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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紫煙]金玉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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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28:35
標題:
[司馬紫煙]金玉盟[全文完]
金玉盟
作者:司馬紫煙
第 一 章
每一個懷春的少女,只要見過司馬青的,就無法不為他的丰采所傾倒,而偷偷地愛上了他。
因為司馬青是一個無比的美男子,他朝你笑一下,你就會猛烈地心跳,跟你說過一句話,你會昏過去,如果有幸能讓他握過你的手,——不!那就是你的不幸了,因為你會為他而終身不再想嫁人,因為你永遠不想再讓第二個男人再握你的手。
這不是渲染,也絕非誇大,司馬青一共只握過三個女孩子的手,一個是因為在路上摔了一跤,恰好司馬青騎馬經過,被他伸手扶了起來,這個女孩子沒有許配人家,她進了一座深山的尼庵,在古佛青燈裡寄托她終身的相思。
第二個女孩子是個富家千金,在出嫁的那一天,坐在花轎裡抬往夫家的時候,遇到了強人打劫,把她擒到山寨,盜魁正要強暴她的時候,她搶了一支匕首,正想自殺以保全貞節,司馬青突然來了,先奪下了她的匕首,保全了她的生命,也殺死了那個盜魁,保全了她的貞節。
她原是為了對那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表示貞節而想自殺,可是為了司馬青握過她的手,她竟然拒絕了男方再次的迎娶,把自己終身關在一間閣樓上。
第三個女孩子是個酒家的女兒,司馬青去喝酒,她送酒菜去,因為太緊張的緣故,把酒杯碰倒下來,向桌下掉去,她去搶接酒杯,結果兩個人都慢了一步,酒杯還是跌碎了,司馬青的手卻捉住了她的手。
這是很平常的事,司馬青不是存心輕薄,而且不知有多少存心輕薄的客人在調笑時握過她的手,她也不在乎,酒家的女孩子沒這些講究,也免不了這些麻煩的。
可是被司馬青握過後,她就在乎了,而她的職業,卻又很難避免再讓別的男人去摸她的手。
只有一個辦法,砍下這隻手來;她就是這麼做了。
司馬青並不知道這些事,別的人也很難知道,因為那是屬於這些女孩子內心的秘密。
她們所做的一切近似瘋狂,為自己造成絕大的痛苦,但是她們自己卻不以為然,她們都十分的滿足。
沒有人強迫她們這麼做,是她們自願的,為了永遠保有司馬青的一握,她們覺得任何代價都值得的,何況她們都認為自己付出的那麼少,收穫卻那麼多。
司馬青是這麼一個令人傾心的男人,卻沒有一個少女夢想著能夠嫁給他,或者去得到他的感情。
感情是自私的,但是只有對司馬青,每個女孩子都會變得理智,她們都知道自己不配。
世上只有一個女孩子能配得上司馬青,那就是上官紅。
上官紅的美是絕世無匹的,她的美能使一個最惡、最猥褻的男人都起一種肅敬之心。
男人們不會像女子那麼癡,也不會有那麼瘋狂的舉動,當然,上官紅不會去握一個男人的手也是原因之一。
上官紅永遠不會用手碰男人,她用的是劍。一支薄薄的,狹長的,鋒利的劍!
這支劍殺過四十九個人,其中八個是女人,這四十九個人都是聲名狼藉的兇惡之徒。在被她殺死的四十一個男人中,有九個是凌虐婦女的惡霸,四個是採花的淫賊,但是這十三個人中,沒有一個是為了冒犯上官紅本人而被殺的,因為上官紅的美已經是進入神聖的境界了。
隨便抓上一萬個人來問:「上官紅的應該是誰?」
一萬個答案絕對是相同的——司馬青。
正好如果問題的主角換成了司馬青後,答案也必定是上官紅一樣。
這是每一個人都公認的事實,上天似乎是專為司馬青而造設上官紅,也專為上官紅而造設了司馬青。
兩個人都是造詣極深的劍客,都是行俠仗義的俠客。
兩個人都是絕世無雙的人中麟鳳。
但是奇怪的是這兩個人並沒有如大家所想像的那樣相互吸引,也沒有像大家心中認為理所當然地配成了對。
司馬青出道江湖已經有七年了,上官紅五年。
在這五年中,前兩年他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相互沒見過面,雖然在上官紅行道一年後,已經有人為他們配成了天造地設的一對,但他們自己卻只付之一笑。
於是有些熱心的人想為他們撮合一下,剛好在武林中最具聲望的名宿明月刀趙明月要在七旬壽誕上宣佈封刀歸隱,由他出頭柬邀兩人作為見證,好讓他們見面。
當時大家都懷著興奮的心情去赴會,一則為趙明月祝壽致賀,二則也想看看這一對武林璧人見面時是如何情景。那知道事與願違,上官紅倒是早就來了,司馬青則因為臨時接到他師門的急召,他的師長清道人病篤垂危,他趕去易簣送終以盡弟子之禮,在暖壽之夕,著人帶了封信來,說明爽約的理由。
這是絕對可以同情的理由,何況清道人更是武林中的耆宿之一,聲望之隆,尤在趙明月之上。
事後有人慫恿上官紅到西湖一遊,因為清道人主持的松陽觀就在西湖的飛來峰下,趙明月的明月山莊在姑蘇虎丘,而上官紅的故里則在直隸南宮,一向也在北方行俠,南來不易,
游過蘇州,不可不游杭城,一領人間天堂風光,上官紅原本也有這個打算,倒是欣然就道了。
伴行的是趙明月的小女兒,外號稱為飛鳳兒的趙映雪。也是聞名武林的美人兒,只是跟上官紅一比,就黯然遜色了。大家慫恿的目的,無非是希望上官紅跟司馬青見上一面,上官紅口中不說,心中也想見見這位美劍客究竟是怎麼一個瀟灑法。
到達杭州時,恰好是清道人羽化的第九天,道家重九數,他的門人弟子遵照遺囑,在這一天為他的遺體火化屍解登仙,清道人譽滿武林,他的死訊傳出,雖然沒有大事舉喪訃報,
但聞訊前往弔唁的武林人物還是絡繹於道。
上官紅為了盡禮,也備了個晚輩的帖子前往弔唁,那知道反而引起了一場不愉快。
原因在她穿的一身紅衣服,紅衣服並沒有錯,上官紅打從出道以來就是穿紅衣服,而且也沒有穿過別的顏色的衣服,何況道家以屍解為羽化登仙之道,不以俗禮為拘,連服喪的門人都沒有穿孝,來弔唁的客人更不必拘泥服飾,再說那天去弔唁的堂客很多,穿紅著綠大有人在。
只是因為上官紅太突出了,使她那一身紅衣服就特別顯眼,而且客人中並不知道上官紅會來,有很多人更沒有見過上官紅,所以名帖遞進來,已經引起了一陣騷動,等到上官紅進了靈堂時,那些爭欲一睹芳采的客人們竟然忘了禮儀,擁擁擠擠地亂成一團,結果把靈幃也擠倒了。
這自然是很失禮的事,但失禮的責任並不在上官紅,只是使她很尷尬而已。
可是司馬青卻忍不住了,清道人不僅是他的授業恩師,而他自小父母雙亡,受著清道人一手撫育長大的,他的父母也是武林中人,跟清道人是方外至交,因為得罪了一個厲害的仇家,糾眾夜襲,清道人聞訊往援,已經遲了一步,他的父母已經身受重傷,浴血苦門,護住了六歲的孩子,清道人一怒之下,盡殲強徒,只來得及救下這個孤雛,他的父母在托孤後雙雙傷重死去。
清道人早已停止收徒,因為那時他已六五高齡,門下已有了三代弟子,但是一則為了亡友重托,再者是為了司馬玉龍夫婦之死,間接由他造成的,那些惡徒殺死了他一個弟子,而且還擒住了他兩個門人,而他自己正值閉關練功,無法抽身,恰好司馬玉龍伉儷為他坐關護法,聽見消息後,也沒驚動他,趕去替他把兩個門人救了回來,因以結下的仇,是以清道人對司馬青有著一份難言的歉疚;破例又收了這個關門弟子,而且將自己畢生所學,以及晚年對武學的鑽研,全部傳給了他。
在松陽觀中,司馬青年紀輕而輩份高,松陽一派的掌門祖師是清道人,首座弟子松月也是司馬玉龍當年從仇家救出來的,因此害得司馬玉龍伉儷身死,松月道長對這個小師弟自然也是萬般呵護。而司馬青本人不但聰明伶俐、天資過人,為人也十分謙和,對同門的師兄很恭敬,對低一輩的師侄們也都沒什麼架子,事實上也拿不起架子,因為他們的年齡都比司馬青大。
松陽一派中只有這麼一個俗家弟子,他是每個人心目中的寶,而司馬青對師門的關係是這麼的密切,對清道人的感情尤其深摯,小時候,他每天是騎在清道人的肩膀上登臨飛來峰去練功、吐納、學劍的,清道人活著,他沒叫過一聲師父,一直稱呼伯伯的。
清道人在九十高齡上丹成飛昇,壽期人頤,當然不能稱為夭了,但司馬青的心中卻充滿了哀傷。
突然見到靈堂受到這種擾亂,怎麼忍得住怒氣。
靈幃碰倒下來,那些人闖了禍,也都不好意思再擠了,而且都悄悄地往外溜,上官紅手中拿著三支香,不知如何是好,司馬青卻沉著臉,朝上官紅一拱手道:「先師當不起芳駕的盛情,西湖水光山色正好,芳駕還是到湖上去風光吧,那兒的地方寬敞,也適合芳駕抖擻精神………」
話難聽到了極點,上官紅一下子怔住了,趙映雪在旁邊囁嚅地道:「司馬兄,這……… 不能怪上官姊姊………」
司馬青淡淡地道:「我沒有怪誰,先師丹化成羽,是我們做弟子的孝養不周,靈堂受擾,更是我們做弟子的不肖,那又能怪得了誰?」
松月道長是主人,心裡雖然不高興,但也不能不顧全禮數,忙道:「師弟!上官女俠遠道而來,是人家一片誠意,咱們不可失了禮數,何況這的確不能怪她。」
司馬青接道:「大師兄!今天是師尊九轉丹成之日,對這一身光鮮的嘉賓,咱們松陽觀可擔受不起。」
上官紅原是一腔歉意的,但是為司馬青這一激,不禁也火上來了,沉下臉道:「司馬青,姑娘自來就是穿這身衣服,到死都不會換顏色,何況貴觀也沒有為來弔唁的客人準備素服………」
司馬青沉下臉道:「先師是方外人,不拘俗禮,所以敝門也不敢要求客人,但是客人們自己也該知道自愛。」
這句話得罪的人更多了,因為來客中有些女客也是穿了鮮色的衣服,司馬青也知道這句話說得不上路,所以頓了一頓才道:「當然,有些是本門的知交故舊,知道先師生前素不拘小節,芳駕卻與本門素味平生………」
上官紅哈哈一笑道:「司馬青,我念在你今天是喪家,不便眼你爭論,不過我告訴你一聲,就是我的父母死了,我也是這身穿著。」
司馬青看她一眼道:「很好!那就是在下失言,等尊堂上仙遊之日,在下一定前來瞻仰一番,那時再向芳駕叩頭賠不是。」
上官紅冷笑一聲:「到時候我不會忘記的,今天我不是為嘔氣來的,更不屑與你計較,我是向清仙長致敬而來,更不能為你的無知而廢禮,這個香一定要上。」
她忍住氣,把香插進香爐,跪下行了九叩大禮,松陽觀的弟子都跪下答禮了,只有司馬青站著昂然不動。
上官紅原以為他會阻止的,見他沒有動作,倒是一怔。
上官紅是北地武林大豪上官嵩的掌珠,直隸南宮的嵩雲別莊更是北五省武林的領袖,不過她的母親早故,上官嵩續絃的是北方另一武林世家衛天風的妹妹黑鳳凰衛彩雲。而且把原名上官堡改為嵩雲別莊,這是衛家的要求,也不算太過份,因為衛天風的名望僅次於上官嵩,這門婚姻把兩大武林世家合而為一了,只是上官紅跟這位繼母不太合得來,當衛彩雲有意把上官紅下嫁她的侄兒衛鐵民時,上官紅當時表示反對,一氣之下離了家。
儘管她不回家,但上官家的盛名仍是讓人側目的,而上官紅也就養成了她的傲氣,今天受了司馬青的氣,很想跟他打一架,但自己出身名門,打架也得有理由,否則鬧了事,衛彩雲就有借口把她捉回去了。
因為上官嵩領袖北方武林,門規極嚴,上官紅在外面不肯回家,上官嵩對女兒多少有點歉意,衛彩雲幾次要上官嵩命她回家,上官嵩都沒點頭,如果上官紅在外面逞著性子胡鬧,上官嵩就無話可說了。
上官紅先前對司馬青百般忍讓,也是這個原因,心裡卻忍不下這口氣,所以才對清道人的靈位行大禮,其實以上官家的身份,她可以不必如此的,松陽觀雖是武林一個門戶,卻只是百十人的一所道觀而已,比起號令北五省武林的上官家而言,實在還差得太遠。
司馬青已經在言詞上拒絕受她的弔唁,語氣冷漠,措詞卻用了當不起三個字,挑不出錯。
所以上官紅堅持要行禮,就是希望司馬青用行動來阻止,那樣她為了上官家的聲譽,名正言順地可以跟司馬青一斗了,誰知司馬青可惡得竟然沒有採取行動。
上官紅有著上當的感覺,叩拜已畢,站起來,見司馬青沒有答禮,眉頭一挑,正要開口,那知司馬青竟然一拱手道:「先師為世外人,原當不起如此重禮,不過芳駕如此盛情乃是對松陽一門而施,故而由敝師兄敬領,在下身在俗家,不敢陪領,謹此表示一點私人的謝意。 」
說完他扭回頭走到後面去了,上官紅氣得直咬牙,卻也無可奈何。清道人是一觀之主,他死了,門戶由首座弟子松月接掌,松月跪下謝祭,就是盡了禮了,其他門人,答不答禮都沒關係,何況司馬青是俗家弟子,可以稱是清道人的徒弟,卻不一定要列入門戶。
望著司馬青冷然而去的背影,上官紅只有咬牙的份,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件事演變及此,卻是每一個人都想不到的,陪著上官紅前來的趙映雪更是十分不安,但也無法補救了。
這是兩年前的事,而後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兩人沒再碰過頭,雖然那一天鬧得很不愉快,但雙方都是心胸正直的俠女豪傑,不會把意氣之爭當作仇恨的,自然也不會有故意找麻煩的舉動。
只是在上官紅面前,再也沒人提起司馬青。
在司馬青面前,也沒人提起上官紅,雖然大家心目中還是認為他們是一對,只是誰也不敢多事來撮合,只有祈告上天能創下一個奇跡,使他們能夠在一起。
一晃兩年,上天沒創造奇跡,卻製造出一出悲劇,而這出悲劇,卻促成他們再度的相逢。
以一手無敵的回風舞柳劍法,領袖北五省武林近三十年的上官嵩,在五十五歲的壯年,忽然以暴病疾卒。
上官嵩的死,自然不像黑道人物那樣可以奢簡由之。一方武林盟主,他的喪事自然也不能草草了事,從三朝開始,一直到終七前這段日子裡,南宮的嵩雲別莊都設下了靈堂,鐘鼓之聲不絕,四班僧尼道士,日夜不停地做法事,以供遠遠近近前來致祭的武林人士上香致哀。
整個嵩雲別莊的幾百名人手全部都在忙得團團轉,接待各方的武林同道,還是感到人手不足。幸好過了頭七後,上官嵩的內兄衛天風把灤州天風山莊的人手搬了一大部份過來,才使他們鬆了口氣,可以換班休息了。
衛天風既是上官嵩的妻舅,又是北地坐第二把交椅的武林大豪,他在嵩雲別莊,自然可以當大半個家,而上官嵩的聲勢雖盛,人丁卻少得可憐,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上官紅,再者就是續絃了五年的未亡人衛彩雲了。
衛彩雲撐了幾天,心力交疲,兄長一到,她就把款待賓客的責任整個地交給衛天風,除了特別重要夠身份的客人,她才自己出來答個禮,此外就由她的內侄衛鐵民來代表了。
衛天風是內兄,腰間繫了條白帶子,就算是服喪,不過他表現得很夠意思,叫他的兒子披重孝,頂粗麻來代盡孝子之責,所以在同道間,獲得了很好的口碑。
南邊來的賓客到得較遲,訃聞送到南邊,再快馬趕來,多半已經在一個月之後,而北地群豪,來了也沒有走,大家都有一個借口——要為上官嵩執紼送葬,看著死者人土為安以表敬意。
夠身份夠交情的,被招待在賓舍中,身份較低或者交情泛泛者,則住在南宮的城裡客棧中,實在住不下的,就借居在民宅內,把一個南宮縣城擠得滿滿的。
平時並不太熱鬧的南宮縣城,街上、集鎮上,甚至於靠近的幾個鄉鎮,滿眼都是掛刀佩劍的江湖朋友。
嵩雲別莊夠氣魄,早就放出了一句話,在大殯之前的這段日子裡,不管是酒館客棧,只要是住進去的武林朋友,不必花費一文錢,概由嵩雲別莊統籌結算了。就是借住的民家,也得到了通知,一應款待開銷,都不准向客人收一文經費,悉由嵩雲別莊支付。
雞鴨魚肉豬羊菜蔬,每天從四城成車的往城裡送,這是武林一次別開生面,從所未有的大手筆,也只有領袖群倫的嵩雲別莊,才有這份豪舉。
不過有人私下結算了一下,嵩雲別莊舉辦這次大喪,不但不會虧蝕,還著實大有進益。因為夠資格收到嵩雲別莊一份訃聞的,多半是有頭有臉的武林人士,致送的奠儀沒有一個是寒酸的,黃金、明珠,車載斗量,帳房上的禮簿用完了一本又一本,每一筆都是千金之數。
當然,這些武林人士居然不離去的目的,一半是為向上官嵩先致敬意,另一半則是在等著看一件新聞。
上官紅在杭州飛來峰松陽觀中清道人的喪事中跟司馬青鬧翻的事,早已傳遍了武林。
上官紅所發親死不服喪的豪語也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他們都沒看見上官紅,問起嵩雲別莊裡的人,前幾天說是上官紅外出未歸,這倒是可能的,因為上官紅的鮮衣白馬,走到那兒都很搶眼。
上官嵩未死前,沒人看見她回家,死訊傳出後,也一直沒看見她,想必是在那兒還沒聽見噩耗!
上官紅什麼時候回來,成了每個人最關心的話題;差不多每天都有人問起。
六七過後,南宮城聚集的人更多了,嵩雲別莊的人傳出了一句話:「小姐回來了,悲傷過度,一回家就躺下了,所以沒有出來謝客。」
「什麼時候回來的?從那兒回來的?」
這是第二個問題,但沒人好意思問,對上官紅不出來謝客,每個人都很諒解。
因為她對司馬青所發諾言不能推翻,但是嚴父之喪,真要以那一身鮮紅的衣服出來周旋賓客,實在也說不過去。
大家都耐心地等著,在上官嵩大殯落葬的那天,她一定要出來的,那怕是病得快死了,
也得抬出來,這是身為人子的必盡禮數。
也許嵩雲別莊乃是借用病重的理由推托不讓她出來,但司馬青來弔唁時,她該怎麼辦呢?
瞭解上官紅脾氣的人知道,上官紅不會輸這口氣,那怕有人用刀劍攔著她,她也非出來不可。
「她是否不肯易服呢?」
這正是每個人最感興趣的一件事,留著不走,也是要看看這件事情的演變了。
因此大家又關心的是司馬青會不會來了?
有些老成持重的人則抱著另一種心情,他們希望司馬青不要來,免得使上官紅為難。
他們不希望使這件意氣之爭,變成武林中的一件憾事。
上官嵩的女兒說話要算話。
但上官嵩的女兒做事也不能越禮招致物議。
司馬青不來,上官紅就不必出面,這是最好的結局,這批人以明月山莊趙明月為首,他們住在南宮的城裡,每天輪流守在路上,以便看見司馬青時勸他回頭。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等的人始終沒等到司馬青,存心看熱鬧的人很失望,這些人卻舒了一口氣。
終於到了終七的那一天,也就是上官嵩的大殯之期,所有的人都又聚到嵩雲別莊,那些看熱鬧的很失望,因為司馬青還是沒有來,吉時將屆,他們才意興闌珊地湧向了嵩雲別莊,等了這麼多天,多少總得盡這最後一點心。
和尚高聲在念絰經,道士們穿著錦繡的法衣,敲著法器,新寡的衛彩雲素服白袍,素帕包頭。瞼色冷漠,沒有一絲表情,也看不出悲哀。
衛鐵民雖然蓑帽經服,手中執著哭喪棒,可是臉上也沒有什麼悲色,這兩個重服服喪的人似乎都擠不出一點眼淚,倒是舊日上官嵩的那些部屬們個個臉色沉重,眼睛紅腫,似乎只有他們才為故主的死亡感到悲哀。
因為這是暑伏天,棺蓋早就封好了,召魂的道士已經念完了最後的一句經咒,抬棺材的槓夫們也都準備好要行動了,執事者捧著一束燃香,分給涼棚中上千的弔唁者,由衛天風率著待行最後一次的公祭。
就在這時候,一條青色的人影施施然地來了,司禮生嘹亮的聲音喊道:「杭州飛來峰松陽門下長老司馬青大俠致唁!」
這一聲使得千百人的心為之一震,司馬青終於來了,在最後的節骨眼兒上來了。
松陽一派自清道人升霞後,由松月道士接掌門戶,司馬青是他的師弟,地位也晉陞為長老了。
但使人震動的不是他的地位,而是這個名字,以及他在這次葬禮中的戲劇性身份。
司馬青的神色很凝重,一步步地走過來,在幾千對眼睛的注視下,從執事人手中接過三支香,站在靈堂前卻沒有行禮,只是望著靈幃後面,顯然是有所等待。
衛天風皺著眉頭道:「司馬大俠,不敢當,不敢當,請行常禮就好。」
司馬青淡淡地道:「衛莊主,這不是你能決定的,先師殯殮之日,上官前輩的令嬡枉駕杭城,曾以重禮寵降,在下豈能失禮。」
衛天風碰了個釘子,但又不便發作,司馬青望著靈堂先一拱道:「上官莊主,想您仁俠英風而仁被天下,千金一諾,信守四海,不幸天奪其壽,俠人其萎,再晚獲噩耗太晚,致未能及早來唁,深以為咎,幸好總算還是趕上了,只是遺憾的是上官家的信諾之風,恐怕要及前輩而止,後繼無人了。」
然後轉向穿著粗麻絰服的衛鐵民一聲冷笑道:「上官女俠,在先師的靈堂上,你曾說過即使是親喪也不會易服的,才事隔兩年,想必言猶在耳………」
這分明是存心找碴了,趙明月連忙道:「司馬大俠,這是何苦呢………」
司馬青淡淡地道:「趙老前輩,您已經當眾封刀退出江湖了,再晚所求的是江湖公道,您似乎不便再過問。」
趙明月也碰了個釘子,只有訕然退後,衛天風只有過來,陪著笑臉道:「司馬大俠,捨甥女年輕無狀,失禮之處萬祈海涵。」
這是在說好話了,可是司馬青卻不領這個情。
「衛莊主,上官女俠是兩年前說的那句話,斯時上官大俠猶健在人間,總不會不知道,兩年來沒有聽見他對本門表示過上官女俠失禮之意,想必是承認了,既然承認了,今天就應該做到,松陽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雖然比不上聲勢顯赫的上官世家,但江南的武林道總也不是如此好欺負的。」
很多人本來還認為司馬青在這個時候挑眼,未免不近人情,聽司馬青說出了這番話,才感到這件事關係著江南武林道的聲譽。
清道人在江南武林道上的地位極為崇高,隱然也是一方領袖,如果上官紅今天不如約也穿紅衣出來亮亮相,那無異是對清道人的侮辱,也是對江南武林道的侮辱了,因此七嘴八舌,跟著附和起來。
而北方的武林道則覺得司馬青的要求未免太過份,事關南北兩方的聲譽,也就亂了起來。
由吵嘴而護罵,然後就將動手了。
衛天風見鬧得太不像話,先大聲喝止了自己這一方的人,然後才沉聲道:「司馬大俠,你好像要挑起南北兩地武林的風波?」
司馬青淡淡地道:「沒有的事,在下只是要求一份公道,在下對上官前輩一生處事公正,信諾必守的高風亮節,異常尊敬,因此也不想見到他一生令名,被毀在後人手上。」
這番話在情在理,把北地群豪的怒氣也平了下去,兩年前上官紅在杭州的那件事無人不知,上官嵩在世時也沒說過有什麼不對,因此對司馬青的要求也就應該做到了。
衛天風沉聲道:「司馬大俠的意思要怎麼樣?」
司馬青一指衛鐵民道:「請上官女俠脫下素服,換著紅衣,讓我在上官前輩的靈前盡禮,如此而已。」
衛天風道:「司馬大俠,這不是捨甥女,是犬子衛鐵民。」
司馬青哦了一聲道:「原來不是上官女俠,那我倒是失禮了,不過我倒有點不明白,上官大俠的畢生事業,不留給自己的女兒反而留給令郎了………」
衛天風臉色微變道:「司馬大俠,上官兄暴疾而終,根本沒有留下遺言,在下因為與上官兄誼屬至親,所以才命小兒代為執禮。」
司馬青道:「衛莊主,上官大俠留下的不是產業,而是執北地武林盟主的令符,那不是你作主要給誰就給誰的………」
衛天風臉色很難看,沉聲道:「北方武林道的事,用不著閣下來過問。」
司馬青冷笑道:「我並不想過問,只是絰服粗麻,乃親喪之服,也不是隨便可以穿上的,我今天來求的是一份公道,自然要一個能代表上官家的人出來給我一個交代,上官家的人沒有死光,我當然要問問清楚,假如上官大俠的事業由令郎接替了,我就請他給我一個交代,否則………」
「否則又將如何?」
「否則我只有請暫停舉喪,等上官女俠給我一個交代為止,因為這不僅是她本身的事,在先師的喪禮中,她是上官家的女兒身份說話的,目前她又是上官家的唯一親族,總得擺句話出來。」
衛天風怒聲道:「司馬青,你如此目中無人,在上官兄的靈前無理取鬧,當真以為我北地武林是好欺負的?」
這句話卻沒有引起反應,因為大家都意識到內情不是那麼簡單,而司馬青所爭的也不是意氣了。
因為大家都明白司馬青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
衛天風頓了一頓,臉上有點掛不住,但是他知道不能再多說什麼,否則更將引起糾紛了,因此他只有道:「妹妹,你出來說句話,你是上官家的女主人………」
司馬青沉聲道:「令妹也不行,她雖是上官大俠的未亡人,卻非正室,先師生前曾經來此作客,上官大俠介紹令妹時,只稱小妾,再問問那些與上官大俠有交往的人,可曾聽過上官大俠對令妹有別的稱謂?再說令妹如果真是能當得了家的,就不會叫她娘家的侄子穿這身打扮。」
衛彩雲從幃後衝了出來,厲聲道:「司馬青,你是來弔喪還是來搗亂的,先夫骨尚未寒,你卻在靈堂上恣意咆哮,欺凌孤兒寡婦………」
司馬青冷冷地道:「我沒看見一個上官家的人,何來孤兒寡婦………」
正說到這裡,廳後忽然竄出一條紅影,正是一身鮮衣的上官紅,她衣著未變,只在鬢上簪了一朵白花。
靈堂上的空氣一下子似乎凍了起來,衛天風道:「你………你怎麼出來了?」
上官紅冷冷地道:「我不出來行嗎?衛叔叔,上官家的一切你都可以接收過去,但是上官家惹下的麻煩,你卻接收不了,人家還是指名找我交代的。」
衛天風臉色大變道:「小紅,你………你說什麼?」
上官紅根本不理他,只是對衛鐵民道:「扒下你身上這層皮,滾到一邊去,等你老子死了,你再穿上這身衣服才不會惹人笑話,上官家的人親喪不易服,是我在兩年前就放出去的話,每個人都聽見了,你真要是聰明的,就該記住這句話………」
衛天風怒極衝過去,上官紅冷冷地道:「衛叔叔,你就是要殺我,也得等我還掉人家這筆債,因為這是你們還不起的。」
衛天風手已經舉了起來,但當著這麼多的人,說什麼也拍不下去,上官紅根本不理他,逕自在靈堂的側面跪了下去,而司馬青也肅然地把手中的香插進了香爐,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上官紅也肅然地回禮,叩拜已畢,上官紅站了起來,朝一臉怒容的衛天風道:「衛叔叔,親死不服喪,你是否準備用這個理由宣佈我不孝,而將我逐出家門呢?那大可不必了,我什麼都不跟你們爭的,一切都讓給你們,你也不必把爹的遺命拿出來找人過目了,我承認那是爹的親筆,你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嵩雲別莊的那個嵩字也劃掉,改為天雲別莊了,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莊上有些人,他們是我爹忠心的部屬,請您高抬貴手,放過他們。」
說完又朝司馬青一彎腰道:「司馬兄,謝謝你的幫助。」
司馬青居然也拱手道:「沒什麼,這是先師臨終的指示,以先師與上官伯伯的交情應該盡力的,遺憾的是先師未能對老伯多盡一點心。」
上官紅輕輕一歎道:「別說了,能夠這樣,先父已經很感激,我們走吧!」
兩個人並肩由靈堂中一直向外走去,留給大家的卻是無限的驚詫,也留下了數不盡的懸疑。
跟在司馬青與上官紅之後,走出嵩雲別莊的是上官嵩一批舊日忠心的部屬,以及南北兩地的俠義道英豪,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那樣地沉重。
大家都明白,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的喪禮中,隱藏著一個絕大的陰謀,這個陰謀雖然因司馬青的幫助而揭開而已,並沒有使事情作一個終結,平靜了多年的江湖,很可能又要面臨一場兇猛的風暴,血雨腥風,又將瀰漫武林。
尤其是身居北地的武林人士,心情更為沉重。
所謂武林盟,並不是一個嚴密而有力的組織,只是各武林世家,基於道義與信諾而共組的一個聯盟。
武夫重名而輕生死,好鬥而逞意氣,誰也不服誰,這是必然的通病,兩個世家經常為了一點小事情而鬧得不可開交,聚眾邀朋,報復尋仇,演成血淋淋的慘劇。
在幾次重大的門戶對抗之後,武林中充滿了一片戾氣,終於最有實力,藝事最精的上官嵩出來登高一呼,邀集北方所有的武林長者名家,倡組武林盟,事專調停各門戶之間的糾紛,每有衝突,交由盟會秉公處斷。
很多世家身受其禍,也有很多人是為了情面或義氣被牽連進去的,痛定思痛之下,表示一致的擁護,並公推上官嵩為第一任盟主,鑄成金劍令以為盟主信符。
如果有人恃強抗命,不服裁斷,則盟主可以用金劍令號召所有的盟友,共作聲討。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上官嵩以四十壯年及一百二十八手精絕的回風舞柳劍以及日麗中天的聲望,膺選盟主後的第一年,裁決的第一件事,就是衛家的。
康州的衛天風的妻弟梅乘風酒後亂性,姦污了清河太極劍陳三泰的胞妹,然後悄悄溜回家去了。
陳三泰告到上官嵩那兒,要求公斷。
上官嵩查證之下,事情確實有之,可是內情又並不如此,梅乘風承認與陳三泰的妹妹有情,卻不是強暴,而是雙方情願的,而且陳三泰的那個妹妹雖然沒出嫁,已非處女之身,這也是事實。
上官嵩很為難,最後只有判斷梅乘風娶下那個女子。這是情理兼顧了,陳三泰的妹妹婚前失貞固是不當,但梅乘風事先並不知道,作客陳家,夜入深閨,顯然於理有虧,居心有虧,更痛訴梅乘風,說既是兩廂情願,一個未娶,一個未嫁,縱然被人發現,也沒什麼難以見人的,撒手一跑,而污人名節以圖卸責,有失武林風範,著令梅乘風非娶她不可。陳三泰的妹妹姿色平平,梅乘風卻是個有名的美男子,他自然不肯,可是上官嵩親自把人送到天風山莊。因為梅乘風自幼失怙,跟著姐姐一直住在姐夫衛天風的家裡,衛天風拒而不納,上官嵩憑著一枝劍,折服了衛天風,勉強同意了,抓著梅乘鳳拜了天地。
可是造成了另一場悲劇,在洞房裡梅乘風殺了新娘而又自殺了,雙雙併屍在洞房裡。
這使得上官嵩感到很遺憾,可是他問心無愧,雖然死了兩個人,卻平息了另一場糾紛,天風山莊固為北地大豪,太極陳也是大戶,雙方都看不起人,堅持不下的結果,恐怕會將北五省大半個武林道都牽進來。
陳三泰死了妹妹,衛天風失了內弟,雙方心裡都很不高興,差一點又要火並,又是上官嵩力排岐見,將死者歸併合葬,同時也在其他人的支持之下,才算平息了下來。
衛天風對上官嵩很不諒解,有好幾年沒有來往,一直到七年前,衛天風五十大慶,上官嵩親往祝賀,才算是恢復了交往,使得北五省的武林人士很欣慰,因為衛天風的天風山莊在北方的實力僅次於上官家,而衛天風也有一批過命交情的朋友,互為朋黨,等於北方第二個武林盟,那使得北五省的武林盟,形成了另一個派系,雖然還沒有宣佈脫離武林盟而另起爐灶,但對立之勢已十分明顯。這兩家的交好,使得武林盟又形成了新的團結。
衛天風自從與上官嵩交好後,表現得很友好,對上官嵩十分敬重支持,以前有了糾紛,
如果理屈一方是衛天風的至好戚友時,往往使得上官嵩十分為難,必須要想很多的方法,才能使事情擺得平,有時更須邀約多人,登門交涉,才能讓對方折服,也才使衛天風不來干涉。
正因為這個緣故,上官嵩覺得很不是辦法,藉著為衛天風慶壽為名,找到他作了一次懇談。使得衛天風心悅誠服,傾忱相交,自後有了問題,不勞上官嵩開口,衛天風自己帶著人把鬧事者送來接受處分。
這是北五省的武林道真正達成精誠合作的一段歲月,不但使上官嵩的聲望日隆,也使大家改變了對衛天風的看法,認為他也是一個正直公平的俠義表率,受到了與上官嵩相等的尊敬。
兩年後,上官嵩中年喪偶,衛天風把他的妹妹黑鳳凰衛彩雲送來給上官嵩為繼室,兩大武林世家更為密切了,不過這樁婚事卻沒有驚動人,但是上官嵩把他的住所改為嵩雲別莊,而衛彩雲別莊的女主人身份出現在人前。
起初,大家是頗為驚詫,如此大事,為什麼不告訴大家一聲,熱鬧一番呢?
但是往深處一想,覺得還是不鋪張也有道理,上官嵩本來就不喜歡驚動人,他身為盟主,整天都是急人之急,排除別人的料紛,從沒為自己的私事煩過人。
比如說他的女兒上官紅出世,他的妻子過世,都是悄悄的沒有驚動任何人,自然也不會因為續絃而大事慶祝的。
另一方面,衛天風倒是個愛熱鬧的人,可是他的幼妹衛彩雲三十五歲才嫁,到底也不是很光彩的事。
不過經此一來,上官與衛家的關係更近了,這是大家很感欣慰的事,唯一感到遺憾的是上官嵩的女兒上官紅與繼母之間,相處並不融洽,衛彩雲嫁過來一年就想親上加親,把上官紅許給她的侄兒衛鐵民。
上官紅不答應,一怒離家,才使她的鮮衣白馬的倩影麗姿遍見江湖,也使很多人暗中念佛,天心無私,畢竟在司馬青之外,又降生了一個上官紅。
看著他們並行的儷影,原該使每個人都感到羨妒的,但居然沒有一個人能萌起妒念。
這兩人原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叫人妒不起來的。
大家只覺得很安慰了,他們畢竟在一起。
只是在並行的那一雙騎影間,並沒有如大家所想的那樣,雖是在一起了,卻還有著一段距離。
他們只是清除了隔閡,並沒有在往更進一步的感情上推展,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至少在上官紅說來,她沒有這個心情,但先開口打破沉默的還是她。
「司馬兄!多謝你的幫助。」
司馬青瀟灑地笑了一笑:「沒什麼,這本是我該做的,而且我很抱歉,沒有能早點來,讓你為我受了幾天的罪。」
兩人間又是一段沉默,又是上官紅道:「但你來得恰是時候,也只有在那個時候揭穿他們的陰謀衛天風才不敢發作,如果在早一點的時間來,全是他們的人,他們根本不會讓我出來;司馬兄,你來幾天了。」
「三天,我前天就來到了。」
「你躲得真密,差點沒把我急死,五天前,我就遣了四個人,分別迎向四面去等你,今天早上,回來了三個,卻都說沒有看見你,只有雷四沒回來,我只有寄望在他身上了,對了;是雷四告訴了你的吧?」
「是的;他在四天前就找到了我。」
「司馬兄,你對他所說的事還沒有完全相信嗎?」
「是的!那的確很難令人置信,尤其是他說令尊是被衛彩雲以慢性的毒藥慢慢毒死的,
更是難以令人取信,因為他們畢竟是夫婦,何況這件事關係太大,只憑一面之詞,我實在不敢輕於取信;上官姑娘,你不會見怪吧!」
「不!我也知道很難令人置信,因為他們的做法太周密了,我乍聞噩耗時,也不敢相信,所以先父的遺言,原是叫我不必回來,但我非回來看看,那知一回來,就被他們軟禁了起來,不讓我跟人見面。」
「令尊既然先著人通知你,可見是早已洞悉了他們的計劃了,為什麼不加揭穿呢?」
「先父在三個月前才發覺中毒已深,功力全失,也才真正知道是衛家的人下的手,但是已無力振作,因為衛彩雲已經收買了嵩雲別莊上大部份的人手與四大總管,九個門徒,只有他老人家身邊的四名衛士與十幾名莊丁,還是先母陪嫁時帶來的人,忠心耿耿,全莊都在他們控制之下,如果冒然加以揭發,這些人都將難逃毒手,萬不得已之下,只有叫他們要忍著,設法保全小妹了。」
司馬青頗感意外地道:「衛彩雲雖非正娶,但已經是你家的人了,她怎麼忍心對令尊下這個毒手的?」
上官紅卻恨恨地道:「她雖然嫁了過來,卻根本不能算是我家的人,先父對先母伉儷情深,先母臨終之際,先父曾當著我的面,發誓守義不娶,先母身故才滿三年,怎麼會娶她呢?」
「可是令尊畢竟是娶了她呀。」
「那是迫於情勢,不得而已,娶過門之後,一直沒有跟她同過房,兩人只是一個名義而已,所以衛家雖然說是將她嫁給先父續絃,先父卻從沒有在人前承認過,只是礙於衛天風的顏面,未加否認而已,就因為這緣故,先父才要我出去行俠,不要留在家裡,跟她衝突,因為先父家中人來客往很多,他可以用小妾名義對人介紹,我卻不能失禮,不以繼母稱之,但事實上她的確不是我的繼母,先父也不能要我如此稱呼她,為免尷尬起見,只有兩不見面。」
「這………對衛家而言,的確是很委屈了。」
「是的!不過先父當時就提出條件,絕不續絃,也不能公開承認她的名份,我很奇怪他們怎麼肯委屈求全地答應了,剛嫁過來的第一年,先父還在懷疑她別有用心,而加以防範著,可是她表現的確很好,理家有條不紊,對人溫婉可親,只有為衛鐵民提婚時,與先父爭執了兩句,我也正好藉機會跑了出去,衛天風還來把她妹妹斥了一頓,說兒女婚事全憑緣份,衛鐵民不過是對我思慕傾心,怎可強求,又向先父致歉說不可傷了兩家和氣,他這樣合情合理,先父才疏於戒備,更因為本身事情,慢慢的把家中事務也分了一部份給她管,讓衛家的勢力插了我家。」
司馬青歎道:「巨奸大惡之徒,偽善的工夫一定做得特別好,衛天風本不是那樣委曲求全的人,忽然會變得這麼通情達理,其中必有圖謀,令尊太不小心了。」
上官紅苦笑道:「司馬兄!你也常在江湖行走,衛天風這幾年的表現,誰能挑出他一點錯來,連昔日受過他的欺凌,對他成見極深的人,也都改變了對他的看法,今天我們雖然揭穿了他的一部份偽善面目,但對他的聲望並沒有多大打擊,跟著我們一起離開的人,不過十之一二,大部份的人,還是對他存著希望,希望他能像先父一樣,致力於武林安寧。」
司馬青只有一聲長歎:「那也怪不得那些人,因為北地五省武林道中,除了他之外,別人也挑不起這份擔子,如果他能本著前幾年的行事準則,倒也不失為一方人傑、。」
上官紅輕歎道:「先父也是這樣希望,所以在知道自己受了計算後,未加發作,反而立下遺書,把上官家的一切遺給了衛鐵民,唯一的要求就是請他們放過我;我今天只揭穿了他們的奪權陰謀,卻不敢說出他們謀害先父之事,也是為了保全他們一點顏面,希望他們能真正負起武林盟主的職責。」
司馬青肅然道:「上官女俠,你的心胸實在令人欽佩。」
上官紅黯然道:「要不是他們硬逼我回去嫁給衛鐵民,我也不會向司馬兄求援了,先父對武林盟主一職無意戀棧,如果不是對衛天風的為人尚未十分瞭解,早就薦之以代了。」
想了一下,司馬青又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令尊既無意續絃,為什麼會答應衛天鳳嫁抹的要求呢,這件事雙方都很勉強。」
上官紅道:「司馬兄想必聽過梅乘風的事。」
「聽過了,這也是衛天鳳與令尊交惡之始。」
「司馬兄對此事看法如何?」
「我對內情並不太清楚,只是聽見了外面的傳說。」
「事情與傳說差不了太多,梅乘風生性風流,仗著他人物俊俏,到處拈花惹草,而陳三泰的那個妹妹也不是安分的,在酒席上對梅乘風就眉來眼去,而梅乘風又有了八分酒意,趁著酒興就跑到了她的房裡,第二天早上,被小丫頭看見了,告訴了陳三泰,梅乘風見陳三泰帶了幾個人上來,一駭怕就跑了,陳三泰就告到了先父這兒來。」
「有關陳三泰的妹妹的傳說呢?」
「也不錯,而且更有過之的是先父在洞房血案發生後發現陳三泰的妹妹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而梅乘風酒醉鬧事到先父送女上門完婚,中間只有一個月的距離,顯見得是陳家有心要賴上梅乘風,因此先父心中頗為歉疚。」
「陳三泰怎麼說呢?」
「陳三泰說她妹妹品行不端他承認,卻不知道已有身孕,這種事做妹妹的不會告訴他做哥哥的,所以人死在衛家,他也沒有再要求什麼。」
「這事可就難為了令尊,但是他的判決也沒有錯,就事論事,是梅乘風素行不端,這可是他跑到人家姑娘屋子裡去的,何況是否陳女失貞,也不是事先就知道的,吾輩江湖人行事在正己立心,不過這與令尊娶衛彩雲又有什麼關連呢,難道衛天風以此相逼嗎?」
上官紅苦笑道:「衛天風沒有逼,是衛彩雲逼的,因為梅乘風與衛彩雲早有婚約,而且梅乘風洞房慘劇的時候,衛彩雲也懷著梅乘風兩個月的身孕,梅乘風是為了愧對衛彩雲才殺了新娘而自殺的,而且還留了一封遺書,請衛彩雲顧全先父身護武林道義與盟主的尊嚴多予原諒。」
司馬青一震道:「還有這種事!」
上官紅苦笑道:「當時衛彩雲並沒有公開遺書,而且躲到一個秘密的地方生下了孩子,原打算一輩子不嫁人守著那個孩子了,可是就在先父喪偶之年,那個孩子得了天花死了,衛彩雲苦痛逾恆,要召開武林會,請求公道,衛天風把先父請了去,問他怎麼辦?」
「是否真有此事呢。」
「那個小孩子已經十歲了,面貌很像梅乘風的,遺書為證,而且衛彩雲老大不嫁,這種種的一切使人無可置疑,先父當時就表示自求一死以謝,但衛天風卻說此事行不得,衛家也丟不起這個人,要殺了她妹妹。」
「令尊一定不會伺意的。」
「先父自然不同意,接著衛彩雲提出了條件,要求下嫁先父,說先父害死了她的丈夫,
就該賠她一個丈夫。」
「這—是什麼話,梅乘風是自殺的。」
「話雖如此說,但她卻說如果不是先行強行出頭,他們可以不理陳家的碴,更說先父處理不公,調查不實,陳三泰的妹妹與他人苟且在先,硬賴上梅乘風,而梅乘風的遺書上卻又振振有詞,說了先父許多好話,說他既不能違抗先父的判決使武林盟主失威,又不甘心受人擺佈,唯一死以求心安,望衛彩雲顧全大局。」
司馬青苦笑道:「這一著真厲害,令尊大人恐怕是難以推托了。」
「是的,她說了一句話更厲害,以前為了大局,把梅乘風不要的老婆硬塞給他,現在就該自己嘗嘗滋味,也要接受一頭不情願的婚姻。」
「這怎麼能夠相提並論呢,梅乘風是淫人在先。」
「她後來說的也有道理,如果她那時也挺身出來一爭,問先父將何以處理呢。」
司馬青覺得這實在是個棘手的問題,上官紅歎道:「不過最後她有句話駁倒了先父,說先父如果不以盟主的身份硬斷此事,梅乘風就不會死,如果那陳月娥真是個貞烈之女,梅乘風死有餘辜,但事後證明陳月娥只想為她未婚而孕之事找個擔當,卻害得她一世沒了歸宿,錯由先父鑄成,是否該為她的下半輩子負責。」
「那也不能以娶她為條件呀!」
「她就是這個要求,說先父知道強人所難,就該自己有接受的勇氣,又罵她的哥哥衛天風,說他為了顏面,漠視胞妹的幸福,屈於上官嵩武林盟主之威,不敢據實以告,迫使她忍辱多年,假如先父不答應,她就要向天下武林道求取公道,要先父與她兄弟當眾自刎,而衛天風一面罵他的妹妹,一面拔劍要殺人,在這種情形下,先父能不答應嗎?」
「衛天風如果真要顧全顏面,殺死他妹妹,早就該做了,何必又要當著令尊的面做作,這分明是做就的圈套。」
「先父也知道,但他老人家對當年梅乘風自殺一事,始終耿耿於懷,又發生了這種事,內心愧疚更深,只好開出那些條件後,回來向我請求諒解,說如果我反對,他情願一死以拒,而我是根本就希望先父續絃的,聽見這件事情後對衛彩雲的處境十分同情,對她能持情守孤也十分尊敬,一力促成,還勸先父正式納聘,先父堅持不肯答應,說衛彩雲只要一個名義,就給她一個名義,無情無義之會,絕不能欺神明,過沒多久,衛天風竟把他妹妹送來了,完全答應了先父的條件,只求先父將莊宅易名為嵩雲別莊,以示兩家結合之意,也為了顧全衛家人的體面,先父再也不好意思拒絕,就這麼把她留了下來。」
司馬青沉思有頃才道:「我總覺得這其中有些地方很不合情理,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哦!是那些地方?」
「像梅乘風殺死陳月娥自殺的事,梅乘風既有那種烈性,為什麼又要答應拜天地入洞房呢?衛彩雲既有為梅乘風守貞之義,為什麼守了十幾年後又要下嫁令尊呢?」
上官紅道:「我自後那年離家後,就很少與先父見面,大部份時間都是在外面朋友家中見的面,也沒機會作長談,有時我也覺得先父似有難言之隱,卻一直沒機會問個清楚,對了,司馬兄,今天你在靈堂上說你之所以來幫忙,是為了尊師清仙長臨終之遺命,這是怎麼說呢?」
司馬青道:「是的,先師與令尊雖只一面之晤,卻十分投契,先師臨終之時,曾吩咐過我,說他曾受令尊之托照顧你,他又把這個責任轉托給我,先師似有預見,說府上遲早必有巨變,但由於江湖上好事之徒已經把我們的名字扯在一起,先師說日後你必會有需我幫助的時候,但為了使人不防備,最好是先找個理由跟你吵上一架。」
上官紅道:「所以你才在靈堂上故意跟我過不去。」
司馬青苦笑道:「我不能無緣無故找你來吵架,那天正好是個機會。」
上官紅苦笑道:「我正在奇怪,先父死時我不在身邊,但他老人家留給我的遺言卻是在危急時向你求援,我實在想不透,原來先父又與清道長早已有了默契。」
司馬青道:「先師是仙遊前兩年雲遊南京而造府拜訪的,兩人談笑甚洽,但他們也就是見那一次面,令尊的托付也是那時而托的,可見在那時,令尊已有預感,或者說對今日之事有所知覺了。」
上官紅黯然道:「清道長仙逝後,我見過先父一次,那是去年十月,我因為在杭州鬧了那一次,感到很不好意思,唯恐先父責罵,但先父並未提及,只是對清道長仙遊,感到很傷悲,而且還問我對你的觀感如何。」
「那時你恐怕沒有好話說吧?」
上官紅的臉一紅道:「司馬兄,說老實話,那天我倒是真想跟你打一架,可是到了飛來峰,我就後悔了,論理,實在是我不對。」
司馬青道:「不,是我的錯,那天的情形不能怪你,若非先師的遺言,我不會找你理論的。」
「可是你訓斥我的話卻很對,我該換件衣服去的,可是你當眾給我難堪,卻使我性子上來了,怎麼都不能忍那口氣,因此先父問及我的時候,我倒是沒說你壞話,只說你性情太傲。」
司馬青一笑道:「這話也只有你一個人說,卻沒人會信,因為我對任何人都很客氣謙虛。」
「為什麼要對我特別呢?」
「也不是特別,只是找一個吵架的機會。」
「假如沒有令師的囑咐,你會怎麼對我呢?」
「就像現在一樣,也像我對別人一樣。」
上官紅有點失望地道:「難道我不能給你一點特別的印象。」
司馬青笑了一笑道:「當然有一點,你比我見過的女孩子都美麗,可是我覺得一個人的內在更重要,如果表裡不一致,徒具美麗的外表,那只是一具行屍走肉,毫無動人之處,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如果以為憑她美麗的外表就該使人向她屈膝低頭,那就是淺薄無知得可憐了,美麗也就變得更醜惡了。」
上官紅笑了一笑,笑容有點牽強道:「司馬兄以為怎麼樣才算是美呢?」
司馬青道:「一個女孩子如何有了動人的外表,就更易表現她的謙虛仁慈,像你一樣,
如果你對人笑一笑,將此一個臉貌平庸的女孩子更能取得別人的友誼,也更容易表現你內在
的優點,因此你只要能多表現一點你內在的美德,也就能達到表裡一致的美了。」
「司馬兄以為我不夠謙虛?」
司馬青一笑道:「我可沒有這樣說,事實上你給我的印象十分良好,因為你講理,明白是非,正直、爽朗、聰明,這些都是動人的條件,只是你過份重視你的容貌。」
上官紅低頭想了一下,才低聲道:「司馬兄!謝謝你,你是第一個告訴我這些話的人,第一個指出我缺點的人,以前,我只聽到別的人讚美。」
司馬青笑道:「讚美你的人還沒有罵過你,這證明你已經很好了,如果你的行為一無可取,你不會得到這麼多讚美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更進一層而已。」
上官紅嫣然一笑道:「我會記得的,假如我有失態之處,也望你隨時提醒我,司馬兄,現在我們該做些什麼?」
司馬青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問你有什麼打算?」
「先父只有一個遺囑,要我離開北方到南邊去,只有在一個情形下才能回來。」
「什麼情形?」
「開棺驗屍的時候。」
司馬青不禁一愣:「這是怎麼說呢?」
「先父雖死於非命,卻猶不忘所職與江湖上的責任,衛天風只要是好好的當他的盟主,以大公無私的態度,為北地武林締造和平,就叫我不必追究了,否則如果他們藉以圖霸武林,凌人自肥,行為有失道義的時候,先父就死得太冤枉了,所以要我開棺驗屍,證明他們的下毒陰謀,進而邀集俠義同道,對他們聲討罪責。」
司馬青道:「如果衛天風行為不義,就已經可以討伐他,何必還要去驚動老人家他的遺體呢?」
「先父遺言若此,小妹應得遵行,因為先父遺言無多,每一句都有深意,不容更違,以免亂了步驟。」
司馬青又是一陣沉默,片刻後道:「令尊能見事於數年之前,大概是有所安排了,不過後面跟來的那些人,你總得為他們作個安排。」
「那也不用我管,他們自有去處,先父對他們都預作交代了,如果有須用他們時,他們自會來找我,現在卻不必去過問,只要安排一個機會,讓他們能安然不受攔阻,離開嵩雲別莊就行了,這也要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的幫助,使衛天風不敢輕動,他們走時不會如此順利。」
司馬青回頭看看,才發現那些跟來的人,大都份都已散去,只有五六騎還遙遙地跟在後面,因此搖頭道:「令尊大人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只要照著做就行了,根本不必問我了。」
上官紅道:「我是為自己的去處向司馬兄請教,先父只要我上南邊去躲一陣子,可是我在南邊舉目無親,也許有一兩個熟識的朋友,卻不便去打擾他們。」
「那又為什麼呢?」
「衛天風對我已經是恨入了骨,今天在靈堂上,他都忍不住差一點下毒手,如果他不死心,一定會繼續找我的,我投靠到那兒去了豈不是給人添麻煩。」
「江南武林道,還不會容許衛天風任意橫行。」
「他要找我,當然不會明著來的,一定是暗中派遣殺手,擾了人家的家宅,我也於心難安。」
司馬青想想道:「這倒也是,那就那一家都不去,到處走走玩玩好了。」
「南邊我既不熟,而且我一個女孩兒家,每天餐風飲露,投宿逆旅,到底也不是辦法。」
司馬青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上官姑娘,先師已經答應了令尊照顧你,又把這個責任交給了我,我當然不會任你單獨流浪的,你放心好了,你到那裡,我也會跟到那裡的。」
上官紅的臉紅了道:「司馬兄,並不是我想拖上你,只因為我們未見面之前,別人已經把我們安排在一起了,因此我們在一起,到那兒都會比較受人注意,衛天風如果派人暗算我們就不太容易了,我個人的生死事小,但不能讓衛天風之輩一手遮天,掀起一場武林大變而無人發覺………」
司馬青笑笑道:「我明白,我今天到令尊靈堂前來胡鬧,也是為了這個緣故,否則我也不是那麼無聊的人,特地來找你嘔氣的。」
上官紅嫣然一笑道:「司馬兄能夠諒解小妹的一片苦心,那就好商量了,司馬兄在江南有沒有什麼丟不開的事。」
「沒有!我是門中唯一的俗家弟子,門戶中的事不要我管,多年遊俠,只是我自己去找事,不然我就沒事。」
「那就屈駕司馬兄在北方留些日子,四下逛逛。」
「這本無不可,我一直沒到過北方,這次來了,也想遊歷一番,只是我們不光是為了逛逛而留下吧!」
「那當然,父骨未寒,我這個為子女的也沒有逛逛的心情,我是想留此作鎮,衛天風如果一定不放過我,因為先父的武林金劍在我身邊,有了那支金掠,他才能夠名正言順地號令北五省,使那些跟他不合作的人也聽命於他,我在北方逗留,就是給他一個下手的機會。」
「那不是太危險了嗎?」
「所以我才要請司馬兄幫忙,先父說過了,如果你我兩支劍聯手,雖不敢說無敵於天下,但是任何龍潭虎穴,我們也可以闖得出來了。」
「這個我倒沒有那麼大的自信。」
上官紅正色道:「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司馬兄幫助我,完全是為了正義,而不是因為我是上官紅,我不想在你面前自負姿色,如果我要求人幫助,也可以找到一大堆為我拚命的人,只是想到他們的動機,我不屑以求。」
這番話使司馬青心裡猛烈地震動了一下,望望身邊這個美絕人寰的女郎,希望能看透她的內心。
但是上官紅臉上卻一片湛然道:「司馬兄,我剛才的那番話,對任何一個人說,都能使對方熱血沸騰,而慷慨挺身的,但是我只對你一個人說,因為我說這番話,必須要發自內心,對一個值得的人才開口,而且我也知道,任何一個女孩子對你說這番話,都能使你義不容辭,並不因為我是上官紅。」
司馬青笑了一下:「上官姑娘,我要說的話都被你說了,而且事實上也沒有我拒絕的余地,想必你心中已經有了個腹案,你就吩咐吧,我們下一站是什麼地方?」
「河間大名府,到雙泰鏢局去拜訪太極掌門陳三泰。」
「什麼?陳三泰在那兒開設鏢局。」
「是的!我要聽聽這件事的始源,陳月娥死後,他自覺無顏,交出了掌門人的信符,退居大名,開設了這家鏢局,這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但是另有隱情,先父之喪,他居然沒有去弔唁,再者,據先父的部屬暗中偵悉所得,這所鏢局竟是衛天風斥資支持的,鏢局開設了四年,每年做不了幾票生意,但是人員卻越用越多,規模越來越大,我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司馬青顯然也提高了興趣,忙問道:「你準備怎麼樣著手呢?」
「司馬兄,我只是知道了這些資料,卻不知道該如何行動,雖然我出道江湖六七年了,
一直在外面轉,但腳步少出北五省,靠著先父與上官家的聲勢才沒有出過岔子,論江湖閱歷,仍然淺得很,所以我一切都聽你的。」
這個慧黠的女郎,在恰到好處時表現了她的謙虛,使得司馬青不知不覺地投入了她的柔情綰羈,她在張開了柔情的網,要捕捉司馬青,但司馬青會跌進這面網裡去嗎?
大名府,雙泰鏢局是個很大的鏢局,座落在最熱鬧的街上,很氣派的門面,不分日夜,永遠高挑著那面兩個銅錢相連為圖案的大旗。
剛開設時,僅只是一間門面而已,可是短短的四年間,鏢局以重金盤下了左右鄰近的店面,拆了店面,建了圍牆,留下了後面的屋子住人。
說保鏢,那簡直沒人相信,因為大名府雖然在河北境內,離京師不算太遠,也夠得上稱為一個大郡,但是卻不是做生意的好所在,因為這兒並沒有什麼大商家,也沒什麼大富豪,更沒有什麼顯宦要人。
商旅經過的很多,但都是外地往京師去的,由大名往京師,一路都是坦途,治安良好,沒有什麼大宗的強人、匪徒聚嘯,而京師有什麼大筆生意,也不會遠到大名來托保,早就在京師覓妥鏢客護送了。
大名原來還有一家四海鏢局的,承保著當地幾家較大的商號生意,是老字號了。
雙泰鏢局的成立,照理說應該把四海鏢局的生意搶走了,但事實又不然,四海鏢局承保的都是老主顧,生意不大,一直沒出過問題,與客戶之間相處得極好,人家也不願意換鏢局,實在四海鏢局太忙了,才分了那麼一兩筆過來,客戶卻又受不了雙泰鏢局的氣勢,因為他們要的保費已比四海鏢局高出一倍,走鏢時卻只敷衍似的派出幾個人,走在路上卻又專橫跋扈,行止由他們高興,颳風下雨,該休息的時候,他們偏要上路,等到大睛天,他們偏又歇下來,一耽兩三天,弄得隨著趕路的客戶苦不堪言,一次之後,說什麼也不肯再交易了。
雙泰鏢局開設了四年,加起來做不到十趟生意,照說該賠累不堪了吧,卻又不然,人家門面越開越大,人員越用越多,每天進進出出,都是衣冠鮮明,神氣軒昂的武林中人,而且都是頗有名氣的江湖豪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29:42
第 三 章
這七名漢子神容冷漠,不苟言笑,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可是他們所採取的包圍方式以及所佔的位置,卻表示出他們的內涵深沉,尤其是他們握兵器的姿勢,幾乎同出一轍,刀尖斜指地面,眼睛半開半閉,一付慵懶之態,好像都沒有睡醒似的。
這使得司馬青的警覺性陡地提高了,低聲朝上官紅道:「小紅,這是一批久經訓練的殺手,對付他們時要特別小心,不能以常情度之,他們一出手就是殺著。」
上官紅也隱約地感覺到這七名漢子身上所透出的一股無形的殺氣,神態凝重地道:「我知道,青哥,我們是怎麼個打算,突圍還是放手一搏。」
司馬青搖搖頭道:「都不是,我們就在這兒乾耗著。」
這個答案使得上官紅大惑不解,也使得陳三泰感到很意外,就是那被稱為天風七英的七名漢子也微微一怔。
上官紅眼睛看著司馬青,想從他臉上找出他說這句話的真實性有多少,因為這簡直是開玩笑,在敵人的窩裡,在敵方的重圍下,在一批殺手的逼迫下,要想爭取生機,只有殺開一條血路,怎麼能乾耗下去呢?
但司馬青的表情很認真,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上官紅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問道:「青哥,我們在這兒乾耗下去?」
司馬青很鎮定地道:「是的,我忽然想起這七位朋友的來歷了,他們是江南一個神秘組織中的漏網之魚,十年前,在浙東天目山,有一所叫無名堡的莊院,莊主叫公孫無名………」
上官紅搖搖頭道:「沒聽過這個人。」
「很少有人知道,他們以無名為名,就是不希望被人知道,而無名堡從事的工作也不希望被人知道,他們專幹殺手的勾當,堡中養了一批無名殺手,武功很高,也很剽勇,從事狙殺,從不失手,無名堡殺人的代價很高,一共分三等,最高是黃金三千兩,最低是一千兩,視被殺者的身份而定,不過他們的信用很好,任何生意都敢接,浙東大豪聞人傑,金陵飛龍鏢局的總鏢頭李龍飛,都是被仇家以一千兩黃金的代價買動他們殺死的。」
上官紅一怔道:「殺死這兩個人,只是最低的價格,那麼他們最高價格的,將是什麼身份?」
司馬青微笑道:「身價越高的越容易對付,無名堡只接受過一票三千兩的生意,是一個鹽商的大婦出價殺死一名青樓紅妓。」
「這是什麼規矩?」
「這就是無名堡的規矩,因為公孫無名本身很有錢,他開這行生意是為了興趣,不是為了賺錢,被殺的對手武功越高,他的興趣也高,他所養的殺手也是一樣,無名堡的生意越做越大,殺死的人也越來越多,而且多半是有名的江湖人,終於被人探悉底蘊,江南武林道中聯集了四十多名好手,圍攻無名堡,卻弄得鎩羽而歸,因為無名堡中的十三名殺手,個個都勇不可當。」
「那究竟是怎麼才把他們擊潰的呢?」
「說起來更有意思了,那四十多位高手幾乎是江南俠義道上的精英了,居然在無名堡碰了個大釘子,實在沒辦法,向我師父求助,我師父聽了敘述之後,拒絕了他們,卻帶了我一個人,喬裝為一個商人,登門以一千兩黃金,出價買取公孫無名的人頭。」
「那他會接受嗎?」
「公孫無名是個怪人,他欣然同意了,發動了他堡中十三名殺手,圍攻他一個人,苦鬥了半個時辰,有五個人突然退了下去,其餘八個人仍然繼續急玫,公孫無名殺死了兩個人,到了將近一個時辰時,公孫無名鬥志更盛,又殺死了兩個,可是他在計時的沙漏到達一個時辰的刻度時,竟然停止了抵抗,聽任一個殺手把他殺死了。」
「這是為了什麼緣故?」
「為了信譽,無名堡的信譽,他收下了一千兩黃金的代價,就必須要達成交易。」
「後來呢?」
「公孫無名一死,剩下四名殺手也都相當疲累,我跟師父上去殺死了兩個,卻放走了兩個。」
「為什麼,為什麼要放走兩個呢?」
「因為那兩個人連舉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決鬥太烈,使脫了力。」
「不是的,不久之前他們還生氣呼呼,勇猛異常,不過才一剎那的工夫,怎會軟弱如此呢,但他們的情形確是如此,我師父精於醫道,一把他們的脈象,才發現了其中奧秘,他們是受了一種藥物的刺激,才變得勇猛非凡,這種藥物性能很奇特,可以使人在突然之間將功力提高好幾倍,但是最長只能維持到一個時辰,先前逃走的五個想是體質較弱,才半個時辰,已藥力將盡,所以匆匆地走了,公孫無名也是想到時辰將盡,他們的藥力快完了,更為無力殺死他了,因此才飲刀自絕的。」
「這實在是個怪人。」
司馬青點點頭道:「是的,公孫無名武學造詣之高,已至無人能及的境界,他說天下沒有一個人能殺死他,所以才興起那個怪念頭,找了十三個資質最平庸的人,成立了那麼一個殺手組織,目的就是向武林中人挑戰,沒想到我師父居然用那個方法殺了他,他對我師父十分尊敬,遺書中把他的武功以及制那種藥丸的方法,還有無名堡的基業,全部送給我們。」
「那你們不是可以天下無敵了。」
司馬青道:「沒有,我師父又把他的武功秘笈以及方單燒了,把無名堡的藏金移作了賑濟淮河水災之用,把無名堡放了一把火,付之一炬,而且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此除了我之外,沒人知道無名堡是如何消失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公孫無名的武功太邪,所以把他自己也引入了邪道,那些藥方也太邪,我師父認為毀了的好,對活著的兩名殺手,因為他們沒有了藥物的刺激,也不可能再為害了,所以放他們走了,因此無名殺手,一共有七個人沒死。」
「就是這七個人?」
「是的,雖然那一天他們都是蒙著面罩,但是其中有兩個人,一個被公孫無名削掉了半只耳朵,一個頸上被挑破了一條傷痕,我相信就是面前這兩位。」
他指著面前的兩個漢子,果然右邊的一個左耳半缺,左邊的一個頸上有一條劍痕。
上官紅道:「他們怎麼會被衛天風網羅了去呢?」
「這我就不知這了,他們可能也打聽得衛天風虎子狼心,而且也怕江南武林道的追殺,所以躲到這兒來了。」
「他們沒有了藥物刺激,還能當殺手嗎?」
司馬青想了一下道:「公孫無名傳給他們的武功招式還在,只是功力不足而已,可能他們中間有一兩個有心人,偷偷地把那種藥藏著一兩顆,再行仿製,效用雖然此不上公孫無名所煉的,多少還有點用。」
陳三泰的神色很訝異地道:「司馬青,這是你的猜測嗎?」
「是的,我們進來時你們正在吃飯,如果他們不仗藥物而能動手的話,在外面就把我們堵住了,他們匆匆跑到後面來,就是為了吞食藥丸,你現身之後,如果早有存心要殺死我們,應該一見面就吩咐他們動手,可是你說了半天的話,話裡有真有假,無非是在拖時間,等他們的藥力行開,陳三泰,我沒說錯嗎?」
陳三泰哈哈大笑道:「沒有錯,高明,高明,天風七英,的確就是無名堡的七殺手,他們投到衛莊主這兒來,衛莊主竭盡所能,為他們重新配製那種藥,結果只能發揮一半的功效。」
「我想也是如此,如果他們能夠完全發揮所能的話,衛天風就不必用手段了,就憑這七殺手,也能稱霸於天下。」
「就這一半也夠了,七劍聯手,無人能敵。」
「你別唬我,無名殺手只能個別為戰,沒法子聯上手的,我看過他們合攻公孫無名,也是一個個輪流出擊,現在他們七人各據一方,也是證明他們只能單獨應戰。」
「就算是吧,就七個人封死了你們的退路也夠了。」
「封了不多久,我就在這兒乾耗著,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時辰,他們的藥力一退,就連個廢人都不如,我用一根手指也能點倒他們了。」
陳三泰怒道:「小子,你知道得太多了,絕不能放過你,上!上!」
他雖然叫了好幾聲,那七名漢子都沒有動。
陳三泰怒不可遏地道:「你們是怎麼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衛莊主養你們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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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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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27 16:3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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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七名漢子神容冷漠,不苟言笑,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可是他們所採取的包圍方式以及所佔的位置,卻表示出他們的內涵深沉,尤其是他們握兵器的姿勢,幾乎同出一轍,刀尖斜指地面,眼睛半開半閉,一付慵懶之態,好像都沒有睡醒似的。
這使得司馬青的警覺性陡地提高了,低聲朝上官紅道:「小紅,這是一批久經訓練的殺手,對付他們時要特別小心,不能以常情度之,他們一出手就是殺著。」
上官紅也隱約地感覺到這七名漢子身上所透出的一股無形的殺氣,神態凝重地道:「我知道,青哥,我們是怎麼個打算,突圍還是放手一搏。」
司馬青搖搖頭道:「都不是,我們就在這兒乾耗著。」
這個答案使得上官紅大惑不解,也使得陳三泰感到很意外,就是那被稱為天風七英的七名漢子也微微一怔。
上官紅眼睛看著司馬青,想從他臉上找出他說這句話的真實性有多少,因為這簡直是開玩笑,在敵人的窩裡,在敵方的重圍下,在一批殺手的逼迫下,要想爭取生機,只有殺開一條血路,怎麼能乾耗下去呢?
但司馬青的表情很認真,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上官紅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問道:「青哥,我們在這兒乾耗下去?」
司馬青很鎮定地道:「是的,我忽然想起這七位朋友的來歷了,他們是江南一個神秘組織中的漏網之魚,十年前,在浙東天目山,有一所叫無名堡的莊院,莊主叫公孫無名………」
上官紅搖搖頭道:「沒聽過這個人。」
「很少有人知道,他們以無名為名,就是不希望被人知道,而無名堡從事的工作也不希望被人知道,他們專幹殺手的勾當,堡中養了一批無名殺手,武功很高,也很剽勇,從事狙殺,從不失手,無名堡殺人的代價很高,一共分三等,最高是黃金三千兩,最低是一千兩,視被殺者的身份而定,不過他們的信用很好,任何生意都敢接,浙東大豪聞人傑,金陵飛龍鏢局的總鏢頭李龍飛,都是被仇家以一千兩黃金的代價買動他們殺死的。」
上官紅一怔道:「殺死這兩個人,只是最低的價格,那麼他們最高價格的,將是什麼身份?」
司馬青微笑道:「身價越高的越容易對付,無名堡只接受過一票三千兩的生意,是一個鹽商的大婦出價殺死一名青樓紅妓。」
「這是什麼規矩?」
「這就是無名堡的規矩,因為公孫無名本身很有錢,他開這行生意是為了興趣,不是為了賺錢,被殺的對手武功越高,他的興趣也高,他所養的殺手也是一樣,無名堡的生意越做越大,殺死的人也越來越多,而且多半是有名的江湖人,終於被人探悉底蘊,江南武林道中聯集了四十多名好手,圍攻無名堡,卻弄得鎩羽而歸,因為無名堡中的十三名殺手,個個都勇不可當。」
「那究竟是怎麼才把他們擊潰的呢?」
「說起來更有意思了,那四十多位高手幾乎是江南俠義道上的精英了,居然在無名堡碰了個大釘子,實在沒辦法,向我師父求助,我師父聽了敘述之後,拒絕了他們,卻帶了我一個人,喬裝為一個商人,登門以一千兩黃金,出價買取公孫無名的人頭。」
「那他會接受嗎?」
「公孫無名是個怪人,他欣然同意了,發動了他堡中十三名殺手,圍攻他一個人,苦鬥了半個時辰,有五個人突然退了下去,其餘八個人仍然繼續急玫,公孫無名殺死了兩個人,到了將近一個時辰時,公孫無名鬥志更盛,又殺死了兩個,可是他在計時的沙漏到達一個時辰的刻度時,竟然停止了抵抗,聽任一個殺手把他殺死了。」
「這是為了什麼緣故?」
「為了信譽,無名堡的信譽,他收下了一千兩黃金的代價,就必須要達成交易。」
「後來呢?」
「公孫無名一死,剩下四名殺手也都相當疲累,我跟師父上去殺死了兩個,卻放走了兩個。」
「為什麼,為什麼要放走兩個呢?」
「因為那兩個人連舉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決鬥太烈,使脫了力。」
「不是的,不久之前他們還生氣呼呼,勇猛異常,不過才一剎那的工夫,怎會軟弱如此呢,但他們的情形確是如此,我師父精於醫道,一把他們的脈象,才發現了其中奧秘,他們是受了一種藥物的刺激,才變得勇猛非凡,這種藥物性能很奇特,可以使人在突然之間將功力提高好幾倍,但是最長只能維持到一個時辰,先前逃走的五個想是體質較弱,才半個時辰,已藥力將盡,所以匆匆地走了,公孫無名也是想到時辰將盡,他們的藥力快完了,更為無力殺死他了,因此才飲刀自絕的。」
「這實在是個怪人。」
司馬青點點頭道:「是的,公孫無名武學造詣之高,已至無人能及的境界,他說天下沒有一個人能殺死他,所以才興起那個怪念頭,找了十三個資質最平庸的人,成立了那麼一個殺手組織,目的就是向武林中人挑戰,沒想到我師父居然用那個方法殺了他,他對我師父十分尊敬,遺書中把他的武功以及制那種藥丸的方法,還有無名堡的基業,全部送給我們。」
「那你們不是可以天下無敵了。」
司馬青道:「沒有,我師父又把他的武功秘笈以及方單燒了,把無名堡的藏金移作了賑濟淮河水災之用,把無名堡放了一把火,付之一炬,而且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此除了我之外,沒人知道無名堡是如何消失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公孫無名的武功太邪,所以把他自己也引入了邪道,那些藥方也太邪,我師父認為毀了的好,對活著的兩名殺手,因為他們沒有了藥物的刺激,也不可能再為害了,所以放他們走了,因此無名殺手,一共有七個人沒死。」
「就是這七個人?」
「是的,雖然那一天他們都是蒙著面罩,但是其中有兩個人,一個被公孫無名削掉了半只耳朵,一個頸上被挑破了一條傷痕,我相信就是面前這兩位。」
他指著面前的兩個漢子,果然右邊的一個左耳半缺,左邊的一個頸上有一條劍痕。
上官紅道:「他們怎麼會被衛天風網羅了去呢?」
「這我就不知這了,他們可能也打聽得衛天風虎子狼心,而且也怕江南武林道的追殺,所以躲到這兒來了。」
「他們沒有了藥物刺激,還能當殺手嗎?」
司馬青想了一下道:「公孫無名傳給他們的武功招式還在,只是功力不足而已,可能他們中間有一兩個有心人,偷偷地把那種藥藏著一兩顆,再行仿製,效用雖然此不上公孫無名所煉的,多少還有點用。」
陳三泰的神色很訝異地道:「司馬青,這是你的猜測嗎?」
「是的,我們進來時你們正在吃飯,如果他們不仗藥物而能動手的話,在外面就把我們堵住了,他們匆匆跑到後面來,就是為了吞食藥丸,你現身之後,如果早有存心要殺死我們,應該一見面就吩咐他們動手,可是你說了半天的話,話裡有真有假,無非是在拖時間,等他們的藥力行開,陳三泰,我沒說錯嗎?」
陳三泰哈哈大笑道:「沒有錯,高明,高明,天風七英,的確就是無名堡的七殺手,他們投到衛莊主這兒來,衛莊主竭盡所能,為他們重新配製那種藥,結果只能發揮一半的功效。」
「我想也是如此,如果他們能夠完全發揮所能的話,衛天風就不必用手段了,就憑這七殺手,也能稱霸於天下。」
「就這一半也夠了,七劍聯手,無人能敵。」
「你別唬我,無名殺手只能個別為戰,沒法子聯上手的,我看過他們合攻公孫無名,也是一個個輪流出擊,現在他們七人各據一方,也是證明他們只能單獨應戰。」
「就算是吧,就七個人封死了你們的退路也夠了。」
「封了不多久,我就在這兒乾耗著,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時辰,他們的藥力一退,就連個廢人都不如,我用一根手指也能點倒他們了。」
陳三泰怒道:「小子,你知道得太多了,絕不能放過你,上!上!」
他雖然叫了好幾聲,那七名漢子都沒有動。
陳三泰怒不可遏地道:「你們是怎麼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衛莊主養你們幾年了,現在用得到你們時………」
那缺耳的漢子道:「陳老,我們的殺手無法對司馬青主動攻擊,因為他是唯一見過我們攻擊公孫無名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如何化解我們殺手的人。」
「清道人不是把公孫無名的武功秘笈燒掉了嗎?他根本沒有練過公孫無名的秘笈,怎麼能制得了你們。」
「我們輪攻公孫無名達一個時辰之久,施出了一千多招殺手,解法只有一式,他在旁邊一定看會了,他現在握劍的姿勢就是解法的起手式。」
「你們是殺不死他了,如果讓他出去,宣佈你們在這裡,昔日的仇家都會找來的。」
「我們知道,但是沒有辦法,我們上去就送死,陳老,我們投奔衛莊主是為求活命,不是來送命的,除非你先上去,引得他先動手,我們才有機會。」
「老夫先上?你們七劍齊發,豈不是連老夫也傷在內了。」
「陳老既然也怕死,為什麼我們就該死呢?」
陳三泰被頂得沒有辦法,硬著頭皮道:「好!老夫就先過去,你們小心點,………」
「陳老放心好了,我們盡量將劍勢避開你,不過陳老千萬留神,一定要把司馬青的劍勢移動了才行。」
陳三泰移身出劍,直衝過來,上官紅卻振腕抖劍,把他給封住了,陳三泰一連幾次猛攻,都無法逼近到司馬青身邊,不禁急得發喊道:「你們怎麼還沒動手。」
「司馬青的劍式沒變,我們上來也沒用。」
「再去叫兩個人進來,迫攻司馬青。」
「對不起,陳老,我們恐怕叫不動,這兒的人都知道,插進來就一定會傷在我們的劍下,沒人肯來的,相信陳老自己也叫不動,這兒雖是陳老為主,但是大家的地位都差不多,誰也無權叫誰先去送命。」
陳三泰氣得直發抖,卻也無可奈何,忽地一咬牙,拚著肩上挨了上官紅的一劍,欺身進來,長劍遞向司馬青的前心,這是一式拚命的殺著,司馬青無法不理,長劍遞了出去,把他的劍磕開了。
七名漢子身形急動,同時圍了上來,七劍齊發,凌厲無匹,司馬青想要回劍去封架已是不及,只得拚著自己一死,劍勢反抖,把攻向上官紅的兩支劍磕開了,他自己卻敞開門戶,聽任前面兩支劍攻了進來。
這兩支劍是缺耳與頸下有疤的兩名漢子的,他們在七英中造詣最高,劍勢也最厲,司馬青自知必然難當一擊,故而在架開來劍,救下上官紅時,跟著把上官紅往上一托,拋了起來暍道:「快走。」
上官紅是脫險了,可是她想到這是司馬青拚死救她脫險,兩腿一墊,落地反身,挺劍又想去拚命時,卻又怔住了。
因為她看見缺耳疤頸兩名漢子的長劍竟是掃向了一邊陳三泰,把他斬為三截,司馬青卻安然無恙,怔立一邊。
那七人都已收劍退後,缺耳漢子道:「司馬大俠,昔日不殺之恩,今日報過了,如蒙成全,就請不要把我們是無名殺手的事,告知南北武林。」
司馬青這才警覺過來道:「你們殺了陳三泰,還要留在這裡。」
缺耳漢子道:「七劍齊發,在中間的人都要死的,不過司馬大俠是唯一會解法的人,所以才被你衝出去了,我們除了此地之外,別無他處可去,二位請快走吧,恐怕有人會來了。」
司馬青也聽見有人的腳步聲接近,一拉上官紅,向外迎衝出去,看見來的是史文通與幾個執劍的漢子,但他們發現地下橫屍三截的陳三泰,又發現殺氣騰騰的司馬青與上官紅,不敢攔阻,聽任他們出門而去。
兩匹馬還拴在門口,兩個人上了馬,一言不發,直往前途奔去,走出十來里後,上官紅道:「青哥,這是往邯鄲去的路?」
「是的,我知道,北方我雖然沒來過,可是大致的方向還能辨別,我們向西去,最大的一個城是邯鄲!」
「可是我們上那兒去幹嗎呢?」
「什麼也不幹,只是因為那邊沒有人會堵著我們,較為安全,現在我們等於已經向衛天風下了戰書,他也有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公開地狙殺我們了。」
「什麼理由?我們又沒有犯什麼錯失。」
「擅闖雙泰鏢局,殺死了陳三泰,這個理由足夠了。」
「可是我們並沒有殺死他,是他們的自己人殺了的。」
「不!小紅,我們必須承認這件事,衛天風不會承認他養著昔日無名堡中的無名殺手,自然也不會承認陳三泰是死在他們手中的,我們本來是可以否認的,可是我們欠了那些殺手們的情,他們在可以殺死我們的情況下放了我們一馬,反而殺死了陳三泰,因此我也答應了不把他們牽出來,就只有我們自己承擔殺人的責任了。」
上官紅想了一下道:「承認了也沒關係,我本來就想宰了他,這傢伙太可惡了,居然跟衛天風串通好了來對付我爹。」
司馬青也一笑道:「不錯!我們有足夠殺死他的理由,那又為什麼不承認呢,何況這件事對衛天風的影響也很大,至少可以把他假仁假義的面目揭穿開來,使大家都認識他的為人。」
上官紅笑道:「衛天風的手段以及他的偽善真面目,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家懾於他的勢力,不敢揭穿而已。」
「也不盡然,衛天風並沒有到了能一手遮天,控制整個北地武林的局面,否則他在你父親的葬禮上,就可以公開地對付你了!他在你那樣的屈辱下都不敢動手,可見他還沒有能把握全局,而且所顧忌。」
「可是他現在掌握著一股相當大的實力,那些人都是四下分散的,在我爹的殯儀時,大家集中在一起,還能使他有所顧忌,等大家一分散,就會被他一個個地個別擊破,終而完全受他的控制了。」
「這很可能,我相信那些名他也想到了,除了那些一已經準備倒向他的人,其餘的人也一定會構思對策。」
「還有什麼對策呢,唯一的辦法就是大家團結起來,組成一股力量來跟他對抗了………」
「這雖然很不容易,但是並非全無可能。」
「不可能的,衛天風也不會讓他們這麼做。」
「江湖人都有個寧折不彎的臭脾氣,衛天風如果真的採取強迫高壓的手段,反而會引來更多反對他的人,那個老江湖不會這麼做的。」
「他會怎麼做呢?」
司馬青一歎道:「天風堡財雄勢大,就憑這兩點已足夠迫使大家低頭了,他把昔日公孫無名手下的殺手收容過來,我已經想到他的作法了,這是一種很厲害而又穩妥的手法。」
「青哥,究竟是什麼方法,你說話不要繞圈子好不好?」
「襲斷生計,驅虎吞狼,江湖人唯一可悲的是沒錢,北地武林中知名之士,沒幾個是自己有身家產業的,一般的江湖人,要就是進黑道,上馬掛槍,占山立寨,落草割地,抽取買路錢,或是打家卻捨,寇人以生………」
上官紅感慨地道:「是的,北方民風剽悍,淪入黑道的人也多,勢力很大,幾乎可以與白道中人分庭抗禮。先父任武林盟主時,也無法將這批人消滅,只有跟他們妥協,允許他們對路過的商旅值十抽一,才能維持個相安無事,那也只是對大股的山寨而言,零星散股的盜賊仍然很多,所以北方的鏢局特別多………」
司馬青道:「這正是我要說的,白道中人,保鏢是正途,此外就是自己斥資經商,販賣關外的皮貨、藥材以博利,衛天風只要在這兩方面施以壓力就夠了。」
「怎麼個施壓力法?」
「很簡單,不跟他攀交情的,他一概相應不理,而且暗示黑道中人跟他們作對,迫使白道中人走投無路,逼得非向他們低頭不可。」
「你是說他兼能控制黑道中人嗎?那不可能,人家不會聽他的。」
「非聽他的不可,因為他本身有一股雄厚的勢力,黑道中人唯利是圖,犯不著跟他去硬拚,此其一,而且他並不是把生路擋絕,只劃出一部份的人不准人下手,那些綠林豪客為了要求生,勢必會對另一部份出手,這樣一來,不跟他合作的江湖人就無法在北方立足了。」
「假如大家都聽了他的,他又如何安置黑道中人呢?」
「沒什麼難辦的,最多恢復令尊當盟主時的辦法,按例繳費買路錢過關,利益均沾。」
「那不是跟現在沒兩樣嗎?」
「不!現在的情況不同,北方的綠林道已經準備知會鏢局,自下個月開始,所抽的成數要提高到一成五,可是持有天風堡號牌的鏢局,只需繳納五分例費即可不受干擾;這樣一來,獲利的厚薄相差太多,目前的保鏢獲酬是一成半到兩成,按照新的標準,有些人就無利可圖,被逼得關門。」
「這些事我怎麼不知道?」
「目前還在保密階段,原是準備等令尊發喪後,開始發出知會,這消息是從綠林道中傳出的。」
「他們肯接受衛天風的調遣嗎?」
「有兩個黑道梟雄不肯答應,可是都被暗殺了,我正在奇怪,那兩個人的武功卓絕,要殺死他們很不容易,今天在雙泰鏢局看見那批無名殺手,才知道衛天風的手段。」
「這個消息確實嗎?」
「千真萬確,被殺的關外八達嶺總瓢把子過江龍聞人俊與先師有舊,現在八達嶺是由二當家萬世和接替龍頭,聞人俊的弟弟聞人傑逃亡下來,告訴我這個消息。」
上官紅一歎道:「衛天風現出這一手倒是夠厲害的?」
「巨奸大惡,必有過人的城府,他絕不會自己做惡人,甚至於還擺出一付偽善的面目旁敲側擊來逼人就範,所以我預料不出半年,他就能完全地掌握了北五省黑白兩道。」
「他居然能夠把勢力伸進綠林中去,倒真是不可思議。」
司馬青一歎道:「這也要怪令尊,最近一年來,幾乎完全不管事,一切都委諸衛天風部署,他利用這個機會,跟綠林道也搭上了線,肯跟他合作的自然受其支持,不跟他合作的,他在暗地裡策動一些綠林道中的次要人物,起而奪權,終而受其掌握;於是他明裡暗裡控制著黑白兩道,成了北五省武林中的太上皇了。」
上官紅驚道:「他真有這麼大的本事?」
司馬青淡然一笑道:「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令尊過於剛直,又自視太高,不屑與綠林中人交往,否則令尊可以做得更好。」
「我爹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武林同道一視同仁,只以行為取人,從不問他的出身,也沒有搭過什麼武林盟主的架子,很多綠林道中的首領,都是他的知己………」
司馬青歎了口氣;「小紅,我不想抬槓,你所謂很多也不過是七八個人而已,在整個綠林道中,所佔的比數太少了,而那七八個人,真正握有實力的不過是一二人,其餘都是獨來獨往的獨行豪客,即使武功輩份都很高,卻也難以左右大局。」
「我爹沒有獨霸武林的雄心,何必要去左右大局。」
「那他就不該擔任這個武林盟主。」
「青哥!你對我爹的瞭解還不夠,他何嘗願意當這個盟主,完全是被一些人硬抬出來的。」
「我很瞭解,他只想為武林道盡點力,並無成就霸業之心,所以才勉為其難,這是最糟糕的事,他如果只想行俠濟世之心,乾脆獨行其是,不參加任何組合,做事情反而自由得多,既然擔任了這個工作,就該深切體會,改變自己的作風,切實地做點事,像這樣吃力不討好,反而誤人誤己,連帶也坑了別的人。」
「誰受了我爹的連累了?」
「聞人俊,他就是太尊敬令尊了,所以才身遭不測,聞人傑跟我談起來,對令尊的為人,他是萬分的欽敬,但是對令尊的處事,則不無微言………」
上官紅低頭歎了口氣:「我並不認為爹做錯了什麼,嵩雲別莊上的人員,多半是從黑道上轉來,洗手歸正,自動效力的,而現在對我仍然忠心支持的,還是那些人居多,他們有的出身微賤,有的卻曾是叱吒風雲的人物,爹對他們親如手足,才換得他們的捨命追隨,這些地方,爹是成功的。」
「聞人傑並沒有說令尊對人失敗,只是處事方面的敗筆也無容否認,如以行俠而言,他交到一個朋友,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敵人都是成功的,因為人生得一知己可死而無憾,但是身為武林盟主,能交到九千個朋友,卻樹下一千個敵人,都是失敗的;因為這九千個朋友,未必能因為他的緣故而成朋友,而一千個敵人,卻會因為他的緣故,也成了敵人。」
「那麼他的意思是該怎麼做呢?」
「武林盟主應該沒有一個敵人。」
「人不可能沒有敵人的。」
「不難,衛天風就能做得到,他像是一個辛勤的農夫在經營他的田園,不讓一根野草生長在田圃中,而農夫對於清除野草的手段是連根拔除。」
「就像是他現在對付我的手段一樣了。」
「是的!陳三泰沒有那個膽子,他一定是得到了衛天風的指示才敢下手的,我們在雙泰鏢局的遭遇就表示他的除草行動已經開始了。」
上官紅默然片刻才道:「青哥!你認為聞人傑的說法對嗎?」
司馬青一笑道:「我只是一個遊俠,可不是盟主,因此我無以置喙,而且我現在已經變成了要被清除的野草了,我必須要記著做野草的求生打算,更沒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
上官紅這才笑了起來道:「我們這兩株野草要如何才能不被拔掉呢?」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衛天風如果只守著他的一片田園,無疑的,他是會成功的,但是他的慾望太大了,以一人之力想拔盡原上的野草,把莽莽江湖都闢作他的田園,他會失敗的。」
「我是說我們目前該怎麼辦?」
「目前自然是到一個他的手夠不到的地方去。」
「離開北方,到江南去?」
「不!這樣固然可以躲開他的傷害,但是卻助長了他的氣焰。我們要留在此地,你目前是最受人注目的,也是唯一能散佈草種的主株,我們必須在他奪來的這一片原野裡,遍灑野草的種籽,使他疲於奔命,無法定下來擴展他的田圃。」
「這是我早就打定的主意,我不想繼承我爹的事業,恢復上官家的光榮,但是我絕不退縮,我們從那兒開始?」
「到京師去,那個地方是他不敢明目張瞻的殺人的地方,而且那兒的鏢局也最多,是受他影響最大的地方,更是我們能爭取到最多助力的地方。」
上官紅興奮地道:「我也是這個打算,爹在死前給我作了兩個指示,一個是要我上南邊去避一陣子,等衛天風鬧到天怒人怨時再回來;另一個就是要我上京師去,那兒除了一些鏢局中的同道外,還有一個地方是可以庇護我的。」
「三隻手的老祖宗,空空門的掌門人,妙手空空談不同!」
「是的!他是我爹的生死之交,也是我爹最信賴的一個朋友。我爹的葬禮他沒有來,也是爹早就通知了他,叫他準備應變,衛天風得勢後,他必將是衛天風第一個要下手對付的人。此老的妙手空空絕技舉世無雙,手底下的徒子徒孫遍及北五省,消息最靈,只是鬥力拚命的功夫差一點,爹要我去也是幫幫他的意思。青哥,你似乎對北邊的情形很熟嘛。」
司馬青笑笑道:「我既然受師尊遺命照料你,自然要對你所處的環境作一番深入的瞭解,而且談不同的空空門弟子在江南也不少,談不同自己也常上江南去,跟我師父也是知己之交,對他的事,我瞭解得不此你少。」
上官紅嫵媚地笑了一笑:「青哥,多謝你對我的閱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像剛才在雙泰鏢局的那種照料的方法,可不能再來了。」
「剛才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呀。」
「還說沒有,在無名殺手的圍攻下,你把我拋了出去,而自己拚卻一死,這也算照料嗎?」
「任何人都會那樣做的,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一起死好得多,而且此時此地,你的生命此我的重要。」
上官紅深沉地望著他:「青哥,我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前幾年還有人來求過親,最近這五年,除了衛鐵民外,幾乎沒有人再來向我求婚了,你知道是為了什麼緣故嗎?」
「這個或許是你太美,使那些人自慚形穢,不敢妄求,此其一;再者衛鐵民既然表示了有求婚之意,別的人惹不起他老子,也就不敢再提了。」
「青哥!你這不是故意在推托嗎,你明知在五年前,人家就為我們配上了對。」
「那只是他們瞎起哄,我們連面都沒見………」
「不!青哥,我是很認真的,要不然在人家剛傳出這種消息時,我就會公開地宣佈反對了………」
上官紅的坦率倒使司馬青為之默然。
上官紅又道:「我也不是胡亂由人擺佈,而是我爹相中了的,那是十年前我才十四歲,爹有事到江南,曾經去拜訪清師父。」
「那時我也沒出師,整天都在山上,沒見到令尊呀!」
「你師父不在,爹是由你大師兄陪著在觀裡逛了一趟,看見你一個人在後山練劍,沒有驚動你,看了一下就告辭了。回來後就告訴我說,他為我相準了一個小伙子,人品、才貌、武功都是極品,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只是不知道品行如何,過兩年他就出師藝成了,看看他在江湖上闖蕩的情形,如果靠得住,就向令師提親。」
司馬青一怔道:「可是以後………」
上官紅紅了臉道:「我十六歲那年,你就藝成行俠江湖,傳出了不少艷聞韻事。」
「天地良心,這是從何說起。」
「我知道那些都是別人渲染過甚的傳聞,可是有很多女孩子為你傾心總是事實吧,你剛出道一兩年,江湖上說你到處留情也不假吧?」
司馬青只得苦笑道:「我不必辯解,好在日久事明。」
「是的!爹聽了前兩年的傳聞,心裡微感失望,就沒再提起,直到六年前,令師清道人來到嵩雲山莊,那時對你的流言已不攻自破,爹也瞭解到他沒看錯了,正式在口頭上向令師提出過,但令師說他只是你的師父,不是你的親長,關於你的婚事,他不便作主,要問問你的意見,爹自然也不能勉強他。後來爹已經發現身受衛天風的控制,雖然拒絕了衛鐵民的婚事,但是,也不敢把我的婚事作成決定,怕衛天風會對我不利,可是爹也作了一番部署,就是要我出外歷練,同時也作成了外面的傳聞,把我們兩個人牽扯在一起。」
司馬青愕然道:「原來那是令尊作成的?」
「爹只是在北邊找幾個人放出那種傳言而已,武林中有的是好事之徒,很快就傳開了,江南方面則是令師授意一些朋友,配合著傳聞開的。」
「我………一點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這都是爹在臨死前派人送了一紙遺書給我才告訴我的,那年為趙明月作封刀的證人,原是兩位老人家安排我們見面,爹一面派人送我到趙家,一面密修一函,致上令師以托孤求援,因為那事情已經很緊急了,那知道人到了杭州,令師已然病重,不過令師還是答應了,至於清道人前輩怎麼跟你說的,我就不知道了。」
司馬青黯然地道:「師父說了你家的險惡情形,要我代他老人家永遠照顧你,不過又說最好當時跟你吵上一架,在令尊未生變故—前,不要跟你見面,如果聽見了令尊的凶耗後,就必須立刻趕去幫助你………」
「有關我們之間的事呢?清老師沒提?」
「提了,不過老人家說得很含蓄,他說武林道上患難相勸是本份,他可以要求我,至於婚姻,則要靠緣份,情生自然緣至,不可強求。」
「老師父這是怎麼說呢?」
「因為我們兩個人都是很有名的人,師父不但對你的情形不清楚,對我的情形也從不過問,他怕我們已有遇合,如是為了做長輩的強為作主,將會造成終身的遺憾,他老人家自己在年輕時就受過這種打擊,所以我們不願意再造成憾事。」
「可是我爹………」
「家師說令尊為人幾近乎聖,就是在感情上太過執著,真要為令堂守義,就不該讓衛彩雲進門,既然讓她進了門,就不該只讓她虛擔個名義,如果他對衛彩雲能夠有一分感情的話,這場禍端就不會發生。」
「把衛彩雲嫁過來,根本就是他們的陰謀。」
「那也只是衛天風的,衛彩雲如果不是傾心令尊,就不會做這種荒唐的事,久日的冷淡與漠視,會使人變得很可怕的,一個對愛很強烈的女人,當她付出的感情受到蔑視與污辱時,變成的恨也是極端的。」
上官紅不禁默然了,半晌後才問道:「青哥!你是否已經有了知心的人?」
司馬青笑笑道:「假如有的話,我一定帶來先跟你見面了,我不會為了要盡俠義的本份而傷一個女孩子的心。」
上官紅這才笑道:「那就好,否則我就不敢把爹的遺書說出來了,爹說除了司馬青,我不准嫁別人。」
「這………小紅,令尊對你太不公平了。」
「不!他老人家對我太瞭解了,我那年會到江南去跟你見面,他知道我這一輩子也選定你了。」
「那又何必在遺書上加上這一條呢?」
「他是怕衛彩雲以庶母的身份,硬給我作主擇婚,嫁給她那個寶貝侄子,加上這一條是給我在必要時拒婚用的。令師仙逝,雖然他曾答應過要你照顧我,可是兩三年不見你的影子,也沒有看見你托人捎個信去,爹在自知不保時,不敢再把所有的希望寄在你身上,必須為我作些必要的安排,他要我在萬分無奈時………算了,現在你已經來了,就不必再說了。」
「令尊大人對我的信心不夠,千金重一諾,我師父既然答應了,我就一定會來的。」
「來是你的情分,但是爹卻不能強求你來,爹到後來幾年的確很後悔,當年他認為許多理所當然的事,別人未必會那樣想,他認為對人家是好的事,人家卻不一定肯接受,何況這種冒險拚命的事,爹為我預留了一個退步,這總是人情之常吧。」
「令尊大人究竟作何安排呢?」
「他叫我萬一你沒有來,而衛天鳳又要利用衛彩雲的關係,強迫我下嫁衛鐵民時,要我不妨姑且答應下來,只是要邀請南北兩地知名的武林人物,隆重成禮………」
「這一點衛天風是做得到的;可是來了又怎麼辦呢?」
「在交拜之前突然脫下采服,當著賓客,出示先父遺書,讓大家都知道爹只答應我嫁給司馬青,不過青哥,這不是我要賴上你,而是情勢所造成的,除了你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使衛天風懾伏死心,第一是江湖上早就把我們連在一起了,第二是爹已經向令師求過親,沒有得到你肯定的答覆,自然不能再另議別家,爹在遺書上寫得很清楚,這是說得過去的。」
司馬青震了一震,口中哦了一聲。
上官紅道:「青哥,爹在最後一次派人上江南,把我的庚帖送了去,你師父收下了,難道你沒看見?」
司馬青想了一下才道:「小紅,師父沒告訴我這個。」
上官紅臉色不禁一變。
司馬青又道:「不過他老人家在叫我照顧你的時候,曾經告訴過我,如果我對你的印象還好,就接受下來,否則也可以拒絕,因為這只是他跟令尊的交情,不能強迫我做這件事。」
「你………怎麼表示呢?」
司馬青笑道:「我如果不答應,就不會在那天跟你吵上那一架,我再混帳,也不能那麼不懂事,在師父的喪禮時對登門弔唁的客人無禮吧。師父在吩咐我後,又拿了個紙,交給大師兄,低聲吩咐了一番話,大概就是你的庚帖,令尊的噩耗傳到江南,大師兄還鄭重地問我,是我來還是他來,如果是我來,他就不管了,如果是他來,他就要帶領全觀的師兄弟一起前來保護你了。」
上官紅這才鬆了臉色道:「結果是你來了。」
司馬青一笑道:「這證明我是自願來的,也是為了你而來的,我覺得這比受一份庚帖壓迫前來更能表達我的誠意,小紅,你有個瞭解你的父親,我有個瞭解我的師父,他們知道用什麼方法來促成我們在一起更為有效,因此對我師父收下庚帖而沒告訴我這一點,你千萬不可多心。」
上官紅嬌羞地看他一眼,低頭不語,這一對被人譽為絕代天驕的男女奇俠,在這時候,才算是真正地合在一起了。
只是展開在他們面前的,還是一段艱險的旅程,雖然他們的人在一起,心在一起,但並不是享受著旖旎的神仙歲月,而是從事著一場艱苦的戰鬥。
雙騎並轡,他們終於到了北京城外的長辛店。
那是京師鏢行集中的區域,北京城是輦轂之下,治安自然要較一般的地方嚴謹得多,佩刀攜劍,公然出入市上是犯禁的,可是保鏢的朋友不帶著傢伙,就好像全身不自在,因此鏢行只有設在城外的長辛店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1:12
第 四 章
兩地相去不過四十里,瞬息可達,卻是江湖人的天下,北省有名的幾家大鏢局全設在這兒,就是設在別處的鏢局,也都設有分局,以便承攬生意。
除了鏢局,附帶而設的客棧與酒樓也多,因為這是少不了的,接洽業務,商談生意,貨物交割,起運,全是在這兒。
鏢局以商家為主要的客戶,那又都是些花得起錢的豪客,更因為在京畿之外,沒有宵禁的限制,這兒可以城開不夜,歌舞達旦,小小的一個市鎮,繁華竟過於京師。
雖然這是順天府的轄區,但誰也不會以為這兒跟京師是分開的,所以龍騰虎躍,終日在刀光劍影中討生活的江湖豪傑們,就成了長辛店上最易見到的人了。
司馬青與上官紅應該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對,可是他們徐步策馬,踏上長辛店的街道時,不但沒有引起騷動,反而引起了一片寂靜,整個長辛店竟是以寂寞來歡迎他們的。
本來是喧鬧的酒樓飯館、在他們快接近時,忽然就靜了下來,絲竹弦唱十一下子都停了。
靜得只有他們的馬蹄聲敲著石子路所發出的單調聲響,上官紅愕然地回顧,然後低聲地問道:「青哥!是怎麼同事?」
司馬青卻有點憤慨地道:「怎麼回事,衛天風的勢力已經先一步來到這兒了,人家把我們當成了瘟疫,唯恐被沾上。」
「這簡直豈有此理,我爹在世之日,對他們的賜惠最多,就是在我爹的葬禮上,他們都表現得慷慨激昂,所以爹才告訴我,說上這兒來較為安全。」
「那只是一時的激動,再者還有一半的人是從江南來的,他們不在衛天風的威脅之下,敢於主持正義,等那批人一走,這些人基於利害,就是另一種態度了。」
「那………我們怎麼辦?離開算了,我們又不是來求助,而是幫助他們離開衛天風的脅迫的。」
「小紅,對武林情勢,人情冷暖我比你看得多,也許衛天風許了他們什麼好處,這本在我的意料中,所以我並不指望他們能有多少助力,而且我深信武林中雖多因利而忘義之徒,但畢竟還有為義而不計生死的俠義之舉,目前的情形正好給人性作一番透視,我也深信這兒還有幾個朋友的,只要有一個,那就是真正的朋友。」
兩個人輕聲交談著,終於在一家叫集賢棧的店前下了馬,那是一家很大的店,前面是酒樓,後進是客店。
來到門口,有個小二過來,倒是很客氣地哈腰招呼道:「二位是打尖是宿店?吩咐了小的好侍候。」
「打尖宿店,準備兩間相鄰的上房,把牲口卸下加料,馬包拿進去,我們用過酒飯才回房。」
「是!是,不過相公,上房只剩一間了。」
司馬青看看那小二,忽而一笑道:「就是一間給姑娘留著,在外面的客房架張鋪。」
小二答應著,上官紅倒是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青哥,咱們可以換一家。」
「不必,上那兒都是一樣,但是這一家最安全,那個小二是聞人傑喬裝的,這兒是他的產業,他是專候著我們的。」
上官紅低哦了一聲,司馬青道:「聞人傑既然以店伙的身份出現招呼,可見此地已充滿了艱險,我們進去時得小心些。」
上官紅苦笑一聲,拍拍肩頭的劍:「我這些日子+那天不是劍不離身,何嘗鬆懈過。」
「也不必太過於緊張,只裝著不知道此地的情況一樣,我們要看看衛天風作了些什麼安排?」
兩人走進了酒店,約有七八成座,除了一些穿著斯文的酒客仍是笑談自若,對他們較為注意外,有不少武士打扮的江湖人居然都低下了頭,避開了他們。
司馬青裝著不知道,揀了付空座坐下,而且還點了幾樣酒菜,低聲向上官紅道:「看看!有沒有認識的,跟他打個招呼。」
「左邊第二桌上是遼東雙義鏢局分局的鏢頭,雙刀花雲!跟他哥哥雙槍花平合稱遼東雙義,跟我爹是老朋友,也受過我爹的好處,可是他現在避著我。」
「過去,跟他招呼一聲,瞧瞧他的態度。」
「這是何苦呢,人家既然不願意理咱們就算了。」
「不!還有一些人你並不認識,沒有避你的必要,我要知道他們的立場,同時也讓衛天風的真面目敗露出來。」
上官紅略頓一頓,終於站起來,走向那一桌去:「花二叔!您已經回來了,在先父的葬禮上,侄女兒多承您仗義支持,還沒謝您呢,回頭上您那兒磕頭去。」
花雲還陪著兩個商人打扮的客戶,見上官紅過來向他招呼了,顯得十分尷尬,困窘地站了起來:「不敢當!不敢當,我有兩個客人,不招呼你了,一會兒我就要起鏢上遼東去了,回來再跟你談,你忙吧。」
他沒有邀請上官紅坐下,也不想多說話,雖然菜才吃了沒幾口,他已經吩咐櫃上結帳了,偏偏那個堂倌過來道:「花爺!您要的烤鴨已經上架了,馬上就好。」
花雲實在恨透了這堂倌的不識趣,摔手就是一嘴巴:「結帳,叫的菜都算在帳上,難道我非得等把菜吃了才能走路嗎?真是豈有此理。」
這個小二正是先前在門口招呼他們的聞人傑,他挨了一嘴巴,態度也強了起來,跳著腳叫道:「花爺!您有銀子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叫了菜還沒送上來,您就要結帳走了,我們總得問一聲,那也值得打人嗎?咱們評評理,小的店號不算老,可也開了十幾年了,賣酒賣菜可不賣嘴巴子,你今天不作個交代就甭想走。」
店裡的帳房也過來了,神態不怎麼客氣:「花爺!這夥計是我的侄兒,剛來沒多久,要是他不懂事,您教訓他沒話說,剛才老漢看得很清楚,他沒有得罪您,您伸手就打人,這不是明著欺負人。」
花雲更是窘了,他伸手打人,原是一時的氣,怨那小二太沒眼色,故意出他的丑,但人家鬧了起來,顯得自己理虧,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上官紅卻冷笑道:「店家,你們也別鬧了,花二爺是有苦衷,他家有人得了急病快死了,那有心情吃喝。」
花雲聞言老臉一紅,實在丟不起這個人,忙道:「賢侄女,這話是什麼意思?」
上官紅冷冷地道:「沒什麼意思,你是家裡有人快死了,死的是你們雙義鏢局上那個義字,我勸你趁早日自己去摘下來,否則也會有人替你摘的,別以為你投靠了衛天風就能從此天下太平了,光是有銀子而沒了臉,你還是做不了人的。」
花雲一張臉急成了豬肝的顏色,但是面對著上官紅他不敢再說什麼,掏出了一塊銀子丟在桌上,匆匆地拉了那兩個客人,低頭而去。
上官紅憤憤地回到座上,已經有五六個江湖人圍了過來,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漢子,瞪著三角眼冷冷地道:「二位是司馬青與上官紅?」
司馬青凶凶地道:「不錯!閣下有何指教?」
「在下巴天義,是龍武鏢局的鏢頭,現在代表長辛店所有的鏢局同行,向二位提出一句忠告,希望二位吃過了這一頓,立刻上馬離開,長辛店不歡迎二位。」
司馬青淡然一笑道:「有什麼理由嗎?」
「有!聽說二位在大名府攪了雙泰鏢局,殺死了陳三泰。」
「有這麼同事,不過陳三泰是被他們自己人誤殺的。」
「不管怎麼說,反正長辛店不歡迎二位,站在鏢局同行的情分上,我們有為陳老爺子討回公道的義務。」
「我們如果不走呢?」
「那二位在此地會很不愉快,陳老爺子總是因你們而死的,我們絕不客你們在這兒………」
青光突閃,巴天義呼叫著退後,臉上已經被司馬青刺了道劍痕,司馬青劍又歸鞘,冷笑道:「替衛天風賣命也得有兩下子,閣下還不夠份量。」
巴天義再也沒想到司馬青的出手會如此之快,他摸了一下臉上的血跡,手雖然已經按上了劍把,就是不敢拔出來,他身邊的那幾個同伴也都駭然變色。
整個酒座上的吃客見已經動了兵器流了血,膽小的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急得幾名夥計直叫:「客官!您老的酒帳還沒會呢!」
有的滿不情願地掏銀子付了,跑得快的則早已不見了影子。
先前挨了花雲一巴掌的那個夥計原是聞人傑喬裝的,這時又挨了過來,先向司馬青拱手道:「這位爺,您行行好,小號是生意人,可經不起這種損失,您要打架,請上外面去………」
司馬青微微一笑道:「對不起,小二哥,我知道攪了你們的買賣很不該,可是你看見了,這是他們找上來的,而且我也希望能到外面去解決,可是你得問問這位巴大爺敢不敢去?」
小二一拍胸膛道:「巴大爺是長辛店有頭有臉的英雄好漢,怎會不敢去,拐過大街有所城皇廟,門口有一片廣場,很寬敞,正是掄刀動劍的好地方,您請上那兒去,巴大爺准到。」
帳房捧著小煙袋過來了,哈哈地道:「小六子,滾過一邊兒去,這裡那有你插嘴的份兒。」
小二陪笑道:「叔叔,侄兒是怕他們在這兒打起來攪了生意。」
帳房一瞪眼斥道:「不長眼珠的東西,巴大爺在長辛店是什麼身份,他選中了咱們的店堂跟人打架是看得起咱們,龍武鏢局家大業大,打破了一個碟子都少不了咱們的,去把那些沒會帳的酒菜結一結,一起掛在巴爺的帳上。」
巴天義眼前為司馬青的氣勢所懾,已經夠窩囊了,現在聽這叔侄二人,一吹一唱,竟像是說好了也來窩囊他似的,不禁動了火,厲聲道:「慢來,巴某憑什麼要替那些人付酒菜帳。」
帳房把水晶眼鏡往上抬了一抬,陰陽怪氣地道:「巴大爺,您這話說得不漂亮,這條街上所有的酒樓客棧,您都派人去打過招呼,說是有這樣兩位客人來的時候不准接待,唯獨小號未曾接到通知,小老兒還以為巴大爺看中了小號,要在小號跟人解決過節,所以特地叫我這個侄兒在這門口等著。兩位客人一到,就把他們給接了進來,我們如此巴結巴大爺,難道還錯了。」
這一來使得巴天義更是難堪了,厲聲道:「老傢伙,你滿口嚼些什麼蛆,誰又派人去通知了?」
帳房先生看了他一下才道:「巴大爺,您要是不敢承認就算了,但您心裡明白,我老頭子說的是不是真話,如果要證據,我還可以找幾個人來證明,我們雖是做小買賣的生意人,同行之間的道義還有,比你們這些保鏢的義氣強多了,小六子,告訴大夥兒一聲,今兒這酒座上的帳都甭收了,算是咱們請客,只有巴大爺那一桌,可得算算清楚,一個子兒也不能少,而且先要了來。」
小二答應了一聲,到那邊桌子,來到巴天義的面前,道:「一共是二兩四錢。巴大爺,請先會一會。」
巴天義怒道:「混帳東西,大爺還沒吃完呢。」
小二笑笑道:「您沒吃完可以回去慢慢吃,現在這些帳是您已經要過的酒菜,請您先賞下,您如果還要什麼,只要先把帳付了,小的立刻給您送上來。」
巴天義感到臉上無光叫道:「那家的酒館是先付帳後吃的?」
帳房先生慢斯條理地道:「沒有一家有這規矩,小號也是對您巴大爺特別,本來客人上門就是衣食父母,咱們理該尊敬,可是您巴大爺卻是存心要我們關門砸招牌來的,我們對您不必尊敬。」
「老傢伙,你說話明白點,我怎麼是存心砸招牌來的?」
帳房先生冷笑道:「你派人到每一家都打過招呼了,獨獨漏了我們這一家,分明是打算在小號鬧事,這兩位客人進來後,你果然過來鬧事了,這不是存心是什麼?沒第二句話說的,巴大爺,酒菜銀子請先會下,因為照你說了不算的習慣,很可能一轉眼,你連這一頓也給賴了。」
「混帳東西,巴大爺幾時賴過人的帳。」
帳房先生笑道:「你以前的信用如何不知道,至少你派人挨家通知是事實,沒多久的事你就翻臉不認了,對你巴大爺的為人也就可以想像而知了,你說一聲,銀子付不付吧。」
「不付!我姓巴的從沒受過這種侮辱。」
帳房先生冷笑道:「不付就算了,才二兩多銀子,小號還賠得起,就當小號做好事,齋了孤魂野鬼了。」
說完他冷冷地回到櫃上去了,而且還道:「大家聽著,以後有保鏢的上門,一律先收錢後上菜,給多少銀子上多少菜,一個子兒都不准賒欠,這些保鏢的專好逞強使刁耍無賴。」
這句話把旁座上的幾個鏢師都惹火了,一個壯漢立刻一拍桌子,厲聲吼道:「老傢伙,你說什麼?」
帳房先生淡淡地道:「秦爺,您別發橫,姓巴的賴帳您聽見了沒有?」
那個大漢是鎮遠鏢局的鏢師秦剛,外號叫霹靂火,鎮遠鏢局的總鏢頭趙鎮遠號稱神刀鎮三山,與一輪明月趙九洲是同族弟兄,因此鎮遠鏢局跟嵩雲別莊上官世家的交情非同泛泛,自然也是真心支持上官紅他們的。
秦剛看見上官紅與司馬青進來,知道一定會鬧事,所以留下來沒走,也是看機會要為他們幫幫場子。
現在見到這酒樓裡跟巴天義鬧開,心中有點明白,這家酒樓必然是與上官紅或司馬青有點淵源,否則一個做生意的人,說什麼也不會用這種態度對待客人的,何況得罪的還是有點名望的江湖人。
秦剛覺得自己也應該表明一下態度,免得讓司馬青與上官紅誤會了他們也是衛天風一氣的。
就著帳房先生的問話,冷笑一聲道:「我沒聽見,我只聽見畜生在放屁,懶得理會,掌櫃的,姓巴的不是人,你可別扯到鏢行的頭上,我們保鏢的裡頭固然有些雜種畜生,但也有響叮噹的好漢。」
巴天義這下子可找到發洩的了,對司馬青,他是為了對方的劍所懾,不敢再發橫,對那個老帳房,他要顧全身份,不便發作,可是對秦剛,他卻不能再忍,龍武鏢局的規模比縝遠大,他是堂堂總鏢頭,叫對方一個鏢師給壓了下去,長辛店就真的不能混了。
倏地轉身,衝到秦剛的桌子面前:「秦剛,你剛才說些什麼?」
秦剛毫無畏懼地道:「老子說的就是你這無膽的鼠輩,你自己看看你做的那一件像人事,跟司馬大俠與上官姑娘過不去,還可以說是你舔了衛天風的屁股眼,老子還可以原諒你,可是吃了幾兩銀子的酒帶菜想要賴不付,連叫人家生意人把咱們鏢行界的瞧扁了,老子再不開口,不就跟你一樣不是人了。」
巴天義氣極就想拔劍,秦剛卻冷笑一聲道:「慢來,要打架老子不含糊你,可是咱們不要在這兒打,折損了人家的東西,你王八蛋一定又耍賴不肯賠,要老子替你賠上你那一份兒,老子也不甘心,等老子吃夠了,喝足了,到外面去較量去。」
說完又自顧坐下,掏了一塊銀子丟在桌上道:「掌櫃的,來把銀子收去。」
聞人傑過來笑道:「秦爺!咱們老爺子說過了,今兒這些座上的酒菜算是小號孝敬了,您要什麼只管吩咐,賞賜卻不敢領。」
秦剛笑笑道:「我聽見了,我這邊就謝謝了,這是替那一桌上付的,那個王八蛋口中說代表長辛店所有的鏢行同業,卻幹出那種沒廉恥的事,叫我坐在一邊都臉紅,人家不要臉,長辛店開鏢行的不會都是沒臉的人。」
巴天義氣得嗆然拔劍,可是四座忽地站起了十幾個人,都是短打佩刀的武林中人,全體都圍了過來。
巴天義急了道:「各位這是幹什麼?」
一個花白鬍子的老者道:「巴兄,咱們北地鏢行同業對上官盟主十分敬仰,對天風堡也很客氣,因此他們兩家的料紛,我們感到很難插手,只有置身事外,這一點請上官姑娘與司馬大俠見諒。」
上官紅笑了一笑道:「老爺子言重了,上官紅身負家難,但也知道天風堡勢力通天,不敢奢求各位協助。」
老者的臉紅了一紅才歎道:「上官姑娘,說句老實話,令尊上官盟主威震北五省,但是對我們鏢行同道的照顧,實在還不如天風堡來得周密,令尊執事的時候,我們跟綠林道上的朋友時有衝突,一定要等我們出了事兒,求告到令尊那兒才能解決,可是衛堡主只要一句話就可以太平無事了,我們干保鏢這一行雖是以賣力氣,賣性命為常事,但是能夠平平安安地吃碗飯,總是比成日拿傢伙跟人拚命強,姑娘以為然否。」
上官紅低頭無言,司馬青卻笑道:「借問老前輩高姓大名。」
秦剛已經嘴快搶著道:「這是銀槍邱廣超邱老爺子,他的廣和鏢局在長辛店的字號最老,輩份也最尊,真正要代表長辛店的鏢行業,邱老爺子說句話,大家還肯聽得進,他巴天義算是什麼玩意,舔著天風堡的屁股就當招牌了。」
巴天義又要發作,邱廣超沉下臉來攔住道:「巴老弟,老朽也不是倚老賣老,衛堡主與老朽的交情總比你深,天風堡與上官家的料紛,老朽也向衛堡主表示過意見,我們實是不便介入,衛堡主也通達人情,並沒有要大家怎麼樣,因此你老弟代表長辛店鏢行同業所作那些言行,老朽實在難以苟同,所以,老朽特別聲明一句,人各有志,無法勉強,老弟眼衛堡主也許關係不同,你要為天風堡多盡點力,那是你的事,可別把大家都帶進去。」
巴天義沒想到邱廣超也會上來扯他的後腿,不禁急了道:「邱老爺子,兄弟不是跟各位打過招呼了嗎?」
邱廣超道:「不錯!貴行的人是到敝局來過,但是老弟做事太莽撞了,你只是派人知會了一聲,並沒有問問我們的意見,是否同意你這樣做,老弟,我相信這只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主張,衛堡主至少不會這麼胡鬧的,因此你既不能代表衛堡主,也不能代表長辛店的同業。」
巴天義道:「兄弟也是得到天風堡來人的指示才這樣做的。」
邱廣超冷笑道:「那就更豈有此理了,我們承了衛堡主的情,心中是很感激,但是還沒有要到聽命指示的程度,我相信就是衛堡主自己來了,也不會說出指示這兩個字。」
巴天義孤立無助地看看左右,連他身邊的那幾名漢子也都收起兵刃退開了,不禁大是著急:「尤兄!吳兄!二位也說句話呀。」
一個漢子冷冷地哼了一聲:「扶不起的阿斗,巴總鏢頭,堡主看你平時很能幹的,才請你向各位朋友連繫一下,那知道你是這樣辦事的,損了堡主的名頭不說,還替堡主得罪了朋友,昨天我們來,你還拍胸膛說一切都辦妥了,敢情是這麼回事兒,要像這個樣子,何必還借重你的大名,乾脆由堡主自己寫封信給每家鏢局,請大家支持了,堡主的面子還會沒有你姓巴的叫得開。巴天義,從現在開始,你自己愛怎麼幹都行,可不准再牽上天風堡三個字。」
巴天義更是著急了,向那兩名漢子道:「尤兄,這………這是做什麼呢?」
那姓尤的漢子冷冷地道:「巴天義,衛堡主敬重的是俠義英雄,結交的是肝膽豪傑,不是貪生怕死,狐假虎威的鼠輩。」
語畢又對邱廣超拱拱手道:「邱老爺子,兄弟尤青雄,這是敝拜弟海獅,咱們弟兄一直都在海上討生活,跟陸上英雄疏於親近,承蒙衛大哥不棄,結為手足………」
邱廣超一怔道:「莫非是渤海龍王尤大當家與吳二當家二位。」
尤青雄笑道:「不敢當,尤某兄弟過去在渤海混世面,沒做過什麼值得驕傲足以讓人稱道的事,深感慚愧,自從與衛大哥結交後,才懂得了許多做人的道理,故而把海上的攤子收了,願以此身為江湖俠義略盡棉薄,尚祈邱老不吝賜誨。」
邱廣超駭然變色道:「二位昔年威鎮渤海,聲勢之盛,無與倫比,想不到………」
吳海獅淡淡一笑道:「邱老爺子言重了,敝兄弟當年不過是一個海盜頭子而已,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倒是追隨衛大哥之後,才覺得不負此生。」
司馬青聽了也暗覺心驚,這兩個傢伙是渤海之霸,也是綠林道上最負盛名的四海龍王之一,想不到居然會被衛天風網羅了去,可見衛天風確有過人之處。
邱廣超沉吟片刻才道:「關於上官家與衛堡主之間的恩怨,老朽已經說過了,我們局外人不便介入,至於巴天義的那種作法………」
尤青雄立刻道:「邱老,在下方才對巴天義表明了,他以前怎麼做的,尤某實在不知道,但是尤某可以保證,衛大哥只是想跟武林同道共同合作以期天下武林共揚武道,和平相處,絕對無意要壓迫那一個家或是跨在誰的頭上,以後再有人敢出那種言行;邱老儘管加以教訓就是,假使邱老不願意生閒氣,就請知會在下一聲,敝兄弟受衛大哥之托,在京師負責澄清一些武林朋友的誤會,目前敝兄弟宿寓在京師東大街集安客棧,過些日子,那兒有一家天風居酒樓開張,敝兄弟就在那兒落腳,舉凡武林朋友有什麼需要衛大哥效勞之處,無論大小,只要知會一聲,敝兄弟一定竭誠服務,如若是敝兄弟辦不了的,也會轉請衛大哥全力支持。」
他笑笑又向司馬青與上官紅道:「司馬大俠,上官姑娘,在下也帶來了衛大哥一句話,你們對衛大哥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可以去找他當面解決,卻不可以在背後詆毀衛大哥的名譽。」
上官紅冷笑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衛天風如果行事果真問心無愧,就不必怕人批評。」
尤青雄一沉臉道:「衛大哥當然不在乎,而且他是長輩,不便與你們計較,只是我們這些做弟兄的對衛大哥十分敬仰,不願意見到衛大哥的英名受損………」
司馬青微微一笑道:「閣下很清楚,我們自從進門後有沒有說過什麼,倒是衛天風的爪牙咄咄逼人,讓人看得不順眼了,閣下既是衛天風的心腹,不妨多注意一點,衛天風如果要想在武林上稱義而立威,最好多用一些如閣下這種識大體會辦事的,少用那些張牙舞爪的小人。」
尤青雄的涵養很好,居然笑道:「這是好話,在下一定會記住,而且會把這種情形轉告衛大哥,請他在別的地方也注意一下,以免損卻天風堡的盛名,至於二位,在下只有一句忠告,二位如果是為公義,是非自有公論,如果是為私怨,大可自行與衛大哥作個解決,千萬別把朋友也拖進去,言盡於此,告辭了。」
說完走到帳房前,拋下兩錠赤金道:「對不起,老先生,今日之事,因天風堡而起,不能讓寶號白受損失,這是代那些沒付帳的朋友付的酒帳,多下來的就作為寶號上下的辛苦酬勞吧,打擾了,衛大哥對那位聞人傑老弟感到很抱歉,只有在別的地方補償他,以後對貴號的生意,廣為推薦,請武林朋友多來捧場了。」
語畢朝聞人傑笑了一笑,倒是把他弄呆了。
酒樓中一時很沉默,尤青雄與吳海獅帶著兩名漢子走了,留下了巴天義,顯得更為徬徨孤立,簡直就像要哭的樣子。
邱廣超歎了一口氣道:「巴老弟,武人最要緊的保持風骨,尤其是在江湖上混,誰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的,吃鏢行這碗飯雖然不願多事,但至少不能有軟骨頭,因為我們畢竟是賣血肉以求生的,你熱衷過了度,那位老哥則軟過了頭,自己都沒有把自己當個人,又怎能得到別人的尊敬呢,你的龍武鏢局也不必開了,開了也不會再有生意上門的,還是回家去過幾年太平日子吧。」
巴天義木然地轉身下樓,看著他的下場,雖說是咎由自取,但每個人的心頭都很沉重。
邱廣超又對司馬青與上官紅道:「老朽對二位也很抱歉,如果老朽只有一個人,或是老朽年紀還輕,說不定還能追隨二位一灑熱血,但是老朽已經上了年紀,家有老小,更有一大堆的夥計人員指著鏢行養家活口,所以老朽只有兩不得罪,萬祈賜諒。」
上官紅只有躬躬身道:「多謝邱老爺子,有老爺子這句話,使再晚知道公道自在人心,晚輩已經感謝不盡。」
邱廣超歎了口氣,臉上多少帶點歉意,也帶著一大堆人走了,酒座上只剩下了秦剛等三四個人,他倒是滿腔熱血,一拍案子道:「他XXXX的,什麼武林道義,都是些膽小鬼,上官女俠,咱們總鏢頭接到他堂兄趙大爺的來信後就對全局的同仁表示過了,咱們一致支持你………」
上官紅恭身致禮道:「謝謝你,秦大叔,請致上趙伯伯,我非常感激他的盛情,只是目前情勢,恐怕還不是與衛天風公然相抗之時,請趙伯伯暫時忍耐一下。」
秦剛道:「上官姑娘,如果不趁這個時候力謀對策,等時日一久,天風堡勢日長,人心傾向,就更難對付了?」
上官紅看看司馬青,然後道:「秦叔叔,假如衛天風真能做到使人心歸向,以正義為心,造福武林,再晚的這點私仇就算了。」
這個答覆頗出秦剛意料之外,上官紅接道:「先父去世前,已經把一部份忠心的部屬遣散隱伏,等候我去召集,因此再晚並不欠缺人手,先父遺留的人力雖然不足以輿天風堡為敵,卻也夠踞一地以自保的,但是再晚不想動用這些人,也是為大局著想,只要衛天風善盡一個武者的責任,我絕不跟他作對。」
秦剛肅然道:「姑娘的心胸可敬,可是巴天義所說陳三泰之事………」
司馬青道:「有的,我們風聞他在大名開設雙泰鏢局,前去訪問,原是想把昔日恩怨弄個清楚,到了那兒,才發現雙泰鏢局根本上是個幌子,局中暗藏大批高手,完全不以保鏢為業,他也承認了昔年嫁妹之舉是應衛天風的邀約而為,起先的目的是想打擊上官盟主的威望,但是到了後來,衛天風忽又改變了主意,故意忍了下來,以義相脅,使他的妹妹得以進入上官世家,逐步相計,取代了上官盟主的地位與實力,直等事機成熟,才下手鴆害了上官盟主………」
「這些都是陳三泰自己說的?」
「不錯,他看見我們只有兩個人前去,以為我們必難逃過那些高手的圍攻,這整個計劃是他們得意之作,忍不住要向我們炫耀一番,結果………」
「結果他反而死在二位的劍下了。」
「不!這是一個最有力的人證,我們怎會殺死他,但是那些人見無法攔下我們,卻不願留下個活口。」
「是他們自己人下的手了。」
司馬青苦笑了一聲:「不過沒人會相信的,由於陳三泰之死,我們探悉的真相也就失去了證據,只是明白了昔年因果而已。」
秦剛外號叫霹靂火,為人卻粗中有細,極富心計,聽了這些籠統的話,居然已摸出了頭緒,沒再多問,只是道:「太極陳在中間又有什麼好處?」
「太極陳雖是一門之長,但太極門已分為南丁北陳,而南丁之聲譽日隆,凌駕北陳之上,衛天風答應助他重振聲威,這是個很動人的條件,他當然會接受了。」
「衛天風真能做得到嗎?」
上官紅笑了一聲道:「秦大叔,連渤海龍王那等人物,都能為衛天風所網羅而自甘屈居於下,衛天風對扶持一個門派復起,自是綽有餘力,只可惜太極陳不是那塊材料,得意太早,他只要多忍耐幾天,不多久,太極門就可以重新抖起來了。」
「衛天風的確是個梟雄之才。」
司馬青凝重地道:「是的,只看他在長辛店所施的手法就知道了,先弄幾個小人起來作威作福,試試大家的態度,一看那一套行不通,他立刻就有第二套辦法出來了。」
「上官姑娘,你放心好了,長辛店這邊的人不會真正倒向他的,邱廣超只是逼於現勢,內心還是傾向於你這邊的,別處想來也差不多,衛天鳳真正控制的是黑道勢力,所以趙總鏢頭對他絕不假以辭色,他也明白敝局與上官世家的交情,根本也不來找我們。」
「我知道,秦大叔,請你跟趙伯伯說,暫時還是別去惹他,黑白兩道一直是利益衝突,難以兩全的,他既以黑道勢力為後盾,多少總會偏向於綠林道,對白道中多方壓迫,那時才是我們公開向他聲討之時。」
司馬青道:「聽說他已經授意黑道中幾個魁首,向鏢行提出通知,如果沒有天風堡的令旗隨行,過路的例費要提高一倍。」
「似乎有這個說法,但是敝局卻沒有接到通知。」
司馬青想了一下道:「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貴局與上官盟主私誼極篤,明擺著不會與他妥協,對你們特別客氣,可以作為他借口,使得那些受到警告的鏢局,想揭發他的威脅也無人會信,因為貴局明著跟他作對也沒怎麼樣。」
「這個倒是沒想到,我要跟總鏢頭從長計議一番,二位如果在此居住不便,可以到敝局去。」
司馬青搖頭道:「不必了,而且我們在此地行動,有時必須與他們正面衝突,住到貴局去,反而會給貴局添麻煩,我們也下去拜會趙總鏢頭了,倒是貴局如果接下什麼重鏢,不妨知會一聲,我想衛天風不會容忍貴局長時公開與他作對的,但也不便公然打擊貴局,必須要找一個一舉能造成貴局大損失的機會方才下手的。」
秦剛笑了一笑道:「趙總鏢頭想到這一層了,真要有這種事發生了,我們會應付的,但也一定會告訴二位,趁機揭穿他的偽善面具。」
他告辭走了,酒座整個地空了,外面雖然有著熙攘往來的行人,但大家連望都不望這兒一眼,似乎已經知道這是個非之地,不敢進來找麻煩了。
聞人傑看了情形,把跑堂的帽子摘下往桌上一拋道:「衛天風是厲害,多年前先兄在這兒設下這片生意,原是作著一時退路之用,佈置十分隱密,帳房上那位劉二先生是小弟的師叔,從不在江湖走動,受敝兄弟的懇托,來此開設酒樓客棧,一應人手也都是他老人家在北京所收的門人,與山寨從無連絡,想不到他還是知道了。」
司馬青笑笑道:「那不足為奇,衛天風是個有心人,有心做一件事情,一切相關的事物都會特別留心,再說這座客棧的掩飾工作做得並不好,所有的人手雖然都是小心從事,但是每個人都有著一股不甘心的神氣,招呼雖然慇勤卻不熱衷,不像是唯利是圖的生意人。」
聞人傑一怔道:「有這麼許多毛病?劉師叔還一再告誡大家要注意呢。」
司馬青道:「兄台也不必為此耿耿,拆穿了也好,大家原不是幹這個的,何必硬受罪呢,貴同仁也不是不小心,只是武人的天生氣質難以掩藏而已。」
劉二先生也過來了,笑笑道:「司馬大俠,老朽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破綻,敬祈指教,老朽就怕孩兒們不行,每天都親自在櫃上照料著,看他們都很老實稱職,沒什麼不對。」
司馬青一笑道:「再晚進來後,看見有兩起食客付帳離去,一起是兩個大商人,叫了六個菜,共計三兩銀子,他們付了五兩銀子,還聲明不必找了。」
「長辛店的豪客很多,這並不出奇,天天都有。」
「另一起是兩位武朋友,只吃了兩盤羊肉,一斤餅,算帳是一吊二,只給了一百小錢外賞,那位夥計連聲道謝。」
「原來是這個,老朽關照過,做生意以和氣生財,上門就是主顧,不能夠以勢利取人!」
「話是不錯,但二兩銀子的外賞與一百小錢的小帳之間,差別很大,真正的生意人,態度應該有所不同。」
劉二先生笑了起來道:「說得對,這是老朽疏而未及之處。」
聞人傑道:「師叔,底子既然被揭開了,咱們這買賣不做也罷。」
劉二先生道:「為什麼?這是正正當當的行業,我答應你們出來做這行買賣,主要是為你們留個退路,以前你們的局面鬧得太大,我無法勸你們收下來,現在你哥遭了事,正是你退出江湖的時候,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做生意。」
「可是哥哥的仇不能不報。」
「你哥哥的仇沒有報的價值,江湖人的下場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難道你還是想不透。」
聞人傑急了,劉二先生又道:「但是對支持司馬青大俠與上官姑娘的義舉,我不反對,我們練了一身武功,原應該有所作為,如有必要,連我這身老骨頭,加上店裡十六個孩兒,全數賠上也在所不惜,但是我們只為義而犧牲,不為私仇而拚命。」
司馬青對這個老人倒是充滿敬意,一拱手道:「前輩的教誨句句金玉,再晚也受教了。」
劉二先生笑了道:「大俠客氣了,大丈夫立身處世,有所為有所不為,連這一點都弄不清楚,就不配學武功,捨師侄兄弟倆早年不慎,誤入歧途,所幸尚未違義,所以老朽未子深責,但行俠之途,假手綠林總是下策,聞人俊身死不論,只剩這小子,老朽要代死去的師兄好好管教他,只有眼隨大俠行事,老朽是放心的。」
司馬青反倒感到很慚愧,連連謙辭不敢。
劉二先生道:「傑兒,司馬大俠與土官姑娘旅途勞頓,你送他們去休息吧,記住,你還是個開店的,別又使出你二大王的性子。」
聞人傑也只有苦笑答應著,將二人引到後面道:「這兩間上房是專為二位留著的,中間只隔著一間客堂,很清靜,呼應也方便。」
上官紅卻道:「聞人兄,不必了,另外一間可以租出去,只要一間。」
聞人傑不禁一怔,隨即笑道:「原來二位已經………恭喜了………」
上官紅的臉紅了一紅,但仍是大方地道:「是的,客中匆匆未及公告諸親好友,但是先人已有遺命,而且為了習俗,如未能在先父喪後百日內出嫁,就必須要等三年喪滿,我們這三年內很忙………」
聞人傑一笑道:「是!是!其實二位是天作之合,早就是武林公認的一對佳耦了,只是這件喜訊來得太遲………」
他見到二人的臉上神色都沒有什麼興奮之色,遂也不便多說,把他們引到一間雅房中,就告辭退出道:「二位還有什麼吩咐?」
上官紅道:「沒有了,今天我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麻煩聞人兄告訴外面一聲,即使有人來找,也說我們出去了。」
聞人傑笑道:「是!二位放心好了,在這兒落腳,絕對不會有人來打擾的,而且房中的臥具太簡陋,也不是為二位準備的,掀開舖板,下面另有一間密室,才是供二位休息之用,二位如果要出去不想驚動人,也可以從下面的密道離開,那兒通向隔街的一座小社公祠,祠中只有一個火工老道姓胡,是個很靠得住的人,只請二位將去向告訴他一聲,以便急要時,可以找得到二位。」
司馬青大喜道:「這個設計太好了,我正愁有時要辦點事不方便。」
「司馬兄上這兒來駐腳,自然要為兄台設想周到一點,再見了!二位大喜的消息………」
上官紅笑著道:「自己的朋友就告訴他們好了,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那就太好了,等著喝二位喜酒的人不知有多少,現在雖因情勢不合其時,喜酒是喝不成了,但是這個喜訊讓關心二位的人知道了,也好為二位高興一下。」
他這下子倒是真的走了。
上官紅才掩上門,撩起炕上的蓆子,翻開舖板,果然有一道階梯下去,下面是一間佈置得很精美的臥室,她再把兩人的馬包也拿了下來,掩好了蓋板,望著那點上的紅罩馬燈,嬌羞地道:「青哥,這就是我們的洞房了。」
司馬青望著她,頗為不解地道:「小紅,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上官紅臉色一莊道:「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知道衛鐵民對我還沒有死心,讓那個消息傳出去,他好死心塌地了;第二個原因就是我希望真正地成為你的妻子。」
「那也不必這麼草草呀,我們已經說好了,難道你還怕我會變卦不成?」
「我不是怕,我知道你也不是那種人,可是我怕衛天風,今天在酒樓上,我才瞭解到他勢力的雄厚,更瞭解到他的厲害,爹告訴我,在長辛店我可以找到一些幫助我的人,可是我來到後,除了鎮遠鏢局外,似乎再也沒有第二家朋友了,趙伯伯固然是一番盛情,但我不想連累他,因此今後我們要孤軍奮鬥了。」
「這原是在我的意料中,我也告訴過你了。」
「是的,我並不會為此而氣餒,但是我怕我們隨時隨地都會有殺身之危,死,我並不在乎,只是我不願意這麼孤單單的死去,一個女人的一生並不在江湖,為人婦,為人母,才是女人的本份,為人母?太遙遠了,我不敢奢望,至少我可以盡到為人婦的責任。」
她慇勤地整好了床鋪,便推著司馬青上了床,為他除去了靴子,放下了帳子,司馬青含笑地由她擺佈,而且在帳子裡笑道:「洞房之夕,都是新娘子在床上等新郎的。」
「我這個新娘子不同。」
帳簾一掀,倒把司馬青嚇了一大跳,因為上官紅已經除去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手中擎著那盞燈。
「小紅,你這是幹什麼?」
上官紅把燈舉向一側,照著自己的左臂:「青哥,你看清楚了,這是守宮砂,是我從小就點上去的,你一定要驗明了我才上床。」
她的聲音很冷靜,但是她擎燈的那隻手卻在發抖,這證明她的冷靜都是裝出來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1:55
第 五 章
紅色的燈光照映下,她那如脂的肌膚呈現著一種出奇的美艷,尤其是臂上的一點殷紅的貞砂,更是紅得動人。
司馬青坐起身子,接過她手中的燈,放在炕頭的小几上,上官紅的冷靜似乎整個地瓦解了,一下子軟綿綿地倒在他的懷抱中。
無限溫柔,無限蜜愛,都在熱切的擁抱中,熱烈的吻中表達了,良久後,上官紅才吁了口氣:「這就是神仙眷屬的洞房滋味嗎?」
「是的,不過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也沒有跟人進過洞房,不過我想來也是如此吧,至少你不會跟別的男人一起躺在一張床上吧。」
「這樣子就會生兒育女了嗎?」
「這點我敢擔保不會。」
「為什麼,難道我有缺陷?」
「不,我相信你是個十全十美的女人,只是我知道要想生兒育女,還要做一些別的事。」
「還要做些什麼事?」
「首先我也要脫掉衣服。」
司馬青只是除掉了外衣,上下的武士短靠還是好好的穿在身上,上官紅的臉紅得如火:
「你為什麼不脫?」
「還不是你把我嚇著了,據我所知,別的新娘子都是羞答地先躲在床上,等新郎替她慢慢地褪解護糯………」
上官紅把頭鑽在他的胸前:「青哥,你別笑我,你知道我這麼做下了多大的勇氣,在帳鉤上的長劍已經出了鞘,你如果拒絕我,我就立刻拉出劍來抹脖子。」
司馬青溫柔地吻了她一下:「我聽見了,所以我嚇得不敢脫衣服,我怕你突然受驚之下,先拔出劍來給我一下。」
「你怎麼會呢,我又不是瘋子。」
「不是人之常情,一個赤條條的男人乍然出現在女人面前,會使她大吃一驚,尖聲怪叫,可是一個赤裸的女人在男人的眼中就不同了,所以我不敢造次。」
上官紅的臉紅得更厲害,一半是嬌羞,另一半則是為了激動,她雖然長到這麼大,對男女間事,也只是在神秘的憧憬中而已,但是天賦的本能卻已成熟很久了,只是不懂得如何舒發而已。
剛才只是在一種奉獻的心情下,使她有著很大膽的表露,並沒有任何情慾的沖激。
熱烈的擁抱,熱烈的吻,再加上司馬青的手指在她身體上奇妙的撫觸,使她體味到一種神奇無比的感覺,那是一種從所未有的境界。
雖然這使她感到很快樂,很愉悅,但似乎又有一種意有未盡的惆悵,難道男女之情就是如此嗎?
她憋了有一陣子,終於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至少那一段短時間的接近使她的臉皮厚了很多,膽子也大了很多,而且那一種意有未盡的需要感覺,也迫使她作更多的期望與需求,不僅是生理的飢渴,也是智識上的飢渴。
所以她捶著司馬青的胸膛:「青哥,你壞,你欺侮我,快把衣服脫了,不然我就把你的衣服給撕了。」
司馬青當然比她懂得多,而且在懷中的這個充滿了熱情的美艷女郎,也已勾起了他的情欲,尤其是她對男女之間的無知稚態,也更增加了她女性的魅力。
握住了她的手,輕咬著她的耳垂:「小紅,別胡鬧,男人脫衣服可沒有美人羞解羅襦那麼好看,你閉上眼睛,我才脫。」
上官紅有種急需知道答案的衝動,她究竟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女,她寧願接受這種安排。
閉上了眼睛,她聽見了司馬青在旁邊悉悉脫衣服的聲音,很想張開眼來看,還是忍住了。
先是一個火熱的吻,然後是司馬青雙臂有力的擁抱,上官紅的全身震慄了,她終於體受到體膚相貼的滋味。
像一個火爐,烤得她熱熱的,心裡卻是癢癢的。
這種癢是發自體內,她扭動著身子,在司馬青的身上搓著、揉著,而她的雙臂也有力的抱著,似乎又怕司馬青會突然離去。
可是心裡那種癢癢的感覺卻沒有消除,反而更激烈了,終於,她感到某些部位上有著不同尋常的輕觸,本能地,那些部位是她防護最密的地方,使她夾緊了雙褪,可是那些碰觸卻又似乎抓到了她心裡的癢處。
司馬青的動作是很輕柔的,他一直等到上官紅的激情配合著體內自然的反應最激烈的時候。
一陣輕微裂疼使上官紅顫抖了一下,同時也發出了一聲呻吟,但是接著而來的另一種感覺使她不去理會那些痛楚,一直感到某些無以填塞的空虛,終於被填滿了。
這才是人生情愛的真諦。
終於,她在一聲輕吁中軟癱了下來。
她的雙臂還是抱著司馬青,心中的激動已經消退,可是她更愛這個男人了,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
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存在,這個男人才是她的一切:「青哥,我好愛你,好愛你,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一個女人在出嫁後,為什麼愛她的丈夫了。」
司馬青沒有離開她,只是輕輕地吻著她的臉頰,她的頸項,慢慢地移下去,最後停在她的胸前,吮吸著她那嫩紅色堅挺的蓓蕾,另一隻手卻在輕輕地撫弄著另外的一顆,他還沒有滿足,但是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他知道這些動作在先前可能會引起她的抗拒,而現在卻能引起她另一度的需求,終於他成功了。
在第二度征服上官紅時,他自己也被征服了。
而這一次他給予上官紅的是一種更高的享受。
當他離開上官紅的時候,上官紅已經軟弱無力,什麼都不想動了,閉著眼,在無限的滿足中回味著那一切,夢囈似地間道:「青哥,世上每一對夫婦都是這麼美好嗎?」
「不是的,只有兩個相愛的人才能如此和諧。」
「青哥,你比我懂得多,以前你跟別的女孩子好過嗎?」
司馬青笑了一下:「小紅,不要問這種傻的問題,我當然好過,否則我不會懂得女人,但是你也不必嫉妒我只是好過而已,卻沒有愛過女人,一個男人比女人方便的是可以用錢去買到這種經驗。」
「我不嫉妒,而且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別的女孩子第一次並不是這麼美好的,我認識的一個女伴在出嫁滿月後回家,哭著不肯再回去,一直到她生了第一個孩子後,才改變了態度,卻又在娘家耽不住了,因此我知道有些男人要很久之後,才知道使他的妻子快樂。」
「你能夠想到這些,就是世上最快樂的新娘了,現在乖乖地躺著,好好地睡一覺,等我回來。」
她張開眼睛,看見司馬青在穿衣服,忙問道:「你要上那兒去?」
「進城找人辦事去,你不要跟著,還是躺著好。」
上官紅很想起來跟著他去,但是她嘗試著坐起來後,又躺了下去,她知道這是她順從丈夫的開始了。
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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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家是指唐宋兩代最有名的八名文人;八大錘則是一齣戲,說的是四員猛將,每人手使兩柄大錘;八大山人卻只有一個人,一位丹青妙手的名號,八大胡同卻是八條大胡同,比任何一個以八大為名的更有名。
京師是人文會萃之地,騷人墨客,自然知道唐宋八大家之名,也會知道八大山人的畫藝無雙,但沒有聽過戲的人未必會知道八大錘是什麼?有些滿身銅臭,不識之無的大商賈,或許會偶爾聽聽戲,曉得八大錘是怎麼同事,但是問起唐宋八大家就眨眼兒了,當然也不會欣賞八大山人的畫藝如何,可是一定曉得八大胡同。
這八條胡同太出名了,因為它是京師的風月場所。
京師的風月場所當然不只八大胡同一處,像貓兒胡同裡有半開門的土娼,那是專門接待一些花不起大錢的販夫走卒。
因此出入八大胡同的人未必會知道貓兒胡同,但是在貓兒胡同宿土娼的人一定會知道八大胡同。
那是高級的銷金窯,有人沉湎其間,樂而忘返,有人心嚮往之,夢想著那天有了錢去風光一下。
剛入夜,華燈初上,正是八大胡同紙醉金迷開始的時候,一家家的書寓門口車水馬龍,氣死風燈上糊著彩紙,寫著鶯鶯燕燕的芳名,—更有著書明瞭地籍的,南國佳麗,北地胭脂,任君選擇。
蘇州姑娘溫柔,杭城女子佻達,維揚佳麗柔媚,北地的妞兒乾脆俐落,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雖然不見得每一個姑娘都是那樣兒,但是在八大胡同註明了地名的姑娘們,卻絕對是具有傳聞的特色。
賣淫是世上最古老的行業,也可以說是人類最早的交易行為,遠在茹毛飲血,穴居野處之紀,體力較弱的女人,就已經懂得如何使用天賦的本錢讓男人為她們去獵食,而人的倫理婚姻關係也是從這兒開始的。
因此,在這一門行業中,最重要就是貨真價實,男人不一定能娶到心中所想要的妻子,但是卻可以憑金錢買到自己所想到的女人,揚州的妓女以柔媚聞名。
因此要想在一個姑娘的芳名上冠上揚州這個地名,就必須具備風騷的條件,否則顧客受了一次騙後,不會再來第二次,而八大胡同的姑娘不同於貓兒胡同,她們的身價高,架子大,不是一進門就立刻能達成留宿交易的,從清談到眉目傳情,一直到兩情相悅,要用銀子鋪一條路,慢慢走過去的。
因此第一次的試探性的晤面時,那些姑娘們必須要表現出地方的特色,恰到好處地抓住客人,繼續前來報效。
五錢銀子在貓兒胡同可以買到一夕銷魂,但五兩銀子在八大胡同連喝碗茶都不夠,身價的高低如此之鉅,就在情調與韻味的不同,情調與韻味固有雅俗之別,卻作不了假,要想叫客人們沒來過的想來,來過後捨不得走,至少得要一些在別的女人身上找不到的東西,而八大胡同的客人,卻不是找不到女人的男人。
要想一親芳澤是如此的艱難,為什麼客人還是這麼多呢?那只有兩個解釋,第一是男人生得賤,總希望沾一些不易到手的東西,第二是人們一種虛榮的心理,同樣的東西,花十兩銀子買來,跟花一兩銀子買來,內心裡就感到不同,而八大胡同的鴇兒們是最懂得這種心理的。
所以她們教八大胡同的姑娘們不要輕易地接受男人,卻釣來了更多的顧客,所以在八大胡同,姑娘們只憑一塊牌子,就能把客人自動地引了進來,用不著站在門口拉客人,那是很不入流的舉動,只有在貓兒胡同的賤女人才幹的事兒。
但是,規矩也會例外的,今夜的八大胡同就被一個男人攪翻了天,破壞了已經建立了多年不成文的規矩。
首先發現司馬青的是綺芳閣的小桃紅,她是八大胡同掛頭牌的紅姑娘,而且正坐了車子去應一個大豪客的局,忽然,她發現了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在胡同口上走進來,行止有點踟躕,眼睛去看著一家的名牌,一付英氣勃勃的氣概,卻又有點嫩生生的意味,這正是妞兒們心目中最著人疼的,何況這個男人長得那麼英俊。
她的眼睛裡發出了光,破例地在車板上頓頓腳,那是要停車的意思,趕車的王老好連忙勒住了騾子。
小桃紅搴起車簾,把那張迷人的臉探了出去,朝那個動人的美男子笑了一笑:「爺!您是來找相熟的朋友,把名字告訴我,我帶您去,這兒的姑娘家太多了,您自個兒怕找不著。」
司馬青怔了一怔,這情形與他所知道的不對,但他還是和氣地笑了一下,很有禮貌地:「不!謝謝姑娘,我是初次前來,久聞艷名,想見識一下,沒有認識的人。」
小桃紅笑得好開心,把俏麗的身子也探出來了:「我瞧著您也是初來的,八大胡同如果來了您這麼一位出色的爺們,我不會不知道的,既然您沒有認識的相好,奴家就高攀一下,請您上蝸居去暍盅茶。」
司馬青似乎很難為情,連忙道:「不!謝謝姑娘,我只是隨便看看。」
小桃紅乾脆下了車子,仍是含著一臉的笑容:「您要只是瞧瞧,可得我效勞了,八大胡同的姑娘們不出來給人瞧的,不過沒關係,這兒的姐妹們我都熟,我陪著您,一家家地走過去,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您在一夜之間,逛遍八大胡同。」
她也不避嫌疑,上前拉著司馬青的手,逕直走向第一家門裡,趕車的王老好急道:「紅姑娘,你有局,牛公子在大鴻樓等著呢。」
小桃紅往後一甩手:「去他的,你去回一聲,說我今兒不得空,把條子給退回去,明兒再去侍候吧。」
王老好訥訥地不知如何是好,司馬青卻道:「姑娘既然不得閒,就請見示芳名,明日我再專程奉教。」
小桃紅把水汪汪的眼睛朝他勾了一下:「奴家叫小桃紅,在胡同末尾的綺芳閣,回頭就屈爺的駕去坐坐,不必等明兒了,今天我空得很。」
他們進的這一家叫翠華園,門上的毛伙見來了客人,忙迎上來,卻又看見了小桃紅,不禁一怔,別家的姑娘把客人往這兒帶,那可是新鮮事兒,因此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小桃紅笑了一下,先打了個招呼:「毛六,園子裡有幾位姑娘得閒的。」
「回紅姑娘,除了水仙姑娘出牛公子的局,其他的都還空,時候還早,今兒是牛公子在
大鴻樓過二十四歲大壽,客人都祝壽去了,要等散了席才會來呢。」
小桃紅一噘鼻子哼了一聲:「毛六!你別肉麻得叫人噁心成不成,牛化雨不過是仗著他老子做戶部尚書有幾個臭錢而已,他又不會分給你一半兒,你幹嗎要這麼巴結他聲;當面奉承還說是貪圖幾個賞錢,背後你就是叫他爺爺,他也聽不見,二十四歲就算上大壽了,他老子五十四歲又該怎麼頌揚法?」
毛六垂著手,十分尷□,小桃紅笑了一笑:「這位爺叫你們園子裡所有的姑娘茶局,在我的綺芳閣,你把她們都叫出來見見。」
毛六不禁詫然,小桃紅一頓腳:「還不快去,這位爺打賞你二兩銀子茶錢,回頭到綺芳閣,向我的小珠兒去支取。」
毛六這才垂手請了個安。
「謝爺的賞,請爺到廳裡去待茶,小的這就侍候著。」
小桃紅笑著道:「快滾,不用你侍候了,我領爺到廳上去,叫她們快出來,刀尺著點兒,別叫爺瞧了笑話。」
毛六一溜煙似的去了,小桃紅拉著司馬青的手,直向裡面走去,司馬青這才低聲道:「桃娘,你這是幹什麼?」
敢情他們是認識的,小桃紅輕輕一歎:「爺,是您要我上這兒來混的,我遵命來了,對您,我別無所求,只求您賞我個面子,讓我在這些姐妹面前驕傲一下。」
司馬青的臉上湧起一股歉疚的神色:「桃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桃紅的臉上浮起了一個淒涼的笑:「像我們這樣的女人,還有什麼可驕傲,我們所盼望的,就是接到像您這樣的客人,我要讓大家都知道。」
「桃娘,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讓人知道司馬青曾經光顧過我。」
司馬青皺皺眉頭:「桃娘,我必須告訴你一句話,我剛成了親。」
「是那位上官小姐嗎?」
「是的,那是人家早就給我們配上的對。」
「很好,恭喜爺了,天作之合,事實上也只有二位才能互相匹配,是多久才恭喜的?」
「不久之前,兩個時辰吧。」
小桃紅臉上泛起了驚色:「爺!您是說今兒是您的洞房花燭之夕。」
「是的,只是我們的結合很特殊,那是為環境所阻,不鋪張,只能草草從事,只有兩心相知,連賓客都沒有一個,所以除了一個人之外,你是第二個知道這事的人。」
「我很光榮,可是爺,不是我埋怨您,至少今天您不能上這兒來,你應該去陪那位新娘子。」
「我也沒辦法,我必須告訴你,我來要求你幫助的事可以開始著手了,我已經跟天風堡的人照過面………」
「是一個叫尤青雄,一個叫吳海獅的傢伙。」
「不錯,你怎麼知道的?」
「人家的行動並不慢,早已在這兒打了底,五天前那兩個人就來了,他們跟戶部尚書的兒子牛化雨攀上了交情,借牛化雨的面,叫了我們的局,然後每人開發了二百兩銀子的賞。」
「這倒是大手筆,他們也捨得花,有什麼需要呢?」
「沒什麼,只是要求我們,對登門的江湖道上的人言行注意,聽到有關天風堡的談論,告訴他們一聲。」
司馬青苦笑一聲:「這兩個傢伙很能幹,居然想到了這一層。」
「但是他們沒有爺的思慮周密,您在一年前就想到了,要我從揚州瘦西湖搬到這兒,不也是為了這個嗎?」
「可是我沒有他們這麼大的本事,也沒有這麼大的財力,老實說,我身邊只有幾片金葉子。」
「爺,您別擔心錢,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您是在綺芳閣叫局,回頭上我那兒開發去,連下人的賞錢都不要您掏。」
「那怎麼行呢,我不能用你的銀子。」
小桃紅臉上浮起了幽怨之色道:「爺,您說這個就叫人寒心了,我如果真是愛銀子的話,就不會離開揚州了,京師雖多豪客,卻此不上揚州,那兒的鹽商才是真正的富翁,脫手千金是常有的事,自從蒙爺垂愛之後,我已經感激不盡,就是把這一條命都獻給您,也是心甘情願的,爺,自從我侍候過您一個月,那一個月才是我最美的時光,我的一生,在那一個月裡已經過完了,以後的日子我本不是為自己而活著,要不是您還要上京城來,我已經打算出家做姑子去了,您想我還會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嗎?」
司馬青無言可答,只有一握她的手道:「桃娘,我感激,而且我也抱歉。」
小桃紅淒涼一笑:「不說那些了,我今天給您出的這個主意,準不會錯,天風堡有錢,但不一定能買得到八大胡同的姑娘,我替您叫了所有姑娘的局,只求您客氣一點,拿她們當個人。」
司馬青道:「桃娘,我對你們一向都很尊重。」
「我明白,這也是為了您交付我的工作,您只托了我一個人,但天風堡則是對所有的姑娘們都下了功夫,我再有能耐也無法跟這麼多人比的,因此才求您幫我這個忙,今天這一個局之後,就可以決定有多少人能幫助我的。」
「桃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桃紅一笑道:「我曾經說過,只要您肯移玉光顧,章台青樓,沒一個姐兒肯要您半分銀子的,這倒不是侮辱您,而是想藉此機會給自己一點安慰,風塵中的女人儘管是為錢而予色笑,但總有一次是不為錢而奉獻自己的。」
司馬青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小桃紅笑笑道:「因此!等您走了之後,我會跟她們結帳的,相信我賠不了多少,只要有人不接受您的打賞,那就是可以幫助我的人,日後有關天風堡的動態,她們會告訴我的。」
司馬青歎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表示,外面已經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那個毛六已經搴著簾子,拉開響亮的喉嚨,高聲地報起那些姑娘的芳名:「嫣紅、牡丹、粉菊花、柳青………」
照例這些姑娘們在門口露個臉,笑一下,或者是摸著鬢角,行個禮後就退了出去的,可是今兒也特別,來的捨不得走,癡癡地望著司馬青,似乎呆了似的。
小桃紅盈盈起立,站在一邊兒,跟那些姑娘們咬著耳朵,說著悄悄話兒,把翠華園裡九名紅姑娘都見過之後,她又到司馬青的身邊問了幾句話,然後就笑著對那群鶯鶯燕燕道:「這位爺是初上京裡來,跟各位姐妹們想結一場萍水之緣,叫了每一位的局,也不爭早晚,各位得空的話,就到綺芳閣去坐坐,別處有局,可以先去應酬,然後抽空去坐坐,反正綺芳閣今兒是通宵的長局。」
那些姐兒們情不白禁地發出一聲嬌呼,那是極端的興奮流露,司馬青扔下了一片金葉子,跟著起身到了第二家。
於是司馬青在八大胡同創下了一項豪舉,他在一夜之間,叫遍了八大胡同八十多位紅姑娘的局。
而且他也創了另一項紀錄,普通一個局,姑娘們除了出名代做主人的,才會從上席坐到席終,普通都是來應個卯,敬一輪酒,唱兩支曲子就得告辭了,最多在席終的時候再來轉一轉,那是為了給一些熟客人的特別面子。
可是司馬青這個局卻不同,姐兒們來了捨不得走,實在沒辦法被催得緊的,暫時告個罪,出去鬼混了一下,立刻又回來了。
新上門的生客一律擋了駕,熟客人也飽受冷落,害得每一家的鴇兒跟毛伙陪盡小心。
綺芳閣是小桃紅自己當家挑大樑,身後沒有當家的老旁兒,所以她最自由,而且她也是最紅的姑娘,更是人緣最好的姑娘,別的紅姑娘對同行姐妹只有相互排擠,只有小桃紅卻從不如此,相反的她還盡量幫襯,遇上豪客,她從不獨佔,總是要拉襯幾個姐妹,因此那些鴇兒們雖然恨得牙癢癢的,卻也拿她無可奈何。
有一兩個上門,悄悄地向她求告,小桃紅卻笑著道:「媽媽,這是為了你們好,你們拉拔一個姑娘不容易,總是喜歡她們能多干幾年,多賺幾個,可是姑娘們卻沒一個是甘心喜歡過這種日子的,一心一意想找個好主兒從良是不是。」
她說的是至理,這些身主老鴇兒都是過來人,只是命苦沒等到那種機會,卻無法駁倒這番真理。
「你們也見到那位爺了,八大胡同裡幾曾有過這麼讓人動心的爺兒們的,說句不好聽的
,假如叫了媽媽您的局兒,您還不是巴著捨不得離開的。」
「紅姑娘,話是不錯,但是得罪了客人………」
「媽媽,八大胡同還怕少了客人,能諒解的不會見怪,不能諒解的由他去,有能耐的最好去了甭再來,自會有另一批孝子賢孫補上的,這是一。那些姑娘們經過今天這個局子後,眼界也高了,至少兩三年裡,她們不會打從良的念頭,這豈不是好事兒,這是二。再說今兒差不多每個姑娘都到了,而且都留著沒走,如果單單走了你們家的,不是讓人說姑娘沒眼光,就是讓批評說只重銀子不重情了,要是給那些嚼舌根兒說你我家姑娘在這兒坐不住,讓人給比下去了,那才更叫沒面子呢?」
一番話合情合理,說得那幾個婆子滿心感激而去,連帶著把沒來的也勸得氣消了。
因此綺芳閣中,也開了前所未有的盛況,群芳送艷一點青,像無數星星一樣地烘托著一輪明月——司馬青。
小桃紅在八大胡同雖不到兩年,但是她人美,善解風情,手段靈活,人緣好,因此她不但是最紅的,綺芳閣也是八大胡同規模最大的,最夠氣派的。
因此綺芳閣才有那麼寬敞的客廳,可以同時容納那麼多的人,絲竹絃管,歌聲不絕,觥籌交錯,釵光鬢影,笑語如珠,這些女孩子們第一次發現,她們平時取悅人的技藝,同樣也可以取悅自己的。
司馬青本來很勉強,但是看到那些女孩子們臉上的表情,聽見她們發自內心的笑聲,他忽然覺得這一次豪舉是多麼的有意義了。
這些可憐的女孩子,一直都是在取悅別人而活著,只有這一刻,她們是為自己而活著,享受著生命的愉快,那該是多麼的難得啊!。
因此,他也參加了她們的行列,跟她們一起唱,一起笑,一起談天,恰到好處地誇耀著每個人的優點,像一陣春風,溫暖了每一個人的心。而且,他也表現了他另一方面卓越的才氣,一笛梅花弄,吹得每個人都忘其所以,一曲碧海青天的古箏,把每個女孩子都帶到了悠遠寧靜的境界——碧海青天夜夜心,他給了每一個人難忘的一夜。
曙光將透,差不多每個女孩子也都樂夠了,有的已髮亂釵橫,縮在一角沉沉睡去,嘴角兀自帶著笑。
司馬青悄悄地溜回了後屋,小桃紅坐在屋裡等著他,看見他進來,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吻著他的腳尖,司馬青倒是被她這個舉動嚇著了。
「桃娘,你這是做什麼?」
小桃紅抬起了頭,珠淚承睫,感動萬分地道:「爺!我是代表那八十多個姐妹感謝您,您今天給了她們多少的快樂,讓她們多感激。」
司馬青托著她的腮幫,憐惜地撫摸著:「桃娘,我自己也很快樂,世上只有一件東西,在分給別人之後,自己反而更多,那就是快樂。桃娘,今兒我怎麼沒看見你,你到那兒去了?」
「我在這兒接受每一個姐妹的謝意,您知不知道,她們每個人都曾悄悄地進來向我表示了感謝的意思,您剛才說快樂在分給別人之後,自己會更多,我深表同意,因為她在這兒聽她們在外面笑著唱著,我的心裡就充滿了歡喜,不過對您來說,還有一樣東西在分給人之後會多出來的。」
「是什麼?」
「是黃金,您一共走了十家,丟下了十片金葉子開發台賞,那是給院裡的鴇兒們的,但是她們又送了回來,每個人送了一片回來,都在這兒。」
她拿起一個手巾包,打了開來,裡面居然是黃澄澄的一大堆金葉子,司馬青愕然道:「這怎麼能收下來呢?」
小桃紅凝重地道:「您必須收下,這是她們的誠意,也是她們的感激,您沒把她們當窯姐兒,把她們看作了朋友,給了她們許多的快樂,她們也不願意您為她們花費一個銅子兒。」
「那也不能多收她們的呀!」
小桃紅一笑道:「對您來說是多了,對她們來說卻並沒有,我不是說,她們是一個個悄悄兒來的嗎,每個人都以為您那一片金葉子是為她們花的,所以還給您一片,還求我別讓人知道,她們希望的是取得一份完整的友情,我又怎麼忍心告訴她們說別人已經拿過了,讓她們有後人一步沾了人家光的感覺呢?這一片金葉子,代表著一個窯姐兒的尊嚴,而尊嚴卻是不能分割的,而一份虔誠的奉獻更是不折不扣的。」
「可是我若收了回來,又算是什麼呢?」
「您就當一次呂祖廟的純陽仙翁吧,善男信女們拿來供奉的豬頭可沒有半個的,也沒兩人共一個的,而且,您放心,她們都是京裡有身價的紅姑娘,每人身邊多少有幾文私房錢,誰都拿得出的,每人每年燒香拜神的花費也不止此數,而這一次卻是有求必驗,謝恩還願的奉獻。」
司馬青想了一下,收起自己的十片金葉子,把其餘的又包好給了小桃紅。
「我收回我付出,領下這份情,這個就請你拿了,買份小玩意見,轉送給她們,就算是留個紀念吧,只是記住,別買同樣的,免得她們看見了,破壞了這份情意。」
小桃紅笑了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本來我已經替您準備好了,我從揚州帶來了一串珠鏈,每顆都有豆粒兒那麼大,每人送她們一顆,這就算我賣給您的吧。」
「那串珠子價值連城,你不是太吃虧了。」
「爺!您還跟我計較這個嗎,黃金、明珠,在我看來都是廢物,怎麼樣也比不上您給我的。」
「好吧,桃娘,我不跟你客氣了,再說那些反倒折損了我們的友情,只是那些珠子都是一個樣兒的………」
「您放心,她們是悄悄兒拿來的,我也會悄悄兒地給她們,收下那顆珠子,她們也不會捨得帶出來的,那怕是有一天她們從良了,也不會拿出來給她們的漢子看見,臨死之前,她們也會背著人悄悄地吞下肚去。」
司馬青想笑,但沒笑出來,他為小桃紅臉上的莊嚴鎮懾住了,對自己有這樣的念頭感到很慚愧,輕輕一歎:「桃娘,我不忍心向她們告別,只有悄悄地走了。」
小桃紅舉舉手中的金片:「從這個看,天風堡的銀子是丟下水了,爺,我要是聽到什麼,怎麼告訴您呢?」
「不太重要的,你就記下來,有個賣茉莉花兒的小亮哥兒,你寫給紙條兒交給他,如果是緊急事故,你就設法送個信到天齊廟外,找測字的談必中。」
「爺!您的線兒可放得真遠。」
「那都是江湖上一些熱血的朋友。」
「爺,一時還不會離開京城吧?」
「大概不會,要走前我一定會來看你。」
「好,在這頂樓上,有一間小閣樓,門永遠開著,裡面陳設著我從江南帶來的被褥臥具,一切都跟從前一樣,裡面那對龍鳳燭只點了一半,您來了,不必讓人知道,點上蠟燭就行
了,即使我不在,不出一炷香,我一定趕同來。」
司馬青握了握她的手,推開窗子,悄悄地走了。
曙色蒼茫,他深深地吁了口氣,心裡有著沉甸甸的感覺,他不是小桃紅第一個男人,小桃紅卻是他第一個女人。
望望綺芳閣,整個八大胡同在沉睡中,然而他卻異常清醒,這一天一夜,他的生命中變化太大。
首先是他跟上官紅成了親,變成個有家室的人。
然後他卻在八大胡同的艷窟中,跟一群鶯鶯燕燕度了一夜,卻把他新婚的妻子一個人丟在地穴中。
只有最荒唐的男人才會做這種荒唐的事,可是司馬青卻沒有一點自疚的感覺,因為這一切,他都是為了上官紅而做的,為了武林俠義與道義。
行俠的方式有很多種,但是司馬青卻有著別人很難具有的條件與心胸,所以他也有著比此別人較多的方式。
捉住了一個在街上掃地的老蒼頭,他問明了上天齊廟去的路,開始了他第二項任務。
天齊廟外有一片林子,也有一片廣場,京城在沉睡中,這兒已經有不少早起的人。
有的提了鳥籠子在蹓鳥,也有人使拳踢腿,使這兒挺熱鬧,因此也有了不少趕早市的小吃挑子,賣豆汁兒,賣酥奶茶的,賣湯圓的,賣熱粥的,司馬青是來找談不同的,這位空空門的祖師爺遊戲風塵,極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於他的徒子徒孫們,都不知道他們的老祖宗在天齊廟以談必中的名字在擺測字攤。
司馬青到得太早,測字攤還沒擺出來,但是他卻看見了一大批的人約摸十來個,提著棍子,拿著劍,嘻嘻哈哈地湧了來,在天齊廟前,這種事很平常,因為那些青皮混混兒經常像煞有介事的來這兒練功夫。
但是司馬青立刻就看出這批人不簡單,儘管有人在哼哼哈哈的亂叫亂嚷,但至少有二個提劍的目光沉凝,步履從容,有著相當的火候造詣。
他摸不清這些人的來路,這些人都似乎衝著他來的,在他旁邊擺開了架勢,似乎是要練功夫,卻見一個白淨面皮的漢子,手上提著一籠畫眉,一路哼著小曲兒過來,朝那兩個提劍的漢子點頭含笑:「楊師父,朱師父,二位早!二位真好興致,這麼早就出來練功夫了,這幾位是貝勒府的爺們?」
那兩個漢子似乎一怔?其中一人道:「早,對不起,請恕在下眼拙,尊駕是………」
那漢子笑笑道:「兄弟姓陳,陳海濤,家叔跟牛尚書是同僚,昨夜在化雨兄的壽宴上見過二位師父。」
這個武師顯然不記得了,只得拱手道:「陳公子!」
而陳海濤卻像是說開了頭,滔滔不絕地道:「昨兒可真掃興,本來大家藉著牛兄的生日,要好好地樂一下子的,那知道蹦出了一個不開眼的傢伙,居然跟化雨兄過不去,把八大胡同的姐兒全給截了去,弄得冷冷清清的好不淒涼,在席上聽見二位說逮到那傢伙,一定要好好地教訓他一下,二位可摸出那小子的底細沒有?」
這姓楊的武師沉著臉道:「沒有,我們沒說那句話。」
陳海濤卻道:「楊師父,您甭謙虛,憑您仙人劍楊仲岳,跟八仙劍朱泰山的大名,提出來已經夠把那小子給嚇著了,何況二位還是鐵貝勒府的護院教師,幾時找到那小子,可別忘了通知兄弟一聲,也好瞧個熱鬧………」
陳海濤一面說著話,一面用食指彎過來成了個圈兒叩在畫眉籠子上,那正是空空門弟子的手勢,司馬青心中瞭然,這是空空門的人在向他遞消息了。
想不到對方居然也綴上了自己,乃笑了一笑:「在下司馬青,就是昨夜在八大胡同叫了所有姑娘局的人,也就是那不長眼的小子。」
陳海濤似乎嚇了一跳,連忙退後了兩步:「原來就是你呀!好,好小子!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跟我們化雨兄過不去,你等著,這兩位老師父要教訓你。」
他又朝著楊仲岳與朱泰山叫道:「原來二位師父已經盯住這小子了,那敢情好,二位甭客氣,給他兩下狠的,我去通知朋友來給二位捧場的。」
他跑得遠遠的,大聲叫道:「大家快來瞧呀,貝勒府的兩位教師爺已經找到昨夜在八大胡同賣狂的那小子了,要狠狠的修理他………」
被他這一吼一叫,弄得那兩個傢伙十分難堪,而且又圍上來一大堆的閒人。
司馬青淡淡一笑:「二位朋友,一大早帶了人,原來是要賜教的。」
仙人劍楊仲岳訥訥地道:「沒………沒有的事。」
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
陳海濤又在叫了:「小子,貝勒府離這兒七八里路呢,要不為教訓你,兩位師父會跑到這兒來,你小子等著挨揍吧!」
他像是存心要挑起這場熱鬧來。
司馬青一笑道:「二位既然在昨夜放了話出去,今天又何必不敢承認呢,難道二位只敢在渤海龍王面前說大話。」
八仙劍朱泰山卻臉色一變道:「小子,你說什麼?」
司馬青淡淡一笑道:「在下昨夜雖然人在八大胡同,沒趕上牛化雨的盛宴,卻也知道昨夜在大鴻樓上,渤海的兩位龍王才是真正的主人,不仗著那兩個傢伙撐腰,憑二位這兩塊料,也敢向我司馬青發狂話,既然找來了就甭再充孬種,請!」
他脫去外衣,亮出了佩在腰間的劍。
楊仲岳卻急了,他們是來對付司馬青的不錯,但不是這個樣子,帶了一批人,原準備裝糊塗打群架的。
因為他們在鐵貝勒府教武護院,沒多少人認識他們,那知道會闖出個叫陳海濤的冒失鬼,哇哇的叫開了,而且還抖出了他們倆的字號,連帶在貝勒府的身份也喊明瞭。
司馬青已經擺下了道兒,聚眾群毆的計劃行不通了,單打獨鬥,他們可實在沒把握,更可惡的是司馬青把吳海獅跟尤青雄的底子也叫了出來,明擺著他們是為天風堡出頭的,這場架不打既不行,打輸了更糟,因為吳海獅另外在暗中還遣了幾個高手,這時為了避嫌,都不會出手了。
腦門上淌著汗,楊仲岳訥訥地道:「司馬青,這兒人多不便,約個地點,咱們改日領教。」
司馬青淡淡地道:「我沒空,碰上了就算,二位不願賜教也行,司馬青不是好鬥的人,只要二位承認,昨夜的那些狠話是放屁………」
兩個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司馬青笑道:「如果二位沒說,自然是沒有放屁,於二位盛名無損,如果二位說了,今天虎頭蛇尾而退不太丟人嗎?」
朱泰山的性子較為躁烈,撤劍怒吼道:「小子,你欺人太甚了,大爺還怕你不成。」
劍光如電,直刺過來,司馬青看他使的是八仙劍,而且真有幾分火候,閃了幾下,才發劍以奇門劍應敵,輕鬆地交手二十多招後,劍招突變,偏過劍身一拍,「撒手!」
朱泰山的手中劍應聲落地,手背上一塊紅印,那是被司馬青拍中的部位,幸虧是平著拍下來的,否則,那隻手就跟著劍一起墮地了,而司馬青要平過劍身來,至少得此原式慢了一倍的時間,技不如人,而且還差得很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2:50
第 六 章
朱泰山人也呆了,這一敗不但包括他在武林中的地位,連帶貝勒府的職務都將從此失去了。
他同來的那些漢子見朱泰山落了下風,一聲呼吼,各自掄起傢伙,就要圍上來干群架。
司馬青微微一笑:「北方武林朋友們,就這麼輸不起?」
這句話使得一旁的楊仲岳更臉紅了,硬著頭皮叫道:「住手,全給我滾下去。」
那些人在楊仲岳的喝聲下停住了手,但看的人還是不服氣,盯著司馬青狠狠地道:「楊師父,這小子太狂了,把他給剁了就是。」
楊仲岳看看那說話的人只是京裡的一個青皮混混,雖然在牛化雨家裡掛個護院教師的名義,但是卻只跟著牛化雨身後幫閒跑腿,是個十足的小人奴才,心中不禁感到一陣委屈,更感到非常後悔,跟這種人混在一起把自己的身份也貶低了。
因此沉著臉道:「牛五,閉上你的嘴,給我走到一邊兒去,此地武林朋友的臉都給你丟盡了;你還有臉說。」
牛五是個十足的小人,這種人手底下平常,嘴皮子卻不輸人,何況他在牛家也稱個護院教師,儘管身份低微,但也要看對什麼人,牛化雨是他的主子,就算伸手摑他的左臉,他會再把右臉湊上來,但是對楊仲岳,他卻並不覺得自己低到那裡,因此也一瞪眼道:「楊師父,昨兒個在大鴻樓上說大話的是你們兩位,今天叫人打了的是朱師父,跟你是同在貝勒府的同事,真要丟臉也丟不到咱們頭上,大夥兒是為了朋友義氣來幫忙的,想不到卻落下不是了,既然如此,咱們還獻個什麼慇勤,黑瞎子拉磨碾子,出了力還落了個熊,哥兒們,往後站站,瞧咱們鐵府的楊大教師怎麼樣把臉給找回來。」
給他這麼一攪,有四個大漢都收起傢伙,退到一邊了,只有兩個人還站在那兒,牛五上前拉拉他們道:「兩位兄弟,我不知道你們那個府上的,但想來也跟我牛五差不多,是名不見經傳,端人飯碗的小腳色,人家楊大師父要為北地武林掙面子呢,二位別妨了他的英名。」
連推帶拉,硬把那兩個人給架到一邊兒去,楊仲岳看得心頭更涼,因為這兩個人才是天風堡遣來協助行事的高手,沒想到卻被牛五給擠了開去。
那兩人無可奈何地看了楊仲岳一眼,楊仲岳怔住了,司馬青是名滿江南的劍客,要不是有了天風堡撐腰,他眼朱泰山根本不敢去找司馬青挑戰,何況彼此河水不犯井水,也沒有去找人麻煩的理由。
昨天是受了尤青雄的懇托,當眾擺下了一番大話,找個借口一斗司馬青,然後會同了天風堡的無名劍手,一起把司馬青給狙殺在北京,天風堡答應把這個盛名就算是他們兩個人的,就在名心的驅使下,他們答應了下來。
今天一早,原打算在八大胡同外面就截住司馬青的,後來因為聽見司馬青在打聽天齊廟的去路,這個地方更理想,所以隨後趕了來,而且為了掩人耳目,還特別把牛化雨家裡的帶了一批來,便於天風堡的劍手掩藏身份。
牛化雨家中養著的都是一批酒囊飯袋,這個牛五因為是牛化雨同宗,搭上五百年前同過祠堂的那麼一丁點關係,而且又巧言令色,善於逢迎,才巴結上牛化雨,算是這批打手們的頭兒,靠這批人,連司馬青的一根汗毛都動不了。
因此在群毆中鬥殺了司馬青,也沒人相信是靠著這些人幫忙的,這份榮譽,自然是屬於他跟朱泰山的。
如意算盤打得好,結局卻不如意,首先是借口生事的計劃受了阻礙,朱泰山草率出手,叫對方輕輕鬆鬆地擊敗了下來,牛五要發動群毆,本來是頗合自己心意的,可是自己還沒有出手,他們就亂來一通,即使能得手,也沒有自己的份兒了,因而才發聲喝止。
同時更因為自己對那個牛五十分厭惡,當著人前,他還客客氣氣地稱一聲楊老師,私下背人時,居然稱兄道弟,彷彿跟自己是一樣身份了。
這已經夠使他火氣了,而牛五在路上還喋喋不休地吹,說這一次大家能夠把司馬青擺平下來,將是一次大大的成名露臉機會,一定要在大鴻樓上擺他十幾桌酒席,好好慶賀一番,
竟把鬥敗司馬青攬成他的功勞了。
這使得他更為惱火,剛好司馬青扔了一句話過來,他逮住機會,把牛五好好地訓斥了一頓。
沒想到這種小人得罪不得,他們根本不講什麼道義,也不會顧全大局,唯利是圖,眥睚必較,楊仲岳見在最重要的關頭,兩個最得力的幫手又被牛五拉走了,心裡恨不得搠上他兩劍,可是司馬青還在面前,四周圍著一大圈看熱鬧的人,使他發作不起來。
而且面對著司馬青的挑戰,使他更是進退兩難,動手必無幸理,就此而退,丟人更大。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朱泰山是深深瞭解他處境的,知道這時只有自己厚著臉皮再跟他聯手一戰,或許還能扳回一點面子,否則楊仲岳再敗下去,他們兩人今後都甭想混了。
因此,他一彎腰拾起了被擊落的劍,朝楊仲岳一點頭道:「楊兄,小弟一時疏忽,著了人家的道兒,對別人,小弟不敢相求,但楊兄與小弟的交情莫逆,小弟斗膽相求,無論如何,也要幫小弟出出這口氣。」
楊仲岳連忙道:「朱兄說那兒的話,我們是幾十年的交情,又同在一個地方做事,一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司馬青折辱了你,就是折辱了我,扳回面子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他也不再多說,略略交代了一番門面話,立刻就揮劍進擊,朱泰山也配合著進招,這兩個人多年在一起,動手搏擊,自然而然地養成了配合的默契,而且對彼此的劍路都熟得不能再熟,一人出手,另一人立刻就知道以後的變化,發劍出去,不是補己方的實,就是攻敵之虛。
因此這兩個人聯手出戰,威力竟是大了好幾倍,何況他們兩個人也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硬底子。
司馬青初時還不以為意,因為他擊敗朱泰山太輕鬆了,不知不覺間輕估對方的實力,所以開始十幾招,他完全被人制住了先機,完全落入了下風,好不容易慢慢地才能穩住了陣腳,爭回到一半的主動。
但是朱泰山與楊仲岳的劍勢也行開來了,攻越勢來越凌厲,司馬青縱然是看準了對方的弱點而反擊,但未等劍威運足,另外一支劍又攻了過來,迫得他必須回劍去應敵。
就這樣一來一往,鏖戰了四五十個回合,司馬青始終都未能發揮劍勢,形成了膠著的狀態。
這時候只要再有人能加上一手,司馬青絕難招架的,天風堡遣來的兩名劍手看出了便宜,正想覷空拔劍進去,那知道牛五又討厭地擠了過來,握著那傢伙的胳膊道:「兄弟,你這是幹嗎呀,人家都是有名的大劍客在動手,有你們的份兒嗎,玩藝兒不行,上去了只有礙事,要是你插手上去,壞了兩位老師父的事兒,他們再叫人打了,責任可全是你的,你拿什麼賠人家的臉呀!」
這傢伙被牛五一打岔,錯過了一個最有利的時機,心中很火大,振腕一抖吼道:「滾開!你少來攪和!」
這一振倒是把牛五給振開了,可是他自己也怔住了,因為他突然感覺到臂上一陣酸麻,那隻手居然不聽使喚了。
他的同伴見他拔出了劍,半舉在空中,居然不再動作,使得本來配合好的突擊行動阻滯了下來,不禁詫問道:「老韓,你是怎麼了?」
這個叫老韓的傢伙神色一變:「不好,我著了道兒了,牛五有問題,姜維,逮住那殺胚,他八成是對方的人。」
聲音說得很低,這個叫姜維的傢伙錚的製出長劍,正準備去找牛五,忽然斜裡竄出一條人影。
「好啊!兩個打一個已經夠丟人了,你們還想四打一,本姑娘可容不得你們。」
劍光一閃,那個叫老韓的傢伙首先在喉頭挨了一劍,砰然倒地,姜維臉色大變,正待運劍攻出,腿上忽然一痛,像是被什麼利器紮了一下,低頭一看,腿彎上已經釘著一枝小袖箭,還沒有來得及伸手去拔,眼前寒光一閃,跟著喉頭也是一涼,身子倒了下來。
殺人的正是穿了一身紅的上官紅,她手中挺著劍,舉目四顧。
牛五卻趁此機會大叫道:「不得了嘍,殺了人嘍,在場的各位都是見證,這是兩條命的人命官司,快去報官去。」
他不叫還好,這一叫,看熱鬧的人都怕沾上麻煩,一哄而散,跑得一個都不見了。
這邊一亂,司馬青那邊也得了手,不過他心存忠厚,未忍遽下殺手,只在兩人的肩頭劃了一劍,使他們一時無力再戰,雙雙棄劍撫肩護疼。
戰鬥終止了,牛五還在叫道:「這個婆娘殺了人,把老韓跟姜維給殺了,楊師父,朱師父,你們看著她,我去報官去。」
回頭要跑,上官紅沉聲暍道:「回來!把話聽清楚了再走。」
身形一閃,長劍封路,牛五嚇得大叫一聲,雙手抱著頭,但口中仍是逞強叫道:「惡婆娘,你敢殺牛五爺,戶部尚書牛大人是我的本家,牛五爺有著百來個弟兄,都會跟你沒完了。」
上官紅冷笑一聲:「我不殺你,你也不配我動劍,我只是要你帶句話給天風堡,告訴衛天風,人是我上官紅殺的。」
牛五聽說不殺他,膽子又大了,放下了手:「什麼天風堡、衛天風,我一個也不認識。」
上官紅冷冷地道:「你不認識,這死的兩個人認識,那兩位大教頭也知道,那位吳海獅更知道,這兩個傢伙死有餘辜。」
牛五一怔道:「姑………姑娘,莫非你跟這兩個死者有過節?」
上官紅神色一懍道:「跟你說沒有用。」
牛五一拍胸膛道:「怎麼沒用,我牛五在江湖上雖然沒沒無聞,可是在京師,提起我九頭金剛牛五,多少還有那麼一點小名,要你姑娘真跟這兩位有過節,看姑娘也不是沒名沒姓的,對了!姑娘才已經報了姓名,叫上官什麼來著………」
「上官紅!紅裳仙子上官紅!」
牛五臉色一變,伸了伸舌頭道:「哎呀!敢情姑娘就是已故的武林盟主上官大俠的千金上官姑娘呀,這可太失敬了,上官姑娘,那這位是………」
上官紅淡淡一笑道:「是我的丈夫,青衫客司馬青,你們聚眾圍殺他,在天風堡做走狗,難道還會不知道他是誰?」
牛五更是變了臉色道:「這牛五可是真的不知道,我們只知道昨兒有人包了八大胡同的全部姑娘,讓牛公子丟了個大臉,覺得他太狂了,敢情這個司馬青,就是那個司馬青呀,那就難怪了,難怪八大胡同的窯姐兒一個個如癡如癲,寧可得罪所有的豪客也要趕回去應局了,要是我牛五也在八大胡同落籍,我一樣的會………咳!我這是怎麼了,盡說這些廢話,我說上官姑娘,司馬大俠,既然是你們二位,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甭說宰了那兩個人,就是再多宰兩個,也是白宰了。」
上官紅冷冷地道:「我可不是隨便殺人,這兩個傢伙原是我父親手下的親信八衛士之中的兩個,他們賣主求榮,勾通外賊,害了我父親,又追殺我們夫婦,像這種不忠不義之徒,我若是不殺他們,就沒有天理了。」
牛五道:「對!殺得好,我說楊師父,朱師父,你們二位可就不該了,你們是北方武林道成名的人物,二位能夠在鐵貝勒府得到這個職位,也是當年上官堡主給推薦的,要不是上官堡主的保證,貝勒府怎麼用來歷不明的江湖人,二位不思感恩圖報,反而也恩將仇報,干出這種事,可真替武林道上的朋友們掙臉………」
楊仲岳與朱泰山在司馬青的劍下受了傷,又被牛五這一激,心裡這股子味見就不用說了,尤其是楊仲岳,更是熱血上湧,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栽倒在地下。
牛五冷笑道:「楊師父,你可真能裝,一口血忍到這時候吐出來,恰好及時遮了羞,否則你只好一頭撞死………」
朱泰山實在忍不住了,跳了起來,伸拳要打,牛五卻不含糊,挺挺胸膛道:「姓朱的,你要打人盡量伸手好了,牛五敢說敢當,存心讓你打兩拳作成你的英雄,否則你那有臉再回到北京城去,更沒面子在貝勒府裡耽下去呀,這年頭一年幾千兩銀子的差使不好找,牛五怎麼忍心叫你敲了飯碗。」
這傢伙這張嘴實在夠陰損的,朱泰山一張臉脹得血紅,舉起了拳頭卻說什麼也打不下去。
牛五更不放鬆,拉開嗓子叫道:「姓朱的,你打呀,不打你就是孫子王八旦,把我牛五打趴下,你回去可以向人吹了,今天雖然沒有能擺平了司馬青跟上官紅,卻把牛五打得倒地不起,那也夠露臉的…………」
楊仲岳掙扎著從地下爬了起來,歎了口氣:「老朱,算了,跟這種小人嘔什麼氣,走吧!」
朱泰山放下了拳頭,過去扶著楊仲岳,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牛五叫道:「二位走錯了,這不是回程的路。」
楊仲岳回頭道:「牛五,我們不是回城,而是回家去了。楊某實在佩服你,我們雖然傷在司馬青的劍下,卻是栽在你的手下。」
說完又向前走去,牛五頓了一頓才道:「把他們的馬匹牽過去,去一個人陪著他們,另外一個上鐵府去為他們辭職,整頓一下他們的行李物件,然後給他們送去,劉二混混,把兩個死人馱在馬上,送到天風堡去交給吳大爺,看看他怎麼個說法。」
另外那些漢子似乎都是牛五的手下,一個個答應了,立刻分頭行事,各自分散了。牛五這才上前道:「司馬大俠,上官姑娘,廟裡清靜,二位不去坐坐去。」
他領先在頭裡走著,四周都沒別人了。
上官紅才道:「牛五哥,多謝你幫忙。」
牛五笑了笑道:「上官姑娘,說這個不太見外了嗎,憑老爺子跟二位上面的交情,這是我們該做的,不提上一代的交情,以空空門的宗旨,也應該為二位盡這份心。」
司馬青這才愕然道:「原來五爺是談老爺子門下的。」
「不敢,牛五在門戶裡行五,老爺子從二位到達了長辛店就知道消息了,也知道大俠到天齊廟是為來了要找他老人家,但是老爺子吩咐下來,說您的身份太明顯,目前還是別見面的好,如有必要,敝門的弟兄自會來另約的,天風堡派了兩個海盜頭兒來,想在京師創一番基業,老爺子正在全力對付他們,目前不便洩了行跡。」
司馬青點點頭,隨即笑道:「既然談老爺子已經有了準備,那我就不打擾了,不知道老爺子有什麼要我們夫婦效力之處嗎?」
牛五怔了一怔道:「原來二位已經大喜了,恭喜,恭喜,什麼時候的事?」
司馬青笑了一下道:「為了名正言順地好為家岳盡力,我們提早正了名份,就是昨天,內子正在忌中,所以也沒驚動朋友,五爺在老爺子面前說一聲,請他老人家見諒,等風平浪靜,雲破月明。我們再給老爺子叩頭去。」
牛五拍著巴掌笑道:「其實二位早該恭喜了,不知有多少人盼著你們這一對早成佳偶,只是突然聽見了這個消息,仍是使人感到意外………什麼,司馬大俠,你說昨天是你們的喜期………」
司馬青含笑點頭道:「是的,花燭良宵,內子一個人在逆旅中淒涼地度過,兄弟卻在八大胡同中大荒其唐,五爺一定要罵我混帳吧!」
牛五怔了一怔才大笑道:「換了別人,我牛五豈僅是罵一聲而已,非把那小子狠揍一頓不可,但發生在你司馬大俠身上,自當另作別論了,而且司馬大俠也夠光采的,打從八大胡同設立香巢以來,還沒有人有過如此盛舉,這倒不是錢的問題,真要數家財,也有人花得起,只是這種事不是錢能辦得了的………」
司馬青笑笑道:「我也不是為尋歡而去的,主要的是想把事情鬧得大一點,使天下矚目,讓衛天風無法明目張膽地對付我們,因為我一到長辛店,就發現衛天風的勢力已經深入此地了。」
牛五道:「可不是,這傢伙的確神通廣大,不聲不響的,居然在這兒紮了根,連我們都疏忽了,不過他要想在此地稱霸,至少得先要我空空門點頭才行。」
「他對談老爺子還沒有什麼行動吧?」
牛五傲然地笑了一笑:「怎麼沒有,他對空空門很注意,渤海的那兩條孽龍早已潛伏京師;目的也是在跟空空門打交道。但老爺子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把我們手下的弟兄早就安插在別的行業上生了根,只留下一些不起眼的小腳色在撐場面,因此,他們連老爺子的姓名都還沒摸出來,對了,二位往後………」
司馬青忙道:「五爺放心,我們知道談老爺子一生只把他的大名告知了先師與先岳父兩個人,因此我們兩個人也會謹記著這件事,絕不向任何人道及的。」
牛五笑道:「說了也沒什麼,真正知道他老人家名諱,見過他老人家真面目的,只有我們十三太保,而我們這十三個弟兄都是老人家最忠心的弟子,只是老人家覺得目前只宜暗鬥,還不到攤明的時候。」
司馬青再度問道:「老爺子有什麼指示沒有?」
「沒有,老人家說二位才是正角兒,咱們空空門只是旁邊敲鑼打鼓的文武場,再多也只是抹上臉粉,登場跑跑龍套,所以老爺子請二位敞開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必找敝門連絡,真到需要人手的時候,敝門的弟子自然會出來的,老爺子還說二位不必顧慮,來到直隸地面上,絕不會讓人動二位一根汗毛,二位只管放心。」
上官紅笑道:「看五爺剛才的身手,我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姜維與韓大魁是先父昔年手下八衛士的佼佼者,五爺一伸手就把他給制得牢牢的。」
牛五有點訕然道:「那只是他們把我當作個混混,絲毫未存戒心而已,否則那有這麼順利的,不過我也只能陰著使壞,真刀實槍的正台戲,還是要二位來唱的,唯有這樣,咱們才能穩操優勢,像剛才,為了事機緊迫,我制住了韓大魁,卻不能殺他,否則我以後就不能再混了。」
上官紅點頭道:「五爺派去通知我的小弟兄已經跟我說了,這兩個叛徒罪大惡極,我也不能容他們,不過五爺,你現在跟我們在一起了,以後還能擠進他們的圈子嗎?」
牛五笑笑道:「沒問題,牛五給他們的印象是個沒出息的小人,即使我跟二位公開結伴而行,也沒人能相信我能跟二位交上朋友,何況我還有一番說詞,說不定他們以後還會更看重我,擺著我跟二位套近乎呢!」
司馬青想了一下才道:「妙!妙極了,他們會要五爺來刺探我們的動靜。」
「我就是這個主意,不過他們眼睛裡的牛五,不會有多大的份量,我也不必真有什麼表現,但二位卻知道我是空空門中的老五,二位如果有什麼行動時,先透個底給我,我就可以叫他們一個個抹脖子上吊。」
司馬青道:「五爺今天制住韓大魁的手法雖然巧妙,卻瞞不過明眼人,萬一落人對方的眼中就不妙了。」
牛五微微一笑道:「這個請二位放心,吳海獅鬼得很,在沒有摸清二位的來意前,絕不會把他的人遣出來的,今天除了這兩個殺手外,連楊仲岳跟朱泰山都是臨時起意,擠過來的人,而且司馬大俠要上天齊廟來,我是料得到的,他們卻不清楚,我早作了準備,他們則是跟在大俠後面才行動,天齊廟前的看熱鬧的人,一大半都是我們的弟兄,其餘則是附近左右的居民,個個的底子都很清楚,即使有一兩個陌生人,我們的人也留神,絕不讓他們有機會把話傳過去的。」
「楊仲岳跟朱泰山呢?」
「他們跟天風堡沒有很深的淵源,叫我那樣一氣,還會有臉回去嗎?」
「不可大意,楊仲岳走的時候,話中有話。」
牛五一笑道:「我知道,但是那話只能說給他自己聽了,我已經叫弟兄們送他們離開,連行李都不用他們自己去拿,所以這一走,他們就算是在江湖上除名了。」
司馬青忽覺意有不忍,只是未便啟齒,但是牛五已經猜到他的心事了,笑道:「司馬大俠放心,空空門只對萬惡不赦之徒,才用嚴厲的手段處置,那兩個人只是意志薄弱一點,我們不會要他們如何的,只是為他們找個僻靜的地方,請他們修身養性,過幾年安穩的日子而已,等事情告一段落後,他們就可以自由了,那個時候,也不怕他們抖出什麼秘密了。」
司馬青這才安慰地呼了口氣。
牛五道:「二位逛逛,還是回長辛店去吧,最好是跟天風堡的人多作正面接觸衝突,好讓我們摸出他們的實力以及那些隱藏的高手,一個個地解決掉,談老爺子認為這是打擊天風堡最好的一個方法,因為在這兒,他們無法明目張膽地聚眾鬧事,就必須來暗的,咱們張開了網,等他們一個個地自動投進來,等到那天衛天風忍不住了,自己也送了過來,網住他這頭大魚天下就太平了。」
司馬青俊眉一展道:「我原來也是這個主意,談老爺子既然也想到了,可見我們就是行動一致,吳海獅曾經說過兩天天風居酒樓要開張,到那天我們再去給他賀一賀去。」
牛五也笑道:「那敢情好,老爺子就是這個意思,跟天風堡的人衝突必須公開,而且要佔住理,一個理字活活憋死他們。」
他告辭著走了,上官紅這才看著司馬青道:「你倒好,撇下我一個人,跑到京裡逛花街了。」
司馬青忽然變得非常高興,拉著上官紅手道:「紅妹,你怎麼也想不到昨天我是怎麼過的。」
上官紅噘著嘴道:「我當然聽說過,江南情俠司馬青昨夜在京師八大胡同,開花國從所未有之創舉,一個人叫了八大胡同全部姑娘的局,在綺芳閣澈夜笙歌,幸好我還沒有幫你宣揚說昨天晚上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之期,否則你就更轟動了。」
司馬青知道她不是真生氣,於是大笑著擁著她的肩膀:「你不說我可替你說了,剛才在牛五的面前,我不是直言無隱地坦承昨天是我們的婚期嗎,一個男人新婚之夕在窯子裡度過,怎麼說都不是件光榮的事,因此,我宣佈這件事並不是為自己,而是作成你,讓人知道女俠上官紅是怎麼樣的一份氣度。」
上官紅忍不住笑了:「算了,洞房第一夜,新郎流連花街,澈夜不歸,這個好名聲也光採不到那兒去。」
司馬青笑道:「發生在別的女人身上,大家可能會想到那新娘子一定是個醜八怪,但是在你上官紅身上,絕不會有人認為你醜得把新郎嚇跑了吧。」
兩個人都笑了一陣,上官紅才道:「無怪有人說女兒家出了嫁,臉皮就厚了,在昨天之前,我絕不敢跟你談這些的,可是今天我談起這些,好像滿不在乎。只是有一點不解的,青哥,你偏選昨天晚上去鬧那麼一下,一定有什麼特別的道理吧?」
司馬青道:「當然,昨天,我是去赴一個約會,原沒打算留那麼久的,可是到了那兒,我知道戶部尚書的兒子牛化雨在昨天過生日宴請京師群豪,叫了十幾個姑娘的局,又聽說天風堡借了牛化雨的身份,在八大胡同裡遍佈眼線,要每一個姑娘注意那些江湖客的談話,尤其是有關天風堡跟我們兩人消息的,立刻通知吳海獅………」
上官紅冷哼一聲道:「天風堡的威風不小,居然把眼線布到這種地方去了。」
「這才見得衛天風的才幹,妓院酒樓,是最易洩漏秘密的地方,尤其是江湖中人,酒色當前,往往會忍不住炫耀一番,自己沒有英雄事跡可誇,也要把所知道的一些武林秘聞,吹出來以自重身價;所以衛天風把眼線設到那個地方,益見其過人之處,憑心而論,衛天風如若做武林盟主的確比你父親稱職。」
上官紅歎道:「我父親是義不可卻,勉力而為,但衛天風卻是為權勢所誘,拚命地想干。」
司馬青正色道:「紅妹,我說句公平話,衛天風除了心術不正之外,他的確是個最恰當的武林盟主,而你父親如果真的無意及此,就應該盡力推辭,勉力而為,難任其職,也不是好事,假如你父親能像衛天風這樣察察為明,廣事搜集各地各人的動態言行,就不會受到蒙蔽與愚弄,貽下今日之患,衛天風如果心術正一點,無須謀求,他就會成為武林盟主。」
上官紅的眼睛望著他,臉上有著奇怪的表情。
這種眼光使得司馬青有點不安,連忙道:「紅妹!我只是把事情分析一下,並不是對上官老伯………不,我現在也應該跟你一樣稱他若人家一聲爹了,我並不是對爹有所不敬。」
上官紅卻搖搖頭:「青哥!你的話很對,爹在生前也說過同樣的話,他最後一次跟我談話時,那時他已經發現到衛天風的陰謀與企圖,但是衛天風的勢力太大了,他不能也不敢立予揭發,抓破了他的臉,使衛天風惱羞成怒,走上了絕端,受到傷害的將不止是爹一個人,上官一家人,還有許多忠心跟隨爹的部屬,許多與爹生死與共的朋友,而掀起北五省武林中一次最大的殺劫,一場最大的流血慘劇。」
司馬青點點頭道:「是的,那是可能的。」
「爹容忍了衛天風,不是為了自己,他早已知道自己必將受到衛天風的謀害,一個不著痕跡的謀害,但是爹寧願選擇這個死法,即使衛天風留下幾分體面,為了這幾分體面,他必須在表面上維持個仁義的幌子,對武林中的正道之士,不致立即遭受他的毒手。」
司馬青肅然道:「這一點爹很偉大,也正是一個武林盟主應具的胸懷。」
上官紅的眼睛有點潤濕:「爹承認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武林盟主,就武林盟主的職分而言,衛天風做得更好,但是爹也說過一句很有意義的話,武林盟主的心術比稱職更為重要,爹的盟主是應武林道上友人之請而推舉的,不是自己去營求而來的,而衛天風營求太力,絕不會是一個好的盟主,因為衛天風著眼在武林盟主的權限而不是著眼在盟主的職守,所以爹寧可在他的迫害下而死,也不肯推介衛天風為繼任的盟主。」
司馬青默然了,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上官紅又道:「武林盟主是以道義為本來排解武林的料紛,是以正義為兵來壓制邪惡,不是用權術來統治武林,衛天風的作法爹不是想不到,做不到,而是不敢為,不屑為。」
司馬青長長的歎了口氣:「我師父也說過一句話,武林中根本不應該有盟主,因為江湖人天生傲骨,各不相下,誰也不願意有個高高在上的統治來壓著自己的。」
「爹也是這麼想,可是他沒辦法,他也很後悔,年輕時鋒銳太露,自己招攬來這個擔子,北五省的武林盟已經組成了,很多人也深受其惠,不肯撤消,爹屢次想辭掉都未果,只有硬撐下去,最後他才明白了,已經成了名的江湖人都有一份恐懼,恐懼自己所有的一切會失去,要倚仗著武林盟來保持它,所以大家把這個擔子加在爹的頭上,爹知道只有犧牲了自己,讓大家知道武林盟會有什麼弊害,那麼人才會覺醒,這是一個無可奈何的辦法,但也是唯一的辦法。不過爹沒有忽視到自己的責任,他因為姑息與容忍使得天風堡的實力坐大,必須也要留下一分力量來抵制天風堡的猖獗………」
司馬青道:「我知道,他把這個責任交給了你。」
「不,青哥,他把一切都交給了你,他知道在北五省沒有一個人能挑起這個擔子的,他寫了十封信給南方的十位知己朋友,五封信給北方的朋友,說出他的隱憂,希望他們留意推介一個可靠的人,結果十五封信回來了,一共有五個人選,都是名震一時的俊傑,爹在五個人中選定了你,青哥!你知道有幾封信推介你?」
司馬青搖搖頭,他實在不知道。
「十五封信只推薦五個人,至少要有四封信集中在我身上,才會使我膺選,但是我相信不會有四個人看中我。」
「不錯,那十五封信裡,有八封信是推介少林的俗家弟子李志華,三封推薦武當的青年高手潘人鳳。」
司馬青道:「很好,李志華為人正直,劍術無敵,潘人鳳機智過人,行事果斷,如果要我推薦,我也一定擇其中之一,咦,十五封信裡這兩個人已經佔了十一封,剩下只有四封了,卻還有三個人,我想最多也只有兩封信是我的,怎麼會最後選中是我呢?」
上官紅笑道:「兩封是峨嵋門人方天華的,你只有一封。」
司馬青並不感到沮喪或失望,笑一笑道:「方天華一代英傑,論武功人品尚在李潘二人之上,只是生性淡泊,不太願意出名,五大門派論劍時,他代表峨嵋較技,只用了三手劍法,卻擋過了李志華一百零八手伏魔劍,眼看著勝券在握,他忽然棄劍認輸,把劍法魁首讓給了李志華,而李志華也很坦率,堅辭不受,結果使得五大門派的論劍大會化為一團和氣,這幾個年輕人都很了不起,他們都此我強。」
上官紅道:「但是爹卻選中了你,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不知道,而且無以想像。」
上官紅道:「那些推薦的人有些不是三派的人,他們只是根據外面的口碑而作推薦,但是你那一封信卻是你師尊清道長親自推薦的,爹就是以此作為選擇的根據。」
「那………那實在是太過於輕率了一點,我知道了,那三個人各有師承門戶,也許他們自己不願意。」
上官紅道:「不,爹跟這三家掌門人都有交情,而且推薦者就有三家掌門人在內,只是他們的掌門人沒有推薦自己的門人。」
「內舉避親,這是應該的。」
「這是何等大事,怎可拘此小節,他們對自己的弟子應該最清楚最瞭解,卻把這個責任推到別家去,證明他們懷有私心,不願意啟怨得罪天風堡,尤其是少林,有八個人認為李志華可當大任,但是這八個人中卻沒有他們少林掌門人在內,爹感到很難過,也很痛心,所以對清道長這一封推薦書特別重視。」
司馬青苦笑道:「我師父做事一向穩重,他推薦我的原因,不是特別看重我,而是因為他推薦別人,卻沒把握叫人家答應下來,他只有我這麼一個俗家弟子,如此而已。」
上官紅莊容道:「不然,清道長不是隨便說話的人,如果他認為你不行,他會謝絕推薦,他既然在信中把你推出來,除了確定能要你答應負責外,還知道你確能勝任。」
司馬青只有肅穆地道:「師恩深重,我只有全力以報了。」
上官紅的眼眶有點濕潤:「青哥,爹把這個責任交付給你,他也感到很抱歉,因為這不僅是一個沉重的責任,還有著很大的危險,他無以為報,只有我一個女兒,而且我還不太醜,對爹而言,等於是他的性命,他把這顆掌上明珠交付給你,是對你唯一的報答。」
司馬青握住她的手道:「紅紅,你怎麼這樣說呢,你我之間的婚姻,與我要負的責任毫無關係。」
上官紅感激地道:「我知道,但是我必須說明這件事。」
司馬青一笑道:「大可不必,我真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上官紅道:「昨天你去了之後,薛大叔來找我,薛大叔叫薛大忠,是我爹最信任的一個老弟兄,老早就被遣在京師,帶著一部份人,從事暗中貯備人力,這件事也是薛大叔告訴我的。他對你的行動一直在注意中,怕你受到傷害,也一直在保護你,當然他也知道你昨夜在八大胡同的一切,怕我知道了會小心眼兒跟你嘔氣,特別說出來………」
「你是否生氣了呢?」
上官紅笑了一笑:「怎麼會呢,我知道你的為人,再荒唐的男人也不會在新婚之夕去做這種荒唐事,除非是有著特別的緣故。」
「你要不要知道那特別的緣故。」
「你剛才已經說了,是去赴一個約會。」
「是的,一個很奇特的約會,一個很癡情的女人。」
「在你面前,那個女人不癡情呢,青哥,我們兩人雖然都很出名,但是我明白了,我的出名是假的,江湖上傳言說沒有一個男人忍心傷害我,可是一連幾次,都有人想要我的命,但是我相信你的魅力是真的,沒有一個女人捨得傷害你。」
司馬青只有苦笑道:「紅紅,你說得我臉都紅了。」
「我說的是真心話,而且我也不會吃醋,反而感到驕傲與感激,感激你娶了我,這一陣子相處,我對你的武功人品心性以及應變的能力都有了個新的瞭解,你比我想像中還要好,而我卻不如傳言中那麼好,我有點自慚,覺得我配不上你。」
「別胡說了,上官紅與司馬青早就被人配成一對了,沒有人能比我們更相配。」
「那只是傳聞而已,而且在別的女人心裡,可不會這麼想,她們雖不至於恨我,卻也不會承認這個說法的。」
司馬青笑道:「那你就錯了,別的女子心中如何想我不知道,因為我跟她們沒有深交,
但小桃紅卻是真心誠意地認為我跟你才是最適合的一對佳偶。」
「小桃紅是誰?」
「是八大胡同最紅的一個姑娘,以前也是揚州的名妓!」
「昨夜你去約會的人就是她?」
「是的,我答應過她,當我跟你成親的那一天,一定請她來喝喜酒,請她做我們婚禮上第一個嘉賓,昨天我們成婚,情形很特殊,我不能請她來,也不能帶你去,但是這個約定卻必須遵守。」
「她跟你有這麼深的感情?」
「是的,昨天你也問過我,是否有別的女人,我沒有否認,事實上她是我第一個女人,也是唯一的一個。」
上官紅笑了:「青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否則我一定會跟你一起謝謝她,謝謝她對你的關懷照顧,使我在新婚之夕得到那麼多的快樂,我絕不會小氣或嫉妒的。」
司馬青笑道:「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在昨天就去看她了,那究竟是不太合情理的,但是我必須去告訴她我已經來了,而且我不能帶你去,那太招搖,使她在京裡變得多餘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還是為了什麼特別的目的而來的嗎?」
「是的,是我請求她來的,京師雖然是銷金窟,若論繁華,卻遠不如揚州,那兒的鹽商才是天下最大的豪客,她在揚州一月所得的纏頭之數,比這兒一年還多,但是為了我的請求,她毫不考慮地來了。」
「青哥,你要她做什麼?」
「兩年前我就得到師父的遺命指示,要我幫助你抵禦天風堡的侵害,我也知道天風堡要想稱霸武林,一定會在京師為重點,我要她在京師預為立足,瞭解一下天風堡的作為,天風堡欲圖大舉,一定要結交一些知名之士,聲色酬酢在所難免,以她的姿色才藝,在那兒都能獨樹一幟,也必然會有機會接觸到那些人,知道一些秘聞。」
上官紅不禁黯然:「青哥你不該要一個女子做這些事的。」
「我知道,聽來有點卑鄙,但是她自己願意的,她一定要替我做點事幫助我,所以她選擇了這個方法,她說反正是承歡色笑,在那兒都一樣,差的只是賺錢多少而已,但她跟我相處了一個月,她覺得此生已滿足,再多的錢財她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不,你可以要她從良,找個好的歸宿。」
司馬青歎了口氣道:「紅紅,千萬別開那個口,那是逼她上死路,一個像她那樣的女子,自己知道該如何去生活的。」
「我知道,她不會再去嫁人了,但是可以嫁給你。」
司馬青望著她,上官紅莊容道:「我不是說著好玩,是出於真心。」
「我知道,我也答應過她,我告訴她,我有一項責任未了,如果將來我還有命在,絕不負她,但是她拒絕了。」
上官紅笑了一笑:「我知道,她是為了我的緣故,你放心,我會去求她,向她求親,歡迎地跟我們一起生活,這樣子不會傷害到誰了,青哥,這地方我比你瞭解一個女人,她會拒絕你,但不會拒絕我。」
司馬青歎道:「也許是吧,可是她堅持一定要為我們的事盡點力,她既不會武功,又別無所能,只有用這個方法。」
上官紅道:「那就應該叫她脫離那種生活,我去求她。」
司馬青莊容道:「紅紅,她之所以肯為我如此犧牲,不是因為我英俊,也不是因為我慷慨,更不是因為我有一點薄名,而是因為我尊重她,並沒有因為她是個青樓女子而輕視她,
如果你去要她脫離這個生活,雖是一片好意,可是她的心裡會怎麼想?」
「怎麼想,總不成她喜歡這種生活?」
「沒有人會喜歡這種生活,只是她在未曾識我之前已經過著這種生活,你要地收幟謝客,固然是好意,但是何嘗不表示你鄙視她的生活呢?」
上官紅怔住了:「那怎麼辦?就讓她這麼下去?」
「目前必須如此,讓她建立起自己的尊嚴,使她覺得自己對我們有所貢獻,認為她的一切作為是在犧牲,這樣在我們成功之日,她覺得自己也曾盡過力,她才覺得自己的生活才有意義,也不會為她的過去而感到自卑。」
上官紅深思片刻才道:「青哥,難怪會有那麼多的女子為你癡心,為你顛倒,你確實有人所不及之處,因為你想得深,看得遠,激起他人內心深處的共鳴。」
司馬青一笑道:「其實這本是很簡單的事,我只是把每一個人都當作人,尊重他們的人格,維持他們的尊嚴而已,江湖上說我生性孤僻,不善交往,落落寡歡,我從不辯解,但是我不承認這句話,我有很多朋友,只不過我的朋友都是沒沒無聞的人,倒是我的仇人全是個有名望的江湖大豪。」
上官紅笑了道:「青哥,就照你說的,讓那位小桃紅做她喜歡做的事嗎,反正我對她只有尊敬,沒有嫉妒,更沒有卑視,昨天你的收穫如何?」
「目前不多,只知道天風堡也在八大胡同下了工夫,那就證明小桃紅在那兒也的確有點作用的,現在我們可以不必緊張,在長辛店耽上個兩天,看天風堡變出什麼戲法吧,有空空門,那位薛大叔,以及小桃紅三方面為我們打聽消息,我相信任何行動都不會瞞過我們的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3:26
第 七 章
司馬青是步行而來的,上官紅卻騎了馬,他們在天齊廟閒逛了一陣,然後兩人一騎,緩緩地回到了長辛店的客棧中,這所由聞人傑開設的酒樓因為有了司馬青與上官紅的落腳,變成了一個很特殊的地方。
原來常來光顧的一些江湖人居然不來了,他們大概是怕麻煩而引起了天風堡的誤會。
但是也有一些江湖人卻老遠地趕了來,有的只是慕名來訪,有的是為了瞻仰一下這一對人間英雄天驕的風采,但也有人慷慨激昂,表示對他們絕對的支持。
因此高昇樓的生意突然鼎盛了起來,一開門就有客人登門,到了深夜,座客不散,幾間客房住得滿滿的。
這些客人很明顯都是武林中人,但是一個個卻又藉藉無名,更妙的是他們各不相識,卻又是懷著同一目的前來,人前不露一點形色,然後每個人悄悄地找到了店伙,遞上一張名帖,請求一會司馬青與上官紅。
整整兩天,司馬青與上官紅幾乎足不出戶,就在他們住的單跨院裡,會晤那些川流不息的客人。
來人都是透過聞人傑引見的,但是上官紅卻一個都不認識,司馬青認識的倒有一大半。
他們都是司馬青在江南行俠時結交的朋友,司馬青在南宮上官嵩的葬禮上鬧了那一手後,他們風塵僕僕,不遠千里,跟到長辛店來為司馬青助陣來了,他們有的是沒沒無聞的江湖客,有的雖然出身名門,卻是從不在江湖走動的世家子弟,有人住了廂房、套房,有人則擠大統鋪,有人在酒樓中叫酒菜吃喝,有人買幾個窩窩頭夾著鹹菜,蹲在炕上果腹,有人見面略道契闊,有人卻只打個照面,拱拱手,說一聲:「司馬兄,我來了。」
司馬青也不跟他們客氣,只是點點頭笑一笑,或者說一聲:「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多玩兒兩天再走。」
有時則打趣地道:「你怎麼捨得丟下那個小腳婆娘的。」
還有一些人更妙,既不投店,也不找房子,只蜷在街尾的破廟裡,衣著也很襤褸。
聞人傑瞧著很納悶,忍不住問道:「司馬大俠,這些朋友是來幫忙的?」
司馬青道:「是的,他們知道天風堡的勢力很大,怕我吃虧,所以千里迢迢,趕來看有沒有能盡力的地方。」
「他們都是您司馬大俠的朋友?」
「是的,有些萍水相逢而成的莫逆之交,有些是欠我的情,有些是來要債的。」
「來要債,您欠他們什麼債?」
「人情債,他們幫過我的忙,我還沒有報答,他們怕我死了,早先放在我身上的債沒著落,所以來保護他們的投資,好有一天本利無缺地收回去………」
「司馬大俠,您真會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這些朋友都是性情中人,我向他們求助,不是為了我自己,他們要我出力,也沒講什麼請求的話,大家以真誠相交,如此而已。」
「這些朋友的功夫都很了不起嗎?」
「我不知道,因為有些我自己沒見過,他們是受人相托,前來幫我忙的,我也不能問。」
聞人傑道:「司馬大俠,您真是奇人,交的朋友也怪,居然連底細也不知道,那又如何幫您的忙呢?」
「談得投機就是朋友,又何必要知道人家底細呢,能夠幫什麼忙,他們自己有數,辦得了的,他們不會誤事,辦不了的,他們也不會逞能,也許其中有一兩個只會找幾塊板子,釘一付薄皮棺材,來給我收屍的。」
「司馬大俠,您不是開玩笑吧。」
司馬青正色道:「怎麼會是開玩笑呢,你剛才送走的李二鋸就是個木匠,他來到之後就說我是來為你收屍的,最好用不著。」
上官紅也道:「不錯,他的確是這麼說的,我也正感到奇怪,難道他千里迢迢,只為了這件事而來?」
司馬青笑道:「他這麼說,我就這麼相信,也許他能給我的幫助不止這個,但他自己不說,我就不問,而且能夠做到這一點也足令我心感了,至少他讓我安心,死了不致暴屍荒郊,無人收埋,天下能交到這樣的朋友又能幾人。」
聞人傑道:「有幾位住在破廟裡?」
「他們只能住破廟,因為他們沒錢。」
「這是什麼話?既是您的朋友,兄弟無論如何也得負責招待他們的食宿,回頭兄弟就………」
司馬青連忙搖手道:「聞人兄,千萬別這麼做,司馬青豈是虧待朋友的人,可是有些人的脾氣很孤介,他們身無分文,可以交一個富甲天下的富翁交朋友,卻絕不肯沾一分光,朋友就是朋友,豈有貧富之分。」
「可是朋友應該苦樂相與,有無相通。」
司馬青一笑道:「他們趕來了,不就是與我共患難嗎?他們有破廟住,有冷面饅頭吃,
並不缺乏什麼,等他們真的有需要時,他們會開口,而且也不會假客氣,我有十兩銀子,他們絕不會只問我要九兩九錢,而且他們開了口,我如只掏出九兩九,就必須把留下一錢銀子作一個絕對使人信得過的理由,否則………」
上官紅忙道:「否則會怎麼樣?」
「否則他們就會把九兩九錢銀子全部還給我。」
「以後你也失去了這個朋友。」
「不,他們還是會把我當朋友,我有急難,他們仍然會竭盡全力幫助我,只是他們再也不會要我幫忙,當然也不會這樣千里迢迢趕來替我收屍了,他們不輕易交友,交上了也不會輕易捨棄,只是他們只有一條命,這條命要留一個可共生死的朋友,如此而已。」
聞人傑肅然道:「兄弟懂了,司馬兄譽滿江湖,並不是僅僅仗著武功與慷慨好義,而是以一腔真誠熱情,所以才能交到這些江湖奇人,捨死相助。」
司馬青一笑道:「真誠熱情是必須的,只是我跟他們交朋友,並沒有認為他們是江湖奇人,我根本也不知道他們奇在何處,我交的朋友很多,來的就是這些個,也許他們中間有一二奇人,也許一個都沒有,也許有的奇人沒有來,也許來的都不是奇人,但是這些有什麼關系呢?」
聞人傑若有所悟,一躬道:「司馬兄,兄弟懂了,兄弟自承做不到,但是對司馬兄只有萬分的欽佩。」
他告辭退出,上官紅靠在他的身上,柔情無限地道:「青哥,我真高興,也很幸運能嫁了你這樣一個丈夫。」
「紅紅,你會失望的,我是個很平凡的人。」
「不,你不是,不,你是的,雖然別人把你看得很不平凡,但是你始終卻以一個平凡的人自居,所以你交的朋友都是平凡的人,但是那些平凡的人中間,卻有不少不平凡的人,不,我又錯了,你自視為平凡的人,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是平凡的人,你的眼中沒有一個不平凡的人。」
她一連數變,但是總算已經能夠進入司馬青的世界裡,司馬青笑了起來,興奮地握著她的手:「紅紅,你不但美麗,而且還絕頂聰明,現在,我總算放心了,你能瞭解到我,也就可以跟我一起生活了。」
「我真高興你能說這句話,這也是我所聽到最感安慰的一句話,青哥,從現在起,我會忘記我叫上官紅,忘記我曾是武林盟主的女兒,而是司馬青的妻子,一個平凡的江湖人的妻子。」
司馬青笑了道:「那又矯情了,你本是武林盟主的女兒,應該有你的一份驕氣,一份傲性,不要勉強自己做另外一個人。」
「是的,在那些崇尚權勢名利的人面前,我是上官紅,是武林盟主上官嵩的女兒,但是我同樣也是司馬青的妻子,在你的朋友面前,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
司馬青笑道:「人貴自然,不必做作,我的那些朋友仍然把我當司馬青,在他們面前,我也是司馬青,並沒有故意去討好他們,只是我沒有一個當過武林盟主的老子,沒什麼架子。」
上官紅笑了:「不過你有了一個曾經是武林盟主的岳父,有時也可以搭搭架子,不要太丟了老泰山的臉。」
兩個人相互大笑,司馬青抱住了她,上官紅有點不安地推開他,嬌羞地道:「青哥,門開著,闖來個人看見了成什麼樣子。」
司馬青卻笑道:「那也沒什麼,我們是夫婦,誰還能說我們小兩口子親熱不對,再說,你放心,有我這些朋友,這個地方就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阿彌陀佛,蒼蠅飛不進來,和尚卻進來了。」
聲若洪鐘,震得二人耳殼直響,上官紅倉惶躍開,伸手拔劍,但司馬青卻很穩,徐徐轉身,看見一個黑□和尚,手托鐵缽,挺著一個大肚子,濃眉粗眼,慢慢地向前踱來,司馬青淡然道:「大和尚有何見教?」
僧人哈哈大笑道:「和尚聽說此地住了一對絕代天驕,特來拜候。」
司馬青一笑道:「此乃我夫婦二人的私室,出家人不該前來。」
僧人大笑道:「和尚也是人,一樣有七情六慾,和尚曾經發誓,要見到一個絕世美人才肯還俗,怎奈尋訪多年,始終未曾見到一個人間絕色,久聞上官女俠乃武林第一美人,故而特來要求佈施,一結善緣。」
司馬青笑道:「這就是拙荊上官紅,和尚見到了,覺得如何?」
僧人笑道:「果然人間絕色,和尚雖覺仍有美中不足,但是人間再無美女,也可差強人意了,但不知施主可肯慈悲一二,助小僧還俗?」
司馬青道:「和尚,你當真看準了,拙荊可以幫助你還俗?」
「是的,和尚雖然覺得略有瑕疵,比如說下巴稍尖了一點,眼睛太凶而帶煞氣,但是和尚還俗心切,只好將就了。」
司馬青笑道:「好,紅紅,這個和尚人雖無禮,但是眼光還不錯,我認為你已經十全十美了,他居然還能找出你兩處缺點,咱們就佈施他一下吧,他叫鐵缽和尚,還有點名氣。」
上官紅卻叫了起來:「什麼,鐵缽和街,江湖上聞名的凶僧!」
鐵缽和尚大笑道:「不錯,和尚是聲名狼藉的大凶僧,今日前來,向女菩薩化一番善緣,請代和尚洗洗這雙泥腳。」
說著就地一坐,把鐵缽往面前一放,缸裡有著半盆清水,然後把一雙泥腳往旁邊一放。
鐵缽和尚在江湖上的名氣很大。因為他喜歡殺人,而且殺得很多,他殺人全憑高興,不論善惡,不分男女老幼,凡是他看中了,認為該殺的,他絕不放過。
不過他的武功也很高,被他殺死的人中,有些是極具名望的武林名師,但也有不會武功的女人與小孩,因此才被人目為凶僧。
他的兵器就是這口鐵缽,而被他殺死的人卻妙得很,不是身首異處,就是攔腰斷成兩截,要不然就把人從頭到歷,活劈成兩片,斷處如經利刃所削,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甩鐵缽造成那個結果的。
有人親眼看過他殺人,沒有用別的兵器,鐵缽出手,從對方的身邊擦過,即已屍斷兩截。
因此,鐵缽和尚殺人的方法,就成了江湖上的一個謎。而鐵缽和尚的人也像個謎。
沒有人見到他,他突如其來的出現,殺過人之後,有人追蹤他,但是一眨眼,他又突如其然地消失了。
這份形相,再加上他手中的鐵缽,應該是很好認的,但是從沒有人能摸準他的下落。
存心找他找不到,但他要找的人也跑不掉。
上官紅沒想到這個謎樣的人物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而且看他的樣子,竟是在等著自己去替他洗腳。
照上官紅平時的脾氣,早就拔出劍來跟對方拚命了,但是這兩天跟司馬青相處,她已學得溫柔多了。
所以她看看那雙泥腳,又看看司馬青,但司馬青卻可惡地別過臉去,不給她任何一點暗示。
上官紅只有皺皺眉頭道:「青哥,我當真要替他洗腳?」
司馬青道:「當然不是非洗不可,不過這和尚法眼很高,肯讓人替他洗腳的並不多。」
鐵缽和尚笑道:「豈只不多,而且少得可憐,連尊夫人算上,也不過才三個人而已。」
上官紅不禁好奇地問道:「以前那兩個是什麼人?」
「一個是位得道的高僧,他立志要渡化洒家,叫酒家放下屠刀不再殺人,跟洒家對談了三天的道理,叫酒家立即戒殺。」
上官紅道:「那你一定答應了?」
鐵缽和尚哈哈大笑道:「那是五年前的事,在這五年中,洒家又殺了不少的人,可知他答應了沒有。」
上官紅不禁怔道:「他既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又立志要渡化你向善,這點事他難道不肯做嗎?」
鐵缽和尚笑道:「他生性愛潔,嫌洒家的那缽水太髒。」
「豈有此理。那有這種事的心。」
鐵缽和尚一笑道:「洒家所取的水的確太髒,那是一個婦人臨盆分娩後洗濯身上血污的殘水,觸鼻一股腥臭,洒家捧了進來時,他已嘔吐了兩次,最後酒家要他洗腳,他說什麼也不肯,更說出家人最忌此類血污,他已修成正果,一著污穢,前功盡棄,不願壞了道基。」
上官紅歎了一聲道:「這位高僧參的是野狐禪,已經入了魔道,怎麼還能稱為得道之士呢!出家人四大皆空,百無禁忌,眼中著相,便是未悟,何況婦人生育所流之血乃自然之現象,說它髒可以,說沾上了就壞了道基,則是走火入魔了,因為這些血污乃母體孕育子女辛勞的表徵,乃極為神聖之證物,童兒無知,不知母者生育之苦,成人觀之,始知呱呱墮地時,母難之艱辛而體親恩之深,何污之有。」
鐵缽和尚大笑道:「高論,高論!和尚說給十個人聽過,那十個人有九個認為洒家太過份而強人所難,因為那般出家人是最忌血房,有一個人則認為那老和尚心口不一,既然立志渡人,就應該不顧一切,捨己而耘人,他卻把自己的道基看得太重,可見他以前所做善事,只是為了積滿功德,而成正果,皆在修己,非為渡人濟世,不過這十個人都認為洒家殺了那老和尚不當。」
上官紅愣然問道:「上人殺了那個和尚?」
「不錯,難道他不該殺?」
上官紅笑笑道:「這一點我暫時不予置論,我倒想問問第二個人是誰。」
鐵缽和尚:「是一個名妓,洒家許她百金為酬,叫她洗腳,她嫌髒不肯,洒家增至萬金時,她終於動心而肯了,所以洒家在她洗過腳後殺了她,遺下萬金作為她的修繕廬墓之費。上官女俠認為這人該不該殺?」
上官紅道:「這個妓女倒是不該殺。」
「為什麼?洒家最痛恨心口不一的人,百金數她嫌髒,萬金之數她就不嫌了,可見她是嫌錢少而不是嫌髒。」
上官紅笑道:「她身在青樓,原是為待價而沽,既為名妓,身價自然要高一點,上人出的價不夠高。」
鐵缽和尚瞪起大眼道:「她陪人一夕纏頭之數,也不過是十金而已,百金怎麼還嫌少了。」
上官紅笑笑道:「這價格是她自己訂的,她認為替上人洗這雙泥腳必須要萬金之數,正如她夜渡之資為十金,如果有人以一金求歡,她不肯答應的道理相同,代價不足,交易不足,這是很合理的事呀。」
鐵缽和尚拍了他的光頭道:「不錯,洒家是殺得魯莽一點,不過洒家一聽她為萬金而易志,已經一肚子火,那裡還有精神去問其他了。」
上官紅道:「上人承認殺錯了?」
鐵缽和尚點了點頭道:「現在洒家只好承認錯了,不過洒家也沒認為錯到那裡,那個婆娘若論人品材貌,似乎並不比上官女俠差到那裡去,叫萬人迷,也確有那麼一點顛倒眾生的本事,卻有辜負了一付好容貌,唯利是圖,眼睛裡只看到黃金,全無一點骨氣,貪而無饜,如此賤婦就該殺。」
上官紅笑道:「上人雖然為人目為凶僧,但據我看來,上人並非濫殺無辜之徒,每次殺人都有理由的。」
「當然,像那個和尚,打著濟世渡人的幌子,自稱活佛臨凡,巧言善辯,論歪理是有兩下子,洒家一向愚笨,被他竟說動了,幸好最後難了他一難,才把那個混球禿廝的虛偽面目揭開了,連他自己都是個渾蛋,居然還敢說渡人,那不是害人嗎?所以洒家有殺他的理由,和上官女俠一樣,殺他的動機則是不讓他害人。」
上官紅笑道:「那個老和尚倒也罷了,至於那名妓萬人迷,上人既然認為自己殺錯了,內心有何感覺呢?」
「屁的感覺,人那有不犯錯的,錯了要改就行了,洒家如果為了那個賤貨而去償命,豈非太冤枉了。」
上官紅淡淡地笑道:「上人既然寬予原諒自己,為什麼不能原諒別人呢?」
鐵缽和尚哈哈大笑道:「上官女俠果然厲害,居然把洒家給逼住了,看來洒家是要破次例,把真正的原因說給你聽了。」
「上人殺人難道還有幾種原因?」
「不錯,洒家殺人絕非如外傳的只憑高興,全無緣故,只是對一般人,洒家懶得解釋,有一兩個洒家瞧得順眼的朋友,洒家就提出一個洒家自以為是的原因,只有對那些死者的直系親屬,或是一心要為死者復仇的人,洒家才告訴他們真正的原因,讓他們去判斷是否還要繼續報仇,那樣他們報仇不成,死在洒家手中,洒家才問心無愧。」
「上人的理由一定是很公正了。」
「這倒不敢說,洒家要殺人的原因雖不是放之四海皆准,但至少是質諸天地而無愧。」
上官紅笑笑道:「既是質諸天地而無愧,又何必秘而不宣?」
「惡跡昭彰之徒,洒家無須解釋,人皆知其可殺,但有些人辜負俠名,背地裡幹著欺心的勾當,洒家要他們為他們的惡行付出了代價也就夠了,又何必要毀了他們建下的俠名呢?」
上官紅對這個和尚的印象開始有了改變,笑笑道:「上人,那位名妓之死,也是有她的取死之道了。」
「不錯,否則洒家何必去對一個歡場女子發橫,洒家將內情告訴了你,就知道她何以該死了。」
上官紅忙道:「上人認為問心無愧就好了,我不想探人隱私。」
「不,這件事女俠必須知道,因為與你今後的行動有很大的關係,那個萬人迷並不是普通的青樓女子,而是一個極具野心的武林巨豪的爪牙,她串通了洒家的兩個朋友,故意叫人立下一個賭約,誘使洒家上圈套,洒家一時不察上了當,以萬金為博,原以為她不會答應的,那知道她居然肯干了,要洒家立刻付出萬金,出家人雲遊四方,那有這麼多的錢,但鐵缽和尚又不能賴債,更不能欠一個青樓女子的債:只好接受了一項昧心的借約,向人借了萬金付債,而且這筆債務的條件就是要為人殺三個人。」
上官紅哦了一聲,鐵缽和尚道:「對方的手段十分高明,他要洒家殺的兩個人本來也是洒家要殺的人,所以洒家才答應了。」
「上人既然明白了內情,就知道那女子只是為人利用而已,該殺的乃是利用她的人。」
「不錯,可是那女子的兄長是洒家的知交好友,洒家不止一次地幫助他們家中免於死難,洒家雖然不指望她報恩,但是她為了討好她主子,居然設法陷害洒家為人作兇手,而且她的兄長也死於她的主人之手,這樣一個忘恩負義,靦顏事仇的賤婦,到底該不該殺?」
上官紅沉思片刻才道:「殺都已經殺了,無須去追究,上人先說殺死萬人迷與我有關,這倒是要請教。」
鐵缽和尚一指鐵缽道:「先替和尚洗了腳才說。」
上官紅笑道:「先前一共有兩個人為大師洗濯泥足………」
「沒有,實際只有一個人,老和尚是為了不肯洗而死,萬人迷則是為了肯洗而死,不過上官女俠可以放心,不論你洗不洗,洒家都不會殺死你。」
「上人每次要人洗腳都好像有條件的。」
鐵缽和尚道:「不錯,上官女俠是否也要先提出什麼條件?」
上官紅想了想道:「不,不必了,我無求於上人。」
鐵缽和尚道:「提不提是你的事,和尚卻不能說了不算,只要你肯替洒家洗乾淨了這雙泥足,你就可以提任何條件。」
上官紅終於蹲下身去,將鐵缽和尚的那雙泥腳洗得乾乾淨淨,最後還用自己的裙角把他的腳擦乾淨了。
鐵缽和尚哈哈大笑,從身邊取出一雙雲襪與一對新麻履穿上了,然後道:「為了這雙泥足,洒家受死了罪,好容易今天洗乾淨了,以後當勤加護持,不要再失陷污泥了。」
他穿好了鞋襪之後方道:「司馬青,剛才酒家說過的故事你也聽見了,衛天風利用萬人迷坑了洒家一下,要洒家替他殺三個人,前兩個都是黑道中的十惡不赦之徒,洒家也有意除掉那二人,是以答應了下來,那知這第三個人,洒家在前兩天才得到通知狙殺的,你可知道是誰?」
司馬青淡淡地道:「那一定是我司馬青了。」
「不錯,你怎麼知道的?」
司馬青微微一笑道:「在下雖然久聞你和尚大名,卻從無交談,你突然而來,一定是有事,你說了萬人迷的事,在下猜到那個人一定是衛天風,衛天風目前亟欲除去的人就是愚夫婦,可是,大和尚說絕不會殺內子,那就一定是在下了。」
鐵缽和尚道:「不錯,不錯,司馬青,洒家從一些朋友口中也聽過你的事,覺得你很不錯,洒家實在不願意殺死你,可是為賭約所拘,沒有辦法,只好找到尊夫人又來一場賭約,
好在尊夫人已經完成了所諾,我們就可以不必為敵了。」
上官紅一笑道:「大和尚,這是怎麼說呢?」
鐵缽和尚道:「衛天風要我殺死尊夫,你一定不願意吧。」
上官紅道:「我不願意就能阻止上人不殺嗎?」
「以前不行,現在就行了,因為,你已替洒家洗過腳,有權要求洒家做任何事,你吩咐一聲就行了。」
「但是衛天風與你訂約在先,怎可因後約而毀。」
「約有輕重,我欠衛天風只是銀錢之債,何況已經還了三分之二,欠你的卻是命債,你要洒家的腦袋,洒家也沒有話說,自然是以你的要求為重。」
上官紅冷冷地道:「你以為我會要求你不要殺外子嗎?」
「難道你不會提出這個要求?」
上官紅道:「不會,我絕不會提這個要求,因為我對上人的行事很尊敬,上人既非濫殺之輩,殺人必然有原因,而且也可以質諸天地而無愧,假如你要殺外子,一定是他有可殺之處,我怎敢提出這種不近人情的要求。」
鐵缽和尚急道:「上官女俠,你知道洒家是為誓約所拘。」
「誓約是你一個人的事,殺人卻是極為神聖的事,吾輩行俠江湖,行法外之法,為中心無愧,如果上人為誓言所拘,而要殺一個不該殺的人,上人就不配言俠,所以上人殺不殺外子,應該由上人自決………」
鐵缽和尚大急道:「姑奶奶,和尚就是想擺脫這個拘束,才登門求助,就請你開句口,幫幫和尚的忙行不行?」
「上人,如果外子是個十惡不赦的惡徒,我請你不殺他,你也肯答應嗎?」
「這個,當然了,你有權叫洒家做任何事。」
「上人,在替你洗腳之前,我沒有提過什麼條件吧?」
「沒有,但是你先提與後提都沒關係。」
上官紅臉色一沉道:「我之所以替你洗腳是因為外子說你為人還不壞,要我幫幫你的忙,沒有存著要求你做什麼之心。」
「是,這就是幫我的忙。」
上官紅轉頭對司馬青道:「青哥,你以前見過他嗎?」
「沒有,不過有些朋友說他還不錯,雖有凶僧之名,卻是個行俠的奇人,鐵缽和尚在一般人心目中是個凶僧,在我那些朋友口中倒還頗值得尊敬。」
「你那些朋友看人不會錯嗎?」
「他們看人比一般人深入,很少會有錯。」
「可是對這個和尚卻錯了。」
「也不算太錯,只是固執了一點而已。」
上官紅道:「和尚,你跟萬人迷的約會大家知道嗎?」
「知道,但是我跟衛天風之約卻沒人知道,因為在我殺了萬人迷之後,大家相信我,沒有往下深究。」
「這就難怪了,和尚,我還有權提一個要求是不是?」
「是的,想到你剛才斥責的那些話,和尚也自覺混蛋,你乾脆就要和尚割下腦袋算了,那樣洒家就不必殺死尊夫了。」
「無怨無仇,我幹嗎要你死。」
「洒家若不死,又沒有別的方法解脫衛天風的誓約,就必須要找司馬青一搏。」
上官紅再度轉頭問道:「青哥,他殺得死你嗎?」
司馬青想了一下道:「這倒很難說,鐵缽和尚究竟有多高是一個謎,不過照他平時的為人而言,他是不會殺死我的,一定會敵意失手讓我殺死。」
鐵缽和尚道:「洒家不會如此,否則洒家就不會登門求助了,洒家不惜一死,但洒家如果死在你手中,不論是否故意,都會引起一場大殺劫,衛天風要洒家來殺你,並不存有成功之心,他最希望的是洒家死在你們手中。」
「那對他有好處嗎?」
「自然有,他可以因此得到很多息隱已久的凶人為助,使他的實力增強一倍了。」
上官紅道:「那麼我要你自裁就沒有這些顧忌了。」
「是的!洒家只要不死於搏鬥,就沒有那些後患了,所以洒家才請上官女俠幫幫忙。」
上官紅想了一下道:「我要你取消鐵缽和尚這個外號。」
「就是這個要求?」
「是的,這兩天我見過外子的幾個朋友,他們雖然沒沒無聞,卻都是些義烈可敬的江湖豪傑,他們口中的鐵缽和尚是個很有主見而可敬的人,不是一個拘於小信而罔顧大義的混蛋,我本來不想對你提任何要求,為了那些朋友,我不願意他們失望了,捧上你的鐵缽,滾出這個門去,扯下你的僧袍,除去名號,以後你就可以任性所之,去替衛天風當殺手了。」
鐵缽和尚滿臉愧色,低頭不語。
上官紅厲聲道:「你還不滾,站在這兒幹嗎?」
鐵缽和尚道:「上官女俠,人無信不立,洒家………」
上官紅道:「我沒有要你背信做小人,我父親是武林盟主,就是被這個信字捆得死死的,一直到他臨終之前,才深深地感悟,武人之信,有時是一條繩子,捆住了君子而讓小人大行其道,他最後給我的遺訓是千金一諾,唯義是重,拘泥於小信本為求心之所安,但背義而行,心又何嘗安。」
鐵缽和尚沉思片刻,肅容朝上官紅一拜:「多謝女菩薩指示迷津,發我昏聵!」
雙手捧起鐵缽,把裡面那半缽帶渾的泥水一口氣喝下了肚去,然後挾著鐵缽,施施然出門而去。
等他出門後,司馬青才一豎大拇指,臉現神光道:「紅紅!你真了不起,你的表現此我想像中還好。」
上官紅一笑道:「青哥,你事先知道他的來意嗎?」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絕不會無目的而來,我也知道他的怪脾氣,只能告訴你一句好好地接待他,但是我沒想到他會要你幫他洗腳的。」
「如果你知道了,會不會也要我幫他洗呢?」
司馬青一笑道:「那我可不敢要求了,因為你是武林盟主的女兒,我不能要你做這種事。」
「但我現在是司馬青的妻子。」
「那也不行,我司馬青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也不能要我的老婆去替人洗腳,誰也沒這份資格。」
「可是我為他洗腳時,你並沒有反對呀。」
司馬青笑笑道:「那時我看出他必須幫助,所以才說了那麼多的話,他平時很少開口的,即使是跟他最相知的朋友,也很少問他的殺人之由,他們只是從他所殺的人去深入查究,知道那些人確是行有可誅,以此來瞭解他的為人,今天他來了之後,絮絮叨叨地一反常例,說了半天閒話,我知道他的確有十分為難的事要相求我們。」
「我應付他的方法對不對呢?」
「對,對極了,如果你真的要求他別殺我,我倒要反對了,我司馬青再沒出息,也不能要我老婆替人洗臭腳來貸我一命,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幫助他。」
「事實上我沒有幫助他,只狠狠的訓了他一頓。」
「訓得好極了,換了我也想不出這麼義正詞嚴的話來教訓他,而且我想這和尚有生以來也沒受過這種教訓,更沒有被人當面指著鼻子喝叫他滾蛋的。」
「那我還夠資格做司馬青的妻子了。」
「如果你是指替他洗腳而言,的確是夠了,我的朋友都是些怪人,有著莫名其妙的怪脾氣,經常會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要求,太過份,你可以一巴掌摔回去拒絕,無傷大雅的,也得忍耐一二,可是最後那一番春秋大義,擲地有聲,才是真正武林盟主女兒的氣度,我開始覺得我娶了你這個妻子是高攀了。」
上官紅嫣然一笑:「你還是小心點,和尚被我罵跑了,但未必就因此覺醒了,說不定他還會來找你拚命的。」
司馬青傲然道:「他如果有臉再來,那就是個不明是非的混蛋了,我又何嘗怕他,劍下對他也不會再容情。」
正說到這兒,忽而門口人影一晃,果然是鐵缽和尚去而復返,頭上帶了頂竹笠,遮住了光頭,身上披了件長袍,掩住了袈裟,手中還是捧著鐵缽,朝他們兩人看了一眼:「柳無非為誓言所拘,再次前來相擾,請司馬大俠到店後三里處的關帝廟前一會,以決生死。」
連司馬青也沒有想到鐵缽和尚去而復返,而且回來得這麼快,倒是感到很突然,瞪著看他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而鐵缽和尚則像是心中十分愧疚,連司馬青的臉都不敢看,低下了頭,說完了話後,見司馬青沒有回答,他也不想要回答,轉身就想走了。
上官紅連忙叫住他道:「喂!大和尚,你等一下。」
鐵缽和尚站住了腳步,低聲道:「司馬夫人,我已經還俗,恢復使用俗家姓名柳無非,請夫人莫再以大和尚相稱。」
上官紅笑了一笑:「好!那就稱你為柳大俠吧。」
「不!柳無非是個混蛋,絕對當不起大俠兩個字。」
「這一點我們容後再作討論。柳無非,既然你還了俗,擺脫了以前鐵缽和尚所欠的一切債務,怎麼還會受誓言所拘,要來替人賣命呢?」
柳無非低下了頭道:「因為我以前立下借據時,並未書明是什麼身份,上面寫著本人因故借得衛天風黃金萬兩,經議以代為完成三項工作為抵,底下捺了個指印,現在我雖然不是鐵缽和尚了,但仍然無法賴掉那筆債。」
上官紅笑道:「這倒是難怪了,衛天風老奸巨滑成性,既然事先作了安排,必定是設想周到,想盡一切的方法防止你賴債的。」
柳無非低下了頭:「也就是這一次了,萬請賢伉儷原諒,不過有一點好處,鐵缽和尚已經不存在了,司馬大俠就是殺死了柳無非,對武林大局不會有多大的影響了。」
上官紅眉毛一揚道:「柳無非,剛才你曾經說萬一你被殺了,衛天風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取得許多江湖上息隱已久的凶人為助,這是怎麼回事?」
柳無非想想道:「不是殺死我,是殺死鐵缽和街,柳無非沒這麼大的能耐。」
「好!就算是鐵缽和尚吧,那個鐵缽和尚又怎麼能具有如此大的神通呢?」
「四十年前曾有十大天魔橫行江湖,最後為一仁俠所制,囚禁在一個秘谷中,限令他們永遠不得出世。」
司馬青忍不住道:「是有這回事,但是與鐵缽和尚何關?」
「關係很大,這十大天魔行事雖然乖張,只是性情偏激,所以那位仁俠不忍相誅,囚禁秘谷,卻又不忍心將他們的一生武學埋沒,因為這十人各擅一門武林奇學,別辟門徑,也算是武林中的一大發現,所以准他們收了一個傳人,承受他們的十項絕學,那個傳人就是鐵缽和尚。」
「原來鐵缽和尚是十大天魔的弟子。」
柳無非連忙道:「不能算,鐵缽和尚只是學了他們的武功,卻拜在那位仁俠的門下學習禮義,所以他真正的師父只有一個人!」
「但是他卻兼得十一家之長。」
「並沒有,那位仁俠只傳授他做人的道理,卻沒有教過他一招半式,那位仁俠晚年慕佛,剃度出家禮佛,六年前圓寂了,傳下了口鐵缽。」
司馬青一笑道:「鐵缽和尚也是六年前開始行道,難怪鐵缽和尚行事雖然近俠,卻不脫一股邪氣,那多半是受十大天魔的影響!」
柳無非歎了口氣道:「是的,十大天魔人極自負,敗在那位仁俠手中,是不好意思聯手作戰,個別為那位仁俠所擊敗,如果聯起手來,那位仁俠絕對不是他們的敵手。」
司馬青笑了一笑:「這一定是那位仁俠說的。」
「不錯!不過這的確是事實,所以他們十人聯手造就的鐵缽和尚如果被人殺死了,對他們說來是個極大的侮辱,他們就一定會出來討回這份公道。」
司馬青一歎,道:「魔究竟是魔,多年深谷靜養,還是沒有沾染了一點佛性,仍然沒有磨掉一點魔性。」
「以他們的性子而言,能夠老老實實地自閉十年,實在已很不容易了,閣下不能對他們要求的太苛。」
上官紅卻很感興趣地道:「為什麼殺死你柳無非,他們無動於衷,殺死了鐵缽和尚,他們就要出世為惡了?」
柳無非歎了口氣:「因為鐵缽和尚是秉承那位仁俠的意旨出世行俠,那位仁俠限制十大天魔不准出來,就是怪他們的殺氣太重,說仁慈之心,可以化戾氣為祥和,假如鐵缽和尚被殺,證明了那位仁俠的話並不對,仁慈之心不足以濟世,還是他們的殺手有效一點。」
「但是柳無非三個字對他們就沒有意義了。」
「是的,我告訴過他們,一旦鐵缽和尚發覺自己不是個行俠的材料,自動會還俗,那時所作所為不再與那位仁俠有關,他們與那位仁俠的誓言也就無法打破了。」
司馬青淡淡地道:「有多少人知道你已經還俗了?」
「不太多,但是已經夠了,足夠把我還俗的消息傳到十大天魔的耳朵裡去就成了。」
「因此說,今天你柳無非可以死了。」
柳無非點點頭道:「是的,不過我不會故意讓你殺死,這一戰我還是會盡全力來從事。」
司馬青想想忽又笑道:「看來我們今天這一戰是難免了?」
柳無非痛苦地道:「是的,我才離開這兒就有人拿著衛天風的借據等著我,逼著我再回來。」
「衛天風自己沒有來?」
「沒有!但是他不必親自前來,因為那張借據的確是我的親筆,拿在誰手裡都有效。」
司馬青笑道:「這麼說如果有人把那張借據弄到手,也能叫你去殺死一個人了?」
「不能!因為那張借據上只規定要我殺三個人,到我殺了你之後,債已經還清了,我也不受約束了。」
「但如果你沒有能殺死我呢?」
「那就是我被你殺死了,人死債爛,我再也不聽誰的了,所以無論是何種情況,我欠的債今天就可以還清了。」
上官紅沉下臉道:「柳無非,剛才鐵缽和尚含愧而去,我還很高興,以為他畢竟還有點人性,可是後來看看他的表現,我發覺他仍然是混蛋一個,你可以轉告他,不管他脫不脫袈裟還不還俗都是一樣,鐵缽和尚本身就當不起一個俠字,他也不足以代表那位仁俠。」
柳無非痛苦的道:「是的!司馬夫人,你罵得很對,鐵缽和尚說過了,只要他的債一還清,立刻就重披袈裟,再履人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衛天風一決生死,殺了他以為世人;除害。」
「衛天風有那麼容易被殺死嗎?」
「不容易,而且鐵缽和尚被他殺死的可能更大,可是那樣一來,十大天魔重出江湖,就會找上他衛天風了。」
司馬青笑笑道:「鐵缽和尚的一條命倒很值錢!」
柳無非苦笑道:「司馬大俠,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只有各憑心之所安去做,我沒有辦法,因為我的確借了衛天風萬兩黃金,在我殺死萬人迷後,我把那些萬金全部用在替她修建墓園上了,當時我以為很聰明,叫他們心痛一下,因為我瞭解這是個圈套後,曉得衛天風這萬兩黃金只是拿出來過過手,很快又會回到他手裡去的。所以我一下子把它花得精光,的確使衛天風很苦惱了一陣子,我希望他賴皮,否則我的借據也就可以不認帳了,而且他還結下了我這個冤家,可是他居然咬牙忍了下來,卻把我自己給坑住了。」
司馬青點了點頭道:「不錯—在這種情形下,你的債倒是非還不可。」
「你能夠見諒就好。」
「我絕不會原諒這件事,因為你自己賭輸了,卻要拿殺死別人去還帳,這種行徑,絕非一個俠客所應為,剛才內人罵得對,鐵缽和尚的確是個混蛋,辜負了那位仁俠苦心的教誨。」
柳無非道:「那也不能怪我,怪只能怪那位仁俠,他在擇人的時候,不該找上我這塊料子。」
司馬青一笑道:「那位仁俠不是為自己選弟子,而是為十大天魔選傳人,如果不帶點魔性,怎麼能合乎十大天魔的脾胃,他一片心,想從你身上作個例子去感化十大天魔,現在看來,他一片苦心是白費了。」
柳無非被說得低下了頭,但是仍然堅毅地道:「你說得對,不過人各有志,各人有各人行事的方法,如果我殺了你,那就證明我比你更有能力去對付衛天風。」
司馬青淡淡地道:「問題是我該不該死?」
柳無非叫道:「你不該死,我也不該死,該死的衛天風,你想除去他,我也想宰了他,
就看我們兩個人誰有那個本事去宰他,你行也就是你的,你不行就交給我來辦,為了這個原因,你也得接受我的挑戰。」
司馬青淡淡地道:「你認為衛天風該死,你就去對付他,跟我沒有關係,如果你為這個理由來挑戰,我就拒絕你。」
柳無非臉色一振,笑笑道:「你拒絕我的挑戰?」
「是的,我司馬青從不為一件無聊的事情而輕易拔劍,我學了武功,為的是行俠仗義。」
柳無非回頭就走道:「好!你拒絕應戰,那可不是我的事了。」
「你這麼一走了之,對衛天風又如何交代呢?」
柳無非笑笑道:「沒有什麼不能交代的,我雖然受約殺人,但是也聲明在先,絕不無故而為,絕不偷襲暗殺,我個人找不到你該死的理由只有找你挑戰一途,你既然拒絕了,我們這一仗就打不起來了。」
「可是你欠他的債就永遠還不清了。」
柳無非道:「是的,只好讓它一直拖下去了,除非他能想起一個能叫我動手的理由。」
司馬青道:「你跑到這兒來挑戰,大概就是希望我拒絕應戰。」
柳無非道:「那倒不是,老背著一份債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是要我來殺死一個我不願殺死的人,我只好選擇後者了。」
司馬青笑笑道:「可是你這個辦法並不見得有效,衛天風總有辦法找到一個你無可推拒的理由,或者要你去做一件更壞的事。」
柳無非道:「沒有的事,我還債的條件是殺人,你拒絕應戰,他最多啡我換一個。」
司馬青道:「別人可不一定會拒絕。」
「不錯—在很多人心中,鐵缽和尚是個行為怪誕的凶僧,我不找上他們,他們也會找我的。」
「憑心而論,鐵缽和尚並不能算是一個俠客。」
「我知道,但是殺死那樣一個人,我心裡就不會難過了,我尊敬你是因為你能知我,尊夫人啟我大義,不嫌醃髒替我洗濯泥足,這才是一種豪傑奇士胸襟,對那些自命為俠義道的人,我並沒有好感,他們瞧不起我,我也不見得瞧得起他們。」
司馬青忽而沉聲道:「柳無非你約的是關帝廟對嗎?」
「不錯!怎麼,難道你又想應戰了?」
「不!剛才我拒絕應戰是為你提出的理由很荒唐,現在則是我找你挑戰。」
柳無非愕然道:「什麼理由呢?」
司馬青淡淡地道:「一個時辰後,我們在那兒碰頭,那時我再宣佈理由,如果你不敢應約,就表示你是個貪生怕死的無膽匪類,而且我還要宣佈一聲,不管你是用什麼身份應戰,我挑戰的是鐵缽和尚。」
柳無非一怔道:「司馬青,你這是幹什麼?鐵缽和尚已經還俗了。」
司馬青道:「鐵缽和尚是個該死的混蛋,他在人世間欠了一屁股的爛債,在沒有還清之前,沒有資格還俗。」
「胡說!我還欠了些什麼債?」
「一個時辰後,我見到鐵缽和尚後,自然會告訴他。」
柳無非的神色一陣急變:「司馬青,你考慮到後果沒有?」
「考慮到了,最了不起十大天魔出世而已,他們潛隱了四十年,仍然沒有能變化氣質,一個空洞的誓言未必能約束他們,要出來遲早還是會出來的,這也沒有什麼希奇,衛天風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犯過什麼大惡,只是居心可誅而已,十大天魔不會此衛天風好到那裡去,包括你在內也是一樣。」
柳無非慍然道:「司馬青,你欺人太甚了。」
司馬青莊容道:「正邪如同冰炭,絕不能容許混淆的,你如果要做個正俠,就不該屈從邪惡,如果要做個邪人,就不必沽求俠名,天下最可恨的就是你們這種是非不分的混球,行事一無是處,居然也敢自命為俠。」
柳無非大聲道:「我從來也沒有以俠義自命。」
「你本來就不是,而且也沒有人認為你是,可是你今天居然敢打著無名上人傳人的牌子,我就容不得人,無名先生一生德行無虧,沒有一點可容人非議之處,晚年慕佛,易號無名頭陀,苦行渡世,行為何等高潔偉大,怎會有你這種不成材的弟子。」
一番話罵得柳無非低頭不語,頓了一頓才道:「罵得好,司馬青,一個時辰之後見。」
說完他飛身走了,上官紅望著司馬青,滿臉都是不解之色,但是又不敢多問。
倒是司馬青自己發覺了,笑笑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青哥,我覺得你對他太苛責了,他實在是個性情中人,一心想求好,只是為外勢所阻而已,所以他極力地在求解脫,你只要伸手拉他一下就行了。」
司馬青笑笑道:「誰說我不拉他,我現在正是在振拔他。」
「你這是什麼振拔的方法呢?」
司馬青一笑:「他對別人的行為善惡,可以分得很清楚,對於自己的行為是非,卻步入了邪道,這是很危險的事,總有一天,他會以為自己的一切都是對的,別人必須聽他的了。」
「你說得太嚴重;,我看他不像是這樣的人。」
「只是不太明顯而已,像他接受了衛天風的要脅,明知要他做的事情是錯的,卻不肯犧牲一點原則,逕予拒絕,卻要求別人來替他解決。」
「至少他的內心是在求好。」
「不—這不是求好的方法,因為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這件事只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他直接去告訴衛天風,拒絕衛天風的要求。」
「那不是變成賴帳了嗎?」
「既然他知道這是一個圈套,也就無所謂賴不賴了,他能殺死萬人迷,卻不能擺脫一些小信的約束,可見他只是個糊塗蟲而已。」
「你要怎麼去振拔他?」
「自然是跟他決鬥,在決鬥中擊敗他。」
「你能擊敗他嗎?」
司馬青笑笑道:「能不能擊敗他都沒關係,最主要的是叫他自己去覺醒,把大義與是非放在他面前,讓他去作抉擇,看他是否能從小信的束縛中解脫出來。這個人雖不失其為正,可是他認為自己一身系天下的安危,每一個人都要成全他,這就是一種唯我獨尊的獨夫思想,只有擊敗他一次,讓他受到失敗的挫折,也使他明白,他並沒有那麼重要。」
「可是你若不能擊敗他呢?」
「我不能的話,別的人能,我那些朋友能,那些人中也有不少是他的朋友,讓那些人一起來告訴他,一個大丈夫做事,必須自作自當,沒有人能為他分擔,在江湖上行俠不能相信得道多助這句話,一個俠者永遠都是孤獨的,他的所作所為,也許得不到誇獎,還會引來許多誤會與打擊,只有堅定信心,認清是非,篤守不移,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俠者,才能培養出威武不屈,富貴不淫,貧困不移的志向,庶幾近乎俠的境界,一個俠者,並不是打幾樣不平,殺幾個惡人就能做到的。」
上官紅敬仰地望著自己的丈夫,神情肅穆:「青哥,如果你能早生幾十年,跟我父親能成為朋友,在你的影響下,也許他會做得更好。」
司馬青一歎道:「沒有用的,武林盟主不能成為一個俠者的,因為他的地位太高,太顯赫,每個人都想取而代之,他要應付那許多陰謀詭計,已經疲於奔命,那裡還有精神去修養自己呢!一個真正的俠者,最好是沒沒無名,這樣他們本身沒有敵人,才有足夠的時間去發現罪惡。其次者,雖然由於俠行多而成了名,就必須要擺脫一切權勢地位的束縛,才能放開手,無所拘束,無所畏忌、顧慮地行事。你看見了我的一些朋友,他們都沒沒無聞,都是這一類的人。」
上官紅微感不安地道:「青哥,那是我拖累了你了。」
「沒有的事,沒認識你之前,我已經成名了,只有退而求其次,—所以我雖然出身松陽門下,卻不居職事,不會有門戶之累,至於娶了你這個妻子,也不是拖累,因為你有為有守,有魄力也有擔當,對我只有幫助,在另一方面說,你身上的麻煩比誰都大,不可能再給我添麻煩了。」
「我說的就是這個,我給你增加了一個沉重的責任。」
「假如你是衛天風的事那就錯了,因為這是一件應該做的事,並不因為是有了岳父的要求。換句話說,假如你是衛天風的女兒,我也不會因為你而改變立場幫他去。」
上官紅感動地噙著淚珠道:「青哥!但願你真是如你所說,那我的心裡就會好過一點,否則我覺得成為你家的罪人了。」
司馬青笑笑,撫著她的柔肩道:「那有這種事,你看見了,我的不少朋友從江南趕了來,他們不是為了幫我,也不是上官家的女婿,只是看準了衛天風這個人的確可誅,如此而已。」
上官紅感激地靠在丈夫身上:「是的!青哥,以前我以為自己很不錯。」
「你本來就不錯,又美、又能幹,明於是非,胸襟氣度開闊,沒有一個女子能像你這樣的,我司馬青娶的老婆還錯得了,無論對誰我都敢這樣說的。」
「可是跟你一比,我覺得自己太差了。」
「小紅,你幹嗎要跟我此呢?我們已經是夫婦,二位而一體,任何一切都是我們共有的光榮、苦難、快樂、悲哀,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我不是爭這些,我只聲明我在很多地方都不如你,因此對你的一切,我不會再跟你爭辯,完全聽你的。」
「那也不行,如果你對有些事情不明白,就一定要問清楚,千萬別以為我的一切都是對的,也許我倉促之間的一個決定未必正確,就需要你的提醒。」
「那麼你找柳無非決鬥這件事呢?」
「我只是這麼認為,如果你能提出正確的理由,我自然不會堅持的。」
「來得及嗎?你已經當面答應他了。」
「事情在沒有錯得不可挽回之前,絕對來得及,就怕是明知錯了也不肯認錯,那才是錯得厲害,如果你認為我不該赴約,而且有足夠的理由,我可以不去。」
「那不是讓人說你畏懼而逃陣了。」
司馬青一歎:「練武的人就是太重視虛名,所以才會做出很多錯事,鐵缽和尚犯的就是這毛病,在是非之間,我只作一個選擇,行我之所安,絕不去管別人對我作何看法。」
「青哥,你具有這種胸襟實在很了不起,我實在找不出你不對的理由,只有認為你是對的了。」
「可是你的心裡總不以為然。」
「不!我只是不願意你跟人決鬥,無論是非我都擔心,但是擔心並不能解決問題,有些拚鬥是無可避免的。」
司馬青哈哈大笑道:「對了!我不是逞勇好鬥的人,但也不會去逃避戰鬥,因為我學了劍,加入了江湖行,就不免要遇上這種事,只要不作無謂之鬥就行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4:02
第 八 章
他挽著上官紅來到外面,恰好聞人傑又陪著一個矮矮□□的人進來,那個□子黃臉膛,一付滑稽相,見了他們,老遠就笑著一拱手道:「哈!司馬大爺,聽說你終於跟這位美嬌娘成了親,這下子才是真正的梁鴻接了孟光案,金童配玉女,我柳麻子不遠千里,由江南趕來此地,就是為了賀一聲喜。」
他從肋窩裡取出一枝吊著銅錢的連翹,簌簌地一抖,拉就開始唱喜歌:「一進門來滿眼光,烏鴉終於配鳳凰………」
司馬青笑笑打住了他的胡諢道:「柳麻子,別忙著唱喜歌,麻煩你到附近左近,各處轉一趟,打起你的蓮花落,傳出一個消息,一個時辰後,在社公祠前的廣場上,我司馬青約鬥你的本家。」
柳麻子一怔:「我們姓柳的有那一處墳上風水上了氣,居然出了一個能跟你司馬大劍客約鬥的大英雄。」
「柳無非,外號鐵缽和尚!」
「柳無非,他就是那個鐵缽和尚?」
「不錯,他逛窯子欠了一屁股風流債,向衛天風借了萬兩黃金去還債,現在叫人逼急了,又拿我的腦袋去抵債。」
「這個禿驢如此的混帳。」
「正因為他混帳,我才要好好的揍他一頓。」
「該揍,這王八蛋,回頭我柳麻子就先給他兩腳。」
「那就免了,他一身氣功無敵,你的兩腳只不過給他抓抓癢而已,還是口角春風,好好地臭他幾句吧。」
「大爺!真有這回子事兒,你不會弄錯吧?」
「你柳麻子終日放狗屁,錯了也沒人會計較。」
「但願這次我又是放狗屁,否則我這個柳字都姓不下去了,鐵缽和尚真他媽的不是玩意兒。」
說完一轉身,一溜煙似的走了。
上官紅愕然道:「這個人又是何方神聖?」
「這個人來歷不小,他的祖父叫柳敬亭,在金陵是個很有名的說書的,他叫柳小亭,傳了祖父的業,也用柳麻子的名號說書,有一項絕學,無人能及。」
「什麼絕學?」
「罵人,他罵人的時候,不帶一個髒字,可是能把人祖宗八代氣得從地下跳起來。」
聞人傑卻深以為憂地道:「司馬大俠,鐵缽和尚乃曠代奇人,一身武功………」
司馬青一笑道:「我不能因為他的武功高,就乖乖地把腦袋讓他摘下給衛天風去抵債吧?」
聞人傑還要說什麼,司馬青擺擺手道:「柳麻子的蓮花落是江南一絕,人生難得幾回聞,你我不可不聽,還是去聽聽他的罵人絕學吧,不過我得先吃飽肚子,因為我還得打一場狠架呢。」
聞人傑倒是很快地把飯菜送上來,他自己也被邀作陪,卻愁眉苦臉地食不下嚥,倒是司馬青笑啖自如,吃了沒多久,酒樓中已經陸陸續續地來了不少人,全部是江湖中人,而且都是聽到了那個消息來問訊的。
但是到了酒樓,他們又都不開口了,從聞人傑的愁苦神色上,他們知道這是個真確的消息。
快近一個時辰,司馬青與上官紅站了起來。
大家連忙紛紛付帳,跟著離開,遙遙地跟在後面,每個人的臉色都很沉重,可見此戰的凶危,但是也有人在暗中高興的。
那些感到高興的人倒並不完全是衛天風的黨羽,有些是吃過鐵缽和尚暗虧的,他們很慶幸終於有人出來為他們出口氣了,雖然他們並不以為司馬青能夠擊敗鐵缽和尚,但是他們知道司馬青娶了上官紅,也知道武林盟主上官嵩雖然身故,但身後仍有不少忠心耿耿的部屬與肝瞻相照的朋友,而司馬青本人在江南更有不少的朋友,這些人都不會放過殺死司馬青的凶手的。
還有一些人則是迷惑於上官紅的美色的,當年上官紅與司馬青被江湖上渲染成一對天成佳偶,他們心中自然不服氣,可是見到司馬青後,他們自慚形穢,只有認了。
現在司馬青居然找上這個惡名昭著的大凶僧,可見是死定了,司馬青一死,他們自感又有希望了。
上官紅還年輕,而且她還需要找人幫助復仇,絕不可能守身如玉,他們就有了獻慇勤的機會了。
這是一些相當具有實力的人,為數不多,他們也知道要想得到上官紅,就得準備與衛天風為敵,但他們卻不在乎,為了已故的上官嵩去與衛天風結怨,他們覺得不上算,為了得到這個武林公認的第一美人,就另作別論了。
當司馬青與上官紅落身長辛店的消息傳出時,他們就悄悄地來了,甚至於還喬裝易容掩飾了自己的身份,前來看熱鬧,也希望看看能否撿個機會。
這是最可惡的一幫人,目前他們雖是絕對地中立,誰也不會幫,要等司馬青一死,他們才會協助上官紅,所以這些人的嘴臉最可恨,幸災樂禍之色溢於言表。
也許正因為他們表現得太高興了,自然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就在司馬青等將要食畢起身時,聞人傑已經悄悄地過來,低聲道:「司馬兄,你有沒有注意到,左邊第四張桌子上的四個人,右邊第六張桌上五個人,來路摸不清楚。」
司馬青淡淡地掠了一眼道:「左邊的是北海飛雲島少島主東方如玉,率同東海門下有名的三大鐵衛。右邊的是口外武林大豪哈元甲,率著四大金剛,早有朋友告訴我了。」
「是這兩家子,衛天風的勢力居然這麼大。」
司馬青淡淡一笑道:「據我所知,這兩家都是一方之雄,雖然未必能強過衛天風去,但也不會屈膝於衛天風。」
「可是看他們的態度,似乎對大俠敵意頗深。」
上官紅已經憤然道:「是這兩個狗頭,他們怎麼變了樣兒了?」
司馬青笑道:「東方如玉裝上了鬍子,卻叫門下三大鐵衛剃掉了鬍子,哈元甲裝成了買賣人,四大金剛扮成伴當,自以為掩去了行藏,但是逃不過我那些朋友的眼睛,我跟他們無怨無仇,他們沒有敵視我的理由呀?」
上官紅冷笑道:「我知道他們懷著什麼鬼胎而來。」
聞人傑愕然道:「怎麼了,上宮女俠認識他們?」
上官紅的臉色微微有點羞赧道:「三年前他們都到過嵩雲別莊來求親,被我爹婉言拒絕了,現在大概還不死心。」
聞人傑道:「女俠于歸司馬兄的消息已經遍傳武林,他們還有什麼好指望的?」
上官紅怒道:「我知道他們打的主意,先父噩訊傳出時,他們還著人暗中透示過,願意全力相助,可是先父發喪後,先父的舊屬去請他們協助,他們又推三阻四,現在又………」
司馬青微笑道:「我曉得了,他們打算等你做了寡婦後,再來雪中送炭,幫助你復仇的。」
「做夢!我現在就給他們一個釘子碰回去。」
語畢已憤然起立,司馬青連忙道:「紅紅!坐下你莫非也巴著我被鐵缽和尚宰了。」
上官紅一急道:「青哥,你怎麼這樣說呢。」
司馬青笑道:「那你又何必去理會他們呢,你應相信我能勝過鐵缽和尚的,只要我不死,他們就沒有指望了。」
上官紅這才現出了憂急道:「青哥!你對這一戰究竟有多少把握?」
司馬青笑笑道:「我說有十分的把握你會不會相信?我說毫無把握你又會不會相信?」
「我不知道,這一戰本來已經可以取消了,但是你又把它給挑起來,大概是有幾分把握,因為你並不是那種拿性命當兒戲的人,可是………我看周圍的人,似乎沒有一個人看好你的。」
司馬青微笑道:「所以你又擔心起來了。」
「難道我不該擔心嗎,你是我的丈夫,對於你的生死安危,我比任何一個人都關心。」
「原先你不是對我很有信心的嗎?」
「是的,可是這些人都認為你死定了似的。」
「紅紅,兩個人在未戰之前就預測其勝負存亡,多少總該有點根據是不是?」
「所以我才擔心,每一個人都持有你必敗的看法,總不會毫無根據的。」
「測定勝負的根據是對雙方武功深淺的瞭解,他們之認為我必敗,是因為他們有的人在鐵缽和尚手下吃過虧,有人則根據鐵缽和尚以往的事跡與凶名而作的直覺,卻並沒有多大的根據的,因為這些人沒有一個跟我交過手,對我的武功都一無所知。正如有人說一個人單獨走在山野間,突然跳出一頭大蟲,聽的人都會為之一驚,開始為那個遇虎的人擔心了,沒有人會替老虎擔心的,但實際的情形並不如此,徒手搏虎的勇士多得很。」
上官紅卻道:「青哥,我不管有多少徒手搏虎的勇士,我只關心你,別人都認為你必敗是根據什麼我不知道,但即便每個人都認為你必勝,我仍然是為你擔慮。」
司馬青笑了起來:「紅紅,你那裡像個江湖的俠女。」
「江湖俠女該是什麼樣子的,我不相信別的江湖女子在丈夫與人決鬥時能無動於衷。」
「至少人家不會像你這樣,既然身為江湖人,就當有提得起放得開的心胸,隨時準備接受凶險的來臨。」
上官紅笑了起來:「青哥,我是問你有幾分把握,卻沒有要求你不去赴約。」
司馬青道:「如果我的回答是毫無把握呢?」
上官紅道:「如果這一戰是無可避免,有把握要去,沒把握也耍去,我就不會問了,因為我認為這一戰並非必要,才要問問清楚!」
「怎見得這一戰是並非必要呢?」
「鐵缽和尚在別人心目中是凶僧,但你我知道他並非如此,他只是受了衛天風的逼迫而已………」
「是的,大丈夫有所必為,也有所不為,他就是這一點沒有弄清楚,我要他把這一點想明白!」
「這個理由你已經說過了,但是我覺得不夠充份,鐵缽和尚既是本人尚有是非之心,再壞也壞不到那兒去,為了點化他這個人,你不值得冒這個險,因為你此刻一身所寄,還承擔著天下的安危。」
司馬青道:「紅紅,你把我看得太重了,正如鐵缽和尚把他自己看得太重一樣。」
「不!青哥,衛天風陰謀奪霸武林,掀起一天血雨腥風,很多人都屈於其威勢,敢於站出來跟他公然作對的只有你一個,這不是我看重你,別的人都是如此看。」
「我倒不如此想,事情總是會有人做的,如果殺死我就沒人敢反抗衛天風了,我就活不到今天,以衛天風現有的實方,集中對付我並非難事,他沒有這麼做,是因為看準了你我的力量還威脅不了他的霸業,而且,在情理上你我有正大光明對付他的理由,所以他才容忍一二;但他真正顧忌的不是你我,而是一些真正握有實力的人。」
「他既然不重視我們,為什麼又耍弄出個鐵缽和尚來殺你呢?」
「因為鐵缽和尚並不是他的黨羽,只是受了他的挾制—而已,而且他知道鐵缽和尚並不想殺我,也殺不了我,所以才來上這一手,主要是想鐵缽和尚死在我手裡,好利用十大天魔出而為助。」
「那你為什麼還要上他的當呢?」
司馬青笑道:「有一個很特殊的理由,我現在無法告訴你,等我鬥過鐵缽和尚後,你就知道了,你放心好了,這一戰是無可避免的,而且衛天風會後悔他安排下的這個圈套,最後套進去的一定是他自己。」
上官紅望著司馬青道:「青哥,你好像身上帶著很多秘密,我們雖已結為夫婦,但是我一點都不瞭解你。」
可馬青淡然地道:「那是難怪的,我們雖然很早就被人們配成一對了,可是我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太短,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瞭解的,不過我的一切並不想瞞你,只是希望你一步步地從事實上去瞭解,才容易接受一點。」
上官紅歎了口氣,看看東方如玉與哈元甲的桌上,那兩個人仍是望著她,充滿了火熱的眼光,心中忽地一動,含笑向司馬青道:「青哥,我去向他們兩邊打個招呼,你不會反對吧。」
司馬青道:「那當然不會,可是我希望你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性子,不要給人太難堪,那兩方面都是一方之雄,無故地開罪他們,把他們逼向衛天風那兒去,實在是得不償失。」
上官紅笑道:「不會的,我現在是司馬青的妻子,不是武林盟主的女兒了,行事也不會像以前那麼暴躁了,你的朋友能摸清他們的底子,衛天風的人也一定知道他們的身份,故意不加揭穿,目的也是想在設法拉攏他們,我去拉攏他們一下,使他們的立場表明,也好杜絕衛天風對他們的籠絡之途。」
「你假如以司馬青的妻子身份前去拉攏他們,恐怕效果會適得其反,你看他們的眼中對你充滿了思慕之情………」
上官紅笑了一笑:「那倒不盡然,情勢之運用,存乎一心,不管他們心裡存著什麼邪念頭,但我會叫他們明白地站出來的。」
說著移步走向左邊的桌上,那正是飛雲少島主東方如玉的座位,他看見上官紅過來,似乎頗為不安,低下了頭,但是上官紅卻不肯放過他,淺淺一躬笑道:「東方兄,別來無恙。」
東方如玉很尷尬,訥訥地道:「姑………姑娘,你認錯人了。」
上官紅笑道:「飛雲島的東方如玉少島主,小妹怎麼會認錯呢,我知道東方兄故掩形跡,是為了怕引起一些人的誤會,但是我覺得這大可不必,天風堡的勢力雖大,未必就能優過飛雲島去,東方兄如此謹慎,不是太長衛天風的氣勢了嗎?」
東方如玉更為窘迫,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上官紅一斂笑容道:「東方兄!前蒙錯愛,小妹因為先父已與外子司馬青締婚了,乃憾以婉卻,但小妹對飛雲島的盛情以及東方兄的人品才華,仍是十分欽敬的,現在看起來,倒是令小妹十分失望了,如果東方兄是真的怕衛天鳳不敢承認,小妹也就承認看錯了人好了。」
語畢轉身走向哈元甲的桌上道:「哈大哥!你我同屬北方武林一脈,再加上先人兩代的交情,小妹有難,我知道你不會坐視的?你果然來了,小妹深感慶幸,北地武林畢竟不是藏頭縮尾之輩。」
哈元甲先是一怔,但是被上官紅的明眸一逼視,毅然地站起來,哈哈笑道:「上官姑娘的眼睛真厲害,我換了裝束,原是想悄悄地來給你幫幫忙的,那知還是被你認了出來。」
他見到東方如玉被上官紅擠得那種狼狽之狀,心中十分得意,遂也不再掩飾,乾脆坦白地承認。
上官紅嫣然一笑道:「哈大哥,你我是兩代世交,何必還這麼客氣呢,你叫我一聲妹子好了,小妹新遭父喪,為情勢所逼,遵照先父遺囑,與外子司馬青倉促成禮,諸親好友都沒有通知,而且也怕給人找麻煩,不敢去向一些舊日故友攀交情,但是哈大哥卻不同,我就知道你不會嫌棄我的;也幸虧大哥捧小妹的場,否則,小妹真要慚愧得無地自容了,青哥,你過來見見哈大哥,證明我沒有看錯人。」
她一面招呼司馬青過來,一面道:「我認出了你們,告訴外子後,就想過來打招呼,可是外子叫我不要造次,說我們正在難中,別人喬裝而已,分明是有所顧忌,不要自討沒趣,我卻不相信人情勢利會涼薄如此,偏要過來試一試,哈大哥,你剛才一答應,不知道我心中多麼感激與高興。」
司馬青見上官紅已明白招呼了,只得過來拱手道:「哈兄!你我雖是初會,小弟卻久聞盛名,只因為哈兄掩了形跡,兄弟唯恐哈兄另有要務在身,不敢打擾,但是內子過於任性,還是叫了出來。」
哈元甲這時已為眾目所注視,一挺胸膛道:「那有什麼關係,兄弟這次就是來給上官姑………妹子助拳來的,故盟主上官伯父與先父又情同手足,我們是兩代交情,何況還是有關北地武林的事,兄弟責無旁貸。」
上官紅連忙道:「謝謝你,哈大哥,近日來小妹已經接觸到很多先父舊日故交,雖然有的已屈於衛天風威勢,反而要打擊小妹的,有的裝作漠不相識,但也有幾位義薄雲天,挺身相助,使小妹萬分感動。」
司馬青皺眉道:「紅紅,各人有各人的立場,這是不能勉強的。」
上官紅卻一莊神色道:「不!青哥,當著哈大哥的面我要把話說明白,因為哈大哥是最清楚我家與衛天風恩怨的,說我爹死於衛天風的陷害,我沒有確切的證據,不敢胡說,因為爹死的時候,我並不在旁邊,但衛天風謀奪我爹武林盟主的地位,卻是顯而明見的事,今天我找上衛天風,不是報仇,而是為了武林道的公義,武林盟主是大家公推的,不是家傳事業,我爹死後並沒有把武林盟主的地位傳給我,但是把他武林盟主的未完成的責任傳給了我,武林盟主的責任是維護武林道統,使武林同道和平相處,光大武學,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人以武力威脅同道,抹殺正義,使是非分明,冤者伸,曲者直。其實這是每一個人的責任,也是為了每一個人好,只因為我爹很遺憾,在他有生之年,未能善盡所責,致使這一股邪惡的勢力坐大,死而未能瞑目,才遺囑要我克盡其志。其實整個事情,與我有什麼好處,擊倒了衛天風,上官家沒有子孫,我已下嫁外姓,武林盟主再也不會落到我上官家來,我為的是什麼?我向他們求助只是為了客氣,說得不好聽一點,這是我在幫他們的忙,結果倒變成我在求他們了,我如果自私一點,放手不管,跟著你到江南去,衛天風不會再去找我們麻煩的,看看到底是誰遭殃倒楣呢。」
誰也沒想到上官紅的言詞會如此犀利,說出來的話針針見血,卻又振振有力,酒樓上坐得滿滿的江湖群眾有的大聲叫好暍采,有的卻低下了頭。
司馬青歎了一聲道:「紅紅,你能這樣嗎?」
上官紅目中閃著淚光:「我爹是上官嵩,我是上官嵩的女兒,所以我不能。爹為了北地武林獻出了一生,最後賠上性命不說,還把責任交給了他唯一的女兒,我獻出了自己不說,還把自己新婚的丈夫,從江南拖來冒險拚命。我沒有別的目的,只是為了武林正義兩個字,我的犧牲已經夠多了,耿耿此心,也對得起天下人。誠心幫助我的,不但我感激,也會得到武林同道的公道,誰要是認為幫助我是對我市恩,要提什麼條件,那就是豬狗不如的畜生,比衛天風更可殺。」
這番話則是有所指而發了,哈元甲只是臉上微微一紅,因為他已經表明了態度與立場,所以只是內疚一下,隨即坦然道:「上官妹子,罵得好,罵得好。」
那邊的飛雲島人卻坐不住了,飛雲三衛憤然起立,哈元甲身後的四大金剛卻感到大為光榮,因為他們的主人沒有丟臉,見狀忙向前移了兩步,只要飛雲三衛有伸手之意,他們就准備接下來。
東方如玉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但是他卻揮揮手止住了三鐵衛,然後沉聲道:「夥計算帳。」
聞人傑過去道:「今天這一餐是小號款待武林朋友,概不收費。」
東方如玉淡淡地道:「我們是生意人,不是江湖好漢,因此不敢接受款待。」
聞人傑道:「那幾位客官就隨意賞吧,因為掌櫃的交代過了,帳房上也沒有上帳,更不知道各位用了多少,您照著給好了,那怕是賞一個小錢兒,小號也是多賺了。」
東方如玉冷笑道:「寶號這樣做生意,要多少本錢來賠的?」
聞人傑笑笑道:「客官,前兩天有天風堡的人來到小號,已經擺明了話,小號的東家早先的事業比這家店大上千百倍呢,叫天風堡給斗散了,敝東家還會在乎這點子生計嗎?盡賠光最好,總算還招待了朋友,要是等天風堡再插一手,豈不是白便宜了龜孫子。客官,您所好是生意人,如果您是江湖人,除了給天風堡當奴才聽候使喚,要不您的那些傢俬遲早也會 並入天風堡的帳上去。」
東方如玉淡淡地道:「天風堡真有那麼蠻橫嗎?」
聞人傑笑笑道:「那當然要照您的身家而定,您如果是小家小業,倒是平安無事,就怕的是家業太大,天風堡絕對不會放過的,他們要獨霸北邊這份天下,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東方如玉神色一動:「店家,你後面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聞人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到我們東家以前的情形,知道幾個朋友受了天風堡的欺凌,總以為自己跟天風堡隔著行道,他不會伸手過來,不願意結冤家,伸援手,那知道天風堡把東家的朋友一個個吞掉後,仍然吞到東家頭上來了。」
東方如玉點點頭道:「店家!你說得不錯,我雖然不是江湖人,但我有幾個朋友是江湖人,我會把你的話轉告他們的,今天我沒有帶銀子,但我們不會白吃你這一頓,拿著這個,隨時隨地你都可以來要帳的。」
「篤」的一聲,他丟下一塊銅牌在桌上,銅牌的面上鏤著飛雲兩個篆字,真正是馳名北海的飛雲令牌,憑此一塊令牌,可以向飛雲島提出任何要求與支持。
他被上官紅那一罵,羞惡之心頓發,但是因為當眾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不便改口,只有借這個機會,表明飛雲島的立場,這番舉動把大家都震住了,聞人傑吶吶地道:「客官,這………太重了,小號擔受不起。」
東方如玉笑道:「沒關係,多了你留著,你這位店家很和氣,咱們交個朋友,我雖是個生意人,卻有個毛病,不喜歡吃白食佔人便宜,更不喜歡跟人合股,自己本錢夠,自己做才痛快,只要是正正當當的做買賣,不一定要跟著人家一起湊熱鬧是不是?該做的事兒,自己憑良心做就是了,用不著大呼小叫,往自己臉上貼金,潑婦罵大街,把別人貶得一錢不值。」
四座靜悄悄的,都望著他,東方如玉昂著頭,雄赳赳地出門而去,飛雲三衛也都挺直了胸,深以他們的少主為傲,因為東方如玉獻出的這一手更漂亮。
他們都沒望上官紅一眼,等他們出門後,大家的目光才移到上官紅臉上,上官紅居然臉泛微笑,毫不在意。
倒是哈元甲感到十分難堪,他先前所掙來的光采,被東方如玉這一手蓋了下去,顯得黯然無光。
苦的是東方如玉借題發揮沒有明說,他也不便上前理論,只有憤憤地朝上官紅道:「上官妹子,這傢伙分明是被你一罵,自覺無顏,才擠出這番做作,你怎麼忍得下他這種侮蔑。」
上官紅笑道:「哈大哥,人家也沒有怎麼樣呀,而且他教訓我很對。剛才我的話是太過份一點。何況他作了這番表示,以後總得做點什麼出來讓人瞧瞧,才顯得他不是空口說白話,而他只要做了點什麼,就不會再向天風堡屈膝了,小妹祈求也不過如此,又何必去作無謂的意氣之爭呢。」
哈元甲反倒有點訕然地道:「妹子,你以前的脾氣不是這樣子的?」
上官紅歎了口氣道:「是的,照我以前的脾氣絕對忍不下有人這樣子對我的,那怕是理屈在我,我也會拔劍找他拚個死活不可,但自從于歸外子後,我才學會了很多。行俠仗義,不光是殺兩個惡徒而已,所謂俠,也不是逞血氣之勇,因一時之憤而激動出的行為,而是一種對大是大非的辨別,是一種大義當先,對自己心性私慾的克制與修養。嚴格的說起來,先父並不是一個很稱職的武林盟主,就是因為他自我抑制及修養不足,才為武林結下今日之患。照理我不應該如此批評泉下的父親,但是我仍然願意說出來讓大家知道,我尊敬他老人家,他是個勇於負責,私德無虧的大丈夫,但他不是一個完人,否則他就該在生前揭發衛天風之奸。」
舉座更為默然,但大家看向上官紅的眼光中卻充滿了尊敬,哈元甲看看她,再看看如玉樹臨風的司馬青,忽然有自慚形穢的感覺,跟他們在一起,他覺得很不安,於是拱拱手道:「司馬兄,你跟鐵缽和尚約鬥的時間快到了,這一戰上兄弟幫不上忙,只有先去為你巡巡場子,吶喊助威了。」
他帶了手下四大金剛先行出門,座上的群眾也就先後地跟著出門,一下子跑得空空的。
聞人傑捧著那塊飛雲令,恭敬地道:「上宮女俠,你實在了不起,居然把這兩個人一正一反,都激得表明了立場,挺身而出,有了飛雲島與哈家堡這兩大世家為後盾,對天風堡將是一個打擊。」
他要把飛雲令呈上來。上官紅笑道:「聞人兄,這是人家送給你的。」
「上官女俠,你別開玩笑了,我算是那棵蔥,人家會把飛雲令符給我,這分明是給你的,只是借我轉個手而已。在座那麼多的人,誰不明白他的意思。」
上官紅笑道:「也許他是這個意思,但也非借重聞人兄不可,因為他已經把話放了出去,不願意跟我們合作。」
「那是場面話,飛雲島或許能自保,但絕不可能獨自拚得過衛天風,否則他就不必把飛雲令交出來了。」
上官紅道:「他交出飛雲令,因為要求群力為助,但是他把飛雲令交給聞人兄,卻是表示透過聞人兄才肯接受合作,我們又何必使他為難呢。」
聞人傑想想才道:「那兄弟就暫為保管,二位要如何使用這塊令符,隨時吩咐好了,司馬兄,時間也差不了,您也好動身了。」
由酒樓到約鬥的社公祠,不過才里許路,司馬青與上官紅慢慢地逛了去,才一轉彎,就看見了黑壓壓的人潮,聚集了差不多有近千人之多,而且大部份都是有頭有臉的江湖人,慢慢走近了,他又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組合。
社公祠後有一個大園子,地方很空曠,四面是一人高的圍牆,圍了一片平坦的空地。
因為長辛店的鏢局多,武朋友多,動意氣,逞狠拚鬥的機會也多了,大家都養成了一個默契——「到社公祠去。」
擺不開的問題,都到這兒來解決,打完出門,事情就算揭開了,不得再在別處另生是非。
所以這個地方,無形中成為了江湖人私鬥的公開場合了。
今天的局面很微妙,四周站了四堆人,天風堡那邊的人一堆,是最多的,裡裡外外好幾層,連牆頭上都坐滿了,相對的一邊是守著中立的兩不幫,人數也不少。
最少的一邊是哈元甲帶了四大金剛,飛雲島少主帶三鐵衛,他們都現出了本來面目,各據一頭,卻互不開口說話。夾在他們中間則是鎮遠鏢局的總鏢頭趙振綱,帶著局子裡的十幾個鏢頭。
這三起人最少,是明顯地站在司馬青與上官紅這一邊的,人數雖少,但飛雲島與哈家堡的名頭很響亮,而鎮遠鏢局是北京第一家,氣勢上並不弱。
最亂的一邊是些來湊熱鬧,看打架的閒人,形形色色,什麼樣兒都有,司馬青卻認得不少,那都是由江南趕來為他助拳的朋友以及空空門中弟子,個個名不見經傳,但每個人都有一身巧妙功夫與絕技。
鐵缽和尚打扮得怪裡怪氣,光著頭,手裡托著那口大鐵缽,身上披著那件破袈裟,腳上卻穿了一雙新靴子,僧袍裡面穿了條新綢褲子,說不上像什麼。
他的神情很不安,眼睛一直瞟向那一堆無名市井隱俠,這裡面有他不少的朋友,他希望爭取到一點同情與諒解,可是他顯然地失望了,人堆裡不少向他罵山門的。
有人罵他不倫不類,有壞佛門清規,一定是個酒肉和尚;有人罵他出了家還要約人打架,絕不是個好東西;有的更絕,說他既做了和尚,卻又穿綢褲子,一定是賭輸了錢,把褲子給押掉了,不知道從那個偷和尚的騷婊子那兒借了條花褲子來丟人現眼。
這些人藉藉無名,穿著平常,一付市井販夫走卒狀,談吐粗鄙,看不出有一點高人的樣子,但是損起人來,卻尖酸刻薄到了家,罵得鐵缽和尚低下了頭,不敢作聲,也引起了聽的人哄然大笑。
但奇怪的是鐵缽和尚默默受了,他身後那些屬於天風堡門下的人,也都個個不聲不響,恍如未聞。
雖然那些開口罵街的人把他們和在鐵缽和尚一塊兒損了,他們也聽如未聞,不予理睬。
司馬青卻為這個現象皺上了眉頭,心裡很不安,這些朋友的盛情他很感激,他們是怕自己吃虧,故意在惹是生非,想把局面攪亂,好攪散那一戰,要不就是把鐵缽和尚罵火了,先幹了起來。
鐵缽和尚內疚於心,這些罵人的有些是他的知己好友,他只有聽的份兒,可是那些天風 堡的黨翼卻不認識這些人是何方神聖,沒理由受這個的,而他們居然也忍住了,顯見得是有人指示過了。
那個指示的人,顯然地已經摸清了這些人的底細,是以才忍氣吞聲,不敢多惹是非,以激眾怒。
這不是表示他們有涵養,在天風堡所屬的人,都是些心胸狹隘之徒,他們不會容忍這口氣的,指示者一定答應了他們另謀報復的途徑,這是相當可怕的,那些人所用的方法,一定是很陰刁毒辣的方法。
司馬青覺得必須要設法提醒他們一聲,但是想了一想,又忍住了。他深深瞭解這些朋友,雖然藉藉無名,卻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而且還有一付臭脾氣,越扶越醉,越碰越硬,提醒他們一聲,他們會鬧得更起勁。
因此最好的辦法只有暫不理會,也裝作沒在意的樣子,暗中設法化解了。於是他信步入場,一下大嘈雜都靜了下來。
司馬青淡淡地道:「有請鐵缽大師一會。」
鐵缽和尚滿心不情願地走了出來,躬身施禮道:「柳無非在此應命。」
「大和尚不要說應命,這次挑戰是你先發起的。」
「貧僧無狀,受尊夫人濯足之恩,已自泥淖中拔足而出,還俗了願,此戰本已可免,是施主又要堅持的。」
「不錯!你以為還俗叫柳無非就可以不還債了?」
「鐵缽和尚欠的債,與柳無非無關。」
「笑話,你怎麼想得出這個妙法子的,就算對方被你混賴過去了,你也對不起傳你道業的無名上人,他一生慈悲濟世渡人,只收了一個傳人,卻是個賴債的和尚。」
柳無非低下了頭,司馬青莊容道:「事有該為與不該為,你連這點都弄不清楚,還充什麼好漢英雄,誇什麼氣節傲骨,所以,我要你別還俗,恢復鐵缽和尚的身份,把人間的債務了清,才談還俗的事。」
「施主,要還清債必須要施主的人頭。」
「頭顱在此,你得有本事拿了去。」
柳無非痛苦地道:「施主,你何苦一定要叫貧僧殺人。」
司馬青淡淡一笑道:「你未必殺得了我,說不定被殺的是你自己。」
「施主,柳無非可以死,鐵缽和尚卻殺不得,否則貧僧早已自求了斷,多年來貧僧為此事所苦而無排解之策,好容易得尊夫人之啟示,使貧僧能脫去僧袍,擺脫鐵缽和尚的身份,自求一死,施主奈何不諒。」
司馬青道:「我當然不能諒解,因為你對於是是非非,始終不能弄清楚,主要的原因,是為了你那一身武功,自以為無敵,由此才造成你的邪性,你永遠也成不了正果,因此我要為人間除害,為無名上人清理門戶,殺了你這邪和尚。」
柳無非沉聲道:「施主,貧僧如以鐵缽和尚的身份應戰,動手的時候就會全力以赴,絕不稍留分寸。」
「理應如此,你如不以鐵缽和尚的身份應戰,殺了我也還不了債,何況柳無非沒做過壞事,鐵缽和尚卻滿手腥血,惡跡昭彰,我的劍只為邪惡者才出鞘。」
「司馬青!你別欺人太甚,鐵缽和尚做了什麼壞事?」
司馬青笑道:「別的不說,我知道就有兩件,一件是欠了債替人當殺手還債,另一件事是出賣朋友。」
「胡說,前一件貧僧尚可勉強認罪,後一件貧僧絕不認罪,貧僧什麼時候出賣過朋友?」
「就是現在,有許多朋友把你當知己,在你面前開誠佈公,你卻把他們的底細全部賣給了你的債主了。」
「胡說八道,貧僧沒有做過這件事。」
「要不是你洩了底,這些天風堡的爪牙走狗們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涵養,讓人指著鼻子罵而不動聲色。」
柳無非怔住了,半晌才道:「貧僧是為了他們好,因為這些朋友的口舌太利,罵人不留餘地,那些傢伙當時就想上前幹起來,貧僧只是攔住了他們,可沒有洩什麼底。」
「大和尚是用什麼禪機,啟發得這些頑石點頭的?」
「貧僧什麼也沒有說,只警告他們說貧僧自省有愧,該受朋友罵的,如果,誰要是得罪了我的朋友,和尚跟他沒完沒了,這難道也算是洩密嗎?」
「真要衝突了起來,你想這些朋友會吃虧嗎?你無非是怕那些狐群狗黨受了折損、,對你的主子不好交代而已。」
柳無非急道:「放你媽的屁,和尚會是這種人,我知道這些王八蛋現在在我手裡討不了好,可是天風堡還潛伏了不少好手在此,陰謀暗算起來,一定是我那些朋友吃虧,所以才把他們給攔了下來,你小子不要血口噴人。」
司馬青哈哈一笑:「你也知道天風堡慣使這一套,那我問你,現在這批狐犬都不響了,是不是你大和尚的威風嚇住了他們呢?」
柳無非一怔,司馬青繼續道:「你鐵缽和尚如果也跟著鬧鬧,這些朋友還不至於跟你計較,可是你悶聲不響地認了,還不准人家得罪你的朋友,能夠讓你鐵缽和尚看中的人,一定是衛天風很感興趣的人,賊和尚,你這算是捧朋友的場呢,還是存心要拖朋友下水去孝敬你的主子,你倒是說說看?」
鐵缽和尚怔住了,呆了半天,忽地大叫一聲。舉起手中的鐵缽,對準自己的頭上砸下去。
當鐵缽和尚高舉起鐵缽的時候,只有司馬青一個人提高了警覺,因為他是約鬥的對手,隨時都要注意對方的行動的,防備他突襲時能招架開,因此鐵缽和尚要想用鐵缽砸自己時,也只有司馬青能擋得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4:26
第 九 章
但是司馬青的劍不是去架他的鐵缽,而是電疾無此地刺向他的雙目,劍氣森寒,鐵缽和尚出於本能地把鐵缽一偏一移,橫在自己的眼前,噹的一聲,劍尖在缽身上劃起一溜火星,蕩了開去。
鐵缽和尚怔了一怔,他沒想到司馬青還是真刺,這一劍的勁力居然十足,雖然擋住了,還把他推後了一步,不由得怒叫道:「司馬青,你這是什麼意思?」
司馬青笑笑地道:「沒什麼意思,我們是在決鬥,你舉起了武器,就是打鬥開始了,我當然也可以開始攻擊了,真沒想到你鐵缽和尚如此卑鄙,話還沒說完,你就惱羞成怒地出手偷襲,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幸虧我的動作快,後發先至,以攻代守,化解了這一招橫掃千軍,否則你攔腰一缽掃來,我在措手不及之下,縱然不死,也會被你震得兵刃脫手。」
鐵缽和尚整個地被司馬青先行出手偷襲,想不到司馬青居然倒打一耙,怪起他來了,更氣的是那些朋友們,居然也都相信了司馬青的話,一個個用不屑的眼光看著他。
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怎麼受得了這種冤屈氣得他大吼一聲叫道:「呸!放屁,我和尚一生行事光明,幾曾做個那種沒出息的偷襲行為。」
司馬青笑著道:「不錯,你是當著我的面舉起兵器的,偷襲兩個字用得似嫌過份,可是你至少也得先通知我一聲再出手呀,你是無名上人的弟子,怎可如此不顧身份。」
鐵缽和尚沒法子駁倒對方的話,一急之下叫了出來道:「司馬青,和尚對你出招了沒有。」
司馬青道:「決鬥的是你我兩個人,你把兵器舉起來,已有出招之意,我若是等你發出招式,還來得及化解嗎?」
「放屁,和尚的鐵缽高舉直落,砸的是自己。」
「什麼?你砸的是自己?」
「當然了,如果和尚要攻的是你,一定會先告訴你,等你準備好了再出手,和尚從來也不會玫人不備。」
司馬青哈哈大笑道:「這種話有誰會相信。」
「司馬青,你不要欺人太甚,和尚跟你相知不深,但是在這兒還有很多和尚的朋友,你不妨問問他們。」
司馬馬想了一下道:「你的朋友幫你,我的朋友幫我,很難有一個公平的論斷,只有一個人夠資格說話,因為他既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而不偏倚,請他出來說好了,柳麻子。」
柳小亭抖著連翹,笑嘻嘻地晃了出來:「公子爺,有什麼吩咐,柳麻子除了說書。還會唱蓮花落,數來寶,河南梆子,嶺南調,只要你吩咐下來,麻子是應有盡有,現貨供應。」
「柳麻子,剛才我們的話你都聽見了,我不認識鐵缽和尚,完全是聽你說才知道有這麼個人的,因此你說說看,和尚的話可不可靠。」
柳麻子笑笑道:「這個和尚最混蛋,什麼壞事都能幹,不會唸經不念佛,西方第十九羅漢………」
司馬青含笑攔住道:「柳麻子,你說書的雖然不禁信口開河,但也要有個譜兒,你這一張口就開了條通天河。西天只有十八羅漢,那來的第十九羅漢。」
「十八羅漢裡沒他這一號,因為他的外號叫無賴漢,麻子只好把他稱為第十九位羅漢了。」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只有鐵缽和尚沉著臉道:「麻子,你的鐵口快書是人間一絕,因為你評古論今,不管是罵人也好,捧人也好,雖然有時離經叛道,跟正史上唱反調,但都還能說出一番道理來,和尚敬你也是這一點,你罵和尚混蛋、無賴漢都沒關係,但是你必須得交出一番道理來。」
「我麻子從不隨便說話,連放個屁都有根有據。」
「好,你說和尚混蛋,和尚認了,因為和尚一時沒顧慮到為你們這些朋友添了麻煩,所以才想自殺以謝世人,這無賴漢三個宇,你卻必須給和尚一個交代。」「當然要交代,所謂無賴漢,就是說話如放悶庇,隨便放就忘記,自己捏著鼻子,假裝聞不到臭氣,你說從不對人偷襲,那麼你在存心自殺的時候,自己做了準備沒有?」鐵缽和尚道:「自殺還要做什麼準備,眼睛一閉,百事皆了,這一具臭皮囊,夠朋友的就弄張蘆席包了一卷,不屑搭理我的,就放著不管,自會有野狗來收拾。」柳麻子哈哈一笑道:「身後的事用不著我們這些苦哈哈朋友費心,你現在巴結上大貴人了,只要你一倒下來,自會有人扮孝子賢孫為你料理的,我們想盡一份心也沒有著手處。」鐵缽和尚朝身後看了一眼道:「我死在自己的手下,這條命就半個錢不值,不會有人在我身上再下本錢了。」「落在我們手中,自然是半個錢不值,但是落在有些人的手裡,你這臭禿子可值錢了,他們用最好的棺材把你裝了,往那十個老王八蛋處一送,話就由他們編排了。」「那樣做可沒有用,十大天魔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還不是任人欺瞞的,尤其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禿子,你到現在還沒弄明白,十大天魔如果是真的洗面革心,什麼理由也無法把他們再拉進江湖中來,他們只不過是被無名上人所制,無以下台而已,無名上人圓寂了,他們正在靜極思動,隨便有個理由,他們就好重新出來了,那管這些理由是否站得住腳。」
鐵缽和尚不禁一怔,柳麻子又冷冷地道:「正因為什麼理由都能把他們再拎出來,所以你禿子不必把自己看成多了不起,沒有你和尚,他們也會找個別的理由再出來幹些壞事的,只不過借你和尚這個理由,此較好聽一點,衛天風多少還得要個臉,那十個老殺才也要撐個假面子,才希望做得風光一點,不過話又說回來,狗改不了吃屎,真倒沒法子偷著吃的時候,他們拚著不要臉也吃了,這件事跟你禿子沒關係,我柳麻子說你無賴,也不在這上面找理由。」
「那我和尚還有什麼地方無賴的。」
「還是那句老話,你在自殺的時候,作了準備沒有?」
「麻子,你把話說清楚一點,到底是什麼樣的準備?」
「聽說你和尚的氣功練得很有幾分火候,運足了氣,全身堅如鐵石,一頭能撞碎巨石。 」
提到武功,鐵缽和尚傲然地道:「和尚所修雖非正途,卻也自信不遜於當世高手,武林盟主上官老英雄仙遊,和尚是趕不上請益了,但是誰要當繼任的武林盟主,至少還得打贏和尚才行。」
他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仍是希望能取得司馬青的諒解,可是司馬青偏不頒情,夷然地道:「上官大俠膺任盟主,並不是靠著他的武功,天下只有仁者無敵,巧取豪奪以陰謀及武力而圖霸業者,必將招致世所共棄,不過大和尚卻沒這個資格。」
「和尚並不想當什麼武林盟主,只是………」
「你什麼都不是,只是衛天風的一條走狗,被人拴住脖子牽著走,叫你咬誰就咬誰。」
柳麻子沒有放過他,說出來的話更形刻薄,鐵缽和尚的臉上湧起一陣痛苦之色,委曲求全地道:「麻子!你是知道我和尚的,就是這一次,等我還清了他的債,我什麼都不欠他了,那時………」
柳麻子冷冷地道:「走狗咬過人後,即使不再咬人了,仍然是走狗。」
「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要你自己去選擇,只有你能自己作主,不必受人控制,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時,你才不是走狗,我柳麻子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英雄,但至少我不是別人的走狗,我的朋友裡也沒有走狗。」
鐵缽和尚痛苦地叫道:「麻子!我並不要去找司馬青,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避免這一鬥,是你們不放過我。」
柳麻子淡淡地道:「麻子沒有不放過你,只是出來證明你是個無賴,話題別扯遠了,還是回到先前的話,你和尚有那一身氣功,如果運足了氣,你一鐵缽砸下來,不過是替自己抓 抓癢而已,根本殺不了自己,那你做出這一份可憐相來,不是跟那些拿著塊磚頭砸腦袋,用死來威脅討錢的無賴漢一樣嗎?」
「放屁,和尚存心自殺,自然會散掉護身真氣。」
「這麼說來,你是不打算運氣抵抗,硬挨這一下子。」
「當然,我鐵缽和尚豈是那種耍賴的人。」
「呸!呸!呸!」
柳麻子在地下連吐了三口唾沫,還用腳踩了幾下,擺出一付卑夷之狀道:「你若是裝著苦肉計,雖然沒出息,至少還像個人,可是你若存心求死,連個人都不像了。」
「柳麻子,我和尚感到對不起朋友,才求一死以謝,你也不能太過份了。」
柳麻子哼聲道:「你給朋友惹下了一個大紕漏,不想法子解決,只求一死了之,你還稱是個玩意兒,你欠了衛天風的債,不惜自污名節,替他當走狗來還債,你欠了朋友的債,卻想耍死狗來賴債,難道在你心中,只有衛天風的債是債,我們的命就不值錢了,無賴坑人;至少不會坑朋友,你卻只會坑朋友,連無賴漢都不如。」
鐵缽和尚被他罵得怔住了,但他究竟是個血性中人。也是個明白是非的人,立刻恭身合十道:「麻子,你罵得對,和尚一時沒想通。」
柳麻子哈哈地道:「你想通個屁,如果剛才你是存心自殺,而且也把自己給殺死了,朋友們跟著受累沒話說,誰叫我們交友不慎呢,可是你散了氣功,砸死了自己,那就是違背了你自己為人處世的準則,對一個沒有準備,無意抵抗的人下手了,連對自己的諾言都守不住的人,我們這些受你的累,被你坑了的人豈不更冤枉,因為我們竟把一個鼠輩當作了朋友。」
鐵缽和尚滿臉通紅,怔了半天才肅容道:「麻子,謝謝你,損著三友,益者三友,和尚很幸運,沒交錯朋友,在我沒鑄成大錯前,及時料正了我。」
柳麻子淡淡地道:「慢來,別套得那麼近,麻子只是證明了你無賴的行徑,可還沒有認定你這個朋友是否值得交下去。」
鐵缽和尚莊容道:「柳兄,和尚已經知道如何做法了。」
轉身朝監視著他的吳海獅道:「吳大頭領,請上覆衛堡主,說和尚欠他的是錢,不是命,更不能替他當殺手殺人。」
吳海獅冷笑道:「和尚,當初你可是立下了字據的。」
「人不死債不爛,和尚那天籌足了金子,自然會還給他,欠債還錢,沒什麼了不起的。」
「但字據上並沒有要你還錢。」
「不錯,但是和尚也不能賣身給他。」
「笑話,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大和尚說不能殺人,可是你以前已經殺過兩個,那又該怎麼說?」
「那兩個人本就是該死的,和尚是為自己而殺他們,可不是為了衛天風,因此和尚只欠了他一萬兩黃金。」
吳海獅冷笑道:「一萬兩黃金,衛堡主可是一兩不少地拿了出來,而且全是你大和尚拿去花了,今天你倒是很輕鬆,來個一口否認,難道十大天魔的傳人竟是如此一個無賴之徒。」
「和尚並不是十大天魔的傳人,雖然和尚學了他們的武功,卻並沒有向他們磕過頭,拜在他們的門下。」
「一技之授,終身為師,你鐵缽和尚居然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鐵缽和尚一拍胸膛道:「和尚不折不扣,只在無名上人的門下磕過頭,你把十大天魔找出來,問問他們,看他是否敢承認是我和尚的師父,吳海獅,你對內情不清楚,少胡說八道。」
吳海獅笑笑道:「這個吳某是不清楚,不過沒關係,那十位前輩不日即將來到京師,到時候他們會找你算這筆帳的。」
鐵缽和尚一怔道:「什麼,他們也會到京師來?」
「當然了,所以吳某不怕你賴債,到時候吳某拿著你的借據,當眾向他們請教一下。」
鐵缽和尚怔住了,柳麻子笑道:「和尚,我說呢,狗改不了吃屎的,十大天魔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受無名上人的神功所懾,逼得安份了幾十年,現在知道無名上人升天了,他們沒了管頭,自然又想出來作怪了,跟你和尚毫無關係,你要是為了這個而賠上了一條命,那才冤枉呢。」
鐵缽和尚怔了半天才道:「他們答應過我和尚永不出世的。」
「魔崽子們說的話跟放屁差不多,還能當真?」
吳海獅朝柳麻子看了一眼,笑道:「很好,這位朋友,你說的這句話大家都聽見的,後天是天風居開張之日,到時十位前輩一定會蒞臨道賀,吳某會把朋友的話轉述一遍,希望那天朋友也能光降,對十位前輩也有個交代。」
柳麻子拍拍胸膛道:「話是我麻子說的,麻子絕不會賴,只是後天麻子懶得到你們那個什麼天風居去對質。」
「今天在場的各位,都會有一份帖子,以示天風居對各位的敬重。」
「笑話,下不下帖子是你的事,去不去是我們的自由,我柳麻子雖不是大名人,但是對自己還挺看得起,曾經給自己立下個規矩:烏龜、王八、吹鼓手,三教九流皆可友,就是不跟小人打交道,別說你們下了帖子,就是用八人大轎來抬,我麻子說不去就是不去。」
這番話說得豪情四溢,風雲變色,有的人悚然動容,但也有人低下了頭。
吳海獅的涵養很好,居然毫不生氣,只是笑笑道:「好,好,朋友,後天在天風居上,如果看不到你朋友的大駕,吳某就佩服你,今天吳某也放句話下來,後天在天風居開張的時候,一定要請到你朋友的大駕,活的請不到抬死的,那怕朋友你燒成了灰,也要用罈子把你裝了去,吳某言盡於此,順便也向各位朋友打個招呼,天風居在後天正午擇吉開張,帖子隨後補到,萬一有所疏漏,請各位原諒擔待一二,因為吳某在這兒口邀了,到時如果朋友們不賞光,那將是非常遺憾的事,告辭了。」
他一揮手,跟著他來的人又跟著走了,有一些原先沒有跟著他,卻又站在他那邊的人,卻弄得十分難堪,不知如何是好,司馬青一笑道:「衛天風還沒有正式被推為武林盟主呢,可是他盟主的威風卻已經擺出來了,各位還是別跟他鬧憋扭而自己惹禍上身,到時候還是去應付一下的好。」
司馬青的話並不是對誰而發,卻更增加了很多人的不安。
柳麻子以前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雖然因為攪和了這一戰而使人對他刮目相看,但是最後他對吳海獅的這番勇氣與豪情,才是真正令人欽佩的地方。
柳麻子所以這麼傲,當然是有他的一點憑恃,但是,這一點憑恃絕對無法強過天風堡那麼一個龐大的組合的,否則他大可一個人就把天風堡搗個稀巴亂,用不著賣嘴皮子,但即使面對著那麼一個組織,仍然無畏無忌,卻是靠著他的一身傲骨,一股武林人最尊貴的勇氣。
於是那些人站不住腳,只有悄悄地溜了,但是那些站在司馬青這邊的人卻聽得不入耳了,尤其是鎮遠鏢局的鏢頭霹靂劍秦剛,瞪著大眼道:「司馬大俠,你是叫大家向天風堡低頭?」
司馬青笑了一笑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奉勸大家不要為了逞一時的意氣而招災惹禍,事實上後天那一場聚會等於是死約會,大家是非去不可,包括我在內。」
「什麼,司馬大俠也要去向他們道賀?」
司馬青淡淡地道:「去了不一定就是道賀,他發了帖子我要去,不發帖子我同樣會去,衛天風搬到了十大天魔,以為可以鎮住我們了,我去的目的就是要證明一下,十大天魔並不足以嚇倒人,也要讓衛天風知道,光是靠武力不足以成就霸業的。」
「司馬大俠是打算在那天跟他們大幹一場?」
「我並沒有那個打算,我跟天風堡沒有私仇,雖然家岳上官嵩為他所陷害,那也不算是私仇,因為他們之間沒有私人的過節,只是義與利的衝突而已,家岳給我的遺命要我申雪的不是私怨,而是申張武林正義,但武林正義自在人心,我不敢說自己所代表的一定是正義,那還要看每一個人對正義的看法如何,我只為我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去,至於別的人,除了拙荊上官紅之外,我也不敢要求大家一定支持我,只希望大家認清一個事實,如果衛天風得勢之後,大家是否能夠自由自在地立足於武林,是否能毫無愧疚地面對著自己這身武功,我也
不能說衛天風不好,如果他對每一個都不好,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人站到他那邊去,像吳海獅等人,他們就認為衛天風雄才大略,是一代人傑,每一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秦剛歎了口氣道:「司馬大俠,這不是講道理的時候。」
司馬青莊容道:「不,這正是要講道理的時候,如果大家只是在內心裡反對衛天風,卻又希望能置身事外,把維護道義當作是別人的事,那是他的自由,但我司馬青不想交這種朋友。」
秦剛也為之默然了,司馬青朝鐵缽和尚點點頭道:「大和尚,今天這場架打不起來了,
我們能否把時間挪後兩天,改在後天到天風居去一作了斷。」
鐵缽和尚怔然道:「什麼,你還是要找我一戰?」
司馬青莊容道:「不錯,這一戰絕不可免,但是現在我不想說明為什麼,到了後天,你自然會明白的。」
鐵缽和尚剛要開口,司馬青道:「在這兩天你也沒空,因為你給那些朋友惹下了麻煩,
必須由你去解決,在這兩天內,別讓人去找他們的麻煩,目前只有你有這個能力,因為你的武功學自十大天魔,在十大天魔沒有正式重出武林前,你代表了十大天魔,衛天風的人至少不願意在這兩天裡對你怎麼樣的。」
鐵缽和尚這才明白了道:「和尚受教,和尚這就去知會吳海獅一聲。」
司馬青笑笑道:「知會是沒有用的,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麻煩你多費點心,看牢他們的人,麻子,你去通知諸朋好友,就說我司馬青倉猝娶親,沒來得及請大家喝喜酒,既然大家
趕來了,我就不能小氣,從現在開始,我在住的客棧裡擺流水席,一直鬧到後天早上為止,
麻子,你是總招待,負責替我拉客人,一個也不准少,不肯來的你就揍人。」
柳麻子知道這是司馬青要把那些朋友集中在一起,免得受到天風堡的暗算,這不是一個好辦法,但是剛才那一鬧,很多人都現了形跡,也唯有這個辦法了,於是他也一笑,拍著手道:「行,司馬大相公跟上官大小姐的喜酒是難得吃到的,而且也沒有第二回了,麻子一定負責,弄得熱熱鬧鬧的,只不過揍人的事麻子不行,我帶個打手去,和尚,走!」
鐵缽和尚愕然道:「你要洒家跟著你去當打手?」
「當然是你,因為有些憋憋扭扭的傢伙都是你的朋友,要他們規規矩矩地喝喜酒,他們恐陽不肯來,漏子是你惹出來的,當然也該由你………」
司馬青笑道:「不,大和尚另有要公,他是出家人,像這種大魚大肉的酒席請他太罪過,我會在門口替他設個靜室。」
鐵缽和尚瞪起眼道:「那又幹什麼了?」
「收禮,知客,什麼樣的朋友送什麼禮,該如何接待你自己瞧著辦,該葷的葷,該素的素。」
鐵缽和尚還是不懂,柳麻子卻懂了笑,道:「不錯!這差使非你幹不可,喜酒不能挑客人,萬一有天風堡的狗腿子夾著尾巴來湊熱鬧,全仗你去接待了。」
鐵缽和尚知道這工作是該自己幹,但是他心裡面又不服氣,強著嘴道:「和尚該怎麼做,和尚自己有分寸,憑什麼要聽你們的。」
柳麻子老氣橫秋地道:「憑你跟那些兔崽子們有交情,打過交道,也憑你自己不能自主,叫人坑過所以才由我們替你安排。」
鐵缽和尚輸在理上,卻不肯屈在口上,一瞪眼剛要發作,上官紅卻笑著道:「大和尚,看在我把你那雙臭泥腳洗淨的份上,再大的委屈你也只有受了。」
這句話此什麼都靈,鐵缽和尚滿天的火氣都消了下去,肅然合十恭身道:「是,女菩薩的吩咐,貧僧不敢不遵。」
低頭默默退過一邊,柳麻子笑道:「司馬大奶奶,到底是人長得漂亮佔便宜,麻子跟他多年的交情,叫他辦點事這禿子竟然推三阻四,你只要一句話,他就乖乖的像孫子一樣了。」
上官紅笑道:「麻子,你再胡說八道,姑奶奶就借了和尚那口鐵缽來洗腳,然後罰你把洗腳水喝下去。」
柳麻子怔住了,他沒想到一向以端淑嚴謹出名的上官紅,會跟他開上這個玩笑,可是那些跟著來的江南武林群豪卻對上官紅的這番言談大生好感,他們之所以不拘形跡,自甘隱名,就是怕虛名禮俗所拘,上官紅以武林盟主的女兒與武林第一美人的身份,居然能不拘小節,跟他們打成一片,尤其使他們有知己之感,於是在哄然大笑聲中,一個像巨靈神的大漢首先叫道:「好!好!柳麻子這張臭嘴今天可洗乾淨了,走!走!大家抓他喝洗腳水去,司馬青跟上官紅的喜酒可以不吃,柳麻子喝司馬夫人的洗腳水卻不能不看。」
司馬青提出那個邀請只感到太冒昧,因為那些朋友的脾氣很古怪,他們不遠千里而來為司馬青助拳,有的固然有交情,有的卻全為道義,甚至於司馬青的面都沒見過,司馬青邀大家到客棧中,固然是一片好意,那些怪人卻未必領情,所以他才跟柳麻子以開玩笑的方式提出,想不到卻被上官紅順利地解決了。
說話那個大漢叫大鐵錘,是個鐵匠,以打鐵為業,他的腰上整天別著一柄大鐵錘,重有八十一斤,錘頭錘柄都是鐵的,柄長五尺四寸,錘頭大的像窟瓜,是一柄重傢伙,但是他拿在手中卻輕巧無比,有人見他一錘砸碎萬斤巨石,也有人見他在酒館裡用鐵錘來剝花生,抓起一枚花生放在桌上,輕輕一錘下去,花生殼一裂兩半,十分整齊,絕沒有一枚花生殼會碎掉。
這傢伙脾氣又壞又怪,也像把鐵錘似的,動不動找人打拚命,人見人愁,但是卻不出名,因為有名氣的人不屑於跟他理論,手腳稀鬆的人看他運錘的熟練,不敢去跟他結怨,因此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
在金陵市井八怪中,他跟柳麻子都被人目為一怪,柳麻子是一張嘴臭,他則是人臭脾氣臭,現在這個臭傢伙居然開口說話,可見上官紅在這批市井遊俠中的地位不同凡響,因此還有些不願意湊熱鬧的人,也都身不由主地湧向了聞人傑的集賢客棧,鬧哄哄的一下子就把酒樓座位坐滿了,形形式式,各種的人都有。
司馬青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不過這次來的人卻都是真正的江湖豪傑,底子差不多全摸清楚了。
司馬青聲明擺的是流水席,客人來了坐下就吃,吃完了就走,抹抹嘴,不必掏一個子兒,開銷全是主人的。
聞人傑當然不在乎這點花費,而且他也早就作了準備,因為大批的江湖人湧到,擁聚長辛店,多半是為了支持司馬青而來的,當然也有天風堡的爪牙,只是他們不會進這家店,聞人傑已經向司馬青提出請他們住進店理來,司馬青則為了尊重那些人的自由,沒有勉強而已。
現在由於情勢的突變,把大家都集了來,聞人傑尤其顯得興奮,因為他的基業就是毀在衛天風手裡,他在這兒開設這家酒樓兼客棧,為的是鬥一鬥天風堡,店中的夥計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忠心部屬弟兄,人手不怕不足。來的客人越多,就是他們的助力越大,招待起來也特別起勁。
除了司馬青與上官紅燕居的獨院外,所有的客房全都開放了,方便那些客人們吃飽了休息。
集賢棧裡,二三十名夥計,今天才算全部派上了用處,客人們似乎也知道集賢棧的性質,沒有把自己當客人,酒喝完了,自己到後面去提。
廚上忙不過來,他們會自己到廚房裡拿了魚肉,找了作料,到院裡架上幾塊磚,擱上一口鍋,動手燒烤煎煮,一時百味俱陳,說不上像什麼。
聞人傑打過招呼,告訴客廳的人,不要去管客人,隨他們高興,要什麼給什麼,不開口就不必去過問。
於是整座客棧可就熱鬧了,斯文一點的在樓座中吃喝,也有三三兩兩,自己聚在院子裡,躲在屋子裡的,酒足飯飽,有的倒在炕上睡的,也有在院子袒露,倒頭就睡的,集賢客棧幾十間屋子,三進院子,除了司馬青與上官紅那間獨院外,幾乎到處都是人。
就這樣熱鬧了一天一夜,司馬青跟上官紅由聞人傑陪著,四下去打了個招呼,發現有人天一夜都在喝酒沒停過,他們過去也不問姓氏,聞人傑只招呼一聲:「新人來向各位敬酒道謝。」
新人各端了個大碗,灌下一大碗,說兩句謝謝,客人則隨例淡淡地說一聲恭喜,就這麼分開了,客人又繼續吃喝,主人也就自行到別處去應酬。
一輪轉下來,上官紅喝了有三四十碗的酒,臉上紅紅的,不勝酒意道:「可完了,要是再多灌幾碗,我非醉倒不可。」
司馬青笑道:「這是你聰明,一見面就用大碗灌自己,要是你扭扭捏捏,裝腔作勢,他們捏著鼻子也會灌倒你。」
「那不是太促狹了,要是新娘子不會喝酒怎麼辦?」
「不會喝就早點醉倒下來,江南規矩,洞房花燭之夕不灌醉就是失禮的行為,新娘如果不醉,會不吉利的,所以每逢喜宴,一定要賓主盡醉。」
「沒有的事,我也到過江南,怎麼就沒聽說過這個規矩。」
「是這批活寶興出來的,他們有一間喝喜酒,鬧新房時,不知道那個促狹鬼興出來的規矩,以後就習以為常。」
「他們今天怎麼沒灌我呢?」
「或許是因為你這武林盟主干金,司馬大俠夫人的身份太高貴,或許是你生得太美,他們不忍心灌你。」
「青哥!你怎麼忍心還這樣說我。」
言下有點幽怨,司馬青攬她緊了一點笑道:「那就是昨天你對柳麻子的那份豪情使他們嚇著了,引你為同道,所以才特別顧惜你,尊敬你,這些人的脾氣都很怪,他們對你不理不睬,就是拿你當朋友了。」
這才使上官紅露出了一絲笑容:「青哥,說真個的,我從來沒想到世上會有這些怪人,而且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春風得意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這些人個個都是性情中人,在冷靜的外表下,藏著滿腔熱血與烈火般的感情,只是他們難得知己,不輕於表露而已,以前我不想邀請他們過來,就是知道他們的脾氣,怕他們受不了拘束,現在總算是來了,若不是聽任他們這樣自由自在,也留不住他們,只要客氣,他們拔腿就走。」
聞人傑忍不住問道:「司馬大俠,這些人個個都是身懷奇技,深藏不露的高手嗎?」
「聞人兄,這個問題兄弟無法回答,他們都有長處,但不一定是武功,兄弟只能回答一句話,他們每個人都有一付不為威屈的傲骨,明辨是非,不避權勢,不計利害的俠義情懷,
就這幾點,已經足以使人尊敬了。」
聞人傑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是!是!兄弟問這句話並無他意,只是希望知道他們能否自保而不受傷害,免得咱們對不起人。」
司馬青笑道:「這點倒不必為他們擔心。他們既不是看熱鬧來的,也不是為我們增添負擔來的,假如真遭遇到什麼,是他們心甘情願,我們無須不安,但他們能幫什麼忙,我們也不必寄望,還是自己準備的好,事實上這些朋友有些何能,兄弟也不全清楚。」
「那明天在天風居,會………」
「明天在天風居會發生什麼事,兄弟也無法逆料,但是我相信憑我手中三尺青鋒,也可以使明天之會轟轟烈烈。」
說話時,他的臉上洋溢出一片異採來,那使得聞人傑放心了,明天,明天將是一個武林中龍虎風雲的日子。
長辛店的集賢客棧中固然群雄畢集,但是在京城東門大街的天風居也同樣的鬧嚷嚷地不落於後。
那是另一個集團的人,若以江湖名望來說,這兒比集賢響亮多了,天風居原先是一家規模很大的酒樓,叫四海春,四海春的掌櫃是個女的,姓水,叫水晶晶。
人如其名,一身皮膚欺霜賽雪,那不但是白,而且白得發亮,亮得透明似的,就像一塊水晶。
說不上多大年紀,她在十年前來盤下四海春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對勾人魂、奪人魄的模樣,水汪汪的眼睛,水盈盈的笑,而且做人也像是溫吞水那樣的隨和。
高坐在帳房裡的櫃台上,對進門的客人,不管認不認識,都是笑臉迎人地熱烙烙招呼著久而久之,客人們來熟了,她更顯很熱乎,稍微有點身份客人來了,她不但是笑著招呼,有時更還會輕俏俏地過來,敬上一輪酒,用她那嫩得能捏出水的纖手遞上個熱手巾把兒,
插科打諢地笑語應酬一番。
不但妙語如珠,而且還有份兒天才,只要來過一次的客人,她就能記住了姓氏,而且更能把對方的底細掏得清清楚楚,搭上一兩句話,得體萬分,總是把客人最得意的事兒恰到好處地宣揚兩句。
有這樣一位妙人兒主持酒樓,自然是生意興隆了,生意一好,總免不了有人眼紅,地方上的混混見,以及專門吃地方、管地方的衙門、差役捕決,自然不會放過這一塊肥肉的,水娘子懂得做人,手頭上也大方,不等對方開口,悄悄塞過來的紅封套,一定是超出對方所希望的。
但是真要以為她好欺負,好吃,那可又錯了,水娘子懂得做人,可也不讓人真把她當作塊肥肉。
有一回,號稱東城虎的混混兒老大在白吃白喝了之後,兜兒裡還揣著一個沉甸甸的紅封套,他居然不滿足,趁著酒興直闖水娘子的香閨,水娘子含笑開門請他進去,只不過喝盅茶的工夫,卻又扶著他,親親切切地送他出來。
東城虎老大生具異稟,家裡有五個姨太太,據說個個都是每天不得閒,而且整天都是無精打采,眼圈兒發黑。
而東城虎居然還有餘力不時找些粉頭兒回家剎剎火。
這證明他確有過人之能,那麼一會兒的工夫,誰也知道不可能辦完事兒的,可是東城虎卻像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出來,而且據跟著去的弟兄說,他們是看見老大跟水娘子上了床才退出來的。
再者據東城虎的姨太太說東城虎回家之後,下衣還是濕的,軟疲疲的在床上躺了近十天,瞧了十天的大夫,也進了十天大全大補的藥,總算能起來了,雖然仍然是東城的老大,但是不到半年,把五個姨太太先後都打發了,把扔在鄉下的黃臉婆娘接了下來,從此規規矩矩,於是大家才知道水娘子還有伏虎的手段,把東城虎整成病貓了。
還有就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捕頭外號叫雷公的雷九爺中年喪偶,看中了水娘子,想娶回去續絃,他以為這是抬舉水娘子,沒等回話就把聘禮抬下了門,水娘子這次卻像是一鍋熱騰騰的開水,當場擺下了臉,把聘禮從樓上扔到了街心,雷九爺怎麼丟得起這個人,換了個理由把水娘子一根鏈子鎖到了提督衙門,而且在衙門前設了鐵籠,說是要把水娘子枷半個月,話放了出來,誰都以為水娘子要遭殃,第二天大家湧到衙門前,要看看水娘子在鐵籠裡是什麼樣子,那知衙門裡解出上鐵鉛籠的竟是那位大班頭,跟著貼出告示,說雷九倚勢魚肉良民,革職枷半月以儆傚尤。
水娘子仍然在四海春笑語迎人,問起她這件事,她只說提督大人明鏡高懸,問明內情,不讓她受惡漢欺凌。
但是誰都知道,雷九跟了提督正堂大人多年,倚為心腹,怎會為這點子事兒嚴懲自己人呢,除非是水娘子另有更硬的後台,才能把雷公整得如此狼狽。
慢慢地大家才看出來,水娘子有時坐了車子,悄悄地上戶部尚書大人的公館,她說是探親去的,皮公館的總管也姓水,是她的堂兄,但皮家的下人則又悄悄地透露,水娘子進了皮公館,都是皮大人親自接待,水總管似乎連他這位堂妹的面都沒見著。
說水娘子跟皮尚書大人有什麼暖昧,那也不像,因為他們是在小書房見的面,那是尚書大人處理要公,接待貴賓的地方,何況在會晤時,總還有一兩個人陪同在側,有時是尚書大人的親信師爺,有時是府中的舅老爺。
由這種種的跡象看來,大家都得到一個結論,水娘子這個娘們兒不簡單,自從雷公上了鐵籠後,客人們雖然還是上四海春,但卻沒有以前那樣隨便了,可是水娘子還是老樣子,在櫃台上風情百種地招徠客人。
只是四海春的規模越來越大了,在裡進又蓋了高大的樓房,京師的王孫公子,也漸漸地來得更勤了,宴客,堂會,幾乎沒一天間斷的,四海春本身不蓄粉頭兒,卻有著幾十名年輕貌美的侍女,而且設了十幾輛嶄新的車子廣專為客人接送八大胡同出堂差的粉頭兒。
慢慢地大家才明白,敢情是四海春的後進添了賭局,似乎那些京師的闊少們消遣,場面很大,動輒上千兩銀子的輸贏,那自然是一般老百姓們玩不起的。
可是坐在前面的酒座見上,看著那些京師的紅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蝴蝶似的進進出出,也算是一種樂趣,再說四海春做生意的態度還真和氣,上百兩銀子一桌的燕翅大席,固然受到財神爺般的款待,燙一壺紹興,來兩件小炒,花費不過幾錢銀子,夥計們也同樣把你當大爺。
這樣的一間酒樓,生意還會差嗎?因此、聽說四海春收了業,改為天風居茶樓,京師的人都感到很惋惜。
不過消息傳出來,令人更為興奮,天風居只是換了四海春的招牌,照常營業,酒樓照樣經營,只是另辟了茶樓而已,那是四海春又並了鄰近的幾家店舖,擴大了門面。據說,開設茶樓,是為了方便那些花不起大錢的客人。
幾錢銀子一壺酒,兩個菜,耗費並不多,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花得起的,茶樓就便宜了,
幾個銅子兒泡上壺茶,叫一碟夾肉燒餅,或是一碟子甜醬,幾張烙餅,捲上一棵大蔥,管解渴還管飽,連販夫走卒都吃得起。
讓人懷念的水娘子還是管酒樓,因為明兒天風居就要擇吉開張,所以今見晚上對外歇業,先招待一些有關係的客人,自然也不足為奇。
茶樓也好,酒樓也好,上百張方桌、圓桌,都坐得滿滿的,客人們一個個都是衣冠楚楚,有的佩刀,有的帶劍,門外拴滿高頭駿馬與漆得好看的車子。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4:51
第 十 章
前後進,燈火通明,廚房裡鍋勺直響,跑堂的夥計,以及穿得漂漂亮亮的大姐兒捧著大盤子,上面放著一盤盤熱騰騰的菜,川流不息地來來往往。
這該是熱鬧得很的場合,可是令人覺得奇怪的是那些客人,都熱鬧不起來,有的臉色沉重,有的悄悄接耳低語,只有水娘子銀鈴似的笑聲,一下子飄到這兒,一下子飄到那兒,打破了岑寂。
菜端了上來,卻沒有人動,大家似乎在等待著,等待著什麼重要人物的來臨。
就在第八道紅燒肘子端上桌的時候,店門口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一個中年人跑了進來道:「來了。」
就是這兩個字,使個整個酒樓都動了起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坐在座上的人,都唰地站了起來。
近千個人的動作是那麼一致,幾乎是一下子同時站了起來,但是只有瑟瑟的振衣聲,以及他們身上所佩兵器的扣環叮然作響,卻沒有一個人碰到桌子或動椅子聲。
這證明了這些客人,個個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每個人都能控制自己的行動,而不會有絲毫的偏差了。
首先出現在門前的是尤青雄與吳海獅,縱橫北方的水道正副瓢把子,也是被人稱為渤海龍王的兩大綠林梟雄,儘管他們在渤海上能稱霸,跺腳能掀起萬丈波濤,但此刻他們似乎只是一對開路先鋒而已。
跟著是一個身軀偉奇,穿著紫色錦袍的壯年人,紫臉膛,飄著尺來長的醬色長髯,儼然一股王者氣象。
看見了這個人,廳中的人精神都為之一振,似乎因為看見了他,大家才真正地定下了心來。
這正是一手取代了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一手掌握了北五省武林大勢的天風堡主衛天風。
在他的旁邊是人所共知,卻沒有被上官紅所承認的上官嵩續絃遺孀衛彩雲,嵩雲別莊的女主人。穿著素衣,頭上戴了朵白絨花,神情有點抑鬱。
而更使人注目的卻是另外的一群人,他們個個都是身穿金色長袍,雪白的頭髮,雪白的鬍子,卻又個個臉色紅潤,老而不衰,毫而不邁,唯一的一個服裝相同,只是沒有鬍子,銀發上梳著高髻,捧著一支鮮紅的珊瑚雙鳳釵。
這正是四十年前,凶振四海,在江湖上掀起滿天血腥的十大天魔,廳中的各路英雄好漢們出道較早的,還見過他們,稱稱他們中年紀最老的那個——也是十大天魔中唯一的女性火鳳姑易雙鳳應該是九六高齡了,可是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似乎此四十年前老不了多少,而且還更見精神了,四十年前,他們橫行江湖,殺人如麻,卻並不見得安寧,正道之士,接二連三,連組合盟地要消滅他們。
在他們息隱前那兩三年,幾乎每隔十天半個月,就要有一場火辣辣,血淋淋的拚鬥,有時是別人找他們,有時是他們找別人,儘管他們的武功高,沒有被人殺死,但連年血戰,耗力過鉅,顯得有點憔悴,四十年養真,他們未現老態,卻顯得更為凝練。
水娘子第一個迎了上去,先規規矩矩地向衛天風行了個禮,恭敬地道:「妾身參見堡主。」
然後就像只小鳥似的撲向了火鳳姑易雙鳳,賴在她的胸前,像個小孩子似的撒嬌道:「
姨婆,您老人家可來了,晶兒還以為您不疼晶兒,聽任晶兒讓人家欺負了。」
群豪又吸了口氣,這才知道水娘子來歷果然不簡單,她竟是十大天魔之首易老婆子的侄孫女兒。
易雙鳳一把攬住了她,捏捏她的臉頰笑了,笑得很好看,露出滿口白牙,整整齊齊,一顆沒掉。
「你這鬼丫頭,還好意思怪我,你不去向我們請安,就憑一紙書信,把我們這十個老不死的招了來伺侯你。」
水娘子連忙噘著嘴道:「姨婆,您怎麼說這種話,晶兒聽說您跟九位叔爺爺到了通州家裡,恨不得插了翅膀來給各位老人家叩頭,可是這兒的情況不太對勁,很多朋友都是您孫女婿邀來的,他跟衛堡主去叩見各位老人家,晶兒要是也走了,擱下這麼些朋友沒人招呼,那可太失禮了,晶兒還怕老人家生氣,明明不會寫字,也打起精神,給各位老人家親自寫了封請安的信去;同時也向各位老人家求援。」
十大天魔中矮矮□□的矮方朔彭奇晃著大頭笑道:「晶丫頭,你寫那幾個字可真不容易!雖然大一點,可是個個方正,一筆不苟,還挺有樣子的。」
「大頭爺爺,您好意思笑我,那根斷頭筆拿起來不過二兩重,拿在晶兒手裡,可比關老爺的大刀還沉呢,九十六個字,足足磨了我四個時辰,出了我十來身臭汗,這都是賊漢子出的好主意,他說如此才能顯得虔誠。」
衛天風笑道:「弟妹,你可別怪青雄,主意是我出的,等你閒了,回頭大哥向你陪罪,
不過你也沒白忙,十位前輩深蹈高隱,已無出洞之心,都是你的那封信才搬動他們的龍駕。」
水娘子笑道:「既然是堡主的主意,妾身還說什麼呢,對堡主愚夫婦恩同再造,數度援手………」
衛天風忙道:「弟妹,言重,言重,大哥跟你們兩口子是什麼交情,還用得著說這些,
何況大哥得你們的幫助更大,像這一次,若非你的那封信,十位前輩………」
堂上的群豪又是一怔,聽他們的談話,原來水娘子還是渤海大龍王尤青雄的渾家。
水娘子偏頭對著矮方朔道:「大頭爺爺,您真是為了我的那封信而出來的?」
彭奇笑笑道:「不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懶散了多少年,已經發過誓不再理江湖上的事了,可是看你的信寫得那麼嚴重,易大姐第一個就沉不住氣了,我們別說還沒完,就是死了,江湖上也該瞧在我們的份上,對你客氣些。」
易雙鳳一揮手道:「大頭,得了!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們十個人在江湖上留下的可不是什麼好名聲,晶丫頭壓根兒就沒提我們的關係,要是提了出來,恐怕早就送掉小命兒了。」
矮方朔立刻吹鬍子瞪眼,因為在十大天魔中,他也是最受不得激的一個,一跺腳,整座大廳似乎都在震動,連高吊在樑上的巨大燈籠都獨火亂閃,使得每個人都為之一震,暗驚這老兒好深的內力。
「誰?誰敢那麼大的膽子,老頭子們幾十年不殺人,只是看在老和尚苦口婆心的份上,可不是真吃素唸經修菩薩了,妞兒。說,誰敢欺侮你。」
易雙鳳笑了一笑:「大頭,你別自以為了不起了,江湖上風水轉得快,當年咱們也不是拔尖兒上的,幾十年不現世,新起來的高手不知有多少呢,總會有那麼幾個吧,否則晶丫頭一身的底細你也清楚,如果不是個像樣兒的,又能把她給急成這樣嗎?」
這一說,矮方朔就更著急了。
「誰?妞兒,你說,到底是誰?」
水娘子眼珠兒一轉,瞧見衛天風對她點了點頭,於是輕佻地一笑:「第一個就是您老人家。」
矮方朔似乎一怔,連易雙鳳都覺得很意外。
水娘子輕盈地一笑:「您幾位老人家既然不管江湖事了,又何必多事教了個臭和尚,既然要教人,也該挑個好的………」
矮方朔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鐵缽跟你鬧了起來,沒關係,他雖是老和尚的弟子,卻是我們教他的武功,你只要一說你是易大姐的侄孫女兒,他就不會跟你過不去了。」
水娘子笑了一笑:「他沒跟我鬧,他不知道我是誰,我可知道他是十位老人家的受業弟子,說什麼也不會跟他計較,而且為了他在外面荒唐胡來,我不知照顧了他多少。」
矮方朔道:「妞兒,你究竟要說什麼,快抖出來吧,你知道我老頭子是急性子,肚子裡最擺不得事情。」
衛天風這時才道:「弟妹,十位老前輩撥冗賜臨,已經給了我們天大的面子,怎麼能失禮讓他們在門口站著說話呢!………」
水娘子知道火已經煽了起來,笑笑道:「可不是,我一看見姨婆跟各位叔爺爺來了,心裡一高興竟忘了請各位老人家進去了,該死!該死!」
於是她又拉著矮方朔的膀子:「大頭爺爺,進去坐下談,您瞧,為了等各位老人家來了再開席,大夥兒桌上的菜都沒動呢。」
矮方朔最要面子,四下一看,果然桌上擺好了菜,卻沒有一桌動過的,心裡實在高興,笑著道:「那怎麼好意思,妞兒,你也是的,我們又沒說什麼時候到,怎麼可以簡慢了客人呢?你該請他們先用的。」
「誰說我沒請,我已經一請再請,可是大家說您十位老人家是武林前輩,不便先僭,應該多等一會兒,我沒辦法,強行上菜了,結果菜一道道的端上來,卻沒有一個人肯動的。」
矮方朔更高興了,雙手高舉過頭,大聲笑道:「死罪!死罪,老朽等來遲,有勞各位久候。」
聲音很響亮,震得每個人的身體都有被刺的感覺,這當然是他存心炫示功力,但也告訴大家,你們等了很久並不冤枉,這些一老前輩們有值得叫你們等的本錢在,因此廳中出了一片嗡嗡聲:「那裡,那裡,應該,應該的!」
他們行經的地方,兩邊紛紛彎腰作禮,十大天魔中只有易雙鳳與矮方朔彭奇微微點頭作答,其餘八個人則昂首如同不見,倒是做主人的衛天風滿臉堆著謙虛的笑,雙手不但連拱,而且還向每一桌上的人打招呼,道歉。
裡面有一桌是全虛的,另一桌上坐著幾個人,同樣地也十分陌生,也唯獨這桌上的幾個人,對十大天魔的來臨並沒有表示出過份的謙遜,雖然他們也是站著的,他們就已經坐了下來,而且這幾個人似乎只認得衛天風與尤青雄、吳海獅三個人,所以他們一坐下來,其中一個人就道:「衛堡主,你來了,我們可以吃了吧!」
另一個卻拉著吳海獅道:「來!來,吳二兄,衛堡主可能沒空了,你就在這兒陪我們坐坐吧。」
一把將吳海獅按得坐了下來,而先前說話的那人也將尤青雄拉了過去道:「好哇,尤老大,你這老小子真不夠意思,居然悄悄地娶了那麼標緻的一個老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你說該怎麼罰吧,今天非好好地灌你個半醉不可。」
說著已迫不及待地連吃帶喝起來,易雙鳳皺皺眉頭,矮方朔差一點要發作了,但是衛天風卻及時笑道:「請,請,各位請用吧,今天衛某這個做主人的遲到,有勞各位久候,實在很抱歉,衛某自罰三杯。」
他拿起面前的酒壺,自斟了一杯,仰頭干下後,又連乾了兩杯,算是將火爆的場面壓了下去。
水娘子則早已將十大天魔一一請到席位坐好,主位上虛了兩席,是留給衛天風與衛彩雲兄妹二人的。
在安排座位的時候,她已經跟姨婆易雙鳳咬過一陣耳朵,大概是在說明那一桌上幾個人的底細。
易雙鳳哦了一聲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彭奇最是著急,看見水娘子在跟易雙鳳咬耳朵,易雙鳳又把眼睛溜向那幾個人,心中知道她們一定在談論那幾個人的底細,忍不住問道:「妞兒,你在大姐那裡嘀咕什麼?」
易雙鳳淡淡地道:「沒什麼?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大頭,三十年前的故人已經可以說不多了,這次我們重出江湖,大家都尊我們為前輩,你可得自己尊重一點,像個前輩的樣子,不要毛毛躁躁的,讓人看笑話。」
十大天魔中,易雙鳳是老大姐,但也是他們十人中的靈魂,地開口說話,把彭奇給壓了下去,而她說到不值一提四個字時,目光就停在旁邊那一桌陌生人的席上,那六個中年漢子居然也毫不在意,等於沒看見似的,嘻嘻哈哈,纏著尤青雄要灌他的酒。
群雄們都很奇怪,他們受邀而來,固有互相認識的,也有不相識的,但彼此都是些知名人物,側面打聽暗告詢示,差不多也就知道了,就因為真正的主人衛天風沒在,出面的主人尤青雄與吳海獅也都沒在,只能相互介紹,可就是沒人知道那一桌上六個人的來歷。
水娘子對那六個人倒是認識的,而且也跟他們有說有笑,有些人已在心中捉摸著,不知是何方神聖。
當十大天魔未到時,他們所表現的桀傲態度,使人大為吃驚,對他們已另外估量,易雙鳳對他們流露出漠視與輕蔑時,他們卻又淡然受之,無關痛癢,這使得大家都弄得莫名其妙,簡直不知道這是些什麼人。
矮方朔的位子在衛彩雲旁邊,經過一陣低語的解釋後,彭奇似乎也滿意了,雖然還以不屑的眼光看看那些人,但是已經不再有興趣去找麻煩了。
這下子算是真正的開席了,由於衛天風的到達,使得應邀而來的群豪已經安了心,再加上十大天魔的降臨,大家更為舒坦了。
因為以司馬青與上官紅為首的另一批人住在長辛店的集賢棧,大家都知道了,他們在兩方作一選擇時,確是相當困難的,有些人是跟故盟主上官嵩本有過節,那自然毫無問題的支持衛天風,有些人與衛天風早有交誼,自然也沒問題,有些是衛天風的死黨,更不在話下,但至少有一半的人,則是懾於天風堡的勢力,明知衛天風的作為未能盡合道義,但是上官嵩都被他整倒了,靠著一個女兒上官紅以及南方的一個年輕人司馬青,能濟得什麼事,基於利害,他們味著良心,投向了衛天風。
司馬青與上官紅在長辛店敞開來鬧事,鬧得有聲有色,天風堡在京師創設了天風居作為新的武林盟主議事處,這些人接到了通知,不敢不來捧場。
來了之後,只有一個吳海獅接待他們,已經夠洩氣了,再看看那天一鬧事,居然有許多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前來為司馬青助陣,個個都潑得厲害。
他們也曾有意無意間跟那些人小小地衝突了一下,結果都吃了啞巴虧,對這批人不禁深懷戒意。
天風居開張在即,他們卻慌了手腳。明天開張的時候,司馬青等人一定會去的,而且吳海獅也放出了話,逼得司馬青與上官紅非去不可,去了當然不會有好結果,勢必抓破臉來鬧不可。
但是問題來了,衛天風並沒有公開發帖子給北地武林朋友說要在京師重開武林盟,一些較有頭臉或較具實力的武林世家與門派都沒有來,天風居只是由尤青雄與吳海獅兩人出面開張營業,他們得到的通知是衛天風的計劃先在京師做出點樣子,使得那些世家門派自動前來表示態度,所以不公開發帖子,但是對他們這些人卻認為知己兄弟。
因此希望他們前往捧捧場,每人都是接到的口頭通知,初時他們還沾沾自喜,以為衛天風果真看得起他們。
來了之後,看看情勢,一個個暗中叫苦,因為衛天風可能根本不出面,由著尤青雄與吳海獅去出頭,縱然天風居叫人給拆了,對衛天風卻沒多大損失,反而振振有詞,說司馬青與上官紅仗勢欺人,攪和了他兄弟的生意買賣,爭取到武林道的同情。
苦就苦在他們這些人,替衛天風賣命吧,實在犯不上,袖手不理,又得罪了衛天風,再說他們真的出了手,也不見得能壓倒對方,賠上一條命固然冤枉,被打個臉青鼻子腫更苦,到處見不得人,兩面不討好。
所以儘管盛筵放在面前,誰都沒心情吃,水娘子一再催促,他們都說等一下,等一下,
等衛堡主來了再吃。
他們並不知道衛天風去接十大天魔,還是等入了席,連做第二主人的尤青雄與吳海獅都不見了,他們更沒心情,一再催問,水娘子才略透口風。
當時這個消息確是使他們一振,但是久候不至,他們的心事更重了,幸好,水娘子沒騙人,衛天風終於來了,而且把遁世多年的十大天魔拖了來,大家才安了心,他們味著良知,投向衛家,這投機的一注總算沒押空。
心情一開,胃口也開了,喧笑聲中,大家都開懷暢飲,出道較晚的也開始向年歲高的打聽十大天魔的武功、事跡,知道了他們過去的赫赫聲勢,大家又都增加了一分信心,對明天的事更樂觀了。
更至於有人開始誇說自己的眼光准,早就知道衛天風必然成為北地武林的領袖,搶先一步交納,等到衛天風正式成為武林盟主後,自己也可以揚眉吐氣一番,給某些人一點顏色看看。
說這種話的人,多半是些二流江湖人,小有名氣,卻又在一些聲勢較大的武林世家那兒受過氣,而這些世家目前對衛天風似乎還沒有表示出精誠合作的誠意。
再者是一些在京師開設著中等鏢局的鏢師,他們過去的名氣不夠響亮,面子也不夠大,常受幾家大鏢局的壓著,更顯得興奮了。
因為京師最大的幾家鏢局,銀槍邱廣超的雙義鏢局,由於邱廣超態度不明,而鎮遠鏢局的趙振綱則明白地表示了不接受衛天風的合作,衛天風想必會對這些人有所行動,只要他們在京師無法立足,以後那些大筆的生意就會轉過來了。
每個人都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酒足飯飽,天風居的手面很大,規模也大,登門能佔上一席的客人都有住所,大家都不必回去,以便明天上午再參加開張的慶典。
夜深了,天風居中招待的人員引導他們到客房休息,端茶送水,十分慇勤,幾百個客人,招呼得十分周到,這使大家對衛天風的氣派又添了一番認識,他們都知道,這廣廈毗連的一大片屋子,將是北五省武林一個新的聖地,這近千間的客舍,以後將招待著千百的各地武林名家,江湖豪客,這次算是叨光,以後是否還有資格進居為座上客還不知道,無論如何,今天能在這兒住上一夜,對自己的聲望名氣,都將大大的增加了。
這一夜很多人都有著一個好夢,因此這一夜很容易過。天亮後,每個人都刻意修飾了一番,然後被引到昨夜聚飲的酒樓去。
舊時的四海春招牌早已摘下了,新制的大金漆牌匾正在鞭炮聲中掛上去,而且主人的面子還真夠大,除了天風居本身的那塊新牌區外,更還有許多達客貴顯致送的牌匾,各按身份的高低,分別懸在酒樓茶房等顯眼的地方。
桌椅都擦洗得乾乾淨淨,地上也擦得雪亮。尤青雄與吳海獅穿了新衣服在接受著客人的道賀,賀客的聲音不絕,然後由穿戴整齊的夥計們招呼客人入座。
樓下是敞座,樓上是花廳,較為有身份的人都被邀上了花廳,這時候那些被安排在敞座上的人,才意會到自己本身的悲哀。
因為今天是新開張第一天,一切都是免費招待的,但是為了避免讓一些不相干的附近居民也趕來湊熱鬧,所以必須把座位佔了。
當接待人員一再地向那些登門的客人們抱歉,指指他們所坐的位子,他們才有著屈辱之感。
衛天風巴巴的把他們邀來,只是為了這個用途,並不是特別看重他們。
更難堪的是昨夜還在吹噓的幾個二流鏢客,今天仍被安排在敞座,而在他們中被貶得一文不值的廣和鏢局主人、銀槍邱廣超老英雄帶著一批中立的鏢師們來到時,卻被客客氣氣地迎上了花廳,甚至於眼衛天風格格不入,公開站在反對立場的鎮遠鏢局主人趙振綱,引著他局中的鏢師來到時,也被接上了花廳。
這使他們意味到一件事,不管他們如何地討好,在江湖行中,身份、地位、名氣、武功,才是受尊重的條件,像他們這種小人物,始終是不會彼人放在眼裡的。
有些人有自知之明,忍氣吞聲地認了;也有些人憤然地表示不平,態度上已經顯得不耐煩了。
尤其是通原鏢局的鏢頭胡大通,他是局主胡開原的侄子,就是叔侄倆主持著那家鏢局,他的叔叔叨長一輩,總算是在花廳上挨著一席,他老兄卻被安插在樓下,起先例還無所謂,因為同一桌還有一些人,跟他差不鄉的身份。
但是當邱廣超跟趙振綱的兩撥人被接上了花廳,他就火了,吧的一聲,將送來的茶碗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個舉動使得很多人都為之一怔,水娘子像一陣風似的捲了過來,滿臉笑容道:「喲,胡兄弟,怎麼了,是夥計們得罪了你了,擔待點,今兒新開張,客人太多,招呼不周,嫂子給你陪罪。」
親手又送了一杯茶上來,胡大通倒是不好意思再發脾氣了,但是又有點不甘心,憤憤地道:「水娘子,不,尤大嫂,不是兄弟栽不識抬舉,而是貴號的安排使人太難堪,剛才邱老兒、趙振綱他們都上了花廳,兄弟沒說話,他們是一局之主,可是他們帶來的人,跟兄弟一樣都是鏢頭,甚至於還有一兩個是趟子手,居然也上了樓,難道兄弟連他們都不如了。」
胡大通直接發作,其餘那些不開口的心中也一樣的窩囊,所以都把眼睛望著水娘子。
水娘子卻盈然一笑,用手按在他的肩上,細聲道:「胡兄弟,敢情是為著這個生氣呀,那你可錯會了衛大哥的意思了,他是把你當自己人,委屈你在這兒,是要你幫著招呼著點兒,正是特別看重你們各位。」
胡大通一怔道:「這還叫特別看重?」
水娘子一笑道:「可不是,趙振綱他們上了樓,可不是特別看得起他,而是把他們分開,至於這個樓下,正是咱們招呼正主兒的地方。幾天前在長辛店社公祠前那一場戲,你瞧見了,司馬青跟上官紅說過他們准來,那邊的兩排桌子就是給他們留出來的。胡兄弟、趙振綱雖然是個總鏢頭,但是論名氣,不會比司馬青跟上官紅大吧,衛大哥把他們跟各位座兒設在一起,這不是特別瞧得起各位嗎?」
她用手一指,果然有十幾張大圓桌排成兩列,都靠著兩邊擺著,跟他們這邊隔著一條過道對立,全都空著。
水娘子笑笑道:「花廳上敵友不分,只有這樓座下才是壁壘分明,胡兄弟,衛大哥要不把你們當自己人,會讓你們在這兒嗎?他要我告訴你們一聲的,我一忙就忘了,你就包涵著點吧。」
拍拍肩膀,她又像朵花似的走了,留下一股香風,薰得胡大通醉陶陶的,火氣早就沒有了,而且突然覺得自己重要起來,可是桌上別的人卻沒有這麼興奮。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5:20
第十一章
他們雖然沒有了委屈,卻有著更多的不安,因為這一坐,使他們的立場完全地攤明是衛天風這邊了,如果當時一言不合,動手拚命,他們還可能會頂頭一陣,但無法又推辭退出,
因為這是他們自己選的,但他們也知道自己的份量,十個人加起來,也抵不住司馬青的一支劍,這不是來賣命,而是被擠著去送命了。
因此當司馬青與上官紅在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人們作伴走進來時,他們的心都抖了一下,然後他們又看見了一個人,越出那邊的行列,跑到這邊,揀了一張空位子坐下,更感到奇怪了,因為這個人正是最搗蛋的柳麻子。
柳麻子還是一付玩世不恭,突梯滑稽的樣子,一手拿著搖板,一手搖著破折扇,晃呀晃的進來。
因為胡大通這一桌上所坐的人,身份地位都還在江湖上叫得起字號,所以共桌的人不多,除胡大通外,只有四個人,不像別的桌上那麼擠,五個人占一張可以坐十二人的圓桌,這也算是天風堡對他們一種尊敬禮遇的表示。
胡大通被水娘子那一陣笑語溫柔,早已清除了火氣,雖然水娘子是尤青雄的渾家,又是十大天魔之首火鳳姑易雙鳳的姨孫侄女兒,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高出他許多,胡大通也不敢存什麼妄想,可是被一個漂亮的女人,滿口親親熱熱地叫著兄弟,又不避形跡地拍拍肩膀,這已經夠使人高興了,何況這個女人的身份又是那麼重要呢。
胡大通正當想在言行上對這番禮遇作一番報答時,柳麻子偏偏就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的空位上。
昨天柳麻子跟吳海獅衝突鬧開來的時候,胡大通也在場,目賭著一切的經過,心裡對柳麻子多少也有個數兒,一個敢跟吳海獅公開叫陣,甚至於公開跟天風堡表示作對的人,必然是有兩下子。
胡大通掂掂自己的份量,倒是有自知之明,他不夠秤量柳麻子,可是在水娘子當眾給了他一個大面子之後,柳麻子這樣一個受人注目的角色偏又坐在他的對面,整個酒樓的注意力也都看在他們這一桌,胡大通覺得如果不再作一點表示,那就太窩囊了,於是他咳了一聲,聲音很大,讓大家都知道他要說話了,才以響亮的聲音道:「柳朋友,幸會,你畢竟還是來了。」
柳麻子滿臉堆笑道:「可不是嗎,聽說這家茶樓新開張,酒菜打對折,我想來撿頓便宜的酒菜吃吃,那知道各位消息還真靈通,居然也跟我一樣的心思,而且捷足先登,想找個座兒都不容易,對不起,我看見空位子就坐下了,沒問一聲是不是有人?」
胡大通見他裝瘋賣傻,正中下懷,樂得跟他扯下去,等到天風居的人來招呼了,既免得出頭,又做了面子,所以冷冷地哼了一聲:「座位現在沒人,回頭有沒有可不知道。」
「沒人就好,在下只是打擾一下,吃過就走,各位點的菜太豐富,在下可花費不起,因此不敢跟各位客氣了,各位請自便,在下的這一份自理………」
胡大通又冷笑一聲道:「朋友,只要你來了,此間主人絕不會吝嗇虧待了朋友,只是昨天聽朋友口中說得很漂亮………」
柳麻子哦了一聲:「老兄,學生柳小亭,外號柳麻子,是在金陵說書為生的,幹我們這一行的,口中說的話可認不得真,跑江湖混開口飯嘛,還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遇上了汪汪叫的狗,少不得還要放幾響狗屁。」
胡大通的臉一沉:「昨天吳海獅吳二當家的要你今天上天風居來,你說過不來的,那是句什麼話呢?」
柳麻子笑了一下:「那是放狗屁,放給臭狗聽的,你老兄居然聽見了,而且也聽懂了,可是我那個屁沒有白放。」
胡大通砰的一聲站了起來,但柳麻子折扇一合笑道:「柳麻子雖然是放的狗屁,可是放了出來,總還是個屁,我麻子不賴帳,要說那些狗腿子、王八羔子要請我老人家,麻子要是真當回事兒,豈不是龜孫子了,這龜孫子是萬萬做不得的。」
胡大通冷笑著道:「柳朋友,要來的人,一個也沒敢不來,包括你朋友在內,何必還要充硬骨頭呢,對面有你的位子,快過去坐著吧,別在這兒裝瘋賣傻了。」
柳麻子淡淡地道:「老兄說的什麼我一句也不懂,我只知道這兒是家新開張的茶樓,我是來吃東西的,花錢上館子吃東西,不論貧富都是主顧,都是店家的衣食父母,怎麼能給我安排座位呢?我愛坐那兒就坐那兒………」
胡大通見他還在裝糊塗,不禁怒聲道:「朋友,你還說這個就不上路了,你看看這廳堂裡上上下下,誰都知道今天在這兒幹什麼?」
柳麻子道:「別人幹什麼我不管,我是來吃東西的,夥計,夥計,你們這是對客人的樣子嗎?客人來了半天,連個招呼的人都沒有,你們今天新開張,要是以這種態度做生意,大概也就開張到今天為止了,以後鬼才會上門。」
事實上每一個人都在看著他,至少有十幾二十個夥計站在一邊,但是因為沒得進一步的指示,所以才沒過來,水娘子俏麗的身形在樓欄上伸出來張了一張,明知故問地向著底下問道:「什麼事呀,怎麼把客人給得罪了呢?小李子,你去招呼一下,記住,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不管是冤家、親家,這會兒可都是客人,不能失了禮數。」
她叫的小李子是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小伙子,頭髮梳得整齊雪亮,衣服也永遠是光光潔潔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很能給人好感,四海春的時候,他就在幫水娘子管店,水娘子不在的時候,店裡大小事情都由他作主。
平常他跟水娘子也很接近,經常有說有笑的,而且也常出入水娘子的私室無禁,於是就有人造他們不乾不淨的謠言,說他是水娘子養的小白臉。
可是日子久了,大家看著又不像了,這個小李在韓家潭那兒認識了一個叫金瓶兒的粉頭,打得火熱,小李一有空就往韓家潭跑,而金瓶兒只要那天沒有當差,也一定膩在小李的屋子裡,晚了就住下了。
水娘子常拿金瓶兒的事跟小李開玩笑,金瓶兒見了水娘子滿口稱大姐,也挺親熱。
因此大家也就不懷疑;水娘子跟小李有一腿了,沒有一個女的肯讓自己的小白臉去沾別的女人的,而且金瓶兒的醋勁也很大,小李上她那兒,只要跟別的妞兒多說笑了兩句,她都會鬧著半天,這樣的一個醋娘子,也不可能讓小李跟水娘子怎麼樣的。
直到大家在不久前知道了水娘子的真正身份,敢情她是渤海龍王尤老大尤青雄的妻子,那當然更不可能跟別的青年小伙子不乾淨了,所以這個小李的身份也就讓人另眼相看了,至少他在衛天風的圈子裡是個很重要的人。
尤其是此刻水娘子特別指令他出來招呼柳麻子,更顯得這小伙子的份量不輕,於是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小伙子如何來對付這個上門鬧事的惡客。
小李今天一身新,模樣兒更俏利了,他上來衝著柳麻子作了個揖,笑嘻嘻地道:「柳大爺,您甭生氣,天風居今兒剛開張,人手不足,而且來賞光的朋友們又多,難免會有疏漏的地方,不過這也怪您沒坐對了地方。」
柳麻子一瞪眼道:「怎麼,天風居不是茶樓嗎,做生意還挑客人?」
小李笑著道:「做生意當然不敢挑剔客人,但是酒樓茶居,座位分等卻是規矩,雅座,客座,花廳,各有價格不同,招呼上自然也有個先後。」
「我坐的這個地方是屬於那一等的?」
「今天是天風居第一天開張,不按照價格分等,而是按交情分等,上面的花廳招待的是客人,禮貌上不敢差。對面是留給來找碴兒的,對凶神惡客,小號也不敢得罪,招呼慇勤,只有這邊是自己朋友,偶爾招呼簡慢,都能諒解一二,柳大爺既然坐在這兒,就請擔待一二。」
柳麻子翻著白眼道:「我可不是你們那一夥的,但也不是被邀請來的,自然不是來找碴兒的,我只是上門來照顧生意的,你說我該坐在那一處?」
小李仍是笑嘻嘻地道:「那可難了,小號在此時此刻,只有這三種客人,對面是敵,這邊是友,花廳內可敵可友,像柳大爺這種客人,還沒有到招待的時候,柳大爺走南闖北也不是一天了,茶樓酒肆的規矩不會不知道,帳房上錢櫃的紅封條還沒撕下來,就是還沒開始營業,柳大爺如是存心招呼生意,小號十分歡迎,只是您還來得早了一點。」
這小子不但能說會道,而且還一團和氣,緊緊地抓住了理,使得柳麻子無可奈何,想了一下道:「你們這兒有個叫吳海獅的王八蛋沒有?」
「有,有,是咱們二當家的,您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你去摔他兩個大嘴巴子,說是我老人家賞的,這小子滿口胡說八道,居然對我老人家沒規矩,信口狂吠,說是家有大喪,死求活懇地要我老人家來,我老人家看在他姥姥跟我的交情,不好意思不來捧個場,誰知道他竟是誆我老人家………」
這些市井遊俠罵起人來確有特殊天才,信口開河,亂罵一通,興之所至,完全不顧什麼身份,他這一罵完,在對座的許多朋友也跟著起哄紛紛地道:「對,對,這種畜生簡直該打。」
「不怪你老柳生氣,我們都是合蓋一條被的朋友,不為了他老奶奶當年跟我們的交情,誰會理這小雜種的那一套,這些老爺爺來給他面子了,他居然連頭都不來磕一個。」
說著,笑著,罵著,吳海獅在樓上差點沒氣得吐血,可是水娘子把他按住了:「二弟,別這麼毛躁沉不住氣,有小李在那兒,一定能招呼了下來。」
吳海獅總算被勸住了,可是那小李卻更叫他火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就難怪柳大爺生氣,我們二當家的竟是這麼個人,那兩個耳括子可不能便宜了他,柳大爺,我一定替您把這兩個嘴巴帶了去?重重的揍他個滿地找牙,來給大爺您消消氣。」
柳麻子見他居然說出這種話,倒是大出意料,一時摸不清對方的意圖,只得笑道:「那倒不必,打得他腫半邊臉就行了。」
「柳大爺,這可難了,打掉他滿口大牙,我只要重重地下手就行了,您只要他腫起半邊臉,這輕重的份量。可不容易控制,您再指示得清楚一點。」
柳麻子笑道:「無所謂,這兒有不少都是他的老長輩,誰還真忍心揍他,只要把他拉出來,那怕是輕輕地拍兩下子,讓他的這些老爺爺消消氣就行了。」
小李點點頭道:「行,行,我這就去,您先喝口茶,消消氣,天風居雖然還沒有正式做買賣,您卻是第一位上門照顧的客人,財神爺嘛可不能簡慢,小號一定使您滿意,」
他一抬手立刻有人端了一盅茶送了過來,小李接在手中,雙手捧到柳麻子的面前道:「柳大爺請用茶,我這就為您傳話去了。」
柳麻子倒要看看這小子是否真把吳海獅拖出來當眾摔兩個耳光,所以也客氣地笑道:「不敢當,費心,費心!」
人家十分禮貌,而且是當眾把話擺了出來,柳麻子自然也得像個樣子,所以也雙手接下了茶。
就在他把茶盅接在手中的時候,忽然啪啪兩響,響聲過後,他才感到臉上一陣刺痛,原來小李就利用這個機會電疾出手,一正一反,摑了他兩個耳光,手法快得出奇,柳麻子幾乎沒看見他的手動,不由被打得呆了。
小李卻笑嘻嘻地道:「柳大爺,我想為了使您滿意起見,還是先弄清楚的好,兩個耳括子像這麼重,您看行不行。」
柳麻子這時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他突梯滑稽,遊戲人間,有許多成名的高手被他整得啼笑皆非,可是今天他卻第一次嘗到了被人整的滋味。
對座的那些市井遊俠們也都怔住了,有幾個人已經磨拳擦掌,幾乎要站起來打架了,但是司馬青卻沉聲道:「坐下來,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這麻子專好喜歡拿人家開胃,獨出心裁,想些坑人的花樣,現在自己也該嘗嘗被坑的滋味。」
那殺豬的屠一刀挺著大肚子笑道:「司馬大俠的話有理,咱們江南三十六友中,數這家伙最壞,他的臉上平平整整,一個洞都沒有,他偏要自己稱麻子,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說柳麻子是他先人創下的字號,不能失傳,這還像句話,第二個理由可就混帳了,他說麻子有個別稱叫坑人,他雖不是麻子,卻精於坑人,以此為號,讓人家多注意一點,今天好,麻坑裡翻了船,我倒要看看他有坑人的本事,自然也該有被人坑的度量,咱們三十六友,偷雞摸狗,什麼事兒都干,但是一定問心無愧,既然是見得了光的事,自己也該受得下,否則我們就是一批真正的地痞流氓,連衛天風都不如了。」
那幾個人對司馬青的話還有不服氣的,被屠一刀那樣說之後,才一個個地坐了下來。
柳麻子定了定神才笑笑道:「行!小兄弟,麻子今天倒服了你,就是這麼重,你給我去賞給吳海獅那小王八蛋。」
他揭開茶盅蓋,正要喝茶,忽然叫了起來:「哎呀!你們這店裡的茶不乾淨,茶葉裡怎麼會有兩隻死蒼蠅呢,這喝下去,不拉肚子才怪。」
小李正要轉身,一聽他的話,止住了腳步笑道:「柳大爺,別再玩花樣了,這茶是剛沖的,而且還有蓋子蓋好的、怎麼會有蒼蠅呢?再說現在只是四月天,還沒有到有蒼蠅的時候。」
柳麻子大叫道:「難道我還會訛人不成,兩顆紅頭大蒼蠅漂在上面,有一頭還是活的,那可假不了。」
坐在他對席的胡大通瞟了一眼道:「怪了!還真有兩頭蒼蠅,小李,別是你們廚房裡不當心,叫人挑了眼兒………」
小李站在個戒備的位置,笑笑道:「胡鏢頭,您怎麼會上那個當呢,您想想,在滾熱的茶裡,還能有活的蒼蠅。」
柳麻子冷笑道:「髒臭的地方才有蒼蠅,你們這兒還有些老得成了精的蛆蟲,自然也有熱水燙不死的蒼蠅,你不要以為我是叫你摑了兩個耳光去,想把你討過來,柳爺爺要揍回你這小子輕而易舉,不過蒼蠅的確是在碗裡,你最好作個交代,天風居裡用蒼蠅泡茶給人喝,這份盛情,就算是你們的朋友也受不了,你自己看去。」
他把茶盅推了出去,小李用手接住了,覺得對方的勁力很大,但是他利用一個巧妙的身法輕輕一轉把勁兒給卸掉了,從容含笑揭開茶盅,倒是怔住了。
水面上的確浮著兩頭紅頭綠肚子的大蒼蠅,一頭死了,另一頭居然還在振翅膀作響,似乎要飛起來。
四月天有蒼蠅已經離奇了,在滾熱的茶水中,蒼蠅居然沒被燙死,的確是不可思議的事。
他仔細端詳時,那頭蒼蠅忽地掙脫水面飛起,朝他的眼睛上撲去,出於本能地他閉上了眼睛,用只空手去抓,蒼蠅是抓住了,但是觸手鐵硬,竟像是抓了一個長滿刺的鐵珠子,使他又是一怔。
跟著他感到臉上一陣熱痛,一股巨勁,隨著啪啪兩響之後,使他連撞出好幾步,頭都昏昏的。
他心中明白,這是柳麻子打回了兩巴掌,而且重得多,口中有一股血腥味,那是由牙床中流出的血。
努力地定定神,看見柳麻子站在不遠處抱著雙手笑道:「小兄弟,我忘記了,吳海獅那小王八蛋幼失教養,壞事幹多了,臉皮比城牆還厚,像你剛才那樣子拍上兩下,像是拍蒼蠅一樣,他根本不在乎,一定得像我這付手勁兒才能叫他略有知覺。」
柳麻子這次才是公開在大庭廣眾間展示了他的身手,毫無疑問的,他可以被列入高手榜上的。
剛才被小李暗算,偷襲之下挨了兩個耳光,那小子手法快的已經驚動了很多人,而現在看了柳麻子的身手後,大家都噤若寒蟬,不開口了,尤其是坐在柳麻子對面的胡大通,更是低下了頭,連眼睛都不敢往柳麻子看了。
小李又停了一會兒,把腦中那股昏昏的感覺驅走,使情緒定了下來,連嚥了兩口唾沫,隨著也吞了牙床流出的血,然後繼續保持著他瀟灑的笑容:「柳大爺,好功夫,好功夫,我旋風兒李唐自出娘胎以來,今天還是第一次挨打,因此對柳大爺真是感激得很。」
柳麻子卻笑笑道:「小兄弟,你說什麼呀,像你這麼細皮白肉的俊臉蛋,誰捨得打你呀,剛才那兩巴掌可不是打你的,只是做個樣兒,煩請你帶去給吳海獅那小子的。」
李唐也笑笑道:「原來是這個樣子,柳大爺,那可真對不起,還得麻煩您一下,您沒告訴我一聲就打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您下手有多重這可怎麼辦呢?」
「沒關係,我可以再打,這回你可用心記住了。」
「柳大爺,您那巴掌到了臉上,我只感到滿眼金星亂飛,說不上有多重,還是您挨挨看,我再下勁打過來,你要認為滿意了就告訴我一聲,要是不滿意,您也別客氣,我會一直打下去,到您滿意為止。」
「那敢情好,只不過我也有個毛病,就是記性不大好,剛經過的事兒,眨眨眼就會忘了,這麼著吧,我們互相提醒一下,你看怎麼樣。」
李唐笑道:「也行!記性不好,只有以勤來彌補,多挨幾下,就會記住了,你試試這一下是否滿意。」
他的身子輕輕一晃,就像是虛無飄緲的一縷幽靈,只有那麼淡淡的一點影子,已經閃到了柳麻子身邊,然後舉手向他的臉上摑去。
身法的移動疾若閃電,但是出手卻又慢吞吞的,左掌緩緩地拍出去。
廳中上下幾近千人,卻寂然沒有一點聲息,都被他們的表演吸住了,柳麻子為江南八怪之一,跟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組成江南三十六友,這兩個名詞並沒有在江湖上流傳開來,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們。
因為三十六友不僅是行俠,他們的組合還有另一種更為神秘,更為神聖的目的——驅除韃虜,光復中華,所以他們的行動隱密。
而旋風兒李唐也是沒沒無聞,第一次出現在人前,可是這兩個藉藉無名的人,在這麼多知名之士面前流露出來的技業,卻頗堪驚人,尤其是李唐緩緩拍來的這一掌,速度雖慢,卻佔了個極為優美的位置,而且本身更蘊蓄著無窮的變化,無論對方從那一個方向來化解,都 無法封住他以後的變化。
所以李唐的掌勢一出,柳麻子的神情立刻凝重了起來,雙目緊盯著他的手掌,不敢作任何行動。
因為他也明白,只要自己的手一勁,就顯示了本身的空門,被他的掌勢攻進來就無法再閃避了。
兩人相距三尺,正好是手長可及的地方,李唐的手緩緩推出一半的距離,進行雖慢,但是一尺半的距離,也不要多少功夫,可是就這麼短短一會兒的功夫,柳麻子的頭上已騰騰地冒出熱氣,豆大的汗珠直滴。
不僅是他,其餘那些觀戰的人,也都憋出了一身大汗,一股無形的壓力,似乎把每個人都罩了進去。
掌勢進行到距柳麻子只有一尺了,姿勢未變,柳麻子的緊張也到了極點,因為這是必須要有所行動的時候了,如果讓對方再逼進兩寸,那就整個在對方的掌握之下,任何反應都嫌遲了。
兩個人先前各以心機摑了對方兩掌,用的手法固然驚人,但多少還帶著點詭異取巧的成份,作不得準數,現在才是真才實學的較量,不玩一點假。
柳麻子明知此時必須有所動作,但是他還沒有想出什麼化解的辦法,任何招式似乎都無法應付這逼來的一掌。
手掌又進前一寸,柳麻子的臉上汗水滾滾而下,但他仍是不敢動,而整個廳中也寂然無聲,每個人都平心靜氣,摒住了呼吸,全神貫注著他們二人。
這時有一根針落在地上,想必也能聽得見的。
忽然飛來了一隻大青蠅,但是這只蒼蠅在何時飛進酒樓,何時飛進,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它好像早就停在附近,然後才搖翅飛起,發出營營的聲音。
蠅營之聲並不大,但是在這個時刻就像是一陣春雷,震動了每個人的耳殼,也吸引了大家注意。
一頭大青蠅在飛行時,除非是特別注意,而且還要距離不太遠,才能看得見,但是這頭蒼蠅的介入,卻使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它在李唐的面前繞了一繞,然後似乎看中李唐的鼻子,一振翅要停了下去。
李唐的掌勢已提到了十成,就像是一張拉緊了弦,扣上了箭的弓,只要輕輕的一動,箭就會射了出去。
因此這頭蒼蠅的介入,無異就成了柳麻子的救命恩人,李唐假使不在乎蒼蠅停在鼻子上,卻也為此分了心,只要他稍微分散了一點注意力,柳麻子就可以從掌勢的威脅中解脫出來而趁機反擊了。
當李唐發現自己的心神已被那頭蒼蠅引得分散了一點,也知道那全力的一掌已不可能再收功,為了提防柳麻子反擊,他首先挪動身形,往橫裡一退,做好了戒備的動作,才敢停下身來。
但柳麻子並沒有還擊過來,為了抗拒那一股無形的壓力,他似乎已經很疲累,長長地吐了口氣。
李唐也是一樣,他雖然沒有大口吐氣,但是那件月白色的嶄新長袍上,已經像是剛從水中撈起來般,由下擺的邊沿直往下滴水。
這第二度的交手並沒有正式直接地接觸,卻似乎已經耗去了兩人六成的勁力。
雖然兩個人都還可以一戰,但是柳麻子沒有進場,似乎已準備放棄了,李唐似乎也無意再繼續下去,吸了一口氣,用手再撩了一下額上的汗水。
「柳大爺,天氣太熱。」
「是的!熱天正是蒼蠅滋生的季節,這玩意兒真討厭,幾乎是無孔不入,不管是多嚴密的地方,一疏神就被它溜了進來,剛才那頭蒼蠅來得真不是時候。」
李唐微微一笑道:「不錯,討人厭的東西總是在最不適當的時候闖了來,柳大爺,這邊蒼蠅多,您還是挪個位子,到對面去坐吧,那兒靠門透風,蒼蠅少一點。」
柳麻子居然點點頭道:「好!好!小兄弟,衝著你這份關心,我麻子也不好意思再對吳海獅那小子再嚕囌什麼了,話說明白,今天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來捧場的。」
李唐拱拱手道:「承情,承情,只要柳大爺肯賞光就行了,柳大爺您請坐坐,兄弟得去換身衣服再來招呼您,因為兄弟是天風居的內堂總管事,儀容不整,對客人就太失禮了。」
柳麻子笑道:「行!行!反正總還要見面的,假如你今天沒空,回頭我請你泡澡堂子去,咱們好好交一下。」
李唐笑道:「不敢!不敢!兄弟只是換身外衣,這一身汗絕不洗掉,咱就等著眼柳大爺去泡澡堂子。」
兩個人先前還在互相拚命,這會兒竟像是又成了要好的朋友,一個上樓,一個移步向著司馬青這邊桌上而來。
司馬青拉開了旁邊的椅子笑道:「麻子,辛苦了,還真有你的。」
柳麻子卻搖頭苦笑道:「不怎麼樣,麻子叫人趕到這兒來,昨天對吳海獅的那番狂話等於是放了狗屁,而且兩回都是靠著蒼蠅解圍,等於是栽了。」
司馬青笑笑道:「不過你栽得應該,人家是比你高出一籌,麻子,今天算是瞧見你的真功夫了,還真有兩把刷子。」
柳麻子連忙道:「得了!得了!司馬大爺,您別損我了行嗎?麻子要是真行,還會叫人撈了兩個耳括子去。」
上官紅道:「麻大哥,你也別洩氣,究竟你也撈了回來呀。」
司馬青卻道:「論拳掌功夫,你是遜人一籌,我說的是你的另一手功夫『回手飛蠅』,奪命飛蠅李無影,人稱一代怪傑,六十年前在江湖上,被稱為黑道煞星,你居然把他的一手雙飛絕技學會了,高明,高明。」
柳麻子卻急得臉色都發了白:「我的爺,您饒了我行不行,什麼帽子不好戴,您偏找出這一頂來給我扣上,那不是要了我的命。」
司馬青一笑道:「李無影前輩以飛蠅絕技,享譽人間,不知多少人想列入他的門牆,可是這位前輩卻無意傳徒,有許多認識他的老朋友,動之以情,說上幾車子好話,想叫自己的子侄投在門下,他都拒絕了,而你卻能得到李老前輩的青睞,這是何等體面的事,你倒不敢承認了。」
柳麻子苦笑道:「我的爺,我要是真列在他老人家的門下,還會不張揚嗎?老人家授過我一點技術我是承認的,因為他跟先父交情還不錯,可是我沒學會,只能發出一頭而已。」
司馬青道:「麻子,這就不夠意思了,你剛才明明是發出了兩頭,一頭唬了那小子一下 ,使你扳回了兩記耳光,另外一頭則被你用暗力手法逼在半空,直到危急時才救了你的急。」
柳麻子更急了,正待張口說話,司馬青卻笑道:「你別開口,好麻子,身懷奪命飛蠅絕技,瞞得我好緊,今天非灌你兩盅不可。」
拿起面前的酒壺,就把壺嘴塞入他的口中,一面猛灌,一面低聲道:「我知道第二頭飛
蠅不是你發出的。」
柳麻子嚥了兩口酒,才翻著白眼。
司馬青又道:「我還知道是跟你對手的那個小伙子發的飛蠅來為你解圍,他也姓李,多半是李無影的後人,李前輩一生行俠,他的後人不會沒出息得與好人為伍,他投身在那邊,
一定是別有用心,所以你該替他承認下來。」
柳麻子好容易灌下了一壺酒,心也定了,歎氣道:「我的爺,麻子可服了你了,看你年紀輕輕,怎麼對江湖上的事懂得這麼多,麻子才露了一丁點兒,底細就被你摸得清清楚楚。」
司馬青笑道:「是因為今天你算露對了地方,十大天魔中的獨目天尊杜一虎,本來叫怒目天尊,就是在李無影手中吃了虧,被奪命飛蠅打瞎了一隻眼睛他才改了號,對奪命飛蠅的種種,他記得很清楚,我不說出來,人家也饒不了你,為什麼不痛痛快快地承認了呢,也免得為李老前輩丟人。」
一面說著話,一面用眼睛示意,果然樓梯上施施然地下來一個獨目銀髯老人,慢慢地走到過道中間,用手一點柳麻子,沉聲道:「小子,給老夫滾出來。」
柳麻子正要站起來,司馬青卻把他按住了:「麻子,你在對面的桌子上,愛怎麼胡鬧是你的事,但是你坐在這兒,一切可得聽我的,你給我坐著。」
柳麻子道:「我的大爺,那老小子可是指名找我呢。」
司馬青冷笑道:「人家叫你滾過去,你就滾出去?麻子,我們今天是跟衛天風結一下舊帳來的,衛天風自己不敢出頭,隨便打發個老傢伙來,我們也要當尊神看,豈不太抬舉他了 。」
杜一虎氣得鬍子都捲了起來:「司馬青,你是在跟老夫說話,你知道老夫是誰?」
司馬青笑笑道:「十大天魔中只有一個人獨具只眼,你不必喧揚,誰都知道你是由怒目天尊變成獨目天尊的杜一虎。」
「你既然知道老夫,還取如此無禮。」
司馬青笑道:「以年歲而言,我是應該客客氣氣地稱呼你一聲前輩,不過,我今天有另外一重身份,對你可客氣不得。」
「你有什麼特殊的身份?」
「也不能算是特殊,因為我做人老實,做事負責,蒙幾位老前輩看得起,把他們身上一些未了之事,委託我代為清理一番,我知道你是見到了柳兄奪命飛蠅的手法,勾起了你的毀目之恨,想出來找回過節是不是?」
「不錯,老夫被李無影毀去一目後,無時不耿耿在懷,可是那老傢伙躲了起來,老夫找不到他,你叫那姓柳的出來,老夫不會難為一個後輩,只是找他問幾句話。」
司馬青笑道:「李前輩毀了你一隻眼,是因為你尚無大惡,他後來不在江湖上露面,是為了他另有更重要的工作,可並不是怕你,這點你最好弄清楚,你要問話,如果是關於李前輩的,最好唯我是問,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你與李老兒是什麼關係?」
「我不是說過了嗎?有幾位老前輩看得起我,托我料清一些身後未了之事,李前輩就是其中的一位,毀你一目的事也是其中之一,不過這件事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我差點都忘了,今天要不是你特別跑了出來,我還記不起來。」
「哦,有這種事,那麼你也學會了他的奪命飛蠅?」
司馬青搖頭笑道:「沒有,李前輩的神功無敵,奪命飛蠅只算是彫蟲小技。」
杜一虎怔了一怔,及仔細地打量著司馬青,似乎想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找出一些什麼來。
但是他失望了,司馬青的資質無疑是上乘的,修為也足以在年輕一代的劍客中出類拔萃,氣度雍容,令人感到他很不錯,假以時日,這個年輕人是可以成為一個武林中的風雲人物,但是這些都可以在他的外表上看出來。
優點能夠在外表上看出來固然很好,但是就因為能夠看出來,也就能一眼確定了他的底子修為深淺,並不是那種深藏不露的類型,至少,在司馬青外表上所能找出的優點,還不夠襯托他所說的話。
杜一虎不是個衝動的人,尤其是近三十年來的隱世潛修,雖然沒有完全改變了他的氣質,多少已磨去了他的浮躁與火氣,使他變得更深沉了。
所以杜一虎雖然不相信他的話,也沒有完全否定他話中的真實性,深沉地笑了一下道:「老夫這倒是第一次聽見,李無影那老兒雖不成材,他那一手奪命飛蠅卻是公認的武林絕學,老夫在他的回風雙蠅之下傷了一目,心中雖不服氣,但也不敢用彫蟲小技這四個字來形容它。」
司馬青哈哈一笑道:「奪命飛蠅只是一些小巧的手法,主要的還是那風磨銅所雕的青蠅神奇,因而得傳,李前輩一身所學所能海容山藏,奪命飛蠅自然只是彫蟲小技,而且是名副其實的彫蟲小技。」
最後一句補充實在很妙,青蠅是飛蟲,雕銅為蠅,可不是彫蟲小技嗎,杜一虎哼了一聲道:「老夫從未聽說李無影還有什麼別的驚人技業。」
司馬青微笑道:「杜老,你這幾十年潛隱,練就了什麼驚人技業呢?」
不答反問,杜一虎頓了一頓道:「你問這個幹嗎?」
「因為在下想討教一下?」
「可以,只要你有這個本事,老夫自會讓你見識的。」
「那就是說在下如果不夠資格的話,杜老就吝與賜教了?」
「廢話,老夫是何等身份,豈是對人人都可以隨便出手的。」
「這就是了,當年李前輩以他遊戲人間的奪命青蠅就可以使杜老手忙腳亂了,又何必要費事抖出其他工夫呢。」
繞了半天圈子,司馬青卻轉的是這個彎,挖苦了杜一虎一番,杜一虎的火性再度的被挑了起來:「小子,你生就了一張利口,對武林前輩居然敢如此無禮,滾出來,老夫要教訓你一下。」
司馬青淡淡一笑道:「杜老,你最好先把立場弄清楚,現在你是為自己出頭,還是為了衛天風出頭?」
「這有什麼差別呢?」
「有的,如果你是為自己出頭,在下則是代李前輩了斷昔日過節,不管你的年歲大我多少,但你在李前輩面前總還稱不起前輩,在下自然也無須對你太客氣,以李前輩的身份,在下說那些話也沒有過份之處,因為你畢竟是栽在李前輩手下過,技不如人,奚落兩句,你也只有聽著。」
杜一虎滿肚子的火氣已經快要冒出口了,但是他居然忍著,冷冷地道:「假如老夫是要 代衛莊主教訓你呢?」
司馬青笑道:「那自然另有一說,你也可以傲一點,因為衛天風以北地武林盟主隱然自居,連他手下一個三流武師,都可以在江湖上橫行無忌,仗著衛天風的勢力,沒人政惹他,
杜老自然更要神氣了。」
他的口才的確犀利無匹,隨便抓個題目,都可以扯上目前的局勢,把一些依附在衛天風之下的江湖人,弄得臉紅耳赤,卻又恨不得咬下司馬青一塊肉來。
而杜一虎卻更為難堪,不知如何承認才好,他要是說為自己出頭,則對司馬青先前的那番調侃只有認了,他被李無影殘害一目是事實,想不認都不行,但是以十大天魔的身份,認了又實在太丟人。
更有甚者是他若說自己此刻是為衛天風出頭,則更為丟人,那無異是藉著衛天風的名頭以自壯。
愣了半天,他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衛天風知道自己非出頭不可了,施施然從樓上下來,道:「杜老,請容衛某說兩句話。」
走到司馬青面前,沉聲道:「司馬青,你不必舌底粲花,妄論是非,上官紅不認我這個舅舅,但我妹妹是嵩雲別莊的女主人卻是不爭的事實,你們目無尊長,衛某看在死去的妹夫身上,不便計較,但是你這種態度,卻使衛某忍無可忍………」
司馬青微微一哂道:「衛天風,你以為一手遮天,使你們陰謀詭計瞞得過天下人了,當初你跟太極門合謀算計先岳的事,誰的肚子裡不清楚,你的妹妹是如何到嵩雲別莊去的,她去是為了什麼目的,以及先岳是如何死的,要不要我說出來。」
衛天風淡淡地道:「你說好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上官紅忍不住道:「衛天風,你是說我們誣蔑你?」
「人嘴兩片皮,自然是由得你們去說。衛某只要心中無愧,任何譭謗都不會在乎。」
上官紅厲聲道:「你們用慢性毒藥,叫衛彩雲放在食物中,我爹在身故前兩年前就發覺了,但也同時發現了你的陰謀,你已經利用了幾年來假冒偽善的面目,取得了一些黑道勢力
的支持與勾結,已經培植下很雄厚的實力,我爹從中毒後,功力減退,本身已無力除你……………」
「笑話,他直到死前都是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只要他撒出武林帖,在仁義金劍的號召下,別的不說,大大小小的門戶都還有十六家,大可以動用全部人力來對付我呀。」
上官紅道:「我爹沒有你這麼自私,他著眼處是整個北五省的武林大局,不會為一己的私怨而掀動武林干戈的,因為他知道你的羽翼已成,縱然能號召到大家來支助,也將引起一場大殺劫,他更瞭解到你佈置的周密,在各門派中,都已經安插了心腹,吸引了一些不得志的長老輩,許以重利高位,假如掀起一場大卻,只會使道消魔長,讓整個北五省都陷入了你的掌握。」
衛天風微微一笑道:「看來上官嵩倒並不糊塗。」
上官紅目視衛天風道:「不過有一件事是你沒想到的,我爹在擔任武林盟主的這段時間內,結交到許多朋友,這些朋友雖是閒雲野鶴之身,無門無派,但他們在武林中仍然有著超然崇高的地位與一言九鼎的力量………」
衛天風笑笑道:「上官嵩後來的一舉一動都在衛某的計算監視之中,他的那些朋友,最有名的就是武林十君子。」
上官紅道:「你知道就好,我爹在發覺自己中了毒之後,親筆修書十封,把你的一切陰謀,寫了十封長信,分別投交給武林十君子,信中說如果你能夠公平而盡心致力於北五省武林的團結與道義的維繫,就不必計較你對他老人家的一切,繼續請大家支持你,如果你要以邪惡的手段妄圖統制武林,就請十君子出來,以我爹的親筆書面為證據,揭發你的種種,讓天下武林共棄你的作為。」
衛天風笑道:「這點我也知道,只不過那十封信並沒有送到十君子的手中,衛某早已在信沒有送到之前,把那十名送信的人截了下來。」
上官紅一怔,衛天風大笑道:「你別不相信,如果信真送到了十君子手中,今天他們怎麼一個人影都沒見,他們跟上官嵩既是交情莫逆,怎麼會漠視你這個孤女飄零而不來加以援手的?」
在座中站起了一個枯瘦的小老頭兒,笑笑道:「衛大堡主,你若是認為你截下了那十名信差,就湮滅了你的居心叵測的證據,那可錯了,上官盟主一共寫了十一封信,十封信是准備讓你派人去截下的,第十一封信才是準備給十君子持作證據的,他請了一個人把那封信送到十君子那兒,輪流傳閱後留作了證據。」
衛天風哦了一聲道:「那封信是誰送去的?」
那老者笑道:「就是區區不才小老兒。」
「閣下把信送去了沒有呢?」
「自然送到了,十君子看過之後,都親筆在信上署名留號,以為見證,現在這封信就在小老兒身邊。」
衛天風一笑道:「這話騙誰?自從那次之後,武林十君子的行蹤一直就在我的控制之下,沒見人送什麼去。」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衛大堡主行事果然有梟雄之才,武林十君子個個都是世外高人,但是居然未能漏過你的掌握,只是你漏了小老兒這個人,百密一疏,才壞了事。」
「哦,衛某失敬了,閣下是何方高人?」
「不敢,小老兒談不同,名不見經傳,在天齊廟擺個小攤,測字為生,也算不得高人。 」
衛天風不禁色變道:「閣下就是談門主,空空門主談不同?」
談不同笑道:「慚愧,慚愧,空空門向不入流,門下的弟子偷雞摸狗,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就是沒一個有出息的,不過也好在小老兒的兒郎們都沒什麼出息,籍籍無名,才能避過衛大堡主的監視,不負老友所托,完成了任務。」
「哦,閣下跟上官嵩是朋友?」
「說朋友是高攀了,不過上官盟主不棄下交,一定要變我這個朋友,像衛堡主這種大英雄,大豪傑……」
衛天風一拱手道:「高明當前,請恕衛某失禮,衛某久耳俠名,渴思識荊,怎奈談兄行蹤有如神龍………」
談不同連忙搖手道:「不敢當,不敢當,衛大堡主這樣的朋友,小老兒是萬萬不敢高攀的。」
衛天風神色微變道:「談兄莫非認為衛某不屑一顧。」
談不同淡淡地道:「堡主太客氣了,小老兒是不敢高攀,上官兄交上了堡主這個朋友,弄成了身死非命,再說堡主也沒有第二個妹妹,總不成堡主叫衛彩雲再嫁一次,弄點慢性毒藥來要我這條老命不成。」
衛天風的臉色一變道:「談兄,生意小成仁義在,你不願交兄弟這個朋友,這是你的自由,犯不著惡言相向吧?」
談不同冷冷地道:「空空門弟子都在江湖下五門中鬼混,為高明所不恥,可是還不至於無恥到連祖宗都賣了,因此對衛大堡主的這些朋友,談某既不敢領教,也羞於為伍。」
水娘子一陣風似的由樓上飄了下來,俏眼一寒道:「談老鬼,你說的什麼?」
談不同冷笑道:「老頭子說的話,你水娘子心裡有數。」
水娘子冷冷地道:「不錯,我是有數,可是你談老鬼窩在京師的存心與目的,老娘也同樣明白,以前老娘是看在同為江湖一脈,沒有對你怎樣,如果要惹到了老娘,可以在幾個時辰之內,把你空空門的底都掏個精空。」
談不同目射精光道:「水娘子,這話嚇不倒老子的,空空門在這兒設窯,就是準備跟你們這批牛鬼蛇神幹一下,你不找我,老頭子也放不過你們去!」
水娘子忽而噗哧一聲笑了:「喲,瞧不出你談老鬼的骨頭還挺硬的呢,行,咱們就走著瞧吧,反正今兒是把話公開地抖明瞭,以後有什麼對不起的地方可就怨不得奴家心狠手辣了。」
談不同冷笑道:「承情!承情!空空門在江湖上本來也沒什麼好口采,我們有一個好處,就是不必拘於名譽手段,什麼下三濫的事兒都幹得出,那天要有幾個無賴在大街上扒下了你水娘子的褲子,你記住來找我好了,那就是老頭子下手幹的。」
水娘子臉色一變,靈目射出了寒光,差一點就想撲過去,但是衛天風一睨盼道:「弟妹,你先退下去。」
水娘子滿心不情願地道:「衛大哥,您沒聽這老頭兒的話多氣人。」
衛天風冷冷地道:「我聽見了,這本來沒你的事,是你自己找上來挨罵的,怨得誰來,有我這大哥在此說話,用得著你插嘴嗎?」
他進門的時候,還對水娘子十分客氣,滿口弟妹,但是擺下瞼來,也是一派做大哥的威嚴,奇怪的是水娘子居然服這一套,惶恐地一低頭道:「是!衛大哥,小妹失禮,請大哥原諒。」
乖乖的退過一邊,衛天風道:「談兄,有了你這——空空門大門主出頭包欖,兄弟相信上官嵩的那封信確是轉到了十君子的手中,不過那也無所謂,衛某已經出頭承認了一切,比上官嵩的那封信更能證明了是不是?」
「是的,上官兄對你的一切還不夠瞭解,他的指證還不夠,我老頭子搜集你的罪狀多呢。」
「衛某擔心的不是信上的指證,而是怕十君子湊齊了來搗蛋,既然他們已經看到了上官嵩的信,就應該來主持一下公道才對,怎麼沒見一個影子呢?」
談不同沉聲道:「你放心,他們會來的。」
十大天魔中的獨目尊者杜一虎本來已經出來了,被衛天風一插,悶在旁邊沒開口,這時立刻道:「好極了,我們十大天魔復出,就是為了要會會十君子,我們十個人跟十君子都有點過節,現在你把李無影找出來,老夫先要他還我一隻眼睛。」
司馬青淡淡地道:「不,李前輩不會來的,那筆帳由在下跟杜老算。」
「哼!你小子算那顆蒜,老夫要找的是李無影。」
「我不是交代過你了,李前輩把跟你過節交付給我代理了,不但是李前輩的事兒,十君子今天都不會來,他們要忙的事情還很多,豈能為這點子小事輕易抽身,誰要找十君子,我司馬青一手接下就是。」
衛天風的臉色轉了轉:「司馬青,你別開口得很容易,你接得了嗎?」
司馬青微微一笑道:「他們幾位老前輩要做的事太多太大,我當然接不了,可是若只有江湖上的一些小過節,我接得了的?而且他們委託我的就是這件事。」
衛天風看了看司馬青,冷笑一聲道:「司馬青,你很聰明。」
「我不聰明,只是衛堡主比我更不聰明,否則你應該想的到,十君子絕不會到這兒來,
你費煞苦心,傾巢而出,白忙了一場不說,還暴露了你醜陋的面目。」
衛天風淡淡地道:「十君子果然不會來了。」
他的眼睛看向了談不同,冷冷一笑道:「十君子如果不來,你們空空門的談大門主怎麼會如臨大敵般地大駕親出呢,而且十君子對談門主的允諾,總比對你說的話靠得住吧?」
談不同似乎也感到事態不太對勁,連忙道:「十君子只說對司馬大俠與上官姑娘的事絕不袖手,可沒說他們自己一定准來。」
「談門主,剛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對杜老說十君子準會來的,難道他們是拿你空空門的門主開玩笑嗎?」
談不同哈哈一笑道:「空空門不是什麼武林名門正派,我老頭子手下的兒郎偷雞摸狗三只手,招搖撞騙耍死狗,什麼事兒都能幹得出,我老頭子是他們的頭兒,還能正經得了,說話還不如放屁實在些,那還能作得了數。」
司馬青肅然道:「不!談老前輩,空空門下弟子只是行俠的方式不同,個個都是忠義可風的好男兒,十君子對您談老前輩更是敬仰萬分,絕不會跟您開玩笑,他們既然答應了不袖手旁觀,自然一定做得到,您可以看看廳中的人。」
談不同一愕道:「司馬老弟是說這兒的朋友?」
「是的,十君子活個地帶以江南居多,他們交往的朋友,自然也以江南豪傑為主,這濟濟群豪,有的是他們的道義之交,有的是他們的忘年知己,都不遠千里而來為再晚助陣,如果不是受了十君子奉托,再晚還沒有這麼大的面子。」
談不同哦了一聲,然後道:「可是他們說有些事情必須要他們親自出面。」
司馬青一笑道:「那句話也沒錯,十君子早年行俠天下,免不了有許多私人的過節,他們自己分不開身,就交給了一個人全部代理,再晚不才,幸獲青睞,這件事就交給了再晚。」
杜一虎沉聲道:「小子,有些事你挑不起,世上都知道我們十大天魔是被無為那老和尚壓著退出江湖的,憑他一個人,能吃得定我們嗎,無為是亮著十君子的名頭,代表十君子的,因此我們的過節只有十君子中的人才能了斷。」
司馬青輕歎道:「十君子中無為上人遽而佛去,但十君子的缺額卻不能少,我就是補他缺的人,現在我擔得了嗎?」
杜一虎哦了一聲道:「小子,你說的是真的?」
司馬青莊容道:「這是何等重大的事,在下怎敢冒認,再說鐵缽師兄雖然藝出十魔,名歸無為上人門下,在下若沒有這個身份,又怎能使他在門口為我守門三天!」
鐵缽和尚為司馬青在集賢客棧守門三天是事實,此刻雖然來了,但是他也遠遠地坐在靠門口的地方,一言不發,他沒有反駁司馬青的話,就是默認了。
這番話不僅在西廳引起了一陣大震動,就是東廂的江南群豪,也都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上官紅又是驚奇,又是欣喜地道:「青哥,你怎麼一直沒告訴我呢?」
司馬青輕歎一聲道:「十君子名揚天下,宵小喪膽。雖是一份殊榮,但也有了很多麻煩,到那兒都有人認識,徒增許多困擾,所以他們次第引退,薦人以代,目前至少已有三四位是名不見經傳的傳人。」
談不同道:「這是對的,老弟,他們選上你補缺,固為得人,但是也不太妥當,因為你的名氣也太大了。」
司馬青笑道:「不,再晚的情形略有不同,再晚之所以入選,正因為再晚薄有微名,十君子是堂堂正正的組合,總不能老是隱在暗中活動,一定也要有人公開地站出來的。」
笑了一笑,又接著道:「十君子目前的工作,著重在清除敗類,肅懲漢奸,這工作要從明暗兩處著手,再晚站在明處。把那些奸賊敗類引出來,今天這個目的已經達成了,再晚就也該表明身份立場了。」
談不同臉現欽色道:「不錯,不錯,若非司馬老弟這麼赫赫盛名的人物,恐怕也難以引動這條大魚來,可是老弟這一表明身份………」
司馬青傲然一笑道:「沒關係,十君子中從沒有一人為本身的生死安危打算過,但是必須死得重於泰山,取得相當代價,今天司馬青不辭一死,但是卻能暴露出很多奸賊惡徒的真面目,已經有相當代價了,死一個司馬青,十君子不會潰敵,可以再補上一個,可是這些漢奸惡賊卻難以掩藏他們的醜陋面目,很難再為他們的主子獻媚害人了。」
衛天風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是他也很沉穩,居然不溫不火地道:「司馬青,高明,高明,老實說,只為了你跟上官紅兩個小輩,衛某還不屑於前來,正因為衛某得到了消息,說十君子會趕來湊熱鬧,衛某才大事鋪張,鄭重以待,十君子一個不來,衛某正怕難以交代,好在你表明了立場,有一個衛某也聊可塞責了。」
轉向杜一虎道:「杜老,衛某幸不辱命,把十君子找來了一個,而且他也揚言能一肩擔待十君子的過節,就看十位如何了。」
杜一虎點點頭,將手一擺道:「好!衛堡主,你是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衛天風笑道:「杜老,人家是代表十君子,而且還從江南帶了班底來,生擒恐怕不容易,能夠有首級交差也就行了。」
杜一虎解下腰間的軟鞭,沉聲道:「小子,老夫這枝軟鞭就是為了對付李無影才用的,你既然代表十君子,就亮劍吧。」
司馬青淡淡一笑撤劍,走到中間空出的過道上,上官紅雙劍出鞘想搶先出去,司馬青伸手攔住道:「小紅,這是我的事,你替代不了。」
上官紅道:「我是你的妻子,跟你生死與共,別的事我不能干預,拚命的事,我當然有一份的。」
司馬青一笑道:「那當然,可是你這一介入,剛好給他們一個借口,一哄而上了,十大天魔以前是不在乎聯手群毆,現在有了點身份,要講究點虛名,你插進來,不過多一把手,卻給他們有個一哄而上的機會,使我多了九個對手,這不是越幫越忙了?你還是在一邊替我押陣吧,有人要插進來,你再出手也不運。」
杜一虎怒叫道:「小輩,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對付你這個後生小輩,還用得著我們聯手。」
司馬青笑道:「口說無憑,事實會證明的,我倒是希望你們能夠守點規矩,但只怕沒什麼用,你們打慣了群架的,只要一看風頭不對,什麼不要臉的事都做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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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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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27 16:35:49
第十二章
杜一虎厲吼一聲,搖鞭逕擊,司馬青含笑運劍,只在第三個回合上,一劍輕搠而進。
招式不見精奇,卻得力於一個快字,杜一虎的鞭勢未亂,根本沒想到對方能攻進這一劍來。
等他發現已經遲了,劍銳一掠面過,杜一虎痛叫拋鞭,雙手掩著那只獨目,鮮血還是從指縫間流下來。
不用問,也不必去檢查傷勢,誰都知道他的那一隻獨目是完了,可是全廳上下,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他們都沒想到戰鬥這麼快就結束了,更沒想到名震宇內多年的十大凶人之一,會在三招之下折於司馬青之手。
一聲暴喝震破沉寂,至少有四條人影凌空撲到,直擊司馬青,司馬青含笑揮劍,格退了兩人,上官紅雙劍急出,也擋住了另外的兩個人。
飛撲而來的四人正是十大天魔中的妙僧非花,人魔崔冰,天台釣叟與賽諸葛孔不明。
非花僧與崔冰被司馬青一劍逼退,愕然呆立,上官紅的雙劍則被天台釣叟與孔不明的兩支劍震得退了十幾步。差一點沒撞翻了桌子,幸得談不同伸手托住了,急聲問道:「賢侄女,你沒有受傷吧?」
上官紅回過一口氣來,搖搖頭道:「還好,先父知道我後來必須面對艱鉅,在去世兩年前,秘傳了一套心法,要我在內力上打基礎以防受傷,所以我除了直接為兵刃所及,敵人如果仗著內力暗勁,想震傷我是不容易的。」
談不同握住她的脈門,試了一下她的氣血運行,確是沒有大礙,才歎了口氣道:「上官兄一身技業確是值得欽佩,他傳你的這套心法,使你能在兩大高手的力攻之下不傷,就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只可惜天不假年,竟傷於奸人毒謀之下,否則北五省那裡容得宵小橫行。」
上官紅道:「先父一生光明磊落,熱誠待人,根本沒防到那些小人手段,直到他老人家中了暗算才知道人心之可怖,因此傳了我這一套防身自保的功夫。」
司馬青卻一笑道:「小紅,你現在才瞭解到十大天魔的卑鄙險惡了吧,他們只有在對付弱者的時候,才端端名氣家度,一到發急的時候,什麼丟臉的事都做得出來的!你還是得小心點,這一次偷襲無功,他們下一著還會更惡劣呢。」
上官紅能在兩大天魔合擊之下不受傷,表現的功力似乎比司馬青更為令人震驚。
因為司馬青一劍逼退雙魔,靠的是招式精奇,而上官紅則是硬拚,以她二十多歲的年紀,居然能接下加起來將近兩百歲的雙魔合擊。
因此天台釣叟與孔不明也呆住了,沒有繼續進招,直到司馬青發言譏嘲,他們兩人面色大變,怒喝一聲,雙雙仗劍,正要合攻司馬青。
卻聽得一聲暴喝:「住手!」
發聲的是十大天魔之首,火鳳姑易雙鳳,在她左右,伴行著另外四魔,矮方朔,巨力神,賽嫦蛾與美如鹽,兩男兩女,施施然地從樓梯上下來。
孔不明有點光火地道:「易大姊!你聽見那小子胡說八道了。」
易雙鳳冷冷地道:「我的耳朵不聾,自然聽得清楚。」
「你能忍受得了?」
「為什麼受不了,這本來就是我們該受的。」
「什麼!易大姊,你也認為我們出手不對?」
「是的,錯得混帳之極。」
妙僧無花也忍不住道:「易大姐,我們當真要跟他一對一的幹下去?」
易雙鳳冷笑道:「十大天魔之所以被正道中人目為異端,就是因為我們行事不為常規道理所拘,幾十年來;十大天魔的惡名早已叫開來了,還要爭那點虛名幹嗎?」
孔不明大叫道:「就是說嘛,所以我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斃了那小子再說,你為什麼 又叫住我們?」
易雙鳳冷冷地道:「我不想叫住你們的,可是你們殺得了那小子嗎?你們兩個人被個女娃兒擋住了,老八老九更好,居然叫司馬青一劍逼得連退三四步。」
四個人都低頭不語,易雙鳳也不理他們,轉頭向雙手掩目的杜一虎道:「杜老虎,你怎麼樣?」
杜一虎強忍住痛苦道:「大姐!我………完了,那小子毀了我另一隻眼睛。」
易雙鳳走上去,大家以為她是去探視杜一虎的傷勢的,那知易雙鳳一伸手,結結實實地摑了他兩個嘴巴,把他打得坐倒在地,大家都怔住了。
易雙鳳怒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打你?」
杜一虎頓了一頓才道:「小弟無能,有辱十魔威名。」
「放你媽的屁。十大天魔被人一關三十年不能露面,十君子吃得我們定定的,誰沒有丟人的事,那也值得我揍你嗎?我打你是為了你太混帳,壞了我們的大事。」
杜一虎放下血染的雙手,露出那只剛被挑瞎的眼睛,顯出一付茫然的神情。
易雙鳳道:「我們不錯,是衝著十君子出來的,可是我們也明白,我們苦練,人家也不會閒著,當年不如人,現在也不會強出別人多少,我們要想東山復起,重振威名,只仗持一套功夫,那就是十絕劍陣。」
別人是不太瞭然,杜一虎卻明白了,一面磕頭,一面以頭捶地,萬分痛苦地道:「小弟該死,小弟該死!」
「你當然該死,你自己一個人毀了不要緊,卻害得我們的十絕劍陣也缺了個角,我不知告訴了你們多少遍,叫你們不要單獨行動,你們平時答應得好好的,事到臨頭就忘了,現在怎麼辦?」
眾人也明白了,缺了個杜一虎,十絕劍陣也就散了,本來群俠中還有人怪司馬青出手太狠,十大天魔名聲雖惡,到底潛隱了多少年,而且都是一大把歲數了,就算有什麼不對,也是受了衛天風的蠱惑,司馬青殺了他,倒也罷了,卻不該再挑瞎了他唯一僅存的眼睛,使他生不如死,現在才知道,司馬青是早知底細,故意而為的。
易雙鳳朝司馬青恨恨地盯了兩眼道:「小子,看來那幾個老鬼的確是傳了你幾手功夫,所以你才知道我們十個人的底細,搶先挑瞎了杜老虎的眼睛。」
司馬青淡淡地道:「以十大天魔往昔之所為,我就是殺了杜一虎也不為過,只是十君子一向以忠恕待人,當年既然在劍下留住了你們的性命,總以為你們能夠革面洗心,回頭向善,尤其是在息隱多年之後,能夠把氣質變好一點,那知你們依然故我,杜一虎雖然喪目,可是他畢竟還算幸運的,因為他的命可以保住了,你們卻不一定有那麼好的機會,跟他對敵是一對一,我還可以穩得住,對你們,我卻可不能那麼客氣了,除非你們也是一個個地來,你們肯嗎?」
易雙鳳冷冷一笑道:「司馬青,你少說風涼話,你以為少了一個杜老虎,我們的十絕劍陣就無法施展了?」
司馬青微笑道:「我倒沒那麼想,狡兔三窟,你們不是那種做事顧前不顧後的人,而且人人都上了年紀,難保沒有個風吹雨淋的,這個十絕劍陣如果真的很厲害,你決不會因為少了一兩個人就放棄了多年的心血,我相信你們一定會留下了退路的。」
易雙鳳陰沉沉地一笑道:「小子,你好像一直跟在我們身邊似的,對我們的事兒很瞭解呀。」
司馬青笑道:「那些年你們躲得很密,我一直在南方行道,也沒功夫來照顧你們,不過十君子把你們都摸得一清二楚的,不用盯著你們,也能猜到你們在作什麼怪,對你們的十絕劍陣早有了破法,你最好是別試,否則你會後悔的。」
易雙鳳冷笑道:「老奶奶闖了大半輩子江湖,還會叫你這小子給唬弄住了?你叫我別試,我就會聽你的了?」
衛天風也冷笑道:「司馬青,十絕劍陣乃十位前輩畢生技藝精華所集,苦研多年,就是為了找十君子一雪舊恨,豈會叫你搗弄一下就放棄了的?」
司馬青根本沒理衛天風,只是朝易雙鳳道:「火鳳龍姑,你一定要試,你會後悔的。」
易雙鳳怒道:「小子,老奶奶就是不信邪,看是誰後悔。」
衛天風忙道:「易前輩,十絕劍陣少了一個人能施展嗎?」
易雙風淡淡地道:「不能,那是取正逆五行變化,相輔相成,每一個人都要跟其餘九人配合的。」
「那杜前輩傷目,無法配合了,如何是好呢?」
易雙鳳笑笑道:「很簡單,找個人代替他就行了。」
「找個人代替,這個人能跟各位配合嗎?」
「當然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行了,這個人一定要劍法精熟,功力與我們相去不遠,更還要通曉陣法變化………」
衛天風沉思片刻才道:「這個人選可難找了,如果前輩不嫌棄,衛某倒是可以勉力一試,因為只有衛某的功力,還勉強可以追隨各位前輩,不至落後太遠。」
易雙鳳笑道:「衛堡主太客氣了,你衛堡主的功力假如只能跟杜老虎不相上下,你又怎能創下今天的這片基業呢,這十方劍陣,足足費了我們十年的心血………」
衛天風微現慍色道:「易前輩,衛某對十位的武功固是十分欽佩,因此才毛遂自薦,並沒有想到覬覦各位的絕學。」
易雙鳳微笑道:「衛堡主如果真想頂杜老虎的缺,我們倒是很歡迎的,但是要想貫通全 陣,至少要在一起苦練三年,衛堡主有那麼好的耐心嗎?」
衛天風笑笑道:「三年能夠貫通十位的絕畢,那是太好了,多少人想這個機會還求不到呢,只是衛某福薄,因為衛某實在沒時間………」
「所以我才不敢煩勞衛堡主。」
「可是目前就需要立刻擺出來,衛某不才,在劍法上還下過幾年苦功,對陣法變化也略事涉獵,前輩如果將陣法要旨相告,衛某多少可以濫竽充數而已。」
「我們十年的研練心血,衛堡主在片刻之間就能學了去 」
衛天風笑笑道:「衛某有個自信,不致於太誤事,前輩如果不信,不妨試試,如果衛某無法配合陣勢,甘願斷首以獻。」
易雙鳳看了他幾眼道:「衛堡主說得這麼有信心,大概對我們的十絕劍陣下了一番功夫了?」
衛天風道:「衛某前日詣訪,十位正在練陣,衛某在旁看了一下,大致有個瞭解,因此相信只要前輩將陣法變化的要旨相告,衛某只要經過一次演練,就能配合上了。」
易雙鳳微笑道:「再過一年半載,衛堡主另外找十個年輕人,就可以擺出第二個十絕劍陣。」
衛天風臉色一沉道:「易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
易雙鳳道:「衛堡主,你別忘了小丫頭是我的侄孫女,對你的為人行事,我們總是比別人清楚一點,你現在手裡掌握的高手,高出我們的很多,所以對我們如此客氣,無非也是看在這十絕劍陣的份上,前天你來的時候,我們故意練陣顯示威力,才讓你刮目相看,否則你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心上,這話也許你聽不進,但你卻無法否認。」
衛天風哈哈一笑:「易前輩快人快語,只是對衛某還不瞭解,衛某對這個劍陣承認有點威力,只是衛某絕對不會浪費十名高手去練它,因為這個劍陣太死、太費事,一定要劍法有相當造詣的人才能練,劍陣擺開,最多只能對付三、四個人。」
「十絕劍陣是練來對付十君子的。」
衛天風微微一笑道:「衛某如果要對付那樣子的強敵,一定用更為簡單的方法,易前輩,說句老實話,衛某對劍陣的興趣,只希望能略知梗概,以俾將來衛某身陷陣中時能夠脫困而出,如此而已,我如有十個像各位的好手,一定會叫他們去做更重要的事,而不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劍陣上,前輩放心了吧。」
易雙鳳笑道:「這才像傯衛堡主說的話,如果你一定要擺出那付仁義大俠的架子,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不敢高攀了,你我都說老實話吧,你已經看出這十劍陣的虛實處,用來對付你已經很難起作用了,破陣雖難,但逃避不入陣卻是很容易的,我們這邊擺陣,你那頭開溜也不遲,這個劍陣練來對付十君子,因為他們絕不會溜,對你衛堡主,卻完全沒有用,因 此我們對你是很放心了。」
「那麼衛某是否可以補缺入陣了?」
易雙鳳冷冷地道:「不可以,我還是那句話,不敢勞駕,這個破陣雖不在你大堡主眼裡,卻也花了我們十年心血,這麼平白地送給了人,我們實在很不甘心。」
衛天風臉色一變,微笑道:「那麼前輩只好等再訓練一個人再排演了。」
易雙鳳笑道:「衛堡主,你對我們的瞭解,還不如司馬青,他已經說過,狡兔三窟,我們怎會全無防備的呢。」
衛天風怔了一怔才道:「原來前輩早已有了候補的人,那為什麼不早說呢,害得衛某為各位惋惜半天。」
易雙鳳道:「老身倒不是拿蹻,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同伴們都為之一怔,尤其是瞎了眼的杜一虎,立刻就叫了起來:「大姊,你說我們每個人的後補者都已經教授好了,隨時都可以調來補充,怎麼你也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這些年來,無為那個老和尚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我那有空抽身出去訓練副手,只有晶丫頭來探望我的時候,能避開老和尚的耳目,我交給她辦了。」
大家恍然若悟地看向水娘子水晶晶。
矮方朔彭奇道:「晶丫頭,你辦得怎麼樣了?」
水晶晶笑道:「大頭爺爺放心好了,我幾時辦砸過事?」
易雙鳳哼了一聲道:「鬼丫頭,就是你能幹,這幾年沒見面,我也沒法子細問你,我要你訓練的人,你帶來了?」
水晶晶笑道:「帶來了,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了。」
易雙鳳道:「我知道你不會辦砸的,沒有別人知道吧?」
「沒有,您老人家吩咐的嗎,連我漢子都沒告訴。」
易雙鳳笑了:「晶丫頭,這也不枉姨婆疼你一場,保密一點是為你好,姨婆跟他們只有這點玩意了,將來還不都是你的,只要好好利用,仗著這個劍陣,你也可以創一番事業了,哦,對了,你不必一起叫來的,只要叫一個就行了,留著其餘的人,別一下子漏了底,叫人生了心去。」
「我知道,姨婆,我只叫了一個來。」
「那就好,嗯,對了,你只叫一個,你知道叫那一個,杜老虎居的那一方位,使用些什麼劍招,你都不知道。」
水晶晶笑道:「我不必知道,等那個人來了,您告訴他就行了。」
「開玩笑,各人的招式不同,移動方位也不一樣,所以我才分成十套,叫你找十個人,分開來演練,一步都不能錯的,現在你知道該叫誰來,準能叫對嗎?」
水晶晶笑道:「錯不了,總共就是那一個,任何一個位子他都能補,您告訴他使用那一號身體就是了。」
「什麼!你只訓練了一個人,全都教給他了。」
「是的!姨婆,找十個人不難,但是要能守機密,不為人知,而且要內外修為都像樣子,更要我指揮得動,那太難了,就這一個也夠我操心的了。」
易雙鳳歎了口氣:「說的也是,我也知道不容易,才叫你慢慢地物色,寧缺毋濫,後來想想等於是給你出難題,功力能跟我們差不多,劍法也要過得去,這樣的人一定在江湖上闖出了萬兒,又怎麼會聽你的呢,能找到一個也就差不多了,我本來也想告訴你,找不齊十個,有三四個就行了,讓每人多練幾套,配合著施展,那知你竟集中在一個人身上,他行嗎?」
「不錯!他一共練了八套,您說每人至少要一兩手功夫才能純熟,可是小李八套劍法,也不過一年而已。」
「還好,你只交出八套,那就學不全了,還有兩套………」
「就是您跟崔婆婆兩位的沒有交給他,那兩套由我自己練習了,姨婆,我想用不著我來補您的缺吧。」
八魔崔冰笑笑道:「死丫頭,大姊要是倒了,我們十大天魔也該散了,還練個什麼劍陣,你倒是準備接我的班可能性大一點。」
易雙鳳連忙道:「別說洩氣話,八妹,這是我們重出江湖的第一次露臉,杜老虎已經折了頭陣銳氣,你怎麼也來這一手。」
崔冰歎了口氣:「大姊!我似乎有個預感,這一次我們復出江湖是錯了,也許就把老命送在這個地方。」
易雙鳳有點光火的道:「八抹,你是怎麼了?」
崔冰苦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二十年不動兵刃,被老和尚看著,我似乎磨掉了不少火性,再放眼看看江湖,我才有個感覺,這次出來是個大錯誤,江湖上已經沒有了我們立足的地位。」
易雙鳳怔了怔,崔冰道:「大姊!你看看司馬青那邊的人,有那一個像是練過武功的好手,尤其是所謂江南三十六友,簡直沒有一個看起來起眼的。」
水娘子笑道:「他們本來就是市井屠沽匹夫,怎麼能看得起眼,一批混混兒,那一個上得了台盤的?」
崔冰肅容道:「晶丫頭,這才可畏,如果他們是在京師隨地召集的倒也無所謂,可是你別忘了,他們一個個都是從江南趕來的,如果他們只是一群市井的混混匹夫,迢迢千里,跑了來,就為了吃這一頓不要錢的酒?」
水娘子一怔,隨即笑道:「他們是來給司馬青幫忙的。」
崔冰道:「如果他們沒有什麼本事,跑得來幫什麼忙,如果他們是武林中人,則一個個都到了藏真不露的境界,沒一個是好惹的,那今天這一會就………」
衛天風笑道:「崔前輩多慮了,那來的這麼多的高手。」
崔冰語重心長地道:「但願是我多慮,但如果他們真是一群隱姓埋名的高手,那他們此行就絕不是幫司馬青的忙那麼單純,背後一定有什麼目的。」
「會有什麼目的呢?」
「我知道就好了,他們總也不會是衝著我們十個老怪物來的,我們還沒有這麼大的面子吧,衛堡主,如果他們是衝著你來的,則目的也不會是為了你跟上官嵩的過節,這些北地武林的事兒,牽不上南方的武林朋友,一定還有什麼更為複雜的內情。」
衛天風神色一變道:「崔前輩以為是什麼內情呢?」
崔冰歎了口氣道:「我要知道了也還有個說頭,就是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我才感到不值,十大天魔一輩子被人目為邪道,我已經認了,可是糊里糊塗地送了命,那才叫冤呢。」
易雙鳳沉聲道:「八妹,你怎麼盡說些喪氣話,我們現在是在向十君子找回過節,那十個老鬼有的死了,有的躲起來不敢見人,卻派了個司馬青全權代表,我們就在這小伙子身上了斷過節,不是明明白白的嗎?」
崔冰道:「這一件是明白了,可是另外還有………」
易雙鳳淡淡地道:「另外還有一點內情,衛天風跟我說了,要找我們幫忙,我也答應了,八妹!你還有問題沒有?」
「哦!另外還有什麼要我們幫忙的?」
易雙鳳道:「等我們把司馬青擺平了再說,反正這件事是非辦不可的,八妹,你要是不願意,現在退出都可以。」
「大姊!你怎麼這樣說呢,幾十年來,我們那分過家,一直都是聽你的。」
易雙鳳道:「那就聽下去好了,雁過留聲,人死留名,十大天魔叫十君子壓了一輩子,透不過氣來,我實在不甘心,所以一定要在就木之前,把這口氣吐出來,晶丫頭,那個小子………」
水娘子笑道:「來了!來了!你瞧這不是來了嗎?我說李兄弟,你可真能磨菇的,喝,你這是幹嗎,娶媳婦兒啊?」
小李下來了,穿了一身嶄新的袍子,辮子梳得油光水亮拖在腦後,顯得更為俊美了,倒真像個新郎倌。
他淡淡地一笑道:「大嫂!小弟聽說今天就要參加十大天魔之列,興奮難忍,這是小弟 一個重大的日子,所以特別刀尺了一下。」
易雙鳳立刻道:「小子,你聽清楚,老奶奶只是要你來補十絕劍陣的缺,可不是提拔你參加十大天魔的行列。」
小李微一點頭道:「怎麼?前輩可是認為再晚不夠資格。」
「我們這十個人苦練幾十年,才創下這點名氣,你一腳就想踩了上來,那有這麼容易。 」
小李微笑道:「易前輩,十大天魔名氣不算小,可也不見得光彩,尤其是栽在十君子手中,把各位逼得苦隱幾十年,苦練了這麼一個劍陣,準備揚眉吐氣的,現在缺了一個,劍陣就無法施展,除了我之外,再也沒人能替補了,施展不出十絕劍陣,各位單打獨鬥,又勝不了十君子,因此十大天魔能否重振聲威,完全在我身上,我若是不能參予十大天魔行列,憑什麼要為你們賣命呢?」
易雙鳳幾乎氣破了肚子,厲聲叫道:「晶丫頭,你找的這個是那兒的邪痞………」
水娘子格格一笑道:「姨婆,這個做晚輩的可要說您了,您交下來的那幾套劍法身法,都是夠邪的,李兄弟要是沒這份邪勁兒,他就練不好那些劍法,您還是忍著點兒吧,要是我找個不合調的,倒還不如不找了。」
小李一笑道:「可不是,易前輩,不是我吹牛,你們十個人各練一門,雖然由你總其成,但是你精的也只是自己一門而已,論劍陣的造詣與瞭解,你萬比不上我。舉個例子說吧,現在我是要來補杜一虎的缺,要是再少一個,我還是可以將就代為照顧一二,只要剩下南門不缺,我一個人可以頂八個人用,你們誰能辦得到?」
易雙鳳一怔道:「晶丫頭,他說的是真話?」
水娘子微微一笑:「姨婆,十絕劍法只有我跟李兄弟練過,有時也只好我們兩個人配合了,李兄弟不愧是個天才,他一劍走八方,八門居然能以一身貫連,配上我的兩儀互行,不敢說有十成威力,但是也能發揮到五六分了。」
易雙鳳道:「我倒沒想到十絕劍陣可以拆開來練的。」
小李笑道:「不是拆開,是以一抵八,十絕十險,那是不能少一個的,只是並不一定要十個人而已,當然十人齊全,威力更強而已。易前輩,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啊。」
易雙鳳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從來也沒往這上面去想,我們各專一門,誰都沒有去練別人的招式方位。」
「那怎麼行,一定要每個人對每一門的招式身法都熟悉,才能配合無間,看來我參予十絕劍陣還算是委屈了呢。」
易雙鳳氣得要舉起枴杖揍人了,只有矮方朔彭奇笑道:「小伙子很不錯,很有意思。」
易雙鳳怒罵道:「大頭,活見你大頭鬼,你還有意思。」
「大姊,這小伙子很狂,比我們每一個人都狂,而我們之所以被稱為十大天魔,也不過一個狂字而已。因為狂,才孤行獨斷,對誰都不服氣,才落得神怨鬼愁,遍眼仇蹤,這小伙子的性子比我們都還烈,他要是早生幾十年,這個老大可能就輪不到你了。」
小李哈哈一笑道:「吾生雖晚,也未必一定要屈居人後,江湖無輩,能者為先,前輩以為然否?」
易雙鳳真正的火了,厲聲叫道:「小輩,你的膽子不小,竟敢對老奶奶如此說話。」
小李依舊嘻皮笑臉滿不在乎地道:「易前輩,依年紀,我當然應該尊敬你,可是我聽說你二十歲就成名江湖,殺死了當世七大高手,都是五十開外的人,可見你並不尊敬年長的人。」
「老奶奶是憑本事叫人尊敬。」
「那就讓我也瞧瞧前輩的可敬之處,當然我也會讓前輩看看我的可取之處。」
衛天風笑道:「這話很公道,江湖人憑仗的是技業,那才是真正叫人心服的玩意兒,其他都是空的。」
易雙鳳看了衛天風一眼,也看了水娘子一眼,沉吟未決。
水娘子笑道:「姨婆,您交代吩咐的條件我都遵守做到了,此外李兄弟的一切我可不清楚,因為您還特別交代,選擇候補劍士以資質為上,不受人特別注意,隱密次之,品德器識,可以不作考慮,所以他對您失禮,可怪不到我,不過我知道這個兄弟,人雖然狂一點,還是很有分寸。」
易雙鳳冷冷地道:「但願如此,佈陣!」
她身後的八大天魔都移動方位,把司馬青圍了起來,上官紅與談不同都要上前幫忙,司馬青道:「這是十大天魔與十君子的過節,你們不必插手。」
上官紅忙道:「青哥,我是你的妻子。」
「小紅,你也是上官嵩的女兒,十君子可不能要上官世家的幫忙,你還是在一邊看著吧。」
上官紅默然退出,司馬青嗆然出劍,端立中央,只有小李還站在一邊,易雙鳳道:「小子,你還站在一邊幹嗎?」
小李笑笑道:「前輩還沒有告訴我,杜老是那一個方位的?」
「既然奇門八陣你都學過了,應該一眼就知道是那一路,還要我告訴你不成。」
小李笑道:「原來前輩是在存心考我,假如要我自己選擇,就要請前輩挪幾步,你佔了我的位置了。」
「挪幾步,那我的位子應該在那兒?」
「我怎麼知道,我一身兼通八門而未及兩儀,就是你跟崔前輩的方位我不清楚。」
「你不是跟晶丫頭演練了多遍,兩儀方位,你也該知道的。」
「我不知道,水大姊是以一兼二,隨時游動來配合我,我以一兼八,更要以時時挪動著配合她,沒有固定的方位,因此該怎麼站,我的確不知道。」
易雙鳳這才笑笑道:「晶丫頭,看來你還沒出賣我。」
「姨婆,您怎麼這麼說呢,再怎麼樣,我也是您的侄孫女兒,難道會害您不成。」
易雙鳳笑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十劍十絕,天下無敵,上!」
一聲喝上,十支長劍耀眼生輝,易雙鳳讓出故意佔據的位子給小李,引動十絕劍陣攻向司馬青。
司馬青也很慎重,身外四周人影轉動,連誰是誰都分不清了,劍光緊布成幕慢慢地收攏壓緊,他卻很從容,間而點出一劍,必然是叮噹兩響。
可是十絕劍陣的攻勢都是兩兩配合的,越轉越急,司馬青出劍的次數也多了,劍陣的勢加速,威力也加強,看得人人色變,因為這的確是一個威力無窮的陣法。
除了是司馬青,而且他得了十君子的親傳,才能支持得住,別的人都在自問:「如我身陷陣中,能支持幾招?」
一招不到十人,兩招不過三四,三招以上就沒人了。
但是司馬青能支持多久呢?十絕劍陣的攻勢已經發動到六七十招,司馬青接了下來,卻未能還出一招,而且連身形都末動半步,十絕劍陣發動之後,就把人陷入十絕之境,根本沒有別的路可走。
此時大廳上下近千的武林黑白兩道豪強,人人都情不自禁屏氣息聲,看得目瞪口呆。十絕劍陣的威力,果然不同凡響,今天總算讓他們開了眼界。他們都知道,不出片刻,必定有人當場濺血橫屍,而這人又無疑的將是司馬青。
上官紅和談不同這方面的人,更是看得打心底直冒冷氣。上官紅情急之下,那裡顧得許多,她眼見司馬青危在頃刻,若當真司馬青喪命十絕劍陣,她自是不能單獨苟活,她心隨念轉,翻腕拔出長劍,連人帶劍,直向十絕劍陣中撲去。
她這種為救司馬青而不顧自身生死的打法,看得近千武林人物個個膽顫心驚。
在這剎那,大廳中的空氣,幾乎凝住。
談不同離上官紅最近,他看出上官紅衝入劍陣時,自身門戶大開,這種孤注一擲的拚鬥方式,十絕劍陣任何方向刺來的劍勢,她都無法閃避,欲待出手攔阻,已遲了一步。
果然,就在她衝進十絕劍陣的同時,突聞一聲金鐵大震,一條人影,飛彈起五六尺高,然後向丈餘外摔去。
接著一陣杯盤碰擊摔砸之聲,連桌椅也被撞得翻轉在地。
圍坐在這張方桌的武林人物,幾乎全都渾身沾滿菜汁羹湯,紛紛起身閃避,有兩人且被 絆倒在地。
近千人的視線,齊齊望向那被震出而又摔落當地的人影。誰都不難料到,這人影除了上官紅或司馬青,不可能會是第三者。
他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摔震在地的人影,竟是旋風兒小李。
這時小李已站起身來,他身上滿是羹湯油漬,連衣襟也被削去一大片。
再看司馬青和上官紅時,兩人站在衛天風數步之外,面色慘白,仍在不住喘息。
衛天風卻手橫長劍,一臉肅穆神色。
瞬間變化,誰都弄不清剛才究竟何人一劍震開了旋風兒小李。
因為十絕劍陣發動前,衛天風的長劍一直佩在身後,此刻他卻手持兵雙,而且站在九魔身前。
火鳳龍姑易雙鳳愣愣地眨勁了幾下雙眸,忽然望向衛天風,沉著嗓門說:「衛堡主,你是什麼居心?這一男一女馬上就要喪命在十絕劍陣之內,你卻反而出手破了劍陣,救下他們兩人一命,莫非你和他們兩人是一夥的?」
易雙鳳這幾句話,終於使近千位武林人物弄明白原來方才震飛小李的那一劍,竟是衛天風從中出手的。
這一來,全大廳的武林人物更是怔在當場,到底怎麼同事,頓使他們如墜五里霧中,分不清衛天風和司馬青、上官紅間究競是敵是友?
連一向足智多謀富於江湖閱歷的談不同和柳麻子等人,一時之間,也猜不出衛天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易雙鳳見衛天風不答自己問話,越發氣往上衝,雙頰抽搐了一陣道:「衛堡主,你把我們十人請下山來,不外助你一臂之力,剛才煮熟了的鴨子,卻讓他飛了出去,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今天非給我們一個交代不可!我們兄弟姊妹十人,可不是供你耍著玩兒的!」
旋風兒小李也憤憤地插了嘴:「對,衛大俠,你不惜自破陣法,救外人一命,我小李剛才摔的不輕,你至少也要給我一個交代!」
衛天風依然不動聲色,還劍入鞘,轉身先向九魔拱拱手道:「九位前輩不要動怒,衛某自然有個交代,不但對九位老前輩要交代清楚,更要向今天前來天風居的所有朋友,把話說明白。」
他目光環掃大廳上下,然後再拱手環揖,接道:「衛某出道江湖三十餘年,結交武林朋友不在少數,為人如何,不必自己多所表白了。」
「衛堡主俠心義膽,江湖同道,無人不知,這方面用不著多說。」被安排在花廳上的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開腔附和。
衛天風淡淡一笑,道:「巴總鏢頭的話,衛某愧不敢當,但兄弟自信平生行事,總還能 以義字當先,方才上官姑娘口口聲聲說上官大俠之死,是衛某指使舍妹彩雲下毒所致,當時兄弟所以不加辯解,是覺得人生處世,只要行事端正,事實自可證明一切,若多所詞贅,說得再多,也是一面之辭,總難取信於人。」
「對,我就相信衛堡主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巴天義插嘴說。
久不出聲的柳麻子,這時再也忍不住,跟著搭上了硿:「姓衛的,難道憑尊駕這幾句話就能取信於人麼?」
衛天風依然氣度雍容:「這位江南來的朋友稍安勿躁,衛某自當讓你心服口服,在下方才出手自破十絕劍陣,不讓上官姑娘和司馬少俠受到傷害,就是要使他們弄清真象,把上宮大俠的死因查個水落石出,否則,著它們兩人死在十絕劍陣內,衛某豈不等於殺人滅口,不打自招了麼?」
這一番話,說得大廳內不論正邪兩道,都覺得情理兼顧,十分中肯,同時也明白了衛天風方纔所以要出手自破陣法,挽救對方一命?原來原因在此。尤其他此刻稱呼對方司馬少俠和上官姑娘,也顯得語氣親切,毫無敵意。
但談不同因有把柄在手,自然不會被他這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迷惑住,冷哼一聲說:「衛堡主不愧是咱們江湖道上大名鼎鼎的仁義大俠,難怪有那麼多人為你甘心效命,不過,方才你那一番話,卻蒙不過小老兒我。」
「談兄不知有何見教?」衛天風依然神色自若。
「好說,小老兒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手裡握有你殺害上官盟主的證據。」
「衛某倒要見識見識?」
「你應當知道,上官盟主臨終前寫給十君子的信在小老兒手中。」
「我相信談兄手中握有你所認為的證據,但又如何斷定那是上官大俠的親筆?」
此語一出,大廳上下,近千武林人物又是一驚。
連談不同也呆了一呆,才說:「那明明是上官盟主的親筆,衛堡主,你這玩笑開的可真不小?」
衛天風笑道:「衛某再問談兄一句話,那致十君子的信,是你親眼得見是上官大俠寫的?」
談不同道:「雖非親眼得見,卻是上官盟主寫好後派人傳遞於我的。」
衛天風又是一笑道:「這就對了,衛某此刻至少能找出兩三個人,可以模仿上官大俠的筆跡,談兄若把一封假信硬向衛某頭上栽贓,豈不讓兄弟百口莫辯?」
談不同頓了一頓道:「尊駕好厲害的一張嘴,縱然你不承認小老兒手中那封信是真的,上宮女俠手中也有她父親的遺書,那應該是不假的了?」
衛天風縱聲大笑道:「既然談兄的證據是假的,上官姑娘接到的遺書,又如何斷定是真 的?」
他環顧大廳一眼,接道:「各位同道,現在該由大家來評斷了,就憑幾封假信,便一口咬定衛某是殺害上官大俠的兇手,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麼?」
「衛天風!」上官紅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悶氣:「今天在場的武林前輩和各位同道,縱然信不過談伯伯,至少還信得過我。」
「他們為什麼要信得過你?」衛天風視線轉向上官紅。
「因為我是你們害死的人的女兒!」
「你是上官大俠的女兒不錯,但令尊臨終時,你在他身邊不在?」
「家父去世後你們才通知我的,我自然趕不上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面。」
衛天風不再理會上官紅,環掃大廳上下一眼道:「諸位同道,由方才雙方的一番對答,大家應當明白上官大俠之死,是否與衛某扯得上關係了,怪只怪兄弟在江湖上浪得虛名,樹大招風,所以才有不少人千方百計使出各種卑污手段來打擊衛某的聲譽。」
大廳中一片靜謐,似乎誰也插不上嘴。
衛天風歎口氣,接下去說:「今天原是天風居開張歡宴賓客的大吉日子,想不到幾乎弄成恩怨仇殺的血腥局面,實在大煞風景,現在就請各位上賓貴客各就席位,不恭之處,待會見衛某自當挨桌敬酒陪罪。」
這時水娘子早已吩咐店伙把剛才碰翻的席位重新佈置,地上也打掃得乾乾淨淨。
衛天風眼見所有賓客多已歸位就席,剛要邁步登上花廳,卻見一個手下迅快地走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又快步離去。
只見衛天風臉色驟變,轉頭向大門方向的壁角望去。
大廳內近千人覺出有異,也不約而同的望向靠近大門的壁角。
離大門不遠壁角處,端坐著一位綠袍長鬚的老人,左右分別侍立兩個十四、五歲的童子,一穿紅衣,一穿黃衣。
這一老兩小,什麼時候進入大廳,竟然沒有一個人警覺。不過大廳內近千人都不難想到,他們定是在十絕劍陣佈陣前即已進入,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衛天風和司馬青、上官紅等人身上,所以無暇分神注意大門外的動靜。
衛天風當下抱拳一禮,道:「前輩請到樓上花廳入席,也好讓衛某一盡地主之誼。」
綠袍長鬚老人緩緩起身,並不登樓,卻向衛天風站立之處走來。
一紅一黃的兩位童子,緊隨在老人身後。
老人走得極慢,像是每一步都要留下一個腳印。
大廳上下所有的人,除了被老人的舉止所吸引,更為他的豐儀和神韻氣度所震懾。
但見綠袍長鬚老人滿頭鶴髮,一絲不亂;面色細嫩豐潤,白裡泛紅;丹鳳眼神光炯炯; 臥蠶眉斜飛入鬢;頷下銀鬚飄拂,長可及胸。如果不是鶴發銀髯,簡直就是武聖關公再現人世。
那一紅衣一黃衣的兩位小童,也都眉清目秀,丰神俊逸。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6:21
第十三章
像有一種無形力量,使得大廳內鴉雀無聲,因為江湖上不論黑白正邪,對義薄雲天的武聖關公,莫不敬畏崇奉,眼下面前這位老人,氣度威儀,恰似傳說或想像中的這位亙古人傑。
縱然江湖閱歷淵博如衛天風,此刻也摸不清綠袍長鬚老人的來意,但他卻仍顯得非常鎮定。
綠袍長鬚老人走到距衛天風身前七八步的過道處站定,靠近他身旁席位上的江湖英豪紛紛起身讓座。
衛天風拱手又是一禮道:「老前輩先請坐下,然後再上花廳,容在下親自招待。」
「不必了,老夫講過幾句話就要趕路,不便叨擾。」
他話聲雖然不大,但卻字字鏗鏘有力,有如斬釘截鐵,每個人都聽得聲聲入耳。
「請恕衛某眼拙,有眼不識泰山,老前輩名諱怎麼稱呼,還請示知一二?」
大廳內終於有了一陣低聲騷動,原來連雄霸北五省儼然一代武林盟主的衛天風都不認識這位老人。
但群豪中有比衛天風年紀大得多的,如十魔中的女魔頭易雙鳳就已九十六歲,她該知道這位綠袍長鬚老者是何方高人了,因之,各自面面相覦,都希望能從對方口中得悉老人的來歷,也好提高自己的見識。
只聽綠袍長鬚老人道:「老夫只是稍做打擾,沒有必要留下姓名。」
衛天風尚未來得及開口,卻見過道邊數步之外的席位上,霍地站起一條大漢,暴聲說:
「這位老前輩,人家衛堡主算是對你夠客氣了,尊駕卻不識抬舉,連個字號都不肯報上來,這算那一門子的勾當!」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大廳上下都不禁一驚,此人竟是通原鏢局的鏢頭胡大通。他原先就因沒能坐上花廳而大發脾氣,後來雖被水娘子說好說歹忍了下去,骨子裡卻依然氣憤難平,此刻見綠袍長鬚老人一派目中無人的神態,難免瞧不順眼。
其實他不滿的並非全在綠袍老人身上,只是藉機發作而已。另外一個目的,難免也是趁機抬高身價,大廳中三山五嶽的英雄好漢將及千人,個個噤若寒蟬,他這麼猛著膽子站出來攪和攪和,豈不大大出了鋒頭,至少,往後他夠資格坐上花廳了。
綠袍長鬚老人雙目神光暴射,視線投向胡大通,但一瞬之間,就又恢復了鎮靜。
站在老人身後的紅衣童子,卻似乎忍不下這口氣,走近胡大通兩步,出聲喝道:「你這人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對我爺爺無禮!」
胡大通想是方才灌了不少酒,嘿嘿的裂嘴一笑道:「好小子!就憑你也敢跟老子頂嘴,想找死不成?」
他距離紅衣量子不過四五步,話聲剛落,已竄出座位,握起碗大的拳頭,猛向紅衣童子頭頂搗去。
在他預料,這一拳,對方不死也必重傷,若能在大廳廣眾之下,做出一樁震驚武林之事,縱然殺人償命,也大可光宗耀祖。
豈知拳頭尚未落下,突覺前胸一麻,霎時全身血脈有如凝結,再也動彈不得,連舉在半空的拳頭,也像被定了形,再加他齜牙裂嘴,那姿態,那表情,既狼狽,又滑稽。
原來他已被點了「玄機穴」。「玄機穴」本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紅衣童子為恐弄出人命,故意減去幾分力道,讓他雖得不死,卻至少要原勢不動地僵在當場半個時辰以後才會自動解開。
大廳內的各路群豪,幾乎全被紅衣童子點穴的手法懾住,他動作快如掣電,根本無人看清他是怎樣出手的,以他十四、五歲的年紀,就有如此功力,那綠袍長鬚老人的武學造詣,自是不難想像了。
胡大通被點在酒席筵前,那種狼狽不堪景象,本來已對那些喜歡鬧事出鋒頭的二三流江湖角色,產生了大大的震懾作用,偏偏仍有不肯服輸的人硬要強行出頭。這人是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他一向不甘寂寞,專喜在人前賣弄,前些時在長辛店集賢客棧,也因強自出頭而被司馬青出手懲戒。
他素來趨附天風堡,方才又因和衛天風一搭一檔的隨聲附和,自覺洋洋得意,心想若能趁此機會在別人都不敢出頭的當兒,自己再出場鬧他一鬧,必會大大提高身份地位。
其實他也自知不能和紅衣童子硬拚,至少對方的點穴工夫使他難以對付。
但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盤,那就是無論如何不下花廳,自己在樓上,對方在樓下,相距數丈之遙,對方絕對不會衝上樓來點他的穴,所以他的目的,不外是雙方鬥鬥口舌之能,他自信若論耍嘴皮子,必定穩佔上風,如此落個光彩,何樂不為。
想到這裡,巴天義猛地由座位上躍起,手指紅衣童子,一聲斷喝道:「小兔崽子,今天是衛堡主大宴賓客的好日子,你竟敢在這裡撒野,別人饒得了你,我姓巴的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他說著故意裝出要衝下樓來動手的模樣,好在同桌的有人把他拉住。
紅衣童子年少氣盛,自然不肯吃他這套,他望望綠袍長鬚老人,想上樓卻又不敢放肆,
只氣得面孔鐵青。
黃衣童子伸手拉拉他的衣袖,低聲說:「哥哥何必跟這種人計較,咱們隨著爺爺出來,
就不能惹爺爺生氣,和這種人鬥,豈不使爺爺失了身份。」
巴天義在花廳上聽得一清二楚,他身為總鏢頭,身份不能算低,受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奚落,豈能忍下這口氣:「小鬼崽子,你把老子看成什麼人了?」
「你叫誰小冤崽子?」黃衣童子兩眼直眨。
「當然是叫你這小兔崽子!」
「好啊!這倒新鮮,老兔崽子,有本事你就使吧!」
「你可知道老子是什麼身份?」
「並不過是個老兔崽子,老兔崽子開口兔崽子,閉口兔崽子,想必你們全家都是兔崽子!」
黃衣童子口齒伶俐,說起話來,有如連珠炮、繞口令。
「不給你這小兔崽子點顏色看看,諒你也不知老子的厲害!」巴天義氣得個發昏章第十一,抄起桌上的酒杯,抖手向黃衣童子砸去。
他一向擅使暗器,酒杯擲出,不亞飛鏢,不但勢道勁猛,更奇準無比。
那知黃衣童子探手一抓,竟把電射般飛來的酒杯接住,而且酒杯觸手時不發半點聲響。
他哈哈一笑道:「老兔崽子,敬酒那有這種敬法,至少要斟滿酒再敬才對。」
他邊說邊在臨近席上斟滿酒,一揚腕,那酒杯又回擲過去。
不知他用的什麼手法,那酒杯在空中不傾不斜,滴酒不濺,飛行的速度也十分緩慢,就像有根無形的線索暗中牽引一般,恰好落在巴天義的席位上,酒在杯中,半點不會濺出。
這一手飛杯絕技,看得全場的人,幾乎個個透不過氣來,不但那些二三流的江湖混混聞所未聞,即使一些在場的絕頂高手也照樣見所未見。
黃衣童子擲出酒杯之後,不知從懷裡摸出一粒什麼東西,又是抖手一揚說:「老兔崽子,再請你吃一顆鬆筋解骨丸!」
但見巴天義身軀猛一哆嗦,立刻也原勢不動地僵在當場。他這姿勢,比起胡大通來,總算文雅一些。
樓上樓下,憑空竟有兩人各自擺好架式,一動不動地供人觀賞,看來為這場盛會,實在增色不少。
「也是老夫家規不嚴,使這兩個孩子變得沒大沒小;半點不懂規矩,你們各位千萬不要見笑。」
綠袍長鬚老人接著轉過頭來喝道:「不帶你們出來偏要出來,出來之後就惹事,難道就不怕爺爺打你們!」
兩個童子聞言立時躬身肅立,嚇得連頭也不敢抬。
綠袍長鬚老人這才目注衛天風道:「衛堡主,老夫今天來,只是告訴你幾句話,要想稱雄武林、領袖群倫,必須具有仁人君子的開闊胸襟,要使人心悅誠服,否則,縱然一時僥倖成功,到頭來仍必身敗名裂。」
衛天風臉色微變,道:「老前輩此話究竟何意,衛某斗膽,敢請明示!」
綠袍長鬚老人長長吁了口氣:「武林蒼生,豈可視同草芥,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衛天風極力保持鎮定,但額角卻已冒出豆大汗珠:「在下越發不明白前輩話中之意,如果前輩還有見教,最好請到花廳,容衛某洗耳恭聽。」
綠袍長鬚老人湛湛眼神,緩緩盯住在衛天風臉上:「老夫話已說完,聽也在你,不聽也在你,不過,老夫總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一番苦心!」
他說完話,回過頭去道:「咱們走!」
紅、黃兩童子搶先一步,走在前面,想是在為爺爺開道。
忽然,花廳上有人說了話:「老頭兒,你總得留下一個名號才能走啊!」
綠袍長鬚老人看清是個白髮皤皤的老女人,不動聲色地道:「你可是十魔之首的易雙鳳?」
易雙鳳似是聽得頗為激動地道:「七十年了,你………你還記得我麼?」
綠袍長鬚老人道:「方纔已經有人稱呼你了,不然老夫一時之間,還真不容易想起。」
易雙鳳不覺雙頰脹紅,欲言又止地好一陣才說:「七十年來,老身無時無刻不在………
你為什麼一直耽在紅葉谷不肯出來,若非老身記性好,此刻還真看不出你是誰來。」
「老夫何當希望你認出我是誰來。」
「可是我終於認出你來了。」
「易雙鳳,不准你說出老夫的名字!」
易雙鳳摸了摸滿頭白髮道:「老身非要說出來讓大家知道不可,你們聽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東………」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黃衣童子已由懷中摸出一樣東西,揚腕叫道:「東什麼,你若敢提起爺爺的名諱,先吃了這顆定心丸再說!」
易雙鳳如有所悟,心頭一凜,喃喃說道:「管他東西南北,不說就不說,反正老身知道就好,留著你那名字帶進棺材去吧!」
綠袍長鬚老人頭也不回,在一紅一黃兩個童子前導下,不大一會兒,便失去蹤影。
「易老前輩,究竟東什麼?」鄰座的吳海獅迫不及待。
「東你媽的狗頭!」易雙鳳一腕怨氣,發洩在吳海獅身上。
吳海獅豈是等閒之輩,想當年他和渤海龍王尤青雄雄霸渤海,身任水路總舵二瓢把子,手下不下數千人,此刻雖依附天風堡,卻仍不失是位炙熱的當權人物。
「易魔頭,我吳海獅是尊敬你老而不死,多活了幾歲年紀,所以才向你請教,你惹不起他們爺兒三個,難道咱就是好欺侮的!」
「你本來就是狗頭一個,放著二瓢把子不幹,卻要干狗腿子!」
「好啊,你連衛堡主也罵了,衛堡主可惹到你?」
「不管怎麼說,你總是狗腿子一個,老娘看著就不順眼。」
「既然如此,老婆子,你看看這個順不順眼?」吳海獅霍地抽出佩在腰間的厚背鬼頭刀。
一陣桌椅響動,九魔全都離座亮出了兵刃,連原被人稱獨目天尊現已變成無目天尊的杜一虎,也摸索著抽出了軟鞭。
易雙鳳是十魔之首,九魔豈能讓老大姊受人羞辱,何況他們又向來團結無間。
「你們都給我坐下!」易雙鳳回身喝住九魔:「我不信姓吳的這兔崽子敢在老娘面前張狂!」
方纔黃衣童子和巴天義兩人互以「兔崽子」三字相罵,此刻易雙鳳又以「兔崽子」罵吳海獅,氣氛緊張中卻聽得不少人笑出聲來。
說來難怪,這是北方習慣的罵人用語,若換了江南,自然另有罵法。
吳海獅已被尤青雄和水娘子強按著坐下,他也自知自己是主人之一,不該閒事,尤其十魔眾怒難犯,當真拚起來準會天翻地覆。
衛天風此時已走回大廳入席,先拱手向十魔陪笑道:「十位前輩何必跟他計較,我這吳老弟是位渾人,從不懂得朝山拜廟,一切請看在晚輩分上。」
十魔只好收起兵刃、重新入座。
其實,易雙鳳罵吳悔獅,只是指桑罵槐,衛天風出手自破十絕劍陣,她始終耿耿於懷,縱然衛天風舌底生蓮,把道理說得天花亂墜,也難稍她那口悶氣。
衛天風眼看各路賓客都按預定的座位坐好,斟滿酒杯,高舉過頂道:「今天衛某招待不周,失禮至極,現在我先干一大杯,算是為各位賠禮。」舉杯一飲而盡。
樓上樓下以不動姿勢亮相的巴天義和胡大通,已有人為他們解開穴道,兩人總算還要面子,解穴之後,不聲不響就溜走了。
近千賓客,有的已吃了大半,有的剛才為了看熱鬧,根本不曾動箸,直到此時,才開懷暢飲起來。
「不好!起火了!」驀然有人大聲喊了起來。
這一叫頓使大廳內秩序大亂,好在火勢不大,而且大門處並未著火,只要保持安靜,順序出廳,諒來不致造成傷亡。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的工夫,大廳內除了衛天風、尤青雄、水娘子等在指揮著手下救火外,其餘的江湖人物、武林群豪早已各自逃命,走得一乾二淨。
司馬青和上官紅依然回到投宿多日的長辛店集賢客棧。
他們都心情沉重,一路上僕僕風塵,連話也不想多說一句。
天風居的一幕,雖然為時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卻使他們像歷經無盡滄桑,增長不少見聞,卻也更加深了今後對付衛天風大是不易的預料。
在司馬青和上官紅事前的預料中,這次天風居的盛會,必可面對近千武林同道,徹頭徹尾揭開衛天風的偽善面具,使人人看清他的本來面目,洞悉他的奸詐卑污。豈知卻事與願違,對方反而藉著這次盛會,越發鞏固了他在北五省武林中的領導地位和聲譽。
從此之後,只怕沒有人再會懷疑上官嵩之死能和衛天風扯上千系,反而可能認為司馬青和上官紅的舉動是故意興風作浪,平白製造武林料紛,說不定他們兩人,會倒轉來變成眾矢之的。
衛天風的老辣深沉和機智應變能力,也是上官紅和司馬青初料未及的,雖然上官紅已和他多次見面,司馬青也在上次到嵩雲別莊弔唁時和他有過接觸,卻萬未料到他在天風居的盛會上,表現得如此氣度恢宏從容,連走遍大江南北一向機智多謀能言善道的空空門門主談不同都栽了觔斗。
另外使他們震驚的是那位綠袍老人的出現,現場中多少人曾走遍五湖四海,除易雙鳳外竟然並無一人知道他是誰的,這簡直不可思議,而那紅、黃兩位童子,小小年紀,武功卻已到達出神入化之境,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司馬青和上官紅自覺若單論黃衣童子那手飛杯送酒和擲物點穴的絕技,他們是自歎不如好在這一老兩小三人,看情形尚不致和自己為敵,否則,為上官嵩報仇雪恨,為北地武林除害鋤奸之舉,就更茫然無期了。
思緒煩懣,司馬青和上官紅竟然一宿保持沉默。
聞人傑知道他們心煩,也吩咐店伙非屬必要,不可驚動打擾他們。
次日傍晚,聞人傑特地準備了幾樣他們喜歡的菜餚,並把珍藏多年的名酒「金波露」打開一壇,吩咐店伙送到他們上房,讓他們不必到棧堂用膳。
「聞人兄,你的一番慇勤相待之惹,兄弟實在感激不盡。」司馬青有些過意不去。
「那裡話,為了上官盟主的事,咱們算得上一家人了,還客氣什麼,聽說昨天在天風居,你們並沒討到便宜,難怪你們回棧後一直心情不好,這壇金波露是我珍藏了十多年的好酒,喝兩盅也好讓你們藉酒解愁。」聞人傑邊說邊親自為兩人斟酒。
「藉酒澆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司馬青微微一歎:「聞人兄,你也就在這裡陪我們喝幾杯吧!」
「我在外面還要招呼招呼,待會兒再來陪你們。」
聞人傑剛跨出房門,只聽門外另一人開了腔:「司馬老弟,上官姑娘,我來陪你們。」
兩人聽出是談不同的聲音,連忙起身相迎。
談不同不速而來,使他們愁緒稍解,因為自天風居蹄來後,他們始終足未出戶,對外面有何動靜,毫不知情。
聞人傑又親自進內為談不同添了碗筷,仍到外面招呼生意。
談不同坐下後,搖搖頭,歎口氣,說:「昨天咱們這觔斗栽大了,我談不同活了大半輩子跑遍大江南北,還是頭一遭陰溝裡翻船。」
「晚輩們也正在為這事發愁。」司馬青也搖頭歎息。
「老朽以前雖然也見過衛天風,但彼此從未正面接觸,所以他並不認識老朽,沒想到昨天面對面的一番對質,老朽千真萬確的握有證據,反而不能取信於人,可見衛天風不愧一代梟雄,他能害死上官盟主,掌握了北五省武林大勢,確是有他過人之處。」談不同說完話,
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連喝了好幾口酒。
「為今之計,前輩認為駭怎麼辦?晚輩和內人小紅,總不能就此罷手。」司馬青眉宇聳動,似乎已從沉悶中激起了他的豪氣。
「當然不能就此罷手,不過你們賢伉儷二人必須清楚,從現在起,咱們這方面越來越勢單力薄了。」
「這話怎麼講呢?談伯伯!」上官紅雖然心裡有數,卻仍忍不住問。
「昨天衛天風的一席話,北五省絕大多數的道上朋友,已不再懷疑他是謀害上官盟主的兇手,連前來助拳的一批江南弟兄,也對他開始另眼相看,今後他們死心場地的為他賣命,咱們就憑這點微薄力量,對付得了人家了嗎?」
「即便北五省的武林人物全依附在天風堡門下,但前輩也不能忽視咱們南方還有力量。」司馬青像頗有自信。
「老弟,時到如今,你還蒙在鼓裡,實對你說了吧,你的那批江南弟兄,什麼市井八怪三十六友的,除了那個叫柳麻子的,他們昨晚全都返回江南了。」
「有這種事?為什麼?」司馬青吃驚。
「你認為他們幾十個人迢迢千里,由江南來到京城,就是專為給你幫忙嗎?」
「當然是為了這件事。」
「老朽是實話實說,你可別生氣,就憑老弟你他們會捨死忘生、浩浩蕩蕩、千山萬水來到京城麼?他們跟老弟恐怕還沒有這份交情,你有這大的面子麼?」談不同摸著山羊鬍子,說來不疾不徐。
「就算晚輩沒有這大面子,但為了先岳父和武林道義,他們也是義不容辭的。」
「你錯了………」談不同故意語音一頓,不再說下去。
「談伯伯,您就直說了吧,免得教他沉不住氣。」上官紅看看司馬青,再望望談不同。
「好,老朽明白告訴你們,這批江南朋友,是聽說有位前明太子,被幽禁在清廷大內,他們是準備前來營救太子的,只能算順便為司馬老弟助助陣。」
「真有這種事?難道他們已經救出了太子?」司馬青和上官紅雙雙急問。
「沒有。」
「既然沒有,他們為什麼要返回江南?」司馬青被弄得一臉茫然。
「因為清廷大內,根本不曾幽禁過前明太子。」
「這又是怎麼舊事?」司馬青越發不解。
「很簡單,那是衛天風故意放出的空氣。」
「他的用意何在?」
「引誘江南武林人物,前來京師,一網打盡。」
司馬青和上官紅同時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談不同再喝口酒,咂著嘴,接道:「總算衛天風的陰險安排昨晚被江南朋友識破,所以當晚就紛紛打道南返。」
「好狠毒的手段!」司馬青吁了口氣:「莫非昨日天風居的一場火,就是衛天風自己采取的行動?」
「衛天風還不至於那麼笨,他若火焚天風居,為何大門和不少進出路徑都不曾著火,而且若當真以火焚為手段,燒死的並不一定是他想要謀殺的人,倘不分彼此來個玉石俱焚,連自己人也燒在一起,他肯這樣做麼?」
「照這樣說,那火是誰放的?」
「老朽我。」談不同摸摸鬍子。
「前輩是想讓他們吃不成酒?擾亂衛天風的這場盛會?」
「不,老朽是為了救你們兩位和那批江南弟兄,連我也在內,老朽也不想不盼不白的死在天風居。」
「難道衛天風另有安排?」司馬青心頭一動。
「你們兩位是看到的,昨日天風居招待賓客的席位,安排得壁壘分明,樓下過道左邊那十幾席,全為咱們一批人而設,和他們互不相千,而衛天風又一再催促所有賓客各就席位,這樣他才好發動機關,免得誤傷了自己人。」
「這樣大的陰謀行動,前輩是怎樣得知的?」司馬青心頭猛震。
上官紅也聽得全身寒意。
「老朽也是快到入席前才得到門下的密報,若早知道,怎麼自投羅網。」
「好一個歹毒的衛天風,原來昨天的盛會,是他特意擺下的鴻門宴?」上官紅恨得咬牙切齒。
「豈止是鴻門鴻,鴻門宴只是想殺死劉邦一個人,昨日他是想殺幾十人,甚至上百人。」
「所以前輩才派人放火,把咱們的人逼出來?」司馬青說。
「老朽只好如此做了,不過,如果硬撐下去,衛天風也並不一定非發動機關不可。」
「既然佈置好了機關,而我們的人又坐在一起,衛天風豈肯放過這機會?」
「他雖不想放過機會,但那綠袍老人的警告,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提到這位綠袍長鬚、鶴髮童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老人,司馬青和上官紅都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這位老人到底什麼來歷,前輩總該知道一些才對?」司馬青問。
「這個麼?………」談不同摸著山羊鬍子,許久才咂咂嘴道:「這酒倒真不賴,老朽好久不曾吃過這樣的好酒了。」
「談伯伯,您別賣關子好不好?」上官紅輕拉一下談不同的袖子。
「好吧,我先想想看,再告訴你們。」
司馬青和上官紅從昨至今,一直急於知道那老人究竟是誰,到這時總算找到能揭開謎底的人,一日來幾近凝結的心緒,也為之豁然開朗。
「談伯伯,快些講啊!」上官紅催促著。
「當然要講。」談不同算是沉住了氣:「他麼?………他姓東。」
「他真的姓東?」上官紅星眸眨動。
「昨日易雙鳳那老太婆是這樣講的。」
「從沒聽說有姓東的?」
「那是你從前沒聽說過,現在不就聽說過了麼?」
「他叫什麼?」
「咱們就稱他一聲東老先生吧。」
「好啊!談伯伯,原來您並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來歷。」
「若知道早就告訴你們二位了,連那易老太婆九十六歲都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來,我也不過才六十幾歲。」
「可是那易雙鳳後來知道了卻不敢說,何況地被幽禁了將近四十年,而你老人家是一直在外面走動的啊。」
「實對你說。」談不同顯得一本正經:「老朽敢說一句話,在我行走江湖這四十幾年中,東老先生絕對不曾在江湖出現,不然,他豈能逃過老朽的一雙法眼。」
「照前輩的說法,這東老先生是隱跡江湖四十年以上了?」司馬青說。
「至少是如此,不過,這次他重蹈江湖,便顯得頗不平凡。」
「他昨天出現天風居,是為了搭救我們?」
「救咱們只是其中之一,他出山最大的用意,似乎還不在此。」
「前輩的看法呢?」
「那只能慢慢用事實來證明,令老朽百思不解的,是他幾十年從未在外走動,怎會知道衛天風昨天的陰謀手段。」
「晚輩也是思解不透。」司馬青蹙起眉宇。
「所以昨天救咱們大家一命的,是東老先生,老朽半點不敢居功,若非東老先生出麵點破,說不定不等老朽命人放火,衛天風早就發動機關了。」
「什麼人?」司馬青和上官紅幾乎同時出聲喝問。
談不同只顧說話,並未留心窗外動靜,聽得兩人喝聲,也望向窗外。
窗外人影一閃,似是向牆外逸去。
此刻已是入夜時分,房外漆黑一片,而司馬青和上官紅的這間上房,又正在最後一進的西角,外面是圍牆,圍牆外便是郊野,因之,來人不需經過客棧大門,只要稍具輕功的人物,誰都可以由外面越牆而進。
司馬青取下掛在壁上的長劍,立刻穿窗而出,直接躍上圍牆,霎時也人影不見,
「好身手!」談不同發出一聲驚歎。
圍牆外是荒野,再前進不遠,竟是一片墓地。
司馬青身手何等快捷,眼力又何等銳利,雖然夜色蒼茫,卻已望見前面不遠處的一條黑色人影。
人影行動飄忽如風,似是還不住轉頭回顧。
司馬青既已發現來人行蹤,豈肯讓他逃脫,而且他也自信必可追上來人。丹田一提真氣,施出「流星趕月」的上乘輕功,有如飛鳥出林,直向那人影撲去。
那人影明明距司馬青只剩下兩三丈遠,豈料就在這即將接近之時,竟然有如鬼魅般一閃而逝。
司馬青吃了一驚,頓感毛骨悚然,暗道:「難道是鬼?………」
自然不可能是鬼。
司馬青再衝出幾步,停在那人影消逝之處,留神探察。
他仗劍在手,全神戒備,因為他不得不防對方從暗處猝然施襲。
那人影就在他立足之處消逝,而腳下是墓地,除了疏疏落落的墳堆和遍地雜草外,並無其他障眼之物,而那人影消逝後,也並末發出任何聲息,即使以潛伏爬行方式脫離現場,亦屬大不可能之事。
他找遍附近數丈方圓範圍,始終毫無所獲。他想到這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地下掘有坑道,方纔那人是由地面滑入坑口,然後由坑道遁走。
不過,這想法似乎又不近情理。若地下有坑道,地面必有坑口,為何找不到坑口,而且對方引他來到這裡,又意欲何為?
所以,他思來想去,料定那人必定仍在附近,倒不如停在原地,和他對耗下去,時間久了,那怕他不出來。
果然,不遠處有人說話了:「不必找了,我在這裡。」
這聲音極嬌且脆,分明是個女子。
「那就何必藏藏躲躲,就請芳駕現身相見。」
數丈外的一棵古柏後,緩緩轉出一個黑色人影。
這時已有月光自雲端射出,照見古柏下的女子身著黑色衣裙,面蒙黑紗,雖無法看清容貌,但那身形卻十分婀婀、嬌倩。
司馬青不由心頭悸然一動,這女子的身影,似乎在那裡見過,一時之間,卻又無法想起
「芳駕夜闖客棧,意欲何為?請向在下做個明白交代!」司馬青朗聲說。
「沒別的,想給你們一個警告。」對方傳來字字清脆的聲音。
「警告?………」司馬青心念轉動:「什麼警告?」
「大禍臨頭,死在眼前,難道你們還毫無警覺之心?」
「芳駕這話?………」
「千真萬確,絕非危言聳聽。」
「如此說來,芳駕是對我們暗中相助來了,在下先行謝過。」
「我冒死前來示警,希望你們早作準備,三日之內,離開這家客棧。」
「那麼我們應該走到什麼地方呢?」
「暫時離開京城附近。」
「芳駕上姓高名?請能告知在下,以後也好答報。」
「我若為求報,今晚就不必冒死前來了,有件東西,接著!」蒙面女子一揚手,將一個白色圓團東西擲了過來。
司馬青探手接住,卻是一張白紙,包住石塊扔過來的。
他知道紙上必定有字,但黑夜之間,縱有月光,也不易分辨。
再看古柏下,蒙面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他急急返回客棧,依舊越牆進入房間。
談不同和上官紅正等得焦急,見司馬青回房,總算放下心來。
「追上沒有?」兩人同聲發問。
「追倒沒追上,是她故意現身和我相見。」
司馬青把才纔的經過說了一遍。
「你說那蒙面女子好像見過,到底是誰?」上官紅關心的問。
「當真想不起了。」司馬青極力回憶往事:「我來到北方,時間不長,也沒碰上幾個行走江湖的女人,總不會是女魔頭易雙鳳吧!」
一句話逗得談不同和上官紅都笑了起來。
「咱們還是談正經的。」談不同說:「不論如何,這位蒙面女子是站在咱們一方的,老朽也得到消息,衛天風要在這裡對付你們兩位,這附近全是他的勢力範圍,你們的行動,隨時都在他嚴密的控制之下。」
「我們也有預感,也早決定離開這裡,只是要到何處落腳,總得事先有個打算。」司馬
青說。
「我們豈止僅僅找個地方落腳就算了,更要為我爹策劃如何報仇雪恨!」上官紅說。
「當然啦,如果僅僅找個地方落腳就算了,賢伉儷大可同往江南,不擔半點江湖風險,痛痛快快的過一輩子。」
「可惜我們沒有這種福氣。」上官紅幽幽一歎。
「待等為上官盟主報了大仇,剷除了巨奸大惡的衛天風,你們盡可以逍遙自在地享樂下半輩子。」
「嗨!青哥!」上官紅星眸一眨:「你不是說剛才那蒙面女子交給你一張紙麼?」
「你看,我倒忘了!」司馬青連忙從懷裡掏出那張紙,攤到桌邊。
談不同和上官紅搶著湊過身來觀看。
紙條上是一首七言絕句:
東風陣陣入南宮,
彩雲白帝一線通。
欲知上官生死謎,
且向青龍探分明。
三人看了半晌,似乎都無法盡解其中之意。尤其前面兩句,更覺語含玄機,莫測高深。
「這第一句麼。」談不同開始搖頭晃腦,像個老學究:「南宮自然指的是賢侄女的故鄉南宮縣,而且很可能是直接指的嵩雲別莊,你們說對不對?」
「我也這麼想。」上官紅點點頭:「可是,東風陣陣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就難解了。」談不同皺起眉頭:「總之,不是壞事,如果是壞事,那就該是西風或北風了。」
上官紅再看下去說:「第二句好像是從李白的詩上摘轉下來的。」
「不錯。」司馬青接下去說:「李白在『早發白帝城』那首絕句上,第一句就是『朝辭白帝彩雲間』。」
「李白的那首詩,意思一看便明白,白帝指的是白帝城,那是三國時劉先主駕崩托孤的地方,如今已成名勝古跡了,彩雲是指天上的雲彩,但這裡的彩雲白帝,就無法做同樣解釋了。難道是要你們兩位到白帝城去,這又怎麼可能。」談不同字斟句酌地邊想邊說。別看他邊幅不修,有時且帶點兒瘋瘋顛顛,像個老叫化子,但卻喝過不少墨水,否則,又何能在天齊廟擺攤測字。
忽聽上官紅一聲驚叫,談不同和司馬青只道外面又有動靜,齊齊轉頭向窗外看去,卻又毫無發現。
「小紅,你怎麼了?」司馬青問。
「談伯伯,青哥,你們看這第三句………」
「第三句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司馬青說。
「難道爹爹還活在世上?真有這種事麼?………」上官紅怔怔地,似乎有過度的驚喜,
但轉瞬間她的激悅又趨於消逝。
「小紅,安靜些,讓咱們和談前輩仔細推敲推敲。」
「上官二字,當然指的我爹爹,我爹爹明明已經去世,還有什麼生死謎呢?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根本無謎可言,所以這句『欲知上官生死謎』,顯見其中透著蹊蹺。」
「老朽倒有個解釋。」談不同沉忖了一陣說:「咱們中國字,不能專從字面看,有時只可意會,無法言傳,所以老朽認為這句詩裡的『生』,是指上官盟主的確因病去世,屬於天年所限;這『死』,指的是為人謀害而死,屬於死於非命。調查上官盟主死因的證據,正是咱們目前所要進行的大事,司馬老弟,你有什麼高見呢?」
「前輩說得雖然有理,但生死二字的解釋,晚輩總覺有些牽強。」司馬青歉然一笑。
「老弟也認為上官盟主不曾死?」
「晚輩是想到先岳父臨終的時候,除了衛彩雲外,沒有一個親人在旁,前輩和小紅接到的遺書,也是由他人傳遞的,在咱們中國,凡是長輩去世時,總是家人隨侍在側,並要親眼看著入殮蓋棺,先岳父臨終前,有誰隨侍在側呢?衛彩雲能算真正的親人麼?他們控制了先岳父的一切,縱然向外假報喪,又有誰能拆穿真相?」
「也有道理。」談不同可真有點迷糊了:「不過,要說上官盟主仍在人間,希望實在不大,衛天風處心積慮想置他於死地,又豈肯留他活命?」
房間內三人久久不再言語,因為他們都已被詩中的生死二字陷入困惑之境?還是談不同打破了沉寂道:「咱們再討論最後一句吧!」
司馬青道:「最後一句最容易懂,不過『青龍』兩字,就又費解了。」
上官紅搶著說:「莫非指的青龍嶺,那正是我爹的墓地。」
司馬青猛地抬手一敲桌子道:「好啦,終於找到落腳的方向了,這一句明明告訴咱們要先從青龍嶺下手!」
談不同點點頭道:「說的也是,既然盟主的遺書,衛天風硬不承認是證據,就只有再找另外的證據了,若不從嵩雲別莊下手,待在這裡,會有什麼新發現呢?」
上官紅問:「那麼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司馬青略一沉忖,道:「兩天之內。」
談不同站起身來,擦擦嘴角的酒漬,道:「我也該走了,嵩雲別莊附近,我有不少徒兒,可以安排你們的住處,這樣行動比較隱秘,必要時老朽也許會親自趕去相助。」
談不同去後,兩人又計議了一番,才就寢安歇。
次日,司馬青又做了一番安排,找到尚留在京師附近的幾位助陣朋友,包括柳麻子在內,告知今後行蹤。
然後,又特地趕到京城,在八人胡同綺芳閣,向小桃紅做了必要的交代。
這位風塵中的紅粉知己,為他犧牲得太多了,他對她始終有著一份難言的歉意,小桃紅卻死心場地只想為司馬青多盡一份力量,半點不存圖報之心。
南宮縣在直隸的西南,臨近山東飛地,相距京師,遙遙數百里。
司馬青和上官紅,由於在路上仍有耽擱,十天後才到達南宮縣境。
他們就在距嵩雲別莊不遠處的落鳳坡停下腳來。
為了行動方便和行蹤隱秘,他們並不再住客棧,而是被招待在空空門的一處分壇裡。談不同手下有十三太保,每個太保掌理一處分壇,落鳳坡正是分壇之一。
本來,嵩雲別莊是上官紅的家,她大可大模大樣地住進去,即便衛天風和衛彩雲,也絕不敢明目張膽的拒絕,但此時情勢不同,要想探查上官嵩生死之謎,和顧慮自身安全,他們不得不暗中行動。
上官紅父仇心急,決定當天夜探嵩雲別莊。
司馬青雖也準備一同前往,但被上官紅勸止,理由是他對莊內環境不熟,反而容易出事。
她的顧慮也有道理,嵩雲別莊佔地數里方圓,僅僅內院,就有十幾進,不下數百間房舍,大有屋宇連雲之勢,連獨門院落,也有數十處之多。雖非侯門,卻其深似海,連上官紅自幼在莊內長大,也未能走遍每個角落。
但她為了必要,特地費了大半天工夫,憑記憶畫出莊內的形勢和關係位置,以供司馬青參考。
她換了夜行勁裝,面罩黑紗,身佩長劍,於二更過後,先在莊外大門附近暗處查看動靜。
莊門上高懸著兩盞紅燈,門前七八個守門大漢,個個佩著腰刀,不停踱來踱去,戒備森嚴。
這和以往的情形大是不同,從前上官嵩在世時,只有一兩個人守門,而且不帶兵刃,顯見這是衛天風授意衛彩雲的特別安排。
七八個大漢,上官紅竟似從前都未見過,在她意料,可能是由天風堡調派而來,看來衛天風此刻已完全控制住嵩雲別莊。
偌大一份家業,平白為外人佔有,她身為莊主之女,反而要偷偷摸摸的進入,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情不自禁暗自滴下幾滴清淚。
既無法由莊門進入,只好轉到莊側,看看四下無人,輕輕一跺腳躍上圍牆,伏牆向下探視,下面一片沉寂。
她不再猶豫,落地之後,沿著暗處,快步前進。
她決定先到自己的閨房,那是地住了二十幾年的起居之所,裡面的所有陳設和佈置,對她來說,都有著親切的感情。
「什麼人?」耳邊傳來一聲暴喝。
上官紅翻腕抽出長劍,收住腳步,情勢所迫,她不得不開殺戒。只是,莊主之女,出手殺死自家莊內莊丁,總感到不是味道。
那莊丁也手橫腰刀,直撲過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6:51
第十四章
上官紅認出這人叫李富貴,此人一向對莊主忠心耿耿,隨即低聲道:「你是李富貴?」
李富貴呆了一呆,也低聲道:「你是小姐?」
上官紅道:「不錯,我要回房去看看。」
李富貴回身張望了一陣,道:「不成,前面還有幾個巡夜的,他們都是天風堡派來的人,小姐只怕不好過去。」
上官紅道:「必要時只有殺死他們。」
李富貴搖頭道:「使不得,若殺了他們,必定驚動更多的人,反為不妙。」
上官紅道:「可是不殺人如何過去?」
李富貴想了一想道:「這樣吧,我跟他們都已混熟了,由我設法引開他們,小姐聽到我的咳嗽聲,便可放心進去,管保沒事。」
李富貴說完,逕自走去。
上官紅在暗處藏好,不久之後,果然遠處傳來李富貴的咳嗽聲。
她立即向裡奔去,奔行之勢雖快,腳下卻絲毫不聞聲息。
來到閨房前,先隱身暗處,只見閨房外門緊閉,室內亦無燈火,想來不曾有人進住。
剛要躍身而出,準備入內察看,偏偏這時由上房內走出兩個人來?
前面一個手持燈籠,像是莊丁模樣。燈光下照見後面一人,油頭粉面,衣飾華麗,竟是天風堡少堡主衛鐵民。
上官紅暗道:「怎麼?衛鐵民也住在莊上?………」
兩人在閨門外站住,只聽衛鐵民道:「上去把門打開!」
那莊丁掏出一串鑰匙,開了半天,道:「少堡主,這些鑰匙都不對,實在沒法打開。」
衛鐵民冷哼一聲道:「沒用的東西!」
那莊丁乾咳兩聲道:「小的實在沒辦法,除非把門劈開。」
衛鐵民喝道:「滾在一邊!看少爺我的!」近前兩步,就地飛起一腳,猛向大開踢去。
上官紅看到這裡,再也忍不住,正要現身出手,卻聽上房內發出一聲喝叱道:「鐵民!你再任性胡鬧,我就饒不了你!」
衛鐵民反應夠快,聞言收勢,抗聲道:「姑姑!你這是為什麼?」
上房內閃出衛彩雲,她素衣素裙,鬢插白花。
「不為什麼,這是小紅姑娘的閨房,你憑什麼隨便打開進去?我告誡過你多少次,你卻仍敢不聽,趁我熟睡當兒,偷偷前來開門!」衛彩雲滿面慍色。
衛鐵民冷冷笑道:「她還能再回來麼?」
衛彩雲道:「不管她回不同來,總是她的閨房,我有權不准你進去!」
衛鐵民似乎又軟下來:「姑姑,至少她現在沒回來,侄兒進去看看,有什麼不可?」
衛彩雲厲聲道:「有什縻好看的?」
衛鐵民涎著臉說:「小姐的香閨,尤其是上官莊主千金的香閨,自然裡面大有看頭。」
衛彩雲咬了咬牙道:「不准就是不准,你爹不在,姑姑的話就是命令!」
衛鐵民依然嬉皮笑臉地道:「好姑姑,你是一向疼侄兒的,從前幫侄兒向小紅姑娘提親,雖然事情不成,侄兒還是感激你的,如今小紅姑娘跟了司馬青那小子,侄兒暫時也忍下了。」
衛彩雲道:「難道你還想由司馬青手裡把她奪回來?」
衛鐵民道:「只要我衛鐵民不死,總是不甘心的,所以,姑姑今晚還是先讓侄兒進去睡上一夜,讓侄兒鋪鋪她的繡褥,蓋蓋她的錦被,也算親近了她的芳澤。」
衛彩雲啐了一口道:「好個下流胚子!你爹養你這種不肖畜生,簡直給你們衛家丟八輩子人!」
衛鐵民撇撇嘴道:「別忘了你也是衛家的人,衛家有什麼不好,我爹馬上就是江北武林盟主了,侄兒將來繼承父業,自然也是未來的武林盟主,只有光宗耀租,有什麼可丟人的?」
「就憑你那副德性,也想當武林盟主?」
「我有什麼不成的,告訴你說,我比我爹強多了!」
「好一個不要臉的混帳東西,你憑什麼跟你爹比?」
「我爹只有天風堡一份家業,而我將來連嵩雲別莊也照單全收!」
「嵩雲別莊現在是我的,你有什麼資格照單全收?」
「姑姑,人是吃五穀雜糧的,總有伸腿瞪眼的一天,請恕侄兒說句不好聽的話,有一天你死了,還不是由侄兒來收拾?」
「畜生!你敢咒我死?………」衛彩雲面罩寒霜,柳眉帶煞。
「姑姑,侄兒那敢咒你,侄兒將來也要死的,但總得死在你後面。」衛鐵民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我死了還有小紅姑娘,也輸不到你!」
「她憑什麼?」
「憑她是莊主的女兒。」
「得了吧,姑姑,你幹嗎現在反而向著她了?」衛鐵民嘿嘿笑了起來:「上官莊主死後,為他守靈和披麻帶孝的是我,他親生女兒,卻依然,一身大紅,連孝服都不肯穿,這樣忤逆不孝的女兒,有什麼資格繼承家業,何況她又和司馬青那小子私奔成婚,就是讓地回來,她還有臉回來麼?」
這幾句話,倒說得衛彩雲一時似乎找不出答話來。
衛鐵民又皮笑肉不笑的裂嘴笑笑道:「其實她想繼承家業也不難,如果她肯甩開司馬青那小子,投回侄兒的懷抱,縱然不是原封貨,侄兒也不嫌棄!」
衛彩雲見他越說越不像話,一咬牙,剛要近前甩他幾記耳光,卻聽衛鐵民悶哼一聲,接著出聲尖叫起來。
究竟什麼人出手用暗器打的,連藏身暗處屏息靜觀的上官紅也大感驚詫。
但見衛彩雲猛一挫腰,人已飛上屋頂,霎時便人影不見。
衛彩雲追蹤那施襲暗器之人的身法,看得上官紅暗吃一驚。
這女人嫁到嵩雲別莊五年多,上官紅雖然在這五年裡經常不在家中,但和她總也相處了不少日子,卻從不知她身負上乘武功,此刻僅看她的輕身工夫,就覺出她輕功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衛鐵民雖然受傷不重,卻已興頭盡失,在莊丁的攙扶下,只好回到自己房中安息。
上官紅見此時四下無人,正是進入閨房的難得機會。這閨房外門只有她可以不用鑰匙自行打開。
她匆匆打開門進入臥房,燃起火折子點亮桌上的蠟燭,留神各處察看了一遍,室內各種陳設佈置,似乎絲毫未動,依舊一切保持原狀。
到這時她才猛然想起藏在夾壁內的金劍令牌。
金劍令牌是上官嵩在四十歲上,被推舉為北五省武林盟主時,由武林同道以赤金鑄成的長可五寸寬約兩寸的金牌,上面鏤有「金劍令」三字,左下角並雕有北五省武林領袖人物各門各派十六世家負責人的聯銜字樣。盟主以這塊金劍令牌號令北五省武林同道,任何人不得抗違。
上官嵩在臨終前數月,自知不起,他不肯把金劍令牌落到衛天風或衛彩雲手中,暗中交與了愛女,並一再叮嚀要妥為珍藏。
上官紅把令牌藏於臥室夾壁,便離家到了江南。
她實在沒料到父親去世得那麼快,等地接到父親死訊起回嵩雲別莊時,上官嵩已死去多日即將出殯。
接著便是和司馬青雙雙離家,臨行急迫,竟然忘記把金劍令牌帶在身邊。
不過,她並不過分擔心,因為臥室中的夾壁,莊內上上下下數百人,除上官嵩外,並無任何人知道開啟之法,而外表看來,半點無痕跡可尋,除非將房子毀掉,否則萬無一失,比帶在身邊更為安全。
她急忙打開夾壁,不由「咦」了一聲,呆在當地。
這一驚非同小可,那裝在檀木匣中的金劍令牌,竟然不翼而飛。
「這是怎麼回事?………究竟什麼人能把夾壁打開?………」
她在臥房內木然四顧,臥房一切依舊,唯獨最隱秘之處,卻偏偏被人竊走事關武林大局的無價寶物。
她的心往下沉,像有一股寒流,沿著背脊,直瀉而下。
忽然,窗外人影一閃,似是由屋頂躍下,直落閨房窗外。
上官紅又是瞿然一震,急急將蠟燭吹熄。
上官紅料定來人必是衛彩雲。她追蹤施襲暗器打傷衛鐵民之人,回來時必定經過此處,因為這裡和衛彩雲居住的上房,相距不過數丈,衛彩雲方才必已發現她房內的燭光,雖然不一定料定是她回來,至少會以為是衛鐵民趁地不在闖了進來。
看衛彩雲方才力阻衛鐵民入內的情形,此時她自然不肯善罷干休。
不過,她又想到,由衛彩雲方才嚴禁衛鐵民進入閨房,以及他們姑侄的一番對話,衛彩雲似乎十分正經起來,而且對她不但毫無敵意,甚至帶些偏袒,這和衛彩雲往日的為人行事,好像大不一樣,究竟怎麼同事,反而使上官紅大惑不解起來。
不管如何,衛彩雲既然已在窗外,必定要進內探察究竟。上官紅人在屋內,無法走脫,
看來一場正面衝突是無法避免的了。
她仗劍在手,蓄勢以待。
奇怪的是隔了許久,竟然再無動靜。
「難道她就這樣算了?………」上官紅暗自忖思。
卻聽窗外有人低低向內問道:「裡面可是小紅?」
上官紅驚問:「誰?」
窗外那人輕聲笑了起來道:「看你驚得那樣子,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
「原來是你,嚇我一跳。」
司馬青推門入內道:「小紅,這就是你的香閨?真是難得一見!」
上官紅道:「你怎麼也來了?不是講好由我一人來麼?」
司馬青道:「我放心不下,所以在你走後不久就跟出來了。」
「剛才是你用暗器打傷衛鐵民的?」
「不錯,我是用石子打的,算不得暗器,而且也不想要他的命。」
上官紅側臉向窗外看了一眼道:「衛彩雲追到你沒有?」
司馬青吁口氣道:「這女人好厲害的輕功,險些被她追上,好在前面一片樹林,終於把她擺脫了。」
上官紅星眸輕輕眨動了兩下道:「若給她追上,你又怎麼辦呢?」
司馬青道:「那只好打一場了,但我不想傷害她。」
「為什麼?」
「因為她似乎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壞,方纔她和衛鐵民雙方所講的話,我都聽到了,還很正經的。」
「誰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僅如此。」司馬青腦際閃電般打了幾轉,望著窗外,像想起一件什麼重要大事,自言自語地道:「她和衛鐵民的對答中,使我想起半月前………」
正說到這裡,窗外又發出有人自屋頂躍落地面的聲音。
兩人不約而同湊近窗邊,向外望去。
不遠處一個人影,正是衛彩雲。
兩人互換一個眼色,誰都不敢發出聲音。
他們不難預料,一場生死拚搏,即將在眼前展開。
嵩雲別莊高手如雲,用不著衛彩雲親自動手,她只要招呼莊丁把這所廂房團團圍住,再派出高手堵上門窗,就大大不易對付,縱然他們兩人能衝出去,卻必有不少人喪命,這是他們所極不願見的,一來暴露行跡有礙今後行動,二來也不忍自己人殘殺自己人,因為其中對
莊主忠心不二的,仍大有人在。
豈料衛彩雲連這邊看都不看一眼,卻轉過頭去,向遠處一個巡夜莊丁高聲道:「那邊可是李富貴?」
李富貴聞言快步而來,垂手躬身道:「夫人有什麼吩咐?」
衛彩雲道:「你們這些巡夜的,都瞎了狗眼,剛才外人闖了進來,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李富貴幹咳兩聲道:「小的該死,剛才什麼也沒看到。」
衛彩雲冷叱道:「馬上通知這附近幾個巡夜的,要他們到上房西首會齊,我要仔細查問查問到底是誰吃裡扒外,不守莊規?」
衛彩雲見李富貴走後,逕自轉入上房西首,邊走邊自言自語罵道:「這些混帳東西,吃糧不幹活兒,非好好懲治一番不可!」
「咱們快走!」捏著一把冷汗的上官紅,拉拉司馬青衣袖。
兩人走得慌忙,連閨房外門都忘記關好。
躍出莊院圍牆,牆外仍有巡更之人,好在人數不多,大約幾百步才有一個。
進入一片叢林,停下腳步。
司馬青看看天色道:「小紅,大約已將三更了,該回去了吧?」
「不,還要到青龍嶺。」
「青龍嶺離這裡多遠?」
「就在莊後,不過四五里路。」
「既然要去,我陪你一道走!」
「不必了,青哥!」上官紅親切地偎依在司馬青身前,輕聲說:「那裡是我家的祖上墳塋,只有一兩個人在守護,而且守墓人都是忠心我們上官家的,你去了反為不妙。」
司馬青不便堅持,便道:「這樣吧,有個幫手,總是好些,我遠遠地跟在你後面,除非必要,我不現身,並且咱們要先約定好必要時聯絡信號。」
「也好。」上官紅再看看天色:「咱們的行動,一定要快些,五更前要趕回落鳳坡才成。」
兩人約定完聯繫信號,上官紅當先施展輕功,向青龍嶺奔去。
司馬青隨後遠遠跟蹤。
青龍嶺是一座大約高可四五百尺的山峰,但佔地甚廣,周圍數里之遙,遠望很像一條巨龍盤踞在那裡。
山上滿是松柏,即便在冬季,也是一片青蔥。
北方冬季,天寒地凍,一到入秋,樹葉便全都落盡,連地上的草,也是一片枯黃,直到次年開春,草木才重見生意。
唐代被蘇軾稱為文起八代之衰的大文豪韓愈的一首七言絕句「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其中的第二句,正是形容北國初春郊野景色的絕妙佳句。
不過,北方也有兩種長青樹木,那就是松柏。因之不論春夏秋冬,青龍嶺都是綠意盎然,景色秀麗。
上官嵩在世時,曾在山腰濃蔭中特別修建了幾處亭台樓榭,經常邀集一些武林同道和親朋好友,在這裡飲酒論道,流連忘返。
上官紅循崎嶇小徑,來到山腰,先到祖墳前拜了幾拜,卻找不到父親的塋墓。
這也難怪,上官嵩生前並未營建生壙,而死後上官紅亦未到墓地送葬,墓地遼闊,黑夜之間,自然不知父親葬身何處。
守墓人此時早已入睡,這裡和莊內不同,夜間並無戒備。
上官紅不得不叫起守墓人。
她對守墓人並不陌生,這人叫王瑞,是個道地老實人,人稱王老好。
墓捨就在墓地盡頭下坡處,這是一棟三間瓦捨,建造得十分精緻。
這時上官紅早已取下面紗,收起兵刃,來到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誰?」
「是我,開門。」
屋內發出一陣悉悉聲音,那是在起身穿衣。男女有別,即便房門未關,上官紅也不便貿然進入。
裡面的人動作奇慢,邊穿衣邊嘀咕,半晌才打開門,藉著燈光,看清是上官紅,「啊」了一聲道:「原來是小姐,你怎麼半夜三更的到這裡來了?」
上官紅認出果然是王瑞,道:「我要到莊主墳前祭拜一下,替我準備些錫箔香紙。」
「小姐怎麼三更半夜祭墳?」王瑞說到這裡,才猛悟起莊上的情勢,已和以前大不相同:「想不到莊主去世後,咱們莊裡會變成這樣子………」
他長長歎口氣,接著說:「小姐也夠可憐的,給莊主祭墓都要偷偷摸摸地,這成什麼體統。」
上官紅被他勾起幕幕傷心往事,也歎口氣道:「你可知道近來莊裡的情形怎樣?」
「莊上表面倒沒什麼變化,不過聽說天風堡來了不少人,真個的,聽說在莊主去世後,小姐曾回過莊上,可是那天並未見你到墓地送葬,這些天小姐住在那裡?」王瑞顯出無限關切。
「這些一你就不必管了,反正總有落腳的地方。」
「那麼小姐現在住那裡?」
「暫時不便說,我不能停留太久,快些為我帶路。」
王瑞準備好香紙,再點起燈籠,走在前面引導。不多久,便停了下來道:「這就是莊主的墳墓了。」
這座墳墓修建得十分宏偉壯觀,佔地足有半畝,石碑也足有八九尺高。
上官紅等王瑞焚好了錫箔香紙,深深跪拜下去,在這剎那,再也忍不住珠淚奪眶而出,撲簌簌滾落雙頰,沾濕衣襟。
王瑞在旁也不禁直揩眼角,道:「小姐,人死不能復活,保重身子要緊。」
上官紅由王瑞手中接過點好的三支香,恭恭敬敬插進香爐,哽咽著說:「爹爹,女兒不孝,未能趕上見您最後一面,如今又不能為您報仇雪恨,您真是白疼女兒一場了,女兒今生今世只怕永難補償不孝的大罪了!………」
「小姐,還是節哀些吧!」耳邊傳來王瑞的聲音。
上官紅抬袖拭去滿面淚痕,再嗚咽說道:「女兒知道爹爹死得太不甘心,您老人家倘若在天有靈,請能托夢給女兒,女兒如果不能替爹爹洗清冤屈,情願碰死墓前,以謝爹爹在天之靈!」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站起身來,接過王瑞手中的燈籠,繞著墓地留神觀察。
「小姐看什麼?莊主這墓前墓後我每天都打掃得乾乾淨淨。」王瑞有些納悶。
「我不是看這個,王大叔,我爹安葬後,可有江湖人物或親戚朋友前來祭拜的?」
「這個麼?幾乎天天不斷,光是有頭有臉的,也足有好幾百人,那些不知名的江湖混混,就更不用提了。」
「衛彩雲有沒有來過?」
「這倒是怪事,夫人好像並沒來過,也許我沒看到。」王瑞皺起眉頭。
「衛堡主呢?」
「前一陣子,倒是常來,不過近來沒見到過他,聽說到北京去了。」
上官紅把燈籠交還王瑞道:「王大叔,謝謝你了!」
王瑞接過燈籠,歎口氣道:「小姐,莊主真是死得不明不白麼?這事我也有些耳風,不過耳聞是虛,眼見是實,就因為這些風言風雨,才弄得你有家難歸。」
「王大叔,我也是並沒找到真憑實據,這事今後對任何人不可再提,今夜我來祭墓,尤其不可告訴外人,你回去睡吧,我走了。」
上官紅離開墓地不久,司馬青便跟了過來。返回落鳳坡,才不過四更剛過。
在以後的幾天裡,上官紅和司馬青又接連數次夜探青龍嶺,卻始終找不出什麼可疑之處。
這幾次他們並未驚動王瑞,香紙鮮花都是隨身攜帶去的。
自然,上官紅也並未得到父親的托夢。
大約在來到落鳳坡的第八天,談不同也趕來了,這位老人家,此時此地,算是他們唯一的親人了。
空空門的落鳳坡分壇,當晚為他們的門主擺筵接風,司馬青和上官紅是貴賓。
酒筵散後,談不同邀他們兩人進入一間密室。
其實所謂密室,並非真有什麼機關設置,只是位在分壇核心,房外有專人守護而已,這地方就是談不同每次前來的臨時居所。
談不同親自為他們砌上茶,首先聽取兩人敘述了這些天探察青龍嶺和到過一次嵩雲別莊的經過,才面色疑重地道:「在京城和長辛店時,咱們總覺那邊是天風堡的勢力範圍,南宮
一帶,因為是上官姑娘故里,必定安全些,豈知僅僅半個月的時間裡,情勢已大不相同了。」
「前輩是說?………」司馬青盯住談不同的臉色。
「也許兩位潛回南宮,已被衛天風發覺,據說他已來到嵩雲別莊,而且隨同他前來的同黨人物,不下幾十人,連上次和他鬧得不太愉快的十大天魔,也跟著來了。」
「這十個魔頭真賤!」上官紅現出鄙夷的神色:「談伯伯,還有什麼人跟他來了呢?」
「還忘記告訴你們。」談不同只顧說自己的:「衛天風在京城的天風居,那天燒得不輕,據說整頓了好幾天才復原,不過,因為那天場面太大,又加上著火,已經引起各方留意,衛天風為避人耳目,決定將天風居改為普通酒館,暫時正正當當的做生意。」
「這樣說那位專賣風騷的水娘子就無用武之地了?」司馬青說。
「老朽正要告訴你們,水娘子那騷女人已被衛天風派到南宮來了。」
「水娘子此刻也在嵩雲別莊?」上官紅問。
談不同道:「她自然不在莊上,而是在南宮縣城,據老朽得到的清息,衛天風最近已把勢力轉移到南宮來,水娘子仍是掌理一家酒樓生意,過兩天酒樓開張,老朽少不得要進去光顧光顧。」
司馬青不以為然,道:「前輩若在那種場合公然出現,豈不自暴身份,影響今後行動?」
「不妨事,老朽見機行事,自有分寸,還不致吃虧上當。」談不同語氣堅定。
「談伯伯,我們一連幾次夜探青龍嶺,始終找不出任何線索,您看該怎麼辦?」上官紅神色黯然,感喟地歎息一聲。
「照二位剛才的說法,別說幾次,就是幾十次幾百次,也不可能找出線索來。」談不同搖頭。
「到底如何下手呢?那首詩不是明明寫著『欲知上官生死謎,且向青龍探分明』麼?」
上官紅幽幽說道。
「老朽剛才也不過隨便說說,至於如何下手,還得仔細想想。」談不同說著閉上眼睛,不住地搐動雙眉。
司馬青和上官紅見他已深深陷入苦思,不好打擾,心裡雖急,卻不得不耐心等待。
許久,談不同忽地雙眼一睜,猛然抬手拍了一下大腿道:「有了!」
這雖是一句普通的話,但上官紅聽了,卻不免暈生雙頰。
「有什麼了?談前輩?」司馬青道。
談不同面現歉意的搖搖頭,長長吁口氣道:「只可惜這樣做法,未免大大不敬。」
司馬青覺出他話中之意,側臉看了上官紅一眼道:「前輩不妨說出來,只要能為先岳父報仇雪恨,不論怎麼做,小紅都不致反對的。」
談不同道:「這樣做對上官盟主實在太不敬了,有如瀆犯神靈。」
「談伯伯是說要開棺驗屍?」上官紅不願談不同再忍痛兜圈子,只好自動出語點破。
「賢侄女,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意,也省得老朽再費氣力了。」談不同先是一驚,但立即又有如釋重負之感。
上官紅情不自禁淚滾雙頰,歎口氣道:「其實我也早想到要走這一步,而且爹在遺書上也交代過。」
「原來盟主早有交代,遺書上怎麼說的?」
「爹在遺書上說,只要衛天風能改過向善,造福武林,就教我不必追究。否則,如果他妄自圖霸武林,凌人自肥,行為有失道義,使我爹平白冤枉死去,那就教我開棺驗屍,證明他是毒死他老人家的兇手,進而邀集俠義同道,對他聲討罪責。」上官紅從懷裡掏出遺書,遞給談不同。
談不同仔細看了一遍道:「這就好辦了,既然盟主真有交代,就算不得什麼瀆犯了。」
司馬青沉思一陣道:「前輩,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好走麼?」
談不同也禁不住低低一喟道:「如果不是被逼到這條路上,老朽願意這樣做麼?」
「咱們是夜間偷偷採取行動?」
「這種事怎能偷偷進行,即便驗出死者中毒,衛天風又如何肯承認,倘他來個豬八戒倒打一耙,說咱們故意栽贓,存心陷害於他,或者加上個盜墓罪名,咱們豈不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可是又如何公開開棺相驗?」
「發出武林帖,邀集北五省黑白兩道,甚至連江南武林同道也通知,要他們前來同做見證。」
「以談前輩的名義發帖?還是以小紅或晚輩的名義發帖?」
「若以老朽出面,豈不名不正言不順?你們賢伉儷只怕又沒那大面子!」
「到底由誰發起呢?」司馬青不解。
「衛天風。」
「他怎麼肯出面做這種事?」司馬青越感茫然。
「逼他非出面不可,若他不肯,反而好辦了。」談不同像胸有成竹。
「前輩的話,實在把晚輩弄糊塗了。」
「道理很簡單,咱們先放出空氣,說要為盟主開棺驗屍,若當真是衛天風下的毒,他必不肯同意,那豈不等於不打自招,所以,他必定同意。」談不同喝了口茶。
「那麼開棺之後,驗出確實中毒,他照樣也擺脫不掉兇手之嫌。」司馬青說。
「衛天風何等老辣陰沉,他在盟主死後,必定早已另用一種藥物,消去盟主體內的毒徽,使人無法驗出原有中毒痕跡。」
「這教晚輩越發不懂了,既然驗不出中毒痕跡,開棺驗屍之舉,豈不是自取其辱,白忙一場,甘冒瀆犯先岳父遺體的大不韙麼?」
「這就要看老朽的了。」談不同捋著山羊鬍子,簡直令人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上官紅在一旁忍不住道:「談伯伯,您別只管逗人,這是什麼節骨眼兒。」
「好吧,實對兩位說,順天府有位仵作楊天松,此人名氣甚大,人稱聖手神判,不少奇冤疑案,都因他驗屍手法高明,使做案的人無所遁形。他有一種自製的獨家藥物,能在屍體上逼走解毒藥力,使原有的毒跡再現,衛天風的手段,在他面前,照樣不中用。」
「人家既在順天府當差,前輩又如何請得動他?」司馬青道。
「他這人脾氣很倔,數月前因了一件大案子,被告出錢活動他,府裡也有人向他施壓力,他一氣之下,辭掉差事,就這樣老朽才認識了他,而且成了莫逆之交,只要用得著,他隨時都可以趕來。」
「這就好了,談伯伯,就煩你老人家多多仗義相助了!」上官紅無限感激地說。
「明天起,老朽就準備在縣城裡衛天風新開的那座酒樓門外,擺個測字攤。」談不同道。
「那恐怕不妥吧,很多人都認識您,尤其上次在天風居,您是面對面和衛天風衝突的。」上官紅為他擔心。
「放心,老朽雖然不懂什麼易容術,至少,用心改扮一下,他們還不易辨認,何況,要想了然衛天風的行動和圖謀,這是最省事最恰當的辦法。」談不同一副頗有把握的模樣。
「晚輩是擔心談伯伯吃了他們的暗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令尊的事,縱然豁出這條老命,也是值得的。」談不同一臉肅然神色。
次日,談不同果然在南京城內一條熱鬧的大街上擺起了測字攤。
他頭戴紅頂瓜皮帽,身穿灰色長袍,外罩黑緞馬褂,足登福字履,脖子上圍著一條白絨圍脖,手裡還拿著一支長桿旱煙袋。
這模樣和他平時的打扮,的是大不相同,若不細看,即便熟人,也不易認出是他。
測字攤附近,另有幾個流動小販。這幾人全是空空門的屬下,也是談不同放出的眼線,隨時都會和他以暗號連絡。
測字攤斜對面不遠,就是衛天風新開的酒樓,字號是天民樓,一看便知是他們父子的名字中各取一字。
天民樓的規模雖比不上北京的天風居,但在南宮城內,也算獨此一家的大酒樓了。
酒樓此刻尚未開張,大門緊閉,不過,仍有各色各樣人物來來往往的由後門進出。
看看到了申牌時分,只見一個身材高挑,面皮白皙、衣飾十分華麗的年輕人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年輕人身後,跟了三五個小廝。
談不同早由徒兒那裡傳來消息,得知此人是天風堡少堡主衛鐵民。
談不同從前在京師天齊廟測字時,化名談必中,這次卻徹底變換,連姓也改了,乾脆就叫王半仙。
三個碗大的字,繡在桌帷上,左右是一副對聯,上聯「吉凶禍福全在此」,下聯是「鐵口直言斷終生」。
衛鐵民帶著幾個小廝在攤子前停了下來,向談不同端詳了一陣,再轉頭瞥一眼身旁小廝道:「你們說這玩藝兒靈不靈?」
小廝們互望一眼道:「當然靈啦!」
衛鐵民再瞧瞧談不同道:「到底真靈還是假靈?」
談不同摸著山羊鬍子嘿嘿笑道:「尊駕這話,聽來好笑,靈就是靈,何來真靈假靈,老朽憑這攤子,走遍大江南北,如果沒有真本事,不論誰都可以砸我的招牌,踢我的攤子。」
衛鐵民也咧嘴一笑道:「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那我可要試試?」
談不同指指桌上的文房四寶說:「那就請寫個字吧!」
衛鐵民回頭瞅瞅小廝們道:「你們看寫個什麼字好?」
「這要看您的了!」一個小廝道。
衛鐵民首先想起自己的名字三個字,他為了難倒談不同,以便當街藉踢攤子逞逞威風,便提起筆來,故意找個筆劃最多的,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鐵字」。
談不同燃起旱煙袋,巴嗒巴嗒吸了幾口,笑笑道:「尊駕真有一套,一字暗藏五字,好像真要逼老朽砸招牌!」
「那你是準備讓我踢攤子了?」
「那倒未必,尊駕應當先講明問的那一方面的事?」
「就測測在下的家世和身份吧!」
「首先,老朽可以斷定府上財勢極大,雖非富可敵國,也算得上雄霸一方。」
「你八成看在下衣服華麗,身邊又有幾個跟班的,才說這種話,對不對?」衛鐵民冷笑起來。
「老朽向來是不認衣服只認人,即便好衣服穿在狗身上,狗還是狗,絕對不會變成人,尊駕說對不對?」談不同顯得一臉正經。
「好啊!老傢伙,你是在罵人?」
「老朽是做生意的,怎可隨便罵人,這『鐵』字左旁,分明是個『金』字,老朽測字,當然以字論斷,方才說府上財勢極大,難道這不是根據麼?」
衛鐵民被談不同一頓搶白,想發作卻又發作不得,頓了一頓道:「那你就再往下測!」
「『鐵』字中間部份,可以拆成『土口王』三字,所以府上必定有土,而且田莊無數。」
衛鐵民暗道:「這老小子還真有兩下子,我家的確田莊不少,除了天風堡,又有嵩雲別莊………」
只聽談不同搖頭晃腦地繼續說道:「這『土』字下面是『口』字,這表示府上僕從如雲,人口眾多。」
衛鐵民只聽得心頭一震,暗說:「老小子真靈,我家一堡一莊,加起來不下七八百人,當然人口眾多。」
談不向吸口煙,接道:「再下面該是『王』字了,看尊駕的模樣,不可能是皇親國戚、貝子貝勒,所以,老朽斷定府上必定是在武林中走動的所謂幫主、壇主、盟主、總瓢把子等身份。」
這時衛鐵民已幾乎被說得口服心服,對談不同已轉為大起好感,點點頭道:「不錯,的確夠資格稱為半仙了,你再說說看,右邊還有一個『戈』字?」
談不同笑道:「『戈』字沒什麼可測的,自然指的是干戈武藝。府上既能稱霸江湖,干戈武藝必定不在話下,也許不久之後,北五省的武林大局,全在府上的掌握之中了。」
衛鐵民猛地一拍腦袋,哈哈笑道:「王半仙,真有你的!不過,在下還要測個字問件重要大事!」
談不同吸著旱煙,有一搭沒一搭地道:「就請尊駕再寫個字,老朽給你測測。」
衛鐵民提起筆來,剛要寫,卻又放下,兩眼眨了幾眨道:「王半仙,你測字的本領,在下很佩服,現在我想請你先猜一下我的心事,你可有這種本領?」
談不同噴了一口煙霧,再觀察一下衛鐵民的神情,慢吐吐問道:「尊駕有什麼心事?」
衛鐵民聳眉一笑道:「如果說出什麼心事,又何用你猜。方才在下不是說要測件重要大事麼,你請猜猜,在下心裡的重要大事是什麼?」
談不同瞇起兩眼,笑笑道:「八成是尊駕的終身大事了?」
衛鐵民愣了一愣,咂咂嘴道:「好一個活半仙,簡直是咱肚子裡的蛔蟲,說出話來,百發百中!」
「現在尊駕該寫個字了?」
「別忙,在下要先把事情大略說說,待會兒測起來才比較方便。」
「那最好不過。」
「王半仙,就憑在下的家世,只怕誰也不信到今天二十六七還沒娶媳婦吧?」
「憑尊駕一表人才,的確讓人難以相信現在還沒成家。」談不同搭訕著。
「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在下看上了一位標緻的姑娘。」
「英雄愛美人,一定的道理。」
「對,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在下為這位姑娘,幾乎害了相思病。」
「就該央媒提親才是啊,憑尊駕的人才和家世,必定馬到成功。」
「怪就怪在那姑娘偏偏不把在下放在眼裡。」衛鐵民懊惱的歎了口氣。
「這位姑娘好沒眼光。」
「在下氣的還不止這個,她不把在下看在眼裡,在下也忍了,偏偏她卻跟著另外一個男人幹起私奔的勾當。」
「這事確實不尋常。」
「那男人不知那一點比我強,而且他們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就這樣不清不白的苟合在一起,簡直就是狗男女一對!」
衛鐵民說到這裡,連牙根也有些癢癢地。
「既然如此,尊駕何必再把這事放在心上。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天下女人多的是,憑尊駕還愁討不到老婆麼?」談不同笑笑說。
「不,說起來在下也有點賤骨頭。」衛鐵民顯得有些尷尬:「對那位姑娘,仍舊朝思暮想,如果她肯迷途知返,同過頭來再跟我,在下還是求之不得。」
「沒想到尊駕還這麼癡情,難得,難得!」談不同搖頭晃腦起來。
「現在就請大半仙測測,看在下眼地還有沒有希望結為夫妻?」衛鐵民這才提筆寫了一個『天』字,不用說,這是取他老子名字中的一個字。
談不同又燃起一袋煙,端詳了老半天,臉上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大半仙,難道你也被難倒了?」衛鐵民沉不住氣。
「什麼話。」談不同噴了一口煙霧:「老朽是覺得事情不太妙。」
「怎麼個不妙法?你快說?」衛鐵民帶些兒焦慮。
「天字出頭為夫,偏偏天字不能出頭,就是不能為夫,看來你和那姑娘的婚事豈不毫無希望?」
「大半仙,你說該怎麼辦才好?」衛鐵民齜牙裂嘴地直摸腦袋。
「老朽只能預測吉凶,至於怎麼辦,那就不是分內事了。」
「你倒推了個乾淨,身為大半仙,即便不能給在下牽繩拉線、撮合好事,至少應當指點一下迷津才對啊!」衛鐵民發了脾氣。
談不同未料到對方耍起無賴性子,一時之間,倒有些難以對付,但他眼下既是乾的江湖術士這一行,自必凡事圓滑一點。
「你幹嗎不說話?是否這次不靈了?」
「尊駕別著急,總得給老朽一點悟解其中道理的時間。」
「好吧,在下再等你一會兒,今天若不能給我想出辦法,咱們就這樣耗下去!」
「有了!」談不同一磕煙灰,大聲說。
「有了?這倒真快,還沒嫁過來就有了。」衛鐵民不禁拍了一下巴掌:「說說看,怎麼個有法?」
談不同望著那『天』字道:「剛才老朽只見其一,未見其二,這『天』字,是由『二人』組成,既是二人,當然大事必成。」
「活神仙!真有你的!」衛鐵民跳起腳來,又拍了一下巴掌,掏出一錠銀子,順手放在桌上。
「沒有這高價錢。」談不同說。
「銀子多的是,大半仙不必客氣。」衛鐵民興致勃勃地看了幾個小廝一眼道:「咱們走 !」
他剛走出幾步,卻又折轉回來,嘿嘿笑著問道:「大半仙,既然終身大事可成,但不知好日子在那一天?」
談不同不願和他多蘑菇,順口說:「馬上就到,說不定今晚就是好日子。」
衛鐵民笑呵呵地吩咐隨身小廝道:「你們跟我到天民樓去!」
天民樓正在整理內部,大門未開,衛鐵民帶著幾個小廝,只好由側門進去。
樓上樓下,只有幾個夥計和工匠在忙著整理東西,並未見水娘子的人影。
衛鐵民把隨來的幾個小廝遣回嵩雲別莊,獨自上樓,直向花廳後側水娘子的臥房走去。
店伙們都知道他是天民樓的少東主,而且和水娘子早就熟悉,所以,並無人在意。
水娘子的住處,分裡外兩間,外間等於小型客廳,有頭有瞼的自家人,可以招待進來坐坐,一般人誰也不敢擅越一步,再進去才是臥房。
衛鐵民進入外廳,見臥房門也是虛掩著,便躡手躡腳地揭簾而入。
只見水娘子在床上正睡得十分酣熟甜蜜。
她身上僅蓋著一床極薄的絲被,可能屋內稍熱的緣故,那絲被已被蹬到靠壁的一邊,露出大半個身子在被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7:17
第十五章
也許是臨睡前把外衣脫下,上身僅是一件緊身肚兜,兩條粉嫩晶瑩的玉臂,斜斜地搭在胸前。連那豐盈欲滴的雙峰,也露出了大半邊。
她膚白似雪,幾如滴粉搓酥,下身只穿件紅色短褲,兩條修長圓渾的大腿,更令衛鐵民撩動遐思。
衛鐵民兩眼有些發直,水娘子平日風騷入骨,他早就垂涎她的姿色,卻因輩分有別,而且機會難尋,只得強自壓制內心的慾念。
色膽包天,這時他再也按捺不住,剛要撲上床去,卻見水娘子忽然轉了個身,面向內壁睡去。
衛鐵民強忍著耽了半晌,正要再度採取行動,水娘子已伸了一個懶腰,似是已由夢中醒來。
衛鐵民這才心頭一震,連忙再躡手躡腳地溜到外間客廳,故意乾咳兩聲道:「尤大嬸可在裡面麼?」
「是誰?」水娘子覺出身子半裸,急急穿好外衣,走下床來道:「是那個竟敢隨隨便便進我的臥房?」
「尤大嬸,是侄兒。」
水娘子來到外間,似要發作,轉瞬卻又笑口盈盈地說:「原來是鐵民大侄兒,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侄兒是無風自來,大嬸不喜歡我來麼?」衛鐵民噘嘴笑笑說。
「那裡話,天民樓的少東家,自然該常來走走。」水娘子為他沏上一杯茶。
「大嬸別客氣,侄兒自己來。」衛鐵民忙不迭地接過茶來。
「真個的,你來好久了?」
「侄兒剛到。」
「可曾進過我的臥房?」
「就是借天做膽子,侄兒也不敢亂闖大嬸的香閨。」衛鐵民一顆心悸然跳動:「侄兒是進門不見動靜,才出聲喊大嬸的。」
「那我就放心了。」
「大嬸在房中睡覺,總該把門關起來才對。」
「這店裡的夥計,沒一個敢進我房間的。」水娘子打個呵欠:「趁這兩天沒開張,好好
把覺睡夠,等生意開了市,就沒這麼舒服自在了。」
「大嬸說的是。」衛鐵民點點頭:「您辛苦這多年,總該找個機會養養精神。」
「此刻還要急著回莊麼?」
「如果大嬸不嫌,侄兒也不妨多坐會兒。」
「那好,晚餐就在這裡用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問你。」
衛鐵民巴不得水娘子留他吃飯,也好藉機會鄉親近親近。
水娘子吩咐夥計,把酒飯擺了進來。
這次是衛鐵民搶著斟酒,顯得無比慇勤。
水娘子在一旁看得不住抿嘴,笑道:「大侄兒,如果你來店裡招待客人,可真要把跑堂的店小二們氣死。」
衛鐵民也訕訕地笑道:「大嬸真會拿侄兒開心,倘若大嬸讓侄兒來當差,侄兒是求之不得。」
「我可沒資格叫少東家干跑堂的。」
「那侄兒就專門服侍大嬸好了!」
水娘子瞼上一熱,卻又不在意地笑笑道:「幾天不見,就學得油腔滑調起來了,在大嬸面前,也這樣沒大沒小的。」
「侄兒不敢,服侍大嬸是應該的。」
這時兩人早已坐上餐桌,並接連互敬了好幾杯酒。
水娘子開始把話拉入正題:「鐵民,聽說你爹也來了,怎麼不到這裡來走走?」
「他昨天才到,這兩天就會來的。」
「你爹的身份地位是越來越高,家業也越來越大了,這些將來還不都是留給你的。」
「侄兒總算托他老人家的福。」衛鐵民得意地笑了一陣,卻又搖搖頭道:「只是這些天莊上不大安靜。」
「司馬青和上官紅來了?」
「很可能。」
「可有什麼動靜?」
「前幾天夜裡,曾有生人闖進莊來,我姑姑還親自出去追捕。」
「有這種事?追到沒有?」
「被他們溜了。」
「你見過他們沒有?」
「侄兒麼?………」衛鐵民臉上一熱:「侄兒被來人打了一石頭,胸口痛了好幾天才好。」
「還有別的動靜麼?」
「聽說有人在夜間去拜過上官莊主的墓。」
「那一定是上官紅和司馬青了?」
「侄兒也料定必是他們。」
「你姑姑近來好麼?」
「侄兒覺得很怪,姑姑一向對我很好,但最近半年來卻處處看我不順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有這種事?」水娘子沉忖了一會兒:「過兩天我去看看她,不過,八成是你不爭氣,才讓她看著不舒服。」
「侄兒從小到大,一直就是這樣子,如果說現在不爭氣,那從前又爭過什麼氣來?難道就因為上官紅看不起我,連姑姑也看我不起了?」
「看你,發牢騷發到嬸子頭上來了,從現在起,不提這些,來,喝酒!」水娘子星波流盼地舉起杯來。
衛鐵民一連勸了水娘子三杯酒,道:「大嬸好酒量!」
水娘子放下杯,一手扶著額角,她本來嬌紅欲滴的雙頰,這時越發艷紅起來。
衛鐵民趁機湊過身來道:「大嬸,再來一杯!」
水娘子推開杯子,瞇起一對水汪汪的星眸道:「不,不能再喝了………」
衛鐵民起身轉到水娘子身邊,一隻手搭上她的香肩,一隻手端著酒杯,直遞到她的唇邊,低聲道:「這樣好酒,不喝多可惜,只剩大半杯了,大嬸就干了吧!」
水娘子乜斜著惺忪眼波,顯得有氣無力:「鐵民,這酒好像………不對,我………」
水娘子說到這裡,似乎已接不下去。
衛鐵民趁勢把她攔腰抱住。一股水娘子身上散發出的特有的體香,薰得他也全身酥麻如醉。
水娘子偎倚在他臂彎裡,星眸微閉,似已昏昏睡去。
衛鐵民抱起她進入臥房,輕輕放上床,然後關起房門,脫去外衣,也爬上了床。
原來衛鐵民方才趁水娘子未留意時,偷偷在酒中放了一種名叫「女兒春」的藥物,這是一種無色無味卻十分強烈的春藥。尤其女人喝了,縱然平時三貞九烈,也會打心底泛起激盪的慾念。
這慾念會使她全身熱脹如焚,一心只求異性的慰藉,也只有異性才能澆熄她體內的火焰。
衛鐵民雖然也一直在陪著她喝,但卻喝得不多,今晚他不能讓自己也跟著醉倒,否則豈不白費心機。
本來,他剛出門時,並未存這個念頭,而且也沒這份膽子,怪只怪王半仙的一句話,王半仙曾說他的好事說不定就在今晚,他認定王半仙料事如神,所以決定不能錯過今晚這機會。
其實,那個假扮王半仙的談不同,只是一句隨便說說的話,聽在衛鐵民耳朵裡,卻如金科玉律,也平白讓水娘子遭了厄運。
水娘子似又稍稍清醒過來,像在夢囈:「鐵民,我………我好渴啊………」
衛鐵民只好又下床去,到外間端了一杯茶進來,再扶起水娘子道:「大嬸,可要喝點茶醒醒酒?」
水娘子一口氣喝完茶,又倒下身去,再喃喃說道:「鐵民,剛才的………酒………」
她那裡知道,連剛才的這杯茶,也被衛鐵民又偷偷下了春藥。
衛鐵民又爬上床來道:「剛才的酒很好啊,大嬸,你是那裡弄來這樣的好酒?」
他知道水娘子此時已成為煮熟的鴨子,再也飛不脫的,若在她藥力尚未完全散開的時候就霸王硬上弓,可能仍會惹出麻煩來。
至少,他明白水娘子的一身武功,就不是他能對付得了。若她仍有一線清醒,絕不會讓他的慾念輕易得逞。
水娘子躺了一會見,嬌靨上越發泛出桃紅的光彩。她本來膚如凝脂,此刻再加上女兒春的藥力相催,更見容色迷人。
衛鐵民身子捱近一些,低低叫道:「大嬸,脫下外衣好好歇息好麼?」
水娘子此際也越發有了奇異的感覺,體內像有無數的小蛇,在蠕蠕爬動;內腑則又似有種無名的火焰,在熊熊燃燒,皮膚發著奇癢,口也更渴得厲害。
衛鐵民俯下身湊過臉去:「大嬸,你覺得?………」
水娘子在床上不住滾動著,似乎已聽不出衛鐵民在說什麼。
衛鐵民壯著膽子,幾乎把嘴唇湊上水娘子的耳邊:「大嬸,讓侄兒為您脫下外衣好好休息吧!」
一股薰人欲醉的髮香,沁入他的鼻息,使他霎時也有欲仙欲醉的感覺。
水娘子終於又有了斷斷續續的聲音:「脫………脫就………脫吧!………」
衛鐵民如奉綸音,探手便搭住水娘子頸下的第一道衣鈕。
水娘子胸腹在不住起伏,一種女人身上特有的氣息,衝擊得衛鐵民似已無法自持。
他指尖滲著汗水,帶些兒顫抖,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把第一道衣鈕打開,手指也隨著,
觸到水娘子雪白而又富有彈性的肌膚。在這剎那,像有一股熱流,由小臂直達全身………
這時他的手法已漸熟練,但呼吸卻越發緊迫,不大一會見,水娘子的外衣,已被拋擲在床角下,露出裡面鮮紅的肚兜、血紅的襯褲,襯褲外粉嫩、圓渾、滑膩、修長的大腿,和上半身嫩藕般的玉臂、豐腴的酥胸。
衛鐵民眼睛花了,雖然方纔已酒足飯飽,他即有著一種從未有過的飢渴,全身血脈像要破膚而出。
也許水娘子受不過酒力和藥性的過分衝擊,在外衣被褪去之後,在滾動中竟自動打開了肚兜繫帶。
此刻,呈現在衛鐵民面前的,是一具橫陳的玉體。她雲鬢披散,覆在繡枕上,掩去了半個面孔,星眸似啟又閉,發出細細嬌喘。
衛鐵民體內那股無名火焰,似已燃燒到了頭頂。他匆匆脫下自己衣服,伸手再搭上水娘子下衣。
突然,水娘子揚起手來,猛然甩出一掌。
衛鐵民萬沒料到有此一著,「啪」的一聲脆響,被摑個正著。
衛鐵民兩眼金星直冒,怔了一怔,才縮回手來道:「大嬸,你………這是做什麼?」
「鐵民,我倒………想問問………你………你是想………做什麼?………」
「大嬸酒醉了,侄兒在………服侍您!」
「服………服侍我?………」水娘子眼神僵直:「就是這………樣的服侍我?…………」
她說完話,眼珠一翻,似又昏睡過去。
衛鐵民再也無法控制,水娘子剛合上眼,他立刻又伸手向她的下衣摸去。
水娘子的臉色更見紅艷,她雖看起來已陷入昏睡,但神智卻並未完全失去,一種從未有過的特殊需要,越來越使她體內燠熱難當。
衛鐵民兩眼火紅,臉色也變得紫脹,他略一猶豫,立刻抓住水娘子的下衣向下扯去。
水娘子發著嬌喘,她似乎又見清醒,彎起兩絛雪白的玉臂,一隻手掌掩住雙乳,一隻手卻緊緊抓住下衣,使衛鐵民無法輕易得手。
衛鐵民像只熱鍋裡的螃蟹,他料定這該是水娘子最後的反抗和掙扎了。他更知道女兒春的藥性,任何女人也難以抗拒。
水娘子內心那種難以形容的痛苦與期待,更不難想見。
她是具有上乘內功的女人,才能強自堅持到此時,若換了普通人,只怕早已堤潰波翻了。
此時衛鐵民已是一絲不掛,他俯下身去,嘴唇貼上水娘子的粉頰,漸漸地,再滑到那兩片火紅、熱辣的櫻唇。
「大………大嬸!………」
「鐵民!你?………」
「大嬸!………我………」
衛鐵民一隻手順著水娘子前胸,碰觸上那堅鋌而又酥膩的雙峰,再徐徐向下滑去。
水娘子捏住下衣的那隻手,已不知什麼時候移了開去。
在這剎那,臥房內的燭光熄了,床上已分不出那是水娘子,那是衛鐵民。
窗外落著陣雨,和室內交成一片。
口口口口
口口
嵩雲別莊發出了武林帖,邀約北五省武林中黑白兩道具有身份地位的領袖人物,包括十六世家、各鏢局的負責人、各門派掌門幫主,連一些息影林泉的前輩高人,和江南道上的知名人氏,都接到了邀帖。
武林帖是衛彩雲和衛天風聯合具名發出的,邀約上述人等在九月九日重陽節,於嵩雲別莊的青龍嶺聚會,當眾為一代大俠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開棺驗屍。這消息幾乎震驚了整個大江南北,七月剛過,就有不少人開始登程,奔向直隸南宮而來。
這清息在司馬青、上官紅、談不同等人來說,並不感到驚異,這正是談不同從中放出空氣,迫使衛天風和衛彩雲不得不採取這項行動。
不過,這樣一來,反使上官紅等生出另外一種失落感,那就是詩句中「欲知上官生死謎」的生死之謎,已不再成謎,必是絕無生望。
在他們預料,若衛天風兄妹不肯接受開棺驗屍的要求,上官嵩可能就有並不曾死的希望。
因為開棺之後,若只是一口空棺,或盛殮了他人的屍首,甚或放上其他重物以混人耳目,立刻就會揭破真相,衛天風兄妹豈肯做這種傻事。
而此刻對方既已發出邀柬,自可證明上官嵩必死無疑。剩下的只是是否中毒有待查驗了。
如此一來,詩中「生死謎」的「生」,又做何解釋?難道真如談不同所說的「生」字只是代表自然而死不曾中毒之意麼?………
日子離九月九日越來越逼近,上官紅飛司馬青幾人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他們幾乎後侮不該發動這次開棺驗屍的行動。
原任順天府仵作的聖手神判楊天松,已在中秋後趕到了落鳳坡。
九月九日這一天終於到來,他們早就準備好祭拜之物,上官紅也換過一身孝服。
上官嵩死時,上官紅並未穿著孝服,依然一身紅衣,這事她一直在內心感到愧對父親在天之靈,他若來不少武林人士的非議,但那是因為兩年前在松陽觀當著江湖群豪面前一句氣話,不得不硬著頭皮做出「父死不服孝」的不近人情的舉動。此刻,她自然要身穿重孝,藉以減少多日來的愧疚。
司馬青因和上官嵩有半子之分,也換上孝服。
他們在日出不久,便到達青龍嶺上官嵩的陵墓前。
還有比他們到得更早的,已有二三十人在黎明時刻就到達了。
其實,被邀約的黑白兩道人士,最遲的也在昨日到達南宮,有不少且已來此多日,被衛天風招待在嵩雲別莊。
各路人馬陸續到達,大約巳時剛到,衛天風在不少人的簇擁下,來到了青龍嶺,衛鐵民也夾在人群之中。
再後面是一頂素色小轎,轎簾掀處,走出素衣素裙鬢插白花的衛彩雲。她面色略顯憔悴,神情一片落寞。
這時陵墓前聚集的各路群豪,已有百餘人,百餘雙視線,齊齊集中在衛天風、衛彩雲和司馬青、上官紅身上,場內也隨著引發一陣騷動。
青龍嶺陵墓前一片空地,十分遼闊,慢說百餘人,即便上千人,照樣容納得下。
而這百餘人,全是各地武林以及各門各派的首腦人物,實際上他們代表著上千人、上萬人。
邀柬既是衛天風和衛彩雲聯名發出,他們自然是主人。
衛天風面色肅然,他抱拳拱手,視線緩緩掃過墓前群豪,高聲說道:「衛某深深感謝各位從各地趕來青龍嶺赴約,本來,愚妹丈上官大俠早已安葬在此,出殯之日,今天在場的各位高朋親友,諒來有不少人曾參與執紼,咱們中國人,一向講究的是入土為安,但上官姑娘和司馬少俠卻一直認定上官大俠是中毒而死,而且硬指衛某和舍妹是主謀之人,為了洗刷衛某和捨抹的不白之冤,也為了對舍妹丈之死,對各方有個交代,衛某只有甘冒對上官大俠之大不敬,開棺相驗,並請今天在場的各位前輩和同道,做個最公正的見證人。」
墓前又是一陣騷動,不少人交頭接耳起來,只是無法聽出他們在講些什麼。
終於,人群中站出了廣和鏢局主人老英雄銀槍邱廣超。
廣和鏢局在京師一帶字號最老,名頭也最響亮,尤其主持鏢局綽號鐵馬銀槍的老英雄邱廣超,自二十幾歲,就子承父業,接掌下鏢局重任,至今已四十餘年。
他一生行俠仗義,普受黑白兩道尊敬,在京師一帶鏢界,具有舉足輕重的身份,他對嵩雲別莊和天風堡兩家,表面似乎採取中立,實則頗為不齒衛天風的為人,暗中對上官世家頗多支持維護。
衛天風剛才的幾句開場話,聽來好像頗為冠冕堂皇,唯在場不少人卻已大感激憤,只因懾於他的威勢,竟無人敢挺身出來說幾句公道話。
邱廣超見自己若再不出面,在場百餘人勢必任由衛天風擺佈,是以他無法再保持緘默。
邱廣超走出人群,抱拳拱手道:「衛堡主,可否容邱某說幾句話?」
衛天風一見邱廣超挺身而出,便知必有麻煩,但卻不動聲色,也抱拳還了一禮:「邱老爺子有何見教?」
邱廣超面向群豪,朗聲說道:「衛堡主為表明清白,這種做法原也無可厚非,不過,邱某倒有一項疑問,上官大俠是五月去世,至今足足四月之久,遺體想必已經無法保全,甚至只剩一堆枯骨,衛堡主自稱只為洗刷冤屈,而使上官大俠入士不能為安,硬要開棺相驗,讓上官大俠死後連遺體都要受到折騰,試問各位同道,這種做法值得麼?衛堡主又於心何忍?於心何安?」
人眾中不少心向上官世家的人,都不禁暗暗稱快,深深佩服邱廣超仗義執言。
衛天風太陽穴微見抽搐,但卻隨即呵呵笑了起來:「邱老爺子的話,頗讓衛某佩服,衛某又何嘗願意甘冒這種大不韙,但倘不如此,豈不要一生一世擔上謀殺上官大俠的罪名?」
邱廣超冷冷笑道:「不錯,誰都不願枉擔罪名,尤其像衛堡主這樣俠名遠播,望重北地武林的頂尖人物。
可是邱某再想問一句話,開棺之後,如果只剩一堆骸骨,又有誰能查驗得出生前是否中毒?」
這一問又使在場不少心向上官世家的人為之稱快。
衛天風沒想到對方言詞如此犀利,頓了一頓道:「邱老爺子儘管放心,在場不乏高人奇 士,自有能人可做鑒定。」
邱廣超搖頭大笑道:「邱某活了六十多歲,從沒聽說當今世上還有這種高人,那除非衛堡主自己鑒定。」
衛天風也跟著赫然大笑道:「邱老爺子,今天在場,都是各方高人,不遠千里趕來青龍嶺,難道憑你幾句話,就想阻撓這項行動不成?咱們一向無怨無恨,為何偏要衝著衛某找岔?」
邱廣超道:「衛堡主言重了,請恕邱某再說幾句話,即便要開棺相驗,總得死者的家屬親人同意,衛堡主算是死者的什麼人呢?可夠資格做這種決定?」
衛天風冷笑道:「邀柬是衛某和舍妹聯名發出的,上官大俠無子乏後,舍妹就是他的唯一家屬親人。」
「衛堡主別忘了上官大俠還有位千金,你可曾問過上官姑娘她可同意?」
「上官姑娘早就離開嵩雲別莊,嫁人而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她父死不服孝,已和上官大俠早就失去父女之情。」
「你說這話,不覺有失身份麼?上官姑娘就在面前,衛堡主不妨再問問她,她父死不服孝固然不對,但她今天卻是一身重孝,又何嘗失去父女之情,難道當著在場各方高人之前,
衛堡主仍想一手遮天?」
衛天風太陽穴再度抽搐,神態中隱現殺機,場中氣氛,也忽地變為凝重起來,大有劍拔弩張之概。
「兩位最好不要再逞口舌之能,免得傷了和氣,邱老爺子既然非要死者的家屬出來說幾句話不可,我也不得不在各位面前表白一番了!」
群豪齊向發話之人望去,場中施施然走出上官嵩的未亡人衛彩雲。
衛彩雲神色木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家兄這次的決定,實在是為情勢所迫,只因近月來各方對先夫之死,不少人誣指是因家兄和我下毒所害,謠言越傳越盛,令人無法忍受這不白之冤。」
邱廣超道:「上官夫人可曾查出是誰散播的這項謠言?」
衛彩雲惻然搖頭道:「那我就不清楚了,至少上官姑娘有這種懷疑。」
邱廣超轉頭道:「上官姑娘,現在該你說幾句話了!」
在場所有的人,視線又立刻投向上官紅這邊。
上官紅對邱廣超的不畏權勢,力主正義,內心一直感動不已,但開棺之舉,是她和談不同、司馬青等故意放出空氣所促成,卻又不能因此放棄機會。若失去這次機會,又有何法能查出父親死因。
衛天風面色肅然,他抱拳拱手,視線緩緩掃過墓前群豪,高聲說道:「衛某深深感謝各位從各地趕來青龍嶺赴約,本來,愚妹丈上官大俠早已安葬在此,出殯之日,今天在場的各位高朋親友,諒來有不少人曾參與執紼,咱們中國人,一向講究的是入土為安,但上官姑娘和司馬少俠卻一直認定上官大俠是中毒而死,而且硬指衛某和舍妹是主謀之人,為了洗刷衛某和捨抹的不白之冤,也為了對舍妹丈之死,對各方有個交代,衛某只有甘冒對上官大俠之大不敬,開棺相驗,並請今天在場的各位前輩和同道,做個最公正的見證人。」
墓前又是一陣騷動,不少人交頭接耳起來,只是無法聽出他們在講些什麼。
終於,人群中站出了廣和鏢局主人老英雄銀槍邱廣超。
廣和鏢局在京師一帶字號最老,名頭也最響亮,尤其主持鏢局綽號鐵馬銀槍的老英雄邱廣超,自二十幾歲,就子承父業,接掌下鏢局重任,至今已四十餘年。
他一生行俠仗義,普受黑白兩道尊敬,在京師一帶鏢界,具有舉足輕重的身份,他對嵩雲別莊和天風堡兩家,表面似乎採取中立,實則頗為不齒衛天風的為人,暗中對上官世家頗多支持維護。
衛天風剛才的幾句開場話,聽來好像頗為冠冕堂皇,唯在場不少人卻已大感激憤,只因懾於他的威勢,竟無人敢挺身出來說幾句公道話。
邱廣超見自己若再不出面,在場百餘人勢必任由衛天風擺佈,是以他無法再保持緘默。
上官紅把帶來的祭品擺好,燒上錫箔冥紙,雙膝跪倒,再把一炷香插進香爐,不覺淚如雨下,哭倒墓前。
司馬青也恭恭敬敬地拜了幾拜。
在場群豪,先前曾為上官紅的同意開棺,不少人大表不滿,此刻見她淚光瑩瑩、傷心欲絕,也隨之唏噓不已。
上官紅和司馬青祭過之後,接著是衛彩雲拜祭,她依然臉色木然。
衛彩雲剛剛祭畢,卻見衛鐵民也隨後在墓前跪倒。不知什麼時候,他也換了一身重孝。
群豪中有人看不過去,首先挺身發話的,是鎮遠鏢局主人趙震綱,他大聲說:「慢著,衛堡主的公子有什麼資格參與祭墓?」
趙震綱一向和衛天風格格不入,公開站在反對立場,方纔他本想首先站出來講話,卻因邱廣超搶先了一步,只好隱忍下來,此時他覺得已太不像話,自是不能再忍。
衛天風踏出兩步,冷冷笑道:「趙老爺子也想攪局麼?」
趙震綱也冷笑道:「這是什麼話?令妹好歹是上官大俠的未亡人,上官姑娘是上官大俠千金,她們自然應當祭拜,令郎算的那一門子親人?他祭的什麼墓?難道衛堡主看準了嵩雲別莊這份產業無人繼承?」
誰知衛天風並未惱怒,反而嘿嘿笑起來道:「上官大俠死後,她的千金不肯服孝,衛某在萬不得已之下,才命犬子披麻戴孝,為他送終,當時趙老爺子也曾前來執紼,為何不加阻止?犬子當初既然能在靈前盡哀,難道現在就不能墓前拜祭?」
幾句話反駁得趙震綱無言可對,而趙震綱也感覺到若再爭論下去,依然於事無補,只好忍著一口氣退了下來。
衛天風在兒子起來後,也走向墓前,深深一揖道:「上官妹丈,你一生行俠仗義,譽滿武林,北五省江湖同道,都把你敬為泰山北斗,據衛某所知,你自出道以來,從未冤枉一個好人,而今在你歸天之後,竟平空生出滿天謠言,倘你在天有靈,請能還我一個清白。」
衛天風說完話,退後兩步,揮了揮手。
山下立刻奔過來七八個莊丁,他們都手持鋤鎬掀鏟等挖掘器具,準備進行掘墓。
在場百餘各地高人,眼見陵墓規模宏偉,並非一時半刻可以掘開,紛紛趁這段時間,在附近各處走走。
「不成!」忽然有人暴聲大叫:「上官大俠墳墓,豈能隨便掘開,至少也得問問大家的意見!」
群豪們驚詫中又聚攏回來。
說話的是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
此人一向趨炎附勢,早被衛天風收買。他武功雖然不高,卻非常好出鋒頭,上次在天風居,曾被綠袍長鬚老人隨身的黃衣童子用隔空打穴的手法點住穴道,弄得當場出醜,狼狽不堪,事隔不久,竟又老毛病重發。
衛天風向他掃了一眼,並未開口說話。
不少人已開始懷疑,這可能是衛天風的故意安排。尤其一直不曾出言的談不同,立刻覺出巴天義這幾句話的用意頗不尋常,若當真是衛天風的授意,看來開棺查驗之舉,必然又有變化。
談不同思念尚未轉完,卻聽另有一個老氣橫秋的聲音道:「誰說不能掘墓?剛才人家雙方已經講得好好的,你這小子出來攪的什麼局?」
接著一個頭挽鳳髻、怪模怪樣的老女人走了出來。
她竟是十大天魔的女魔頭易雙鳳,難怪她罵巴天義為小子,巴天義已是五十開外的人,
夠資格罵他一聲小子的,實在找不出幾個。
另外九魔,也緊緊隨在易雙鳳身後。
易雙鳳這一叫嚷,又使在場不少人感到一怔,如果巴天義的出言攪局是出於衛天風的故意安排,那麼易雙鳳卻又為何出面干涉?因為他們十魔,是早就隨衛天風來到嵩雲別莊的,
彼此之間,豈能毫無默契。
巴天義像是不敢過分招惹易雙鳳,退了兩步道:「老婆子,你想做什麼?」
易雙鳳桀桀乾笑兩聲道:「你老奶奶我想看看上官嵩到底是怎樣一個三頭六臂的人物!」
巴天義哼了一聲道:「上官大俠一生走遍五湖四海,不信你沒見過他?」
易雙鳳噘噘乾癟的嘴唇道:「老奶奶我隱跡江湖四十年,據說上官嵩今年才不過五十五
歲,老奶奶行俠各地時,他才是個不足十五歲的毛孩子,怎會見過他?」
這話不無道理,算起來易雙鳳也的確未見過上官嵩。
她帶點自我解嘲的意味,接道:「聽說他在四十歲上,就做了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可見他是少年得志,名利雙收。而老奶奶活了九十六啦,只賺了個黑道上的女魔頭,說起來也夠丟人的,簡直枉活了大半輩子。所以要趁這次難得的機會,瞧瞧這位北地大俠,究竟是何等面貌身材,掘墓的,你們只管掘,有那個小子再出面阻撓,我們就用十絕劍陣對付他!」
巴天義望望衛天風,見他毫無表情,也只好愣愣地退回一邊。
幾個掘墓莊丁,七手八腳的,足足辛苦了半個時辰,個個累得滿頭大汗,總算挖開墓壁,露出坑壙中的紅漆棺木。
群豪不約而同的聚攏過來,有不少人且站上近旁的墓頂,由高處向下觀看。
衛彩雲、衛天風和上官紅、司馬青等,都已站在最前面。
談不同拉著聖手神判楊天松,也擠到上官紅的背後。
兩個隨來的木匠,在掘墓莊丁退走後,也帶著必要工具開始啟棺。
在場百餘人的心情,都隨著緊張起來,個個睜大眼睛,屏息等待。
「諸位請等一等!」
又有人說話了,是銀槍邱廣超,他也擠到最前面:「邱某還有話說!」
衛天風側過臉道:「邱老爺子那來這多的話?」
邱廣超道:「開棺之後,是由那位高人相驗,衛堡主應事先做個明白交代!」
衛天風道:「衛某早就請來驗毒高手,尊駕但請放心!」
邱廣超冷笑道:「由你請來的人相驗,公平麼?」
衛天風道:「如果老爺子信不過衛某,衛某方纔已經說過,在場這多高人,誰都可以幫忙。」
「不必了。」談不同接上了腔:「在下有位好友,相信在驗毒方面,很少有人能比得了他。」
衛天風不屑的瞥了談不同一眼道:「這位高人是誰?最好先請出來讓大家見識見識!」
談不同高聲道:「順天府的仵作大人、聖手神判楊天松、衛堡主,你看如何?」
此語一出,在場百餘人齊感大大一驚,他們平時雖與官府素無來往,卻多半聞知京師順天府有位聖手神判楊天松,他能趕來青龍嶺參與驗屍,這是誰也預料不到的。
衛天風嘿嘿笑道:「談門主,你不是開玩笑吧?」
談不同道:「人都來了,在下豈能在這種場合開玩笑,楊兄,你請自己表明一下身份吧!」
楊天松雙手高舉,接著向在場拱拱手道:「在下就是楊天松,各位高人請多指教!」
群豪中有不少見過楊天松的,連衛天風也對他稍有認識,但卻不解楊天松何以能撇開公事由順天府趕來青龍嶺。因為在場所有的人,除談不同等外,誰也不知道這位聖手神判已辭差在野。
衛天風雖不願楊天松插手相驗,眾目睽睽之下,卻又無法採取拒絕手段,怕的是若因此激起在場眾人的疑心或不滿,反而弄巧成拙。
同時他也料定上官嵩必然只剩下一副骸骨,高明如楊天風,想驗毒也必然無能為力,何況縱然能驗出死者中毒,他也有辦法使在場的人不致相信那是真的。所以,他仍保持一副非常鎮定的模樣。
開棺工匠,很快的已除去棺上的封漆封布和封釘,但他們不敢逕行打開,只待衛天風下令。
衛天風卻忽然高叫道:「各位請靜一靜,在開棺前的最後時刻,雙方必須有個協議。」
在場人眾,不知衛天風又要賣什麼關子,全無一人應聲。
衛天風眼神盯注在上官紅臉上:「上官姑娘,開棺大事,非同兒戲,咱們應當談個條件。」
上官紅冷然說道:「什麼條件?你說吧!」
衛天風正色道:「倘若驗出令尊系中毒而死,衛某情願自刎墓前,以謝令尊在天之靈!」
上官紅未料到他會;立此重誓,呆了一呆,尚未答話,只聽衛鐵民失聲叫道:「爹,這怎麼可以,就算姑丈是中毒而死,也不能斷定是您下的毒手。」
衛天風仰天黯然一笑道:「大丈夫活在世上,富貴榮華不過過眼雲煙,唯有聲名信譽,
才可千古不朽,倘若上官大俠死有冤屈,不管是誰下的毒手,衛某都願承擔這項罪名。」
衛鐵民情急叫道:「爹!這樣太不公平了!難道………」
衛天風顯得極為悲壯的一陣大笑道:「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為父縱然一死,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我要問一問上官姑娘,倘若驗不出令尊中毒,你又如何?」
上官紅朗聲道:「從此退出江湖,遠走江南,永不過問先父身後之事。」
「好!一言為定。」衛天風高聲吩咐道:「開棺!」
棺蓋啟處,在場群豪,齊齊發出驚呼。
上官紅和司馬青也大感意外。
衛天風卻幾乎呆在當地。
衛彩雲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棺槨內的上官嵩,和臨終時竟毫無異樣,不但半點不曾腐壞,簡直栩栩如生。
人死百餘天,遺體竟能毫無變化,實屬世上少見之事,難道已經練就金剛不壞之身?…
上官紅再見父顏,又是熱淚奪眶而出,但她悲傷中又覺得安慰的,是既然屍身不壞,則檢驗是否中毒必定不難,看來衛天風兄妹的偽善面目,立刻就要在在場群豪前揭破了。
在場所有的人,也意識到既有聖手神判楊天松負責驗屍,真相如何,不出片刻,便見分曉,若當真中毒,衛天風是否會當真自刎墓前?
這是最緊要的時刻,眾人在開棺時的一聲驚呼之後,很快就肅靜下來,幾乎連空氣也近於窒息。
所有視線,不約而同的投注在聖手神判楊天松身上。
楊天鬆緩緩走近棺前,先在死者額頭輕按了幾下,然後仔細摸索頭上各部髮根。
足足半盞熱茶工夫過去,再從褡褳內找出一支銀簪樣的東西,先插入死者鼻孔,再插入口內,很久之後,才拔出來凝神仔細觀察。
上官紅和司馬青,雖急於得知分曉,卻又不便出聲詢問。
楊天松再從褡褳內摸出一隻綠色玉瓶,向死者口內滴了幾滴淺紅色的液體。
這大約就是他自製的獨門藥物,能在屍體上逼走解毒藥力,使原有毒跡再現。
他靜靜地默察了片刻,又取出那銀簪一樣的東西插入口中。
「楊兄!是否還要解開衣服察看全身各處?」談不同忍不住問。
楊天松搖搖頭:「不必。」
又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楊天松終於收起所有用具,退回幾步,面色凝重,不發一語。
談不同走近楊天松身邊道:「楊兄,結果如何,怎麼不說話?」
上官紅和司馬青也迫不及待地望著楊天松。
衛天風更是屏息以待。
因為只要楊天松宣佈出結果,不是衛天風自刎而亡,就是上官紅從此退出江湖,不再踏進嵩雲別莊一步。這是件大不尋常的事。
楊天松終於吁了口氣,一字一句地道:「上官大俠是因病去世,並未中毒。」
驟聞此語,上官紅和司馬青有如冷水澆頭、身受重擊,幾乎要暈倒在地。
衛天風卻立時眉飛色舞,如釋重負。但他卻故意不做任何表示。
群豪也在這一剎那,對當事者兩家的看法,又有了極大的轉變。
這場面僅維持了片刻,便聽易雙鳳發出桀桀一陣怪笑道:「我道上官嵩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也和你們沒有兩樣。」
她這幾句話,至少使得當場氣氛,稍為緩和下來。
「楊兄!」談不同叫道:「事關重大,希望你能再驗一遍!」
楊天松正色搖頭道:「兄弟驗得絕無錯誤,否則只有另請高明了。」
衛天風隨即高聲道:「老天有眼,公道自在人心,今天衛某終於洗清冤屈,老天還了我的清白聲譽。」
人叢中有人附和,是巴天義的聲音:「咱就知道衛大俠不是那種人!」
衛天風目光再轉到上官紅臉上:「小紅姑娘,人死入土為安,現在真相既明,令尊的墳墓,可以恢復原狀了麼?」
上官紅向衛天風拱拱手道:「那就有勞衛堡主多多代勞了。」
「小紅姑娘。」衛天風微微一頓道:「難道你就不肯眼見令尊墳墓恢復後再走?」
「晚輩相信衛堡主必能為先父陵墓恢復舊觀。」
「那你又做何打算?」
「方纔雙方已經有約在先,我必須從此退出江湖,遠走江南。」
「現在就走?」
「今晚即刻啟程。」
「不必了。」衛天風突然流露出一片情深意切的神色:「不管你對我看法如何,咱們總是一門親戚,衙某絕對無意逼你遠走江南,那樣做就太不近人情了。」
「你打算要我怎麼樣?」
「衛某想和你談一件事情。」
「衛堡主有話請講?」
「這裡講只怕不太方便。」
「衛堡主準備在那裡講呢?」
「三天後申時一刻,在天民樓見面。」
當晚,上官紅和司馬青徹夜未眠。
雖然,開棺驗屍之事,已證明並非下毒致死,但他們對衛天風的敵意,卻無法即刻消除。
照上官紅的性子,她決定從此退出武林,遠走江南,但司馬青和談不同都不以為然,他們斷定上官嵩之死,縱然並未下毒,但衛天風也絕對難逃干係,若留在南宮或京師一帶,慢慢聰必有所收穫,一旦遠走江南,則上官嵩的死因,便永無水落石出之日了。
上官紅經過詳細考慮,也感到為父報仇豈可中途而廢,便決意留了下來。
至於衛天風的三日之約,她也決定必須依約前往。
她豈肯失信於衛天風,只是對方邀約的僅上官紅一人,司馬青縱然放心不下,也不便公開隨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7:55
第十六章
看看三日已到,上官紅便在午後,獨自一人進城,來到了天民樓。
這時午餐早過,晚餐未到,天民樓偌大一所酒館,只有疏疏落落的幾位客人。
上官紅登上花廳,花廳內更是空無一人,僅在壁角處,擺了一席酒菜,卻又無人在座。天民樓掌理店務的人,已暫時換上了吳海獅。
水娘子自那次失身於衛鐵民後,第二天即不辭而別,回到京師去了,其中原因,除衛鐵民外,連衛天風都被蒙在鼓裡。
上官紅不見衛天風人影,剛要下樓,花廳側後的房間內早衝出一個面皮白皙、身材細高、錦衣華履的年輕人來。
上官紅看出是衛鐵民,別過頭去,故意不予理睬。
衛鐵民倒是笑容滿面,來到面前,語氣親切地指著擺好的酒席道:「小紅妹妹,快請這邊坐!」
小紅妹抹四字出自衛鐵民口中,在上官紅聽來,實在大感憋扭,暗道:「小紅妹妹也是你這種人叫的。」
但她卻無法出言禁止他這樣叫法,不管衛彩雲是上官嵩的繼室或小妾,他總是衛彩雲的內侄,彼此的親戚關係是無法推翻的。
衛鐵民見上官紅不理,越發顯得慇勤,笑口盈盈地道:「小紅妹妹,何必這樣見外?快請坐啊!」
上官紅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冷聲說道:「令尊為什麼不來?」
衛鐵民道:「我爹今天不大舒服,所以吩咐我來和小紅妹妹見面。」
衛鐵民和衛天風的身份地位,豈可同日而語。
上官紅如果和他站在對等立場談條件,那能不感屈辱,剛要發作,卻又想到自己此來,
不過是為了赴約,不論是衛天風或衛鐵民,只要地赴約就算交過差事,與其對付老辣奸猾的衛天風,倒不如對付衛鐵民來得便當。
想到這裡,自動落了座道:「我今天很忙,沒工夫多耽,令尊交代的什麼話,衛少堡主就請痛痛快快的說吧!」
衛鐵民面色尷尬地笑道:「小紅妹妹何必這樣認生,咱們總是親戚,稱我少堡主實在不敢當。」
「你說稱你什麼好呢?」
「你就………你就………」衛鐵民不住摸頭,面孔也脹得發紫:「嗨!這教我怎麼說呢,算了,還是隨你叫吧。」
「那就叫你衛少爺好了。」上官紅道:「衛少爺,快快請講!」
「我爹想跟你要件東西。」
上官紅聽得一怔道:「我現在已是無家可歸,身上一無長物,令尊跟我要的什麼東西?」
「小紅妹妹,這是什麼話,嵩雲別莊仍是你的家,我衛鐵民歡迎你回來還來不及,怎說無家可歸?」
「衛少爺一人歡迎我又有何用?」
「姑姑眼我爹照樣也歡迎你回去,一個千金小姐,那能永遠在外流浪。」
「難道你不知道我早就嫁人了?」
「我衛鐵民絕不承認你嫁了人。」衛鐵民挺起胸脯道:「嫁人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司馬青之間的夫妻名分,並不存在,只要你回來………」
「住嘴!」上官紅臉色鐵青,冷聲叱道:「衛鐵民,我是赴令尊之約的,並非來聽你胡說八道!」
衛鐵民呆了一呆,連忙堆下笑臉道:「我真該死,不該講這些,惹小紅妹妹生氣,就算我沒說,好麼?」
「你我之間,沒有私事好談,衛少爺,令尊到底要件什麼東西?」
「這件東西,在你說來,並不重要,留在身邊也沒用處。」
「究竟什麼?」
「金劍令牌。」
上官紅心頭一震,想起父親生前在她最後一次離家時,把代表武林盟主權位的金劍令牌交給了她,是她藏在閨房夾壁之內,日前夜探嵩雲別莊,金劍令牌卻已不翼而飛。
衛鐵民緊盯著她的臉色:「小紅妹妹,三天前在青龍嶺,你曾有約在先,若姑丈不曾中毒,情願從此退出江湖,不回北地,是我爹念在彼此系屬至親,不願以此相逼,只要你肯交出這樣東西,他老人家一切全不追究。」
「令尊雖然位高望重,卻並非武林盟主,他要金劍令牌何用?」
「家父雖非武林盟主,但北五省的武林大事,總得有人出來主持,目前已有不少人,准備公推我爹暫代盟主。」
「令尊縱可暫代武林盟主,但金劍令牌卻不可私相授受!」
「難道小紅抹昧也有意登上武林盟王寶座?接下姑丈的擔子?」
「上官紅從不存這種野心。」
「那就請交出令牌,也好讓我回去交差。我知道你此刻不可能帶在身上,只要通知我地點時間,我可以隨時去取。」
「可惜你們白費心機了。」
「你是說?………」
「我根本沒有什麼金劍令牌。」
「這是不可能的。」衛鐵民大聲說:「有人知道,你把令牌,藏在閨房夾壁內,而現在夾壁內卻空無一物,當然是被你帶走,前些天有人深夜探莊,據說那人就很可能是你?小紅妹妹,你是姑丈的獨生女兒,莊上的千金小姐,只管大大方方地回家,又何必偷偷摸摸呢?」
上官紅被他說得頗感吃驚:「你說實話,是誰在我臥房打開夾壁,發現令牌不見的?」
「你的閨房,大約只有姑姑一人能進去。」
「那是衛彩雲發現的了?」
「也許是吧。」
「好,我可以告訴你,那金劍令牌,必然早已在令尊手中,難道我上官紅還有第二塊令牌不成?」
衛鐵民眨著兩眼,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幹笑道:「小紅妹妹笑開得太大了,如果在家父手上,又怎會再向你要?家父一生為人光明正大,他豈肯做出這樣狡賴無聊的事。」
上官紅霍地站起身來道:「衛少爺,令尊的為人,你又知道多少,回去對他講,等有第二塊金劍令牌時,我再專誠為他送去。」
上官紅離開天民樓,也是掌燈時分,南宮城內雖然並不十分熱鬧,這時卻也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她找了一家飯館,隨便用過晚餐,出得門來,聽得對街鑼鼓喧天,走近看去,原來正在演野台戲,台下有幾百人在聚精會神地觀賞。
戲文演的是穆桂英掛帥,大破洪州的故事。
上官紅感懷身世,倍增傷情,她想到穆桂英也是一個女子,卻能身為元帥,指揮千軍萬馬,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
不管這故事是否真實,總是家喻戶曉的,而自己也是武林盟主一代大俠之女,出身比穆桂英並不算差,到如今卻落得漂泊江湖,無家可歸,連父親的冤屈也不知何時得伸。
她擔心司馬青和談不同等牽掛,並未看完,便出城回落鳳坡而來。
南宮縣城距落鳳坡大約十幾里路,只有一條崎嶇山路可通。
這時已是二更天氣,路上已無行人,若非她身負武功,藝高膽大,普通女孩兒家,恐怕一步也不敢行動。
北方的氣候,九月裡已是一片蕭瑟景象,尤其夜色已深,更是湧來陣陣寒意。
上官紅踽踽獨行,可能陰雲密佈之故,夜色覓越來越暗,向前凝神望去,似是已來到一片墓地,由於墳墓大小高低不一,地面也高低起伏不平,顯然是座亂葬崗。
崗上雜樹叢生,不遠處時有磷磷鬼火閃爍,夾雜著秋蟲瞅啾,夜梟悲鳴,氣氛竟是越來越感陰森恐怖,饒是上官紅一身武功,這時也難免打心底泛起寒意。
舉目四顧,一片茫然,風聲蕭蕭,更增加了深夜間荒郊外的森然氣息。
她自幼在嵩雲別莊長大,嵩雲別莊距落鳳坡僅數里之遙,從前她也多次往來南宮縣城,
道路並不陌生,但這條山路,卻是甚少行走。她來時是走的另外一條大路,此刻地真後侮竟為貪圖捷徑而踏上了這樣一條夜路。
「來人可是上官紅?」
上官紅悚然驚震,夜風颼颼,使她分不清這聲音究竟在前在後、在左在右、甚至在遠在近。
如此深夜,荒塚亂崗之間,竟然有人停留,而且能指出自己是上官紅,簡直不可思議,也使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官紅!為什麼不答話?」
她驚怖中站住腳步,並聽出聲音發自左方不遠處。
「你是什麼人?」
夜色中,兩丈外的矮松下,現出一條人影。
上官紅只能隱隱分辨出是一條人影,卻無法看清衣飾面貌。
「你究竟是誰?」
「何必問我是誰,我對你絲毫不存惡意,只為告訴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上官紅終於聽出對方是個女子。
「你想告訴我什麼?」
「三日前青龍嶺開棺驗屍之事,你覺得奇怪麼?」
「不錯,我堅信先父是衛天風衛彩雲等下毒所害,為何卻檢驗不出結果,尤其連人稱聖手神判的楊天松也無能為力,難道楊天松已被衛天風收買?」
「上官紅,千萬不可冤枉好人,楊天松絕不是那種人。」
「那他為何不肯說出先父是中毒而死?」
「因為那屍體本來就不是中毒而死,楊天松怎可憑空捏造?」
「你的意思是說先父確未中毒?」
「令尊確係中毒。」
「你的話顛三倒四,令人不解。」
「我再問你,令尊遺體,絲毫未損,一如生前,可感到奇怪麼?」
「是啊,家父去世四月,遺體毫無變化,確實令人不解其中原因。」
「所以,令尊並不一定真死。」
「啊!」上官紅失聲驚呼:「難道先父遺體還能復活?世上可有這種事麼?」
「我並沒說那具屍體可以復活,但令尊可以用另外的方法復活。」
「你究竟在說什麼,我是越發糊塗了。」
「月前你和司馬青在長辛店集賢客棧,曾有人送去一首七言詩,你一定還記得吧?」
上官紅心弦一緊,急急問道:「莫非芳駕就是那贈詩之人?」
那黑影道:「我是否是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首詩中的含意,必須弄清楚。」
上官紅道:「那首詩的後兩句『欲知上官生死謎,且向青龍探分明。』我們曾夜探青龍嶺多次,最後更開棺相驗,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這就看出你們並不精明了。」那黑影吁口氣道:「令尊明明被人下毒,卻驗不出毒來;令尊明明死去四月有餘,卻依然屍體完好如初,這就是其中破綻,你們為何不再進一步追究其中道理?要知道,世上之事,越是令人不解的,越要設法破解它。到後來,自然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這番話聽得上官紅似懂非懂,似醉還醒,許久,才茫然問道:「芳駕語含玄機,可否明白指點迷津?」
「倘若對你明言,後果反而不妙,至少對你和司馬青大大不利。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在公推北五省武林盟主之前,衛天風不但不會加害你們,反而暗中保護,所以,你們在短時間內一定十分安全。」
「那是為了什麼?」
「因為他知道上官大俠已把金劍令牌交與了你,他得不到令牌,就很難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若他得到令牌呢?」
「那你們勢必身臨絕境,處處殺機,以衛天風的陰沉老辣,豈肯輕易放過你們。上次在天風居,他自破十絕劍陣救下司馬青,這次在青龍嶺,不逼你遠走江南,表面看來,是他的仁義道德,實際全和金劍令牌有關。」
「原來如此。」上官紅恍然如有所悟:「你認為他一定會從我手中得到金劍令牌麼?」
「他一日得不到金劍令牌,你們就可一日獲得安全。」
「芳駕如此關懷我們,自然是我們的恩人了,所以我也不得不實言相告,金劍令牌,已是被人盜走,並不在我身邊。」
「我相信你不致騙我。」
上官紅頓了一頓道:「依我看來,那金劍令牌,此刻很可能已早為衛天風所得。」
那黑影不覺發出笑聲道:「這是你的多心,我必須告訴你,衛天風此刻還一直認為令牌在你手中,否則,你們早已殺機重重了。」
「芳駕可知何日公推武林盟主?」
「大約就在最近幾天。」
「我們要不要去呢?」
「這要由你們自行決定了,據我所知,衛天風在這次公推盟主大會上,是希望以和平手段取得盟主地位。但中途或有不測,那就難免當場掀起一次腥風血雨的殺劫了。」
「芳駕對上次天風居和這次青龍嶺之事如此清楚,想必兩次都在當場了?」
「也許在,也許不在,只要知道事情經過,在不在場都是一樣。」
上官紅極力在回憶中搜索上次天風居此次青龍嶺在場的人眾,似是甚少有女子參與。不過,在那樣的大場面中,縱然有些女子參與,也不易引起人們的注意。
「那麼,不久後的公推武林盟主大會上,芳駕是否會出現當場?」
那黑影似在考慮如何回答問話,許久才說:「我若參與,可能會當場惹來麻煩。」
「那是不想參與了?」
「不參與我又不願失去這次機會。」
「難道芳駕也想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我一個女流之輩,做夢也不致有這種念頭。」
「那你為何又想參與盛會呢?」
「不參與又怎能知道盛會如何進行?」
「你參與之後,準備出面主持公道?」
「那只能說是在必要時了。不過,若大局發生變化,只怕第一個橫屍濺血的便是我,那時也只有你和司馬青替我收屍了。」
「你何必說這種喪氣話?」上官紅心頭泛起一種無名的凜意:「你能在暗中相助我們,今後只要用得著,我們自必設法圖報大恩。」
那黑影似是淡然一笑道:「一點小事,你們何必掛在心上,我的話已說完,快些回落鳳坡去吧!司馬青和空空門的談老頭子,都在等著你呢。」
「多謝芳駕連番相助之情,不過,芳駕必須告知我究竟是何方高人?」
「方纔不是說過麼,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自己,以及上官大俠的生死………」
那黑影說到這裡,突然大聲喝道:「什麼人?」
上官紅也覺出不對,瞿然轉頭望去,另一條黑影,已像電射般疾飄而至。
上官紅剛才和那黑影對話時,為防不測,長劍始終緊握在手,剛要向那人施襲,那人已收住前衝之勢,低聲道:「小紅,是我!」
上官紅聽出是司馬青,還劍入鞘道:「你怎麼也來了?又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司馬青道:「你進入天民樓,我一直守在外面,又見你出來後到一家飯館用餐,又見你觀賞街頭野台戲,然後出城一直跟到這裡。」
上官紅在司馬青前胸輕槌了一下,帶著撒嬌的語氣道:「好啊!青哥,為什麼跟著我不肯現身?」
司馬青道:「在城裡對方耳目甚眾,若和你會合,可能會引起他們的留意。」
「出了城呢?」
「想試試你的膽量。」
上官紅哼了一聲道:「膽量是好的!」
司馬青笑道:「早知你膽量是好的,我就不該跟著來了。」
「那你就給我走!」上官紅想起方才一人獨行的情景,一口怨氣,終於發洩在司馬青頭上:「還說什麼愛我?就為了試試我的膽量,害得我一路上提心吊膽,疑神疑鬼………」
司馬青連忙攔住她的香肩,嘴唇貼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小紅,別發脾氣了喜我只知道你有一身高強的武功,沒料到膽子還是這樣小。」
上官紅推開司馬青說:「武功是武功,膽子是膽子。人家總是女人啊,就因為我有武功,所以雖然心裡害怕,仍能獨自走這趟夜路,若換了普通女人,只怕早就癱在路上了。」
「你說的對,下次………」
「還有下次嗎?」
「下次你要把膽子好好磨練一下,膽子是越練越大的,你看剛才那女人,人家的膽子多大。」
上官紅轉頭望去,矮松旁人影已逝。
司馬青道:「人家早在我現身時走了。」
上官紅道:「剛才我跟她所講的話,你全聽到了?」
司馬青搖搖頭道:「我隱身之處較遠,而且風聲甚大,並未完全聽清楚。」
「她的話很多地方語含玄機,令人難解,尤其對家父之死………」
「我想剛才那女人,很可能就是上次在長辛店集賢客棧故意引我追出相見的蒙面女子………」
司馬青正說到這裡,上官紅忽地拉拉他的衣袖,低聲說:「快躲到路旁去!後面有人來了!」
司馬青吃了一驚,連忙拉著上官紅躍到一座土墳後,正好墓後有棵盤根矮松,剛好掩住了兩人的身影。
只聽耳旁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接著兩條人影,在路旁停了下來。
司馬青和上官紅緊閉呼吸,由松隙中偷偷向外望去,只見前面的人影,身材十分苗條,
一看便知是個女子。
後面一人,像是孩童模樣。
兩人雖是距他們藏身之處不遠,卻無法看清面貌。
但司馬青和上官紅卻不難斷定,這女子不可能是剛才那女人。
只聽那童子道:「娘,為什麼不走了?」
司馬青和上官紅齊感心頭一跳,這話聲好熟,分明是上次在天風居跟隨綠袍長鬚老人的黃衣童子。
那女子四下略一張望道:「他們剛才明明在這裡,為何不見了?」
黃衣童子道:「娘,他們是誰?」
那女子道:「現在告訴你也沒用,將來你跟他們總會認識的。」
黃衣童子又問道:「娘,咱們一定要在四更前趕到嵩雲別莊麼?」
「不錯。」那女子望望天色道:「大約只有幾里路了,待會兒到了之後,沒有我的吩咐,絕不可隨便講話,更不可隨便出手。」
「娘。」黃衣童子似在故意撒嬌:「不給他們點兒厲害,不就白來一趟麼?難道娘還不信孩兒的身手?上次隨爺爺到京城,孩兒就輕輕鬆鬆地點倒了兩個老兔崽子,連有個又怪又老的女人都不敢惹我。」
那女子喝叱道:「到了嵩雲別莊,要規規矩矩的隨在我身後,倘若輕舉妄動,小心回去後剝你的皮!」
黃衣童子輕輕歎口氣:「娘和爺爺老是把我當孩子看,其實我什麼都成,今晚的事,只要您放心,我自己來照樣行。」
那女子不再理睬黃衣童子,從懷裡不知摸出一件什麼東西,揚手拋去。
「嚓」的一聲,那拋出之物,插在不遠處的一棵柞樹上。
黃衣童子急急問道:「娘,那是什麼?」
那女子卻朝向司馬青、上官紅藏身之處道:「你們兩人如果此刻不便出來,等我走後,再把柞樹上的東西取下來。」
她說完話,腳下未見移動,人影已在數丈之外。黃衣童子緊隨身後,霎時人影不見。
司馬青忙從柞樹上取下那女子拋出之物,卻是一枚極小的袖箭,箭外包著一層紙條。
他們雖料到紙上必定有字,但因未帶火折子,只好等同去再看。
回到落鳳坡空空門分壇,已是三更過後,談不同擔心他們出事,一直未睡。
兩人間到房中,燈下打開那包在袖箭上的紙條,上面寫的是八句四字偈語:
死即是死,
生即是生;
非生必死,
非死必生。
上官非死,
白帝有蹤。
後會期近,
且多珍重。
僅僅八句話,卻使他們在燈下推敲到天將五鼓,依然無法詳解其中之意。
口口
口口
口口
北五省公推武林盟主的日子終於到了。
這次邀請與會的柬帖,是北五省武林中各門各派的首腦人物二十餘家聯名發出的,連空空門門主談不同的名字也在內,雖然事先並無人向他協議過這件事。
司馬青和上官紅也接到了請柬。
誰都不難想像,這次公推盟主的主事者是衛天風和衛彩雲,其餘多數聯名的,不過掛著頭銜而已。
公推盟主的武林大會地點,仍在青龍嶺。但並非墓地,而是上官嵩生前經常邀約同道好友聚會之處。
這地方風景絕佳,而且建有亭台樓榭,花木扶疏,幅員遼闊,足可容納千人以上的聚會。
司馬青和上官紅到達時,已有三、四百人在場,由於人數太多,他們的來臨,並未引起人們多大的注意。
看嶺下時,陸續而來的與會者,依然絡繹不絕於途。
這些人有不少是上次被邀來參與開棺驗屍的各方人士,他們在事後得知不日將公推盟主,就索性留在南宮,有的根本就被衛天風招待在嵩雲別莊。
而公推武林盟主之事,也多半是在衛天風的授意下由這般人從中策動發起的。表面上衛天風卻顯得對此舉並不熱衷。
衛天風在最後到達。
這時嶺上的各路人馬,足有七、八百人。這些人中,有不少是並未接到柬帖自動聞訊前來的,也有跟隨他們的主人為護駕而來的。真正的各門各派各大世家領袖人物,也不過幾十人而已。
衛天風的身後,是衛彩雲,再後面是衛鐵民。
衛天風神情瀟灑豪放,氣度恢宏雍容。
在場數百人,見他昂首闊步而來,紛紛退避讓路,盟主尚未推選,他已儼然一副盟主派頭。
衛彩雲依然素衣素裙,面容憔悴,毫無表情。
衛鐵民則完全一派趾高氣揚的模樣,這可能是他已料到很快就要成為武林盟主之子,身分地位又將大大提高的緣故。
場地正中,擺了百餘張太師椅,這是具有相當地位身價的人才有的座席,也許是大家太過客氣,此刻入座的也不過三、四十人,其餘大都是空位。
衛天風和幾位先入座的推讓了一番,才居中坐下。衛彩雲坐在他的左側,衛鐵民身份和輩分都還嫩得很,只好站在衛天風身後。
七、八百人的場面,本是一片嘈雜喧騰,但衛天風兄妹入座後,竟然自動靜肅下來。
衛天風此刻自是最受矚目的人物,越發顯得意氣風發,豪情萬丈。他可能故做謙遜之故,只是目光掃視全場人眾,並未開口講話。
終於有人不甘寂寞了,這人又是凡事最喜強自出頭的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
別看它難得受人敬重,卻是高踞太師椅上,自成一方之雄。
他站起身來,抱拳環顧,禮數十分周到地說:「今天咱們推舉盟主,這主事之人,自然非衛堡主莫屬,所以應當先請衛堡主說幾句話。」
衛天風這才滿面春風地也先拱手為禮,朗聲道:「各位要衛某主持這次盛會,實在不敢當。不過,今天各位來到青龍嶺,衛某忝為地主,實在也不能不說幾句話,咱們北五省,自從十五年前成立武林盟以來,確實為同道間造福不淺,盟主一席,也始終為愚妹丈上官大俠執掌。如今上官大俠不幸故世,盟主之位,已虛懸四月以上之久,急待重新推舉,以便有人主持武林大計………」
衛天風的話尚未說完,已激怒了席位上的廣和鏢局主人銀槍邱廣超。他高聲道:「衛堡主,你剛才的一番話,不覺得過分麼?」
衛天風依然面帶笑容,道:「衛某不知什麼地方措詞不當?還請邱老爺子指教。」
邱廣超冷笑道:「今天大家在青龍嶺聚會,衛堡主自稱是此處主人,不知從何說起?青龍嶺雖然死了男主人,還有女主人,總輪不到你,你這樣說話,未免太大言不慚了!」
「邱兄,何必在一句話頭上計較?衛堡主雖不是青龍嶺主人,至少也沾親帶故,總比咱們這些純外人近乎些吧!」
說話的是席位中的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此人一向甚少在外走動,但卻和衛天風走得很近。
「邱老爺子若僅為家兄一句話,那我該算是青龍嶺的主人了?」衛彩雲接上了嘴。
邱廣超不屑地瞥了衛彩雲一眼道:「方纔你若站出來講話,邱某便沒的話講。」
衛彩雲道:「我一個女流之輩,又有孝服在身,是我情願請家兄代替。」
邱廣超雖然氣憤難平,也只有坐下身去。
巴天義卻趁機搶著叫道:「今天的事,各位用不著爭執,衛堡主眾望所歸,除了他,誰能找出第二個人擔當盟主之位,所以兄弟希望各位能公推衛堡主出來主持武林大計。」
「這是什麼話?」鎮遠鏢局主人趙震綱霍地離座而起:「既然是公推,就應由公意裁決。在場的各門各派各大世家的負責人都應徵詢一下,看看到底誰是眾望所歸,你巴總鏢頭算什麼東西!」
巴天義也從座位上躍了起來道:「姓趙的,你想幹啥?」
趙震綱道:「你根本就是個無恥小人,甘做他人走狗,趙某不才,今天很想教訓教訓你!」
巴天義豈肯在眾目睽睽之下示弱,抽出腰間九環刀,人已躍到席前空地。沉下嗓門道: 「姓趙的,有種就給我下來,看今天是你教訓老子?還是老子教訓你!」
趙震綱只氣得胸中熱血直衝,剛要下場,卻聽身後人叢中一人高叫道:「對付這種狗腿子,何用趙大叔親自出馬,小侄我收拾他足足有餘。」
這人是趙震綱鏢局的鏢師秦剛,生來性子最烈,很像水滸傳中的霹靂火秦明,又因他也姓秦,使的一口長劍,所以得了個霹靂劍的綽號。
秦剛話剛出口,人也早就躍在場內。
巴天義身為總鏢頭,和一個鏢師動手,難免覺得有失身份,但他是先行下場的,也只有不顧身份的出手一搏了。
秦剛橫劍在手,冷冷說道:「姓巴的,你先出招吧!」
巴天義不屑地道:「我巴某人向來大不壓小,對付你這種無名小輩,總應給你個先出手的機會。」
秦剛不再客氣,冷笑一聲,劍鋒快如閃電,兜起一道寒芒,分心刺去,腳下也趁勢飛起一腿,踢向巴天義小腹。
巴天義沒料到對方來勢如此狠辣,簡直要一擊置他於死地,九環刀急急劈出一記「迎雲捧日」,人也跟著疾退。
「噹」的一聲金鐵交鳴,秦剛的劍勢,生生被九環刀震偏開去,踢出的一腳也落了空。
巴天義也被震退數步。
秦剛縱身再上,劍勢變刺為劈,照准巴天義天靈穴,當頭掄下。
巴天義覺出這一劍來勢更猛,若再後退,雖可躲過,卻顯得有失身份,只好咬牙揮刀,硬接一招。
他由下向上迎擊,在方位上就先吃了虧,再加秦剛劍勢有如泰山壓頂,力道奇猛,刀劍一接之下,巴天義站腳不住,當場被震摔五尺有餘。
秦剛那裡肯捨,跟過去猛地又飛起一腿,踢向側腰。
巴天義尚未站住腳跟,早被一腳踢中,跟著再摔出去,落地之後,又連著兩個懶驢打滾,才咬牙裂嘴地爬了起來。
他臉色一片慘白,連衣服也在翻滾中刮破好幾處。
秦剛不為己甚,穩站當地,笑道:「承讓了,巴總鏢頭如果還有指教,不必客氣,在下一定候教就是。」
巴天義所屬的龍武縹局,也有兩個鏢師在場,但他們眼見秦剛銳不可當,自感不易對付,雖已躍入場中,卻未敢貿然出手。 這時秦剛也被趙震綱喝退。
龍武鏢局的兩個鏢師,只好把巴天義攙回原位。
不過,此刻卻惱了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他轉頭望了趙震綱一眼道:「趙兄,貴鏢局可算得人才濟濟,一個鏢師,三拳兩腿就能把一個總鏢頭打翻在地,老朽實在佩服。」
趙震綱見他有意找岔,冷笑道:「丁掌門人是為巴總鏢頭抱不平了?」
丁一鶴也冷笑道:「並非老朽為人抱不平,實在是貴鏢局欺人太甚!」
趙震綱道:「丁掌門人又待如何呢?」
丁一鶴道:「老朽自不量力,願在趙兄台前領教領教。」
他話末說完,人已像大鵬展翅般飛落場中。
趙震綱正要隨著下場,秦剛卻又衝了進來,攔住他道:「趙大叔,有侄兒在,用不著您動手。」
秦剛方才在兩招之內,收拾了巴天義,對自己的身手,已信心大增,無形中膽氣也更為豪壯,縱然面對太極門一派掌門宗師,也毫無懼色。
丁一鶴冷冷打量了秦剛一眼道:「就憑你也敢在老朽面前討教?」
秦剛拍拍胸脯道:「尊駕最好少倚老賣老,有本事只管使吧!」
丁一鶴一挑手中蛇頭杖,直向秦剛咽喉點去。
他出手看來毫不著力,但蛇頭杖點出之後,卻如萬條銀蛇鑽動,圈起了三尺方圓的杖影,杖影中夾雜著嘶嘶之聲。
秦剛急急迎出一劍,一陣波波輕響,那杖影竟是愈來愈密,使他一柄長劍,有如被一種無形力量嵌住,連抽動都抽動不得。
秦剛心頭大駭之下,猛一咬牙,向後倒縱而出。雖然人已脫開杖影,但長劍卻已脫手飛出。
丁一鶴蛇頭杖在地上一撥一挑,那柄劍竟又飛了回去,只聽他嘿嘿笑道:「接住!」
秦剛慌迫中抬手接住長劍,一招「直叩天門」,直向丁一鶴頭頂劈去。
這是一種孤注一擲的打法,他性烈如火,明知對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也不肯認輸罷手,即便當場濺血橫屍,也在所不惜。
丁一鶴沒料到秦剛竟如此拚命,絲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他深知若在此時此地弄出人命,很可能惹起公憤,變為眾矢之的。只好側躍數步,蛇頭杖再度向劍尖圈出。
一股巨大無比的暗勁,迫得秦剛一柄長劍,竟如釘住在懸空中,接著右腕也一陣酸麻,五指一鬆,長劍竟又被挑了出去。
秦剛只得使出一記「怪蟒翻身」,身軀彈起之後,再向後倒縱。
丁一鶴並未跟進,只是輕描淡寫地再向前點出一杖。
只見秦剛倒縱的身軀,忽然直升起七、八尺高,然後向兩丈外拋去,直摔到一棵樹下,才掙扎著爬了起來。
看丁一鶴時,早已收起杖勢,氣定神閒地站在當地。
「丁掌門人好身手,好杖法,趙某今天算開了眼界了!」趙震綱翻腕拔出長劍,也躍下場來。
他雖料到不一定是丁一鶴對手,但又不能當場示弱,要知武林中人,最重顏面聲譽,有時為了要名,大可不要性命。
席位上的銀槍邱廣超素來和趙震綱相交莫逆,他生怕老友吃虧,豈不損了一世英名,不由走下場來道:「今天是公推盟主的日子,用不著逞能鬥狠,丁兄身為一派掌門宗師,還是稍安毋躁些好,強中自有強中手,若弄個兩敗俱傷,誰都不好看。」
丁一鶴冷笑道:「莫非邱兄想打群架?」
邱廣超仰天大笑道:「丁掌門人言重了,如果尊駕今天想登盟主之位,只怕僅憑武功,還不大容易辦到。」
丁一鶴道:「那麼邱兄是想登盟主寶座了?」
邱廣超道:「邱某從不敢存這種念頭,丁掌門人,咱們用不著打群架,你若真有興致,我邱廣超一個人足夠了!」
丁一鶴笑道:「原來邱兄是抱打不平的,那麼老朽只有奉陪了。」蛇頭杖一點,一圈銀芒,直向邱廣超頭頂罩去。
「住手!」席位上發出了易雙鳳的喝叱。
丁一鶴收起蛇頭杖,眇了易雙鳳一眼道:「易老太婆,你耍的什麼威風?」
易雙鳳目射精光,聲色俱厲地道:「你們要打,等推出盟主以後再打一場助助興,如果心存顯耀武功,咱就布起十絕劍陣來試試,看那個不怕死的敢來破陣?」
丁一鶴冷聲道:「易老太婆,聽你的口氣,好像準備以十絕劍陣來爭奪盟主寶座,是麼?」
易雙鳳一口痰幾乎吐到丁一鶴臉上,道:「閉上你的狗嘴!我們都是七老八十上百歲的人了,還稀罕什麼武林盟主,我們今天來,不過給你們這些後生晚輩揍湊熱鬧。」
「你們十位老怪物,年紀這麼大了,還湊的什麼熱鬧?」
語聲未歇,人叢中衝出一個膚色黝黑、體形高大肥□、身披袈裟、足登芒履、手托鐵缽的禿頭大漢來。
這人竟是鐵缽和尚柳無非。
易雙鳳一見鐵缽和尚,不再理會丁一鶴,兩眼一陣眨動,十分關切地叫道:「柳無非,你怎麼也來了?」
鐵缽和尚先向十魔施了一禮,視線再轉向易雙鳳:「你們能來,我為什麼不可以來?」
易雙鳳道:「你是出家人,怎能跟我們相比。」
鐵缽和尚裂嘴笑道:「你們十位老怪物,當年敗在無為上人手下,被幽禁在一處秘谷,曾聲稱永遠不再出世,現在自食其言,反來指責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易雙鳳歎口氣,再搖搖頭,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道:「好個沒良心的東西,當年我們十人,都教過你武功,都是你的師父,如今不但不知感恩圖報,反倒叫我們老怪物,須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懂是不懂?」
鐵缽和尚笑道:「你這話誰相信,我父親會是個女人麼?」
易雙鳳被氣得乾咳兩聲道:「好小子,在我老人家面前,還要逞口舌之能,我們十人一共七男三女,他們七個男的,該是你的父親了?」
鐵缽和尚卻又笑道:「我的父親只有一個,沒聽說七個男人會合生下一個兒子來的。」
十魔之一的矮方朔彭奇,性子火爆,他實在聽不過去,一跺腳罵道:「你一人兼得我們十人的武功絕學,我們對你那一點兒不好,良心何在?」
鐵缽和尚終於低下頭道:「你們授我十門絕學,柳無非豈有不感激之理,只是你們今天實在不該來參加這次盛會,四十年前你們的罪孽已經夠多,何苦再來為虎作倀?」
易雙鳳怒道:「那你來做什麼?」
鐵缽和尚忽然變得面色肅穆,道:「我是來為武林除害的。」
他說著直走到衛天風身前,單掌立胸,道:「衛堡主,久違了。」
衛天風乍見鐵缽和尚出現,也頗感意外,此刻見他竟找上了自己,雖然內心不安,但依然神態鎮定:「柳兄不知有何見教?」
「承蒙堡主見愛,借我黃金萬兩,酒家先向堡主謝過。」
「區區萬兩黃金,柳兄何必掛在心上。」
「黃金萬兩,豈是區區之數?」
「如果柳兄仍有所需,衛某情願再奉黃金萬兩。」
「衛堡主如此慷慨大方,難怪俠名遠播,為武林同道敬仰。」
衛天風和鐵缽和尚這一問一答,在場群豪,個個都聽得大感驚詫。皆因在場人眾,除司馬青和上官紅等少數人外,誰也不知他們之間有這麼一段秘密協定。
只聽衛天風淡然笑道:「柳兄還要多少,衛某三日內奉上就是。」
鐵缽和尚也笑道:「舊帳我柳無非就還不起了,怎敢再借新帳。」
「柳兄無錢還債,衛某情願奉送,不必還了。」
「洒家一生行事,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必償,怎肯向衛堡主賴債。」
衛天風道:「這樣說柳兄是還債來了?」
鐵缽和尚道:「不錯,也許洒家已經活不到明天,若今天不還,只怕以後便永無償還之期了。」
「柳兄此話怎講?」
鐵缽和尚淒涼一歎道:「洒家已經料定,青龍嶺就是我的絕命之地,而且死期就在眼前。」
衛天風微微一怔,立郎笑道:「那就請柳兄把萬兩黃金交還衛某了。」
鐵缽和尚卻忽地縱聲大笑起來道:「衛堡主真太看得起我柳無非了,出家人那裡來的萬兩黃金,實不相瞞,我是一文不名。」
「柳兄既無黃金,又如何還債?」
「衛堡主,黃金萬兩,當初你的條件是要我殺死三個人,洒家已經遵照你的吩咐殺死了兩個,即便要還債,也只剩下三千三百三十三兩三了,對麼?」
衛天風笑道:「不錯,八成這剩下的債,柳兄帶來了?」
鐵缽和尚赧然搖搖頭道:「方纔說過,窮和尚身無分文。」
「那又如何還債?」
「只要洒家殺死你那要殺之人,這筆債不就還清了麼?」
「這………」衛天風耳根後急劇地抽搐了幾下:「不必了,這筆債就算還完,衛某從此不再追究。」
「豈有此理。」鐵缽和尚道:「俗話說得好:親兄弟,明算帳,洒家和衛堡主既不沾親,又不帶故,豈能欠你的人情!」
「這是衛某心甘情願,怎說是欠人情?」
鐵缽和尚冷笑道:「當著幾百人在場,衛堡主也只有說心甘情願了,心裡如何想法,又有誰知道?衛堡主,洒家記性不好,竟然忘了第三個該殺的人是誰,你請再講一遍,洒家立刻取他的人頭來見,因為洒家已看到這人就在當場。」
「衛某既不再逼柳兄還債,這第三人就沒有再殺的必要了。」
鐵缽和尚哈哈大笑道:「今天是衛堡主榮登盟主寶座之日,為了顯示盟主的俠義氣度,你自然不肯柳無非當場殺人,不過,洒家必須讓在場所有的人知道,你要我殺死的第三個人是司馬青!」
他故意把最後一句話聲晉提高,以便讓全場的人都聽清楚。
衛天風臉色驟變,霍地離座而起道:「柳和尚,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竟敢在這裡挑撥是非、妖言惑眾,難道你認為衛某是好欺的?還是想藉機敲詐勒索?」
這時,嶺上數百人,已大起騷動,場面空前混亂,但不大一會兒,又自動靜止下來。
鐵缽和尚不再和衛天風答話,卻朝向席位左側,高聲喊道:「司馬青,你出來!」
司馬青初來時本來也在人叢中,不肯坐上席位,但上官紅卻認為自己是盟主的女兒,司馬青是盟主的女婿,雖然年紀輕,身份和關係卻不同於、一般人,所以強拉司馬青坐在席位的最末處。
司馬青聞聽鐵缽和尚指名要殺他,立即躍進場中,橫劍當胸,等待對方出手。
上官紅也緊捏劍把,屏息以待,準備隨時出手援助。
鐵缽和尚向司馬青身前走近幾步,臉上滿佈歉意:「司馬青,今天咱們是第二度相會了,上次本來已決定殺你,卻因知道你並非壞人,洒家不能濫殺無辜,所以只好中途罷手。」
司馬青昂然一笑道:「那麼這次你是認定我司馬青不是好人了?」
鐵缽和尚一聳濃眉道:「好人有什麼用,這年頭兒人好不如財多,有錢的王八坐上席,
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洒家雖明知你不是壞人,卻不能不殺你,因為洒家欠了人家的債,必須償還。」
司馬青冷然笑道:「柳無非,我看你枉自為人了,萬兩黃金就買得你無是無非,你若殺得了我,只管動手。」
鐵缽和尚更不答話,掄起手中鐵缽,一招「泰山壓頂」,直向司馬青頭頂罩去。
這鐵缽足有幾十斤重,急罩而下,威勢驚人。
司馬青毫不避讓,長劍「直指南天」,硬是迎了上去。
誰知就在鐵缽與劍鋒即將接觸的剎那,鐵缽和尚竟然卸去鐵缽下擊之力,急急收了回來。
司馬青愣了一愣道:「大和尚,這算何意?」
鐵缽和尚端起鐵缽,痛苦地搖搖頭道:「洒家豈肯枉殺好人,司馬青,你請回位吧。」
司馬青道:「在下豈是你隨意擺佈的。」
鐵缽和尚不理司馬青,卻走近衛天風道:「剛才是你說過,洒家所欠的黃金,不再追究,是麼?」
衛天風不知他又要做什麼,略一頷首道:「不錯,咱們之間的債,一筆勾銷。」
「那就好。」鐵缽和尚放聲大笑起來,但笑聲卻十分淒涼,笑過之後,眼眶中滿是淚水:「衛堡主,現在該是咱們兩人之間的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衛天風不動聲色地道:「柳兄這話,衛某不懂?」
鐵缽和尚道:「我柳無非曾發下誓願,待萬金還清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殺你衛堡主,以為武林除害。」
「殺我?」衛天風呵呵大笑起來:「衛某正想造福武林,柳兄卻說殺我為武林除害,莫非你又接受了別人的萬兩萬金不成?」
「衛堡主不必多言,看缽!」
話聲未落,鐵缽已向衛天風頭頂砸去。
「柳無非,住手!」
耳邊響起易雙鳳的一聲厲喝。
鐵缽和尚收起鐵缽,望了望易雙鳳道:「易老前輩,為什麼攔阻於我?」
易雙鳳怒叱道:「衛堡主那點兒不好,你偏要跟他拚命不可?」
鐵缽和尚道:「易老前輩,我看你是被他蒙住了,你們十位當年被無為上人幽禁秘谷,
將及四十年,既沒有好的吃,又沒有好的喝,如今被他從京城一直招待到現在,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吃得你們腦滿腸肥的,硬把他認做好人………」
「生嘴!」易雙鳳暴喝道:「你胡說什麼,我們年紀活了一大把,難道連好人壞人都分不出來,還要你來教訓我們。」
鐵缽和尚放下鐵缽,道:「不管你們十位老人家為人如何,至少曾誠心誠意地教過我武功,可惜這番恩德,我柳無非只怕今生今世無法同報了,現在就請受我大禮一拜。拜過之後,再和衛天風決一生死,你們十位,若還念在往日之情,就請不必攔阻,萬一我不幸喪命,就請替我收屍吧。」
鐵缽和尚說著倒身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易雙鳳惻然歎息道:「柳無非,這是何苦呢。」
衛天風站起身來,向易雙鳳拱拱手道:「易前輩,不必多說,衛某不知因何開罪了柳兄,讓他對我懷有如此深仇大恨,他既然非欲置衛某於死地不可,衛某也只好捨命奉陪了。」
他說著抽出長劍,邁步向場中走去。
「爹!」衛鐵民搶先衝了下來:「殺雞焉用牛刀,待孩兒來收拾這禿驢。」
「你不是他的對手。」衛天風道:「他要殺的是我,退在一旁!」
衛鐵民一來要在千百人前炫耀身手,二來不願他即將登上盟主之位的老子失去身份,猛著膽子不顧衛天風制止,手指柳無非道:「姓柳的禿驢,家父是何等樣的人物,豈肯跟你這種人動手過招。」
「好小子!」鐵缽和尚兩眼精光暴射:「你想找死?」
衛鐵民笑道:「只怕找死的是你。」
鐵缽和尚雙目圓睜,瞬間卻又忍下來道:「洒家手下不串無名小輩,要殺的不是你,快些滾開。」
衛鐵民這時早解開腰中的金蛇鞭,抖手一甩,猛向鐵缽和尚頸項間撒下。
他手法十分怪異,出手一圈,金光閃閃,電射般奔向咽喉。
鐵缽和尚卻動也不動,連鐵缽也不出手,反而順著鞭勢,挺起脖子迎了上去。
這種迎敵之法,看得在場千百人都大感驚駭,有的甚至驚呼出聲。
衛鐵民趁勢振起腕力,再抖了幾抖鞭梢。一條金蛇鞭,生生把鐵缽和尚的脖子纏了三圈,然後再用力向後一帶。
千百人又是一聲驚呼。
鐵缽和尚一咬牙,脖子連旋三旋,不但卸開了鞭勢,而且帶動鞭身,一股奇大的力量,帶動著衛鐵民的身體,竟離地也飛旋起來。
衛鐵民情急之下,只好鬆開握鞭之手,但人卻依然被餘力帶得直向兩丈外的座位上摔去,正好砸向了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8:22
第十七章
鐵缽和尚的這一記「頸上神功」,只看得在場千百人都目瞪口呆;他豈止鐵缽,連脖子好像也是鐵的。
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本來逸然自得、瀟瀟灑灑地在做壁上觀,想不到衛鐵民竟凌空摔到他的身上,就像鐵缽和尚有意找碴一般。
他自恃身份,自然不肯閃避,連忙張開雙臂,硬將衛鐵民飛震而來的身子接住。
但因衝力太大,使得他自己也險些連人帶椅仰翻過去。
衛鐵民雖被丁一鶴及時接住,卻因面頰碰上椅背,鼻孔血流如注,連嘴角也被碰裂,牙齒似是也掉了兩顆。
丁一鶴放下衛鐵民,面色一片凝重,緩緩走下場來。
衛天風也跟了過來道:「方纔累丁兄受驚了,這是我們衛家的事,丁兄不必插手。」
丁一鶴冷笑道:「他明明衝著丁某來的,不然,在場這麼多人,為什麼偏要把人摔到我身上?」
事實上鐵缽和尚絕沒存這種心意,誰會把人摔出去時還先計算一下方向距離。
鐵缽和尚本來在摔出衛鐵民之後,接下去再找衛天風算帳,但此時丁一鶴已擋在面前,只好後退兩步,單掌,一禮道:「抱歉,方才連累了丁施主。」
丁一鶴把蛇頭杖狠狠往地上一頓道:「你分明是向老朽挑梁子,還抱的什麼歉,堂堂大和尚,竟對一個後生晚輩下毒手,就算你不來找碴,老朽也看不過去。」
鐵缽和尚苦笑道:「丁施主非要動手不可麼?」
丁一鶴道:「尊駕功力深厚,剛才的頸上功夫,頗使老朽開了眼界,但老朽偏要不自量力,願在大和尚面前討教討教!」
「丁施主,今天你是局外人,咱們素無怨隙,誰傷了誰,都不好看。」
「早知不好看,你就不該把人往老朽身上摔!」
「既然丁施主非要動手不可,你就出招吧。」
丁一鶴冷笑聲中,蛇頭杖直向鐵缽和尚咽喉點去。
鐵缽和尚眼見點來杖勢,在出手之後,竟幻化為一圈數尺方圓的銀芒,只好揮動鐵缽,
一招「天網羅魔」,迎了上去。
豈知這一出手,並未罩住杖勢,那杖影竟掠過缽面,直奔前胸。
鐵缽和尚心頭一凜,急急撤缽後退,總算躲過了杖影。
丁一鶴卻右臂疾沉,杖影攻向下盤,右腳趁勢飛起,沉臂出腿,幾乎是同一時間,當真快速絕倫。
鐵缽和尚不敢大意,被迫再度後退,手中鐵缽,急切間也無法出手。
只見丁一鶴蛇頭杖在地上一頓,如影隨形般追去。
鐵缽和尚未站穩,丁一鶴左掌又挾著勁風劈下。
鐵缽和尚一著失機,陷於被動。
要知高手相搏,千鈞一髮,一著失機,便很可能全盤皆輸。只因鐵缽和尚方才禮讓對方先行出手,以致失去先機。
他在連退數步之後,仍未脫出杖影,不但鐵缽險些被撥脫手,連肩頭衣服也被挑破一大片。
只得側身一躍,飛起五尺多高,鐵缽一記「泰山壓頂」,當頭掄下。
丁一鶴蛇頭杖一閃,直向缽內戳去。
當杖頭抵住鐵缽口內之後,丁一鶴猛力再向上一挑。
鐵缽和尚本來懸空五尺多高的身軀,這一來更向空中升去。但他單手抓缽,依然緊緊抵住杖頭。
丁一鶴右腕一陣擺動,鐵缽也隨之急速旋轉。而鐵缽和尚的肥大身軀,竟在空中也像風車般旋個不停。
這時,兩人一個在地上,一個在空中;一個兩腳扎樁穩站當地,一個頭下腳上有如騰身拿鼎。
而那蛇頭杖杖身已被鐵缽的巨大壓力壓得成了弧形,丁一鶴的兩腳,也陷進地面足有半寸多深。
看鐵缽和尚時,仍在空中打轉。
在場的黑白兩道人物中,有不少是行走江湖數十年的頂尖高手,他們幾曾見過如此驚險的打鬥?簡直有如特技表演,看得他們個個驚心動魄,冷汗直冒。
忽聽半空中的鐵缽和尚暴喝一聲,身子立即彈出數丈之外。
丁一鶴站腳不住,踉蹌後退,依然拿樁不穩,一屁股摔坐地上。
鐵缽和尚落地之後,也險些碰翻身前的一張椅子,但他卻面不改色,氣不出聲,鐵缽依然端在手中。
丁一鶴爬起身來,呼吸略帶急促,拍了拍屁股道:「大和尚好大的臂力,老朽佩服。」
鐵缽和尚道:「丁施主好厲害的杖法,洒家沒殺衛天風,卻險些喪命在施主杖下,好在洒家命大,總算還有再殺衛天風的機會。」
這時衛天風已來到兩人中間,他依然氣度雍容,淡淡笑道:「衛某看二位都消耗了不少內力,再打下去,必然非傷即亡,還是見好就收吧!」
丁一鶴連喘兩口大氣道:「衛堡主請退下,老朽跟這大和尚,總得有個交代。」
衛天風拉住蛇頭杖道:「這是何苦,要跟他交代清楚的是我。」
丁一鶴冷哼兩聲,終於被衛天風扶回原位。
衛天風重又走回場內,瞥了鐵缽和尚一眼道:「我看柳兄還是見好就收吧,大駕的武功,在下方纔已經瞻仰過,實在佩服之極,衛某自認不是對手。」
「衛堡主不必多言,今天只有兩條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洒家本來就要殺你,豈能再眼見尊駕登上盟主寶座。」
「看來柳兄非逼衛某獻醜不可了?」
「酒家早就聽說衛堡主武功高不可測,可惜始終不曾親眼得見。今日洒家陪你走幾招,也好讓在場朋友見識見識你的生平絕學。」
衛天風翻腑拔出長劍,劍身一片青芒,耀眼生輝:「柳兄,衛某是被逼不過,只有勉為其難討教幾招了。」
鐵缽和尚一振右臂,鐵缽有如天外飛石,直奔衛天風前額。
衛天風不慌不忙,偏過身子,卻並不出劍,只把左掌斜斜地拍了出去。
他這種打法,看似自走險招,但鐵缽卻似是被一股無形的暗勁抵住,無法近身。
這時,在場千百高手,都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
鐵缽和尚驚世駭俗的武功,已使他們大開眼界,如今又上來傳說中武學高深莫測的衛天風,自然更加重當場的緊張氣息。
衛天風大半生中,行走武林,卻很少有人看到他與人動手過招。
因之,他的身手究竟如何,只是在傳說中互相形容,但多數人卻都相信他確已到達爐火純青、高不可測之境。
不過,此刻他面對鐵缽和尚這樣武功得自十大天魔合授的高手,兩人誰勝誰負,實在很難逆料。
鐵缽和尚鐵缽竟被一股暗勁抵住,心下也暗暗吃驚。他求勝心切,猛一咬牙,鐵缽突然折轉方向,直奔衛天風側腰轉去。
衛天風輕輕一閃,左手駢起食、中二指,直戳玄機要穴。
鐵缽和尚冷笑一聲,猛一吸氣,人已側躍三尺,但鐵缽卻生生套住劍尖。
兩人各自用上了內功,劍轉缽旋,發出一陣波波咯咯的金鐵交擊之聲。就這樣支持了很久工夫,那劍缽竟像具有吸力,始終料纏不開。
看兩人時,面色都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紫。
突聞鐵缽和尚和衛天風同時大吼一聲,劍和鐵缽立刻分開,衛天風當場被震退五步,才拿椿站穩。
鐵缽和尚雖依然穩站當地真,卻臉色又由紫轉白。
衛天風略一喘息,朗聲道:「柳兄,總該罷手了吧,衛某情願認輸就是。」
鐵缽和尚冷嗤道:「今天若不打出你死我活,柳無非誓不為人,殺你為武林除害是洒家最大的心願,豈能半途而廢。」
話聲未落,鐵缽直向衛天風當頭砸去,人也凌空飛起,同時推出一掌。
衛天風長劍寒芒電閃,刺向鐵缽和尚前胸要穴。
兩人三招過後,劍光缽影,已幻成一道極大的光圈。
但聞一陣嗶嗶啪啪之聲,劍、缽帶起的勁風,不但地面塵土飛揚,連站在數丈外的觀戰之人,也都衣袂飄飄。
只聽衛天風叫道:「看劍!」人影乍分,劍光缽影也隨之消失。
一聲震耳欲聾的暴響之後,接著火星迸飛,那鐵缽已一分為二,生生被長劍劈成兩半,滾落丈餘開外。
鐵缽和尚雖仍穩站當地,但一隻右手,卻齊腕削斷,血如泉湧,染紅半邊衣衫,連地上也是殷紅一片。
衛天風卻面色冷肅,一言不發。
鐵缽和尚強忍劇痛,不大一會,終於站身不住,栽倒地上。
十魔和鐵缽和尚畢竟情義未斷,矮方朔彭奇由座位上一躍而起,將鐵缽和尚抱至一角,接著另有兩魔妙僧非花和賽諸葛孔不明也下場撿起斷手,跟了過去,為他敷藥包傷。
火鳳姑易雙鳳不由雙眼寒光閃射,視線直逼衛天風道:「衛天風,你出手未免太狠了吧?柳無非固然學藝不精,但你劈碎他的鐵缽也就算了,何苦再斷去他的手臂,今後教他怎麼辦?連吃飯都不方便。」
易雙鳳這幾句話,逗得不少人幾乎笑出聲來。給凝重的氣氛,總算稍稍緩和下來。
衛天風還劍入鞘道:「衛某並非有意傷他,但他出手太毒,非欲置衛某於死地不可,為保自己安全,一時失手,實在慚愧。」
易雙鳳無奈地搖搖頭,長歎一聲道:「我們十個,活了八、九十歲上百歲,只收了這麼一個徒弟,如今竟落得斷臂殘廢。早知如此,我們也不接受你的招待了,還是回到秘谷過那種清苦但卻平靜的日子好些。」
衛天風歉然一笑道:「易老前輩不必難過,你們十位下半輩子的生活,晚輩絕對負責到底,能多服侍一下你們十位老前輩,也是衛某三生有幸,至於柳兄,也請他且在莊裡靜養,傷好之後,衛某再給他賠罪。」
「唉!」易雙鳳這時似乎已失去往日的魔性,大有日暮途窮之概:「也只好如此了,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若倒退四十年,誰傷了我的徒兒,祖奶奶我一定要拿他的命來抵償。」
場內場外平靜下來之後,誰也不再爭強出頭,衛天風的劍術,已完全震住所有在場的人。
數十位各門各派各大世家的領袖人物,開始公推盟主。在一番討論和爭論後,終於決定以衛天風為繼上官嵩之後的新任盟主。
衛天風為表示謙遜,也故意辭謝一番。
那些領袖人物以外的數百人,聽說盟主已推舉衛天風繼任,雖是意料中事,仍有不少人大不服氣,但又乖敢公然反對。
按照以往儀式,盟主產生後,須接受在場所有人的分批道賀。各門各派的人物,正要分批上前祝賀,卻見席末的座位上一對瀟灑俊美的年輕人滿面怒容地站身而起。
這對年輕人,男的玉樹臨風、英氣逼人;女的綽約多姿、儀態萬方,當真一對絕世璧人,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人稱羨的司馬青和上官紅。
上官紅和司馬青在方才公推盟主之時,早料到衛天風必然當選,所以並未表示意見。不過,上官紅想到盟主的有形權威和信物,在於擁有金劍令牌,他為了試探金劍令牌是否已為衛天風所得,自是不肯放過這查明真相的機會。
她預計著若金劍令牌已為衛天風所得,也只有以後再做計較。反之,這盟主之位,便不是那麼容易坐上的。
想到這裡,上官紅朗聲說道:「各位前輩,現在盟主既已選出,不知我上官紅可否講幾句話?」
各方人物向武林盟主祝賀的行動被迫暫時停止下來。
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上官紅身上,她生來天姿國色、風華絕代,眾人正好藉此機會,可以目不轉睛飽餐一番秀色。
「女娃兒。」易雙鳳接口道:「你是上任盟主上官嵩的女兒,當然可以講話,快些說吧,都有老奶奶給你做主。」
上官紅星眸射光,緩緩掠過全場道:「家父去世,自然必須公推新盟主,此次選中了衛堡主,晚輩也毫無異議………」
易雙鳳不等說完,又接道:「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上官紅侃侃而談:「十五年前,先父被公推為武林盟主時,武林中各門各派各大世家,曾聯銜合鑄一面金劍令牌,以為盟主兵符信物。這令牌有如皇上的傳國玉璽,由上任盟主,傳至下任,代代相傳,須臾不離。今天衛堡主被推為新任盟主,請問他可有金劍令牌?」
在場千百人聽罷上官紅這番話,視線又集中到衛天風身上。
衛天風居中而坐,依然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易雙鳳忍不住,道:「衛堡主,女娃見說的,你可聽到了,現在該你把金劍令牌亮出來給在場的人看看了。」
衛天風終於冷冷說道:「衛某人並無金劍令牌。」
上官紅冷然笑道:「既無金劍令牌、這盟主也就不能算數,做官的必須有印信,當皇帝的必須有玉璽,否則,這盟主之位,人人都可以坐上一坐。」
易雙鳳裂起乾癟嘴唇,不住點頭道:「女娃兒說得有理,衛堡主,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金劍令牌,不然,你這盟主,就不算名正言順。」
衛天風耳根後抽搐了幾下,忽地縱聲大笑起來道:「各位,上官姑娘竟拿這個理由想推翻大家的公意,須知衛某這盟主之位,並非接自上官大俠手中,自然不會傳下令牌。」
上官紅接口道:「雖然先父不曾傳你令牌,可是你總要把令牌找到才成。」
衛天風聳眉笑道:「你就憑這點理由要挾本盟主麼?據本盟主所知,上官大俠在臨終數月前已把令牌交與了你,你現在就該把它呈交給我才對。」
「笑話,先父之物,我為什麼要交給你?」
「因為我是接替令尊擔任盟主之人!」
「盟主代代相傳,先父可曾說過要交付於你?」
「難道你要本盟主重新開棺,由你先把令牌交到令尊手中,本盟主再由令尊手中取來麼?」
「衛堡主,實對你說,先父在臨終前把令牌交付於我不錯,可惜它早已被人盜走,不在我的身上了。」
「這話當真?」
「我如果握有令牌在手,剛才也就公推不上你了。」
衛天風似是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來,手捏劍柄,兩眼精光閃射,大有出手傷人之概。
上官紅也右手扣住劍把,冷笑道:「你想做什麼?」
衛天風卻又仰天打個哈哈道:「衛某不想做什麼,想做什麼的應該是你!」
「我?………」
「不錯,你是看著武林盟主眼紅,自己想當上一當。」
上官紅冷冷笑道:「衛堡主過獎了,上官紅沒燒那份高香,也沒有你們天風堡積的德多,所以才出了像你這樣一位人人敬仰的人物!」
「上官紅!」衛天風終於忍不住,大喝道:「本盟主看在你是上官嵩的千金,又是一門近親,從令尊死後到現在,對你一再忍讓,可說仁至義盡了。你反得寸進尺,不知天高地厚,多次在本盟主面前,出言頂撞,無理取鬧,難道衛某當真不敢教訓你麼?」
衛天風盛怒之下,威勢咄咄逼人,全場人眾,都噤若寒蟬,鴉雀無聲。
上官紅並不畏怯,昂然走入場內道:「衛堡主,雖然你的劍法精湛,但還嚇不倒上官紅!」
司馬青料想上官紅絕非衛天風對手,也就顧不得武林中單打獨鬥的規矩,隨即也躍下場來,拔出長劍。
衛天風穩步走下場來,並未拔劍,只是淡淡一笑道:「你們想是要聯手合搏了?」
司馬青橫劍當胸道:「衛堡主自信能勝過我們兩人麼?」
衛天風道:「可惜眼下只有一個司馬青,一個上官紅,若能再多幾個,只管一齊上!」
衛天風也翻腕拔出長劍。
女魔頭易雙鳳似是對司馬青和上官紅頗有愛憐之意,叫道:「衛堡主,他們既是你的親戚,你就不應隨便傷害他們。」
衛天風道:「易老前輩為何反幫他們講話?論輩分、論年齡,衛某都是他們的長輩,他們目無尊長,衛某教訓他們,也算殺之不虐了。」
「尊駕現在已貴為盟主,卻和兩個年輕人計較,不覺有失氣度麼?」
說話的是銀槍邱廣超,他擔心若衛天風當真出手,司馬青和上官紅必定落於下風,說不定要當場喪命。
上官嵩只有這一女一婿,豈不今後連到墳前焚香化紙的人也沒有了。
衛天風輕掃邱廣超一眼道:「豈是衛某與後生晚輩計較,邱老爺子是局外人,說話要公平些!」
忽見一人從人叢中擠了出來道:「大家不要吵,今天是盟主榮登大寶的日子,高興還來不及,要打下次再打。」
這人是通原鏢局鏢頭胡大通。
胡大通是個道地的粗人,屬於北方常說的「二虎」型人物,其實他為人並不算壞,就是心直口快,沒有心眼,三句好話,就可以買得他賣命。
上次在北京天風居,他被江南揚州八怪之一的柳麻子奚落了一頓,最後又被紅衣童子點了穴道,弄得在大廳廣眾之下狼狽不堪。
此刻,在這種盛大場面之下,他竟強自出頭做和事佬,而不掂掂自己是否夠份量,實在也太不量力。
衛天風看看胡大通,愣了一下道:「尊駑是何方高人?」
胡大通噘噘嘴道:「回盟主話,我叫胡大通,通原鏢局的鏢頭,現在也算您的屬下了,上次在京裡天風居,您八成也見過我。」
衛天風不覺莞爾笑道:「原來是胡鏢頭,有事麼?」
胡大通道:「盟主登位的日子,殺人只怕不太吉利,何況,司馬青還是江南人。」
衛天風道:「江南人怎麼樣呢?」
胡大通道:「這次跟上次天風居不同,上次江南朋友給司馬青助陣的,不下幾十個,今天好像只有司馬青一人是江南來的,咱們總該客氣些兒才是。」
「誰說我們江南只有司馬大俠一人來了?胡大通,你看看在下是那裡來的?」
胡大通瞪眼一看,人叢中走出一個矮矮□□、一臉滑稽相的人來。雖然北方的九月已是葉落草枯的季節,他手裡還拿著一把折扇,那是他說書用的傢伙,不論春夏秋冬都是扇不離身。
不消說,這人是司馬青的江南朋友、揚州八怪之一的柳麻子了。
柳麻子自上次天風居事件後,一直未和司馬青等見面,此時出現在青龍嶺,連司馬青也頗覺意外。
他來到胡大通身前,折扇一搖道:「胡鏢頭,還認得兄弟麼?」
胡大通裂嘴笑道:「原來是柳朋友。」
柳麻子伸出左手,摸了摸胡大通衣領道:「你這衣服好像很久沒洗了?」
胡大通頓覺後頸上一陣酥酥癢癢,伸手一摸,卻是一隻蒼蠅:「媽的,今天公推盟主的好日子,咱還特地換了一件新衣服來,怎麼會飛上蒼蠅?」
剛說完話,又覺得背脊上也有東西爬來爬去癢得難受,敢情又是蒼蠅?尤其這蒼蠅和普通蒼蠅不同,一見有點像蚊子,專往肉裡叮,胡大通被弄得話也顧不得說,趕緊遠遠的躲到一邊脫衣服捉蒼蠅了。
柳麻子見走了胡大通,便又衝著衛天風走過來,一面向司馬青使眼色。
衛天風道:「閣下好像上次見過,八成是江南的什麼揚州八怪的柳兄了?」
「不敢當,在下市井小人物一個,豈敢和衛堡主稱兄道弟。」
「剛才柳兄那手回手飛蠅絕技,很難得。」
「彫蟲小技,別見笑。」
「柳兄可是找衛某有事麼?」
柳麻子卻嬉皮笑臉地道:「好說,在下是給衛堡主道賀來了。」
「謝了。」衛天風不動聲色:「衛某今天很忙,沒時間多陪柳兄。」
「這什麼話。」柳麻子打開折扇,一隻蒼蠅又飛了出去:「柳麻子就是借天做膽子,也不敢讓大盟主陪。」
衛天風道:「既然如此,柳兄就請歸位吧。」
柳麻子齜出滿口黃牙,笑笑說:「在下想問衛堡主,沒有金劍令,是否可做北五省的武林盟主?」
衛天風道:「原來柳兄是為問這句話而來的,衛某倒想先問問,做盟主如何?不做盟主又如何?」
柳麻子道:「可做你就只管做,不過,必須看看大家是否承認你這沒有金劍令牌的盟主;不可做就乾脆下台,讓有金劍令牌的人出來做。」
衛天風赫然笑道:「衛某今天是在場所有的人公推的盟主,至於金劍令牌,將來自可找到,何勞柳兄費心。」
「如果衛堡主找不回令牌呢?」
「那也是我衛某的事,與尊駕無關。」
「衛堡主,你錯了。」柳麻子笑道:「今天你被推為盟主,不過是多數人怯於你的權勢,而且你又養了一批有頭有瞼的食客,在這種情形下,當然一定推你無疑。請問司馬大俠和上官小姐推舉你沒有?邱、趙兩伎老前輩推舉你沒有?我柳小亭推舉你沒有?」
衛天風冷笑道:「北五省公推武林盟主,可用得著你揚州朋友插手麼?」
柳麻子指指鼻子道:「在下總是一個人吧,他們的意見算意見,在下的意見為什麼就不算意見?」
衛天風走近兩步,左手伸過去一把將柳麻子的衣領抓住。
柳麻子這時當真著了慌,在衛天風面前他沒有回手飛蠅絕技幫他解圍:「衛堡主,在下是客人哪,這算待客之道嗎?」
衛天風揚起右手,一掌直向柳麻子面頰摑去。
柳麻子「噢」的一聲慘叫,身子直飛起七、八尺高,再向丈餘外的樹下摔去。
待他掙扎著爬起身來,面頰鮮血直流,也鼻子也歪在一邊。柳麻子縱有一張能言善道的嘴巴,這時也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司馬青急急過去把他扶住。
衛天風卻仰天打個哈哈道:「揚州的八怪,竟鬧到南宮青龍嶺來了,若不看在遠來是客,就要這小子回不去江南。」
「衛堡主,你未免欺人太甚了!」上官紅冷叱。
衛天風道:「上官姑娘是否有些看不過去?」
上官紅道:「豈止現在看不過去,衛堡主的所做所為,又有那一件讓人看得過去?」
衛天風道:「本來衛某不想和你們後生晚輩們糾纏,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顧慮什麼身分了。身為武林盟主,能為武林除卻欺尊叛上的不肖之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上官紅更不答話,長劍急出,一招「分花拂柳」,刺向衛天風心窩。
衛天風並不閃躲,反手一劍,封了上去,同時左手再發出一掌。
他看似輕描淡寫出手,但掌力帶起的勁風,卻有如排山倒海。
上官紅一劍未中,又被掌勢逼得不得不向後倒縱。
但她退而再進,肩頭一晃,已像只大蝴蝶般飛向衛天風頭頂,一道青芒,再罩向他天靈大穴。
衛天風略退兩步,揮劍一撥之後,再刺上官紅小腹。
兩柄劍一陣啪啪之聲,上官紅竟然凌空不墜,直和衛天風對拆了五、六招。
衛天風似已大感不耐,再度劍掌齊出,身前丈餘範圍,劍影如虹,掌風呼嘯。
上官紅落地之後,雖無法近身,卻仍能配合地那行雲流水般的身段,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使衛天風始終無法傷害到她。
司馬青這時也只得放下柳麻子,躍了過來。在上官紅尚未見敗像之前,不便貿然出手相助。
瞬息間兩人已對拆了十幾招,在場數百人正看得出神,只聽衛天風暴喝一聲「小心了」,劍影斂處,一條嬌俏的身影,直摔出兩丈開外。
司馬青雖立時騰身想把上官紅接住,依然慢了一步。
上官紅落地之後,又連翻兩翻,才穩住前衝之勢。她本來白中泛紅的嬌靨,此—刻一片慘白,連長劍也險些脫手。
司馬青正要上前接戰,卻聽人叢中群聲驚呼起來,連衛天風也隨著叫聲轉頭向山坡望去。
可能是方纔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場中的打鬥上,竟無人發現有兩頂黃色小轎,不知什麼時候,已抬進會場之前。
這般時候,兩頂小轎上山,本已出人意料,而看到轎前開路的兩個童子,就越發令人震驚了。
這兩人竟是上次在北京天風居隨綠袍長鬚老人出現的紅衣童子和黃衣童子。
在場數百人中,足有半數以上曾參與上次天風居的盛宴,自然對兩位童子並不陌生,而他們的一手隔空打穴絕技,更令人為之膽顫心驚。
這時在場上千人的視線,早已又都集中在兩乘小轎上和兩個童子身上,竟無一人再顧得講話的。
兩頂黃色小轎在兩位童子的前導下,很快便來到席位前的空地上,放下之後,紅衣童子轉身揮揮手,八個轎夫便都退到後面的大樹下。
兩個童子向全場七八百人掠過一眼,臉上不帶半點表情,好像根本沒把這幾百人放在眼裡。
在場數百人中,大都可以預料到,兩頂黃色小轎中,必有一頂轎內坐的是綠袍長鬚老人,但另外一頂轎內又是誰呢?………
衛天風如今已榮登盟主之位—,兩頂小轎,此時前來,而且又停放在群雄聚會的現場,分明是衝著他來的。
別人可以不必多管閒事,他卻不能不講話,當下乾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道:「兩位小兄弟,你們做什麼來的?轎裡又是什麼人?」
紅衣童子掠了衛天風一眼道:「咱們上次見過,你是衛堡主麼?」
衛天風道:「不錯,小兄弟記性不差。」
紅衣童子卻搖搖頭道:「你問我們做什麼來的,我們兩個都不知道。」
衛天風目光再轉向兩頂小轎:「轎裡什麼人,小兄弟請他們出來見見吧。」
紅衣童子道:「轎裡什麼人,待會兒一定會出來讓你們見的。至於請出來麼,我不敢。」
「小兄弟為什麼不敢?」
「我怕挨罵,也怕挨打。」
「轎裡的人那樣厲害麼?」
「你不怕厲害就自己請吧,也許她對你衛堡主會客氣些,免去打罵。」
衛天風不由呵呵笑了起來道:「這倒好,衛某長了這麼大,還真希望有人打罵一頓。」
黃衣童子卻咂咂嘴,向紅衣童子扮個鬼臉道:「哥哥,這人真是賤骨頭,他竟希望給人打罵,待會兒我先罵他一頓,你再打他一頓,好麼?」
衛天風懶得和他們再費唇舌,望著兩乘小轎,高聲問道:「轎裡究竟是何方高人?還請現身相見,也好讓衛某瞻仰瞻仰風采。」
誰知,轎內竟無人應聲,亦無人出來。
在場數百人見無動靜,有不少人已開始懷疑是兩乘空轎。
衛天風雙目閃電般轉了幾轉,再望向兩個童子問道:「小兄弟,莫非是兩頂空轎麼?」
黃衣童子雙眉一聳,怒聲道:「去你的,明明有人,為什麼說是空轎?」
衛天風不想在孩子們面前發威,不動聲色地道:「有人就請他們出來!」
黃衣童子卻把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道:「我不敢,你的膽子大,就自己去請吧。」
只聽右邊小轎內傳出清脆脆、嬌滴滴、有如出谷黃鶯般的聲音道:「玉麟,打開轎簾。 」
黃衣童子立刻恭恭敬敬地道:「娘,你真要見他們麼?」
到這時在場的人才知道黃衣童子名叫玉瞵。
轎內又傳出那清脆婉轉的聲音道:「我當然要見他,不然就不必來了。」
玉麟望望面前潮水般的人群,側身向轎內低聲道:「娘,你向來是不願讓人看到的,現在外面的人太多了,大約有上千個,這多人爭著看你,你不討厭麼?」
轎內的聲音道:「今天是不得已,咱們又不能把所有的人趕散,只留下那要找的一個人。」
玉麟道:「娘,我和哥哥就想辦法把他們趕散好了,只留下衛堡主一個人。」
轎裡傳出聲音道:「不行,今天必須當著所有的人在場,才能把事情了斷,快些打開簾子。」
玉麟走近兩步,兩手小心翼翼地將轎簾掀起。
這剎那,在場所有的人,幾乎都感眼前一亮,只見轎內走出一位丰容盛鬋,風華絕代,紫衣紫裙的女子來。
紫衣女乍現轎前,她那美艷姿容和超塵脫俗的氣質,幾乎使所有的人都有自慚形穢之感,連上官紅也為之失色不少。
衛天風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呆的倒不是嶺上驚艷,而是對方的身份來歷,從天風居直到現在,一直摸不出任何底細。
紫衣女的神態,當真艷如桃李,冷若冰霜,她冷電般的眼神,緩緩地掠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而在場的每一個人在這同時,似乎都覺得她不但看到了自己,簡直更看到了他們的心裡去,看得他們一顆心悸然跳動不已。
最後,她的視線停在衛天風臉上:「尊駕大概就是衛堡主了?」
衛天風道:「芳駕是?………」
「不必問我是誰,我即便說出來,你們在場的也不見得有人聽說過我的名字。」
「那麼芳駕的來意?」
「我想問一問,今天這樣多的人在青龍嶺聚會,必有重大事故?」
「不錯,今天是北五省武林同道,在此公推武林盟主。」
「盟主可已推舉出來?」
「不錯。」
「誰?」
「就是衛某。」
「我本應在這裡向尊駕道賀,可惜你的盟主做不成了。」
衛天風愣了一下道:「這話衛某有些不懂?」
紫衣女冷笑道:「因為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必須有金劍令牌,這是盟主的兵符信物,你卻沒有這東西。」
衛天風也冷冷一笑道:「芳駕怎知衛某沒有金劍令牌?」
紫衣女道:「你如果有,就該亮出來讓大家瞧瞧。」
衛天風道:「衛某縱然此刻令牌不在手中,三日之內,必可得到。」
紫衣女道:「那你是枉費心機了。」
「怎見得?」
「因為你永遠無法得到。」
「難道?………」
紫衣女冷笑道:「你猜對了,令牌在我手中,我會平白交給你麼?」
衛天風仰天打個哈哈道:「衛某不信,金劍令牌可以落在在場任何人手裡,絕不可能落在芳駕手上。」
紫衣女轉頭吩咐紅衣童子道:「金龍,把金劍令牌拿出來給他看。」
那名叫金龍的紅衣童子應了一聲,鑽進轎內,捧出一隻紅漆檀香木匣。打開之後,果然是金光閃閃的金劍令牌。
此時已調息復原和司馬青站在一起的上官紅,也大感意外,她暗自忖道:「金劍令牌怎會落在她的手裡?………」
接著,她猛然憶起上次由南宮縣城深夜趕同落鳳坡時,在山崗所見的那一女子和玉麟,兩人曾說要在四更前趕到嵩雲別莊去,那女子自然就是此刻面前的紫衣女了,難道金劍令牌就是她那晚在嵩雲別莊拿走的?………果真如此,在那晚之前,金劍令牌又在誰手裡呢?………
她又想到紫衣女那晚所留的似偈非偈的八句話,其中兩句,始終無法解透,而眼下又不便出言詢問,這便如何是好?………
只聽司馬青低聲問道:「小紅,你可仔細看清,那金劍令牌是真的麼?」
上官紅道:「看來不是假的。」
卻聽衛天風高聲說:「芳駕是如何得到金劍令牌的?」
紫衣女道:「這個需要告訴你麼?」
衛天風頓了頓道:「芳駕若有條件,衛某無不答應,只要把令牌交出來,衛某情願出價黃金三萬兩。」
紫衣女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但笑聲中卻又寒意逼人:「衛堡主,這金劍令牌在你這樣野心忒大的人來說,價值連城,三萬兩黃金還打動不了我。」
衛天風笑笑道:「你打算要多少,只要衛某出得起,一定照辦。」
紫衣女道:「金劍令牌不是金錢可以買到的,不過,可以用另外的東西交換。」
衛天風終於鬆下一口氣道:「只要衛某有的,不管什麼,我都願意拿出來交換。」
紫衣女不以為然的笑笑道:「這東西你自然有,可惜你絕對捨不得。」
衛天風道:「究竟什麼,只有請芳駕直說了。」
紫衣女一字一句地道:「你的人頭!」
紫衣女此言一出,全場為之大大一驚。
衛天風也是臉色一變,但立即卻又呵呵大笑道:「芳駕這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不知咱們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取下衛某的人頭?」
紫衣女道:「因為你害死了你們的武林盟主上官嵩!」
「你是上官嵩的什麼人?;」
「我只是要為武林伸張正義,不願見像你這樣外貌偽善內藏奸詐的武林敗類登上盟主之位!」
衛天風兩太陽穴一陣抽搐,大喝道:「住嘴!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出言不遜,當眾辱罵本盟主,難道本盟主就不能治你的死罪?」
紫衣女格格放聲大笑起來:「好一個無恥之尤的衛天風,金劍令牌在我手裡,應當由我來治你的死罪才對。」
衛天風拔出長劍,大步向紫衣女走去。
紫衣女左右微一回顧道:「金龍!玉麟!沒有我的吩咐,暫時不可傷他。」
金龍把令牌交與左手,右手由懷裡摸出幾粒彈珠,玉麟右手也緊扣彈珠,分站紫衣女左右。
兩人四目圓睜,眼睛裡像要冒出火來。
衛天風知道金龍玉麟的打穴手法厲害,被迫只好停下腳步。他心裡有數,若兩人一齊出手,縱然能全力閃避不被打中,也必定弄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如今他已是盟主之尊,不能不保持身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8:47
第十八章
突見玉麟右臂一揚,兩顆彈珠,電射而出,接著席位上發出兩聲悶哼,大名府雙泰鏢局的大東家錢開泰和二東家錢得泰,雙雙被打得倒下地去。
原來這兩人在席位上先掏出暗器,正準備向紫衣女母子三人偷襲,被玉麟搶先出手,打得。
這一來有些衛天風的心腹,準備趁機出手的,也都暫時被壓制下去。
衛天風也覺出身後有不少自己人蠢蠢欲動,若不再制止,勢必落得場面大亂,不可收拾,如此反為不妙,不得不同身高聲道:「各位不可輕舉妄動,眼下的事,由衛某一人來處理,各位不必插手。」
只聽紫衣女道:「衛天風,你想怎樣處理,不必吞吞吐吐,反正令牌一天在我手裡,你就一天做不了盟主,我沒時間多耽,有話快說!」
衛天風卻嘿嘿笑了起來道:「可以,不過我必須先驗驗那金劍令牌是真是假。」
「原來你懷疑令牌有假,那也難怪,只是我不能交給你驗。」
她說著望向人群中間道:「那位是上官紅姑娘?」
上官紅見紫衣女指名叫她,走出人群道:「前輩有什麼吩咐麼?」
紫衣女的年齡,看來比上官紅大不了幾歲,但她已有兩個十四、五歲的兒子,上官紅也只好對她以前輩相稱了。
紫衣女視線投向上官紅道:「怪不得有人說上官大俠有位標緻的千金,今日一見,果然美得出奇。」
上官紅被這幾句話說得嬌靨泛紅,暗道:「她的絕代風姿,看來更勝於我。」但當著這多人面前,還是忍了下來。
她近前幾步,向紫衣女檢衽一禮道:「前輩找我有事麼?」
紫衣女道:「衛堡主懷疑令牌有詐,這令牌是令尊生前之物,聽說在臨終前交與了你,現在姑娘仔細查驗一下,看看是否有假?金龍,把令牌送給上官姑娘過目。」
金龍連忙上前幾步道:「上官姑娘,你請看。」
只聽紫衣女道:「不可叫她上官姑娘,要叫姐姐。」
金龍隨即改口道:「姐姐,你請看。」
上官紅接了過來,正面背面仔細看了許久,點點頭道:「不錯,是真的。」
金龍接過令牌道:「姐姐,娘說令牌本來是你的,你現在如果想要,娘一定會答應還給你。」
這幾句話卻說得上官紅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卻又覺得不妥,只得充滿懷疑的再望向紫衣女。
紫衣女不動聲色地道:「金龍說的不假,如果姑娘現在想要,可以立刻拿走。不過,放在你那裡,也許不太安全,放在我這裡,卻是萬無一失。」
上官紅道:「令牌既然已在前輩手中,那就應當歸前輩所有,晚輩沒有理由再由前輩手中取回。」
紫衣女道:「那就暫時由我代管了。」
金龍聽紫衣女如此說,忙再退回原地。
他似乎對上官紅有些依依不捨的模樣,眨著一對明亮的大眼睛,望著上官紅道:「姐姐,希望我真有一位像你這樣美麗的姐姐,好麼?」
上官紅也憐惜地望望金龍,眼神中透著一種無比的親切道:「小弟弟,我也真希望有像你這樣一位俊美可愛的弟弟。」
金龍顯出無限靦腆,小臉蛋紅得像蘋果一般。他不敢再看上官紅,卻望著玉麟扮個鬼臉。
玉麟噘著小嘴道:「娘,哥哥今天有了個美麗的姐姐,我還沒有呢!」
上官紅情不自禁走過去,摸摸玉麟的頭道:「你也是姐姐的好弟弟,好麼?」
玉麟的臉寵也羞得緋紅,怯怯地說:「好啊,姐姐!」
別看金龍玉麟先前凶得殺氣騰騰,令人不敢逼視,此刻卻都流露出他們天真無邪的稚子之情。
紫衣女望望上官紅,再望望金龍和玉麟,輕輕歎息一聲道:「小紅姑娘,也許在不久之後,你和他倆真有機會常在一起。金龍和玉麟,常常和我吵著要姐姐,今天他們終於找到姐姐了。」
上官紅這時眼睛也有些潤濕,幽幽說道:「但願能有這樣的機會,晚輩何嘗不想有這樣兩位可愛的弟弟。」
紫衣女揮揮手道:「小紅姑娘,你先退回去,我和衛堡主還有話講。」
她說著轉過頭去:「衛堡主,不打擾了,我今天來,只是讓在場所有的人知道,你並不是真正的盟主,但盟主之位,也總不能這樣虛懸下去,不久之後,必然會出現真正的盟主。」
衛天風冷笑道:「也好,衛某就等著真正的盟主出現。」
紫友女道:「那就好,金龍、玉麟,咱們走!」
金龍剛要招呼躲在山腳下的轎夫,卻聽座位中易雙鳳提高嗓門叫道:「慢著,我老婆子還有話跟你講。」
紫衣女愣了一下道:「你是什麼人?」
易雙鳳道:「像你這般年紀,自然不認識我。不過,四十年前,江湖上有十位殺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人稱十大天魔,你也許聽說過吧?」
紫衣女想了想道:「好像聽說過。」
易雙鳳桀桀笑道:「老婆子我就是十大天魔中的女魔頭易雙鳳。」
紫衣女星眸微眨:「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易雙鳳繼續說道:「老身我今年九十六了。」
紫衣女一拱手道:「老前輩當真高壽,上百歲的年紀,身體還這樣硬朗。」
易雙鳳道:「你現在就要走,未免太早了些。」
紫衣女冷聲道:「難道老前輩想幫衛堡主出面攔阻於我?」
易雙鳳道:「老身倒沒有那個意思。」
「那麼老前輩意欲何為?」
「今天你們來了兩頂轎子,另外一頂轎裡是誰?也應當出來讓大家看看。」
「原來如此,老前輩如果真想看,不久之後,你定會看到他的。」
「老身現在就想看。」
「可惜他不想現在出來。」
「告訴我!」易雙鳳似是情緒大感激動:「他是不是東………」
金龍、玉麟聽易雙鳳說出一個「東」字,立刻扣緊手中彈珠,大有抖手發射之概。
紫衣女左右一瞥,喝道:「不得無禮,聽她說下去。」
易雙鳳長長吁口氣道:「他是不是東嶽俠隱關寓春?」
此語一出,在場六十以上的武林人物全感大驚失色。但年輕一輩、包括衛天風在內,卻都一臉茫然。
因為他們從未聽到東嶽俠隱關寓春這名字在武林中流傳過。
易雙鳳依然顯得十分激動,接道:「上次在天風居,他的出現,老身起先也認不出他了。後來雖然認出是他,他卻又匆匆忙忙地走了。這些天來,老身腦子裡,無時無刻不出現他的影子,唉!七十多年了,想不到七十年後,又勾起我的一番往事。」
紫衣女聽得呆了一呆道:「這樣說來,老前輩和他老人家早就認識?」
「豈止認識。」易雙鳳像已沉醉在回憶中:「他是我一生中動過真情的唯一男人,直到現在………」
她說到這裡,那乾癟的面頰,竟也泛起了紅暈:「唉!當著幾百人在場,老身還真不好意思說下去呢。女人的心事,總不該讓你們這些無關的男人知道。」
她身旁的矮方朔彭奇也聽得出神,不由插嘴道:「大姐,這事怎麼連我們九個也毫不知情?」
易雙鳳道:「這種兒女私情,怎好告訴你們。」
彭奇道:「那你現在就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吧!」
易雙鳳自我解嘲地尷尬一笑道:「好吧,反正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在將死之前,就讓我厚著面皮講給你們聽聽。要不然,我死之後,江湖上這段隱秘,豈不永遠湮沒無聞,倘若後代有那多事的想把咱們江湖上的事寫成小說,漏了這段,豈不可惜。」
十魔之一的獨目天尊杜一虎這時插嘴道:「大姐,那就快說吧,兄弟洗耳恭聽。」
獨目天尊杜一虎,自從上次在天風居,另一隻眼也被戳瞎之後,已是道地的無目天尊了。
不過他不甘寂寞,不論何種場合,依然參加其他九人行動,而且他已練就上乘的聽音辨位工夫,依然可以和其他九魔組成十絕劍陣,尤其近來他那被戳失明的眼睛,也漸漸恢復了不少視力。
易雙鳳稍稍停頓了一下,像在極力抑制激動的情緒:「七十年前,我易雙鳳尚不曾走入邪道,那時江湖上有位絕美的女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武林高手,何止百十人之多,她走到那裡,那裡便追逐著成群結隊的武林高手,但她眼高於頂,根本不把這些男人放在心上。」
矮方朔彭奇聽得大感興趣,忙道:「大姐,這個女人是誰呢?」
易雙鳳這時情緒已由激動轉為眉飛色舞,輕笑一聲道:「矮子,你猜猜看。」
彭奇笑瞇瞇地道:「莫非就是大姐?」
易雙鳳抿抿嘴道:「這叫我怎麼回答呢,你總算猜對了。」
彭奇圓臉上也顯出不勝艷羨的模樣道:「其實大姐不說,兄弟也早就料出是你了,曾記得咱們初見面時,你才不過三十左右,可真的貌若天仙,拿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來形容,也不為過。大姐,兄弟說句真心話,你可別罵我,連兄弟當時也對你想入非非呢,只因你是咱們的老大,武功又高過我們,所以我們都不敢………」
易雙鳳雙頰又泛起紅暈,狠狠地斜眇了一眼道:「好啊!矮子!原來你們也打過大姐的念頭。」
彭奇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大姐,食色性也,我們都是人啊,人是吃五穀雜糧的,那個沒有七情六慾,不信你問問他們,他們有沒有這種念頭?」
一句話,說得其餘六個男魔都紅著臉垂下頭去。
易雙鳳啐了彭奇一口,歎口氣道:「還好,你們都能把念頭壓在心裡,不曾表露出來。」
彭奇赧然一笑,搭訕著說:「大姐,別提這些了,你請再說下去啊。」
易雙鳳又是長長一聲歎息道:「大姐當時對那些追逐於我的臭男人,雖然一個個都沒放在眼裡,卻偏偏鍾情另外一個男人………」
彭奇忍不住問道:「這男人可真艷福不淺,他是誰呢?」
易雙鳳道:「他就是關寓春。不過他那時還未隱入東嶽,所以還沒得到東嶽俠隱的綽號。」
彭奇道:「那關寓春又有什麼值得大姐鍾情的?」
易雙鳳像陷入沉思,自言自語地說:「關寓春那時在武林中,武功之高,聲望之隆,已經稱得上蓋代無匹了。尤其他是大江南北武林第一美男子,當我看到他第一眼時,就深深被他超人的氣質吸住。這個男人,就這樣使我朝思暮想,寢食俱廢。」
彭奇伸了伸舌頭道:「他對大姐,有這大的魔力麼?」
易雙鳳又歎息一聲道:「他的俊逸瀟灑,似乎連老天爺也對他情有獨鍾,不然,世上怎會有這樣絕代無匹的美男子?」
十魔中的另一女魔崔冰,忍不住插嘴道:「小妹不信他就瀟灑到那種地步,咱們面前那個叫司馬青的年輕人,小妹看來也不賴。」
易雙鳳望望司馬青道:「這個年輕人,自然不差,但比起當年的關寓春來………」
崔冰道:「怎麼樣?大姐。」
易雙鳳搖搖頭道:「總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彭奇又掃進嘴來道:「兄弟不信世上有這樣的男人,也許這正是所謂情有獨鍾吧。」
易雙鳳白了彭奇一眼,繼續說她的:「他不但儀表舉世無匹,尤其才華蓋代,胸羅萬有,不論文才武學,都是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獨目天尊杜一虎聽得入神,插嘴道:「以後呢?大姐。」
易雙鳳神色黯然地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對我卻是始終不理不睬。任憑我想盡辦法和他接近,他也半點不肯領情,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在那幾年中,他對我總共沒說過三句話。」
杜一虎摸摸腦袋,愣愣地道:「這真是一個怪人。」
易雙鳳卻搖搖頭道:「他一點也不怪,因為他鍾情的是另外一個女人。」
彭奇忙道:「另外一個女人是誰?」
易雙鳳歎口氣道:「不必再說了,總之,為了那女人,他後來遁入東嶽,七十年來,不曾再出世過,據說也是為了那女人。」
彭奇道:「大姐現在說這些話,又是為了什麼?」
易雙鳳道:「我不為別的,現在他既然來了,我只盼望他走出轎來,讓我再多看幾眼,也讓我跟他說幾句話,這樣就算我立刻死去,也不枉這一生一世。」
她說著望向紫衣女道:「姑娘,我的話已經說完,該打開轎簾請他出來讓我見見吧。」
紫衣女這時也大為動容,幽幽輕歎一聲道:「真沒想到老前輩和他老人家還有這麼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連晚輩聽來也深受感動,可惜………」
易雙鳳「啊」了一聲道:「可惜什麼?難道他已先我而走了?不,不可能,上次在天風居他還好好的啊!」
紫衣女笑道:「老前輩九十多歲的人,怎麼還這樣沉不住氣?」
易雙鳳依然神色不定:「老身怎能沉得住氣,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我活到九十六歲還不死,也許正是老天爺要我等著和他再見一次面。」
矮方朔彭奇不由也歎口氣道:「大姐,早知道你是這樣重情重義的人,別人也不會稱你女魔頭了。」
易雙鳳淒然一笑道:「實對你們說吧,我易雙鳳當初就是因為得不到情有獨鍾的人,才一氣之下,恨盡天下男人,從此走入邪道,專以殺人洩憤。不久之後,遇到了你們九個,彼此志同道合,在江湖上鬧了個天翻地覆,被人稱為十大天魔,若當初關寓春肯要我,那會認識你們九個。我和他過著神仙般的生活,何至於今天在青龍嶺,當著他們幾百個後生晚輩面前,講這些羞羞答答的往事,讓他們聽著笑話。」
在場七、八百人,這時誰都插不上嘴,誰都沒想到當年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竟是這樣一位兒女情長的人。
只聽紫衣女道:「金龍、玉麟,叫他們起轎回去。」
易雙鳳急切中高叫道:「慢著!老身講了大半天,連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為什麼還不打開轎簾,請關寓春出來?」
紫衣女歉然笑道:「老前輩放心,他老人家此刻無病無災。」
「那為什麼不請他出來讓我看看,難道老身連看他一眼都不能麼?」
紫衣女道:「老前輩別發脾氣,晚輩回去後,會把你的話,仔細稟告他老人家,想來他老人家必不使你失望。」
「何必回去再講,老身方纔的話,他在轎中必已聽得清清楚楚,我現在就要見他。」
「他老人家並不曾來。」
「豈有此理,轎內明明是他,怎說他不曾來?」
紫衣女陪笑道:「轎內雖然有人,可惜並非他老人家。」
「那又是誰?」
「這人老前輩不見也罷。」
「我是非見不可!」
易雙鳳再也無法等待,說話間離座而起,邁步走下場來。
金龍和玉麟雙雙扣緊彈珠,虎視眈眈地望著易雙鳳。
易雙鳳只好在離轎丈餘外停下腳步。
衛天風見場面弄到這種地步,只好以主事人的身份打圓場道:「轎內不管是誰,芳駕還是打開簾子讓易老前輩看看的好。」
紫衣女道:「轎內之人,讓易老前輩看看倒可以,只怕衛堡主見不得他。」
衛天風笑道:「這倒怪了,衛某和關老前輩以前素不相識,只在京城天風居見過一面,現在為什麼見不得?」
紫衣女冷笑道:「你這盟主,本來已經做不成了,見了轎裡的人,就越發做不成,不見他你還可多做幾天好夢。」
「這話衛某實在不懂?」
「等你懂了,只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如此說來,衛某倒非要見見不可。」
紫衣女道:「你想見見,當然可以,不過,我要問你句話,你這盟主,是繼誰之位而來的?」
衛天風微微一怔道:「當然是繼上官大俠之位而來。」
紫衣女厲聲道:「如果上官大俠還在呢?」
衛天風笑道:「人死豈能復活?世上可有這種事情麼?」
紫衣女道:「假若真有這種事,你又待如何?」
衛天風赫然大笑道:「假如上官嵩還在,衛某這盟主之位就不算數。」
「此話當真?」
「難道世上真有兩個上官嵩不成?」
紫衣女同頭吩咐道:「打開轎簾!」
金龍和玉麟像是遲疑了一下,隨即將另外一乘轎的簾子打開。
轎簾揭開之後,全場數百人豈止吃驚,不少人更失聲驚呼起來。
天下怎有這等奇事,轎內端端正正坐著一位身材雄偉、神態清奇脫俗的青衣人,赫然竟是已死去數月的上官嵩。
上官紅看得真切,在過度驚喜中,情不自禁躍身衝了過去。
座位上的邱廣超、趙震綱、談不同等人,也紛紛起身,準備擁近轎前。
紫衣女見此情景,立郎高聲喝道:「誰都不准過來!」
她回顧金龍、玉麟一眼:「誰若逼近,你們只管出手!」
金龍、玉麟應了一聲,向急於靠近的人怒目而視,尤其紫衣女雙眸中隱含一種逼人的威儀,同時更抽出腰間的燕翎刀,橫刀在手,刀鋒閃耀著一片寒芒,令人不寒而慄,迫得上官紅、邱廣超等人,都無法靠近。
司馬青雖對上官嵩並無任何印象,也知道了是怎麼回事,立刻也跟了過去。
場內數百人在一陣騷動之後,不久便趨於平靜,人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青衣人身上。
上官紅情急間望著青衣人高叫道:「爹爹!爹爹!………」
紫衣女卻大聲道:「小紅姑娘,不可近前。」
上官紅越感激動地叫道:「前輩,為什麼不准我去見爹爹?為什麼?………」
只聽金龍朋聲道:「姐姐,娘說不准近前,就不准近前,你若再向前走,我也顧不得你了。」
上官紅呆了一呆,又叫道:「不行,爹爹就在面前,為什麼不讓我過去?」
紫衣女燕翎刀振臂一揮,圈起數尺方圓的青芒,喝道:「不論是誰,若有敢近前的,格殺毋論!」
銀槍邱廣超沉聲道:「這究竟為什麼?我們這些都是最擁戴上官盟主的人。」
紫衣女依然秀眉帶煞,杏眸凝威,交代金龍、玉麟道:「那個若再敢前進一步,先打倒兩個給他們看看。」
擠近前來的這些人,都是昔日上官嵩的好友或忠心部屬,身上雖有兵刃,卻不便拿在手中,金龍、玉麟弟兄的打穴神技他們是知道的,在猝不及防之下,縱然一等一的高手,也無法躲過。因之,誰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邱廣超氣得直跺腳:「簡直豈有此理!」
只聽談不同叫道:「不准我們近前也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們,上官盟主明明………」
他本想說:明明死了,但話到唇邊,又覺不對,只好改口道:「上官盟主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紫衣女道:「青龍嶺是上官大俠所有,他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出現?」
這話頂得談不同直搖頭,頓了一頓,再道:「老朽是說上官盟主早在今年五月………怎麼現在又………」
紫衣女笑道:「這就是要讓各位相信:人死仍能復活。」
「天下有這種事麼?」
「天下怪事太多,只怪諸位孤陋寡聞。」
「可是上次開棺?………」
「起死回生這句話,你們總該聽說過吧?」
這時衛天風本就離轎不遠,他在揭開轎簾的瞬間,也大感愕駭,經過場內的一陣吵嚷,他似是已覺察出其中大有可疑之處,反而胸有成竹,穩站當地,靜觀其變。
紫衣女見爭擁而來的人已被壓制,再轉向衛天風道:「你這盟主之位,當真坐不成了,不知還有什麼話講?」
衛天風哈哈一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要前任盟主還在,衛某自當放棄盟主之位,可惜他已經死了。」
「胡說!這轎中之人,不是上官大俠是誰?」
衛天風笑聲越來越大:「芳駕當我是三歲的孩子不成,轎中之人,不知從那裡找的,確實和上官嵩頗為相似,不過,只能讓大家看看而已,他為什麼不走出轎來?又為什麼一言不發?」
衛天風的幾句話,立使在場的人也對轎內的青衣人起了懷疑,連上官紅也一臉迷惘。她凝神再向轎中的青衣人望去,卻又覺面貌神態,無一不似。但他為何任由外面人聲鼎沸,始終靜坐轎內一言不發呢?
紫衣女被衛天風問得有些答不上話,半晌才又厲聲叱道:「上官大俠是何等樣人,豈肯跟你這種偽善的小人講話?」
「就算衛某是偽善的小人,他為何不和其他的人講話?為何連他親生的女兒都問不出一句話來?」
「他今天沒有講話的必要。」
衛天風冷笑道:「你也只有這種說法才能尋階下台,只要你能請他出來走幾步,說幾句話,再讓他指認出幾位武林人物,衛某不但把盟主之位,雙手奉讓,更願意當面向他負荊請罪。」
談不同到這時仍想試探真偽,故意高叫道:「上官盟主,你就請出來跟大家說幾句話,
別讓轎前的紫衣女俠也跟著乾著急。」
青衣人聞聲向談不同瞥過一眼,卻依然不曾出聲。
這一眼看得談不同和一直凝神注視青衣人的上官紅都心頭一震,因為從這眼神中,可以覺察出分明是上官嵩。那眼神多麼親切、熟悉。
紫衣女不再理會衛天風的話,默察了一下場內場外的情勢,走回轎前,向青衣人耳邊低低說了一陣話,青衣人聽後不住點頭。
她再走回來,高聲道:「上官大俠方才說過,他今天對誰都不想講話,他說在場的他的武林好友很多,這幾月來對他身後的道義相助,他很感激,囑我代向各位道謝,現在我們該走了。」
這次並無人再出言攔阻,金龍招來轎夫,紫衣女也接過金劍令牌進入轎內。金龍和玉麟一前一後,手中依然扣緊彈珠,不大一會工夫,便走得無影無蹤。
青龍嶺的一場公推盟主大會,就這樣的不歡而散,連衛天風究竟算不算新任盟主,也弄得多數人莫名其妙。
回到落鳳坡,上官紅一直心神不定,青衣人到底是否上官嵩,令她陷於極度迷惑中,如果說不是,青衣人的面貌、神態,如何瞞得過自己的女兒;如果說是,他又為何不開口說話?而上次開棺棺木中的人又是誰?………
晚飯後,上官紅拉著司馬青到談不同房裡去,年輕人遇到疑難之事,總希望找見多識廣的前輩人物替他們解說解說,才能稍感坦然。
正好談不同也想找他們談談今天青龍嶺上的事,他為兩人沏過茶,再燃起一袋旱煙道:
「賢侄女,你是要問那青衣人究竟是否令尊麼?」
提起上官嵩,上官紅情緒又開始激動:「談伯伯,我看得真切,絕對是我爹,別人再也假冒不了的。」
談不同噴著煙霧道:「老朽也看得真切,確是上官盟主不假。」
「那就沒有什麼疑問了。」
「可是上次棺中那人又是誰,那次你看真切了沒有?」
上官紅顰起黛眉道:「那次晚輩也看得真切,也確是我爹。」
談不同不覺笑了起來道:「這就好辦了,其中必有一個是真的,一個是假的。」
「談伯伯認為那個是真?那個是假?」
談不同沉思了一陣道:「這就難說了,照道理棺中那人是假的,因為人死之後,只能由面貌辨認。」
「那麼轎中的青衣人是真的了?」上官紅只感一陣驚喜。
談不同卻搖搖頭道:「那也不能斷定。」
「為什麼?」上官紅臉色由喜轉驚。
「他既是令尊,為何不開口說話?」
「談伯伯,我和青哥,就是向您請教這件事,原指望您指點迷津,方才經您這麼一說,等於沒說,晚輩何嘗沒想到你老人家那些話。」
談不同並不生氣,摸摸山羊鬍子道:「賢侄女,就暫時忍幾天吧,如果老朽猜得不錯,不出三天,必然真相大白,至少那東嶽俠隱關寓春的再度出世………」
上官紅聽得心神一震:「您也知道那東嶽俠隱關寓春老前輩?可不可以再講給我們聽聽。」
談不同道:「上次在天風居那女魔頭易雙鳳只說出一個『東』字,自然猜不透是誰,這次她說出了他的名字,老朽倒確實從傳聞中知道一些這位關老前輩的感人故事。不過,他和易雙鳳之間還有這麼一段經過,倒是江湖中的漏網秘聞。此刻老朽對這位當年殺人如麻的女魔頭,倒有了另外一種看法,她對關老前輩用情之專,實在令人既感動又佩服。」
「這些事不必談了,晚輩只想聽聽東嶽俠隱關老前輩的事。」上官紅著急地說。
「上次在天風居,你們兩位都看到了,以他九十以上高齡,還有那般超絕風采,不難想見當年他是如何的瀟灑倜儻,也可知易雙鳳對他的形容並不為過。」
談不同說到這裡,吸了口煙,接道:「你們可發現他的相貌神態很像傳說中的關老爺關公麼?據說他確實是關老爺的後代。他幼年喪父,事母至孝,在他藝成出師之後,關老夫人交給他一隻金蟬,告訴他日後婚配。必須找到一位有玉蟬的女子。這金玉雙嬋,據說世上只有一對,雖然一隻是金,一隻是玉,但大小、形狀、甚至蟬翼上的脈絡卻完全一樣。傳說中這懷有金蟬和玉蟬的男女相配,必是人間最美滿的姻緣。」
上官紅聽得津津有味,插言道:「世上真有這樣的巧事?」
「那就不是你我所知的了。」談不同繼續說:「不久之後,關寓春終於找到了那有玉蟬的女子。這女子是他的師妹岳鳳霞,正好他們兩人早已傾心相愛,自從雙方得知金玉雙蟬之事後,更是男的非卿莫娶,女的非君不嫁………」
上官紅聽得大為羨慕:「這實在是一樁難得的美滿姻緣。」
「若真這樣就好了。」談不同淒然歎口氣:「就在他們即將成婚的前幾天,關老夫人卻發覺岳鳳霞的父親正是關老前輩的殺父仇人,在這種驚變之下,岳鳳霞便悄悄地遠遁泰山,
在紅葉谷的一所庵院裡削髮為尼。關寓春謹遵母命,從此也不再提這事。直到幾年後關老夫人去世,關寓春守孝三年,也趕去泰山紅葉谷。」
「他們見面沒有?」上官紅顯得十分關切。
「關老前輩就在那所庵院附近,搭建了幾間茅屋住下。至於他們是否見面,兩人近在咫尺,必然常有機會見到,但他們見面後,據說也只是遠遠地默默相對,誰都不曾開口說話。」
「後來呢?談伯伯,您快說。」
「後來大約在十年後,那岳鳳霞終於抑鬱而死,而關老前輩也從此未再離開東嶽紅葉谷,永遠不問世間之事。他的東嶽俠隱名號,就這樣得來的。」
上官紅滿懷激情地長長吁口氣道:「關老前輩真可算得一代情聖了,這是多麼值得歌頌的情愛故事,只是結局太淒慘了。」
談不同喝口茶潤潤喉嚨道:「老朽現在在想的,是他將近七十年未出江湖,如今九十以上高齡,卻又過問起武林中事………」
上官紅忽然若有所悟,打斷談不同的話:「關老前輩的重現武林,倒使晚輩想起一件事來,上次蒙面女子的那首七言絕句,第一句不是『東風陣陣入南宮』麼?這就對了,東風就是指的東嶽俠隱關老前輩以及他屬下的人,而且那紫衣女和玉麟還到過嵩雲別莊………」
上官紅正說到這裡,空空門的一位門下匆匆忙忙地進來稟報:外面一位道長有事求見。
談不同隨即吩咐有請,不大一會兒,在空空門門下的帶路下,一位丰神俊朗、長鬚飄拂、身穿紫色道袍的道人走了進來。
談不同乍見道人儀表神態不俗,立刻起身相迎。
司馬青和上官紅也離座施禮。
談不同先自己表明了身份,一面引薦司馬青和上官紅,彼此分賓主坐下。
「貧道青雲,此來正時要見司馬大俠和上官女俠的。」
司馬青和上官紅同感一怔,連談不同也覺得頗為意外。
「本來,貧道是希望三天後再設法通知二位,不過,目下情勢急迫,已經等不得三天了。最好請司馬大俠和上官女俠明天就到敝觀去。」
司馬青一片茫然道:「道長還沒告知,貴觀在什麼地方?要晚輩們前去,又為了何事?」
青雲歉然一笑道:「只因事情匆忙,貧道競連緣由都未說明,敝觀名為白帝觀,離此不過二十餘里。」
白帝觀三字,頓使司馬青等三人如有所悟,那蒙面女子和紫衣女的詩、文中,都提到白帝兩字,他們一直無法理解,尤其詩、文中的關鍵所在,也在白帝兩字上,莫非就應在白帝觀上?………
「上官大俠這幾個月來,一直住在敝觀………」
上官紅不由失聲叫道:「道長,您說的上官大俠是?………」
司馬青和談不同也大為驚愕。
青雲望望三人的臉色,道:「難怪三位為貧道的話大感震驚,原來並不知道上官大俠並未過世之事。不過,今天青龍嶺上的青衣人,就是上官大俠,三位應當看清楚了才對。」
上官紅喜不自勝,在這剎那,有如身在夢中:「原來我爹真的還活在世上,道長,您請快說,快把真相告訴我們!」
「那要從頭說起,在今年五月初,嵩雲別莊有人通知貧道說,上官大俠體內慢性中毒已深,恐將不久人世,幾天之後,這人又親到敝觀,找貧道商議設法營救,正趕上敝觀一位道友青木羽化登仙,青木道友和上官大俠面貌十分相似,且年齡也相差無幾,這人便和貧道密議,將青木道友的遺體,偷偷運進嵩雲別莊,再偷偷把上官大俠送到白帝觀。因為貧道略通易容之術,在青木面容上又略施手術,居然瞞過衛天風等人,而上官大俠也安然進入敝觀。另外,為使青木道友屍體不腐,貧道又施用了一種藥物在他身上,所以上次開棺遺體才能絲毫未變。」
「和道長連繫,用偷天換日方法救出家父的人是誰?道長快些說出來,因為他和道長都是我們上官一家的大恩人,晚輩定要設法報答於他。」上官紅無比激動地說。
「這………」青雲搖頭道:「現在絕不能說,這人目前在嵩雲別莊的處境十分危殆,萬
一事機不密,第一個遭衛天風毒手的必然是他,好在上官大俠和衛天風這段恩怨,在最近幾天之內,必定有番了斷,那時自然知道他是誰了。」
「家父現在怎麼樣了?他老人家今天在青龍嶺又為什麼不肯講話?」上官紅顯得一切都迫不及待。
「貧道對醫術一道,也算小有成就,這幾月來,一直為令尊療治傷勢,設法驅除體內毒性,目前即將全愈。」
「道長,您還沒說明家父不肯開口之事?」
「就因為毒性尚未除盡,貧道曾囑他盡量避免開口,否則,將對病情大大不利。」
「這樣說我們見了他老人家之後,他是否依然不能講話?」
青雲道:「上官大俠體內之毒,就在這一兩天,便可完全消盡,那時便和常人無異了。」
宮內開始靜寂,上官紅、司馬青和談不同,都進入興奮的沉思。忽然,上官紅望著青雲道:「道長和家父是怎樣認識的?」
「說來話長,貧道原籍山東泰山紅葉谷,當年上官大俠在紅葉谷關老前輩門下習藝時………」
談不同等三人聽到這裡,都齊齊一驚。
上官紅又搶著打斷青雲的話:「怎麼?原來家父是關老前輩的門人?」
「連三位都不知道上官大俠的恩師是關老前輩?」青雲道:「也難怪,當年關老前輩是怎樣收上官大俠為徒的,連貧道也並不清楚。只知上官大俠出師時,關老前輩曾嚴誡他日後行走江湖,不得對任何人提起師尊是誰,上官大俠謹遵師囑,所以他的師承何人,就成為武林中的一椿隱秘。」
司馬青道:「道長就是那時和家岳認識的?」
「不錯,我們兩人年齡相若,就成了幼年間非常要好的夥伴,又因先父和關老前輩相交甚厚,因此,貧道也偷偷跟關老前輩學過三招兩式。」
「道長又為何來到直隸南宮,而且又悟道出家?」司馬青問。
「這是先父為我許下的願,要我日後皈依三清。當上官大俠藝滿出師之後,便邀我一同來到南宮。上官大俠幼承父業,家大財大,出資為我修建了白帝觀,直到現在,每年仍有捐助。貧道救他,除了彼此相交莫逆之外,也是對他的一番報答。」
「關老前輩為何也會出山來到南宮?」上官紅問。
「貧道為驅除上官大俠體內劇毒,必須回到故鄉泰山紅葉谷採取一種名叫「冷椒仙」的靈草,所以在偷救出上官大俠之後,立刻兼程趕到泰山紅葉谷採藥,並且特地去謁見關老前輩,稟知他老人家上官大俠目前的遭遇和處境,苦求他出世挽救這場武林浩劫。因為上官大俠眼下勢單力薄,必須有像關老前輩那樣一位武功蓋世、威名震懾天下的人物出面主持公道,上官大俠才能重複舊業。」
「關老前輩就這樣答應了?」上官紅聽得入神。
「關老前輩隱居紅葉谷將近七十年,他本已決定今生不再出世,但因師徒情深和挽救武林蒼生,再加貧道跪地苦求,終於答應了重出江湖。」
「道長。」上官紅道:「據說關老前輩終生未娶,他那裡來的兩個孫兒金龍和玉麟?今天在青龍嶺出現的紫衣女,又是他的什麼人?」
「紫衣女名叫唐芸秋,是他的義女,也是他的弟子。」
「這又是怎麼同事?」上官紅睜大一雙烏溜明亮的眸子。
「關老前輩在上官大俠出師後,本已決定終生不再收徒,但他的一位知交好友唐毅生被仇家所害,臨終前托人把獨生女兒唐芸秋托付於他。關老前輩只好收為義女,同時授她武功,希望她將來為父報仇。貧道方纔還忘記提起,原來唐芸秋女俠的殺父仇人竟是衛天風之父衛耀宗,正好上官大俠和唐芸秋的仇人是同一家,關老前輩的肯於毅然出山,這也是原因之一。」
「唐女俠的丈夫又是誰呢?」上官紅再問。
「她沒有丈夫。」
「沒有丈夫那來兩個兒子?莫非也是收養的義子?」
「是她的親生。」
「這又是怎麼回事?」
青雲手拂長髯,不由輕輕歎息道:「事到如今,貧道也只好直說了,其實,這些事也都是貧道這次回紅葉谷才知道的,唐芸秋的丈夫只能說是上官大俠。」
「啊!」上官紅驚叫出聲。
談不同和司馬青也大感吃驚。
青雲又是長長一歎道:「這要從十五年前說起,那時上官大俠正是四十歲的盛年,榮膺北五省武林盟主,他為謝師恩,特地趕到紅葉谷謁見師尊,並和恩師小聚兩月,這時唐芸秋正是十八、九歲豆蔻年華的姑娘,師兄妹雖是初見、卻一見鍾情,雙方竟未稟告師尊私訂終身兩情相悅………」
談不同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關老前輩知道此事又如何處置?」
青雲道:「關老前輩盛怒之下,要把二人雙雙處死,是他們兩人跪地求饒,連跪三天三夜,不飲不食,終於使關老前輩軟下心來,當場趕出上官大俠,要他今生今世,永遠不得再踏進紅葉谷一步。不久,唐女俠生下一胞雙胎,就是各位看到的金龍和玉麟。」
「金龍和玉麟是否知道他們的生父就是家父?」上官紅欣喜若狂,這兩個伶俐可愛而又武功高強的孩子,竟然真是她的弟弟。
「他們目前自然還不知道,不過,他們將來總有一天要歸宗認父的。」
「此刻關老前輩和唐女俠以及晚輩的兩個弟弟也都住在白帝觀?」
青雲頷首道:「都住在敝觀。」
「關老前輩月前為什麼又到過京城,而且還在天風居出現?」
「那是因為有人通知衛天風在天風居布下機關,準備把你們幾位和江南來的武林朋友一舉殲殺,他老人家不得不前往營救。」
「這位告知天風居布有機關的人又是誰呢?」
「這人就是營救上官大俠到白帝觀的同一個人,請恕貧道不便明告。貧道的話到此為止,先行告辭,就請上官女俠和司馬大俠明日一早,前往敝觀,貧道當派人在觀外迎接。」
「晚輩恨不得肋生雙翅,這就隨道長去見家父和關老前輩、唐女俠以及兩位弟弟,求道長這就帶我們同去。」
青雲站起身來,沉忖了一下道:「也好,現在已是起更天氣,大約二更前後即可到達。」
談不同也放下煙袋,起身道:「老朽也要跟隨道長去看看上官盟主。」
談不同等三人略事整理,又交代門下人幾句話,即刻隨青雲離開落鳳坡分壇,直奔白帝觀而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9:10
第十九章
到達觀內,青雲先請他們在一間淨室等候,片刻之後,回來對他們道:「告訴各位一件大好消息,方才貧道已測試過上官大俠的全身經脈,他體內毒性,已完全除盡,盡可開口說話了,各位就請隨貧道來吧。」
白帝觀規模雖不甚大,但也有好幾進觀院,偏房也有數十間之多。青雲把他們引到最後一進偏院,再進入一間整理得甚為精緻的淨室。室內懸著一盞宮燈,照見上官嵩端坐在床上。
上官紅近前幾步,只叫了一聲爹爹,便跪倒床前,泣不成聲,哽咽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上官嵩輕拂著愛女的秀髮,長長吁口氣道:「紅兒起來!」
上官紅站起身來,凝視著眼前的父親,一股慕孺親情,久久不能自己,她緊緊偎依在上官嵩身旁,縱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
這時,司馬青也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上官嵩端詳著司馬青,揮揮手道:「老夫知道你與紅兒已經成婚,這幾月來,為我之事,你們都辛苦了。」
「盟主,真想不到今晚能在這裡和您重見。」談不同拱手為禮,顯得十分激動。
「談兄,快快請坐。」上官嵩站起身來,他對這位老友,不勝感激之情:「為兄弟的事,有勞談兄數度冒險奔波,兄弟若得恢復舊業,日後必當報答大恩。」
「盟主說那裡話來,這是應該的,縱然上刀山、下油鍋,談某也心甘情願。」
上官嵩凝神地端詳了三人一陣道:「這幾月來的種種經過,想來方才青雲道兄在落鳳坡都端詳細地說了,眼下我的傷勢已經痊癒,和衛天風之間的恩怨,以及唐師妹的殺父大仇,也應經盡速了結了。」
上官紅緊偎著上官嵩,低聲道:「爹爹打算?………」
上官嵩道:「我必須請示師父示下,如果他老人家答應,為父準備明天先回嵩雲別莊一趟。」
「爹爹!」上官紅道:「嵩雲別莊現在已完全陷入衛天風的掌握,只怕………」
上官嵩淒然笑道:「孩子,嵩雲別莊是你爺爺和我一手建立起來的基業,是我們自己的家,縱然此刻已為衛天風把持,我豈能連自己的家,都拱手讓人?來!我帶你們去拜見師祖。」
上官紅和司馬青等人,隨在上官嵩身後,來到另一處較大的淨室。裡面也是高懸宮燈,金龍和玉麟緊緊把守在房門之外。
淨室內,東嶽俠隱關寓春端坐椅上,紫衣女唐芸秋垂手侍立身側。
上官嵩吩咐上官紅等在門外稍候,自己先走進去,一進門便跪拜在地,接著低聲稟告了幾句話,站起之後,向門外揮手道:「你們進來!」
上官紅和司馬青早就被一股無形的肅穆氣氛所震懾,面對這位蓋代無匹的高人,一進門便倒身跪拜在地,連頭也不敢抬。
關寓春一抬手道:「你們起來!」
談不同隨後也拜了下去。
上官嵩躬身道:「師父,這位就是談門主。」
關寓春欠身說道:「不敢當,快請起來,為小徒之事,談門主道義相助,令人可感,老夫代小徒先行謝過了。」
談不同站起身子,也情不自禁垂手侍立。在關寓春面前,貴為一門之主年逾耳順的談不同,這時也自感眇小得像個孩童。
上官嵩再度跪下稟道:「弟子的傷勢,方才經青雲道兄相驗,已經完全復原,弟子準備明天先行回莊一趟,特來請求師父示下!」
關寓春道:「你的事情,盡可自己決定,明日可由你唐師妹帶金龍玉麟同去。」
上官嵩稟道:「弟子斗膽,也懇請師父率同前往,順便請師父住進莊內,也好讓弟子朝夕侍奉。」
關寓春略作思忖,道:「也好,據為師料想,明日進莊,必定凶險重重,單憑你們幾人,也許不易應付,為師前去,當可相助一臂之力。」
上官嵩驚喜中再拜道:「弟子多謝師父。」
關寓春手捋長鬚,雙目神光閃射,再道:「如果為師所料不差,明日進莊之舉,也就是嵩兒和衛天風之間,了斷恩怨之期了。秋兒殺父大仇,能否得報,關鍵也在此一舉。事關重大,不得不慎,等你們的事情一了,為師也算了卻一番心願。」
上官嵩謝過師恩,吩咐上官紅道:「紅兒,還不拜見姑姑!」
上官紅連忙又向唐芸秋拜了下去;司馬青也跟著深施一禮。
唐芸秋憐惜地扶起上官紅道:「小紅,我是誰,你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上官紅赧然退過一旁,再望向門外的兩位弟弟。
金龍和玉麟跑進房來,偎依在上官紅身旁。
只聽關寓春道:「時間不早,你們都該回去休息了,明日進莊,險惡重重,必須全力應付。」
眾人拜別關寓春,各自安歇,談不同和司馬青、上官紅等人,青雲早為他們準備了下榻之處。
次日一早,起身之後,上官嵩又去關寓春處請示機宜,一行人眾,才出觀而來。
上官紅和司馬青走在最前,接下去是金龍和玉麟。後面是三乘小轎,依次是上官嵩、唐芸秋、關寓春。
談不同和青雲,也不甘置身事外,兩人殿後,直奔嵩雲別莊,一個時辰之後,已到達莊外大門前。
大門外並不似上官紅上次夜探莊院那般戒備森嚴,只有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守門人在來回走動。
上官紅略覺寬心,她暗料看這情形,今天進莊,衛天風定然並不知情。
豈知再近前幾步,上官紅和司馬青同時看清此人竟是大名府雙泰鏢局的史文通。
他們想起兩月前到雙泰鏢局找原太極門掌門人陳三泰時,此人曾緊守大門,百般刁難,
而他雖然其名不見經傳,武功卻頗為不弱,居然和上官紅對拆了好幾招。
雙泰鏢局屬於衛天風的勢力,但想不到史文通會被調來嵩雲別莊擔任大門守護。
「兩位有事麼?」史文通挺著肚子停下腳步。
司馬青拔劍在手道:「尊駕可是雙泰鏢局的史文通?」
史文通向兩人瞟了一眼,立刻笑道:「原來是司馬大俠和上官姑娘,有何貴幹?」
上官紅叱道:「我們要進莊!」
史文通向前望了望三乘小轎和隨轎而來的人道:「抱歉,要進莊必須有衛盟主的令諭。」
上官紅冷笑道:「這裡是姑奶奶自己的家,誰敢攔阻!」
史文通濃眉一聳道:「在下是奉命行事,誰若亂闖,格殺毋論!」
上官紅唰地抽出長劍,直向史文通當胸刺去。
史文通急急閃避,同時反手一刀,劈了過來。
此人力道奇猛,刀劍相擊,上官紅生生被震退兩步。但她就勢一個急旋,飛起一腳,正好踢上史文通側腰。
史文通拿椿不住,險被踢倒。
上官紅趁勢又是一劍,直刺左肩。
史文通因未站穩,再也閃躲不開,頓時左肩血流如注。
就在這時,大門內衝出七條全身黑衣、黑巾包頭的彪形大漢。
司馬青和上官紅很快便認出他們是所謂天風七英。
這天風七英原是當年浙東天目山無名堡主公孫無名手下的七名殺手,個個都身負上乘武功。
公孫無名原有十三名殺手,在他本人及其他殺手被殺之後,剩下的七名為衛天風收買,原被安置在雙泰鏢局,上次司馬青、上官紅到雙泰鏢局時,也會過他們。他們為報司馬青的師父清道人昔年不殺之恩,反而殺了陳三泰,
但此時他們對司馬青已不再客氣,他們既已為衛天風收買,自然要效忠於衛天風。
當下,司馬青一抱拳道:「七位兄台請讓路,今天是上官大俠回莊,這莊院本為上官大俠所有,七位沒有理由攔阻。」
七英中為首一人道:「那個上官大俠?」
司馬青道:「北五省武林盟主的上官大俠,各位總該聽說過吧?」
「他不是已經死了?」
「家岳就在轎內。」
為首的那人嘿嘿笑道:「上官大俠是死是活,不是我們管得了的。我們七人是奉命而來,只聽衛盟主的令諭,不認得什麼大俠不大俠的,今天就是皇上老子,也不准隨便往裡闖!」
上官紅那裡忍得下這口氣,劍勢一晃,一道青芒,直向為首殺手奔去,口中怒叱道:「你們算什麼東西!」
七人立刻一齊發動,組成七劍陣。但見他們各踩方位,左旋右轉,有如走馬燈般,七支兵刃,配合得各盡其妙,幾乎連滴水也潑不進。
那劍勢帶起的勁風,直逼兩丈開外,難怪當年不少高手,都喪命在他們的聯手合攻之下。
上官紅劍勢未到,已被一股奇大的暗勁逼得無法近身。
司馬青立即也拔出長劍,攻了過去。
但聞啪啪一陣急速的暴響,兩人竟被震出劍陣之外,而劍陣的威力,卻似越來越猛。
忽聽一聲悶哼,司馬青終於刺中一人,但他自己肩頭的衣服也被劃破。
七人劍陣雖少一人,剩下的六人,依然自成劍陣,似是絲毫不受影響,司馬青和上官紅被迫連連後退。
六人見已逼退司馬青和上官紅,也收住陣勢,各自運氣調息。
上官紅迅快地躍到司馬青身旁道:「你受傷沒有?」
司馬青道:「僅是劃破衣服,沒有什麼。」
這時三乘轎早停放下來,而且轎後多了十幾人,其中包括廣和鏢局主人邱廣超、鎮遠鏢局主人趙震綱、鏢頭秦剛等人,他們都未離開南宮,皆因關寓春一行人眾走在路上目標甚大,且是直奔嵩雲別莊,所以他們也聞訊趕來。並且他們已由談不同口中,得悉上官嵩這幾月在白帝觀的經過。
司馬青和上官紅見一時之間無法破陣,也只好暫息下來,以便伺機出手。
「你們退下,讓我來會會他們!」
不知什麼時候,上官嵩已走出轎來,他先和轎後的邱廣超等人打過招呼,手橫長劍,來到六個殺手面前,朗聲說道:「你們幾人可是替衛天風賣命的殺手?」
六名殺手立刻再布下陣勢,為首的道:「你就是上官莊主?」
上官嵩冷然說道:「既知我是莊主,便當退下,讓我進莊。」
那為首的道:「抱歉,尊駕只能算從前的莊主,現在的莊主,已換了衛大盟主了。」
把衛天風稱為盟主,已使上官嵩等怒火上衝,尤其再加個「大」字,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說!」上官嵩喝道:「若再不識抬舉,我上官嵩今天就在你們面前首開殺戒!」
為首殺手冷冷一陣狂笑道:「久聞尊駕武功高不可測,我們弟兄今天倒要討教討教。」
上官嵩不再答話,長劍一晃,踏步攻了進去。
六名殺手發動的更快,幾乎在上官嵩出劍同時,已各就各位,六劍齊發,凌厲無匹的逼向上官嵩。
須知他們的劍陣,平時每日都不斷演練,六人聯手,等於集六人之功力於一身。他們每人雖還算不得頂尖高手,但六人之力合而為一,其威勢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時上官紅、司馬青以及隨來的多位武林大豪,都屏住氣息,視線投注在上官嵩身上。
他們雖知上官嵩的一百二十八式回風舞柳劍法出神入化,卻甚少見到他與人動手過招,連上官紅也是從未見過父親出手拚搏,尤其她已領教過六人的聯手劍法,而且上官嵩病體初愈,
她豈能不擔心父親的安危,因之,仗劍在手,準備隨時出手相助,司馬青也是蓄勢以待。
這時六名殺手已將陣勢發動得不見人影,只有耀眼的劍芒幻成一片,像長江大河般向上官嵩直瀉猛衝。
激戰中只聽上官嵩大喝一聲,一道光影飛出兩丈開外,落地之後,方看清一個殺手,被齊眉削去一條臂膀,那斷臂在地上還不住顫抖。
接著上官嵩又是一聲大喝,又一條光影飛了出去,這次中劍的一個殺手,竟被削去半個腦袋,連腦漿也迸濺得滿地皆是。
剩下的四個殺手,終於不敢再行頑抗,他們深知若再打下去,勢必個個喪命,一聲呼哨,齊向大門內奔去。
看他們奔行的模樣,其中兩人,似是也受傷不輕。
上官嵩頃刻之間,連斬兩個殺手,使全場的人,在膽戰心驚之餘,又連連暗中喝彩。
上官嵩還劍入鞘,向後一揮手道:「起轎進莊!」
一行人眾和三乘轎進入大門,庭院內空無一人,顯然衛天風早已有備。
穿過第一進庭院,第二進庭院大門仍無人看守。直到走盡第二進庭院,來到第三進院落大門前,終於又出現了關卡。
為首兩人,一個是威震渤海的渤海幫總瓢把子人稱渤海龍王的尤青雄,一個是渤海幫二當家浪裡蛟吳海獅。
這二人在渤海灣本為一方水路雄主,分舵就有十八處之多,所屬不下數千人,年前卻由水路走上旱路,甘願做衛天風的幫兇。他們究竟目的何在,除衛天風外,並無一人知曉。
這時三乘小轎中人,關寓春和唐芸秋仍未下轎,上官嵩已棄轎步行。一來進入自己莊院,沒有再乘轎的必要;二來他擔心愛女和司馬青等對眼下的情況難以應付,必須自己親自出馬。
上官嵩吩咐再度停轎,並命司馬青和上官紅暫退一旁,自己走在最前,向尤青雄、吳海獅拱拱手道:「尤總瓢把子、吳二當家久違了。」
尤、吳兩人雖方才得知上官嵩竟然死而復活,內心卻依然大感愕駭,只是表面仍不得不極力保持鎮定。
尤青雄隨即也抱拳道:「上官大俠進莊,尤某本不應攔阻,但衛盟主有令在先,在下不得不遵,還望上官大俠海涵。」
上官嵩冷笑道:「好一個渤海總瓢把子,憑著一方水路首領不做,卻甘心附從衛天風,
尤兄一向才高志大,為何自甘作踐到這種地步?」
尤青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嘿嘿笑道:「這是尤某自己的事,何用上官大俠操心,我看你還是退出嵩雲別莊的好,免得彼此傷了和氣。」
「上官大俠。」吳海獅接口道:「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此刻北五省武林道上,已是衛大盟主的天下,順者昌來逆者亡,他不找你,你已算三生有幸,現在你反而惹他,實在太不識抬舉了!」
上官嵩只感心頭熱血直衝,厲聲大喝道:「好一個甘做他人走狗的無恥小人,我上官嵩
自行走江湖以來,還沒見過有人敢對我這樣放肆。」
吳海獅咧嘴大笑道:「上官嵩,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不是尊駕作威作福的時候了,不怕死只管上。」
上官嵩剛要拔劍出手,上官紅早挺劍攻了上去,直刺胸窩。一面冷叱道:「吳海獅,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在我爹面前這樣講話?」
吳海獅手使十三節亮銀軟鞭,猛然一鞭,掃向上官紅疾衝而來的身影。
上官紅心頭一凜,雖用劍身架住鞭勢,卻被鞭梢掃中左肋,痛得她嚶的一聲尖叫。但她並不後退,反而欺身疾進,抖手一劍,刺向咽喉。
吳海獅因軟鞭甚長,最忌近身拚搏,收鞭不及,對方已到跟前,眼見青芒一道,直奔咽喉而來,只得急急一偏頭,卻仍被刺中左肩,但他卻趁勢推出一掌,震退了上官紅。
兩人停手之後,上官紅嬌喘不已,吳海獅則肩頭血紅一片。
他雖受傷不輕,偏不甘就此罷手,抖起十三節毫銀軟鞭,像一條飛旋的銀蛇般,再向上官紅掃來,鞭梢嘶嘶生風。
上官紅剛要出招,卻見上官嵩長劍直向鞭梢的光影中穿去。
那鞭梢一觸劍身,立刻繞了幾圈,纏住劍身,上官嵩猛然振臂向上一挑,一股奇大的力量,帶動得吳海獅站腳不住,人也飛了起來,直飛起一丈多高,才摔落地面,亮銀軟鞭也脫手飛出。
吳海獅落地之後,剛好摔了個狗吃屎,一排門牙,全被石板地面碰掉。他本來嘴巴特大,這一來更變成血盆大口。
尤青雄吩咐手下把吳海獅抬進內院,自己也從一個捧兵器的手下那裡接過虎頭雙鉤,近前幾步,乾笑幾聲道:「上官大俠的功力,實在令人佩服,吳二當家的不自量力,自討苦吃。」
上官嵩道:「老夫出手傷了吳二當家,實是迫不得已,尤總瓢把子還是網開一面,讓我們過去的好,否則,刀劍無眼,難免有所傷亡。」
尤青雄歎口氣道:「尤某此刻已是身不由己,個中原委,難以明言,尤某自知不是上官大俠對手,還請手下留情,咱們虛過幾招,不然無法向衛天風交代。」
上官嵩一劍向尤青雄攻去。
尤青雄兩手各持虎頭鉤招架。
上官嵩不便急攻,七、八招過去,故意保持著不勝不敗之局。此後便漸漸施加壓力。
尤青雄且戰且退,上官嵩也隨著攻進第三進大門之內,後面的三乘小轎和跟隨的人眾,隨即繼續前進。
第四進大門無人把守,但進入院落之後,卻頓時使人眼前一亮。
但見衛天風迎面站在中央,簇擁在他兩旁及身後的不下百人之多。除衛彩雲和他並肩而立、衛鐵民緊跟身側外,其中認得出的,就有十大天魔、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雙泰鏢局大當家錢開泰、二當家錢得泰、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遼東雙義鏢局大鏢頭雙刀花雲、二鏢頭雙槍花平,連久不見面的水娘子水晶晶和旋風兒小李,也出現在人叢中。
原來這些人在青龍嶺推選盟主之後,凡屬其中有頭有臉而又心向衛天風的,全被招待在嵩雲別莊裡。
上官嵩看這情形,料知雙方恩怨了結,就在眼前。
他回身吩咐停下轎來,仍當前居中站定,上官紅和司馬青緊靠左右,金龍、玉麟則分站兩旁。
衛天風方面的人乍見上官嵩出現在他們面前,雖然早就聽人回報上官嵩連破兩道實力堅強的門衛,此刻仍然錯愕不已。人死復活,當真聞所未聞,不可思議。
衛天風抱拳先行發話道:「妹丈別來無恙?」
上官嵩面對仇人,冷然說道:「誰是你的妹丈?我上官嵩沒有你這門親戚!」
「那就改稱上官大俠好了。」衛天風笑道:「尊駕此番借屍還魂回來,竟連親戚也不認了。不過,衛某倒想知道,你明明在幾月前死了,連喪事都是由衛某辦的,怎麼竟能好好活著回來?」
上官嵩冷叱道:「老夫沒有時間跟你說這些。」
「那你準備說什麼?」
上官嵩並不答話,卻走到第二頂小轎前道:「師妹,你也該出轎了。」
唐芸秋掀簾出轎後,冷電般的眼神,掠過衛天風道:「衛天風,咱們之間的事,也該做個了斷了。」
衛天風呵呵大笑道:「咱們之間有什麼事?你先報上名來。」
「那就實對你說,你姑奶奶叫唐芸秋。三十年前,家父被你父衛耀宗所害,今天我是為父報仇而來。」
「你想在這裡妖言惑眾?衛某從未聽說有這件事,而且家父已去世多年,死無對證,與我何干?」
「你倒推了個乾淨,有道是父債子還,何況你為惡多端,更甚你父,殺了你,除了替父報仇,也是為武林除害。」
「唐姑娘這份豪氣,令人佩服,衛某今天情願承擔下家父殺死令尊的罪名,可惜的是你沒有替父報仇的本事。」
「今天我唐芸秋殺不了你衛天風,誓不為人!」
唐芸秋方要衝到對面,卻被上官嵩伸手拉住:「師妹,先由我去會會他。」
上官嵩所以攔住唐芸秋,是因他素知衛天風武功驚人,卻不知師妹武功如何,生怕她交手吃了大虧,不得不自己上陣。
這時一向不甘寂寞的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竟又毫不度德量力的從人叢中走出當場,高叫道:「依巴某看,今天上官大俠和唐姑娘,最好能識相些,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了你們前來搗亂。衛盟主不找你們算帳,已經是仁至義盡,你們竟敢豬八戒下山,倒打一耙,豈有此理!」
巴天義話未說完,上官紅早騰身撲下,閃電般刺出一劍。
巴天義沒料到對方來勢如此之快,趕緊拔出九環刀,且格且退道:「妞兒,想找死?」
上官紅劍氣如虹,逼得巴天義無法反攻,連後退的方向也無法控制。
忽聽玉麟高叫道:「姐姐閃開!」
上官紅一閃身,兩道白光,射向巴天義面門。巴巴兩聲,不偏不倚,正好射進巴天義一對眼睛,連眼球也被打得擠出眶外,巴天義慘號聲中,倒地打起滾來。
衛天風眼看手下人把巴天義抬走,笑道:「兩人過招,一人在旁偷襲暗器,這算什麼規矩?」
上官嵩喝退玉麟,翻腕拔出長劍道:「衛天風,現在該是咱們了斷恩怨的時候了,你處心積慮下毒害我,豈知蒼天有眼,並沒達到你的心願。」
衛天風走下場來,卻聽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道:「您是盟主身份,應該在場押陣,待丁某先向上官大俠領教幾招。」
他邊說邊把蛇頭杖一點,人已凌空而起,飛落場中。
「岳父,您也請在旁押陣,待小婿對付他。」司馬青挺劍迎了上去。
丁一鶴冷笑道:「那也好,聽說衛盟主的公子看上了上官紅,宰了你,也好給天風堡辦件喜事。」
司馬青只氣得面孔鐵青,長劍出手,全是不顧生死的拚命打法。
丁一鶴雖然武功了得,一時大意,也被逼得連連後退。他身為一派掌門之尊,為顧及身分,在穩住腳步後,求勝心切,也立時以險招反擊。
司馬青在年輕一輩中,算得是無出其右的拔尖高手。但內力終不如丁一鶴深厚,七、八招後,只感對方杖勢越來越猛。
他同樣也求勝心切,不退反進,直向杖影中鑽去,一劍刺向丁一鶴左胸。丁一鶴閃躲不及,不但衣服刺破,側腰皮肉也被劍身戳去一片。但他卻仍能飛起一腳,踢向司馬青的下盤。
司馬青被踢得直彈起一丈多高,才被上官紅躍身接住。
丁一鶴似是不肯就此罷手,邁步再跟過來,又是一杖當頭擊下。
一聲震響,蛇頭杖被上官嵩長劍架住。
「上官嵩,你想插手麼?」丁一鶴面如寒霜。
「今天本來就是我上官嵩和衛天風之間的事,甘做走狗不顧武林道義揮手多管閒事的是你才對。」
「那就先讓你試試老朽蛇頭杖的厲害!」呼的一聲,蛇頭杖罩向上官嵩頭頂。
上官嵩一偏頭,橫躍三尺,跟著劈出一劍。
丁一鶴杖勢一點即收,嘶的一聲,再戳前胸。
上官嵩被迫又橫跨一步,五、六招後,蛇頭杖的杖影已越來越盛。忽聽上官嵩大喝聲中,猛力一劍劈去,那蛇頭杖竟被攔腰削斷。他功聚右臂,跟過去又是當頭一劍,急掠而下。
丁一鶴一聲慘呼,右臂被連肩砍了下來,連右邊大腿,也被削下一大片肉來。頓時變成一個血人,當場昏蹶過去。
上官嵩在不到十招之內,重創當代頂尖高手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使得全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此時易雙鳳已率領其他九魔躍進場來。
「衛盟主且慢動手。」易雙鳳說:「上官嵩果然不凡,讓我們的十絕劍陣對付他。」
十魔迅快地擺好方位,易雙鳳瞥了上官嵩一眼道:「上官嵩,有膽量就闖進來試試!」
上官嵩橫劍施禮道:「老前輩等十位,大概就是人稱的十大天魔了?」
易雙鳳道:「不錯。」
上官嵩肅容說道:「久仰十位老前輩威名遠播,為何竟不顧身份,助紂為虐?」
易雙鳳歎口氣,無奈地搖搖頭道:「食人之祿,忠人之托,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上官嵩道:「待晚輩收回莊院後,照樣也可奉養十位老前輩,此刻只求十位老前輩置身事外,切勿自毀身份,為虎作倀。」
易雙鳳道:「老身早就聞知你為人不壞,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天縱然你不闖陣,我們十人也不能平白放你走脫,來,上吧。」
上官嵩只得挺劍一招「起鳳騰蛟」,向劍陣中的矮方朔彭奇刺去。
豈知他劍勢遞到時,陣內各人早已易位,接招的卻是妙僧非花。接著,其它九柄劍齊齊接踵而來,有如怒潮飛瀑,滔滔不絕。
上官嵩只感虎口酥麻,刺出的劍勢,似乎想收回都不大容易。
這時司馬青和上官紅也雙雙仗劍向陣中攻去。
一陣啪啪之聲後,兩人全被震退回來。
上官嵩猛力一帶,雖拔出劍來,卻再也攻不進去。一股巨大的暗勁,逼得他只有後退。
要知這十位魔頭,即便單打獨門,每人武功,都高不可測。十人聯手,比起方纔的天風七英,其威力又不知高出多少倍。
上官嵩能硬拚歟招而未受傷,已算是武林奇聞。當年無為上人制服十魔,也是利用各個擊破的手法奏功。若對付十絕劍陣,照樣也必落敗。而上次衛天鳳在天風居一劍破開陣勢,又當別論。
因為那是破在小李身上,以小李參加劍陣,本來就嫌功力火候不足,陣法不熟,更何況衛天風當時是站在陣後拿準分寸猝然下手的,小李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擊破陣勢,那只能說是小李一人不濟事,衛天風也沾了投機取巧的便宜。若使衛天風在十人有備之下由外向裡攻,豈是那等容易過關。
易雙鳳見對方不再攻陣,見好就收。她指揮著停下陣勢,望著最後一乘小轎道:「那轎子裡是否東嶽俠隱關寓春?」
上官嵩道:「不錯,正是家師。」
「什麼?你是他的弟子?這就難怪了,快快請他出來相見。」
「家師即便出轎,也不見得要和十位老前輩相見。」
「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你大概就是為首的易老前輩了?」
「知道就好,我和你師父早在七十年前就有往來,他為什麼會不與我相見?」
「如此我就替你請請看。」
上官嵩來到最後一頂轎前,躬身施禮道:「有請師父。」
金龍和玉麟立刻跑過來揭開轎簾。
關寓春出得轎來,他那氣質奪人的神采與威儀,頓使全場鴉雀無聲,氣氛也頓時顯出無比的肅穆。
易雙鳳眼望關寓春走近前來,兩眼睜得瞬也不瞬,但雙頰卻不住抽搐,她激動中聲音變得顫巍巍地:「關大俠,你…………還記得我麼?」
關寓春目射神光,緩緩掠過易雙鳳道:「事隔多年,關某記不起了。」
易雙鳳嘴唇顫動:「你一定記得,我是火龍姑易雙鳳呀,那些年裡,我………我………」
關寓春手拂銀髯:「過去的事,不提也罷,當年芳駕對關某一片純情,人非草木,關某何嘗不知,此刻想來,也只有說聲抱歉了。」
易雙鳳似是由這幾句話,受到極大的感動與安慰,她近於喜極而泣地說:「關………關寓春,我若早知是這樣,這七十幾年來,何必忍受內心的痛苦直到如今,有你這樣一句話就夠了,今天我是多麼的舒坦啊!」
她像沉醉在往事裡:「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其實我又何嘗不知你不是哪樣鐵石心腸的人,只是………只是我太那個了。」
「易女俠,不必再提了,我們都老了,以往的事,說出來只有讓他們後輩笑話。」
「不,我們都還能活很多年,青山不老,來日方長,只要你答應,現在還來得及。」
「大姐,還來得及什麼?」矮方朔彭奇插嘴道:「像咱們這種年紀,只能說還來得及進棺材。」
「胡說!」易雙鳳轉頭罵道:「好像有個什麼人說過:人生七十方開始,大姐不過才開始了二十幾年,你看我那點兒老?在場的那個不服氣,就讓他站出來試試?不過………」
「不過什麼?」
「關大俠除外,我知道打不過他的,要不然,當年我就是打他也要逼他喜歡我。」
這幾句話,使得場內氣氛,終於又輕鬆下來。
「看樣子大姐真是要跟關大俠走了?」彭奇說:「那今後我們九個怎麼辦呢?」
「放心,沒有我,你們照樣也會活得好好的。何況,幾十年來,你一直屈居在我之下,我走了,你的資格最老,反而有出頭之日了。」
「兄弟不想出頭,只求大姐繼續領導。」彭奇咂咂嘴說。
「唉!女人家總是要嫁的,那能老是守著你們。」易雙鳳雙頰開始泛暈起來。
全場的人,驟聞她這幾句話,有的不禁笑出聲來。
彭奇卻涎著臉道:「大姐,你什麼時候嫁呢?兄弟也好吃杯喜酒。」
易雙鳳乾癟的雙頰;越發紅了起來:「那要去問他了,只要他答應了,什麼時候都成。」
只聽關寓春朗聲遺:「兩位閒話少敘,此刻正事要緊。」
易雙鳳似是也覺出方才有些失態失言,正起臉色道:「咱們都退在一邊。」
九魔一聽大姐下令,立刻準備退出場外。
「十位老前輩這算何意?」衛天風沉下嗓門道。
易雙鳳雙眉一聳,也動了火氣道:「衛天鳳,你要做什麼?」
「晚輩要十位老前輩佈陣對付關寓春!」
「你妄想!」易雙鳳怒道:「這些天來,我們已為你出過不少力,這十絕劍陣,可以對付天下任何人,就是不能對付關寓春。你們可以殺了我,但只要有我易雙鳳一口氣在,就不准任何人動他一根汗毛!」
衛天風突然嘿嘿一陣大笑道:「衛某早料到會有今天,現在我請十位老前輩試試,你們的真氣有無變化?」
十魔聽得大感怔駭,各自運功試氣,果然內腑隱隱作痛,像被一種無名的勁道所制。
易雙鳳覺出不妙,喝道:「你玩的什麼鬼把戲,快說!」
衛天風陰森森地笑道:「實不相瞞,衛某今天在十位老前輩的早餐中滲入了一種叫五陰斷腸散的毒物,這是天風堡的獨門藥物,只有衛某有解藥,而且解藥放在何處,無人知曉。 你們若不佈陣迎敵,不出一個時辰,必然要五臟暴裂而死。」
十魔一聽,俱都大驚失色,易雙鳳狠聲罵道:「好個狠毒狡詐的無恥之徒!」
衛天風笑道:「老前輩不妨想想,是佈陣對敵的好?還是等死的好?只要你們能擊退他們,晚輩情願為你備一份豐厚的嫁妝,並祝你早日完成花燭之禮。」
易雙鳳一口痰直向衛天風臉上啐去:「放你媽的狗屁!」
矮方朔彭奇歎口氣道:「大姐,活命要緊,即便你想死,我們九個還不想死呢,好死總不如賴活著,何況是斷腸裂腑而死,還是下令佈陣吧!」
易雙鳳臉上一陣抽搐,終於下令道:「佈陣!」
九魔聞言,立郎紛紛站好方位,接著十劍齊出,劍勢如虹般向關寓春身前發動過來。
關寓春退後兩步,沉聲道:「取寶刀過來!」
金龍返身鑽入轎內,用力捧出一隻長約五尺的紅漆木匣,打開木匣,取出一柄刀面鏤有青龍的青龍寶刀。但見寒芒閃閃,耀目生輝。在這剎那,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有種難以形容的逼人寒意。
關寓春接過兵雙,寶刀一舉,有如泰山壓頂,直向劍陣中揮去。
刀光落處,陣中一角,立見略一停頓,但瞬間又恢復運轉,十柄劍劍氣更盛,帶動的勁風,站在前面的人,個個衣袂飄動。
關寓春寶刀一收再舉,又是一揮而下,隨即一柄劍飛了出來,接著鏘鏘兩響,兩柄劍再飛了出來。
十絕劍陣去了三劍,運轉已大為不靈,易雙鳳一聲喝叱,頓時停了下來。
「關大俠果然名不虛傳,數十年來,我們的十絕劍陣,第一次被人攻破。」矮方朔彭奇驚歎,他手中的劍,也是被震飛的三劍之一。
衛天風大聲喝道:「十絕劍陣天下無敵,十位老前輩故意自賣破綻,未免太無信義了!」
易雙鳳揮手收住陣勢,九魔紛紛後退。
易雙鳳暢聲笑道:「衛天風,人言十絕劍陣天下無敵,那是從未遇上武功登峰造極的高人,世上有像關大俠這樣的一代奇人,豈有破不了陣勢之理。」
「你們十位給我一齊再上!」衛天風大喝。
「好吧,老身就再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27 16:39:27
第二十章
易雙鳳說話間,猛然反手一劍,直向衛天風前胸刺去。
衛天風大駭之下,急急後退,仍被刺中左肋。
易雙鳳拔出劍來,又是一劍刺下,動作快如閃電。
但她劍勢尚未遞到,身後另一柄劍,竟由後背刺進她的前胸。
九魔驚呼聲中,還未來得及出手,那暗襲易雙鳳的人,也被一柄劍由後背刺穿前胸,當場倒下地去。
這變化實在太快了,快得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場中也隨之陷入一片混亂。
原來那暗襲易雙鳳之人是衛鐵民。他當時正離易雙鳳不遠,為了救衛天風,便猝然暗中下手。易雙鳳在毫無防備之下,竟被刺個正著。
而刺殺衛鐵民的,在場的人,誰也沒料到,會是水娘子水晶晶。
衛天風雖被易雙鳳刺中左肋,但並未傷及要害,反手一劍,也向水娘子刺去。
水娘子疾退三尺,雖架開劍勢,卻摔出了五、六步遠。
衛天鳳跟進一步,咬牙切齒道:「水晶晶,咱們本是一家人,為什麼向我兒子下毒手?」
水娘子慘笑道:「你養了個好兒子,不必問我,問他自己去。」
衛天風回過身來,只見地上的衛鐵民,早已氣絕身死。悲憤交集之下,轉身直向水娘子撲去。
水娘子仗劍在手,喝道:「衛天風,我知道今天難逃活命,但我不想死在你的劍下。」
「你想怎麼樣?」
水娘子雙手握住劍柄,一咬牙,劍尖直向自己心窩刺去。一股血箭噴出,隨即倒了下去。
這時易雙鳳已被彭奇抱到一角放下,其他八魔也驚慌失措地圍攏過來。
易雙鳳胸口和後背血流不止,額角上冒著豆大的汗珠,有氣無力地說:「快………快請關寓春過來。」
不知什麼時候,關寓春已來到她身邊。
易雙鳳顫抖著伸出一隻手來:「關………關大俠,我只求你………拉一下我的手。」
關寓春彎下腰去,依言握住她的手,雙眼不覺也滿是淚光。
「關………大俠,這不是做夢吧?若早在………七十年前,能這樣………那該多好。」
「大姐,現在也不晚啊!」彭奇淚流滿面地喊著。
易雙鳳略一喘息,精神似是稍感恢復,慘白的臉上,嘴角流露出一股愴然的笑意:「關大俠,我總算沒有白活了這大半輩子,知道麼?為了你,我易雙鳳至今還是玉潔冰清的身子………」
關寓春終於淚水奪眶而出:「易女俠,你的心意,我全明白。」
「我………我看得出,你是明白了,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說話間易雙鳳已暈了過去,但九魔和關寓春仍然緊緊圍攏著她,連司馬青和上官紅也不知何時擠了進來。
「大姐!大姐!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們九個怎麼辦?」彭奇悲切切地喊著。
易雙鳳緩緩睜開眼來,卻伸手向懷裡摸去。
「大姐,你要做什麼?千萬不能碰著傷口!」八魔崔冰噙著眼淚說。
易雙鳳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望著關寓春道:「這………這可是你要找的東西麼?」
關寓春定睛看去,卻是一隻玉蟬,他迅快地也從懷裡摸出金蟬,金玉雙蟬,竟然完全一模一樣。
易雙鳳淒然一笑道:「這東西就送你留念吧,看到了它,就像看到我一樣。」
關寓春激動中大聲說:「你有這個,為什麼不早拿出來?」
「因為聽說令師妹岳鳳霞也有一隻,我不願奪人所愛。」
「這金玉雙蟬不是世上只有一對麼?」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這只並非假的。」
關寓春無限淒涼地把雙蟬一齊交到易雙鳳手中道:「玉蟬你留著,現在我把金蟬也送給你,好麼?」
易雙鳳卻縮回手來,視線掠過司馬青和上官紅臉上,笑笑道:「不必了,現在咱們兩人,誰留著都不恰當,聽我的話,把它分送給這兩個年輕人吧,他們才是真正的美滿姻緣。快些,我要親眼看到這兩樣東西歸他們所有。」
關寓春面色凝重地長歎一聲道:「聽到了麼?你們兩個過來拿去。」
司馬青和上官紅猶豫了一下,終於恭恭敬敬地接了過去。
易雙鳳含笑點了點頭,又閉上眼去。
彭奇呆了一呆,立刻大叫道:「大姐!大姐!你?………」
易雙鳳又睜開眼來,輕聲道:「彭兄弟,別大喊大叫的,大姐一生,殺人上百個,今日被人刺殺,也算循環報應,這點苦還受得了,且讓我靜一靜。」
彭奇拭去淚水道:「咱們別在這裡呆著,快把大姐抬到裡面,我那裡還有靈藥。」說著,和八魔崔冰抬起易雙鳳,向裡奔去。
此時場中水娘子和衛鐵民的屍體,已被抬走。衛天風手下的不少高手,其中不乏一派掌門之尊的領袖人物,紛紛下場亮出兵刃。
司馬青和上官紅隨即迎戰上去,金龍和玉麟則施出打穴神技,手不停揚,彈珠像流星般射向烽擁而來的高手,場面更是亂得不可收拾。
在雜亂的混戰中,悶哼慘呼之聲,此起彼落,不是被彈珠打中,即是被司馬青和上官紅砍倒,不大一會工夫,地上便橫七豎七地躺下十幾個人。
「住手!」
混戰中響起關寓春的一聲大喝,他聲若春雷驟發,震得在場的人都感心神激盪。場內打斗的雙方高手,都情不自禁停下手來。
關寓春穩站當地,神威凜凜,斜飛入鬢的雙眉微一聳動道:「今天之事,全屬小徒上官嵩和唐芸秋與衛天風之間的私人恩怨,各位不相干的何必淌這趟混水?」
場中打鬥的衛天風幫手們,懍於關寓春的威勢,只好依言退了回去。
上官嵩當先踱至場中,橫劍在手道:「衛天風,現在該是你我做個了斷了。」
「師兄,你且退下,讓小妹來親手殺他,以報先父之仇!」唐芸秋搶先躍到上官嵩身前。
衛天風冷笑道:「那最好不過,衛某送你先上西天一步。」長劍一招「怒卷長虹」,向唐芸秋頭頂劈去。
唐芸秋不避不閃,燕翎刀硬是施出一招「流星趕月」,迎了上去。
兩人一合即分,各被震退五尺。
衛天風嘿嘿笑道:「好刀法,再接一招試試!」雙臂一振,身子凌空而起,半空裡一記「天旋地轉」,霎時劍鋒幻化出一片光影,像有萬條銀蛇般飛罩而下。
唐芸秋心頭一凜,一面舉刀封架,一面吸氣疾退。
衛天風卻藉刀劍接觸之力,身軀始終懸空不墜,長劍揮舞,劍影越來越密。
唐芸秋雖連連後退,依然險象環生。
金龍和玉麟眼見母親危在頃刻,雙雙奮臂打出彈珠。
啪啪一陣連聲脆響,那打出的彈珠,竟全被劍面擊落。
就在這時,「噹」的一聲金鐵大震,衛天風凌空的身軀,被震落地下,踉蹌再退數步,才拿樁穩住。
原來上官嵩情急之下,奮力迎上一劍,解了唐芸秋之危,但他本身也立感對方的劍勢,力道奇猛,被迫也連退數步,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清皙的腳印。站好之後,仍覺氣血浮動。
衛天風似是也被這一劍震得半臂酸麻,短時內難以出手。
站在近旁的衛彩雲,立刻湊過身來,扶住他道:「大哥,你受傷了?」
衛天風先前被易雙鳳刺中左肋,此刻被一劍震退之後,創口越發血流不止,但他仍能保持鎮定,強忍著劇痛笑笑說:「沒什麼,縱然他們師兄妹聯手合搏,大哥照樣應付得了。」
上官嵩喝道:「能應付就再進招過來!」
衛天風冷哼一聲道:「上官嵩,雖然你為何得能不死,衛某此刻尚未查出原因,但現在讓你死也是一樣!」
衛彩雲道:「大哥,你傷的很重,還能出戰麼?」
衛天風吁口氣道:「好吧,你先出手應付一下,我隨後就上。」
衛彩雲翻腕拔劍,走下場來道:「莊主,咱們也算夫妻一場,真要打麼?」
上官嵩不由退後兩步道:「那要看你了。」
「爹爹請退下,待女兒對付她。」上官紅躍到上官嵩身前,亮出了兵刃。
衛彩雲卻似深情款款地掠過上官紅一眼道:「小紅,我雖然不是你的生身母親,也算你的姨娘,以下反上,不是你們上官世家的規矩。」
上官紅冷叱道:「我沒有你這種姨娘,你嫁到我們上官家,不過是做衛天風的內應,想下毒害死我爹,你心狠手辣,更勝過衛天風。」
衛彩雲雙目射威,喝道:「小紅,在長輩面前,豈可這樣說話!」
上官紅大聲道:「我上官紅可有你這種長輩?」
「你想殺我麼?」
「今天咱們仇人相見,我豈能不手雙仇人,一洩心頭之恨!」
衛彩雲卻無奈地笑笑說:「那你就殺我吧!」
上官紅抖手一劍,猛向衛彩雲當胸刺去。
誰知衛彩雲竟然不閃不避,手中雖有兵刃,卻全不架格。
「紅兒!不可傷她!」身後響起上官嵩的喝叫。
此時上官紅劍已刺出,雖想急急收回,卻已來不及,劍鋒依然刺進衛彩雲前胸。
「妹妹,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不還手?」衛天風驟然驚呼。
衛彩雲一咬牙,長劍卻猛向衛天風擲了過去。
衛天風萬沒料到有此一著,在毫無提防下,竟被擲來之劍穿進右胸。
幾個忠心於天風堡的人,急急過來扶住衛天鳳。
「妹妹,你?………」
衛彩雲慘然笑道:「大哥,現在你該知道上官莊主為何不死的原因了。」
「紅兒,快把姨娘抱過來包紮傷勢,她,她是為父的救命恩人。」上官嵩滿面悲淒地跟了過來。
上官紅連忙把衛彩雲抱到一角。
上官嵩、唐芸秋和司馬青都圍了過去。
唐芸秋用劍割下自己的半截羅裙,為她裹住創口,一面為她敷藥,但鮮血依然大量湧出「爹爹!到廄怎麼回事?」上官紅一臉茫然,但卻禁不住淚水順腮而下。
上官嵩長長歎息一聲道:「紅兒,難道你不曾想到我為何能安然抵達白帝觀,那白帝觀的青木道長的遺體,又怎能瞞過所有的人運進莊內來冒充於我,這些只有以她在莊內的身份地位才可以辦到,除了她,又有誰呢?」
「那麼向白帝觀報信,告知天風居有機關埋伏的也是她了?」
「自然也是她,總之,她是我們父女的恩人。」
上官紅不覺淚如雨下,跺腳道:「爹爹為什麼不早說?卻讓孩兒恩將仇報,誤傷了姨娘。」
上官嵩老淚紛披,搖搖頭道:「在事情尚未了結之前,我又怎能把其中真相向你說明。」
「這樣說先前對爹爹下毒的,不是姨娘了?」
「是她。」
「這又是怎麼回事?」
「小紅,你想知道麼?」衛彩雲緩緩睜開眼來,她的雙眸,也噙著淚水:「我嫁到你們
上官世家五年,在前四年半多里,我對你爹,一直視同陌路,直到四年半以後,我終於揭開了一段隱秘………」
「什麼隱秘?姨娘!」上官紅急問。
「我得知我的身世,我不是衛天風的親妹妹,我只是他父親收養的義女,而殺死我父親的人,正是義父衛耀宗。」
「原來是這樣。」上官紅輕拭著淚水。
衛彩雲喘息了一陣,繼續說:「另外,你大概也知道,我最先的未婚夫婿是梅乘風,我和他曾有過一段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美好時光,同時………」
「同時什麼?姨娘!」
「說來難以啟齒,我和他曾私生下一個孩子。後來有一天他接受太極門原掌門人陳三泰的邀宴,酒醉之後,夜宿陳家,陳三泰卻定下圈套,故意使他的妹妹陳月娥引誘他成奸,然
後硬把陳月娥嫁給了他,新婚之夜,他和陳月娥竟然雙雙身死。」
衛彩雲說到這裡,一陣急咳,有氣無力地接道:「事情發生後,武林中傳出,梅乘風是激於羞憤,先殺死陳月娥,然後再自殺死亡。這事我一直信以為真,直到半年多前,才查出真相,原來他們都是衛天風殺死的。」
「以後呢?」
「從那時起,我終於明白了衛天風的陰險狠毒,同時也對你爹爹起了敬仰愛慕之心,但又無法掙脫衛天風的控制,這才找到了你爹的知心好友白帝觀觀主青雲道長密議,用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之計救出了莊主。」
上官紅只聽得熱淚再度奪眶而出:「那麼長辛店深夜傳書和南宮城外山崗贈言的人也是姨娘了?」
「不錯,小紅,你為何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在那首七絕詩中,『彩雲白帝一線通』,不是說得明明白白麼?」
「姨娘,我真該打,竟然悟不出詩中之意。」上官紅眨著滿含淚光的星眸:「不過,有件事我至今仍不明白,你的兩次深夜和我們連繫,為什麼我們都聽不出你的聲音?」
「那是我在臨行前服下一種可以使聲音暫時改變的藥物,你們自然聽不出了。」
「還有那金劍令牌?」
「藏在你房裡夾壁中的令牌,是我拿走的,因為我擔心會被衛天風搜去,所以把它秘藏起來,直到你由天民樓回落鳳坡那晚,我才交與了唐女俠。」
上官紅回憶著那晚的事,在深夜的山崗上,先是衛彩雲現身,接著是唐芸秋和玉麟留書後,趕往嵩雲別莊………
只聽衛彩雲道:「那晚是我帶唐女俠進莊的,把金劍令牌交與了她,以便她在青龍嶺公推盟主時,迫使衛天風難以如願。」
此時衛彩雲額上的汗球,竟像雨點般落下,胸口淌下的鮮血,把地上染紅一大片。
「姨娘!你………千萬穩住,我們會盡一切力量救你的!」上官紅情急悲痛間大聲喊著。
衛彩雲強忍著痛楚,從身上摸出一隻玉瓶道:「這是十位老前輩的解藥,快快拿給他們。」
忽聽司馬青叫道:「衛天風來了!」
眾人為防不測,急急回身看去,果然衛天風正向這邊走來。
上官嵩和唐芸秋雙雙迎了過去。
衛天鳳左肋傷口仍血流不止,右胸又被衛彩雲擲中一劍,可能為防流血,那柄劍此刻仍 未拔出,留著大半截劍身懸在胸外,每走一步,必定顫巍巍地搖擺不已,看來十分可怕。
上官嵩昂然說道:「衛天風,你還有再戰之力麼?」
衛天鳳仰天大笑道:「人生在世,不能轟轟烈烈地做番大事,就這樣平白死去,衛某於心何甘?」
上官嵩道:「不知你又待如何?」
衛天風慘然笑道:「上官莊主,想不到衛某這武林盟主,只做了僅僅一天,此刻已是眾叛親離,連自己的妹妹,也對我下了毒手,最可慘的,是我那獨子鐵民,竟死在我一向最相信的人手裡。如果衛某做過什麼壞事,老天爺只應罰我一人承擔,不該絕去衛家的後代根苗,不知百年之後,有誰到我墳前燒香化紙。」
上官嵩終於動了惻隱之心,歎息一聲道:「你傷勢如此嚴重,此刻只要我一出手,你必然喪命劍下,只要你能改過向善,重新做人,我上官嵩決心不再計較,彼此恩怨,從此一筆勾銷。」
「師兄,可是小妹還有殺父之仇未報。」唐芸秋跟過來拔刀在手。
衛天風目光徐徐掠過全場,忽然縱聲狂笑起來,許久,許久,才止住笑聲道:「衛某眼下,眾叛親離,連唯一的兒子也先我而去,縱然你們不殺我,我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但我不想死在你們劍下………」他說著劍勢一橫,直向項頸抹去。
立刻,一個高大魁梧的身軀,就地倒了下去。
這時,正是日正當中,雖然場內充滿淒涼、蕭瑟、肅殺之氣,但九月的陽光,照在身上,依然有著和煦、溫馨之感。
場內靜得可怕,令人近於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場內又響起一片歡呼聲,數百嵩雲別莊的舊日僕從人役,從各個庭院,齊齊擁了過來,迎接他們原來的主人;以及隨同他們原來的主人,前來嵩雲別莊所有的人。
——全 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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