老夫聽聞士林中一個朋友說起一件彈劾案:當時的李合肥任湖廣總督,曾經奉旨調查一個叫彭汝瓊的人,當時我還記得李鴻章在奏折上對這個人非常不屑,在查到彭汝瓊靳捐萬兩銀子后離開湖南參劾上去之后還不算,還把彭汝瓊在四川的一些劣跡也都給抖落出來。你們知道最后這個彭汝瓊和李合肥是怎樣的結局么?”

    譚延闿和寇青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老頭子突然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些陳谷子爛芝麻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過譚延闿卻知道老頭子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件事,肯定有所指示。

    譚鐘麟搖搖頭笑道:“老夫雖然不樂意搞洋務實業,但是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這彭汝瓊不過是個貪官污吏,而且李合肥心中也十分清楚這個人的為人是怎么樣的,但是李合肥在開設上海機器織布局的時候,啟用的就是這個彭汝瓊!”

    “啊?!”寇青和譚延闿在聽后大吃一驚,像彭汝瓊這樣的人有這樣的劣跡,若是放在別人手中出錢疏通重新獲得啟用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是李鴻章先是彈劾他后有啟用他來負責這等重要事務,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譚鐘麟站起來冷笑的說道:“正是這個彭汝瓊在整整八年之后向當時的南洋大臣、兩江總督沈葆楨和北洋大臣李合肥提出請在上海創辦機器織布局,并且提出章程八條、節略二十四條……李合肥在短短几天之后便給予了答復,答應了辦廠的請求和計划,并且還給予了和洋布一樣的優惠政策。哼哼,現在想來當時李合肥能夠這么痛快的答應下來,并不只是因為彭汝瓊當時親自跑到河北保定遞稟帖的時候提出讓鄭觀應當會辦,而多半是因為李合肥醞釀已久并且迫切希望能夠有人站出來辦這紡織工廠……當年也是老夫被左帥的治呢廠給弄怕了,想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弄清楚為什么李合肥會做這樣出爾反爾的事來,老夫只知道洋布在我大清非常暢銷,卻不知道這一年下來居然要花五千萬兩銀子來進口洋布!”

    “那最后哪個彭汝瓊怎么樣了?在下在上海的時候并沒有聽聞這么一個人物,況且上海機器織布局也是我大清有名的工廠,只是聽過鄭觀應、馬建忠,這個彭汝瓊不可能一點名氣都沒有啊?!”寇青疑惑的說道。

    “想想彭汝瓊從光緒四年便給李合肥遞了請建織布局的稟帖,到了光緒十五年年末的時候才正式開工,老夫記得當年在蘭州的時候,朝廷的邸報到了光緒十六年的二月才對這件事說了聊聊几句而已,前后十一年。至于這彭汝瓊也被李合肥給弄下去了,李合肥原以為配上鄭觀應便高枕無憂了,沒有想到這彭汝瓊貪鄙的本事八年來更是達到了他所未曾想過的程度,好像不到一年百萬股本中的三十萬兩銀子便不明不白的沒了,把李合肥弄得勃然大怒,兩人分道揚鑣,這上海織布局更是在創辦之初頭五年里面沒有一點進展,想李合肥堂堂北洋大臣,五年辦不起一個工廠,突遭別人笑話,沒有想到這一辦就是十一年!你哪里知道這其中的緣由?!”譚鐘麟微微笑著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3:38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抵羊
“官辦產業都是這樣,哪個從開始到建成投產不要等個十來年?!募集股本商辦工廠就沒有這樣的問題,畢竟拖上一天便是股東們自己的損失,早投產早見效,在金錢利益的驅動下,他們的雙眼會掙得大大的,誰要想從這里面撈錢能夠瞞過他們的眼睛是不大可能的。”寇青不屑的說道。

    “孩兒也是這樣認為的,有了股東們的幫助,不僅這辦廠的人才很好招攬,就是建廠投產的速度也會大大加快。畢竟紡織廠所招募的股本主要還是來自廣東一省之地的富商甚至是官員,有他們幫忙,這建廠中碰到的難題他們也會上心,為了銀子和利益他們也必須盡心竭力的幫助孩兒來建廠。雖說這股本籌集是越多越好,但是孩兒還是非常想控制住紡織廠,這樣一來采用何種招募方式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譚延闿笑著說道。

    “以老夫看來這招募股本的方式選擇哪個都是非常不錯的,要說辦事最快還是用第一種方式,說到底那種方式都是信用問題,老夫這兩廣總督的名聲還值這個價。若是當地富商不同意的話,那老夫也有不少積蓄,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拿出來讓你多做些事情。這段時間聽你們講了這么多,老夫心中對這洋務實業也多少有了些底,可能從曾文正到現在的李合肥和張南皮,他們所走的路很有可能是錯的厲害了,這商辦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譚鐘麟笑著說道。

    這段日子譚延闿和他的幕僚們沒有少分析洋務派們几十年來在實踐中所出現的利弊得失,譚鐘麟自然對這件事非常上心,至少因為譚延闿的《勸學篇》,譚鐘麟在清廷的政治立場上從稍微排斥洋務逐漸轉化成“支持但是不參與”的色彩,直到最近因為譚延闿從家族的立場考慮,必須“積累財富,為以后留有余地”,這才使譚鐘麟的政治傾向有了進一步的變化。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于譚延闿現在所做的事情都是在譚鐘麟的控制范圍之內,若是出現了差錯大不了賠些錢罷了,不會傷筋動骨,更不會影響到自己在官場上的根基。況且他已經老了,但是兒子卻是非常年輕,在政治上遲早要建立屬于自己的根基,而放眼現今官場,掌握實權的人物諸如李鴻章和張之洞,這些人都是洋務派的領軍人物。譚鐘麟年紀雖然大了,但是心中卻明淨的很——從曾國藩開始到現在,能夠在官場上成為實力派的,要么有軍功、要么有手中掌握著大量的洋務產業。而他也看透了,這生逢三千年未曾有過的變局時代中,洋人的玩意終究還是要替代土布油燈的,為了家族和兒子日后著想,發展洋務除了撈取更多的財富之外,更重要的積累兒子的政治資本。

    兩廣總督府中傳來的招募股本,由總督公子親自商辦紡織廠的消息沒過兩三天便在廣州傳開了,譚延闿將會出資五十萬兩白銀做為先期啟動資金,占有股本的百份之五十一,兩廣各界人士盡可參與投資購買股份合作辦廠。廣州的富商對此極為響應,廣州做為中國最早的開放城市,其資歷遠比上海要久的多,這里的商人對洋務實業一點都不陌生,他們早就想投資紡織業了,可是由于上海機器織布局享有“十年專利”的特權,任何人想要涉足這紡織業,都將會成為上海機器織布局的附屬,廣東商人對此早就非常不滿了。

    現在譚延闿籌辦織布廠給了他們一個非常好的機會,譚延闿已經表示北洋大臣李鴻章已經來函確定了他們辦廠的資格,并且享有上海機器織布局的特權,所生產出來的布匹和棉紗于洋布享受運入內地同等的子口半稅和免納厘金。廣州商人自然清楚中國對布匹的需求如何,現在有了正式的保障,又是他們最為熟悉的商辦,所以積極認購股本,由于對織布廠的股本認購熱情非常高,譚延闿和他的幕僚們不得不暫停認購,而是核實認購人的實力之后,登記在冊,最后遴選出最好的合作伙伴一起來籌辦織布廠。

    當然能夠進入譚延闿花名冊的廣州富商,他們認購股本都必須規定在一萬兩以上的,否則認購人數太多必然會導致董事局的規模龐大,到時候不利于做出決策。等紡織廠建成投產之后一段時間,再正規的發行小額股本以進一步擴充股本,募集更多的發展資金,這也得到了廣東富商們的理解和響應。

    經過十天的運作,譚延闿和他的幕僚們最終敲定了合作人選,一共有二十八名廣東富商最終成為紡織廠董事會成員,他們的認購股本金額加上譚延闿的總共有一百七十萬兩之多,他們也都一致同意在紡織廠運作一年之后,譚延闿再向股本中注資二十萬兩,最終獲得百份之五十一的控股權。

    加上譚延闿一共二十九人的董事會在經過了數天的討論之后,確定了建廠的各項章程,甚至還包括了今后紡織廠運營良好需要擴容資本再次募集股本的時候,將會按比例稀釋董事手中的股份,當然董事有權力優先收購自己比例內的股份。有了這個簡單的董事局之后,“抵羊”紡織廠正式開始投入運作,織布紡紗機器則由董事會授權給譚延闿全權負責,董事局只有監督權力。

    說起紡織廠的名稱,毫無疑問出自譚延闿的“剽竊”,就連商標也沒有放過,直接引用了兩只綿羊相互抵抗的形象。在董事局會議上,譚延闿才發現這個商標和廠名是如此受到歡迎,形象貼切——他們辦紡織廠就是要和洋人相抗衡,從洋人手中奪取利益,就連老頭子都非常贊許這個“創意”。

    “后人也許會忘記這個標志,但是在這個時代,不僅僅要掙錢,還要在掙錢的同時樹立起民族自己的標志,這從另外一個角度也可以起到喚醒民族意識的作用!”譚延闿在董事局通過他的提議之后,心中非常激動的想到。

    來到這個時代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是譚延闿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情激動——“抵羊”一個傳奇的名字,只要稍微對近代民族工業有些了解的人都會知道這個名字,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傳奇的標志會因為他而改變。

    “也許我可做的更多、更好,今天就是一個見証,今后我將更加用力的為改變而創造條件,讓改變更多一些,向自己所期望的方向更多一些……”譚延闿緊緊的攥著手心中暗自想到。

    也許是歷史開的一個玩笑,當抵羊紡織廠先期從英美訂購的五百八十張織機和紗機五萬錠子正在廣州廠內緊張安裝調試的時候,一個消息突然傳到廣州——九月初十(十月十九日),上海機器織布局在准備大力擴充之際,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所焚毀,損失極為慘重,保守估計已達百萬兩之多!

    遠在天津的唐伯文通過電報得知這一消息之后,立刻發電給廣州的譚延闿通報了這個消息,譚延闿也不曾耽誤,這個時候上海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廣東,他必須趕在消息到達前召開董事會來給抵羊紡織廠董事局成員們打氣,所以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是還是派人將董事會成員召集在兩廣總督府幕友堂開會。

    “天津北洋大臣李鴻章大人對此的表示是:‘布縷乃民間日常所必須,其機器所紡織者,輕軟勻淨、價值尤廉,故遠近爭購……庶几華棉有銷路,華工有生機,華商亦可沾余利,此事斷難中止,亦難緩園!’”譚延闿照著電報念道,念完之后還把電報發放給董事們相互傳看。

    在這個時候李鴻章做為清廷首屈一指的北洋大臣,他的態度是非常關鍵的,唐伯文將李鴻章的態度發電報過來就是為了堅定譚延闿辦廠的決心,因為李鴻章迫切的需要有人站出來發展紡織業,每年從英國進口五千萬兩銀子的紡織品几乎都成了李鴻章一塊心病,和他同是洋務領袖的對頭張之洞對此亦是心有同感,不過張之洞對此認識并不是那么深刻罷了,他辦紡織廠最重要的目的還是看重了紡織的利潤,好用這個利潤來彌補鋼鐵廠的窟窿。

    “現在棉紗已經飛漲到了七十兩,不論上海機器織布局到底怎么樣,我們這里是絕對不能夠停的,非但不能停,而且還要加快速度,甚至還要擴大規模!上海的廠子一燒,近期布匹、棉紗本來就很高漲的價格將會再次抬高,這正是我們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一個董事站起來大聲說道。

    “我們從英美訂購的紗機和織布機還有多少沒有到位?現在所余的銀錢還有多少?如果有可能的話盡可能先訂購紗機,至少這棉紗的價格已經漲得令人心跳了!”

    “上海那邊還要不要重建?”

    “廢話,當然是要重建的了,這電報上白紙黑字寫著北洋大臣的意思,想必重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

    譚延闿沒有想到自己本來是想給這些商人打氣堅定立場的,沒有想到這些董事們聽到上海織布局被燒之后,非但沒有半點憂色,反而要高聲疾呼擴大生產,再次向英美訂購織機和紗機,這樣一來可以填補上海織布局所遺留下來的空擋,仿佛上海那邊被燒到成了他們的節日一般。

    不過上海機器織布局被大火焚毀倒是給譚延闿提了個醒——在他前生的記憶中,洋務派們大力開設的洋務實業几乎都遭遇過大火或是干脆爆炸的考驗,這當然和操作人員有很大的關系,但是這防火防爆卻做的很不夠。

    “各位董事先生們,在下覺得擴大規模倒是先可以放上一放,這滅火裝備卻是絕對不可以少的,就算我們把織布廠的規模建的再大,也經不住一把火燒的。幸好我們把織布廠的廠址選在了河邊,取水滅火非常方便,但是在下像除了要制定嚴格的防火防爆的規章制度之外,還可以考慮一下購買一兩輛救火車,這樣也好在突然發生事故后好應急滅火,當然還要對工人們進行嚴格的培訓,從源頭把好安全這道關口!”譚延闿敲敲桌子,等那些董事們都安靜下來后大聲的說道。

    “組安考慮的周到,這救火設備不可少,反正百萬兩銀子都花進去了,也不在乎再花几千兩添置救火設備,若是老天跟咱們作對,來場大火也不至于像上海織布局那么慘!”各位董事們都附和道。

    “好這添置救火設備培訓工人這件事就先定下來,然后便是添置設備,擴大生產規模的問題,各位董事可以舉手表決,我們一共二十九個人,多數服從少數,當然也要看股本數量的多少。”譚延闿說道。

    “譚先生,我還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一個董事說道。

    “請說,這是董事會,在下資歷最淺,各位先生直接稱呼在下表字即可,董事會所做出的決定也關系著各位日后在這織布廠上所獲得的利潤多少,相信只要是大家提出來的,都是從善意的角度出發的,我們都會重視!”譚延闿微笑的說道,所有董事聽后都非常贊許的點點頭,這個時代雖然比以前社會風氣開化了許多,但是讀書人不言利的規矩已經傳承了上千年,不是這十年二十年便可以改得掉的,像陳飛那樣本身是個秀才后來又是學外語又是進洋行的,這簡直就是萬里挑一的極品。

    “請問組安,這上海機器織布局一把大火給燒了之后,北洋李大人會不會重建織布局呢?而且先前許諾給咱們的優惠條件是不是還有效?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官本會不會參與到咱們這個織布廠里面來?!”

    譚延闿聽后微微笑著站起來說道:“上海機器織布局發生大火后,天津的唐伯文能夠這么及時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時間就給在下發來電報,各位覺得這對只有一面之交的人可能么?在下唯一的解釋便是這封電報可以說是李大人發過來的!李大人生怕我們在得知消息之后會打退堂鼓,借唐伯文之手來堅定我們辦廠的信心,所以說這定下來的優惠政策應該是不會變動的,況且這也涉及到了北洋衙門的威信……以在下看來,上海織布廠一定會重辦,前后花了十一年的時間籌辦,才不過四年的時間便化為灰燼,任誰也咽不下這口氣……”

    “當然大家最為關心的便是官本會不會介入的問題,對于這個問題大家盡可放心,若是官督商辦的話,那在下早就建議家父這么做了,但是我們現在這是干什么?說的非常直白一些就是掙錢,搶奪洋人在華的紡織品市場份額,在這商場上和洋人爭利,而不是去辦官府衙門!各位都是商界前輩,自然清楚這什么買賣若是朝廷也參與進來的話,對于商人來說是極為不利的,若是在歐美列強那里國家只是把持武器軍火等少量關系到國計民生的行業,像紡織這樣純粹的民生行業非但不干預,甚至是大力扶持給予多方優惠政策的,所以在下是堅決反對官本介入我們的紡織廠的……當然若是官本強行介入的話,在下也不會留難各位,會以高出各位最初投入百分之二十的價格回購各位手中的股本,現在我們就可以簽約,白紙黑字訂下這個章程,免得以后晚輩在這廣州城內不好意思和各位前輩見面!”譚延闿笑著說道。

    所有的董事在聽了譚延闿的話后,都笑了起來:“組安這話說的實在!”

    雖然在建廠的關鍵時刻突然傳來這么一個非常不利的消息,但是抵羊紡織廠依舊從容的進行建設,所有設備加緊安裝調試,并且又籌集了三十萬兩資金追加購買紡織設備,先期訂購的設備也不斷的從海外運抵廣州進行安裝。

    不過才半個月的功夫,五百八十台織機和五萬錠紗機就已經安裝調試完畢,九月底進行了盛大的投產運營慶祝儀式后,抵羊紡織廠正式開始運作起來了,由于上海織布局被大火所焚毀,現在中國最大的紡織企業便是張之洞所辦的湖北織布官局,擁有織機近一千張、紗機三萬錠,而抵羊紡織廠將名列第二,紗機擁有數量還遠超過湖北織布官局。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3:48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國貨
抵羊紡織廠只是暫時在規模上落后于湖北織布官局而已,現在投產的這五百八十張織機不過是先期訂購的九百張織機中的一多半而已,在得知上海織布局被焚毀后又召集的三十萬兩股本將會全部用于購買織機和紗機,到時候總體規模將會全面超過湖北織布官局,成為中國頭號紡織巨人。當然若是想要等所有訂購設備全部運抵安裝調試完畢的話,還要再等上三個月才可以。

    由于抵羊紡織廠是完全的商辦,在譚鐘麟的保護之下沒有其他政治勢力的干預,就是譚延闿也是完全采用商業運營的方式來參與管理經營,并沒有借著老頭子的旗號來耍威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民族資本的生命力是非常頑強的,湖北織布官局那里雖然剛剛投產一年多,但是其生產的布匹、棉紗都已經有積壓了——官員們視企業如官場,和自己沒有切身的經濟利害關系,他們對企業經營管理一竅不通更不會主動熟悉這些,既不會千方百計的降低生產成本和推銷產品,也不會使生產流通靈活運轉,企業生死盈利虧損與否都和他們無關,這樣的官辦是絕對沒有前途的。

    譚延闿自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事實上他對商業只是憑借前生記憶有一些小創意罷了,若論實際管理一個大型紡織工廠,就是一百個譚延闿綁在一起也頂不過這些在商場上縱橫數十年,個個奸猾似鬼的商場老油條們的一根手指頭。

    “最好的經營方式便是完全交給紡織廠的董事局來管理,他們都有重金投入其中,二十八雙眼睛都在警惕的盯著紡織廠,只要沒有外人插手,他們內部誰也別想串通起來作假,畢竟說服一個人容易,要是二十八個人都連成一條心,那我們栽這個跟頭也無話可說,不過他們也要想好,讓咱們栽這個跟頭是否划算?畢竟我們的后台就是管理這兩廣的總督衙門,就是借他們一百個膽想來耍花招,他們也未必敢!”譚延闿非常得意的對老頭子說道。

    譚鐘麟想了想再想了想說道:“那還要看看再說!”

    事實上抵羊董事局除了譚延闿一人獨占百份之五十一的股份,其余二十八名董事是非常能干的——在這個時代,由于上海和湖北的織布官局都竭力想要從洋人在華的紡織品市場上爭奪份額,洋人也不是這么好惹的,雙方自然開始相互競爭起來。現在上海織布局已經不復存在,湖北織布局又是地處內陸,雖有長江水運交通便利,但是華棉、華紗競爭力已經處于極端的疲弱之勢,仿佛一夜間中國的紡織業又被打回了原型。

    由于是官辦,和大清國打交道已經數十年的洋人對于大清國的官員做派早就見怪不怪了,對于湖北和上海的兩個大型紡織廠,他們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只要略施小計便讓兩個織布局在投產后不久便開始積壓。不過這一次的對手換作了譚延闿所領到的抵羊紡織廠,這是一個純粹的商辦企業,并且還有過硬的地方后台保護。洋人起初對這個對手也是非常輕視的,但是隨著抵羊紡織廠投產之后,所產出布匹和棉紗質量几乎達到了洋貨相同的水准,其地理優勢又是如此明顯,抵羊紡織廠的競爭力在它投產運營的第一天開始便顯出了其灼灼逼人的架勢。

    由于抵羊紡織廠的董事們都是兩廣地區數一數二的富商,他們經營各種行業,這紡織品自然也在他們的業務之中,紡織廠產品品質如何他們自然最有發言權,投入生產后,順便借助他們的供貨和銷售渠道,一夜之間便占領了廣東廣西市場,這几乎給兩廣的洋商當頭一棒,愣是沒有反應過來。

    抵羊紡織廠的布匹棉紗因為質量好,很快便進軍上海江浙市場,加上“抵羊”二字的深刻含義,在上海織布官局被焚毀對于中國民族自信心上也是有一定的打擊,這一切讓人聯想到“抵羊”,心中自然是傾向國貨。由于這產品質量過硬,用戶在購買之后更是在心理上對抵羊紡織廠產生了信任,加上“國貨當先”的思想,抵羊紡織廠銷售所向披靡、無往不利,紡織廠門外的碼頭上已經泊滿了等待裝貨的貨船,生產極為吃緊。

    此時無論是李鴻章還是張之洞等人,所有的中國洋務派們都在關注“抵羊”,“抵羊”在短時間內憑借著深刻的內涵迅速占領了市場,各家報紙都爭相報道此事,使得“抵羊”這個品牌一夜之間被所有的中國人所知曉。

    “中堂大人,為了力保中國商民之自有權力,抵制洋商自運機器來華制造紗布,防止中國利權被一網打盡,晚生特協廣東商人合辦抵羊紡織廠。其董事局所有成員都以確認無洋商暗中頂替,身家皆屬清白,請中堂大人放心……”

    譚延闿給李鴻章和張之洞都各自寄出了信件,內容上都差不多,都是陳述自己辦廠初衷,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支持。當然譚延闿不指望張之洞能夠幫自己縱容“抵羊”紡織品在湖北橫行無忌來搶他的飯碗,但是這也是向張之洞進行示好——親密關系離不開長時間的經營,既然譚延闿已經對張之洞口袋里的那些產業惦記了這么久,就必須要打好雙方友好交往的基礎,到時候才能夠順水推舟介入張之洞內部。而給李鴻章的信件純粹是希望李鴻章能夠在北方為抵羊紡織品開辟市場。

    譚延闿和他的董事局胃口非常大,一邊忙于生產,一邊忙于擴張建設,生產銷售的前景非常好。以現在抵羊紡織廠的生產規模,月出紗近三千包,每包紗的價格已經飆升到七十二兩之多,僅此一項便月進賬二十二萬兩之多,而布匹產量也達到了每月五萬匹的數量,銷售可得三十萬兩。董事局一致全票通過將每月近三十萬兩的利潤全部投入購買新機器用于擴大生產,這也是因為受到銷售量和巨大利潤的刺激所致,尤其是生產棉紗的紗機,更是擴大生產的重中之重。

    紡織業的利潤最大頭還是在高級細布上面,在個山頭也是抵羊董事局所必須攻占的,可是高級細布必須使用進口棉花才可以織得出來,抵羊董事會局決定少量引進英美法等國的棉花進行試種,以便積累經驗觀察比較各國良種棉花的優劣——棉花是生產棉紗和棉布的原料,若是原料卡在洋商手里,那后果將會不堪設想,所以抵羊董事局是絕對不會容忍自己的小辮子攥在別人的手中的。

    也許是“抵羊”這個品牌的特殊效應,董事局的成員們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上仿佛有了一種極為神聖的使命感——抵制洋貨,簡單單純的排斥洋貨不是抵制,而是必須要自強自立,建設實務來和洋商排開場面大擂台,這才是抵制洋貨的正當途徑,只有質量和品質都上去了,和洋貨能夠一較長短,憑真本事建立國貨的威望,這才是真正的抵制洋貨。

    正當抵羊紡織品建立自己的國貨威信的時候,農歷十月二十八日,北洋大臣李鴻章委派盛宣懷重建上海機器織布局,而在此之前,無論是社會還是官場上都一致認為盛宣懷是肩負重建工作的最佳人選,因為他手中掌握著輪船招商局和電報局等一大批盈利狀況非常良好的產業,又有大批錢庄和官款的支持,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名望和本身就熱心關注洋務實務是眾所周知的。

    對于李鴻章委派盛宣懷來重辦上海機器織布局,譚延闿心中還是非常有准備的——李鴻章這么重視洋務實業,這上海機器織布局被大火焚毀更是對他個人的威望造成了一定的打擊,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肯定會從手下親近之人中遴選最優秀的洋務人才來重建上海機器織布局,而盛宣懷無論在能力上還是資歷上都是北洋系統中首屈一指的,不派盛宣懷還能夠派誰?!

    也許在別人眼中重建工作無疑是個燙手的山芋,但是譚延闿知道盛宣懷只要有這個機會一定會接手這項在別人眼中非常棘手的工作——什么項目最能夠賺錢?答案無疑是和人民生活最為密切的行業,這些行業是老百姓生活密不可分的部分,也是最有盈利把握的項目,而紡織業是這些行業中最有生命力的,只要運作得當,盈利對于盛宣懷來說是舉手之勞,更何況現在棉紗的價格不斷上漲,從年初的不到六十兩到現在几乎都已經漲到了七十五兩之多,這樣的升幅是極其嚇人的。

    也許是抵羊紡織廠的興旺起到了非常好的示范作用,盛宣懷在接手重建任務后,第一項要干的事情便是清理結算前帳和籌集資金來重建紡織局。上海機器織布局雖然被大火焚毀,但并不是完完全全燒個干淨,還有至少十余萬兩的價值,盛宣懷輕易的重新填充股本,然后在上海、寧波和蘇州等地募集股本。抵羊紡織廠投產時日雖然不過才一兩個月,但是興旺的程度已經讓所有關心洋務的人看在眼中,但是抵羊紡織廠后台硬,而且其董事局內部非常團結,原本譚延闿想要在投產后進行股本增發,但是董事局全體成員決定寧可自己把增發股份承購下來也不愿意讓給外人,所以任誰也別想沾這個便宜。

    既然抵羊紡織廠的便宜已經錯過去了,那盛宣懷重建的上海紡織廠便成了唯一的選擇。盛宣懷原本確定招股百萬兩,其中民間紳商認購部分為六十萬兩,其余由北洋系統內部調劑,結果在確認他出面主持重建工作后,民間認購股份非常踴躍,以致到了限購股份的地步。台灣巡撫邵元沖要求對新廠投資認股,盛宣懷不得不親自發電報給邵元沖說:“公如欲附入,一、二萬兩還可預留,多則無此限額……”

    盛宣懷輕而易舉的借著抵羊紡織廠的東風,非常順利的募集到了足夠的百萬兩資本。最讓譚延闿非常感興趣的便是盛宣懷同樣也是處于害怕日后被官本強行介入,在新建工廠的名稱上改“局”為“廠”,以顯示商資商辦之意,廠名取為“華盛紡織總廠”,另外還在上海、鎮江、寧波等地設立十個分廠。

    華盛紡織總廠盡管還停留在紙面上,但是抵羊紡織廠董事局的董事們已經感到這個即將誕生的龐然大物所帶來的威脅,不過令他們比較心安的便是華盛的規模絕對比不上抵羊。華盛到現在賬面股本規模不過才一百一十萬兩,而抵羊紡織廠的起始規模便在一百五十萬兩,若是考慮到盛宣懷的“官皮”,可以預見這一百一十萬兩銀子的有效使用率是比不上抵羊的。況且抵羊為了滿足旺盛的市場需求,每個月都將所獲得的利潤都不斷的繼續投入到紡織廠的擴建當中,可以預見抵羊才是還未誕生的華盛紡織廠眼中的龐然大物——就算盛宣懷動作再快,沒個一年新廠休想開工,而在這一年當中,抵羊的規模還不知道擴大成一個什么樣子。

    “我們抵羊才是中國民族紡織業的霸主!”譚延闿在董事局會議上豪邁的說道。

    對于譚延闿的話,董事們都毫不懷疑,他們抵羊才是中國民族紡織業的領頭羊,無論是張之洞的湖北織布局還是正在重建中的華盛織布廠,他們都不是抵羊的對手,而抵羊心中的對手只有列強的各大紡織廠。

    “我們要在上海設立紗廠,以前的上海織布局是沒有紗廠的,只有湖北的織布官局才有一個小紗廠,可以想象等華盛正式投產后,必然對棉紗有巨大的需求,正好就近賣給他們,都是中國人也需要相互照應點……”一個董事說道。

    “盛宣懷恐怕不會把這塊肥肉讓給我們,雖然目前并不知道他心中怎么設想,但華盛肯定會有自己的紗廠,棉紗的高價一定會刺激盛氏建立紗廠。不過就他手中那一百多萬兩銀子其規模一定有限的很,我們把紗廠建到他的門口也好讓他干脆絕了在棉紗市場上的念頭,干脆干好他的織布廠!”另外一個董事笑著說道。

    “就在下所知,紡織業其實還有很多方面,紡紗織布不過是其中一個比較重要的鏈條而已,還有印染等重要環節……現在棉紗的價格雖然很高,還有上漲的趨勢,但是這種現象不會持續太久,棉紗的價格必然會下跌回歸到一個正常的水平上。若是繼續加大力量投資紗廠,那以后想要像現在這么快收回成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還不如將追加投資紗廠的份額減少,積蓄資金嘗試在印染等環節,這樣也是分擔風險的一個辦法。最重要的便是投資印染行業,也是使得我們生產出來的布匹可以獲得更深入的加工,增加其附加值,獲得的利潤未必會比這棉紗少,這棉紗說到底還是一個初級加工而已……”譚延闿在董事們熱烈發言之后,笑著說道。

    說到紡織就不能不提印染,本來譚延闿是沒有建立印染廠這個想法的,不過他在前生的時候曾經看過一部非常過癮的電視劇,里面那個陳六子便是干印染的行家,他和日本人之間在印染業中斗智斗勇的情節給譚延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譚延闿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實的歷史,但是這也變相的提醒了他,紡織業還廣闊的很,往上有印染行業,往下還有棉花種植等方面,抵羊紡織廠要成為紡織業中真正的巨頭,擔負起抵抗外國資本對中國的掠奪,要走的路還有很長,眼前的順風順水不會維持太長時間的,洋商未必會咽的下這口氣,以后的麻煩肯定不會少。

    “組安說的好!這棉紗的價格估計也是虛高,到現在已經漲到七十五兩多了還要向上漲,這有些不大正常,可能因為華盛紡織總廠的建立,這棉紗的價格還要向上漲一些,但是向上的空間絕對不會太多。現在這個價格已經都讓我感到有些頭暈了,以后的價格發展多半也許真會應了組安的話,若是棉紗價格平緩下降回歸到一個正常價格還好,若是突然來個跳崖降價,那我們投進去的越多,賠的也越多。現在我們掙得這么痛快,別到時候都給賠進去了,那可就欲哭無淚了!”一個董事笑著說道。

    譚延闿看了他一眼,這個董事叫伍軒仁,這個伍軒仁可能是抵羊董事局二十九名董事當中身份最為復雜的一個——他早年從美國來到廣州,在這個時代中國的國籍管理并不是很清晰,這個經歷還是在所有董事提交自己的身份証明的時候,譚延闿發現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3:57

正文 第四十章 盤根錯節
伍軒仁也捐了一個道員銜,二十多年來在廣州經商不斷的積累財富,使他成為廣州商界中一個非常顯赫的人物,有傳聞這個伍軒仁很可能是五十年前名噪廣州的十三行首領伍家的后人,不過沒有確切的証實過這個消息。

    說起商人,譚延闿自然很清楚中國在晚清時代有三股地方商人勢力最為鼎盛——廣東的行商、兩淮的鹽商、山西的票號,十三行便是廣東的行商,在鴉片戰爭之前,廣東十三行的商人們是大清當之無愧最為富有的一群人,同時他們也是那個時期全世界最為富有的人。

    譚延闿也聽說過伍軒仁很可能是當年十三行首領伍家的后人這一傳聞,當然他對于廣東十三行的歷史也多少了解一些,據說伍家到了鴉片戰爭時代伍秉鑑那輩的時候,已經是富可敵國,以他所掌握的資料來看,伍家是那個時代的世界首富也不為過。十三行毀于鴉片戰爭的炮火之中,不過關于他們的傳奇故事,就算在今天譚延闿也沒有少聽說過,不過就譚延闿所知,清朝的這三大商人群體的覆滅都是跟國家戰爭有著密切的關系:十三行毀于鴉片戰爭,兩淮鹽商覆于太平天國,至于現在還非常活躍的山西票號則會在數十年后的北洋亂戰時代徹底毀滅。

    伍軒仁的背景譚延闿也查過,他確實是有美國的成長經歷,但祖籍卻是福建人,但是上一輩人是干什么的,他倒是沒有細查,至于伍軒仁到底是不是十三行伍家的后人,譚延闿并不關心這些——伍家已經是過去的故事了,他們也許是歷史的一部分,這樣的家族也不可能因為一場戰爭便打回到平民,有些根底那是肯定的,不過譚延闿并不在乎這些,他是需要錢,但他有得是辦法通過正當途徑去撈錢,用不著去翻歷史尋找巨商后人來敲錢。

    譚延闿和伍軒仁的話得到了眾多董事的贊同,華盛紡織廠現在的籌建速度非常快,已經開始在原來的基礎上開始興建廠房了,但華盛并不是抵羊最主要的競爭對手,犯不著為此還要結下一個強敵——華盛也許算不得什么,但是其背后的北洋卻不是好惹的,商人經商為的是求財而不是結仇,把紡紗廠建到人家門口這在于對方的眼中是一個非常挑釁的動作。

    以現在抵羊的實力,擴建是必須的,既然棉紗的價格很可能會盛極而衰,抵羊不打算繼續在這個方向上大規模的增資擴建了,倒是譚延闿所提出的向紡織工業的其他方向發展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尤其是印染行業在抵羊董事局看來更是一塊大好的肥肉,他們可以行程產業一條龍——自己紡紗、自己織布、然后再印染,這樣可以獲得規模效益,經過一系列的深度的加工后,其產品不僅在成本上有著外人所不具備的優勢之外,還可以獲得更多的利潤。

    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中國現在紡織工業不過才是剛剛起步而已,有著非常廣闊的市場,但是在很多方面還都是處于原始的手工作坊式的經營生產模式。抵羊紡織廠可以憑借其雄厚的資金基礎向這些空白行業發展,這樣既不與人結怨,又可以品嘗到空白行業中的巨額利潤,這種事何樂而不為呢?

    譚延闿坐在董事局會議桌的首位,見兩邊圍桌而坐的董事們都在相互交談交流自己的意見,過了會便拿起桌上的小錘子輕敲了兩下,等所有董事都安靜下來之后說道:“其實延闿在組建紡織廠的時候,就沒有打算在這一個行當上撈上一票便完事的想法,而是想長期經營下去。泰西各國列強都是依靠機器來大規模的進行現代化生產,所以才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強國富民,可見這是一個趨勢——不僅僅是紡紗織布可以使用機器,在在下看來今后所有的行業生產都會慢慢有過去的手工作坊式的生產向機械化生產轉變。”

    其他董事聽后都點點頭,他們都是廣東商人,和外界保持著非常廣泛的接觸,思想上非常開化,自然不是內地一些地方的商人所能夠相比,在開放程度上來說,他們可以說是中國最有活力的商人群體。對于譚延闿的話他們心中是非常認同的,畢竟機器的生產效率和過去的手工生產方式有著太多的優越性,況且隨著時間流逝,這機器也越來越發達,今天做不到的并不代表明天做不到。

    “延闿在最初的時候想憑借一己之力來開辦這紡織廠,后來改成募股合辦,這不過是第一步而已,等所積累的資金比較雄厚的時候,還有更多的產業可以去開拓,繅絲、制麻、印染等等,這些行業在目前來說都是處于空白狀態,而我們中國生產蠶絲、麻等這些最主要的原料,為什么我們不自己來經營這些產業而非要用進口貨?大家都很清楚‘十年專利’,估計很多人心中對這個政策還是非常抵觸的,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十年專利’最主要的還是防止外國人來到中國本地直接設廠生產,那才是我們的災難!現在‘十年專利’已經結束了,可以預見外國人來中國直接設廠生產的時間不會太遙遠,所以我們更是要加緊時間占領市場,否則等到洋人真的來中國直接設廠,那我們就真的永無翻身之地了!”譚延闿沉重的說道。

    “我們抵羊就是樣抵制洋貨,我們中國人當然就要使用中國貨,若是國人用不上我們的產品,那就是我們的失職!……”董事們也許在當初投資抵羊紡織廠的時候,純粹是服從追逐利益的想法,但是這“抵羊”商標有著令人非常驚嘆的魅力,這個商標是譚延闿根據后世的抵羊商標所設計的,圖案便是一個地球上兩只綿羊兩角相抵,背景的地球圖案是東西兩個半球,圖案上位于東半球的那只綿羊比西半球的略微健壯,西半球的綿羊在腿部設計上略微彎曲有向后倒退的趨勢。

    譚延闿在當初設計這個商標的時候只是大體的記憶而已,在綿羊相抵的細微情節上是他自己所設計,請別人畫出來的,不過他沒有想到這才正是原本歷史上真正的抵羊商標,這也算是歪打正著了。也許這個商標在西方人看來只不過是一個單純的商標罷了,但是只要是個中國人或是對中國文化有些了解的外國人都可以非常清楚的解讀這個簡單商標背后的含義。單是從民族情結上來看,這個商標對于抵羊紡織廠的銷售便立下了汗馬功勞,當初提出這個廠名和商標后,所有的董事都一致通過,原本有些董事也請人設計了廠名,但是在看到這個廠名和商標后就干脆把自己的提議扔進垃圾桶了。

    “現在我們抵羊紡織廠有著丰厚的利潤,各位董事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我們可以中止擴大生產留到年終分紅,也可以利用這些利潤投資新廠,至于有那些投資項目,各位董事可以都寫一份報告上來,我們將會在董事局內部開會討論,以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來通過下一步我們的投資方案……”譚延闿提議說道。

    譚延闿知道,他現在還要面臨科考,根據老頭子的意志,他多半是要走向政治的,盡管他對政治非常不感興趣,同時也非常畏懼那些歷史上的諸多強人而非常抵觸,但是這是老頭子的意志,就如同他不愿意結婚也必須結婚一樣,這都不是他所能夠抵抗的。經商求財是必須的,但在老頭子眼中這是副業,譚延闿最重要的還是要謀求在政治上的發展,像這樣抽出數月的時間來辦洋務實業已經是快要到老頭子容忍的底線了,所以譚延闿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抵羊紡織廠理順,以后就要看這些董事自己來奮斗了。

    農歷新年剛過,兩廣總督府內一片熱鬧非凡,今年譚家將會有兩門親事——三月譚延闿將會與江西布政使方汝翼的女兒方榕卿完婚,而到了八月,譚延闿的姐姐譚福梅將會嫁給湖南按察使唐樹楠的兒子唐贊慈為妻。這是一系列復雜的政治婚姻中的一部分,譚鐘麟心中早就演算過很長時間了,除了譚延闿與方榕卿的婚姻是因為譚鐘麟與方汝翼的交情之外,譚福梅嫁給唐贊慈則是譚鐘麟向洋務派繼續靠攏的先兆——唐樹楠就是大名鼎鼎的曾國藩的孫子曾廣鈞的岳丈,盡管曾廣鈞是曾國藩二兒子的長子,不是長子長孫,但是曾廣鈞和數學家的父親曾紀鴻不同,他是光緒進士,現在已經廣西知府了,可以預見這個政治家族的第三代終將要重返政壇。

    和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一樣,婚姻也是政治結盟一個必不可少的補充,曾國藩家族和李鴻章家族還有等等現在還活躍在大清政壇上的一些老牌政治家族一樣,其分支是延續著種種政治規則進行復雜的填充和加固。現在的曾氏家族已經到了第三代,長房一代除了繼承曾國藩的爵位之外,次子曾紀鴻這一支的兩個兒子才是真正朝政治方面努力的一支——除了唐樹楠的女婿曾廣鈞是廣西知府之外,增廣鎔已經到了三品湖北補任道,署理湖北按察使,距離真正的二品已經是半步之遙了。

    曾國藩生前老謀深算,身后更是為子孫利用湘軍統帥和淮軍的關系,通過聯姻等一系列復雜的手段編織了一張龐大牢固的政治網絡,而譚延闿的姐姐譚福梅的婚姻也成為這個網絡上重要的一個結點——向外連接到了身居兩廣總督譚鐘麟的勢力。

    老頭子開始結成這門親事的時候也是出于和曾國藩同樣的考慮,政治聯姻來保証自己的家族平安,但是隨著譚延闿在譚家第二代中脫穎而出,這種聯姻便有了更深層次的用意了——譚家通過唐家的聯姻與曾國藩家族和李鴻章家族開始相通——曾國藩的孫女和李鴻章的侄孫早就聯姻了,李鴻章也就變相的成為譚延闿的姻親長輩!至于這種比較遙遠的姻親長輩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這完全取決于譚延闿到底能夠在政治上走多遠——李鴻章做為頂級的政治大鱷,處于大清官場食物鏈的頂端層次,他是不會為姻親關系所打動的,他是現實主義者,更不要說譚延闿處在這張姻親關系網的外圍,但是若是譚延闿有足夠的本錢和資本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個結果了——至少現在看來,譚鐘麟的總督招牌和譚延闿刻意的結好,這都給李鴻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譚鐘麟和譚延闿在書房中密談了整整兩三天,老頭子將就他所知道的湘軍和淮軍領袖的各種政治和姻親關系完完本本的詳細的交代給譚延闿,譚延闿雖然在這兩三年中沒有少被老頭子教訓過,但是這一次他終于掀開這張龐大的網絡的一角,被老頭子所描述的一切都給驚呆了——他不得不承認,中國的近代史始終都被這少數几個政治家族所把持著,當所有的政治事件理順歸結完畢的時候,你可以看到最終都會集中到少數四五個人的手中,有時候就是慈禧也未必能夠把這几個怎么樣。

    畢竟諸如李鴻章和曾國藩,他們都是長期處于風尖浪口上的人物,他們都是一個龐大的政治軍事集團的代言人,在這種情況下,慈禧有時候也必須為他們做出讓步,最多是長期經營采用明升暗降的方式來削弱他們身后集團的勢力。譚延闿綜合前生的記憶來看,顯然到最后慈禧也沒有成功,在這場長達數十年的政治角力過程中,曾國藩和李鴻章還有他們身后的政治軍事集團憑借著不斷輩出的人才,最終拖垮了老佛爺,盡管他們都死在了慈禧的前頭,可是最后北洋集團的首領袁大頭還是把清王朝送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北洋啊!”譚延闿對這個后世鼎鼎大名的名詞感到了一種切身的畏懼感,這個集團數十年來從太平天國時期慢慢發展到現在,已經是一個令人生畏的政治軍事集團了,由于曾國藩的經營,到現在兩江總督劉坤一雖然名頭上還挂著南洋大臣的名號,但是整個南洋集團在中法之戰后,可以交給他控制的部分已經飛灰煙滅,其真正的資源全部隨著李鴻章轉到北洋的名下,只留下了一個空殼的名分而已。現在譚延闿可以體會到為什么劉坤一更加傾向于和湖廣總督張之洞靠攏,而不是選擇李鴻章了——李鴻章除了一個爛攤子和一個不值得夸耀的名分之外,居然什么也沒有留給他!

    “組安,這該交代為父都和你交代清楚了,你姐姐的婚事也在八月完婚,你的婚事和南北洋之爭沒有多大的關系,但是現在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李合肥和張南皮,你到底看好哪一個?站在哪一邊?等你姐姐的婚事完畢之后,你自己就必須有個定論了!”譚鐘麟老神在在的臥在太師椅里,微微閉起眼睛對譚延闿說道。

    “孩兒還是看好北洋!”譚延闿思慮了半天回答道。

    “那就是李合肥嘍?!”

    “孩兒看好的是北洋的實力,而非是李合肥!相比之下,就個人來看,孩兒還是覺得張南皮比李合肥更有建樹,關鍵這北洋的實力……最重要的是李合肥能不能給北洋找到一個合適的繼承人!”譚延闿說道。

    譚鐘麟聽后默不作聲,沉思了一會說道:“你的意思還是兩邊都走走看?!”

    “這走鋼絲的活兒也許只有父親這等謀略才可以施展的開,孩兒到底還是嫩了很多,恐怕承擔不起……”

    譚鐘麟擺擺手說道:“為父的身體還可以支撐几年,替你望望風還是可以的,不過為父也不可能保你一輩子,這種事情遲早還是由你來做主的!不過若是讓為父來做這個選擇,恐怕也是非常為難的,這樣看時間……”

    “也許用不了等太長的時間……”譚延闿輕聲說道,他的思緒已經從兩廣總督府的書房中飄到了千里之外的天津——那里是北洋集團的中心。

    “是的,也許用不了太長的時間……甲午戰爭讓以李鴻章為首的淮軍集團遭受到沉重的打擊,而至于已經沒落的湘軍集團則徹底湮滅于歷史當中,這個到現在本來是淮軍重要組成部分的分支會在一年后走到最終的盡頭!不過北洋的家底經過曾國藩的奠基和李鴻章數十年的悉心經營,即便經歷了甲午戰爭也只是傷筋動骨,隨即又在袁大頭的發展之下最終確立了袁大頭的新統治核心地位,乃至以后縱橫左右中國命運几十載,可見北洋這潭水有多深了!”譚延闿在月色下的書房中暗暗的想到。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4:34

第四十一章 完婚
「公子,這是你讓我找的資料,基本上都帶過來了,不過這可是德國科學家所發表的科學論文,非常難讀懂……」沈靜手中拿著厚厚一疊資料走進譚延�在幕友堂的辦公房間。

    譚延�站起來先給沈靜倒了杯茶遞過去,然後才拿起那疊資料隨意翻看了兩眼說道:「文淵,你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麼力量最為強大麼?」

    面對譚延�的提問,沈靜呆了一呆說道:「西洋列強的堅船利炮!」

    譚延�搖搖頭,先將自己手頭的資料放在一邊說道:「文淵兄,你錯了!這個世界上知識的力量最為強大,沒有知識便沒有堅船利炮,西洋列強各國無不是崇尚科學知識,這和我們中國是不同的,我們儒家從古到今只是視這些東西為小道,從未重視過。列強可以靠科學技術造出堅船利炮,中國也可以,同樣是人,沒有理由我們辦不到!今後我打算在《強學文摘》中開闢一個專欄,上面專門介紹列強各國有名的科學家傳記和他們的成就,並且還要通過一些簡單的文章來向國人介紹一些普通簡單的科學知識,讓國人瞭解科學!」

    沈靜雖然是秀才出身,但是腦袋並沒有被「之乎者也」給燒壞了,不然他也不會科考不成轉學外語,並且還成了洋行中的辦事人員,對於科學技術他還是瞭解過一些的,更何況現在的上海是中國最為開放地城市,那裡面幾乎可以看到西洋各國地最先進的一些發明。諸如電燈、汽車等。譚延�所提到的他並不牴觸。

    「公子想在《強學文摘》上開闢這樣地專欄是非常好的想法,事實上寇青他們也翻譯過一些材料,不過都是夾在在其中一起刊印了。若是以後開闢成專欄的話,我想寇青對這方面更為合適一些,我翻譯個普通文章還可以,要說科學技術方面,那些名詞實在是太難翻譯了……這些德文資料都是從香港委託英國人弄來的,這些資料全部是物理學方面的。而且聽說是現今歐洲最為頂尖的電磁物理學,你讓我收集地是其中一個名叫赫茲的德國物理學家的論文成果。組安,你想要用這些幹什麼?這些東西就是翻譯出來,也沒有人能夠弄得懂啊,而且你讓我委託向洋人訂購的那些設備,半個月後就可以到廣州了。」沈靜說道。

    譚延�揚了揚手中的資料神秘的笑著說道:「文淵兄,這個嘛我要保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在製作一件非常有意思的東西,從小處說這個東西會給我本人帶來難以計數的財富,從大處來講,這件東西足以讓我譚延�揚名世界。甚至在這歷史上留名也是說不定地!」

    沈靜聽後徹底呆住了,留名青史可是一個讀書人至高無上的目標。儘管他已經不算是個正統的讀書人了,但是……

    從那以後,沈靜發現譚延�把自己關在書房中,就是連幕友堂都來的少了,半個月後從國外訂購地一些設備全部運抵廣州,搬進了兩廣總督府的後院,而譚延�在看到這些設備之後,出來地次數就更少了,就連三月是自己的大喜日子也不在乎,全憑府中上下為之打點,本人則乾脆做起了甩手新郎。

    對於三月初三的婚禮,譚延�本人已經不抱有什麼希望了,他沒有對抗這件婚事的資本,更無法忤逆老頭子的意志,在後世看慣了的那些無聊電視情節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選擇了沉默和順從--他對愛情依舊充滿了憧憬,儘管這場政治婚姻打亂了他的安排,但是他依舊不會放棄對愛情的追求,他也選擇了兩條道路:一條便是先結婚後戀愛,雙方情投意合之下也不失為一件美事,不過這個可能性在他自己看來是非常渺茫的;另外一條便是等待,等老頭子過世,等到這個社會風氣開化後,重新尋找自己的愛情,不過選擇這條道路需要長時間耐心的等待,也許他這一輩子也等不到……

    現在是難得的清閒時期,譚延�便窩在自己的書房中,除了每天要完成父親所規定的功課之外,他把心思都放在了幾個小發明上去了,這其中最重要難度最高的便是無線電電報的研究,在此之前譚延�已經將一個小東西交給寇青,讓他遠赴英國等歐洲國家註冊專利去了,寇青拿走的那件東西雖然很簡單,但是卻是非常實用的小物件--拉鎖(本文將拉鎖的發明時間滯後了,請讀者不要追究)

    無線電報是一項非常偉大的發明,它大大提高了人們的通信質量和對信息傳遞速度的要求。在譚延�所處的時代,遠在地球另外一端的馬可尼還沒有開始這方面的研究,而譚延�就鑽了這個空子爭取一個先手。雖說是先手,譚延�前生高中階段是學理科出身,對於數學物理知識是沒得說,在高考中這兩門功課幾乎是以滿分的成績通過的,但是無

    理知道歸知道,若是將其變成現實,這對於譚延�來非常大的。

    沈靜待會來有關赫茲對電磁波所做的實驗報告,這些都是赫茲將自己的成果發表在科學雜誌上的,尤其是《論動電效應的傳播速度》更是將由法拉第開創,麥克斯韋總結的電磁理論,最終用實驗來證明了其正確性。這些資料都是無線電應用的理論基礎,以譚延�的水平閱讀起來並不算深奧,事實上譚延�只需要赫茲的實驗過程,對於其理論部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赫茲還要清楚。

    「以後世一個優秀高中生的水平能不能夠在現在製造出無線電發報機?」這對於譚延�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若是放到後世,那就是一個人來研究製造超級計算機那樣的高科技地水平。不過好在沈靜按照他地要求所搜集的資料當中。赫茲實驗所使用的各種設備都有過介紹。這也是這個時代地科學家在發表論文時候的習慣--他們的重要發現必須經過別人的確認才可以得到承認,其中重要的一條便是重現他所做的實驗,所以這些資料對於實驗過程中所甬道地設備和操作步驟記錄的非常翔實。這正是譚延�所需要的部分。

    除了從歐洲搜集的各種關於電磁理論的治療和實驗設備之外,譚延�這裡還有通過北洋所購進的一套收發報裝置,譚延�將這套裝置大卸八塊,在最短的時間內弄清楚了其工作原理,有了這些積累之後,他終於開始利用手頭的各種元器件來組裝他設想中地無線電電報機。此時距離他完婚的日期只有三天了。就在這一天,一行人在廣州碼頭下船,譚延�的弟弟譚恩�代表自己的哥哥前往迎接--這是從江西南昌遠道而來地方榕卿,她是來和譚延�完婚的。

    譚延�看到裡裡外外張燈結綵地兩廣總督府,心中也是有些惆悵,儘管他已經對此認命了,但是事到臨頭的時候,他心中總是有些怪怪的感覺。彷彿自己是置身事外新郎不是自己似的。可惜來往恭賀他新婚的人讓譚延�明白,這場正在籌辦的婚禮就是自己的!

    「組安,恭喜!恭喜!」客廳中一行人走進,這是抵羊紡織廠董事局成員全體董事都來給他道喜來的。

    -

    譚延�胸前佩花。將自己腦袋中的一些想法全部扔到一邊去,振作起精神來應付眼前的客人。便笑著雙手抱拳說道:「在下感謝諸位同仁能夠來此觀禮,謝謝了!」

    二十八個抵羊紡織廠的董事們魚貫而入,後面跟隨著的隨從都抬著一溜用紅布或是紅花裝點的禮盒,而禮單是譚延�親自接下的,看也沒有看一眼便遞給了旁邊的隨從,他可以想像為了自己的婚禮,這些在廣東本身就頗有實力的富商一定不會吝嗇,就衝著他是抵羊紡織廠的保護人,這賀禮絕對是非常厚實的。

    譚延�出身清廷地方封疆大吏之家,這婚禮自然是不能馬虎的,做為譚家未來的繼承人,這場婚禮更是熱鬧非凡,今天能夠到這兩廣總督府內賀禮的人非富即貴,就連遠在廣西任縣令的曾國藩的孫子曾廣鈞也趕來了,雖然曾廣鈞現在的官職級別還很低,但是譚延�非常恭敬的親自接待,然後將曾廣鈞送到老頭子那裡才算完事,這種待遇是客廳裡那些道員所不能夠享受到的。

    除了曾廣鈞之外,令譚延�沒有想到的是廣東藩司王之春除了送上自己的一份厚禮之外,還代表遠在湖北的張之洞送上了一份厚禮。可見婚禮這種大事不僅僅是個人的人生大事,做為涉足政界之後的譚延�,同樣也是各方勢力結好的一個機會,對此譚延�心中也是暗自苦笑,但是明面上還是非常恭敬的和王之春在偏廳談了一會,同樣是他親自送到老頭子那裡去。

    正當譚延�覺得參加婚禮的賓客來的差不多,他準備回去進行下一個環節的時候,就聽到門房高聲報到:「天津機器局總辦唐大人到!」

    不用細想,譚延�也知道這個天津機器局總辦唐大人一定是和他幾個月前見過的那個唐伯文,沒有想到這個唐伯文真的有這麼大的面子,居然說從李鴻章手中討個天津機器局總辦的位置就給討來了,這足以說明唐伯文的家族應該和李鴻章關係很深,按照譚延�所瞭解的李鴻章,至少唐伯文家族中某個人是淮軍的重要人物,不過老頭子也沒有這方面的印象--這個唐伯文可真夠神秘的!

    「紀孟兄,一別數月,別來無恙?!」譚延�主動走上前去問好,不管這個唐伯文是什麼背景,這個年輕人的做派和行事作風都很得譚延�欣賞,不知不覺兩人就親近了很多,況且唐伯文給譚延�行事帶來了諸多便利,於公於私都要和他打好關係。

    「組安,不到一年,抵羊紡織廠雄起給粵地,揚名大清,實在是振奮人心!今逢組

    好日子,伯文遠在天津可是對你的喜帖望穿秋水,苦之下只得親自上門來討要一杯喜酒了!」唐伯文笑著說道。

    譚延�雙手抱拳低頭鞠躬賠罪說道:「這是小弟思慮不周之處。真是罪過罪過。待會酒桌上自罰三杯,絕不推脫!不過紀孟兄來此也是恰到好處,延�這裡正有一件稀奇之物。想必是紀孟兄夢寐以求的,既然來到這裡,就多住幾天,等小弟收攏一下這眼前地雜事,好好和紀孟兄探討一下!」

    唐伯文聽後眼睛一亮笑著說道:「組安所說地稀奇之物定不會差到哪裡,為兄拭目以待。不過為兄此來也是轉達中堂大人的賀喜之意。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笑納!」說完一揮手,後面一行數十人抬著禮物便在門房的引導下走到一邊去了。

    譚延�笑著說道:「這下可真是小弟之罪了,紀孟兄千里迢迢來此為小弟賀喜,小弟已是愧不敢當,現今送上如此厚禮,以後可叫小弟如何見人啊?!」

    譚延�地「小總督」之名早在閩浙總督的時候就已經傳到廣東這裡來的,做為兩廣總督府的「一把手」。譚延�的婚禮在這個時代來說無疑是一場盛大的婚慶典禮,不過對於這場婚禮地半個主角譚延�來說卻是非常鬱悶的--他還沒有看到自己的新娘子現在到底長得什麼樣呢?連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光是靠小時候那段時間,他對未來這場婚姻心中一點底都沒有。

    「後世書中那些結婚前配偶都沒有見過面的記載還都是真的啊。這是不知道這兩人一輩子下來,可怎麼渡過?!」譚延�在婚宴上四處敬酒。沒有想到來到這個時空後,自己的酒量奇大無比,灌趴下了一堆人,可是自己還是清醒的,無奈之下他只有端著酒杯四處「追殺」那些面有懼色的賓客們,借此想一醉將這個原本在書中描寫地異常纏綿的夜晚給混過去。

    譚延�的目的達到了,在他將抵羊紡織廠二十八個董事挨個灌到鑽桌子為止,他終於被氣急敗壞地老頭子差人強行拖入洞房,在丫環的「機械操縱」下,模模糊糊地和新娘喝完交杯酒,挑開新娘的紅蓋頭,腦海中最後的一個想法是:「新娘子真的是非常美麗啊!」

    洞房內,已經換上白色湖絲睡衣的方榕卿,費盡力氣將已經酪酊大醉的丈夫脫下衣服「整齊的擺放」在床上,看著還在輕聲夢囈道:「來……再乾一杯!」的譚延 �,方榕卿輕輕的皺了皺眉頭。方榕卿沒有想到自己憧憬了無數遍的新婚之夜居然是這麼渡過的,心中不禁有些黯然神傷,按照她所觀察到的譚延�,自己的丈夫應該是一個非常有克制能力的男人,怎麼今天是如此的失態,聽自己的丫環說,新郎正在大堂上「追著」賓客敬酒,這真是讓她心中感到大失所望。

    譚延�微微的睜開眼睛,身上存留的酒味提醒自己昨天晚上應該喝了很多酒。

    「我喝這麼多酒幹什麼?!」譚延�心中暗自想到,突然心中一驚--「昨天可是我結婚啊!」

    等譚延�心中反應過來後,一動手的第一感覺便是接觸到非常柔軟細滑的皮膚--「我最終還是完蛋了!」他知道手上傳來的感覺是另外一個人的,心中不禁有些哀歎。不過隨即他的嘴角又自嘲的笑了笑,心中想到:「前生的時候曾經看過一部喜劇片,裡面一個男人被一個女強盜給強行……事後男演員在床上抱著根柳條哭道:『……殘花敗柳……』女強盜接口說道:『不用哭!我會對你負責的!』」

    當然,擺在譚延�面前的是一個讓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現實--他已經是個有老婆的人了,這可不是後世的戲劇當中非常的狗血情節,而是一個對他而言非常殘酷的現實。譚延�仔細看了看枕邊的女子,藉著微亮的天色,他的心中不禁讚歎了一下自己老婆的容貌,不知怎的一句詩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方榕卿長得實在是漂亮,譚延�也不是沒有見過這個時代的女人,儘管衣著等方面有些不盡如意,但也並非難以入眼,不過卻全都比不上他眼前這個正在熟睡中的女孩--儘管這個女子是譚延�的老婆,但是在他眼中,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還是個孩子。

    「就這模樣,就是放在百年後當個星姐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譚延�心中暗自想到。不過他卻沒有過多的注視身邊的女孩,畢竟他和異性接觸的經驗很少,若是不小心把對方驚醒了,那兩個人都會很尷尬。

    「他倒是一個正人君子呢!」方榕卿微微的張開眼睛,看到狼狽而逃的譚延�,心中微微甜蜜的想到。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4:44

第四十二章 風起
狼狽逃竄的譚延�並不知道床上的妻子已經醒了,對於昨天晚上的一切,他什麼都記不得了,不過這也達到了他的目的──對於婚姻的逃避。儘管這種逃避是自欺欺人的,但是在他看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前生少有的和幾次異性接觸使他對婚姻即憧憬又畏懼,而來到這個時代後,以他的條件找個美女當老婆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兩個人的思想差異所產生的鴻溝,譚延�並不能夠指望對方徹底的理解自己。

    對於方榕卿,譚延�真是沒得說,她實在是太漂亮了,儘管年齡還很小,但是卻已經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可惜婚姻這東西不是只有漂亮的容貌就夠了,以後的事情還多著呢!要說譚延�是聖人不近女色,恐怕連他自己都要反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譚延�也不例外,不過相比之下這個時代的審美觀念並不是譚延�的標準,最重要的是在他眼中,方榕卿還是個孩子,儘管他自己也不過才十八歲而已。

    研墨、練字,這是譚延�每天早上都要做的功課,不過今天他練字總是心不在焉,彷彿幹了什麼虧心事一般老是走神,當他聽到裡屋的動靜時候,便乾脆放下筆走出屋到院子裡面去打拳──他已經抱定心思要作這個烏龜了,把自己封鎖到烏龜殼中,就當這場婚禮不存在。

    不過顯然譚延�的逃避是沒有用處的,他剛在院子中擺好了一個起手式,外面就匆匆走進一個丫環說道:「少爺。老爺和夫人正在內堂等著少爺和夫人去敬茶呢!」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一會我們就到!」一個清脆地聲音在譚延�地身後響起。

    丫環看了看面前已經成癡呆狀的譚延�,一邊敲敲漂亮的新娘子。嘴角微微一笑便快步走出院子。

    譚延�轉過身子看到方榕卿身穿白色繡衣,而後面則挽了一個髻子──正正是一個成婚女子地標準頭飾。

    「你……你好……」譚延�臉部僵硬的擠出一絲笑容,磕磕巴巴的問好,隨即有反應過來這個問好好似不對呀……

    方榕卿看到譚延�那副彷彿賠了一百萬兩銀子的喪氣樣,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起來,覺得偶從別人口中聽來的那個溫文儒雅、辦事幹練的「小總督」完全和自己所見到地丈夫不同。微微笑著說道:「相公還是趕快洗漱吧,讓公公婆婆久等了可不好!」

    譚延�聽後為之氣結,不過也很無奈,眼前這個「小女人」彷彿是抓住自己的小辮子一般,眼睛中總他感覺透露出一種耐人尋味的靈氣來。不過他盡力把這些無聊的想法拋到腦後,趕緊洗漱收拾好自己,然後和方榕卿一起走向客廳,按照規矩老老實實的給老頭子和母親敬茶。

    可以想像譚延�這婚後的第一天過的是多麼的痛苦。他一反最近地常態,在給老頭子敬完茶後,便立刻奔向抵羊紡織廠,不過走到半路上才想起自己跑到那裡去幹什麼?總督府裡面還有個來頭更大的唐伯文吶!想到這裡便又指揮馬車伕往回趕。弄得給他駕車的車伕直犯嘀咕,今天少爺是犯什麼病了?

    唐伯文住在前院。儘管他的來頭不小,但是有老頭子坐鎮,譚家還是極為傳統地。當譚延�來到唐伯文所居住的小院地時候,唐伯文正巧還在捶打自己的腦袋走到院子裡面,看他這幅睡眼惺忪的樣子,譚延�知道這位仁兄昨天晚上被自己的弄的不輕。昨天晚上譚延�在婚宴上大發神威,和他關係比較親近的幕僚、抵羊紡織廠的董事,當然還有這個渾身洋味甚濃的唐伯文,都是在他的「追殺」之列,這些人到最後都是被抬出去的,要不是有老頭子嚴厲喝止,這些人恐怕真的要在酒桌上「殉職」了。

    「組安,你可真的是很有精神,不知昨晚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唐伯文看到譚延�後苦笑的打趣說道。

    「紀孟兄說笑了,今天是特別邀請你去看一件非常新奇的物事的,想必紀孟兄是非常感興趣的,而且它還非常使用呦,說不得中堂大人也非常熱切期盼這件東西呢!」譚延�避實就虛的回答道,說實在的,昨天晚上他自己做了什麼連自己都不清楚,如果沒有下人扶助的話,恐怕自己的新婚之夜睡在馬棚裡都有可能。

    「到底是什麼東西,組安為何這麼神神秘秘的?!」

    「紀孟兄看了便知道此物的妙用了,不用多問!」譚延�笑呵呵的賣弄關子。

    由於自己的書房就在寢室旁邊,唐伯文是不方便過去的,所以譚延�將無線電收發報機弄到幕友堂中。這套無線電收發報設備是譚延�自己組裝的,已經經過調試實驗過了,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由於是原始機型,稍微挪動個地方

    �就必須為此調試半天才折騰好。

    唐伯文儘管不知道譚延�弄得什麼東西,但是電報機他還是見過的,他越看這東西越像是電報機,更何況譚延�訂購電報機還是他經手辦的,價格是以成本價賣給譚延�的,看那兩個小木箱子上面還有電報機生產出廠的外國銘牌,他愈發肯定這就是那套賣給譚延�的電報機,可是這套電報機已經被譚延�拆的面目全非,而且中間也沒有看到有銅線相連。當譚延�忙活好後,將兩台設備分別放到不同的房間,然後請兩個事先從廣東電報局找來的兩個發報員分別各自守住一台機器。

    譚延�忙活好後得意的說道:「紀孟兄,你先在這裡給這位發報員說句話,讓他翻譯成電文發出去,我到另外一個屋去接收。看看能不能成功收到你的消息!」

    唐伯文聽後腦袋立刻蒙了:「組安。這不是電報機麼?中間沒有連線怎麼會收到消息?」

    譚延�笑著說道:「若是中間有連線,還用我這麼費心思幹什麼?我要的便是沒有連線也可以收發報,這中間地巨大價值。想必紀孟兄能夠想到吧?!」

    譚延�說完便走出屋門,去到另外一間屋中準備收報去了,留下唐伯文和那個發報員面面相覷,這種事他們兩人還是頭一次遇到。譚延�在驗證自己組裝地無線電電報機是否成功沒有請發報員嘗試過,只是自己通過發送一些極為有規律的電報信號,而另外一台電報機上有燈泡。其閃動的頻率和自己發信號地頻率相符,這樣就算成功。起始這套非常原始的無線電電報機設備只是譚延�在有線電報機上加裝了一套無線電收發報系統,從歐洲購進了大量的實驗設備除了用在復原赫茲的實驗之外,其餘的都用在了組裝電報機上,還把一套有線電報機給拆了才勉強算是構建了這麼一套系統。

    這個時代還沒有進入電子時代,電子管也沒有發明,譚延�是靠其在前生時的數學、物理知識,復原了赫茲所做地所有實驗後。明白了如何使用這個時代的科學設備來構建無線電系統,包括鎖定頻率、放大功率,天線佈置等等。若是他不去重複赫茲的實驗,這些零部件就算擺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去使用。好在他事先準備工作做的充分,赫茲實驗中的設備全部都被購買過來。而且還備了雙份,忙活了快兩個多月才有今天這個結果。

    「就給他發一個『早上好』吧!」唐伯文對旁邊還有些侷促的發報員說道。

    譚延�這套無線電發報設備在使用上還是和有線發報是一樣的,儘管發報員沒有接觸過這東西,但是這套設備是在有線電報機的基礎上組裝地,所以發報員還是非常輕鬆的將「早上好」這三個字用電文發了出去。

    「早上好」用四碼電文編譯後不過才十二個信號,電文發出才不過一會,譚延�興奮的拿著一張紙跑進來笑著說道:「紀孟兄,早上好啊?!」

    ─

    唐伯文和那個發報員聽後都是一愣神,那個發報員更是有意思,站起身來便對眼前這個鋪滿一桌子的散亂零件地無線電裝置轉著圈的大量,想找找看是不是有根導線通往另外一個屋子。

    譚延�笑著說道:「不用找了,這是無線電發報!嘿嘿,沒想到我最終還是搞成了,就是不知道這有效距離有多遠?」

    譚延�前生地高中物理課本上對這無線電電報發明人馬可尼的電報裝置也做過一番小介紹,據說開始的時候不過才一兩百米遠,譚延�利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識自然對這無線電電報裝置進行了改進,但這有效距離還真沒有進行嚴格的測算過。

    「紀孟兄,這是我發明的無線電發報技術,在歐洲已經有一些科學家證明了無線電的存在,不過卻還沒有將其利用起來轉化成現實的發報技術。當然這種技術還很不完善,有很多急待改進的地方,尤其是發報距離的問題,不過這已經實現了利用無線電來收發電報,紀孟兄可從這裡面看出什麼沒有?!」譚延�笑著問道。

    「若是無線電發報可以和有線發報相同的話,那可以省去大量的銅線,並且建立發報網絡將會大大降低成本!」唐伯文反應非常快,他本人是在國外待過好幾年的,腦袋活絡的很。

    譚延�聽後笑著搖搖頭:「紀孟兄說的誠然是正確的,單從民用的角度來看,這無線電發報確實已經大大優於現在所使用的有線電報,不過這並不是它最重要的用途。紀孟兄可以試想一下,若是在北洋水師的艦船上安裝這種無線電發報裝置,在海戰過程中,若是旗艦的信號塔被敵人所擊中,無法傳遞消息,這又該如何?而且在艦船上安裝無線電發報裝置後,可以以最快的速度來反應戰情,只要發報距

    遠的話,就是陸地上同步指揮也未必不可能!」

    譚延�想到甲午戰爭的黃海海戰中,正是因為北洋水師的旗艦信號塔被擊中,致使北洋水師失去了統一地指揮。立刻成為一堆散沙被日軍聯合艦隊各個擊破。居然連對手一艘戰艦都沒有擊沉。他這麼迫切地在無線電發報技術上進行探索,也是想要把這一先進技術首先武裝到北洋水師身上。大清帝國走到現在已經千瘡百孔,譚延 �打心眼裡就不願意與這艘破船共存亡。可是這個民族和國家卻是他無法捨棄的,甲午海戰對於中日兩國來說都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一個是走向更加衰敗,另外一個則是走向了列強道路。在譚延�眼中,無論怎麼樣,只要給日本人找些麻煩。他都是非常樂意去做地,小到將日本的紡織品擠出中國市場,大到盡力改善北洋水師的戰鬥力,任何一個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他都要盡力去嘗試,不求能夠徹底改變甲午戰爭的命運,只求給日本人添點堵,若是北洋水師走了狗屎運能夠絕地大翻盤。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對於譚延�所說地無線電電報機在軍事上的應用,唐伯文並不難理解,不過他也清楚中國在這個時代在科學技術方面的弱勢,儘管西方列強並不限制中國從他們那裡購進最先進的武器。但是要是想憑中國人自己研發現代科技,那多少有些不現實。

    不過譚延�的無線電電報機就擺在他的眼前。而且他也從未聽說過西方有過類似不用導線便可以收發電報的機器。唐伯文在現在的中國可以算是對外消息最為靈通地那部分人,雖然電報業務是盛宣懷來主管,但是同為一個系統的人,他對電報的發展趨勢還是非常明白的──譚延�地無線電電報機絕對是首創!

    想到這裡,唐伯文的心就熱了起來,高興地說道:「組安,你這可是非常重要的發明啊!估計什麼時候才能夠真正的達到你所說的應用水平?!」

    譚延�笑著說道:「無線電電報機的基本發明算是完成了,不過想要投入使用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我最想做的倒是先派人在西方列強國家把這個發明搶先註冊,畢竟人家也不是笨蛋,也絕對能夠想到將無線電用在電報上。至於應用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想要滿足海戰的需要,那無線電電報機還需要做很多的改進,至少在傳送距離上至少也要達到上百公里以上才可以,若是想取代現有的導線電報機,那走的路還要更長!」

    唐伯文聽後想了想說道:「這註冊專利是必須的,在西方國家有很多發明家都是靠註冊專利而發家的,只是我大清現代科學技術落後,人才欠缺,還沒有人能夠在這方面有所建樹,你可是首開先河啊!」

    「其實小弟我在歐洲已經有了幾個註冊專利,像你天津機器局所生產的毛瑟九三式步槍和盒子炮都是我的專利,已經賣給普魯士的毛瑟武器製造廠了,要不然哪裡會得到這麼優惠的條件進口生產設備?!」譚延�笑著說道。

    唐伯文聽後一拍腦袋笑著沖譚延�豎起了大拇指:「還是組安利害,不僅科場得意,這在西學上也是不落於他人!」

    譚延�說道:「相比我那其他幾件發明,這無線電電報可是要先進得多,用處和影響更是那幾樣發明所不及的!待會我就給在英國的手下發電報,托人將這無線電電報機的樣機穩妥的送到他的手中,先把這專利註冊了再說!當然,我也不會放鬆改進無線電電報機技術,爭取早日把這套設備用在我們自己的身上,畢竟兵戰凶危,多一層保護就是多上一層勝算……」

    唐伯文自然明白譚延�口中的「兵戰凶危」是什麼意思,想到中日兩國上空越來越緊張的政治空氣,他心中不禁有些蕭索。

    「這次來參加你的婚禮本來是不想給組安找麻煩的,不過上個月《強學文摘》上面刊登了朝鮮東學道的一些東西,並且你還在文章後面預言朝鮮局勢不穩,很可能會成為中日之間爆發戰爭的導火索……那篇文章和你附在後面的評論,中堂大人都已經非常仔細的看過了,並且還親自給朝鮮那邊發電報詢問現狀,結果非常堪憂…… 中堂大人派我到你這裡來,一面是向你賀喜,另外一面也是想詢問你對朝鮮局勢的一些看法……」唐伯文面帶憂色的說道。

    「中堂大人已經過問了東學道那邊的事情了?」譚延�問道,東學道便是歷史上朝鮮的東學黨,不過那還是以後國人對此的稱呼。

    「不錯,事實上要比想像的更加糟糕,東學道已經在二十多天前起義了!」唐伯文低沉的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4:58

第四十三章 顧盼
譚延�不是神仙,前生所讀的歷史教科書上對於甲午戰爭的起源只是簡單的介紹了因為朝鮮東學黨起義,引發中日兩國向朝鮮增兵,至於東學黨什麼時候開始的起義,這點卻沒有介紹,譚延�也只是稍盡人事而已,沒有想到現在東學黨就已經開始起義了。

    「上個月15日,朝鮮全羅道發生了東學道起義,後來朝>>利,看著這聲勢有越鬧越大的趨勢……中堂大人開始的時候並未在意,不過在看到你的文章後深覺不妥,除了嚴令朝鮮那邊警惕之外,便是差我到你這裡走一趟,看看組安對此有何看法?」

    譚延�聽後一愣,心中想到:「老李同學還要詢問我幹什麼?直接派兵啊!」

    「東學道起義不過是個由頭,朝鮮人是沒有什麼資格和我們相提並論的,他們不過是前台的木偶罷了,關鍵還是要看我們和日本,中日兩國分出勝負則朝鮮局勢明朗,否則朝鮮就這麼亂下去好了!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個便是請中堂大人讓在盛京附近的軍隊火速渡過鴨綠江進入朝鮮鎮壓東學道起義,這樣局勢還好控制也就一了百了,當然這樣一來日本會根據《天津條約》有所異議,這麻煩還是少不了的,關鍵是看剿匪的速度有多快;另外一條路……」

    「什麼路?!」

    「紀孟兄,這條路是最壞的,便是由著東學道他們折騰。等朝鮮國王自己玩不轉、壓不住的時候。必然想著請外兵來協助鎮壓,這樣一來日本必然會插手其中,須知這個島國對大陸可是有著幾百年地圖謀了。他們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若是事情真地走到這一步,那清流們必然會以國家面子力主中日開戰,中堂大人說不得要和日本幹上一場,是福是禍那就要看運氣了,不過日本贏得面非常大,這裡小弟也不用和紀孟兄多嘴。想必這中間原有大哥是非常清楚的!」譚延�低沉的說道。

    「我大清倉促起兵,恐怕未必會有什麼效果,就算鎮壓完後,日本就會沒有動靜?中堂大人現在正在責成駐日公使汪鳳藻密切觀察日本動靜,現在日本議院和內閣有一定地衝突,只是不知情況如何,也許日本無瑕他顧,局勢未必有組安說的這麼糟糕……」唐伯文說道。

    譚延�聽後笑瞇瞇的看著唐伯文。把唐伯文看得渾身發毛,心虛的問道:「組安,你看我幹什麼?!」

    「先不說中堂大人心中是怎麼想的,就是紀孟兄剛才說的話。你自己信麼?!」

    唐伯文聽後一陣啞然。

    「紀孟兄,面對現實吧!在下估計中堂大人未必會把東學黨看在眼中。而汪鳳藻從日本傳來地消息定然是『日本議院和內閣衝突,無外顧之暇。』……說實在的,不是小弟對汪鳳藻的為人有什麼誤解,而是對於日本的這種伎倆,小弟體會非常深,日本是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發動戰爭的機會的,要不然它憑什麼把國家財政收入半數以上都用來發展軍事尤其是海軍?!換作是我們,若是不能夠謀得足以相當的好處,你說我們會罷手麼?!所以說日本議院和內閣的衝突不過是個幌子,就算真有其事,一旦朝鮮局勢真地發展到借兵才可以鎮壓的時候,日本必然會一夜之間一致對外發動戰爭!」譚延�冷笑的說道。

    「組安,早先聽別人說起你是一代俊才,我心裡還有些不服氣,但是現在我服氣了。不過有一點你還是錯了,汪鳳藻只是說現在的日本局勢有些微妙,而且各國列強也多持觀望態度,中堂大人在考慮朝鮮局面之後,已經下令北洋水師待命了!」唐伯文微微笑著說道。

    「北洋水師待命?!」譚延�對這個消息非常驚訝--前生所看到地歷史教課書可是白紙黑字寫著李鴻章消極對待避免和日本發生戰爭的呀!

    「中堂大人主戰?!」

    唐伯文搖搖頭說道:「非也,是不得不戰!中堂大人還是希望能夠再拖上一兩年地,太后六十大壽,這銀子如流水一般,北洋水師已經很多年都沒有新添戰艦了,除非等這六十大壽過去,有上這麼兩三年的功夫,再增添兩三艘戰艦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所以中堂大人以為中日之間若是非要發生戰爭不可的話,能夠拖上一段時間是一段時間,畢竟日本國小,時間上對我大清有利!不過看日本這架勢,正如組安所發的文章一般,他們把國家的命運全部都壓在一場賭局上了,一鼓作氣成事自然是好事,若是時間拖長了,日本人就會被自己給拖垮了,他們不是傻瓜,中堂大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這躲是躲不過去了,剩下來若是非要打上一仗不可的話,那還不如早作籌備!」

    「中堂大人若是這麼想的話那最好不過,紀孟兄來此也不單單是代表中堂大人來過問此事吧,是不是中堂大

    麼打算或是不方便的事情需要在下或是家父去做?!微笑著說道。

    唐伯文聽後笑著說道:「不錯,中堂大人希望組安能夠說服令尊……」

    「呵呵,寫信給翁書平自然是沒有問題,這點不用過問家父,我就可以做主!不過紀孟兄應該知道中堂大人和翁書平之間的糾葛,這信是好寫,就算家父得罪了翁書平也沒有什麼,不過關鍵的是這作用未必會如中堂大人所期望的那樣啊!」譚延�說道。

    唐伯文聽後苦笑的說道:「中堂大人對此也是頗為無奈,只是當年翁家貪生怕死,又是南派清流之首,對於當時的大軍作戰阻礙太多,若是當年曾文正公對此視而不見的話,將會無法服眾……」

    譚延�擺擺手說道:「家父雖然喜愛翁書平地字但並不代表他對其人品也很欣賞。孰是孰非。家父這點分辨能力還是有地。現在局勢危急,就算要得罪翁書平,家父也是不會在乎的。他翁家兩代帝師也未必敢拿家父如何。不過怕就怕中堂大人當年既然和翁家結下這等大仇,翁書平哪裡會善罷甘休?!只能夠是盡人事以聽天命耳,這點還需要紀孟兄代為向中堂大人轉達!」

    唐伯文聽譚延�肯應下這件事,雖然心中對於翁同�是不是會接受譚鍾麟的勸諫暫時放下和李鴻章地敵對狀態沒有半點把握,但是至少譚氏父子肯做出這樣的姿態已經實屬難得。

    「對了,紀孟兄。上次提及日本艦船所使用的炮彈是整體炮彈,這件事查的如何?可有什麼結果?」譚延�不願意糾纏這些官場上的是是非非,儘管他總有一天要繼承老頭子的衣缽必須要直面這些問題,就是現在他也在自覺不自覺中參與到這些政治鬥爭中來,但是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盡量避免這些問題。相比之下即將到來地中日對決才是他所關心的,後世歷史中對於這場戰爭除了清廷的軟弱無能甘心賣國之外,最為詬病的便是北洋水師所使用的炮彈問題,所以他更加關心這方面的事情。

    唐伯文肅容說道:「這件事已經查清楚了。根據駐日公使汪鳳藻兩個月前的來電,已經非常明確的證實了日本海軍所使用地炮彈都是組安所說的那種整體炮彈……不過就是炮彈內所裝填的火藥還是褐色炸藥,並非是組安所說的無煙火藥,但是聽聞日本人已經在開始試著生產無煙火藥了。至於裝備了多少還很難說,他們防範地很緊……」

    「呵呵。不管怎麼說,北洋水師的炮彈裝藥還是走在了日本聯合艦隊地前面,至於這炮彈問題,中堂大人可有什麼話說,若是缺錢的話,小弟這裡多少也可以盡一份心,畢竟國防大事大過天!」

    -

    「關於改造炮彈的問題,為兄在任天津機器局總辦後已經和英國工程師洽談過幾次,現在設備已經都改造完畢了,開始試著生產一體炮彈,至於效果還要看北洋水師的使用情況才能夠定下來,不過中堂大人已經調撥銀兩,準備多生產些這樣的炮彈以應付局面,可是天津機器局的資金非常緊張,組安心意我代中堂大人心領了,可是這中間的缺口實在是太大,於事無補……」唐伯文有些憂慮的說道。

    「現在發現這個問題是有些晚了,不過亡羊補牢未必不會沒有效果。紀孟兄,盡人事以聽天命吧!」譚延�看唐伯文神情黯淡,只好安慰的說道。

    「組安,本來你的大好日子為兄應該多留幾天才是,不過為兄接任天津機器局不久,這裡裡外外的事情實在是太過繁雜,所以我打算明天就要乘船回天津,正好兩天後北洋水師的一艘戰艦要從上海趕回天津,我也正好搭乘,說不得要走得早些了!」唐伯文笑著說道。

    「無妨,紀孟兄身兼重任理當如此!如果家父允許的話,這封說和的信我想親自北上交給翁書平,一來也表示誠意,二來也是為明年大考做些準備……到時候小弟我可能要在京師常駐一段時間了,少不得要到紀孟兄那裡去蹭飯!」譚延�也笑著說道。

    「組安,你剛剛完婚就要離家北上?!明年科考到底還是時間尚早,這送信也可差別人去做,哪裡用得著你親自北上?!」

    「家父已經提過了,明年科考差不多在明年四月開考,家父也希望我能夠早些到京熟悉一下環境,早走晚走對我來說都一樣……本來小弟是不想這麼早成婚的,原本兩家約定是明年成婚,不想小弟這裡科考非常順利,開會試又有這麼多規矩,不是每年都有,所以早些熟悉一些也是更有把握,所以才提前到現在成婚……」譚延� 苦笑的搖搖頭。

    「呵呵,組安,論成家你可是走在了為兄的前面,不過家父去世的早,也沒有人來管教我,我也樂得自在。」唐伯文笑著說道。

    「這樣也好,好男兒志在四方。組安,你

    大事的人。不可拘泥於兒女私情……李合肥要老夫哼哼……若是翁書平這麼好說話,也就走不到今天了!」譚鍾麟坐在太師椅中冷笑的說道。

    「孩兒打算過兩天就出發北上,若是可以地話。甚至可以和唐伯文一起走,這樣也可以顯出我們對李鴻章地誠意……」

    譚鍾麟聽後眉毛一動:「組安,這麼著急走……你是不是對這樁婚事有什麼不滿意?!」

    譚延�聽後剛想順口說道:「不錯……」不過他還是非常及時的把那兩個字憋在了嘴裡。

    譚鍾麟看著兒子這幅模樣,心中已是瞭然:「其實為父早就看出你的心意,對自己地婚姻大事都不放在心上,除了對這樁婚事不滿意之外。為父還想不出是什麼原因。不過為父不管你心中如何去想,譚方兩家除了是世交之外,還是湖南的名門大族,切莫委屈了榕卿,否則為父是不會客氣的!」

    一時間譚延�面對老頭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想了半天還是以沉默相對。老頭子雖然是用歎氣的語氣說話,但是他依然可以聽出話語背後所隱含的威脅,對於這種政治婚姻他心中一點好感也沒有。不過偏偏又由不得他來做主,想想前生所生活的那個年代,自己身邊也有很多婚姻是不由自主地,心中也多少釋然了。

    「記住為父的話。你先下去準備吧,那封信為父待會就寫。好好和你母親道別,明天就隨唐伯文北上……」譚鍾麟有些心灰意冷的揮揮手讓譚延�離開,對於這個兒子,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心中也只好期待他以後和兒媳婦相處時間長些能夠融洽了。

    譚延�對此也是無奈,只得退下去。平心而論,自己的老婆在容貌上自然是沒得挑,但是這種心理年齡上的差距讓他感到非常的不適應,更要命的是兩人除了在童年時代見過一面之外,毫無其他接觸,這感情上的鴻溝是不易逾越地。在眼下這個當口,他唯有採取「鴕鳥政策」,過得一天是一天,只得期待老天能夠讓他們在日後相處的日子裡面建立感情基礎,這樣才會有所轉機。

    既然老頭子同意他和唐伯文一起走,那譚延�也巴不得能夠「逃離」一段時間,不過這廣州的事情才剛剛鋪開,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為了能夠安心北上,他在離開書房之後就前往幕友堂和侍衛隊兵營做些安排,至於抵羊紡織廠已經開始步入正規,那些董事們都是商場老手,他只需要在主方向上做些干預已經是足夠了,具體經營上,他相信薰事們會為了共同的利益而奮鬥,不用他去操心。

    其實譚延�心中最放心不下地還是侍衛隊,這支微型武力在現在看來是極其微不足道的,但卻是譚延�日後問鼎天下地必要手段。儘管他內心中對「問鼎天下」還有著很大的疑慮,但若是不做些努力就放棄,他心中未免有些不服氣--他沒有想到前生歷史書中的袁世凱現在混得比他還不如,而且通過和唐伯文的交談,才知道北洋陸軍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水平。也就是說袁世凱和他日後鼎鼎大名的「北洋系」到現在為止連個渣還沒有,當然李鴻章留給袁世凱的家底異常豐厚,這也是袁世凱日後發展如此迅速的重要原因,但是論地位,此時的袁大頭距離自己還有八條街這麼遠。正因為袁大頭如此低微的地位才讓譚延�有點信心來搏上一場--李鴻章所留下的東西多少也要分出一點給他譚延�!

    為此,譚延�打算正式啟動軍事留學生計劃,開始組建自己的留德士官系來參與未來的競爭,他的財力和勢力已經開始初現端倪,若是合理操作的話,在未來幾十年中未必沒有「問鼎天下」的實力。譚延�不喜歡爾虞我詐的政治鬥爭,但是若是給那些未來出賣民族利益的傢伙找些麻煩,製造些困難,他還是非常樂於去做的。

    儘管譚延�在軍事上起步比較早,這些侍衛隊都得到了最好的訓練,若是以士兵的要求而論,這些戰士在個人素質上不僅是目前中國國內最好的,就是放到歐洲也是頂尖的士兵。不過士兵終歸還是士兵,他們不是教官,沒有進行士官素質養成教育,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些士兵需要走的路還很長。

    留德進行軍事深造固然能夠加快侍衛隊士兵的成長速度,但是這不是光靠錢便可以滿足的,他們還需要學習很多知識才可以堂堂正正的邁進德國軍校的大門。現在在侍衛隊中,已經有很多士兵可以流利的書寫和進行德語會話了,相信若是放到德國,進行學習和生活是足夠用了,不過德國軍校學習還需要很多知識,不說別的,單單是數學知識就足夠他們喝上一壺的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5:12

第四十四章 水霧
譚延�鄉試回來之後,便開始加強侍衛隊的科學知識方面的學習,不過和德語不同,這些東西都需要時間進行積累,匆忙兩三個月還是遠遠不夠的,況且這個時代的中國給他們找個合適的數學教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這個活暫時還是由譚延�和弗裡德裡希來負責,教授這些士兵學習一些基礎的數學知識,當然,為了鼓動這些士兵的學習氣氛,譚延�還給予了適當的經濟刺激,每次考試都拿出二十兩銀子來獎勵那些成績靠前的士兵。

    雖然這些小措施也確實調動了士兵們的積極性,但畢竟時日尚短,他們的基礎還差得遠。眼下譚延�的生活不斷的被其他事給打斷他心中原本的計劃,為了躲避眼前的「感情債務」,他不得不北上逃避一段時間,順便也是因為甲午戰爭的臨近好到北京多做些準備工作,但是這些士兵可是他未來的根本,他必須做好妥當的準備才可以安心北上。

    譚延�帶上沈靜、陳飛等幕僚會同侍衛隊中的三個隊長蕭軒、劉禹、楊超在兵營中開會。一直以來總督府侍衛隊的經費都是由譚延�獨立把握的,來源便是戒毒丸和《強學文摘》,不過現在由於抵羊紡織廠的緣故,譚延�手上可供支配的資金日漸充裕,就算同時送出二十個士兵去德國深造,在經濟上對他來說也是沒有任何負擔。

    沈靜和陳飛是譚延�在幕友堂中最為得力的手下,寇青遠赴歐洲替他打理專利和毛瑟武器製造廠之間的交易所以未能趕回來,至於蕭軒、劉禹和楊超三人則是侍衛隊中表現最為出色地三個人。這六個人可以算得上是譚延�目前最主要地文武班底了。

    「再過幾天將會有一批書籍抵達香港。這是寇青從歐洲搜羅來的,我們在歐洲的生意夥伴毛瑟武器製造廠弄到了德國軍校所有地必修科目圖書,當然中間還有許多是其他列強國家軍校的圖書。這些都是給你們準備的!我已經聽過弗裡德裡希教官的匯報了,以你們現在的水平讀懂這些書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困難,當然一些英文和法文書籍,文淵和宇盛兄會幫助你們翻譯過來……現在你們目前最重要地任務便是加強訓練,加緊學習,在六個月後我會讓弗裡德裡希教官為你們安排一次全面的考核。這次考核將會關係到第一批前往德國軍校學習的人員,德國方面已經準備好了,只要你們能夠達到教官要求的水平,我就會兌現當初許諾的資助你們前往德國學習的所有費用……」譚延�慢慢的說道。

    廣東是目前中國最為開放的地區之一,這裡由於開放地早,所以人們的思想觀念和其他地區完全不同,這不僅表現在這裡的人為人處世和經商做事上,在思想上也是這個時代走在最前面的地區。不過譚延�對此也有擔心--這裡同樣也是革命黨活動最為頻繁地地區。想到革命偉人們對廣東可是「情有獨鍾」,若是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孫中山可能就在香港和澳門一帶活動。他可不想自己地這支小小的武裝力量進入到革命黨人的視野之內,自己若是長期不在的話。這支武裝力量恐怕真的會被革命黨人給瓦解了,到時候自己的心血也就真的白費了。

    譚延�把手下最優秀的軍事人才送到德國。除了他印象中的德國陸軍是世界上最好的陸軍之外,同時也想讓他們接受西方的軍事觀念。當然在這個時代,德國陸軍顯然還沒有這個聲望,法國人雖然輸給德國人,但依舊是歐洲的王牌陸軍,不過譚延�卻知道法國人不管是在一戰還是二戰,都被德國人折騰的夠慘,德國人儘管兩線作戰依舊是壓著法國人打,二戰中則乾脆滅了法國。像這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樣子軍事強國,譚延�是不會把自己的得意人才送到那裡去深造的。況且根據譚延� 的理解,送到法國的都是培養革命家,那裡的氛圍可能特別容易培養出革命家來,前生他就發現晚清向外派遣留學生中間曾經有個非常有意思的分化--送到法國學習的後來回國的,多半走上革命道路;送到美國學習的多半都成了科學家。若不是因為他對德國陸軍的好感,他甚至不想讓自己的人踏上歐洲大陸--軍人就是軍人,若是干涉主導了政治,到時候各種分歧的解決辦法將會變成軍事對抗而不是和解談判,這是一個非常糟糕的起點,同時對於國家和民族來說也是巨大的威脅!

    蕭軒等人在聽到譚延�許諾在半年後選拔優秀軍事人才留學德國後,心中激動的很,他們早就盼望著能夠到德國這樣的世界強國去學習軍事了。在這裡侍衛隊的消息並不閉塞,洋務派們不但重視在工商業上的嘗試,同時更注重在軍事人才上的培養,事實上早期洋務實踐

    為軍事而服務的。他們也知道中國最好的陸軍學校武備學堂,原本對於留學德國他們還是非常奢望的,要是能夠進入北洋武備學堂去學習,在他們心中也是非常樂於接受的。

    蕭軒三人站起來說道:「公子放心,屬下會督促學習訓練,爭取達到留學標準!」

    譚延�揮揮手示意他們坐下後說道:「國勢日衰,那些採用舊法練兵的軍隊鼎盛時期對付太平天國還湊合,但是過了幾十年到現在,恐怕他們都馬放南山變成大煙鬼了,民族靠他們這些人是沒有什麼出路的!本來憑我和北洋之間的關係,就是把你們送到北洋武備學堂去學習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那裡的淮軍惰性已成積重難返,我怕把你們送到那裡會害了你們。前思後想之下還是把你們送到德國,去接受最為嚴格的軍事訓練。將你們培養成合格的軍事將才。將來回國後好報效民族!」

    譚延�話中著意「民族」二字而不是「國家」,現在清朝還是歌舞昇平,但是全國上下地人都知道慈禧太后肆無忌憚地挪用國庫來籌備六十大壽。這已經開始惹的天怨人怒了,剩下來就等甲午戰爭一敗塗地,然後矛盾集中爆發出來而已。

    沒有辦法,譚延�現在不可能自己做革命者,他的基礎和身份都決定了自己走上革命之路,同時他需要地是一個非常團結的基礎。在這種情況下他非但不能給這些人灌輸革命思想,反而要防範這種思想對他的基礎的滲透。相比之下他更不願意當滿洲人的孝子賢孫,剩下來的也只有走「民族路線」了,以民族大義來團結更多地人,尤其是以蕭軒三人為首的這支微型軍事力量。

    「我這一走恐怕短時間內是回不來了,這裡全靠諸位來打理,千萬不能亂了陣腳……文淵兄、宇盛兄,仲卿到歐洲短時間也不可能回來。這《強學文摘》就要靠二位來打理,至於家父那裡會給二位方便,不過《強學文摘》的評論部分一定要慎之又慎,萬萬不可針對某個朝廷大臣發出責難。當然若是某位官員貪污被朝廷邸報所披露,可以請示一下家父來做考量。我在北方也會寫一些評論寄回來交給你們來處理……」譚延�慎重的說道。

    《強學文摘》說到底還是類似於報紙,不過因為它的影響力在地方實力派手裡有意的推動之下日漸擴大,名聲是有了,但是目標也變得太過明顯了。為了防止一些人有意的打壓,譚延�不得不對《強學文摘》的內容報道進行一定地限制--自從《強學文摘》的評論版出來之後,就不單純是翻譯轉載外國報紙了,對於國內發生的事情也必然會做出評論,不過考慮到甲午戰爭的苗頭,《強學文摘》萬萬不能夠當出頭鳥,否則就算有老頭子當靠山也避免不了被人打壓地厄運,說不得以老頭子的性格,動手關閉《強學文摘》第一人還是老頭子自己。

    沈靜和陳飛對譚延�地話倒是聽得進去,畢竟他們不是單純的熱血讀書人,他們都是在社會上「混」過一段時間的,尤其是在總督府這樣的地方當幕僚,官場上的一些事情他們多少也明白一些。在這方面沈靜遠比陳飛要成熟的多,畢竟人家當初讀書就是為了進入官場,可惜科舉不順才該行的,譚延�雖然沒有明說,但沈靜在翻譯科的地位要比其他人更高些,尤其是在處理和政務有關的事務,若是譚延�不在的話就由他來拍板。沈靜踏實慎重的作風也頗得老頭子的欣賞,把這些事情交給他來主持,譚延�也比較放心,若是連沈靜都感到棘手的話,和老頭子溝通起來也比較容易一些。

    -

    雖然這次走得突然,要交代的事情也很多,但是終歸有處理完的時候--那也就是說譚延�最後還是免不得要見到現在最令他尷尬的人--妻子方榕卿。雖然兩人說不上瞭解,但是就譚延�的感覺,面前這個正在擺弄茶具的女孩還是頗有好感的,大方、嫻靜、從容……這個女孩在自己歸來的時候正在專注的擺弄著身前那套茶具,非常熟練的進行著茶藝的一道道工序,譚延�進來的時候,這個女孩也僅僅是抬頭用清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說道:「還有一會就可以喝了,先坐著吧!」

    一時間譚延�防佛覺得當他們兩人相處的時候,她才是長輩,而自己倒像個晚輩一樣,他不自覺的晃了晃腦袋,像把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錯覺趕出腦袋,不過他還是非常順從的坐在方榕卿的對面,看著這個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靈氣的女孩表演茶藝。

    在熱水升騰淡淡的水霧中,眼前這個女孩子在譚延�的眼中顯得那麼自在,舉手投足間是那麼的自然,不知不覺中當一雙柔若無骨的玉手將一杯清茶擺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淑女

    詞竟然蹦到了譚延�的腦海中。譚延�的前生,「大行其道,「淑女」二字他也只有個概念而已,加上他很少接觸異性一心忙於學業。這個詞距離他所接觸的異性就更加遙遠了。沒有想到在這個女孩身上居然有這種氣質,這倒是讓他頗為心折。

    譚延�將紫砂杯中的清茶趁熱一飲而盡,茶水地溫度掌握地非常老道。他不懂的喝茶,但是這杯茶喝下去之後沁人心脾,讓他心中感到特別的舒暢,一時間奔波了一天地身體居然軟塌塌的靠在椅子背上,讓他渾身上下格外的舒服。

    「外面的事情都處理完了?明天什麼時候走……」

    「差不多了,餘下的就看他們自己的。我又不是他們地保姆,什麼事情都要操心,那樣就算把我累死也不夠看的!明天一早就要去坐船……」譚延�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不自覺的說道,不過說道一半他硬生生的止住自己的嘴巴,眼睛有些驚愕的看著對面的妻子。

    方榕卿手中正拿著小巧的紫砂杯輕輕地喝著茶水,在譚延�說到一半不說話的時候,輕輕的放下茶杯,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才落到譚延�地身上。微微笑著說道:「中午的時候公公說你要出趟遠門,可能在會試之前都不會回來了。這麼忙著出門,東西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不過你地書房太亂。裡面的東西可能非常緊要,我就沒有動手。你自己來整理吧……」

    譚延�的嘴裡彷彿被人塞進了一個雞蛋一樣,半天才憋出一個「謝謝……」,一想又不對,想要收回來的時候,卻看到對面的妻子嘴角泛起了一絲絲「狡猾」的笑容,他的心中又亂成了一團麻……

    方榕卿倒是非常有趣的看著譚延�,似乎手足無措的丈夫讓她心中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暢快。她從小便生活在深宅內院中,說實在的除了小時候見過譚延�一面之外,相處過的同齡男子也就是她的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不過她卻仗著父親的寵愛,在趙恆君的護衛下經常走出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去年隨著譚延�一路到湖南參加鄉試,儘管盡在咫尺,但是她依舊隱在暗處觀察著自己未來的丈夫,想看看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像母親口中說的那樣「天下男子皆薄倖」。

    可是擺在明處的譚延�並不知道還有一雙眼睛在別的地方看著自己,循規蹈矩的生活讓她徹底失去了興趣--這個男人若不是早早的訂了親事,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去找個女人當老婆,指望他去花心實在是天方夜譚。不過在剛剛結婚的這一天,譚延�就像避瘟神一樣躲避著自己,甚至不顧新婚跑到北方去也不願意和她在一起,這讓方榕卿頗為傷神,但是現在看到譚延�手足無措的樣子,心中除了好笑之外,總算也是出了一口氣。

    像是要打破兩人之間的沉寂,方榕卿從旁邊拿出一張清單微微笑著說道:「公公說咱們這次婚禮,有些人送的禮太重,已經差人列出單子來,說這些賀禮收不收下全憑相公的心意……」

    譚延�的視線從手中的茶杯上「艱難」的轉移到遞過來的清單上,他接過來一看這張單子上所開列的人名和禮品都用簪花小楷寫的清清楚楚,不問也知道這是出自方榕卿的手筆,他在總督府這兩年中還沒有那個幕僚寫得出這一手漂亮的小楷。不過更讓他吃驚的是他所接到這些賀禮,有些人想要藉著總督公子大婚的機會來獻慇勤他心中自然清楚,不過這禮單上所標出的禮品「重量」還是讓他大吃一驚:排名第一的就是唐伯文,輪船招商局股票面值四萬兩,華盛紡織廠建廠完成後一年之內的紗錠訂單……

    譚延�涉足商界「試水」,這段時間沒有少花時間來瞭解現今中國商界的頂級大鱷,排號第一的便是這輪船招商局。輪船招商局的股票面值一百兩,但是它的實際價值就很難說了。前兩年因為和怡和、太古兩家航運大鱷進行競爭,三方陷於惡戰之中競相降價甚至到了一折的水平來爭奪航運市場,盛宣懷和鄭觀應死陪到底,那個時候百兩面值的輪船招商局股票跌的只剩下四十兩,一年的盈餘只有區區不到兩萬兩。這是中外雙方在商業領域打響的第一次規模浩大的商戰,其實自從輪船招商局成立的那天起,就和洋商的怡和和太古兩家鬥爭,但是論起慘烈程度當屬這一次。

    譚延�清楚這次商戰的原因也是因為在抵羊紡織廠的董事會上,董事們提出來引以為鑒的著名案例,不過輪船招商局還是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保住了自己的航運市場,並且和怡和、太古兩家成功的第三次訂立了齊價合同。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5:23

第四十五章 厚禮
第三次訂立齊價合同之後,輪船招商局的股票實際價值不斷上漲,現在百兩面值的股票已經漲到了二百兩之多,甚至還有上漲的趨勢。最重要的是輪船招商局在訂立新的齊價合同之後,徹底擊潰了怡和和太古的壟斷之心,尤其是率先挑起價格戰的太古,已經因此疲憊不堪損失慘重,而輪船招商局固然也不會好過,但是訂立合同之後的第一年盈餘便有近三十萬兩的純利--股票面值和實際價值並不能夠和每年的分紅相比,像輪船招商局這樣經營良好的實體,它每年的分紅是極為可觀的。

    「呵呵,李鴻章的手筆可真大啊!若是想要兌現的話,拋出去便有八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可拿;若是放在手中,每年分紅也有個千兩之多,這是一場小富貴!」譚延� 在心中想到:「李鴻章可以拿八萬兩銀子來籠絡我,但是卻捨不得拿八萬兩來挽救他的艦隊,他可以說是這個時代少有的頂尖人物,不過在某些方面卻是十足的傻蛋!」

    譚延�知道做為洋務派數十年來的領軍人物,李鴻章經手的洋務不知有多少,清朝花出去的白銀如流水一般,不是百萬、千萬兩可以說得清的,這些洋務派人物一邊在叫苦缺錢,另外一邊又面不改色的從外國商人交易中接受高達十點甚至是幾十點的「返利」,這些「返利」使其交易規模的大小,少則上萬兩,多則可達百萬兩。這些錢未必都流進李鴻章一個人的口袋。但是卻讓李鴻章籠絡住了整個淮軍上下--以國家之財來提他李鴻章籠絡人心埋單!

    除了唐伯文地賀禮「嚴重超標」之外,廣東藩司王之春、王存善等人也在「超標榜」之上,當然王存善本就和譚鍾麟關係密切。超標也在預料之中,但是王之春也超標,這就顯得耐人尋味了--王之春可是湖廣總督張之洞地「愛將」。不過王之春的厚禮可能在於前不久徐致祥的彈劾案有關,趁著譚延�大婚答謝一番也能夠說得過去,不過其背後有沒有張之洞地直接授意,這就很難說了。畢竟王之春在譚鍾麟的眼中不過是個前台的小卒子,張之洞才是真正的Boss。

    看到譚延�嘴角上泛出的苦笑,對面的方榕卿問道:「有什麼不妥麼?」

    譚延�不以為意,淡淡地說道:「沒有什麼不妥,不過是禮比較重了些而已……」

    「重了些也沒有什麼,又不是直接送你白銀,有什麼的……若是不妥的話,乾脆給退回去就算了……」方榕卿不在意的說道。

    「跟直接送銀子沒有什麼區別了。別的不說,但是唐伯文的賀禮若是算起來,就是幾十萬兩銀子都下不來,看得見的輪船招商局股票至少八萬兩。若是留在手上每年來個千兩銀子是跑不了的,最貴重地莫過於那一年的紗錠採購。上千張織機,那一年需要多少紗錠?!李鴻章可真是會慷他人之慨啊!」譚延�把這張禮單扔到一邊。

    這長長的禮單上總共價值要是細算起來,就算不到百萬兩也差不多了,譚延�甚至都想結上幾次婚,買下武漢鋼鐵廠就不在話下了,不過這樣的想法只是一個黑色玩笑罷了。

    「那就退回去,我們又不是缺銀子,這些賀禮扎手就乾脆謝絕好了,你要是怕耽誤時間,我可以差人去辦……」方榕卿乾脆地說道。

    譚延�用一種異樣的眼光仔細打量了一番自己地妻子,儘管方榕卿出身豪門,但是對於金錢能夠有這樣的見識倒也少見,畢竟幾十萬兩銀子就算放在哪裡也是一筆令人不可小視的財富,方榕卿居然還能夠泰然處之,不以為動,這本身就很難得。

    「退回去?!」譚延�笑著搖搖頭說道:「退回去不如收著,免得還要得罪人,這些人都是有來頭的,當今天下最有名望的兩個總督,尤其是李鴻章,把他的賀禮退回去,恐怕搞不好以後見面就是仇家了……不過算算我送給李鴻章的好處,折算下來也有不少了,收了他也不算虧本!況且這些錢財落到他們手中也就是吃了、喝了,還不如放在我這裡辦正事,於國於民都有好處!」

    「相公打算辦工廠麼?!」

    譚延�一聽「相公」這兩個字,腦袋上就黑線直飄,不過對此他也沒有辦法,他們兩人本來就是真正的夫妻,不過被美女喊「相公」,這對於譚延�來說還是比較刺激的。

    「要辦的事情還很多,工廠不過是其中一項罷了,不過手下的幾個產業都並不缺錢,建立新工廠是容易,但上哪裡找這麼多人才?還是先放一放等回來再說吧!這些禮單上的東西,你可以托幕友堂可靠的人全部處理掉,輪船招商局的股票也一併處理,這件事你來辦好了……」譚延�淡淡的說道。

    「幾十萬兩看看她對金錢

    如何,這也是划算,自己以後要掙的錢還多著呢,自是被幾十萬兩就給打動了,那連最基礎的信任也就煙消雲散了……」譚延�心中暗自想到。

    方榕卿神色淡然的接過了譚延�遞過來的禮單,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價值近百萬兩白銀的物品一般,轉身放到一邊的桌子上,她更沒有想到這是丈夫給她設的一道考題,若是她在這張禮單上做了手腳,那譚延�將會毫不猶豫的放棄她。

    「京師那邊雖然也是春天,但終究和這邊不一樣,天氣還有些冷,匆忙之間也沒有太好的準備,好在買到了一件裘皮披風,多少也可以御寒,等到了那邊注意還要多添些御寒的衣物……」

    廣東四季如春,在這裡見個雪花比見大熊貓還難,譚延�雖然在生活上比較大條。但是也知道在廣東這裡想買到裘皮披風。而且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這也需要花費一番心思地,想到這裡。他地心不禁有種溫暖的味道。

    「終究是成家了,有個老婆確實和單身就是不一樣啊……儘管這年齡上還是有『差距』,但是她還是蠻會照顧人的……」

    -

    譚延�地臉色變得溫和了許多,不過他還是把茶杯放下淡淡的說道:「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完,我還要在書房中處理一些問題,你……你還是先睡吧!」

    方榕卿聽後臉上浮起了一抹紅暈。不過隨即有有點失望夾雜著一絲釋然,無聲的點點頭說道:「明天還要上船,相公還是早睡為宜……」

    譚延�在外間的書房中什麼也沒有做,事情很多,但是他卻沒有這個心思,腦海中只是不斷的浮現方榕卿地音容,暗暗想到:「這個女孩在隔壁的屋中應該睡著了吧?!」

    其實經過這一天中短短的幾個照面的相處,方榕卿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管他內心中承不承認,方榕卿能夠給他留下印象,不僅僅是因為她是自己的老婆那麼簡單。當然譚延�腦袋中理智始終佔據著主導地位,不可能有什麼「一見鍾情」的想法。不過不可否認,方榕卿身上有種特別的東西莫名地觸動了他的心弦……

    儘管譚延�的身體並不需要太多的休息。但是他慢慢地將有些僵直的身體舒展開來地時候,還是感覺到了非常的不舒服,不過他也發現自己的身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蓋上了一塊薄毯。當他將薄毯從地上撿起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方榕卿從裡屋走了出來,心中一動便說道:「這是你幫我蓋得吧?昨天晚上一時忘了時間,睡著了……」

    方榕卿非常「善解人意」的點點頭,算是認同了譚延�的解釋,不過從她那略微有些失望的眼神中,譚延�感到自己的背後有些痛,昨天晚上他是打定主意要在這書房中耗上一晚上的,壓根就沒有想著上床睡覺,畢竟「長這麼大」身邊突然多了女人讓他感到「渾身如坐針氈」,面對一個在自己眼中定位為「小女孩」的妻子,同床共枕他心理有障礙。

    方榕卿不明白譚延�為什麼不願意和她同房,新婚之夜丈夫醉的一塌糊塗,第二天乾脆「躲」到書房中睡椅子,至於今天,他馬上就要遠行千里北上了……儘管聰慧如她還是想不清楚這其中的原因--不敢說自己的容貌天香國色,但也絕非尋常女子所能夠相比,事實上她對自己的品貌還是頗為自信的;至於丈夫在結婚前便有人了,那更不可能,不要說沒有聽說過,就是以她對譚延�的瞭解,這個男人想要找個女人比牛會上樹的難度還要高些……

    毫無疑問,方榕卿是個聰慧的「女人」,儘管她還是個女孩子,但是她遠比譚延�想像的要成熟的多。一會兒她便端著一盆溫熱的洗臉水放在一邊,溫聲說道:「相公快些洗漱吧……」

    譚延�不是沒有人伺候,這兩年他身為總督公子,享受專用的家僕伺候已經習以為常,不過這盆洗臉水是自己的老婆打來的,一份特殊的感覺無聲無息的在譚延�心中迴盪……

    方榕卿是按照規矩是不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為譚延�送行的,甚至連在總督府的大門口出現都不行,當然她可以在侍從的跟隨下可以上街購買東西,不過其活動範圍是非常狹小的,甚至比她婚前來說可以算是在牢籠之中了。譚延�就是走到自己生活的小院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一身婦人打扮的方榕卿站在門口,孤獨的望著他。

    「快則三月,慢則半年,在科考之前我肯定會回來一次!」譚延�忍不住給這個比他小兩歲的「小女孩」許下了諾言,不待方榕卿回答便轉頭走了。而此時的方榕卿在看到已經走到門口的丈夫突然轉身說了這麼一句話,起先是有些愕然,不過隨即一縷微笑浮現在她的嘴邊……

    對於譚延�能

    北上京師,並且親自交給翁同�的求和信,唐伯文心分感激的。兩人年齡上是有些差距,但是他們地思想觀念都頗為接近。因此在從廣東到上海地輪渡上。兩人促膝而談倒也不寂寞。

    這次同船而行給唐伯文和譚延�兩人一個相互瞭解對方的機會,唐伯文也許在李鴻章的幕府中地位很高,但是這樣地人除了讓譚延�心中對其才華感到一些驚歎之外。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畢竟在這個亂象初現的時代,各路「英雄豪傑」數不勝數,唐伯文在能力上也就是超人一等有著現代思想的人才罷了,還上升不到他背後的李鴻章那個水平。

    不過相對而言唐伯文對譚延�的內心評級卻是隨著兩人相處時日地增加是每天都在調高,開始在幕府的時候聽到這個名字唐伯文心中對這個科舉出身的官宦公子並不上心。不過隨後一系列的事情加上兩次見面,他對譚延�的評價已經完全推翻。都是年輕人,況且譚延�又比唐伯文小了好幾歲,若說唐伯文心中沒有好勝之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他看來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個和自己同船而行的少年都要超越自己甚多,少年科場得意、辦新式報刊、發《勸學篇》、辦大工廠、甚至是搞科學發明……現在唐伯文在心中完全忽略了譚延�的年齡,對方地見識和能力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讓他這個心中頗有些自負的能人有些開始用仰望的態度來看待對方了。

    不過北上京師途中。給譚延�最大的震撼莫過於在上海地時候換乘北洋水師戰艦,這艘戰艦便是濟遠艦。譚延�前生對於北洋水師的認識非常粗淺,至於戰艦除了鼎鼎大名地致遠之外,也就知道定遠和鎮遠兩艘最大的戰艦。而致遠艦他則沒有聽說過,後來他也沒有少下功夫搜集有關水師的信息。知道這個致遠艦的管帶便是方伯謙,和鄧世昌等著名北洋水師將領一樣同是同學。

    站在排水量兩千三百噸的濟遠艦上,譚延�終於有機會仔細的看看北洋水師的戰艦,他知道甲午一戰,中國海軍精華北洋水師全軍覆沒,可能會有少數艦船被日本俘虜,但是屬於中國的大型艦船就再也沒有了。譚延�前生不懂海軍,但是卻知道中國近代是沒有大型戰列艦這一國家武力象徵的戰艦的,而日本就有,中日兩國的差距就是從未來幾個月就要爆發的甲午海戰開始,兩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濟遠艦管帶方伯謙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行事八面玲瓏,讓譚延�感到這傢伙倒是個當政客的料,怎麼看都不是一個海軍艦長。

    「怎麼同是有過留洋經歷的人,方伯謙和唐伯文怎麼差的就這麼多?若是唐伯文長得再壯實點,他們兩人換換倒是挺合適的……」譚延�心中有些好笑。

    濟遠艦在甲午海戰中的命運怎麼樣,譚延�不清楚,但是無非不是沉沒便是重傷被俘兩個結局,想到這裡,譚延�心中就感到有些堵的荒。不過譚延�倒是從方伯謙的一言一行中,也看出了這個海軍將領眉宇之間的憂色,心知這大戰的風雲已經降臨在中日兩國頭頂上了。

    不過濟遠艦給譚延�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現在他前生記憶裡所看到的影視資料中那種龐大的戰列艦還未出現前,像濟遠這樣的戰艦在現在來說還是相當先進的,至少在東亞這裡絕對能夠排的上名號。方伯謙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來頭都不小,一個是李鴻章面前的紅人,天津機器局的總辦;另外一個來頭更大,兩廣總督三公子,據說在總督府中他就可以代表譚鍾麟。儘管這兩個年輕人不會和自己有什麼交集,但是方伯謙還是非常恭敬的陪同他們左右,既然那個總督公子對戰艦這麼有興趣,他方伯謙自然不會放過拉近雙方關係的機會,走在甲板上對戰艦上的一些武器系統進行詳盡的介紹。

    在濟遠艦上,譚延�生平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大炮--濟遠艦上的火力主要便是一座兩聯裝210mm口徑的克虜伯前主炮和一座150mm口徑的後主炮,這麼粗口徑的大炮就算是譚延�有著前生的記憶,對著黑洞洞的炮口也有些不寒而慄。前生的時候聽說北洋水師軍紀非常差,甚至在大炮上涼衣服,不過在濟遠艦上到還沒有看到如此誇張的情景,戰艦上的水兵衣著算不上整齊,但是全艦上下他所看到的官兵臉上都有種說不出的肅穆的感覺,很少聽到嬉笑聲。

    「方管帶,戰艦上的官兵為何神色如此嚴肅?不會是益堂兄治兵嚴謹使屬下有種敬畏的感覺了吧?!」譚延�在參觀完濟遠艦甲板上的那些主炮之後,隨著方伯謙回到艙室剛坐下便笑著問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5:33

第四十六章 出兵朝鮮
方伯謙為人怎麼樣譚延�不知道,但是以這樣的管帶能夠訓練出精兵他心中卻是不相信的,據說北洋水師中除了鄧世昌的致遠艦之外,其餘戰艦隻要一靠岸,戰艦上的官兵肯定要到岸上吃喝嫖賭的。鄧世昌治軍嚴厲,手下官兵寧可冒著被鄧世昌的軍法處置也要徒手游到岸上去撒歡,鄧世昌的鞭子毒辣的很,沒少落下「寡恩」的名聲。這些都是譚延�暗中四處打聽來的,說鄧世昌嚴厲處罰違反水兵,這點他絲毫不會懷疑,體罰這種事情在軍隊中是很普遍的,只是他手中的微型武裝士兵文化水平比較高,況且他也嚴厲在自己的小軍隊中採用這種方式來懲罰士兵。

    方伯謙聽後嘴角微微翹了翹說道:「我哪裡有這麼大的本事?濟遠在送你們到天津後,馬上就要會合其他兵船一起運兵朝鮮,搞不好半道上會碰到日本人,麻煩的很,打起來也是說不定的事情……」

    「什麼?!增兵朝鮮?!」譚延�有些驚訝的問道。現在連四月份都沒到,譚延�記得清朝增兵朝鮮的開始便是爆發甲午戰爭之時,可是無論如何也不是現在啊?!

    「這還是機密,我們三天後到達天津,你們一下船,淮練一千五百名就要上船,揚威艦也要隨行和濟遠艦一同為招商輪護航趕赴仁川和漢城護商代朝鮮剿滅東學黨!」方伯謙說道。

    「這是中堂大人決定的?!」譚延�問道。

    「不錯,濟遠艦在上海補充一些補給後,就要為增兵朝鮮護航。我們也正好搭上順風船。中堂大人認為不能任由東學黨在朝鮮這麼鬧騰。況且由於朝鮮的袁世凱手上殺了不少東學黨地人,無論是東學黨還是日本人都對其恨之入骨,東學黨鬧騰是對大清不利。所以要秘密發兵在日本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直接剿滅東學黨,然後再退出朝鮮不給日本人借口!」唐伯文淡淡地說道。

    「北洋水師成軍後就再也沒有添過新艦,我們每次去日本的時候,日本人一次比一次驕橫,我們水師弟兄平常都盼著靠岸下船,但是最近兩年去日本都不敢下船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年趁著定遠鎮遠兩艘巨艦剛剛交付去日本的時候,趁著日本人鬧事乾脆把它那幾條破船全部打沉,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面了!」方伯謙有些懊悔地說道。

    「方管帶,這次雖是秘密發兵,不過中堂大人並不指望手下的人都守口如瓶,恐怕我們到天津練軍一上船,日本那邊就該知道怎麼回事了,所以護航之任重大。要是在海面上遇到日本人,千萬小心!」唐伯文說道。

    「現在全艦上下官兵已經做好準備,只是……」方伯謙有些為難的說道。

    「方管帶有什麼為難之處儘管說,只要在下能夠做到盡可能去做!」唐伯文說道。

    「打仗兄弟們是不會裝孫子的。我們出海護航增兵朝鮮也沒有想著能夠瞞過日本人,關鍵是在海上一旦碰到日本人後。這護航艦隊火力不足以震懾日本人,一旦打起來在下和一船的兄弟生死事小,耽誤了中堂大人的佈局事大……」

    「增兵朝鮮這不過是第一批,後面還會有練軍乘船去朝鮮,濟遠艦不是跟著第二批護航艦一起回來麼,方管帶有什麼不放心地?日本人就算再快也要等第二批才能夠到朝鮮找麻煩吧?!」唐伯文說道。

    方伯謙聽後咬咬牙說道:「不瞞唐先生,在下擔心的便是就在濟遠艦返回的時候會遭遇日本人,放眼水師,也只有定遠和鎮遠兩艘巨艦能夠震懾日本人,若是這兩艘巨艦不參與護航,那日本人就會更加驕橫跋扈,甚至會主動攻擊我們。可惜在下在來上海之前掀了丁提督的桌子,恐怕……」

    「方管帶是怕丁提督不會派出定遠和鎮遠?方管帶掀了丁提督的桌子這又是何來?」

    「能夠派出一艘也行啊!只要有一艘日本人絕對不敢開炮!水師章程是嚴禁官兵私自下船嫖賭的,劉公島上的那些賭坊、妓院有幾個不是在丁提督的房產上?!前幾天在下因為些小事氣不過,就跑到望海樓上掀了丁提督宴請賓客地桌子……丁提督事先就決定定遠和鎮遠不參與護航啊!」方伯謙氣憤的說道。

    「這北洋水師內部也不太平啊!原本想著有個鄧世昌已經夠隔色的了,沒有想到方伯謙也是如此,這仗還沒有打,內部就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譚延�在心中暗暗的想到,不過他不信方伯謙和鄧世昌是一類人,就看這濟遠艦上官兵穿戴多少也可以看得出這傢伙治軍並不嚴謹,多半是因為利益糾葛和丁汝昌鬧翻了。

    「方管帶想要我幫什麼忙?在下雖然是天津機器局總辦,但也無能命令丁提督……」唐伯文有些為難地說道。

    「誰不知道唐先生你是

    人的左膀右臂,只要您能夠在中堂大人面前說幾句話鎮遠參與護航即可……」方伯謙高興地說道。

    「這……好,回去後我在中堂面前多念叨幾句,至於能不能頂事這就很難說了,畢竟我不是統兵將領……」唐伯文答應下來。

    「方管帶,能不能帶我去看看濟遠艦的彈藥艙?」譚延�說道。

    「這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不過那裡又黑又髒……」可能是因為唐伯文答應為其說情,方伯謙回答的非常痛快,他察言觀色的功夫不錯,看得出兩個年輕人相處的非常融洽,能夠提供方便的地方自然是求之不得。

    「無妨,在下只是想看看這麼粗的大炮發射的彈藥是什麼樣子地,不怕方管帶笑話,在下還是平生頭一次見到真正地戰艦。好奇心未免重了些……」譚延�笑著說道。

    唐伯文聽後心中瞭然。儘管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從譚延�見他的第一面起就不斷的談起炮彈問題,不過他接手天津機器局之後,對北洋水師地炮彈生產是極為不滿意的。在他的眼中拿這樣的炮彈去打仗簡直是誤國之舉,所以在任總辦之後大力改革,加強了炮彈的生產,提高質量。

    -

    方管帶心中自然不會有疑心,他也看得出來,自從譚延�上船之後不斷的在船上走動。看那些主炮,問這問那地,一看就知道是個沒有見過戰艦的讀書人。他帶著譚延�和唐伯文在戰艦中七拐八拐來到一個艙室,打開艙門之後看到滿艙室的炮彈說道:「這裡便是彈藥艙了,等到了天津後還要補充炮彈。不過那種新出來的一體化炮彈還是非常少,這種炮彈打起來裝彈速度快,比這些炮彈強多了,這還要多感謝唐先生!」

    唐伯文和譚延�聽後相視一笑。在彈藥艙中譚延�第一次看到真正用來戰鬥的炮彈,這些炮彈真的是分成兩個部分,因為這裡是前主炮的彈藥艙,彈頭有到腰這麼高。而發射藥包是用絲綢裹著的,裡面是發射藥。高度也有幾十公分。

    「組安放心,這些炮彈雖然不是那種一體化地炮彈,但是裡面的裝藥可都是無煙火藥,而且質量上成,打出去所產生的威力遠比以前所使用的褐色火藥裝填地炮彈要大得多,而且就是射程也因為無煙火藥的緣故而變得更遠!」唐伯文走到一枚彈頭前用手拍拍笑著對譚延�說道。

    「更重要地是這些炮彈的藥包在發射後,要比以前乾淨多了,所產生的煙霧非常小。原來的炮彈打一發不要說那煙霧大,每打一發都要清理炮膛,不然時間稍微一長炮膛的膛線就沒有了,甚至連炮彈都裝不進去,現在使用這種無煙火藥藥包後,藥包燃燒的非常乾淨,打上三四發清理一次炮膛都沒有問題,若是遇到緊急情況,打十發清理一次也湊合……」方伯謙笑著說道。

    「方管帶,要謝就謝組安吧,還是他從德國弄回了生產無煙火藥的設備,至於一體化炮彈也是他提出傚法西方海軍列強的。只可惜現在財力有線,無煙火藥的產量也僅僅只夠滿足需要而已,至於一體化炮彈才剛剛生產不久,想要徹底替換現在的炮彈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唐伯文笑著說道。

    在從上海趕赴天津的這段海路上,譚延�對北洋水師也進行了一次近距離的觀察,當然他不可能見到北洋水師的全部艦船,但是光憑這一艘濟遠艦多少也可以管中窺豹。儘管他還沒有見過日本的艦隊是什麼樣子的,但是就他而言,北洋水師給他留下的印象不是很好,不過在炮彈問題上唐伯文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了,別的不敢說,至少這炮彈打出去會爆炸,能夠做到這一點已經比原有歷史上要強的太多了,至於最後的結果如何,他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更令譚延�心驚的是現在的歷史已經和他前生記憶中的歷史發生了一定的變化--李鴻章對待日本的問題上發生了很大的轉折,居然三月份便開始增兵朝鮮剿滅東學黨。可以想像當濟遠艦護航的招商輪一旦將練軍運到朝鮮,那日本出手是必然的,也就是說他印象中的原本在七月份發生的甲午戰爭很可能會提前爆發!

    「算來算去也只有因為李鴻章對日態度上的變化才會導致戰爭的提前爆發,能夠讓李鴻章態度發生轉折又和自己有關聯的也就是《強學文摘》和《勸學篇》了。《強學文摘》就不用說了,現在這份刊物在中國多少也有相當大的影響力了,在這種影響力之下連續十個月以八成內容來針對日本,只要不是瞎子都應該明白日本對中國的威脅了,更何況《勸學篇》中還有一篇《外憂》中大半的內容也是針對日本的。李鴻章若是個明白人自然會有些變化,若是還有什麼可以改變老李同學的,那唯有眼前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但卻在老李同學那裡有著相當

    的唐伯文了……」譚延�在走下濟遠艦登陸天津的時到。

    在中國能夠決定戰爭進程地人,李鴻章毫無疑問地當排在第一位,儘管已經執政的光緒皇帝和那個令人心中發寒的慈禧太后是中國地執政者。但是能夠輪到他們來決定戰爭還是在後期。只有戰爭中的決戰過後他們才會跳出來,勝利了則顯示一下自己的威名,失敗了就拿李鴻章當替罪羊來簽訂投降合約。

    李鴻章就算再昏庸。對內他是政壇搏殺的老手,滿人怎麼想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對外他的北洋水師最主要的假想敵就是日本,沒有人比他對中日之間飄散地硝煙味道更加敏感的人了。戰於不戰,戰爭的後果如何,他心中自然有個小算盤,可惜《強學文摘》那一篇篇令他心驚肉跳的報道和評論讓他徹底寒了心。

    「戰還有一線生機。不戰則死路一條;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既然要戰不如提前下手,能夠爭一分勝面算是一分勝面,若是等日本人先挑起戰爭,對方的炮彈突然打到自己的腦袋上再還手,那就陷自己最不利的境地--被動挨打若是再敗了,那老夫真的是窮途末路了!」李鴻章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心中暗自盤算著。

    一千五百名練軍今天已經登船秘密開赴朝鮮了,至於這次行動有多少保密性,他心中並不心存僥倖,不過他已經把電報發到京師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但是發給日本那份,李鴻章還打算再拖上一拖。等明天再發出去。明天艦船就已經非常靠近朝鮮了,現在日本內閣正鬧得不可開交,等他們反應過來再打算派兵,日本所扶持地東學黨早就玩完了!

    事實上李鴻章心中還是非常願意拖延戰爭時間的,可惜東學黨越鬧越厲害,再這麼折騰下去日本人就要下手了。此次派兵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只希望能夠盡快剿滅東學黨,讓日本失去染指朝鮮的借口,這樣中日之間的局面還可以維持下去,等慈禧過完大壽之後,北洋水師便立刻買船擴充,到時候還可以繼續這場平衡遊戲,他李鴻章至少在這段時間還是會屹立不倒!

    「中堂,心思可不在棋盤上啊!」坐在李鴻章對面地一個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手中拿著一把折扇輕輕搖著。

    這個有些發福地中年人便是李鴻章的女婿張佩綸,此時他已經不是十二年前剛剛任左副都御史,接連彈劾使得數位朝廷大員丟掉烏紗帽「得名最遠,招忌最深」的清流黨人了,這麼多年的變故使得才四十六歲的張佩綸變得滄桑了許多,早就沒有當年的銳氣了。

    「幼樵,老夫真是希望這次能夠平安的渡過,畢竟這戰事一起什麼可能都會發生……」李鴻章將手中的棋子抓起又放下,心中頗為躊躇的說道。

    「凶險是很大,不過兩害相權則其輕,不打最好,但是迫不得已的話那就要選擇一個損失最小的方式來邁過這個門檻!現在東學黨雖然在朝鮮鬧得挺利害,但是卻只是在一地折騰還沒有氾濫開來,中堂大人及時派兵幫助朝鮮圍剿正是時機,這樣就可以讓日本人失了借口,同時剿滅東學黨也是打擊日本人,朝鮮才能夠更安穩!」張佩綸說道。

    李鴻章聽後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棋子扔回到棋盒中說道:「幼樵,早先日本人在朝鮮鬧事的時候,你不是主張避其鋒芒,示弱驕敵,再圖大舉麼?怎麼開始變得主戰起來了?!」

    「此一時彼一時,《強學文摘》上那些評論說得好,出的主意也正,若是當年真的依袁慰亭直接將朝鮮變成我大清的行省也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了,或是給袁慰亭撥付賄賂朝鮮君臣的銀子也好安穩住朝鮮不倒向日本,可惜我們都錯過了……退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無路可退,《強學文摘》上對日本的島國天性和其對大陸的渴望刻畫的倒是異常生動,所以朝鮮的局勢不能夠再退,否則日本人得了朝鮮那以後更加難治!」張佩綸淡淡的說道。

    「《強學文摘》?」李鴻章聽後微微一笑,「那個才子今天和紀孟乘濟遠艦到天津了吧?」

    張佩綸眉毛一動說道:「已經到了,正打算明天來面見中堂……」

    「紀孟來電說那個小才子有個了不起的發明,正好來見識見識……」李鴻章笑著說道。

    「紀孟的來電也挺讓我非常費解,說是『無線電電報』,這電報難道不用電線就可以發報麼?據說連洋人都沒有這項發明,現在譚組安已經派人到西洋列強國家去搶先註冊專利去了。不過紀孟也是喝過幾年洋墨水的年輕人,見識廣,新鮮事物上還是他的眼光比較準些。」張佩綸笑著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5:46

第四十七章 孤獨
「譚文卿和翁書平可以算得上是至交了,譚文卿前兩三年在京師任吏部尚書的時候,翁書平幾乎是有閒空便登門拜訪,還沒有見過翁書平對哪個人有這份勤快。幼樵,你說這次譚文卿不僅答應寫信還親自派他兒子來親自送信,這裡面是什麼明堂?」李鴻章笑著對張佩綸說道。

    「翁書平和譚文卿是三十八年前同榜進士,早年譚文卿也是耿直豪爽、敢說敢言的個性,當年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敢為恭王說句公道話,但是譚文卿就敢,南北清流無不顏面掃地,若不是他這麼早就放任一方,說不得執清流牛耳的人就輪不到翁書平和李鴻藻等人了。即便是為任一方的時候,譚文卿也沒有少做清流們讚賞的事情,在陝西為官之時因為他秉公執法消除漢回矛盾,當地回民對此感動的痛哭流涕;同樣是大旱,山西、河南幾乎激起民變,唯獨他陝西無事,就沖這點他也算是個能吏了……譚文卿是少有的身為封疆大吏而得京師清流推崇的人物,不過這一次他肯出手幫中堂還是因為他那個『小總督』的兒子!」張佩綸輕搖紙扇淡淡的說道。

    「翁書平看人還是挺準的,前幾年看過譚組安的文章後便稱其為奇才,在京師清流***中為譚組安延譽。果不其然,不過才三四年的光景,不到二十而得解元功名,這個譚組安當真了得!」李鴻章笑著說道。

    「紀孟年輕氣盛眼高於頂,但是卻非常推崇譚組安。兩人相見不過數面便如同積年老友一般。以前看著《勸學篇》以為不過是受了譚文卿的指點才寫出來的。不過現在看來譚組安居然真是個學貫中西地人物,真是不知道從來沒有搞過洋務地譚文卿是怎麼教出這麼一個好兒子的?!」

    「幼樵,你說譚文卿作說客有幾分把握不讓翁書平拖咱們的後腿?!」

    張佩綸皺了皺眉頭蹦出三個字:「不清楚!」

    不過他馬上又說道:「譚文卿對恭王算是有恩地。譚組安這次北上京師除了拜訪翁書平之外,排在第二位要拜訪的人恐怕就是恭王了,恭王雖然三十年不理朝政,但卻是個投桃報李的人,況且他對朝政依然有著很深的影響,翁書平就經常在恭王門下行走。譚文卿對恭王有恩。是冒著殺頭的危險為恭王說話的,這三十年來除了把譚文卿調到地方之外,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若是譚文卿肯開口讓恭王說話,翁書平這個面子還是要給地,明面上不會和咱們作對,暗裡使絆子還是不會少的!」

    李鴻章聽後不禁苦笑的搖搖頭說道:「沒有想到當年一封奏章會讓翁家恨老夫一輩子……」

    「若是當年中堂不寫那封奏折,焉能夠得曾文正公賞識?有得有失中堂不用放在心上。翁書平態度如何並不重要,和我們過不去的是日本人,解決了日本的麻煩我們依然屹立不倒!」張佩綸笑著安慰道。

    「老夫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不管成不成事這次咱們可是欠譚文卿一個天大的人情。幼樵。這個恩情我們該怎麼還呢?」

    張佩綸笑著說道:「譚文卿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放在這個『小總督』的身上,只要在合適地時候推譚組安一把。他父子二人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天津港口

    譚延�看著一對對的淮練士兵有序的登上招商輪,而不遠處濟遠、廣乙、威遠三艦正在接受最後的補給。經過方伯謙地介紹,這次擔任護航主力的還是濟遠艦,至於廣乙和威遠兩艦隻不過是個樣子而已--廣乙艦是木質包鋼皮,本來是隸屬南洋地,李鴻章鑒於朝鮮局勢日益惡化而強留在北洋的,而至於威遠艦就更不行了,威遠艦是艘練習艦,在中日兩國以現代鋼鐵戰艦為主戰力量的對決中,廣乙和威遠根本沒有發言的權力,能夠頂事的也唯有兩千三百噸的濟遠艦了。

    方伯謙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不管他為人怎麼樣,人家作為最早在英國受訓的海軍將官多少還是有些本領的。在現在中國論人才還是北洋第一,這個優勢還要持續幾十年;第二就是以湖廣總督和兩江總督劉坤一為首的第二集團,不過與北洋相比他們的人才顯然要差得很遠,畢竟中法一戰南洋損失慘重,南北洋鼎足而立的局面從此被打破。

    雖然人才難得,但是譚延�卻並不認為誰能夠駕馭的了北洋這頭龐然大物,袁大頭也是走了狗屎運才趁著李鴻章還活著的時候掌握了北洋,不過這也從另外一個角度證明了袁大頭自身本領高強,人格魅力指數已經經過作弊器修改過的了。這種能力譚延�自問做不到,而且他認為像軍事人才這類比較重要的人才還是自己來慢慢培養的好,即便如此,當他面臨自己的侍衛隊的時候,心中也不禁有些彆扭--侍衛隊大多數成員的年齡都比他大

    可以說方伯謙怕死,不過他對戰爭的敏感程度的判斷卻源於他自己的軍事知識,儘管李鴻章已經提高了北洋水師的戒備水平,允許水師艦船在受到日本艦隊威脅的時候甚至有提前開炮的權力,但是正如方伯謙所說的那樣,廣乙和揚威兩艦都是花架子,在真正的戰場上就是連逃跑都很成問題,更不要說是去作戰了。到時候方伯謙在朝鮮海域真的碰上了日本人的艦隊,你說在人家的海軍艦炮的環伺之下,他方伯謙到底是開不開炮?!

    要知道他濟遠艦也是北洋水師序列中當之無愧的主力艦之一,日本人對這艘戰艦的態度絕對不會友好到哪裡去--日本人為了對付定遠和鎮遠,甚至從西方專門訂購了「三景艦」,上面的主炮甚至能夠擊穿定鎮兩巨艦的鐵甲。濟遠艦作為北洋水師主戰戰艦之一。日本人對這艘戰艦自然會很清楚。按照方伯謙地意思,既然要和日本人幹上一仗,陸軍完全可以走陸路。而海軍本來就弱人家一頭,要是再分散了,被人各個擊破就是死路一條。

    譚延�不懂軍事,儘管他也沒有少向弗裡德裡希討教行軍作戰問題,甚至還將他所能夠得到地西方近代軍事書籍都翻看了數遍,但是打仗這種事情不是紙上談兵就可以的。最明顯的例子便是中日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日本人運氣幾乎好到了極點,主力戰艦居然一艘也沒有被擊沉,就連他都認為老天是不是幫著日本人開作弊器。

    不過譚延�認為方伯謙地想法也是立得住腳,集中優勢兵力和對手做決戰準備,陸軍走陸路進入朝鮮也未必不是壞事,畢竟決定中日勝負的還是在海軍上。濟遠艦光是聽名字至少也是和大名鼎鼎的致遠艦一個級別的戰艦,作戰能力在數據上絕對是一艘先進的主力戰艦,要真是被日本人以優勢兵力圍在海上。這中日決戰還沒有開始,濟遠艦的損失無疑會在士氣上極大打擊北洋水師。

    不過從濟遠艦護航這件事上來看,譚延�也清楚李鴻章這隻老狐狸是靠不住地--他想速戰速決以最快的速度在日本人下手之前便解決朝鮮問題,以拖延中日對決的時間。說不得從根本上還是打著妥協的主意。不過以譚延�對日本人的瞭解,顯然李鴻章的小算盤是不現實的。就算這一次避過去,日本的軍費開支是如此龐大,這個小小地島國要是再這麼擴軍下去,還沒有開戰便把自己給拖死了,日本人是不會幹這樣的傻事的,他們絕對會抓住任何一個細小的機會和中國打上一場,進行戰爭賭博。

    -

    「儘管日本灼灼逼人地態勢已經鋒芒畢露,但是老李同學還是用老眼光來看待日本。想僥倖逃脫是不可能的,該打地仗還是要打躲是躲不過的,不過老李現在至少手裡面也有了點本錢,以前是不下注,現在心中多少有些想法還是做了一定的準備,總比歷史上消極避戰被動挨打的好!」譚延�心中暗自想到。

    現在中日兩國的局勢倒是讓譚延�想到前生中電影中的兩個賭徒,不斷的加注,老李想退無奈桌面上的賭注下得有些多了,不得不和日本人耗到底,陪著繼續向上加注。等到兩個賭紅眼的賭徒不得不面臨比較雙方最後底牌的時候,這戰爭也就自然而然的到來了。

    「現在就看老李同學還能夠賭多少了,最好讓他的身家本錢全部投進去,否則他還是會懷有心存僥倖的想法!」譚延�緊緊身上的披風,這是方榕卿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所能夠找到唯一可以抵禦北方嚴寒的衣物了,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禁有一絲暖流在流淌。

    不過令譚延�心中非常遺憾的是這次濟遠艦護航一千五百淮練奔赴朝鮮靖難,船上領頭的人便是直隸提督葉志超和太原鎮總兵聶士成。這樣一來譚延�想要不動聲色的毒殺葉志超也變成了泡影,現在他只有乞求老天,讓這只招商輪在半路上就碰到日本人的艦隊,直接幹掉葉志超就好了,不過這樣的可能無限趨近於零。

    在濟遠艦隊從天津起航八個小時後,天津直隸總督署衙門才在李鴻章的命令下,依據《天津條約》向日本駐京公使發送了「中國發兵代朝鮮剿東學黨,別無他意,剿滅即行撤兵」,此時無論是天津電報房還是北京電報房都同時出現故障,日本公使的電報無法轉回日本,而李鴻章則在一邊看著上躥下跳的日本公使冷笑。

    這個時代還沒有無線電報,日本人想要把電報傳回國內就必須通過天津電報房來發送電報,經過海底電纜傳送回日本。李鴻章的手下盛宣懷控制著中國的電報業,至少在北方所有的電報都是要過北洋的手,大腦袋的一句話讓中國北方的電報出點問題,這實在是太簡單了,而且還讓日本人無話可說--電報線被亂民在下午的時候剪斷成數截,結電線非常容易,但是

    點卻非常麻煩。要想接通的話要等明天早上了。

    「等日本人知道朝鮮地事情地時候。老夫的淮練早就在漢城了!」李鴻章心中頗為得意的想到。

    譚延�沒有想到此時在天津港口地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物悄無聲息的在天津港上船,不過他上的船不是客輪也非軍艦--北洋水師海宴輪。此人便是頭髮花白的李鴻章,而他這麼晚登上海宴輪之後並沒有要求起錨航行,而是一個人走進座艙。

    船艙內燈光閃爍,照耀在船艙內的各種西洋銀器上耀眼奪目,船艙內最顯眼的便是一張長桌,圍繞長桌地是十幾把精雕細刻的西洋樣式的高背木椅。最上首是一張高腳的兩人沙發。李鴻章走到沙發旁邊,輕輕扶著沙發的把手,突然猛地一拍長桌。艙門被迅速推開,十幾個親兵持槍湧了進來,可是當看到艙中只有李鴻章一人的時候,這些親兵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李鴻章彷彿在拍完桌子後全身都抽乾了力氣一般,慢慢的揮揮手說道:「出去!熄燈!!」

    船艙中的電燈被親兵們一盞盞地熄滅了。然後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在一片黑暗中只留下了李鴻章一個人坐在雙人沙發上一動不動。雖然在電報上他李鴻章佔了個先手,大清駐日公使汪鳳藻的電報讓他下定決心快速解決朝鮮問題,至於日本。就讓他們的議院和內閣和稀泥去吧!不過今天下午他在召見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地時候又惹了一肚子的火--丁汝昌來見他是因為中日上空地戰爭氣氛越來越濃厚,丁汝昌是淮軍的老人。以步兵出身來統領一班福建馬尾海軍學堂的畢業生艦長自然是有些力不從心,不過這不代表丁汝昌沒有能力,事實上他還是以傳統的將帥之道來調教手下一幫子眼高於頂的管帶們,一路上磕磕絆絆倒也沒有出什麼岔子,這主要得益於北洋水師成立至今還沒有碰到過戰爭。

    這一次和往常不一樣,丁汝昌知道現在中日兩國都已經到了懸崖邊上了,首當其衝的便是他的北洋水師,可是北洋水師的目前的狀況實在是糟糕透頂,為了增大自己的勝算,他今天下午來到直隸總督署衙門面見李鴻章,請求火速為北洋水師增添新式速射格林機炮。李鴻章此時手中哪裡還有銀子來購買格林機炮?就是買來了也趕不上他心中的定局了,丁汝昌有些態度消極,惹的李鴻章大發怒火,兩人不歡而散,李鴻章心情鬱悶之下便想到了停在天津的海宴輪。

    海宴輪原本是為了原定一個月後的第三次北洋水師大閱而來的,現在李鴻章已經緊急取消了這次閱兵,不過這艘船讓他想到了一位故人,心情鬱悶之下他便來到這裡登上海宴輪。從太平天國時代開始,咸豐皇帝死後,咸豐的兩個弟弟相繼出任了事實上的輔佐國政的攝政王,李鴻章和他們都建立起了良好的關係,互為依托。

    三十年間換了三個親王--上個月慶郡王奕匡正式加封為慶親王,這真是讓李鴻章頗有些感慨萬千了。這三個親王在李鴻章看來,恭王最有本事;醇王雖然不像他哥哥那樣精明,但是也知道謙恭,不明白的事情不亂插手,大膽的放權讓明白人來干;最讓李鴻章上火的便是現在的慶王了,這個慶王是皇族的遠支,無論在政治影響力上還是能力上都遠遜於恭王和醇王,可是這傢伙就是一個站著茅坑不拉屎的貨色,最大的長處便是聽上頭的命令--慈禧太后修院子需要北洋水師來出錢,這慶王奕匡便是安插在北洋內部的大漏斗,最要命的是他那隻手很貪婪……不是一般的貪婪,聽說在京城若有事相求,見一面就要花老大一筆銀子。

    李鴻章來到海宴輪想起的人便是攝政六年的醇王奕環,也許是因為現在的慶王奕匡實在是太過貪婪了,這讓李鴻章想到了三個親王中最廉潔的醇王奕環。三個親王中刨除那個無能又貪的慶王之外,恭王被老太太修理過一次之後就銷聲匿跡了,相對於醇王,恭王應該對自己的境遇感到十分清醒了--現在的光緒皇帝便是醇王的親生兒子!醇王因此過得非常非常的窩囊,同時也是最為戰戰兢兢的一個親王,因為權力和血緣的關係,他成為繼恭王之後慈禧防範最嚴的頭號目標。

    海宴輪便是李鴻章和醇王相處融洽的見證,也正是因為醇王的勤儉和自律,在醇王攝政的時期雖然權力還把持在慈禧太后的手上,但是他為北洋水師提供了巨大的保護,北洋水師也是在他的保護下正式成軍的。第一次巡閱北洋便是醇王拉著李鴻章共乘海宴輪,而現在卻只剩下李鴻章一人,他在這黑暗的船艙中感受到的只有無限的孤獨……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5:56

第四十八章 遇敵
譚延�這次北上雖說是給翁同�面呈父親的書信,但是在天津的時候不能不去拜訪這裡的「地主」李鴻章,這封信就是和李鴻章有著莫大的關係,更何況人家在自己新婚的時候送的禮又那麼重,若是不見上一面的話,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這次譚延�面見李鴻章倒是沒有像見張之洞這麼麻煩,唐伯文在得知譚延�和他一起北上之後便立刻向天津發報,這裡的程序早就定下來了,轉天唐伯文和譚延�便坐著馬車來到了李鴻章的大本營--直隸總督署衙門的所在地。

    李鴻章雖然昨天非常鬱悶跑到海宴輪上追思醇親王奕環,但是卻沒有在那裡過夜,只是回到天津的時候稍微晚了些。李鴻章生活非常有規律,相比之下張之洞在這上面遠不如他,據說張之洞在四川當學政的時候為了思考一對聯整整幾天沒有睡覺,這一睡便是兩天兩夜。同樣是封疆大吏,張之洞在見客這個環節上當屬總督中派頭最大的,而李鴻章這裡只要安排好,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否則不會這麼麻煩,況且譚延�的身份和他身上所攜帶的信件對李鴻章有著莫大的重要性。

    李鴻章不僅是這個時代的洋務派的領頭人物,同時他作為曾國藩的唯一入室弟子,在經史學問上的功底也是數一數二的名家,不過作為當今清流深惡痛絕的頭號靶子,他在學問上的建樹遠不及張之洞、翁同�等人這麼彰顯。

    作為當今顯貴世家地子弟,譚延�面見李鴻章地時候完全是以學生之禮待李鴻章--譚鍾麟和李鴻章並非是冤家對頭。他看待李鴻章可不像清流們那樣帶著有色眼鏡。對李鴻章的學問他還是非常敬佩的,所以在指點譚延�上要求要嚴格遵守行禮典範--根據譚鍾麟地判斷,這個洋務派的大頭領骨子裡面和曾國藩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內心中還是一個嚴守綱常的舊文人。

    作為重要的陪同,譚延�身邊的唐伯文對這次會面簡直是「深惡痛絕」--兩人見面談話決口不提洋務,就連迫在眉睫地朝鮮問題也是一個字不沾,譚延�居然拿出了他最近的詩集給李鴻章過目,兩個人相談甚歡但卻都是詩詞學問,這些東西唐伯文也懂。但是作為一個在國外生活多年接受西方化教育的唐伯文內心中對這些極為輕視。

    當譚延�真真切切的面對李鴻章的時候,神思都有些恍然,看到面前這個已經七十一歲的老人,他心中也是感慨萬千。譚鍾麟對他兒子的學問功底是非常自信的,對於李鴻章地為人也是綜合傳聞進行了很深的研究--這些都是在為兒子譚延�服務,兒子不可能一輩子都在自己的羽翼下成長,當今朝廷兩大巨頭張之洞和李鴻章無疑是讓兒子平步青雲的最好階梯,這兩個人他都下了很深地功夫。見了李鴻章談話的要旨也是他事先擬定地。

    譚鍾麟的功夫沒有白費,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當譚延�和李鴻章談論學問的時候,這讓李鴻章內心中非常高興。不過唐伯文也沒有白等。因為譚延�之所以名噪四方不是因為他的戒毒丸和抵羊紡織廠,而是他寫了《勸學篇》。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一致認為的佳作甚至要給各地的督撫學政都發上一冊,這樣的待遇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李鴻章作為「天下第一總督」自然對這《勸學篇》也下了不少功夫。順著《勸學篇》的套路,兩人終於在唐伯文漸漸有些不耐煩的心思中步入了實際話題。

    李鴻章作為當今洋務派的首領有著豐富的實踐經驗,而《勸學篇》中八成以上的內容都是寫洋務,當然每一條都是給洋務在春秋大義中尋找理論根據,讓洋務在理論上符合儒家學說。可以說李鴻章和譚延�一個在實踐,一個在理論,簡直是珠聯璧合,這一老一少不僅討論了洋務活動所遇到的問題之外,還對正在建設中的華盛紡織廠將來如何和抵羊紡織廠進行合作展開了一定的討論。

    李鴻章和譚延�相談甚歡,下午的時候譚延�給李鴻章演示了無線電電報機,這一次在直隸總督府中發報距離又變得遠了些,差不多相隔一百多米,依然能夠非常清楚的收到電報無線電信號。經過實地演示,李鴻章心中對唐伯文電文中所說的無線電電報機的功用有了新的認識,同時也認識到無線電電報機在軍事上的巨大作用。

    到目前為止,譚延�手中雖然發明了無線電報機可是卻因為時間緊張的緣故還未能給其做全面的測試,就是連現在它的極限距離也不清楚。不過這一次在直隸總督府的測試表明這台原始的無線電電報機還是比較可靠的,如果給他時間進行完善的話,雖然短時間內不可能投入使用,但是其性能將會得到更進一步的提高則是肯定的,當然他還要從歐洲再訂購一批設備才

    第一次面見李鴻章對譚延�來說非常成功,不過他們兩人卻對朝鮮目前的局勢絕口不提,彷彿就像沒有這回事一樣。隨後譚延�跟隨唐伯文參觀了天津機器局,在這裡他看到了目前中國最為先進的軍工生產設備,他所捐給北洋的四套無煙火藥生產設備在這裡全力開動生產,東局火藥生產廠房中,這裡的工人24小時輪班加緊生產無煙火藥無煙火藥八百磅。就是這樣的產量,唐伯文還加緊人手來建立新的廠房,爭取早日將半個月後即將到達的另外幾套無煙火藥生產設備投入使用,到那個時候每天的產量將會達到兩千磅左右。

    根據唐伯文的介紹,譚延�這才知道李鴻章為了應付日本的威脅,已經將江南製造局中所庫存地兩門12英吋地海岸炮和六門五.炮啟出。就地在上海江南製造局的防禦陣地上安裝。若不是考慮到劉公島距離太遠。而且上海地處顯要更是不容有失,李鴻章甚至想把這些海岸炮和速射炮安置到北洋海軍基地去。

    這也是譚延�頭一次聽說中國可以自行製造口徑達到三百毫米地大炮,居然還是江南製造局的產品。經過唐伯文解釋後他才知道海岸炮和速射炮都是去年下半年才剛剛製造完成的第一批產品。為了生產炮彈。唐伯文得到了李鴻章的支持,將江南製造局的一些設備緊急拆裝到天津,不過由於設備和工人的熟練程度問題,炮彈地產量一直上不去。

    「紀孟兄,江南製造局在上海是方便了運輸,但是上海也是各國利益糾纏的地區。日本人想要打上海這有些不可能,但是同樣若是上海受到了戰爭的威脅,盤踞在上海的列強將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很可能會迫使江南製造局停止供應北洋武器裝備。這個問題你們可要想好,多做些準備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譚延�慎重的說道。

    -

    在譚延�前生的記憶當中,甲午海戰始終都沒有涉及上海,現在地日本還沒有幾十年後這麼威風,至少在甲午戰爭之後的「三國干涉還遼」事件中,日本被迫吐出了遼東半島。不過江南製造局建在上海同樣也是失策。那裡除了交通便利之外,根本無險可守,一旦發生戰爭想要摧毀江南製造局是非常容易的,而列強利益的焦點尤其是英國。都把上海看作是自己地私產,為了不讓上海受到攻擊。掐斷江南製造局的生產也同樣是非常容易地事情。一旦戰爭進行到關鍵時刻,日本要是真的威脅進攻上海的話,江南製造局就不能為北洋提供武器裝備了,這段鏈條一斷毫無疑問對北洋來說是極為致命的。

    唐伯文聽後不禁有些一愣說道:「組安,這可未必吧?!難道日本人敢去進攻上海?」

    譚延�說道:「這談不上敢不敢的問題,若是日本軍艦出現在上海海面,為了避免列強利益受損,哪怕是出於姿態上的強硬,列強也毫不猶豫的將我們給出賣了--試想若是上海堅不可摧,中堂大人為什麼還要將海岸炮拿出來?若是真的到了日本出現在上海海面上的時候,那北洋水師的結局……列強們將會重新考慮他們的對華政策,就算出賣我們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現在的局面雖然有些緊張,但是北洋上下以為這場戰爭未必會真的大動干戈,至多是一些小的摩擦罷了,李鴻章也是出於這種想法使出瞞天過海的計策搶趁著日本國內議會和內閣糾紛之際搶先增兵朝鮮快速解決東學黨問題,這樣日本就失去了戰爭的借口。北洋上下自然也有些出色的人才,能夠從蛛絲馬跡中認為這場大戰已經不可避免,動用江南製造局的大口徑海岸炮應該是這些人想出來的建議李鴻章的,可惜譚延�不知道這些人是誰罷了。

    看著唐伯文在一邊沉思,譚延�心中歎了口氣,雖然李鴻章在姿態上和他前生中的記憶有所改變,但是這種改變還是非常有限的,李鴻章還是害怕戰爭威脅他的地位,不過現在好歹也算是有所準備,至於結果就要看老天的安排了。

    「紀孟兄,我想明天便前往京師去給翁書平轉交家父的信件,這件事才是最為要緊的,所以就不在你這裡打擾你了……」譚延�說道。

    唐伯文可能是因為剛才的談話有些情緒不高,默然說道:「組安這次北上一次不容易,為兄也沒有好好招待你,不過你這麼急著走,中堂大人那裡可能會怪罪我……」

    譚延�轉過身來笑著說道:「我在京師可能還會逗留一段時間,若是方便的話還要回天津一趟,就算再不濟我回廣州也是要在天津上船的,紀孟兄到時候還要為我物色一條順風船才好!」

    唐伯文聽後也笑著說道:「這就包在為兄身上,保證給你弄到最舒適的船艙……」

    當晚上李鴻章聽到譚延�要去

    消息之後,還抽出時間和譚延�進行了一次談話,由只有他們兩個人。所以內容無從可知。不過當一年半中日甲午戰爭結束,李鴻章黯然回到北京之後曾對唐伯文提起,讓唐伯文專程代他去給譚延�道謝。多謝當初為他籌謀。

    第二天一早,唐伯文為譚延�送行,他乘坐一輛馬車駛向京師北京。

    譚延�並不知道,當他剛剛在譚鍾麟任吏部尚書時在北京的住所中安頓下來地時候,一封電報從朝鮮傳到直隸總督署衙門--水師在朝鮮豐島遇敵,與日本艦隊展開激戰。目前戰況不明,定遠艦已經就近趕赴增援!

    李鴻章在電報上施展了小小地陰謀,等日本人接到駐華日本公使所發來的增兵朝鮮的電報後,以濟遠艦為護航主力地增兵船隊已經在朝鮮狹長的牙山海灣登陸了。牙山距離漢城不過一百五十里,步兵行進旦夕而至,大清國這次增兵一下子就捅在了日本人的心口--朝鮮再怎麼亂,只要控制好了漢城的朝鮮王室,那麼利用朝鮮王室就可以把日本當在朝鮮門外。當然這只是李鴻章等人的看法而已。

    在接到日本駐華公使的電報後,議院和內閣衝突無瑕外顧地日本政府,內爭立刻偃旗息鼓,政要們沸沸揚揚的掀起了一片「征韓」的呼聲。當汪鳳藻將日本的情況用電報火速發回國內的時候。李鴻章的手不禁抖了抖,心底蒙上了一層陰影。

    濟遠艦很順利的完成了護航任務。一千五百名淮軍士兵全部順利登陸牙山,在葉志超和聶志成的帶領下攜帶隨軍輜重立刻趕往漢城,打算執行李鴻章地控制朝鮮王室的任務。在這個時代沒有登陸艇,人員上岸還比較容易,但是輜重上岸可就困難多了,全靠濟遠、威遠和廣乙自帶的小火輪來承擔運送輜重的任務。

    濟遠艦管帶方伯謙也許打仗差點事,但是他知道此行危險很高--日本也在關注朝鮮,雖然還沒有增兵朝鮮,但是人家地聯合艦隊早就在朝鮮海域巡弋了。若是放在往常他的濟遠艦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這次他可是為招商輪護航,上面可都是大清國地士兵,儘管這是李鴻章的一點計謀,但是卻違反了《天津條約》。日本人這幾年瘋了一般的擴充海軍,國內的感受不到這種壓力,但是北洋水師對這種變化可是感受頗深,兩國海軍都以對方為假想敵,要是哪天擦槍走火打起來,一點也不奇怪。

    當方伯謙看到這條又細又長的海口,心中湧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當下便做出決定--全力先將士兵運送上岸,招商輪士兵運完一艘便立刻撤走,不必等待集合。方伯謙這一做法遭到了廣乙艦管帶林國祥的反對,廣乙艦是客居,方伯謙以強硬的姿態壓制了林國祥,林國祥為人比較軟弱便做出了讓步,這也讓方伯謙心中鬆了口氣--這樣細長的水道,一旦日本人發現他們在這裡登陸,派上幾艘軍艦在出口處一堵,要戰要和就是人家說了算了,招商輪是客輪沒有一點防護能力,而且速度慢的讓人發火,純粹是拖油瓶,要是這些招商輪也留在這裡的話,方伯謙會投鼠忌器不敢應對。

    這下讓招商輪先走,到時候一旦發生什麼不測,剩下來的都是軍艦多少也可以跟人家相持一番。其實按照方伯謙的想法,最好等廣乙艦和威遠艦卸載完輜重後也走,他濟遠艦殿後最後一個卸載輜重,可惜等招商輪走了還沒有九個小時,輜重已經卸載完畢,濟遠三艦已經掉頭排列好編隊快要駛出牙山海灣的時候,方伯謙在望遠鏡中看到他此行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牙山海灣北部有三個小黑點出現在海平面上,他心裡當時就「咯噔」下,然後回頭一望,看到廣乙艦的旗桿上已經懸起了「發現敵艦」的棋子,並且極速向他濟遠靠了過來。

    「敵艦?!在這片海域上能夠被北洋水師稱為『敵艦』的除了日本聯合艦隊之外的還能夠有誰?!」方伯謙緊緊的攥了攥拳頭,心中暗自罵到:「真他娘的怕什麼來什麼!」

    濟遠艦的報警號響了起來,頃刻間所有的水兵們都從船艙中跑出來站位,前後兩座主炮炮塔旋轉起來,蒸汽機加壓,煙中冒出了濃濃的黑煙--這是軍需採購部門的那幫孫子們貪的昧心錢,水師艦隊燃燒的是劣質煤,全功率運轉的時候就冒出濃濃的黑煙,八百里外就知道是北洋水師的艦船。方伯謙開始的時候心中雖然著急駛出海灣,但是這黑煙讓他心中更打鼓,生怕周圍海面上有日本艦隊出沒,本來沒有發現他們反倒是被黑煙給暴露了,所以便緩行,防止煙冒出的黑煙把日本人給招來,沒有想到老天偏偏跟他作對!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6:07

第四十九章 開炮
「益堂兄,是不是招商輪把我們給暴露了,日本艦隊才會在這一帶逛游?看這三艘日艦的個頭可能是日本的主力戰艦啊!」旁邊一個穿戴整齊的軍官手中拿著望遠鏡對旁邊的方伯謙說道。

    「該死!清和,我是怕日本人對上招商輪帶在身邊礙手礙腳的才先讓它們回去,沒有想到日本人就在我們身邊!」方伯謙有些懊惱的說道。

    方伯謙身邊海軍軍官便是北洋水師幫帶兼濟遠艦的大副沈壽昌,和方伯謙等福建馬尾水師學堂畢業的水師軍官不同,沈壽昌是半路出家,本來是以上海出洋局優異成績肄業,選派挪威大學學習物理化學。還沒有等學業完成,光緒七年(1881年)年~配到威遠艦上實習,不到一年便因為成績優秀升為威遠艦二副。在海軍初創時期有很多像沈壽昌這樣的年輕學子應召進入水師,雖是半路出家來干海軍,因為他們的文化水平高,在水師幹上兩三年陞官速度很快,不過在人才緊缺的情況下,這樣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益堂兄,此時多說無益,廣乙艦和威遠艦在這種戰鬥中沒有任何作用,碰上了日本主力戰艦它們恐怕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不如我們先讓廣乙兩艦先走,在這裡拖上一陣是一陣,總比大家一起完蛋要好得多,說不得它們還能夠碰上第二批護航艦隊,若是定遠鎮遠兩艦來的話。那我們就全都有救了!」沈壽昌一邊說一邊用望遠鏡來觀察這支突然出現的日本艦隊。想要辨認出敵艦地名稱好做應對。

    方伯謙聽後沉思了片刻低沉地說道:「清和,到現在大哥我也不瞞你了,前幾天乘坐咱們的船去天津的那兩個人你知道吧?一個是中堂大人面前地紅人。另外一個是兩廣總督的三公子。在去上海前我和丁提督鬧翻了,這次第二批護航的艦船中,定鎮兩艘巨艦未必會來,我是求他們兩人在見到中堂的時候說情,不過到底怎麼樣,大哥心中一點底都沒有……」

    「益堂兄……你說定鎮兩艦不會來?!」

    方伯謙臉上的神色一黯。鬱悶的攥拳垂了一下旁邊地艙壁,沈壽昌一看方伯謙這模樣,也知道最後的結果了。

    「鎮遠艦會議大艙中懸掛著日本艦的圖形,看樣子那前面兩艘領先的戰艦是……吉野和嚴島,後面那艘稍微小點,估計像是比睿號!」沈壽昌收起望遠鏡轉過身來對方伯謙肅容說道:「益堂兄,現在說什麼也都晚了,我們最重要的是如何挺過這一關。除了比睿之外。在吉野和嚴島面前我們這三條戰艦在速度上差了老大一截,廣乙號上倒是裝備了速射炮,但是口徑太小對上這兩艘戰艦沒有多大作用,只是魚雷還可以。但是在射程上又太吃虧,至於威遠艦就更不用說了。一點用處也沒有。為今之際便只有讓威遠和廣乙先行向西,希望他們能夠碰到第二批護航艦隊,若是第二護航艦隊由定鎮兩艦帶隊的話就來救援我們,若不是……那就趕快掉頭撤退!」

    「那我們怎麼辦?單對單我們也就能夠對付比睿,吉野和嚴島任何一艘都可以幹掉我們,那嚴島也是日本的『三景艦』之一,那是日本人專門對付定鎮兩艦的!」方伯謙有些懊喪地說道。

    「嚴島雖然有十二寸主炮,但是它的前主炮塔旋轉幅度小不易瞄準,只要我們別在它的正前方,它的速射炮打不穿我們地裝甲,吉野的主炮口徑和我們一樣,它未必敢和咱們拚命……益堂兄,現在就下令讓廣乙和威遠先走吧,再不走就真地來不及了!」沈壽昌一邊給方伯謙打氣,一邊催促他下命令讓廣乙和威遠先撤退。

    方伯謙抬頭看看遠處越來越近的三艘日本戰艦,咬咬牙喊道:「掛旗號,讓威遠和廣乙向西全速撤退,調轉船頭向日艦方向前進,前後主炮炮彈上膛隨時準備戰鬥!」

    傳令兵立刻將方伯謙的命令傳達下去,威遠和廣乙在收到旗號命令後立刻向西撤退,只是這兩艘相對老舊的戰艦速度很慢,他們能不能逃脫這要完全看日本人敢不敢率先開炮挑起戰爭,當然濟遠能夠給他們爭取多少時間才是最實在的。

    在和威遠與廣乙分道揚�之後,濟遠艦調轉船頭向北,衝著三艘日本戰艦來的方向迎了上去。方伯謙走出指揮台,面對甲板上站列成三排的濟遠艦水兵們高聲說道:「濟遠的弟兄們,我要問問你們,平時下艦你們但凡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我方某可曾為難過你們沒有?!」

    兩百多條漢子齊聲高喊道:「沒有!」

    「那我方某人可曾用鞭子胡亂抽過你們沒有?」方伯謙高聲問道。

    「沒有!」

    「我方某人平時待弟兄們不薄,

    了讓你們在該效命的時候也不退縮,打起仗來我們都的人,誰也離不開誰,沒了你們我方伯謙屁都不是!兄弟們,現在我們碰上日本人了,***,還是三艘主力戰艦,日本的旗艦吉野和專門對付定鎮兩艦的嚴島,後面還有一條比睿……誰***敢在這個時候當縮頭烏龜……」方伯謙抽出腰間的手槍沖天放了兩槍:「明白了沒有?!」

    兩百多條漢子齊聲嚎道:「明白了!」

    「好!給老子炮彈上膛,裝填魚雷隨時準備發射!給老子解隊!」方伯謙沖手下的水兵們喊道。

    回到指揮台,方伯謙臉上再也沒有了剛才喪氣的表情,拿起望遠鏡朝日本艦隊看了一眼,低頭沖通風管喊道:「管輪注意,放慢車,慢慢的靠過去……聽我的號令。隨時準備加速。並且做好右滿舵地準備!」

    沈壽昌笑著說道:「益堂兄,你好歹也是福建水師學堂畢業,又是喝過洋墨水地人。怎麼渾身一股子匪氣?」

    方伯謙回頭朝他一笑吐了口唾沫說道:「在這戰艦上當官,底下十個水手裡面連***半個會寫字的都沒有,不狠點怎麼鎮得住這些兵痞子,待會兒你手上地槍也子彈上膛,要是上甲板的話,看到那個消極怠戰者也不用�嗦。一槍打死,出了事我兜著!這仗打起來了,船上二百多條人命管你高低貴賤都是一樣,一個地方消極怠戰這不是害死大家一塊完蛋麼?先打死那些怠戰的,這個時候就算他們怕死也要玩命了!」

    沈壽昌點點頭說道:「益堂兄說的是,小弟受教了,怪不得你能夠當管帶,小弟我只能夠是個大副……」

    「嘿!這帶兵的道道多著呢!鄧世昌那套是對。不過那是洋人的法子,咱中國人未必買賬呀!看看人家湘軍和淮軍與長毛干仗時,什麼大煙都要管夠……恩威並施才是帶兵之道,以後慢慢學著點吧!」方伯謙有些頗為自得地說道。

    「益堂兄。你看日本人的艦隊也慢下來了!」沈壽昌一邊聽方伯謙說話,一邊用望遠鏡觀察日本艦隊動向。看到日本艦隊有變化,便立刻通知方伯謙。

    -

    方伯謙拿過望遠鏡一看說道:「他們是在等比睿,比睿比咱們的濟遠還要老上好幾年,速度更慢,艦炮的威力更是不行,我若是日本人的話,光是靠吉野和嚴島就可以開打了,還用等比睿?!」

    「告訴前主炮,待會進入敵艦射程後我們會右滿舵,讓前主炮取提前量瞄準吉野艦,爭取把它的前主炮給打啞嘍!」方伯謙超下面喊道,緊接著跑到通風管處喊道:「慢速、慢速!鍋爐加壓隨時準備加速!」

    此時牙山海灣西邊的海域上出現了一道奇特的風景--一艘中國戰艦和三艘日本戰艦慢慢地相互靠近,雙方都打著慢車,所有的水兵都嚴陣以待,就像拉滿勁的弓一樣,弓臂都在發出顫抖的聲音,但是弓手依然緊拉著弓弦不放……

    此時地沈壽昌看到方伯謙這幅全神貫注的樣子不禁有些感歎--其實他對方伯謙平時地為人挺看不起的,就是到了剛才心中也是這麼認為,但是人家一旦心中下定決心和日本人打仗後,就再也沒有露出一點畏戰的樣子,反而合理調動來應付眼前的危急。

    吉野居中,浪速在吉野的左邊,比睿稍微落後吉野一點在右邊。按照這個陣形沈壽昌明白了為什麼方伯謙要慢慢的靠過去然後突然加速右滿舵--嚴島的十二寸主炮準確率極低,就算擊中濟遠挨上一發只要不打中要害也不會有多大問題,右滿舵後嚴島那門三百毫米的主炮就算報廢了,而吉野居中,正好可以用嚴島艦身來抵擋吉野一百五十毫米速射主炮給濟遠的威脅,剩下來濟遠所要面對的是嚴島艦可以向兩側攻擊的一百二十毫米副炮就可以。

    沈壽昌想明白後不禁心中讚歎一聲--方伯謙果然是英國格林威治海軍學院的高才生。嚴島的三百毫米主炮固然讓人望而生畏,但是它不能轉動只能朝前開炮,只要第一次不被其擊中,右滿舵後濟遠就完全可以避開吉野艦上那些一百五十毫米主炮的攻擊,嚴島的一百二十毫米速射炮絕對不會打穿自己的裝甲。等越過日本艦隊後一路向北,雖然速度上會比嚴島和吉野慢一些,但是日本艦隊需要轉彎才能夠繼續攻擊,多少也有一線生機,更何況濟遠還有一座一百二十毫米的後主炮可以在穿越日本艦隊陣形的時候繼續攻擊,這樣也大大增加了生存幾率。

    「稍微再向右一點,注意嚴島的那門主炮,盡量避開它!」沈壽昌朝通風管喊道。

    方伯謙讚許的看看沈壽昌說道:「快要進入嚴島的射程了,只要躲過它的第一次射擊我們就安全多了。真是不明白日本人怎

    這樣的戰艦?這樣不能轉動的主炮除了兩軍相遇的開會大些之外,雙方開打難不成我們就傻不楞登的不知躲避它?!」

    沈壽昌笑著說道:「益堂兄,幸虧我們只是碰到一艘三景艦,若是三艘都來了。那我們就要面臨兩門這樣的前主炮。等穿過他們地隊形後還有一門三百毫米地後主炮瞄著我們,那可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這三景艦只有放到一起用才會有最大的威力,單個用威脅就不這麼大了。唯一可慮的便是它是新艦,航速超我們太多。」

    「這還不夠?你當咱們濟遠是定鎮兩艦吶?!這樣地炮彈挨上一發就夠咱們喝上一壺的了,就是避過他們的主炮,人家三艘戰艦上裝的三十多門一百二十毫米副炮也會要了咱們的命!」方伯謙笑著正正自己的海軍帽。

    「讓前主炮地炮口再向左抬高一點,重點瞄準吉野的前主炮,使用新裝的炮彈。爭取在和日本艦錯過的時候,擊中火力將吉野的前主炮或是指揮台打爛!」方伯謙高聲向指揮台下面的傳令兵喊道。

    「益堂兄,我看算好魚雷的定深發射距離,在穿過日本艦隊的時候直接向東北方向一點,用船尾魚雷管趁機向嚴島號進行魚雷攻擊。這三景艦炮口倒是粗大地很,但是這裝甲可經不住魚雷來上這麼一下子,打完了我們就調轉船頭朝西北方走!」

    「好主意!可惜咱們不能自己在艦上調定深,否則也不會這麼麻煩了!」方伯謙笑著說道。

    「全艦注意!全艦注意!我們馬上就要進入敵艦射程!管輪注意等我號令準備加速。升交匯旗!」方伯謙大聲喊道。

    方伯謙緊緊攥著拳頭,手指上的關節都被攥得發白,天氣雖然還有些冷,但是他水軍帽下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了細密的汗珠。濟遠艦上已經升起了交匯旗。只要日本艦隊不開炮,方伯謙也不準備開炮。剛才別看他和沈壽昌談話地時候比較輕鬆,但是日本艦隊的實力此時已經佔盡上風,能夠不打最好不打,他犯不著用雞蛋碰石頭。

    「管輪注意!我艦進入敵方射程,聽我號令,等我數到十,立刻加速右滿舵;前主炮注意若是敵艦向我開火,立刻向其還擊!一!二!三……」方伯謙眼睛緊緊盯著已經近在咫尺地日本艦隊,每一聲數數都好像是在拚命的吶喊。

    「轟!」的一聲,濟遠艦左邊三十米處的海面上升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蘭花,此時方伯謙剛剛喊道「八」,沈壽昌通過望遠鏡看到嚴島號那門可怕的三百毫米主炮的炮口還沒有消散的青煙,下意識的看看手中的懷表--下午一時十分,日本人開炮發動戰爭了!

    「瞄準吉野,開炮!」方伯謙大聲吼道!

    「轟」的一聲,方伯謙和沈壽昌感到自己腳下的戰艦在炮聲中劇烈的顫抖了一下,隨即正前方雙聯裝主炮塔處升起一團青煙,透過青煙方伯謙的望遠鏡中正在快速行進的吉野艦上火光閃了兩閃--「擊中了!」方伯謙和沈壽昌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可以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

    「管輪注意!右滿舵,加速向東北方向前進!前主炮準備射擊!」方伯謙吼道。

    日艦嚴島號射擊比方伯謙所預料的要早了點,在他看來這樣的前主炮在海戰中只有一次的發炮機會,若是他來指揮的話,絕對會等濟遠艦靠的再近些的時候開炮,爭取一炮製敵於死地。不過日本人心太急了些,十二寸炮彈威力巨大但離自己還有三十多米遠,除了給濟遠身上洗個澡之外,沒有什麼損傷。

    方伯謙指揮濟遠艦突然加速右滿舵,就看原航線前轟轟的被日艦所發射的炮彈打出十幾朵大水花出來--這些都是吉野和嚴島艦上的一百五十毫米與一百二十毫米大炮打過來的炮彈,看到這些水花方伯謙和沈壽昌身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這麼多大口徑炮彈要是落在濟遠艦身上,估計自己也就徹底完蛋了。

    不過令方伯謙非常惱火的是他明明看到吉野艦中彈兩發,但是剛才的水花告訴他--吉野的前主炮還在開炮,剛才的炮彈到底打中吉野的哪個部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6:16

第五十章 苦戰
隆隆的炮聲讓方伯謙沒有什麼時間來仔細觀察吉野中彈的部位,在對方兩門一百五十毫米主炮和近二十門一百二十毫米主炮的射擊下,右滿舵的濟遠艦此時正處於對方最宜瞄準的狀態,整個船身橫在對方面前經受對方的炮擊。不過也正是因為濟遠出人意料的航行,讓濟遠艦非常幸運的躲過了日艦剛開始的頭兩分鐘射擊,等調整船身向東北方向行進的時候,居然一發炮彈都沒有落到濟遠的身上。

    不過等濟遠調整船姿以最快的速度想要從嚴島號的左邊水域穿行過日本艦隊的時候,轟的一聲,濟遠的左舷終於挨上了一發炮彈,指揮台的玻璃在第一時間全部被震碎,方伯謙感到自己的身體直接像被拋出的皮球一般撞到了指揮台的艙壁上。

    等方伯謙反應過來的時候立刻掃視了一眼指揮台,心中不禁有些暗自慶幸,指揮台沒有被直接擊中,只是自己的大副和二副和自己一樣,被剛才的炮彈衝擊力給震了一下而已。他跑到指揮艙的另外一邊才看到原來是濟遠的左舷前部靠近前主炮的部位被擊中一彈,有幾具殘缺不全的水兵屍體躺在周圍,看到前主炮塔還在水兵的操縱下調轉方向,他終於放心下來。

    從剛才炮彈爆炸的威力來看應該是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炮彈擊中了濟遠--「該死的吉野!」方伯謙吐了口唾沫,將頭上的海軍帽正了正喊道:「前主炮準備好沒有?」

    「準備好了!」

    「瞄準吉野,打!」隨著方伯謙的一聲怒吼。濟遠艦雙聯裝二百一十毫米前主炮塔發出了怒吼。方伯謙透過淡青色地煙霧從望遠鏡中緊盯著吉野,可惜卻沒有看到任何反應,心下正在懊惱地時候。卻聽見濟遠艦上的水手們發出一聲喝彩聲,心下正疑放下望遠鏡想要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值得在大戰中還這麼高興,結果卻看到嚴島艦的左舷指揮塔附近冒出了熊熊地火光,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濃煙從嚴島號的艙室中冒出來。

    「他***,沒有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打到吉野卻命中了嚴島!」方伯謙大笑的說道。

    「裝彈,放棄吉野瞄準嚴島左舷,打!」沈壽昌大聲喊道。儘管吉野艦是日本的旗艦,但是作為專門對付定鎮兩艦地日本三景艦的價值也非常高,濟遠艦已經快要行駛到和嚴島艦平行的位置,吉野艦被嚴島艦當在後面,放棄吉野能夠給嚴島予以重傷也是大功一件,這樣一來依照日本人的性子非要發瘋不可。那樣威遠和廣乙脫身的把握就更大了。

    濟遠艦上的炮手被戰鬥開始這分別命中吉野和嚴島的三炮大大提高了氣勢,相對於濟遠的兩千二百噸排水量,嚴島和吉野都是接近四千三百噸地大傢伙。偏偏人家都是服役連三年都不到的新戰艦,航速比濟遠要快多了。想要毫髮無傷的從對手的炮口下找生路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地事情,現在也只有和日本人拼上老命了。趁著人家架勢還沒有擺開,能多打上一炮自己逃命的機會就大上一分。在生存還是死亡地選擇下,濟遠艦的炮手們拚力操縱前主炮,儘管三月末的海上冷氣襲人,炮手們都脫光了衣服露著膀子,將巨大的炮彈分別裝填進入炮膛,快速旋轉炮塔將炮口瞄準了即將擦肩而過的嚴島號,短時間內便做好了發射準備。

    正當濟遠艦的前主炮炮塔做好發射準備,方伯謙異常亢奮的下令射擊的時刻,「轟轟」的爆炸聲中,方伯謙的身體再一次被威力巨大的炮彈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給掀了起來,整個人後仰著撞到了艙壁上,在角落裡面頭耷拉著生死不知。整個指揮台中沈壽昌第一個從爆炸後恢復過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滿屋的血肉--二副何建章一隻手被彈片割裂甩到離自己身體不到一米的地方,就連胸膛也血肉模糊成了一片,眼看就已經沒命了。

    沈壽昌也在剛才的爆炸中額頭被一塊小彈片掃過,幸好位置不是很正,否則他也是立刻斃命的份。當沈壽昌看到牆腳一邊的方伯謙,便立刻連滾帶爬靠了過去,在他的晃動下方伯謙終於恢復了知覺,不過他的腿被一塊彈片擊中,鮮血把他藍色的褲子染成了黑紅色。

    方伯謙看到沈壽昌後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在沈壽昌的攙扶下踉蹌的走到窗前,在他的眼前呈現了一片地獄的情景--以前主炮為中心,四處散落著水兵們的肢體,居然連一件完整的屍體都沒有,鮮血和黑煙將前主炮塔變成了人間地獄。

    「這是嚴島的一百二十毫米炮!」方伯謙腦袋裡面立刻想到了嚴島艦上不僅裝備了一門三百二十毫米的主炮,還有十一門一百二十毫米的大炮,顯然剛

    次齊射一下子終結了濟遠艦的好運,這一次就造成了嚴重的損失!

    正當方伯謙被眼前這一切所震住的時候,前主炮塔的碎屍堆裡面豁然站起了一個人!沈壽昌看到那個人正是濟遠艦上的優秀實習生黃承勳,但此時黃承勳的一隻胳膊已經消失了,他艱難的站起來一個踉蹌又倒出了主炮台……

    方伯謙看到這一幕後胸腔中似乎有團火焰堵在裡面在燃燒,不過他和沈壽昌很快便看到跌出主炮塔的黃承勳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居然又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靠著僅有的右臂扶著炮塔裝甲鑽進了炮塔。方伯謙和沈壽昌不敢往下想黃承勳受了如此重的傷還要進入炮塔幹什麼,不過就在他們眼眶中充滿了熱乎乎的液體的時候,濟遠艦雙聯裝主炮轟的一聲打響了。

    「轟!」地一聲,方伯謙和沈壽昌便聽到西邊傳來震耳欲聾地聲音--那裡只有日本艦隊。但是濟遠艦周圍並沒有水花濺起也沒有被炮彈打中--「日艦上爆炸啦!」指揮台上的兩人聽到濟遠艦水手們傳來的呼喝聲。

    「轟轟……」這個時候方伯謙和沈壽昌才清醒過來--黃承勳剛才那炮擊中了日艦嚴島號!

    黃承勳地那炮確實是擊中了嚴島艦。此時在方伯謙兩人的望遠鏡中,平行相對行駛的日艦嚴島艦上面正在面臨真正的世界末日--這會不是剛才擊中嚴島艦艙室那樣光是冒出濃煙了,這一次在濃煙中隱隱傳出了陣陣的爆炸聲。兩枚二百一十毫米的主炮炮彈爆炸威力驚人,從戰艦艦身船艙中冒出來地大火的高度和戰艦的桅桿一樣高!嚴島艦上的日本士兵在甲板上四處奔走,估計是想要撲滅眼前的大火,但是和龐大的火焰相比,那小小的人影所做的努力是這麼微不足道……

    「益堂!估計是擊中了嚴島地要害,不然哪裡來的這麼大的火?」沈壽昌激動的說道。

    「趁他病要他命!」方伯謙咬牙切齒地說道。「清和,傳令船行東北,使用後主炮繼續向嚴島射擊,待到時機成熟之際使用魚雷攻擊嚴島,成與不成皆速速退出戰場!」

    方伯謙腿傷甚重,簡單的包紮之後便坐在指揮台上坐定,由沈壽昌來接手指揮濟遠艦。此時濟遠艦距離嚴島艦不過一公里遠,嚴島艦上除了有一門令人望而生畏地十二寸主炮之外。還有十一門一百二十毫米副炮,但是因為剛才黃承勳死命一擊,兩發炮彈分別擊中了嚴島艦的左舷,其中一發炮彈萬分運氣的打進了剛才的著彈點。造成了嚴島艦內部不斷的爆炸,看架勢不是擊中了彈藥艙便是擊中了鍋爐動力設備引起連環爆炸。

    嚴島艦受創嚴重。則給了濟遠艦一線生機--嚴島艦自己已經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因為陣形緣故正好擋在了吉野和濟遠艦之間,讓吉野瞭望塔上的觀測水兵眼睜睜的透過嚴島艦冒出的濃煙看著濟遠艦全速從左邊通過,而吉野艦空守著龐大的打擊力量卻毫無作為。

    -

    沈壽昌一邊指揮管輪先向嚴島靠了過去,讓部署在濟遠艦左側的五門三十七毫米機關炮準備靠近後掃射嚴島艦甲板,此外還有四門七十六毫米的副炮不斷的抵近向嚴島艦射擊。沈壽昌的想法非常簡單,就是不讓嚴島艦上的日本人去救火,況且這麼直衝著嚴島艦駛去不僅可以大大降低自己的暴露面,魚雷的攻擊距離有限,只有靠上去再打個右滿舵才有機會讓濟遠艦後面的兩個三百八十毫米的魚雷攻擊嚴島艦--他的機會只有一個,便是靠魚雷給予嚴島致命的重創,甚至是擊沉它!

    放在以前面對嚴島艦這樣的龐然大物,不要說是擊沉就是正面單對單的展開攻擊,這都是沈壽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嚴島艦是日本投入使用不久的新艦,速度快不說,人家的主炮可是專門來對付定鎮兩艘巨艦的,更何況十一門一百二十毫米的副炮也足以幹掉個頭小了一半的濟遠艦。可是現在機會來了,濟遠走了狗屎運居然把嚴島重傷了,嚴島艦上冒起的濃煙和不時傳來的爆炸聲讓沈壽昌渾身發熱,最有利的便是嚴島的速度明顯的放慢了,沈壽昌估計剛才的那一炮擊中的是嚴島的動力系統,否則哪裡來的連環爆炸聲?

    是死是活就看這一下的了!要是能夠讓嚴島雪上加霜,旁邊的兩艘日本戰艦絕對不會見死不救,最好是吉野能夠停下來救援嚴島,這樣濟遠就可以絕處逢生了!

    嚴島艦上的日本官兵看到濟遠艦靠過來,在片刻的發呆之後,瘋狂的運作起來,除了不斷的加派人手想要解決戰艦所受的創傷之外,左舷能夠動用的炮火不要命的向濟遠傾瀉過來,兩艦上面的機關炮和小口徑副炮倒是成了主角。嚴島艦上尚

    的一百二十毫米副炮也加入戰鬥中來,短短的一二百居然連中四發一百二十毫米炮彈,不過讓沈壽昌慶幸的是這些炮彈都沒有擊中濟遠艦的水線以下,做為「穹甲快船」,最怕的便是被炮彈擊中沒有裝甲保護地水線以下部分。只要挨上一發就會讓濟遠戰力大損甚至會有沉沒地危險。

    「已經不能再近了!」沈壽昌攥了攥拳頭。此時排水量四千噸的嚴島艦就近在咫尺,兩艘戰艦上的中日水兵拚命地用機關炮互射,一些水兵甚至從船艙中拿出了步槍。只要再向前靠近一點,連步槍也都要上了!

    「右滿舵!右滿舵!魚雷艙加壓,後主炮準備發射!」沈壽昌大聲的喊道,此時的嚴島艦已經徹底停了下來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日本人自己停下來的,但是沈壽昌估計這次嚴島艦的鍋爐可能在剛才的一陣連環爆炸中出了問題。不然在大戰中不會無故停船,這簡直是自殺!

    方伯謙突然連滾帶爬地跑出指揮台,臨走還大聲喊道:「清和,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魚雷艙,他***,非要把這個大傢伙干沉不可!」

    沈壽昌立刻叫了名水兵跟上攙扶方伯謙,生怕出了什麼問題。隨後便指揮管輪連續右滿舵,爭取把尾部魚雷管以最佳姿態對準嚴島艦。

    「慢行!慢行!調整好姿態,讓尾部魚雷管對準嚴島艦!待到魚雷發射後,隨時準備加速!」沈壽昌興奮的對著通風道大聲喊道。

    方伯謙在水兵的攙扶下。拱著身子快速的來到魚雷艙,高聲喊道:「魚雷發射管加足氣壓了沒有?!可不可以發射?!」

    幾個汗涔涔的水兵正在忙碌著。其中一個回過頭來說道:「方管帶,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發射,現在已經可以打到嚴島的艦首了!」

    方伯謙知道這滿臉油泥的人是魚雷大副穆晉書,聽後立刻探出腦袋看到此時地濟遠艦又往東偏了一點,速度也降下來了,他知道這是沈壽昌為他創造機會,同時他也注意到嚴島好死不死這個時候居然停下來了!

    「預備,放!」方伯謙大聲吼道。話音剛落,就聽嗖的一聲一枚魚雷從濟遠的尾部跳出去扎進海水中衝著不遠處的嚴島衝過去。

    嚴島艦距離濟遠是如此之近,當日本水兵看到濟遠向他命發射魚雷後,和剛才拚命抵抗地情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整個嚴島艦甲板上日本水兵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亂成一團,甚至有地日本水兵乾脆就直接從甲板上跳海了。

    方伯謙看都沒看,直接轉過身來衝著魚雷艙中水兵大聲喊道:「另外一具魚雷準備好了沒有?聽我的號令,預備,放!」

    當濟遠釋放第二枚魚雷的時候,方伯謙扭頭看到第一枚魚雷高速的正向嚴島艦的艦首駛去,魚雷尾部水翼從海面上劃開一道波痕,距離嚴島艦已經不足五十米了,可是嚴島艦依然沒有動靜,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第一枚魚雷絕對可以命中嚴島艦!

    正當濟遠艦上下官兵都在關注那兩條發射出去的魚雷是否可以擊中嚴島艦的時候,「轟轟」數響,濟遠艦周邊濺起了數朵大水花,左舷前部甚至還被擊中了。

    方伯謙一看用拳頭砸了下甲板:「他娘的,陰魂不散的吉野!」

    此時因為嚴島艦徹底停了下來,吉野艦航速快反而全艦超過了嚴島艦一大截,在超出嚴島艦後,吉野艦立刻將所有能夠夠得著濟遠艦的火炮全部瞄準濟遠,一次齊射除了一發一百五十毫米的炮彈擊中濟遠之外,其餘都落到了四周。

    方伯謙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爬出魚雷艙便向指揮台跑去,一邊跑一邊喊道:「清和!加速!左滿舵,用嚴島擋住吉野!」

    不用方伯謙喊,沈壽昌在指揮台上也看到濟遠的兩枚魚雷已經發射出去了,立刻向總管輪發出命令:「全速前進!」不過當他聽到方伯謙的喊聲後,立刻又補充下達了一個命令:「左滿舵!用嚴島來擋住吉野的炮火射擊路線!」沈壽昌在下達完命令之後,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從指揮台上直接跳到甲板上,向方伯謙跑過去想要接應他。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6:29

第五十一章 絕望
就聽「轟轟」數聲炮彈的巨大響聲,沈壽昌和方伯謙相隔近十幾米遠兩人都被震倒在甲板上,方伯謙因為腿傷重心低直接趴在了甲板上,沈壽昌卻在被震倒後加上濟遠左滿舵被甩出濟遠艦,好在及時用沒有受傷的胳膊抓住了欄杆吊在濟遠艦的外側。方伯謙連滾帶爬和一名從船艙中跑出來的水兵合力將沈壽昌拉了上來,還沒有等他們慶幸逃的大難,濟遠艦又被擊中了,不過這一次他們卻滾到了剛才那個水兵跑出來的船艙中。

    等方伯謙和沈壽昌簡單的在那名水兵的幫助下走出船艙準備回到指揮台的時候,這才發現剛才被擊中的地方居然是指揮台,整個指揮台被一枚一百五十毫米炮彈打了個正著,變成了一堆廢鋼鐵,還引發了火災。

    看到指揮台變成一片廢墟,方伯謙和沈壽昌直冒冷汗,兩人居然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先後離開指揮台逃得大難,這簡直是白撿了一條姓名,可憐指揮台上還有駕駛二副何廣誠和德國總管輪哈富門在裡面,估計這下連屍首都沒有了!

    還沒有等兩人來得及感歎,就聽「轟」的一聲巨響傳來,不過這不是濟遠艦上的爆炸聲,而是他們的「鄰居」日艦嚴島艦上的爆炸聲--嚴島艦被第二發魚雷擊中要害,在魚雷爆炸的同時引發了嚴島艦大爆炸!後來方伯謙才知道第一發魚雷恰恰擊中了嚴島艦的艦首,差一點就從艦首竄過去了,但是卻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沒有爆炸。不過第二發魚雷因為濟遠還在右滿舵當中。所以魚雷的命中點在嚴島艦地正當中,一下子捅了馬蜂窩,給嚴島水線下開了一個直徑一米地大口子。最要命的是還命中了嚴島艦的一個彈藥艙,徹底將嚴島艦送上了通往地獄地「特快專列」!

    儘管嚴島艦上的大爆炸引來濟遠艦上的水兵一陣歡呼,但是沒過幾秒鐘這種歡呼都銷聲匿跡了--嚴島的遭遇反而更加刺激了日本人,吉野艦上所有能夠瞄準濟遠的大炮都不要本錢的向濟遠開炮,就連稍微靠後吉野地比睿艦也使用它那老舊的一百五十毫米炮向濟遠開炮。一時間濟遠艦周圍的海域炮彈濺出的水花此起彼伏,就連濟遠艦身也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連中六發炮彈--雙方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方伯謙在水兵的攙扶下前往駕駛艙。而沈壽昌則往冒著此起彼伏的水花前往反擊吉野地第一線--艦尾的一百五十毫米後主炮塔。濟遠艦的總管輪梁祖全正在駕駛艙親自駕駛濟遠艦,此時濟遠所遭受的日艦炮火報復已經讓原定計劃全部落空,東北方向梁祖全是不敢去了,現在為今之計只有靠還沒有沉沒地嚴島艦來阻擋吉野的炮火射線,雙方相向而行會將中日雙方地戰艦距離拉開,等吉野和比睿掉頭的時候濟遠就可以趁機加速馬力逃脫。

    方伯謙來到駕駛艙,此時濟遠成功的向嚴島靠攏,利用其艦身來暫時獲得了安全。就是這樣,日本人還冒著給嚴島雪上加霜的危險朝濟遠開炮,不過準頭上卻差了很多,濺起的水花甚至都不能夠到達濟遠。此時濟遠上的水兵們還可以聽到嚴島艦上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不過這時的連環爆炸聲可比剛才壯觀多了,連聲雷響。冒出的黑煙火焰遮蔽了周圍的海域,方伯謙朝後一看覺得這是一個機會立刻命令梁祖全全速向東北行駛,嚴島的黑煙會使得吉野比睿的火炮更加沒有準頭。

    沈壽昌在來到後主炮塔的時候,水兵們正向吉野開炮,似乎是前主炮那有如神助的運氣沒有降臨在後主炮上,好不容易打出的炮彈都沒有擊中吉野,而且後主炮上面一體化炮彈只有五六枚,這個時候嚴島的黑煙也同樣影響了濟遠的準確性,所以後主炮射手英國人湯馬斯只是趁機用老式炮彈繼續攻擊嚴島--這麼近的距離炮彈的準確率非常高,降低炮口平射幾乎是一打一個准。

    沈壽昌對於湯馬斯的決定也是深以為然,仗都打到這個份上了,雖說嚴島遭受了巨大的創傷,萬一日本人走了狗屎運嚴島運好死賴活的就是不沉,那前面的死戰豈不是全都打了水漂--「干沉嚴島,使用一體化炮彈,爭取臨走前給它火上澆油讓它徹底沒救!」沈壽昌惡狠狠的下達命令!

    隨著沈壽昌的命令下達,嚴島艦這艘日本海軍上下最為看重的三景艦之一就注定了它最終的命運,在五分鐘之內,濟遠將三枚一百五十毫米的炮彈傾瀉到嚴島艦已經深受重創的艦身中部,由於靠的近再加上濟遠炮手的有意為之,居然有一枚又鑽進了剛才炮彈擊中的位置--這已經是第三枚

    中同一位置,前兩枚二百一十毫米的炮彈讓嚴島的動癱瘓,但是這枚輕鬆鑽進嚴島艦身的一百五十毫米對嚴島完成了致命的一擊--鍋爐艙徹底爆炸,加上魚雷擊中了彈藥艙連環爆炸所產生的巨大洞口,嚴島以看得見的速度加速沉沒。

    在海水漫過嚴島甲板的時候,沈壽昌心情激動的掏出懷表--下午三時十五分!這兩個小時就像做夢一般,濟遠艦光是被敵人的一百五十毫米炮彈擊中就不下六七次,前主炮台八名炮手全部陣亡,還有被擊中的指揮塔……這一次濟遠可真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指揮人員差點被一鍋端了,不過這麼猛烈的炮火居然就是沒有擊穿濟遠的裝甲,濟遠的鍋爐還是非常順暢的運行。以前朝廷和北洋水師內部對濟遠艦備受爭議,但是經過這麼殘酷的戰鬥後,濟遠居然以一敵三還能夠把嚴島擊沉,這個代價值了!

    沈壽昌通過單筒望遠鏡看到吉野和比睿艦正在轉彎,就在轉彎的過程中還可以看到這兩艘戰艦上的火炮不斷地在發射地青煙。不過這樣的準確率比剛才還不如。炮彈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尤其是比睿的老式火炮,炮彈地射程都夠不上濟遠了還在歇斯底里的發射。這讓沈壽昌心中湧起了不好的感覺,立刻朝駕駛艙跑過去。

    「益堂,快加全速,日本人估計是瘋了,現在正在轉彎的時候還不斷的開炮射擊,估計他們是不打沉我們不算完。我們必須全力加速。否則就完蛋了!」沈壽昌還沒跨進駕駛艙便高聲喊道。

    -

    此時沈壽昌才看到一個水兵正在幫助坐在椅子上的方伯謙重新包紮腿部地傷口,方伯謙一臉的疲憊,傷口給他帶來的疼痛讓他的臉龐都變了形,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從臉上劃過落到艙室地板上,在聽到沈壽昌的報警後,他聲音中帶著哭腔,兩行淚水混合著汗珠一起流淌下來:「***!我們濟遠獨抗日本三艦都已經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還看不到自己地船?!非要老子把命交代這裡才算完麼?!」

    總管輪梁祖全苦笑的說道:「我們濟遠新船的時候才15。野現在就是23節,更何況濟遠已經用了這麼多年,航速頂天一二節,若是日本人在這種情況下都要要咱們的命。那我們可真是沒活路了!」

    沈壽昌看到方伯謙那一副歇斯底里地樣子,估計幾個小時前方伯謙剛剛面臨日本艦隊的勇氣到現在已經全部耗光了。不過就算換了誰在這種境地下不斷地險死還生,誰的心理也受不了。現在濟遠上下的氣勢全都靠剛才擊沉嚴島所支持著,若是吉野不顧一切的追上來,估計濟遠上下離崩潰就不遠了!

    此時的方伯謙已經不適合指揮了,沈壽昌派水兵將方伯謙扶進艦中艙室,這駕駛艙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這麼薄弱的裝甲要是碰到一發主炮炮彈的話絕對沒活路,他方伯謙已經盡力了,深受重傷進艙室誰也說不出什麼話來,況且就算他留在這裡對大局也沒有什麼幫助,還不如進入艙室,只要船不沉就能活著。

    「梁管輪,現在掉轉船頭向西北走,不能這麼下去了!往西走也許還能夠碰上水師艦船,只要我們能夠碰上,或是等天黑之後,我們就得救了,現在離天黑還有…… 兩個半鐘點!」沈壽昌的聲音有些悲壯的色彩,就連他自己也有些不相信濟遠能夠在暴怒的吉野炮口下撐過近三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奇跡般的擊沉了比自己大了一倍,火力強了數倍的嚴島,但是卻沒有辦法活著回去,這老天實在是太不公道了!

    梁祖全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濟遠的鍋爐沒有問題,我們一定可以活著回去!」

    「聽令!將前主炮台清理一下,裝填炮彈隨時準備可以射擊!前魚雷艙兩具魚雷加氣壓!眾將士眾志成城,我們一定可以回去!」沈壽昌大聲喊道。

    駕駛艙內的所有濟遠官兵齊聲高喊:「是!」

    「梁兄,這裡就拜託給你了,我現在回後主炮那裡去,指揮塔已經不能用了,待會看情況我用傳令兵給你信!若是我陣亡了,就拜託你來指揮濟遠,拜託了!」沈壽昌走出駕駛艙的時候突然停下來背著身吼道,說完連頭也不會便大步走向後主炮。

    等沈壽昌走到後主炮的時候,用望遠鏡看到吉野已經轉彎完畢,不過聽炮手王國成說剛才趁吉野轉彎的時候發出五炮,擊中了吉野左舷前部一炮,可惜沒有什麼反應。也許是濟遠趁火打劫的行為激怒了日本人,在吉野轉彎完畢後便一邊快速追趕濟遠一邊用它的雙聯裝一百五

    前主炮不斷的向濟遠射擊,可是都沒有擊中濟遠,不花將後主炮的炮手們淋了透濕。

    日艦比睿比濟遠艦還老,初始航速也比濟遠慢,現在就更慢了,所以沈壽昌在望遠鏡中看到比睿並沒有參加這次追擊,只是向前行進了一點便放下小火輪,看樣子是想救援已經沉沒的嚴島艦船員。在心中思量了一陣後問道:「現在還有多少一體化炮彈?」

    「大人,已經全部使用完了!」王國成的回答讓沈壽昌心中有些失望。

    正當王國成的話剛說完,轟地一聲巨響傳來。方伯謙回頭一看原來是一枚吉野主炮炮彈擊中了濟遠右舷後半部。不過距離後主炮塔還比較遠,並沒有什麼損傷。不過隨著這枚炮彈地到來,只是一瞬間數發炮彈在濟遠的周邊水域爆炸。

    「吉野裝備的快炮實在是太多。告訴梁管輪讓他左轉三十,每隔兩分鐘左轉三十一次,直到船頭衝向正西為止加速航行!」沈壽昌回頭對一個濕淋淋地傳令兵吼道。

    此時後主炮裝彈完畢,沈壽昌把剛想拉火繩的王國成拉住,說道:「慢!我們發炮的速度慢,一定要瞄準了再打。再把炮口調高一些,對準吉野前左舷,那裡曾經被我們擊中過,吉野的側弦裝甲厚度薄!」

    王國成聽後覺得有理,便壓下了反擊的心思,慢慢的搖動手輪,將炮口調高,心中估算著濟遠和吉野地距離和各自的航速。來進行細微的調整。

    沈壽昌壓低聲音慢慢的說道:「吉野的炮盾很厚,我們的炮彈打在它的正面沒有用,爭取落到它的前主炮後面,用彈片來殺傷炮手!……預備……放!」

    王國成聽令後毫不猶豫地用手狠狠的拉下炮繩。「轟」的一聲,一百五十毫米後主炮發出了怒吼。炮口前端噴出了長達半米的火球。沈壽昌立刻將望遠鏡放在眼前觀察炮擊效果,而王國成等炮手立刻打開炮閘,抓緊時間清理炮膛、重新填充炮彈,就連英國炮手湯馬斯也跟著幫忙,齊心合力地將炮彈填充近炮膛,合上炮閘快速搖動手輪來調整炮姿,以最快的速度做好第二次炮擊地準備。

    沈壽昌舉著望遠鏡觀察吉野,發現剛才的那一炮打的有些過高了,炮彈直接掠過了吉野的主炮塔和指揮台,貫穿了第一個煙後在兩根煙之間發生了爆炸。雖然沒有像預想中的那樣擊中前主炮的後部,但是炮彈在爆炸的時候,沈壽昌清楚的通過望遠鏡看到在炮彈爆炸的火焰中,吉野的一些鋼鐵件被拋飛到海裡。

    濟遠的射擊引來了吉野更加猛烈的炮火報復,數枚炮彈落到了濟遠的周邊,甚至還有兩枚直接飛過後主炮,正好打在桅桿上,將桅桿炸斷,另外一枚又打在了原來的指揮台上,引發了大火。

    沈壽昌在炮手們準備第二次開炮的時候,便指揮水兵去指揮台的「遺跡」撲滅大火,免得禍及鍋爐艙或是彈藥艙,那他們就死定了。濟遠先發炮到準備好第二次發射的時候,吉野的主炮都已經朝濟遠進行了四次齊射,其他一百二十毫米副炮炮彈更是不計其數,單單打中濟遠的就足有三司發之多,落到水中的炮彈的一些彈片甚至還擊傷了一個正在船邊跑動的水兵的腿,直接將那名水兵的腿給削了下來!

    濟遠和吉野就這樣你追我打,進行了半個小時,每隔幾分鐘沈壽昌都焦急的掏出懷表看看,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一天像這樣這麼期待天黑,不時的用望遠鏡向西看--他期待海平面上升起濃濃的黑煙,期待濟遠能夠碰巧與增援艦隊碰上……可惜他心中期待的一樣都沒有發生,日頭明顯西落,但就偏偏死死的掙扎不落到海平面以下,至於增援艦隊,他看過兩三次後便再也不向西看了……看著越來越近的吉野,和越來越猛烈、越來越準確的被吉野擊中……

    沈壽昌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到最後乾脆把望遠鏡拋到一邊,加入到水兵搬運炮彈的行列中去--在剛剛過去的不到十分鐘內,後主炮承受了數發炮彈的轟擊,幾個水手被亂飛的彈片擊中陣亡了,而他自己雖沒有因此送命,但是大腿和胳膊上被細小的彈片擊中了五六處,身上的白色水軍官服變成了殷紅色。

    當吉野靠近到一千碼的時候,英國炮手湯馬斯突然哭喪著抱著頭蹲到了一邊嚎啕大哭,沈壽昌和王國成等幾個炮手身上個個掛傷,主炮周邊還有幾個不知道是誰的胳膊和腿,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後主炮.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6:40

第五十二章 生路
所有的人都木然的看著大哭的湯馬斯,也都停下了射擊--這麼近的距離,吉野的前主炮只要一瞄準,濟遠的後主炮塔便會被掀飛,他們誰也活不了!一時間隨著濟遠艦後主炮啞火,海面上突然又恢復到平靜的局面,沈壽昌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麼吉野也停止炮擊了?!」

    這個念頭一想起來,沈壽昌便看到吉野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追擊上來,而總管輪梁祖全並沒有接到他的消息,還是以濟遠的最快速度,不斷的在海面上做著種種機動躲避動作,整條濟遠艦就像是一條冒著黑煙的火龍一般,在海面上劃著蛇形向西前進,煙被吉野的炮彈打成了漏斗,鍋爐燃燒所發出的黑煙從這些大大小小的空洞中四處亂冒,就是這樣,濟遠的鍋爐居然沒有被炮擊破壞掉,還在全速行駛。

    「吉野想活捉我們!」沈壽昌看到吉野艦上的日本水兵已經開始手持機關炮或是步槍,站在艦首分成兩列朝濟遠瞄準,這架勢好像是要靠上來活捉濟遠一樣。

    王國成將頭上沾滿血跡的水兵帽一甩,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喊道:「老子誓死不做倭寇的俘虜,眾兄弟有誰肯為我裝填炮彈,他***,老子就是臨死也要帶上幾個小日本去見閻王爺,讓閻王也看看咱們水師也是好漢!」

    沈壽昌臉上熱血上湧,一腳踹開了蹲在一旁的湯馬斯,壓低聲音說道:「日本人以為我們沒有炮彈了!現在正是好機會。我替你裝填炮彈。老子他娘的也不想做俘虜,咱們打沉了日本地嚴島,日本人抓了我們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左右是個死,老子就是死也要放個臭屁熏死他娘地!」

    旁邊倖存下來的水兵都齊齊的將帽子往地下一甩,說道:「沈幫帶,你就吩咐吧,兄弟們跟你一起幹上這一票!」

    正當沈壽昌等人忙著在濟遠後主炮裝甲地掩護下裝填彈藥的時候,一個水兵突然說道:「吉野停下來了!看。吉野停下來了!」

    沈壽昌幾人剛剛合力將藥包裝填進入炮膛合上炮閘,聽到旁邊水兵的叫喊之後,都愣了一下,慌忙鑽出炮塔看到詭異的一幕--吉野艦停在距離自己約一千碼的地方,隨著濟遠全速向西行駛,這個距離還在增加!

    「沈幫帶!梁管輪傳話吉野擱淺了!現在是打還是撤,請速做決斷!」一個水兵艱難的在佈滿屍體和雜物地甲板上跑過來大聲喊道。

    「什麼?吉野擱淺了?!」沈壽昌彷彿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聲音,竄過去一把抓住那名水兵的領子大聲喊道。結果因為腿傷絆倒在那名水兵身上。

    「梁管輪十幾分鐘前與兩位大管輪商議過這一帶的海域,說這片海域多淺灘暗礁,吉野吃水比咱們要深,而且船大行動不便。稍微不注意便會觸礁或是擱淺在淺灘上……」

    「轟轟」的炮聲打斷了這名水兵的話音--吉野用它的主炮回答了沈壽昌的問題,它擱淺了動彈不得自然也就無法俘虜濟遠艦。唯一可行地辦法便是擊沉濟遠不讓其逃脫!

    兩根巨大的水柱在濟遠艦尾爆開,四處紛飛的彈片打得後主炮叮鐺亂響,湯馬斯此時神志不清聽到炮聲便不顧一切的衝出去,還沒有跑出幾步便被正前方不到二十米打在甲板上地一百二十毫米炮彈彈片當場擊斃。

    「王國成?開炮!大家都跑到進船艙去躲避,告訴梁管輪左滿舵朝南行駛到吉野前主炮和後主炮的死角,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夠被吉野給打沉了!」沈壽昌弓著腰大聲喊道。

    吉野除了前後兩座雙聯裝一百五十毫米主炮之外,八門一百二十毫米主炮分列兩側,剛才這麼激烈地戰鬥吉野的主炮都拿濟遠裝甲毫無辦法,就更不要說一百二十毫米副炮了,只是被主炮打中的後果實在是太嚴重,只要打中不是燃起大火就是死人,萬一真的被擊中水線位置,那濟遠唯一逃生的本錢就沒有了!

    王國成聽後還是慢慢的搖動手輪,將大炮對準不遠處的吉野,等炮塔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猛地拉下炮繩,轟的一聲,吉野的艦首正前端爆起一團火光。不過這一炮也激怒了吉野,當王國成連蹦帶跳滾進船艙之後還沒有站起來,便聽到轟轟的爆炸聲--吉野主炮副炮接連命中濟遠的後主炮,幸好這個時候炮塔上已經沒有炮彈和藥包了,不然連鎖爆炸之下,濟遠尾部非被炸爛不可。

    梁祖全此時已經顧不得漫天飛來的各種口徑的炮彈了,將氣壓加大到最大,拚命的轉動方向舵,在四處爆出的巨大水花的海面上劃出一溜形曲線,不到三分鐘時間,濟遠被大

    的炮彈擊中了至少四發,尾部後主炮燃起了大火,不奪路而逃,根本顧不上大火,只求以最快的速度逃離吉野。

    -

    此時全長七十米的濟遠艦上火焰覆蓋了差不多一半的面積,水兵們乾脆用鎯頭等工具將著火的地方砸到踢到海裡面,船上的水泵也拚命在灑水,甚至還把後主炮彈藥庫中不多的炮彈用絞車扔到海裡面,生怕火焰溫度過高會使炮彈受熱爆炸,反正後主炮都被炸的不成樣子了,留著炮彈也沒有用。

    梁祖全和沈壽昌在駕駛艙中碰頭,全艦所有倖存下來的高級軍官除了神智有些不太清醒的方伯謙之外,都集中到這裡,所有人的臉上都是粘著鮮血、油泥臉上都變得花裡胡哨的,不過他們也知道吉野膽大妄為的追擊終於被濟遠的幾個管輪給算計了,擱淺在後面動彈不得,只要挨過這一陣炮擊等跑到射程之外,濟遠就真的是死裡逃生了。

    這次臨時碰頭會只是交代了一下戰鬥的現狀。所有地人現在都知道吉野擱淺了。濟遠正開足馬力試圖以最快地速度離開吉野的射程,就算吉野有辦法離開淺灘,而現在的時間已經快要到天黑了。想要收拾他們是完全不可能地事情--當然前提必須要快速脫離吉野的主炮射程。

    此時吉野艦指揮台上有兩個神情嚴肅的日本海軍軍官,手中拿著單筒望遠鏡看著濟遠拖著長長的火焰,不顧一切的逃出吉野前主炮的射程,心中無不感慨萬千,可是又無可奈何。沒有想到在佔據絕對優勢地局面下,三艘總噸位超過濟遠五倍的戰艦火炮數量更是對手的數倍。最後的結果居然是一艘主力戰艦被擊沉,另外一艘被擊傷的結果,對手渾身是火傷痕纍纍倉皇而逃?這讓指揮台上的兩個日本高級海軍將領臉上一片鐵青的顏色,這兩個海軍將領便是吉野的艦長海軍大佐河原要一和海軍上將坪井航三,而嚴島艦艦長海軍大佐橫尾道則是在濟遠魚雷攻擊後用一百五十毫米炮彈擊斃。

    濟遠一逃出吉野地主炮射程之後,便立刻減速全艦上下官兵參與救火,救治傷員,一直等到日落晚上八點的時候。濟遠艦上的最後一處火苗才被撲滅。整個戰艦甲板以上的建築幾乎都被吉野和嚴島地炮彈光顧過,可以說除了前主炮塔和駕駛艙還算完整之外,其餘都變成了廢鐵一堆,後主炮炮管甚至被炸爛炮架橫躺在艦尾。前主炮塔在逃命的時候被兩發一百五十毫米炮彈擊中,炮塔基座震開已經無法轉動。就連煙也被炮彈來回打成了馬蜂窩。

    除了濟遠本體遭受了嚴重地損傷之外,艦上的水師官兵也是損失慘重,全艦一半的軍官陣亡,管帶方伯謙甚至有些神志不清;兩百多名官兵在接連數個小時的戰鬥中,能夠毫髮無傷的找不出一個人來,直接陣亡的便有六十人之多,斷肢還活著等重傷員二十三人,這些重傷員由於傷勢嚴重,失血過多,有十八人在次日黎明之前永遠的睡著了,到了岸上接受治療活命的僅僅有一個人!

    可以說經此一戰之後,濟遠除了一個架子之外,從裡到外徹底被打殘,戰艦和人員都垮掉了。不過相對於濟遠所付出的代價,日本艦隊付出的代價更為慘重,排水量四千三百噸的嚴島艦被擊沉,艦上官兵由於濟遠的火上澆油行動,死傷已經不能用「慘重」二字來形容,數十年後公佈的檔案表明,在比睿艦盡在咫尺的救援下只有五十一人得救,包括艦長橫尾道在內近三百人全部葬身海底。更為重要的是做為三景艦中的一艘,嚴島被擊沉使得日本海軍想要靠三景艦圍攻定鎮兩艘巨艦的計劃到了破產的邊緣,在進攻的時候只能夠有一門十二寸主炮進行攻擊了,以前的戰術企圖都因為嚴島的意外沉沒變成了泡影。

    即便是把濟遠打的很慘的吉野也不是毫髮無傷,雖然濟遠的二百一十毫米主炮接連打中吉野還是沒有癱瘓其主炮,但是造成了吉野船員一定的傷亡,尤其是那個被一百五十毫米炮彈洞穿的煙,在吉野艦上是那麼刺眼……

    光緒二十年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后的六十歲整生日,雖然現在還有好幾個月,但是打從幾年前老太太就放出風來要大辦一辦。十年前慈禧五十歲生日時,本打算好好鬧上一番的,不想爆發了中法之戰,壽沒做成不說還吃了法國人一肚子氣,弄得她多少年來心裡都不痛快。雖然有老太太「逢甲不利」一說,但這也只是私下裡的議論,表面情形便是一切有關太后萬壽慶典的事情都在緊鑼密鼓的籌辦當中。

    此時的譚延�來到了京師也深切的感受到了這種氣氛,當他乘馬車前

    �府邸的路上,路過了專司辦理萬壽事宜的慶典處門車水馬龍,熱鬧的跟趕廟會有的一拼。

    「甲午年,欣逢太后花甲昌期,壽宇宏開,朕當率天下臣民臚歡祝,所有應備儀文典禮,必應專派大臣敬謹辦理,以昭慎重。著派禮親王世鐸、慶親王奕匡,大學士額勒和布、張之萬、福,戶部尚書熙敬、翁同�。禮部尚書昆岡、李鴻藻。兵部尚書許庚身,工部尚書……」這是在前年年末的時候,譚延�便在朝廷邸報上看到的光緒皇帝上諭。但是--這個該死地上諭是翁同�老同學出地主意!

    譚延�當然知道這是一樁政治交易,甚至就連他父親譚鍾麟在去年的時候也和翁同�做了一樁交易--為了避免譚延�在科場上的風頭,翁同�特意來信給譚鍾麟,希望譚延�能夠不參加今年地太后萬壽恩科,原因便是翁同�的好學生張已經連續四次會試不中,譚延�若是參加這次萬壽恩科的話。不要說翁同�是主考,放任何一個人來主考,都必須把譚延�的卷子放在前面--慈禧壽辰肯定要討個好兆頭,最好的兆頭莫過於出現連中三元這樣的喜事了。更何況譚延�是太后和皇上親自點明上諭誇獎過地人,父親又是封疆大吏來頭不小,只要卷子不差誰還會和譚鍾麟父子過不去?!

    說來這個張在科舉之路上確實是倒霉透頂,張從16錄取生員起,中經18歲、21歲、23、24、27歲前後5赴江寧府應江南鄉試(俗稱南)均未中試。直至光緒十一年(1885年)33。府尹,子弟依例迴避,轉赴順天府鄉試(俗稱北闈),才取中第二名舉人。俗稱「南元」(南人列北榜名次最先者),聲名漸著。成為「清流」著重延攬的對象。從光緒十一年起,翁同�、潘祖蔭等對張就有了提攜之意,特別是「期許甚至」、「薦而不中」,幾次誤把他人卷子認作張而取中會元,更說明了提攜心情之迫切,因而才有甲午恩科試時翁同�的志在必得。

    在別人眼中看來能夠被清流之首的翁同�和潘祖萌看上並且重點提拔的人應該是走了天大的運氣,但是也許是命運的捉弄,正因為翁同�明裡暗裡幫助張,甚至是在批改考卷上做手腳,反而導致了張科場一敗再敗。張34應禮部會試不中;37歲赴會試,翁同�認錯了試卷,試卷為無錫孫叔和所冒,孫中而張落;38歲應會試,場]鳳卷為張卷,陶中「會元」而張落第40歲赴會試,試卷~|可毅所冒,劉中會元而張又落第。

    科場上的事是講命地,張現在已經四十一歲了,就算翁同�再怎麼罩著他,大清國若是真的出了一個五十歲的狀元郎,翁同�的老臉都沒地方擱了。要是把十八歲地譚延�和四十一歲的張放在一起,論學術一本《勸學篇》超過張太多,論風儀譚延�是英氣逼人,反觀張說好聽點叫「成熟穩重」,實際上就算他老翁再賣命,點狀元可是老太太地活兒,譚鍾麟在老太太面前是紅人,焉能不點譚延�的名?!

    當翁同�得知昔日被自己稱為「少年奇才」的譚延�居然十七歲考中解元後,他一面為自己的眼光洋洋自得,一面又為自己的好學生張感到擔心--在科場上無論哪一方面,張差了譚延�不是一點半點,翁同�可以幫張作弊拿到會元,但是南元比解元名次上差一名,含金量就是一天一地,況且譚延�科場是連戰連捷,綜合起來若是兩人真的在恩科考場上對上,張還是乾脆準備明年再考來得更加實際一些。

    年紀大了的張等不起,翁同�同樣也等不起--培養了近十年的好學生,那是留個自己的第一學生光緒皇帝輔政用的,翁同�的派系必須有人傳遞下去,文廷式、志銳、盛等人也可以看得過眼,但是他們還不能主持大局,張則有這個能力,考上狀元後便可以在短時間內使其成長起來。

    為此翁同�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老臉寫信給譚鍾麟,詢問譚延�是否參加萬壽恩科,譚鍾麟自然是聞弦知雅意,再加上明年是恩正併科,為此得罪翁同�不值當,倒不如賣他個情面,若是這次翁同�還是老眼昏花認錯了卷子,那就不要怪譚家不信了。譚延�對自己早一年或是完一年參加會試並沒有什麼意見,那個時候他還正想著怎麼考一輩子科舉來躲避譚方兩家的聯姻呢。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6:49

第五十三章 權力
翁同�和譚氏父子的交易是小交易,而這道上諭則是關係到國家榮辱的大交易,站在國家的立場這樣的交易是愚蠢的,但是在翁同�看來這是非常值得的--慈禧太后過完大壽就徹底交出大權,他做為帝師可以扶搖直上位列清廷第一人,無論是李鴻章還是張之洞還不是自己想怎麼捏便怎麼捏?自己這一生不就是想真真正正的當個帝師麼,傀儡皇帝的帝師有什麼可當的?!

    「愚蠢!」便是譚鍾麟給翁同�的評語,對此譚延�對老爺子的判斷能力豎根大拇指--翁同�太低估慈禧太后對權力的慾望了!

    「三十四年前英吉利和法蘭西聯軍進逼北京,當年還是懿貴妃的太后力勸咸豐帝留在北京繼續集全國之力來抗擊西洋列強,結果差點被咸豐帝給殺了,為父估計自那個時候太后便養成了什麼時候都不會放棄權力的性格,後來八位顧命大臣殺得殺流放的流放,連左膀右臂的恭王也給廢了!太后老人家最看重的便是權力,沒有權力一個女人算什麼?!翁書平真是愚蠢之極,這麼明目張膽的盼著太后退隱不是跟自己過不去麼?不出五年翁書平必然落個罷官回家的結局!」譚延�腦海中迴響著老爺子那不屑的評價。

    「老翁同志這次可真是蛋打雞飛,把自己賠進去不說,也把國家給弄慘了!」譚延�心中感歎的想著,把自己的目光從熱鬧地慶典處大門上轉移過來,他心中明白就算翁同�不拍這計馬屁。等著拍地人可以排到城外去。只要有個挑頭的,一個傀儡皇帝還能夠說「不」?只是翁同�跳出來出了這個主意,卻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和今後地名聲都一起被葬送了。

    對於老爺子的判斷力。譚延�早就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在這個時代並且在未來的十多年之內,沒出什麼意外的話,慈禧太后無疑是最為強勢的,誰敢招惹她就是死路一條--她可以為了自己地權力穩固,肆無忌憚的弄死光緒皇帝的生父醇親王。這樣的事都可以做得出來,還有什麼她不敢做的?除了醇親王之外,小皇帝最親近的人第一個便是翁同�,譚延�可以預見翁同�的下場將會是非常非常的不光彩。前生地記憶中翁同�是被罷官回家的,不過有自己這個「意外」,老翁同學的結局就不可知了,以慈禧的手腕搞不好送命也是有可能地。

    面對這麼一個強勢的老太婆,譚延�自然心中有自己地想法--和慈禧對抗是死路一條。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他是不會去幹的,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有了慈禧的堅決支持,在當今中國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情!儘管這樣的想法連譚延�自己都不齒。但是沒有辦法,人家的拳頭大。除非自己「打劫」袁大頭成功。不過這也是譚延�心中想想而已,以李鴻章任人唯親的本性,不是自己的老鄉想要進入北洋系統純粹是做夢。

    「在這個他娘的亂世裡面,想要做大事就不能要臉,不過連臉都不要了也不能學老翁同學那樣的大傻,不然自己可真的要遺臭萬年了!」譚延�心中鬱悶的想到。

    正當譚延�在馬車中思量著以後的佈局的時候,行進中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他的身體也突然向前傾將他驚醒過來,他這個時候才聽到車外傳來一聲聲的驚呼:「馬驚了……」

    譚延�掀開馬車的厚布簾子,看到前面街上十幾個人圍著一匹馬來回跑動,看這些圍著馬的人都是穿著一色的服裝估計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僕役,中間圍著的那匹馬黝黑發亮的毛皮,高大健壯,雖然披著整套非常講究的馬具,但是高高昂起的前蹄震懾著周圍的壯漢們絲毫不敢向前,而這十幾個壯漢的外圍還有數十人在一旁靜靜樂道的看熱鬧,將整條街都給堵住了。

    譚延�也見過不少馬匹了,他也騎過馬,但是都非常馴服,和這匹處於發狂邊緣的黑馬相比,他見過的馬都變成了小孩子,這麼健壯的高頭大馬還真是少見。一時間黑馬的嘶鳴聲和周圍壯漢的呼喝聲絞成了一片,車伕搖搖頭笑著說道:「這寬街這麼寬還是不夠走啊!」

    譚延�站在車轅上看著這些大漢來圍捕烈馬也倒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十幾個人愣是不敢靠近,說實在的他心中對這匹馬也挺有好感的,只要不出遠門,譚延�每天都是要騎馬的--這也是他每天必修的功課,老頭子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個能文能武的全才,在請武師和教書先生上從來就不曾吝嗇過,武師和先生都是名噪一方的人物,他騎馬的場地也是直接就近到附近的兵營中。

    看了一陣覺得這些大漢們實在是夠廢物,況且

    時間也不多,雖說中午午飯前到翁同�的府邸就可以可不是一般人,當今帝師的名號必須要尊重。譚延�看夠了「馬戲人」之後,便跳下馬車走過去,馬車伕開始想叫住他,但剛抬抬手就住嘴了--這樣的熱鬧可不常見啊,眼前這個細細嫩嫩的讀書人能夠拿這匹烈馬怎麼樣?車伕想等著看譚延�狼狽回來鬧個笑話,不然這日子也忒平淡了不是?!

    譚延�很容易的穿過了看熱鬧的人群,剛想進入內圈,其中一個家丁伸手一攔說道:「這位小哥不要靠前,免得被踏傷,這匹烈馬已經放倒好幾個人了!」

    譚延�看這人挺面善的,便笑著說道:「我從小騎馬,興許能夠幫你們降得住這匹烈馬……」

    「小哥你騎得那些馬和這匹馬不能比,這馬可是在蒙古烏珠穆沁草原上駿馬,萬里挑一的!」旁邊的一個家丁驕傲地說道。

    譚延�微微一笑也沒有計較,只是一縱身跳到場中。那匹大黑馬反應非常快。「噌」地一下調過身來,四蹄不安的跺著地,對眼前這個陌生人充滿了戒備。看到譚延�並不像周圍那些人畏懼自己,受到挑釁的黑馬立刻騰起前蹄要依樣將眼前這個膽敢接近自己地傢伙嚇回去。

    譚延�看到黑馬雙蹄高高抬起,一閃身便到了黑馬的右側,縱身一跳雙手勒住黑馬的韁繩「嗨」的一聲狠狠的墜了下來,高大健壯的黑馬居然頭都被拽偏了過去,再也無法維持原來雙蹄騰空地姿勢。只得落地。不過這匹馬還是不肯安分,不斷的甩著碩大的馬頭,前蹄也亂踢,譚延�則緊緊攥住手中的韁繩,另外一隻手輕輕挽著馬頭,嘴中還不知道咕噥的說著什麼。

    在譚鍾麟的督促下,譚延�在蘭州的時候便開始騎馬,他貴為總督公子到了軍營中自然是備受照顧。烈馬自然是不敢讓他騎的,但是這並不妨礙譚延�地見識。那些軍營中有很多騎術高手,本身馴馬的本領高強,小小年紀的譚延�便是在這麼一群人中耳濡目染之下便學會了這手馴馬的功夫。後來隨父輾轉各地從來就沒斷過騎馬地習慣,接觸到那些騎兵也很討好他。教他各種騎馬馴馬的訣竅。

    -

    在譚延�神奇地咕噥聲中,那匹本來暴躁無比的黑馬漸漸的安靜下來,不一會甚至開始用馬頭蹭著譚延�,一人一馬就這樣立於寬街正中顯得非常親密,這讓旁邊圍觀的幾十人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要砸在地上。誰也沒有想到這麼一匹令十數個大漢都無可奈何的黑馬居然對一個年輕書生這麼順從,不過看到譚延�一邊輕撫著馬頭,一邊嘴裡還念叨著不知是什麼意思的話,心中突然有種感覺冒出來--這個年輕人懂馬語,要不然這麼烈性的馬在他手裡還這麼順從?!

    一會譚延�覺得黑馬徹底安靜下來後,便牽著韁繩來到那些家丁面前將韁繩交給對方笑著說道:「最好少騎這種烈馬,請個好的馴馬師傅多調理一段時間再讓人騎,否則很容易激怒這個大傢伙!」說完他輕輕拍拍馬頭羨慕的說道:「真是一匹好馬,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高大的駿馬!」

    剛才阻攔譚延�去馴馬的那個家丁走過來牽住馬韁笑著說道:「這位小哥真是好功夫,我們這麼多人都制不住它,小哥一出手這馬就服服帖帖的了!」

    譚延�擺擺手笑著說道:「什麼功夫好?不過是些竅門罷了,好好看管這匹馬吧,這可真是匹好馬啊!後會有期!」說完譚延�便三步並作兩步跳上馬車,馬伕一揚鞭子呼喝一聲,馬車便穿過眾人讓出的小道揚長而去了,留下一群人在那裡議論紛紛。

    說實在的譚延�真想出錢把那匹黑馬買下來,可是看到那些穿著一色的家丁,他知道剛才路過的寬街的那戶人家絕對有來頭,這樣的家丁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得起的。在京師重地,高官如草,滿人貴族更多,不過能夠喜歡這樣的駿馬,還能夠特地從蒙古運來,譚延�推測差不多是家滿人貴族,和這樣根本不在乎錢的主兒來買馬,自己不是自找難堪麼?!

    因為馴馬,譚延�到翁同�府上的時候比預想的要晚些,但是這並不妨事,今天翁同�並不在軍機處值班,在家正好閒下來。翁同�的宅子說起來在後世也是鼎鼎有名--王府井大街,前生馮文郁在北京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況且和協醫院就在這附近,自然是對這裡熟悉的很。不過看到面目全非的街道,恍然間譚延�彷彿愣住了,這裡曾經承載了他前生太多的回憶,此時物是人非,心中倒是頗有些傷感。

    此時的翁同�在朝中已經漸漸有說一不二的趨勢,以至坊

    「朝中大事,系翁一言」的說法。譚延�自然聽說雖然心中對此不以為意,但是不得不承認自光緒皇帝親政以來,皇帝還是獲得了一定的權力。儘管「二品以上官員任免皆出後手」,但是遠離朝廷中樞和核心內部鬥爭的外人與普天下的大清國百姓是不知道這些的。

    「這麼多年來真正不昧於外勢地,不過朝中一個恭王,疆臣一個李鴻章。至於翁書平。純然一個書生罷了,隨滿懷熱血、一腔激憤,倒是像當年地張幼樵。」老頭子指著邸報奏議上的排名不屑的說道。

    譚鍾麟心細如髮。雖遠離京師重地,但是卻對政治地變化瞭然於胸,這除了在京師布有耳目之外,老頭子甚至可以從一些邸報上奏議上的大臣排名便看出一些禍端--翁同�的名字始終列在各種奏議的首位,在軍機則先於領軍機大臣王世鐸、武英殿大學士額勒和布、東閣大學士張之萬;在總署則先於慶親王和體仁閣大學士福。

    這樣的排名也許很不起眼,甚至是根本沒有人去注意過。但是譚鍾麟卻在福建的時候便看出了其中所蘊含地危機--有清一代二百多年,這樣的排名絕對可以算得上是空前絕後!翁同�雖然貴為帝師,但慈禧老太太現在可還沒有死,也許翁同�是無意的,不過卻給人了一種灼灼逼人的態勢,在權力的鬥爭上向來都是你死我活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慈禧太后當年向恭王發難就是捕風捉影的事。

    譚延�站在氣派非凡的翁府門口地時候還在考慮是不是向翁同�敲下警鐘,老爺子只是把推斷給自己。自己怎麼用老爺子是不會插手的,上次張之洞那事和現在一般,都得是自己來拿主意。翁同�做官夠高,這樣的資源對於譚鍾麟來說也是非常有好處的。不過為此得罪慈禧太后就未免不值了,況且他本身就屬於慈禧一派。這種可要可不要地資源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兒子譚延�今後地前途,眼下譚延�和李鴻章與張之洞走的比較近,這兩個人都是翁同�的對頭,留著翁同�對譚氏父子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將選擇權放在譚延�手中也可以看局勢發展而定。

    當譚延�在翁府家丁的引導下走進會客廳的時候,看到這裡已經有很多人在座了,有說有笑的氣氛十分熱烈,譚延�看在眼中,心裡卻不禁的有些歎氣--這些人肯定是翁系的人馬,也就是所謂的「帝黨」了,殊不知一個「帝黨」的名號絕對可以讓他們真正的遠離朝廷中樞,犯了慈禧太后的忌諱,他們將來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現在不過是得一時樂便樂一時了。

    「延�拜見世叔!」譚延�走進客廳之後,便看到客廳正首主位上坐著以為鬚髮皆白的老者,他印象中有翁同�的形象,所以看到翁同�之後便向前多走兩步深深的拜下行大禮。

    翁同�站起身來急忙走上前去扶住了譚延�笑著說道:「年侄不用多禮,一晃四五年過去,組安現在都已經是解元了,在這裡就像在自己家一樣。你父親最近還好麼?」

    對於譚延�,翁同�真是發自內心中的讚賞,四年前譚鍾麟短暫的在京師待了一段時間任吏部尚書,就在那個時候他在潭府看到了譚鍾麟得意的將譚延�的習作拿來給他過目。無論是行文還是書法,在他看來都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尤其是譚延�自發蒙起主攻的便是顏體,可歎他翁同�位高權重門生眾多,但中間卻沒有一個能夠在顏體上有些建樹,還尚不如一個孩童。

    這幾年譚鍾麟寄過來的信可都是由譚延�來代筆的,那一手顏體字進境極快,翁同�看得出譚延�在這上面可真是下了苦功,想想當年自己可沒有這個水平。自己門下的學生想著翁同�和李鴻藻都是清流領袖,雖然也知道老師長於顏體,但是他們心中嚮往「名士風範」都已經走火入魔了,個個勤快的連行草,盛拿筆鬼畫符的草書幾乎沒有人能夠認得全,反倒是被外人所譏諷。

    看到當年被自己稱為「奇才」的孩童在不到四五年的時間裡不僅成長成一個英俊瀟灑、才華橫溢的少年,還順利通過了鄉試稱為解元,名動科場,甚至寫出了《勸學篇》這等讓滿朝上下皆都讚賞不已的文章,一時間翁同�心中感慨不已。與張之洞和李鴻章不同,譚延�在翁同�的心中向來都是「自己人」,拋開和譚鍾麟之間的關係不說,譚延�少年名動科場闖出了莫大的名氣,這本身就足以讓翁同�拉攏他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6:58

第五十四章 常熟
張年輕的時候尚不如譚延�這般,他和潘祖萌都為了培養自己派系的接班人而進行拉攏,更不要說條件比張好上數倍的譚延�了。不過翁同�心中也挺尷尬的,為了能夠讓張在這次會試中順利過關在殿試中得狀元,他甚至讓譚鍾麟將譚延�的考期延後一年,這人情可真是欠得太多了。

    翁同�非常和藹的拉著譚延�的手,親自向他介紹了客廳中的眾人--志銳、文廷式、汪鳴鑾、盛、黃思永……當然還有那個春風滿面的張。

    「看來這小子終於熬出頭了啊!」當翁同�將譚延�拉到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面前介紹他便是張,譚延�好好打量了一番張,一邊心中腹誹的想到。

    「世兄大名小弟早就聽家父念叨過,《善後六款》等文章皆出自世兄手筆,小弟佩服!」譚延�笑著拱手說道。

    張科舉之路一直就走背字,面對小他一半的譚延�,他甚至都有種要鑽到地縫裡的心思,不過譚延�會說話,並沒有提科舉之事,反而讚賞他在中法之戰的時候寫的幾篇文章,倒是讓他心中格外的好受一些--正是因為這幾篇文章,他才會更加收到翁同�等人的賞識,甚至還有機會去了朝鮮,投入到了吳長慶的麾下,別看吳長慶是個武夫出身,但是卻自來就有尊重讀書人的名聲,張在那裡過的很舒適,後來吳長慶死後他才回到家鄉。

    「世兄少年名動科場。《勸學篇》一出我等皆退避鋒芒。佩服地是我們!」張笑著說道。

    「季直會試取了三十名,過幾天就要靠殿試了,你們幾人應多多親熱一番!」翁同�看到譚延�並不在意推遲一年考會試。對張並無敵意,心中更加高興了。

    譚延�聽後稍微一遲疑--「有翁同�地大力幫忙,才拿了一個三十名?到底有沒有搞錯?!」

    譚延�知道科舉考試和後世的考試有著很大的不同,後世地考試相當一部分都是客觀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沒有第三種可能,像作文這樣的主觀題分數並不佔主導地位。科舉考試八股、詩文、策論。項項都是主觀題,答題沒有一個可以衡量的標準,只要不名目張膽的挑戰統治階層的權威,那卷面基本上就算合格。至於取進士、會元乃至狀元,這考官和考官的看法也有很大地差別,像譚延�在鄉試中碰到的考官江標有洋務背景,自然是在相關文章裡面要積極一些,若是碰到了清廷中比較頑固的保守派。試卷中涉及到洋務變革等內容,就算你的文章花團錦簇書法再好,也沒有可能奪魁。

    這次會試是翁同�來擔任主考,在判捲上對張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無論如何這會試第三十名是說不過去的,若是前五名還差不多。

    「莫非是翁同�老眼昏花又看錯了卷子?這張也太倒霉了吧!」譚延�心中暗暗想到。

    譚延�不知道的是翁同�並不是會試的主考而是殿試地主考。會試主考是李鴻藻,不過李鴻藻最近幾年越發頹唐了,不大管事,全都是副主考汪鳴鑾在做主。中的考官都知道汪鳴鑾是翁同�的人,老翁同學這幾年來隨著光緒親政水漲船高,眾人也就只唯汪鳴鑾馬首是瞻。可惜汪鳴鑾和翁斌孫在閱卷的時候又認錯了卷子,汪鳴鑾拔置第一地捲子考官們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他心中倒是挺得意的,急急拆開彌封一看,被定為第一名地捲子是陶世風,搞了半天又鬧了個烏龍出來!

    「恭喜世兄了,延�在這裡借世伯的福氣預祝世兄能夠金榜題名!」譚延�反應極快,張的科舉遭遇早就傳開了,如果他在這個時候稍微遲疑的話,恐怕張的臉面上不好看。

    按例這種聚會是不可能的,殿試舉行在即,張身為殿試考生來拜訪翁同�這不合體例,汪鳴鑾、盛、志銳等人都是參與這場殿試的考官、收卷官,若是傳了出去必定引起軒然大波。不過譚延�也看出來了,翁同�並不在乎,堂堂帝師何等尊耀,又有那個不開眼的來彈劾他?

    在聚會上翁同�比張還要春風得意,看來翁老頭的尾巴已經翹上天了,在這個翁同�最為得意的時候,往往也是他最危險的時候,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多了去了,這老傢伙若是明天被罷官回家的話,譚延�一點也不會懷疑,現在他在思量著不對翁同學示警了--這樣的人若是沒有大城府,別人在這個時候來勸他搞不好他會反咬一口。

    「還是老頭子說的對,翁同�不過是個書生罷了,少年得意中了狀元,後來

    朝帝師,光緒皇帝甚至就是他親手帶起來的。翁同是太順利、太簡單了,幾乎沒有什麼人暗算過他,不像老頭子早年多次得罪慈禧還有其他朝中大員那樣行走在危險的邊緣,日日反省、戰戰兢兢的走好每一步,這幾十年的帝師當下來連老頭子的一半水平都沒有,他能夠活到今天也算是異數了!」譚延�看著紅光滿面的翁同�不斷的接受文廷式等人的敬酒,那份得意勁就不用提了,心中便壓下了示警翁同�的想法。

    -

    翁同�也知道譚延�身上背負了譚鍾麟的秘密使命,文廷式、志銳等人雖然都是他的心腹,但是譚鍾麟是除了張之洞和李鴻章之外最為炙手可熱的疆臣,現在的排名甚至要高過兩江總督南洋大臣的劉坤一,這其中的原因就是在於他有個好兒子。

    疆臣和樞臣在國家政治生活中都是最為頂級的那層存在,它們之間互有分工,但是自曾國藩為了剿滅太平天國而獨攬大權將疆臣的權力放大了無數倍。地方地財賦、軍事等權力都把持在疆臣手中。疆臣和樞臣之間地平衡終於被打破了。儘管在太平天國覆滅之後已經幾十年的今天,這麼長時間內中央和地方的鬥爭從來都沒有消停過,隨著曾國藩兄弟兩人地故去。李鴻章則稱為疆臣之首繼續和中央玩著這場沒有終結的遊戲。

    「小總督」的外號早就傳遍京師,誰都知道譚延�說的話就等於是兩廣總督譚鍾麟說的,從閩浙總督到兩廣總督,譚鍾麟都是不問世事的,放手讓他地兒子來辦理所有的督署事務,甚至連信件都是譚延�來代寫--譚延�的身份在某種程度上是和翁同�平等的。至於文廷式等人根本不夠這個資格。況且翁同�雖然現在是春風得意,但是在剛才的宴席上,他也悉心觀察了坐在他下首的譚延�,那份氣度真是不敢相信這個少年只有十八歲,話雖然沒有少說,但是除了讓場面上更為熱烈之外,翁同�細心一想譚延�的話說了半天都等於恭維人的廢話,場面話能夠說到這個份上。也真是令他歎為觀止地。

    翁同�雖然和李鴻章與張之洞比起來還顯得非常稚嫩,但是在京師重地這個一壇渾水的地方待上幾十年,對於官場上的經營也是深得三味。他看得出來這個已經四五年不見的少年心中還是非常高傲地--他看不起張,他有這個資格。張在哪個方面都不如譚延�;他看不起志銳、文廷式……這些人寫些無病呻吟的詩詞還是這麼回事,但是都是漂亮地花瓶。肚子裡面沒有一點真實的材料。

    翁同�看得很準,譚延�心中確實是看不起他們,他心中甚至還在奇怪,難道老翁同學在北京經營了這麼多年就找到這麼幾個只會吟詩高談闊論的「廢柴」?單單就是從這點來考量,不要說是李鴻章,就連張之洞也比翁同�有能耐的多,若是上一代的仇恨繼續延續下來,若是清廷不會在十數年內關門大吉,那老翁同學的這些學生肯定都會被張之洞或是李鴻章的門生收拾乾淨!

    儘管翁同�看準了譚延�的心思,但是他卻更加欣賞譚延�了--想當年自己也不是像這個少年一樣,少年成名,年輕氣盛當是我輩中人!想想他老子譚鍾麟當年不是在翰林院中一個小小的翰林便敢和如日中天的文淵閣大學士倭仁作對,出手救恭王於水火之中,做了常人敢都不敢想的事情--「這父子兩人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翁同�心中欣喜的想到。

    不要以為只有洋務派重視後續人才的培養,像以樞臣為主導的清流派也是非常注重人才培養的,要不然翁同�、潘祖萌和童華等人也不會在十年前便開始提拔張了。張之洞培養人才不像李鴻章那樣非要有老鄉或是姻親關係,人才的來路比較廣,但是卻沒有李鴻章那樣佔了先天的先手和經營時間長,相比之下清流派的人才培養比洋務派的境況還要慘,否則一個四十歲還沒有走完科舉之路的張也不會成為香餑餑--實在是人才稀少又難得啊!

    「世叔,請過來看看,侄兒可是大老遠給您老帶了不少好東西來!」當宴會結束後,眾人酒足飯飽都陸續散去,翁同�便邀請譚延�到他的書房一敘,而譚延�則讓人帶上一個大包袱,這讓翁同�感到非常奇怪。兩人在書房剛剛坐定,譚延�便將手中的包袱放在一張茶几上,慢慢打開讓翁同�過來一起看看。

    「哦?腐衣、鴨囊?還有臘雞?!」翁同�看到包袱裡的幾樣江南特產,心中立刻感到一股暖流--還是譚文卿最知他心!

    這幾樣

    產是譚鍾麟特意讓譚延�在途徑上海的時候採購的,門極高的學問,尤其是送禮的對象是翁同�這樣的清流首領,那些黃白之物就算再多在翁同�的眼中也是落了下成,熟悉翁同�性格的譚鍾麟可不會幹這樣的傻事,圖遭翁同�的鄙視之外不會有任何結果。譚延�對這幾樣禮物也是非常滿意--翁同�做為帝師常駐京師,據說光緒皇帝對他非常依賴,簡直是把翁同�當成爸爸一樣來看待。這樣一來除了讓翁同�的政治地位更加穩固之外。還使得他很少能夠回到家鄉,就是自家的祖墳破敗地不成樣子,才好不容易從皇帝那裡討來兩個月地假期。得以回到家鄉常熟重修祖墳。

    想這樣一個自學成進入仕途之後就沒有回過家鄉的人,最能夠打動他的東西莫過於幾樣非常簡單地家鄉特產,從「家鄉」親情出發來送禮,對付這樣的人可以毫不費力的攻破對手的心理防線。譚延�對老頭子這一手佩服的了不得,現在看到翁同�從包裹中拿出一瓶紹興黃酒,雖然還沒有開泥封。但是老頭子那份陶醉的感覺已經讓譚延�知道他這份禮送地非常貼心、非常成功!

    「家父說世叔少小離家甚少回鄉,少不得不堪思鄉情重,所以特命侄兒在路上買了些江南特產,這臘雞京師也有,不過父親特意囑咐一律從江浙採購,京師所產味道不正,恐不合世叔胃口……」譚延�在一邊恭敬的說道。

    「好!好!好!知我者譚文卿也!世侄站著幹什麼?快坐下,你父親還好吧?」翁同�拉著譚延�一同坐下笑著問道。

    「家父身體健朗。每日依舊是練字打拳,閒時有空便到廠肆走走看看有什麼新奇玩意,可惜廣東、福建不比京師,世面上的東西不精。這麼長時間也沒有收到什麼好東西……」譚延�笑著說道。

    「呵呵,那是自然。世侄來京師一次不容易,有空去琉璃廠的德寶齋,他們的掌櫃的劉振卿是老夫的至交好友,店中收集的玩意也不錯,世侄到他那裡去一趟必然不會空手而歸!」翁同�笑著說道。

    清季大臣們都有收藏古玩地興趣,就如盛的院子「意園」,以富收藏而知名京師,意園中有三件珍藏--宋版《禮記》,蘇黃合璧的《寒食帖》和刁作胤的《牡丹圖》,合稱「意園三友」。學生都是如此,更何況老師?翁同�地收藏更是豐富,加上身為帝師之尊,年俸和手下的「冰獻」都不是小數目,購買起自己喜歡地東西也大方,而且光緒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老師好收藏,宮裡面的東西也沒有少賞賜,那可是件件珍品。幾十年累積下來,雖然很少有人看過翁同�的珍藏,但是就是用腳丫子也可以想到那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了的。

    與翁同�一樣,譚鍾麟也很喜歡收藏,做為和譚鍾麟最為親近的兒子,老頭子的收藏品他都見過,雖說自己並不專精這些東西,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對於收藏也頗有眼力。廣博的學問加之見識又廣,譚延�鑒別古物的本事也是令老頭子頗為欣賞的一面,不過老頭子在京師待的時間比較短,早年的時候一個默默無聞的翰林非常清苦,俸祿都貼補家用了,哪裡來錢去滿足自己的愛好?也就是任疆吏這些年,自己收藏和手下的孝敬使得譚鍾麟的收藏也開始豐富起來,但是和翁同�這樣家學淵源的世家相比,那還是非常單薄的。

    不過譚延�倒是真的對這些古玩收集很上心--在他的記憶中清末文物流失極為嚴重,很多國寶級的文物都是在這一時期流失到海外的,等到辛醜事變發生後,中國的北京將會贏來第二次災難性的洗劫,就連慈禧太后挖空心思挪用海軍軍費修建的頤和園也被洗劫一空,這不能不說是一個諷刺。

    譚延�雖然不時的收集一些古玩,但是這項愛好是離不開巨額資金來支持的,他當然不可能將自己手上辦大事的資金挪過來收購古玩,在他眼中古玩雖好但終究是個死物,將有用的錢用在增強國家實力培養人才上才是最有用的,只要自己實力夠強,強到屠英滅美的地步,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將過去流失的文物再搶回來。不過譚延 �並不會做這樣的白日夢,目前他所能夠做到的也僅僅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盡可能的保護好一些文物,當然像敦煌莫高窟這樣在十幾年後遭到洗劫的重點文物區域,譚延�估計到那個時候自己應該有能力避免這樣的災難發生。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7:06

林國祥也是福建馬尾出身,論出身他和已經是北洋主力艦船上的林泰曾、劉步蟬等人還是同學,就是在致遠艦上當管帶的鄧世昌也曾是他艦上的大副。想當年林國祥是拿著他姐姐的錢來上海軍學校的,可是和昔日的校友差距這麼大,這完全是李鴻章的用人政策有直接的關係。廣乙雖是在北洋「客座」,但是濟遠在面臨大敵的時候還肯讓廣乙和威遠先走,這份情誼在林國祥的心中已經變得格外的沉重,這份沉重已經讓他承受不起,在見到李鴻章之後林國祥就不顧上下禮儀直接質問李鴻章為什麼第二批艦隊增援地這麼晚。按照計劃他們完全可以在剛出牙山海灣地時候便可以和濟遠會合的。要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這個局面!

    牙山海戰到現在已經快過去了一天半的時間,當李鴻章反應過來日本已經出乎預料之外向中國亮出了屠刀之後,便立刻向北京地皇帝還有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發出電報。說明中日兩國之間戰爭已經爆發,日本艦隊突襲了北洋水師戰艦,濟遠艦生死不知,或是被擊沉或是已經被俘!

    -

    整個大清統治高層被日本的突然宣戰被驚呆了,一時間忙成了一團,而此時譚延�去拜訪恭王奕欣卻撲了個空--恭王已經進宮去了。這個時候中日開戰也僅限於一小部分人知道,就連恭王府中的人也不清楚,譚延�在恭王府待了半天,見恭王還沒有回來便起身告辭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一個戲劇性的場面出現了,一艘英國籍貨輪「日出號」拖著一條破敗不堪的戰艦駛入了渤海灣,直隸總督衙門隨即被一條消息給震住了--濟遠艦受傷嚴重,已經無法正常行駛。由英國貨輪拖回到天津港,與日艦遭遇戰,擊沉日艦嚴島,擊傷吉野!

    此時地李鴻章正在總督署衙門會見各國在天津的頭面人物。向他們說明了朝鮮海戰中日本先挑起了戰火,希望各國能夠主持公道。當李鴻章的唾沫星子快要噴到英國駐華公使歐格納的臉上的時候。突然手下告訴他濟遠艦回到了天津港,只是受損極為嚴重,另外便是擊沉了日本主力戰艦嚴島艦,他簡直都呆住了。

    原來濟遠艦的動力系統雖然在海戰中表現上佳,但是長時間滿負荷運載使得鍋爐還是出了問題。在海戰中日艦的大口徑炮彈雖然沒有擊穿濟遠艦的裝甲,不過炮彈爆炸使船體不斷地產生劇烈的顫動,動力系統的一些老化部件終於紛紛撐不住告急,好在那個時候濟遠艦已經逃出吉野的主炮射程之外,鍋爐時好時壞地運轉終於拖到了渤海灣的時候徹底癱瘓。而此時因為已經進了海灣,各國商船路過地非常多,幾經等待才等到了英國籍貨輪「日出號」,才算是等到了一艘可以拖動濟遠的貨輪迴到天津港。

    濟遠的平安歸來也使得廣乙和威遠兩艦的人員鬆了口氣,一方面是濟遠救了他們一命,另外便是當他們回來後,也受到了一些人的責難,濟遠回來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好在廣乙和威遠兩艦速度慢的可以,加上艦上沒有被炮彈轟炸過,這才躲過了一些人認為他們在交戰的時候不戰而逃留下濟遠頂缸的論調,否則就算他們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楚。

    現在濟遠回來了,方伯謙也清醒過來,將航海日誌打開一對比,是濟遠先讓廣乙和威遠兩艦先行撤退的,這所有的疑點都說清了,不過還是有一個最大的疑點無法說清--濟遠一艘兩千多噸,只有三門大口徑主炮的戰艦怎麼會擊沉比它大了一倍的嚴島,並且還能夠在航速快它至少八節的吉野追擊下僥倖活了下來?!

    此時的日本人也非常鬱悶,吉野艦因為追擊濟遠艦過於得意忘形,結果忘記自己還在淺水區域,不小心擱淺了,幸虧比睿艦就在附近,將吉野給拖了出來。要不是濟遠被打殘了,說不得會掉頭用他那兩門兩百一十毫米的雙聯裝主炮一次性解決了自己,這次吉野能夠逃回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也是非常幸運的了。

    不過因為嚴島艦的沉沒,吉野艦被擊傷,還是引起了日本高層的軒然大波,前段時間不斷高呼的「征韓」聲浪頓時偃旗息鼓,日本海軍軍令部部長樺山資紀和聯合艦隊司令伊東佑亨引咎辭職,吉野艦艦長大佐河原要一在返回日本的途中切腹自殺。

    吉野艦擱淺是不容置疑的了,仗著自己的速度快來追擊濟遠,加上嚴島被擊沉心想能夠俘虜一艘北洋水師的艦船回日本可以減輕自己的罪行,盡

    殘兩千多噸的濟遠根本不能和武裝成刺蝟的嚴島艦相是聊勝於無,結果河原要一和坪井航三還是大意了。居然鬧出了擱淺這出烏龍。

    至於濟遠為什麼能夠擊沉嚴島。事後多年經過各種資料的解密才得知--日本人請法國人白勞易所設計的三景艦都有一個致命地缺點--鍋爐動力系統非常地不穩定!說來也是非常諷刺,法國人白勞易最為知名的一點便是他在鍋爐上的造詣,白勞易在此之前出版了大量地鍋爐專著。甚至剛一被出版便被翻譯成英德版本,可見他在這上面的造詣已經是各國列強所公認的了。

    白勞易是名優秀的設計師,但他不是萬能的,日本人高薪聘請白勞易來設計三景艦是專門對付北洋水師的定遠和鎮遠艦地,但是給白勞易的預算卻是非常有限。除了白勞易所擅長的鍋爐動力系統之外,三景艦上的三百毫米主炮幾乎不能夠轉動。要是從實戰的角度出發這門主炮純粹是雞肋,只是日本人片面的追求心理安慰,以為北洋水師的定鎮兩艦有巨炮,日本若是想要擊沉這兩艘巨艦也必須裝備巨炮。

    日本人這種固執的思維使得三景艦成了四不像,主炮無效率、鍋爐成隱患、裝甲也因為預算地問題而被削弱。不過令人生畏的是每一艘三景艦除了一門三百二十毫米的主炮之外,還有一百二十毫米十二門,就沖這些副炮也足以震懾所有對手了。在海戰中嚴島艦重傷之下僅憑副炮的幾次齊射就造成了濟遠艦上層建築多數被擊毀地局面,不能不說嚴島的火力強大無比。

    濟遠艦能夠死裡逃生全賴它地裝甲。它的甲板裝甲厚度居然超過了一百毫米,最薄弱的水線裝甲也有八十毫米,相比嚴島和吉野兩艦絲毫不遜色,炮塔裝甲竟然達到了三百五十毫米。更是日艦所望塵莫及的。要不是因為吉野的主炮凶狠多次命中前主炮塔,說不得吉野會赴嚴島的後塵活活成為濟遠的靶子。不過即便遭到了數枚重炮的直接命中,濟遠的前主炮塔也只是將炮塔基座的鉚釘震開,並沒有將濟遠主炮打爛。

    要不是渾身包在裝甲殼中,無論如何濟遠是撐不過吉野和嚴島兩艦的狂轟濫炸的。至於倒霉的嚴島艦毀就毀在裝甲上,被誤中左舷的那一炮裝甲厚度不過才五十毫米,面對濟遠艦二百一十毫米雙聯裝火炮一炮就是一個窟窿,它也非常走運就在濟遠艦上的炮彈還是出了質量問題,裡面填充的裝藥不足量--這是天津機器局新生產的炮彈一個最大的弊病,不過相比之下已經比以前好多了,至少這樣的炮彈能夠爆炸。同樣的炮彈打在了吉野的前主炮上,吉野的主炮裝甲是一百二十毫米厚,二百一十毫米炮彈對其造成的傷害就微乎其微,並不能夠影響其發射。

    不管怎麼樣,濟遠艦算是活著回到了天津港,儘管它已經幾近報廢,但是依舊沒有沉沒,而日本艦隊以絕對優勢卻鬧了這麼大的烏龍,不僅沒有打沉濟遠,還反被濟遠打沉了嚴島。這中間的反差使得中日兩國對朝鮮局勢又有了新的考量,西方列強在得到李鴻章的知會之後也清楚了朝鮮海域兩國爆發戰爭的情況,對於這樣的戰果,他們心中也不斷的盤算利弊得失。

    北京的空氣讓譚延�心中有些窒息的感覺,這裡的街頭和他百年後的記憶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讓他都有些懷疑這就是記憶中那個百年前的清朝首都?大街上髒亂不說,流民乞丐成群結隊,有些乞丐甚至是穿著絲綢,臉上也洗的非常乾淨,只是七八成群坐在茶館酒肆門口胡侃,要不是身上有幾個補丁和身前幾個瓷碗,譚延�倒真以為這是那家的公子哥閒來無事游手好閒呢!

    恭王奕欣沒有見成,也不知道這個中國近代史上大名鼎鼎的「鬼子六」最近忙些什麼,好幾天到恭王府中走動居然沒有一次碰到的,按理說恭王現在早就不問事被慈禧閒置起來了,怎麼會還往皇宮中走動呢?

    閒著無事的譚延�也去了琉璃廠,這裡雖然說不上是人頭攢動,但是來往行人也是不少。在譚延�前生的記憶中,琉璃廠也是著名的古玩交易中心,但是這裡在後世可是充斥著假貨,是個極為考驗人眼力的地方。

    真的是不好意思,今天發晚了。現在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戒念就要做父親了,事情比較多,戒念已經感到做為一個合格丈夫的壓力了,當然現在我還很不夠格……戒念盡量保證更新,對於我的考驗還遠沒有結束,據說老婆做月子的時候才是真正忙的時候……呵呵,同志們祝福我吧,同時戒念也祝福你們都能夠幸福快樂!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7:15

第五十六章 邀請
不過現在的琉璃廠還沒有到那種程度,譚延�挨家走過去也碰到不少贗品,但是真貨居多,不僅數量多而且精品也很多,一眼望去有很多店舖中都有宮裡面流出來的東西,那規格款式一看就知道出自宮裡。

    譚延�也收了不少東西,大多都是便宜貨,正規店舖中他沒有進去,那裡的東西只要一張嘴就是千百兩白銀,自己雖然有錢但絕對不會這麼燒包,與其硬拚銀子還不如學後世那些購物達人,在貨攤上淘些東西,只要你的眼力准,這裡並不乏一夜暴富的例子,但是前提必須是你有足夠的眼力和魄力。

    這兩三天別說還真讓他碰上了不少好東西,地攤貨有地攤貨的好處,價格便宜,攤主的眼力不夠看漏的很多,這年頭雖然說不上是兵荒馬亂,但是連年災荒加上苛捐雜稅,以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中也有些能耐的去發掘古墓,這也是地攤貨的重要來源之一。別的不敢說,譚延�估計要是把自己這兩天收的東西往那些正規古玩店中一擺,買個六七萬兩銀子還是沒有問題的,而成本不過是一千來兩銀子。

    「若是以後混不下去了,自己也可以仗著這項本事來討個生活……」譚延�一邊淘寶一邊暗自自嘲,他所收穫的主要是玉器和青銅器。

    其實這些天譚延�收穫最大的並不是在琉璃廠收購古董,而是在中藥房中看到了一樣非常珍貴的東西。那還是他去同仁堂地時候,想要看看這裡地戒毒丸銷量如何。但是在門口碰到了同仁堂夥計從板車上卸下半車的骨片--「甲骨文!」譚延�心中突然意識到這些骨片的價值。這年頭幾乎手裡面有幾個閒錢地文人第一嗜好肯定是收藏,江浙一帶藏書風氣非常鼎盛,就是兩廣總督府中也有不少幕僚閒時也愛談論古董。但是譚延�卻從來沒有聽他們談論過甲骨文,倒是青銅器的銘文說得更多些。

    譚延�並不知道,在後世鼎鼎大名的甲骨文在這個時代還沒有被發現。其實譚延�也並不能肯定這些夥計裝卸的便是甲骨文,這個念頭不過是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不過這個念頭卻讓他走過去仔細看看這些大骨片到底是不是甲骨文骨片。

    經過搭訕之後,譚延�非常順利的接觸到這些骨片。看到骨片上地泥土他的心臟就忍不住狂跳了--這些骨片從模樣上看便知道在地底下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很可能便是自己想要找的甲骨文。耳邊這時傳來了一句:「這些都是從彰德府收購過來的,當地的農民從地底下挖出了不少大骨片,都稱為『龍骨』,入藥後可以治風濕……」

    譚延�聽後從心底泛出了呻吟:「餓滴神!今天我是得到哪路神仙的保佑了,居然讓我碰上這種事?!彰德府,我靠,那不是殷墟的遺址麼?!」

    四書五經中《盤庚》三篇開頭第一句話便是『盤庚遷於殷』。這『殷』指的就是彰德府附近地區了,譚延�能夠將四書五經倒背如流,這個典故是再清楚不過了。二話沒說他便掏出銀子將這車骨片全部買下,在打聽到這是同仁堂第一次購進這種骨片。回去後又詳加詢問一些古薰店地老闆有沒有知道甲骨文的,結果發現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這個說法。至於骨頭上刻字只是有典籍上提過,但是誰也沒有見過!

    在得到這樣的結果後,譚延�覺得自己防佛被幸福給砸蒙了--這可是一筆天大的無形財富,要知道考據學是這個時代正流行地學派,這甲骨文可是殷商時代才有的東西,因為出土地地方在彰德府,他直接就將商代無視了。只要是甲骨文,那年代絕對不會低於三千年,這東西才是十足的「古物」吶!

    「呵呵,沒有想到這個時代居然還沒有發現甲骨文,開創這一新學派的名頭可就落到我的頭上了!」譚延�一想到這些,高興的連睡覺都在笑。

    僅有這一車甲骨文是絕對不能令譚延�滿足的,這個時代只有他才最清楚這些骨頭意味著什麼,他立刻去了電報房,直接向湖南舅舅那裡發報,讓他立刻派人帶上銀子在彰德府蹲點,只要有什麼稀奇物事出土就立刻收購,尤其是「龍骨」更是不能放過,有多少就收多少,價錢可以放鬆些。

    不僅如此,譚延�還向同仁堂繼續訂購「彰德龍骨」,有多少就要多少,弄得同仁堂掌櫃一愣一愣的。只有譚延�知道自己這次可是撿到了天大的寶,這甲骨文一旦問世,什麼翁同�、張之洞,越是像他們這樣的人越對甲骨文感興趣,那自己就可以不動聲色的提高自己在天下文人心目中的地位,這可比費神寫《勸學篇》收益大多了--「嗯,名利大豐收!」

    「翁同�就算了,這傢伙心胸狹隘,況且這傢伙也沒有幾年好蹦嗒了,還

    著這些甲骨文去討好張之洞,這傢伙骨子裡面比讀書酸……」

    在第四次拜訪恭王無果,藉著溜了一次琉璃廠之後,譚延�心滿意足的帶著自己的「戰利品」回到了在京師的住處,不想剛剛進門管家就來通報天津有位唐先生來拜訪,結果等了半天沒來人便先走了,走時已經留下了自己的帖子,希望譚延�回來後能夠趕快尋去。

    「天津的唐先生?!除了唐伯文還能夠有誰?!」譚延�聽後心中很快的便想到肯定是唐伯文來了,天津一別還不到十天這麼快就上門,折讓他感到其中似乎有了什麼變故,尤其是想到濟遠艦護航兵船去增援朝鮮,這讓他心中更是充滿了不好的感覺。

    譚延�也顧不上欣賞自己今天從琉璃廠地攤上繳獲的戰利品,讓管家代為安置好東西之後他就立刻乘馬車按照唐伯文留下地名帖上地地址走了。

    「什麼?朝鮮真的打起來了?!」看到譚延�到來,唐伯文也沒有多客套立刻把他請到書房。告訴了他中日戰爭已經爆發的消息。

    「那濟遠艦護航艦隊怎麼樣?他們平安回來了麼?」譚延�對於濟遠地命運並不看好。不過他沒有想到濟遠居然是打不死的小強,即便傷的那麼重,還是回到了天津。

    「已經回來了。只不過受到了重創,甲板以上艙室幾乎全毀,前後兩座主炮塔也被打壞了,要想修好至少要三個月不可,而且後主炮必須更換才行……不過濟遠艦抗住了日本艦隊的突襲,廣乙和威遠艦都平安返回。不僅如此濟遠還擊沉了日本嚴島艦,重傷了吉野艦!」唐伯文說道。

    「擊沉嚴島,擊傷吉野?!」譚延�被唐伯文這句話給弄蒙了,這種變化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中日海軍甲午大東溝決戰,北洋水師傾其全力甚至致遠不顧一切都沒有擊沉哪怕一艘日本戰艦,沒有想到這決戰還沒有開始,日本主力戰艦就是一沉一傷。

    「歷史發生改變了!只是不知道因為什麼才會產生這樣的變化。難道是因為唐伯文?!」譚延�心中細細思量著。

    歷史有著太多地選擇,任何一個人都有撬動歷史改變原有軌跡的可能,不過這個難度係數高的讓人難以想像。就如同同樣是看到秦始皇出遊,劉邦的答案是:「大丈夫生當如此。」而項羽的回答便是:「吾當取而代之!」還有更多的人同樣看到秦始皇出遊的景象。但是這兩個人就為此而付出努力。

    -

    不過這個努力是幾十年的積累,譚延�並不認為他區區幾年辦文摘寫文章便可以改變地。當然他不排除自己的所作所為深刻的影響到了別人。就他看來自己的幕友堂和護衛隊都有可能會成為改變中國近代史地進程,尤其是自己的護衛隊,若是按照自己地思路發展下去,不出二十年絕對是一支在中國不可小視的力量,但是這一切都需要時間!

    「中堂大人對這次戰爭是何想法?有沒有需要在下去做的事情?」譚延�問道。

    「我這次來京師就是來找你,中堂大人認為組安你辦的《強學文摘》對日本瞭解頗深,對國際事務也很清楚,所以想請你入幕來幫助中堂大人渡過這次危機……還有一個問題便是組安你發明的無線電電報機要加快進度了,這種不用靠電線便可以發電報的技術,北洋水師很需要--這次本來中堂大人召見各國駐華公使的時候,朝鮮海戰的消息是廣乙和威遠帶回來的,所有人都認為濟遠非沉即降,但是濟遠卻於當天夜間被英國貨輪拖回到了天津港。若是你發明的無線電電報機能夠投入使用的話,那中堂大人那裡將會以最快的時間得到準確的消息,這樣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唐伯文說道。

    「加入中堂大人幕府?!」譚延�輕聲反問道,實際上他更多的是自言自語。

    「不錯,中堂大人認為人才難得,組安就是中堂大人所需要的人才,你在日本問題上判斷非常準確,現在戰事一起,中堂大人依舊在做努力,這個時候就更需要你了!」唐伯文說道。

    在譚延�的前生記憶中,李鴻章這個名字代表了太多負面的東西,包括馬關條約和辛丑條約都是由這個倒霉蛋簽署的,當然這兩個條約也不能全怪李鴻章,但是這個臭名聲卻是跑不了的。除了歷史上的名聲臭之外,老李同學的用人才是最關鍵的--能夠得到他重用的人,不是老鄉便是往日同僚的子弟,最著名的還是袁大頭,外人是很難在他心中佔據一席之地的。從李鴻章的用人政策,譚延�可以看到自己加入李鴻章集團的未來--無疑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搞不好還要背上臭名聲。

    北洋的資源是譚延�最為眼饞的,有了北洋的資源他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沿著袁大

    線問鼎中國的最高統治權,這個誘惑是誰也不能拒絕少有人能夠看清罷了。但是對於譚延�來說這不是問題。不過話又說回來。加入了北洋集團無疑是給自己地身份上貼了個標籤,北洋的背景將會加在他腦袋上很長一段時間,那張之洞的鋼鐵廠問題就會要做出取捨。自己將會和盛宣懷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線上,誰最後得手就要看各自地手腕和財力了,這兩項他都不怎麼自信。

    李鴻章樹敵太多,翁同�就是一個例子,老翁同學多少還能夠堅持幾年,這幾年裡足夠給譚氏父子找麻煩了。況且他本身就是總督的公子。完全有能力藉著譚鍾麟的大旗來自己幹,財力雖然不算充裕但是可以慢慢經營,只要老頭子一天不倒,自己就可以一天按照自己的想法來進行發展……

    「難道就這麼看李鴻章葬送濟遠所取得的有利開局?難道還要簽那個該死的馬關條約?!」譚延�搖搖頭,內心中權衡利弊讓他難以取捨,正如唐伯文所說地那樣,若是處於民族考慮,自己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參謀人選。有自己在李鴻章面前施加影響,就算甲午戰爭真的戰敗,在談判桌上也未必會讓馬關條約變得如此損失慘重。

    「紀孟兄,我決定入中堂大人的幕府。不過小弟我有幾個條件務必要說在前面!」譚延�說道。

    「組安請說,若是為兄能夠答應的絕不推辭!」唐伯文說道。

    「第一。我需要給家父去封電報,紀孟兄應該知道朝局變幻莫測,家父身為兩廣總督有很多不便之處,若是他不答應,那小弟也沒有什麼辦法了;第二,紀孟兄也知道小弟是要遵從家父的決定要考科舉的,明年恩科會試小弟是一定要參加的,到時候不要耽誤了在下和中堂大人地大事……;第三,幫助中堂大人自然沒有問題,只是事情過後,小弟還是要回到父親身邊的,中堂大人這裡要代為說清楚……」譚延�將自己的條件說出來,然後等著唐伯文的回應。

    「呵呵,我當是什麼條件呢,原來是這些!組安大可放心,為兄可以為你做主,只要令尊同意你就要成為我地幕友了!」唐伯文笑著說道。

    「紀孟兄,事不宜遲,我們這就連夜返回天津,現在朝鮮局勢開局對我們非常有利,但若想憑這點優勢就想讓日本人屈服那是遠遠不夠的。雖然小弟我剛剛得知海戰消息,但是對於這個局面小弟心中也多少有些想法,想必對中堂大人有所助益……」譚延�笑著說道。

    雖然是連夜返回天津,但是唐伯文並不介意,因為他身兼天津機器局總辦,現在戰爭已經開打,想要打仗這軍火是必不可少地。北洋水師的彈藥供給幾乎全部都由天津機器局來承擔,金陵和江南製造總局雖然也要負擔一部分,但是在距離上非常的不划算,天津這邊的軍火生產任務將會非常繁重。

    譚延�到達天津之後,立刻通過電報房給廣州發電報,這裡是北洋的天下,電報局的大老闆就是李鴻章,譚延�在這個問題上可不會給李鴻章省錢,一份長長的電報不惜費用的發送到廣州去了,用電報來發家書這在現在的中國也算是頭一份了。

    第二天一早譚延�便收到了老頭子的回電,相比之下老頭子的回電非常簡單:「可行!」

    譚鍾麟的態度將會直接影響譚延�的決定,儘管他有一百個理由,但是現在他的根基實在是太淺離不開老頭子的保護,況且官場上的事情老頭子要清晰明瞭的多,自己莽撞行事看上去很有道理,但是往往會釀出禍端,一般老頭子讓他自己進行決斷的時候,基本上不會傷害到根基老頭子才會放任譚延�去做,一旦威脅到根基的時候,等老頭子出手的時候那就對譚延�非常不利了。

    經過幾年的熏陶,譚延�對晚清的官場基本上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認識,這個時代雖然不像春秋戰國一般國家分裂,但是這些大臣們就像那些諸侯國一樣,最頂級的那幾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地盤和派系,同一大派系中還分成幾支不同的小派系。這種分佈不僅存在於洋務派,清流也不例外,像洋務派中的李鴻章和張之洞隱隱對立一樣,清流中的翁同�和孫汶也是對頭,沒有任何一派是鐵板一塊,否則齊心協力之下對手可能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7:28

第五十七章 入幕
就是這樣的一個局面,譚延�才希望能夠看看老爺子是個什麼樣的態度,老爺子雖然不是蘇秦張儀,但是深謀遠慮早就為他所折服,他的意見在一定程度就是自己行動的風向標。這封簡單到兩個字的電報讓譚延�看到了另外一個希望,在此之前這僅僅是他的一個猜想而已,老爺子的電報倒是證實了這種猜想--清流未必就是塊絆腳石!

    「戰事一起首先呱噪的便是清流,無論站在那個角度上來看,清流都會主戰,畢竟站著說話不腰疼,打仗流血的不是這些詞臣,而且還能夠為他們博得名聲,這種好事上哪裡去找?所以中堂大人不用太過在意翁師傅的態度,這種局面之下誰要是跳出來反對,那千古罪人的名號絕對跑不了,試問誰又敢在開戰之初便開始言和?!」譚延�笑著說道。

    李鴻章起床是有固定點鐘的,既然已經決定暫時加入李鴻章幕府,譚延�也就很快的進入角色,成為李鴻章智囊團中非常特殊的一員--他是臨時加入這個政治集團的,並且在這裡他並不會待得太久。根據譚延�的記憶,歷史上的「公車上書」事件就是在馬關條約簽署後爆發的,那個時候會試早已經開始了,雖然中日甲午戰爭的爆發有些突兀,時間上大大提前,但是譚延�卻知道這場戰爭不是那麼容易就完結的,等到簽約之前他一定會因為會試的原因離開這裡,自己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撇開和馬關條約地關係。

    譚延�想要在這個時代幹出一番事業。不敢奢望能夠徹底扭轉未來幾十年中國所遭受的苦難。但是能夠往前走一步他絕對會盡最大的力量向前走。在他地心中有一份相對比較詳細的「路線圖」,哪個時期專注那些事情都有個大致的計劃,其中訓練新式軍隊是最為核心的內容。因為同時代的袁大頭就是走了這條路最後問鼎中國的,不過想要訓練新軍那是甲午戰爭以後地事情,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名聲」!

    就像後世遊戲中的「聲望」一樣,你的聲望值越高就會招攬到更多更優秀的人才,你的聲望值越高就越有實力來做一些別人不敢做或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在做事的過程中受到其他外來因素地干擾也就越少。想要做事離不開「聲望值」--袁大頭沒有介入朝鮮事務。他就不可能有這個聲望值來訓練北洋新軍;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孫中山,他的聲望值高到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制衡袁大頭的地步。而譚延�想要走地路則是一條中間線路--他既要槍桿子又要「聲望值」,科舉之路是在爭聲望值,《強學文摘》是在爭聲望值,興辦實業也是爭取聲望值……

    同樣參與李鴻章幕府介入中日甲午戰爭,這中間譚延�能夠走到那一步他心中也沒有底,但是這也是爭取聲望值的機會,並且還可以和李鴻章為首地北洋集團打好關係--在他看來這個關係要比從張之洞那裡獲得的好處更多。這倒不是譚延�奢望能夠徹底融入北洋系統,以李鴻章的用人政策,他是斷不會有這個機會的,至少老李同學活著的時候他是沒這個機會。但是可以通過友好的關係從北洋獲得更多的資源,這才是他所看重的!

    「反正原本的歷史已經壞到了極點。有我的參與總不至於更壞吧?!」譚延�心中想到。

    「馬上就是太后的壽辰了,這麼下去恐怕也不是一個辦法……」李鴻章說道。

    「確實不是一個辦法,晚生記得同治朝的軍機大臣沈桂芬沈文定曾經說過一句話:仗,不可能永遠打下去,與其戰敗言和,不如不開戰端!晚生以為這句話只有前半句說對了,而後半句卻是錯的!」譚延�說道。

    「哦?」李鴻章眉毛動了動。

    「想日本以一國財政的六到七成來大力發展陸軍和擴充海軍,試問這樣的國家能夠支持多久?除非模仿西方列強的模式向外發動戰爭,從戰爭中獲得賠款甚至是割地,借此打開對方的市場進行商業傾銷才可以有一線生機。再看看日本周圍的國家--美國離得太遠;俄國太過龐大身為列強之一不是日本可以招惹的,剩下來的就只有我大清了。不是我大清想要打仗,而是日本的國勢逼得我們不得不和他打上一仗,日本已經坐在戰爭的馬車上停不下來了!」譚延�說道。

    「那日本就不怕西方列強聯合干涉麼?」李鴻章問道。

    「日本當然怕西方列強的干預,不過西方列強的干預會到什麼程度卻是另外一回事。對於西方列強干預晚生已經思量了很長時間,得出的結論卻是不足以嚇倒日本,甚至他們還會樂觀其成慫恿日本對我大清發動戰爭!」

    「哦?難道他們就不怕自己在我大清的利益受損麼?難道就不怕日本做大?!」李鴻章說道。

    「這只是晚生的一個片面的判斷,而且這個話題相當廣泛,不是一兩句話便可以說清的,若是中堂大人對此需要的話,晚生可以回去好好思量一番寫出一份章程呈送給中堂大人過目。不過晚生倒是想起一句話挺適合現在這個局面的--螞蟻不可能吃掉大象,但是卻可以讓大象受傷!日本不可能拿大清怎麼樣,至少現在日本沒有這個實力,但是它卻可以讓我們遭受重大的損失。西方列強視我大清如一塊肥肉,誰都想上來分上一口,中堂大人花費數十年之功終將把北洋水師訓練成軍,這對西方列強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能夠借日本之手來重創我北洋水師,西方列強將會非常樂意看到這一點,即便分給日本一些好處又如何?若是中堂大人設身處地來想想。您若是西方列強會不會這麼做?!」譚延�說道。

    李鴻章聽後閉眼沉思了片刻。艱難的吐出一個字:「會!」說完彷彿他便像生了一場大病一般,人都有些鬆懈了。

    「西方列強的態度不明,至少可以判斷他們雖然並不看好日本。也不認為日本能夠擊敗我大清,但是他們卻非常樂意看到中日兩國打上一場,這樣他們才好從中漁利獲得最大地好處。仗不可能永遠打下去,終究有結束地一天,太后壽辰大典準備了這麼多年,依照太后的性子她是不會因為一場戰爭而中止自己的壽辰大典。當然因為清流地緣故,太后不可能冒著如此風險明面上求和,但是求和從長遠來看卻是主流……中堂大人可一邊準備打仗一邊準備與日本求和,仗打輸了對於中堂大人極為不利這毋庸多言,仗若是打勝了則大漲中堂大人的聲勢,所以這場仗是萬萬不能輸的。日本冒著舉國崩潰的危險來發動戰爭,這場仗日本若勝,日本肯定會獅子大開口。所締結的條約對我大清來說將會是空前的屈辱,如此中堂大人將會無立錐之地!」譚延�嚴肅地說道。

    譚延�看得出來此時的李鴻章骨子裡面還是求和的,不然他也不會在接到戰爭爆發的消息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著急北洋水師諸將討論下一步戰爭佈局。而是緊急召集各國公使,希望能夠用外交手段來解決中日兩國戰爭。李鴻章的求和心理將會對甲午戰爭起到關鍵的作用。本來中國就以局部之力來抗衡日本本身就很吃力了,若是這個主帥心中還厭戰心存僥倖的話,那說不得濟遠打沉嚴島就白幹一場了,一切又將會回到歷史地老路上來。

    這可不是譚延�所願意看到的,儘管論中日甲午戰爭的準備工作,中國毫無疑問落了後手,但是並不代表中國就會敗得這麼慘,尤其是現在連濟遠都把嚴島打沉了,沒有道理不會出現奇跡。在他看來「奇跡」這東西是最不能看重的,但是他心中真地很希望奇跡能夠發生在北洋水師身上,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

    李鴻章聽後豁然站起身來說道:「組安不愧為當世奇才,問君一席話讓老夫頓開茅塞,很多事情都有了清楚的感覺,看來當初紀孟強烈建議老夫延請組安入幕府是正確地!組安先回去好好休息,盡快的將各國對這次戰爭的態度寫出來好供老夫參考!」

    「中堂大人,在下還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譚延�說道。

    「但說無妨!」

    「在下想知道中堂大人心中是主戰還是主和?!」譚延�問道。

    李鴻章聽後沉默了一會說道:「正如組安所說的那樣,太后萬壽朝廷上下都是想要趁這個機會鬧上一鬧的,十年前便有此想法,不過因為中法戰爭作罷,現在依舊是如此。不瞞組安,老夫心中是想打這場仗的,不過論軍艦水師已經數年未添新艦,反觀日本拚命購進軍艦,此消彼長之下水師就算傾力而戰也未必是其對手;況且太后那裡希望早些議和好過壽,這仗要是一打哪裡是短時間內能夠停得下來的?老夫心中想出這口悶氣,但是無論內外皆不是時機,審時度勢之下唯有……求和!」

    譚延�聽後深深鞠了一躬說道:「這樣在下就明白了,不過在下還想建議中堂大人,既然想要求和又要維護中堂大人的威名不受外界所譏,唯有一心與日本強硬到底,軍事上絕對不可以瞻前顧後猶豫不決……說句實話在下也並不看好這次戰爭,中堂大人以一人之力敵一國這本身就犯了兵家大忌,在下一介書生既然與中堂大人同舟共濟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在下只有一言: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談判桌上的協議就是戰爭回歸政治的結果。無論

    果如何都會真實的反映在協議上,望中堂大人慎之!

    說完譚延�便行禮之後大步走出李鴻章的書房,書房中只剩下李鴻章一人在那裡低頭沉思:「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入幕李鴻章,這個選擇對於譚延�來說是禍福難料,他也知道以李鴻章的性情來說想要取得他的重用是非常困難地。為了爭取自己在李鴻章心目中地份量。他不得不把甲午戰爭與李鴻章的個人政治命運緊密的捆綁在一起,也只有這樣才可以逼李鴻章走向和日本對抗到底地路上去,至於這種「戰略恐嚇」到底有多大效果。這還需要時間的考驗。

    以譚延�對中日兩國近代軍事的理解,自甲午一戰之後日本毫無疑問佔據了上風,但是這個「先手」就是一支強有力的海軍,如果日本沒有這支海軍的話,那它對中國的威脅將會至少降低八成。李鴻章這一代人已經是半截身子入黃土了,但是他還很年輕還要走很長地路。他不想自己生活在日本艦隊的陰影之中,想要拉近中日兩國未來二十年內的差距,說到底就是遏制日本海軍的規模--要麼斷了日本海軍的奶;要麼讓北洋水師死抗到底,爭取得到一個兩敗俱傷,甚至是雙方海軍力量全軍覆沒的結局!

    截斷日本海軍的財源和讓打贏這場戰爭,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麼區別,馬關條約的賠款給了日本海軍第二次騰飛地機會,使日本在十年之後有了和俄國叫板的機會。更在二十年後的一戰徹底奠定了它世界強國的地位。

    在譚延�看來讓日本海軍斷奶就必須在馬關條約地賠款數量上下手,戰勝日本這有些不切實際,畢竟老太太的壽辰在那裡擺著,恐怕到現在中國也僅僅是把發生在朝鮮地戰鬥定位為「局部衝突」而不是「全面戰爭」。這中間的差別就在於日本肯用舉國的力量進行軍事冒險。儘管在明面上看日本的海軍和北洋水師勢均力敵,甚至還稍弱一些。現在濟遠艦的戰鬥經歷彷彿給這一論調加上了一個有利的註解,但是譚延�卻不這麼看--戰爭有太多的偶然因素,好運不可能永遠伴隨一方,北洋不過是一地之力,日本雖小勵精圖治遠勝過北洋的實力,就像日本人永遠不可能走運一樣。

    與李鴻章的這次單獨會談讓譚延�對甲午戰爭在心中訂下了一個基調--求和,但是要以打促和,也許這場戰爭結束後所簽訂的條約不是馬關條約,條約的名稱會改變,但是中日兩國的條約絕對不能夠走歷史的老路!

    求和也是無奈之舉,這時現實的選擇,不是他譚延�一個人便可以決定的,對他來說機會不過是轉瞬即逝--但凡發生中外衝突,清朝的清流們一定會藉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來給自己弄加分,畢竟成就個人名聲的機會不是每天都有,強烈的要求主戰會使某個人成為英雄,成為名冠天下的「名士」。譚延�的機會便是利用清流在戰爭初期的浩大聲勢,促使李鴻章和日本人展開決戰,大膽的向朝鮮增派陸軍,海軍集體行動準備在海上和日本幹上一場。

    清流的聲勢能夠持續多久這完全要看李鴻章的戰績如何,一旦發生像歷史上大東溝海戰那樣的戰敗或是失去了朝鮮半島,那清流的聲勢也就走到頭了。李鴻章內心中想要求和的立足點無非是兩個--慈禧太后要過壽圖痛快,不願意因為戰爭受到影響;二便是想要利用列強來干涉。慈禧的壽宴譚延�是沒有辦法的,但是打消李鴻章對列強的幻想,這個對他來說難度並不是很大,現在的任務便是拿出列強不會干涉這場中日戰爭的鐵證,讓李鴻章這個立足點徹底坍塌逼著他和日本人拚命!

    現在譚延�已經進入了李鴻章的幕府成為幕僚,他便有權調用直隸總督署衙門內存放的資料--李鴻章手下專門有一個幕僚團體幫助他翻譯各種外國報紙,其豐富程度遠超過譚延�所擁有的資源,這也是中國外交繫於李鴻章一人的需要。不管李鴻章承不承認,在中國和各國列強交涉展開外交工作的不是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中那個貪財鬼奕匡,主導中國的外交的是他李鴻章,所以李鴻章這裡集中了中國最好的外交人才和最頂級的翻譯人才,當然還有最為豐富的資料庫。

    外人只看到李鴻章一人在大清政壇上縱橫闔閭,當然諸如盛宣懷等人身上打著李氏的印記縱橫商界,但是只有深入到李鴻章幕府,才知道李鴻章能夠有今日之成就絕非僥倖,也不僅僅是李鴻章得到曾國藩的提拔才有今天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7:37

第五十八章 內爭
譚延�所看到的李鴻章幕府規模之龐大已經是大為折服,和其他總督一樣李鴻章幕府中也有文案、高級參謀所組成的各個部門,不同的是他的幕府中還有軍需、軍工、實業、外交好幾個別人幕府中所未有的部門,甚至還有一個洋人智囊團。

    「這簡直就是一個微縮版的國家機構麼?!」譚延�心中暗自想到,李鴻章手下的人才之豐富難怪北洋會成為中國近代史上的人才高地。

    「幼樵,譚組安在總署已經安排好了麼?」李鴻章不在意的問道。

    「紀孟臨去機器局的時候便將譚組安安排在他家中住下,他現在正在翻閱總署的庫存資料,伯行招呼他……」張佩綸扇著扇子回答道。

    伯行便是李鴻章的四弟李昭慶的兒子,三十二年前同治元年李鴻章年已四十卻膝下無子,四弟便將兒子李經方過繼給二哥。後來李鴻章雖然生了兒子李經述,但是依舊稱李經方為「大兒」,從光緒三年開始李經述和李經方便在直隸總督府內讀書,李鴻章為他們兩人聘請了英文教師。後來李經方中舉便留在了北洋幫忙,八年前前往英國擔任參贊,轉年以候補道的身份擔任駐日大臣,前年的時候才因為生母病逝丁憂,這才由汪鳳藻為駐日公使,現在則在李鴻章的幕府中幫助打理外交事宜。

    李鴻章隱隱的皺了皺眉頭說道:「伯行性急,他們兩人能夠相處到一塊?還是換個人吧,懂外語的又不是伯行一個……」

    張佩綸雖然不時安徽人。但是他地父親張印塘曾是安徽按察使。是李鴻章辦團練時地戰友,兩人曾經並馬論兵,意氣相投。李鴻章原想著張佩綸為世交晚輩。又為翰苑名流才具過人,雖有馬江之敗但是有北洋做後盾再加上聯姻,將來傳以衣缽繼承北洋是不成問題的。但是李鴻章萬萬沒有想到他的養子李經方可不這麼想,自從張佩綸入贅之後,李經方便將張佩綸當成眼中釘肉中刺,處處事事與他為難。

    這樣一來張佩綸在北洋地日子可就難過了。不過李鴻章出於培養接班人的考慮,處處維護張佩綸,他知道像李經方這樣的人繼承自己事業的資格是夠了,但是北洋首領必須是一個胸中能夠容納下溝壑的人,李經方氣局不夠難堪重任。不過一頭是自己的女婿,一頭是自己地養子,李鴻章就算心中明白張佩綸和李經方之間矛盾,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現在李鴻章聽到居然是李經方來招呼譚延�。出於對養子的胸懷氣度的不自信,他不禁有些擔憂起來--譚延�的心思謀局他是見識過的,很難想像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對於處理自己目前手中的棘手之事會如此練達,儘管這個少年目前還沒有能夠拿出說服自己的依據。但是李鴻章不可否認今天上午地那一席談話已經讓他動了愛才的心思。

    「伯行和組安相處的很好,兩人在書房中已經忙活半天沒有出來了。聽送茶的下人說,兩人都用洋文對話,不時談笑風生相處甚歡,不過就是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這麼高興。伯行甚至叫人把他屋中地那個大地球儀搬到譚延�的班房,兩人圍著地球儀轉來轉去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哦,好像仲彭也去了譚組安那裡……」張佩綸微微笑著說道。

    「哦?仲彭和伯行都在他那裡?這個少年地為人處世頗有當年譚文卿的風範啊!」李鴻章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譚組安天分很高,少年成名有無傲氣,生於官宦世家但生活上卻沒有沾染那些紈褲子弟的風氣……這些委實難得,譚文卿家教之嚴卻有獨到之處……」

    李鴻章搖搖頭說道:「譚文卿家教是有一手,不過也沒有看到他另外兩個兒子有什麼出息,他那兩個兒子若是有譚組安一半,估計譚文卿睡覺都會笑醒……」

    說完李鴻章和張佩綸都會心一笑,張佩綸說道:「紀孟現在已經在機器局內住下,不過楚寶……」

    張佩綸話中的楚寶是李鴻章的外甥張士衍,其父親張紹棠既是李鴻章的表弟優勢他的妹夫,更是親上加親。當年李鴻章兄弟家境並不好,時常受到張家的接濟,連婚事也是張家資助,因此李氏兄弟對張家自然是感恩戴德。張士衍在中舉之後進京參加會試不第後便留在北洋,哥哥張席珍主持天津機器局沒有幾個月便病死,張士衍便接任。

    可以說張士衍在接任天津機器局還是比較認真的,每次接到新式武器必然悉心研究,但是時日長久還是走上了另外一條路--他盜賣天津機器局軍械,幾達十萬兩白銀之數。當唐伯文隱晦的向李鴻章建議天津機器局產品有很嚴重的質量問題

    ,李鴻章也發現了張士衍的小動作,更因為水師炮彈本的火藥居然用煤渣來填充,開花彈裝藥是豆粒甚至乾脆是沙子,李鴻章即便再對張家感恩戴德也受不了張士衍拿他的政治根底當兒戲了。

    為了張士衍的顏面,也是為了他自己,李鴻章雖然沒有明面罷了張士衍的官,但是派遣唐伯文為天津機器局總辦,將他掛起來了。當唐伯文到了天津機器局後,發現這裡的問題比想像中的更為嚴重,連忙原原本本的將現狀跟李鴻章匯報,李鴻章當即之下便嚴令唐伯文全面負責機器局事務,整頓軍火質量問題,另外還加撥了一部分款項,優先生產軍火彈藥。

    李鴻章擺擺手生氣的說道:「就不要理會楚寶了,爛泥扶不上牆,他不知道這樣做是要掉腦袋的麼?水師乃是北洋的命根子,炮彈打中了敵艦卻不能爆炸,若是水師葬送了哪還有老夫地立錐之地?!現在要做地是先把楚寶那個爛攤子趕快整頓好。把屁股擦乾淨。要是這次水師作戰不利被捅上去了,那他就準備洗乾淨脖子挨刀吧!」

    -

    張佩綸聽後歎了口氣說道:「中堂,光是把楚寶掛起來晾著也不是回事。他主持機器局多年,上下唯其馬首是瞻,紀孟雖然能幹但是終究是施展不開手腳,倒不如給楚寶另行安排一個職位調開機器局……」

    「幼樵,這件事你去安排一下,楚寶的事情可大可小。朝廷中盯著老夫的人不少,連累老夫最多不過挨幾句罵名,這些都聽得太多了不會有什麼大礙,但是他麼衝著楚寶開刀,後果就很難預料了……」

    張佩綸聽後點點頭說道:「這件事我會安排好地,在這個當口驟然撤掉楚寶的總辦職務很容易惹人生疑。好在楚寶這事只是我們內部剛發現,外人從未得知,細心操作應當沒有問題。」

    「各國公使哪裡有什麼反應沒有?」李鴻章問道。

    張佩綸皺皺眉頭說道:「各國公使對此好像多有敷衍的感覺。儘管他們答應代為調解中日關係,不過看上去他們並不在意此事……中堂,也許晚生不應該這麼說,以前咱們以為中日開戰。誰先動手必然會遭到西方列強的干涉,現在看來也許真的讓譚組安說中了。事實上我也非常贊成他的推斷,說話不好聽,同樣是肉,我大清朝可要比日本肥得多,西方列強就算把日本佔了也刮不出什麼油水來,但是在大清地身上卻可以得到很多……若是不出意外,列強不會干涉日本,更多的選擇坐觀其成,甚至晚生還在想各國列強會在我大清佔上風的時候來進行干涉,不過干涉的對象卻是我們!」

    李鴻章沉默了一會說道:「幼樵,這是你的看法?」

    「原本我也不這麼肯定,不過現在……嗨,中堂還是等譚組安那裡拿出切實立得住腳的說法吧,不過我現在感覺不是很好……」張佩綸苦笑的說道。

    「其實老夫心中現在也是和你一般,這場仗老夫心中實在是沒有底,我們北洋被夾在中間,無論是清流還是太后那邊站著說話不腰疼,拚命的還不是我們北洋?日本人那邊乾脆連指望都不要指望,他們是鐵了心地想要跟咱們在朝鮮見個高下,我們要想保存北洋的元氣唯一的指望便是這些列強了,老夫真的希望那個少年嘴巴別這麼利害!」李鴻章面帶苦色地說道。

    張佩綸將手上的折扇合攏放在手心當中緊緊地握著,說道:「現在國勢艱難,事到臨頭多是躲不過去的,中堂心中應早作打算。仗還是要打,和還是要和,這中間的尺度還需把握,我們實在是不能把自己的生路交給別人來決定!」

    其實譚延�和李經方相處並不是像張佩綸所說的那樣輕鬆愜意,不過李經述倒是個溫文君子,說話非常客氣。譚延�也不能不承認李經方是個肚子裡面有實在貨的人,他當過駐英參贊又當過駐日公使,也算是這個時代在外交方面少有的人才。

    譚延�能夠感受到李經方對張佩綸的敵意,不過他並不以此為意--張佩綸這樣鼎鼎大名的人物,老頭子自然不會不知道,更何況做了李鴻章的女婿之後,張佩綸在李鴻章的幕府中地位十分超然。老頭子不因為李鴻章因為自己有兒子而判斷李經方或是李經述將會繼承李鴻章的衣缽,在前面有個曾國藩做榜樣,李鴻章就算在用人上再有問題,想李經方兩人的根基和培養歷程根本不像是成為北洋的接班人,倒是張佩綸有這個可能。

    北洋一繫在晚清政治生活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李鴻章已經七十多歲了,不可能把持北洋一輩子,北洋未來的接班人到底會是誰?凡是在中國官場上呼風喚雨的那些

    肉動物們都在內心中盤算這個問題,老頭子雖然不屬物」那一行列,但是為人精明攻於計算的他也在用那雙寒光四射的眼睛在北洋系統內掃視,他為譚延�開列的李鴻章一系人馬中排在第二位的便是張佩綸,至於第一位則是現在聲名並不是很顯赫的楊氏兄弟。

    譚延�可以理解老頭子心中地「北洋排行榜」,之所以沒有把那個後世真正地北洋巨頭袁大頭排列在其中。還是因為此時的袁大頭窩在朝鮮當他的土皇帝。在國內袁大頭不過是個末流人物,自然無法進入老頭子地視線。此時除了他之外,全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夠意識到那個遠在朝鮮的袁大頭。能夠在四五年的時間內進入中國晚清政壇最高層次的博弈***?李經方和張佩綸的矛盾不僅在北洋內都是自己人心知肚明的,就是在外面也鬧得風言***,成為北洋地一大笑話。

    張佩綸與張之洞、陳寶琛、黃體芳一起號稱「清流四健將」,傳說張佩綸被李鴻章招進府後,一入內室商量事情,看見李的女兒詩作。讚歎不已,以為是其知己。李讓他為小女留意擇婿,張問:「才學地位要什麼樣的?」李說:「像你這樣也就可以了。」張立即跪下央求:「門生剛剛喪偶,而女公子又是文字知己,所以斗膽要求當相爺的女婿了。」李只好答應,張聽到相爺承諾,從地上一骨碌爬起,跑到外面逢人便告:「相爺許我做女婿了。」民間對聯如此損之:「養老女。嫁幼樵,李鴻章未分老幼;辭西席,就東床,張佩綸不是東西。」

    在譚延�看來李經方之所以對張佩綸抱有這麼大的敵意。第一個便是因為張佩綸是李鴻章最為看重的人之一,也是他問鼎北洋的過程中所繞不開的重要人物;第二個便是張佩綸在娶李鴻章小女兒地時候。行為有些偏頗。不論傳言是否是真的,張佩綸的名聲受損那是跑不了的,不過李經方反應這麼大對他不依不饒地樣子,譚延� 對那個傳聞心中更加傾向於是相信,這也讓他在給張佩綸打分的時候將分數降了降。

    不過說實話,在譚延�看來像李鴻章這樣地人物選擇自己的接班人,除非是無奈否則一定會偏重軍事人才,要不然走「文」線的接班人要達到極高的水平才可以,至少也是對軍事有一定的瞭解才可以。可惜根據他對張佩綸的觀察,這個連冬天都扇子不離手的傢伙顯然資質差了很多,也許是歷史上袁大頭實在是太過優秀影響了他的判斷力,讓他的眼力提高了不少。

    如果白癡能飛,那晚清將會是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大的飛機場。譚延�非常清楚,在那風雨雷鳴交加的飛機場上空,無數的一品到九品的白癡飛來飛去,就像一群無頭的蒼蠅一般,而此時的他就在這個飛機上常冷眼旁觀。而且他也知道也有一些冷靜的傢伙和他一樣在觀察這個國家,那個遠在東北方的大頭胖子和他差不多,不過就現在來看那個大頭還沒有和自己相提並論的資本,但是譚延�卻明白在這個時代,讀書絕對不是發跡的唯一溫床,朝鮮的「大頭兄」就是一個活著的標本。

    李經方不是白癡,他的資歷和見識讓他比國內一些要麼把洋人捧上天,要麼將洋人摔下地的讀書人不同。譚延�開辦《強學文摘》也不是吃素的,這麼長時間來他通過報紙充分的瞭解了這個時代世界的狀況,他雖然沒有像李經方那樣行走西方列強的大本營,也沒有在中國的死敵那裡待過,但是後世的一些經過淬煉的觀念讓他更加有效的分析手頭上的資料來客觀的看待這個世界。

    李經方是主動來找譚延�的,因為《強學文摘》也是他必讀的刊物之一,像許多這個時代最優秀、最有理想的讀書人一樣,《強學文摘》是他們通往世界的一扇窗戶。而譚延�則是借了這個機會用一些「編者按」等小豆腐塊來推銷自己的理念,這種「促銷」方式同樣影響到了李經方,恰巧李經方原本就是主攻外交的,他對譚延�的「編者按」非常感興趣,也常常為這些小文章而暗自擊節而歎。

    李經方願意幫忙,譚延�是求之不得,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北洋的人,而是作為「客卿」臨時幫忙的,這讓他非常幸運的避過了李經方的忌諱。李經方不僅會日文還在日本待過,在他的口中,譚延�也對這個時代日本的一些人有了大致的印象--伊籐博文、陸奧宗光、大島圭介……李經方居然對這些人非常熟悉。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7:47

第五十九章 毒計
「中堂,實不相瞞晚生出門的時候家父曾經再三囑咐晚生對中堂和翁師傅盡可能調和,家父的信件也呈交給了翁師傅,不過……中堂應該清楚家父和翁師傅之間由於是同年又同在翰林的緣故,所以交情頗深,中堂與翁師傅之間的恩怨家父也給晚生詳細的提及過,家父雖然和翁師傅交好,但是也是明事理之人,這件事上翁家確實是理虧在前……」譚延�說道。第二天他才想到李鴻章委託唐伯文希望老頭子能夠親自致信給翁同�調解兩人關係的事情來,這件事還沒有給人家一個交代,所以便挑了一個空閒時間單獨面見李鴻章希望讓他有個準備。

    李鴻章沉默了一會說道:「難道翁書平在這個時候還要為難老夫?!」

    也許是一輩子的老對手,正應了那句老話:「最瞭解自己的人就是對手。」李鴻章對翁同�是非常瞭解的,這個兩朝帝師其實人緣並不怎麼好,和人議事,若有不合動輒拂袖而去,或公開斥責絲毫不給人留情面。潘祖萌在世的時候,老翁同學還能夠聽得進去規勸,但是潘氏一死老翁就像脫了韁的野馬更加不可收拾--張之洞與老翁是同科,又結為金蘭之好,不過十幾年前老張放任廣州居然不知道為什麼被老翁打了一記悶棍,差點丟官罷職,可想而知兩人以後的關係;至於徐桐本來是老翁在弘德殿的同值,這份關係應該不淺,但是到現在兩人簡直是形同陌路;之後後面與榮祿結拜。關鍵時刻捅了榮祿一刀子。搞的年輕有為地榮祿在正是施展自己政治抱負地時候遠離了政治中心,現在還沒有回京城……

    李鴻章左挑挑右選選,最終遠在廣州的譚鍾麟進入了他的視線。這可能是遍天下能夠跟翁同�對等身份又關係不錯等諸多必要選項中,譚鍾麟唯一能夠符合地了,更為難得的便是譚鍾麟有個對自己非常友好的兒子,雙方都能夠說得上話。李鴻章認為這下終於可以和翁同�在某種程度上達成諒解,在這個多事之秋能夠在關鍵時刻看在朝廷興亡的份上放他一馬,結果譚延�的回復讓他的心徹底跌到了谷底。

    李鴻章知道自己替曾國藩寫地那本奏章。尤其是那句鋒芒內斂、暗藏殺機的文字:「臣職分所在,例應糾參,不敢因翁同書門第鼎盛,瞻顧遷就……」這句話立場是如此的方剛嚴正,使皇帝都不好意思包庇了,判了翁同書「斬監候」--也就是死緩,翁同�的父親聽後被氣死,好在皇帝藉著翁父翹辮子的機會。順水推舟改判充軍新疆。

    說實在的,李鴻章幾十年來沒有少為緩和他與翁同�之間的關係做一切他所能夠做到的努力,翁同�回家修墓地時候,他對此非常重視。不僅親自安排海輪,還在船到天津的時候。親率漕運總督、天津道、津海關道等重量級人物,在吳楚公所碼頭設案迎接,全部是按照欽差的規格來部署,場面極為隆重。光緒十一年翁同�委託劉瑞芬和曾國為妻弟湯紀尚謀個幕僚的差事,李鴻章聽說後二話沒講立刻招攬湯紀尚進入自己地幕府……

    可以說在那本要命的奏章之後,李鴻章除了磕頭下跪,自盡償命之外,能夠做到地他都做到了,可是這些能夠挽回翁同�對他怨恨麼?李鴻章不知道翁同�心中是怎麼想的,但是這北洋水師艦船不添也就罷了,就連炮彈在兩年前都被掐了--老太婆那裡都點頭的事到了翁同�所主持的戶部那裡乾脆就兩個字:「沒錢!」

    「為難不為難,晚生無法揣測,但是單從翁師傅看信之後的態度,晚生覺得不是很好……」

    李鴻章聽後臉上的神色黯淡,在這個時候沒有誰比他更明白這個老對手的厲害了,他李鴻章少不得在和日本人抵抗的時候還要分出一部分精力來應對老翁同學所施展出來的明暗殺招--北洋這條光鮮的破船在暴雨來臨的時候顯得更加不保險了!

    「組安不用太放在心上,這件事有沒有翁同書的支持都是一樣的……」

    譚延�看到李鴻章的臉上明顯的言不由衷,心中對這個老傢伙也是充滿了同情心,儘管後世的歷史把他給罵得狗血淋頭就差刨李鴻章的祖墳了,想到後世那混亂的十年,說不定這老傢伙的祖墳也許真的受到過照顧也說不定……雖然眼前這個老頭一生有著這樣或那樣數不清甚至是極為愚蠢的錯誤,但是放在這個時代、這個國家,老傢伙已經盡力了,畢竟做官做到這個份上,不光是為了銀子了,也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

    譚延�略微沉思片刻,說道:「中堂,晚生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鴻章笑著說道:「組安這點可不好,既然你已入老夫向來都是相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句話的,有什麼話不好意思說的,就算說錯了也無妨!」

    「家父曾經對晚生形象的說過這麼一句話:凡是有翁師傅參與的事情,那就像是一個牌局,拋開大義不說,單論事件本身翁師傅更像是個攪局的人,他所做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拆台,只要在這個牌局中,對手手中的牌和不了,那就等於是翁師傅和了……」譚延�意味深長的說道。

    「對手和不了就等於翁書平和了?!」李鴻章沉思了一會後,眉毛一挑笑著說道:「令尊真是一個解人!」

    「以晚生看來,翁師傅也許是一個好人、好先生、好書法家,但是他卻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為政者,也許百年之後唯一可以讓人們想到他的便只有他的學問、書法和顯赫地家世了……中堂則不同,興辦實業、籌建海軍這些都是被西方各國列強證明過一個強國所應該做地事,這是強國的根本。但是晚生觀近二十年來中堂和翁師傅的做為。不得不遺憾地說日後後人提到中堂的人絕對要比翁師傅的要多……」

    「呵呵,老夫有什麼可誇耀的?百年之後後人評論起老夫的時候,恐怕也是毀譽參半。甚至是一片罵名吧!」李鴻章有些自嘲的笑著說道。

    「拋開像翁師傅這樣地反對者,還有這個四處漏風的破屋子,中堂大人若是放在別的西方國家,將會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無論任何人來修補這間屋子,恐怕都是一樣的……」

    -

    李鴻章微微笑著看著譚延�。擺擺手說道:「組安也就不用再恭維老夫了,老夫倒是想起北宋神宗朝有個叫鄧綰的官員有句名言:『笑罵他人由之,好官我自為之』。外面的人怎麼看待老夫,老夫心中還是非常清楚的,就算放在百年之後,後人對老夫一片罵聲老夫也認了,這大清地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老夫這個封疆大吏是脫不了干係的。罵上幾句也就夠對得起老夫的了……組安既然認為翁書平是個攪局的人,那面對當今這個局面,我們又該如何應對呢?」

    李鴻章這句頗為自嘲地話倒是讓譚延�心中對這個老傢伙多了幾分好感,其實在他眼中。翁同�根本不是玩政治的料,就現在他所見到地頂級官員中。老頭子、李鴻章無疑是政治上的成功者。老頭子謹慎小心政治上是成功了,但是卻留不下什麼政績,比翁同�好不到哪裡去,也就是給被後人遺忘的主兒;李鴻章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也看得開,在政治上和政績上成就最大,不過誰能想到以後的幾年裡,老李同學要緊接著簽署兩個中國近代史上空前屈辱的條約?

    若不是因為甲午戰敗和那兩個條約,頂多因為太平天國問題上被冠個「屠夫」之名,老李同學備不住還會被後人所推崇也說不定。老李和他的老師曾國藩嚴格說起來還是一個非常合格的打工仔,但是運氣不好攤上了一個非常糟糕的老闆,兩人不同的也就是曾國藩死的早不用受這份活罪,老李倒霉到極點而已。

    「中堂應該在這幾天連續給朝廷發報,強烈要求請戰……」譚延�來不及感歎李鴻章的命運,給老李開始支招。

    「組安不是以為議和為上策麼?怎麼……」

    「中堂想議和,翁師傅肯麼?與其讓翁師傅攪局,不如我們乾脆上來佔據道德的制高點,我們主和翁師傅肯定會主戰,若是我們主戰,翁師傅總不會冒天下之大不諱投降請和吧?難道中堂就這麼將先手拱手讓給翁師傅,以自己來給翁師傅的『清流』再添上一筆濃墨重彩?!」

    李鴻章聽後沉默了一會說道:「要是真的打起來該怎麼辦?」

    「說句不好聽的話,中堂大人現在就像是風箱裡面的老鼠--兩頭都受氣,國內的反應開始的時候肯定是一片喊打,這種呼聲不到撞南牆的時候是不會停下來的;而日本人那邊砸鍋賣鐵辦海軍,雖然損失一艘主力戰艦,但是本錢都已經投下去,想讓他們停手他們肯麼?停了手誰給日本人來填這個大窟窿,就算把日本的天皇給賣了也補不上啊!」

    「那列強那邊就坐視不管……」

    「等明天中堂大人看了晚生的折子,估計就會改變這種看法了,列強終究是靠不住的,滿嘴的仁義道德在國家利益面前不過是廢紙一張,中堂大人是不是要把北洋的身家綁在列強身上呢?還是攥在自己的手心中安穩?!」

    「…………」

    「事實上就翁師傅這樣的牌桌對手,中堂是拿他沒有任何辦法的,中日戰

    勝敗,做為帝師、戶部尚書、樞廷重臣,翁師傅肯定戰爭官位更上一層樓--年輕皇帝的自尊是容不得日本來挑釁的,至少皇帝那裡是肯定主戰,要打仗就要派自己信得過的人,所以這場戰爭只要打的時間稍微長些,翁師傅入主軍機不過是時間問題;敗了也不是他翁師傅上戰場,喪權辱國的條約也不是他來簽,日本人若是真的佔了上風。那開出來地條件恐怕……晚生可以保證若是事情真地走到了那一步。說不得翁師傅還要讓中堂和日本人繼續拚命,直到將北洋的最後一絲元氣敗光……」

    李鴻章聽後面色慘然憤聲說道:「這好人全讓翁書平給佔了,老夫豈不成了罪人……」

    「高調主戰有很多好處。首先是得了天下的民心,最主要地還是儲秀宮的那位……」譚延�神秘的用手指指指天空:「戰爭是會掃了那位過壽的興致,但是老佛爺受洋人一輩子的氣,恐怕在這個時候也是希望中堂大人給她長臉的,無論成敗能夠討得老佛爺地歡心,中堂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翁師傅從中堂身上得到的好處就要大大縮水了……第二也可以獲得北洋現在繼續的款項,這筆款子要得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借翁師傅三個膽子他也不敢不給,想要給錢,那唯有……」

    「停辦慶典籌備!」李鴻章接著說道。

    李鴻章見譚延�緩緩的點點頭,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萬千:「這個少年若是我李鴻章的兒子該多好!」

    譚延�給李鴻章出的這個主意不能不說是老辣,從長遠的角度來看,這也是李鴻章擺脫翁同�這個宿命對手的一個機會。一個徹底擊垮翁同�地機會--「好一個借刀殺人!」李鴻章心中想到。按照這個方法推斷下去,他主戰就可以要餉來備戰,這軍餉就是戶部責無旁貸的事情,這個時候戶部的賬本上哪裡還有餘糧。唯一的辦法便是把老太婆地萬壽慶典籌備給停了,那樣翁同�勢必要深深的得罪老太婆。

    對於老太婆。李鴻章心中非常清楚老太婆地手段,當年肆無忌憚的肅王、威風無比的恭王、戰戰兢兢的醇王,都沒有在老太婆手下走滿三個回合,一個被殺、一個隱居,最後一個說是病死,但是到底是被毒死還是真的病死,他李鴻章心中非常有數,翁同�的帝師地位本來就讓老太婆顧忌了,這個時候要是再得罪的話,那翁同� 的下場可想而知。

    「當初主張大辦慶典的人是他,現在也應該由他來終止慶典!」李鴻章微微冷笑的說道。

    譚延�心中也很清楚,這次翁同�搞不好就要栽大跟頭了,聯想到老翁同學是光緒皇帝的老師,也是皇帝最為親近的人,以老太婆的手段來對付他,可能不是一個罷官就算完的,鬼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怎麼樣?!既然已經把潘多拉的魔盒給打開了,在譚延�看來翁同�的命運就自求多福吧,現在關鍵的便是如何把中日之戰這道坎給邁過去,相比之下翁同�能不能得善終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中堂大人,這採辦軍需的事情必須要詳細,而且要針對目前的戰事和今後可能遇到的困難多加預備。向翁師傅要錢的機會不會太多,所以晚生建議擬定一個詳細的單子,要做到有理有據才行。另外便是中日開戰真的走向我們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的時候,那各國列強可能會給我們使絆子……」

    「難不成他們還真的會撕破臉皮來打仗?!」

    「這種可能性倒是不會有,不過他們可以採取『武器禁運』,甚至是上海的江南製造總局也靠不住,很容易被列強給控制住,所以既然要採辦就必須立刻進行--北洋水師在戰鬥中要使用的炮彈,尤其是定鎮兩艘巨艦上的三百毫米主炮炮彈,必須要多備;另外日本人肯定要和我們在朝鮮打仗的,西方列強的馬克沁機槍和各種火炮也是我們的目標,晚生在閩浙總督府的時候曾經訓練了一支侍衛隊,裡面有十挺馬克沁機槍,威力實為強大,可以先調過來供練軍救急使用,晚生也有渠道可以以便宜的價格來購買到機槍……」

    「哦,組安還訓練過軍隊?難道用兵之道組安也學麼?」聽到譚延�說訓練過一支總督府侍衛隊,這件事他隱約聽過,畢竟侍衛隊的武器都是通過北洋這條道過來的。

    「武將改讀的兵書晚生都讀過,外國的兵書晚生也沒有少讀,不過比不得中堂大人出身戎馬,晚生這些都是紙上談兵而已……」譚延�謙虛的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7:57

第六十章 牌局
「兵,何以言能戰?」

    「晚生記得同治元年三月,中堂募兩淮子弟自成一軍,時江南爛,上海為關稅兵餉之所在,發匪屢攻志在必得,滬上早已孤懸一隅,危在旦夕了。當時的淮軍穿著簡陋,稱中堂所帶的兵是『大胯褲子兵』,群議紛紛,曾當面問中堂:『這樣的兵能戰否?』,晚生記得中堂慨然而答曰:『兵,不在賣相,而在能戰,我軍方起,有朝氣也!』果不其然,虹橋一戰中堂三千破敵十萬,後轉戰四方,江南歸復,舉國皆服!」

    譚延�自然不能和李鴻章大談現代戰爭,這些東西就是說了也未必會獲得老李的好感,倒是不如用老李的原話來解決問題,這樣一來不聲不響的拍拍老李的馬屁,也可以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只不過有點讓譚延�心中不是很舒服而已。

    果然,李鴻章在聽到譚延�的回答後,不禁楞了楞,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居然如此博聞強記,連幾十年前太平天國時期自己最為得得意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隨手拈來做為應答,對於這份本事,李鴻章真是有些佩服了。

    看到李鴻章有些驚愕,譚延�接著笑了笑說道:「家父對中堂大人當年的功業欽佩已久,這些事情都是晚生在小時候就聽過很多次的!」

    李鴻章聽後不禁有些莞爾,不過他不知道的是譚鍾麟經常給譚延�講的人是左宗棠而不是他李鴻章,左宗棠和譚鍾麟是同榜舉人。兩人又是同鄉。關係更為緊密,不僅兩人地關係好,在政治上更是相互提攜。不過譚鍾麟卻知道李鴻章和左宗棠之間地關係交惡到了極點--「十個法國將軍也比不上一個李鴻章壞事!」這就是左宗棠給李鴻章的評語。不過譚延�卻非常信服左宗棠給李鴻章下的另外一句評價:「李鴻章誤盡天下蒼生,將落個千古罵名」。

    不過左宗棠和湘淮兩系地關係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看的那樣水火不容,譚鍾麟自己也很難做出判斷,至少左宗棠和曾國藩的交惡是做給滿清皇室看得,而左宗棠和李鴻章之間的恩怨多半是真實的。譚延�相信老頭子地政治嗅覺的靈敏之處,這種風險他是不會去冒的。眼下在李鴻章手下辦事,想要借李鴻章之手來削弱日本人,那多少也要給老李一些面子。

    這一記馬屁拍得恰當好處,李鴻章最引以為傲的便是他在對太平天國作戰的時候的戰績,尤其是他發跡上的一大轉折點--保衛上海。譚延�拿他剛起兵時期的例子來回答他地問題,這本身就是最恰當不過的答案,李鴻章聽後開懷大笑,心中對譚延�的印象評分又加上幾分。

    四月十日。本來是要宣戰和佈告各國的,軍機處已經擬好了請旨宣戰地奏片,但在是日的樞廷會議上,奕匡因聽信了歐格訥地話。認為情況並不像所傳那樣嚴重。同時,又見李鴻章發來的電報。謂照從英國外交部得到消息:「倭橫勁稍鬆……」判斷情況稍有緩和,五國聯合勒令日本向中國賠禮中止戰爭有望。暫時按下宣戰一事,僅由總理衙門發李鴻章一封徵詢佈告各國意見的電報:「汪使應否即撒,抑俟佈告各國之後稿。此事在我理直氣壯,可以詳細聲敘。其應如何措詞,以臻周密望尊見詳電本署,公酌繕發。」

    四月十一日,李鴻章復電總理衙門,第一次明確表示與日本決裂的姿態:「倭先開戰,自應佈告各國,俾眾皆知釁非自我開。似宜將此案先後詳細情節據實聲敘,鈞署擬稿必臻周妥。內屬國一節,朝鮮與各國立約時均聲明在先,各國雖未明認,實已默許,可否於文內輕筆帶敘。斯我先派兵非無名,後來各國調停議結亦暗伏其根。汪使應撤回,倭駐京使及各口領事應諷令自去。」

    儘管李鴻章心中不願意打仗,但是北洋水師遭到了日本的伏擊,炮彈打出去就收不回來了,何況還擊沉了日本的一艘主力戰艦,日本人會不會屈從於列強的壓力?至少李鴻章和他的幕僚們認為暫時是不可能的,現在為今之計便是先豎起大旗,表明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同時也說明中日這次衝突日本負有完全責任,並不是北洋水師輕啟戰事。

    四月十一日回復總理衙門的電報並不是一心避戰的李鴻章腦袋突然開了竅,而是在和他的幕僚緊急商議後,認為譚延�的對內對外連環計策是給北洋解套的最佳選擇。從李鴻章私心中也不想讓自己的死對頭翁同�佔了自己的便宜,同樣是水火不容,和老對手左

    是張之洞對峙,他們不會因為一己私利而壞了朝廷的這個翁同�就不同了,正如譚延�所說的那樣,這老傢伙就是一個「攪局天王」,只要能夠讓自己吃虧,恐怕天塌下來他都會去做--兩人這是生死大仇啊!

    正如譚延�所說的那樣,除非中日兩國立刻決出個勝負結果讓翁同�無機可乘,否則這仗只要一打時間稍微長些,翁同�做為帝師和戶部尚書,入主軍機是遲早的事情。李鴻章非常清楚,自己的對手日本人已經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賭上了,絕對不可能這麼容易放手,也就是說翁同�入主軍機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這便宜不能夠讓翁叔平白佔了!」李鴻章心中下定決心,這一次自己無論過得去過不去這道關口,都不會讓翁同�好受,譚延�的這一計足以讓翁同�不死也要扒層皮,自己若是不能夠免除翁同�這個大患,以後自己要是走了背字那就要死在這老傢伙的手裡了!

    四月九日晚間在和譚延�商議之後。李鴻章召集了唐伯文、丁汝昌等人。詳細討論了軍需問題,一直以來都希望李鴻章改善北洋水師的丁汝昌獅子大開口,當即開列出了長長一溜單子。從速購魚雷艇到格林速射機炮,洋洋灑灑一大片;唐伯文也根據天津機器局地產量提出了向外國緊急訂購包括三百二十毫米大口徑炮彈在內地一系列軍火名錄,還有便是為修復濟遠艦訂購二百一十毫米和一百五十毫米速射艦炮……

    李鴻章看到這份單子,心中冷冷的笑道:「常熟、常熟,你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麼?這一次恐怕是不止腰疼了……」

    在北京的翁同�自譚延�拜訪之後沒過兩天便收到了牙山海戰地消息,那個時候譚延�還在琉璃廠內轉圈呢。聯想到前天譚延�拜訪給他轉送譚鍾麟的信件。翁同� 笑了--李鴻章的麻煩又來了!做為李鴻章的老對手,翁同�對李鴻章的性格把握的還是非常準確地,他斷定李鴻章一定會傾向議和,儘管現在日本戰艦被打沉了一艘,但北洋水師的那艘不是說也是重傷幾近沉沒麼?!

    -

    翁同�不瞭解海軍,在其門客打聽過後,才知道濟遠擊沉的那艘日本戰艦遠比濟遠厲害的多,不禁比濟遠大上兩倍。炮筒子也要粗得多。這種簡單的比較並不能夠正確的衡量雙方的戰鬥力,但是對於翁同�來說這就足夠了,他並不需要這些枯燥的數據,他只需要看到李鴻章倒霉--李鴻章求和那他就要求戰。道義上他將會佔據制高點。

    翁同�在他地府邸當夜便召集他的親信召開會議,最先到的是張。此時張已經在禮部複試中中一等第十名,本來他是第十一名的,但是他地老師--翁同�再一次干預了考試的結果,將他定為第十名,圖得就是這「一等」地名聲。再過十幾天等二十四日的時候,張就要進入最為關鍵的殿試了,不過到了這一步他就不用擔心了--這次殿試的收卷官是翰林院掌院盛所點派的,是與盛關係甚密的黃思永,他同時也是翁同�的門生。

    張不知道翁同�在他的身上已經下了血本--這次殿試主考的是翁同�本人,這還不夠,為了防止出現前幾次那樣認錯卷子的狗血事件,這次連收卷官都安排了自己的門生,當卷子離開張的毛筆之後直接由黃思永來封卷,不過他的卷子將會被黃思永排在卷子的第一本直接交給翁同�來審閱,其結果不得而知。若是連這樣張都得不到狀元,那翁同�真的要去撞牆了,只要認對了卷子,剩下來的就好辦了--眾多閱卷官中除了翁同�之外,志銳、李鴻藻、汪鳴鑾……張的殿試絕對不容有失!

    本來在這個時候按照定律是絕對不容許張踏入主考官翁同�的府邸的,但是此時的翁同�已經在這個問題上肆無忌憚了--狀元早晚都是張的,這個時候完全可以不用顧忌這些「小節」!他也想讓張介入這件事,為他將其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奠定基礎--光緒八年(年),朝鮮發生「壬午兵變」,日本乘機派遣軍艦進抵仁川,吳長慶奉命督師支援朝鮮平定叛亂,以阻止日本藉機發動侵略戰爭。張隨慶軍從海上奔赴漢城,為吳長慶起草《條陳朝鮮事宜疏》,並撰寫《壬午事略》、《善後六策》等政論文章,主張反抗侵略,對外持強硬政策。這個時候翁同�想要主戰門下幾個人都不堪重用,唯有張起草奏章才會最有把握,這就像當年曾國藩用李鴻章一般。

    張到了之後接著便是盛和文廷式聯袂而至,片刻之後志

    維峻、王伯恭也前後腳的進來了。

    「你們幾個必須弄個折子,形勢不容再等下去了!」看著人到的差不多了,翁同�開門見山的說道。

    「是!」盛小心翼翼的問道:「是起個共同的稿子,還是……」

    「不!一人一折,季直現在還不方便出折,就代著伯熙擬一道奏章。現在先把請戰的氣氛弄熱烈了!」

    「那就我們幾個?」安維峻有些不安的問道。

    翁同�聽後笑了笑說道:「怎麼?你們幾個難道份量還輕麼?!曉峰、伯熙……你們幾個不要妄自菲薄!」

    安維峻字曉峰,盛字伯熙,光緒六年翰林科考。安維峻和志銳同科。都是在翁同�手裡中試,其他幾個人也都是清流裡面地俊傑,他們構成了翁同�一系最基本地根底。

    「北洋水師器械單。不敢開邊釁,李合肥未必會和日本人真打,況且一旦雙方無法停手成了全面開戰,恐怕北洋未必是日本的對手……畢竟水師自成軍以來數年都未曾添置過軍械,而日本日夜備戰……」王伯恭說道。做為翁同�的學生,王伯恭自然清楚老師和李鴻章之間地恩怨。老師數年來為難李鴻章他不反對,畢竟在這官場上行走,誰沒有幾個對頭?但是李鴻章再怎麼不堪,北洋水師也是大清的第一道防線,老師死卡李鴻章出氣犧牲的卻是大清的安危。

    翁同�不屑的說道:「合肥治軍數十年,屢平大,今北洋海陸兩軍,如火如荼。豈不堪一戰耶?不是前兩天還擊沉一艘日本戰艦麼?!吾正欲試其良�,以為整頓地也!」

    王伯恭聽後心中一冷,他想到了潘祖萌在世的時候曾經對他說過:「翁叔平雖然做了皇上地老師,其為人專以巧妙用事。不可全信之也。」又笑說:「吾與彼皆同時貴公子,總角之交。對我猶用巧妙,他可知矣。將來必以巧妙敗,君姑驗之。」後來又說:「翁叔平實無知人之才,而欲博公卿好士之名,實愚不可及。」

    王伯恭看到燭光下的翁同�面泛紅光,但是聯想到潘祖萌所說過的話,他心中不禁的有些犯冷。他雖然是翁同�的門生,但是相比之下他卻更加欽佩潘祖萌,也唯有潘祖萌活著的時候才可以拿得住翁同�,現在潘祖萌卻已經去世多年了……

    聽了翁同�的話後,王伯恭和張之外的所有人都笑說了一通,認為這是整頓李鴻章最好地機會,不過誰也沒有注意到王伯恭和張有些異常,兩個人的心都沉入了冰壇之中……

    確實如翁同�所說的那樣,這些人的力量確實不小,到了四月九日這天,年輕地光緒皇帝一下子就接到了七八個主戰的折子,批評總理衙門因循不前,北洋疲玩畏縮,將矛頭直接對準李鴻章和剛封地慶親王奕匡。光緒皇帝連這張奏折還都沒有看完,翰林院代遞的曾廣鈞的折子也上來了,主張據守朝鮮殲滅日本,語氣甚是豪壯。

    四月九日這一天的事情,李鴻章直到十一日的時候才知道,不過那也是在他將撤回汪鳳藻與日本決裂的電報發出之後的事情了。不過當在聽到這件事後,北洋核心人物心中都不禁想到:「沒有想到翁常熟來得這麼快!」

    李鴻章更是怒極而笑,翁同�的這點把戲真的被譚延�說中了,不過這也是在情理之中,他心中更加得意的便是這一次他已經給翁同�準備好了一道「大餐」,心中只希望他能夠吃得下去才好--只要翁同�肯吞下這張單子,那後面的事情就都好辦了,就算他李鴻章真的有什麼不測,翁同�也將會面對儲秀宮那位老太婆的怒火,至於是死還是罷官回鄉,這就不勞他李鴻章來操心了!

    由於在李鴻章的幕府中,李鴻章對譚延�也秉持著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政策,除了特別核心的會議之外,李鴻章對他非常不錯,任何所得到的消息都沒有對他隱瞞,也非常重視他的意見,所以翁同�的舉動他也非常清楚。

    不過當十數年之後,譚延�與張交情甚厚談到那場戰爭和翁同�的時候,他在得知翁同�那句「吾正欲試其良�,以為整頓地也!」他的心中不禁的有些犯冷--在滿口仁義道德的標榜之下,翁同�的真正目的卻是為了整治政治上的對手,慘白的事實讓他心中再也沒有當初「陷害」翁同�而感到後悔,甚至還有些慶幸,不過那個時候已經物是人非,就連翁同�與李鴻章也作古多年了。兩個老冤家敵對一輩子,中間伴隨他們的居然是國家民族大義,以此為賭注進行政治遊戲,這種危險的遊戲還要進行到什麼時候?!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8:08

第六十一章 熱鬧
「…… 陷常熟於險境之中實乃孩兒無奈之舉,然北洋雖強依舊是一地之力而對日本全國之力,高下之分立判,常熟枉顧君恩欲以行險,則大清危矣……北洋兵備疲弱,萬不是日本之敵,日本與西洋眾列強不同,所求者不僅是賠款,重在割地之上……兒今在北洋傾力鼓動合肥竭力而戰,不敢設想合肥僥倖而勝,只求日和與日人合議之時能夠削日人之氣焰,割地也罷、賠款也罷,皆控制在一個大清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非此之舉,北洋不戰而敗,則日人虎狼之心必大漲,則我中華危矣……」

    這是譚延�寫給父親譚鍾麟的信件,他覺得現在給李鴻章出招設套陷害翁同�,無論結局如何,翁同�肯定是完了,這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而已。老頭子終究是翁同�的至交,儘管老頭子心中並不看重翁同�,但是他也有必要給譚鍾麟解釋一番。

    「……以常熟現今做為來看,主戰不過是進逼合肥耳,父親寫信為合肥勸和,兒心中竊以為招致常熟心中怨恨,殊不知儲秀宮傳信至合肥曰:『戰』……兒已致電抵羊紡織廠,已經備好十萬兩銀子,父親當以個人捐五萬兩於太后,五萬兩於北洋,以示忠君、愛國……兒首次置身於此等大事之中,才感往日少聽父親教誨,然事件緊急已無後退之路,心中甚是念及父親教導,每日戰戰兢兢恐誤國……至今望信心切,男謹稟。」

    身入局中。譚延�意識到歷史上的甲午戰爭是如此的複雜多變。戰爭不過才剛剛進入進程,國內政局已經混雜不堪,各路「英雄豪傑」睜大了雙眼注視著北洋。在給老頭子地家信之中,他心中熱切地期盼能夠得到老頭子的指點,這種感覺並不是假的。「書到用時方恨少」,儘管以前譚延�已經對老頭子傳授給他政治鬥爭經驗非常用心了,要不然他也不會想出給翁同�設套地方案,但是現在他真的非常熱切希望能夠得到老頭子的現場指導。

    這也是譚延�第一次親身介入到國家頂級博弈局中。以前給張之洞報信那些的和這次加入李鴻章幕府策劃中日衝突相比都算不得什麼了。只有置身局中才會發現很多以前不為人知的秘密,老頭子在收集政壇內幕上也算是不遺餘力了,不過他也只是比外人多知道一些,更深層次的是他憑借手中地資料進行推斷,最多這種推斷能力不是一般人所能夠達到的,但是這一次譚延�親自參與其中,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看到北洋系統是如何應對。這對他來說本身就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由於譚延�剛剛加入李鴻章幕府不久,對於北洋系統內部如何運作還並不是很清楚,不過就他所接觸到的北洋,無疑是相當有效率的。從一個側面也反應出了北洋系統的強大。在前生的記憶中,後世對北洋的理解基本上是從清政府完結開始地。由袁大頭和他的部下們開創的北洋,但是譚延�不得不承認袁大頭和他的部下只是將北洋地力量拓展到了全國,若是現在北洋訓練新式陸軍的話,其實力將會全面超過袁大頭地北洋--此時北洋的力量非常的內斂,儘管它無論內外都充滿了矛盾和危機,但是它卻是非常強大。

    「怪不得這麼多人要對老李喊打喊殺的,這傢伙的家底也太厚實了,軍隊就在天津離北京這麼近,想那些滿人也不光是為了眼紅銀子,恐怕李鴻章要是造反的話,至少把北京一窩端還是不會有太高難度的……」譚延�一邊在李鴻章幕府中做事,一邊也四處到其他文職班房中坐坐,也是想更身入的瞭解北洋內部的情況,這種機會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夠遇到的。

    想想記憶中戌戌政變,譚延�覺得維新黨將希望寄托在大頭同學所訓練的新軍上面,他就微微苦笑的搖搖頭,自己如果是李鴻章該多好,直接將北京的滿清貴族一鍋端也省得自己勞心費力最終還掛個漢奸的罵名了,可惜就算用腳趾豆想想李鴻章也不會反叛,在這點上倒是和他的老師曾國藩差不多。

    同治光緒兩朝,樞廷重臣多昧於外勢,像翁同�、潘祖萌、甚至包括張之洞等清流則是空懷熱血,就如同張佩綸那樣大發不切合實際的言論,一旦被送上戰場第一個逃跑的就是他們本人。清流都以張佩綸為恥,在其入贅李鴻章之後就更加如此了,殊不知他們本身和張佩綸在本質上沒有什麼兩樣。

    現在的朝廷明顯是翁同�一系高調出場鼓吹戰爭,像翁同�這樣的「權勢」派在大清現在的官場上有著風向標的作用--很多人都認為慈禧太后大操大辦六十大壽之後就要入頤和園養老不問政事了,剩下

    要歸政於光緒皇帝,至少在表面上,此時的翁同�還非常耀眼的,只有少數人諸如張之洞、李鴻章、譚鍾麟這樣的人物才會對未來的政局洞若觀火,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大清政治秩序的重要影響者,至於那個制定者自然還是大權在握的慈禧太后--儲秀宮的一個「戰」字,李鴻章的態度立刻變得強硬起來,毫不猶豫的向總理衙門表示和日本決裂的態度,可見影響之深。

    有翁同�帶頭,黃紹箕、丁立鈞、王仁堪兄弟等「新生代」清流們都紛紛上章主戰,一時間朝堂上真是豪情滿懷,人人放言高論,個個都成了絕世智者……以孫毓汶為首的軍機大臣們則在一邊冷冷的關注著朝局進一步的發展。

    -

    在中樞兵部名為最高的軍事機構,但只是掛名,兵部尚書毫無實權,而負責軍務軍機大臣幾乎都是儒學飽學之士,根本不懂軍事。更不用說有關近代的軍事作戰知識了。此時的軍機處還是10年前中法戰爭期間組成地人員。由禮親王世鐸主持,軍機大臣有額勒和布、張之萬、孫汶以及後來增補地徐用儀。禮親王世鐸輩份雖高,但才識平庸。毫無作為,惟以鑽營收賄為能事,他只是一個掛名的傀儡。而額勒和布因年事已高,平日足不出戶,少與外事。張之萬也是老之人,平時以書畫自娛。二人才識平庸。軍機處實權實際操縱在孫汶的手裡。

    說來也很有意思。孫汶和翁同�也有著非常深地恩怨--當年孫汶的父親尚書孫瑞珍為了能夠讓兒子高中狀元,將同科的翁同�請到家中,黏糊翁同�說話說到後半夜,而讓自己的兒子趁此機會趕快回房睡覺。不過孫瑞珍的這種手法最終還是沒有得逞,翁同�還是狀元,但是這麼做卻使得原本兩家的世交徹底完蛋,翁同�和孫毓汶也成了一輩子地對頭。

    孫毓汶內依醇親王奕,外聯李鴻章。大權在握,儼然是一個灸手可熱、不可一世的人物。光緒十五年奕去世後,軍機處大權遂落在他手中。徐用儀是孫汶堂叔孫的門生,平日也依附孫氏。沒有什麼作為。不過到這一步孫汶主掌軍機卻是無疑的了,在這塊地盤中。翁同�的派系連點邊也沾不上。

    儲秀宮給李鴻章的那個「戰」字,和李鴻章交好的孫毓汶自然清楚,孫毓汶最受慈禧寵信,最重要的是他和李蓮英居然結了蘭譜,就衝著這一點,李鴻章以疆臣身份不惜代價地結好孫毓汶,為的便是準確的得到慈禧太后的真實態度。

    李鴻章對孫毓汶並沒有什麼隱瞞,他想要合議地心思孫毓汶心中是非常清楚的,不過慈禧太后那個「戰」字讓李鴻章心中有點摸不準,他打死也不相信慈禧太后會在自己壽辰地時候要一門心思的打仗。沒過兩天孫汶就給了李鴻章一個準確的答覆--慈禧太后主戰是真的,不過她想要的是彰顯國威,而且還必須在短時間內結束這場糾紛,最終不能夠耽誤萬壽慶典!

    「太后主戰是為了長臉面,翁書平主戰是為了長名聲……不過太后和翁書平不同,太后也要顧慮到天下的清議,若是真的耽誤了萬壽慶典……也就到了太后尋找替罪羔羊來迅速議和的時候了,到時候是喪權辱國也好,是割地賠款也罷,這些臭名聲都會集中到那只替罪羊身上……」

    這一次李鴻章在密室中召開的機密會議並沒有將譚延�排除在外,這也是他第一次進入北洋的核心***裡面參與決策--在外面都高呼宣戰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昨天主張對日決裂的李鴻章和北洋今天便在這密室之中討論如何議和的問題了。

    不管願意不願意,譚延�必須承認議和是必由之路--北洋家底厚實,但是掌門人老李同學心中不願意打仗,就算老李肯打也未必打得過日本,北洋水師的裝備和士氣就擺在那裡。濟遠可以擊沉大兩倍的嚴島,運氣的成分實在是太多,深知日本人「鴻運當頭」的譚延�也不相信奇跡總是會發生。不過他心中的議和和李鴻章不同--避免歷史上屈辱無比的馬關條約唯一的辦法便是和日本人真刀真槍的幹上一架,以全力迎戰的姿態來進行這場戰爭,重創日本來減少日本的勒索。

    「最後那只替罪羊恐怕還是老夫吧?!」李鴻章冷冷的笑道。

    「如果中堂大人在中日之間關係上放了緩手,那毫無疑問中堂將會成為全天下人口誅筆伐的靶子,太后未必會這麼想,但是翁書平卻是這麼盤算的,那個時候也就是翁書平下手的機會了……呵呵,清流?我以前就是作清流的,這裡面的好處我再清楚不過了……」張佩綸笑著說到。

    夠參與這次秘密會議的,無一不是李鴻章的心腹--綸、養子李經方、跟隨他快三十年的直隸按察使周馥、文案於式枚、主管軍工的唐伯文。除了唐伯文之外,其餘人都是跟隨李鴻章很長時間,他們都是李鴻章的智囊,在客居北洋的幾天中,譚延�打交道最多地便是李經方、周馥和於式枚。至於唐伯文忙於天津機器局事務。直到兩個小時之前才到直隸總督衙門這裡,也就和譚延�剛剛打個招呼而已。

    也許是因為出身地緣故,譚延�對周馥和於式枚最感興趣。不過他們之間也僅僅是剛剛才認識,這兩天都忙著和李經方打交道了,除了李鴻章不時的叫人帶他過去問話之外,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國際關係推演了,這對於戰爭來說是非常重要,而且也關係到李鴻章同日本人做出決戰地信心--只有將李鴻章對列強的念想徹底打消。他才會真的和日本人拚命,這件事越早動手越好。

    仗,總有打完的時候。如果有一天中日兩國在這場戰爭中都疲憊不堪的時候,兩國之間就必須有一道橋樑來連接。不管你願不願意,西方列強才是真正收拾局面的善後者,在這個時代實力將會決定國家地地位,在這個時候的遠東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抗得住西方列強的進攻,看似龐大的大清帝國無非是個紙老虎。就算有打持久戰的實力,以滿清貴族為首的統治者也會第一個走投降路線。

    「雖然列強都有實力來調解這次紛爭,但是列強是由眾多國家所組成,每個國家都有不同的利益。這就注定各國列強不是鐵板一塊,他們之中也有矛盾。這次紛爭的焦點在於朝鮮。日本人地想法很簡單--至少要佔領朝鮮,將大清徹底驅除出朝鮮,如果戰事對日本有了非常有利的變化,也並不排除日本將會直接進攻我大清,比如說盛京等地將會受到日本人的攻擊,所以這戰場區域最重要的便是朝鮮,北方地一些重要的軍事地域也有變成戰場地可能……」譚延�說道。

    對於內鬥譚延�不感興趣,之所以給翁同�上套,是因為在現在看來翁同�的舉動已經到了直接威脅李鴻章核心利益的地步,這已經影響到了中日戰爭勝敗的程度。作為「攪局天王」的翁同�,譚延�是絕對不允許他來破壞自己的計劃的,用老頭子的話來說,「清流」就是老佛爺手中的一個棋子,用以制衡洋務派和頑固派的,有用的時候就拿來用用,沒用的時候就是殺頭罷官來當替罪羊。

    翁同�是清流,也許他這一輩子沒有幹過壞事,甚至還做過不少好事--楊乃武和小白菜就是有翁同�在後面當靠山才翻案的,不過這也僅僅是表象而已,這個案件背後是以翁同�為首的江浙派與日益囂張的左宗棠為首的兩湖派較量的結果,老佛爺給左宗棠破了盆冷水,直接導致了案件的轉折。當美麗的外包裝被打開後,醜陋的本質就會裸露在人們的眼皮底下,為了甲午戰爭的最終結局,犧牲翁同�是非常划算的!

    「我和組安已經詳細分析過了,在各個列強國家中,真正能夠起到作用的便是英國和俄國,這兩個列強在遠東利益上,尤其是長江以北有著很深的矛盾,加上歐洲的那邊的恩怨,在朝鮮問題上必然會形成以英國和俄國為首的兩個對立派別。在列強實力對比上來看,英國在我大清的利益為列強之首,長江流域精華都為英國的勢力範圍之內,其他列強很難插手其中,張南皮在湖北的洋務實業幾乎都是英國機器,不是他不肯買別的列強的機器,而是英國人限制了其他國家。從這點上來看,英國人勢必會得罪其他列強國家,站在俄國人這邊會更多些……」李經方笑著說到。

    李經方和譚延�相處幾天之後,至少在他本人看來譚延�是個非常好相處的人,而且視野廣泛,也許是心中的偏見所致,覺得自己的妹夫張佩綸和譚延�相差的太多。譚延�也是對李經方有意識的曲意奉承,他覺得李經方是一枚不錯的棋子,初到北洋人生地不熟的,有些話還是讓李經方來說最為恰當,所以這次關於國際形勢的內容,他在主旨上和李經方取得了共識後,由李經方來當主角。誰是主角,誰是配角,在這個時候譚延�並不在意,來到北洋就是混個臉熟,認真觀察這個深刻影響中國近代史舉足輕重的利益集團的,其餘並不重要,若是能夠借此給日本多製造些麻煩則更是意外收穫。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8:17

第六十二章 誘餌
「俄國公使喀希尼前日曾經到訪,希望俄國能夠出面調停中日爭端,迫使日本放棄對朝鮮的企圖,並且還口頭上表示了三條,其中最為關鍵的一挑便是如果日本侵佔朝鮮,中俄共同保護朝鮮……只是焉知俄人是否會信守承諾?」周馥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俄國也是列強,從其國家利益上出發,所以『共保朝鮮』之類的話自然是不能完全聽信,不過也不妨做個備案。中堂請看--」

    譚延�站起來走到客廳中擺放的地球儀旁邊指著朝鮮半島說道:「英俄在遠東的競爭早就開始了,英國人為了防範俄國勢力在遠東蔓延侵害它在長江流域的利益,至少在其本意上不願意看到俄國人插手朝鮮事務過多,而正是俄國人所最不願意看到的,他們需要在遠東有個優良的港口……」

    「所以俄國人做出所謂的『承諾』是有條件的--當他們覺得在朝鮮可以獲得足夠利益的時候,他們自然而然會參與朝鮮的局勢,這就像賭桌上的賭徒一樣,下得賭注越多他們就越拚命。」

    「組安是說我們必須給俄國人足夠的好處,他們才會真的認真的調解這場戰爭?」李鴻章說道。

    「中堂大人主持外交多年,應該對列強的本性非常瞭解,在下以為想要真的取得俄國人的幫助,付出一定的代價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我們想要用英國來調解地話,恐怕所要付出地代價將會更高……」

    「在三十多年前俄國人建立了符拉迪沃斯托克,也就是海參崴。不過俄國在這裡的發展速度非常緩慢。現在的大清在列強眼中不過是塊肥肉。誰都想上來咬一口,但是英國有著極強地獨佔性,別的列強想要插一腳就很困難了。俄國人意識到想要在這裡占更大的便宜。唯一的辦法便是修建一條橫穿俄國,連接歐亞的大鐵路,以便和英國所把持的海上運輸競爭……」李經方說道。

    「那我們豈不是引狼入室?!」張佩綸問道。

    「哼!」李經方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幼樵,難道你就不知道遠交近攻?!不管是俄國人還是英國人,他們離我大清都是萬里之遙,而日本野心勃勃。我在日本待過幾年,那個國家人心不足蛇吞象,加上現在的陸奧宗光、山縣有朋、伊籐博文等少壯政治人物的領導,全國上下幾乎是一條心,有這樣的鄰居大清的前途危矣!」

    譚延�看李經方和張佩綸之間的火藥味漸濃,遂笑著說道:「幼樵兄所想也是非常有道理,海參崴在俄國的叫法是符拉迪沃斯托克,其意思若是翻譯過來的話就是『征服東方』。從這個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俄國人地野心了……不過在下和伯行兄攀談甚久,認為西方列強和日本有著本質的不同--列強戰爭若是失敗最終不過是賠款,像割地這樣的事情幾乎很少見,中堂和列強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應該可以看得出列強所圖者側重於商業地利益……而日本不同,他們是島國。天性就對大陸有著莫名其妙的嚮往,朝鮮將是他們登上大陸地第一步,各位都是熟讀史書之人,日本人有這種打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前明時期就是因為日本入侵朝鮮,前明助朝鮮驅除了日本人……日本的野心甚大,又要賠款又要割地,若是讓它們佔了朝鮮,下一步就是盛京,到那個時候恐怕我大清就是想退也沒有空間了,所以朝鮮必須要保住!」

    李鴻章坐在牛皮太師椅上向前探探身說道:「組安以為我們請俄國人調停是最好的選擇了?」

    譚延�說道:「在下和伯行兄研究甚久,三思之下覺得大清和俄國人在朝鮮有著非常重要的利益,而英國人在朝鮮的利益並不多,可以說英國在這次調解中看熱鬧的成分很大,甚至等我們和日本人拚個你死我活之後,英國甚至會對我們落井下石也說不定!」說完譚延�用眼睛給李經方使了個眼色。

    李經方在得到譚延�的示意後,微微笑著說道:「俄國人雖然也不是好東西,但是以中日兩國對比來說,我們就算保得住朝鮮,那北洋也要元氣大傷,況且就是這樣朝鮮也未必保得住……現在朝鮮已經有了日本人,我們不如把俄國人也給牽進來,讓俄國人進入朝鮮取代日本人的地位,將日本人徹底趕下海!」

    「我們所要付出的代價呢?」張佩綸淡淡的說道。

    「是債總是要還的,想要讓俄國人幫著辦事不付出代價是不行的。與英法等列強不同,俄國人在光緒十七年便批准了一條橫跨西伯利亞直至海參崴的鐵路,不過這一計劃有個很嚴重的問題--海參崴有著漫長的

    ,並不是一個優良的出海口,所以俄國人便把最終出放在了朝鮮,我們的代價便是給俄國人一個出海口,並且還要付出沿線鐵路經過朝鮮地方的地權。」譚延�回答道。

    「若是這麼一來,皇帝會放過我們麼?清流和天下的輿論會放過我們北洋麼?」

    「這將會是一次秘密條約,真正付出本錢的時候可以放在戰爭結束後一年再執行,這樣老佛爺的壽也過完了,中日之間也會因為俄國的插入決出一個結果來,作為感謝俄方的幫助,朝廷可以通過這一條,到那個時候北洋就可以從中脫身,而出賣的權力不過是朝鮮的,與我大清沒有任何損失!」譚延�說道。

    「最重要的便是俄國人的鐵路修到了朝鮮以獲得出海口,那麼日本人在朝鮮的優勢將會蕩然無存,日本想要以朝鮮登上大陸的計劃就會徹底破產。相對於我大清,俄國是一個真正的列強,日本還沒有這個實力和膽量和俄國人作對。當然它可以獲得英國人地幫助。但是俄國人地那條鐵路將會抵消英國在海上的優勢……」李經方對於張佩綸從來是看不上眼的。

    「這麼長地鐵路,俄國人什麼時候才能夠將鐵路修過來呢?」一直沒有參加討論的於式枚站起來走到地球儀面前撥動著。

    譚延�笑著走過去指著地球儀說道:「這裡是俄國的首都聖彼得堡,這條漫長的鐵路將會從俄國在歐洲的部分的鐵路網開始向西延伸。越過高加索山脈進入西伯利亞,然後最終到達這裡--海參崴。這絕對是一個浩大地工程,因為俄羅斯是全世界國土面積最大的國家,要在這麼廣闊的土地上修建一條橫穿全境的鐵路,其工程的規模可想而知,就算是等工程修建好了。坐著火車從海參崴前往聖彼得堡,沒有十天的功夫是不可能到達的!」

    「務山兄,你也過來看看,相比俄國能夠完成這條鐵路,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夠修建這麼一條穿越大清的鐵路?!」四十歲地於式枚微微皺著眉頭對旁邊的周馥說道。

    「晦若,我現在關心的倒是俄國人修建這麼一條鐵路要用多少時間?他們到底有多大的決心來修建這條鐵路?!」周馥走上前去,剛才譚延�給於式枚指點鐵路經過地地方的時候,他心中是極為震驚地。單單這一條鐵路的長度已經超過現在中國所有鐵路總長的數倍甚至是數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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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經方站起來說道:「事實上在歐洲的時候我就聽說過這條鐵路,不過在俄國內部的說法一直是很模糊的,在三十年前的時候西伯利亞就已經有些零星的鐵路了,不過當時俄國的重心放在歐洲。對這條鐵路的關注不夠,所以修建的速度也是極為緩慢。甚至是擱置了很長的時間。不過光緒五年的時候德國和奧地利暗地中的結盟在光緒十五年的時候被暴露出來,還有同年英國的索爾茲伯裡勳爵在君士坦丁堡和地中海等問題上針對俄國的強硬立場,使得俄國在歐洲極為不利,俄國人就將目光轉向了遠東……」

    「我大清也在同時向烏蘇裡和東北的移民,以及朝鮮對外開始貿易和日本在朝鮮的勢力急劇增長,這一切都使得俄國人更加重視遠東的安全--他們在遠東的統治因為交通問題變得非常脆弱,為了維繫這麼廣闊的土地,那就必須要有一條鐵路才可以!」

    「光緒十七年俄國正式通過了修建這條鐵路的決議,轉年新上任的俄國財政大臣謝爾蓋伯爵控制了這條鐵路的修建事宜,這個俄國伯爵對這條大鐵路極為重視,在俄國財政上給予了很大的傾斜,並且還疏通法國,決定聯合法國,從法國獲得資本來修建這條鐵路--海路運輸幾乎為英國把持,英國對法國也是排斥的,陸路運輸比海路更加安全,俄法很容易在這個問題上達成共識。我們把俄國人扯進來對法國也是非常有利的,這樣可以孤立英國!」李經方自信的說道。

    說起來在北洋內部核心人物之間對這次中日戰爭看得還是非常清楚的,議和的主基調被確定下來後,北洋的核心也就因此發生了變化--張佩綸偏重於英國調解,而李經方則在譚延�的說服下偏向了俄國。這裡面譚延�也是存了私心--俄國和英國太不一樣了,英國人的排他性已經惹的各國列強非常惱火,況且他也知道英國人在以後可是和日本人簽訂了一個什麼英日合約,日本人成為英國人在遠東的代理人。

    相比之下俄國人在遠東的勢力就差了很多,把俄國人放進來自然也是個麻煩事,北極熊的貪婪他在教科書中也是很清楚的,不過俄國人在以後還會面對更大的麻煩--

    這個強國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國家體制的變更更是使國家陷入了長時間的衰弱階段。只要中國能夠把日本給壓制住了,那以後的變數可就太多了,雖然也會朝著更加糟糕的道路上前進,但是總比已經「確定」的歷史要好得多!

    儘管和張佩綸接觸不多,以李經方灼灼逼人的態度看來,張佩綸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也會進行反擊。可惜張佩綸和李經方有著太多地不同。都是從科舉那一套出來地,但是李經方有著三年英國和三年駐日使節的外交經歷,其外交事務就是十個張佩綸綁在一起也不是李經方的對手--在譚延�看來若是以張佩綸地資歷。或是搞搞官場上面的陰謀還是可以的,但是外交事務絕對不能夠由他來主導,那可就變成外行領導內行了。

    北洋水師已經有一個丁汝昌了,丁汝昌是愛國,好像在甲午戰敗後自盡了,但這並不能夠抵消他在戰爭所做出的錯誤決策。好在那是戰術層面上的。就算輸了也未必把內褲都給輸掉;這北洋核心是戰略層面上的,要還來北洋水師那一套,讓張佩綸這個不懂外交地人來主導,那可就萬劫不復了!

    譚延�在北洋待的時間不長,但是就這麼幾天裡他卻發現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李鴻章這麼精明的人居然有意讓他的兒子向外交方向發展,李經述接觸不多也就算了,不過這兩兄弟那一口外語可不是蓋的,李經述不過露面兩三次他沒有試出來。但是李經方那可是地道的五國外語牛叉的很。哥哥都成這樣,那弟弟也不會差到那裡去,估計李經述還是要走李經方那樣地外交之路。

    這個時代官場上的聰明人物都視洋務為肥缺,因為洋務有著大把的銀子可以撈。不過卻視外交為「畏途」。典型的例子便是大清駐英國第一屆公使郭嵩燾,主張學習西方列強地先進技術以立富強之基。結果遭到了保守派的嚴酷打擊,就算回鄉也被家鄉人罵成洋奴、漢奸、洋鬼子……這個時候地外交官不僅離家千里飽受思鄉之苦,國勢衰弱受洋人的氣不說,回到國內還要被「正人君子」動輒以「賣國」相譏--這簡直就是腹背受敵啊。最要命的便是清廷朝三暮四,這些外交官在這個時候就等著活活被累死了--夾在風箱中的老鼠兩頭受氣正是這個時代外交官的恰當寫照。

    「以李鴻章的見識不應該犯這樣『常識性』的錯誤啊,自己主持大清外交賣國不算,還要讓自己的兒子也要背上這個罵名?!世人都罵老李賣國,可是有必要把自己的兒子也推進這個『火坑』麼?這到底是老李迂腐呢?還是有胸襟?!」譚延�看著坐在太師椅中的李鴻章,心中暗自盤算著。

    「伯行的意思是在朝鮮給俄國人一個出海口為代價了?!」張佩綸臉上不動聲色的說道。

    看著有些儒雅風采的張佩綸,譚延�也不得不佩服這位老兄的養氣功夫,無論在什麼時候張佩綸都是這種淡定的神色,讓人看不出深淺來。「只是不知道他當年在南洋與法國交戰的時候率先逃跑,那個時候他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呢?」譚延�心中有些惡意的想到。

    「那對於俄國來說,這麼一條鐵路是非修不可了?!」李鴻章終於打斷了眾人的交談,站起來也走到地球儀面前說道。

    「可以肯定的說,無論中日雙方誰把持了朝鮮,都免不得因為這條鐵路和俄國人打交道,以俄國人的作風看來,為了這條鐵路就算發生戰爭也不足為奇。不過有一點要說的是,俄國人的鐵路終點暫時放在了海參崴,能夠得到朝鮮的出海口對於他們來說是最為理想的。幼樵兄所說的引狼入室也不無道理,但是俄國這條狼就算你不引他也會進來,以小的代價換取朝鮮的安寧在目前來看應該是比較划算的!」

    「那英國那裡該怎麼辦?先前已經尊中堂囑托和英使歐格納洽談過了,英國也表示要站在我們大清這一邊了……」張佩綸說道。

    李經方聽後看到李鴻章的眉頭一皺,知道自己這個養父對英國人太過迷信,總是認為英國是列強之首,俄國人要是碰到英國人會選擇退讓。先前就這個問題他和譚延 �也討論過,其實原本他心中對請英國調停也是頗為寄托的,但是英國人的胃口實在是太大,恐怕要價比德國人更高。再加上這幾年英國從各項條約中在關稅問題上一直不鬆口,朝廷壓制北洋希望能夠調高關稅,北洋自己出於洋務的考慮也是有這種打算,但是幾次和英國協調下來都不成功,有這樣巨大的矛盾在前,英國人會真心為北洋著想麼?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8:35

第六十三章 宣戰
「英國人未必靠得住……」李經方反駁的說道,生怕李鴻章真的就因為張佩綸的幾句話把自己的設計給攪了--有他李經方在,北洋永遠輪不到張佩綸!

    眼看會議氣氛因為李經方和張佩綸的矛盾變得火藥味濃了起來,譚延�立刻上前說道:「英國為列強之首,自然是非常有份量的,但是我們將重心放在俄國人身上,至於英國人也不能怠慢了,好生招待先把它掛起來。如果英國人真的肯辦事,不如在朝鮮也分給英國人一杯羹--在這個時候我們付出的代價都是朝鮮的,開出價格來,讓英國人和俄國人自己去爭,那邊幹得好那邊就得利,無論是英國人還是俄國人進入朝鮮,朝鮮到最後名義上還是要尊我大清為宗主國!」

    周馥咳嗽了兩聲說道:「中堂,屬下亦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辦法,所謂『群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這些年中堂和洋人也打過不少交道,這些列強只認利益不問道德,若是不出點血恐怕是拆不動他們的。組安說的好,只要朝鮮名義上尚尊我大清為宗主國,這清流罵兩句也就算了;若是和日本戰事一起,恐怕以北洋的實力未必能夠保得住朝鮮,到時候就什麼都沒有了!」

    應該說在這裡的眾人對李鴻章有最深影響的人莫過於這個已經五十七歲的周馥,早在同治元年李鴻章組建淮軍的時候,二十五歲的周馥進入李鴻章地幕府,前後跟隨李鴻章多達三十二年。這個資歷在眾人中誰也比不上。光緒十二年地時候。翁同�就對他下過手,以「洋藥箱厘不符」要將他「革職嚴辦」,李鴻章力保之下才得以倖免。直到光緒十四年的時候。李鴻章力薦周馥,是他就任直隸按察使,算是封疆大吏中的一員,以幕僚地身份成為封疆大吏,這在有清以來也算是極為罕見,可見李鴻章和他之間的關係親密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步。

    「務山兄難道就忘了光緒七年的遺憾了麼?!」張佩綸輕搖扇子淡淡的說道。不過譚延�已經能夠看得出他口氣中有點不善的感覺,可惜他對周馥地瞭解也就限於這麼多,至於光緒七年到底在周馥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卻是不知道。

    在聽了張佩綸的話後,周馥的臉上表情明顯的黯淡下來,苦澀的說道:一事依舊感到內疚,可是現在與當時已經大為不同……」

    李鴻章聽後擺擺手說道:「務山。當年之事與你何干?約稿雖是你來起草,也有『朝鮮乃中國屬邦』,美國人雖然不能接受,但那也是朝廷未能堅持的緣故。我們這些人不過是來修朝廷這間破屋子,縱然有心然朝廷無意我們也是白幹……」

    「當今時局較之光緒七年更為險惡。正如組安所說的那樣,西方列強著重於商業,然日本所圖割地。美國為列強中稍弱者亦不過如此,相比之下日本為了登上大陸所發動戰爭,絕非是一紙通商合約便可以免得掉的,望中堂大人早作打算……」周馥慨然說道。

    李鴻章點點頭說道:「光緒十七年務山隨老夫一起校閱水師,深感時世艱難,一旦發生戰事,防務堪憂,曾有『北洋用海軍費已千餘萬,只購此數艦,軍實不能再添,照外國海軍例不成一隊也。倘一旦有事,安能與之敵!不若乘此閒時,痛陳海軍宜擴充,經費不可省,時事不可料,各國交誼不可恃,請飭部樞通同速辦!』之語,大政須朝廷決行,吾輩奈何,昔日之語皆被務山言中……」

    譚延�是知道《朝美通商條約》地,這幾天在直隸總督衙門這裡也看到過有關的文件,可惜現在的美國實力遠不如百年之後這麼強悍,美國也就是靠邊站並沒有調解戰爭的資格,所以他將美國排除在外,最終從俄國和英國之間選擇了俄國。不過他沒有想到這份《朝美通商條約》居然是周馥起草地,平心而論周馥已經盡力,條約中並沒有不當之處,不過是因為國家太弱,周馥作為外交人員根本對局勢無可奈何,但是這份條約也是將朝鮮推入深淵的開始,從這以後朝鮮變成了遠東政治版圖中一個熱點備受矚目。

    「中堂以為如何?」周馥問道。

    「取俄捨英!」李鴻章堅決地說道:「正如組安所說,英國作為列強之首也應該給予足夠的重視,開出價格來讓英俄來爭,誰先壓住日本就給誰報酬,不過還是俄國為主!」

    張佩綸聽後嘴巴微微張開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很有深意的看了看譚延�,而李經方在這一局上稍勝張佩綸一籌,不無得意的挑釁的看看張佩綸。

    「伯行,這件事就交給你和組安去做

    俄國公使喀希尼,對其商議調解中日戰爭的價碼,不意我們的最低限是給俄國人一個出海口,是租借!明白了麼?!」李鴻章說道。

    譚延�和李經方拱手說道:「明白了,謹遵中堂之命!」

    李鴻章聽後微微點點頭說道:「剩下來的就是如何對付京師裡面的頭頭腦腦了,昨天皇上已經下旨增補翁同�和李鴻藻入軍機,張之萬因病退職……哼哼,你們猜猜軍機處現在怎麼樣?!」

    張之萬是張之洞的堂兄,早些年的時候也是勵志進取的人物,年紀大了尤其是在進入軍機處之後,求進的心思便弱了許多,加上身體也並不是很好,可以說在軍機處有沒有張之萬都是一個樣,現在身體不好退下來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倒是譚延�聽到張之萬從軍機處退下來之後心思一動:「張之萬這是在裝的,他要避禍!」當年張之洞署理兩廣地時候,因為要發展洋務、要對法對抗。所以需要大量地銀子。窮瘋了張之洞接受了屬下趙茂昌的建議開了闈賭來補充不足卻被翁同�給暗算了,以當時的形勢來看張之洞丟官幾乎是板上釘釘地事,就是因為張之萬從中運作才讓張之洞躲過一劫。當然這中間也少不了張之洞給醇王貢獻三十萬兩銀子。這麼一個人對官場洞若觀火,估計是聞到了腥味先走為妙了。

    張之萬這一走,增補了翁同�入主軍機,軍機處還是五大臣,不過孫汶一向在軍機處嗓門最大,兩個冤家對頭碰到一塊去。用腳趾豆都可以想出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軍機是戰是和依舊拿捏不定?!」於式枚說道。

    「哼哼,軍機處五人除去一個張之萬進來翁書平和李鴻藻兩個,奉旨在西暖閣開了短會。皇上的旨意是宣戰。翁書平是佔了上風,不過孫汶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草擬戰詔……」李鴻章微微冷笑的說道。

    「那翁書平呢?」於式枚問道。

    「翁書平自然也不願意寫!多年以前榮祿越了軍機的權擅動樞筆無端得罪了沈桂芬,沈桂芬利用榮祿的把兄弟翁書平捅了榮祿一刀,昨日還炙手可熱地榮祿就這麼斷送了自己的前程,直到前段日子才為老佛爺賀壽回到京師。翁書平雖然現在也是軍機大臣了,但是他不願意和孫毓汶仇上加仇。這個戰詔他自然是不會去寫的,估計其他幾個人是能躲則躲,誰也不會去寫!」周馥不屑的說道。

    -

    「務山兄算卦的本事漸長啊!」李鴻章笑著說道。

    「這還用算麼?軍機處的那幾個加上翁同�和李鴻藻,一個比一個精。這仗是我們北洋來抗的,到最後出了岔子不是平白把自己賠給我們北洋了麼?!」周馥冷冷的笑道。

    當年翁同�剛剛接手戶部就暗算了周馥。要不是李鴻章力保,他周馥地官場仕途也就算完蛋了,想想從一個幕僚能夠做到直隸按察使封疆大吏,這種事情在清朝有過幾人?其中艱辛又有幾人能夠體會的到?!李鴻章的經歷和周馥相似,不過他趕上了太平天國之亂,可以憑借軍功和曾國藩的特意照拂,升起來自然是沒有問題,但是他周馥可沒有這麼幸運,這一路走來差點因為翁同�三十年地努力前功盡棄,他心中能不怨恨麼?!

    李鴻章自然直到周馥對翁同�的怨恨有多深,笑著拍拍周馥地肩膀說道:「務山莫要氣惱,翁書平已經長不了了!這戰詔最終還是要寫,皇上心意已決,軍機會議翁同�壓住了孫毓汶,孫毓汶不寫戰詔他翁同�照樣可以找來人寫,估計這兩天就要到了。等這戰詔一到,就該我們出手了……」

    孫毓汶是絕對不願意寫這戰詔的,他非常清楚慈禧太后和李鴻章兩人心中對這場戰爭的想法和打算。慈禧太后現在的心氣比較高,不過越是臨近十月初十大壽慶典,這種心氣也就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乾脆割地賠款了事;而李鴻章心底根本不願意打這場仗,孫毓汶和翁同�一樣是個文臣不懂海軍也不懂戰爭,但是聽聽李鴻章說的「實力相差懸殊」之語,再加上十年前中法之戰不敗而敗的結果,除非他孫毓汶腦袋少根筋,不然他絕對不會在這場戰爭中下重注的。

    孫毓汶不寫沒有關係,翁同�自然能夠找得到肯寫的人--軍機處紅章京顧臨,顧臨也是察言觀色之人,翁同�與孫毓汶之間的仇怨他是知道的,不過皇上都下了旨,這軍機處裡面就他一個章京,其他的軍機大臣都不願意寫,這種倒霉事就落到了他的腦袋上,這也讓他後悔不迭,恨不得自己當場暈過去來逃避。猶豫了半天,顧臨終於在翁同�的催促之下才勉強拿起筆草擬戰詔,不過這已經是軍機會議的第二天了。

    「……著李鴻

    派出各軍迅速進剿,厚集雄師,陸續進發,以拯韓民著沿江沿海各將軍督撫,及統兵大員整飭戎行,遇有倭人輪船入口,即行迎頭痛擊,悉數殲除。毋得稍有退縮。致干罪戾,將此通諭知之……」

    四月十八日戰詔送到了北洋,而此時距離牙山海戰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了。可笑的是在這段時間中國和日本都是國內鬧得歡騰,兩國倒是根本沒有想打的意思。不過這只是表面現象,李鴻章已經通過汪鳳藻得知日本人已經開始整軍備戰了,大量地陸軍開始集結,只是日本軍艦因為嚴島艦被擊沉,所以這段時間並沒有出海。

    李鴻章可不管日本人怎麼想。現在北洋地命運就懸在一線,他想議和也為此做了充分的準備,但是他也很清楚日本人這次是要玩命的,所以趁著這段時間他派遣北洋水師護航向朝鮮又運去了三千人,徹底控制了朝鮮皇室,以防戰事一起會落到日本人地手裡。

    李經方彈著這張戰詔笑著說道:「常熟不過如此!」

    李鴻章笑著問道:「翁書平又出什麼問題了?」

    「這也叫宣戰?!」李經方不屑的說道:「如果真的按照國際公法,這根本就不算是宣戰,而是備戰!命令我們北洋進剿更不過是內部的軍事指令……呵呵。這些軍機處的大臣們到『達拉密』,都不通國際戰詔擬寫的法則,常熟老翁就更不懂了,這戰詔是顧漁溪草擬地。真是不知道他是裝傻還是聰明過了頭?!」

    「那就該輪到我們出手了!晦若,把奏牘寫得漂亮些。以老夫的名義發給京師!」李鴻章冷冷的笑道。

    於式枚接過李鴻章手中那份早就擬定好的單子,這單子上全部都是軍備採購物資,加上濟遠艦修復費用,幾近一千五百萬兩的費用。當然這裡面還包括了兩艘同日本吉野艦差不多規格的戰艦,數艘魚雷艇,這些可以稱為是「水分」專門來噁心翁同�的,不過三千枚各種口徑的炮彈確實是北洋水師急需地。

    翁同�當了戶部的頭之後就立刻給北洋水師斷奶,最後就是連水師的炮彈都給掐了,李鴻章在接受譚延�的建議後,自然不會採用零敲細打地方式來慢慢擠兌翁同 �,乾脆這幾年來老翁同志欠北洋水師的東西一次性藉著戰爭地名義討要回來,這樣才能夠在「大義」的旗幟下逼翁同�鋌而走險。

    以前都是翁同�佔了政治道義的制高點,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不光是他李鴻章,張之洞也被老翁同志整治過。這一次李鴻章要徹底出一出十幾年來所受的惡氣,他逼得越狠,翁同�鋌而走險的機會就越大,只要讓翁同�狠狠的得罪了慈禧太后,那什麼都好辦了。

    「中堂大人,晚生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中堂大人能夠應下!」譚延�在看到周圍人都散盡後,走到李鴻章面前說道。

    「組安有事儘管說來,只要老夫能夠做到的話一定幫著辦理絕不推辭!」也許是要看到翁同�快要倒霉了,李鴻章心情格外的好,非常高興的說道。

    「想來翁同�已經入局,估計他得罪太后也將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晚生知道翁書平為難中堂十數年,翁書平為人也不是那麼光彩,不過家父與翁書平交好數十年,望中堂大人能夠在關鍵時刻於翁書平施以援手,一方面可以全家父與之情誼,另外也可彌合中堂與其怨憤。」譚延�說道。

    李鴻章聽後沉思了一會說道:「組安的意思是想讓老夫放翁常熟一馬?!」

    「常熟固然可恨,但終究他是帝師,說句大不敬的話,太后和皇上,終究是皇上在這時間上佔了先手……中堂若是能夠施以援手保住常熟的性命,不失為一樁美談,也可為以後留條退路……」譚延�說道。

    李鴻章聽後笑著說道:「組安言之有理,少年心胸如此寬廣,真是不失為一代英才,以老夫看來翁常熟稱你為『奇才』實不為過,若是伯行他們有你一半那老夫就心滿意足了!」

    「伯行兄和幼樵可能是些誤會而已,眼下北洋正是多事之秋,個人恩怨應該放下,集中北洋所有資源一致對外同舟共濟才是正理,若是還內部拆台,這與翁常熟有什麼區別?!」

    李鴻章聽後背著雙手走了兩圈說道:「這沒有問題,若是上面那位動了殺機,老夫自然會勸阻,當然常熟翁若是逼人太甚,那老夫也不是任憑他拿捏的!不過正如組安所說,冤家宜解不宜結,當初老夫和翁家結怨也是公心,和常熟斗了這麼多年老夫也感到身心俱疲,能夠瞭解也就罷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8:44

第六十四章 重逢
譚延�拱手說道:「中堂大人胸襟非常人所能比,令人佩服,不過經過這一次翁書平也未必有機會在官場上待著了,只是常熟身為帝師門下學生眾多,長此以往下來終究是對中堂不利,所以晚生才希望中堂能夠在關鍵的時候為翁同�說兩句,免得翁同�老來下場太過淒涼,這也可使其門下對中堂大人不太過為難。

    翁同�在歷史上也算是名人,儘管為人算是齷齪了點,但好歹也算是正面人物,譚延�不希望看到翁同�在落難之後被李鴻章窮追猛打,而是想趁這個機會消彌兩人之間的裂痕--要怪就怪老翁同志本是個學者的材料卻混跡於官場這種險惡的地方,雖不得好結果,但能夠平淡退出保住性命安度晚年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結果。

    譚延�見李鴻章答應了自己的請求,便要告退,剛走到門口就聽李鴻章說了句:「組安留步!」

    「老夫已經囑托務山為你在總署附近購了一座宅院,老是在紀孟那裡居住也不方便,還是到總署這裡來也好就近。令尊已經來電,你的媳婦就要北上來尋夫了……」李鴻章笑著說道。

    「中堂大人莫要取笑晚生,眼下事情正多,哪裡還有時間來顧忌兒女私情?」譚延�紅著臉說道,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那個老婆居然會要來天津,這下可真的很難擺脫了,估計多半是老頭子的主張,怕自己在外面待得時間長了弄出什麼亂子來。

    「說起來也是老夫地不對。組安剛剛新婚就出來辦事。後入幕府更是不能及時回家……老夫已經和務山說過了,我們北洋不會虧待你地,下午你就雖務山到宅子裡面看看。還缺少什麼物事盡快填補上。聽紀孟說過,明年組安要去試科,有個地方安穩讀書也是好事,總署事務雖然繁忙,不過也不能耽誤組安的前程……」

    「中堂嚴重了,說起來晚生還要感謝中堂。能夠為國效力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家父常說:『年輕人只有多參與大事才可以長得快』,晚生對此也是深有感觸,能夠在中堂手下幫忙對於晚生也是一次難得地機會!」

    當下拜別李鴻章後,譚延�回到自己的班房處理一些文件,眼下的事務並不多,在他的上面有李經方來頂著,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還是在北洋系統中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協助李經方來秘密和各國駐華使節尋求調解戰爭的可能,當然北洋現在已經訂下了主基調,在選擇調解列強國家上靠攏俄國試探英國地態度

    也許是譚延�給李經方鋪墊了顯示自己能力的機會,所以對譚延�的態度非常好。現在工作還沒有具體展開,他手頭上的工作清閒的很。不過譚延�是個閒不住的人。除了應付李經方之外,他還是願意在北洋幕友堂中走動,總文案於式枚給他也分配了一些處理公文的工作,不過這些事情都是譚延�在父親手下經常幹的工作,各項任務處理地井井有條,頗得於式枚的看重。

    得到李鴻章的同意之後,譚延�炮製了一篇「專訪」,打算過幾天發表在《強學文摘》上為李鴻章造勢--這是譚延�想出來的辦法,通過報紙等輿論工具來展現李鴻章對中日戰爭地態度,以高調姿態來主張對日強硬,一改李鴻章幾十年來避戰求和的「漢奸」形象。

    翁同�是不懂這些「作秀」手法地,這樣可以使李鴻章佔領道德上的制高點和翁同�繼續鬥下去,等在後面的還有一個專門為翁同�挖的「大坑」--周馥起草的求餉折子很快就要上呈京師,這是塞給翁同�的一個燙手的山芋,逼著翁同�四處為北洋籌錢,如果翁同�不上鉤,那就在各種報紙上刊載出來,以翁同�愛面子充當「直臣」的性格,就算豁出性命也會籌好北洋繼續的軍購採購資金。

    剛剛進入軍機處稱為軍機大臣的翁同�屁股還沒有坐熱,他的麻煩很快就來了,這倒不是李鴻章來逼他,那份奏折還在周馥的筆下沒有完工呢。正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翁同�最為頭痛的不是李鴻章或是張之洞,比這兩個人還厲害的自然是內務府,他翁同�執掌戶部在內務府的人眼中儼然是塊肥肉,和數年前執掌戶部的閻敬銘不同。

    閻敬銘是又臭又硬加上身份資歷老,湘軍之中閻敬銘的資歷最老,門生故舊勢力極大,內務府拿閻敬銘根本沒有辦法,半兩銀子也摳不出來。慈禧太后雖然對閻敬銘阻撓自己大辦壽辰慶典感到惱火,但是閻敬銘的資歷又不得不讓她感到棘手,無奈之下將閻敬銘趕出了戶部,接替者便是和滿族大

    融洽的翁同�。閻敬銘苦心經營戶部積累了八百萬戶部他也是不放心,對翁同�千叮嚀萬囑咐要妥善保存元氣把銀子用在該用的地方,開始的時候翁同�對內務府還是持抵制態度的,後來考慮到太后與皇上之間的關係,他也走上了醇王的老路對內務府進行妥協,這幾年是他退內務府近,持續下來到今天戶部真的變成了內務府的提款機了。

    內務府是什麼地方?自從譚延�進京的第一天看到內務府門前車水馬龍的排場,心中多半也就明瞭了--都說晚清的衙門是吞吃白銀的地方,而這內務府則是這些衙門中排名第一的。內務府掌內廷事務,但凡宮中的吃飯、穿衣、營造修繕、婚喪喜慶都是內務府一手掌管的,加上慈禧太后過壽這一檔子事,內務府稱為晚清最大的貪污衙門,貪污中飽、欺上瞞下、敲詐勒索,什麼齷齪無恥的事情都敢作敢為。有老佛爺這把紅傘保障,就算吃了內務府的虧。誰也不敢言語。而內務府就更加囂張跋扈了。

    內務府發財地路數很多,但是最為快捷和厚利地莫過於營造,所以內務府喜歡聽到帝王之家大修土木的消息。那樣他們的荷包就又要豐滿不少了。海軍衙門建立九年以來,以前為了促使北洋水師成軍,每年各省協助辦理海軍有四百萬兩銀子,九年下來就算這個數目不增長到現在至少也有近三千五百萬兩之多,可是北洋水師成軍後就再也沒有添過一艘新式戰艦,這三千多萬兩銀子跑到哪裡去了?

    昨天內務府來人。請撥江寧織造承辦地慶典侍衛朝衣費十三萬兩,老翁同志剛剛表示「所用太奢」,內務府的大爺們就以「欽定用項」來要�,非要馬上提走不可。

    李鴻章手起刀落砍了一個內務府辦差的腦袋,不僅沒有事還得到了慈禧太后的嘉獎,翁同�沒有這個本事。雖然心中恨得不行,但是依舊將十三萬兩銀子解送給了內務府--萬壽慶典關乎母子君臣之間的情感,翁同�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惹得慈禧太后對光緒皇帝的不滿意。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光緒皇帝地老師,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和皇帝的態度相掛鉤,自己若是反對慶典也就是皇帝反對慶典,這不能不讓翁同�投鼠忌器。

    翁同�有翁同�的煩惱。現在窩在直隸總督衙門中的譚延�當鴕鳥的日子也走到了盡頭--今天他將會在碼頭迎來自己的老婆方榕卿。當初譚延�結婚後的第二天便離家北上,多半是為了逃避這場婚姻。不過僅僅一天地時間方榕卿的行為舉止倒是給他這個做丈夫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來是想等個一兩個月就回廣州地,可是沒成想中日甲午戰爭這麼快便開始了,結果自己進了李鴻章的幕府,如果不出意外地話,至少他在明年會試之前是無法回廣州了。

    -

    方榕卿北上「尋夫」確實是出自老頭子譚鍾麟的授意,他很難想想自己最為器重的兒子在結婚第二天後便離家,等會試結束後就算落第也至少有一年半的時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成什麼婚,自己又該如何向老友方汝翼交代?恐怕到時候自己就會面臨方家的責難,兩大世家的關係從此走向惡化也說不定的事情,譚鍾麟不可能冒這樣的風險,所以派人一路護送方榕卿北上天津,又生怕嚇跑了兒子,所以乾脆直接給李鴻章發報讓他代為照顧。

    看到客輪緩慢的靠向碼頭,站在碼頭邊上的譚延�心情也是頗為複雜,對於這個「從天而降」的老婆,他心中真還是挺矛盾的--這樣一個美女稱為自己的老婆,如果放在後世那絕對是一場福分,可惜兩個人從前就沒有一點感情基礎,這不能不讓他感到遺憾,同時他心中還有一個障礙--方榕卿實在是太小了,今年才十七歲,這不免讓他有點感覺怪怪的,不過自己也還沒有到「十九歲」,心中怪異的感覺讓他更加有些怪異。

    不管怎麼說,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客輪靠岸後不久,等著船上的乘客差不多都下了船,十個身穿譚延�曾經設計的軍裝的總督府侍衛,一身戎裝,肩扛九三式步槍走下甲板,後面還有兩個女僕簇擁著一個冰雪般的美人--這便是方榕卿了,在方榕卿身後,譚延�還看到了一個老熟人,居然是長沙一別的趙恆君,後面還有十個總督府侍衛。

    這一行人十分惹人注目,二十個精神颯爽的侍衛隊士兵已經夠引人注目了,還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一眼望去便知道是哪個官宦人家的小姐或夫人出行,這種派頭在這個時代可謂是很少見到。不過方榕卿一身洋裝打扮卻吸引

    �的全部目光,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到如此正規的女式一身白色傳統的十九世紀西洋仕女裝讓譚延�精神彷彿都恍惚了。

    「就這身裝扮若是放在後世走在大街上,非要造成交通堵塞不可,那回頭率達到百分之三百不成問題!」譚延�心中苦笑的想到,也就在這個時候,他還看到隊伍後面有個金髮碧眼的三四十歲的外國女人也跟在方榕卿的隊伍後面。

    不過令譚延�驚奇地還在後面,方榕卿走到還在發呆狀態地譚延�身前居然用英語問他:「這些日子過的還好麼?」

    譚延�聽後居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本能的機械用英語回答好:「還算不錯。夫人!」隨後一想不對啊:「你怎麼會英語地?!」

    方榕卿俏麗的面容上微微一笑。像是這春風中綻開的一朵花一樣說道:「前段日子宇盛前去香港接收一批從歐洲運來的貨物,公公委託他尋一名可靠的英國女教師,這便是凱瑟琳夫人了。我的英語就是她來教地,剛剛開始學還不怎麼熟練,不過以後會更好的……」

    「老頭子怎麼會突然想起為你請英國教師了?」譚延�心中疑惑的問道,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麼稱呼譚鍾麟實在是不禮貌之極。

    方榕卿聽後微微皺皺眉頭,不過她也被譚延�這種稱呼給逗樂了說道:「在廣州那裡很多名門都是請私人洋教師的,公公怕你走後我會感到氣悶。便也依照別人那樣讓宇盛代為打點……公公還說你會外語,以後幹事也少不得和洋人接觸,請個好的英國教師來教我英語和西方國家的禮節,到時候也好能夠給你幫襯一二。」

    譚延�聽後心中瞭然,不過譚鍾麟這樣做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要知道譚家上下都是遵從中國傳統的禮儀和規矩來治家地,老頭子肯給方榕卿請英國家教實在是開通了不少,不過這樣做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譚延�用英語向方榕卿的私人教師問好。凱瑟琳夫人也是非常有禮帽地回應,他雖然懂外語,但是對禮節這方面卻是一無所知的,況且現在地社交場合禮節與百年之後完全不同。他那套東西已經太「過時」了。

    不管怎麼說,人算是接到了。雖然有些讓譚延�意外,但是放在這個時代來說,方榕卿也算是「進步」了。這種思想上的開放也正是譚延�所樂意看到的,後世的女孩子思想是開放了,但是卻失去了古典的韻味,個個都以「野蠻」性為女性的偶像,這讓前世的他心中搞不明白是自己太保守,還是這個時代太開放。在方榕卿的身上他看到了那種古典美,又不失女孩子的活潑,不過光有這些還是不夠的,兩人之間的差距最大問題不是年齡上的,而是思想上面的,方榕卿的這種轉變正是他所期待的。

    這次老頭子不放心讓方榕卿一個人走這麼遠的路,一口氣派出了二十名總督府侍衛,全身荷槍實彈,若不是總督身份和提前與李鴻章打過招呼,這隊人馬根本上不了船。不能不說李鴻章對籠絡人心還是非常有一手的--方榕卿在廣州的時候,李鴻章已經給招商局的BOSS盛宣懷打過招呼,讓他親自安排好方榕卿的行程,盛宣懷立刻安排了貴賓艙,不僅是方榕卿一個人,而是一行二十多人都是如此,這樣一來是非常給面子的了。

    「趙師傅許久不見,近來可好?」譚延�將視線從美艷不可方物的方榕卿身上轉移到旁邊的趙恆君身上,對於這個自己很早就想「招安」的武林高手,趙恆君出現在方榕卿的身邊讓他感到非常意外。

    「這是我爹請來的護衛,他不放心我走這麼遠,便請了趙叔來當我的護衛。」

    「這樣也可以?!」譚延�心中有些鬱悶的想到,當初他可是為了趙恆君下了一番功夫的,最後還是留不住人,沒有想到自己的岳父居然這麼大的本事,能夠輕而易舉的招到像趙恆君這樣的能人,聯想到自己岳父那個模樣,譚延�不得不感歎:「人不可貌相!」

    「譚公子好!」趙恆君走上前來抱拳說道。

    譚延�見此也是頗為無奈的搖搖頭,笑著對趙恆君說道:「真是辛苦趙師傅了!」

    不過想想趙恆君既然被方榕卿給「招安」了,那和納入自己帳下沒有什麼區別,這個人只要還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總有被自己說動的那天,想到趙恆君,譚延�也想著是不是自己再多找幾個各方面的人才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8:54

第六十五章 理財
現在譚延�手中也有幾個能夠拿得出手的人才,但是和張之洞與李鴻章之類的幕府相比簡直不值一提,翁同�鬥不過他們兩人也是有道理的--翁同�一個腦袋充其量和李鴻章兩人差不多,但是架不住人家幕僚多,這麼多腦袋想事情肯定比一個人辦法多。

    侍衛隊由劉禹帶隊,除了擔負保護方榕卿的安全之外,他們還攜帶了五挺馬克沁機槍,還有一定數量的子彈--這些是送給北洋的禮物。別看現在的清朝科技水平落後,但是從曾國藩時代到李鴻章對於先進技術的追求從來沒有降過溫,直到現在的張之洞,更是辦事就要辦大事,上就上先進貨色。

    在譚延�所掌握的資料中,北洋陸軍的裝備水平還是不錯的,至少相對於對手日本人要強一些,哈乞開斯機關鎗也有裝備,不過在這個時候馬克沁機槍的強大殺傷力還並沒有進入北洋的視線。而譚延�的總督侍衛隊不過才百人出頭,居然裝備了十挺馬克沁這樣的殺人利器,在他的眼中顯然是種浪費,而且在馬克沁到了侍衛隊手中的時候,來自毛瑟武器製造廠的技術人員為譚延�和他的士兵演示了馬克沁強大的威力--兩人合抱的大樹在馬克沁的持續掃射下連半分鐘都沒有堅持到就到了下去,譚延�還好些,但是總督府侍衛隊士兵所受到的震撼是難以言喻的。

    譚延�對甲午戰爭中地陸上戰爭情況並不清楚,只知道一個葉志超臨陣脫逃,另外一個左寶貴戰死。再有便是全局爛了。他不敢奢望五挺馬克沁機槍能夠徹底改變戰局。不過只要能夠給日本人當頭一棒就足夠了,可以想像在戰場上突然出現這麼幾挺人命收割機,日本人地驚喜一定不小。

    如果用金錢可以收買對手的性命。譚延�決計會傾其所有來收買日本軍隊的生命,可惜這只是他地幻想而已,不過盡可能的多做些準備,若是能夠在戰場上給予日本人重創,任何他所能夠做到的事情他都會去嘗試。

    李鴻章出手的宅子自然是第一流的,二十多人的塞進去一點也不覺得擁擠。不過譚延�卻在感受李鴻章地物質誘惑的同時,也在細細衡量這個宅子要走北洋的哪筆賬--北洋水師?招商局?電報局……譚延�搖搖頭:「老李同學收買人心的勁頭若是能夠用在對付日本人身上,就算以北洋之力來對抗日本全國也絕對不成問題,當然前提是那個老太太願意才可以……」

    一雙小手慢慢的穿過了譚延�的臂彎:「這次北上公公臨行之時要我帶一封信給你……你,你在這裡還習慣麼?聽說北方人這裡很少吃到大米的,看你已經瘦了……」

    譚延�將目光從這片宅子上轉移到身後這位美麗的少女身上,剛想將手臂從方榕卿地手中抽出來,看到小女孩微微皺皺眉頭。他還是不忍的停了下來,將胳膊放在方榕卿的手中:「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成家了啊!」

    「我在這裡過的還可以,中堂也特為照顧我,別忘了中堂也是南方人。他地幕府裡面兩淮出身的人比比皆是,別地地方不敢說。在這裡吃大米還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事務比較繁忙,牽扯的事情也比較多,棘手而已……你臨行之時父親有什麼話托你帶過來?」譚延�溫聲說道。

    看到譚延�不再抽出手臂,方榕卿臉上又緩和了起來,問道:「你怎麼知道公公有話要傳?不是有信麼?」

    譚延�微微笑著說道:「我是他兒子,老頭子有些習慣是再怎麼改都改不掉的,信上留言固然重要,若是沒有話語為解,就算看了信也是白搭,這話便是信的題解……」

    方榕卿聽後一皺鼻子,微微笑著說道:「『老頭子』?呵呵……不過真是讓你猜著了,公公帶話說:『多想想那位的心思,問問有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搞到五十萬兩銀子,多孝敬著點……』這是什麼意思,孝敬誰呀,還需要五十萬兩這麼多?」

    譚延�從方榕卿手中接過信,匆匆的看了一遍笑著說道:「老頭子的東西門道很多,多看多想,隨時琢磨著點就明白了,就算我告訴你也白搭……」

    譚鍾麟在信中並沒有說什麼實際話題,譚延�就算不用看信也明白老頭子的意思了,不過最令他頭痛的便是從哪裡搞五十萬兩銀子,顯然開辦實業也來不及了,抵羊紡織廠是個會下金蛋的母雞,老頭子既然開了這口想必絕對不是動紡織廠的念頭,殺雞取卵的事情老頭子不會幹這樣的傻事。

    方榕卿聽後皺皺眉頭:「你們兩個真是不愧為父子,模樣心思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怪不得大房、二房都不

    的歡心,反倒是你公公最上心!」

    譚延�聽後問道:「是不是大哥二哥他們又有什麼動作了?」

    「你走後大夫人就到了廣州,說是想讓廣州的洋郎中看看肝病,不過卻讓大房到抵羊紡織廠去了一趟……」

    「哼!自找苦吃!」譚延�不屑的說道。

    「公公知道了後,把大房趕回湖南了,要他面壁讀書……」

    「抵羊是我們的根本,等再過上幾年就未必是了,不過現在他們是不用打這個主意了,老頭子會看好抵羊的。給你提個醒,免得你瞎猜,你說說這天下有誰能夠受得起五十萬兩銀子的?」對於這種家族內部爭奪財產的事情,譚延�是不屑的,他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過自己不是好惹的,老頭子也明白他的心意,攪黃了抵羊紡織廠,第一個發火的就是老頭子了。

    -

    「呵呵,你這是在考我呢?」

    「算是吧,官宦人家對這些都是無師自通。岳丈也是疆臣。想必這些東西你也看過不少……猜對了有獎!」

    「能夠受得起這五十萬兩銀子的,恐怕也只有親王、總督……不會是給老佛爺蓋園子吧?!」

    「你真聰明,一下就能夠猜對!」譚延�笑著用手指刮了下方榕卿地小鼻子。接著有歎了口氣說道:「如果你能夠想到弄到五十萬兩銀子地路數就更好了!」

    譚延�明白老頭子讓他弄五十萬兩白銀來孝敬慈禧太后,這並不是一個硬性指標,因為就算一個省能夠拿得出五十萬兩的也並不多,老頭子只是希望能夠看到他有這種可能罷了。到現在譚氏父子兩人直接送給慈禧太后的銀兩就已經達到了十萬兩之多,在滿清官員中以個人名義捐錢數目最高者莫過於譚鍾麟,可是老頭子依舊還不滿足。他希望譚延�能夠弄到更多地銀子送給慈禧以換取更好的前程--顯然這五十萬兩的數目肯定是有所指,老頭子也不會憑空出了這麼一個報價,問題是給了這五十萬兩銀子對於他和老頭子究竟能夠有多大的好處?!

    「老頭子肯定在這個數目背後暗有所指,五十萬兩並不是憑空假設,這裡面既有風險又存在了機遇,銀子不是問題,關鍵是該怎麼處理這個問題?!」譚延�心中暗自盤算著。五十萬兩的數目確實是龐大無比,不過對於他並不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若是他一心想要冒險,他手中掌握地抵羊紡織廠的股份價值可以輕而易舉的完成這個任務,不過顯然老頭子不願意把抵羊給搭進去,至少在譚延�沒有正面回復之前不可能這麼做--抵羊對於譚氏一門意味著什麼。老頭子心中考慮的非常清楚。

    「若是時間緊迫,你完全可以出售抵羊紡織廠手中的股份。相信外面會有人強破頭來購買的。另外李鴻章所送的招商輪船股票也值個八九萬兩……若是時間寬鬆的話,戒毒丸和抵羊地利潤累積個一年半載富富有餘,五十萬兩不算什麼……」方榕卿笑著說道。

    「呵呵,你還懂這些,是誰告訴你的。不過確實是這樣,時間要是寬裕的話,用不了半年只需幾個月我就可以弄到五十萬兩,關鍵是這五十萬兩不能夠從這裡面出,這些利潤我都是事先安排好用處的。」譚延�並沒有向方榕卿迴避這個問題。

    「公公已經囑咐文淵他們,只要是關於你地產業,我都可以過問,不過我也只是聽文淵他們說說而已。抵羊紡織廠是你的根基這我知道,那些股東也非常賣力,我也不想插手,我只是將那些婚禮賀儀處理了一下,主要是讓文淵他們用些散錢收購了招商局地股票,現在招商局股票漲的厲害,盛宣懷聽說你要買股票勻出了一萬兩面值的股票,文淵他們也零星收攏了一些,加上唐紀孟送的總共不到七萬兩……」

    方榕卿能夠掌管譚延�的經濟,這點譚延�也並不怎麼多心,一方面是老頭子的許可,另外在一些大家族中他也見過內室掌管一定的產業。方榕卿知道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這點讓譚延�非常滿意,至少自己的老婆是個聰明的小女孩,這也可能和她所受過的教育有關係,不過方榕卿居然能夠在她「該管」的範圍內收購輪船招商局的股票,利用資本市場來做到資本增值,這就讓他刮目相看了。

    「股票這東西風險很大,今天漲了明天跌,這是誰都無法把握的,這種事情還是少做些為妙……招商局來頭大,不過你也不要忘記幾年前它的股票跌得只剩下面值的一半……」譚延�說道。

    「既然夫君不願意,那我就把這些股票全賣出去好了,不過也挺可惜的,現在招商局一百兩面值的股票已經漲到二百四

    右了。文淵他們說招商局與太古、怡和兩家洋行訂後,兩三年之內是不會有多少變化的……招商局的來頭大,現在承攬向朝鮮派兵,利潤更大,我臨來的時候路過上海,文淵在客輪靠岸的時候說股票漲的很好……」

    譚延�聽後這才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對他而言還很陌生的妻子,他沒有想到自己地妻子還頗有主見,挺有經濟頭腦地。不過想到上次分手的時候。那張用簪花小楷抄錄的單子。他就應該想到方榕卿在理財上倒是很有一手,只是現在從她涉足購買招商局股票這件事上更加肯定了先前非常模糊地想法而已。

    譚延�伸出手來輕撫方榕卿的長髮溫聲說道:「明天我會給文淵發電報,讓他把招商局的股票全部賣出的。這個遊戲咱們不玩了!」

    「為什麼?不是挺好的麼?!」方榕卿沒有想到譚延�居然會否定了她的工作,原本是想通過這個給自己地丈夫一個驚喜的,卻沒有想到是這個結果。

    「這不是你的錯,沈文淵想的也沒有錯,不過有些事情表面上看是正確的,但是裡面卻暗藏著巨大的風險!招商局的盛宣懷我知道這個人。他是李鴻章的紅人,有李鴻章這棵大樹招商局自然是沒有問題地,不過若是這棵大樹自己出了問題,那招商局會是個怎樣的結局?!」譚延�淡淡的說道。

    「難道說最近真的要打仗了?不是北洋水師以弱勝強還打沉了一艘日本戰艦麼?」

    「你地消息挺靈通的,不過戰爭確實已經開始了,就在前天朝廷已經向日本宣戰了。我想要說地是,一艘戰艦的成敗不足以決定一場戰爭的成敗,北洋水師固然得了先手。不過這並不能說這場戰爭它就一定能夠勝利!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我雖然在北洋但是對這場戰爭並沒有多大的把握,我們也不可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多做些準備總是沒有錯的……」

    譚延�不知道方榕卿聽懂沒有。他雖然不懂金融股票,但是北洋面對這場戰爭準備實在是比不上日本人這麼充分。李鴻章能夠邁過這個門檻的幾率比歷史上是稍微高了點,不過這只是可能,這種可能還非常的小。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李鴻章萬一不幸重蹈歷史覆轍,輪船招商局未必會關門,但這股票市場肯定會受到戰敗的影響而遭受重挫。所謂群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譚延�這銀子來得容易也不希望自己遭受無妄之災,退出來看看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損失,他犯不著這麼冒險。

    「你對這場戰爭並不看好?」

    「戰爭是由人來打的,我對淮軍上下並不看好,也許老頭子急著用這五十萬兩銀子,多半也是和我差不多的。如果你手頭上還有其他股票的話也一起賣掉,除了我們手中的抵羊不賣之外,都不要留手……這場戰爭沒有這麼簡單,若是運氣好了也不過是一次十年前中法戰爭的翻版,即便如此以後的世道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方榕卿聽後緊緊的握住譚延�的手,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對於她而言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年少卻已經是她的全部,他已經非常優秀,甚至比她所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優秀的多,不過她心中總是有一縷擔憂纏繞著自己。

    譚延�從手上傳來的溫度,自然清楚這個小女孩心中有些顧慮,便笑了笑說道:「不用擔心,像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是輪不到上戰場的……不過我倒是擔心你,天津和京師不比廣州,這裡權貴很多,飛揚跋扈者太多,沒事盡量少到外面走動,就是出去也要讓劉禹他們安排好侍衛從旁保護,明白了麼?」

    方榕卿輕輕的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譚延�微微笑了笑說道:「好了,你在這裡好好安頓下來,休息一下,總署那裡還有很多事,我先去忙,今天晚上我回家吃飯……」

    李鴻章反擊之強烈實在是出乎翁同�的意料之外,他沒有想到十年前向法國人卑躬屈膝被騙了三次才簽訂合戰條約的李鴻章現在居然敢高調主張和日本人開始全面戰爭,不過在此之前也有個對他而言非常棘手的問題--軍費!奏折上所列舉出來的各項戰爭準備開支令翁同�的腦袋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若是全部採辦齊全至少也是千萬兩銀子以上,這還是戰爭準備階段,若是真的打起來那所要花的銀子會更多。

    「這一手逼宮可真是夠狠啊!」翁同�心中沉思道,卻沒有想著他原本就是想逼迫李鴻章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9:04

第六十六章 不易
翁同�手中捏著奏折無力的躺在太師椅上,昨天他剛剛和內務府打了場官司--昨天內務府的福來到戶部張口就要一百萬兩,說是奉了慈禧太后的旨意不敢怠慢。

    翁同�當即指著福說:「福箴庭啊福箴庭,你乾脆把我這條老命拿去交差好了!」

    福平日裡和翁同�的私交是非常不錯的,不過現在不同了,翁同�既然要主戰就積極協調戶部上下籌措銀兩,外頭要是知道了自己真的給福的內務府撥款一百萬兩,在這個當口非要紛紛上章彈劾自己不可,連帶戶部堂官誰也別想跑。

    翁同�撕破了臉皮將福打發回去了,想到自己這麼做是得罪了慈禧太后,他立刻到戶部侍郎那桐的府上走動,那桐是旗人,當初慈禧太后考慮翁同�來當戶部尚書就是因為他和內務府、旗人的關係比一般的漢臣要密切的多。

    沒有想到那桐那裡給翁同�出示了一張單子--原來福早就來過這裡了,本來是二百萬兩的,結果被那桐好說歹說給減半了。那張單子上所開列的壽慶各項開支讓翁同�頭暈目眩,殿庭筵宴開支居然達到二十三萬兩,這顯然是內務府的伎倆--以前光緒皇帝曾經問過翁同�吃幾個雞蛋,他剛剛回答是「四個」,轉口又說,雞蛋非常貴,他也是不經常吃的--皇帝倒是有心節儉,內務府給皇帝的報價是一個雞蛋四兩白銀,翁同�想到內務府與慈禧太后之間的關係。逼不得已違心在這個「雞蛋問題」上糊弄了自己地學生。

    向那桐倒了一通苦水之後。翁同�還是多了嘴--「戶部不是內務府地荷包,我要讓他們知道這是打仗的銀子,這回我就要駁!」結果今天早上翁同�獲知。這句向那桐說的氣話昨天晚上便傳到了慈禧太后地耳朵裡了。

    翁同�想到自己剛剛從工部尚書頂了閻敬銘的開缺稱為戶部尚書的時候,還暗中得意過以後總算比和整天與修園子修陵打交道的工部尚書要體面多了,也可以藉著執掌國家度支的名頭來遏制自己的老對手李鴻章擴建海軍發展洋務。

    閻敬銘離京前曾經拜訪過翁同�一次,不鹹不淡地告訴他,保舉他升任戶部尚書的人就是昔日和他同為工部同事的福。現在想想當年的事,閻敬銘當年留下的話是非常有深意的。這個戶部尚書絕對不是什麼好差事,而自己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合肥的奏章絕對不能夠答應,雖說戶部手裡也還有幾百萬兩銀子,但是若是真的按照這張奏折上所請,那剩下地數百萬兩銀子的窟窿上哪裡去補?」志銳說道。

    「不給便是我們戶部的錯,合肥便得了口實,將來不僅太后皇上那裡我們說不過去,就是天下人面前我們說得過去麼?給是要給。但也不能全給,戶部的堂官們審核一下,新購艦船是不能再添了,其他地想辦法控制一下。爭取控制在八百萬兩銀子之內,這樣戶部也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不過應該上書皇上。為了應付戰爭,必須借款,否則難以應對!」翁同�最終拍板。

    天津和京師離得這麼近,京師有什麼動靜很快便能夠傳遞到李鴻章的耳朵裡,翁同�主持地戶部部分批准了戰備採購,雖然有些不痛快,七減八減真正批下來的也只有不到八百萬兩,李鴻章原本也沒有指望翁同�在這上面大筆一揮全部通過,能夠有八百萬兩的收穫他已經知足了,這可是相當於北洋水師兩年的軍費,這麼多年來北洋還沒有得到過這麼充足的軍費,唯一可惜的便是他現在正要面對日本人的威脅。

    在宣戰詔書頒布後,駐日公使汪鳳藻便從日本啟程回到中國,不過臨走的時候他也向中國發回了最後一個關於日本目前狀況的電報--日本已經回應了中國的戰詔正式向中國宣戰。說起來也非常可笑,日本的戰爭理由是中國向朝鮮派兵威脅了日本在朝鮮的利益,對於吉野艦隊率先攻擊濟遠艦隊只口不提。不管怎麼樣,日本已經正式開始運作起來了--日本艦隊又出現在了朝鮮海域,並且也開始向朝鮮運兵。

    也正是因為日本的行動,使得北洋內部有人又翻出了方伯謙,由此譚延�終於明白在北洋水師內部「廣結善緣」的方伯謙為什麼和提督丁汝昌鬧翻的原因--數月前方伯謙曾經直接上章李鴻章,提出了五條建議,其中有兩條是關於北洋水師的--第一便是謂海軍戰艦,合則力厚,分則勢單,未決裂前宜速召聚一處,遇有變局以便調遣……二則當速添戰艦,倭之敢輕我中國者,以我海軍戰艦無多,且皆舊式,不及其新式快船、快炮之利。倘我速添速率之船多艘,並各船上多添快炮,則

    而震懾……

    方伯謙的這五條建議也不算是越級遞交,曾經在丁汝昌手中打過轉,結果卻沒有了消息。對於日本的威脅感受最為深刻的便是北洋水師,這些大都出身福建馬尾的水師學堂並且前往英國深造過的管帶們,對於日本在海上的日益囂張深有體會,心中都明白中國和日本的海軍遲早都要幹上一場。當然這些管帶回國後由於各種原因幾乎集體走向墮落,但是這點眼光他們還是有的,要打仗他們將會排在第一個,關係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就算要得罪人也顧不得了,所以才有方伯謙上書。

    丁汝昌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將方伯謙的上書給壓了下來,方伯謙久等未果便直接越過丁汝昌向李鴻章進言,結果被丁汝昌視為挑戰自己的權威,便連續給方伯謙穿了幾次小鞋,終於弄得兩人決裂。方伯謙是北洋水師裡面的「水晶球」。為人八面玲瓏從來不輕易得罪人。加上自己發財有術,對濟遠艦官兵也多有照顧,上下名聲很是不錯。結果卻弄到了這步田地,實在是出人意料。

    想想當初譚延�見到方伯謙地時候,方伯謙委託唐伯文地事情,唐伯文確實也向李鴻章進言了,否則第二批護航艦隊也不會是鎮遠前去了,不過丁汝昌卻從中做了手腳--招商局的運兵船裝載完畢後。北洋水師的軍艦卻姍姍來遲,結果比原定計劃晚了數個小時。不過丁汝昌也極為後悔,他也沒有想到方伯謙怎麼就這麼背,第一次出去便被人家日本艦隊給伏擊了,差點連命都保不住,當然他更後悔地是鎮遠沒有及時趕到將已經動彈不得的吉野艦給打沉,這可是一個天大的立功機會,結果就這麼白白的飛了。

    「紀孟兄。那中堂大人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還能怎麼辦?丁禹廷雖然出身是太平天國,但是跟隨中堂也有三十餘年,中堂將北洋水師托付給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就算中堂再怎麼惱他也是無用的!」唐伯文這段時間將會承擔軍購採辦。所以在城裡居住的時間比較多些。

    -

    「丁提督出身好壞沒有多少關係,到底也是北洋地老人。資歷在那裡擺著,再不濟也不會背叛中堂。關鍵的是丁提督是陸軍出身,若是論步軍行軍打仗倒是沒有問題,若是論起海戰,哪裡能夠指揮的了大艦隊作戰?如果真的和日本在海上打起來,恐怕將會是第一次雙方艦船全部都是蒸汽鐵甲艦之間的戰鬥,這種戰爭就是在西方都沒有發生過,中堂為什麼不用那些劉步蟬等從英國學成回來的專業人才呢?」譚延�說道。

    唐伯文聽後微微一笑,但卻沒有回答。其實唐伯文回不回答都無所謂,譚延�心中自然明白李鴻章的用人政策,就是出現了北洋水師這樣外行領導內行也是在所不惜,老李的用人特色已經和他地老師曾國藩一樣,成為晚清一個非常令人詬病的話題。譚延�怎麼也想不通,像老李這樣的「明白人」怎麼也會犯這樣的錯誤。

    不過想想估計無論是老李還是曾國藩對此都是沒有辦法地辦法--亂世中生存的第一要務便是將自己所能夠掌握到地資源全部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一個人當然沒有這麼大的精力,只有按血緣、親情、鄉情等紐帶來維繫成一個獨立的小天地。大臣的興衰榮辱全都寄予帝王家說了算,自己唯有不斷拚命的擴充實力,等實力大到連帝王家都不敢輕舉妄動的時候,自己也就謀取了相應的「安全」。倒是這種有些類似後世「恐怖平衡」的做法所謀取的「安全」又多可靠,這只有博弈雙方自己才能夠身同感受了。

    「這些中堂心中自有打算,現在濟遠艦已經開始大修,不過損壞的極為嚴重,後主炮和甲板以上的艙室幾乎全部被毀,前主炮到是還好辦一些,只是炮台基座的鉚釘被震開炮塔錯位而已,主炮還能夠使用……」唐伯文將這個用人不當的話題轉開,儘管他同樣也非常不滿意李鴻章的用人策略,但是想想自己也是受益者,這身份有些尷尬了點。

    「濟遠艦受創嚴重,想要修復它恐怕還需要重新向國外訂購艦炮吧?這樣時間上來得及麼?」譚延�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打擊面太大,所以順著唐伯文的話題轉到最為關心的濟遠艦修復問題上了。

    濟遠艦死裡逃生還擊沉了嚴島艦在譚延�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不僅是他這麼看,北洋內部只要懂些海軍的人都認為。由於速射炮的出現,現在海軍的流行趨勢已經開始有兩極分化的趨勢--大艦巨炮和快船快炮,這種趨勢倒是和中日兩國海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過這不是李鴻章等北洋水師的創始人深謀遠慮,而是當時沒有速射炮北洋水師就按照

    潮流採購軍艦。李鴻章給譚延�的感覺並不是一個但是李鴻章早年在剿滅太平天國時期也認識到武器的重要性,只要他採購武器,無一不是當今世界最高水平的武器,北洋水師的成軍也托了他老人家地福。在採購軍艦上也是瞄準當時大清國能夠買到地最好武器來採購的。

    日本人出於對付定鎮兩艦的考慮居然弄出三景艦這樣擁有320毫米主炮地巨艦。可是這樣的主炮卻無法和定鎮兩艦上的主炮相比--它幾乎不能夠旋轉,當然現在三景艦還有一艘橋立艦沒有建造好,不過這已經不是秘密了。濟遠艦的主炮是210米。考慮到嚴島艦的主炮有跟沒有差不多,在主炮口徑上來說,濟遠艦反倒是比當時的日本三艦都要大,更要命地是嚴島的裝甲非常薄弱,同樣的排水量,嚴島的裝甲比吉野差了一半。而濟遠艦的防護裝甲要遠遠優於日艦,這也是濟遠能夠死裡逃生的關鍵。

    「按照中堂大人的意思,已經致電給江南製造局總辦劉麒祥,那裡有十二門120米速射炮,都是兩年前仿造德國克虜伯速射炮製造,以前曾經送來過一門和二十發炮彈到北洋試射,不過當時不知道什麼原因並沒有被採納,所以這些速射炮現在還留在江南製造局。既然濟遠艦的後主炮已經被毀。與其等從國外進口,還不如直接用這些速射炮來頂替,口徑是小了點,但是改成雙聯裝炮塔。又是速射炮,想必威力未必比以前地一門150米的後主炮要好些……」

    江南製造局可以製造大口徑火炮。這個消息幾個月前唐伯文曾經向譚延�說過一次,不過那個時候李鴻章為了保證江南製造局的安全,將十二寸的大炮就地安置在那裡了,同時還有六門120米炮也同為防守,沒有想到那裡居然還有六門沒有使用。這次濟遠後主炮被打爛,李鴻章正好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拿來修復濟遠所用。

    「呵呵,不知道什麼原因?恐怕老李同學一面信不過江南製造局地手藝,一面擔心從國內採購無法從中得到巨額回扣吧?!沒有想到轉來轉去還是繞到老路上來,可惜現在已經是火燒眉毛了,哪裡會給你時間來試制更有威力的大口徑速射炮?!」譚延�心中冷冷地想到。

    「能夠盡快恢復濟遠艦的戰鬥力是最好,不過中堂大人手中既然有速射炮,那還不如也換裝到其他戰艦上豈不更好?」儘管譚延�心中對老李的那個小算盤有些不屑,但是還是避實就虛的問了一句。

    唐伯文聽後苦笑的搖搖頭說道:「改裝這種事也不是這麼容易的,用在濟遠艦上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要不是日本人將濟遠艦的後主炮塔打了個稀巴爛,根本就沒有辦法來安裝速射炮。況且這麼一改裝時間上也來不及,濟遠雖然免去了從國外進口這道環節,要想改裝完畢至少也要一兩個月才可以,不過好在這個時間已經比原定時間快上了許多了……」

    李鴻章也曾考慮過給其他戰艦加裝速射炮,最重要的還是時間問題來不及,像經遠、來遠這樣的戰艦後主炮基座都是澆鑄死的,要換裝的話還要對甲板進行切割,哪裡有這個時間?另外便是一些北洋水師將領在濟遠這場遭遇戰中看出了日本戰艦裝甲薄弱的巨大缺點,江南製造局只有120米速射炮,改裝之後口徑縮小,未必能夠擊穿敵艦裝甲,這就犯了日本人追擊濟遠的錯誤。

    別看濟遠中了這麼多炮彈,但是120米炮彈拿濟遠裝甲毫無辦法,最多是掃平甲板以上的建築物罷了,就算打在了水線甲板上也沒有多大效果。除非是數量非常多的120米炮彈不斷的轟炸,才可以以數量累積質量造成敵艦沉沒--濟遠前後被人連打帶追挨了快一百發120炮彈依舊沒有問題,最致命的傷害全都是150米炮彈造成的,想要打沉它還不知道需要多少炮彈。

    這是一道複雜的數學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通過這次規模不算大的海戰,北洋水師的將領們對於現有武器裝備也開始了重新的思考。還是打中一炮就能夠擊穿對方裝甲的好,150米炮彈的威力對於日本戰艦絕大多數裝甲都有擊穿效果,除非是一些諸如炮塔這樣裝甲奇厚無比的特別部位才會無效,這點是120米炮所做不到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9:13

第六十七章 詫異
等唐伯文將北洋水師將領中這種想法和譚延�解釋清楚後,他不禁有些驚訝,不過這也無可厚非,不同的人在一個條件下做出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決策這也並不出奇。已往北洋水師將領對於日本海軍的瘋狂擴張尤其是速射炮的應用,心中有著巨大的危機感,不過濟遠艦的這場遭遇戰讓他們中間的一些人產生了與已往不同的看法--日本艦隊的裝甲實在是太過薄弱了。

    現在中日兩國海軍之間幾乎沒有什麼秘密可言,雙方都有對手主力戰艦的各項數據,包括航速、裝甲、艦炮等主要數據。不過已往從來沒有發生過蒸汽鐵甲艦之間的戰鬥,對於炮彈的殺傷力並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自己的炮彈到底能不能有效的擊穿對手的裝甲?這個答案在濟遠遭遇戰中終於有了一個答案--210米絕對可以對付日艦裝甲,米也可以對嚴島這樣的日本主力艦裝甲造成有效傷害。除了三景艦炮塔裝甲實在是太厚無法擊穿之外,日本各艦各部位裝甲厚度基本上都在三英吋很少有四英吋的,就連150米後主炮都可以將其擊穿,反觀濟遠艦裝甲普遍都在四英吋以上,只有水線裝甲是三英吋。

    濟遠最大的幸運便是這麼多炮彈居然沒有打中它的水線裝甲,全都擊中甲板裝甲,除了給濟遠的外觀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和一些人員損失之外,想要擊沉濟遠還差得遠--從彈痕看來,吉野和嚴島裝備總共多達二十門地120米炮無法擊穿四英吋裝甲。只有吉野上地150炮才會有一定的效果。可惜在戰鬥中吉野只有兩門主炮有機會對濟遠開炮,再扣出命中率等因素,能夠打到濟遠的就更少了。

    「速射炮固然有很多優點。但是如果不能夠擊穿對手裝甲無法擊沉敵艦,那還是做無用功。與其降低火炮威力換成小口徑速射炮,還不如使用以前地艦炮,尤其是 210米主炮更是不能換……這是一些北洋水師將領之間的議論,不過像210150米這樣口徑的速射炮,江南製造局還無法製造。就算造也來不及了……」唐伯文苦笑的說道。

    譚延�聽後也有些無言以對,誰也每有想到會出現這種烏龍局面,江南製造局好不容易造出了大口徑速射炮,最初李鴻章看不上眼,也不支持,才使得江南製造局在速射炮仿造和研究方面逐漸放慢了速度--這種火炮只有用在海軍身上,北洋不採購江南製造局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等李鴻章火燒屁股的時候,江南製造局又拿不出北洋水師所需要地大口徑速射炮。只有用存貨來湊合一下。

    「這種事情誰對誰錯是說不清楚的,天下比這更糊塗的事情還多著呢,現在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管是用什麼口徑的艦炮。先將濟遠的戰鬥力恢復起來再說。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佔了個先手。過兩天我和伯行要求見俄國公使喀希尼,開出我們的價碼,看看俄國人的反應怎麼樣。就是現在我和伯行都很猶豫,是俄國公使與英國公使同時接見好呢,還是單個的來……」譚延�苦笑地說道。

    譚延�自然也有自己頭痛的事情,他必須幫助李經方來處理外交事務。在李鴻章的戰略意圖中,這場戰爭北洋能夠保存多少元氣全看外交,如果外交努力失敗,那也只好和日本速戰速決趕在十月初十之前結束戰爭,不然就等著自己受氣吧!事實上留個李鴻章自己做主的時間比這個要短地多,一旦老太太的壽辰受到威脅,毫無疑問就是個類似十年前中法戰爭那樣不敗而敗地結局,甚至比那個更加糟糕。

    是以在這種局面之下,李鴻章心中本來就不指望能夠通過戰爭來解決問題,小打還是可以承受,但是類似雙方傾其全力進行主力決戰,這種戰鬥李鴻章是想都沒有想過的,只是被譚延�步步緊逼有了一點這方面的準備而已。在李鴻章這種戰略思想上佈局之下,外交的任務是極為重要和繁重的,這幾天他和李經方把全部的精神都用來分析對手的經歷和性格上了,最重要的還是各國在朝鮮的利益。

    「還是你老兄比較輕鬆,這個好辦,既然是以利誘之,不如像西方的拍賣會一樣,把自己的價碼擺出來,看看俄國人和英國人誰更會辦事不就得了……如果他們都不願意就再繼續加加碼,我倒是看好組安的想法,俄國人和英國人在這場戰爭中論利益是相左的,英國人太獨了,絕對不會容忍俄國人勢力南下,利用他們的矛盾,如果操作好了,那這場仗說不定也就打不起來了……」唐伯文笑著說道。

    譚延�聽後苦笑的搖搖頭,說道:「能夠不打仗自然最好,不過看日本人那架勢

    我們不想打也不大可能啊!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俄國人們綁在一起,只有這樣才可以震懾日本……」

    -

    唐伯文和譚延�多日不見,過不了幾天等確定採購上面的事宜之後,他還必須盡快趕回天津機器局,那裡離不開他的調度,也只有他才可以鎮得住那些老油條。晚上譚延�邀請了唐伯文到家中做客,兩人對於當前的局勢都進一步交流了意見,並且出於長兄的角度給譚延�提出了一些建議,畢竟北洋這潭水太深,內中派系縱橫,譚延�現在這麼靠近李經方在他眼中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李經方在外交上是有些本事,但是為人跋扈的很,從和張佩綸之間的關係上就可以看出這個傢伙不好打交道的一面,無論在哪裡,像這樣跋扈之人總是不得人心的,和李經方走得近未必是好處。

    在譚延�看來和李經方共事不過是必要的手段。他並不會因為李經方和張佩綸之間發生什麼不快。至少在表面上張佩綸可是李鴻章地「重點培養」對象。北洋這個***人才多,利益大,同樣也會在內部產生眾多因為分配不公地糾紛。這麼複雜的一個***只會讓譚延�感到有些望而生畏。若不是為了中日甲午戰爭,在北洋做幕僚實在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尤其譚延�地身份還是一省總督之子,犯不著為此自貶身價。

    「也許袁大頭之所以很快控制北洋,還是因為這一仗幾乎將北洋的精華全部葬送殆盡,沒有什麼強力人物和他競爭……」譚延�心中也不是沒有打算趁著這個機會進入北洋,然後徐徐控制北洋為自己所用。不過在見識到北洋內部複雜的派系鬥爭後,他還是明智的選擇了退卻。

    在譚延�的晚宴上,最令唐伯文讚不絕口的便是方榕卿一手燒菜地好廚藝,這也是譚延�第一次吃老婆燒的菜。不能不說方榕卿的廚藝實在是太有水平了,幾樣精緻的菜餚幾乎被這兩個人橫掃一空,原本在飯桌上聯絡感情的兩人都在吃飯的時候格外專注,精神都用在筷子上面去了,直到酒足飯飽之後才打開話匣子。

    晚上方榕卿還要和那個跟過來的凱瑟琳夫人學習英語和一些其他西方社交場合的禮節等等。譚延�對這些沒有什麼興趣,況且手中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完,便一個人回到總署班房辦公去了。這段時間也許是對北洋有了更深入地瞭解,處理公文上更加順暢。於式枚和張佩綸也願意將更多的幕僚事務交給他來做,對於李鴻章手下的幕僚們來說。他簡直就是一個高速運轉的辦公機器。不敢說他已經成為北洋幕僚地核心人物,就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熟悉幕僚地工作也足以讓周圍的人佩服不已,譚延�的才華很是征服了一批往日眼高於頂的總署幕僚。

    在直隸總督府幕友堂中,譚延�最為看重的便是這裡所存放的各種資料,李鴻章執掌中國外交數十年,這期間的各種條約文本在這裡都有,儘管閱讀這些條約會讓人的負面心理極大,但是這也是有利於他更加深入瞭解這個時代中國和世界的關係。不僅僅是中外各種條約,還有北洋內外聯繫的各種資料,這些都是極為寶貴的,況且因為歷史上的辛醜事變,天津、北京將會面臨戰火的洗禮,這些珍貴的資料到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保存下來,現在多瞭解一些,等以後也會有用到的地方。

    等譚延�深夜回到自己住處的時候,方榕卿還在房中泡茶,顯然是在等自己回來。對於這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老婆,譚延�自然是滿意的很,可惜心中總是有那麼一點障礙。進屋看到方榕卿正在擺弄那些茶具,他也乾脆做到對面輕聲說道:「你怎麼還不睡?和凱瑟琳夫人學習要到這麼晚麼?」

    方榕卿看到微微一笑,說道:「不是,只不過我不習慣這麼早就睡覺而已,你回來我還要和你商量個事,我想買架鋼琴學著彈,鋼琴是一種西方的樂器……」

    譚延�笑著擺擺手說道:「鋼琴我懂,這沒有什麼,想買你自己就可以做主。學著彈彈鋼琴也好,在西方的那些名著中,鋼琴是作為那些名門貴族小姐必學的一門課程……」

    方榕卿高興的說道:「你怎麼懂得這麼多?到現在鋼琴是什麼樣子的我還不知道呢?你會彈麼?」

    譚延�呵呵一笑說道:「在《強學文摘》當編輯經常翻譯那些西方的東西,文學名著不是我們所重視的,不過當初學外語的時候也多少讀過幾本。鋼琴是西方的樂器,在這裡是很不多見的,只有那些外國人或是一些非常開放的買辦之家中也許會有,在西方鋼琴在樂器中的地位就像中國的古箏和瑤琴一般,還有小提琴也和鋼琴差不多,都是非常高

    器,學學挺好的……」

    和方榕卿聊起鋼琴這讓譚延�有些恍惚的感覺,在前生他是不會彈鋼琴的,不過他卻非常擅長拉小提琴,尤其是梁祝更是非常熟練精通,這也是作為他的一個愛好。不過到了這個時代後。他卻再也沒有摸過這些東西了。也沒有這個閒情逸致。

    「等我以後學會了外語,我就來翻譯那些外國名著,到時候我還要把中國的名著也翻譯成外語。讓那些外國人來讀讀我們中國地名著……」

    「這是個不錯地想法,外國人對中國的印象非常的不好,男地留個豬尾巴,女的裹小腳,整個一個野蠻民族。殊不知我們老祖宗在穿衣吃熟食的時候,他們歐洲還處在茹毛飲血的水平上。更有後來那個什麼『初夜權』等荒謬的法令,說我們野蠻,哼哼,也不照照鏡子……」

    方榕卿聽後沉默了一會說道:「你不在乎女人裹不裹腳麼?」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大可以放腳,我支持你,至於老頭子那裡我去說。女人裹小腳是那些宋代名士們地變態心理所流傳下來的,我看不出女人裹腳之後有什麼好處,反倒是對身體有很大的傷害……」

    方榕卿聽後緊張的表情放鬆了下來。鬆了口氣說道:「我小時候裹腳怕疼,爹爹心疼我就由著我了,直到今年要嫁人了才臨時裹裹腳,真的很疼啊!」

    譚延�站起來走到對面方榕卿的後面輕輕的撫著她的頭說道:「還是放腳吧。人活著還是自在點好,何必這麼委屈自己?我不反對你放腳。如果我要是有足夠地權力的話,我會讓我們中國的女人全都不用裹腳,男人都不用留辮子……」說完還自嘲的甩甩自己地辮子說道:「不過現在我還沒有這個實力,這辮子雖然也能剪,但是剪了之後我的前程也就一起葬送進去了,還是留上幾年吧!」

    「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委屈……」方榕卿小聲地說道。

    譚延�聽後一愣微微笑著說道:「能夠娶到你這麼一個聰明、能幹的老婆是我的福分……你也看過《紅樓夢》那些書吧?等你學會外語還可以看看外國的名著,其實你會發現無論中外的男女都是一樣的,他們都嚮往自由的愛情,希望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那你是不喜歡我了……」

    譚延�聽後笑笑刮了她的小鼻子說道:「你呀,還是聽我把話說完!這男女之間相互愛慕是有一個過程的,有一見鍾情的,也有青梅竹馬的,當然也有認識後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後兩人才會相互吸引的……我以為咱們兩人很早便認識了,不過這麼多年來都沒有音訊,直到前幾個月連見面都沒有就直接完婚了,說實在的,在拜堂之前我連你長得什麼樣子都還不知道呢!」

    「恐怕你是在結婚後的第二天才知道我長得什麼樣吧?!」方榕卿非常不滿的說道。

    譚延�的臉稍微紅了下,有些尷尬的說道:「其實那天我雖然喝多了點,到了洞房的時候我還是看清你長什麼樣了……挺好看的……」

    「那我們以後是不是也要像《紅樓夢》或是《西廂記》中的那樣,慢慢相處一段時間啊?」

    譚延�稍微鬆了口氣說道:「那樣最好了,你我還是慢慢相處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們先做假夫妻,若是以後你對我很滿意,那就到時候做真夫妻好了。在這段時間裡,我會讓你全面瞭解我是個怎樣的人,是不是可以讓你托付終身……」

    「那又怎樣啊!我已經嫁給你了……」

    「…………」

    這一晚對於譚延�來說是冰火兩重天,給方榕卿講了很多他根據西方愛情小說改編的故事後,才哄著了老婆後,在屋中兩個凳子一拼湊合的睡了一晚上。其實他倒是挺想到床上去睡的,可惜面對這麼漂亮的老婆,他對自己的定力頭一次感到了懷疑。

    「真是不知道我結婚那天晚上是怎麼過的!」譚延�滿腦子在思考這個「重大」問題,卻絲毫不得其解的時候終於進入了夢想。

    不管怎麼樣,譚延�要過日子,別人也同樣要過日子,不過對於剛剛進入軍機處的翁同�來說,他最近的日子比別人更加難過一些而已,現在的老翁同志就像進入風箱中的老鼠,全然沒有數天前那種躊躇滿志和天下盡在我手的快感。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9:22

第六十八章 造假
李鴻章在《強學文摘》上的高調主戰使得翁同�頭一次感受到也許自己的老對手真的動了真格的,最令他頭痛的便是來自李鴻章的軍購奏折,上千萬兩的軍費足以讓他急得去跳樓,就是這樣,來自內務府那幫討債鬼的壓力也不小,好在自己與那桐、福的關係不錯,兩邊都還沒有談崩,但是從種種蛛絲馬跡上來看,老翁已經感覺到儲秀宮那位對他的怨氣了。

    儘管入了軍機處,為太后賀壽所開的恩科也照樣開考,張就是在三天前走入了大清帝國最高考場。主考的除了翁同�之外,還有已經以身體健康為由退出軍機的張之萬,一切都在翁同�的運作之中。張的卷子由收卷官黃思永拿上來胡名之後放在了那一摞中的第一個,在交給翁同�的時候還意味深長的看著翁同�拍拍這本卷子。

    這一次翁同�終於不再出錯了,他急不可耐的將張的卷子抽出來,一邊看一邊還故意的稱讚,看完後雙手用力一合--對於一個六十五歲的老人來說,這麼一合也算是他最大的力氣了。

    「此卷非元不可,以老夫之意就這麼定了!」

    幾個主考官相互看了一眼,最終只有張之萬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翁師傅,這才是第一本,最起碼也要多看幾本吧?若是讓外面的言官知道了,這還了得?!芝翁、蘭公你們二位如何?」

    張之萬也是中過狀元的人,而且還在翁同�之前,若說這翰林之中最重輩分。就算閱卷大臣名單上翁同�在張之萬之前。依照科場的規矩,張之萬對這輪元還是有相當大地發言權地,如果兩人交好的話。甚至還得由張之萬來訂第一名。末了張之萬所說的芝翁和蘭公便是同為閱卷大臣地麟書和李鴻藻。

    張之萬小小的計謀並沒有成功,其實也算不上是計謀,先且不說這本卷子的質量如何,只讀了一本卷子便定元,這恐怕也算是自有科舉考試一來的一樁奇聞了,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翁同�本來就不該犯這樣的錯誤。只是他新入軍機心氣難免要高了點,再加上數次提拔張都鬧了烏龍,眼看太后六十大壽之後皇帝就要真正的把持朝政了,同時也出於張地年齡考慮,他必須要讓張成為狀元,以此為基點以最快的速度將張提拔到中樞的位置,成為帝黨的中堅人物--翁同�的心裡急啊!

    李鴻藻看看翁同�,拿過卷子翻看了一陣淡淡的說道:「叔平所得這一卷。的確非同凡響,拔置第一不為過分!」

    志銳聽後故意大聲說道:「蘭公德高望重,翁師傅為閱卷大臣首位,自可定為定元!」

    張之萬剛想要說些什麼。旁邊的薛允升扯扯他地衣角小聲說道:「咱沒有個妹妹養在景仁宮!」

    張之萬聽後楞了一下,再想想自己弄過這次大考也就回鄉養老了。犯不著多得罪人,只是看不過翁同�的做派而已。再想想薛允升所說的那句話,心中更是明瞭--志銳是翁同�的門下,同時更是景仁宮珍妃地堂哥,李鴻藻能夠容忍這份卷子,毫無疑問就是傳言中那個張了。想通了這些關節,曾經也有過豪情萬丈的張之萬退縮了,當他回頭看看這個象徵著帝國選拔人才最高地考場,他心中只剩下迷惑、不解、哀歎?也許還有其他的東西,不管怎麼樣,他還是在半個月後向皇帝太后請辭永遠的離開了這座權力都城。

    當皇帝的內侍唱名道:「第一名,南通張!」的時候,翁同�的心終於落了地,十幾年的精心操作,直到今天才得以成功,讓這個老人頗為欣慰,高興的說道:「皇帝,狀元張,會試以六十名中,適逢皇太后六十萬壽,可謂恩科得人賀,此乃天作之喜!」

    光緒皇帝自然知道自己的老師是非常看重張這個人的,同時也知道老師的打算,盡快的為自己建立一個輔政班底,以便在今後逐步替換掉太后的人馬,便高興的說道:「是啊!怎麼朕就沒有想到呢?快去派人到西苑,把這個消息告訴聖母皇太后知道!」

    為了彌補朝廷的財政不足,經過光緒皇帝的同意,翁同�所主持的戶部開始對外籌借款項,因為是大清國借款安全上有保障,同時也可以通過借款獲得一定的政治利益,戶部剛和匯豐銀行接觸後,便非常容易的獲得了一千萬兩白銀。

    雖然白銀還沒有到手,但是有著一千萬兩翁同�心中總算是踏實了不少,李鴻章那些軍購奏章掐頭去尾,戶部說什麼也只給了八百萬兩,這一千萬兩加上手頭上還剩下的,還有各省交解過來的賦稅等款項,熬到戰爭結束怎

    差不多了。

    不過翁同�放心的太早了,他似乎忘記了旁邊虎視眈眈的內務府,戶部借了這麼大一筆款項,那就差心肝就要變成銀子的內務府哪裡肯放過翁同�?翁同�倒是有心隱瞞這筆借款,但是戶部是大清的錢袋子,裡面滿族權貴也安插了不少人進來撈銀子,這邊借款合同剛剛簽訂,那邊就已經聞到銀子的味道尋過來張手要錢了。

    「戶部不是內務府的荷包!」這句話早就傳到慈禧的耳中,加上這幾日內務府居然沒有從戶部手中討來一兩銀子,內務府也就豁出去撕破臉皮在慈禧太后的面前狠狠的告了翁同�一狀。

    翁同�自然也有自己的耳目,傳出來的話告訴他太后並沒有生氣,反而把內務府給罵了一通。老翁同學聽後心中總算鬆了口氣,對於這個女人他瞭解甚深,她對翁家也算是頗為寵信,這些年來就是單獨召見他也有十來次。這在別的大臣甚至是李鴻章等人都是很少見的。不過這種對翁家地寵信隨著皇帝親政後就變得慢慢疏遠了。這幾年在京師地官場上更是傳出了「後黨」、「帝黨」這樣的名詞。後黨自然不必提,皇帝大婚後依然不能夠真正執掌朝局,這後黨一詞已經明顯指向了慈禧太后;至於「帝黨」這就深得玩味了。不管怎麼說,他翁同�作為帝師,這帝黨第一人的名頭是跑不了了。

    不過還沒有等翁同�稱讚慈禧太后識大體地時候,卻聽到了另外一個令他魂飛魄散的消息--「從即日起,聖母皇太后乾清宮召對!」

    慈禧太后的這道懿旨恰恰擊中翁同�的要害--他之所以這麼努力討好太后,為此還動用了扣押北洋水師的銀子來給太后修園子。就是希望太后能夠在園子修好後從此退出大清的政治舞台。

    -

    「這乾清宮召對,這又算什麼?!」翁同�鬱悶了。

    正當慈禧太后、內務府、翁同�在一張賭桌上玩輪盤地時候,朝鮮的局勢又發生了新的變化--四月二十日,日本駐朝公使大島圭介率領護衛隊八百人直趨漢城與衛汝貴部相遇展開激戰,衛汝貴大勝斃敵數百人,漢城之危立解……

    這封戰報猶如一劑強心針,大清國上下彷彿官員都變成了智珠在握,謀勝千里的將才。滿朝都在討論如果怎麼樣,則日本打敗,韓局立解……

    譚延�算是比北京早一天知道這個消息,接到這個消息實在是太讓他感到意外了。不過想想也差不多,日本人畢竟才只有八百人而已。而在漢城有衛汝貴和左寶貴兩個總兵,至少七千人左右的兵力,粉碎日本的奇兵奪去漢城的計劃並不困難。

    不過譚延�實在是太低估這個時代的將領造假地本事了,事實上是衛汝貴兩千二百人在距離漢城不到一百里的地方遭遇了日軍。日軍連日行軍精神不濟,加上地形對於衛汝貴非常有利,大島圭介在戰鬥剛剛開始的時候便選擇了脫離與清軍的接觸,死傷不過才十一人--在這個時候衛汝貴偽造了電報。

    在第二天拂曉地時候,大島圭介身先士卒衝鋒在前,只是一個衝鋒,衛汝貴便率先逃跑,與第一天截然不同,八百日軍追擊衛汝貴部一直到了漢城城牆之下,兩千士卒居然損失一千!

    好在左寶貴反應及時,清軍在漢城布下了重兵並沒有分散,面對尾隨而來的日軍,左寶貴在漢城城牆上架起了步兵炮轟擊日軍。不過此時衛汝貴居然從北門逃跑,被左寶貴地親兵追回,此時為了堅定士卒守城決心,左寶貴令人抬出五箱洋銀砸在城頭上,誓死抵抗日軍。

    其實日軍人數並不多,而且來得時候非常匆忙,只有一門青銅火炮,論性能遠不及北洋所使用的克虜伯行營炮,只是順帶繳獲了衛汝貴所攜帶的三門,這才有攻城的打算。不過左寶貴手裡面有八門行營炮,再加上漢城原有的青銅炮,在火力上勝出日軍數倍,堅決抵抗之下,人數還不到一千的日軍自然是沒有任何辦法。

    打消了日軍攻城的打算之後,左寶貴生怕衛汝貴逃脫會亂了他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軍心,便派親兵將衛汝貴嚴加看管起來,所屬兵勇全部歸屬於自己麾下,並且在戰局穩定下來之後立刻發送電報,北洋這才得到了真實的戰報。

    「衛汝貴庸暗,給朝鮮發報,讓左寶貴統屬負責守衛漢城!」李鴻章嘶啞著嗓子大力拍著桌子說道。

    面對李鴻章的怒氣,一時間直隸總督府簽押房中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譚延�看到除了張佩綸還像已往一樣不急不緩的扇動扇子之外,其他人都低下了頭:「原來北洋上下也怕老李同學發火啊?!」

    堂,當前還是以兩事為先……」譚延�站出來說道。

    「請說!」李鴻章抬起頭看看譚延�,再看看簽押房中其他人,也知道剛才自己的火氣是大了些。

    「第一便是守衛漢城,到底有多少日軍到了漢城?左寶貴哪裡糧餉軍備是否足以應對?其二便是日軍怎麼來的?日軍既然敢進攻漢城這樣的大城市,這數量應該不算少,可是再多地日軍也需要有船來運。日軍是在什麼時候開始向朝鮮運進陸軍地?水師必須對日本艦隊進行巡防。從而限制登陸朝鮮日軍的規模!」

    「我們到現在也只能夠控制朝鮮的北部,南部要不是因為漢城離牙山近,我們也不可能這麼快佔據漢城。日本人在南方隨便找個地方便可以登陸朝鮮了,不過看左寶貴來電,這日軍人數尚且不多,而且所攜帶地裝備也只有一門青銅炮,攻城用的火炮還是繳獲衛汝貴的……」張佩綸開口說道。

    譚延�看看張佩綸,他也看了一眼譚延�。微微一笑扇動扇子繼續說道:「可見圍攻漢城的日軍並不多,而且他們也準備的並不充分。誠如組安所說,當前要務還是在水師能不能發現日軍艦隊……」

    正當李鴻章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李經方匆忙從外面跑進來說道:「父親,英國那邊來電,日本委託法國所建造地三景艦中的最後一艘橋立艦已經於十天前離開法國返回日本了!」

    譚延�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眼睛一亮,扭頭的時候卻看到張佩綸在看著他,他微微一笑朝張佩綸做了個請的姿勢。張佩綸轉身對李鴻章說道:「中堂,這是一個機會,日艦回國必然要經過南海北上才可以,沿途也必須停留。中堂可下令讓沿途的駐各國公使密切注意,一旦發現日艦停靠立刻向國內報告它的方位。萬萬不可放虎歸山,定要在半途劫殺!」

    李經方聽後卻有些氣鼓鼓的看著張佩綸,彷彿要把他給吃了一樣--他這麼急著趕回來就是想要向李鴻章提議半道劫殺橋立艦的,可惜讓張佩綸給搶了先。

    「橋立艦是日本為了對付水師定鎮兩艦所專門建造地三景艦的最後一艘,其大小與前段時間被濟遠艦擊沉的嚴島艦一般。日本儘管已經有了諸如吉野、浪速這樣的新式戰艦,但是心中對我定鎮兩艦顧忌頗深,不惜重金購進三景艦,可見對其重視程度,眼下嚴島艦已沉,若是我們再將橋立擊沉地話,那將會在外交上對我們極為有利,甚至可以逼迫日本讓步也不是不可能!」譚延�笑著說道。

    「擊沉橋立迫使日本停戰的可能性非常大,這樣我們也不用向俄國人低頭來出讓朝鮮地利益了……」李經方立刻反應過來,將話題引向外交,這方面可是張佩綸所不熟悉的,只要能夠打擊到張佩綸,他從來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丁軍門,北洋水師,國之精粹,亦是老夫的性命所在也!半途劫殺橋立艦,你這個統領北洋水師的提督給老夫回個話吧!」李鴻章沉思片刻後用手指輕輕敲擊桌子,將視線轉移到丁汝昌的身上。

    丁汝昌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單腿跪地說道:「中堂,汝昌蒙朝廷厚恩,更得中堂大人知遇之恩,常思唯有已死才能圖報……屬下今日不作虛言,蒼天在上,我汝昌與水師定將日艦劫殺於海上!」

    李鴻章從今天早上就一直緊繃著的臉終於略略鬆弛了一些,說道:「志誠可嘉!志誠可待!對日不免一戰,老夫心中亦添了底氣!起來吧,你這就回劉公島海軍公所,準備調集戰艦,補充給養,隨時等候老夫的號令出海巡視,一旦發現日艦橋立,即刻擊沉,務必使其不能返回日本!」

    聽了李鴻章的話後,譚延�在心中也是暗歎了一聲:「老李還是不願意和日本人死拼到底,如果有捷徑可以走,可以避免戰爭損及北洋水師,他什麼都肯做--北洋水師是他在晚清官場上保持其獨立的根本,老李能夠獨步官場保住自己的地位就靠這支艦隊了!也許劫殺橋立艦是個機會,一個走捷徑的機會,只是日本人難道就不會保護橋立艦麼?這會不會是另外一場殘酷戰鬥的開端?!」

    日艦橋立的歸來,這讓譚延�心中湧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一時間他居然在這直隸總督府的簽押房中有些出神了……

    李鴻章發火對於他的屬下來說還是頗有震懾力的,他毫不猶豫的致電左寶貴,將衛汝貴就地免職,解送回國,並且改由左寶貴統領鎮守在漢城的淮練。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9:31

第六十九章 籌款
譚延�不知道衛汝貴是誰,他只知道葉志超在平壤棄城而逃倒置清軍大潰退,而左寶貴是戰死。不管怎麼樣,左寶貴是戰死的,總比用一個逃跑的將領守漢城要可靠的多。歷史上清軍在朝鮮戰場上的唯一可圈可點的便只剩下逃跑,像衛汝貴那樣將手中的武器留給日軍,這種現象不止是在朝鮮,就是在旅順、劉公島海軍基地也是如此。

    譚延�自問無法改變這種命運,便私下建議李鴻章將手中的五挺馬克沁機槍撥給左寶貴,並且建議李鴻章,如果左寶貴不敵日軍要撤出漢城的話,這馬克沁機槍絕對不能夠留給日軍,一定要毀損才可以。

    李鴻章是見識過馬克沁機槍射擊演示的,對於這種步兵強力殺手武器心中也存下了畏懼的感覺。在射擊演示過後,李鴻章當即委託譚延�向毛瑟武器製造廠訂購二十挺馬克沁機槍和相應的彈藥,打算將這些機槍部署到朝鮮於北洋的海軍基地用來防守日軍攻擊。在聽到譚延�的建議之後,也同意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毀掉馬克沁機槍後再撤退。

    衛汝貴的潰逃和假報軍功在清廷高層中引起了軒然大波,衛汝貴也是跟隨李鴻章很久的淮軍將領,李鴻章也為他竭力辯護,但是這件事從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呈送到京師之後,翁同�等人出於為了打擊李鴻章,決意要嚴辦衛汝貴,李鴻章見事不可違也只得無奈放棄為衛汝貴開脫。

    「管他政治鬥爭也好。明正典刑也罷。嚴懲衛汝貴無疑對朝鮮戰局是非常有力的。懲處的越恨,抄家殺頭是最好不過,萬萬不可微風拂面。那非但起不到督戰地作用,反而會更加主張投降將領地威風……」雖然還在北洋幕府供事,但是譚延�對這次假報軍功事件是一點好感也沒有,非常不地道的暗中腹誹。

    對於譚延�而言,現在他是不會把自己固定在某一個陣營,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因為這些陣營都會隨著晚清王朝的覆滅而煙消雲散,就算是深刻影響中國近代史地北洋集團,在他眼中現在已經是爛到根裡面去了,袁世凱重組北洋也不過是使其曇花一現而已,就現在而言,袁大頭能不能按照歷史發展那樣接手北洋還是兩算呢!

    日軍已經登陸朝鮮這已經是確定無疑的事了,在地圖上朝鮮相對於中國來說不過是一兩個行省的大小,但是由於其複雜的地形。加上現在進入朝鮮的清軍數量的緣故,使得清軍只能夠圍繞諸如平壤、漢城這樣地大城市來進行核心防守。至於日軍是從何處何時登陸朝鮮,這就很難確定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登陸朝鮮對於日本來說難度並不算大--到現在為止北洋水師重要的任務還是為運兵船護航,而不是尋求日本海軍主力進行決戰。

    日本這數年來灼灼逼人的擴軍態勢使得北洋上下都有一種敢怒不敢言的「恐日」狀態中。對於日本戰艦高航速、高速射、密集艦炮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甚至北洋水師將領都認為中國海軍如果在經費允許的情況下也應該走日本海軍發展的方向,而不是現在地高防護、重火力道路。事實上中日兩國海軍的對比也反應了當前世界海軍的流行趨勢,只是濟遠艦在牙山海域與日本艦隊一戰多少改變了北洋水師將領們的一些觀念,不過可以肯定地是大口徑速射炮,尤其是口徑超過150毫米的速射炮在海戰中地威力將會是非常恐怖的。

    左寶貴在得到李鴻章的嘉勉與支持下,獲得了統屬漢城清軍的最高指揮權。從那天追擊衛汝貴直到漢城城下還敢攻城的日軍數量上來看,左寶貴判斷當前漢城周圍的日軍數量應該並不多,否則也不會在看到他堅持守城之後,丟下了兩百多具屍體退卻了。正是基於這種判斷,左寶貴集中了手中所有的馬匹和騎兵,分成兩個大隊在漢城周邊巡視,一旦發現日軍即刻攻擊--日本人從衛汝貴手中獲得的三門克虜伯步兵炮對漢城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眼下士氣最為重要,一旦士氣被這三門步兵炮給打擊了,說不得他手下的兵也會和衛汝貴一樣發生潰退。

    為了激勵士氣,左寶貴拿出手中的軍餉重賞騎兵,只要殺一個日本兵就可以獲得二十洋銀,搶回一門步兵炮就可得兩百洋銀,另外出行前大煙管夠……在這種重賞之下,這兩隊五百騎兵別說還真起勁,不到三天功夫四處出擊,到處在搜羅日軍的蹤跡,與清軍四處尋求敵蹤不同,這次帶隊的駐朝公使大島圭介本來就不是很多的兵力在漢城城下損失了兩百有餘,實力對比懸殊之下選擇了匿藏。儘管這樣還是被兩隻眼睛都變成了洋銀的清軍騎兵追到了尾巴,又損失了一百

    還把兩門步兵炮和一門青銅炮給讓清軍搶了回去。

    這種陣前重賞殺敵的方式從曾國藩時代的湘軍就有了,作戰前無償供給士兵吸食鴉片也是慣例。淮軍脫胎於湘軍,李鴻章更是學會了他老師的那一套治軍方式,同樣也把這種重賞殺敵和供給鴉片的本領移植到淮軍的身上。在得到左寶貴的戰報後,李鴻章對此稱讚不已,還專門派出軍艦為左寶貴運去了槍彈補給,當然同行的也有足夠的洋銀和鴉片……

    在中日雙方都摩拳擦掌正積蓄力量發動新一輪的攻勢的時候,在廣州兩廣總督府內部卻開始了一次有「針對性」的廉政行動--譚延�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決定應承下老頭子的五十萬兩籌款,不過這籌款的對象卻是在廣州城內被養的肥肥的地貪官污吏。譚延�除了給老頭子發信之外,還給自己地心腹幕僚沈靜和陳飛發出了信件,讓他們兩人協助老頭子來「籌集」這五十萬兩白銀款項。

    這種「籌款」方式可是一個學問活。比之後世的高難度手術更加講求「技術」和「方法」。譚延�非常清楚老頭子的經歷。早年地時候老頭子也是一個地道的「能吏」,在懲治地方惡霸貪官上很是有自己的一套手法,這些功績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聲望。

    要說得罪人。譚鍾麟在這大半生的官宦生涯中,數次頂撞過如日中天的慈禧太后,那個時候地慈禧太后可和現在不一樣--名正言順的垂簾聽政比現在幕後操縱政局更加有力量,這數十年來諸如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人無不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他們卻從來不敢明面上頂撞慈禧,更不要說像譚鍾麟這樣得罪完了還能夠成為慈禧太后的心腹大臣。這其中的奧妙連譚延�都非常佩服,典型的一個「權主術」。

    原本譚鍾麟對政治已經心灰意冷,不過是想混個平安到老榮歸故里罷了,隨著譚延�的才能逐步顯現,他也就跟著考慮為兒子和家族的將來進行長遠地謀劃,尤其是在譚延�通過舉人這一關之後,更是要費盡心機來為將來謀劃了。也是出於這種動機,閩浙總督任上他做了一些實事。而在接手兩廣總督後,這個有名的「不管總督」開始對自己的職責認真起來。

    「組安的信你們都看過了吧?兩位有何想法?」譚鍾麟坐在太師椅上淡淡地說道。

    -

    這一次譚鍾麟並沒有使用跟隨自己的心腹幕僚,而是用沈靜和陳飛這兩個新進幕友堂地新人,這兩個人還有在歐洲那個寇青都是譚延�非常看重的人才。看得出來他們也將會成為兒子重要的心腹。自己終究不可能扶兒子走一輩子,除了讓譚延�多經歷一些大事變得成熟起來之外。還需要對他看重的幕僚進行鍛煉。

    「想譚督當年也懲治了不少貪官污吏地方惡霸,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組安也在信中提到了一個先後次序,在下以為這個次序才是最重要的!」陳飛回答道,他雖是個落第秀才,但是與其他窮酸不同的是他更加務實,對官場這一套路還是非常熟悉的,也在這上面下過功夫。

    「宇盛說得有理,廣東雖然比不得上海,但也是華洋雜處,各方勢力太多。以在下之見不如從小處著手,清理陳年積案,由此自會牽出一些大魚,這些都是切實的證據,一方面全譚督之聲譽,另外也可震懾那些不法之徒……」

    譚鍾麟聽後點點頭,對於沈靜和陳飛兩人他還是非常滿意的,他並沒有把這次廉政行動的本意告訴兩人,這籌集五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如果說出去那就捅破了天。從譚延�的信件上,譚鍾麟已經感覺到當前的局勢非常微妙,他不懂戰爭,但是卻懂政治,譚延�那手逼宮在他眼中看來和殺人沒有什麼區別,也正是因此他從中看到了機會--能夠讓慈禧記住一個人的機會並不多,也許只有這一次便可以奠定譚氏家族在慈禧心目中的地位,那便是籌集五十萬兩銀子送給慈禧太后過壽所有!

    譚延�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儘管他心中對這樣的做法感到非常的不滿,但是不能不說在政治鬥爭上老頭子的做法是正確的--一旦踏入了這個是非場,他只能夠做對他有利的事情,這也使得他明白了歷史上一些名人為什麼明明知道是自己錯了,還要一錯到底,完全是身不由己啊!他所能夠做到的便是將這件事引到貪官的頭上,只要得了慈禧的歡心,這些貪官根本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不過這麼一來他可就要重走李鴻章和翁同�結怨的老路了。

    「慶親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奕�為人貪鄙,與其子載振、大臣那桐賣官鬻爵,見他一面居然至少花上數千兩銀子才可以。現在中日兩國戰雲密佈

    廣東海關,想必仗著主子的名頭更加肆無忌憚……道台王存善廣東為官八年有餘,貪墨無數,廣置地產,百姓稱其為『王半城』,雖為父親舊時幕友。然聲名之惡劣罄繡難書。總有一天禍及父親……」

    譚鍾麟捏著信紙毫無表情的說道:「文淵、宇盛,你倆人辦事素來沉穩,組安非常器重你們。老夫也是看在眼中的。別地大話老夫就不和你們說了,老夫執掌兩廣眼下最重要做地便是這吏治,相信你們也應該知道子展和老夫的關係,但他貪贓枉法也是老夫不能夠容忍的!你二人即日起開始暗中探查王存善、周榮曜地證據,說不得老夫亦要用他們的項上人頭來明證朝綱!」

    雖然王存善跟隨譚鍾麟的日子很長,以至於譚鍾麟推薦他為廣東候補道台。這其中關係親密程度自不用說,不過為了兒子的將來,譚鍾麟已經下定決心在短時間內弄到一筆巨款討好慈禧太后。譚氏父子對李鴻章都並不看好,但是譚延�實在不忍心坐看甲午戰爭重蹈歷史覆轍,投入李鴻章的幕府在政治站隊上是冒了很大的風險。譚鍾麟並不知道甲午戰爭地結局是怎樣的,但是這種潛在的風險是他所不能夠容忍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慈禧那裡留一條後路,有了這等靠山到時候誰也別想妄動。

    譚鍾麟不想將打擊面放得太大。這五十萬兩白銀甚至是更大的數目要想從貪官身上刮下來,那最合適的便是周榮曜了,廣東海關的油水有多肥,只要是個人動動腦子便可以猜出三分。奕�是周榮曜地靠山。拔出籮卜帶出泥,奕�絕對是經不起推敲的。有五十萬兩銀子開路,是園子重要還是奕�重要,譚鍾麟相信慈禧會做出一個明智的選擇,更何況這種選擇將會大大增強她本人的政治聲望!

    譚鍾麟在廣東秘密搜羅鐵證地時候,在北方大清帝國的首都京師也醞釀著一股暗流--衛汝貴在朝鮮戰場上地無恥表現所帶來的後果不僅僅是將其革職查辦這麼簡單,翁同�敏銳的抓住了這個機會,決心在這個時候向李鴻章發難--衛汝貴兵敗偽造假軍功,可見淮軍內部已經荒唐到了怎樣一個地步,戰場上形成潰敗不僅是怕死那麼簡單,恐怕多半衛汝貴的手腳也不乾淨。

    翁同�就是利用這個猜想決心將衛汝貴事件一挖到底,借此來打擊李鴻章,在輿論上再次壓倒李鴻章。在翁同�的授意下,安維峻上書彈劾衛汝貴貪污軍餉,致使屬下兵士在戰場上不肯以死抵抗……這是一個非常「文明」的說法,這道彈章的背後隱隱指出正是因為衛汝貴貪污軍餉,兵士無心作戰,這朝鮮戰場潰退的一幕其實是嘩變!

    也許是活該衛汝貴倒霉,安維峻的彈章送上去沒有兩天,有人暗中舉報衛汝貴貪污軍餉數十萬,在清江浦開典當鋪四處。一時間言官以此為根據不斷的上奏彈劾,光緒皇帝龍顏震怒下旨兩江總督劉坤一徹查此事,要給天下一個交代。

    劉坤一不像翁同�一般,與李鴻章說不上是生死仇家,不過李鴻章在中法戰爭中的表現使得劉坤一這個南洋大臣徒有虛名,並且在他的管制之下,有很多洋務產業,尤其是軍工產業還死死的掛在北洋管轄之下,兩人官級一樣,但這樣做是侵了自己的權。出於這種考慮,劉坤一在接到聖旨之後立刻展開行動,沒有費多大力氣便有了初步的成果--清江浦典當鋪一共有五處,但都不是衛汝貴所開,不過衛汝貴倒是在江蘇和安徽兩省開了七家典當鋪,僅在安徽三個典當鋪清查的時候,就查得銀錢二十八萬兩之多,糧食兩千餘石,江蘇因為路程緣故還沒有查清楚。

    從衛汝貴在朝鮮被左寶貴看押起來,到劉坤一在安徽兜出了他的老底,中間不過才二十餘天,劉坤一迅速上了《查抄衛汝貴家產折》,措辭極為嚴厲,請求嚴懲衛汝貴。李鴻章也曾做出過努力,希望這件事能夠保住衛汝貴的小命,就以免職了事,可是到了後來這道奏章到了光緒皇帝的手中,他終於選擇了徹底放棄衛汝貴--衛汝貴現在是臭名昭著,把柄在翁同�的手中,其後果可想而知,在袒護他就會把自己也給牽連進去,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政治總是殘酷!」譚延�在弄清楚前因後果之後,在心中暗自警告自己,這不是第一次,也遠遠不是最後一次,從自己的老爹譚鍾麟、張之洞,再到現在的李鴻章,他從這些人身上學習到了很多,他以後的路還很漫長……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9:40

第七十章 危機
無論是在當前還是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嚴懲衛汝貴都是極為有價值的,這個價值在譚延�的眼中更多體現在現在,對翁同�等人來說也是如此--彷彿是得到了某種啟示,清流們在這次從衛汝貴身上嘗到好處之後,便開始琢磨著從北洋其他將領身上下手,不過這也需要機會。

    與譚延�不同,譚延�希望通過一系列的嚴查可以大大改善北洋將領對戰爭的態度,不至於在戰鬥中出現不戰自潰的事件,而以翁同�為首的清流則希望通過嚴查來讓李鴻章感到難堪,從而達到拆台的目的,對此譚延�只能夠對以翁同�為首的清流感到更加失望,本來就不想站在翁同�這一邊的他,對為給李鴻章支招就更加沒有負罪感了。

    由衛汝貴事件引動的這次政潮在北京和天津展開,加上慈禧太后過六十大壽,以前像榮祿這樣在政治鬥爭中失利而被貶到外地的昔日寵臣,趁著這次賀壽而重返北京,這些人也做為搓麻將的一方,各自站好隊伍來加入這場牌局當中。這些人的加入使得本來就已經很混亂的局勢立刻變成了一鍋糨糊,在譚延�的眼中,這就像是一幕話劇一般,看著粉墨登場的戲子們在舞台上做著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表演,而他不過是在日記中將他在北洋所生活的這一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完整的記錄下來。

    因為俄國駐華公使喀希尼現在因為休假而住在青島,過上一段時間可能會返回俄國,所以譚延�和李經方為了達到外交上的目地。專程乘坐小火輪前往青島去拜訪喀希尼。譚延�和李經方身上肩負著這種特殊使命。而他們地對手日本人也在此時積極展開外交活動,而他們的對象則是英國人。

    日本駐英公使青木周藏,又憑其二十多年的外交經驗和諳熟列強對外政策地素養。向本國政府強調指出英國重視日本阻遏俄國勢力南下的作用。青木周藏的建議得到了山縣有朋與陸奧宗光的支持,他們認為在這種局面之下對日本是極為不利的,軍事冒險尚未展開的時候便受到了重創,唯一扳回戰略上地被動就是和英國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青木周藏得到了國內的支持和授權之後,便立刻開展外交工作,其實這樣的工作早就已經展開--隨著日本明治維新的深入。日本已經對過去德川幕府與列強所簽訂的各項條約非常不滿,正在積極謀求修改條約的嘗試。青木周藏在與列強修改條約中,以俄國修建西伯利亞鐵路向英國施壓,通過英國人所做出的讓步得出了正確地判斷,現在得到了國內正式授權之後,更加希望能夠盡快的完成與英國簽訂新的條約。

    日本在英國的異常活動立刻被大清駐英國公使以電報地形式發送回國,並且還報告說英國正在為日本加緊建造大型鐵甲艦,李鴻章在接到電報後又轉發給青島。在李經方和譚延�上岸之後接到的第一個消息便是日本和英國正在謀求修改已往條約。李經方和譚延�在看過電報之後相互看了一眼,兩人心中都湧起了不妙地感覺。

    「伯行,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我還是找個地方趕緊商議一下這封電報。然後再做打算!」譚延�說道。

    李經方微微放低帽簷點點頭,這個時候形勢發生了這樣的變化。毫無疑問對大清來說是極為不利的,倘若英國真的站到了日本的一方,那大清也只能夠選擇俄國人了,那樣在談判中的價碼可能會超過他們的承受能力--現在北洋和俄國的接觸從而謀求中日和解並沒有得到皇帝的授權,北京甚至都沒有得到這樣的消息!

    「看來真的如組安所料,英國人靠不住!」李經方剛剛放下禮帽便氣憤的說道。這也怪不得他,因為前段日子英國公使歐格納便拜訪李鴻章,表示英國會盡全力來調解中日糾紛,結果現在從英國傳來的消息,顯然歐格納是在糊弄北洋。

    譚延�坐在李經方的對面,為他倒上一杯熱茶說道:「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日本人準備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朝鮮對俄國來說是將其勢力推進到南方的跳板,有了西伯利亞大鐵路,這種意圖就更加明顯了,你說英國人他能不著急麼?」

    李經方皺著眉頭說道:「話雖如此,不過這樣一來我們也只能夠綁在俄國人身上了。俄國在遠東並沒有強力的武力,若是英國人翻臉介入戰爭,那我們……」

    「現在已經不是四十年前鴉片戰爭時代了,各國都在大清有著自己的利益,同時他們內部也有著各種矛盾,英國人奉行獨立外交,它可以給日本提供一些幫助,但是由它來親自出面發動戰爭缺乏必要的借口。更何況周邊列強虎視眈眈,試

    已經掌握了最為富饒的長江流域,支持日本就是為了勢力南下,它若是冒然開戰,卻是給了其他列強涉足中國擴大利益的機會,英國人是不會幹這樣的傻事的,與日本結盟更是不可能!」譚延�說道。

    李經方聽後點點頭,說道:「現在我們該怎麼面對喀希尼呢?」

    「先按照我們原來的計劃來,這封電報對我們來說既是向俄國施壓的武器,也是自貶身價的證據,不到萬不得已先不用。在日本和英國正式公佈修約之前,俄國人未必會知道,先用朝鮮來套住俄國人再說!」

    「經方以為應該向中堂發報,盡快將外購武器之事定下來,不然英國人和日本人越走越近,對我們實在是不利!」

    「伯行兄遠見!現在中日之間還沒有大的戰鬥發生,如果按照國際公法來看,兩國之間發生戰爭之後。列強很可能會採取保守政策。交戰國雙方不會得到公開的武器和其他資源支持。北洋水師其他戰艦還都好說,炮彈生產量雖然比較低,但總歸是能夠生產。而倚為海上長城地定鎮二艦地主炮炮彈卻不是我們能夠生產的。趁著現在各國列強還沒有封鎖我們,正是將所有急需彈藥補充充足,同樣也可以此為理由進逼戶部,也好讓清流不要逼得太緊……」譚延�說道。

    盡早購進北洋所需要的武器彈藥是目前最迫切地事情,尤其是北洋水師所使用的300米和210米大口徑炮彈。前國內的各個軍工生產機器局還沒有能力生產 300米炮彈,210米炮彈無論在質量上還是數量上也都並不能夠滿足戰爭的需要。尤其是210米炮彈,北洋各個主力戰艦主炮幾乎都是這個型號的炮彈,可以預見在戰鬥中最為吃緊的便是這種型號地炮彈。

    除了水師所急需的炮彈,還有水師基地、要塞的大口徑炮彈也是緊缺,甚至是更為嚴重--唐伯文一個月前去旅順港協調修復濟遠艦的時候,也順便檢驗了要塞大炮炮彈,結果讓他觸目驚心--天津機器局數年來轉遞給旅順要塞的炮彈,不僅發射藥包質量粗劣。每發射一枚炮彈需要清膛處理之外,更為惡劣的是發射炮彈的引信居然是煤渣,裡面的爆炸裝藥更是不能爆炸地泥沙或是大豆!

    唐伯文急匆匆的又檢驗了要塞內存儲供給北洋水師所用的炮彈,結果依然讓他直冒冷汗--近四千枚水師所使用的炮彈中。除去他擔任天津機器局這段時間提供地近千枚炮彈大致合格之外,其餘炮彈質量和旅順炮台所使用的炮彈幾乎差不多。這樣地炮彈就算打出去擊中目標也不會爆炸。就算退一萬步將這些炮彈歸為「穿甲彈」,裡面的大豆、泥沙也不符合穿甲彈的標準,只有用在打靶訓練上還勉強過關--北洋水師的靶船都是用木頭製作的,也就能夠用在這上面了。當然五六年前所提供的炮彈中有些是按照要求所製造的,不過這麼多年下來,炮彈內的裝藥早已經失效,就算打出去也是「啞彈」。

    就是這樣的炮彈,根據唐伯文的觀察,北洋水師艦船也沒有帶足數量,根據他的計算,整個北洋水師艦隊所攜帶的大小炮彈加起來也不足六百之數--如果真的要打起來,北洋水師就是連這樣的劣質炮彈都不夠用,恐怕這支被大清倚為長城的艦隊在戰鬥中很快便會彈盡糧絕。濟遠艦戰前出發之時,方伯謙留了個心眼--從天津機器局直接補充足夠的彈藥,無論質量和數量上都比從旅順都強不少,更何況他和丁汝昌鬧翻了,能不能從旅順得到足夠的補給還兩說,在這點上方伯謙用自己的小算盤撿回一條性命。

    -

    唐伯文跟隨李鴻章很長一段時間了,自然知道這些對北洋來說意味著什麼,他並沒有聲張出去,而是將官司擺到李鴻章的面前--那個時候張士衍還在天津機器局有位子,他和李鴻章的密切關係,這些都在唐伯文的計算之內,這件事只能夠是李鴻章來做決斷。

    結果不出唐伯文的預料之外,張士衍被挪窩,他則真正獲得了天津機器局的全部權力--若說唐伯文沒有功名之心這是騙人的,他也有幹一番事業的雄心壯志。天津機器局是他第一次被外放的地方,在這種形勢下很容易幹出一番事業,而且在機器局,只要你別太黑心,每月兩千兩銀子的外快來得格外容易……

    「以我之見,一方面盡快從德國或英國那裡急需加大訂購炮彈數量,他們生產的炮彈質量有保證,而且存貨多,直接發貨也許能夠搶在列強封鎖大清之前落到我們手裡;另外,我們也要另做打算,從俄國人那裡訂購一批,最重要的是這次我們去見喀希尼要達成一個秘密條約--俄

    須在西方列強封鎖我們之後,依舊可以秘密供給北洋彈……」李經方說道。

    「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小弟願附伯行兄尾翼。你我二人現在就擬寫電報回復中堂大人,力陳要點也好得個數字來向喀希尼訂購武器彈藥……只是需要嚴防俄國人從中使壞,高價賣給我們的炮彈別有什麼其他質量問題……」譚延�說道。

    這個時代的西方列強已經認識到中國不是二百年前地南美印加土著。更不是任他們宰割奴役地非洲黑奴。這個傳承五千年的國度不是他們說動就能夠動的,美洲、非洲那套殖民政策在這裡非常地不適用,倒不如轉向經濟掠奪更加實在一些。尤其是在太平天國之後。西方列強更加認識到這個腐朽的清王朝才是他們最好的宰割對象,若是清朝完蛋那他們的蠶食計劃說不得也要付諸東流了,商業才是最實在的。

    李經方認為給俄國人下軍購訂單,不僅可以為北洋所急需的各種大口徑炮彈找到新地來源,更可借此來吸引俄國人,使之在此基礎上結成更加牢固的同盟。譚延�也認為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辦法。對於眼前這個「職業外交官」更是刮目相看--李經方飛揚跋扈是不對,可是這傢伙肚子裡面還是非常有料的。

    李鴻章在接到電報後,給李經方和譚延�的回復是:可酌情考慮向俄國訂購價值三十萬兩的各種口徑炮彈還有一些海軍艦船備件。這張訂單不算多也絕對稱不上少,對於俄國人來說還是相當有吸引力的--已往中國的軍火市場多為英國和德國所把持,北洋水師艦船幾乎都是從這兩個國家訂購,李鴻章本人更是德國克虜伯公司地「追捧者」,其他國家包括俄國、法國、美國這樣的列強國家能夠在其中佔得份額非常有限。

    在三天的會談中,李經方隱晦的表達了如果俄國介入中日戰爭。調解成功地話,中國將會在朝鮮為俄國覓一合適的出海口為西伯利亞大鐵路在遠東地出口,並且表示將會在中俄武器貿易上加強合作關係……

    也許是李經方開出的誘餌對喀希尼非常有誘惑力,儘管喀希尼還在休假中。並且將會於一個月後返回聖彼得堡,他還是請俄國駐中國參贊巴福碌到天津和李鴻章展開進一步的會談。並且表示俄國將會通過駐日公使向日本施加壓力,盡可能的調解兩國糾紛。

    喀希尼也是譚延�在這個時代所見過的第一位正式外國外交官,這個留著大鬍子的俄國人給他的感覺是非常狡猾的,他不懂俄語也只能夠充當坐陪,由李經方使用俄語來和喀希尼進行交涉。由於李經方和譚延�只能夠代表北洋,而北洋並沒有得到京師朝廷的正式授權,這次會談注定是不會有什麼成果的,也只是訂下一個初步意向--如果俄國人有意,李鴻章將會向朝廷正式遞交密折,由俄國人斡旋調解中日之間的糾紛。

    雖然中日兩國自牙山海戰之後,關係驟然緊張直到相互宣戰,朝廷內部也是主戰派為主流,但是依舊有很多人希望中國不要真的和日本相互開戰,並且也都提出了自己的辦法來解決中日之間的爭端。除了北洋李鴻章這邊希望能夠以犧牲中國在朝鮮的部分利益換取俄國人的調解之外,遠在湖北的張之洞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撥出一部分銀兩提供給英國等列強,以此做為各國列強調解中日糾紛的報酬。

    當然張之洞的密折是呈送給慈禧太后的,這件事幾乎沒有人知道,譚延�和李經方在青島與喀希尼相互交涉的時候,也沒有得到這方面的消息。不過諸如張之洞等解決中日爭端的辦法都是和北洋現在所做的努力一樣的,只是後果不一樣而已。

    「我這麼主張求和,是不是也要歸算為『漢奸』、『賣國賊』之流呢?!」在從青島返回天津的小火輪上,望著茫茫大海,譚延�心中向自己發問。儘管在這次青島之行當中,譚延�只是做為李經方的幕僚為其出謀劃策,並沒有直接參與到與喀希尼的對話當中,但是這種經歷依舊讓他心中感慨頗多。

    在譚延�看來,從各項書面數據上,北洋若是真的和日本人打起來,未必會輸給日本,事實上甚至有很大可能打贏這場戰爭。可惜書面數據並不能夠變成現實中的優勢,不敢說外行領導內行的北洋水師會怎麼樣,北洋陸軍之中的衛汝貴之流會有多少?兩千人的優勢兵力,無論是裝備還是天時地利都站在北洋這邊,結果衛汝貴才幹掉了十幾個日本兵,轉天便被八百日軍像趕鴨子一樣潰退到漢城腳下。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49:52

第七十一章 貪吃
中國的國運如果指望這些傢伙,能靠得住麼?!」譚延�心中有些氣憤的想到:「如果老子真的被後世的史書定位為漢奸之流的話,老子也認了!」

    不管願意不願意,朝鮮的局勢顯得更加惡化了,被擊沉一艘主力戰艦的日本並沒有因為嚴島的沉沒而消沉下去,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反而更加歇斯底里起來--瘋狂的向朝鮮運送陸軍,現在由左寶貴負責守衛的漢城周邊已經頻頻出現日軍的身影,並且還發動過多次攻擊。

    漢城除了左寶貴之外,還有毅軍三營和盛軍三營由馬玉昆統領受左寶貴節制,好在兩人都不是衛汝貴怕死之流,除了堅決抵抗日軍進逼之外,還趁著日軍沒有發動總攻之前這段空擋,不斷的完善漢城防守工事,而譚延�贈送給北洋的五挺馬克沁機槍亦為漢城防守工事中的重中之重。

    左寶貴和馬玉昆在漢城周邊築起了三座堡壘,並且還在堡壘上設置了炮位,三挺馬克沁機槍就分佈在這三座堡壘之中,另外兩挺則在漢城城牆分佈。左寶貴等人在看過馬克沁機槍的射擊演示之後,對其威力讚賞不已,急電李鴻章希望能夠再獲得三到五挺馬克沁機槍和足夠的子彈,在漢城周邊的開闊地帶有馬克沁機槍這樣的利器來參與防守,對於日軍來說攻擊難度可想而知。

    漢城周邊的日軍雖然越來越多,但是經過幾次試探性攻擊之後,都是損兵折將。前後死傷一千餘人也那漢城沒有任何辦法--日軍數量雖然比較多。但是在裝備上卻很吃虧,其火炮除了三門步兵炮之外都是青銅火炮,在射程和威力上對清軍的三座堡壘與漢城城牆都沒有多大威脅。

    左寶貴和馬玉昆使用步兵炮與馬克沁機槍相結合。輔以大量步兵參與防守,這樣地工事讓日軍感到漢城就像是渾身是刺地刺蝟,摸不得碰不得。更要命的是漢城距牙山不過一百五十里,清軍依靠海運不斷的為漢城守衛清軍運送各種物資補給,還有大量地清軍持續進入漢城參與防守,此時漢城城內共有清軍已經一萬五六千人。還有四千人左右駐守在牙山大營為其提供後路保障。

    日本海軍不是沒有想過再一次來衝擊北洋水師的運兵船,不過自從濟遠艦事件之後,北洋水師每次擔任運兵護航任務的時候,都是定鎮兩艘巨艦輔以三艘主力戰艦輪流護航,想要一口吞下護航艦隊,對於剛剛失去嚴島艦的日本艦隊來說,這個決心實在是太難了。

    正如北洋水師將領對日本艦隊的高航速和速射炮武裝的艦隊顧忌甚深一樣,通過濟遠艦事件後。日本海軍對北洋同行地後裝甲與大口徑火炮同樣在內心中感到有些恐懼。這種恐懼在八年前定鎮兩艦訪問日本長崎的時候就已經種下了,日本人也很清楚濟遠艦原本是做為定鎮兩艦的姐妹三號艦來建造的,可惜北洋水師沒錢了才改為巡洋艦,在某種程度上濟遠是定鎮兩艦很好的參照戰艦。就是這麼一艘微縮版的定遠艦在以一敵三的劣勢下還擊沉了日本嚴島艦。這就更加加深了日本人對以定鎮兩艦為核心的北洋水師地恐懼感。

    日本人原本就擬定了在牙山突襲北洋水師護航艦隊,得手後便立刻派軍艦護航在牙山登陸進逼漢城。直接將朝鮮南部控制於掌中的作戰計劃。可惜濟遠艦的拚死抵抗將日本人原定的作戰計劃攪得一團糟,旗艦嚴島艦地沉沒更是深深的打擊了日本艦隊地自信心。在這種情況下,日本人選擇了一條比較現實的道路--利用北洋水師的被動防守,在朝鮮半島的東面派遣陸軍登陸,從而取消了奪去制海權之後再進行地面戰爭的原定計劃。至於日本海軍還是要和北洋水師打上一場大決戰的,不過這場決戰必須在已經從法國出發的橋立艦到達日本編入日本艦隊之後才可以再做圖謀。

    就這樣,中日兩國在以朝鮮為中心的海陸展開了對峙,雙方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誰也不主動發動大規模攻擊。中日兩國在陸路上都忙著向朝鮮增兵,運送各種作戰物資;在海上,日本人等橋立艦的回歸,而在北洋水師的大本營中,北洋水師的將領們一邊等李鴻章那邊關於橋立艦的行蹤情報,一邊準備著如何在半道上伏擊橋立艦。

    淡淡的水霧隨著方榕卿的那雙素手輕盈的將八分開的熱水斟滿到一個不大的瓷盆中而翻騰的升起,瓷盆中央則放置了一個玻璃茶杯:「這是普洱茶膏,是中堂聽說你愛喝茶,特命府中差役今天剛送過來的。這原本是中堂在過七十大壽的時候,太后特別從宮中賞賜

    的,一直沒來得及喝便放置了下來,正好便宜了你…

    「普洱茶我倒是聽說過,常喝這種茶對人身體非常有好處,不過這茶膏是什麼?」坐在方榕卿對面的譚延�看著玻璃杯中的那方寸大小的茶膏在熱水之中逐漸融化,整杯水都被染成了紅褐色,淡淡的發出一縷沉醉的茶香。

    方榕卿微微笑道:「虧你也是世家出身,難道沒有見過公公喝這種茶膏麼?這普洱茶膏可是普洱茶慢慢熬製出來的,宮廷中的茶膏因為要防止外人下毒做手腳,更是從進貢的普洱茶精品中,輔以名貴中藥秘製而成。別看這麼小小的一塊茶膏,若是放在外面的話,千兩銀子都沒有地方買去!喝上這一杯,就算你熬夜到天亮也不會傷身體,其中藥性發揮後,更是滋補身體,那宮廷手段可不是外面的可能比的!」

    方榕卿見茶膏雲散開來,便用木子將玻璃杯從瓷盆熱水中夾了出來,然後分別倒入兩個小茶盅中。譚延�接過茶盅。深深的一聞。濃厚的茶香撲鼻而來,中間還有淡淡地藥香味道,喝在嘴中更是淡淡地苦甜交加。真是別有一番風味,笑著說道:「這皇家可真會享受,茶膏衝過之後連一點茶渣都沒有,這麼一口至少五百兩銀子就沒了!」

    方榕卿聽後笑著說道:「如果要是杯中存有茶渣的話,那還能顯出宮廷手段麼?抵羊現在這麼紅火,每天賺進來的銀子若是都用來買茶膏地話。你就吃也足夠了!對了,今天沈先生那邊來了一封電報,說是棉紗的價格稍微降了一些,提到湖廣總督張大人有批紡織機器放在上海用不了,問問你要不要收進來,同時還有一封信也到了……」

    譚延�接過電報和信件,電報的內容也很簡單,棉紗的價格略微下降。每包七十二兩銀子。至於張之洞進口的紡織機器是因為他沒有這麼多銀子來付賬--漢陽鋼鐵廠投產後便成了張之洞手中的頭號「銷金窟」,這批設備是專門生產高級布匹地紡織機器,張之洞想把這批設備賣了換了銀子來填漢陽鋼鐵廠的窟窿,作價六萬兩。

    「老張這是已經到了殺雞取卵的地步了。這麼好的機器他都想要賣了來填帳,可見這湖廣總督衙門可真是窮的叮噹響了!」譚延�不屑的說道。

    方榕卿和譚延�在一起也有段日子了。丈夫嘴中的「老李」、「老�」、「老翁」不絕於耳,就連丈夫的父親都變成了「老頭子」,這次出來個「老張」,她心中自然明白這是指張之洞。對於這滿口「胡言亂語」地丈夫,她也是沒有一點辦法,不過這麼稱呼起來倒是挺有意思的,兩人顯得更加親近了許多,聽多了笑笑也就過去了,只是這些稱呼可不能流傳出去,否則丈夫的「少年老成」的名聲可就全毀在這一張嘴上了。

    「張大人辦洋務實業就像辦衙門,鋼鐵廠賠錢多不說,聽說就連湖北紡織官局在棉紗價格大漲地這段時間也虧了不少,出來的布匹都有很多積存在手中賣不出去…… 我倒是覺得把這些機器擔下來沒什麼壞處,不僅讓張大人欠個人情,這價格上也好商量,說是六萬兩,估計沈先生那邊也就用個四五萬兩就可以收進來了……」方榕卿笑著說道。

    -

    「老張有個習慣,不管幹什麼都要干最好地,買東西也是買最先進的。這批設備雖然我沒有見過,不過我相信這些設備應該是當今世界紡織工業中屬於第一等那類的機器,收購進來是肯定的,這樣除了能夠讓抵羊的產品更加上檔次之外,更重要的是節省了寶貴的時間。當然如果老張願意的話,我更想接收他手裡面的湖北紡織官局……」譚延�笑著說道。

    「我倒是覺得你這樣完全採用商辦洋務實業比那些官辦或是官督商辦要更好一些,只不過抵羊的規模已經夠大了,還有必要攤上湖北紡織官局麼?」

    譚延�現在覺得方榕卿在理財經濟這方面是越來越厲害了,不知道是她在這方面的天分極高呢,還是自己將手中的產業交出一部分讓她來負責打理鍛煉出來的緣故,不過這倒是一個好現象。他雖然富有,要錢要地位都是常人所難以企及的,別說一個方榕卿,就是十個八個他也養得起,但是他卻不希望自己的老婆無所事事的呆在家中,或是像後世影視劇中那樣的闊太太一樣以打麻將消遣為生。他希望方榕卿能夠在保持他印相中的「古典美」的同時,也能夠更加獨立一些,他也不是怕自己的老婆比他更能幹。

    「湖北紡織官局雖然在張之洞手中居然虧得一塌糊塗,本身不值得抵羊花費這麼大的

    但是它的渠道卻是我最想得到的。湖北地處交通要紐帶,只要把湖北紡織官局稍微改造一下,便可以形成抵羊在內陸的生產中心,抵羊就可以以武昌和廣州為中心,從沿海到內陸,別的不敢說,至少整個南中國的紡織市場將會變成抵羊的天下,最後攻佔洋貨的中心上海!」譚延�雄心勃勃的說道。

    譚延�現在已經越來越不滿足於做個富家翁的生活了,他需要更高的政治地位,甚至是需要領導中國戰勝列強扭轉歷史發展軌跡地能力。這一切都需要金錢。除開白花花銀子地誘惑力。他也希望中國能夠盡快的走向工業化,從另外一個角度上來看,日本現在能夠拿的出手地也就是紡織品。就是抵制日本的需要他也要大力發展中國自己的紡織業。

    甲午戰爭之後外國人不得在中國開辦工廠的限制將會打破,包括日本在內的西方列強將會把工廠開到國內來,這將會對剛剛處於嬰兒階段的民族工業帶來巨大地傷害。想要做到「抵羊」的目的,就必須最大限度的整合中國現在的工業,團結起來對抗洋貨,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甚至想要把盛宣懷手中正在積極重建的華盛紡織廠也給兼併進抵羊。

    「呵呵,你真是得隴望蜀,漢陽鋼鐵廠都虧成這樣了,張大人都不肯賣,更不要說紡織官局了,只要挺過這段時間,張大人就更不會賣了。你還是實際一些先把這些機器都吃進來再說吧,抵羊的其他股東都等著你點頭。估計盛宣懷那邊也緊盯著呢!」方榕卿笑著說道。

    譚延�聽後有些深意地點點頭說道:「你不信咱們就等著瞧,老張那裡不僅紡織官局是我想要的,就連他的漢陽鋼鐵廠我都想弄到手中呢,只要有機會。不等四五年就要弄出個分曉來了!」

    在譚延�看來,張之洞搞洋務實業的心氣是高漲地。可惜他對民族商業資本還是繼承了中國文人對商人的一貫看法,典型地蔑視商人,對商人的不信任。老張一個文化人下海經商也就罷了,偏偏腦子裡面還堅持這麼固執的偏見,辦企業弄得跟個衙門一樣,幸虧不是他自己的錢,否則非要把自己的內褲都要賠出來。譚延�就等著張之洞堅持不住的時候,利用這些年不斷積累的資金,到時候專門對張之洞手中的產業下手,完成自己的產業夢想。

    看著自信滿滿的譚延�,方榕卿心中湧起了一種別樣的感覺,丈夫身上有著與常人大不相同的志向,也有能力去實現自己的夢想,這更加讓她傾慕不已。也許這種感覺早就有了,只是她心中一直沒有在意而已,要不然她也不會這麼用心去打理譚延�交給她的產業,這個在譚延�眼中的小女孩一直都是默默的為他努力去接觸新的事務。

    出乎意料之外,送給譚延�的信件封皮一看就是老頭子的手筆,不過信的內容卻是沈靜的筆跡,譚延�苦練書法多年,身邊人的筆跡他還是都能夠分辨得清的,心中一時迷茫,老頭子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當下譚延�便將這封信仔細的閱讀完畢,心中對這個迷惑也有了答案--這封信的內容主要是講廣州那邊查案的情況,王存善自然是所有的把柄都握在手中,除了地產之外,王存善貪墨白銀估計在四十萬到三十萬之間;而周榮曜署理廣東海關一年多的時間裡,在廣州大肆置辦地產,其賬目含糊不清。

    根據沈靜控制的一個賬房交代,周榮曜在這一年的時間內,從海關搜刮了不下兩百萬兩白銀,並且還夥同外國與本地的走私商人走私鴉片,廣州城內光是能夠查得出掛在周榮曜名下的鴉片館就多達八家,與之有聯繫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這走私鴉片一項到底為周榮曜賺了多少銀子,恐怕也是難以估計。

    如果沈靜的調查沒有出問題的話,那毫無疑問這封信上所說的王存善與周榮曜的貪墨案件將會毫無疑問的成為本年度大清帝國排名前兩位的貪污案件。尤其是周榮曜,真是不明白他是如何在廣東海關一年多點的時間內居然貪了兩百萬兩白銀,這在譚延�眼中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難道周榮曜把廣東海關看成是自己家的金庫,每天都直接搬運麼?!

    這一次周榮曜讓譚延�再一次見識到了這個時代貪官撈錢的水平,他不敢想像像上海、天津等地的海關也不弱於廣東,還有很多位子也是不錯的肥缺,這些貪官在這些職位上到底能夠撈多少銀子?!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0:00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送禮
看著李鴻章的背影,譚延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這可能是他插手北洋的最後一日了,他日若是和北洋相對,也不知是友是敵。而李鴻章給他的感覺即清晰又模糊,一時間他覺得這便是歷史,這一切後世又該有個怎樣的說法呢?
    「世間事豈能以黑白而辨之?我是來過、是看過,但卻沒有征服過,李鴻章、北洋……」譚延闓嘆了一口,胸中的鬱悶彷彿也隨著這聲嘆息而流走,他也一甩衣袖轉身離開了。
    經過這麼多年的譚鐘麟悉心培養,譚延闓早就已經不是當年的書生意氣了,看待事情和人物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斷標準,只是隨著他年齡的增長,這種標準越來越淡化,更多的是趨向於和光同塵——身在這個***中,甚至只是在這個***的外圍,他多少能夠感覺的到,這種種事件和鮮活的歷史人物都不是黑白兩色就可以簡單區分的,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屬於灰色,既不是對也不是錯,這也許就是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吧。
    當譚延闓回到譚鐘麟房中的時候,老頭子正手捧著一方紫檀木匣子,心神陶醉的看著。看著老頭子這麼痴迷的樣子,譚延闓微微一笑說道:「父親,怎樣?」
    譚鐘麟將視線艱難的從匣子上移開點點頭笑著說道:「這就正品了!」
    「自然是正品,難道以孩兒的眼力就收了這麼一方贋品回來?」
    老頭子笑著將紫檀木匣子放在一邊,嘆了口氣說道:「這《大觀貼》可是祁文瑞的鎮宅之寶啊。這壽陽相國一死。家中兒孫居然敗壞到如此地步!組安,這你可要深深引以為戒,治家之道不可疏忽!」
    「祁文瑞已經死了幾十年了。壽陽相國後代中也就兒子祁世長還有些出息,要不然也不會被孫兒一輩偷出來賣掉了。這祁世長還是有些麻煩,不過在購進地時候我可是琉璃廠地生人,五千兩銀子便拿了下來,祁氏就是想查也無從下手了!可笑那店舖掌櫃的不識貨,明明是正品心中卻以為是贋品。擺明了想坑我一把,張口便是十五萬兩,我正好也就借坡下驢,當成贋品和那掌櫃的砍價……」
    譚鐘麟聽後惋惜地搖搖頭:「居然才五千兩?!這祁氏所藏的《大觀貼》雖然是殘本,不過才一卷,但是那也是價值連城,哪裡是五千兩銀子所能夠拿下的?你小子可真是揀了個大便宜,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譚延闓聽後微微一笑說道:「這《大觀貼》不過是個死物。父親大可以放起來自己觀賞,送人就不必了,畢竟壽陽相國的名頭還是非常麻煩的。」
    老頭子笑著說道:「為父要這有什麼用處?倒是你拿去好好臨摹一番才是正經……剛才你和李合肥談過了麼?」
    「恭邸出山重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在這點上對李鴻章是非常有利地。總比慶王那個只會貪污不干實事的人佔位子要強得多,想來他是非常樂意看到這點的。不過重新啟用恭邸。老佛爺那裡未必過得了關……」
    「這不是問題,慶王倒了他留下的位子總需要有個合適的人來坐,尤其是眼下這個局面,更需要有個能擔事的人出來。顯然慶王是不夠格的,數數這些王爺,也就是恭王能夠應對這個局面……」
    「若是恭王出山的話,依照這幾十年恭王地經歷來說,多半還是主和的面大……」
     「哼哼,主和、主和……哼,也就是翁常熟會想著打仗,他好收拾李合肥啊!朝廷從上到下猶如朽木一般,不像翁常熟那樣在背後一個心思想著怎麼陷害合肥的,這就算是不錯了,你說這樣的仗怎麼打?!」老頭子冷冷地笑道。
    譚延闓聽後也是嘆了口氣,譚鐘麟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身旁拍拍肩膀說道:「闓兒,為父倒是覺得這幾個月你長大了不少,年輕人麼,為父理解你地心情!你沒有鼓動李合肥主戰,反而是藉著和談來主戰,這很不錯!大丈夫再世,幾多煩憂,當要拿得起放得下,李合肥也算是位極人臣尚有這麼多肘,就是老佛爺也是如此。能成大事者絕非迂腐之人,更不會有著自己的性子來辦事,你確實沒有讓為父失望!」

  

    譚延闓聽後點點頭說道:「國勢日趨艱難,合肥也常言大清現在如一間破屋,由裱糊匠東貼西補,居然成一淨室,既有小小風雨隨時貼補亦可支吾對付,一生練兵、洋務卻沒有放手辦過一件事。」
     「李合肥遠勝於翁常熟,常熟不過是一跳樑小丑耳,合肥固然有錯亦不失一大丈夫。熟功熟過,百年之後自有後人評說,我們是摻和不上的,要說我
    局外人想要拉李合肥一把,那就先把恭王抬出來取代吧!」
    隨著譚鐘麟來到京師,一場浩大的政潮也隨之掀起,這次目標直指運氣一直良好的慶親王奕劻。老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遞交了奏章來彈劾王存善、周榮曜,進而牽出了奕劻,一時間京師各路高官都拭目以待。
    由於突擊緝捕周榮曜,並且控制了消息外流的渠道,慶親王奕劻一直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安插在廣東海關的周榮曜已經被人家給滅了,而恰巧這段時間衙門裡面因為中日兩國開戰事務繁多,奕劻也沒有時間來理周榮曜這個包衣奴才,弄得譚鐘麟的彈章都遞交給皇帝和太后之後他才知道自己被人暗算了。與譚鐘麟的奏章配合的便是《強學文摘》關於肅貪的報導,沈靜、陳飛和幾個幕僚寫了數篇文章發表在《強學文摘》上,裡面指名道姓的要嚴懲慶親王奕劻這樣的貪官污吏。
    光有表面功夫是不夠地,譚鐘麟為了彈劾奕劻更有把握。藉著覲見慈禧太后地功夫。向太后敬獻了十二個精緻的玻璃瑪瑙杯,這是從意大利訂購的,按照賀壽地規格體制來專門設計的花樣。也算是中西結合的產物。其本身沒有什麼稀奇的,說白了就是玻璃杯,只是這個時代中國的玻璃製造工業沒有發展,少數的玻璃製品非常單調粗糙,遠不如國外地精品玻璃製品。再加上譚鐘麟刻意討好慈禧太后,玻璃杯的圖案非常考究。雖然值不了幾個錢,但勝在心意,這讓慈禧太后心懷格外暢快,同樣連慈禧太后身邊的幾個紅人,諸如李蓮英、福、那桐等人都有份,不過規格體制就是另外一套了。
    譚鐘麟討好慈禧太后是不遺餘力的,除了玻璃瑪瑙杯之外,大翡翠扳指、鼻煙壺、西洋座鐘……精細的西洋小玩意足足裝了兩大車。最討慈禧太后歡心的便是一對純白色的大鸚鵡,張嘴便是:「太后福壽萬年!福壽萬年!」聽得慈禧太后心花怒放,嘴都合不攏了。
    來到京師為慈禧太后賀壽的官員很多,雖然也都各自備了賀壽地禮物。但是毫無疑問譚鐘麟是最出彩的,也是最捨得花錢的。這些禮品加上送給太監、重要的官員地禮品算起來不下十萬兩銀子。這一切都是譚鐘麟扳倒奕劻的砝碼,只有把慈禧太后和她身邊能夠說得上話地人都哄高興了,扳倒奕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只是扳倒奕劻用不著這麼費勁,就怕慈禧太后會從輕處罰奕劻,那樣可就給自己留下了後患,這種傻事譚鐘麟是不會去做的。
    譚鐘麟雖然算是大清的高官清貴,但十萬兩銀子拿出來給慈禧太后置辦壽儀還是非常心痛的,好在譚延闓的抵羊紡織廠籌借了這筆資金供譚鐘麟,本來是打算打入到譚延闓的股利分紅當中去,剩下來由健民製藥來償還,結果抄周榮曜與王存善府邸的時候,所獲得的收穫已經足以填平這個大坑了。
    「父親,覲見太后的結果怎麼樣?!」譚延闓在老頭子回到家中後便急忙問道。
     老頭子神秘的笑了笑搖搖頭說道:「應該差不多吧。闓兒,你應該還不知道慶親王的來路吧?」
  譚延闓說道:「聽說慶王福晉經常出入內廷,挺搏太后歡心……」
    「呵呵,你還不知道,奕劻本來住在方家園,和慈禧太后的母家為鄰,以前就是常為慈禧之弟照祥代筆寫信問候太后起居,後來又結交恭王,逐漸出任要職,最重要的便是他和太后另外一個弟弟桂祥是兒女親家,這門親事才是奕劻發跡最重要的砝碼!」
    「還有這種事?!」譚延闓心中一驚,他沒有想到慶親王居然有這樣的來頭,原本以為他是皇室遠支應該不像恭王、醇王那樣有著深厚的先天政治資本,只是趁著恭王被打壓,醇王病逝的機會白撿了一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肥差,卻沒有想到他居然和慈禧有著這麼近的親戚關係。在這個時代,譚延闓最清楚的事情便是儘可能的不去做任何招惹慈禧太后的事情,慈禧的強勢在中學的教科書中描寫的太多了,連光緒皇帝說軟禁就軟禁,在中國這個地盤上,還有什麼她做不到的?!
    「怎麼?害怕了?!」譚鐘麟看到譚延闓臉上的神色不對,心中明白兒子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些畏懼了,不過他倒是沒有看輕譚延闓,相反他倒是認為這是一件好事 ——現在只有少數人才會意識到這個朝廷是誰說了算,那些一心想著抱皇帝大腿的官員到最後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混跡官場並不是全靠人緣,人緣好的潛台詞便是一個庸吏,這樣的人幹不成什麼大事,頂多像他自己這個水平
    錯了。譚延闓有些尷尬的說道:「父親既然如此安親的道理……奕劻居然有這樣的後台,也是孩兒先前沒有注意到,只是認為奕劻不過是條會聽話的老狗,才會得太后寵信……」
    「呵呵,這不算什麼,其實要說做官也很容易,重要的便是觀察哪些人是自己能夠得罪的,哪些人是自己萬萬碰不得的,只有這樣才能夠最大限度地干出一番屬於自己地事業。在這點上為父倒是覺得張南皮做得最好。李鴻章前半生樹敵太多。這欠賬都算到下半輩子了,這才會導致他最近十多年一直都不是很順。」老頭子笑著說道。
    沉吟一會老頭子接著說道:「要說準備,其實為父到也有些根底。前段時間接到你的信件之後,為父也曾思量良久,最終決定緝捕周榮曜順便彈劾慶王奕劻。一方面出於奕劻此人貪鄙誤國,這種人留著身居要位是絕對要壞大事的;另外也是除掉一個周榮曜這樣地前台小卒子,日後恐怕慶王嚥不下這口氣,會尋機報復為父。對付為父倒沒有什麼。我已經老了,做到兩廣總督的位子可以說是非常榮耀了,但是你還年輕,結下慶王這個仇家對你以後十分不利……」
      譚延闓說道:「為了孩兒實在讓父親操心了……」這句話他倒是發自內心的,老頭子對他要求嚴格這也是為了他成才、成器,老頭子這一生本來平平安安的就算過去了,臨老還要為自己鋪平道路,這樣的安排除了父子親情之外是不會再有別人了。
    老頭子聽後擺擺手說道:「為父不為你著想還能夠為誰?只是盼你早日長大。明事理、知進退,早日能夠獨當一面,為父也就放心了……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扳不倒奕劻,只要熟悉慈禧太后心中是怎麼想的。然後再去行事,雖不敢說是萬無一失。但也絕對不會出現太大地紕漏。當年營救恭王、頂撞吳棠都可以算得上是得罪了慈禧太后,不過那個時候肅順等八大顧命大臣才剛剛被收拾,朝局不穩定,多兩個人為恭王說話也就沒事了;至於吳棠那檔子事,也是在清流與洋務派之間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插上這麼一手……」
    「可是這次慶親王奕劻和慈禧的姻親關係也實在太近了……」譚延闓心中多少有些沮喪的說道。
    「哼哼,那是你還不夠瞭解太后!別看慈禧太后日食萬金,幾千萬兩銀子去修頤和園,就以為她可以容忍別人如此奢華耗費;這個女人可以自己靠賣官鬻(yu同『玉』)爵等手法駕馭各派大臣保持朝局平衡,就可以縱容底下的大臣也可以貪污中飽、拉幫結派。恰恰相反,這個女人最看不慣的便是這些,看看左宗棠和翁同龢當年因為楊乃武和小白菜的案件就知道了,什麼江浙黨、兩湖派,最後弄來弄去都被這個女人一揮手來個煙消雲散,清流也被她當成臭襪子用完扔到一邊去了……」譚鐘麟冷冷的說道。
     「父親地意思是……」
    「今天入宮在東暖閣覲見太后、皇上,一切和為父想的差不多,還是太后說話算數,皇上根本就是個擺設,連話都不說的。不過太后和皇上對奕劻的貪污還是非常關注地。哼哼,一個周榮曜家中就可以輕易翻出價值上百萬兩髒銀的證物,那就更不要說他地後台老闆奕劻了。奕劻貪污也是必須要暗中輸送給太后和一些內廷太監等人的,不過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居然貪大送小,自然會惹怒太后和那些有關係的人……」
      「現在清流的人都已經聞風而動開始紛紛遞交彈章彈劾奕劻了,不過若是太后一心維護的話,恐怕還是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譚鐘麟笑著說道:「晚上為父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到他你就明白宮中的真相了!」
     看著一臉神秘的老頭子,譚延闓也說不出什麼來,只是早先就覺得老頭子在北京安插了自己的眼線,可是自己北上的時間也不算短了,而且又在北洋這個漩渦中蹲了幾個月。就是這樣老頭子依舊沒有把底牌亮給自己,那個眼線毫無疑問規格是非常高的。
    不然上次徐致祥彈劾張之洞,就這麼巧老頭子的消息居然比朝廷的秘旨還要快?譚延闓不信老頭子有能掐會算的本事,但是這種獲得朝廷高層機密情報的通道無疑是一筆寶貴的無形財富,想像以老頭子的身家養不起李蓮英這樣的狠角色,那都是張口以萬兩銀子為單位的狠人,老頭子有些閒錢卻缺乏這樣的門路,剩下來還能夠會是誰呢?!不過這既是一次機遇又是一次挑戰,周榮曜背後的老大是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慶親王奕劻,這傢伙別的本事沒有,只是心都變成黑色的了,這朝廷中論論各路官員誰最貪,慶親王奕劻肯定是榜上有名,其貪污的水平趕不上內務府,人家內務府好歹也算是扯了太后過壽的虎皮從中謀利,這慶親王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直接就是伸手要銀子啊!
    只要老頭子肯出面,慶親王的官帽絕對保不住,關鍵是在慈禧六十大壽這期間上報的話,很難一棍子將慶親王打死,就怕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好在慶親王在血緣關係上遠不如他的前任恭王和醇王,屬於皇室的邊緣人物,也不知道當年怎麼這麼好運,這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頭銜就落到了他的頭上,北洋軍費都要過他的手,如果說他沒有伸手撈銀子,這誰也不相信。
    「做掉周榮曜的好處是非常明顯的,一個周榮曜就算是在前台的小卒子,想必留在本人手中的銀子也不是一個小數字,最重要的是這傢伙公然走私鴉片,獲利絕對不是一個小數,打打對折後除了上交給後台的貪墨款項之外,留下來的距離五十萬兩也就差不多了。無論是看在銀子的面子上,還是他走私鴉片,周榮曜都必須死,至於慶親王奕劻下場會好點,但是離開政治中心從此沒落也是差不多的事情。」譚延闓心中暗自想到。
    「估計老頭子不願意親筆寫這封信,內心中對收拾奕劻並沒有多大的把握,讓沈靜寫則是看看自己地態度如何……」
    「信上都說些什麼?」方榕卿一邊繼續沖茶一邊問道。
    「沒什麼。只不過是在廣州那邊查處幾個貪官而已。再過一個多月,老頭子要親自北上進京為慈禧太后賀壽,估計到時候也就是我離開北洋地時候了!」譚延闓淡淡的說道。說完便把信件遞給了方榕卿。
    譚鐘麟這次在慈禧太后賀壽的地方大員名單之中,這全都是因為老頭子本身就是慈禧太后地鐵桿兒,再加上這段時間不斷的為賀壽捐出銀兩,這都給慈禧太后留下了非常好的印相,所以才有這等恩典。慈禧過壽也是一次官位勳爵的大批發,幾乎大清帝國所有的官員都希望能夠獲得進京為太后賀壽的待遇。不過這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地,慈禧太后心中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像榮祿等人這次回京賀壽多半是彌合過往的裂痕。
    老頭子自然和榮祿有所不同,雖然在年輕的時候數次頂撞過慈禧太后,但是後來兩人的關係一直就是非常穩定,湖南老宅賜書堂中那幾個「福」字可不是每個慈禧太后身邊的人都能夠得到的,這從另外一個角度也是對他們之間關係密切的佐證。
    如果不出意外地話,是否掀翻慶親王奕劻就必須在這一個月當中做出決定。當然加上緝捕、審問周榮曜,這一個月的時間肯定不夠,留給譚延闓的時間就進一步壓縮了。
    「慶親王奕劻的福晉聽說是經常出入宮禁地,與慈禧太后的關係非常密切。如果要動周榮曜地話……」方榕卿看過信件之後,也就明白前段日子那五十萬兩銀子的來源是怎麼回事了。要籌得五十萬兩銀子這麼巨大的錢財,最簡單的方法便是抄貪官,這樣發財的速度比走私鴉片還快上幾分。
    「前段時間的衛汝貴已經是惹得天下怨恨紛紛,若是把老劻的家底捅出來,誰也保不住他!此人庸碌無能,站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不辦實事,天天想著怎麼撈銀子,這麼一個老東西早該滾下去了!最重要的是他縱容屬下大肆走私鴉片,這將會害了多少人,衛汝貴和他相比還算是正派人了!」譚延闓有些氣憤的說道。
    方榕卿知道丈夫最恨的便是鴉片,她也知道鴉片害得不少百姓家破人亡,可惜這次對手是慶親王,如果撞上了真是禍福難料,真是讓人為難的很,只是說道:「慶親王掌權多年,縱然名聲不佳也多少算是根深葉茂,夫君這件事要謀定後動,否則殆害無窮!」
    「呵呵,這件事確實是要好好籌劃一番,現在老李還指望老劻那邊多吹吹風好議和,不過好在還有一個月老頭子就要到京師了,這我這北洋幕僚做的也就到頭了,老李生不生氣跟我也就沒有什麼關係了……」譚延闓微微笑著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0:09

第七十三章 宰羊
甲午戰爭比譚延闓想像的要開戰的早多了,後面什麼情況真是很難預料,自己也算是對得起李鴻章,該出得力都出了,至於後面的結果就看李鴻章自己怎麼走了。
     「夫君,去年李中堂曾經懲治過一個內務府的狗腿,事後太后非但不責怪李中堂,還大
    ,而內務府也未敢對李中堂有何動作。現在慶親王與之相提並論,不過兩者之間還是有著很多共同之處,悉心經營之下也未必不會成事,只是中間冒得的風險太大了些。公公只寫了一個信封,信是文淵代筆,可見公公對此事的態度也並不牴觸,就是有些為難罷了,這完全要看你最終的態度,也許公公那裡已經運籌好了……」
   「老爺子已經很多年沒有管事了,這次他能夠動王存善已經是實屬不易,依照他以前的脾氣,連吳棠都奈何不得他,甚至還會賠禮道歉,到現在他更不會對慶親王有所畏懼,估計他手上已經攥住老劻的小辮子了!」譚延闓笑著說道。
    「有慶親王這個主子,周榮曜這個包衣恐怕是貪污起來更加肆無忌憚……」
    「豈止是肆無忌憚?簡直就是無法無天!想想李中堂的大哥李翰章在任湖廣總督裡,三年的時間從鹽政上公然走私所得不過三百萬兩,這個周榮曜居然比李翰章還狠。一年就弄出兩百萬兩。還有比他更能幹地貪官麼?!」
    方榕卿微微一笑說道:「恐怕這都是你早先算計好地吧?公公剛說五十萬兩,你這麼快就找好了來路,眼睛盯著周榮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只是找個比較好的時機下手罷了。」
    「呵呵,你真是夠聰明的,連我都有些害怕了……今天晚上我在書房,老頭子這封回信我要好好斟酌一番。如果我身邊有個像桑治平、王闓運或是梁鼎芬那樣地幕僚在身邊跟著,那就不用這麼費神了……」
    「沈文淵、陳宇盛、寇仲卿不都是你的智囊麼?聽府中人說這三個人才幹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你還不知足……」
    掀翻慶親王奕劻儘管難度是大了些。不過也不是不能做到,政壇上想要沒有敵手是不可能的,只是這一次是疆臣彈劾樞臣,這種情況在清季以來還是非常少見的。從曾國藩時代到現在,疆臣手中的權力是越來越大,儘管中央不是沒有想過要敲打敲打這些擁兵自重地疆臣,可惜從太平天國運動中走出來的這批疆臣核心非常明顯,都是圍繞在曾國藩和李鴻章的身邊。勢力極為龐大。最顯著的一個例子便是曾國藩丁憂期間被奪情,這在以孝道治國的清朝來說是不可想像的。
    儘管疆臣權力非常大,但是在慈禧等人的運作下,也不時的採用平衡戰術來抑制地方勢力過於膨脹。清流地蓬勃發展便是基於這種平衡戰術才發展起來的,而清流的主力幾乎全部是樞臣。數十年來的政治風向標都是應證了樞臣彈劾疆臣這個模式。疆臣基本上不會主動去挑釁樞臣,要是反擊也是在被彈劾後才開始運作。這數十年來地政壇紛爭都是圍繞疆臣和樞臣之間的分歧,就是最著名地楊乃武與小白菜這種曾經轟動全國的著名案例,背後也是翁同龢領導的江浙派與左宗棠領導的兩湖派相互傾軋,最終官司打到慈禧太後面前以兩湖派受到沉重打擊為結局。
     左宗棠這種級別影響甚深的封疆大吏敗北也不是事出無由,他的馬仔們貪污太狠,判案是黑白顛倒,惹起的民憤實在是太大,可謂是天怨人怒。再加上這個狂人居然和曾國藩與李鴻章都給鬧翻了,當然也不排除雙方演雙簧戲的可能,不過在表面上左宗棠和疆臣的核心遠離了不少,有自立門戶的嫌疑。以慈禧太后為核心的中央自然不願意看到另外一個曾國藩成長起來和中央作對,管你是雙簧也好,真的關係交惡也罷,一個悶棍直接拍死。左宗棠一系經過這次打擊之後,幾乎是飛灰煙滅,這算是數十年來疆臣吃虧最大的一次了。
    —
    譚延闓覺得慈禧太后和當年處置左宗棠的時代已經完全不同了,在誅殺肅順、貶斥恭王之後,最近十幾年來幾乎沒有人可以威脅到她的地位,如果非要找出來一個不可的話,那也就剩下光緒皇帝一個了。慈禧最喜歡的是能夠討她歡心,聽話的大臣,這兩個標準不算高,樞臣中間一抓就是一大把。可是按照這個標準在疆臣們中間翻騰一下,卻發現陽奉陰違的人太多,聽話的未必能夠討她歡心,討她歡心的未必聽話。
    譚延闓想要掀翻慶親王奕劻,就必須要衡量一下場外打分——毫無疑問,老頭子已經攥住老劻的小辮子了,估計這根辮子還不小,在道德這個制高點上是絕對不會出問題,關鍵是如果將奕劻和老頭子放在慈禧面前,到底那個份量更重一些?
    奕劻和老頭子都符合慈禧最喜歡的大臣兩個標準,不過唯一不同的是老頭子是疆臣中少有得慈禧太后歡心又聽話的人,犧牲老頭子等於是自斷臂膀,
    不會做這樣的傻事的。一旦案子被擺在桌面上來,運就已經注定了,慈禧不會犧牲老頭子,那犧牲的人肯定就是奕劻,畢竟聽話、會阿諛奉承的樞臣在慈禧身邊並不稀罕,奕劻接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在當年也是爆了冷門,親王多的是,少了一個奕劻還有更多的親王來等著這個位子,他們一樣會聽話!
    譚延闓沒有料錯,譚鐘麟確實是抓住了周榮曜與慶親王奕劻之間的把柄。說起來這個把柄落到沈靜手裡非常意外——沈靜只是花了五十兩銀子買通一名廣州電報局收發人員。讓這傢伙守口如瓶,將所有周榮曜發出或接收的電報都留一份底稿。
    原本沈靜也不指望能夠從這條路上獲得什麼有價值地東西,結果卻出乎他地意料之外。不到半個月有關周榮曜的電報居然有三四十份之多,其中有三份是周榮曜與奕劻之間聯繫的電報。裡面閃爍地詞彙告訴了譚鐘麟廣東海關有兩本賬簿,並且還通過這些電報,發現了周榮曜有走私鴉片的嫌疑。

    陳飛則是通過抵羊紡織廠董事會中的幾個董事瞭解到周榮曜在他們進行進出口貿易的時候,公開索要賄賂,按照商品價值的多少來收受賄賂。如果不給的話。貨物就被海關給扣住,並且還會對廣州商人進行威脅。這種事情都成了廣州商界公開地秘密,對付這周榮曜也唯有甘心送上金銀了事。而且最為惡劣的便是周榮曜將奕劻的那一套也學了過來,商人想要見他也必須要付上一筆見面費才可以得見,否則你連行賄的門路都找不到。
    這還都是表面上顯露出來的,通過電報所提供的線索,周榮曜夥同當地不良商人與外商相互勾結走私鴉片的事情已經坐實,城內鴉片館有數家都是周榮曜所有。光是這些鴉片館的價值,就是周榮曜做一輩子地署理海關所拿的薪俸也不足夠,這些錢都是哪來的?毫無疑問,除了貪墨之外沒有其他的路數。
    最不能讓譚鐘麟所容忍地便是王存善和周榮曜相互勾結。想要通過周榮曜這個門路結交慶親王奕劻。王存善這麼做對譚鐘麟來說是一種背叛,他還沒有老死。還坐著兩廣總督的位子,剛到廣東不到半個月就給王存善提供了一個優厚地實缺,他王存善就是這麼報答譚鐘麟的?譚鐘麟發怒了……
    五月二十五,這天早上廣州的主要官員都來到碼頭恭送譚鐘麟北上為慈禧太后賀壽,晚上的時候周榮曜和王存善都各自回到家中休息。就在這午夜時分,沈靜和陳飛分別帶隊,調動了總督府侍衛隊,加上總督府可以調動的兵勇三百人兵分兩路,將周榮曜和王存善在廣州的府邸團團包圍起來,不由分說的將兩人捆綁控制起來,並且對其府邸進行了仔細的搜查。
    王存善那邊沒有什麼好查的,陳飛想要的東西基本上在前段時間秘密調查的時候,都弄到手上了,這還是藩台王之春給予了很多協助。至於周榮曜那邊可就大條了 ——沈靜和楊超待著十五名侍衛隊戰士將周榮曜的書房、臥室等機要地點嚴格控制起來之後,便開始對其進行仔細的搜查,每一本書、每一片布片都被翻出來嚴格的搜查。
    可能是周榮曜感到自己的靠山是慶親王,沒有人敢動他,所以在隱藏機要文件的時候也沒有多做掩飾,沈靜和楊超沒有費多大功夫便找到了他們認為最重要的東西 ——周榮曜與慶親王奕劻往來的書信,相比之下從周榮曜府中翻出來的金銀珠寶和七十萬兩銀票反倒是落了下成。只要周榮曜一狠心,在慶親王保證他家人的情況下,他完全可以把所有的罪名都給認下來,就算在他家中翻出座金山也沒有多少用——周榮曜不過是只擺在前台的小螞蟻,後面的老闆奕劻才是大魚。
    譚鐘麟交代給沈靜和陳飛的任務很簡單,就是要找到周榮曜與奕劻之間往來密切的證據,尤其是奕劻直接指使周榮曜貪贓枉法的證據,只有這樣才可以一舉掀翻奕劻。如果找不到的話,那也只好在周榮曜是奕劻府上包衣的身份來做做文章了,不過想要憑藉這些來掀翻奕劻,恐怕會有點困難,甚至拿奕劻絲毫沒有辦法也說不定,這樣可就陷入被動,說不得真要將譚鐘麟和奕劻擺在慈禧太後面前做個選擇了。
  「瞎了這麼這群奴才的狗眼,你知道老子是誰麼?!」周榮曜在總督府簽押房中大聲咆哮道,他晚上和一群人喝得天昏地暗,結果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便被人套上頭套押回到這簽押房中。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0:17

第七十四章 審問
陳飛看著還有些醉醺醺的周榮曜,乾脆一盆涼水毫不客氣的澆在了他的頭上。果然周榮曜在涼水的刺激下,立刻清醒了過來,破口大罵起來,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什麼地方,面對的是哪些人,可見這傢伙平時囂張慣了。

  

    沈靜看著氣焰囂張的周榮曜,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說道:「周道,我是不是該叫一聲周老闆呢?!」說完便將驚堂木一拍大聲喝道:「周榮曜,這裡是兩廣總督府的簽押房,不是你家的後花園。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老實的答一句,否則我沈某人讓你嘗嘗這大刑伺候的滋味,不知道前人所說『三木之下但求速死』這句話是不是有道理呢?!」

  

    周榮曜這才清醒過來,看到台上坐得的人是沈靜,他也見過幾面,不過沒有什麼深刻印相,衝著兩廣總督府文案的名頭,他也沒有在抵羊紡織廠進口原料和機器上多為難。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兩廣地界上誰都知道抵羊紡織廠是兩廣總督譚鐘麟罩著的地盤,他周榮曜就算有慶親王奕劻做後台,也是不會輕易得罪朝廷封疆大吏的,但是今天他被押送到這裡來,這讓周榮曜感到非常的恥辱,尤其今天早上他還送譚鐘麟上船,沒有想到半夜便被抓起來了。

  

    「沈先生,這是什麼意思?我周某人來廣州時間不長,卻也沒有得罪過譚督,為何這樣待我?!」周榮曜扭動了下身軀,可是身體被繩子捆得緊緊的。

  

    沈靜拍拍案頭上厚厚的一摞賬簿還有從周榮曜府中搜出地與奕劻地書信。微微笑著說道:「周榮曜。我們也是奉上面的意思來辦案。不錯,你署理廣東海關也是有段日子了,你是沒有得罪過我們總督府。但是這些賬目你可說的清楚?你摸摸自己地心口,這廣東商人中有幾個不恨你?你再摸摸自己的良心,私自夥同不法奸商串通洋商走私鴉片,你難道就不怕斷子絕孫麼?!」

  

    「沈先生看來是今天有意同在下過不去了?難道先生就不怕上面責怪下來麼?」簡單的幾句話,周榮曜就明白今天是對方擺明了要辦他,說話也就不用那麼客氣了。

  

    沈靜聽後哈哈大笑說道:「狗官。莫要以為有慶親王老保你就可無憂!看看這些賬本,看看這些信件,這些東西若是送到皇上面前,莫要說你的狗頭不保,就連慶親王也會受到牽連……識相的的就老老實實地招供,把你是如何受慶親王指使貪墨海關官銀的事情說清楚,不然可不要怪我沈某人不客氣!」

  

    周榮曜嘶聲喊道:「沈文淵!你不要狗仗人勢!你就不怕老子到京師彈劾你麼?!」

  

    沈靜看著撒潑的周榮曜,看看旁邊的陳飛和楊超。笑著說道:「這個狗奴才,在王府當奴才時間長了,居然還會撒潑,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老王?」

  

    「先生!」

  

    「聽說你們兄弟幾個有幾手絕活。給我們的周大人挑幾樣比較爽快的,莫要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免得上面有人說咱們濫用私刑,明白了麼?!」沈靜冷冷的笑道。

  

    旁邊的牢頭老王拍拍胸口說道:「先生請放心,這活我們兄弟熟悉地很,保證周大人會渾身舒服的像成仙一般」說完便獰笑的交代了旁邊侍從幾句,侍從立刻和幾個人跑到後面,不一會便抬上來許多稀奇古怪的刑具。

  

    「周大人,勸你還是趕快招了地好,莫要讓兄弟為難,不然一會舒服夠了千萬不要責怪兄弟幾個!」老王說話雖然是像在討好周榮曜,可是那臉上的表情就像豺狼見了綿羊一般。

  

    「沈文淵!你污我地罪名,死也不怕,就算到了陰曹地府,我也要報仇!」周榮曜高聲叫道。

  

    「哈哈,兄弟們,周大人怎麼就這麼不識相呢?來,給周大人上道頭菜先熱熱身,今天我們一定要把周大人伺候好了,明白了麼?!」老王獰笑的說道。

  

    旁邊幾個粗壯的衙役呵呵一笑,故意鬥弄了一下手中不知道幹什麼用的刑具,嘩啦嘩啦作響的刑具在簽押房中響起,顯得格外陰森,周榮曜聽後,那肥胖白嫩的臉上不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兩個衙役虎狼一般的撲上來,非常熟練的將周榮曜重新捆綁了一下,然後就給他上了兩道刑具,又拿來一層小薄棉被鋪在周榮曜身上。一會周榮曜便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嘴中不斷的大罵,不過這傢伙看起來比較不經用刑,但是幾道刑具下來居然死活不肯招。

  

    陳飛小聲對沈靜說道:「文淵,這小子不招怎麼辦?這麼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啊,咱們的時間可不多,到時候還要追譚督呢?」

  

    沈靜微微皺眉說道:「他招不招都是一個樣,咱們手中有這麼多證據,已經達到目的了。這個狗才若是招了,到時候譚督打官司的時候更加有利罷了,再等等看,我就不信這個狗奴才

  

    得過去!」

  

    牢頭老王折騰了半天,看到周榮曜還在咬緊牙關就是不肯屈服,心中不禁大為惱火,冷笑的說道:「周大人,沒看出來你還是塊硬骨頭麼?佩服!佩服!我們就喜歡你這樣有骨氣的人!來呀,這開胃菜算是上過了,給周大人上正菜!」

  

    —

  

    給周榮曜用刑的幾個壯漢有些氣餒的將刑具拆下來,一會一個衙役從別的屋中牽出一條電線,交到老王手中。老王將兩個線頭相互靠近,激起了一聲聲「刺啦刺啦」的打火聲,聽得周榮曜眉頭一跳一跳的。

  

    幾個衙役重新將周榮曜捆綁了一次,弄得他就像個粽子一般。老王看看差不多了,也不多說話走上前去便將手中的電線頭朝周榮曜身上一捅,周榮曜連叫聲都沒來得及喊。渾身震顫想要躲開卻被繩子捆死。老王把電線頭拿開後,他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老王看後大聲笑道:「周大人,真是不好意思。看你喘氣這麼快,老王我倒是想起了一個新玩意,保證大人滿意!」說完便轉身朝沈靜說道:「沈先生,還請借老王幾張紙。」

  

    沈靜將案頭上地一摞用來錄口供地紙遞給他,老王接過後拍拍白紙獰笑的說道:「周大人在王府大戶人家待了這麼長時間,一定對這道菜不陌生。說不好您還給別人用過,今天您老先試試?!」

  

    周榮曜看到老王手中的白紙後,本來就很蒼白地臉上,變得有些泛綠了,還沒有等老王給他用刑,便高聲慘叫道:「沈先生,我招、我招了!」

  

    這倒不是周榮曜是個軟骨頭,只是看到老王手中的白紙。他也想到自己將要面對什麼了——在王府中處死犯了重罪的家僕,就用這白紙蘸水濕透後,一層一層的糊到人的臉上,將口鼻遮住。被用刑的人撐不過多長時間便會因為窒息而死,端地恐怖陰狠。周榮曜不禁看過別人用過。而他自己也親手使用過,對這種刑法心中甚是清楚,沒有想到風水輪流轉,今天輪到自己來嘗試這種刑法伺候了。

  

    正是「千古艱難唯一死」,周榮曜剛才不過是咬牙挺過去,心中還指望自己守口如瓶能夠得到慶親王的營救,沒有想到對方現在就給他來這一套。這也是周榮曜想偏了,這傢伙貪污倒是非常利索,可是在這受刑上就顯得外行多了,不要說沈靜,就是譚鐘麟在這裡親審周榮曜,譚鐘麟也不會殺了他,不過他這一招供也到為沈靜省去了很多麻煩,可憐慶親王奕劻被他給賠了進去。

  

    周榮曜一招供,沈靜和陳飛都鬆了一口氣,而王存善那邊可沒有這麼費勁,口供早就準備好了。楊超一看事情辦的差不多了,便一揮手說道:「兩位先生,簽字畫押之後還請速上小火輪,我們爭取在上海和譚大人會合!」

  

    「那就有勞子瞻兄護送了,這兩個人犯可不能有閃失!」陳飛笑著說道。

  

    「還要勞煩宇盛兄主持大局,這兩個人犯的府邸都要看守好,能夠晚些走漏消息就晚些,這樣多少為譚督爭取一些時間!」沈靜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0:30

第七十五章 恭王
沈靜和楊超攜帶兩個人犯還有眾多證據連夜登上小火輪即刻前往上海,按照約定譚鐘麟將會在上海等他們兩天的時間,不管人犯審問的情況如何,沈靜都必須將這兩個傢伙帶到上海和譚鐘麟會合。當然現在一切都在譚鐘麟的控制之下,沈靜更是超額完成任務,周榮曜不僅把自己貪污的事實給認了,還把他地主子慶親王奕劻一起打包賣了,有了這些證據在手,掀翻慶親王奕劻就更有把握了。

  

    這段時間朝鮮局勢反倒是有些平靜了許多,漢城那裡雖然每天槍炮聲不斷,不過日本人大多都是在佯攻,也許是兵力還沒有集齊的情況下才會如此。不過左寶貴卻管不了這麼多,依舊是不斷的從運輸船上得到各種補給,忙著加固各種城防工事,甚至驅動朝鮮夫子正在趕著築起第四座堡壘。

  

    在這種平靜的局面之下,劉公島北洋水師基地卻開始傾巢而出——兩天前得到準確消息,日本在法國訂購地橋立號戰艦已經到達新加坡,在那裡補充了淡水和原煤之後起錨出航,預計用不了十天就會到達日本,北洋水師想要收拾橋立的話就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有所行動,在半路劫殺橋立。

  

    李鴻章非常清楚日本人在中國有著很多地無孔不入的間諜,這些間諜都有各式各樣的保護傘,想要把他們全部都揪出來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過他已經下令大清國的電報必須要得到驗證後才可以發出,有關中日戰局的電報只要被懷疑有洩露軍情者立刻扣押不發,這樣就大大削弱了日本情報工作的效率。北洋水師全體出港這個消息立刻被日本隱藏在中國的間諜所獲知,不過等他們將這個情報送出中國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譚延闓也非常想知道這次戰鬥的結果,歷史已經改變的太多,本來

  

    年才會打起來地甲午戰爭。結果現在就已經海陸並有展開主力決戰罷了。在譚延闓看來,以朝鮮漢城為中心,一個大大地火藥桶已經形成。雙方陸軍肯定會圍繞漢城歸屬相互打上一場,這是毫無疑問了。不過由於牙山運輸路線的存在,日本人不可能真正的圍困漢城清軍,想要拿下漢城,擺在日本人面前地必須是先展開海軍主力決戰,以此來斷絕牙山與漢城清軍的武器彈藥補給來源。

  

    就在譚延闓想知道近在眼前的中日海陸決戰的結果。譚鐘麟已經到達天津了。也許是這段時間李鴻章有很多事情用到了譚鐘麟,同時譚延闓在他的幕府中任幕僚,所以譚鐘麟到達天津的時候,李鴻章親自到塘沽碼頭迎接他。

  

    李鴻章安排地非常周到,是借天津有名的紫竹林春元棧來做為譚鐘麟下榻處,當晚設宴紫竹林,陪客不多,北洋幕僚中的於式枚、張佩綸加上譚延闓和李鴻章正好五人。席間不過是一些場面話。只是李鴻章對譚延闓的讚揚聲不絕於耳,這也算是譚延闓在北洋的最後一頓飯了,明天他將會陪同譚鐘麟一起進京,以後多半是在譚家在京城的宅子中一直到明年三月的會試為止。

  

    飯後譚鐘麟、李鴻章兩人在譚延闓的服侍下開始密談。於式枚與張佩綸都不得入內。在這次密談中,譚鐘麟把緝拿周榮曜一事和李鴻章詳細地解釋清楚。想看看天下第一總督李鴻章對此事的態度如何,這倒不是指望李鴻章能夠從中出多少力,現在北洋和日本人已經攪和在一起,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裡還有精神參與到這次彈劾慶親王的政潮當中來。只是慶親王是繼恭王、醇王之後第三個執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滿族親貴,與現在地中日戰爭有著很深的聯繫,把事情提前做個通報也是給李鴻章提個醒。隨後兩人也沒有多談什麼就各自散去了,由譚延闓代父親將李鴻章送出去。

  

    「中堂大人,有句話晚生不知當說不當說……」譚延闓看看周圍沒有什麼人,便叫住李鴻章說道。

  

    「呵呵,組安,你在老夫幕下時間雖短但也清楚老夫地為人,現在你離開北洋幕僚了,不過有什麼話沒有什麼不可說的……」李鴻章倒是非常開朗的很。

  

    「前段時間也是因為衛汝貴貪污糧餉釀出禍事,中堂大人這裡很是被動,家父決心彈劾慶親王縱容屬下貪墨,眼下正是太后大壽的日子,這正是分散視線的機會。以中堂眼光,請指教晚生慶親王在這種時候還有幾成的把握來保住自己的紅頂子?!」

  

    李鴻章沉思一會說道:「若老夫是奕劻的話,恐怕連半分把握都沒有。奕劻貪污索賄之名,只要是京師之地住過幾天的人恐怕都知道,這個人經不起推敲,就是連我北洋水師軍費每個月都要有他的孝敬才可以。若令尊彈章以上,老夫必會隨後附議!」

  

    李鴻章和奕劻之間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是奕劻自從集體醇王之後,北洋在這個老傢伙的眼中就是撈銀子的好地方,每年都要從北洋身上刮下至少百萬兩銀子才算完。對此李鴻章是敢怒不敢言,現在奕劻眼看就要倒霉了,他李鴻章正好落井下石,若是現在自己抽不出身來,非要再踩上兩腳不可。

  

    譚延闓聽後搖搖頭說道:「中堂大人會錯晚生的意思了。慶親王去職基本上已經毫無懸念了,只是這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總需要有人來執掌才行,這個未來執掌之人,中堂大人可曾想過?」

  

    李鴻章聽後心中一驚,這個人選可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至少對他對北洋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尤其現在朝鮮戰雲密佈的時候,如果派來的人和他的觀點不同,甚至是翁同龢那種人,那對北洋來說將會是滅頂之災。不過好在翁同龢從來沒有和外國人打過交道,用他來當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這一職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裡,李鴻章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說道:「令尊的意思是六爺?!」

  

    譚延闓點點頭,說道:「這位爺也算是大起大落,加上這麼多年遠離官場,心態肯定變了不少。不過話又說回來,恭邸出山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總比慶王要好的多……」

  

    李鴻章聽後沉默了一會說道:「唯一可慮的便是……」

  

    「呵呵,中堂大人難道還看不開這迷局麼?當年老佛爺是過分了些,但是中堂若設身處地而易之,中堂該如何選擇?今時不同往日,這麼多年早已物是人非,今日恭邸已經不是當年的恭邸了……」

  

    李鴻章微微一笑說道:「即便如此,對於老夫來說也是足夠了,今日已晚,他日若是相逢,老夫必當擺酒以謝令尊!」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大步走開了。「父親,都到了這個時候您還和我賣什麼關子?到底是誰啊?」

  

    譚鐘麟微微一笑說道:「這一次算是你第二次進京了吧?上次你雖然沒有見到恭王,你可能沒有想到大公主卻看到了你!」

  

    「大公主?!」

  

    「呵呵,大公主便是榮壽固倫公主,是恭王的長女,算起來也是和你同輩的,只是歲數比你大多了。當時還是咸豐十一年年底的時候,兩宮太后便冊封八歲的她為固倫公主撫養在宮中。當年太后不容於恭王把持朝政,恭王遭災也連累了她,被削去了固倫公主的名號,改封榮壽公主嫁給世襲一等公景壽的兒子志端。景壽也是娶了道光帝的固倫公主為妻成為固倫額駙,雖然那個時候大公主是以和碩公主的身份嫁給志端,但依舊是封過固倫公主名號的公主,兩代人都娶固倫公主當時也算是一段佳話,可惜志端命不好,才半年便撒手人寰,十三歲的大公主就這樣一直守寡到現在。」譚鐘麟頗為感慨的說道。

  

    「父親,這個大公主該不會是當年的『粉侯』吧?!」譚延闓問道,老頭子說的這些倒是讓他想起一個人,這還是和總督府幕僚們閒聊的時候談起宗室的時候,幕僚們說道二十多年前京師有個非常霸道又無人能治的女霸王,人送外號「粉侯」,據說就是固倫公主。

  

    清朝制度,中宮皇后所生女封固倫公主,嬪妃所生女封和碩公主。固倫公主品級約相當親王。和碩公主約相當郡王。至於格格。成為親王以下所生女的統稱,但也有等級之分,親王女封郡主。非皇帝親生女而晉封為公主,在清朝歷史上鳳毛麟角。

  

    譚延闓根據老頭子的話算算時間,這大公主應該是最後一位有過固倫公主封號地公主了,恰好就在二三十年前,兩者對應起來豈不是那些幕僚嘴中讓人忌憚三分地「粉侯」?!據說粉侯出身親貴,自幼目空一切。以後受到太后垂顧,更加頤指氣使。她出門時,行人必須迴避,車馬必須停住給她讓路。光緒初年,副都御史錫珍在路上遇到公主儀仗,躲避不及,車馬衝犯了公主儀仗。公主大怒,將其連人帶馬押送協尉衙門。錫珍被迫跪在公主轎前叩頭求饒,才被開釋。

  

    「呵呵,粉侯?粉侯!……呵呵,真是恰如其分!不錯。這個大公主就是你聽說過的粉侯,當年她在京師可是響噹噹的一霸。宗室頭號惹禍精,但是誰能拿她怎麼樣?當年為父外放離京地時候正是公主剛剛死了丈夫,當時那氣焰……時間一晃都快三十年了,大公主後來在光緒七年的時候重新被冊封為固倫公主,人長大了心情也就慢慢平和下來了,也就不像年輕時候那般肆意胡為了。太后固然對恭王有些防範,但是對大公主卻是呵護萬分,也許太后自己認為是因為她指婚才會讓大公主才十三歲守寡,這份欠疚也就讓太后格外容忍大公主,在宮中也唯有大公主才敢反駁太后……」老頭子笑著說道。

  

    「與大公主相比,看來我還算是晚婚模範了!」譚延闓在心中好笑的想到,這個大公主居然在十三歲的時候就結婚並且守寡了,算算今年正好四十歲,當了二十七年的寡婦,這可真是受大罪了!

  

    「可是孩兒第一次進京的時候也沒有碰上什麼人啊,大公主就算出行那儀仗孩兒還能夠認不出來?!」

  

    「呵呵,你小子真是好運氣,今天為父入宮地時候便見到大公主了,大公主說你馴馬的功夫倒是罕見的很,還說有一匹好馬要送給你呢?!」

  

    老頭子一說這些,譚延闓立刻想到上次在街頭馴服那匹黑馬的場景,想想那家府邸看模樣就不是一般的大臣,卻沒有想到那居然是大公主的府邸:「大公主不和恭王住在一起麼?」

  

    「皇族宗室自然有一些不為人道的規矩,其實大公主守寡的時候也可以回娘家地,可惜那個時候恭王和太后之間鬧得正僵。恭王被罷去了議政王和軍機大臣,為了保存大公主恭王請求罷去公主的『固倫』名分改榮壽,守寡之後愣是讓大公主留在外面府邸居住,後來風頭過去之後才接回家中,也是兩邊輪流住上一段時間……」譚鐘麟嘆了口氣說道。

  

    譚延闓笑著說道:「那天也就是在街上碰上一匹受驚的駿馬,一幫人制不住它孩兒忍不住出手,沒有想到居然是公主的馬。」

  

    「哼哼,你知道那匹馬是什麼來路麼?!」老頭子冷笑地說道。

  

    「這馬還能有什麼來路?不過大公主如此清貴,加上年紀也有四十了,騎馬是有些不合適……」

  

    「呵呵,這馬自然是萬里挑一的駿馬,西安將軍出手,若是俗

  

    是墮了人家地名頭?!」

  

    「榮……榮祿?!」譚延闓之所以對榮祿非常清楚,這完全是源於前生記憶裡一部電視劇,裡面說榮祿和慈禧好像是有一腿,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榮祿得罪過慈禧,四十三歲的黃金年齡居然被去職十多年,就是當西安將軍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清宮戲雖然大多數都是惡搞,和歷史嚴重不符,但是也不能說一點也都不靠譜,劇本敢寫慈禧太后和榮祿有一腿絕對不是空穴來風。當然譚延闓在弄清楚榮祿的經歷之後,心中對這個傳聞更是不信了——榮祿前半生順風順水,這毫無疑問是慈禧的功勞;後半生卻如此淒涼,大好的陞官年華卻被浪費,遠離政治中樞,如果慈禧和他有一腿的話難道會成這樣?!

  

    「也許這些頂級食肉動物偏偏好這一口,他們的心理是無法測度的也說不定……」譚延闓在心中腹誹地想到。榮祿雖然不像張之洞和李鴻章那麼有名,但是也是在後世歷史課本上留過名字地人——維新派頭號大敵。此時康有為等人還在廣東。明年才會進京和自己一同參加會試。不過譚延闓在廣州的時候離康有為和梁啟超也很近,就是沒有拜訪過他們——維新派成不了氣候,和他們捆綁在一起那自己純粹是老壽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長。論權謀這些書呆子哪裡是榮祿這頭惡狼的對手。

  

    —

  

    「不錯,就是榮祿!榮祿這次看來是在西北住怕了,這次能夠獲得進京賀壽地機會,怎能不抓緊鑽營?他就像走大公主的路數,希望大公主能夠在太後面前多美言幾句留在京城,這些日子也是往恭王府跑得勤快……」

  

    「當年翁常熟和榮祿是拜把兄弟。正是他將榮祿出賣給沈文定,聯合寶廷等清流陷害榮祿離京近二十年,想來榮祿回京站住腳根,那常熟……」

  

    「哼哼,那豈不遂了你的心願?榮祿此人不簡單,二十年都沒有磨平他,要是被他給纏上可是件麻煩事,以後如果你要是遇到他可要小心莫要得罪於他!至於翁常熟就自求多福吧。那封信估計讓他把我也給恨上了,到時候在恭王和大公主面前,多說榮祿的好話,讓榮祿纏著翁常熟。總比他閒著沒事找我們的麻煩!」老頭子冷冷的說道。

  

    晚上譚鐘麟帶著譚延闓來到了華麗地恭王府,在譚延闓的眼中。這個時代的中國是深灰色的——前世歷史中的有關照片都是給人一種非常壓抑的黑白照片。看過百層高樓大廈的譚延闓自問在這個時代沒有什麼建築能夠讓他心動的,但是恭王府地華麗不在外面而是裡面——也許是恭王奕訢的特殊經歷,在恭王府中的客廳、議事廳還是書房都是兩種格局,一種是傳統的中式格局佈置,另外一種是西洋格局佈置,根據來訪客人地不同身份來決定在哪種格局佈置的房間中接待——當然譚延闓這是聽老頭子說地,不過即便是在夜色當中,從院牆外面就可以通過露出的建築物陰影來揣測這座巨大的王府是何等的壯觀。

  

    按照老頭子的話來說,像海關稅務司赫德來訪的話,恭王多半會在中式客廳裡接待他,因為赫德自稱熱愛中國文化;若是李鴻章來拜訪的話,因為李鴻章的洋務背景,恭王會安排在西式客廳中來接待。老頭子是個傳統的人,從三十年前離京後到現在,總共來恭王府不過數次,都是在中式客廳中接待的。

  

    雖然次數比較少,但老頭子和恭王的交情看樣子非常深——恭王府中的管家走路都是落後老頭子半步的,老頭子也不用別人帶路,徑直走向恭王府邸的會客廳。譚延闓想想也是,作疆臣的若是在京師中沒有個過硬的後台是很難坐得安穩的,以前老頭子明顯是慈禧太后陣營的人,可是現在看來好像這老傢伙是腳踏兩隻船的主兒 ——準確的說恭王才是老頭子真正的幕後靠山,不然恭王棄政第三次被罷黜整整十年了,連門房對老頭子都是這麼客氣,甚至給人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在客廳門前,站立著一個四十許的女子,身穿傳統的宮裝,譚延闓看到她之後就明白了——二十年前的粉侯,榮壽公主!

  

    「譚鐘麟給大公主殿下請安了!」譚鐘麟拱手就要拜下,譚延闓也學著行禮——榮壽公主是固倫公主的封號,品級相當於親王,這是跟她老子鬼子六是一個級別的,譚鐘麟一個正二品封疆大吏按照規矩是一定要行禮的,當然也有例外——左宗棠那樣的火暴脾氣肯定不會給公主行禮。

  

    譚延闓也趁機仔細看看這個當年橫行京師,連四品御史大員都要跪下來認錯的「粉侯」榮壽公主——她長相平平,可能是生於恭王這樣的權

  

    ,又是在皇宮中長大,有這樣的經歷自然身上透出一質。十三歲守寡到現在,當年的粉侯已經變成了端莊的大公主,往日飛揚跋扈到現在也只剩下讓人隱隱尊敬的清貴,這樣的轉變實在是太大了,若不是譚延闓親眼看到本人,實在很難相信這就是在幕僚口中那個讓人聞風色變的粉侯。

  

    「譚督免禮!」大公主走上前來趕緊扶住譚鐘麟,順便也阻止了譚延闓行禮:「譚督。到了這裡就和自己家中一樣。父親聽說您老要來,早就在屋中等待很久了!」說完便笑著帶著譚鐘麟和譚延闓走進客廳。

  

    在富麗堂皇的中式會客廳中,燈籠裡面不是蠟燭而是電燈。昏黃地燈光透過宮燈紗罩照在一張乾癟地臉上,兩隻略微顯小的眼睛雖然眯著,但卻透出通達世情的精光 ——這便是譚延闓看到恭親王奕劻地第一眼,此時他正站在房間主座的前面,在看到譚鐘麟進來後,更是向前走了兩步。

  

    「譚鐘麟給王爺殿下跪安!」說完便搶前走了兩步。將頭上的帽子拿下放在左手臂彎中就要跪下行禮,而譚延闓也必須跟著跪下。

  

    恭親王見此更是加緊走了兩步,好歹趕在譚鐘麟跪禮之前扶住了老頭子的胳膊,不過譚延闓就沒有這麼好運了,他可是貨真價實的跪下了,弄得他心中格外火大。

  

    「文卿免禮!咱們兩人還講究這套幹什麼?!」說完恭王便把著譚鐘麟的雙手,看著這個最近幾年風生水起地總督。

  

    譚鐘麟這幾年從陝甘總督任上因為眼病的緣故請辭得到批准後,官場上的人都認為譚鐘麟這一生也就此到頭了。沒有想到慈禧太后居然沒有忘記這個老臣,在家賦閒的空擋差湖南巡撫詢問病情,並且立刻起復為吏部尚書,沒過幾個月由破天荒的在此出任疆臣成為閩浙總督。接著又成為兩廣總督。晚清官場上比譚鐘麟陞官速度快得多的有得是,但是像這樣的待遇「任他八方來風我自不倒」的功夫還真沒有幾個。

  

    「文卿。你真是越活越年輕,倒是我這些年越發見老了!」恭王有些感慨地說道。三十年前那個小小的御史官到現在卻成為名聲顯赫的封疆大吏,在聯想到現在自己的境遇,恭王心中豈能無動於衷?更何況譚鐘麟此時已經七十三歲,而他才六十一歲!

  

    恭親王活到現在經過甲申年那場大變之後,十年以來已經完全沉澱下來——譚鐘麟曾經給譚延闓看過一首詩「只將茶蕣代雲觥,竹無塵水檻清。金紫滿身皆外物,文章千古亦虛名。因逢淑景開佳宴,自趁新年賀太平。吟寄短篇追往事,一場春夢不分明。」最後一句原來地文字是「猛拍闌干思往事,一場春夢不分明。」

  

    這小小的改動可不像詩人那樣千錘百煉改詩稿這麼簡單,恭王首先是政治人物然後才是詩人。恭王奕訢在他地政治生涯中之所以受到重大挫折,這全是因為慈禧太后的惡意打擊所致,追悔當年事自然是和慈禧太后有關了——當年他一念之差與慈禧合作幹掉了顧命八大臣,後來鳥盡弓藏得了這麼一個下場。

  

    譚延闓也是會作詩的,更會品詩,這小小的改動看似不大,但是恭王這一改動是出於內心的折射——恭王是個現實主義者,最後這次貶黜距今已經有十年之久,他最後的一絲雄心也都消磨殆盡,況且自罷黜他之後慈禧緊跟著收拾了清流,慈禧太后自此真的是一家獨大奠定了自己的權威,他就算有雄心也必須屈居這個女人之下,對此恭王已經不抱什麼希望,只有「吟寄短篇追往事」了。

  

    「呵呵,王爺這是說的哪裡話?王爺正當春秋鼎盛之年,多打打拳溜溜彎活動活動手腳,國朝須王爺做事還多著呢?!」譚鐘麟一語雙關的說道。

  

    恭王奕訢聽後只是笑了笑,轉頭看見還跪在地上的譚延闓,笑著說道:「這位便是你的三公子吧?!快起來,當真是少年英才文武雙全,我雖然窩在這裡,但是也常聽外面傳聞三公子博學多才,身手不凡,今日一見足慰平生!」

  

    譚延闓在恭王奕訢的扶持下站起身來,譚鐘麟笑著說道:「這小子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罷了,登不得大雅之堂,王爺可別捧殺了他!」

  

    「王爺過獎了,家父常常給晚生講起王爺當年故事,晚生傾慕不已,心中多有疑難之處往後還要請王爺多多為晚生解惑!」譚延闓站起身來,心中雖然有些腹誹,但是兩眼仍作「恭粉」狀,連說話聲調都裝得似模似樣,好像小兵見到BOSS的模樣。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0:42

第七十六章 心遠
清初滿清入關有功的八大親王都賜有大型府邸,由於他們戰功赫赫,賜封之後子孫可以世襲罔替,所以後世以禮親王為首成為八大家鐵帽子王。康熙把他的父親封為恭親王之後,便只有恭王府而沒有恭王了,雍正封其弟永璘為慶親王,乾隆又改慶親王為恭親王。恭親王傳到這一代是道光皇帝在臨死前留下的遺囑中訂下的,可惜同父異母的哥哥咸豐皇帝卻對年輕時候的恭王異常警惕——咸豐五年恭王母親去世,為了爭封號被他的皇帝哥哥一擄到底,軍機大臣、都統、宗令全部被削去。

    十年的時候咸豐逃亡熱河留下恭王應對英法聯軍,這也是兄弟兩人不和的產物,最後咸豐病重也堅決的拒絕恭王前往熱河看望,最終兄弟兩人到死也沒有見上一面。咸豐寵信肅順,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說不定反而將恭王推向了慈禧太后陣營,皇室成員之間的恩怨糾葛是最為複雜的,一件小事、一句話也許就將身邊不相干的人變成了敵人。

    譚鐘麟的發跡和恭親王奕訢有著密切的關係,直到今天譚延闓才感覺到這種關係已經超越了官場上的某些來往,老頭子和恭王之間的關係遠比他想想中還要密切的多。

    恭王眼神一亮隨即又彷彿沒有什麼變化一般隱匿於無形,只是笑著用他幹瘦的手掌拍拍譚延闓的肩膀:「少年可畏,少年可畏啊!文卿,這孩子將來一定能夠成就一番事業。絕非你我一生可比!」

    恭王說完轉身拉著譚鐘麟的手臂。兩人也沒有按照主客之分來就座,只是隨便挑了兩把太師爺把臂坐下:「文卿,最近幾年還好麼?!」

    譚延闓在榮壽公主地安排下。兩人並排坐在恭王對面,外面一個丫環正端著一壺熱茶走進會客廳,榮壽公主又站起來接過茶具,一揮手示意下人退出去,自己來為大家斟茶。不知怎麼地,譚延闓居然在這個時候走神了——榮壽公主斟茶的程序幾乎和方榕卿如出一轍。本來相貌平平的榮壽公主在擺弄這些茶具地時候,也有了一番別樣的韻味。

    「難道大家出身的女眷都會這套東西?!」譚延闓在心中嘀咕。

    「呵呵,就是再難也要挺下去啊!王爺應該直到我的本性,都到了我這個歲數,也不像年輕時候那樣了。慶王在我那裡鬧得實在是不像話,我出手也是逼不得已,若是他的胃口小些,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過去算了。犯不著和這樣的人有什麼過節。」譚鐘麟說話雖然是有點抱怨地口吻,但是屋中的幾個人都覺得這只是個戲肉讓大家樂樂的。

    恭王聽後倒是聯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黯淡的說道:「慶王那些事我也聽說了,他和善慶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那些事幾乎在京師是人盡皆知。若不是後台夠硬早被人給收拾了!」

    「呵呵,這件事暫且不忙。太后雖然有些事情糊塗一些,但是有些事情卻是眼睛中容不得沙子的。慶王位高權重,也未必能夠一碗水端平,端不平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老頭子微微笑著說道。

    其實慶親王奕劻也是擺在明面上的斂財工具,能夠用得起如此高檔地斂財工具,在大清也唯有慈禧太后了。原本譚鐘麟不願意動慶王奕劻也是因為奕劻和慈禧家族的關係實在是太近,不過在慶王和周榮曜往來的電報中,他得到了一條重要的消息——周榮曜在廣東海關所聚斂地錢財不是存入票號解入北京,而是直接存放到香港匯豐銀行的賬戶中。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玩味地舉動——慈禧太后現在正忙著過六十大壽,而且就慈禧太后的性格而言是絕對不喜歡洋人的,所以這白花花的銀子不可能不送到北方,就算要存起來也是中國的票號,他慈禧和外國人的關係還沒有好到穿一條褲子,這麼一筆巨款放在國外銀行,老佛爺會放心?!

    譚鐘麟得到的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這是奕劻自己留下來的私貨,慈禧除了一個賣官的錢之外,並沒有在廣東海關這裡得到更多的好處。慈禧賣官這並不是一個秘密,一般通常是李蓮英出面,奕劻、那桐、善慶等人收受賄賂來按照數額的大小來決定授予什麼樣的官職,也許正應了那句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古話,慈禧賣官,光緒皇帝的老婆珍妃也倒騰著賣官,不過和老佛爺相比自然是小巫見大巫,但是發展潛力卻是無窮的。

    譚鐘麟吃死奕劻就是在於老劻在匯豐銀行的巨額存款,老劻可能還不知道,他那個包衣奴才周榮曜已經統統招供了,就連匯豐銀行存款的秘押都給供了出來。陳

    前往香港去將這筆黑錢取出來,這是慶親王奕劻自出來大部分黑錢,不敢保證能夠一鍋端,但根據周榮曜交代數額差不多能夠在三四百萬貫之間,這也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了。

    在東暖閣面見皇帝之後,慈禧太后還專門單獨和譚鐘麟談論過這次彈劾慶王奕劻的事情,加上之前老頭子賄賂李蓮英,兩人上下其手一唱一和一起將奕劻給賣了—— 宮內的事情都是大公主事先做過安排,老頭子之所以能夠買通李蓮英幫助說話,也是因為大總管李蓮英和二總管崔玉貴有很大的矛盾,而崔玉貴在入宮前正是當時還是慶郡王府上的太監,能夠抓住機會來給崔玉貴找些麻煩,李蓮英求之不得。

    經過這麼一番安排,譚鐘麟已經非常有把握來對付奕劻了——老佛爺現在看得就是銀子,有了銀子才能夠過壽,奕劻敢背著她在洋人的銀行中存了這麼多銀子,她能不心生怨怒麼?就等陳飛將奕劻存在匯豐銀行中的那筆巨款啟出,真金白銀擺在老佛爺面前地時候。也就是彈劾奕劻大功告成地時候。於譚延闓的擔心不同。老頭子什麼事情都算計好了再出手,奕劻的後台如此複雜硬實,只要算計好了。照樣能夠坑了奕劻,只不過懲治一個巨貪還要向另外一個巨貪賄賂,多少讓譚鐘麟心生不爽罷了。

    「王爺,有些事情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文卿,你我幾十年地交情,雖然很少見面。對國事的看法也有不同,但是交情歸交情,國事歸國事,這並不妨礙我們兩人交好,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不過最近我倒是聽到你現在也開始辦洋務了,怎麼轉性了?!」奕訢微微笑著說道。

    譚鐘麟聽後笑著說道:「這不過是小輩們謀些事情,我看著也不錯,咱們的銀子也不能讓洋人這麼容易摟過去。現在天下太平但國事卻是日趨艱難,朝廷府庫空虛,就連兩廣這麼富庶的地方都有些拮据,更不要說其他地方了。多從洋人嘴中分出些銀子來,也是為國著想。我是想說慶王這邊估計也就這麼回事了。但是慶王倒了總要有人去頂他的位子……」

    —

    譚鐘麟的話雖然說了一半,但是久經宦海歷經沉浮地恭王奕訢怎能不知道他下面的意思?眼神也不禁一亮隨即黯淡了下去,這正好看在譚延闓的眼中,其實他見到恭王奕訢之後,就一直注意這個皇帝嫡親父輩中碩果僅存的恭王。恭王和其他皇室成員不同,他非常能幹,對於漢人他沒有這麼多偏見,正是他敢於信任重用漢人大臣,曾國藩等人才可以放手剿滅太平天國,一手締造了洋務運動成就了「同治中興」的局面。

    只是恭王奕訢運氣實在太差,碰到慈禧太后這樣擅於玩弄權勢的女人,才會在這三十年中接連受到了多次打擊,最終徹底退出大清權力高層。恭王奕訢也時常回想當年,如果當時他站在肅順一邊會怎麼樣?肅順對待漢人大臣的態度比他還要更進一步,以至遭到了全體滿人的憤恨;肅順也很有才能,就算無能也不會停滯建設海軍,更不會拿軍費修園子;如果肅順在,那大清國皇帝絕對會落到他家,也不會落到老七家裡……

    太多地如果,可惜在辛酉政變中全部葬送了,再也不可能有其他選擇。相對於慈禧太后,肅順和恭王奕訢有著太多的相同點,可惜兄弟不和讓他不認同肅順從而選擇了慈禧,這才種下了以後的禍根。對於這種深深隱藏在心底的怨恨,譚延闓是非常理解恭王奕訢地心態的——他已經離開權力中心太久了,做為從頭到尾都見識過慈禧太后手段地皇室親貴,他心中已經充滿了畏懼,尤其是老七醇王死的不明不白更讓他不寒而慄,為此他甚至還有些清醒幸虧當年是老七的孩子入宮,否則自己現在還能不能逍遙的活著都是兩回事!

    恭王奕訢沒有正面回答譚鐘麟,而是轉頭望向了坐在對面的譚延闓,笑著說道:「聽聞組安在合肥幕下做過一段時間,合肥來信甚是誇獎組安之能讚不絕口,不知組安如何看?!」

    譚延闓聽後立刻站起來躬身說道:「此乃朝廷大事,晚生何能參與,只是心中有些妄言想說。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乃王爺一手締造,海軍衙門亦是如此,慶王身兼兩職但多年來庸碌無為不說,還挖北洋水師的牆腳,巨額軍費來去混亂無比,北洋水師多年來未曾添過一艦……北洋水師乃朝廷海上長城也,眼下中日操戈,太平年間若是有個這麼庸碌貪鄙的王爺也就算了,但是此時朝廷社稷交付此等人品惡劣之人,朝廷放心麼?王爺放心麼?百

    麼?!」

    奕訢聽後點點頭笑著說道:「這不算妄言,確實是持中之論,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氣局,文卿兄,你真是好福氣啊!」

    譚鐘麟笑呵呵的說道:「闓兒還小,有些事情他不明白,恭王以後還須多多指點方可成才。這孩子和我不一樣,對洋務卻是非常感興趣的,恭王當年一力創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主持通商,後國朝洋務皆由恭王一手操辦,恭王以後還要多栽培他!」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現在還提它幹什麼。不過我聽說組安開辦的抵羊紡織廠為海內之首。質量與洋布洋紗絲毫不差這是好事,但是洋務首要還是在鐵路,有機會組安可以試試……」恭王微笑地說道。

    「鐵路誠然為洋務首要。但是也需要鋼鐵冶煉為其奠定基礎,否則鋪設鐵路所用鋼軌皆從列強處進口,花費不菲不說,還要受到其節制。晚生興辦洋務前有曾文正公、李中堂和湖北張督為鑑,採取商辦地手法,雖然不知道最終情況怎麼樣。但是現在看起來還是不錯的……」

    「呵呵,我聽盛杏說過,張南皮是完全官辦,什麼紡織廠、鋼鐵廠辦的就像是個衙門一樣,那些貨色能夠辦什麼事?無非是中飽私囊貪鄙成性地傢伙,南皮的銀子花得不少未必能夠辦成什麼事……合肥那裡有杏來辦,用的是官督商辦,杏倒是非常羨慕組安。他的膽子太小也沒有一個當總督的老子,所以只能夠用官督商辦的法子來摸著石頭過河……」

    可能是十年遠離政治中心,恭王奕訢說話反倒是灑脫了不少,不像以前那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句話說下來倒是有三分戲謔地味道。本來到恭王奕訢這裡是談談宮裡的事情,結果幾人談興雖高卻再也沒有涉及宮廷內部風向或是慶王奕劻的話題。譚延闓看老頭子那裡也是一片自然,來到這裡彷彿就像是串門一樣,決口不生硬的改變話題,只是陪著恭王說笑談些洋務上面的事情。

    譚延闓不知道老頭子心中再盤算什麼,也不知道佈局如何,只是跟著老頭子的腳步就好了。其實能夠進入恭王府成為堂上客已經十分不容易了,恭王自打甲申巨變遠離朝廷政治中心之後,就很少與大臣會面,恭邸富麗堂皇來客卻是罕有。像翁同龢當年也是同樣受到恭王的牽連被趕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按理說應該是鐵桿的「六爺黨」,但是近十年來根本沒有踏入恭王府一步,而李鴻章也是與其共事多年交情非淺,也僅僅是來過幾次,上門地頻率和老頭子不相上下而已。

    感情是*「走動」的,榮祿有兩個妹妹、兩個女兒都分別嫁給了當朝的顯貴,這還不算,他還娶了大學士靈桂的長女,結親固然是榮祿當年顯赫發達地重要因素,但這也只是其中一半的功勞,剩下地一半得分則是在於榮祿經常出入權貴家門聯絡感情。這次來到恭王府並不是非要取得什麼東西,只是聯絡感情就已經收穫不菲了,畢竟恭王現在還沒有起復,前面的談話中恭王應該明白譚鐘麟是想通過這次彈劾慶王奕劻和正逢中日戰爭的關頭,借此讓恭王再次出山執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和海軍衙門,甚至是重掌軍機。

    重掌軍機,成為軍機領班現在看起來可能性並不大,畢竟做為慈禧太后曾經的一號潛在政敵,連番遭遇慈禧的打擊,可見慈禧太后對恭王本身也是很顧忌的,加上帝系一脈論血緣和輩分沒有比恭王奕訢更高的人了,在滿人中恭王所擁有的政治聲望遠不是他弟弟醇王所能夠相比的。曾經的洋務派開山鼻祖,恭王奕訢手中掌握著大量的政治資源,若是讓這麼一個人重掌軍機,慈禧太后會有很大的心理障礙。

    「萬一李鴻章和日本人幹起來若是失手了,這個局面誰能夠收拾得了?現在的軍機領班禮親王世鐸有這個本事麼?」在家中譚延闓父子談論恭王政治前途的時候,他的一句話讓譚鐘麟思索了半天。

    現在也唯有譚延闓這麼肯定恭王奕訢還有復起的機會,因為後世的歷史教科書中所記述的便是恭王奕訢在最後黃海大戰慘敗、清軍地面軍隊陷入一片爛之時,恭王奕訢被重新啟用來收拾殘局的——慈禧太后自然是沒有這麼好的心,不過是拿恭王奕訢來當替死鬼的,反正一把火燒了圓明園之後被迫簽訂《北京條約》的奕訢這輩子沒少簽訂類似的屈辱合約,所謂債多不愁再多一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0:52

第七十七章 南大洋
恭王奕欣是洋務運動的倡導者,他這一生干的最大的錯事是在辛酉政變中站在慈禧這一邊誅滅八大臣;而他做的最有意義的事情便是發起洋務運動和建立了北洋水師。譚延闓看得出,奕欣對於洋務事業還是非常得意的,儘管遇到了這麼多挫折,連他自己都成了犧牲品,但是洋務在中國已經站住了腳跟,這也讓他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譚延闓卻知道,恭王、李鴻章等人的洋務活動卻隨著甲午戰爭的慘敗,其最高成果北洋水師的覆滅無奈的落下了帷幕。現在的甲午戰爭進程已經和譚延闓所知道的有了很大的出入,中日雙方還沒有展開大決戰,日本就已經沉了一艘主力戰艦,並且北洋水師還要想在海上劫殺正返回國內的橋立艦,估計這幾天便要有個結果了。

    也算是為了投恭王所好,譚延闓詳細的介紹了抵羊紡織廠,正如奕欣向譚延闓所說的那樣,抵羊紡織廠說到底也是官督商辦,只是和盛宣懷的模式有著很大的出入──譚延闓給予民族資本家們更大的空間,只是在政治上提供保護傘而已,企業本身還是完全依據市場規則來運行的。

    這種模式是盛宣懷最期望的辦工廠的模式,可惜儘管有李鴻章這樣的大佬做靠山,盛宣懷也沒有辦法像譚延闓那樣辦工廠,尤其是譚延闓入股抵羊紡織廠可是佔了半數股份以上,這樣就可以有效的保持對工廠的控制。盛宣懷雖然有錢但還沒有達到譚延闓地水平,他要想掙錢只能夠靠在工廠中上下其手來撈錢這也就成了一個死循環──你可以撈錢。別人也可以。大家一起撈,這樣地工廠可想而知後果會怎麼樣。

    不過在盛宣懷的控制下,這種撈錢的程度會被控制而已。是以譚延闓現在就可以斷定,盛宣懷正在籌建當中地上海華盛紡織總廠絕對不是抵羊的對手,而盛宣懷在工廠上所賺取的利潤也比自己差了八條街這麼遠。

    此消彼長之下,譚延闓倒是很期待過幾年盛宣懷拿什麼來和他爭奪張之洞的漢陽鋼鐵廠,尤其是現在抵羊已經向張之洞發出一個合併方案──張之洞以湖北紡織官局為股本,由抵羊紡織廠向其注入資金進行改造。屆時官方只收取股本所產生的紅利,或是可以賣出股本,其餘紡織廠人員使用、日常生產和官方再也沒有一點干係。

    對於這個合併方案,張之洞正在考慮當中,這個方案對於張之洞來說是極為有誘惑力的,因為在這個方案之外,抵羊紡織廠將會繼承所有湖北紡織官局所欠下地債務,張之洞可以借此機會徹底拋棄這個大包袱。在抵羊紡織廠的股東眼中。張之洞接受這樣的條款是毫無疑問的,因為抵羊紡織廠並不是非常需要湖北紡織官局的生產能力,而是看重了它的銷售渠道,張之洞現在不接受沒有關係。抵羊可以一步一步的侵蝕湖北紡織官局的市場,讓它地生存環境更加惡化。

    「晚生做洋務實業最重要的動機便是分洋貨之利。同時也是為了中國商人的未來著想……」

    「分洋貨之利老夫倒是明白,但為中國商人未來著想是何意?」

    「洋布洋紗橫行中國,洋商倒賣價格極高,這是欺中國商人無法生產之故,若是我們自己也能夠生產的話,那洋商必定會迫於我們地壓力將洋布洋紗的價格降下來……這只是一個例子,其實洋人地東西有很多都是如此,諸如盛杏等人的招商輪船和洋商的太古、怡和洋行在長江的船運角力一般,以後這樣的事情將會越來越多!還有便是中國能夠自產的話同樣也可以為我們的敵人造成麻煩,在經濟上來打擊對手……」

    這個時代的中國對經濟戰爭幾乎沒有這個概念,鄭觀應等人和洋商怡和、太古之間的爭鬥充其量不過是一場「現代化」的商戰而已,對中國商人來說只是開了一個華商正面挑戰洋商的先例。譚延闓雖然不是學習經濟的,但也清楚如果中國關閉對日本的貿易,那對日本來說將會面對什麼──此時日本的工業產品能夠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紡織品,中國則是日本的傾銷市場,當然這個市場的霸主現在還是英國人,日本人只是佔了很少一部分。

    不過這種情況在未來的幾十年內隨著日本的野心越來越大,「抵制日貨」也是從那裡開始喊出來的。雖然譚延闓也知道這個時代就已經有人高喊抵制洋貨了,但是他還是更喜歡「抵制日貨」──沒辦法,誰讓日本這個鄰居對中國的野心實在太大,日後對中國的傷害也最大呢?!

    說到這裡恭王奕欣倒是來了談興,長久以來他一手扶植洋務運動,但最初的動機無非是發展軍事來剿滅太平天國的需要,後來又轉

    以防止國庫空虛,通過自產來分洋商之利,也正是因國現在是不允許外國商人在中國投資建廠生產貨物的──這也是增加洋貨的成本,扶植本國還非常弱小的現代化工業的需要。不過若是論起通過經濟手段來達到打擊對手,甚至是謀求國與國之間的某種政治利益,這種說法恭王奕欣還是頭一次聽到。

    「以前盛杏來我這裡也是談論很多洋務的事情,說實在的,聽你這麼一說你比杏要干得好,真是年少有為……組安剛才所說的打擊對手應該是日本吧,洋務和打擊日本有什麼關係?」

    「日本和大清基本上同時開始接受洋務發展洋務,不過日本國力貧弱,開始的時候是遠不如我大清做得好,只是自日本明治維新之後,日本上下有勁都朝一個方向使,不像我大清各自肘進一步退兩步。久而久之到現在。日本的製造水平已經略勝我大清一籌了。日本國力貧弱,諸如紡織、西藥等行業固然是為了滿足國內需要以分利於洋商,但是最終的心思還是瞅準了我大清。這裡地市場龐大,日本地貨物也就有了銷售的地方……兩國的水平都差不多,只是我們還無法滿足國內商品地需要,一旦洋務做大能夠自給自足,將日商擠出中國,則日貨無銷售市場。自然也就無法支撐其軍隊消耗……」

    ─

    事實上譚延闓早就開始注意要在經濟上針對日本,要不然他也不用創立抵羊紡織廠了,光憑健民製藥就足以保證譚氏家族的財務來源,而且製藥也是譚延闓的本行,怎麼也比紡織行業好得多。抵羊紡織廠最終瞄準的目標便是將日本的紡織品徹底的擠出中國,並且在絲等產業上和日本展開競爭,尤其是國際市場,就算有所損失也要抑制日本地出口。借此來打擊日本的輕工業。

    「看來自己的健民製藥也要下下功夫了,這可是自己的老本行,光有一個戒毒丸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豐富一下產品。以這個時代的醫藥水平,健民製藥完全可以做到世界頂尖水平。這可是一大財源啊!」譚延闓心中稍微一走神想到。

    「日本和中國差不多,簡單的槍械還好說,自己慢慢有能力也可以製造,但是像軍艦這樣重要的武器裝備他們也是需要進口地,只要進口這些大型武器裝備,就必須需要外幣,就會造成金銀外流。事實上日本國小,其資源貧瘠,就算是紡織也需要從印度或是我大清來進口棉花,然後紡成紗布再銷往我大清以此做為支撐。若是我們的洋務產業上了規模,能夠自給自足,日本人就休想從我大清身上賺取銀子,這也就相當於給日本斷了奶,可惜現在我們還遠遠達不到這個水平!」譚延闓不無惋惜的說道。

    恭王奕欣沉思了一會說道:「組安有這個心思已經是極為難得了,事情總是要一步步的來,盛杏他們幹了這麼多年地洋務,也沒有你想的這麼清楚透徹。可惜組安不能早生二十年,若是那時老夫遇到你地話該有多好!」

    譚鐘麟在一旁笑著說道:「王爺,現在也不遲啊……」奕欣微微一笑點點頭卻沒有直接回答譚鐘麟的話。

    譚延闓父子深夜與恭王奕欣告辭,不過在臨走的時候,譚鐘麟交付給大公主一張二十萬兩的銀票存單,並且交代道:「現在出入宮禁不像十年前,都是需要給『門包』的,王爺十年未曾問政,收入清減,這二十萬兩是他多年來攢下的門包,正好給恭王周轉之用。」

    榮壽公主在宮中地位尊崇,整個皇家中人也唯有她可以直面慈禧太后,為人也是八角玲瓏,接到譚鐘麟的銀票之後也未曾推辭,就簡單的道謝收下來了。

    也許正應了老頭子對賣官鬻爵高層的分析,從慈禧太后到慶王奕匡再到底下的諸如周榮曜之輩,他們之間都是有一定利益分配關係的。當三天後老頭子收到陳飛在廣州發來的電報,依據周榮曜的供述,他在香港匯豐銀行中提出了四百五十萬兩白銀,已經轉送到廣州兩廣總督府衙。

    老頭子得到這個消息後,立刻去頤和園向慈禧太后稟告了此事,並且還煽風點火的說道:「慶王奕匡在英人匯豐銀行中的存款恐怕不過是狡兔三窟中之一,其餘存款所在處實難估計」

    這句話的潛台詞便是周榮曜不過是慶王奕匡的一個包衣奴才而已,他雖是慶王的心腹之一,但卻未必能夠掌握更多的慶王奕匡存在外國人那裡的所有存款賬戶,現在所查出來的四百五十萬兩白銀存款,很可能是只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也許是查出慶王奕匡的貪污受賄的金額巨大,惹起了眾多清流官員的不滿,加上前一段時間衛汝貴貪墨軍餉一事,很快清流調轉槍口瞄準了慶王

    各種彈章紛至沓來,堆滿了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的桌宮裡面傳出來的消息,慶王奕匡亦通過其福晉和太監二總管崔玉貴在慈禧太後面前吹風,對此譚鐘麟只是老神在在的笑了笑。

    奕匡在匯豐銀行的存款被查出來證實之後地第四天,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下詔革去慶王奕匡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與海軍衙門大臣等一切職務。交由宗人府來看管。並由兩廣總督譚鐘麟來負責徹查慶王貪墨一案;軍機領班禮親王世鐸來暫時兼任奕匡留下來地空缺。詔書措辭嚴厲,處置慶王奕匡的力度也非常大,詔書一出天下清流都各自為之一振。翁同闓親自到譚鐘麟府邸祝賀。

    不過就在朝廷上下關注慶王奕匡倒台的時候,六月二十五日北洋水師和日本艦隊在距寧波以東三百公里外地南大洋中展開激戰──李鴻章在沿途密切監視得到從法國返回的日本主力戰艦橋立艦的行蹤後,派出北洋水師前去攔截,終於在南大洋之處與正在為其護航的日本艦隊相遇,雙方即刻展開激烈的海戰。

    南大洋就是譚延闓所熟知的東海,北洋水師以定遠為旗艦。致遠、經遠、靖遠、來遠、廣乙、揚威七艦,外加兩艘魚雷艇福龍艇和左一艇。與日本艦隊以松島為旗艦,吉野、浪速、高千穗、秋津洲、比睿、西京丸外加橋立艦共八艘戰艦展開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場大規模蒸汽鐵甲艦之間地大海戰。整個戰鬥持續四個小時,日本艦隊倚仗航速優勢率先撤離戰場,北洋水師尾隨攻擊未果後就近返回上海略作修整後正在返回劉公島的海上。

    當譚延闓得到中日南大洋海上大戰消息後,第一反應便是這「南大洋之戰」完全就是歷史上黃海大東溝海戰的翻版,歷史上的大東溝海戰應該是不會出現了?這場大海戰到底是不是和歷史上大東溝海戰對應,譚延闓並不是很關心。畢竟中日兩國在三月份就開始在牙山海戰相互開火,隨即兩國宣戰,這比歷史上要早太多,現在由於北洋水師半路截殺橋立艦而引發的大海戰也就不足為奇了。

    令譚延闓非常慶幸的是北洋水師並沒有重蹈歷史的覆轍。至少在戰果上來看還是說得過去的──日本艦隊高千穗、松島、比睿三艦被擊沉;北洋水師經遠、來遠、廣乙、揚威四艦在戰鬥中沉沒,魚雷艇福龍艇在海戰中因為偷襲吉野未果。在發射四顆魚雷皆未命中撤退時被浪速擊沉,靖遠艦戰鬥中受損十分嚴重,在撤退地時候動力系統發生嚴重故障,被定遠拖拽回上海。

    整個大戰日本和北洋水師是三比四在數量上略勝一籌,可是譚延闓卻知道這個戰績簡直就是一個奇蹟了,他在北洋幕府中待過一段時間,對於所關注的甲午海戰自然是不會放鬆,中日兩國戰艦的數據他也是倒背如流。如果從數據上看,北洋水師這次戰鬥吃虧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一場勝利──高千穗和松島都是日本艦隊的絕對主力戰艦,僅這兩艘戰艦地排水量加在一起就已經超過北洋水師的四艘沉沒戰艦地總噸位了,而且這兩艘日本戰艦上所搭載的艦炮無論是在質量還是數量上都要比北洋水師的四艘沉艦要厲害的多。

    這場海戰再一次的應證了北洋水師的厚裝甲、高攻擊力,而日本海軍似乎也從另外一個側面應證了擊敗北洋水師的辦法──經遠、來遠和受傷沉重的靖遠艦都是高千穗和浪速的戰果。這兩艘日本主力戰艦上裝備的260米火炮對北洋水師主力戰艦的厚裝甲造成了嚴重的威脅,在海戰中多次擊穿北洋水師除定遠艦之外其他戰艦的裝甲,開戰不到一個小時兩艦合力圍攻靖遠艦,致使經遠艦成為此次海戰中第一艘被擊沉的戰艦。

    這兩艘姐妹艦在海戰中幾乎是壓著北洋水師艦隊打,在戰鬥中出盡了風頭,好在定遠艦的一枚305米炮彈擊中了高千穗的要害,在海上行動緩慢,隨後被致遠和來遠圍攻,被擊中十三發210米炮彈,在海上動彈不得,最終被趕上來北洋水師速度最快的左一魚雷艇釋放魚雷所擊沉,但來遠艦也被浪速主炮攻擊,被擊中二十三發260彈,最為致命的是其中一發擊穿裝甲命中彈藥艙引發大爆炸,管帶邱寶仁和一百四十名水手陣亡,和高千穗差不多同時沉沒。

    戒念手頭上的資料地圖上,在東海的位置標的是「南大洋」,黃海是「東大洋」。戒念沒有找到相關資料,因為在所有的小說或是傳記中都沒有見到這兩個稱呼。這份清朝地圖還是比較可靠的,所以戒念依據地圖採用了這種稱呼。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1:00

第七十八章 燃燒
至於松島和橋立艦上的320米主炮在海戰中的作用非常有限,威懾多過於實用──在四個小事的戰鬥中,這兩門日本當之無愧的最大口徑艦炮僅發射了五次,無一命中。不是它們不想開炮,而是這兩門主炮幾乎不能轉動,日本海軍的命中率完全是靠火炮數量和發射速度給堆上去的,但是這兩門主炮的發射是需要極佳的戰鬥時機,它們靠所搭載艦船運行軌跡來完成瞄準射擊,不要說是日本海軍,就是公認的海軍素質最高的英國海軍使用這樣的主炮也是一樣的。至此通過兩次海戰的戰鬥經過,北洋水師和日本艦隊都看清楚了這三景艦上倚為長城的320毫米艦炮是在擺樣子、嚇唬人的,在海戰中炮塔不能夠自由轉動發射,再大的口徑也是白搭。

    定遠艦的戰果便是擊沉了日本海軍旗艦松島艦,不過被松島、吉野、秋津洲連續擊中,海戰中總共被擊中110炮彈,船體彈坑密佈但是卻沒有被擊穿裝甲,倖免沉沒只是船員水手死28人傷61人,人員傷亡慘重。定遠艦上四門305米主炮成為這次海戰中最閃亮的攻擊利器,雖然發射速度比較慢,但是它所發射的開花彈在日本艦隊的眼中簡直就是閻王的催命符──在靖遠被率先擊沉後,北洋水師艦隊憤怒的炮火都全部向浪速和高千穗集中,定遠後前後向其發射了十六枚305米炮彈,命中三枚。其中一枚因為質量原因居然橫穿高千穗艦後落入海中;第二枚在其機械艙內發生爆炸引燃艙內機油發生大火。高千穗的航速瞬間慢了下來;最後一枚擊穿其輪機艙裝甲擊斃其總管輪和數名日軍將領,使得本來就已經勉力行駛的高千穗徹底失去了控制。

    日本海軍原本就對定遠和鎮遠防範很深,在牙山海戰因為嚴島艦沉沒飽受責難地日本聯合艦隊司令官伊東佑亨在辭職未被批准後。這次看到定遠艦居然沒有和鎮遠在一起獨自率領北洋水師艦隊截殺橋立艦,當即就下達作戰命令,務必要趁著這個機會擊沉定遠,斷北洋水師一臂,同時也是為嚴島地沉沒報仇。

    在這次海戰中,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因為朝鮮戰局緊張。臨時登鎮遠艦為增援朝鮮船隊護航。本來以為這次北洋水師分艦隊出行截殺橋立艦沒有什麼問題,為了防止橋立艦利用速度快的優勢逃跑,還帶上了北洋水師航速24節的左一魚雷艇,卻沒有想到圍繞日本間諜早消息,並且轉道在上海乘坐英籍貨輪前往日本通報消息,並惹來日本主力為橋立艦護航,設下圈套反過來圍殺北洋水師。

    管帶右翼總兵劉步蟾在遭遇日艦後,指揮北洋水師成縱隊迎戰日本艦隊。在經遠、高千穗、來遠沉沒,經過近兩個小時地激戰,雙方隊形都已經被打散,中日雙方旗艦恰巧斜向相錯行駛。劉步蟾立刻命令前主炮塔右轉瞄準松島開炮。卻沒有擊中,沒有想到自己的艦橋居然被艦炮開火時給震塌了。幸好劉步此時正在前主炮位的指揮台上指揮戰鬥。

    伊東佑亨和松島艦長尾本知道也立刻命令左舷六門120米火炮向定遠開炮,定遠艦雖然冒出了被擊中的濃煙,卻是在定遠左舷──那一炮是吉野命中了定遠。定遠巨艦上的煤包沙包被炸的碎屑橫飛,「門特勒特」防彈鐵鎖錚錚斷裂聲和炮彈地激烈爆炸聲絞成了一片,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定遠兩舷被松島和吉野連續擊中了五發炮彈。

    劉步蟾命令側舷150炮向吉野開火後,繼續堅持前後主炮塔瞄準松島,一旦松島越出前主炮的射擊範圍,後主炮立刻瞄準射擊,務必要擊傷日本旗艦。就這樣定遠繼續承受著松島和吉野的夾擊,不過在六分鐘後,吉野艦上也冒起了黑煙──致遠艦管帶鄧世昌在發現吉野和松島左右夾攻定遠後,即刻甩開對手浪速,在兩千五百碼外就近向吉野開炮,並且運氣極佳的第一次射擊主炮便命中吉野側舷擊穿裝甲在一個艙室內發生爆炸,幸好不是要害部位,否則吉野恐怕當即就要受到重創。

    先是中日海軍旗艦對決,吉野、致遠先後絞入,後面浪速、靖遠、秋津洲、橋立、廣乙、揚威、比睿和北洋水師的兩艘魚雷艇都給攪了進來。從開戰到現在戰事圍繞兩艘旗艦發展到了最高潮,正在和致遠纏鬥的吉野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到一條白色的軌跡向其延伸過來,大佐河原要一大驚失色,立刻命令管輪調轉船頭躲避魚雷 ──福龍艇管帶蔡廷干看到左一魚雷艇王平居然亂戰之中還擊沉了高千穗,登時眼紅不已,這次見各艦攪成一鍋粥也想重演王平地奇蹟,摸到吉野附近突然釋放魚雷,雖未命中卻將

    了一跳,也減輕了致遠的壓力。

    隨後的十分鐘內,福龍艇相繼發射了剩餘的三發魚雷,有兩發魚雷命中了吉野,居然都沒有爆炸,蔡廷干也顧不上跳腳大罵天津機器局那幫孫子們偷工減料造地劣質魚雷,急忙調轉船頭,企圖脫離交戰區域,結果先被橋立的三磅速射炮擊中了兩次,隨後又被吉野地120毫米艦炮擊中,不到一分鐘便沉沒了,全體艇員無一生還。

    福龍艇這麼一攪局,定遠艦和致遠艦的壓力大減,致遠艦趁機向吉野連續發炮,可惜無一命中,倒是後主炮擊中浪速一發;而定遠艦趁著這十分鐘30515075 米艦炮集中火力向松島開火,海面上到處瀰漫著艦炮發射或爆炸所產生的煙霧,松島也無法觀察到吉野的狀況,一邊向定遠還擊,一面承受著定遠的炮火打擊。

    就在福龍艇射出最後一發魚雷地時候。定遠艦地運氣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於來了──所發射的兩枚305米炮彈居然同時命中松島。定遠地運氣就是松島的災難,登時松島艦中部和尾部船體騰起了滾滾濃煙還有幾米高的火苗,隱約伴有爆炸聲傳來。此時松島已經超過了定遠的前主炮射擊界面。只能夠依靠後主炮繼續對松島射擊,劉步蟾當機立斷命令前主炮旋轉,瞄準左前方這次截殺任務的目標橋立艦繼續射擊。

    廣乙和揚威此時在海戰戰場的東北方向和日艦比睿與西京丸纏鬥,冷不防地被斜衝過來的橋立艦打了正著,廣乙在前橋立艦突襲致使廣乙還沒有反應過來便連連中彈。廣乙的裝甲極薄,橋立艦的120米艦炮拿致遠等艦沒有辦法。但可以輕而易舉的擊穿廣乙裝甲給予重創,橋立艦不過才兩輪射擊,居然有三發炮彈擊中廣乙,登時就讓廣乙冒出了滾滾黑煙。

    廣乙和揚威的主炮都接受了北洋水師的改造──艦上主炮都換裝成150米速射炮,這一換裝是日本人以前所不知道的,這四門安裝在兩艦上地新式速射炮都是江南製造局仿製克虜伯火炮,雖然達不到原裝德國貨的標準,但一分鐘也可以連發兩炮。這給比睿和西京丸帶來了天大的麻煩。眼看比睿已經快要沉了,沒有想到橋立艦居然這麼凶狠,不到一分鐘居然被橋立打成重傷。

    廣乙管帶林國祥見事不可違,看到自己的戰艦濃煙滾滾烈焰卷騰已經是受了致命地重創。廣乙不比致遠等鐵甲艦,它是木質的。一旦燃起大火就沒得救了。看到此情此景,林國祥衝進了駕駛室,開足了馬力放棄閃避直接衝著不到六百碼外地比睿艦衝過去,想要撞沉比睿。日艦橋立、比睿和西京丸上的日軍大驚失色,顧不上旁邊不遠處的揚威連連向廣乙艦開炮,不過卻一發也沒有命中。

    揚威艦管帶林履中則非常清楚林國祥是想和比睿同歸於盡,於是也放棄了抵抗,一邊開炮一邊衝著西京丸靠攏──橋立艦的火力實在是太生猛了,周圍的北洋水師戰艦或沉或傷都離他們太遠根本無法趕在橋立的前面救他們,林履中想通過衝撞西京丸或許能夠殺出一條生路──西京丸若是躲避則直接衝出去向致遠靠攏,如果不躲的話……

    ─

    隨著一聲巨響,廣乙艦終於用船頭成功的撞擊到了正在瘋狂逃命的比睿艦,不過一分鐘兩艘戰艦同時沉沒,而衝向西京丸的揚威則沒有這麼好運──西京丸看到比睿的下場後,也顧不上發炮還擊,確實是撤退了,但是揚威斜後方的橋立艦所發射的一枚120米炮彈擊穿了裝甲後進入船體在鍋爐艙爆炸,揚威失去動力後依靠慣性向前衝了一段距離後就不能動彈了,橋立艦上發射的更多炮彈隨之而來,揚威陷入一片火海……

    致遠艦雖然用前主炮向橋立開炮,但無奈一發也沒有擊中橋立,還是眼睜睜的看著揚威和廣乙陸續向日艦衝去尋求同歸於盡,廣乙完成了它的使命,而揚威卻抱憾南大洋。正當鄧世昌為不能挽救揚威和廣乙而遺憾的時候,沒有想到致遠的後主炮單管210炮居然鬼使神差的擊中了正在拚死解救旗艦松島的日艦浪速,並且擊穿其側舷裝甲進入內部艙室引發了大火。

    這突如其來的一炮讓浪速艦上亂成了一鍋粥,致遠也不知道這發炮彈到底擊中了浪速的什麼位置,居然讓艦上的日軍幾乎如無頭蒼蠅一般在甲板上四處奔跑,拚命救火。不過致遠艦後主炮炮手受此激勵反倒是繼續裝彈瞄準射擊,可惜再也沒有命中,倒是一發150米炮彈再次擊穿浪速艦前部裝甲不過炮彈卻沒有發生爆炸。

    還輪不到致遠惋惜,橋立艦報復的炮火便轉移到它的頭上,幾輪射擊之後,致遠前主炮塔被橋立艦命中兩

    手當即有四人犧牲,而鄧世昌在前主炮位指揮台上指發落到附近的炮彈爆炸後的彈片擊傷左臂,一時鮮血染紅了軍服。

    彷彿是受到了廣乙艦撞沉比睿的啟發,鄧世昌命令總管輪開足馬力徑直駛向橋立,並且命令前主炮塔不斷的向橋立射擊攻擊前進。相比之下繼續攻擊浪速是最有把握地。因為浪速艦受到了重創。從船艙內冒出地黑煙是越來越濃,況且因為是新艦,航速18節的橋立反使用了九年的浪速反倒是快出一兩節。可惜浪速是在致遠地後方,掉轉船頭不但費時費力還要受到橋立艦的猛烈攻擊,鄧世昌下定決心非要效仿廣乙將橋立留在南大洋!

    致遠艦連連被擊中還一個勁的向橋立發動攻擊衝鋒,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夠看得出來仗打到這個份上,北洋水師已經開始真的拚命了。橋立看到致遠這番架勢,一面立刻向東北方向逃竄。一面向致遠開炮希望能夠阻止致遠前進。致遠的雙聯裝210米艦炮不斷的向橋立開炮,居然有如神助般地接連命中橋立三炮,其中一炮正中橋立艦的指揮台,將其炸了個粉碎,剩下兩枚擊中其右舷擊毀一門120米艦炮,並且引起了甲板彈藥發生爆炸,登時就將左舷的一片側舷甲板炸飛,炮位周圍的日艦水手屍骨無存。

    前有廣乙、揚威。後有致遠如此拚命引動了日本艦隊的恐慌,在橋立艦不遠處剛剛逃脫廣乙撞擊之災的西京丸嚇得立刻掉轉船頭立刻向正北方向逃竄──若是致遠追不上橋立,那肯定會來找它的,論火力不及致遠。論速度又滿上一籌,要是碰到致遠艦那西京丸可就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就在這時松島艦上又傳來數聲巨大地爆炸聲響──旗艦松島終於又栽在了鍋爐上。先前被命中的地方引起大火禍及鍋爐系統,速度明顯降低,這使得其機動能力大大削弱,被定遠305米後主炮又打中了三發,其中一發擊中了輪機艙造成機油洩露引發大火,時間一長艦上日本水手滅火不利居然把彈藥艙也給引燃了,終於發生了災難性的後果。

    看到松島艦上不斷發出的爆炸聲和衝天地大火,日本艦隊吉野艦升起了旗艦旗──松島艦已經完蛋了,吉野艦長河原要一大佐接替松島艦成為日本艦隊的旗艦。河原要一接過艦隊指揮權後,立刻懸掛撤退旗幟,吉野斜向脫離戰場,使用後主炮攻擊定遠,本來是想攻擊致遠以解橋立之危地,接過橋立將致遠引向了東北方向,超出主炮射界,無奈之下河原要一隻得下令攻擊定遠,給浪速爭取撤退時間,免得繼續暴露在定遠前主炮的打擊範圍內。

    橋立艦終於仗著新船高速航行的優勢,擺脫了致遠的拚命衝擊,不過它也是萬分幸運──致遠在攻擊前進的時候,向它發射了兩枚魚雷,一枚擦肩而過,另外一枚擊中尾舵居然沒有爆炸,這對於橋立而言簡直是太幸運了。驚恐過後看到吉野下令撤退,並且看到其姐妹艦松島沉沒的景象後,橋立艦長大佐日高壯之丞也沒有猶豫,全速脫離致遠遠離戰場,至於西京丸先它一步早就衝著北方逃竄了。

    浪速艦長東鄉平八郎在指揮水手控制了火勢了之後,便和吉野互為犄角,一邊撤退一邊用後主炮向定遠射擊,以阻止定遠追擊。定遠艦長劉步也不敢過分逼得太近,只是使用前主炮射擊,同時也是再向日本艦隊威懾,不過卻一發也沒有命中,倒是渾身是火的靖遠艦一枚炮彈幸運的擊中了正在撤退中的浪速艦,可惜炮彈打在了浪速的繩索上,在桅杆後部不遠處爆炸,只是殺傷了艦上的日本士兵,並沒有對其裝甲結構造成傷害。

    至於致遠艦在和嚴島越追越遠的情況下也無奈的放棄了目標,一邊減速向定遠靠攏,一邊看看周圍海域中還有沒有揚威和廣乙艦的倖存人員。左一魚雷艇在戰鬥中白撿了一個便宜,趁亂釋放魚雷擊沉受重傷的日艦高千穗,算是立了一個大功。本來艦長王平還想在海戰中有所作為的,結果看到福龍艇蔡廷干的下場後,就算日艦有些狼狽撤退,也不敢再上前攻擊釋放魚雷了。速度最快的左一都沒有這樣的想法,北洋水師其他戰艦就算有這個心也做不到──日艦速度上對他們實在是太佔優勢了。左一也是四處尋找海面上的倖存者,這次北洋水師沉了不少,但必須要盡力營救水師同仁,總要為水師留下一些種子啊!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1:09

第七十九章 新居
劉步蟾象徵性的追擊了十餘分鐘後,發出旗號命令北洋水師停止追擊返航——這個決定也令北洋水師以後後悔萬分,日艦橋立和浪速都在脫離戰鬥後不到半個小時內,相繼動力系統出現嚴重故障停了下來,如果劉步蟾再堅持追上十來分鐘,那這兩個天大的戰果將會白白送到他的眼前。如果那樣的話,北洋水師的命運將會重新被改寫,而就眼前的戰果而言也會好看許多。

    雖然這次南大洋海戰北洋水師戰果不錯,雖未擊沉目標橋立艦,但卻擊沉了日本聯合艦隊旗艦松島,其司令官伊東佑亨中將、艦長尾本知道還沒有等松島沉沒便開槍自殺了。高千穗也是日本數得上的主力戰艦,和東鄉平八郎指揮的浪速是同級姐妹艦,但依舊被北洋水師多艦圍殺最終飲恨南大洋。

    不過戰爭永遠不是政治,戰果的評價是由政治來決定的——日本沉沒三艘,而北洋水師沉沒四艘,還有一艘靖遠傷的比當初的濟遠還要嚴重,戰鬥中不能有效滅火,在定遠的幫助下才將船上大火撲滅,現在濟遠還在劉公島基地內的船塢中待著,還有半個月才能夠上戰場,這次以靖遠的傷勢來看,豈不是修養個一兩個月,到時候中間的缺口誰可以補上來?!

    中日兩國主力艦隊在南大洋上大打出手,隨後帶著傷口各自返航回去思考了。當北洋水師抵達就近的上海,那裡的江南機器局有一些設備,還有洋人開辦地船塢修理廠。它們可以為英國地遠東艦隊提供日常保養修理工作。如果可能的話,這支北洋水師分艦隊殘存下來的定遠、致遠、靖遠三艘主力戰艦還可以就近修理一番,尤其是受傷嚴重地靖遠更是繼續修理。否則它能不能返回劉公島都是一回說。

    當北洋水師的三艦一艇在上海亮相的時候,整個上海都為之轟動——除了左一魚雷艇毫髮無傷之外,這三艘北洋水師絕對主力鐵甲艦損壞不堪,定遠和致遠的傷勢比靖遠好不到那裡去,尤其是定遠,整個海戰中承受了一百餘發大小炮彈的洗禮。連艦橋都整體垮塌後被日軍炮火點燃只剩下一堆灰燼,兩舷裝甲佈滿了密密麻麻大小不等駭人的彈坑,這讓人立刻聯想到日軍是不是不大勝,鎮遠呢?鎮遠難道沉沒了?!

    劉步蟾反應非常及時,上海乃是華洋雜處,西方各國多在此設立有領事館,對於突然爆發地南大洋大海戰,無論華人還是洋人都眾說紛紜。劉步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立刻召開了記者會,中外記者立刻雲集上海碼頭,定遠艦長劉步蟾、致遠艦長鄧世昌、靖遠艦長葉祖珪、廣乙艦長林國祥、經遠艦長林永升、左一魚雷艇王平立刻成為中外記者的焦點。

    廣乙艦雖然和比睿艦同歸於盡,但是艦長林國祥和七十名倖存水兵被左一魚雷艇給救起。經遠艦林永升和九十四名水兵被救起,至於揚威艦長林履中、來遠艦長邱寶仁都在海戰中陣亡了。由於日本艦隊主動率先撤退脫離戰鬥。大量的日本水兵都被北洋水師俘虜,軍銜最高的比睿艦艦長少佐櫻井規矩之左右,被擊沉的松島、高千穗艦上的聯合艦隊司令伊東佑亨、艦長大佐尾本知道開槍自殺,艦長大佐野村貞在戰鬥中被彈片擊中身亡。其實劉步不知道還有日艦秋津洲艦長大佐上村彥之丞雖然戰艦沒有沉沒,但是在戰鬥中被定遠所發射的150米炮彈彈片擊中頭部身亡。

    南大洋之戰北洋水師四條主力戰艦和一條魚雷艇沉沒,三艘重傷,人員死亡五百四十七人,俘虜日本聯合艦隊官兵五十三人。因為左一先營救北洋水師官兵,隨後才開始對日軍展開救援,時間上就拖上了很久,再加上一名日軍低級軍官試圖用軍刀刺殺北洋水師官兵,洋員德魯克被劃傷,被王平擊斃後,劉步蟾下令除日艦軍官之外,其餘不准救援。在雙方交戰水域一時半會是不會有其他商船通過的,可以斷定剩餘日軍基本上沒有生還地希望,這個數量保守估計也有三百餘人。因為洋員德魯克被日軍軍官砍傷,定遠等戰艦上的洋員都對此事保持了緘默,直到十六年後才被披露出來。

    除了劉步蟾、王平身上沒有受傷只是稍顯狼狽之外,鄧世昌、林國祥、林永升都是一身是傷,這讓中外記者心中都能感到北洋水師不久前和日本聯合艦隊在南大洋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戰況應當相當慘烈。

    劉步蟾敘述了從海戰的整個過程,包括廣乙艦長被橋立艦擊中後毅然駕船衝向比睿與之同歸於盡,揚威和致遠的與敵同歸於盡地事

    也都作了敘述。在海戰中還有什麼比明知不敵與敵感人?劉步蟾的訴說讓中外記者都對北洋水師這支分艦隊抱有了極大地好感,甚至是崇敬之情,林國祥和鄧世昌做為劫後餘生者得到了記者們最熱烈的掌聲,當得知他們兩人都曾經在一艘戰艦上服役,並且正是因為廣乙、揚威、致遠三艦連續向日艦發起自殺攻擊,讓日本艦隊聞風色變被迫在局面尚處佔優的情況下率先撤退,所有人對他們的掌聲更加熱烈了。

    記者們對北洋水師倖存下來的官兵毫不吝嗇的報之以掌聲,而包括劉步在內的北洋水師官兵都嗚嗚的痛哭起來,劉步蟾、鄧世昌和林國祥雖然沒有像水兵們那樣哭出聲來,但是他們臉上無聲劃過的淚光成為第二天報紙上最顯要的照片。

    「劉艦長,請留步!請允許在下問您最後一個問題。」當劉步蟾等北洋水師官兵打算退場的時候,一名中國記者站起來大聲說道。

    「請問。」

    「您認為這場海戰到底是誰的勝利?這場海戰對您最大地感觸是什麼?!」

    「我認為我們雙方誰都沒有輸,非要分出個上下勝負出來地話。那我們北洋水師要比日本聯合艦隊略勝一籌!這一次我們奉命出海截殺從法國返回的日艦橋立艦。雖然沒有擊沉橋立艦,但是卻擊沉了日本聯合艦隊的旗艦松島艦,這艘戰艦和橋立艦同是日本海軍地三景艦之一。武器配備基本相同……我們雖然損失了四艘主力戰艦和一艘魚雷艇,但是卻擊沉了日本三艘主力戰艦,其中在海戰中擊沉對方旗艦意味著什麼,我想大家都能夠明白!」劉步蟾大聲說道。

    劉步蟾等人的照片和發言,遠在北京的譚延闓已經在《北華捷報》上都看到了,此時這支傷痕纍纍的北洋水師分艦隊還行駛在回劉公島的海上——洋人不許北洋水師進入船塢接受修理。他們只能夠在江南製造局簡單的修整了一番,更換了一些簡單地配件後,繼續由定遠拖拽靖遠出海向他們的出發地劉公島返航。

    對於北洋水師截殺橋立艦這項作戰計劃,譚延闓心中是非常清楚的,當初他也是策劃者之一——正是因為他的慫恿,李經方才會向李鴻章提出這樣的方案,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明明很有把握的事情,在北洋水師趕到的時候卻要面對更多數量。戰鬥力更強的一整支日本艦隊地攻擊。北洋水師這支獵殺分艦隊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劫後餘生的三艘主力戰艦除了定遠還有一戰之力之外,致遠還能夠正常行駛,至於靖遠幾乎成為一個空殼了。這對北洋水師來說絕對是一個重大打擊。

    「組安,北洋水師打的還不錯麼。你在北洋待過幾個月,應該對合肥手中地這塊鎮山之寶有所瞭解,你有什麼看法?!聽合肥說截殺日艦橋立是你出的主意?」譚鐘麟微微笑著說道。

    —

    譚延闓感到老頭子那份灼熱地眼光後,只是淡淡的說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通過南大洋這一戰,北洋水師死傷有些太嚴重了,短時間內除了定遠還可以勉強一用之外,其餘戰艦沒個一兩個月是派不上什麼用場的。不過翁書平應該高興了,李鴻章這條胳膊差不多算是到頭了,再有這麼一場海戰,李鴻章的家底也就差不多了……」

    譚鐘麟聽後也是嘆了一口氣,悻悻的說道:「不錯,天下最高興的人應該是常熟了……」

    「聽說昨天福向翁書平要銀子,翁書平居然批了兩百萬兩?」

    譚鐘麟點點頭說道:「估計是看到日本人沉了一條旗艦,常熟以為今後沒有什麼問題了,把向匯豐銀行的借款中給北洋的軍費抽出了兩百萬兩……」

    「愚蠢!」譚延闓在心中暗罵道,不過在老頭子面前他是不敢這麼說的,只是說道:「父親,這齣戲精彩的地方還沒有上場,只是開了個頭而已,前幾個月沉了一艘嚴島也沒有讓日本人退縮,現在松島不過是嚴島的翻版,論主力戰艦日本人依然有本錢和北洋打。別忘了朝鮮除了平壤、漢城、仁川等少數地方之外,幾乎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本來海上決戰是為了陸上戰鬥掃平障礙,可惜北洋水師這次損失慘重估計以後更不會主動出擊來掐斷日本向朝鮮運兵的通道,陸上的戰爭鹿死誰手還尚不可知,大清的軍隊中也不僅只有一個衛汝貴……」

    「恐怕這個時候常熟還算計著北洋能夠大敗一場來拿捏合肥一次,現在就開始削減軍費了,常熟的腦子恐怕是讀書給讀死了!」老頭子笑眯眯的說道。

    由於慶王奕劻事件,譚

    政治地位陡然提升,有傳聞慈禧太后要賜譚鐘麟雙眼可是天大的恩賜,要知道有清以來到現在,三眼花翎所賜者不過才只有傅恆、福康安、和琳、長齡、禧恩、李鴻章六人,真正活著的也就李鴻章一個;雙眼花翎雖然比三眼花翎低一級,但不過才賜給了不超過二十個人,至於活著的也就兩個。

    譚鐘麟得賜雙眼花翎雖然還沒有變成現實,但是慈禧太后金口一開比聖旨還管用,誰敢阻攔?!就等吉日賜花翎了,這也是慈禧過壽以來所發出去的最厚重的賞賜。譚鐘麟已經是兩廣總督。再向上走就是兩江總督和直隸總督,現在地兩江總督是劉坤一,是湘軍碩果僅存地人物。而直隸總督李鴻章正在和日本人拚命,慈禧太后不會在這個時候來自毀長城的。想想朝廷能夠賞賜給譚鐘麟的也唯有尊崇地花翎了,顧忌到三眼花翎實在太過敏感才降為雙眼。

    慈禧太后賞賜譚鐘麟雙眼花翎也明示了她對慶王奕劻的態度,不過正趕在過壽的當口,也只是奪了奕劻的實權冷落起來罷了,即便如此譚鐘麟扳倒奕劻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一時間譚鐘麟雖為疆臣但卻成了清流之中的崇敬之人。翁同龢為南派清流地開山鼻祖,現在李鴻藻不問世事的情況下成為清流實際上的首領,名義上翁同龢與譚鐘麟是同年好友,翁同龢似乎像是忘記了譚鐘麟為李鴻章撮合的事情,不時登門拜訪,彷彿像四年前那般,不過譚延闓、譚鐘麟和翁同龢心中都明白,譚翁兩家雖說不上是反目成仇。但也絕對不是親密無間的好友了!

    「阿父,這場仗不到最後塵埃落定,誰也不能斷定以後會怎麼樣,不過李鴻章不僅是疆臣首領。也是漢臣首腦之一。阿父這次扳倒奕劻恐怕會得罪不少滿族權貴,不過李鴻章若是不倒的話。那他永遠是滿族權貴的眼中釘肉中刺,樹立這麼一個招牌來吸引滿人的仇恨也是不錯,阿父有時間可以和李鴻章都走動一些……」

    「呵呵,常熟一向自詡為漢臣中和滿臣關係最為親近,要不然太后也不會讓他來取代閻敬銘成為戶部尚書了。常熟想借滿臣之力來遏制合肥,這個算盤可是精得很,組安你說這兩人誰會笑到最後?!」

    譚延闓微微笑著回答道:「無論他們兩人最後結果怎麼樣,反正高興地是滿臣,不過翁同龢與李鴻章說到底都是彼此彼此,相比之下孩兒寧可看好李鴻章,還沒有見過身為太后的敵人還能夠過得很好的政敵,帝師這個位子說起來風光現在是越來越燙手啊!」

    譚鐘麟聽後只是呵呵一笑,不可置否,父子兩人對於翁同龢和李鴻章的未來討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兩人地看法也是越來越接近,推演無數次後得出了最終的結論怎麼都是對翁同龢極為不利。當然之所以產生這樣地效果,和譚延闓的有意引導與他為李鴻章出謀劃策有很大的關係,現在戰事越拖越長,三個月下來兩次海戰外加漢城小規模的戰鬥,眼看慈禧太后的壽辰越來越近,這戰事每拖上一天就對翁同龢越不利,可憐翁同龢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一隻腳邁進火坑裡面去了。

    「透過大公主的門路,她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一個位子,安排你進中書內閣,做個中書舍人以積累經驗和資歷。中書舍人官位雖然不高但卻極為重要,在那裡你可以接觸到上至大學士、各省督撫將軍,下至京師各衙門裡的小官吏,輕而易舉的便可以獲得各種消息,也可以大增你的見識……本來為父早該安排你去當中書舍人了,可是半道碰上李鴻章招攬你,能夠進入北洋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機緣,既然你也怕李鴻章對日失手連累你,為父就再次走走門路了……」譚鐘麟微笑的看著譚延闓說道。

    譚延闓皺皺眉頭說道:「難道阿父不相信孩兒能夠謀個進士出身麼?這中書舍人既有進士出身,舉人出身也是可以當的,只要有門路就可以進來,什麼出身並不重要,也不影響陞遷,若是會試無緣的話也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譚鐘麟聽後呵呵一笑,用手拍拍譚延闓的頭頂說道:「為父自然相信你能夠考取進士出身,讓你現在入中書成為中書舍人也是再捶打你一番,而此時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中日戰爭會給你帶來一個聚集名望的機會。只要你能夠把握得當,等會試和堂考一完結,那你的起點將會比別人高出一塊,這路也就越走越順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1:18

第八十章 危局
「其實孩兒心中實在是不願意再介入中日戰爭了,所謂言多必失,隨著太后壽辰的到來,這和戰之爭將會愈發激烈,若是稍有不慎就會結下仇怨……就算在會試之後,我也希望能夠到地方上為官,儘量離京城遠一些,等幾年後慶王奕劻這件事完全平息下去之後,再作打算……」譚延闓說道。

    京城這個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夠站得住腳的,老頭子掀翻了慶王奕劻,那些和奕劻有著密切聯繫的人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暗中下絆子,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還是遠離紛爭的好。甲午戰爭現在都已經走了模樣,原本歷史上日本艦隊一艦未沉,但是真正的大戰還沒有開始,日本和北洋就已經拼得火花四濺,更是損失了嚴島、松島、高千穗三艘絕對主力戰艦,往後發展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歷史已經變得混亂起來,譚延闓已經無法按照自己的記憶來作弊,至於他非常忌諱的公車上書,不知道明年會不會出現都是兩說了。

    譚鐘麟聽後沉思了片刻說道:「這中書舍人你還是要去,既然你已經定下心思,為父覺得也是不錯,等到了中書你就帶著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好了,這嘴巴就閉上吧!至於考中進士後外放的問題,這也好辦,為父這兩廣總督還是要坐上一段時間的,為父想將你留在身邊幫忙,這樣也好有個照應……」

    譚延闓笑著說道:「阿父,這個先不著急,想要外放至少也是後年的事情了。到時候說不定阿父早就高昇了。咱們在不在兩廣還說不定呢!」

    現在距離明年會試至少還有九個多月,老頭子為譚延闓所安排的到中書舍人,他自己也覺得這是一個不錯地選擇。當然前提正如老頭子所說地那樣,帶著耳朵和眼睛去就可以了,多觀察這個時代的官場也是積累經驗。

    就目前來說中書舍人這個職位對譚延闓來說也是最適合的位子了——清代沿明制,於內閣置中書若干人,掌撰擬、記載、翻譯、繕寫等瑣碎工作,而這正是譚延闓地專長。他還精通三國外語。寫得一手漂亮的顏體字,在這種工作崗位上,書法的高低也是官員能否得以重用的重要標準,譚延闓漂亮的顏體字是文人大考答卷、謄抄正式公文等不二筆體。科舉考試中,考生若是龍飛鳳舞的行書一片,保證考官連看都不看就直接扔掉,而在中書,你若不是寫得一手方正體地楷字。那就不用在這裡立足了,顯然譚延闓非常輕鬆過關。

    自從乾隆十三年開始東閣、文淵閣、體仁閣、武英殿、文華殿、保和殿三閣三殿的內閣定製,內閣雖然不是政務中心,但仍居中央官署之首。閣臣乃是文人仕途中最崇貴的榮稱,漢人如果不是翰林出身者是根本沒有資格入閣的。閣臣中的協辦大學士或是內閣大學士。官階一品,一般授為拜相,官場上見面稱呼都是「中堂」,不能直稱其名。

    內閣的規制,大學士一直以來都是「四端兩協」,首輔自然是李鴻章為文華殿大學士。翁同龢是戶部協辦大學士,他的前任閻敬銘就和恩承分別補了當年去世的左宗棠和靈桂地遺缺——這也是慈禧為了修建頤和園掃平了閻敬銘這個唯一的障礙,協辦大學士一旦升為大學士,就有「管部」的職司,所以按照例要解除戶部尚書之職,這樣以來才可以讓閻敬銘不能嚴控戶部,改由翁同龢這樣和滿臣相當親近的官員來接任戶部尚書,要錢也容易了不少。譚鐘麟三年前由吏部左侍郎兼署戶部左侍郎升為工部尚書,這工部尚書當時就是翁同龢遷戶部尚書留下來地空缺,也是協辦大學士的名頭,頂著內閣協辦大學士地名號,算是完成了讀書人入閣的夢想。

    中書舍人科是內閣直接下屬的機構,官職不過七品,這種職位並非是非要翰林進士出身不可,舉人也是可以擔任的,不過要經過嚴格的考授或是頂級人物推薦。譚延闓有了大公主的推薦但是依舊要求考試,不過誰敢和連慈禧太后都敬畏三分的大公主為難?當年在普祥定東陵為慈安太后陵寢行敷土禮,按照規制慈禧太后要行跪拜禮的,慈禧太后當時已經權勢滔天,讓她以小老婆的身份向慈安太后跪拜,她如何能容忍?禮部尚書廷煦為此觸怒了慈禧太后,要不是大公主回護,廷煦恐怕腦袋就要立馬搬家。這樣一個人物,只要稍微對宮闈清楚的官員不要說是去得罪,就連巴結都來不及呢!

    就這樣譚延闓走了一個過場便堂而皇之的成為中書舍人,以舉人出身一舉成為七品官員,要知道會試、殿試之後進士們還要經過翰詹大考,除了翰林修撰一職是特為

    設之外,其餘編修、檢討皆為七品,而譚延闓還沒有中進士,就已經開始享受進士待遇了。

    老頭子用從周榮曜那裡搜刮出來的銀子以慈禧太后為圓心,大肆賄賂了一番緊要人員,不僅扳倒了慶王奕劻,還橫撈了一筆。由於慈禧太后和周邊諸如李蓮英等大戶的嘴巴太大,前有周榮曜,後面的奕劻都被譚鐘麟雁過拔毛,應付完這一套之後,所剩下來也不足二十萬兩了,不過倒是有一批周榮曜在廣州的時候,廣州官員孝敬給他的一批字畫古玩被譚鐘麟全給劫了下來,這東西沒法估價,也就成了譚家的私藏了。

    老頭子慷他人之慨的攻關行動也收到了額外的回報——七月初三上諭下達,譚鐘麟授雙眼花翎,賞加太子少保銜,署廣州將軍。藉著老頭子的東風,譚延闓的中書舍人非常吃得開,也沒有人刻意的去找他的麻煩,不過他依舊是勤懇地工作——來這裡是帶著眼睛和耳朵來地。是學習來的。這和他進入北洋幕府是一樣的目地。

    從七月初一日軍猛攻漢城,左寶貴誓死抵抗,加之漢城城防工事非常到位。連續幾天日軍用盡手段,付出了一千三百人傷亡的代價依舊沒有任何戰果,只是漢城清軍守軍人員物資損失嚴重,急需補給。

    —

    七月初三,北洋水師鎮遠、平遠、超勇三艦為漢城清軍護送補給,半途中平遠觸雷沉沒。在抵達牙山卸下物資回國途中又遭到了日本艦隊橋立、浪速、秋津洲、西京丸四艦伏擊,雙方在牙山附近水域第二次展開海戰,超勇艦被擊沉,鎮遠寡不敵眾受重傷。因為日艦橋立鍋爐系統再次出現嚴重故障,浪速受重傷,所以並沒有對鎮遠繼續展開追擊。

    由於牙山水道被日本海軍佈雷,對北洋水師和運輸船造成了嚴重的威脅,再加上連遭惡戰北洋水師大多數艦船都是嚴重受損。所以七月初十那天是北洋水師最後一次為漢城清軍左寶貴部運送物資補給,從此以後在也沒有在牙山水域運送過物資。左寶貴遂放棄牙山大營,將兩千軍士撤回到漢城參與防守,以全心應對城外日軍的攻擊。

    平遠的沉沒讓北洋水師驟然緊張了起來。可是朝廷高層卻對此沒有任何反應——日本海軍修理戰艦的速度明顯高過北洋水師,在南大洋地戰鬥才剛結束幾天。日本艦隊居然又開始在牙山附近設伏,要不是橋立艦的鍋爐在戰鬥中出現問題,鎮遠這次可就懸了。

    現在北洋水師主力戰艦就*定鎮兩艦來壯門面,而現在定遠重傷還沒有修好,鎮遠又被重傷了,加上致遠、靖遠,四艘主力戰艦居然都在修復過程中,除去靖遠受傷太過嚴重需要至少三個月的修理時間外,定遠、鎮遠和致遠都需要至少十天的修理時間。好在濟遠終於修復完畢,後主炮更換了江南製造局的雙聯裝150米速射炮,成為北洋第一艘加裝速射炮的主力鐵甲戰艦,先前改裝的廣乙和揚威都已經在南大洋沉沒。

    七月二十日,日軍炮兵第三大隊突然炮轟朝鮮平壤的工事,自此掀開了進攻平壤地序幕。十九日平壤城北四座堡壘和箕子陵陣地被日軍攻克,平壤守將葉志超堅守平壤的決心動搖;二十三日日軍付出四百人代價佔領了戰略要地牡丹台,日軍將山炮隊送上牡丹台,自此日軍可以從牡丹台用火炮攻擊玄武門及全城,這個時候葉志超已經完全喪失守城信心,開始準備撤出平壤。八月二日,葉志超率部由七星門、靜海門蜂擁撤出平壤,但在雨夜中被野津道貫的第三師團伏擊,激戰一晝夜,清軍損失慘重,三千人戰死,一千三百人被俘。

    二十七日,李鴻章給駐守金州的劉盛休發出電令:「平壤日兵三路漸逼,後路空虛,續調之兵皆遠不濟急。葉督屢電,後路安州距平壤不過一百里,最為緊要,殊嫌太單。似就近調銘軍精銳四千人,乘船往安州一帶扼要駐紮,既壯聲援,又斷元山抄襲。務望迅速整備,五日內船到即行。當令丁提督海軍大隊護送前去。其守炮台兵不應動,各營仍留新募一哨守營。」二十八日,李鴻章命盛宣懷將此任務通知丁汝昌,以便做好護運銘軍地準備。同時,為了避免銘軍調離後金旅一帶兵力過於單薄,又從山海關調總兵趙懷業率懷軍五營到大連灣填扎。

    二十九日丁汝昌率北洋艦隊主力抵大連灣,艦隊一面補充煤水,一面等待運兵船搭載陸兵及輜重。當天午夜,諸事已畢,丁汝昌不敢耽擱,當即下令起航。三十日凌晨一時,丁汝昌率北洋艦隊護送分乘新裕、圖南、鎮東、利運、海定五艘運兵船的銘軍十營四千人,向大

    發。另外七艘艦艇為炮艦操江、鎮南、鎮中和魚雷:|二、右三也隨行。

    午間,北洋艦隊護衛運兵船抵大東溝口外,由於港內水淺,並為了保證陸軍安全登岸,丁汝昌令鎮南、鎮中兩炮艦和三艘魚雷艇護衛運兵船進口,致遠、廣丙兩艦停泊口外擔任警戒,定遠、鎮遠、濟遠、廣甲、操江、鎮南、鎮中七艘戰艦距口外十二海里下錨,以防止日艦襲擊。當天下午。運兵船進口後溯流而上。至登陸地點陸續上岸。由於登陸地點離江口甚遠,又輜重甚多,卸運費時。整整一個下午才有少半土兵上岸。於是,丁汝昌下令連夜渡兵卸船,直至次日早晨,十營銘軍及炮械、馬匹等全部登岸。這樣,北洋艦隊也就完成了此次護航地任務。

    七月三十一日上午十一時北洋水師發現日本聯合艦隊,丁汝昌立即決定升火以待。掛『三七二九』旗,命令各艦實彈,準備戰鬥,備艦皆發戰鬥喇叭,音響徹乎全隊。日艦以吉野艦為旗艦,橋立、浪速、秋津洲、千代田、扶桑、赤城、西京丸、高雄、築紫、八重山十一艘戰艦參戰,對陣北洋水師九艘戰艦。這樣的陣容已經是中日兩國海軍僅存地精華所在了,在前兩次海戰中。北洋水師和日本聯合艦隊都損失慘重。

    嚴格算起來日本吃虧更多些,對定鎮兩艦威脅最大地三景艦沉了兩艘僅存橋立一艘,但是日本數年來急劇擴充的海軍根底還是比較雄厚,此時大東溝海面上日本依然能夠拿得出十一艘戰艦來和北洋水師拚命。而經歷了南大洋海戰之後的北洋水師已經有些力竭了。

    中午十二時二十分,北洋水師以人字陣隊形迎戰日本聯合艦隊。雙方展開了激烈地大海戰。雙方激戰至下午六點五分結束,日本聯合艦隊指揮官中將樺山資紀怕北洋水師越戰越勇,更怕在夜幕降臨後會遭到北洋水師魚雷艇的攻擊,遂決定終止海戰發出撤退的信號。

    在這場總共近六個小時的戰鬥中,雙方鐵甲艦參戰數量最多,持續時間最長,戰鬥最為慘烈,中日海軍都遭受了最沉重的打擊的大海戰終於在東大洋地落日下結束了。北洋水師定遠、濟遠、廣甲、廣丙、鎮南、鎮中、操江七艘戰艦和右二、右三兩艘魚雷艇沉沒;日本聯合艦隊橋立、秋津洲、扶桑、千代田四艦被擊沉,高雄在戰鬥結束兩個小時後,返航時觸礁沉沒。

    這場大海戰驚動了世界,相對於一個月前發生在南大洋的大海戰,這次戰鬥慘烈到了極點,戰鬥中無論是北洋水師還是日本聯合艦隊都發生了數次與敵同歸於盡的絕命衝擊攻擊——戰鬥開始不到兩個小時致遠為了掩護定遠旗艦便衝向秋津洲,因為鎮遠及時支援兩發305毫米炮彈有如神助的擊中了秋津洲,其中一發命中彈藥庫發生劇烈爆炸,這才免去致遠同歸於盡;半個小時後正在攻擊日艦八重山的濟遠被已經嚴重受損的千代田相撞,躲避不及兩艦同歸於盡;廣丙使用魚雷偷襲浪速,魚雷擊中未發生爆炸後撞向浪速,被趕上來的吉野擊沉;海戰爆發四個半小時後,扶桑掩護橋立與定遠相撞同歸於盡……

    中日兩國海軍經此一戰之後,幾乎盡數凋零,殘存下來的中日兩國主力戰艦全部都是重傷,相對於艦船地損失,人員損失則更為慘重。尤其是兩支艦隊的指揮官在戰艦受到嚴重損傷逃生無望的情況下,舉槍自盡者數人——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和劉步蟾在與扶桑相撞後自盡;管帶程璧光在沉船時自盡;扶桑艦長大佐新井有貫在與定遠相撞後自殺……在海戰結束後,鎮遠、致遠依舊結隊追擊半個小時,只擊中了日艦八重山艦尾一炮後,因為航速不及日艦,日艦都已經駛出艦炮射程,再加上天黑周圍海域多有險灘暗礁,才開始返航會合左一魚雷艇救援同僚……

    「平壤這下子真的失陷了!」譚延闓再看到最新戰報後,沉痛地想到。其實他早有這種預感,日本是出了名的戰爭賭徒,在沒有攻陷漢城地情況下,傾其所有繞道攻擊平壤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他不是沒有和李鴻章建議過,可惜人們怎麼也不會認為日軍會真的去打平壤。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平壤失陷後,憑著葉志超那塊料絕對是被日軍趕鴨子了,現在也就剩下左寶貴的漢城了,但牙山水道已經被日軍佈雷封鎖,北洋水師已經筋疲力盡,沒有鐵甲戰艦的護航,普通商船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左寶貴的漢城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1:29

第八十一章 戲園
「最可憐的是北洋水師啊!」譚延闓在懋勤殿中接到天津來的緊急電報後,心中不禁有些悵然,胸口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堵著一樣,尤其是北洋水師的戰報——戰果是他所期望的那樣,真的來了個兩敗俱傷,但是……北洋水師的那些將官們能夠在最後關頭的時候肯和日本艦隊拚命,這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也許自南大洋之戰的時候,他就有這種感覺了,可是到現在接到這個消息後,他眼中的淚水還是不可遏制的留了出來……

    百官蒙賞在景閣小戲台觀劇,台上正在上演《群仙祝壽》,鑼鼓喧天真是好不熱鬧om宮中演劇都是有一定規制的,根據不同的情況來決定出演不同的劇目,如果換作是皇帝的生日,那就該演《九如頌歌》了,稱為九九大慶。這類戲遠沒有宮外流行的戲劇好看,都是大鑼大鼓,圖的就是一個熱鬧,像那桐等超級票友是絕對看不上這些劇目的,不過既然是慈禧太后賞賜,想來也沒有幾個人敢說一個不字。

    禮親王世鐸急匆匆的步入劇場,在邊上觀望了一會看到翁同龢在第一排*邊的位子上坐著看戲,便小心的走過去伏在翁同龢的耳邊悄聲說道:「翁師傅,東大洋大東溝北洋水師和日本人大打出手,結果除了兩艘戰艦和一艘魚雷艇回來之外,其他的全軍覆沒!」

    翁同龢聽後身體抖動了一下,吃驚的站起來,連椅子都給帶倒了也渾然不知。看著禮親王:「這怎麼可能?!」

    禮親王世鐸輕輕扯扯翁同龢的袖子。翁同龢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是失禮了——在這種場合下帶倒椅子若是放在雍正年間說不定就是殺頭破家地大禍,連坐在中央地光緒皇帝也往這裡張望,慈禧太后只是微微皺皺眉頭看了一眼後又關注戲劇去了。

    翁同龢趕緊將椅子扶正後。拉著禮親王坐在一邊坐下來看戲——就是天塌下來也必須先緩和一下場面氣氛,能夠進景閣小戲台的官員都非等閒之輩,翁同龢也知道自己樹敵太多,自己是帝師的身份也就罷了,現在更是借中日大戰進入軍機處統籌戰爭開銷。以前孫毓汶(yu,音同「玉」。「孫玉文」)是軍機處實際掌控者,現在老冤家也進了軍機處,仗著帝師地名頭橫壓他一頭,孫毓汶也很知趣的退到一邊看著翁同龢折騰,什麼事情都不管不問。

    不過翁同龢是坐不住的,北洋水師在大清的地位他心中是非常清楚的,一旦這支水師完蛋了,那整個軍機處豈不是要集體辭職?!雖然他心中是想要整治李鴻章。對李鴻章下手就不能不對北洋水師下手,這是李鴻章最大的本錢,但是這支水師乃是國之干城,是皇帝地。他還想完整的接收北洋水師呢,數千萬兩銀子外加十幾年的積累啊!

    翁同龢看看左右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這裡。知道剛才他帶倒椅子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了,所以便輕輕拉拉禮親王世鐸,遂悄悄起身,出了儲秀宮向懋(mao,音同「冒」)勤殿走去,路上他又向禮親王世鐸詢問了情況,結果世鐸也是老糊塗了,只是知道朝朝鮮運兵的北洋水師主力艦隊只有兩條戰艦回來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翁同龢也知道眼前這個老親王是*不住的,做個太平親王還可以,但是像這樣的人居然是軍機處名義上地軍機領班。

    「這場該死戰爭……嗨!」翁同龢看著有些瘦小的禮親王,只得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心中直抱怨怎麼自己也給牽連進來了,卻忘記當初進入軍機處的風光了。

    一進懋勤殿,戶部左侍郎張萌恆和軍機章京顧臨便急急迎上來,張萌恆焦急地說道:「老師都知道了吧?大東溝一役北洋水師慘敗,水師精華葬送殆盡!」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到底情況怎麼樣?北洋水師到底還能不能打仗?!」翁同龢急切地問道。

    「漁溪,你來懂水師,你來給翁師傅說說吧!」張萌恆將話題推給了顧臨,他是戶部侍郎對打仗這些事情可是一竅不通,只知道鐵船厲害,不過什麼船厲害他是不清楚的,如果不是定鎮兩艦天下聞名,估計一條定遠換成三條濟遠,他也認為划算。張萌恆還算不錯了,到底是出使過美國、日斯巴尼亞(西班牙)的人物,要是換作其他人就更歇菜了,翁同龢身邊這樣的半吊子甚至是沒吊子的比比皆是。

    「翁師傅,這已經是兩天前的事情了,李中堂也是剛知道不久就發來電報了。在大東溝海口附近,北洋水師和日本聯合艦隊大戰六個小時,北洋水師九艘戰艦三條魚雷艇只剩下鎮遠、致遠大艦和左一魚雷艇,其餘全部殉國了,北洋

    督丁汝昌乘坐的定遠旗艦力戰重傷後被日艦撞沉,丁罪了……日本艦隊四艘戰艦被擊沉……」顧臨沉痛的說道。

    顧臨不能不沉痛,儘管他是個太平紅軍機章京,多少對大清的家底也比較清楚,北洋遭受這麼大的重挫,對日作戰結局以後將會更加舉步維艱。最重要的是這場海戰在他看來,北洋水師打得真是太悲壯了,與敵同歸於盡者比比皆是,從一個月前的南大洋大海戰他就已經感受到北洋水師將官跟大清其他他所見過的那些將軍真是不同,那可真是拚命,都到了與敵同歸於盡的份上了,這仗打的慘烈也就可想而知了!

    「什麼?!北洋水師的旗艦定遠也沉了?不是說這艘戰艦是最好、最厲害的麼?怎麼它都會沉沒?!」翁同龢聽後感到身上的骨頭被人給抽了出去,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半絲力氣。正巧剛才也在景閣看戲地文廷式看到翁同龢匆匆離去之後,知道會有大事發生遂跟著出來。剛走進勤殿便聽到了顧臨說話。聽後亦是大吃一驚,在看到翁同龢地狀態不對急忙走上前去攙扶住。

    「北洋水師真的全軍覆沒了麼?!」文廷式向顧臨問道。

    —

    顧臨痛苦的搖搖頭說道:「北洋水師將官從上到下皆是死戰到底,九艘戰艦與日本十一艘戰艦死戰六小時。旗艦定遠被日本戰艦撞沉,丁提督、劉步蟾管帶當即自殺謝罪,其餘戰艦在戰鬥中數次向日本戰艦衝撞,可惜無力回天……現余鎮遠、致遠,皆是滿船地彈痕,致遠甲板以上建築皆備擊毀。鎮遠身中日艦百餘發炮彈,兩艦都是受創嚴重……」

    等了一會,翁同龢感覺身體好了一點後,自己脫離了文廷式的攙扶說道:「你怎麼也出來了?皇帝看到了麼?」

    「皇帝看老師出來後,似乎有所預感,衝我使過眼色,我就跟著出來了……」文廷式說道。

    文廷式剛說到這裡,外面有個小太監匆匆忙忙的跑進來。手裡面拿著光緒皇帝腰帶上常佩戴的玉珮,進入懋勤殿後胳膊一伸,玉珮在眾人面前晃蕩著,尖聲說道:「老佛爺和萬歲爺傳話:翁同龢、禮親王速去西暖閣議事!」

    .;|龢王世鐸說道:「老佛爺和萬歲爺難道不看戲了,戲散了?!」

    「散了!剛才孫大人拿了張紙進了景閣。老佛爺和萬歲看後震怒萬分,當即就把戲給停了,接下來宣旨傳話,軍機大臣西暖閣議事……翁師傅、禮親王麻利點吧,老佛爺和萬歲爺那邊可都火了,孫大人也被老佛爺給罵了,這麼多年還沒有見過老佛爺連戲都不看要召見大臣呢!」小太監尖聲說道。

    禮親王世鐸和翁同龢聽後相互看了一眼,心底都湧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西暖閣那邊等待他們地將會是一場狂風暴雨,兩人也沒耽擱,立刻跟隨著小太監向養心殿的方向走了。

    在景閣院牆外面,譚鐘麟看到譚延闓匆匆忙忙的跑過來連忙說道:「組安,現在就不多說了,北洋水師和日本人打了一仗,敗了!敗的很慘!!現在老佛爺正在氣頭上,為父馬上就要去西暖閣那邊聽話,要是問起現在有什麼解決辦法,為父該怎麼回答?!」

    剛才譚鐘麟就坐在翁同龢左後方,禮親王的聲音不大,但是譚鐘麟還是耳朵比較尖給聽到了,他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在翁同龢與禮親王走出景閣之後,他用一個翠玉墜喚了旁邊一個小太監,在斟茶的功夫上讓小太監立刻去懋勤殿偏殿平房裡找譚延闓,他今天正好在那裡。

    譚延闓也是剛剛知道北洋水師大敗的消息,顧臨進懋勤殿之前還與他和楊銳談論這件事,小太監跑過來傳老頭子的話,他也立刻想到這裡了,也沒有耽擱起身就向景閣那裡趕去。

    「阿父,這件事最好不要插手,這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夠擺平地了,能不說話最好不要說話,老佛爺這個時候可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尤其是不能提軍費的事……」

    「這個為父知道,到時候太后肯定要問起有何對策,此事雖與為父無關,但是在那裡跪著難保不會點到為父的頭上,到時候若是回答不當,那就是……」

    譚延闓沉思片刻說道:「戰事不利,只要不是個傻子都知道無論在陸上還是海上,大清都已經是風雨飄搖了……像禮親王世鐸這樣地人,肯定會在這個時候請辭,軍機領班一旦請辭,那剩下來不夠份量或是混日子的都也要隨風而倒,那軍機可就散架了……」

    「恭王?!」

    譚延闓點點頭說道:「老佛爺那點好勝心估計在這一個月裡面消耗地差

    ,剩下來的就是請和了,但這麼做肯定會被皇帝和翁恨,這恭邸出山還是讓別人來說的好,這麼一個十年都不露面的人,誰知道老佛爺的記恨銷了沒有……」

    「常熟會記恨我們?哼哼……」譚鐘麟冷冷的笑著:「他巴不得所有的人都請和,這樣他可以更加高調一點,然後借坡下驢。這樣他地清流首領地形象才會被天下讀書人更加欽佩!」

    「阿父。其實仗打到這個份上,我大清已然困頓,他日本就會好過?!日本剩下來的那幾條船就不提了。孩兒只是提醒阿父一句,這日本海軍也已經力竭了,不過估計待會西暖閣那些草包們沒有一個清楚這點的,他們一定會大罵李鴻章,甚至會革除李鴻章地位子……」

    譚鐘麟點點頭,表示同意——痛打落水狗這個誰都會。尤其是翁同龢,到時候肯定第一個要摘李鴻章的烏紗。

    「阿父要是看到這種事情發生的話,切不可跟風,因為除了李鴻章之外已經沒有人能夠跟日本人拚命了……現在孩兒這裡的辦法也不多,第一,要力保李鴻章,阻止眾大臣進言削除李鴻章的官位,只是建議嚴懲一下。這樣不失厚道,太后也會明白這個道理;第二,推薦一個人,最好是湘軍裡面的頭面人物。孩兒這裡有兩個參考,一個是兩江總督劉坤一。另外一個是湖廣總督張之洞,不過張之洞和李鴻章不和,最好還是劉坤一來,把他推出來主持北方陸戰;第三,提出談判,但不是主和,要有尊嚴地下台;第四……嗨!孩兒心裡面也只有想到這麼多了,父親看著辦吧,估計將劉坤一推出來這就是大功一件了,足夠父親過關了……」譚延闓苦惱的說道。

    「呵呵,你能夠想到這麼多就已經不錯了……」

    「哦,對了!父親不要忘記提一下左寶貴和馬玉昆所守的漢城,留著一支孤軍在朝鮮也不是回事,只是提一下建議朝廷趕快做出決策,至於是撤還是留,父親千萬不要表態……」

    「譚督!譚督!還是隨著奴才去西暖閣吧,別讓老佛爺等太久了,這樣你我都不好看啊!」一個小太監急忙跑過來說道。

    譚延闓看到後立刻從袖子中抽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遞過去說道:「這次真是謝謝公公了,改日若是有機會的話,翠仙樓上少不得在下要敬公公一杯!」

    小太監連忙把銀票接過來收了,笑著說道:「譚公子這是哪裡話?虎父無犬子,公子少年有為,將來肯定又是一個大總督,到時候別忘了小人就行了!」

    「那就借公公吉言了!」

    譚鐘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點點頭,他就怕自己的兒子在面對這些太監的時候,看輕他們,這都是讀書人的毛病,就是他自己在向李蓮英行賄地時候,心中也是老大不自在的。不過看這場面,譚延闓倒是很精通這套東西,這樣處理和太監之間的關係才是對的!

    正如譚延闓所料,譚鐘麟和眾位大臣跪在西暖閣中,翁同龢第一句話便是:「李鴻章該死!」

    可能看見翁同龢地臉色蒼白如紙,慈禧太后便吩咐道:「拿個拜墊給翁同龢。」這是恩出格外,讓他坐著。

    「東大洋一戰,北洋水師艦船毀的毀,沉地沉,真是丟人現眼!」慈禧太后咬牙切齒的罵到,最後乾脆氣急敗壞的罵道:「最可恨的便是葉志超也棄平壤敗逃,還捏造假戰功!……如今鴨綠江已經無險可守,若是再讓日本人過了江,我不成了千古罪人了麼?!」

    渡過鴨綠江便是盛京,這裡是滿人的「龍興之地」,除去軍事上意義重大之外,在政治上更是重要無比。光緒皇帝聽後臉色變得煞白,以至語不成聲的說道:「那……那豈不是潰不成軍?!」

    翁同龢看到光緒皇帝的樣子實在於心不忍提醒的說道:「聖上,葉志超庸暗,掛了白旗棄城北走,身為主帥棄守而逃,朝廷應該治他的罪!」

    「葉志超罪不可恕!」慈禧太后一聽翁同龢說起要治葉志超的罪,氣就不打一處來,惡狠狠的補充道,聽得翁同龢心中一條——皇帝還沒有發話呢,太后這裡……

    不過光緒皇帝似乎對翁同龢的提醒並沒有上心,反倒是想起了北洋水師:「怎麼?北洋水師這麼多船都沉了,就……就這麼完了?!」

    「有……有艦船,也回到了旅順。」禮親王世鐸說道。

    慈禧太后除了氣氛之外,還覺得窩心:「朝廷對李鴻章一向優容,他李鴻章就是這麼報答朝廷的恩寵麼?!」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1:39

第八十二章 火中取栗
在西暖閣跪了一地的一品、二品大員,幾乎在京高官中最顯赫、最有實權的人物都集中在這裡了,這些官員加上坐鎮天津的李鴻章,這些人才是大清官場上最頂級的食肉動物。可是這些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一輩子,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的大員們在慈禧太后的盛怒之下,居然連一個人也不敢站出來接話。

    西暖閣內所發生的一切翁同龢都看在眼中,而光緒皇帝的表現則更讓他心中感到深深的失望,本來這段日子他已經委曲求全,但是卻沒有看到效果,他還是非常驚愕的看到慈禧太后是如此的強勢,在討論舉國戰爭的場合,能夠控制主導這個場合的只有慈禧太后,而不是光緒皇帝,他的心已經沉了下來,西暖閣彷彿瀰漫著一層陰雲……

    「翁師傅,這段日子都是你在軍機處主事,你就不說上兩句?!」慈禧太后的話中沒有任何情緒,但是這一個「翁師傅」卻讓翁同龢聽得毛骨悚然——這個詞讓翁同龢想到了已經病逝的醇王。

    光緒皇帝並非慈禧太后親生,自從恭王奕訢被她給收拾了之後,醇王上位攝政,可是醇王卻是光緒皇帝的生父,不管醇王奕環願意不願意,身為當今皇帝的生父隱隱就與慈禧太后抗衡的意思。光緒七年朝鮮午事變,朝鮮王的父親大院君李昰應被幽禁於保定,事後奕環請示想放李昰應回朝鮮,結果慈禧回覆了一句話讓奕環與翁同龢都出了一身冷汗:「不放。我要叫天下當爹的都有個榜樣!」當時奕環就跪在地上半天不敢起來。

    那說話的神態和現在簡直一模一樣。自從慈禧太后聯合恭王奕訢發動了辛酉政變之後到現在已經三十年了,這三十年中慈禧太后單獨召見翁同龢也有十五六次——這是一種恩寵和信賴,但是這種信賴隨著醇王去世之後就急轉直下。三十年中無論兩人關係遠近,慈禧太后可從來沒有稱呼過翁同龢為「翁師傅」啊!

    一想到這裡,翁同龢地頭上居然冒出了一絲冷汗,醇王怎麼死地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當時他可是守在醇王的床前看著醇王斷氣地——慈禧藉故支走了有名望的太醫,並且醇王的用醫用藥權力都在她手上。醇王曾經心驚膽顫的告訴他:「我沒有用醫權吶!」

    「現在沒有了醇王,自己這個帝師又該如何自處?!」翁同龢心中泛起了一絲悲涼,但是面對慈禧太后的問話,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說道:「回聖母皇太后:北洋十數年,靡費千萬,然一戰而潰,李鴻章衰病昏庸,殆誤大局……」

    「翁同龢!」翁同龢的話還沒有說完。慈禧太后猛地一拍桌子打斷了他地話:「我問你話,你就說這個?!都什麼時候了,戰局如此你們還要黨爭,良心都讓狗吃了?!」

    西暖閣中群臣驚駭。看到有些畏懼之色的光緒皇帝,翁同龢在閉嘴的同時也從心底裡算是清楚了誰是這間屋子中的主角。誰是這座皇宮的主人,誰是這個老大帝國的主人……

    「李鴻章為北洋主帥,海陸之戰皆敗,李鴻章難辭其咎,臣以為應當嚴處李鴻章……」李鴻藻看到翁同龢那個窘迫的樣子,便出言解圍。

    雖然這幾年李鴻藻已經不怎麼問事了,這幾年翁同龢行事作風越來越有些出格,但是他也不願意看到昔日的清流盟友現今如此局面。今天這個場面可是大清最具實力地頭面人物聚合在這裡,一旦出醜那翁同龢的「帝師」威信將會蕩然無存,最重要的便是他和翁同龢一樣,也不願意看到二十來歲的光緒皇帝是個空架子,慈禧太后就這麼一直把持權柄到死。

    「女人幹政這可是亡國先兆啊!」李鴻藻心中暗自想到,想歸想但說出來他可就沒有這個膽子了,想到三十年前地辛酉政變,慈禧太后連先王留下的八大輔政大臣都殺地殺,流放的流放,這個女人的鐵腕在隨後的三十年中沒有一個人敢於挑戰。

    「嚴處?哼哼……你們說說,環顧殿庭,哪一個人能夠取代李鴻章,去和日本人拚命?!」慈禧太后冷笑的說道。

    「皇太后所言極是!朝廷不用李鴻章,更有何人足以與東洋對抗?而且臨陣換將乃是兵家之大忌。」跪在一邊的孫毓汶說道,李鴻章和他是盟友的關係,以前醇王在的時候是他最大的*山,奕劻上台後他也曾經巴結過,但是奕劻這個老傢伙就知道撈錢沒有半點本事,跟著奕劻遲早要倒霉,結果奕劻真的倒了黴,被譚鐘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人意料的給扳倒了。遂興起了心思外結李鴻章為奧援,這樣一來憑藉自己

    處的地位加上李鴻章直隸疆臣之首的威勢,自成一派至少比當年醇王在的時候,自己和老對頭翁同龢的*山都是醇王,一旦鬧起彆扭醇王在其中和稀泥要強一些,更妙的是李鴻章和翁同龢才是真正的生死大仇。

    —

    慈禧太后聽後點點頭說道:「那就讓李鴻章戴罪立功,仗不是還要打下去麼?!」

    孫毓汶聽後心中一喜,他從這句話中聽出來,慈禧太后有和戰的想法了,其實他早就通過太監李蓮英知道慈禧太后對中日之戰開始的那股勁頭早就過了,隨著壽辰日益逼近,慈禧太后已經不止一次流露出要和戰太平過壽的想法了。

    「那就更不宜處分了!以北洋一隅之力,搏倭人傾國之師,李鴻章已經打得夠艱難了,而且照目前的情形,仗還要打上一段時間,這個時候處分他,他會怎麼想?太后此舉,臣以為李鴻章必定會感激在心,傾力以報太后之恩!」孫毓汶這最後一句話已經是非常露骨了。不過這也倒是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他和別的大臣不一樣。其他人都是腳踏兩隻船,而他只跟著慈禧,身為軍機處實際負責人。他對光緒皇帝地態度一直都是不搭不理地。

    「臣以為此時不可嚴懲李鴻章,最重要的是讓他盡快安排漢城左寶貴的去留,還有便是安排如何抵抗倭人進逼,絕對不能讓倭人渡過鴨綠江。臣以為還應舉薦一位德高望重之大臣協同李鴻章一起抗擊倭寇,這樣一來既可以減輕李鴻章地負擔,也可以讓李鴻章感到朝廷對他的關注……」跪在翁同龢身後的譚鐘麟在這個時候說話。

    本來譚鐘麟是不像露面的。自己是兩廣總督和這場戰事沒有任何牽連,把自己給攪進去實在不值當。不過李鴻章絕對不能夠被朝廷嚴懲,按照他們父子事先訂好的策略,李鴻章絕對不可以在戰爭結束之前就被撤職,那可就什麼都完了。剛才孫汶出手已經在慈禧太后那裡消火了,但是看到翁同龢的臉色非常難看,幾次都想張嘴打斷孫毓汶,所以他才搶在翁同龢地前面繼續力保李鴻章。

    翁同龢聽後回頭一看是譚鐘麟。嚴厲的眼神注視了譚鐘麟一下,但是譚鐘麟居然對他的不滿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看他都沒有看,這讓翁同龢極為惱火。不光是翁同龢。譚鐘麟一說話,幾乎所有的大臣都看向他。這個頗有權勢的兩廣總督最近在扳倒慶親王奕劻之後格外的意氣風發,稱為京師中最受慈禧太后寵信的疆臣,一時風頭無二啊。

    「李鴻章怎麼想是李鴻章的事情,北洋一敗再敗,水師幾近全軍覆沒,舉國震怒,不處置怕是說不過去!」翁同龢沒有搭譚鐘麟地話,而是接著孫毓汶,他也不想就這麼憑空豎譚鐘麟這個敵人,兩人過去的交情都是虛的,最要緊的便是譚鐘麟地兩廣總督身份可是讓他顧忌的很。

    「北洋水師雖然幾近全軍覆沒,可是日本人也同樣不好過,他們地海軍經過牙山、南大洋、東大洋三次大戰,主力戰艦也都幾近覆沒。北洋水師丁提督殉國,但是指揮日本海軍的倭人將領早在南大洋之戰的時候便被北洋水師所擊殺……臣雖是文臣不懂軍事,可北洋水師上下竭力而戰,日本海軍也是幾乎蕩然無存,可以說北洋水師和倭人在海山是拼了個兩敗俱傷,想想日本以舉國之力,五成以上的財政十年苦心辦海軍,而戶部除了不給北洋撥銀子繼續購買新艦也就罷了,連炮彈都是兩個月前緊急從洋人那裡買的……翁大人,嚴懲李鴻章一人恐怕不合適吧?!」譚鐘麟淡淡的說道。

    「譚鐘麟,照你這麼一說,李鴻章是有些委屈了?」慈禧太后說道。

    「現在朝鮮局勢雖然不好,但是也沒有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海上李鴻章的北洋水師可以說是和倭人兩敗俱傷……李鴻章有錯,但是錯不在北洋水師!現在局勢之所以這麼糟糕,全是葉志超棄平壤而逃所造成的,可是朝鮮也未必就這麼落到日本人手中,左寶貴還在漢城堅守吶!臣以為李鴻章應該負薦人不當之責,朝廷嚴懲的人應該是葉志超而非李鴻章,對李鴻章應該做一警示則可!」

    翁同龢聽後臉色巨變,他沒有想到譚鐘麟在這個時候居然倒戈一擊徹底站到了李鴻章的一邊,照譚鐘麟這麼一說,李鴻章的罪責豈不是全部被抹了?日軍進逼九連城危及盛京,嚴懲一個葉志超就算完了?!不過他怎麼也鬧不明白,自己身在軍機處都鬧不明白日本人的艦隊損失有多大,他譚鐘麟怎麼就這麼肯定日本和北洋水師是兩敗俱傷?!

    「世叔,這些

    產都是父親囑咐必須在江浙採辦,那裡才算得上是正同龢不知如何,在這個時候腦海中居然浮現出了一個年輕人的形象。

    「該死!譚組安!竟然是這個小混蛋……」翁同龢心中暗罵道,譚鐘麟為官數十年,翁同龢對他來說不敢說是瞭如指掌,但是譚鐘麟袖子裡面有幾個人才他是知道的。譚鐘麟一直都是中規中矩,連洋務都沒有涉及,更不要說對海軍清楚了。唯一的變數就在他那個三公子。居然能夠說動譚鐘麟辦洋務實業,據說還去了北洋當李鴻章的幕府——譚鐘麟所說地中日兩敗俱傷絕對是那個小子教地!

    由於事出緊急,大清的這些高官們只是知道北洋水師慘敗而歸。卻忘記「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句老話,北洋水師都成了這樣,那日本人那邊該會是個什麼樣子?到底被北洋水師打沉了幾艘戰艦,沉的戰艦是不是主力戰艦?這中間可是有大文章,而譚鐘麟也是依據這點來回護李鴻章,不能讓翁同龢一句北洋水師幾近全軍覆沒來把慈禧太后忽悠了。只有轉移葉志超地戰敗視線,才能夠暫時保住李鴻章。

    「你們這裡有沒有懂軍事的,尤其是對北洋水師和日本海軍都比較清楚的人,這北洋水師敗了,到底敗到什麼程度?日本人勝了,這電報上也說日本人沉了幾艘船,到底是重要還是不重要?若是兩國海軍再打一仗,北洋水師還有沒有這個能力?!」慈禧太后問道。

    慈禧太后雖然注重個人享受。為此可以挪用國家軍費也在所不惜,但是她最恨有人糊弄她。李鴻章的電報中並沒有提到北洋水師戰敗的字眼,只是報出了雙方的損失,下面地大臣在接到電報後。一看雙方沉船數量的對比,直接就炸窩了。光顧著喊「北洋水師大敗」,到底雙方損失有多重,對於兩國戰況有什麼影響,這些都必須要搞清楚。

    慈禧一發話之後,底下的朝臣們都是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站出來——他們只知道北洋水師的大鐵甲艦,但是日本人也有鐵甲艦啊,這鐵甲艦之間還應該有個高下優劣之分吧?但是這些東西可不是他們來擺弄明白的,就算軍機處的軍機大臣們也是如此。

    「譚鐘麟!你來說說,剛才你不是說得頭頭是道麼?把北洋水師的戰績給我講明白,你們這些軍機大臣,居然連北洋水師都說不清楚,還要地方督撫來說……嗨!」慈禧太后嘆了口氣。

    譚鐘麟聽後眉頭一皺,心中真是暗暗叫苦:「他們軍機處的人都說不清楚,難道我就說得清楚?!苦也!」

    譚鐘麟也非常光棍,直接回答道:「回聖母皇太后:老臣也是說不清楚地,只是來西暖閣的時候找了在中書科當舍人的三兒子,才弄明白一些其中的關節。小兒在北洋幕府中曾經待過幾個月,對水師和日本海軍多少熟悉一些,若是太后……」

    慈禧太后聽後眉頭舒展了一些說道:「你地三兒子不是寫《勸學篇》的譚延闓麼?怎麼他也在禁中?」

    「正是,上個月入中書科做個中書舍人……」

    「那正好,傳懿旨讓譚延闓到這裡來!」

    譚延闓很快便被傳進西暖閣,前生地時候他也曾來過故宮,不過卻沒有到過西暖閣,一進門就看到廳裡面跪著這麼多的高品級大臣,把他也給嚇了一跳。剛才見到傳話的小太監的時候,譚延闓一張五十兩銀票輕鬆的從小太監的嘴裡面掏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所以見到這麼多大臣都跪在這裡,乾脆也不上前,直接在門口跪下行禮。

    慈禧太后一看是個身著七品官服的年輕人,加上她要聽的事情相對比較重要,見譚延闓跪得這麼遠便揮手說道:「賞跪墊,到前面來吧!」

    譚延闓聽後也不磨蹭,徑直在一堆紅頂子間來到前排,在小太監準備的跪墊上跪下重新行禮:「謝聖母皇太后、聖上恩典!」

    慈禧太后聽後點點頭,說道:「年紀輕輕能夠如此有為,這也是大清的福氣,你先前寫的《勸學篇》非常不錯,現在哀家要問問你,李鴻章來的電報你給我們說說,到底北洋水師和日本艦隊這場海戰打到了什麼程度?!」

    「謝太后誇獎,微臣也是藉著太后的福氣才寫出《勸學篇》,微臣就是在太后為家父題寫的九個『福』字的荷花池老宅寫出的《勸學篇》……李中堂的電報微臣還沒有見過原稿,還請太后賜下,微臣也好解釋的更有條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1:50

第八十三章 章京
譚延闓倒是很想仔細看看近代史上鼎鼎大名的慈禧太后到底長得什麼樣,可惜他不敢,他可是一路低頭走進來的,若是放在平常他也許還有機會偷看兩眼,但是現在慈禧太后震怒之下連戲都不看了,在這個當口最好不要做出一些無聊的舉動,這樣會影響到自己的腦袋是否搬家的問題。

    不過不敢看慈禧這並不能夠堵上譚延闓那張馬屁四溢的嘴巴,他那一通馬屁拍下來之後,慈禧太后的臉色緩和了許多,甚至嘴角都有一絲笑容,而這西暖閣的一地大臣則是越聽眉頭皺的越緊——譚延闓給他們的反差也太大了點,原以為能夠寫出《勸學篇》的定然是學養身後的大才子,這種才子都是有一定風骨的,但是譚延闓一見慈禧太后這馬屁拍得差點讓這些人找不到北。

    譚延闓仔細看看李鴻章發給朝廷的電報,其實電報的內容他已經聽楊銳和顧臨說過,北洋沉七艘,日本沉四艘,不過不知道到底沉了哪些戰艦他只記了個大概,不過一直以來被清廷倚為海上長城的定鎮兩艦中的旗艦定遠沉沒,這所造成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現在看來就李鴻章所提供的這封電報來看,北洋水師輸的並不慘,中日雙方海軍幾乎是半斤八兩而已,日本戰艦剩下來的雖多,但除了吉野和浪速非常具有威脅之外,其餘都是陪嫁的貨色,而北洋水師還有鎮遠、致遠。劉公島船塢中也有南大洋之戰中倖存下來的靖遠。這三艘現代化地主力戰艦道也還能夠與吉野和浪速相抗衡,至於日本剩下來地那些諸如赤城、西京丸等戰艦都是雜魚兵,對鎮遠它們無法構成威脅。

    「回聖母皇太后、聖上:自三月起北洋水師與日本艦隊在牙山開戰以來到不久前的大東溝之戰。以微臣看來北洋水師主力戰艦損失過大,但是日本艦隊也同樣遭受重創。若論海戰中作用最大的戰艦,北洋水師存鎮遠、致遠,還有在劉公島正在整修地靖遠三艘戰艦;而日本能夠拿得出手的同級戰艦隻有吉野和浪速兩艦……」

    「那照你這麼一說,我大清在海上北洋水師還勝倭人一籌了?」慈禧太后問道。

    譚延闓搖搖頭說道:「回聖母皇太后:這只是從表面上看如此,不過微臣也沒有見過大戰之後的北洋水師戰艦情況。若是鎮遠、致遠受損過重,而倭人倖存下來的吉野浪速兩艦毫髮無損,那則倭人更勝一籌……這完全要看海戰中中日兩國倖存下來的戰艦受損情況到底如何,才能夠做出比較準確的判斷……不過就微臣看來,海戰中無論北洋水師還是倭人都出現了與敵船相撞求同歸於盡地情況來看,這場海戰定然是慘烈無比,雙方倖存下來的戰艦都應該是受損極為嚴重,而且中堂大人的電報中說在倭人撤退後。鎮遠和致遠兩艦還追擊過倭人艦隊,想來倭人受損必定極為嚴重,不然如此多的艦船肯定會回頭繼續和北洋水師戰鬥到底……」

    「組安,如果北洋水師和倭人的戰艦都修好了。如果再戰誰能夠獲勝?!」軍機處領班禮親王世鐸問道。

    「回禮親王:兵無常勢,雙方要是修好了艦船再打起來。那也無法斷言誰能夠獲勝,像牙山海戰那樣,濟遠以一敵三擊沉倭人主力戰艦後還能夠僥倖逃出,確實是一個奇蹟,這也是一個明顯的例子!」譚延闓回答道。

    「那剩下來的戰艦誰的更厲害?!」光緒皇帝終於發話了,譚延闓自進來後還頭一次聽到光緒皇帝說話。

    「回聖上:以微臣看來,單是以主力戰艦而言,似乎北洋水師更勝一籌,但有個前提便是北洋水師千萬不能夠被倭人堵到港灣中無法出港……」譚延闓回答道。

    對於歷史上真正地甲午海戰情況,譚延闓並不瞭解,只是從教科書上知道的那點而已,不過在譚延闓看來歷史上的大東溝海戰結局,北洋水師倖存下來的戰艦無論在質量上還是數量上都要比現在這個局面要好得多,只是它們地炮彈用的沒有現在這麼可*而已——一個炮彈問題竟然讓歷史上地海戰結果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這真是讓譚延闓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譚延闓在最後回答光緒皇帝的時候,就是希望一旦鎮遠、致遠和靖遠修復完畢恢復戰鬥力後,千萬不要重蹈歷史覆轍,被人家給堵到家門口上出不來,那樣本來機動性就很差的北洋水師戰艦更會處於不利地位。但是想想李鴻章這次虧損實在是太嚴重,就看誰來接丁汝昌的班領導剩下來的北洋水師了,如果是一個比較積極進取的海軍將領,依*北洋水

    來的這三條主力戰艦積極出擊的話,也許會闖出一番是誰也無法預料的事情。

    「那你覺得現在該如何對付倭人呢?」慈禧太后冷不防的問道,不過所有人在聽到這句問話後,都變了臉色——一個國家的軍事戰略決策,什麼時候輪到一個七品中書舍人來參議了?不滿歸不滿,在這個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出異議,因為提問的人實在是太強勢了……

    「回聖母皇太后:微臣是沒有資格來參議朝廷大事的……」

    慈禧太后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讓你說你就說,不要有什麼顧忌!這滿屋子中的人連個海戰都說不清楚……」

    —

    譚延闓微微正了正身子,雖然有跪墊,這可是他頭一次跪了這麼長的時間,心中又是窩囊又是難受:「回聖母皇太后:微臣斗膽說兩句,但太后皇上千萬不要信以為真,微臣怕誤了朝廷大事……以微臣看來,現在海上的戰鬥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作用了,海上戰鬥在微臣看來最大的作用便是阻止倭人登陸朝鮮。但是從開戰到現在。就算北洋水師完整無損地時候,這個目地也都沒有達到,今後看來更不會有什麼效果了。所以以後關鍵還是要看陸戰……」

    「你的意思是說北洋水師以後就沒有用了?!」

    「北洋水師還有很重要的作用,微臣聽聞左寶貴、馬玉昆還堅守漢城,這是一支孤軍,要想保漢城不失則必須要持續提供大軍所需要地補給,所以北洋水師要為船隊提供護航。倭人的主力戰艦略遜北洋水師一籌,但是倭人還有一些小戰艦。這些戰艦無法對鎮遠這樣的巨艦造成威脅,但是對付商船還是沒有問題的……就算朝廷要放棄漢城,也必須有船隊來將左部接回,這也需要水師提供護航……」

    這次西暖閣議事最終也沒有議出個結果來,整個屋中也就譚延闓一個人對海陸戰況比較理解,而且更為難得的是他對中日雙方海陸情況都比較瞭解,這就在這次議事當中出盡了風頭,最為難得的便是得到了慈禧太后地親口嘉許。

    兩天後。西暖閣議事的延續問題在軍機處廷議,最終的結果便是李鴻章被翁同龢(chi,.北的李鴻章沒有想到,這段時間將是他入仕幾十年來最為慘痛的時間。而且更加恥辱——褫去黃馬褂意味著否定他的戰功。原本翁同龢不僅要去李鴻章的,還要拔掉他的三眼花翎。結果為孫毓汶竭力所阻,最後官司打到皇帝和慈禧太后那裡,最終保住了三眼花翎——這三眼花翎是慈禧太后在李鴻章七十歲大壽地時候,御筆親書「吊頂凝釐」的匾額,「棟樑華夏資良輔,帶礪山河錫大年」的對聯為他賀壽,同時賞戴三眼花翎。

    能夠得到黃馬褂賞賜的不止是李鴻章一個,這個賞賜相對於三眼花翎來說容易地多,李鴻章是現在唯一活著的能夠賞戴三眼花翎地朝廷官吏,翁同龢對此已經眼紅到極點,可惜就是「中興名臣」中,也唯有他一個有這個賞賜,翁同龢是個文臣,距離中興名臣還差得遠,除非是光緒皇帝真正掌權,否則他這輩子是不用指望了。

    「拔不掉三眼花翎就褫去黃馬褂,李鴻章正好用黃馬褂來頂戰敗之失,也算便宜了……」翁同龢對李鴻藻說道。

    和李鴻章一起遭到處分的是葉志超,葉志超現在已經退到了安州,這裡有北洋水師運去的四千銘軍在把守。經過平壤之敗以後,葉志超已經完全喪失鬥志,聶士成將他扣押了起來,接手了餘部的指揮權,葉志超將會被押送京師收審,很大可能是要丟掉腦袋。聶士成在接手葉志超的餘部之後,便整頓安州的防務,而銘軍在劉盛休的帶領下前往西北方向一百六十里的定州駐防,此時朝鮮清軍指揮權已經落到了聶士成的手中。

    譚延闓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不僅甲午戰爭的海戰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就連陸上戰爭也發生了重大的轉折——因為譚鐘麟的橫插一腳,採用捨車保帥之策來維護李鴻章,乾脆將葉志超徹底推了出去當替死鬼,葉志超已經終止了入朝清軍的指揮權,反而讓主張在安州和定州嚴守的士成接手了清軍指揮權,終止了清軍自平壤潰退之後向北逃竄的腳步,在定州和安州重整防線迎戰日軍。

    .>.定州的地形之後,便建議葉志超在這一地帶會同銘軍嚴防死守,可惜葉志超已經被日本將最後一點信心給擊潰了,說什麼也不願意在這裡停留。結果當天下

    到了來自北洋的電報,一時間情況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受葉志超鳥氣的聶士成,下午就得到命令將葉志超看押起來,並且盡快解送回京師,為朝鮮戰局爛負全責!

    相對於李鴻章的倒霉遭遇和葉志超將要到來的腦袋搬家之禍,譚延闓則是一個幸運者——他陞官了!在嚴懲李鴻章的同時,譚延闓被告知他不用到中書科當舍人了,因為他要調入軍機任章京,相對於七品中書舍人。軍機章京的官銜正五品。若是領班章京就可以達到正四品或是副三品。譚延闓調入軍機處任章京,相當於一下子連跳了三個台階,直接有正七品跳到了正五品。嚴格算來他譚延闓從現在開始也是有「政治生命」的人物了。

    軍機章京,俗稱「小軍機」,早期也稱為「司員」。是兼差,凡承旨入值軍機處地官員,仍為原衙門地實缺並照例升轉。軍機章京一般為五品,領班章京為從三品或正四品。軍機章京按例不參加京察。其獎敘升轉由軍機大臣酌情保奏,平時每屆三年奏保,凡遇修補檔案,編修方略等事結束時,均照例特保,故章京的提升較快,當時人視之為陞官的捷徑。

    與顧臨等軍機章京不同地是,譚延闓這個軍機章京可不是兼差。他的官職就是章京。在大清官場而論,五品和三品都是仕途中兩個重要的關卡,軍機章京是被認為從五品到四品的最佳途徑,只要到了五品當軍機章京。用不了三年便可以太太平平的步入四品。譚鐘麟和譚延闓都沒有想到會在西暖閣議事之後,會獲得這麼大的好處。被慈禧太后直接給超格提拔成軍機章京,這實在是運氣地很。

    除了李鴻章走背字,譚延闓受寵入軍機章京之外,第二天還發生了軍機全班請辭和南書房翰林李文田等五十詞臣合詞籲請恭親王奕訢重新出山。恭王奕訢重新出山,在這個時候突然變成了焦點,但是卻被光緒皇帝給「淹」了起來。

    無論是光緒皇帝還是翁同龢,他們對於恭王重新出山都有著自己的看法。在光緒皇帝看來,自己這個「老伯父」已經六十三歲,政治之路從咸豐到慈禧都被一再打壓,十年前甲申之變更是讓恭王奕訢心灰意冷,連牢騷都沒有了,像這麼一個人你還能夠指望他什麼?況且恭王一生簽訂條約無數,卻都是大清王朝的恥辱,年輕氣盛的皇帝在慈禧太後面前始終保持著畏懼的心理,但是當不會面對慈禧的時候,卻是另外一個面孔——他需要對日堅持作戰,像恭王這樣的人上台必然會主和,這是和他的本意相違背地。

    當光緒皇帝以「皇太后一向不喜恭王」這個理由,將李文田等人的奏摺給「淹」了的時候,翁同龢以緘默來默許了這種行為——恭王出山必然會總領軍機,他不會像禮親王那樣碌碌無為,到那個時候翁同龢就無法在軍機處說話算數了,現在軍機處中有一個孫毓汶已經夠讓他頭痛的了,沒有必要再來一個主和地恭親王,哪怕當年他追隨過恭王一起被趕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這樣的患難經歷。主戰——一方面為了維護自己在天下士子面前地領袖形象,另外一方面是繼續壓迫李鴻章,使其死死的吊在中日戰爭上繼續受到煙燻火烤!

    除了恭王復出的呼聲之外,還有一條並不是這麼顯眼的消息發佈了出來:聖母皇太后發內庫銀三百萬兩,制錢一萬串交直隸做兵費。

    對於這個消息,譚延闓非常驚訝,而老頭子則是沉默了半天,反倒是讓人打聽這兩天慈禧太后是在禁中還是在城外,結果回來的消息是:「老佛爺這兩天一直都沒有出城,一直都在和皇帝在一起召見臣工。」

    「這怎麼可以?!」老頭子在一邊自言自語道。

    「父親,這有什麼奇怪的麼?」

    「這是垂簾聽政啊!可是皇帝已經親政了啊!」老頭子橫了一眼說道:「以前太后和皇帝同時出現在臣工面前,都是一些辭官回鄉的官員陛辭或是來京官員覲見,這也不算是違禮制,可是現在……」

    「這有什麼區別?朝中一二品官員的調動不是不得太后旨意不行麼?天下事大哪能大過官員任免,要不然吏部也不會為六部之首了,連官級都要高其他五部尚書半個品階。太后連官吏任免都可以直接插手甚至是委託慶王奕劻來賣官鬻爵,和垂簾聽政有什麼區別?不過是把最後一層窗戶紙給捅破了而已!」譚延闓不在乎的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2:00

第八十四章 軍機
「話雖這麼說,為父也知道這些,不過禮制這東西還是頗有制約的,除非冒犯太后之外的禮制,其餘太后還是隱居幕後的,這個時候站出來恐怕日後朝廷要多事了!」譚鐘麟有些頹喪的說道。

    「李文田等人的摺子雖然被留中不發,但是恭王出山已經是不可避免。慈禧太后固然不喜歡恭王,但是現在除了恭王之外,還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和威望能夠趕在十月初十和日本人達成停戰合約?恭王出山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恭王都出來了,那太后豈能還安然坐在宮中,自然是垂簾聽政方便制衡恭王了……」

    譚鐘麟搖搖頭說道:「這樣也好,第一個頭疼的是翁同龢,不過太后站在前台,少不得近期要有比較大的人事變動,那帝黨肯定不會束手就擒,最近恐怕是要有很多事端,闓兒你在軍機處要多防備一些,你可是太后提拔的人,翁同龢也許會拿你開刀,若是恭王出山總領軍機,那樣還好些,最近這段日子要小心些了!」

    譚延闓回答道:「孩兒明白了!」

    「父親,原來在中書科當舍人的那個楊銳是張之洞的人,聽聞張之洞上章說可以建議朝廷出銀子,由洋人來抵禦倭人進攻……」

    「是不是眼下張之洞也要進京了?!」

    「差不多吧,已經發出交片了,估計張之洞應該很快就會來京!」

    老頭子聽後皺皺眉頭說道:「張南皮和李合肥一直以來就是不搭調,很多時候都是唱對台戲,就連當初盛宣懷要向湖北扯電報線。南皮一開始都是拒之門外的。想要自己來幹,結果讓人買通了自己身邊的幕僚,這才遂了盛宣懷地心願……」

    「父親是擔心張之洞入京後。會對李鴻章不利麼?!」

    「不是擔心,而是一定!不過仗打到這個份上,李合肥到底是何歸宿這完全就要看他自己了,我們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不管怎麼說,恭王出山已經基本上成定局。合肥是好是壞該盡力地我們也都盡力了,剩下來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你以後在軍機多睜大眼睛學著點,辦事勤勉一些,到時候恭王提拔你的時候也好說話……」老頭子站起身來,說完便走了。

    留在書房中地譚延闓對此也是無言——老頭子也許看到張之洞要進京,已經有些退縮了,不過這種讓步也是處於以後為他的仕途著想。原本這天下有兩個地方督撫是非常有前途的地方。李鴻章和張之洞都是譚延闓的選擇目標,可惜李鴻章經過中日一戰,眼看北洋就要岌岌可危覆滅在即了,若為了李鴻章而得罪張之洞未免不值得。還是退開看李鴻章如何自力更生的好!

    譚延闓已經不是對政治遊戲規則一點都不懂的白痴了,經過這幾年老頭子地調教。他已經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做。在這個政治博弈的***中,先不論道德如何,保存自己打到對手才是最為現實的,一個合格的政治老手都會選擇對自己最為有利的道路。

    「呵呵,這種環境下是不適合政治家生存的,那我也只好先做好政客的功課了……」譚延闓苦笑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隨即也離開了父親地書房。

    這幾天隨著大東溝海戰北洋水師失利的消息逐漸傳開,京師之中也瀰漫這一股狂躁的氣息,大小官員,無論年老還是年少的都在熱切討論這個話題。譚延闓因為御前解說戰情,遂成為「紅章京」,所以很多年輕地官員都希望能夠扯著他來談論,不過他很少與外人交往,中書舍人也沒有當幾天,別人就是想請他也請不著。以前同是中書舍人的楊銳因為張之洞地背景和譚延闓多少還算有些點頭交情,楊銳死活拉著譚延闓去吃了頓飯,結果愣是沒有敲開譚延闓的嘴巴,一談起中日大戰,這傢伙就張開大嘴毫無吃相的橫掃宴席,弄的楊銳等幾個年輕官員都目瞪口呆——這哪裡是紅章京,簡直就是一個好些天都沒有吃飯的街頭乞丐啊!

    楊銳也看出來了,譚延闓這是採用的「自污」的手法,當年他的恩師張之洞因為開闈賭被翁同龢暗算的時候,他就接受張之洞的委託前往京師聯絡張之洞的長子張仁權和堂兄張之萬老軍機,結果擺平了這件事很受張之洞的器重。後來又在徐致祥大參案中,也是他前往廣州去間王之春,提出查李翰章在湖北的老底。算起來楊銳也是經歷過很多重大事件的人了,他之所以在京做中書舍人也是張之萬保舉的,目的就是為了探聽朝廷對張之洞的看法,算是在這裡紮了個眼線——這是徐致祥大參案中,張之洞得到的教訓。

    譚延闓當年在徐致祥大參案的時候暗中

    洞通風報信的事情,楊銳是知情者,也是操作者之一幾年來,譚延闓一直和張之洞的關係非常友好,近期已經開始打算全面接手張之洞開辦的湖北織布官局,將張之洞拯救出來遠離這個吞銀子的漩渦。以前有過這麼多的合作機會,在楊銳看來,譚延闓也算是半個自己人,想想譚延闓在酒局上被逼的狼狽模樣,他心裡面也過意不去,遂就絕了這個心思。

    這幾天除了愈演愈烈的呼籲啟用恭王的聲浪之外,譚延闓終於得到了一個他期盼已久的消息——翁同龢終於坐不住,懇請停慶典籌備全力備戰!當時他在懋勤殿外,內務府福正在埋怨翁同龢:「仕宦幾十年,一向謹慎行事,你今兒是怎麼了,偏偏要頂撞皇太后?!」

    「箴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這戰事已經一日比一日緊,還不知道打到哪一天去。幾個月前向英人匯豐銀行借款的一千萬兩銀子已經告罄;前幾天內廷剛撥給李鴻章的三百萬兩已經用完了,這不催款地電報是一封接著一封。我也是很難啊!這慶典實在是不能不停了!」翁同龢有些頹喪地說道。

    —

    「你不過是自食惡果而已!若不是你逼得李鴻章走投無路。還褫去人家的黃馬褂,李鴻章能這麼狠的逼你麼?!」譚延闓在殿外聽到這些對話後心中暗自想到。

    「不是我說你,叔平。已經有很多人都在說你把持朝政,離間太后和皇上了,這種話想必你是聽不到地,可是我可聽了不少……這是個火坑,你何必自己搶著往這裡面跳呢?!」福說道。

    譚延闓沒有再往下聽,有這麼幾句話對於他來說已經是足夠了。他轉身便超乾清門的軍機處走去,這種偷聽大臣之間的談話很容易惹來是非,重要的關節聽到了也就足夠了,沒有必要非等著翁同龢來發現自己不可,況且那個福也不是好惹的,內務府裡面有幾個省油的燈?!

    譚延闓非常清楚,現在李鴻章這麼一封電報一封電報地向翁同龢要銀子,實際上是受了前幾天褫去黃馬褂封賞的刺激——這可是他剿滅太平天國所得到的封賜。翁同龢的官面理由非常光明正大,就是因為大東溝和朝鮮陸海皆敗,這是軍事上的失敗,必須褫去黃馬褂。但是這黃馬褂在李鴻章的眼中已經有了特別的意義——剿滅太平天國是他李鴻章發跡的開始,這份軍功也是他立足朝堂地根本。翁同龢這是來挖他的地基,李鴻章能願意麼?!

    不管翁同龢是為國為民也好,是為了洩私憤也罷,他主動去惹慈禧太后這正好遂了譚延闓的心願。因為前段時間的御前解說中日兩國戰爭,譚氏父子雖然保住了李鴻章地官位不失,但卻深深得罪了翁同龢。以翁同龢的本性而言,譚翁兩家已經稱為政敵,這中間沒有半點迴環地餘地,在這個***裡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沒有道理可講的,譚延闓不想束手待斃,那只有往死裡面去坑翁同龢,對手的倒霉就是自己的福音,這中間就這麼簡單。

    軍機處的工作由軍機大臣主持,軍機章京辦理。翁同龢所說的李鴻章催要電報都是先經過軍機章京之手的,就像那天大東溝海戰北洋所發來的電報一樣,軍機章京顧臨先去的懋勤殿來找翁同龢,結果碰上了譚延闓和楊銳,這才讓譚延闓知道電報中的內情。李鴻章的電報內容,譚延闓早就爛熟於心,慈禧太后從內廷中撥出來的三百萬兩銀子,之所以用的這麼快,是因為李鴻章急切的從國外訂購了一大批武器裝備,其中一半還用來支付陸軍所需的軍餉和專門購買所需的鴉片和戒毒丸。

    這是非常有意思的軍需訂購單,鴉片和戒毒丸同屬在列,估計這也可以稱得上是前無古人了,至於後面有沒有來者譚延闓是不敢定言的。相對於海戰而言,陸上的慘敗才是讓李鴻章最為痛心的,兵勇的戰鬥力簡直已經弱到了極點,若是主帥昏庸怯戰的話,那就會重演衛汝貴和葉志超的局面——一接敵便潰不成軍。李鴻章由此也深切的感受到這種困惑,在他而言鴉片是造成這種狀況的一個主要原因,先不要管別的,李鴻章便從健民製藥訂購了十萬兩的戒毒丸,希望能夠短期內突擊給自己的軍隊邊打仗邊戒毒。

    這倒是讓譚延闓想到後世歷史書中對袁大頭的一些訓練新兵的做法,其中重要的一條便是兵員不能有吸食鴉片者,一旦發現立刻被逐出軍隊。袁大頭本人的歷史評價如何,譚延闓並不關心,重要的是袁大頭訓練出的新軍,也就是後世真正為人所熟知的北洋集團軍的戰鬥力確實要遠超清廷的舊式軍隊,李鴻章看來也是被逼急了才想

    種方式來增強軍隊戰鬥力,但是在譚延闓眼中這種亡法已經太晚了。

    在譚延闓回到軍機處後不一會,翁同龢便也到了軍機處,福沒有跟過來可能是因為內務府的人不方便進入軍機處這樣戒備森嚴的地方。孫汶因為翁同龢主導軍機褫去了李鴻章的黃馬褂,眼見「帝師」乃軍機之主,與其在老對手面前吃癟。不如裝病在家不問世事。禮親王世鐸上的軍機領班辭職地奏摺上也是有他地簽名的。翁同龢看到譚延闓後,也是目無表情的走過,全無當初相見地時候。翁同龢拍著譚延闓的腦袋說「奇才」的時候了。

    現在軍機處裡面禮親王世鐸、徐用儀、李鴻藻、翁同龢,還有十幾個在班的軍機章京一起議事,關於停慶典工程,移祝費用為軍費——翁同龢希望能夠借助整個軍機處所形成的決議來脅慈禧太后徹底放棄慶典。

    「翁師傅,籲停慶典工程,移祝費用為軍費持論甚正。不過……」徐用儀見領班軍機大臣世鐸不說話,也明白這個太平親王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沒有主張的,可是要真地讓翁同龢把他們綁在一起去觸慈禧太后的霉頭,他死也不干。

    徐用儀的話剛說了一半,翁同龢就已經知道他下半句要說什麼了,這個剛剛被提拔為軍機行走的徐用儀和老對頭孫毓汶一樣,都是主和派,翁同龢乾脆打斷他的話高聲說道:「前方將士正在浴血而戰。如果知道宮中大開慶典,靡費千萬,他們會有什麼想法?還有人肯賣命嗎?!天下百姓若是知道這些,豈不是都寒了心?!」

    「翁師傅!當初你不是主張皇太后六旬萬壽應該大開慶典的嗎?聖母皇太后平大亂。扶社稷於即倒,過一個整生日就能算鋪張?翁師傅。千萬莫要陷皇上於不孝啊!」徐用儀淡淡的說道。

    翁同龢聽後突然站起身來,雙肩微微抖動卻沒有說出話來——內閣學士文廷式和於是安維峻還有新科狀元張等人連命上章「請停太后萬壽慶典,一力備戰」,這本摺子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是翁同龢來在背後做後盾的,這些人身上都打著鮮明地「帝黨」烙印,帝黨老大毫無疑問就是他這個帝師了。

    大清以孝治國,到了乾隆時期這種思想幾乎達到了最巔峰,慈禧太后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能夠像乾隆皇帝母親那樣過一個像模像樣的大壽。可惜同治皇帝死得早,慈禧太后無奈之下選擇了醇王的兒子入宮撫養做了皇帝,不過這種心思一直就沒有死過,光緒雖非她親生,但也是傾注了她極大地心血,平心而論除去權力的爭奪,光緒年幼地時候她是盡到了一個做母親的責任,為此她就更加期待這六十壽辰了,規模檔次的高低也就代表了光緒對她的孝敬有多深。

    隨著光緒皇帝成親親政以來,母子兩人之間因為權力問題已經有了裂痕,而翁同龢身為帝師,是除了慈禧太后最為親近光緒皇帝的人,翁同龢沒有子嗣,從某種角度而言他對待光緒皇帝已經超越了師生之間的界限,可以說是形同父子——光緒皇帝小的時候聽見打雷聲便鑽到翁同龢的懷中,這件事幾乎都成了慈禧太后的心病。

    不能不說徐用儀的話是非常有殺傷力的,不僅用當初翁同龢贊同大辦慶典來堵翁同龢的嘴巴,最後還不動聲色的威脅翁同龢在這件事上要小心點!

    禮親王世鐸見場面陷入僵局,也不想看見翁同龢過於為難,徐用儀只是剛剛進入軍機,資歷太淺,翁同龢以前也入過軍機,至少資歷在那裡擺著。儘管世鐸在政治上更加傾向於議和,但是他也不希望徐用儀年輕氣盛把翁同龢往絕路上逼,更看不慣徐用儀有些跋扈。

    「奉旨祝的蒙古王公們都已經在路上了,估計用不了幾天便會到京城,驟然停辦慶典會不會引起他們的猜忌?」禮親王在一旁說道。

    這場軍機會議是譚延闓第一次參加,平心而論停辦萬壽慶典是毫無疑問的正確,假使他是慈禧的話,就會主動提出停辦慶典,至少在政治姿態上做一表率,不至於天下的議論紛紛——你就是再強也頂不住天下人的嘴巴啊。可惜慈禧太后這樣在政治上無比精明的女人,卻在這個問題上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誤,以至於她喪失了天下人心。可想而知,這樣的軍機會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可惜這個時候翁同龢想要退已經是無路可退了——飯可以亂吃,但話不可亂說,這個軍機會議一開,慈禧太后那邊用不了半天就知道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2:09

第八十五章 出山
軍機會議到最後也沒有討論出個結果,禮親王世鐸雖然在和稀泥,但是到底還是和徐用儀穿一條褲子,說什麼也不會在翁同龢與李鴻藻合寫的奏摺上籤名——軍機領袖都不簽名,那這道軍機大折還有什麼用處?哪怕是這個世鐸是個人性圖章,這道大折有了這枚圖章加印才可以稱得上是大折,要不然只能算是李鴻藻與翁同龢的和折而已,這中間的效力可是差了很多,而且也容易遭到慈禧太后的記恨。

    禮親王世鐸終於在這次軍機會議上明確表達了他的態度,想讓他在這道奏摺上籤名是不可能的,這可能是這位王爺從走進軍機處以來唯一所做的最有主張的決定,而且態度是如此鮮明,這實在是讓翁同龢等人非常意外,但是他們卻那這位老親王一點辦法也沒有,最終不了了之。

    這是一個非常無趣的會議,就像這個龐大帝國運作效率一般,沒有半點效率而言。不過在隨後的四天時間裡,譚延闓並沒有再看到翁同龢,一天不來還不足為奇,但是在這個時段連續四天都沒有來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不過在四天後翁同龢再次出現在軍機處的時候,大清帝國的統治高層在這四天時間裡發生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

    在翁同龢不知去向的第一天,慈禧太后親臨儀鑾殿,在百官面前突然爆發:「瑾珍二妃,私通外官賣官鬻爵……」慈禧太后曆數瑾珍二妃種種劣跡,激烈憤慨。最後頒下懿旨將瑾珍二妃降為貴人。

    第二天。慈禧太后懿旨諭令:停辦一切點景經壇、戲台及宮中受賀;工程已經立架油飾者,不再添綵綢;燈盞陳設均妥善收藏,俟來年補祝……

    第三天。兩道上諭發出,第一道便是——朕欽奉慈禧皇太后懿旨:本日召見恭親王奕訢,著重領軍機處,管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事務,並添派總理海軍事務,會同辦理軍務……接著第二道仍是「奉懿旨」。恭王著在內廷行走……

    第四天,傳軍機處禮親王世鐸,擬寫調令——適逢中日戰事緊急,西安將軍榮祿留京再授步軍統領,會辦軍務。這道調令就是譚延闓親手擬寫的,這也是軍機章京的之責範圍,不過這是慈禧太后特別點地人名,禮親王只有帶著他進西暖閣地份。剩下來就輪不到世鐸說話了——話都讓慈禧給說了……

    譚延闓在當晚詢問了父親譚鐘麟之後,老頭子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翁常熟已經在天津和李合肥會面去了……」

    「調虎離山!」這便是譚延闓當時的第一想法,同時他對那個模樣有些模糊的老太太有了更深地認識,不可否認的是在政治鬥爭上。慈禧太后是個強人:「可惜在對外鬥爭上她卻是一個弱者!」

    對於政治上的是是非非,譚延闓只是抱著學習的態度。像這樣紛雜的內廷政治是一個政治家很好的學習材料,他不知道自己將來是走向一個政治家地道路,還是朝著政客的方向墮落,但是此時他面對這樣一個局面,只有學習長見識這樣一個非常單純的想法。

    這四天來對譚延闓來說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消息中,也摻雜了一條令他非常興奮的消息——聶士成部堅守安州,日本第一軍司令官山縣有朋和野津道貫的第五師團在安州猛攻三天損兵折將居然被打退了,第五師團在安州猛攻不下的情況下居然後撤回平壤——直到北洋水師將左寶貴接回國之後才直到,桂太郎的第三師團被左寶貴迎頭痛擊,包圍漢城地第三師團沒有想到左寶貴突然棄城出擊,由於左寶貴部「火力異常兇猛」,致使第三師團在戰鬥開始後的一個小時內喪失鬥志,形成了潰敗,倒是重演了葉志超的一幕,不僅解除了漢城之圍,還後撤了一百里。

    在這場戰鬥中,左寶貴部使用了十三挺馬克沁機槍,其中有十挺直接掛在馬匹後面拖拽,隨時可以掉頭對日軍進行火力壓制,致使日軍第三師團無力抗爭,最終形成潰敗——與他們的海軍相比,日軍地陸軍素質遠沒有海軍高,誓死抵抗的意志也沒有海軍堅定。桂太郎被最近日軍得手平壤地勝利沖昏了頭腦,一個師團居然圍住一萬七千人防守的漢城,防線過於稀疏被左寶貴抽冷子痛打了一頓,損失了大量的糧草槍支彈藥等作戰物資。

    .>.後就是虎頭蛇尾的撤回平壤,就是因為受到了第三師團桂太郎大敗的消息——現在日本陸軍和海軍面臨著同樣的問題,而且陸軍的形勢甚至比海軍更為嚴重,漢城還

    人手中,無論是補給還是攻擊,都會受到漢城的威脅壤從嘴裡面吐出來他們又不甘心,一時間不論是海戰還是陸戰都進入了一個相對平靜的低潮。

    當然在消息斷絕的情況下,左寶貴部所做出的努力在這個時候是沒有人知道的,軍機處接到的消息也僅僅是聶士成率部與安州與倭人死戰一天,斃敵八百有餘,倭人不敵退回平壤而已。雖然終止了日軍向北進發的腳步,但是聶士成部也損失巨大,這一天的戰鬥清軍陣亡數字就達到了一千一百有餘,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傷亡,完全是因為聶士成在丟棄平壤的時候,順便將三十五門步兵炮留給了日本人,這三十五門不同口徑的步兵炮都是克虜伯公司的最新貨色,在陸戰上可以給予強有力的火力支持,要不是聶士成死抗嚴懲逃兵,這安州早就丟掉了。

    經過衛汝貴和葉志超之後,北洋所發來的戰報都已經經過仔細核實過的了,應該不會在這樣地關口發送假戰報。不過譚延闓迷惑地也就在這裡。在他的記憶中。朝鮮陸戰從葉志超丟了平壤之後就如趕鴨子一般被日本人一口氣追到了鴨綠江,怎麼會有聶士成在安州阻敵並且還成功遏制住日軍北上進攻勢頭這一說?難道是自己所讀的歷史書有問題?!

    所有人都不會想到,譚鐘麟在西暖閣為李鴻章開脫將葉志超向死裡面陷害地結果。造成了士成替換葉志超成為朝鮮清軍的統領,這樣才會有安州阻擊戰的發生。老頭子在為李鴻章開脫罪名的同時,不經意間改善了朝鮮陸戰清軍的不利局面,這是誰也無法想到的。

    也許恭王復出對很多人都有好處,對於譚延闓來說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自從進入軍機成為一個「紅章京」,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但是每天對於他來說就像是坐牢一般——他能夠干章京這完全是得罪了翁同龢,不巧地是翁同龢雖不是軍機領班但也是這段時間的軍機處實際負責人,每天翁同龢來到位於乾清門附近的軍機處班房的時候,譚延闓都是高度戒備,防止老翁同學給他不知不覺中下套子等他來跳。

    —

    恭王奕訢復出後,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終於過去了,而恭王奕訢復出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果然是謀求與日本和談,請各國列強從中調解。因為譚延闓能夠熟練使用英德法三國語言。恭王奕訢便直接將譚延闓留.訢闓在軍機處的地位就變得極為微妙起來了,這個「紅章京」已經不是紅的問題了,在別人地眼中就成了「紅得發紫」了!

    恭王奕訢議和的方向和譚延闓所期待的不同——恭王這幾天一直都在和英國人赫德緊密聯繫。通河赫德和英國公使歐格納進行聯絡。與別人不同,赫德說了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他在中國已經生活幾十年了,若是赫德拜訪恭王地話,恭王一定會用那間裝點的古香古色地傳統中式客廳來招待赫德。不過若說恭親王從心裡信任赫德,那就未必了,在十五年前李鴻章的幕僚薛福成為了防止赫德兼任總海防司,由恭王奕訢所主持的總理衙門正式行文同治赫德,總海防司和總稅務司必須二選一,果然赫德為了保住海關大權而放棄了總海防司。

    跟隨在恭王奕訢身邊固然可能會引起慈禧太后的厭惡,但是現在除去恭王奕訢有這個能力來鎮住軍機處之外,在滿洲皇室中還能夠用誰?不過就譚延闓看來現在軍機處是翁同龢、恭王奕訢在說話,李鴻藻、徐用儀是陪太子讀書,各自支持一方,而恭王出山後的這幾天,譚延闓就一直沒有見過翁同龢出來說句話——在甲申年一起被趕出總理衙門的翁同龢對恭王採取了冷處理,恭王在與外國公使交涉的時候,翁同龢是從來都不露面的,只是待在班房中,也不知道幹些什麼。

    恭王自從進入軍機處以來,譚延闓幾乎是寸步不離,每天除了要跟著恭王東奔西跑之外,下午散了之後還要跟著恭王,幾天以來兩人也是極為熟悉。而恭王奕訢對譚延闓的表現非常滿意,這個年輕人是個真正的中西俱通,精力豐沛,這幾日所有的公文幾乎是當天下達到譚延闓這裡,他就可以處理完畢,並且附上節略交給恭王審批,大大的減輕了恭王的工作量。

    在轉交上司的公文中寫節略是個非常技術的活兒,若是放在平常的刀筆吏手中,只是大致濃縮公文內容即可,但是譚延闓不會放棄這種幕後操縱戰爭進程的機會,他在節略中充分考慮到各個方面,並且給出了應對之法,和各自的緣由。

    訢節略,恭王才可以看出譚延闓的本事,從而更加倚重他,如此一來譚延闓幾乎變成了恭王的私人秘書外加幕僚了,兩人的關係在世叔侄的基礎上得到了很好的發展。

    清廷這邊因為恭王奕訢出山,整個戰爭的立場已經開始發生本質上的轉變,由先前的主戰逐漸向主和開始發展。譚延闓對於這種變化不以為意,因為就中國目前的狀況和日本對抗實屬不智,就現在戰場的局勢來看。中國並沒有完全落入下風。即便是北洋水師和日本艦隊兩敗俱傷,日軍陸軍佔領平壤也是如此,中國軍隊依然在朝鮮戰場上。這個時候如果能夠完成議和,則在最大限度上平緩國內地壓力,避免割地和減輕巨額賠款。

    不過清廷地議和行為卻更加刺激了日本,這個時候日本的手中還沒有掌握絕對優勢,可以說數十年來明治維新的成果全都押在這場戰爭上了,這個時候議和日本所能夠取得地好處可以說是極其有限的。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日軍加大了攻擊力度,日本陸軍源源不斷進的登陸朝鮮,除了那個被左寶貴武裝的像個刺蝟一般的漢城之外,日軍把注意力還是放在了距離平壤不遠處地定州和安州。如果能夠擊潰這裡的清兵,則清兵必然會退到鴨綠江,這樣對於議和來說就佔據主動了——過了鴨綠江便是大清的根基盛京,能夠威脅到這個政治意義濃厚的地區,對於日本來說是非常有誘惑力的。

    也許上次聶士成採取了和左寶貴一樣的做法。誓死抵抗日軍讓日軍損失巨大,這一次日軍甘願多走些路,攻擊宋慶所負責的定州,戰事異常激烈。兩天後隨著士成的一千援軍到來後,宋慶才終於穩定了岌岌可危地防線。

    宋慶在發往北洋的電報中。除了報功之外,還竭力的控訴手下不聽指揮的現象。李鴻章自北洋水師幾乎葬送殆盡之後,便是前面地電報是怎麼樣,發往京師的電報就是怎樣,這樣一來這封電報自然也原樣發到了軍機處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恭王為此召開軍機會議,整個軍機處從軍機大臣和軍機章京看得大皺眉頭,但卻拿不出什麼好辦法。

    這件事在軍機會議上討論未果之後,卻被傳開了,當時張中丞汝梅也正好在京,在聽到這種情況後,便來拜訪恭王奕訢,說:「宋慶勇敢善戰,但已經年近八十,宋慶之毅軍三十二營能夠掌握在手裡面地也就他本部的五營人馬,如此獨當大敵肯定會出紕漏,不如啟用前安徽藩司張學醇為宋幫辦。」

    汝梅的這個建議當即得到了恭王奕訢的嘉許,張學醇以前便是宋慶的老上司,而且宋慶得了馬玉昆的部分毅軍之外,所有的將領幾乎都是張學醇的老部下。

    汝梅的建議好是好,但是卻有一個很大的麻煩——在太平天國時期,太平軍英王陳玉成攻打壽州,壽州得益於地方團練的抵抗,陳玉成被擊退。但隨後城內的團練首領孫家泰、蒙時中等與城外的團練首領苗沛霖出現內訌,相互仇殺,苗沛霖因此叛變。朝廷得知這一信息後,立即命令翁同書:務必妥善解決此事,否則,苗沛霖的危害將甚於「長毛」和捻軍。翁同書接令後,便通過苗沛霖的朋友張學醇去勸降,苗沛霖很爽快地提出兩項條件:第一,朝廷要饒恕他已犯下的罪行;第二,殺掉他的仇人孫家泰和蒙時中,把這個人的首級交給他,讓他來祭奠死在這兩個人手下的弟兄們。翁同書為了完成朝廷交給他的這一特殊招降任務,只好答應苗沛霖的這兩項條件。孫家泰一聽此言,立即自殺了,蒙時中則被翁同書派人殺害。兩人的首級被包裹著送往苗沛霖的大營後,苗沛霖依舊反叛,翁同書白白自損了兩名團練大將,形勢卻變得更加險惡。

    這一事件隨著時間的發展幾乎影響了整個中國近代史的發展——翁同書正是因此讓曾國藩不滿,李鴻章代筆寫了彈章,由此翁李兩家而結仇。到了這個時候汝梅的建議中重新啟用張學醇絕對繞不開兩個人——孫家泰的弟弟孫家和翁同書的弟弟翁同龢。

    誰也沒有想到風水輪流轉,時至今日的孫家和翁同龢都已經是光緒皇帝的師傅,不過翁同龢更加親近一些,這也是翁同龢成為狀元後,一路高昇門生故吏遠比孫家多得多,毓慶宮中翁同龢絕對是說一不二,若是想要啟用張學醇,就要拆開這樁陳年舊案。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2:19

濟命脈……張之洞此舉說到底不過是個由頭,表明他已,只是做為清流故人,他不好意思太過表白。」

    話說到這裡,恭王也暫且不關心譚延闓手中的商代刻字龜甲了,說道:「張之洞對『西邊』的心意可是拿捏的非常準的,要不然也不會奉旨進京了。能夠說動他來支持我們,這可是對現下非常有利的事情……」

    「些許古物能夠達到這個目的,也算是物有所值了……晚生所辦的抵羊紡織廠馬上就要承接張之洞的湖北織布官局了,雖然沒有見過張之洞,但算起來晚生與他也是有些交情,早些將朝廷內部的意見給統一起來,趕快議和了事,遲了若是朝鮮戰局繼續爛甚至是威脅到盛京乃至京師,那再想議和非要割地賠出巨款才可以……」

    恭王奕訢點點頭說道:「就是這個道理!不過可惜的是咱們恐怕是要再做一次佞臣被天下人戳脊樑骨啊!老夫已經老了到沒有什麼,只是你還年輕……組安,等這和局一有定論。老夫想著讓你退出去。不要再摻和其中了,免得聲名受損,這可就對不起令尊了!」

    「為國分憂乃是晚生分內之事。王爺不必在意,大不了明年的會試晚生不考便是了……」

    「呵呵,那更不行!話雖如此,你還年輕,日後地路還長著呢,入軍機做事也不要忘記溫習。來年也好殿上摺桂以報令尊苦心教誨……」

    —

    轉天張中丞帶來了一個非常遺憾地消息——他親自去遊說孫家和翁同龢,尋求重新起復張學醇,結果翁同龢態度非常強硬的拒絕了。

    孫家倒是非常開明,當張中丞說起此事後,他立刻站起身來慨然說道:「張小浦治軍之能,我所深知。誠用其人,當於國事有濟。吾豈敢以私憾害公義哉?!唯須與常熟言之。常熟為人,好蓄小怨也!」

    張中丞在得到孫家的意見之後。喜不自勝,不過當他到了翁同龢那裡,卻遭遇了一盆涼水:「若用張學醇者,吾必拂袖讓之!」

    張中丞聽後不禁愕然。苦勸無果還挨了翁同龢白眼,讓這個老翰林差點下不來台。無奈之下拂袖而去。恭王奕訢得知這個結果後,也不禁連連嘆氣。

    不利地消息還不止這些,同樣鬱悶的還有李鴻章。在翁同龢返回京師之後,李鴻章前後接到了光緒皇帝三封電報,都是急召劉銘傳進京陛見的。李鴻章從接到第一封電報開始,就猶如嘴中吃了大便一樣難受——劉銘傳蓋世奇才,在中法之戰中台灣孤懸海外得不到正常的補給,劉銘傳照樣打得法國人屁滾尿流,做為李鴻章的左膀右臂,他當然希望劉銘傳這樣的人站出來輔佐他共同渡過這次難關,可惜李鴻章也深知這個得意部下地臭毛病——劉銘傳是出了名的架子大,特別害怕別人輕視他,皇帝若是親自下旨徵召劉銘傳,那自然是無話可說,偏偏由李鴻章這個直隸總督來代傳聖旨,用他這個老上司壓劉銘傳一頭,劉銘傳肯麼?當然不肯!

    李鴻章死活想不明白,聞戰而思良將,光緒皇帝這一次次急如星火的召見劉銘傳,為什麼就偏偏缺了這點禮數,要知道古時臨危,帝王皆要親自設壇授印拜將的!

    「合肥當然想不明白!若不是常熟在皇帝哪裡吹風,故意薄其禮數,劉銘傳哪裡會不願意出山總前敵軍事?!朝鮮的聶士成倒是肯用命,宋慶也拚命,可惜啊,這兩個人老的指揮不動手下的兵,年輕的資歷又太淺,至於前面那個葉志超更是狗屁一個,劉銘傳梟雄也,無論資歷名望朝鮮各軍誰敢不服?!可惜!可嘆!常熟怎麼會變成這樣?!」老頭子頻頻嘆氣不止。

    「恭王為什麼不站出來說話?孩兒也曾苦勸恭王說句公道話,可是恭王聽後除了嘆氣之外,就是什麼也不說……」譚延闓有些氣憤地說道。

    「他老了!更是害怕了!」老頭子一句話就道出了恭王奕訢的地位的尷尬。

    譚延闓聽後也明白了恭王奕訢也不像他想像的那樣一言九鼎,正如老頭子說地那樣,他害怕了,醇王死得不明不白已經讓他徹底寒心。想著醇王和李蓮英曾經校閱北洋水師,他們兩人加上李鴻章在此過程中都是中規中矩,就是怕觸怒了慈禧太后的某根神經,現在地恭王也是如此。雖然甲申年的時候,恭王和翁同龢一起被趕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但是翁同龢只是慈禧太后誤中副車而已,藉著帝師的身份依舊不倒,這十年來門生故吏左右聲援之下,今天的實力已經在恭王之上,再加上恭王心底的那份顧忌,更是不敢說話了,除了主和之外他只是個架子而已。

    「『仗義每從屠

    負心最是讀書人!』」譚延闓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忘個「讀書人」,而且還是非常有名望的讀書人。他手裡面有《大觀貼》和甲骨文兩樣珍貴無比的東西,其中《大觀貼》就是為了打通翁同龢這條線,結果一而再再而三的的給耽誤下來沒有送出去,現在想來不送才是對地。

    「古來多少中興國族而振衰起敝地聖帝賢臣,他們在面對今天這個局面的時候的作為。大都能捐棄夙怨。為國求賢,不使公而忘私,也決不肯以私害公。與壽州相比。常熟不如遠矣,位高權重尚且如此,誠然太使人驚異了……」

    「父親,到底劉坤一和劉銘傳哪個更厲害一些?!」

    老頭子聽後一愣,不假思索地說道:「劉坤一號稱『帥』,不過以為父觀來。還是劉銘傳在孤立無援之下獨立擊敗法國人不敢染指台灣更高些,發匪豈能和法人相比?!」

    「父親……」老頭子看著譚延闓,一下子跪倒在自己的身前……

    「文卿,你送的這個手爐雖然不合時令,但是今年冬天哀家可就不用面對煙燻火燎了……」慈禧太后坐在鋪了錦墊的石凳上笑著說道,說著將手中的一個手掌大小的鐵餅子遞給身後地李蓮英,李蓮英連忙用袖子裹了放在錦盒當中,旁邊譚鐘麟躬身站立。

    「前日老臣和小兒說起這京師盛京。談到冬天大雪紛飛場景之時,就論起了手爐,結果小兒就做了這個手爐。也不見用火,只是插電等待片刻放入錦囊中兩個時辰仍然溫熱有餘。用來冬天暖手正是合適,想到老佛爺。老臣就拿來獻給老佛爺了,反正老臣在兩廣不急著用到此物……」譚鐘麟笑著說道。

    「呵呵!你的三公子可真是心靈手巧的很吶!我聽恭王說了,譚延闓入軍機章京處理往來文書井井有條,還精通三國洋話,六爺對他倒是器重的很,帶在身邊周旋於洋人之中……」

    「恭邸謬讚了,還是老佛爺慧眼識人,給了小兒這個機會……」

    「國事日艱,哀家老了推薦幾個人給皇上能堪大用也就心滿意足了……只盼著這場仗早些打完,哀家也好稱心如意的過個太平生日就好了……」慈禧太后嘆了口氣說道。

    譚鐘麟聽後將身體彎的更深了,慈禧太后見狀說道:「光顧著走神兒了,蓮英給譚督鋪個錦墊坐著……」

    「聖母皇太后恩澤天下,朝廷上下臣工前線將士都在為太后壽辰到來之前結束這場戰爭而奔走……」譚鐘麟面對這個大清帝國的實際掌控者侃侃說道。

    慈禧太后笑呵呵的看著譚鐘麟,而譚鐘麟在這種目光下顯得更加有些心虛,本來半個屁股坐著地錦墊,乾脆懸空撐在那裡保持一個「坐」的姿態。

    「文卿,哀家第一次聽說你的時候還是三十年前吧,那個時候你還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翰林,時間過得可真是夠快地,轉眼間三十年揮手而過,你今年都七十有三,哀家也整整六十了……」慈禧太后似乎很傷感的說道。

    譚鐘麟年紀大了,與其懸空地保持一個「坐」的姿態,還不如站著省勁些,聽到慈禧太后這麼說,乾脆就直立身體躬身說道:「臣能夠有今天,也是太后多年提拔關心,太后六十萬壽,臣不能為太后分憂,心中實感不安,辜負了太后的聖恩……」

    慈禧太后說道:「你能有這個心思,哀家已經很知足啦!瞧瞧朝堂上有幾個臣工能夠像你這般理解哀家的心思?你今天該不是專門為哀家送這個手爐的吧?坐下說吧,哀家能夠辦到的就給你辦,說起來朝廷上下疆臣當中也只有你和李鴻章是過七十歲,你離開翰林外放三十年,為朝廷兢兢業業的,官聲能夠像你這樣的整個朝廷上下也找不出幾個來……」

    譚鐘麟聽後立刻跪下說道:「臣為官數十載,朝廷不曾虧欠過臣一分,現下臣已經位極人臣,賜帶兩眼花翎亦是破格,臣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再有何奢求……聞聖母皇太后日夜為國事操勞,但倭人狡詐不讓太后過個舒心的六十萬壽,臣夜不能寐,思來想去心生一策,希望能夠為朝廷有所補益,稍解太后煩憂……」

    慈禧太后聽後眉頭大為舒展笑著說道:「這是好事啊?哀家也是為了這中日戰爭煩心不已,無奈朝廷上下居然拿日本這個爾小邦毫無辦法,朝廷養他們真是不知何用?!文卿既然有良策盡可說來,哀家說話還是有幾個人肯聽的!」戒念儘量保證一定的更新頻率,真是對不起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2:29

第八十七章 震懾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良策,臣聽聞小兒介紹西洋列強行事辦法,對待戰爭一般都是以戰促和,只有讓對方知道你不好惹,這樣才可以容易的簽訂和約,也可以維護自己的面子……」此時的慈禧太后求和之心已經顯露無疑,譚鐘麟自然朝求和的方向上去說。

    「海戰上既然北洋水師和日本艦隊幾乎是兩敗俱傷,那關鍵就要看陸上的仗打得如何了,可惜葉志超等人無能累及朝廷,雖有聶士成和宋慶等人在朝鮮定州和安州嚴防死守,但兵將不和,聶士成和宋慶兩人指揮軍隊底下的將士多有不服,臣就想朝廷能夠派出一個鎮得住前方將士的能吏不就可以解決問題了麼?!」

    「是啊!可惜在這個當口朝廷又能夠派誰呢?朝廷也給劉銘傳發了好幾封電報,劉銘傳居然就是不應……」慈禧太后有些生氣的說道。

    「朝廷能夠想到劉銘傳,老臣也是想到他,不過太后可知劉銘傳此人有些恃才傲物,就怕別人輕看了他……朝廷發電報給劉銘傳,他不應的主要原因不是他自己不願意出山,而是朝廷沒有給足他面子……」

    「哼!難道還要皇上親自跑到他家中請他麼?!」慈禧太后有些嚴厲的說道。

    「太后可知道這電報是怎麼發的麼?是朝廷發給直督李鴻章後,讓李鴻章代傳聖旨……」譚鐘麟小心的說道,邊說邊注意觀察慈禧太后的表情:「太后您想啊!劉銘傳傲氣十足,這自然是他有錯。李鴻章代傳聖旨卻是讓他感到朝廷想用李鴻章這個老上司來壓他一頭。是以他再三請辭不肯出山……老臣以為國事日艱,聞戰思良將,既然劉銘傳喜歡這點虛名。朝廷讓他三分又如何?能夠早些解決朝鮮那些爛事才是真地!」

    「李鴻章代傳聖旨?!不是朝廷直接發電報起復劉銘傳麼?怎麼變成李鴻章代傳?!」慈禧太后疑惑地問道。

    譚鐘麟聽後立刻將頭低到地面上說道:「回聖母皇太后:此事千真萬確,老臣不敢拿此事來哄騙太后!據說前後已經給李鴻章發了三四封電報,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老佛爺,奴才也聽說過這件事,確實如此。說是翁李不和,劉銘傳又是李鴻章的得利臂助。翁師傅他……」旁邊的李蓮英小聲地說道。

    「哼!這幫飯桶除了鬧黨爭還會幹什麼……」慈禧太后一聽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也明白了譚鐘麟的處境,溫聲說道:「文卿為國之心,哀家明白了,放心,朝廷還輪不到那些無良之人來掌家!今兒哀家也放下身段,蓮英,代哀家寫封電報。恭請劉銘傳出山,話要說的客氣些……」

    「老佛爺聖明,然劉銘傳傲氣十足,這電報到了廬州劉銘傳處。可酌情廬州知府親自去請,否則尋常小吏亦是讓劉銘傳看輕……」

    「呵呵。行,就依文卿所言,既然如此哀家也就給足他劉銘傳面子,反正這電報是要發給安徽的,廬州那裡應該還沒有直接通電報,就讓安徽的巡撫、藩司、臬司酌情選一人親去廬州請他出山,一個不夠就兩個,兩個不夠就三個,給足他面子讓他出山!」慈禧太后笑呵呵的說道。

    當翁同龢從儀鑾殿中走出來地時候,他的腿已經痠軟無力,更加疲憊的是他的精神——剛才慈禧居然在儀鑾殿單獨召見他,這種事情已經有五六年沒有過了吧?翁同龢記不清楚了,被慈禧太后單獨召見這是一個大清臣工的榮耀,這種榮耀甚至可以頂的上賞賜頂戴花翎,翁同龢為官數十年總共被單獨召見的次數也不過才十三四次,這已經是在大清大臣中名列前茅的了,甚至是李鴻章等人也沒有他多。

    可是這一次儀鑾殿單獨召見卻是讓他感到膽顫心驚——「書房可以撤了!」這便是慈禧太后見到他地第一句話!

    翁同龢大道理說了一籮筐,據理力爭之下才保住了漢文書房,滿文和洋文書房被裁撤,並且將孫家留在了書房。不過這只是一個開始,更要命的在後面——「我聽說皇上已經屢屢發旨給劉銘傳,急召他進京了?」

    翁同龢聽後心中直打鼓:「可劉銘傳不知何故屢屢推脫……」

    慈禧太后聽後用力拍了桌子:「翁師傅!」

    翁同龢聽後眉頭一皺,他聽得這個「翁師傅」已經是有些毛骨悚然了,而慈禧太后似乎也是動了真怒。

    慈禧太后冷冷的笑道:「此人是個大材。現在要用人家,聖旨卻不直接送到人家手上。要人來拚命出力,卻又禮數不盡,要我也是個不來。我還聽說張汝梅曾經建議重新啟用張學醇,以助宋慶來指揮盛軍餘部和銘軍,可惜朝中有人因為私怨壓下了此事……

    翁同龢頭上有些冒汗了:「臣,臣實是有所顧慮。此公驕悍成性,怕不如此出山後更難以駕馭,再者,他曾是李鴻章手下的舊部,著李鴻章代傳聖旨也是合於情理地事。至於張學醇、張學醇他已經太老了……」

    「翁同龢!哀家看你才是老了!當年是哀家親筆點了你做同治皇帝接著又做了皇上的師傅,待你翁氏一門亦是不薄,一門三代狀元兩代帝師還要怎樣?朝廷都到了如此局面,你還鬧黨爭,記恨著當年地事情,不要忘了,你哥哥雖然是發配新疆到現在也不曾回來,那是你父親用命換來的,你摸摸你的心口,當年你哥哥該不該死?!」慈禧太后恨恨的說道。

    只有真正面對這個女人的時候,翁同龢才知道她是多麼的有力量,往日「西邊」、「西邊」的稱呼著,表面上不在乎,但是現在翁同龢已經完全被慈禧太后的怒火給嚇蒙了。將身體緊緊地伏在冰冷地地面上。嘴上一直說著:「臣有罪!臣該死!……」

    慈禧太后見狀心中這口惡氣算是出了,這才放緩了口氣說道:「翁同龢,哀家也是為了你好。你也是望七之年的人了吧?己丑年皇帝賜壽,哀家還特為你寫了個『福』字……哀家知道你怨恨哀家處置珍妃,你那個得意學生文廷式就是他的老師,處置了她也就等於讓你臉上不好過,可是翁同龢,你真是糊塗啊!珍妃地親戚裕寬花了銀子。通過珍妃居然說動皇上外放他四川總督!景仁宮如此不明事理,你讓皇帝該如何自處?!」

    翁同龢聽後不禁有些愕然,珍妃被降為貴人這件事他還真是不清楚,這道上諭是禮親王世鐸擬寫的,回頭從天津回來,滿腦子都是和李鴻章在天津商量議和與恭王出山的事情,知道後也沒有放在心上,卻不想這其中還有這番原由聽後讓他大吃一驚。

    當然。翁同龢絕對不相信慈禧太后是如此光明正大,剛剛被扳倒的慶親王奕劻說白了就是她和李蓮英賣官鬻爵的代理人,只是中間奕劻連慈禧的銀子都敢貪下,惹怒了慈禧才會遭到這麼嚴重地打擊。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上行下效之下,不是老佛爺開這個頭。後宮珍妃這樣的人怎麼這麼幹?還四川總督,真是不想要腦袋了,要是放在康雍年間,就是皇后至少也是削去名號打入冷宮,甚至是連腦袋都要搬家的!

    被慈禧劈頭蓋臉的教訓了一頓的翁同龢,幾乎在走出儀鑾殿的時候分不清哪裡是東南西北了。此時他最弄不明白的便是慈禧太后在朝鮮局面的真實用意——前段時間他之所以去天津見李鴻章,這是慈禧讓他去做地,慈禧明確的告訴他要議和,他也堅決推辭天津之行,不過慈禧出人意料的堅持要他去天津,不過任務卻變成了傳上諭,而且特別要求他走水道去天津見李鴻章。

    —

    天津,大雨滂沱,滌蕩這座天子衛城的大街小巷。

    李鴻章獨坐書房,面對著一份份電報欲寫什麼,懸著地胳膊肘卻久久地落不下來,毛筆的頂尖處早已幹了一塊,在硯上舔舔再要寫時,李鴻章地手微微有些發抖。他這輩子殺的人多了,但手從來也沒抖過,不過這封電報上的消息對他而言實在是太不利了——聶士成部血戰兩天終於不敵日軍,安州被日軍佔領,聶部敗走定州,隨後不過兩天功夫缺少物資補給的聶士成和宋慶兩部人馬在抵抗了三天之後怕日軍包抄後路,還是放棄了定州,現在已經快要到鴨綠江邊朝鮮一側的義州了,而江的對面便是大清龍興之地的盛京九連城。

    李鴻章可以想像這麼一封電報轉遞給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和皇帝后,將會在京師惹來怎樣一場風暴,而置身於風暴中心的他又將會迎來什麼?李鴻章已經頹然了,前幾天他見到了翁同龢,這對他而言是一次非常詭異的會面,更是一次令他更加迷惑的會面——從翁同龢的嘴中,他已經聽出來慈禧太后那邊終於是鐵了心要和議了,但是最可惡的便是這翁同龢又蹦出了聖上主戰到底,並且不容日軍跨過鴨綠江進入盛京的死命令!

    「這他娘的算是什麼?!」李鴻章鬱悶了……

    「中堂……」

    「不是說不要打擾老夫麼?!怎麼……」李鴻章正在鬱悶的當口,隨口說出但是看到來人後一個愣神,下半句話停滯在舌尖上沒有說出來。

    「晚生拜見中堂大人,僅數月光景未見,中堂清減許多……」

    「組安?!你不是跟隨令尊在京師麼?怎麼會來老夫這裡……」李鴻章看清來人後,很是吃驚的問道。

    譚鐘麟這次大老遠的從廣東趕到京師,除了為太后賀壽之外,最重要的任務便是一舉扳倒慶親王奕劻,這還

    章在紫竹林招待譚鐘麟的時候,譚延闓言語不清的透慶親王倒台而上台的卻是被閒置十年的恭王奕訢,這對於陷身泥潭中的李鴻章來說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件——隨著恭王奕訢的上台,朝廷的對日口徑不再是死抗到底了,這是正處於焦頭爛額中地李鴻章地福音。

    「昨兒晚生已經向恭邸請過假了。連夜動身趕到中堂大人這裡。就是為中堂大人報喜來的!」譚延闓微微笑著說道。

    「喜從何來?老夫這裡已經是火燒眉毛了……」李鴻章頹喪的說道,將桌子上地電報遞給譚延闓,這封電報對於譚延闓來說是遲早要知道的。進入軍機處成為令人側目的紅章京,譚延闓怎麼說也算是從北洋出去的人,雖然時間短了些,但是出謀劃策為北洋出了不少力,李鴻章也認為他是自己人。

    譚延闓仔細看過電報後放在桌子上,說道:「聶士成和宋慶應該是主力未傷還有再戰之能。退到義州也是不可長守,想必現在人已經都到了九連城,以二人之能必會將鴨綠江沿岸的舟船全部損毀不留給倭人渡河之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對盛京造成威脅……」

    「那又如何?聶士成和宋慶指揮部下不力,無法形成拳頭來抵擋倭人,到頭來還不是一觸即潰?!」李鴻章有些臉紅脖子粗的說道,對於自己部下不爭氣他真是除了生氣之外沒有別地辦法了。

    「誠如中堂大人所言,兩部人馬不能從上到下形成合力對付倭人。這才是戰事不利的根本。不過晚生此來也是為瞭解中堂之憂,為大人尋來了一個得力幫手……」譚延闓依舊是不慌不忙的說道。

    現在著急說什麼都晚了,在朝鮮漢城的左寶貴還不知道怎麼樣,但是想來一支孤軍懸在那裡處境怎麼想也好不到那裡去。除了漢城之外。現在日本人終於是完全佔領了朝鮮了,應該說無論是在陸地上還是海上。現在的局面都應該比原本歷史上要好的太多,海軍暫且不說,就譚延闓所知道的,葉志超丟了平壤之後是一路奔逃五百餘里逃回國內,緊接著又被日軍趕鴨子一般橫掃遼東,現在的情況已經是不錯了。

    看到譚延闓這麼說後,李鴻章才想起來這個年輕人冒著大雨連夜從京師趕過來,還不知道對方為何這麼做呢,說道報喜,眼下又有何喜可言呢?!

    看到李鴻章略顯疑惑地眼神,譚延闓微微笑著說道:「昨晚聖母皇太后已經下懿旨起復劉銘傳與張學醇了,估計皇帝下的聖旨此時已經用電報傳到安徽去了……」

    「好!」李鴻章聽後沉思了半晌重重的吐出一個字。

    安徽大別山東麓六安的山溝裡有一座依山傍水地兩進院落,這便是台灣單獨建省後的第一人巡撫劉銘傳地家了。光緒十六年七月,劉銘傳在接到了皇上關於「留任」的聖旨後,舅舅的站在台北巡撫衙門口,沉思了半晌之後,終於稱病辭職不干了——翁同龢也許拿根深蒂固的李鴻章毫無辦法,但是對付一個遠在台灣的「小巡撫」還是非常容易的,尤其這個戰功赫赫的巡撫僅僅因為一個「官督商辦」的項目便被朝廷大大的教訓了一頓之後,老翁終於達到了他翦除李鴻章臂膀的目的。

    仗英雄三尺劍,橫掃中原,卻東國旗,麾西土,豎南天柱,任北門鎖,聞聲破膽不言勳。但萬里留題,處處輕紗籠勝際。

    披居士六朝衣,來尋舊雨,吟梁父詞,賭謝傅棋,顧周郎曲,策韓王,拜爵抽身才及壯。勞九重垂念,年年優詔問元戎。

    這是當年薛時雨撰贈給劉銘傳的一副對聯,而劉銘傳對這幅對聯十分滿意,懸之廳壁,寶愛無比。不過今天這個兩進院落將會迎來一批顯赫的客人,一個三品按察使,一堆各級官吏,這些顯貴的客人卻面臨著大門緊鎖的尷尬場面。

    終於在日頭升至最高的時候,劉府的大門開了,走出一個老家人對著安徽按察使和他的手下們說道:「我家老爺說了,這門為官為民劃得清清白白,四年來還沒有一個朝廷官員跨過這道門檻!勞累各位大人在門外久候也是不得已,請各位大人多多擔待……」

    這個劉銘傳架子大是出了名的,不過這還不足以讓一個三品按察使後退,算起來就是巡撫也不過比他高半級,更不要說劉銘傳是一個過了氣的巡撫。但是直接由京師慈禧太后發下懿旨來重新起復劉銘傳,這就讓所有安徽大大小小的腦袋們心存忌憚了,不要說在這荒郊野外的站上半天,就是再站上一個晚上他們也不敢說什麼。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2:40

第八十八章 反算
眾人急急問道:「老人家,劉大人既然看了聖旨,可曾……」

    老家人說道:「眾位大人,我家老爺今天天未亮就已經從後門騎驢出去了,至於到哪裡去卻未曾說清楚……」

    眾官差聽後就差哭下來了,尤其是按察使大人心中大叫吃虧,被這個老傢伙給耍了,想想也是憋氣,自己一個堂堂朝廷三品封疆大臣,結果卻被一個前巡撫的家僕給耍了,這要是傳出去,他的臉面往哪裡擱?可惜他卻不敢多說話,兩江總督劉坤一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在收到慈禧太后的懿旨後,當即就點了他的名去請劉銘傳出山,合該他倒霉。

    老人家看到眾官差這幅模樣,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半天后才緩緩的說道:「我家老爺早就料到如此,體諒眾位大人辛苦,已經擬寫好了電報也好交給眾位大人回去交差……」說完走上前去將一封信筏遞給排在第一個的按察使大人手中,轉身便將門關起來,繼續完成它的使命——不讓一個朝廷官吏邁過這道門檻……

    按察使大人在看完劉銘傳的電報後,心中鬆了口氣說道:「這下咱們可以交差了!」

    「前台灣劉撫電復:來電敬悉……庶民食毛踐士尚思報國,身受厚恩,何能漠視國事?庚午、庚辰、甲申皆奉諭即行,公誼私情斷不敢託詞推諉……」

    老家人在關好院門之後,返回到中廳客堂,一個布衣老者站在客廳中出神的看著那副對聯。老家人躬身說道:「老爺。外面的人都已經給打發走了……老爺既然決定出山,那什麼時候動身,老奴好早作準備……」

    那個布衣老者便是有著梟雄之稱地劉銘傳。這客廳中地對聯裡面,上聯是記述了劉銘傳一聲的戎馬戰功,遍及東西南北各處邊疆,事實上卻過於誇大了;而下聯中所引用了「梁父吟」諸葛亮,「謝傅棋」謝安,「周郎曲」周瑜。而「韓王」指的是南宋中興名將韓世忠。將劉銘傳和這些人相比,薛時雨這幅對聯對聯相對而言這馬屁嫌疑肯定是跑不了地。

    劉銘傳聽後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所有的一切,朝廷都給足了面子,三品按察使居然在他的門前恭敬的站了一個上午,這不能不讓他得意萬分,也充分的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在聽到家仆地問話後,他伸展雙臂。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後說道:「明早動身……」

    相比之下,起復張學醇遠比劉銘傳要容易的多,不過張學醇在前線的作用無非是幫助宋慶鎮住手下的兵勇,聶士成的銘軍也不是好惹的茬。好在士成敢殺人,一時半會銘軍將領對於聶士成也是心存畏懼。倒也還指揮的動。就這樣,劉銘傳在前往京師路上地時候,鴨綠江兩岸中日兩國軍隊相對呈現了一個較為平衡的態勢,清軍自然是無法對日軍構成威脅,但是清軍在義州城象徵性的抵抗了兩三天,將城內物資全部運回到江對面的九連城之後,便主動放棄了義州這塊清軍在朝鮮控制地最後地盤返回對岸盛京去了,臨行前將鴨綠江所有的船隻都收走了,日軍短時間內也無法過河。

    譚延闓在雨夜前往天津與李鴻章密談之後,便在天亮前告辭返回京師。譚延闓最終求動了父親譚鐘麟,找了一個藉口面見慈禧太后,明目張膽地揭了翁同龢的最後一塊遮羞布,慈禧以皇太后的身份頒下懿旨啟用劉銘傳和張學醇,來主持和日軍的陸戰。

    當然這樣一來譚氏父子可是狠狠的得罪了翁同龢——皇宮中是沒有多少秘密可言的,尤其是譚鐘麟在面見慈禧之後,立刻頒下懿旨重新起復劉銘傳,就是傻子也知道這裡面譚鐘麟是說了話了,至於這話有多重,沒有人能夠比翁同龢更加深有體會。

    以前是算計慶親王奕劻,但是現在擺在譚氏父子面前最重要的任務便是如何算計翁同龢了——翁同龢的地位和對他們的態度已經讓譚鐘麟感到非常的不安了。不過想要找翁同龢的麻煩的時候,譚延闓父子才真正感到了非常棘手——翁同龢出身名門望族,是兩朝帝師,身世顯赫,家道殷實,不貪錢財,單憑這一條對付翁同龢遠比扳倒慶親王奕劻難度大了不止一點半點,無慾則剛,他翁同龢根本不怕經濟上被查出什麼問題來,在戶部尚書這個位置上,翁同龢和閻敬銘恐怕是大清王朝立朝以來最不怕查賬的兩代戶部尚書了。

    譚鐘麟和翁同龢相交幾十年,對於這個「好友」認識非常深入,這傢伙就是一個「職業攪局者」,這樣的對手難就難在他就像是個刺蝟一般,你找不到下嘴的地方,但他總能夠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刺你一下,攪得你終生不得安生,擺

    父子面前的李鴻章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李鴻章和翁同龢那些爛事譚鐘麟是非常清楚的,譚鐘麟也看出翁同龢是汲取了經驗教訓的,那就是他只一心一意在京為官,再不願放外缺圖個封疆大吏獨當一面什麼的了。於是近三十年的時間倒也順利,混到了眼前的地步。不過譚鐘麟同時又看出,翁同龢是個並不甘於寂寞而頗有政治抱負的人,他還有一個帝師的身份,每日還要到皇上讀書的毓慶宮給皇上講課,有一個任何人也沒有的『獨對『之權,於是翁同和對於朝政的影響,便是不言而喻的事。

    李鴻章都拿翁同龢奈何不得,還反被他搞的非常慘,譚鐘麟自問自己遠不如李鴻章,也許兒子有李鴻章這份見識,但是卻缺少紮實的權力基礎——和翁同龢作對就是和皇上作對,沒有李鴻章那份底子,能和皇帝拍板麼?就是劉銘傳這個梟雄也不是被翁同龢給收拾了。絲毫不念其保台大功。扁了就是扁了,劉銘傳不願意應召除了認為朝廷輕視他之外,還有對光緒皇帝的無情的憤慨。

    譚延闓之所以雨夜前往天津。其身負地一個重要使命便是看看李鴻章那裡有什麼辦法沒有,同時也是期待在劉銘傳負責陸上戰爭之後,李鴻章能夠渡過這次危機,雖然實力大損,但是大學士地名頭依舊丟不了,佔著位置讓翁同龢做不了「真宰相」。只要李鴻章能夠渡過這一關。那下面的事情便是與之結成聯盟,同時也要聯繫老翁同學的其他冤家對頭,不然等慈禧壽辰過去了,譚鐘麟要返回廣東,而譚延闓說不得就要成為翁同龢菜板上地一塊肉了,就是有恭王照應也很難說。

    李鴻章在與譚延闓會面之後,也明白劉銘傳能夠出山,譚氏父子是出了大力的。放任翁同龢這樣的人於己於人都是一個相當大的麻煩,既然譚氏父子與翁同龢結仇來尋求聯盟,在道義上李鴻章是絕對不能袖手旁觀的,只是他現在至少也要邁過這道關口才能夠有精力對付翁同龢。不過譚延闓這次天津之行也不是空手而歸。他帶回了李鴻章對付翁同龢的一個好辦法——翁同龢自負為清流元老重臣,他是看不起那些以「洋務」起家地新派人物的。甚至不願意接近一切與洋務有關的事務。

    翁同龢不比倭人等頑固保守派分子,但是身受傳統教育出來的他對於外國人的洋玩意是非常深惡痛絕的。根據李鴻章的敘述,翁同龢在來到天津這幾天裡,不會使用電燈、不會開門——天津紫竹林的客棧門鎖是那種帶上後自動反鎖地西洋門鎖,就這麼一點差別,翁同龢在紫竹林這幾天過的非常鬱悶,晚上李鴻章親自到房間拜訪的時候,還要給翁同龢來關燈。

    「翁書平在外交事務上楞充行家,處處與老夫作梗,偏偏還拿他沒有辦法……最好的辦法便是把他給拉進來,讓他親自嘗嘗和外國人打交道地滋味!」李鴻章如是說 ——他的那個爭議頗大地女婿張佩綸便是因為好發高論,被人弄到中法戰爭的前線去「體驗生活」的,弄到現在這個境地。

    譚鐘麟和恭王奕訢對此也是非常感興趣,翁同龢一直高調喊著主戰,就是慈禧發話主和並且還讓他親自去了一趟天津專門和李鴻章協商這件事,等他回到京師後依然是這個調調,搞的李鴻章極為被動。同時也是因為翁同龢的主張和影響,現在的光緒皇帝也是主戰的思想,這已經造成了皇帝和太后之間的嚴重分歧。

    譚鐘麟、李鴻章或是恭王奕訢,他們儘管都攝於慈禧太后的威嚴不敢冒犯,甚至是兢兢業業的為其做事,但是骨子裡面還是對於垂簾聽政這種事情非常反感甚至是反對的,只不過不敢明目張膽的站出來說不罷了。「牡雞司晨」在中國歷史上一向被看作是亡國的先兆,就是和慈禧再貼近的大臣中,也不乏對慈禧垂簾聽政感到厭惡的人存在,尤其是當皇帝大婚後還這麼做,這就更加反感了,可惜在這個當口沒有慈禧不行,當年曾國藩不敢做的,現在更是沒有人敢做了。

    —

    李鴻章和恭親王奕訢已經開始在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後面前或是上章,或是借勢推薦,其一個中心目的就是為了再一次的「擴大」翁同龢的權力——推薦翁同龢進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在這個時代,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相當於後世的外交部,專司對外交涉事件,恭王奕訢和李鴻章的用意非常明顯——既然你好在對外交涉事務上放言高論,全部顧及辦事諸人的實際困難,那現在就以「請君入甕」的方式讓他自己來挑挑這個膽子,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以為對洋人的交涉容易辦的很。

    光緒皇帝自然希望老師的權

    越來越大,這樣對於他主政也是極有幫助的,而慈禧為翁同龢在辦萬壽的過程中已經由助力變成了阻力,這個時候給他安排到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也算是加重其工作負擔,轉移其視力省得從中作梗。兩個領導者內心中的不同出發點卻歸於一點,都認為翁同龢進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對自己有利,可惜翁同龢在這個問題上卻難得精明了一次。說什麼也不去。搞的所有人都大失所望,不過所有人都沒有放棄這個努力,翁同龢也是有段日子要好受了……

    譚延闓在恭王正式會晤張之洞之前要打個前站。為此他已經做好了充分地準備——抵羊紡織廠正式收購湖北織布官局,收購地代價是三十萬兩白銀外加承擔當初借款匯豐銀行的十萬兩白銀的外債,出於巴結張之洞,譚延闓還額外出資十萬兩在湖南和湖北建立兩所書院。

    從商業角度上講,這筆買賣對於抵羊來說是好壞參半,總共四十萬兩來買下湖北紡織官局顯然是有點虧。不過好在虧得並不多算是讓張之洞佔點便宜,但是正是因為成功收購湖北紡織官局,這使得抵羊一夜之間在華中地區掌握了一個集生產銷售為一體地紡織品網絡。並且張之洞也做出了讓步,將湖北紡織官局的所有權力全部出讓給了抵羊,湖廣總督府與紡織官局再無一點瓜葛——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讓步,張之洞本人是信不過民間資本的,只是抵羊背後的譚延闓官方身份最終讓張之洞做出了讓步。

    這筆交易的背後,譚延闓也向張之洞做出了保證——將會在兩湖地區徹底遏制外國紡織產品地侵入。並且在教育、工業上繼續支持張之洞。不過張之洞卻沒有想到,這同時也是為了執行譚延闓的下一步計劃——為接手日益岌岌可危的漢陽鋼鐵廠做最後的準備。

    譚延闓不是大大咧咧的就去見張之洞的,對於張之洞他事先做足了準備,並且還專門找到了國子監祭酒的王懿榮——他是張之洞的內兄。王懿榮是皇家大學國子監地祭酒。又是北京城裡有名的金石學家,加之他人品好。在京師學界頗有口碑,不少名流學士都願意與他打交道。誰得了什麼寶物,都想請他給鑑定鑑定,每每會學到不少的知識,來到北京的古董商大都知道王懿榮地名氣,所以有事沒事的,也來請教一二。

    譚延闓數月前第一次進京辦事地時候在琉璃廠的地攤上就聽說過王懿榮的大名,不過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是張之洞的內兄,這還是恭王奕訢告訴他的——譚延闓手中的甲骨文龜板恭王奕訢也是很重視的,可惜他的愛好並不在這上面,聯想到王懿榮的身份便推薦譚延闓拿甲骨文殘片去見王懿榮,然後由王懿榮來做引薦去見張之洞。這樣一來雖然麻煩了不少,可是這卻正對「三鼎甲」出身張之洞的胃口——政治味道淡了三分,學術請益濃了十分,張之洞對於國學後進是最為推崇的,也可增加譚延闓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甲骨文的份量譚延闓心中最是清楚不過,這可是中華文字的起源,能夠記載甲骨文的殘片至少都有三千年以上的歷史,無論是從古董上還是學術上都有著不可估量的價值。王懿榮在見到譚延闓所拿來的甲骨文殘片立時就被震驚了——譚延闓不知道,歷史上第一個發現甲骨文的人正是王懿榮,可惜他前生不是干考古這行的,所以對此也沒有聽說過。

    有了王懿榮這層關係,譚延闓見到張之洞就容易多了,當天在王懿榮的盛情款待之下吃過晚飯便被拉著來到張之洞在京師的臨時住處——張之洞堂兄張之萬在京師寬街留下的宅子。這是一次推遲了一年多的見面,本來譚延闓在鄉試後專門前往湖北想要見見這位在近代史上頗有地位的傳奇人物,可惜當時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如願。

    時隔近兩年之後,譚延闓已經是一個五品軍機章京了,而且還是慈禧太后欽點的軍機章京,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譚鐘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扳倒如日中天的慶親王奕劻,在這個官員滿地爬的帝國心臟,譚氏父子頗為耀眼。譚延闓的身價一路高漲對此張之洞並非全然不知,要不然在抵羊收購湖北紡織官局的時候,張之洞也不會一再降低價碼,從六十萬兩一路降到了四十萬兩外加兩所書院,這本身就是自身實力的體現——張之洞做官要訣之一便是不得罪「權貴」。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2:49

第八十九章 石遺
五十七歲的張之洞給譚延闓的感覺並不好——後世的歷史教科書上也有這晚清重臣張之洞的照片,上面的張之洞可是威風的緊,可惜現在他看到的張之洞矮小瘦弱,一點也沒有照片上那麼威風凜凜。失望歸失望,人不可貌相這個道理譚延闓還是懂得,尤其是這個老傢伙手裡面掌握著自己最想要的漢陽鋼鐵廠還有近代軍工史上赫赫威名「漢陽造」的漢陽兵工廠,就算讓他拍馬屁說張之洞是俄國大力士的身材,他也會捏著鼻子認了。

    「晚生延闓,拜見香帥!」譚延闓彎腰行禮說道。

    正和王懿榮寒暄的張之洞聽後轉身看看他說道:「莫非是湖南解元譚延闓譚組安?!」

    王懿榮笑著說道:「香濤,此子正是譚組安,說來也巧,組安可是發現了一樣了不起的東西呢,這不拿過來請你過目!」

    「呵呵,老夫可是常聽湯生念叨你,誇你是絕世奇才,不僅文章寫得好,辦洋務更是一個好手。石遺雖未曾和你謀面,但是對你的《勸學篇》可是讚不絕口,老實說要見見你這個湖湘第一才子……湯生這次沒有隨老夫來京師,石遺可是來了。來人,快叫石遺過來……」張之洞的心情顯得非常不錯,對譚延闓也是非常的熱情,不知道的可能沒有什麼,但是想到在兩湖的官員們面見張之洞受氣的事蹟,恐怕他們要大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石遺……」譚延闓疑惑的問道,因為他和梁鼎芬、辜鴻銘交好。尤其是辜鴻銘時常和他有信件聯繫。所以對張之洞地幕府情況比較清楚,不過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字「石遺」地人……

    「呵呵,這是老夫前幾個月剛剛得到的一個福建才子陳衍。曾做過劉銘傳的幕僚,前湖南學政張亨嘉和現在地江標對他的才能都是讚不絕口,充入老夫幕友之後更是得力臂助……」張之洞熱絡的說道。

    「香濤,你來看看這樣寶貝,這可是組安在彰德府弄到的好東西,保證你會沉迷其中!」相對於張之洞。王懿榮則更像是個學者,在他的眼中甲骨文可比「幕僚」、「政治」要重要的多。

    「哦?」張之洞帶上西洋老花鏡,從王懿榮手中接過兩片發白地龜板,看到上面有些刻痕,再看看龜板的形狀兩下一拼居然是一塊完整的龜板,上面刻著十五個「字符」,張之洞當下驚呼:「這莫非是字?!」

    王懿榮和譚延闓相視一笑,王懿榮說道:「不錯。這正是字,而且還是殷商時代的字。香濤,這你可從來沒有見過吧?!」

    譚延闓上前用指頭指著龜板說道:「這上面應該刻著十五個字,這龜板落到晚生手中也有好幾個月了。晚生認出來三個,太學師一會功夫便認出了五個字……喏。這個便是『雨』字,是能夠認出來最為複雜的一個字了,太學師第一個認出來便是此字……」

    王懿榮曾三任翰林院庶常館教習,三為國子監祭酒,「諸生得其指授,皆相勉為實學」,時人稱其為「太學師」。他光緒九年就任翰林編修了,譚延闓不過是個解元,翰林乃是天下士子眾望之地,輩分是萬萬亂不得的,稱呼王懿榮為「太學師」一點也不為過。

    張之洞此時更像是一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兒童一般,讓家僕將電燈移近到一張八仙桌上,把兩塊龜板合併到一起坐在桌旁仔細驗看,對此譚延闓只能是輕微的搖搖頭——張之洞是個能吏,但他更適合做個學者而不是官員。

    看到張之洞這幅用功勁,想來在四川當學政地時候為了想一副對聯苦思兩晝夜的事情是真的,這個時代的官員如果是正派地話,總免不了另外一個身份——學者。若不是對於一些問題受到儒家思想影響太深以至生出了錯誤的判斷,他確實是能夠幹一番大事業地,即便如此他在湖北搞的那些洋務辦的像個衙門一般,但是基礎和底子已經擺在那裡了,打個對折依舊是了不起的事情。

    此時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穩步走入客廳,譚延闓回頭看看他後試著問道:「可是石遺兄?在下茶陵譚延闓。」

    那個中年人聽後微微一笑:「在下陳衍陳叔伊,督署裡都叫我石遺。呵呵,常聽湯生談論組安如何如何,在下也是久讀大作,今日一見足慰平生!」

    「組安,石遺曾做《說文舉例》和《說文辯證》,詩文也是寫得極好的,與你並列的陳寶箴之子陳三立可謂是雙壁……」王懿榮看到張之洞沉迷於那兩塊龜板,知道這個內弟的毛病又犯了怠慢了客人,遂為譚延闓介紹陳衍。

    「太學師誇獎了,比起《勸學篇》,在下的那

    算不得什麼了,眼下富國強兵傚法西學,組安的《勸適宜之際。湖廣總督督署幕友廣為傳看讚不絕口,今日見到組安說不得也是石遺的福氣。」陳衍笑著說道。

    王懿榮是個清流,在對待洋務派上倒也沒有像倭人那樣一切排斥,說起來更像是孫家一般,屬於不支持、不提倡、有限選擇、出現弊病堅決抵制的那一派。陳衍的經歷倒是和譚延闓手下的沈靜與陳飛一般,都是屢試不第,後改為西學,以科舉出身學習洋文翻譯洋作,不同的是沈靜陳飛還有過從商經歷,最後還是與陳衍一般投入實權派麾下來作幕僚施展生平所學。

    陳衍他們的經歷也是現下讀書人一種比較流行的趨勢,對科舉考試失望後遂另尋門路曲線救國來實現自己的治國夢想,說到底陳衍這手還是更多偏向劉銘傳的對頭左宗棠的道路——昔日名不見經傳地左宗棠正是投身於湖南巡撫駱秉章幕府,得到駱秉章地賞識後作了湖南的「真巡撫」,以此為發跡點扶搖直上最終達到了人生輝煌的頂點。譚延闓雖說有個好老爹。但是嚴格算起來他也是幕僚出身。以此得到了老爹地賞識才會有今天的,對於這些幕僚的心思他倒是理解的很,不過有幾人能做到左宗棠那個水平就是一件值得斟酌的事情了。

    譚延闓看到陳衍這麼誇獎自己。連說:「不敢!不敢!」

    「早聞組安在軍機處做章京,今日為何來此?」陳衍問道。

    「早先幾個月的時候,在下在京師閒逛在同仁堂買了幾塊『龍骨』地藥材,發現上面有刻痕,在一打聽這些龍骨都是出自彰德府小屯村,那正是殷墟遺址。遂大膽猜測這些刻痕乃是殷商祭祀所用,上面刻的痕跡就是當時的文字。隨後請教太學師,亦得到認可,這不正巧香帥在京師,太學師便帶在下來請香帥教益……」譚延闓笑著說道。

    —

    「哦!」陳衍頗有深意的看看譚延闓笑著說道:「這可是件大事情,可惜這龍骨只有一塊,已經被香帥給霸佔了,我要想看看說不得還要等上幾天了。」

    譚延闓就這麼巧在張之洞入京後通過王懿榮來張之洞的府上?陳衍在心中對這個理由是絕對不信的。要騙騙王懿榮這個學究還沒有問題,但想要瞞過他的眼睛是不大可能的。譚延闓來拜訪張之洞無非是為了湖北地洋務產業,再就是眼前的中日戰爭了,後者的面更大些。畢竟湖北紡織官局已經落到譚延闓的手上了。

    只是轉瞬間,對於譚延闓地來歷。陳衍就轉過了好幾個念頭,而譚延闓從陳衍的眼神中也覺察到了什麼,對此他並不以為意——能夠上張之洞地門的,有幾個沒有特殊目的?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況且自己來這裡是做正事的,無論是漢陽鋼鐵廠也好,還是目前的中日戰爭也罷,況且自己的背後便是恭王奕訢和李鴻章,無論誰想要插手中日戰爭,從外交、政治到軍事行動想要繞開這兩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之洞上章想用兩三千萬兩銀子買通英國來平息戰爭,這個主意說不上好壞,在譚延闓眼中若是這個辦法真的能夠誘惑英國人出力將中日戰爭擺平也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儘管窩囊了點,但總比便宜日本人兩億兩白銀外加朝鮮和台灣要划算的多——當然現在的戰爭局勢遠比歷史上的甲午戰爭對中國有利的多,就算真的和日本人談判所達成的協約很有可能不是歷史上那個臭名昭著的「馬關條約」了。

    「無妨,石遺兄若是真的對甲骨文有興趣,在下這幾個月也收集了不少龜板牛骨殘片,石遺兄所需小弟哪裡敢推辭?況且這甲骨文乃是殷商時代的中國文字,中間失傳了這麼長時間,想要破譯這些文字,一兩個人是遠遠不夠的,在下的想法是原本在兩湖各建的書院經費乾脆用在香帥開辦的兩湖書院上,這樣也可以節約不少經費,同時再捐出兩車甲骨,由書院先生來專門整理,集兩湖才學高士之力來破譯甲骨文的奧秘……」譚延闓想了一會說道。

    「哦?!這可是一大善舉啊!」王懿榮笑著說道。

    陳衍點點頭,倒是沒有王懿榮這麼高興,但也覺得這確實是一件非常不錯的想法。兩湖書院經費主要出自湘、鄂兩省茶商捐貲,故名「兩湖書院」,專取兩湖士子入學肄業,每省員額兩百名,另為報答茶商資助,專錄商籍學生四十人。光緒十七年,張之洞札令湖北、湖南兩省學使通各屬,選調才識出群、志行不芶的秀才各 100人學,因茶商捐助辦學,另收錄茶商子40名。課程分經學、史學、理學、文學四門,還可兼習有關

    另設算學、經濟兩門為兼習課。

    譚延闓肯將珍貴的甲骨文原片捐贈給兩湖書院,這無形中便會為兩湖書院吸引來一大批的名流大儒,在學界兩湖書院亦會因為這些甲骨殘片揚名中國現今書院。譚延闓的十萬兩銀子注入兩湖書院,毫無疑問將會大大提升兩湖書院的規模,讓兩湖書院能夠資助更多的學生來完成學業。

    「不管這個譚組安來意如何,這份誠心倒是難能可貴。不過下了這麼大地本錢只怕是所圖亦會不小!」陳衍心中暗暗想到。陳衍與辜鴻銘不同。辜鴻銘從小就在國外出生長大然後才回國效力,對於這些歪門路數認識絕對沒有陳衍想地深。

    「組安,你打算如何安置湖北紡織官局呢?」

    「石遺兄。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不過在下以為最好是交給抵羊紡織廠的那些股東來去辦理此事,一是在下身在京師,諸多事務纏身無法離開;二是在下並不精通商務,能夠做到地便是搭起一個唱戲的檯子,然後好好的保護這個檯子。至於演什麼戲還是要看戲班來做的,他們雖然是商人,但是在商言商十個延闓加起來也未必有他們一隻手厲害。術業有專攻,在下想來商人經商總比我們這些人要強上不少吧?石遺兄以為如何?!」譚延闓笑著說道。

    「說來也是慚愧,湖北紡織官局開辦也不算晚,只是積弊重重,再加上碰上棉紗價格飛漲,這佈局虧損愈發嚴重了。不僅是織布官局,就是漢陽鋼鐵廠已經五六百萬兩銀子投下去,到現在依舊沒有完全建好,投產的部分也沒有盈利……」陳衍看著譚延闓的雙眼。後面關於漢陽鋼鐵廠地事情彷彿是他無心說出來的一般。

    譚延闓和辜鴻銘意氣相投,不論是在廣州還是北京。他們兩人都保持著密切的信件聯繫,前段日子從天津到北京的時候他還特意給辜鴻銘發電報告訴他新的住址和最近的近況。從辜鴻銘的來信中,譚延闓一直關注漢陽鋼鐵廠的情況——張之洞來京日期推遲了幾天,就是為漢陽鋼鐵廠去籌銀子去了,中間還有大約一百萬兩銀子地缺口,張之洞去找湖北巡撫譚繼詢想辦法,可惜幾年鄂西幾個州縣遭遇旱災,府庫中已經沒有多少銀兩週轉,只是從江漢關抽出二十萬兩銀子來,但還是於事無補。

    「看來張之洞那邊快要頂不住了!」譚延闓聽後暗自想到,其實在辜鴻銘的信件中也隱隱約約的有意思希望譚延闓出手,不過到底是解一時燃眉之急還是徹底接手漢陽鋼鐵廠,這就要看張之洞的心意了。

    譚延闓用眼角看看不遠處正在研究甲骨文地張之洞,看見張之洞也略微抬抬頭,最終沒有向這裡望來,只是和旁邊的王懿榮推敲甲骨文地關節,但是看樣子也有點心不在焉,顯然是受了這邊陳衍的話的影響。

    「漢陽鋼鐵廠規模氣局十分龐大,香帥也是下了心力,湯生也常說湖廣總署上下為此耗盡了心力……最近翁師傅那裡主張凡是沒有盈利的洋務產業皆都推行官督商辦之策,可是漢陽鋼鐵廠還沒有完工徹底建成,若是也遵循這個政策顯然有些冤枉……」譚延闓也是借坡下驢和陳衍玩太極推手,看看對方的底牌到底是什麼意思。

    翁同龢最近是忙於中日戰爭,但是也沒有忘記湖北的張之洞——每年都是近百萬兩銀子的投進去,到現在已經達到五六百萬兩的規模,而且催款的片子是一張結一張,每張的數額動輒都是十萬兩計算,莫說他和張之洞的關係本來就有些緊張,就是相交莫逆也要翻臉的。在慈禧太后萬壽慶典花錢如流水的局面下,翁同龢雖然沒有明說漢陽鋼鐵廠必須關門,但是任誰都知道這一主張是針對湖廣總督張之洞辦鋼鐵廠花錢無數的。

    陳衍聽後皺了皺眉頭,而八仙桌那邊的張之洞乾脆站起身來將老花鏡摘下說道:「商人奸詐,唯利是圖,鋼鐵廠關係國計民生,交給他們去辦,能讓人放心麼?翁常熟此論實在是荒謬!」

    譚延闓心中一動,聽了張之洞的話後轉過身來,拱手說道:「無商不奸,這也許是一種偏見,其中一些商人也是熱衷道義的。晚生也長讀列強國家一些大商人的發家歷史,發現這些列強國家中的商人也是有區別的,也有奸商更存在儒商,有小奸大儒的商人,也有先姦後儒的商人……形形色色的商人充斥其中,而且越是大商人,越有可能是儒商,就連恨他們的人也不得不在罵他們的同時,還要讚揚他們的品德高尚。」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2:58

第九十章 成交
「晚生覺得所謂『福澤綿長』不無道理,只有相應的德行才能夠壓得住相應的財富,大抵中外無過於此,洋人也是信服這一套的,不過他們的眼光放得更加長遠一些罷了。」譚延闓笑著繼續說道。

    「何謂小奸大儒和先姦後儒?」陳衍問道。

    「呵呵,這裡面說穿了也不複雜,不過是商人在開始階段大都採用見不得光的方法用盡心思不擇手段的撈錢,這個過程中少不得行賄或是其他惡劣的手段。一旦商人做大之後,金錢多得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串字符的時候,他們就會想著用自己手中的金錢來洗刷往日的罪孽,他們將會儘可能的採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行事光明磊落也就會讓人們忘記他們過往的罪惡,也就越發的尊敬他們,他們的社會地位也就愈發的高尚,這就叫做小奸大儒,或叫暗奸名儒亦可……」

    張之洞、王懿榮和陳衍聽後,無不啞然失笑,譚延闓說道:「誠如香帥所說,漢陽鋼鐵廠關係到國計民生,中國想要真正的富強就要興辦洋務,而在這個列強橫行的時代,衡量一個國家強弱,鋼鐵生產的質量和數量便是一個重要的標準。有了足夠的鋼鐵便可以開展更多的洋務實業,可以用自己生產的鋼鐵而不是讓洋人掙取這部分財富,當然官府也可以獲得非常可觀的稅收……」

    張之洞坐下來用手指輕敲八仙桌的桌面,聽後問道:「以前不是沒有人向老夫提及過要官督商辦,可是放眼當今中國。又有幾人能夠收攏地了漢陽鋼鐵廠呢?而且又該如何保證接手地商人能夠產出合格足量的鋼鐵?」

    「晚生也常聽過湯生兄在信中聊起過鋼鐵廠的情況。從鋼鐵廠開辦到現在,估計投入不下五百萬兩白銀,現在又面臨著很多弊病肘。晚生以為鋼鐵廠成功與否不在於香帥心血、事業之所在。而是現今中國洋務事業能否順利進行下去地問題——翁師傅最近放出的論調晚生不敢芶同,不過至少也說明了一個問題,朝廷想要看看洋務事業的發展狀況,一些人借此來對昔日政敵藉機報復。晚生不敢想像若是香帥的漢陽鋼鐵廠未來出現了意外的話,中國洋務事業會面臨怎樣的一種境地,而只要有眼光地人。都會贊成香帥大力發展洋務的舉措……」

    張之洞的問題很難回答,譚延闓現在還拿不出五百萬兩銀子,估計也唯有盛宣懷也未必有這個能力拿得出來這麼大一筆款項。譚延闓現在的產業中《強學文摘》的資金是要固定投入到其中發展的;戒毒丸的利潤是用來收購土地、甲骨文殘片等等一些雜項;妻子方榕卿手中也掌握著一筆為數不小的財富,而且增值地速度還比較快;而抵羊紡織廠是他資產中最大的一塊,每個月都可以為他帶來數十萬兩的賬面收入。

    不過考慮到抵羊自從投產以來不斷的大規模擴張,實際落到譚延闓手上地銀子就大為縮水了。現在湖北紡織官局落到了他的手中,就算盛宣懷地華盛紡織總廠建成,或是洋人在中國建廠。在未來的數年內都無法撼動抵羊的地位。在整合湖北紡織官局的資源後,譚延闓心目中的紡織集團擴張也就算是初步告一段落了,接下來便是真正撈銀子摘果子的時候了,只要挺過這一年。湊出五百萬兩銀子來收購漢陽鋼鐵廠,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困難。

    譚延闓沒有直接回答張之洞的問題。而是從翁同龢對待洋務產業的新政策入手,還有對漢陽鋼鐵廠的現狀的瞭解,讓張之洞感覺到由此而引發危機的後果。最後也沒有忘記給張之洞帶上一頂高帽子,將張之洞和漢陽鋼鐵廠提高到中國洋務運動的領頭羊地位,以此來激發張之洞力保漢陽鋼鐵廠的決心。

    「漢陽鋼鐵廠的實際情況比湯生說的要嚴重的多,老夫也曾想過改官辦為商辦,幕僚之中一致認為現下當今中國只有兩個人能夠有能力接下這漢陽鋼鐵廠……盛宣懷有過二十年的洋務經驗,他辦的輪船局和電報局都是很成功的,不過為人操守指摘者卻是不少……」張之洞緩緩的說道。

    「就現在而言,晚生亦認為大清國,盛宣懷辦洋務最為成功,接手漢陽鋼鐵廠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上海紡織官局自去年被大火焚燬之後,盛宣懷一直就致力於募集資金重建,改官辦為商辦的華盛紡織總廠,據說重建的進度也非常快……」

    張之洞擺擺手說道:「老夫幕僚之中也都一致認為組安能力亦不弱於盛宣懷,抵羊紡織廠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有如此宏大氣局,這在以前是從

    的事情,就是盛杏亦是不如。」

    譚延闓聽後連聲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晚生不過是仗著一些小聰明和家父的余萌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香帥莫要捧殺晚生!」

    屋內眾人聽後不禁都莞爾一笑,雖然張之洞是第一次見譚延闓,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間接也有過不少聯繫。除了在湖北紡織官局的收購問題上有過很密切的接觸外,對於張之洞來說,譚延闓在漢陽兵工廠資助了毛瑟步槍和無煙火藥生產設備,還有洩露徐致祥彈劾內容,在感情上張之洞對譚延闓還是很有好感的。

    張之洞對於官辦和商辦的思想轉換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除了漢陽鋼鐵廠已經到了很危險的邊緣之外,也是因為湖北織布官局被抵羊收購佔了很大的成分。這一收購「案例」也成為湖廣總督府幕僚們說服張之洞以此處理漢陽鋼鐵廠的依據,不過在人選上依舊不能夠讓張之洞滿意——天下人都知道盛宣懷是李鴻章的人,而張李兩人有些不對路也是天下皆知。李鴻章犯不著專門找張之洞地麻煩。但是想要讓他主動幫助張之洞那是想都別想地事情。

    張之洞不願意盛宣懷來接手漢陽鋼鐵廠,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名聲實在是太臭,鼎鼎大名的胡雪巖便是被盛宣懷以閃電戰地手法給擊敗的。留下了一句話倒是很經典 ——「盛宣懷外君子內小人」。胡雪巖的後台是左宗棠,盛宣懷的後台是李鴻章,他們的後台老闆都是針尖對麥芒,他們兩人在商場上的廝殺也就不足為奇,可是盛宣懷擊敗胡雪巖所用地手段實在是太過陰狠了些。

    這在譚延闓眼中可能算不得什麼,對於叢林法則他從來都不陌生。而在張之洞這位探花出身的封疆大吏眼中,盛宣懷活脫脫就是一個小人——君子和小人能夠走到一起去麼?顯然昔日曾經是清流「牛角」的張之洞是絕對不願意和小人打交道的,尤其是他的命根子漢陽鋼鐵廠更不會託付給這麼一個人,除非他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否則盛宣懷想要從張之洞手中謀取什麼,張之洞的第一反應便是防備。

    —

    不過因為譚延闓這個異數的出現,此時張之洞的選擇也多了一個人,而且嚴格論起來譚氏父子對他也算有恩。雖未謀面但雙方關係也算融洽。譚延闓地能力張之洞不難看在眼中,他和李鴻章之間不明不白的關係張之洞也多少有所耳聞,不過這都比不上思想上的一致——譚延闓的《勸學篇》不僅為洋務運動找到了理論根基,同時張之洞也深以為甚和自己地心意。若不是譚延闓年齡和他差距巨大,自己又自持身份。說不得引為知己也不算為過。

    「香帥建設漢陽鋼鐵廠至今耗時三年有餘,朝廷前後投入數百萬兩資金,現在想要轉為商辦,首要問題便是資金。不瞞香帥延闓亦有心承攬漢陽鋼鐵廠,但自身資本相對於鋼鐵廠的收購金額相差很多……」譚延闓緩緩說道。

    譚延闓知道張之洞這種人你最好別糊弄他,雖然他很好糊弄,看看他在湖北辦事弄出地這個局面,多半是被屬下所糊弄了。欺騙只是一時之計終歸不會長久,張之洞的壽命長得很,而且背後的*山極為硬實,譚延闓眼紅漢陽鋼鐵廠想弄到手,大可以採用欺詐的手段,但時間長了等張之洞緩過神來,那也就徹底得罪了張之洞,至少以後有什麼事情,張之洞第一時間肯定像現在這樣不願意同自己合作,那可就虧大了

    做大事不拘小節,但也要注重放長線釣大魚。張之洞值得譚延闓去花費功夫來經營,以後的回報絕對不止湖北織布官局和漢陽鋼鐵廠。譚延闓坦白的對張之洞承認自己的資本還不足以收購漢陽鋼鐵廠,這並不會降低他在張之洞心中的份量,反而會增加少許好感,至少譚延闓看到張之洞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可以知道張之洞早就對他有多少斤兩大致有個瞭解——銀子不夠沒有什麼關係,籌集銀子的辦法有很多,但是人品出現問題,那可就完蛋了。

    張之洞心中用人的標準「德」字優先,能力次之,他不是梟雄,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和這樣的人打交道讓譚延闓心中多少放心了不少。

    「其實銀子差了不少還有很多辦法來補救,晚生一個不夠還可以發行股票來籌集資金,或是晚生還有很多熟人,拆借一番也就夠了……最大的問題便是晚生若是真的收購了漢陽鋼鐵廠,那今後的銷路該怎麼辦?這才是最為核心的問題!晚生以為以鋼鐵廠的產量規模來看,目前唯一的辦法便是出口,國內根本無法消化這麼多的鋼鐵,但是香帥當年籌辦漢陽鋼

    甚至是督鄂到底為什麼?盧漢鐵路啊!鐵路一修則鋼鋼鐵則不愁沒有銷路……」

    這次和張之洞會晤,恭王交給譚延闓的任務並沒有具體目標,只是掙取張之洞的好感而已,而譚延闓原先的想法也差不多。不過張之洞非常乾脆,現在就開始談論漢陽鋼鐵廠改商辦的問題,他就必須改變策略掙取要和張之洞達成一個意向,為以後的收購鋪平道路。在譚延闓看來在目前的環境下,收購漢陽鋼鐵廠經濟意義大於政治象徵。清王朝還沒有到一碰就倒地地步。自己還要在這個體制下生存下去,收購漢陽鋼鐵廠首要目地便是為經濟服務,也就是說收購進來是要掙錢而不是賠錢的。現下看來。漢陽鋼鐵廠必須和用鐵項目掛鉤,否則你讓他生產出來的鋼鐵朝哪裡賣啊!

    張之洞聽後愣了一下,神情黯淡了許多說道:「修路乃是老夫一大夙願,老夫也是引為修盧漢鐵路才由兩廣調到湖廣地,奈何合肥恐老夫與他爭功……」

    「晚生以為鐵路一項戰時利於徵調全國之力為戰,平時則為貨物通運。一個國家不能老打仗。那也國不將國了,可見鐵路最大的用處還是商用。晚生曾經仔細拜讀過香帥於光緒十五年(1889《請緩造津通鐵路,改建腹省幹路摺》,以為『今日鐵路之用,尤以開通土貨為急』最為重要,而醇王等人『專主利於用兵』主張太過狹隘。當今中國為列強所環伺,香帥奏摺中如不近海口,敵不可資;廣開商旅之利;促進煤鐵開採;方便漕餉之運;有利軍隊調動等等實為要旨。然朝廷先修關外鐵路緩修盧漢鐵路實為偏頗。不說別的,僅僅長江航運中從湖廣至京師北方有多少份額?招商局、太古、怡和三家分潤,如此局面之下招商局少則百萬兩多則千萬兩的利潤,鐵路比航運更安全、更快捷。幾年下來幾條盧漢鐵路的成本也就回來了……」譚延闓避開張之洞和李鴻章之間的恩怨說道。

    「若是早修盧漢鐵路,今日中日戰爭。大可以通過盧漢鐵路將南方地資源最快調動到北方,到時候就不是如此局面了……」陳衍在一旁嘆息的說道。

    「香帥,晚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晚生以為現在中日戰爭實為日本舉國之力打合肥一人,前後三次海戰,合肥苦心經營的北洋水師固然重創日本艦隊,但亦是主力喪失殆盡,若說全軍覆沒亦不為過;陸戰朝鮮淮軍節節敗退已經到了九連城,現在幸得劉銘傳、張學醇出山,於鴨綠江與日軍交戰多次,戰事也成了膠著之態……朝廷重新啟用恭邸,看來這求和的面比較大,若是香帥能夠助合肥一把,哪怕是說句公道話……」

    張之洞沉思良久說道:「平心而論合肥這次也是盡力,只是淮軍幾十年不經戰陣暮氣已重,這一次大戰下來,衛汝貴、葉志超等人畏敵而逃致使朝鮮爛,合肥固然是有錯,但能夠打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不錯了……老夫倒是聽說組安數月之前出入直隸督署,為合肥出謀劃策甚為得力啊……」

    張之洞說道最後的時候,嘴角微微翹起對譚延闓笑著。雖然現在不是後世的資訊時代,但是這個***實在是太小了,尤其是譚氏父子最近幾個月的高調表演更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譚延闓閃電般以一個「兩級跳」便完成了從白丁到朝廷五品官員地角色變化,成為大清國政壇上一支潛力極強藍籌股,莫要說是張之洞,只要在京師待過兩天的官場人物都知道這號人物的發家歷程。不過大多數人都認為譚延闓有個好老爹,只有少數像張之洞、李鴻章等人才明白這「兩級跳」的背後意味著什麼。

    「前段日子張老中丞為恭王獻策,欲使聶士成所率各部聽令,最好請張學醇出山,而張學醇能否出山關鍵要看兩個人,孫壽州和翁常熟,壽州曾言『吾豈敢以私憾害公義哉』。晚生亦覺得入合肥幕乃為國出力,可惜身不由己不能全始終,今為恭邸所用亦是如此。」譚延闓朗聲說道。

    「『吾豈敢以私憾害公義哉』,壽州此言實乃大清社稷之幸!」張之洞不禁有些動容,坐下來對譚延闓說道:「老夫知道組安你現在事務繁多,明年還要參加會試,組安乃兩湖士林翹楚,自然更加無暇……老夫可以囑意湯生與石遺和你商定漢陽鋼鐵廠地問題,至於盧漢鐵路那邊,至少也要等這場仗打完之後再說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3:09

第九十一章 轉折
從張之洞的住處返回到恭王府邸的路上,譚延闓的腦袋還一直處於興奮階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這麼好的運氣,一次禮節性的接觸,張之洞居然用一塊天大的肥肉砸在了譚延闓的腦袋上,這讓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漢陽鋼鐵廠的歸屬還不能最後確定,但是張之洞的態度是最為關鍵的地方,除非盛宣懷能夠走通慈禧的路數,讓慈禧直接發話將漢陽鋼鐵廠轉讓給盛宣懷,否則他也唯有看著譚延闓來將目前中國最好也是亞洲規模最大的鋼鐵廠攬入懷中。

    當然僅有這個意向還是差得很遠,要真的接手漢陽鋼鐵廠還有很多工作要去完成,現在就是張之洞將漢陽鋼鐵廠打個五折塞給譚延闓,他也不敢收——漢陽鋼鐵廠現在是積弊重重,張之洞是以平均每個月投進近十萬兩銀子來維持這個龐然大物的運行,而產出的利潤不過才可憐一兩千兩。在沒有得到盧漢鐵路修築的朝廷最終決策下來之前,接手鋼鐵廠無疑是一種自殺的行為——張之洞絕對不允許他拆分鋼鐵廠來賣設備賺錢,而且老張在購進設備的時候成本高的不像話,要是讓譚延闓或是北洋的人來幹這事,至少可以降低一百萬兩的設備成本。

    「王爺,南皮已經同意支持李中堂了,並且願意支持議和……」譚延闓笑著說道。

    「他有什麼條件沒有?!」恭王聽後愣了一陣,立刻問道。

    李鴻章與張之洞之間還談不上仇恨,只是為了爭奪一番「天下第一總督」的虛名。意氣之爭自然比不得翁同龢與李鴻章之間的殺父逐兄之仇。對於張之洞。難就難在張之洞曾經有過「清流」地經歷,在這個時候張之洞若是和翁同龢站在同一個戰壕中來主戰,那恭王和李鴻章誰都沒有折。最要命地便是張之洞的發跡和慈禧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繫。本身又是疆臣中地扛鼎之人,他的話對朝廷政策的風向標有著很強的指示作用。

    翁同龢的位置太好,就連恭王也不能輕舉妄動,而張之洞特別的發跡經歷配合李鴻章與恭王,主和這一邊將會佔據明顯地優勢。

    「南皮有兩個條件,第一個是與日或者是和其他列強簽訂和約的時候不能過分讓步。要維護朝廷的體面,割地是萬萬不能,賠款要儘可能壓低;第二是漢陽鋼鐵廠和盧漢鐵路……南皮在湖北所辦的洋務產業大多都虧本,尤以漢陽鋼鐵廠最為耗銀,南皮想要將其轉為商辦,並且有意由晚生來接手。漢陽鋼鐵廠接手後要想繼續生存下去,唯有盡快修建盧漢鐵路,由漢陽鋼鐵廠為其提供鋼材所需。盧漢鐵路修建完成後。晚生估計用不了七八年便可以收回全部投資,而漢陽鋼鐵廠也可以順便渡過難關,則全盤皆活……」

    恭王奕訢沉思片刻說道:「這兩個條件沒有什麼問題,他還主張用兩三千萬銀子來買通列強從中調停或是乾脆為大清出戰麼?」

    「張之洞的本意並非如此。相對啟用劉銘傳,他更希望用劉坤一來主持盛京軍務。至於用兩三千萬銀子來買動洋人調停或是出兵。他自己都並不怎麼看好這條路,不過礙於形勢如此也只能作罷……」

    「呵呵,劉坤一能夠比劉銘傳做得更好麼?組安,這是總署下午接到北洋的電報——倭人前日一萬多人渡過鴨綠江,昨日猛攻九連城的時候被劉銘傳在後面抄了後路,結果死傷慘重,回到朝鮮的不過才半數有餘,這是數月來唯一地大勝……」奕訢微微笑著說道。

    「哦?!」譚延闓對此倒是很驚訝,劉銘傳據守台灣孤島對抗法國人的事情他是非常清楚的,不過現在中日戰爭和十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日本人和法國人最大地區別便是日本人事先將準備功課做的非常出色,其諜報機關早就把環渤海區域內地地形圖全部做出來了,其詳細程度精確到每一口水井的地步。當年法國人若是有這個本事的話,劉銘傳可就凶多吉少了。

    「除了劉銘傳在鴨綠江和日軍對峙之外,漢城的左寶貴部現在有消息了麼?」譚延闓問道。算算時間左寶貴在漢城已經失去聯繫兩個月了,現在還沒有從日本人那邊傳來左寶貴被俘或是全軍覆沒的消息,漢城似乎在中日兩國之間消失了一般,這只能說明漢城還在左寶貴手中,那支孤軍還在抵抗日軍!

    恭王奕訢聽後搖搖頭,說道:「還沒有消息,自從大東溝海戰後,北洋水師幾乎全軍覆沒,合肥那邊的海軍艦船大都在修理當中,就算修理好的戰艦也沒有再出海過。合肥也曾想過去接應他們,只是牙山海灣被倭人放

    水雷,莫要說是貨輪,就是戰艦也不敢輕易*近……

    譚延闓聽後也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牙山水域的地圖他是見過的,儘管看這種地圖的感覺非常怪異,但是牙山水域那狹長的水道,日本人很容易用水雷讓那裡變成艦船的墳場。再加上北洋水師經過三次海戰之後已經元氣大傷,連旗艦都沉沒了,這對於李鴻章來說無疑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歷史上的李鴻章之所以奉行保守政策,最重要的原因並不是他將北洋水師看作是自己的家底,而是因為北洋水師和日本海軍之間巨大的差距——北洋水師在戰鬥力上只能是十年前的亞洲頂尖水平,而這十年來日本海軍砸鍋賣鐵的建設海軍,速射炮和高速艦艇的建造使已經停滯建設八年的北洋水師心生畏懼。

    不過實力是需要戰鬥來檢驗的,第一次牙山海域遭遇戰濟遠奇蹟般的擊沉了嚴島後逃生,這使得李鴻章並沒有立刻採取極度保守的避戰政策,而是像正常一樣保守地讓海軍參與運兵護航。直到第二次為截殺橋立。意外地碰上了日本的主力艦隊。雙方大戰過後,李鴻章才採取了避戰,只讓北洋水師參與護航行動。但是還是在護送銘軍入朝歸途上出了問題。現在李鴻章就是有能力派出艦隊前往牙山,也很難說服他了。

    —

    恭王奕訢坐了下來說道:「修建盧漢鐵路倒是沒有問題,這一仗打過後,合肥亦是元氣大傷,如果和約還算可以的話,合肥還可以與其他督撫對調;若是日本要價太狠以至於割地賠款地地步。那合肥便是眾矢之的,免官都是小事。這樣一來只要張之洞等這陣風颳過去之後,一道奏摺便可以重新開修盧漢鐵路……」

    奕訢的話譚延闓明白,李鴻章這次算是栽了,不過好在沒有像歷史上那樣變成可以比肩秦檜那樣的人物,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現在數數各地總督,有誰還能夠在張之洞之上?兩江總督劉坤一是湘軍老人,也有這個威望。不過不說調劉坤一當直隸總督,劉坤一本人就是一個對修建鐵路極為贊成的大臣,加上他和張之洞地關係還算不錯,只有贊成絕對不會反對。

    「盧漢鐵路修建是不成問題的。關鍵是你接手漢陽鋼鐵廠……這個風險是不是太大了些?組安,你有這個財力麼?那可是至少四百萬兩銀子的大事!」恭王奕訢皺著眉頭說道。

    「晚生預計收購漢陽鋼鐵廠至少需要四百五十萬兩銀子。五百萬兩也是可能的……張之洞謀劃鐵廠亦非一日,建設三年來,張之洞在這鐵廠上犯下了諸多致命的錯誤,還將鐵廠辦成了一個衙門,他本人手是干淨的,但是他的下屬卻因為鐵廠很是發了一筆橫財……張之洞雖與李中堂有些交惡,但難得都是支持興辦洋務的疆臣,漢陽鋼鐵廠也是自王爺主張興辦洋務以來中國最大地洋務實業,若是失敗了,那對洋務將會是沉重的打擊,朝中的翁書平之流肯定會借此大加抨擊洋務,中國不興辦洋務哪裡有實力來應對列強的侵蝕……」

    「你說地這些本王都知曉,可這麼多銀子你怎麼來籌?!」

    「晚生去年年初鄉試結束後也曾到過湖北,對張之洞興辦的洋務產業都有過詳細地瞭解,這些產業放在他手中無疑是賠錢貨,但是在晚生手中,晚生堅信能夠辦好它!至於巨額的收購資金,這裡面也有很多辦法,其一便是晚生回廣東來親自說服與晚生合辦抵羊紡織廠的那些廣東巨商,以我們的財力而言只要半年時間便可以籌集到五百萬兩銀子來收購鐵廠;其二便是發行股票;第三還可以找盛宣懷,他一定對此非常感興趣;最後還可以分期用鐵廠出產的鋼鐵來分段償還收購款項,鐵廠每出一噸鋼便有一兩銀子是朝廷的,幾年下來也可以還清……不過無論採取那種方法,關鍵的便是朝廷能夠確定下來修建盧漢鐵路……」

    「怎麼?組安對盧漢鐵路還有興趣?」

    「盧漢鐵路事關漢陽鋼鐵廠生死存亡,姑且不論以後誰來做直隸總督和張之洞一起修鐵路,張之洞為主導是肯定的。王爺想想看,張之洞又要當總督,還要統轄湖廣兩省的大小事務,他能夠有多少心思用在鐵路上?到時候難免張之洞要重蹈漢陽鋼鐵廠的覆轍,上面掛了個名卻是一個傀儡,被底下的人聯手欺瞞貪污橫行中飽私囊……晚生以為辦洋務實業,最要不得的便是書生意氣,要務實紮實,手中廣泛蒐羅可*的人才,將事情交給那些真正能夠做事的人,否則就像張之洞這樣,本來能夠用三百萬兩銀子建的鐵廠,他現在用了五百萬兩銀子還見不到鐵廠

    …」

    譚延闓的一番話說的恭王奕訢頗為動容,他自己是搞了幾十年的洋務,在洋務運動剛剛興起的時候,還是洋務派在朝廷中樞的代言人。中國洋務磕磕絆絆走了幾十年,除了朝廷的保守派反對之外,最大的癥結還是在於這些搞洋務出身的官員身上,上到恭王奕訢和李鴻章自己,下到一個普通的總辦,就算朝廷中樞的阻力再大,幾十年下來洋務運動地成果也不可能就這麼一點。誠然因為自身限制和政治鬥爭地因素。他們現在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但是正如譚延闓一針見血的指出那樣——辦洋務就不要將自己當成清高地讀書人,乾脆就是一個商人才可以辦的好。

    「時至今日,本王才相信盛杏所說的是對的。難怪聽杏所說組安在建好抵羊紡織廠後便雙手一鬆由那些股東去經營了,起初本王還不相信天下哪裡有這樣做就可以幹好洋務的,現在看來以前是本王做錯了……」恭王奕訢有些頹唐的說道。

    譚延闓倒不在乎恭王奕訢對他地誇獎,引起他注意的倒是「盛杏」,自從來到北方後,無論是李鴻章、張之洞還是恭王奕訢。在他們的嘴中譚延闓都聽到了這個名字 ——目前中國實力最為雄厚的頭號官商盛宣懷。以前譚延闓對盛宣懷的印相就是「富有」兩個字,他的財產實在是難以估算,但是現在又多了「能力」兩個字,因為他知道在這個時代能夠塌下心來做些實事有多麼的難,盛宣懷雖然和李鴻章的關係極為密切,但是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不容易。

    「盛杏未免把晚生說得太神了,晚生雖然不大過問抵羊紡織廠地經營事務,但是卻事先與紡織廠的各位股東制訂了嚴密的章程。按照章程晚生可以派出專人管理紡織廠財務,而其他股東有權力派人監察紡織廠的財務活動——不瞞王爺笑話,其實這紡織廠裡面晚生和股東之間就像被關在同一間黑屋裡面地兩個賊一樣,都是互相提防對方。這種先小人後君子的做法雖然說出去不好聽。但是對紡織廠來說卻是非常好地,這些股東都是世代商人。論起做生意就是十個晚生綁在一起也不如他們的一根手指頭,有人做的比晚生更好,為什麼不去用他呢?!」譚延闓笑了笑說道。

    恭王奕訢聽後也不禁有些莞爾,盛宣懷只是和他提及過譚延闓將紡織廠交給商人來辦,卻沒有說清楚裡面居然還有這些道道。正如譚延闓所說的那樣,這種分配方式是讓他感到有些難受,很難想像抵羊紡織廠的那些廣東商人們居然像防賊一般的防著他們的保護傘,不過奕訢想想也就明白了——譚延闓怕他們搞砸了廠子,而這些廣東富商更怕譚延闓藉著總督之名乾脆吞掉廠子。這樣分工也算是各取所需,各人該辦各人的事,這才有了今日抵羊紡織廠雄霸中國的場面,至於盛宣懷正在重建的華盛紡織廠,奕訢覺得就是紡織廠重建規模即便達到了抵羊的水平,同樣也鬥不過抵羊。

    譚延闓意識到自己有些走題了,便輕咳一聲說道:「王爺,漢陽鋼鐵廠和盧漢鐵路的事務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多大的難題,若是換取了張之洞的支持,也倒是非常划算,只是中日之間達成和約已經是迫在眉睫了,下個月便是太后的萬壽生辰,王爺也要早做打算……」

    「哼哼……萬壽?嗨!」恭王奕訢聽後心事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今天本王已經和英國公使歐格納達成了一項借款協議,英國人已經答應從中調解了……」

    「多少借款?」

    「一千萬兩,以英鎊的形式借貸給大清。先前你建議本王尋求俄國人從中調解,但是本王亦覺得俄國人對我大清東北很有野心,不過本王和歐格納協商之時,也曾以借款相要挾,如果英國不出面調解,那大清對倭人的戰爭後續借款將從美國和俄國人那裡借貸,歐氏沒有多做思量便答應下來了……」

    「哦……」使用借貸不同幣種來分化列強,這是半個月前譚延闓在翻譯《紐約時報》的時候想出的點子,不過至於好不好用則很難說,連他自己都非常懷疑,只是和恭王奕訢簡略的談過一次。沒有想到奕訢還真的使用了這種策略,看起來還算不錯,至於英國人賣不賣力氣則是另外一會說了,但是這至少也反映出了列強們的一些細微的變動,英國公使歐格納立場轉變的背後恐怕並不是因為一千萬兩銀子的貸款,可能還有別的原因……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3:18

第九十二章 咽喉
在尋求哪家調解的問題上,說服李鴻章遠比說服恭王要容易的多——恭王奕訢已經十年未曾親政,他的思想還停留在十年前,而李鴻章一直是中國外交的主持者,儘管他對國際關係的認識水平遠不如後人那樣清晰,但是從他所接觸的各國公使看來,他已經敏銳的感覺到英國和俄國在遠東隱隱形成對抗,由此各個列強也逐漸分化成兩個不同的陣營。

    李鴻章所感覺到的,正是一次大戰兩個陣營的雛形,只有譚延闓非常清楚,各國列強在國際事務上不斷加大的分歧最終會在十幾年後演化成世界範圍內的戰爭。當然現在列強陣營還沒有最終形成,美國已經成為經濟大國,但和後起之秀德國一樣在殖民地問題上面臨著非常尷尬的境地,不過它和德國又不同——它與歐洲隔著大洋,完全可以像英國那樣穩坐釣魚台待價而沽;德國此時還在一代強人俾斯麥的領導之下,非常穩健的發展,兩雙眼睛睜大的尋求殖民地,不過它和英國的關係在俾斯麥的領導下還沒有走向惡化,和兩次大戰的宿敵俄國關係還處於升溫狀態……

    恭王奕訢的觀點也沒有錯,畢竟在這個時候英國在國際上的態度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遠東地區,更是各國列強的領頭羊,俄國人在西伯利亞大鐵路修建好之前,在遠東的發言遠沒有英國人那麼有權威。譚延闓之所以看好俄國,是因為英國和俄國在遠東的競爭以及英國和日本的曖昧關係,最為重要地還是在於俄國將會在二十年後發生革命倒台——二十年地時間已經夠譚延闓站在中國的最頂端。就算現在割地給俄國。二十年之後他也可以來個翻臉不認人!

    現在英國人表現出來的調解中日戰爭地積極態度,譚延闓也不好說什麼,因為歷史已經完全變了模樣——日本人的聯合艦隊和北洋水師損失不相上下。陸戰也因為劉銘傳等人的復出,腳步停留在鴨綠江的東岸,同時聯合艦隊的損失過大使得日本人對於直接登陸渤海灣失去了信心——鴨綠江西岸的劉銘傳已經將大量地日軍粘在那裡,兩方人馬交戰多次都勢均力敵,日本人也不敢分兵展開登陸作戰。

    依照英國這個老牌殖民地國家的一貫光榮獨立的政策,譚延闓也很難判斷此時英國的態度是不是因為日本的表現欠佳準備重新替換籌碼。從政治收益轉向經濟收益 ——英國是此次日本發動戰爭以來最大的贏家,中日兩國都向其借貸了大量的貸款,有力的給這個逐漸沒落地日不落帝國輸送了新鮮的血液。

    「等著吧,今天你怎麼吃進去的,以後我再怎麼讓你給我吐出來!」譚延闓一想起中國為這場戰爭向英國借款達到近三千萬兩白銀,心中就堵的荒。狠話誰都會說,以譚延闓地能力讓英國吃個暗虧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讓人家已經吃進嘴的東西再吐出來。這種高難度動作就是再給他二十年時間來發展都未必做得到。

    這一次英國答應調解果然沒有失信,確實進行了切實有效地調解行為。慈禧太后因為要過大壽,中國求和之心遠高過日本,而日本也因為海陸損失慘重。除了陸地上和劉銘傳的軍隊在鴨綠江兩岸隔河對峙之外,也不敢發動登陸渤海灣作戰。歷史上的登陸遼東半島戰爭並沒有發生。而這一切在譚延闓看來多少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他的目的多少達到了,在他眼中戰爭基本上算是結束了。

    第二天譚延闓召集了總督府侍衛隊成員,楊超、劉禹等十四人將會在五天後出發,從天津上船前往廣州會合潘敏、李韜等十人,這二十四人便是第一期留德軍事留學生,他們將會在德國軍校學習兩到四年不等。這樣的留德軍事留學生規模比譚延闓以前所設想的要龐大了不少,以前他以為每期頂多有個七八人,現在他的社會地位和經濟能力已經讓他可以一次輸送更多的學員前往德國學習軍事,可惜總督府侍衛隊的成員也是水平高低相差很多,說實在的在他看來這二十四人當中也就有十多人能夠達到他的目標,其餘的僅僅是湊合而已。

    不僅如此,這一批二十四名侍衛隊前往德國後,總督府侍衛隊將會再次招收成員,將侍衛隊規模擴充到兩百人的規模,其中還有四十名老隊員將會前往天津紫竹林租借對面的北洋武備學堂接受系統深造學習,相信經過正統軍事教育後的他們將會比第一期有更為穩固的軍事根基,以此來適應德國的留學生活。

    將侍衛隊送進北洋武備學堂也是譚延闓和李鴻章私下達成的協議,現在老李已經忙得焦頭爛額,

    明白戰爭之後他將會面臨怎樣一種境地,在這種情況生水起的譚氏父子毫無疑問將會是他的重要外援。將譚鐘麟的總督侍衛隊送進北洋武備學堂去學習,這在李鴻章眼中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並沒有看到戰爭結束後的政治趨勢,而譚延闓卻非常明白後世袁大頭統帥威震北中國,影響中國政治走向數十年的北洋集團就是從現在開始真正締造的。

    至於袁大頭本人,譚延闓決心橫插一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袁大頭之所以能夠深刻影響近代中國歷史,完全就是*北洋陸軍,他乾脆就在這上面掐斷袁大頭的發跡之路。譚延闓已經睜大雙眼關注已經回到天津的袁大頭同志——朝鮮的局勢就如同後世的豆腐渣工程一般,葉志超等人的慘敗牽連到袁大頭的身上便是他也失業了。

    譚延闓只知道新式陸軍的組建就在明年,好像是定武軍開始的。現在他是軍機紅章京,身份地位不知道要比袁大頭高出多少。加上現在李鴻章還有求於自己。老頭子和恭親王之間密切地關係,他相信只要他出手,新建陸軍絕對輪不到袁世凱。

    「經濟搶在盛宣懷地前面。軍事搶在袁大頭的前面!」譚延闓緊緊的攥攥拳頭,想要打破歷史宿命地輪迴,那就盡情的破壞歷史的進程,至少在現在他非常成功,況且他也是朝好的方向干擾歷史的進程。

    —

    北洋武備學堂是中國第一所陸軍軍官學校,在李鴻章的主持下。這所陸軍軍官學校雖然比不上那些列強著名軍校,但在國內已經是最好地陸軍軍事學校了。就算譚延闓再白痴,也明白一所強悍的軍事學院在近代中國意味著什麼,中國特有的國情使得一所優秀的軍事學院很有可能成為黃埔軍校那樣的存在。

    袁大頭能夠扯起新式陸軍的虎皮大旗,北洋武備學堂從中居功甚偉——一個合格軍官的培養遠比培養一名士兵所要花費的時間長得多,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有了大批合格地軍官想要組建一支軍隊並不會花太多的功夫,合格軍官的培養才是建軍的核心。

    譚延闓走到今天這一步知道自己是該做出選擇了——以甲午戰爭為分水嶺。近代地那些政治軍事強人也都開始大量湧現了,袁大頭訓練新軍以此為根基崛起;而孫中山估計也會在這一兩年內發動武裝革命,組建國民黨的前身。

    是繼續往前走,還是捲鋪蓋舉家遷移到國外。譚延闓必須在這一兩年中做出決定。進一步就是等於步上爭霸天下地征途,譚延闓此時對爭霸天下還有很多顧慮——當了一輩子的平頭老百姓。現在反而要爭取走上權力巔峰,出於對近代史的瞭解,儘管他早有這種預感,但心中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退一步就容易多了,從現在開始憑藉他的財力開始在美國轉移自己的財富,經營一個根基出來,然後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舉家遷移就得了。

    對於這一進一退兩條路,譚延闓委實猶疑不決——登上權力的最高峰是每個中國男人千百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情,他對於權力是很淡泊,但天下在手的感覺依舊讓他心潮澎湃難以自制;選擇退卻,心中更加不甘,尤其是讓他坐看中國沿著老路繼續走下去,他就更不願意了。

    根據譚延闓的認識,在近代中國實行所謂西方的民主無疑是選擇自殺,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還是要採取權力集中到一個手上,總統的名號不過是「皇帝」的遮羞布罷了。

    「我該怎麼做呢?!」譚延闓無精打采的看著茶杯內騰起的水霧呆呆的想道。

    「朝廷已經下旨,父親將會調任四川總督……」

    「哦?!岳丈陞官了?!」

    「你在軍機處還不知道麼?」

    譚延闓收回自己的思緒,揉了揉腦袋尷尬的說到:「這段日子實在是太忙了,我也並不是老在軍機處守著,整天跟著恭王爺東奔西跑,待在軍機處的時間還不如在恭邸的時間多……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沒有聽老頭子說過?」

    方榕卿皺了皺眉頭說到:「你今天回來的晚,下午公公告訴我的……」

    「呵呵,這是好事啊!莫要小看這半級,多少人都卡在這一關口上,總督可比按察使厲害多了,你沒有看到一省官員中可能仗著天高皇帝遠不怕朝廷,但是對於巡撫、總督可是敬畏的很……」譚延闓笑著說到。

    方榕卿聽後微微一笑問道:「你從回家後便一直皺著眉頭,可是有什麼難以抉擇之事?」

    譚延闓皺了皺眉頭說到:「不錯!是有些難事捆著我,我也不好做選擇……」

    方榕卿

    問困擾譚延闓的是什麼事,她對譚延闓的脾氣已經了,對方想要說不用自己問他也會告訴自己,他要不想說你怎麼問他也不會說。方榕卿將譚延闓面前的茶杯拿過去後將涼茶倒掉,重新倒了一杯後放回原位,神色淡然的說到:「官場上的事情是你們男人的事,不過父親曾說過:『大丈夫立身行事但求無愧於心』,夫君也不要太過操勞,傷了身子……」

    譚延闓聽後未可置否。只是將面前的一杯熱茶一飲而盡異常平靜的說到:「這一步踏出。便永沒有回頭之機,亦沒有一個盡頭……」

    中日兩國雖然在以英國為首地各國列強調解之下展開和平談判,但日本人是不願意接受眼前這個結果地。在談判初期,藉口王文昭等人不夠份量中斷談判。反而再次大舉渡過鴨綠江侵犯中國盛京,劉銘傳將剛剛得到補充的馬克沁機槍投放到戰場上,僅在九連城一地一天殲敵近一萬,第二天日軍進攻就因為昨日損失過於慘重無以為繼。

    農曆九月二十夜,中日雙方再次在鴨綠江展開激烈戰鬥。這一次進攻一方變成了劉銘傳。戰鬥在夜間打響,日軍因為前階段陸上作戰順利,壓根沒有想過清軍會渡過鴨綠江重返朝鮮,結果一夜之間義州被清軍收服,殲敵兩萬二千,在火燒義州城之後旋即又渡江返回九連城去了。

    劉銘傳不知道這一戰徹底打消了日本人想要從朝鮮抽出作戰部隊進行登陸渤海灣作戰,雙方也因此在鴨綠江展開對峙,大規模渡江作戰再也沒有進行過。只有日本軍隊以少數小分隊形勢偷渡過江進行偵查。當然劉銘傳也試圖渡過鴨綠江,只有這樣才方顯他劉銘傳的本事,可惜對岸地日軍數量極多,而自己手下的兵在優於日軍裝備的情況下防守都有些岌岌可危。更不要說進攻了,所以才義州城轉上一圈。燒燬日軍準備用於渡江囤積的作戰物資後便快速撤回了。

    劉銘傳火燒義州城同時也打破了中日兩國就和談的僵持局面,原本日本是絕對不願意和談的,陸奧宗光致電駐俄公使西德二郎和駐朝鮮公使井上馨時,便透露了他地真實意圖:「據我之見,即使談判開始後,也不實行停戰。如果中國迫切希望停戰,則要待我們提出的有利的三個條件得到保證以後方可答應。」所謂「三個條件」,就是朝鮮「獨立」、割讓土地和賠償軍費。但是陸奧「即使談判開始後也不實行停戰」的話,私下說說可以,公開說出總是不那麼光彩的。日本駐德公使青木周藏致電陸奧稱:「根據國際慣例,除非同意停戰,否則就不必同中國進行正式議和談判。因此,應通知中國……停戰時間應經各自全權代表在會議上同意。」陸奧認為青木的意見不失為可行的辦法,於是日本政府於九月初經美國駐日公使譚恩致電北京,告知:「日本政府選定廣島為全權委員之會議地點」;「至於休戰條件,縱使日本政府許諾休戰,亦須在兩國全權委員會商後,始能明言。」

    本來李鴻章怕的便是和談地點選在日本,極力主張在煙台等地設立和談地點,免得中國派出地和談大臣受到日本的要挾,並且建議在上海設立中日兩國和談籌備委員會,若是有可能的話,借助上海乃是各國列強盤踞之地的便利,將和談地點就近設立在上海附近——之所以不選擇京師和天津,因為李鴻章已經預感到這次和談必然又是一次屈辱地和談,將和談地點放在北京附近對國家來說無疑是一種恥辱,尤其是慈禧太后過壽,單從慈禧的角度考慮也不能將和談地點放在北京附近。

    譚延闓現在更像是恭王奕訢地秘書,在恭王身邊所受到的重視遠比李鴻章的幕府中要高得多,除了他自身有真本事之外,也離不開他老爺子與恭王之間的交情。雖與自己所期待的調解列強有些分歧,不過譚延闓還是非常明智的選擇了依附恭王,在他眼中這個時候選擇英國或是俄國都沒有什麼區別,只要肯幹活選哪一家都無所謂,無論英國和俄國都不是好東西,若不是對於歷史上英國對華的敵意,說起來選擇英國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一次劉銘傳突襲義州乃中日兩國戰爭以來中國方面最大的勝利,同時也絕了日本繼續將戰爭進行到底的想法,在政治上自然映射到了談判地點的選擇問題上。即便有火燒義州這樣的兩點,日本人對於談判地點依舊還是持堅定態度,上海、煙台他們都不想去,就是在日本,就這樣相互扯皮了快六天,日本突然答應在上海進行談判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3:27

第九十三章 議和
譚延闓作為可以接觸頭等機密的軍機章京,日本人改口的原因在他眼中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李鴻章成功的購得了四艘戰艦,代價便是近一百萬英鎊折合銀兩六百八十萬兩,將會在二十天之內懸掛厄瓜多爾國旗到達中國上海。

    在三月牙山海戰爆發後,駐英國公使薛福成和六月接替其工作的龔照瑗先後展開攻關,薛福成搞定了阿姆斯特朗船廠所建造的一艘捕雷艇。薛福成在任時得知英國正在為日本加緊建造兩艘東亞海面上前所未有的戰艦,便立刻致電李鴻章,認為若是想要和日本平衡海上實力必須也要購進新艦,並且設法阻止這兩艘戰艦回到日本。

    曾在當年中國訂購蚊炮船中嘗到甜頭的赫德、金登干以及英國阿姆斯特朗公司的總設計師倫道爾爵士早已嗅到了中日戰爭的硝煙,已經先於清廷行動起來了。倫道爾通過金登干率先向赫德拋來了「繡球」,稱「中國應當增強海軍,以與日本保持實力上的均衡」,「他的阿姆斯特朗廠願以正在為別處訂造的快速巡洋艦優先供應中國,其中快速巡洋艦10個月交貨,小型捕雷驅逐艦,5星期就能交貨。」

    薛福成的工作和他們不謀而合,很快便以五萬兩千鎊的價格定下了那艘捕雷驅逐艦,這便是「飛霆」,不過可惜的是英國因為中日兩國戰爭的原因,扣下了這艘戰艦,這個時候薛福成才弄清楚日本人的那兩艘戰艦距離建造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無論如何也趕不上開戰。幸運地是不光中國地「飛霆」被英國所扣押。日本訂購的「龍田」驅逐艦也被英國扣押,這一次在英國的購艦行動,中日兩國都吃了閉門羹。算是一次平手。

    即便日本人在英國地這兩艘戰艦趕不上開戰,那日本同樣也可以像中國這樣從別的國家購進現成的戰艦立刻形成戰鬥力。李鴻章在赫德、金登干的說服下,指示薛福成開始在別的國家展開購艦活動,並且儘量繞開那些歐美列強,免得再次發生「飛霆」艦事件。

    六月薛福成與龔照瑗交接完工作後回國,中國在海外謀求購買戰艦的任務由龔照瑗接手。不過實際工作卻掌握在兩批外國人手中——赫德和金登干外加倫道爾是一路;李鴻章委託怡和洋行地老闆克錫兄弟又是一路。這兩路人馬先去接洽,然後報之李鴻章之後,再由李鴻章電告龔照瑗前往進行具體洽談,可以說這次李鴻章四處尋找購艦活動完全是由這兩路人馬所左右。

    自從翁同龢上書請求慈禧太后停止大辦萬壽慶典後,李鴻章的目的已經達到,慈禧太后繞過戶部和皇帝直接給北洋撥款三百萬兩和制錢一萬串,而戶部繼初戰向匯豐貸款一千萬兩銀子之後,包括現在的一千萬兩的兩次貸款總共貸款三千萬兩。中間一部分大約有四百萬兩進了內務府。對於這四百萬兩李鴻章是不會說什麼的,但是既然翁同龢能夠用四百萬兩討好內務府,他也就沒有必要為翁同龢省錢,一個月內十道奏摺。尤其是大東溝海戰後被去黃馬褂,李鴻章就更加不客氣了。每天一道奏摺申請撥款添置新艦,再加上恭王進入軍機處,總領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也在這個問題上推波助瀾,最終撮合成這筆價值近七百萬兩的戰艦交易合同。

    對於這筆合同,翁同龢自然是極不情願的,可是走到今天這一步,尤其是恭王復出後和李鴻章走得非常近,兩人先前就聯手想要讓他進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沒有得手後便在購買戰艦上又達成了一致。最讓翁同龢想不明白地便是湖廣總督張之洞和兩廣總督譚鐘麟居然聯名上書極力撮合這筆交易,譚鐘麟也就罷了,他們兩人早就撕破臉皮,但是張之洞倒向李鴻章就讓他看不明白了,李鴻章憑什麼讓一直與他不和的張之洞幫他說話?!

    不管怎麼樣,當從智利購進的卜拉德、白朗古、額拉粗力士和平度四艘戰艦正在前往中國上海的途中地時候,日本派出了以陸奧宗光為首的和談代表團抵達上海,與李鴻章為首地中國談判團在英國、俄國、美國三國駐華公使的調解下展開和平談判。

    光緒二十年農曆十月初二,在距離十月初十慈禧太后六十大壽僅八天的時間,中日兩國正式在上海展開和平談判,同一天按照國際慣例,中日兩國都停止了對對方進行的所有軍事行動,這一天甲午戰爭終於落下了帷幕,也使得老佛爺的壽辰免受炮火的干擾,慈禧太后對此非常滿意。

    不可否認,日本肯坐下來和談一方面是因為在朝鮮戰局上的進展不順利,清廷在海外購買戰艦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公使青木周藏展開積極斡旋,並且和中國競爭購買戰艦,在財大氣粗的李鴻章面前照樣搶到了額士默拉達、康德爾和林則三艘戰艦。這三艘戰艦交易額達到了日本目前所能夠承受的極限——三十五萬英鎊折合白銀二百四十萬兩,不過日本人這三艘戰艦明顯和李鴻章的四艘戰艦有著巨大的差距,但這已經是日本人白銀加破壞聯合產生的最佳效果了。

    陸奧宗光等人心中非常清楚,一旦這些戰艦在數十天抵達上海正式加入到北洋水師序列,那麼已經垂死的北洋水師將會立刻復活,當然形成真正的戰鬥力還有待考量,不可否認的是即便其實力打個對折照樣比現在同樣損失慘重的日本聯合艦隊要強悍的多——這些戰艦都屬於新銳戰艦,高航速、高射速,大口徑速射炮裝備極多。尤其是白朗古戰艦。其航速已經達到了駭人的23節。

    一旦這些戰艦被中國人所接手,而戰爭沒有結束的話,北洋水師完全可以和倖存戰艦集結成新艦隊。殺向日本本島,這樣一來以前所有到手地戰果都會成為煮熟地鴨子飛掉。唯一讓日本值得慶幸的是,中國急於結束戰爭,儘管李鴻章有過這等心思,譚延闓也出言建議過,不過這一切加起來卻還不如老佛爺過壽重要。

    譚延闓在這個問題上和譚鐘麟談論過。譚氏父子兩人在激烈的討論過後,都非常明智地選擇了後退,當然該說的話還是要說,這也就是譚延闓分別向恭王奕訢和李鴻章建言攻擊日本的由來。李鴻章雖然有意於此,希望能夠憑此挽回自己的政治前途,但是他和恭王奕訢一樣從心底都服從了宿命的安排,同時也是有一個人馬上就要成為他們的榜樣——慈禧太后是絕對不願意自己地壽辰在戰火中渡過的,為此她還專門發給李鴻章密電。要求李鴻章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和談,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譚延闓此時沒有像上次一樣為了起復劉銘傳而苦求譚鐘麟,一方面他對這個時代的中國早已經死心了,另外也是出於李鴻章的北洋不能再死灰復燃。北洋屬於李鴻章的時代必須過去了——若是李鴻章真的組建新的北洋水師艦隊進攻日本,即便真地得罪了慈禧太后。但是在政治上將會獲得無上的榮光,以此為根本三年兩載他的直隸總督位子是絕對無法動搖的。

    李鴻章和恭王奕訢也不是鐵板一塊,也許是出於保護自己地緣故,恭王奕訢在出任軍機領班之後,只與李鴻章進行過一次會面,而且譚延闓也注意到恭王奕訢似乎刻意的保持他和李鴻章之間地距離。這一手也不知道是做給慈禧看得,還是真的如此,反正這種遊戲也算是繼承曾國藩的老套路,就算李鴻章和奕訢拾起來玩苦肉計也不算稀奇。

    —

    日本的停戰條件究竟如何?這不僅是中國關心的問題,同時也是西方列強至為關心的問題。各國「皆在飛耳張目,百方探索,甚至間或發出揣摩臆測之說」。清政府的代表李鴻章更是想急於知道日本的條件,伊藤博文與陸奧宗光經過洋細討論和周密策劃,早就擬好了媾和條件的條款,但在是否公佈條款的問題上,二人卻存在著不同的意見。陸奧主張:「公開發表或暗示對中國的要求條件,以便使歐美各國預先予以默認,防止日後發生誤解。」伊藤卻認為:「一旦把中日媾和條件向外發表,則難免遭受外國的一些干涉,這一點必須認識;同時,我國先向各強國公開發表對中國要求的條件,本為取其默認,但卻反有誘發他們事先干涉的機會。」

    日本大本營和議院原本更加傾向於伊藤博文的意見,不過就是日本方面自己也沒有想到會在朝鮮陸戰上遇到這麼大的阻力,原本兩個月後就要展開的第二陸上作戰計劃也不得不終止,更因為李鴻章的大手筆軍艦採購成功而被迫同意休戰展開談判。這樣一來無論是伊藤博文還是陸奧宗光原先設想的基礎,到現在都已經並不存在了。

    當初葉志超貪生怕死,使得日軍在朝鮮戰場上如同勢如破竹,王文昭等人赴日談判未果,就是因為日本想要最大限度的攝取戰果——他們押上的是一國的國運,在陸奧宗光和伊藤博文等人看來,就是從清朝身上割下再大的利益都是理所當然的。可惜日本的算盤在開始的順利之後變得異常艱難起來,尤其是北洋水師在數十天之後有可以進攻日本本土的能力的時候,陸奧宗光和伊藤博文果斷的放下先前的爭執,統一口徑聯手壓下了議院的反對聲音,立刻選派人選制訂談判計劃。

    李鴻章和陸奧宗

    都明白對方手中握的是什麼底牌,相對而言此種情況為不利的,偏偏兩人之中李鴻章的壓力最大,最急於完成談判——慈禧太后最急於完成談判,當然想要在幾天之內完成談判顯然是不可能的。

    李鴻章和陸奧宗光在上海的交鋒,譚延闓是不會注意到了,恭王奕訢已經准其休長假。在明年會試之前可以不用回來。當然前提必須是恭王奕訢還在總領軍機,不過恭王復出後也不會這麼快便下台。譚延闓最後接到的一個消息便是——日本陸奧宗光提出朝鮮獨立,中國必須撤出所有部署在朝鮮地兵力;賠款六千萬兩白銀……沒有譚延闓印相中割讓中國台灣領土地條款。賠款數額當然可以討論,最後未必是六千萬兩,所以最終賠款數額也絕對不會達到歷史上的兩億兩之多。

    不過即便如此,在譚延闓的眼中,李鴻章很難將賠款地價碼打壓到四千萬兩以下,除非他肯撕破臉皮繼續打下去。這一場戰爭應該說中日兩國都是輸家。中國毫無疑問是最大的輸家,而日本亦不好過——日本明治維新的標誌成果日本聯合艦隊幾乎精英喪盡,而且戰爭開始後發行了巨額債券,並且也向英國等列強借債,不過就是沒有中國這麼多罷了。

    由於戰爭結束的時間要比日本大本營計劃的早上了許多,戰爭經費並沒有達到一個不可以承受的地步,日本地目標爭取在五千萬兩達成協議,這樣一來所有的損失都可以得到彌補。並且還有些賺頭。應該說在賠款上日本並沒有有太過份的要求,這也是伊藤博文和陸奧宗光等人討論過後定下來的基本政策——他們不希望過分的激怒李鴻章,一旦那四艘具有強大戰鬥力的戰艦到達中國,聯繫到離譜的戰爭代價。也許李鴻章會破釜沉舟再次和日本開戰也說不定,所以穩住李鴻章便是穩住日本目前所獲得的所有利益。

    十月十四。譚延闓奉父命攜妻南下,途中路過上海恰逢李鴻章病重前往拜訪,而中日會談則由李經方全權代理——慈禧太后已經有意讓譚鐘麟接替李鴻章成為新地直隸總督,譚延闓此次南下便是代其父交代好兩廣事務。按照體例,直隸總督必然要兼任北洋大臣,也就是說屬於李鴻章時代的北洋已經過去,下面迎來的便是譚鐘麟的北洋時代,作為實際主持譚鐘麟工作地譚延闓來說,他將會獲得一個更加強悍的平台來施展自己地才華。

    李鴻章雖然在病中,依舊接見了譚延闓,兩人密談近兩個小時後,才結束見面。不過在隨後的中日談判當中,李經方在老道的陸奧宗光面前表現的極為強硬——朝鮮可以獨立,中國將會放棄對朝鮮的宗主權,不過因為戰爭完全是由日本聯合艦隊在牙山伏擊北洋水師所挑起,中國付出的戰爭賠款必須控制在三千萬兩以下。

    三千萬兩是絕對不能滿足日本的胃口的,這比日本在這次戰爭中付出的還略低一些,陸奧宗光表示絕不接受,並且還極力遊說英、俄、美三國公使。因為這次日本率先挑起戰爭,並且在作戰中並不是非常出彩,甚至到了後期還有種岌岌可危的形勢,所以英國政府已經終止了與駐英國公使青木周藏關於英日關稅的談判,而且英國也不希望日本過於強勢,駐華英國公使歐格納更加傾向於平衡政策。

    至於俄國因為日本發動戰爭原打算可以得到朝鮮的出海口的,結果中國敗的太快,居然將朝鮮給弄丟了,為此俄國人還要想辦法從頭開始在日本的嘴裡將朝鮮再掏出來。對此,陸奧宗光非常明確的拒絕了俄國關於在朝鮮謀求出海口的要求,俄國由此轉而支持李經方關於戰爭賠款的提議。

    說起來弱國無外交,作為這次戰爭的兩個主角中國和日本根本沒有辦法來主導這次和談的進程,日本的野心和中國即將到來的現實威脅,再加上陸奧宗光最不願意看到的第三國干涉,使得日本有些舉步維艱。無奈之下陸奧宗光在戰爭賠款問題上採取了一定的讓步,開始降低賠款數額,經過與伊藤博文的緊密聯繫商談後,決定以四千萬兩白銀為底線,爭取五千萬兩的賠款,這樣可以保證日本發動這次戰爭在短期內不會因為財政赤字而陷入困境。有了四千萬兩便可以彌補所有的戰爭開支和損失,並且還有近一千萬兩的盈餘,而在這次戰爭中所獲得的最大好處便是收穫了朝鮮,這樣一來這個結果還是可以被日本所接受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3:35

第九十四章 恶魔
譚延闓明白中日兩國在上海的談判毫無疑問將會受到西方列強的干擾,但就中日兩國的意願來說,這次談判不會拖得太長,這也就是說李鴻章的直隸總督加北洋大臣的日子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倒計時。譚延闓在廣州必須在這段日子中主持譚鐘麟所遺留下來的權力,並且準備做好交接工作,最重要的還是處理譚氏家族在廣州的產業 ——抵羊紡織廠。

    李鴻章在上海的織布官局被焚燬後,盛宣懷接手重建成為華盛紡織總廠,已經在一個月前便投產運營了,不過與抵羊紡織廠相比,華盛的規模和產品的豐富程度遠不如抵羊。現在的抵羊紡織廠已經從高端布匹生產一路蔓延,紡紗、絲、制呢……甚至還生產拉鏈專供出口,只要和紡織有關係的產業鏈,抵羊紡織廠都在經營,抵羊的股東們甚至還想著向棉花的種植等方面深入滲透,以便將整個產業鏈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抵羊紡織廠的出現已經成為耀眼的國貨明星,兩廣的相關市場幾乎完全處於它的佔領之下,江南各省紡織品的供應亦佔有相當份額,再加上成功收購了湖北紡織官局,可以預見用不了多長時間,抵羊也會對長江中下游市場佔據絕對優勢。抵羊現在已經基本停止了擴張的腳步,只是加強自己的實力,提高產品的質量,就質量而言已經和國外進口的紡織品不相上下,雙方在高端紡織品上的競爭已經展開了激烈地競爭。隨著擴張腳步地放緩,抵羊紡織廠每個月都可以產生近三十萬兩的利潤。這讓當初投資的廣東富商和譚氏家族都受益匪淺。

    雖然譚延闓在抵羊紡織廠中佔據了百份之五十一地股份。但一直以來他卻很少關心抵羊紡織廠的事務,一般事務都是由陳飛、沈靜向方榕卿來請示,只有遇到官面上的事情方榕卿衡量過後才會找到譚延闓這裡來做最後決斷。

    「不能不說有個會算賬的老婆就是好啊!」譚延闓看著蜷縮在自己懷中熟睡的方榕卿。嘴角微微一笑,想到前生之時和朋友開玩笑,說娶老婆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娶了個會計回家,那樣自己會被管得死死地。

    先前所見到方榕卿的第一天,她的理財能力就已經給譚延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難想像一個受到傳統教育的女子居然在理財這方面比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男人都要強得多。眼光也挺深遠的。譚延闓將自己的一部分產業交給方榕卿來打理,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方榕卿通過投資輪船招商局、電報局、華盛紡織總廠等項目,居然獲得了不菲地收入,原本資產實現翻番是一點都沒有問題。休要小看這翻一番——譚延闓結婚時所收到的賀禮總價值可以達到百萬兩之多,翻上一番就等於半個漢陽鋼鐵廠回來了,他毫不懷疑如果將方榕卿放到後世的話,一定是一個叱咤金融市場的白領麗人。

    也許是出於前生後世自己地成就。譚延闓對於「女強人」並不感冒,相反他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性格獨立的女人來當伴侶。畢竟在這個弱肉強食地時代,一個賢內助可以幫上自己的大忙,自己注定要成為一個政治人物。譚延闓不指望方榕卿能夠成為晚清版的宋美齡,但現在方榕卿所為他做的這些事已經超出他的想像之外了。

    不過無論是方榕卿的理財能力和交際能力。這都不能夠打動譚延闓,有過前世記憶他對於現在這個時代的出色女子並不看重,方榕卿最讓他看重的便是那種古典糅合解放萌芽的美感。這個小女孩給他的感覺非常有意思,她受過良好的傳統家庭教育,但是又受到譚延闓的影響主動的接受現代西方教育,每天譚延闓閒暇之餘最有意思的便是和方榕卿一人一杯茶閒話聊天。也許是正處在這個中國大變革時期,方榕卿的問題對於譚延闓來說看起來很幼稚,但細細思量之下卻又很值得深思,如果這些要是出現在受過教育又很開明的男人身上還倒沒什麼,可是方榕卿能夠說出來這就很難得了。

    譚延闓沒有想到,當他回到廣州進入兩廣總督府的時候,所接見的並不是陳飛、沈靜等自己的核心幕僚,而是在此等候了兩天的世界禁菸聯盟執行秘書約瑟夫•亞歷山大,陪同他的還有一個「重量級人物」——美國駐天津副領事托尼。

    這兩個人都是先去上海拜訪過李鴻章後,才坐船來廣州見譚延闓,因為譚延闓為了照顧方榕卿,並沒有急著趕路,在先走一步的情況下,這兩個外國人居然還能夠先他兩天到達廣州。經過簡單的寒暄之後,譚延闓才知道這個美國駐天津副領事托尼居然還是李鴻章小兒子李經述的英語老師,而李鴻章對於國外的事情非常上心,托尼領事給李經述上課的時候,李鴻章儘可能的抽出時間

    課,所以雙方關係非常融洽。

    這一次約瑟夫來華首先通過托尼的引薦見到了正在病中的李鴻章,不過李鴻章在與其交談過後,強烈推薦約瑟夫能夠去見見譚延闓——譚延闓所研製出來的戒毒丸經過數萬人的服用之後,有力的證明了戒毒丸對於戒除鴉片毒癮的有效性,如果在中國談論鴉片問題,那是絕對不可以不談譚延闓的。

    「譚先生,我和托尼領事是在上海拜訪過貴國李總督後,經過他的推薦來拜訪你的。請恕我冒昧,來之前李總督極力推崇你,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年輕官吏,今天見到你之後卻沒有想到你這麼年輕……哦,你的妻子非常美麗,是我見到的最美麗的中國女人……」這個快五十歲地英國老頭微微笑著說到。

    譚延闓看看旁邊微微有些臉紅方榕卿,這次會談地翻譯是由托尼來當的。托尼將約瑟夫的話用中文說出來後。還添上了一句:「我本人是非常贊同約瑟夫先生地話的,尤其是你的夫人不僅是他所見過的最美麗的中國女人,我在中國已經快十二年了。同樣認為你的夫人是最美麗地……」

    「謝謝兩位先生的誇獎,按照中國的禮儀我是不能將自己的妻子帶出來會見客人的,不過兩位遠道而來,並不會因為我帶著妻子會見你們而不快吧?我的太太正在學習英語,但是還遠未達到熟練使用如同母語一般,請見諒……」譚延闓微笑著用熟練的英語回答道。接著用中文說到:「謝謝你們的誇獎,相信我地妻子現在心中一定很高興,不過你們也看到了,我的夫人是一個非常傳統的中國女性,你們這樣誇獎她她會很不好意思的!」

    約瑟夫和托尼聽後相互看了一眼,相互笑了笑,他們沒有想到面前這個不到二十歲地少年居然這麼有意思。約瑟夫說道:「譚先生,這次我來拜訪中國要逗留三個月的時間。先前已經在北京和上海會見過很多中國官員,在他們之中只有貴國地張萌恆、李總督和你說話最為風趣,恕我直言,貴國的官員都很僵化。說到官員。李總督最近被中國政府去他引以為豪的黃馬褂,不知道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譚延闓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看著這個英國佬心中琢磨著這個老傢伙真是來者不善啊,這麼尖銳的問題可不太好回答,不過他也算是在官場中混跡過的人了,當然中國官場上這套東西用來糊弄這個英國佬顯然是不夠的,他整理了一下語言用英語緩緩的說到:「按照中國的官吏制度,我們中國官員稱呼李總督為李中堂,可以說他現在是我們中國的外交部部長、臨時國防部長,同時更是中國實際上的宰相——這相當於西洋強國的總理職務,而不僅僅是直隸總督一個地方官員……作為一個中國官員,我的職位比中堂大人要低得多,是沒有資格來評論褫去黃馬褂這件事情的,不過做錯了事情就必須為此而負責,中堂大人是此次中日戰爭的負責人,所以他必須為此負責……」

    譚延闓玩了一手太極拳後停了一下繼續說道:「當然擔起這樣的責任,也許要冒著失去我國皇室信任的風險,縱觀我國數千年的歷史,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不過就我個人而言,這種處罰對於李中堂而言顯然是不公正的、處理的過於輕率!在中國沒有任何一位大臣能夠像李中堂這樣瞭解這個世界,並且以極大的興趣來與外面的世界主動接觸——約瑟夫先生,想必你應該瞭解我的祖國對於外面的世界瞭解的非常少,就您會見的我國官員基本上都是負責外交的官員,而張萌恆大人曾經是中國駐美國大使,剩餘的其他官員又有多少去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又有多少會使用英文?在中國所有的機敏能管的官員中,你不可能找到第二個李中堂,不過令人欣慰的是李中堂從官數十年來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時間證明他是我國皇室可以信賴的重臣,並不會因為失去黃馬褂而對中堂大人本人造成什麼聲譽上的影響……」

    聽了譚延闓的回覆之後,約瑟夫好像是若有所思,而他旁邊的托尼領事則是會心一笑:「我和李中堂認識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十年,正如譚先生所說的那樣,李中堂雖然已經七十多歲了,但對於外界的好奇心就像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一般,非常可惜因為年齡緣故他無法學習一門新的語言,否則約瑟夫先生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在上海看到李中堂使用英語和你交談……」

    —

    「呵呵,戰爭是一場悲劇,不過好在中日雙方已經終止了戰爭現在正在上海進行和談,相信這場可悲的衝突會很快過去……譚先生,非常冒昧的問一個問題:你對於鴉片貿易有何看法?!」約瑟夫說道。

    譚延闓聽後立刻站起身來向約瑟夫走近了一步非常嚴肅的

    「約瑟夫先生,就我個人而言我是堅決反對鴉片貿易中堂和我國的政府同樣也是強烈反對鴉片貿易地!我相信您一定非常清楚。這種罪惡地交易正是貴國通過戰爭強加給我國政府。根據條約我國有義務允許印度鴉片進入我的祖國,若是東印度公司決心繼續進行鴉片貿易,印度人就不可能停止種植罌粟和生產鴉片……相信您和托尼領事也知道是我發明了戒毒丸用於戒除鴉片毒癮。若不是因為那該死的、罪惡地條約,我國還用得著花費巨額資金來生產戒毒丸並且幫助鴉片毒癮的人來戒除鴉片麼?!你們應該明白,如果你們的政府停止毒害我國的人民,我們就會立即禁止他們獲得鴉片!」

    譚延闓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非常堅決沒有半絲緩和的餘地,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堅決沒有任何迴旋餘地地態度。這讓對面的約瑟夫感到非常的尷尬。他用手絹擦擦額頭上的汗尷尬的說道:「我國議會已經通過投票,將指定一個專門的委員會來華調查鴉片是否真的像有些人指控的那樣有害……」

    「荒謬絕倫,這是我聽到地本世紀最大的笑話、最無恥的謊言!」譚延闓一反常態顯得非常無禮的打斷了約瑟夫地話說道:「我想不僅是身為國際禁菸聯盟執行秘書的你和身為美國駐華副領事地托尼先生,天下只要稍微具有一點常識的人都明白這麼一個淺顯的道理——鴉片絕對是對人們的身心健康有害的,而鴉片貿易毫無疑問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骯髒、無恥的交易!據我所知不僅是貴國政府,美國、法國、德國、俄國等當今世界上科技最為發達的國家,政府制訂的法律中都是明文規定鴉片貿易在本國是毫無疑問的違法貿易,吸食鴉片甚至會觸犯法律!托尼先生。您說我說得對麼?!」

    托尼領事點點頭說道:「我們美利堅合眾國是堅決反對鴉片貿易的……」

    譚延闓聽後笑了笑說道:「儘管有這樣罪惡的條約來限制我們禁絕鴉片,不過包括我個人在內,我們都在想辦法通過其他辦法來幫助人們戒除鴉片毒癮。兩位先生,我應該將另外一個好消息和你們分享:不久前我通過從鴉片中用化學方法得到了一種物質。它對於戒除鴉片毒癮有著更好的療效,效果將會是戒毒丸的五到十倍!就在半個月前。我的下屬已經在西方各國註冊了專利,並且還和德國的貝爾藥物化學公司合作生產新一代的戒毒藥品,專門來對付鴉片和嗎啡帶給人們的毒癮……為此我將會以個人財力最大限度的購進鴉片,除了作為新藥物的生產原料之外,也同時儘可能的減少鴉片流入中國的數量……」

    「哦?那可是上帝降下的福!」約瑟夫笑著說道。

    「相信你們對此會非常驚喜的,不過那要等到至少二十年以後……」譚延闓心中冷冷的笑道。來到個時代後,除了戒毒丸之外,他還沒有開展自己的老本行,而這一次他從製作戒毒丸的菩薩一下子轉變成製造海洛因的惡魔——當然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人知道海洛因是什麼東西,更不知道這個名為「戒除鴉片和嗎啡毒癮」的藥物,完全是包裝完美的另外一個惡魔,比鴉片和嗎啡更加可怕。

    「禁絕鴉片是所有人應盡的義務,儘管英國政府做出了令聞扼腕的決定,不過這終究是一個巨大的進步,是對人類文明的重要貢獻,我非常希望英國政府能夠繼續朝這個方向努力。對於國際禁菸聯盟,我本人是非常尊敬的,它代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在今後的禁止鴉片貿易中應該起到更大的作用,希望我們以後能夠展開更多的合作……這裡沒有美酒,不過我建議以茶代酒以此來預祝我們今後合作愉快,共同為禁絕鴉片而付出努力!」譚延闓舉起桌上的茶杯笑著說道。

    約瑟夫和托尼對這種慶祝方式感到非常新奇,也高興的舉起茶杯相互捧杯……約瑟夫沒有想到,他和他的繼任者們在隨後的數十年裡最大的對手便是眼前這個笑眯眯的少年,德國貝爾醫藥公司和中國的健民製藥成為世界上生產海洛因最多的兩家公司,貝爾醫藥最終於三十年後停產海洛因,而健民製藥卻一直生產了四十年,產量倍於德國貝爾公司。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3:44

第九十五章 一致
約瑟夫和托尼在譚延闓的安排下,參觀了設立在廣州的戒毒丸生產藥房,還有三所戒毒所。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在參觀製藥藥房的時候,托尼還好些,畢竟在中國待了十多年雖然從來沒有用過中藥,但對於中國的中藥還是有些瞭解的,而約瑟夫可是頭一次見到中藥,看到藥房中的職員將各種各樣的中藥材加工製作成戒毒丸,根本不相信這些東西能夠戒除毒癮。不過在參觀戒毒所後,他第一次見識到了中藥的威力,這給他的觀念帶來了很大的衝擊。

    約瑟夫和托尼在廣州待了三天的時間,臨行前譚延闓率領兩廣總督府和撫、臬、藩司等衙門眾多官員在碼頭送行,而他們所搭乘的船是招商輪船的「海晏」輪。在上船前,托尼領事走在了後面對譚延闓說道:「譚先生,雖然很早我就聽李鴻章先生對你格外的推崇,並且也瞭解到你在這次中日戰爭中的一些作為,但是沒有想到你居然這麼年輕……你可能不知道,在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中所提到的問題也是問過李鴻章先生的,令人非常驚嘆的是你和他的回答基本上都是一致的……」

    托尼頓了頓接著說道:「李鴻章先生是這個世紀清國最偉大的政治家,而你,在我看來你將會是下個世紀中國最偉大的政治家……」

    譚延闓笑了笑說道:「托尼先生過於誇獎在下了,不過這個世紀馬上就要過去了,我們必須做好迎接下個世紀的準備。這無論對於中國還是美國都很重要。對於約瑟夫先生而言。我們要和國際禁菸聯盟做好禁絕鴉片貿易的合作;而對於托尼先生,就我個人而言我非常希望能夠通過個人地努力來為中美關係做出些微不足道地貢獻。托尼先生在中國有過十數年的生活精力,應該對這片土地有個比較深刻的瞭解。不錯現在地中國是非常腐弱不堪的。但是它畢竟有過五千年的歷史,和它同一時期的文明諸如埃及、印度等文明時至今日都已經消散了……至少我本人認為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國家和貴國最年輕的國家交好,這本身就有著非常重要地意義!」

    托尼先生微微笑道:「我本人對此非常贊同!譚先生,有機會再回到北方的時候,希望我們能夠深入的談一談雙方都感興趣的東西!」

    譚延闓笑著說道:「這一天用不了多久,在數月之後我還會回到北京。屆時我一定會拜訪閣下,同時也會提出一個令貴國非常感興趣的話題……當然這一切都需要領事閣下的幫助,相信我們兩人的名字會永遠的被刻在中美交流歷史地豐碑上!」

    托尼聽後笑著說道:「同先生一樣,我也非常樂意為中美之間的交流做出自己的貢獻,我非常期待先生數月之後的北京之行……」

    兩廣總督府幕友堂

    「相信各位同仁都得到家父從北京發來地消息了吧?朝廷已經決定家父將會在上海中日和談之後,成為下一任的直隸總督……各位有地是跟隨家父數十年的老人,有的是新加入這個集體的新人,在下已經和父親商議過了。將會在天津接納在座所有的成員!當然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家父和在下也尊重在座所有人的選擇,家父已經囑託過在下要善待各位,若是有所請求。只要能夠做到的儘量滿足大家……」譚延闓笑著說道。

    幾年之間從閩浙總督到兩廣總督直到馬上要繼任的直隸總督,縱觀整個清史。這種疆臣中老來陞遷速度也是絕無僅有的,縱然疆臣官品上最多直督比其他總督高半級,但是能夠一直走疆臣的路來跨過這半級的疆臣可以說是鳳毛麟角。更不要說譚鐘麟是從七十歲開始僅用了三年不到的時間來完成這一系列陞遷動作,這就更加顯得難能可貴了。

    外人可能不清楚為什麼譚鐘麟會老來發力,但是這些譚鐘麟身邊的幕僚是非常清楚的。譚鐘麟自從成為閩浙總督後就基本上不問事了,整個總督府幾乎都是由三少爺在支撐運作,以至於已往已經固定的幕友堂在這幾年中一下子湧入了眾多二十歲左右的幕僚。譚鐘麟時代的幕友堂除了年齡上實在太大自動請辭的之外,譚鐘麟的幕僚群體基本上是保持下來,可是即便如此,現在幕友堂幕僚的數量幾乎有百人之多,年輕人已經成為兩廣總督府中主流,這不能不說和譚延闓有直接關係。

    正如譚鐘麟所說的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那樣,兩廣總督府幕友堂的成員數量繼閩浙總督府變更後再一次縮水,以前跟隨譚鐘麟的幕僚到現在不過才二十餘人而已,比以前下降了一半還多。這次幕友堂內部會議看上去更像是一場權力轉移——總督府幕友堂中屬於譚延闓「嫡系」的幕僚所佔比重再一次迅猛增加,這更加奠定了譚延闓在行使譚鐘麟權力的基礎。

    秉承有清一代幕僚和僱主的和諧關係,譚氏父子都非常厚

    些請辭的幕僚,每人所發放的遣散費用就有三千兩之拜扳倒周榮曜和王存善所賜,尤其是周榮曜——這些貪官不僅有著巨量的現銀和珠寶,更有龐大的地產和其他諸如當鋪等產業,像王存善就有「王半城」的「美名」,更不要說比他來頭更大的周榮曜了。朝廷回收是大頭,地方官員從中謀些私利上下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事情,更何況扳倒這兩個人的是兩廣總督譚鐘麟?在這閩浙總督的位子上就直接廢掉了一個臬司,使得兩廣的撫藩臬大臣更是不敢嚼舌頭!

    現在留下來的幕僚都是能幹事的,就算是譚鐘麟時代的老人,也都是非常有能力地。有一些事情是必須這些人出馬才可以搞定。同時也是這些少壯幕僚地導師,譚延闓也非常希望看到自己的幕友堂是新老結合的狀態。譚延闓非常明白,每個時代地官場都有自己的特色。都有獨特的「門徑」,所謂「衙門口朝南開,沒錢沒權莫進來」,事實上就如同賄賂一般,除了少數光知道撈錢的白痴之外,或是行賄。或是威脅,或是妥協,或是連橫合縱……針對不同的官吏都有不同的方法,金錢和權力未必能夠真地撬動他們,即便你比他們更加強大,也未必會讓他們做出讓步。

    這門「藝術」還是越老越辣,所以說譚鐘麟時代所遺留下來的幕僚在這方面是絕對佔據優勢的。譚延闓知道老頭子一生官宦生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願意鋌而走險,畢竟好運並不是總伴隨你。「求穩」才是老頭子做官的精髓,遺留下來的這些幕僚在老頭子身邊待得時間都不短,經過的政治風波也比較多,有很多事情譚延闓還是必須接受他們的建議作為參考為以後的行動定下要旨。

    「仲卿兄。這次在西洋列強各國奔走,你是勞苦功高。辛苦了!」譚延闓笑著說道。

    寇青這次出洋主要是在各國奔走幫助譚延闓「搶注」專利,並且爭取在各國與那些相關行業地本地大公司進行合作——海洛因就是和德國的貝爾醫藥公司合作生產,當然寇青也會遵照譚延闓的意思從德國公司以優惠的價格訂購生產設備,除了要為以後健民製藥建立現代化地生產奠定基礎之外,還要為以後大規模生產海洛因在生產設備上開路。

    寇青是五天前到達香港的,就是這五天休息也沒有讓他在這次旅歐行動中恢復起來,坐船長途旅行在這個時代是一件令人感到非常痛苦地事情,對於這點譚延闓則是深有體會——儘管前生的時候也曾為了求學和工作出國前往歐洲和美國,但是那是坐飛機,改成坐船就完全是兩碼事了,單單廣州到上海或是到天津這段旅程也會讓他感到疲憊不堪。

    「在下幸不辱命,公子發來的電報上面所要求的在下都已經處置妥當……這些是相關的文件材料還有合同,當然其中有些合同還需要追加尾款……在下都已經整理完畢了!」寇青雖然很累,但是臉上依舊是很興奮——他不是沒有見過市面,若說中國人中有富可敵國的他絕對相信,但是若說中國人可以在西洋列強國家中申請這麼多科技專利的,他連聽說都沒有聽說過,甚至他還因此得到了列強國家的禮遇,這是從來未曾有過的。

    譚延闓走到寇青的身邊拍拍桌子上那厚厚的一摞各種文件笑著說道:「這些文件的價值可是萬金難求啊!仲卿兄就是進行一百次的環球旅行,就憑這些文件一年所創造出來的價值的一個零頭就可以辦到了!」

    譚延闓用手拍拍寇青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來,然後接著說道:「仲卿、宇盛、文淵,你們三人加入到幕友堂的時間也不算晚了,這幾年來你們也是兢兢業業,這些我和家父都看在眼中。也許用不了一個月,等上海那邊中日和談完成之後,家父將會成為直隸總督,我和家父也曾商量過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一個是根據你們自己的能力,由家父保薦可以獲得相應的官職,由於不可能讓你們繼續參加會試,所以這賣官的費用家父就出了,然後立刻獲得實缺走馬上任;另外一個便是繼續留在總督府幕友堂……」

    沈靜三人聽後也是一愣,譚延闓見到他們很疑惑便笑著說道:「這完全是你們來自願選擇,科舉考試害人不淺,文淵、宇盛當年也都是科舉出身,無奈時運不濟才會如此,家父和在下都覺得非常可惜,若是二位有意家父可以代為運作,高的不敢說,五六品還是沒有問題的,等家父將直隸的事情理順後,就可以直接補個實缺,也不用像京城中那些人一樣空耗下去了……當然,仲卿兄也是如此……」

    —

    沈靜微微笑了笑站起來說道:「多謝譚督和公子美意,對於科場在下算是不指望了,連帶這當官也沒有多少興趣,倒是不如跟著公子在這幕府中更加自在一些……」

    譚延闓聽後不禁一愣,按理說這三個人

    靜的「官癮」是最大的。不過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拒他。一時間譚延闓倒還真摸不準沈靜心中地想法了。

    「若是在下想要從官,會在哪裡補實缺呢?」就在譚延闓愣神的時候,陳飛在一旁問道。

    「按照家父的意思。最好還是在直隸境內補一個實缺,畢竟家父也是有政敵地,實缺補在直隸也好相互照應,按照宇盛兄的能力這樣也好比較快的提拔上來……」譚延闓笑著回答道:「宇盛兄有意廟堂?那仲卿兄又作何打算?」

    寇青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做官的材料,就是做幕僚在下也有些不足,不過公子有這麼多的產業。倒不如我來照應,這正好是青之所長……」

    譚延闓笑著說道:「若是仲卿兄做幕僚都不合格,那這兩廣總督府中也沒有幾個幕僚可以勝任了!不過既然仲卿兄有意,譚某必將滿足,就是以後仲卿兄不要埋怨在下就是了!」

    「這有什麼可埋怨的?經商正是青之所長,公子請放心,路是我選地不會埋怨公子……」寇青笑著回答。

    「哦?譚某可不是這意思,本來想要過段時間再說的。不過現在先給你透個風——除了抵羊紡織廠以外,譚某已經和湖廣總督張之洞商定好了,不多久就會接手他所辦的漢陽鋼鐵廠,到時候仲卿兄可不要到譚某這裡抱怨啊!」

    寇青聽後非常驚訝的說道:「漢陽鋼鐵廠是張之洞的心頭肉。據說現在還沒有完全建成,就算虧損嚴重。張之洞也不會賣的,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麼?!」

    「仲卿兄出國太久了!」沈靜笑著說道:「前兩個月戶部發文,所有不能盈利的官辦洋務產業要盡快割離,改為官督商辦或是乾脆完全商辦……誰不知道翁同龢與張之洞交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條發文是專門針對漢陽鋼鐵廠的,不過收購漢陽鋼鐵廠所需資金雖多籌集也不算是什麼難事,關鍵是公子將漢陽鋼鐵廠買下來,這鋼鐵賣不出去那該怎麼辦?張之洞以兩湖之財力尚不能支撐鋼鐵廠地巨額耗費,抵羊紡織廠雖盈利甚多,恐也不能支持太久……」

    譚延闓微微笑了笑說道:「文淵兄難道不知道家父馬上就要成為直隸總督了麼?張之洞為什麼當年從兩廣調到湖廣當總督?」

    沈靜聽後恍然大悟說道:「難道朝廷已經決定修建盧漢鐵路了麼?!」

    譚延闓點點頭說道:「修建盧漢鐵路的事情朝廷雖然還沒有定下來,不過恭親王已經答應從中左右,加上家父就要成為直隸總督,修建盧漢鐵路不就是兩廣總督和直隸總督說了算麼?以前李鴻章和張之洞不睦,阻攔修建盧漢鐵路,現在憑著家父和恭王還有張之洞的聲望,這件事基本上是沒有問題的,而且恭王和張之洞已經答應了,只要盧漢鐵路一旦開工,我就是鐵路修建地總辦!」

    「這樣也好,只要朝廷決定修建盧漢鐵路,那漢陽鋼鐵廠就不愁生產出來的鋼鐵賣不出去。公子成為盧漢鐵路地總辦就直接掌控鐵路修建的物資採購等大權,只要漢陽鋼鐵廠的價格不要太離譜,採購上誰也說不出什麼來……」陳飛說道。

    「仲卿兄,張之洞貼錢支撐漢陽鋼鐵廠,不僅是因為生產出來的鋼鐵沒人買,個中原因非常複雜——張之洞所托非人,大量的官僚都被安排在鋼鐵廠中吃閒飯;鋼鐵廠的選址也是胡鬧,所需的鐵礦和煤礦成本過高;另外鋼鐵廠的設備採購也很有問題,不僅花費巨大不說,還與鐵礦不匹配……仲卿兄,這漢陽鋼鐵廠的事務真的是不少啊!」譚延闓語重心長的說道。

    寇青點點頭,不過陳飛和沈靜相互看了一眼之後隱隱的皺了皺眉頭,陳飛說道:「張之洞為辦者漢陽鋼鐵廠前後籌劃,從兩廣任上就開始了,湖廣總督任上又建設了這麼多年,先不說心血,就是這銀子恐怕也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數目……問題是我們現在怎麼來籌集到足夠的銀子?!」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3:52

第九十六章 剝皮
譚延闓微微搖搖頭說道:「在我看來,銀子不是問題,關鍵的問題是在於我們該如何經營好漢陽鋼鐵廠,盧漢鐵路就算決定開工修建也不是說開就開的,更何況現在朝廷中關於戰爭的話題恐怕每個一年半載無法平息下來,而張之洞又急於脫手甩開這個吞銀子的大包袱。這就意味著當我們將漢陽鋼鐵廠收購進來後,距離盧漢鐵路開工應該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關鍵便是這段時間鋼鐵廠*什麼來生存?!」

    「公子的財力雄厚,但這漢陽鋼鐵廠既然連張之洞都喂不飽,公子的銀子再多也沒有必要去填這個無底洞……」陳飛在一旁說道。

    「這是漢陽鋼鐵廠所存在的風險,但同樣也蘊藏著巨大的利益——同紡織產品一樣,中國所用的鋼鐵基本上自產很少,尤其是鐵路鋪設所需要的鋼鐵更是完全從國外進口。你們也都應該清楚,當今西方列強凡是沾上『列強』這個邊的,哪一個不是擁有巨大的鋼鐵生產能力和具有極高的鋼鐵生產水平?中國要自強光是*購買列強國家的武器是不行的,真正的自強是必須自己也能夠造出西方列強所生產的那些包括堅船利炮在內的各種武器。無論是從經濟的角度還是以後我要從官仕途上的考量,收購並且經營好漢陽鋼鐵廠都是舉足輕重!」譚延闓嚴肅的說道。

    「在下以為公子既然有意於漢陽鋼鐵廠,那最重要的不是資金,抵羊紡織廠每個月都會巨額利潤產生。以公子所佔份額用不了兩三年買下漢陽鋼鐵廠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關鍵地是人才——懂鋼鐵生產技術地人才。精通這樣巨大企業管理的人才,這都是非常極缺的,所以說這就需要公子趕快尋找到這些人才才是最重要地!」寇青說道。

    譚延闓笑著點點頭說道:「所以說這才是我找你們來最重要的目的。收攏人才為收購漢陽鋼鐵廠做足準備。這是我寫的幾個條陳,你們拿回去看看有什麼疏漏之處拾缺補遺,多提意見,不怕你們意見多,就怕你們沒有意見!」

    譚延闓將幾張文稿發給沈靜三人說道:「至於收購所用資金,我還是更多的偏向於尋找幾個非常有實力的商家一起來做這件事情。抵羊紡織廠就是一個很好地例子。我們都是做大事的人,哪裡有這麼多時間把精力都放在這上面?只要我們佔住了控制鋼鐵廠所有權足夠的股份,其餘的不妨通過發行股票等等來籌集資金,吸引來的有實力的商家同樣也會帶來各種人才,至少經營管理上面的人才都可以滿足了,至於技術人才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實在不行就到國外蒐集這種人才!」

    寇青略微掃了一眼文稿上地幾個條陳,有些苦笑的說道:「該想到的公子基本上都已經想到了。這讓我們該如何拾遺補闕?!」

    譚延闓笑了笑說道:「這東西你們拿回去慢慢看,是人總是有漏洞的,仔細看看彌補一些漏洞也省得我們在接手鋼鐵廠之後被弄個措手不及……另外這次找你們還有一件很重要地事情需要你們去做,家父馬上就要接任直隸總督了。這兩廣他是不會再回來了,你們也都知道家父在兩廣任上時間太短。根本沒有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在臨走的時候要給兩廣百姓留下點什麼……」

    沈靜說道:「這個比較容易,挖出一個周榮曜牽扯了不少其他討好慶親王地兩廣官員,這些東西也沒有少蒐集,證據就是現成的,可以直接拿來給他們定罪!」

    譚延闓點點頭說道:「這貪官污吏乃是治國第一大害,咱們連周榮曜都給弄倒了,其他人也不用太在乎,不過我們的時間也不多,所以揀幾個民憤比較大的加緊處理。還有便是家父對於鴉片和賭館深惡痛絕,剩下來的這段時間你們不妨多在這上面下手,這些產業後面多半會有一些人來做後盾,不過連慶親王都被弄倒了,多少也會讓他們投鼠忌器……等這兩件事做好了,那我們收購漢陽鋼鐵廠的資金也就差不多了,還有便是召集抵羊紡織廠的那些股東們開會,馬上要離開這裡了,先給他們敲敲警鐘……」

    沈靜三人聽後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譚延闓對於收購漢陽鋼鐵廠的資金不那麼在乎,原來早就將主意打到兩廣地區的賭場和鴉片館身上了。自從張之洞時代開了賭之後,兩廣地區的賭場異常發達,既然以前朝廷明令禁止的闈賭都可以開,那些以前還主要以地下活動的賭場都紛紛轉移到檯面上來,還有鴉片館,這兩項產業只要仔細一查違規的肯定不少——不要說兩廣,就是廣東一地有多少賭場和鴉片館?作為鴉片戰爭的發源地,鴉片貿易的繁榮和所創造出來的利潤幾乎難以估算!

    而譚延闓自己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收購漢陽鋼鐵廠的資金需求已經很大了,自己也勉強掏的起,不過收購僅僅才是一個開始——鋼鐵廠的設備有很多是不符合要求的,這需要重新從歐洲訂購;鐵礦場和煤礦場都需要建設,甚至還需要鋪設鐵路以便運輸;收購之後要裁汰一大批張之洞時代那些吃閒飯的人,同時還要大量招收一批真正有

    人,這些人的待遇也需要巨大的投入,譚延闓甚至還專門以開礦冶金為主的學校,為鋼鐵廠的後續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人才……這些舉措都需要白銀的支持,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說是兩三個月,譚延闓心中非常清楚中日甲午和談的速度應該是非常快,很可能用不了這麼長的時間就已經有個定論了。正當譚延闓在廣東大肆「掃蕩」賭場、鴉片館的時候,李經方在上海給他發來了電報——北洋訂購地四艘戰艦已經抵達上海,昨日他以談判負責人地身份「熱情邀請」了以陸奧宗光為首的日本談判代表團在上海碼頭參觀了這四艘戰艦。

    當初譚延闓得知北洋高價訂購了這四艘戰艦之後。第一想法便是以此來壓迫日本人低頭。而李經方有遊歷各國的經歷。自然深知這個舉動地背後意味著什麼,兩人一拍即合李經方採納了他的建議,電告這四艘戰艦讓其加速駛向上海。日本人不是沒有動過心思來攔截這四艘戰艦。不過這四艘戰艦可都是懸掛厄瓜多爾旗,況且日本現在已經和清政府進行和談了,雙方的戰鬥都必須停止,最令日本忌憚的是這四艘戰艦的戰鬥力,這才是讓日本不敢輕舉妄動的真正原因——幾場大海戰下來之後,日本聯合艦隊地戰鬥力已經可以用「虛弱」來形容了。這四艘戰艦都是高航速、高射速、大口徑、艦炮數量眾多,這遠遠不是現在日本聯合艦隊殘餘戰艦所能夠對付的了的。

    李經方的用意非常簡單,他也不怕日本人半道攔擊,有了這四艘戰艦加上北洋現在已經基本修理完畢的靖遠,兩者合併之後在遠東依舊是一支不可忽視的海軍,至少比日本要強大的太多。當年定鎮兩艦訪問日本,北洋水師官兵在上岸後被日本人攻擊,最後處理的結果還是日本賠禮道歉——日本沒有可以與之相匹敵地戰艦。

    應當說這個時代的日本人遠沒有變的像譚延闓前世記憶中三四十年的日本那麼瘋狂。陸奧宗光和伊藤博文都是審時度勢之人,即便有一拼之力他們也不會冒險,除非他們有絕對地把握認為*那幾艘基本上快要成為空殼的殘餘聯合艦隊戰艦打得過這四艘新銳戰艦。不過這個計劃是非常冒險地——這四艘戰艦都是新艦,北洋沒有這樣的新式戰艦。到時日本的戰艦與之相似之處更多,這樣一來想要形成戰鬥力必然需要一定的時間。譚延闓本來只是一個建議,而且也說明了不要過度刺激日本人,尤其是這四艘戰艦沒有形成真正戰鬥力之前尤為注意,但是從電報上來看,譚延闓覺得李經方全然沒有把他當時的建議放在心上,好在沒有出什麼紕漏,日本人雖然很驚訝,但是卻又異常的平靜——至少譚延闓從電報中的字裡行間中是這種感覺。

    隨著這四艘戰艦到達上海,譚延闓被迫必須加緊在廣東的賭場和鴉片館搜刮的計劃——這幾艘戰艦很可能會壓垮陸奧宗光最後的抵抗意志,要麼接受清廷的和約減少賠款,這樣一來雖然發動戰爭的直接收入會減少,但終究還是保住了朝鮮;要麼一意堅持導致談判破裂最終導致戰爭的再次爆發。譚延闓相信陸奧宗光和伊藤博文不是東條英機那樣的戰爭狂人,他們是受到西方教育的政治家,應該知道進退和實力,最終的甲午戰爭和約應該用不了多少時間便要達成了。

    不能不說廣東的賭場和鴉片館是盈利最高的行業,在譚延闓的總督侍衛隊荷槍實彈的「熱情」檢查下,這些場所很少是依照清政府頒布的各項條例正規營業的,當然偷逃漏稅的更是數不勝數,在沈靜等人所帶隊的那些老賬房的慧眼下一個個都被挖出來。

    「重罰!重罰!嚴重違背大清條律的該查封的就查封,該抄家的就抄家!我們的時間不是很多了!」譚延闓一再催促道。

    廣東藩司王之春在這次行動中也積極出力,因為張之洞前任總文案趙茂昌在開闈賭的時候,大肆要挾和收受廣東賭場的賄賂,徐致祥大參案中他不過是用李翰章在湖廣總督任上的把柄逼退了李翰章,真正的尾巴還沒有打掃乾淨。王之春這麼配合也是得到了張之洞的點頭,他要趁著譚延闓刮錢的時候,將趙茂昌當年犯下的錯誤全部抹清,不在給別人任何機會了——朝廷的下一任兩廣總督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一旦朝廷再派一個和張之洞不對頭的總督過來,那可就不太好辦了。

    譚延闓要求他的幕僚將每一家的審判記錄都詳盡的留下底檔,廣東省三大憲巡撫、臬司、藩司都在卷宗上籤名畫押會同審判,防地便是以後有人拿這些來做文章。保證這些在押犯人是沒有一個被冤枉地——到時候想要翻案面對可就不是譚鐘麟一個人了。那將會是這一時期廣東省最高掌權的三個人物,這樣的難度怎麼看都會讓人望而生畏。

    —

    沈靜等人審案也是在譚延闓地授意之下,管對方什麼來頭。只要被查出有問題哪怕是芝麻大點的問題,只要不認罪就大刑頻出,廣東省的巡撫、臬司都看得直皺眉頭,不過人家佔了道理想維護駁回都無從下手,只得當個人形圖章該簽

    字,改蓋章就蓋章。

    「三木之下有什麼還問不出來的!」陳飛冷冷的笑道。每天他都將一大疊卷宗呈送給譚延闓親自過目。

    「宇盛兄,對於這些人可不能手軟,無論是賭場還是鴉片館哪一個不是害得百姓家破人亡?現在只是讓他們受點皮肉之苦已經算是對得起他們了……」譚延闓笑著說道。

    「這些人壞事做盡,平時人模狗樣,暗地裡比土匪強盜還要齷齪,這麼處置他們實在是太過便宜了!」

    譚延闓搖搖頭說道:「雖然他們很多人都已經夠上了死罪,但是我們也要小心,畢竟一下子砍了這麼多人的腦袋。對於我們以後可不是什麼好事……留他們一條狗命,這些人哪個不是身家豐厚?我們就算抄家也未必把他們地家底全抖落出來,留給下面的那些官吏,對付這些人他們更加在行。他們會將這些人渣最後一兩銀子也給掏出來,這就不勞我們來煩心了!」

    「呵呵。公子這招可比看他們的腦袋厲害多了,他們未必怕死,畢竟死了他們一個他們的家族還可以*這些藏金繼續繁衍開枝,那些底下的酷吏可個個都是撈錢的好手,三番五次折騰下來,估計連個銅板都保不住了。這些人不怕死但絕對會怕窮,這可比殺了他們還難受!」沈靜走進來笑著說道。

    「可惜時間實在是太緊了,若是多上一年半載,兩廣地區的鴉片和賭場至少可以再縮水一半,現在只能優先查處廣州城內的……」

    譚延闓笑著說道:「做人要知足,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等著瞧吧,下一次這些人要是再落到咱們地手中可就沒有這麼便宜了!不到一個月時間我們已經收攏了近六百萬兩,除去各種關節費用之外,還給官庫增加了三百萬兩,繼任的兩廣總督多少會看在銀子的份上幫咱們擋上一陣,就算他再能貪,這三百萬兩里面至少也要有兩百萬兩用在百姓身上,這也算是一番功德了……」

    陳飛拍拍卷宗笑著說道:「哼哼,實在不行等譚督真的當了直隸總督之後,我們也可以在直隸地面上慢慢弄上一陣,到時候這些人可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看來宇盛兄是干上癮了!北地不比兩廣,賭場少了不少,鴉片館也就相當,不過最難辦地便是這些場所都是背後有實力的人暗中主持地,到時候可就不能這麼魯莽了!」沈靜在一旁笑著說道。

    譚延闓不能不笑,這幾天隨著審案的力度加大,這所上交上來的各種罰款和抄家的白銀數字也是節節上升。在他的授意下,負責整理卷宗的總督府幕友堂和負責抄家的侍衛隊都已經做足了手腳,在賬目上已經處理的乾乾淨淨,譚延闓畫下的四百萬兩目標在行動開始的半個月的時候就已經完成,剩下來的也在按照他的意思按照比例分別給三大憲各自備了一份,其餘皆入廣東省的藩庫,即便如此到現在譚延闓也差不多弄到了六百萬兩。

    雖然不知道下一任的兩廣總督是誰,但毫無疑問作為中國最富庶的地區之一,能夠在這裡當總督的人絕對是非常有來頭的。把藩庫的存銀準備的充實些也是給人家日後行政帶來方便,同時也是變相的行賄——藩庫的使用還不是總督大人說了算?至於怎麼漏進個人的腰包那就是別人的事情了,李鴻章離開直隸總督也會在藩庫中留存一筆專門的資金給下一任總督,這就是這個時代官場上的特色,除非是窮鄉僻壤實在沒有辦法,否則都是這麼做的。

    這一次行動使得廣東省的賭場和鴉片館受到了嚴重的衝擊,而且在譚延闓手下的幕僚有意引導之下,還順手處理了幾個民憤頗大的官吏,並且繳獲了非法鴉片館內存儲的大量鴉片——譚延闓將會把這些鴉片運往湖南長沙,在那裡健民製藥廠已經在擴建當中,從德國進口的製藥設備已經陸陸續續的運抵長沙,在譚延闓的眼中那裡將會成為跨世紀的毒品製造中心,專門生產海洛因以冒充戒毒藥品,然後通過德國貝爾醫藥公司在全球銷售,當然中國市場除外……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4:01

第九十七章 枯棋
一八九五年一月二十日,海宴輪靜靜的駛入天津大沽碼頭,大沽炮台上禮炮隆隆向海宴輪致敬——七十三歲的李鴻章終於在上海完成了與日本的和談條約談判。李鴻章還是坐在海宴輪中當初效驗北洋水師的大客廳中,看到客廳中懸掛的照片,聽到外面隆隆的禮炮聲,他猛地一拍桌子:「一世勳名,至此掃地矣!一生奇恥大辱,永世難忘!」

    說完李鴻章就猛烈的咳嗽起來,旁邊的李經方立刻站起來走到他的身旁拍著後背說道:「父親,您一人敵一國走到今天已經是實為難得,向那日本十年之中不斷擴充海陸兩軍,而我們這十年又在幹什麼?!皇帝大婚、太后萬壽!哪一個不伸手,大婚時就是五百萬兩,等萬壽時前後不下三千萬兩,足可以買下二十來艘定鎮巨艦!這新買的四艘戰艦是洋人趁火打劫提高價錢,總共也沒有花到八百萬兩!」

    李鴻章坐在真皮沙發上仰天無語,半晌方搖頭說道:「幾十年來,朝廷上下文娛武嬉,荒唐奢靡,又以大國自居,輕於一擲,如此焉能不敗?!再加上常熟等無恥小人從中作梗,十年時間我水師未曾新添一艦,真是荒謬絕頂!如果朝廷能夠如數將海軍撥款落實,哼哼……北洋水師早已甲地球矣!」

    李經方回答道:「有常熟這等小人,也有譚組安這等古道熱腸之人,若不是他路過上海的時候再三提議讓陸奧宗光登上新艦參觀,想來這條約多半是簽不下來的。雖然日本人板著臉上船。而且還磨蹭了一個月。但居然換地了陸奧宗光地大幅退讓,賠款壓到了三千五百萬兩,而且還否決了日本開放沙市、重慶、杭州、蘇州並且設立領事館的要求。還擋住了日本人想要在中國開辦企業的要求……總體上來說算是不錯了!可惜當初沒有把他留下來,要是這次談判他跟著去,孩兒也就不用這麼被動了!」

    「雖然譚鐘麟馬上就要接任直隸總督以取代為父,不過仗打輸了總要有人頂缸,為父丟了烏紗帽也怪不得他們父子,相反若是沒有他們父子二人。慶王奕劻就倒不了台而恭王奕訢想要復出則難上加難,更不要說最後能夠說服太后降下懿旨請劉銘傳出山了……嘿嘿,要是沒有劉銘傳守住鴨綠江,這盛京也給丟了,朝廷中地那些蠢蛋君子們可就真的猶如喪家之犬了……」李鴻章冷冷的笑道。

    「聽盛杏說,譚組安已經和張之洞談妥收購漢陽鋼鐵廠了,具體價格雖然還沒有開始談,但這件事已經定下來了。父親你看這譚氏父子是不是……」

    李鴻章擺擺手說道:「這沒有什麼,恭邸和譚文卿都已經給為父來信了,不僅是收購漢陽鋼鐵廠,張之洞以前所主張的盧漢鐵路也要隨後在朝廷上討論。他們希望為父能夠支持這一工程……若是不下這麼大的本錢,張南皮也不會這麼痛快的贊成議和。說來這不過是一項交易罷了。南皮原先主張以兩三千萬兩銀子買動英法等列強出兵干涉,哼哼,純屬書生夢中囈語!不過南皮聲望與為父一時難分高下,他要是真地在朝廷中阻止議和,改由他用銀子買動列強的話,那現在這和約還簽不下來呢!」

    「南皮也不是好東西,和常熟一般趁火打劫!」李經方頗為氣憤的說道。

    李鴻章嘆了口氣說道:「大兒,這就是你不如譚組安的地方了!混跡官場最重要的是審時度勢,譚氏父子用四五百萬兩銀子解了南皮之圍,連消帶打也給常熟立了一個大敵,還暗結劉莊以為奧援,你當這四五百萬兩銀子是白花的麼?天下總督聲望最高的幾個包括你叔父哪個不是支持譚氏父子,就算常熟身為帝師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對他們輕舉妄動!這銀子花得值得!」

    「一春無日可開眉,未及飛紅已暗悲。雨甚猶思吹笛臉,風來始悔樹幡連。蜂衙繚亂聲無准,鳥使梭巡事可知。輸卻玉塵三萬,天公不語對枯棋。」方榕卿手中拿著一張詩筏輕輕的念道:「陳寶琛寫地《感春》四律詩,這是第一首……」

    此時譚延闓正和五名抵羊紡織廠的股東坐在從廣東到上海的客輪上,他們將會去實地參觀漢陽鋼鐵廠,而譚延闓也必須通過這次拜訪張之洞,將漢陽鋼鐵廠的最後收購價格搞定,爭取在兩個月內將漢陽鋼鐵廠改姓「譚」,以最快地速度改組鋼鐵廠。他最終選擇的還是聯合參股,對他而言最好地合作夥伴莫過於抵羊紡織廠的股東,不過漢陽鋼鐵廠是一個龐然大物,動輒數百萬兩的收購價格和難以估測的後續資金投入,更甚者是遙遙無期的盈利局面,使得原本與譚延闓合作愉快的抵羊紡織廠的股東也都望而生畏,只有五個人答應過來實地考察一番再作決

    譚延闓知道這封詩筏是沈靜在他臨上船的時候交給他的,雖然沒有說明用意,但單看這首詩他心中已經明了,淡淡的說道:「這首詩是諷刺他的同行的。」

    「『同行』?」

    —

    「哼哼,這首詩先是說朝廷打了敗仗之後,空爭和議,後面則是賠款數千萬兩全局皆輸。嘿嘿,最有意思的是這三四兩句,已經明擺著在指責翁同龢不當戰而冒昧主戰,明知雨聲已甚,猶駕言不知吹笛有否效驗,必欲使大局一敗塗地而後已!」譚延闓冷冷的笑道。

    譚延闓並不知道在戰前翁同龢想要那這場戰爭來損耗淮軍和北洋水師,這樣好挖空自己的老對手李鴻章的根基,但是他知道張汝梅在起復張學醇之時分別詢問孫家和翁同龢之時,兩人截然不同的回覆。

    「賠款三千五百萬兩銀子,這恐怕是歷年來朝廷對外賠款最多的一次了吧!」

    「字面上最多。實際上火燒圓明園所損失遠比三千五百萬兩要多得多。不過是寫史書地時候正好蓋過去罷了,老佛爺修個頤和園都用了四千萬兩不止,更不要說百年經營地圓明園了。不管怎麼說。李鴻章這次算是栽了,翁同龢也算達到了他的目的,李鴻章地軍事根底基本上經過這一戰算是全完了!」譚延闓說完之後站起來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說道:「數十年之功毀於一旦!」

    「李鴻章的數十年威名也是毀於一旦。夫君,國人不能罵太后、不能罵皇上,剩下來的也只有罵李鴻章了,從王公貴族到平民百姓都希望朝廷能夠殺李鴻章以謝天下。現在就是李鴻章居住在天津公寓外都有人罵來罵去,無奈之下已經遷到京城附近的賢良寺去了……」

    「呵呵,算算歷史上臭名昭著之人能夠比肩李鴻章的估計也唯有秦檜了,翁同龢總算是達到了他地目的,不過這個國家可就完了!」

    「沒有這麼嚴重吧?!」

    「陸奧宗光在談判中提出了在中國沿海開辦企業的要求,雖然被李經方用四艘戰艦堵住了嘴巴,不過西方列強卻對這個提案非常感興趣,尤其是英國——自從抵羊紡織廠投入生產之後。英國在華的紡織品貿易縮水極為嚴重,除非能夠在華設立大型紡織工廠,那麼他們在華的紡織品市場用不了五六年必然喪失殆盡。英國尚且如此,其他列強國家就更不用說了。那可是幾千萬兩的貿易額啊,除了鴉片之外其他商品貿易哪裡趕得上紡織品貿易?!你看著吧。用不了多長時間,其他西方列強國家必然會尋找藉口逼中國進一步開放市場……」

    「列強國家也不是在上海和廣東也有一些工廠麼?不就是比以前再擴大些規模罷了,他們能擴大難道抵羊就不能麼?再說這不過是貿易,以抵羊的實力最終結果不過是平分秋色罷了,還沒有到動搖大清根基的地步吧?!」方榕卿一直以來就對譚延闓地判斷非常信服,不過要說道這麼簡單的條款會導致滅國,她是絕對不信的。

    譚延闓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輕輕地刮了一下方榕卿的小鼻子說道:「這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從這條也許看起來微不足道地條款往深裡面看,還有很多值得人們耐人尋味的東西,不過現在只不過沒有多少人能夠看得出來罷了。中日一戰不僅僅是因為日本走上了昔日那些列強的擴張之路吞併朝鮮那麼簡單,它同時也暴露了大清的虛弱,以前還有北洋水師這只紙老虎在哪裡虛張聲勢,可是這一打仗什麼問題都暴露出來了——大清是只紙老虎!你說當一個人手持一錠元寶從一堆強盜中走過時,一個小強盜忍不住先動手試探了一下,結果發現這個人手無縛雞之力,那會是怎麼一個下場?!」

    方榕卿聽後一愣,旋即便明白了譚延闓話中所指的是什麼,也是默不作聲了。

    譚延闓一行人在上海換乘,一路上都是做的招商輪船專門安排的頭等艙,譚延闓心中非常清楚,這一定是那個素未謀面的盛宣懷所刻意安排的,同時他心中更加明白盛宣懷恐怕心中和自己一樣,對於漢陽鋼鐵廠是虎視眈眈,可惜他沒有自己這麼好的條件,眼睜睜的看著漢陽鋼鐵廠落到譚延闓的手中。

    當譚延闓到達上海後,最令他驚訝的是盛宣懷居然親自到碼頭來見他,並且非常熱情的邀請譚延闓一行人能夠在上海逗留幾日。對於盛宣懷的邀請,譚延闓無法拒絕 ——從最深層次的角度而言,他們都為李鴻章辦過事,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拒絕了盛宣懷也沒有什麼,但總不能讓他落不下臉來吧。而且盛宣懷掌控已經投產的華盛紡織總廠,江南市場和兩湖市場基本上都被抵羊紡織廠所佔領,而譚延闓和他股東們也停止了大規模擴張的念頭,兩家心照不

    上海為界,北方市場為華盛,南方則以抵羊為尊。

    華盛紡織總廠所用棉紗都是由抵羊紡織廠所提供,這雖然是李鴻章當初為了疏通譚鐘麟所做出的讓步,同時也是盛宣懷想要集中精力發展織布行業所致。減少重建所虛耗的成本。在棉紗和市場分配上。兩家雖然沒有達成什麼紙面上地協議,但都配合默契劃地為界井水不犯河水,由於棉紗價格地飛漲。抵羊也以低於市場的優惠價格供應華盛生產。兩家有著千絲萬僂的聯繫,對於盛宣懷和譚延闓兩人而言,他們都有作為地主邀請對方和作為客人接受對方邀請地「義務」。

    盛宣懷的家是在郊外一處依山傍水、外朴內奢的鄉村別墅中,與李鴻章不同,盛宣懷更傾向於「西方化」——除非他要見李鴻章等身份遠高於他的人,否則他身穿的是西裝革履。別墅的樣式也是西方地,而且庭院擺設和園林造型無出不透出一股西方化的味道。本來盛宣懷是想和譚延闓單獨會談的,結果譚延闓卻將同行的伍軒仁也給留了下來——他的藉口非常簡單,伍軒仁是除了譚延闓之外掌握抵羊紡織廠的第二大股東,同時這些股東對於伍軒仁也非常信服。

    盛宣懷也留下了一個「助手」,盛宣懷是身材矮小,臉盤尖臉猴腮;他的助手則是身材高大寬挺,眼眶深陷。這兩個人給譚延闓的第一印象便是雖然他們相貌差別非常大。但是這兩個人明顯就是精明幹練,工於謀划算計。尤其是盛宣懷身邊這個「助手」,譚延闓心中思量了半天覺得應該是盛宣懷手下第一大將鄭觀應——招商輪船和太古、怡和兩家商行展開驚心動魄商戰地策劃者。

    「組安,到了這裡不必客氣。就像到了自己家中一樣,不知組安喝些什麼?」盛宣懷客氣的說道。

    「主隨客便。就咖啡好了,想來杏兄這裡必然有上好的咖啡。陸羽兄,我們到了這裡可有好口福了!」譚延闓笑著說道。這句「杏兄」可不是嚇叫的,論起輩分盛宣懷是李鴻章地晚輩,而譚鐘麟不僅和李鴻章一樣是總督,而且還比他大了四歲,譚延闓是譚鐘麟的三子,算起來他和盛宣懷稱兄道弟一點都不佔便宜。在李鴻章幕下當幕僚地時候,除了於式枚之外,不管那些幕僚歲數多大,他都是稱兄,道弟可就算不上了,因為最年輕的唐伯文都比他大好幾歲。

    盛宣懷聽後一愣神,譚延闓的表現倒是讓他比較吃驚,按理說像譚延闓這樣走科舉之路的人一般都是喝茶的,聽這話好像對方對於咖啡也很在行的。他沒有細想便笑著說道:「那是自然,這是招商輪船總辦鄭觀應,華盛紡織總廠以前的上海織布官局就是他多方籌措的!」

    「可是作《盛世危言》的鄭陶齋?!在下拜讀大作心慕已久,當今中國論洋務大家非陶齋兄莫屬!」譚延闓雖然早已肯定他是鄭觀應,但是依舊非常熱情。

    「在下那點東西哪裡比得上組安的《勸學篇》?組安過譽了,不知這位是……」

    「在下伍軒仁伍陸羽,抵羊紡織廠股東,今後生意上還須鄭總辦多加提攜!」伍軒仁拱拱手微笑著說道。

    四人圍桌而坐,盛宣懷還從桌子上的小木盒中拿出一支肥大的雪茄示意譚延闓是否需要,譚延闓也非常大方的接過來,熟練的用小剪刀剪開——前生之時他也曾抽過雪茄,他的導師對此非常熱衷,順道也教會了他如何抽,不過他很少碰這些東西罷了。無論是咖啡還是雪茄,這些東西譚延闓在這個時代都沒有接觸過,繁忙的事務使他放棄了很多東西,生活上的享受對於他這個腰纏萬貫的大官商來說簡直就是奢侈,現在正好碰上更愛享受的盛宣懷,那他可就不客氣了。

    譚延闓深深了吸了一口雪茄後,心中不僅想到:「若論起『西化』,恐怕十個盛宣懷綁在一起也不如我厲害吧?!我可是正經八百的在國外過了好幾年啊!」

    譚延闓放下雪茄,一邊彈彈灰一邊笑著說道:「杏兄、陶齋兄,你們都是當今中國洋務大家,兩位魄力宏大招商局、電報局、華盛紡織總廠……與洋人進行商戰兩位更是我中華第一人,招商局在太古、怡和兩家之間連橫合縱,最終迫得洋人低頭,更是我華商頭一遭!算起來在洋務上,在下應當是晚輩了,兩位前輩如此抬愛應當是有事相商,敢問幾何?!」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4:11

第九十八章 機鋒
譚延闓這話一出口,在場的其他三個人心中都感到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這傢伙已經算到了自己要找他!」盛宣懷心中既警惕又有些沮喪的想到。雖然聽起來好像是譚延闓在吹捧他們,但實際上這對於盛宣懷和鄭觀應這兩個混跡官場商場數十年的老油條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們手中掌握著大量的財富,背後又有近乎於軍閥勢力的*山作為堅實的後盾——能夠在京師附近常駐目前中國最為強大的武裝力量,儘管現在這股力量已經因為日本所挑起的戰爭弄得日暮西山,但李鴻章所締造的北洋依舊是中國最強的力量。

    盛宣懷和鄭觀應手中的力量如此強悍,他們根本用不著別人來吹捧他們,儘管在必要時刻他們依舊會向某些人或某些勢力低頭,但他們在心中卻極為瞧不起對方——他們有著超越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眼光和能力,並且自己手中也有掌握自己命運的力量,他們有足夠驕傲的資本!

    可惜這一次他們碰上了譚延闓——嚴格來說盛宣懷對於華盛紡織總廠的期待是非常高的,他不敢指望華盛能夠將所有的洋貨趕出中國,但是至少在民族產業中他們必須是老大。不過抵羊紡織廠的橫空出現迫使自己不得不放棄了利潤豐厚的棉紗產業,並且還在對方的強大勢力面前不得不讓出利潤最為豐厚的南方市場和長江中游市場,就是連華盛的大本營上海也必須讓給對方一半地市場。

    抵羊地強勢一度曾經引起了盛宣懷和鄭觀應非常大的牴觸感,他們很難想像自己還沒有跟洋貨發生正面衝突的時候。居然還要和自己地另外一個同胞硬對硬的幹上一場。可惜對方連給他們一個正面對決的機會都給抹殺了——作為政治交易的一部分,紡織行業最基礎也是最豐厚的一項產業棉紗,華盛紡織總廠的糧食居然被送給了抵羊紡織廠!

    當鄭觀應和盛宣懷充分瞭解了抵羊紡織廠地來路的時候。他們放棄了自己想要和抵羊硬幹一場的設想——這不是自己問題,而是對方實力太過強大。譚氏父子是現今政壇上最受得寵的「政治新星」,他們有能力在官面上保護自己的產業,最令鄭觀應和盛宣懷恐怖的是這譚氏父子雖然沒有經商的背景,但卻敢大膽的放權,將抵羊紡織廠交給實力強勁地廣東商團來打理——這在他們眼中是一對完美的組合。抵羊紡織廠將廣東最有實力的商人一網打盡,他們有著豐富的從商經歷,也是中國最早接受西方商業文明地團體,政治和商業上組合的完美結合。面對這樣一個組合,即便是採用連橫合縱戰術擊敗太古和怡和地鄭觀應與盛宣懷也是心存顧忌,好像面對一個刺蝟一般無從下手,卻又不能不忽視其潛在的力量。

    譚延闓看到盛宣懷有些發愣,便又深吸了一口雪茄後慢慢的說道:「杏兄、陶齋兄都是縱橫商界的前輩。延闓添為其後,在下想我們都有很多的合坐點,以前我們兩家在紡織產品上就有過非常愉快的合作,這就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開端。加深了我們雙方的理解和互信,這為以後進一步合作奠定了必要的基礎。在下以為我們現在就有一個非常不錯的契機更進一步加深我們兩家的交情。杏兄和陶齋兄也正是看到了這個契機和在下想得差不多吧?!」

    盛宣懷聽後輕輕搖動銀製咖啡杯的小勺,笑著說道:「開來還是宣懷太過小氣了,組安好氣量,怪不得能夠成就如此事業!不錯,我和陶齋兄都有一個想法,我們也非常有意於漢陽鋼鐵廠,所以趁著組安路過上海的機會大家坐下來談一談合作的可能……」

    聽後譚延闓將雪茄放在菸灰缸上笑著說道:「這就對了!杏兄和陶齋兄倒是和在下想到一起去了,不瞞二位,就算兩位今天不來找在下,在下也會拜見兩位。漢陽鋼鐵廠的盤子那麼大,可謂是自恭王、曾文正公興洋務以來最大的洋務產業,這麼大的蛋糕當然是有財大家一起發嘍,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盛宣懷沉思了一會抬頭說道:「以組安之意,我們兩家該如何合作呢?」

    盛宣懷和鄭觀應覺得這不是在自己家中,到好像進了譚延闓的總督府一樣不自在,面前這個少年幾乎算好了每一步,張好了大網好像等自己往裡面鑽一樣。可惜他們對此也是非常無奈,張之洞那個老傢伙已經把漢陽鋼鐵廠的收購釘死在譚延闓身上,他們對於譚延闓是否有這麼雄厚的財力來收購絲毫不感到懷疑——拋開譚延闓背後的廣東商人財力之外,抵羊紡織廠的利潤有多少他們是心知肚明的,而且最近聽聞譚延闓在廣東

    方,對廣東的鴉片館和賭場進行了一次大掃蕩,抄家估計就是為收購漢陽鋼鐵廠做準備的。

    「在下雖然還沒有和張制台總督談妥漢陽鋼鐵廠的收購價格,但是收購權已經掌握在在下的手中。不過兩位涉足洋務數十年應當知道像漢陽鋼鐵廠這樣規模在亞洲來說是第一位的鋼鐵企業,不僅僅光是有錢收購就算完事的,收購以後涉及到經營管理、科學技術管理、後續資金注入……說起來銀子還算排在後面,並不是主要問題,我們經營一家企業為的是賺取豐厚的利潤,若是收購進來光是賠本,那就得不償失了!」譚延闓笑著說道。

    盛宣懷不知不覺間向前探探身說道:「組安的意思是……」

    「在下的建議是杏兄和陶齋兄能夠找到一個真正懂行的人,和在下一起前往漢陽對鋼鐵廠進行一次非常細緻的考察,以此作為我們最終收購的依據。在下一步便是我們真正合作分工地問題了。在下有個建議。在下和廣東商團出資佔八成股份,其中在下個人地股份必須佔據百份之五十一的絕對控股權!和經營抵羊紡織廠一般,如非有特殊需要。在下是絕對不會幹預鋼鐵廠運營,廣東商團和杏兄來掌管鋼鐵廠的日常運營,當然要提出來地便是接手鋼鐵廠之後需要大量的技術人才,在這上面需要杏兄和陶齋兄多多費心……」

    盛宣懷和鄭觀應聽後微微皺了皺眉頭,鄭觀應說道:「我們只佔有兩成股份是不是太少了?!」

    譚延闓笑著擺擺手說道:「陶齋兄,這已經是很多了。你大可算算:在下要佔據百份之五十一的絕對控股權,剩下來分給廣東商團的不過才不到三成股份,杏兄實力雄厚自不必說,但是廣東商團的財力相信二位也不必懷疑,況且他們是多人內部掌控這三成股份,而杏兄和陶齋兄一家便是獨佔兩成,這已經是非常多了!」

    —

    「三成半!不能再少了,否則在下不能保證自己的利益。而組安你也並非一定要掌握絕對控股權,四成股份就已經不少了!」鄭觀應說道。

    譚延闓搖搖頭說道:「陶齋兄,這絕對控股權是在下必須要掌握地,否則這樁規模龐大的收購交易其根基就不復存在了——張制台只肯賣給在下一人。說起來我綁著大家一起來發財已經是令總督大人非常不快了,若在下個人掌握不了半數以上的控股權。那這樁交易就沒有辦法達成了!」

    鄭觀應和盛宣懷聽後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們從譚延闓的話裡也聽出來了,只要他譚延闓肯出錢收購,那張之洞就絕對不會考慮第二個收購者。他盛宣懷就算是富可敵國,但是其出身背景已經深深烙上了李鴻章的名號,張李不合已經是非常公開的事情,幾年前兩者在修建鐵路問題上已經激烈交手數個會合,李鴻章明明知道張之洞之所以從兩廣調到湖廣就是為了修盧漢鐵路,但他偏偏唱反調支持修建關外鐵路,弄得張之洞不上不下。有這樣的背景,張之洞除非是被漢陽鋼鐵廠逼得跳河,否則死也不會將自己的心血漢陽鋼鐵廠賣給盛宣懷。

    見他們二人地眉頭不僅沒有舒展,反而更加緊皺了,譚延闓笑著說道:「不瞞二位,就是廣東商團內部對於這次收購漢陽鋼鐵廠也並不是統一意見的,這次隨在下而來的只有五個抵羊紡織廠股東,這五個人就是有意和在下一起做成這筆交易的,不過這並不是最後地人選,還要等到實地考察漢陽鋼鐵廠是怎麼一個情況後,他們才會最終決定是否加入到這個行列中來。要不然在下先在這裡許諾,若是二位有意和在下一起做成這樁交易的話,凡是廣東商團退出收購地,其所屬股份額就屬於兩位,若是他們全部退出,那我們就四六分成,你們看這樣如何?!」

    盛宣懷和鄭觀應聽後微微點點頭,對於譚延闓的這個方案他們還是可以理解的,考慮到譚延闓並不是真的收購鋼鐵廠之後就參與經營,說起來只要他們手中掌握著三成股份,實際上在鋼鐵廠運營上就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哪怕是譚延闓給的兩成,對於控制鋼鐵廠也算勉強足夠了。

    「組安,你我都是明白人,雖然還沒有去看過漢陽鋼鐵廠是怎麼一個情況,但是我們都可以猜到鐵廠運營到現在所產出的鋼鐵成本太高是怎麼一回事。雖然張制台好面子將鋼鐵廠建在了一個既不*煤礦也不*鐵礦的地方,但這些都不是什麼難事,只要將這個衙門變成鐵廠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不過組安你想沒有想過,鋼鐵廠也是企業,是企業就必須以銷路為生路,銷路旺盛,這鋼鐵廠也就活了,若沒有

    ,就算我們再怎麼忙也是白搭的,你掌握著這麼多的是不是太高了……」盛宣懷淡淡的說道,說完便拿起銀製咖啡杯準備喝一口。

    譚延闓笑著說道:「杏兄,這咖啡剛剛煮好,沒有九十度也有八十度了,這麼喝下去會燙到嘴的!老祖宗有句話說得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杏兄,在下可是誠心待你提出這些方案也是沒有半點佔你杏兄的便宜。這麼說可不地道啊!」

    盛宣懷半舉著咖啡杯。看到騰騰地熱氣臉色有些尷尬。剛才他是想以收購鋼鐵廠地風險來嚇退譚延闓,以便從譚延闓的嘴裡掏出更多的股權,不敢說像譚延闓那樣張嘴就直接控制鋼鐵廠地所有權。至少也要詐出四成的股份,若是廣東商團中再佔據兩三成股份,聯合起來就可以控制鋼鐵廠,在必要時刻可以逼譚延闓就範。不成想這個年輕人如此老道,自己的話才說了一半對方就已經非常明了自己的用意了,並且還發出了警告。這讓盛宣懷心中直打鼓。

    「難道他對漢陽鋼鐵廠就這麼有信心?這猶如龐然大物一般的漢陽鋼鐵廠估計要價值四五百萬兩銀子的收購生意,他要佔據控股權至少也要兩三百萬兩,這麼一大筆資金丟進去他就不擔心麼?!」盛宣懷和鄭觀應相互看了一眼,他們從對方地眼中都察覺到了對方心中的驚異,甚至是驚駭……

    盛宣懷半舉著咖啡杯神情尷尬,而譚延闓似乎也沒有看見,只是對著遠方的風景很入迷一般,一口一口慢慢吸著雪茄煙。鄭觀應和伍軒仁也插不上話。尤其是伍軒仁從會談開始到現在就如同一根木頭一般,沒有說過半句話,只是在那裡靜靜的聽著雙方展開看不見的搏殺,不過有時候臉上會露出沉重的表情。顯得若有所思一般,這更讓盛宣懷和鄭觀應摸不清伍軒仁的底細——同行的廣州巨商譚延闓只留下了伍軒仁一個。除了他是抵羊紡織廠地實際薰事長之外,恐怕會有更大的來頭才會讓這個年輕人如此看重他,連收購漢陽鋼鐵廠出讓股份的事情都不背著他。

    最終譚延闓將手中的那支雪茄吸完,彷彿意猶未盡一般將其摁死在菸灰缸中,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淡淡地說道:「杏兄因該得知家父馬上就要成為直隸總督的消息了吧?呵呵,現在估計聖母皇太后已經將懿旨發下去了……杏兄、陶齋兄,在下想要問一個問題,當今中國什麼產業能夠消化漢陽鋼鐵廠如此大地產能?咱們先不要論現在的鋼鐵廠產量,張制台總督辦的是衙門不是企業,在下是說假若以如此規模的鋼鐵廠全力生產的產量……」

    盛宣懷聽後心中「咯噔」一下,面若死灰,就連手中的咖啡杯稍微傾灑出來的一點咖啡都恍若未覺,半晌後才苦笑的放下手中的杯子說道:「組安心中當真是寫的一篇大文章,杏服啦!」

    鄭觀應緩緩的說道:「朝廷已經決定修建盧漢鐵路了麼?!」

    譚延闓笑著反問道:「陶齋兄以為呢?!」

    盛宣懷笑容間有些發苦的搖搖頭,他心中對於控制漢陽鋼鐵廠最後的一絲念想也給絕了,說道:「果然如此,朝廷不會無緣無故的委派令尊接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陶齋兄,津通鐵路已經修建完畢,這盧漢鐵路的修建只要直隸總督和湖廣總督點頭,聯合上章哪裡有修不成的?!」

    譚延闓點點頭笑著說道:「朝廷雖然沒有正式決定修建盧漢鐵路,但恭邸和中堂大人都已經作出承諾了,過段時間待家父和張制台聯合上章修建盧漢鐵路之時會鼎立相助!不僅如此,修建鐵路必須使用漢陽鋼鐵廠的鋼材,而且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盧漢鐵路總辦將會是小弟,若是到時小弟瑣事纏身的話,將會由小弟向朝廷推薦一人擔當,總之是屬於『我們』的人就是了!」

    鄭觀應聽後臉上頗為動容,到是盛宣懷對此沒有什麼反應,彷彿對此早有預見似的。看到鄭觀應看著自己,盛宣懷說道:「陶齋兄,你辦洋務時間也有三十年了,可惜身上一直都有書生氣,這辦洋務最要不得的便是書生意氣,辦洋務就是必須打掉身上的書生氣!他張之洞若是能夠辦好洋務,也輪不到我們今天在這裡談收購漢陽鋼鐵廠了,你想想看,張之洞要當總督,今天辦這個局,明天那個廠,政務忙完了忙洋務,你說他還有多少心思在這鐵路上?!」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13 17:54:21

第九十九章 壓力
「呵呵,按理說辦了鋼鐵廠修鐵路肯定是用自己的,不過陶齋兄有沒有想過,洋人的進口鋼材不過才六兩一噸,據在下所知漢陽鋼鐵廠一噸鋼材需十二三兩,要是用在鐵路上,還要經過層層盤剝。張制台固然主張滿足鋼鐵自用,不過是人總有走神的時候,不把這個總辦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時候上下其手到底用誰的鋼材就很難說了!」譚延闓微微笑著說道。

    鄭觀應疑惑的問道:「組安的意思是……」

    「成立一個鐵路公司,由在下或者是合作夥伴信得過的人來當這個督辦,盧漢鐵路就由鐵路公司來主持修建,任他是湖廣總督還是直隸總督都不能插手其中。這樣一來可以杜絕官場的習氣帶到盧漢鐵路修建上來,將鐵路修建的過程完全變成商辦,由朝廷發標規定一個數額,我們做好成本控制,省下來的都是我們的利潤!」譚延闓笑著說道。

    「可是湖廣總督是張之洞,他既然點頭不能出爾反爾吧,而且令尊還是直隸總督……」鄭觀應更加迷惑了。

    盛宣懷和譚延闓聽後都是冷冷的笑了笑,譚延闓看鄭觀應神色有些尷尬便說道:「難道陶齋兄就沒有聽說過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麼?!無論是張制台還是家父都不可能一輩子當總督的,朝廷一紙詔令這總督的位子就要挪窩,繼任者是好是壞就很難說了。我們要做的便是直接從源頭將盧漢鐵路從朝廷手中分割出來,無論是誰來當總督對我們的影響都不大。要知道這鐵路一旦開始修建,每個兩三年是無法完工地。兩三年地時間雖然不算長。但從家父任閩浙總督到現在的直隸總督好像每一任都沒有超過三年吧?兩三年的時間裡,可以發生地意外實在是太多了……」

    盛宣懷站起來對鄭觀應意味深長的說道:「老夥計,辦洋務這麼多年。要真的想要做出一番事業出來,首先要把這件事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萬萬不可假借外人之手。那些官員一千個裡面也找不出一個肯腳踏實地干事的來,輕則被他們宰上一刀,重者則徹底淪為傀儡!」

    盛宣懷說完拍拍鄭觀應的肩膀,轉身對著譚延闓問道:「組安。這件事你已經考慮很久了吧,我估計你就算這次不去漢陽鋼鐵廠,也是要下決心收購地,這四五百萬兩的生意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夠下得了決心的。宣懷敢問一句,你這麼挖空心思苦苦算計到底是為了什麼?!」

    譚延闓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反問道:「杏兄,你也不是算計良久了麼?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盛宣懷聽後若有所思的說道:「為什麼?!呵呵,說話好聽些,是為了國家富強;說實在一些。我是想要看看我盛某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組安,宣懷和你不同,自從中了秀才之後,我三次鄉試不中。你現在二十歲不到就已經是解元了,這中間的差別想必令尊是從小和你說過的。這落榜之後,宣懷也就不再去擠那獨木橋了,從此只琢磨『有用治學』,話說開了,宣懷就是想要看看我不考科舉是不是就真的成不了事!」

    譚延闓聽後只是微微一笑說道:「杏兄,在下雖然是科舉出身,心中卻看不上這些地,所謂事有從經從權之說,男人想要干番事業難免爭取要走些捷徑,科舉就是捷徑之一,曾文正公當年不就是如此麼?」他接著嘆了口氣說道:「說到這志向,在下和你不同,在下乃是庶出,相比之下杏兄實在比在下要好得多了……」

    不通過科舉走上高位或是做出一番大事業的人多了去了,遠的不說歷史上的袁大頭就是一個典型地代表,不過袁大頭和盛宣懷的出發點不同,興趣也不同——盛宣懷在意地是財富,而袁大頭重視的是權力。譚延闓對科舉制度是沒有半分好感的,心中也非常清楚能夠成就偉業的道路不止是這一條,科舉考試出來的更多適合做學者而不是政治家。

    譚延闓是不會將自己心底的志向和盛宣懷這樣的人說出來的,今時今日他已經獲得了足夠的地位和權勢,如果這個時候他要選擇放棄做一個全球首富,那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拉倒。說到底譚延闓已經不得不走上袁大頭那樣的老路——追求權力、追求武力以此來奠定自己在政治上的強勢,不過他比袁大頭更加厲害的是他有背景,更有足以支撐自己做事的財力和對未來大勢的明晰。

    今天和盛宣懷見面,譚延闓第一次嘗試使用別的方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從政治上以強勢姿態來壓迫盛宣懷,逼他簽訂城下之盟。所謂落了草的鳳凰不值錢,盛宣懷的

    鴻章現在正在因為甲午戰敗倒大黴,就算盛宣懷是不奇才,在這個時候是沒有本錢和譚延闓來講價錢的——這已經不是商業和財富所能夠決定的了,凡是上了規模的交易無不閃現政治搏鬥的蹤跡。

    —

    譚延闓坐下來說道:「杏兄、陶齋兄,如果我們兩家決定合作的話,不管雙方最終所佔股份比重如何,在下曾經答應過張制台,完全以現銀支付,隨後也不向外國銀行或是本國錢莊借貸,至少在在下有能力支撐之時是不會借貸,以保證鋼鐵廠的運營完全掌握在我們的手中。待到鋼鐵廠完全走上正規之時,我們將會發行鋼鐵廠股票,按照所佔股份的比例或者是自願出售套現的原則來放出一部分股份進入股票市場,當然股東出售股票之時,其他股東有優先購買的權力……」

    盛宣懷和鄭觀應聽後不僅倒吸了一口涼氣,原本他們計算的時候是打算將漢陽鋼鐵廠的所有權掌握在自己手中,然後在收購之後開始大規模向洋人銀行借貸。如果鋼鐵廠經營有問題地話。則趁早脫身將鋼鐵廠徹底變賣給洋人。這樣地收購行動方案在盛宣懷眼中才是最為穩妥的,因為誰都知道漢陽鋼鐵廠按照張之洞的計劃,現在還沒有完工正處在建設當中。若是收購進來地話必然會注入相當大的一筆資金。若是讓盛宣懷自己掏腰包付這筆銀子的話,他肯定是不干的,唯一的辦法便是找洋人的銀行以漢陽鋼鐵廠為抵押借款,不僅風險小,而且還可以從借款中得到數額不菲地回扣——這是運營外的收益,無論是朝廷還是股東對此都說不出什麼來。

    「難道組安進行這筆交易和後續注入資金完全不用借貸麼?!」鄭觀應有些驚訝的問道。他不能不驚訝。原本以為在當今中國商場上,他和盛宣懷已經是最有資本的勢力了,即便這樣他們也不敢像譚延闓這麼做,這樣的投入代價實在是太過高昂了。如果按照譚延闓的方案來做的話,股份一旦超過三成,兩年之內的投入一定會是一個非常恐怖地數字,很可能會超過兩百萬兩,即便以盛宣懷之豪富亦不能承擔這樣的付出。難怪廣東商團內不乏千萬身家者,但肯願意和譚延闓北上湖北的卻只有五個人,這五個人還未必會參與最終的收購交易。

    「難道就不能變通麼?!」盛宣懷問道。

    譚延闓笑著搖搖頭說道:「這是早先和張制台達成地收購協議之一,也是一個重要的基礎。這是沒得商量地……不過若是杏兄有意的話,延闓可以做出一定的讓步 ——延闓知道杏兄從事洋務多年。積累下深厚的人脈,在下最看重的便是對於技術人員的需求,若是杏兄能夠在收購交易完成之後找到足夠合格的技術人員的話,延闓願意多收購百分之五的股份,所有權掌握在在下的手中,而杏兄可以坐享其中的紅利收入!」

    盛宣懷聽後摸摸光禿禿的下巴,沉思了片刻說道:「這恐怕是盛某人對於組安唯一的用處了吧?也罷,若是我們兩家真的能夠合作的話,這個條件盛某人應下來就是!」

    「杏兄、陶齋兄,相信我們之間的合作是雙贏互利的合作,各取所需沒有什麼利用不利用這一說……既然杏兄對此有意,那我們就快事快辦,上海這裡我們就不多逗留了,乾脆明天就啟程前往武昌府,你們最好今天就決定隨我們一起考察的人選。」譚延闓笑著說道。

    「陶齋兄,這次就有勞你和組安走上一趟吧,隨行的人你看著選,最多不過十來天的事情……」盛宣懷對著還有些發愣的鄭觀應說道。

    在安排好譚延闓的商談後,盛宣懷和鄭觀應在書房中商談前往武昌府會見張之洞和考察漢陽鋼鐵廠的事宜。這一次和譚延闓雖然是初次接觸,不過雙方關於漢陽鋼鐵廠的問題基本上都已經定出了合作的框架,這次見面也極大的打擊了兩人的信心。他們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這麼厲害,原本他們以為自己是捕蛇人,結果卻成了被捕的蛇,被譚延闓緊緊的攥死七寸任由對方擺佈奈何不得。這種無力的感覺他們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經歷過了,就是當年面對長江航運巨頭太古和怡和兩家公司,盛宣懷和鄭觀應都毫不畏懼,憑藉著自己並不雄厚的資本和洋人展開了華洋商人之間第一次大規模商戰,並且還取得了纍纍碩果從而站穩腳跟。

    「杏兄,這樁交易我們太吃虧了,若是這樣的話,我們是無法真正控制住漢陽鋼鐵廠的!」鄭觀應有些頹喪的說道。

    「陶齋兄,你說的這些我心中都非常清楚,不過你也看到

    之洞那個老傢伙就認準了譚組安……哼哼,什麼早就協議?譚組安這樣做無非就是掌握漢陽鋼鐵廠的絕對控股權,我就不信誰還能夠握著三成股份能夠繼續支撐後續投資,怪不得廣州那幫人跟著他發了大財後這次只來了五個人,綁在一起才不過掌握了三成股份,這一招好狠啊!」盛宣懷有些氣憤的說道。

    「杏兄,既然如此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和他合作?」

    盛宣懷的臉色好像自己吃了一坨大便一樣難看,坐在牛皮沙發上說道:「不和譚組安合作。我們將會失去更多!」

    看著鄭觀應疑惑地表情。盛宣懷說道:「陶齋兄,你難道忘了現在地招商局和電報公司都是誰辦的了麼?譚組安的父親已經成為直隸總督了,以這小子地手腕。頂著譚文卿北洋大臣的名號對付我們,我們將會更加被動!不要說今天他提出的條件這麼苛刻,就算再苛刻一些我也必須接受,他握著漢陽鋼鐵廠沒有什麼關係,我們大不了抽身走人就是了,可是北洋大臣卻直接節制我們的咽喉。這次得罪了他以後我們的日子可就更加難過了!」

    鄭觀應聽後不僅愕然,不過他很快便想通其中關節了,但是卻沒有任何自救的對策。畢竟對方譚氏父子手掌重權,而中國不比西方,這裡是官權大於財富,你縱然是富可敵國,但是在掌權者手中絕對走不過兩三個回合便被折騰地家破人亡。

    「譚文卿信任直隸總督,難道就任由他兒子這麼亂來麼?何況他還是庶出?!」

    「陶齋兄。你辦洋務還是非常了得的,但是對於官場上的事情太過疏忽了!你可知這譚組安除了『湖湘三公子』的名頭之外還有一個『小總督』的名號,譚文卿從任閩浙總督以來基本上都是不管事的,總督府上下皆聽譚組安一人號令。最要命的便是據說這個年輕人年少但是心狠手辣。當年從福建到江西是一路殺過去,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最後連福建臬台何兢都栽在了他地手中,估計慶王奕劻的倒台也和他脫不了關係。陶齋兄,這樣一個人你說我們敢得罪他麼?」盛宣懷說道。

    鄭觀應搖搖頭說道:「今天第一見到譚組安,以前只是看他寫的《勸學篇》深得吾心,拋去生意上的矛盾之外,此人風儀也頗令人欣賞,應該不會是那種貪官吧?!」

    盛宣懷嘆了口氣說道:「譚氏父子應該不像是貪墨之人,不過你知道今天譚組安敢放言這些收購條件背後是什麼嗎?譚組安臨來之前嚴懲了廣州地賭場和鴉片館,另外還抄了數個與之相關的廣東官員地家,收購漢陽鋼鐵廠的資金估計就是從這裡來的。譚氏父子不貪還反貪,不過可怕的是他們是黑吃黑,如此一來我們與之來往不得不防範些!」

    鄭觀應聽後也是不以為然,他知道盛宣懷投身洋務數十年,還鬥垮了以左宗棠為*山的前代官商之首胡雪巖。這手段上自然是偏激了些,也為自己撈了不少好處,能夠迅速積累豐厚的家產,這過程中少不得有很多是見不得光的,盛宣懷忌憚譚延闓也算是應當。

    盛宣懷搖搖頭說道:「我們先不要管漢陽鋼鐵廠了,這筆生意是陪太子讀書,就算有好處也是微不足道,大頭全讓譚組安給弄去了,再在這上面下功夫也是枉然。」

    「杏兄有何高見?!」鄭觀應也將今天的不快放到一邊去,這一天還是他頭一次這麼無力,在談判桌上就直接被人給打倒了。

    盛宣懷冷冷的笑了笑說道:「譚組安畢竟是年輕,這漢陽鋼鐵廠是亞洲最大,以張之洞的性情採購設備也會是最好的,毫無疑問這個鋼鐵廠是有著極大的潛力,不過想要立刻讓其變成下金蛋的母雞,每個三四年是不成的,下一步我們要讓譚組安看看什麼叫做生意!」

    鄭觀應笑著說道:「難道杏兄還能點石成金不成?!」

    「呵呵,算不上是點石成金,不過亦不遠矣!陶齋兄,你在走之前先派些人下去,先想辦法通過朝廷工部將當年張之洞的盧漢鐵路計劃弄出來,看看這條鐵路究竟是走哪些地方。我們這次要先動手,直接將鐵路經過的地皮給買下來,到時候鐵路一開工,這銀子不是如流水一般進入你我的腰包了麼?!」盛宣懷得意的笑著對鄭觀應說道:「到時候,這一買一賣中間翻上兩三倍的價錢是穩穩當當的事情,這來錢的速度不比收購漢陽鋼鐵廠和修建盧漢鐵路來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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