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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古龍崗] 後鋒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28:09     標題: [古龍崗] 後鋒 [全文完]

【序】


  2009年初,中國的天氣雖然不像08年初那樣冰冷,卻更加變幻莫測。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一會兒艷陽高照,一會兒又大雪紛飛,讓人幾乎無所適從,只能被動的一會兒穿厚,一會兒穿薄,頗有些煩心。

  不過,這些事情與方漸並沒有什麼關係。他此刻正在馬來西亞的海濱渡假聖地,摟著懷裡的美媚愜意地哼著歌兒。在不遠處,另有幾個一起的青年男女正在海水中嬉戲打鬧著。

  「呵呵,你看鍾南,居然還想潛水呢,哈哈,就他那體型,也不怕沉下去。」

  「不要這樣嘛。不能因為人家胖就有所歧視。胖就不能潛水了?再說了,鍾南也不過才兩百零八斤而已,不算特別胖。而且他也是有優點的,至少也算是半拉子歌唱家。……他的歌你不也聽過嗎?本專業的美聲雖然不怎麼樣,可通俗的還是能湊和一二嘛。」

  看到那正在嬉戲的幾個人中,一個大胖子模樣的傢伙正戴起潛水鏡,笨拙搞笑的動作讓方漸也忍不住笑了笑,可笑完之後,他卻又搖著頭故作正經起來。

  「行啦,就你知道的多。學聲樂的要是唱歌不好,那還不如回家賣烤紅薯呢。」美媚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轉頭又看了一眼那個身體一動,便即肉浪滾滾的傢伙,又笑了起來:「你說也真有意思。鍾南這人平時瞧著悶聲不響的,居然還能這麼搞笑。」

  「那是。也不看看他是誰的小弟。」方漸揚了揚下巴,笑道。

  「對對對,你方大公子的馬仔當然了不得了。」美媚嬌笑了一聲,又轉過頭看著對面那一群正在嬉鬧的人。尤其是那大胖子,正在仰天高呼:「看我惡龍入海!」

  「我看你這是肥豬進水!」

  圍觀的眾人一起哄笑,齊心合力把剛剛「裝備」好的胖子猛得推進了海裡,而這傢伙笨拙的動作又引得眾人一陣哄笑。


《 本帖最後由 那天 於 2010-11-20 22:56 編輯 》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0:10

第一章

天空陰沉沉的,厚厚的雲層似乎觸手可及,大地上瀰漫著猶如在地獄中吹出來的陰冷寒風。

  「又要來大風雪了……」

  米什卡嘟囔了一聲,抬頭看了看遠方。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頓河。因為冬季的到來,這條俄羅斯境內的著名河流已經冰封,寬闊的河面被沒膝的積雪覆蓋之後,猶如一條素白的平坦大道,整潔而不帶一絲雜質。如果是在陽光明媚的天氣,會讓許多人忍不住產生縱馬疾馳的衝動。可是,現在沒有太陽,只有寒風。

  米什卡裹了裹身上的皮襖。他並不害怕寒冷。事實上,整個俄羅斯恐怕也找不出幾個怕冷的人來。這個國家內的大多數人甚至於還敢在這種天氣裡脫光了用冰雪洗澡。因為那樣不僅不冷,雪團搓在身上之後,還會讓人產生一種熱血沸騰的亢奮感覺,他就非常喜歡那種感覺。從少年時代就喜歡,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了。可是,雖然他現在非常想用積雪搓個澡,卻只能忍著,因為現在的情況不一樣,科捨沃伊老爺正等著他的魚呢。

  這就是上等人與下等人的區別。

  想他米什卡在兩年前還是一個英勇的哥薩克,曾經在幾年前反抗波蘭人的入侵中立下了赫赫的功勳,可是,現在的他卻只是一個已經失去了自由的奴僕。因為俄羅斯的法律規定,自由人凡是為他人工作滿六個月以上的,就將自動成為僱主的奴僕。他就是屬於這種現象。也正是因為對自己淪為一名奴僕感到不滿,米什卡經常頂撞他的主人,一位頓河畔農莊的地主,科捨沃伊老爺。所以,他也才會被在這種天氣裡被打發出來,鑿穿厚厚的冰層,去釣什麼魚。哪怕他對這行當並不熟悉。

  「但願您會被這頓河的魚刺給刺破喉嚨。」

  搖著身上的皮囊,打算著是不是再喝上兩口已經所剩不多的伏特加,米什卡突然感覺腳下的漁桿兒一陣顫動。他趕緊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好不容易才鑿開的冰窟中。已經在這裡忙活了半天了,好不容易才有魚兒上鉤,他當然不想因為一時的疏忽而再繼續等下去。

  「唔……」

  魚桿晃動起來了,魚線在一霎那的時間裡就將其拉成了彎月的形狀。

  「一定是一條大魚!」

  米什卡死死的拉著魚桿,心中想道。他可是遠近有名的大力士,可抓著魚桿的時候卻覺得吃力非常,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釣上了一條大魚。只是,米什卡依舊覺得有點兒奇怪:這條魚拉扯的力道怎麼一頓一頓的?難道它正在水裡跳舞?

  ……

  「嗯哼哼--」

  魚桿跟魚線的品質都不錯,經過一番「角力」,終於,米什卡看到了水面上露出的一團黑影,喜悅之下,他猛得一使勁,然後,就聽見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悶哼!

  是的,悶哼!

  米什卡上過戰場,那回跟波蘭人的戰事十分慘烈,俄羅斯打敗了,他也見各種各樣的傷員,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悶哼居然也可以如此的淒然慘烈!可惜,他沒有時間去考慮為什麼悶哼也可以達到這種境界,因為,一個白花花的,幾乎把整個冰窟都堵住的肉團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愣了!

  「嗯哼……」

  兩隻手……如果那個肉團是個人的話,那牢牢扒住冰窟邊緣部分的,帶五個分叉的東西應該就是人類必備的手了。只是,米什卡依然不敢確定這個從冰封的頓河下面被自己拉出來的東西是個人。因為,那足有半張臉大,活像個青蛙一樣的眼睛,以及鼓鼓的,還帶著一根長長的,向上的細管一樣的嘴巴,很難跟人類聯繫起來。

  不過,米什卡的疑惑很快就解開了。

  那個肉團,不,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迅速的在臉上一抹,將那些不符合人數特徵的眼睛,嘴巴都扯到了一邊,一張胖乎乎的人臉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咳咳……救命!」

  那人向米什卡伸出了求援的手!

  「韃靼人?!」

  米什卡聽不懂那人的話,但是,對於這人的黑頭髮、黑眼睛他卻並不陌生。因為,這都是韃靼人的特徵。想想,俄羅斯才推翻韃靼人的統治多少年?這些年,俄羅斯也一直在跟克里米亞汗國、喀山汗國那些韃靼人的汗國交戰,那麼,對待敵人,應該是什麼樣的態度呢?米什卡不是什麼腦子繞彎彎的人,他一向自認只是一個很乾脆的戰士,所以,看著正在努力想爬上來的傢伙,他毫不猶豫的一腳踹

  了下去!

  「撲通!」
1620年的俄羅斯,冬天冷到不行,但楚鍾南似乎並沒有感覺,只是趕著車來到馬廄的門前,然後,拿著大號的木叉,木然的將外面大車上一捆捆的牧草叉到馬廄裡,堆成垛。他已經這樣割草、打捆、運輸,連軸的轉了一整天,身上似乎有著使不完的力氣。而在馬廄的一角,一個滿臉大鬍子,穿著邋遢的大漢正窩在草堆裡睡得正香,手裡還攥著一個空空的皮囊,整個馬廄裡瀰漫著一股劣質酒的香氣。

  馬廄很大,足足有將近四米高,全長近三十米,都是用最結實的樺木搭建。楚鍾南一天的勞動量也不過是才將其中的一個角兒堆滿。堆完草後,他並沒有歇一會兒,而是繼續用鍘刀將牧草鍘碎,再拌上其他的飼料,挨個兒的喂到每匹馬的槽裡。再之後,打掃馬廄,包括鏟馬糞……

  「你這個韃靼狗崽子,打掃完馬廄,就趕緊去劈木頭……不許偷懶,不然的話,我就讓你嘗嘗我的拳頭。」

  喝醉的大漢偶爾醒過來,看到忙碌個不停的瘦削身影,不僅沒有幫手的意思,反而在嘴裡不停的叫囂,好像還是嫌慢,而叫完之後,他又翻個滾兒,繼續睡回籠覺去了。而楚鍾南也依舊只是低著頭幹著活,毫無反應。

  就這樣,匆匆忙忙一整天,沒個停歇,直到將近半夜的時候,楚鍾南才終於可以放鬆下來,躺回到馬廄邊的一間小木屋裡。這麼一整天的勞動似乎並沒有讓他感覺到多累。躺在小木屋簡陋的床上,盯著屋頂,他的眼睛依舊炯炯有神。

  ……

  「三年,整整三年了!」

  這年頭沒有什麼工作後的娛樂,每天睡覺前的思索就是唯一的課餘活動。他,楚鍾南,南方某藝術學院的學生,學聲樂的。那年頭,為了讓自己的孩子能夠在長大以後多條出路,也或者是為了跟人攀比,又或者是跟風,無數的家長請家教,參加補習班,非得押著孩子去學繪畫,學音樂,學書法,學跳舞……等等,等等。而他楚某人正是那無數可憐孩子中的一員。只是比起那些沒怎麼混出頭的人來說,他對音樂的感覺還不錯,所以才能考入那所總體上還算不錯的藝術學校。

  可是考上之後又能怎麼樣?雖然學校還不錯,可終究比不上中央戲劇學校那種級別,再者,大學是自由的,考上大學以後還能繼續用功學習的學生所佔的比例非常少,他楚某人本就不是什麼好學生,進入學校,新鮮感一過,也飛快地隨大流地開始了「自由活動」。這樣遊蕩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又認識了學校裡的一位「大哥」,一個年齡只比他大一歲的「大款」。這位大款大哥很有錢,據說家裡是開煤礦的,上音樂學院也不是因為興趣,而是因為他看上了一位舞蹈系的美女,為了追上手,花大價錢混進了學校,而他楚某人,因為正好認識那位美媚,在被那位大哥請求幫忙之後,眼看著大哥出手大方,所以順利的成為了對方的「馬仔」。

  「早知道如此,打死也不跟去什麼馬來西亞!」

  在頓河邊上已經呆了整整三年了,從第一天開始,就不停的受著那個名叫米什卡的俄國佬的莽漢的欺負,每天還有繁重的工作,期間多次試圖逃脫,可每次都被抓了回來,有一次還險些被活活打死。經歷過這些,楚鍾南以為自己早就應該麻木了。可是,每天躺下來之後,他還是禁不住這麼想道。

  他離開的年代裡,女人都無比的現實。那位美女在拿捏了一陣子之後,雖然還半推半就,不肯與大哥發生實質性的關係,卻還是拜倒在了大哥的大款「魅力」之下。而為了討美女歡心,並最終獲取「成果」,那位大哥決定帶著美女去馬來西亞遊玩,可美女卻非要帶上幾位同學,說是為了安全……大哥無奈,只好把他楚某人以及幾個關係還不錯的男生也帶了上去。再之後,一切都簡單了,在馬來西亞海邊潛水的時候,他被眾人開玩笑推下了海,還沒來得及露頭,就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俄羅斯的頓河水底,還差點兒被活活的憋死在冰層底下。要不是那個米什卡的魚鉤在他順水而下的時候鉤住了他身上的肉,他恐怕早就成為一具屍體漂到大海了。

  但是,幸運之後緊接著就是不幸。被米什卡踹下河,又千辛萬苦地爬上來之後,他成為了一名農奴!這真是一個他千想萬想都想不到的身份。可憐他新中國的一朵花兒,自出生起就沒吃過什麼苦,被父母辛辛苦苦養到身高一米七八,體重兩百零八,居然被這些俄國佬當成了奴才。可當時他根本就不懂什麼俄語,拳頭又不夠硬,再反對又能有什麼用?他跟那些韃靼人長得又那麼像,俄羅斯偏偏又正跟多個韃靼人國家交戰,所以,他很自然地就受到了一些特別的「優待」。三年來,米什卡仗著身強體壯,幾乎每天都要給他幾拳,隔三差五還要來頓「大餐」,兩人一起工作,活兒幾乎全部被交由他來幹,結果,僅用了短短半年,他就瘦了下去。而一年半以前,那位小地主科捨沃伊老爺把他跟米什卡一起賣給了現在的這所莊園。新莊園很大,據說是察裡津(即日後的斯大林格勒)城裡某位伯爵大人的鄉下別墅。而他在被買回來之後,又十分不幸的跟米什卡分配到了一起,負責管理馬廄跟柴房。

  「明天,如果起晚點兒的話,那傢伙應該就會過來找麻煩……」

  盯著小屋的頂梁又看了一會兒,楚鍾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明天還有好多活計要干,馬廄裡的十幾匹馬可不好伺候……他得好好休息。

  一夜無言。

  ……

  第二天,太陽緩緩地照在了雪白的大地上。最終映照在了那三十米長的馬廄外牆上。馬廄的大門緩緩而開,一個滿臉鬍子拉茬的大漢搖晃著腦袋從裡面走了出來,或許是還還沒有睡醒的原因,剛出門,就被外面半膝厚的積雪給絆了個跟頭。

  「嗯……」積雪的冰冷讓米什卡的腦袋清醒了一些,他伸手揉了揉因為宿醉而有些發疼的腦門兒,轉頭看了看馬廄旁邊的一間小木屋,看到木屋緊閉的門口,突然大聲吼了起來:「斯大林,你這個懶貨,太陽都升起那麼高了,你居然還在睡覺,想讓米什卡老爺幫你鬆鬆骨頭嗎?」

  「……」

  沒有回應。

  米什卡的臉龐變得有些猙獰起來,他猛得站起身,大踏步的朝著那小木屋走去,儘管還不是很清醒,身形老是有些搖晃,但依舊顯得氣勢洶洶。

  「懶豬,我要打斷你的骨頭!」

  小木屋不高,屋子的尖頂就佔去了整個房高的一半以上,米什卡的一腳踹開屋門,彎身探頭就往裡走,可是,還沒有來得及邁步,他就突然一聲慘嚎,捂著腦門兒倒退了回來,手指著已經隱見血跡。

  「……」

  楚鍾南緊跟著走了出來,他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粗布襯衣,手裡卻拿著一根手臂粗細的木棍,一句話不說,又是猛得一棍子撂了過去。米什卡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抓住木棍,卻沒有料到這一棍打的是他的小腿,他手臂雖長,卻夠不到那麼低,結果,一棍子,就讓他躺在了雪地上。

  「你這個狗崽子……」

  「……」

  依舊沒有回應,但楚鍾南手裡的棍子卻絲毫沒有停頓,他沒有打別處,就是對著米什卡的兩條腿使勁的砸!打得米什卡不住在地雪地裡翻滾,卻根本站也站不起來。

  「斯大林,我要宰了你!」

  「……」

  一棍一棍接著一棍,楚鍾南抿著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

  「不要再打了,我求求你了。」

  足足一個小時,米什卡由怒罵,到不服,再到求饒。如今,曾經的哥薩克趴在雪地上,只能一個勁兒的哼哼,背臀跟兩條腿上儘是血跡,還有剛開始的時候額頭挨的那一下子。整個人都顯得血肉模糊。要不是寒冷的天氣麻木了傷口,恐怕他也堅持不了這麼長的時間。

  「為什麼?」

  「……」

  從一開始,不管米什卡說什麼,楚鍾南都只是沉默,只是不停的拿棍子打。這種無言的壓力也讓米什卡感到一陣陣心寒,險些以為楚鍾南是要趁機活活打死自己。現在,對方終於開口了,米什卡感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對楚鍾南的問話感到一陣茫然。由於下身疼痛難忍,他只能勉力抬起頭看著對方。

  「為什麼求饒?你不是很英勇嗎?」楚鍾南的語氣平淡的不像話,「是不是打算傷好了以後報復我?」

  「不,我不會的。」

  米什卡急忙搖頭說道。

  「我不信。」

  楚鍾南漠然的搖了搖頭,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木棍,猛得砸下。

  「啊--」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1:00

第二章 馬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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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鍾南跟米什卡所在的莊園有兩個馬廄。他跟米什卡所負責那些馬廄裡只是些拉車用的駑馬,還兼帶著倉庫的功用。而莊園裡供人騎乘的馬匹全部呆在另一個高級的馬廄裡,兩個馬廄統歸一個名叫科爾尼洛夫的高級馬伕管理。

  楚鍾南沒有打死米什卡,又賞了那傢伙幾棍後,拉著一條腿,把人拖到了那位科爾尼洛夫的馬伕的住處。雖然米什卡很重,可以他三年來鍛煉出來的力氣,拖上這麼一個傢伙倒是毫不費力。

  ……

  「我要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科爾尼洛夫四十多歲,整個臉上差不多都被濃密的灰色鬍子淹蓋。而身為一名馬伕,身材居然可以肥胖到幾乎可以跟後世星爺的六師弟「輕功水上漂」相媲美,也實在是一個異數。不過,這些並不是楚鍾南關心的東西。現身俄羅斯的這三年,他早已經學會了淡然。

  「是他,是斯大林,這個可惡的韃靼狗,他想要打死我!」

  楚鍾南根本就沒有把人拖到屋裡,米什卡趴在科爾尼洛夫門口的雪地裡,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快凍僵了。而現在有了外人,他也覺得自己安全了,所以,所有的怒氣與委屈立時就暴發了出來,指著楚鍾南不住的大聲叫道。

  「斯大林,是這樣嗎?」

  「我只是想教訓他一頓。這個懶豬總是喝酒偷懶,把所有的活都壓到我的身上,還總是找我的麻煩,影響我的工作,如果不好好教訓一下,我恐怕他將成為莊園裡唯一一個不需要工作的人了。身為一名奴僕居然能活得這麼舒服,科爾尼洛夫大人,您覺得應不應該打他一頓呢?」

  楚鍾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斯大林」是他的俄語名字,想當初,他剛出現在這裡,被米什卡拉到科捨沃伊的農莊當了農奴,因為不懂俄語,跟人交流不成,沒少受欺負,米什卡甚至還以他的主人自居,把他看成是一個農奴的農奴。他原本身體很胖,體重有兩百零八斤,結果,米什卡甚至還給他取名為「思維尼亞」,也就是俄語「豬」的意思。他為此極為憤憤,一怒之下,就把「列寧」三個字安在了身上,打算聊以解恨,不過後來想了想,又改成了「斯大林」,並一直用到現在。

  「不不不,科爾尼洛夫,他是在撒謊。您看,馬廄裡面那一大堆牧草都是我去運來的。而斯大林卻一直都在偷懶……他才是最應該受到教訓的。他又把我打成了這個模樣,你應該好好教訓他,最起碼也要抽他幾十鞭!」聽到楚鍾南的話,米什卡慌忙叫道。

  「我昨天確實看到斯大林趕著馬車運送牧草,可卻沒有看到你出現一回。米什卡,你以為你說幾句話就可以讓我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嗎?」科爾尼洛夫生氣道。打架斗歐在俄羅斯男人身上很常見,韃靼人也很好鬥,這都沒有什麼。雖然這次楚鍾南下手狠了些,可身為馬廄的管理者,他跟兩人接觸比較多,當然知道米什卡經常欺負人。不過,這都不是他關心的,他在乎是的米什卡居然想欺騙他。

  「不……」

  「或許是他覺得您比較好欺騙?」楚鍾南在旁邊漠然地說了一句。昨天駕車運送牧草的時候,他是故意讓科爾尼洛夫看到的。

  「不,我沒有!」米什卡急道。

  「是嗎?可我不這麼認為。斯大林,再給他幾棍子。」科爾尼洛夫氣往上衝。米什卡好吃懶做,而且經常發脾氣,對誰都難有個好臉色,他早就看不順眼了,只是一直以來懶得搭理這個渾人罷了。可如今這傢伙已經像是一灘爛泥一樣趴在地上,他自然不會放過打落水狗的機會。而且,楚鍾南的這幾句話也確實撩撥起了他的怒氣。一個下等農奴,居然過得比他還要舒服。不好好的收拾一下,豈能顯示得出他科爾尼洛夫的威嚴?

  「非常樂意聽從您的吩咐!」

  微微聳了聳肩,楚鍾南抄起了放在旁邊已經血跡斑斑的棍子,邁前兩步向著米什卡走去。

  「不不不,科爾尼洛夫,他會打死我……啊--」

  「米什卡,我討厭你發出來的噪聲,這種行為破壞了莊園的寧靜與和諧。」先前的一頓狠揍早就已經讓米什卡站都站不起來,可楚鍾南依舊沒有留情,看到這傢伙抱住了腦袋蜷起了身子,便照著那寬闊的背部掄了下去,「噗噗」聲中,一連打了七八棍。

  ……

  「斯大林,你跟米什卡之間的爭執我不想管。可你們必須在三天之內把馬廄裡的所有活計都做完,如果做不到,我還是會抽你的鞭子!」科爾尼洛夫敢也懶得理會太多,看到楚鍾南退下,他又俯視著看了趴在雪地裡的米什卡一眼,覺得那點兒火氣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便又做出了正經的模樣說道。而楚鍾南聽到他的話後,卻搖了搖頭:

  「大人,我覺得米什步其實更加合適去打掃莊園。」

  「為什麼?」

  「因為如果沒有人看著,他還會舊病復發的。一兩頓狠揍,根本就無法讓他改掉這個懶惰的臭毛病,只有長期的催促與堅持,才能讓一個懶人稍做改變。莊園裡的食物不應該浪費。」楚鍾南答道。

  「那我命令他聽從你的指揮……」

  「他昨天喝了一整天的酒,今天起來就醉薰薰的,所以才被我打了一頓,可等他好了,挨揍的就會是我了。大人!」楚鍾南略帶絲求情的看著科爾尼洛夫:「而且,您也知道。他曾經是一個戰士,並經常拿著這個身份到處宣揚。根本就不把莊園裡的其他人放在眼裡。」

  「我明白了。」科爾尼洛夫點了點頭,略有些為難地拉了拉自己的長鬍子:「可是,斯大林,雖然你是一個勤勞的奴僕,可馬廄裡的活計很緊。如果米什卡被派去打掃莊園,你一個人能夠忙得過來嗎?我們的莊園人手可一直不太夠,而科馬羅夫斯基總管也沒有再去購買農奴的意思。」

  「一直以來,馬廄裡的活基本上就是我一個人在干。我想,我不會誤事的。」楚鍾南答道。

  「一直都是你一個人?這麼說,米什卡一直什麼都不做?」科爾尼洛夫問道。

  「也不是。他經常抽空去找瑪絲洛娃。」楚鍾南看了一眼正擦著嘴角的的鮮血,一臉恨恨地看著自己的米什卡,說道。

  「去找瑪絲洛娃?」科爾尼洛夫頓時睜大了眼睛。瑪絲洛娃是莊園裡的廚娘,雖然並不怎麼漂亮,但誰都知道,那是他科爾尼洛夫相中的女人。

  「斯大林,我一定要殺了你這個狗崽子!」米什卡大罵。他雖然粗莽,但並不是傻瓜,楚鍾南話裡的險惡用心他又豈能不知道?可急怒之下他卻忘了分辯,而這樣的結果,就是讓科爾尼洛夫搶過楚鍾南手裡的武器又給了他幾棍子。

  ……

  事情最終有了結果。

  科爾尼洛夫把米什卡留下了。等待那位哥薩克的要麼是康復,要麼就是死亡。在俄羅斯,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奴僕的生死,尤其是是在這種貴族莊園裡面。而這麼一來,楚鍾南很自然地也就成為了馬廄的唯一負責人,雖然工作並不輕鬆,但卻勝在自由。

  「吱啞。」

  回到馬廄,又工作了一天之後,楚鍾南沒有回到自己的小屋。他走到了馬廄的另一頭,一間稍大些地木屋內。那原本是米什卡的住處。身為馬廄的唯一負責人,楚鍾南當然有權利享用這間屋子。可是,一天的工作並沒有讓他著急的上床入睡,而是在屋內翻箱倒櫃。而很快的,他找到了一個長長的木匣。

  「這個哥薩克倒很在意自己的東西。」

  輕輕地說了一句,打開木匣,楚鍾南看到了裡面的那柄馬刀。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1:08

第三章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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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走了米什卡,除了沒有人再從旁騷擾,楚鍾南的生活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冬天就這麼慢慢的過去了。可是,楚鍾南自己清楚,他的計劃馬上就要施行了。

  其實,趕走米什卡就是他計劃的開始。

  逃跑的計劃。

  在俄羅斯,農奴沒有人身自由,不能離開所在的地域,否則,農奴主就有權對其進行處置,就算逃走了,農奴主也有長達十五年的追捕權。剛來的時候,楚鍾南不只一次的想過逃跑。可是,一來不熟悉路私徑,二來又不通俄語,再者,每次逃跑他幾乎都是匆忙之間打定的主意,所以,沒有一次成功。而他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好幾次差點兒被打死。

  所以,吸取了教訓之後,他決定好好的計劃一下。結果,這一計劃就是差不多一年。

  打走米什卡只是計劃的開始。那個傢伙總是以欺負他為樂,又經常在他身邊,不先將其轟走,他很難從容的進行準備。而現在,他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三年來,俄語已經沒有什麼難度,逃跑的路線他也已經定好,就是順著頓河往西南方向走。這兩年來,他早就已經打聽的清清楚楚,頓河最終注入亞速海,亞速海又與黑海相連,所以,只要能在莊園追捕他的那些人追上來之前搭上南下的船隻,他就能逃避被抓回去的命運。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必須有足夠的速度。

  所以,在出發之前,他要扮演一回盜馬賊。不過他要偷的可不是自己馬廄裡的那些拉車用的駑馬,而是科爾尼洛夫所負責的那些真正的駿馬。

  在馬廄裡工作了一年多,他早就已經學會了騎馬,也早就想到了怎麼樣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剩下的,就只是等待。

  焦躁,而又緩慢的等待。

  直到1621年的五月。

  ……

  1621年五月初,頓河流域剛剛解凍沒有多久,靠近察裡津的頓河大彎曲地帶的羅巴夫洛夫伯爵莊園裡的人們被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給驚醒了。莊園裡存放草料的馬廄兼倉庫在熊熊的大火中燒了一整個晚上,雖然經過搶救,但依舊燒燬了大半。而一同被燒燬的,還有馬廄旁的一間木屋。許多人都知道,那是馬伕斯大林的住處。而在救火的時候,斯大林並沒有出現,人們很自然的認為,那可憐的韃靼人是出事了。

  可是,在人們還沒有來得及為斯大林感到挽惜的時候,又一件事讓整個莊園上下都變得緊張起來。

  莊園的另一個馬廄,存放著的十幾匹頓河馬、阿拉伯馬被人趁著大家救火的時候放了出來,四散奔逃。等到人們好不容易將這些馬兒又抓回來的時候,發現其中最珍貴的四匹阿哈爾捷金馬不見了影蹤。對此,莊園總管科馬羅夫斯基大為惱火,派人四處搜索,卻始終一無所獲。直到失火馬廄被清理乾淨,人們沒有發現斯大林的遺骸,才最終確定盜馬賊的身份。而這時,距離馬廄失火已經整整一天過去了。這還不是最讓人感到憤怒的,最讓人憤怒的是,那些被找回的駿馬,每一匹都被割傷了蹄子,無法再用於騎乘了。

  *************************************

  「你是一個盜馬賊?」

  港口邊上,桑菲爾德看著面前穿著破舊,卻腰間別著馬刀,且同時牽著四匹駿馬的傢伙,有些防備地問道。

  「隨你怎麼看。你的船什麼時候能開?」

  楚鍾南不知道自己已經跑了多久。他只知道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逃得遠遠的。為此,他不惜用拙劣的騎術,不住的換乘著偷出來的四匹寶馬。結果,在全身幾乎散了架之後,他終於趕到了目的地羅斯托夫,頓河出海口的一個港口。而上天保佑,也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了一艘即將出海的一艘三桅大船。

  「我可是一個奉公守法的人。如果你的馬匹來歷不明的話,我想……」桑菲爾德佯做回頭看了看正在往船上裝貨的水手們,顯得有些為難地說道。

  「只要讓我上船,其中一匹就是你的。」

  對船長的話楚鍾南並不在意。只要不是天真到不明世情,任是誰都會對來歷不明的傢伙心存疑忌。而身為低等馬伕,他當然也知道自己偷來的這四匹阿哈爾捷金馬是怎樣的寶貝。這四匹馬可是那位羅巴夫洛夫伯爵花大價錢從希瓦汗國那裡買來的。以出色的耐力、速度還有驚人的生存能力而成為許多愛馬者眼中的寶貝。這也是他為什麼選擇這四匹馬當作自己的逃跑坐騎。只是眼下他手裡沒有一文錢,只好用馬匹來當船資了。

  「你說的是真的?」

  桑菲爾德張大了嘴巴。

  「只要讓我上船。」楚鍾南又強調了一遍。

  「哈哈,你可真是讓人喜歡。」桑菲爾德忍不住大聲笑了兩聲,他剛才的話只是想讓趁機多撈一些罷了。可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大方。如今的歐洲並不太平,所以,身為戰略物資的馬匹價格一直在漲。而眼前這個韃靼人所牽著的四匹馬,很顯然都是非常優秀的駿馬,肯定值大價錢。可對方居然一下子就拿出一匹,那麼…… 暗暗為自己剛剛的失態羞愧了那麼一小下,他又換上了一副為難的神色:「我很願意幫助你。不過,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我這艘船並不是很大。在裝完貨物之後,恐怕很難再裝上四匹馬……」

  「兩匹!」

  誰知道莊園裡的人什麼時候會追上來。畢竟自己放了火之後還偷了四匹珍貴的好馬。楚鍾南也懶得理會桑菲爾德的敲詐,只想著能快點兒離開俄羅斯。

  「哦。我就知道,你是一個無比大方的韃靼人。哈哈哈!」敲詐成功,桑菲爾德再次大笑。可是,沒等他笑完,楚鍾南卻又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

  「不過,你必須倒找我一百盧布。」

  「什麼?你說要一百盧布?哈哈,朋友,你可真會開玩笑。」桑菲爾德笑道,感覺有點兒意思。一個正在逃跑的盜馬賊居然還想反過來向他要錢。要知道,一百盧布可不是一筆小錢。

  「兩百盧布。」楚鍾南語氣不變地說道。

  「哈哈,你可真……」

  桑菲爾德再次大笑,可是,笑了一會兒,看著楚鍾南一眨不眨的眼神,以及漠然到顯不出任何表情的面龐,他的笑容卻漸漸的僵在臉上,然後,只得訥訥的收了起來。

  「同不同意?不同意,我立刻就走。我雖然要趕時間,但離開俄羅斯的道路,不一定只是亞速海。」楚鍾南又自說道。他剛剛想到,自己手裡沒有一分錢。雖然他可以在離開俄羅斯之後再賣一匹馬,可是,誰能保證一下子就碰到識貨的人?當農奴三年了,他可不想再繼續風餐露宿,虧待自己。反正眼前的這個船長已經勒索了他兩匹好馬,他反過來要點兒路費也應該不算過份才對。

  「我的朋友,你要明白……」

  「那就再見了。」

  沾了大便宜,卻不願意出點兒小錢。楚鍾南暗地裡搖了搖頭,牽著馬就要走。

  「好吧好吧,我們成交。」

  看著遠處另外幾艘船附近有幾個水手模樣的傢伙正在朝著自己這邊張望,似乎對自己這邊的事情頗有興趣,桑菲爾德趕緊拉住了楚鍾南。他可不願意失去這麼一大筆橫財。那四匹駿馬,任何一匹也能值上一兩千金盧布:「不過我手裡現在沒有盧布。我只有列伊,我可以給你兩百列伊。」

  「列伊?」

  「是的。這是一種荷蘭金幣。在各國都很通行。」桑菲爾德答道。

  「可以。」楚鍾南答道。他現在只要是錢就行。

  「那麼,現在可以趕你的馬上船了。」桑菲爾德指了指自己的船,又壞笑了一下:「不過,你只能跟你的馬呆在底艙!」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1:18

第四章 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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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插曲就這麼過去了。楚鍾南順利地帶著四匹馬上了船,然後被安排進了底艙。不過他雖然感到很累,卻不感放鬆警惕。雖然他歷史不好,可也知道,在 17世紀的海上,恐怕沒幾個真正奉公守法的人。如果那個船長想要黑了他,在海上有的是機會。本來,他也沒打算為了幾匹馬而跟人爭執,可桑菲爾德的船是羅斯托夫港口這幾天裡唯一一艘出海的船隻,而他也不想在離開俄羅斯之後再次變得一文不名。天曉得那樣的話,他會不會再次淪為什麼奴僕之類。所以只有賭。不過,他也打定了主意,只要船長一夥露出爪牙,就把馬匹奉送。想來,那些人不會因為輕鬆到手的東西而跟他為難。畢竟,航海業的發達,肯定不光是靠海盜或者謀財害命弄出來的。如果這些船長水手之類的人看到值錢的東西就翻臉,而不講任何信義,歐洲的航海業肯定也發展不起來。

  ……

  亞速海不大,經過刻赤海峽與黑海相聯。楚鍾南在船上提心吊膽的呆了兩天,期間一直呆在底艙,只是偶爾瞇瞪了幾次,沒敢睡死,也沒有跟船上的其他人有什麼交流。而桑菲爾德等人除了給他送食物,也沒有人來打擾他。直到第三天中午,他感到船突然停了,然後,一個紅髮水手來到了底艙。

  「嗨,朋友。我想你得出來一下了。」

  「什麼事?」自己的預感還真準確,這幫傢伙看來是要發難了。楚鍾南暗自歎息了一聲,卻依舊面無表情地問道。

  「土爾其人來了。如果你不想被他們殺死以後扔到海裡餵魚的話,就拿起你的馬刀,跟我們一起戰鬥吧。」

  「……海盜?」

  「你真聰明。不過,我希望你的身手能跟你的頭腦一樣快。」

  紅髮水手嘿嘿乾笑了一聲,轉而順著艙梯爬了上去,只留下楚鍾南一個人呆呆地呆在底艙。

  ……

  遇到海盜了?!

  這豈不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說真的,在登船之前,楚鍾南並沒有想到過「海盜」這個詞。畢竟,雖然已經在17世紀生活了三年,可「海盜」這個詞跟他的距離還是非常遙遠的。可是,世事總是那麼的難料。

  「玩兒人也不是這麼玩兒的。」

  楚鍾南苦笑了一聲,然後,在底艙誠心誠意的向各路神佛拜倒了。他不想死,更加不想死在這稀里糊塗的黑海。他已經受了三年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才逃出來,自由的生活正在等待著他,他怎麼能死?而且,就算非死不可,也得回到東方,回到中國再死呀。

  可是,光求神佛是沒有用的。

  「刷!」

  馬刀被從皮鞘中拔了出來。看著光亮的刀身,楚鍾南深吸了一口氣。米什卡那人雖然粗莽混帳,但他必須承認,這傢伙的刀保養的不錯。只是不知道自己這一冬天的苦練能不能起到作用了。

  「拼了!」

  持刀出艙,楚鍾南擺出了一副冷悍的架勢。

  然而,等他到達甲板上以後,卻只看到一艘揚帆而去的大船,除此之外,就只有桑菲爾德那張讓人討厭的面孔。

  ……

  「哈哈哈……」

  桑菲爾德的手搭在剛剛去招呼楚鍾南的那個紅髮水手的肩膀上,整個身子都笑得彎了下去。在他身邊,七八個水手也都在狂笑不已。而在這些人的中間,楚鍾南手裡提著馬刀,一臉茫然。

  「海盜」確實來了。可那其實也是奧斯曼土爾其帝國的海軍。桑菲爾德一夥人只需要繳納高額的費用,這一船的貨與人就算保住了。而楚鍾南提溜著馬刀「殺」上甲板的時候,那些「海盜」正駕船離去。只留下楚鍾南一個人承受著桑菲爾德一夥人的譏笑。

  「很好笑嗎?」

  「我的朋友,你可真是個有意思的傢伙。難道你沒有出過海嗎?」桑菲爾德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打發那些水手去幹活,又笑嘻嘻地向楚鍾南問道。

  「沒有。怎麼了?」楚鍾南問道。

  「那就難怪了。你要知道,雖然世界上每片海域都有著數量眾多的海盜,可是,只有很少的海盜才會殺人的。只要不反抗,大部分的海盜都不會向商船舉起屠刀。畢竟,沒有了商船,他們這些海盜也就失去了搶劫的對象。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海盜也就無法生存下去了。所以,遇到海盜的時候,你完全不必太過擔心。而且,我們現在是在黑海。奧斯曼帝國的勢力遍佈整個黑海的沿岸,除了跟他們合作的人,其他的海盜是無法在這裡生存下去的。而為了保證黑海貿易的順暢,他們是不會允許海盜的猖獗行為的。」桑菲爾德笑道。

  「就是說,在黑海航行,還算比較安全?」楚鍾南問道。

  「相比起其他海域來說,是的。」桑菲爾德答道。

  「那下次就不要再開這種玩笑。」楚鍾南漠然地看了桑菲爾德一眼,將馬刀插回鞘中,轉身就要離開。

  「你就那麼喜歡呆在底艙嗎?或者,你認為我會找你的麻煩,所以想躲得遠一些?」桑菲爾德又笑問道。

  「是的。」楚鍾南回頭淡淡地看了桑菲爾德一眼,點頭答道。

  「那個,你可真直接!只是……」桑菲爾德被這話給噎得差點兒說不出話來,不過,摳了摳臉頰,他也並沒有太過在意楚鍾南的態度:「我必須告訴你,我的朋友,在海上的時候,不要總是把自己憋在一個小地方。那樣會讓心情抑鬱的。而且,也很容易因此而得病。」

  「謝謝你的忠告。還有事嗎?」楚鍾南依舊一派拒人與千里之外的模樣。

  「嗯……我們馬上就要到達目的地了。你會在那裡下船嗎?」桑菲爾德問道。

  「哪裡?」

  「伊斯坦布爾!」

  「嗯?」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1:26

第五章 出錢明搶


  離開俄羅斯之後去哪兒?

  楚鍾南想都沒想,答案就是兩個字:回家。雖然根據三年來所得到的消息,現在的時間是1621年。東方好像也並不太平。可是,回去總比在語言不通的歐洲要好的多。而且,桑菲爾德還告訴他,歐洲許多國家正處在宗教戰爭的陰影下,整個東歐都差不多亂成了一團。而每一個歐洲國家都幾乎跟戰爭有關。那麼,離開戰亂的歐洲,回到那「傳說」中的家鄉,自然是第一選擇。雖然他也並不清楚1621年的時候,東方的「故國」是一副什麼樣的情景。

  可是,他沒有想到,在他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之前,居然已經到了這裡。

  伊斯坦布爾!?

  楚鍾南在聽到這個地名之後愣了。他歷史不好,地理同樣也不怎麼樣。過了黑海居然就是土爾其首都?他還以為直接就進地中海,然後可以到達意大利、西班牙或者是英國了呢。不過,在考慮了一天之後,他還是決定在伊斯坦布爾下船。因為,桑菲爾德告訴他,伊斯坦布爾處於黃金海道的中心。在如今奧斯曼土爾其帝國坐擁亞歐非三大洲大片領土的時候,那座城市同樣也是世界航運的中心之一。有許多船可以直到西歐、北非。這也就是說,他如果想要去東方,在伊斯坦布爾出發將會比在歐洲出發方便的多。至少,他可以直接到達埃及後,坐船出紅海,不用繞過整個非洲,可以少走一萬多海裡的道路,節省許多的時間。

  ……

  伊斯坦布爾的港口遠非羅斯托夫可以相比。這一點,楚鍾南牽著馬下船的時候,就已經可以百分百的確定了。

  「一個已經傳承了兩千多年的城市。每次來到這裡,我都是感覺自己那麼的渺小。你看,那就是宣禮塔,每一個清真寺都有。而在伊斯坦布爾,處處都是清真寺。我的朋友,你在俄羅斯見過這麼高的建築嗎?」桑菲爾德跟在楚鍾南身邊一起下了船,看著碼頭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又指著遠方聳立的尖尖高塔,感歎著問道。

  「在俄羅斯沒見過。不過,別處有。」楚鍾南隨口答道。

  「哪裡?梵蒂崗?那我勸你還是不要說出來。這裡現在可是穆斯林的聖地。」桑菲爾德說道。

  「不是梵蒂崗。是東方,我的故鄉。」楚鍾南幽幽地歎道。故鄉,也不知道那裡算不算得上是自己的故鄉。1621到2009,之間的差值差不多可是四百年。

  「東方?哦,你說過,你要去東方。」桑菲爾德稍愣了一下,接著恍然,「可是,韃靼人的故鄉不是在東北方向嗎?你如果要回故鄉,在羅斯托夫港口就應該向東走,而不是坐船過亞速海跟黑海到這裡來。」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韃靼人?」楚鍾南白了這個自作聰明的傢伙一眼,反問道。

  「你不是韃靼人?哈哈,不要開玩笑,我的朋友。你的模樣就是一個正宗的韃靼人。」桑菲爾德笑了兩聲,接著又道:「你不用害怕。你要知道,在伊斯坦布爾,也有許多的韃靼人。而且,現在好幾個韃靼人的國家還在為土爾其帝國與俄羅斯交戰呢。你在這裡不會受到為難的。」

  「我是中國人。中國你知道嗎?就是中央帝國!」楚鍾南瞪著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問道。

  「中央帝國?那是什麼地方?」桑菲爾德怔住。

  「在東方,太平洋的西岸。如今全世界最大的帝國!」楚鍾南幽幽地答道。

  「最大的?能有奧斯曼……哦,真主安拉!」桑菲爾德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他終於聽明白了,卻禁不住倒退了兩步,「你是說,你來自那個出產絲綢、茶葉,還有瓷器的偉大帝國?」

  「沒錯。」

  楚鍾南淡淡地答道。

  「真主保佑。」桑菲爾德再次倒吸了一口氣,上下打量了楚鍾南好一會兒,才又遲疑地問道:「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羅斯托夫?還成了盜馬賊?據我所知,在那個遙遠的東方帝國,人們無比的富裕,即便是最窮困的人,也可以穿上奢華的絲綢衣服,用上價值幾千金幣的瓷器!」

  「你說的是那是天堂,不是活人可以去的地方。」楚鍾南再次白了這傢伙一眼,答道。

  「哈哈,或許你有自己的故事。那麼,祝你能夠早日回到你的家鄉。」桑菲爾德訕訕地笑了兩聲,拍了拍楚鍾南的肩膀,又掏出一個錢袋遞到了他的面前:「按照約定,這是三百列伊。」

  「三百列伊?不是兩百嗎?」

  楚鍾南有些疑惑。雖然根據這一路上的瞭解,眼前這傢伙並不是多麼心狠手黑的人物,但理應也不是慵慨大方的才對,怎麼突然願意多付錢了?

  「哈哈。一匹馬一百列伊,當然是三百,我可是一個誠實的好人,不會佔別人便宜的。」桑菲爾德答話的時候已經重新踏上了上船的木板,邊走,還邊朝楚鍾南揮手告別。

  「一匹馬一百?你等等……」楚鍾南一怔,再看看手裡牽著的一匹馬,猛得醒悟了過來。可是,他的反應已經遲了,在桑菲爾德的指揮下,七八個水手一起動手,早就已經將與碼頭相聯接的木板撤了回去。然後,就見桑菲爾德氣勢昂揚地一揮手:

  「起錨!」

  「你這個混蛋。給老子回來!」楚鍾南大叫。

  「哈哈哈,我的朋友,我會回來的。不過,在我重新回到這裡之前,希望你已經踏上了回東方的路。祝你好運,一路順風!謝謝你的馬,再見--」桑菲爾德揮舞著手,站在船尾向楚鍾南大笑不已。

  ……

  「祝你早日遇到大風暴!」

  桑菲爾德得意的笑聲越來越遠,楚鍾南除了詛咒幾下之外卻毫無辦法,只能自認倒霉,牽著僅剩的一匹馬進入這座古老的城市。

  伊斯坦布爾。

  一個在十七世紀就已經傳承兩千多年的偉大城市。走在這座古老的城市中,雖然並沒有刻意地去感受,可那種別樣的風情也確實不時的沁到了楚鍾南的身體中。多如牛毛的清真寺,宣禮塔,路上隨處可見包裹著頭臉的穆斯林婦女。當然,這可能只是伊斯坦布爾本土的風情,身為強大的奧斯曼土爾其帝國的首都,這個連接亞歐大陸的城市也盡顯商業中心的氣派,穿著各異的各色人等也不住的出現在街道之間。

  可是,這一切都只是讓楚鍾南感到無比的鬱悶。因為。他懊惱地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會土爾其語。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1:35

第六章 到東方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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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派克一邊用指甲摳著牙縫,一邊漫無目的走回港口……他在這座偉大的城市已經呆了三天了,身為「藍色珍珠號」上的一名水手,他本來是沒有這麼多的空閒的。可誰叫自己所在的船遭了海盜了呢?

  地中海現在可是海盜的樂園。那裡不光有無根無萍的草根海盜,還有英國、西班牙等國家支持的大批私掠船,此外,還有土爾其人……等等等等。想要在這片海域平平安安的行船,沒有點兒運氣是不可能的。好在自從某位傳奇海盜王之後,海盜們便已經不再以殺人為樂,而主要改為越貨,並將這一規條嚴格的執行了下來。所以,這一次「藍色珍珠號」才能在遭劫之後得以保存。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船長正在四處找熟人借款,希望能夠在伊斯坦布爾購置一些貨物運回西歐,以此來抵消這一次的損失。所以,他也才有空來逛一逛伊斯坦布爾。

  「如果這裡的女人不總是把自己的臉遮起來的話,那麼,這座城市一定會更加讓人著迷!」

  看著沿途那一個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穆斯林婦女,斯派克自言自語的喃喃道。

  「打擾一下。」

  「嗯?」

  英語!?斯派克懷疑自己的耳朵或許出了問題。他在這條航線上當上十年的水手了,還是頭一次在伊斯坦布爾聽到有人說英語。

  「我的聽覺出了問題了?」斯派克喃喃自語道,加快腳步想要離開。可是,很顯然,那個對他說英語的人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一個大步就擋在了他的面前:

  「先生,您懂英語,是嗎?能不能請您幫一個忙?」

  對方的語速很快,可以想見那種焦急的心情。可是,斯派克衣著破舊,且黑髮黑眼的韃靼人並沒有興趣。會英語又怎麼了?他可不會隨便沾惹這些來自蠻荒之地的野蠻人。所以,聽到對方的話後,他飛快地搖了搖頭,急步就要走開。

  「您在搖頭。那就是說您懂得我在說什麼。先生……」

  「嗨。韃靼人,你想惹事……嗯,好吧,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懂英語,可我只是一個水手,幫不了你什麼。知道嗎?」

  見到對方依舊不依不饒的在自己耳邊聒噪,斯派克很想舉起拳頭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傢伙。可是,他突然發現對方的腰間挎著一柄馬刀。這讓他迅速的改變了主意。這些韃靼人可不是什麼文明人。這些來自草原的傢伙,一言不合就會跟人拚命,雖然他並不見得就害怕對方,可是他此時手中並沒有武器。如果衝突起來,萬一被那柄馬刀碰到身上的什麼地方,可以想見,那個吝嗇的船長肯定不會花錢替他請醫生的。

  「先生,我只是想問一下,您知不知道哪裡有去東方的船?哪怕只能到達埃及,也是可以的。」

  韃靼人自然就是楚鍾南。他已經在伊斯坦布爾呆了整整十五天。這半個月,他再一次嘗到了孤苦無依是什麼滋味兒。語言不通,他甚至連旅店都差點兒不知道上哪兒去找。無奈之下,只有一直呆在港口邊上四處逮人問。每逮著一個,都要用俄語或者英語問一遍。可是,半個月過去了,他依舊沒有碰到一個能說上一句話的人。這讓他十分的懊惱。如果說俄羅斯的勢力還沒有延伸到黑海,所以這裡的俄語使用範圍還不是很廣的話,那麼,英語怎麼也沒幾個人懂呢?就算這時候英國人還沒有達到「日不落帝國」的高度,總也是一個海上強國吧?怎麼影響力這麼小?虧得還說什麼偉大的城市,連通亞歐大陸的黃金之城,居然連幾個會英語的都找不出來。本來,今天又逮人問了老半天,他已經有些想放棄了,如果不是這個水手打扮的傢伙在身邊走過,並且還喃喃自語了一句,讓幾天來說英語都幾乎說魔怔的他聽到了,他恐怕又要錯過機會了。所以,儘管這人一副不願答理他的模樣,他還是不得不忝著臉問道。

  「韃靼人,去埃及?」

  斯派克被眼前這人的話給弄得有些糊塗了。這個韃靼人去埃及幹嘛?難道他想去那裡做生意?

  「我不是韃靼人。我是中國人。China?明白嗎?」雖然用兩年的時間學會了俄語,可是,楚鍾南卻並不會用俄語表示中國的意思,就上一次跟桑菲爾德對話的時候,他只是用「中央」一詞來表示。可用英語就不一樣了。這詞兒他熟啊。雖然歷史不怎麼樣,可他還是知道在十七世紀,「中國」這個詞在西方的地位的。(China一詞的來源有許多種說法,但在十七世紀初是否已經在歐洲流行,作者並不清楚,只能認定如此。)

  「China?」果然,楚鍾南一說完,斯派克幾乎火燒屁股一樣跳了起來:「你說你是來自China?」

  「沒錯。」楚鍾南點頭道。

  「唔。我的天。真是讓人難以相信。這簡直就是……啊。他們怎麼能讓一名Chinese獨自走在大路上?這簡直就是犯罪!」斯派克上下打量著楚鍾南,顯得義憤填贗,「我的朋友,你先等一下。我這就去找這座城市的統治者,他應該給你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

  「嗯?」

  歡迎儀式?就我這樣的?三年來,楚鍾南雖然早就已經學得有些「麻木不仁」,對外界的許多刺激都能淡然處之。可是,他卻沒有想到,聽到斯派克的話後,他腦子裡首先冒出來的竟是:不能穿著這身破衣服給國家丟臉!?

  不過,這句話僅僅只是在他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剎那而已。當看到那名水手正飛速的向港口的另一頭跑去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方這根本就是在耍他。

  「一個列伊!」

  「……?」

  斯派克只想快點兒擺脫這個韃靼騙子。中國人?呵呵,笑話,而且絕對是一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笑話。這傢伙真的以為憑著這麼一個名詞就能欺騙過他嗎?就憑那一身破爛不堪,陳舊老土的衣服?不過,他必須承認,那個韃靼人實在是非常的異想天開,也是他碰到的最「有想法」的一個韃靼人。但是,斯派克的大腦也就只是運動到這裡為止了。當他的腦袋被一枚金幣砸中之後,他果斷的選擇了相信對方。雖然在內心的深處,他依舊堅信對方只是一個韃靼人。

  「你既然是一名水手,那麼,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在伊斯坦布爾哪裡有船能夠到達東方。幫我,我就再給你十個列伊的報酬。」

  看到那名水手撿到金幣之後轉身向自己走來,楚鍾南終於可以定下心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詞兒還真是不假。可惜,桑菲爾德那個混蛋玩意兒,說是三百列伊,居然只給了一百五,真他娘的不是東西。

  「你說的是真的?」斯派克瞪著自己棕褐色的眼珠,直盯著楚鍾南手裡的錢袋。他真的不相信,眼前這傢伙居然能隨手拿出一枚金幣來砸他的頭。而且還說什麼來著?再付十個列伊?他當水手這麼多年,都沒攢到這麼多錢呢。

  「只要你能幫我找到到東方的船。」楚鍾南再一次強調到。

  「絕對沒有問題。伊斯坦布爾可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在這裡,你可以找到到達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船。而事實上,我恰好就知道有一艘船在兩天內就會起錨。」斯派克絲毫沒有猶豫地挺起了胸膛,大聲說道。

  「真的嗎?」楚鍾南驚喜地問道。

  「以金幣的名義起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到不能再真的。」斯派克答道。

  「是哪一艘船?在哪個港口停靠?」楚鍾南急問道。

  「藍色珍珠號。它就停靠在這個港口。」斯派克微笑著答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2:00

第七章 「我心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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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色珍珠號」在經過五天的等待之後,重新又啟航了。船長歇爾勒並沒能在伊斯坦布爾再找到什麼貨源。畢竟,伊斯坦布爾身為奧斯曼土爾其的首都,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消費之城。無數的東西方貨物都是以這裡為終點的。而且,就算是有好東西,奧斯曼帝國的高額稅收也已經讓這些東西的價格讓人難以接受。所以,他只有失望的回轉。

  ……

  穿過達達尼爾海峽就是愛琴海。這片自古代起便以浪漫而聞名的湛藍海域並沒能惹起楚鍾南的多少感慨。相反,他倒是對正在蹲在那裡老老實實的擦拭著甲板的斯派克有點兒興趣。

  「您還在為那個騙子的行為生氣?」

  船首擺著一張桌子。楚鍾南跟另外一個身披華麗大氅,同時卻穿著一條長及膝部的燈籠褲的中年男子坐在一起。看到楚鍾南的眼光不時的瞟向正在工作的斯派克,那名中年人微笑著問道。

  「我沒有生氣。其實早在一開始我就已經知道他是在騙我了。可是,我在伊斯坦布爾等了半個月都沒有等到去東方或者是埃及的船。所以,離開那個語言生疏的地方對我來說反而是當務之急。畢竟,那裡的消費水平實在是太高了一些。」楚鍾南微笑道。

  「呵呵,沒錯,伊斯坦布爾的東西確實太貴了。」中年人大笑,帶著身上的各種各樣的裝飾物一陣亂響。而楚鍾南也敏銳地發現了他那佈滿褶皺的華麗大氅上隱藏的補丁。不過他對此卻恍若未見。

  「難道您就不怕我把你騙到船上,然後脅迫您嗎?」斯派克就在不遠處,也聽到了兩人的談話,立即不服的反問道。

  「你今年多大了?」楚鍾南答非所問。

  「二十三歲,怎麼了?」斯派克答道。

  「原來你跟我差不多。不過,你的生活經驗明顯不夠。你認為你的同伴們會相信一個衣著襤褸的韃靼人能夠值得他們動手嗎?」楚鍾南笑問道。

  「只是稍稍欺騙一下而已。他們為什麼不願意?」斯派克問道。

  「可是我還拿著刀。一個拿著刀的韃靼人哦!」楚鍾南拿起面前的玻璃酒杯,微笑著答道。

  「這又怎麼樣?」斯派克不解地問道。

  「水手,沒有人會隨便招惹一個帶著武器的人的。除非這個人擁有著讓人足以冒險的財富或者其他的理由。而很顯然,當時的楚並不符合這一要求。而且,楚當時就像是一個韃靼人,而韃靼人的汗國一直處於奧斯曼帝國的保護之下,並為之作戰,他們的關係遠比與歐洲各國要好的多。所以,你們絕對不敢在伊斯坦布爾殺死一個韃靼人。就算你們動手,如果楚極力的反抗的話,最終吃虧的也只會是你們自己。所以,歇爾勒船長在聽到你的建議之後,首先就向楚進行道歉的行為是非常明智的。不過,只是讓你清洗甲板的處罰卻有些讓我感到吃驚,我還以為他會直接把你趕下船。不過,你最不明智的行為就是--你忘記了歇爾勒船長是一位正直的人,他是不會允許自己手下做那種事的,尤其是船上還有其他的客人,你們如果那樣做的話,會影響他的聲譽的。」旁邊的中年人不屑地看了一眼斯派克,解釋道。

  「……是這樣嗎?」斯派克看著楚鍾南問道。

  「我沒有想到這麼多。只是,我卻知道不會有人願意隨便招惹一個帶著馬刀的韃靼人,這種想法即便是在勇猛的俄羅斯哥薩克之中也十分普遍。而且,雖然知道你騙了我,可我在伊斯坦布爾呆得太久了,急切的想要回家。所以,我寧可冒一下險,來尋求一條消息。至少,能夠去一個講英語的地方,總比在伊斯坦布爾要強。而且,我並不太在意那點兒錢。」楚鍾南答道。

  「哦。您可真會說大話。十個列伊,您知道那是多少錢嗎?」斯派克叫道。

  「應該是不少吧……」楚鍾南搖搖頭,喃喃道。

  「你真不知道?天哪。我遇到了一個怎麼樣的傢伙?十列伊足夠讓你把身上的衣服再做上十件!……我現在真的認為你可能是一個中國人了。只在在那個傳說中的富裕國度的人們才會這麼大方!天哪……我為什麼要騙你?早早地幫你找到去埃及的船,我就可以白白得到十一個列伊的金幣了。」斯派克跳著腳,指著楚鍾南身上的新衣,猛得跑到船頭,對著大海吼了起來:

  「啊--」

  「男爵,十列伊真的那麼值錢?」聽到斯派克的話,楚鍾南看了看身上裝飾著不少蕾絲花邊兒,還算比較簡單的長套裝,向那名中年人問道:「可我這件衣服就足足要了五個列伊」。

  「我想,那個裁縫的意思一定是伸了五個手指頭,是嗎?」被稱作男爵的中年人看了楚鍾南一眼,苦笑著問道。

  「是的。可那……」

  「那說明您的這件衣服原本只需要五個銀幣!」斯派克抱著船頭的欄杆大叫。

  「那就是說,我……我花了十倍的價錢?」楚鍾南揉著額頭,抓著衣服上的幾條裝飾用的絲帶,無奈地苦笑。原來,這幾條金絲帶是他在付了錢之後,那名裁縫幫他又添上去的裝飾品:「我當時還以為這是額外的優惠呢。」

  「如果你還想做幾件衣服。等到了馬賽,我可以幫你找一個裁縫。保證做出價值五個列伊的華麗服裝。」那位男爵微笑著說道,眼中卻禁不住露出了一絲絲肉疼的光芒。

  ……

  「克裡男爵,您還需要點兒什麼?」

  楚鍾南跟那位男爵並沒有在衣服與金幣的問題上討論太久。他很快就從鬱悶的圈子之中走了出來,只有斯派克還在船頭大吼大叫,為自己白白錯失了一次發財的機會而發洩著心中的郁氣。這時,一個女聲在楚鍾南背後響了起來。

  「不用了。」男爵先生看了一眼杯子裡面只剩下不到一指節深的液體,搖了搖頭,又對楚鍾南笑道:「我在坐船的時候並不喜歡喝太多的酒。那樣會讓我感覺到頭疼的。」

  「那您呢,楚先生?」女人走到了楚鍾南側後面問道。

  「那個,船上有沒有……啊!」

  想著自己需要點兒什麼,楚鍾南順便轉過頭瞧了一眼那位女侍者,可這一眼卻直接讓他站了起來。

  「你……」

  「楚先生,您有事嗎?」女侍者的個子跟楚鍾南差不多,年紀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只穿著一件粗布裙子,身上也並沒有任何的裝飾,瘦長的臉蛋兒上有著一片不健康的紅色。只是,在看到楚鍾南怪異的表現以及緊盯著自己的,猶如餓狼一樣的眼神之後,這片紅色立即就消失了,反而變得有些發白,很顯然,這位女侍的膽子並不是很大。

  「不不不,沒事沒事。」楚鍾南連連擺手,在幾個人驚奇的目光中重又坐了下去:「只是你長得太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了。所以我有些驚訝!」

  「楚,你嚇了我一跳。」克裡男爵吁了一口氣,又好奇兼有些暖昧地笑問道:「不過,我很有興趣知道,這個女人長得像誰?你的朋友,或者是,情人?」

  「不要開玩笑,男爵,我沒有情人。」楚鍾南白了克裡男爵一眼,又盯著那名女侍看了幾眼,「真像。真是太像席琳?迪翁了!」

  「席琳?迪翁是誰?既然不是情人,那她是你的朋友?」那位克裡男爵問道。

  「不不不,我可不夠資格給席琳?迪翁當朋友。雖然我非常的想!」楚鍾南失笑著搖搖頭。

  「席琳?迪翁……這個名字很像是一個歐洲人。可是,楚,你不是說你來自東方的瓷器之國嗎?你們的名字與歐洲人的起名方式應該並不一樣才對。」克裡男爵又好奇地問道。

  「那個,席琳?迪翁是我的偶像。她確實是西方人,而且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歌手。」楚鍾南說道。

  「歌手?我怎麼沒聽說過,那她表演過哪些歌劇?」克裡男爵問道。

  「歌劇?她……應該沒有表演過歌劇吧。她只是唱歌。」楚鍾南答道。

  「沒有表演過歌劇?難道您是在鄉間聽到過她的歌聲?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想您一定得去歌劇院去聽一聽那些優美的歌劇。那樣的話,您才會真正知道什麼叫做優美。」克裡男爵擺著手笑道。

  「我知道歌劇很不錯。可席琳?迪翁的歌曲同樣不錯,她僅僅只是一首『Myheartwillgoon』,就足以讓人終生難忘。」楚鍾南答道。

  「我在威尼斯、在巴黎都曾經觀看過歌劇,也曾經見識過無數的偉大歌唱家,那些人的歌聲才是最美的。所以,我不相信你說的話。」克裡男爵堅持道。

  「相不相信無所謂。不過,沒有聽過席琳?迪翁的歌,那是您的損失。」楚鍾南微笑著說道。

  「您如此肯定?」克裡男爵微微皺眉道。

  「是的。」

  「您讓我有些動心了。不過,我還是不認為她有那麼的了不起。不過,如果您能稍稍將那位席琳?迪翁女士的歌曲演唱一兩句的話,或許有機會讓我改變看法。當然,如果您的演唱技巧不是很好的話,恐怕無法達到目的。」克裡男爵微笑著說道。

  「我很久沒有唱歌了!不過……希望不會讓您失望。」楚鍾南微笑著清了清嗓子。他是學聲樂的,雖然並不熱愛本職,可許久沒唱了,總還是有些憋得慌。儘管席琳?迪翁是流行天後,所用的並不是他專業的美聲唱法,但這之間並沒有什麼妨礙。反正,他就權當是壓抑了三年之後的一次試音了:

  ……

  「everynightinmydreams

  iseeyou,ifeelyou

  thatishowiknowyougoon

  faracrossthedistance

  andspacesbetweenus

  youhavecometoshowyougoon

  near...far...

  whereveryouare

  ibelieve

  thattheheartdoesgoon

  oncemoreyouopenthedoor

  andyou『rehereinmyheart

  andmyheartwillgoonandon

  lovecantouchusonetime

  andlastforalifetime

  andneverletgotillwe『reone

  lovewaswhenilovedyou

  onetruetimeiholdto

  inmylifewe『llalwaysgoon

  near...far...

  whereveryouare

  ibelieve

  thattheheartdoesgoon

  oncemoreyouopenthedoor

  andyou『rehereinmyheart

  andmyheartwillgoonandon

  you『rehere

  there『snothingifear

  andiknow

  thatmyheartwillgoon

  we『llstayforeverthisway

  youaresafeinmyheart

  andmyheartwillgoonandon

  mm」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2:11

第八章 被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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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聲在船上迴盪,疏於練習的嗓子還是征服了所有的人。

  ……

  「無比優美的歌曲。我感覺它的裡面似乎包含著一個動人的故事。」

  楚鍾南唱完之後,克裡男爵一臉享受地說道。而他的這句話,也把楚鍾南的談興給徹底給調了出來。

  「確實有一個動人的故事。無比的動人!傳說,曾經有人製造了一艘無比巨大的船隻,它的巨大,足以讓鋼鐵的船身因為本身的浮力而漂浮在海面上……不過,請注意,這不是童話!」

  「我心永恆」是在「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藍色珍珠號」雖然遠不及「泰坦尼克」的巨大,但它終究還是一艘船。而不可否認的,「泰坦尼克號」的故事具有無比的感染力。於是,優美的歌曲,配上雖經修改但依然淒美的故事,讓「藍色珍珠號」上所有乘員著了迷,其程度讓見識過「泰坦尼克號」的火爆上映情況的楚鍾南也不得不再次感歎故事的感染力。

  ……

  「偉大的愛情。我一定要把這個故事交給我的朋友普羅迪,他一定能夠寫出一部足以菲聲世界的偉大歌劇。」

  克裡男爵站在船首,兩隻胳膊誇張的揮舞著,帶著身上厚重的大氅隨之而動。他此時的表現,與先前所表現出來的淡定高雅的貴族氣質是那麼的截然不同,以致於楚鍾南善心發作,有意提醒他一下,大氅裡面那帶著補丁的襯衣已經暴露了出來。

  「一個故事而已。男爵,我覺得您完全沒有必要這麼激動。我們可以坐下了喝一杯。」

  「不不不,楚,愛情是如此的偉大。你的故事讓我無法自拔。」克裡男爵連連搖頭,嘴裡噴著唾沫,表情激動:「不僅僅是傑克與露絲的愛情,還有那個樂隊的所有成員。他們在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人們傍惶無依的時候,依舊不停的演奏著,用音樂安撫著注定要在幾十分鐘之後死去的人們,直到自己也隨著船身沉沒。這不是愛情,但同樣是一種無比偉大的情操,偉大到,讓音樂本身都顯得渺小……」

  「還有船長!是他的沉著冷靜,挽救了許多人的生命。而他指揮營救,拒絕登上救生船並和『泰坦尼克號』一起沉沒在大洋之中的行為,是那麼的悲壯。」被楚鍾南的歌聲吸引來的「藍色珍珠號」的船長歇爾勒,也攥著拳頭大聲的說道,雙眼之中竟也微微帶些濕潤。

  「哦。我覺得那些水手們的表現也堪稱偉大。」斯派克趴在一名同伴的肩上,插嘴道。

  「那當然。他們一直堅持到了最後一刻,救助著每一個人。」克裡男爵的聲音愈發高昂,「還有那些富翁們。他們有的將救生艇的位置讓給了婦女與孩子,自己卻穿上的禮服,『死,也要死得像個紳士』,有的,則在最後關頭衝上了救生艇……人性的善與惡,偉大與渺小,溫柔與悲壯,在這個故事裡面幾乎被全部的表現了出來。」

  「除了沒有歌唱,『泰坦尼克的故事』勝過我所觀看過的所有歌劇。」歇爾勒說道。

  「不,船長。不是勝過,而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那些歌劇所描述的東西根本就無法與這個故事相提並論。哪怕是沒有歌唱!」克裡男爵大聲說道。

  「我贊同!」歇爾勒點頭答道。

  「那個,好像該吃午飯了。」熱烈的討論中,楚鍾南的聲音極不適宜的響了起來。

  「去他該死的午飯。」克裡男爵一揮手,轉身對著歇爾勒船長說道:「我要去把這個故事記錄下來。船長,我要借用你的筆墨!」

  「不勝榮幸!」

  ……

  似乎只是一個令人激動的小插曲。楚鍾南三年多來,前面兩年多的時間是語言不通的「啞巴」,之後絕大多數的時間又都一直在沉默之中度過。即便是逃出了俄羅斯,也沒有真正的跟誰聊過天兒。所以他這回稍稍打開了一點兒話匣子,在「泰坦尼克號」之後,又講了一篇「羊脂球」。可他沒有想到,就是這一次的沒忍住,居然就給自己惹來了另一場麻煩。按照以後某些歷史上的說法,「他實在是低估了17世紀歐洲人對藝術的狂熱」。

  事情發生在「藍色珍珠號」到達法國港口馬賽之後。克裡男爵盛情的邀請楚鍾南前往自己的家中做客,順帶著還邀請了船長歇爾勒。對於能夠體會一下法蘭西風情的機會,楚鍾南考慮了一下之後,並沒有表示拒絕,欣然前往。結果,在克裡男爵那破舊的小樓裡住了一晚之後,歇爾勒不見了,同樣的,「藍色珍珠號」也消失在茫茫的地中海。之後,他要面對的,就是除去克裡男爵之外,沒有一個人能夠進行交談的法語世界。至少,他沒有再碰到一個能夠講英語或者是俄語的人。

  ……

  「我很抱歉。但是,楚,你要知道,我這是為了藝術。您的腦海裡有著讓人難以想像的精彩故事。我只是想讓您把這些故事講給我的朋友們聽一聽。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藝術家。有了您的故事,他們一定可以創作出偉大的歌劇來!」

  在得知自己又一次被人耍了之後,楚鍾南終於陷入了幾乎不可抑制的暴怒之中,毫不猶豫的就將馬刀架到了克裡男爵的脖子上。可是,儘管整個人都被楚鍾南所展現出來的猙獰面貌嚇得瑟瑟發抖,克裡男爵依舊不停的勸說著楚鍾南。

  「你信不信我會像殺豬一樣殺了你?」楚鍾南恨恨地瞪著這個好像願意為了藝術獻身的窮光蛋貴族,怒聲問道。

  「我相信。但是,楚,我希望你在殺我之前,一定要去看看我的那些朋友。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上他們的。他們是真正的藝術家!」克裡男爵依舊不停地向楚鍾南推薦著。

  「什麼藝術家?跟你這個窮光蛋湊在一起的,又能有什麼了不起?」楚鍾南冷哼道,又把手上的馬刀向著克裡的脖子上壓下了幾分。

  「不不不,楚,你不能這樣說。真正的藝術家都是孤獨的,他們之中只有很少的人才能獲得上位者的賞識。就像是西班牙的塞萬提斯,他所創作的《堂吉訶德》的足以讓人們永世銘記,可是,他自己卻最終因為貧窮與疾病而在幾年前離開了我們。」克裡男爵彷彿忘記了脖子上架著的馬刀,臉上一時間竟佈滿的憂傷。

  「你如果不想離開『我們』去陪塞萬提斯,最好是想辦法給我找一艘船。因為,我只想回家!……」

  「我只是想讓你的故事變成偉大的歌劇。讓所有的人一起來欣賞!」克裡非常委屈地說道。

  「欣賞你媽的腦袋!」楚鍾南出自藝術學院,雖然先前身形不佳,但一向自認高雅,儘管在這三年裡受了不少苦,卻依舊沒有隨大流變得粗俗。可是,這一回,他是真的被這個可惡的傢伙給氣到了,忍不住罵出了粗口。然而……

  「我母親的頭有什麼好欣賞的?楚,我的母親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

  不知道怎麼搞的,看著克裡莫名其妙的眼神,楚鍾南突然想起了四個字:對牛彈琴!可話說回來,也難怪克裡鬧不懂他的意思,因為,按照英語,這「欣賞你媽的腦袋」實在是算不上什麼罵人的話,恐怕就是用法語也是一樣。

  ……

  「嗨。馬上把那位先生放開,韃靼人,不然的話,你會有大麻煩。」

  因為東西方的語言差異,楚鍾南正在鬱悶的想著怎麼逼迫克裡為自己找一艘船,這時,他卻看到一個手持細刺劍的中年白人向著他跑了過來,邊跑,還一邊不停的呼喊著。

  「我的天。楚,你還是快點兒放開我吧,那是治安官。」

  「哼!」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2:20

第九章 攀登藝術的高峰?


  「現在的法國國王是路易十三?」

  「是的。不過,那位年青的國王的性格並不怎麼好。」

  ……

  楚鍾南最終還是沒能讓克裡屈服。這位外國爺們兒在十分「友好」的幫著楚鍾南打發了那位治安官之後,依舊死活不答應幫他找船。同時,他也透露了一件事:為了說服歇爾勒船長幫他把楚鍾南「留在馬賽」,他已經花光了身上僅剩下的十個金幣。所以,絕不可能讓楚鍾南這麼一個「文學寶庫」從他的手裡失去。而楚鍾南雖然在馬賽的港口又呆了幾天,卻沒有再像在伊斯坦布爾那樣幸運地發現一個會說英語的人。後來,克裡才告訴他,法國雖然與英國隔海相望,境內會說英語的也有那麼一些人,但那些人絕大多數是集中在靠近英吉利海峽的法國西北部。也就是說,與其坐船去英國,還不如直接從馬賽出發,穿過整個法蘭西,然後越過英吉利海峽,那樣反而更加便利。當然,這一路上,必不可免的就要經過巴黎。那個克裡最希望楚鍾南去的地方。

  「你一個英國落魄貴族,自己國家都呆不下去,還非要跑到法國來混日子,當然過不好了。」

  1621年的法國正處於路易十三的統治下。這位皇帝繼位已經十一年,卻非常的年青,才剛剛二十歲。楚鍾南在被克裡引上前往巴黎的道路的時候,在閒談中知道了信息後還小小地吃了一驚。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跑到了《三個火槍手》的年代。不過,這還不算是最吃驚的,最讓他想不到的,克裡居然是一個英國人。

  「楚,你的諷刺讓我傷心。我來法國的目的是為了追求藝術,而不是為的什麼混日子!」

  破舊的馬車,老朽的駿馬,這構成了楚鍾南與克裡巴黎之行的基本元素。楚鍾南雖然很不願意坐著這顛簸的馬車趕那極不平整的道路,但他當初騎馬從莊園趕到亞速海港口的時候,磨傷了大腿,在伊斯坦布爾又沒有得到什麼治療,只是自己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只能選擇馬車。眼看著自己那匹神駿的阿爾哈捷金馬被克裡的家臣,一個穿著陳舊的英國老頭兒騎著,他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吃了莫大的虧。

  「追求藝術?我知道一些歐洲的藝術發展過程。但是,對於你們這些所謂的貴族,我還真不敢相信。或許,那些藝術家們死了之後,才能引起你們的興趣吧?」就像凡?高!楚鍾南又暗暗在心裡加了一句。他也鬧不清自己最祟拜的那位神經質畫家是不是生於這個年代,但是,想想後世隨便一幅凡?高的畫就價值幾千萬美元甚至更多,其人生前卻貧病交加,他實在對那些所謂的收藏家或者藝術鑒定者們難抱什麼好感。

  「這正是藝術的悲哀。」克裡並沒有對楚鍾南的話進行反駁,反而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竟似有些贊同。

  「巴黎那邊很多人喜歡看歌劇嗎?」楚鍾南不願意在克裡面前談什麼藝術,他本人對那個實際上並不怎麼感興趣。

  「自從歌劇從二十年前出現開始,人們就無法拒絕它的魅力。當然,就算你的故事無法改編成歌劇,改編成戲劇也一定可以成功的。這一點我堅信不疑。甚至於,我還認為『泰坦尼克』能夠超越莎士比亞也不一定。」克裡答道。

  「超越莎……士比亞?」楚鍾南面上一緊,接著連連搖頭:「不要亂開玩笑!」

  「不不不,楚,不要小看你自己。莎士比亞的戲劇讓所有人著迷,但是它的每一部戲劇都只能表達一個意思,而『泰坦尼克』卻能讓我們看到更多……而且,就算一時無法超越,相信,經過我們的努力,你也最終會達到這個目標的。」克裡自信地笑道。

  「算了吧。我還比較有自知之明。莎士比亞可是『英國戲劇之父』,」楚鍾南說到這裡突然醒悟了過來,頗為詫異地看著克裡:「你不是英國人嗎?怎麼就沒點兒對莎士比亞的祟敬之心?」

  「我當然祟敬莎士比亞。可是,他怎麼會是『英國戲劇之父』?你聽誰說的?」克裡也有些驚訝地問道。

  「難道不是嗎?」楚鍾南更加奇怪了。這難道也有疑問?

  「我承認,莎士比亞確實是非常的優秀,可是,我對同性戀者並沒有好感。而且,我確實是從來沒有聽說過『英國戲劇之父』的稱號。」克裡答道。

  「沒有嗎?」楚鍾南更加驚奇了。

  「當然!」克裡莫名其妙,但是看到楚鍾南的面相又不似作假,他也忍不住皺著眉頭思索起來:「難道是有人賦予了他新的稱號?可是,莎士比亞才不過去世五年而已,就有人這麼懷念他了嗎?」

  「才去世五年?」楚鍾南一怔。

  「是的。1616年,他在他的故鄉,因病逝世。」克裡雖然表示自己對莎士比亞雖然祟敬,卻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可是,在提到這位偉大的劇作家去世的事情的時候,眼中依舊掠過了一絲憂傷。

  「……」

  老子居然跟莎士比亞差點兒就能碰上頭?楚鍾南已經無語,心中卻頭一次為這一次的「奇遇」感到有些慶幸。或許,他能看到更多的偉大藝術家也不一定。而且,既然要去巴黎,如果能弄上那些名畫家的一兩幅,或者七八幅作品,再或者什麼文學家的手稿之類,就算現在用不到,放到以後豈不是也發了?至少可以給子孫後代解決一些經濟問題。

  「楚,你在想什麼?」

  看到楚鍾南眼神呆直,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樣子,克裡出聲問了一句。

  「沒有。沒什麼!」楚鍾南搖頭道。

  「是在構思新的劇本嗎?」克裡說道:「你上一回不是就說過,你要寫一部名叫《莫泊桑》的新戲嗎?」

  「我沒說過!」楚鍾南趕緊說道。

  「可你上回……」

  「沒說就是沒說。」楚鍾南語氣堅定,沒好氣地答道。

  「好吧好吧,就算沒說好了。」看到楚鍾南的臉憋得通紅,好像還有些要發火的模樣,克裡明智的選擇了閉嘴。可是,這位英國貴族卻並沒有打算就此放棄。

  「《泰坦尼克》已經如此精彩,《羊脂球》也是如此的優秀,那麼,那個《莫泊桑》也沒有理由讓人失望。等著吧,親愛的朋友,我會讓你把肚子裡所有的東西都吐露出來的。絕不會讓你把哪怕一點兒東西帶回東方……」落魄貴族如是想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2:28

第十章 「藝術家」


  法國巴黎在後世的風評自然無須多說,雖說2008年的時候,那個國家出了不少麻煩,政治上缺乏成熟,偏又總是覺得自己應該是主角的總統先生事業愛情雙雙失利,給自己整出了不少的麻煩,再加上那倒霉催的金融危機引發了不少混亂,巴黎也讓許多旅遊者望而生畏,但是,如果不算那一時的失序,巴黎畢竟還是一座相當不錯的城市。

  可如果再往前三百年,巴黎就不行了。

  剛剛進入這座城市的時候,撲面而來的異味讓楚鍾南差點兒以為重新回到了俄羅斯的馬廄。在街道邊上,他甚至還看到了一坨黃白之物……幸好,克裡幫他準備了一條白色絲帕,總算能稍稍抵擋一下這種「城市的味道」。

  「馬賽比這裡強!」楚鍾南在馬車裡對克裡這麼說道。

  「那是因為馬賽就在海邊。海風吹走了那些不乾淨的味道。」克裡微笑著解釋道。

  「伊斯坦布爾也比這裡強!」楚鍾南又說道。

  「那裡也是港口。城市一面臨著黑海,一面臨著地中海,比馬賽更加享受大海的恩賜!」克裡答道。

  「羅斯托夫也比這裡強!」楚鍾南不依不饒。

  「嗯……」克裡想了想,問道:「羅斯托夫是哪裡?」

  「亞速海的一個港口!」楚鍾南答道。

  「你說的是俄羅斯的那些鄉下地方?」克裡皺眉問道。

  「至少那裡比這裡乾淨。」楚鍾南正色答道。

  「這句話我非常贊同。可那不更加說明了巴黎的人口眾多與繁華嗎?」克裡說道。

  「人口多就是繁華?」楚鍾南問道。

  「至少大多數情況下是這樣。」克裡答道。

  「那個……我們要去哪裡?」

  「你很快就知道了。」

  ……

  克裡一直憋著不說,楚鍾南也沒有興趣再觀看什麼巴黎的街景。反正艾菲爾鐵塔、盧浮宮、凱旋門什麼的都不在,垃圾遍地的城市也實在是倒人胃口。可是,隨著馬車在街道上的行駛,他卻越來越覺得那股味道的刺鼻,而街道兩旁房屋愈發低矮,愈發破舊的徵象,也似乎在告訴他克裡要帶他去什麼地方。

  「這就是你那位藝術家朋友的住處?」

  終於,馬車停下了。克裡的管家從楚鍾南那匹阿爾哈捷金馬上爬下來,恭敬的拉開了車門。而車門一開,楚鍾南就看到了一個低矮的小門兒,以及幾個脖子著套著車輪形狀的拉夫(當時歐洲盛行的一種裝飾品)的人,有老有少,但無一例外的,這些人的眼睛裡都閃耀著一種名為驚喜的目光。只是憚於楚鍾南本身較為華麗的衣物,這些人才表現的有些猶疑,沒有擁上來。而對於這些人,楚鍾南選擇了無視,只是略有些失望地看著那猶若垃圾洞般的門口。

  「哈哈,科隆納(……%(%%¥--**(」

  克裡緊跟著楚鍾南從車門裡鑽了下來。落魄貴族沒有理會楚鍾南的疑問,看了一眼那等在馬車旁邊的幾個人之後,立即歡呼一聲,接著張開雙臂朝著其中一人擁了上去。

  「克裡……哈哈!」

  ……

  接下來就是熱烈的相擁場面,可惜楚鍾南在短時間內根本就沒有學會任何的法語,事實上他也沒有打算學,所以,只能在一邊乾瞪著眼看著,再接下來,那小門裡兒躥出來一個壯實的老頭兒跟克裡大聲說了幾句話,楚鍾出也沒有搞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很顯然克裡把他也給拉上了。因為,那原本氣勢洶洶的老頭兒在克裡把手指向了他的那匹阿爾哈捷金馬的時候,雙眼放光,然後就偃旗息鼓,恭敬了許多。

  再然後,楚鍾南就被克裡一群人擁著進入了那間……「酒吧」?

  *********************

  「您好,我叫做普羅迪?奧科裡德?康帕內,劇作家。很高興認識您!」

  「我姓楚,名叫楚鍾南,很高興認識你!」

  酒吧當然跟後世的酒吧無法相提並論。粗糙但卻頗顯結實的木質桌椅,木質卻已經有些發黑的酒杯,再有幾塊長條的,烤得鬆鬆軟軟,散發著蕎麥香的黑麵包……這就構成了那些人為克裡跟楚鍾南所舉行的接風宴。只是,楚鍾南實在是沒有什麼胃口。因為,那些人看向麵包時猶如餓狼般的目光讓他有些心悸,生怕自己如果伸手撕下一塊麵包,就會被這些明顯已經餓極的了傢伙咬上一口。甚至於,為了安心,他還暗暗地攥了攥挎在腰間的馬刀。

  「很抱歉讓您看到了我們的這副樣子,可是,就算是以藝術為生命的藝術家,也離不開麵包。您說呢?」普羅迪三十多歲年紀,金髮,鬍鬚收拾得也挺乾淨整潔,只是衣服有些髒舊,不過比起其他人來,他還是稍稍顯得彬彬有禮兼爽朗了許多,至少,他還敢明說自己是想吃麵包了。

  「當然。」楚鍾南有些艱難的扯了扯面皮,乾笑了兩聲。

  「哈哈,楚並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來吧,我的朋友,我相信你一定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飽飯了。」

  克裡笑呵呵地用英語說著,然後,拿起一塊麵包就扔了出去。而在他的對面,那些奇形怪狀的藝術家們立即就像是一群「搶骨頭的餓狗」一樣,紛紛伸出了漆黑的「爪子」,一時間,場面熱烈之極。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2:36

第十一章 給不給錢?


  楚鍾南預料的沒有錯,克裡的那些朋友所在的地方其實就是巴黎的貧民區。十七世紀初的歐洲城市,即便是繁華的街頭也要比後世許多以「髒亂差」聞名的的城市還要讓人難受三分,就更加不要說什麼貧民區了。不過,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克裡等人居然真的在短短的時間內將《泰坦尼克》給編成了一部戲劇,雖然還沒有湊成歌劇,演員也是少得不能再少,僅僅只能勉強湊和一下,有的人甚至還要一人分擔數角兒,可是,這部戲劇真的已經初具雛形。雖然楚鍾南一點兒也聽不懂這幫傢伙的台詞。

  ……

  「楚,你必須再幫我們一把。這也是為了你自己。」

  一連數天,楚鍾南一直鬱悶地住在那家名為「暴烈山羊」,且一點兒也不具備藝術氛圍的小酒吧兼小客店內。他還好,跟克裡兩人還有一些充滿異味的房間可以住,其他人,包括那個普羅迪在內,都只能睡在酒吧外面的桌子上。如此窮困,早就讓楚鍾南覺得前途黯淡,如今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剛剛吃完晚飯,又看到克裡一臉懇求的來找自己,更讓他覺得有些心虛。

  「如果是為了我自己,我覺得,我們還是早點兒趕去港口,然後去英國。這樣呢,你就可以回家,我就可以找船去東方,皆大歡喜,您說呢?」

  「不不不,楚,你要明白。從英國坐船去東方,所需要的旅費絕不是你現在能夠支付的起的。你手裡才不過幾十個列伊……」克裡盯著楚鍾南,又道:「我知道,你還想賣掉你的馬。可是,就算這樣,你回到東方以後,又能怎麼樣?連馬也賣掉之後,你會一無所有的。」

  「我會自己掙錢的。」楚鍾南說道。

  「從倫敦到到遙遠的中國,不僅要花去很大的一筆旅費,還要漂洋過海……楚,那是一段非常艱辛的旅程。而且,最重要的是,沿途還有無數的海盜。那些人凶殘無比,如果遇到他們,你會非常危險的。所以,如果我是你,寧願花大價錢跟隨西班牙的海軍軍艦一起行動。」一邊正在啃著黑麵包的普羅迪說道。

  「跟軍艦一起行動?」

  「是的。」普羅迪答道,「不過這並不是只有錢就可以的。你還必須有貴族的介紹。而將我們的戲劇排演出來,然後轟動整個巴黎,將會是認識貴族們的一條捷徑。」

  「那還是算了吧。我跟貴族一向沒有任何的交集,也跟那些人交往不來。」楚鍾南搖頭說道。

  「那你就不怕海盜嗎?跟隨軍艦一起行動才是保障安全的最佳途徑。」克裡說道。

  「我從亞速海來到這裡,中間還經過了黑海、地中海,可沒見到什麼海盜。」楚鍾南不以為意地說道。

  「那是因為你的運氣非常不錯。楚,不要因為一次沒有遇上就以為永遠遇不上。海盜的出現不是以你的意志為準的。你知道嘛?僅僅是去年一年,英國損失了多少條船?包括武裝戰船在內,他們就整整損失了一百多艘。而西班牙跟荷蘭人,損失的則更多。」克裡說道。

  「那也不見得就得跟隨軍艦一起行動,跟大型的船隊一起行動不也可以嗎?」楚鍾南說道。

  「當然可以。不過,想要跟隨大型的船隊一起行動,沒有幾個月的等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甚至於,你可能還要等上更久,可是,既然有這麼長的時間來等待,你為什麼不願意將這出注定會轟動巴黎,轟動法蘭西,甚至是整個歐洲的戲劇排演出來,然後將它拿到舞台上呢?」克裡問道。

  「抱歉,我不相信你說的話。你這傢伙已經欺騙了我好幾次了。就像現在,你說請我來巴黎,可一路上的花銷,以及現在你的這些朋友們吃喝的費用,都是在花我的錢。」楚鍾南一點兒不客氣地說道。

  「那個……我很抱歉。可是,這也沒有幾個錢,不是嗎?」克裡尷尬地說道。

  「楚,你可以將這些錢當作投資。只要戲劇上演,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收穫更多!」普羅迪倒是沒有克裡那樣不好意思,依舊一邊啃著麵包,一面悠悠然地說道,只是他麵包下嚥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我不會同意,也沒空兒陪你們玩兒什麼藝術遊戲。」楚鍾南淡然說道。

  「楚,我求求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克裡靠近過來,一臉的哀求,「我已經賣掉了馬車跟拉車的馬,還有僅存的幾件衣服。而你現在只需要幫忙出上三十個列伊就夠了。我保證,我會加倍的償還給你的。」

  「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去東方的船隊,我想,三十個列伊不會是問題。可是,那是我出海之後才會付給你的報酬,而不是我對你們的戲劇的投資。」楚鍾南說道。

  「我的天,楚,求求你了,不要這樣,好嗎?你只需要……」

  「楚,想一想,如果我們的戲劇成功了,你就會有資格出入那些貴族們的沙龍聚會,甚至還能受到國王與王后的接見。之後,我們就可以用我們的才華,讓那些可惡的,沒有任何深度的田園派的傢伙們滾蛋。再然後,憑藉著你的故事,還有我跟維格納科特的劇本、霍拉索尼跟科隆納的音樂,我們甚至能夠在歷史上留下非凡的一頁。」普羅迪此時已經將一大塊黑麵包啃食乾淨,又端著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這才接著說道:「我聽克裡說,你非常祟敬莎士比亞。可是,難道你沒有想到嗎?不管是《泰坦尼克》,還是《羊脂球》,都不比《威尼斯商人》或者《仲夏夜之夢》遜色。而且我相信,你正在構思的《莫泊桑》也一定會是一部非常優秀的作品。只要這些作品出現,你說不定就可以在藝術的領域擁有跟莎士比亞對話的權利……楚,人應該擁有夢想。而你如今已經擁有實現了夢想的能力,為什麼還要將它深深的藏匿在自己的心裡?拿出來吧,讓全世界都為你喝彩!」

  「如果我不願意拿出來呢?」楚鍾南嘲弄地看了一眼大發感慨的普羅迪,問道。

  「那我想,即便是你回到了你的國度,隨著歲月的流逝,你也會為你自己今天的選擇感到後悔。你錯過了成為『人類藝術的奧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的機會。」普羅迪正色地說道。

  「人類--藝術的--奧林匹斯山上的--宙斯?」普羅迪說得很快,楚鍾南理解起來也比較費勁,不過,半天之後,他還是弄明白了。

  「是的。」普羅迪又問道:「為了回家,難道你就要錯過攀登藝術巔峰的機會?你要知道,如果你這麼做了,那將是你人生最大的浪費與失誤。」

  「很不錯的演講。」楚鍾南歎了一口氣,又探手在自己的背上摳了摳:「那個……我不懂法語,所以就麻煩幫我給店主說一聲,燒點兒熱水,我要洗澡。……真是的。你們這些人也太不講衛生了。居然一連幾個月也不洗澡。」

  「……」

  楚鍾南念叨叨地離去,留下克裡跟普羅迪兩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普羅迪才鬱悶地搖了搖頭,對著克裡說道:

  「如果他真的不願意幫忙。我們是不是應該提前向店主要一些麵包?搶在他不願意繼續付錢之前。」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2:44

第十二章 剽竊遇到剽竊

  一連幾天的語言轟詐會讓人有什麼樣的感覺?尤其是這些人中,大多數說的還只是聽不懂的法語,且一個個手舞足蹈,配合著那五顏六色的頭髮與眼珠子,還有那些長久不見太陽,白得有些糝人的面孔……反正,楚鍾南自覺是見識了一回什麼叫做「群魔亂舞」。

  當然,這還不算最倒霉的。最倒霉的,就是那些傢伙中間有人偶爾還要給他唱上一兩句。前面說過,楚鍾南是學聲樂的,專業修的是美聲唱法。雖說他本人在這方面並沒有下太多的功夫,也並不算多麼優秀,可畢竟基礎在那兒,理論方面也是不差,再加上當年也聽過不少真正的大歌唱家的表演,對這些草根唱腔根本就提不起一點兒興趣,相反,他甚至還覺得那是折磨。

  而就在這樣的遭遇下,再加上克裡跟普羅迪幾乎接力一般的勸說,最終,他只有拿出了三十個列伊,正式成為了《泰坦尼克》劇組的兩大投資人之一。本來,他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可是,一部戲劇,僅僅只是有投資就完了嗎?

  ……

  「你們說,根本就沒有人買票?」

  如今的巴黎並沒有什麼鮮明的可供遊人前去的地方,粗曠的建築,骯髒的城市,也讓楚鍾南提不起什麼興趣。所以,他大多數時間也就只是呆在那間「暴羊」酒吧裡。喝酒是不會的,因為他不是酒鬼,跟人聊天也不太可能,因為整個酒吧裡面也就只是克裡跟普羅迪兩人懂得英語,如今兩人又忙著租下戲院排演戲劇,忙得腳不沾地,所以,他平時只是一個人孤單的呆著。而別人也不來打擾他,因為他表現的總是有些冷淡,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思,二來,語言不通,那些人也實在是說不上什麼話。

  「有還是有的。但是只有四個人。」普羅迪說話的時候有些羞愧,也有些憤憤。

  「四個人?嘖嘖……」楚鍾南盯著普羅迪搖了搖頭,也不說話。

  「那些傢伙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藝術!他們只去看那些所謂的名劇作家的戲劇。對我們的招牌根本就連看也不看一眼。可他們去看的那些戲劇都是低級的,毫無任何的深度與寓意,只能讓人作嘔……」普羅迪被楚鍾南看得臉上發燒,只能強自解釋道。

  「那我的錢怎麼辦?」楚鍾南淡淡地問道。

  「楚,你要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讓《泰坦尼克》轟動整個巴黎,然後……」

  「然後是法蘭西,再然後是歐洲,再再然後,就是整個世界?對嗎?」楚鍾南微笑著問道。

  「楚,這只是小小的挫折,我們……」多年的懷才不遇與貧窮生活早就已經讓普羅迪鍛煉出了厚實的面皮,可是,面對楚鍾南那慢條斯理,甚或根本就看不出半分生氣的態度,他的臉卻愈加通紅起來,忍不住想要解釋,可再看著楚鍾南那戲謔的眼神,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揮舞著的手臂也頹然放下。

  「克裡呢?怎麼沒有見到他?」楚鍾南又問道。

  「他在跟劇院的老闆商量,希望能夠延長我們的租期!」普羅迪答道。

  「也就是說,如果在租期到達之前你們不能找到更多的觀眾來買票,我的三十個金幣就白扔了?」楚鍾南又笑問道。

  「我們……我們一定會努力的。還有四天,我相信……只要那些買了票的觀眾看了整場戲劇,就一定會為之而著迷。到時候,他們會將這些告訴他們的朋友,而他們的朋友又會去告訴更多的人,我們……」

  「你們那時候連租戲院的錢都沒有了,就算整個巴黎的人都聽說了,又有什麼用?而且,四個人,你認為區區四個人的話,能讓巴黎的人們相信你們的這一齣戲有多麼精彩嗎?」楚鍾南依舊淡然地問道。

  「……」普羅迪揮了揮手臂,無言以對。

  「克裡什麼時候回來?」楚鍾南又問道。

  「我想會很快的。那個戲院的老闆是個吝嗇鬼,不會給他太長的時間的。」普羅迪鬱鬱地說道,似乎並不看好克裡。

  「我要看你們的表演。就是今天,在你們租的那個戲院裡面。」楚鍾南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道:「你跟克裡給我當翻譯!」

  *************************

  安托瓦是巴黎一家戲院的老闆。在這個時代,經營戲院其實還是挺賺錢的。那些喜歡看戲劇的都是些貴族或者自認高雅的有錢人,這些人為了欣賞那些所謂的「藝術」,從來都不吝惜金錢。所以,安托瓦的生意一直都不錯。不過,因為最近一直沒有什麼新的戲劇上演,而以往的那些劇目又已經演得太多,人們自然也就不太願意來,所以,他的生意有些下降。

  但這並不算什麼。安托瓦非常瞭解那些貴族和有錢人,沒有音樂、舞會、戲劇,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所以,他的顧客們早晚都會重新回來的。不過,趁著這段空閒時間,他倒是也倒是接了一筆不錯的生意。一個落魄貴族用五十個列伊,租用了他的戲院十天。雖說時間有些長,可五十個列伊也不算小數目。而且,他也從中看到了另外一個機會。

  ……

  「我們一共租了十天,可現在才剛剛過了不到一周。安托瓦先生,您不覺得您現在就逼我們離開的行為實在是非常的沒有道理嗎?」

  「先生,您才付了三十個列伊的訂金,後續的租金根本就沒有支付。按照我們商定的價格,您已經將那三十個列伊的租金用光了,剩下的四天時間如果您還想繼續租用我的戲院的話,就必須將那二十枚列伊拿來才可以。……我可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

  普羅迪在酒吧裡面向楚鍾南解釋自己的困難的時候,克裡正在戲院跟戲院安托瓦交涉。可是,情況卻比普羅迪說的還要糟。安托瓦甚至要將他們立即就趕出戲院。對此,克裡據理力爭,可在楚鍾南面前可以侃侃而談的他在這位戲院老闆面前卻顯得笨拙無比。

  「我們已經把整場戲排演完畢,很快就可以上演了。安托瓦先生,等表演開始,我們就可以付給您剩下的錢了。」

  「可你們只賣出了四張票,我的朋友!我實在是看不出來你們在什麼時候能夠將這筆錢付清。」安托瓦嘲諷地看著克裡,微笑著說道。

  「可是……」

  「好了,不要可是了,我的朋友,您要知道,我很忙。我的人也要排演戲劇……戲院是我的生命,您不能用您那根本就不存在的金幣來虛耗我的生命,而且,我也不能讓我那一大群的觀眾白白的等待。」安托瓦打斷了克裡的話,說道。

  「先生,我是一名貴族,我以我的名譽保證,我一定會為您湊足足夠的租金。只要您允許我們繼續使用戲院!」克裡已經沒有辦法了。面對楚鍾南那個人生地不熟,表面剛強,實則內心孤寂,不願惹事的的傢伙,他可以死纏爛打,用種種理由和有利條件為自己爭取有利的結果,可面對這個巴黎本地的戲院老闆,他除了哀求,別無他法,哪怕他還有一個貴族的身份。

  「很抱歉,我幫不了您!親愛的貴族先生。」安托瓦微笑著朝克裡鞠了一個躬,然後,他招呼過來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去幫這位貴族先生跟他的朋友收拾一下他們那寒酸的道具。然後回來準備我們自己的東西。」

  「是的,老闆。」那少年低頭應了一聲,答道。

  「先生……」克裡又出聲叫道。

  「再見了,貴族先生,但願以後您有錢的時候,還會再來租用我們的戲院。」安托瓦沒有給克裡說話的機會,又微微一躬,接著便轉身揚長而去。

  ……

  「克裡,我們的努力就這麼完了嗎?」

  帶著無比蕭索的心情,克裡和他的藝術家朋友們終於還是被從戲院裡面趕了出來。一群人低著腦袋,意氣無比消沉,其中一人還有些不甘心,回頭望了一眼戲院的招牌,忍不住又向克裡問道。

  「不會的,我可以回去再向楚請求幫忙……」克裡說道。

  「可是我們已經花了他許多的錢。我們吃住的錢,租用戲院的錢都是他出的,現在卻一點兒也沒見回報,他還會再繼續幫助我們嗎?」另一個人問道。

  「他是一個慵慨的好人,對藝術也絕不像他表現的那樣毫不關心,我想,只要我們……只要……」克裡看著眾人的目光,自己也越說越沒有信心。楚鍾南跟他只是萍水相逢,能做到現今這一步已經是夠意思了,就這,也還是他多次欺騙的結果。天曉得如果他再伸手要錢,盛怒之下的楚鍾南會不會真的用那把馬刀割斷他的喉嚨。而就在克裡患得患失地想著怎麼去安撫楚鍾南的怒火的時候,一個弱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先生,我想,您還是不要再去借錢了。」

  「為什麼?」克裡奇怪地看著那個幫他們搬道具的少年。

「因為,安托瓦先生也即將排演新的劇目,叫做《海難迷情》!我想,由這個題目,你們一定能夠想的到,就算你們借來了錢,也根本無法再進行演出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2:55

第十三章 對策與不能執行


  「《海難迷情》?這名字怎麼這麼俗氣?」

  即便有普羅迪的帶領,楚鍾南也幾乎是穿過了半個巴黎才找到安托瓦戲院。這一路上,黑髮黑眼的他賺到了巨量的回頭率,甚至有幾個身上披著十字披風的所謂「禁衛軍」還攔下他們好好的盤問了一番。要不是普羅迪在打發治安人員方面挺有經驗,他說不定就被要被那幾位帶走了。可這還不算,等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又遇上克裡一群人被戲院的保鏢給得抱頭鼠躥,當時情況混亂之極,要不是他及時出手,一刀削斷了戲院門口支撐涼篷的一根碗口粗細的柱子,稍稍震懾了一下,說不定連他自己也被連累了。

  「那是一個庸俗的,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藝術與道德的可惡的傢伙。」戲院門口有兩個彪形大漢堵著,但楚鍾南一直帶著那柄馬刀,武器的威懾力使得雙方的衝突並沒能再進行下去。而克裡在看到楚鍾南以後,原本因為戲劇被剽竊而憤怒的心情也變得無比的羞愧,只能對著戲院的門口大聲喝罵什麼「骯髒的騙子」、「剽竊的罪犯」、「道德敗壞的混蛋」。

  「罵完了沒有?」楚鍾南沒好氣地止住了克裡,自己卻也禁不住撓起頭來。他現在也是有些後悔。他原本只是想回中國去,沒打算理會別的東西,可架不住克裡這幫傢伙的死纏爛打,再加上也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兒想仗著《泰坦尼克》的故事賺錢且賺點兒歷史性的名聲的意思,所以才最終拿出了三十枚金幣。可是,誰能想得到?不僅三十枚金幣打了水漂,連劇本都讓人剽竊了。

  「楚,我很抱歉。這都是因為我,要是我不那麼大意……」

  「說這些能有什麼用?我的錢沒了!」楚鍾南冷冷地說道。

  「楚,對不起。要不這樣,我可以把我在馬賽的房子賣掉,來償還你的投資。」克裡滿懷歉意地說道。

  「賣房子?那你去哪兒?」楚鍾南一怔。克裡雖然有男爵稱號,可他的家族實際上早就沒落了。那馬賽的房子已經是他唯一的財產,還是繼承自一位遠房親戚的遺產。可現在這傢伙居然想要賣房還錢?

  「我想,我以後就可以長久的留在巴黎了。」克裡跟普羅迪對視了一眼,有些難看地笑了笑。

  「讓我想想……」

  賣房子又有什麼用?就克裡在馬賽的那棟小破樓,就算值三十個金幣,也未必有人願意買。而且他楚某人也實在算不上什麼鐵石心腸之輩。為了討債而把人趕得無家可歸,這種事忒絕了。再者,他還要靠這傢伙幫忙找船呢。他想去的是東方,萬一找船的時候,這傢伙突然起了什麼怨憤之念,找一艘去北美洲的,他又能知道什麼?

  「我們應該去法院,去控告那個可恥的竊賊!」普羅迪恨恨地叫道。

  「閉嘴!」楚鍾南突然冷冷地說道。

  「……」看著楚鍾南僵硬的表情,普羅迪張了張嘴,沒發出聲。

  ……

  「克裡,你跟戲院老闆簽了契約沒有?」

  就這麼一直站在戲院門口,楚鍾南低著腦袋想了足足一刻鐘,才重新抬起頭來。

  「當然簽了。那傢伙怕我們賴帳……可現在,哼!」克裡看著戲院門口那兩個抱著胳膊的大漢,憤憤地吐了一口唾沫。

  「契約上怎麼說的?說的是五十個列伊,租用戲院十天?」楚鍾南問道。

  「是的。」

  「那你們排演的怎麼樣了?」楚鍾南又問道。

  「如果不是沒有觀眾,我們昨天就可以開演了。」克裡鬱悶地說道。

  「那就好辦了。普羅迪,你馬上去找人,找紙……」楚鍾南吩咐道。

  「幹什麼?重新寫劇本嗎?」普羅迪沒點兒生氣地問道。他是一名劇作家,能否創作出優秀的作品完全靠有沒有動人的故事。可他在巴黎混了這麼多年,直到最近才等到楚鍾南的《泰坦尼克》。本來,他跟克裡一群人打算籍此翻身,可沒想到……現在,他的心情早就已經跌到了最低谷。

  「我沒興趣管你什麼劇本。你馬上給我寫傳單,就以那個什麼來著……就以『驚世奇情』,算了,總之,什麼詞精彩,你就用什麼詞來寫,找人在巴黎城四處散播。告訴他們,我們要在今天晚上,免費給巴黎的人們表演一場戲劇。」楚鍾南說道。

  「免費!?」克裡跟普羅迪齊聲詫異道。

  「對。免費!」楚鍾南回頭看了一眼戲院門口,「他不是想剽竊我們的劇本嗎?可我們不給他時間。寧願不賺錢,也要讓他的打算泡湯!只要讓人們知道這齣戲劇是出自我們,那麼,以後就只有我們的演出才是最正宗的。他們就算是想演,也要先問過我們才成。」

  「哈哈,我喜歡這個主意。」克裡大叫一聲,急急地把楚鍾南的話又翻譯給了其他人聽。結果,本來耷拉著腦袋的一群人也紛紛鼓噪起來,看樣子都打算不讓安托瓦白佔便宜。可是,這麼叫了幾聲,一群人中,一個黃褐色頭髮,長得有些乾瘦的老頭兒突然用法語說了一句,人們原本有些亢奮的心情卻又突然低迷了下去,場面自然也立時又冷清了。

  「怎麼回事兒?」楚鍾南看著這種情形,問道。

  「維格納科特說,巴黎人有許多都不識字。而那些識字的,恐怕都不會願意來看我們的戲劇……那些人會認為,如果來看免費戲劇的話,將是有失身份的行為。這也就是說,你的那個辦法恐怕不可行。」克裡翻譯道。

  「你傻了啊?」楚鍾南忍不住大聲吼了出來,「不識字,難道你不會撒傳單的人們喊嗎?你管那什麼人有沒有身份,只要有人知道你們,願意來就行。」

  「可是,我們上哪裡找人喊呢?」克裡問道。

  「你--」楚鍾南幾乎氣結,「你們自己沒有嘴巴嗎?還是你們都不會說法語?」

  「楚,如果喊的太多,等到表演的時候,會影響我們的聲音的。這齣戲劇裡面,有一部分需要我們的歌唱。」普羅迪小聲地說道。他現在有點兒怕楚鍾南。

  「而且,表演需要完美的儀態。如果四處去撒傳單,許多人都會累壞……大家的體力都不好,那將更加影響表演。如果因為這個而出了差錯,致使表演失敗的話,我們會後悔一輩子的。」克裡也接著說道。

  「說的真好。」楚鍾南乾巴巴地拍了兩下巴掌,「那你們就打算這麼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排演的戲劇被人偷走,然後上演?」

  「楚,我們……我們不能拿我們的名聲來冒險。劇本沒了,我們還可以寫新的,可如果因為一次表演而讓人們覺得我們只是一群沒有水平的笨蛋,那會讓我們一生都難以再找到機會。--我們不能因為一次的氣憤,就拿我們的藝術生命來冒險。」普羅迪說道。

  「……」楚鍾南愕然。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3:03

第十四章 注定中的柳暗花明


 要擱到以前,楚鍾南一定會十分佩服普羅迪等人對待自己職業的端正態度,可現在,面對如今的這種情形,他卻只能對這些傢伙的僵硬不化感到無耐。看著這幫傢伙寧可以後在要飯中等待著日後的機會,也絕不因為一時的暢快而拿出一場水平有所缺失的表演,他也是無奈,忍不住有了一種放棄的打算。因為,他確實沒有理由讓這些人拿自己以後的生涯作賭注,而他自己也沒有理由為了這幫傢伙做那麼多的事情……這幫人跟他有什麼關係?

  「或許,我可以幫大家一點兒忙……」

  楚鍾南沒好氣、無奈,且又有點兒佩服地瞪著普羅迪等人,一語不發的時候,一個怯怯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他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個十五六歲的金髮少年。

  「你懂英語?」楚鍾南有些詫異地問道。他在巴黎這些天,倒是知道在這個時代,真正的貴族大拿是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就是法國也還沒有日後歐洲陸地霸主的風采,先前的官方語言還是拉丁語,這幾十年才改成法語。至於英國人,則根本就被視為一群海盜的集合體,且因為英國國王在本土推行新教,與歐洲大陸的天主教有著很大的對立性,所以,英語這一後世最吃香的世界級語言根本就沒有幾個人願意學。就連普羅迪的英語還是克裡教的。可眼前這個小孩兒居然懂得這些……

  「只會一點點……我的叔叔去國英國,在那裡呆過一段時間。」金髮少年答道。

  「你能幫我們什麼忙?」楚鍾南問道。克裡跟普羅迪等人也都把目光投向了這個少年,而且克裡的目光裡還帶著一絲歉意。因為,這個金髮少年就是剛剛好意提醒他的那個小傢伙,只是因為克裡沒能克制住自己憤怒的心情,在得知戲院將剽竊他們的劇本之後就大吵大鬧,結果,不光自己挨了揍,還連累了這個好心的少年。這小傢伙剛剛已經被安托瓦給辭掉了。

  「我需要工作。」金髮少年答道。

  「我可沒有什麼產業。即便是有那麼一點點財產,也經不住這些傢伙的花銷。所以,我給不了你工作。」楚鍾南苦笑著說道,順理又瞪了一眼克裡等人。

  「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能幫您找到人去……去散播傳單,您能讓我參加你們以後的演出嗎?」金髮少年結結巴巴地問道,顯見英語水平確實不太好。

  「參加我們以後的演出?你是這麼想的?」楚鍾南問道。

  「……」少年凝聽了一會兒,聽明白了楚鍾南的話,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連連點頭。

  「這個條件並不高。我可以答應。……你叫什麼名字?」楚鍾南問道。

  「奧裡維!安多納德?奧裡維?德萊弗斯!」少年答道。

  「嗯哼,」楚鍾南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幫我們去散播傳單呢?這可不是一個人能幹的活兒。而且,我需要在天黑之前,讓盡可能多的人知道我們的演出。」

  「我有許多朋友,他們……他們是流浪者。您只需要……答應……給他們每人一塊麵包,就可以……僱傭他們。如果您的麵包足夠,……我還可以給您召集更多的人。」奧裡維說道。

  「我可以答應。我還可以給他們準備一些飲料。」麵包並不算貴,一個列伊就足夠買上幾十塊那種長形的大麵包,所以,楚鍾南連考慮也沒有就點頭說道。

  「太好了。您可以在這裡等著我的消息。」奧裡維歡呼一聲,跟楚鍾南打了一個招呼,轉身就跑。

  「現在問題解決了,普羅迪,你們馬上去寫傳單。要盡量的多。」楚鍾南又吩咐道。

  「當然。」普羅迪答應一聲,拉著剛剛說了一句的維格納科特就要走,可才剛邁步,就被克裡給攔住了。落魄男爵沒有理會他詢問的眼神,只是望著楚鍾南問道:「楚,免費的演出保障了我們對劇本的擁有權。可是,我還有一個問題……我們在哪裡演出?」

  「當然就是在這兒!」楚鍾南朝戲院的門口指了指,答道。

  「可我們剛剛被人給趕出來。他們不會允許我們再進去的。」克裡答道。

  「你怎麼知道他會不允許?我說他們會!」楚鍾南微微冷笑了一下,淡然說道。

  **************************************

  阿拉密斯是一名法院的官員。確切的說,他是一名巴黎法院內部的一名小小的辦事員。從頭至尾連坐上審判席的機會都沒有,平時就只是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者是幫著那些高等職位的人物處理一下文件。對此,他當然不滿意。可是,就算心有不滿又能有什麼用?他只是一名貴族後裔,連爵位都沒有,又不會營生,只能在自己將家產全部敗完之前,及時花掉了大部分,換來了一名小職員的職位。要不然,恐怕他現在也會跟許多的貴族後裔一樣,穿著那早就已經縫縫補補不知道多少遍的所謂華麗衣衫,穿梭於一些小型聚會之中賺白食了。而他現在,至少還偶爾有機會能夠參加某些訴訟官召開的聚會,認識一些高級別的貴族,說不定還能抓到什麼機會重新邁入上流社會呢,雖然這種機會在他進入法院工作之後,一直都沒有等到。

  ……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窮光蛋。你們總是拿那些提不上檯面的小事兒來法院,打擾那裡的秩序,甚至連吃晚飯的機會也不給我們。信不信有一天我會叫人把你們抓進巴士底獄?」

  「是訴訟官叫您來處理這裡的事務的,大人。如果您覺得有什麼不樂意的話,我想,您應該回去給訴訟官去說,而不是向我發脾氣。」

  克裡不在乎地向阿拉密斯說道。楚鍾南的意思非常簡單,就是利用契約的法律效力逼迫安托瓦。因為他們已經支付了三十枚列伊,按照契約,理應有權力租用戲院六天--「整」!也就是說,在今天子夜十二點以前,安托瓦沒理由趕他們走。只是,他到法院「告狀」的時候,那位訴訟官根本就沒把他們的事兒放在眼裡,聽完他的陳述之後,隨手就指了這麼一位叫做阿拉密斯的辦事員來處理。而這位辦事員呢,在訴訟官面前接受任務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麼謙卑,一出法院的門兒就變了樣兒,居然還擺起譜兒來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只要《泰坦尼克》今夜出了名,他克裡絕對有希望出入高級場所,與那些上流社會的人物進行交往,那時候,這麼一個小小的法院辦事員算什麼東西?

  「狗屎,你這是在對一位法官講話嗎?你信不信我告你藐視法庭?」阿拉密斯對克裡的態度大為惱火,忍不住停下腳步質問道。

  「我也有男爵的爵位!法官,你信不信我告你藐視貴族?」等我出了名,我一定要讓你這傢伙好看。克裡暗暗下了下決心,針鋒相對地跟阿拉密斯說道。

  「你……貴族?哼!」阿拉密斯看著克裡,冷哼了一聲,昂起頭向前走去,他已經打定主意要讓對方好看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3:11

第十五章 法官


  「阿拉密斯先生,您認為我們這麼一家高級的、為上流社會的貴族們表演戲劇的戲院,會是不遵守法律,違背契約的一方嗎?」

  穿著燈籠褲與長筒襪的安托瓦出現在楚鍾南面前,是在克裡帶著阿拉密斯來到戲院之後。這時候,已經時近黃昏,距離傳單上約定的戲劇開演時間已經不足兩個小時。而面對阿拉密斯沒好氣的詢問,這位戲院老闆很顯然並不怎麼在意。

  「您說的話我當然相信。可是,按照那份擁有您的簽名的契約,在今晚十二點以前,這些人……」阿拉密斯隨手指了指堵在戲院門口的楚鍾南等人,「他們有權利繼續使用您的戲院。」

  「不,先生。他們沒有權利。」安托瓦臉上架著一個單眼眶的眼鏡,嘲弄地看了一眼楚鍾南等人,又對阿拉密斯說道:「我們戲院明天將要上演一部新的戲劇,並且邀請了許多重要的客人。其中就有安德烈伯爵與他的夫人。您知道,伯爵閣下可是安茹公爵最信任的手下,我相信,即便是法院的法官大人們,也一定不會希望伯爵大人因為某些窮光蛋無理取鬧的行為而又無法欣賞到精彩的戲劇,從而失去一次高雅的享受,是嗎?」

  「我也這麼認為。可是,契約……」阿拉密斯瞧了一眼安托瓦,眼神之中掠過一絲譏笑,又似乎有些為難地說道。

  「閣下,那份契約完全是他們的一面之詞。我在此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是誰。」安托瓦心中一陣鬱悶,從身上掏出了一個錢袋,就這麼當著楚鍾南等人的面,交到了阿拉密斯的手裡。

  「嗯哼,我想您說的對!這份契約的真實性確實需要進一步的確定!」阿拉密斯無所顧忌地掂了掂錢袋,又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微笑著說道。

  「那麼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出面了,是嗎?」安托瓦笑道。

  「當然。我會帶著他們的那份契約回法院找人進行鑒別的。打擾您了……希望沒有打擾您為伯爵大人排戲的進程。」阿拉密斯微微一躬,笑道。

  「當然沒有。不過,如果您能幫我清理一下戲院門口,我會更加感激的。」安托瓦同樣還了一禮,笑道。

  「這沒有問題。」阿拉密斯微笑著轉過頭去,嘲諷地看向了正目瞪口呆的普羅迪與克裡一干人等。只是,就在他打算開口,仗著身份趕人的時候,卻看到一個長著黑色頭髮的年青人突然用他聽不懂的語言朝著克裡接連說了好幾句,爾後,他就看到克裡繃著臉來到了他的面前:

  「就這樣堂而皇之的,一樁行賄受賄,進而貪贓枉法的行為發生在我面前,我卻無法阻止,這讓身為貴族的我感到十分憤怒與羞愧。……可是阿拉密斯先生,您知不知道,我們已經發出去了多少張傳單?我們今天晚上的表演是免費的。您認為,因為『免費』這個詞,在巴黎,會有多少人對這次的表演有感興趣?可是,當他們乘興而來,卻發現因為您的判決,我們沒有了表演的場地,演出無法進行,他們會怎麼想?又會表現出怎樣的憤怒?您當著我們的面,收了一袋錢。而為了平息那些從四處趕來的觀眾們的心情,我們也只有當著他們的面,將這件事說出去。我想,當人們聽說這件事以後,一定會為自己的損失找回應有的賠償,您認為呢?」

  「你這是在威脅我?」

  聽到這些話,阿拉密斯的心臟禁不住一跳。「免費」?演戲免費?這種事以前他從來沒聽說過。可是……如果真的有許多人對此感興趣的話,如果演出不能進行,那他可就麻煩了。

  「先生們,廉價的演出能夠讓那些高尚的人們感興趣嗎?他們不會理會你們的。」安托瓦也聽到了克裡的話,看到阿拉密斯有些猶豫起來,急忙開口說道。

  「不是廉價,是免費。先生!」普羅迪也站出來說道:「巴黎的人民都是高尚的,擁有高雅的藝術靈魂。所以,這裡才能成為一片藝術的沃土。我們之所以要免費演出,就是為了讓這裡的人民來檢驗我們的作品……我相信,我們的戲劇擁有轟動整個巴黎的能力。」

  「大人,不要聽他們的鼓吹。您完全沒有必要理會這麼一幫窮光蛋。他們應該跟那些無套褲漢們滾到一起,根本就不配來談論什麼藝術。」安托瓦對阿拉密斯說道。

  「一夜而已。大人,按照契約,他的戲院居然連一夜都不敢讓我們使用,這說明了什麼?……他在害怕,害怕我們取得成功。可他又為什麼要害怕我們取得成功呢?或許,這裡面應該有另外的意思……身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訴訟人員,你一定能夠從中查覺到更多的東西,不是嗎?」

  阿拉密斯正在思考著,卻又看到剛剛那個黑髮的年青人開口說了起來,那黑髮年青人說一句,克裡就翻譯一句。而這每一句話,都讓他忍不住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安托瓦……這裡面肯定有更多的東西隱藏著。可這個戲院的傢伙居然想著用幾十個蘇就想收買自己。(蘇是當時的貨幣單位。當時的法國,貨幣有許多種,兌換大致為:1路易=1皮斯托爾=10利弗爾(金法郎的古稱),1埃居=3利弗爾,1利弗爾=20蘇,1蘇=12德尼埃,1里亞=3德尼埃等等)

  「大人,不要聽他胡說。我只是著急為安德烈伯爵大人排演戲劇。我們不能讓伯爵大人看到一場沒有經過精心排演的戲劇,您認為呢?」安托瓦有些急躁的說道。

  「真的嗎?據我所知,安德烈伯爵的住處在這裡並不遠,而現在距離開場還有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我想,我們還有時間去詢問一下伯爵大人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場安排,阿拉密斯先生,身為一名訴訟人員,我想請問一下,您對假冒貴族之名威脅他人的行為有什麼看法?」普羅迪也突然開口問道。

  「這……」阿拉密斯遲疑了一下。

  「大人,您要明白,巴黎是一座有秩序的城市。在這座城市的上層,那些大人物們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居住地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雖然我並不認為那些觀眾會因為看不到免費的戲劇而發怒,可是,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突發的情況,您認為呢?」克裡再次說道。

  「好了。你的威脅還不夠嗎?我也是一名貴族……威脅貴族可是犯罪!」阿拉密斯被克裡等人左一句右一句,鬧得心中煩燥,忍不住吼道。

  「沒錯,威脅貴族是犯罪行為。大人,您應該找人把他們抓起來!」安托瓦趕緊說道。

  「你給我閉嘴。」阿拉密斯瞪了一眼這個傢伙,「今天晚上,你必須讓出你的戲院給這些人使用。」

  「可是大人,我正在排戲!」安托瓦叫道。

  「排演跟我們一樣,卻只是改了名字的戲劇嗎?」克裡一群人中有人喊道。

  「你們這是誣蔑!大人,我要控告他們……」安托瓦大聲叫道。

  「夠了。收起你的那套把戲。我可不想因為一次失誤,而引起不必要的騷亂。除非你想讓我把你送進監獄!」阿拉密斯沉聲說道。

  「大人,我這可是在為安德烈……」

  「安茹公爵明天晚上要召開宴會,我們的法官大人已經受到了邀請,難道你認為身為公爵侍從官的安德烈伯爵會缺席?還是你以為我是一個白癡?」阿拉密斯怒道。

  「……」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3:19

第十六章 高級的邀請


  曾經,有個非常發達的航海大國,那個國家的人們傾盡全力造了一艘無比巨大的大船,以此來顯示自己國家的榮耀,後來,這艘船在處女航的時候沉了……後來,一名叫做布洛克的年青人聽到了這個故事,並對此產生了疑問。因為在他看來,木製的大船不可能需要幾十分鐘才沉沒掉。自然也就不可能發生這麼多的故事。而有一天,他偶然遇到了一位百歲老婦人,閒談中,他又提起了這個故事,可他沒有想到,聽到這個故事之後,老人卻突然激動不已。原來,老人名叫露絲?道森,正是那艘沉船上的倖存者之一。

  之後,往事一幕幕重新在老人嘴裡回現:那一年……準備首航的「泰坦尼克號」停泊在港口,碼頭上人山人海,爭相目睹人類有史以來最龐大、最豪華的船隻。露絲,一位美麗漂亮而又不乏氣質的貴族小姐與她的母親,還有她的追求者,一位超級貴族兼富豪的繼承人卡爾霍利一同登上了頭等艙。與此同時,影片的另一位主人公-年輕的落魄貴族後裔兼流浪畫家傑克?道森靠賭博幸運地贏到了三等艙的船票,高喊著「我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他在最後一刻登上了巨輪。「泰坦尼克號」啟航了,早春的大洋上風和日麗,碧波萬里,傑克和他的夥伴站在船頭眺望前方,高聲歡呼,興奮不已,彷彿此時世界已屬於他們。

  露絲在上層社會的交際圈中生活,早已厭倦了貴族們的無聊談話,感覺自己無異於籠中之鳥,她愁眉不展地來到甲板上眺望遠方,排遣愁情。傑克一看到露絲,就被她的氣質所深深吸引……

  ……

  在三百多年以後,見識過無數愛情劇的人們依舊抵抗不住《泰坦尼克》的魅力,何況是在17世紀?

  雖然,有些人,譬如戲院老闆安托瓦就不停的發表自己的詬病,質疑「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那種大船」,「這種愛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可是,這種聲音根本連點兒漣漪都沒能濺起,就迅速的被人們的熱烈追捧給徹底的扔到了一邊。

  看免費戲劇的大多數是平民,但是,平民的熱議很快就影響到了那些時刻不停的追捧著時髦的貴族們。而愛情在這些人之中似乎又是永遠的主題,再加上這些人也不能容忍自己居然比那些平民晚欣賞到那麼精彩的戲劇。所以,在這些人或者一些他們御用的劇作家、文學家、詩人也不得不花大價錢買了門票,然後前往戲院觀看。再之後,這些人發表了相當多的評論:

  「雖然同是貴族,但很顯然,他們其實早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愛情可以將生活差異如此巨大的兩個人交織在一起不得不感慨愛情的力量。我想如果我是傑克我也會犧牲自己的生命去換愛人的一線生機。我慶幸露絲活了下來,傑克沒有白白犧牲。但同時我也為露絲難過,因為活下去的人往往比死去的人更痛苦。想到這裡,我的心沉重而複雜。不是每段愛情都會結果但是相愛的人們還是勇敢地尋找著自己的答案,願悲劇永遠只出現在舞台上,幸福永存人間!」

  「傑克是另一種形式的騎士,真正的騎士。」

  「這一艘船上的絕大多數人,在危急時刻都表現出了自己最為光輝的一面。在他們的面前,任何語言上的讚美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我心永恆》是我聽到過的最優美動人的音樂。它唯一的一處缺點,就是歌詞。作者為什麼要用英語?難道那種語言比法語還要優美嗎?雖然從這首歌聽起來,它確實優美到不像話!」

  「或許,在船底加上密封艙確實是一種防沉的措施。只是,怎麼樣才能將船艙密封到不透水的程度呢?」

  ……等等,等等。

  ***********************************

  「魯意莎,難道你這裡就沒有別的可以吃的?」

  《泰坦尼克》的火暴超出了人們的想像。克裡跟普羅迪等人光是在巴黎就連續演出了一個多月,而且差不多每天就要演出一場。許多觀眾,尤其是那些無所事事,並且喜好戲劇的貴族,好多人都看過了兩遍,甚至是三四遍。不過,出了大名,也狠狠地出了一口憋了許多年的郁氣的克裡跟普羅迪等人很顯然並不滿足這種程度的名聲。他們叫囂著要把自己的名聲傳播到整個歐洲,所以,在巴黎市場依舊處於火暴的時候,他們離開了這裡,轉而向法蘭西的其他城市進軍。聽說如今已經到了奧爾良。不過,楚鍾南並沒有跟著這幫傢伙一起離開。他沒興趣把自己弄得那麼訇累。如今也已經算是半個有錢人了,就算不好好享受,又何苦去受那個罪?

  「先生,你這是在懷疑我的廚藝嗎?」一個胖大的中年白人婦女在聽到楚鍾南的話後,憤憤不滿地從廚房裡面走了出來:「我做的飯菜可是整個勒阿弗爾(英吉利海峽邊上的一個法國港口)都數得著的。許多人都特別喜歡吃。」

  「我知道。可是……不是牛排,就是羊排,要麼就是香腸,或者就是麵包、黃油。就這麼幾樣東西就吃了兩個月,我實在是有點兒吃膩了。你就沒有一點兒新鮮的東西能滿足一下我的胃口嗎?」楚鍾南向這個克裡專門花了幾天時間,為他從英吉利海峽附近的港口城市勒阿弗爾僱傭來的,一名通曉英法兩種語言的廚娘問道。

  「好吧,既然這樣,我今天做烤豬排好了!」魯意莎想了想之後,說道。

  「豬排!?」楚鍾南的臉上浮出一絲苦笑,「我覺得那種動物的肉會影響我的思維能力,進而影響劇本的進程!魯意莎……」

  「好了,你不要說了。我弄些魚卷,這總行了吧?」魯意莎說道。

  「魚卷?」好像沒聽過。楚鍾南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吧。今天就嘗嘗它。」

  「你們東方人是不是都這麼嘴饞?」魯意莎看著楚鍾南,有些不滿地說了一句,又道:「梵桑特管家昨天來過了,他問你什麼時候能把新的劇本寫完。」

  「這幫傢伙,簡直就是催命。」

  聽到魯意莎的話,楚鍾南輕輕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說道。先前,他急著想離開法國,坐船回到東方,是因為當時的他幾乎一無所有,即便是有那麼一匹好馬可以售出,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用完。且他當時在歐洲人生地不熟,很沒有安全感。所以急切地想回到自己比較熟悉的地方。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擁有了不小的知名度。《泰坦尼克號》的編劇已經足以使他獲得許多人的尊重,除此之外,克裡一幫人在這段時間內還上演了《羊脂球》,這個劇目的反響雖然沒有《泰坦尼克》那樣的熱烈,但也獲得非常多的好評,這些,使得他在巴黎文學界站穩了腳。再加上這幾個月的法語水平進步飛快,已經能跟人用口語進行簡單的交流,那種孤單一人、無依無靠的感覺也輕了許多。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克裡那幫人正在幫他掙著錢……兩個月,他的收入已經有三百利弗爾(金法郎的古稱)。這三百枚金幣讓他空虛的心底感覺踏實了許多。既然能掙不少錢,又何必著急往回趕呢?光光鮮鮮的回去,總比回去之後一無所有強吧?金子可是硬通貨啊。只是……那個梵桑特實在是太討厭了。這個克裡的英國管家,忠心是不用說的,可……

  「梵桑特說他明天還要來。他還說,克裡爵爺已經等不及想要排演《莫泊桑》了。」魯意莎又說道。

  「什麼《莫泊桑》?是《葛朗台》!我已經跟他說過無數遍了。他怎麼總是記不清?」楚鍾南又揉起了額頭。《莫泊桑》?拿了人家的的《羊脂球》已經夠不地道的了,打死也不能再把那個超級小氣鬼安到人家的名字上不是?可那個英國老頭兒怎麼老記不清?

  「葛朗台?可我怎麼記得你前兩天寫的那個劇本是叫做《死魂靈》?」魯意莎突然問道。

  「……」楚鍾南呆了一下,怔怔地看著這位這年頭罕見的高素質廚娘:「或許,下一回我應該找個不識字的傭人!」

  ……

  「您就是楚先生?」

  好不容易打發了魯意莎,楚鍾南正在書房裡一邊奮筆疾書,一邊惡意地猜測著這個廚娘之所以這麼熱心,是不是看上了那個老頭兒梵桑特,魯意莎居然又帶著一個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而這個人,一身打扮很顯然屬於貴族管家的那種樣式。

  「您是……?」

  「您好,我叫做貝洛裡。我是奉外交與軍事國務秘書黎塞留大人的命令,來向您發出邀請的!」

  「……!?」

  好高級的邀請!不知怎的,楚鍾南的頭上竟然起了一層細汗。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3:27

第十七章 逗逗你


  如果只是歷史方面,楚鍾南絕對不會知道誰叫黎塞留。可是,他偏偏是美聲唱法的。而想要學習這種傳自歐洲的歌唱藝術,當然脫不了要讓人去瞭解一下歐洲的藝術文學發展。何況,大仲馬與他的《三個火槍手》又是那麼的著名。

  所以,當聽到日後的法蘭西宰相兼紅衣大主教邀請自己的時候,楚鍾南一直有一種茫然如夢的感覺。

  他弄不明白,這位大人物怎麼會來找自己。雖然他確實是出了點兒小名,可這年頭西歐那些所謂的藝術家,不管是學音樂的,還是學美術的,或者是搞文學的,差不多都是貴族們的附庸,很少能夠自主獨立。而且,這個時代的藝術家們也大多以能夠獲得貴族們的青睞為榮。就像是西班牙的文學巨匠塞萬提斯就曾經做過某位貴族的家臣。

  「可這爺們兒最後的下場可不怎麼滴!」楚鍾南自認是肯定不會給某人做什麼家臣附庸的,或許那種事在這年代的歐洲人看來是一種幸運,可在他看來卻會失去珍貴的自由。他楚某人東南亞穿越到東北歐,從馬來西亞的海邊穿越到頓河的冰層下面,可不是專門為了給某人當下屬的。

  「可這傢伙畢竟是黎塞留啊。他要是真的有這打算讓我當手下,我能抗得住嗎?」

  ……

  楚鍾南想了很多,但他不知道,他其實是過慮了。他也不知道,其實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他的那一首泰坦尼克主題曲。原本,他就只是照本宣科,卻遠遠沒有料到《我心永恆》所造成的影響。要知道,17世紀初是文藝復興時期結束,巴洛克時期開始的時候。這個時候,人們對藝術的追求已經開始發展轉變,卻又還沒有形成新的欣賞準則,在這個時候,一首成熟的、且無比優美的音樂單曲的出現,讓許多人都欣喜無比。甚至可以說,《我心永恆》所造成在音樂方面的影響力恐怕比《泰坦尼克》對戲劇的影響還要深的多。

  所以,身為《泰坦尼克》的主要編劇之一,且本身又是《我心永恆》的作曲兼作詞,在楚鍾南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在巴黎音樂界已經是一名非常耀眼的新星。雖然他只有這麼一部作品,但這並不影響人們對他的推祟,尤其是當眾人得知他是一名來自東方那個偉大帝國的人之後,這種推祟已經無可動搖。

  而這也正是黎塞留邀請他的原因。

  ……

  楚鍾南早就已經搬離了原先的「暴羊」酒吧。不過,如今已經算是有產者的他現在的住處雖然比貧民窟好上不少,跟離巴黎的豪華住宅區還是挺遠。所以,坐上貝洛裡駕來的馬車又走了好一會兒,他才來到黎塞留的住處。

  「你確定你們這兒有翻譯?」

  「這一點請您放心。從您用英語書寫歌詞開始,黎塞留大人就已經想到要為您配一位英語翻譯了,事實上,您不覺得我的英語就不錯嗎?」

  馬車當然比克裡原先的那輛破爛不堪的舊貨強上無數倍,車廂裡面還配備了酒櫃等奢侈品。但楚鍾南對此並沒有絲毫的興趣,因為看到馬車穿過豪宅的大門進入院中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一點兒心跳加速。畢竟,他是知道黎塞留有多麼的了不得的。在如今戰亂頻繁的歐洲,能夠牢牢佔據法國首相的位子那麼多年,這絕不是大仲馬那老色鬼在《三個火槍手》裡所描述的陰險、狡詐就夠的。何況,陰險、狡詐本身就不是一種能讓人感到輕鬆的特質。

  「好在我只算是一個文學作者,跟這幫傢伙沒什麼交集。要不然,隨便安排上一場決鬥,我豈不就完了?」楚鍾南暗暗想道。他從不認為憑自己的那幾套自練刀法能夠抗得住那些歐洲劍客的擊劍術。人家那也是實戰來的,既然能傳承那麼多年,肯定也有不小的殺傷力。可不像後世那些功夫片裡,樣樣都是中國功夫天下第一,隨便三招兩式,就把其他國家的那些劍客、拳手什麼的打得找不著北。再說了,他又懂哪門子的刀法劍法了?

  *********************************

  「很高興能夠見到您,楚先生!」

  黎塞留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待了楚鍾南。楚鍾南也打量著這個傳奇的人物。此時的黎塞留還很年輕,也就是三十五六的模樣,人很瘦,下巴尖尖的,唇上留著一點點稀疏的鬍子,但整體的氣質卻讓人感覺十分溫和。

  「這或許就是身為教士的必須吧。要是長得一副刻薄相,又怎麼去教化那些信徒?」楚鍾南如此想著,同時微笑著向黎塞留半鞠了一個躬,「我也很高興見到您,主教大人!」

  「您請坐。」黎塞留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顯得很好客,「貝洛裡剛才已經告訴了我,很抱歉打擾了您的創作。不過,我想您聽到我邀請您來的原因之後,一定會理解我的苦心的。」

  「那您邀請我來,是因為什麼呢?」聽了貝洛裡的翻譯,楚鍾南不置可否,只是反問道。

  「當然是因為您的音樂。我的先生!」黎塞留笑了一下,又問道:「您喜歡喝什麼酒?」

  「我……隨便吧!」其實我喜歡喝啤酒。要不然怎麼撐起兩百零八斤的肚量?楚鍾南暗暗想了想,微笑著說道。

  「那就來點兒白蘭地?」看到楚鍾南並沒有反對,黎塞留親自拿起了一瓶酒來到楚鍾南面前,並給他倒了一杯,又微笑著說道:「本來,我覺得不應該過度耽誤您的時間。可是,真的是很難得有機會。所以,在我們商議正事之前,我真的非常有興趣……聽說您來自東方,是嗎?」

  「是的。」楚鍾南點頭道。這一點當然是勿庸置疑,同樣,他也不怕別人懷疑。

  「能跟我談一談您的國家嗎?您知道,除了《馬可?波羅游紀》,我們對您的國家幾乎是一無所知。而您在歐洲這麼長時間,想必也一定非常清楚,歐洲人是多麼的嚮往您所在的國度。人們幾乎把那裡想像成了天堂。」黎塞留臉上的求知慾讓他先前所表現出來的慇勤有了一個很好也很合理的答案。這時代的歐洲人對東方的感覺就只是神秘與嚮往。不管是哪個階層的人都不例外。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要讓您失望了。這個時候,我的國家……應該更像是地獄才對。」楚鍾南苦笑著說道。想回家,當然就要好生想一想自己的家現在是什麼時代。可是,回憶的越多,他卻越覺得心虛。現在是1621年,雖然他的歷史並不好,對時間更加記不太清楚,可由1840年往前換算,他怎麼也算不出這個時候會是一個好年頭兒。至少,絕不可能是傳說中的康熙朝。那麼,是順治?如果還不是的話,那就更慘了……明末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模樣,就算他再不清楚,也能猜個大概。

  「地獄?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形容自己的國家。」黎塞留,包括旁邊擔任翻譯的貝洛裡的臉上都帶上了些許驚訝,「先生,您能否給我一個非常合理的答案?」

  「戰爭!或者說是,叛亂!」就當是明末吧。玩一玩兒這幫洋毛子也好。楚鍾南想了想,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陳述明末。反正他只知道那個時候整個中國都亂成了一國粥。閆祟年的《清十二帝》他看過一點點,只是從中知道了祟禎是個超倒霉的皇帝,外有滿洲韃虜不時入侵,內有李自成、張獻忠一幫子農民起義軍四處流躥,本身能力又不強,結果被搞得焦頭爛額。國家連最基本的秩序都沒有,人民連維持生命需要都做不到。

  「叛亂?是有人意圖奪取帝國的皇位?」黎塞留來了興趣,又接著問道。

  「不是。是因為那些地主官吏的殘酷剝削,再加上多年的自然災害,人民無法繼續忍受,才不得不起來反抗……還有在邊境上,一個原本被我們前幾任的皇帝陛下收伏,向我們卑躬屈膝兩百多年,並且接受了許多的好處的女真族,不知感恩圖報,趁著我們國家困難的時候起兵叛亂,也是造成國家動亂的原因之一。」楚鍾南說道。

  「平民!?您是說平民起來反抗皇帝!?這怎麼可能?他們怎麼能這樣做?他們只是一些卑賤的平民而已!……難道他們就不怕被鎮壓嗎?」黎塞留吃驚地問道。

  「鎮壓?足足數百萬的農民一起拿起武器反抗,還有什麼能讓他們恐懼的?就算政府屢次派兵圍剿,殺了無數的人,又有什麼用?……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想到自己要回到的極有可能就是那麼一種環境,楚鍾南突然感到有些愁悶起來,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寂寥,「過度的壓迫,讓人民連最基本的活命要求都達不到。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餓死。那麼,他們除了反抗,去爭取一條活路,又能有什麼路可走?」

  「數百萬?」身為翻譯,貝洛裡自然要聽清楚自己需要翻譯的句子,可也正是因為如此,讓他不得不為聽到的數字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要知道,在歐洲,論及人口,達到百萬便已經是天文級別的數目了。如果有數百萬人一起起來反抗,恐怕在歐洲的任何一個王室都只有立即覆滅一途,絕無其他任何一種可能。可聽楚鍾南話裡的意思,這數百萬農民的起義,居然還沒能推翻那個東方帝國的政府,而那個政府,在他們的皇帝的帶領下,雖然有些麻煩,卻還在不斷的派兵攻打叛軍……那他們到底擁有多少軍隊?

  「貝洛裡!」看到自己的手下一副驚駭的表情,卻不履行本身的職責,黎塞留在皺眉之餘,也忍不住提醒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也同樣被貝洛裡有些結巴的翻譯給震驚了。這當然不能怪他沒有城府或者是沒有強韌的神經,實在是楚鍾南所給出的數字太大了一些。而他雖然還不是首相,但身為外交與軍事國務秘書,並兼任法國呂松地區主教,他也見過各種各樣的人物,再加上本身的敏銳觀察力,他當然可以看得出來楚鍾南不是說謊,所以,他的震驚比貝洛裡的還要更加深入一層:

  「您的國家……擁有多少人口?」

  「不知道,幾億總該有的!只是我不知道這場大亂之後還能剩下多少……在我離開之前,戰亂就已經持續了很久,再加上天災、瘟疫,恐怕死了已經有上千萬人了吧。」楚鍾南估摸了一下,答道。

  「我非常同情……為您的皇帝陛下,還有您的同胞們。願上帝保佑他們。」黎塞留嘴上雖然說著,卻覺得自己的面皮有些僵硬,甚至嘴裡也有些發澀,良久,他才有些艱難的笑了一下。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3:35

16#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09-8-31 12:26 PM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人前人後


  「我只是想讓您幫我寫幾首曲子。是的,幾首優美而不失高雅的曲子。就像《我心永恆》!」

  在楚鍾南略帶些惡趣味的學學渲染下,黎塞留很是領略了一回以前他根本就不可能想像到的東西--上百萬人,幾乎相當於歐洲一個中等國家總人口數的流浪者大軍,而且還不是一股;即便是戰敗也不能投降,要麼自殺、要麼被殺的強大道德束縛;絕不能質疑,明知是錯誤也要求臣子必須以性命悍衛的帝皇權威……而除了這些,黎塞留最感興趣的,莫不是楚鍾南口中不經意溜出的一句話:「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當他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並且知道孔夫子是中國人傳承了兩千多年所認定的唯一一名至聖先師的時候,竟然立即就要求楚鍾南幫他回憶一份兒關於孔夫子的言論的書。

  而楚鍾南面對這種半強迫半懇求的狀況,雖然並不太想去費力不討好的弄那些自己本身就不太明白,也記不住多少的「聖人云」,可是,憚於黎塞留的權勢,又考慮到未來的黎首相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什麼叫做「儒學」,才勉勉強強地答應了下來。不過,即便是楚鍾南答應了,黎塞留的談興依舊濃厚無比,最後,居然拉著楚鍾南談了兩個多小時。這讓一旁擔當翻譯的貝洛裡叫苦不迭,同時也讓原本心情鬱悶的楚鍾南變得有點兒受寵若驚。畢竟,這位黎主教是楚鍾南穿越來之後所遇到的第一位歷史名人,而且還是一位挺能耐的強權人物。這麼一位大人物和顏悅色地跟自己說活,言語之中還頗多恭敬,楚鍾南自然難免有些得意。

  ……

  「我很抱歉,大人。《我心永恆》這種水準的音樂單曲並不是說寫就能寫出來的。這需要靈感……而我最近正在創作劇本。音樂方面,我想我可以向您介紹我的幾位朋友,他們的水平都非常的不錯。」

  談得再多,總也要談論正事。只是,當黎塞留的要求提出來以後,楚鍾南卻有些為難了。

  「這一點您勿須擔心。楚,我並不是要求你一定寫出跟《我心永恆》一樣的音樂。只要差不多就可以了。國王陛下的生日就要到了,王宮裡要舉行盛大的慶祝宴會。所以,我們需要音樂。新的、能夠讓所有人都感到無比動聽的音樂。而不可否認的,在數量眾多的新樂曲之中,你的作品是極為優秀的。」黎塞留無視楚鍾南的推托,微笑著說道。

  「您高看我了。」國王生日就去弄塊大蛋糕唄!楚鍾南暗暗撇了撇嘴,還是搖了搖頭,「大人,我已經與我的朋友們約定好,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劇本寫出來。據我所知,上帝是要求我們嚴格遵守諾言的。您說呢?」

  「當然。身為信徒,上帝對我們的要求我們當然不能違背。但是我想我們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您剛才所說的朋友,是指現在巴黎地區名聲最為響亮的『繆斯之手』戲劇團嗎?」黎塞留並沒有因為楚鍾南的拒絕而感到不滿,依舊微笑著問道。

  「是的。他們是我的朋友!」楚鍾南答道。

  「其實,我想告訴您的是:國王陛下一直對那艘傳說中不幸撞上冰山而沉沒的巨船十分感興趣,只是因為這兩個月來他一直很忙,所以未能如願。所以,在生日的時候,如果能夠觀看到那出無比精彩感人的劇目,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而整個巴黎地區,很顯然只有『繆斯之手』才是最適合演出這幕戲劇的。我想,為國王的生日宴會進行準備,他們一定需要耗費不少的時間。這期間,恐怕也就無法排演新的劇目了。您以為呢?」黎塞留說道。

  「您這麼說……是想讓我無法拒絕了?」楚鍾南苦笑著問道。黎塞留居然想到邀請克裡那幫人去國王的生日宴會上演戲,這確實讓他找不出別的合適理由來推托了。而他也完全能夠相信,當克裡跟普羅迪那幫人如果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是爬也能從奧爾良那邊爬回來。

  「希望我的提議能讓您滿意。當然,關於您的音樂,我也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報酬。」黎塞留說道。

  「好吧。我答應了。只是,我不敢保證在寫作的同時所作出的音樂會有什麼樣的水準。萬一國王陛下或者您有什麼不滿意的話,我可不負責任。」楚鍾南說道。

  「您可真會開玩笑。國王陛下可是一位非常寬容的人。」黎塞留微笑著答道。

  「國王陛下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楚鍾南又問道。

  「一個月後!」

  「一個月?這時間是不是太短了?」楚鍾南皺眉道。

  「沒有關係。我想,您一定能夠完成這項委託的。」黎塞留微笑著說道。

  ……

  「不知道王太后陛下見到這位東方來客之後會怎麼想。他可是徹頭徹尾的一個平民。大人,您真的要讓這麼一個人參加貴族雲集的國王生日宴會嗎?」

  初次見面,楚鍾南對黎塞留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可是,他不知道,當他告辭之後,先前恭敬的替他跟黎塞留兩人充當翻譯的貝洛裡居然會這麼說他。

  「他確實只是一個平民。可是,雖然很不明顯,但你依然不能忽視他身上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謙遜與從容,還有淡淡的憂鬱。那是一位真正的學者才能擁有的氣質,它比那些貴族們所謂的高貴要強上無數倍。」黎塞留說道。

  「謙遜、從容,還有憂鬱?」貝洛裡喃喃地自語了兩聲,然後在臉上掛起了不屑:「我可沒有看出來。我只看到了膽小與滿口大話!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居然敢說有幾百萬的平民起來反抗皇帝?他難道以為我們會相信嗎?」

  「可我覺得應該相信。」黎塞留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輕輕搖了搖頭:「好了。不用管他了。反正王太后只是想看一看神秘的東方人是什麼模樣,,之後再欣賞一下《泰坦尼克》。那我們就想辦法一下滿足她的願望就是了。而且,既然能夠創作出那麼優美的樂曲,想必他也能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勉強拿出一兩首小曲的。」

  「我真不明白,這到底是國王陛下的生日還是王太后的生日?所有的東西居然都是在為王太后準備。難道她不知道,《泰坦尼克》其實是一個悲劇嗎?」貝洛裡又說道。

  「國王陛下不關心自己的生日,王太后希望借國王的生日多享受一下宴會的樂趣。僅僅就只是這樣罷了。」黎塞留已經坐到了辦公桌後面,一邊低著頭回答著,一邊拿起鵝毛筆簽署起旁邊擺著的文件。

  「可我聽說,王太后陛下似乎有意在生日宴會上向國王陛下建議,將加斯東殿下的爵位由安茹公爵改為奧爾良公爵。而且,我還聽說,她正在通過在美第奇家族說服梵蒂崗,希望將您推上樞機主教(紅衣大主教)的位子上。」貝洛裡微笑著看著自己的上司說道。

  「那是她的事情。」黎塞留看著文件,根本就沒有抬頭,彷彿貝洛裡所說的跟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3:43

17#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09-8-31 12:28 PM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藍色--塞納河!?


  路易十三的生日是在九月中旬。而從五月中旬逃離頓河大彎曲地帶,楚鍾南獲得自由的時間才不過三個月左右。

  三個月,就由一個逃奴,成為一名小有名氣的劇作家兼詞曲作家,並且還獲得了一個為歐洲大陸上極為重要的國家的國王陛下的生日宴會譜曲的機會,這在許多人看來,根本就是一個傳奇。

  而事實上,這確實稱得上是一個傳奇。

  ……

  「您真是幸運之神的寵兒!」

  楚鍾南的住處,長方形的飯桌上,剛剛才十六歲的奧裡維幾乎是用仰望的目光在看著正坐在主位上切著豬排的楚鍾南。在他的身邊,克裡,普羅迪等人也幾乎是同樣的表情。只是,在欽佩之外,克裡這位曾經的落魄男爵更帶了一份自傲:

  「楚,你應該感謝我。要不是我當初把你留在了馬賽,你現在可能還在倫敦的某個小酒吧裡啃著難以下嚥的黑麵包呢。而現在,你卻獲得了為法蘭西國王的生日宴會作曲的機會。你知道嗎?你將因為這個機會而成為全法蘭西,乃至全歐洲最著名的音樂家!」

  「是嗎?可我只有不足一個月的時間來創作樂曲。你認為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我是將成為最著名的音樂家,還是最著名的笨蛋?」楚鍾南不冷不熱地反問道。

  「楚,不要這樣。一個月的時間雖然短暫,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這項委託的。」克裡的聲音立即就小了下去,只是勉強笑著說了兩句,又咳了兩聲,然後就低下了頭去,開始與盤子裡的豬排較起勁兒來。一個月的時間創作出一首不下於《我心永恆》的樂曲,這絕對是一項艱巨的任務。而身為目前整個法國境內跟楚鍾南交往時間最長的人,他當然知道楚鍾南先前的那首《我心永恆》其實並非出自其本人,而是出自一位名叫席琳?迪翁的「鄉村女歌手」。只是在開演《泰坦尼克》的時候,為了增加一點兒人他們這個新成立的劇團的炫耀資本,他才說服了楚鍾南將這首歌曲佔為己有。因為楚鍾南說過,那位席琳?迪翁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可他沒想到這樣的後果居然會影響到一位國王派人委託楚鍾南作曲……這絕對是一件好事兒,但如果處理不好,又絕對是一件非常有傷名譽的事情。

  「楚,我們可以幫你!」

  坐在克裡對面的一個半禿頂的老頭兒突然開口說道。

  「謝謝你,霍拉索尼!你們可比某些人強多了!」楚鍾南瞟了一眼不敢抬頭的克裡一眼,又微笑著回應道。「繆斯之手」戲劇團裡當然不只原先有「暴羊酒吧」寄宿混日子的那些人。在排演之初,克裡等人就從其他地方找來了一些人擔當角色,裡面甚至還有幾位是半退休的妓女。而現在,劇團更是膨脹的飛快。不過,再怎麼辦,劇團裡的重要人物還是沒怎麼變。除了克裡這位團長兼經理,就是楚鍾南這位主創,再之後,就是普羅迪跟另外一名叫做維格納科特的編劇,只是兩人目前的主要任務是幫楚鍾南翻譯修改劇本。而除去前邊的四位,這位半禿頂的老頭兒是戲劇團裡音樂水平最高的兩人之一,另外一個名叫科隆納,卻是個年青人。「繆斯之手」戲劇團所拿出來的戲劇,音樂幾乎全部就依靠這兩個人。像先前的《泰坦尼克》,除了《我心永恆》之外,其餘的配樂幾乎全部是出自兩人之手,而稍後的戲劇《羊脂球》,更是完全由兩人完成的音樂創作,所用的時間甚至還不到半個月。

  「可是,要求達到跟《我心永恆》相當的優秀程度,而且還必須是歡快的,有慶祝意味兒的樂曲,這可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啊。」雖然霍拉索尼說是可以幫忙,但科隆納卻並沒有什麼信心。

  「這個其實你們不用擔心,樂曲我已經寫好了。應該還不錯,只是需要你們幫我看一看!」

  「什麼??

  「我說,樂曲已經寫好了。怎麼了?」

  「天哪,你,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幾乎是像彈簧一樣蹦了起來,克裡不顧自己的嘴巴裡面還含有著肉片,只是急急忙忙地問道:「……楚!我沒有聽清楚,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國王宴會的曲子我已經寫好了。」楚鍾南一臉淡然地看著克裡,「你被狗咬了?」

  「……」

  似乎沒有聽到楚鍾南略帶些惡意的諷刺,克裡就那麼張著嘴巴,任憑嘴裡那半塊豬排掉落回盤子裡!而同樣的,飯桌上的其他人在這一瞬間也幾乎都變成了大理石雕塑,只知道呆呆地看著一臉無辜的楚鍾南,甚至就連剛剛端著湯走進餐廳的魯意莎也頓住了腳步。而造成這一切的楚某人看到這幅景象之後,卻只是淡淡地搖了一下頭,似乎是在責怪這幫人大驚小怪,然後,就自顧自地繼續切割起自己眼前的豬排。

  ……

  「楚,你說的都是真的?……這可是為國王的宴會。我們才剛剛騎馬從奧爾良趕回來,身體還很虛弱,經不住這種強烈的玩笑。」

  好一會兒,普羅迪才幾乎是半喘著氣兒地說道。他還是有點兒不太相信楚鍾南剛才說的。要知道,從黎塞留發出委託開始,到他們接到消息從奧爾良飛也似地趕回來,也不過才不到三四天的功夫。三天,就做出一首相當優秀的樂曲出來,這簡直比天才還要天才。可據他所知,楚鍾南的天才好像只是在劇本創作方面。甚至於,楚鍾南的劇本主要是故事好,其餘方面,包括敘述、描寫、對白,都還要他跟維格納科特多多進行修繕才行。

  「我的模樣像是在開玩笑嗎?」楚鍾南平淡地反問道。

  「可這……」

  「楚,你是不是早就已經寫好了樂曲。只是這一次恰好碰到了國王的邀請?對不對?」克裡的腦子轉得較快一些,想到《我心永恆》這麼個例子,立即想到這一次楚鍾南這麼快的時間就能準備好,也很有可能是出於同一種狀況。只是他不明白,楚鍾南到底從哪裡弄到的這麼多優秀的曲目?

  「可以這麼說。這首曲子早就已經在我的腦海裡了。」楚鍾南如是答道。

  **********************************

  「藍色塞納河……」

  19世紀六十年代,奧匈帝國在普奧戰爭中慘敗,帝國首都維也納的民眾陷於沉悶的情緒之中。後世被稱為「圓舞曲之王」的小約翰?施特勞斯正任維也納宮廷舞會指揮。為了擺脫這種情緒,小約翰接受維也納男聲合唱協會指揮赫貝克的委託,為他的合唱隊創作一部「象徵維也納生命活力」的合唱曲。當時的小約翰?施特勞斯雖已創作出數百首圓舞曲,但還沒有創作過聲樂作品。這首合唱曲的歌詞是他請詩人哥涅爾特創作的。

  1867年2月9日,這部作品在維也納首演。因為當時的維也納在普魯士的圍攻之下,人們正處於悲觀失望之中,因此作品也遭到不幸,首演失敗。直到 1868年2月,小約翰?施特勞斯住在維也納郊區離多瑙河不遠的布勒泰街五十四號時,把這部合唱曲改為管絃樂曲,在其中又增添了許多新的內容,並命名為「藍色多瑙河圓舞曲」。

  同年,小約翰在巴黎萬國博覽會上親自指揮該曲並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僅僅幾個月之後,這部作品就得以在美國公演。頃刻間,這首圓舞曲傳遍了世界各大城市,後來竟成為小約翰最重要的代表作品。直至今日,這首樂曲仍然深受世界人民喜愛。在每年元旦舉行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上,本曲甚至成了保留曲目,作為傳統在新年前夜午夜時分剛過的時候演奏,被稱為「奧地利第二國歌」。

  ……

  可以說,楚鍾南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文學和音樂創作天賦,他只能偶爾唱幾句美聲。可是,《藍色多瑙河》這麼一首日後聞名世界一個半世紀的超級名曲,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事實上,這首曲子幾乎是毫髮無損地被他記在腦子裡,出於某種懶惰的心理,他甚至連河流的顏色都沒有更改就把曲譜寫了出來。而這樣的結果,就是讓他的委託人,那位日後的法蘭西首相兼紅衣大主教黎塞留大人震撼得一整天沒有吃飯。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3:51

第二十章 路易十三的一家


  在楚鍾南派人將曲目送到自己住處的時候,黎塞留還以為自己的受委託人是因為創作不出所需要的作品而有些自暴自棄了。不過這並不是他所在意的,反正只是滿足一下王太后瑪麗的一個小小願望罷了。所以,他也沒有將事情放在心上,甚至連曲譜也沒有翻看,就讓貝洛裡將其送往杜伊勒裡宮,交給了宮廷樂隊的指揮。可是,他沒有想到,僅僅只是一天後,他就收到了來自王宮的一份緊急約見。可當他以為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而飛快地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卻發現,國王與王后居然只是想邀請他一起聽一支音樂,跟他一起受到邀請的,還有路易十三的母親王太后瑪麗,弟弟安茹公爵加斯東。

  ……

  「藍色的美麗的塞納河……」

  雖然樂曲的名字更改了,可是,其內容卻沒有絲毫的變動。

  原本,在圓舞曲出現以前,歐洲宮廷中流行的都是四乎八穩,溫文典雅,配合著上層社會小姐,太太拎著裙子屈膝行禮等動作的呆板的舞曲。圓舞曲的出現,它的熱情奔放、感情充沛的音樂給城市中的舞曲帶來了嶄新的面貌和活躍的氣氛,在短時間內便即流行全歐洲。而《藍色多瑙河》更是圓舞曲中的佼佼者,其主題優美動聽,節奏明快而富於彈性,而且格調華麗、高雅,不僅動聽,也非常適合在王宮這種高貴的場合演出。所以,在樂隊的演出完畢之後,年僅二十歲的路易十三便向黎塞留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主教,我要召見那位音樂家,邀請他擔任宮廷樂隊指揮!」

  「陛下,您說是的馬上?」

  一口氣聽完整個舞曲的序曲,五個小圓舞曲跟一個較長的尾聲,黎塞留幾乎還沉浸在樂曲的氛圍之中不能自拔。直到聽到路易十三的聲音,他才稍稍回過神兒來,但是腳步卻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

  「是的。馬上……這首舞曲如此的讓人著迷,它必將在最短的時間內流傳到全世界。而我的生日宴會也必將成為這首舞曲的附庸。所以,我必須見一見那位音樂家,必須讓他向我道歉。因為,他搶走了原本屬於法蘭西國王的榮光!」路易十三一本正經地說道。

  「路易,你這是在生氣,還是在讚美?」

  路易十三身邊坐著的年青王后,出身西班牙公主,卻被稱為「奧地利安娜」的美麗女人聽到丈夫的話後,輕聲問道。

  「我想生氣,但是心中想到的卻只有讚美!」路易十三有些喪氣地說道,可說著說著,他卻又笑了起來:「或許,我應該感謝這位音樂家。因為,我的二十歲生日必定會因為這首美麗的舞曲而被歷史銘記!」

  「在我生日的時候,也需要這麼一首曲子!」稍顯不忿的聲音響起,坐在王太后瑪麗身邊的加斯東說道。這位年僅十四歲的公爵很顯然並不想讓哥哥的風光超過自己。

  「這並不困難。我們可以讓那位音樂家繼續再創作一首出來,趕在你的生日之前。」瑪麗有些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小兒子,接著又轉頭看向了路易十三,「路易,你一定能夠滿足加斯東的願望的,是嗎?」

  「您的這個問題不應當問我,而應當去向那位音樂家質詢!哦,我差點兒忘了……主教,那位音樂家叫什麼名字?」路易十三向黎留問道。

  「楚鍾南。但是,請注意,他的姓是『楚』!」黎塞留答道。

  「東方人真是奇怪!不過,這些並不是我關心的,主教,你再去給他一個委託,讓他為加斯東再創作一首同樣品質甚至更加優秀的樂曲。我希望在安茹公爵的生日之前,他能將樂譜交到王宮。如果做好了這件事,我會獎賞你的。」看到國王兒子似乎並不願意幫忙,瑪麗便直接向黎塞留吩咐道。

  「非常感謝您。只是,王太后陛下,安茹公爵的生日還要等到明年,我想,我們不用如此著急,您說呢?」黎塞留向瑪麗說道。

  「可我希望盡快看到樂譜。黎塞留,難道你想讓我的生日宴會失色嗎?」加斯東不滿地質問道。

  「音樂的創作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加斯東。不要讓那些藝術家為難。尤其是這麼出色的藝術家。善待他們,他們會為巴黎,乃至整個法國帶來巨大的榮耀。而你如果強行要求,讓他們感到不滿意的話,他們就可能會離開這裡。那樣,損失的將不僅是你,而是我們整個法國。」路易十三說道。

  「可我就是要一首比《藍色塞納河》更好的樂曲給我的生日宴會做點綴。哼,你們不去,我就自己去找他!」加斯東憤憤地站起來,轉身就大步地向外走去。

  「路易,加斯東是你的弟弟,你怎麼能這相說他?僅僅只是一個東方人而已,難道你認為留下了他,別人就會以為他是法國人了嗎?」瑪麗不滿地看著路易十三說道,看著加斯東不管不顧地漸去漸遠,她又急忙起身追了上去,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忘記囑吒黎塞留:「主教,不要忘記公爵的委託。」

  「我會的。陛下!」黎塞留微微躬了躬身,答道。

  「我去勸勸加斯東。路易,他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你不要太過認真。」王后安娜看著婆婆跟小叔子離開,竟也站起身來,微微向黎塞留點了點頭之後,也提著裙子慢慢走了出去。

  ……

  「主教,王太后已經向佛羅倫薩傳遞了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來自梵蒂崗的任命書就會到達你的手上了。身為未來的樞機主教(紅衣大主教),對我的處境你有什麼想法嗎?」

  有些落寞,也有些孤寂。宮廷樂隊早在演奏完畢之後就已經退了出去,再加上王太后、王后,還有加斯東都已經離開,偌大的大廳裡面只剩下了路易跟黎塞留兩人。兩人沉默了許久,才由路易十三重新打破了平靜。只是,年青的國王此時卻顯得有些疲憊,而直接像別人稱呼自己的母親一樣為「王太后」,也讓他的話語裡面稍稍顯出了一分冷淡。

  「王太后是錯誤的。她喜歡權力,也妄想掌握權力,卻沒有相應的能力來行使它。所以,法蘭西只能交由您來執掌。」黎塞留答道。

  「加斯東呢?而且還有安娜。身為法國王后,又是西班牙公主,身後還是勢力龐大的哈布斯堡家族,通過聯姻,那個家族已經掌控了歐洲的許多國家。中歐、尼德蘭、西班牙、亞平寧半島、地中海和美洲的許多地方,法國幾乎就處在這個家族的包圍之下……而且,法蘭西的許多貴族都不喜歡我。」路易十三又輕輕地說道。

  「安茹公爵還很年輕,也很任性。我認為他不會是一個好國王。至於王后……哈布斯堡家族的勢力已經很龐大了,龐大到他們自己都無支支撐,不得不分裂成幾個團體,那麼,王后意圖將法蘭西並入其中的想法根本就不可能實現。而我一向認為,國王不是任由貴族們喜歡不喜歡的。不喜歡,就打倒他們,讓他們服從。一個國家,只能有一個掌權者,這就是您,我的陛下!」黎塞留慢慢地彎下了身,單膝跪在了路易十三的座位之前。

  「王太后現在很看重你,你就先跟她接近一些吧。我不希望新的紅衣大主教人選變成別人,那會變得很麻煩。」路易十三並沒有對黎塞留表示效忠的舉動感到有什麼意外,只是慢慢地說道。

  「當然!」黎塞留答道。王太后瑪麗出身的美第奇家族在亞平寧半島有著不小的影響力,再加上法蘭西王太后的身份,足以將他推上紅衣大主教的寶座。這也是他為什麼明明心向路易十三,在別人面前卻始終表現的跟王太后十分親密的原因。對於紅衣大主教的身份,他志在必得。

  「嗯……那位音樂家居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作出了這麼優秀的作品,你要多給他一些報酬。」路易十三又突然說道。

  「我會的。這個您請放心。」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3:59

第二十一章 親王駕到


  貝恩是一名失業農民。他的失業緣於巴黎在數百年間的不斷擴建。因為他的土地處於巴黎城市邊緣。原本,靠著那片雖然不大,但也不算小的土地,他還能夠過著比較寬裕的有產者的生活,可是,隨著巴黎城市人口的不住增多,貴族以及教士們對財富的渴望,他跟他處在的村子,還有村民們的土地,一起被城市所吞噬。即便是他們向上帝請求了無數次。

  而失去了生活的憑依之後,貝恩只得進入巴黎尋找工作來養活自己跟自己的一家人。只是,身為一名除了種地之外什麼也不懂的「外來人口」,他在城市裡面可謂是受盡了苦楚,多年來積攢的一些金錢也因為工作無著而迅速見磬,以至於淪落到每天能吃一小塊麵包都十分勉強。這種生活也使得他的妻子大為不滿,終於,在某一天夜裡,那位漂亮的農村婦女消失了,他幾乎找遍了巴黎,也沒有任何發現。而現在,他已經成為了一位真正的「無產者」,馬上就要成為巴黎市內人數眾多的乞丐中的一名。可就在他打算改信魔鬼的時候,上帝卻又稍稍撥動了一下那無比美妙的金手指……

  「我很強壯。先生,我什麼活都可以幹!我可以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僱傭我,您絕對不會後悔的!」

  工作,雖然只是被招為傭人,可是,這對已經連麵包屑都快吃不到的貝恩來說已經足夠了。事實上,他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吃上一頓飽飯了,而飢餓的肚皮可以讓人做出許多違心的決定。

  「我只是想雇一個傭人,管理家務的那種。可你……」楚鍾南站在住處的門口,幾乎是有些仰望地看著眼前這位急呼呼地找上門來,衣著襤褸,整張臉都幾乎被濃密的鬍子頭髮蓋住,身高更是絕對超過一米九的大漢,「是不是太強壯了?」

  「先生,我可以做家務。保證讓您滿意!」貝恩急忙說道。

  「可我卻擔心你會把家裡弄得一團糟。畢竟,你是這麼的高大!」魯意莎的聲音從楚鍾南的背後傳了出來,「因為,高大的人,大多數都是手腳非常笨拙的。而處理家務,我們需要心靈手巧,動作麻利的那一類人。而且,這間屋子要僱傭的,也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位女傭人。」

  「女人?可是,您在招工的牌子上並沒有標明啊?」貝恩退後兩步,指著門口一側釘著的一塊木牌說道。

  「你識字?」楚鍾南詫異地問道。難道這年頭法國的文化普及程度已經這麼高了?看這大漢衣著邋遢,舉止之間雖然不算粗魯,但也十分隨意,並沒有顯得多麼有教養,居然也識字?這可比俄羅斯強太多了。至少,在俄羅斯的時候,他先後在兩個莊園當了三年農奴,卻一直沒有發現有幾個識字的。即便是莊園的頭面人物,也沒幾個有文化的。

  「我小時候曾經在教堂唱詩班待過一段時間……可惜後來離開了!」貝恩撓了撓散亂的頭髮,有些羞愧地答道。

  「唱詩班?哦,那你小時候一定很可愛,也一定沒有想到會長得像今天這樣高大!更絕對沒有長這麼多的鬍子!」魯意莎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是的。我小時候確實很可愛,所以村子裡的神甫才向我的父親提出要求,讓我進唱詩班的。」貝恩答道。

  「可那跟做家務無關。」魯意莎終於走了出來,胖胖的身軀立即就將楚鍾南給擠出了門口。

  「我知道,可是,尊敬的夫人,我真的非常需要這份工作。」貝恩請求道:「如果您不僱傭我,我就只有去做乞丐了!」

  「在整個巴黎,最起碼有幾萬名乞丐,或者跟乞丐一樣的貧民,所以,你的請求根本就無法引起我的同情心。而且我也不希望自己的下手長得像你這樣高大。雖然你的樣子顯得非常勇猛,會讓屋子裡

  的人有安全感,可是,這間屋子的主人是一位劇作家與音樂家。像你這樣強壯的人,只會讓人們懷疑主人的創作水平。」魯意莎顯得十分鐵石心腸。

  「可是,我真的非常能幹,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貝恩又哀求地看向了楚鍾南。

  「抱歉,我的屋子裡沒有像你那麼大的床。」再能幹又能怎麼樣?處理一下家務而已,又不需要多麼大的勞力。楚鍾南可沒有太多的同情心拿出來。就像魯意莎所說的,在巴黎,幾乎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乞丐,先前在貧民窟的暴羊酒吧住著的時候,他見過更多,同情心早就磨沒了。不過,看著貝恩這麼大的一個漢子滿眼都是哀求的神色,他還是微微有些覺得不忍,所以還是拿出了自己的錢袋,從裡面掏出了幾個蘇遞了過去,「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麼多了。朋友,希望你能快一些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你一定會做得非常好的。」

  「謝謝您,先生。可是……」貝恩看著手裡的錢,卻依舊滿懷希冀地看著楚鍾南。這點兒錢能管他幾天的飽,卻不能對他找工作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他已經在巴黎轉了好幾個月了,要是能找到工作,他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妻子也不會不告而別。他看得出來,那個胖胖的女人是他找工作的最大障礙,而這位黑頭髮的年青人並不是一個硬心腸的傢伙,要不然也不會白白的送給他幾個蘇。所以,他打算再好好的請求一下,說不定真的會獲得這份工作呢。

  然而,就在貝恩打算先向楚鍾南深深的鞠一個躬,再說一些哀求的話的時候,一陣有節奏的馬蹄聲卻傳了過來。接著,一隊踏著盛裝舞步的純白色駿馬出現在了街道上。駿馬的身上當然還有騎士,相比起這些高大的駿馬,馬上的騎士們也毫不遜色。一個個都頭戴羽帽,身上披著繡著「十」字的華麗披風,腰佩長劍,腳踩皮靴。在騎士們的身後,一輛由四匹純白駿馬拉著的巨型豪華馬車緩緩跟著,再之後,同樣是一隊穿著昂揚,氣勢則更加昂揚的騎士。

  之後,這支豪華車隊停在了楚鍾南的門口。騎士們迅速地下馬排好了隊,再之後,排在首位的一名騎士開始大聲的宣告:

  「法蘭西親王、安茹公爵,加斯東?讓?巴蒂斯特殿下駕到!」

  然而,唱完名之後,所謂的法蘭西親王並沒有出現,楚鍾南等人又看到兩名的打扮華麗的僕人不知道從哪裡躥了出來,並且還抬出了一卷紅地毯,從馬車的車門處開始,飛快的鋪出了一道紅色的道路,一直延伸到他們的門前,連門前的階梯也覆蓋了。而原先擋在門口的貝恩跟楚鍾南兩人則非常不幸的又被這兩名僕人拿地毯給擠進了屋去。貝恩因為退得急,還被門框給撞了一下頭。

  不過,沒有人關心這個。即便是在屋裡,他們的視線也沒有受到干擾。他們看到,紅地毯鋪好之後,又有另外的僕人恭敬的打開了車門。再然後,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從裡面緩緩地走了出來。只是少年出來之後,並沒有立即起步順著地毯走過來,而是站在馬車的門口傲然的抬著頭,仿若目空一切。

  「平民,難道沒有看到加斯東殿下的到來嗎?你們還想躲在屋裡多久?為什麼不趕快出來迎接?」剛剛唱名的騎士向前一步,朝著屋裡大聲質問道。

  「法蘭西親王,安茹公爵……天哪,那是國王陛下的弟弟。」

  楚鍾南跟貝恩還在茫然之中,魯意莎已經低聲叫了起來,不等另外兩人有所反應,她就已經提起裙子就衝了出去,然後,就低著頭站在門口的台階一側,狀態那是要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只差沒下跪了。而看到她的行動,楚鍾南跟貝恩也反應了過來,兩人緊跟著走了出去,有樣學樣的也站在了紅地毯的旁邊。

  可是,即便他們這樣,那名少年依舊沒有任何的動作,仍然下巴高昂地站在那裡。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17:34:07

第二十二章 菜刀?


  「我並不喜歡這種骯髒且貧窮的地方。如果不是正好順路,我是絕不會下車的。」

  楚鍾南並不知道加斯東才不過十四歲,可是,他絕對肯定,這是一個被家長教壞的小孩子。因為,不管是誰,既然找上門來,至少應該懂得一點點的禮貌。尤其是面對自己原先並不認識的人,哪怕你身份多麼的「高貴」,也不能隨便出口傷人。可這位法蘭西的親王殿下一張口就吐出了一段認人無比反感的語言,除了家教不夠,他也實在是找不出別的原因了。畢竟,這孩子看上去年紀並不大。

  「……」

  「東方人,你為什麼不說話?」

  加斯東依舊昂著腦袋,下巴高高的翹著.楚鍾南沒有回話的行為讓他十分不滿。據他所知,眼前那個黑頭髮的東方人雖然很有才華,卻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罷了,而他卻是法蘭西親王,並且還有安茹公爵的爵位,屬於貴族中的貴族。

  「您在對我說話?」

  「當然。難道你以為我是在跟空氣談話嗎?」加斯東繃著小臉說道。

  「您有什麼事?」楚鍾南沒有理會對方話中的不滿,只是淡淡地問道。

  「東方人,你不懂得禮節嗎?你應該邀請殿下進屋去。」一名騎士突然抽出長劍,遙遙地指著楚鍾南說道。

  「……我的屋裡比較亂,也比較髒。恐怕並不適合迎接一位親王殿下。」楚鍾南依舊不慍不火地說道。可他這明顯拒絕的話剛一落地,就聽到一旁的魯意莎尖叫了一聲:「啊,這是我的錯。我馬上就去收拾!」然後,胖胖的婦女急速地邁著步子,一腳踏上紅地毯就向屋裡衝去。沒走兩步,她又突然轉過身來向正懵懵懂懂地站在旁邊的貝恩叫了起來:「大個子,不要像個乖寶寶似地站在那裡。趕快進來幫忙!我們這可是在迎接一位親王!」

  「啊?……是,是的!」

  貝恩先是怔了一下,接著也快步朝屋裡衝了過去。只是,走得太急,他又一次被門框給撞了一下。

  「親王殿下,您如果想要進屋的話,恐怕還要稍等一下。不如,您先回馬車上休息休息?」

  魯意莎跟貝恩踏上紅地毯的時候,楚鍾南看到那位加斯東公爵眼裡閃出了一絲厭惡與惱怒,似乎是很不樂意讓這兩人踏上自己的「通道」,只是不知怎麼的沒有出聲。不過,這也讓楚鍾南的心裡更加不爽。

  「東方人,我沒有興趣進你的屋子。我這次順道過來,只是想讓你為我做一件事情!」

  「為您做事?……我很抱歉,親王殿下。我最近很忙!」雖然只有兩個多月,但楚鍾南的法語進步很快。這要感謝他當初的專業。因為美聲專業的老師們要求他們這些學生練習歌劇的時候,選用的一些劇目就是法語歌劇。雖然楚鍾南並沒有學好,但還是打下了一點點的基礎。雖然不能正經對話,可在經過三年俄語環境的生涯,又到達法國境內之後,憑著這幾乎快要遺忘的一點點基礎,再加上平時對話的頻繁,他還是勉強學會了法語,至少日常對話已經比較通順了。哪怕在寫劇本的時候他還是用英語,而且有許多英語單詞都還要向克裡等人請教。

  「這不是理由,東方人。你既然能夠在一個星期內創作出《藍色塞納河》,那麼,也一定能夠在繁忙的時候抽出時間創作出另一部作品。」加斯東盯著楚鍾南,「不要讓我不高興。我是法蘭西親王,能夠得到我的委託,你應該覺得驕傲與自豪。」

  「您也要一首舞曲?」驕傲?自豪?我只覺得你這小孩兒很麻煩。楚鍾南暗地裡苦笑了一下,卻並沒有為自己在七天之內交出一部傳世名作的「突出」行為感到後悔。該出頭時當出頭,只要有錢賺,還怕你不來呢。反正等賺夠了錢,老子就走了,又不怕漏餡兒。

  「是的,我要在明年四月份,我的生日之前見到這首曲子。當然,如果能夠提前的話,我會更加高興,那樣我也會付給你更多的報酬。」加斯東稍挺了一下胸脯,看著楚鍾南並不在意的表情,又追加了一句:「可是,我的生日舞曲不能比《藍色塞納河》差勁。」

  「音樂並沒有哪個比哪個差,公爵大人,只是每個人欣賞的方面不一樣而已。」臭小子什麼都不懂,居然在老子面前提這要求。楚鍾南心裡再次有了一點點不悅。就像是一個畫家遇到了不懂欣賞,卻仍然不住地發表意見的粗漢一樣。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去欣賞音樂,東方人。」加斯東微微皺了一下眉毛,「我自己會鑒賞。」

  「那好吧。我會盡力的。」咱別的沒有,就是劇本跟音樂有的是,楚鍾南腦筋一轉,就已經想到了一個可以拿出來的「作品」。

  「很好。」加斯東總算稍稍滿意了一些,轉身又從身邊一名僕人的手裡接過一個錢袋,然後揚手扔給了楚鍾南:「這是我付給你的訂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您很慷慨。」

  楚鍾南根本就沒有在意加斯東的話。他接過那鼓鼓囊囊的錢袋立即就打開瞧了瞧,然後,笑了。因為,錢袋裡面裝的是二三十個皮斯托爾,這可是相當於二三百個利佛爾,算是一筆不小的款子。他辛苦這兩個多月,不也就只是賺了這麼多麼?這讓他暗暗打定了主意,以後要多接一些貴族的活計,因為這還是蠻有賺頭的。而他的這種先看價錢的行為自然讓加斯東更加地瞧不起。那位少年親王兼公爵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又昂著下巴回到了馬車上,然後,這支豪華車隊再次啟動,離開了。

  ……

  「先生,親王殿下呢?」

  「走了!」

  楚鍾南目視著那位法蘭西近乎最高貴的貴族之一的少年離開,還沒有回屋,就見到魯意莎又帶著大個子貝恩從屋裡衝了出來。只是,胖胖的廚娘對那位親王殿下的離開顯得有些傷心與失落。

  「您怎麼能讓他就這麼離開?哪怕是讓親王殿下進到屋裡稍稍休息一下也可以呀。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對外宣稱我們接待過一位親王了……」

  「可我並不想接待這位親王。」楚鍾南聳聳肩,「我怕他髒了我的地板!」

  「您在說什麼話?」魯意莎怒道:「那可是一位親王。如果我們能夠接待他,那將是我們的榮耀,您難道不知道嗎?」

  「好啦好啦,下次他如果再來的話,就讓你迎接好了。那個……我出去一下。」楚鍾南並不想跟自己的廚娘鬥嘴,摸了摸懷裡的錢袋,他又說道。

  「您幹什麼去?」魯意莎不高興地問道。

  「去買幾把菜刀!」

  「……?」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1:59:26

第二十三章 世界真小


  楚鍾南確實是想買菜刀。吃了這幾年的洋飯,他有些想念以前的飯菜了。最近,他更是起了做頓中餐嘗嘗的念頭兒。雖然他以前進廚房的機會不是很多,可大體上還是懂得幾道小菜的工序,只是西洋人的菜刀他用著很不習慣,小模小樣的,根本就不如原先用的中式大菜刀爽利,為了不影響最後的結果,他只好本著「工先欲其事,必先利其器」的精神,去找鐵匠打造幾把用了。

  ……

  漫步在巴黎街頭,楚鍾南對這裡原先的陌生感已經因為時間的關係驅離了不少。旁邊那些人看到他的時候所顯現出來的好奇的目光,他也已經習慣了。這裡不是俄羅斯或者伊斯坦布爾,有著為數眾多的韃靼人,在巴黎,黑頭髮的人基本不可見,尤其是他還長著一副黑眼睛--他有一次出來散心,就有一個教士模樣的傢伙跑過來要帶他去教堂。那傢伙年紀不大,也就是二三十歲,一頭金髮,長得還挺帥,只可惜滿嘴不說人話,愣說什麼他被魔鬼污染了心靈,證據就是他心靈的窗戶都已經被染成了黑色。結果,最後他花了兩個蘇買了一個贖罪券才擺脫了那個傢伙。可是,這件事被克裡跟普羅迪等人知道後,他卻成了兩人取笑的對象。原來,早在將近六十年前,贖罪券就因為遭到大多數人的反對而停止發行了。他根本就是被人給蒙了。

  這件事所造成的結果,就是他差一點兒氣的把《巴黎聖母院》給寫出來,打算用以狠狠地諷刺一下那些天主教會的傢伙。而事實卻是,那個劇本他已經寫了將近一半兒,卻因為偶然知道那位著名的科學殉道士--喬爾丹諾?布魯諾剛剛在二十年前被燒死在羅馬鮮花廣場,並且,羅馬天主教會議也剛剛在兩年前決定將《天體運行論》列為禁書。雖然這兩件事跟他的戲劇並沒有什麼太直接的聯繫,可為了不碰觸到依舊勢力強大的天主教會的敏感神經,他又把那個劇本放到了抽屜裡,一直沒再續寫下去。

  「楚先生?」

  楚鍾南一邊走,一邊想著做什麼菜比較合適,沒注意到一匹馬突然停在了身邊。他剛想繞開,那馬上的騎士卻叫住了他。

  「您是……」楚鍾南抬起頭看著這位陌生的騎士,又看了看對方腰中裝飾華麗的細長刺劍,有些疑惑地問道。

  「果然是您!」騎士微笑著跳下了馬,「我就說,在巴黎跟您長得一樣的絕對沒有。您好,我叫朱薩特,黎塞留大人的親衛隊長。貝洛裡帶您去見黎塞留大人的那一次,我在院子裡看到過您!」

  「啊,是黎塞留大人找我?」楚鍾南又問道。

  「不是的,只是見到您忍不住就想打個招呼!」朱薩特微笑著叩了叩頭上寬大的帽沿兒,又微微鞠了一躬:「您的音樂,還有您創作的戲劇,讓我無比的著迷。」

  「謝謝您的誇獎,我很榮幸!」原來是戲迷。楚鍾南暗暗好笑,沒想到自己也有粉絲了。

  「您現在有事嗎?」朱薩特又問道。

  「啊,我正在找鐵匠鋪!」楚鍾南實話實說。

  「鐵匠鋪?您要打制什麼東西?需要我幫忙嗎?」朱薩特問道。

  「不用不用,您太客氣了。我只是想打一把菜刀!」楚鍾南連忙說道。

  「菜刀!?」

  **********************

  楚鍾南很快確定,朱薩特確實是他的粉絲。而且還是一個非常狂熱的類型。因為,這傢伙聽說他打造的是菜刀,居然也興奮的帶著他去找鐵匠鋪,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說他介紹的鐵匠鋪絕對是全巴黎最好的,連國王衛隊的武器都是在那裡定制的。對此,楚鍾南很是無語,他就只是想打幾把菜刀而已。

  ……

  「達富爾,你這個老傢伙在哪兒?」

  「是誰那麼沒有禮貌地亂叫?難道不知道我工作的時候需要安靜嗎?」

  鐵匠鋪有點兒遠,朱薩特雖然騎著馬,卻一直用手牽著以便為楚鍾南帶路。一路上,這位黎塞留的親衛隊長不住地跟楚鍾南交流著藝術方面的「心得」。而面對這位騎士的慇勤,楚鍾南卻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除了偶爾遇到不會的法語單詞有些支吾之外,兩人交流的倒還不錯。朱薩特聽到楚鍾南正在創作一部名叫《死魂靈》的作品,更是滿懷希冀地希望能先一睹為快。對此,楚鍾南當然沒有意見,不過,他還是交待了自己主要是負責整體的故事,具體的劇本細節描寫與潤色都是交給朋友的。本來,朱薩特對此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當他聽說《死魂靈》描寫的是俄羅斯的故事的時候卻又突然不想先看了,說是對那些鄉下地主的東西不感興趣。最後,兩人約好了到時候去看《葛朗台》。

  「達富爾,你這個老東西,鐵匠鋪的工作也需要安靜嗎?」

  「為什麼不需要安靜,難道你練習劍術的時候也願意別人在你身邊打擾?」

  這個鐵匠鋪很大,大致有三四百個平方。朱薩特跟一個從裡面躥出來的矮個老頭兒鬥嘴的時候,楚鍾南也在打量著周圍牆壁上掛著的那些刀劍。他雖然眼光不行,但也看得出來人家隨便擺出來的那些器物也比他留在手裡的那柄馬刀要強,至少看上去要光鮮的多。

  「朱薩特說您是一位作家,怎麼想要打制菜刀?難道您想追求一位廚娘嗎?」名叫達富爾的老頭兒很快就把朱薩特撇到了一邊,他走到楚鍾南面前,一臉不愉地問道。

  「不是。我想自己動手做菜。只是因為我們的廚具跟你們歐洲人的有些不太一樣,我用得很不順手,所以必須重新打造。」楚鍾南微笑著回答道。

  「哼,我這裡從來都只是為那些騎士、劍客打造武器,不管是長矛、大劍、刺劍、盾牌還是盔甲,可我從來不打造菜刀。你知道如果我幫你打造了那種東西,我的名聲會受到多少影響嗎?」老頭兒從鼻孔裡哼出了兩團濁氣,有些懊惱地說道。

  「老傢伙,不要裝作那麼地高尚。你只是想多要一些佣金罷了。」朱薩特在旁邊說道。

  「我才不要什麼佣金。因為我根本就不會接受這份委託。朱薩特,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可是全巴黎最有名的鐵匠,你卻讓我來打制菜刀……你們這是對我的侮辱!」達富爾叫道。

  「嘿,你想讓我生氣,是嗎?老傢伙!」朱薩特輕輕敲了一下腰上的佩劍,有些森然地說道。

  「朱薩特,我看還是算了吧。菜刀而已,隨便找個鐵匠就行了,我們還是不麻煩達富爾先生了吧。」就只是為了一把菜刀而已,怎麼一下子就搞得這麼劍拔弩張?楚鍾南只覺額頭生汗,他可不想聽到以後有人談論什麼「一把菜刀引起的血案」。

  「你這個混帳傢伙。別以為拿著一把劍就了不起!」達富爾沒有理會楚鍾南的話,老頭怒容滿面地瞪著朱薩特,十分硬氣地罵了兩句,可就在楚鍾南以為他要繼續硬頂朱薩特這位黎塞留的親衛隊長的時候,老頭兒卻又突地話音一轉,「那個……我不會接受這份委託。但我的侄女兒可以幫忙!」

  「……侄女兒?」女人打鐵?這倒新鮮。兩輩子的見聞,楚鍾南倒是頭一次聽說這種事,不過他還是有一點點擔心:女鐵匠可別把他的菜刀打得太過小巧。不過,就在楚鍾南為自己的菜刀感到擔心的時候,更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楚先生?怎麼是您?」

  「嗯?」楚鍾南循著聲音轉過頭去,卻看到一個剛從鐵匠鋪裡面走出來的女人正驚訝地看著他,然後,他也笑了:「是你?呵呵,這個世界還真是小」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1:59:39

第二十四章 白金漢

  1621年,12月24日,平安夜。

  巴黎的天空飄下了小雪,但是細小的雪花兒並沒有帶來多少的冷意,反倒讓正準備過聖誕節的人們感到了更多的興奮。

  「這就像是在準備給聖誕節進行洗禮一樣!」

  坐在楚鍾南新購置的馬車上看著外面的雪景,克裡如此描述道。

  「……」楚鍾南坐在這位已經不再落魄的男爵的對面,同樣朝外面看著,卻沒有說話。

  「怎麼了,楚?」看著同伴有些落寞的樣子,克裡問道。

  「沒什麼,只是有點兒想家。」楚鍾南微微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道。不知不覺,他已經在巴黎呆了半年了,雖然這半年來他在巴黎已經站穩了腳,並且還闖出了不錯的局面。可他自己清楚那是怎麼來的,所以,除了拿到手的金錢,其他的事情他都沒有當真。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儘管朋友也越來越多,他卻越來越覺得有些孤單了,也愈加的想家。雖然他明知道那個「家」可能已經不是原先的家,而應該是另外一種模樣,甚至就像是當初他對黎塞留描述的那樣。

  「……不要這樣,我的朋友。今天可是平安夜!你應當振作起來。大家可都在等著你。」看到同伴的興致不高,克裡稍稍有些心中有愧。畢竟楚鍾南當初就是被他給騙來的。如果不是他那回跟「藍色珍珠號」的船長歇爾勒共同算計了楚鍾南一把,人家這時候說不定就已經回到家鄉了。可是,即便這麼想,他卻並不想說什麼「想家就回去」的屁話。楚鍾南現在可不僅僅是支持他的藝術夢想的劇作家兼音樂家,還是他的一個大財源,如果就這麼把人放走了,他以後怎麼辦?享受到了富裕生活的落魄貴族可不想再回到當初那種三餐不繼的狀態中去。

  「新式的鋼琴還沒有試製出來嗎?」

  楚鍾南沒有在低落的情緒中沉浸太久。他既然能幾乎一言不發的在俄羅斯當上三年的農奴,自然也能很好的處理好自己的心情,而且今天的日子也確實不適合感傷。

  「每一種新的樂器出現都要經過漫長的時間,因為它們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製作出來的。」克裡搖搖頭,又問道:「楚,你到底是在哪裡聽說的新式鋼琴?它跟撥弦鋼琴到底有什麼不同?」

  「它們只有一種不同,就是音量。我說的新式鋼琴音量洪大,具有強弱音的變化,而撥弦式鋼琴的音量太小了,不適合演奏!」楚鍾南答道。

  「僅僅只是這兩個特點的話,我想特爾伯曼並不會太過在意的。他可是非常著名的制琴師,有很多的委託要去做。」克裡說道。

  「那你就去催一催他。不行的話就多加一些錢好了。」楚鍾南說道。克裡已經不再只是「繆斯之手」劇團的經理了。九月份路易十三的生日過完之後,被改了名字的《藍色多瑙河》就像它日後被創作出來一樣,立即風靡到了歐洲各國,光是曲譜就賣了十多萬份,並且現在還在快速的增加之中。影響力絲毫不亞於小約翰?施特勞斯的正品(據說多瑙河一年四季呈現多種顏色,卻沒有一種是藍色,但因為《藍色多瑙河》,人們都以為那是一條藍色的河流。)另外,楚鍾南也從出版商那裡也得到了兩萬利弗爾的分紅,而且這筆款子也同樣在不斷的增加之中。對此,克裡無比的眼紅,終於忍不住再次向楚鍾南借了一筆款子,開辦了屬於自己的印刷廠。現在,那家剛剛開工的印刷廠正在全力開工印製著《泰坦尼克》、《羊脂球》跟《葛朗台》,銷量都非常之不錯。

  ****************************

  「嘿,他們來了!」

  馬車慢慢地行駛到了一間別墅的院子裡面,當車伕把車停在院子中間的花壇邊上的時候,一陣歡呼從別墅裡面響了起來。緊接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幾十人從裡面衝了出來。

  「哈哈,你們是在向我歡呼嗎?」克裡首先下了馬車,昔日的男爵毫無紳士的含蓄,剛一下車,就滿面笑容地向著門口階梯上站立著的人們大聲的叫起來。

  「克裡,如果你不想在平安夜受傷的話,就趕快躲到一邊去。」普羅迪搭著一位裸露出半個乳房的紅髮女郎,朝著老朋友大聲喊道。

  「你們這幫傢伙居然這麼對我,這可真是讓人傷心!」克裡捂著胸口,埋怨地看了眾人一眼,終於從車門口讓開了。之後,楚鍾南微笑著從車廂裡面走了出來,而他的出現,立即就獲得了眾人的歡呼。這種熱情的表現反倒讓楚鍾南感到有些受寵若驚:

  「我知道今天是平安夜,可是,聖誕節還沒有到你們就這麼高興的話,明天怎麼辦?」

  「楚,你知道嗎?剛剛有人從王宮來過,你知道他帶來了什麼樣的好消息嗎?」普羅迪把那位擁有著火辣身材的紅髮女郎扔到了一邊,三兩步邁過來說道。

  「什麼消息?總不會是又要我寫一部什麼舞曲吧?」楚鍾南摸了摸鼻子,問道。

  「哈哈,你被國王陛下邀請去參加王宮的聖誕夜宴會了。我的朋友!」普羅迪大聲地說道。

  「王宮宴會?」楚鍾南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他記得自己參加過路易十三的生日宴會,只是因為他死活不願意穿上克裡跟普羅迪等人為他準備的豪華貴族套裝,雖然去了,卻根本無法融入那些人的圈子,最後的結果就是跟黎塞留的那位親衛隊長朱薩特在宴會大廳旁邊的小花園裡閒聊了一夜。只有中間《藍色塞納河》演奏完一次,他受到路易十三一家子的接見的時候在眾人面前亮了一會兒相。除此之外,對於那場宴會的唯一的感覺,就是女人們露出來的乳房好多,好大。之後,又有一些人邀請他去參加宴會,可經歷了幾次之後,他終於還是放棄了這種參加這種公眾活動,每每再有人來邀請,他總是推脫說正在創作之中,根本就不搭理。

  「王宮宴會而已,我覺得這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太過興奮的地方。而且,你們不是也參加過國王陛下的宴會嗎?」

  「我們那一次只是去為國王陛下的生日進行表演,是演員,不是客人。」普羅迪的語氣微微有些發酸,但很快就恢復了過來:「而且,這一次的邀請不像上一次。楚,你的好運來了。」

  「是什麼好運?」克裡好奇地問道。

  「來自英國的白金漢侯爵奉英國國王詹姆斯一世陛下的旨意,前來為楚進行授勳!」普羅迪羨慕地說道。

  「啥米!?」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1:59:55

玻璃
第二十五章 穿越族必備發財「秘」計之……


  楚鍾南突然覺得有些事情是那麼地好笑。白金漢侯爵想必就是日後的白金漢公爵了。這麼一個大人物突然在聖誕節這麼重要的日子來到法國,還要為自己這個跟英國八桿子打不著的人授什麼勳?難道大仲馬在《三個火槍手》裡面所說的是真的,白金漢那傢伙不會就是在這時候跟路易十三的老婆勾搭上的吧?

  楚鍾南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八卦男,可是,當某些事情突然在面前發生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有些心動,再加上來自王宮的邀請也是不好拒絕,所以,他終於還是去了。


  「你真的不應該用英語寫作。」

  王宮的聖誕宴會自然聚集了巴黎無數的豪門名流。楚鍾南不喜歡穿那些古怪的歐洲貴族服飾,只是穿著綴飾了幾條金絲的一襲長衫,在場中顯得有些另類。所以,在跟那位長得頗為女相,有著兩條細細的長腿的白金漢候爵見過,接受了對方代替英國國王詹姆斯一世授予他的爵士頭銜,又跟路易十三等人見過禮之後,他就趁著白金漢跟王后安娜聊天的機會躲到了角落處。這也是他先前參加那些宴會時所採用的招數。反正他也不在意英國人到底為什麼會突然想到為他授勳。不過,以往他都只是一個人躲在一邊喝酒,雖然偶爾也會有那麼一兩個好奇的人過來看看他這個東方人,卻又會很快的被他他打發掉。即便是那些袒露出大半個乳房的美女也一樣--這年頭的歐洲人,包括歐洲女人,都實在是太不乾淨了。他甚至聽說,巴黎有位公爵夫人一年多都沒洗過澡,而大多數人都是好幾個月都才洗一次。此外,再加上大多數的歐洲女人遠觀可以,近觀卻會露出那粗大的毛孔,長長的體毛,很是壞人胃口,所以,他一直都沒有找過女人--實在不是他不想找,就算有時候他打算強忍著那粗糙的手感上手一試的時候,每每一接近,就會被對方身上那逼人的香料與體臭的混合味兒給逼得遠遁三丈之外。這種情況下,還能成就什麼好事兒?

  不過,他這一次的談話對像卻不是女人。因為穿著一身教士袍,與宴會的氣氛也有些格格不入,黎塞留這位巴黎王室面前的紅人居然也躲到了他所在的角落裡。

  「我只是對英語有些熟悉而已。您知道的,我的法語並不好。雖然先前我還會俄語……但我並不會寫俄文。所以,用英語寫作是無可奈何的舉動。」因為曾經為這位主教大人默寫過一些關於儒家以及其他中國學派的東西,楚鍾南跟黎塞留又交往過幾次。所以,兩人之間的談話並不顯得很生分。

  「可就因為你用英語寫作,維利爾斯那傢伙正在向國王陛下搶奪《藍色塞納河》。他認為那首舞曲的名字應該是《藍色的泰晤士》!」黎塞留說道。

  「這怎麼可能?」楚鍾南皺了皺眉,轉頭向宴會上看去。可惜因為人多,他並沒有發現想要找的人。

  「你只用一個星期就向國王陛下交出了《藍色塞納河》,這在人們的眼裡既可以是一個奇跡,也可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黎塞留又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楚鍾南說道。維爾利斯就是白金漢候爵的姓氏。雖然在幾十年前英國就已經打敗了無敵艦隊,但因為種種原因,它在海上的勢力還是不如荷蘭馬車伕。但不管怎麼說,英國在歐洲也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國家,白金漢候爵身為一國重臣,為了一首舞曲跟法國國王進行爭執已經有些不著調,讓人難以理解了。黎塞留卻又說他在一個星期內交出曲譜是奇跡,又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更加讓他糊塗了。

  「按照維利爾斯的理解,一個星期是無法完成那麼優秀的作品的。你應該是早就完成了這首舞曲,只是一直沒有發表。上一次國王陛下委託你創作宴會舞曲,你趁機就將這首曲子寫了出來。所以,《藍色塞納河》這個名字應該是以後才加上去的。舞曲以前的名字,應該就是《藍色的泰晤士》。」黎塞留解釋道。

  「就算我不可能在一個星期內創作出一首舞曲,他又有什麼根據說這首曲子描述的是泰晤士河,而不是塞納河或者是其它什麼河?畢竟,歐洲還有許多著名的河流,比如:多瑙河,萊茵河,甚至是頓河、伏爾加河。」楚鍾南問道。

  「因為你用英語創作。就像《我心永恆》!」黎塞留答道。

  「他以為我是在英國學的這些東西?」楚鍾南明白了,感情全是英語惹的禍。

  「事實正是如此。要不然,你認為詹姆斯為什麼要為你準備一個爵士的頭銜?不光因為你是用英語寫作讓他們覺得驕傲與興奮,詹姆斯還無比的喜歡你的作品,尤其是《我心永恆》。那是他跟維利爾斯兩人最喜歡也最經常吟唱的曲子。」黎塞留說話的時候,嘴角掠過了一絲嘲諷。

  「如果真的只是因為一首歌曲跟一首舞曲而獲得爵士的爵位,那麼我倒是佔了不小的便宜。」楚鍾南捏了捏鼻子,笑道。想當年,貝克漢姆踢了那麼多年的球,才獲得了一個爵士的爵位,自己靠著抄抄東西也獲得了同樣的成果,確實是便宜的多。

  「佔了便宜?我的朋友,雖然詹姆斯要授予你爵士頭銜,可是,那只是一個頭銜而已,連貴族也算不上。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倒是樂意說服國王陛下晉封你為騎士。那樣的話,你至少可以擁有一個像樣的晉封儀式,我也可以為你進行主持。」黎塞留笑道。

  「等你成為紅衣大主教,再當上了法蘭西的首相,我或許會考慮請你幫忙。」楚鍾南微笑著說道。經過幾次的接觸,他覺得黎塞留這人並沒有大仲馬描述的那麼陰險,狡詐。相反,三十多歲時候的黎塞留不僅待人溫和,沒有貴族的架子,有時候還蠻風趣,至少,他目前是這麼認為的。

  「如果我能成為首相,一定會請你來做我的顧問。」黎塞留笑道。

  「那恐怕會讓你失望了。我總有一天是要回去的,不會永遠留在法國。」楚鍾南答道。

  「這麼說,我必須趁著現在的機會多跟你交流幾次了?」黎塞留說道。

  「或許吧。反正你的時間不太多。」楚鍾南笑道。

  「那我們就先談論一下上一次關於『科舉考試』的話題。怎麼樣?」黎塞留說道。

  「隨便。」

  楚鍾南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他跟黎塞留平時見面的次數雖然不多,但談的卻不少。黎塞留對儒學的興趣非常之大,尤其是對中國的君主集權制度更是非常上心。而楚鍾南雖然平時抄襲的都是歐洲名家的作品,在能夠加強中華文化影響力的時候也是不願意後退的。而且,兩人一個是歐洲十七世紀舉足輕重的政治家、軍事家,一個是有著豐富的文化知識的穿越人士,雖說在許多方面的見解不同,但在辯論方面卻是半斤八兩。所以,兩人只要聚到一起,往往一聊就是很長時間。而現在,爵位、英語什麼的說完之後,再談起原先的話題,對兩人來說就猶如慣性一般。

  ……
「嘩啦!」

  楚鍾南跟黎塞留聊得很開心,兩人正在就「如何在貴族林立的歐洲進行科舉考試」這一論題進行討論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原本有些噪雜的宴會突然安靜了下來。黎塞留反應較快,立即站起身來向路易十三跟王后安娜所在的地方望去,然後,他跟楚鍾南示意了一下就走了過去。楚鍾南沒有理會這些事情,向侍者要了一杯酒,慢慢的品了起來。一會兒,宴會又恢復了原本的熱鬧,黎塞留也回來了,看著這位主教大人的面色有些不愉,楚鍾南問道:

  「出了什麼事?」

  「王后陛下不小心把詹姆斯送給維利爾斯的一面鏡子打碎了。」黎塞留答道。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一面鏡子而已,不至於這麼不高興吧?」楚鍾南笑問道。

  「你說的可真是輕鬆。那可是一面價值五萬利弗爾的玻璃鏡子。」黎塞留沒好氣兒地說道。

  「玻璃鏡子?五萬利弗爾?」

  「是的。錯誤其實並不只在王后,要不是維利爾斯把這麼貴重的東西帶在身上,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可惜,現在國王陛下又要破費一大筆錢了。……這個可惡的傢伙。就算是詹姆斯喜歡他的容貌,他也不必整天拿著鏡子照呀!」黎塞留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語氣卻頗為不忿。

  「玻璃鏡子……」楚鍾南沒有聽到黎塞留的埋怨,他好像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只是在那裡喃喃自語。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00:12

第二十六章 歐洲最富有


  「楚先生,難道你真的不打算去英國嗎?詹姆斯陛下、查理殿下和倫敦的許多人都對你的作品無比的著迷。」

  宴會依然在進行著。白金漢終於擺脫了路易十三一家人的「糾纏」,來到了楚鍾南的身邊。對此,楚鍾南所得出的唯一一個結論就是:大仲馬那傢伙純屬蒙人。因為,白金漢明顯對王后安娜不感冒,雖然那妞遠遠地看去確實漂亮無比,可兩人之間雖然笑語盈盈,白金漢所顯現出來的神色只是一種貴族對更加高級的貴族的景仰和身為外交使節的禮貌,除此這外,別無其他。而安娜也只是顯得很客氣,並沒有多麼親切的表現。在白金漢借口離開之後,她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飆上一下。所以,兩人之間應該是沒有什麼貓膩兒,至少他楚某人是這麼看的。想想大仲馬在書中把白金漢差不多描述成了一個情聖,為了安娜不惜將軍國大事當成兒戲,讓幾萬大軍白跑一趟,差點兒就跟「烽火戲諸侯」以搏美人一笑的周幽王相提並論了。與之相比,這現實還真夠殘酷。不過,澄清了《三個火槍手》所造成的誤會,楚鍾南卻又不得不為自己的處境感到為難了。

  「侯爵閣下,我真的非常想去英國。可您知道,我現在在巴黎有著許多的事情。短時間內是無法渡過海峽的。」

  「這並不是什麼難題。我想國王陛下還是有耐心的。」白金漢說道。

  「呵呵,非常感謝國王陛下的大度。但我還是得請您代我向他說一聲抱歉。」楚鍾南笑了笑,又道:「不過,我想用不了太久我就可以找到去倫敦的機會了。只希望到時候我能夠有機會去覲見詹姆斯陛下!」

  「您說的是真的?」白金漢詫異地問道。

  「當然。我可沒有膽量欺騙一位國王跟一位侯爵。這可是大罪!」楚鍾南笑道。

  「真是太好了!我想,到時候您一定會受到非常熱烈的歡迎的。」白金漢忍不住笑了起來,接著又靠近了楚鍾南一點兒,擺出一副誘惑的神情說道:「事實上,如果您能夠在倫敦創作出更多優秀的作品,詹姆斯陛下甚至還會授予正式的貴族爵位給您。」

  「是嗎?」楚鍾南驚訝道。

  「當然。我可以向您保證。」白金漢的神情顯得非常高興。很顯然,這是楚鍾南造成的結果。事實上,剛才這位侯爵只是禮貌上的邀請而已,根本就沒有一點兒把握把楚鍾南請到倫敦去。一來,英國在這個時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國,在歐洲的地位不是很高;二來,楚鍾南已經在巴黎獲得了很大的成功,放棄現在的基業跑去英國那個偏僻的小島,這在他看來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英國現在已經有了報紙,楚鍾南用英語寫作,並且在歐洲大陸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已經使得他被英國報紙描述成了一位使用英語的英雄,所以,在許多英國人心目中,楚鍾南此時的地位非常的高,甚至高到超過了許多高級貴族(在三十年戰爭中為新教而戰鬥的僱傭兵德國人康特.恩斯特.曼斯菲爾德,由於早期英文報紙的炒作而成了「媒介明星」。當他1624年訪問倫敦時,成千上萬的人們夾道歡迎。)而且,他剛才看到楚鍾南居然還能與黎塞留以一種平等的姿態互相交流,這可不是普通的文人能做到的。所以,白金漢在心底已經承認楚鍾南是一個人物了。而這麼一個有身份的人物,自然不可能是隨便就被人說動的。所以,邀請楚鍾南去英國只是一種客氣的說法,在他看來,楚鍾南能夠答應邀請跑一趟倫敦就已經不錯了。可是,他沒有料到,楚鍾南居然說「非常想去」,而且語氣絕不像是在委婉的推托。這自然讓他喜出望外。因為,如果能夠促成楚鍾南訪問倫敦,他在英國國民中的聲望肯定會大幅上漲。

  「那我將非常感激!」楚鍾南微微低下頭答道,他不想讓白金漢看到自己眼中的那絲嘲弄的笑意。他如果去了英國,肯定是準備坐船出海,然後一直往東去了。又怎麼可能去做什麼英國國王的御用文人?而且還要跟詹姆斯以及白金漢這種人交往……這位白金漢候爵的相貌與其說是英俊,倒是不如說嫵媚。楚鍾南曾經聽過一個傳聞,說是米開朗基羅就是一個同性戀者,那位偉大的藝術家無比的癡迷於一個英俊的羅馬青年貴族,還寫過情詩給人家。可如果說米開朗基羅對男性的癡迷如果可以理解為對那位羅馬貴族人體美或者氣質的癡迷的話,白金漢與詹姆斯之間可就沒有那種「藝術的成份」了。剛剛在跟黎塞留談話的時候,主教先生只跟他說了一句:白金漢跟詹姆斯之間有著非同一般的「友誼」。雖然話不太明白,可配合著黎塞留那種輕蔑的神情,還有白金漢頗多女性化的表現,楚鍾南立即就在腦中無比豐富的信息中找出了那個詞。雖然,他對同性戀並沒有什麼歧視,可是,也絕對不會喜歡,更加不會與其中的兩大主角相接近。

  「楚先生,您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的作品?」白金漢又向楚鍾南問道。

  「還沒有。我正在為加斯東殿下創作他的生日舞曲,所以,一直沒有時間去創作別的作品。」楚鍾南答道。

  「您的藍色塞納河已經征服了差不多整個歐洲。不知道這一次的作品能否與之相比呢?」白金漢問道。

  「我不知道。那需要聽眾自己去評價。」楚鍾南答道。

  「沒錯。音樂是沒有好與壞的,好壞的分別只是有多少人欣賞而已。」隨著黎塞留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位高傲的安茹公爵加斯東也一起出現在了兩人身邊,而這位少年親王的態度依舊沒有改變,稍稍搭理了一下白金漢,立即就向楚鍾南問道:

  「楚,我想知道,我的生日舞曲你創作的怎麼樣了。」

  「還沒有太大的進度。」楚鍾南跟這個眼高於頂的小子沒什麼好說的。早知道自己的曲譜能夠通過印刷賺到大筆的金錢,他才不會管你什麼法蘭西親王不親王的,小屁孩兒愛滾哪就滾哪兒去。

  「怎麼這麼慢?你創作藍色塞納河也只是用了七天而已。可現在距離我向你發出委託,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你不會是在故意拖時間吧?」加斯東不滿地質問道。

  「您說過的,只要在生日之前將舞曲呈交到您的手裡就可以了。所以,尊敬的殿下,是您太過於心急了。」楚鍾南不緊不慢地答道。

  「加斯東,距離你的生日還有四個月的時間,楚一定會拿出一部優秀的作品來的。」黎塞留也在旁邊幫著說道。

  「哼,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加斯東白了楚鍾南一眼,冷哼一聲,轉身離開,甚至連白金漢也沒有再理會。

  「看來加斯東殿下的心情不是很好。」白金漢有些尷尬地笑道。身為一國使節,還是英國國王的寵臣,又有侯爵的爵位,卻被人直接無視,自然不會讓他多麼舒服。

  「按照某些說法,加斯東殿下正處於成長的反叛期。所以,對某些禮儀上的事情不太注意也很正常。」楚鍾南笑道。

  「這個說法很有道理。」白金漢笑道。

  「抱歉,侯爵,國王陛下正在等著楚,他有點兒事要跟楚談談,所以……」黎塞留板著一張臉,插入道。

  「那我就不打擾了,您請便。」白金漢微微笑了一下,他雖然不太明白路易十三這個國王為什麼對一個楚鍾南這麼一個文人在意,可想想自己剛才跟對方關於「是藍色塞納河還是藍色泰晤士」的爭執,他自認為明白了路易十三的意思。這讓他頗有了一點點勝利者的感覺。

  ****************

  「你真的知道玻璃鏡子的製作方法?楚,你要知道,這可絕對不是一件能夠隨便開玩笑的事情。」

  聖誕夜的宴會並沒有太多的不同,路易十三借口有點兒累了,早早地躲回了旁邊的一間休息室。不過,真實的情況是他並不想休息。相反,楚鍾南提出的事情讓他心裡激動不已。儘管他在說話的時候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平靜,可只要不是傻子,依舊能夠看得出來他眼中的緊張。畢竟,在這個一面書本大小的玻璃鏡子就價值十多萬利弗爾的時代,玻璃鏡子製法的巨大誘惑力是人們無法抗拒的。因為那意味著大到一個國家也無法忽略的巨額款項,而且這筆款項還是長期的。要知道,即便是法蘭西國王,也是不能向那些貴族與教士們收稅的,所以,他的財政一直有些捉襟見肘。

  「在中國,至少有幾百萬人的知道如何製作玻璃鏡子。」看著路易十三擔憂的模樣,楚鍾南沒心沒肺地說道。

  「幾百萬!?」不僅路易十三,就是被楚鍾南用巨額人數轟炸過多次的黎塞留也再次被震得暈暈忽忽的,以至於他們都忘了問,既然有那麼多中國人懂得製作玻璃鏡子,為什麼那些遠東的商船沒有弄上幾面回來?

  「楚,你想得到什麼?」既然有幾百人都知道,那麼,楚鍾南就應該是真的懂得玻璃鏡子的製作方法了。好不容易鎮靜了下來,路易十三深吸了一口氣,盯著楚鍾南嚴肅地問道。

  「回家。」楚鍾南答道。

  「我不明白。」路易十三疑惑道。

  「我一直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鄉。而除了金錢,東方與西方的幾乎是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希望能夠在這裡賺到足夠的金錢,這樣,我回去之後也不必為生活發愁!」楚鍾南一本正經地答道。

  「我可以答應你。如果玻璃鏡子製造可以成功,你將得到其中一成的利潤!」路易十三果斷地說道。

  「恭喜你,楚,在你回家之前,你將成為歐洲最富有的人之一了!」黎塞留在一旁不無羨慕地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00:38

第二十七章 豐收年


  第一面玻璃鏡子,是在威尼斯誕生的。據今已經300多年了。那時候,人類已經基本完成了地理大發現,屬於大航海時代的末期。

  威尼斯的鏡子轟動了歐洲,成為一種非常時髦的東西,王公貴族,闊佬富商,都以擁有一面威尼斯的鏡子為榮。鏡子頓時身價百倍。一面小小的鏡子看起來並不多麼了不起,在當時卻是極為昂貴的東西--價值十多萬金幣。

  那時候的鏡子是這樣製成的:在一塊玻璃上放一張錫箔,上面澆上水銀。水銀能溶解錫。形成「錫汞齊」,緊緊的粘附在玻璃上。成為一面鏡子。把整塊玻璃都塗上均勻的一層錫汞齊,要花整整一個月時間,製造起來真夠麻煩的。

  根據威尼斯政府的命令,所有的玻璃工廠都要搬到姆拉諾孤島上去,外國人不准到那裡去。制鏡業興旺時期,這個島上有40個大工廠,有幾千工人在這些工廠裡做工。僅一個法國,每年就要200箱鏡子。這裡製造的不只是鏡子,玻璃製造的各種各樣珍貴器皿,都是名聞全球的。威尼斯酒杯和花瓶製作的精巧尤其令人驚歎。很難相信所有這些錯綜複雜的花瓣、葉片和莖幹都是用這樣脆的材料製成的。姆拉諾島上的熟練工匠在威尼斯裡受到極大的尊敬。玻璃工匠稱號的光榮不比貴族稱號差。管理這個島的議會就是由玻璃工匠自己選舉出來的。所有威尼斯人都懼怕的警察,卻沒有權力來管姆拉諾的居民。

  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什麼很奧妙的工藝,可是在300年前,這可是威尼斯人最大的秘密。誰要是膽敢把製造鏡子的秘密洩露給外國人,就要被處死刑。

  可是,威尼斯人注定是保不住自己的秘密的。按照正常的歷史,1666年,法國人將會把玻璃鏡子的製作方法從威尼斯人那裡弄走。可是,楚鍾南這個異類的到來卻加速了威尼斯人倒霉的進度。同樣是法國,只是得到了楚鍾南的一句話(工藝太簡單了,根本就用不上兩句話),就平白的早上幾十年賺到了大筆大筆的金錢。

  當然,楚鍾南也只是大致知道玻璃鏡子之所以能夠清晰的照出人影,主要是因為其中一面被鍍了一層銀的緣故。可只要有了一個切點,對一個國家來說,剩下的哪裡還是什麼難題?不過,玻璃鏡子的產生,也使得楚鍾南終於想起了一個問題:從當農奴開始,他就已經好幾年沒照過鏡子了。

  ***************************

  1622,在後來的法國歷史上被記載為楚鍾南在歐洲的豐收年。能夠被一國歷史鄭重的記下來,可見楚鍾南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四月份,他將小約翰?施特勞斯的另一首名曲《春之聲圓舞曲》交給了安茹公爵加斯東,再一次名震歐洲樂壇。之後,八月份,新式鋼琴調試成功,楚鍾南依據記憶「創作」了《月光曲》、《安魂曲》,同時,他與普羅迪、維格納科特,還有霍拉索尼以及科隆納四人又共同完成了劇本《大鼻子情聖》,小說《基督山伯爵》、《茶花女》,歌劇《浮士德》、《卡門》、《蝴蝶夫人》以及《圖蘭朵》。這些作品之中,《茶花女》出版之後,儘管上流社會惱怒地批評道:渲染妓女生活,是「淫蕩墮落」、「低級下流」。但更多的人們,甚至包括路易十三也偷偷地對楚鍾南說,他被小說真切感人的故事征服了。妓女瑪格麗特的悲慘命運,她的靈魂悲號,以及男主人公阿芒痛徹肺腑的悔恨,都強烈地打動了讀者的心弦,令人「心神飛越」。這部小說被改編成歌劇上演的時候,直接造成了劇場暴滿,萬人空巷的局面。此外,《圖蘭朵》因為是寫的西方人想像的東方故事,所以,楚鍾南在其中添加了大批的中國元素,一時間風行程度還要勝過當初的《泰坦尼克》,楚鍾南根據先前的瞭解所設計出來的中國古代服裝更是吸引了大批的歐洲貴族競相模仿。只是,在這許多作品的輝煌光環之下,楚鍾南所翻譯的,已經去掉了很多內容的簡化版《三國演義》卻受到了西方人的冷遇,人們只是認為那是東方版的騎士故事,且大多數人根本就不認可其中那種「捨生取義」的行為。只有少數人看到了裡面的謀略計策方面的閃光點,這其中就包括黎塞留。為此,新任的紅衣大主教甚至從楚鍾南這裡逼出了一本丟三落四的《三十六計》,並從此為東方的謀略驚歎不已。

  而除了這些作品,楚鍾南在歌劇中所引用的美聲唱法,同樣是受人注目不已。許多人都不明白,為什麼經過他的訓練之後,一名成年女子還能唱出那樣華麗、高亢的聲音。雖然還不是特別出色,但已經很讓人吃驚了。要知道,自從歌劇興起,在劇中起到主導作用的,往往是那些閹人歌手。當時,意大利人甚至把音樂家看作是閹人的同義詞。因為只有閹人歌手才能在長時間內保持優美高亢的嗓音,所以,歌劇中的女高音往往都是男性閹伶裝扮,女性幾乎都沒有登台的機會。而楚鍾南的美聲唱法雖然不見得就比閹人歌唱家強,卻讓人們看到了另外的一番景象。為此,楚鍾南所知道的,在音樂史上第一位能在三百多年以後的國際樂壇依然享有令譽的作曲家,也是世界上第一批歌劇創作者之一的蒙特威爾第,居然從意大利遠赴巴黎,親自向楚鍾南進行請教。而這位在歌劇、聲學以及交響樂的發展方面都有著深遠影響力的大家的到來,也終於使得「美聲唱法」初具雛形,並再一次將楚鍾南的名聲推上了一層。

  ……

  「楚先生,我是來給您送劍的!」

  「謝謝。席琳,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我跟您說過,雖然長得像,但我並不是您的那位偶像,也不叫席琳。請叫我瑪爾斯!」

  曲譜與劇本、小說的大賣,玻璃鏡子工廠的一成利潤,此外還有克裡偶爾一次吃過他包的餃子,從而哄著他一起開辦的中餐館,以及他自己首先開辦,如今已經發展到開始衝擊貴族沙龍聚會的咖啡廳,以至於短短的一年內,楚鍾南便擁有了比許多貴族世家傳承多年還要多的多的財富。這筆財富如果換成金錢,已經讓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拿得動了。再加上他「為法蘭西在經濟與藝術方面做出的卓越貢獻」,路易十三又授予了他男爵的爵位,所以,他如今已經擁有了一座豪宅,還有「巨大」到他在幾年前根本就不敢想像的一片花園。而這麼大的一片地方,一個人很顯然是住不來的,所以,楚鍾南把普羅迪,維格納科特,霍拉索尼以及科隆納幾個朋友兼創作夥伴也都叫了過來,以至於他們的一些鐵桿粉絲戲稱這個院子是「巴黎的另一個王宮」。而原先繆斯之手的經理人克裡男爵,因為已經發了財,早早地就為自己在巴黎買了一幢別墅,並勾搭上了一個貴族夫人當情婦,所以楚鍾南沒有請他。

  「那我很抱歉,老是記不清你的名字。」

  看著眼前這位女士微微有些泛紅的熟悉面孔,楚鍾南再次笑道。這位瑪爾斯就是他在「藍色珍珠號」上遇到的那個長得極像席琳?迪翁的女侍者。可他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就是達富爾的侄女兒,一位女鐵匠。原來,當初瑪爾斯是到伊斯坦布爾購買鑄造武器用的大馬士革鋼的,因為有貴族指名讓達富爾用那種鋼打造佩劍。而達富爾偏偏又是一個摳門的老東西,連船錢都沒準備夠,所以,女鐵匠為了搭上那船,只好在「藍色珍珠號」上暫時充當一下侍者。到達馬賽之後,她直接就拉著自己的貨物回巴黎了,卻沒有想到會再次與楚鍾南碰上。

  「您是故意的。」將手裡長長的匣子端到楚鍾南面前,瑪爾斯有些生氣地說道。因為是跟楚鍾南一起坐船從伊斯坦布爾回來的,她也知道自己跟那位《我心永恆》的原唱席琳?迪翁長得很像,可是,這也不是楚鍾南老是把自己叫做「席琳」理由,這分明就是故意調笑。可對楚鍾南的這種做法她也沒有什麼辦法。一者,楚鍾南把她當成朋友,自從在鐵匠鋪見面,之後每次見面都非常的和藹,一點都不像是一位有很大的名氣,甚至連國王都十分尊重的作家;二,楚鍾南是達富爾鐵匠鋪的主顧,對待客人,她當然得收斂脾氣,何況她的膽子本來就不大。

  「呵呵,達富爾那老傢伙的手藝確實不錯……」從匣中拿出自己訂製的配劍,抽出來揮舞了幾下,楚鍾南又微笑著說道。

  「那是我打造的。先生!」瑪爾斯語氣生硬地說道。

  「啊--都一樣!他是你的叔叔嘛。」楚鍾南「嘿嘿」地笑了兩聲,絲毫沒有犯了錯誤的感覺,看著瑪爾斯沒好氣的面孔,他又朝著客廳裡面叫了一聲:「貝恩!」

  「您叫我,主人?」

  大個子貝恩飛快的從裡面衝了出來,沉重地腳步震得地板都似乎有些顫動。

  「去給瑪爾斯小姐泡上一杯茶。」楚鍾南吩咐道。

  「是,主人。」貝恩答應了一聲,立即又向裡屋跑去。

  「您……不必為我泡茶,頂多一杯牛奶就行了。」瑪爾斯急忙推辭道。她有些受寵若驚。茶在歐洲可是十分奢侈的飲料,而楚鍾南這裡的茶,更是由源自東方的正宗茶道泡出來的。聽說到現在為止,只有國王陛下與黎塞留大主教,以及楚鍾南有限的幾位朋友才有幸喝過,其餘的人甚至連那茶是怎麼泡的都不知道。

  「我招待朋友才泡茶的。」楚鍾南微笑著把劍放回了匣子,接過來,又招呼瑪爾斯坐下,又道:「其餘的人,我頂多讓他們喝咖啡!」

  「謝謝。」瑪爾斯真心地說道。

  「不用客氣。」楚鍾南微笑道。瑪爾斯長得像席琳?迪翁,雖說他當初跟那位流行天後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可是,看著這張面孔,至少他還好回憶起一些事情來。

  「楚先生,您最近又有什麼新的作品了嗎?」茶水還要等一會兒,瑪爾斯坐在座位上有些無聊,又向楚鍾南問道。

  「我們寫東西是不是太快了?最近老是有人來問我們有沒有新的作品,就連克裡那傢伙也都在像催命一樣催著我們寫書。可事實是--我們正在休息!」楚鍾南笑道。

  「呵呵,確實應該休息休息。您跟您的朋友已經創作了那麼多優秀的作品……」瑪爾斯也笑道。

  「主人!」正說話間,貝恩又走進了客廳。

  「茶呢?」楚鍾南看著大個子兩手空空,皺眉問道。

  「還要等一會兒。」貝恩解釋了一下,又道:「主人,那個奴隸販子來了,您要見見他嗎?」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7:06

第二十八章 黑奴


  楚鍾南一直想要回家。可是,如此遙遠的距離,而且東方的「故國」又極有可能正處於刀兵戰亂之中,就這麼單身一人的回去肯定是非常不安全的。何況,就算歷史不是很好,楚鍾南也是知道中國的那些「古人」一直都是瞧不上那些從背井離鄉出海的人,所以,他必須給自己找一些保鏢。不過,保鏢還不是特別保險,他又想到了正在歐洲盛行的奴隸。

  黑人奴隸!

  ……

  「他們會英語,或者法語嗎?」

  從十四世紀開始,西班牙、葡萄牙就開始從非洲販賣黑奴,英國、法國也是這個販奴俱樂部的成員。不過,楚鍾南現在在巴黎是一個人所共知的「高尚的人」,購買奴隸雖然並不會對他的名聲有什麼太大的傷害,卻會讓人認為他很小氣。畢竟,奴隸僕人是不需要工錢的,只有財政不寬裕的人家才會使用。

  「尊敬的先生,這些奴隸是我在戶昂、南特、波爾多這些港口好不容易才搜集來的,為了他們,我甚至還跑到了利物浦。先生,按照您的要求,全部都是性情溫和,而且會說英語或者法語,並且強壯有力的傢伙。」

  克勞迪搓著手,討好地笑道。雖然是一個奴隸販子,但身為一名法國人,他對楚鍾南可是景仰已久。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這位法國文藝界的耀眼明星會突然想到購買奴隸。可這都無所謂,全巴黎的人都知道楚鍾南是一位富豪,只要有足夠的賺頭,他就絕對不會放過。

  「那就好。」

  楚鍾南站在門前的台階上,淡淡地看著克勞迪帶來的那十幾名黑人奴隸。跟後世美國大片裡看到的那些膚色已經有些淡化的黑人不同,這些黑奴的皮膚黑得簡直發亮,就像是黑色的緞子一般;頭髮倒還是一樣的捲曲,而身材,只能說都非常的有壓迫感。

  「你叫什麼名字?」

  楚鍾南走到打頭的一個奴隸面前,伸出拳頭在對方堅實的胸膛上打了兩拳,問道。

  「西賽!」被問到的黑奴有著不遜於貝恩的高大身板兒,同時還有著一身虯勁的肌肉,可這些似乎並沒有能夠讓他變得自信,回答楚鍾南問話的時候,他深深地低下了頭去,幾乎就像日本人一樣在向楚鍾南鞠躬。

  「嗯。那你呢?」楚鍾南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向另外一個黑奴問道。

  「卡卡!」那黑奴答道。

  「卡卡?」楚鍾南連連皺眉,「這個名字不好,還是改了吧。」

 「尊貴的先生,奴隸的名字是他們的主人取的。您如果覺得他們的名字不好,完全可以自己給他們取一個新的名字。」克勞迪在旁邊諂媚地笑道。

  「是這樣啊。」楚鍾南看了一眼那些神色有些呆癡的黑奴,心中突然有了那麼一絲惡搞的想法,於是,他指著那個「卡卡」說道:「你以後就叫……邱吉爾!」

  「是,主人!」卡卡躬身答道。

  「你呢?」又再問了一個。

  「歐喀!」

  「這更不好,得改了。你以後……就叫義律!」

  「是,主人!」

  「你呢?」

  「德賽!」

  「那不跟西賽有點兒混了嗎?這不行。改成,改成什麼來著?」楚鍾南扒拉著自己腦子裡那可憐的歷史知識,意圖在其中找出一兩個「合適」的名字,可很很顯然,他失敗了,所以,最後只能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個稍稍顯些「瘦小」的,正可憐地等待著他宣佈名字的黑奴,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克林頓!」

  ……

  「你以後就叫麥克阿瑟!」

  ……

  「你叫薩爾科齊!」

  ……

  克勞迪很興奮。楚鍾南既然差不多挨個兒地把自己帶來的黑奴都改了名字,那說明這位大客戶對自己帶來的這些貨色是持滿意的態度的……這些黑奴可不好弄,既要求健壯,又要求性格溫和,還要懂得英語或者法語,雖說不至於像他嘴裡說的那樣跑過許多地方,但有幾個黑奴卻是他從一些奴隸主那裡重新購回的,確實是花了不少錢。如果楚鍾南不滿意的話,他就算不虧,也會少賺許多。不過現在看來,他的擔憂是多餘的了。

  「席……啊,瑪爾斯,能幫我一個忙嗎?」

  挨個看完了克勞迪帶來的奴隸,順便又幫助其中的大部分改了名字,楚鍾南並沒有直接跟克勞迪就談價錢,而是向跟著他一起出來旁觀,正站在台階上的瑪爾斯問了起來。

  「您有什麼吩咐?」瑪爾斯問道。

  「你那裡能不能幫我打造一些盔甲?最好的那種,給他們……」楚鍾南指了指那些黑奴,「每人一件!」

  「先生,您……您說給這些奴隸打造盔甲?」瑪爾斯有些吃驚地問道。

  「是的。我需要一些護衛。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不僅僅是盔甲,你還要為他們打造合適的武器!」楚鍾南答道。

  「先生,您在開玩笑嗎?為奴隸配備盔甲和武器?」克勞迪失聲叫了起來,「以您的能力,完全可以去找一些僱傭兵,甚至是一些貴族的劍客來擔當您的親衛,為什麼要用這些奴隸?難道您就不怕他們拿到武器之後反抗您嗎?」

  「反抗我?這麼說,你帶來的這些人並不是多麼的溫順,而只是表面上如此,是嗎?」楚鍾南厲聲反問道。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打一個比方……您知道,沒有人會把自己的安全交給這些黑人奴隸的。他們雖然不會反抗主人,但在大多數的時候也不會反抗敵人。因為,他們是奴隸!您明白我的意思嗎?」克勞迪急忙解釋道。

  「當然明白。奴隸到哪裡都是奴隸,所以,他們無所謂反抗不反抗。是嗎?」楚鍾南反問道。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克勞迪答道。

  「先生,我也認為您把自己的安全交給黑奴不是一個好主意。您不是跟朱薩特大人是好朋友嗎?他是巴黎著名的劍客,認識許多劍術高手,我認為您完全可以委託他去幫您尋找一些合適的護衛。」瑪爾斯也有些擔心地勸道。

  「我已經這麼做了。朱薩特正在幫我尋找合適的保鏢。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太遠,保鏢並不太好找。」楚鍾南答道。

  「那您也不用……」克勞迪的話只說了不到一半就收了回去,勸解楚鍾南不用黑人護衛,不就是砸自己的生意嗎?

  ……

  「楚,其實,你不必再自己找僱傭兵,或者什麼護衛保鏢了。」

  沒有人能改變楚鍾南的想法。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那些黑奴並不見得就能管用,可如果帶些白人保鏢,他更加擔心。因為,他要帶著一大筆財富回去。他現在已經有了將近兩百萬利弗爾的身家,在整個法國都算得上是數得著的富豪,可如果帶著這麼一大筆錢趕路,白人恐怕比黑人更加不靠譜。畢竟,白人拿了錢還能回到歐洲,黑奴沒有了主人,就算是拿著錢也沒地方去,因為,哪怕是跑回了非洲,也還有可能會被抓回來。可是,在他買下了這十幾名黑奴之後一個月,先前受到他托托的朱薩特卻突然上門對他說,不用再找保鏢了。這讓他有些奇怪,同時也有些擔心:

  「為什麼?難道路易陛下不想讓我回去了?」

  「如果是我,我肯定會建議陛下不放你回家。畢竟,你跟你的這些夥伴現在是法蘭西的瑰寶,如果你走了,對法國來說將是一個巨大的損失。」朱薩特說道。楚鍾南跟他的那一夥同伴在一年之內就接連創作出了那麼多部無比優秀的作品。速度之快,質量之高,都讓無數的人瞠目結舌。甚至有許多人都開始懷疑那是剽竅。可是,沒有人有證據。而那些作品無論在哪個方面來講,都是絕對符合歐洲風格的,可先前根本就沒有人聽說過這些內容。那也就是說,楚鍾南等人是真真切切在在短時間內把那麼多優秀作品給創作了出來。所以,已經有些人認為楚鍾南必將在未來成為「法蘭西文藝之王」,哪怕他是一名東方人。可身為楚鍾南的朋友兼粉絲,朱薩特卻從黎塞留那裡知道楚鍾南早晚要離開法國,對此,不管從哪個方面,他都不會感到高興。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看來,路易陛下還沒有改變主意。」楚鍾南理解地看了看朱薩特,卻並沒有對此說上什麼。他必須回到東方,哪怕只是回去看上一眼。要不然,他一輩子也放不下心來。

  「可事實上,陛下改變主意了。」朱薩特又道。

  「……為什麼?」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7:17

第二十九章 出使丹麥?

  「因為,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由朱薩特處,楚鍾南得知路易十三跟黎塞留似乎對他離開法國回東方的打算有了不同的想法,對此他當然著急。他如今已經擁有了足夠的財富,正準備招集足夠的人手,然後就僱船,甚至是自己買一艘船,遠航回家。如果在這個時候那君臣兩人給他使了什麼絆子,那不是讓他前功盡棄嗎?可是,事實總是很殘酷。當他來到王宮拜見路易十三的時候,卻正式被告知,事情確實是發生了變化。

  「我只是一個文人,我不知道我能夠幫助你們什麼。」

  看著路易十三略帶些歉意的臉,楚鍾南沒好氣兒地答道。他並不怕這位國王。因為,路易十三的脾氣其實很好。這個年紀比他還小的年青人似乎永遠都是一位喜歡傾聽別人意見的人,而不是一個應該掌握主動權的,一個偉大國家的主掌者。

  「楚,你雖然並沒有參予政治,可是,我相信你一定非常明白巴黎現在的政治形勢,是嗎?」黎塞留站在路易十三王座的側前方,聽到楚鍾南話後,突然開口問道。

  「那又怎麼樣?那跟我無關!」楚鍾南答道。

  「可現在有關了。」黎塞留說完,向路易十三微微鞠了一躬,「陛下,我帶楚去聊聊天兒,希望您不要介意。」

  「當然不會。」路易十三微笑著答道:「昂麗埃特最近練習了《月光曲》,一直想要我去聽一聽,現在正好有時間。你們請便。」

  「既然如此,陛下,我們就告退了!」

  ……

  從王宮出來,楚鍾南上了黎塞留的馬車。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他知道黎塞留一定會給他一個解釋。雖然不管這個解釋是否合理,他都不打算聽從。

  「美第奇家族因為對藝術家們的慷慨而聞名,可是,王太后(瑪麗?德?美第奇)卻更加喜歡權力。那一年,亨利四世(路易十三之父)陛下被暗殺的時候,路易陛下才剛剛九歲,所以,登基之後由王太后攝政。可是,我們的王太后雖然喜歡權力,卻又只喜歡高高在上,被人奉承的感覺,不喜歡處理政務,連一個獨裁者都算不上。結果,法國的權力被她的寵臣兼同鄉意大利人孔奇尼攫取了。你知道嗎?孔奇尼根本就不會打仗,可瑪麗卻在1613年任命他為陸軍元帥。」

  果然,出了王宮之後,黎塞留開始向楚鍾南述說起來,只是他所說的都是一些往事。雖然楚鍾南已經在巴黎呆了一年多,可這段時間他大多數時間都拿出來進行「創作」,所以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情。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感興趣:

  「國王與太后的爭執,母子兩人就算再不和,又能鬧到什麼程度?幹嘛一定要拉上我這麼一個沒有任何勢力的文人?這跟我回不回家又有什麼關係?」

  「不要著急,我的朋友。你應該讓我把話說完。」黎塞留微笑著說道。

  「那你說。」楚鍾南冷哼道。

  「王太后攝政,國家的政局被孔奇尼搞得非常混亂。而且那個意大利人仗著手中的權力也變得非常驕橫,他甚至瞧不起國王陛下。所以,國王陛下長大以後,對此非常不滿。最後,他在大臣呂伊納的幫助下,在盧浮宮出其不意地殺死了孔奇尼……」

  「……暗殺?」

  「確切地說,是刺殺!卑鄙的刺殺!」黎塞留的表情淡淡的,似乎認為自己說的並不是自己正在效忠的國王:「許多貴族都非常不滿這種不道德的行為。可國王陛下和呂伊納迅速地掌握了兵權,而且呂伊納也很有能力,所以,沒有人能夠對此表示不滿,只有王太后……身為一個母親,王太后在孔奇尼死後,沒有原諒自己的兒子,她逃往布盧瓦組織了叛軍,並多次戰敗。但是,儘管國王與呂伊納佔據著軍事上的優勢,王太后依舊擁有為數眾多的貴族們的支持,這其中甚至還包括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雙方相持不下,這對法國很不利。所以,到了最後,他們在孔奇尼的一位心腹的斡旋下,互相諒解。太后回歸了巴黎,風波平定。」

  「那位心腹很厲害呀!」楚鍾南說道。

  「謝謝你的誇獎。」黎塞留微微點頭說道。

  「什麼意思?」

  「因為我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很厲害的心腹!」黎塞留微笑著答道。

  「你?」楚鍾南先是一怔,接著,瞳孔禁不住開始縮小。他算不上藝術家,可最近「默寫」的東西多了點兒,難免會順帶著有點兒想得太多。黎塞留居然是孔奇尼的手下?那他不就是王太后瑪麗一夥的了?那他為什麼還要傍著路易十三?……瞪著這個露著人畜無害的笑容的傢伙,楚鍾南突然覺得背心有點兒發涼。

  「哈哈,我的朋友,不要緊張。我雖然是孔奇尼的心腹,可是我尊重王權。按照你的說法,我是支持法蘭西加強中央集權的,所以,我也是反對王太后的,哪怕她說服梵蒂崗讓我做了紅衣大主教!而這一切,王太后早就已經知道了。雖然她很生氣,可又能怎麼樣?」看著楚鍾南的模樣,黎塞留又豈能猜不到他的想法,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但也只有開口解釋。

  「真的?」

  「當然。」

  「呼……」楚鍾南呼出了一口氣,他可是生怕這傢伙透露出這麼多消息之後突然對他下煞手,他目前也就只是一個文人而已:「不過,既然你跟國王陛下是一夥兒的,以你們兩個人的才能,難道還會害怕王太后一幫人不成?雖然我只見過王太后幾面,可我也看得出來她們是多麼的差勁。除去貴族的架勢,對財富、權勢的渴望,我看不出她們有任何的高明之處。」

  「可她的周圍聚集著一大批的貴族,而且有許多都是擁有領地的實力派。這些人都希望國王陛下讓出手中的權力,然後將之交給王太后,再或者是安茹公爵!因為他們不會像國王陛下那樣要求國王的權威,不會想辦法加強中央集權。」黎塞留說道。

  「這很正常。你跟國王陛下想加集中央集權,勢必會觸及貴族們的利益。他們當然不會高興。」楚鍾南說道。

  「事實確實是這樣。可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我們也不會太過於在意。因為他們雖然有實力,卻大多沒有決心對抗王權。可現在的問題是,德意志地區已經暴發了一場新教與天主教的戰爭!如果這場戰爭的勝利方是天主教,那麼,歐洲最強大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勢力就會將法國整個兒的包圍起來,那時候,如果我們再跟王太后一夥爭權奪利,就極有可能會被哈布斯堡家族看到時機。畢竟,我們的那位安娜王后就是出自於那個家族,並且擁有法蘭西的王位繼承權。」黎塞留歎道。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楚鍾南已經有些繞不過來了。他的歷史本來就不好,當然不知道德意志地區正在進行的那場戰爭最後足足打了三十年,更加不可能知道在正式的歷史上,路易十三跟黎塞留正是利用了這場戰爭,狠狠的揍了哈布斯堡家族一頓,還為法國擴張了一片不小的領土。他只知道,自己聽著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頭已經有點兒暈了。

  「首先要謝謝你提供的玻璃鏡子的製作方法,雖然那很簡單,卻使得我們的收入翻了幾番。」黎塞留說道。如今的歐洲國度,貴族與教士們是不需要繳稅的,而這些人的財產又佔據著國家經濟的很大比例。所以,即便是法國這麼一個大國,王國的財政收入也不算豐厚,路易十三身為國王,許多時候還得拿自己的錢來補充國家財政。所以,楚鍾南對他們的幫助是非常巨大的。這也是為什麼路易十三執意要授予楚鍾南貴族爵位……他覺得欠的人情太大了。

  「我們只是互惠互利而已,你不用這麼客氣。」楚鍾南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說的並沒有錯,可是,我們確實是富有了,有錢去組織一支你所說的,並非由貴族所組成的『常備軍』。可是,我們的這支軍隊才剛剛開始組建,可哈布斯堡家族領導的天主教聯軍已經快把德意志地區的新教徒們打得不行了。我們不能看著新教聯軍失敗。」黎塞留說道。

  「法國信奉的是天主教吧?你也是由天主教的教廷所任命的紅衣大主教!你們就不怕這麼去幫助新教聯軍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楚鍾南問道。

  「只要我們嬴了,就不會有任何的不良後果。而且,我們也並不打算直接出兵支援新教徒們。」黎塞留說道。

  「那你們打算怎麼做?」

  「出錢,僱傭丹麥人去替我們打仗。」黎塞留答道。

  「好主意。」楚鍾南長出了一口氣,「這裡面看來沒有我一點兒事兒。所以,我很抱歉來打擾你。我會去找那個亂說假消息的朱薩特算帳的!停車,我要下去……」

  「不要著急,我的朋友。誰說這事兒跟你沒有關係了?」黎塞留攔住了想要下車的楚鍾南,微笑著說道。

  「我很不希望聽到這句話!」楚鍾南黑著臉說道。

  「可我已經說了。」黎塞留難得地露出了一副賴皮相。

  「……那你們想怎麼樣?難道想拿我的錢去雇丹麥人?」楚鍾南惱怒道。以歐洲現在的物價水平,他現在的財產倒是能夠雇上不少的人,然後打上一場規模不大的戰爭。

  「我們可沒有那麼吝嗇。其實,國王陛下跟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夠擔任我們出使丹麥的使者!」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7:27

第三十章 不許出海,去走西伯利亞


  出使丹麥的使者?

  楚鍾南先是一怔,接著就是對黎塞留跟路易十三這兩人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他當使者有什麼用?難道丹麥王室裡面有他的粉絲?可就算這樣,難道那些人就會因為他的存在而為法國開個後門兒?所以,楚鍾南直接而明確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見:

  「我不幹!」

  「你難道不想回到你的故鄉?」黎塞留問道。

  「你們這是威脅。毫無道德感的,赤裸裸的威脅!」楚鍾南怒道。

  「你弄錯了,我的朋友。我們並沒有威脅你的意思,其實,如果按照我跟國王陛下的安排,我相信,你能夠更快,且更加安全的回到自己的故土!」黎塞留絲毫不在意楚鍾南的怒氣,依然保持著淡淡的笑意。

  「我不相信!」楚鍾南冷哼道。

  「身為一名樞機主教,卻被人懷疑自己的誠實,看來我需要向上帝進行懺悔才行。」黎塞留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苦笑著說道。

  「你的懺悔會把上帝氣壞的。」楚鍾南沒好氣兒地諷刺道。

  「想要從歐洲回到東方,也就是遠東地區,你必須乘船繞過非洲,然後越過印度洋,再穿越馬六甲海峽……你知道這是多麼長的一段旅途嗎?而且,大海的不可預測也會讓旅途變得無比的危險。每年都有大量的船隻因為遇上惡劣的天氣而葬身海底。另外,我們還要擔心海盜。大西洋與印度洋都是海盜最為猖獗的地方。尤其是在印度洋的上阿拉伯海盜。他們殺人越貨無所不為,如果遇上他們,即便是交出了全部的財產,你也有可能會丟掉性命。這一點,我相信你一定非常清楚,是嗎?」黎塞留在楚鍾南面前很好的表現出了一名有教養的人士所應該表露的態度,即便是受到了諷嘲,依舊笑容不改。

  「我會跟隨大型的船隊出發的。我想,不管是荷蘭人,還是英國人,亦或是西班牙人,他們都不會拒絕我的隨行的。」楚鍾南答道。黎塞留所說的都是事實。十七世紀的船隻在對抗憤怒的大海的時候還很不可靠,再大型的船隊如果遇到大風暴,也有可能全部沉沒。另外,那些海盜的威脅也很大,可是,除此之外,他還能有什麼路可走?

  「可我認為你可以通過北方。」黎塞留說道。

  「北方?」

  「出使丹麥,然後再去瑞典、再然後,去俄羅斯……順著廣闊的西伯利亞,再穿過幾個韃靼人的國家,你一定可以回到家鄉的。我想,這條路絕對比在大海上航行要安全的多,就像走上了當初的絲綢之路。」黎塞留微笑著說道。

  「西伯利亞差不多還是快處女地,如果走那裡的話,我會死得更快!」楚鍾南陰沉著臉說道。

  「不會的。我跟國王陛下會為你準備足夠的人手。有這些人的保護,加上法蘭西使團的名義,在莫斯科你也可以再向那位沙皇請求一些名義上的保護,你一定將會安全的到達自己的目的地。雖然那裡人煙稀少,但俄羅斯人的腳步已經走進去了一百多年。而且,在陸地上行走要比走海路安全的多,至少,在那裡遇上風暴的話,你丟掉性命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何況那裡並不可能有風暴。」黎塞留答道。

  「可那裡會有能把人凍死的寒流!」楚鍾南咬牙說道。

  「你會穿衣服,也會燒火,還會住帳蓬,不是嗎?」黎塞留微笑道。

  「你個狗屎!」

  「我可以把這句話理解為讚美!」黎塞留依舊笑容不變。

  「你--」楚鍾南被噎得一窒。

  「不要這樣生氣,我的朋友。其實我也是為了你好。想想,在這個使團之中,將會有幾個人是王太后的親信。他們會以為只需要到哥本哈根走上一次,卻不知道到了那裡之後,你就會強行帶他們去斯德哥爾摩,然後再去莫斯科……等你繼續向東前進,並且離開俄羅斯的國境之後,可以讓他們返回。而我也會派朱薩特跟你一起,到時候,可以由朱薩特『護送』他們慢慢地回來。只是等他們好不容易返回的時候,在巴黎將不再會有他們的位置。同樣,失去了這些人的幫助,我們的王太后也將會在你出使的期間,黯然的離開巴黎的權力舞台。--你將成為法蘭西的功臣。」黎塞留微笑著說道。

  「我寧可因為宰了你而成為法蘭西罪人。」楚鍾南又瞪了黎塞留良久,看著對方始終微笑的面龐,知道事情已經不太可能改變,只有歎了一口氣,「你們的鬥爭看來很尖銳。可是,為什麼一定是我?找其他人不也一樣嗎?」

  「不,這並不一樣。」黎塞留搖頭道:「楚,你是東方人,即便是你如今擁有著巨大的財富,並且這筆財富依然在不斷的增加之中,你也一直想要回去。這種決心讓我們深信你不會在半路上返回。可是,其他人我們不敢保證。在巴黎的政治舞台上,擁護國王陛下的人遠遠不如擁護王太后的人多。我們目前之所以能夠佔據優勢,只是因為掌握著更加強大的權力,並且比他們聰明一些,僅是如此而已。而且,在即將到來的爭鬥之中,我們的人手已經顯得不夠,如果再調走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我們的行動會很麻煩。」

  「王太后看到自己手下的幾個權臣都走了,難道還會有所行動嗎?」

  「她不行動,我們才好動手削除她的力量。」

  「那些人如果非要回來,我又能把他們怎麼樣?我只是一個文人,頂多是個男爵。」楚鍾南慍聲問道。

  「在出發之前,你將成為國王陛下的國事顧問。之後,你將因為對國家財政的卓越貢獻而再次受到晉封。再之後,如果他們之間有人意圖強行返回,你可以跟朱薩特一起,逮捕他們。」黎塞留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

  「為什麼不直接就殺了他們?那多方便。」楚鍾南咬著牙發狠道。

  「上回對孔奇尼的刺殺已經讓國王陛下受到了太多道德層面的責難,我們不能再過份殺戮。雖然我們也可以逼迫他們發動叛亂,然後再殺了他們,從而擺脫道德的譴責。可是,現在的法蘭西不能亂!」黎塞留說道。

  「給我說了這麼多……你不怕我洩密?」楚鍾南又問道。

  「不怕。如果你還想回到東方。否則,你必須保密。」黎塞留微笑著說道。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狠毒奸詐的?」楚鍾南並不完全相信黎塞留的話,可是,既然對方已經說到這種程度上了,他也無話可說。而話說回來,按照他所知道的東西,如果走西伯利亞的話,只要有足夠的人手,確實是應該比走海上要安全。就算是穿越西伯利亞的原始森林,也比走熱帶雨林要方便的多。畢竟那裡沒有那麼多的危險區域,也沒有熱帶雨林那麼多危險的物種。有了法國使團的名義,如果再能得到沙俄的許可,他要擔心的就只有迷路和漫長的旅途了。可「想當年」,韋小寶都能在三個月的時間裡從雅克薩走到莫斯科,他又為什麼不行?這條路絕對比航海快多了,只是他先前沒有想到罷了。不過他還是有些鬱悶,當初好不容易從俄羅斯逃出來,這回居然還要回去。但他還是有些擔心,順著西伯利亞回去,他會不會到達東北?如果真是那裡的話,那麼,東北現在又是在哪一支勢力手裡呢?如果真是那個辮子族,他是投降,還是跑?

  「這要多謝你的《三十六計》,雖然你只寫了二十三條,可是,我依然從中受到了很大的啟發。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總不肯把那本《孫子兵法》翻譯給我?難道你真的沒有讀過那本書嗎?你是這樣的有才華,沒有理由沒讀過。你可是說過的,那是你們中國幾千年來的兵法總綱,這麼重要的一本書,你怎麼會沒有讀過?……」黎塞留說道。

  「老子就是沒讀過。怎麼著?」楚鍾南冷哼道。

  「……」黎塞留聳聳肩,無話可說。

  黎塞留一直把楚鍾南送回了家。這一路,楚鍾南完全領略到了什麼叫做搓扁揉圓。只是可惜,他才是被人家搓揉的那一個。幸好黎塞留還算給面子,在搓揉他的時候都是和聲細氣的,這至少讓他的心底沒有太過難受。

  「嘿,楚,你找國王陛下去說的什麼事兒?」

  馬車在園子裡停下,楚鍾南剛一下車,就見到了等在那裡的克裡、普羅迪,以及貝恩等僕人。克裡更是在他一下車就衝了上來。他們是聽到貝恩等人的報信兒,說是楚鍾南在接待了朱薩特之後,突然就怒氣沖沖地去王宮求見國王,所以有些擔心。

  「沒有什麼事情。只是國王陛下想任命楚擔任他的國事顧問,楚想推辭,可惜,他沒能說服國王陛下!」黎塞留緊跟著楚鍾南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之後微笑著向眾人解釋道。

「天,國事顧問?」克裡瞪著眼睛看了黎塞留一眼,看到對方微笑著點了點頭,他立即激動動抓著楚鍾南的肩膀叫了起來:「楚,告訴我這不是玩笑!」

  「當然是玩笑。」楚鍾南沒好氣兒地答道。

  「國王陛下為什麼要讓你擔任他的國事顧問?難道僅僅是因為你的才華嗎?」普羅迪有些不解地問道。

  「楚向國王陛下進獻了幾條建議。國王陛下覺得非常不錯,所以……呵呵,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黎塞留微笑著「解釋」道。

  「楚,你真是個天才。我真是沒想到,你在這政治方面居然也有這樣了不起的才能。」克裡搖頭感歎,「真不明白,你到底向國王陛下說了些什麼?居然一下子就能當上國事顧問。」

  「沒什麼,我告訴陛下,要想法國能夠稱雄歐洲大陸,最好聯合荷蘭人,或者是西班牙人限制英國人在海上的發展。最好呢,就是把英國打得無法在海上立足!」楚鍾南從來沒有覺得克裡是如此的煩人,差不多比他的祖國英國還讓人恨。於是,他意圖以此刺激一下對方。雖然他本來就對那個國家沒有太多好感。

  「不要開玩笑,楚。英國並不強大,而且,法國想要稱霸歐洲大陸,為什麼反而要去限制在國土在海上的英國?你的理由根本就說不通。」克裡笑道。

  「怎麼說不通?英國如果在海上強大了,必然會要求在歐洲大陸上的發言權。如果交戰,它也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海軍封鎖法國沿海,同時利用海軍的優勢讓法國陸軍疲於奔命,而法國呢?如果沒法限制英國的海上力量,只能被動挨打。那樣的話,即便是陸軍再強,又能有什麼用?無法進攻,只能挨打,早晚會被英國拖垮。」楚鍾南答道。

  「這……那你為什麼要聯合荷蘭人?他們在海上的力量不是更加強大嗎?」克裡微微有些不服氣地問道。

  「荷蘭人再強,他們的領土也還在歐洲大陸。跑得了教士,跑不了教堂!而且,他們的領土那麼小,兵力也有限,再強大,又能把法國怎麼樣?」楚鍾南冷哼道。

  「可是……」

  「好了,我要休息了。」楚鍾南突然推開面前的幾個人,悶頭就向屋裡走去,根本不理會其他人。

  「主教閣下,楚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是不是他在王宮裡遇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克裡並沒有在意楚鍾南剛才對英國的「敵意」,在他看來,那只是楚鍾南因為心情不好而在對他發牢騷。所以依舊關心地向黎塞留問道。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黎塞留的表情也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不就是幾句話麼,這位主教大人突然沉思什麼?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7:37

第三十一章 奧爾良伯爵


  1623年初,法蘭西國王路易十三頒布法令,表示將對國家的教育制度進行改革。新的改革規定,王國將在各個行省的首府建立國立中學,招收有才華的少年或者年青人進入其中學習,同時,原本的巴黎大學將被改建為法蘭西大學,並增加多類學科。大學的學生將通過考試,在各行省的國立中學之中選拔,而大學校長由國王本人兼任。國立中學與法蘭西大學的學生都不限定出身。除此之外,路易十三還宣佈,巴黎還將興建一所法蘭西皇家學院,學院設院士,由法蘭西全國境內在各個領域之中做出最卓越貢獻的四十人出任。四十,即為院士的總名額。院士都是終身制,除非去世或者自行離開,否則,名單將不會發生變動,即便是國王陛下都無權更改,因為新的院士是由學院的院士們自行公推出來的。而這些院士的創作、研究,都將由皇家學院提供經費。

  法令頒布之後,法蘭西的貴族們對此議論紛紛。不過,他們對路易十三的這些改革並沒有其他的意見,他們唯一反對的一條,就是中學與大學的學生不限定出身,這使得貴族們無法感受到身為高貴者的驕傲。可是,路易十三堅持己見,加上紅衣大主教黎塞留的落力支持,世俗的王權與宗教的神權緊密結合起來,使得這些反對一直沒有真正影響到改革的進行。再加上原先的巴黎大學也並沒有限定出身的條例,所以,這些人反對了一下之後也就不再當回事兒。而反對最堅決的掌璽大臣馬裡亞更是受到了國王的斥責,在議政的時候,被國王毫不留情的從王宮裡趕了出去,丟盡了顏面。

  不過,就在關於學生的出身的爭論漸漸激烈,許多有心人以為這將是法國的後黨與王黨的另一次政治鬥爭的開端時候,另一件事情的發生卻讓他們感到了無比的驚訝與震撼:已經被一些人稱為「法蘭西文藝之王」的楚鍾南,不僅首批當選為皇家學院院士,居然還被路易十三授予了奧爾良伯爵的爵位!

  這絕對是一場大地震級的任命。

  本來,楚鍾南自從到達巴黎之後所創作的每一部作品,不管是劇本,還是小說,亦或是樂曲,都是無比的優秀,這一點勿庸置疑,所以,儘管人還很年青,對於「文藝之王」這個稱號,不管有沒有贊同,在心底還是都認為他當得起,甚至還可以稱得上是無愧的。而在文藝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楚鍾南再當選為皇家學院院士也自然沒有人能說什麼。

  人們所關心的是那個爵位!

  奧爾良伯爵!

  ……

  凡是有些身份的貴族幾乎都知道,王太后瑪麗一直想讓路易十三將安茹公爵加斯東改封為奧爾良公爵。而這裡面的原因也不言自明:奧爾良就在巴黎的附近。如果加斯東成為奧爾良公爵,那麼,少年親王就可以將自己的勢力由安茹轉移到奧爾良,從而形成對巴黎的威脅。雖說這種威脅對掌握著軍權的路易十三還算不上什麼,但這對在巴黎沒有多少武力支持的王太后一黨來說就不同了。掌握了奧爾良,如果某一天巴黎發生了事情,王太后或者其他的皇族就可以得到來自那裡的支持。而且,奧爾良人口密集,土地肥沃,交通便利。這不僅代表著豐厚的稅收,如果動武,也可以在這裡招攬到大量的士兵。畢竟,王太后就曾經有過一次起兵造兒子反的經歷。

  可是,任誰也沒有想到,路易十三寧可把這麼一塊好地方封給一個東方來的平民,也不願意將之交給自己的弟弟。

  母子兄弟之間的權利爭鬥,除了相關人等,在許多不願意涉足政治鬥爭的貴族們看來也就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可是,奧爾良伯爵的位子在整個法蘭西都是數得著的顯赫爵位。雖然只是伯爵,但奧爾良卻是一個行省,奧爾良伯爵有著制約行省之內所有貴族的權利。可這麼重要的一個爵位,路易十三卻扔給了一個外國人!?而且這個外國人還只是一個平民。更加讓這些人感到不悅的是:楚鍾南還是跟他們完全不同種的黃種人。

  對此,巴黎的高級貴族們幾乎統一的認為:路易十三瘋了。

  所有的貴族,不管是支不支持王太后瑪麗的,幾乎都在反對路易十三的這個決定。這種反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風潮,劈天蓋地一樣的向著國王所在的杜伊勒宮壓了過去。但是,面對這股強大的,還要超過當初自己與呂伊納以不道德的刺殺手段殺死孔奇尼之後所遇到的反對還要強大的多的浪潮,路易十三卻毫無反應。對此,反對的貴族們以為自己已經讓國王害怕了,正當他們在某些人的帶領下,試圖再組織一次更多人數的反對聲討,以期讓路易十三改變先前的決定的時候,他們卻發現,路易十三似乎已經得到了來自另一方面的支持。楚鍾南的粉絲們行動了。

  雖然,與持反對意見的貴族們相比,這些粉絲大多數還是平民,但也有為數眾多的中小貴族,甚或是一些空有貴族名份,卻無貴族爵位的人。這些人聯合起來的力量並不小,在政壇上也有著一定的發言權。不過,即便是權貴們無視這些人的支持,但他們卻不能無視來自英國倫敦的某些人。那位據說是詹姆斯一世的「女朋友」的白金漢侯爵在巴黎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再次來到了這裡,除了代替英國王子查理向路易十三的妹妹昂麗埃特公主求婚之外,他還代表詹姆斯一世正式向楚鍾南發出了邀請。這還不算,英國人還授予了楚鍾南男爵爵位,只等楚鍾南到達倫敦面見詹姆斯一世,就可以受到正式的晉封。這也就是說,楚鍾南可以同時擁有兩個國家的貴族爵位和兩塊封地。

  除此之外,巴黎的那些高階貴族們反對楚鍾南出任奧爾良伯爵的理由之中有十分尖銳的一條:不能讓來自異國的賤民的血液污染了法蘭西貴族的高貴血統。這一條提得很不恰當,引起了歐洲許多著名藝術家與學者的反對。因為,在十七世紀,許多的藝術家或者學者,為了尋求財政支持或者為了進行交流,修業,幾乎沒有一個是能夠在自己的家鄉呆著的,在異國工作出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可巴黎的那些高級貴族們對楚鍾南的反對,卻順帶著讓這些人也感到了侮辱。尤其是跟楚鍾南一起被選入法蘭西皇家學院的一些院士,這些人之中就有好幾個是來自其他的國度,也都是平民,亦即那些貴族們所說的「賤民」,所以,雖然也對楚鍾南有所嫉妒,但看到同僚受到了這樣的攻訐,再加上那些反對者們在語言上的尖刻,他們也感到了不滿。而不可否認的,這些人在學術界或者藝術界,都是擁有著很大的影響力的。並且,在世界上也似乎有那麼幾通例:凡是在學術或者藝術方面都做出了巨大成績的人,往往也都是受不住氣的,自尊心極強的。所以,這些人支持路易十三與楚鍾南的聯合聲明使得巴黎的貴族們的名聲大受打擊,甚至巴黎也被許多人稱之為「虛偽的高尚之城」。

  而眼看著剛剛創建還沒多久,頭一期四十人的名額還沒有湊齊一半兒的法蘭西皇家學院似乎要面臨著關門的危險,路易十三終於忍不住發表了一個公告。因為,路易十三在公告裡面是這樣講的:楚鍾南為法國進獻了玻璃鏡子的製作方法,為國家提供了每年數百萬路易(1路易=1皮斯托爾=10利弗爾),並且還在快速增加的巨額收入,這種巨大的貢獻超過了法國歷史上任何一位財政大臣,也超過了安茹公爵加斯東;另外,楚鍾南身為現今全歐洲最有才華的藝術家之一,卻一直想念著自己的家鄉,為此寧可捨棄自己在巴黎的優越生活與超然的地位。所以,為了以示挽留,他才想到了將其晉封為貴族,先前他就將楚鍾南封為了男爵,可那並沒有留住這位出色的藝術家的心,所以,他只好再次拿出了奧爾良伯爵的爵位。希望憑借豐厚的待遇能夠挽回那顆離去的心……這是一個國家對藝術的挽留,他並不認為有什麼錯。最後,路易十三在公告末尾提出了一個問題:難道,偉大的法蘭西人還比不上英國人對藝術的嚮往之心嗎?

  結果,這個公告讓所有的爭議都在最短的時間內平息了下去。

  因為,絕大多數人都知道了路易十三的意思:楚鍾南要走了,而且是回到東方。人家既然不可能真的成為奧爾良伯爵,那麼我們又何必顯得那麼小氣呢?反正奧爾良還將是法國人的。當然,貴族們大多數也都是比較「聰明」的,他們也從路易十三將奧爾良封給楚鍾南一事之中看出這位國王陛下鐵了心不把奧爾良送給王太后一黨了。這件事歸根結底,也還是王太后跟國王的爭鬥,他們跟著摻和什麼?

  可是,事情卻並沒有因為大多數人的退出而結束。

  「英國曾經跟法國有過一次『百年戰爭』,法國的女英雄,聖女貞德就是在那一次的戰爭之中閃耀而出的。雖然那場戰爭已經過去,可法國人依舊對英國人曾經攻入自己的國家,並且佔領了巴黎以及法國的大片領土的事情耿耿於懷。即便是雙方現在已經和好。」

  楚鍾南的住宅內,克裡微笑著向楚鍾南舉起了酒杯。很顯然,路易十三在公告中提出的明顯帶有一些敵意的問題並沒有讓身為英國男爵的他感到不舒服。

  「我們和好了嗎?我怎麼沒有看出來?你們那位可惡的詹姆斯陛下根本就不是真心地想向楚發出邀請,他只是不想路易陛下向王太后那些人讓步,所以才會讓白金漢來巴黎胡說八道,表面上他是支持國王,可實際上他是想讓巴黎的亂局顯得更糟。可他應該非常清楚,如果事情就這樣僵持下去,最終吃虧的只能是楚自己。」普羅迪恨恨地瞪著克裡說道。

  「是這樣嗎?那我將非常抱歉,親愛的朋友。因為我對此一無所覺。而且,我也沒有感覺楚在哪裡吃了虧。他已經是伯爵了,而且還是奧爾良伯爵!他擁有了一大片領地。如果他願意留下,那麼,在奧爾良,他甚至就可以像一位國王那樣。」克裡表情誇張地說道。

  「如果我去了奧爾良,路易國王就會找借口收回這塊封地……他是不會白白送我這麼一片好地皮的。」楚鍾南坐在一旁悠悠地歎了口氣。

  「楚,不要這樣想。只要您願意留下,國王陛下是不會收回自己的冊封的。因為如果他那樣做了的話,他將受到所有人的唾棄。」克裡說道。

  「可如果我留下來。我就會受到所有人的唾棄了。人們會認為我是貪圖富貴才留下來的。我將失去所有的榮譽。」楚鍾南苦笑道。他以前實在是沒有想到歐洲人也能有那麼多的心眼兒。不過想想也是,他就是一文人,路易十三就算受過他的好處,也沒理由把那麼一大片好地皮白白讓出來。

  「可是……楚,如果你走了,你會失去更多!」克裡急道。

  「我是一定要回去的。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很久了……從到達巴黎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雖然中間我也曾經想過改變主意,可是,到了最後,我總是無法說服自己。不管怎麼說,我也要回到我的國家去看一眼,哪怕是只看一眼!」楚鍾南黯然道。

  「楚,你現在首先要考慮的不是回不回去。」同樣坐在一旁的小老頭霍拉索尼突然開口問道,眼神之中頗多擔憂。

  「是啊,現在最緊要的不是回家。」楚鍾南搖了搖頭,苦笑著看向了眼前擺著的幾雙白手套。那正是一些反對他被晉封為奧爾良伯爵的貴族們送來的。這些人意圖通過決鬥來使他「徹底放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7:47

第三十二章 決鬥的選擇


 安德烈?恩斯特是一名伯爵。不過,這位伯爵在數量龐大的法蘭西貴族群落之中並不是多麼的引人注目。因為,他只是一個虛名的伯爵,只有一塊很小的封地,雖然這塊封地可以讓安德烈安安穩穩的過完並不豪奢的一生,可是,這位伯爵卻並不是一個甘於現狀的人。他嚮往著更高的地位與財富。

  所以,他從自己的家鄉來到了巴黎,並且經過努力,成為了安茹公爵加斯東的侍從官。

  本來,即便是楚鍾南曾經為加斯東「創作」了一首堪稱名曲的《春之聲圓舞曲》作為生日宴樂,但他與安德烈卻不應該有著什麼交集。因為兩人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交集的地方。可是,隨著路易十三的那次冊封,本不該有的東西產生了。一直認為自己能夠成為奧爾良公爵的加斯東對「奪去」了自己相中的封地的楚鍾南可謂是憤恨之極;而自己身為伯爵,卻只能給人做侍從官,楚鍾南一個東方來的平民卻能一躍而成為全法蘭西都數得著的貴族,安德烈對此也是極度的不滿。主子不樂意,自己也不樂意,最終,安德烈向加斯東提出了這個要求。

  能夠成為法蘭西親王的侍從官,需要的不僅僅是貴族的身份,還需要一定的實力。安德烈的劍術在巴黎非常著名。在還沒有禁止決鬥的時代,安德烈憑著一手劍術已經成功的在十多次的決鬥中將對手送進了「天堂」。事實上,他的上一任,也就是加斯東的上一個侍從官就是被安德烈在決鬥中刺死的,那時候的安德烈還只是加斯東的一名親衛。

  「我會讓這個傢伙明白,法蘭西的貴族爵位不是他那種賤民有資格接受的,我會讓他捂著自己『貪婪』的心臟死去!」

  這是安德烈在加斯東的命令下向楚鍾南「扔出」白手套後對人們所說的話。

  ***************************

  「安德烈的劍術非常狠辣。他總會從你意想不到的角度刺過來,就像是毒蛇一樣。」朱薩特擔心地看著自己的朋友兼偶像。身為黎塞留的親信,並且將與楚鍾南一起完成預定中的任務,他當然知道楚鍾南安全的重要性。可是,黎塞留跟路易十三把什麼都考慮到了,甚至他們還派出了人手暗中保護著楚鍾南的安全,以免楚鍾南遭遇到刺殺。可是千思萬想,他們都忘記了一條:決鬥!要知道,在如今的時代,決鬥是上帝賦予人們的追求公平的手段。在法律的規定中,甚至平民也可以向貴族提出決鬥的要求,在決鬥中,雙方的地位將會拉平,因地位而產生的不公平也會消失……因為,決鬥的裁判是上帝,萬能的主會做出最公正公平的判決!朱薩特本人也曾經在多次的決鬥中將敵人送回上帝的懷抱,按他的說法,就是「緩解主對這些子民的思念」!

  「那就是說他的劍術非常刁鑽?」楚鍾南微微閉著眼睛,想像著傳說中的「金蛇劍」刺向自己的樣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我能擋住他嗎?」

  「很抱歉。以你現在的劍術,如果交手之後就往後跑的話,或許還能多堅持一會兒。可那樣一來……」朱薩特的臉上浮起了苦笑。

  「怎麼樣?」

  「你就死定了!」

  ……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楚鍾南慘號著問道。

  「其實還是有辦法的。只是,辦法必須是在你接下安德烈的手套之前才管用。……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接下來那個東西?還把它拿回了家!難道你還缺幾副手套嗎?幹嘛不拒絕他?」朱薩特越說越氣,最後竟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楚鍾南雖然向他學習過劍術,並且也非常努力,可是,劍術需要的不僅僅是努力,還需要天份。另外,楚鍾南雖然努力,可總共也才學習了一年多,怎麼可能跟得上安德烈的深厚積累?雖然決鬥之中還有一條非常重要,那就是經驗。可楚鍾南除了練習,哪跟人鬥過劍?所以,無論從哪一點來看,安德烈都是遠遠勝出。這也就代表著,楚鍾南的小命懸懸。

  「我哪兒知道那是要找人決鬥的意思?」楚鍾南懊惱地說道:「在我們那裡,想決鬥是要下挑戰書的。哪像你們這些歐洲人,一點兒都不講規矩,亂扔個手套就算完戲了。這哪是要求決鬥,根本就是亂扔垃圾,不講衛生。」

  「你在胡說什麼?」朱薩特的神情更顯惱怒,「你在《基督山伯爵》裡面不是描寫過基督山伯爵與弗南的決鬥嗎?為什麼身為作者,你自己卻不知道決鬥的方式與提出方法?」

  「那個……」楚鍾南的臉上先是詫異,接著卻帶起了一些歉意,此外似乎還有一絲鬱悶:「其實我是知道決鬥的提出方式的。可我當時根本就沒有想到。那傢伙趁著我上馬車的時候把手套扔了進來,我又走得太急,連他的話都沒聽清楚,還以為那是跟扔臭雞蛋一個意思呢,等到了家才明白過來。另外,我要申明,基督山伯爵跟弗南的決鬥是由我口述,然後由普羅迪加以潤色修改的,所以,記不太清楚。」

  「你連自己的作品都記不清楚?難道你沒有最後審閱過嗎?」朱薩特的神色顯得更加惱怒了。

  「寫得太快了。你應該知道。我在許多時候只是負責故事的大概,細節有許多都是普羅迪跟維格納科特他們寫的。畢竟,我是一名東方人,不可能那麼簡單地就寫出符合你們西方人欣賞習慣的作品!這也是為什麼我要把普羅迪他們的名字也標注在作者欄裡的原因。事實上,每一部作品寫完,我從來都不看,都是交給他們最後定稿的。」楚鍾南答道。

  「好吧。我可以認同你的理由。可是,你打算怎樣應付這場決鬥?你已經接受了安德烈的要求,就不能再提出放棄。如果放棄,就代表著你是失敗者。決鬥是神聖的,而且還受到法律的保護。身為勝利者,安德烈有權要求法院判決你不能獲得奧爾良伯爵的爵位。那樣的話,即便是國王陛下與主教大人也無法改變事實。」朱薩特又說道。

  「那也無所謂。丟掉爵位總比丟掉性命的強。」聽到朱薩特的話,楚鍾南竟長出了一口氣,放鬆地說道。

  「可如果你丟掉了伯爵的爵位,就不會有資格擔任國家使節的任務。那樣的話,即便是你逃過了安德烈的劍,也逃不過國王陛下跟主教大人的憤怒。他們已經付出了很多,絕不會允許計劃失敗。……所以,他們就算不殺了你,也一定會讓你過得很『舒服』的。」朱薩特冷哼了兩聲,「另外,不敢面對挑戰,你即便是擁有著法蘭西文藝之王的稱號,也將會從此成為人們心目中的膽小鬼!」

  「那我到底能怎麼樣?你們的國王跟大主教就不能下令禁止決鬥嗎?」進退兩難,楚鍾南忍不住大聲吼道。即便是當初在俄羅斯當農奴,受盡欺侮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的難受過。

  「我很抱歉,朋友。即使他們可以下令,現在也不能這麼做。」朱薩特搖頭歎道。

  「唉……」楚鍾南又是一陣懊惱:「我就說當初不能來巴黎。」

  時間在無奈之中又向前走了兩天。

  這一天,在巴黎郊外,安茹公爵加斯東的公爵莊園內,一幫人在饒有興致地觀看著一場對決。

  偌大的空地上豎起了一排足有數百尺長的木柵,木柵兩側,兩名全身披甲的騎士各自平端著一柄長長的騎槍,在裁判的一聲令下之後,猛得一催坐騎,順著木柵全速地向對方衝了過去。在戰馬的速度下,數百尺的距離只不過是短短的一瞬,就在旁觀的人們的呼喝聲才剛剛暴起的時候,對決就已經結束了。由圍觀者的左面出擊的那名騎士的在與對手剛剛接近的一剎那,身體極速地閃在一邊避過了對方的衝刺,同時,他自己手中的騎槍卻毫釐不差地擊刺在了對手的胸口。

  「啪!」

  騎槍寸寸碎裂,只剩下一半。而被擊中的那名騎士卻整個兒地被從坐騎上擊飛了開去。在一聲脆響之後,跌到了地上。

  ……

  「安德烈,你做得很棒!」

  加斯東從一干圍觀的貴族中慢慢地踱了出來,看著那正騎在馬上顧盼自雄的獲勝者,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說道。

  「謝謝您的誇獎,殿下。事實上,我還可以做得更好。」安德烈急忙摘下頭盔,從馬上跳了下來對加斯東恭敬地說道。

  「我認為你不必表現的更加出色了。」一名四十多歲,相貌頗為威嚴的貴族接著安德烈的話頭說道,語氣之中滿是蔑視:「那個卑微的東方人雖然曾經跟朱薩特學習過劍術,但他連個三流的劍客都算不上。而除卻劍術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他還敢於選擇什麼樣的決鬥方式。」

  「馬裡亞你說的對。不管是弓箭,還是騎槍,安德烈都是一流的。而那個東方人根本就對這些騎士的技藝一無所知。所以,不管是選擇哪一樣,他都只有死路一條。或許,選擇劍術對決,他還能多撐一會兒。」加斯東傲然地說道,仍顯稚嫩的面孔上滿是冷笑。雖然楚鍾南曾經為他作過一首菲聲全歐洲的《春之聲圓舞曲》,可是,這位少年公爵總是對楚鍾南感到不喜,甚至還很討厭。因為在跟楚鍾南簡短的幾次會面中,他總是感到楚某人對他十分冷淡,並且一點兒也沒有一個平民見到上位者時所應有的敬畏。何況,楚鍾南現在更是搶走了奧爾良,讓他的奧爾良公爵夢就此完結。

  「安德烈,你應該用讓那個膽敢覬覦法蘭西高級貴族爵位的韃靼人品嚐到什麼叫做來自地獄的苦痛!」觀眾中又有人叫道。按照西方人的決鬥傳統,受到挑戰的一方有權選擇決鬥的方式與地點。這也是為了使得決鬥盡可能的公平。可是很顯然,這一次的決鬥,不管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在哪裡決鬥,安德烈都是佔盡了上風。所以這些人才會這樣的叫囂。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在正式決鬥之前,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保持一顆警惕的心。」安德烈看了一眼那名發話的貴族,俊朗的面孔上浮起了一絲微笑:「因為,我們的對手不僅僅是那個可惡的東方人。他的後面還有路易陛下跟黎塞留。這兩位大人物可都是讓人不能輕視的!尤其是黎塞留,那更是一個腦子裡裝滿了陰謀詭計的傢伙。」

  「黎塞留跟國王陛下確實都很厲害。可是,他們卻不能打斷神聖的決鬥!除非他們不再敬畏上帝的存在。」剛剛發言的馬裡亞微笑著說道。

  「您說的不錯,但我們並不僅僅只是為了決鬥。我們的目的,是通過決鬥,逼迫國王陛下將奧爾良從那個東方人的手裡收回來。」安德烈看了一眼馬裡亞,心中微微閃過一絲不屑。馬裡亞跟他的年紀相當,爵位也相當,卻並沒有什麼本事,之所以能年紀輕輕地就成為掌璽大臣,還不是因為在床上討好了那位瑪麗王太后?可惜他安德烈並不是那種喜歡風流陣仗的人,要不然,對上風韻猶存的瑪麗,他馬裡亞一個都快熬干了汁兒的傢伙又能算老幾?

  「難道國王陛下還能有別的選擇嗎?」馬裡亞不在意地笑道。安德烈提出決鬥的理由就是不願意讓楚鍾南成為奧爾良伯爵。所以,只要安德烈獲得勝利,擁有世俗法律與神聖的宗教雙重保護的決鬥結果即便是國王也無法反對。

  「我不知道……」安德烈搖搖頭,他不喜歡把事情想得太絕對。

  ……

  「殿下!」

  安德烈的表現很精彩,也讓一干貴族對未來的那場決鬥充滿了必勝的信心。加斯東高興之下,決定在莊園內舉行宴會,對此,眾人一致響應。就在一幫人向著莊園內的城堡前進的時候,一名侍衛卻帶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來到了他們的面前。而在看到那名少年身上的裝束之後,加斯東原本還帶些喜色的臉立即就耷拉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兒?我的莊園裡怎麼能夠有平民的身影?」

  「殿下,這個平民是為楚鍾南先生來遞交決鬥回執的!」那名侍衛小心地答道。

  「回執?」安德烈上前一步,看向那個少年傲然問道:「年青人,楚先生已經做好了選擇嗎?」

  「是的。尊敬的大人!」少年很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面對著這麼多的貴族,顯得十分緊張,聽到問話之後趕緊躬身答道。

  「那他選擇在哪裡,採用何種方式進行決鬥?」馬裡亞也開口問道。只是問話的時候,這位掌璽大臣的臉上充滿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這是楚先生的信,他要我親手交給挑戰者安德烈伯爵!」少年拿出了一封被火漆封住的信,說道。

  「我就是安德烈!」安德烈看了加斯東一眼,站出來說道。

  「啊……」安德烈還沒有換掉身上的盔甲,看著他渾身覆蓋著盔甲的「鋼鐵之軀」,少年明顯感受到了一種壓迫感,急忙把信交了出去。

  「帶他出去!」看到少年把信交了出來,加斯東不等安德烈拆封,就一揮手,厭惡地對侍衛下令道。

  「是,殿下!」主子不高興,侍衛自然不敢久呆,應了一聲,急忙拉著少年離去。

  ……

  「安德烈,那個東方人是怎麼選擇的?」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加斯東的臉色稍霽,隨口向又退到他身後的安德烈問道。可是,問完之後又等了一會兒,他卻沒有得到想像中的回答。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靜得像是黑夜的森林一樣。於是,他詫異地轉過了身去,然後,就看到了安德烈那陰沉地仿若黑夜一樣的面孔。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8:06

第三十三章 將你一軍


  1623年初的那場決鬥被奉為了經典。這場決鬥還成為了日後路易十三與黎塞留禁止決鬥的理由之一。因為,原本莊嚴的決鬥被楚鍾南搞成了一場鬧劇,並由此而被許多受挑戰者引用了去,使得決鬥,失去了它本來所具有的神聖與莊嚴。

  但是,雖然導致了決鬥這一在宗教與法律上都具有著非凡的效力的爭執方式的沒落,除去很少的一部分人,大多數人都沒有怪罪楚鍾南。因為,一名弱者,而且明顯在傳統的各種決鬥項目,即諸如劍術、騎槍以及弓箭方面都遠遠不如對手,受到對方如此惡意的欺侮的時候,稍稍動一下腦筋保住自己的性命,並且還獲得了決鬥的勝利,能有什麼?至少,楚鍾南應戰了。雖然勝利的方式有些怪異和搞笑,可這不正說明了他的智慧麼?

  然而,楚鍾南到底是怎麼獲得勝利的呢?

  原來,按照決鬥的規則,楚鍾南所挑選的決鬥方式是:決鬥雙方,用各自賣出去的書互相投擲對方!

  可憐的安德烈何曾寫出過什麼書來?可是,身為挑戰者,他除非放棄決鬥,要不然,就只有按照受挑戰者所選擇的方式進行決鬥,哪怕他對楚鍾南的選擇再感到憤怒也是一樣。因為,楚鍾南的作法是出於公平原則而受到法律與宗教雙重保護的。而法律方面自有國王路易十三負責,宗教方面,又有誰能頂得過紅衣大主教黎塞留?何況,人家楚鍾南劍術不行,又不會耍騎槍,你安德烈不也照樣提出挑戰來著?

  所以,在決鬥的那一天,安德烈被楚鍾南向粉絲們「要回」的三千多本「賣出去」的書給砸得暈頭轉向,險些命喪黃泉!--十七世紀的歐洲書籍,好像就沒有軟皮一說!而通過這場決鬥,楚鍾南的

  奧爾良伯爵之位已經無人膽敢用非正規的方式進行反對了。三千本書,壓也能把人壓死了。就這還是楚鍾南手下留情了呢。要知道,根據傳說,楚鍾南在數天之內,僅僅就在巴黎地區,就從粉絲們的手裡召回了一萬多本賣出去的書!如果再給他更多的時間,十幾萬甚至更多的書拿回來,光砸恐怕也能砸上個把月,是個人都受不了。……何況,楚鍾南已經決定離開法國回歸東方,奧爾良伯爵之位早晚會空出來,所以,即使是反對者,也不會再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那種本就會惹人非議的事情了。

  「我現在就要走!」

  險之又險的渡過了一場危機,楚鍾南在慶幸的同時,也愈發的感覺不能再在巴黎久呆了。黎塞留跟路易十三兩人已經把他擺到了那些「後黨」的對立面,再呆下去,誰知道那幫人還會做出什麼事兒來?所以,他要求黎塞留趕快把事情佈置好。然後,他就跟著去丹麥的使團離開。

  「我們還沒有跟丹麥方面談好。使團如果現在就出發的話,太早了!」

  黎塞留的辦公室內,看著楚鍾南一臉陰沉的模樣,大主教卻只是抿了一口清茶,慢條斯理地說道。

  「可如果現在不走,我害怕他們再想出什麼陰謀詭計來!到時候,你跟路易陛下能否保障我的生命與財產安全?……嗯,還有名譽權!」楚鍾南恨恨地說道。

  「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他們不可能再想出什麼方法了。馬裡亞的掌璽大臣因為這一次的事情,已經被國王陛下找到理由給裁撤了,其他人除非願意冒著這種危險,否則是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的。何況……文化的力量是如此強大!」說到這裡黎塞留笑了笑,「我也真的很想看看,那些傢伙到底有沒有膽量再被你拿著書追殺!」

  「時間如果不夠,那我可以先行繞道英國!」楚鍾南沒有理會黎塞留話裡的意思,看到對方不願意改變既定的計劃,他也懶得再爭,直接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去英國?你去那裡做什麼?」黎塞留問道。

  「我去倫敦去接受詹姆斯一世的授勳。然後,去獲得那片已經在我名下,卻實際還沒有受到我的管理的封地!……我不能太浪費了人家的好心,你說是不是?」楚鍾南微微有些咬牙地說道。這一次路易十三封他為奧爾良伯爵的事情雖然有些突然,可如果不是英國人在裡面攪風攪雨,有幾個人會為了一個注定會離開的人浪費心力?朱薩特曾經告訴他,白金漢來到巴黎的時候,就曾經到加斯東的府邸煽風點火,故意在後黨與王黨之間的矛盾上又添了一把油,想引起雙方更大的爭鬥,可結果卻是把他給害了。而按照朱薩特的分析,英國人雖然也想著在歐洲大陸上限制哈布斯堡家族的發展,但身為早早就跟天主教廷鬧翻了的新教國家,又不知道黎塞留跟路易十三的打算,詹姆斯一世跟白金漢可能是依舊打算讓以天主教為國教的法國亂下去,免得這個國家加入到對德意志新教聯軍的攻擊之中。此外,這裡面還有兩國在北美爭奪殖民地,以及雙方在西班牙與葡萄牙沒落後,雙方海上力量的發展所引出的矛盾在其中。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我並不反對。可是,你能保證會回來覆行我們的協議嗎?」黎塞留想了想,問道。

  「我雖然有一個英國朋友,但我對英國一向沒有好感!」楚鍾南答道。

  「我不是在說這個。我是說……你不會在倫敦或者英國的其他地方坐船走吧?」黎塞留微笑著問道。

  「你懷疑我?」

  「我只是盡可能的把事情做得圓滿。在巴黎的貴族之中,我們能夠信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這就是人手不足的悲哀。」黎塞留歎了口氣,「何況,經過路易陛下的公告之後,整個歐洲的人現在都知道你是一個多麼巨大的寶藏。」

  「你可以派人跟著我。比如朱薩特。他只是一個親衛隊長,總不會耽誤了你們的行動吧?」楚鍾南說道。

  「好吧,既然你堅持,我可以答應你。你也可以在英國暫時呆上一段時間。可是,你必須保證在得到來自巴黎的消息之後,立即就出使丹麥!……另外,我還要告訴你,如果你想在英國坐船離開,朱薩特會立即將你逮捕,或者是殺死。你不要妄想著能夠得到英國人的幫助。這些年的英國已經十分混亂,各種勢力交錯糾纏,矛盾重重,詹姆斯能夠使得國家保持穩定已經是耗盡了所有的力量,他或許可以給我們找一點兒麻煩,但絕不可能為了你而過份得罪法蘭西。」黎塞留淡淡地說道。

  「這又是威脅?」楚鍾南冷哼了一聲,問道。

  「你可以這麼理解。」黎塞留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道。

  「那我可不可以提一個要求?」楚鍾南問道。

  「當然。」黎塞留答道。

  「路易陛下將我晉封為奧爾良伯爵,我明白他是想借此絕了瑪麗王太后跟加斯東殿下對那片土地的心思。因為即使是我離開了法國,你們也可以借口奧爾良已經被封賜了出去而不予理睬其他任何建議。可是……」楚鍾南抬頭看了一眼黎塞留,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黎塞留問道。他並沒有因為楚鍾南當面揭穿自己跟路易十三的用心而感到不滿。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而且在他看來,楚鍾南能夠得到一個奧爾良伯爵的爵位已經是佔了便宜了。至少,楚鍾南來到巴黎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平民,回家的時候已經是貴族。這種身份上的巨大提高可不僅僅只是憑著幾部優秀的作品就能得到的,要不然,歐洲那麼多優秀的作家與音樂家,怎麼沒見幾個人能夠成為貴族?何況還是奧爾良伯爵這種能夠節制一個行省所有貴族的高級貴族。他相信,即使楚鍾南回到了東方,擁有爵位在身也可以獲得相當高的待遇。所以,雙方都有好處,楚鍾南沒理由感到不滿才對。

  「可是,我以前終究還是個平民。我本以為路易陛下只會隨便給我一個子爵或者什麼國事顧問的名頭,卻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大片土地。我實在是捨不得放棄。雖然我想著回家,但我依然想繼續擁有奧爾良!」楚鍾南「嘿嘿」笑道。

  「你當然可以擁有奧爾良。我跟國王陛下會一直將這片土地幫你看好,直到某一天你回來!」黎塞留微笑道。

  「你還沒有弄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即便是我走了,我也要繼續把持對奧爾良伯爵領地的控制權!」楚鍾南繼續笑道。

  「楚……」黎塞留終於開始皺眉了,「貪婪是一種原罪!」

  「怯懦又何嘗不是?」楚鍾南依舊保持著微笑的面容看著這位在未來幾十年內會威震歐洲的強勢人物:「我這個人有一個毛病。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們拿著我算來算去,可曾問過我的意思?我只是一個外來者,你跟路易陛下卻非要把我拉進政治鬥爭之中,並使得我遇到了生命危險,差一點兒就失去了回家的機會。而在此之前,我並沒有對不起你們,或者說,我還幫助過法國,幫助過你跟路易陛下,至少在財政方面是這樣。所以,你們對不起我……上帝告訴我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但我是一個講究仁和的人,也並沒有什麼政治上鬥爭的本領,所以,並不打算與你們為敵。可是,如果就這麼回去,我會感到很不舒服。所以,我要取回你們對我的領地的控制權。」

  「楚,你已經讓我有些生氣了。」黎塞留沉下了臉色,「國王陛下晉封你為貴族,你知道這是多大的恩寵嗎?貴族跟平民之間的巨大差異難道你還不知道?你又知不知道,在歐洲有多少像你一樣的人都沒有獲得過這樣的殊榮?即便是米開朗基羅跟達?芬奇那樣的藝術大師也沒有。英國的莎士比亞,西班牙的塞萬提斯,他們的作品都不比你的遜色,可他們自始至終都只能是貴族的附庸!」

  「那是英國跟西班牙的掌權者們瞎了眼。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站在人類文學史巔峰的兩位偉人離開了這個世界,卻沒有一點兒反應,讓我只能為這兩個國家感到悲哀!但我可以斷言,幾百年後,在倫敦,在馬德里,那裡將會豎立起莎士比亞跟塞萬提斯的雕像,而那個時候,那些無視他們的貴族們,不管是國王和公爵,還是教皇和大主教,早就已經沉沒到了歷史上長河之中,連一朵浪花也看不到。」楚鍾南說道。

「我不想跟你在藝術方面進行爭論。」黎塞留果斷地停止了這種比較愚蠢的做法,「我只會告訴你,你的提議不可能獲得國王陛下以及我的同意。」

  「我想我並不需要你們的許可!」楚鍾南的臉上依舊是微笑,「身為奧爾良的領主,我有權對自己的領地進行管理。這是上帝賦予我的權利。即使那片領地是由國王陛下封賜給我的,他也沒有權利對我在領地內的行動指手劃腳。……所以,我只是想提醒你們一下,並沒有要得到你們的許可的意思。」

  「楚!」黎塞留憤怒地站了起來:「你這是欺騙!」

  「我可從來沒要求國王陛下把奧爾良封賜給我。這一點你知我知,所以,其中不存在任何有關欺騙的一項。」楚鍾南答道。

  「……你這一招是叫做『反客為主』,還是應該叫做『上屋抽梯』?」黎塞留突然問道。

  「按照我們中國人的說法,這應該叫做『將軍』。」楚鍾南笑道。

  「將軍?怪異的說法。」黎塞留聳聳肩,突然又變得一臉平靜,但看向楚鍾南的眼神之中卻帶上了一絲輕蔑:「我可以向國王陛下轉述你的要求。只是,你既然決定離開法國,又憑什麼自信能夠掌握住對奧爾良的控制權呢?靠你的那些朋友們嗎?我想,只要陛下稍稍給他們一點兒好處,他們就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已經委託了加斯東殿下幫我管理奧爾良,我們甚至還鑒了委託書。所以,你完全不必替我擔心。」楚鍾南微笑道。

  「你說什麼?--」黎塞留終於色變。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8:17

第三十四章 中餐的來歷與威力

  楚鍾南終於離開了巴黎。從1921年逃離頓河大彎曲地帶的俄羅斯農莊,爾後被克裡蒙騙到這個歐洲最為著名的城市,他已經在這裡整整呆了兩年。短短的兩年,從一個有幸逃出火坑的俄羅斯農奴,他迅速地成為了法蘭西乃至全歐洲的文藝巨星,甚至還是其中的王者。同時,他還從一個比平民,成為了一名擁有管理一個行省的權力的伯爵。雖然這些並不是靠著他自己的努力,可是,誰也不能否認他此時的成就。所以,他的離開,獲得了許多人的矚目。據傳,英國的一些報紙已經透露了他的行程,並在倫敦等一些大城市引起了轟動。

  「不知道我離開之後,黎塞留是慶幸,還是感到有些依依不捨.」來時是一輛破舊的馬車,還不是自己的。再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擁有七輛由馬車所構成的車隊,其中,前三輛還是最帥氣的駿馬所牽引的華麗馬車。而最前頭楚鍾南乘座的那輛馬車甚至還是黎塞留的坐駕。

  楚鍾南以奧爾良領地的委託書,逼迫紅衣大主教讓出了自己的馬車,還有拉車的馬,另外,還有數十名最精銳的衛兵。為此,那位紅衣大主教足足一個月都沒有好心情。可即使這樣,他又能怎麼辦?楚鍾南在委託書上正式簽字之前,因為覺得當時紅衣大主教的笑容「不夠真誠」,又逼他讓出了在波爾多的一處酒莊的一年的產酒量,可憐的主教大人不也還只有硬吞下了那枚苦果?只是聽說後來國王陛下看他可憐,幫著補償了一部分損失,這讓楚鍾南頗為不滿。

  「想知道主教大人打算怎麼對付你嗎?」

 楚鍾南原本打算將自己的衛隊全部從黎塞留的親衛中抽取出來,路易十三看不過去,勉強從自己的禁衛之中抽出部分墊付了一半兒,使得楚鍾南的護衛隊立即就由初建時的青澀上升到了最高檔的層次。雖然這些護衛在楚鍾南離開歐洲之後就會重新回到巴黎,回到原先的崗位上,可至少在目前,他們屬於楚鍾南的衛隊。而朱薩特被楚鍾南點名,也有幸成為了這支護衛隊的隊長,現在正跟著楚鍾南一起坐在原本屬於黎塞留的馬車之中閒談。

  「他再怎麼打算也沒用。反天我已經離開了巴黎……除非他派刺客來,要不然,他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楚鍾南斜躺在馬車上墊著天鵝絨的座位上,渾在不意地說道。

  「我真的很佩服你,楚,主教大人一生之中還沒有像這次一樣,在短短的時間內就遇到這麼多的挫折。而且,他還無法報復。」朱薩特笑道。楚鍾南對付黎塞留的辦法雖然有些無賴,但是,在跟隨黎塞留的這些年裡,能讓那位主教大人吃癟的,楚鍾南也是頭一個。

  「只是些小打小鬧罷了,真論起來不值一提。黎塞留也只是不願意跟我計較。按照我們的說法,他擁有的是大智慧。再加上路易陛下也是一位懂得放權的人。所以,他們之間的合作一定會非常好。我相信,法蘭西在他們兩個人的帶領下一定會取得非常廣闊的發展空間。只是可惜啊……」楚鍾南突然歎道。

  「可惜什麼?」朱薩特問道。

  「可惜他是法國人。如果他是中國人,而路易陛下也能托生到我們中國成為君主,那就太好了。」楚鍾南歎道。中國歷史上,幾乎從來就沒有像路易十三這樣甘當臣子綠葉,可以恬然地退居幕後的皇帝。要不然,說不定早就實現民主了,起碼,君主立憲應該差不太多。

  「呵呵,你們中國不是擁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人口麼?這麼多的人口之中,貴族也肯定多的是。相信,其中出現一兩個能夠跟主教大人相比的人物也是很有可能的。」朱薩特笑道。

  「文化氛圍的不同,注定了我們的國家幾乎不可能產生跟這裡相同的政治氣氛。其實,如果沒有路易陛下那樣的君主,黎塞留即便是到了我的國家,他也很難在政治上取得多大的成就。」楚鍾南搖頭說道。

  「我不相信。主教大人是那麼的有才華,他的智慧在歐洲也是很少有人可以相比的,所以,我相信不管是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都可以取得讓人矚目的成就!」朱薩特反對道。

  「中國的政治跟歐洲不同。我們那裡的『聰明人』太多,君主的權力也太大,黎塞留又是一個權力慾很強的人。所以,一旦受到君主的疑忌,他的最終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甚至是整個家族都會被屠殺!」楚鍾南說道。

  「整個家族?楚,你在開玩笑?」朱薩特不信地問道。

  「你可以把這當成是玩笑。可是,在中國的歷史上,被君主殺盡了家族中人,甚至是相關家族的所有人的官員屢見不鮮。這是因為,我們那裡對親戚關係看得太重,深怕對手家族親戚之中一個人不死,就會反過來復仇。」楚鍾南答道。

  「這太野蠻了。不應該是一個偉大的帝國裡發生的事情。」朱薩特說道。

  「呵呵,或許是你們跟我們的觀念不一樣吧。」楚鍾南淡淡地笑道,臉上掛著一絲憂慮。去了英國之後就要回家了,雖然他一直都沒有動搖過這種信念,可是,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他卻又有些心懷惴惴了。他實在是擔心自己將要面臨的情形。

  「好了,我們還是不要談這些不愉快的了。」朱薩特敏銳的注意到了楚鍾南的黯然心情,立即轉移了話題:「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麼?讓你的廚師做幾道中國菜好嗎?我想如果那樣的話,每一個人都會十分高興有幸追隨你的。」

  「那你們想吃什麼?」楚鍾南問道。

  「我想我應該先問一下!」看到楚鍾南點頭,朱薩特高興地從車窗裡伸出了腦袋,向著外面騎著馬的一干護衛大聲嚷了起來:「嘿,你們想吃些什麼?今天,我們親愛的伯爵大人將提供中國菜!」

  「吼吼……」

  朱薩特的話在護衛隊中引起了陣陣狼嚎。雖然是法蘭西最有權力的兩個人的護衛,可那些人大多數都是些破落貴族出身,平時既要擺貴族的架勢,又喜歡到處鬼混,能夠稱得上是「月光族」的就已經很不錯了。大多數人都是寅吃卯糧,甚至是寅吃辰糧、巳糧的都有。更有不少人還欠著高利貸。所以,對名聲極大,卻又價錢極高的中餐只能是望而興歎。數十人的護衛隊中,到克裡跟楚鍾南合辦的中餐館吃過飯的絕不會超過兩個人(不含兩個),就這,還得包括朱薩特這個仗著是熟人經常到去沾便宜的。而這種情況,也就使得朱薩特的問話成了擺設——沒吃過,又怎麼知道中餐都有些啥?

  ……

  「這是我的錯!」

  被一干手下諸如「中國菜都有些什麼」之類的問題打擊到的朱薩特帶著滿面的羞愧縮回了車廂內。不過,不愧是大主教的親衛隊長,跟在黎塞留身邊受到了不少神的薰陶,沒有死皮賴臉的德性,看到對面楚鍾南調侃的眼神之後,立即就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這說明你們的士兵待遇不夠高。回去之後,你應該建議黎塞留大人給他們加薪!」楚鍾南笑道。

  「加薪?」朱薩特苦笑了一下,「那些傢伙的薪水並不低。只是他們自己不能好好的使用罷了。如果真的按照你的意思,那些給他們加薪的錢最終也只會落到巴黎放高利貸的那些人手裡。」

  「這就是素質啊。軍人的素質……唉!」楚鍾南佯作搖頭歎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可惜他的這個樣子卻並沒能引起朱薩特的注意,這位親衛隊長幾乎把臉都湊到了楚鍾南的面前:「楚,你覺得做些什麼菜好呢?」

  「那你想吃什麼?」楚鍾南問道。

  「我怎麼知道?你們中國人的菜式那麼多……你不是說過嗎?你們中國人擁有八個系統的菜系,幾萬種不同的菜式。」朱薩特埋怨地說道:「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搞的,居然能想出這麼的吃法。難道你們的物產就有那麼豐富嗎?」

  「你想錯了。我們的物產並沒有那麼多,之所以會做出這麼多種菜,主要是因為我們中國人——窮啊!」楚鍾南又自歎道。

  「窮?」朱薩特皺著眉,不滿道:「你不要想著騙我。如果你們的國家窮困,又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好吃的?」

  「所以我說你們想錯了。」楚鍾南的臉上充滿了感慨:「正因為我們的國家太窮,所以,糧食不夠吃,肉食就更加稀少。人們想要吃飽,就只有想辦法去弄些別的。久而久之,我們的菜系裡面就有了種類眾多的食材,這些食材都是窮人們在餓極了的情況下當作食物的。而為了讓這些非主流的食物能夠下嚥,人們又只有想辦法把這些東西做得好吃些……這就是我們中餐數萬菜式的由來。你以為我們閒著沒事兒想弄這麼多菜麼?還不是被飢餓與貧因逼的?」

  「這怎麼可能?……這跟傳說不一樣!」朱薩特瞪大了眼睛,顯然很是震驚於楚鍾南的這番解釋。

  「傳說又有幾個是真實的?」楚鍾南一臉憤慨,「就像是瓷器。你以為那是怎麼來的?告訴你,那是發生饑荒的時候,樹皮、草根以及幾乎所有能夠吃的東西都被人們吃光了,大家實在是找不到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就把那些土,聽清楚,是泥土!……人們把這些土放到火上燒,想燒出點兒東西吃,結果,就有了瓷器!」

  「這,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知不知道,人餓極的時候,連同類也會吃的。」

  「同,同類?」

  「就是人吃人!」

  「咕……」朱薩特深深地嚥了口唾沫。兩隻眼睛瞪得滴圓。他被楚鍾南的話震撼了。他不願意相信這些。燒土吃?這怎麼可能?泥土怎麼可能吃得下去?何況還有吃人?可是,看著楚鍾南悲憤的神情又不像是作假,他又感覺有點兒不能不相信。而且,他也是知道的,瓷器就是中國人用泥土燒製出來的。難道,楚鍾南說的竟然是真的不成?那傳說中滿地是黃金白銀的偉大國度,竟然是一個窮到不能再窮的地方麼?馬可•波羅欺騙了整個歐洲?

  「不相信?」

  看著朱薩特不住變換的複雜神情,楚鍾南又開口問道。

  「這……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朱薩特黯然地搖頭說道。儘管還不能最後確信,可他的心底還是充滿了對那個東方國度的人民的深深的同情。難怪會有幾百萬平民起來反抗那個國家的皇帝。餓到連泥土也要當作食物,連同類也要撕咬的程度,如果真是那樣,就是上帝出現在那些饑民的面前,恐怕也會被飢餓的人們看成是一塊肉餅吧?想到這裡,朱薩特急忙在自己的胸前畫了一個十字,「仁慈的主,請寬恕我的冒犯!阿門!」

  「上帝不會跟你這麼一個小螞蟻一樣的人物計較什麼的。」楚鍾南笑了一下,「不過,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倒是可以給你證明一下。讓你的部下注意一下周圍,有野菜的話直接就挖出來,我親手用那些東西做一道好吃的菜給你。」

  「野菜?」

  「怎麼?這都不能證明?那也可以,你找個人來。我們那裡曾經還有過一道『清炸人心』,聽說味道不錯。歷史上就有許多起義軍的領袖喜歡吃,你要不要嘗嘗?當然,如果實在不行的話,還可以找隻猴子,我們那裡的人認為猴腦也挺不錯,而且這道菜也簡單,直接把猴子的頭蓋骨鑿開,然後拿滾油往腦子裡一燙就成。……怎麼?還不行!那找幾隻小老鼠總可以了吧?我們的南方有一道名菜,叫做『三叫』,吃的就是那種剛出生的,還沒有睜開眼的小老鼠。程序是這樣的:先準備一鍋滾油,旁邊放上一盤小老鼠。這些小老鼠才剛剛出生,身體很嫩,所以,用筷子一夾,就會『吱』地叫上一聲,再把它們放到滾油裡一炸,就又是『吱』的一聲,不過,這時候的小老鼠還沒有死,所以,當人們將之放到嘴裡一咬,就會再『吱』的一聲。然後,小老鼠進了人的肚子,『三叫』也就完了。怎麼……咦,你幹嗎?馬車還在走呢!」

  朱薩特沒有理會楚鍾南在身後的招呼,捂著嘴巴幾乎是逃命一樣衝下了馬車,因為馬車的速度較快,所以,衝下去的一瞬間他沒能站穩,摔到地上連滾了幾滾。可是,這位巴黎的著名劍客卻並沒有在乎這些,飛快地爬起來,跑到路邊的野地上,然後,猛得就是一張嘴:「嘔——」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8:28

第三十五章 白奴


  「你到底對朱薩特做了什麼?」

  朱薩特拒絕再跟楚鍾南一起乘座馬車。而且是堅決拒絕。不管楚鍾南怎麼要求都沒用。最後沒辦法,呆在第二輛馬車的克裡只好把自己的坐駕讓了出來。這讓英國男爵十分不滿,因為,那輛馬車裡面還有他剛勾搭到的一名高級交際花。女人美麗無比,身材超贊,跟《茶花女》的女主角同名,都叫瑪格麗特。兩人單獨佔據著一輛馬車,拉下窗簾正蜜裡調油著呢,就被朱薩特強行拆散,女方雖然無所謂,克裡卻極為不滿。如果不是憚於朱薩特惡劣的臉色以及高強的劍術,男爵肯定是不會輕易答應的。可即便如此,被迫來到楚鍾南的馬車裡之後,克裡依然埋怨了好一陣子。最後才想起該問一下朱薩特到底是怎麼了。

  「沒什麼,我給他上了一課!」楚鍾南微笑著說道。

  「您給他上了什麼課呢?」克裡身邊的瑪格麗特微微俯身向前,胸前的兩顆大圓球幾欲呼之而出,一臉輕笑地看著楚鍾南問道。

  「烹飪課!」

  楚鍾南肆無忌憚地掃了一眼那深深的乳溝,心中掠過一絲淡淡的惆悵。兩年了,自從出名之後,身邊不是沒有出現過女人。可惜,他實在是沒找到幾個看得上眼的。不是這些歐洲美女的輪廓不行,也不是臉蛋兒不漂亮,更加不是裝束不夠吸引人,實在是他沒有看到過一個皮膚好點兒的。每次看到那粗大的毛孔,他就覺得有些難受,提不起一點兒興趣。此外,這年頭的歐洲女人不喜歡洗澡,幾個月不洗一回澡都是普遍現象,他怎麼可能跟這麼不衛生的女人呆在一起?想當初,雖然因為兩百零八斤的體重而缺乏女人緣,面對女性的時候也確實稍稍有那麼點兒自卑和飢渴,可就算要找,也得找個乾淨點兒的,摸著舒服點兒的吧?

  「一堂烹飪課,就讓朱薩特這麼一個高手先是跳車嘔吐,然後就不管不顧地要徹底跟你劃清界限?」克裡把瑪格麗特摟到懷裡,懷疑地看著楚鍾南。

  「沒辦法。這年頭,烹飪也不是普通人能夠勝任的活計。」楚鍾南淡淡地笑道。他已經開始想像從朱薩特嘴裡把中國貧窮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會在歐洲引起一番什麼樣的想像了。只是不知道那樣能不能讓歐洲人斷掉去東方發財的念頭。不過再仔細想想,這種可能實在是微乎其微。

  ……

  巴黎與英吉利海峽的直線距離並不算太過遙遠。而海峽邊上距離巴黎最近的港口就是楚鍾南的廚娘魯意莎先前工作的勒阿弗爾港口。那是位於塞納河出海口的一處大港。由巴黎出發,不用一天就能到達。可惜,楚鍾南一行選擇的不是那裡。反正時間還充裕的很,他要先去交接一下自己的收入,也就是要去看一看黎塞留在波爾多的那處酒莊給自己準備的東西。所以,由巴黎出發之後,他們便直向西南,朝著全法國最著名的葡萄酒產地而去。

  法蘭西本國的領土雖然不大,但相對於土地而言,它此時的人口更加稀少。一路上,處處都是茂盛的野草,高大的樹木。春季正是這些草木抽綠的時候,道路兩旁又視野開闊,淡淡的青色遠遠看去,讓人心曠神怡。所以,楚鍾南很是領略了一回歐洲的田野風光。

  「要不說你們歐洲人得天獨厚。有了這麼美麗的地方還不滿足,到處去搶人地盤兒……」

  「面對落後而愚昧的人們,上帝是不允許我們這些文明人躲在一邊的。我們必須將上帝的榮光帶到世界上的每一塊地方去,將文明的種子傳播過去。」克裡聽著楚鍾南的嘮叨,出言反駁道。他知道楚鍾南對歐洲各國發展殖民地的行動很不滿。尤其是對當地人的殺戮。可是,他並不認為那有什麼錯。楚鍾南自己不也說過的嗎?「落後就要挨打!」

  「聽說非洲人有一則笑話:白種人到達非洲,那時候,白種人手裡有聖經,而他們的手裡則握有土地;等到過了許多年,他們發現,自己的手裡有了聖經,而白種人的手裡已經滿是土地。上帝不是讓你們把榮光撒播過去,而是讓你們拿著聖經進行一場不平等的貿易交換。」楚鍾南取笑道。

  「你這是對上帝的褻瀆。楚!我們從來不向那些鄙陋的黑人宣讀聖經。」克裡不滿地說道。

  「我只是說出了你們某些人對上帝的『褻瀆』的行為!那些人的所作所為是那麼的可恨,卻都將其歸之於上帝的教導,這無異於將罪名都歸到了上帝的身上。所以,我相信,最終他們都會下地獄的。」楚鍾南微笑著說道:「其實你應當知道,雖然我並沒有接受洗禮,也不讀《聖經》,但我比你們大多數的所謂虔誠的教徒還要敬畏上帝!天主是不能欺蒙的存在,哪怕僅僅只是在心裡欺蒙也不行。」

  「上帝是寬容的。只要誠心的懺悔,就能夠獲得寬恕與解救!」克裡旁邊的瑪格麗特想了想,覺得無法反駁楚鍾南的論調,只能由另一方面說道。

  「誠心的懺悔並不代表著日後可以再次犯錯。所以,對某種罪行的懺悔只要一次就夠了,多了,那就是蓄意的犯罪,對上帝的犯罪!上帝是可以任由人類愚弄的嗎?」楚鍾南反問道。

  「這個……我想不是!」瑪格麗特縮在克裡的懷裡,無話可說。

  「……你真的不應該離開巴黎。黎塞留大主教應該給你洗禮,然後直接就將你拉進教會,再之後,讓你做他的秘書,再再之後,他應當將你作為紅衣大主教的候選人!」克裡盯著楚鍾南看出好一會兒之後長出了一口氣,又說道。

  「其實我認為自己做教皇最合適。」楚鍾南笑道。

  「你的這句話就消失在這輛馬車的車廂裡吧。」克裡緊了緊懷裡的瑪格麗特,看到她眼裡並沒有透露出反對的意思,又笑了笑,「雖然你的這句話並不會有人當真。可你不要忘記,教廷就在意大利。那裡的許多人因為你得到了奧爾良的爵位,已經對你沒有什麼好感。」

  「切,我這一回離開,就不會再回法國了。還怕他們什麼?」楚鍾南不屑道。

  「您真的要走嗎?」瑪格麗特問道。

  「是啊。離家太久了,也是該回去看看了。」楚鍾南鬱鬱地說道。這些日子,每次想到回家,他的心情都不會好。可不知怎麼搞的,又總是無法下定決心不回去。哪怕明知道自己在法國的日子將會過得無比的舒心,回國卻又可能無比的糟心。

  「可惜我們再也不能欣賞到您寫出的那些讓人無比感動的作品了。」瑪格麗特微有些傷感地說道。

  「歐洲是一片激情的土地。這一點,不論是誰,不管他對這片土地擁有的是欣賞還是憎恨,都不能否認。所以,這裡注定會出現大批的傑出人才。不管是政治上的,還是文藝上的。我的離開,不過是代表著更多優秀人才的出現罷了。」其實我算不上什麼人才。楚鍾南又在自己的心裡加了一句。

  「其實我認為你回去之後還可以再回來!」克裡突然說道。

  「哦?」

  「歐洲畢竟與亞洲不一樣。你在歐洲能夠取得讓人矚目的成就,甚至獲得『文藝之王』的稱號,可是,你在亞洲卻未必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功。你說過,你的家鄉與歐洲存在著巨大的文化差異。所以,雖然我無法勸你改變回家的決定,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回來。這裡,才有屬於你的國度,才有那些對你癡迷的人們。」

  「……」克裡的話讓楚鍾南陷入了沉思,他還真沒想過會再回來。因為他能記起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再回來,他還能繼續「文藝之王」的輝煌嗎?可話再說回來,如果他回來,至少頭上還會頂著一相伯爵的爵位,就算到時候不是奧爾良伯爵,生活也應該是無憂的吧?何況只要詹姆斯一世還顧忌著身為國王的信譽,就一定不會出爾反爾,那樣的話,他就鐵定也會在英國也擁有一片不小的土地。

  儘管走得並不快,一個星期之後,楚鍾南一行也到達了目的地。

  波爾多是法國西南部一座極其重要的城市、港口,是歐洲大西洋沿岸的戰略要地,也是法國連接西非和美洲大陸最近的港口。位於加龍河下游,在後世曾經數次被作為法國政府的所在地。

  這裡自然條件優越,非常有利於農作物生長,是法國最為重要的產糧區。而且,雖然位於加龍河下游,波爾多卻並不是海港,而是一個河口港,距離大西洋還有將近一百里。不過,雖為河口港,波爾多卻又有著一個狹長數十公里的吉隆德灣的護衛。在這個河灣的護衛下,波爾多免去了海洋直接的衝擊,港口平靜而廣闊,既有海洋的無限拓展性,又有平原城市的廣大腹地。繁忙的港口貿易,也使得它多了很多和外界交流的商機,讓這裡的人富足起來。

  當然,說到波爾多,最出名的還是「酒」!這裡處於典型的地中海型氣候區,夏季炎熱乾燥,冬天溫和多雨,有著最適合葡萄生長的氣候。常年陽光的眷顧,讓波爾多形成了大片的葡萄莊園,葡萄酒更是享譽全歐洲,後世正是馳名全世界。喜歡吃西餐的人們可能不知道波爾多這個城市,卻很少有人不知道波爾多的紅酒。有人說,波爾多人是泡在紅酒裡長大的,波爾多更是一個生在味蕾上的城市。

  楚鍾南一行在朱薩特的帶領下很快就找到了黎塞留名下的酒莊。這是位於梅鐸地區的一個中型酒莊,酒莊佔地足有兩千畝。不過,就在楚鍾南等人興奮地想要喝到最純正的葡萄酒的時候,酒莊的管事卻告訴了他們一個並不是很妙的消息。原來,梅鐸地區即使是在波爾多這樣的「紅酒王國」也可以被稱作是「酒鄉」,所以,黎塞留名下的這個酒莊生意相當不錯。據說各地預訂的紅酒已經排到三年以後了。這也就是說,如果楚鍾南想要在這裡拿到屬於自己的那一年的酒產量,除非再等上四年。

  對此,楚鍾南大為惱火。生氣之下,險些就帶著手下的騎士硬翻開了酒莊的地窯。他才不相信這些酒莊的地下沒有窯藏著美酒,更加不相信黎塞留會沒有為自己也留上一些。只要他把酒窯掀開,按照帳本上所記錄的一年的產量進行搬運,才不怕黎塞留能說出大天來。紅衣大主教又怎麼樣,反正他就要走了,得罪就得罪了,有本事黎塞留你追著殺到俄羅斯去!真要是那樣,他就直接勸說信奉東正教的俄羅斯人把這位天主教的大主教給扣下再說。反正,察裡津總督渥倫斯基還曾經寫過信給他,好像是他的鐵桿書迷的說。再者,就算不會真的扣押,不管是在政治還是在宗教方面,也輪不到他黎塞留到俄國撒野。而隊伍的領袖都這麼想,那些在路上早就被楚鍾南餵得飽飽的護衛們,尤其是原屬於路易十三的禁衛軍的傢伙,更是惟恐天下不亂,一個個推波助瀾,生恐他改變了主意。現在黎塞留還沒有正式成為法蘭西首相,雖然名頭不小,卻還沒有太重的威勢,這些國王禁衛還不怎麼怵頭。至於到了日後,紅衣大主教的威嚴還要勝過國王以後會怎麼樣,那就不是楚鍾南可以管的了。

  就這樣,楚鍾南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雖然酒只有兩車十多桶,但管事在他後面存放財產的馬車上又補充了幾萬路易,也算相當。只是,在處理完這場「交易」之後,酒莊的管事又拿出了一本小說版的《泰坦尼克傳》請楚鍾南簽名,卻讓楚某人羞了一個大紅臉:早知道這管事是他的粉絲,他就不幹這種有失形象的事兒了。當初他其實也就是想給黎塞留上一點兒眼藥,哪裡是真的要酒了?又不很在意這幾十萬利弗爾的收入。再說,那麼多酒,他又不是酒鬼,哪喝得了?

  ……

  「楚,你不應該為這座酒莊寫招牌的。你應該明白你現在在法國的影響力。」是夜,華燈初上,楚鍾南等人借宿的酒莊客店大廳內,克裡醉薰薰地對楚鍾南說道:「你馬上就要離開了,你這個人和你的作品,在歐洲都將成為絕響。所以,你的名聲會讓這家酒莊的名氣更上一層樓的。從長遠上看,黎塞留雖然損失了一年的銷售量,可他賺的卻更多。那個管事在得到你的筆跡之後,已經把即將要銷售出去的酒都提高了百分之十的價格。你知道嗎?」

  「知道。」楚鍾南鄙視地看著克裡,淡淡地說道。雖然這裡的酒好,也不用喝得稀里糊塗呀。克裡這還是好的,那些所謂的國王禁衛,主教親衛,現在基本上就沒有一個是清醒的。已經有好幾個被客店的女僕們給拖死狗一樣拖進屋裡去了。

  「知道幹嘛還要寫?就算要寫,你也應該要這家酒莊為我們的小說改編成劇本進行投資才行!」克裡說道。

  「哪那麼多計較?懶得管你。」楚鍾南無聊地看著克裡,搖了搖頭,起身走向了正從外面進來的朱薩特,剛要舉杯敬上對方一口,沒想到朱薩特卻先開口了:

  「嘿,楚,想不想出去玩玩兒?」

  「玩玩兒?」

  「港口一帶即將舉行秘密的拍賣。就在今晚。」

  「拍賣什麼?」

  「什麼都有。但主要是奴隸!」朱薩特說道。

  「奴隸?那我已經有了。」楚鍾南的興趣又消了下去。現在他的那些馬車還正由黑奴西賽等人看著呢,國王禁衛跟主教親衛除了在路上能壯一壯聲勢,其他的一點用都沒起,倒是吃喝不少。

  「嘿嘿,這一次的不一樣。是白奴!」朱薩特靠過來,又小聲地「嘿嘿」說道。

  「白奴!?」

  「有女奴,也有男奴。你就不想去看看?」朱薩特問道。

  「……」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8:43

第三十六章 拍賣


  覺得被批評的挺厲害的。可能是跟一些讀者的觀點有點兒不一樣。其實,老古本來也是很討厭貶低自己民族的,也沒有這個意思。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在許多時候,我們的民族也確實發生過不少野蠻的事情。這一點並不因為歐洲人也有過同樣的作為而顯得高尚。此外,本書設定過,主角是一個歷史並不怎麼好的人。所以,他應當不知道血腥瑪麗用少女血保持皮膚的故事(其實老古也不知道,老古只知道血腥瑪麗是因為在蘇格蘭一次性殺了幾百人才得到了「血腥」稱號,那個吃貓的貴族,則是徹底不清楚了);至於中國從來沒有退居幕後的皇帝一說,請注意老古的用詞:甘當臣子綠葉,「甘當」。據老古所知--是老古所知,並非絕對啊。中國歷史上即便是最不願意當皇帝的正德,即便是在《回到明朝當王爺》裡面也不是完全地在當綠葉,至於宋神宗倒是有點兒「甘當」的感覺,可結果如何大家想必也清楚。而且,明朝的皇帝們真的是自願當橡皮圖章的嗎?他們壞的事兒還少?而且,綠葉皇帝也需要紅花臣子不是?黎塞留是一個相當有能力的人,是當時的環境下所作出的功績也值得人矚目,而明朝的文官們,尤其是中後期的文官是什麼模樣,建議大家去看看《順明》,老古覺得那裡面寫得可能比較符合現實。

  另外,本書設定的是主角的歷史並不好,所以在某些方面的歷史觀點如果不對,希望大家也不要太過較真兒。寫東西,總要照顧一下設定的情況,大家說是不是?

  至於朱薩特的嘔吐,其實是老古自己的感覺。第一次在某本書中看到「三叫」這道菜的時候,老古直接就免了一頓飯,真的。

  還有,就是主角想回家,卻總是往西走這一點。關於這一點,老古想請朋友們仔細看一看前文,主角是一個逃奴,農奴主對其有長達十五年的追捕權,而且,他人生地不熟,就算有四匹好馬,往東又能走到哪裡?只往東,就算出得了俄國,他就不怕迷路?再者,俄羅斯的疆域有多大,往東跑的話,如果還沒有逃出去就被抓到,怎麼辦?而順著頓河走卻至少可以有一個方向。

  觀音土燒瓷器的問題其實只是主角的一個蓄意的玩笑。大家應當看得出來,34章其實就是主角故意在某些方面耍著朱薩特玩兒。

  好像還有就是主角總是被拐騙的問題。這個希望大家理解。老古並沒有設定一個超人。在人生地熟,語言開始也不通,本身又沒有什麼勢力的地方,一個學唱歌的馬仔,能做出多大的事情來?裝B的話,恐怕死的更快吧?而且,起點的超人太多了,老古雖然喜歡,可真的是寫不出來那麼強的主角。

  另外,就是為什麼一定想要回國。這主要是緣自本書的設定,另外,還有就是老古曾經看過一篇留學生的文章。那位留學生孤孤單單一個人留學到美國,每到大年夜都要大哭一場。不為別的,就因為在那一天他總是無比的想家。不管那篇文章是真是假,但老古覺得從那篇文章裡卻顯示出了我們中國人對「家」的概念有多麼的看重。不管是在什麼年代,什麼地方,我們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家。狐死首丘,落葉歸根,一個身邊全是外國人的環境,真的就能過得舒服安心?

  先說這些吧。很感謝大家的指正。老古只有一個腦袋,肯定不能想的多麼全面,書中的漏洞還是需要大家幫忙找找,看能不能在後面彌補。如果不能補上,那老古也沒有辦法了,只能拜託大家多多寬待。此外,老古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如果有批評的話,懇求大家盡量不要寫得太尖銳,老古這人心眼兒不大,很容易受傷。先謝謝啦。^-^

  注1:老古從來沒吃過麥當勞,必勝客的門面也沒見過(俺是小城市的),肯德基只吃過一回,就兩個雞翅膀跟一包炸土豆條。帶發誓的。

  注2:書評區裡怎麼那麼多「龍珠」?那是什麼意思?是某本書?還是……聲明一下,「古龍崗」這個名字跟台灣的那位古大俠沒有任何關係,那其實是作者的老家,俺是古龍崗鄉的。

  波爾多是一個港口。所以,這裡不僅僅是葡萄酒出名,還有就是大量的黑奴貿易。因為,這裡是法國與西非跟美洲距離最近的一個港口。可是,楚鍾南沒有想到,這裡居然還有白奴出售。到底是哪來的白奴呢?他有些奇怪,這年頭白人也能被賣作奴隸?

  帶著這樣的疑惑,楚鍾南在自己的奴隸護衛中抽出了幾個暫時當作跟班兒,然後,跟朱薩特坐上了馬車朝著港口方向進發。

  ……

  「哈哈,諸位尊貴的客人們,很歡迎你們的到來。因為你們的到來,我們的這場拍賣必將顯得十分精彩!」

  拍賣就在波爾多港口的外沿,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小碼頭處。楚鍾南跟朱薩特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子夜。按說,這個時候,即便是那些過慣了夜生活的貴族豪富們也應該摟著美女或者酒瓶進入夢鄉去了,可楚鍾南在這裡還是看到了十多輛裝飾豪華的馬車。此外,就是十多個一人多高的十字架,每個十字堡上都拴著一個人。可惜這些人都黑袋被蒙著頭,看不到相貌。而他們來到碼頭邊兒上的時候,早就有人為他們每個人,包括馬伕跟護衛都準備了一張面具。再之後,直到凌晨兩點左右,拍賣才正式開始。

  「德克尼爾,這回都有些什麼貨色?有沒有波斯舞女?」

  拍賣剛剛開始,戴著一隻黑眼罩裝獨眼龍,且還有一隻跛腳的主持人就遇到了一個問題。

  「很抱歉,我尊貴的先生們。波斯舞女還要再等兩個月。不過,這一回的貨色也並不差。相信你們一定會感到滿意的。」獨眼跛腳的主持人德克尼爾輕輕笑了兩聲,慢慢地走到了第一個十字架前面,「下面,先生們,女士們……啊,主要是女士們,請注意,第一件拍賣品就是--」「忽」地一聲拉下那被捆著的人罩在頭上的黑色袋子,露出了一張堅毅剛強的面孔,之後,德克尼爾高呼:「來自北歐瑞典的王者……啊哈,我說的當然是在床上的王者!諸位請看--古斯塔夫二世!」

  「噗!」

  正在馬車上品酒的楚鍾南一口噴了出來。古斯塔夫二世,那不是瑞典國王嗎?這幫傢伙還真敢說。可是,還沒等楚鍾南反應地來,旁邊的一輛馬車裡因卻突然間傳出來一個興奮的女聲:「我要看看他的肌肉!」

  「……」楚鍾南無語。他不得不承認,因為疏於參加各種聚會,也甚少與那些貴族們交往,使得他確實是低估了這年頭的歐洲權貴在某些方面的瘋狂程度。

  「哈哈,有女士動心了。那麼,滿足您的願望!」德克尼爾怪笑了幾聲,伸手抓住了一動不動靠在十字架上的「古斯塔夫二世」的衣襟,猛得就是一扯。也不知道這個獨眼的跛腳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量,粗布製成的衣服,居然被他單手一下子就撕成了碎片,露出了「北歐床上王者」一身猶如鋼鐵般的堅實肌肉。

  「我還要驗證一下他的那裡--」

  楚鍾南正在為這次拍賣搖頭歎惜,歎惜自己沒有看清歐洲權貴們的本來面目,卻又再次被一個沙啞的女聲震得無語。這哪裡是十七世紀?根本就是十九世紀的牛郎夜店嘛。那些女人不正是隨著跳脫衣舞的舞男們的舞動而瘋狂的買春蕩婦?

  ……

  不管是楚鍾南怎麼想的。德克尼爾依舊滿足了那些瘋狂的女人的願望,又是一把抓,直接把「古斯塔夫」二世的褲子拉成了細條條兒,露出了那個玩意兒。而完成了這些之後,又有幾個聲音詢問了幾個問題,都是一些在性事方面的。而德克尼爾也向眾人「公佈」了他們對「古斯塔夫二世」的調查所得,當然,這份調查主要是一份兒「床上戰績」。再之後,競拍開始了。幾個女聲,甚至還有兩個男人也參予了叫價,最終,那個叫囂著要驗證「古斯塔夫二世」那裡的女人獲得了勝利。然後,楚鍾南就看到德克尼爾找出了兩份文件,並將這份文件遞到了獲勝者的車廂裡。再之後,車廂裡扔出了其中的一份兒,「古斯塔夫二世」就又被捆成粽子一樣扔到了那輛馬車裡,接著,車廂裡面就響起了一陣怪異地聲響。

  「那是契約,從今天開始,那個『古斯塔夫二世』就成為獲勝者的契約奴了。除非契約到期,或者是那個女人玩膩了他,再或者他在這期間死去,他將一直是那個女人的奴隸。」看到楚鍾南對這些事情有些不明白,朱薩特在一邊解釋道。

  「哦?」楚鍾南雖然購買過奴隸護衛,但對「契約奴」一詞知道的還是不多。不過,朱薩特隨後便向他進行了解釋。原來,這種契約奴也被叫做契約傭工,在歐洲很少,主要是在英屬北美殖民地,多為英國與歐洲大陸的勞苦大眾。由於貧困或政治宗教的原因?只得前往新大陸尋找較好的機會。但由於付不起路費?而與船主或僱主訂立契約?以3~7年無償勞役抵償船資。契約奴不佔有任何生產資料?在生產過程中必須完全服從主人的指揮。他們在服役期間沒有工資?僅由主人供給食宿以維持生命。服役期滿後可獲人身自由和得到一小塊土地或依當地習慣得到某種釋放費。契約奴的處境極為悲慘。在服役期間完全沒有人身自由?可以由主人任意買賣?轉讓?抵押?出租?成為主人的商品或生產資料的一部分。因為廉價,所以,即便是此時歐洲對北美洲的大規模開發才剛開始沒有幾年,已經有大批的契約奴被運送到了那裡。契約奴擔負著極為繁重的體力勞動?還經常遭受殘酷而凶暴的毒打?不少人在服役期滿以前就已被折磨致死?因此契約奴採取種種方式進行反抗? 主要鬥爭形式是逃亡。據說,甚至有一些人還與黑人奴隸聯合起來進行有組織的暴動。但是他們的反抗與逃亡遭到僱主的嚴酷懲罰。被捕的契約奴?被罰延長服役時間?遭受殘酷的鞭打?烙字?乃至被處死。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契約奴移民居然佔到了北美殖民地全部移民的一半以上,比之黑奴還要多,在創建時期是切薩皮克灣各殖民地的主要勞力來源?也是其他各殖民地的重要勞力來源。

  「後來,這些人販子由契約奴想到了這種交易方法。以強行簽約的方式將擄掠來的這些人交予買主。以此換得巨大的收入!」朱薩特又說道。

  「也沒人管管?」楚鍾南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事情。北美殖民地所用的白奴居然比黑奴還要多。這放到後世簡直就是難以想像。不過再仔細想想,他才發現這才算正常。畢竟,相比起那些需要動用武力去抓捕的黑奴,只需要一份契約和一份糧食就能弄到的白奴顯得更加方便與便宜。那些早就人性喪盡的奴隸販子又豈能放過?

  「這種事情是很難管理的。畢竟,那些白奴之中的絕大部分都是本身已經貧困潦倒,或者因為信仰問題而無法在歐洲大陸上繼續生活下去的。不管是政府,還是教廷,都沒有心情,也沒有理由去理會他們。以這種方式把他們遠遠的流放掉,也總比留在歐洲引起動亂要好的多,不是嗎?」朱薩特答道。

  「有時候,覺得你們歐洲人挺可愛的,有時候,我卻覺得你們冷漠無情的過份。」楚鍾南歎了口氣,轉過頭去繼續去觀看外面的拍賣。或許是因為主顧不多,競拍並不激烈,這使得拍賣進行的很快,在他跟朱薩特談話的時候,已經又有幾個白奴被拍賣掉或者流拍。這時候,拍賣的對象已經輪到了一個高大的壯漢。德克尼爾依舊是「熱情洋溢」地先介紹了一下這個被命名為「獅心理查」的傢伙,再之後,一把扯下了這人的面罩。

  「咦?」看到「獅心理查」的相貌,馬車裡面,朱薩特輕輕地出了點兒聲。

  「怎麼了?」楚鍾南發現了同伴的驚訝,開口問道。

  「可憐的傢伙。」朱薩特又輕笑了出來,看到楚鍾南的眼神,又接著解釋道:「他叫沃爾姆斯,是德意志人。曾經當過僱傭兵團長,是很有軍事才能的一個傢伙,所以,他帶領的那一團僱傭兵很受德意志的那些領主們的喜歡。只是後來不知為什麼,他的團隊解散了。幾年前他曾經到過巴黎,但又因為信仰問題,他最終沒能獲得僱傭,還因此而跟許多劍客交過手,取得了很多場勝利,是一個非常著名的高手。後來他去了瑞士,前兩年,德意志戰爭暴發的時候,聽說他又組織了一支僱傭兵參加了新教聯軍,可是,沒想到會被抓到這裡。」

  「這麼說這傢伙很厲害?」楚鍾南問道。

  「除了劍術,我並不是很瞭解他。不過,你應該發現,他已經老了。劍術恐怕也已經退步了許多。」朱薩特透過車窗指著外面說道。順著他的手指,楚鍾南又仔細看了看那個沃爾姆斯。也確實!雖然本身十分高大健壯,但沃爾姆斯有些疲憊的臉也透露出了他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這種年紀,在這場以追求感官刺激的某些能力方面的拍賣之中很顯然並不受人歡迎。儘管那個獨眼兼跛腳的德克尼爾拚命的述說著他的好處,一溜馬車之中卻根本就沒有人出聲。

  「尊貴的先生們,女士們,你們應該明白,有些方面,並不是靠著勇猛就可以的。偶爾換換口味,或許能夠得到別樣的刺激。當然,我們的『獅心理查』並不僅僅是在一個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他還擁有非常了得的劍術。他會是一個很好的保鏢。」始終沒有人應拍,德克尼爾的熱情終於有些涼了下來,盡力做了最後一次推介,看看馬車裡面還是沒有反應,就打算讓人把沃爾姆斯帶下去。而這時,一直沒有聲音傳出的一輛馬車裡面卻突然傳出了一個男聲:

  「這人我要了!」

  「哈哈,這位尊貴的大人,您的眼睛簡直就是無所不在的太陽,照耀著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逃不脫您的照射。」德克尼爾大喜,急忙讚美道。然後,飛快地抱出契約,向著出聲的馬車跑了過來。也不知道他一個跛腳怎麼會跑得那麼快。

  「你真的要買下他?」看著楚鍾南平靜的接過窗外遞過來的契約,並且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引得外面的德克尼爾險些尖叫出聲,朱薩特卻有些奇怪地問道。

  「你不覺得我的那些奴隸護衛還缺個隊長嗎?」楚鍾南笑問道。

  「我只覺得沃爾姆斯是一個可憐蟲!他這回不僅將成為奴隸,還將永遠地離開歐洲,前往你的那個貧窮而且瘋狂的家鄉!」朱薩特搖頭歎了口氣,神情卻又有些不甘心:「楚,你的國家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嗎?」

  「你說呢?」楚鍾南神秘地笑道。

  「你一定在騙我。一個貧窮且瘋狂的國度,你怎麼會總是想著回去?」朱薩特冷哼道。

  「上帝保佑。你的腦袋還算正常,沒被門板夾過。」楚鍾南無奈的歎了口氣。他早就應該知道自己蒙不了這傢伙。

  ……

  「你真是一個可憐卻又幸運的傢伙。知道是誰買下了你嗎?」

  拿著楚鍾南簽過字的契約書,德克尼爾幾乎是一步一回頭地走了回去。來到拴著沃爾姆斯的十字架前面之後,這個獨眼的跛子一面叫手下把人從十字架上放下來進行重新捆綁,一面又微笑著向沃爾姆斯問道。

  「我不知道。只要不是五十歲以上的女人,我就感到非常幸運了。當然,如果是五十歲以上的貴婦,我會感到更加幸運。因為,那樣我說不定可以得到一筆遺產。」沃爾姆斯一面淡淡地回應著對方的問話,一面毫無反抗地任由人販子們擺弄自己。事實上,所有的契約奴幾乎都已經認命了。除卻偶爾的,為了滿足別樣口味而擺出來的幾個,其他能夠擺放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受過非常嚴酷的教訓的。

  「一個契約奴,還想得到遺產?你可真是一個讓人不能理解的傢伙。但是,我認為你將獲得比你的願望更加美好的現實--你的新主人,是法蘭西之王!」德克尼爾看著沃爾姆斯無所謂的表情,湊到對方面前小聲說道。

  「你在開玩笑?」

  「泰坦尼克的創造者,茶花女的闡述者,浮士德博士的詠唱者,基督山伯爵的命運締造者。他就是法蘭西之王!……只是我在想,你或許不會成為奴隸,他可能是想讓你成為他的家臣。」德克尼爾又說道。

  「我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榮幸!可是,上帝保佑,我對文學一點兒也沒有感覺。」沃爾姆斯沒有像德克尼爾想像的那樣露出喜色,相反,這位一點兒也沒有奴隸意識的契約奴在聽到楚鍾南的名頭之後,卻是一臉的頹喪。

  「下次你不要再欠那麼多的賭債,就不用再賣掉自己了。不過,我還是認為你這傢伙這回實在是賣得太值了!」德克尼爾撇撇嘴,語氣有些酸酸地說道。

  ……

  沃爾姆斯被依舊被捆成粽子一樣送到了楚鍾南這邊。不過,楚鍾南可不像那些旁邊那些急色的女人,並沒有讓沃爾姆斯上車,還是讓戴著面具的黑奴把這傢伙給帶到了一邊看著。之後,又繼續關注拍賣的情況。

  「好了,先生們,這一次的貨色是……」德克尼爾走到一個十字架前面,正要伸手抓下對方頭上的黑布罩,一輛馬車裡突然傳來了一個顯得有些暴躁的聲音:

  「德克尼爾,你這個卑鄙的瘸子,不要再拿一些讓讓人倒胃口的貨色出來。我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一個能讓人感興趣的貨色呢!」

  「您要感興趣,是嗎?」

  德克尼爾「嘿嘿」乾笑了兩聲,收回了要取下面罩的手,向那個出聲的傢伙反問了一句,爾後,不等對方回答,突然又抓住了那被捆在十字架上的契約奴的腰帶,猛地就是一扯。

  「哧啦!」

  兩條光滑而又結實的修長美腿呈現在了眾人面前。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8:56

第三十七章 凶暴的女奴


  「我一定要殺了那幫人販子,我發誓!」

  1923年初夏,一輛三桅大船由法國西南的波爾多港口揚帆而起,穿過了狹長的吉隆德灣,進入了大西洋。船上只有一撥客人,那就是身份高貴的法蘭西奧爾良伯爵,楚鍾南大人和他的隨從們。只是,船上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有「文藝之王」之稱的楚鍾南,而是一個黑髮藍眼的美女。雖然這位美女顯得很暴躁,甚至還敢當著船上近百男人的面,穿著褲子出來……那個,這裡要解釋一下,在歐洲,一直到了十九世紀,都流傳著一個傳統,那就是女人是不能穿褲子的,只能穿裙子。因為,女人穿褲子,是被認為有礙風化的表現,一旦發現,都將受到逮捕與嚴懲。即便是在十七世紀這個盛行露乳裝的時代,女人穿褲子,露大腿,包括露出胳膊,都會是被視為勾引男人的表出,而露出乳房,則被視為貞潔(個人感覺這種傳統真的是不錯^-^)!

  「美洛妲,如果我是你,就絕不會再這麼吵鬧下去。伯爵大人才剛剛給你一點兒自由,如果你再這樣吵鬧下去,讓他睡不好覺,或者影響了他的構思,我想,你可能會受到很嚴厲的懲罰的。」

  沃爾姆斯懶洋洋地躺在甲板上,一點兒也沒有一名德意志人所應該顯現出來的嚴肅,反而不住的調侃著那位穿褲子的黑髮美女。

  「你就算是不說話,也沒有人會當你是啞巴!」對沃爾姆斯的話,黑髮美女明顯不領情,反而惡狠狠地回敬了一句。

  「嘖嘖,真是像我們的伯爵主人所說的那樣,你還真是一個裡外不一,披著一身溫和的羊羔皮的小母狼呢!哈哈哈……」沃爾姆斯笑道。

  「混蛋,那你有沒有想到,你的話也許會為你惹來麻煩的?」黑髮美女美洛妲又咬著牙說道。凶悍而暴躁的表現實在是讓人無法聯繫起她那略帶些黝黑的艷麗面孔。

  「嘖嘖嘖,親愛的女士,你是不是顯得有些過於自信了?」沃爾姆斯依舊懶洋洋的躺著,嘴裡卻絲毫不讓。可是,他顯然還是低估了這個才相處不久的女人的脾氣。

  「去死吧!」

  魔鬼般的身材,艷麗的面容,這些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所以,當美洛妲突然暴起,抓著甲板上的小酒桌砸向沃爾姆斯的時候,旁觀的那些楚鍾南的護衛們幾乎立即就看呆了,尤其是原本靠著酒桌旁邊喝著美酒的幾個護衛更是被嚇得跳了起來。只是,驚訝過後,一幫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立即吹著口哨,怪叫著,為美洛妲助威。

  「嘿,你這個凶狠的巫婆,你想砸死我嗎?」

  沃爾姆斯膽戰心驚地看著自己剛才躺著的地方。那塊毛毯可是楚鍾南在船頭休息時候用的,居然被美洛妲一下子砸出了一條大口子。要不是他滾得快,就算死不了,肯定也要一下子被砸斷幾根骨頭。而且,身為奴隸,損失了主人的財產,他肯定會有麻煩的。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可是知道那位傳說中才華橫溢的伯爵大人並不是一個溫和的人。

  「如果你肯把你的腦袋伸過來,我可以保證你可以實現你的願望。」美洛妲咬著牙,長腿使力一跺,從小酒桌上跺下一條腿兒,繼續向沃爾姆斯逼了過去。只是,這時候,一個猶如鐵塔般的黑人卻突然擋在了她的面前。

  「讓開,黑鬼!」美洛妲厭惡地揮舞著手中的桌腿,叫道。

  「我叫西賽,不叫黑鬼。主人叫我看著你,不許你惹事。否則,你將受到處罰,倒吊到桅桿上吹海風!」黑奴護衛西賽語氣呆板地說道。

  「噗!」

  桌腿狠狠地砸在了西賽的腦門兒上,頓時,血流如注!

  「哇噢!好凶悍的攻擊!」一旁的護衛紛紛怪叫。

  「違反主人的命令,你必須受到懲罰!」抹了一把額頭的血,西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換,只是看向美洛妲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善。但是,雖然話說得很硬,黑奴護衛依舊只是死盯著美洛妲,沒有動手。

  「我本來就討厭黑鬼,現在,則更加討厭!」美洛妲一點兒也沒有因為受到一名身高將近兩米的壯漢的逼視而後退,相反,這個女人的凶悍勁兒反而因為西賽的「不知進退」而被逼了出來。於是,桌腿再一次揚起,狠狠地砸向了西賽的腦門兒。

  「啪!」

  桌腿斷成兩截,西賽高大的抱著胳膊搖晃了兩下,勉強站定。可是,美洛妲卻並沒有因此而放過他,又揮拳打向了他的臉頰……這樣,一陣暴烈的打擊之後,身形上佔據絕對優勢的西賽整個兒被打倒在地。在這個過程之中,黑奴護衛始終都沒有還手。反而是美洛妲在打完之後還不住叫罵:

  「可惡的黑鬼,你讓我的手被震疼了!」

  「你也讓我的心情變得很不爽!」

  「嗖!」

  不待美洛妲反應過來那充滿了怒氣的聲音是從何而來,一柄細劍突然從側向疾刺而至,直奔她的咽喉。美女匆忙之間急閃退後,卻始終無法躲過隨之而至的刺劍。加上手上又沒有武器,只能被動的躲閃,終於,在被逼至船舷之後,她被刺劍逼住了喉嚨。

  「你打算怎麼處置這個總是不聽話的女人?」

  朱薩特用細劍在美洛妲的俏臉前不到一厘米的距離微微的晃動著,讓其不敢妄動,又向正慢慢走過來的楚鍾南問道。

  「倒吊到桅桿上。餓上三天!」楚鍾南的臉繃得緊緊的,上面似乎是罩上了一層嚴霜,語氣森嚴而寒冷。

  「你不能這麼對我。就只是打了一個黑鬼而已,我犯了什麼錯?」美洛妲聽到楚鍾南的話後,臉上立即就變了顏色,急急地叫道。要不是被朱薩特的劍逼住,不敢稍動,恐怕早就衝上去了。

  「你的身份並不比西賽他們高。而你居然連自己的錯誤都沒有認識到,我更應該給你多一點兒懲罰了。」楚鍾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聽說一個人只要有水喝,即便是不吃飯也能活上兩周,不知道你有沒有意願來做一下這個實驗呢?」

  「不,我不要這樣!」美洛妲大叫。

  「晚啦!」楚鍾南有些厭煩地看了這個女人一眼,「把她吊起來!」

  「伯爵大人,您真的打算這麼做嗎?這個女人那麼漂亮,倒吊起來的話會讓人說您不懂得憐惜女人的。」一名護衛怪叫道。

  「那如果我也把你倒吊起來,會不會也有人說我不憐惜男人呢?」楚鍾南冷冰冰地反問道。

  「那個……我想不會。」看著楚鍾南不善的臉色,護衛不敢再貧嘴,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趕緊找了根繩子,然後與其他幾人一擁而上,不顧美洛妲的激烈反對,把人翻過來捆住了雙腳,爾後,與幾個水手一起,真個兒地把那個女人倒吊到了桅桿上。

  「沃爾姆斯!」

  看了一眼被倒吊起來之後依舊叫罵不停的美洛妲,楚鍾南懶得再理會,轉過頭去又盯住了正畏畏縮縮地想向船尾躲的中年僱傭兵。

  「嘿嘿,尊敬的主人,您有什麼吩咐?」既然被看到了,沃爾姆斯也不敢再當面閃人,只得又小步地跑過來,諂媚地向楚鍾南問道。

  「你是不是閒著太沒事兒了?為什麼去招惹那個女人?還惹出事來就躲得遠遠的……你覺得你現在應該怎麼辦?」楚鍾南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主人,您知道,我本來只是想在甲板上休息休息,全是那個美洛妲……」

  「閉嘴。你這個骯髒的臭蟲,明明是你在招惹我!」已經被倒吊起來的美洛妲頭朝下大聲地叫道。

  「主人,您千萬不要聽這個女人胡說八道。您知道,她是一個海盜,海盜是完全沒有真話的一類人。」沃爾姆斯連忙說道。

  「我不想再聽你的解釋。」楚鍾南煩惡地擺了擺手,「來人,給這傢伙拴一根繩子,然後把他扔到海裡。讓他跟在船後面游著走。直到我們到達倫敦!」

  「不要,主人--」聽到這個懲罰,沃爾姆斯的臉上立刻變得淒苦無比。

  ***************************************************

  「我早就說過,不要買黑人奴隸。雖然他們長得很強壯,但並不適合來當作護衛。現在你看到了?他們連同樣身為奴隸的白種女人也不敢打……」處理完甲板上發生的那場鬧劇之後,楚鍾南一臉鬱悶地回到了屬於自己的船艙裡。艙內,克裡早就在等著他了,一見面,就是一通嘮叨。

  「這確實是我的錯。」楚鍾南一屁股坐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撫著額頭無力地答道。

  「其實黑奴並不是只知道挨打而不敢還手的。只是你特別要求需要性格溫和的,所以,那個奴隸販子才會幫你找來這些……這些黑奴先前一定受到了那些奴隸販子,或者是奴隸主們的嚴酷懲罰,所以,對白人才不敢有太多的反抗行為。哪怕是同為奴隸的白人也一樣。而且,他們也知道你想要那個女人,所以更加害怕得罪對方,為此,寧願自己挨揍。」朱薩特見識較多,看到楚鍾南受窘,便幫著說道。

  「我知道。只是,唉-」楚鍾南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現在並不是為了那些黑奴傷心。我是為了沃爾姆斯和美洛妲感到不值。」

  「為他們感到不值?」克裡詫異地問道。

  「是啊。我買他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可誰能想到他們居然是這樣的兩塊貨?……不能達到我的要求也就罷了,居然還每天惹事不斷。有時候,我真的想直接就把他們扔進海裡算了!」楚鍾南咬著牙發狠道。

  「那你幹嘛不把他們扔進海裡?」朱薩特笑問道。

  「因為那樣我會更加虧本兒!」楚鍾南不爽地說道。

  「哈哈,你這個口是心非傢伙。你明明是想讓沃爾姆斯幫你訓練你的黑奴衛隊,讓美洛妲在床上侍候自己……說不定,你還想帶著他們一起回到東方。有哪一種僱傭兵能夠比奴隸更加廉價,而且不用考慮路途的長遠呢?就像你明知道那些黑奴衛兵並不是最合適的,也一直要帶著一樣。因為他們除了跟隨你,根本就沒有別的路可走。這才是你不願意放棄他們的理由,對嗎?」朱薩特說道。

  「對對對,你全對。這總行了吧?」楚鍾南沒好氣地答道。他沒有因為朱薩特揭穿了自己的心思而感到不滿。購買奴隸護衛的目的他本來就沒有瞞人,朱薩特怎麼說也算是他的朋友,由此想到一些又能有什麼?至於美洛妲……這出身海盜的悍妞兒長著一身滑膩細緻的皮膚,身材又好,又漂亮,最重要的還是身上沒有異味兒,比較乾淨。所以就成了這幾年來唯一一個能讓他感到有些衝動的女人。要不然,他又怎麼會不惜高價在那場拍賣會上把她買下來?男人憋著可是很辛苦的!可惜,這女人脾氣暴躁,出手凶殘,現在光是想想,就已經是很好的一副降火的良藥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9:09

第三十八章 弗朗西斯.培根


  在二十世紀後半期與二十一世紀的初期,沒有人不知道美利堅合眾國,也沒有人敢無視於那個強悍的國家的存在。而在之前的兩百多年,任何一個人也不敢無視於大不列顛王國,那個稱霸海洋的小小島國,讓幾乎整個世界都隨著它的想法在打轉。

  可以說,英國與美國,這兩個一脈相承的國度稱霸了整個世界四百年。而這四百年的時間,也恰恰是東方文明開始衰落,西方文明興起的時間。

  楚鍾南雖然一直呆在法國,但是,在他的心裡,法國一直都無法與英國相比。即便是在以後的日子裡,這個國家會出現拿破侖那樣的英雄。因為,法國的稱雄從來都只是一時,沒有真正的持久過。這或許是因為它處於歐洲大陸,強敵環伺,每次強盛起來,不是打敗周邊敵人而引來更多的對手,就是直接被周邊的對手掩殺的原因。但誰也不能否認,英國的輝煌,尤其是在往後的年代裡,都遠遠勝過歐洲大陸上的任何一個國家。楚鍾南可是知道的,即便是稱雄一時的拿破侖,最後也是在滑鐵盧被英國將領威靈頓率軍擊敗。那場戰爭之所以會有那樣的結果,或許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但不管是歐洲大陸上的哪一個國家,即便是再強盛,也從來沒有能夠真正的打敗英國,而大多數都是被英國人給拖住、拖死。

  所以,在離開法國之前去一趟英國,並不是楚鍾南真的對詹姆斯一世承諾的那片男爵領地有多麼的嚮往,而是他想來這個注定要稱霸世界兩百多年的國度看一看。本來,除去英國,他還想去德意志地區瞧一瞧,只可惜此時的德意志分裂成許多諸侯國,而且正在交戰之中,為了自身的安全他只能放棄。至於這時號稱最強大的奧匈帝國,他卻沒有一點兒興趣。因為在他看來,那不過就是哈布斯堡家族靠著姻親聯結起來的,只有表面上強盛罷了。這個國家先敗於土爾其,再敗於法蘭西,後敗於普魯士,即便是他這個對歷史並不怎麼懂得的傢伙,也實在是瞧不上那麼一個國家和家族。當然,還有一點就是奧地利那邊因為哈布斯堡家族的強盛而聚集著大量的文藝學者,他這個冒牌的傢伙如果趕過去,誰曉得會不會被抓到什麼馬腳出來。

  ……

  「詹姆斯一世繼承的是伊麗莎白女王的王位?」

  「是啊。他的母親瑪麗女王被逐出蘇格蘭,在倫敦又因為受人利用,參加了反對伊麗莎白的陰謀,結果,被伊麗莎白處死。但是,伊麗莎白在去世之前,卻始終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繼承人。最後,只好將詹姆斯指定為繼承者。」

  在到達倫敦之前,楚鍾南一行先到了一趟樸茨茅斯,在那裡,他向當地政府通告了自己的到來,並且獲得了盛大的歡迎。由於距離倫敦很近,之後,接到消息的詹姆斯一世也很快發出了邀請。所以,楚鍾南一行在樸茨茅斯停留了兩天之後,又繼續沿著大不列顛島沿岸向北。英國人甚至還派了兩艘軍艦護航。現在,他們馬上就要到達倫敦了。

  「這位國王的為人怎麼樣?」既然是想去人家那裡弄點兒好處回來,楚鍾南自然也要先行瞭解一下詹姆斯的情況。

  「主教大人曾經說過,詹姆斯是一個幸運的,但卻昏庸、自大、愚蠢的傢伙。」朱薩特說道。

  「哦?這個評價可不怎麼好。」楚鍾南笑道。

  「雖然不怎麼好,但我認為黎塞留大人對詹姆斯一世的評價倒是非常正確。」一邊的克裡接著說道:「詹姆斯繼承了伊麗莎白的王位,而他本身又擁有繼承自他母親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亞特的血統,所以,英倫三島在他的帶領下獲得了統一。可是,英格蘭、蘇格蘭以及愛爾蘭其實並不存在統一的條件。這三個地方處於族群、文化與宗教的高度分裂與對立。而且,蘇格蘭的貴族長老議會與英格蘭國會為了彼此的政治優勢衝突不斷,都試圖支配對方並改變對方之政體國體。而愛爾蘭對於羅馬天主教廷的高度虔誠也使其與英格蘭主流的國教會、新教思想水火不容。詹姆斯狂妄自大,看到自己統治著整個大不列顛與愛爾蘭,就瞧不起英國議會,只知道鼓吹君權神授。在十多年前,他甚至還解散了議會。」

  「有趣。」楚鍾南笑道。

  「這可沒有什麼有趣的地方。」克裡不高興地說道。

  「報歉。」楚鍾南依舊笑道。

  「詹姆斯雖然自大,無能,在繼位之後一直無所作為,但是,他又是十分幸運的。因為,他任內在國內事務上的無能與無所作為,卻巧妙的令英格有效地、蘇格蘭還有愛爾蘭三地的對立維持在相互容忍與平衡之下,詹姆斯一朝在爭議性的人事任命方面通常採取不刺激各方的尊重態度,幾次較大膽任命造成的反彈也多以他的讓步解決,雖然詹姆斯無法解決王國內部的高度對立,但能維持超過二十年的平穩,這對本就已經矛盾尖銳的英倫三島來說,已堪稱偉大成就。此外,大陸上的那些君王與宰相們也曾多次誘使英國參加歐陸戰爭,但都為詹姆斯所拒絕。不管他因為拒絕戰爭而被人讚美為『英國的所羅門』,還是被譏諷成『歐洲最聰明的傻瓜』,英國因為避免了戰爭之害而變得豐足也是不爭的事實。」朱薩特又說道。

  「這是不是就是『無能而導致的偉大』?」楚鍾南問道。

  「……」朱薩特攤了攤手,又笑了笑:「我不知道。但主教大人是這麼說的。」

  「上帝保佑。其實,我覺得現在最可怕卻不是詹姆斯的無能。最可怕的是他已經老了。聽說倫敦的權力已經完全被查理與白金漢所操縱。這兩個人都是傻瓜,如果詹姆斯去世,我真的擔心他們會把好不容易統一的英國再次拉進分裂與戰亂的深淵。」克裡歎道。

  「可我覺得白金漢沒有那麼白癡啊。」楚鍾南說道。

  「除了英俊,白金漢沒有任何一項特質可以被解釋為他為何會被詹姆斯所選擇。並且成為英國最重要的權臣。而且,詹姆斯面對白金漢的時候總是會表出現強烈的愛意。白金漢在倫敦的時候也會刻意地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的樣子,一舉一動都顯得妖冶放浪。甚至有人宣稱,他在模仿女性方面的成就已經到了言語無法形容的地步!」克裡氣糾糾地說道。

  「了不起。」外國人不要臉到這種程度的,楚鍾南還真是頭一次聽到。但是,旋即,他的臉上就浮起一絲壞笑:「其實,克裡,你不覺得你也很英俊嗎?」

  「……」

  ********************************************

  在楚鍾南的先前瞭解中,十七世紀的英國應該還是一個海盜的國度。因為,傳說中伊麗莎白的時代畢竟才過去二十年。那位一輩子沒結過婚的女王陛下任用了許多海盜擔任海軍軍官,並且大規模的發展私掠船,最後,甚至還打敗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而現在,既然打敗了西班牙,那麼,英國人的海盜習性應該已經被激發了出來,開始朝著海洋霸主的地位前進才對。

  可是,在踏足英國之後,他才瞭解到。英國人雖然打敗了強大的無敵艦隊,把西班牙從海洋霸主的地位上拉了下來,但卻並沒能讓自己的國家就此取代西班牙成為歐洲海上第一強者。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他們在打敗無敵艦隊之後,第二年就組織了一隻更大的英格蘭反擊艦隊,意圖進攻西班牙,結果,反被西班牙擊敗。使得英西戰爭一直延續了十幾年,雙方打了個平手,不論在海上還是在陸上英格蘭並未能佔上風。而且,從1594年起在愛爾蘭還爆發了一場游擊戰。

  可以說,英國只是取得了海上強國的地位,卻並沒有獲得與日後相當的強大國勢。不過,想想也是,英國的強大主要是來自它的工業革命,沒有強大的工業基礎,國土面積狹小的島國確實無法與那些大陸國家真正的爭雄。

  ……

  「您覺得倫敦怎麼樣?」

  「好像有些熟悉,但又夾雜著點兒陌生。」

  用英語寫作的楚鍾南來了。雖然僅僅才過了兩天,這個消息就猶如一陣旋風吹遍了大半個英格蘭。至於倫敦,當楚鍾南一行到達倫敦港的時候,他看到的是泰晤士河兩旁近萬數的歡迎人群。那一刻,他第一次有了那麼一絲絲感動。而除去感動之外,他更多的是意外。看到那些熱烈的歡迎人群,他才明白,為什麼詹姆斯會先後授予他爵士跟男爵的頭銜。這恐怕並不只是政治原因,他在英國的受歡迎程度實在是出乎意料。

  「哈哈哈,我相信,您會很快的熟悉倫敦還有整個英格蘭的。」跟楚鍾南見過幾次面的白金漢被詹姆斯派來當作了迎接的使者。這位侯爵大人坐著來的,正是詹姆斯一世的馬車。而且,根據白金漢所帶來的消息,詹姆斯一世與王儲查理正在王宮等著他,在那裡,將會有一個盛大的歡迎宴會。

  「我覺得這有點兒像是夢境。其實,我只是想來英國看一看罷了。」朱薩特、克裡,以及來自法國的衛隊成員們在白金漢到來之後,就被楚鍾南授意退到了後面。現在,馬車裡面只有楚鍾南跟白金漢兩人。不過,雖然對自己在英國的受歡迎程度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但楚鍾南現在最擔心的還是身邊的這個傢伙……一個會因為邀寵而在國王面前扮女人的國家重臣,怎麼著也會讓某些正常人感到有點兒不自在兼心虛。

  「可英國人喜歡您!」白金漢微笑著說道。雖然早知道楚鍾南在英國很受歡迎,可是,他也沒想到對方會受歡迎到這種程度。現在可不光是港口一帶,在到王宮的街道上,其實早就站滿了來自倫敦各個街區的人們。這些人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想看一看楚鍾南這個用英語寫作的東方人!按照某些報紙的說法,「英國已經傳播到了遙遠的東方,並為那裡的人們所發揚,那麼,我們為什麼還要吝嗇我們的熱情?」

  「我也喜歡英國。曾經,我就想過到牛津上學。可惜,對那時的我來說,那只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奢望。」楚鍾南有些感歎地說道。

  「我的上帝,如果國王陛下聽到您的這句話,一定會把您引為知己的。」白金漢看著楚鍾南,有些驚訝地說道:「您知道嗎?國王陛下訪問過牛津大學,在參觀那裡的圖書館的時候,就曾經對那裡的豐富藏書感歎說『若我不是個國王,我願做這兒的囚徒』。」

  「這麼說,詹姆斯陛下是一位很喜歡讀書的人?」楚鍾南奇道。

  「當然。國王陛下十分博學。我敢說,即使是在整個歐洲,他的讀書量也可以稱得上是第一位的。」白金漢微帶些驕傲地說道。

  「您……不是開玩笑?」看著白金漢認真的表情,楚鍾南覺得十分有必要問一下這傢伙是不是在為自己的老闆吹牛。讀書量歐洲第一的國王?就算只是瀏覽,也夠讓他這個假的文學家兼音樂家混不成的了。

  「當然。我以我的名譽保證!」白金漢答道。

  「這下麻煩了!」難道會遇到一個英國的宋徽宗?楚鍾南忍不住在心裡打起了鼓。

  ……

  迎接的車隊在倫敦的街道上緩緩而行,兩旁護衛的騎士堅決著阻擋著周圍那些歡迎的人群。楚鍾南偶爾透過窗護向外揮揮手,總能引起一陣歡呼。這就像是後世的那些文體明星遊街時一樣。不過,這種情形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沿著泰晤士河出了倫敦城,他們到達了郊外的漢普敦宮。

  車隊穿過了紅磚造的正面大門又走了一段,白金漢引著楚鍾南下了車。之後,他們來到了王宮的宴會大廳門口。沿著的侍者們推開了厚重的大門,頓時,一片繁華景象進入了楚鍾南的眼簾。

  「歡迎您,尊敬的楚勳爵!」宴會廳門口,一個穿著華麗,留著及耳短髮,唇邊還有著一圈柔軟的小鬍子的老頭在看到楚鍾南出現之後,微笑著向說道。

  「謝謝。您是……」老頭不卑不亢,氣度不凡。尤其是是那眼神,根本就看不到在眾多貴族之中經常帶著的衡量、懷疑、輕視,只有清澈。這讓楚鍾南有了一點兒興趣。如果跟詹姆斯的見面不會弄砸,那他倒是希望能夠由這個表現不錯的王宮總管之類的老頭身上打探一些英國管家的消息。說真的,他早就眼饞克裡的那個英國管家梵桑特了,只是克裡死活不答應讓給他。

  「我叫弗朗西斯?培根。奉國王陛下之命,前來迎接您的!」老者微笑著答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9:20

第三十九章 新作《畫皮》


  弗朗西斯?培根!

  「哪個弗朗西斯?培根?做過法官的那個?」

  「是的。」

  老頭兒肯定地答了一句,結果,楚鍾南聽完之後,掉頭就走!

  「楚先生,您幹什麼去?」

  楚鍾南的怪異行為立即就被一旁的白金漢擋住了,這位詹姆斯一世的寵臣看著臉色突然間變得通紅的楚鍾南,雖然心中驚訝,但還是沒有因為對方突然回頭的失禮行為而發火。畢竟,宴會大廳裡面還有詹姆斯一世以及一大幫英國貴族在朝這邊看呢。

  「你們在開什麼玩笑?想侮辱我嗎?」雖然被擋住了,但楚鍾南好像突然吃了槍藥一樣,在白金漢耳邊低聲咬牙說道。

  「我們做了什麼?」白金漢奇道。他也有一點兒惱火。不就是一個文人嗎?要不是因為路易十三突然將這傢伙晉封為奧爾良伯爵,堂堂的英國國王會親自舉辦宴會表示歡迎?這一路上,從楚鍾南上岸開始,別說他們了,就是整個英國,又有哪一點兒失禮了?柏拉圖跟亞里士多德那種人物重生恐怕也就這待遇了,這傢伙居然還敢發火?

  「你們怎麼能讓弗朗西斯先生來迎接我?」楚鍾南低聲問道。

  「讓弗朗西斯來迎接您,是因為國王陛覺得您是一位傑出的文學家,而弗朗西斯也是國王陛下很喜歡的一名學者,雖然他已經因為違法而失去了公職,但國王陛下依然希望你們能夠擁有共同語言。」白金漢說道。

  「我很感謝國王陛下的細心。可是,在來英國之前,弗朗西斯?培根就已經是我既定的拜見對象。……我可不夠資格讓這麼一位偉大的學者來迎接。」楚鍾南低聲說道。

  「您……」

  白金漢啞了。不夠資格讓……啊,應該是不夠資格讓弗朗西斯?培根出面迎接?這好像是在表示對英國學者的祟拜與尊重吧?難道這位楚先生並不是因為什麼而突然生氣,只是因為迎接的人是弗朗西斯?培根?

  「您是不是有些反應過度了?」

  「在英國。威廉?莎士比亞是當代最偉大的劇作家,弗朗西斯?培根則是最偉大的學者。他們的成就不僅僅是歐洲,即便是放到整個世界,都將擁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我相信他們的影響將持續數百年乃至更加長久。而我卻遠遠無法與他們相提並論。莎士比亞的去世讓我無比痛惜地失去了一次向巨人求教的機會,如今你們卻又讓弗朗西斯?培根來迎接我這個末學後進……這件事如果被記錄下來,我將會成為世界歷史上的笑柄。你們知道嗎?」楚鍾南沉聲說道。

  「我想,您完全不必這樣擔心。因為,我覺得您實在是把我的地位抬得太高了,也把這件事情想得太嚴重了。」

  一個稍顯些沙啞的嗓音插在了楚鍾南跟白金漢之間。弗朗西斯?培根,十七世紀最偉大的學者之一,被馬克思讚譽為「英國唯物主義和整個現代實驗科學的真正始祖」的哲學家、作家和科學家,在邏輯學、美學、教育學方面也提出過許多思想的老者,在聽到楚鍾南的話後微笑著表示了自己的謙虛。

  「不,弗朗西斯先生。對於您,我只是進行了較為公允的評價而已。」楚鍾南微微低頭,向培根鞠了一個躬。

  「楚勳爵,您會讓我受到國王陛下的斥責的。」弗朗西斯?培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雖然自認非常優秀,可是,面對楚鍾南這樣高度的評價,他還是感到了受寵若驚。此外,擔任迎賓的人卻接受了尊貴的客人的鞠躬……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樣向大廳裡面正看著的詹姆斯一世進行解釋了。

  可是,他需要解釋嗎?

  **********************************************

  「我以前只是覺得他的作品很好,但是現在,我覺得他的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了優秀的品質。」

  「大陸人的傲慢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絲一毫,在他的身上,我們看到的是最優雅的矜持和最激烈的謙遜,而這恰恰就是最尊貴的驕傲!」

  ……

  楚鍾南拒絕參加英國國王舉辦的宴會,儘管當時他已經到達了宴會廳的門口。初具規模的英國報紙在事情發生之後不到半天就得到了消息,之後不到兩天,整個倫敦就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再之後,事情傳遍了英格蘭,爾後開始向歐洲輻射。可是,儘管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整個英國卻沒有一個人怪責失禮的楚鍾南。因為,楚鍾南拒絕的原因是--英國不能讓最偉大的學者來做迎賓的活計,尤其迎接的還是他這個「沒什麼能耐」的傢伙。當然,那個最偉大的學者就是弗朗西斯?培根,是一名「英國人」。

  十七世紀初的英國,處於各種社會矛盾之中,國家隨時都面臨著分裂的危險。可是,英國人雖然擔心自己,卻又因為剛剛在伊麗莎白時斯取得了強國的地位,急切地想要得到歐洲各國的認可。這種認可,不光是軍事上的,還包括各個方面。這簡直就跟經過改革開放之後經濟日益崛起的中國一個模樣。有了實力,就想要得到認同。所以,即便是他們跟歐洲許多國家不和,還自立國教,與梵蒂崗教廷遙遙對抗,但是,他們同時卻還追求著歐洲大陸的時尚。這些追求,包括學習歐洲大陸「最高貴」的語言,看最時髦的戲劇,聽最流行的歌劇,穿最新潮的衣服……等等等等。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想讓那些大陸上的國家,那些傳統的歐洲強國不再把他們看成是鄉巴佬,海島上的蠻夷。而在這個時候,他們所追逐的,歐洲大陸上如今最有名的一位用英語寫作的著名劇作家卻告訴他們:最偉大的劇作家其實就是一名英國人,而且,你們英國不僅僅擁有著堪稱「人類文學的奧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的偉大劇作家,還擁有著當代世界上最偉大的一位學者。甚至於,那位著名的劇作家還因為那名學者被權貴們安排為迎賓的侍從來迎接自己而大發雷霆,認為是故意想讓自己成為世界歷史上的笑柄……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英國人感到驕傲與舒心。而很正當的,楚鍾南也嬴得了絕大多數英國人的擁戴與更深層次的認同。

  「這個東方小子看著實在是太他媽的順眼了!」--幾乎全部的英國人都在這樣談論著。

  ******************************

  「勳爵,你知道嗎?你現在在英國的威望甚至還超過了我這個國王!」

  漢普頓宮。在那場最後還是非常圓滿地進行了的歡迎宴會之後,楚鍾南就留宿在了這座英國最豪華的宮殿之中。與他一起的朱薩特跟克裡,還有那些衛兵們,除去黑人,也都住在裡面。只是,能夠有資格見到英國國王的,也就只有楚鍾南一個人了。畢竟,朱薩特只是擁有一個貴族身份,即便是黎塞留的心腹,卻因為沒有什麼爵位,顯得地位低了點兒;至於克裡,雖然英國人,還是男爵,但也只能算是個落魄貴族,比朱薩特還沒有地位,能住進漢普頓宮估計已經是上輩子給上帝燒紙的時候順便燒過二奶的原因了。

  「我想,這不應該怪我。要怪,應該怪您自己輕慢了一位偉大的學者。」國王的書房內,看著眼前頭髮鬍子花白,渾身上下都包裹在一身厚厚的絲棉衣物之內,還披著及腰小披風的英國國王,楚鍾南毫不客氣地反駁了過去,似乎並沒有因為對方是一名國王而感到畏懼。

  「哈哈,我喜歡你這麼說。雖然這話是在述說著我的錯誤,卻讓我覺得很舒服。」詹姆斯一世大笑道。

  「能擁有這種想法,說明您是一位開明且睿智的國王。」楚鍾南接過侍者呈送過來了白蘭地,又接著說道:「在我們國家的歷史上。就曾經有過一位和您一樣『聞過則喜』的帝王,他建立了強盛的大唐帝國,並將強大的突厥人打得狼狽不已,使得強悍的突厥人除了投降之外,就不得不穿越寬廣的死亡沙漠進行西遷。而這又間接造就了另一個帝國--土爾其!」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位皇帝陛下絕對是一位偉大的君主。我是無法與他相比的。」詹姆斯一世歎道。

  「你當然比不上他。連根兒毛都比不上。不過,你這傢伙倒還算有自知之明。」楚鍾南心裡暗暗鄙夷著詹姆斯一世。他一番的做作,都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在英國能更加行動方便,討好一下英國人,也就是當作是那個男爵爵位的回扣而已。而且,莎士比亞跟弗朗西斯?培根也確實當得起他的稱讚。不過,他當然不會把話明說出來。所以,想了想之後,他提起了詹姆斯的一樁功業:「聽說您下令編纂了英文版的聖經,您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難道先前英國流行的拉丁文版的聖經不好理解嗎?」

  「沒有什麼。我原本只是想讓英國人能夠更加方便的接觸到上帝的教諭罷了。可現在因為宗教的原因,英國的各個階層都在使用它。這本聖經現在已經滲透到了英國的各個角落。這一點,連我也沒有想到。」詹姆斯一世微帶些得意地說道。

  「這將是英語成為歐洲通用語言之一的奠基石,這項工作的偉大,甚至還要超過莎士比亞的戲劇!」楚鍾南斷言道。

  「謝謝您的誇獎。」聽到這話,詹姆斯一世大為高興。

  「雖然我很認可這句話,但這句話可不是我說的。……」楚鍾南笑道:「我先前向弗朗西斯先生請教的時候,我們聊到了這件事。這是出自他的判斷。」

  「弗朗西斯確實是一個很淵博的人。但他只適合做一名學者。雖然他曾在當庭接受了訴訟人四萬英鎊之後依舊公開說過自己是英國五十年來最公正的法官。」

  楚鍾南話音剛落,書房的門打開了。兩個人幾乎並排著從外面走了進來。其中一個長著瘦長臉的年青人接著楚鍾南的話說道。

  「查理殿下!」

  楚鍾南起身向英國王儲致敬。至於旁跟著一起來的白金漢候爵,他只是點了點頭,基本上是當沒看見了。因為,這時候的白金漢穿得實在是太艷麗的,艷麗到幾乎讓人窒息的地步。想想那個有關「玻璃」的傳聞,楚鍾南覺得自己能擺他一眼都已經是很夠抑制的了。這倒不是他歧視同性戀,關鍵是不管從哪個渠道所獲得的信息來看,白金漢都只能算是一個小人,而且是為了追求寵幸而不擇手段的小人。這種人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身上還帶著一股異樣的氣味兒的時候,楚鍾南實在是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想。他只覺得憤恨,這傢伙為什麼偏偏要來到自己身邊,不去找他的主子詹姆斯親近親近去?

  「勳爵,我們在巴黎的大使剛剛傳回來了一個消息。他說您將在未來的幾個月內參加法國到丹麥的使團。我能不能問一下,路易陛下為什麼會突然間想起丹麥人了呢?」查理王子跟白金漢各自找了一個座位坐定之後,又突然向楚鍾南問道。

  「我想,他可能是害怕哈布斯堡家族的人統一了德意志吧。」楚鍾南想都沒想便即微笑著答道。

  「您是說……」查理王子的眼閃過一絲亮光。

  「我們中國人有一個詞,叫做『心照不宣』。所以,我希望這件事是『天知地知,你們知我知』,其他的,還是等事情發生之後再說吧。反正,這件事對你們英國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您覺得呢,王儲殿下?」楚鍾南微笑著看著眼前在英國最有權勢的三個人,又向查理王子問道。

  「我想,我會讓我們駐巴黎的大使先生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的。」查理笑道。楚鍾南的識情識趣讓他感到非常開心。不過,他並不知道,楚鍾南通過時間計算,在可憐的歷史知識之中找到了他的存在。只是,身為世界聞名的,知名度差不多能與拿破侖相比,英國歷史上第一位會被公開處死的君主,他其實只能算是一個可憐蟲。--多倒霉一人啊,何必再給他添不痛快呢?

  「勳爵,您最近有什麼新的作品嗎?不管是劇本,還是音樂。」事情順利的讓人心情愉悅,白金漢又在一邊微笑著問道。

  「我最近剛剛認識了一個外表美麗,內心卻暴躁有如莽漢的女士。受到這位女士的啟發,我確實是在構思一部新的劇本!」楚鍾南答道。

  「聽到您的陳述,我覺得好像跟莎士比亞的《馴悍記》有點像。」白金漢說道。

  「不。侯爵殿下,等我寫完了,你就知道我們的這兩個劇本是完全的不一樣。」楚鍾南答道。

  「有名字嗎?我希望這部作品的首演能夠使用我們的宮廷劇團。」查理說道。

  「當然有。這個新的故事叫做--《畫皮》!」楚鍾南的語氣微微有些傷心。多好的金幣啊,怎麼就買來那麼一個裡外不一的女人呢?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9:33

第四十章 追兵


  楚鍾南在英國停留了兩個多月。在這期間,他的「新作」《畫皮》問世,戲劇在倫敦首演之後,也獲得了極高的評價。不過,因為楚鍾南將《畫皮》中的女妖改成了一名醜陋的女巫,所以,此劇雖然因為詹姆斯一世跟王儲查理的推祟而在英國獲得了極高的待遇,在傳到歐洲大陸之後,卻受到了天主教會的打壓。打壓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認為即便是愛情,也不可能讓女巫變得善良,何況,女巫根本就不可能產生愛情。

  只是,天主教會的理由太顯單薄。再加上天主教廷還曾經以「女巫」的名義燒死過無數的女性,他的反對反倒讓許多歐洲人想起了他們先前的暴行。所以,這種打壓不僅沒能對這部作品的流行產生太大的影響,反而因為人們的逆反心理,尤其是在新教地區,反倒提高了這部新劇的受歡迎程度。此外,「穿著一張人皮」的恐怖與愛情的美麗相結合使得看慣了傳統戲劇的歐洲人耳目一新,也感到頗為刺激。雖然,有人也提出這部作品在品質上還不能與《茶花女》、《浮士德》等幾部可謂經典的作品相比,可是,人們就是喜歡看,他們又有什麼辦法?畢竟,宗教改革之後,天主教的威懾力已經並不像先前了。

  而在創作新劇的同時,楚鍾南還到莎士比亞的家鄉去瞻仰了那位文學大豪的墳墓,並且在墓碑的邊上留下了「英國戲劇之父,人類文學的奧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的副碑,使得無數英國人對他的好感再次飆升。連帶著,因為楚鍾南在法國同樣受到路易十三的「重視」,還被路易十三頂著壓力封作奧爾良伯爵。所以,路易十三的舉動也獲得了英國人的認同,這種認同,經過楚鍾南「對英國無比尊敬的表現」的行為發酵後,進而成為了一種連英國人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好感。這種好感的持續時間還很長,直到英國人發現法國首相黎塞留利用大筆的金錢控制了荷蘭的許多公司,然後通過這些公司又開始促使法荷兩國聯合起來在海上壓制英國的發展後才消失。可是,伴隨著好感的消失,英國人又感受到了「背叛」的惱怒,這種惱怒接著又因為日後的「英荷法三國戰爭」而被激發成仇恨。以至於路易十四掌權之後,完成了革命的英國人依舊沒有忘記自己所受到的「背叛與攻擊」,再加上號稱「太陽王」的路易十四的傲慢與強勢,還有宗教以及社會,以及國家發展等各方面的原因,之後數十年,英法兩國各使手段,在海上、陸上、殖民地不住交戰,並且牽聯到了更多的國家。也使得歐洲在持續時間漫長的「三十年戰爭」之後,又一次陷入了時間更加長久的戰爭泥潭。

  但是,楚鍾南並不知道自己的幾句話與幾場客氣的表演竟然會成為日後兩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的隱藏的導火索,在英國呆了兩個月,他借口創作,推掉了大部分的應酬,除去瞻仰莎士比亞墓,又跟弗朗西斯?培根會談了兩次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自己新得的封地裡。因為即將遠行,所以,他通過委託書,將封地交給了克裡暫時管理。之後,等到時間差不多了之後,他與朱薩特等人離開了倫敦,在英國幾艘軍艦的護衛下,在勃艮第的安特衛普港跟真正原法蘭西使團會合。爾後,他跟隨著這個被塞進了幾名後黨重臣的使團到達了丹麥。此時的丹麥王室掌握著大片的領土,其中就包括日後的挪威,稱得上是一個北歐強國。不過,黎塞留其實早就已經暗地裡派人跟丹麥王室把出錢雇兵的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所以,楚鍾南一行也就只是裝象,拿出了一副想給安茹公爵加斯東找媳婦兒的樣子,在哥本哈根徘徊了個把月之後,假裝意圖回轉巴黎,在船隻起航之後,突然發難,將馬裡亞等後黨中人擒拿軟禁,之後,沿著波羅的海前往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

  在瑞典,使團才算正式履行了責任。包括楚鍾南在內,一干使者跟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進行了長達一個月的談判。最終,雙方商定由法國出錢,瑞典派出少量兵馬援助丹麥,並且瑞典保證,萬一丹麥戰敗,他們將出兵援助德意志新教,與天主教聯軍作戰。而在談判期間的私下會面中,楚鍾南卻鼓動古斯塔夫二世不要太過關注德意志,而應發動對俄羅斯的「暗戰」。因為他認為,在北歐的幾個國家之中,瑞典雖然強大,但俄羅斯卻是最有發展潛力的。俄羅斯背靠著廣闊的土地,只要它能夠戰勝周圍包括那些韃靼汗國在內的幾個國家,它就可以獲得全歐洲最海量的人口。有著這個龐大的人口基數,以俄羅斯人的脾性,肯定是不會安心的享受和平的。之後,他們肯定會與瑞典、波蘭等國發生衝突。而不管是戰勝還是戰敗,哪怕是失去了莫斯科,只要俄國人還在繼續戰鬥,那麼,其廣袤的國土就會對那些與之交戰的國家產生巨大的壓力,最終,俄羅斯將會有很大的可能獲得勝利。

  所以,楚鍾南建議瑞典與波蘭兩國最好是能夠暗中對俄羅斯實行顛覆,使其走上分裂的道路。到時候,是使俄羅斯維持分裂,還是瑞典與波蘭等強國趁勢出兵拿下那個大傢伙並分而食之,那就是以後的事情了。至少,那樣做可以使得北歐的幾個國家免除一個隱藏的巨大的威脅。

  可惜,楚鍾南雖然苦口婆心,卻最終沒能獲得古斯塔夫二世的認可。因為此時的俄羅斯雖然打敗了諸多的韃靼汗國,卻先後敗於波蘭等歐洲國家,根本就沒能讓這位英明的君主看上眼。尤其是先前波蘭軍隊曾經打破了莫斯科,波蘭王子還險些成了俄國沙皇,這就更加使得俄羅斯被許多強國所瞧不起。此外,就更加不要說古斯塔夫二世也曾帶兵打敗了俄羅斯,取得了芬蘭灣周圍的土地了。另外,古斯塔夫二世在國內實行普遍徵兵制,訓練了一隻精銳的常備軍,正躍躍欲試的想讓歐洲各國瞧一下瑞典的強大武力,又怎麼會抽出眼來去看那一個自己的手下敗將,還曾經差點兒被波蘭亡國的俄羅斯呢?再者,楚鍾南的所作所為也很讓古斯塔夫瞧不起。因為楚鍾南的說法與黎塞留派使團來瑞典的目的完全是不一樣的,簡直就是南轅北轍。這使得古斯塔夫認為這位名聲很大的文學家兼音樂家只是一個喜歡自作聰明,且不夠忠誠的投機者。要不是楚鍾南將一般音樂會的壓軸大曲,取自老約翰?施特勞斯的《拉德茨斯進行曲》改名為《古斯塔夫進行曲》送給了他,討得了他的歡心,他恐怕連與之接觸一二也不會。

  對此,楚鍾南也只能慨歎俄羅斯人的好運。

  1623年九月的俄羅斯已經有些冷,雖然還沒有積雪覆蓋,但寒風已經頗為凜冽,天下也下起了小雪。這個時候,除去土生土長的俄羅斯人,罕有他人願意到外面活動。而如果等到真正的大風雪降下的日子,即便是俄羅斯人,也不敢獨自在外面去承受那來自地獄的陰寒冷風。

  但是,就在是這樣的天氣裡,已經有些割肉寒風中,連綿不斷的烏拉爾山脈東側的平原之中,一隻「龐大」的隊伍卻在快速地行進著。

  ……

  「阿嚏,阿嚏……」

  隊伍自然是楚鍾南的那一支。離開瑞典之後,他按照黎塞留先前的計劃,帶著法國使團前往莫斯科。在莫斯科,他受到了比在英國還要熱烈的歡迎。這讓剛剛在斯德哥爾摩打算暗算俄國一把的他有些羞愧,當然,這種羞愧還沒有超過十秒鐘便被歷史的沉澱所淹蓋。畢竟,曾經對中國做過傷害的國家之中,除去那個島國,也就是俄羅斯人最黑了。雖然楚鍾南也知道蘇聯成立的時候曾經對中國進行過大筆的援助,可身為新一代的中國人,楚鍾南依然對俄羅斯曾經割去的中國的大片土地感到萬分難捨。這種難捨,甚至還超過了對英國人用炮火打開中國的大門的憤恨。

  不過,楚鍾南當然不會把這些事說出來。俄羅斯自從成立以來,一直就是歐洲人心目中的蠻夷地區。在大多數歐洲人心目中,俄羅斯文化落後,那裡的人愚昧、無知、野蠻。所以,他對自己能夠在此受到更加熱烈的歡迎早就在心裡有了準備。畢竟,他是歐洲那些最發達,最文明的國家也要推祟的文化名人。他坦然地接受了包括俄羅斯沙皇在內的諸多俄國貴族的吹捧與歡迎,又接受了大批的禮物,並在莫斯科停留了一段時間,回饋了一些對俄羅斯的讚美與文化發展方面的「指導」之後,他借口回國,與朱薩特等人再向東前進,帶著早就已經被他們整得沒了脾氣的馬裡亞等後黨重臣一直到了烏拉東山西側才分道分道揚鑣。之後,他拿著沙皇米海伊爾?羅曼諾夫親自簽署的文件,還有他自己在這幾個月內僱傭到的近一百多名僱傭兵與奴隸護衛們向東前進。

  「主人,我早就說過,我們應該在莫斯科等到明年春天。可您總是不聽。」

  還沒有下雪,所以,楚鍾南乘的是馬車。其餘的人,大多數是騎馬。而馬匹的總數還要超過隊伍的人數,足有將近兩百匹。這裡面除了沙皇與莫斯科貴族們贈送的百多匹阿拉伯駿馬之外,楚鍾南自己也掏錢購買了幾十匹頓河馬。他是這樣想的,等下了大雪之後,長途趕路便不能用馬車了,要用雪撬。而他這支人數一百多的隊伍如果全部都用雪撬,再加上越過廣袤的西伯利亞需要大量的給養、武器,還有他自己這些年所掙下的大筆家財,所以,雪撬的需求數量肯定很大。那麼,拉雪撬的馬自然也就要很多了。所以,提前準備一些,順便讓那些僱傭兵感恩戴德一番也是必要的。不過,還沒有等到下大雪,僅僅只是小雪,天氣就已經冷得不行了。雖然僱傭兵中有不少是瑞典人跟俄羅斯人,楚鍾南也提供了厚實的衣服,可是,依然還是有人受不了了。尤其是被楚鍾南暫時任命為僱傭兵頭目的沃爾姆斯,更是不住的低聲抱怨。現在看到楚鍾南自己也被凍得直打阿嚏,他的抱怨自然就更加大聲了。

  「你如果不說話,我不會把你當啞巴!」楚鍾南愛理不理地看著這個跟自己坐著同一輛馬車的奴隸,隨口說道。

  「主人,看看您現在的樣子,我雖然知道您會生氣,可還是建議,我們應該在下一個城市多呆一段時間。等到明年春天冰雪融化了再走。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到達您的家鄉。您覺得呢?」沃爾姆斯似乎並沒有看到楚鍾南眼中的那種失望與失意,這幾個月來,楚鍾南一直叫囂著花錢買他等於虧了本兒,他早就麻木了。

  「俄羅斯的冬天持續時間有多長不用我告訴你吧?」楚鍾南抽動著被凍得紅通通的鼻子,問道。

  「所以,我們更加應該休息。您知道在俄羅斯冬季的大雪中趕路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嗎?」沃爾姆斯反問道。

  「可我們有沙皇提供的一幅詳盡的地圖。按照地圖趕路,我們可以準確地找到補給點。計算出路上所需要的給養數量,這對我們趕路非常有幫助。另外,你應該能夠算計得出來,如果我在莫斯科呆的時間長了,將近一百名僱傭兵和你們這些不聽話的奴隸要耗掉我多少的金錢。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足夠買幾個你了。」楚鍾南說道。

  「是您自己非要先僱傭那麼多人。您完全可以先在莫斯科呆上一段時間,然後再去僱傭……」坐在楚鍾南對面的美洛妲也開口說道。這位表裡不一的美女自從知道楚鍾南寫的《畫皮》是以自己為原型之後,大為惱火。但是,被楚鍾南在桅桿上吊了幾天的她也算是吃夠了苦頭,對楚鍾南已經頗為畏懼。而這次出發前,楚鍾南更是威脅過她,如果她敢在路上冒皮皮,就隨便找幾個最醜的僱傭兵輪了她,然後賣到鄉下當農奴。雖然,她知道楚鍾南這話更多的只是威脅,但還是有些害怕。所以,此時的她已經很會克制了。雖然這種克制連最沒眼力的人也看得出來是裝的,可至少比亂發脾氣要好的多了。

  「你們懂個屁!」楚鍾南白了身邊這兩個傢伙一眼,沒好氣兒地說道。這幫傢伙哪能理解他的苦心?自己帶著價值數百萬金幣的東西趕路,尤其走的還是西伯利亞這種荒地。哪能隨隨便便僱人?萬一這幫人要是心思齊了,黑了他老人家,然後往那深山老林裡一扔,他怎麼辦?在西伯利亞,死個人還不跟死個螞蟻似的?所以,他才會分別在法國、英國、瑞典、丹麥、俄羅斯,還有荷蘭分別僱傭了一些散兵游勇。他找這些人可不容易。都是單個僱傭的。怕的就是這些傢伙會齊心合力。這些單個的傢伙,分別是好幾個國家的,還大多語言不通,能在短時間雇得到嗎?在法國跟英國,還有荷蘭的那些,可還是黎塞留、克裡等人幫的忙呢。而這麼多人,時間長的已經都跟了他幾個月了,再這麼耗下去,他也不用回去了,所有的家財恐怕都要花在這些傢伙身上了。

  「可是,主人……」

  「再唧唧歪歪,信不信我在到了下一站就直接找個農奴主就把你賣了?」看到沃爾姆斯還想再說,楚鍾南惡狠狠地威脅道。

  「好吧!聽您的。」沃爾姆斯看了看天上烏黑的雲層,只得把皮襖的領子又緊了緊,委屈地縮下了頭去。

  ……

  「勳爵,有人在追我們!」

  俄羅斯人的馬車雖然不美觀,也不舒適,但是耐用。所以,楚鍾南命令車伕趕著馬車疾速前進,毫不顧忌路況對馬車的限制。那些僱傭兵也按照沃爾姆斯的吩咐在車隊前後警戒保護。這樣又趕了一段路,天上的小雪也停了,正當楚鍾南打算讓隊伍暫時停下休息一下的時候,一名負責在後面警戒的僱傭兵卻突然騎馬追了上來。

  「看清是什麼人了嗎?」楚鍾南問道。

  「沒看清。不過,雖然對方的著裝並不整齊,可人數很多,最起碼有幾百人。還……全部都是騎兵。」這名講法語的僱傭兵喘著粗氣,頗有些慌張地答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9:47

第四十一章 有韃子   


  1624年,中國。

  此時的中國正處於大明朝的統治下,皇帝為朱由校,為明光宗朱常洛長子,其父明光宗在位僅29天便因「紅丸案」而暴斃,朱由校經過「移宮案」的風波,為群臣擁立繼位,繼位第二年改年號為天啟,此時正為天啟四年。

  朱由校即位後,令東林黨人主掌內閣、都察院及六部,東林黨勢力較大,一時「公正盈朝」。楊漣、左光斗、趙南星、高攀龍等許多正直之士在朝中擔任重要職務,方從哲等奸臣已逐漸被排擠出去,吏制稍顯清明。由於楊漣等人在幫助天啟帝即位時盡心盡力,因此,天啟帝對這些東林黨人也是非常信任,言聽計從。在東林黨人的輔佐下,朱由校在位初期的表現馬馬虎虎還有可以圈點之處,天啟二年(1622)下詔為張居正平反,錄方孝孺遺嗣,優恤元勳,給予祭葬及謚號。在澳門問題上態度強硬,還與荷蘭殖民者兩次在澎湖交戰,並且獲勝。且有罷礦監,安撫遼東的之舉。但是誰知不久之後就出了事。

  薩爾滸大戰之後,明廷四十餘萬大軍戰敗,實力大損,只得重新啟用名將熊廷弼經略遼東。因為熊是楚黨,並和首輔方從哲互相扶持,許多東林黨人很討厭他。東林上台後,就舉薦黨人袁應泰取代他。不料袁大敗。遼東失陷,此時東林中唯獨王化貞能堅守廣寧,一時名聲大嘈。

  熊廷弼官復原職,東林黨人就推薦王化貞當遼東巡撫。王化貞力圖恢復遼東,行事急躁,經過準備之後,號稱要「一舉蕩平遼東」。建州兵馬進犯遼河東岸的明軍橋頭堡--西平堡。王化貞以降敵明將李永芳作為內應,孫得功做先鋒,調出廣寧(今遼寧北鎮)、閭陽的大軍去攻打後金軍隊,遼西副將祖大壽率領會合明將祁秉忠進援,熊廷弼也派部將劉渠支持,雙方戰於平陽橋(今遼寧大虎山南八家子附近)。孫得功和參將鮑承甫一交鋒即行叛變,劉渠、祁秉忠戰死,祖大壽敗走覺華島(今菊花島),西平堡守將羅一貴殞國。殘餘明軍潰退到沙嶺,遭到伏擊,10萬餘人全部被殺。至此明軍廣寧軍全軍覆沒。孫得功又詐開廣寧城門,廣寧失守。王化貞放棄廣寧逃亡,途中在大凌河遇到熊廷弼,化貞大哭,熊廷弼既笑且憤,質問王化貞:「六萬眾,一舉蕩平竟何如?」王化貞羞愧難當。明軍只得退至山海關,沿途饑民哀號,哭聲震野,接著王化貞也退入關內。後金佔領廣寧,並接連佔領明軍放棄的義州、平陽橋、西興堡、錦州、鐵場、大凌河、錦安、右屯衛、團山、鎮寧、鎮遠、鎮安、鎮靜、鎮邊、大清堡、大康堡、鎮武堡、壯鎮堡、閭陽驛、十三山驛、小凌河、松山、杏山、牽馬嶺、戚家堡、正安、錦昌、中安、鎮彝、大靜、大寧、大平、大安、大定、大茂、大勝、大鎮、大福、大興、盤山驛、鄂拓堡、白土廠、塔山堡、中安堡、雙台堡等40餘座城堡。努爾哈赤下令把遼河以西的人民,驅趕到遼河以東。

  遼東局勢敗壞,熊王兩人歸朝之後,盡被罷名下獄,東林黨人轉而又推舉王在晉為遼東經略,可惜這位王經略膽略不足,不久之後,又被孫承宗取代。

  而除去關外的女真人,北京皇宮,兩個毒瘤也正在悄悄的成長,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司禮監秉筆兼東廠督公魏忠賢與奉聖夫人客氏,這一閹一女狼狽為奸,把持後宮大權,並逐步開始朝著朝堂上伸出自己的黑手。此外,明末土地兼併嚴重,朝堂之上大臣黨同伐異,內訌不斷,政治極度黑暗,百姓苦不堪言。西南一帶發生「奢安之亂」,天啟二年,奢祟明、安邦彥率十萬叛眾圍攻貴陽,圍城長達十個月,城內百姓「人相食」。

  但是,外有金兵侵擾,內有明末起義,正是國難當頭,內憂外患的時期,朱由校卻不務正業,不聽先賢教誨去「祖法堯舜,憲章文武」,卻對木匠活有著濃厚的興趣,整天與斧子、鋸子、刨子打交道,只知道製作木器,蓋小宮殿,將國家大事拋在腦後不顧,成了名副其實的「木匠皇帝」。

  **********************************************

  時值初夏,沒有燥熱的空氣,沒有猛烈的光芒,沒有鳴叫的歌者,也亦沒有繽紛的艷麗。平平淡淡,但卻又讓隱隱約約感到似乎還有那麼一絲猛烈的風跡。這,是中國東北的夏天,或者說是大明朝遼東的夏天,又或者應該說是女真族後金王朝領土內的夏天。

  這裡的氣溫似乎有點兒羞澀,風,一陣陣、一波波、甚至一片片的刮來,一會兒可以飛沙走石,一會兒又讓人覺得恍如吹面不寒。

  可惜,這些東西劉德正卻並沒有功夫來感受。而且,不只是他,和他一起的兩百多號人也都沒有心情去感受這種既有些矛盾,又頗有點兒意境的夏天。他們在逃命……

  一年前,天啟三年,即為後金天命八年,那時的後金經過薩爾滸之戰,打敗了明軍四十七萬大軍的進攻,又接著打敗了領兵進犯的明朝遼東巡撫王化貞近十萬大軍,將整個遼東囊入麾下,國勢日漸高漲。可是,此時的天命汗努爾哈赤,也不知道是因為連戰連勝,還是因為老來糊塗,在當年六月份,聽說遼東復州漢民人數增加,接受明朝派來的奸細以及財物,有意叛逃,竟下令大貝勒代善和齋桑古、阿濟格、杜度、碩?等貝勒,率兵兩萬,前往復州進行了駭人聽聞的種族大屠殺!

  這次屠殺,女真兵馬將復州男人全部殺光,帶回大量子女、牲畜。

  第二年,天命九年,也就是今年正月,努爾哈赤再次連下九次汗諭,遣派大批八旗官兵,在金國的大部分轄區,查量漢民糧谷,凡每人有谷不及五金斗的,定為「無谷之人」。努爾哈赤辱罵「無谷之人」是「不耕田、無谷、不定居於家,欲由此地逃往彼處(明朝)之光棍」,諭令八旗官兵「應將無谷之人視為仇敵」,發現其「閒行乞食」,立即「捕之送來」,並於正月二十七日「殺了從各處查出送來之無谷之尼堪(漢人)」。

  這是遼東老百姓的一次浩劫。女真八旗野蠻成性,常年的征戰使得他們殺戮成性,再加上女真人總數也還不到十萬人,遼東的漢人卻有近兩百萬,所以,為了避免兩族人數過於懸殊,在八旗掌權者的有意縱容之下,這種殺戮更加瘋狂而難以遏制。

  劉德正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才不得不帶著族人出逃的。

  他們不能不逃。雖然他們並不是努爾哈赤所說的那些「無谷之人」、「光棍」,但是,附近接連幾個村子被八旗兵血洗的事跡已經讓他們不敢再對那些野蠻人抱有任何的幻想。所以,當機立斷之下,族長劉德正下令,一把火把劉家屯子燒了個精光,只帶著細軟糧食向朝鮮逃命--他們不敢向南面逃,因為,先前遼東巡撫王化貞的戰敗和熊廷弼錯誤的全軍撤回關內的決定,已經使得女真的的兵鋒直指大凌河。如果南下,那就是把自己劉氏一族兩百多號人全都送到女真人的刀口底下去,那時候,全族恐怕別想留下一個活口。所以,他們只有向朝鮮跑。這也是隨大溜。聽說,這兩年逃到朝鮮的漢人已經有十多萬了。

  ……

  「他,他叔,我,我不行啦。跑不動啦……」

  女真在遼東施行高壓統治,劉氏一族過得原本還算寬裕,但這些年幾經壓搾剝奪之後,全族的牛羊牲口早就被征去做了軍糧,至於馬,那就更加不用說了。女真八旗怎麼可能讓漢人擁有馬匹?所以,逃跑的時候,劉氏一族只得每人背上一點兒糧食,一點兒細軟,僅有的幾頭驢被拿來拉起了大車,其中一輛大車上拉的還是劉氏一族的祖宗牌位。而現在,他們從瀋陽附近的劉家屯出發開始,已經向東逃了七八天,雖然因為戰爭的原因,女真那少得可憐的兵力大多數被調到了南線,去跟孫承宗帶領的明軍對峙去了,剩下的兵馬還要在遼東的廣大地區佈防,鎮守,可他們現在到達的撫順一帶還是有投降努爾哈赤的漢軍將領,撫順額附李永芳坐鎮。雖說撫順一帶的漢人之中也有傳說,說這李永芳因為在努爾哈赤決定派兵屠殺復州兵民時,曾諫阻說:「所謂復州之人叛者,非實也,恐系人之誣陷矣」而觸怒努爾哈赤,可這人終究還是個漢奸。劉德正還聽說,努爾哈赤本事還不行的時候,差點兒就把李永芳當了「二大爺」,可等後金立了國,李永芳居然就忝著臉投了過去,還當了努爾哈赤的孫女婿,比「三孫子」都不如。這種臉面都拉得下來的人,還是使得王化貞十萬大軍北進剿滅後金而戰敗的罪魁禍首之一,怎麼能信得過?

  「他嬸兒,不行啊。那些女真韃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追過來。咱不能在這裡久留啊。」

  正背著一個小布包「呼哧呼哧」往前走的劉德正聽到隊伍裡那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又看到了那個一下子癱坐在路上的三十多歲的女人之後,立刻就換上了一副苦瓜臉,急急走過去說道。

  「不行。咱們都一連走了都快十天半個月了。這一路上哪有休息的時候?我這兩條腿又酸又疼,可都快斷了!」女人坐在地上蹬了兩下,就是不站起來。

  「嬸兒,那靼子可都是騎著馬的,咱兩條腿比不過。不多走會兒,萬一追上來,咱全族一百多號可就全完啦!」劉德正的兒子,正趕著驢車拉著牌位的劉采青看到這邊的情形,也急忙跑過來勸解起那個女人。

  「這麼多天,咱不是沒碰到過辮子兵嗎?」女人一邊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一邊沒好氣兒地看著這父子倆,「我可跟你們爺倆兒說,咱毀家毀業的,可不是為了吃這個苦來的!」

  「李秀玉!你逞什麼威風?想拖累咱大傢伙兒是不是?五爺可是咱族長,你敢不聽他的?--五爺,她不就是個寡婦嗎?二爺可是死她肚皮上呢,咱劉家沒制她這剋夫的女人就已經是對得起人了,可不能容她在這兒撒野。」一聲大喝突然響了起來。一個推著手推車的小伙子跳起來叫道。

  「劉黑子,老娘招你啦?你算什麼東西,敢說老娘?論輩份,我可是你三奶奶,就是有罪也輪不到你個混蛋玩意兒糟弄。不知道尊卑的東西,什麼玩意兒?」那小伙子的話一下子就把女人給激著了,只見那李秀玉一下子就蹦了起來,腿也不酸了,叉著腰就朝小伙子罵了起來。

  「行啦。他嬸兒,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既然腿腳還行,還是快點兒走吧!」劉德正看看四周稍顯空曠的四野,臉上掠過一絲擔憂,「這一帶少山。咱們這麼多人,打老遠一望就看到了,真要是被發現了,一個也跑不掉。可不敢耽誤功夫!」

  「他叔兒……」

  「有事兒等天黑咱駐下了再說!」看著李秀玉為難的神情,劉德正臉一黑,轉頭就走。

  ……

  「爹,幹啥非要帶上這麼個娘們兒?廢勁。」

  劉族的隊伍並沒有因為李秀玉的吵鬧而停下。雖然劉德正父子,還有劉黑子都跟著說了幾句,可其他人都在默默的趕路。這也是不得已。雖然撿的都是偏僻小路,可這撫順一帶可是女真韃子駐軍的重鎮,他們哪敢多做停留?而且,這幾年劉家人也沒少見八旗兵殺人,自家人也有好幾個慘死在八旗兵的刀下,所以,誰也不願意那種命運再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男人是你三爺,我堂哥,還是前任的族長。雖說是死了,可咱總不能看著她一個人留在劉家屯兒吧?那不是造孽嗎?」聽著兒子的抱怨,劉德正搖頭歎道。

  「爹,再往前走幾天可就是赫圖阿拉的地界了。那邊可是韃子的老營,肯定守得嚴,咱咋辦?」劉采青也沒有在李秀玉的問題上糾纏,聽完老子的歎惜之後,又望了望前面一片碧綠的道路,開口問道。

  「老轍,向北繞過去。」劉德正想都沒想地說道。

  「那又得好幾天的路程呢。東北邊兒就是龍崗山,咱這差不多兩百號人,拖老帶幼的,那深山老林的,不好過啊!」劉采青說道。

  「再不好過,也總比碰上韃子送了命強!」劉德正咬著牙說道。

  「可糧食……」劉采青看了一眼自己驢車上的堆滿了的牌位,直想咬牙。人都在逃命了,可他爹跟屯裡的幾個老人非得把這些牌位都帶上。說是傳了幾百年的,有些還是家裡人當年從關內帶來的,上面寫的都是劉家的老祖宗,死也不能丟。可這些東西管什麼用?吃不能吃,喝不能喝,晚上還不能當劈柴燒火照亮,如果這驢車全是糧食,至少能讓全族人多撐好幾天呢。

  「糧食再想想辦法。再走兩步就碰著山了,你找黑子他們去前邊弄幾個套子,看能不能套點兒狍子、麋子什麼的。」劉德正歎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兒子的想法。想當初,要不是他跟族裡的幾個老人死活不許,那些年青人早就把牌位跟屯子一塊兒燒了。可是,這些東西能燒嗎?那可是老劉家幾百年傳承的祖宗牌位。

  「有財他們早去了。」劉采青知道勸不動自己的老爹,也沒這方面的打算,只能有些鬱悶地說道。

  「有財他們不是在前面探路嗎?跑去下套子幹什麼?」劉德正皺眉道。

  「他們也是……」

  「也是什麼?是不要命了是不是?這時候是亂玩兒的時候嗎?還不快去把人找回來!」劉德正怒道。

  「放心吧爹,事兒沒那麼邪乎!有財他們也不是傻子,會盯著的。」

  「我不管。你馬上去把人給我叫回來。不許他們亂跑。聽到沒有?」看著劉采青不情願的模樣,劉德正立時冷起了臉。

  「你……好好好,我這就去!」

  看著老子真要發火,劉采青只好先把驢車交給了別人,又叫了兩個年青人,然後一起向前面的山上找去。然而,劉德正看著兒子和身影剛剛消失在路上,卻又突然出現了,而且還多了幾個。一干人由劉采青打頭,飛也似地朝後跑,邊跑,邊拚命的喊:

  「快跑啊。有韃子--」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19:57

第四十二章    起因:馬!

  楚鍾南曾經預計過,穿過西伯利亞肯定會是一個很苦的旅程。雖然相對於大海的不可預計,這條已經有俄羅斯人開拓過的道路的安全性應該很高。可是,他依然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條路上走上將近一年,從1623年秋天,走到1624年的夏天。這比韋小寶還不如呢。

  當然,楚鍾南也知道自己這一行的難處。雖然俄羅斯人已經在西伯利亞建立了一些要塞,並先後派人考察過了鄂畢河、葉尼塞河這些大河的流域,而且豐沛的水源所形成的四通八達的河流,在冬季就像是一條條平坦的大道,非常利於用雪撬趕路。但是,西伯利亞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俄羅斯人兩百多年來的考察也只不過是將西西伯利亞給佔據了一部分而已。剩下的,他們在中西伯利亞建立了幾個要塞,東西伯利亞更是連考察都還沒來得及。所以,再發達的河道也無法讓人愜意的行進。要不是他準備了羅盤,女奴護衛美洛妲又是海盜出身,懂得一些東西,他說不定還會迷路。

  不過,俄羅斯人雖然對西伯利亞垂涎三尺,可誰肯像他這樣花大價錢又是雇那麼多人,又是準備大量物資的?何況,想要佔領一個地方也並不是走過去就算了,還要把那裡的各種情況考察清楚,這才是最耗時間精力的。而他只需要走過去就成。所以,路程雖然遠,雖然難,但除了無比可怕的寒冷之外,其餘的難處倒不是太多。

  就這樣,越過烏拉爾山之後,他沿著沙皇米海依爾送的地圖所標識的方向,一直到了葉尼塞河的俄羅斯要塞葉尼塞斯克。並且在那裡渡過了西伯利亞最寒冷的日子。直到第二年初春,天氣稍稍轉暖之後,他才開始繼續前進。沿著葉尼塞河的河道一直向南溯流而上,在春天即將過去的時候,到達了一片大草原。雖然由葉尼塞斯克向南的時候,一路艱辛迷茫,並且還穿過了一個巨大的山脈,地理不好的楚鍾南依然猜到了自己所到達的草原是什麼地方。蒙古草原!雖然不知道是內蒙還是外蒙,但卻極有可能就是那片草原。

  楚鍾南很興奮。可是,接下來他就覺得有些為難了。因為,他的地理不好。到達蒙古草原之後,他只知道向東南方向走,可就是在向東南方向走的時候,他的這支隊伍遇上了麻煩。這麻煩當然就是那些蒙古人。本來,按照楚鍾南所學到的東西,蒙古人是熱情好客的。雖然按照時間來算,1624年的時候,蒙古與明朝相互之間應該是敵人,可是,他是從北面來的。隊伍的人數又不多,還帶著不少「禮物」,怎麼也不可能被蒙古人當成是敵人才對。可是,謀算的雖然不錯,他卻沒想到問題都出現在了另一夥人身上。這夥人就是楚鍾南帶著自己的僱傭兵隊伍翻過烏拉爾山脈,進入西西伯利亞的時候,從後面追上來的那一隻三百多人的騎兵。那些騎兵沒有統一的衣服,但是,全是精銳的哥薩克!

  根據這支騎兵的頭目,一名俄國上尉軍官圖拉諾夫的自述,他們這支雜牌軍是俄羅斯沙皇米海依爾?羅曼諾夫應法蘭西大主教黎塞留的要求,派出來保護楚鍾南穿越西伯利亞的。當然,這支部隊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順便考察沿途的情況,回去之後還要向沙皇陛下做出報告。

  這絕對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黎塞留在佈置任務的時候確實說過會要求俄國沙皇派人保護楚鍾南穿越西伯利亞,可是,出於不願意讓俄羅斯人這麼早就把整個西伯利亞吞下去的意願,楚鍾南曾經告誡過拿著路易十三親筆信的朱薩特,不許這傢伙向沙皇提起這件事情。可是,他沒想到,在他走後,朱薩特還是按照黎塞留的要求做了。這或許是出於好心,但卻讓楚鍾南難過。但是,不管在心中是怎樣的不願,護送的隊伍還是到了。雖然沙皇很小氣,只派出了一隻雜牌軍,可是,楚鍾南還是很不樂意。這也是他為什麼在離開葉尼塞斯克之後不再向東,而非要順著葉尼塞河往南的原因之一。當然,溯流南下的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楚鍾南害怕碰到極有可能會出現的「清兵」。

  但是,隊伍裡面多出了三百多哥薩克雖然解決了許多問題,可好戰的哥薩克人對韃靼人的戰爭意識也成了惹禍的根苗兒。誰都知道,這時候的韃靼人跟蒙古人差不多就是同根同源,所以,在進入蒙古草原之後,碰到的第一個蒙古小部落,被圖拉諾夫帶著手下給「打敗了」……結果這樣一來,原本意圖直直南下的隊伍在之後的旅途中遇到了數次阻擊,還碰上了一支上千人的蒙古騎兵。為此,楚鍾南一行只好向東!而既無距離觀念,又無太過詳細的地理觀念的楚某人在被蒙古騎兵追逐的戰戰兢兢的快速奔逃之中,卻並不知道自己帶著隊伍進入了他原先最不想進入的地區--女真人的後金國!

  而接下來,就是……偶遇!

  與一場殺戳的偶遇。

  ……

  劉氏一族實在是運氣不好,也或者說是他們本來就走錯了方向。原本,族長劉德正也還算是個有見識的,認為如今雖然清軍勢盛,但其兵力本就不多,又大部分主力都壓到了南線,北面的瀋陽、撫順一帶應該兵馬很少,再分佈到那麼大的一片區域內,所以,只要他們小心翼翼,遇上的可能微乎其微。再加上他們打算盡可能的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朝鮮,逃離後金國這片危險區域,所以,就賭了一把。可以說,如果劉氏一族的人都能按照劉德正的安排吩咐做的話,他們是真的很有希望安全的到達朝鮮的。可是,老百姓終究不是軍隊。幾個喜歡自由活動的小伙子就那麼把整個劉氏一族帶到了死地!

  就在劉采青等人亡命奔回不久,一隊身穿明黃色衣甲的八旗兵就出現在了劉氏一族前進的方向,足有兩百人的辮子兵在看到這隊逃難似的漢人百姓之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抽出了手中的馬刀,然後,帶著無盡的猙獰衝了上來。

  殺!殺!殺!

  劉氏一族兩百多號,幾乎在眨眼的功夫內就被殺了一多半,其中大多是那些家族中的老弱。

  凶神惡煞的辮子兵,毫不留情的殺戮,劉德正父子帶著幾個拿著自製武器的小伙子死死地護在牌位驢車周圍,對著一幫因為恐懼而撒腿狂奔的族人大聲呼喊,希望能招集大家一起抵禦敵人。可是,這個時候,哪還有人會聽他的?族裡的男女老少只顧著活命,只想著跑。旁邊幾里就有山林,只要跑進山林裡面,他們就會覺得安全了。可是,他們忘記了,幾里路,他們用的是兩條腿,辮子兵用的可是四條腿。

  「不能跑,不能跑呀,跑了死的更快!--」

  辮子兵分出了十多個人看著圍在牌位驢車周圍的劉德正幾個人,似乎已經看出他是這只隊伍的領導者,並沒有下殺手,只是圍著。可是,劉德正卻並沒有感到慶幸,看著自己的一個十幾歲的侄子被一名辮子兵追著跑,卻始終擺脫不開,而那名辮子兵卻只是策馬在後面追著,馬刀舉在手裡,每次落下卻都只是在自己侄子的身上砍出一道傷口,像是貓戲老鼠一樣。看著鮮血不住的流下來,那名辮子兵哈哈大笑,劉德正卻只覺得心如刀絞,而等到那名辮子兵戲弄夠了,一刀斬下了那孩子的頭顱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大聲喊了起來。

  「哈哈哈……」驢車周圍的辮子兵大笑成一團。

  「老子跟你們拼啦--」

  被族人的血,辮子兵的殺戮激起了心中的血氣,守在牌位驢車前面的劉黑子突然一聲大吼,抄起手中的木槍猛得刺向了自己面前的一個辮子騎兵。可是,他的動作卻並沒能取得什麼效果,辮子兵輕易地用馬刀削斷了他的木槍,然後,一刀劈到了他的腦殼上。傷口深可見骨,鮮血直流!

  「啊--」慘叫直衝雲霄。

  「黑子!」劉采青一步跳過去,抱住了這個同族的侄子,一隻手顧不得其他,只是慌亂的想把那些血重新抹回傷口之中。可是,這些都只是徒勞的,只能引起那些辮子兵的哄笑。

  「黑子,黑子你沒事兒吧。你千萬別死啊。你家可就你一根兒苗兒呀!」劉采青的眼淚流了下來。他今年才不過二十多歲,劉黑子雖然是他的侄子,卻是他從小的玩伴。如今眼看著自己的發小被辮子兵給砍開了腦殼,自己卻無能為力,他只覺得心裡一陣陣抽搐。

  「哧啦……」劉采青正痛哭著,旁邊卻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手上還搭著一塊長長的布條,他轉過頭去,看到的卻是李秀玉一張慘白的臉,「快給扎上。再不扎上,血都流乾了!」

  「嬸兒--」

  「快啊。」李秀玉大叫。

  「……嗯。」劉采青抹了一把眼淚,狠狠地點了點頭,接過布條就開始給黑子包紮。而這時,他身邊一個粗壯的黑臉青年卻突然端起木槍就要向圍著他們的一名辮子兵衝過去。幸好,這粗壯青年才剛動了一步,就被一邊的劉德正給死死地抱住了。

  「五爺,放開。俺跟他們拼啦!」粗壯青年嘶吼道。

  「別動,別動啊。」劉德正渾身顫抖著,一直看著遠處自己的族人被殺戮的眼睛裡,淚水嘩嘩落下,胳膊上的勁兒卻越來越緊,嘴裡只是不停地喃喃著:「不能動,千萬不能動啊。」

  「五爺,再不拼,咱就都白死啦--」粗壯青年死命的掙扎,聲嘶力竭的叫著,脖子上的青筋繃得嚇人。

  「不能動,不能動。」劉德正幾乎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千萬不能動啊。這些人現在不殺咱們,就還有一線生機。拼了,就全沒了。不管咋樣,咱劉家得留幾條根吶!」

  「五爺--」粗壯青年淚流滿面。

  「不能動,千萬不能動啊。」

  「啊--」粗壯青年仰天大叫,掙扎的力氣卻漸漸地小了。

  ……

  殺戮漸漸的停止了。劉家兩百多號人只剩下了不足五十,老弱,以及逃跑的,反抗的,全部被殺,頭顱也被那些辮子兵們砍下來繫在了腰上。而這時,又一支幾十人的隊伍出現了,領頭是一個穿著明黃色鎧甲的老辮子。老傢伙一臉陰沉地看著眼前還剩下的劉氏族人,猶如在審視一群不聽話的羊羔。

  「你們是從哪裡逃出來的?為什麼要逃?不怕死嗎?」

  「俺,俺們……是關內來逃荒的。」劉德正「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又拉著身邊幾個人一起跪倒,然後顫聲答道。

  「關內逃荒?哼,你們這些尼堪(漢人),狡詐陰險,真的以為我女真人好欺蒙嗎?」老辮子臉上的橫肉幾乎都擠到了一起,語氣陰森地問道。

  「不敢不敢,俺們……」

  八旗兵罕有會說漢語的,可是,劉德正卻顧不得思考這個老辮子為什麼會懂得漢語,只想趕緊找出一個理由來為剩下的族人開脫。他已經漸漸下定了決心,如果不行,那就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到自己這個族長的身上。現在那些八旗中人正在四處抓漢人當奴才,只要能不死,為劉家留下幾條根,他就是死了也值了。可是,還沒等他想出理由來,那老辮子卻突然把臉擰著朝向了一邊,皺了皺眉頭。看到這老辮子的舉動,其中幾名辮子兵立即催馬朝老辮子面向的那個方向衝了過去。劉德正此時正低著頭,可他的餘光還是看到了接下來發生的情況。那幾名辮子兵衝過去的方向,大約兩三里的地方有一個小林子,可就在那些辮子兵即將靠近林子的時候,兩匹快馬突然從林子裡衝了出來,馬上的人隔著遠,又只是靠著餘光在看,劉德正沒能看清,可是,他還是看到了那突然出現的兩人坐下明顯比普通的駿馬還要神駿高大的坐騎。

  「好馬!」老辮子的聲音也突地響了起來。爾後,劉德正又見他一揮手,立時,幾十名辮子騎兵就朝著那突然出現,又朝著遠處遁去的兩匹高頭大馬追了過去。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0:08

第四十三章 購買指揮權

  ……

  「我跟你說過很多遍,這支隊伍的指揮者是我,而不是你,上尉!」楚鍾南一直很惱火身邊跟著的那一群哥薩克,尤其是討厭那個上尉圖拉諾夫。自以為是,狂妄自大,要不是因為在西伯利亞的旅途中,他原本僱傭的近一百多名僱傭兵因為吃不了苦而跑了一多半,身邊只剩下不足五十號,其中還有十幾號是一些黑奴,他恐怕早就要跟那傢伙翻臉。可即便是這樣,對這幫傢伙,他依舊沒什麼好臉色。就像是現在,他跟圖拉諾夫稍稍談了幾句話,又因為隊伍的指揮權問題槓上了。

  「可是勳爵,這支隊伍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我的部下。您雖然是一位伯爵,卻只是一個外國人。我為什麼要聽您的呢?」圖拉諾夫是俄羅斯人中少有的一個英俊的大鬍子,身上有貴族血統,在葉尼塞斯克等地住著的時候還經常表出現一點兒所謂的貴族教養,可惜,此時的他卻一點兒也沒有一名貴族所應有的謙遜。反而有些無賴。因為他不明白,楚鍾南為什麼一定要跟他爭指揮權。雖然他也知道,在蒙古草原的時候,他過於激動的表現造成了他們不得不放棄了許多輜重,甚至楚鍾南也不得不放棄了一批價值十多萬路易的金幣的「優秀」事跡,但在烏拉爾山脈附近會合之後開始,他的表現就一直不錯。他帶著楚鍾南一行人在寒冬季節順利的穿越了西西伯利亞和中西伯利亞,如今又帶著他穿過了葉尼塞河流域,進入了傳說中的遠東地區。這是許多人都做不到的,如果回到莫斯科,他說不定還會因為這些而得到沙皇的獎賞。可是,自從不久前翻越了一個還算高大的山脈之後,楚鍾南卻突然變得有些神經兮兮,總是說他這樣不對,那樣不對,非要跟他爭奪隊伍的指揮權--一個文人,哪怕是歐洲最優秀的,連沙皇陛下,甚至整個俄羅斯也要為之折服的文學家,他難道以為他的天賦也可以用在趕路上嗎?

  「圖拉諾夫,這裡已經到在中國的境內。這裡的事情我比你更加熟悉。你的魯莽讓我十分沒有安全感,所以,我必須剝奪你的指揮權!」楚鍾南騎在馬上,一邊走,不住的朝著四下張望。他雖然還不能確定自己已經到了什麼地方,可是,他總是覺得幾天前翻過的那片山嶺應該叫做興安嶺。雖然不知道是大號還是小號的,但是,根據先前他對時間年代反覆的估算,這裡絕對不安全。所以,為了避免圖拉諾夫再做出什麼妖蛾子的屁事來,他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我很抱歉。勳爵閣下,沙皇陛下只是讓我保護您的安全,護送您回到自己的家鄉,並沒有讓我聽從您的指揮。」圖拉諾夫答道。

  「沙皇直接給你下的命令嗎?」楚鍾南不屑地問道。

  「當然……不是。我接到的是沙皇陛下的親信大臣謝爾普霍夫大人的命令。可是……」

  「可是你們只是一支棄卒。一支被莫斯科隨意地支使掉的隊伍。你的人甚至連軍裝都沒有。我甚至還知道,你的手下在這次任務之前還是分散在許多軍隊中的。剛開始的時候甚至還不知道你是誰。雖然在這一路上你們幫了我很大的忙,但是,上尉,我還是得提醒你,即便是你完成任務回到了自己的國家,你頂多也只是得到一聲表揚。我對那些大貴族太瞭解了,他們根本就沒有把你們當成是一回事兒。」楚鍾南近乎冷漠地揭穿了圖拉諾夫的老底兒。

  「勳爵,您的話讓我感到很生氣!你知道嗎?」圖拉諾夫有些惱羞成怒。

  「我知道。可是,如果聽我的話,你可以得到我的親筆信。我是法蘭西奧爾良伯爵,英格蘭維魯蘭男爵,擁有在這兩片土地收稅的權利。同時,我在法國還擁有著為數眾多的產業。只要能夠拿到我的親筆信,你就可以在這兩個國家支取到巨額的金錢。法國的玻璃鏡子裡面有我一成的收益,這件事全歐洲都知道。你應該相信我的保證。」楚鍾南又道。

  「您這是在收買我?」圖拉諾夫勒住了自己的坐騎,怒瞪著楚鍾南。

  「俄羅斯並不是強國。而且隨時面臨著來自波蘭、瑞典以及土爾其的威脅。朋友,『哥薩克』的意思是『自由人』,所以,你們驕傲的不應該是勇敢,而應當是自由。可是,沒有足夠的金錢,自由與勇敢隨時都有可能會在你的身上消失。」楚鍾南淡淡地說道。他太瞭解這些所謂的哥薩克了,才不在意圖拉諾夫表露出來的這點兒憤怒。其實,如果不是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到達了危險地帶,他還捨不得亂花錢呢。

  「我承認您說的很對,但是……」圖拉諾夫突然變了一張臉,「您可以給我跟我的手下多少?」

  「五十萬利弗爾,怎麼樣?」楚鍾南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說道。

  「我希望您立即就能書寫一張提款的證明。」圖拉諾夫臉色不變,十分乾脆地說道。

  「等我到了家,我會把該給你的東西付給你的。」楚鍾南回頭看了看身後那一支數百人的騎兵隊伍,清一色的高頭大馬,連一輛車都沒有,忍不住又掠過一絲傷心。幾百萬金幣的東西啊,要不是在離開歐洲之前,他將其中大部分換成了珠寶等物品,恐怕在蒙古草原上就全都丟光了。可是,就是因為那些只知道趾高氣昂的哥薩克,他那五十萬的現金就那麼丟掉了。那可全都是金子!

  ……

  「上尉,上尉--」

  出高價買下了對隊伍的指揮權,楚鍾南還沒打算好接下來該怎麼做,派出去做斥候的兩名哥薩克突然出現在了路前方。兩人策馬狂奔,看到隊伍之後立即歡呼了起來。可是,楚鍾南還沒來得及問話,旁邊的圖拉諾夫就氣勢洶洶地忘記了先前的約定:

  「契利可夫,你這是怎麼了?是誰打傷的你?」

  「我不知道。但是,他們的人不比我們少。而且,我跟波爾多夫剛剛見證了一場屠殺,對平民的屠殺。」被問到的哥薩克騎兵肩上還插著一支箭,但他似乎並沒有什麼感覺,回答完圖拉諾夫的問話後又看了楚鍾南一眼,「勳爵,被屠殺的那些人似乎跟您長得有點兒像。」

  「你說什麼?」楚鍾南大驚,「再說一遍!」

  「我想您不用問了,他們已經追上來了!」圖拉諾夫打斷了楚鍾南的問話,又深吸了一口氣,抽出了腰間的馬刀猛得高高舉起:「哥薩克--」

  「烏拉--」

  「等等,指揮官是我!」

  看到了,出現在前面的那支隊伍,留,留著……辮子!楚鍾南駭然之間,正想阻止圖拉諾夫的舉動,可惜還是遲了。剛剛「出售」了自己的指揮權的哥薩克上尉轉瞬間就忘記了兩人的交易,楚鍾南說完話的時候,他已經策馬衝出了十幾步遠。這也怪那些馬太好了。那可是楚鍾南在俄羅斯又購進的幾匹阿哈爾捷金馬中的一匹,正宗的汗血寶馬出身。

  ***************************************

  看著幾十個辮子兵朝著那兩個騎士追了上去,劉德正除了暗暗歎了口氣,為那兩名不知名的騎士感到一絲惋惜之外,就只想著怎麼樣才能保住劉家剩下的這幾十條性命。可是,很顯然,那領頭的老辮子並沒有興趣再理會他們了。

  那兩匹馬實在是太高大神駿了,速度也快。征戰沙場多年,見慣了低矮的三河馬、蒙古馬的人乍一看到那些高大的坐騎,哪有人會不心裡癢癢?別說就只是幾十個螻蟻般的漢人,就是幾千人上萬人,恐怕也比不得那兩匹駿馬。或許是擔心自己的手下追不上那兩匹好馬,老辮子又揮手下令派出了幾十人。接著,就讓手下驅趕著劉家剩下的那些活人把死屍收集起來堆到一邊,爾後,派人在旁邊看著,不許有人逃跑。做完這些之後,他又逕自讓人在地上鋪起一塊毛氈,坐在那裡等了起來。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轟轟」的馬蹄聲在遠處響起。

  被辮子兵押著蹲在地上的劉德正偷偷地抬起頭,看到那原本坐在氈子上的老辮子興奮地站了起來,可是,旋即,他就看到那些辮子兵們的臉色變了。因為,出現在遠處的不是先前追去的那些穿著明黃甲的辮子兵,而是一群穿著皮襖長袍,統一騎著高頭大馬的,留著五顏六色的大鬍子,臉色慘白慘白的……色目人!?

  劉德正記得以前好像聽說過大明朝有色目人,還是當年蒙古人建的大元朝留下的,後來被洪武皇帝給收服了。可是,他卻不知道在遼東這一帶也有色目人。尤其是這些色目人手裡的刀上還帶著血,這些血是從哪裡來的?而且,這些色目人已經猶如瘋虎一般的朝著那些辮子兵殺了過來。難道,這些人不知道遼東女真八旗鐵騎的厲害嗎?
  事情的發展由不得人去亂想,戰事一觸即發。

  剛剛與兩撥差不多一百名辮子騎兵衝殺完畢,仗著坐騎,以逸待勞等優勢,將辮子兵全數擊殺,沒留一個活口,自己也損失了數十名哥薩克的圖拉諾夫挾帶著滿腔殺意,由契利可夫帶路,直接就帶著剩下的哥薩克騎兵朝著剛剛發生了屠殺的地方趕了過來。而不負他的期望,這裡還有差不多一百多名辮子兵。當然,情形對他這一方是有利的,因為,對方的許多人都是站在地上,兩百多匹戰馬都只是擺在那裡放著,罕有騎乘者。所以,雖然剛才的交戰中他已經感受到了那些辮子兵的凶悍,但他還是不打算放棄這個好機會,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一揮馬刀,帶頭衝向了那明顯屬於頭領的老辮子。

  千載難逢的機會。辮子兵惶急地去找馬,忽略了自己這些人,原本蹲在那裡的劉德正與以自己近五十歲的年齡毫不相稱的利落動作突然一蹦而起,朝著活著的幾十號劉家人就是一聲大吼:

  「跑啊--」

  「爹!」劉采青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有些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老子。

  「跑--」

  劉德正這回誰也沒管,拔腿就跑。他的行動也帶動了那些還活著的劉家人。而那些辮子兵面對著數百名突然殺至的敵人,自然也一時沒空來管他們這群沒有任何威脅的人。

  ……

  「烏拉--」

  圖拉諾夫一馬當先,胯下坐騎猶如一道紅雷暴閃,氣勢如虹。但是,就在他即將衝到辮子兵的臨時營地的時候,已經有十幾名辮子兵騎上馬攔在了他的面前。這些辮子兵雖然沒能來得及組織,但很顯然都是久經沙場的精銳。十幾個匹馬攔在前面,面對兩百多名騎兵的衝擊,竟沒人有半點兒驚慌,反而冷靜地抽出馬刀,反朝著哥薩克們衝鋒而來。

  「轟!」

  兩隻精銳瞬間衝撞在一起。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0:50

第四十四章 嚇死人的死者


  哥薩克們坐騎比辮子兵的坐騎高大了差不多大半個頭,而且他們本身就比較高大,又人數稍多,還是有備而來,各人之間相互依托,所以,雖然穿的都是些皮襖長袍,護甲方面稍嫌差勁,但在第一次的衝擊之中就幹掉了數十名倉促迎戰的辮子兵。可是,當圖拉諾夫衝過敵人的阻擊線,勒住戰馬回身打算再次衝擊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手下竟然也在這次有組織的衝擊中墜下了三十多人,雖然,大致數了數,那些辮子兵也被這次的衝鋒殺掉了將不多五十,可這種結果……圖拉諾夫兄覺得自己的頭皮已經有些乍了起來。

  這是些什麼敵人?

  人數不佔優,又是倉促迎戰,沒有組織,居然還能殺傷這麼多的哥薩克,如果讓他們組織起來,那豈不是自己這剩下的兩百多名哥薩克就沒有活路了嗎?這些矮小的敵人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戰鬥力?

 剛剛遇到的那些人雖然戰鬥力不錯,可是也並沒能……不經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圖拉諾夫的眼中再次掠過一絲凶狠。顧不得了。三百多名哥薩克竟然短短的兩次交鋒之中就已經損失了差不多一百人,這種可怕的消耗,他就算回去,又怎麼向自己的上司交待?而且,他也非常不願意去在這種情況下去面對楚鍾南那絕對已經氣得發白的臉色。就算不能不面對,也要把眼前的敵人完全消滅了再說。

  圖拉諾夫轉動著褐色的眸子,很快盯上了正躲在二十多名辮子騎兵護衛中的那個老辮子。而這個時候,他又發現,那原本稀稀拉拉的辮子兵們已經整好了隊伍,並且迅速地將老辮子保護在了其中。

  絲毫不受大量人員損失的影響,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快速的集結,是可怕的敵人!但是,敵人再可怕也沒用。哥薩克的榮耀,就是用敵人的鮮血和頭顱為自己鑄造的。圖拉諾夫緊了緊手中的馬刀,再次將之向天空高高揚起:

  「烏拉--」

  「烏拉--」

  ……

  這裡是一片草地,周圍數里處有些山,山上有林,並不適合大部隊展開,但是,僅僅數百人的騎兵在這片土地上完全可以縱橫馳騁。而且,草地很平坦,並沒有什麼泥潭陷坑之類,戰馬們可以放心馳騁。

  圖拉諾夫並沒有直接再次發起衝鋒。敵人的集結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快到讓他感到頭皮發麻。而且,看著那些一個個眼神陰沉的辮子騎兵,以及他們在損失了超過一半的人手之後依舊沉穩的眼神,表明這些辮子兵絕對是經歷過無數次鐵與火的考驗的精銳。雖然,這些騎兵騎著的很有可能是「東方的驢子」,可是,這樣的敵人,已經不是靠快速的突襲就能打嬴的了。想要打敗他們,需要正面的衝鋒。

  雙方隔著大約數百米的草地開始對峙。戰場上,除了戰馬的咆哮聲再沒有其它一絲聲響,寂靜的讓人窒息!已經趁著這個機會跑到山林裡的劉德正朝後面看了一眼,卻覺得自己的身上一陣發寒。他不敢久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劉氏一族在多年前就已經遷徙到了遼東,這些年遼東戰亂不斷,他們即便只是些老百姓,也知道騎兵的對決是非常快速的。如果他不趁機跑遠點兒,萬一被勝利的一方追上,那恐怕就真是死路一條了。所以,收拾了一下心情,他轉身向林子裡跑去。

  「烏拉--」

  對峙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劉德正等人的逃躥更加不放在兩批人的心上。隨著圖拉諾夫的一聲衝鋒口號,哥薩克們的戰馬開始緩緩而動,接著,他們兩腿一夾,戰馬開始加速!而在他們的對面,辮子騎兵們也開始以同樣的套路開始衝鋒。只是,那些辮子兵們在聽到哥薩克們幾次三番的「烏拉」聲後總是感到有些不解,為什麼這些稀奇古怪的有如鬼怪的騎兵在衝鋒的時候總是喊著「河流」(滿語「烏拉」就是河流的意思),難道這幫傢伙信什麼河神?

  雙方戰馬奔騰的聲音微微震動起大地,像是一道滾滾的雷聲。然後,兩支人數並不算多的騎兵有如兩堵巨牆一般,再一次轟然撞在一起。

  「好厲害!」

  遠處,楚鍾南端坐在自己的馬上,拿著一支單筒望遠鏡看著這邊的騎兵衝殺,只覺得一陣氣悶。他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程度的衝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死人……如果不是覺得現在就放棄圖拉諾夫一夥走人有些不地道,他覺得自己有可能會立即打馬往回走。他現在已經鬧不明白自己了,為什麼死活要回東方來呢?這麼危險的地方,自己來了不是送死嗎?在歐洲活著多好!

  「主人,你看到那個老頭兒沒有?太厲害了。這麼大的年紀,居然還擁有著這麼強大的戰鬥力。一次衝鋒,儘管有著身邊人的掩護,他卻還是一連殺死了兩名哥薩克。我敢說,他年青的時候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勇士!」沃爾姆斯在楚鍾南身邊嘀咕道。

  「你看哪一方會嬴?」楚鍾南突然問道。

  「哥薩克們佔有人數與馬匹的優勢,可是,對方的騎術與戰鬥力更加強悍。而且,我看得出來,那些留著辮子的韃靼人都是經歷過很多次戰鬥的精銳,這樣的騎兵就是找遍整個歐洲也沒有多少人。他們擁有著與敵人決死一戰的勇氣。這種勇氣甚至還超過了那些英勇的哥薩克。」沃爾姆斯說道。

  「我問到底誰會嬴。不是問你雙方的優劣!」楚鍾南怒道。

  「哥薩克們或許能嬴,可是,絕對會損失一大半,甚至更加多的人手……不好,那些韃靼人要逃跑!」沃爾姆斯叫了起來。

  「媽的。不能讓他們跑了。要是讓他們叫來救兵,我們可就全完了!」楚鍾南自然也看到了辮子兵的動向。一次衝鋒之後,那個被沃爾姆斯稱讚過的英勇的老辮子突然在七八名騎兵的護衛下逃離了戰場,圖拉諾夫等人卻被其餘的辮子兵擋著,無法追擊。這一下,楚鍾南可急了:「快追!」

  「主人,您的意思是讓我們上場?」沃爾姆斯有些不情願地縮了縮脖子:「這可是哥薩克跟那些韃靼人的對決。騎兵們是擁有著自己的榮耀的,我們如果突然插手的話,就算幫助他們減少了傷亡,圖拉諾夫上尉也會不高興的。」

  「如果你現在不上的話,我保證你的下場慘過那些死屍!」這傢伙總是這麼討厭。楚鍾南惡狠狠地瞪著身邊已經穿戴好盔甲卻只知道坐在馬上磨時間的僱傭兵們,慍聲說道。

  「我最討厭你們這些拖拖拉拉的男人。」在楚鍾南另一邊的美洛妲輕蔑地看了一眼沃爾姆斯跟楚鍾南兩人,突然「哈」的一聲,一抖韁繩,朝著戰場上衝了過去。

  ……

  僱傭兵不像那些哥薩克。早在巴黎的時候,楚鍾南就向瑪爾斯,也就是那位長得像席琳?迪翁的女鐵匠訂製了許多盔甲武器,雖然在穿過西伯利亞的過程中,他的僱傭兵跑掉了許多,可是,這也使得他的盔甲武器更加充裕。至少,那三十多名僱傭兵在圖拉諾夫帶著哥薩克與敵人交戰的時候就已經全部換上了盔甲,甲冑連臉部都護得嚴嚴實實的,甚至連他們的坐騎也有幾匹被覆蓋上了精製的鋼甲。這種重騎兵裝束,在東方的騎兵對決之中,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殺戮機器。只要不碰上太多的敵人,與敵人對決的時候,只要不自己倒霉掉下馬什麼的,估計就是想受傷都難。

  所以,僱傭騎兵們的加入迅速地就扭轉了戰局。幾近全身鋼甲的怪物讓那些一直沉穩異常的辮子兵們驚駭不已,看著自己的鋼刀砍在對方的盔甲上卻捲起了刃兒,任是心理素質再好,這些人也禁不住膽寒。再加上哥薩克們在一邊的襲殺……沃爾姆斯認為他們應該迅速地逃跑。可是,出乎意料的,雖然驚懼,那些辮子兵們卻始終拚命地擋住他們,甚至就是死了,手也在死死地摳著對手。

 「這些人拚命地拖延時間,是……一定是那個逃跑的傢伙。圖拉諾夫,不要在這裡糾纏,快去追!」楚鍾南的吼聲在戰場上響了起來。他絕不願意在殺了八旗兵之後,再放一個人回去報信兒。何況,

  那個逃走的老辮子肯定不是什麼善茬兒。要不然,這些八旗兵這麼死命的擋著他們做什麼?

  ********************************************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戰鬥終於還是結束了。辮子兵沒有一個能夠逃掉。這只能歸罪於那些矮腳馬的速度。圖拉諾夫等追擊而去的哥薩克所騎乘的不是阿哈爾捷金馬就是最優良的頓河馬,不僅速度快,也耐長力,而那些辮子兵的坐騎在雙方交戰之前就已經明顯跑過已經很長一段路了,所以,在追出去二十多里後,圖拉諾夫等人終於用擊斃了頑抗的老辮子等人,連人帶馬都拉了回來。而現在,圖拉諾夫帶著哥薩克們在哀悼死掉的那將近兩百名同伴,同時聲嚴詞厲地訓斥著那些因為損失巨大而對他頗為怨憤的哥薩克們。因為,剛剛楚鍾南已經大發雷霆地罵了他一頓,哥薩克們都已經知道這一場仗跟幾乎三分之二的減員其實是可以避免的,所以,許多人對他肆意發動進攻,豎立強敵的行為十分不滿。不過楚鍾南卻雖然氣憤,卻已經沒有空管這些俄羅斯人,他脫掉了自己倉忙之間套在身上的盔甲,坐在沒有受到血液污染的毛氈上,看著唯一一個因重傷不能動被俘虜的辮子兵,開始了審問。

  「……」

  「啪!」楚鍾南的馬鞭準確地抽在了那辮子兵的臉上,「別他媽的給老子裝啞巴找不痛快。老子已經很不爽了。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還穿著明黃鎧,是不是滿洲正黃旗的兵?」

  「嘿嘿……()--*((*(-)))-)」辮子兵伸出舌頭舔了舔臉上的血,冷笑著說了一連串話,可惜,楚鍾南愣是一句沒聽懂。

  「主人,他們不懂你的話?」看著楚某人詫異間又帶些懊喪的表情,沃爾姆斯又伸過了腦袋。

  「滾!」楚鍾南罵道。

  「早知道我們應該在路上找一個韃靼人的嚮導。」美洛妲從遠處過來,歎惜道。這位暴躁的美女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居然罕見地沒有發火。不過楚鍾南早就已經將「息火」有原因歸結到了剛剛被這個女人殺掉了兩個辮子兵身上。這名在莫斯科就已經成為他的女人的美女仗著盔甲硬撐了那兩名辮子兵的兩刀,這才有機會殺掉對方。他在遠處看到美洛妲挨刀的時候,感覺心跳都加劇了許多。

  「勳爵,您的奴隸們回來了。」一名負責警戒的哥薩克朝著楚鍾南喊道。

  「主人--」

  循著聲音,楚鍾南看到了自己的那些黑奴護衛。只是,這些黑奴護衛並不是單獨回來的。他們還押著一群人。那是一群漢人,髮髻、裝束,膚色,眼睛,不管是哪一點都十分符合楚鍾南的認知。原來,在遠處觀看著哥薩克們與辮子兵的交戰的時候,楚鍾南就看到了那群逃跑的漢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找到一些漢人自然是他求之不得的。所以,想都沒想地就命令黑奴護衛西賽、邱吉爾、克林頓、薩爾科齊等人過去把人抓回來。而現在,看看那十幾漢人在黑奴護衛們的押解下一個個面皮發青,有幾個甚至還抖得跟篩糠似的,就知道西賽等人的任務完成的不錯,只是後遺證可能有點兒嚴重。想想也是,頭一次見到黑人,那些漢人會感到恐懼也很正常。

  ……

  「這位大叔,你好,你是漢人吧?不用擔心,我也是。對了,這兒是大明朝嗎?」

  漢人。地地道道的漢人。相比起劉德正心裡不時發虛的驚慄,楚鍾南儘管早有準備,在接觸到人後,依然心中一陣狂喜。

  「大,大,大……大人,您是跟,跟俺說話?」

  這年頭到底是咋啦?一天之內接連遇到這麼多的事兒,劉德正的神經也算是經過了一次鍛煉,可他還是覺得自己如今好像是飄在雲端。大明朝以前也有色目人,那麼,眼前這些人難道是朝廷的官兵?可是,再論回來,那短髮的年青人問的話,又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雖說那年青人說的是一口地道的官話,可這裡不是大明朝,又哪裡是大明朝了?噢--劉德正慢慢地緩過勁兒來了,也想明白了:這裡確實不是大明朝的疆界,早些年就已經是後金國了。再看看那短髮年青人一臉和藹的表情,他總算能稍稍定下點兒神來:

  「回大人,這裡不是大明。是大金!?」

  「大金!?」楚鍾南在聽到這話之後,臉色剎的就白成了一片。果然沒錯。自己闖禍了。

  ……

  「你們誰懂女真話?」

  又聊了一會兒,看著劉德正幾人漸漸的已經不再過於緊張,楚鍾南又想起了被冷落在一邊的辮子兵俘虜。

  「俺,俺懂兩句。」劉采青小心翼翼地說道。

「幫我問問他,」楚鍾南一指那辮子俘虜,「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八旗兵裡的正黃旗出身。」

  「唉,小的這就問!」劉采青乾咳兩聲,緩了緩勁兒,按照楚鍾南的吩咐,朝那辮子兵說了起來,一溜怪異的發音,讓楚鍾南聽著都有些煩噪。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劉采青問完話後,那辮子兵慘笑著也回答了幾句,結果,聽到那回答之後,劉采青臉上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面皮立即煞白一片,整個人居然都有些搖搖晃晃,似乎是站不穩了。

  「采青?」劉德正在旁急忙扶住了自己的兒子。

  「怎麼回事兒?」楚鍾南也急問道。他看得出來,這裡面有大問題。

  「大,大,大人,大人,大……」劉采青的舌頭好像突然變大了幾倍,「大大大」的不停,卻始終不能連貫起來,可他那駭絕欲死的表情卻明白無誤地現在臉上,讓人看著一陣著急。

  「啪!」美洛妲一巴掌砸了過去。

  「啊--」劉采青一聲慘叫。但臉色卻是好看了一些。

  「兄弟,到底是怎麼啦?」楚鍾南小心地問道。

  「那,那,那個……」劉采青終於顫抖著舉起了一根手指,順著他指的方向,楚鍾南看到了那陳屍一邊的老辮子。

  「那是女真裡的大人物?」我就知道。楚鍾南只覺得自己的心在不住地下沉。

  「那是,那是……英,英,英明汗!」

  「英明汗是誰?」

  「就,就,就就是努,努爾哈,哈赤!」

  「咕!」

  一口氣沒上上來,楚鍾南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往後就倒。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0:59

四十五章 遼陽


  如果放到後世,遼陽這個名字恐怕並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說不定有人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還會以為說是的「瀋陽」。可是,在大明天啟四年,後金天命九年的時候,遼陽的名氣卻是非同小可。它擁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因為,此時的它早就已經是後金國的國都。而即便在後金國攻克這裡之前,遼陽也一直是大明遼東的首府。是遼東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和交通的中心。

  身為首府,遼陽自然也是遼東的一個重鎮,是故規模非常宏大,守禦十分嚴密。城池很高,牆垣包磚。同時四面築有角樓,周圍有壕溝,沿壕溝布有各種器械,四周把守非常嚴密。附近有河,名太子河,直接連通著護城河。當初後金建國之主,自號「英明汗」的努爾哈赤為了將都城由赫圖阿拉遷往此地,跟手下的貝勒台吉們可是商議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最終,努爾哈赤說服了不願搬家的手下,將都城由赫圖阿拉那座山城遷到了位於平原的遼陽。而從那以後,依據平原地形,以及遼陽城與明軍根據地的近便距離,後金軍隊的進攻愈發犀利。直至兩年前將明軍的勢力徹底趕出遼東,將八旗鐵騎的爪牙也差點兒伸到了山海關下。

  可是,就是這一年,自從起兵之日起便即凱歌長奏的後金國出事了。被命為「東京」的都城內,居住在內城的旗民與居住在外城的漢人,幾乎都發現這座原本就在八旗兵的高壓下而顯得有些死寂的城市突然間「活」了,而如果更加確切地說,那就是這個城市「亂」了。原本只在打仗的時候才會集結起來的八旗兵都被各旗旗主勒令集結起來,隨時準備出擊,可上面的主官卻又不說要向誰進攻。當然,這年頭不是打明軍,就是打蒙古,可軍隊集結出擊,至少得有個方向吧。而且,因為後金強大的軍事實力,這些年來八旗兵一直都是在進攻進攻再進攻,這種情況下,自然就有些疏於防守,遼陽即便是「首都」,城內雖然到處都有辮子兵,平時的戒備卻並不嚴密。可這一回,不管是外城還是內城,幾乎都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走路的不管是漢人還是女真人,都會受到極為嚴密的盤查,稍有不對,立即就會被抓。這種異常的情況,實在是讓許多人費解。

  ……

  而就在這種氣氛中,後金汗國四大和碩貝勒之一,「英明汗」努爾哈赤第八子皇太極也滿懷著心事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這幾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天天都這樣?」福晉博爾濟吉特氏正等在皇太極的書房內,看到他耷拉著腦袋回來,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急忙迎了上來。

  「唉……」皇太極只是搖頭慨歎。

  「阿瑪,你到底是怎麼了?」一邊,長子豪格看到自己父親這個樣子,只覺得一陣氣餒。他已經十五歲,在後金這個年輕而缺乏人口,同時又祟尚武功的國家之中,他已經多次帶兵出戰。在八旗勳貴的小一輩之中是數得著的傑出之輩。不過,雖然傑出,他卻一向祟敬皇太極這個父親,認為自己的父親才是滿清八旗之中最有才能,最有本事的貝勒。這一次也是他頭一回看到皇太極這麼無精打采。自然也覺察到了有些不尋常。

  「什麼事不用你問,只管管好你自己就是了。」皇太極微帶些贅肉的臉上閃過一絲嚴肅,瞪著豪格說道。

  「阿瑪,我不小了。」豪格不滿道。

  「我知道。」皇太極略帶一絲溫和地看了一眼兒子,可接下來,他的嘴裡卻乾巴巴地吐出了兩個字:「出去!」

  「阿瑪!」

  「你是不是想試試我的鞭子?」皇太極怒道。

  「哼!走就走。」豪格忿怒地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豪格年紀確實不小了。爺您有什麼事兒,確實應該讓他幫著多擔待一點兒。我聽人說,漢人打仗雖然不行,可有些話說得還是挺有道理。就像那什麼『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博爾濟吉特小心地說道。她自從嫁過來之後,就一直沒有給皇太極生過兒子,所以,雖然她是蒙古部落的格格,還披著福晉的外套,在這貝勒府裡依舊過得卻十分小心。而豪格身為皇太極長子,本身又頗為英武,甚得皇太極喜愛,日後極有可能會繼承其父的貝勒之位,她自然也要小心地照看著點兒。反正她也年輕,以女真人父死子繼的傳統,說不定哪一天,豪格就是她的依靠呢。

  「豪格性子過於魯莽,心裡藏不住事兒的,遇到大事兒,我哪敢跟他說?」皇太極歎了口氣,又看了博爾濟吉特氏一眼,「你也出去吧。讓我靜靜。」

  「那爺您就好好休息一會兒,奴婢先退下了。」聽到皇太極這話,博爾濟吉特氏曲膝福了福,不敢久留,真個兒乖乖地退了下去。

  「上陣父子兵是對的,可是,打仗親兄弟……哼哼!」透過門口看著博爾濟吉特氏漸行漸遠的身影,皇太極輕輕地冷哼一聲,可轉眼,他又沉悶了下去,眉頭幾乎都擰在了一起。

  遼陽的亂局自然是有原因的。雖然這個原因一直到現在都被嚴密的封鎖著。整個大金國只有地位僅在英明汗之下的「四大貝勒」知曉,其他人雖然都覺得情形不對,卻還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可是,皇太極清楚,這種事是瞞不了多久的。畢竟,這一回是他的父親努爾哈赤,後金國的英明汗失蹤了。

  事情要追溯到一個月之前了。那會兒,因為明朝遼東經略孫承宗貫徹防守之策,兩年來在山海關、寧遠、錦州一線築起了一道堅固的防線,後金軍屢次出擊都未能取得多少戰果,努爾哈赤一時氣悶,卻又知道此時還不宜大舉進攻,便將國事交予四大貝勒(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暫理,自己卻離開遼陽,回老寨赫圖阿拉休養去了。可是,一個月之前,赫圖阿拉卻突然傳回消息,說是努爾哈赤一時興起帶著親兵出外狩獵,再也沒有回來。

  消息剛傳回來的時候,四大貝勒幾乎都被震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幸好四人都是久經沙場,雖不敢說是持重,但還算老成。稍經商量便將信使殺了,接著封鎖消息,並調集八旗兵馬以備不測,同時,四貝勒也各派親信前往赫圖阿拉尋找努爾哈赤。

  可是,一直到了現在,一個月過去了,除了在距離赫圖阿拉一百多里的一片山下草地發現了不少的血跡以及凌亂的馬蹄印,似是有過交戰之外,努爾哈赤依然是沒有一點兒消息。這使得皇太極的心裡十分不安。這種不安,一小部分是因為自己父親的突然失蹤而產生的,而大部分,則是對那個位子的凱覦所引起的。

  皇太極相信,不光是他,代善、阿敏和莽古爾泰肯定也都在心裡琢磨著事情。一個月,身為兒子,以他對努爾哈赤的瞭解,如果在這麼長的時間內依舊沒有音訊,那他極有可能就是……可是,如果真是有過交戰,那裡可是赫圖阿拉的外圍,什麼人能把擁有精兵護衛的一國之主給殺掉?明軍?蒙古軍?就算是赫圖阿拉已經成了舊都,那裡的兵馬也少得可憐,身邊擁有數百八旗精銳的努爾哈赤也沒可能死得無聲無息呀。難道他們在一開始就被包圍了?可是,以明軍跟蒙古軍的戰鬥力,就算是有十倍以上的兵力,也不可能擋得住有心突圍的八旗精銳。何況他老爹努爾哈赤征戰沙場數十年,嗅覺敏銳,精於作戰,也不可能輕易地陷入包圍而不自知。再者,赫圖阿拉的兵馬雖然不多,可後金國的外圍,八旗各部可是守得十分嚴實的。蒙古軍、明軍有什麼能耐把那麼多的兵力弄進來?而且,根據赫圖阿拉守軍以及四大貝勒的親信所傳回的消息,赫圖阿拉周圍兩百里根本就沒有任何大軍移動過的痕跡。這就讓事情更加撲朔迷離了。

  如今,撫順額附李永芳已經被四貝勒聯名下令羈押。因為撫順距離赫圖阿拉很近,而努爾哈赤這段時間又多次下令對漢人進行搶掠殺戮,期間李永芳因為勸諫還挨過責罵,所以,他們不能排除李永芳暗害努爾哈赤的嫌疑。但是,他們都知道,這個猜測實在是太不可信。李永芳可是第一個叛變明廷投向後金的漢人邊將,又在王化貞進攻的時候說降明將孫得功等人,使得當時在明軍手裡的遼東重鎮廣寧幾乎不戰而破,這麼鐵桿的依附者,怎麼可能因為一時的責罵而造反?何況李永芳還娶了他兄弟阿巴泰的女兒,跟愛新覺羅家是親戚,這種關係如果放到明廷那邊,可是死罪。

  不過,雖然明知道李永芳有很大的可能是冤枉的。皇太極卻根本沒打算去理會。因為,四大貝勒都已經打定了主意,萬一努爾哈赤尋不回,這造反弒君,毀屍滅跡的罪名就要扣在李永芳的身上。誰叫你是漢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

  「如果父汗真的不在了,那現在……」

  皇太極的腦筋飛速地轉動著。後金國權力威望最高的當然是他的父親,英明汗努爾哈赤。可是,如果他的父汗真的不在了,那麼,就輪到他們「四大貝勒」了。在四大貝勒之中,代善、他皇太極,還有莽古爾泰都是努爾哈赤之子,排名第二的阿敏雖然也姓愛新覺羅,卻是出自努爾哈赤的兄弟舒爾哈齊一系。當年,舒爾哈齊與努爾哈赤兄弟兩人一起起兵,在日益強大的建州女真部之中有著非同凡響的影響力,幾乎可以與努爾哈赤相提並。也正因為如此,舒爾哈齊意圖挑戰兄長的權威,最終連兒子也被努爾哈赤連殺兩個,自己也被努爾哈赤圈禁而死。當時,阿敏身為舒爾哈齊之子,也險些被努爾哈赤遷怒殺掉,還是他皇太極幫著求情,才最終逃過一劫。再加上兩人平時交情也還不錯,所以,皇太極覺得,如果自己有意的話,阿敏應該會成為自己的助力。而如果能夠拉攏阿敏,他在四大貝勒之中就可以佔據一半的優勢。不過,這還遠遠不夠。

  皇太極忌憚的是他的兄長大貝勒代善。代善是努爾哈赤現今諸子之中最年長者,論戰功威望,還要高過皇太極,在諸貝勒之中可為第一。只是這位大貝勒慣於虐待兩個兒子岳托和碩托;把老弱病殘的兵丁和瘸馬老牛統統都換到兩個兒子的旗下去;還豁出臉皮和岳托爭宅地,鬧得滿城風雨;聽信後妻之言差點殺了碩托,事敗之後居然三次跪請父汗努爾哈赤允准他親手殺掉兒子,甚至不惜捏造出兒子染指自己繼妃的謊言來。(有人說這只是野史,信不得,但努爾哈赤為什麼草草廢去代善的太子之位,僅僅只是因為代善的年紀大了?)所以,這麼一個有些不正常的貝勒是許多人都不太願意接近的。可是,皇太極還記得當年努爾哈赤說過的一句話,那句話的意思是這樣的:如果某一天,他努爾哈赤死了,那麼,他寵愛的妃子與年幼的子孫都交給代善撫養。當時,這句話一度使得代善權勢顯赫,後來還成了後金國的太子,要不是代善在對待子嗣的問題上惹得努爾哈赤十分不快,還跟努爾哈赤的某個妃子還有不清不楚的關係,最終被廢,那現在皇太極也不用想這麼多了,直接先去搶個擁立之功就行了。可即便如此,皇太極依舊十分擔心。努爾哈赤現在最寵愛的妃子是烏拉氏出身的大妃阿巴亥,而烏拉氏所生的那三個兒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雖然都還小,卻掌握著八旗中的兩旗,那可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尤其是多鐸,年紀最小,卻掌著汗王親兵正黃旗。如果代善真的有意,以他的戰功威望,再娶了這三兄弟的母親……

  「大妃阿巴亥!」皇太極慢慢地踱著步子。關鍵就是這個女人。阿巴亥現在赫圖阿拉,是努爾哈赤此次休養唯一一個帶在身邊的妃子。本來,阿巴亥能夠在努爾哈赤這麼精明的人手中為年紀不到十歲的兒子謀得旗主之位,可見其精明。可是,他皇太極也不是善茬兒,早先他就故意向代善洩露過一條消息,說當年代善與努爾哈赤的寵妃有染的消息是阿巴亥告訴努爾哈赤的,為的就是使代善失寵,為自己的兒子繼位進行鋪墊,使得代善對阿巴亥極為憤恨;同時,這幾年他還經常提及阿濟格、多爾袞以及多鐸三兄弟小小年紀,受到努爾哈赤寵愛,沒有多少戰功便得以掌握八旗大權,以故意引起阿敏與莽古爾泰這兩個狠辣有餘,智謀不足的傢伙的不滿。可以說,四大貝勒之中沒有一個對烏拉氏三兄弟有好感,而以四貝勒手中的權勢,那三兄弟即便是再本事也無法掀起什麼大浪來,何況他們三個如今還小。

  「只是那個女人終究不可不防,雖說她現在被關在赫圖阿拉……赫圖阿拉?不對!」想到這裡,皇太極的心神突得一震。阿巴亥精明過人,努爾哈赤失蹤之後,赫圖阿拉也應該是首先得到消息的,為什麼她反而會老老實實的呆在那裡?難道她會不知道事情的重大,難道不想趁機給自己的三個兒子掙到後金國的汗王之位?一個月……狗屁一個月,天曉得努爾哈赤已經失蹤了多久,這一個月,誰知道是不是那個女人讓人瞎說的?汗王在赫圖阿拉失蹤,那赫圖阿拉的守衛將士有幾個能夠逃脫罪責?以那個女人的精明,又豈會想不到利用這一點?恐怕在四大貝勒派兵之前,赫圖阿拉的八旗兵馬就已經都被那個女人招攬過去了。而如果那樣的話,這段時間在赫圖阿拉被他們的手下困在宮裡的那個女人很有可能就會是一個……假的!

  一時間,皇太極的目光變得陰冷之極,

  「來人!」

  「主子,您有什麼吩咐?」一名戈什哈跑進來問道。

  「備馬。去大貝勒府。」皇太極陰聲說道。

  「主子,這麼晚了……」戈什哈指了指外面的天色,有些為難地說道。

  「想死是不是?叫你去就去!」皇太極怒道。

  「?!」戈什哈急忙打了個千兒,急急地就向外跑去。這年頭的八旗貴冑可都是殺人成性的,再看看皇太極那幾乎可以擰出黑水的面孔,他可不想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成了刀下之鬼。

  「代善哥,可別怪兄弟心急。大位只有一個,你本事不夠,兄弟自然就不能客氣了。」看著外面已經漆黑的天空,皇太極暗暗心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1:08

第四十六章 女人的先手


  遼陽原本只有一個城牆。後金佔領這座城市之後,努爾哈赤下令在城內又修造了一座內城。並將所有漢人一律遷往外城,讓所有女真人在內城居住。由此打開了旗民分城居住的先例。而從那以後,內城就成了八旗兵與家眷們的居住區,外城則是他們肆意撒野作惡的「遊樂」場。漢人,女真話為「尼堪」,在這裡是沒有任何地位的。尤其是從後金天命八年,也就是去年起,後金汗王努爾哈赤以復州「尼堪」造反而大開殺戒,將復州男子幾乎全部殺絕,女子、牲畜盡數擄回,之後,又接連下令抓捕殺害窮困漢人,使得漢人在後金國人的地位一降再降,甚至有時候比牲畜不還如。

  所以,各地漢人紛紛逃亡。而這也再次激起了女真人的殺戮之性。據傳,遼東兩百萬漢人,短短一年之中便已經十數萬逃亡朝鮮,再除卻因為女真人的凶狠鎮壓而不敢妄動的,一年的時間,遼東漢人已受創近三分之一。

  而這還不算。

  因為努爾哈赤的突然失蹤,四大貝勒下令封禁遼陽,同時對各地加強巡察檢視,結果,又有一批漢人遭劫。

  不過,「尼堪」而已,這些人的死活並不放在女真人的心上。在女真人看來,漢人只不過是他們予取予求的奴隸,殺便殺了,不殺那就是恩德,能活著的漢人就應該因為這種恩德而更加死命的向女真人奉出最好的東西,直至交出性命。

  ……

  皇太極來到大貝勒府,一進門,看到走出客廳迎接自己的代善,他就嚷嚷了起來:

  「代善哥,我的人從赫圖阿拉聽到消息,說是有人已經找到父汗了。」

  「什麼?人找到了?」只穿著便服,精神也有點兒不佳的代善聞言立即就瞪起了一雙牛眼,「是什麼時候的事?」

  「不知道。「皇太極好像很煩躁很累的樣子,也不理代善,一屁股就坐到了客廳的椅子上:「只聽說消息是出自大妃那邊兒……」

  「阿巴亥?」話果然管用,代善一聽到那個名字,立即又瞇起了雙眼。皇太極知道自己的這個哥哥,這一瞇眼,就代表著是想殺人了。可惜,這一招能嚇得住那些漢人,嚇得住八旗裡的奴才,卻嚇不住四大貝勒裡的其他成員。而看著代善這麼配合地表現出應有的表情之後,他又湊過腦袋,小聲地說道:

  「代善哥,大妃可是唯一一個跟著父汗到赫圖阿拉的后妃啊。父汗出事的時候,她也肯定是第一個知道消息的。」

  「你是說,她會……」

  「這個我不敢說。只是,汗位畢竟只有一個。她的那三個兒子又都掌有重權。阿濟格掌鑲黃旗,多鐸掌正黃旗,多爾袞也是除了八貝勒(四大貝勒之外,後金還有四小貝勒)之外手中牛錄最多的台吉。如果再加上一個什麼汗諭之類……」皇太極意味深長地說道。

  「父汗不是找到了嗎?她一個女人又能翻出什麼浪來?敢擅傳汗諭,她難道不怕死?」代善反問了一句。

  「找到的是屍首!」

  「什麼!?」代善一驚。

  「現在的情況可是十分的緊急。父汗已經不在了,有什麼話還不是憑著那個女人來說?」皇太極一副沉思的模樣看著代善,「所以,不管爭不爭得到,至少,咱們得有點兒準備才行。」

  「什麼爭不爭的?皇太極,你什麼意思?」代善突然臉色一沉,盯著皇太極問道。

  「沒什麼。」看著代善那似陰似險的面孔,皇太極輕輕翻了翻眼皮:「我們是親兄弟,所以我不瞞你。萬一真的父汗不在了,我就是想要那位子!」

  「你?」

  「當然。論戰功威望,論處政的能力,我是父汗最好的繼承人。」皇太極說道。

  「你最好?」代善臉上的陰沉很快褪了下去,只是平淡地看了皇太極一眼,「你真的這麼想?」

  「代善哥你當然不比我差。可是,汗位並不光是憑著自己的。咱們大金國雖有四大貝勒,也還有四小貝勒。這八貝勒裡面,阿濟格、多鐸都是阿巴亥那女人生的,岳托雖是你的兒子,卻也是你的仇人,阿敏差點兒被殺的那回,是我幫他求的情,所以他欠我一條命。剩下的,一個是杜度,他可是褚英大哥的兒子,平時就很不服你這個『長子』,跟我卻很親近(努爾哈赤曾殺長子褚英,代善之後才成為長子)。另一個莽古爾泰就不說了,自恃功勞,囂張跋扈,誰都看不慣,跟誰也相處不好,自然不可能得到汗位。這麼一來,我肯定能得到阿敏、杜度兩人的支持,加上我自己,就佔了三個,可代善哥你呢?你能拉下臉去找烏拉氏兄弟麼?岳托雖然你的兒子,但如果推舉了你,他就不怕麼?我有三個人支持,你有三個人肯定不支持,頂多,你也就只是能得到莽古爾泰的幫助,加上你自己,也才兩個人!」皇太極微笑著說道。

  「皇太極,我的好弟弟,你算計的很精明啊。不過,就算我不跟你爭,那烏拉三兄弟的力量也不小。父汗先前讓多鐸掌正黃旗,這在許多人眼裡是什麼意思,你也應該知道。而且,莽古爾泰難道就不想自己當汗王?還有阿敏,他的父親可是舒爾哈齊,從父輩開始,就想著當大金的汗王。杜度難道就不想繼承褚英大哥的位子?想要爭得汗位,你怎麼才能讓他們服氣?」代善沒想到皇太極突然攤牌,還把自己說的有點兒不堪。可他雖然有點兒生氣,卻並沒有表現出來。而且,他一向比較佩服自己的這個兄弟的智謀。雖然他自己也確實有心爭奪汗位,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除卻功績之外,其他各方面都不能與皇太極相比。當然,他也很明白自己的優勢。如果能夠說服掌著鑲紅旗的兒子岳托,再娶了阿巴亥,得到阿濟格與多鐸兩黃旗的支持,再加上自己的正紅旗,八旗中的一半就在自己的手裡,而那時候,不管是阿敏、莽古爾泰,還是杜度,恐怕也都要看看風色。皇太極恐怕也不會再起什麼心思。可是,讓他說服岳托或許可以,娶阿巴亥卻絕對做不來,而且,以阿巴亥的精明又豈會看不出自己對她的恨意?那個精明的女人怎麼可能嫁給他?

  「代善哥,別說咱們四大貝勒,和那四小貝勒,就是那些不在八貝勒之中的,又有哪一個不想當汗王?可汗王的位子只有一個。阿敏、莽古爾泰雖然有戰功,卻囂張跋扈,與他人相處的不好,杜度雖掌著鑲白旗,論戰功卻還不行;剩下的幾個人之中,除了我,難道你還想把阿濟格、多鐸那兩個小孩子推上去嗎?或者,你想讓自己的兒子岳托稱汗?」皇太極針鋒相對地盯著代善,又道:「阿濟格或者多鐸都是阿巴亥那女人生的,你肯定不會願意,岳托如果成了汗王,他會怎麼對待你這個總想對付兒子的父親?阿敏或者莽古爾泰的性子好戰嗜殺,如果成了汗王,絕不會容許我們有半點兒的冒犯,說不定還會因為我們的戰功威望而心懷疑忌殺了我們。你敢支持他們嗎?」

  「四大貝勒的戰功不相上下,如果我支持你,阿敏跟莽古爾泰不服怎麼辦?其他人不服,又怎麼辦?我女真人少,這些年全在八旗上下一心,如果因為爭位生了嫌隙,那可絕非好事啊。」代善暗地裡歎了一口氣,又開口問道。而他的這句話,不啻於承認了自己支持皇太極的態度。

  「我可以以汗王之尊,與八貝勒共-主-國-政。」皇太極強壓著心中的興奮,鄭重地說道。

  「共主國政?」

  「沒錯。」皇太極的眼神十分堅定:「八貝勒之中,只有我才能做到這一點。其他人,包括代善哥你,如果成為汗王,也肯定不會願意讓其他人分享權柄。所以,我才是最合適的汗位繼承人。」

  「……」代善不再發話,開始低頭沉思。

  「代善哥,你最好快點兒下定決心。一個月了,阿巴亥那個女人肯定已經暗地裡做了許多事。如果我們不能搶在她出面之前把汗位奪過來,到時候可一切都晚了。」皇太極又說道。

  「哼,就算我得不了汗位,也絕不會讓那個女人的兒子得去。」代善是一個怪人。身為父親卻非常的討厭自己的兒子,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不過,他更恨阿巴亥。因為,他認為是阿巴亥編纂的謠言使得他失去了太子之位,失去了對後金國汗王之位的繼承權。雖然努爾哈赤廢太子時所說的原因是他不能善待子嗣,可有幾人會看到自己的錯誤?

  「殺!」看著代善的臉色越來越顯猙獰,皇太極突然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字。

  「什麼?」代善一怔。

  「集四大貝勒之意,殺大妃阿巴亥,以殉父汗!」皇太極陰陰地說道。

  「我沒意見,只是,阿敏跟莽古爾泰能同意嗎?」代善問道。

  「會的。那個女人整天在父汗面前搬弄唇舌,讓阿濟格跟多鐸兩個小孩子掌了八旗之中最強的鑲黃跟正黃兩旗,阿敏跟莽古爾泰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再者,難道他們就不怕烏拉三兄弟成了汗王之後仗著兩黃旗的兵力去壓迫他們?他們戰功卓著,怎麼會甘心屈居在那幾個小孩子跟一個女人的膝下?」皇太極冷冷地說道。

  「說的對。那我們就聯四大貝勒之意,殺阿巴亥!」代善猛得一拍手,咬牙冷笑起來。

  「我去找阿敏!」見代善同意,皇太極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轉瞬即逝。

  「莽古爾泰就交給我來說服。」代善磨拳擦掌,殺意盎然,一雙眼睛卻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皇太極:「你說過的,如果稱汗,由八貝勒共主國政!」

  「我可發誓。若有違背,必心痛而死,不得善終!」皇太極森然說道。

  「好!到時候,我必然支持你奪得汗王之位。」代善嚴肅地說道,眼神中似乎有些得意,又好像有些失意。

  ……

  「主子!」

  兩兄弟口頭商量好「殺人分權」的協議,正要各自去聯絡其他人,代善府中的管家卻突然跑了來。

  「什麼事?」早在皇太極來的時候,代善就已經把所有的下人都趕出了客廳,看到管家不聽吩咐就擅自闖過來,臉色頓時就黑了下去。

  「何和禮總兵在外求見。」

  「何和禮?」

  代善跟皇太極都是一驚。何和禮可是後金國的開國五大功臣之一,跟努爾哈赤有如兄弟一般。後金建國後,與費英東、額亦都、安費揚古、扈爾漢四人並封為議政五大臣,世襲總兵官。尤其是現在,五大臣已逝其四,何和禮碩果僅存,所以,雖然兵權不及他們八貝勒,影響力卻並不差多少。這麼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代善府中求見,而且還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實在是耐人尋味。

  「何和禮是五大臣之一,不能不見。」皇太極沉思了一下,對代善說道。

  「請!」代善也稍稍頷了頷首,對管家命令一聲,便與皇太極站在那裡等著何和禮。不一會兒,果然就見那管家引著一個身材高大健壯,神色憔悴,留著一根花白小辮兒的老頭兒走了過來。那老頭兒一見兩人,但快走兩步,朝著代善跟皇太極跪了下去:

  「奴才何和禮見過兩位貝勒!」

  「何和禮大叔不必客氣。」皇太極急忙上前攙起老頭兒,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看到老頭的眼珠子有些紅通通的,更是詫異:「您哭過?這到底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兒?」

  「是出了事兒,奴才也……也是奉命而來!」何和禮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哽咽地答道。

  「奉命?」代善跟皇太極兩人一驚,現在除了他們四大貝勒,有誰能命令的動這後金開國議政五大臣碩果僅存的元老?

  「剛剛,大妃阿巴亥於赫圖阿拉突然趕回,說,說,說……英明汗他……狩獵之時遭遇來歷不明的敵軍,已不幸身亡。現今,她正召集八旗貴冑,共商報仇之事!」

  「報仇?」

  壞了。果然讓那個女人拿了先手。代善跟皇太極的心中頓時滿是陰霾。

  (四大貝勒對阿巴亥應該是很忌憚且忌恨的。但是,如果只是忌恨的話,他們應當也不至於在努爾哈赤死後不到一天就迫不及待的用弓弦絞殺此女,由此可見,阿巴亥應該還是很有些能力的,而且是讓四大貝勒忌憚的能力。)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1:38

第四十七章 美洛妲的目的

  楚鍾南已經預料到一場遭遇戰可能會使得後金國內暴發了一場政治鬥爭。但他並不知道這場鬥爭會如此的激烈,甚至還遠遠超過他原先時空所發生的那場汗位爭奪戰。後世之中,皇太極奪得汗位,首先做的就是借口努爾哈赤要其殉葬,用弓弦絞殺了大妃阿巴亥。其原因,除了有阿巴亥為兒子爭寵而詆毀過他們的原因之外,又何嘗不是真的忌憚那個精明的女人?可現在,諸大貝勒誓要滅殺的阿巴亥已經搶得先手,以為努爾哈赤報仇為名招集八旗貴冑……擁有兩黃旗在手的阿濟格與多鐸兄弟,還有八貝勒之外擁有兵力是最多的多爾袞這個台吉,再加上女真人並不看重,但在努爾哈赤「被害而死」,八旗部眾義憤填贗的時候,他們也不得不循序而來的所謂「大義」,四大貝勒即便是有心,也只有暫時按照阿巴亥意願行動。畢竟,那是努爾哈赤的大妃,相當於皇后,而且努爾哈赤又是橫死,沒有所謂的遺詔留下,他們就算想殺人也暫時沒有理由。而很顯然,殺人的決定既然已經下了,又親眼見證了阿巴亥的舉動,皇太極等人自然不可能就此收手。戰功卓著的他們又豈會任由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小孩子擺弄?

  ……

  大明天啟四年,後金天命九年,夏。

  中國東北的某條河邊上,某個不知名的山嶺下的坡地上,亂七八糟的立著十幾個帳蓬。

  這當然就是楚鍾南一夥兒。

  自從知道不小心宰了努爾哈赤,楚鍾南當場就險些嚇暈過去。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皇太極那一幫兄弟的凶殘狠辣?他回來的時候,也曾經打過一點兒主意,想著如果萬一有麻煩,又逃不回西方,就投靠皇太極或者多爾袞,然後找機會再跑。可現在殺了人家的老子,他還能投誰去?

  他幾乎連猶豫也沒有地就下令跑路。當然不敢往南邊兒跑,就算再不瞭解歷史,他也知道南邊是辮子兵跟明軍對峙的前線,他這麼一大批人不明不白的跑過去,根本就是找死沒商量。可往西呢?更加不行。來的時候得罪了蒙古人,雖然已經跑到了後金國的轄區,可誰知道那些蒙古人還有沒有在後面追著?往西走如果碰上了怎麼辦?往東倒是可行,可走著走著,楚鍾南卻突然想起皇太極是征服了朝鮮的。雖然按照某些說法,到朝鮮之後還能坐船回到大明的轄區,可現在是天啟年間啊。政治黑暗,閹黨橫行,楚鍾南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帶著一大筆錢回去,也是很不安全的。而且,就算回到明朝又能怎麼樣?他這一行又有白人,又有黑人,可說是非常顯眼,等到哪一天滿清韃子打進山海關,誰敢保證多爾袞一夥能找不到他?

  當然,還有一點是很重要的,那就是楚鍾南真的怕了。人就是這麼矛盾。沒回來的時候,總覺得應該回來看看,可回來並且遇到了麻煩之後,他卻又覺得一陣陣心虛。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哪比得上在歐洲當文豪的時候過得愜意?

  所以,在他的強行堅持下,隊伍在向朝鮮方向進發了一段時間之後,改而向北,沿著哈達嶺與龍崗山,威虎嶺與老爺嶺之間的縫隙,拼了命似的往北跑路,直到到達了一條大河邊上。楚鍾南一開始以為這條大河就是傳說中的「黑龍江」,決定沿河溯流而上。可是,在碰到幾個語言不通卻也都留著鼠尾小辮兒的小部落,並且連蒙帶騙的繞過去之後,他卻發現這條河的流向似乎與記憶中的黑龍江並不相符。因為他記得黑龍江是中國與俄羅斯的分界線,是沿著黑龍江省的邊緣一直注進大海的,流向應該是從西北到東南。可他沿著的這條河的流向卻是從西南往東北。回西伯利亞應該是往西北走,往東北走的話,穿過大海不就直接到北美了嗎?萬一不小心,說不定直接就過了北冰洋了呢!

  於是,他只好當機立斷,轉向。

  ……

  「媽的,羅盤壞了。」

  營地外大約一里處的林子裡,某個臨時搭建的帳蓬裡面,楚鍾南穿著襯衣斜躺在毯子上,一隻手卻在旁邊的藍眼美女的懷中不住的揉捏。可惜,美女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只顧擺弄著那個小小的羅盤。

  「女人不能說話這麼粗魯。尤其是我的女人,更加不能這樣。別人會誤會我的寫作水平的。」

  「你的水平並不高明。」美洛妲此時也正穿著一件男式襯衣,只是沒有繫上扣子,任由男人的一雙手在裡面使壞。

  「你的質疑並不能改變什麼。」楚鍾南從美洛妲手裡要過那個羅盤,擺弄了幾下,看到那指針不管怎麼擺弄都是不動,微微歎了口氣,又爬到一邊拽過一個包裹,然後,從裡面重新又拿出來一個羅盤

  ,「我準備了十個這玩意兒。但我希望你每次用的時候都少用點兒力。」

  「少用力?」美洛妲不屑地看了男人一眼,突然雙手按著楚鍾南的肩膀用力一推,然後,四肢觸地,慢慢地爬到了他的身上:「你是說,我不要太用力?」

  「……」看著懸在眼前那一對木瓜一樣的乳房,楚鍾南沒理會女人的話,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了上去,接著,一隻手又順著女人的小腹往下,一直伸到了下面。

  「嗯!」似是有些難過,又似有些舒爽,美洛妲的腰猛得挺直了起來。可是,這個時候,男人卻收回了在她下面作怪的手,又按住了她微微上仰的腦袋,並且稍稍使上了點兒力氣,往身下按了下去。

  「你這傢伙。」似怨似嗔,美洛妲滿是春意地橫了楚鍾南一眼,一隻手輕輕地由男人的小腹揉搓著,爾後往下,再接著,她也把頭低了下去……又過了一會兒,帳蓬裡響起了低低的呻吟聲。

  ……

  「你那兩條腿差點兒把我的腰夾斷了。」

  美洛妲長得很有東方人的感覺,除了那一雙藍色的猶如愛琴海一樣的眸子。但這一點反倒讓她變得更加有味兒。楚鍾南當時買下她只是想要個暖床的侍女,這種事情在歐洲也算不得什麼。各國宮庭裡頂著什麼公爵夫人,伯爵夫人的所謂女官也多的是,這些人又有幾個不是王宮主人在床伴的?只是,當初買下這個女人的時候,楚鍾南可沒有想到美洛妲居然是一個暴力女,在初始的個把月,他可沒少被這個女人煩心。但是,後來他才發現,美洛妲雖然暴力,卻並不反對跟他上床,而且在床上還總是極盡主動。這總算是稍稍讓他感到舒服了點兒。而現在,已經被調教的聽話許多的女人更是已經深得楚鍾南的喜愛。在葉尼塞斯克過冬的時候,楚鍾南幾乎夜夜盡歡。只是,開始趕路之後,楚鍾南的享受就少了許多,幾乎就等於沒有,要不是這回打算在河邊休整一下,他也不敢這麼玩兒。

  「可你說我的腿很美。」雲雨過後,美洛妲已經穿上了衣服。一襲跟楚鍾南經常穿的長衫一個樣式的呢子大衣遮住了曼妙的身材,黑色的頭髮盤起,被一隻三角帽壓住,及膝的馬靴更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那一對修長的美腿。當時,楚鍾南就是一下子被那一對滑膩修長的美腿給迷住的。

  「話是沒錯。就是有時候你的表現太瘋了點兒。」楚鍾南說道。

 「你們這些口是心非的男人。」拿出一塊手掌大小的玻璃鏡子照了照,整了整帽沿出露出的幾縷頭髮,美洛妲又道:「要不要我下次不理你了?」

  「奴隸可以反抗主人的意願嗎?」楚鍾南問道。

  「不可以。但是,主人的意願是可以改變的。」美洛妲聳聳肩,掀開了帳蓬的簾子:「我出去看看我的馬。」

  「我不明白。你是海盜,怎麼會這麼喜歡馬?竟然一天要看八回。」

  楚鍾南也穿好衣服,跟著美洛妲一起走出了帳蓬。站在外面,對著遠處放哨的黑奴護衛西賽跟邱吉爾兩人招了招手,示意兩人把帳蓬收起來,爾後,又跟美洛妲一起向營地那邊走去。兩人邊走邊聊。

  「因為我現在已經不是海盜。」

  「不是海盜又是什麼?」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能夠成為女男爵,當然,如果是子爵的話更好。」美洛妲似乎是隨意地說道。

  「女男爵?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詞。以前我只聽過女伯爵,女候爵,女大公什麼的。」楚鍾南笑了。他明白美洛妲的意思,也知道這個女人並非無的放矢。因為,如果真回到法國,身為奧爾良伯爵

  的他,確實完全有能力為自己的屬下謀取幾個爵位。畢竟,奧爾良伯爵可是節制一省貴族的高級貴冑。只是,他這個伯爵的爵位來的有些不正常,如果趕回去,誰知道路易十三和黎塞留會不會真的把奧爾良交到他手裡。要知道,兩人當初就是因為知道他要走了,才把這位子「發」下來的。而且他走的時候可是說的很絕的,如果突然又回去,恐怕兩人的臉色會非常精彩。

  「如果你成為國王,我倒是不介意做個女大公。可惜,你好像並沒有當國王的潛質。」美洛妲瞟了楚鍾南一眼,說道。

  「我見過好幾個國王。可惜,不管是法國國王,還是英國國王,或者是丹麥、瑞典,乃至沙俄的國王,這些人裡面沒有一個是活得舒服的。」楚鍾南反駁了一句,突然又看了這美女一眼,「你為什麼不跑?」

  「跑?」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你不像是沃爾姆斯。他是因為欠了許多錢,才不得不把自己賣掉的,而且價錢不高。可據我所知,你是被那些奴隸販子在西非海岸抓到的。所以,你一直非常的恨那些傢伙,恨不得殺了他們。可是,被賣給我之後,你卻一直沒有逃跑。所以我覺得有點兒奇怪。沒有人會自願成為別人的奴隸。而我當時對你的看守也並不是特別嚴密。」

  「有什麼奇怪的?我可是簽過契約的。在契約未完成之前跑掉,你有權向各地發出追捕我的文件。我是海盜,但這並不代表著我願意成為通緝犯。」美洛妲搖頭說道。

  「海盜比通緝犯過得舒服?」

  「當然。雖然我不是有政府背景的私掠者,被抓住以後不會被當作戰俘,而是會被絞死……」美洛妲艷麗的面孔上浮起了一絲怯意,「可只要不暴露身份,我可以到任何一個地方去。可如果成為通緝犯的話,我在幾個國家恐怕都無法生活了。難道你要讓我一直漂在海上?雖然我一直很暴躁,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腦子!」

  「呵呵,這好像不是理由!」楚鍾南拉住了女人,手又從大衣的領子裡伸了進去:「我要聽真話。」

  「啊,你弄疼我了!」美洛妲向後縮了幾步,躲開了楚鍾南的手。

  「說不說?」

  「好吧好吧,我說真話。」美洛妲聳聳肩,「其實在知道你是奧爾良伯爵之後,我就不想走了。」

  「就是這樣?」

  「當然。誰不想成為貴族?奧爾良伯爵本就是貴族中的貴族。如果能夠跟著你,我的希望會非常的大。我想,沃爾姆斯可能也正是打的這個主意。而且,你是那麼的有錢,如果能夠跟著你,以後的生活肯定不會發愁,至少比做海盜要強得多。」美洛妲說道。

  「可你只是個奴隸,頂多就是個契約奴。怎麼可能成為貴族?這中間的階級差別太大了吧?」楚鍾南奇道。

  「如果我為你生了孩子呢?」美洛妲反問道。

  「生……生孩子?」楚鍾南一怔:「咱們現在可是在逃命。這個話題是不是還有點兒遠?」

  「可我覺得不遠。只要你再努力努力就可以了。」美洛妲輕咬了一下嘴唇,又瞟了楚鍾南的下身一眼,目光突然變得跟他曾經在葉尼塞斯克見到的一頭被活捉的母狼一樣:「其實你的本錢也還是不錯

  的。而你現在又只有我一個女人!所以,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得到我想要的的,你說呢?」

  「咳咳!」

  楚鍾南轉過臉去,一陣咳嗽。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1:47

第四十八章 圖拉諾夫的任務


  楚鍾南跟自己志在朝著貴族發展的女奴風流的時候,營地裡面的另一群漢人也正在忙碌著。

  劉德正一直很擔心自己一行人的命運。他們這一群人已經跟著這支由色目人,黑人組成的隊伍不停地往北走了一個多月。一個多月的時間啊,枉他劉家在遼東也是扎根數十年,卻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了什麼地方。人進入自己陌生的地方的時候會覺得心虛的。劉德正是這樣,他的兒子,族人,也都是這樣。可是,他們不敢有所動作。那些色目人居然連後金英明汗的「御林軍」也殺了個精光,這等可怕的力量讓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心悸不已。要知道,這些年,努爾哈赤戰無不勝,已經是遼東的戰神,無敵般的存在。

  「爹,再這麼走,咱得走到哪兒呀?恩公說是還要走差不多小一年,那不會到天邊兒了吧?」劉采青透過帳蓬門口氈布簾子的縫隙向外瞄了一眼,輕輕地向劉德正問道。雖然這支隊伍的人待他們還算不錯,尤其是那個像是領頭的年青人居然也是漢人,可是,劉采青卻始終對那些人存有不小的戒心。而且,他也十分地擔心自己會遇到大麻煩。殺了努爾哈赤的隊伍真的能跑得出後金國大軍的追殺嗎?雖然他們走的不慢,可是,劉家當時剩下的幾十號人裡面,可也有不少人沒能跟過來的。萬一有人被八旗辮子兵抓住,再把他們給供出來,他們就算跑得再遠,又能到哪兒?

  「俺也不知道得去哪兒。不過,聽楚恩公說,往北過了黑龍江,就是啥喜伯利牙,那裡地廣人稀,到處都是深山老林,辮子軍找不到咱們。」劉德正答道。

  「五爺,你覺得這楚恩公的話可信不可信?」一個腦袋包得有如印度阿三一般的黑臉青年問道,正是當日差點兒被辮子兵一刀砍開腦袋的劉黑子。不過很顯然,這年青人的運氣不錯,自從受傷到現在,只是包紮了一下,居然就差不多好了。一個多月的疾趕也沒有對他的傷造成什麼太大影響,就是偶爾震動大了,會有些頭疼。

  「不知道。」劉德正歎息道。楚鍾南跟他們談過,但只是瞭解了一下他們的情況,並沒有透漏自己的來歷。

  「俺看著楚恩公不是壞人。你沒見那些色目人,凶神惡煞的,可見了他的面,一個個都老實著呢。這頂是個大人物,咋會為難咱這種平頭百姓?」帳蓬的另一頭,李秀玉一邊擺弄著一副辮子兵的盔甲,一邊說道。自從被辮子兵俘虜的時候,「不顧個人安危」拿出布條給劉黑子包紮,這個女人就已經在殘存的劉家人心裡獲得了相應的地位。再加上劉德正這一目前劉家人裡輩份最高的人還要稱她一聲「嫂子」,其他許多年青人不是叫嬸兒,就得叫奶奶,這地位自然就更加穩固了。

  「那努爾哈赤就不是大人物了?雖是一國之主,不照樣看著咱們就大開殺戒?」劉采青不服地說道。

  「楚恩公是漢人,努爾哈赤是個老酋,那一樣嗎?」李秀玉反駁道。

  「那撫順的李永芳就不是漢人了?俺聽人說,那傢伙跟朝廷兵馬打的時候,殺人比辮子兵還狠。真他娘的不是東西。」在被辮子兵圍住之後曾經意圖拿木槍為劉黑子報仇的粗壯青年突然說道。

  「可楚恩公救了咱們,還殺了努爾哈赤嘞。」李秀玉眉眼一瞪,叉腰說道。

  「俺怕的就是這個呀。唉……」劉德正突然長歎了一口氣,「如果是別人還好說。那努爾哈赤死了,辮子兵肯定得急著報仇。想當年,幾十萬朝廷大軍都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咱就這一百多號人,能頂個啥?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兒?這北面兒,還不都是女真人?萬一被追上,那楚恩公……」

  「他叔兒,楚恩公咋地?」李秀玉問道。

  「他嬸兒,俺怕到時候要是被追上,楚恩公會把咱給……」劉德正雙手一伸,做了一個送東西的姿勢,然後朝著眾人一呶嘴:「你們都明白啦?」

  「這,這不會吧!」李秀玉手裡的盔甲掉到了地上,臉色已經是一片煞白。這件事可不是可以開玩笑的。

  「誰能說的準呢?這一個多月,俺就一直想,為啥咱逃的時候,楚恩公要把咱們抓回來?就算只是問問話,問完之後幹嘛還非要拉著咱們一起走?咱們是要去朝鮮,跟他不順路呀。而且,他還送了咱們盔甲……這些盔甲是好東西嗎?看著能擋刀擋劍,可全是惹禍的根苗呀。」劉德正哭喪著臉,連連歎氣。

  「五爺,這盔甲咋惹禍了?」劉黑子問道。

  「你傻啊。這些盔甲可都是努爾哈赤那幫人穿的,辮子兵能認不出來?」劉采青怒道。

  「這,這是栽贓嫁禍呀。咱又沒殺人,他們咋能那樣?這可咋辦?他叔兒,咱,咱逃吧?」李秀玉終究是個女人,雖然在危急的時候小小表現了一把,可想到自己有可能會被凶名震懾遼東的八旗辮子兵給當成殺努爾哈赤的兇手,她的心再沒有了一絲鎮靜。

  「逃?哪兒逃?這路已經走了這麼長了,咱連方向都認不得,又能逃到哪兒?」劉德正歎道。

  「爹,咱總不能這麼干愣著呀。萬一要是被那姓楚的給當成兇手交給辮子兵,咱們不就死定了?」劉采青急道。

  「外面有一百多色目人,還有那十幾個『黑無常』,哪一個不是人高馬大,又凶又狠?就算只有那個領頭的黑傢伙,一條胳膊就有俺兩條大腿粗,真是動起手來,一個恐怕就能打趴下咱十幾個。可咱現在總共才多少人?」劉黑子突然問道。自從哥薩克衝擊努爾哈赤的一行,被抓的劉家人趁機逃跑,被楚鍾南派西賽又抓回來之後,就只剩下二十來人了。這些人雖然都是種地的,有把子力氣,可面對那些哥薩克跟黑奴護衛,卻連一點兒動手的勇氣也沒有。

  「不能管別的了。還是逃吧。只是……」劉德正抬頭掃視了一下周圍的這幾個人,這是跟他最親近的劉家人了,也恐怕是劉家最後剩下的苗子了,所以,他的心顯得很沉重,可是,為了劉家的香火,他還是不得不把話說出來:「只是不能一起逃。要逃,只能一個個地,偷偷地走!」

  「那會被發現呀!」李秀玉說道。

  「被發現也沒轍。一起逃人家發現的更快。咱現在是能逃一個是一個,總比一起完蛋強。」劉德正低聲發狠道。

  「那……他叔,逃出去又咋辦?咱誰認識路?」李秀玉又問道。

  「聽天由命吧。」劉德正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他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麼要讓他們劉家受到這麼多的苦難呢?

  ********************************************

  楚鍾南可憐的歷史知識當然不會知道他自己選擇的那條逃遁路線是多麼的危險。因為,他遇到的那條大河就是松花江,在松花江畔,原本住著海西女真四部。這四部女真人的力量,當初甚至還不比努爾哈赤的建州女真差。只是,楚鍾南又是幸運的,因為,他來的時候,海西女真已經被努爾哈赤收服了許多年,就連一度顯赫的葉赫部也被後金征服超過了五年。五年間,因為要對明軍展開進攻,努爾哈赤強行將各部女真南遷,進而將這些人編進了八旗,使得女真人在北方的力量顯得薄弱了許多。而東北地域廣大,方圓百里找不到人煙簡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自然就很難有人遇到楚鍾南這麼一支隊伍了。

  可是,楚鍾南又是不幸的。他沒有地圖,也沒有參照物,不知道自己找到的就是松花江,更加不知道沿著松花江走的話,他就能夠到達黑龍江。而在黑龍江的入海口不遠,曾經有過一個「奴爾干都司」,是明朝羈縻東北地區少數民族而設置的。雖然這個都司因為建州女真的逐步興起,以及最後後金國的建立而不得不撤銷,可是,這些年過去了,總還有有人知道奴爾干都司的。他到了那裡,也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找到一個嚮導。俄國人在1619年曾經得到過一個來自東部西伯利亞酋長的筆記,筆記上記載:「那裡有一條大河。他沒有給那條大河起過任何名稱,也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稱呼它。這條河上有巨型航船行進,船上不時發出巨大的銅鈴聲……此外,從這些大船上還傳來了大炮的轟擊聲……」這段報道在後來被當作是記述西伯利亞東部最大河流勒拿河的,但是,勒拿河附近在十七世紀初期很顯然是沒有什麼人有能力使用大炮的,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那是中國人的船隻在沿著阿穆爾河,亦即黑龍江航行的情況。

  可惜,楚鍾南並不知道這個情況,所以也就失去了一個可以沿河溯流而上進入西伯利亞的機會。他在到達黑龍江之前就轉向,現在依然還在黑龍江與小興安嶺之間的平原地帶轉悠。

  ……

  「勳爵,我們就這樣回葉尼塞斯克嗎?」

  就是劉德正確定了必須逃跑的「劉氏香火延續策略」的同時,跟美洛妲一起趕回營地的楚鍾南也遇到了圖拉諾夫。只是,此時的圖拉諾夫已經失去了往日在楚鍾南面前的從容。連續兩次的失誤開戰,如果說頭一次與蒙古人的衝突他取得了勝利,是他值得驕傲的戰績的話,與辮子兵的相遇則差點兒成就了他最可怕的夢魘。他知道,如果不是在那個當頭楚鍾南下令沃爾姆斯帶領僱傭兵們衝入戰場,他就算能夠取得勝利,三百哥薩克恐怕也會損失殆盡,甚至連他自己也有可能戰死。現在想起當初那次戰鬥他還在害怕,害怕那些拼起命來猶如瘋魔一樣的辮子兵。而楚鍾南卻是他們大多數哥薩克的救命恩人。

  「不回去又能怎麼樣?等著人家追殺過來嗎?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辮子兵在南部有著數十萬兵馬,而且全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個個殺人不眨眼。就算你齊集整個俄羅斯的兵馬也不見得能夠獲得勝利,何況還是在這裡!」楚鍾南歎道。小心翼翼地回來,本以為穿過蒙古草原就能實現願望了,可誰能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自己一行人居然宰了清太祖……難道老天爺把他扔到頓河的冰層底下就是為的這個目的?扯也不是這麼扯的。

  「可是,勳爵,我……」圖拉諾夫的大鬍子遮住了他的表情,可是,他的為難之意還是十分明顯的表現了出來:「勳爵,三百哥薩克損失差不多達到了三分之二,如果就這樣回去。我會受到嚴懲的。」

  「那樣也不錯。至少,如果你的上司懲罰了你,我就可能不會再想收拾你了。」楚鍾南現在對這傢伙已經完全是沒有任何的好氣兒。頭一次在蒙古草原讓他失去了南下的機會,這一次在遼東更是闖下了彌天大禍。他完全可以相信,如果他敢在這裡再呆得久一點兒,八旗辮子兵絕對會大舉殺來。到時候,他楚某人肯定會被那些殺人狂直接剁成渣。

  「勳爵,我可能會被處死的。」

  「處死?有這麼嚴重?」

  「俄羅斯征服西伯利亞的巴拉巴草原的時候,總兵力為485人。」圖拉諾夫黯然地說道。

  「485?」

  「是的!」

  「怪不得,你這一回可是闖下了大禍。可是……按你的說法,橫穿西伯利亞其實並不需要太多的人馬,對,對對對,我早就應該想到。從葉尼塞斯克出發之後,雖然趕路有點兒麻煩,可我們根本就沒有遇到過什麼危險。西伯利亞河道縱橫,只要做好標記,知道方向,也並不是多麼的難走。尤其是在冬天,除了寒冷,沿著結冰的河道趕路反而更加方便。而相反的,我們這支隊伍的人數太多,一路上的輜重反倒是最大的麻煩。」楚鍾南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氣,眼神卻始終沒有什麼變化:「那麼,上尉,回答我,為什麼你們的沙皇陛下會派三百哥薩克來『保護』我?」

  「這並不是沙皇陛下的意思。」圖拉諾夫很坦白,「我只知道,保護你穿過西伯利亞的命令來自大牧首(東正教最高領袖,當時的俄羅斯大牧首是沙皇米海伊爾之父,地位相當於攝政王)。本來,這個任務也不是由我承擔,但是高級的軍官之中沒有人願意來,低級軍官裡面又只有我懂得法語。所以我來了。同時,我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如果可能,征服我們沿途經過的地區。」

  「你們俄國人的貪婪簡直是無與倫比。可是你們要知道,東西伯利亞是我們的領地。雖然現在因為種種原因,我們的政府沒能在這裡駐紮人馬,可是,早在幾千年前,這裡就已經是我們的領地了。你明白嗎?」楚鍾南語氣淡淡,卻又略帶一絲威脅地說道。

  「沒有駐紮,就沒有證據。僅僅只是歷史證明的話,那只能是歷史。勳爵你要明白,即便是俄羅斯,在此之前也是韃靼人的領地,幾百年前,莫斯科大公甚至還要用他的頭盔為韃靼人的戰馬喂草。可是,現在呢?那些韃靼人已經大多向沙皇陛下表示了臣服。他們的領地,也已經成了俄羅斯的領地。伊凡雷帝說過:他是全西伯利亞之王!」圖拉諾夫沉聲說道。

  「全西伯利亞之王?他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楚鍾南冷笑:「曾經,韃靼人也佔領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皇帝當時很年幼,亡國的時候,宰相抱著那個孩子跳了海,隨著一場自殺的,還有十幾萬人。那個地方,叫做崖山。仇恨,刻在了骨子裡,佔了我們的領地,殺了我們的國人,這個仇,我們中國人永遠記在心裡,永遠都不會忘。所以,韃靼人被趕走了,他們的人被殺掉了九成以上,並且承受了我們三百多年的不斷攻打,只能臣服於我們……知道土爾其是怎麼出現的嗎?他們的祖先也曾經強大到差點兒打下了我們的首都,可是,最後,他們被我們差不多殺了個精光,不敢在東方繼續呆著。在此之前,還有匈奴人……我知道,你們西方人有許多人都知道匈奴王阿提拉。他被稱為『上帝之鞭』。可是,阿提拉的祖先也是被我們趕到西方的。……俄羅斯並沒有那麼多人,僅僅只是烏拉爾山以西你們就住不過來,為什麼還要侵略西伯利亞?難道你們就不怕嗎?中國,有幾億人呢,你知不知道?」

  「您不要生氣好嗎?我其實只是告訴您我這一次的任務,並不是想跟您爭論。而且……」圖拉諾夫的臉上雖然有些不服,但更多的卻是苦笑與無奈,「我現在已經沒有能力完成這項任務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1:59

第四十九章 你試試


  「沒有能力,就別想了。洗洗睡去吧。」西伯利亞即使在後世也一直都是俄羅斯的領土,我又急什麼?不明白!難道自己有這麼愛國?可東西伯利亞也不屬於自己國家的呀。甩甩腦袋,楚鍾南把那莫名其妙的想法扔到了一邊,隨口對圖拉諾夫說道。

  「勳爵,我希望您能幫幫我。」圖拉諾夫又對楚鍾南說道。

  「幫你?幫一個意圖趁虛而入,掠奪我們國家領土的傢伙?」楚鍾南冷笑道。雖然感覺自己有點兒不對勁兒,可是,對圖拉諾夫他還是沒有任何好感。每次看到這傢伙的臉,他好像就看到了自己被八旗兵撕碎的景象。

 「勳爵,如果想要重新穿越西伯利亞,您必須有我們的協助。」看到楚鍾南這麼地不客氣,圖拉諾夫的臉色垮了下來,語氣也稍稍地有些僵硬了。

  「誰說我要穿越西伯利亞?我決定了,我要向東走。到海邊之後,南下進入朝鮮,然後回國。」

  「您不是說在南方有著幾十萬的辮子兵嗎?難道您不害怕他們抓到你?那些人的凶狠我們可是都見過的!」圖拉諾夫不信地說道。

  「那也總比在杳無人跡的荒原上受人威脅要好,您覺得呢?」楚鍾南冷笑著盯著這個俄羅斯上尉。在他看來,這幫人都是一個德性,當初的米什卡如此,現在這傢伙也是如此。只是可惜了,他楚某人雖然不是什麼睚眥必報的小人,卻也不是會隨便受氣的主兒。一個小小的上尉就敢對他這樣,當自己是黎塞留怎麼著?何況,就算是黎塞留,也還沒這樣對他說過話呢。

  「勳爵,我的哥薩克雖然損失了超過一半,但你的人更少……」圖拉諾夫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壓伏住自己心中的怒氣。楚鍾南的態度在他看來實在是太惡劣了。不就是一次沒有成功的任務嗎?自己「拚死」保護他,這傢伙居然還這樣對著自己大呼小叫。如果不是需要楚鍾南幫著圓謊,他哪裡會在乎這傢伙的態度。要知道,即便是需要楚鍾南的幫忙,他也是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過來求助的。哪裡受得了這這種冷嘲熱諷。跟千萬個俄羅斯人一樣,他不喜歡別人忤逆自己的意志,如果有人膽敢挑釁,除非對手強過他,否則,他絕對會毫不客氣的進行反擊。而從烏拉爾山東側相遇以來,仗著手裡的三百哥薩克,他一直都死死地壓制著楚鍾南。這一路上,幾乎都是他在發號施令,楚鍾南即便是法國伯爵也不能怎麼樣。而這也使得他空自生過了一種十分過癮的感覺。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小上尉,而是一個大貴族。可現在,一向都只能被動的聽從他的意見的傢伙居然開始悖逆他了,還是在他打算軟語相求的時候……

  「我是貴族。上尉,憑你剛剛這句話裡威脅的意思,我就可以送你上絞架。哪怕你是俄羅斯人,而我只是法國伯爵。」楚鍾南的臉色彷彿要陰冷地凝成了冰,幾年的文學家生涯所磨練出來的所謂氣質因為眼前之人的逼迫似乎又回到了當初處心積慮地差點兒把人打死的那個農奴的狀態。

  「如果您回不到莫斯科呢?」圖拉諾夫上前兩步,威脅道。既然已經有些撕破了臉,他也不在乎了。

  「你認為那些哥薩克會聽你的嗎,蠢貨?」楚鍾南突然微笑起來:「他們雖然是自由人,可惜,他們還是平民。我以前也在俄羅斯生活過,知道每年都有大批的哥薩克被動的成為農奴,受人支使,生活貧困,掙扎在飢餓線上。我也知道,如果我能夠給付出足夠的代價,他們絕對會把你這個只知道衝鋒殺人,害得他們在死亡線上走過了幾回,並且不得不開始逃亡的傢伙殺掉,然後扔進河裡餵魚。……你要不要試一試?」

  「哥薩克們是不會被收買的。」圖拉諾夫咬著牙,雙拳緊攥,惡狠狠地說道。整個人就像是一頭作勢欲撲的狗熊。

  「不用做出這麼凶狠的樣子。我在幾年前就見識過太多遍了。」楚鍾南的手悄悄地按上了腰間的刀柄。那是女鐵匠瑪爾斯用大馬士革鋼為他打造的馬刀,鋒利無比,「殺你一個人,我可以帶著剩餘的哥薩克回去,而身為小兵,在你這個指揮官死去之後,他們也不會受到太多的責難。可是,如果對付我,他們就要面對差不多五十名僱傭兵的反撲。呵呵,圖拉諾夫,我記得你很眼讒沃爾姆斯的佩劍,對不對?那可是正宗的大馬士革鋼製作的,不知道比你的馬刀強多少。沒錯,哥薩克們是佔據著人數的優勢,可是,裝備方面卻是我的人佔優。而且,在由你引發的那場戰鬥中,如果不是我的人殺進戰場,他們之中或許死的會更多,甚至還有可能會全軍覆沒。你認為,那些哥薩克們會為了你這個魯莽的傢伙而對他們的救命恩人動手嗎?」

  「哥薩克只會聽從上級的命令。」圖拉諾夫的呼吸越來越粗重了,整張臉都憋成了紫紅色。一隻大手狠狠地按在腰間的馬刀上,上面佈滿了青筋……可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把刀抽出來。

  「聽從命令?呵呵,其實你的心裡比我明白。這些天,哥薩克們對你的態度已經越來越差,許多人已經不願意服從你了。因為你的魯莽,讓他們損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員,還陷入到了現在的境地。所以,你沒有把握保證,如果動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楚鍾南的笑容也漸漸變冷,他也沒有想到兩人會談成這樣,可是,對俄國人,他總覺得看不順眼。這或許是在那三年的農奴生涯養成的觀感,也或許是因為某些其實還沒發生的「歷史性的原因」。要不然他當初也不會鼓動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對俄羅斯下手。可惜,他不是政治家,說客的功夫不到家,俄羅斯在歐洲屢戰屢敗,險些還被波蘭打亡國的「輝煌」戰績也讓古斯塔夫二世看不上眼,所以沒能成功。

  ……

  「呼……」

  言語不投機,但楚鍾南跟圖拉諾夫不管是哪一個都沒有甩手離開,只是相互瞪著眼,對峙著,呼吸也越來越粗。直至看到情況的沃爾姆斯帶著黑奴薩爾科齊走了過來:

  「主人,您跟圖拉諾夫上尉在幹什麼?玩瞪眼遊戲嗎?」

  「你哪只眼看到我們是在做遊戲了?」楚鍾南轉過頭去,怒道。

  「以前,我見到過許多僱傭兵都喜歡這麼幹。而且,瞪過眼之後,他們就喜歡打架。」沃爾姆斯走到了圖拉諾夫身側,眼神不善地看著這個俄羅斯大漢,說道。而同時,薩爾科齊也站到了俄羅斯上尉的另一邊。

  「……」圖拉諾夫握住刀柄的手更加用力,眼神也開始瞟向不遠處的幾個哥薩克。可惜,那些哥薩克都是背對著他,也似乎並沒有轉過身來的意思。

  「那種遊戲不是我這種文人玩兒的。不過,」楚鍾南突然笑了,順便還看了圖拉諾夫一眼,而看到俄羅斯上尉憤怒之中又帶些緊張的神色之後,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圖拉諾夫上尉說了,以後,整支隊伍由我說了算。沃爾姆斯,以後,隊伍的各項事宜,由你來組織帶領。明白了嗎?」

  「主人,您說由我來帶隊?」沃爾姆斯指了指自己,中年大叔的表現還是有點兒不良,似乎並沒有看到楚鍾南跟圖拉諾夫之間剛剛的表現。

  「沒錯。」楚鍾南說完又頓了一下,再次看了圖拉諾夫一眼,「你說呢,上尉?」

  「……哼!」圖拉諾夫的臉色愈發難看,良久,胳膊一甩,怒氣沖沖地掉頭就走。

  「看來上尉先生並不反對。」沃爾姆斯戲謔地看著圖拉諾夫的背影一眼,笑道。

  「先去看看那些哥薩克吧。告訴他們,如果聽話,回去之後,我可以考慮給他們一筆不菲的報酬。」楚鍾南沒理會沃爾姆斯的調笑,只是沉聲說道。接手一百多名哥薩克的指揮權可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畢竟,人家是俄羅斯軍人,而且原本還是屬於圖拉諾夫的麾下。如果不成功,很有可能就會被圖拉諾夫從中搞出什麼鬼來。

  「我會盡力的。只是,上尉先生好像並不是很高興。要不要我想一個辦法?」沃爾姆斯問道。

  「什麼辦法?」

  「送他去見上帝。」沃爾姆斯淡淡的一笑,「一支軍隊只能有一個指揮官。如果有兩個,而且這兩個指揮官還相互之間產生了矛盾,那將是一場災難。尤其是在逃命的時候。」

  「你還真夠狠的!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楚鍾南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這個所謂的奴隸,一時有些猶豫。猶豫著要不要收回剛才的決定,然後,派後派人把他扔到河裡栽了荷花兒。畢竟,這麼一個心狠手辣手下實在是不能讓人放心。

  「我以前的僱傭兵團就是因為我在受傷的時候,將指揮權交給了副手,然後……」沃爾姆斯聳了聳肩,表情無辜又受傷,「何況我們現在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這位上尉有心為難我們,我們恐怕將很難走出這片荒原,甚至還有可能會有其他的危險。」

  「我看還是算了吧。讓邱吉爾跟克林頓把他看著就行了。那傢伙也就是個色厲內荏的主兒,平時好像挺勇敢,可除非不得已,他才沒膽拚命。何況,在沒有得到玻璃鏡子的製作方法之前,我估計那幫傢伙是沒有興趣找我的麻煩的。那個方法可比西伯利亞值錢多了。」楚鍾南冷笑連連。他不是傻瓜,更加不是白癡。自從路易十三把他懂得玻璃鏡子製作方法的事情公佈出來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會遇到麻煩。不僅會遇到那些法國之外的麻煩,還包括來自路易十三與黎塞留的那些。而這一點黎塞留也沒有對他藏著掖著。朱薩特身為巴黎著名劍客,黎塞留的親兵隊長,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空出來陪他?而且一陪就陪到了烏拉爾山以西!說是看押後黨成員以及保護他,可這裡面還有一項,就是保證他不會把玻璃鏡子的秘密說出去。至少,不能在離開歐洲之前說出去。可惜,不管是在英國,還是在丹麥,瑞典,幾個國家的王室好像都比較克制,沒有向他打聽這方面的消息。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英國此時國內矛盾嚴重,又在先前在他封爵的事情上給路易十三找了一點兒麻煩,怎麼也不可能再惹火上身。再者,雖然玻璃鏡子的利潤巨大,可他頭上畢竟頂著奧爾良伯爵的頭銜,如果英國人逼迫他這麼一個高等貴族,法國人完全可以藉機發難,到時候路易十三跟黎塞留只要聯合一下荷蘭人、西班牙人,不用打過海峽,本就政局不穩的英國就夠受的了,就是得到了方法恐怕也沒機會製作。詹姆斯一世雖然不是多麼精明的人,可也不是糊塗蟲。這也是為什麼他在英國甚至還會有軍艦護衛的原因之一。詹姆斯一世甚至小心到生怕他被人在海上俘虜了而被法國人拿到把柄的程度。而丹麥跟瑞典兩國,估計也是有意跟天主教聯軍交戰,需要法國在財政以及其他方面的支持,所以才眼看著他這個紅通通的大誘惑出入國境而當作沒看到。此外,他本人在歐洲文藝界的聲望也是那幾個國家忌憚的原因之一。君不見,因為在反對他被晉封為奧爾良伯爵的時候,巴黎許多高級貴族都用惡毒的語言攻擊過他,惹出了那些文豪學者的聯合聲明,巴黎的貴族已經有了「虛偽」的稱號,好多人都不願意出門了。即便出門,在遇到人提及這件事之後,大多數也要聲稱自己當時並沒有表示過反對,免得平白遭人白眼。只有俄羅斯人……只是楚鍾南不明白,那位大牧首怎麼會選擇圖拉諾夫這麼一個莽撞的傢伙。

  「主人,如果您出賣了那個方法,能把西伯利亞買下來嗎?」沃爾姆斯突然又問道。

  「不能。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隨便問問而已。」沃爾姆斯笑笑,又看向了營地一邊的幾個帳蓬,「我去找人跟那些哥薩克們聊聊天兒。希望他們不會因為指揮權被交到我個奴隸手裡而生氣。」

  「去吧!」

  ****************************************

  指揮權的交接並沒有像楚鍾南想像的那樣在隊伍中產生多大的麻煩。哥薩克們雖然是俄羅斯人,但楚鍾南畢竟是伯爵。在歐洲,貴族即便是造反,只要不是特別死硬的份子,或者做了什麼太讓當權者無法接受的事,也有機率能夠生還。而且,歐洲的貴族爵位也是通用的,不會發生那種在這個國家是貴族,到另一個國家就不會被承認的事情。在俄羅斯,貴族的特權更是被放大了許多,再加上圖拉諾夫在蒙古草原,還有跟努爾哈赤相遇時的兩次錯誤的交戰策略,讓哥薩克們損失慘重,在隊伍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彈。所以,楚鍾南打算出面接掌指揮權的事情,哥薩克們很輕鬆地就選擇了默認。當然,這些人之所能夠輕鬆的接受,也是因為楚鍾南的胡蘿蔔政策……在這一路上,這幫傢伙可沒少沾楚大伯爵的便宜。這麼一個人好,地位又高,出手又大方的人,大家當然喜歡。

  之後,隊伍繼續向西北方向前進。不久,隊伍進入深山,楚鍾南不知道那裡就是日後的小興安嶺。在山裡走走停停地躥了大半個月,終於橫穿了過去,進入平原。由於隊伍本來就是馬隊,在蒙古草原上又劫掠了幾匹好馬,還搶了努爾哈赤及其衛隊的三百多匹,所以隊伍的前進非常快。幾天之後,又來到了另一座深山。楚鍾南同樣不知道,他這回到達了大興安嶺。但是,在進入大興安嶺之前的幾天,他終於還是停下了前進的腳步。因為,一直跟在隊伍中的二十多名劉家人,居然已經失蹤了好幾個。

  「他們跑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2:07

第五十章 分伙,遇襲


  「大人,俺們真的不知道他們要跑。真的不知道呀。」

  楚鍾南留著劉家的那二十多號人不是為別的。就是為了當個伴兒。南方已經不能回去了,可如果回到西方,他至少得有幾個能陪著說話的「鄉親」吧?可惜,劉家的這些人並沒有給他這個面子。族長劉德正有那麼一點兒見識,卻轉歪了,把他當成了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達官貴人。人嚇人可以嚇死人,結果,他們自己嚇自己也嚇出毛病來了。

  「你們如果真的不願意走,跟我說一聲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跑?我要真是壞人,還會任由你們自由活動?」楚鍾南很失落,也很傷心。雖然他能理解劉德正對陌生人的恐懼,也能想到這些人為什麼會逃跑,可是他還是有這種感覺。這就像是一個孤孤單單生活了許久的人突然看到一個同類,正興高彩烈的想要跟對方好好聊聊,人家卻突然轉頭走了一樣。這種失落使得他的心裡空落落的。不過,楚鍾南卻不願意太過勉強對方,畢竟,劉家也還是他這些年來頭一次見到的漢人,這種同族的情份或許劉德正一夥沒感覺到,他自己卻是放在心裡的:「你們要走,也得有所準備。只帶了幾匹馬,其餘的什麼也沒有,能走多遠?而且,雖然這一路上咱們沒遇到什麼人,可是,你們怎麼知道這裡安全?赤手空拳的兩個人遇到敵人,怎麼辦?就是遇上幾隻狼,也夠他們受的。你們都考沒考慮過這些?」

  「俺,俺……」看著不住抓著自己頭髮,一副失落模樣的楚鍾南,劉德正也是啞口無言。他覺得楚鍾南的話可信,可心裡卻又在不住地提醒自己:可不能被這老爺的話給騙了。

  「你們誰還想走,我放人。不過,我想告訴你們,如果跟我回去,我保證可以幫助你們成為貴族。貴族知道嗎?就是有爵位。我本人在歐羅巴洲就是擁有節制一個行省權力的伯爵。而且,我在那裡跟幾個國家的國王都有點兒交情,你們到了那裡也不會受人欺負。」

  因為努爾哈赤死在自己手中的思想衝擊太大,楚鍾南一直只顧著逃命,卻沒有給劉德正等人說起過自己在歐洲的事情。可是,看到這幫老鄉打算離開,他還是決定挽留一下。獨自異鄉為異客,而且還是在異文異種的國度為異客,這種孤獨實在是很讓人感到傷感的。有好些次午夜夢迴想到這個,楚鍾南都有想大哭一場的衝動。

  「您是伯爵?那不是跟洪武皇帝當年手下的大將一樣了?」李秀玉躲在劉德正身後,聽到楚鍾南的話後,驚訝地問道。

  「不敢當。洪武皇帝的手下我就只知道徐達、常遇春,還有就是劉伯溫。不過,這幾位我可不敢比。」楚鍾南搖頭說道。

  「大人,俺知道您是貴人。可,可俺只是個種地的,不敢,不敢……」劉德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道。跑的人是劉采青幾個,那是他的兒子。他一直準備著等楚鍾南發現之後,承受對方的怒火,甚至他還做好了死的準備。可是,楚鍾南這樣雖然失望、失落,卻依舊和氣的話卻讓他更加感到害怕。

  「大人,你放了五爺他們,俺,俺跟你走,成不?」劉德正說完,頭上紮著白布的劉黑子突然站出來說道。他因為頭上有傷,一旦劇烈活動就頭痛無比,所以沒跟著一起跑。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生怕扯了劉采青一夥人的後腿。現在,看到局面似乎有些不太妙,便主動站了出來。

  「你願意跟我走?」楚鍾南問道。

  「嗯!」劉黑子點頭道,神情頗有些悲壯的意思。

  「好。」楚鍾南點點頭,突然又揚聲叫道:「西賽!」

  「主人?」黑奴護衛頭領剽悍的身軀立即出現在楚鍾南身邊。

  「去準備二十匹馬,另外,再給我拿兩個袋子過來。」楚鍾南吩咐道。

  「是!」

  西賽悶哼了一聲,大踏步地走了開去。不一會兒,又拎著兩個沉甸甸大皮口袋走了過來。劉德正一夥不明所以,剛剛楚鍾南的話用的是法語,他們聽不懂。而那皮袋子裡的東西,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可是,很快,他們就清楚了。楚鍾南伸手接過皮袋,然後把口朝下一倒,「嘩嘩」的金幣就流了出來。金光閃閃的一堆立即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相見就是有緣。你們是我這幾年來見到的第一批,恐怕也是最後一批國人。這點兒錢,就算是咱們的別禮吧。那二十匹馬也算是我送給你們趕路的。」

  楚鍾南長歎了一口氣,也不再理會別的,轉頭就走。而其餘那些被吸引過來的僱傭兵,或者是哥薩克們看到這些之後,雖然有些眼讒,卻還是很快地收回了目光。為了方便趕路,楚鍾南除了最值錢的珠寶之類以及少量的金幣是由自己人看著,大量的金幣可一直都是用皮袋裝著放在馬身上,看的也不是很嚴。所以,不管是僱傭兵,還是哥薩克,都在暗地裡伸過手,作賊心虛之下,自然不敢多看。而這也是為什麼楚鍾南能夠輕鬆得到隊伍指揮權的原因之一,「出手大方」嘛!

  ……

  「五爺,你看這咋辦?」

  李秀玉低頭看著那地上堆成一堆,鑄造精美的金幣,只覺得眼睛都花了一樣。他們這一路想得事兒多,又不敢跟那些白人混在一起,根本就不知道皮袋子裡裝的是金幣。要是早知道……這位劉氏家族地位頗高的女人又抬頭望了望那不知多少個拴在馬身上的皮袋子,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都是在抽搐。

  「那得多少錢啊……」很顯然。估摸過馬身上的錢袋子數的不只是李秀玉一個,劉黑子身後的一個年青人也開始感歎。

  「五爺,俺跟過去了。」劉黑子沒理會身後的感歎,看到楚鍾南已經上馬,其餘的白人也都準備出發,他歎了口氣,黯然地向劉德正說道。

  「你真要去?」

  「話都說出去了。咋能不算數?」劉黑子答道。

  「那……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那啥歐羅巴在哪兒,你可要小心在意,遇事千萬別毛燥。」劉德正苦著臉叮嚀道。

  「俺懂。」劉黑子抽了抽鼻子,又深深地看了劉德正,還有其他人一眼,心一橫,大踏步地朝著楚鍾南的方向跟了上去。

  ……

  隨著劉黑子入隊,楚鍾南一揮胳膊,隊伍再次開拔。劉德正等人沒有再跟著,只是站在那裡遠遠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的模糊。爾後,剛剛在劉黑子身後發出感歎的青年人蹲到地上,把地上撒的金幣全都又重新裝進了袋子裡,興沖沖地提著站起來:

  「五爺,這一袋金子恐怕就抵得上咱整個劉家屯兒了!」

  「這楚大人看來也不像是壞人。是咱自己想歪了。」李秀玉看了與錢袋一眼,又自歎道。她突然有點後悔沒跟著一起走。

  「想不想歪的,還是等以後再說吧。」劉德正一臉落寞地搖了搖頭,又看了看遠方:「咱還是快點兒走。說不定還能碰上采青他們。」

  「早知道直接說咱想走不就成了?弄到現在這模樣兒……唉!」又有人歎了口氣。

  「五爺,這馬可也都是好馬。努爾哈赤的御林軍騎過的嘞!」拿著錢袋的年青人又興沖沖地跑到一匹馬的邊兒上,大聲說道。這一個多月趕路,雖然他們也是騎馬,可那時候,馬都是別人的。可現在呢?二十匹上等駿馬都是他們劉家的了。

  「順原路回去。」劉德正沒理會太多,歎了口氣,牽過一匹馬,「蹭」地一下就騎了上去,順後又把掛在馬鞍子前面的一柄馬刀拿到了手裡。楚鍾南對他們很仁義。二十匹馬不算,每匹馬的身上也都佩著武器,甚至還有弓箭,另外還有乾糧和幾個帳蓬,他們倒是也不虞會在路上吃太多的苦。

  「五爺,這袋子我拿著!」

  又是那個年青人,爬上馬鞍之後舉著錢袋子對劉德正笑嘻嘻地說道。可是,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嗖」的一聲,一支箭已經射穿了他的手臂。

  「啊--」

  慘叫聲之後,錢袋子掉到地上,裡面的金幣頓時撒了一地。

  「不好。」

  正在惆悵中的劉德正也驚醒了過來,劉家族長大駭之下,首先就想到的是楚鍾南是派人來殺他們了。頓時,當初與努爾哈赤的親兵激戰時,那些兇猛的哥薩克以及那些巨型黑大漢的形象浮上了心頭,直讓他感到心膽俱顫:

  「大家快跑!」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2:15

第五十一章 呼圖克圖-林丹汗


巍巍興發嶺,積翠大森林。楚鍾南雖然不知道自己即將進入日後聞名中國的大興安嶺,但經過也知道自己又將進入一個巨大的山脈之中。雖然隊伍對於穿山越嶺已經非常有經驗了,但在真正進入之前他們還是得準備準備。畢竟,他們這支隊伍不是要去打仗,山路不好走,必要的休整還是需要的。

  可是楚鍾南沒有想到,他們逃了將近兩個月,一直都沒有見到後面有辮子兵追過來,精神才剛剛有所放鬆,就遇到了麻煩。

  大麻煩。

  一千多人的蒙古兵居然在不知不覺之間把他們包圍了,幾名由哥薩克跟僱傭兵組成的斥候小隊更是在他們之前就已經被蒙古人包在了隊伍之中,一起「參加」了對他們的包圍。

  如果放在以前,隊伍還有將近四百人的時候,楚鍾南絕對會下令突圍,可是現在他們只有不到一百五十號號人馬,與蒙古人的兵力相比差不多是一比十。這種仗,別說是他這個軍事門外漢,就是古今中外的所有名將都過濾一遍,恐怕也沒幾個人願意打。何況他的手下還是一些只要打不過,就視投降為正常行為的歐洲人。

  所以,出於外部與內部兩種原因,他只有選擇投降。

  不過,或許是憚於遭遇之後,僱傭兵們倉促穿上的全身鋼甲,也或許是生怕損傷了他們胯下那三百多匹大洋馬,雖然楚鍾南擺出了投降的姿態,蒙古人也沒有對他們怎麼樣。只是包圍著他們,一動不動。直到更多的蒙古人出現。

  旌旗招展,大地震顫。

  打敗了努爾哈赤之後,楚鍾南的隊伍裡面已經擁有了將近七百匹駿馬。在這差不多兩個月的行進中,他們也曾縱馬奔馳。本以為,七百多匹戰馬行進時的動靜已經足夠稱得上是聲勢浩大了,可是,見到那黑壓壓的,猶如一堵巨大的城牆一般推過來的不知道多少蒙古騎兵出現的氣勢之後,楚鍾南才真正認識到什麼叫做驚天動地。

  ……

  「最起碼有三千騎兵。我們幸好沒有發動反擊,要不然,立刻就會被敵人碾成肉餅。」

  沃爾姆斯額頭的冷汗不住地流下。在歐洲,三千人以上的交戰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大戰。哪怕就像現在,正在德意志地區大殺四方的天主教聯軍也不過才是兩三萬人,那還是幾國聯軍呢,而新教聯軍的人數則更少。所以,沃爾姆斯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面對這麼多的敵人。而且全部都是騎兵!

  「你們這些白癡。剛才就應該主動發起反擊,那樣我們還有機會突圍出去。哪裡像現在,連一點反擊的可能都沒有了。韃靼人不把我們殺掉,也會把我們都變成他們的奴隸的。你們這些白癡!」被邱吉爾跟克林頓兩大黑奴護衛夾在中間的圖拉諾夫見到洶湧出現的蒙古騎兵之後,臉色也是煞白一片,說話的時候連帶著聲音都開始有些顫抖了。哥薩克不怕打仗,也很勇猛,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們不怕死。一百五十不到對超過三千,白癡也知道打起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萬人敵在事實上可是不存在的。

  「黑子,你懂不懂蒙古話?」楚鍾南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抑制住緊張的心情,向身邊的劉黑子問道。

  「俺,俺不懂。俺屯子裡只有采青叔懂點兒女真話。」劉黑子小聲地說道。

  「那怎麼辦?」

  語言不通,豈不是連交流也做不到了?楚鍾南的心越來越沉。難道又要讓他再一次重複在頓河莊園的故事?何況,他們還殺了努爾哈赤。按照記憶,蒙古人在清朝的時候可一直都是臣服於那個辮子朝廷的,而且還挺忠心。萬一對方知道努爾哈赤那老辮子死在……募地,楚鍾南心一橫,縱馬上前,對著橫在前面的蒙古兵用漢語大聲吼了起來:

  「對面是什麼人,為什麼包圍我們?」

  聲音在蒙古騎兵之引起了一陣騷動,但依然沒有人答話。

  「蒙古騎兵縱橫天下,成吉思汗在位之時打下了幾萬里疆域。現在怎麼連個敢說話的也沒有了?」楚鍾南再次挑釁。

  「漢人,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一箭射穿你的嘴巴!」

  終於有回音了。一名臉色稍稍發紅的蒙古人騎著馬出了隊伍,對著楚鍾南大聲吼了起來。漢語說得居然還不錯。

  「你們是什麼人?」有回音就好,楚鍾南趕緊又開口問道。超過三千騎兵的巨大壓力之下,他是豁出去了。不就是一條命嘛。當年沒憋死在頓河底下,又舒舒服服地在歐洲蹦達了好幾年,今天死在蒙古人的手裡也不算賠本兒。何況,有清太祖陪葬,他楚某人也不枉穿越這一回。

  「漢人,你們又是什麼人?」那紅臉的蒙古人冷冷地反問道。

  「我們是從遙遠的西方,欽察汗國的領地回來的旅人。」楚鍾南大聲答道。欽察汗國的事情還是他在莫斯科的時候,跟一個歧視韃靼人的俄羅斯貴族談話時知道的。具體的事情不清楚,只知道那個欽察汗國是成吉思汗的孫子拔都建立的。現在故意提起這一點,也就是想謀取到一絲生的希望。畢竟,豁出去是豁出去,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想死。

  「欽察汗國?」

  果然,紅臉蒙古人的臉上帶起了驚訝。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楚鍾南跟他的隊伍幾眼之後,策馬趕回了蒙古人陣中。那些圍在外面的蒙古騎兵主動讓出了一條道路讓他穿了過去。接著,沒過多久,幾桿大旗,一個簡陋的華蓋慢悠悠地在隊伍後面出現了。同時,排在楚鍾南對面的數千蒙古兵再次向左右兩側退去,後面竟又補棄上來大批騎兵。

  「敵人有將近五千人。」沃爾姆斯的身體已經開始顫抖了。楚鍾南甚至還看到他的嘴唇也有些發白。

  「漢人,你們真的是從欽察汗國來的嗎?」

  紅臉蒙古人再次出現,只不過楚鍾南更加注意對面華蓋之下一個留著小鬍子,穿著純白色皮裘,大約三十歲年紀的蒙古人。這人恐怕才是這近萬蒙古兵的大首領。

  「是的。」

  「那你為什麼說漢話,不說蒙古話?」

  「我是大宋遺民,當然說漢話!」

  「宋人?」紅臉蒙古人再次仔細打量起楚鍾南,「你真的是宋人?」

  「我為什麼要騙你?」楚鍾南反問道。

  「……」

  紅臉蒙古人沒有再說什麼,策馬趕到楚鍾南所注意的那個在華蓋之下,穿著純白皮裘的蒙古人身邊說了幾句,之後,又再次回來,手指楚鍾南:

  「漢人,你過來。」

  「我?」

  「沒錯。」

  「……」

  楚鍾南猶豫了一下,但看了看週遭五千人的蒙古兵之後,他還是果斷地選擇了順從。騎著馬跟著紅臉蒙古人來到了華蓋前面不遠處停下,盯著那白裘蒙古人看個不停。而相應的,白裘蒙古人也在打量著他:

  「欽察汗國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孫建立的。曾經為我大蒙古最強大的汗國之一。你是漢人,想必是當初忽必烈大汗送給欽察汗國的宋國工匠的後裔吧?」

  「是的。」楚鍾南點頭道。

  「欽察汗國現在怎麼樣?」白裘蒙古人又問道。

  「分裂了。分成喀山汗國、克裡木汗國,總共好幾個汗國。」楚鍾南把自己知道的幾個韃靼人的汗國名稱報了出來。

  「嗯。」白裘蒙古人歎了口氣,「那幾個汗國現在怎麼樣了?」

  「有的被滅了,有的還存在。其餘的我不清楚。」楚鍾南答道。

  「哦,那你是從哪個汗國回來的?」

  「莫斯科汗國!」楚鍾南信口胡謅。

  「莫斯科汗國?名字很陌生,是一個小汗國吧?在那裡,像你這樣的漢人還多嗎?」白裘蒙古人又問道。

  「不多了。」楚鍾南裝著歎了口氣:「我這幾年,連一個漢人也沒有遇到過。」

  「那你身邊的那個紮著頭的傢伙又是什麼人?」白裘蒙古人朝著隊伍裡指了一指,楚鍾南順著方向看去,就看到了正驚惶不已的劉黑子。

  「那是我們在這裡找到的一個嚮導。」

  「嚮導?哈哈哈,」白裘蒙古人突然大笑:「漢人,你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他騎的馬明明是努爾哈赤的坐騎!」

  「……你,你說什麼?」楚鍾南大駭,策馬就要往後跑。可是,剛剛做出動作,他就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包圍了,還有跑哪兒去?

  「那匹白色,頭上還帶著一抹青色雲形斑塊的戰馬,是努爾哈赤經常騎乘的坐騎,稱作『青雲直上』。那把佩刀看上去也很像努爾哈赤的佩刀。」看著楚鍾南臉上的驚容,白裘蒙古人的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漢人,你們就是殺死努爾哈赤的那夥人,是嗎?」

  「你,你,你是誰?」

  楚鍾南的心跳愈發的快速,冷汗已經禁不住開始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我叫林丹巴圖爾!」

  白裘蒙古人微微仰起了下巴,傲然答道。

  「林丹巴圖爾?」

  「大蒙古呼圖克圖林丹汗在此,漢人,你還不下跪?」

  紅臉蒙古人的喝聲響起,威懾十足。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2:23

第五十二章 蒙古人的「大棒與蘿蔔」

  「林丹汗?」

  「漢人,還不跪拜?」

  「吼,吼吼……」

  楚鍾南一怔之下,五千蒙古兵在紅臉蒙古人的示意之下,突地全體嚎叫起來,巨大的聲浪讓他連人帶馬都禁不住往後連連退步,整個人的面色愈加難看。

 「好了。」白裘蒙古人,亦即林丹汗輕輕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又輕笑一聲看向了楚鍾南:「漢人,我在問你話,是不是你們殺了努爾哈赤?」

  「……剛宰了一個努爾哈赤,又遇到一個蒙古大汗。這年頭穿越族的日子怎麼那麼難過?」楚鍾南瞪著眼前不過三十多歲的林丹汗,心中一片苦澀。他只知道日後的蒙古人是十分聽從清廷的話,至於現在,只能暗暗祈禱這時候的蒙古人還不是特別老實了。但是,祈禱歸祈禱,林丹汗的問話非是要回答的,回答的技巧也需要注意:

  「你是要抓我們向後金國討賞嗎?」

  「漢人,你找死?」紅臉蒙古人倏地拔出彎刀,對著楚鍾南大聲喝道。

  「哈哈哈,齊賽,不必在意。」林丹汗大笑著制止了暴怒的紅臉蒙古人,又朝著楚鍾南說道:「漢人,我林丹巴圖爾身為四十萬蒙古人之王,你看我需要向那水濱三萬人之主討賞嗎?」

  「四十萬蒙古人之王?」這傢伙很囂張啊。就這麼點兒人就敢輕視努爾哈赤。楚鍾南暗暗鄙視著林丹汗,卻又好像記起來點兒什麼。

  「漢人,你現在承認是你殺了努爾哈赤嗎?」林丹汗再次問道。

  「是我們,你想怎麼樣?」馬,刀,都被人給認出來的,楚鍾南知道抵賴不成,乾脆地答道。

  「哈哈哈,好,是個好漢!」林丹汗大笑。

  「漢人,你們是怎麼殺掉的努爾哈赤?我們只知道他是在赫圖阿拉附近遇襲身亡的。」紅臉蒙古人,那個叫齊賽的人又向楚鍾南問道。

  「是他們想搶我們的馬,所以,殺了!」楚鍾南簡略的概述道。

「想搶馬?」林丹汗明顯一愣,接著仰天大笑,整個人好像都遇到了多麼可笑但又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哈哈哈,好,太好了,哈哈哈,努爾哈赤,你這個愚蠢貪婪的老傢伙,原來是這麼死的。哈哈哈……」而見到他的樣子之後,那數不清的蒙古兵中也開始竊竊私語,漸漸地也有笑聲響起。

  「漢人,努爾哈赤一生英雄,死在你們的手裡,他恐怕很不瞑目吧?」齊賽也在笑,同時卻也沒有忘記繼續詢問楚鍾南。

  「他是在逃跑的時候被我的人弩箭射中,然後殺死的。」看來這回沒那麼危險了。楚鍾南稍稍鬆了口氣,回答道。

  「逃跑?你是說努爾哈赤被你們打得逃跑?」聽到楚鍾南的回答,齊賽睜大了眼睛。

  「是啊。」

  「漢人,不要在我面前撒謊。努爾哈赤一生英勇,以十三副鎧甲起兵,傳說還曾經只帶八騎打退過八百敵人,從來沒有在戰場上退縮過。怎麼可能逃跑?就憑你們這些人?」齊賽一指楚鍾南跟他的隊伍,厲聲喝問道。

  「我幹嘛要騙你?你們既然認識他的馬跟佩刀,想必也應當認識他的鎧甲,我給你看看就是了。」楚鍾南不在乎回答著,又轉頭向沃爾姆斯下令,讓人把努爾哈赤的盔甲拿上來。結果,隨著他這一聲令下,三百多副辮子兵的明黃甲冑被擺了出來。那是楚鍾南被自己殺死了努爾哈赤的事情驚嚇過度,緩過氣兒來之後打算拿回歐洲當紀念品的。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這讓他感到有些可惜。而三百副曉典色的甲冑擺在地上,立即就在蒙古軍陣中引起了一番驚歎。之後,沃爾姆斯找到努爾哈赤的那一副,拿過來交到了楚鍾南的手裡。

  「看到沒有,在後心部位有一個洞。那就是弩箭射穿的。」楚鍾南把盔甲拿在手裡展開,指著上面的一個小洞對著齊賽說道。

  「齊賽,你在遼陽呆過,去看看,那是努爾哈赤的盔甲嗎?」林丹汗此時也已經停止了大笑,看到楚鍾南拿出的盔甲之後,對齊賽下令道。

  「是!」齊賽應了一聲,縱馬來到楚鍾南面前,接過那副甲冑摸了摸,又拿回了林丹汗面前,「金人的盔甲多為棉甲,也有皮甲,只有將領以上才有這種兩層棉布夾著一層鐵甲的甲冑。這副甲冑就是這樣,又是明黃色,這個漢人可能沒有說謊。只是……」

  「只是什麼?」

  「哼……」齊賽笑了一下,「只是努爾哈赤的實在是倒霉。他的甲冑其實很好,可惜我卻摸到這個小洞正好處於兩片甲葉之間!否則,他還未必逃不掉呢。」

  「這想必就是天意。」林丹汗也笑道。

  「大汗。長生天在保佑我們,借那個漢人的手,殺掉了我們的大敵啊。」齊賽歎道。

  「你說的很有道理。是長生天的保佑,也是佛陀的保佑。」林丹汗長舒了一口氣,突然雙手張開向天,嘴巴一張一合,向著天空念起經來。聲音得卜得卜得的,又快又亂,讓人聽不明白。

  「你們打算把我們怎麼樣?送給女真人當禮物?」楚鍾南有些不耐煩,但他也不敢打擾對方。直等到林丹汗念完之後,才又開口問道。

  「漢人,你膽敢藐視我們大汗的威嚴?」齊賽又怒道。

  「好了。齊賽,不用這樣。」林丹汗打斷了齊賽的話,看了楚鍾南一眼,「漢人。我知道你是在用你們漢人的激將法。不過你不用擔心,既然你是來自欽察汗國,又殺掉了我的大敵,身為蒙古之王,我是不會拿你去給女真人送禮的。因為,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率領我的大軍去攻打那些女真蠻子。」

  「攻打女真人?」楚鍾南心中一震。他終於想起來了,這林丹汗不就是那回電視上說的,帶了幾十萬人,佔盡了優勢,狂妄自大,結果還是被皇太極打敗了的那個傢伙嗎?他要去打女真人,遇上皇太極怎麼辦?楚鍾南想了想,又把這個念頭扔在了一邊。打就打唄,看這樣子,林丹汗是不會在意他殺了努爾哈赤的,既然如此,跟女真人的大戰也不關他的事情,又何必管誰勝誰敗。只是怎麼樣才能擺脫這些蒙古人呢?

  楚鍾南正想著,卻沒注意到齊賽諾延一揮手,有百多名蒙古騎兵衝出了隊伍,朝著他們這邊逼近了過來。

  「你們想幹什麼?」

  馬蹄聲跟身後隊伍的燥動驚醒了楚鍾南,看到這個景象,他又急忙向齊賽質問起來。

  「漢人,既然你是來自欽察汗國,又是當年忽必烈大汗送給欽察汗國的那些宋人工匠的後裔,那麼,你就是我們蒙古人的奴僕。你,跟你的財產,也自然都屬於蒙古大汗所有。所以……」齊賽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盯著楚鍾南笑道:「你的戰利品,馬匹,以及那些皮袋中的金幣,都應該屬於我們的大汗。」

  「你怎麼知道我這皮袋裡有金子?……你,你們這是搶劫!」楚鍾南先是一怔,接著大怒。

  「搶劫?哈哈哈,主人拿走奴僕的東西,能叫做搶劫嗎?」齊賽大笑,又戲謔地看著楚鍾南說道:「漢人,不要以為你們殺了努爾哈赤就有多麼了不起,他再厲害,也只不過是一群蠻子的首領。而且,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努爾哈赤的子孫們已經派出了五千八旗兵,順著你們逃跑的路線追了過來。沒有我們大汗的庇護,你認為你們能逃得掉嗎?」

  「哼,好大的理由啊。我這一路走走停停,怎麼沒見到什麼八旗兵?堂堂蒙古大汗,居然縱容屬下搶掠遠方的客人,還用這種蹩腳的理由,你們要臉不要臉?你們這種行為,跟努爾哈赤那老韃子又有什麼區別?」楚鍾南冷哼道。

  「漢人,你不過是我們蒙古汗國奴僕的後裔,算什麼客人?努爾哈赤算什麼東西?膽敢侮辱蒙古大汗,你是想找死嗎?」齊賽怒喝道。

  「我不想死。只是……」楚鍾南深吸了一口氣,瞪著林丹汗說道:「林丹大汗,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財產,我當然無話可說。可是,以五千多騎兵,欺壓我這不足兩百人的隊伍,你不怕對您的威名有損嗎?我可是知道蒙古人看重的是什麼人。他們敬重的,只是英雄。」

  「漢人都只會在嘴巴上下功夫。」林丹汗微微搖著頭,「可惜,你所踏足的這片土地正是我的領地,在我的領地上,不管是草木,還是人畜,都屬於我所有,這是我們蒙古人的規矩。何況,齊賽也已經說了,你本來就是我們蒙古人奴僕的後裔,自然更加沒有資格懷疑我的行為。」

  「我是西方法蘭西國王親自授封的伯爵。不是你們的奴僕!」楚鍾南大叫。如果把東西都給了這些蒙古人,他還怎麼穿過西伯利亞回去?

  「有趣。西方蠻夷小國的伯爵之位,你也敢拿到我們大汗面前現眼?」齊賽再次大笑。

  「法蘭西領土寬廣,人口數百萬。可比你蒙古人多多了。」你們也懂什麼叫蠻夷?楚鍾南冷哼道。

  「人口數百萬又如何?我蒙古人當年也不過百萬,卻征服了天下。」林丹汗驕橫地說道。

  「法國沒被你們征服。」楚鍾南說道。

  「大汗,何必跟這麼一個人徒費口舌,殺了算了。」林丹汗身邊,一個穿著絲綢袍子的胖大蒙古人突然開口說道。

 「不,我不打算殺他。」看到楚鍾南聽到那話後陡然變了顏色的面孔,林丹汗微笑著搖了搖頭,「從那麼遙遠的地方,給我帶來那麼多的東西。尤其是那些駿馬,真是非常的難得。而且,他們連努爾哈赤都殺了,雖然是一個奴僕,但卻算得上是有功之臣。所以,不僅不能殺,還要賞。齊賽!」

  「大汗!」齊賽應聲道。

  「這個人,還有他的那些同伴,我都交給你了。我任命他為你麾下百戶!」

  「遵命。」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2:36

第五十三章 客人



  楚鍾南本以為自己穿越過後,已經明白了什麼叫做「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可是,現在他才明白,「命運其實總是喜歡捉弄同一個人」。

  林丹汗是一個強盜,不帶任何理由地就搶走了他所有的財產。那些馬,那些金幣、珠寶,還有那些盔甲──幾乎全覆蓋式的鋼製盔甲在那些蒙古人的眼裡簡直比所有的財物都動人。蒙古兵動手「搶」的時候,首先就是讓楚鍾南命令僱傭兵們把盔甲扒下來。而看到那幾副給馬匹打製的鎧甲之後,一些蒙古人的眼裡更是冒出了綠油油的光芒。

  搶劫是一個沒有任何反抗的過程。楚鍾南沒有興趣面對幾乎五十倍敵人的時候還要表示自己的剛烈。所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搶掠的一乾二淨。而一路上好不容易掙到的金幣居然又全部被眼中下等的韃靼人搶走,自己還不能表示一二,那些哥薩克們跟僱傭兵們則更加鬱悶。不過,或許是因為林丹汗任命了楚鍾南當百戶的原因,也或許是稍稍還存著那麼一絲「良心」,那些蒙古人雖然看著他們的武器很眼讒,卻並沒有動手搶奪。

  不過,搶劫之後,林丹汗還是稍稍「安慰」了一下新晉的「楚鍾南百戶」,賞給了他一些手下。那些手下還是些漢人,其中一個胳膊上有箭傷,為首的老頭名叫劉德正。只是此時的楚鍾南已經沒興趣跟這些「鄉親」親熱了。

  ……

  「齊賽諾延(諾延,亦即那顏,蒙古語,跟『官人』意相近),你們大老遠地跑到北方來,總不會是為了我們這麼一小隊人吧?」

  「一小隊?哈哈哈……楚鍾南百戶,你的這一小隊人所擁有的財產可比許多千戶台吉還要多上好幾倍啊。」

  林丹汗打劫完就帶著大部蒙古兵走了,齊賽留在了後隊。可即便如此,這個擁兵兩千的蒙古貴族依舊不是楚鍾南等人能夠對抗的。可是,這個齊賽的談興似乎很濃,居然又把楚鍾南從隊伍中間提溜了出來,弄到自己的身邊,好像是很喜歡看到楚鍾南垂頭喪氣的模樣。但是,楚鍾南知道,這個傢伙其實更感興趣的是努爾哈赤的死,左一句右一句地問起來沒完,好不容易才停下來。而停下詢問之後,楚鍾南又看到這傢伙開始瞄向了隊伍中已經被繳了械的那些哥薩克們,明顯是十分感興趣。

  「那又如何?還不是被你們說拿走就拿走了。」跟在齊賽身邊,騎著一匹矮小的蒙古馬,仰望著搶去自己坐騎的齊賽,楚鍾南想咬人的心都有。

  「在草原上,你的財寶是沒什麼用處的。大汗賜你為百戶,是對你的恩寵。要不然,你只能是奴隸。」齊賽微笑著看著俯視著楚鍾南,心情明顯非常愉悅。剛才大軍包圍的時候,他可就對自己必須仰頭跟楚鍾南說話感到十分的不滿。

  「這裡很靠北了,你們為什麼要派這麼多人來?我這一路趕來,可沒碰到什麼人會值得出動這麼多的兵馬。」楚鍾南岔開了話題,他不想在自己已經失去的財產問題上糾纏,那只會讓人傷心。

  「還不是努爾哈赤那個老蠻子,他派人聯絡了科爾沁諸台吉,想要讓那些傢伙背叛大汗。科爾泌諸台吉以奧巴洪為首,居然也真就敢跟女真蠻子刑白馬烏牛盟誓。所以,大汗起兵來剿滅這幫叛徒。結果,那幫傢伙害怕大汗的威勢,又等不到女真人的支援,只好突圍逃竄,我們這才不得不向北追擊。遇上你們,只不過是湊巧罷了。」齊賽答道。

  「科爾沁?」楚鍾南想起來了,那日後的孝莊太后不就是科爾沁大草原上出來的?好多電視劇裡面演到清朝劇的時候,也不忘標明科爾沁蒙古是滿清朝廷最鐵桿的支持者。想來,這科爾沁諸台吉就是最早投靠努爾哈赤的一幫蒙古人了。怪不得林丹汗率眾四十萬卻打不過人數可憐的女真人。恐怕就是因為皇太極收攏了這些蒙古部落的原因。而且現在看來,努爾哈赤也很早地就在做這件事了。這一回林丹汗打科爾沁,估計要不是自己一夥人正好宰了努爾哈赤,恐怕後金國也不會坐視,肯定要派兵支援的。

  想到這裡,楚鍾南又想起了齊賽先前所說的一件事,急忙又開口問道:「齊賽諾延,您不是說女真人派了五千兵馬來找我們嗎?你們知不知道他們現在到了哪裡?」

  「這裡的草原廣闊,還有同樣廣闊的白山黑水。五千兵馬就像是撒進大海裡的小魚,是不可能輕易就找到的。」齊賽搖頭說道:「而且,努爾哈赤的那此兒子們還正在為汗位相互爭鬥不休,又怎麼可能真的把自己的精兵派出來?那五千兵馬,恐怕也只是口頭上說說罷了,我看他們能有一千老弱就不錯了。」

  「女真人在自己爭鬥?他們還沒選出努爾哈赤的繼承人?」楚鍾南來了興趣,急急地追問道。

  「你問這些做什麼?」齊賽皺眉道。雖然按照楚鍾南自己的描述,努爾哈赤是因為倒霉催的想去搶馬才被殺掉的。可他卻並不是這以認為的,在他看來,努爾哈赤肯定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才被楚鍾南這批人搶了便宜。想當初,身為弘吉剌特部台吉(蒙古皇室是孛爾支斤貴族,但從成吉思汗留下的規矩,要世世與弘吉喇特聯姻。因此有元一代,正宮皇后多為弘吉喇特貴族,也只有弘吉喇特皇后生的貴子,才有權繼承皇位),在五年前,他就曾奉林丹汗之命帶兵支援遼東明軍,並與努爾哈赤交過手。那一戰,他的兵力雖不佔優勢,但也相差不是很多,卻最終敗於努爾哈赤所率領的八旗兵之手,連自己也被活捉。雖然後來林丹汗想盡辦法營救他,卻都被女真人擊敗,直到三年前,以牲畜萬頭將他贖回。

 而在女真人手裡當俘虜的兩年間,他也深深地見識到了努爾哈赤及其麾下諸貝勒的厲害。如果兵力相差不大,他絕對相信,蒙古人擋不住女真人。可努爾哈赤卻突然死了,而且是死在眼前這個漢人所帶領的隊伍的手裡。這件事讓他感歎蒙古人的幸運,同時,也頗為努爾哈赤的不幸感到悲哀。

  「我只是關心自己將會成為誰的敵人,我的人畢竟是殺了努爾哈赤呀。」楚鍾南歎氣道。

  「哈哈哈,你們漢人總是自以為是。就憑你,有資格成為努爾哈赤那幾個兒子的敵人嗎?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齊賽大笑。

  「你們先前又有誰知道,一個憑十三副鎧甲起兵的愣頭青居然能成為遼東之主,繼而成為蒙古人的大敵呢?我現在手下有一百多人,至少比當年的努爾哈赤要強吧?」楚鍾南冷哼道。

  「哼,漢人就是漢人,除了口氣大,一無是處。」楚鍾南的話很不入耳,齊賽顯得有些慍怒。

  「您的話很沒有底氣啊。要不您給我自由,我帶著我的手下,您看看我到底有沒有可能成為努爾哈赤子孫們的敵人,怎麼樣?」楚鍾南昂著下巴看著齊賽,一副欠揍的模樣。

「你是大汗分撥到我手下的百戶,怎麼能離開我的麾下?」齊賽輕蔑地瞟了楚鍾南一眼,「不要以為自己很聰明,這點兒小伎倆兒我見識的多了。」

  「……您不敢?」楚鍾南繼續挑釁。

  「巴噶爾!」齊賽看也不看楚鍾南,突然對著身邊叫了一聲。

  「齊賽諾延,您有什麼事?」齊賽身邊,一個頭上只留著幾綹頭髮的蒙古騎兵應聲問道。

  「把這位楚鍾南百戶……」齊賽用馬鞭一指楚鍾南,「押到後面去看大車。」

  「是!」

  「齊賽諾延……」

  1624年,因後金國英明汗努爾哈赤遣麾下巴克什、希福、庫爾禪等大臣至科爾沁,在伊克唐噶哩坡(今科左中旗花土古拉蘇木一帶)與奧巴洪為首的科爾沁諸台吉刑白馬烏牛盟誓,引起蒙古共主、察哈爾部呼圖克圖汗林丹巴圖爾不滿。同時,林丹汗叔祖岱青台吉與林丹汗不和,亦領所屬錫納明安鄂托克及其六子逃入科爾沁境內,受到奧巴洪台吉的保護。林丹汗命弘吉剌特鄂托克齊賽諾延領兵追回岱青台吉。齊賽諾延深入科爾沁,斬殺了前來堵截的奧巴洪屬下六台吉,並帶兵向奧巴洪問罪。但奧巴洪自恃有努爾哈赤為後台,拒不認罪,率各部與齊賽諾延展開大戰,雙方相持不下,林丹汗遂親自率領內喀爾喀部分兵力,前往科爾沁奧巴洪台吉所在地格勒珠爾根城,圍城問罪。

  此時,後金國主努爾哈赤因偶然原因,被由西方歸來的楚鍾南帶隊擊殺,後金國亂成一團,各勢力相互爭奪汗位,鬥爭激烈,無人理睬奧巴洪台吉的求援。而林丹汗攻城堪急,無奈,奧巴洪只得棄城突圍,又因林丹汗在科爾沁往後金國的方向布有重兵,奧巴洪只得往北而走。林丹汗與齊賽諾延率兵追擊,直追至腦溫江(嫩江)上游才將奧巴洪擊斃,並收伏其麾下千餘人馬。

  當是時,楚鍾南因要逃避後金國追殺,率隊越過小興安嶺,正欲進入大興安嶺,卻不巧遭遇到了乘勝而歸的林丹汗大軍。結果全隊被俘,楚鍾南所攜帶的所有財物,包括馬匹在內,盡為林丹汗所獲。其本人亦因率隊擊斃努爾哈赤而被林丹汗莫名其妙地授為弘吉喇部台吉齊賽麾下百戶,並隨同齊賽一起,進駐格勒珠爾根城。之後兩月,齊賽諾延橫掃格勒珠爾根附近所有心向後金的蒙古部落,而後金因國內政治局勢動盪,無法支援,結果,原本投向後金的許多蒙古部落又重被齊賽諾延收服。

  ……

  「這條江叫什麼來著?」

  1624年冬,蒙古弘吉喇部的新領地格勒珠爾根城外已經是天寒地凍。熱水剛剛離鍋,用不了一會兒就能凍成冰坨坨。這樣的天氣裡,沒有人能夠輕易地活動。可是,就是這樣的天氣,城外的江面冰層上卻站著一群人,為首的一個穿著羊皮襖,羊皮褲,渾身上下裹得緊緊的,看著平坦潔白的江面,向身邊的人問道。

  「好像是叫腦溫江。」劉德正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不明白楚鍾南為什麼要在這種天氣裡出來。可是,楚鍾南現在是百戶,他的頂頭上司,叫他出來他也不敢不來。說起來,他們跟楚鍾南也是「有緣」,楚鍾南被林丹汗的大隊兜住,他們卻是被林丹汗的斥候給活捉的。

  「黑子。」楚鍾南沒理劉德正,又向不遠處的劉黑子叫道。

  「大人!」劉黑子正在不遠處跟一個粗壯青年聊得開心,聽到楚鍾南的叫聲之後,急忙跑了過來。他的傷已經好了。只是那一刀實在是砍得太深,在他的腦門兒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再加上他本就有些粗獷的相貌,整個人乍一看上去讓人很有一種凶暴的感覺。

  「那個藥商說過具體什麼時間來嗎?」楚鍾南問道。

  「他只說今天到,不過這天氣……」劉黑子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天上。誰也沒有想到楚鍾南居然會有那麼多的財產,被林丹汗搶去全部所有之後,竟然還能拿出東西向齊賽諾延換取了一百頭牛,兩百隻羊。劉黑子現在還記得當天的情形,齊賽諾延拿到楚鍾南送給他的那個小圓筒之後,居然興奮地騎著馬,不顧外面大雪紛飛跑出去看了大半天。可是,楚鍾南不告訴他,他也不知道那個小圓筒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能那麼值錢。

  「那就先不管他。老劉,你先帶人去四處瞄瞄。齊賽諾延已經答應我,撥出二十里地給我。你是老莊戶了,帶人看看哪裡合適耕種,咱好築寨墾荒。」楚鍾南又向劉德正說道。

  「大人,這兒我看哪裡都行。河邊隨便一片地,種上一茬兒那就是良田啊。」劉德正說道。

  「那也得選地勢最好的。」楚鍾南說道。

  「是,小的這就去。」劉德正有些興奮地應道。莊戶人最愛的就是土地。一下子就是方原二十里的良田,也就是楚鍾南口中的這片「北大荒」才能拉拔的出來,要是放到關內,上哪兒找這樣的好事兒去?就是遼東,現在也找不到這種好事。

  「主人,你的客人好像來了。」

  沃爾姆斯跟楚鍾南穿著同樣的一身羊皮,指著遠處雪原上出現的一個黑點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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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沒第三個辦法了


  曹彬帶人駕著雪撬趕到格勒珠爾根的時候,臉皮已經凍成了水蘿蔔一樣。整個人窩在雪撬前面的坐板上縮成一團,全身上下都被皮襖包裹著,只露出了兩隻眼睛。可即便是這兩隻眼睛,也差不多都僵在了那裡。楚鍾南等人幫他們止住雪撬之後,又是拿雪搓,又是掐人中,最後看到不行,把幾個人拉到住處灌了兩碗熱乎乎的羊肉湯,這才緩過氣兒來。

  「曹老闆,做生意而已,不用這麼拚命吧?」

  格勒珠爾根是一座土城,範圍不大。原本能住上千人左右,可自從齊賽率領兩千餘人住進來之後,城池立即就顯得窄了許多,一部分人只得自行到城外去住。楚鍾南所率領的「百戶」在這些蒙古部落之中形單影隻,人數又最少,自然就成了首個被趕到城外的。可光住帳蓬又如何擋得住北方的陰寒?楚鍾南一行雖然也有過在冬季行走於西伯利亞的經驗,但每一次的宿營也都是有選擇的,最差也壘起過雪牆。可如果要常久的住,自然不能等到下雪天,所以,沒奈何,只好趁著冬天還沒到的時候在城外起了一個四方的土圍子,圍牆高個三四尺,直徑也就是二十丈左右,圍子裡面搭上帳蓬,勉強度日。而被分到城外的那些蒙古人看到他們的舉動,也紛紛有樣學樣,在四面也都築起了土圍子。結果,大城小城,倒是相映成趣。

  不過,住處解決了,所有財物,包括馬匹都被收走了,楚鍾南等人的伙食問題又變得十分艱難。雖然也可以去打獵,可附近根本就沒有多少獵物,最後,還是楚鍾南用自己的望遠鏡跟齊賽諾延換了那一百頭牛跟兩百隻羊之後才稍顯得舒坦了些。

  「嘿嘿,讓百戶大人見笑了。生意人嘛,身不由己啊。」

  曹彬長得極為乾瘦,三十多歲的人卻跟六十七歲的老翁一樣,有著一張乾樹皮樣的臉,笑起來頗為難看。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冬天最冷的時候,帶著幾個人駕著雪撬,穿過茫茫草原,來到了格勒珠爾根這個在十七世紀初可謂地處極北的小城。為此,楚鍾南頭一次對中國商人肅然起敬,雖然他在敬重這傢伙的同時也極為不爽對方私賣鐵器與蒙古人的行為。

  「你們帶來的東西我看了。差不多一千斤小麥種子,還有十個犁頭,二十幾把鐵鍬,十幾柄鋤頭跟鐮刀。這些東西,好像還不值我的價吧?」又等了一會兒,看曹彬已經緩得差不多,楚鍾南便也不再客氣,開始拉起了正題兒。

  「百戶大人,您也知道,這幾年關內的糧食也緊。一千斤小麥種可不好弄啊。這還別說您要的鐵鍬鐵鎬了。出關的時候,就是帶個鐵鍋,要是被那些邊軍將士查出來,少不得也是要掉腦袋的。曹某為了您這票生意,那可是豁出去了。」熱湯發揮了效力,寒氣外散,曹彬打了個寒顫,精神卻好了許多。聽到楚鍾南指摘自己的貨物,急忙分辯道。

  「呵呵,林丹汗早就跟明廷互相聲援,以抗女真。也達成了互市的協議。我可是聽說,明廷還要給林丹汗每年白銀千兩的饋贈呢。你弄點兒商品出來難道就那麼難,竟還要掉腦袋?」楚鍾南一邊暗暗為林丹汗的沒出息搖頭歎息,一邊也為自己居然找出這麼一條理由感到委屈。他其實並不想站在蒙古人這邊兒的,可這情形實在是讓人沒法兒。

  「百戶大人您這就是有所不知了。朝廷是朝廷,可邊軍是邊軍啊。這些年,關內的事情多,邊軍將士根本就沒什麼軍餉,那些大商隊他們又招惹不起,不拿我們這些小商小販的作弄,他們連年都過不好。曹某選在這個時候北上,其實也就是看在天氣冷,邊軍將士不願巡視,草原上也比較安全,能一路暢通無阻。」狗仗人勢的東西。好好的漢人不做,居然跑來給蒙古人當走狗。也不知道你這個百戶是怎麼撈到手的,還敢擠兌老子。曹彬暗暗撇了撇嘴,面上卻是一副哀歎的樣子。但是,在看到楚鍾南身邊射過來那兩道藍色的眸光之後,他的表情卻有些把持不住,只好把臉轉到了一邊,裝出一副打量帳蓬裡的擺設的樣子。

  「一千斤小麥種子其實差不多夠了,只是鐵器不夠……」

  楚鍾南歎了口氣。他是秋天來到格勒珠爾根後不久才認識這個曹彬的。這人當時還以為他也是關內來的,還拉著他喝了一碗酒。就只是一碗酒,憑著這碗酒,還想套出他的來歷。後來他才知道,這傢伙居然害怕他也是到格勒珠爾根收藥材,來搶生意的。之後,曹彬知道他是一名「百戶」,也人更加熱情,拿出了幾兩銀子,希望他能以百戶的名義幫著收購藥材,他沒答應。之後,這傢伙又前往格勒珠爾根不遠的幾個蒙古部落進貨。

  而就在這段時間內,他知道了附近有條松花江,女真話「天河」之意。這才明白自己極有可能處在吉林,或者是黑龍江境內。之後,因為齊賽諾延不給任何物資,他自己又沒有了什麼財產,手下一幫人連過冬的食物都不夠,只好跟大家一起商議。最後的結果就是他拿望遠鏡跟齊賽諾延換了一些牲畜,但之後劉德正卻又嘟囔說不會放牧。雖然早不說,晚不說,非要等到東西送出去了再說的行為實在是讓人難受,可他也必須承認劉德正說的對。放牧並不是簡簡單單的活計,沒點兒經驗,三百頭畜牲還要負擔他們的口糧,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禍害個乾淨。所以,他只好再去找那齊賽諾延,說什麼自己的土圍子住著難受,懇請諾延再給點兒恩惠等等肉麻的話。也可能是齊賽諾延拿著望遠鏡正高興,隨口應了他築寨墾荒的要求。但是,他們每年產的糧食至少要拿出一半來交到城裡。

  有了地,有了牲畜,接著卻又發現沒有糧種,甚至連農具也沒有。而蒙古部落裡面也基本上沒有這些東西。所以,想來想去,趁著曹彬南歸的時候,他又與其商定了這樁交易。而他所交付的,正是當初送給美洛妲的那一面小鏡子。——他此次回來其實還帶著幾面玻璃鏡子,可全被林丹汗搶走了。美洛妲隨身帶著的那一面已經是最後的一塊,堪稱無價之寶。

  「曹某也知道僅憑這些東西就想換到大人您手裡的寶貝是有些不夠。可是,一來曹某人手不夠,二來這路途確實遙遠,實在是帶不了太多的東西。還請大人見諒。」曹彬又道。

  「開春兒再給我弄些鐵器來,行嗎?」楚鍾南又問道。

  「百戶大人,為了您這筆生意,曹某手頭上的銀錢已經全部花出去了,連房子也典當了。就算是我有意明年開春再做這筆生意,也是做不動的呀。」曹彬一副苦相,眼睛卻四處亂瞄。

  「一面玻璃鏡子,在西方的價值是十萬金幣以上。曹掌櫃,恐怕你就是連自己也賣了,也不值這個價錢吧?」典當了房子?光你這混蛋進一趟山收的藥材賣出去也夠買上幾萬斤糧食了,拿一千斤小麥就敢出來換玻璃鏡子,還不是看準了老子這邊要東西要的急?真他媽的臭奸商!楚鍾南翻了翻眼皮,暗中罵道。

  「要不這樣,大人您要是信得過我,將那鏡子交給我,我拿到關內賣個大價錢,然後,再弄一批貨來交給您,到時我包您滿意,如何?」曹彬笑咪咪地看著楚鍾南,又道:「大人您也知道,曹某跟那些大商家沒得比。人家就算在這種局勢,也照樣能深入遼東去收山貨,我這種人也只有到格勒珠爾根這裡才能蹭點兒小生意。就算這次能跟您做成一筆大生意,我這根本還是不能丟的,除非以後不做生意了,要不還不是得來這兒。只要我來了這兒,還能逃出您的手掌心?是不是?」

  「一面鏡子,真要賣出了高價,夠你吃喝一輩子的了,還用跑這兒來受苦?」楚鍾南笑道。

  「大人,您這是信不過我?」

  「不是信不信得過,主要是你的東西不夠,付出的太少……」楚鍾南悠閒地說道。

  「大人,曹某當初可沒讓您拿訂金,大冬天,能凍死人的天氣裡把貨給您拉了來,您現在卻來這一套,是不是有點兒不講信義啊?」這就掀底牌了?曹彬微微歎了口氣,有些不悅。

  他其實早料到楚鍾南會來這一手了。可是,那面玻璃鏡子實在是太誘人了,如果能弄到手,他這輩子都夠了。趕在這麼冷的天氣把貨拉來,其實也是生怕楚鍾南在來年春天會找到其他的商人。到時候,這麼一件生意黃了,他非得後悔死不可。可同樣的,他也擔心楚鍾南會翻臉不認帳,畢竟那面玻璃鏡子寶貴異常,自己就只是一個收山貨的小商人,來往蒙古關內也就只能掙個小康,傾家蕩產也弄不來能值那面鏡子千分之一的東西。所以,想來想去,他才只弄了一千斤小麥跟幾十件鐵器,想以此看看楚鍾南的態度。可是,同樣的,他也知道,自己這麼「小氣」,對方肯定也不會大方,真真的左右為難。

  「信義我當然看重。可是,有時候如果我自己講了全套,別人卻只講一半兒,那怎麼辦?……」

  曹彬左右為難,楚鍾南何嘗又不是?他的家當已經沒多少東西了,如果就這麼輕巧地把玻璃鏡子拿出去,這姓曹的如果從此杳無音訊,他上哪兒找去?幾十件鐵器,夠種幾畝莊稼?

  「還沒有談妥嗎?」美洛妲同樣裹著一件羊皮襖,一邊拿著木棍兒撥弄著帳蓬裡的篝火,一邊看著楚鍾南跟曹彬討價還價:「幹嘛不簽一份兒契約?」

  「契約?」楚鍾南苦笑著撫了撫女人的臉蛋兒,「契約也是需要相為的環鏡的。沒有相應的環境束縛,再多的契約也不管用啊。」

  「那個叫做齊賽的蒙古人並沒有把我們放在心上,也不足以成為我們的依靠。另外,我們還殺死了那個叫做努爾哈赤的韃靼國王。你也說過,他的子孫肯定會來報仇,所以,我認為我們現在最緊要的是保證自己不會被那些復仇的軍隊殺死。至於契約,完全可以當成一種臨時的手段,至於它的效力,你可不必太過在意。玻璃鏡子畢竟只是一面鏡子,沒有什麼實際的功效。而且,如果我們能夠回到西方,你自然不會缺少這種東西。」美洛妲說道。

  「這話倒也對。」楚鍾南幽幽地歎了口氣。蒙古人的壓迫只是其次,後金國皇太極等人的威脅才是他們真正最需要警惕的。可根據歷史,他對林丹汗實在是沒有什麼信心,哪怕就是努爾哈赤早死了幾年也一樣。而且,誰知道蒙古人會不會拿他們當什麼籌碼?種糧食?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糧食種出一茬兒來的時候。自己又何必還在意一面鏡子?雖然這東西的價值太大,像曹彬這種人甚至還會甘願為之冒生命危險……甘願冒險?楚鍾南突地心中一動。

  ……

  曹彬聽不懂法語,正趁著楚鍾南跟美洛妲談話的時候打量帳蓬裡面的擺設。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就只是一張土炕,其餘的什麼都沒有。可就是這樣,他依然看得有滋有味兒。

  「曹掌櫃,答應我一件事,咱們的生意就算成了,怎麼樣?」

  「哦?」聽到楚鍾南的話,曹彬一怔,露出了詢問的眼神。

  「有機會,幫我向大明官府說一件事兒,就說……我殺了努爾哈赤,正被蒙古林丹汗羈押於格勒珠爾根城。希望大明朝廷解救!」楚鍾南沉聲說道。

  「您,您說什麼?」曹彬乾樹皮一樣的臉好像一下子就裂開了,整個人差點兒蹦起來。

  「我說,我殺了努爾哈赤。現在需要大明朝廷幫忙救命!」楚鍾南繼續說道。

  「百,百戶大人,這玩笑開不得。」曹彬知道努爾哈赤死了。後金國的亂局也早就傳進了關內。雖然大家都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也不知道後金國到底亂成了什麼樣,可這對大明來說確實是一個好消息。甚至連民間也有傳聞,朝廷打算趁此時機進軍遼東,一鼓蕩平女真人。可現在,居然有人說自己殺了努爾哈赤……這種事是能隨便說的嗎?那建州老酋連數敗朝廷大軍,會死在這麼一個當了蒙古百戶的漢人手上?

  「曹掌櫃,你敢冒著生命的危險,在這嚴冬之日北上,難道就不敢向官府稟報一聲?這費不了多大的功夫吧?」楚鍾南凝聲問道。

  「百戶大人,不是曹某不願,實是不能啊。您說您殺了努爾哈赤,有什麼證據?曹某不過是下流的商人,連衙門口的雜役都不敢照面兒,何況還是去通稟這等大事?那官老爺只需一句『荒謬』,就能把曹某扔到天涯海角去等死啊。」曹彬連連擺手說道。

  「我曾經收有努爾哈赤的坐騎、盔甲、佩刀,可惜都被林丹汗搶去了。不過,這件事在格勒珠爾根城並不算秘密。你懂蒙古話,打聽打聽應該就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楚鍾南說道。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取信官府?這寒冬臘月,消息閉塞,曹某又身份低微……大人,非是曹某不願做這筆生意,實是做不了啊。」曹彬坐在地上,搖頭歎道。

  「我沒說讓你去找別人,你如果能幫我找到遼東經略孫承宗,他總不會不重視這件事吧?」楚鍾南有些急了。他其實也想過自己去找大明官府,可是,身邊那麼多人,哪能說走就走?這裡離城甚近,周圍又全是蒙古人,齊賽諾延的人也是三天兩頭的來看看,他又沒有馬,要是走了,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齊賽諾延的大隊人馬抓回來。到時只會白白受辱。

  「難,難,難!」曹彬只是搖頭。

  「這樣,我把鏡子給你。你只要寫幾封匿名信投進官府,這總成了吧?」楚鍾南咬牙道。

  「這……」

  「努爾哈赤跟他的那三百多號親兵被我們綁著石頭扔進了河裡。那條河在哪裡,沉屍的地點又在何處,只有我跟我的人才知道。你可以把這些寫到信裡。」楚鍾南又說道。

  「這似乎可以。只是,百戶大人!」曹彬由一開始的震驚已經漸漸的恢復了過來:「您不怕我拿了鏡子不辦事兒,就這麼跑了?」

  「我怕。可是,我也沒有第三個辦法了。」楚鍾南長歎一聲,笑了。很無奈,又有些詭異的笑。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2:53

第五十五章 血洗草原


  楚鍾南一直不明白林丹汗想把自己怎麼樣。

  其實論起各方面的情況來,他跟林丹汗並沒有任何衝突的地方。而林丹汗與努爾哈赤卻是相互敵對的。自己一夥人殺了努爾哈赤,按理說,林丹汗應該高興才是,就算不表示一下感謝,也沒有理由把自己這樣半監禁地看管起來。如果林丹汗是因為他隨身所帶的那些財產,以及那些駿馬而心動的話,搶走就是了。難道以他的勢力,還會怕自己回來報仇不成?

  可事實偏偏就是:林丹汗那王八蛋不僅搶了他的東西,還把他扔給了齊賽諾延,不許他離開。

  對此,楚鍾南一直不能理解。

  ……

  跟曹彬商量完之後不久,那位敢玩命的商人揣著鏡子回去了。一面小小的,手掌大小的玻璃鏡子,曹彬托在手上的時候卻好像是在托著一座大山。先是用綢布包幾層,不放心,向楚鍾南要了塊羊皮又包了包,弄處整個兒都像是個足球。結果,看著太惹眼,只好拆了重新來。整整弄了差不多半個多時辰,才最後用布裹在了身上纏了不知道多少道,就連原本乾瘦的模樣也被身上的布條撐的頗顯壯實。

  當然,楚鍾南也沒有理由把希望全部托在曹彬身上。明廷別說會不會認可他這個異鄉來客,就算認可了,發個公函之類的給林丹汗,林丹汗身為蒙古大汗,也未必會賣這個面子。所以,真正的希望還是在自己身上。當年他還在俄羅斯當農奴的時候,忍了三年才最終發難。這一回雖說情況不是很好,甚至因為自己已經惹人矚目,行動不便,情況可能更糟,可未必就沒有重獲自由的機會。他現在需要做的,其實就只是等!只要林丹汗或者是齊賽諾延那邊兒沒出什麼問題,他總能找到機會。

  不過,楚鍾南沒有想到,他才等了三個多月,事兒就來了。按照時間記算,那是1625年的2月底,天氣轉暖,齊賽諾延派人來找他。

  ……

  「聽說你最近很忙啊。」

  格勒珠東根城內部也沒有什麼像樣的建築,齊賽諾延乾脆就自己找了片空地搭了個大帳蓬。不過,身為蒙古傳統後族部落出身的貴冑,齊賽諾延的帳蓬可遠比楚鍾南的小帳蓬要氣派的多了。裡面不僅鋪下了厚厚的羊毛毯子,地下還挖了通道,由外面燒火傳播熱量,使得帳蓬裡面溫暖如春。這還不算,帳蓬還分成了前後間兒,前間是齊賽諾延升帳問事兒的地方,後間卻是他與妻妾們的休息的臥室。

  「也沒什麼忙的,不知諾延您找我有什麼事?」

  楚鍾南規規矩矩地站在齊賽諾延的虎皮椅前面,一身的羊皮裝束,跟那些普普通通的蒙古人好像是沒有任何的區別,更加不像是一個蒙古百戶。除了那漸留漸長的頭髮跟許多蒙古人喜歡剃光不同,被紮成了馬尾留在背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聽說你這幾個月一直都在伐木?順著河道跑的很遠,然後再順著冰層用牛拖回來……幾個月了也不停一停。你要那麼多木頭幹嗎?」

  「您是允許我築寨墾荒的。格勒珠爾根城小,住的人多,以後那種出來的糧食,還有那些秸桿兒,總不能隨處亂丟不是?我那個土圍子又小,所以,想築個寬敞點兒的寨子,順便搭幾個倉庫。」楚鍾南答道。

  「倉庫?哼,就是你們漢人的事情多。」齊賽諾延哼哼了兩句,又斜瞟了楚鍾南兩眼:「女真蠻子那邊兒有信兒了,想知道嗎?」

  「女真人?」楚鍾南心裡一動,「他們怎麼了?」

  「哼,大汗把努爾哈赤的佩刀派人送給了他們,結果,努爾哈赤的那個大妃阿巴亥派人到察哈爾,讓大汗把你交給他們。」齊賽諾延低著頭,眼睛卻向上翻著,死死地盯著楚鍾南。

  「那大汗打算把我交出去嗎?」楚鍾南問道。

  「你說呢?」

  「應該不會吧。如果交了,豈不是說大汗害怕一個女人?」楚鍾南笑道。

  「哈哈哈,漢人就是漢人,果然有腦子。」齊賽諾延拍著座椅大笑,卻讓楚鍾南一陣鬱悶。猜到這一點又需要什麼腦子?又有什麼好笑的?要是林丹汗真想把他交出去,齊賽諾延又何必幫跟說這麼多的話?一聲令下,捆起來送到遼陽,然後被皇太極那幫殺人狂千刀萬剮或者五馬分屍什麼的,不就結了?

  「努爾哈赤在的時候,蒙古各部台吉,尤其是科爾沁跟內喀爾喀的台吉們,被他收買了許多。可現在,嘿嘿,大汗收留了你,又不按阿巴亥的要求把你送過去殺掉,大汗又趁著女真人內亂的時候收服了那些心懷異志的傢伙,女真人在草原上的勢力差不多已經被肅清了。所以,那個女人已經放出話來,要派兵血洗草原呢。」齊賽諾延又「嘿嘿」笑了起來。

  「血洗草原?」夠狠的。想想原因好像就是自己,楚鍾南只覺得脖子梗兒好像有一股冷風吹過,禁不住縮了縮。

  「是啊。所以,雖然天氣還冷,可用不了多久,這附近的台吉都要到格勒珠爾根來,就連明安那個老東西也要過來。」齊賽諾延又自笑道。

  「想來是商議抵禦女真大軍的吧?」明安是誰?聽齊賽諾延這麼鄭重的單獨把人列出來,楚鍾南自然曉得這人不是普通的蒙古台吉。不過,不知道的他也不打算問,他現在就是盡可能的不讓齊賽諾延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雖然這確實是很難。

  「明安那個老東西,當年跟著葉赫部的希奇,九部聯軍一起進攻努爾哈赤,結果反倒被那老蠻子打敗。莽古思、翁果岱都被抓了,就他一個人逃了出來。結果沒多久,哼……不要臉的老傢伙,就知道巴結努爾哈赤,還把女兒也送了過去。仗著努爾哈赤撐腰,連大汗的命令也不聽。要不是他,科爾沁的那些台吉哪裡敢跟努爾哈赤的手下盟誓?上一回是他見機的快,看到大汗要重新收服他們,趕緊又表示了臣服,這才留了一條命。不然我早就把他的兀魯特部消滅了。不過,這一回我還是要好好的給他點兒顏色看看。」

  「諾延,您找我來,是……」

  看到齊賽諾延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怎麼樣,突然就發起狠來,一副恨極了那個明安的樣子,楚鍾南暗地裡聳了聳肩,又開口問道。

  「當然是讓你跟我一起去接待那些台吉。」齊賽諾延很快恢復了正常,「格勒珠爾根附近可都是科爾沁部的人馬,這些人跟努爾哈赤走的最近,我就是要讓他們見見你這個殺死了努爾哈赤的漢子,到時候,你可經顯得凶狠一點兒,給我嚇住他們。」

 「諾延,這是不是有點兒難?那些台吉什麼的就算不如您,可也都是見過大世面的。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百戶,哪裡能嚇得住他們?」楚鍾南說道。

  「哈哈哈,這個你不用管,他們來的時候,你只管帶著你手下的那些色目人去幫我迎接他們……大汗留給了我十套全鋼的盔甲,到時候讓人穿戴上一起去!」齊賽諾延嘿嘿冷笑道。

  「您要用我的人當迎賓?」

  「沒錯。」齊賽諾延點頭:「要顯得煞氣,讓人一看就是那種能殺掉努爾哈赤的好漢!知道了?」

  「我會盡量。只是諾延,女真人派誰來攻打我們?」楚鍾南又問道。

  「當然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跟皇太極四大貝勒!」齊賽諾延答道。

  「……您確定?」

  「代善幾人的前鋒已經快到了農安塔,又豈能有假?」

  「那就是真的了!」楚鍾南倒吸了一口冷氣。皇太極不用說了,代善好像就是《鹿鼎記》裡那位康親王傑書的祖先吧?阿敏跟莽古爾泰不熟,但能與皇太極同列,肯定也是極厲害的。想想原先的歷史上,林丹汗連皇太極一個也對付不了,何況這回一來就是四個?就算兩下不能相提並論,這四貝勒齊至恐怕也夠把林丹汗玩兒個半殘的了,而且人家還是背負著殺父之仇來的,萬一打得狠了,把林丹汗玩兒死了,這後果……想到這裡,楚鍾南只覺得脖子上越發的「涼爽」了:「諾延,咱們就單獨跟女真人打?南面那邊兒不是還有明軍的嗎?幹嘛不讓他們一起出兵?」

  「明軍當然也要打。只是,阿巴亥那個女人還派了自己的三個兒子阿濟格、多鐸、多爾袞……」

  「多爾袞?」楚鍾南又是一驚。這人可不比皇太極差。

  「怎麼了?」齊賽諾延問道。

  「沒,沒什麼。」

  「哼,阿巴亥那個女人確實算是厲害。不僅壓住了四大貝勒,還讓三個兒子和貝勒岳托、杜度帶著女真人的兩黃旗,鑲紅旗、鑲白旗,還有些漢軍降將守禦南線,明軍根本就分不出兵馬來。」齊賽諾延又接著說道。

  「原來是這樣。」楚鍾南漸漸有些明白了。林丹汗把他困起來,恐怕就是想當作籌碼,以此引得女真人前來報仇。而同時,女真人那邊掌權的阿巴亥那個女人,也放出話來要血洗草原,恐怕目的也不單純是想為老公報仇。血洗草原啊,這名頭放出來,十有八九就把那些原本心向後金的蒙古人給推回了林丹汗的身邊。這麼一來,四大貝勒,皇太極一夥兒帶兵攻打草原所受到的阻力可就非同小可了。蒙古人同樣精於騎射,就算不及常年征戰的八旗兵,人數上卻佔有優勢。到時候,不管是誰勝誰敗,林丹汗可以清理自己手下那些心懷異志的台吉,阿巴亥也可以藉機削弱四大貝勒的勢力,這一男一女才是真正的嬴家。

  只是,楚鍾南有些不明白。他都能看明白的問題,以皇太極那些人的能力沒可能看不出來。既然知道了,他們為什麼還會按照林丹汗跟阿巴亥的安排來做?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3:01

第五十六章 楚鍾南的僱傭兵們


1625年3月,腦溫江(嫩江)的冰層已經開始融化,河岸兩側的積雪更是已經讓大地一片濕潤。趁此時機,楚鍾南帶著手下開始築起了自己的寨子。

  寨子很簡單,先是用鋤頭、鐵鍬挖出四道深深的小溝,然後將準備好的原木豎直地放進去,緊緊發排成一排,埋上土,夯實,寨牆就有了。不過,這樣的寨牆連略帶些冷氣的春風都擋不住,自然就更加擋不住冬季的寒流。所以,楚鍾南下令,在寨牆內側再挖四條溝,以同樣的方式豎放原木,形成第二道寨牆。兩道寨牆之間相距五尺左右,中間堆上碎石泥土,搗平鋪實。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的劍居然要用來伐木!」

  寨子很大,楚鍾南初步定的調子是邊長不小於六十丈。如此一來,光是寨牆所需要的木頭,初步統計就達到了恐怖的七八千根。可先前所砍伐的那些林木經過清點,總共也不過才一千五百多根。為此,楚鍾南只得下令那些僱傭兵與哥薩克們溯流而上砍樹去。而伐木隊長的職務,因為劉德正等漢人要去墾荒,自然就責無旁貸地落到了沃爾姆斯的身上。

  「安德森,你的劍如果再不用,就要生銹了。」

  依舊有些泛白的山林中,一百多名哥薩克跟三十多個僱傭兵,外帶十幾名黑奴埋頭苦幹。大劍、斧頭、馬刀齊上,寂靜的山林裡只有一陣「奪奪」砍木頭的聲音。沃爾姆斯已經熱得只穿了一件粗布汗衫,抬頭擦汗的當兒,聽到一個留著紅鬍子的胖大白種僱傭兵的這句話後,開口調笑道。

  「這種鬼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沃爾姆斯,楚勳爵難道就打算這樣給那些韃靼人當什麼百戶?他又打算當多久?」又一個僱傭兵大聲問了起來,順手,還把手中的彎刀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每天都要聞到那些韃靼人身上的羊膻味兒,我已經受夠了。」

  「按照勳爵的話來回答,那就是:你問我,我又去問誰?」沃爾姆斯一陣苦笑,「其實,你應該明白,在面對強勢的敵人的時候,我們暫時的投降都是無可奈何的。勳爵就算是不願意,難道他還能跟那些韃靼人對抗?那樣的話,我們這些人都會完蛋。」

  「為什麼不離開這裡?韃靼人看的並不嚴密,就像現在,我們單獨出來砍樹,卻根本沒有什麼韃靼人在看著。我們可以輕易地離開。就算是沒有馬,我們也應該能夠穿過西伯利亞。就像當初我們來的時候那樣,翻過那座山,再找到葉尼塞河,然後,做幾個木筏順流而下,我們就可以到達葉尼塞斯克,那絕對要比我們來的時候要快的多。俄國人會歡迎楚勳爵回去的,而且,我記得勳爵他們是畫了路線圖的。」一個年青的褐髮僱傭兵也叫了起來。

  「先生們,這裡即將有一場規模巨大的戰爭,絕對不下於在德意志地區的新教與天主教之間的交戰。而戰爭的起因,就是我們與那些辮子兵的遭遇戰!──你們都知道,在那場戰鬥中,我們殺死了東方世界一個著名而且勇武的國王。所以,我們是不可能就這樣輕易走掉的。至少,那些韃靼人不會答應這樣。因為,根據勳爵大人的推測,如果韃靼人戰敗,他們會把我們交給辮子兵的首領們,然後,讓他們砍去我們的腦袋。」

  當初為了沿途的安全,楚鍾南僱傭的都是一些散兵游勇,而且還分成幾撥,語言也不通。不過,為了方便指揮,這幾撥僱傭兵之中也總有那麼一兩個通得兩國語言的,以便在必要的時候溝通。而現在所談的話題很顯然是大家都很關心的,所以,話頭一起,幾乎所有的僱傭兵都知道了,緊接著,來自瑞典的僱傭兵又將話題轉給了哥薩克們。於是,大家都停下了手,把目光看向了沃爾姆斯。只有西賽帶著黑奴們,還有他們中間夾著的圖拉諾夫在繼續努力地伐木,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這些談話。

  「沃爾姆斯,你說的不對,韃靼人不想放過的只是楚勳爵一個人。所以,我認為應該扔下他,我們可以自己走!」剛剛挑起話題的紅鬍子安德森執著手中已經見到缺口的雙手大劍,喃喃地說道。

  「僱傭兵拋棄僱主,這種行為可不好。」沃爾姆斯說道。

  「僱傭兵需要佣金。可是,楚勳爵現在已經是個窮光蛋了,他根本就不可能再支付給我們哪怕只是一枚銅板,不是嗎?」褐髮青年攤開雙手朝著所有人說道。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盡到保護僱主的職責。朋友,你們是僱傭兵,卻眼看著僱主被韃靼人搶光了所有的財產,甚至連你們自己的財產也被搶走了。所以,我們落到現在的地步也並不只是勳爵大人的原因。」沃爾姆斯反駁道。

  「可是先前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會遇到這種情況。我們是僱傭兵,但這並不代表著我們要因為一筆佣金而用一百人去對抗五千人。」褐髮青年叫道。

  「接受了僱傭,就要履行僱傭兵的職責。而且,現在勳爵雖然並不能付給你們什麼,但這並不代表著以後不行。哪怕他只是交給你們一件手稿,你們也可以拿回去賣掉,然後成為富翁。」沃爾姆斯說道。

  「如果勳爵能夠把玻璃鏡子的製作方法告訴我,我可以打倒一切敵人,然後護送他回到歐洲。」一名僱傭兵說道。

  「很報歉,我原本並不知道你是一個白癡。」沃爾姆斯瞪了那人一眼,冷冷地說道。而其他的僱傭兵雖然在聽到「玻璃鏡子」一詞之後眼睛放光,卻也全部白了那個傢伙一眼,將之當成了耳旁風,吹過即散。

  沒錯,他們只是一群僱傭兵,但他們也知道玻璃鏡子並不是一個弱勢的人或者團體所能製造的。現在的歐洲,只有威尼斯跟法國可以製造這樣的奢侈品。威尼斯擁有強大的海軍,法蘭西是陸上強國,他們都可以保護自己不受敵人的侵犯。可其他的國家呢?除了奧地利,恐怕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這個能力不怕侵犯。楚鍾南是歐洲聞名的玻璃鏡子製造方法的知曉者,可無論是他經過的哪個國家,也沒有人敢向他強行索求這個方法,不是為得別的,怕的就是惹來大麻煩。而如果是個人製造,更絕對是一場災難。

  「其實勳爵跟我們都沒有錯誤,錯誤全在圖拉諾夫那個俄國人。」一名拿著雙刃大斧的高大僱傭兵冷冷地掃視了一眼那些哥薩克,又道:「如果不是他招惹了韃靼人,我們就不會轉變行進的方向。如果不是他不聽勳爵的話跟那些辮子兵開戰,我們可能正在那位英勇但可憐的老國王的王宮裡面受到熱情的招待!所以,錯誤都是俄羅斯人引起的。」

  「現在不是糾纏這些事情的時候,圖拉諾夫上尉可是俄羅斯大牧首的手下,所以,米亞伊洛,不要再提這些事了,好嗎?」沃爾姆斯看著不遠處在克林頓跟邱吉爾兩名黑奴的中間地域揮舞著馬刀伐木的圖拉諾夫,搖頭說道。

  這個米亞伊洛是瑞典人,根本就瞧不起那些哥薩克。事實上,所有的僱傭兵根本就沒有一個瞧得起那些哥薩克的。這也是出於歐洲各國現在的態勢所來的態度,現在的俄羅斯,實在是當不起什麼強國的稱謂。

  「沒錯,我們沒必要再糾纏是誰的錯誤。我們應該談的是,怎樣才能離開這個滿是韃靼人的地方。」紅鬍子再次說道。

  「是啊,這裡的生活簡直糟透了。我已經半年沒有碰過女人了,這簡直就跟教堂裡的那些苦行者一樣。」又一名僱傭兵說道。

  「早就知道你們會有這種心思的。可是,離開的話,你們有食物嗎?」沃爾姆斯反問道。

  「我們可以弄一些乾肉。比如:寨子裡的羊,或者是牛。順便,在路上打一些獵物也可以。春天已經來了,我們只要趕在冬天之前到在葉尼塞斯克,就成功了。」安德森說道。

  「是個好主意。可是,我們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在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黑髮黑眼的黃種人,我們的長相對他們來說比黑夜的燈塔還要鮮明。你想找到葉尼塞河,難道你忘了葉尼塞河的入口是要經過廣闊的草原嗎?在那片草原上,我們曾經跟韃靼人交戰。所以,那條路並不安全,如果再跟韃靼人遭遇,我們肯定會比現在還要倒霉。」有人反駁道。

  「而且,那些韃靼人可沒有什麼騎士準則,還有那些辮子兵。你們不會忘記了那一次的遭遇戰吧?那些辮子兵把失去反抗能力的漢人差不多全都砍去了腦袋繫在腰上。所以,逃跑的話,所要面臨的危險絕不亞於一個人穿過西伯利亞。」沃爾姆斯也接著說道。

  「難道就讓我們這樣老死在這裡?」褐髮青年的神情有些激動,「我從受僱傭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半了,而且是離開歐洲的一年半,是在這種荒原上生活的一年半。我都快已經忘記了歐洲是什麼模樣,也忘記了那些紅酒的味道。」

  「年青人,激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是先把你現在的工作做好吧。」一個一直沒有發言的,三十來歲的僱傭兵抹了抹手上的彎刀,歎了口氣,重又開始朝著一顆碗口粗的松樹砍了過去。

  「我不是伐木工!」褐髮青年大叫。

  「只是以前不是,可現在你必須做這份工作。我可不想繼續住在那種風一吹就散掉的土牆中間,那會讓我難受死的。」米亞伊洛抄起了雙刃戰斧,搖頭說道。

  「好像就是這樣。雖然很不願意,但我們必須承認,我們現在其實是為了自己……我一向認為我住的地方得有個像樣的城堡,哪怕它只是木頭做的。」安德森也捋了捋自己的紅鬍子,無奈地朝著大劍哈了口氣。

  「看來他們的怨氣都不小啊!」

  僱傭兵們的言談在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就被沃爾姆斯稟報了楚鍾南,對此,楚鍾南唯有苦笑。不過也幸好,他當初僱傭的都是一些散兵游勇,而且來自各個國家,雖然遇到了麻煩,但一時還沒有凝成團兒的意思。如果當時找了一個僱傭兵團隊的話,說不定早就找機會跑了。那樣的話,他楚百戶恐怕也就是一條光桿司令了。

  「這是必然的,他們原本的目的是跟著你到東方見識一下這裡繁華,順便掙到一筆巨額的酬金,甚至有人還想著在這裡帶一些貨物回去。可誰也沒有想到我們會遇到現在這種情況!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僱傭兵們都沒怎麼出事,死去的只是那些惹麻煩的哥薩克。」沃爾姆斯說道。

  「你呢?你有沒有想過逃跑?」美洛妲倚在楚鍾南身邊,突然開口問道。

  「當然想過。可是,那太危險了,我已經過了冒險的年紀。」沃爾姆斯笑道。

  「我覺得你說的是假話。」美洛妲瞇著眼睛說道。

  「……」沃爾姆斯攤攤手,沒有反駁。

  「好了,不說這些了。」楚鍾南拍了拍美洛妲的肩膀,又對沃爾姆斯說道:「明天繼續帶人伐木。告訴他們,如果想走,我不會留難他們,甚至我還有可能會向蒙古人替他們要一些馬。可是,你也要告訴他們,我沒有一點的把握讓蒙古人把他們放走。因為,根據我的觀察,那些蒙古人極有可能是想利用他們打仗。」

  「打仗?」沃爾姆斯怔了一下,又強笑著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我們才只有一百多人。」

  「在蒙古,有的部落酋長手下也只不過才剛剛幾百人,能上馬作戰的戰士還不到一百。何況你們都是精銳,如果放到特定的場合,肯定能起到不小的作用。蒙古人的文化雖然並不發達,但他們的首領沒有一個是笨蛋。」楚鍾南苦笑道。

  「現在我真的很想逃跑了。」沃爾姆斯的臉上掛上了愁容。

  「這個全都隨你們自己,我絕不留難。只是……如果想要逃跑的話,最好提前通知我一聲,免得我措手不及,還要多準備一份食物。」楚鍾南淡淡說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3:10

第五十七章 在下袁祟煥


  1624年夏,後金國主努爾哈赤突然被殺,努爾哈赤大妃阿巴亥因為最先得到消息,搶先出手,以其子阿濟格、多鐸所掌兩黃旗為根本,暗中聯絡諸多受到四大貝勒壓制的八旗貴冑,以圖王權。因其行事隱秘,四大貝勒發現之時,阿巴亥已經得到了諸如齋桑古、碩托等貝勒的支持,輕易不可撼動。之後,阿巴亥又以努爾哈赤之死實為偶然,與撫順貝勒李永芳等人無關,勒令四大貝勒將其釋放。而李永芳因四大貝勒意圖以自己為替罪羊殉死,心中極為惱怒,遂拉攏諸多漢將投入阿巴亥麾下。

  至此,後金形成三大陣營。一方陣營以四大貝勒為首,努爾哈赤第八子皇太極主導,掌正白、正紅、正藍、鑲藍四旗,勢力最為強大;另一方則為阿巴亥領導,有正黃、鑲黃兩旗,另有齋桑古、碩托等貝勒並漢人降將李永芳、孫得功等人的大力支持。此外,八旗貴冑之中還有主管鑲紅旗的岳托,鑲白旗的杜度,以及議政大臣何和禮等人保持中立。

  1625年元月,阿巴亥以國不可一日無主,努爾哈赤亦早有立幼子多鐸為太子之意為名,企圖立多鐸為後金汗王,而皇太極等人卻聲稱「汗父之仇未報」,「為汗父報仇者方可稱汗」,拚力抵制。最終,後金新汗不能立,阿巴亥以大妃之位,與諸貝勒、貝子等共議國政。

  二月,阿巴亥得到林丹汗傳信,聲言已找到殺死努爾哈赤之人,並將「兇手」楚鍾南等人封為百戶收留。同時,林丹汗派人四處傳播努爾哈赤乃為意圖搶馬而被殺。八旗部眾知道這一消息之後大怒,阿巴亥寫信與林丹汗,要求林丹汗交同楚鍾南等人,否則血洗草原。林丹汗不予理會,將信使割去鼻子耳朵之後放回。至此,雙方正式成為敵對方。三月,阿巴亥以四大貝勒驍勇善戰,正黃、鑲黃兩旗旗主阿濟格、多鐸尚還年輕為由,迫使四大貝勒領兵出征蒙古,卻使自己三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並岳托、杜度五人領兵抵禦同樣聽到消息而蠢蠢欲動的大明遼東孫承宗部。

  五月,東北天氣溫暖,征剿蒙古的四大貝勒正式出征。皇太極獨領正白旗與正紅旗部分兵馬進擊察哈爾林丹汗本部,代善與莽古爾泰、阿敏等三大貝勒卻領著兩藍旗與正紅旗部分直撲科爾沁,目標直指格勒珠爾根。

  ……

  科爾沁河川眾多,水草豐茂,曾為成吉思汗二弟哈布圖哈撒爾後裔孛兒支斤氏所封之地。後因為戰亂等諸多原因,科爾沁一部遷至腦溫江與松花江流域,亦即日後的松嫩平原。女真興起之後,努爾哈赤因感於蒙古人口眾多,戰鬥力強大,便不住拉攏,為了將投靠的蒙古各部收攏麾下甚至不惜與林丹汗大戰。可以說,在其被殺之前,靠近遼東一側的蒙古諸部已經被其拉攏了大半,尤以內喀爾喀以及科爾沁諸部更是與後金關係親密。

  但是,這一切都因為他的突然被殺,以及八旗的內部爭鬥而告終。大妃阿巴亥因為蒙古各部心向戰功卓著的四大貝勒,生恐這支強大的戰力會成為四大貝勒手中的籌碼,不惜以「血洗草原」為威脅將其推往林丹汗一面。當然,僅僅只是口頭上的幾句話當然不可能真的逼使蒙古各部與四大貝勒為敵,所以,她還派出了兵馬前往蒙古殺人。而這支軍隊,就是撫順貝勒李永芳所率領的漢軍。

  ……

  「總兵大人,咱這是第幾個了?」

  春天的平原略顯濕潤,地上的小草已經極為茂盛,遠遠望去猶如一片碧綠的海洋,讓人視野開闊之餘忍不住心曠神怡。但是,這片碧綠雖好,卻掩不住春風中所挾帶著的濃重的血腥氣。天命七年的時候,因蒙古科爾沁部首領明安率同部兀爾宰圖、鎖諾木、綽乙喇札爾、達賴、密賽、拜音代、噶爾馬、昂坤、多爾濟、顧祿、綽爾齊、奇筆他爾、布顏代、伊林齊、特靈,喀爾喀部石裡胡那克,並諸台吉等三千餘戶,歸順努爾哈赤,得授三等總兵官,並受命別立兀魯特蒙古一旗。明安自此成為松嫩平原上科爾沁部落之長,也因此受到了林丹汗的嫉恨。但因為有努爾哈赤為後台,明安雖然懼怕林丹汗的勢力,日子過得倒還不算賴。

  可是現在,他所統領的兀魯特蒙古部卻受到了一支八旗兵的掃蕩,純為殺人放火而非僅為劫掠的掃蕩。

  「我也記不太清了,恐怕也有十個八個了吧!」李永芳摟了摟花白了鬍子,看了看剛剛被自己屠滅的這個兀魯特部所屬的小部落,又看了看自己麾下那些正四處放火的士兵,微微搖了搖頭。

  「大人,遵您的令,青壯願意逃跑的,一個沒殺。」一名將領騎著馬跑了過來,對李永芳說道。

  「嗯。整軍,叫兄弟們集合。」李永芳下令道。

  「大人,是要去打拉土佛城了嗎?」那將領有些興奮地問道。

  「拉土佛可是明安的老巢,那裡的牲畜人口可是不少啊。」先前那個問話的將領也開口笑道。

  「得功啊,可別把事情想得太好,拉土佛被明安經營了好幾年,可沒那麼容易就打下來的。」李永芳微笑著對這名將領說道。

  「不好打那是給那些女真人、蒙古人說的,咱們還怕他那個小土屯子?」得功,也就是致使前一次十餘萬明軍大敗,使得後金吞併了整個遼東的罪魁禍首之一的明軍降將孫得功。他與李永芳交好,甚至受其勸說而叛國投敵。努爾哈赤失蹤之後,四大貝勒首先就把李永芳給圈了起來,要不是因為阿巴亥突然殺出,李永芳差點兒就被當成了替罪羊。對此,他極為不滿。故而,阿巴亥稍一點撥,他便與李永芳,並另一明軍降將鮑承甫一起投了過去,站到了四大貝勒的對立面。這一次,三人都被阿巴亥派過來,名義上是給皇太極等人當先鋒,其實是派他們激起蒙古人的敵對之心,為皇太極等人增加點兒壓力。

  「孫將軍說的是,蒙古人的城池也就只能算是些土屯子,有什麼了不起?」聽到孫得功的話,另一降將鮑國甫也不屑地說道。

  「明安那老東西現在是左右不是人,蒙古各部之中他是最早投向英明汗的,向來受林丹嫉恨,如今咱們又最先拿他的部眾開刀,他也不知道咱們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估計,他現在肯定是集中了兵力待在拉土佛,打算等著大貝勒他們的大軍過來問個明白。咱們只有兩千人,跟他的兵力恐怕相差不多,如果打起來,恐怕咱們的損失會不小啊。」李永芳說道。

  「那怎麼辦?不打的話,等明安等到了大貝勒的大軍,告咱們一狀,大貝勒恐怕就先要治咱們的罪。兩軍交戰之時,縱是有大妃的懿旨,咱們恐怕也難逃那一刀之厄。」鮑國甫擔憂道。

  「明安不成器。兵馬雖不少,卻也不像咱們久經沙場。其實,大貝勒肯定更想拉攏咱們這三千兵馬。」李永芳說道。

  「哼,拉攏?等用不到的時候再扔到一邊?」孫得功一臉的憤憤,「李大哥,你可不能動什麼心思,四大貝勒現在本就兵力佔優,如果咱們再投過去,大妃一邊肯定更加撐不住,到時候,咱們左右搖擺,肯定得不到什麼善果。」

  「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些?……」李永芳長歎了一口氣,「英明汗死的不是時候啊。」

  「唉……」

  孫得功跟鮑承甫相互看了看,也無奈地搖頭。努爾哈赤死了,如果是死在遼陽城,那麼,四大貝勒佔了先機也還好說,可偏偏是死在赫圖阿拉,而且還靠近撫順。結果四大貝勒在找不到兇手時候就先把李永芳抓了起來。而大妃阿巴亥因為近在咫尺,搶先得到消息,得以預先有所佈置,為兩個兒子爭位謀得了先機。如今,他們這些漢將大都投向了阿巴亥的陣營,可這個陣營比起四大貝勒來依舊顯得弱了不少。

  而身為漢人,他們也都進不得所屬陣營的核心,只能被人拿來當炮灰。所以,最後如果是四大貝勒勝了,他們是死路一條,如果是阿巴亥勝了,他們這被拿到前頭的一夥人恐怕也剩不下幾個。而在以軍隊為實力的後金國中,如果損耗嚴重,他們恐怕也就此被人遺忘,爾後成為那些八旗貴冑們呼來喝去的對象。

  「算了,先不想這些。」越想越難受,李永芳猛得一揮馬鞭子:「去拉土佛。老子就不信了,當年跟著李成梁大帥以八千親兵威鎮遼東,如今老子憑這三千精銳還打不了一個廢物明安?」

  「是!」

  見李永芳發了狠,孫得功跟鮑承甫急忙抱拳應聲,然後策馬去集結軍隊。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們也知道沒了退路,因為萬一退了,就算能得以活命,以後也肯定什麼都沒有了。他們叛國投敵,可不只是為了保住性命。


  ********************


  格勒珠爾根。

  後金大軍已經朝著自己一方進發,楚鍾南卻發現身為首領的齊賽諾延卻好像沒什麼動靜。除了把那些被阿巴亥「血洗草原」的言論所恐嚇到的蒙古諸部聚集到格勒珠爾根城周圍之外,居然一直沒有任何舉動,好像那已經殺進兀魯特部的後金軍隊不存在一樣。

  「這些蒙古人到底是怕了,還是怎麼的?」

  慢慢地行走在格勒珠爾根那雜亂無比的街道上,身後跟著齊賽諾延配給自己的一個會說漢話的蒙古老頭兒。這老頭兒還是齊賽諾延那回要他帶著部下做儀仗隊的時候送過來的,就是怕他聽不懂蒙古話鬧出笑話兒來。

  不過,看著街道兩邊那明顯比自己剛來的時候還要擁擠許多的市容,楚鍾南心中愈加憤憤。蒙古人來了,擠擠都能再住下一批,自己不過才一百多號,居然要跑到城外自己弄個土圍子。想想,這傢伙當年被努爾哈赤帶兵抓住,在女真人手裡當了兩年的囚徒,自己一幫人殺了努爾哈赤,怎麼著也算是幫他報了仇吧?可他倒好,居然這樣對待恩人,什麼東西?真懷疑是不是那傳說中恩怨分明的蒙古人托生的。

  一邊走,一邊罵,楚鍾南終於慢慢地來到了齊賽諾延的帳前。

  「向諾延稟報一聲,就說楚鍾南有事稟報。」

  經由那蒙古老頭的口,楚鍾南向守在營門口的兩名蒙古衛士說道。那兩名蒙古衛士也沒有說什麼,看了他一眼就乖乖地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又從裡面走了出來,朝他指了指,又朝裡面指了指,便不再動作。

  「齊賽諾延,大戰未開,我的寨子尚未築好,正急缺人手,你為什麼把我手下的那些哥薩克都帶走?」

  楚鍾南沒有在意蒙古衛士,見到對方的示意之後便急步走進大帳。一進去,看到坐在虎皮椅上的齊賽諾延之後,立即就出口問道。直到把話說完,他才注意到齊賽諾延下首居然還坐著兩個人。這兩個人竟然還是一身青布直身的寬大長衣,頭戴四方平定巾──很明顯的漢人文士穿著。

  「這位想必就是擊殺了努爾哈赤的楚鍾南百戶了吧?哈哈哈,果然相貌特異,不同凡響。」

  不等楚鍾南表示詫異,其中一名漢人就先朝他拱了拱手,大笑著問道。

  「您是哪位?」

  雖然齊賽諾延似乎還沒有準備大戰,聚集到格勒珠爾根的蒙古各部落也似乎顯得有些散漫,但氣氛依舊極為凝重。楚鍾南在聽到代善等人居然帶著主力前來進擊科爾沁,而不是圖謀察哈爾部的林丹汗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這回自己是遇到了一道生死分界的檻兒。很明顯,代善等人是想先以強勢的兵力剿滅科爾沁一帶的蒙古勢力,順便將他這個「殺人兇手」一併宰了。那樣,他們就可以宣稱已經為努爾哈赤報了仇,停止跟蒙古人的征戰,避免所部兵力的損失。他對此極為擔心,所以也才會因為齊賽諾延不分青紅皂白地把自己手中最強的一股戰力,那剩下的一百多號哥薩克給要走而感到不滿,不顧後果的前來質問。可是,他沒想到,齊賽諾延這裡居然有兩個漢人!

  「在下袁祟煥!」

  「……?!」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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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雄 ? ?
第五十八章 關於袁祟煥


  袁祟煥!

  如雷灌耳的名字。

  楚鍾南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整個人禁不住連退了兩步,頗似當初聽到自己宰掉的老辮子就是努爾哈赤的時候。

  「楚鍾南百戶,這位是大明寧遠總兵袁祟煥將軍,還不拜見?」

  齊賽諾延似乎對楚鍾南的表現感到不滿,皺了皺眉,便還是平靜地示意他向袁祟煥見禮。

  「啊,袁,袁將軍你好。」

  楚鍾南的嘴巴機機械地動了兩下。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眼中只有這個袁祟煥。他的歷史雖然不好,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不知道這個中年人。畢竟,後世關於這個人的爭論曾經在一段時間內如火如荼。

  楚鍾南還記得,支持這個人的,說他是民族英雄,明朝抵禦滿清入關的最後一位名將,說他在寧遠大戰之中以一萬守軍打敗了努爾哈赤的十三萬大軍,並用紅夷大炮轟死了努爾哈赤;又在寧錦大戰之中再敗挾恨而來的皇太極,殺得皇太極損兵折將,狼狽而逃,從此不敢問津寧錦,只敢繞道蒙古南進;說他威震遼東,令清兵聞名喪膽。真英雄也。所以,他的死,是因為祟禎的無能愚蠢,他的死,是千古奇冤。

  為了證明這個奇冤,楚鍾南還看到有人提到了「佘家守墓」的事情,說袁祟煥被千萬剮之後,有佘氏義士冒著被滅族的危險把明朝打算「傳視九邊」的袁祟煥頭顱從高高的旗桿上取下,偷偷埋葬。從此,開始了長達372年的守墓義舉。以此,支持者們認為袁祟煥是冤枉的,否則,能有什麼力量能讓一家人為其守墓將近四個世紀?

  但是,與支持者們一樣,反對者們也舉了許多的例子。他們認為袁祟煥是一個禍國之賊。因為,在明朝末年袁崇煥是唯一一個提出過與後金議和的大臣,而實際上這人也是這麼做的。就算與皇太極議和是為了爭取時間積蓄力量,那他也不至於殺死鎮守東江的毛文龍。殺死毛文龍既是與皇太極議和的條件,同時更是為了給自己立威。有人拿這與秦檜殺死岳飛相提並論,雖然還值得商榷,但確實是有些相似的。當時的遼東形勢,牽制後金發展主要有三方力量:袁崇煥親自統率的關寧軍,這是是當時全國最精銳的部隊;朝鮮,作為大明的屬國,在後金的背後,對它也是一大威脅;而最令後金頭疼的卻是兵力最小,而又缺少軍餉的東江軍。

  當年毛文龍孤軍深入敵後,恢復遼東土地數百里,招撫流民數萬,開創了東江這塊來之不易的根據地。從此,後金對毛文龍簡直如芒刺在背,一直被他牽制著,不敢大舉南下。而袁崇煥對毛文龍確是說殺就殺,而且是用尚方寶劍,審問都不審問。而之後在皇太極出兵攻打朝鮮的時候,坐擁幾十萬關寧大軍的袁崇煥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毫無動作。反對者們還說,袁崇煥在殺死毛文龍上的事情如果還能強辯的話,那之後不久遼東一代發生災荒,他竟然將明朝的糧食賣給後金,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漢奸行為。

  反對者們還找到了一些資料,說袁祟煥多次戰報大勝,卻都說什麼「女真人會把自己人的首級搶走,所以,關寧軍不能繳獲敵軍一個首級」。而袁某人的最後一戰,也就是北京保衛戰,其麾下親信周某人曾經寫文章生動地描繪過。周某人說,袁崇煥在戰鬥中身先士卒,全身上下被弓箭射得有如刺蝟一般,不過幸虧袁崇煥身上穿的甲厚,所以連油皮也沒有擦破一絲。周文郁還說,後金士兵的鋼刀都險些劈到了袁崇煥的脖子上,恰好被衛士拚死擋開,在這樣的危機關頭,袁督師仍騎在馬上大呼酣戰……

  反對者們疑問:在袁督師本人被弓箭射得像刺蝟一樣的時候,他胯下的坐騎怎麼還能活蹦亂跳地馱著袁崇煥大呼酣戰,把後金軍殺了個大敗?而據有些資料記載,當時後金軍主力進攻的是滿桂的宣大軍,皇太極和滿桂打得甚為慘烈,兩軍一度發展成了白刃混戰,以致部署在德勝門城樓上的大炮都發生了誤傷,幾次打入了宣大軍中。滿桂的宣大軍終於還是被擊敗了,就緩緩退向廣渠門,希望能得到關寧鐵騎的支援。不想對方卻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箭雨飛來,殺害了眾多宣大軍士卒,滿桂也中了五箭。滿桂的甲顯然沒有袁崇煥身上的甲好,所以他雖然遠遠沒有被射成一個大刺蝟,身上卻已經開了大血口子。

  但是,反對者們的資料又受到了支持者們的反對,支持者們疑問:滿清本就是一個喜歡篡改歷史的王朝,文字獄的酷烈程度猶勝過秦始皇「焚書坑儒」,身為這個王朝的大敵,袁祟煥事跡怎麼可能不被篡改?皇太極身為清太宗,因為打不過人家而使用的反間計的悲劣事跡,他那些只知道鼓吹八旗武勇,百戰百勝的子孫們又怎麼會不掩蓋?而袁督師率軍抵禦滿清的進攻多年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反對者們對自己的英雄如此刻薄,如此無情而善忘,對待敵人則如此卑膝、獻媚而多情,這也許正是我族之所以如此不昌,道德衰亡而沒落之緣由。

  然後,反對者們再次發表意見……

  那一場爭論楚鍾南當時只看了一點點,很快就被裡面紛繁的意見觀點,尖銳的對罵攪得頭暈腦脹,他不是憤青,也不是那種窮究死判的人,很快就逃了開去。所以,對許多事情記得不多,也記得並不清楚。但是,楚鍾南知道,不管眼前這個人到底是忠還是奸,他都絕對是一個在明末清初耀眼無比的明星,其光芒要遠遠超過那位被後世的清帝們稱為「有道無福」的「明君」祟禎無數倍。

  ……

  「楚百戶,楚百戶……」

  袁祟煥有些奇怪地看著楚鍾南,他不明白眼前這個年青人為什麼一聽到他的名字之後就直勾勾地看個不停,並且看向他的眼神還那麼複雜,甚至能讓人稍稍有點兒心虛,好像是要把他看透了一樣,這讓他對楚鍾南稍稍有點兒討厭。可是,這裡畢竟不是他的寧遠,而是蒙古人的地方,齊賽諾延不發話,他儘管心有疑問,還是只能輕輕地呼喚了一下楚鍾南,同時心中開始琢磨:

  「這個人難道認識我?齊賽不是說他是西方歸來的前宋遺民嗎?」

  「袁,袁,袁將軍您怎麼會來這裡?您不是在寧遠嗎?」楚鍾南終於從失神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趕緊把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撂到了一邊,可是,他還是禁不住提出了問題。齊賽諾延說過,多爾袞兄弟已經帶著八旗中的四旗壓向了明軍的防線,身為統兵大將的袁祟煥卻在這個時候離開自己的防區,轉而到了相距幾千里的蒙古,這件事實在是太過耐人尋味。

  「這……呵呵。」袁祟煥笑了笑,沒有回答。

  「袁將軍?」

  「楚鍾南百戶,這件事不是你能問的。」齊賽諾延陰著臉打斷了楚鍾南的追問,「你不是在築你的寨子嗎,突然過來來找我幹什麼?」

  「啊,是這樣的。」肯定是有軍事機密。想到攻打林丹汗的後金軍力只是皇太極領著的一個半旗,而朝著格勒珠爾根殺來的卻是另三大貝勒所帶領的兩個半旗,楚鍾南又忍不住瞟了一眼袁祟煥。至少,現在的袁大督師應當沒可能跟皇太極有什麼秘約吧?那他這次來肯下是有目的了嘍?楚鍾南心裡稍稍有了點兒底子,只覺得自身的安全程度好像是提高了不少。所以,原本心中憋著的對齊賽諾延的那一口氣也因而淡了許多:

  「諾延,我的寨子正在緊要的關頭,你為什麼突然把我手下的哥薩克們調走?你應該知道,調走他們,我的手下就沒什麼人了。可我現在光是寨牆就還缺一千多根木料呢。」

  「築寨?楚百戶說的是城外的那個木寨吧?」袁祟煥身邊那個一直沒有發話的漢人文士突然開口問了起來。

  「是啊。那寨子馬上就要成了,現在正缺人手呢。」都是漢人,楚鍾南先天上就對其有著親近感。所以,聽到對方的話後,先就覺得對方好像是要幫著自己說話,趕緊擺出了一副苦瓜臉。

  「後金大軍將至,一座木寨能有什麼用?現在築完了,難道就不怕馬上被敵軍毀掉?」那人問道。

  「這……倒是想過。只是,我聽人說如果築成了寨子,跟格勒珠爾根能成犄角之勢……」

  「犄角之勢?哈哈哈……」

  楚鍾南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大笑聲打斷,那人指著他,好像是看到了多麼有趣的事情,就連袁祟煥看著他也是一副好笑的神情。

  「怎麼啦?我又不是軍人,不懂軍事很正常,有這麼好笑嗎?」楚鍾南不滿地看著那人,皺眉問道。

  「不懂軍事?那你說你殺了努爾哈赤?」那人又問道。

  「殺個人還非要懂軍事嗎?」楚鍾南反問道。

  「可我聽說努爾哈赤當時身邊還有兩百餘親衛。此人一代梟雄,自起兵以來,幾乎可以說的上是百戰百勝,其親衛亦皆為百戰餘生,驍勇善戰之士,如此這般,又豈會輕易被殺?而且,還是其本人與親衛無一得逃,全部身亡。能做到如此地步,殺人之人豈能絲毫不通軍事?」那人再問道。

  「你懷疑我?」楚鍾南皺眉道。不經意中宰了努爾哈赤可以說是他這半年來最不爽的事情,但又何嘗不是心中最引以為自豪的事?

  「不敢說是懷疑,只是稍稍有點兒覺得不可思議。」那人微笑道。

  「我人比他多,裝備比他精良,能殺了他有什麼不可能?而且,我也有證據的。」楚鍾南叫道。

  「人多?裝備精良?呵呵,若只是這樣便可,那女真人也成不了今日的氣候。」那人搖頭笑道。

  「你……」楚鍾南盯著那人狠狠地看了好一會兒,突地失笑了一下:「好好好好,我不跟你爭。其實我也不想說是我殺了努爾哈赤。你當老子願意被那老韃子生的一窩狼崽子當成殺父仇人?我又不是你們袁大將軍,可受不了那些人的惦念。」

  「哈哈哈,有趣。如此大功,楚百戶居然也願意推出去,心胸倒是開闊。元儀,這倒是你有失計較了。」袁祟煥插口笑道。

  「嗯?」聽到袁祟煥的批評,那人先是一怔,接著也是笑了笑,又對楚鍾南拱了拱手,「楚百戶還請不要見怪。茅某其實也並非是懷疑閣下,只是對那努爾哈赤老韃子的死感到蹊蹺。不過,人既然已經死了,再追究也沒什麼用。袁將軍說的對,是我有失計較了。」

  「不用客氣,其實當時我也懷疑那死的是不是努爾哈赤。可惜,那天逮的那個俘虜已經受了重傷,沒一會兒又找了塊石頭撞腦袋自盡了。我只好下令把他們一起綁著石頭沉到河裡,結果弄到現在連個證人也沒有。」楚鍾南客氣道。

  「沉屍河底?楚百戶為何如此?怎麼不將他們頭顱斬下,以為報功之憑?」茅元儀突然又微笑著問道。

  「茅先生您太高看我了。……當時逃命還來不及,我只顧著毀屍滅跡,別讓人發現,哪還顧得上什麼努爾哈赤的腦袋?」楚鍾南連連苦笑,似乎沒聽出茅元儀話中隱藏的意思:「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我倒是挺後悔沒把他的腦袋切下來的。至少,如果我現在拿著那老韃子的腦袋,再拿個大錘放在旁邊兒,估計他的那些龜兒子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敢硬來找麻煩。」

  「哈哈,不錯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茅元儀大笑,袁祟煥也在一邊微笑不已。

  「好了,楚鍾南百戶,剛才袁將軍已經說了,你的寨子就算是築成了,也是白築。你又跟那些女真人是敵人,我要把你的手下要過來也是為了跟他們打仗,你不應該有什麼不滿,還是回去吧。」齊賽諾延在一邊當了好一會兒的聽眾,此時見到三人差不多談完了,又開口對楚鍾南說道。

  「諾延,話雖如此。可哥薩克們根本就不懂蒙古語,更加不懂漢語跟女真話,你要他們過去,又怎麼指揮?」楚鍾南問道。

  「哼,難道我連擺個手勢,讓他們衝鋒也做不到嗎?」齊賽諾延冷哼一聲,「你身為我麾下百戶,理應接受我的調遣,豈能因為區區百人便跟我討要?這一仗敵軍甚多,還不是因為你在這兒才引起的?」

  「你當我願意待在這兒?」楚鍾南嘟囔道。

  「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您說我是引來大批女真敵軍的因由,我無話可說。要不,我就跟袁將軍和茅先生一起離開這兒怎麼樣?反正我從西方歸來的目的就是想回大明看看,這一回正好順路。袁將軍,您說呢?」

  楚鍾南說完,便滿眼希冀地看向了袁祟煥。能不能擺脫蒙古人的束縛,離開這個虎穴,就看這位袁大將軍的了。不過他相信,以他殺死努爾哈赤的「兇手」的名聲,袁祟煥肯定會答應帶他走的。他現在已經後悔,早知道能遇到這兩位,幹嘛還著急上火地把那面玻璃鏡子給了曹彬?虧大了呀!

  楚鍾南正興奮地意淫著回到關內以後是應該先觀察觀察大明的風情,享受一段日子,還是應該直插南方,甚至躲到南洋去,以此躲避日後入關的清軍。又想著以他的身份,那裡的荷蘭殖民者應該不敢虧待自己等等,袁祟煥的話卻驀地讓他的心情跌進了谷底:

  「……楚百戶,袁某還有要事,恐怕不能帶你回去。而且,女真大軍已有不少進入了草原,正四處殺戮。你目標甚大,最好還是呆在格勒珠爾根,這樣才能以策萬全啊。」

  「不能走,那豈不是讓老子在這兒等死?」頓時,楚鍾南開始相信袁祟煥可能真的是一個奸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3:29

第五十九章 皇太極的大舅子


  雖然袁祟煥拒絕帶楚鍾南離開蒙古引起了他的不滿。可是,楚鍾南對此並不是特別在意。他更想知道,這樣一個超重量極的人物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蒙古草原?

  只是,楚鍾南想來想去都沒有想到,事件的起因其實正是他自己,或者說是他這支隊伍在偶然間殺掉了努爾哈赤的事情。一直在逃跑,之後又一直被蒙古人看得牢牢的他,並不知道努爾哈赤的非正常死亡在遼東地區,乃至蒙古草原上都激起了多麼大的波瀾。

  是的,努爾哈赤凶狠,殘暴,可誰也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梟雄。

  明萬曆十一年,努爾哈赤以先輩所留十三副鎧甲起兵,取圖倫,下巴爾達,斬明朝所任命的「滿洲國主」尼堪外蘭,敗葉赫等九部聯軍三萬,十年之內統一了建州女真部落。接著,他又滅哈達,併輝發,亡烏拉,降葉赫,取東海女真。三十六年內,吞併了建州、海西女真及大部分「野人女真」部落,「自東海至遼邊,北自蒙古腦溫江,南至朝鮮鴨綠江,同一音語者俱征服」,「諸部始合為一」。

  在吞併女真各部的過程中,萬曆十五年,努爾哈赤在呼蘭哈達東南加哈河、碩裡加河兩界中的平崗築城三層,「建衙門樓台」。六月二十四日,「定國政,禁革作亂、竊盜、欺詐,立禁約法制」。萬曆二十三年,他自稱「女真國建州衛」王子。萬曆三十三年,他又自稱「建州地方等處國王」、「建州王」、「建州國汗」。與此同時,他命額爾德尼、噶蓋創製滿文,又逐步建立牛錄──八旗制度。

  經過多年的努力,使原先來自不同地區、制度相異、習俗不一的女真、蒙古、漢人,在生產力、生產關係、賦役負擔、國家法令、語言文字和風俗習慣等等方面,大體上達到了同樣的水平。舊有的差異迅速消失,一致性愈益增多,實際上形成為一個在經濟條件、語言文字、心理狀態等方面基本一致的新的民族共同體── 滿族。

  萬曆四十四年(1616)正月除夕,五十八歲的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舉行開國登基大典,自稱「承奉天命覆育列國英明汗」,定國號為後金,建元天命。於是,一個轄地數千里、臣民數十萬的叛亂政權,出現在大明的東北地區。兩年後,明萬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努爾哈赤以捏造的「七大恨」為由發動叛亂。十五日,他帶兵「乘隙突入」,攻陷撫順,東州、馬根單等五百餘城堡,大明被掠人畜三十萬,編降民一千戶,又擊敗遼東總兵官張承胤、副將頗廷相來援之兵一萬,殺總兵、副將、參將、游擊及千把總等官五十餘員,獲馬九千匹、甲七千副。收降明將李永芳,將其從游擊擢升副將,又以孫女嫁彼為妻,尊稱為「撫順額駙」,並賞賜降民大量牛、馬、豬、犬、衣物、房、田,依照明制設官,令李永芳統管。

  建州叛亂、後金建國、撫順陷落、總兵戰歿,一件件的事情無情地震動了「強大」的明朝。

  萬曆四十七年二月十一日,明遼東經略楊鎬、薊遼總督汪可受、巡撫周永春、巡按陳王庭,在遼陽演武場,集合征遼官將,議定分兵四路,北路以原任總兵馬林為主將,西路主將是山海總兵杜松,南路由遼東總兵李如柏為主將,東路主將是總兵劉綖。四路兵共八萬八千五百餘人,加上朝鮮兵一萬三千餘及葉赫兵二千,號稱四十七萬,攜帶槍炮數萬,約定分道出邊,三月初二日在二道關會合,集中進攻後金都城赫圖阿拉。

  努爾哈赤探聽到明軍消息,以「恁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方針,率八旗勁旅對明軍迎頭痛擊。結果,明軍四路出擊,三路敗沒,四位總兵戰死,陣亡道臣、副總兵、參將、游擊、都司、通判、守備、中軍、千總、把總等官三百一十餘員,兵丁死亡四萬五千八百餘名,丟失馬、騾、駝二萬八千餘匹,遺棄火器大小槍炮二萬件。

  這一場「薩爾滸之戰」,使明金關係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從此,後金獲得了主動權,人心振奮,器械充足,而明國則君驚臣恐,官兵畏戰,人畜火器損失巨大,士無守志,陷入了被動困窘的逆境。

  之後,天命四年六月十六日,努爾哈赤乘大明主管開原道事務的推官鄭之範貪婪昏庸不理防務和總兵馬林鬆懈疏忽,率領大軍偷襲遼東軍事要鎮開原,馬林等官將英勇獻身。七月二十五日,辮子軍再破鐵嶺。七月二十六日,努爾哈赤率辮子軍,在鐵嶺擊敗喀爾喀部齋賽等貝勒援明之兵,生擒齋賽父子三人及色本等二十名貝勒、台吉,亦使滿蒙關係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天命七年,努爾哈赤再敗遼東巡撫王化貞十萬大軍,破遼東重鎮廣寧,並接連佔領四十餘座城堡,逼得明軍不得不退至山海關,並使得王化貞與遼東經略熊廷弼被明廷抓捕問罪。

  可以說,努爾哈赤縱橫遼東四十年,未嘗一敗。

  而接下去,按照歷史,如果楚鍾南不從西方回來,在今年的五月,明朝山海關總兵馬世龍,將會因為誤信自後金逃歸的「降虜生員」劉某某的話,派兵渡柳河,襲取耀州,結果中伏遭敗。閹黨魏忠賢會藉機小題大做,圍攻馬世龍,並參劾遼東經略孫承宗。孫承宗也會在氣極之下連上二疏,自請罷官。到九月份,被罷職返鄉。而孫承宗辭職以後,兵部尚書高第將出任遼東經略。高第為一文人,既不懂軍事,也沒打過仗。他一到任上,就會一反孫承宗的部署,下令拆撤寧錦防線。那時,關外駐防將士除鎮守寧遠的袁崇煥會拒不從命外,其他諸城均會被拆撤一空。因而使孫承宗數年心血毀於一旦,明朝在山海關及其關外的軍事形勢會頃刻之間陷入一場新的危機。

  爾後,造就了袁祟煥赫赫威名的「寧遠大捷」和「寧錦大捷」會在接下來的幾年內先後上演。一代梟雄努爾哈赤也會成為袁祟煥成為一代名將的階梯,先被對方的紅夷大炮轟傷,爾後因數十年來頭一次的戰敗鬱鬱而終。

  可是,天命八年的時候,楚鍾南來了。而且,把努爾哈赤提前三年送上了西天。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努爾哈赤死的時候偏偏不是在後金都城,而是在距離遼陽頗遠的舊都赫圖阿拉,並且,他死的消息還被整整蒙蔽了差不多一個月。

  就是這一個月的時間,後金政權變得極為不穩。按照原先的歷史,努爾哈赤死後,皇太極迅速的便攫取了後金政權,並且在努爾哈赤逝世的當天便將大妃阿巴亥絞殺。然而,當努爾哈赤死在四大貝勒的勢力極為薄弱的赫圖阿拉的時候,四大貝勒便措手不及了。

  後金國爭權奪利,大妃阿巴亥以林丹汗庇護殺害努爾哈赤的兇手楚鍾南等人為借口,將蒙古這一根硌牙的硬骨頭扔給了後金國勢力最強的四大貝勒,卻將南面的明軍交給了自己的兒子跟那些中立者。這還不算,這個女人還生怕蒙古人不爭氣,四大貝勒打得太順利,不惜又派了投向自己的李永芳等明朝叛將去血洗科爾沁草原,將原本心向後金的諸多蒙古部落重又逼到了林丹汗的一邊。可以說,阿巴亥的舉動根本就是不顧自己後金國的安危,但是,如果她不這麼做,四大貝勒又豈能饒得了她?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政治鬥爭本就是你死我活,何況是後金國這種制度非常落後野蠻的國家中的政治鬥爭?

  可是,後金那邊爭權奪利,林丹汗也趁機重新收服那些心有異志的蒙古部落,在經過數次大敗之後,勢力依舊屬於三方最強的明軍又豈能無所動作?遼東經略孫承宗原本應該在這一年的五月因為山海關總兵馬世龍一事倒台,可努爾哈赤的突然死亡卻使得這件事還沒有發生便煙消雲散。而身為一名優秀的軍事將領,孫承宗先前在面對後金八旗勁旅的時候雖然主張防守,卻也不會放棄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可惜,雖然孫承宗有自己的打算,卻無法擋住來自大明朝廷裡的暗算。早先,孫承宗打算回京向天啟帝面奏機宜,魏忠賢就害怕他會帶兵「清君側」而向天啟皇帝哭訴,弄得他最終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遼東。

  如今,形勢大利於明軍,可這樣的機會同樣大利於孫承宗。魏忠賢諸人極為恐懼孫承宗會真的一鼓蕩平後金,那樣的話,天啟帝肯定要召孫承宗回京,那時,孫承宗挾功而回,威勢無兩,朝中誰人可以抗衡?於是,魏忠賢在擔驚受怕之餘,大肆向天啟帝乞憐,又支使黨徒找出了無數的理由反對出兵,最後,竟真的讓天啟皇帝下旨不許孫承宗出兵。

  這樣一來,朝中責難,孫承宗等人也只好放棄出兵的打算。可就這麼放棄的話,不僅是孫承宗,關寧一帶的將領也是無不怨憤,紛紛上書請戰。但由於魏忠賢等人從中作梗,請戰書遞上去之後,全都沒了回音。

  無奈之下,孫承宗等人決定等後金與蒙古兩敗俱傷之後再看情形。不過,主意打定,孫承宗等人依舊擔心前去攻打蒙古的四大貝勒。當年的蒙古為什麼那麼強?除了精於騎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蒙古人在成吉思汗橫空出世之前便征戰不休,到了成吉思汗向外發動侵略戰爭之後,這個民族更是在幾十年的時間裡一直處於征戰不休的狀態之中。幾十年的征戰經驗積累起來,本就精於騎射,且出手毫無顧忌的蒙古人自然就更加難以抵擋。

  可是,自從大明建立之後,蒙古各部依舊尊奉成吉思汗的後裔為共主,同時,為了抵擋明朝的壓力,各部之間的衝突也遠不及當初那麼激烈。所以,在明末的時候,蒙古人的戰鬥力已經比不上了連續戰鬥了三四十年的八旗兵,而且,林丹汗先信黃教後奉紅教的行為,努爾哈赤先前拉攏一批打擊一批的手段,也使得蒙古各部並不同心,只能各自為戰,對抵禦凝成了一個拳頭的女真人也非常不利。

  所以,孫承宗等明軍將領經過長時間的計議,決定幫林丹汗一把。當然,明軍本身無法出兵,當然不可能是派兵幫忙,只有出一些計謀,送一點兒物資,幫著林丹汗整合兵馬,制訂作戰計劃。

  這樣一來事情就複雜了,遍觀遼東諸將,有能力做到這些的,只有寥寥幾人,這裡面,又唯有袁祟煥的寧遠總兵身份足夠引起林丹汗的重視。所以,也便有了袁祟煥的蒙古一行。原本,袁祟煥是要到林丹汗那裡去幫忙參謀軍機的,但四大貝勒突然分兵,並且將主力直指格勒珠爾根,林丹汗擔心齊賽諾延有失,又對袁祟煥在身邊指手劃腳有些不爽,就把袁祟煥趕到了齊賽諾延這邊出出主意,結果便有了楚鍾南與袁大將軍的這一次會面。

  不過可惜的是,楚袁兩人這一次的會面並沒能擦出什麼閃亮的火花之類。楚鍾南的表現,反倒讓袁祟煥跟茅元儀兩人懷疑起他「前宋遺民」的身份來。畢竟,一個從西方歸來的人,又只是在遼東跟蒙古兩片地方繞了一圈兒,怎麼可能知道袁祟煥這個人?可袁大將軍報出名號的時候,楚鍾南的表現偏偏就是一副震驚無比的模樣。

  這怎麼可能是西方歸來的宋人後裔?

  就是大明子民,知道袁祟煥的也沒多少呢。

  那麼,既然楚鍾南在自身的來歷上撒了謊,那他殺掉了努爾哈赤的事情是不是也值得懷疑了呢?身為明人,殺掉建州老酋是何等的功勞?為什麼會怕蒙古人知道而自稱宋人?那些馬,那些刀,那些甲冑,會不會是他撿的?只是因為恰巧遇到了林丹汗,所以想在蒙古大汗面前裝英雄,以便弄點兒好處?

  那些色目人和黑人當然是有些奇怪,也可以當作從西方歸來的證據,可大明也有色目人不是?當年的奴兒干都司轄下就有很多。

  只是大戰在即,袁祟煥跟茅元儀不願意節外生枝,這才只是婉言拒絕了帶楚鍾南回關內的要求。而且,楚鍾南殺人者的身份已經被林丹汗親自給鑒定過的,他們表示懷疑,豈不是讓林丹汗沒面子?合作之時,團結最為緊要呵。但是,即便不願生事,楚鍾南想回關內的這個要求,還是起了他們另外的懷疑:這小子該不是因為沒能在蒙古人這邊得到什麼好處,所以才想著到關內繼續矇混吧?

  ……

  「媽的,不讓走。不就是多匹馬,多個人麼,有什麼了不起?」

  走出了齊賽諾延的大帳,楚鍾南越想越氣。自己一行可是殺了努爾哈赤!這是多大的功勞?你姓袁的居然還敢懷疑!難怪老天爺要降下祟禎那麼個白癡去把你這個老東西千刀萬剮。

  「百戶,回去嗎?」

  一直留在帳外等著的蒙古老頭看到楚鍾南,急忙走過來問道。

  「不回去又能怎麼樣?」楚鍾南鬱悶地瞪了這老頭兒一眼,眉頭卻立刻又皺了起來:「蘇要拉圖,你的臉怎麼了?為什麼會有傷?」

  「沒,沒什麼。我不小心……」

  「誰打的?」楚鍾南本就因為袁祟煥不願帶自己離開蒙古而感到煩躁,看到蘇要拉圖還要掩蓋,心中更覺惱火,語氣不自覺的也就有些陰沉起來:「告訴我。我帶你去報仇。老子倒要看看,這格勒珠爾根城裡,倒他媽的有誰敢隨隨便便打我的人!」

  「百戶,沒……」

  「你說不說?」楚鍾南瞠目怒道。聲音之大,嚇得蘇要拉圖竟是一哆嗦。

  「是,是寨桑台吉!」

  「寨桑?!」楚鍾南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獰笑:「就是那個皇太極的大舅子?」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3:38

第六十章 木布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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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清史稿·太祖本紀》上會記載,十年二月,科爾沁貝勒寨桑以女來歸四貝勒皇太極為妃,大宴成禮。

  可是,因為楚鍾南的到來,後金內亂,蒙古動盪,這一條作廢。但是在此之前,寨桑卻有一個妹妹嫁到了後金國,也就是皇太極的福晉博爾濟吉特氏。

  楚鍾南自然知道這一家子。

  先前,齊賽諾延要他帶著手下去當儀仗隊,去「迎接」那些因為後金重兵來襲而不得不投向格勒珠爾根的蒙古台吉們的時候,就曾經著重提過一個叫做「明安」的。這個明安,其實就是寨桑的叔叔,科爾沁蒙古實際上的掌權人。當然,那都是努爾哈赤在的時候了。

  寨桑是明安兄長莽古思的兒子。林丹汗繼承了蒙古大汗位之後,率察哈爾部與喀爾喀部不斷的傾軋排擠科爾沁部。最後,科爾沁部手中掌握的與明朝進行直接貿易的新安關也被兩部侵佔。無奈之下,科爾沁諸部只得轉而通過海西女真各部與遼東明人進行交易。努爾哈赤帶領建州女真崛起的時候,出於利益考慮,莽古思曾經與科爾沁諸部一起,與葉赫等女真勢力組成九部聯軍討伐,結果,九部聯軍戰敗,莽古思自己也成了努爾哈赤的俘虜。後來,還是明安及時地向努爾哈赤稱臣納貢,這才換回了兄弟伙。

  自那以後,博爾濟吉特氏一家子便開始傍起了努爾哈赤的粗腿,並逐漸率領科爾沁諸部投向了後金一方,藉著女真人的力量,使自己在蒙古各部之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自身的實力也越來越強,明安甚至還被努爾哈封為了一部之長。

  可惜,努爾哈赤的突然被殺,卻使得這一家又遇到了大麻煩。齊賽諾延在林丹汗的支持下,率領兵馬橫掃科爾沁,原本依附於博爾濟吉特氏的各部差不多都歸附了齊賽諾延。可因為沒有後金的兵力支援,博爾濟吉特氏只能眼看著事情發生而無可奈何。這還不算,因為莽古思是皇太極的岳父,與四大貝勒關係緊密,且明安之女又是努爾哈赤的妃子,跟阿巴亥有爭寵之嫌,所以,在名義上掌握了後金國的最高發言權之後,為了消耗四大貝勒的力量,阿巴亥命令李永芳等漢將血洗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在這場爭鬥之中絲毫沒有發言權,又因為積極投向後金,惹怒過林丹汗,所以,在阿巴亥「血洗草原」的命令傳到之後,他們就更加顯得裡外不是人。

  無奈之下,身為族長,明安只得試探著重新投向林丹汗一方。在齊賽諾延召集各部台吉的時候,帶著人也到了格勒珠爾根,並受到了齊賽諾延的「歡迎」。

  ……

  「不知道拉土佛那邊怎麼樣了。」

  格勒珠爾根城中央,齊賽諾延的大帳附近,有幾間磚瓦房。幾進的院子也算寬敞,在格勒珠爾根城內算是最好的。原本,這種房子是要給齊賽諾延住的,只是齊賽諾延住不習慣房子,自己在旁邊推倒了幾間破屋子搭起了帳蓬。所以,這幾間在楚鍾南眼裡只能算是馬馬虎虎,卻一直讓他垂涎三尺的磚瓦房就成了空的。直到那次各部台吉大會,齊賽諾延跟明安秘密的商議之後,這幾間房子就成了寨桑跟桑噶爾齋的住處。

  「那些漢人,英明汗在的時候,一個個老實的跟狗一樣,可現在……哼!」

  桑噶爾齋是明安的兒子,跟寨桑是堂兄弟。明安意圖重新投向林丹汗,可因為先前的所作所為,他無法取得任何的信任。偏偏此時又面臨李永芳等人的進攻,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對林丹汗進行表示,尤其是還擔心林丹汗會落井下石,趁勢夾擊,將他所領導的兀魯特部給徹底消滅,所以無奈之下,只好將自己的兩個子侄交出來,希望能籍此獲得一絲信任乃至支持。可憐桑噶爾齋跟寨桑兩人都已經是人到中老年,在科爾沁一帶也是聲名赫赫,臨了卻還要受這種罪。

  「漢人不是說過嗎?狗急了會咬人的。皇太極幾個想把李永芳當成是替罪的羔羊,漢將們為了自保,投向阿巴亥也是沒有辦法。而且,被人這樣對待,如果還要再投靠過去,誰還會瞧得起他們這些沒骨氣的傢伙?」聽到桑噶爾齋的話,寨桑苦笑著歎道。

  「沒骨氣?你這是在說誰?」桑噶爾齋不悅地問道。他老子明安先投努爾哈赤,反對林丹汗,現在又重新投向林丹汗,跟努爾哈赤的兒子們做對,其實也已經被許多蒙古人看作是很沒骨氣的一類了。只是大家也都知道他們是無可奈何之舉,而且這樣做的也不止他們博爾濟吉特氏一家,再加上明安先前在附近蒙古各部之中的威望也算不低,還有這才沒有人明著說出來。可桑噶爾齋卻依然不憤。誰不想過好日子?誰不想稱王稱霸?向強者表示臣服本就是他們蒙古人的慣例,憑什麼他們要受到輕視?要不是阿巴亥那個女人發瘋,現在格勒珠爾根大帳裡住著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我在說李永芳那些漢將。」寨桑抬頭看了桑噶爾齋一眼,歎道。

  「哼!」桑噶爾齋輕哼一聲,別過了頭去。同為人質,他卻也是不想再跟寨桑爭執。

「齊賽諾延說過,只要那些漢人敢攻打拉土佛,他一定會派人去支援。你看他說的是真是假?」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桑噶爾齋又忍不住問道。

  「林丹自己就是一個不守承諾的傢伙。要不他也不會先信黃教,又奉紅教,鬧得喀爾喀諸部離心。好好的一個蒙古變成如今這樣散沙一盤。何況他對咱們恨之入骨,說是答應幫助咱們兀魯特部,內裡打的主意說不定就是等咱們的人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出面收拾。那時候,咱們博爾濟吉特一家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還說不定呢。」齋桑答道。

  「真要是這樣,那拉土佛那邊,阿爹他們豈不是危險了?」桑噶爾齋急道。

  「明安叔父他們也知道這些。只是現在這種情形,阿巴亥那女人要讓咱們跟四位貝勒打,林丹也要咱們這樣,大家都沒有別的辦法罷了。」寨桑苦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的兀魯特蒙古是兩頭不討好,誰看著都不順眼啊。

  ……

  「兩位台吉,楚鍾南百戶來了!」

  「楚鍾南?」

  正擔心著自己「老家」那邊兒的安危,聽到下人回報,桑噶爾齋兩人都是一頭霧水。楚鍾南為什麼會突然來找他們?不過雖然不解,兩人也不好讓人在外面等著,寨桑立即就吩咐了下去:

  「請!」

  台吉一職分為四等。兀魯特蒙古總轄三千戶,明安為部族族長,自然是一等台吉。桑噶爾齋跟寨桑兩人跟在各自的父親麾下各轄數百戶,亦為台吉。楚鍾南這個小小的「百戶」放在他們眼裡,其實是算不得什麼。可是,楚某人現在可是這片蒙古草原上的「明星」。殺掉了努爾哈赤這一條就不說了,就在不久前,齊賽諾延召集諸部會盟,楚鍾南奉命率麾下百人迎接各部台吉,結果郭爾羅斯部的一名台吉與齊賽諾延談得不好,氣呼呼的要帶人離去,臨走出城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跟楚鍾南手下的幾名色目人起了衝突。鬧來鬧去,那名台吉火了,他手下三百戶,因為受到後金的威脅,差不多全都移到了格勒珠爾根附近,被楚鍾南手下的色目人欺負了之後,立即叫人出去集結兵馬,然後殺到了城門口。

  當時楚鍾南只有一百人,人數差了差不多兩倍。可是,雖然雙方都有克制,沒有殺人,但今眾人沒想到的是,最後吃虧的卻是人多的一方,連那台吉自己也在手下的保護之中被一名的黑人給活捉了,要不是齊賽諾延趕來的快,出口制止,差點兒就血濺格勒珠爾根城門口。雖說此事之後,那台吉依舊嘴硬,認為雙方於城內交戰,限制了手下的騎術發揮,要不然,還指不定誰嬴誰輸。但再也不敢對齊賽諾延有任何不滿,乖乖地交出了手中的部分兵馬。各部台吉也不敢再小覷楚鍾南這個小小的百戶,反而將其列為可以跟一些勢力強大的台吉相抗衡的人物之中。畢竟,就算格勒珠爾根的上一任主人,帶領附近蒙古各部與後金會盟的奧巴洪台吉,總共也不過才領了五百戶而已。

  「請問哪位是寨桑台吉?」

  帶著蘇要拉圖進了院子,看到屋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還算不錯的中年蒙古人,楚鍾南抱了抱拳,直接開口問道。

  「我就是,楚鍾南百戶你有什麼事?」看著楚鍾南只帶了一個老頭兒過來,寨桑心中略略放下了那絲擔憂,又有些奇怪地問道。

  「你打了我的這個手下?」

  「手下?」寨桑眉頭一皺,看了一眼蘇要拉圖,卻沒有回答。可惜,他不答話,並不代表著別人不會說,桑噶爾齋看到楚鍾南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之後,又看了看畏畏縮縮地躲在後面的蘇要拉圖,火氣卻一下子就衝了上來:「楚鍾南百戶,這個不知道尊卑的老東西是你的手下?」

  「不知道尊卑?什麼不知道尊卑?你就是桑噶爾齋台吉吧?你們無緣無故打了我的人,還想倒打一耙?」楚鍾南似乎沒有看到正慢慢靠過來的幾個蒙古人。這裡可是格勒珠爾根,兩個人質又能有多大的膽量動手?

  「誰倒打一耙?我要去見齊賽諾延,被守衛攔著,這個老東西居然敢偷偷的取笑我。這不是不知道尊卑是什麼?要不是寨桑攔著,我早就一刀殺了他。又豈會只是打他兩巴掌那麼便宜。」桑噶爾齋怒道。

  「原來是這樣。那就是說,是寨桑台吉為了給你消氣兒,所以才打了我的人?」楚鍾南冷笑著問道。

  「是又怎麼樣?」桑噶爾齋不理旁邊不斷暗示的寨桑,大聲說道。

  「好,真好。」楚鍾南冷笑:「看來兩位台吉還沒想到該怎麼在這格勒珠爾根過日子,你們以為這裡是你博爾濟吉特氏的拉土佛城嗎?」

  「楚鍾南百戶,不過就是打了一個老奴,你難道想因為這個就向我們兩個人質發難?你就不怕污了你的威名?」寨桑看著楚鍾南似乎有翻臉的趨勢,心中一凜,急忙搶在桑噶爾齋前面說道。

  「我有什麼威名?要是有的話,又怎麼會被人欺負到頭上來?」楚鍾南瞪著寨桑問道:「寨桑台吉,我知道你是皇太極的親戚,後台很硬。可是,我向來不喜歡別人欺負我的屬下,你打了蘇要拉圖,我也不找別人,你說怎麼辦吧?」

  「你想怎麼樣?難道想讓這個老奴打還我的兄弟嗎?」桑噶爾齋按著腰間的馬刀,怒聲叫道。

「打還?哈哈哈,桑噶爾齋台吉說笑了。就算我跟寨桑台吉都同意,恐怕蘇要拉圖也不敢應承。」楚鍾南看了一眼幾乎已經縮成了一團的,但仍然戰戰兢兢地翻譯著談話的蘇要拉圖,搖了搖頭,「不過,蘇要拉圖是齊賽諾延送給我的人,你們在齊賽諾延的帳前打了他,我也不能讓他白白地吃虧。寨桑台吉,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

  「什麼交待?你想欺負人,門都沒有。」桑噶爾齋怒道。

  「寨桑台吉,你怎麼說?」楚鍾南沒理桑噶爾齋,又看著寨桑問道。

  「楚鍾南百戶,你到底想怎麼樣?」寨桑陰沉著臉看著這個身穿羊皮,留著長長的馬尾辮的漢人,努力的思索著對方的意圖。他不像桑噶爾齋那樣暴躁,身為人質,他深知「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的道理。楚鍾南是齊賽諾延麾下的百戶,手下的色目人連努爾哈赤的親衛都能殺絕,絕不是可以任意欺蒙的對象。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來尋他們兩個人質的麻煩?為了手下的奴隸挨了兩巴掌?鬼才相信。

  「我不想怎麼樣。只要一個說法。」楚鍾南答道。

  「什麼說法呀?」

  聲音從院門外響起。楚鍾南轉過身,正好看到門外走進來一行人。為首的是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男的約摸有十七八歲,女的更小,也就才十一二的樣子。而不等楚鍾南有所反應,那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已經朝著寨桑跑了過去:

  「阿爹!」

  「吳克善,木布泰,你們怎麼來了?」

  看著眼前的一子一女,寨桑吃驚地問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3:48

第六十一章 四貝勒的謀劃


  雖然有些風塵之色,但楚鍾南依然看得出來寨桑這一子一女長得都很清秀。尤其是那小女孩兒,根本就跟那些長久受到風吹日曬,以致大多數皮膚粗糙,臉上甚至還有些「高原紅」的蒙古女人不同,小臉兒紅潤白皙,看上去就像是一塊沒有任何瑕眥的羊脂白玉一樣,光是這樣看上去,就讓人忍不住有那麼想捏上一把的衝動。


  「楚鍾南百戶,今日我家中有人前來,咱們的事是不是以後再說?」兒子與幼女的突然到來,讓寨桑不願意再跟楚鍾南糾扯,所以又開口說道。


  「只要寨桑台吉給了我一個說法,我自然立刻就走,絕不打擾你們父女別後重逢。」楚鍾南說道。


  「楚鍾南,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桑噶爾齋火道。努爾哈赤在的時候,他們兀魯特部在這一帶有誰敢不敬?就連努爾哈赤死後,林丹汗要重新收服科爾沁各部,也不敢直接攻打他們,反而先去攻打奧巴洪等台吉。還不就是害怕打了兀魯特會惹來後金大軍,所以想先打奧巴洪等人來試探一下後金的態度?可現在,後金幾大勢力爭權奪利,無暇他顧,卻讓他們受這種罪,現在連一個小小的百戶都敢欺上門來了。


  「不是我要怎麼樣,是兩位台吉要怎麼樣。」楚鍾南的語氣十分篤定:「我楚鍾南雖然是個漢人,手下也沒有幾個蒙古人,可在這格勒珠爾根城內,除了齊賽諾延之外,還沒有人敢對我的手下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兩位台吉是兀魯特部的貴冑,在這片草原上說一不二,楚某不敢冒犯,只是想討一個理回來,難道這也不行嗎?」


  「你就是殺死了英明汗的那個楚鍾南?」


  楚鍾南話音剛落,寨桑身邊的小女孩兒木布泰突然開口問道。


  「兩位台吉?」沒理會那小女孩兒,楚鍾南又逼視著寨桑兩人問道。


  「你來找我們,又不說怎麼辦,沒頭沒尾,到底想怎麼樣?」寨桑把木布泰重新拉回了身邊,沉著臉向楚鍾南問道。楚鍾南的咄咄相逼也已經讓他感到非常的生氣。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他先前在這片草原上也算是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要不是覺得楚鍾南不可能因為一個老奴挨了打就來找麻煩,其人也不是普通角色,他哪會受這種氣?


  「百戶,您不是正缺人手嗎?」


  老頭兒蘇要拉圖也不明白楚鍾南到底想怎麼樣。楚鍾南看他挨了打,氣呼呼地就朝這兒跑,一副要過來算帳的模樣。可卻又沒說這帳到底應該怎麼算?賠罪道歉?打回來?人家那可是兀魯特部的台吉,哪能向他這麼一個老奴道歉?真要硬逼著,那可就是赤裸裸的侮辱,要結仇的。道歉都不可能,更加不可能打還了。


  畢竟,就算現在這兩人是人質,整個格勒珠爾根有資格下令打人的也就是齊賽諾延一個而已。要是別人,寨桑跟桑噶爾齋就完全可以還手。可現在楚鍾南只帶了他這麼一個孤老頭子來,人家卻有幾十號,真要動手的話,誰打誰?跟在楚鍾南身後,他是越想越急,現在,終於忍不住了。只是這老頭兒年歲大了,也知道楚鍾南剛剛從齊賽諾延大帳裡出來的時候是帶了一肚子氣的,不敢直接就說「咱走吧」什麼的,想到楚鍾南找齊賽諾延是想要回被拉走的那些哥薩克,繼續築寨,所以,靈機一動,就趕緊小聲地向楚鍾南提了出來。


  「人手?」聽到蘇要拉圖的話,楚鍾南也是心中一動。


  「楚鍾南百戶,我聽說你是殺死了英明汗的英雄,一直很佩服。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來找我阿爹跟桑噶爾齋伯父,可是,我們兀魯特正被女真人攻打。大貝勒代善的前鋒已經打到了拉土佛。明安叔祖讓我來找我阿爹,伯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您能不能不在這個時候來為難我們?這可不是英雄所為。」


  楚鍾南還沒有發話,那少年吳克善又突然開口說道。


  「我沒有為難你們,不過……」就坡下驢吧。楚鍾南暗暗有些後悔,其實他確實沒有想到該把寨桑兩人怎麼樣。當時只是一時火大,又想到寨桑是皇太極的大舅子,也算是仇人,就帶著蘇要拉圖過來了。可見了面之後,寨桑兩人如今也是落魄之人,自己這樣「上門欺負」的行為實在是有些上不了檯面。而且他畢竟也是在蒙古人中間待了半年多,知道根本就不可能讓一個貴族向一個奴隸道歉,尤其是寨桑這種雖然落魄,家族在草原上依舊有著不小的勢力,並頗具影響力的人物,更加不可能。只是,進來之後一時嘴快,要一個說法的話已經出口,實在是不好收回,只能硬頂著。結果,越弄越不知道該如何收手。


  「不過怎樣?」桑噶爾齋悶聲問道。吳克善已經向他們兄弟倆暗暗示意有要緊事要談,他們也不願意再跟楚鍾南糾纏下去了。


  「不過,我的人總不能白白挨打。所以,楚某有一個提議,不知道兩位台吉可願應承?」


  「你說!」寨桑沉聲說道。


  「我在城外築寨,現在正缺人手。兩位台吉在城中也沒什麼事情,手下恐怕也有些閒,不如暫時就交給楚某幫幫忙,等寨子築完,我就放他們回來,咱們之間的事情也就一筆勾銷,如何?」楚鍾南說道。


  「打了那老奴兩巴掌,就要把手下交給你?你做什麼夢?」桑噶爾齋募然怒道。他們兩兄弟在這裡做人質,手下的人雖然不多,卻都是麾下挑選出來的精英,就是怕萬一事情有變,兄弟兩個在精銳的護持下能逃出格勒珠爾根。畢竟先前博爾濟吉特氏在這片草原上的影響力還是有的,也有不少交好的部族,真到了那個時候,齊賽諾延召集起來的那些部族肯定不能同心同德,他們逃走的希望也很大。可沒想到,楚鍾南居然想把他們的保命符要走,這怎麼能行。


  「阿爹,其實我這次來……」桑噶爾齋大怒,但旁邊的吳克善聽到了楚鍾南的話後,卻突然附耳到寨桑耳邊小聲地嘀咕起來。


  「真的?」


  耳語持續了好一陣兒才完畢,寨桑看了一下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場中事情的幼女木布泰一眼,又向吳克善問道。


  「嗯!」吳克善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樣也罷。」寨桑猶豫了一下,歎了一口氣,又看向了楚鍾南:「楚鍾南百戶,你應該知道,我們在格勒珠爾根為質,族中還要在拉土佛抵擋後金大軍,所以現在手上根本就沒有多少人,不能給你太多……」


  「寨桑,你……」桑噶爾齋驚怒交加地瞪向寨桑,正想問話,卻被對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擋住了。


  「不多也沒關係,只要有人就好。至少,比沒有強。」楚鍾南說道。


  「那好,我們暫時就交給你二十人。等你的寨子築完,就把他們還給我。」寨桑說道。


  「一言為定。」寨桑一夥也就是三五十個,一下子拿出來差不多二十人,這「誠意」是足夠了。雖然楚鍾南覺得這裡面似乎有點兒什麼不對勁兒,但也不願意再這麼爭執下去,便答應了下來。接著,寨桑便在自己這邊選了二十個壯實的蒙古漢子,交給了楚鍾南,讓其帶走。


  ……


  「寨桑,這個楚鍾南欺人太甚,你為什麼要怕他?」


  楚鍾南走了,順便還帶走了自己的二十個手下,桑噶爾齋心中窩火已極,在院子裡再沒有外人之後,終於忍不住朝著寨桑發作起來。


  「欺負了又怎麼樣?他是殺掉了英明汗的人,欺負誰不是欺負?誰又能說我們什麼?」寨桑歎了口氣,讓人把木布泰送去休息,又接著說道:「何況,拉土佛現在已經被李永芳那些人攻佔,我們已經無家可歸。」


  「你說什麼?這麼快?」桑噶爾齋大驚。


  「其實了不能算是攻佔。叔祖他們認為漢軍善於攻城,我們卻不善守禦,所以,在李永芳他們來之前,就已經把大多數人撤出去了。留在城裡的,只有少量的老弱。」吳克善突然說道。


  「原來是這樣,那就好!」桑噶爾齋鬆了一口氣,接著卻又把心提了起來:「那阿爹他們現在哪裡?李永芳那些人的漢軍可也很厲害,就算是野戰,我們也佔不了多少便宜呀。」


  「叔祖他們現在正朝著林丹汗的察漢浩特那邊過去。」吳克善答道。


  「察漢浩特?」桑噶爾齋頓時皺眉:「幹嘛不來格勒珠爾根?察漢浩特距離那麼遠,萬一被李永芳那些人,或者是代善的大軍追上怎麼辦?」

  「追不上的。」寨桑突然冷笑了一下:「叔父他們已經向林丹汗送去了消息,要把我的女兒海蘭珠送給他作妃。海蘭珠的美麗在整個草原上都很出名,林丹是不會讓自己的妃子被人搶去的,一定會派兵迎接。」

  「可那邊還有皇太極跟他的大軍啊!」桑噶爾齋說道。四大貝勒的威名可是僅在努爾哈赤之下。

  「四貝勒帶著一個半旗的人馬獨自對抗察哈爾的大軍,肯定不敢隨便分兵。不用害怕。」吳克善突然說道。

  「四大貝勒哪一個不是膽大包天的人物,你怎麼敢這樣確定?」桑噶爾齋不滿地說道。

  「當然敢確下。因為,我們就是按照四貝勒的安排做的。」吳克善突然詭秘地笑道。

  「你說什麼……」

  「不說這些了。木布泰是來嫁給齊賽諾延的,我們還是早些去給他說好,免得晚了,中間再鬧出什麼事來。」寨桑插嘴道。

  「等等,你們父子不能瞞著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桑噶爾齋因為楚鍾南而生的怒氣早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拉住寨桑的袖子死活不放手。

  「呵呵,伯父,你也不用著急。其實,這件事都是四貝勒謀劃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3:57

第六十二章 杯酒釋兵權 火



  楚鍾南當然不知道博爾濟吉特氏在搞什麼鬼,也不知道自己帶走的那二十名蒙古勞力已經極有可能會成為一顆定時炸彈。他把人帶回自己那還沒有完成的寨子之後,就立即把這二十名勞力發配去砍樹去了。

  其實他也知道,後金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到來,自己的寨子就是築成了,到時候恐怕也會成為一片廢墟。可是,人總不能就這樣坐等著災難的到來不是?

  他對齊賽諾延一點兒信心也沒有。雖然他已經知道袁祟煥的到來,可是,經過一番推測之後,他依舊不認為自己一方能有多少勝算。代善、阿敏、莽古爾泰,三大貝勒帶領著兩個半旗的兵力,據說有將近兩萬大軍。而且,這兩萬大軍從將領到士兵,幾乎全都是經過多年的沙場征戰,殺人如割草的人物。可格勒珠爾根這邊呢,各個蒙古部落雖然名義上是統歸齊賽諾延領導,人數好像也已經有了兩三萬,可終究只能算是一種鬆散的聯合。

  就是他這種學唱歌的軍事門外漢也知道這樣的軍隊只能打順風仗,一旦遇到敵人的強大進攻,恐怕立即就會成為一盤散沙。然後在四散奔逃之際被敵人剿滅得一乾二淨。何況,那些蒙古部落裡面還不知道有多少人依舊心向愛新覺羅一家,開戰的時候出點兒妖蛾子,指不定就害死多少人。

  所以,寨子一定要築。至少,到時就算跑不了,憑著這個寨子,也能抵擋一二不是?而且,有了築寨子這麼一個借口,他也可以一直待在城外,不用進城當「鱉」。他可不認為自己還有投降的可能。只是當初的寨子是按照一百多人的防禦能力設計的,現在那一百多名哥薩克已經被齊賽諾延強行要去,楚鍾南也只好把寨子再縮小一些,盡可能地讓人手顯得充足。

  ……

  接下來,日子依舊「平淡」。

  真的很「平淡」!

  跟寨桑兩兄弟發生衝突的兩天之後,楚鍾南又進了格勒珠爾根一次,這一次是喝喜酒,齊賽諾延那個傢伙居然把木布泰那小丫頭娶了。剛得到消息的時候,楚鍾南腦子裡首先冒起的竟然就是「怪叔叔跟小蘿莉」的場景,之後,就是對齊賽諾延的無窮鄙視。那可才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啊,你這老混蛋居然也下得去手?老牛吃嫩草也不是這種吃法。寨桑也不是個東西,自己的女兒居然就這麼捨給了敵人。

  不過,楚鍾南也只能在暗地裡發發牢騷,這年頭的結婚年齡根本就沒有什麼規定,十一二歲嫁人也只是正常。何況,齊賽跟博爾濟吉特氏的事情又關他什麼事?再者,齊賽諾延也不僅僅只是娶小老婆,擺宴席那麼簡單。席間,藉著集結在格勒珠爾根周圍的蒙古各部的首領台吉都在的當兒,齊賽突然要求這些人貢獻出手下的人馬,交由他統一指揮。這一次強取兵權的活動,楚鍾南那一百多名被強行要過去的哥薩克手下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當時楚鍾南初安排在齊賽諾延的身邊,哥薩克們突然出現之後,順著這傢伙的手勢,楚鍾南只好無可奈何地翻譯指揮了一下。於是,一些態度強硬的台吉首領被凶神惡煞的哥薩克們輕輕鬆鬆的剁下了腦袋,而剩下的那些,也被齊賽諾延著人看押起來,未經許可不許出城。

  「杯酒釋兵權啊,你們那邊有過這種事情沒有?」

  齊賽諾延將各部台吉首領羈押起來之後,不顧新婚小嬌娘木布泰那被宴席上的血案嚇得蒼白的小臉兒,洞房也不入,就立即出城去整合各部兵馬。而楚鍾南自己,不僅重新得回了那一百多號哥薩克,還被分配了五百蒙古兵,被暫時委任為四等「台吉」,負責「守禦」格勒珠爾根。不過,或許是因為看到了大軍已具雛形,具備了與女真人一戰的能力,所以,楚鍾南認為在城外築寨已經不那麼危險,便以「人手足夠」為由,將那一百多哥薩克,還有僱傭兵,以及劉家的那一幫人都留在了即將成形的木寨內,繼續完成那些尚未完成的事務,自己卻只帶著沃爾姆斯跟幾個護衛留在城裡。

  「這種不講信譽的行為是很不道德的。」站在格勒珠爾根的城頭,看著外面那些已經大多廢棄的土圍子,還有遠處靠河邊的那個四方的木頭寨子,沃爾姆斯一臉正色地搖頭說道。

  「沒錯。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在傳說的東方居然會有這種野蠻的事情發生。雖然這只是些韃靼人,但我同樣也也經對您的那些同胞們失去了信心。」被西賽跟邱吉爾兩人夾在中間站在一邊的圖拉諾夫也開口附和道。

  「去你媽的,老子問你們那邊有沒有這種事情,關道德這玩意兒屁事?真要講道德水平,你們歐洲人還處在史前時代呢!」楚鍾南瞪了兩人一眼,突地開口罵道。

  「為什麼這麼說?勳爵,您怎麼能夠懷疑歐洲人的文明程度?」沃爾姆斯不滿道。

  「文明?」楚鍾南一臉嫌惡地打量著自己的這個奴僕,「文明不是用嘴巴說出來的。你們那邊的人,背信棄義的事情還做的少了?還敢跟我講文明?」

  「主人,您是歐洲貴族成員,不能這樣毫無根據地誹謗……」沃爾姆斯嘴硬道。

  「抱歉,我在歐洲學到的,看到的,其實並沒有多少好東西。」楚鍾南不屑地說道。

  「主人,我必須警告您,以您的身份,萬一這些話傳回歐洲,會產生很不良的後果的。如果被某些人知道,恐怕到時候就是路易國王,黎塞留大主教他們也無法對您進行庇護。這對一直打算重新回到歐洲的您來說,可並不是一件好事。」沃爾姆斯正色說道。

  「………」是呀,好像自己還真想著回歐洲享服來著,萬一這話傳回歐洲,以自己的知名度跟東方人的身份,反響肯定不小,肯定也會有不少的麻煩。楚鍾南有些懊惱地摸了摸腦門兒,看了看自己四周,又瞅了瞅沃爾姆斯,那眼神……竟看得白人契約奴心中一陣陣發寒,忍不住連連揮舞著雙手叫了起來:

  「我親愛的主人,您應該知道,我一直都是您最忠誠的奴僕,絕不會把這句話洩露出去哪怕一絲半點兒的。」

  「那就好。」楚鍾南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又掃向了身邊的另外三個人。

  「主人,我們願意永遠做您的奴僕!」黑奴西賽跟邱吉爾也急忙挺直了身板兒,正色說道。

  「不錯!」

三個奴僕都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就剩下被西賽跟邱吉爾一直夾在中間的圖拉諾夫了。而很顯然,雖然這位哥薩克上尉先前的表現並不怎麼樣,可是自從被卸掉兵權,又被西賽跟邱吉爾這楚鍾南的兩大黑奴護衛幾乎寸步不離地夾在中間半年多以後,俄羅斯人也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很懂得看風色的人:

  「勳爵,如果能夠回到歐洲,我希望能夠脫離俄羅斯軍隊,成為您的家臣!」

  「其實,剛才我跟沃爾姆斯針對的只是齊賽諾延的做法,並沒有把事情引向其他方面的意思。可是,就是你這個傢伙,無限制的上綱上線,一件發生在這座小城的事情居然就提高到覆蓋整個東方的道德層面,以致於引發了我的逆反心理。東方有東方式的文明,歐洲也有歐洲式的文明,強自將各種文明分出高下本就不是什麼明智的事情。可就因為你,讓我犯下了嚴重的錯誤……所以,整件事情,你才是罪魁禍首。」

  沒有理會圖拉諾夫的表白,楚鍾南死死地瞪著這個傢伙,陰冷地說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圖拉諾夫連忙擺手說道。

  「沃爾姆斯,你認為這傢伙應該怎麼處置?」楚鍾南又開口問道。

  「我一切都聽從您的吩咐,尊敬的主人!」沃爾姆斯躬身說道。

  「那就……」

  「你們不能這樣!」沒等楚鍾南把話說完,圖拉諾夫已經驚駭地叫了起來。剛剛楚鍾南瞪向沃爾姆斯那幾個人的時候,那眼神雖然有一點點警告的意思,但更多的卻是玩笑的意味兒。可現在,他怎麼覺得這些話裡真有了幾絲陰寒的殺機?雖然已經過去了半年多,但想想以前楚鍾南對自己的那些不滿,想想自己的魯莽指揮正是大家陷入如今這種境地的直接原因,再想想自從指揮權被卸以來,所有人,包括那些哥薩克們對自己的冷淡,圖拉諾夫越想越怕,腦門兒上的冷汗開始像小河一樣地嘩嘩淌下。

  「告訴我,你的那位大牧首給你的真正任務是什麼?」楚鍾南冷冷地說道。

  「任務?啊,是,是……」

  「是什麼?」楚鍾南緊逼著追問道。

  「是,是跟您來到東方,然後學到東方人製作玻璃鏡子的方法。」圖拉諾夫急急地說道。

  「學?應該是逼問吧?」沃爾姆斯冷笑道。

「不不不,不是逼問。大牧首的命令,是在學習的同時,最好從東方請回幾個會製作玻璃鏡子的工匠。」圖拉諾夫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急急地答道。

  「請工匠?你上哪裡請?」楚鍾南愣道。

  「在您到達莫斯科的時候,大牧首就聽到了一個傳聞,說是在東方,您的祖國境內,懂得製作玻璃鏡子的人足有數百萬,所以……」圖拉諾夫小心地看著楚鍾南的臉色,答道。

  「……幾百萬?主人,他的話是真的?」沃爾姆斯聽到圖拉諾夫的話後,緊緊地盯著楚鍾南,驚訝地問道。

 「那個……」自己蒙路易十三跟黎塞留的話是怎麼傳出去的?就算傳,在西歐幾個國家傳傳也就罷了,怎麼還傳到北歐了?楚鍾南頓時苦惱萬分。

  這個誤會可鬧大了,俄羅斯人為了這方法不惜派人穿越西伯利亞,那其他國家的人要是知道消息呢?西班牙、英國、荷蘭、奧地利……這一波波的,不會早早地就弄出什麼八國聯軍來吧?雖說現在是明末,未必會像清末那樣沒出息,現在航海技術也不太可能讓那些歐洲國家派出多少兵力過來,交戰的方式也還是以冷兵器為主,歐洲人肯定沒那個膽量來擁有海量人口的大陸撒野。

  可不管怎麼說,蒼蠅多了也是個麻煩。何況,荷蘭人連台灣都能佔領,萬一其他國家的殖民者也看到機會,趁機把海南島什麼的給弄了去,自己豈不就成了民族罪人?真要那樣,這玩笑可開大了!

  楚鍾南越想越懊惱,平白無故地賣弄什麼?就說那方法是自己家傳的,又怎麼了?現在麻煩了吧。楚鍾南禁不住一陣鬱悶,看向圖拉諾夫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善,而就在這個時候,空氣中卻突然傳過來一陣怪味兒,不等他有所反應,沃爾姆斯已經叫了起來。

  「城裡起火了!」

  「哪裡?」楚鍾南連忙抬起頭來向城內望去,正看到一個紅通通的火頭向上冒起。而接下來,他的臉色剎那間蒼白了起來:「那,那是那些台吉們被關押的地方!」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4:07

第六十三章 陷害


  楚鍾南帶著齊賽諾延新分給他的千餘人馬防守格勒珠爾根的時候,齊賽諾延也正在城外整合各部兵馬。因為諸台吉差不多都被關押在城裡,各部已經亂成一團,這種情況下,一個有地位,有主意的人出來整頓,大家很自然地就聽從了命令,加上城外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有能量跟齊賽諾延相抗衡。所以,他的進度很快。

  其實齊賽諾延的所謂整合也十分簡單,先強行將各部人馬打亂,再把自己的人參合進去,安排自己的手下統領,同時提攜了各部一些地位很低的傢伙擔當頭目,又把一些地位稍高的全都集結到了自己的麾下直接管轄,以自身的威名與麾下親兵進行威懾。結果,在短短的幾天時間之內,一支將近兩萬的蒙古大軍已經初見雛形。

  對此,齊賽諾延感覺相當滿意。

  老大林丹汗已經集結了察哈爾、內喀爾喀部將近十萬人馬,以此對付皇太極的一萬多的後金軍簡直就是易如反掌。雖然他自己這邊要麻煩一些,可是,趁著納妃的機會來了一場「杯酒釋兵權」,將各部兵馬都集結到了自己的手下,無異於將弘吉剌特部擴大了一倍還多。雖然在即將面對代善等三大貝勒的戰鬥中,這批人馬可能會損失許多,但也絕對值得。

  想到這裡,齊賽諾延又想起了寨桑獻上的那個小女兒。

  「可真是個小美人兒啊,等這些兵馬都整合完畢,一定要先品嚐品嚐。」

  「齊賽諾延,這支大軍雖然只是初步整合,但以你們蒙古人精於騎射的能力,只要不出什麼大的變故,肯定是一支強軍啊。」

  僅僅只是整合還不夠,為了便於大軍的行進指揮,在整合完畢之後,齊賽諾延又安排全軍排兵佈陣。當然,這種排兵佈陣並不是準備打仗,而是讓新分配好的各部兵馬能夠相互熟悉瞭解,尤其是要讓那些士兵認識自己的頭目、首領,這樣才好在接下來與後金軍隊的交戰中形成統一的指揮。而這一切,包括「杯酒釋兵權」的主意,都是由齊賽諾延身邊的兩個人出謀劃策得出來的。

  「哈哈哈,袁總兵,你們漢人雖然不夠勇猛,但果然是足智多謀。不廢吹灰之力就幫我將這麼多的部落整頓了一遍,我可要好好感謝你啊。」被身邊的話打斷了遐思,齊賽諾延只得把心神從木布泰那溫滑如玉的皮膚上收了回來。不過,對於身邊的兩位,他確實是佩服無比。

  「諾延客氣了。這還只是開始,我們兩人能幫你的其實也不多。最緊要的,還是要看您跟代善那些人的對決啊。」茅元儀忍不住拉了拉頭上皮帽,這一身蒙古人的裝束在五月天裡實在是悶得人難受。可惜,為了保密,他們除非在齊賽諾延的大帳,一般情況下都是不會穿著漢裝的。免得消息傳出去,被某些心懷軌圖的人知道了,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以及後金大軍的警惕。

  「哼,區區三大貝勒,就算他們手下全是精兵強將又怎麼樣?我只需節節抵擋,等到大汗將皇太極打敗之後過來支援,他們就是死路一條。」齊賽諾延冷哼道。當年率兵與努爾哈赤對決被俘,被女真人關了兩年,最後還是靠著林丹汗派人送給後金一萬頭牲畜才把自己換回來,這事一直被他視為人生的最大污點。所以,這一次,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報仇雪恨。

  「這人雖然說的爽快,可惜話中已然暴露出了對女真人的恐懼。否則,以他手中如今並不比代善等後金三大貝勒為少的兵力,又怎會說出什麼『節節抵擋』的話來?」袁祟煥跟茅元儀兩人相視了一眼,都微微搖了搖頭。這個齊賽諾延還是差了許多呀!不過話說回來,差雖差,齊賽諾延的表現兩人倒也覺得正常。因為,這些年來,後金軍隊的兇猛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在野戰方面,沒有幾倍的兵力,罕有能夠敢於正面與其對敵的。何況這一回代善等人還是打著「為父報仇」的幌子來的,後金將士肯定會打得愈發凶狠。

  ……

  「諾延,格勒珠爾根城裡起火了。」

  齊賽諾延三人正各自思量著事情,一名蒙古騎兵卻突然從遠處疾馳而來,人還沒到,就先大聲朝著這邊喊了起來。

  「嗯?」

  聽到報告,齊賽諾延、袁祟煥、茅元儀,還有旁邊齊賽諾延的一些親信也都紛紛把目光轉向了格勒珠爾根城的方向。可惜,因為兩萬大軍的排演需要佔據很大的一片地方,他們已經離城足有七八里地,大傢伙只能看到幾縷黑煙裊裊直上,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到。不過,這已經足夠了。這麼遠的距離都能看到有縷黑煙,城裡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象還用說?

  「好個楚鍾南,本諾延讓他好生守護城池,他是怎麼做的?居然還鬧出火災來了。」齊賽諾延當即大怒下令,「巴噶爾,立即帶領人馬,去城裡把楚鍾南台吉給我抓來問罪。」

  「是,諾延!」

  齊賽諾延身邊的一名蒙古壯漢大聲應命,接著就點齊了一百多號人馬,朝著格勒珠爾根的方向飛馳而去。而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剛剛還怒容滿面的齊賽諾延卻露出了一絲微笑,只是,這絲微笑在旁邊袁祟煥的一個眼神之後,立即又收斂了起來。

  「那楚某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殺掉了努爾哈赤,你我如此算計,是否有些不夠磊落?」茅元儀把目光從巴噶爾一行遠去的身影上收了回來,附身到袁祟煥耳邊輕輕地問道。

  「兩軍交戰,不管是對敵,還是對己,都是無所不用其極。齊賽諾延雖整合了各部兵馬,但時間終究太短,威信權令難以融入。且蒙古人肯定無法守住城池,而且他們現今人馬太多,格勒珠爾根也根本裝不下。所以,兩軍之決,在於野戰。」袁祟煥接著淡淡地說道:「你也看得出來,齊賽對後金三大貝勒終究是有些忌憚,若是萬一再被那些台吉找到機會發難,大軍必亂。到時,你我一番心血,豈不白白為後金大軍做了嫁衣?所以,此時應當機立斷,萬萬不可手軟。唯有如此,方能讓齊賽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整合大軍,爾後與代善等人決戰。」

  「可那人終究與我等無尤……」茅元儀說道。

  「我又何嘗不知?可除了讓他這眾所周知的後金大仇人,誰還可以勝任此事?又有誰有理由勝任?我們總不能讓齊賽諾延去吧?若是那樣,還不曾交戰,恐怕大軍就要先亂了。」袁祟煥說道。

  「也罷。待會兒問問他的祖籍,看看能不能把骨灰送回去,立個衣冠塚吧。」茅元儀搖頭歎道。

  ……

  不提袁茅兩人的低聲談論,十幾里的距離對蒙古駿馬來說其實也算不得太遠的距離,很快,巴噶爾就帶著人重新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可惜,去的多少人,回來的還是多少人,眾人也並沒有看到原本應該被抓來問罪的楚鍾南。

  「人呢?」齊賽諾延大老遠就大聲問道。

  「沒找到。」巴噶爾甕聲甕氣地向齊賽諾延報道。

  「那你回來幹什麼?」齊賽諾延大怒,厲聲喝問道。

  「諾延,那些被看押起來的台吉,全……全都被楚鍾南台吉放火燒死了。」巴噶爾大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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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已經是初夏,但格勒珠爾根附近依舊多風,城裡的大多數人又都被齊賽諾延帶出去整合。所以,火燒起來的時候,楚鍾南能夠叫去救火的人少得可憐。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個小城,因為居住問題,城內根本就沒有什麼樹木之類,那些台吉們被關押的地方,更是齊賽諾延特意清理出來的乾淨地兒,連根枯草都找不到。土磚房就算燒,又能燒得多厲害?可是,事實偏偏就是,沒等楚鍾南等人走下城頭,火勢就已成災。

  所以,楚鍾南當即就打定了主意……跑!

  早就覺得齊賽諾延這人不地道,剛剛把人抓起來,又把人交到他手裡看著,然後,突然一把火就燒沒了。面對這種情況,這些台吉的部下們,城外那兩萬多蒙古兵會怎麼想?齊賽諾延當然不會為這件事情負責,也不可能出來負責,起火的時候,人家正帶著人在城外練兵呢。那麼,責任自然就只有落到他這個守城的「台吉」身上。

  「陰謀,絕絕對對的陰謀。」

  雖然先前楚鍾南曾經多方算計過,可是,他們居住的地方四面都是蒙古人,沒有足夠的食物,也沒有交通工具,想在這廣闊的平原上逃出蒙古人的手掌心簡直就是比登天還難。所以,他們一直在格勒珠爾根呆著。可是,現在他們不能不逃了。

  「還好這個城很小,我們很快就能跑出來。否則,稍稍等上一會兒,我們就會被他們包圍,然後逮捕起來。」

  城外的腦溫江上,十幾個大號的木筏正連成一線,沿著江面順流而下。木筏上堆著不少的包裹,四周站著哥薩克,或者是僱傭兵們,亦或者是漢人。這些人手裡拿著長長的木竿,負責撐船。而楚鍾南跟自己幾個比較熟悉的傢伙就癱座在第一個木筏之上。他們是從城裡出來的,但更加確切的說,他們其實是從城牆上跳出來的,因為他們害怕齊賽諾延有什麼後手,不敢走城門。也幸好是格勒珠爾根的土城牆不高,就三四米,外面又是泥土地,不然的話,他們能不能從城裡跑得出來還不一定。

  「這幫傢伙是想拿我當替罪羊,要我的命!」楚鍾南氣呼呼地吸了一口江心空氣,又惡狠狠地瞪向了瑟縮在身邊的蘇要拉圖,「說,你到底知不知道齊賽那狗東西的陰謀?」

  「台吉……」

  「什麼台吉,不敢當!」楚鍾南惡聲叫道:「媽的,老子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聽說蒙古人居然也能耍出這種詭計來。自己杯酒釋兵權,自己殺人放火,居然全他他媽的讓老子來受罪。怪不得齊賽那雜種要把那些哥薩克提前要到手裡,他根本早就想著找機會擺酒,然後用我的人當打手。這樣,他才能順順利利地再把今天放火的責任推到我的身上……媽了個巴子的,他能謀劃的這麼仔細,你這個老東西會不是他的人?」

  「台吉,真的,我真的不是齊賽諾延派來的。」蘇要拉圖顧不得木筏的顛簸,急忙跪在了楚鍾南面前:「齊賽諾延只是看我懂得一點兒漢話,所以才讓我來跟著您的。其他的,我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啊。」

  「哼,你能保證?」楚鍾南冷哼道。他現在根本就不相信蒙古人樸實敦厚的傳聞,這麼厲害的詭計都使得出來,怪不得當初能接連打到歐洲大陸呢。沒點兒智力,光有武力能行嗎?

  「他應該不是奸細。如果是的話,我們偷偷準備的事情他肯定會報告給那個蒙古人,可是,從你們逃出來,再召集大家集合,他一直都躲在自己的小帳蓬裡面沒有出來。這不是一個奸細會做的事情。」旁邊的美洛妲一邊凝神注意著江面,一邊開口說道。跟在楚鍾南身邊這麼長的時間,她的漢語水平已經馬馬虎虎了。

  「哼,不是最好。」美洛妲的話讓楚鍾南暫時放棄了對蘇要拉圖的追問,但他依舊憤恨地瞪了無辜的蒙古老頭兒一眼:「要不是老子命大,一直擔心你們打不過女真人,剛到格勒珠爾根就做了安排準備逃跑,在外面建木頭寨子迷惑你們,這回恐怕真就成了甕中之鱉了。哼,你最好乞求我們能夠順利地逃走,不然的話,頭一個拿你祭旗。」

  「是,是……」蘇要拉圖縮了縮身子,茫然地點頭說道。而這樣又順江漂了一段時間,楚鍾南等人也終於看到了那岸邊出現的一群騎兵。

  追兵…追兵…來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4:15

第六十四章 為什麼要順原路走?

  「楚鍾南台吉,你這是做什麼?齊賽諾延正在找你,趕緊靠岸!」

  騎兵的速度當然不是幾個竹筏能比的,追兵很快就追到了與楚鍾南等人的竹筏平齊的地方,帶頭的一名首領隔著江面對楚鍾南大聲叫道。

  「哈哈,這不是騰顏格爾嗎?原來你還會漢語,怎麼先前不說?對了,你不好好地按我的命令去守著城池,跑來找我幹什麼?」

  楚鍾南悠哉悠哉地坐在木筏上,看到那名首領之後,嘴角浮起了冷笑。齊賽諾延派給他五百兵馬,這個騰顏格爾是其中的一個百戶。城裡發生了火災,這傢伙居然立刻就能帶上五百兵馬來追他,很顯然是取代了他的位置。那麼,齊賽諾延的陰謀肯定也與此人有關聯……

  可惜,這傢伙早就應該先行派人把他楚某人給監視起來,那樣,他根本連跑都不用跑了。不過,想到當時的騰顏格爾只是一個百戶,做的又是隱秘的事情,想來也不敢太過份,否則的話,人多嘴雜,萬一被聰明人看出什麼端倪來,那可就又是一場風波。平時還好,可現在後金大軍壓境,齊賽諾延恐怕也不敢太過放肆。畢竟,那些被他暫時收攏的蒙古人中,有許多可是先前投過後金的,雖然頭頭兒們已經被燒死了,可誰知道那些小卒子會怎麼想?

  「楚鍾南台吉,趕緊靠岸,齊賽諾延正等著你呢,不要讓他久等!」騰顏格爾大聲喊道。

  「差不多有五百人。看來,那位齊賽諾延對咱們還是很在意的。」沃爾姆斯笑道。

  「廢話,咱們這支隊伍的戰鬥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了的。」楚鍾南冷哼道。他現在有些後悔,要不是上一次當儀仗隊的時候帶人把郭爾圖斯部的一個台吉給打了,順便還揍翻了那台吉的將近三百兵馬,齊賽那傢伙恐怕也不會這麼看重他這支隊伍,這一回也不會派出這麼多人來追他。那樣,他說不定還能有反擊的機會,得到個百八十匹馬。想他辛辛苦苦地從一開始就用築寨子來迷惑齊賽,暗地裡卻一直以運送木料為由保持著十幾個木筏,隨時準備逃跑,但還是希望能有一些像樣的交通工具。

  「楚鍾南台吉,你聽到我的話沒有?趕緊靠岸!」那騰顏格爾又大聲叫道。

  「回去告訴齊賽諾延,謝謝他這一年我招待。不過,我這人最怕的就是麻煩別人,所以,就不繼續打擾了。你再告訴他,等我找到機會,一定會好好的『報答』。讓他千萬別被那三大貝勒給打敗了,一定等我回來。」楚鍾南大聲回應道。

  「楚鍾南台吉,你不是打算回到關內嗎?齊賽諾延已經說了,那兩個人同意你跟著他們回去,你還是趕緊跟我回去吧!」騰顏格爾依舊不放棄。

  「袁祟煥?」楚鍾南一皺眉。難道這些事裡還有這個傢伙的原因?

  「楚鍾南……」

  「夠了,你還是回去告訴齊賽那混帳東西,我楚鍾南這輩子,一向是有仇必報,叫他洗乾淨的脖子等著,老子我總有一天會回來找他報這陷害之仇!」想到袁祟煥也有可能插手其中,楚鍾南的心情變得極為煩躁,再也懶得跟騰顏格爾消磨時間,站在筏子上大聲吼道。

  「大膽!」

  話說到這份兒上,楚鍾南的意思已經再明確不過。騰顏格爾大怒,一聲令下,五百騎兵就開始張弓搭箭。

  「豎盾!」

  看到蒙古兵的動靜,楚鍾南輕輕一擺手,頓時,木筏的一側就豎起了一排製作粗糙的木盾。就連那些負責撐船的人身邊,也有專人幫著掌盾。

  「……」

  騎在馬上射箭並不容易射準。但是,一排木筏連起來足有數十米長,五百蒙古兵的目的又只是殺人,並不局限於某一個目標,所以,箭枝連綿不絕。但是,弓箭的射程是有限度的。百步穿楊的傳說也僅僅是是百步之外射中柳葉而已。楚鍾南等人的盾牌又是完全由那些杯口粗的木棍捆綁而成,雖然粗糙,但只要不是被射中縫隙,就絕對比一般的木板還要厚實。何況,腦溫江的江面是那麼的寬,窄處也有四五百步!楚鍾南等人又是處於江心部位,蒙古人的弓箭能夠射到他們船上的,根本就找不到一枝,全部都是距離遠遠地就掉到水裡,別說是殺傷力,連半點兒威脅都沒有。以致於,沒等楚鍾南下令,原本還有些緊張的人們就把盾牌重新放下,然後,一個個笑嘻嘻地欣賞起蒙古兵騎馬射箭的「英姿」來。

  「楚鍾南台吉,你是跑不掉的。齊賽諾延已經派人去製作木筏,馬上就會沿江來追你了。你還是跟我回去,免得惹齊賽諾延發怒。」

  看到自己的弓箭無效,還受到了敵人的嘲笑,騰顏格爾面上無光,只得下令手下停止射箭。但他依舊沒有放棄,轉而開始用言語威脅。

  「騰顏格爾,你可比齊賽諾延那混蛋像蒙古人多了。至少,你比他實誠,連說個謊話都不會!製作木筏追我?那你去告訴齊賽,就說我會順江而下,等著他的……」楚鍾南揚聲叫道。

  「楚鍾南,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你沒有馬,沒有足夠的食物,又能跑多遠?」騰顏格爾又大聲叫道。

  「我能跑多遠用不著你擔心。你要是有恆心,就一直跟著我們走吧。說不定,遇到江面狹窄的地方,你還有可能把箭射到我們的筏子上呢!」楚鍾南叫道。

  ……

  爭論很快結束。但蒙古人的追兵依舊沒有放棄,騰顏格爾一群人騎著馬不緊不慢地在江邊跟著。但楚鍾南不在乎,木筏完全是靠的水流,蒙古人的馬力卻是有限的。他就不信騰顏格爾還能追他一整天。而且,就算能一直追下去,他只要把木筏往岸邊一靠,對方還不是只有隔江乾瞪眼的份兒?

  「大人,咱們往哪兒走?」

  楚鍾南的手下可不只是哥薩克跟僱傭兵,還有一群漢人。只是這些漢人們一直都在整治楚鍾南求來的那一片荒地,所以很少跟著楚鍾南出入格勒珠爾根。但是,在蒙古人堆裡種莊稼很顯然是不合實際的行為。春小麥才剛剛種下沒多久,就又要跑路了。劉德正剛一上筏的時候就不住的嘮叨可惜了,結果鬧得楚鍾南心煩,直接就給趕到了最後面兒那面木筏上去。整個劉氏一族,只有劉黑子一個因為當初獨自追隨的情份被留在頭筏上。

  「我也不知道。不過,據我所知,順腦溫江而下,我們可以進入松花江,再順著松花江,我們應該能夠到達黑龍江。再循黑龍江而上,我們就可以進入西伯利亞。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了……」楚鍾南歎道。

  「黑龍江是哪兒?俺咋沒聽說過?」劉黑子想了想,問道。

  「黑龍江是一條大河。咱整個中國,長江、黃河、雅魯藏布江可能是排前三,之後應該就是這黑龍江了。」楚鍾南說道。

  「……噢!」大人果然就是大人。這黑龍江,想必就是當初大宋朝的時候傳出來的吧,還有啥雅魯藏布江……劉黑子有些祟拜地看著楚鍾南,怪不得聽那美夫人說,大人在歐羅巴洲是一等一的人物,連那些國家的國王都是平起來座的,這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光是這份見識,恐怕就沒幾個人比得上。

  「勳爵,你說,我們能夠回到葉尼塞斯克嗎?」圖拉諾夫突然悠悠地開口問道。

  「不知道。原本,我們可以準備的再充足一些。等到蒙古人跟女真人開戰的時候逃離,說不定還能得到一些馬。可是,現在的我們除了一點點兒食物跟手裡的武器,什麼都沒有。唯一可以值得我們安慰的是,我們身上穿的是羊皮,如果在冬天之前沒能找到可以過冬的地方,我們也不會一下子就凍死。」楚鍾南苦笑道。

  「……」

  「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順著原路回去呢?」

  前途艱辛。木筏上的人們有些意氣消沉,但是,這似乎並不包括楚鍾南的女人。美洛妲眨著藍色的眸子看了看眾人,又向楚鍾南問道。

  「什麼意思?」

  「其實,我覺得我們可以去朝鮮!」美洛妲說道。

  「為什麼?」楚鍾南反問道。

  「就因為我們現在幾乎什麼都沒有。」美洛妲淡淡地說道:「沒錯,如果我們還能擁有跟來的時候一樣的條件,我們將會很順利的穿越西伯利亞,我並不懷疑這一點。除了可能會更加累一些,那甚至比坐船要安全的多。可現在情況已經變了。沒有了足夠的輜重,我們根本就走不遠。而根據你在這段時間所說過的事情,我整理了一下,發現,只要到達朝鮮,我們可以由那裡到達那個叫做『日本』的國家,而由那個日本,我們又可以到達一個叫做『琉球』的群島,再之後,可以到達荷蘭人的殖民地台灣。」

  說到這裡,美洛妲從隨身的一個包裹裡拿出了幾張紙,「我們很幸運,那些蒙古人只是看上了你的財寶、盔甲、還有馬匹,但卻並沒有拿走這幾份文件。只要我們有這幾份分別由法國國王、英國國王、丹麥國王、瑞典國王,還有俄羅斯沙皇簽署的文件,我想,不管你走在哪一個地方,只要那個地方有歐洲人,都不會對你有任何的傷害。而且,我相信你還會成為他們的貴賓,那種想請都請不到,所以必定會受到無比熱烈歡迎的貴賓……那時,我們就可以坐船回去,這要比『徒步』穿越西伯利亞方便許多。至少,我們不會遇到讓人絕望的局面。」

  「好主意,我贊成這個意見。不過,朝鮮那邊不是可以坐船到達中國的嗎?我認為我們應該去中國,而不是去什麼日本國!」圖拉諾夫急急地插嘴說道。

  「閉嘴!」楚鍾南瞪了一眼圖拉諾夫,又皺了皺眉,看向了美洛妲,「你的主意是不錯。我先前確實有些思路狹窄。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如果想要去朝鮮,就要由此往南,然後,穿越後金國的國境。這條路的危險程度,絕不比我們徒步穿越西伯利亞來得輕鬆,它唯一的一個好處,就是路途較短。如果順利,我們可以在短時間內到達朝鮮。可如果我們被發現了,我們的四面八方都將是凶狠的敵人。那就是死路一條。而且死的絕對比徒步穿越西伯利亞要早的多,也慘的多。」


  「可現在的後金國正在兩面開戰。而且,我向『劉』他們打聽過,這個國家的人口並不是很多。成千上萬的漢人穿越他們的國土到達了朝鮮,為什麼我們不可以?」美洛妲反問道。


  「我們的目標太大。尤其是他們……」楚鍾南指了指哥薩克跟僱傭兵們,「完完全全的異種,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兒來。」


  「這並不足以成為我們放棄的理由。」美洛妲搖頭說道。


  「不足?那好,我再問你,我們什麼都沒有,怎樣去穿過朝鮮,再穿過日本或者中國,然後到達那個台灣?」楚鍾南又問道。


  「我們有武器!」美洛妲突然朝楚鍾南伸出了手,不等他反應過來,就一把抽出了他腰間的佩刀,「大馬士革鋼刀。全世界最優秀的武器。有了它,我們可以做到許多按照正常路途做不到的事情。」


  「你什麼意思?想搶劫?」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4:24

第六十五章 雞崽兒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賣掉你的這把刀。」美洛妲笑了一下:「……我知道,這把刀放在東方,是一把難得一見的寶刀,至少比那些蒙古人的武器強上太多了。就是那個齊賽諾延,他的佩刀除了是金子做的刀柄之外,其它方面與這把刀相比,根本就一無是處。所以,它一定值大價錢。而這種武器,你有,沃爾姆斯有,我也有!而我們其他的同伴,他們的武器同樣也不錯。」

  「我不同意。」聽完美洛妲的主意,楚鍾南正在考慮,沃爾姆斯卻突然插嘴說道。

  「我們很難保證我們在路上會遇到什麼。沒有武器,我們就無法應對各種環境。而擁有武器,至少讓我們可以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有一點可以自衛的力量。」沃爾姆斯說道。

  「沒錯,在未知的環境中放棄手中的武力,那絕對是愚蠢的行為。」圖拉諾夫也說道。

  「我又沒說要賣掉所有的武器。」美洛妲沒好氣地說道。

  「可我們卻不知道,需要賣掉多少武器才足夠我們到達那個什麼台灣島的旅費。」沃爾姆斯爭辯道。

  「好了……」楚鍾南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都閉嘴:「我們都只能算是外來戶。這個主意到底好不好,其實最重要的並不是我們需要多少旅費,或者需不需要放棄武力。最重要的,是我們如何穿越後金女真人的轄區?如果這一點做不到,那我們就是死路一條。而且,我保證大家都會死的很慘,甚至還有可能會被千刀萬剮…… 我記得我好像跟你們提起過這種酷刑,是嗎?」

  「是的。所以,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向北去,通過西伯利亞。那條路雖然艱難,但在途中我們不會有敵人,會安全許多。如果能夠遇到那裡的土著人部落,我們能夠回到俄羅斯領土的可能性也將大大增加。」沃爾姆斯說道。

 「你能不能不要著急?」美洛妲不滿地說道:「你的主人的意思,是我們都是外來人,能不能安全的穿越後金國人的轄區,需要問一問本地人。」

  「本地人?劉?」

  沃爾姆斯等人立刻就都把目光投向了正因為他們的對話而感到莫名其妙,百無聊賴之下不住地朝著岸邊那些蒙古兵做著鬼臉的劉黑子。

  「啥,啥事兒?」

  「黑子!」楚鍾南鄭重地說道:「問你一件事兒。」

  「大,大人,您有啥事兒?俺知道啥就說啥!」看著眾人灼灼的目光,劉黑子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急忙答道。

  「如果咱們在這個時候突然轉向南下,能不能安全的穿過後金人的轄區到達朝鮮?」楚鍾南問道。

  「這,這俺不敢說。要不,您,您問問俺們族長?」劉黑子頭上的刀疤抖動了兩下,想了想,苦著臉答道。

  「我就問你。」楚鍾南平淡地說道。劉德正那老頭兒確實是經驗豐富,也有些見識。可是,這老頭兒那回跟楚鍾南分伙,之後又被蒙古人的斥候抓回來之後,就一直念叨著自己的兒子劉采青,因為先前逃離隊伍的劉采青等人一直沒有消息,讓這老頭很擔心。而且,這老傢伙更是一直都不願意跟著他們去萬里之外的歐洲。所以,就這事兒去問話,那還不如不問。

  「那,那……」

  楚鍾南的眼神並不銳利,但劉黑子卻總覺得這平和的目光彷彿帶著一種無言的沉重,壓得自己的心口發悶。

  「不用擔心。只要把你自己瞭解的事情說一說就是了。其他的,不必太在意。我們會自己做出判斷的。」美洛妲又用有些生硬的漢語說道。

  「那,那條路應該不難走。」劉黑子緩緩舒了一口氣,又慢慢地說道:「俺聽說,那些女真韃子跟朝廷開戰的時候,後面剩下的那些辮子兵都是縮在自己窩裡不出來的。再者說了,遼東大了去了,女真韃子全撒出來,恐怕也是幾里路才有一個。當初要不是俺們屯裡的人倒霉,正遇上努爾哈赤那老韃子,現在早到朝鮮了,說不定都回關內了呢。」

  「怎麼樣?」美洛妲微笑著看向了其他人,「向南前進吧,先生們。」

  「我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劉……他們只是一些農民。農民的話,我是不會太過相信的。」沃爾姆斯說道。

  「可我也覺得可以往南。」圖拉諾夫說道。

  「不,咱們繼續沿河向北!」楚鍾南突然說道。

  「為什麼?」美洛妲不滿地叫道,「幹嘛一定要走那條荒原之路?」

  「我沒說要走西伯利亞,但是我們必須往北繼續走……」楚鍾南突地笑了一下:「不管這兩條路的優劣,我們才剛剛離開多久?不順河而下多走一段時間,那麼,誰敢保證我們不會進入後金與蒙古的戰區?那裡可是即將發生一場將近五萬人的大會戰。而且不管是交戰的哪一方,都是我們的敵人。你們總不會想著這麼快就去面對他們吧?」

  「哼!」美洛妲冷哼了一聲。

  ……

  匆匆地在木筏上就把自己下一步的行動計議完畢,楚鍾南等人就開始坐看駿馬奔騰,看著依舊死追不放的騰顏格爾帶著那五百騎兵在岸邊表演馬術。不過,很快,他們就看不成了。因為,腦溫江與松花江的交匯處到了。由長白山發源的松花江自南而北,幾乎是呈九十度直角地插進了自西向東的腦溫江中,爾後,兩條大河的河水匯成新的松花江,繼續朝著東北方向奔流。騰顏格爾被寬闊的江面阻斷了道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楚鍾南跟他「揮手告別」,消失在水天交界之處。

  1625年六月,後金三大貝勒,代善、莽古爾泰、阿敏三人領兩萬餘人進攻格勒珠爾根,意欲迅速消滅林丹汗麾下大將齊賽諾延之主力,爾後前往支援獨自抵擋林丹汗主力的皇太極。齊賽諾延因麾下各部不能同心,遂以納妃為名擺下酒宴,邀各部台吉首領赴宴,席中卻突然下令百戶楚鍾南領其麾下色目人將眾台吉擒拿,勒令諸人交出部眾。達成目的之後,又將諸台吉囚於格勒珠爾根城中,自己卻出城將各部兵馬重新整合。

  然事發後不出兩日,格勒珠爾根突發大火,被囚眾台吉盡數被焚。齊賽諾延大怒,為安撫新得之部眾,下令問罪守城之將楚鍾南。然鍾南畏懼後金勢大,早有逃遁之意,且暗中已做準備,是故,事發之後便已迅速逃離。齊賽諾延知曉後,遣麾下騰顏格爾率眾五百追擊,然因無船可用,最終受阻於松花江畔,只能目視楚鍾南與其部眾逃之夭夭。

  之後,騰顏格爾回報齊賽諾延,齊賽諾延當即向各部部眾宣稱:經查,楚鍾南其實並非殺死努爾哈赤之人,而乃女真人之奸細。此人原本之意乃為刺殺林丹汗而來,不料林丹汗將卻其遣於格勒珠爾根,並未帶回察漢浩特。是故,此人又使毒計,誘惑齊賽諾延強奪各部部眾,又私下將各部台吉燒死於城中,意圖引起蒙古軍中上下不和,各部內亂,以為後金大軍創造可乘之機。由此可鑒,後金早有吞併蒙古各部之意,為達目的不惜大開殺戒,實乃蒙古人之大仇,各部部眾理應上下一心,聽從指揮,痛擊後金大軍,以為各部台吉復仇。

  因齊賽諾延聽袁祟煥之計於開始之時便將各部打散分編,又將自己麾下部眾安插其中,是故,在各部部眾聽聞此事之後,安插於其中的齊賽諾延部眾立即奉命引導,很快便將蒙古大軍的意識誘離了對各部台吉死亡的不滿,轉而對女真人以及楚鍾南這一「禍首」大為憤恨。但大軍終究只是初成,軍心不夠齊整,齊賽諾延以為不宜與敵開戰。所以,不久之後,代善等率後金軍主力到來,他不再聽從袁祟煥等人計議,以逸待勞直接與後金軍交戰,而是決定暫時放棄格勒珠爾根,率軍架起浮橋退往腦溫江另側,意圖仗腦溫江與後金軍主力對峙,一面拖延時間繼續整合麾下兵馬,一面靜待林丹汗與皇太極的對決結果。

  ……

  「這幫蠻子,不過就是想等著林丹那個廢物打嬴了,再來個兩面夾擊罷了。」

  蒙古人不戰而走,格勒珠爾根自然也就被後金大軍所佔。但因此時腦溫江汛期已至,水勢極大,代善等人知道若是強行渡河,必然會受到對面好整以待的齊賽諾延的迎頭痛擊。兩軍本就相差不多,縱然他們在心底裡並不覺得蒙古人的戰鬥力如何,卻也知道如果在渡河過程中受到阻擊,自己一方必然會受到巨大的損失。到那時,縱然能夠打過河去,也沒有能力再與齊賽諾延一爭長短。

  「齊賽諾延帶兵,向來只會直來直去,猛打猛攻,什麼時候也懂得這一套了?他這一退,可讓咱們為難了呀。」

  腦溫江畔,楚鍾南原本搭起了木寨已經被後金軍利用了起來,沒有完成的部分也已經全部修整完畢。後金軍甚至還在其中築起了幾個高高的瞭望臺。此刻,代善正穿著一身大紅的盔甲,站在瞭望臺上向江對面的那猶如一片片雲朵的帳蓬群看去。

  「有什麼為難的?若是我,留下兩千兵馬在這裡看著他,我們自帶主力前去支援皇太極,我就不信他敢過江來追!」代善身邊,一名三十來歲,全身純藍色甲冑,滿面虯髯的漢子不屑地說道。

  「切不可輕敵。」代善搖頭說道:「這齊賽諾延之前居然能夠想到主意把這片草原上幾乎全部的蒙古人都給收攏起來,又下得去狠手把幾乎所有台吉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這等狠辣決絕,已遠超我等預料。何況他現在又擁兵兩萬,勢力強大。我敢說,只要我大軍一退,他恐怕就會立即渡過江來,銜尾而追,不讓我們安生。」

  「哼,大哥,你怎麼越老越膽小了?齊賽此人不過是我等手下敗將,這一回更是連打都不敢打就退到了對岸……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有什麼心思,就是想等著看看林丹那廢物跟皇太極他們的結果。若是林丹勝了,他就跟咱們打,若是林丹輸了,嘿嘿,兩萬餘人在手,你說他會是自立,還是直接投靠你我?」虯髯漢子看著江對面,不住地冷笑道。

  「呵呵,莽古爾泰,你什麼時候也有這腦子了?說的居然也有些道理。」代善詫異地看著虯髯漢子,也就是後金八旗之正藍旗旗主,四大貝勒排名第三的莽古爾泰,笑問道。

  「哼,今時今日,若是沒些腦子,那不是等死嗎?」莽古爾泰冷哼道。

  「呵呵……」

  代善乾笑了兩聲,也不再繼續察看對面,而是轉走下了瞭望臺,莽古爾泰緊隨其後。瞭望台下,早有部將等著,見兩人下來,立即上前稟報:

  「主子,李永芳總兵已經在城內久候了。」

  「他們來了幾個?」代善問道。

  「就只是李永芳一個!」那部將答道。

  「就一個?哼,狗東西居然敢跟老子耍心眼兒。」莽古爾泰冷哼了一聲,又接著問道:「他們的兵在哪裡?」

  「正在城南三十里處駐紮。」部將答道。

  「大哥,你看怎麼辦?」莽古爾泰斜視了代善一眼,問道。

  「跟主子耍心眼兒,這種奴才不要也罷。」代善眼睛微微瞇起,笑了一下:「漢人不是說過嘛,『殺雞儆猴』!李永芳身為撫順額附,又是總兵,倒也適合做個雞崽兒。」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4:32

第六十六章 殺

  格勒珠爾根城內,代善的臨時住處,李永芳正安安靜靜地站在客廳外面。

  他來這里已經好一會兒了,只是代善的那些手下卻并沒有把他帶進客廳,甚至于,從進城之后開始,他就幾乎步步都要受到那些女真兵的盤查。不過,這些人越是這樣,他的心就越篤定。因為在他看來,代善越是這樣給他顏色看,就說明越在意他的存在。要是一個沒多么緊要的人物,以代善四大貝勒之首的地位,又豈會這樣小心?恐怕連理會都懶得理會了,更加不用說擺架子,使臉色了。

  “待會兒見了大貝勒,該怎么說呢?”

  李永芳在想著自己這群人的動向。身為漢人,在這場女真人自己爭權奪利的斗爭中,既不能得到信任,又不能得到重用,反而不是被拿來當替罪羊,就是被拿來當槍使,兩面不討好,這種日子他跟孫得功、鮑得甫等人都不愿意繼續下去。可是,他們同樣知道,這場后金國內的政治斗爭不僅牽扯了幾乎所有的女真勢力,還涉及到了明軍跟蒙古。他們這幾千漢軍,不管是面對任何一方,都只能算是一只小蝦米。所以,想要過得好,就只能選擇一只最有可能取得最后勝利的勢力進行投靠。可很顯然,身為叛徒,他們是不可能投靠明軍的,而先前在草原上的殺戮,也注定了他們不可能有機會去投靠蒙古人,那么,就只有繼續跟著那些女真人了。但是,先前招攬了他們的阿巴亥并不是一個值得投靠的女人。要不然,這個女人就不會把他們這幾人隨便地扔到草原上來殺人放火,逼反許多先前投靠過后金的蒙古人之后,再讓自己一群人來牽制代善。

  想到這里,李永芳就是一肚子氣。殺人放火也就罷了,可在這種時候過來牽制代善……他們在草原上大開殺戒,殺得那些蒙古人一個個對后金,對女真人恨得咬牙切齒,平白地為代善等人平定這里制造了大批的麻煩,更是逼出了齊賽諾延一支兩萬多人的大軍,可以說是極其出色的完成了阿巴亥交給他們的任務。可這個時候再讓他們過來“輔助”代善等人的大軍,繼續為其平定科爾沁諸部拖后腿,以代善那些人殺人不眨眼的脾氣,會饒得了他們?這不是逼著他們送死么?

  可他們偏偏還不能不聽這個混帳命令。

  小蝦米面對那些大魚能有什么選擇?不聽阿巴亥的,恐怕他們一退回遼東就會被收拾掉;可聽從的話,代善等人又會怎么對付他們?

  “還好那齊賽諾延早早地就想到收攏了各部部眾,讓老了省了不少麻煩。三千兵馬也沒有太多損失,還能仗著搏一搏。”

  李永芳知道,自己現在最大的憑依,就是手里的那三千漢軍。只要這三千漢軍沒有什么損失,不管是阿巴亥,還是代善這些人,都不會輕易地把他怎么樣。至少,在大局未定之前會是這樣。畢竟,三千人也是十個牛錄的兵馬。他代善執掌的正紅旗不也才二十五個牛錄么?真要是逼急了,三千人拼起命來,足夠讓八旗中的任何一旗都不愿輕易面對。尤其是在這種兩軍對壘的時候,代善等人肯定不會輕易地對他下手。頂多也就是逼著他們在交戰的時候打前鋒罷了。可惜,他李某人早就算計好了,自己過來,兵卻放得遠遠的,免得不小心就陷進了女真人的包圍,那樣的話,就是不想被當槍使也不行了。

  ……

  “等急了吧。”

  想到自己手下的精兵,李永芳越發的心安。只要兵在,他就安全。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在這場斗爭出現結果之前,盡可能的保持自己這三千兵馬的獨立和完整,能做到這些,只要最后勝利的不是蒙古人或者明軍,他總會有機會的。而就在他打定主意之后沒多久,院子外面就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李永芳見過大貝勒,三貝勒,二位貝勒爺金安!”

  李永芳急忙回過頭去,看到代善跟莽古爾泰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趕緊跪下說道。同時心中也有些疑惑,那二貝勒阿敏跟他的鑲藍旗哪兒去了?從進城開始,他就沒看到這些人的一點兒影子。

  “哼,我們又不是阿巴亥那個娘們兒,你不用這么客氣。”莽古爾泰冷冷地笑了兩聲,也不叫起,拔腿就向屋里走去。而代善也只是輕輕笑了一下,緊跟著莽古爾泰的腳步走了進去。兩人身后的幾個參領、佐領什么也都默不做聲,各自到屋里找了個座位坐下,然后一起看著屋外跪著的李永芳。

  時間已是初夏,東北的天氣雖然不像是南方那樣酷烈,但日頭依然很毒。房子又正好是面南背北,李永芳跪在院子里,被太陽曬個正著,再加上他來拜見的時候,因為不想被代善等人故意挑刺兒,穿戴了整齊的盔甲,結果,沒一會兒就汗流浹背,口干舌燥。可他卻不敢起來。雖然這個時期的后金國對上下禮節性的東西還并不是特別注重,稍微有點兒實力的大將都敢跟那些皇親貝勒之類的人物爭執,甚至是動手,但那只是女真人之間。對漢人,女真人從來沒有任何的客氣和禮貌可言。若是他們這些漢將膽敢對女真貴族有任何的不禮貌行為,肯定就會受到嚴懲。哪怕就像是他這種帶兵的將領也是一樣。

  “老子暫且受點兒苦。早晚叫你們全都還回來。”

  瞥見汗水順著自己花白的胡子流下,膝蓋也越來越痛,李永芳忍不住暗暗發起狠來。雖然他也知道這個意愿想要實現,除非是阿巴亥取得勝利,并且打算將莽古爾泰等人殺死。

  屋子里的代善跟莽古爾泰卻只是相互聊著天兒,喝著茶,根本就不理會外面。之后,或許也是覺得天氣有點兒熱,兩人也都把身上的盔甲脫掉,只穿著單薄的汗衫坐在屋里,繼續閑聊。其他那些參領佐領也開始有些坐不住,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脫下身上厚重的甲胄。

  ……

  “李永芳,老這么跪著,是不是覺得有點兒難受,很恨我們?”

  良久,就在李永芳覺得已經有些頭暈腦脹的時候,終于,莽古爾泰的聲音于次響了起來。雖然依舊冷淡,但在李永芳聽來,卻已經有如綸音了,他趕緊叩下了頭去:

  “奴才不敢。奴才豈敢忌恨二位貝勒爺!”

  “哈哈,漢狗就是漢狗,說話就是當不得準兒。明明是心里忌恨,說不定還在罵著什么難聽的話,說出來卻還這么恭維。難怪你們這些人只能做奴才。不過,”莽古爾泰一陣冷笑,“貝勒爺我寬寵大量,懶得跟你計較。免得你在黃泉路上還罵我小氣。”

  “黃泉?三貝勒……”李永芳大驚,“您,您什么意思?”

  “還能是什么意思,當然是宰了你了。”莽古爾泰冷冷說完,手一招,立即就有幾名辮子兵走過來架住了李永芳,李永芳雖然奮力掙扎,可他的年紀本就已經大了,氣力大不如前,又跪了這么久,哪里能掙扎得動。

  “我,我有什么罪?”李永芳大聲叫道。

  “你跟著阿巴亥那個臭娘們兒跟我們四大貝勒對著干,早就應該想到這個結果才對。你真以為,那個臭娘們兒帶著幾個還沒斷奶的娃娃,就能跟我們做對了?你既然已經老糊涂了,還活著干什么?”代善慢悠悠地說道。

  “大貝勒,你,你……”

  “沒話說了?沒說話就別浪費唾沫了。來啊,拉下去砍了!”莽古爾泰又是輕輕地一揮手,那神情就好像只是要碾死一只螞蟻。

  “慢!”李永芳突然大聲叫道。

  “你還有什么遺言?”

  “大貝勒,三貝勒……哼哼,”李永芳雖然沒什么骨氣,但終究也是沙場宿將,初時的驚駭過后,很快就鎮靜了下來,看著代善跟莽古爾泰看自己就像是看一只蟲子似的眼神,他突然冷笑了起來:“二位貝勒,你們好手段。也是我李永芳愚蠢,明知道你們殺人不眨眼還自己送上門來。可是,你們殺我容易,又怎么去給我那三千兄弟解釋?‘唇亡齒寒’這四個字,你們不懂,他們可懂!”

  “哈哈哈,既然要殺你,你以為我們還會顧忌你那三千漢軍?你放心,他們很快就會去陪你了。”莽古爾泰獰聲笑道。

  “你們……你們敢!?”

  “我們怎么不敢?我們這一次來打蒙古,可不只是打仗。你們跟蒙古人結了那么大的仇,在草原上四處燒殺搶掠,我們總得給人家一點兒交待。殺掉三千條不聽話的狗,換幾萬甚至更多忠心耿耿的蒙古兵,順便還能讓那些敢跟著那臭娘們兒跟我們做對的家伙瞧一瞧你的下場,讓他們好好想想往后的路怎么走……這么多的好處,你說我們該不該殺你?”莽古爾泰繼續獰笑道。

  “哈哈,三貝勒,你當我李永芳是傻子么?沒錯,我這一支兵馬都是漢人。可是,我們頭上留著的也是金須鼠尾辮兒。那些臺吉分辨的出來,可那些蒙古百姓能分得出來么?你們以為,光憑你們幾句話,他們就能聽了?”李永芳冷笑道。

  “聽不聽又如何?反正你是看不到了。不過你放心,我會讓我那侄女兒……噢,對了,雖然你也是我侄女婿兒,可你要是死了,我那侄女兒肯定改嫁,不可能給你燒什么紙錢。看來,你就只能做個糊涂鬼了。”莽古爾泰冷笑一聲,又一揮手:“拖下去!”

  “莽古爾泰,你們敢!”

  “拖下去!”

  “哈哈,莽古爾泰,你腦袋里塞的都是屎嗎?”看到莽古爾泰態度如此堅決,李永芳終于明白對方并不只是想來個下馬威這么簡單,再也沒了什么顧忌:“換幾萬蒙古兵?你們才多少兵馬?林丹汗又有多少兵馬?光是江對面的齊賽諾延就夠你們喝一壺的。你們現在自身尚且難保,還想著對付阿巴亥大妃?哈哈哈,殺了我,再殺掉我手下三千兵馬,你們得損耗多少人手?等林丹汗殺了皇太極,我看你們怎么死!”

  “林丹汗?哈哈哈……那個蠢貨,跟你們這群漢狗一樣。真以為父汗死了,我們四大貝勒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莽古爾泰連連冷笑:“死到臨頭尚不自知,活著又有什么用?”

  “你們……哼哼,就憑你們四貝勒的三萬兵馬,能成什么氣候?莽古爾泰,老子吃的鹽比你他娘吃的米還多,當年老子縱橫沙場的時候,你還穿著開檔褲呢!想詐我,你還是回去再找你娘吃兩年奶吧!”李永芳大叫。

  “你找死!”莽古爾泰大怒,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兩步走到李永芳面前,拔過旁邊一個辮子兵的腰刀,對著李永芳猛得就是一捅!

  “噗!”

  刀刺入肉,鮮血狂流。

  “你,你……”

  低頭看著自己肚子上被破開的大洞,再看看那狂泄而出的鮮血,李永芳的臉皮抖動了幾下,有些愣了,再抬頭看著莽古爾泰那猙獰的面孔,眼神開始有些迷離。

  “你再罵呀!”

  看著李永芳漸漸灰敗下去的臉色,莽古爾泰獰笑著,手腕一轉,刀橫向里又是一拉……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4:40

第六十七章 第一次的判決

  李能是漢人,祖上在洪武年間遷來的遼東,隸屬遼東最大的一個衛所東寧衛。原本,雖然剛剛遷移過來的時候,雖然日子過得苦,但隨著家里幾代人的努力,日子也算稍稍有了點兒改善,不說是大富小康,至少是吃的飽,穿的暖。可惜,這一切都隨著時間的發展消失的一干二凈。

  衛所屯田之制敗壞,軍戶生活受到衛所官吏層層盤剝,生活困苦,許多人家都不得不選擇逃亡。不過,李能一家還算幸運,被一名官吏隱占為家丁,到了李能父親一代,又隨著主家投到了時任撫順參將的李永芳麾下。后來,也就是七年前,李永芳叛國,投靠了努爾哈赤,李能父親當時是李永芳麾下的一名軍士,自然也跟著投靠了過去。當時,許多人都暗地里罵李永芳是漢奸。可李能的父親卻不這樣認為。李能還記得當時自己父親說過的話:“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口飯。誰給咱飯吃,咱就給誰賣命。忠心朝廷的有什么用?咱們一家當初落得個沒吃沒喝,還不是朝廷弄的?那些當官的全都他媽的是王八蛋,一個個比扒皮的還狠,別看他們嘴上說的輕巧,等到了咱這地步,肯定比咱還沒出息!”

  之后,李能記得,他父親很爽快地就剪去了一頭烏發,只在后腦勺那兒留了一撮毛,之后編成了一個老鼠尾巴一樣的小辮兒,也就是女真人所說的“金須鼠尾”,又把他的小腦袋也剃了。接著,父子倆又去撫順城里的總兵衙門領了大母豬兩頭,狗四條,雞十只,還有糧食、衣服、被褥若干……據說這些都是英明汗賜的,凡是跟著李參將一起投靠過去的一千多戶漢人,每家都有。(打下撫順之后,努爾哈赤確實曾經特別撫恤城中漢人)

  那一回,李能頭一次知道了大口吃肉是何等的爽快,也在心底里對英明汗產生了無比的祟敬之情,決定跟父親一樣,跟著英明汗賣命。之后,父親戰死,他又頂替父樣參了軍,參加了多次后金對明軍的進攻。雖然在這些年里,他見過許多次女真人對漢人的欺侮殺戮,可他一直認為這并沒有什么。殺人,那肯定是因為戰事,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殺人,難道還等著被人殺?至于欺侮,不就是被打兩頓,罵兩頓么?以前沒跟著英明汗的時候,不也都一樣?而且,等老子立了功,跟李將軍一樣當了額附,還不是照樣反過來收拾你們。

  可是,李能沒想到,他寄予厚望的英明汗居然死了。雖然在此之前,英明汗做出了等多對漢人不好的事情,可李能一直認為那是因為那些漢人不知道知恩圖報。想想那些明廷的官員,除了盤剝百姓還能做什么,他們能有英明汗這樣大度,這樣講恩義么?復州民亂,英明汗派人鎮壓,殺了不少人,可那是因為那里的百姓想造反……

  總之,李能覺得英明汗是好人。這樣一個人死了,實在是老天不公。所以,當李永芳帶著他們去攻打蒙古人,說是為英明汗報仇的時候,李能就覺得十分應該。

  可是,為什么,他們殺了那么多的蒙古人,大貝勒跟三貝勒反而要殺他們?

  李能還記得當時的情景。格勒珠爾根那邊來人,命令他們去城東方向駐扎。之后,副將孫得功跟鮑國甫就聽從命令起拔,帶領他們這三千兄弟前往城東方向。可是,就在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剛剛扎好營盤,還沒來得及休息的時候,幾千女真人就殺了過來。

  這些人根本就不理會他們這些昔日的袍澤,見人就殺。倉惶之下,三千漢軍居然忘了抵擋,直到孫得功等人發現情況出來指揮。可是,拔營、行軍幾十里、再扎營,這些事情做完之后,兄弟們哪還有什么力氣?又是受到“自己人”的突襲,被女真兵在營地中間殺來殺去,根本就無法形成有效的抵御,所以,很快,兄弟們就被殺散了。

  李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來的。他只記得自己看到孫得功被一名正藍旗的女真兵砍死之后,就已經慌成一團,只知道搶了一匹馬騎上就跑。跟他一起跑的還有上百人,跑出來的時候,營地里面還是殺聲一片。最后,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的女真兵又追殺了過來。接著,他們又遇到了一條江……直到拽著馬尾巴泅過去之后,李能才記起來,那條江好像就是松花江。

  隔著江,女真人也暫時沒有追過來。可是,李能發現,自己一群人居然只剩下不到三十了。

  ……

  “周哥,還往前走?”

  十七世紀的東北還沒怎么經過開發,山林里的巨木高聳,灌木叢生,陽光罕見,不知道多少年的落葉積成厚厚的一層,蓄滿了水,空氣陰冷,光線幽暗,即便是初夏,走在里面依舊讓人覺得陣陣寒意。枝枝蔓蔓到處都是,別說騎馬,就是人走在里面也十分麻煩。李能一邊拉著自己的馬,小心地避開那些棘針兒,一邊向帶頭的周旺問道。

  他們已經逃了好些天了,每天擔驚受怕。可他們不敢停下來。四大貝勒可是后金最有勢力的人物,這幾個人要殺他們,如果逃得慢了,還能有什么活路?而且,李能還很擔心撫順那些家人。三千漢軍之中有一千人是來自撫順的,這些人全都有自己的家屬。四大貝勒既然打算把他們這三千漢軍殺干凈,那他們的家人……想到家里的娘親,年幼的弟弟,李能心里就一陣抽搐。

  “不走又能怎樣?”周旺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兵,只不過因為先前曾當過副將鮑國甫的親兵伍長,所以才成為了他們這支逃亡隊伍的頭領。此刻,這位頭領正一邊牽著馬走在最前頭探路,一邊揮舞著馬刀將攔路的那些樹枝蒿草什么的斬開,聽到李能的話后,才暫時停下轉過了頭來:“又想家了?”

  “嗯。”李能重重地點了點頭,“周哥,你說大貝勒他們不會把咱們的家里人也殺了吧?”

  “哼,你還叫他大貝勒?那些雜種……根本就是把咱們這些人當成他們的狗。看不順眼就殺。什么東西。”李能后面的一名逃兵怒道。

  “沒錯。從努爾哈赤那死鬼往下,女真韃子全他媽的是殺人不眨眼的畜牲。當初要不是為了活命,誰愿意背這個漢奸的名頭?……這下,哼,咱們算是遭了報應了。”又一名逃兵惡狠狠的笑道。

  “說的也是啊!”一名三十多歲年紀的逃兵“嘿嘿”地笑了起來:“老子跟著孫將軍投過來,圖的就是個榮華富貴。可他娘的,這幫韃子翻臉就不認人了。這就是命啊。孫將軍也是,早知道,何苦賣了祖宗,背個罵名,害了那幾萬袍澤?還連累了熊廷弼熊經略。這他娘的報應,還真是不爽啊。”

  “都給老子閉嘴。”周旺有些惱怒的睛了一眼身后的這些逃兵。他知道,女真人的翻臉無情的血仇,還有這些天的亡命逃遁讓大家伙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可是,現在怪來怪去又有什么用?“報應?這幾年兄弟們殺的人夠多了吧?蒙古人,漢人,哪一個手上少沾了血腥?再說什么報應,等報應真的來了,我看你們怎么辦!”

  “這可是你說的,報應來嘍……”

  “誰?”

  聽到居然有人敢跟自己對著干,周旺頓時大怒。他之所以能夠當上這支逃兵隊伍的頭領,除了自身當過鮑國甫的親兵伍長,見識比其他人稍高一些之外,就是憑著一股子狠勁兒。要知道,親兵,往往都是將領們在戰斗中的最后一道防線或者最后決定勝負的一擊,不是精兵根本就當不上。尤其現在這支隊伍又是在逃亡,大家的心里都像是壓著一塊石頭,當過兵的人,一旦撐不住暴發起來,領頭的不夠狠的話,根本就壓不住,他就曾經親手殺了兩個不聽話的家伙。他還記得,那兩個家伙是在他們斷鹽之后的第五天鬧起來的。因為沒鹽,本就因為亡命逃跑而無比疲憊的大家也越來越沒有精神,那兩個家伙撐不住,鬧著要往回走,結果惹怒了他,一番爭執之后,一個被他砍了腦袋,一個被他捅穿了肚子,尸體直接就扔到了山里喂了野豬。自那以后,雖然隊伍里面依然會有人陰陽怪氣,說些不中聽的話,但只要他一開口,就沒有一個敢再說什么。可現在,居然又有人敢冒頭了。

  “我!”

  周旺話音剛落,幽暗的山林里立即就有了回音。

  “有人!”

  聲音來路不對。逃兵們的神經立即繃了起來。二十多號人趕緊抽出武器,迅速地將馬匹趕到一起,圍成一圈兒,自己躲到圈子里面,以戰馬為憑障,緊張地向外面看著。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周旺喘著粗氣,右手握刀,左手扶著馬背,緊張地瞄著四面的灌木叢。他是在遼東生活了幾代人的,深知自己現在正呆在什么地方。這片山林,后金國的軍隊也很少出現,頂多就是些沒開化的野人,可現在他們卻遇到了個會說漢話的……周旺想了想,示意其他人小心戒備,自己卻把刀收起來,向剛剛聲音傳過來的方向抱了抱拳:

  “兄弟周旺,鮑國甫鮑將軍麾下親兵伍長,對面可是李永芳李將軍麾下的兄弟?”

  “李永芳?你說的是那個大漢奸吧?”

  對方很快就有了回音。周旺看到,一片灌木叢后面,慢慢地站起一個臃腫的黑影。

  “不好意思,這林子里面有點兒涼,穿得厚點兒保暖。”

  黑影發出了幾聲干笑,又甩了甩頭上那條長長的馬尾辮兒。

  “你是誰?”周旺神情凝重地問道,同時又看了看四周。剛剛這個人出現的時候,他好像聽到四面都有些輕輕地枝葉響,這說明,對方絕不是單獨一個人。

  “呵呵,我是誰不重要。只是你們逃跑的速度還真是蠻快的。從金水河那邊就看到你們了,一路追,要不是你們跑進這大青山,不能再騎馬,我們還真追不上呢!只不過……”馬尾辮笑嘻嘻的面孔突然變得冷冽起來:“原本以為你們是女真韃子,殺了也就殺了,可沒想到居然是一群叛國賊。”

  “你到底是誰?”周旺沉聲問道。對方的語氣極不友好,看來少不得一拼了。隔著戰馬,他悄悄的向眾人做了個手勢。

  “我姓楚,或許,你聽說過!”馬尾辮兒冷笑道。

  “楚……楚,楚鐘南!?”

  “賓果,回答正確。有獎!”楚鐘南微笑著打了個響指。

  “你們想怎么樣?”

  “怎么樣?呵呵,我小時候曾經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法官。可惜最后卻去學了唱歌。不過還好,老天爺那混蛋總算還講了點兒情面,給了我這么一個機會!” 楚鐘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神情卻讓人感到愈加寒冷:“——以中國人的名義,我判定你們犯有叛國、顛覆國家政權、危害國家安全以及殺人,共四項大罪!罪名成立,無須審判,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兄弟們,小心!”

  “行-刑!”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4:49

第六十八章 消滅

  戰斗開始,早已埋伏好的一百多名哥薩克,雇傭兵們紛紛奔向了各自眼中的肥羊——那差不多三十匹戰馬可是他們追了好幾天,一直眼讒到不行的好東西。想當初,他們坐擁七百多匹一流戰馬的時候,又哪會想到會有搶劫這種“劣馬”的日子?可形勢比人強,現在這三十匹戰馬卻使得他們下定決心放腿追了三四天。

  “我很后悔。對自己國家的叛徒行刑,用的居然是外國人。”

  楚鐘南隊伍中唯二的老人,劉德正和蘇要拉圖因為年紀大了,被安排在楚鐘南身側在一旁觀看著戰斗的進行,只是聽到楚鐘南嘴里的嘟囔,這兩個老頭都有些不明白。不過,看著楚鐘南的表情,兩人自覺得選擇了將這句話當成耳旁風。

  ……

  李能看到朝著自己撲過來的那個留著火紅的大胡子,還有旁邊另一個拿著一面鍋蓋大小的雙刃戰斧的色目人大漢,覺得自己的腿都有些軟了。本來,他不至于這樣不堪的。他們雖然不是威名素著的八旗兵,但真到了打仗的時候,他們反倒要比那些女真兵還要狠上三分。畢竟,他們是漢人,沒有什么人能依靠,不多立點兒戰功,那些女真韃子哪會在乎你?

  可現在不一樣。他們已經接連趕了好些日子,早就已經累得不行了。而且,逃出來的時候他們沒帶什么東西,尤其是鹽。人不吃鹽就沒力氣,沒鹽的食物又吃不下去,就算強咽下去,幾頓之后也不愿意吃了。可吃不飽飯就更加衰弱,再加上幾天的逃命……就算有十成的戰斗力,他們現在能發揮出三成就不錯了。可那些兇神惡煞,猶如惡鬼一般的色目人,光聽那嚎叫聲,就仿佛一個個有著使不完的力氣。而且,經歷了幾年的沙場,李能可以十分明顯的感覺得出來,對方根本就沒打算對他們手下留情。

  “想要老子的命,沒那么容易。”

  人數處在絕對地劣勢,只有拼命。李能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馬刀,靠在自己戰馬的脖子附近,借用戰馬的身體擋住了稍稍靠邊的持斧大漢,同時,又拿著刀背輕輕地一磕馬頭,戰馬吃痛,頭顱反向就是一擺,結果,正好跟沖過來的紅胡子撞了個正著。

  “去死!”

  紅胡子被馬頭撞了一下,身體禁不住一滯,李能緊緊地抓住了這個機會,馬刀透過戰馬脖頸的下方就是一捅。刀捅入肉的感覺清晰地從刀柄入傳到了手上。

  “呀——”

  持斧大漢看到這一幕,頓時大急,戰斧高高揚起,不管不顧地朝著李能猛劈了下來。李能大駭,趕緊矮身,可就在這時,他卻覺得胸口一緊,不及低頭,就覺得腳下一輕,接著,就看到一個長著紅胡子的猙獰面孔在高處俯視著自己……然后,李能發現自己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樹干上,骨骼的劇痛尚未傳來,就又看到那個剛剛把他從馬身一側拽出來扔出去的紅胡子獰笑著逼了過來。

  “……”打不過,肯定打不過。李能來不及考慮這紅胡子是怎么躲過自己那一刀的,戰馬圍成的屏障根本就撐不住多久,同伴的慘叫已經響起,他只能強撐著爬起來,朝著林子里面就跑。

  “想往哪兒走?”

  楚鐘南一直關注著這場戰斗。看到那家伙一瘸一拐地往林子里逃跑的時候,他朝著正殺氣騰騰地逼過去的紅胡子安德森揮了揮手,自己追了過去。

  “滾開!”

  沖不過去,就是死。看到楚鐘南攔路,李能連猶豫都沒有猶豫,握緊馬刀就沖了過去。楚鐘南沒有動作,眼看著馬刀就要扎進這個據說殺死了英明汗的人的胸膛,李能還沒來得及欣喜,卻看到對方身后突然躥出一個黑鐵塔般的巨漢。巨漢的面孔在陰影的覆蓋下,猶如一片黑色的虛空,兩排閃亮的幾乎可以耀人眼睛的牙齒直讓人心底發寒。李能想躲,對方卻已經端著一個木盾狠狠地撞了過來。

  ……

  沒有憐憫,沒有同情。雖然也是逃亡者,算得上同病相憐,可這些人同樣的叛國者,漢奸。穿著跟辮子兵同樣的盔甲,留著金須鼠尾的小辮兒,不知道已經跟著那些女真人殺掉了多少漢族同胞,手上沾染了多少鮮血,這些人,留不得!

  所以,楚鐘南下了殺人的命令。

  結果,二十幾名好不容易才從代善跟莽古爾泰的屠殺中逃出來的后金漢軍將士,就只剩下了一個。

  ********************************

  “知道為什么留你一條命么?”

  李能被西賽用木盾直接撞出去了差不多兩丈遠,雖然地上盡是陳年的樹葉松針,沒怎么摔著,可西賽那一撞卻猶如一柄攻城錘,巨大的沖擊力直接把他的肋骨撞斷了七八根。

  “想殺就殺!爺要是皺一個眉頭,就不算是好漢。”

  “你們也是好漢?”楚鐘南翹了翹嘴角,低頭看了一眼這個被捆在擔架上卻依舊一副硬漢模樣的家伙,“連祖宗都不要了,投靠敵人反過來屠殺自己的同胞。你們這種人,就是那些女真人都看不起,當成狗一樣,你又算哪門子好漢?”

  “誰給老子飯吃,老子就替誰賣命!老子的祖宗關你鳥事?”楚鐘南的話觸痛了李能。三千漢軍,可不就是被代善跟莽古爾泰當狗一樣殺了個干凈么?三千兄弟啊,這才幾天,就全沒了?就算逃進深山老林,居然也沒能躲過去。這難道真是報應?難道自己真的沒機會再回撫順看一眼娘跟弟弟了?

  “流淚了?疼的吧?嗯,肋骨斷了是比較疼。”楚鐘南很是沒心沒肺地說道。

  “你到底想怎么樣?”李能大聲吼了起來,眼神就像要吃人。

  “別這樣看我。挺像那些被你們殺掉的同胞們臨死的時候的樣子……看著怪糝人的。”楚鐘南撇了撇嘴,“對了,我忘了問了,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李能大吼。身體在擔架上開始劇烈搖動,仿佛他兩肋的劇痛根本就不存在。

  “不知道就不知道唄,這么傷心激動干什么呀?怪大的人了,老流眼淚也不怕人家笑話?”楚鐘南伸手幫著李能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聽你們的話,好像是什么鮑國甫的手下。可據我所知,李永芳好像正帶著他們在科爾沁左翼一帶四處撒野殺人,你們怎么會出現在這大青山?這里距離格勒珠爾根,就是騎馬也得走上好幾天,你們總不會是過來旅游的吧?”

  “……哼。”李能轉過了頭去,肋骨的疼痛讓他額頭冒汗。

  “不說沒關系。”楚鐘南微笑著看著李能已經氣得通紅的臉,“不過也得提前警告你一下,千萬可別想著嚼舌自盡。那玩意兒純屬蒙人的。我看過書,別說就只是嚼個舌頭尖兒下來,就是你把整根兒舌頭都咬下來,照樣死不了。反倒是平白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你不知道的,啞巴很可憐的。尤其是先前會說話,后來卻不會說話的那種,就更加可憐了。 ”

  “……”

  “對了,你既然是李永芳那些漢奸的手下,想必對遼東的地形應該也有些了解。我想去朝鮮,你幫著指路應該沒關系吧?放心,你如果幫了忙,等到了地方,我不會殺你的。頂多就是打瘸你的五肢,讓你一輩子受罪而已。……你不知道什么叫打斷五肢?這也沒關系,只要你開口問,我絕對會回答你。不過我認為你還是可以先自己想象一下。”

  ……

  “你能憋多久?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嗎?我是專門寫書的,一本書幾十萬字都只能叫小菜兒,還怕你憋著?……對了,你看過《茶花女》沒有?我寫的!一出來就名動歐洲,鬧得是洛陽……那個巴黎紙貴,萬人空巷。我還寫過其他的,全都是舉世、舉西方聞名。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其實全都是‘虛名’,很不實在,生怕哪一天被人揭了老底兒,要不我都不敢在歐洲呆了呢?你說是不是?這做人,還

  是實在點兒踏實。”

  “知道歐洲有多少國家么?告兒你,一半兒強國的國王,我,嗯,就是我,全都見過。尤其是我到倫敦那會兒,老百姓簡直傾城來接啊,國王專門辦宴會為我接風,宰相到港口迎接,他們全國最著名的學者在門口替我接大衣。嘖嘖,傾國傾城呀!你們這種粗人不懂!”

  ……

  “要我說,其實黎塞留那老頭真他娘的是王八蛋。真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們也一樣,遭這個罪,純屬他娘的活該。對了,你們那個死鬼帶頭兒的說過,這叫報應!”

  “你他媽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就給老子來個痛快!”

  李能終于撐不住楚鐘南的嘮叨了,一口鮮血沒憋住,全噴了出來。因為是躺在擔架上的,鮮血噴出去之后又落了回來,結果,又糊了他自己一頭一臉。

  “男兒流血不流淚,我承認,你雖然是個叛國賊,但確實是條漢子。”看著鮮血順著李能蒼白的面孔流到擔架上,楚鐘南倒背起了手,又搖搖頭,正色說道。

  “你,你到底想怎么樣?”

  “哈哈,原來你沒咬掉舌頭,好事兒。”楚鐘南干笑兩聲,卻轉頭看向了早已經遠遠避開的美洛妲,“我剛才一共堅持說了多久?”

  “差不多一個小時。”美洛妲撫了撫額頭,無力地答道。她怎么也沒想到,楚鐘南居然能這樣嘮叨。

  “很好,沃爾姆斯,你過來接力,給他朗誦詩歌。”楚鐘南點點頭,又接著向正牽著馬的沃爾姆斯說道。

  “主人,我不會……”沃爾姆斯大駭,身體使勁兒地往后縮。

  “不會也得會。現編也行!”

  “他不是已經屈服了嗎?”美洛妲突然叫道。

  “誰說的?我看這小子明顯是口服心不服。而且,他現在身上有傷,先不能打,不在口頭上多收拾收拾,我怎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楚鐘南捏了捏鼻子,竟似有些委屈。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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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赫圖阿拉(1)


  “過了那座山,再轉過一道溝,就有一個崗哨,大概有十來個人。不過,最近遼陽那邊爭得厲害,北面的兵將都調的差不多了,估計現在應該人不太多。”

  “真的?”

  “真的。”

  遼東,楚鐘南在大青山將李能一伙潰散的漢軍消滅之后,不再北上,轉而改道南下。其實,這條道路他們已經有些熟悉了。因為,順著松花江漂流了幾天之后,他們就已經發現了一個地方,正是當初他們殺了努爾哈赤之后向北逃遁,跑到松花江畔并駐扎過的一個營地。這讓他們有些欣喜。畢竟,知道了地方,也就有了相應的方向感與距離感,再加上先前描繪的地圖,他們穿茂密的山林就有了把握。不過,還不是最欣喜的,最欣喜是他們居然在金水河附近發現了正在逃跑的李能一伙兒。將近三十匹戰馬的補充,對他們來說無異于一針強心劑。至于代善那些人為什么會突然決定消滅李永芳這么一支漢軍,楚鐘南一時也想不明白,就直接將其歸類到了狗咬狗的行列中。

  而由于已經打定主意逃往朝鮮,所以,他們又順著原路南下。俘虜李能,被楚鐘南跟沃爾姆斯等人接連的疲勞轟炸之后,再也硬氣不起來,乖乖的為他們做起了導游。

  “不知道這些女真人能不能想得到,我們居然又順著原路回來了!”

  一條比較寬闊的土路,兩側有山,山林里面呆著一群人。楚鐘南帶著這群人看著遠處那座山峰,有些得意,又有些戰戰兢兢,因為,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跟當初與努爾哈赤碰面的地點相距了差不多一百里。而這一百里的距離,實實在在是讓人難以安穩。因為,再往東走一段距離,就是赫圖阿拉了。很恐怖的事情。楚鐘南到現在都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膽子,居然敢打起這后金舊都的主意來。

  李能說過,赫圖阿拉在最鼎盛的時候有人口十萬。十萬人,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自己這一百來號人就敢來打這個城池的主意,確實擔當的起“膽大包天”這四個字。可是,楚鐘南知道,他們現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一回不像他們第一回被蒙古人追著逃過來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因為要穿越西伯利亞,所以早就準備了許多的必需品,即便是走出了西伯利亞之后依然夠用好長一段時間。可這一回不同,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就開始準備,但因為來源太少,所以,在不久之前,他們的生活必需品就已經消耗殆盡。

  李能那一幫叛徒就是因為好幾天沒吃鹽,被他帶著人不費吹灰之力的干掉的,幾乎連點兒像樣的反抗都沒有。他可不想再走上這些人的老路。可沿途他們很少遇到可以進行補充的地點。就算有,那些寨子里的東西連寨子里的人自己都不夠用,他們就算硬搶,也不夠用上幾天的。而且,如果搶得多了,很難說會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可現在不行了,不動手的話,他們恐怕根本就走不出遼東這片山區。再者,赫圖阿拉已經只剩下一個牛錄的守軍,聽說還盡是老弱。自己犯賤怪不得老天爺,憑什么不搶?

  “你小子要是敢說假話,老子一定要剁了你喂狗!”

  楚鐘南身邊,劉黑子滿臉不忿地瞪著一臉蒼白地李能罵道。沃爾姆斯正幫他剃著頭發……按照李能的發型,給他剃一個金須鼠尾辮兒。要想以弱攻強,襲擊一個龐然大物,怎么說也要先做些準備。所以楚鐘南就充分發揮了自己“作家”的特長,設計了一個局。而身為漢人,又長處遼東,劉黑子一幫人自然也跑不掉要裝扮一下。只是這頭發實在不像,雖然劉黑子等人極不樂意,并表示把頭盔戴上就可以遮住了,可在楚鐘南的強大壓力下,什么父精母血,祖宗再世都不成,必須保證萬無一失,所以只有剃頭。而見識過楚鐘南對李能所施展的疲勞轟炸之后,這支隊伍里如今已經沒有人敢對這位勛爵大人有任何的非議,一有命令就絕對貫徹到底。劉黑子也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

  “哼!”李能白了劉黑子一眼,沒有說話。

  “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現在城里只有不足三百人的辮子兵?”楚鐘南在旁邊又追問道。

  “我的命在你手里捏著,怎么敢騙你?我還等著你放我回撫順看一眼我娘跟我弟弟呢!”李能說道。

  “但愿如此。不然,我保證讓你生不如死。”楚鐘南冷冷地說道。

  “……”李能不說話。他相信楚鐘南說的。因為先前他就已經見識過了。他在遼東出生長大,見識過無數殘忍的事情,無數種可怕的刑罰,可是,這一路上從楚鐘南口里蹦出來那些個整人的法子,他依然是聽的頭皮發麻,心驚膽戰。不過,他并不害怕這個威脅。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赫圖阿拉鼎盛之時有人口十余萬,可自從努爾哈赤遷都遼陽,大部分的人馬都被帶了過去,而因為努爾哈赤的突然死亡,大妃阿巴亥趁機拉攏了城內留守的一些八旗貴胄,并暗中將其帶往了遼陽一帶,再之后,后金各派相爭,都是盡可能地把自己手里的兵力集中起來,赫圖阿拉身為舊都,又是山城,戰略地位早就已經不復以往,甚至還比不得一些前線的寨子,所以,城內的人手一減再減。等到他們這支漢軍跟著李永芳出擊的時候,城里據說也就只剩下了三百辮子兵,連守皇城的都不夠了。

  “但愿這當兒沒什么貴人來赫圖阿拉!”李能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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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圖阿拉城外,二道河子!

  巴克慎覺得自己的年紀其實并不大,但他知道,自己確實已經有些老了。雖然他才四十三歲,但這個年紀放到遼東女真人這邊,頂多再過個十年八年,也就差不多可以去見祖宗了。所以,被安排到舊都外圍當個小小的哨長,他并不覺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又不是什么參領佐領一級的,只是個小小的旗人,上不了戰場雖然拿不到什么戰利品,可經歷過太多戰事的人偶爾休息休息,還是蠻不錯的。而且,上頭的人安排的也不錯,這舊都遠離戰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在這里當兵,真的是很輕松。

  再說了,八旗軍紀森嚴,平時作息都極為嚴謹,可他們這個地方卻自由了許多。只要沒有什么大人物要來,城里的那位佐領就不會對他們有什么要求,即便輪崗,也還能抽個空出來到前面釣個魚。

  “還是那些漢人有辦法。沒有網,就用魚鉤。照樣弄得上魚來。”

  赫圖阿拉位于蘇克素護河流域,這條河由東南向西北注入渾河,河谷兩側全是山脈,無法大規模的行軍。當初努爾哈赤選擇這個地方建立都城,也未必不是存了借助地勢與明軍抗衡的想法。可惜明軍不爭氣,最后反倒是努爾哈赤帶著手下殺出了這片河谷。

  巴克慎嘴里含著旱煙袋,手忙腳亂地把那條掛在魚鉤上活蹦亂跳的大魚取下來,扔進旁邊的破草筐里,又取出一條已經被撕得只剩下一小截的蚯蚓掛起,剛想再把魚鉤甩出去,眼角的余光卻突然發現

  有一個黑影在晃。他急忙轉過頭,就看到兩個穿著純藍色盔甲的辮子兵搖搖晃晃的騎在馬上正往這邊趕。只是,很明顯的,那兩個人已經撐不住了,沒走多遠,其中一個就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

  “怎么回事兒?”

  自己人!巴克慎急忙把魚桿一扔,撒腿就跑了過去。

  “快,快救……”

  看到有人來,那名剛剛在馬上爬下來打算救護同伴的辮子兵急忙向巴克慎招手,只是,或許是累的,才剛拉起那名跌下馬的同伴一條胳膊,這名辮子兵也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不知道是觸動了身上的哪個傷處,接著就慘叫起來,遠遠地看過去,都能看到頭上的冷汗。

  “怎么回事兒?你們是……”

  “正,正藍旗,莽古爾泰貝勒轄下,我,我們戰敗了!”

  “什么?”

  巴克慎剛剛趕到,還沒來得及伸手救助,聽到這名剛剛摔倒的辮子兵的話后,整個人就呆住了。

  “赫圖阿拉還有,還有多少人?”這名辮子兵又氣喘吁吁地說道:“蒙古人,蒙古人從農安塔殺,殺過來了!大貝勒已經戰死,三,三貝勒已經退往鐵嶺。快,快快稟報!”

  “你,你們等著!”

  大事件!沒想到大貝勒跟三貝勒居然沒能擋住蒙古人。這下子赫圖阿拉可危險了。巴克慎已經顧不得救助“同伴”,拔腿就跑。

  “等,等會兒!”那名辮子兵突然又喘著粗氣叫住了他。

  “還有什么事兒?”巴克慎急道。

  “援,援兵!”辮子兵咽了口氣,直接仰倒在了地上:“三貝勒手上已經只,只有不到兩千人了。趕緊派援兵!”

  “援兵?”巴克慎的臉上頓時一片苦色,“赫圖阿拉只有不到一個牛錄的兵馬,援得了誰呀?”

  “那,那也得派!”辮子兵氣喘吁吁,臉上卻是一片兇悍。

  “那你們稍等。我去城里找我們的佐領!”巴克慎已經懶得爭辯,看到旁邊那兩匹同樣也喘著氣兒的戰馬,順手拽過一匹就騎了上去。他現在的心里已經亂成了一團麻。蒙古人馬上就要殺過來了,大貝勒驍勇善戰,沒想到居然戰死了,三貝勒也已經兵敗回鐵嶺,不知道赫圖阿拉又能撐住多長時間……巴克慎越想心中越急,不住地用手掌拍打著戰馬,只希望這馬能更快一些。可是,他并沒有看到,當他轉過山坳之后,那兩個原本累得要死不活的辮子兵居然又輕輕松松地站了起來。

  “你剛才都跟他說了些啥?”最先從馬上栽下來的辮子兵瞪著那個跟巴克慎交談過的辮子兵問道。剛剛巴克慎兩人交談用的都是女真話,他是聽不懂的。

  “……”

  “問你話呢!”

  “跟你說你懂嗎?”

  “呸,臭漢奸一個,你牛氣什么?”

  “你說誰?”

  “誰答應說的就是誰!”

  “你找死是不是?”

  “你敢動手試試?”

  先開口問話的辮子兵腦門兒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雖然有頭盔,卻依然掩蓋不住,正是劉黑子。看到李能氣呼呼地按著刀柄,他也是牛眼一瞪,也拍了拍自己腰間的馬刀。

  “對,我是漢奸,你們也一樣。……你們不就是撫順那邊兒的么,要不是努爾哈赤那老韃子到處殺漢人,你們現在還不照樣得削了腦袋上的毛,給韃子做了種糧的狗!”

  李能的額頭青筋直跳,話也惡毒的很,直接就把劉黑子氣得半死,就連額頭那道巴疤也好像充了血一樣變得通紅。

  “你們才是狗!”劉黑子怒道。

  “是,我們是,你們也是!”李能冷笑道。

  “你他媽的……”

  “嗆啷”一聲,劉黑子猛地拔出了馬刀,而李能也毫不示弱,后退兩步,輕輕快快地也把刀抽了出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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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赫圖阿拉(2)


  「你們幹什麼?」楚鍾南趕到的時候,劉黑子跟李能正跟兩隻公雞似地瞪著眼對罵,雖然雙方都拿著刀,卻一直努力克制著沒有出手。可即便這樣,看到這番情形之後,楚鍾南依然一陣火大:「嗓門很好嘛,老子上輩子練到最高也沒你們大聲,意大利的閹人歌手也沒你們這麼有穿透力。高亢,能耐啊!生怕這裡人不多,沒人能發現你們是不是?」

  「大,大人,這個漢奸……」

  「閉嘴!」劉黑子剛要張嘴,楚鍾南就瞠目罵了過去:「這一次我們要搶的是後金國的舊都。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要是不能跟大家同心合力,想死就說一聲!」

  「……俺,俺錯了!」看著楚鍾南眼睛裡冒出的寒光,劉黑子氣勢全無,低下頭,一邊拿指甲摳著身上的盔甲,一邊小聲地說道。

  「最好別再有下一次,如果再有……」楚鍾南頓了頓,「你就自己給我滾!」

  「俺知道了!」劉黑子顯得很委屈。

  「赫圖阿拉現在只有不到一個牛錄的兵力!」楚鍾南訓斥劉黑子,李能卻面無表情地轉過了頭去,直到楚鍾南把目光又對準了他:「剛剛那個韃子已經進城報信兒去了。我估計他們要麼加緊城防,要麼,就會派人出城求援。不過,莽古爾泰這人凶的緊,在整個後金國都是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他都求援到這兒了,城裡人肯定會認為情勢危急。所以,就算城裡的人手再不足,也十有八九會派兵去救援鐵嶺。」

  「嗯!」楚鍾南微微點了點頭,「一個牛錄三百人,如果再調走一些,我們的把握就更大了。」

  「你就不怕他們覺得稀奇?鐵嶺距離這邊還遠著呢,就算莽古爾泰想要求援,也求不到這兒。」李能又開口問道。

  「撫順倒是近,可如果蒙古人連北面的鐵嶺都打下來了,赫圖阿拉的人怎麼可能得不到消息?再假裝從撫順過來求援,恐怕只會偷雞不成反蝕米,引得城裡的那些人小心防範。到時候,我們連一點兒機會都沒了。」楚鍾南答道。

  「這倒也是!」李能想了想,點了點頭,他倒是沒想到這些。

  「再警告你一件事,在我放了你之前,不許再跟我的人吵架。要不然,就打瘸你的腿,知道了嗎?」楚鍾南突然又說道。

  「……是他先惹得我!」

  「就算是他先惹得你,你也得給我忍著。否則,就怪你自己命背吧!」

  「怎麼樣?」教訓完李能跟劉黑子,楚鍾南就看到沃爾姆斯穿著一身蒙古人的裝束,頭戴皮帽,蒙著臉走了過來。

  「你的眼睛,如果到了晚上倒還能湊和,就是顴骨太高。還好蒙著臉,要不然一看就知道不是在東方進化的……」楚鍾南抿著嘴,搖了搖頭。

  「如果不蒙臉,當然一下子就能看出來我們不是蒙古人!」沃爾姆斯沒好氣地答道。在他看來,楚鍾南這個主意實在是餿極了,大夏天的居然讓人還蒙著臉。不過,看到稍遠點的那三十匹戰馬,還有戰馬上跟自己一樣裝束的騎士們,沃爾姆斯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這個距離,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倒還真的像是一群蒙古兵。只是,為了假裝,這些兵都是隊伍裡面選出來比較矮小的傢伙,戰鬥力也是馬馬虎虎。畢竟這一回不是在城門口跟人家鬥毆,也不是仗著人多欺負一群累得半死不活的逃兵,而是要面對有一座城池可以防守,人數也超過他們一倍的辮子兵。

  沒錯,他不是東方人,可他卻明白那些八旗兵的戰鬥力有多強大。還記得當日跟努爾哈赤相遇的時候,三百哥薩克對兩百辮子兵,還有僱傭兵仗著裝備的優勢幫忙,努爾哈赤一夥又明顯是剛剛經過了長時間的奔馳,還是分批出戰,哥薩克們依然付出了差不多一比一的代價。當然,努爾哈赤的親兵肯定都是精銳,可赫圖阿拉就算是舊都,誰敢說守在這裡地就不是精兵了?

  「那個崗哨裡的人都殺了?」旁邊的李能突然又開口問道。按照計劃,剛剛他們在這裡把巴克慎騙走之後,楚鍾南等人就已經順著山摸到了那個崗哨的所在,目的就是在報信的人離開之後,立即將崗哨的人滅掉,免得還有人留在這附近發現他們的佈置。只是,崗哨自然是佔據地利,萬一不小心被人發覺,用什麼手段報了警,什麼計劃都別想了。

  「殺了。」楚鍾南有些奇怪地看了李能一眼,「不放心?」

  「我只是想有機會回撫順看看!」李能雙目遠望,平靜地答道。

 「明白。」楚鍾南點了點頭,突然又古怪地笑了一下:「看來命運的變故確實能鍛煉人,你這麼一個小兵蛋子,居然也能煉得這麼深沉,有趣!」

  「深沉?」李能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稱讚你呢!」楚鍾南說道。

  「……」鬼才信,明明是罵我!李能摸了摸兩肋,骨折雖然已經過了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但稍有碰觸還是疼得厲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全復原。而且,他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姓楚的會不會守信用,在幫忙拿下赫圖阿拉之後就放他離開。想到這裡,李能看了看楚鍾南身後立著的那個黑鐵塔般的傢伙,又趕緊心虛地把眼神轉到了別處。

  「真是,大人居然讚那個漢奸!」劉黑子在一邊看著,忍不住撇了撇嘴。不過,儘管如此,他還是蠻高興的。因為,楚鍾南剛才對李能蠻不講理的那幾句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時間過得飛快,大約兩個小時又過去了。在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李能跟劉黑子又裝了一回死人。只是這回的死人不同,按楚鍾南的要求,那是帶動感的。結果,報完信回來,按照城中守將的命令,打算把這兩個「傳信兵」帶回赫圖阿拉問話的巴克慎遠遠地看到坐在自己崗哨附近的「正藍旗兄弟」之後,正想打個招呼,卻突然發現其中一個沒坐穩,緩緩地滑到了地上……接著,不等巴克慎反應過來,一群埋伏在旁邊的「蒙古兵」突然出現,遠遠地就放箭射擊。

  「幸好那屍首自己倒了,要不然,我們幾個兄弟只要一靠近,就完了!」

  赫圖阿拉,原八旗衙門,負責留守的佟養材沉著臉聽著巴克慎的敘述,一言不發。

  「佐領,咱們得趕緊向遼陽求援。要不然,鐵嶺萬一失陷,蒙古兵到時候長驅直下,只須一旅偏師,咱們這赫圖阿拉就肯定守不住。」佟養材身邊是他的副佐領德克錦。看到自己的頭頭兒一言不發,德克錦有些急了。他只是個武將,只知道衝鋒陷陣,對那些複雜的東西根本就弄不懂。可他卻知道代善戰死,莽古爾泰戰敗,齊賽諾延的蒙古大軍已過農安塔的事情是何等可怕。尤其是現在那些蒙古人正壓往鐵嶺,說白了,現在就是生死存亡之際。

  「還用求什麼援兵?撫順那邊不是比咱們還近,他們不知道去遼陽求救兵?可莽古爾泰還是要我出援兵啊!……咱們城裡只有不滿一個牛錄的老弱,能拿出多少人來?可莽古爾泰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他因為咱們的援兵不到,轉過來怪罪你我二人,咱們又該怎麼辦?他哪會理會咱們還要守著這赫圖阿拉。」佟養材被手下鬧得煩,懊惱地說道。

  「這……唉!」德克錦憤憤地捶了一下大腿,頹然坐倒。

  「這仗到底是怎麼打的?四貝勒那邊還沒有動靜,怎麼大貝勒他們就先敗了,還敗得這麼快?不是說他們跟對面的齊賽兵力差不多麼?」佟養材又有些煩惱地說道。

  「誰知道他們怎麼打的?四貝勒帶著一個半旗的兵力去跟林丹汗的主力硬拚,都沒聽到有什麼事兒,他們打一個蒙古偏師,居然就敗了。真是……」德克錦冷哼了一聲,卻沒敢再說下去。虎倒威猶在,莽古爾泰凶名素著,數遍整個後金國內也沒幾個不怕的,可是,只有一個牛錄兵力的赫圖阿拉又能支援得了誰?

  「三貝勒如果真敗了,幹嘛非要找咱們這邊求救兵?他難道不知道赫圖阿拉的兵力不足?」

  「四大貝勒出兵的時候,把手裡兵馬差不多都帶了出去。現下遼陽、瀋陽全是大妃管著,撫順又是李永芳的轄地,他跟四大貝勒鬧成什麼樣誰還不知道?雖然前段時間聽說他已經被大貝勒跟三貝勒殺了,可那畢竟是他的老巢啊……我看三貝勒是打了敗仗,輸急了眼了!」佟養材越說越煩躁,你代善跟莽古爾泰堂堂的兩大貝勒,有事沒事兒的,幹什麼就把那三千漢軍給屠了?現在兵馬不足,知道著急了?早幹什麼去了?

  「好好的一個大金國,英明汗在的時候,威壓大明蒙古,鯨吞遼東,怎麼他老人家一崩,就鬧到如今的地步了?你說這可怎麼好!」

  「現在怪這些又有什麼用?還不是那個位子鬧的!」德克錦冷哼道。

  「唉!」佟養材無奈哀歎。努爾哈赤死了之後,後金各大勢力爭權奪利,尤其是對兵權更是搶得厲害。原本這赫圖阿拉就只有一個甲喇(一甲喇五牛錄)的兵馬守禦,可當初大妃阿巴亥偷偷離開的時候就調走了一個。後來,跟四大貝勒爭兵權,又調走了兩個。最後,乾脆就重新把剩下的兩個牛錄整編了一下,汰弱留強,只留下了一個,這還是堂堂的後金舊都的待遇嗎?這還不算,最倒霉的是他們佟家。

  他們佟氏一門世代經商,擁有巨資,在努爾哈赤起兵伊始,就已經暗中投靠,在其攻克撫順之後,更是挾來了大筆資財,受到了努爾哈赤的熱情接待。他們的族妹佟元秀是努爾哈赤的第一任大妃,族弟佟養性還娶了努爾哈赤的女兒。兄長佟養真與侄子佟松年更是在守衛跟朝鮮的界城鎮江的時候,被手下出賣,受擒於東江軍毛文龍,被殺身死。

  可是,佟氏雖自認為是女真人,那些女真人卻依然認為他們是漢人,即便他們對後金忠心不渝。而且,因為他們家中的佟養性跟佟養真之子佟圖賴都是在皇太極麾下,所以,阿巴亥跟四大貝勒爭權之後,直接將他們邊緣化,他自己甚至被發到了赫圖阿拉守城。

  原本,這也沒什麼,赫圖阿拉人雖然已經少了,卻還是舊都,地位還在。只是,誰能想得到蒙古人竟會打過來?「那些蒙古兵有多少?」身為城中佐領,佟養材沒功夫去想那麼多事兒,在屋子裡左右踱了幾個來回,他又向巴克慎問道。

  「差不多十幾個人。」巴克慎趕緊答道。

  「十幾個?……想來他們是追著那兩個報信的正藍旗子弟來的。」佟養材想了想,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終於下定了決心,對身邊的親兵說道:「立即傳我的令,召集一百名將士,由巴克慎帶路,前往撫順聽候調遣。」

  「佐領,一百人是不是多了點兒?這些人走了,咱們城裡怎麼辦?」德克錦問道。

  「當然是調多了,可我又有什麼辦法?人少了,那莽古爾泰找麻煩又怎麼辦?他可不會管我們兄弟是誰的人。而且,就算留著這一百人,萬一蒙古人真的打來了,就能守住城了?」佟養材歎了口氣,又對巴克慎說道:「你替他們領路。記著,人要分成兩批,頭一批七八人,其餘的人都跟在後面,若是那蒙古斥候敢找麻煩,就給我宰了他們!」

  「奴才遵命!」巴克慎急忙應道。

  「如果路上沒有蒙古斥候,你就跟他們分手,帶幾個人趕緊去遼陽,給家裡人報信兒,讓他們早做準備。」佟養正又道。

  「喳!」

  ……

  二道河子不遠處的某座山林之中,楚鍾南得到了敵人被調走了一部分的報告。

  再之後不久,天黑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5:16

第七十一章 赫圖阿拉(3)

  「赫圖阿拉有內外兩城,內城週五里,外城周十里,用的是『布椽築城法』……」

  「什麼是布椽築城法?」

  「聽人說的,不知道。只是聽說這法子建城極快。」

 黑夜中的赫圖阿拉就像一頭倒臥在山中的方形巨獸,只是遠遠望去,就已經給人以莫大的心理壓力,尤其是對著正想對它打歪主意的某些人來說。

  「主人,我原本以為你只是要我們去攻陷一座沒有多少人守衛的城堡,可能這個城堡會有些大……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要攻打的是巴黎城?」沃爾姆斯看著月光下隱約可見輪廓的城池,聲音已經微微有些顫抖。他現在已經十分後悔,為什麼白天的時候不先來這城邊兒上看一看。如果那樣的話,他至少還有時間勸說楚鍾南放棄這個瘋狂的打算。


  「巴黎的城牆可比這個高大!」楚鍾南抽了抽鼻子。在到達歐洲之前,他原本以為歐洲的城市是沒有城牆的。可到了巴黎之後才知道,那裡不僅有城牆,而且還是兩道。


  「沒錯,巴黎的城牆是很高大堅實,可這並不是我們可以進攻這裡的理由。我認為我們應該保存實力,當然,如果勳爵您感到不能盡興的話,我可以保證,等回到歐洲之後,我會跟隨您去攻打莫斯科!」圖拉諾夫正色說道。

  他依然沒有自由,可相比起這點兒禁錮而言,他寧願現在放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座懸崖。至少,跳下懸崖之後,人們還有可能會認為他是為情自殺,或者是不小心失足,總之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絕不會認為他是因為喪心病狂地跟著一個瘋子,打算用一百人攻克一座巨大的城市而戰死的。要知道,就算是以「自不量力」而聞名歐洲的堂吉訶德先生,也僅僅只是挑戰風車而已。

  「這話挺有意思。你什麼時候這麼有幽默感了?」月色朦朧,可楚鍾南依然認為自己能夠看到圖拉諾夫鐵青的臉色。他有些迷惑,這個呆板的俄羅斯人什麼時候也這麼會說話了?難道是因為自己這個「大作家」的影響?

  「楚,你真的確定這座城市裡面現在只有兩百名敵人?」跟在楚鍾南身邊,美洛妲皺著眉頭觀察了赫圖阿拉好一會兒,也終於忍不住問道。自從向楚鍾南坦白自己想要懷個孩子,然後回到歐洲當貴族的人生目的之後,她就一直這麼稱呼楚鍾南。

  「或許還要加上兩百名敵人的家裡人!不過,後金征戰多年,每家每戶的人口並不多,而且還要包括那些女人。這一點我已經打聽好了。」楚鍾南笑了笑,「何況,我們是偷襲,先生們,偷襲!並不是要佔領這座城市。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們了嗎?我們只需要搶劫到我們需要的必需品,然後離開這裡就可以了。當然,如果你們能夠再搶到一些金銀的話,那就更好了。」

「可我還是沒有膽量進攻這麼一座城市。勳爵,我們只有一百多人!可我總覺得那座城市裡面至少有一萬人在等著我們!」沃爾姆斯身邊的一名傭兵顫聲說道。

  他們是主力,先前負責望風打探的都是劉氏一族的莊稼漢,再加上進入中國之後,他們一直都只是躲在荒野或者草原裡之中,又因為語言障礙,連關內是什麼模樣都沒聽人說起過。所以,他們對中國的城市一直都是以格勒珠爾根那座小土坯城為藍本的。在他們看來,這個只有幾百人的赫圖阿拉恐怕也就是個小鎮,能有一座城堡就不錯了,哪怕就是國王的城堡,也不見得能大到哪裡去。畢竟那些辮子兵都是些野蠻人,野蠻人又能有什麼好建築?就像先前在蒙古,那個蒙古大將軍住的城市,就是破破爛爛的,只是有堵土牆而已,還很小!而女真人跟蒙古人都是一樣的,文明程度相差不多。所以,就算赫圖阿拉比格勒珠爾根強,也絕對強不到哪兒去。可是現在……他們實在是提不起什麼戰鬥的信心來。

  「……李能!」

  被手下們的悲觀情緒所影響,楚鍾南也有點兒心虛了。雖然他制訂了這個計劃,可是,制訂計劃跟面對面做戰完全是兩回事兒。就像是寫書,能把戰爭寫得再好的作者,真到了戰場上也會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抓瞎。

  「什麼事?」李能聽不懂那些色目人說的是什麼。不過,他還是能感覺得到眾人心中退堂鼓的聲音。

  「這麼大一座城,真的就只有兩百兵馬?」楚鍾南問道。

  「內城週五里,住的是努爾哈赤跟他的親族。外城周十里,住的全都是精悍士卒跟他們的家人。後金遷都遼陽,那些親族士卒當然跟著努爾哈赤一起走!你說這裡面還能剩多少人?」李能答道。

  「你估摸城裡得有多少百姓?」楚鍾南又追問道。

  「兩百士卒加一個牛錄的百姓,多算了也就是八九百。如果再算能打仗的,能有三四百就頂了天。」李能沒好氣地答道。

  「噢!」

  楚鍾南稍稍放下了心,看來城裡確實應該沒多少人。這麼一座大城,只要不是打攻防戰,就算是一千人也未必能攔得住他們這支意圖偷襲的隊伍。只是,當他轉頭打算向身邊的人下令的時候,卻發現這幫傢伙在月光下的眼神是那麼的可憐……

  「看什麼看,一幫沒出息的東西!」楚鍾南低聲罵道。

  月到中天,再西斜。

  佟養材打了個哈欠,放下了手裡的書。今天白天的事情讓他很是煩心了一陣子,不過還好,派出援兵之後不久,他就接到報告,那十多人的蒙古斥候確實被誘餌引了出來,接著就被緊隨其後的一百多名援兵追殺了七十多里,眼看著跑不掉才棄馬躲進了山林之中。那些被棄的戰馬,經過辨認,正是撫順漢軍的軍馬。想來,就是代善與莽古爾泰收拾了李永芳之後收到軍中的,只可惜,代善與莽古爾泰兩人被蒙古人所敗,這些戰馬又被蒙古斥候弄了去。

  不過,不管怎麼說,沒了蒙古斥候的騷擾,這兩天城裡的日子應該可以安穩些了。畢竟,失了戰馬,就算那些蒙古斥候想再來赫圖阿拉找麻煩,七十里的山路也夠他們走上幾天的了。不過,代善跟莽古爾泰戰敗的消息因為那一百名士兵的調撥也已經在城裡傳開,大家都有些惶惶不安。

  「兩百人!」想到自己現在手裡的兵馬人數,佟養材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雖然女真是一戶一卒,可後金連年征戰,又調走一百人之後,他就算是把城裡所有的壯丁都集合起來,也湊不足三百人。這全是阿巴亥那個女人害的,原本,按照努爾哈赤定的規矩。女真人一戶只需出一名士兵,可那個女人為了徵集到能跟四大貝勒相捋的兵力,不惜強行徵調那些本不需服兵役的丁壯,雖然程度不是很深,可他卻受害不小。

  從古至今,可有守著這麼一個周十里的大城卻只有不到三百士卒的倒霉將軍?別說他這麼一個不怎麼通軍事的佐領,就是孫武復生,帶著這麼點兒人守著這麼座大城,等蒙古人打過來,恐怕也是連城牆都不用上,直接在家裡放把火殉城就可以了。


  「老爺,您要歇息了嗎?奴婢伺候您!」


  一聲懦懦的聲音打斷了佟養材的思考,他轉過了頭去,看到一個穿著淺綠色對襟小褂,粉紅色紋緞裙的丫環正從屋外走進來。


  「先不急,我還不睏。」佟養材擺了擺手,他們佟氏是大富之家,對生活享受十分注重。所以,雖然自視為女真人,可對女真人的服飾卻怎麼看怎麼怪異。以至於一般在家的時候,他們家裡人都是穿著明人的裝束,就連這丫環也是一樣。這小丫環的一身裝束,正是關內那些漢人婦女常穿的樣式。而努爾哈赤因為他們佟家「從龍第一家」,又曾大力資助過女真起兵,對此也只是睜一眼閉一眼。而由他們家開始,許多八旗貴冑也開始偷偷在家裡穿起了明朝服飾。畢竟,人家的服飾穿起來看上去華貴漂亮的多。


  「老爺,都快過了丑時了!」那丫環揉了揉通紅的雙眼,有些不依地嘟囔了一句。


  「丑時?」佟養材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又打了個哈欠。這丫環是他從關內藥材商手裡弄過來的,據說祖籍是蘇州,長得很是可人,一向甚得喜愛。可惜,今天的事兒實在是讓人煩心擔心,想了這麼久愣是還不覺得睏,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算了,你要睏了就先去睡吧,我等會兒再說!」


  「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丫環看樣子確實是睏得不行了,也不再理會佟養材,逕自朝屋外走去。


  「但願遼陽那邊能趕快派點兒援兵過來,這時候可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就算不支援赫圖阿拉,也應該先把瀋陽、撫順守住呀。」佟養材跟著丫環的腳步走到屋外,看著天空那圓圓的月亮,又不由自主地吟起了當初他們舉家投靠努爾哈赤之時,堂弟佟養性編的一首歌:「日月分,水草新,人工助,天下尊!」


  說起來,他那個堂弟的水平也是有限,這幾句話編的不倫不類。可是,每每天下大亂的時候,真正能影響到天下百姓的,哪一次不是這種不倫不類的歌謠?「日月分」,就是大明要完蛋;「水草新」,水草是青色的,代表著國號為青或者清的朝代要興起;「人工助」,人工合起來,就是個仝,暗指他們佟家的投靠;「天下尊」自然就不用多說了。這幾句話就是普通老百姓,稍識得幾個字的都能明白。而當時,憑著這幾句話,佟養性就很是被努爾哈赤褒揚了一番,可現在……


  「還天下尊呢!鐵嶺都快守不住了。瀋陽,撫順如果再不行,這赫圖阿拉……」想到這裡,佟養材突地一皺眉,他發覺自己好像忘記了點兒什麼,很重要的一點。可是,不管他怎麼想,就是想不起來:「糟糕,到底是哪裡沒想到呢?」


  佟養材越想越急,越急,頭上的冷汗冒得越多。因為直覺告訴他,他沒想到的,肯定是一件事關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而就在這時,他看到遠處的天空似乎有些微微發紅了。


  「起,起火了!」


  佟養材大駭,他終於想到了,什麼莽古爾泰戰敗,什麼鐵嶺危急……赫圖阿拉位於蘇克素護河谷之中,出口是撫順一帶,兩側全是山脈,蒙古人的大軍現在連鐵嶺都還沒到,他們的斥候就算要追,又怎麼會追到這裡來?幾百上千里呢!什麼斥候能有這麼有耐心?可他因為震驚於代善跟莽古爾泰戰敗、鐵嶺勢危的消息,居然沒想到這些。而這樣說來,先前的那些事情,只能是說……說什麼?佟養材的腦子亂成了一團。他當然想不到有人居然想著用一百多號人來謀算他的這座城池,因為這絕對是異想天開。但是,他卻能想得到,敵人絕對不會很多。要不然,他們就不會搞什麼半夜放火突襲,說不定,來鬧事兒就只是那些所謂的「蒙古斥候」。可是,如果那些蒙古斥候是假的,會是誰來找赫圖阿拉的麻煩呢?他們又是怎麼從七十多里之外趕來的?


  ……


  「大人,你還愣著幹什麼?」


  雖然城裡的人已經很少,但火光依舊驚動了整個赫圖阿拉。德克錦沒有離開佟府,看到火光之後,歪歪扭扭地披著盔甲就衝了過來,看到佟養材站在院子裡不動,立即大聲叫了起來。


  「德克錦,你說會不會是毛文龍的東江軍?」


  「東江軍?什麼東江軍?他們敢來這兒?」德克錦被佟養材的話嚇了一跳。要是東江軍來了,他們這赫圖阿拉可真就守不住了。不過,很快,他又鎮靜了下去。那毛文龍手下雖然有不少人,但東江軍的戰鬥力並不強,兵丁多有赤手空拳之人,雖然毛文龍那傢伙很狡猾,但其根基卻在海上的皮島。雖然也曾騷擾過赫圖阿拉東南方向的牛毛寨,但那裡終究與赫圖阿拉不同。他絕不可能帶著太多的人打進重重山脈來找赫圖阿拉的麻煩,除非他不怕被纏住之後回不去。


  「算了,不想這麼多了。來人,馬上集結兵馬,隨我禦敵!」


  火勢已起,顧不得想太多,佟養材大聲呼喝著,也不穿盔甲,進屋拿起掛在牆上的佩刀就衝了出去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5:25

第七十二章 赫圖阿拉(4)


  起火的地方位於赫圖阿拉的西北部。那裡有幾間民居,還有一個校兵場。辨明這些情況之後,正四處尋找自己手下的佟養材跟德克錦稍稍鬆了一口氣。西北方向民居不多,就算放起火來,引起大災的可能性也不高。至於那校兵場就更加不用擔心了。這也說明敵人對赫圖阿拉內部的瞭解並不多,人也應該不是很多。要不然,他們完全可以先佔領了這座城市,搜刮一遍之後再放火。一上來就燒火,只能說明對方並沒有把握佔領這裡。


  事情發生之前,佟養材一腦子漿糊,發生之後,他卻覺得自己的腦子極為清明,判定出敵人的情況之後,立即傳令各處的手下朝著西北方向集結,意圖與那些膽大包天的賊人一決雌雄。可是,佟養材並沒有想到,正當他滿懷怒火地朝著起火的地點前進的時候,相反的方向,前半夜因為兩大貝勒戰敗,擔心鐵嶺的情況而相互爭論了大半夜,正在城牆上磕睡連連,卻依舊努力睜著眼睛的士兵被他調走之後,一群人也順勢爬上了赫圖阿拉的城牆,將少數幾個留守的士兵無聲無息地幹掉之後,就大模大樣地站在城牆上「指點江山」起來。


  「(闕文……)果,好好的一座大城,居然只剩下三百人守著。要不是因為內鬥,後金的那些頭頭腦腦哪會犯下這種低級到不能再低級的錯誤?」站在城牆上四下看看,根本就連個人影都沒有。楚鍾南先前的擔心立即就煙銷雲散,趾高氣昂地對著這座城市指點起來。


  「主人,我們還是趕緊行動吧。如果敵人反應過來,我們就不得不跟他們短兵相接了!」沃爾姆斯也有些興奮地說道。他們整個計劃最艱難的地方就是城牆,如今城牆不廢吹灰之力就被拿下,剩下的就容易多了。他們這次進城的只有一百人多一點,就算被發現了,在這麼一座大城市裡跟幾百名敵人周旋也並不會太危險。當然,能不被發現最好。他們終究是外來客,對城裡的道路並不熟悉。


  「短兵相接就短兵相接!我突然發現,我對於佔領這座城市已經充滿了信心!」手執雙手大劍的紅鬍子安德森「嘿嘿」地笑道。可是,他的豪言尚未落地,來自瑞典的雙刃戰斧持有者米亞伊洛就已經毫不客氣地頂了過去:


  「太滿了會溢出來的,我只希望在碰到敵人之後你還能這麼想。那樣的話,我想大家都會很高興你去站到最前線的。」


  「你這可惡的維京強盜,想挑釁嗎?」安德森怒道。


  「我只是說出了實話罷了。你這樣生氣,難道是因為膽怯了?」米亞伊洛冷笑道。


  「你這……」


  「你們是想現在就動手嗎?」


  看著兩個大漢越來越針鋒相對,沃爾姆斯急忙攔在了兩人中間。當初為了安全,楚鍾南選擇的都是一些經歷過不少戰鬥,本領高強的戰士。可他卻忘了,僱傭兵大多是些暴力份子。摻和到一起,如果不能齊心協力,就肯定會窩裡鬥。


  安德森跟米亞伊洛就是其中比較突出的兩人,又是所有僱傭兵裡面武力靠前的幾個人之一,互不服氣已經很久了。在葉尼塞斯克,在西伯利亞雪原。在蒙古草原,在格勒珠爾根,兩人已經不知道交手過多少次了,只是依舊誰也壓不服誰。平時,礙於兩人的武力,當他們爭執起來的時候,其他人也懶得管。可現在這時候,沃爾姆斯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不過說真的,雖然是楚鍾南安排的頭兒,他在許多時候還真壓不住這兩個傢伙。不過也幸好,兩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傢伙,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一攔就攔住了。


  「想打架,你們可以選擇城市裡的敵人。只要不為我們這次的行動增加壓力,我倒是不太介意!」楚鍾南看了一眼依舊相互看不順眼的安德森兩人,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在行動之前,你們應該先感謝一下這座城市的守將。正是因為他及時地抽調走了四面城牆的守軍,我們才能這麼輕易地混進來。」


  「這是應該的,如果是我來負責守衛著這麼一座巨大的城市,面對未知的敵人,手下也並沒有多少士兵的話,我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所有兵力集結起來。這樣才能形成一個拳頭,有效地面對各種突發情況。如果分散開來,就會有很大的機會被敵人逐次消滅。」米亞伊洛抽了抽自己的大鼻子。「只是他們並沒有想到,我們並不是一群老鼠一樣的小偷,需要他們四處圍堵。更加不是什麼大軍,需要他們集中起來應對。我們只是有一百多人,如果他們能夠在每一個方向安排幾十個人守著城牆,就有很大的希望擋住我們。」


  「你們這些人真是讓人討厭。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不行動?想等到敵人發現嗎?」美洛妲也早已經爬了上來,甚至還察看了一眼城牆邊的地形。看到這邊還在弄一些無聊的談話,忍不住開口罵道。


  「行動!」


  被女人點出錯誤,正沉浸在自豪與臭美之中的楚鍾南尷尬地摸了摸臉,急忙下達了命令。頓時,一百多名身穿蒙古服飾,蒙著臉的大漢爬下城牆,衝進了後金國曾經的首都。


  楚鍾南等人對赫圖阿拉的瞭解完全來自李能的描述。可是,李能也沒有到過赫圖阿拉。所以,進城之後,楚鍾南等人的突襲完全是瞎子摸象,逮到哪兒算哪兒。只是這麼大的一座城市,佟養材他們人又少,又差不多都被引到了西北方。隔著差不多一整座城的距離,雙方之間碰頭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不過,即便如此,楚鍾南等人依舊十分小心。


  外城多有廢棄的民居,他們並沒有在這裡久留,內城才是努爾哈赤跟後金皇族居住的地方。想要獲得足夠的收穫,當然是要打下內城。不過,內城修建得更加堅實,城牆更高,女真人也同樣留下了警戒的兵力。可惜,赫圖阿拉長久的安穩讓這些士兵們太過疏忽大意,再加上被西北方向的火光所吸引,楚鍾南等人幾乎毫不費力地就「打」了進去。


  而進入內城之後不久,楚鍾南等人就發現,這裡簡直就是一座空城。因為,城西北的大火甚至連內城的一點兒燈火也沒能引出來。這說明什麼?只能說明這城裡根本就沒有多少人。


  一開始,楚鍾南等人還有些不能相信,差點兒以為有埋伏。不過,小心的察看了察看,發現確實是空城之後,他們也很快就明白了。內城原本居住的是努爾哈赤的家人跟親族,遷都之後,這些人當然是一起走了。而後金的規矩本就是十分重視階級地位的,就算內城的人都走了,那些負責守城的普通士卒也只敢住在外面。而大多數人都在外面的時候,就算那些將領,估計也不願意單獨住在裡面,所以,直接就造就了半座空城。


  而弄明白這些之後,楚鍾南一夥除了驚喜之外,哪還顧得著客氣,直接撒開腳丫子直奔位於內城最中央的地方。


  汗王宮!那是依照傳統的中國城市建築方法建造的。四四方方,兩條主幹道直插城市中央。所以,順著這條大道,楚鍾南等人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不過,看到汗王宮的大門之後,楚鍾南一夥兒卻有些失望。


  這個汗王宮太小了。


  見識過故宮博物院的楚鍾南第一個沒瞧上這個小小的王宮。他敢保證,這個汗王宮連日後清廷在北京城的那些達官貴人們的府邸也比不上。而除了他之外,曾經陪著他一起見識過歐洲各國王宮的沃爾姆斯跟美洛妲也有些瞧不上這簡陋的宮殿。雖然兩人跟那些老外們對那些飛簷斗拱琉璃瓦什麼的也覺得有些好奇,但這種好奇並不能壓下心中的輕蔑。


  可是,沒辦法,瞧不上歸瞧不上,既然已經來了,總不能空手而回。


  「以最快的速度,把能找到的好東西都給我找出來!」


  汗王宮也有守衛,且並不隸屬於佟養材。但努爾哈赤已死,這裡的守衛早就不像以前那樣嚴密,又被阿巴亥帶走了不少,人已經少得可憐。楚鍾南一百多人翻過宮牆進去之後,先是搜到了幾個鬆鬆垮垮的辮子兵,隨手幹掉之後,立即下令手下四面搜殺兼分散搶劫,尤其是命令一定要找到廚房!而楚鍾南自己則帶人直奔王宮正中央。


  ……


  「爾等何人,竟敢擅自攻打汗王宮,就不怕被誅了九族?」


  宮裡不僅有辮子兵,還有太監。這一點也出乎楚鍾南的意料之外。而更讓他意料不到的是,這兩個太監還是漢人,情急之下說的還是正宗的江南口音,差點兒讓習慣了說普通話的他沒聽出來。


  「誅九族,誅誰的九族?你們這兩個傢伙是哪來的?」看著兩個對自己指手劃腳,明明害怕至極卻依舊言語囂張的傢伙,楚鍾南沒來由地一陣厭惡:「知不知道老子最恨的就是漢奸?不想死的,就趕緊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你,你們……是從關內來的?」


  兩個太監都是四五十歲的年紀,一個稍高,一個稍矮。臉上雖然皺級極多,卻白淨白淨的。只是,原本還很囂張的兩人在聽到楚鍾南的話後卻突地像愣了一樣。好一會兒,那個高點兒的太監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眼神之中竟還有那麼一絲希冀之色。


  「我是從比關外還外的地方回來的。少廢話,趕緊給老子指路!不然,立即送你們上天。」楚鍾南不耐煩地說道。兩個太監而已,居然還裝出一副「純情」的模樣,也不怕倒人胃口。老子可是在打劫呢,而且打劫的還是一個首都。哪怕這個首都是個舊的,但它至少也有個「都」字頂在頭上不是?這個時候,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歷史的推動力,誰有閒功夫管你兩個太監!


  「是,是是是。大王請跟奴婢過來!」


  或許是被楚鍾南的兇惡嚇住了,兩個太監在明晃晃的刀子面前縮起了脖子,乖乖地在前面領起了路。


  「那裡就是正殿,先前英明汗在的時候,就在那裡召開朝議!」


  王宮很小,沒走一會兒,一座迷你版的太和殿就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這裡就是大殿啊!」楚鍾南身邊,李能看到眼前的建築之後,忍不住上前兩步走了進去,上下左右打量著,摸了摸這邊,又摳一摳那邊,一派稀奇的表情。


  「嘖嘖,勳爵,我記得您說過,中國皇帝的宮殿足有一座城市那麼大。接見大臣的大殿也足可以比得上整個西斯廷大教堂。可我怎麼覺得它的面積……」跟著走進大殿,安德森左右看了看,又伸出雙手比劃了比劃,向楚鍾南問道。他跟在楚鍾南身邊原本是想著多撈點兒最值錢的東西的,因為他認為楚鍾南對東方的事務最瞭解,只有跟著這位勳爵大人才有可能獲得最多的好處。可現在看來,他很顯然弄錯了。


  「這個宮殿的主人是一個野蠻人,你怎麼能把他跟我們中國的皇帝聯想起來?」楚鍾南很失望地瞪了一眼安德森,之後,他的怒火跟佩刀又一起勃發到了兩個太監的脖子上:「老子要你們帶我去有值錢東西的地方,這他媽的是哪家的豬圈?」


  「大,大王息怒。」矮個太監翹著蘭花指虛扶著楚鍾南的佩刀,「這、這正殿就是最值錢的地方,奴婢兩人絕對不敢誑您啊。」


  「這裡哪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金子呢?銀子呢?那把幾萬兩赤金打造出來的金交椅呢?」楚鍾南怒道。


  「金交椅?」兩個太監莫名其妙的相互看了一眼,這裡什麼時候有了什麼金交椅了?還是幾萬兩赤金打造的……就算有那麼多金子,英明汗也得捨得才行啊。


  「快說!」楚鍾南又瞪起了眼睛。


  「大王,沒,沒什麼金交椅啊。不過,那,那把佩刀……」


  順著高個兒太監手指的方向,楚鍾南看到了殿牆上掛著的一柄刀。刀的造型很厚重,刀柄很長,足夠兩隻手握,刀身極寬,很像是傳說中的斬馬刀。只是,看到那把刀之後,楚鍾南更生氣了。那烏漆嘛黑的,毫無光彩之處的刀鞘已經讓很倒足了胃口。


  「我要的是值錢的東西。一把破刀有個屁用?老子又不想戰場殺敵。」


  「大,大王,那可是當年遼東總兵李成梁李大帥的隨身佩刀,鋒利無比。是柄難得的寶刀啊。」矮個太監兒急忙說道。


  「鋒利有個屁用?有老子的刀快嗎?」楚鍾南怒道。話一說完,就抽出佩刀狠狠地剁在了身邊的一根柱子上。頓時,刀刃入柱三寸有餘。


  「好、好刀!」看到這個場景,高個兒太監連忙伸出大拇指叫道。


  「確實好刀。可李大帥那把刀,據說曾斬過上千顆頭顱下來,後來這刀到了英明汗手裡……」矮個太監似乎有些不服氣,竟然又接著解說起那把斬馬刀來。「我管誰是李成梁?老子只要值錢貨,你們……」


  「大王,你不知道李大帥?」矮個兒太監盯著楚鍾南,好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物種。


  「我幹嘛要知道誰是李成梁?」楚鍾南被盯得有些難受,忍不住怒道。


  「李成梁李大帥曾鎮守遼東三十餘年,立頭功一萬五千餘次,拓疆近千里。大帥在日,威壓遼東各族,武功之盛,號稱國朝兩百年之未有。時人稱『東南戚繼光,東北李成梁』,而李大帥威名猶勝戚繼光大將軍。如今李大帥雖已逝世,但遼東各族,不管是女真人,還是蒙古人、漢人,依舊無人不敬!」李能突然在旁邊說道。


  「這麼厲害?那他怎麼不把女真給滅了,還讓努爾哈赤蹦達了起來?」楚鍾南不屑地問道。


  「這……我怎麼知道?」


  「可這刀是英明汗最寶貝的……」高個兒太監又道。


  「什麼鷹明汗,雞明汗的?努爾哈赤就是一個老韃子!」李能突然怒聲斥道。


  「是是是,是努爾哈赤老韃子。」矮個太監兒連忙應了一聲,可那眼神明顯很不以為然:「李大帥逝後,這刀又到了努爾哈赤老韃子手裡,老韃子每回征戰都要佩帶此刀,數十年下來,不又飲了多少人的鮮血。以至於此刀殺氣凜然,萬邪不侵,常人便是稍稍一碰就心膽俱寒。所以,英……老韃子每次征戰回來之後,都要將刀放在這正殿之上,以之鎮壓一切邪祟……」


  「狗屁不通!」


  楚鍾南冷哼了一聲,但眼神兒卻還是有點兒變了。他手上使了使勁兒,覺得有點兒吃力,便示意身邊的紅鬍子安德森幫自己把砍進柱子的佩刀抽出來,自己卻不理會安德森的鬱悶臉色,朝著那把掛在殿牆上的斬馬刀走了過去。


  而就在他剛剛才邁了兩步之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殿外傳了過來。


  「沃爾姆斯,你不去搜刮別的地方,想跑過來跟我們搶好處嗎?」安德森剛把楚鍾南的刀拔出來,看到來人,立即不悅地叫道。


  「我可沒興趣來跟我的主人搶好處。」沃爾姆斯一臉苦笑地看了安德森一眼,又向楚鍾南說道:「主人,我想我們遇到麻煩了。剛才,我們不小心放跑了一個宮女!」


  「跑了?」楚鍾南皺眉問道。


  「是的,她翻牆跑了!」沃爾姆斯答道。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5:40

第七十三章 赫圖阿拉(5)


  「跑了?嘖嘖,還是翻牆跑的……」楚鍾南的臉色變了,「你們沒有長腿?為什麼不去追?」

  「我很抱歉,我們發現的時候,那個宮女已經不見了。」沃爾姆斯小聲地答道。

  「操!」

楚鍾南恨恨地咬了咬牙,突然快走兩步把那柄斬馬刀取下,又飛快地來到了沃爾姆斯的面前,接著,「嗆」地把刀拔了出來。頓時,殿中寒氣凜然。

  「果然好刀!」李能摸了摸臉上因為距離太近而被刀身的寒氣激起的汗毛,忍不住叫道。

  「好刀才好斬頭顱!」楚鍾南把刀鞘扔到了一邊,雙手握住刀高高舉起,眼睛陰狠地瞪著沃爾姆斯,「不小心放跑了宮女?你當我是傻瓜?我要聽實話。」

  「主人……」抬眼瞟了一眼那造型剽悍的大刀,沃爾姆斯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

  「你們是不是很長時間沒見過女人了,這回看到機會,想發洩發洩憋了很長時間的獸慾,所以,才有了這齣戲?」楚鍾南厲聲喝道。

  「主人,我……」

  「回答我?」楚鍾南怒道。

  「我很抱歉,主人,我沒能看住那個傢伙。只是……他現在已經受了傷,他的那裡……受到了重擊!」沃爾姆斯小心地看著楚鍾南的臉色,想說點兒搞笑的事情調和一下氣氛,可楚鍾南依舊冰寒的臉色讓他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而且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心裡有些發抖。

  一直以來,楚鍾南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就算說要懲罰他的時候,也大多是裝出來的怒氣。所以,他從來都不害怕這個主人。甚至於,這年長的時間以來,他已經將這個所謂的主人當成了一名真正的文人。雖然不能算是溫文儒雅,但湊和著也算是和藹可親。可是,自從那次在蒙古人手裡逃出來之後,他就知道,楚鍾南絕不僅僅是文人那麼簡單。誰能為了佈置一次逃跑的局而準備差不多一年?這一次,以一百多人謀取一座大城,雖然明知道這座城市裡沒多少人,可這種膽量依然讓他心折。

  然而,現在他才發現,原來楚鍾南的真正面目居然隱藏得如此之深。自己的主人,一個以文學藝術創作而聞名歐洲的「大師」,居然能夠凝聚出這樣凶厲的氣勢。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繼續為那幾個傢伙開脫的話,那把大刀肯定會毫不留情地砍下來。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做到地?人的氣質怎麼可能在剎那間產生那麼巨大的差異?

  「人死了沒有?」楚鍾南又生硬地問道。

  「沒有。不過,估計要有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沃爾姆斯答道。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進城時候我下的命令?」楚鍾南又問道。

  「這是我的錯。我,我很抱歉,我願意接受懲罰!」沃爾姆斯垂下了頭,不敢再說什麼。其實,行動之前楚鍾南就不止一次地吩咐過,這次的行動要快,絕不允許中途出什麼差池。可是……當然,他其實也並不認為那個倒霉蛋兒玩強姦有什麼錯。他們那邊找到了一個宮女的住處,搞這一套的也不止那一個傢伙。可人家都吃乾抹淨了,就你連一個女人也對付不了,被打中要害不說,還讓人跑了,這才是最該死的地方!

  「噹!」

  正想著,沃爾姆斯發現自己眼前的地上掉下來一把刀。

  「主人?」

  「去,把犯事兒的傢伙給我抓起來,如果有反抗的話,就用這把刀把他的頭砍下來,屍體在我們撤退的時候火化。同時,通知大家加快速度,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該做的做完。」楚鍾南陰著臉,沉聲說道。

  「主人,這樣會不會太……」

  「太什麼?我處心積慮,就是為了讓對方以為我們只是一夥蒙古強盜。可現在呢?你可別告訴我那個混蛋在玩兒強姦的時候還蒙著臉!」楚鍾南恨聲叫道。女真人要是知道來搶劫的是一群色目人,肯定會想到來者是他。到時候,人家大軍一動,他又能逃到哪兒去?

  「……我執行命令!」沃爾姆斯歎了一口氣,俯身把刀拾了起來:「好沉,要是剛才這把刀直接砍下來,恐怕我會直接被劈成兩半吧。」

  「財寶在哪兒?別跟我說這汗王宮沒好東西?再跟我彎彎繞,直接送你們兩個投胎!」看了一眼沃爾姆斯急速離開的背影,楚鍾南轉過身來又森然地對兩個太監說道。

  「後,後殿。」高個太監已經被楚鍾南的眼神嚇壞了,哆哆嗦嗦地指著後面說道。

  「走!」

  楚鍾南冷哼一聲,示意兩個太監頭前帶路。

  「是,是是!」

  高個太監不敢怠慢,趕緊拽著矮個太監小跑著朝後殿躥了過去,楚鍾南等人緊緊跟著。很快,他們就出了正殿,來到了後面的一間寢宮。同樣不大,也就是幾百平米左右。很難讓人難以想像的,這裡居然就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的「寢宮」。當然,這並不是努爾哈赤為人儉樸,當初建都赫圖阿拉的時候,努爾哈赤其實也是想大幹一場,為自己建造一座超豪華的王宮。只是女真人的經濟與人口,還有外部環境實在是不允許他在這方面太過耗費精力。所以,只好馬馬虎虎地弄了個粗糙的小王宮暫時住著。結果,王宮的規模又限制了寢宮的大小。後來,努爾哈赤又把家搬到了遼陽,這裡也就保持了原樣,沒機會重建了。


   楚鍾南沒去想努爾哈赤的生活起居,他緊盯著兩個太監。兩個太監被他看得發毛,不敢耽擱,趕緊地就帶著他們來到了寢宮之中努爾哈赤的「臥室」。

  「勳爵,這裡好像沒什麼好東西!要不要我再逼問一下這兩個傢伙?」跟在楚鍾南身後,被西賽的巨大身軀擋住了視線的安德森趁空朝著四面看了一眼,看到四周除了柱子和牆之外,基本沒有什麼,立即就憤怒地對楚鍾南說道,一邊說著,他還一邊開始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大劍。

  「不用。」

  楚鍾南喊道,安德森沒看到,可他卻已經看到了兩個太監剛剛扒開的那個衣櫃裡的東西。兩個太監一左一右侍立在兩旁,中間那件明黃色的袍子,繡著五爪金龍的……那不就是龍袍?沒錯,龍袍!清朝特色的龍袍。格子上還有一個黃底紅纓的皇冠!皇冠頂上那明晃晃的幾顆大東珠,楚鍾南又怎麼會不認得?

  「這是……」

  「大王,這,這是英明汗……不不不,是努爾哈赤老韃子的龍袍,這裡……」高個兒太監又從旁邊不知道什麼地方拿過來一個一尺見方的匣子。不等楚鍾南催問就已經將之打開:「還有兩百零七顆大東珠,這是去年各部剛剛採集了交給那老韃子的,還沒來得及拿回遼陽!大妃走的時候急,也給忘了!」

  「好,好好,還有什麼,快都拿出來!」楚鍾南大喜,兩步走過去接過東珠匣子,拿起一顆最大的東珠對著燭光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喜歡。

  「這是珍珠?」安德森見識有限,楚鍾南剛剛叫他住手,他便繞著寢宮四面轉了一圈兒之後,可沒想到,剛轉過臉來。就看到楚鍾南手裡捏著的玩意兒。立刻,他的眼珠子就瞪得圓圓的,嘴角都禁不住留起了口水,連自己臉上的紅鬍子都快扎到楚鍾南的臉上了也毫無所覺。而除了他之外,旁邊的圖拉諾夫等人的眼神也都變了。老外沒見過東珠,但還是約摸能知道珍珠的個頭的,這麼多,這麼大的「珍珠」……真不愧是東方,這裡的好東西一拿出來,就能讓人歡喜的連心臟都受不了。

  「快點兒,還有什麼好東西。快點去拿!」楚鍾南並沒有興奮太久。兩百多顆東珠固然可喜,可在他看來,王宮裡肯定不止這麼些好東西。但是,兩個太監卻沒有讓他的喜悅持續太久,相互愁眉苦臉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就把他的興頭狠狠地打壓了下去:

  「沒,沒什麼了!」

  「不可能!」楚鍾南頓時就是一怒,「那老韃子搶了一輩子,會只有這點兒好東西?你們要財不要命了嗎?」

  「大王,老韃子每次出征搶了財物,都會與八旗平分。就算有一些好東西,也在遷都的時候帶到遼陽去了!」矮個太監答道。

  「那,那這也太少了吧?這裡再差也是他的行宮,總該有點兒古董字畫兒什麼的吧?」乾隆那混帳一頓可要吃兩百道菜呢,還有圓明園……清朝的皇帝肯定是有史以來最富的皇帝了,就算努爾哈赤是開國之主,只留下一匣子東珠也太沒出息了。楚鍾南實在是有些接受不了,這裡曾經可是後金的「首都」,怎麼能這麼窮?

  「大王,那老韃子識字少,哪懂得什麼古董字畫兒?倒是後、後宮還有一些藥材!」高個兒太監道。

  「藥材?……要!全都要!帶我去!」

  楚鍾南的眼睛又是一亮。東北的藥材可值錢,東北老山參,按照《康熙微服私訪記》裡那集的標價,可是等價於同等重量的黃金,而且藥材在必要的時候還能救命,當然要拿!

  「奴婢帶您去!」見楚鍾南這麼熱心,高個兒太監不敢怠慢,帶頭又向殿外走去。楚鍾南自然是一點兒也不落後,示意矮個兒太監把龍袍和皇冠收起來正想一起帶走,卻又覺得兩百多顆東珠抱在懷裡有些沉,於是,他隨手就扔到了西賽的懷裡。可他沒料到,隨著他的這個動作,旁邊本就眼珠子滴圓的安德森,還有圖拉諾夫一干人瞬間就把綠油油的眼睛瞄向了西賽。西賽雖然高大威猛,武力值也夠,可被這麼多已經有些暴力傾向的傢伙們盯著,額頭也忍不住有些冒起汗來。

  「都幹什麼呢?想死嗎?」楚鍾南走了兩步,覺得身邊有些空,回頭一看,看到安德森一干人已經漸漸有向西賽圍堵的架勢,頓時大怒,立即抽出刀來吼道。

  「勳爵,這些珍珠全都算是您的,還是……」

  受到了楚鍾南的氣勢逼迫,安德森等人都忍不住向後縮了兩步,西賽趁機衝出了眾人目光的包圍,重新回到了楚鍾南的身邊。但是,回過神兒來之後,其他人卻依舊就不打算放過他。尤其是安德森,紅鬍子一抖一抖的,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楚鍾南,手裡指著那個放東珠的匣子,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你想要?」

  「不不不,勳爵,我的意思是說,這麼多的巨型珍珠,每一顆的價值都絕對要超過同等大小的鑽石無數倍,您總不能獨吞……」

  「西賽,把盒子給他!」不等安德森說完,楚鍾南就突然下令道。

  「主人!?」西賽遲疑了一下。他雖然只是一個黑奴,可他也明白自己懷裡這個盒子的價值。這裡面全都是價值連城的大珍珠!難道自己的主人真的不想要?要知道,就連他本人,明知道不可能擁有私人財產,也很想拿上幾顆玩玩兒的。

  「沒聽到我的話?」楚鍾南皺了皺眉。真是財帛動人心,老外就是不能信任。看看,連自己身邊一向只知道服眾命令的黑奴都被一匣子東珠給打動了。無奈之下,他伸手從西賽手裡把盒子抄過來,甩手朝著安德森就扔了過去。

「勳爵,您這是……把這些珍珠都給我嗎?」安德森大喜過望,接過匣子之後立即就抱得緊緊的,生怕別人搶了去。不過還好,他總算沒有忘記問楚鍾南一聲。

  「這裡面的東西要是丟了一顆,我就割了你身上的卵子補上!……」楚鍾南沒好氣兒地瞪了一眼這個見利忘義的東西,「你個白癡!」

  「白癡?」我是白癡?不過,如果有了這麼多的巨型珍珠,當個白癡也沒什麼!安德森毫無自覺地咧開了嘴,無聲地大笑著,看著楚鍾南跟著兩個太監又向外走,正想邁步跟上,卻覺得週身涼颼颼的,轉眼一看,卻是圖拉諾夫一幫人正睜著那一雙雙綠眼珠子瞪著他。

  「……我,我們還是趕緊跟上勳爵吧。」

  安德森抱著匣子落荒而逃!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5:50

第七十四章 赫圖阿拉(6)


  汗王宮的好東西確實不多。

  一幫人沒怎麼費力就把裡面掏了個乾淨。楚鍾南這一路還好,「收穫」斬馬刀一柄、東珠一盒、龍袍一件、皇冠一頂、藥材若干;其次就是美洛妲那邊兒,弄到綢緞幾匹、盔甲三副、珠寶一匣!沃爾姆斯一邊最是鬱悶,只找到食鹽兩壇、陳米兩袋、乾肉十餘斤,沒弄到什麼好東西不說,還因為不守「戰場紀律」,被楚鍾南下令抓起來一個。而且這傢伙還受了傷,走路都直不起腰來。

  「這麼點兒東西,連清點都用不著。」

  「我真的很懷疑這裡到底是不是汗王宮!」

  在汗王宮正殿前面的廣場集合起來的時候,沃爾姆斯身後還綁著一個人,是個哥薩克。這傢伙一開始還有些不服氣,彎腰抱著下面的時候還朝楚鍾南瞪眼。不就是看上了一個長得不怎麼樣的宮女,打算在對方的身上回味一下已經許久沒有品嚐到的女人的味道麼?自己的下部還在掙執之中受到了重擊,已經很受傷了。而且,這種事情不管是放在哪裡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憑什麼把他抓起來?他們這一隊做這件事的人又不只是他一個。可是,等到跟楚鍾南面對面,看著楚某人那一副明顯是想殺人的表情之後,他立刻明智地選擇了緘默不語。

  「(闕文……)我也有所懷疑。如果我們沒有殺掉努爾哈赤的話,這裡的或許還會多一些人。只是……」

  楚鍾南也很沒有成就感。根據兩個太監的描述,他已經知道這座王宮裡面為什麼只有寥寥幾個人的原因了。女真人不信任漢人,本身人口又少,努爾哈赤的後宮其實總共也就兩三百人。搬到遼陽之後,遼陽皇宮較大,人手不足,這邊自然就不能留多少了。所以,每次回赫圖阿拉,努爾哈赤與他的妃子們都是自己帶著侍從,派人先行一步來打掃。至於平時,就只留下幾個留守的人罷了。而這兩個太監原本也只是駐守汗王宮的兩個灑掃僕役,如果不是因為身份等問題,以如今的「政治形勢」,恐怕也早早地就「逃」了。

  「時間大概多久了?」楚鍾南又向其他人問道。

  「從我們進入王宮,大概已經過去了兩刻鐘。我想,接到那個逃跑宮女的報告之後,敵人頂多再有不到一刻的功夫就會趕過來了。」沃爾姆斯計算了一下,答道。

  「你覺得我們應該打,還是走?」楚鍾南又問道。到目前為止,除了東西太少,一切都過於順利,讓他有些意猶未盡!

  「如果算上家屬,敵人將是我們的好幾倍,就算他們的戰鬥力並不算太強,如果開戰的話,我們也必定會蒙受不小的損失。而我們的人數本來就不多,如果想要在未來的旅程中保證安全,必要的人手卻是必須的。」沃爾姆斯答道。

  「那就走吧!」時間不多,楚鍾南看了看身後的正殿,又突然皺眉向那高個兒太監問道:「老林子,你說那寶座是檀木做的?」

  「是,正宗的紫檀木!」老林子急忙答道。

  「能燒嗎?」楚鍾南又問道。

  「燒?」老林子身邊,因為名字裡面有個「山」而被楚鍾南稱為「老山子」的矮個兒太監被這話嚇了一跳。「那可是紫檀木的,價值連城吶!」

  「那麼沉,又拿不走,留給那些韃子?」楚鍾南向西賽示意了一下,手一揮:「放火!給我燒!」

  「楚,你是不是有些過份?那就只是一把椅子!」美洛妲眨了眨眼。她雖然聽得懂「檀」字,卻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所以,對楚鍾南執意地想要對付一把椅子的行為感到十分不解。

  「我沒那麼小氣,我的意思是把這宮殿給燒了!」楚鍾南四處打量了一下。說道。

  「什麼?主人,您,您的意思是說,要、要把這座宮殿燒了?」沃爾姆斯也嚇了一跳。他可沒想到楚鍾南居然會有這麼狠,洗劫一遍還不算,居然還想整個兒燒了,這倒是有點兒符合歐洲許多僱傭兵的派頭。

  「沒錯。」楚鍾南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城裡的守軍肯定已經知道我們來了。所以,為了避免讓敵人追著屁股走,我們得給他們留點兒活計。不然的話,我們可不見得能跑得過那些地頭蛇!」

  「可是……這可是一座宮殿!太可惜了吧?」圖拉諾夫小心地問道。

  「要你廢話?」楚鍾南眼睛一瞪,「給我燒!」

  在赫圖阿拉西北方向放火的是奉命潛入的劉氏一族的幾個年青人和一些哥薩克,這些人放完火就順著原路跑了。結果,佟養材在城西北並沒有遇到什麼敵人,就以為真的只是一小撮敵人趁著城裡空虛的當兒來縱的火。雖然火勢已經很大,但因為與周邊不怎麼相聯,倒也不擔心會殃及周圍。所以,為了防止這些人再在城裡其他地方亂來,他老早地就已經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命令,讓各處守軍立即回到原地,嚴密巡視。可是,才剛下了命令沒多久,正組織城裡人數稀少的居民救火,他卻突然接到汗王宮一名衣衫不整的老宮女的報告,說是有大批人馬殺進了汗王宮。

  頓時,佟養材嚇得心驚膽戰。汗王宮雖然已經空了,但那終究還是一座王宮,努爾哈赤住過的,以後說不定還會有新的汗王要來住。這麼一座重要的地方被人給搶了,身為守將,他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他顧不得還沒有滅下去的火頭,立刻就重新召集兵馬去營救汗王宮。而就在前往汗王宮的路上,他又接到快馬報告,剛剛被派回去的兄弟們在東南城牆處發現了幾具留守士兵的屍體!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佟養材已經快瘋了,只知道拚命一樣抽著胯下的坐騎朝著汗王宮急趕。但是,赫圖阿拉這座城有點兒大,雖然騎馬從城西北到城中心並不需要太多時間的路程,可這一回,這段時間在佟養材感來卻是那麼的漫長。然而,老天爺似乎並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他。眼看著就要到了,他又發現眼前的天空再次變紅了。

  汗王宮地建築多用松木、樺木,再加上楚鍾南一幫人的蓄意縱火,幾十個地方一起點燃。所以,沒用一會兒,大火便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火勢沖天!

  這可比剛才那一把火燒得旺多了!

  然後,楚鍾南等人帶著東西,由兩個老太監帶路,打開了所有的側門後門兒,然後自己找了一條道跑了。不過,他們卻並沒有就這樣出城,而是選擇了西南方向。因為,根據「臨陣投敵」的兩個老太監的介紹,西南方向是倉廒廳的所在,那裡或許還會有不少好東西,而且,因為是倉房重地,所以民居甚少。自後金遷都以後,城中兵力驟減,使得這倉廒廳一帶更幾乎無人問津。兩個老太監因為獨守汗王宮,甚少有人搭理,不得不自己出宮尋找領取必需品,所以知道這些。

  「你們這兩個傢伙,翻起臉來還真快。」

  「咱們哥倆兒原本也是江南人氏,襄王府出身,要不是命不好,被人給騙了來,何曾願意來伺候這些韃子?這一伺候可就是二十多年吶。可惜那些韃子不信任咱們,只是讓咱們去酒掃宮闈。要不然,老早就給他們的吃食裡面放砒霜了,哪還會容得他們逍遙到現在!」

  「……」好深的怨念!楚鍾南暗暗打了個寒顫,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許多人都不喜歡太監了。這些人要是吃了虧,可轉眼就翻臉不認人啊。

  ……

  汗王宮各處同時起火,雖然佟養材來得很快,但等他們到達起火地點的時候,火勢已成,憑他們這點兒人,想救也沒得救了。德克錦站在汗王宮的正殿前面的廣場上,聽著耳際「噼裡啪啦」的聲音。

  看著正殿裡面那不住躥動著的紅色火焰,只能茫然地看向佟養材,希望這位佐領大人能拿個主意。然而,在他殷切的目光中,臉色青白相間的佟養材卻突然瘋狂地大笑了起來:

  「燒,哈哈哈,燒得好,燒得好!哈哈嘎……」

「佐領!?佐領你怎麼了?」失心瘋了?德克錦急忙抓著佟養材的胳膊使勁兒晃動起來,「你可別嚇我呀!」大家都有罪,你瘋了我可就成主犯了!

  「燒,燒得妙啊。嘿嘿,來人!」

  完了!全完了!再怎麼樣也完了!赫圖阿拉被搶,汗王宮被燒,這兩項大罪不管是哪一樣,自己都死定了,說不定還會連累到家人。佟養材在短暫的瘋狂之後,頭腦又重新清醒了起來。只是,此刻的清醒卻讓人那麼的痛苦,他反倒寧願自己就此瘋狂下去。因為,現在要面對的事情已經遠不是他自己一個人能承擔得了的了。

  「佐領,你要幹嘛?」佟養材是商人出身,平時也是一副儒雅的模樣,與那些自恃剽悍的女真將領完全不同,這也使得德克錦平時有些瞧不起自己的這位上官。可現在,佟養材的不正常卻讓德克錦感到一陣陣心虛,好像這位佐領被刺激的太厲害之後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去給我找,一定要找到這些人朝哪個方向跑了!」佟養材平靜地說道。

  「喳!」

  德克錦噓了一口氣,也不叫人,自己就直接跑了出去。這一場大火,佟養材固然死定了,他也沒有多少活的希望。除非,能夠找到那群賊人!

  「別讓我抓到,否則……」

  佟養材沒有理會其他人,也不叫人去救火,只是茫然地盯著正殿的裡面的火焰,緊緊地握住了拳頭,甚至連指甲把手心都割出了血都不自覺。

  「回稟大人,東門守將回報城外有敵人活動!」德克錦很快回來了,他的消息讓佟養材眼睛一亮。

  「召集所有兵馬,出東門。不管是天涯海角,老子都要把人抓住。」佟養材平靜地說道。

  「所有兵馬?那這城裡……怎麼辦?這火……咱們就眼看著王宮被燒成平地?」德克錦急問道。

  「燒就燒吧!不然還能怎麼樣?反正是個死!不過,死之前,老子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誰把我害到這個地步的!」佟養材淒然地笑了一下,拿起手中的刀仔細端詳了端詳,頭也不回地朝著宮外走去。

  「佐領,等等我!」德克錦愣了一下,趕緊追了上去。可是,他剛要跟上,佟養材卻突然回身擋住了他:「你立刻離開赫圖阿拉,去撫順,去瀋陽,去遼陽。就說赫圖阿拉遇到蒙古大軍,城中人數太少不能抵擋,我派你殺出重圍前去求援!」

  「佐領?」

  「如果你運氣好能留得性命,煩請去四貝勒處轉告我那兄弟佟養性。告訴他,如果我不能自己解決,就讓他一定為我報卻此仇!」

  「佐領──」

  「後會無期!」

  佟養材帶著手下向東門追擊去後不久,赫圖阿拉的西南方向,楚鍾南一行一百多人也已經輕輕鬆鬆地來到了倉廒廳的所在。這一路,雖然碰到了幾撥接到命令後,前往汗王宮支援的辮子兵和女真人,但躲在路邊空出的民居,或者是不知道什麼人的府邸,就順利地讓了過去,根本就沒被發現。只是,由於已經遷都遼陽,倉廒廳附近的倉庫差不多都已經空了,倒是糧倉還存有不少的陳米、小麥以及食鹽,想來是供應城裡居民所需的。

  「你們不是說這裡還有不少好東西的嗎?」

  楚鍾南並不知道他的行為已經讓佟養材絕望了,看著眼前小山樣的糧食,還有旁邊那幾缸食鹽,他有些不滿。

  「奴婢只是說『可能』有好東西,可沒敢確定!」矮個兒太監老山子急忙答道。

  「你們跟我打馬虎眼?」楚鍾南不悅道。

  「奴婢不敢!」老林子,老山子兩人趕緊說道。楚鍾南也無意在這個時候再跟他們兩個鬧什麼矛盾,正想再派人四處搜一搜,糧倉外面卻突然走進來一名僱傭兵:

  「勳爵,外面有動靜!我們聽到東南方向似乎有交戰的聲音!」

  「東南方?」楚鍾南一怔,「是我們的人?」

  「應該不是,分派去放火的那些人現在應該在約定的地點隱藏著才對!」沃爾姆斯也跟著走了進來。

  「不是我們的人,那會是誰?」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5:58

第七十五章 赫圖阿拉(7)─孔有德

  殺!拚命的殺!

  佟養材早就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崗位,揮舞著手中的佩刀,大開大合,不住地劈向眼前的這個身材高大的明軍頭目。

  沒錯,就是明軍。雖然這些人衣衫襤褸,但佟養材在遼東多年,在撫順之時還是頗有地位的商人,對這些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而他的那些手下們,看到佐領大人如此勇猛過人,也是一個個凶悍異常。汗王宮被燒,赫圖阿拉被襲,他們這些守軍必然是要被問罪的。不管是將領還是小兵,此時不拚命,難道還等到上面的人來問罪的時候再拚命?至少,現在戰死了,或許還能搏個「烈士」之名,讓家裡人免於責罰。否則,就算不死,以後也肯定會被貶為賤奴,一家人從此生不如死。

而女真兵的凶狠,也使得那些原本並沒有交戰欲望的明軍將士們不得不奮起抵抗。但可惜的是,隨著戰鬥的進行,明軍士兵開始有些抵敵不住了。

  「倒霉!只是來看個熱鬧,居然就遇到這麼一群瘋子!」

  方二旦拚命地抵擋著佟養材勢苦瘋虎的攻勢。他不明白,自己只是看到赫圖阿拉這邊起了大火,想過來看看有沒有便宜可沾而已,怎麼才露個頭兒就遇到了這麼一群韃子兵?人數比他們多就不說了,好像還知道他們要來一樣,迎頭就兜上了,還一個個凶神惡煞!就像自己面對的這個老頭兒,只穿著一件單薄的便服,連盔甲都沒有,一出城見到他之後,就像是見了殺父仇人一樣殺了過來。這還不算,這老頭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這麼長時間的揮舞著大刀,竟然一點兒也沒有力竭的模樣,真他娘的怪物。你城裡還起著大火呢,不去救火,跟我們哥們兒拼的哪門子命?

  「啊──」

  又是一聲慘叫。方二旦不敢回頭,他剛剛聽到自己兄弟的慘叫,回頭看了一眼,結果險些就被眼前這老傢伙一刀劈掉半個膀子。

  「總旗,再不跑,兄弟們就死完啦!」旁邊傳來一聲慘叫。

  「老子他娘的不知道該跑?」想跑也得跑得成才行啊!方二旦忍不住罵道!早知道就不這麼張狂了。赫圖阿拉剛剛起大火的時候,他們在遠處的山頭看見了,手下一幫兄弟便慫恿著過來瞧瞧。等走近了,又發現連城中央都起了大火。這一下,他們立即就猜這座城池有了大麻煩。可沒想到,剛在城下露個頭兒,就遇到了幾百人的騎兵。他們人少,遭遇到騎兵之後又跑不過,只能匆忙躲進城邊的山林裡。可那些辮子兵依舊緊追不放,連「逢林莫入」的條條都不顧。那模樣,非得把他們殺了才心甘似的。

  最後,辮子兵追上了他們,一番交戰之後,逼得他們圍成了一個圈子。但這固然能抵擋得了一時,卻又無異於將自身放到了連跑也不能跑的絕地。而且他們就只有一個總旗,不到六十人,人家可是兩三百。一上來就成了包圍圈,又一個個瘋成這樣,跑又能跑到哪裡?只要兄弟們一突圍,辮子兵肯定立刻就從後面追殺,完蛋的更快。可是,同樣的,再這樣下去,他們早晚撐不住。

  「老子殺了你娘,還是奸了你媳婦兒?這麼拚命幹什麼?」

  「殺──」

  佟養材回答方二旦的,就只是一聲咬牙切齒的嘶吼。

  「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

  自己一方已經盡入絕地,眼前的老頭兒還這麼死纏著自己不放,方二旦真想拼著一條命斬了這老東西。可是,氣兒才剛鼓起來就洩了,因為這老頭兒比他還狠,還瘋狂!雖然刀路不怎麼樣,卻是實實在在的搏命。他只要稍一放鬆,就算出刀能要了對方的命,自己也肯定會受重傷。這種情況,受了重傷無異於死亡。何況,這老頭身邊還有人幫忙。

  ********************

  「放火。全城放火!」

  楚鍾南不願意平白無故地去招惹什麼人,哪怕那不知名的人馬有可能會成為友軍。不過,不招惹並不代表著不幫忙。自己不出手,放把火吸引辮子兵的注意力也還是可以的。反正在這種情況下,城裡幾乎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軍事力量。他幹嘛還要「保護歷史文化資源」?汗王宮已經燒了,這赫圖阿拉也就沒了什麼好地方,還不如清空了以後好種樹呢!

  「主人,我覺得還是派人去偵察一下那邊的交戰情況,您認為呢?」沃爾姆斯有些癡呆地盯著安德烈懷裡抱得緊緊的東珠盒子,隨口問道。剛才的時候,從圖拉諾夫的嘴裡,他們這些沒有到過汗王宮正殿的傢伙都知道了那盒子裡是什麼東西。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圖拉諾夫在撒謊,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跟人的眼球一樣大的珍珠?就算有,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出現一盒子。可是,好奇心大家還是有的。所以,在眾人的威逼之下,安德森不得不以極為快速的手法把盒子開合了一下,可就是這一下,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盒子裡的「壯觀」景象迷倒了。自那以後,不管是誰,哪怕是沃爾姆斯這種有著不少見識的傢伙也沒有再把目光離開過紅鬍子的懷抱。

  「偵察一下也可以,不過要注意安全。要不這樣……先把火放起來,再偷偷從城外靠過去!」楚鍾南答道。

  「好的……」沃爾姆斯的眼神依舊停留在安德森的懷裡。

  「還不快去?」楚鍾南罵道,順便抬腿又挨個踢了身邊這些傢伙一腳。幸好外面那些放哨的沒有進來看看,要不然,就以現在這些人的興頭兒,有人殺過來都不會知道。

  「這些珍珠還是讓我來看著吧。安德森,你應該去跟大家一起去放火!」美洛妲看著大家的模樣,對紅鬍子說道。

  「不,我完全可以保護好這些東西,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安德森連連擺手叫道。

  「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幾顆東珠就當成稀世之寶了!」

  看著眾人圍著東珠盒子亂轉,雖然聽不懂,但老林子跟老山子還是能理解得過來眾人的意思。對此,兩人相互望了一眼,偷偷地摸了摸懷裡的幾塊美玉。這些東西可不比那盒東珠差多少。

  「你們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麼事兒?」

  自搶劫開始,除了對「李成梁寶刀」發表過看法之外,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李能沒理會眾人對財寶的渴望與覬覦,只是盯著楚鍾南。看到楚鍾南吩咐人出去之後,又突然開口問道。

  「什麼事兒?你想說什麼?」

  「城裡應該有馬!如果能弄到手,咱們不是就不用老是靠兩隻腳走路了?」李能說道。

  「……馬?」

  方二旦用刀拄著地,狠狠地盯著那正拿著一塊白布擦拭著刀身的老韃子。他已經撐不住了,身上已經被砍了四五刀,五十多兄弟也已經只剩下不到十個,雖然那些韃子也倒下了三四十,可他還是好恨!為什麼自己一開始不發狠要了那老韃子的命,那樣的話,至少還能多賺一條狗命,不用像現在這樣,兄弟們只能背靠背撐著,眼睜睜地看著那老韃子禍害自己的兄弟們。

  「說,你們到底是哪一路的,還有沒有其他同夥。說出來,本佐領還能給你們一個痛快!不然的話……」佟養材滿身是都是血跡,身上甚至還有個傷口在流著血,可他卻不讓手下來包紮,只是看著這些被包圍起來的明軍,手裡的刀輕輕地點了兩下地面,然後,又慢慢地捅進了腳下一名明軍屍體的肚子;「老子一個個讓你們死無全屍!」

  「老子操你祖宗!」方二旦捂著胸口的傷口,大聲罵道。

  「原來還是個好漢!」佟養材獰笑著,再次把刀拔出來用白布擦了擦,然後,踢了踢腳下的屍首:「拉過去,開膛破肚,砍下腦袋。」

  「有本事你衝老子來,折磨死人算什麼東西?」看著同袍的屍體被這樣糟賤,方二旦身邊的一名約摸十八九歲的明軍士兵忍不住指著佟養材罵道,一邊罵,一邊眼淚直流。

  「折磨死人,老子就是要折磨死人!你們不說,早晚也少不了你們自己。」佟養材恨聲叫道。

  「老子就算死,也要咬下你塊肉來!」

  「那你試試看!」佟養材陰笑著又來到另一具屍體旁邊,舉刀就要往下刺,卻突然聽到了背後的喊聲:

  「佐領──」

  佟養材回過了頭,還沒來得及問話,臉色就已經凝重了起來。因為,他看到幾個女真人正滿身是血的朝著他們這邊跑過來。而那些女真人的身後,卻是一群身穿羊皮,蒙著臉的人在向他們這邊衝鋒。

  「蒙古人?呵呵呵,好好好,總算來了!」

  就是他們了,蒙古人!佟養材笑了,老天爺待他不薄,至少還讓他在死之前看到這群把他害到如此地步的傢伙。

  「將士們,跟我……呃!」佟養材舉起了刀,正想命令手下殺了那幫殘餘的明軍,然後再跟那些蒙古人交戰,卻突然覺各喉頭一涼。接著,他不能置信地看著脖子上透出的一截箭枝,聲音戛然而止!而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他又聽到了另一邊傳來了一聲大吼:

  「東江軍孔有德在此,兄弟們,隨我殺──」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6:08

第七十六章 赫圖阿拉(8)


  純屬偶然。

  後金國內亂局已成,雖然並沒有形成許多人期望中的「大亂」之勢,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如果四大貝勒或者阿巴亥雙方依舊保持這樣差不多勢鈞力敵的態勢,那只是遲早的事情。

  而現在四大貝勒攻伐蒙古,阿巴亥這邊的一批人在調兵遣將方面又比不得皇太極等沙場宿將,但來自孫承宗一方明軍的壓力並不比林丹汗的蒙古大軍小,所以阿巴亥等人只是採取守勢,希望等到四大貝勒與蒙古人打完,實力被消耗掉部分之後,再來一招漁翁得利。是故,後金除去四貝勒的勢力之外,剩下的兵力大都被調到了遼西,一面防著孫承宗「趁火打劫」,一面則是牢牢地盯著四大貝勒與林丹汗的戰況。只待戰事一結,不管誰勝誰敗,阿巴亥手下的主力就會立刻衝過去攫取勝利的果實。

  而這樣一來,就導致了遼東兵力不足。赫圖阿拉都只剩下一個牛錄,其他地方哪還有多少人?結果,不僅引來了楚鍾南這幫「過路客」,還引來了東江皮島上的毛文龍!


  毛文龍,浙江杭州人。萬曆四年正月十一出生於杭州府錢塘縣的松盛里。毛文龍在清修明史中並無傳,僅以熊廷弼、袁崇煥等列傳及朝鮮傳附記之,野史筆記所錄生平,各有不同。按《毛太保傳》所載,毛文龍「為人落拓不治生產,好談兵」。三十歲那年,隻身北上,經北京走山海關、寧遠一帶,「遼帥收之幕下,授海州軍官」。按《國榷》所載,毛文龍「世襲海州衛」,其舅兵部職方郎中沈元祚寫信將其推薦給同年王化貞,授予千總。按《毛總戊墓誌銘》所載,毛文龍早年喪父,寄居舅舅沈光祚家中,沈光祚時職山東布政司,將其毛文龍推薦於王化貞,授予練兵游擊。


  天啟元年(1621年),七月二十五日,毛文龍偵得鎮江(不是江蘇鎮江)城中空虛。與生員王一寧商議,以鎮江中軍陳良策為內應,率二百二十餘人夜襲鎮江,擒鎮江游擊佟養真及其子佟松年等六十多人。鎮江大捷以後,全遼震動,寬甸、湯站、險山等城堡相繼歸降毛文龍,一時間「數百里之內,望風歸附」、「歸順之民,繩繩而來」。毛文龍因功授副總兵。不久又晉陞為平遼總兵。元年八月初四,後金軍再破鎮江,毛文龍逃往朝鮮。


  毛文龍逃到朝鮮義州,受到後金軍隊的多次襲擊。當年十一月十八日,阿敏統兵五千暗渡鎮江,乘夜進入朝鮮,斬毛文龍劉姓游擊及兵一千五百餘人,毛文龍僅以身免(《滿洲實錄》卷七)。十二月十五日,阿敏李永芳率兵數千騎,暗渡義州,襲擊毛文龍於宣川林畔地方,據朝鮮人所見。「十五日,奴賊數千騎由義州暗渡,猝襲毛總兵。義州人未及報知,賊兵如飆至風過,奄至林畔,文龍脫冠服混兵士僅免」,「賊亂砍文龍手下之人,皆延頸待戮,轉掠龍川。」(吳晗《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上編卷51)。後金捕陳良策、游擊呂世舉千總百總等,殺五百人,又向四處搜索,獲男子一千餘人。毛文龍逃至安州、寧邊,金兵退後復還林畔。宣川林畔之役以後,朝鮮怕毛文龍在陸上生事,引動後金入侵朝鮮,使勸毛文龍捲入海島。天啟二年十一月(1622)毛文龍便率眾入據距鐵山八十里之海中皮島。


  鎮江之捷時人評價各異,「朝士方以鎮江為奇捷」,唯熊廷弼不以為然,認為「三方兵力未集,文龍發之太早,致敵恨遼人,屠戮四衛軍民殆盡。灰東山之心,寒朝鮮之膽,奪河西之氣,亂三方並進之謀,誤屬國聯絡之算。目為奇功,乃奇禍耳!」


  不過,不管毛文龍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這個人的名氣楚鍾南卻是十分清楚的。


  先是見到了袁祟煥,又接著見到了毛文龍……的屬下,楚鍾南也覺得自己這一行確實太有戲劇性了。尤其毛文龍的這個屬下還是那麼的有名!


  孔有德,這可是超級大漢奸!


  殺不殺呢?


  佟養材被射死之後不久,剩餘的辮子兵也已經全部被兩路兵馬合圍,殺了個乾淨,從上到下沒有一個活口。而之後,兩隻明顯來歷不同的隊伍在短暫的並肩殺敵之後,又開始了相互之間的「對峙」!


  「請問諸位尊姓大名?」孔有德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唇上留有一些稀疏的鬍茬子。雖然身上的棉甲有些破舊,沾了鮮血之後更顯邋遢,但這身裝束依舊難以遮掩其人的豪氣。


  是的,就是豪氣!東江軍只有兩百多人,剛才的交戰中又損失了不少,只剩下一百人不到。而楚鍾南身近卻因為在一開始就蓄意保存實力,基本沒有什麼傷亡。所以,雙方的形勢對比非常明顯。然而,面對楚鍾南絕對稱不上友好的眼神,以及那時不時閃過的寒冷目光。孔有德卻似乎沒有什麼不適,反而在處置完自己這邊的事務之後,率先向楚鍾南抱了抱拳,態度看上去也極為誠懇。


  「你是孔有德?」楚鍾南的聲音透過蒙面巾之後顯得有些沙啞。


  「在下正是,不知閣下……」


  「山東人?」


  「當然是山東人。遼東一帶,誰人不知孔大哥與我,還有耿仲明這山東三礦徒?就算不知道,光從我們這口音兒,也該聽得出來才對。」孔有德身邊,一個稍矮點兒,有些腆著肚子,肩膀上還纏著白布的大漢叫道。


  「山東三礦徒?耿仲明?那你……」楚鍾南心中又是微微一震,自己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吧?


  「沒錯,老子就尚可喜!」胖漢大聲答道。


  「尚可喜?!」果然又一個大漢奸!楚鍾南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正是。」尚可喜挺了挺胸,臉色稍顯得意。對方那語氣,很顯然是知曉自己的大名的。


  「你們怎麼會來到赫圖阿拉?耿仲明來了沒有?」


  「耿兄弟沒來。至於我們怎麼來了赫圖阿拉……嘿嘿,老兄,城裡那把火是你們放的吧?」尚可喜有點兒自來熟地笑了笑,指著城池上空那越來越紅,越來越亮的天空問道。


  「是我們放的,你有意見?」楚鍾南悶聲問道。


  「哈哈哈,當然有意見。」孔有德大笑:「這把火沒有我們東江軍的份兒,實在是有些不舒服啊!哈哈哈……」


  「這話我愛聽!」淡定,淡定!他們目前還是忠勇將士,不是漢奸,遠沒有被判處死刑的「資格」!楚鍾南暗暗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告誡著自己。可是,儘管如此,他胸中卻總是好像有個聲音在大聲吼叫:「他們現在是忠誠,卻根本就沒什麼大用。可如果讓他們活著,等到以後,他們就會是皇太極入關的先鋒,更會成為清朝的平南王、定南王,超級的大漢奸,滿清韃子屠戮漢人的幫兇,殺死無數同胞的兇手。殺呀,趕緊殺了他們。再不殺,以後可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這也是為了他們好,為了他們祖宗好……」


  「喂,我說老兄,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既然也是殺韃子的,聽你的口音,跟京畿一帶也有些相近,想來也能算得上是朋友,幹嘛老蒙著臉?」似乎沒有感覺到楚鍾南對自己一夥人若有若無的敵意,尚可喜又大大咧咧地問道。


  「偶然相逢而已,日後未必相見,何必問什麼名字!」楚鍾南淡淡地看了這兩個日後的大漢奸,還有兩人身後那群剛剛經歷了血戰的東江軍一眼,又朝自己身後的手下們看了看,終於還是克制住了胸中的那股子殺意,朝著兩人抱了抱拳:「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希望兩位以後多殺韃子,莫要辱了祖宗,咱們後會……無期吧!」


  「唉唉唉,你這人怎麼回事兒?話還沒怎麼說就走了!……放心,這附近韃子已經沒多少兵力了,沒人能來救援赫圖阿拉,咱們就在這兒呆上個七八天也沒事兒!」尚可喜沒聽明白楚鍾南話裡的意思,卻也沒在意,只是看到對方轉身要走,急忙叫了起來。


  「就是,兄台何必如此心急?」孔有德也趕緊說道。


  「我不是心急,是真的有事!」楚鍾南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實在是不想再搭理這兩個未來的大漢奸,雖然他也明知道此時的孔有德跟尚可喜都是好漢,是忠心為國的將士,可他就是接受不了。他剛剛可是親眼看到的,孔有德跟尚可喜兩人殺起辮子兵來那叫一個狠,尚可喜甚至為了護住一名東江軍的士兵不惜用肩頭擋了辮子兵的一刀。戰鬥結束之後,隨手包紮了一下就不當回事兒了。可這樣地人,生死尚且不懼,怎麼會這麼沒骨氣呢?


  「兄台,能否聽孔某幾句話?」看著楚鍾南疏遠的表現,孔有德突然說道。


  「你說。」

  「這附近多山,路不好走。兄台你們又剛剛放火燒了赫圖阿拉,必然會招來不少辮子兵。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走出這片山區,恐怕咱們都要有不少的麻煩。所以,不若你我兩軍合為一股,這樣也好有所照應!一點小主意,兄台你看如何?」

  「我看還是算了吧。我們跟你們不是一路人……」楚鍾南搖頭說道。

  「兄台……」孔有德有些不理解楚鍾南的態度。他怎麼說也是個參將,老兵油子,當然能感覺得出來楚鍾南在一開始的時候對他們的敵意。只是對方隱忍不發,他這邊的人又少於對方,為了安全,只能暗暗戒備,表面卻當作沒看見,免得因為過度的反應而激發了對方的凶性。


  而且,他雖然不知道這些僱傭兵都是楚鍾南在歐洲四處搜尋的武藝高強,而且經歷過許多場戰鬥的精英,也不知道那些哥薩克本身就是經歷過許多戰事的老兵,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除了伐木,還暗地裡跟那些僱傭兵們一起經常練習。可剛剛與辮子兵開戰的時候,他卻看得非常清楚。這些蒙著臉,好像是蒙古人的傢伙實際上都是非常不好惹的。交戰之時,這些人相互配合的程度都非常了得,一百多人能在與敵人接觸的瞬間結成戰陣,有攻有守,分工明確,殺人手法亦是相當熟練,絕不是普通的士兵。

  而事實也證明對方的強大,交戰之中,他的人只知道猛打猛衝,而對方只要有人受傷,立即就會退到陣中受到保護,結果,戰鬥結束之後,他的人損失近半,對方卻只有十幾個人輕傷。這樣的一支隊伍,別說就只是不到一百人的殘兵,就是讓他帶上一千東江軍,也不敢輕易招惹。何況,他也非常地想把這樣一支隊伍拉到東江軍裡面。畢竟,現在的東江軍雖然人數不少,可論起品質來,跟眼前這支隊伍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我的年紀不比你大,『兄台』二字擔當不起,咱們還是後會無期吧!」楚鍾南又是一拱手。

  「後會無期?老兄,你們是要往哪裡?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兒太過了。」尚可喜不滿地問道。

 「我們要橫穿這裡,去朝鮮。而你們是東江軍,肯定是要去皮島,所以……」楚鍾南隨口答道。可是,話還沒說宛,他就發現孔有德跟尚可喜兩人的臉上帶起了笑意,而且笑意還越來越盛,終於演變成了大笑:

  「哈哈哈,我說老兄,你們早說呀。我們也要去朝鮮,正好同路啊!」尚可喜大聲笑道。

  「你們也去朝鮮?」

  「不走朝鮮,我們這點兒人又如何能躲得過那些女真韃子沿路的圍追堵截?這裡距離皮島,彎彎繞繞的可是足有千多里的山路啊!哈哈哈……」

  「這……」楚鍾南陷入了為難之中。

  「楚,我們不是正缺少嚮導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為什麼不能跟他們一起走?」美洛妲一直看著這邊,聽到尚可喜的話後,立即向楚鍾南問道。

  「你不懂的。」

  「什麼懂不懂?楚兄是吧?你要是瞧得起咱們,就一起走。別老是嘰嘰歪歪的,連個娘們兒都比不上!」楚鍾南接連的推脫讓尚可喜有些不高興了。

  「可喜,不得無禮!」孔有德在旁邊斥道。

  「楚,難道你想再在山裡繞上幾個月嗎?」美洛妲又問道。

  「……」楚鍾南還在考慮。

「楚兄,你莫不是對我們有什麼疑慮?」孔有德想到了一開始時楚鍾南對自己一夥的那絲敵意,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什麼疑慮。唉……」楚鍾南歎了口氣,把蒙面巾摘了下來,而看到他的動作,他那些早就被捂得難受的手下們也紛紛露出了自己的面龐。

  「你,你們……」

  色目人!而且還是一大群!

「姓楚?……你,你是楚鍾南!?」孔有德跟尚可喜相互看了一眼,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兒!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6:17

第七十七章 大妃阿巴亥

  天命十年七月底。

  明軍皮島總兵毛文龍麾下部將孔有德、尚可喜二人率兵偽裝成蒙古人,暗襲後金舊都赫圖阿拉。城中自佐領佟養材以下,盡數被殺,僅少數旗人得脫。之後,孔尚二人縱火焚城,赫圖阿拉被毀!消息傳出,天下震動!

  內城皇宮花園涼亭,大妃阿巴亥坐在石凳上,有些呆滯地看著那一簇簇盛開的花朵,眼裡閃過一陣陣的悲哀。良久,她才收拾心情,對身邊坐著的一個三十出頭年紀,穿著宮妃服飾的女子笑了笑:

  「德因澤,我今年多大了?」

  「大妃,奴,奴婢不知道!」

  聽到阿巴亥語氣溫和的問話,那名宮妃模樣的女人卻顯得有些害怕,戰戰兢兢地答道。

  「呵呵,看你現在,真是沒有了當年告狀的英勇模樣呢!」阿巴亥輕輕地笑道。德因澤跟她一樣,都是努爾哈赤的女人。她是大妃,德因澤是側妃。原本,她以為這個徒有美貌,腦子卻並不怎麼靈光的女人永遠都不會對她構成威脅,更不會成為她的敵人。可她沒有料到,就是這個女人,讓她跟皇太極乃至四大貝勒徹底地站到了對立面。

  「大妃,我,我當時只是受人所逼。您睿智過人,早就明白的。」德因澤垂著頭,小聲答道。

  「是啊,是皇太極逼著你這麼做的。」阿巴亥微微搖了搖頭,「可惜你太笨了,為了一時的寵幸,居然把自己的性命也交了出來。」

  「大妃!」德因澤被這話嚇得一個激凌,看著阿巴亥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急忙跪了下去,聲音已經忍不住帶起了哭腔:「大妃,您,您答應過我的,不殺我,您說過不殺我的!」

  「看你嚇的,我當然不會殺你。」阿巴亥輕輕地攙起了德因澤,「只是,我不殺你,皇太極卻會殺你!」

  「四貝勒?這、這怎麼可能?」德因澤連連搖頭。在努爾哈赤的諸多女人當中,她是沒有生育過的妃子之一。按照女真人的規矩,像她這樣既非髮妻,又沒有孩子需要照顧,地位又不是很高的妾是沒什麼人在意的。可是,她幫過皇太極的。幾年前,她就曾經聯合另一側妃阿濟根向努爾哈赤告狀,聲稱「大福晉曾二次備辦飯食,送與大貝勒,大貝勒受而食之。又一次,送飯食於四貝勒,四貝勒受而未食。且大福晉一日二三次差人至大貝勒家,如此來往,諒有同謀也!福晉自身深夜外出亦已二三次之多。」

  就是她的這一狀,讓大貝勒代善漸漸失寵,進而被廢掉了太子之位。四貝勒皇太極在努爾哈赤眼中的地位卻高了許多,如今更是成了四大貝勒的頭領人物。她可是皇太極的功臣,皇太極怎麼可能殺她?

  「所以才說你笨呢。」阿巴亥微微笑著,語氣卻絲毫沒有嘲笑的意思,反而顯得很落寞。「皇太極是一個非常陰險的人,從小就陰險。你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小側妃,代善卻是手握重兵的大貝勒。如果讓代善知道,原來當年的事情是你受到皇太極的指使做的,代善必定會對皇太極心存不滿。這種狀況,皇太極自然會選擇遮掩住這件事,不讓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可遮掩就只有那麼兩個辦法,那麼你說,對付代善容易,還是殺了你這個側妃,讓你永遠都不能把這件事說出來容易呢?」

  「這、這、不會的!四貝勒答應過我,他會娶我當側妃的!」德因澤搖著頭,茫然地叫道。

  「你累了,還是去休息一下吧。」阿巴亥歎息了一聲,輕輕地揮了揮手。

  「大妃。……」德因澤弄不明白阿巴亥的意思,聽到這話後慢慢地站起來向涼亭外走去。可是,沒走兩步,她卻好像從剛才的茫然之中清醒了過來,轉過身又一下子跪了下去,淚水也忍不住流下。「大妃,我錯了。求求你,救救我!」

  「去吧!」看著德因澤蒼白的臉色。阿巴亥輕輕搖了搖頭。

  「大妃,我可以把那件事告訴大貝勒,讓他知道是四貝勒做的。只求你救救我,不要讓四貝勒殺我!」德因澤哭訴道。

  「晚了!你就算現在說出去,只要我不死,代善就不會相信的。因為,他會認為是我逼迫得你。」阿巴亥苦笑著說道。

  「大妃……」

  「你走吧!我會告訴宮裡的人,讓他們不要攔你。你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吧,趁著現在我在城裡說話還管用。」

  「大妃?」

  「我回宮了!」阿巴亥站起身來,離開了涼亭。

  ……

  「大妃您為何要放過那個女人?她當初害得您丟了大妃之位,自己卻蒙寵,得以跟大汗同桌而食!這樣的人,早就應該殺掉!」離開花園,回到了自己的寢宮,阿巴亥剛剛坐下,跟著她一起進來地一個嬤嬤就有些不憤地說道。

  「殺了她有什麼用?出口氣罷了。與其如此,還不如讓皇太極殺了她。那樣的話,她死的時候怨氣肯定更大,反而還不會怨我。」阿巴亥輕輕說道。

  「那您為什麼還放她走?」那嬤嬤問道。

  「我沒說過放她走。只是放她出皇宮罷了。後面自然有人處理,這樣也是為了讓皇太極小心一些。」阿巴亥微微笑了一下,「四大貝勒裡面,阿敏跟莽古爾泰都只能算是莽夫,而且性格囂張跋扈。皇太極的心機最深,代善的威望卻最重。所以,我斷定,皇太極如果掌權,肯定會想辦法削減其餘三大貝勒的力量。德因澤當年告狀一事,事涉代善,如果德因澤不死,皇太極為了避免代善知道這件事情的底細之後向自己發難,肯定會想辦法先下手。所以,我裝作把德因澤放走,暗地裡卻已經派人在外面等著她。只要這個女人沒有了影蹤,皇太極就有可能會想辦法先對付代善。這樣的話,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就可以有時間鞏固自己的勢力。」

  「大妃,四貝勒他們還在蒙古跟林丹較量呢,還很有可能戰敗。真要是那樣的話,等他們回來,您就可以聯合八旗各部制他們的罪,奪了他們的兵權。幹嘛要這麼小心?」那嬤嬤不解地問道。

  「林丹?」阿巴亥輕笑了一聲,「我雖然不懂軍事,也看得出來那個人反覆無常,言而無信,在蒙古各部之中威望不高,跟咱們後金交戰也是屢戰屢敗。他注定成不了氣候的。」

  「可蒙古大軍是四貝勒他們的好幾倍!」嬤嬤說道。

  「那些人不一定會聽林丹的,就算之前聽,打起來之後也不見得會賣力。哪怕我派人殺了他們那麼多人,剿了那麼多的部落。可是,死了的人又關其他人什麼事?反而還空出了許多的草場,正好讓其他人去分呢!」阿巴亥答道。

  「那些蒙古人怎麼……」

  「人呀,在許多時候都是一樣的。」阿巴亥又輕輕歎了一口氣,「派人去給阿濟格、多鐸傳信,讓他們奉杜度、碩托為主將與明軍對峙。於兩黃旗中抽調五千兵馬交由多爾袞,命其出兵朝鮮。」

  「朝鮮?大妃,你不是說咱們現在兩面受敵,如果再去攻打朝鮮的話,那不就……」

  「有些消息你不知道。……而且,朝鮮心向大明,屢屢與我大金為難。原本,阿敏於宣州林畔地方大敗毛文龍,已經讓他們心生畏懼,所以才將毛文龍趕到了皮島。可是,現在看到我大金兩面皆有強敵,他們居然又敢借道於毛文龍,致使赫圖阿拉被焚。此等反覆無常之國,豈能不打?舊都被毀之大仇,豈可不報?你就這樣給信使說!再告訴多爾袞,直接發兵朝鮮就是,不必回遼陽問詢;還要告訴他們,若是他們三兄弟膽敢不奉此令,或是有所拖延,就不再是我阿巴亥的兒子!」阿巴亥冷冷說道。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可是在這一刻,一直溫溫柔柔的大妃卻顯示出了讓人心寒的氣勢。

  「大妃,您怎麼……?」那嬤嬤明顯被阿巴亥的語氣給嚇到了,她怎麼這樣跟兒子說話?

  「不必多說了,照原話傳令就是!」

  「……奴婢遵命!」嬤嬤領命而去。

  阿巴亥走到梳妝台前,靜靜地看著鏡子裡有些模糊的美麗面龐,眼神漸漸地有些癡了。

  她叫阿巴亥,烏拉納喇氏,原是海西女真烏拉部貝勒滿泰之女。八歲喪父,與叔父撫養。寄人籬下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萬曆二十九年,她又被叔父布泰護送給了努爾哈赤為側福晉。那時的努爾哈赤已經是四十三歲,她卻只有十二歲。當時,努爾哈赤的元妃佟佳氏已經去世,時任大妃的,是海西女真葉赫貝勒楊吉的小女兒孟古。孟古比她年長整整十五歲,且生有一子即皇太極。她生得十分貌美,又加上她嫁給努爾哈赤時年齡上的巨大優勢。因此,她的「美女」名聲超過了同樣是美女的孟古,一躍成為第一!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在努爾哈赤有的不下七八位妻妾中脫穎而出,在孟古去世後,以年僅十五歲的稚齡成為了努爾哈赤的第四位大妃。成為大妃後,她也沒有辜負汗王的疼愛,為努爾哈赤生了三個皇子一個格格。這三個皇子即為十三子阿濟格,十四子多爾袞,十五子多鐸。但是,越是風華正茂越是得寵的帝妃越會遭人妒忌。這是真理,她也不例外。她年輕,貌美,又得寵甚歡,難免會被人算計。也許是出於政治目的,孟古死後,失寵的皇太極將府中一名婢女送給了自己的父汗做庶妃,這名庶妃就是德因澤。這個女孩見識淺薄卻心計頗重,看到她與大汗的幾位王子均相處和睦,於是便心生一計,聯合另一位庶妃阿濟根告發她與大阿哥代善有染,且描述得栩栩如生,令人不能不信服。

  雖然努爾哈赤並不容易被蒙蔽,但由於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不能作罷,只得以莫須有的罪名罷了她的大妃之位。但是,努爾哈赤顯然無法割捨她,在佔領瀋陽之後,又將她重新復立。可是,這個時候的她已經知道自己不可能與那些勢力強大的貝勒們和睦相處了。她很聰明,在德因澤告狀之後,就知道皇太極的禍心。因為,德因澤說過,她送東西給了大貝勒跟四貝勒,大貝勒接受了,四貝勒卻沒有接受。可是,身為當事人的她豈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送過?努爾哈赤說過,自己死去之後,就由大貝勒照顧諸妃與幼子。所以,她才會送東西給代善,希望能夠結好。可是,她從沒有送東西給過皇太極。再聯想到德因澤本就是皇太極送到宮裡的,那麼,誰是那件事的幕後推手自然也就不用問了。

  而之後的事情,更加注定了她如今的遭遇。

  她只是一個女人,但心思縝密,在政治上也很有眼光,所以甚得努爾哈赤看重,所生的三個兒子也是一個個深受寵愛,年紀輕輕就手握大權。這都造成了那些年長阿哥們的不滿。皇太極深知上一次的事情已經得罪過她,又因為她當年取代了孟古留下的大妃之位,使其幼年失寵,所以一直暗地裡中傷她,引導那些手握重兵的貝勒們敵視她,甚至於,還鬧到連原本關係甚好的代善也開始遷怒於她。

  她明白,這些都是皇太極的詭計,但她身在深宮,根本就無法阻攔外面的事情。而且,經過上一次的誣陷,她也不敢再輕易地與那些貝勒們結交。所以,她只有把希望都放到了自己的三個兒子身上。而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也不負所望,都是深受努爾哈赤喜愛。多鐸得到了努爾哈赤原本打算傳於下一任汗王的玉扳指,多爾袞更是被當成接班人培養。她相信,如果再有十年的時間,一切都會朝著她希望的方向發展。而且,雖然努爾哈赤的年紀大了,身體卻依舊強壯,絕對可以再健健實實的活上二十年。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只是一次偶然的出獵,威名遠震的英明汗就那樣崩了。

  靠山的消失讓她意識到了生命的危險,皇太極是不會放過她的。為了保住自己跟三個兒子,她只有冒險行事。然而,她所作的一切,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卻是那麼的無力。

  「皇太極,范文程……」

  輕輕咬牙的聲音,在寂靜的寢宮裡面迴響了起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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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朝鮮風波(1)

  傳說,在四千多年前,天神桓雄和「熊女」(本意是熊變成的女子,可能是以熊為圖騰的部落女子)所生的後代檀君王儉在平壤建立王儉城,創立古朝鮮國──檀君朝鮮,意為「寧靜晨曦之國」。

  檀君統治朝鮮1500年之後退位成為山神。爾後,朝鮮半島又建立了辰國。再之後,傳聞周武王確立統治之後,將商紂王之兄箕子分封到朝鮮。箕子帶著商代的禮儀和制度到了朝鮮半島北部,被那裡的人民推舉為國君,並得到周朝的承認而成為諸侯,史稱「箕子朝鮮」。箕子朝鮮傳承了千餘年,漢初,燕王盧綰叛漢後逃至匈奴,其部將衛滿率千餘人進入朝鮮,並成為箕子朝鮮的宮相,後在平壤一帶建立衛氏政權,推翻了箕子朝鮮的政權。這是朝鮮歷史上第二個王朝,稱「衛氏朝鮮」。

  再後來,高句麗在朝鮮半島北部興起,南部半島又形成了辰韓、馬韓、弁韓三國。接著,百濟在馬韓國中興起,並將之逐步取代,辰韓中的六個部落發展成為新羅,並將弁韓的遺留勢力吸收。就這樣,經過幾百年的發展,朝鮮半島出現了高句麗、百濟、新羅三國並立的局面。

  之後,新羅向中原大唐王朝靠攏,靠著大唐的力量,統一朝鮮半島大同江以南地區。而大唐王朝也在數次征伐之後,佔領了百濟與高句麗舊地,並建立安東都護府。新羅與大唐交好,努力學習大唐文化知識,並採用大唐政體治國。新羅又持續了兩百餘年,各地暴發農民起義,先後出現後百濟國、摩震國等王朝,並最終統一於王氏高麗。又百餘年,高麗與契丹爭奪鴨綠江以東渤海國故土,被契丹人所敗,被迫稱臣納貢,並與大宋斷交。

  1170年和 1173年,以武將鄭仲夫為首,高麗接連發生兩次政變,政變軍人廢立國王,大殺貴族文官,最終建立了武將崔忠獻挾持國王的「都房」政權。1225年,蒙古帝國要求高麗向其朝貢,高麗給與回絕,並殺死蒙古來使。1231年,元太宗窩闊台發兵攻高麗。此戰斷斷續續達四十餘年,高麗君臣反反覆覆,最終卻不得不自稱藩屬。於是,自高麗元宗開始,高麗成為蒙古藩屬國,大約達80年。元宗的太子忠烈王娶忽必烈的女兒為妻,使得之後的高麗君主直到高麗恭愍王都是娶蒙古公主為妻。高麗君主繼承人按照約定,必須在元大都以蒙古人的方式長大成人後。方可回高麗。

  而高麗皇室與蒙古人的長期通婚,使高麗在朝鮮半島統治的合法性遭到質疑。1388年,高麗國王派都統使李成桂進攻遼東。李成桂則早已決心歸附明朝,他從鴨綠江邊回兵佔領首都開城並發動政變;1392年,廢黜高麗國王,自立為王改國號為朝鮮,定都漢陽。朝鮮王朝實行推崇儒學、排斥佛教的政策,對中國採取事大政策。1591年日本的豐臣秀吉派兵20萬侵入朝鮮,一度佔領平壤,中國派軍援朝;1598年,日軍被中朝聯軍擊潰。朝鮮將領李舜臣和中國將領鄧子龍互相支援,最後都壯烈犧牲,史稱「壬辰倭亂」,中國稱「萬曆援朝戰爭」。

  爾後。建州女真興起!

  朝鮮多次派兵援助明軍,可惜明軍屢戰屢敗。朝鮮又允許明將毛文龍所部在交戰不利之時退至朝鮮境內休整,此事引得努爾哈赤不滿,派二貝勒阿敏帶兵攻伐毛文龍,於朝鮮境內大開殺戒。朝鮮君臣膽寒,只得催促毛文龍離境。然而,努爾哈赤突然崩逝,後金各派相爭,同時遭到了蒙古與明軍的雙重壓力。朝鮮君臣從中看到機會,暗中重新與毛文龍取得了聯繫,准許其繼續利用本國國境對後金展開襲擊。中國和朝鮮友好的關系,已經足有幾千年,緊密程度更是遠勝其他國家。

  可是,楚鍾南並不喜歡朝鮮。

  沒錯,歷史上的朝鮮跟中國的關係一向是十分緊密的,在唐、宋、明這三個朝代,兩國之間的交流更是非常頻繁。許多時候甚至豐可以稱得上是「兄弟之邦」。可是,來自於差不多四百年後的他,對這個國家卻沒有任何「兄弟感情」,這當然是緣於日後的「韓國」。

  搶奪孔子、搶奪端午節、搶奪活字印刷術、搶奪甲骨文、搶奪科舉制度、搶奪中醫……還聲稱教大禹治水的人是他們的祖先檀宗。他們也不想想,就朝鮮那片地方,儘是小河小溪,能有個屁的人懂治水?不僅如此,韓國人也已經開始去搶日本人了。聽說,就有韓國記者當面去問中田英壽,問人家的祖先是不是韓國人!

  更有甚者,楚鍾南還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一個視頻,視頻上說的是某位韓國的女子大學教授,姓朴的,已經開始搶奪《西遊記》了。而搶奪的方法也實在是厲害,或許是因為作者吳承宗實在與韓國聯繫不起來,這位大學教授就經過「多年的潛心研究」與「嚴密的推理」,發現,高麗國與傲來國的發音相近,所以,「孫悟空是一隻韓國猴」!具體的推理楚鍾南已經記不清,不過他倒是還記得那個姓朴的說過,取經四人組中,軟弱無能的唐僧是長安人,好吃懶做的豬八戒是高老莊人,木訥老實的沙僧是流沙河人,這三個都是中國人,只有敢於大鬧天宮的英雄猴子孫悟空是韓國「人」,就連那根金箍棒也是一根地地道道的高麗棒子……

  視頻做的實在是搞笑,讓人覺得那個朴某人的腦子裡面裝得肯定都是五穀輪迴之物。這還不算,據那位教授透露,韓國政府還有改變他們國家中文名稱的意思。因為韓國政府認為,「韓國」這個名字有可能會被人誤認為中國歷史上的戰國七雄之一,讓人誤認為他們大韓民國是中國的附屬國,這多沒面子?所以,名字一定要改!而根據韓國國名的英文音譯,國名如果要改的話,發音就是「烤肉呀」!

  ……

  「看什麼看?我要的烤肉呢?」

  朝鮮定州城,某飯館。楚鍾南瞪著那看了自己一眼的朝鮮小二,冷哼道。不就是留了根馬尾辮兒麼?有什麼好看的?不知道大夏天的留著髮髻很熱?

  「我說楚兄弟,何必跟一個小二鬥氣?」

  孔有德在旁邊笑道。他們已經進入朝鮮一個多月了,翻過遼東的山區,從滿浦進入朝鮮,爾後一直沿著鴨綠江到達義州,再轉到現在的定州。這段時間,他們通過某些渠道將楚鍾南的消息傳遞到了皮島,結果毛文龍大為高興,要求他們一定要把人帶回去。可就在他們到達義州,馬上就要轉路到毛文龍臨時駐紮在的鐵山的時候,楚鍾南發現了他們的意圖。

  「我不跟他鬥氣,跟你鬥氣?」

  「呵呵,兄弟你見諒,見諒!」孔有德尷尬地笑了笑。楚鍾南發現他跟尚可喜想把隊伍帶到鐵山之後,立即就要求分道揚鑣。他當時想攔,可身邊根本就沒有多少人,哪攔得住那些凶神惡煞的色目人?真要動了手,也不用太多,楚鍾南身邊隨便抽出一個黑奴,就夠他孔某人喝幾壺的了。

  可毛大帥的命令又不能不聽,再者,楚鍾南跟他那一百多色目人,可是蒙古人所說的宰了建州老酋努爾哈赤的大功臣。能夠殺得了努爾哈赤,還將其兩百多名親兵護衛殺得一個不剩,連個報信兒的也沒有,恐怕已經不僅僅是「精銳」二字可以描述的了。這樣一支隊伍如果能加入到毛大帥麾下,肯定是一支勁旅。所以,打死也不能讓楚鍾南離開,一定要將之帶回皮島。

  只是,雖然朝鮮人允許他們利用其國境,可在這裡他們畢竟沒有多少兵馬,楚鍾南那一百多號人絕不是可以輕易就攔住的。無奈之下,他只好讓尚可喜先把傷員送回去,自己隨隨便便抽了幾個手下,名義上說是嚮導,其際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毛大帥那邊想個轍出來。

  「我看這家飯店夠嗆,小二也沒個小二的規矩,只知道瞪著人死看。虧得還敢自稱『小中華』,沒禮貌!」楚鍾南冷哼了一聲,又白了一眼那小二,自顧自地說道。

  「……」孔有德搖了搖頭,擺手讓那個小二趕緊走人。這段時間的相處,雖然楚鍾南的態度一直都有些冷淡,但他還是覺得出這人不錯。只是有些不明白楚鍾南為什麼總看朝鮮人不爽,雖然還不至於橫挑鼻子豎挑眼,可這態度絕對談不上友好。要知道,大明子民都對這個兄弟之邦十分友善的,何況人家如今正幫著他們對付後金。不過,他可不敢把這話說出來。楚鍾南終究是從西方歸來的,聽那些姓劉的說過,人家在西方還是聞名一時的大文豪,就算那裡是蠻夷之邦,既然能稱為文豪,這說話的水平自然也不會太低,他可是已經有好幾回被這位爺問得啞口無言了。

  「喝酒!」

  「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你老對我這麼客氣,就不怕蝕本兒?我可已經說過,龍袍跟功勞都送給你們,其他的我不管,只等坐船走人!」乾了一杯燒酒,看著孔有德又慇勤地安排著夥計上菜,楚鍾南卻絲毫不領情,只是不冷不熱地說道。

  「呵呵,楚兄弟你這就是見外了。就算你真的要走,也得多嘗嘗家鄉的飯菜不是?」孔有德隨口答道。

  「這話不妥,他們這算什麼家鄉菜?他們又知道什麼叫『中餐』?就他們的這些菜,呶……」楚鍾南指著只放了幾根青菜的盤子,一臉不爽:「不說別的,就這份量,我看喂小雞子還差不多。」

  「對對對,喂小雞子的……」孔有德苦笑。

  「這還差不多。」楚鍾南輕輕打了個酒嗝,說道。他其實並不是針對朝鮮人,也不是生氣,只是想起當初的那些事情實在非常的不爽。而且,自從進入朝鮮開始,入眼的除了民族服飾之外,其他的各個方面,不管是建築還是什麼其他的,包括文字,到處都充滿了漢文化的韻味兒,這也就很自然地勾起了韓國侵奪中國古文化的回憶。明明是你們自己不斷的學習,到後來居然翻臉不認帳,反過來欺師滅祖,而且有時候還是以國家的名義出頭,這也太不要臉了。再者,這些韓國飯館裡的飯菜,量實在是太少,總是不夠吃。再加上一邊孔有德契而不捨地拉攏……這些事情總總地加起來,能有好心情才怪。

  「兄弟,不是我多嘴,你到底是哪來那麼多嘮叨?」孔有德苦笑著問道。

  「這叫歷史沉澱,你沒有,當然就不明白了。」楚鍾南說道。

  「對,對對。我不懂,不懂!」歷史沉澱?歷史好明白,可這玩意兒也能沉澱起來?孔有德只能無奈地搖頭。西方回來就是西方回來的,說話就是不一樣,莫名其妙地詞兒層出不窮。兩人之間的「文化代溝」估計就算盛不了一條長江,盛半拉黃河也夠了。

  「咱們下一站是哪裡?」楚鍾南又向孔有德問道。

  「啊,應該是安州了。」孔有德答道。

  「安州?哼,再往南就快到平壤了,你總不會是想帶我去見朝鮮國王吧?」楚鍾南問道。

  「兄弟你這樣的大英雄,就是朝鮮國王,也要以禮相待!」孔有德笑道。

  「算了,我估計他們沒膽子見我。」以禮相待?他們就不怕老子的行蹤傳出去之後被愛新覺羅那一家子野獸殺上門來?楚鍾南不屑地笑了笑,又盯著孔有德說道:「我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坐上船。你老是拉著我這樣一路慢慢地走,雖然這朝鮮國土也不算多大,可到底要走到什麼時候?」

  「兄弟,你別著急嘛……」孔有德笑了笑,正想找個理由為自己的行為開脫,卻突然看到兩個佩刀的朝鮮官兵走進飯館,並四下張望,好像要找人的模樣,立即就閉了嘴。而同樣的,看到他之後,那兩個朝鮮官兵立刻就走了過來,朝他抱了抱拳:

  「孔將軍!」

  「什麼事?」

  「我們庶尹大人有請!」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6:35

第七十九章 朝鮮風波(2)─別忘了祖宗

  「你認識他們?」楚鍾南看著那兩個朝鮮官兵,問道。

  「呵呵,他們是定州庶尹朴寄昌朴大人的親兵,見過兩面。」孔有德答道。

  「庶尹?」

  「也就是定州知州,跟咱們中原的說法不一樣。」孔有德說著就站了起來,「朴大人突然有召,看來咱們這一頓是吃不成了。不過,兄弟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說不定庶尹府已經給咱們準備好宴席了呢!」

  「這位可是楚鍾南楚先生?」不等楚鍾南答話,另外一名朝鮮官兵又突然抱拳向他問道。

  「是我。你們有事兒?」

  「噢,庶尹大人有令,讓我們也要邀請楚先生一起去府中赴宴!」朝鮮兵躬身答道。

  「哈哈哈,我就說肯定有好吃的。走走走,兄弟,咱們去吃好的去。」孔有德呵呵笑著,率先站了起來,接著,拉著楚鍾南就往外走。而因朝鮮半島南北跨度有將近三千里,所以朝鮮人又稱自己的國家為「三千里江山」。不過,朝鮮的領土雖然不算多小,但因朝鮮半島多山,山地面積佔整個國土面積的八成以上,所以,位於半島西部的那一片狹長的平原地帶就顯得猶為重要了。

  定州就是處於平原,位於朝鮮八道之一的平安西道境內。靠海,也靠近後金與朝鮮的邊界。

  「定州城到義州,騎馬也就是一天的功夫而已。」走在城中的街道上,孔有德對楚鍾南說道。

  「那你帶著我的人足足走了七天?」楚鍾南很是不滿。

  「呵呵,兄弟你又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見諒,見諒!」孔有德笑嘻嘻地抱拳說道。

  「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人。不就是一道命令嘛,你就去向你們的毛大帥回話,說我執意要走,攔也攔不住,那不就成了?何苦要死活跟著,耽誤我的時間,也浪費你的精力。女真人在遼東的實力收縮了不少,說不定你現在回去,都已經錯過好幾場大戰,錯失了不少的功勞呢!」楚鍾南說道。

  「嘿嘿,光是火焚赫圖阿拉這一條,大帥麾下有誰還能及得上我?除非他們再去焚了遼陽。再者,毛大帥的將令,我又豈能敷衍了事?」孔有德正色道。

  「你還真是忠心!」

  「那是當然,大帥對我等恩重如山,我等自然要忠心不貳!否則的話,豈非豬狗不如?」

  「那如果朝廷有人下令殺了你們大帥呢?」看著孔有德一臉正氣的模樣,楚鍾南突然問道。

  「你說什麼?」孔有德眉頭一皺。

  「沒什麼,隨便問問。」

  「兄弟,話可不能亂說。毛大帥身為平遼總兵,戰功卓著,朝廷正當倚重,又豈會突下殺手?」

  「怎麼不會?自古以來,大將在外征戰,文官在內傾軋的事情何其多也!何況,你們的那位皇帝可不怎麼英明。自己躲在宮裡做木匠活兒,身邊跟著個魏忠賢,宮外還有一群所謂的東林黨,除了爭權奪利,哪有幾個真正會辦實事兒的?不說別的,就說從薩爾滸大戰開始往後,若非朝廷無能,朝臣傾軋,遼事又豈會一敗再敗,讓一群沒開化的女真人佔了我華夏大片河山?鬼才相信他們都不懂得策略!你說他們不會,哼哼。」

  「兄弟,你,你這可是誹謗朝廷!」楚鍾南雖然沒有接著說下去,可是,孔有德的面色已經沉了下來。當然,說朝廷無所謂,說東林黨也無所謂,說皇帝不英明也沒關係!雖然他們不是那些要名不要命的狗屁給事中,屁大點兒事都能攪和成驚濤駭浪。可朝廷裡的那些骯髒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楚鍾南說的並沒有什麼錯誤。只是,楚鍾南剛才話裡的意思是朝廷有可能會殺了他們的毛大帥,這不是詛咒嗎?

  「我的話你還沒回答呢!如果,朝廷方面有人殺了你們毛大帥,你還會忠心不貳地報效國家麼?」似乎並沒有看到孔有德臉上的不悅,楚鍾南又繼續追問道。

  「兄弟,你要是顧念咱們這兩個月的交情,就把話說明白點兒,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孔有德沉聲說道。

  「不明白就算了,你早晚會懂的。我只希望你能記得,有朝一日,寧可造反,也不能忘了祖宗。不然的話,留下的只會是千古罵名,子子孫孫都抬不起頭來做人!」

  楚鍾南長歎了一口氣,跟著帶路的那兩個朝鮮兵又繼續向前走去。

  他能說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已經初步估摸準了孔有德跟尚可喜這幾口人。按照某些標準,這兩個人其實是可以被稱為「士」的,就是古人所謂的能為知己者死的那種。他們不懂什麼叫做國家大義,只因為毛文龍對他們有恩,所以,他們寧願為其效死。可是,他們的效忠對象,也僅僅就只是毛文龍一個人。所以,如果毛文龍死了,而且是被大明朝廷的人所殺,他們就會非常的不滿,乃至於不惜叛國投敵,最終瘋狂地對自己的同胞舉起了屠刀。

  而楚鍾南並不知道,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這三個人正是他所想像的那樣。雖然在毛文龍死後,這三個人並沒有立即就反,但最終還是因為義氣與利益之爭投靠了後金。而皇太極對他們的厚待,也最終使得並不重視國家大義的三人願為大清赴死。孔有德被封定南王,進攻廣西,被李定國圍攻於桂林,兵敗不降,自焚而死,只留下一個女兒孔四貞;耿仲明早早病死;尚可喜則是因為反對尚之信造反而被軟禁,最終憂急而死。

  三人都曾為了自己的大清主子大肆屠殺漢人同胞,留下千古罵名,可不能否認的,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他們表現的還是挺有些武人之德的。

  ********************

  「最近城裡的漢人怎麼這麼多?」在定州城已經呆了幾天了,楚鍾南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城裡的漢人不少,而且還似乎有增加的趨勢。「是不是後金那邊又開始屠殺漢人了?」

  「這倒沒有消息,不過這些百姓倒也有不少是從遼東那邊逃過來的,畢竟韃子先前做的那些事兒挺讓人害怕地。尤其是在你殺了努爾哈赤以後,遼東的漢人百姓日子就過得更苦了。」孔有德答道。剛剛楚鍾南的話讓他莫名其妙,也有些不爽。因為楚鍾南居然說到了「造反」這麼個詞兒。他可是堂堂的大明參將!當著他的面這麼說,是這什麼意思?不過,楚鍾南說的是「寧可造反,也不能忘了祖宗」,這讓他就更加不明白了。造反,不就是不忠不孝,忘了祖宗麼?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努爾哈赤那老韃子。要是早知道,就不殺了!」楚鍾南說道。

  「為什麼?」

  「靠,有那張大牌在手,老子過關斬將,早回關內了,哪還用像孤魂野鬼一樣被人趕來趕去,沒個安生!」

  「那倒是,活老酋勝過死韃子啊!」孔有德歎了口氣,想了想,又搖頭說道。「只是你這話有些不著調,以那建州老酋的脾氣,又豈會成為別人的俘虜?」

  「落到老子手裡,生死哪還能由得了他?」

  「這倒是。不過,滿天下也就是兄弟你有資格說這話!」孔有德笑了笑,又用手往前一指:「走,庶尹府到了!」

  順著孔有德指的方向,楚鍾南抬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大門兒。只是還沒等他做出評價,裡面就已經迎出來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人。一見到他們,就笑呵呵地抱拳迎了上來:

  「哈哈,有失遠迎!孔將軍還請恕罪!」

  「朴大人客氣了。」孔有德還了一禮。

  「府內已經備好宴席,孔將軍,請!」

  那朴大人不等孔有德進行介紹,就熱情地將兩人請進了府門,在這個過程中,他始終都沒有跟楚鍾南說過一句話,只是偶爾的用眼神瞥過。

  「朴大人找我們有事兒?」孔有德又問道。

  「呵呵,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需要孔將軍你們幫幫忙!」

  「哈哈哈,平時都是你幫我們,偶爾反過來一回,倒也有些意思。不過,朴大人,你們可是地頭蛇,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孔有德有些好奇地道。

  「這個……」朴大人沉吟了一下,「我們的人剛剛從遼東得到消息,說是後金四貝勒皇太極已經打敗了蒙古林丹汗,勢力大增,估計馬上就要回兵遼陽搶奪汗位了!」

  「什麼?」楚鍾南大驚,「這是真的?」

  「當然。」朴寄昌淡淡地看了楚鍾南一眼。又抱了抱拳:「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地楚鍾南楚先生了吧?有禮了!」

  「孔兄,我先走了。」沒理會朴寄昌,楚鍾南跟孔有德打了個招呼,轉身就往外走。蒙古戰事勝負已分,縱是還有齊賽諾延一支兵馬,又有袁祟煥從中調度幫忙,也絕對難以再跟皇太極等四大貝勒爭雄。到時候,皇太極搶到了汗位,這朝鮮恐怕就會變得極不安全。所以,還是早走為妙。想到這裡,楚鍾南忍不住有些暗暗惱恨起孔有德來,要不是這傢伙,他怎麼會在朝鮮蹉跎這麼久?

  「一起走。」孔有德也是一臉凝重。蒙古戰事對東江軍的安排也肯定會有影響,他必須趕回去聽候調遣,哪還有什麼功夫赴宴。只是他比楚鍾南有禮貌,朝著朴寄昌一拱手,「朴大人,孔某告罪,恐怕只有下次才能再跟你暢飲了。告辭!」

  「兩位且慢!」

  「朴大人,事情緊急……」

  孔有德還想跟朴寄昌解釋兩句,可是,沒等他把話說完,周圍卻突然出現了一批朝鮮士兵,瞬間就把他跟楚鍾南包圍了起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6:44

第八十章 朝鮮風波(3)─殺與逃

  「朴大人,你是什麼意思?」

 「孔將軍請恕罪,朴某也只是奉命而為!」面對孔有德的質問,朴寄昌淡淡地應了一句,眼神卻只盯著楚鍾南。

  「什麼奉命而為?姓朴的,你最好給老子說清楚。不然的話,別怨我孔有德不講情面。」看看周圍那些朝鮮士兵一個個劍拔弩張的模樣,孔有德惡狠狠地瞪著朴寄昌,厲聲問道。

  「孔將軍,我等此次並非要與您為難。如果您想離開,朴某絕不阻攔。只是,這位楚先生必須留下!」朴寄昌朝孔有德抱了抱拳,指著楚鍾南說道。

  「你說什麼?」孔有德登時大怒。自己興沖沖地帶著人來赴宴,沒想到卻是鴻門宴。這也就罷了,如果是兩人一起倒霉,他倒也無話可說。可這姓朴的卻指名道姓的要找楚鍾南,兩人可是一起來的,他要是這樣不管不顧地走了,以後還怎麼有臉出來混?

  「孔將軍,朴某話已至此,是走是留,全由您自便。」朴寄昌又冷冰冰地說道。

  「好一個自便,你們當我姓孔的好欺負是吧?」

  孔有德恨聲說著,居然不管周圍那些朝鮮士兵,邁步就朝著那朴寄昌逼了過去。受他氣勢所迫,那些攔在他面前的朝鮮兵竟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雖然他們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穩住了陣腳。可是,面對一步步逼過來的孔有德,他們依然有些動搖。

  「孔將軍!」朴寄昌躲在士兵的後面,看到手下這麼不爭氣,臉色顯得很難看,不過,士兵能退,他卻不能退,只能高聲對孔有德說道:「孔將軍,朴某這次是念在往昔的交情,你最好不要做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否則,即便是你們毛總兵也保不住你!」

  「這麼說,你是想連老子一起收拾嘍?」孔有德停下腳步,冷冷問道。

  「孔將軍,你火燒赫圖阿拉的壯舉,朴某十分欽佩,實是不願意與你為難,你最好也不要令朴某為難。」朴寄昌答道。

  「哼,為難?」孔有德轉身一指庶尹府的大門口,冷笑道:「老子現在就跟楚兄弟從這兒走出去。姓朴的,你要是有膽量動手,就試試!」

  「關上大門!」

  很顯然,朴寄昌並沒有打算賣孔有德的面子,也並不害怕威脅。聽到這話之後,不等孔有德起步,立即下令關上了大門。而這一下,也等於是徹徹底底地撕開了臉。

  「朴──寄──昌!」

  孔有德臉上的寒霜足有三尺厚,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那位定州庶尹已經被他戳成篩子了。

  「孔將軍,朴某說過,我也只是奉命而為,還請見諒!」朴寄昌又拱了拱手,卻是再不敢跟孔有德的眼睛對視。

  「哼!」孔有德冷哼了一聲,突然轉身向楚鍾南抱了抱拳:「楚兄弟,對不住了,要不是我帶你過來……」

  「說這些做什麼?他們的目的是我,你不在的話,他們就不會這麼客氣,早就直接派兵了。」楚鍾南淡淡地笑了笑,道:「他們一直這樣的,翻臉不認帳,我一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居然連你這大明參將的面子也敢不賣罷了。」楚鍾南說完又看著那個朴寄昌,揚聲問道:「朴大人,想抓我,總得有個理由吧?是不是皇太極他們已經打到你們這邊來了?你們朝鮮打算舉國投降,所以想拿我來當這個見面禮!」

  「休得胡言,我朝鮮乃是堂堂的禮儀之邦,豈會投降那些蠻人!」朴寄昌勃然變色,怒聲叫道。

  「那你抓我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你女兒太醜嫁不出去,所以想動強的,拉我當上門女婿吧?」楚鍾南微笑著說道。

  「你還敢如此囂張?」

  現在這情形已經不太可能善了,可楚鍾南居然對周圍的這些人視若無物,說話還這麼放肆,這讓朴寄昌感到了羞辱。

  「我連努爾哈赤都敢殺,在你面前說幾句就算囂張了?」楚鍾南看了一眼朴寄昌鐵青的臉色,又笑了一下:「我說你們這些人,就是沒點兒幽默感。我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開個玩笑而已,這都能讓你氣成這樣?自卑感也太強了吧?」

  「楚先生!」朴寄昌深吸了一口氣,「我敬你是個人物,不想與你動粗。你也最好不要語出粗鄙之言,乖乖聽從朴某的安排。那樣的話,我還可盡量照顧於你。否則,大家顏面上都須不好看。」

  「盡量照顧我?那你幹嘛不放我離開?我認為那就是最好的照顧了。」楚鍾南笑道。

  「朴某是奉命而為,不能放人!」朴寄昌答道。

  「哼,奉命?奉的是皇太極那一家子的命吧?」楚鍾南連連搖頭:「你們吶,千百年來,都只能跟在我們中原華夏的屁股後邊自吹自擂。全身上下沒點兒東西是你們自己弄出來了。就偏偏還沒點兒自知之明。跟你們客氣一點兒,你們就當自己是顆蔥,不客氣呢,立即就當人家是你們殺爹仇人。可如果人家再拿出刀來,你們立刻就比狗還馴服,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翻臉比翻書還快,什麼玩意兒!」

  「大膽!來人,將他們給我拿下!」

  朴寄昌終於大怒。他並不在意楚鍾南說他們國家學習中原華夏什麼的,這本就是事實,而且他們朝鮮人也以自己學習到地漢文化傳統而自豪,常以「小中華」自居。可是,楚鍾南後面的那些話可就不僅僅是不動聽了,那根本就是赤裸裸的侮辱,而且還不是侮辱的一個人,而侮辱的整個國家,從上到下,不論活人死人都不放過的那種。

  本來,他也可以就此辯駁。可事實卻讓他根本無話可說。因為,他現在所做的事情,確確實實是很不夠光明正大,甚至還有些小人行徑。可正因為這樣,他就更加氣了。

  「誰敢動手!?」

  看到那些朝鮮兵圍攏上來,孔有德一步踏到楚鍾南面前,大聲喝道。

  「孔兄,謝謝這些天你的照拂。不過,今天要給你添點兒麻煩,恐怕有點兒對不住了!」

  「楚兄弟……」

  孔有德還以為楚鍾南是怪自己給他招禍了,正想說幾句寬慰的話,可他突然發現,楚鍾南竟然從腰後抽出一柄短統對準了朴寄昌。

  「砰!」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楚鍾南直接就扣動了板機。

  看到的人都呆了。孔有德怔怔地看著倒向地面的朴寄昌,所有的怒氣剎那間消失無蹤。圍在他們四周的朝鮮士兵們也好像只看到了自己上司被擊中,而忘記了自己還包圍著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楚鍾南居然會這麼狠!連一句廢話都沒有,掏出槍來就殺人!

  「走!」

  楚鍾南是作俑者,自然不會發呆。開完槍,他也沒有理會朴寄昌的死活。拉著孔有德就向大門口衝去。而直到他們快要衝到面前的時候,擋在他們面前的朝鮮兵才反應過來。幾名朝鮮兵慌忙抽刀,可楚鍾南卻突然又把火統舉了起來。

  火統!!

  事情發生的太快,朴寄昌剛剛才中槍倒地,生死不知,那幾名朝鮮兵又怎麼敢以身試槍?一驚之下,他們急忙躲到了一邊。在這一刻,他們沒有想起火統只可能有一顆子彈,也沒有想到他們這一躲又等於是為楚鍾南跟孔有德讓開了道路。

  「擋住他們!」

  衝過阻攔,楚鍾南又把孔有德往自己身後一拉,也不理會後面反應過來的朝鮮兵,朝著大門直衝了過去。而孔有德也早已拔出了佩刀,橫立在那些朝鮮兵面前虎視眈眈。

  只是一會會兒。

  孔有德才只是在那些朝鮮兵面前威懾性地虛晃了幾刀,楚鍾南就已經打開了大門。然後,兩人飛也似地逃了出去,順手又把大門帶上。朝鮮兵們追上來的時候,楚鍾南已經把剛剛抽出來的門栓插進了大門外面的門環之中。

  「兄弟,厲害!」

  逃出庶尹府。楚鍾南跟孔有德不敢久留,拔起腿就向歇宿的客棧飛奔。一路上也不知道撞翻了幾路人馬,不知道掀翻了幾許攤子。

  「以前看到過這種表演,只是沒想到自己也有用到的一天。媽的,居然敢算計老子!那一槍也不知道打死沒打死那混蛋!」楚鍾南惡狠狠地罵著,回身又看了看那些緊緊追在後面的朝鮮兵,突然揚聲大喊:「女真韃子就要打來啦,庶尹朴寄昌已經叛國投敵,大家快跑啊!」

  「嗡!」

  定州在朝鮮算是一個大城,城內居民足有數萬。再加上時間已近中秋,城外的人來城裡購買過節物品地也多了許多,所以街上顯得有些擁擠。而楚鍾南跟孔有德,還有那些朝鮮士兵的蠻衝胡撞本就已經將這一路攪得混亂不堪,再加上這麼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周圍頓時就有些亂了起來。不過,亂歸亂,人們卻並沒有太多的行動,大多都只是怔怔地看著楚鍾南等人在那裡「賽跑」。

  「大家快跑啊,韃子兵已經到了城外二十里。再不跑,就等著被屠城啦!」楚鍾南再次大吼。

  「怎麼回事兒?這幫朝鮮人怎麼有這麼穩的脾性?」依舊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楚鍾南急了。

  「笨蛋,你說的是漢話,他們懂個屁!」孔有德忍不住大罵。

  「可他們剛才有反應的呀!」

  「那些是漢人!」孔有德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接著又從嘴裡大聲溜出了一串朝鮮話。

  「轟!」

  終於亂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6:52

第八十一章 朝鮮風波(4)─節度攔門

  金相伯撥弄著手裡的算盤,聽著客棧裡面的稀奇古怪的喧嘩聲,不自覺地就是一陣皺眉。他這個客棧在定州已經開了十多年了,十多年來,雖然客棧不小,但因為地勢稍偏,生意並不怎麼樣,客人也少,可是,他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惡客。兩天前,差不多兩百人來到了他這間客棧,除了少數的漢人之外,絕大多數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色目人,而且這批人一個個都是攜刀帶槍,明顯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因為客棧的生意一向不好,對方為首的兩個人也算客氣,大大方方地預付了三天的房錢,所以,他還是迫不及待地把人迎進了店裡。

  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迎進來一批瘟神。

  那幫色目人一個個都是粗魯不文,整天就只知道喝酒,喝完酒就打架,每天都要叫嚷到大半夜才會歇息。最可恨的,是那幫傢伙裡面有一群色鬼,整天站到客棧門口去看女人,有時候還要調戲一二,短短兩天就害得本來就沒多少人經過的店門口更加門可羅雀,都快人跡罕至了。最後,還是他關了店門,又向那為首的兩人訴了訴苦,這幫人才被趕到了客棧後院去鬧騰。可即便這樣,聽著後院那幾乎一天未曾斷過的鬼哭狼嚎,他依然沒覺得自己的境況有什麼改善。

  「唉!希望他們就只住三天,三天之後就有多遠滾多遠!」

  心煩意亂之下,怎麼都撥不準,金相伯氣得把算盤往櫃檯上一扔,就想躲出去清靜清靜。然而,就在他剛走出櫃檯的時候,原本緊閉著的店門被人拉開了,兩個人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了門口。

  「楚客官,孔客官!」金相伯連忙向兩人施禮。客棧被那群番鬼攪得一塌糊塗,他還指著這兩人能幫著鎮壓鎮壓,當然不敢擺什麼臉色。何況,能指揮得動那些凶神惡煞般的人物的人,又豈是他能無禮的。他才四十歲,還沒活夠呢。

  「金掌櫃!」楚鍾南看了一眼這個中年人,隨手扔出了一顆東珠,「結帳!」

  「結帳?」那就是要走嘍?金相伯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沒來得及歡喜,卻又發現楚鍾南跟孔有德兩人已經朝著店內走了過去。「不管了,先算帳!」兩眼放光地捏著手裡的東珠估摸了一下,金相伯急忙又走進櫃檯,拿起算盤「噼裡啪啦」地計算起來,那手法,哪還有一絲受影響的跡象?

  楚鍾南剛走進去,就被迎面衝過來的一股酒氣薰得一陣頭暈腦脹,捏了捏鼻子緩衝了一下,放眼望去,一群人東倒西歪,沒有一個正形。安德森跟米亞伊洛正光著膀子,趴在院裡的石檯子上扳著手腕兒,眼神就像鬥雞一樣;圖拉諾夫整個兒躺在地上打著酒嗝,神智不清似的,手裡還抓著一瓶朝鮮燒酒,酒水不住地順著瓶口往外流;他旁邊卻是劉黑子,這小子在那兒傻笑,站都站不穩,居然還不住地拿腳踢著圖拉諾夫,嘴裡還不住叫著「來啊,再來啊」;沃爾姆斯稍好一點兒,半瞇著眼睛倚在門口,腦袋耷拉著,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歇氣兒……

  「呃,勳,勳爵,你要不要也來一碗?這酒,還算帶勁兒。」

  楚鍾南正觀察著,一名哥薩克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直接就把半個破碗舉到了他的面前。

  「赫里斯塔科夫!」楚鍾南認出了這名哥薩克。

  「勳爵,喝、喝一碗!」赫里斯塔科夫舌頭打著卷兒,咧著嘴,又把破碗遞近了一些。

  「兄弟,這怎麼辦?他們這樣可沒法跑呀!」孔有德看著眼前的情形,臉上都快擠出苦水來了。

  「這還不是你害的?說什麼待在朝鮮絕對安全。只要女真人不打過來,就什麼都不用擔心,還鼓動他們喝酒。」楚鍾南憤憤地瞪了孔有德一眼,要不是這傢伙為了拖延行程,蓄意破壞他的規矩。這幫僱傭兵、哥薩克們就算再沒出息,至少也會留著半點兒清醒的腦子。可現在……楚鍾南接過那個破碗,反手就砸在赫里斯塔科夫的腦門兒上。

  「啪!」

  破碗碎成了片片,赫里斯塔科夫卻揉了揉腦門兒,歪著腦袋看向了楚鍾南:「勳爵,你幹嘛打我?」

  「集合!」

  楚鍾南突然大吼!

  赫裡斯塔科夫又把腦袋伸到了楚鍾南面前,結果,被楚鍾南一記右勾拳,直接打倒在地。

  「集合!」楚鍾南再次大吼。

  「怎麼了?」美洛妲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冒了出來。緊接著,劉德正跟蘇要拉圖兩個老頭兒也從蹦進了院子。

  「朝鮮人翻臉了,我們剛逃出來,追兵就在後面!」楚鍾南沒有時間解釋,走到院子裡的水井旁,抓起一個已經裝滿了水的水桶,對著仍然在扳著手腕的安德森和米亞伊洛兩人直接就潑了過去。看到他的動作,美洛妲、孔有德、蘇要拉圖都趕緊加入了進來。劉德正老頭卻直接縮回去找人去了。

  「怎麼回事兒?」

  井水冰涼,最宜醒酒。很快,幾個主要人物都被從酒精裡面拽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林丹汗戰敗了,女真人的勢力將會覆蓋半個蒙古草原,朝鮮人的突然翻臉很有可能跟這件事有關。我估計,最大的可能是女真人已經打過來,並且知道了我們的存在。所以,逼著朝鮮人把我們交出去。」楚鍾南一面抱著水桶挨個兒地澆人,一面回答沃爾姆斯的提問。

  「我就知道這些小國的人是靠不住的。可惡,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安全了,很快就可以坐上去荷蘭人殖民地的船了呢!」安德森憤憤地叫著,狠狠地一腳踩向了剛剛被楚鍾南撂倒的赫里斯塔洛夫的肚子,立時,一股酒箭從赫里斯塔洛夫的嘴裡噴了出來,被揍暈過去的哥薩克怪叫著醒了過來。

  「我們該怎麼辦?」美洛妲問道。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殺出去!我早就看那些穿女人裙子的傢伙不順眼了。」米亞伊洛叫道,他一直對朝鮮男性把腰帶扎到胸上的行為感到不爽,

  「我們剛剛在外面放出了謠言,喊了一路,現在城裡有點兒亂,追兵暫時被擋住了。所以,我們最好能在這裡的官員把亂局鎮壓下去之前逃出城去,不然,大家只有一起被押著去見女真人。那樣的話,我估計所有人都活不成。」楚鍾南沉聲說道。

  「真是讓人討厭的東方,自從來到這裡,我們還沒有一回能悠閒地過上幾天好日子!」最早被踹醒,現在正忙著踹別人的一名褐髮青年僱傭兵叫道。

  「我們在蒙古草原的時候,有半年的時間沒有四處漂泊!」沃爾姆斯反駁說道。

  「可在那裡我卻整整做了半年的伐木工!」褐髮青年怒道。

  「如果沒有做伐木工,現在你已經被蒙古人燒死在草原上了,蠢貨!」米亞伊洛瞪著這傢伙叫道。

  「夠了。」

  對著肚子踹幾腳,再潑幾瓢涼水,這種醒酒方法可謂快捷。很快,院子裡的幾十號酒鬼全部都濕淋淋地站了起來。再加上聽到消息之後躥過來的,所有人都已經集中了起來。這要感謝朝鮮這片土地,因為語言不通,初期的新奇過後,僱傭兵與哥薩克們都寧願喝酒打架也不願意出去被人當猴子看,再加上手裡沒有閒錢,所以沒有一個留在外面。反倒是劉德正那一批人跑出去的不少,現在還有幾個沒回來,把老頭急得什麼樣。

  「所有人,馬上去收拾各自的物品,你們只有二十息的時間!」時間已經過去了不少,楚鍾南不敢再去搭理劉家的那幾個人,只能趁空安慰一下劉德正,這老頭自從遇到他之後,雖然躲過了殺劫。卻沒過過幾天安穩日子,也算是個可憐人:「沒來的也等不了了,不過你們是漢人,就算留下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事情,只要躲起來別被抓到現型就好!」

  「大人……」

  「這幾顆東珠你們留著。以後好好過日子吧。」把自己懷裡所有的東珠都拿出來遞到劉德正手裡,再看著老頭兩年來已經衰老了許多的面孔,楚鍾南一陣慨歎。

  金相伯還在「劈劈啪啪」地打著算盤。楚鍾南一夥人太多了,雖然十個八個的擠到一間屋子裡睡,並沒有佔據太大的空間,可是,差不多兩百人的伙食就有些數量了。而且,這幫傢伙只要大塊的肉,幾乎是一天不停的都在喝,隨時隨地都有人到櫃檯來要酒……帳目實在是太散。

  「掌櫃,剛才是不是有兩個明國人逃了進來?」

  金相伯越打越高興,才兩天功夫,他的酒窯就差不多快空了,這筆生意雖然不是很舒服,但賺得痛快。可就在他咧開嘴想笑的時候,剛剛被拽開的店門外又衝進來一群人。詫異間,他發現,這些人全是穿著官服的,好像還挺高級。

  「你,你們是什麼人?」

  「庶尹府差官,那兩個明國人呢?」朴正宣沉聲問道。被楚鍾南兩人輕輕鬆鬆地從庶尹府衝了出來,他們這幫人已經丟盡了臉。而且楚鍾南跟孔有德跑一路叫一路,現在城裡已經到處都在流傳女真人打過來的傳聞,亂成一團。偏偏庶尹大人被火統擊中,死活不知,根本就無法出面平定。現在,他們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只想抓到楚鍾南,然後大刑伺候。

  「他,他們在裡面!」

  金相伯乖乖地指了指後院兒,朴正宣也不廢話,招手就帶著眾人往裡衝。可就在這時,楚鍾南跟孔有德也剛好從裡面走了出來。

  「拿下!」

  「打!」

  短暫的怔神之後,朴正宣跟楚鍾南都沒有廢話,幾乎同時下令吼了起來。不過,當朴正宣看到從楚鍾南身後的門口躥出來的一群色目人之後,他立即就後悔了。可這時再後悔已經晚了,他只能匆忙抽刀抵擋米亞伊洛那猛劈過來的雙刃戰斧。然後,他聽到了自己一向愛護有加的寶刀的碎裂聲,以及自己的慘叫。

  「呀──」

  「好狗不擋道。不想死的,都給老子滾到一邊!」看著被斧頭在肩膀上開了一道深溝的朴正宣躺在地上捂著傷口不住哀嚎,孔有德急忙對那些被僱傭兵們殺得不住後退的朝鮮兵們大聲喊道。楚鍾南已經崩了一個庶尹,他可不想再讓這幫色目人在這筆債務上再添一筆。而聽到他的喊聲之後,原本就已經被他們這一方氣勢駭得不輕的朝鮮官兵們紛紛向店外退去,雖然依舊拿著刀在店外的街上盯著,卻是死活不敢向裡衝了。

  「朝鮮兵就這德性?」

  「你還管這些?還不快走?」

  馬蹄聲在店外街上響起,孔有德知道這是楚鍾南的人把後院的馬匹帶了過來,急忙拉著楚鍾南就向外衝了出去。然後,一群人就這樣在數十名朝鮮官兵的注目中,上馬而逃。直到他們都走了個乾淨,朝鮮兵們才蜂捅地衝進店內,急急地抬著朴正宣去找大夫。

  而這個時候,城裡已經真正的亂了。

  楚鍾南兩人的謠言是可怕的,他們跑了一路喊了一路,雖然並不算處於邊界,定州的朝鮮人並沒有真正見識過女真人的厲害,可這裡還有不少的漢人。聽到女真人馬上就要打過來的消息,這些本就是因為受到迫害而不得不逃出家鄉的漢人們害怕了。

  而漢人的恐慌也終於把朝鮮人的恐懼從心底裡勾了出來。謠言一變再變,女真人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被塑造成了吃人的惡魔。整個定州城,朝向四個城門的街道上在短短時間內就塞滿了扛著大包小包的逃難人群。楚鍾南的這支馬隊雖然氣勢洶洶,可是,在一個交叉路口處,他們卻被一支突然衝出來的隊伍給夾住了。隊伍被分成了幾段,除非不顧人命地橫衝直撞,否則想快都快不了。可楚鍾南能毫不猶豫地對朴寄昌下殺手,卻根本做不來這個。最後只能下了馬,順著人流往城門處而去。而這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很快就被有心人發現了。

  ……

  順著人群來到定州南門的時候,城門已經封閉,大批的朝鮮士兵已經嚴陣以待。一名穿著華貴的中年朝鮮官員睥睨四方般站在城門樓上,俯視著越來越厚實的逃難人群。而遠遠地看到此人,孔有德也忍不住低聲驚呼起來:

  「平安西道節度使,李碚基!」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7:02

第八十二章朝鮮風波(5)─女真大軍

  「這李碚基是什麼人?」楚鍾南問道。

  「平安西道節度使,據說是朝鮮王族。只是這傢伙應該在義州的守衛朝鮮邊境的,怎麼跑到這兒來了?」聽到楚鍾南的問話,孔有德滿懷不解地看著城門樓上那一臉傲氣的李碚基,隨口答道。

  「義州?」

  過了義州,就是後金地界。以如今遼東的政治軍事形勢,這個李碚基怎麼能輕易地離開自己的崗位?難道,他也是為了自己而來?想到朴寄昌所說的「奉命而為」,楚鍾南忍不住一陣頭大。自從回國之後,他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如今經歷了兩年的磨難,好不容易大著膽子穿過後金國境進入了朝鮮,平靜的生活馬上就要重入懷抱,居然還要遇到這種事情。難道,那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的老天爺非要玩死他不成?

  「趕快打開城門!」

  「不開城門,你們是不是真的投敵賣國了?」

  「要投降你們自己投降,我們不投……」

  「求求你們,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快開城門!」

  楚鍾南跟孔有德對話的當兒,被攔在城門口的人群已經按捺不住。一些脾氣暴躁的年青人開始忍不住大聲對攔在面前的朝鮮兵吼了起來。更有甚者,直接質問起坐在城門上的李碚基,問他是不是已經叛國投敵。而受到這樣的逼問,那李碚基白皙的面皮也忍不住有些泛起了潮紅,端好的架子也有些走形,顯然是被氣得夠嗆。而接著,在他的示意下,一名朝鮮武官走到城牆邊兒上,朝著下方匯聚起來的百姓大聲宣示起來:

  「奉我王之命,節度使大人來定州捉拿欽犯,爾等不要受奸人蠱惑……」

  「胡說,明明是你們貪生怕死,賣國求榮!」

  「大膽!」

  武官大怒,伸手朝後一招。立刻,女牆後面伸出了一桿桿黑黝黝的鐵管,指向了城下的人群。城下人群看到這些,禁不住急體往後一退。

  「這麼多火統?」楚鍾南驚訝道。這一幕他倒是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雖然火槍在歐洲已經算是比較盛行,德意志地區著名僱傭兵黑衫騎士,法國的龍騎兵,都是以火槍而聞名。可這時候的火槍依然受到不小的限制,諸如裝填太慢,容易受到天氣的影響等等。所以,歐洲戰爭的對決在許多時候還是以冷兵器為主,而在他的印象中,明朝雖然不見得會比歐洲落後,但在火器方面也應該並不高明,至於朝鮮在這方面則根本不行。可是,在他的理解中應當是弓箭手出馬的時刻,對方居然拿出了一排火統……難道這是朝鮮的神機營?

  「朝鮮的火統兵原本就不賴。後來,萬曆年間,日本起傾國之兵來襲,那些倭人的鐵炮威力巨大,把他們打得夠嗆。雖然最後受咱們大明援助,好不容易才把倭人趕下了海,可他們對火器卻是越來越看重。現而今,倒也不比咱們大明的差。先前朝廷跟女真韃子開戰的時候,他們就曾多次派遣火統兵助陣。只是……朝廷每次都打敗了。」孔有德歎了一口氣。自己不爭氣也就罷了,還當著人家的面丟了臉,這種事兒不管是誰提起來都夠臊得慌的。

  「爾等這幫刁民,受奸人蠱惑,居然膽敢懷疑節度使大人。難道你們忘了,節度大人這些年鎮守義州,與後金強軍對峙,從來沒讓後金大軍過雷池一步。若非節度大人擋住了如狼似虎的女真人,哪有爾等在這後方的安居樂業?!」人群的鼓躁在火統的威壓下漸漸地安靜了下來,那武官滿意地昂起了腦袋,又大聲地喊道。可是,他的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看看人們的反應,城下人群之中就突然響起了一個針鋒相對的聲音:

  「那上一回,女真韃子半夜打到宣川林畔,殺人盈野,不知道節度使大人在哪兒?為何沒有防住?」

  「大膽,哪來的刁民,膽敢妖言惑眾!」武官再次大怒,可是,剛才的話已經引周圍人群的議論。有道是「事實勝於雄辯」,說的再多,也頂不得一件實實在在的事情,而說這話的人很顯然就是抓住了這一點。

  「你好像看那傢伙不太順眼?」楚鍾南有些詫異地看著孔有德,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出頭。雖然聽不懂朝鮮話,可他卻還是能在那武官的神情中看出點兒端倪。

  「幾年前,阿敏率五千精兵夜襲宣川,殺我五百名兄弟,還有周邊一千餘男丁,毛大帥也僅以身免。可他們朝鮮人眼睜睜地看著,就是不敢出兵,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聲稱拒敵於國門之外。他們也不想想,如果沒有我們,他們又算什麼東西,恐怕早就被努爾哈赤滅了不知道幾回了,居然還敢在老子面前囂張!」孔有德冷哼道。

  「哦!」楚鍾南明白了。

  「主人,我們怎麼辦?他們已經封鎖了城門周圍,這裡的人又太多,我們根本就無法行動。」沃爾姆斯努力地從人群之中擠到楚鍾南身邊,向他問道。

  「先看看再說!」

  「好吧。」看得出來楚鍾南也沒什麼好辦法,沃爾姆斯只得重新退了回去。

  「這是不是就叫做報應?」美洛妲突然在旁邊問道。

  「……」楚鍾南愕然。

  「嘿嘿,這恐怕還真是有點兒報應的意思。」孔有德自然也聽到了這句問話,但也只能看著楚鍾南一起苦笑。兩人喊了一路「女真韃子要來了」,為的就是能從朝鮮人的追捕中逃脫,結果卻引起了城裡的騷亂。如今城門口的人越聚越多,可那個李碚基卻死死堵著城門不讓出去,他們反而又被自己鼓動起的人群困住了。這如果都不叫報應,那還有什麼能叫報應?只是,這報應也太快了點兒吧?

  「死老天爺!」楚鍾南又暗暗罵了一句。

  「下面的可是孔有德將軍?本帥李碚基!」

  楚鍾南兩人正思索著該怎麼樣才能躲過這一劫。一直端座在城門樓上的李碚基卻突然站起來走到了城牆邊兒上。看到他過來,人群紛紛注目凝視,場面一時也安靜了下來。本以為他有什麼話要說的,可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之中,這位李節度卻把目光直接投向了孔有德所在的方向。

  「李大帥,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暗中唆使定州庶尹朴寄昌捉拿本將,事敗之後,又堵住城門不許本將出去。難道,你真的是看到女真大軍將至,想叛國投敵,跟我大明開戰嗎?」孔有德這個參將也不是白饒來的,不等李碚基把話說開,就一躍上馬朝著城門樓上大聲喝問道。

  「孔將軍……」

  「李碚基,本將還要速速趕回皮島,去聽候毛大帥調遣。你如果沒有叛國投敵,最好現在就打開城門。那麼,先前的事情本將還可以既往不究。否則,擅自堵截大明將領,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向貴國國王交待!」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讓你小子把話先說了,老子不就白鼓噪一番老百姓?孔有德眼珠子轉了幾轉,又搶在李碚基前面說道。

  「孔將軍,我知你是大明將領,本帥此次也並非為了你,更加不可能投敵賣國。而且,本帥還可以告訴你,後金第十四貝勒多爾袞已經率兵攻破了由你們毛總兵把守的鐵山,毛總兵也已經兵敗逃回皮島,麾下毛有俊、劉文舉兩位將軍也已被殺。所以,你要走,本帥絕不阻攔。可是……」

  「你胡說八道!!」孔有德拿大磚頭砸人的招數沒有管用,反而是李碚基嘴裡迸出的消息讓他大驚失色。

  「孔將軍,當著這闔城老少,本帥沒有必要欺騙於你。本帥可以立即放你出城,可是,你身邊的那位楚先生,必須留下!」李碚基又大聲吼道。

  「為什麼?」楚鍾南也騎上了馬,大聲問道。

  「你乃我王欽命要犯,豈能放走?」李碚基朝著城下的百姓大聲說道。

  「欽命要犯?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楚鍾南大笑:「就因為我是楚鍾南,殺了努爾哈赤?」

  「轟!」

  楚鍾南這一句話比起謠言初起之時的反響還要強烈十倍。

  「他就是楚鍾南?!」

  努爾哈赤是什麼人?能殺得了那老韃子的又是什麼人?林丹汗當初為了故意激怒女真人,引敵人到草原上決戰,早就已經將他的事跡廣為傳播。而為了彰顯女真人氣數已盡,不管是朝鮮,還是大明內部,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也都沒少下力氣去宣揚此事。

  可以說,在楚鍾南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在平頭百姓的心中成了當世最為傳奇地人物之一。雖然只是一個並不被那些大人物所重視的,但終究也是一個「傳奇」。朝鮮人,蒙古人,甚至就連後金國的大多數普通的女真人,都把他想像成了一個武力超凡的好漢。而在大明境內,則更多的是在討論他「前宋遺民」的身份。要不是這一回進入了朝鮮,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這麼有名了。事實上,出了義州之後,他就一直用的是化名。

  不過,不管怎麼說,楚鍾南在東方已經擁有了不下於他在歐洲時的知名度。

  「無恥之徒!」李碚基眼看著幾乎所有人都在把腦袋轉向楚鍾南,甚至連身邊的士兵也不住地把腦袋伸出城牆,心知不妙,急忙大聲吼道:「你不要貪天之功,努爾哈赤根本就不是你所殺!」

  「官字兩個口,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可是,你攔著我又是什麼意思?」楚鍾南冷笑著仰頭看向李碚基:「想為那老韃子報仇雪恨,以祭奠你們在宣川林畔被女真人所殺的一千名無辜百姓嗎?」

  「一派胡言!你……」李碚基剛想反駁,卻被楚鍾南把話頭搶了過去:

  「我一派胡言?那你呢?李大人,你為什麼要抓我?難不是真的害怕女真人來了,想叛國投敵,拿我當個見面禮?」

  「大膽!……」李碚基又要張嘴,可……

  「哈哈哈,我膽子當然很大,要不然也不會宰了努爾哈赤!可惜,後金多爾袞已克義州,馬上就要放馬定州城,我卻受阻於此,不能去跟毛文龍毛大帥一起殺敵報國。」楚鍾南慷慨激昂,望向李碚基的目光之中滿是鄙視:「李碚基,你打了敗仗不可恥,可恥的是你為了不受懲罰,居然不惜掩蓋事實,叛國投敵,以朝鮮堂堂禮儀之邦,居然投向後金那批野蠻之輩;放著好好的朝鮮王族不幹,非要去做愛新覺羅氏的奴才!……我問你,你還有什麼臉面站在這天下萬民之前,有什麼臉面來面對定州城的朝鮮父老?」

  「你……」

  看著楚鍾南幾乎要從馬上跳下來的憤慨勁兒,李碚基卻幾乎氣得吐血。見過顛倒黑白,卻沒見過這麼顛倒黑白的!楚鍾南滿嘴放炮,卻始終搶在他開口之前,不讓他把話說出來,憋得他難受不說,這種情形反應到城下的百姓眼裡,自然就成了他心虛的表現。一時間,人群之中響起一片「嗡嗡」之聲,人們看向城頭的眼光也紛紛變了顏色。

  「乖乖,這就是西方來的文豪?嘴皮子上下一搭的功夫可比老子溜多了!」孔有德在旁邊看著楚鍾南的表現,暗暗伸出了大拇指。他已經不擔心鐵山的安危了,反正毛文龍也沒事兒。雖說死了兩個人,可他們東江軍的敗仗多了,不值當的為一戰兩戰的勞心傷神。雖說鐵山失守的事情大了點兒,可楚鍾南能這麼正大光明地說假話,那李碚基不能光明正大的騙人了?

  「放我們出城!」

  「打開城門!」

  經過短暫的醞釀,人們果斷相信了楚鍾南的話而拋棄了對李碚基的信任,再次鼓噪起來。士兵的阻擋,則更加激發了人群的憤慨。人們開始衝擊城門口的防線,甚至還有人向把守城牆階梯的士兵衝了過去。楚鍾南在城牆下面看著李碚基對自己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也變得輕鬆起來。

  可是,就在他打算再為這情形加上一把火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李碚基的臉色變了,不再理他,反而向城牆有另一側跑了過去。接著,不等他反應過來,李碚基又跑了回來,直接拿手指向他,咬牙切齒,聲音充滿了惡毒:

  「楚鍾南,你這個喪門星!你,你……你真把女真人招來了!」

  「城中百姓立即迴避,女真大軍殺來了!」李碚基身邊,剛剛那個喊話的武官也尖聲叫了起來,而他的話音剛落,一陣蒼涼的號角聲從遠處傳了過來,雖然很小,但許多人都聽到了。

  「嗚──」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7:13

第八十三章 朝鮮風波(6)─楚鍾南與多爾袞

  1625年,多爾袞虛歲才剛剛十四。

  十四歲,放到四百年後,還只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年紀,大多數人甚至還不知道好歹。可是,在這個時代,十四歲,放到大明境內已經可以是一家之主,幾個孩子的父親;放到蒙古,已經可以提刀上馬,沙場搏命。而多爾袞很顯然比這些人更要成熟。

  天命五年,代善被廢太子之位,那一年多爾袞才剛剛八歲,就已經與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德格類、濟爾哈朗、岳托,還有同母兄弟阿濟格、多鐸被努爾哈赤封為和碩額真,共議國政。當然,那時候的他還小,只是頂個名頭而已。可是,身處權力的漩渦之中,多爾袞成熟的很快。

  尤其是這兩年。

  父汗努爾哈赤的突然身死,讓原本並沒有太多憂慮的三兄弟一下子掉進了權力鬥爭漩渦的最深處。四大貝勒殺機盎然,如果不是母親阿巴亥沉著冷靜,率先發動,用大義的名頭壓制住了那四頭惡虎,恐怕他們早就已經粉身碎骨了。就算皇太極等人還能念在血親的關係上不殺他們,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從此消失在眾人的眼界中。可是,權力的鬥爭是血腥的,雖然母親用盡了辦法去對付四大貝勒,可因為種種的原因,這些計劃都失敗了。

  皇太極採用漢人謀士范文程的計策,用兀魯特蒙古貝勒明安行使詐降計。而為了博得林丹汗的信任,明安還不惜將草原上最美麗的女人海蘭珠送給了林丹汗那個色鬼。之後,皇太極與阿敏兩人分率本旗兵馬,採用游擊戰術,先後將察哈爾所屬的多羅特部與克什克騰部剿滅。


  林丹汗大怒,率軍追擊皇太極,結果又被阿敏襲擊了墊後的阿魯蘇伊特部。最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追逐,兩軍對峙於都埒河,約定決戰。然而,就在決戰之際,被林丹汗安排在自己左翼的兀魯特部尚未與後金軍隊接觸,便在貝勒明安的率領下突然撤軍逃躥。兩軍交兵,己方兵馬未戰先逃對士氣的影響自然是無可估量的,而且兀魯特人的突然撤退也影響到了左翼的陣列,使得大軍陷入混亂。結果,同處左翼的喀喇沁部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直面氣勢洶洶的鑲藍旗阿敏,同樣轉身就逃。整個大軍左翼,就這樣瞬間崩潰。


  而左翼的失利,自然也就影響到了中軍與右翼。在幾乎無人阻擋的情況下,阿敏以鑲藍旗騎兵直插中軍腰腹,林丹汗正攖其鋒,不敢抵擋,倉惶而逃。於是。整個中軍被阿敏與皇太極兩人打得潰不成軍,主力被逼往右翼,帶動著右翼兵馬也亂成一團。最終,察哈爾兵馬損失殆半。這還不算,林丹汗逃回察漢浩特的時候,卻又發現,自己的老家已經被兀魯特跟喀喇沁兩部兵馬洗劫了一遍,而皇太極跟阿敏也已經追殺過來。之後,整整一個月,林丹汗帶著僅剩的人馬西奔庫赫德爾蘇,經呼和浩特,渡黃河到達鄂爾多斯,好不容易才擺脫了皇太極與阿敏的追殺。而經此一役,皇太極收攏了林丹汗麾下的數萬兵馬,實力足足翻了幾翻。


  面對這樣輝煌的戰績,任何人都知道皇太極登極汗王之位已經只是時間問題。多爾袞跟自己的兄弟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他才聽從母親阿巴亥的命令,在跟明軍對峙的前線直接抽調了五千兵馬,不顧後果地殺來了朝鮮。是的,就是不顧後果。現在遼陽做主的還是他的母親阿巴亥,他是奉命而為,誰能說什麼?同樣,母親阿巴亥也下令給了皇太極,讓其派兵支援南線。明軍打來就打來吧,皇太極那麼厲害,除非他不想在遼陽做汗王,否則,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情發生,而如果真的讓明軍突破了自己一方的防線,那就只能說明皇太極的不作為。一個小心眼兒的人,怎麼有資格成為後金汗王?

  可是,這僅僅只是開始。

皇太極的勢力在後金已無人可以比擬,想要與其爭雄,除非立下能夠與之相捋的功勞,讓眾人側目。雖然這樣也很難再從勢力無比雄厚的皇太極手中搶到汗王之位。可有功勞傍身,也就有了自保的本錢,就算他皇太極把整個蒙古都囊入懷中,面對重視英雄的女真人,也只有老老實實認可他們!

  所以,他一要在朝鮮立場大功。

  受皇太極謀定而後動的啟發,多爾袞在接到阿巴亥的命令之後並沒有立即就發兵進攻朝鮮,而是先派遣手下的漢人前往朝鮮邊界打探消息。這樣過了半個月,他雖然並沒有得到太多有價值的情報,卻得到了另一個重大的消息。

  楚鍾南出現了!

  那是林丹汗所說的殺死他父汗努爾哈赤的兇手出現了。

  沒有人能冒充那個傢伙。因為,據探子所報,那名自稱楚鍾南的傢伙手下正像傳說中那樣有著一百多名色目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再也等不及了。當初八旗貴冑共同約誓,誰為努爾哈赤報了大仇,誰就可為後金汗王。如今本應在科爾沁左翼一帶跟代善他們面對面的楚鍾南卻突然出現在了朝鮮,這除了說是老天爺的安排,還能說什麼?於是,得到消息的當夜,他就拔營起兵,連著幾日疾行軍,橫穿遼東遼西,奇襲鐵山。

  毛文龍有名無實,不到兩個時辰,鐵山城便在他的猛攻之下易手。毛文龍遁走皮島,明將毛有俊、劉文舉被斬於城中。可惜,因為數日之內疾行千里,又經過了一場大戰,軍心疲憊,他只有暫時放棄攻打義州。但他實在是害怕楚鍾南突然坐船跑掉,所以行書義州,威脅駐守的朝鮮平安西道節度使李碚基,要求對方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楚鍾南逮捕,並交到遼陽。否則,後金必起傾國之兵血洗朝鮮。

  之後,休整了幾天,他再次突然出兵襲擊義州。結果,朝鮮人根本就不堪一擊,甚至比毛文龍部還不堪,五千兵馬不到半天就將所謂「固苦金湯」的義州城攻克。雖然手下損失稍大些,但事實證明,朝鮮兵馬根本就不足懼。這個結果立即就讓他把原本只是在這裡殺些人,撈點兒功勞的打算扔到了犄角旮旯。原本,義州剛剛攻克,必須整頓一二方能繼續出兵,可他已經等不及了,探子一直在盯著楚鍾南,那傢伙就在前面的定州,絕不能讓人跑了。

  於是,他不管不顧地帶著一千兵馬疾馳而進,中途過鹽川而不入,直奔定州。

  ********************


  旌旗烈烈,戰馬嘶鳴。


  雖然只有一千人,但那種長途奔襲、一往無前的氣勢讓整個定州城頭的朝鮮官兵都感到一陣陣心悸。


  李碚基看到這一切,恨不得自己一頭栽下去撞死。女真騎兵都打到定州了,那義州呢?鹽川呢?還有他佈置在前線的兵馬呢?

  他被騙了!被人當傻子給耍了!

  「這人是個白癡!」

  女真人已到城外,雖然不能上城樓,可城外那如雷的馬蹄聲對楚鍾南這個在蒙古草原上生活了將近一年的人來說卻毫不陌生。聽聲音,敵人的騎兵至少跟他當初遇到林丹汗之前所擁有的戰馬數相當。這麼大的一股敵人殺入國境,李碚基卻還在忙著抓捕自己,除了說明此人是個白癡之外,他實在找不出別的詞可以進行評價了。

  「怎麼辦?」

  女真人來了,朝鮮士兵開始驅趕擠在城門口的老百姓。可是,不管是漢人還是朝鮮人都沒有動,本就是為了逃避女真人才打算出城,如今因為李碚基的原因,錯過了出城的最佳時機,人們心中的怨憤可想而知。只是,雖然對那些朝鮮士兵橫眉冷對,人們卻自動地為楚鍾南跟他的手下們讓開了一條路,讓這一百多人馬聚集到了一起。

  「哼,還能怎麼辦?人家都打上門了,難道伸長了脖子等著人家來砍?媽的,也不知道那姓李的怎麼回事兒,人家都殺到這兒來了,居然半點兒消息也沒得到,直一正蠢貨!」

  楚鍾南冷哼一聲,突然跳下戰馬,朝著上城牆的階梯處走去。一干朝鮮士兵被他的眼神盯著心寒,竟然乖乖地讓開了道路。

  「你,你怎麼上來了……」

  李碚基在城樓上正心情忐忑,同是不住地懊悔,轉首間又突然發現楚鍾南竟順著階梯走了上來,一眾士兵也沒人阻攔,頓時大驚。然而,當他正想呼喊親兵保護自己的時候,卻又發現楚鍾南根本就沒有理會他,而是轉向了城牆外側。

  「你,你……」指著楚鍾南的背影,李碚基支支吾吾。憤怒地同時又感到心中一陣失落。難道,自己這個節度使就這麼不值得人正眼看一下?

  「城上的人聽了,我乃大金十四貝勒多爾袞!奉我國大妃之命,前來捉拿暗害我父汗的兇手楚鍾南。爾等最好立刻把人交出來,否則,大軍到日,玉石俱焚!」

  多爾袞一直在觀察著眼前的這座城市。他之所以選擇南門,而不是最近的北門,就是擔心楚鍾南跑掉。同時,向城裡的人宣示自己拿人的決心。可是,等了好一陣兒,城頭卻始終沒有出現一個像樣的人物,直到那個穿著有些怪異的黑色長衫,留著長髮的青年男子露出頭來。然而,話音剛落,他就被那人的一句話驚呆了:

  「你要抓我?」

  「你……」

  「我就是你的殺父仇人,楚鍾南!」

  「轟隆!」

  四千多隻馬蹄幾乎在同一時間躁動起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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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朝鮮風波(7)─不跑了!打!

  「稍安勿躁!我這兒可還有一堵城牆呢,拿馬撞是撞不塌的!」楚鍾南微笑著看向直欲暴發的騎兵,絲毫不為對方氣勢所懾。在蒙古草原,他兩萬騎兵的威勢都見識過了,還怕這千兒八百的雜毛?雖然經過今天的這些事情,他已經非常明白地知道這些騎兵是來找他的,可是,他依然對那個當先的少年更感興趣:「小子,你就是多爾袞?」

  「你真是楚鍾南?」多爾袞瞇著眼睛,仰望向城牆上的那個黑影。

「前宋楚氏一族,於西方歐羅巴洲艱難傳承四百餘年,而今僅餘一人。此人做過奴隸,做過流民,做過文人,做過貴族!爵位最高為伯爵,擁一省之封地,財富數之不盡。兩年前,橫穿萬里雪原而至遼東,途中巧遇後金國主、英明汗愛新覺羅.努爾哈赤率親兵屠戮漢人百姓,遂率從騎殺之!」楚鍾南朗朗誦道,聲音平淡不波,就好像是講台上做報道。

  「……」沒錯了,應該就是他!多爾袞深吸了一口氣,遙遙地朝著楚鍾南一指:「楚鍾南,我必為父汗報仇,將你碎屍萬斷!!」

  「壯志可嘉!不過,我恐怕你沒這個機會。再問一句……你那個哥哥皇太極呢?」

  如果再過十年,面對多爾袞的必殺誓言,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輕鬆對待。可惜,未來的大清攝政王還太年輕了。十四歲,哪怕身後還有上千精銳騎兵,但楚鍾南既然敢上得城牆,敢當著他的面承認自己就是他的殺父仇人,又怎麼會沒有相應的決心?兩年了,躲躲藏藏,已經夠了。

  「你問他幹什麼?」多爾袞瞇起了眼,他不明白楚鍾南是什麼意思。

  「我雖不讀史書,卻也知道,皇太極是包括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建州大興之主努爾哈赤在內,女真人千年一出的奇才。你多爾袞雖然也是難得的少年英傑,但比起你那位四哥卻還是差了不只一點兒。除非他死,否則你這一輩子都將無出頭之日!現今,我已經看到了你,自然也想看看比你更加出色的皇太極。那樣的話,也不枉老天爺那個王八蛋讓我白白穿來這一回!」

  好重的讚譽!多爾袞心中湧起了一股不服,卻又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反駁。如果在幾個月之前,他還可以說三大貝勒能與皇太極相提並論,父汗努爾哈赤更非那位四貝勒可望之項背的話,那現在呢?十數萬蒙古大軍在手,林丹汗何等的氣焰囂張?卻終究被皇太極擊倒了。那麼的輕鬆,那麼的不著痕跡!現今的林丹汗甚至連家都回不了,因為,察漢浩特已經被皇太極分給了喀喇沁部!原先聽從於察哈爾的蒙古各部也已經按皇太極的吩咐分割了他們的草場、牲畜、人口!就算林丹汗回來,他首先要面對的,也將是得到了好處的蒙古各部的聯手剿殺!而這些,原本卻是父汗努爾哈赤打算用十年到二十年的時間做到的。

  「他只是個漢人,連大明子民都算不上,我為什麼要聽他的?」

  想著想著,多爾袞突然心中一凜,自己竟然被楚鍾南輕輕巧巧的幾句話奪了氣勢!怎麼會這樣?可是,雖然他察覺到了不妥,卻依然無法應付楚鍾南接下來的沉重「打擊」:

  「你母親恐怕就要死了,你還有空在這城牆根兒下跟我瞪眼?」

  「你胡說什麼?!」

  「嘖嘖,你母親很厲害。傳說,你們三兄弟之中有人被你們父親看中,準備當作汗位的繼承人來培養。而你的兩個兄弟手中又掌握著最精銳的兩黃旗!你說,皇太極會高興麼?他肯定會殺了你們的母親!這是規定,權力法則的規定,歷史的規定,也是我的規定!你明白麼?」

  「你狂──妄!」

  「你說你母親會怎麼死?我猜會被縊死,也可能會被皇太極跟代善他們用弓弦絞殺!就是這兩種選擇,你信不信?」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洩露天機的感覺真好!楚鍾南微笑著,只覺得渾身十萬八千個毛孔隨著這幾句話溜出口之後,盡皆舒暢無比,全身上下無處不舒坦,無處不暢快。那感覺,就他娘的像是當著老天爺的面猥褻了他閨女:爽──

「想玩兒我?老子先玩兒你個底朝天!」楚鍾南抬頭看了看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俯身的時候,看向多爾袞的眼神已經愈發的「和藹」了。

  「楚鍾南!本貝勒待會兒抓住你,一定會先把你的舌頭抽出來,切成千百塊餵狗!餵狗!!!」當著兒子的面詛咒人家母親去死,還要仔細的推敲出死法。做人怎麼能這樣?人怎麼能可恥到這種地步?多爾袞不光七竅生煙,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都要暴了。他才十四歲!母親對他們又是那麼的好,那麼的寄予厚望。為了他們三兄弟的前途,不惜以一介女子之身去對抗實力強橫的四大貝勒,這是一個普通的母親能做出來的事嗎?可楚鍾南這個傢伙居然還要詛咒她……多爾袞的手指指向楚鍾南的時候,已經禁不住開始顫抖。

  「小子,伸個手就抖成這樣?該不是小兒麻痺吧?這病可厲害,你還年輕,要注意!這裡畢竟不是後金,你的人又少,所以,聽我一句勸,趕緊回家去看看你母親吧。趕得快的話,或許還能見上最後一面,不留下遺憾。」楚鍾南似乎還嫌多爾袞氣得不夠,又在城牆上悠哉悠哉地說道,態度誠懇到不行。

  「嗖!」

  太氣人了!這人抓住之後,就是點天燈都是便宜的!可是,等到看這混蛋點天燈已經太晚了!……楚鍾南話音剛落,城下的騎兵之中就飛出一枝羽箭,直射他的面門。然而,這枝箭距離楚鍾南還有幾尺的時候,一條黑黝黝的幾乎能夠映出人影的胳膊突然從垛牆後面伸了出來,手一張,就將其緊緊地攥住了。

  「誰──?」

  巨漢西賽出現在牆頭,洶然的氣勢讓所有人都不由得一窒!

  好黑!

  「這小子就是多爾袞?」孔有德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上了城牆,跟在楚鍾南身邊露出頭去看了城下的多爾袞一眼,忍不住皺眉問道。

  「應該錯不了,不然的話,不會被我幾句話就氣成這樣。」楚鍾南似乎無奈地歎了口氣:「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年頭,連說真話都要惹來殺身之禍,你說這叫什麼事兒?」

  「你那真話要是對我說的,我現在就能把你從這城門樓上扔下去!」孔有德白了楚鍾南一眼,可看到西賽的目光照射過來之後,他卻只有訕訕地乾笑了兩聲,轉過頭去瞪向了城下的多爾袞:「後金的狗崽子,老子就是孔有德,放燒了你們老家赫圖阿拉的那個。有本事,你就打上來,讓爺們兒看看,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努爾哈赤的種兒!」

  「轟隆!」

  好不容易才平復下來的騎兵隊伍再次躁動起來。

  「貝勒爺,打吧。咱們不能讓這兩個傢伙這麼得意!」多爾袞身邊,參領蒙噶圖憤怒地咆哮起來。城頭上的兩個人,一個殺死了英明汗,一個是火焚了赫圖阿拉,無論哪一樣都夠整個後金起傾國之兵報仇雪恨。而且,這兩個人現在還在城牆上向他們挑釁,如此的目中無人,不殺不足以平息八旗子弟心中的怒火。

  「閉嘴!他們這是故意挑起我們的火氣,想讓我們現在就攻城!」多爾袞滿面通紅,望向城頭的眼神充滿了仇恨,但是,他的聲音卻很快平靜了下來:「我軍遠道而來,疾馳數百里,就算能打,還有打多久?而且我們只有一千人,可他們城中有多少守軍,你們知道嗎?」

  「怕什麼,打就是了!那幫朝鮮兵,十個都不夠咱們一個打的!」蒙噶圖叫道。

  「不行!」

  「那就讓這兩個混蛋這麼囂張?貝勒爺,你不是怕了吧?」

  「啪!」

多爾袞突然一馬鞭抽在了蒙噶圖的臉上,頓時,一道血印出現了。蒙噶圖驚怒交加,憤怒地對著多爾袞吼了起來:「多爾袞,你憑什麼打我?」

  「就憑我是你的主子!」

  「你……」

  「我什麼?」多爾袞的馬鞭指著蒙噶圖的眼睛,「身為主子,別說打你,我就是讓你去死,你也得馬上就去。主子的話,輪不到你這奴才反對。……」說著,多爾袞又狠狠地瞪向了周圍的一些手下將領。「我知道,你們一直瞧不起我們兄弟三個。私底下,也沒少發牢騷,說我們兄弟三個只會向父汗邀寵,小小年紀,屁大點兒本事都沒有,更沒資格統領兩黃旗。可我今天就告訴你們,牢騷歸牢騷,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們誰敢在拿我的話不當回事兒,別怪本貝勒軍法無情!」

  「……」被多爾袞這樣喝罵,蒙噶圖「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卻也只能憤憤地轉過頭去,不敢再說什麼。而他這個參領不露頭,其餘的佐領什麼的自然也不敢表示什麼。

  「哼!」多爾袞又冷哼了一聲。他們三兄弟手裡雖然掌著重權,但因為年紀小,兩黃旗的那些貴冑根本就沒什麼人把他們放在眼裡,努爾哈赤在的時候還好,如今老頭子已死,這些王八蛋雖然還不至於造反,陽奉陰違,冷嘲熱諷的事情卻沒少幹。事實上,要不是他們還有一個厲害的老娘,八旗的上下規矩又極為森嚴,兩黃旗的這幫王八蛋也不願意讓其他旗的人騎到自己頭上,恐怕早就去支持皇太極一夥了。這一次奉阿巴亥的命令到南線去抵禦明軍,他們甚至都不敢帶上兩黃旗的那些元老貴勳,就是怕受到掣肘。可現在看來,他的威望依舊遠遠不夠,哪怕他已經率軍打下了鐵山、義州。因為那些人依舊認為,他能打下鐵山與義州,不過是仗著兩黃旗的精銳之力,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能耐。不過,再反過來想想,區區兩個城池,比起他那些年長兄弟的戰功來,確實也算不得什麼。

  「喂,剛才打得不錯,那小鞭子抽得,痛快!要我說,這種只知道欺負孤兒寡婦的東西,打死了都活該。」楚鍾南幸災樂禍的聲音又從城牆上面傳了下來,「多爾袞,我支持你!」

  「貝勒爺──」蒙噶圖臉都綠了,望向多爾袞的眼神之中飽含了憤怒,以及……乞求!可惜,多爾袞根本就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瞇著眼望著城牆上的楚鍾南,彷彿要把這人的樣子牢牢印在腦子裡,然後,馬鞭一揮:

  「命令全軍後撤三里,就地紮營!」

  「貝勒爺……」

  「城上的朝鮮人聽著,你們最好立刻把那楚鍾南與孔有德兩人捉拿起來,綁縛交於我軍。本貝勒還可網開一面,如若不然,也不許放他們任何一人離去,否則,我大軍到日,必將定州全數焚燬,屠盡滿城老小!……我說到做到!」

  多爾袞威脅之後,女真人撤兵了,只撤了三里。一千人的營盤不大,稀稀落落的,但依舊猶如一座大山般壓在定州城內所有人的心頭。

  「怎麼辦,怎麼辦……女真人的大軍肯定馬上就到,我們怎麼辦?」李碚基此時已經沒有了捉拿楚鍾南的心思。先前多爾袞沒打進朝鮮的時候,他還能傻一傻,相信對方所說的,可人家現在已經打到定州了,他如果再那麼做,那就不僅僅是傻,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白癡了。

  「楚兄弟,這多爾袞只是屯兵於城南,要不,咱們從東門走?」孔有德向楚鍾南問道。

  「走得了嗎?」

  楚鍾南戲謔地看了一眼李碚基,李碚基臉上一紅,急忙低下了頭去,可他卻還是在背後朝著手下做了個手勢。

  「哼。」孔有德冷冷地看了李碚基一眼,沒有說話。多爾袞屠城的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走不了了。剛剛只不過是存著萬一的希望,看李碚基能不能有點兒骨氣,放他們一馬。可惜……女真人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除非這滿城的朝鮮人都不怕死,不過很顯然沒戲。

  「走不了,那就打!這幾年躲躲藏藏,逃逃匿匿,像條喪家犬一樣,我也受夠了。」楚鍾南咬著牙,恨恨地看著天空:「媽了個巴子,人死鳥朝天!我連努爾哈赤都宰了,就不信連這麼個沒成年的多爾袞也對付不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7:30

第八十五章 朝鮮風波(8)─所謂漢人

  有了共同的威脅,敵人也可以成為「朋友」。楚鍾南跟孔有德,還有李碚基直接在城牆上就開始了針對敵人的討論,只不過這個討論的效果並不是很好。楚鍾南跟孔有德認為,多爾袞只有一千人,而且還是遠道而來,如果趁其立足未穩,搶先出城襲擊,雖然肯定會惹怒那小狼崽子,卻也有可能將其擊退。可是,李碚基不敢。不管孔有德跟楚鍾南怎麼勸解,楚鍾南甚至願意帶領自己的手下充當先鋒,可李碚基卻死活不同意。他的理由也非常簡單,因為定州城只有不到兩千人。

  「我軍將士當年雖曾打敗入侵之日本國兵馬,但時至今日,已經數十年未曾與人大戰,而女真兵馬精銳,且盡為騎兵,若是不利,上馬便可逃竄,不久便可再引大軍來襲。那時,豈非要惹怒敵軍?那女真人凶殘狠毒,為定州城內百姓安危為計,我等還是等援兵到了再說吧。」雖然在討論,但李碚基卻一直躲在一群朝鮮兵的背後,好像是生怕楚鍾南等人給他來一個擒賊先擒王。朴寄昌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可憐那庶尹,四品官,擱大明朝也算是個知府,居然陰溝裡翻了船,躲在那麼安全的地方都被楚鍾南一槍給崩了。

  「這麼說,你是寧願投降,也不願意與女真人打上一場了?」

  「本帥不是這個意思!我已派出快馬向平壤與寧邊大都護府求援。只需兩地援兵一到,我自然會親領大軍,將這多爾袞擊退!」李碚基搖頭說道。定州地處朝鮮半島西部平原地帶,近海,南面再過了安州、平原,就是平壤,往東走,則是平安東道,那裡駐有寧邊大都護守,負責整個平安道的軍事調撥。

  兩地都不算遠,頂多幾天就能有回音。可問題是,多爾袞會不會給你這個時間。

  「傻瓜都看得出來,多爾袞這一千兵馬只是先頭,後面的大軍馬上就到,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等你的援兵到了,這定州早就陷落了。」孔有德怒道。

  「城內兩千兵馬,若只是防守,堅持數天應當不成問題。」李碚基答道。

  「那義州有多少兵馬?」楚鍾南突然問道。

  「義州有……」李碚基隨口崩出三個字,接著便警覺地看了楚鍾南一眼,然後,臉色難看地低下了腦袋。

  「義州是他們的邊疆重鎮,擁兵七千。」孔有德冷笑道。

  「那又不知道李節度你離開義州幾天了?我想,你總不會是在義州受到女真人攻打的時候離開的吧?」楚鍾南又問道。

  「……」李碚基沉下了臉,突然一甩袖子,扭頭就走。

  「朝鮮將領都是這樣?」楚鍾南看了看李碚基的身影,又看了看按照那傢伙的命令,暗暗把自己跟孔有德包圍在內,表面卻好像警戒模樣的朝鮮兵,苦笑著向孔有德問道。

  「平時看著倒也人模狗樣,氣概十足,多了不起似的。誰知道卻是個銀樣蠟槍頭兒,一到時候就不中用了!」孔有德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楚鍾南看了看城外多爾袞的軍營,沒有說話。

  記得朝鮮在整個清朝的時候,好像一直都是保持了本民族的傳統,沒有受到什麼「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的政策影響。以至於到了後世,才會有一幫腦殘敢沒臉沒皮地自吹自擂,說朝鮮的文化傳承有多麼多麼正宗,把自己原本受教育者的身份改成了教育者。原本還以為是這幫傢伙多能打、多有本事、多骨氣,才讓皇太極不敢在朝鮮施行這種嚴酷的政策。可現在看來,好像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呀!

  楚鍾南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他並不知道,其實真正的歷史上,朝鮮這號稱「三千里江山」的國度,不到三個月就被四大貝勒中的阿敏征服。而且這其中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是因為朝鮮國王躲到了江華島,後金大軍夠不著,跟他們打嘴皮子仗,討價還價的時間。而談判完成,朝鮮人投降之後,因為又對朝鮮人投降時答應的條件不太滿意,阿敏把流經平壤的大同江當作了界線,差點兒就把這片土地往北全都割到了後金。結果,無奈之下,朝鮮國王李昖派自己的弟弟李覺到遼陽懇求。又答應了更多的條件。這才勉強保持了國土的完整。

  而之後數年,皇太極建立清朝,要自立為皇帝,朝鮮方面的腦殘們居然又表示不同意,惹怒了皇太極。皇太極親征朝鮮,不到一個月便將漢城包圍,還把躲到江華島上的皇室宗族全部俘虜。最後,朝鮮只得再降,從此成為了真正成為了清朝的藩屬國。只不過當時大明尚在,皇太極在民族政策上比起努爾哈赤與日後掌權的多爾袞都較為平和,同時為了自己的後路安穩,不願意太過壓迫朝鮮人,這才沒有提出剃髮易服的要求。而等到多爾袞率兵入關,真正確立清朝在中國的統治權之後,朝鮮方面更是表現得無比乖巧老實,讓滿清貴冑們都覺得比較舒服,獲得了一定的好感。否則,哪還輪得到日後「烤肉呀」國那群不知所謂的傢伙叫囂!

  「多爾袞年紀不大,卻是夠狠。咱們現在走是走不了了。」孔有德又有些自怨自艾地說道。要不是他這一路的糾纏,恐怕楚鍾南一夥早就已經漂洋過海,到了關內了,他自己也恐怕早就回到了皮島。哪還會像現在這樣,因為一個十幾歲出頭的小狼崽子的幾句話,就被李碚基這群沒種的混蛋困著等死。

  「是走不了了,朝鮮人的援兵又遙不可及,你覺得咱們該怎麼辦?」楚鍾南黯然道。嘴上說起來輕巧,可真到了需要幹實事兒的時候,卻困難重重。這老天爺的反看來還真是不太好造啊!

  「大不了跟他們拼了,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孔有德拍胸脯叫道。

  「他們要的就是你我的腦袋!……」楚鍾南笑了笑,正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到城牆下面一陣喧嘩。兩人趕緊走到女牆後面,卻發現剛剛走下城牆的李碚基正被城門口聚集起來的人群擁堵著,雖然有官兵阻攔,卻難以離開。而人群之中也不時的傳出幾句「放我們出城」,「奸賊」之類的呼喊,只是因為漢人相對較少,被一干朝鮮語攪得亂轟轟的,聽的不是很真切。

  「怎麼了?」

  外有大敵,城裡如果再亂起來可就麻煩了。看到孔有德也在側耳傾聽,楚鍾南趕緊問道。

  「大傢伙都擔心女真人打進來。因為咱們先前說的那些話,以為這全都是李碚基引來的,結果……嘿嘿,那傢伙純他媽的活該!」孔有德幸災樂禍地笑道。

  「這樣不行啊,攘外必先安內,內裡先亂,咱們沒打就先敗了!」楚鍾南皺眉道。他突然間想起了當年的老大方漸,他記起來有一回兩人聊天,聊著聊著就到了蔣介石。結果,方漸竟然說自己其實很祟拜那蔣光頭,並且還說,蔣光頭的「攘外必先安內」之策非常正確。不管是一個團體,還是一個國家,如果沒有穩定的內部,肯定是無法達成遠大的目標的。只是蔣某人雖然強悍,但國民黨在一開始就根子不穩,黨內人士對孫中山的「三民主義」也只是拿出來說說,並沒能真正施行。且派系林立,不管是做什麼事兒,錦上添花的罕見,落井下石的不少,以至於最終被新中國的元勳們所取代。而蔣光頭能夠馭使一干人馬,在那樣複雜的環境中一度執掌國家權柄十幾二十年年,還堅持到打敗日本,可見厲害。

  「那我們又能怎麼辦?女真人豺狼一樣,哪能有人不怕?」孔有德聽到楚鍾南話,無奈地問道。

  ********************

  「到底是不是你們把女真人引來的,王上待爾等不薄,委以邊疆重任,你們怎麼能行如此不義之舉?」

  城牆下面,一個書生模樣的朝鮮老頭攔在李碚基的馬頭前面,指著這平安西道節度使,大聲地質問。而隨著他的話,對李碚基的指責一時響徹一片。

  「你們這些刁民知道什麼,就只會胡說八道,想造反嗎?」李碚基身邊的那名武官跳出來,「嗆」地將腰刀拔出一半,大聲喝道。

  「哼,我崔義盛學的是儒家正義,豈懼爾等威脅?」朝鮮老頭腰一挺,反倒上前上步,直接站到了那武官的對面。「心有浩然正氣,何懼流言蜚語。你們若不是心中有鬼,為何如此氣急敗壞?」

  「崔義盛是吧,本帥尚要回府調度城中防務,你如此胡攪蠻纏,難道是想等到女真人來破城嗎?」李碚基心中惱怒,可看看周圍聚集的那些人,他也知道此時眾怒難犯。本來,剛剛女真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叫人驅散城門口聚集起來的人群了,可沒想到,不僅驅散不動,人反倒是越聚越多。難道他們就不怕女真人當即攻城嗎?現在更好,直接把他這個節度使都給攔住了,還一副要圍攻的架勢。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暗恨還留在城牆上的那兩個人。要不是他們散播謠言,形勢又豈會鬧到現在這地步?兩軍尚未交戰,城內就已經亂成一團,他這一方等於首先就失敗了三成啊。

  「女真人如何來到定州?節度大人,你剛剛要捉那位楚先生,女真人就來了,不是有所通謀,又是什麼?」遠處一人叫道。

  「大膽,本帥豈會投降女真?」李碚基怒道。

  「那女真人是怎麼打到定州的?」

  「就是,聽說義州駐有重兵,為的就是防範女真人,你這個節度不在義州,卻跑到定州來誣陷別人是欽犯……現在女真人肯定已經攻破了義州,你這個節度使就是天大的罪人!」

  「一派胡言,朴東翰,把他們趕開!」李碚基現在最惱恨的就是這件事。自己中了多爾袞的計,屁顛顛兒的跑過來抓楚鍾南。多爾袞卻突然率大軍攻破了義州,如今更是殺到了定州城下,而他偏偏還不能把這件事說出來。說出來,丟的是整個朝鮮國的臉。而且,如果事情傳到大明,誰又知道大明會怎麼想?可不說出來的話,他就難以擺脫「朝奸」的嫌疑,因為義州肯定已經被攻破了,而且這還是他不在的時候發生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偏偏還被這些小民頻頻拿出來說事兒,他怎麼能受得了?又怎麼會不怒?

  「眾護衛,上前!」那擋在崔義盛面前的武官聽到李碚基的話後,立即抽刀後退,接著,又厲聲喝道。

  「吼!」

  聽到命令,李碚基的護衛齊齊暴喝一聲,手中長槍直直指向堵在前面的人群,邁步向前。人群裡終究只是些老百姓,雖然在開始的時候被楚鍾南跟孔有德鼓動了一下,又被突然而至的女真人刺激了一下,以至群情義憤。但他們終究只是一群百姓,面對武力的時候,本能的選擇了退卻。而就在這時,城牆上面卻突然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鼓聲!

  「咚!咚!咚!……」

  包括李碚基在內,都忍不住抬頭望向了城牆。而他們也看到楚鍾南正「傲然」地站在城門樓的正中央,俯視著他們!

  「我只是想問一下,這裡面有沒有大明子民?有的話,請舉一下手!」

  楚鍾南的聲音很平淡,但在安靜的城門周圍,大部人都還是聽到了。

  「我是!」

  「我……」

  城上的那人可是位「英雄」,而面對英雄地提問,很快,也很自然的,一些人舉起了胳膊。雖然他們並不明白楚鍾南是什麼意思,可是,在女真人殺來的危急時刻,他們本能地選擇相信了這位殺死了努爾哈赤的同胞。至少,楚鍾南看起來要比李碚基有本事。

  「是漢人的,請舉手!」楚鍾南的聲音稍大了一些。

  「楚……先生,俺們就是漢人呀!」詫異了一下,舉手的人中有人喊道。

  「漢人?呵呵。你肯定弄錯了。」楚鍾南笑道。

  「沒錯啊,俺就是漢人。」

  「我說你不是。因為,大明子民,並不一定就是漢人!」楚鍾南搖頭說道。

  「俺們不是漢人又是啥人?」那人不服道。

  「你們知道什麼人才能叫漢人嗎?」楚鍾南的聲音一步步加大:「漢人是什麼?自炎黃二帝以來,夏、商、周,爾後有秦!大秦!……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大秦鐵騎,縱橫無敵!秦始皇遣大將蒙恬。北卻匈奴七百餘里,大軍歸國,胡人依舊不敢南下牧馬!大秦之後,有漢!漢武帝劉徹,有大將衛青、霍去病!兩人橫掃草原,匈奴人丟下屍山血海,遠遁西方萬里之遙,少數留下的,也只能屈從於大漢的意志,老老實實地為大漢王朝牧馬!自那以後,漢,就是強大,就是高貴,就是無敵!漢,就是一個全天下最偉大的民族!」

  「從那以後,不管是哪一個朝代,不管是誰做皇帝,中原百姓,都以漢人自居。……匈奴之後,草原被突厥人所佔,屢犯中原,唐皇李世民遣大將李靖率軍出征,結果,李靖以六十高齡,只率三千精兵,於大雪漫天之際,翻過茫茫陰山,橫掃突厥王廷!突厥大汗膽戰心驚,駭然而降。最後,被唐太宗拉到酒席上給自己跳舞!……漢人之威,威震天下!」

  「漢唐以後,我漢人之中依舊屢出英豪。即便宋代文弱,可他們也有楊家將、岳家軍!楊家將,七狼八虎,威震北疆,楊門女將也一個個威名赫赫,殺得當時的契丹人哭爹喊娘。而今天城外那些女真人的老祖宗,金兀朮,帶著幾十萬大軍,碰到岳家軍之後,就被殺得血流成河。以至於在那之後,金兵只要一聽到岳飛的名字,就直呼岳爺爺,百萬金兵,聽到岳家軍,就說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我不知道這裡還有沒有漢人,也不知道大明國有沒有漢人。漢人,被人打上門來,就算不滅了那人的滿門,也打得他們叫我們祖宗!」

  「可剛才呢?我看到的,只是聽到城外來了一千女真韃子,就嚇得哭爹喊娘的要逃跑的人!渾沒有發現自己不比他們人少!而這些人在之前的幾年,成千上萬的被那些女真韃子趕離了家園。他們的家人被那些女真人無辜殺害,妻子受人凌辱,孩子被拉去當了奴才……可他們根本就沒有發現,女真人比他們少,少地可憐。只要他們一人一把刀,就能把這些女真韃子趕回他們的白山黑水中去繼續當野人-

  「或許,這些人可以稱為大明子民,可是,他們沒資格稱為漢人!」

  「漢人,沒有挨打不還手的習慣!漢人,沒有孬種!」

  聲音越來越大,楚鍾南的怒氣也越來越盛!

  城牆下的人群有些壓抑。

  良久……

  「楚先生,你這話是啥意思?俺聽不懂!」

  某人冷汗直流!城牆上的磚皮也瞬間被抓下了一塊!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7:38

第八十六章 朝鮮風波(9)─放火焚城


  「誰?剛才是誰說的?你給我站出來,站出來!!!」

  短暫的停頓之後,楚鍾南突然很沒有形象的朝著城牆下的人群吼了起來,要不是有孔有德跟西賽在後面緊緊地拉著,沒有人會懷疑他會氣得直接從城牆上跳下去。而且,他那脖子伸得……就像是一個氣急敗壞的「流氓」。

  「王八蛋!什麼時候了還裝慫?還有沒有卵蛋?你們在遼東多少年了?被女真人燒殺搶掠,不是伸出脖子等著殺,就只知道跑,跑,跑──」

  「你跑啊,你能跑到哪兒去?現在那些韃子又追來了!」

  「一幫沒出息的玩意兒。自己辛辛苦苦幾輩子的土地,被一群野人搶了,居然連個屁都不敢放!」

  「你們幹嘛要跑?你們比他們人多,他們只有十幾萬,你們有幾百萬!他們是狼,你們為什麼就偏偏要去當羊?就是羊,幾百萬隻羊,一人一下,頂也頂死那群狼崽子!」

  「母雞還知道護崽兒呢!你們他媽的連母雞都不如。漢人……?就算你們逃過了這一回,能回到大明,也別叫自己是漢人。你們他媽的污了這個名號!……因為你們丟了臉!丟了你們全家的臉!丟了你們祖宗的臉!」

  「跑啊!反正現在韃子大軍還沒到,你們跑啊!」

  「就學那位,對,就是那位,朝─鮮─國─平─安─西─道─的─節─度─使─李碚基李大人!學他……跑啊!怕什麼!不就是打不過嘛?大不了你們就投降過去,說不定還有機會去祖墳那邊兒上上香,給祖宗說一聲,說你們給韃子當奴才了!還要剃了頭髮,換了衣服,祖宗留下的東西,全都不要了!以後連祖宗都不要了!」

  「去啊──」

  「還愣著幹什麼?」

  不管底下目瞪口呆的人們,楚鍾南雙手撐著城牆,低頭看著腳下的地面,氣喘吁吁!

  從沒有這麼累。就算當初做了農奴,被米什卡那混蛋接連使喚好幾個整日,中間再挨上幾頓打,他也從沒覺得這麼累過。可是這一回,他真的感覺好累!

  心累!氣累!

  自己整天東跑西跑,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回家麼?可還沒回到家,卻發現自己家裡的人一個個都是群不爭氣兒的玩意兒!

  往日經過的地方在這個時候重新在他眼前一一浮現:

  冰層水下,頓河大彎曲的農莊,羅斯托夫港口,亞速海,黑海,伊斯坦布爾,地中海,馬賽,巴黎,波爾多,大西洋,英吉利海峽,倫敦,哥本哈根,斯德哥爾摩,波羅的海,莫斯科,西伯利亞,葉尼塞斯克,蒙古草原。……爾後,便是一系列的追逐。兩年多來,他已經幾次在生死邊緣上擦過。最危險的,莫過於格勒珠爾根的那場縱火案。他不願意這樣下去,真的不願意了。

  在歐洲,他孤獨難受,要隨時擔心自己的虛名被揭穿,更要擔心那個所謂的玻璃鏡子製作方法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給自己帶來災禍!所以他要回來,不能不回。他一個外來者,根本就沒資格跟那些歐洲本地的貴族們去玩什麼遊戲。他的底蘊不足,所學的知識也經不住正處於文化大發展時代的那些歐洲人長時間的追逐,身敗名裂不是他期望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回來了,卻一直連長城都進不去。殺了努爾哈赤,他後悔,卻也自豪!遇到了林丹汗,他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那傢伙搶走了他幾乎所有的財產,卻沒有殺他,反而把他做過的事情宣揚了出去,讓他成了英雄,可也讓他正式成為後金國的生死大仇。還把他安排給齊賽諾延,間接讓自己成了那混蛋殺害科爾沁左翼幾乎所有蒙古台吉的替罪羊!

  逃竄!再逃竄!

  草原,河流,深山,老林……他在歐洲轉了一個圈後,又在中國東北轉了一個圈!

  而現在,就在他剛剛以為自己已經逃出生天的時候,多爾袞那狼崽子卻又來了!指名要殺他!

  他還沒法逃!

  因為,為了保命,那些朝鮮人肯定不讓!

  他想拚命,可又發現,自己人單力孤,根本就鬥不過城外面的那個小小少年!

  ……

  「操他媽的!」

  楚鍾南恨恨地一拳砸在了城牆上。

  「拼啦!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我劉家屯幾百口人,被努爾哈赤那老韃子殺得只剩下兩個,我還跑什麼?幾百條人命,一條是一條,老子要那群畜牲還回來──」

  「沒錯,不就是一條命嘛。老子全家都被韃子殺了,不報仇雪恨,老子還算是人嘛!」

  「報仇!」

  「報仇──」

  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到對女真人的仇恨宣言之中。而當人數積聚到一定數目的時候,整個城牆下面都被沸騰的聲音填滿了,包括朝鮮人在內,人們似乎要用自己的吼聲把這擋在面前的城牆掀翻,然後殺向對面的女真營地!

  面對這個景象,楚鍾南沒有抬起頭來,可他卻突然有點兒想哭!

  他以前曾看過一篇文章,說中原被滿清征服的原因,有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歷代的封建王朝閹割了中國老百姓的血性。雖然在抵抗滿清入侵的時候,也出現過許多寧死不降的烈士,而在史可法的帶領下,揚州軍民艱苦卓絕地抵抗清軍三個多月,使得城破之後,清軍氣急敗壞到屠城發洩。可是,起來反抗的人們只佔當時中國老百姓總數很少的一部分。經過太多的災難、殺戮,以及血性的閹割之後,老百姓不懂得什麼叫做國家,不懂得什麼叫做抵抗,在敵人舉起屠刀的時候,他們甚至還主動地把脖頸伸到了敵人的刀下……

  就像剛才,他說到最後,覺得自己都有些熱血沸騰了,可結果卻只是換來了一句「俺聽不懂」!

  是聽不懂嗎?

  他絕不相信。至少,沒說話的那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會懂!可這些人根本就不說話!這些人根本就不願意拿起武器反抗,只想在敵人攻破城池之後,主動地歸順,或者躲避起來保住自己的小命。儘管他們都十分清楚,敵人如果勝利了,有極大的可能會拿起刀砍下他們的頭顱,搶走他們僅剩的財產。

  可現在,他不再難受,也不再失望了。因為,他聽到了那些血性的聲音。

  「那個李碚基要拿我們兩人的命去保住他的命,我們不在乎。可是,女真韃子是什麼脾性大家都清楚。努爾哈赤剛剛起兵的時候,勢力不強,每佔一個地方,都對漢人好的要命,可等他的後金國建起來之後呢?等他把大明朝廷的勢力趕出遼西以後呢?……那老韃子他娘的眨眼就翻臉了!就在復州!十幾萬人,十幾萬啊…… 被那幫雜種屠了個乾淨!全殺啦──」

  「憑什麼那些韃子要殺那麼多漢人?那老韃子說……因為復州人要造反!造反……我操他祖宗!」話總算沒有白說,城下的反應越來越熱烈。孔有德接到了楚鍾南的示意,滿面悲烈地站了出來:「老子是大明參將,我們的兵就在遼東海邊兒,復州百姓要造他們女真韃子的反,我怎麼不知道?可一句話,就那麼一句話,那老韃子就殺了十幾萬人!憑什麼?老子告訴你們一句話:因為咱們人多!」

  「遼東遼西,大明子民幾百萬,他女真滿族上下,連吃奶的孩子,燒火的老媽子算上,也才他娘的十幾萬。那老韃子怕咱們哪一天回過神兒來,輕輕一巴掌,就能把他滿家老小砸成泥!所以,他要殺人!把咱們的人殺得差不多了,他才能過得安穩!」

  「你們還想跑?你們以為你們能跑到哪兒去?現在跑到朝鮮的大明子民已經差不多幾十萬了,這裡的船就算再多,能送多少人去大明?可現在辮子兵已追過來了!……你們的兩條腿,能跑得過他們四條腿嗎?啊──」

  「老子跟楚兄弟逃不了,我們一個殺了努爾哈赤,一個燒了赫圖阿拉……那李碚基怕死,聽了外面那些辮子兵的話,不敢,也不願意放我們走!那我們就跟他們幹!……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兩條胳膊兩條腿,拿起刀,逮著長辮子的就砍,誰怕誰?」

  「說的好!」孔有德的話音剛落,城下就突然有一個年青人跳了起來,把自己的破破爛爛的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大聲叫了起來,「與其被人追上砍死,還不如拼上這條命。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還他媽的倒賺!」

  「老子的家當全被韃子搶了,就算到了關內也沒誰能指望,還不如現在就跟韃子拼啦……」

  接到孔有德的眼神,又一個年青人跳了起來。

  「算我一個!」

  「還有我!」

  「就是,咱們人多,怕他什麼?」

  時間比較倉促,安排的也有點兒緊張,有點兒狗血。可楚鍾南依然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看著那一個個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漢子,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漸漸地安穩了。一千人又怎麼樣?朝鮮人指望不上,他就不會找自己的同胞了?東北人的血性是聞名的,他就不信這些遼東漢民就沒兩個有種的!何況,老天爺那王八蛋也似乎並不是太絕情絕義,這兩天的定州,漢人幾乎隨處可見,這些可幾乎全都是被女真人趕離了家園的遼東漢人啊。

  「定州的漢人這麼多,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

  三百六十七人,本來不只這麼多的,可是,李碚基一直就呆在城下看著。看到城下跳出來的漢人越來越多,他立即派兵阻止了這項招兵行動。不過,三百多人加上那一百五十多名西方戰士,已經不是他敢輕易招惹的了。無奈之下,他只有派兵遠遠地守著楚鍾南,明確地表示自己不允許楚鍾南一行離開定州的心思。

  「能有什麼事兒?來朝鮮的漢人太多,能坐船回去的也就那麼三兩成,其他人,有的連口糧都不夠,哪還有錢坐船?朝鮮人又管不了,大傢伙只好聚到一起,反正,混一天是一天唄。」

  劉采青大口大口地喝著劉德正端過來的稀飯,又一把搶過劉黑子遞過來了雞腿兒,一邊吃喝,一邊含糊不清地向楚鍾南解釋道。誰也沒有想到,他當初被劉德正強行逼離了隊伍,跟幾個夥伴僥倖逃過了蒙古人的手,卻最終在山野中遇到了老虎。結果,一起走的五個人中,兩個被咬死,一個受了重傷,最終也沒能熬到朝鮮。只有他跟另一個叫有財的,好不容易輾轉到了朝鮮,然後一路南下,由義州一直到了位於半島南端的光州。

  「俺們剛到的時候,光州都封了城了。逃難的人太多,城裡根本就盛不下……後來聽說朝廷跟蒙古都要打他們,大家想著可能有戲,就又都想回來。」

  劉采青身邊,一個稍顯矮壯的青年把自己手中的飯碗舔得乾乾淨淨之後,說道。

  「都是我害了你們啊!」

  看著劉采青兩人好像永遠吃不飽的模樣,劉德正抹了一把臉,卻還是禁不住滾滾而下的眼淚。

  「其實你也是為了他們好。」楚鍾南歎了口氣,沒再打擾久別重逢的劉家人,站起身來走向了正在看著那群新加入的「士兵」吃飯的孔有德:「有沒有辦法?」

  「都沒打過仗,人又少,就算突圍也難!那多爾袞既然敢放話,後面肯定還有大軍。寧邊跟平壤雖然近,援兵卻肯定比不上韃子的兵快。到時候只要那多爾袞一出手,定州……」孔有德搖了搖頭:

  「守不住!」

  「這個我也想得到,不過咱們兩個已經是必死之局,拚一拚總沒有壞處!」楚鍾南答道。

  「是這個理兒,可怎麼拼啊?」孔有德無奈地苦笑:「老子這輩子打仗,只知道猛打猛衝,打不過就跑。可現在外面有韃子,裡面有朝鮮人,跑都跑不了!」

  「那就把局攪渾!讓他們都注意不到咱們。」楚鍾南淡淡地說道。

  「怎麼攪?」

  「放火!焚城!」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7:50

第八十七章 朝鮮風波(10)─放我生路

  「你瘋了?那幫朝鮮人要是知道了,非得跟咱們拚命不可!」孔有德被嚇得差點兒大聲叫了出來,看了看那些正在吃飯的人們,急忙又把楚鍾南拉到了偏僻處:「你該不是放火放上癮了吧?剛燒了赫圖阿拉,又想燒定州。這裡可不是韃子的地盤!」

  「管他那麼多,這關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反正定州是肯定擋不住韃子的進攻,與其把這城池留給敵人,幹嘛不乾脆燒個乾淨?反正,朝鮮人也不見得就是咱們的朋友!」楚鍾南森然說道。

  「兄弟,話不能這麼說……」孔有德還想勸解一二,可楚鍾南卻不容他多說,擺擺手便轉身而去。

  「我去找李碚基!」

  「你找那傢伙幹什麼?」孔有德越發的不明白楚鍾南在想什麼了,想燒了人家的城,難道還要先打個招呼?

  「讓他給咱們招的人配上兵器,總不能看著咱們赤手空拳地幫他守城。」楚鍾南說道。

  「可……」

  「這邊現在沒個帶頭的,你先在這兒看著,我帶幾個人過去就行。」楚鍾南不等孔有德說話,又接著吩咐道。

  「就帶幾個人?你不怕那傢伙把你抓起來?」孔有德急道。

  「現在韃子已經打到了定州,他要是再抓我,那就只能證明他是想叛國投敵,我看他還沒這個膽子!」

  「喂……」

  ……

  孔有德不知道楚鍾南到底是怎麼跟李碚基說的,他覺得這麼直接找過去是很危險的。但是,事實卻並不像他想的那樣糟糕。李碚基並沒有如他預料那般為難,很快就為他們的人準備了武器,這很是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而緊接著,朝鮮兵就把南城門讓了出來。按照那個叫朴東翰武官的說法,就是多爾袞正在南門外紮營。所以,他們相信楚鍾南跟孔有德兩人會拚命守護城門,絕不會放敵人進來,也絕對相信對面的多爾袞不會放他們逃走。對此,楚鍾南的評價是:自作聰明!

  「他不是自作聰明,而是料定了咱們會替他拚命!」孔有德無奈地說道。

  「誰說我要拚命的?就算拚命,也絕不會對他有屁大點兒好處!」楚鍾南冷哼了一聲,叫過了劉黑子。「給你個任務,非常危險,可能會丟掉性命,你敢不敢去?」

  「敢!」劉黑子很乾脆。

  「那好,今晚……」

  ********************

  「世事無絕對!俺們大人說啦,只要十四貝勒放他一條生路,他就會打開南門,獻出城池!」

  晚上,多爾袞的大帳。

  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粗布褂子,臉上留著一道猙獰的傷疤,眼睛中不時地流露出緊張卻又滿含仇恨的目光的漢人,多爾袞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一座定州城就想換一條命?楚鍾南難道不知道,他的命現在比半個朝鮮都值錢?」

  「嗯……俺們知道自己的命值錢。可他說啦,你放他走,對你,對你們兄弟仨,都有好處!」劉黑子努力地瞪大眼睛,裝出一份氣勢十足的模樣。可是,面對眼前這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小韃子,他卻始終鼓不起應有的氣勢來,只能硬充!

  「放屁!」多爾袞輕輕冷哼了一聲。

  「哼,愚……愚蠢!」劉黑子仰起下巴,又是一副不倫不類高傲的模樣。

  「我愚蠢?」多爾袞猛得站立起來,招過衛兵就想命令把這信使拖出去砍了。可是,話未出口,他卻又冷靜了下來:「我怎麼愚蠢了?」

  「俺們大人說啦,你要是不聽他的話,就是放著西瓜不吃,非要去撿芝麻。真要那樣,你不蠢,誰蠢?」劉黑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放屁!這世上還有什麼好事兒,能比殺了他,報卻殺父之仇更有好處?」多爾袞冷冷說道。不過,話雖然這樣說,語氣雖然也十分森寒,他卻對楚鍾南的想法突然有了點兒興趣。那傢伙殺了他父親,當著上千人的面詛咒了他母親,居然還敢在這個時候派人來談判,信使還敢這麼強勢。這種行為很詭異,同樣也很讓他費解,以致於他很想瞧瞧楚鍾南能有什麼辦法讓自己放棄殺人的決心。

  「這還不簡單?對你們這種人來說,殺父之仇算個屁?你們要的是:兵權!大功!」劉黑子表情木訥,皺著眉頭,好像是在背書。

  「什麼意思?」多爾袞一愣。

  「大人說啦,你這時候抓了他,頂多就是報了殺父之仇,得點兒名聲。可皇太極的勢力比你們強的多,所以,後金的汗王之位打死也輪不到你。可只要那啥四貝勒當上了後金汗王,就有的是手段收拾你們兄弟仨。誰叫你們一沒功,二沒勞,還招人嫉恨來著?收拾你們,恐怕還正讓人心頭解氣呢!再者,這年頭,誰的拳頭大,誰才是老大,誰才能說話算數。誰會冒著得罪新汗王的危險幫你們說話?大人還說,皇太極手下有個叫范文程的漢奸……」

  「范文程?你怎麼知道?」多爾袞駭然大驚。范文程的名字即便是在大敗林丹汗之後,也依然沒有幾個人知道,就連他也是在得到了阿巴亥的通報之後才知曉的。可楚鍾南不過就是一個逃亡者,他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這個殺了父汗的傢伙,竟是有預謀的不成?那豈不是說……不知不覺間,多爾袞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俺不知道。大人就讓俺跟你說,那范文程鬼心眼兒多得緊,見利忘義,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連祖宗都不要了。你要是不小心,恐怕被他玩死了都不知道。」劉黑子恨恨地說道。

  「這個我清楚!」多爾袞煩躁地揮了揮手。他當然知道范文程鬼心眼兒多,據阿巴亥探知的消息,這個漢人可就是幫助皇太極取得那場大勝的最重要的謀士。

  「你真知道?」劉黑子瞪大了眼。大人還真神了!說的居然是真的。

  「接著說!」多爾袞沉聲說道。

  「接著說?噢,那個……俺們大人說啦,你放他走,就可以借口為父報仇,對朝鮮整個兒的宣戰。只要一天抓不到俺們大人,不管那些人說啥,你都有理由不撤兵,還能借口說自己兵力不足,向皇太極那邊要人。兩黃旗六十五個牛錄,再加上你老子留給你的鑲白旗十五個牛錄,你說不定都能要過來。那時候,你們兄弟仨可就是八十個牛錄的兵力!……皇太極才剛剛打敗蒙古人沒多久,肯定顧不到這邊兒,你就能趁空兒掌握一支大軍。如果你再爭氣點兒,把朝鮮給打下來,那到時候就可以割據朝鮮,跟皇太極分庭抗禮。到時候,不僅能保住你們兄弟仨,說不定連你們在遼陽的老娘也不會有事兒!……那個,就這些了,俺們大人就讓俺說到這兒。」

  「哼,說的倒是輕巧。」對朝鮮宣戰容易,可要兵和割據,又怎麼會那麼簡單?即便是有母親在遼陽幫忙,自己這回出兵朝鮮,不也是暗中付出了許多麼?多爾袞冷哼道。

  「輕巧歸輕巧,你不試,就沒機會;試了,說不定就能賺個大的!當然了,你如果沒那本事,那就趁早別試,免得畫狗不成反類……不對不對,那個什麼來…… 噢,畫葫蘆不成,反畫成了瓢兒!沒吃到羊肉,反惹一身騷!」劉黑子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把該說的都說出來了,沒白辜負大人一番教訓。不過話說回來,大人還真是神明,他咋就知道這多爾袞會說他的那些話「輕巧」,還預備了這麼長一句等著呢?

  這話說的真是掏人心窩子啊。

  ……

  沒劉黑子那份閒心,多爾袞卻是真的被楚鍾南這句話把心中的一股子野心給招了出來。可是,野心歸野心,多爾袞依舊有些舉棋不定。他抬起眼睛盯著劉黑子,希圖從這個信使的眼睛裡知道些什麼。可現實卻讓他失望了,劉黑子看到他的眼神之後,居然眼珠子一瞪,跟他比起了眼力,這分明就是個莽漢!

  「試,還是不試?」好艱難的選擇。多爾袞很想派快馬回遼陽向母親求教,但他也知道這不可能。可是……那楚鍾南說的對,眼前確確實實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如果能趁機佔據朝鮮,就算不能跟皇太極分庭抗禮,以後後金國中也沒人敢再瞧他不起。他們兄弟也就有了倚仗,皇太極也不能隨意地對付他們了。但是,事情有這麼容易嗎?

  「想好了沒?俺還得趕緊回去給大人回信兒呢!」看著多爾袞在自己的「逼視」之下「膽怯」地收回了目光,劉黑子忍不住有些得意洋洋。貝勒爺又咋了?還不是沒瞪過自己!

  「你去告訴楚鍾南,今晚四更,本貝勒在城外等著他的信號!」

  「嗯,說話算話!可別到時候不來,沒的丟了你老子的臉!」劉黑子撇了多爾袞一眼,傲然地仰起下巴,在旁邊親兵的引領下離去。多爾袞沒心情跟這個粗人計較,看他走了之後,立即又對身邊的戈什哈下令:

  「立即召集諸位參佐領來我大帳議事!」

  ********************

  夜半。定州南門。

  楚鍾南跟孔有德兩人站在城牆上,臉上無比地凝重。孔有德是反對楚鍾南的做法的,可惜勸不住。因為,楚鍾南手裡的實力決定了他才是新成立的漢軍隊伍的掌權者。而楚鍾南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完全沒理由再去賣任何人的面子。而劉黑子的安全回歸也讓孔有德整個兒的有些癡呆,到現在還沒回復過來。

  「大人,采青叔回來了。」

  「大人!」

  隨著劉黑子的聲音,劉采青滿頭大汗地走上了城牆。

  「怎麼樣?」楚鍾南沒有回頭,只是開口問道。

  「那李碚基接到小的報信兒,叫咱們不要妄動,一切等他的消息再說。」劉采青答道。

  「黑子!」

  「大人?」

  「四面的暗哨有沒有發現朝鮮的兵馬調動?」

  「還沒動靜!」

  「看來,果然如你所料,李碚基這傢伙是想玩一招黃雀在後!」孔有德說道。

  「我以前給人當跟班兒的,還寫過書,自然得多琢磨琢磨人的心思性格。李碚基這人膽小怕事,做事猶豫不前。他現在對多爾袞是又恨又怕,有我幫他打前站,設伏引韃子兵進城,他就算心裡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也一定很想試一試。反正,他早就不願意守著這座定州城等死了。這一招失敗了,他可以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成功了,可以報一箭之仇,將功折罪。這種穩賺不賠的生意,就是他這種人最喜歡做的。」楚鍾南冷笑道。

  「大人,那咱們現在怎麼辦?」劉黑子問道。

  「現在什麼時候了?」楚鍾南問道。

  「三更快過了!」劉采青看了看月色,答道。

  「咱們的兄弟都躲起來沒有?周圍的百姓都清空了嗎?」

  「兄弟們都安穩著呢,百姓也清空了!一聽說要用他們的房子打埋伏,那些朝鮮人跑得比誰都快!」劉黑子不屑地說道。

  「那就打開城門,放火!」楚鍾南厲聲下令道。

  隨著楚鍾南的一聲令下,定州南門附近迅速地燃燒起來。跳躍的火焰,映得周圍一片通紅。

  ……

  「貝勒爺,怎麼辦?衝不衝?」

  城外,多爾袞已經帶人悄悄地摸到了城牆附近,卻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他早就想到楚鍾南會埋伏下陷阱,可是,那火絕對不單單只是一座城門在燒。如果有埋伏,有必要放這麼一場大火嗎?這麼大的一場火,裡面如何藏得住人,而且,火勢如果控制不住,恐怕整個定州南城都要被燒個精光。而且,如果是陷阱,楚鍾南為什麼不在約定的四更天放火,而是在三更?

  「貝勒爺!?」蒙噶裡等人急得眼睛通紅,「再不衝,等火燒起來,咱們想衝都衝不過去了,您快點兒決斷吧!」

  「你先帶一百人衝進去,要快!」時間不等人,多爾袞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打下定州的時機就在眼前,他實在是不願意就此放棄。

  「奴才遵命,絕不讓那個姓楚的逃了!」蒙噶裡大喜,揮手帶了一百名手下,呼嘯著向城門衝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

  李碚基一身戎裝,身邊圍著幾個差不多同樣裝束的朝鮮武官,正指著那騰空的火焰渾身顫抖:

  「喪門星,喪門星──,我怎麼會相信他?他這哪裡是誘敵深入,分明是已經跟城外的女真人勾結在一起,想要亡我定州!亡我定州啊!」

  話一說完,李碚基突然頭一歪,身體往後就倒。旁邊的朴東翰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他。

  「大帥,您怎麼了?這個時候您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莫,莫要管我。速速出兵,攔截女真人,萬萬不可讓他們衝進城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7:59

第八十八章 朝鮮風波(11)─朝鮮戰敗


  1625年,亦即大明天啟五年,八月,後金十四貝勒多爾袞率輕騎一千夜襲定州,並放火焚城。朝鮮平安西道節度使李碚基雖率眾力抗,終不能勝,僅帶數騎逃出定州,前往平壤求援。爾後,朝鮮國王李昖糾集各地兵馬兩萬人,寧邊大都督府出兵一萬兩千,共同夾擊定州。面對這種形勢,多爾袞集結本部五千兵馬,於朝鮮重演其父努爾哈赤「憑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游擊方針,率領本部兵馬五千,先破寧邊援軍,爾後主動退卻,引平壤援兵進攻。平壤援兵「收復」定州,士氣大振。卻不知,在位於定州與義州中部的鹽川地方,多爾袞得到了乃兄阿濟格的援兵。

  九月初,雙方在鹽川城外列陣。激戰不到兩個時辰,朝鮮大軍便抵不住女真騎兵的強大攻勢,主將姜躊率先敗逃,兩萬大軍樹倒猢猻散。多爾袞與阿濟格兩人率軍緊追不捨,再克定州、安州、順川,兵鋒直指平壤。朝鮮君臣大恐,國王李昖派大臣樸告知多爾袞,表示願意和談,請其罷兵。

  而就在此時,後金遼陽傳來消息:皇太極稱汗!二貝勒阿敏已率鑲藍旗部分兵馬與新降蒙古兵,共一萬餘人渡過鴨綠江,「支援」多爾袞兄弟!

  ********************

  朝鮮半島東側有兩條山脈,北為咸鏡山脈,南為太白山脈(亦稱大白山脈),兩條山脈縱貫南北,將整個半島與日後的日本海相隔開來。現在,楚鍾南已經領初步領會到了日後志願軍同志們的辛苦。因為,就在多爾袞兄弟幾個跟朝鮮人在朝鮮西部平原地帶大戰的時候,他已經帶著人手遠遠地遁入到了咸鏡山脈之中。

  其實,他的本意是想南下的。當夜趁著朝鮮兵與女真兵交戰的空隙,他們順著城牆根兒離開了南門,然後打破東門逃出了定州。不過,他的目的雖然只是逃跑,卻已經被某些人當成了是定州失守的「罪魁禍首」。而且,多爾袞本就沒打算放過他。雖然主力去進攻了定州城,卻依然在四門布有斥候。就在他們逃出定州後不久,就有一隻斥候小隊盯上了他們。之後,這支小隊又變成了一支上百人的騎兵。兩隻隊伍一追一逃,因為騎兵速度太快,楚鍾南又是在女真跟朝鮮人中間兩面不討好,南下的意圖被徹底摧毀,只得一路向東,最終進入了太白山脈。而這一路的艱辛,在楚鍾南帶人打出定州之前,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如果僅僅只是原來的一百多人。加上新招收的三百多名漢人也就罷了,可楚鍾南沒有想到,在寧遠……沒錯。就是寧遠。每每想到這些城市名,楚鍾南就忍不住一陣氣悶,因為朝鮮學中國學得也太徹底了些。袁祟煥那邊正守著一個寧遠,他們自己也在國內安了一個,此外,義州、定州、黃州、安州……這些地名在中國境內都有。就連漢城,其實也是叫做漢陽的。當然,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話,楚鍾南只會覺得自豪,朝鮮人模仿中國都模仿到了這種程度,只能說明華夏文化的強大。可如果再往後,想起日後韓國某些人的嘴臉,楚鍾南卻覺得這幫人根本就是在剽竊!

  說多了。

  其實不僅僅是在寧遠,自從離開定州開始,楚鍾南這支隊伍就像是一塊大號的磁鐵,不停地吸引著那些散落在朝鮮各地的漢人。努爾哈赤當年下令屠殺漢人,遼東大批漢民逃入朝鮮,人數多達數十萬,可能夠從朝鮮坐船回到大陸的,卻只有十幾萬人。剩下的大批漢人,又有一部分融入到了朝鮮社會,在這裡紮下了根基;可是,朝鮮終究國小民寡,又還是處於農業社會,本就不足的耕地根本就無法在短時間內滿足突然增加的數十萬人口。雖然朝鮮君臣已經下了不小的力氣,卻依舊有著大批地的人四處流浪。尤其是在聽到努爾哈赤被殺,大明與蒙古又同意起兵征伐後金的消息之後,這些原本聚集在朝鮮半島南部的漢人又紛紛北上,希望能夠在後金戰敗之後,於第一時間趕回自己的家園。劉采青跟劉有財這兩個劉家屯的「殘餘分子」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到達定州的。

  可事實卻是殘酷的。

  明軍因為朝廷的掣肘未能出兵,而蒙古人卻敗在了皇太極之手。後金不僅沒有弱下去,反而愈加的強大。

  所以,許多漢人變得失魂落魄。回家無路,只有重新南下。可在朝鮮蹉跎了這麼長的時間,留在朝鮮的漢人大部分都已經沒有多少財產,又南南北北地躥來躥去,數不清的人都破產了。許多人連南下的口糧都不夠,只有待在北部的一些城市裡找些活計餬口,而更多的人則因為找不到事作,只能流浪,或者乞討!

  這個時候,楚鍾南這麼一支突然出現由漢人帶領的隊伍自然就成了這些人的目標。

  在寧遠,楚鍾南就無奈地接收了七百多名面黃饑瘦的漢人百姓,其中有一半是老弱婦孺。之後,在孟山、在永興,又有五百餘人加入,整支隊伍,已經差不多接近兩千!

  ……

  「再接著往下走,咱們還能撐多久?」

  站在山路邊的斜坡上,看著自己手下這支稀稀落落地排起了差不多兩三里長的隊伍,楚鍾南只覺得渾身無力。他只是想找個地方坐船而已,可這一下子來了將近兩千號,得用多少船?可要讓他就這樣放棄這些人,他又做不到。他可以在大敵壓境的時候坑一把朝鮮人,但對自己的同胞,他下不了這個狠心。何況,兩千人也未必就運不走。孔有德跟他說過,去年的時候,毛文龍曾派屬下游擊將軍王輔、時可達率兵五千,進入朝鮮東北之咸興府。並要求朝鮮沿途準備糧草。雖然朝鮮以北道荒歉,人民鮮少為由沒有答應。可最終,王輔與時可達還是帶著五千人到了咸興,意圖攻擊後金東部邊界的輝發。雖然這場行動最後失敗了,可在咸興,毛文龍還是有一定的勢力地,咸興庶尹還是個漢人舉子出身。

  所以,他們如果能夠到達那裡,既可以暫時躲開烽火正盛的朝鮮西部,也可以佔據一塊地方休養一二。而咸興本就臨海,是朝鮮北部有名的漁業城市,在這裡,他們說不定還能找到急需的船隻。現在的朝鮮,因為女真人的突然入侵,西部平原沿海,已經沒什麼船隻敢於靠岸。雖然再往南一些還有些船能堅持一二,可楚鍾南已經得罪了朝鮮人,兩千多人的隊伍行進起來又極為緩慢。如果南下的話,不說能不能得到船隻,就算朝鮮人肯撥付幾條大船,恐怕等後金大軍殺到漢城,他們都還沒走到港口呢。

  「在沿途的幾個地方買了一些糧食,可就算節衣縮食,也只夠兩天。再這樣下去,就只有殺馬了!」劉德正站在楚鍾南身前稍稍靠下的位置,聽到這話後無奈地歎道。

  「殺馬?沒了馬,等那些辮子兵追上來,上哪兒逃?」楚鍾南問道。

  「咱們不已經把他們打退了嗎?」劉采青站在楚鍾南另一邊,聞言問道。自從漢人開始成為這支隊伍裡的絕對「主力」,他們父子倆的地位就直線上升。因為是一直跟隨著楚鍾南的「元老」,這將近兩千的遼東老鄉如果有事,都會先向劉德正報告一聲,就算有外人想加入,這些人也會先指導這些想加入的同胞去找劉德正,再由劉德正向「楚大人」稟報。而劉采青因為是劉德正的兒子,自然也就沾了老子的便宜,成了隊伍裡的一號人物。

  「那一次我們只是殺了七十多個追兵,他們還有最起碼二十名戰鬥力完好無損的騎兵。根據沃爾姆斯他們的偵察,這些人依然在我們的身後緊緊地追逐著。」相比起劉氏父子,美洛妲卻是一直站在楚鍾南的側後方。

  「那就再埋伏他們一回。這些韃子,不多砍他們幾刀狠的,就不知道疼!」劉采青憤憤地叫道。

  「你當他們屬狗熊的?」楚鍾南沒好氣兒地瞪了劉采青一眼。多爾袞派來這支追蹤的人馬,明顯是想一直綴著他,等到抽出空來的時候來帶兵過來找他算帳。而這支追兵為了遲滯他們的行動,一路上總是出其不意地搞幾下襲擊,殺了隊伍裡的不少人。所以,上一回,他故意利用一支落後的隊伍做誘餌,打了這支有些粗心大意的傢伙一個伏擊。可因為敵人全是騎兵,為了不引起敵人的注意,當時埋伏的地點地勢又較為平坦,再加上擔任一方阻擊任務的「漢人臨時兵」戰鬥力太差,所以,未能竟得全功,逃了二十多個。現在,這二十多名辮子兵就像是二十幾條幽魂,雖然不再囂張的騷擾過來,卻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像是一群吊靴鬼似的,甩也甩不掉。

  「勳爵!」

  楚鍾南幾人在山坡上看著慢慢挪動著的隊伍,從頭開始,好容易才等到在後面墊後的哥薩克與僱傭兵們。而看到楚鍾南等人之後,帶頭的沃爾姆斯卻並沒有上來,只是喊了一聲,然後做了一個手勢。而看到這個手勢之後,楚鍾南的神情明顯的鬆弛了下來:

  「看來大家的心態還不錯。」

  「我早就告訴過你,不用想的太多。」美洛妲看著楚鍾南鬆了一口氣似的表現,搖了搖頭:「在歐洲,僱傭兵被僱傭去參加一場戰爭,有時候甚至要接連打上好幾年。所以,大多數的僱傭兵都會嚴格的遭守與僱主之間的協議。這也是為了他們自己在以後的日子裡獲得更多僱主的青睞。而且,現在是在東方,除了你,他們不能依靠任何人。所以,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他們之中可能會有許多人感到厭煩,可除非遇到不可抵抗的壓力,他們是不會隨便就背棄你的。」

  「可畢竟是我把他們帶到了這個地方。雖然,我原本對他們並不是很有好感,但這兩年多來一直是他們在守護著我,現在的這支隊伍也主要是靠他們保衛,所以,我必須多考慮考慮他們的感受。」楚鍾南答道。

  「你是一個好心的僱主,只是運氣實在是不怎麼樣。」美洛妲笑了笑,藍色的眸子射出了一陣迷彩,讓旁邊的劉采青看得竟有些呆了,幸好劉黑子眼尖,悄悄走過去碰了一下他,才沒當場出醜。可即便這樣,劉采青也不好意思再呆在這裡了,找了一個借口急呼呼地向隊伍前面跑去。在他身後,楚鍾南等人緩緩地跟了上去。

  「希望孔有德已經幫咱們打好了前站……」

  ……

  兩天後,楚鍾南攜一千八百餘人,在大明平遼將軍毛文龍麾下參將孔有德的引導下,進入朝鮮東北部的咸鏡南道所屬的咸興府內。咸鏡道人口稀少,兵力亦是不多,所以,面對這支人數「眾多」的「流民軍隊」,咸興府的朝鮮官員採取了視而不見的態度,任由楚鍾南一行在當地休整。而因東江軍曾多次深入咸興,孔有德這位皮島參將在此地頗有些能量。最終,在孔有德的斡旋下,咸興府官員甚至還將自己所掌握的情報不時地向楚鍾南一行進行通報。結果,在駐紮下來不久,楚鍾南等人就得知了一條非常不好的消息:

  多爾袞與阿濟格兩兄弟已率軍於九月初攻克平壤,並與隨後而至的二貝勒阿敏合兵一處南下。朝鮮君臣得知消息,萬分驚恐。國王李昖將后妃送往江華島避亂。阿敏率軍乘勝前進,攻佔中和,又破黃州,之後遣使到漢城致書迫降。李昖驚恐逃離漢城(這時候好像還叫漢陽),逃到了江華島,並命姜躊、朴雴到後金營中投書議和、乞降。阿敏在致朝鮮國王的回信中表示「如果要和好相處,速派使者來,我願聽之」。幾天之後,阿敏率軍擊破幾支來援的朝鮮軍隊,並進至漢城城外,再次遣使脅和,並提出四個要求:一、捉楚鍾南;二,捉毛文龍;三、割地;四、借兵一萬,助伐南朝!」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8:08

第八十九章 早晚都是這一天!

  一個月。

  得到阿敏等人的消息之後,楚鍾南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這一回可不僅僅是多爾袞那一千兵馬了。雖然大家離的都挺遠,可對方的人數已經擁有將近兩萬,這樣的兵力,已經不是可以用什麼計謀抗衡的了。而且他在咸興又接收了近千的漢人。雖然,現在整支隊伍已經達到將近三千,可這三千人並沒有太多的戰鬥力,反而讓他無法動彈分毫。

  中國的老百姓都淳樸的,但同樣也有一種所謂的「小民式的狡猾」。後金大軍大舉進攻朝鮮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隊伍裡的一些人生怕楚鍾南像那些官員一樣棄眾而「逃」,所以,隨時隨地的,總有那麼一些眼睛盯著他的行動,讓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不過,再不舒服,楚鍾南也只有受了。孔有德在幫忙安置完他之後就已經走了。那傢伙北上鴨綠江,打算順江而下回到皮島去,找毛文龍幫忙。而在這個時候,女真人肯定加強了鴨綠江上的巡視,任誰都知道這是極度危險的行動,隨時都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對孔有德,楚鍾南雖然讚賞,卻不贊同。可對方執意要走,他只有自己留下。不過,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他也沒有停手。咸興是朝鮮北方一個比較上檔次的漁港,雖然很少有大型的船隻,但也有不少漁船。這些漁船雖然不能遠航,也不能離開近海,但在關鍵時刻卻能夠成為一支極為重要的逃命工具。只是咸鏡道人數稀少,漁船的數量有些不足。無奈之下,他也只有命令手下加緊製造一些,不管粗不粗糙,只要能下海就行。而為了能夠隨時逃命,他又帶著隊伍離開了咸興,到了更加靠近海邊的興南城。

  「那支追蹤我們的辮子兵一直都沒有再出現,但我能感覺得到他們就躲在附近。……可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了,敵人依舊沒有派軍隊過來圍剿我們?」

  興南城不大,人口也只有幾百戶,在咸興府稍南地方!楚鍾南選擇這裡駐紮已經將近一個月,預料中的敵人卻始終沒有出現,這既讓他鬆了口氣,也感到十分費解,他現在最不希望的就是被敵人搞個突然襲擊。

 「可能是阿敏跟多爾袞那兩兄弟都不想讓別人殺了我吧。」楚鍾南想了想,搖頭說道。他現在可是奇貨可居,頸上的那顆腦袋雖然不見得有夠改變皇太極登位的可能,卻在一下程度上可以讓某些人得到巨大的利益。而如果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兄弟,反而是什麼普通人把他這顆腦袋弄了去,再交給皇太極,肯定可以得到一場榮華富貴。畢竟,在皇太極打敗林丹汗之前,後金各實力派約定的盟誓就是:為努爾哈赤復仇者,方可繼位為新的汗王。

  「等了這長久,為那些辮子兵準備了這麼長時間的一道大餐……難道我們就這樣離開?」沃爾姆斯問道。

  「離開就離開吧,總比整天提心吊膽地待著強!」楚鍾南答道。

  「那好吧。只是,如果依舊向北的話,我們不是又要走回原路了嗎?這條路我們可是已經走過兩回了!」美洛妲有些不滿地問道。

  「那又能怎麼辦?」楚鍾南無奈地苦笑,「這可是民意!」

  「可您完全可不必理會這些傢伙!」圖拉諾夫夾在兩個黑人護衛中間,大聲叫道。

  「可能嗎?如果我不理會,這三千人恐怕立刻就會暴動!而就算他們不暴動,對我來說也將是非常難以對付的事情,這些你應該知道的!」

  「您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應該把那一批劉全部殺掉!」圖拉諾夫恨恨地說道。

  「誰都可以成為後知者,但在聖經的記述之中,我卻只知道諾亞這麼一個先知」楚鍾南鬱鬱地說道。他最近確實很不高興,而不高興的源頭,也正是劉德正那一家子。在向咸興跑路的時候,劉德正那老傢伙不知道犯的哪門子「話癆」,把他們在松花江以流域及興安嶺附近的見聞都傳了出去。當然,那老頭或許是出於好心,也或許是出於某種炫耀的心理。可他卻不知道,他的話為那三千多名難民之中某些聰明人提供了聯想的材料。

  無盡的荒野、只要播下種子就能大豐收的豐茂水土;人跡罕至、幾百里難遇人煙的空曠;女真人控制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自由之地……雖然說出來的東西實在是算不得太多,但將近三千逃難的人們卻都被這美好景象給誘惑了。不可否認,聰明人是到處都有了。逃難的人群之中有一群老傢伙,在聽到劉德正的描述之後,幾乎立刻就將那片「北大荒」與關內的情況聯繫了起來。結果,人們吃驚的發現,回到關內,他們要面對苛捐雜稅,面對那些官吏地主們的重重盤剝。尤其是可怕的是,他們現在幾乎已經一無所有。而關內已經聽說有暴民因為災荒而造反的事情了,所以,他們如果回到關內,恐怕連吃食也找不到,說不定比在朝鮮還要過得不如。可是,如果去了那片幾乎沒有多少人煙的地方呢?除了女真人可能會出現的微小機率,他們就幾乎是完全自由的。他們可以任意圈起一片廣闊的肥沃土地,然後自行播種,再然後……就老老實實,好生地過日子就成了!

  中國老百姓辛辛苦苦一輩子求的是什麼?

  不就是幾畝地跟安安穩穩的日子嗎?

  結果,就這樣,在楚鍾南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三千難民的意願就達成一致了。之後,這個意願由劉德正通報給了楚鍾南。楚鍾南當時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差點兒當場就爆發。可是,看到那些隨著劉德正一起來的難民代表,以及那些傢伙眼中期冀之中還帶著一絲狂熱的眼神,楚鍾南知道自己無法反對。雖然他費盡唇舌地對這些人講,說北方頂多只能安全一時,卻不能安全一世。但是,這些人只當他是在蒙人。

  當年當馬仔的時候,他就曾經跟著老大方漸去「視察」過一座礦山。礦山附近有一個村子,村裡的老百姓幾乎都去打工了,家裡地沒人種。可就是那樣,當礦山的一些工人家屬有意無意地侵佔了兩分無人耕種的土地之後,立即就引起了全村人的圍攻!就兩分地,那礦工家屬不過就是想種點兒菜罷了,根本就不沒想過什麼別的,可是,他的侵佔行為還是被那些村民一眼就看出來了。幾年沒有種過的土地,村民依然能夠一眼就看得出有一小片被侵佔了,可見他們對土地是多麼的在意。哪怕就是自己不種,也絕不允許別人有絲毫的侵犯。而現在,差不多三千已經無家可歸的難民,如果得知自己會阻止他們去擁有大片肥沃的土地。那麼,他可以肯定地說,這三千人一定會「造反」。

  「老百姓的心思,在某些時候是不可理喻的。」

  楚鍾南苦笑。他確實曾經想過甩掉這群累贅自己跑路,而且也確實這麼做過。可是,那些人的眼睛一直都盯著他,結果,在他打算跑路的時候,被這三千人包圍了。然後,迎面就又是三千人的跪拜!三千人的跪拜啊!人多人少只是小意思,關鍵是人們在朝他磕頭!……他還能跑嗎?

  ********************

  後金,遼陽!

  皇宮!

  阿巴亥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銅鏡裡的美人,那就是她。一身的大妃盛裝,既莊嚴,又美麗,一點也讓人覺不出她已經是一個三十六歲的「老」女人。

  「大妃……」阿巴亥身後,那位經常跟著她的嬤嬤,看到她左右輕輕轉動著欣常自己的美麗身姿,忍不住流下了淚來。

  「早晚都是這一天而已,沒什麼好傷心的,別哭了!」透過鏡子,阿巴亥把自己微笑的神情映到了嬤嬤的眼中,「皇太極在幹什麼?」

  「大汗正在殿上接見眾位王公貝勒和一眾臣子!」嬤嬤悲聲答道。

  「那倒是正好,也省了我一番力氣。」阿巴亥微微歎了口氣,又最後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走吧!」

  ……

  皇宮正殿!

  皇太極坐在汗王的大位之上,心滿意足地看著那些侍立在下面的貝勒以及大臣們。他已經即位一個多月了,號天聰汗!後金上下沒有人對他的繼位表示異議,包括阿巴亥在內。不過,沒有人反對,卻並不代表他這一個月過的輕鬆。

  多爾袞與阿濟格突然出兵朝鮮,幾乎將兩黃旗盡數帶走,致使南線兵力空虛,明軍蠢蠢欲動。無奈之下,他下令自己的正白旗與阿敏的鑲藍旗對南線進行補充。但是,范文程卻又在這個時候告訴他,必須限制多爾袞與阿濟格的力量,不能讓他們立下太大的功勞,否則,這兩兄弟打下朝鮮之後,如果就地割據,日後必然勢大難制。所以,他只好再強忍著不舒服,將阿敏派去「指揮全軍」。

  為什麼不舒服?因為,剛剛跟他一起打敗了林丹汗的阿敏愈發的囂張跋扈,不僅在分攤戰利品的時候多搶多佔,即便是在他繼承了汗王之位之後,也依舊對他沒有多少禮貌。甚至還直接給他說:我與眾貝勒共議你為汗王,你即位後,讓我出居外就藩就行了。沒錯,他當初是說過「八貝勒共主國政」,可這並不代表著他在這個時候依然還願意那樣做,更加不可能允許有人以「就藩」的名義行割據之舉。何況,如果沒有他皇太極,四大貝勒恐怕已經被阿巴亥那個女人玩死了,哪輪得到你阿敏這樣囂張?

  可是,因為他不能及時地前往支援,代善跟莽古爾泰依舊未能打敗齊賽,兩軍還是沿著腦溫江對峙,而杜度、碩托等人明顯又沒那個本事壓制得住多爾袞跟阿濟格那兩個小崽子,且這些人的忠誠度也還有些問題,所以,他只有派阿敏出馬,自己卻留在遼陽主持大局,爭取像范文程所說的那樣,盡快地掌握中央主政之權!

  「濟爾哈朗!」看著殿下的一批臣子,皇太極的目光不住地游移著,終於,落到了一個約摸不到三十歲的年青人身上。

  「奴才在!」

  聽到皇太極的呼喚,濟爾哈朗立即從隊列中走出來,在殿中站定,對著皇太極抱拳應道。

  「大貝勒與三貝勒與蒙逆齊賽對峙於腦溫江已有數月,那齊賽膽小如鼠,卻因腦溫江夏汛倖存至今。本來,只需再等待一段時間,本汗相信大貝勒與三貝勒定能一舉渡過江去,打敗此人。然時間不等人,南線明軍已經異動,本汗等不得了。今令你率本部兵馬由蒙安塔出兵,繞道渡過松花江,由背後突襲齊賽,為大貝勒跟三貝勒大軍渡河創造機會……你可願去?」

  「悉聽大汗吩咐!」濟爾哈朗大聲應道。

  「好!若你大功歸來,本汗便晉你為和碩貝勒!」皇太極大聲笑道。

  「和碩貝勒?大汗,這……萬萬不可,奴才不敢拜受!」濟爾哈朗嚇了一大跳,急忙跪了下來。代善那幾個人也不過才是和碩貝勒而已,他有什麼本事敢與其持平?那不是沒事兒找抽嘛!

  「哈哈,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麼。不過,我既會授你和碩貝勒,其他人自也有相應封賞,你不用擔心!」皇太極微笑著看著自己的這個堂弟,說道。

  「這……既如此,奴才謝過大汗,必不負大汗所望!」那就是說其他人也會高昇了?濟爾哈朗是後金皇族之中少有的幾個心思比較深的人物之一,聽到皇太極的話後,立即就聽出了弦外之音。不過,皇太極既已稱汗,先前與之齊名的另外三大貝勒自然也不能再呆在原位上。皇太極可是說過八貝勒共主國政的,想到這裡,再看看汗王寶座旁邊稍稍靠前的三個座位,濟爾哈朗心中點了點頭,重又退到了一邊。

  「岳托!」

  皇太極滿意地看著濟爾哈朗退下,又突然朝著代善的次子,自己的侄兒岳托喊了一聲。聽到他這一聲喊,剛剛看到濟爾哈朗的待遇的岳托自然心中大喜,急忙就從隊伍之中站了出來。然而,岳托還沒來得及應聲,這個時候,大殿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高亢的唱名:

  「大妃到!」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8:17

第九十章     范文程!炸了!


  「大妃到!」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挺直了身子,剛剛被皇太極叫到名字的岳托也乖乖地回到了原位。雖然他心有鬱悶,但也知道阿巴亥此時突然出現肯定是有事,說不定就是要跟皇太極進行一番爭鬥。沒錯,皇太極打敗了林丹汗,使得自己地位穩固,已經無人可以撼動。但是,阿巴亥這個大妃也依舊不是其他人可以輕易無視的。不管是他這個大貝勒的次子,還是阿巴泰、德格類、湯古代那些跟皇太極同樣出身的汗王之子。

  「太妃不在後宮享清福,跑到這大殿上做什麼?」

  皇太極依舊穩穩地坐在自己的寶座上,看著一身盛裝慢慢走進來的阿巴亥,微笑著問道。阿巴亥在十五歲的時候成為大妃,取代了他的母親孟古,也使得他從此不再被努爾哈赤所寵愛。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很討厭這個女人。這種感情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形成,經過了二十多年,已經改不過來了。

  而在努爾哈赤死後,他跟她進行了激烈的爭奪,一度,他們四大貝勒被阿巴亥幾乎逼向了死路。如果不是范文程教他計策,他現在說不定還在跟林丹汗在草原上你死我活的打得不可開交。可是,現在他勝利了。身為勝利者,他自然不會再在意阿巴亥。雖然這個女人的勢力依舊有些麻煩,可只要給他時間,根本就不需要動用武力,他就能夠徹底的掌握手中的權利。

  「別人都叫我大妃,唯獨大汗叫我太妃,看來,還是大汗仔細些!」阿巴亥慢慢地來到了只有兩級的台階之下,看了皇太極一眼,又把目光轉向了側立在皇太極身後的那名方臉留鬚的官員,微笑了起來:「能侍立於大汗身後,范先生以一區區漢人,卻能得到這許多皇親貝勒都得不到的榮耀,以後當好好報效大汗才是!」

  「不敢,臣必定忠心報效大金,為大汗鞠躬盡瘁!」方臉官員范文程躬身答道。

  「聽說先生是大宋名臣范仲淹的後裔?」阿巴亥又接著問道。

  「是!」范文程不卑不亢,臉上看不出來是喜還是怒。

  「呵呵,看來咱們大金與那大宋朝還真是有著斬不斷的情誼。英明汗被一個大宋的遺民所害,繼位的天聰汗卻又全虧了你這個大宋名臣之後的輔佐……不知道以後人們會怎麼說這起這兩件事!」阿巴亥又接著笑道。

  「……」范文程的臉皮輕輕抖了一抖,微微躬了下身,低下了頭去。

  「太妃,聽說多爾袞曾在朝鮮追到過那個楚鍾南,為何我大金鐵騎都打到漢城城下了,還沒有聽到他已經抓到那賊子的消息?」皇太極看著阿巴亥老逮著自己最為倚重的謀士開轟,甚至還將其隱隱約約地跟楚鍾南聯繫到了一起,心中不悅,開口轉移話題問道。

  「原本倒是沒什麼的,多爾袞也曾多次派出信使前來向我稟報,說一直都在派人追著那人。可惜自阿敏去了朝鮮之後,這消息卻斷了。」阿巴亥答道。

  「太妃,你莫不是想把事情推到阿敏的身上?他可是後來才去的。」皇太極陰著臉說道。

  「這些事情我是不管的,也沒想過把什麼事誰到誰的身上。」阿巴亥突然臉色一正,站到了皇太極的座位正前方,直視著他說道:「皇太極,我也不再與你廢話!我只想問你一件事,阿濟格、多爾袞還有多鐸三人是否是英明汗的兒子,你的親兄弟!?」

  「這是自然,太妃……」

  「那身為兄長,你是否應該好好照顧自己的兄弟?」不待皇太極說完,阿巴亥又繼續追問道。

  「太妃……你到底想說什麼?」皇太極也突地站起身來,沉聲問道。好好照顧?多爾袞那三兄弟現在可是他的麻煩之源。尤其是在兩人率兵打下平壤之後,如果不是阿敏急速地趕了過去,現在朝鮮恐怕就是那兩個小子的割據地盤兒了。

  「我是英明汗的大妃,英明汗為人所害,我早已了無生趣,只是汗位一直沒有人能繼承,且那楚鍾南也一直逍遙法外,所以,我才暫攝大政,為的就是不讓國內太亂,給人以可乘之機。如今,你已繼位為汗,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交給你。可是,我不放心我的三個孩子……」阿巴亥的眼神在這一剎那突然充滿了威勢,緊緊地逼向皇太極:「所以,我要你當著大殿上所有人的面向英明汗,也就是你阿瑪的在天英靈發下毒誓:要好生的照顧阿濟格、多爾袞跟多鐸,只要他們不跟你做對,就不許有人敵視、欺侮他們!只有這樣,我才能心甘情願地去追隨英明汗於地下!」

  這個女人想死!?

  一時間,大殿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遞向了皇太極。阿巴亥這一招置自身於死地,卻為多爾袞三兄弟踢開了日後的危險,可謂狠辣。這些人都想看看,新任的天聰汗會怎樣回應。

  「太妃?」皇太極沉著臉看著阿巴亥,彷彿是想要看穿這個女人的心。

  「你到底答不答應?」

  「我……好,我答應!……本汗皇太極,對父汗在天之靈起誓:只要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位兄弟不與我為難,忠心報效,我皇太極必不虧待,也絕不允許他人欺侮自家兄弟!若有違此誓,必被萬箭穿心而死!」

  眾人的目光讓皇太極根本就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考慮,就算後金爭權奪利的事情很激烈,但到目前為止,除了努爾哈赤對自己兄弟舒爾哈齊採取了圈禁之策之外,還沒有發生過親兄弟生死相爭的事情。所以,對阿巴亥的這一招「逼宮」,他只有照辦。

  因為如果他不照辦,就會在殿上諸人的心中留下一層陰影,讓人們以為他是一個為了權利絕情絕義的人。這絕不是一國之主所應該擁有的評價,尤其是在眾位兄弟以及這些貴冑都擁有著不小的勢力,他這個汗王卻沒有能力力壓群雄的時候。如果不答應,將會對他以後的行事十分不利。而且,阿巴亥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誰也不知道如果他不答應,這個女人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他只有允諾。

  「甚好,我回宮了!」

  阿巴亥輕輕笑了一下,轉身順著大殿中央走了出去。兩側站立的人們,不管是誰,都輕輕地朝她彎身行禮,目送她的離開。

  「可惜只是一個女人!」

  范文程低低的聲音從側後方傳進了皇太極的耳朵,讓同樣目送阿巴亥離去的天聰汗一陣失落。自父汗努爾哈赤去世之後,他就一直在跟這個女人爭鬥。如今,他勝了,得到了汗之位,但卻勝得這麼無力。而且,這個女人雖然輸了性命,卻嬴了最後一局,保住了三個兒子。

  「如果你能再晚上一段時間,等我真正大權在握之後……」皇太極在心中默默地念叨著,心中卻忍不住閃過一絲莫名的悲淒與煩躁。

  ……

  後金天命十年十月,努爾哈赤大妃阿巴亥於遼陽宮中自縊殉葬,年僅三十六歲,其死後與努爾哈赤同葬一墓,但繼位的天聰汗皇太極卻沒有給予她任何名號!而就在阿巴亥死後不久,貝勒濟爾哈朗率軍由農安塔出兵,由金水河口渡過松花江,繞道於齊賽諾延大營側後。之後,與代善、莽古爾泰兩軍一起發動突然襲擊。齊賽諾延兵敗逃亡,兩萬蒙古大軍潰散!東部蒙古最後一支反對後金的力量消失。亂軍之中,明將袁祟煥與其謀士茅元儀不知所蹤,使得得知消息的代善與莽古爾泰兩人大為氣惱。

  而在徹底平定蒙古之後,因南線明軍異動加劇,皇太極指令阿敏迅速結束朝鮮戰事,回國支援。阿敏接到命令之後,派副將劉興祚前往江華島,向朝鮮提出議和條件:要朝鮮永絕明朝,入質納貢。去明年號,立盟宣誓。雙方經過談判,朝鮮迫於後金的軍事壓力,基本上都接受了,老謀深算的朝鮮唯有永絕明朝一款不同意,最後阿敏讓步,向朝鮮表示「不必強要」。十一月,李昖率領群臣和後金代表南木太等八大臣在江華島焚書盟誓。

  但是,雖然阿敏在誓書上署名了,卻依然對朝鮮誓文不滿意,故在誓後又不予承認。阿敏回軍至平壤,接到皇太極的指示,不再後撤,言「大同江以西,不可復還」,又說:「待執毛文龍後歸去」。於是李昖被迫遣王弟李覺趕赴平壤,再次舉行平壤盟誓,後金從中索取更多的權益,亦與朝鮮在中江、會寧兩地開市,歸還逃人,迫增貢物等。至此,後金在與朝鮮的戰事之中大獲全勝。

  ********************

  興南!

  從八月份進入朝鮮,到十月份朝鮮戰敗稱藩,位於東北方的咸鏡道一直都沒有受到過戰火的波及。可是,平靜不可能永遠地持續下去。雖然咸鏡道多山,一百多人如果想躲起來,絕對是非常難以尋找,但多爾袞早就派出了自己的親信追蹤楚鍾南。他雖然一直沒有將消息傳遞到阿敏手裡,為的就是再為自己添上一份為努爾哈赤報仇的大功。因為,只要他能殺了楚鍾南,功勞絕不會比單獨拿下朝鮮小多少。

  可惜,阿巴亥死了。母親的突然自縊讓年僅十四歲的多爾袞進退失據,剛剛得到消息的時候,他雖然沒有像兄長阿濟格那樣暴跳如雷,嚷嚷著起兵找皇太極報仇,但也失魂落魄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還是一封來自遼陽的「遺信」讓他選擇了沉默。在接到那封信後,他放棄了即將到手的功勞,勸服了阿濟格,兩人僅帶著自己的親衛回轉遼陽,而將兵權盡數付於阿敏。同時,多爾袞還將楚鍾南的下落通報了阿敏。阿敏得之消息,大喜,只因正與朝鮮談判,離開不得,所以,他派出了麾下總兵巴都里,率三千兵馬,「掃平咸鏡道,活捉楚鍾南」。

  然而,巴都里沒想到,當他的隊伍由元山越過太白山脈與咸鏡山脈的交界口,由東部沿海北上千里,突襲到興南的時候,這座小城居然已經空了!兩千兵馬搜了一個時辰,居然沒能搜出一個活物。

  「怎麼回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站在城中那小小的官衙正堂之前,聽完手下的稟報之後,巴都里憤怒地叫了起來。他自少年之時便隨努爾哈赤征戰,因戰有卓著而授總兵官,在八旗之中,也算是僅排在諸王、貝勒與貝子之下的強權人物。可是,當他聽說興南這座小城已經完全空了之後,整個人都懵了。城空了,讓他上哪兒去找楚鍾南?又怎麼向阿敏、向皇太極交待?

  「總兵,城外的那些船全都不見了。估計,他們是坐船跑了!」

  「不可能啊?那些都是小船,怎麼能晚上出海?」多爾袞派來的嚮導炳阿惶急地叫道。他的人一直都在監視著楚鍾南。雖然在入城後不久,楚鍾南不知道突然發的哪門子瘋,把城裡所有的原住民,也就是那些朝鮮人都趕了出去,可是,那傢伙明明一直帶著那一大幫子漢人住在這兒的。雖然這傢伙一直準備有大批的船隻,可巴都里是突然夜襲而至,他怎麼可能知道?晚上出海更加不可能了,現在已經開始刮西北風,雖然朝鮮東海的浪不是很大,可憑那些小漁船,那些人就不怕餵魚?要知道,楚鍾南準備的還有許多大木筏,這些東西能在海上用嗎?

  「來人,馬上去咸興府,把咸鏡道節度使給老子抓來!老子要問個清楚,他怎麼就敢放跑了楚鍾南!」

  巴都里沒有理會炳阿,他只知道,哪怕他是阿敏的親信,如果不能把楚鍾南帶回遼陽,阿敏也肯定不會饒了他,甚至就連皇太極也不會饒了他。他必須立刻把人找出來,不管是上山下海,都要找出來。

  「總兵……」

  「滾!」

  巴都里急怒的表現讓炳阿心中感到一陣畏懼,他還想再解釋幾句,可惜巴都里已經不願意給他機會,一腳就將他踹得遠遠的。

  「楚鍾南,楚鍾南……」

  踢跑了炳阿,巴都里憤憤地走到堂上,隨便找了個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可是,似乎老天爺都在跟他做對,他剛一座下,那把椅子就突得一歪,雖然沒有倒下,但有一條椅子腿卻陷進了地裡。

  「什麼屁椅子?……」

  巴都里大怒,剛要大罵,卻感到身上的汗毛倏地倒豎了起來,多年征戰沙場所形成的敏銳直覺讓他感到一陣心悸。接著,他就聽到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而這聲巨響,也成了他這一生最後聽到的聲音!

  ……

  咸興城外小山涼亭,正在喝茶的朝鮮咸興府庶尹宋景一的耳朵突然動了一下,然後,他笑了:

  「立刻回城中傳令,四門緊閉,謹防女真人狗急跳牆!」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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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是個好地方!


  興南城突然暴起的那一聲巨響,造就了後金多年征戰史上的最高陣亡紀錄。在此之前,他們從沒有一個總兵級的將領被人在戰場上殺死。可這一回,巴都里死了,連敵人的面都沒有見到就被炸得粉碎,屍骨無存。除此之外,當時在官衙旁邊的一個參領,兩個佐領也同時陣亡,還有附近的二十幾名辮子兵。而巴都里與幾個參領佐領的身亡,也代表著他們所率領的那三千女真士兵會受到八旗軍法的懲處,從此失去戰士的身份,轉而「予披甲人為奴」。

  所以,宋景一的命令是十分正確的。受到嚴重刺激的辮子兵們肯定會對此進行報復,以這些人以往的劣跡,咸興府近在咫尺,難免不會被屠城。不過,宋景一也還有辦法對付這些人。留下陷阱害人的是楚鍾南,只要將那些辮子兵的注意力引過去,那麼,在復仇心切以及戴罪立功的想法的影響下,這三千辮子兵就沒功夫在咸興府糾纏了。

  可楚鍾南在哪兒呢?

  對一群失去了最高將領,正滿腦袋發熱的武夫,根本就不用多麼彎彎繞的說法。宋景一隻是站在咸興府城牆上說了幾句,指出「楚鍾南肯定是意圖繞過朝鮮,爾後回歸關內,所以,其人一定已經南下」。三千辮子兵就像瘋了一樣拋開咸興,沿著海岸線向南追了下去。

  不過,這些辮子兵並不知道,就在他們拚命南下的時候,距離他們不過才幾十里的海上,一支長長的船隊正緩緩地向北而行。而船隊最前方的那艘稍大點兒的漁船上,他們此次的目標正百無聊賴地拿著被去掉了燧石的火槍玩耍著。

  「那個人為什麼要幫我們?」

  一次性運送將近三千人,就算是大型的海船也要十多艘。可現在這個任務全被安排到了小漁船的身上。所以,楚鍾南不得不採用了「闖關東」式的手法,大肆伐木,將木筏聯結起來,形成一片巨大的「空地」。而在這些空地中間,按照一定的比例,固定著差不多兩百艘漁船。這些漁船有大有小,但無一例外的,每一條船上都豎起了一個風帆。使得整支船隊就像是楚鍾南曾經在京杭大運河上見到過的運輸船隊。只是,他們這支船隊無比的簡陋,也無比的壯大,足足二十多米寬,五百多米長,蜿蜒起來,猶如一條巨大的海蛇!

  這還不算,船隊的那些漁船之間,許多木筏上都搭起了簡陋的茅草棚,茅草都被牢牢的固定住,成為人們的海上居所。甚至於,出於長遠的考慮,一些老人還建議在船隊之上搭建了馬廄……這些只是在木筏上又鋪了一層板兒,勉強讓那些馬匹能夠容身站立的所謂「馬廄」,足足裝下了七十匹戰馬。再加上這七十多匹戰馬所需要的草料……整支船隊,已經達到了讓人無法想像的地步。

  可以說,只要遇上稍大一點兒的風浪,他們這支船隊就難逃覆滅的噩運。不過也幸好,現在已經基本進入冬天,發生颱風的可能性極小,而且,根據對當地漁民的瞭解,這個時候的「東海」海域基本沒什麼大浪。而且潮差也小,他們又是基本靠近海岸航行,危險不是「很大」。當然了,也僅僅不是「很大」而已!而對於船隊的狀況,身為整支隊伍裡唯一有經驗的「航海人員」,雖然水平不怎麼樣,卻也不得不擔當了領航員這一職責的美洛妲的評價是:一群無知無畏的農民所做出的讓人瞠目結舌、卻又不得不在隨時隨地感到恐懼的同時,發自內心表示感歎的決定!

  事實上,在一開始的時候,這個藍眼睛的女人就堅決抗拒上船,而她的決定也獲得了所有的僱傭兵與哥薩克們的堅決支持。要不是宋景一「及時」地送來辮子兵即將殺到的消息,這支木筏加小船的所謂船隊現在肯定還在興南城的海邊漂著呢。

  「那個姓宋的是漢人,被咱們殺掉的那個女真老國王努爾哈赤,七年前曾經率兵打破鐵嶺,然後在那裡進行了長達三年的屠殺與掠奪。宋大人一家幾十口人,就只逃出了兩個,他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要報仇!」楚鍾南輕輕地扣動著扳機,聽著那「啪啪」的脆響,隨口答道。

  「你是怎麼想到在地下埋上火藥,然後用燧石引火進行爆破的?」美洛妲又接著問道。楚鍾南所想到的「地雷」,在進行秘密實驗的時候就已經讓她跟沃爾姆斯、圖拉諾夫、安德森以及米亞伊洛這一幫人驚訝不已了。這種戰術,如果大規模地用於防守,對進攻的一方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只是,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想不到如何引爆埋在地下的火藥,後來劉黑子「舉薦」用線香,可這種方法對時間的計算要求很高,而且不能持久。最重要的是,把線香埋在地下很難保證能持續燃燒。何況,線香燃燒時所發出的淡淡的輕煙,如果仔細點兒的話也會被人注意到的。

  所以,大家都以為這個設想不可能成功,沃爾姆斯那一幫人甚至還鬆了一口氣,認為「戰士」在與「火藥」的「戰爭」中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可惜,從瑣事中抽出身來的楚鍾南很快就把他們的喜悅扔下了地獄,只是從火槍上把燧石取了下來,做了一個小小的擊發裝置,「地雷」的研製就成功了。雖然試爆的時候只是採用了一個鞭炮的量,沒造成什麼大場面,但從那以後,沃爾姆斯那夥人就一直沒再笑過。美洛妲知道,這是戰士們發自內心的悲哀。

  「我其實也只是靈機一動罷了,這在任何科學發明上都是通用的。」楚鍾南笑了笑。「地雷」的製作方法簡便而又簡單,不過這東西也就是個死物,對防守有利,拿來進攻可就難了。所以,他不怕沃爾姆斯那幫人學去。相反,他倒是希望這幫人有朝一日能把製作方法傳回歐洲。那樣的話,處於弱勢地位的歐洲國家就有了一招不錯的防禦手段。那樣的話……嘿嘿,每每想起那滿地起雷的場景,楚鍾南都覺得自己有點兒邪惡。只是為了保證陷阱的萬無一失,他們消耗掉了太多的燧石,他的火統在目前只能當作擺設了。

  「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到歐洲?」美洛妲又突然問道。

  「如果你堅持的話,十年之內應該可以,或許還能更早一些!」楚鍾南答道。

  「這麼說,我們還有希望?」美洛妲黯然的表情立刻被掃到了一邊,緊追著問道。

  「當然,雖然我被這差不多三千人絆住了腳步,但這只是暫時的,只要大家安定下來。我想我們就可以抽出時間往北,然後勘探出穿越西伯利亞的道路來。而且,因為俄國人的東進,這條道路說不定只需要勘探出一半來就可以了。所以,應當不會用掉太長的時間。」楚鍾南答道。

  「這樣我就放心多了。我真的希望,我能在自己依然美麗的時候回到歐洲,並且成為貴族!」美洛妲仰頭看天,似乎有些沉醉地說道。

  「我也希望你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只是,我們能夠回到歐洲是需要先決條件的。」楚鍾南突然又說道。

  「什麼條件?」

  「不被那些女真人發現!」楚鍾南略略苦笑了一下,說道。

  美洛妲沉默了下去,雖然他們曾經在那片土地上繞了差不多兩圈,並且基本上沒有被發現過。但是,當時的他們只有幾百人,而且是一直在運動之中。可現在帶上了將近三千人,並且還要在某個地方定居下來,不被發現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可惜,那些執意北去的人們根本就不願意聽取他們的意見,人們已經迷失在了「未來的美好生活」之中,他們脆弱的心靈也不願意去承受希望破滅的痛苦。

  「或許,我們還可以再去勸勸他們?」

  「不可能的,我最近才知道了一句話,叫做生於遼,不如走於胡!這句話產生已經近百年了。他們已經對自己的國家失望,倍受壓迫的生活讓他們寧願選擇一條前途未卜的道路。在幾十年前,他們的先輩之中就有人不惜放棄了自己高貴的漢人身份而投向那些野蠻人。為的就是能夠不受到殘酷的剝削,能夠有希望活下去。而現在,同時受到本國與野蠻人欺壓的他們,更加不願意去選擇那條道路。我們漢人一向有一個傳統,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可以說,他們的堅持背後,其實也是一種堅定的信念,他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創造出美好的未來,至少,要比現在美好的多。」

  「就像那些殖民者?」

  「殖民者?對,你可以這麼認為。他們就是一群在本國生存艱難,不惜冒著巨大的風險前往未知之地,乞望美好生活的殖民者!只不過,我們這個民族的人一向都不喜歡用刀槍跟人打招呼,我們是禮儀之邦,只要不受到過份的對待,一般都會跟人和平相處。而不像某些殖民者那樣,只想著謀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為此不惜殺人放火,甚至是推行種族滅絕!」楚鍾南說道。

  「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為什麼一直對西賽、邱吉爾他們那麼好了。」美洛妲笑了笑,對楚鍾南的話不置可否。

  「洋流一直在往南,風向又一直是西北風。我們的這條路可不好走呀!」楚鍾南伸手感應了一下風向,又搖頭說道。

  「船帆已經都進行了改造,船行向北並不是問題,只是時間要久一些。所以,我現在只擔心我們的食物問題!而且,如果定居的話,我們還需要大批的糧種。我只希望這些問題你都已經解決了!」美洛妲說道。

  「很抱歉,雖然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努力去解決這個問題,可我只能告訴你,在未來的時間裡,我們可能需要過一段苦日子了!」楚鍾南回首向身後的「船隊」看了看,苦笑著說道。

  ……

  海上航行是非常無聊的,尤其還是乘座的這種速度極為緩慢的船隊。可是,楚鍾南的這支船隊並沒有太多的無聊事。因為,他們的航行實在是太危險了,船隊的成員幾乎每天都要將那些木筏重新進行加固,還要防止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在寬闊的木筏上嬉戲,小心那些戰馬突然發瘋。有時候,他們甚至還要跟突然躥出來的鯊魚搏鬥……不過,「東海」豐富的魚類資源倒是讓楚鍾南小小驚喜了一把。因為,他們沿途打漁,收穫居然豐富到甚少消耗隨身攜帶的食物。這讓本來擔心到達北方之後會有缺糧危機的他大大鬆了一口氣。

  而就這樣,一路磕磕絆絆,翻翻滾滾,船隊經過了新浦、利原、端川、金策、花台、寶村里、漁大津、清津、羅津、西水羅里……等到在宋景一所贈送的朝鮮地圖和一張殘缺不全的奴兒干都司地圖上找不到沿途的城市之後,楚鍾南一行終於停了下來。而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在海上漂了將近一個月。

  這一個月,為了不讓人知道自己的行蹤,他們幾乎就是腳不著地,只有在補充淡水的時候才會在一些沒有城市的地方靠岸,並且停留絕不會超過一晚。如果沿途遇到漁船,則直接綁架!雖然咸鏡道因為盡數山地而人口不多,他們靠岸的次數也不多,但這種日子實在非常的辛苦。而且,還出現了病患以及死亡者。

  所以,當船隊最終停下,所有人都腳踏實地的那一刻,人們歡呼雀躍,喜悅的程度不亞於聽說後金已經被大明所滅一樣。

  不過,所有人都能高興,楚鍾南卻不能。在登陸伊始,他就下令沃爾姆斯等人帶著剩下的四十多匹戰馬去察看周圍的情形。在得到了初步的情報之後,又花了一個月的功夫對登陸點的四周進行大規模的堪察。結果,探察的結果讓他以為那個王八蛋的老天爺似乎又回到了他這一邊。

  因為,他們所登陸的地方,除了附近一個小小的半島上有著一個村落之外,東西兩面幾乎全部都是山!高山!而北面,則是一個方圓數千里的大湖,湖的四周還有不少沼澤。基本上,如果不想翻山越嶺,駕船過湖,就不可能找到進來或出去的道路。這種環境,再加上南面的大海,真的是……好安全!

  「是個好地方!」

  所有人都如是說,然後,大家集體決定在這裡定居!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8:35

第九十二章 小北荒


  楚鍾南為那個定居點取名為「小北荒」,之後,他跟他的隊伍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界之中。而隨著他的消失,歷史似乎又回到了它的原點。

  後金天命十年,也即大明天啟五年九月,因先前遼西大敗,失陷廣寧,以及城堡四十餘座的王化貞與熊廷弼也分別受到了懲處。王化貞出身東林黨,雖然喪師十萬,卻因為果斷地拋棄了那些為他「重列朝班」而奔走辯護的「東林君子」們,投奔魏忠賢,不僅性命得以保全,還被從刑獄之中提出,真正地「重列朝班」。魏忠賢又趁機利用他揭露東林「貪污遼東軍餉」,一舉擊潰了東林黨在朝中的殘餘力量,達到了獨攬大權的目的。

  可熊廷弼呢?因為在廣寧大敗的時候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即:全部撤回山海關,完全放棄遼東!致使關外完全處於不設防的狀態,許多城堡被毀,遼西的大量百姓被迫遷到關內,再加上他不願意投效魏忠賢,所以,魏忠賢指使閹黨袒護王化貞,委罪於他。最終,天啟五年九月六日,熊廷弼被冤殺於北京西市,傳首於九邊,享年五十有五。

  之後,大明朝廷又以遼東經略孫承宗膽小怯戰,徒擁大軍卻坐失戰機,致使後金大敗蒙古為由,派人前往遼東問罪。孫承宗大怒,指出明明是朝廷不許他發兵北上,才使得後金能夠趁機大敗蒙古,故拒不認罪,並上書天啟帝,稱閹黨誤國,請殺魏忠賢及一干奸佞。魏忠賢提前得知消息,既驚且懼,深恐孫承宗大怒之下會提兵清君側,頻頻向天啟皇帝哭訴,並一再誣告孫承宗有擁兵自重之嫌,最終,逼得孫承宗憤而辭官。

  孫承宗辭官之後,大明朝廷以兵部尚書高第經略遼東。高第一到山海關,便聲稱後金勢大,下檄山海總兵馬世龍,令棄關外城堡,盡撤關外戍兵,意圖棄守關外疆土,退保山海關。其人不謀進取、只圖守關的消極防禦策略,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一片反對的聲浪。可惜,高第投靠魏忠賢,在朝中後台強大,不但執意要撤錦州、右屯、大凌河三城,而且還傳檄,要求撤下寧(遠)前(屯)路的防備。

  對此,因未能幫助齊賽諾延打敗後金大軍,反而敗逃南歸,故而被貶為寧前道的袁祟煥拒不執行,表示自己身臥寧遠,即便獨座孤城,也絕不後撤。高第無可奈何,只撤錦州、右屯、大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守具,盡驅屯兵、屯民入關,拋棄糧穀十萬餘石。這次不戰而退,鬧得軍心不振,民怨沸騰,背鄉離井,死亡塞路,哭聲震野。

  而高第的消極策略也引起了皇太極的野心。

  就在孫承宗辭官之後的第二年,皇太極正式改元天聰,並親提滿蒙大軍十一萬,號稱二十萬,兵分兩路,進犯寧遠。袁祟煥率領一萬守軍死守城池,雙方在寧遠城下激戰二十餘日,袁祟煥又得到了滿桂、祖大壽等人的援兵,最終,後金軍因急切難下,傷亡過重,被迫轉攻錦州。然而,錦州之戰,後金依然未能取得決定性的戰果。皇太極雖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在代善等人的勸導下撤兵回國。

  寧錦大戰,袁祟煥與一干將領力保兩城不失,終於立下了赫赫功勞。但不算主戰場的覺華島卻被後金攻克,島上明軍七千餘名和商民七千餘丁口被後金軍屠殺;糧料八萬餘石和船兩千餘艘都被後金軍焚燬。

  之後,為表示自己與大明鬥爭的決心,皇太極將都城西移,遷往瀋陽。

  ********************

  「長白山、興開湖……」

  天聰二年,秋。

  亞洲東北部的某個被兩座巨大的山脈夾在中間的所謂「盆地」中,楚鍾南坐在粗製的椅子上,捋著鬍子翻看著手下經過兩年的測繪而成的地圖,還有那位朝鮮的咸興庶尹宋景一所贈送的一幅並不完整的奴兒干都司地圖,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長白山就不用說了,這座山脈綿延幾千里,可說得上是東三省之中最大的山脈,整個東三省的東部幾乎都在這座山脈的覆蓋之下。當初,他帶領幾百人,光是在這條山脈靠西的威虎嶺一帶穿梭,就足足耗掉了將近兩個月的功夫才到達靠北的黑龍江流域。而西部的山嶺還不算最高、最難走的,主山脈還在東面,幾乎都是海拔一千米以上。所以,有了這條巨大山脈的阻隔,後金就算知道了他們的存在,想派大軍來剿滅他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就算是朝鮮交界的一些地方地勢並不高,也依然有著不少的山脈阻隔,想從那裡過來,也非常的不容易。

  而且,根據奴兒干都司地圖,後金軍就是不想橫翻長白山,而是打算北面繞道來攻擊他也不可能。因為,從北面走的話,大軍也只有順著松花江才能繞過那一道道的山脈。可這還不算,這塊被他命名為「小北大荒」的盆地北面,還有一個巨大的湖泊。興開湖的湖水不深,兩年來,他們所探得的最深處也不過才剛剛三丈多點兒,大多數也不過才一丈多深,而且極不均勻,先不說這種深度的湖水適不適合大規模的行船,女真人又什麼時候動過水師了?

  所以,後金大軍想要過來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太低。而興開湖並不是北面唯一的一道防線,湖的北面還有一道山脈,幾乎將整個湖的北面完全遮蓋了起來。而那道山脈,根據深入的調查,好像是叫做「完達山」!

  「完達山……」

  楚鍾南想起了以前喝過的盒裝牛奶。只是那玩意兒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味了。

  「師傅,在嗎?」

  「進來!」

  新的定居點距離海邊很近。兩年前剛剛登岸的時候,楚鍾南一行基於隨身攜帶的物資過於稀少,而沿海卻物產豐富。所以,為了餬口,不得不這樣選擇。而且,他們當時也確實不敢輕易深入這個盆地之中,生怕遇到什麼傳說中的「生女真」之類。而隨著時間的延長,臨時定居點也成了一片小鎮的模樣,楚鍾南還取了個名字:渡海鎮!

  「師傅。」小鎮的樣式跟楚鍾南當初在格勒珠爾根附近所營造的那個寨子差不多。只是因為沒什麼可防禦的,寨牆基本成了擺設,只是在每年夏秋兩季的時候起到一點兒防禦颱風的作用。楚鍾南的住處在寨子中央靠北,房子全部由結實的原木為骨架,外面糊以厚厚的紅泥。雖然粗糙,但也堅固溫暖。

  隨著他的吩咐,一個小腦袋伸了進來。那是一個小小子,約摸十二三歲,模樣兒倒不見得怎麼樣俊秀,就是一雙眼睛非常晶亮,帶著整個人都顯得很是靈動;「師傅。執事擴大會馬上就開了,你怎麼還這麼穩得住呀?」

  「回味往事呢。」楚鍾南伸了個懶腰,隨手從面前那與其說是「辦公桌」,還不如說是剁肉板的桌子拿起一個本本兒,站了起來:「走吧!」

  「我給您帶路。」小傢伙把房門推的大開。笑嘻嘻地說道。

  「這麼慇勤?」楚鍾南走過去,順手拍了拍這小子的腦門兒,「今個兒師傅這兒可沒蜂蜜給你!」

  「誰說要蜂蜜了?我爺爺說了,有事弟子服其勞!您可是我師傅,慇勤點兒是應該的。」小傢伙笑道。

  「呵呵……」楚鍾南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又輕輕拍了拍這小傢伙的腦袋,牽著向外走去,房門也沒鎖……到目前為止,這寨子裡還真沒出過小偷小摸的事情。

  ……

  渡海鎮中央是一間四面不靠的平房,平房為長方形,南北走向,四面都開了門兒。裡面的空間不小,足有兩三百平米,中間擺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按照楚鍾南親定的計量單位,桌子足有十幾米長,兩米寬,東西兩側密密麻麻的全是座位。

  楚鍾南從北門兒走進來的時候。正坐在裡面的大約一百號人紛紛站了起來。坐在右側第二位置的王亨九看到自己的孫兒緊緊跟在楚鍾南身後,臉上不自覺地帶起了微笑。甚至於,這老傢伙還頗為得意地瞟了一眼在他對面那排第一位的劉德正。只是劉德正的眼睛根本就不在這一邊兒,他這個「媚眼」算是白拋了。

  「大家都到齊了沒有?」

  楚鍾南沒跟誰廢話,走到桌子北端那個最大的座位上坐正,示意所有人都坐下之後,便又開口問道。

  「大人您放心,十六位執事跟副執事,還有八十三位組長,全都到了!」聽到楚鍾南的問話,劉德正開口答道。

  「那就好,咱們開始吧。」楚鍾南看了看眾人,隨手把王亨九的孫兒,也就是他的那個弟子王祿兒牽了過來,「你擔任本次會議的書記官,負責記錄!」

  「我?」王祿兒一怔,禁不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做不來?」

  「誰說的?我寫字可快了!」王祿兒脖子一昂,走到自己爺爺身邊兒,一屁股就坐上了那空著的第一把椅子,又伸手緊緊地攥住面前的羽毛筆,一臉正氣地看向對面,連旁邊自己爺爺那快要樂呵得連眼睛都看不到的老臉都沒注意到。

  「經過統計,這兩年來,咱們一共開墾出了三萬一千六百畝土地,全部都是良田。只是因為人手以及糧種的問題,目前總共只種植了一萬三千畝……」看到王祿兒已經就位,楚鍾南拿出自己的那個本子開始宣讀,「此外,兩年來,大家還通過自力更生,製造大型漁船十艘,建立了三個養殖場。養殖場現在共有野豬四十三頭,駝鹿七十一頭,梅花鹿一百三十二頭。另外,還有養蜂場,只是規模還小,只有十幾箱,今年產蜜也不過三四擔。所以,養蜂場目前大家先不用計算,還是先把田地和三個養殖場分了吧。」

  「大人,老夫有點兒意見!」楚鍾南話音剛落,王亨九立刻就發言說道。

  「王夫子你說就是,咱們這是民主集中制,不是一言堂。不管誰有意見,都可以提!」楚鍾南微笑著說道。

  他從沒有把小北荒當成自己可以立足的地方,畢竟,這裡雖然隱蔽,但並不是沒有人知道。朝鮮咸鏡道那邊兒就有不少漁民來過。只是那些人只是漁民,咸鏡道交通又不便,再加上他們自己的防範,所以兩年來沒有消息透露出去。但這種情況不可能是永遠保持下去的。他雖然地理歷史都不怎麼樣,卻也知道日後的清朝疆域可是連庫頁島也包括了的,現在的小北荒也只能暫時住腳。所以,他不想自己獨自一人掌握這裡的權力。因為,他早晚是要走人的,與其把這片地方留給某一個人,還不如留給一個比較民主的組織。至少,他希望在他走後,這個組織即便蛻化了,也不至於成為某個人的私產。

  「大人,其實吧……老夫覺得咱們現在就不錯。分不分的,是不是早了點兒?」王亨九是個落第的秀才,六十多歲,遼東清河人,在一起逃難的將近三千人中,算得上是罕有的高學歷者。老頭兒家裡的人不多,兒子兒媳加上兩個孫子,總共五口。不過,或許是因為有功名在身的原因,在這片土地上登陸以後,在選拔管理者的時候,老秀才脫穎而出。而根據登陸後所設定的管理模式,兩千八百多人,總共八百三十四戶人家,每十戶為一組,設一組長,每一百戶設一個執事和一個副執事。王亨九跟劉德正各自領著一百戶,是八大執事之二。

  不過,或許是自覺身份高那麼一層,王亨九雖然家人不多,卻總是喜歡瞄著更高的位置。為此,不惜派出孫子王祿兒接近楚鍾南,希望弄些印象分,借楚鍾南的勢加大自己在這渡海鎮的影響力。

  「王夫子說的對!大人,咱們這兩年弄的這個集體農莊多好。兩千八百多人,八百三十多戶,過得都舒舒服服。如今非要把土地和財物都分了,大傢伙會咋想?心會散了的。」王亨九說完,坐在他下首的一名粗壯漢子就開口說道。

  「我不是跟大家說了嗎?當初剛登岸,選擇建立集體農莊,是為了把大家的力量集結起來。給咱們以後的日子打下牢固的基礎。可這大鍋飯只是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採用的,不能長時間的執行。現在才剛開始兩年,大傢伙還能賣力,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些地,這些野豬、駝鹿、梅花鹿什麼的,都是為了他們自己種的、養的。可如果老是不分,誰還願意下力氣?做好做壞都有飯吃,幹多幹少都不是自己的……有這種好事兒,誰還願意下力氣幹活?」楚鍾南說道。

  「俺覺得楚大人說的不錯。自古以來,兄弟分家的多如牛毛。為的是啥?不就是幾畝地,幾兩銀子麼?咱們這八百多戶人家,說起來都算得上是患難之交,可說到底還是比不得親兄弟呀。天下間,那麼多的兄弟都過不到一塊兒,咱們就能老這樣和和氣氣?如果不分,早晚得鬧起來。那時候,咱們好不容易創下的這份基業,恐怕就要敗了!」劉德正接過楚鍾南的話頭說道。他老劉家雖然在這三千人之中顯不出來,但在平均一戶才三口人小北荒,他們十幾口子的劉家也算得上是一個大戶。

  「這話有點兒險,咱們這才兩年,可沒到那個地步。何況,這世上兄友弟恭的門戶也多的是,劉老哥你怎麼不多想想?」王亨九皺眉道。

  「兩年差不多了,咱的地都種不了了,還有養殖場……再下去,難不成還能把這產業再弄大一些?咱可沒人手了。」靠後坐著的一名姓衛的副執事說道。

  「老夫還是覺得不妥。雖然時間已經有兩年,可咱們的日子終究不能說是安穩了。東北西三面都有屏障,韃子大軍難至,可誰也難保他們會不會發現咱們。咱們能從朝鮮那邊兒渡海而來,他們自然也能。如果現在分了家,大家的心恐怕就散了,如果韃子忽然來了,怎麼辦?難道咱們還能像當初那樣,全憑天意湊到一塊兒?」王亨九不滿地說道。

  「呵呵,分了地,並不等於就是各過各的。咱們依然還需要一個行政系統。只要管理人員還在,大家自然不會散掉。」楚鍾南笑道。他其實很明白王亨九的本意。這老秀才一家五口,除了兒子王壽長跟長孫王福兒,就沒什麼勞力了。而且,王壽長也是個童生,不怎麼會種地,再加上王家在鎮上也沒什麼親戚……所以,老秀才非常擔心,如果集體農莊分了家,他如今這個執事就會成了空殼,那樣的話,家裡的日子恐怕也就沒有現在這麼舒服了。

  「行政系統?」

  渡海鎮建立之後不久,鑒於鎮上的居民大多數都是文盲,楚鍾南便提議開始了掃盲班,並引入了漢語拼音。經過兩年的強制培訓,鎮上的人倒大多數都會識上幾百個字,也接受了不少楚鍾南帶過來的新名詞。所以,對於行政系統的意思,倒是都懂。不過,渡海鎮終究還不算多大,就算是十六名執事、副執事也都沒多大的權利。而且,因為大多數人都是平頭老百姓出身,兩年來,負責這個負責那個,手下管著的那些人也未必會賣什麼面子,倒一個個都覺得很吃力。除了像王亨九這樣不得已,而且比較喜歡管理的,倒沒太多人想爭什麼權位。不過,這也並不代表著這些人不會想問題。

  「大人,鎮上八百多戶,有三百多戶不是只有孤兒寡婦,就是老弱太多。若是真的分了家,他們豈不是都沒了依靠,那又該咋辦?」又有人問道。而這也明顯是個大問題。三百戶鰥寡孤獨,可是差不多佔了渡海鎮人口的三分之一。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8:47

第九十三章 躲不長久


  「這個我已經考慮過了。其實,孤兒寡婦的並不是就沒了依靠,勤力點兒,勉強供應自己的生活所需還是足夠的。而且,咱們也可以在稅款之中提出一部分,對這些孤寡之家進行一定的救助……」

  「稅款?」楚鍾南的話讓在場的執事,組長們無不震動,「大人,咱們怎麼也收起稅來了?」

  「就是啊,大人,可不能這麼樣。真要那樣,鎮上的人非得把咱們這些人罵死不可。當初咱們死活不願意南下關內,還不就是因為怕的那些苛捐雜稅,朝廷的官吏什麼的?如今好不容易在這一片荒原之上弄下一份基業,好日子也有了盼頭兒,這突然又要收稅……大傢伙肯定會心亂的。」王亨九急急地說道。老秀才雖然考慮的不少,但心眼兒卻也不壞,看向楚鍾南的眼神幾乎滿是乞求:「大人,苛政猛於虎,咱們好不容易才這兒紮下了根基,可不能就這樣敗壞了呀。」

  「就是,就是,可不能收稅!」

  「要是收稅,這日子還咋過呀?」

  除了劉德正,一干執事、組長什麼的都紛紛表示了反對,各自交頭接耳,屋裡一片喧鬧,看得楚鍾南臉色漸漸寒了下來:

  「肅靜!」

  「看看你們都是什麼樣子?斷章取義,忘了我平時都是怎麼教的你們了?」楚鍾南冷繃著一張臉,「不收稅,那色目人的護衛隊怎麼辦?讓他們自己去種地?嗯?不收稅,怎麼發餉?不發餉,等鎮上的人多起來,誰來管?誰又願意管?」

  「可大人,這稅……」

  「我知道你們是被關內的那些個事情給鬧壞了,也知道你們的先輩都受過這稅收的苦。可那是因為上面的地主官僚層層盤剝,以致於許多時候老百姓種的糧食都要交上七八成,自己餬口都不夠。可咱們這兒一樣嗎?再者,今天分了家,以後那地都是你們自己的,誰能搶走?就算搶了,方圓幾千里都是沃土,你們還怕沒種莊稼的地方?」楚鍾南又接著怒道。

  這些執事、組長算是他掃盲班的第一批學生,真要論起來,除了王亨九那寥寥幾個,都要管他叫一聲「老師」。這年頭的老師,地位遠比後世要神聖的多,對這些莊戶人家來說,更是比父母家長都有權威,是萬萬容不得有人冒犯的。所以,他這一發飆,那些人就都乖乖的老實下來。

  「大人,那您覺得該怎麼收稅?」好一會兒,一名組長小心翼翼地問道。

  「十一稅!十成之中只抽一成。反正咱們鎮子小,又用不了多少公務人員。一成足夠了。大家有沒有意見?」楚鍾南又問道。

  「不妥,俺還是覺得兩成合適點兒!」劉德正突然說道。

  「為什麼?」

  「多退少補嘛,免得到時候鎮上的東西不夠用了還要加稅,那豈不是讓大傢伙兒為難?」劉德正看了一下眾人的臉色,瞇眼答道。劉黑子是楚鍾南的跟班兒,他得到消息也比別人早,早就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問題。當初在劉家屯務農,官府的稅一天一天地加,最後加到大家都快受不了了,他是生怕再遇到同樣的事兒,所以寧可一次性先多給一點兒,免得到時候開了壞頭兒。

  「老夫贊同!」王亨九看明白了劉德正眼神裡的意思,也急忙幫著點頭。既然要收稅,那自然是一次定好,永遠不再加賦最好。這執事跟組長什麼的也是四年一換的,他可不認為自己家那幾口人能永遠佔著其中一個位子。為子孫計,稅收這種事上還是固定在某一個比較低的線上比較好。

  「那大家呢?」楚鍾南看了看這兩個老頭兒,又向其他人問道。

  「兩成不多,那些護衛隊的兄弟辛苦,又都是色目人,食量大,多給一點兒也靠譜!」

  「俺同意!」

  「同意!」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稅收的事兒就定下來了。這地嘛,就按兩年前定好的,按人頭來分。同時規定,以後每戶上繳兩成收入,作為鎮上的稅收。……」看到眾人都沒有反對,楚鍾南也沒興致再去多想,也表示了同意。之後,便按照事先的準備,開始對鎮上的公有財產進行分割,由王祿兒對會議結果進行記錄。接著又由王亨九起草了一份契約,交由眾位執事、組長驗看完畢之後,將會再謄寫出一千六百多份,交由每戶簽字畫押。楚鍾南保留一份,鎮上的每戶人家也保留一份。

  公產分割的事情看起來簡單,但要詳細分割清楚,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得了的。會議一共持續了兩天,才總算把所有的事情弄完。而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楚鍾南又提出了下一個議題:

  「招收新居民!」

  「大人,您這是啥意思?」很多人都不懂。這小北荒千里無人煙的,就算有,也只是些未開化的生番之類,這兩年大家倒也「招」了一些,難道楚鍾南還嫌不夠,可又能上哪兒去招新人去?

  「我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重入朝鮮招人!」楚鍾南答道。

  「重入朝鮮?大人,您不是鬧錯了吧?那要是叫人發現咋辦?」有人問道。楚鍾南可是女真人的生死大仇,如果被發現了,引來後金大軍,對小北荒來說可就是滅頂之災。

  「被人發現?呵呵,你們以為咱們不出去就不會被人發現了?」楚鍾南苦笑著問道。

  「當然不會,咱們藏得深呀!……」

  「藏得深,並不代表著不會被發現!」楚鍾南歎了口氣:「沒錯,小北荒兩面靠山,一面有大湖,一面靠大海,看起來是片安全之地。可是,我一直都沒有將這裡真正當作世外桃源。因為,這裡距離朝鮮實在是太近了。當初咱們的船隊從興南城出發,漂了差不多一個月才到達這裡,看上去好像是安全了。可你們忘了,咱們從那個西水羅里向北,也不過才走了十多天而已。十多天的航行,能有多遠?咱們在這裡定居,製出了十多艘大點兒的漁船用於捕漁,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用這些漁船,其實用不了幾天就可以航行到朝鮮境內,重新回到咸興。」

  「啥?」

  原本以為的安全之地,居然是女真人的臥榻之側?這可如何是好!在場的一百多人亂了起來。而看到眾人的反應,楚鍾南也只有苦笑。

  當初剛剛知道那個消息的時候,他也是連心都提起來了。跟眾人一樣,他怕的就是被女真人發現。渡海鎮總共也不過三千人,兩年來,沃爾姆斯、安德森一夥帶著那些僱傭兵跟哥薩克們在小北荒四處搜索,雖然也發現了幾個女真人和其他不知道什麼民族的寨子,並且將寨子裡的人要麼消滅,要麼「接」到了渡海鎮附近,但鎮上的人口依然不過才三千出頭兒。而且,還有將近一半是老弱婦孺。所以,如果被女真人發現他們的存在,只需要一支千餘人的兵馬,就可以輕輕鬆鬆剿滅他們。雖然這千多人不太可能從東西北三面過來,但如果他們從朝鮮坐船來呢?

  哪怕不是女真人,只要皇太極向朝鮮君臣下一道命令,派出一些朝鮮兵,也足夠清理了他們。

  「那咱們如果再去招人,不就更容易被人發現了嗎?依我看,不如咱們就棄了這渡海鎮,往北重新找塊地方算了。反正這地方也大地很!只要離了海邊,想必就會安全許多。」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年的時間,但女真人的兇惡依舊猶如一塊巨石壓在眾人的心頭,有人開始打算腳底抹油了。

  「就算跑,又能跑到哪兒去?西面是長白山,不能過去;東面那座老爺嶺更是重山峻嶺,一直綿延到海邊。向北……呵呵,大家真的打算去做野人?你們也不想想,北面以前是大明的奴兒干都司,女真人以後不管是勝了,還是敗在大明之手,也肯定會向北發展。如果有朝一日,咱們跟他們遇上了怎麼辦?那不是比這裡還不安全?」楚鍾南冷冷說道。日後清朝的領土面積是十分巨大的,他可以肯定,小北荒以後也是在清朝的疆域之內,他們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何況,生活是非常辛苦的,尤其是在荒野之中,什麼都要靠人們的兩隻手。在海邊,他們還能獲得足夠的食鹽,跑到內陸的話,可就沒這麼安穩的日子了。

  「那,那咋辦?」

  「當然是把自己壯大起來,只要有了實力,就算以後女真人來了,咱們也能保住自己。咱們先前算過,韃子根本就不可能從東北西三面來找咱們的麻煩,那麼,就只有南面。韃子不擅水戰,咱們只要有足夠的人手護住海疆,就能保住自己。」楚鍾南說道。
  「大人這話有理。老夫也一直覺得心有不甘,咱們漢人那麼多,憑什麼就被那一小撮女真韃子趕得背井離鄉?大人這兩年一直說,朝廷無能,官軍無能,可不是咱們漢人無能!現在朝鮮據說還有幾十萬漢人,咱們只要能招來幾萬,就不怕他們了。大家別忘了,這小北荒,可是一片可以傳之子孫的沃土!」王亨九眨巴著一雙小眼,大聲說道。他是這一百多人裡年紀最大的一號,人老了,對家業就看得重。遼東的家業被女真人搶了,朝鮮待不下去,如果小北荒再完了,他還能跑到哪兒去?上山裡去當野人?

  「這事兒還是再想想,再想想的好!」劉德正撫著額頭說道。

  「對,還是想想……」

  「那好,我也不逼大家。等大家都考慮好了,再進行表決!」

  擺明了跟強勢的後金國敵對,這種大事自然不可能一時就決定下來。楚鍾南也沒有逼迫眾人,只是讓大家散去,過幾天再行決定。不過,這幾天他也沒有閒著,腳下的土地可能早晚都是滿清的,他也根本坐不住。在這幾天的功夫裡,他頻頻走訪鎮上的各家各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脅之以威」,最終,經過並不是很特別的努力,就使得提議在新一輪的執事會上獲得了通過。而在所有人都下定了決心之後,渡海鎮也開始了整體的運作。

  楚鍾南先是秘密的與咸興庶尹宋景一暗中聯絡,希望那名漢人出身的朝鮮官員能夠幫他忙,暗中收攏一些漢人,然後由他運到小北荒定居。而咸鏡道幾乎全部都是山區,連朝鮮人自己都對這裡不甚關注,女真人在打敗朝鮮,封鎖了鴨綠江,截斷了皮島毛文龍部的進兵路線之後,對這裡更加不放在心上。所以,他跟宋景一都不害怕會因此而洩密。

  另外,除了招收漢人,楚鍾南還要求宋景一幫忙置換一些鐵器。這更加不算什麼麻煩事了。因為,自阿敏打敗朝鮮之後,女真人開始在大同江以北駐兵,結果,也不知道是因為置氣,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朝鮮君臣從那以後,除了必要的政務,就此不再理會大同江以北各地。而咸鏡道多山,人口又不多,本就不怎麼受重視,朝鮮不管,女真人自然也不怎麼搭理,這也就方便了宋景一。咸鏡道礦藏豐富,這位漢人庶尹不敢去招惹佔據了北部茂山鐵礦的女真人,但對自己咸興府內的鐵礦還是有發言權的。雖然那個鐵礦的儲量並不豐富,礦石的品質也不夠高,但對小北荒來說依舊是一個十分緊缺的物資。

  所以,從人口與鐵礦石開始,經過兩年的隱逸之後,楚鍾南的觸角又一次伸向了朝鮮。冒充漁民或者客商,利用長白山、以及小北荒東側那被當地土著稱為「老爺嶺」的巨大山脈之中的藥材、皮草、木材等土產,還有用食鹽和糧食等物品與一些土著部落進行「交換」到的黃金,向朝鮮人換取了大批急需的物品。

  同時,暗中不斷運送被收攏來的漢人、鐵礦石。而隨著人口的逐步增多,小北荒的實力也在逐步的增加,秘密「轉運」的規模也開始逐步加大,由原本的十艘漁船,變成了幾十艘大型的商船。甚至於,最遠的時候,這些商船還有的航行到了朝鮮最南端的釜山。雖然此時的釜山還未開港,但在楚鍾南的安排下,一些小北荒的漢人開始化裝南下,在那裡建立了秘密的據點。

  不過,規模越來越大,小北荒的舉動終究被朝鮮官府察覺到了。只是,因為女真人在朝鮮北部有駐兵,大批的漢人都選擇了南下,這些人的吃穿住用行對朝鮮君臣來說一直都是份很大的壓力,再加上朝鮮君臣也並不認為大批漢人的「失蹤」是女真人搞的鬼,而認為這極有可能是大明官府的暗中保護國家子民的舉措,所以,對這些事情選擇了無視。而這樣默許的行為,自然也進一步刺激了楚鍾南的行動,他甚至開始在朝鮮開始購買馬匹以及……火器!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8:56

第九十四章 鄉下人


  1629年,後金天聰四年,大明祟禎二年,冬!

  一隻駝鹿雪撬隊正飛快地奔馳在已經結冰的興開湖面上。駝鹿是世界最大的鹿種。成年後體長足有三米,身高將近兩米,體重一千多斤。巨大的鹿角使得鹿首頗有威嚴感,使得它們經常被一些有錢人把腦袋做成裝飾品擺到家裡,以抬高身份,並寓意吉祥、如意。只是,許多人雖然都把駝鹿的鹿首當作了「財鹿」,卻並不知道,這種體重可達千斤的巨型鹿在奔路的時候,速度可以比得上獵犬!

  深灰色的天空不住的降下鵝毛般的大雪,雪層越來越厚,但拉雪撬的駝鹿即便是在齊膝深的大雪中也可以行動自如,雪撬隊倒是不虞會被陷住。

  「這樣的天氣,很有可能就會有白毛風,我們還是趕快些。」為首的一架雪撬上,圖拉諾夫身是裹著一張熊皮,但依舊擋不住四面紛飛的大雪,鬍子、眉毛全都被染成了一片白。不過,身為俄羅斯人,他倒是並不在意這點兒寒冷,只是擔心自己這支隊伍無法在更加劇烈的寒風之前趕到目的地。白毛風可是一大災害,出現的時候大風呼嘯,雪花飛舞,到處是白茫茫一片,能見度極低,人在風中行,不僅艱難,而且還極有可能會迷路。

  「上尉,我們還在湖中央,像這樣的天氣,沒有幾天根本趕不出去的。」契利訶夫背著風大聲喊道。

  「那我也沒什麼辦法。先生們,還是繼續趕路吧,莫斯科在等著我們!」圖拉諾夫大聲吼道。在中國彎彎繞繞呆了已經五六年,雖然隨著在小北荒的定居,哥薩克們的生活已經安定了下來。而且,因為小北荒的生活安定,又沒有多少苛捐雜稅,許多原本生活窮困的哥薩克已經不打算回歐洲。但是,這並不是所有人的心思。那些僱傭兵,還有幾十名哥薩克都希望能回俄羅斯看一看。

  而在小北荒定居一年以後,三年來,他們分幾次勘察去西伯利亞的道路。不過,因為擔心會被女真人或者蒙古人發現,他們每次都是在冬季的時候才會出發,雖然天冷,但總好過暴露自己。而根據楚鍾南所提供的部分信息,他們已經超越了當初的行程,並在黑龍江的上游開闢了一個據點,並駐下了二十多名哥薩克。現在他們這支小隊就是前去接班,換回已經在那裡駐守了一年的哥薩克們,並接替對方繼續向前。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走這條路,那條烏蘇里江不是直接就跟黑龍江交匯嗎?我們應該順著那條河向北,然後再順著黑龍江向上……」後面雪撬上的一名哥薩克叫道。

  「你這個笨蛋,烏蘇里江跟黑龍江的交匯處太過於靠東。就算那條路比較好走,可你想我們在這種鬼天氣裡再多趕多少天?那可要多出上千里的路程!」契利訶夫叫道。

  「……上帝,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回莫斯科?我覺得,在小北荒的生活非常好。」那名哥薩克大聲喊道。

  「難道你想永遠抱著你的野蠻女人過一輩子嗎?」圖拉諾夫大聲吼道。當初在小北荒定居之後,佔大多數的漢人倒罷了,可在初始的時候擔任護衛以及戡測人員的哥薩克和僱傭兵們就有問題了。這些傢伙在歐洲的時候就已經全都是些精力飽滿到無處發洩的傢伙,在東北又憋了兩三年……俗話說的好:當兵整三年,母豬變貂禪!何況對性慾這種東西本就不怎麼忌諱的歐洲人?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小北荒發現一些沒開化地生女真或者一些不知道什麼民族的部落之後,態度好的,楚鍾南將之融入到渡海鎮,持敵對態度的,楚鍾南則連勸降都不做,直接就交給了那幫已經精力旺盛的無處發洩的傢伙。雖然,小北荒附近的部落並不多,但總還能搜出那麼個千把。所以,現在,除了少數幾個傢伙之外,大部分的哥薩克和僱傭兵倒都是有了一個「女伴兒」。

  「上尉,你不是已經抱著你的女人過了兩年了嗎?你還說過,她不錯的……」

  「你去吃大便吧!!」圖拉諾夫突然從路邊抓起一把雪,揉成一個雪球,狠狠地向後砸了過去。

  「上尉,如果你不想要喀秋莎,可以把她給我。反正按照中國人的規矩,男人是可以娶好幾個妻子,而且我也能養得起她!」那名哥薩克躲過了雪球,大聲笑了起來。

  圖拉諾夫的「女伴兒」喀秋莎是一個白種人,跟當初隊伍在葉尼塞斯克所見到的西伯利亞土著民族之一的通古斯人很像,而且相貌也頗為符合哥薩克們的審美觀點,算得上是個美人兒。當初,為了把喀秋莎弄到手,圖拉諾夫可是委委屈屈地足足求了楚鍾南好幾天。

  「陀布欽耶維奇,你這個色鬼,就算上尉不需要喀秋莎了,也輪不到你去娶她。」契利訶夫大聲地摻和了進來,先是訓斥了那名哥薩克之後,又向圖拉諾夫喊道:「上尉,我的房子其實很大的,足夠住上好幾個人,多上一個喀秋莎完全不成問題!」

  「等到了地方,我一定在黑龍江上挖上一個洞,然後把你們一個個都塞進去餵魚!」圖拉諾夫裹了裹身上的熊皮,大聲罵道。

  「我們可是說真的,上尉。如果你哪一天真的回莫斯科的話,我絕對可以幫你照顧喀秋莎……」陀布欽耶維奇不依不饒地笑道。

  「是我,喀秋莎應該歸我!」契利訶夫叫道。

  「嘿,難道你們不知道,喀秋莎每次見到我都要向我微笑嗎?」又一名哥薩克加入了進來。

  「那是因為她覺得你長得非常有趣,很有當小丑的潛力!」

  「胡說,她明明是喜歡我!」

  「她喜歡的是我!」

  「是我……」

  看著手下們吵成一團,卻都是為了自己女人的歸屬,圖拉諾夫臭著一張臉,卻也沒打算去打斷他們。雪天趕路,尤其是在這種方圓幾千里的湖面雪原之上,不找些事情來做,大家都會無聊死的,雖然這事兒在他聽來更加的無聊!

  ********************

  遼東,皮島!

  皮島在鴨綠江口,與朝鮮本土只一水之隔。水面距離只不過相當於過一條長江而已,北岸便是原屬朝鮮的宣川、鐵山。皮島東西15里,南北10里,島嶼基本不生草木,並不算大。但是,皮島位於遼東、朝鮮、後金之間。北岸海面80里即抵後金界,其東北海即朝鮮,關聯三方,位置衝要。先前,朝鮮的義州、安州、鐵山一帶,因為鄰近中國,從遼東逃出來的漢人難民和敗兵紛紛湧到,喧賓奪主,漢人佔了居民十分之七,朝鮮人只十分之三。逃到皮島的漢人也是十分眾多,毛文龍將其作為根據地後,再招納漢人,聲勢漸盛。明廷特別為他設立一個軍鎮,叫作東江鎮,升毛文龍為總兵。

  而毛文龍開闢了皮島基地之後,以此為根基,屢屢出兵襲撓後金腹地,雖然每每殺敵不多,但也屢屢報捷。最大的一次勝利,便是攻下了後金的鎮江,並俘殺後金游擊將軍佟養正及其子佟松年,稱得上是後金的心腹之患。而東江軍在毛文龍的帶領下,也發展成了一支號稱擁兵兩萬的巨大力量。

  可是,皮島的「輝煌」在幾個月前,已經不在了。

  五月,薊遼督師袁祟煥繞道海上而至皮島,一月之後,殺毛文龍,以副將陳繼盛暫代東江總兵。陳繼盛原為東江副總兵,領著東江軍右協兵馬,為皮島四大副將之首。毛文龍身死,後金大軍趁機來攻。陳繼盛誘敵深入,終於將其擊退。然而,此戰之後,參將劉興治卻突然發難,陳繼盛猝不及防,與十多名將領盡皆被殺。之後,得到消息的新任東江總兵黃龍率兵前來皮島鎮壓,好不容易才將劉興治之亂平定。

  然而,此時的皮島,先後死了兩名可以鎮住大局的人物,已經不再是先前那樣了。總兵黃龍出身遼西,並非遼東軍系,跟原先的東江軍將士有不小的隔膜;毛文龍之子毛承祿,聯結毛文龍先前所認的義子義孫,自成一系,此外,還有沈姓一系,算是毛文龍的外戚,也意圖掌握皮島大權。

  而除了這三支實力量為雄厚的人之外,另外一些將領也忍不住起了異志,雖然這些人還沒打算起兵嘩變或者造反,卻也不願意再在皮島,夾在三系之中受氣。

  而孔有德就是這些將領中最突出的一個。想當初,皮島自毛文龍以下,又有陳繼盛等四名副將,個個論威望名位都在他之上。只是,幾年前他跟楚鍾南、尚可喜一起燒了赫圖阿拉,也立刻脫穎而出。雖然後來他跟楚鍾南一起受了些晦氣,被趕得到處跑,但最終,還是假扮朝鮮人,由咸鏡道回到了皮島,並跟尚可喜一同升為了副將。而在他回來之前,尚可喜已經因功而被毛文龍派到了位於遼東半島一側的廣鹿島主鎮一方。

  只是,在那以後,毛文龍屢次策劃大戰都以失敗而告終,他也就沒了出彩的機會。不過,火燒赫圖阿拉總也是大功一件,雖然一直被留在皮島,他的手上卻也有那麼三四千兵馬,算得上是一名實力派。

  ……

  「大哥……」

  「怎麼樣,消息如何?」

  孔有德正在自己的院子裡練刀,看到門外走進來的那名不過才二十五六歲的年青人,立即停下了動作,開口問道。

  「消息確實,十月二十七日,後金兵分三路,一路攻打入大安口,參將周鎮戰死;一路攻入龍井關,山海關總兵趙率教入援,於遵化戰死,全軍覆沒。巡撫王元雅、保定推官李獻明、永平推官何天球、遵化知縣徐澤、前任知縣武起潛等,據城拒守,城破皆死;一路攻打洪山口,參將張安德等敗逃,張萬春降。薊州被圍,十一月,京師戒嚴。」年青人一口氣把自己剛剛得到的消息說完,顯得有些氣喘。

  「這些韃子!」孔有德猛地將刀慣到地上,恨恨地說道。

  「哼,沒了毛大帥,韃子沒了後顧之憂,當然什麼也不怕了。也虧了他袁祟煥,唱的比說的都好聽,眼睜睜地看著後金入關肆虐,卻什麼都不會做。」年青人也是一臉憤憤。

  「唉,早聽說皇太極是女真人千年一出的奇才,如今看來,這話果真是不假。韃子入關,縱然能被各路勤王之師趕出去,朝廷也是威望大減。以後,每年都來上那麼幾回,朝廷又能應付的了幾次?」孔有德又唉聲歎氣地說道。

  「大哥,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咱們怎麼辦?你難道真的要聽那個黃龍的?」年青人又問道。

  「哼,他算哪顆蔥?袁祟煥的一條狗,也想支使我孔有德?」孔有德冷哼道。

  「那就回山東,投孫元化?」年青人又接著問道。

  「你跟可喜說了沒有?」孔有德不置可否,只是又開口問道。

  「說了,可喜已經答應了,只要咱們從廣鹿島過,他沒半句話。他也看不慣什麼黃龍黑龍的,要不是念在大家都是皮島一脈,不想被人說成是劉興治那畜牲一樣,恐怕黃龍那傢伙都別想踏上督島的地皮!」年青人說道。

  「那就好。由廣鹿島,咱們就可以直奔登州。只是,孫大人跟袁祟煥關係不淺,又一起守過寧遠,咱們就算要過去投奔,也得有那麼幾條理由才是!」孔有德沉思道。

  「有什麼理由,就直接給孫大人說咱們不服黃龍,要朝廷重新調派回山東。再由孫大人向朝廷上書,我就不信他黃龍敢硬壓下咱們!真要那樣,毛承祿跟姓沈的那幫人非一起跳起來鬧不可。」年青人冷哼道。

  「好,就用這個理由!」孔有德點了點頭。

  ……

  「我們到山東真的就安穩了嗎?」

  正事說完之後,孔有德帶著年青人一起進了屋又聊了一會兒,聊著聊著,年青人又突然問了一句。

  「你這話怎麼說?」孔有德一怔,問道。

  「哼,這還用怎麼說?先帝在的時候,閹禍何等厲害!陝西從前年開始,就屢屢有暴民作亂,江西也是。去年,薊鎮兵變,寧遠兵變,這還不是因為朝廷連糧餉都給不齊?袁祟煥殺毛大帥,又哪裡是得了朝廷的聖旨?劉興治為什麼敢叛亂,還不是受了關寧軍那些大人物的支使?如今韃子更是都快打到北京城下了。……還有,你我都是窮漢出身,那老百姓過得都是些什麼日子,咱們誰不清楚?我看,這亂局現在才只是開始呢!」年青人說道。

  「不許胡說。皇上英明神武,只是才登基兩年,這才沒顯出太多能耐。不過,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那個撥亂反正了。咱們只要再等等就是了。」孔有德說道。

  「但願如此吧!」

  年青人仰躺在椅子上,歎了一口氣。而就在兩人剛剛說完,沉默下來沒多久,一名孔有德的親兵就走了進來。

  「將軍,島外有個人說是您的舊友,要見您!」

  「我的舊友?什麼模樣?」孔有德問道。

  「一副鄉下人打扮。不過,出手倒是蠻大方的!」親兵答道。

  「鄉下人?」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9:04

  「看來是真的。十萬人……一個總兵是夠了。你們大人沒跟你說,如果我去的話,會給我個什麼官職?」孔有德突然又轉口問道。

  「將軍,我們那邊兒的官職跟朝廷的不一樣。不過您要是過去,起碼是個少將!」劉采青答道。

  「少將?少將是個什麼東西?」耿仲明問道。

「少將是軍銜,可統領一師兵馬,一師差不多五千人。不過,咱們現在人還少,加上預備役也不過才一個軍團,倒是只有三個師長。」劉采青笑道。

  「什麼師長、少將、軍團的?真是糊里糊塗!」耿仲明不滿地說道。不過,他的語氣並不是很重。畢竟他跟孔有德如今加起來也不過才是三四千人馬,如果投向也山東巡撫孫元化,就算不被削權,恐怕也不會增加。而楚鍾南這邊一下就湊上了個五千人,這已經很說明誠意了。當然,現在大家都只是說說而已,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劉掌櫃,楚兄弟讓你來,恐怕不只是說這些話的吧?」孔有德也沒有再糾纏自己可能會有的地位,畢竟他還沒有想過去不去那什麼「小北荒」。

  「當然,我們大人的意思,是想請孔將軍幫幫忙,如果有什麼製造火器的工匠,或者是有什麼閒著不用的火炮之類,能賣給我們一些就好。而且,孔將軍如果能跟朝鮮人說上幾句話,讓他們賣一些火器給我們,那就更好了。如果實在不行,弄些硫磺、硝石什麼的也行。」劉采青說道。

  「我知道你們大人擅用火器。不過,這些東西如果沒有官府的身份,是買不到的。我就算有心,也幫不上什麼忙啊。」孔有德答道。

  「呵呵,這也無妨。」劉采青笑道,好像對這些事並不是特別在意。

  「劉掌櫃,聽你話裡的意思,好像是挺有錢啊?」耿仲明突然又開口問道。

  「有錢倒是算不上。不過,兩百萬畝良田,每年的糧食倒是不少。倒騰著賣賣,再加上皮草、藥材什麼的,也還能賺上一些。」劉采青答道。

  「兩百萬畝良田?你們不是才十萬人嗎,怎麼能種得了這麼多地?」耿仲明追問道。

  「輪耕輪種,這樣也是為了保住地力!」劉采青答道。

  「看來你們那兒很不錯呀……」孔有德笑道。

  「蒙將軍誇將,我們那兒確實是不錯。就是人還太少,也太遠了點兒……不過,比起當初的日子,倒是好了許多。」劉采青微笑著答道。

  「那就好啊,楚兄弟果然是個有本事的。」孔有德又笑了笑,「劉掌櫃,不如就在這皮島先呆上幾天,逛一逛,過兩天我再差人送你回去?」

  「多謝將軍厚待,只是小的還有不少事務要去辦。如果呆得久了,怕上司那邊兒不好交待,就不逛了!」聽到孔有德下了逐客令,劉采青也不再說什麼,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就沒怎麼糾纏,只是單純地就事說事而已,「還請將軍派人將小的送到對岸,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這好辦,那本將就不送了!」

  ……

  「大哥,你說這劉掌櫃所言是真是假?」

  送走了劉采青,耿仲明跟孔有德兩人呆在屋子裡又聊了起來。楚鍾南的重新出現對他們來說或許算不得什麼大事,但從某些方面來說也不算是小事,尤其是對孔有德而言。

  「你說呢?」對耿仲明的問話,孔有德報以一番微笑,反問道。

  「十之八九全是……假的!」耿仲明冷笑一聲:「擁軍民十萬,良田兩百萬畝,還輪耕輪種,還要購置火器……他們真要有這能耐,為什麼等到現在才出現?這世上又哪還有方圓幾千里的地方讓他盤踞?真是,吹牛都不知道打打草稿!把咱們這些大老粗都當成是傻子了!」

  「嘿嘿,人嘛,有時候確實得會自誇自賣,不然怎麼出頭?毛大帥在的時候不都是這麼幹過來的?這年頭,手裡有點兒權的,就是擁兵三五百,也得說自己有十萬大軍……不然的話,不是自己找著挨打嗎?」孔有德笑道。

  「那倒是。不過……」耿仲明朝房門外看了看,「大哥,你真的打算跟那個楚鍾南重新結交結交?」

  「楚鍾南這人本事還是有的,精於算計,不然也不會把巴都里那個堂堂的總兵官給算計得死死的。後金自努爾哈赤起兵伊始,何曾在戰場上死過這麼大的人物?就是當年的寧錦大戰,也不過只是有幾個受了重傷而已。不過,畢竟是時過境遷了,他就算是再冒出頭來,也只是給他自己找麻煩。老子雖然跟他有點兒交情,倒也不至於為了這些就把自己跟兄弟們的命貼上去……」孔有德答道。

  「大哥,那你就這樣算了?」耿仲明又開口問道,「咱們可是缺著不少軍餉呢。雖然這劉掌櫃的牛吹的不小,但估計還是有點兒錢的,要不然也不會嚷嚷著買什麼火器。你看咱們是不是……」

  「已經派人跟上去了。有消息來的話,你就派人去吧。只是,我跟楚鍾南畢竟還有著幾分情誼,不要太絕!」

  「這個你就放心吧,小弟心裡有數。」聽到孔有德答允了自己,耿仲明立刻興奮了起來。去年的時候,遼東接連鬧出了兩場兵變,都是餉銀的原因。雖然那兵變最後被袁祟煥給壓了下去,可誰記得他們皮島其實比關寧軍還窮?只是因為這裡的兵丁大都是些老百姓,比起那些真正的廝殺漢還欠點兒狠性子,又有毛大帥壓著,毛大帥死後又發生了一場叛亂,這才沒怎麼鬧出來。

  可即便這樣,他跟孔有德的手裡加起來也不過才千多兩銀子,要想帶著手下一起去登州去投孫元化,不發點兒餉銀壯壯士氣,有誰願意這麼輕輕快快地就離開熟悉的皮島?所以,在他看來,劉采青上門,簡直就是財神爺自己送上門來的,不去弄上一筆,哪裡對得住自己?而孔有德的不在意,更讓他把心思放開了。關寧軍嘩變,沒餉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兵的快沒飯吃了。他們皮島雖然還不至於那麼慘,可也差不了多少,而劉采青卻偏偏還說自己開了家米鋪……

  耿仲明的主意越打越美,然而,就在他期盼著孔有德的手下能探清劉采青盤子的時候,一條消息卻讓他蔫兒了下來。孔有德派去踩盤子的幾個探子剛上岸沒多久,就被打得鼻青臉腫,然後送了回來。並且,這些人還附帶了劉采青的一封信。信上的東西也很簡單,就只是皮島安插在朝鮮的一條小小的情報網而已!包括孔有德跟他耿仲明的,還有許多他們不知道的…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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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俄羅斯人出現了

  劉采青從皮島出來之後,便直接回到定州。雖然朝鮮北方已經算是直接處於女真人的統治之下,但後金軍事雖強,人口卻不夠多,所以,駐兵主要是在平壤和兩國邊界的義州,其他地方很少。打扮成朝鮮人出遊,基本上不會出什麼事,就算是漢人,只要不是霉運當頭,一般也不會出什麼問題。所以,劉采青上岸之後,倒也沒有什麼危險。何況,他還有著一支情報網的幫助。


  說起情報工作,大明朝從朱元璋開始,就建立了威名赫赫的錦衣衛,之後,東西二廠多年來所積攢下的威名更是受到了許多人的關注。但是,在歷史上,大明朝的間諜機構卻主要是對內加強統治,對外的時候卻很少,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稀少。即便是在兩國交戰的時候也依舊很少有人想到情報的重要性。就算必要的情報調查,也只是在軍事方面居多,而很少有政治以及經濟方面的。可以說,擁有錦衣衛和東西二廠這種超級間諜機關的大明朝廷對敵國的情報工作就根本就上不得檯面。這讓劉采青一直都很不舒服,也很瞧不起。

  「鼠目寸光啊,就只會套些內線,然後就直接打城池,許多時候還要被人家蒙騙,白白送上幾千條人命。這些皮島的傢伙,粗糙,實在是粗糙……」定州柳氏當鋪後院兒,劉采青一邊劈著柴火,一邊對身邊另一個夥計說道。

  「你以為人人都像咱們情報局一樣?他們懂得什麼叫情報學,懂得怎麼加工、貯存、流通、利用?搞情報,就他們那小小的網絡,也就只是小打小鬧,來真的,讓他們兩條胳膊兩條腿,老子只是一張嘴,也能撂趴下他們。」那夥計昂著頭,一張黑紅的臉上,傲氣十足。

  「喲喲喲,你小子還真厲害。……不過你這話最好別被咱們老闆聽到,非整你個半死不可。」劉采青笑了笑,又正色問道:「計劃進行的怎麼樣了?」


  「還有點兒麻煩。雖然那些傢伙警惕性不足,可後金對境內各族,包括他們自己的族人都看得十分嚴格。沒有事情不許亂跑,人口流動幾乎要以說得上是停滯,就算是一些有關係的商人也很難自由活動。咱們的人雖然一直冒充朝鮮商人,可連那些傢伙的門兒都進不了,再想從中作些手腳,難啊。」夥計低頭歎道。


  「是啊!雖然他們的人口政策十分死板,但有嚴刑酷法控制著,也就有了效率,以軍事行動十分有利。不過,老闆分析過,這一次皇太極入關,肯定會有不少的戰利品。經過這些年不斷的打勝仗,後金的權貴們也肯定會逐漸開始學會享樂……這件事也沒有太高的要求,一年不成,咱們就幹兩年,兩年不成就三年。只要皇太極他們一天不死,咱們就一天不停手,我就不信整不死他們。」劉采青重重地一斧頭劈下,一下將面前大腿粗的柴火劈成了兩半。

  「就幾個廚子,行嗎?就算成功一次,難道還能成功兩次三次?」夥計有些疑惑地問道:「咱們那麼多大事兒,如果因為這些……從中被人查出來,豈不是非常失策?」

  「忘了保密條例了?有些東西,能不問,你就最好別問。」看著夥計詢問的表情,劉采青歎了口氣:「殺人這行當,不一定要見血的,也不一定非得用刀用槍用毒藥,讓人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才真的叫殺手呢!」

  「……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夥計嚥了口唾沫,沒再說什麼,只是被劉采青話裡的冷意浸得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同時,想到那個制訂計劃的人,他的心中再一次發出了感歎:老闆怎麼就能想到那麼多東西,又怎麼能知道那麼多東西呢?

  而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院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個頭戴尖帽的中年朝鮮男子就走了進來:「你們這兩個傢伙,只知道聊天聊天。如果今天的活幹不完,就沒有飯吃,知道嗎?」

  「是是是,掌櫃您請放心,我們一定不耽誤店裡的用度。」夥計急忙站了起來,一副惶恐地模樣對那朝鮮男子賠笑道。劉采青也低著腦袋,垂手恭立在一邊。

  「哼,要不是當初看你們餓得快不行了,我才不會大發善心。現在,我既然給了你們一口飯吃,你們就要老老實實地幹活。不然,我就把你們轟走,讓你們餓死在外面。」朝鮮男子冷哼一聲,也不再看向兩人,拂了拂袖子,揚長而去。


  「靠,什麼玩意兒。」看著這朝鮮男子的背後,夥計撇了撇嘴。


  「這傢伙跟定州庶尹是親戚,有他在前面擋著,不怕被查到,你就先忍忍吧!」劉采青「嘿嘿」笑道。


  「那您就不忍了?」夥計反問道。


  「我是短工,你是長工……不一樣!」劉采青又笑了兩聲。然後,拿起斧頭繼續劈柴。


  ……


  後金天命年間,努爾哈赤曾下令,凡明朝縉紳,一經察出,便即處死。後努爾哈赤被楚鍾南所殺,後金政局紛亂,此令一直未曾取消。一直到天聰二年,皇太極才下令停止這一苛政。之後,天聰四年,亦即祟禎二年九月初一,皇太極再次下令,後金考試儒生,凡明朝生員為奴者,盡皆拔出,進行考試,分別優劣。一等賞緞兩匹,二等、三等賞布兩匹,並免除二丁差徭。之後,皇太極進軍入關。


  崇禎二年十月,後金兵入大安口,取遵化,將兵臨都城。眾大臣惶急之下,紛紛奏請復召孫承宗。崇禎帝聽從眾臣意見,下詔孫承宗以官復原職,並兼兵部尚書,前去把守通州,並召其入內廷奏對。然而,奏對完畢之後,祟禎卻又更改命令,讓孫承宗負責保護京師。孫承宗半夜巡閱都城,一直忙到五更。結果,第二天半夜,祟禎又突然傳旨命他去守通州。孫承宗接旨之後,騎快馬前往通州,佈置守城。


  十二月,宣大總督及宣府、保定、河南、山東、山西巡撫,聞京城戒嚴,奏請率師守衛,山西巡撫耿如杞與總兵張鴻功也率五千人赴援。兩人在起兵之時還曾向軍士承諾:到達北京之日,駐紮之後便可得餉。爾後,山西援兵到達京畿,今日被令守通州,明日又調去守昌平,後日又遷去守良鄉。駐地頻繁更替,三日沒有給軍餉,軍隊發生嘩變。事發後,耿如杞、張鴻功被捕入獄。然朝廷依舊不給軍餉,此時四方援兵先後集結,卻因缺少糧餉,大多在駐地周圍肆意劫掠。

  後,皇太極率大軍進攻京師,大同總兵滿桂率軍五千於德勝門外與敵大戰,滿桂受傷。之後,皇太極以反間計,對俘虜的楊太監透露金與袁崇煥已有密約,然後放其回京報告。十二月四日,崇禎帝逮捕袁崇煥,下錦衣衛獄。袁祟煥火炮部將祖大壽親見自己主帥在殿前被捕下獄,盛怒之下領兵反叛,毀山海關東走!之後,明廷又設文武兩經略,以尚書梁廷棟及滿桂分別擔任。駐兵於西直、安定兩門。後金駐兵都城之外,朝廷屢屢催促滿桂出兵,滿桂奏稱「眾寡勢殊,未可輕戰」,然而,朝廷多次催促,滿桂不得已,只有督軍移營,在永定門外兩里列陣。得此消息,皇太極立即下令大軍以精兵四面包圍,滿桂戰死!

  「白癡,蠢貨,天下第一無能之豬!」

  祟禎三年二月初,關內的消息終於傳到了小北荒,雖然早就已經知道大明朝廷上下都很愚蠢,可當自己身臨其境的時候,楚鍾南依然是怒不可遏。拿著情報局傳回來的情報,他甚至連殺人的心都有了。而看著他的表情,旁邊的王祿兒等人都暗暗向後退了兩步。

  「沃爾姆斯呢?他的第一師怎麼樣了?能不能戰?」果然,楚鍾南又惡狠狠地向眾人問道。

  「大人,一師成軍不久,才不過剛剛兩年多一點。雖然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和幾年的教育,大家都有些求戰心切。可咱們離後金實在是太遠,就算是最近的一條路,咱們的船能過海而後逆圖們江而上,最多也就是到茂山。想要再從那裡出擊去攻打後金,還要翻過連綿的長白山。那可是千多里路……根本就不可能。」一名穿著黑色長衫的年青人聽到楚鍾南的話後,說道。

  「我沒說讓他們直接去幹大的。咱們的人現在也就只是掃平了附近山裡的一些土著,還沒打過大戰,有的士兵連血也沒見過,我還沒被那姓豬的氣糊塗到讓他們去送死。……我只問你們,如果派出兩到三千兵馬,能不能秘密把後金的一些駐有少量兵馬的寨子給平了?」楚鍾南又問道。

  「能。不過,咱們現下實力還不夠強,如果現在就發兵去平了那些後金駐有少量兵力的寨子,肯定會惹起對方的注意。咱們只是跟他們隔著一層長白山,能躲到現在已經是僥倖,如果出手,根本就不可能不被發現。到時候,就不是咱們去對付後金,而是後金要對付咱們了。」那黑衫青年又搖頭說道。

  「只會說不能不能,你們參謀部都是幹什麼吃的?就不能想出幾條可行的計劃,能不被韃子發現的那種!」楚鍾南怒道。

  「大人,這些都是您制訂的計劃,在沒有一支拿得出手的水師之前,要盡量不暴露自己的存在。我們必須保證南面海防的安全,其他的,都只是小菜!只要海上安全,就算他們後金有百萬雄師,想要打過長白山、興開湖,也是難上加難。」黑衫青年答道。

  「哼!」沒好氣兒地瞪了那黑衫青年一眼,楚鍾南無奈地又把目光轉向了另一邊,「祿兒,兵工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還是缺硫磺、硝石跟鐵礦!咱們這裡沒什麼人懂得探礦,全憑咸興府的那個黃鐵礦,還要優先保證農業用鐵,根本就不夠用的,硫磺跟硝石就更加不用說了。咱們雖然能從朝鮮跟山東買到一些,可這些都是受管制的……」王祿兒已經十六歲,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成年了。他在楚鍾南身邊從書記官做到秘書,在小北荒的年輕一代中算是佼佼者,讓早就已經卸下了執事之位的王亨九十分得意,幾乎是逢人便誇。可是,只有王祿兒自己才明白,自己這個秘書的日子並不好過。不說別的,光是一個「累」字就難受死了!

  「調查局還沒找到貨源嗎?」楚鍾南已經冷靜了下來。

  從一無所有開始進行建設,一般情況下,都會很快出現成果的。尤其是朝鮮有著無數的漢人,這些都是小北荒天然的成員。一批批引入,再通過呼朋喚友的幾何式招攬,三年內招來近十萬之眾其實都算是少的了。這主要是考慮到人口增加之後,在開始的時候糧食壓力比較大。不過,因為東海的海產非常豐富,還有一些野味兒,最困難的時期其實並沒有持續太久。而且,因為不管是任何人,在一開始就被告之小北荒有著很嚴格的法規條文,並每家每戶都跟「執政府」簽了契約,所以,在一年前,小北荒的農業生產就只有過剩,而沒有不夠了。

  而調查局則是執政府用來控制小北荒的一個有力工具。中國人喜歡抱團兒,族群之間也喜歡鬧事兒。雖然楚鍾南在一開始的時候就以強制執行的方式,要求每一批新到的住戶以抓鬮方式進行土地以及住地分派,而避免了許多族群抱團的現象,也省了許多的爭鬥。但俗話說的好,「一個中國人是條龍,一群中國人是條蟲」。前世被這些話把耳朵都快磨出繭子的楚鍾南也算是深刻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中國人」。

  兩年前,有兩個族群,一個姓高,一個姓黃,抓鬮之後被分得很散,這種情況,按理說是不會發生什麼族群衝突才對。但某一天,一個姓高的被附近姓黃的給打了,傳出信兒後,高家的幾十號壯漢在五天內就聚齊了,並一起堵了姓黃的那一家的家門兒。經過負責的「組長」調解,依舊不依不饒,把那姓黃的給臭打了一頓,家裡又砸了個稀八爛之後,揚長而去。不僅如此,這些傢伙還揚言要自己挑一塊地方,建立高家莊,自成一系。而因為這些人分屬不同的「農業組」,最後,還是執政府下令對其進行了「民主專政」,將鬧事兒的所有高家成員全部發配到了東部的「老爺嶺」去採藥,這才算完。

  而從那以後,楚鍾南也算意識到了國人的這種缺點,便提議建立調查局,對小北荒內部進行深度排查,希望杜絕這種「內鬥」的發生。同時,也希望能以此分辯出日益增加的內部成員之中有沒有其他勢力的奸細。而經過兩年的發展,調查局已經跟早先成立的情報局一樣成為了小北荒的兩大情報部門之一。也不分什麼對內對外,只求能保證自身的秘密以及情報安全,還有獲取有利的消息。而如今,情報局已經打到了朝鮮、後金,調查局則已經有人到了山東。

  「他們前面已經報告過了,說是在日本有很多硫磺……只是日本這些年一直閉關鎖國,幾十年前又跟朝鮮打過一場狠仗,幾乎把朝鮮人給滅了。所以,冒充朝鮮商人去與之交易根本就不可能。可咱們的人現在還沒得到大明的官防印信圖樣,也無法假冒,所以一時還沒辦法與之進行交流,也就無法大規模的進行交易。」王祿兒拿起一份文件報告道。

  「全都缺。除了糧食,全都缺……」楚鍾南一陣鬱悶。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如今他倒是糧草充足,卻死活沒有足夠的武器。事實上,小北荒的那一軍兵馬,到現在為止,還有將近三千人連把刀都拿不到,這種樣子,怎麼跟後金幹架?而隨著小北荒的發展,以及規模越來越大的漢人遷移計劃,他們早晚會被女真人發現,到時候,就算有著長白山跟興開湖,還有南部海洋做防線,沒有足夠的武力,又怎麼可能保得住自己?

  ……

  渡海鎮這三年間又擴大了不少,已經初步成為了一個城市,只是沒有城牆罷了。楚鍾南打發走王祿兒幾人,自己在「執政府」的院子裡散步,一邊思考著如何才能改變小北荒的窘境,卻突然被闖進來的美洛妲打斷了思緒。

  「什麼事,看你的樣子好像很著急?」身為楚鍾南的「夫人」,美洛妲在小北荒的人氣不是一般的高,又一直執掌著水師,可不是那種很有空的人物。

  「沃爾姆斯從北方得到了消息。」美洛妲的臉上滿是興奮,「楚,俄羅斯人出現了!哥薩克們在通古斯人的地盤上打聽到了他們的消息!」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9:21

95#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09-9-13 10:57 PM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無奈

  「你說的是真的?」俄羅斯人出現了?楚鍾南一時間,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不是早了點?

 「當然是真的。圖拉諾夫他們還沒到達據點,就在江面上遇到了報信的使者。俄羅斯人好像早就已經開始了對東部西伯利亞的征服。他們軍隊的觸角已經到了哥薩克定居點的北方,並打敗了當地聚居的一些通古斯人,正在向東部進軍。圖拉諾夫打算北上,希望能跟他們聯繫上。」美洛妲笑道。

  「再往北可就是山區,而且有北山女真聚居……他們的人手不足,如果遇上了敵人,怎麼辦?」楚鍾南皺眉道。

  「我想,時間已經足以讓他們克服所有的困難了。」美洛妲倒是並不怎麼擔心,「而且,他們也已經跟西面的索倫人建立了交情。如果有困難,他們會想到請求幫助的。」

  「索倫人是不那麼容易幫忙的,現在那裡可還是冬天!順著河道行走也就罷了,如果強行進山,我擔心他們會遇到許多的麻煩。」楚鍾南說道。

  「那要不要再派些人過去?」美洛妲問道。

  「算了吧。」楚鍾南搖了搖頭:「他們恐怕已經出發了。」

  楚鍾南曾經極不樂意讓俄羅斯人把手伸到東西伯利亞。原因無它,那是一隻永遠也吃不飽的北極熊。對領土,不管是哪一個時代的俄羅斯人,都有著不可遏制而近乎先天性的慾望。而也正是廣袤的國土,讓俄羅斯在屢次受到打擊,國家瀕臨破滅或者經濟無比低迷的時候,憑著海量的資源而重新崛起。

  可是,他不樂意就可以了嗎?當初,他寧可溯葉尼塞河而南下,也不願意走東西伯利亞,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不想為俄羅斯人打前站。可就算能拖得了一時。又能拖得了一世麼?後世的時候,康熙年間,俄羅斯終究還開闢了雅克薩、尼布楚。雖然歷史書上說《尼布楚條約》是一個平等的條約,但事實上呢?俄羅斯只憑著那丁點兒人,就硬生生地把大片地領土從中國啃去了。

  後世在網絡上,楚鍾南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說是中國政府有意向俄羅斯政府借水,以此來解決中國北方的缺水問題。而事實上,如果能夠從貝加爾湖開闢一條引水渠道,穿越蒙古而到內蒙,對解決北方用水非常有利。可那貝加爾湖原本應該是屬於中國的。(這其實是一條假新聞。從貝加爾湖調水首先要將水位提高五百多米,還要經過中俄蒙三國協商,中間還沒有現成地河道、湖泊可以利用,如果非要硬來,消耗資金將是南水北調的數倍。而且,俄羅斯人對貝加爾湖十分愛護,是不可能允許從那裡調水到國外的!)

  可惜,現在。楚鍾南不得不打算跟俄羅斯人聯繫聯繫了。這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他的手下有很多是歐洲人。這些人跟了他好幾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像沃爾姆斯、安德森以及米亞伊洛這些人,更是一直擔任著極為重要的軍事主官,為小北荒地軍隊培養付出了許多。所以,考慮到這些重要的手下人的感情,他必須做出些努力,至少,做做樣子也是應該的。

  二。小北荒地建設在其他方面都還可以。唯獨在軍事方面,他所注重的火器發展極為緩慢。缺鐵,缺火藥,在火炮鑄造方面更是十分落後,基本上沒什麼產品。這對他建立一支能夠保護自己的艦隊之想法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當然,他也可以不用火器跟敵人拼。可是,小北荒才多少人?後金卻可以驅動百萬人口。而且八旗兵在這個時候也都是十分勇猛的,冷兵器作戰,小北荒還差得遠。而向大明官方求助,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大明朝廷是注定讓人失望的,他這麼一個沒有來歷的傢伙,那幫人怎麼可能同意交出火器的製作方法,並提供大批的原料?而且。如果讓明廷知道了小北荒的存在,那後金呢?憑著大山、湖泊。小北荒還能擋得住東面和北面,南面卻還是一塊巨大的軟肋。所以,他希望能有個渠道。去聯繫歐洲。如今。他已經派人南下。希望能夠聯繫上南方地那些歐洲殖民者。而對北方地俄羅斯人。他也不願意放棄。畢竟。那是一支能夠建立城堡。然後牽制住大批清軍地力量。不在這個時候借用一把。讓他們跟最精銳時期地滿清八旗打個痛快。又怎麼對得起自己?

  而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等待了。

  在小北荒定居已經差不多五年了。這幾年來,後金一直跟大明處於激烈的敵對中。雙方征戰不斷。尤其是前兩年,後金國內大饑荒。肚子都填不飽,自然也就沒什麼心情去打聽千里大山相隔著的地方發生了什麼,可這並不代表著永遠。長白山中一直寄居著為數不少的女真部落,雖然在進入小北荒之後,楚鍾南就一直注意不去招惹對方,並對近距離的一些部落進行了掃蕩。

  可是,即便這些部落之間聯繫很少,也並不代表著沒有聯繫。早晚,他們的存在會被傳到長白山以西。並傳到位於那真正「北大荒」中的女真部落耳朵裡。沒錯,努爾哈赤跟皇太極為了戰爭需要,曾多次將位於北面的女真人收攏到遼東,使得北大荒千里難見人煙。但他們在北方還是留有一定力量地。誰也不能永久地保留住秘密,所以,女真人發現他們只是早晚的事。說不定,現在瀋陽皇宮,就已經開始秘謀如何對付他們了。

  「你的火槍隊訓練得怎麼樣了?」楚鍾南又向美洛妲問道。

  「還不錯,應該不比他們的前輩差,只是數量太少!……從朝鮮弄來的那些火槍製作的太過粗糙。雖然不像上一批槍管那樣有沙眼兒,但無法支持太多次的射擊,哪怕就是隨時用水進行冷卻也不行。而且你也知道,海水的腐蝕力比淡水要強得多,經常用海水擦洗的話,會影響火槍的使用壽命。」美洛妲答道。

  「這也是無可奈何地。……」楚鍾南咬了咬牙,突然說道:「你去把地圖給我找過來。」

  「你要做什麼?」美洛妲奇怪地問道。楚鍾南這幾年幾乎每天都要扒著地圖看上一段時間,對地圖上每一點每一滴,每一次的增刪,都記得清清楚楚,如果要有事兒的話,根本就用不著去看什麼地圖。

  「得做些防範措施了。我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真正的對後金的防線。所以,為了保證我們的安全,必須先建立一些前沿。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們進攻我們的必經之路上設立城堡。最好是石堡,內置火槍營。這樣,才能有效的阻遏敵人的窺探。」

  「你的意思是深入長白山脈築造城堡?你不覺得這會很耗費我們的力量嗎?而且,女真人並沒有發現我們!」美洛妲說道。

  「你能保證他們沒有發現我們?或許,他們只是一時抽不出手來呢?我們的力量暫時還無法跟他們抗衡,所以,只在集中力量阻其一點或者幾點,這才能拖下去。而建造城堡,對不擅於攻城的女真人來說,就是最好的阻擋他們前進的方法。」楚鍾南說道。

  「我不會跟你爭論。但是,你最好能做好準備,這項提議在常務執政會議上恐怕很難通過。畢竟,如果行動的話,這將是十分消耗精力,卻很難確定能否見效的行動。」美洛妲說道。

  「常務執政會議?哼!」楚鍾南輕輕冷哼了一聲。

  隨著小北荒的發展,原本的執事取消,楚鍾南成立了執政府,自任首席執政官,其餘一些影響力比較大的成員則稱為常務執政、執政。本來,這些人可以說都是由他選拔出來的,對他是言聽計從。可近一年多來,隨著小北荒發展的越來越好。有些傢伙認為他一力發展武力的行為是不對的,是杞人憂天,後金根本就不可能打過來。有的傢伙甚至還以為,憑著小北荒現在的實力,就算女真人來了,也可以一拼。而且,一些常務執政已經開始拉幫結伙……雖然目前還不算什麼,但已經讓楚鍾南極為討厭。只是現在的小北荒必須保持穩定,他才沒向那些傢伙動手。不過,他已經打定主意,等到規定的換屆期一過,就把那些傢伙全部打發滾蛋。以他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

  「真弄不明白,當初你為什麼要把權力分攤給別人。如果不建立什麼民主集中制,你現在早就已經是實際上的國王了。雖然你現在的臣民還很少,但也比德意志邦國的那些國王要強得多。」美洛妲自然也明白楚鍾南現在所遇到的那些難題,看到楚鍾南臉上不豫的神色,忍不住發了點兒牢騷。

  「我當初以為自己是要離開地,自然不願意在離開之後,自己苦心經營的一片事業就分崩瓦解。所以希望能為這裡的人民建立一個比較理想的制度。可誰想得到,我居然會一直在這裡待上五年,而且還有繼續待下去的願望?」楚鍾南苦笑道。

  「那是因為小北荒的實力增長了,所以你的野心也就增長了。人都是這樣的,可以理解。」美洛妲笑道。

  「……我有野心?」楚鍾南一怔:「什麼野心?」

  「當然是打敗後金,統一東北的野心。人人都看得出來,要不然你為什麼總想著對付後金?難道你就沒有考慮過,根據你地戰略計劃,一支擁有上萬枝燧發火槍的部隊,將是多麼可怕的力量?你自己沒有覺察到嗎?」美洛妲問道。

  「我只是想保護小北荒而已!」楚鍾南答道。

  「天!」美洛妲撫住了額頭:「你這種粗糙的遮掩連三歲的孩子也騙不了!」

  「……可我說的是真的。」楚鍾南有些委屈地說道。

  「真的嗎?」看了看楚鍾南認真的表情,美洛妲笑了笑:「那就算是真的好了。不過,你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現在的大明王朝讓人看著實在是太糟糕了。他們擋不住後金的野蠻人,我們也只有為自己的安全想一些辦法。」

  「是啊……」楚鍾南搖搖頭,苦笑著歎了一口氣。

  祟禎元年開始,陝西大災,延安府等地百姓衣食無著,百姓紛紛起義。明廷雖多方鎮壓,但因為始終沒有賑糧發放,起義軍屢屢復起,打敗了一股,另一股又緊接著出現。到祟禎三年三月,陝西起義軍渡過黃河,進入山西。接連攻打襄陵、吉州、太平、曲沃。四月,陷蒲州,又攻趙城、洪洞、汾、霍、石樓、永和等。自此,起義烽火燃遍山陝二省。

  崇禎三年五月初四日,薊遼督師孫承宗,傳令總兵馬世龍屯兵豐潤;令總兵朱梅派軍取遷安;令協將王維城等人率兵至灤州合攻,以策應朱梅,用以牽制遷安的南路援兵;令中軍何可綱等人分駐雙望各山,牽永平之敵;令義軍游劉法、守備劉啟職合兵三萬人屯蓮泊,以為聲援,兼嚮導。孫承宗進駐撫寧,先前因袁祟煥實捕下獄憤而造反的祖大壽因受到袁祟煥書信之召,再次歸順朝廷,也趕來與孫承宗會合。各軍齊齊出擊,收復灤州、遷安、永平、遵化四城,並城堡十二座。抓獲後金知府張養初、都御史馬思恭、兵道賈維鑰、知州楊熠、都督李際春、守備呂及第等多人。後金侵掠受阻,收兵於冷口東歸。

  六月初五日,農民起義軍王嘉允攻下府谷,張獻忠起兵響應,自號八大王。延綏巡撫洪承疇及文煥得到消息,率兵營救府谷,擊敗王嘉允。王嘉允奪路逃到黃甫川,洪承疇派兵追擊,再次將其擊敗。後退兵而還,在清澗擊敗張獻忠所部。農民起義軍王左掛意圖據綏德起事,洪承疇與巡按李應期又率兵將其擊殺。

  後金大軍退卻,明廷審理袁崇煥案,朝臣攻擊袁崇煥與大學士錢龍錫「擅主議和,專戮大帥(指毛文龍)」。崇禎三年八月十六日,袁祟煥以「謀叛罪」被凌遲於鬧市之中,因朝廷宣傳他為賣國賊,京師百姓恨其入骨,觀刑者如潮,無不欲啖其血肉。袁祟煥死後,屍首被傳視九邊,兄弟妻子亦被流放三千里!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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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交易


  祟禎四年五月初十,俄羅斯西伯利亞遠征軍指揮官特使阿莫斯到達了小北荒。

  「中校,那裡就是我們的渡海城!」

  身為嚮導,圖拉諾夫指著遠處那座沒有城牆的城市向阿莫斯介紹道,臉上的神情就像是一個諂媚的小丑。不過,他的做法卻並沒有惹得旁邊其他人的非議,因為,圖拉諾夫只是個上尉,而阿莫斯卻是一名中校。兩者之間的差別實在是太大太大的。在重視階級差別的俄羅斯,圖拉諾夫這種舉動實在是再平常不過。

  「那位楚勳爵就在裡面?」雖然沒有城牆,但城市整體看上去還算比較有序。阿莫斯對城市建設規劃之類的事情並不懂,但也能感覺得出來渡海城的乾淨、整潔,「這是一座優美的海濱之城!」

  「謝謝您的讚美。勳爵就在城中央的執政府居住。我想,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看到您的。您知道,我們已經在這片東方的蠻荒之地流浪了七八年。您很難想像我們都受到了怎樣的苦難,那簡直可以寫成一部驚險無比的小說!」圖拉諾夫揮舞著胳膊說道。

  「上尉,你這樣太誇張了吧?如果僅僅穿越西伯利亞就能寫成一部驚險的小說,那麼,我們不僅需要探險,還需要隨時隨地征服沿途那些兇猛的西伯利亞土著的生活,是不是可以成為一部流傳世界的不朽史詩呢?哈哈哈……」阿莫斯身邊的一名軍官大聲取笑道。

  「上尉,我必須告訴你,我的話沒有絲毫地誇張。」圖拉諾夫顯得很嚴肅:「在這幾年之中,我們曾經殺掉了一名英勇的國王,逃脫過數萬名蒙古騎兵的追殺。攻破過一座敵人的皇宮,打下過野蠻人的首都……我們還甚至坐著木筏漂洋過海,來到了如今地這片土地上,並且建立起了一座城市!……上尉,這不是誇張,而全部都是事實!無可辯駁的事實!」

  「是嗎?」那名軍官看了一眼圖拉諾夫,輕蔑地笑了笑:「上尉,我表示懷疑!」

  「可我覺得這些應該是真的。小說……哈哈哈,圖拉諾夫上尉,如果這部作品已經問世,那我將十分希望能夠優先閱讀這份作品。」阿莫斯大聲笑著插入進來。楚鍾南雖然已經離開了歐洲八年多,但到現在為止,歐洲大陸上依舊沒有任何一名作家能夠超越或者比肩他的存在,音樂方面也是一樣。這也是沒辦法,誰叫楚某人留下的都是「絕品」呢?每一份都是可以流傳數百年而不衰的名作,想比肩甚至超過是何等的艱難?而這也直接導致了楚鍾南在歐洲的名聲越來越高,即便是他已經離開了。

  「上尉,為什麼沒有人來迎接?」看到阿莫斯阻止了圖拉諾夫的反駁,那名軍官昂著頭又對著圖拉諾夫輕蔑地笑了笑。不過,看到自己一幫人已經在城外待了許久,城內卻一直沒有任何人出現,他的臉上很快又罩上了一層寒霜。

  「迎接……」圖拉諾夫攤攤手,又朝這傢伙翻了翻白眼,「楚勳爵是法蘭西奧爾良伯爵。我想,除非西伯利亞總督親自到來,恐怕我們國家在亞洲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資格接受他的迎接。」

  「上尉,請注意你的言辭!你怎麼能為一個外國人講話?」那軍官怒道。

  「抱歉。楚勳爵最近這幾年的脾氣一直都不是很好。我不想因為某些事情而惹他發怒。而且,我必須告訴你們,在追隨楚勳爵一起離開歐洲的所有人當中,到目前為止,我的地位基本上是最低的。雖然有時候我還能帶領幾個人,但更多的追隨者,尤其是那些僱傭兵們,他們都已經擁有了上校甚至是將軍的軍銜。」圖拉諾夫半帶委屈,半帶無奈地說道。

  誰叫楚鍾南一直看他不順眼呢?這幾年,他身上所有的稜稜角角都已經被磨得平平整整,是不會再與楚鍾南起任何衝突地。就算現在已經重新搭上了自己國家的軍人也一樣。畢竟,他十分清楚小北荒的兵力,而西伯利亞的俄羅斯遠征軍卻總共才八百多人。

  「看來……」

  阿莫斯笑了笑,想說幾句緩和緩和氣氛。沒錯,他是比圖拉諾夫地位高,但這一次的行動不比往常,他們的目的可不光是為了東西伯利亞。能夠在這裡與那個傳說中的偉大國度聯繫起來,不僅僅是西伯利亞總督,他這個執行者也肯定會獲得來自莫斯科的獎賞。而根據圖拉諾夫等人先前透露的消息,西伯利亞與那個「大明帝國」的聯繫已經被一個叫做「金」的野蠻人國度所剪斷。那個野蠻國家的人口雖然不多,但卻隨時可以調動十多萬精銳的戰士。所以,想要聯繫到大明,就必須通過小北荒,也就是必須得到那位楚勳爵的允許!而小北荒同樣擁有著一支上萬人的部隊,雖然這支部隊才剛剛組建了兩年多,但也不是區區八百人的俄羅斯遠征軍可以相比的。

  然而,就在阿莫斯剛要說話的時候,從渡海城裡突然奔出了幾匹馬,還離著老遠,馬上的人就已經開始朝他們招起了手。

  「是哥薩克!看來,他們是來迎接我們的。」看到那幾個人,圖拉諾夫在旁邊說道。

  ……

  「我想先聽聽你們需要什麼!」

  哥薩克們確實是楚鍾南派出來迎接「客人」的,但楚鍾南並沒有把人接到自己的住處。而是帶他們來到一渡海城靠南的一個地方。對此,阿莫斯等人倒是沒有覺出來什麼,但圖拉諾夫那些人卻不同了,他們都感到了楚鍾南的決心。

  「勳爵,您的意思是現在就要談……判?」阿莫斯是貴族。雖然只是個小貴族,但他一向以這個身份而自矜。可是,雖然先前的表現不錯,但當他面對楚鍾南的時候,他卻本能地覺著有點兒心虛。要知道,俄羅斯貴族天生就覺得自己在歐洲貴族行列之中矮人一頭,何況他又只是俄羅斯貴族之中排不上號的一名小貴族?

  可楚鍾南卻是法蘭西奧爾良伯爵!誇張一點的說,是屬於那種貴族中的貴族!所以,這種心虛讓他原本所預先準備好的應對全都失效了。而且,他在一開始就沒有猜準楚鍾南的表現。這傢伙居然連杯「茶」都不給他準備,就這麼帶著他們在屋子外面亂轉,這難道就是東方人的待客之道?只是,楚鍾南單刀直入的態度又讓他無法表達出心裡的鬱悶,也不敢表達出這種鬱悶。在他看來,以楚鍾南的身份,在他剛剛到達的時候就可以獲得接見,並且願意帶他遛彎兒,其實已經不算是怠慢了。

  「沒錯,我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跟你們談完了,我還要安排跟日本人、朝鮮人,以及大明的某些地方勢力的談判。這些都關係到這塊土地的發展,希望你能理解。」楚鍾南倒背著雙手,正色說道。

  「當然,正事要緊。既然這樣的話……我們希望能夠您能作為介紹人,把我們介紹給那個大明帝國的政府。」阿莫斯也開門見山地答道。他想看看楚鍾南被自己直接「婉言」拒絕後的神情。

  「想越過我,直接跟大明談判?呵呵,阿莫斯中校,你是個聰明人!」楚鍾南突地笑了起來。

  「謝謝您的誇獎,我很榮幸!」阿莫斯微笑著答道。

  「可惜你不懂得這中間的事情。我不知道圖拉諾夫有沒有跟你說過,其實,你就算越過我直接跟大明帝國的政府談判,即便他們也答應了你們的許多要求,你們也無法越過我這片土地跟他們進行交流。除非,後金帝國會同意。但事實上,我寧可相信母豬會爬樹,也不會相信你們能讓後金同意你們的要求。」楚鍾南搖頭笑道。

  「母豬爬樹?哈哈,您的比喻非常的有意思。不過,雖然您把事情描述的非常嚴峻,我卻依舊很想試試。您知道,對東方的大明帝國,歐洲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心生嚮往的。尤其是我們現在已經到達了您的領地,如果就這樣回去,我們將會非常失望的。我代表沙皇陛下,還有西伯利亞總督向您提出請求,希望您能幫助我們,就像當初沙皇陛下派出圖拉諾夫上尉帶兵護送您回歸東方一樣。」阿莫斯向楚鍾南鞠了一個躬,說道。

  「可以!」楚鍾南想也不想地答道。

  「真的?」

  「勳爵!?」圖拉諾夫在一邊忍不住叫道,這種事怎麼能答應?

  「上尉,現在是楚勳爵跟中校在談判,你最好不要插嘴!」剛剛那名遠征軍的上尉軍官對圖拉諾夫的表現表示了不滿。

  「勳爵,您有什麼條件?」阿莫斯又向楚鍾南問道。誰不知道如果能夠直接跟那個大明帝國進行接觸的話將會憑空增加一條巨大的財路?楚鍾南雖然是一名文藝家,但他現在還經營著一片巨大的土地,阿莫斯可不認為這傢伙會這麼好心。

  「火槍,火炮……還有戰馬!」楚鍾南答道。當初被林丹汗那混球搶走的幾匹阿哈爾捷金馬可一直是他心頭的痛!如今俄羅斯人自己送上門來,他自然要想辦法撈點兒回來。

  「這沒有問題。只是,這些東西遠征軍也沒有很多。所以,……」看著楚鍾南那似乎帶些輕蔑的微笑,阿莫斯暗裡咬了咬牙,把預定的量加了一倍:「我們可以提供給您火槍一百枝,火炮兩門,戰馬兩百匹!」

  「戰馬似乎更多了一些,為什麼?」楚鍾南突然問道。

  「我們剛剛打敗了頑抗的通古斯人,這些戰馬只是其中的一些繳獲!」一直看圖拉諾夫不順眼的那名軍官傲氣地插嘴說道。

  「原來如此。」楚鍾南又笑了笑,「說真的,你們很慷慨。只是,區區一百枝火槍,兩門火炮和兩百匹戰馬,這些根本就不夠我所需要的一個零頭……」

  「那您需要多少?」

  「我要的量很多。如果僅僅只是遠征軍的話,根本提供不了。中校,回去吧。告訴你們的總督大人,讓他多準備一些貨。……這是一筆非常巨大的生意。」一行人已經走到了一扇高大的房門之前,楚鍾南搖手示意阿莫斯不要再說,自己卻突然一腳把房門給踹了開來。

  「圖拉諾夫,去把箱子打開!」

  房子其實是一個倉庫,裡面是一個個長方形的箱子,把足足數百平米的庫房給塞得滿滿的。阿莫斯等人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不知道楚鍾南想要做什麼。但是,很快,他們就明白了。因為圖拉諾夫打開了其中的一個箱子:

  「絲綢!!!」

  遠征軍的代表們幾乎齊齊地驚呼起來。

  「整間庫房裡面的箱子裡,裝的全部、全部都是絲綢?」阿莫斯激動的連腳丫子都在顫抖。歐洲人以穿著絲綢為榮。而處於東北地帶的俄羅斯因為地理等原因,絲綢的價格更是高昂無匹。一匹絲綢就幾乎可以換到與其等重的黃金。這個價格與千多年前絲綢剛剛輸入西歐時一樣。而就是這樣,絲綢在俄羅斯照樣還是有價無市!而現在,滿滿一庫房的箱子,如果那些箱子裡面裝的全都是絲綢,哪怕不是自己的,就只能看看……阿莫斯也覺得自己幾乎幸福到暈厥了。

  「這個庫房裡面全部都是絲綢。還有幾個庫房,我已經同樣裝滿了絲綢與茶葉!當然,還有幾庫房的瓷器!」楚鍾南淡淡地說道。

  「……勳爵!」阿莫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已經看到了門外那一排排的庫房!……雖然他是因為平時表現沉穩才會被長官派來的,但是,如此巨量的奢移品放在眼前,他已經失去了思考的本能,只是大腦裡殘留的一點清醒讓他不至於就此倒下。

  「你們每人可以拿走一箱,算是我的見面禮。另外,還可以為你們的指揮官帶走三箱。其他的,我需要相應的物品來交換。火器,戰馬或者是黃金!」

  「我們……每人一箱?!」阿莫斯倒吸了一口氣。一箱絲綢足以讓他奮鬥半生,可楚鍾南卻隨口就送了出來。雖然庫房裡還有很多,可是……不得不說,這位勳爵大人真的是非常大方!

  「中校你可以拿兩箱!」楚鍾南又隨口說道。

  「嘶……」

  「好了,圖拉諾夫,帶幾位去住處休息。其他的,我們過幾天再談!」
作者: 那天    時間: 2010-11-20 22:29:40

第九十九章 打一場


  對付沒怎麼見過世面,但性格比大多數歐洲人都更加直接,也更加貪婪的俄羅斯人,最有效的手段當然就是拿錢砸。絲綢、茶葉、瓷器雖然不是錢,但比錢更加有效。事實上,在渡海城才呆了不到兩天,阿莫斯一幫人就急呼呼地帶著自己得到的「贈禮」離開了。因為,楚鍾南承諾他們,如果小北荒與俄羅斯的交易可以進行,他們將還將得到額外的饋贈。不過,這些俄羅斯人並不知道,其實,這些庫房裡的箱子,只是裝滿了不到三分之一。而且大多數都是比較低劣的貨物。當然了,即便是再低劣的東西,也還是屬於絲綢、茶葉和瓷器,如果販到俄羅斯,依然會非常的值錢。至於這些貨物能不能通過廣袤的西伯利亞運到莫斯科,楚鍾南對此沒有任何的懷疑。


  當年,他在葉尼塞斯克的時候,就曾經親眼看到無數的鹿拉雪撬在大冬天的時候,拉著數不清的商人來往於東西兩地,穿越半個西伯利亞去販賣那些珍貴的皮草。如今,比皮草更加珍貴的絲綢、茶葉和瓷器就擺在面前,那些俄羅斯人一定不會放棄的。而且,西伯利亞水路縱橫,小北荒的貨物又沒有什麼季節限制,俄羅斯人絕對不會畏於這份艱難。楚鍾南甚至已經可以預見到,不久之後,一宗宗對外貿易在小北荒展開的情景,以及,得知消息之後的女真人北上與俄羅斯人交戰的場面。


  不過,楚鍾南的美好展望很快就在幾個月後被現實的消息打擊的支離破碎!


  祟禎二年的時候,皇太極就率軍開始了對關內的劫掠,甚至還兵圍京師,使得明軍數員大將,包括袁祟煥與滿桂在內盡數身死。巨大的壓力通過大明朝廷的中轉,更加強橫的壓到了遼東諸軍的身上,使得原本只是防禦的遼東諸軍不得不開始謀算著如何才能北進。


  遼東巡撫邱禾嘉建議重築廣寧、義州(不是朝鮮的那個,遼東還有一個)、右屯三城以禦後金進犯。督師孫承宗卻認為「廣寧道遠,當先據古屯,築大凌河城(今遼寧錦縣),以漸而進」,此議受到了遼東諸將和兵部尚書梁廷棟的贊同。於是,崇禎四年七月,孫承宗命令祖大壽、副將何可綱以四千兵據守大凌城,徵發班軍一萬四千人築城。然而,大凌城即將築完的時候,兵部尚書梁廷棟被罷。梁廷棟被罷之後,那狗屁不通的大明朝廷又改了看法,認為「大凌荒遠,不當城,撤班軍赴薊。」


  於是,邱禾嘉撤去了大部分邊防軍,只留祖大壽率萬人把守。皇太極得知此事,於八月初四發傾國之兵,進逼大凌城。採用掘濠樹柵、四面圍合的戰術,將大凌城團團圍住,另外還派軍隊截斷錦州大道。城中軍隊出城野戰,意圖打退敵軍,結要無一勝績。邱禾嘉得知消息,與總兵官吳襄、宋偉糾集兵馬前往支援,結果三人再次被後金軍打敗,不得不趁夜渡過小凌河,前往長山駐紮,結果被後金軍追到,再次戰敗。監軍道張春、副將祖大樂等人被俘,張吉甫等人戰死。


  祖大壽突圍不得,援軍又被擊退,只能閉城堅守。皇太極不斷地送信勸他投降,他都不予理睬。堅守了三個月,城裡糧食吃完了,開始殺馬吃,馬殺完了,傳聞他們又開始吃平民百姓。平民百姓吃光了,就開始吃軍中的老弱病殘。軍中的老弱病殘也吃光了,接下去就該是健壯將士的互相殘殺了。但是,後金依舊圍城不撤!城內堅守的決心也終於開始鬆動。


  而就在祖大壽艱守大凌城的時候,山東也發生了暴亂。


  前文說過,前薊遼督師袁崇煥殺平遼總兵官毛文龍,不久皮島將領劉興治等人又發動兵變,殺繼任者陳繼盛。此亂平定後,部分皮島舊將又與新任東江總兵黃龍發生矛盾,東江軍內部分裂,許多人先後離開遼東。與楚鍾南有舊的孔有德也與耿仲明、李九成、李應元等將領離開皮島,前往山東投靠了山東巡撫孫元化。孔有德被任命為參將,耿仲明則被派往登州要塞任游擊。


  山東與遼東隔海相望。所以,在得知皇太極率清兵攻大凌河城,祖大壽受困城內的消息之後。孫元化急令孔有德以本部由海路抄襲建州叛軍後路──耀州(今營口附近)。但船隊遇到風浪,未能成功。孫元化大怒,又令孔有德率八百騎兵由陸路趕赴前線增援。然而,登州遼東兵與山東兵素來不和,孔有德抵達吳橋時,因遇大雨雪,部隊給養不足,又因為部隊行抵吳橋時,與山東人屢有摩擦,縣城商戶都閉門罷市。有一士兵因為強取身為山東望族,東林黨幹將(《東林點將錄》內稱「浪裡白條」)的王象春的家僕一隻雞,結果被「穿箭游營」。


  於是,士兵惱恨之下擊殺該家僕,結果又惹惱了王象春。這位東林黨幹將一向瞧不起當兵的,尤其是對屢戰屢敗的遼東兵,在得知自己的家僕被殺死之後,不僅要求孔有德殺掉那名犯事的士兵,還要其磕頭賠罪。而就在這個時候,把孫元化給的市馬錢花了個一乾二淨的李九成正好歸來,怕自己亂花錢的事情遭人非議,便乘機煽動眾人搶劫嘩變。


  於是,孔有德受李九成、李應元父子的煽動,在吳橋發動叛變。之後回兵山東境內,連陷數城。而在此之前不久,皮島的東江軍也發生兵變,孔有德交好的東江鎮旅順副將陳有時和廣鹿島副將毛承祿也起兵響應,該部一舉發展為七八千人的大軍,一度割據半個東江鎮,企圖與山東叛軍南北呼應,本來就與原皮島部將不睦地東江總兵黃龍被叛兵割去耳鼻,要不是被部將所救,連性命也保不住。


  ********************


  「三個月了。也不知道那個祖大壽現在怎麼樣了。」


  渡海城。楚鍾南神情冷漠地看著面前並不完善的遼東沙盤。對著聚集起來的幾名重要將領和參謀,喃喃說道。


  「率領一支殘兵,在缺少輜重的情況下,又被幾倍於自己的精銳敵軍包圍了三個月,依然還能堅守……我真的很想見一見這位將軍。他真的是非常了不起。在我所知道的將領之中,很少有人能與他相比的。就算是歷史上地許多名將也無法相比,這位將軍可以稱之為鐵壁。」沃爾姆斯的面皮已經黑了許多。這位楚鍾南的「首席僕人」自從到達小北荒開始,就幾乎一天也沒有閒過。一開始的時候,率領哥薩克跟僱傭兵們去探察小北荒地周圍地勢情況。之後又要率領一支護衛兵去收拾周邊地那些土著部落。再之後。小北荒地人口急劇增加,他又要開始組織訓練軍隊……這麼多的事情,安德森跟米亞伊洛那些傢伙早就不只一次地叫過苦了。可這位平時總是嬉皮笑臉的德意志人卻始終沒有叫過一聲難。而也正是在這一點上,楚鍾南才真正覺得他是一名德意志人。


  「明軍已經不行了,可我覺得我們可以幫這位祖將軍一點兒忙!」楚鍾南又接著說道。


  「大人,您不是在開玩笑吧?我們怎麼能幫到大凌城?小北荒和那裡的距離,光是走,就要走上兩三個月。」米亞伊洛皺眉說道。


  「沒錯,我們跟離大凌城有幾千里的距離,但這並不是說我們不能做事。我不希望這麼一位艱苦卓絕守衛著邊城的將軍這樣戰敗,或者是投降,自己卻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一事不作。雖然,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投降,我已經無話可說。」楚鍾南有些沉重地說道。


  「您想怎麼樣?」沃爾姆斯問道。雖然小北荒實行的是所謂的「民主集中制」,但自從人口大量增加之後,為了保證地區的穩定,權力已經盡數歸屬於了執政府,身為「首席執政官」,楚鍾南遠比只負責民政的其他執政官要強悍的多。就連那支軍隊,每一名士兵在參軍之後的前三個月,就先要接受「忠於執政府、忠於執政官」的教導,之後,每週也還要有一次思想教育。此外,還有軍官培訓班,對軍隊的各級將官進行培訓教導,而班主任也是楚鍾南!可以說,小北荒的軍隊,到現在已經稱得上是楚鍾南的私軍。不過,對這些現象,沃爾姆斯等人都沒有感到任何的奇怪。這年頭的歐洲,絕大多數的軍隊都是個人的私產,楚鍾南的行為相對於那些人,也只不過對教育比較重視罷了。


  「我們的軍隊如果越海出擊,在什麼時候能夠到達茂山?」楚鍾南把目光投向了美洛妲。


  「大人,這個時候襲擊茂山,會引起敵人的注意的!」楚鍾南對面的黑衫青年說道。


  「我知道。但我更加知道,在袁祟煥、滿桂、毛文龍這些人人相繼死了之後,一名驍勇善戰的將領對於遼東是多麼的重要。何況,冬日將至,我才不信他皇太極有本事翻過長白山來找我地麻煩。打下茂山之後,如果他還繼續圍城,我就敢一直往南打下去。大不了,老子再去燒一遍赫圖阿拉!」楚鍾南恨恨地說道。當初的赫圖阿拉被他給燒掉了,但之後,皇太極又重新把城建了起來,雖然遠不如先前的赫圖阿拉那樣巨大,卻也駐有兩個牛錄的兵力。不過,如今的楚鍾出也不是只有一百多名手下了,兩個牛錄也照樣只能是一盤菜兒。


  「可是我們的實力還遠遠不夠……」黑衫青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楚鍾南有些蠻橫地打斷了。

  「不夠也得打,就這麼定了。」

  「襲擊茂山而要多少兵力?我需要確定的人數。」看到楚鍾南已經定下了調子,美洛妲知道不可能改變他的主意,便向沃爾姆斯問道。

  「根據情報局送回來的情報,茂山守軍不多,女真人跟漢人的兵力加起來也不過才四百餘人,不到五百。不過,那裡還有兩千多名礦工……絕大多數為漢人,也有一部分朝鮮人。」黑衫青年立刻說道。

  「周圍有沒有女真人的駐軍?」沃爾姆斯又問道。

  「基本上沒有,最近的也離此有幾百里遠。只是,附近曾經是建州左衛的故地,對女真人來說,會是一個比較敏感的地方。」黑衫青年答道。

  「那樣的話,兩千人應該差不多。」沃爾姆斯對美洛妲說道。

  「人不多,不成問題。現在正在刮西北風,船速可以快一些,又是順洋流航行,我想,大概需要不到兩天就能把隊伍送到圖們江口。」美洛妲答道。

  「現在的圖們江已經冰封,適合行路。……只是,不知道我們的戰士能不能適應在這種情況下打仗。」楚鍾南問道。
  「這一點大家不用擔心,我們的訓練非常嚴格,冬季作戰也做過許多的功課,不會有任何的問題。」一直默不作聲的安德森大聲說道。身為瑞典人,紅鬍子一向覺得寒冷這個詞距離自己十分遙遠。而事實上,不僅是他,在哥薩克佔據大數的軍隊教官之中,冬季作戰的訓練一向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楚鍾南「發明」的單兵滑雪用具更是部隊在雪地上行軍的有利武器。可以說,小北荒的人最不害怕的就是雪地行軍。事實上,在訓練中,他們還曾經創造過由高地向低地,一日之間雪地行軍超過兩百里的強悍記錄。雖然當時只是在河面的冰層之上,但在山林裡滑雪的訓練他們也做過許多次,只要不遇上大風雪,他們絕對是最快的。

  「那好,明天就出發。我需要在最快的時間之內,讓皇太極知道他的鐵礦被人給搶了。」楚鍾南重重地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那山東那邊,已經叛變的孔有德怎麼辦?」黑衫青年突然又問道。

  「他在山東待不住太久。去讓人告訴他,如果願意的話,我希望他能來我這兒。可如果他敢投奔後金,就……殺了!」楚鍾南遲疑了一下,淡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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