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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榮成]搜神篇[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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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6:03
標題:
[馬榮成]搜神篇[全書終]
搜神篇
作者:馬榮成
楔子
汗,一滴一滴地自他的額角流下。
少年正在匆忙趕路,趕得好不辛苦,然而腳下所踏著的路,也不知是否他應該要踏
的歸途?
縱然渺無方向,腳仍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猶如一頭孤魂野鬼。
身前身後,儘是雜沓的影兒,影影綽綽;少年瞧真一點,只見影兒儘是愁眉不展的
百姓,像在逃難……
逃難?
逃往哪?
少年極目一望,卻見這些人原來並不是在逃難,而是在輪候……
他在不知何去何從之下,六神無主地步近這班在輪候著的人群。
但見人群整齊地排列,嚴如一條巨龍,蜿蜒也有數里,為何竟有這樣多的人在輪候?
他們在等些什麼?
輪候的群眾中,一個年逾古稀、牽著一個六歲男孫的老公公瞥見這少年一臉疑惑,
不禁慈和的道:
「少年人,你呆站在這裡幹啥?快到人群後排輪吧!」
那個孩子也睜著一對大眼睛道:
「是呀!否則天色一黑,便要餓著肚子再等明天了。」
少年猶不解問:
「老公公,你們……在輪些什麼?」
老公公有點失笑,道:
「米糧呀!我們全是災民,你不是本土人?」
少年搖了搖頭、恍恍惚惚的道: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兒的人。」
老公公又問:
「那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雙目立時又泛起一片迷惘,答:
「我……我連自己的名字也記不起來了。」
此語一出,人群中頓傳出不少竊竊私語,畢竟老公公年紀較長,早知道是什麼回事,
歎道。
「唉,又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準是給洪水嚇壞了。少年人,你餓不餓?」
少年臉色乍紅,並役有答,不過他的肚子卻「咕咕」作響,替他回答。
「真可憐!」公公從懷中掏出一個乾枯不堪的饅頭,遞給少年道:
「孩子,先吃了再說吧!」
「謝謝老公公!」少年連忙接過,毫不考慮便大口大口吃起來,可知餓了不少時日。
那個男孩在老公公耳邊悄悄道:
「爺爺,那是我們惟一的饅頭啊!給了他,我們今晚……」
老公公道:
「小定,別這樣說!他想必與父母失散了,又記不起自己是誰,好可憐呀!而且大
家也是窮人,好應守望相助,我們也快要輪到米糧了,不用擔心……」
話雖然如此說,可是那個小定還是緊緊盯著少年在吃著的饅頭,猛吞口涎。
少年僅吃了一半,眼角瞟著他,忽然竟不再吃,把餘下半邊饅頭還給老公公,道:
「老公公,謝謝你!我餓得……太久了,一時間吃不下去……」
是嗎?那有這個道理?他分明是不忍心再吃。
小定聽見他如此說,喜形於色,連忙代他爺爺接下了。一邊還欣賞著那留有半邊齒
痕的饅頭,他以為他會把這惟一的吃掉,誰知竟又不吃,不期然異常快樂地對他的爺爺
說:
「爺爺,嘻嘻,瞧!還有半邊呢!今晚小定決定不吃,用來孝敬爺爺!」
原來這孩子如此緊張這半邊饅頭,只為一點孝心,真是難得……
少年雙目不禁有點濡濕,很後悔適才吃了他那半邊饅頭。
少年幫意岔開話題,問那老公公道。
「老公公,你說……大家在輪候著米糧,這些米糧……賣多少銀兩?」
老公公微微一笑,答:
「這些米糧不用銀兩來買的。」
「不用銀兩?」少年道:
「竟有……這樣便宜的事?是誰……這樣慷慨?!」
老公公道:
「是當今一代大幫天下會雄霸的第二弟子一步驚雲!」
「是啊!自從發生水災之後,步驚雲便遣送樂山官府一百萬兩,給他們購糧食和藥
給我們這些貧苦大眾啊!」那個仍在拿著半邊饅頭的小定一聽見步驚雲三個字,旋即興
奮地搶著道。
其他在輪候著的災民甫聽步驚雲的名字,不展的愁容露出了笑容,齊道:
「不錯!步驚雲是我們的大恩人哩!」
「步驚雲?」少年乍聽這三個字,只覺心頭一陣顫動,可是想了又想,猶理不出半
點頭緒來。
這三個字,似乎在他空白的腦海裡曾佔著一個角落。然而,迷茫地,他始終找不著
半點蛛絲馬跡;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彷彿「下落不明」。
那個小定仍在手舞足蹈、眉飛色舞的道:
「依我想,步驚雲一定十分高大威猛,經常行俠仗義,我真想見一見他啊……」
「啊」字剛剛出口,突然又聽小定再次「啊」的一聲;原來他手中的饅頭,倏地給
人一腿踢飛,滾到地上,染滿了砂塵。
把饅頭踢飛的是一個高瘦、作商賈打扮的人,他身後正站著兩個剽悍隨從。
小定服見饅頭下地,情急高呼:
「啊,我給爺爺吃的饅頭啊……」
雖是半邊蒙污的饅頭,然而在饑寒交逼的境地,小定還是趕忙想抬回來再洗乾淨,
可是正搶前俯身,剛把饅頭拾回剎那,赫地,那個高瘦的男人一腿踩在他緊握饅頭的小
手上,「咯勒」一聲,小手和饅頭似要一同被踩扁當場。
「哇!」小定痛得高叫起來,老伯也即時驚呼:
「小定!」
急忙跪在那個高瘦的男人跟前,「咚咚咚」的叩了數個響頭,乞求道:
「柳老爺,求求你……放過我孫兒吧!」
這個高瘦漢子原來喚作「柳堅」,本居於樂山未受水淹的「昌平鎮」;他原是一名
土豪的師爺,樂山一帶無人不識;後來不知為何時來運轉,頓搖身一變為暴發戶。
柳堅一腳踩著小定的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暴發戶咀臉,猶在氣定神閒的笑道:
「誰叫你孫兒這樣崇拜那個什麼步驚雲呢?哼!那個傢伙算是什麼狗東西?」
小定已痛得大汗淋漓,但聽他如此侮辱自己崇拜的人物,仍倔強地、天真地駁道:
「呸!步驚雲是我們的大恩人,並不是……什麼狗東西!」
柳堅獰笑著:
「嘿嘿,真是無知而又癡呆的孩子,你道這個步驚雲為何捐助你們?他只是藉此增
加聲勢,沽名釣譽吧了!」
沽名釣譽?是嗎?他自己又為這次天災幹過什麼?還不是只懂得出口傷人?
說話之間,柳堅的腳始終踏著小定的手,眼看他的小手快給踩扁了。
一旁的村民全都礙於他是惡霸,不敢干預;只有少年人見此面色一變,正要撲前,
卻給柳堅兩名手下使力擒住。
少年人雖記不起自己是誰,但仍能分辨事非,眼見這個喚作柳堅的人中渣滓如此虐
弄小孩,他咬著虎恨恨道:
「廢物!自己發了財……卻不立品,不好好……捐助災民,反而不甘看見……別人
捐助,這樣的小人,一定會有人懲戒你!」
柳堅間言臉色一陣鐵青,因為少年說正了他那顆小人之心。
可是他忽又化青為笑,道:
「呵呵!少年人,你竟對本大爺如此說話,真勇敢呢!大爺一定會對你好好整治,
不過在整治你前,也須向你解釋一下,到底本大爺家財百萬,為何也不捐助一文啊!」
少年人狠狠的瞪著他,沒再搭腔。
柳堅道:
「其實啊!本大爺最信因果了!正所謂種善因得善果,富貴貧賤,全因自己一手造
成。本大爺能會享富貴,兼且逃過水災大難;當然因為我是大大的好人了……」
他說著一指那些正餓得有氣無力的村民,高聲道:
「相反來說,這些災民所以遇上水災,只因他們根本就是壞人,既是壞人,便得要
承受惡果,有此報應真是大開眼,而我啊……」
他歪著咀角向少年邪邪一笑,道:
「我既是好人,便絕不會捐助壞人的了!少年人,你明白沒有?哈哈……」
柳堅說罷頓縱聲狂笑,兩名手下也附和地大笑起來。
他仍然未有移開正踏在小定手上的腳,那個老公公依舊在聲聲「柳老爺」的跪地求
饒,少年勃然變色道:
「嘿,你這樣……歪曲天理,草菅人命,難道……這些人便沒有娘親嗎?別忘記!
你也是由你娘親所生的!」
柳堅想了想,笑道:
「是啊!我差點把我娘親也忘了!年前我把她趕出街頭,不知她可有餓死呢?」
說著又再高聲大笑。
「畜生!」少年人恨得咬牙切齒,可惜被兩名手下制著,動彈不得。
柳堅看著他咬牙切齒的樣子,感到暢快極了,索性變本加厲,踩著小定手兒的腳更
用力了,小定立時痛得一聲慘叫。
柳堅道:
「骨頭折了尚可駁,踩扁了便無藥可救,這隻小手是廢定了!我最喜歡看見壞人受
盡折磨,少年人,我知道若我把他的手廢了,你一定很痛心的,是不是?」
他這個問題根本並不預算少年會答,他只是一邊說一邊腳上加勁。
此時那些災民瞧著也覺心中不忍,有些人壯著膽子道:
「柳老爺,求求你……高抬貴手吧!畢竟小定還是個……孩子……」
柳堅反唇相稽:
「哼!你們裝什麼慈悲?他手廢了與你們何干?他若因此而死,少了一個廢物與你
們爭吃,豈非更好?哈……」
災民即時嘴聲,柳堅又再拚命使勁,誓要把小定的手踩扁不可。
「柳老爺!不……」那老公公仍在哀求,老淚縱橫,更突然一手緊抱柳堅的腿,柳
堅一怒之下大腳一伸,當場把老公公蹬開,老公公腦袋隨即撞到一塊大石之上,「噗」
的一聲,當場腦漿迸射,死了!
「爺爺!」小定眼見爺爺死了,急忙放聲驚呼!
柳堅見自己錯腳弄出人命,也是一愕,連忙縮腿,小定立時強忍痛楚,乘勢撲向他
的爺爺,拚命搖幌著他,哭著吶喊:
「爺爺,你不要死啊!小定還有半邊饅頭要給你吃啊!爺爺!你答答小定啊……」
他慌亂地把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小手遞到他的爺爺面前,那半個饅頭早已變為一團
泥漿般黏著他血淋淋的手,情況異常慘厲,可是,他的爺爺已永不會答他了。
柳堅一步一步的向後退,也許他亦未料到會釀成慘劇;這種小人,平素不幫同胞,
只會欺壓同胞,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會畏罪潛逃……
然而就在他剛退出一丈之際,霍地,身後竟有一個冰冷的聲音道:
「你,這畜生。」
柳堅槍惶回頭一看,只見適才被其手下擒著的少年,此刻不知如何竟已站在他的身
後。
最令他意料不到的是,少年足畔,竟倒臥著他兩名剽悍的手下。
他不知於何時把他倆擊倒了,他居然有這樣的力量?
此刻,眼前少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他彷彿驀然充滿了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一股
——
殺人的力量!
他的眼神,也變得異常冰冷。
就像是——
「死神」的眼神!
一個為天地履行因果的死神!
柳堅看著少年森冷的雙目,竟感到一陣濃烈的死亡氣息向自己直罩,雙腿登時一軟,
尿也給撒了出來,他不知何故會這樣的害怕,不由自主地哀求道:
「別……別殺我!我……知錯了……」
少年靜靜的看著老公公爆開的腦袋,木無表情的道:
「世上,並沒有知錯這一回事,我早已沒有原諒你的意思了。」
他冷冷的盯著柳堅,只說出了一句公平的判決:
「你,絕對該下地獄!」
接著,拳影一動!
「蓬」的一聲,一團東西自柳堅的體內飛出,跌到地上。
那團東西仍在有規律地跳動,災民定睛一看,盡皆嘩然。
這團物體,赫然是柳堅的腸臟,和他那顆小人之心!
鮮血遍地,混和了老公公的腦漿,也混和了小定的哭聲,終於把少年人悠悠的喚醒
過來,他眼中的冷意,居然又出奇的消失。
他的目光又回復一片迷惘,比適才更迷惘……
他如夢初醒,茫然地瞪著自己那個染滿了血、如鐵鑄一般的拳頭,茫然地瞪著驚悸
的災民,似猶不知適才發生何事,駭然問災民道:
「我……我是誰?」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故沒有人敢答。
「我……為何會有……這樣的……力量?」
始終沒有回答,只有小定強忍身心痛楚的聲音在哭嚷著:
「鐵拳哥哥……你……快走啊!否則……官府來了,就走不了……哪……」
其他災民也齊聲叫道:
「是呀!快走!別要為殺掉這一條狗而被斬首啊!」
少年一時間只感惶然失措。
然而在眾人熱心催促之下,他惟有發足狂奔。
他如同一頭被天貶滴的魔,失掉三魂七魄,迷糊地、盲目地向前亂闖。
沒有身份,也沒有過去!
可惜,迎面而來的卻並非平坦的康壯大道,而是他那無法預知的未來。
哀艷的未來。
那是一個滿佈參天古樹的山。
故此,在那山的深處,終年都只有可以屈指細數的幾絲陽光,且還時常瀰漫著一層
詭異的濃霧。
也間會響起一陣不知從何方傳來的女子歌聲:
「不會說話的嬰兒呀……」
「人生旅程是如此的漫長,自你踏上旅途之始,父母便對你關懷備致……」
「父母對你的深恩,又豈止米飯這些?」
「故你切不可忘卻……」
「父母之恩……」
如泣如訴的歌聲,蒼涼而帶著無限空虛寂寞,就像一個遭子女遺棄街頭的苦命婦人,
訴說著自己養兒育女的悔恨心曲……
在滿山濃霧當中,一條人影正在失魂落魄的跑,正是那個記不起自己是誰的少年!
他不知為何依舊在跑,也許是因為仍染在手上的血跡,他想忘掉這灘血跡,忘掉適
才所發生的可怕事。
然而他異常狼狽,踉踉蹌蹌便仆跌地上,一直向前翻滾……
直至翻至一雙腳前方止。
這雙腳並不是一雙人腳,這雙腳是石造的。
少年愴惶抬首一望,只見自己已滾至一尊與人齊高的石像前。
那是一尊女性的神像,神像上還刻著四個觸目驚心的字——
「鬼子神母」!
「神母」!
神像的臉客流露著一絲詭異微笑,暖昧而陰森,令人一看即不寒而慄。
這個人跡罕至的深山,為何會出現如此的一尊神像?
少年並不勉強自己要找出答案,他只是急忙站起來再欲前走!
就在此時,靜寂的空間忽地響起了一個迷離的聲音:
「孩子,此路只往西湖,別再前走。」
聲音似近還遠,少年惑然地環顧四周,並不見任何人影,僅得這尊神像。
「誰?誰在說話?」少年大叫。
那聲音並沒答他,只繼續道。
「西湖,並不是你該去的地方,要尋回以往的記憶,你身後還有十條路……」
少年聞言立即轉身,定神看個清楚,赫見濃霧深處,依稀有十條分岔的路。
聲音又道:
「這些,才是你該走的路。」
這聲音為何要阻止他往西湖?是否,在西湖的彼方,正有一件事情在等待著他?
抑或,一個人在等待著他?
前路雖然迷濛渺茫,然而少年卻並沒有踏上這十條路任何一條,他反而繼續向前走!
聲音異常訝異,問:
「孩子,你不想……尋回以往的記憶?你不想尋回父母之恩?」
少年猛然回首道:
「不!我已經感覺到,我的前身一定是個根可怕的人,擁有著很可怕的力量,我不
想再重蹈覆轍……」
他迷惆地凝視前方,續道:
「我只想……」
「理過今生!」
說著不再受聲音迷惑,堅決前去。
空洞而死靜的樹林內,又再悠悠響起了一陣悲哀的歌聲:
「不會說話的嬰兒呀……」
「你為何偏要如斯狠心,忘卻父母深恩……」
「忘卻殺父之仇……」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2-3 20:38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6:16
第01章
假如,她還沒有死去的話,算起來,今年也該有一千一百歲了。
她與一般賢嫻淑德的女子沒有兩樣,惟一不同的是一一
她不是人。
她,姓「白」,名「素貞」,是一條在杭州西湖底下修煉了千年的白蛇。
她還另有一個姊妹。
一條修煉了五百年的青蛇,喚作一一「小青」。
兩條蛇情如姊妹,一直不間世事,與世無爭,可是
忽然有一天,白蛇素貞厭倦了妖精那種枯燥乏味的修煉生涯,她,動了凡心。
她搖身幻變為一絕艷美女,矢志要找一個好男人以托終生;而小青因要追隨姐姐,
也變作一俏麗少女,伴她一起往尋有情郎去。
終於,二人在杭州西湖畔邂逅了父母雙亡、寄居親友籬下、受盡白眼的翩翩美少年
——「許仙」!
一個純真的初生之犢,與一條擁有千年道行的白蛇,旋即一見鍾情,火熱纏綿;這
只癡心的蛇妖,還幫助許仙開了一間藥鋪,令他躍升為小老闆,不用再受親友訕笑。
小青一直皆在冷眼旁觀,並勸她別太沉迷,然而為了他,白素貞無視一切!
她愛他,理所當然地全部付出,她要把他一手提攜!
一人一蛇本可相安無事地維繕下去,可惜……
一日.一個號稱「法海」的高僧路過許宅,硬指白素貞是妖物,並遊說許仙助其伏
妖。
許仙半信半疑,向白素貞多番探問,始終渺無頭緒。
到後來,法海堅決不容妖凡相戀,把許仙擄拄鎮江「金山寺」。
金山寺地形險峻,白素貞知悉後當場大急,便偕小青一起往救許仙,期間當然遇上
不少阻撓,險死還生,且還誕下一子——「許仕林」。
最後,白素貞把持心中無堅不摧的愛,排除萬難,救出許仙。
滿以為可再與許仙相宿相棲,詛料就在她與小青、許仙歸家途中,腦後突遭重擊,
她大驚回首,只見擊頭之物赫然是集天地靈氣而成的法器「盂缽」,而手持盂缽的人,
竟是她拼互相救的——
「許仙」!
與此同時,法海亦摹地現身;原來他早在金山寺內已說服了許仙,許仙亦感妖凡難
以久戀,竟忘恩負義地接受了法海給他的盂缽,依計偷襲素貞。
素貞簡直不敢相信,兼且為救許仙,與小青已耗掉不少真元;遂一把推開小青,讓
她逃走,而她自己最終亦為盂缽所收,更被法海囚於「雷峰塔」下。
此事以後,許仙當然得回由素貞所出的兒子許仕林,並續絃再娶,繼續「繁殖後代」,
開枝散葉。
至於法海,為防走脫的小青會赴雷峰塔營救白蛇,遂以其法力於塔底下了封印,好
讓白素貞生生世世在雷峰塔下,永不超生……
雷峰塔,遂成了一個永恆而淒美的墓碑,活埋著一隻為情粉身碎骨、身死心死的蛇
妖——
白素貞!
而這傳說,至此己流傳了……
假如她不是真的
「這傳說,至此已流傳了一百年。」
坐在茶寮內的「許伯」輕輕呷了一口茉莉花茶,慢條斯理的對孩子們道。
這是一個甚為簡陋的茶寮,位於杭州西糊之畔;而「許伯」,正是茶寮的老闆。
許伯已經很老,一頭白髮不知於何時已脫個清光,光禿禿的,模樣看來也有七十多
歲了。由於上了年紀,又無家人、子嗣,惟有雇了一個年青力壯的小伙子回來幫手。
擔子頓時減輕了,生活也過得蠻寫意,更有餘暇為居於此帶的孩子說故事呢!
就像此刻,在茶寮駐腳歇息的除了三數商旅外,還有一群約莫八、九歲左右的村童,
正團團圍著許伯,「洗耳恭聽」他今日所說的故事。
這些日子以來,許怕已為孩子們說了不少故事,例如釋迎牟尼如何在菩提樹下得道、
孟母三遷、甚至在背上刻著精忠報國的岳飛,林林總總,聽得孩子們眉飛色舞。
不過,這些故事似乎都不及今天這個吸引,因為許伯今天所說的故事,竟是發生在
孩子們所居的西湖,這個故事,正是——
白蛇的故事。
「什麼?」其中一個小孩聽罷整個故事後,突然詫異的問:
「許伯,這個傳說……至此僅流傳了一百年?那豈非是不遠以前的事嗎?」
這孩子喚作「小國」,小小年紀已失得粗眉大眼。一臉純真、憨直。
許伯侃侃而道:
「不錯,其實算起來,大概是發生在你們曾祖父那個年代。」
另外一個小女孩也插嘴道:
「是啊!我也記起來了!爺爺也曾把這傳說告訴我,他說,是他的爹告訴他的。」
「這不正好與許伯所說的不謀而合嗎,哈!」小國興奮的笑。
小女孩忽又緊蹙雙眉,道:
「或許……是吧?不過,我爺爺說的故事,似乎和許伯的有少許不同……」
「什麼不同?」其作村童也大感好奇的問。
「爺爺說,白素貞是被法海以盂缽所收,並不是給許仙偷襲的!」
孩子們乍聽之下,紛紛回頭看著許伯,小國更率先發問:
「許伯,為什麼你說的會完全不同的?」
許伯慈和地笑了笑,道:
「一個家傳戶曉的傳說,經過一百年的廣散、流傳,當然會與原來的故事有所出入,
甚至會有不同版本,並不稀奇啊!」
小國又睜著大眼睛,極感興趣地追問:
「那,許伯,你還知道什麼版本?」
「還有一個,也許,亦是最易令人人信的一個……」許伯悠悠道。
孩子們聽到這裡,全皆屏息靜氣,等待他說下去。
許伯故意壓低嗓子,神秘兮兮的道:
「據說,這個傳說並不是傳說,而白素貞這條白蛇,也不是真正的妖精,她其實是
假的……
「啊!」孩子不約而同的高呼一聲,小國連隨問:
「許怕,既然白素貞不是妖精,那……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許伯淡淡一笑,答:
「她真正的身份,本來是一百年前的一個……
語聲未歇,驀聽一個聲音凶巴巴的喝道:
「嘿,老鬼,你又在騙小孩子了!」
此語一出,眾孩子不禁全往後望,但見說話的是一名彪形大漢,身後還跟著三名手
下。
此彪形大漢喚作「黎鵬」,是西湖這帶的土豪惡霸,專欺壓此地的老弱婦孺;搾取
他們的血汗錢;至於對其他男丁,他則不敢冒犯,因怕他們會群起而攻。
如今這個欺善怕惡的黎鵬,當然是看上許伯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他一腿踩在凳
上,交抱雙手,歪著眼角、趾高氣揚地道:
「許老鬼,你雅興倒真不淺,居然會為孩子說故事呢!瞧你心情相當不錯、今日想
必賺了不少,爽快點!把銀兩交出來吧!」說著攤開手掌,送至許伯眼前。
光天化日,真是明搶呢!不過此時茶寮內僅得這群孩子,還有三數商旅和許伯的一
個十六歲夥計;孩子們固然無力相幫,那小伙子也懾於黎鵬之威,至於那三數個商旅更
是事不關己,己不勞心了。
許伯苦笑一下,惟有把今日賺得的銀子奉上。
黎鵬定睛一看,不由得勃然道:
「混帳!怎麼只有這樣少?」
說罷大掌一揮,狠狠抽了許伯一記耳光,當場把他抽倒地上,連牙也脫落不少:。
許伯滿嘴牙血,道:
「黎大爺,小鋪今日真的是賺得這些了,請你高抬貴手吧!」
黎鵬一把揪著他的衣襟,怒罵:
「死老鬼還裝蒜?待老子好好給你一點顏色!」
一邊說一邊又欲揮掌再摑,豈料孩子中的小國再也看不過眼、奔上前一腿踢在黎鵬
屁股上,痛叱道:
「你這無賴專打老弱,算什麼英雄好漢?快放手啊!」
黎鵬屁股被踢,霎時怒不可遏,一手抽出插於腰間的粗木棒,暴喝:
「小鬼頭活得不耐煩了,待老子在你頭上開花!」暴喝之間已揮棒砸向小國頭顱。
小國根本不懂閃避,眼看即將要給木棒砸個頭破血流之際,倏地——
一條人影閃電搶前,一手扣著黎鵬握棒之手,木棒立時在小國頂上數寸頓止了。
這只緊扣黎鵬的手,是一隻堅如精鐵的手。
這只堅如精鐵的手,屬於一個比鐵還要堅定的人。
但見出手相救小國的人,竟是一個年紀十九、身材十分魁梧的青年。
這青年濃眉深目,背著一個草簍;雖然身披粗布衣衫,惟仍掩不住滿臉英挺不拔之
氣,整個人看來軒昂偉岸,異常獨特。
孩子們甫一見他,登時面泛喜色,小國更喜孜孜的大嚷:
「阿鐵哥哥!」
阿鐵?
這個喚作阿鐵的青年僅向小國淺淺一笑,並沒說話,跟著發力甩開黎鵬的手,黎鵬
猶是冥頑不靈,輕蔑的道:
「臭小於!你憑什麼來管本大爺的事?」
說著向身後三名手下使個眼色,一干人等遽然發難,紛紛揮棒朝阿鐵攻去。
憑什麼?只憑一雙鐵鑄一般的拳頭!
「蓬蓬蓬蓬」四聲,棒未至,阿鐵的拳頭已先擊在黎鵬四人胸腹之上,當場把他們
轟個東歪西倒,搜刮許伯的銀子亦灑了一地,狼狽非常。
好一條鐵錚錚的男兒,不愧人如其名!
黎鵬心知不敵,慌忙像狗一般爬了起來,咬牙切齒道:
「臭小子!老子總有一口會報復,走著瞧!」言畢立與三名手下悻悻然鼠竄而逃。
阿鐵雖是一介村夫,不懂武藝,然而天生神力,單靠一雙鐵拳為村民對付這些流氓
鼠輩,還是綽綽有餘。
他隨即上前扶起許伯,這才張口說話,問:
「許怕,你可有受傷?」
許伯抹了抹嘴角的牙血,苦笑道:
「僅是打掉數只大牙而已。唉,人老了真不中用!否則便不用被那姓黎的欺負!」
此時他身畔那個一直在聽故事的小女孩道:
「許伯,誰說你不中用呢?你每天也為我們說動聽的故事呀!就像今天你說的那個
什麼……白蛇的傳說,更是精采呢!」
阿鐵也看了看許伯,淡淡笑道:
「不錯。許伯,自十四歲開始我便聽你的故事,單是這個白蛇傳說,你每年也有不
同版本,最後連我也感到迷惑了……」
「阿鐵,想不到你記心倒好,看來老頭子死後,這套說故事的本領,你一定是惟一
傳人了。」許怕堯爾一笑。
阿鐵眉頭輕皺,道:
「許怕,別盡說不樣話,你老人家準會長命百歲。」
小國一直都在幫許伯撿拾撤滿地上的銀子,此刻也不禁附和道:
「是啊!許怕一定會長命百歲,就像龜那樣長命的!」
「龜」字一出,村童們全都笑了起來,連許伯這個被喚作龜的老人,也忍俊不禁。
小國猶不知自己失言,還傻憨的問:
「喂!你們笑些什麼?許伯,怎麼連你也為老不尊,笑得這樣難看?」
孩子們笑得更厲害了,就在他們哄笑之際,倏地,所有孩子的笑聲頓止。
因為,他們霍然瞥見了一個人正背著草簍,默默的向這邊步來。
那是一個他們十分害怕的人,也是一個與阿鐵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阿黑!
五年前,在杭州西湖此帶,先後有兩名不明來歷的少年在流浪,他們兩人早已失去
記憶,記不起自己是誰,也記不起從何處來。
二人不但同樣失憶,還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他們的容貌。
兩個少年居然長得一模一樣,恍如一雙孿生兄弟一樣。
阿黑最先流浪至西湖,後來在街頭偶遇後至的阿鐵。
二人當場一愣,雙方雖記不起自己是誰,然而眼見對方那張相同的臉,均心知彼此
身世定有一段緊密的淵源。
而在西湖一帶的人,大都推測這兩個少年多是孿生兄弟,可能因為家庭慘變致會失
憶,且又與家人失散才會輾轉先後流落杭州。
阿黑與阿鐵相遇後便相依為命,他因他當年一身黑衣而喚他作「阿黑」,他因他鐵
一般的眼神而喚他作「阿鐵」。
二人舉目無親,流浪街頭,無分誰兄誰弟:不過阿黑性格沉默,阿鐵則較阿黑穩重,
故這段期間他一直以大哥身份照顧阿黑。據說有一次,二人餓得有氣無力,阿鐵為了阿
黑,竟然冒險搶了某富戶惡大的狗飯給阿黑吃……
在饑寒交逼之下,阿黑冷眼看著阿鐵滿身給惡犬所噬咬的牙印,有些部位還給嚙咬
了大片血肉出來,他仍然沒有半分表情,只是靜靜接過阿鐵冒死搶回來的狗飯,一口一
口、慢慢的照吃如夷……
然而就在當晚,那富戶家中三頭壯碩的惡犬,赫然盡遭撕殺,由嘴至尾給撕開兩邊,
腸穿肚爛,死狀恐怖非常。
是准有這樣的力量,可以徒手撕殺三頭惡大呢?
二人整整在西湖流浪了十數日,終於,幸得一個叫「徐媽」的好心老寡婦,見他兩
個十四歲的少年實在可憐,於是也顧不得自身窮苦,毫不考慮便把他倆收養下來。
徐媽膝下並無兒女,向來只靠替大富人家縫補衣裳賴以為生。然而這點手作,僅堪
養活她自己而已,如今收養了兩名兒子,一時間入不敷支,惟有再替富戶們多幹點事,
例如清洗衣裳等等粗活。
幸而阿黑與阿鐵亦很懂事,主動幫徐媽清洗衣裳,減輕了她不少負擔。如是這樣,
就在三母子齊心合力下,苦苦熬過三年。
徐媽由於日夜忙於縫補衣裳,兼且年事漸高,一雙眼睛愈來愈不行了;而阿鐵與阿
黑亦已有十七歲,終於,他倆找得一份為當地藥鋪採藥的差事。
徐媽總算可以享點清福,不用再緊瞇一雙老眼日縫夜縫了。
生活雖仍清苦,但阿鐵與阿黑為著徐媽,縱使二人採藥時弄至手損腳傷,還是不哼
一聲,不吐一句怨言。
這樣又熬過兩年。
二人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兩兄弟均長成兩個魁梧偉岸的青年,擁有著相同的面貌、
五官,惟一不同的是——性格與氣質。
阿鐵與阿黑愈是長大,愈是相似,只有性格則大為迥異。阿鐵愈大愈堅強如鐵,較
明人情世故,經常忍不住出手幫助村民,故甚得孩子們的喜愛。而阿黑……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神秘。
雖是相同的兩張臉,然而誰都無法想像,他倆居然會流露著天淵之別的氣質。
江湖術士口中的所謂「面相」之學,在他兄弟倆的臉上根本毫不管用。
阿黑的冷面,令所有人都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他可會怒?可會笑?
人們對不知的人或物,只會感到恐懼;於是,許多此帶的人都極為害怕阿黑,嚴如
他是妖怪一樣。
就像此刻,他僅是背著盛滿今天所採草藥的草萎步近,歡笑著的孩子們全都止住笑
聲,光睜著眼不知所措,有些更情不自禁連退數步。
阿鐵也感受到孩子們的怯意,他忙道:
「怎麼了?你們適才不是笑得很開心的?」
孩子們並沒理會他,小臉依舊「肆無忌憚」地寫滿懼意。
有時候,懼意也是一種侮辱。
阿黑似乎也察覺孩子們的不妥,因此他在步至孩子十步之位時便自行止步,不再踏
前,只對阿鐵道:
「有足夠吃的吧?」
滿首的自發,更有數撮寥落地灑在她滿是皺紋的額頭,令她看來更憔悴、更蒼老無
依;事實上,無論遠看近看,她看來也有六十多歲了,確是很老。
天色愈來愈黯,她依然在門前呆坐,只因她正在等著兒子們回家。
天下父母,半生養兒育女,一生的結局、下場,還不是呆坐家中苦等子女回家?
冉冉地,兩條高大身影自遠方步近石屋,老婦居然毫無所覺,是因為她在想著其他
事情,抑是因為她根本無法察覺有人步近?
不錯!她真的無法察覺,她的一雙眼睛,已經陷於半盲了……
在過去數年當中,她曾日以繼夜地替人縫補,以維繫一家生計,以供養兩個井非她
親生的兒子,她的老眼愈縫愈是昏花,愈不中用,最後,她僅能看見一尺之內的東西。
然而她一點也不後悔,僅為她在晚年得到兩個像樣的兒子。
兩條高大的身影終於步至老婦跟前,其中一個輕聲喚道:
「娘親。」
輕喚「娘親」的人是阿鐵,另外默不作聲的是阿黑;這個老婦,正是二人此數年來
含辛茹苦的娘親一一徐媽。
徐媽乍聞這聲輕喚,臉上乍現喜色,方才驚覺有人步至跟前,她連隨使勁揉著一雙
老眼,翹首望著二人,吁了一口氣道:
「你們兩個今天為何這樣晚?娘親真是擔心死了!還怕你們給毒蛇咬著哪。」
徐媽嚕嚕囌囌的站了起來,一邊摸著牆,一邊步進屋內,還一邊的道:
「你們以後在採藥時,記著要小心點啊!草叢內有那麼多毒蛇蜘蛛……」
阿鐵看著母親一邊摸著,一邊前行的佝僂、伶仃背影,不由鼻子一酸,她如今連前
路也不大看得清楚,必須倚牆方可前行。
這一切的苦,都是為了他兄弟倆:,
徐媽小心奕奕的步進廚內,徐徐端出一個盛著三碗粥的盤子,微笑著道:
「瞧!今晚的晚飯很豐富呢!是肉片粥!」
僅是下了一塊薄如蟬翼的肉片,這碗粥便叫豐富?可知這家人如何窮苦!
阿鐵連隨上前接過盤子,把三碗粥放到桌上,徐媽不忘囑咐:
「有缺口的那只碗子是娘親慣用的,別要壞了規矩。」
阿鐵如言把那碗粥放到徐媽跟前,無意中發覺,徐媽碗內的僅是稀粥,沒有肉片。
只得阿黑和阿鐵的粥內才有肉片……
啊?怎麼會這樣的?
也許,這間屋其實只得兩塊肉片,但卻有三個人,徐媽只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
她猶怕阿鐵會弄錯,乾瘦的手指無限小心地在碗邊苦苦摸索著,直至摸著了那個缺
口,方才肯定這碗是她「早有預謀」、連半塊薄如蟬翼的肉片亦不忍下的稀粥,不由得
大大鬆了口氣,還恐節外生枝,忙著強顏笑道:
「來來來!快吃吧!粥涼了就不好吃的了……」
阿鐵一顆心直向下沉,回首一望阿黑。
阿黑仍是木然如故,似乎並沒發覺。
看著母親為了他兄弟倆能穿得像樣一點而自己節衣縮食,一身衣衫襤樓,一臉寒酸;
看著母親那半盲而迷茫灰蒙的眼睛,阿鐵心中驟覺不忍。
他忽然閃電拈起自己粥內那塊肉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到母親粥內。
徐媽雙目半盲,當然瞧不見他這個動作,阿黑仍是低著頭,好像亦沒瞧見。
娘親,對不起了……
你如此疼我們兩兄弟,阿鐵是知道的。
但你這塊肉片,阿鐵縱使吃進肚子、只怕……只怕比死更為難受。
阿鐵並沒告訴阿黑,既然阿黑不知,就由得他吃下去好了,不知比知更為幸福。
他想著想著,正欲舉粥欲呷,才發覺未有湯匙,急忙道:
「原來還沒拿湯匙,娘親,你稍候一會。」
說罷立走迸廚中取來湯匙,先遞了一隻給娘親,再遞了一隻給阿黑……
可是,就在他把湯匙遞給阿黑剎那,他陡然發覺,阿黑碗中的肉片竟然不見了!
阿鐵一瞥阿黑,心想:阿黑一定餓得很,這麼快便吃掉那塊肉片。
然而當他坐下,正要舀粥而喝時,他信眼向娘親的碗中一瞄,赫然發覺,娘親的碗
內不知何時……
竟然又多添了一塊肉片!
阿鐵心頭陡地一動。難道……
他迅即回望阿黑,阿黑並役看他;只是自顧舀著稀粥,專心地、一口一口地、默默
無言地吃,恍如什麼也沒發生過。
此時徐媽亦已舀了一口粥放到唇邊,摹覺有異,連隨把這口粥放近眼前看個清楚。
她終於把這口粥看得清清楚楚!也看見了兩個兒子的心!
人間所有父母,一生宏願,或許亦僅是能看透子女們對自己的心吧?
霎時之間,徐媽那只握著湯匙的手不知所措地凝頓半空,淒惶地顫抖,進退維谷。
良久良久,她這隻手方才把那口粥送進自己嘴內,她一邊仔細咀嚼著那兩塊肉片,
一邊硬咽地讚道:
「真……好吃,娘親……很久沒……吃過……這樣……好吃的……粥……了……」
說著吃著,已然再也說不出半句話;兩行老淚,已傍惶地滴進那碗稀粥中……
窗外,驀然下起雨來。
正在吃粥的阿黑與阿鐵,匆忙跑出屋外,替母親撿回那些在竹籬笆上晾曬的衣物。
他們所居的小屋位於西湖畔的一角,正當二人剛粑衣物悉數取下之際,阿黑倏地定
定的凝視偌大的西湖。
「阿黑,你在看什麼?」阿鐵問。
阿黑的目光並未離開湖面半分,他平靜的道:
「湖下,似有一些東西。」
阿鐵蹩著眉,極目細眺,湖下那有什麼東西?
只有滿湖給纏綿雨絲打成的漣漪。
「也役……什麼,大概是魚吧。」阿鐵道:
「我們還是快回屋裡吧,否則準會著涼。」
阿黑並沒再說什麼,僅是默默轉身,隨阿鐵一起進屋。
就在兩條高大魁梧的身影步進屋內後,漣漪處處的西湖面,驀地起了一陣異常的變
化。
但見某個角落的湖水赫然被徐徐分開,在湖水分開之處,一條人影緩緩的從湖水之
下升起。
一條白色的人影,是女的!
這條白色人影,體態異常修長、婀娜,雖然從湖下升起,然而那一身白如夢幻的絲
羅襦裙,居然沒濕半分。
裙上且伸出無數柔滑細長的白練,白練宛如千絲萬縷,又如數不盡的白蛇,不斷在
雨中飛蕩,赫然滴雨不沾!
這是武功?還是……?
她臉上蒙上一層白紗,只露出一雙跟睛,一雙可能已是這世上最美麗的眼睛!
然而這雙眼睛,此際卻充滿了疑惑。
她凝眸注視阿黑與阿鐵所居的石屋,迷惘地低聲呢喃,道:
「五年了,自五年前一別,我找了你五年,終於找到了你……」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找到兩個失去記憶。一模一樣的……」
「步驚雲?……
千里尋他
這裡,不知是何處何方。
只知道,這裡是一個幽暗迷離的空間。
四周除了黑暗,還瀰漫著一層裊裊煙霧;瞧真一點,卻原來並非煙霧,而是從一個
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霞氣——
她!
她仍是如五年前一樣,一身出塵素白,惟是,縱然從沒有人能看清楚她白紗下的臉,
從她的氣質,也該知道她比一年前更美麗,更完美無瑕,更無懈可擊……
惟一的缺點,是——
多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6:30
第02章
她美得簡直不像活人,反而像一隻妖,一隻修煉了千年的白色蛇妖。
週遭的白煙猶在瀰漫,她一雙美麗的眼睛猶在闔上,可知道她正在聚精會神,彷彿
是一個絕世高手在勤修苦研,又彷彿是一隻妖滋在修煉……
修煉?
驀地,她把緊閻的雙掌從胸前放下,撒手不練,還幽幽的道:
「一日恍似千年,太沉悶了,我無法再繼續修煉下去。」
這是一聲埋怨,然而她的聲音聽來異常溫柔,反令這聲埋怨變得平和乏力,就像她
自己,過去的日子從來都是那樣平和,像是受人操控,身不由己。
此言一出,她身上的霞氣隨即遏止了,迷漫於黑暗的白煙亦逐漸消用,只見消散的
白煙中,有一個青人婦人正仁立於她的身畔。
還有婦人罩於面上那張七彩班斕的面具,也在黑暗中冉冉浮現。
「悶這個字,並不是你這種身份的人應說的話。你為何覺悶?」
白衣少女柳眉輕皺,道:
「神母,我日夕思索著自己為何會與其他人不一樣,已經很悶。」
神母?又是這個神母?
但聽這個罩著面具的神母道:
「哦?你感到自己與其他人有何不同?」
「我,每天皆要修煉。」
「每天修煉,是你身份該做之事,而且,更可令你臻至最高境界。」
「不錯,修煉確能令我臻至最高境界,但,誰知道這樣修煉下去究竟是什麼樣兒的
勾當?臻至最高境界後又能得到什麼?」
「……」這回,可連那個神母也不懂回答了。是的,修煉下去有什麼好處呢,臻至
最高境界後又為了什麼?
就像世間所有武林高手,一生斗生斗死,到頭來只為一個「天下第一」的虛名,可
是成為天下第一後又能怎樣呢?又不能把這虛銜帶下黃泉?
一切都屬虛幻,終須白骨埋荒家。
正如白衣少女與神母口中的「修煉」與「最高境界」,均並不例外。
神母既然沒答,白衣、女只得顧影自憐地輕歎一聲:
「我最大的痛苦,是寂寞。」聲音無限淒迷。
「你不應感到寂寞,這麼多年了,我一直視你如親生女兒。」
白衣少女輕輕回首,凝眸看著神母臉上的面具。道:
「我知道,因為你喚作『神母』,把我視作親女兒般呵護是你身份該做之事。但,
我同時知道,你有許多個不同嗓子,你從來不以你真正的嗓子和我說話,你也從不讓我
看你面具後的——真面目……」
神母歉疚的道:
「對不起,這是……」
白衣少女沒待她把話說完,先自道:
「這是——『神』早已立下的規矩,是不是?」
神?世上真的有神?
誰是神?
白衣少女續道:
「就像我臉上的白紗,從來也不能在人前掀開,絕對不能讓人瞧見我的臉,這就是
神的規矩了?」
「你明白便最好。」
白衣少女雙目充滿哀傷之色,摹然道:
「可是,我已經厭倦了神所安排的規矩和命運,厭倦了這種修煉的生涯……」
神母聞言陡地一,怔,道:
「別傻,修煉下去,至少可以令你能保護自己。」
「或許是吧……」白衣少女狐疑:
「修煉,無疑能令我愈來愈強,令我能保護自己,只是……」
「無論是人是妖,無論多強,一個女子,畢生最大的『壯志宏願』,也只不過是希
望能有一個敢為自己做任何事、窮一生心力去愛護自己的男人吧?」
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獨特脫俗的慧黠!
看著她充滿憧憬的美麗眼睛,聽著她如夢吃般的低語,神母方才恍然大悟,歎道:
「也許……你所說的並沒有錯。只是……當今之世,已沒有願意為女人做任何事的
男人了,現今的男人全都質素欠佳,風流薄倖,沒有一個值得女人為他死心塌地。」
「神母,你太武斷了……」
「是嗎?那你可有例子能說服我?」神母冷靜的問。
白衣少女斗地低下頭道:
「至少,在我所遇的人當中,還有一個他……」
「他?他是誰?」神母訝異地問。
白衣少女面色一紅,答:
「就是五年前我倆所遇的那個他……」
神母聞言一愕,道:
「五年了,原來……原來你一直都沒有忘記他——步驚雲?」
「他所做的事頂天立地,是一個令人一見便很難忘記的人。」白衣少女答。
神母也有同感:
「不錯,他外表雖冷,惟卻令人難忘,而且,五年後的今天,相信他己變為一個相
當『精彩』的男人。」
哦?她競以「精彩」去形容一個男人,可知他如何不凡。
白衣少女點頭道。
「嗯,也是一個值得去愛的男人。」
乍聽一個「愛」字,神母當場一懍,冷冷道:
「但無論他如何值得去愛,也不干你的事。」
「哦?」臼衣少女向她斜眼一瞥,等她解釋。
神母冷靜地宣佈:
「你絕對不能夠破壞神的規矩,破壞已經為你安排的命運!」
又是神?白衣少女反問:
「假若……我一定要呢?」
神母冷笑:
「你不會成功的,也不會找出誰是他,因為我已下了手腳。」
此語一出,白衣少女陡地一怔,愕然問:
「你……下了手腳?啊,我明白了。」她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倒抽一口氣道:
「難怪……我居然發現兩個他。」
神母並沒大驚小怪,淡若的問:
「你早已找到他了?嘿,可惜,你永不會找出誰是他,因為我已對他們其中一個下
了我最得意的伎倆一一『天衣無縫』!」
「大衣無縫?」白衣少女為之一驚,她似乎也知道「天衣無縫」是什麼。
「是的,五年前我倆把他棄於荒嶺後,我眼見你眸子中那種依依之色,早料知你會
忘不掉他,也料知你會千方百計找他……」神母道。
「於是,我找來了另一個同樣失憶的少年,乘其昏迷不知時,在他臉上縫上一個與
步驚雲面孔相同的『天衣無縫』,再安排他倆巧合碰頭;你也該知道『大衣無縫』獨妙
之處吧?」
「我知道,『天衣無縫』是你的獨門面具,比那些江湖人的人皮面具還要奧妙,只
要一經縫在人面之上。便完全無跡可尋,即使是那個給縫上『天衣無縫』的人每天洗臉,
也不會發覺自己的臉上多了一張人皮面具,而且也脫不下來。」白衣少女歎道。
「不錯,除非下毒蝕掉它,否則『天衣無縫』必須由我才懂脫下,它還有一特異之
處,就是會隨著面具的特徵與肌肉紋理,不斷演化成那個人長大或衰老後的模樣。」
白衣少女倒抽一口涼氣,道。
「因此,我看見了兩個長大後的他,其中有一個必是『天衣無縫』所致,即使連被
戴上面具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終於明白了?所以,縱然你已找著他,你也分辨不出誰是他,如何去愛?」
「我……只有一點不明白。」
「什麼不明白?」
「既然你要千方百計阻止我找到他,何不乾脆把他殺掉,令我死心?」
神母一愕,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問題,道:
「我有我的目的,並不需要告訴你。」
白衣少女輕歎一聲,道:
「不過無論你有何目的,神母,你還是錯了……
「哦?」
「一個人的面孔雖然可以造得一模一樣,惟獨氣質和性格,還是無法倣傚。特別是
你找來了一個失憶的少年縫上『天衣無縫』,他縱然長得和他一樣,但還是有自己獨特
的性格與氣質,將會與他截然不同
「你的意思是……」
白衣少女道:
「只要我和他倆住在一起,日子一久,便可找出誰是他了。」
「你要離開這裡?不!我絕不容你破壞神的規矩,私自離去!」神母說著霍地一把
欲強行捉著白衣少女的手,豈料竟給她身形一閃,巧巧避過,神母又再回爪疾攫,白衣
少女連隨挺掌一格,幽暗之中,二人「噗噗噗」的過了數下子,各自震開。
神母訝然道:
「想不到……你已有如此道行,看來並不比我遜色,我一直都大小覷你了。」
白衣少女有點歉意,道:
「神母,你我一直情如母女,我本不欲與你交手,只是……」
「只是為了他?」神母冷冷問。
白衣少女再無答話,忽然別過臉,決絕地、狠狠撕下自己的面紗,丟在黑暗之中。
她本來絕對不能在人前撕下面紗,可是她還是撕了。
面紗在幽暗中飄蕩,宛如她即將面對的那段虛無飄渺、拿捏不定的情。
「你竟敢為他背叛神?」神母震驚地低嚷。
但聽向來溫柔的她此際語氣竟是異常堅定,略帶歉意地道。
「神母,謝謝您把我養育多年,但,我絕不能再在這裡修煉下去,虛度一生,坐以
待斃,我但願能追尋心中的夢想,他是一個不容錯過的人,也是我眼前惟一的機會……」
「既已來到世上一趟,我定要不在此生,神母,求求您,別讓『神』知道,就讓我
真真正正的活一次,我只要一段很短的時間。」
「步驚雲,真的是你的夢想?」
「不錯,我但求能獲自由一段時期,過後定會自行回來,繼續安守本分修煉下去!」
只求今生真真正正的活一次,難道也是苛求?神母會否答應?
神母定定的瞧著她的背影,彷彿在她身上,瞧見了另一個「她」的影子,另一個
「她」的悲劇重演。
良久良久,她方才「唉」的一聲喟然長歎:
「情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縱能抓緊片時溫馨,過後亦難分真假;若堅要『執子
之手,與子偕老』,更屬癡心妄想。你,一定會很後悔的,唉……」
她終於無語轉身,冉冉消失於黑暗中……
明知悲劇即將重演,她為何還要讓她離去?是她疼她?還是她其實也暗暗認為,希
望能夠真正的活一次,也是對的?
白衣少女並沒目送她離去,只是迷濛的眸子陡然閃起一片淚光,她黯然的道:
「神母,謝謝……您……」
說罷,也隨即消失於黑暗之中。
她終於去了,可是,她能否找出誰是步驚雲?
她又用什麼方法去找?
就在神母與「她」相繼消失後,幽暗之中,緩緩又出現兩條神秘人影。
但見這兩條人影皆披著曳地長袍,臉上並沒有帶上任何面具或面紗,然而卻始終令
人瞧不清他們究竟是何模樣。
因為,他們臉上均塗滿了各種不同顏色的油彩,令人眼花撩亂,不單難辨其真正面
目,甚至也不敢肯定他們的五官是否長在正確位置。
「我聽見了。」為首一名神秘人道。
「我也聽見了。」另外那神秘人亦附和道。
「神母與『她』道行雖高,可是太不小心了,也太小覷我們偷聽的本領。」
「想不到……以『她』這樣尊貴的身份,居然如此斗膽想瞞騙『神』,偷偷去找那
些凡夫俗子。」
「大神官,既然你我已然知悉此事,應否立即回去告訴神?」
神官?
從名字聽來,他們似乎也是和神母一夥的?
事情愈來愈複雜了,世上還有多少個這樣的人?
大神官道:
「本來應該,只是,二神官,神會否信我倆一面之辭?」
原來那個個子較矮的喚作「二神官」,二神官一愕。
大神官笑道:
「不用傍惶,我忽然想出一個邀功的方法。」
二神官問:
「哦?大神官有何方法?」
大神官不語,僅是邪邪一笑。
神州有七個地方喚作「西湖」,惟獨,卻以杭州的西湖最負盛名。
杭州的西湖,一片靈山靜水,宛如一個溫柔文靜的美人,令人醉生夢死。
蘇堤,是西湖上自南至北的一條長堤,曾由才子蘇東坡所修建;若說西湖艷如美人,
那蘇堤就是美人的柔長秀髮……
暮春三月。
西湖兩岸,柳翠煙濃,桃花遍野爭艷。
阿黑與阿鐵經過一日辛勞,所採的草藥亦已把兩人背上的草萎塞個半滿,此時又近
黃昏,阿鐵拭了一把汗,道:
「阿黑,時候不早,我倆還是早點動身回家,免得娘親又蹲在門外苦候,老人家蹲
得太久並不太好。」他很有孝心。
阿黑默然點頭,二人遂沿著蘇堤一起歸家。
天色雖已漸黯,惟仍未大晚,阿鐵心想:今夜娘親該不用在門外蹲坐苦候他們了。
然而正當家門漸漸映人眼簾之際,他倆遠遠已經發覺,一條人影又已蹲在門外了。
阿鐵隨意一瞥,便對阿黑道。
「唉,娘親真是!也不用這樣急著等我們回來……」話未說完,他忽然止聲。
因為,他與阿黑髮覺,蹲在門外的原來並非娘親。
蹲坐在門外的,竟是一條婀娜的少女身影。
阿鐵旋即步近細看,但見這名少女一身簡樸衣前早已侵塵,且還抱著膝不住在他們
家門外瑟縮,由於她一直低著頭,阿鐵怎樣也瞧不見她是何模樣,他惟有輕聲問。
「姑娘,你不舒服?」
少女搖了搖首,頭垂得更低。
「那,你為何會瑟縮於我家門外?」
少女這才斷續的答道:
「我……我已……無家可……歸……」她的嗓子異常溫柔,惟聽來帶點沙啞,似曾
落淚。
「哦?」阿鐵一瞥阿黑,不明所以,繼續問:
「難道……姑娘是給家人趕了出來?」
少女聽聞阿鐵如此一問,並沒作答,卻忽然輕輕飲泣起來。
阿鐵一愕,心想這姑娘定有許多傷心往事,否則也不會夜來無家可歸,瑟縮於另。
家門外,又見自己追問之下,竟弄至她泣不成聲,私下甚為內咎,柔聲道:
「對不起,姑娘,請別怪我出言冒味……」
那少女搖了搖頭,道:
「不,我……多謝兩位相問……還來不及,只是……我在這裡……真的並沒有家……」
阿鐵開始有點明白,道:
「姑娘,你的家不在西湖?」
少女微微點頭,道:
「我本姓『白』,單名……一個『情』字,原居於楊州,後來……父母先後亡故,
我……又無兄弟姊妹,只好……遠來杭州投靠指腹為婚的夫家,豈料……尋親不遇,至
此,我……亦盤纏用盡,難返楊州,椎有……惟有飄泊街頭……
哦?原來她喚作「白情」?
又是尋親不遇的故事,惟這個故事經由這少女的嗓子幽怨道來,借覺淒涼,阿鐵與
阿黑互瞥一眼,阿鐵歎息道:
「好可憐,只不知,姑娘指腹為婚的夫家是誰?」
「他?」那少女終於把低著的頭緩緩抬起,看著阿鐵與阿黑,道:
「他叫一一」
「步驚雲!」
此語一出,阿鐵陡地一愕,阿黑向來冷靜的臉上亦有一絲愣色。
那個喚作「白情」的少女亦已抬起頭來,原來她競有一張異常好看的臉,和一雙清
澈脫俗的眸子。
而這雙清澈的眸子,此刻雖隱泛淚光,卻定定凝視著兩個魁梧漢子的臉,似要找出
適才「步驚雲」那個名字,會在他倆臉上得出何樣反應。
可惜,她本預期只有一個他聽聞這三個字後會有反應,卻未料到二者皆是一愣。
她始終找不出。
阿鐵沉吟道:
「步……驚雲,他……不正是當年賑濟樂山災民的人?他……好像是什麼雄霸的弟
子!」
啊,原來他兄弟仙為之愕然,僅為了曾經聽過這個名字,而不是為了這名字勾起了
他們更深的記憶,
這個喚作「白情」的少女似乎有點失望,她輕輕搖首道:
「不,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我的夫家……並不是那個步驚雲。」
說時忽然目露驚奇之色,像是方才看清楚眼前二人的容貌,詫異問:
「啊!你……們……長得真像,你們……是孿生兄弟?」
阿鐵一瞄身畔的阿黑,頗以阿黑為豪,答:
「不錯,我們真的是兄弟!」事實上,他確視阿黑如親弟。
阿鐵繼續問:
「白情姑娘,既然你尋親不遇、今後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該怎麼辦,我夫家的鄰里說……他全家已不知遷往何州何方,人海
茫茫,我……又與他素未謀面,如何……去找?」少女六神無主地道:
「只希望……能找得一戶人家……好心把我收留,大恩……大德,我……一世也會……
為奴為婢……報答……」說著說著,忽然又潸然淚下。
眼見弱女飄零,阿鐵一時手足無措,阿黑則默然無語。
倏地,阿鐵心中在倉促間下了一個決定,他道:
「白情姑娘,你身世如此可憐,若不嫌棄我們家屋狹菜少,就先住下來再從詳計議
吧,只是……」
「我倆上有娘親,還須一問老人家的意見。」
他說得異常誠懇,應此時,門內驀地傳出一個聲音,慨然歎道:
「娘親沒有意見。」
語聲方歇,屋門徐開,正是阿鐵他們的娘親——徐媽。
原來徐媽早在門內把一切聽得一清二楚,老人家心腸向來很好,此時更是不顧家中
貧困,先幫了這個楚楚可憐的孤女再說,她慈和的道:
「白情姑娘,我剛才已把一切聽見了。他兄弟倆也是我早年收養回來的兒子,你若
不見棄,就把這裡視作自己的家好了,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瀕臨絕境,乍逢生機,這個喚作白情的少女還能怎樣推辭、連忙向徐媽及阿鐵兄弟
深深一揖,眼泛淚光的道:
「婆婆,謝謝……你們,你們……對我……實在……太好……了,我……我一定……
會好好……報答你……們的……」言畢。霍地足下一軟,似欲仆倒,可能已餓得太久了。
阿鐵連忙搶前一手扶起她,少女羞澀地一笑,有氣無力地斜瞥阿鐵與呵黑,道:
「你們……長得真的很像,恐怕即使……假以時日,我也未必可分辨……誰兄……
准弟。」
「沒辦法了,不過日子還多著。」阿鐵溫然笑道。
是的!日子還多著,所以她雖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
但並不用太著急。
四人之中,只有阿黑,一直都是未有說過半句話。他陡然轉身,先自步回屋內。
少女無言地看著他的背影、暗思:
「他……很冷,難道……是他?」
如是這樣,這個喚作「白情」的秀麗少女終於在阿鐵一家住了下來。
她很溫純。
人也很勤快,每一天,也自動搶著幫徐媽燒菜弄飯,還把屋子執拾得頭頭是道。
阿鐵與阿黑每夜歸家,總覺眼前一亮,因為屋子總給打掃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惟一的遺憾,就是本來微薄不堪的飯菜因家裡多了一人,更見微薄了。
不過徐媽與阿鐵並不感到後悔,因為,她真的是一個很「乖」的女孩。
只有阿黑,從來都沒表示任何意見。
她總是一天到晚忙個不休,像是不用休息似的,有時候連徐媽也看不過眼,勸她:
「白情姑娘,你這就歇一歇吧,別要給忙壞了。」
「婆婆,不用再如此客套,你就喚我作小情好了。婆婆,待我把竹籬芭執抬一下便
會休息了,你還是先回房裡歇一會吧!」她總是這樣支吾以對。
於是當她把竹籬芭執抬妥當後,她又忙別的了。
而且,雖然阿鐵一家每餐只得清菜白飯,但她似乎連青菜也不忍心分薄他們三母子,
每次吃飯時,總是只吃白飯,絕不夾菜。
徐媽有時忍不住硬要夾菜給她,她最終總是千方百計夾回給她,無論怎樣也不願吃。
徐媽很感動,阿鐵也很感動,他倆明白,她不想太負累他們一家。
只有阿黑,依舊沒有半絲感動的表情。
西湖一帶的人,也聽聞徐媽收留了一個絕色少女,有些人閒著無聊,又基於人類的
好奇心,聞風而至的逐漸的多,有男的,也有女的。
他們在阿鐵家附近遠遠的看她,無不噴噴稱奇,只因為,她實在太漂亮。
當然,也有些男人會對她存非分之想,極度垂涎。惟礙於阿鐵的一雙鐵拳,和阿黑
懾人的冷,大家都不敢造次,故亦不致招來太大麻煩。
「白情」這個名字,迅即不腔而定,傳遍西湖。
徐媽看著這個溫婉柔順的女孩,只感到心滿意足。
她和阿鐵,簡直把她視作親人般愛護,開始喚她作「小情」,對她更關懷備致。徐
媽夜來還會起來看看她有否把被子蓋好。阿鐵,更經常在回家時採了不少她喜愛的香花
給她配戴。有一次,還因為有流氓真的色膽包天,對她輕薄,阿鐵便以一敵十,與他們
打了起來,幸而終把流氓擊退,縱然最後阿鐵亦受傷。
她就像是古往今來、中國無數鬼狐神話裡的妖魅女角,誤墮紅塵,突然的出現在尋
常百姓家,任勞任怨。
目的,可能為了報恩,又可能是為了尋找心中所愛,更可能是……
或許,她真的是這些妖魅中的——其中之一。
只是,這樣一個接近完美的女孩,也有令人奇怪之處。
這點,於她在這裡住了半個月的時候,阿鐵便知道了。
每一晚,當他們吃罷飯後,她總會靜靜的坐於窗旁,幽幽的看著窗外萬籟俱寂的黑
夜;宛如在等待著一個人。她到底在等誰?
抑或,她在等待著「那一天」的來臨?
阿鐵十分好奇;總會有意無意地看她,漸漸地,他就發現一件奇事。
小情的目光,竟出奇地、時常落在阿黑面上。
這可奇怪了,向來阿黑的冷面都是人見人怕的,為何她居然會看了又看?
許多時候,小情也會與阿鐵閒聊,只是,說話之時,眼睛還是經常暗暗往站於阿鐵
身畔的阿黑臉上看去,阿鐵開始瞧出一點端倪,她似乎十分欣賞阿黑的冷面。
「可惜,阿黑始終沒有搭控腔,也從來沒有和她說半句話,更沒有看她。
他不看她,她偏偏要看他。
雖然看得如此含蓄,但即使連眼睛不大好的徐媽也察覺了,她只是會心微笑。
阿鐵也會心微笑。
他雖不敢肯定為何她會這樣看阿黑,然而他相信,可能是因為她看阿黑的第一眼。
一切愛情故事的開始,都因為那動人心魄的——第一眼!
阿黑向來皆人見人怕,村民們遠遠見他已爭相走避,沒有人願意親近他。
如今,難得來了一個對阿黑看了又看的女孩,阿鐵心想,我自己這個當大哥的,好
應為阿黑感到高興才對,若能夠推波助瀾,助他倆一把的話……
想到這裡,阿鐵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7:38
第03章 眾裡尋他
夜闌人靜,小情不知為何,竟會在阿鐵兄弟及徐媽熟睡後,悄悄溜出屋外。
天地一片混飩蒼茫,她一雙清澈的眸子定定注視其中一堆黑沉沉的樹葉,這然道:
「你可在?」她竟然對一堆樹葉說話,她可是傻的?
樹葉內亦居然有人回答:
「想不到,僅僅半個月,你在西湖已艷名四播。」
小情道:
「一切色相盡屬虛幻只是世人過於沉迷了。」
樹葉中人道:
「已經是第十六天了,你,情況如何?」
小情道:
「很好,他們一家都待我很好,尤其是那個徐媽及阿鐵,也分別把我視為女兒及妹
子般看待。」她說來竟有點兒感觸,是為徐媽與阿鐵而感觸,她似乎對他倆漸有好感。
「那,你可分辨出誰是——步驚雲?」樹葉中人問。
步驚雲?難道小情正是那個……」
小情若有所思,答:
「我想,我已經知道誰是他了,不過還不敢肯定……」
「而且,他很冷!」
冷?」她說的可是……?
樹葉中人道:
別忘記,他曾有一個外號,喚作『不哭死神』,既然不哭,何以不冷?」
「但……」小情又道:
「他,冷得令我難以與他說話。」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葉中人冷笑。
「嗯。」小情微應。
「瞧你眼神,你似乎有點動搖?」樹葉中人又問。
她為何動搖?她真的是妖?凡與她在一起的人都會被損陽元?所以她動搖?
小情只是無奈的道:
「他們……是一家很善良的人,對我……也實在是太好了。」這句話真的是衷心話。
「這個我不想聽!只是此事不宜過於張揚,你明白沒有?」樹葉中人道。
「我明白的。」小情輕輕點頭。
「好!不過你還要小心計算日子,好處為之吧!」
樹葉中人說罷,樹葉內嘎地傳出「瘋」的一聲,顯然那人已經遠會。
小情還是呆呆的站著,口中在不斷呢喃,似乎,她真的在算著餘下的日子。
日子又過去了。
對於普通人,也許並不覺對日流逝,然而對於小情而言,卻是異常重要。
她每天皆在細數著日子,等待著「那一天」的來臨。
今天已經是小情留下來的第十九天,對她來說,也是很特別的一天。
因為阿鐵終於帶她一起去採藥,這還是她首次陪他倆一起外出。
目的?
阿黑這個極度的冷,除了偶爾和阿鐵及娘親說一兩句話外,平素簡直比啞子更像啞
子,阿鐵與他一起五年,固然十分清楚他的性格,他帶小情一起去採藥,其實是希望小
情能有多些與阿黑相處的機會,實在是他身為大哥的一片苦心。
三人上孤山,踏蘇堤,一路上,小情眉梢眼角出奇地孕含微笑;阿鐵心想,最大的
可能,她是為了能與阿黑了起才會如此吧?
可惜,阿黑似乎並不開心,他而遙搖的跟在二人身後,儼如他們的影子。
雖然阿黑的態度令小情有點尷尬,不過既然大家已一道起行,惟有就這樣兩前一後,
一直的向前行。
過了蘇堤,但見流水淙淙之處,架著一條石橋。
小情忽然發奇起來,但還是羞羞地低下頭問:
「不知道……那條橋……喚作什麼名字?」
她是在問身後的阿黑,抑是身釁的阿鐵?無論如何,阿黑因距她太遠而裝作沒有聽
見,亦根本便不預備要答,他沒發一言。
阿鐵見情勢不妙,惟有搶著先行回答:
「那橋喚作『斷橋』,從前,則喚作『段家橋』。」
小情聞言更奇,道:
「斷橋?這名字聽來十分不祥,像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故事……」
「它確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故事。」
「哦?」小情睜著一雙清澈招水的大眼睛。
「小情,你可聽說過白素貞那個傳說?」阿鐵老早已把她喚作小情了。
她點了點頭:
「嗯,她是一個很值得尊敬的女子。」
「這條橋,正是傳說當年她產子之地,跟著,她例被那許仙出賣,以盂缽收去……」
阿鐵說著,臉容竟爾泛起一陣唏噓。
難怪此橋是個玉石俱焚的故事原來曾有一個女子在此寫下她撤底心死的故事。
小精瞧著阿鐵,目光中居然露出一絲試探之色,問:
「阿鐵大哥你似乎很同情白素貞。」
「嗯。」阿鐵微應聲。
「那,若有天有一個像白素貞那樣的女子願一生一世跟隨你。你會怎辦?」
若我是那個許仙,能夠遇上一個像白素貞這樣為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子,必會窮盡一
生心力去呵護她,保護她,,絕對不會像許仙那樣出賣她!」
小情聞言輕輕一笑,她雖然時常注意阿黑而此際眼神對阿鐵亦不禁暗泛一片欣賞之
色,歎道:
「可惜,白素貞並不幸福,她沒有遇上你。阿鐵大哥,將來嫁給你的女孩,一定是
天下間最幸福的女孩子。」
阿鐵間語溫然一笑,道:
「是嗎?不過我倒認為,有一個人更能令女該幸福。」
「誰?誰會比阿鐵大哥心地更好?」
「阿黑!」
「他?」小情也不禁斜瞥身後遠遠的阿黑,此刻阿黑雙目正直視著前方,本應可看
見他倆,然而竟視若無睹。
「不錯。」阿鐵答:
「阿黑是一個很一心一意的人,他干每一事都很專心;特別是對人,很專心。」
他語中有話,好像在極力推薦。
「譬如呢?」小情問。
「他與我及娘親在五年前遇上,一直部把我倆視作至親的人。」
「不過他很冷,也很孤單,就像如今,他為何不與我們一起上路呢?」
阿鐵連忙為阿黑辯護:
「小情,你錯了。他雖有點怪,但其實並不如他外表般冷……」
小情見他慌忙為阿黑解釋,憨態可掬,不禁輕笑道:
「看來,你倆真的是好兄弟,你時常維護他。」
甫提「兄弟」二字,阿鐵不期然道:
「我和阿黑,十四歲時便遇上了。那一年,我搶了大戶人家的狗飯,給那群惡大噬
至遍體傷;怎料就在當晚,那群惡犬也給人撕殺,我知道,是阿黑替我報的仇……
「哦?你怎肯定是他?」
「只因後來我在他背上發現許多狗的牙印和爪痕,我知道那是他把那些狗撕殺所致
的。他,比我傷得更重,且更在他的背上,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傷痕……」
阿說來仍不免傷感。
人與一群禽獸肉搏,縱能慘勝,自身亦必難逃重傷,甚至一死厄運。這點,阿黑在
去之前,不會不知道的。
可是他還是冷冷地不發一言,也不告訴阿鐵,去了。
只為了阿鐵身上給撕下來的數片肉,和那缽得不償失、比人肉還要貴的狗飯……
「自此以後,我曾在心中暗暗發誓,今生今世,我都要視阿黑為自己親弟,無論什
麼事,都必定力幫他達成,我要對得他背上的傷痕!」
好慷慨的兄弟豪情!小情聽罷,面上竟嶄現一絲慚愧之色,她為何會有愧色?
是否,她的一切,都是一個騙局?她愧自己竟欺騙了這樣要好的一雙兄弟?還有欺
騙了徐媽視她如親女兒的情?
想到徐媽夜來為她蓋被,想到阿鐵採藥的工作雖忙得要命,還會為她採來香花,她
想,自己這一生也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那麼好。
如果僅為得到那人的真情而欺騙了這雙誠懇的母子,也還情有可原吧?只是……
小情想到這裡,忽然不再作聲,霎時間一片緘默。
阿鐵也發覺她的不妥,關心地問:
「小情,你臉色很差,沒事吧?」
小情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為了掩飾,又復裝出笑容,信口找了個話題,問:
「是了。阿鐵大哥,當年你為何會搶狗飯的?」
一開口又是錯,她立時知道自己問傳了,她已瞧見阿鐵驀然臉色微變,並沒回答。
不過瞧他的表情,不需他答,她也大概猜得他為何會去搶狗飯了。
兩個飄泊無家的少年,最大的煩惱還是沒有吃的吧?
都是為了阿黑。
小情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道:
「阿鐵大哥,阿黑今生能遇上你這個大哥,其實……」
「是他最大的福氣。」
「是嗎?」阿鐵突然打破沉默,道:
「依我看,這仍未算是他最大的福氣。」
「哦?」她好像猶不明白。
阿鐵定睛看著她,道:
「我覺得,阿黑最大的福氣。也許是遇上了你。」
小情不知為何臉上一紅,道:
「阿鐵大哥,你在說笑……」
阿鐵索性坦白一點,不再轉彎抹角:
「你就當我說笑好了,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偷看他。」
小情低下頭沒再作聲。
「小情,阿黑並不如所想般冷,只要你能打動他的心,他一定會待你很好的。」
小情仍是沒有作聲,似有隱衷。
隱衷?她不是經常偷看阿黑?難道她對他並無好感?
然而眼見這個一片苦心的阿鐵在為弟設想之餘,為了不忍令這個盡責的兄長難受,
也為了她自己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他陡然又強裝出一絲笑容,點頭道:
「阿鐵大哥,你……猜得一點不,我……確是在偷看阿黑。」
得聞小情親口承認,阿鐵立時異常誠懇地道:
「小情,既然你真的喜歡阿黑,我身為他大哥,一定會盡力幫你!」
幫?這種事也呆以幫?
小情感到一陣失笑,惟看著阿鐵那一臉為弟設想的真誠,她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
或許,她根本例不需要他的幫忙,因為……
轉瞬又過數天。
這數天內,無論小情需否阿鐵的幫忙,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把她與阿黑拉在一起。
阿鐵既認定她喜歡阿黑,遂更認定阿黑若能喜歡小情,她將會是能令阿黑沒有那樣
感到寂寞的人。
為要對得起阿黑背上的傷痕,阿鐵在此事上簡直忘我地不遺餘力,「鞠躬盡瘁」。
譬如晚飯的時候,他總會讓小情坐於阿黑身畔;飯後又佯裝肚痛,要阿黑到廚中代
替他,幫小情一起清洗碗碟。
更有一天,他還裝作生病,自己硬要留在家中,推阿黑與小情一起上山採藥。
可惜,他這番苦心最後還是白費了。那一日,阿黑與小情走在一道,且還依然故我,
與她保持一段兩丈遠的距離,甚至比與阿鐵一起時更遠。
他看來絕對不會接受她,僅是她的一廂情願,不!應該說,是阿鐵的一廂情願,小
情未必是情願的。
這一日當小情與阿黑採藥後回家之時,不知何故,甫進屋門她便感不支,看來也和
阿鐵一樣病了。
極有可能,是她不想再如此下去。但她既然不想何以在之前那些日子偷看阿黑?
阿鐵乍見她那張因發熱而變得赤紅的臉,急忙把她扶往床上,徐媽則去取水給她額;
阿黑,卻遠遠站在房門邊緣,沒有作聲。
阿鐵心焦地問:
「小情,你……沒什麼吧?」
小情搖了搖頭,反問:
「阿鐵大哥,你……今天不是也在生病的?怎麼……突然如此精神煥發?」
阿鐵尷尬一笑,道:
「我……老早病癒了。」
「是嗎?」小情一瞄門邊的阿黑,低聲道:
「阿鐵大哥,你……是為要讓我有機會與阿黑在一起才裝病的吧?」
阿鐵役答,小情又「唉」的一聲,續道:
若我今天不是也病了,我想,明天你也會繼續裝病……」
阿鐵依舊守口如瓶,等如默認。
小情苦苦一笑,阿鐵的心,她是明白的。其實,她自己何嘗不是在假裝?只是她裝
病的會倆比阿鐵高明得多了。至少,可以隨意控制自己體內的真氣形成一股熱力,如真
的發熱一樣,這是她的秘密。
此時徐媽已取水回來,她慌忙把布沾濕,替她上,還一邊問:
「小情,你好點沒有?」
小情點了點頭,徐媽又道:
「唉,真可憐,女孩子看業真的不宜吹風風後再不要支採藥了。」
小情默然不語,僅一瞥阿鐵,又看了看搖不可親的阿黑,她終於達到目的。
然而為要讓黎媽寬心,她只好倦裝漸漸睡過去。
後來為知怎的,她真的困著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破曉時分,可是她並非被晨曦所弄醒,而是給一聲清涼的汗
布弄醒的。
原來是阿鐵,他仍過在她身畔,沒離半分,沒醒半刻,一直為她額。
小情受寵若驚,慌忙坐了起來,問:
「阿鐵……大哥,你……怎麼還沒睡?」
阿鐵道:
「娘親說,以清水額會令你舒服一點,但她年事已高,我便著她去睡,讓我來替你
額好了。」
小情聽罷心神一震。這忠直的漢子撤夜未眠,僅為了照顧裝病的她;眼見他那黝黑
的眼肚,憔悴的容顏,的不由得鼻子一酸。
「阿鐵大哥,你待我……真好。」
「你是我未來的弟婦,我怎能待你不好?即使你不是,我也不能見死不理。」
不錯!這才是熱血誠的一顆漢子心!小情心中暗暗感動。
在地過去的國度,過去的世界中,所見的人全都不苟言笑,從來都沒有人把她祝作
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看待,只有阿鐵、徐媽……」
為了不想阿鐵再苦撐下去,她頓把體內真收斂,熱度聚然喊退,她道:
「阿鐵……大哥,我……已經病癒了……
「怎會這樣快?」
「你不信便看看吧。」她說罷牽著阿鐵的手往自己額上摸去,阿鐵登時喜上眉梢:
「嗯,似乎是真的退熱了。」他的手雖堅硬如鐵,但很溫暖。
「阿鐵大哥,你還是趕快一會吧,否則一會又要上山採藥了……」
那……好吧!你自己可要好好休息。」說著為她蓋好被子,推門而出。
小情疑眸注視著他高大的背影,傷佛看得癡了;一顆心,也在悄悄的想:
阿鐵大哥,你為何待我如此好阿?
你可知道,你待我愈好,我便愈慚愧,愈不知該怎麼辦?
阿鐵踏出小情房外時,赫見門外不遠之處正站著一個人,一個他意料不到會站在門
外的人。
是他,阿黑!
阿鐵一時間也不明白黑阿黑為何會這樣早便間於小情房門外.可能他剛起來、經過
門外罷了?他斷不會像阿鐵般撤夜不眠吧?
阿黑甫見阿鐵,亦沒張口說話,只是想身步自己房內,誰料甫轉身,阿鐵便歎息著
對他道:
「阿黑,別要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了。」
承黑聞言止步,等他說下去。
「我知道,你早已感到小情時常在偷偷看你。」
阿黑不語。
「她,似乎很喜歡你。」
阿黑仍是不語阿鐵終於忍不住坦白道:
「阿黑,小情是一個好女孩子,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別對她那樣冷。」
但聞此話阿黑方才破例一次,徐徐張口答道:
「她,很怪。」
阿鐵為之失笑,他這個村內公認的怪弟弟,居然說一個美麗的女孩怪?
「她來了後……」阿黑補充:
「我們好像被監視。」
監視?阿鐵心想:阿黑的理由真是「曲折離奇」,他笑道:「阿黑,別大多疑則情
只是一個喜歡你的女孩而已。」
「是嗎?」阿黑淡淡的道,他只有和阿鐵、徐媽才會說上幾句話:
「可惜,除了那本狗飯,和娘親的眼睛……」
「再沒有任何事物值得我喜歡。」阿黑說罷話後也不再多說下去,逕自步回自己房
內,事實上,今天他已破例說了太多的話。
狗飯?眼睛?阿鐵聽畢不禁在當場!
阿黑,在你令人匪夷所思的心中,原來一直藏著的,僅是當年我為你搶回來的狗飯,
和娘親為供養我倆而弄至半瞎的眼睛?
阿黑,我的好兄弟,既然如此,大哥更不忍心讓你一生僅得這些思意。
我一定要為你打一個能令你更幸福的人,絕不讓你一生孤獨寂寞的度過。
人相信,你的心雖有一堵冷冷的牆,但一定還有方法可以打動你的……
一定!
雨天後的黃昏,小情早已病癒還在奪中忙著做菜,阿鐵回到家裡,第一件事便是走
進中,興高采烈地對小情道:
「小情,我終於想出一個令阿黑對你改觀的方法。」
小情本在忙得透不過氣,但見阿鐵臉上看來蠻有信心似的,也不由得訝然問:
「阿鐵大哥,你……有方法?」
阿鐵神秘地一笑,道:
「不錯,但如今不宜先說出來,三天之後,你自然會知道的。」
三天?乍聞「三天」二字,小情登時臉色發青。
「小情,你怎麼了?你臉色看起來很差。」
小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不,沒……沒什麼。阿鐵大哥,這裡悶熱得很,你還是先出去坐一會吧。」一面
說一面已把他推也外,阿鐵只感到奇怪。
甫把阿鐵推出,小情方才幽幽的望出窗外,心頭一陣忐忑,自言自語道:
「三天?三天以後豈不是那一天來臨的時候?難道……真是這樣巧合?」
就在此時,一條黑影霍的在窗外飄過,但聽一個神秘聲音低聲道:
「世事往往就是這樣巧合,只是,你何以如此忐忑?」
「是你?」小情隨即走近窗邊。
「你看來開始注意這個阿鐵,不過切莫忘記,你真正的目標是一一步驚雲!
「他或許才是真正的步驚雲」小情道。
「但我知道,你是因為他所做的事而注了,並不是因他或許是步驚雲!」
如果注意或喜歡一個人,他是不是步驚雲又有何分別?為何一定要步驚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7:59
阿鐵為了阿黑不遺餘力。這種漢子根本便值得任何人注意、尊敬,即使他並非步驚
雲。」小情迷惘的道。
「你注意誰,你尊敬誰,這些我都不欲管。可是無論如何,你別要誤了三天後那件
事便好了。」
小情一楞,黑影續道:
「希望三天之後的事,能夠順利完成,你知道沒有?」
小情了半響良久良久,終於無奈地點頭,看來有點不願。
到底三天之後,交替發生什麼令她無奈的事?
三夭猶未至,不過這三天之中已發生了一件奇事。
這件奇事,就是向來規行矩步的阿鐵,忽然喜歡在夜間外出了。
徐媽不由得奇的問他:
阿鐵,怎麼如此夜還外出?明天一早又要上山採藥了。」
阿鐵的答覆,是這樣的:
「娘親,我感到有點納悶,想出外逛逛。」
於是徐媽也拿他設法,這樣魁梧的一個兒子,難道她以把他鎖著不成?
可是,阿鐵如此一逛,總是逛至幾近天明方才回來,也差點是時候上山藥了。
徐媽實在不明白兒子為何會一反常態,惟亦不敢再說什麼。阿黑向來皆默然不語,
他知道,自己大哥這麼做必有他的理由,若他不想說,他不會問。
只有小情最是惑然,而且邊續兩晚,阿鐵都是逛至天亮才回家,人也疲倦不堪。
所以,就在第三晚,小情終忍不住偷偷跟在他的身後,她想瞧瞧,究竟阿鐵每晚去
幹些什麼?
她終於遠遠的看見了阿鐵在幹什麼,她登時默住了。
那是一個令人不願相信、不忍相信的事實!
第四天絲竟還是來臨,小情一直擔憂的事情,也該到了發生的時候。
又是黃昏,阿鐵與阿黑家之時,小情正又在中忙著燒菜弄飯。換了平時,的油煙總
令她滿頭大汗,喘不過氣,可是此刻油煙雖仍一瀰漫,她沒有感到透不氣,也滑絲毫表
情。
是否,她正為那件事情將降臨而後擔心?抑或——好為得知阿鐵夜間所幹的事而木
無表情?
她還刻,當她第一天遇見雜鐵與阿黑時,原來已是一個月前的黃昏。
一個月說長不長,然而在這短短的三十天,她感受到徐媽的,她也感受到阿鐵為弟
弟所做每一件事的苦心。她,本來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最後反而猶豫了」
她只是一直木無表情一燒著菜,無語。
就在她想得人神之際,倏地,有人從後拍她的肩。
不用回頭也可知道,只因為她一直深藏不露的功力,是阿鐵!
阿鐵笑道:「有,看我給你帶來什麼?」
小情沒有回頭,依舊在燒菜。
「為什麼不說話?小情,快回頭看看吧!」阿鐵見她默無反應,惟有以手扳轉她的
身子,著把手中之物放到她的手上,道:
「瞧!漂不漂亮?」
是一雙談綠的玉鐲。尋函數綠,是一種令人感到萬念俱灰的綠。
這雙玉雖然並不名貴,平平無奇,然而以阿鐵不支的工錢,根本便沒可能買一雙縱
是便宜的玉鐲。
小情仍是木然,阿鐵道:
「嗯,準是看得呆了?不過別要太早高興,這雙玉鐲並不是給你的,而是送給娘親
的。」
小情沒有詫異,阿鐵道出他的計劃:
「今天是娘訂的生辰。娘親向來都不喜歡任何人說,也不喜歡慶祝什麼。只是小情,
我希望你今日能為娘親慶祝。」
阿鐵說時定定的看著小情,道:
「只要你一會在吃飯時把這雙鐲送給娘親,並說是經你僅有的發換回來的;娘親一
定會感到流涕。阿黑向來很孝敬娘親,他見娘開心,便定會對你改觀……」
好一個處心積慮、用心良苦的計劃!然而小情聽後如舊了無反應,半響才道:
「阿鐵大哥,這三日來,你身上都有一種異味。」
阿鐵把袖子放到鼻子一嗅,搔著後腦笑道:
「是嗎?怎麼我自己不覺的?」
小情平靜的道:「阿鐵大哥,挑的滋味並不好受吧?」
阿鐵聞言面色一陣鐵青,心中一沉,愕然道:
「你……你知道了?」
小情黯然道:
「阿鐵大哥,為了……我與阿黑,你竟然不辭勞苦,撤夜不眠,挑賺錢買來這雙玉
鐲,難道……我一點也不感到太過委屈自己?你……你這樣做又是……何苦?」
阿鐵心意聚遭揭破,霎時間不知所措,惟仍強顏笑道:
「不則情,別要……這樣說!挑……也是正當的工作,我……一點也不感到委屈自
己,相反,這是……我……」
「這是我心甘情願的,與人無尤。」他說著一手緊握小情的手,懇求道:
「小情,我求你,為了……阿黑,也為了你自己,你就……把這雙玉手鐲交給娘訂
吧!」
他握著小情的手仍很溫暖,宵在太溫暖。
小情癡癡的眸看著他的臉,另一雙拿著玉鐲的手在一面顫抖。在這之前,她根本無
法明白怎樣才配稱為「人」;如今她最後明白了。「人」,本應要像阿鐵那樣。
這樣的人,若遇上什麼不測,便實在太可惜了……
只是,誰會令他遇上不測?
在她不可告人的目的中,真正的步驚雲當然為會有任何危險,然而另外一個不是步
驚雲的步驚雲,處境……相當堪。
她的心猶在不住掙扎,波濤起伏,終於,她決定了。但見她澄清的眸子徐徐泛起淚
光,隔了片刻,方才輕輕歎了一聲,道:
「好……吧,阿鐵大哥,我……就依你的說話辦。」
「真的?」阿鐵異常感游激:
「那我先出去了,記著你應承我的事。」說著步出廚外:
小情幽幽瞥著阿鐵背影,兩行熱淚,猝然沿著面頰落到她手中的玉鐲上。
各為了何故,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的哀傷。
「你,哭了。」窗外,翟地又傳來那個神秘的聲音。
小情抹了抹眼淚,故作中的道:
「可是你將要去幹的事,支了與我很有關連。」神秘聲音又道:
小情搖首:
「我想罷手不幹。」
「你瘋了?你閱然為了這些俗不堪的凡夫俗子……」
小情沒給神必音把話說完,斗地奮力搖頭,忿然道:
「不!他們一點也不!徐媽待我很好!他兩兄弟也很好!他們更可以為對方幹任何
事!他們才配稱為「人」!我們全都不是!」
說到這裡,小情霍地端起碟剛剛弄好的青菜,氣沖沖走了出去。
當小情把菜端到桌子上時,她仍是木無表情的。
「小情眼見徐媽如此關懷自己,眼眶也紅了起來,瞟了瞟阿鐵,阿鐵使了一個眼色,
示意她依適才大家議定的去辦。
小情卻毫無反應,此時阿黑已夾了一口菜,剛要把菜放到口中,小情突然以竹格著
阿黑的快子,不讓他把菜下去,然後道:
「阿黑,請你先別吃菜,容我說一些話。」
阿黑默默的看著她,終於把菜放下,阿鐵與徐媽也很好奇,不知她想說些什麼。
小情轉臉瞄著徐媽,問:
「婆婆,今天是你的生辰?」
「你……怎會知道的?」徐媽極詫異,一望阿鐵與阿黑,心想定是他倆握的。
小情慘笑道:
「我什麼都知道,我是你們當中,知道……最多的我。」
「今日,既然是婆婆的生辰,不若,就讓我為婆婆說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徐媽也感到興趣了。
小情並未即時回答,只從懷中取出一雙王鐲放到桌上,那是阿鐵給她的玉鐲。
「徐媽讚歎道:
「這玉鐲很不錯。小情,你從哪兒得來的?
小情緊緊看著阿鐵,接著才側臉對徐媽道:
「婆婆,今日,我就是要為你說,關於這雙玉鐲的故事。
阿鐵聞言雙眉一皺,心想……小情,你到底要幹什麼?
然而小情已瞧著眼地雙玉鐲,無限希的道來:
「五年之前,樂山一帶……出現一個喚步驚雲的少年,他為救一無人能救的無依小
童,奮不顧身的接住洪水,好孩子們能逃過大難。
「步驚雲?那不是你夫家的名字?徐媽錯愕問。
「婆婆,你的下便會明白的了。」小情淺淺一笑,繼續說下去:
「可是,他從能救得那班孩子,自己卻給洪水沖至失憶了,而後來亦為一白衣少女
所救。白衣少女敬重步驚雲為救孩子不顧性命和高興,對他,一直念念不忘……」
可惜,白衣少女在步驚雲前必須要走,其時亦有一青衣婦人與少女一起救步驚雲。
白衣少女其實是一個身份極為尊貴的人,她絕不能對任何人動情,然而青衣婦人眼見她
瞧著那種依依的眼神,心知白衣沙女總有一大會去找他,於是青衣婦人為防她認出他,
想出一個妙計……
「哦?什麼妙計?」徐媽像是完全被這故事引不由自主的問。
「她知道步驚雲已經失憶,逐從民間找來一個失憶的少年。她為這少年戴上一個喚
作「天地無縫」的面具。這個面具,令他看來和步驚雲一模一樣,且還會隨著時日而演
就變成步驚雲長大的模樣,跟著,青衣婦人便安排這個什麼也不知情的少年,於街頭與
真的步驚雲相遇,也是合該有事,二人一見如故,頓成莫逆兄弟……」
阿鐵與阿黑聽到這裡互望一眼,雙主均到愈來愈不到勁了。
「後來,這兩兄弟亦給一個好心的寡婦收養,三母子本可安居下來。可惜五年之後,
白衣少女終於長到步驚雲的行蹤,卻發現,竟然有兩個他……」
「不過有兩個他也不打緊,五年來她太思念他當年的情操了,她一定要找出誰是步
驚雲。為了他,她合棄了自己尊貴的身份,背叛了和她一道的人……」
阿鐵看來也開始明白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了,他突然歎了口氣,替她說下去:
「跟著,她便喬裝為一尋親不遇的孤女,混進家人中,好尋出誰是步驚雲?」
小情看著他,又看了看阿黑,慚愧道:
「對不起,阿鐵,你猜錯了。」阿鐵當場一怔,小情測然道:
「真相。比你所想的還要險惡,因為我並沒有尋心中所愛而犧牲那樣偉大……」
「我並不是那個白衣少女!」
阿鐵與徐媽怔怔的瞪著她,甚至阿黑也不由得要看她了。
她不是那個白衣少女?那她到底是誰,
小情別過臉不敢直視他們,說下去:
「不幸地,白衣少女背叛之事,居然給與她同道的兩個人愉聽了。而白衣少女不知
因何緣由,居然沒有及時往尋步驚雲。與他同道的那兩人本是一男一女,男長女幼,為
著邀功,逐由那個年輕的女子扮作孤女,混進那家人中……」
「這女的甚懂演戲,一直扮作一個乖巧的女孩,甚得那寡婦及其中一個步驚雲歡心,
而她亦估計真正步驚雲,可能是較冷靜另一個,只因真正的步驚雲,本來便冷若寒霜。
於是她時常注意他,想不到卻給他的大哥誤會了,以為她喜歡他……」
阿鐵臉上一紅,卻原來,他一直都猜錯了。真正一廂情願的原來只有他。
「這個一心為了弟弟想的大哥,為要弟弟對孤女改觀,便買下這雙玉鐲子……」
小情說著指了指桌上的玉鐲:
「他把它交給女孩,千叮萬囑她把玉鐲送給正值生辰的娘親,好使老人家感動開心,
以令其弟對這女孩改觀……」小情說到這裡,一直久久不語的阿黑驀地木然的問:
「只是,他的大哥窮得很,怎有餘錢買這雙玉鐲子?」
小情凝視阿黑,道:
「你真的想知道?」
阿黑點頭,小情逐輕輕歎道:
「很好,你總算不如外表般冷,你總算是個人,也不在你大哥共你一場兄弟的情誼
了……」小情說著斜視阿鐵,看他的反應」
「你,還沒有告訴我。」阿黑提醒她。
「昨夜,假如你到村裡的坑裡,你一定會發覺他在挑。」她輕描淡寫,但此語一出,
向來難以動容的阿黑上陡地色變,渾身一震,轉臉回望阿鐵。
阿鐵低首無語,不敢看他,活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終於給父母揭發。
「大哥……」阿黑首次如此臉如死灰,他平素已不大說話如今更不知該說什麼。
然而,一說話,一切感激已盡在不言之中,頃刻,週遭一片沉默。
「故事,還沒有說完,請耐心鼓舞我說下去……」小情驀然在滿屋沉默中發出寂寞
的聲音。
「這個女子,為要毫不張揚地找出步驚雲,好把他靜靜帶回去向最高級的邀功,於
是不斷留意那個冰冷的弟弟外,且還用了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徐媽愈來愈震驚,她一生也未想過會有這樣的故事。
「一個很陰毒的方法……」小情道:
「就是以一種慢性的奇毒來破那張『天衣無縫』便會因藥中毒性而腐爛,那個假的
步驚雲亦會因臉爛而死……」
「那個女子開始時是一意孤行,她搶著為那寡婦弄飯,在每碟菜中均下了奇毒,米
飯則沒有,故此,她一直都不吃菜,只吃飯……」小情說著一瞄徐媽與阿鐵,道:
「可笑的是,卻給這家人誤會,還以為她不忍心分薄他們所吃,對她更愛護了。」
徐媽鐵兩面相覷,看來真相已經水落石出,雖然慘不忍睹,椎阿鐵堅持道:
「可是,至少,那女孩並不如她自己所想般陰險。在最後的一天,最後的一刻,她
並沒有把最後那碟菜給我們吃,也說出所有真相。她,已經找回了她真正的心……」
小情乍聞阿鐵此語,不禁回首向他深深一望。
她知道他這句話是為了答謝她,她的眼睛,定定的,定定的,摹然流下兩行眼淚。
「阿鐵,你……真是……一個……好心……的男……人……」說著,喉頭一陣硬咽,
終也泣不成聲。
阿鐵無限憐惜的瞧著她,輕拍的肩,道:
「小情,對不起,相信你今日這樣做,也必須……付出不菲代價……」
就在此時,赫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
「說得對!她本來身為追隨我的二神官,卻反過來背叛我,我不會給她好過的!」
阿鐵。徐媽,小情齊齊回頭一望,赫見一個滿臉油彩的長袍男人已掠了進來。
小情甫見此人進來,登時奮不顧身護在阿鐵等人跟前,道:
「大神官,別要亂來!」
大神官?原來此人是大神官?他就是一直與小情說話的神秘聲音?但見他冷笑道:
「嘿,二神官,你法此時還執迷為悟,護著他們,是活得不耐煩哪!快滾開!你已
破壞了我的一盤計劃,幸好我如今不用你也能找出誰是步驚雲!」
「什麼?你怎會知道誰是步驚雲?」小情震地問。
「真正的步驚雲,是有名的不哭死神,絕對不會流下半滴眼淚,可是你看清楚他倆
聽罷適才你的故事後,誰,已在流淚?」
小情趕緊回首一瞥阿鐵兄弟。第一眼,她就瞧見仍默默在桌旁的阿黑,本來平靜無
波的雙目下,赫然下兩行眼淚。
那是為阿鐵所幹而流眼淚。
她很吃驚,最冷的阿黑居然流淚,那……那阿鐵……
阿鐵便是真正的一一
步驚雲?
隆!晴天霹歷!阿鐵也不敢相信自己沒有眼淚,他不敢相信自己是步驚雲!
他瞪著眼,搖著頭,一步一步的向後退:
「怎會?我……怎會是步驚雲?」他無法相信,無法相信一切禍端因他而起。
想不到最後竟以這方法才能區分誰是步驚雲!
大神官獰笑著對小情道:
「二神官,為了遵守神要我們盡量不能騷擾人間的規矩,我本想利用你的毒靜靜把
步驚雲找出,再帶他回去當活生生的人證來邀功,可惜,今站不能不用武力了。」語音
方歇,大神官已刻不容緩,霍地中前一疾攫阿鐵,誰料小情縱身一格,頓將格開。大神
官怒道:
「呸!你還想阻我?以你道行僅配當我的隨從,別妄想阻我!」
小情面無畏色的道:
「只在我尚餘一分力,我也不許你拆散他們大好家庭!」
大神官冷酷一笑:
「是嗎?那就受死吧!」說罷揮掌便向其攻去,掌快而狠,小情逼得亦挺硬擋。然
而她功力明顯較大神官低出大多,「彭彭彭」的接了三掌,已感不支。
就在她內氣不機之際,大神官霍地一掌橫揮,猛拍向好臉門,她自知自己的掌絕沒
有這樣的速度,這樣強的力量可擋得了!
她死定了!
千鈞一髮間,大神不知何故掌勢一偏,轉在她臉旁的牆上,「隆」然一聲巨響,整
堵牆頓給他一掌,好駭人的功力!若是在人身上,肯定死無全屍!
大神官所以出手失誤,只因他竟然給人從後腰抱住,誰?誰敢不顧生死這樣?
是徐媽!
只見徐媽拚命抱著大神官的腰,放聲大叫:
小情!快帶阿鐵他們走!」愛子心切之情表露無遣。
「婆婆!別要這樣!」小情尖叫,因她知道徐媽根本阻不了大神官,她早知後果!
可是,她還未及前搶救徐媽,大神官已冷冷吐出二字:
「廢物!」接著泅掌狠狠朝徐媽天靈一拍,徐媽腦腦袋赫然傳出一陣「喀勒」的碎
骨響聲,她的一雙老目更登時睜得老大,絕望地看著兩個兒子,定睛不轉:
「阿……鐵,阿……黑,別……理……娘……親,快……走……」
話猶未畢,徐媽已頹然氣絕,半盲的雙目終於閉上:因她已盡後的一分力救了回頭
是岸的小情,盡了最後一口氣對兩個兒子說出慈母孤苦一生的最後一聲叮嚀一一一
走!
可憐的徐媽,沒有享得多少福,陡地飛來橫禍,已當場給活活打死了!
「滾!」大神官又猛地吆喝一聲,身上氣立把徐媽的屍首震飛。勁力澎勁無匹,徐
媽屍首辰得穿牆而出,跌到湖中,
「娘親!」阿黑與阿鐵驚見養育自己多年的娘親慘死,方纔如夢初醒,驚呼吶喊!
只是吶喊根本無補於事,徐媽已永不能再蹲著伶仃的身子在門外等他倆回家!
兩兄弟一時間怒不可遏,忿然摟向大神官!
是的!他們要為娘親報仇,特別是她並非他倆親生的娘親!他們更要!
小情急忙大叫:
「阿鐵!阿黑!別衝動!」
不錯!阿黑的身手太過尋常微未,阿鐵猶不懂使用當年步驚雲的力量,他倆絕對不
宜衝動!
可是,可以勸得了嗎?
二人已經怨憤填膺,奮不顧身的地摟至大神官跟前五尺。
大神官獰笑一聲,道:
「好!惹得老子狠了,我索性就帶步驚雲的死屍回去吧!」
說罷雙掌齊出,掌心赤紅如火,足見已催運十成功力,猛向迎上來的阿鐵二人心坎
重重去。
「阿鐵!阿黑!」小情拚命高呼。
徐媽適才曾捨身救她,她絕對不能讓她兩個兒子如此死掉!
她要報徐媽視她如親女兒的情,她更要謝阿鐵對憐惜,知遇之恩!
眼看二人即將被心肺擊碎,遽地,小情銀牙狠咬,咬至她鮮紅的朱唇亦進裂出血!
她不顧一切地豁了出去,為義為情為恩為已,不假思索挺身一縱!
「彭」一聲,大神官兩道力貫千斤的掌,排山倒海地全在一個人身上!
只因生死一髮之間,也像徐媽一樣捨棄了自己寶貴的生命,擋在二人身前,她要為
他兩兄弟捱此兩掌!
巨響過後,血,頃刻自她給破的背門激射而出,儼如兩道血箭在阿鐵與阿黑臉上!
那是小情和血!殷紅的悲絕女兒紅!
「小情」阿鐵狂喊,搶前欲要扶她;然而有中掌事仍未即時倒下,相反一雙手竟鼓
足最後一分力緊抓大神官兩條手臂;卻原來大神官雙掌已赫然進她的體內,且給她牢牢
挾著,兩掌一時間嵌在裡面,抽手不得!
「賤人,快放手!」大神官平生首次被制,狂怒叱喝。
小情當不會聽他,只是仍死命捉緊他雙手,她虛弱地回首一望阿鐵與阿黑,道:
「你們……快……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8:17
. 一直不語的阿黑眼見她鮮血淋漓,瀕臨死地,忽而熱淚盈眶,激動地道:
「不!我們不走!要死,便一起死!」
但見向來冷冷的阿黑居然為自己如斯激動,小情沿著血絲的嘴角微微一笑,慘笑道:
「阿……黑,其……實,你……心,我……一直都……很……明……白……」
明白?她究竟明白什麼?到了這個田地,她還要說些什麼?
「你……是為了……你……大哥……才會……對我……那……樣……冷……吧?」
「不錯,我……認為,大哥……更有資格配你。」
啊!
阿鐵的心頭一寸寸的向下沉,猝地,他什麼也明白了·
難怪小情生病那晚,阿黑也站在門外,可能他也像阿鐵一樣撤夜不眠。阿黑一直不
會流露半分感情,只是為了阿鐵,不!是為了阿鐵當年搶給他吃的那狗飯!
小情己氣若游絲,而心中仍有一些話不能不說,她拼盡氣力再道:
「阿……鐵,阿……黑,謝……謝你們……兩兄弟……教……我……明白……什麼……
才是……人……」
說到這裡,她已喘息不絕,此時大神官亦拚命欲掙脫她的制肘,但她仍堅持下去:
「可惜……我……只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壞……女……人,我……
根本……配……不起……您……們……」言畢,小情瀕死的臉上無限卑微,一眸了也濡
濕起來。
「不,小情,你……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你……配得起任何人!」阿鐵側然
道。
小情乍聞阿鐵此語,渾身雖然痛苦,卻仍甜甜一笑,那是由心笑出來的甜意,也許,
已是她今生惟一的一絲甜笑,她最終鼓起一口氣,吐出她畢生一個微未的心願:
「阿鐵……大哥,謝謝……您……一直……視……我……如……親……妹……子……
般……愛護,就……讓……小……情……在……臨……死……前……再……喚……您……
一……聲……」
「阿……鐵……大……哥……」
「阿鐵大哥」四字一歇,小情緊捉大神官的雙手登時一鬆,當場芳魂寸斷。
她的雙眸仍大望著阿鐵,雖是死不瞑目,惟像是十分滿足似的。只因,她今天干了
一件她最樂意的事,就是為了自己深愛的男人而死。
不錯,阿鐵是她深愛的男人,她在瀕死前一刻已自我肯定了,但她至死都沒有告訴
阿鐵,僅拼著最後一口氣喚他一聲「阿鐵大哥」,能夠當人的妹子,已是無限幸福。
既然自己也要死了,何苦還要累他徒增額外的哀傷?惟願今後他能平安的活下去,
就讓綿綿此心,永埋在冰冷的身體內,永埋在西湖的無邊風月中,默默的祝福他……
「小情!」阿鐵與阿黑齊齊驚呼,可是時間已不容許他倆上前擁抱她哀傷痛哭,因
為就在小情雙手鬆之際,大神官雙掌頓失制肘,他旋即暴喝一聲:
「賤人!」接著雙掌發勁,「彭」的一聲,小情屍首赫然給他的澎掌勁至支破碎,
伴著她那顆悔過恨晚的心化作濃濃血霧,死無全屍!
「小情!」阿鐵與阿黑在此瞬間根本毫無叛斷餘地,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慘烈了!
而且與此同時,兩雙巨掌已從濃濃血霧中向兩攻擊,是大神官的毒掌!
「彭彭」兩聲,兩人胸膛遭重擊,這兩掌極為雄渾,二人中掌後身形頓給至向後倒
飛屋外。
好可怕的兩掌!阿鐵強忍身心痛楚,正想拚命扶阿黑起來一起走,才發覺這兩掌的
掌勁竟是異常邪異,掌勁猶在體內游,不斷向當中的五臟六俯衝擊……
「啊……」劇痛難當,兩兄弟再難支掌。登時在地上痛苦翻滾、呻吟。
此時大神官已施施然步出屋外,神態悠然的道:
「怎麼樣?我的「觸元空」掌滋味如何?很好受,是不是。哈哈……」
大神官縱聲狂笑,阿鐵與阿黑七竊己在流血,狠狠的瞪著大神官,說不出半句話。
「我的『觸心元空』打進體內餘勁會不住的在你們腹內反覆攻擊,直至你們內臟全
被擊碎,便會內傷而死……」
「這樣吧!就讓我再瞧清楚誰是沒有淚痕的步驚雲,然後再把另那個假的一掌了結,
讓他死得舒服暢快吧!哈哈!……
大神官說罷一手提起他倆其中一個,正待要瞧個清楚,霍地,身後傳來一個溫柔無
比的聲音,道:
「我……來遲了。」
是的!她來遲了,來得太遲了!
大神官乍聞她的聲音,頓時慌忙回頭一望,赫見一身白衣的她,一雙眼睛正看著遍
地小情支離破碎的血肉和她的卑微的淚,「她」.居然為她流下了兩行痛惜的淚。
阿鐵與阿黑已痛得開始迷湖起來,他們只是依稀看見,她是一條白色的人影。
她猶在無限惋惜的道:
「我……雖已決定來找他,可是一直也沒勇氣前來;猶豫了整個月,終於能鼓起勇
氣了,可惜……唉……」
是的!儘管多強的人,一旦遇上一個情字,總會不知所措,缺乏勇氣面對,更何況
可是想不到她的遲來,卻換來這樣一滲絕人寰的悲劇……
她很內疚,她必須為這次悲劇尋個了斷,她一步步的逼近大神官。
「你……你別亂來,否則,我回去告訴神!」適才作威作福的大神官此際居然露出
極度惶恐之色,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在她面前,他竟然變得低能,僅懂利用神來嚇赫她?
那只因為,他太清楚她那股可怕的力量,那股絕世的力量!
白衣少女似乎已不再忌神了,她只是哀傷的道:
「亂來的是你,你,絕對應該受到懲罰。」說話同時,粉臉輕側,兩行淚竟從臉上
飛掉於半空中,她不慌不忙提指輕彈,便把自己其中一行淚直彈向大神官。
眼淚,是天下美女們的武器,不過在她指上,她使作得更好,特別是這個悲傷的時
候……
淚,如劍,情人的劍!
她竟可化淚為劍,劍快如電,疾射向大神官的眉心!
太快了!快得任何人也無從閃避!
這個剛才無比利害霸道的大神官,此時進像個動作緩慢的白癡兒,他根本避不了這
一劍,他僅能及時微微把劍一側!
「囑」的一聲!淚劍穿過他的左目,直破他的腦後而出。
好駭人的武功!不!這簡直不是武功!是妖法!
「移天神訣?」大神官慘歷地怪叫一聲,第一時間己提著手上其中一個昏沉的步驚
雲發狂逃走,因為他知道無論多痛也要逃,他絕不能給她再發第二劍,否則必死無疑
白衣少女正欲追上,突聞昏躺地上的那個步驚雲背苦呻吟,連忙上前察看,赫見他
渾身大汗淋漓,氣息衰竭,快將氣絕,私下不由一驚,旋即一掌抵往他的氣門,猛將自
己體內的真氣源源輸給他……
只是這個他,緊閉的雙目下可有兩行未干的淚痕?
密林這內,一條人影正在發足飛奔,鮮紅的血,不斷從其後腦溢出,隨風飛揚。
他正是那個大神官!
原來他自知絕對不敵,惟有先逃再說;然而走至半途,他忽然朝自己手中的那個不
知是否真的步驚雲臉上一瞥,登時心中一沉,急忖:
「啊!淚痕?我……手上的,並不是真的步驚雲?」
正自懊惱自己最後閃功盡廢,摹地滿是油彩的臉又嶄現一絲異常殘忍的笑意,自言
自語道:
「嘿嘿,不過這又有何干?只要我手中的這個尚存一絲氣息,我就可以好好的利用
他……
他說著一邊飛馳一邊仰天獰笑,道:
「步驚雲啊!你就走著瞧!看看我怎樣把你這個情如手足的弟救活過來,跟著我要
你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報我今日廢目這仇,哈哈……」
帶著恐怖而邪惡的獰笑聲,他終於絕塵而去。
徐媽的屍首,一直隨水飄浮,最後飄至斷橋之畔。
那裡,早已有一個男人背負雙手,也痛著斷橋,候著。
從是如此,他還是可以聽見徐媽屍首飄至斷橋時給堤岸擱住的聲音,他沉聲道:
「我倆的任務完成了。」
週遭並無別人,僅得徐媽的屍首,難道他是向死去的徐媽說話?
但聽橋畔傳來答話之聲:
「不錯,守護了五年,終於可經功成身退。」
惟?誰在答話?難道,真的是徐媽的屍體?
真是是徐媽的屍體!
赫見徐媽的實體竟然在堤邊站了起來,身上滴水不沾,緩緩的向那個男人步去。
啊!她原來還沒有死!
但見徐媽一雙本來半盲的老目此際居然精光炯炯,她道:
「大神官那傢伙,內力倒是增進了不少,不過以他微未道行根本不足以擊碎我的天
靈,幸好也沒有誤了我們的大事。」
那男人猶是未有轉身,道:
「不過似乎她的進境,卻出乎你我意料之外,也許她已不比你我遜色。」
他倆口中的她,可是救了阿鐵的白衣少女?
徐媽詭序地笑了笑,道:
「她道行再高亦不足為患,她根本不會想到徐媽並非徐媽。」
那亦難怪,誰都不會知道,真正的徐媽,已於五年多前因捱不了孤苦的生活,早已
投湖自盡,屍沉湖理了。」那男人道。
「人間真是滿怖疾苦,若非要履行『神』的計劃,我也不會扮作徐媽五年。事實上,
老百姓的生活倒是窮苦……」
「神」的計劃?什麼是「神」的計劃?
這兩個人原來是和神母。神官們一顆的?惟他倆似乎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看來為
個任務極為重要,否則就不會連神官們,以及「她」也無法知道。
那男人道:「如今,扶育、監視。觀察步驚雲的任務已完,你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吧?」
「本來是的,只是如今步驚雲給『她』救了,不知會發生什麼?」
「這已經並非我倆的事了,我倆只負責監視步驚雲五年而已。至於『她』……」
那男人說到這裡,陡然「唉」的長歎一聲,道:
「她既選了步驚雲,我們也阻不了,希望神知道此事後,不會對她重罰吧!」
「可是,步驚雲是『神』所挑的人,否則我倆也不用五年來都視他了,她這樣做,
必須付出不菲代價。」
什麼,步驚雲是神所挑的人?那個神,挑他來幹什麼?
「我們無能為力。」那男人道。
「這也是!我們一直無法左右『神』的旨意。即使有時候,他的旨意是錯的。」
「別要亂說話,任務既成,我們還是盡快速離開這裡吧!」
那男人說罷轉身看著假徐媽,他終於回頭。
啊!他是……
但見他一臉皺紋,頭髮也全都掉光了,僅餘下那光禿禿的頭。
他竟是那個為孩子們說故事的——許伯!
原來他居於這裡,也僅為與徐媽一起監視步驚雲。他真正的身份到底是誰?
假徐媽有點然的道:
「走總是要走的,只是……」她猝地回首看著那個方向,那曾是她家所在的地方。
「你不捨得那間屋?」
假徐媽搖首道:
「不,我只拾不得人……」
許伯面色一變,問:
「你……對他倆動了真情?」
「嗯,他倆確是一雙最理想的兒子,我今生也不會忘記他倆放在我粥內的兩片肉,
和那兩顆至孝的心,當時我的眼淚也是真的……」她說著雙目竟然又濡濕起來。
「即使如此;一直也完結了,我倆還是走吧!」許伯歎道。
假徐媽無奈的點了點頭,便跟著一起離去。
然而她最後仍是依依地回首遠眺那曾是家的地方,黯然道:
「孩子,雖然娘也不知『神』挑你來幹什麼?只是……你新的旅途將要開始了……」
「娘在你的心中雖然死了,但……」
孩子,別在灰心……」
她終於與他消失於西湖的濃霧中。她到底是誰?
時間彷彿過了很久,究竟有多久呢?阿鐵早已不懂計算,他只是於昏迷之間,迷迷
糊糊的聽見兩個女子在對話:
「不錯,他臉上並沒有天衣無縫,他正是步驚雲,只是,你真的要救他?」
「神母,若非我一時動了凡心想去找他,便不會遵致大神官欲把她獻給神,他的娘
便不用死,他的弟弟也不用被擒,二神官也不用死無全屍,我絕對不能置他不顧。」
「但你可知道,如今大神官想必已帶著他弟弟回去見神,你妄動凡之事神即將知道,
只要你現在對他撤手不理,或許,神便不會相信大神官而對你重罰……」
「不,已經……太遲了,我早已決定一生都跟隨他,來補償我的罪過。」
「你……瘋了,你可知道……這樣做不單會受神的重罰,還會死……」
「神母,我早說過……只要一生能活得有意義,死,又何妨?」
「唉……」
「神母,你……哭了?」
「我……沒有哭,只是……沙塵掉進眼內……」
「神母,謝謝您……」
「為何……謝我?」
「你明白的。」
「嘿,另要……太早言謝,若神真的因你所作而震怒,命我殺你,屆時候,我亦下
會留情,也不會流淚的……」
「無論如何,可以謝時總算謝了,交,也許我……根本沒有將來。」
「你最大的缺點是多請,可知道,『情』是一種令人『元氣大傷』的遊戲,即使是
豪氣蓋世的英雄,一旦動情,也會心力交瘁
「不過往情,也是一直支持我活下去的惟一希望。生命太長,無事可做,好也要追
尋心中夢想,真真正正的活一次,那怕最後……粉身碎骨!」
「那……好吧!我也無話可說;情,到底是條不歸路;你……要……多多保重!唉……」
「嗖」的一聲,阿鐵依稀聽到這裡,腦海又漸迷糊起來,他又再次昏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回復了少許知覺,然而仍無足夠的力量睜開眼睛。
他只感到一雙掌正在抵著自己的背門,兩道奇異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向他體內貫輸,
令他甚覺受用」
只是他傷得實在太重,兩股力量雖浩無邊,惟仍填不滿他體內所受的創傷,不消一
會,阿鐵又感到不繼,昏了過去。
這一次,輸進來的力量更為強大,顯見以掌抵他背門的人已經拼盡了全力,一定要
把他從死亡邊緣救活過來。
是誰這樣堅決要救他呢?是推力救他而不惜豁盡了全身功力?
是誰每日溫柔細心地為他拭汗?從不問斷?
阿鐵雖仍昏迷,惟在迷糊之間,也會這樣的想。
可是,阿鐵一直無法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終於被救潔過來,也漸漸恢復氣力。
他緩緩的張開眼睛,第一眼,只見週遭異常昏暗,他以身的,究竟是什麼地方?
接著,他的目光緩緩流轉,終於看見了正靜靜坐於一角的
她!
她,此刻正前他而坐,一身素白衣,阿鐵雖瞧不見她的容貌,惟從她的背影也感到,
她猶如一座最完美、最美麗的雕像。
可惜,最完美的東西,往往都只能給世人欣賞,甚至妒忌。並不能捉摸。
也許正因如此,她整個人看來竟與人間一切悲歡離合無緣。
不單無緣,而且她半生所受的束縛雙常人還要多,可說是身不由已。
故她只有一個微未的心願,就是希望從今開始,她可以吸食人間煙火,可以做自己
喜歡的事……
喜歡自己喜歡的人!
「你,醒過來了?」她並未回頭便可聽見阿鐵張開眼鏡和轉動眼珠的聲音,異常驚
人:
阿鐵強鼓一口氣,虛弱地間:
「你……是……誰?」
她輕輕的答道:
「我是一個曾在五年前,見過真正的你的人。」
她說著緩緩回過頭來,繼續道:
「我叫——」
白素貞。」
白素貞,她……怎會是——白素貞?
此語一出,要鐵當場臉色陡變。
而是因為,他自己看見了她的臉。
怎麼可能?
世上怎麼可能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阿鐵看見了一雙美麗的眼睛。
一雙也許已是世上最美麗的眼睛!
與此同時,在神州遙遠彼方的在下會內……
他,正為「他」說了一個家傳戶曉的傳說。
他,是處心積慮要吞武林的梟雄,五年後的他雖已兩鬢微白,然而反令其更少威議,
一臉霸者之氣表露無遣。
「他」,經歷了五年冗長的歲月,令「他」那滿臉的稚氣早已蛻就為一臉俊朗。
五年對步驚雲的懷念,更令如今僅得十六歲的「他」,外表看業比實際年紀還要成
熟,還要冷靜。五年前的一幕,對「他」彷彿僅是遙遠的昨天。
惟一不變的,是「他」那頭長髮,飄逸如昔,從然無風亦可自動,只因為——
如今「他」的功力已大進,深不可測;進境已不在任何人意料之內。
不!應該說,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真正的實力!
五年了!「他」雖歷盡無數的任務,每次也僅傷人而不殺人,因此從沒有人能夠知
道,若「他」真的要殺人的話,「他」的實力將是何等境界?
「他」默默聽罷他所說的整個傳說,不禁眉頭輕皺,問:
「哦?你說那個白蛇的傳說並不是真的?
「不錯,一切傳說都是論傳,所謂蛇妖幻化的白素貞,其實都是假的;白素貞只是
一百年前一個神秘宗派的超級高手。」
「超級高手?」
「嗯,絕對的超級高手!極有可能,她已是一百年前的——天下第一!」
「不過,若白素貞真的是超級高手、那麼,以那個荏弱的許仙,即使乘她不覺偷襲,
也斷不能把她制眼!」
「問題就在這裡。據探子回報,這傳說若真是假的話,那當年許仙收服白素貞、所
謂集天地靈氣的『盂缽』,必定是一種非常利害的必殺武器!」
「必殺武器?」
「是的!這種武器,即使握在平凡的人手中,也足以收像白素貞這樣的超級高手,
故此,假若這武器落在武林高手上時,那人便會——天下無敵!」
「我如今終於明白為何你有如此閒精逸志對我說這個神話故事了。」
「尋找盂缽!」
夜雖浪漫,
然而更多時候,還會令人打從心底冒湧一種不知因何而起、渺無止境的寒意。
而且在漫漫長夜當中,總會發生無數恐怖詭奇。難以想像的事。
就像今夜……
今夜的星光並不燦爛。
沒有明月當空,也沒有燃點人心希望的星宿,只有一重一重黑壓壓的烏雲,吞蝕著
混濁的人間。
茫茫天地,更如同抖開一層如迷霧般的黑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8:33
第04章 妖夜
古廟已有二百歲了。
故此,無論廟內廟外,盡皆殘破不堪,一片頹垣敗瓦。而且這座古廟還建於人跡罕
至的深山野巔,路途迂迴曲折,偏僻非常。
這個年代,神佛已是滿天都是,廟字寺剎更是密如店舖;人們要參神求籤,只消走
幾步便行,誰會有此毅力耐力長途跋涉,登山祈願?
最要命的遠是,據說此座占廟所供奉的神抵,是方圓百里內最一一
不靈光的一個,有求必定不應。勢利的人心,更是對此廟敬而遠之。
古廟,於是更寂寞了。
廟內也無廟祝,或許由始至今,廟內根本便沒什麼廟祝。
人們最後一次來上香參神,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隨後,連貓狗也不願來。
到底,古廟內供奉的是何神抵?可會因無人參拜而感到——怒?
就在今夜,就在這座古廟,一切的恐怖禍端終於正式展開。
已是午夜子時,古廟外淒寂的週遭,忽爾響起了一陣女子的呼叫聲:
「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呼叫聲由遠弗近,逐漸逼向古廟,當中遠夾雜著若
斷若續的男子笑聲,卻原來是雨名大漢正背著一名少女朝古廟奔近。
兩大漢身軀十分魁梧,卻長得賊眉賊跟,衣襟敞開,腰掛大刀,明眼人一看便知他
倆是山賊;想必二人不知從哪兒搶來這個少女,也無法等至回到山寨之時,早已急不及
待要在附近覓地向她施以淫辱。
兩名山賊把少女肩往古廟內,一把將她拋到地上,少女慌惶站起來欲奪路而逃,但
終給他倆逼至一個牆角,已是退無可退;少女淚流披面,拱手乞求道:
「兩位大爺,求求你們做做……好心,放過我吧!」
兩名山賊一邊邪笑一邊逼向她,道:
「哈哈!小姑娘,大爺們只是想把你納為押寨夫人吧了,你怕啥?」
說畢已不由分說,一同撲向那少女。
荒山消寂,真是呼救無門.二人又如狼似虎,縱使廟內舉頭三尺有神靈,還是如常
作惡眼看少女快將被兩名大漢年齡著之際,翟地,廟內赫然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
「嘎嘎……」
「嘎……嘎……」
聲音異常迷離,似是沉重的呼吸,又似鼻鼾,兩名山賊乍聞之下,登時頓足。
古廟雖然陰暗,惟卻狹隘得很,任何角落亦可一目瞭然,根本便無法讓人藏身。既
然廟內並無其他人等,那,這陣沉重的聲音從何而來?
「嘎……廈……」聲音猶在繼續,就連那個本想逃走的少女也聽得陣住了。
兩名山賊不斷遊目四顧,突然間,二人兩段相覷,因為雙方逐漸辨出聲音出處,大
家不約而同升起一個想法,一個很荒廖很可怕的想法!
聲音,是從案上那尊神像發出來的!
「嘎嘎……嘎嘎……嘎嘎……」
二人半生女淫擄掠,最是作賊心虛,此時也再顧不得那少女,慌不擇路奪門而出,
沒命奔逃。
心忖自己即將難逃被辱厄連,卻僥倖逃出虎口,少女當場大大吁了口氣,雖然那陣
聲音急速而怪異,少女還是不由自主地步近案上那尊神像,感動地道:
「真好,原來真的舉頭三尺有神靈……」說著舉頭欲瞧清楚案上的究竟是何神抵,
才發覺自窗子透進來的月光根本無法照在神像之上;那尊神像,仍萎於幽暗之中。
少女連隨從袖中取出火招子點燃案上神燈,當燈光一亮之際,她赫然發覺,那是一
尊自己從沒見過、外型極盡古怪的神像。
眼前是一尊麻石所造的神像,筆直挺立,由頂至腳高逾八尺;一頭長髮,險容兇惡
而陰森,身上所披的也不知是何朝何代的服怖,只知道那是一層層像是護甲之物。
少女私下一陣忐忑,心想:為何自己從沒聽聞世上有這樣一個神?這座,到底是什
麼廟?
她雖心存懷疑,惟無論案上的是何方神聖,自己畢竟也是為神像發出的聲音所救,
至少也該向神像虔誠上香,好好答謝才對,於是旋回察看案上有否香燭。
終於,如找到了一束——
火紅色的香!
少女一愣,沒料到世上居然有這種顏色的香,那種紅,邪艷似血!
她略為躊躇,不過最後還是燃香叩首,把一住火紅的香插在案的香灶之上。
濃濃的煙,瞬間在廟內飄漾,少玄但覺這些濃煙竟有一種怪異的香味;而就在此時,
更怪異的事接著發生。
但見那些飄於廟內的濃煙,不知何故,怎然全往那尊神像的鼻子贊去。少女忙再趨
近瞧個清楚,方才發覺,原來神像鼻下竟有兩個鼻孔,正源源把濃煙吸入。
「怎……怎會這樣的?難道……神像真的顯靈?」少女迭遇奇事,霎時間不知所措。
不錯!神像確在顯靈!然而顯的也不知是真正的神靈?抑是惡靈?
正當神像把裊裊濃煙悉數吸進鼻內之際,神便又發出聲音,但這次再不是呼吸,也
不是鼻鼾,而是清晰可聞說話:
「三……年……了……」
「我在這裡,己沉沉睡三年,也等了三年,可惜,從沒有人向我上一根香……」
啊!神像竟在說話?真的在惱怒三年來沒有人上香?
「今天,終於有人為我上了一炷『喚魂香』,把我從漫無邊際的沉睡中喚回這個世
界來……」
「我得要……好好的謝謝這個人。」
神像內居然傳出人話,少女愈聽愈奇,與此同時,突聞神像又傳出「叱勒」一聲。
神像表面立時嶄現一道深長裂縫,少女猶來不及驚訝,嘎地「隆」的一聲巨響,整
個神像由頂至腳爆開,頃刻化為片碎。
在滿廟飛揚的砂石中,少女翟然瞥見一個與神像一模一樣的漢子做然從案上飄下,
他有一頭左黑右紅的長髮,有一襲火紅色的戰袍,還有一身灰黯如黑夜的金屬戰甲!
紅和黑,如此「愛恨分明」地在他頭上身上對峙著,命名他整個人看來,嚴如無邊
黑夜中的一團烈火!
一團極度邪惡的烈火!
然而他那雙眼鏡,瀰漫著的卻非熊熊熱焰,相反卻流露著一股冷……
一股滅絕人性、極度危險的冷!
他冷靜的看著廣名陣在當場的少女,說道:
「是你……以香把我喚醒的?」
少女早給嚇得六神無主,方寸大亂的點了點頭,惟依然問:
「你……是……誰?」
那漢子一臉木然,一字一字地答:
「我有一個世人千秋萬代都應該好好牢記的名字,我叫——」
「神將!」
神將?
少女聞言一怔,難道這個從神像內走出來的男子真的是神?
「你……為何……會從神像……內走出來的?」少女又戰戰兢兢的問。
神將依舊木然,只冷冷的答:
「因為,三年前我犯了一個彌天大錯,觸怒了那個所謂至高無上的神,馳便對了我
渾身經脈,令我一直龜息在神像之內……」
「不過,他也留下了一束香味能通全身經脈的『喚魂香』,只要有天有人能經過此
無人顧進的古廟,向我上一根香,便是我從沉睡中甦醒之時……」
他說著定定的注視那名少女,道:
「謝謝你把我喚醒過來。」
神將的臉容雖冷而兇惡,然而他既出言多謝,少女還是不禁臉上一紅,懼怕之情也
消滅大半,遂繼續間:
「那,既然……你已甦醒,你……今後有何打算?」
「我從不會為明天打算,我只為目前打算……」說著,神將那雙粗壯的手輕輕撫著
少女的臉龐,少女不知為何被他的眼神深深懾著,完全不修掙開,只任得他的手從她的
臉靨撫至她的兩眉之間。
「我已經餓了三年了,我希望,你能夠……」神將右手的食指輕輕抵著少女的眉心,
少女卻恍如給他的眼睛迷往了似的,一動不動。
「當我的晚餐!」
「餐」字甫出,神將的食指登時向前一挺,「噗喳」一聲!
死寂的古廟,隨即響起了一陣慘絕人寰的女子叫聲,跟著慘叫頓止,繼之而來的是
一連串吸吮漿液的聲音。
就像是一頭野獸,在吸吮著死屍的腦漿。
當一切平靜下來之後,餘下的,僅有古廟外呼呼的風聲。
連風,似乎也為適才所發生的事而戰抖。
廟內,那個少女早已屍橫地上;在她的眉心之位,已給戳開了一個如指頭般大小的
深孔,瞧真一點,深孔內一片空洞,顯見內裡的東西早給吮個清光。
那些東西,可是她的腦漿?
那個神將仍是做然屹立,一絲如血如漿的黏液自其嘴角緩緩淌下,他不慌不忙,以
舌尖把那些黏液舔回,回味半響,才悠悠的自言自語:
「好新鮮的腦漿!已經三年沒有吃過這樣的腦漿了,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腦太
無知。我最喜歡吃的,是智者的腦漿,還有,勇者的腦漿……」
「這兩種人的腦漿,最令人回味無窮。」
言畢冷冷睨著那個死不瞑目的少女險上那絲無限驚恐的表情,邪邪一笑,道:
「你太俊了,你為何要如此害怕?」
「這個世上的人自出娘胎那刻開始,便已往定了死的命運;故人生就是如此,沒有
真正值得哭或笑的事情,也沒有值得驚恐的事情……」
「而且,為了答謝你把我從漫長的沉睡中喚醒過來,我讓你成為我這個強者的晚餐,
其實,是你一生最幸福的事,你明白沒有?恩?」
那個神將說罷倏地一回蹬在那少女的臉上,「勒」一聲,那少女的頭顱當場如瓜般
給他踩個稀爛,骨血橫飛。
神將滿意極了,因為他不喜歡看她驚恐的表情。
他徐徐的轉身,剛想步出廟外,便看見一個人正站在廟門邊。
那個人身披一襲曳地長袍,滿臉花斑斑的油彩,惟是左眼窩卻空出一個深黯的窟窿;
那個窟窿,就像是他心頭一股無法平息的恨,深不見底。
那個人赫然是給白衣少女重創、慌惶擄走阿黑的——
大神官!
乍見大神官,那個神將似乎並沒什麼表情,魁梧的身子仍是一直向前走,直至將要
與廟門的大神官擦身而過時,大神官猝然道:
「神將,想不想知道誰弄瞎我的左眼?」
哦,原來,他與這神將是認識的?
神將聞言方才遏步,沉沉的道:
「世上,已沒有什麼人值得我注意了,你既然問我想不想,那弄瞎你左;良的人,
一定是我惟一還想注意的人,莫」是『她』?」
他很聰明,簡直料事如神,也許全因為嗜吃腦漿之故;然而,能令一個如此恐怖的
男人頓足一間的,世上僅得一個「她」?那他對「她……」」
大神官微微點頭,再出言肯定自己的答案:
「不錯,正是——『她』!」
神將冷酷的臉容居然一愣,道:
「不過她是那種連縷蟻死了也會哭上一場的人,除非逼不得已,她絕對不會妄自傷
你,她到底為了什麼?」
大神官斜眼一瞥神將,陰險一笑,一字一字的推波助瀾:
「為了一個她所喜歡的男人。」
神將一直都不屑直視大神官那張花斑斑的臉,驟聞此語,當場不由自主向他橫眼一
看,高聲喝問:
「什麼?你說什麼?」顯而易見,他在乎」她」。
他一共說了六個字,每個字都像蘊含無匹力量發出,空寂的古廟登時給他的聲音震
得搖搖欲塌似的,廟頂不凡片亦籟籟墮下。
大神官卻氣定神閒的道:
「那個男人,喚作——步驚雲!」
「步?」、「驚?」「雲?」神將瞪著眼,不可置信地重複吟著步驚雲三個字。為
了她,他堅決要把這個名字狠狠刻在心頭,他將要撤底的妒忌他,撤底的憎恨他!
排出倒海的妒恨,霎時間在他體內不住膨脹,令本來冷如止水的他突然變作另一個
人。他恨得狠咬牙根,兩拳緊握至虎口迸血,額上青筋暴現,雙目似要噴出熊熊妒火!
是的!他絕對應該妒!
因為他是惟一可以與「她」一比高下的強者,也是惟一有資格匹配「她」的強者!
可是三年之前,「她」已拒絕了他的愛。
他因求愛不遂便想硬來,然而他雖霸道,她更不弱,他只能與她打成平手,根本制
服不了她。
而此事更觸怒了神,神便盡封他全身經脈,把他藏在神像之內,再於三年前把神像
放在此無人願來參拜的古廟中,要他在無邊的沉睡中好好反省。
只要有老一輩有人會來此古廟為他上一根「喚魂香」,便是他刑滿出關之時。
不堪回首的前塵在神將腦海再度波起伏,令他早已妒火中燒的心更燒得一片通紅,
無縱宣洩,他惟有恨得仰天怒吼:
「三年了!我為你在這荒山古廟寂寞了三年!」
「為什麼?為什麼你偏偏要揀那個什麼步驚雲?你為何偏偏不揀我?」
「到底誰是——步?驚?雲?」
撕天搶地的吶喊,頓時迸出膨湃絕倫的壓逼力!古廟已古,那堪如此摧拆?「隆」
然一聲撼天巨響,整座古廟赫然給他如癡如狂的聲音震個崩塌!
好可怕好駭人的力量!這究竟是什麼力量?
屋樑砂石洶湧蓋下,大神官本故意以言語相激,亦不虞他會如斯激動,愴惶後撤。
但,神將居然沒有後撤!
他竟然不閃下避,任得屋樑砂石塌在自己身上!
惟儘管石塊與屋樑不斷向他壓下,甫觸及他的身軀,卻當場紛紛迸裂飛散,他,渾
身絲毫無損。
巨響過後,漫天蔽目的飛沙亦冉冉散盡,神將赫然依舊傲立於頹垣敗瓦之中。一切
已經倒下了,只有他,是不倒的!
他的臉又再次回復一片冷酷,激情不再,且還開始盤算,他漠然的道:
「大神官,你深夜來訪,決不會是那麼安著好心,來告訴我關於她的近況吧?」
大神官獰笑:
「當然另有所求!本來我還想違反神的規矩,親自為你上一根『喚魂香』把你喚醒
過來,幸而剛好有一個無辜的女孩為我辦了這件事。」
「能令你敢違反神的規矩來喚醒我,一定是為了你地奪目之恨?」神將說時一瞄大
神官空洞的左眼窩,續道:
「你要借刀殺人,以我來對付她?」
他的分析力極高,可是大神官卻搖首道。
「不,要對付她,我大可回去告訴神關於她偷戀凡夫的事。讓神去處罰她。不過這
樣並不太好,一來是神未必會信我;二來是她大不了一死,死並不痛苦,也太便宜了她,
我要她比死更為痛苦,方能雪我奪目之恨!」
不錯!死並不痛苦,世上還有些東西可以令人比死更為痛苦,神將如今終亦明白,
因為他的心亦在痛苦。
令他痛苦的人,正是她!
真是愛煞這個人,也恨煞這個人!
邪惡的笑意陡然又再泛現於神將臉上,他冷靜的問:「所以,若要令她痛苦,要殺
的,並不是她,而是那個她喜歡的……」
大神官未待他把話說完,己代他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步驚雲!」
神將愜意一笑,道:
「呵呵,大神宮,你不愧是一個陰險毒辣的小人,可惜,你還是估計錯誤了……」
他瞪著大神官,一字字道:
「我絕對不會為幫你而去使她痛苦!」
「為什麼?」大神官一怔,神將向來飄忽難料,喜怒無常,他猜不透他想怎樣。
神將邪笑著道:
「因為,我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神將,我根本不會為任何人,我只會為了自己的
痛苦而去令她痛苦!」
好狂妄自大的人!大神官心想,但無論他為了誰,自己的目的總算已經達到。
「步驚雲這廝我是殺定了,她,我也是要定了,大神官,你就走著瞧吧!」
「你真的那樣的恨她和他?」
神將仰天狂笑,一面舉步前行一面道:
「從今天開始,我對他的妒恨,單是回憶,也足夠一百年用!」
「而且,我才息在神像三年,功力已突飛猛進。就讓我來撤底證明,我的『滅世魔
身』比她的『移天神訣』更為優勝,今次即使神要阻止……」
「也絕對阻止不了!」
滅世魔身?這是什麼妖法?
然而無論這是不是妖法,神將已帶著恐怖而殘忍的笑聲緩步而去,迎面而來的樹木
擋者披靡,盡給他的笑聲震個一斷為二;看來,他真的身懷可以滅世的力量!
而下一步將要被他的笑聲震斷的,也許是——
步驚雲!
秘密,顧名思義,隱秘而密,蘊含不為人知之意。
只是,世間可有完全不為人知的真正秘密?
除非不言不語不寫,否則始終還是難以守秘。
故今夜的一切秘密對話,除了大神官與神將各自心中有數外,原來還有兩個知道的
人。
就是正藏身於不遠山崗上,暗暗窺伺整件事情的他和她。
許伯,與假徐媽!
假徐媽似乎有點擔憂的道:
「想不到『神將』會在這個時候甦醒,看來會為神的計劃增添不少麻煩……」
許怕卻道:
「不,正好。」
「哦?」假徐螞一愣。
許怕胸有成竹的道:
「步驚雲是神從茫茫眾生中挑揀出來的人,「神將」出關,正好可一試其資格。」
假徐媽道:
「這個主意本來不錯,只是,步驚雲仍未懂得使用他過往的力量,即使他懂得使用
他過去的力量與『神將』硬拚,處境還是相當堪虞……」
許伯淺笑:
「別忘記,如今他身旁還有那個『她』,她的『移天神訣』絕對不會比神將的『滅
世魔身』遜色……」
「而且移天神訣最大的妙處,乃在於為首那個『移』字,難道你還不明白?」
假徐媽聞言似乎也逐漸恍然大悟,徐徐問:
「你的意思是,極有可能,步驚雲將會擁有與她一樣的力量?」
許伯道:
「如果她真的喜歡他,她當然會盡力令他生存下去。在他身旁守護是其中一法,但
最撤底的方法,還是使他能有足夠的實力自己保護自己!」
假徐媽歎息道:
「愛一個人就是這樣,處處都會為他設想,只是這樣做的結果,對她,未免太不公
平,也太殘酷了些……」
哦?這樣做為何會令步驚雲擁有與她一樣的力量?為何又會對她殘酷?
許怕也歎道:
「這就是情令人盲目之處,她既然背叛了神,選擇愛情,當然須要付出代價。」
說著斜睨假徐媽:
「所以,我和你最好還是置身事外.訝好的看一看步驚雲是否真正適合當神所挑揀
的人……」
「我們,才是真正須要——」
「袖手旁觀的局外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8:50
第05章 長生
自古以來,神州便有無數扣人心弦、寓意深長的傳說,這些傳說當中,也有許多令
人神往難忘的主角。
傳說令八聽得律津樂道,然而若有一天……
當自己向來神往的傳說主角驀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試問……
該怎麼辦?
阿鐵正面臨著這個問裡,因為坐在他跟前的白衣少女,可能並不是人,而真的是那
條傳說中的蛇妖——白素貞。
雖然她此際猶未掀下面紗,惟是她那雙眼睛的美麗,更令他懷疑她真的並不是人,
人,怎會有一雙這樣美麗的眼睛?
她的眼鏡並不清澈,相反永恆地滲著一片灰蒙,令人看不透他眼內藏著的靈魂究竟
有多少寂寞,她的心到底有多少濃愁;正因看不透,所以最美……
最美麗的東西,大都同時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阿鐵惘然的問:
「你……真的是白素貞?怎……會?她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而已……」
白衣少女悠道:
「不錯,民間所流傳的確是一個美麗的傳說,不過傳說背後的真相卻是異常悲哀,
但,我真的是——白素貞……」
阿鐵猶是難以置信,問:
「即使你真是……白素貞,那也早應長埋於雷峰塔下,怎會在此出現?」
白衣少女道:
「嗯,這正是我將要為你解釋的事,我雖然是白素貞,卻並不是那個苦戀許仙、永
埋雷峰塔下的白素貞……」
她愈說愈玄,阿鐵愈聽愈感迷惑:
「那……你是誰?」
白衣少女一字字答:
「我,是白素貞的替身!」
白素貞的替身?甫聞此語,阿鐵不由得站在當場,事情愈來愈匪夷所思了。
然而他還未及相問,白衣少女已別過臉,背著阿鐵道:
「我知道很難令你明白我是什麼,但只要我告訴你一個鮮為人知的真相後,你便會
完全明白。」
「什麼真相?」
「那是關於一個『神』的真相……」
白衣少女說著幽幽道來;真相,原來是這樣的……
「一百七十多年前,人間出現了一個絕頂聰明的神秘男人,任何人與他鬥智,未了
都一定輸。」
「這個神秘男人不單聰明蓋世,而且與生俱來力大無窮,習武的資質亦極高。二十
歲前,所有武功他無一不精,單以掌法而言,據聞其時他已臻至最高境界。」
白衣少女說到這裡,阿鐵忽然插嘴道:
「世上……真的有這樣文武全材的男人?」
白衣少女輕輕點頭:
「他不僅文武全材,且還因其絕頂聰明,故早年已遍閱天下群書,更精通佛、道、
儒。甚至各門各家之學。更甚的,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奇門遁甲他亦無一不曉,於是問
題便來了……」
阿鐵心忖,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也會發生問題?
「他既有過人才智把所有智者的精粹學會,更身負過人武藝。久而久之,他的自大
心也隨著學識與力量增長。在其三十歲的時候,他開始感到自己已是世上惟一最特別、
最有資格支配人群命連的人,那些什麼霸者。皇帝在其眼中,全是俗不可耐的凡夫俗子,
他甚至不希罕『皇』這個尊號,索性拋棄自己的名字,自稱為——『神』!」
「神?」阿鐵對於這個男人的想法異常詫異。
「不錯,也認為世上只有『神』這個字才堪與其匹配,更認為世人大都鄙俗低下,
必須由他這個『神』來統治,於是便四出訪尋奇人異士,秘密成立了一個神秘宗派——
『搜神宮』……」
「搜神宮?為何會喚作搜神宮?」阿鐵問。
「那只因為他四出糾結的都是一些神一般的奇人異士,故而得名。而他成立搜神宮
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集合一批精英先行霸佔中原武林,再霸佔萬里神州,繼而是神州以
外的國家。最後,當然是由他這個神統治整個蒼茫大地……」
阿鐵暗暗吃驚,相不到本來由一個嬰兒慢慢長成的男人,野心竟會比他的體積大上
這十萬八千倍。統治蒼茫天地,簡直已是人之野心最高極限。
「可惜,在搜神宮剛剛成立、習翼未豐之時,中原群雄已得悉此事。大家當然不會
讓搜神宮茁壯下去,遂紛紛群起而攻。據說最龐大最慘厲的一戰,是中原五十大小門派
圍剿搜神宮,就由神一人力敵五十派掌門,搜神宮五百奇人異士硬拚五十派旗下逾萬弟
子,盤腸血戰十日十夜。最後,神以一人之力,重挫五十位武功深不可測的掌門,而搜
神宮精英亦力退五十派旗下所有弟子……」
神能以一人之力重創五十派掌門,武功蓋世可想而知!阿鐵雖感到他統治天地的野
心異常可怕,惟聽聞此等事跡,也不禁想:果然不愧是神!他絕對具備自大的資格。只
是阿鐵猶有一點不明:
「既然……搜神宮在此役大獲全勝,為何如今竟然沒沒無聞?」
「本來勝者為王天公地遁,可是神在此役雖能全勝,亦已元氣大傷;搜神宮精英更
傷亡枕藉。為了不讓中原群雄以連環戰術殘滅搜神宮,神便率領一干門下絕遺跡江湖;
而慘敗的五十派掌門及其傳人也把當年聯手敗給一人之戰引為奇也許大震,對此戰絕口
不提,於是到得一百七十多年後的今天,更是無人復記世上曾有一個——搜神宮。」
「那,搜神宮真的在此世上消失?」
「當然不是。此事以後,神偶然覓得一巨大的地底深洞,遂把其開拓為新的搜神宮,
再在那裡休養生息,潛心苦練,等他日時機成熟,東山再起。想不到這一等,便等了一
百七十多年……」
阿鐵聞言一愕:
「一百七十多年?那……神如今……」
白衣少女語氣極為平靜的答:
「他還沒有死,他已經有二百多歲了……」
二百多歲,天!這到底是什麼回事,阿鐵仰天倒抽一口涼氣。
「你不信?」
阿鐵點頭,白衣少女道!
「你不能不信,因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但,世上……怎能有人可以話至這樣老的年紀?」
「那只因為神在休養生息的那段期間,他忽然升起了一個非常荒謬的想法。」
阿鐵愈聽愈感到毛骨怵然,他霍地想到,能令一個人活到二百多歲,那定必是一個
非常可怕的想法。
「神想,眼前搜神宮已元氣大傷,即使再度出擊霸佔武林亦非要十年八載不可,更
逞論要雄霸神州,統治天地,相信也非要四五十年的努力不可……」
「然而生命苦短,神斯時已是三十多歲,再過四五十年便會到七、八十歲的年紀,
到了那個時候,即使他能統治天地,又能活得多久?又能坐享多久?」
「可是,他是神呀!世上根本沒有一事能難倒他,他於是暫且把統治天地的雄心放
下,再不分晝夜去窮思苦研,反思他一生所學的萬家精粹,終在十年之後,給他集萬家
之大成,悟出了兩套上乘無敵武學——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
「只要依著這兩套武學其中之一修練,必定能夠——長生不死。」
「因為,只有垂生不死,才能令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實行雄霸天地的計劃;只有長生
不死,才能令他得到這個世間的統治權後,還可永生永世的以『神』的無上身份俯視凡
塵眾生……」
人間所有梟雄霸者,縱橫一生,野心也僅止於那數十寒暑而已。惟獨這個神,卻妄
想生生世世延續他與日俱增的野心,永遠掌管世上每一個人的命連,為他們編織惡夢,
阿鐵愈聽,心頭愈是下沉,額上也不禁涔涔淌下汗珠,渾身冷汗直冒。
白衣少女瞟了瞟阿鐵滿臉的汗珠,不期然憐惜地道:
「很可怕的野心,是不是,可惜身在局中的神,永遠都不會感到自己的可怕;他於
是埋首苦練自己悟出的兩套武學,已是登峰造極他功力更日益增強。而歲月也同時飛逝,
眨眼間已練了二十年,但執迷不悟的他猶不敢肯定自己會否長生不死,遂也沒再要搜神
宮重視江湖,自己繼續專心修練下去……」
「後來,在神已已八十歲的時候,他與妻子猶可誕下一個女兒,也是他惟一的繼承
人,但其妻產後不久便溘然長逝,為了紀念其妻,神便為他的女,取了一個與妻子相同
的姓名,那個姓名,就是……」
「白素貞!」
「白素貞」三字一出,阿鐵當場一怔,問:
「什麼?白素貞……原來是……神之女?她……真的不是什麼蛇妖?」
「不錯,世人誤傳她是蛇妖,皆因她自幼心地善良,有次救了一條通體皆白的蛇,
這條蛇便再也纏著她不走;她遂好心把收養下來,每在人間出現總喜與此條白蛇同行,
世人便以訛傳訛,把她誤為白蛇妖精。其實,她只是一個比尋常凡人命連更坎坷的女孩
而已……」說到這裡,白衣少女不期然頓了頓,一片唏噓。
「坎坷?她既然身為神的女兒,為何坎坷?」
「正因為她是神的女兒,神便要她協助自己實現雄霸天地的夢想。故自其五歲開始,
他便要她開始練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他要她陪自己一起長生不死,生生世世在他身畔
協助他……」
「可是,白素貞只是一個溫婉嫻靜的女孩而已,她根本便不希罕要雄霸這個天地。
她惟一想得到的,是人間的噓寒問暖。然而她身畔的父親,面孔永恆都是如此冷冰及神
聖不可侵犯,她甚至得不到尋常女孩至少所應得到的骨肉親情。不僅得不到這些,而且
她所踏出的每一步,都經過神的精心設計,備受擺佈……」
阿鐵聽到這裡,逐漸明白為何白素貞的命連如此坎坷。
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寂寞的女人;只可憐,神背後的寂寞女人是他自己
的女兒。
白衣少女繼續說下去:
「如是這樣,神與白素貞便一直在修練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兩種無上武學。終於,
到了神一百歲的時候,他細意端詳自己功力與體內各穴的狀況,最後終於能肯定,若繼
續如此修練下去,便能夠長生不死……」
「這個練功的結果令神異常振奮,沉寂了的野心又再度燃燒起來。他決定要搜神宮
重出江湖,再實行他名副其實的千秋霸業。然而,就在他把一切準備就緒之時,當中卻
出現了一個亂子……」
「哦,神既然……每事都悉心安排。控制,還會有何亂子?」阿鐵問。
白衣少女歎息道:
「本來是的,但他雖能控制所有侵佔人間的策略,卻控制不了一個人的感情……」
「就在神快要與搜神宮重現江湖之際,他惟一的女兒白素貞,在一次與其貼身侍婢
小青偷偷出現人間之時,竟然邂逅了翩翩美少年許仙……」
「啊!」阿鐵很驚詫:
「原來……真的也有小青,她是白素貞的侍婢?」
「不錯,而且小青與她還情如妹妹,白素貞更把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部份的法門暗
暗傳給她,故小青也懂得五成,成功也極為利害。」
「白素貞在邂逅許仙後頓覺人間七情可愛,更不顧回雲冷如冰窖的搜神宮。可是此
車終於被神知悉,他震怒無比,立遣其麾下異士終南老道逼她速回。可惜此時的白素貞
身負兩大曠世神功,道行非同小可,終南老迫不敵而回……」
「神於是更怒了,這次,他遣派搜神宮的執法長老『法海和尚』親自前去,誓要把
不肖女兒召回。」
阿鐵當下恍然大悟,想不到在白蛇傳說中的一干人等;終南老道、法海和尚,全是
搜神宮的門下。
「法海在未加入搜神宮前,功力已非同凡響。據說神在遊說他加入其門下時曾與其
試招,法海亦與神激鬥一日夜後方才落敗,甘心臣服,故這次神遣法海前去,深信已萬
無一失,豈料白素貞的進境已超乎神的想像,法海最後亦慘敗而回……」
「這次,神真的大怒了!他是嚴正無私的神呀!其女既然屢勸不改,為了執行搜神
宮的門規,她必須——死!」
聽到這裡,阿鐵只感到一個野心的男人為了自己所定下的門規,最後要處死自己的
親生女兒來服眾,那種喪心病狂的行徑,令他不禁聞之心寒。
「神於是賜法海一件天地間最利害的武器,命他速去把白素貞正法。但法海因忌憚
她武功利害,惟恐未出這利害武器前已給其殺掉,故先據走許仙往鎮江金山寺,再多番
以佛口婆心的口說服許仙。也是白素貞的運氣不好,她沒有遇上一個為她可幹任何事的
男人,許仙在法海威逼之下,終答應以那武器偷襲白素貞。」
阿鐵問:
「那件所謂天地間最利害的武器,就是集天地靈氣的孟缽?」
白衣少女甫聞孟缽二字,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看來亦甚忌憚此物,她答:
「是的,於是許仙便依法海的計劃而行。這之後的故事,便和世人所聽回來的傳產
相距不遠了。不過仍有一點不同,就是白素貞並沒被法海收於雷峰塔下,她其實早已被
孟缽當場擊斃,再埋於雷峰塔。而小青,本來也活罪難饒,惟因她居然有像素貞那樣超
乎常人的資質可以習練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神為免再失一良材,姑且恕過了她,把她
重納於其門下。只是亦沒再教她把此兩大神功習練下去,免她有天好像素貞那樣利害時
便難以控制,一發不可收拾……」
重聽一個女人身死心死的如煙往事,阿鐵聞之亦不禁唏噓,但猶有些不明,問:
「既然……此事已經平復,神應該會再度出現人間,為何……世上尚不見搜神宮?」
白衣少女歎道:
「那只因為此事之後,就在大事在即之際,忽然又出現了另二個亂子。」
「又有……亂子」
「嗯,神驀然整天躲在其寢宮的帷賬之後,從此不再出來面見門下,也撤消了搜神
宮重出江湖的行動,這樣一過,又過了一百年……」
「什麼?像神如此野心勃勃的男人,怎會甘心蟄伏一百年?他……為了什麼?」
「不知道,只知道他依然在寢室帷帳後漫無終點的活著,他似乎已成為了真正長生
不死的神,操控著搜神宮眾人的命運。」白衣少女悵然答。
阿鐵驀然問:
「包括你?」
白衣少女眸子流露無限落寞之色,徐徐道:
「是……的;我也是神操控的一份子,因為……由始至終……我都是白素貞的替
身……」
「你……為何會當上白素貞的替身?」
「那只因為十四年前,就在神一百八十多歲的時候,不知何故,他遽然湧起對已故
女兒白素貞的思念。他雖對當日下令處死女兒的決定絕不言悔,然而卻遣屬下四出尋覓
一個要和當年白素貞長得一模一樣。天資同樣超凡的女孩回來搜神宮,把她也喚作白素
貞,且賜銜『神姬』,再交予官中一個永恆罩著面具,深不可測的長老『神母』撫養。
一切一切,都只為彌補神失去了一生惟一女兒的遺憾……」
「於是,你便被找回來當這個神姬白素貞?」阿鐵瞧著她那雙落寞的眼睛問。
白衣少女咱然道:
「嗯,那一年,我人宮的時候,還只得五歲……」
「五歲?五歲的你……已和白素貞長得一模一樣?」
白衣少女幽幽的點了點頭,神情似在緬懷著那久遠的過去,緩緩道:
「是的,一模一樣。我還記得,第一次瞧見神母的時候,我對她那張花斑斑的臉具
異常畏懼,害怕得哭了出來,神母卻溫柔的抱著我,溫言呵護:『另怕,小乖乖,你長
得和神的女兒五歲時當真一個模樣,但願……唉,但願你沒有和她相同的可憐命運,不
然……』」
白衣少女語聲稍歇,似乎適才在覆述神母對她所說的那句話時,勾起了她一些對神
母視她如親女兒般愛護的感慨。
「即使當年你長得……和白素貞一模一樣,可是如今已是十四年後,總該……不會
那樣像吧?」阿鐵道。
「不,剛好相反!神母說,我愈大便愈像長大後的白素貞……」她說著驀然一把扯
下自己臉上的白紗,凝眸看著阿鐵:
「這張臉,其實也和一百年前白素貞的臉,沒有兩樣。」
她終於扯下了面紗,面對面的讓阿鐵把她的真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太震憾了!阿鐵簡直無法想像,他一直神往的白蛇傳說,故事裡那個為愛敢面對一
切強權阻撓的白素貞,原來是這樣的!
眼前人除了擁有一雙適才令阿鐵驚艷的眸子外,還有一張輪廊分明的臉,配合她那
雙美絕的眼睛,簡直美得不吃人間煙火,只像一具最完美的雕像。
可惜,在這張完美臉孔之上,卻有一絲哀怨的表情。或許這絲表情本屬於眼前的白
衣少女,又或許,遠在一百年前那個真正的白素貞,面上也曾出現這絲哀怨的表情……
只因這兩個美麗的女子,都是為了自己喜歡的男人而不畏險阻!
她的性格,她的夢想,就像是當年白素貞的再生。
不!不應說像是!
也許,她真的就是白素貞於一百年後重投人間的再生!
她要回來,尋找前生無法得到彌補的愛情……
阿鐵看得呆了半響,她可以在他驚訝的臉上我到一絲對她異樣的情愫,但她到底不
敢肯定,因為這絲情愫很快便被阿鐵收斂起來;為怕表情會再出賣自己,阿鐵定了定神,
繼續問:
「但,在你未破帶入搜神宮前,你……原是誰家女孩?」
白衣少玄答:
「那年……我還只得五歲,實在是大小了。五歲前的一切……我已不復記得,我甚
至不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是什麼模樣,只記得……娘親自詛柔地喚了我無數聲……雪緣……」
說到這裡,這個喚作「雪緣」的白衣少女不由得一片黯然,雙眸閃起一片淚光。
雪緣、雪中求緣,多麼艱苦的一個女孩名字,然而在這個名字的背後,可會隱藏著
一毆鮮為人知的可憐身世?
阿鐵問:
「那,你知否自己的親生父母可還尚在人間?」
她慘笑著答:
「神母對我說,當搜神官的人發現我的時候,我的家……己陷於一片火海,我雙親……
就在火海之中,是爹娘……合力把我推出火海外,可惜……他倆卻已……不及逃生……」
她說著說著,盈在眼眶的兩行淚終於掉了下來。
多可憐的一個女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姓甚名誰,只知道是父母為救自己
而犧牲了,卻連拜祭父母的機會也沒有。
人間每個美麗的女子,美臉背後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未干淚浪,千古如是。
阿鐵瞧她楚楚可憐之色,不禁憐惜的道:
「雪緣姑娘,別太……灰心,相信你父母當年能犧牲性命救你,也不希望……看見
你如此哀愁度日……」
阿鐵這番當真是由衷之言,再者他喚其為「雪緣姑娘」,而不喚她作「神姬」或
「白素貞」,也是對她的一項尊重。在他眼中,她就是雪緣,並不是白素貞的替身。
這個雪緣聞言當場喜出望外,感激的道:
「已經……很久沒有人如此喚我了,阿鐵,謝謝你。但願……你以後都能喚我作雪
緣便好了……」
以後?他和她還有以後?
阿鐵臉上一紅,慌忙岔開話題,靦腆道:
「雪緣……姑娘,既然你在搜神宮裡長大,那……你一定見過那個什麼神了?他的
真面目……到底是怎樣的?」
她的答案,居然大大出乎阿鐵意料,她輕輕搖頭道:
「對不起,阿鐵。我並不知道神的真面目,也井非全在搜神宮內長大的……」說時
遊目掃視黑黯的周圍:
「我大部份的歲月,都是在這裡消磨。長大的。」
阿鐵一愣,霎時茫無頭緒。
是了。他自重傷中甦醒過來後便一直的問,此時才驚覺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雪緣卻未待其相問,已先自答:
「這裡,是西湖底河床下一個極大的洞穴,也是搜神宮一個隱秘的分壇。」
這裡竟會是西湖之底,阿鐵難以置信地道:
「我……不明白。」
雪緣道:
「我雖被領進搜神宮充任神姬『白素貞』,神卻始終隔著帷賬來接見我,從不會我
看他是何模樣,甚至在他傳我其上乘武學『移天神訣』之時,還是隔帷口授,而在我於
宮內住了兩年後,神便遣派神母攜我來此西湖底下的分壇,開始學習幫搜神官搜集中原
武林各派的動向消息,只是每隔五年才回去見神一次,讓神隔帷瞧瞧我所習的『移天神
訣』進境如何……」
阿鐵聽畢只覺匪夷所恩。這個神,似乎每幹一件事都有其目的;每納一個人,即使
是其女兒,也僅是他收集情報的棋子。而且,阿鐵驀然發覺,原來這個雪緣亦有習『移
天神訣』,那她會不會也……?
阿鐵又問:
「雪緣姑娘,你既有習移天神訣,難道……你也可像神那樣長生不死?」
雪緣點頭:
「不錯,只要長久習練移天神訣或滅世魔身任何一門,皆可永享長生。」
阿鐵很震異,眼前,正是一個不死的活生生例子,惟他仍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那,神為何不像傳授白素貞般,把滅世魔身亦一起傳給你?」
雪緣道:
「這全因為前車可鑒,他不想再出現另一個不肖而又實力強橫的女兒與其作對,故
只傳我其中一門。但為要加強搜神官將來復出江湖的實力,也為了對我制時,因此在納
我人宮之時,神同時納了一個比我年長十歲、兼旦天資超凡的男孩,同樣授以滅世魔身,
更對他為搜神宮的『神將』……」
「那……即是說,若你背叛了神,神便會派這個『神將』前來對付你?甚至殺你?」
「本來是的,不過神將如今在一個人遺跡罕至的地方,相信他無法前來。」她猶不
如神將己破關而出,故此她很放心道:
「所以,阿鐵,你大可在此分壇安心療傷。這個分壇是神母把我帶大的地方,也是
我和她收集情報之地,並無其他搜神宮門眾;後來雖然加進了大神官和二神官與我倆一
起搜尋武林消息,不過目下大神官被我重傷,絕不會回來這裡,神母也甚少回來,至於
二神官……」
一語及此,她方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即時緘口。
然而阿鐵又怎會不明她所指的二神官是誰?二神官就是為救他與阿黑,不惜自身死
無全屍的小情。
想及小情死時的修況,想及搜神官對叛徒的嚴厲,阿鐵深深凝視眼前這個為他甘願
背叛神的雪緣,她若再和他一起,如花似玉的不死之身總有一日亦死無全屍,或是和白
素貞一樣的下場;他陡然強忍著身上初癒的傷,極為艱辛的站了起來,滿頭大汗道:
「對不起,雪緣姑娘,我……不能再留在這裡,我如今……便要走了。」
此語一出,雪緣迅即大吃一驚,愣愣問:
「阿鐵,你……為何要走?你可知道……你就是步驚雲?大神官……絕不會放過你,
若你留在我身邊的話,至少會安全一些……」
她此番實屬情理之言,椎阿鐵自知不有心軟,他索性硬著心腸道:
「但……若不是因為你,我娘親與小情……便不用死,我二弟阿黑……更不會給大
神官抓去,此刻還生死未卜,我這個大哥……怎有顏面安躺在你身畔坐視不理?即使……
我不知如何去找他,至少……也應回家等,萬一他有幸走脫的話……」
「阿鐵,不,步驚雲!阿黑他中了『蝕心元空』,已是凶多吉少了!他不會再回家,
你再等也屬徒然,可惜,我也無法查出大神官把阿黑帶往何處……」雪緣勸道。
「所以,請你帶我離開這裡,我一定要回家等他。」阿鐵霍地斬釘截鐵的道。
看著他臉上那絲堅決之色,雪緣不自禁地湧起一陣極度失望之情,他看來絕不會因
她而留下,良久,她方才吐了一口氣,道:
「好吧!你若真的如此……堅決離去,便隨我來吧。」言罷已舉步前行。
阿鐵連忙跟在她的身後,可是他新傷初癒,本不該太早下床走動,不及數步,一個
踉蹌便要仆下,幸而雪緣已回身一把扶著他,柔聲道:
「阿鐵,我看……你還是先在此休息一兩天再走吧。」
但阿鐵不發一言,又再挺腰站起,雪緣拿他沒法,惟有一直引路。
二人經過一個似乎是渺無邊際的昏黯空間,大概前行甘丈左右,方見空間盡頭是一
條更為昏黯的甬道,甬道內更傳來呼呼的。風聲:阿鐵微感奇怪,不期然朝甬道深處多
瞄一眼,雪緣已道:
「在西湖底下居然有風,很奇怪,是不是?」
「空穴來風,未必無在。這條甬道正是這個搜神宮分壇的出口,一直朝地面延伸而
上,所以這條甬道不時都會傳來風聲,也是這個分壇惟一透氣的地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9:06
. 原來西湖底下有如斯神秘的建築;雪緣說著已踏迸這條甬道,阿鐵亦默默的跟著她,
二人又直向前行,地勢也愈來愈斜;約走了一百丈開外左右,阿鐵漸漸瞧見前路隱隱約
約透來幾絲微弱光線。這樣又現走十丈,終於來至雨道盡頭,眼前登時一片豁然開朗。
然而在出口之處,赫然蟋踞著一條長約兩丈的巨大蟒蛇,整條蛇遍體皆白,雙目一片殷
紅,定定的盯著阿鐵,不忘吐信,蛇舌撩繞。
阿鐵一驚,雪緣連忙解釋:
「別怕,很馴的,只負責看守這分壇出口。若有人走近便唬走他們,免得給人發現
這裡罷了。」她說著輕輕撫著那條白蛇的頭,那條白蛇居然像是十分懂事似的,沉沉的
蜷縮著身子,伏下。
雪緣回頭一瞥阿鐵,續道:
「其實正是白素貞百多年前所救的那條白蛇,喚作『小白』。」
阿鐵乍聞這條正是當年白素貞所救的白蛇,不禁怔怔的注視著它,此時雪緣歎道:
「想不到,當年白素貞所愛的許仙在她死後,已完全忘掉了這個薄命紅顏,不斷開
枝散葉;只有這條白蛇,卻固執地守在恩人葬身的西湖,百多年來,仍朝夕毫不間斷地
悼念著她……」說到這裡,她幽幽的垂下眼,一臉惋惜,阿鐵亦一片黯然。
是的!經歷了百年悠長歲月,白素貞當年的情人和愛情早已灰飛煙滅,到頭來,惟
一尚存的,只有一條得人深恩千年記、忠心不二的蛇……
人命比蛇命短,人血比蛇血熱,可是——
人心比蛇心更變化,變起來也更冷!
白素貞若泉下有知,可會深歎一句:早知今日,悔不當初。
阿鐵終於步出洞口,方才發現這個分壇出口竟是在蘇堤對岸一個密林深處。這裡極
為隱蔽,縱使沒有這條白蛇看守,相信也不愁會輕易給人發現。
雪緣倚在洞口,凝眸瞧著他高大的背影,幽幽的道:
「你……真的要走?」
阿鐵不忍回頭看這個五年來都在找尋自己的女孩,他至此方才打破沉默,平靜的道:
「早已決定要走的人,總是要走的。」言畢已舉步欲離。
雪緣慌了,她雖身負無敵神功,惟面對一個自己心儀許久的男人,陡然間束手無策。
她有點不知所措,意亂之下,也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你……可會……記得我?」說來說雲,心願還是這樣微未,只願他對她有半絲印
象。
阿鐵聞言頓足,但仍沒回頭,怕她瞧見他此際的表情。
他猶豫半晌,最後重重的搖頭,堅決而狠心地答:
「不會。」
「我……只想忘記你,忘記因你而使我家一夜慘變,更想忘記自己是你五年前所遇
的那個步驚雲……」
「我只想當回徐媽的兒子阿鐵,安安分分的度日,默默的等待我弟阿黑回來……」
「不過,雪緣姑娘,我還是要謝謝你這五年來……對我前身步驚雲的懷念,更要謝
你兩番相救之恩,只是……我與你,是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們……是不應有所往
來的,希望你明白,再見。」
阿鐵說罷頭也不回,決絕地大步而去。
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就連一眼也沒有。
然而若他能回頭望她一眼的話,他便會看見她此刻的表情。
那種比死還要難受的表情。
離開搜神宮的分壇,阿鐵並沒有即時回家,他只感到異常納悶,故縱然新傷初痛,
還是漫無目的地四處閒踱,終於踱至市集內的一間酒鋪門前。
他迷茫地把手伸進懷中,居然掏出數枚細碎的銀子。原來,他身上還有銀子。
阿鐵忙不迭走進酒鋪,放下銀子,不由分說便提起其中一醒酒匆勿離去。
他不知自己該往何處何方,只知道自己步至一個渺無行人的陰暗角落,於是他便頹
然坐下,舉醒大喝。
他要醉:
這還是他五年來第一次喝酒!他不記得五年前那個喚作步驚雲的自己會不會喝酒,
喜不喜歡喝酒?此刻,他只想以酒來麻醉自己!
娘親,小情,阿黑……
實在是大痛苦了!每當他想起娘親瀕死前還慈和地、拚命地叫他快走;小情氣絕時
還心滿意足一聲「阿鐵大哥」;為他弄至滿背傷痕的阿黑仍生死未卜,阿鐵的心,就會
升起上陣無法忍受的絞痛……
他寧願處的人,被擄走的人是他自己!
只是,為何到了如今,不死的。僅存的,只有他?
他猝然記起,那個什麼大神官曾以不哭死神這四字,來分辨阿黑與他誰是步驚雲;
那即是說,那個喚作步驚雲的自己,曾有一個不哭死神的外號?
不哭死神,這是一個多麼絕情冷酷的外號!這個死神雖曾救了無辜小孩,然而能有
資格戴此虛銜的人,必定是一個永遠不哭,且總為人帶來不幸與死亡的人。
而阿鐵此時亦逐漸相信,他真的是那個不哭死神;因為,他如今很想為娘親與小情
痛哭一場,可惜他無法下淚,他原來是一個沒有眼淚的人。
想到這裡,阿鐵又不由把手中的那醒酒猛向自己嘴裡灌。
酒是烈酒;人,卻是一個不喝酒的人。酒未人愁腸,辛辣的酒已如利刀般把他的喉
頭反覆切割,原來喝酒是如斯痛苦的。
他的喉頭給那醒烈酒嗆得咳個不停,惟是他仍伸手入懷,掏出了一樣東西。
一條已隨著時日逐漸「蒼老失色」、微微發黃的白練!
啊?這條白練是……
這條白練,是阿鐵這五年來一直珍之重之的隨身之物。
他猶記得遠在五年之前,在導至他失意的那次重傷中,他雖然傷至昏昏沉沉,但仍
依鋒可知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救了自己,後來更在山頭以白練為他額頭包札。
於是,在阿鐵甦醒過來後,他迄今都把這條白練好好隨身收藏,不離不棄;對於那
個救了自己。不知面貌的神秘女孩,阿鐵從此唸唸難忘,雖然不知道她長得是何模樣,
惟她的容貌,早被阿鐵幻想過無數次了。
在他的想像中,她溫柔而完美,他但願有朝一日,自己能重遇這個好心的女孩。
可惜年復一年,這個女孩依舊沒再出現。她惟一留給阿鐵的,只是一條足有丈長的
白練,和白練末端緊緊著的思念,阿鐵對她的思念……
諜料今天,他終有機會面對面對瞧清楚這個女孩。
阿鐵沒有失望,雪緣比他所想像的更要完美、溫柔;而且,她原來與他一樣,這五
年來也是在思念著對方。
一切都似注定,可惜,她有一個可怕的身份——
白素貞!
她若繼續與阿鐵纏在一起,惟一的下場,就是死!就像白素貞那樣身死心死,含恨
於雷峰塔下,不!可能更慘!
不!阿鐵不想她死!她的身世已是異常可憐,他但願她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安享
她那具不死之身!
故阿鐵寧願對她殘忍,他亦知道她對自己的憚憬,但必須趁他與她之間的一切還沒
開始前,先狠狠斬斷任何牽纏、可能!
他要她在時日淡去之後,撤底的忘掉他!
可是,阿鐵自己呢?他自己又能否忘掉她?
他不能!他已忙不迭的把那條白練好好的放回憶中,惟恐它有半分損毀,接著又再
舉醒大喝!
他本不是一個善喝的人,如今更易醉了,酒還未被喝掉一半,他已開始搖搖欲墜。
他忽然想回家,那個曾是無限溫暖的家,縱然已沒有了家人,卻始終是家。
阿鐵勉強再站起來,一步一步噓珠向前走,然而酒性在他體內腦內開始發作,他斗
地雙腳一軟,「伏」的一聲,便醉倒在地上,
酒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是黑夜。
阿鐵原來已在窗內,這道窗,更是他家裡的窗。
他連忙在床上坐了起來,遊目四顧。他清楚記得自己曾醉倒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如
今卻為何會身在家中?
難道是……阿黑僥倖逃脫回來了,抑或是,鄰居們在那個角落裡發現他,再把他抬
回家中?
他很快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對是錯,因為此時已有一個人推開房門步了進來。
原來是她!
他又再次瞧見她那雙美麗而灰蒙的眼睛。
「是你?」呵鐵眉頭一皺,沒想到進來的人竟會是她。
但見雪緣一身本來質料名貴的絲罷諸裙早已換了一襲尋常而潔白的粗布麻衣,以其
貴為搜神宮神姬的尊貴身份本不須如此;她的手中,還端著一碗茶。
她觀典的把茶端到阿鐵面前,柔聲道:
「宿醉後喝點清茶會好過一點,阿鐵,先喝點茶吧。」
阿鐵並沒有接過茶,只是問:
「你一直都跟著我?是你把我帶回來的?」
雪緣羞愧地點了點頭,頭垂得很低,皆因她瞧見阿鐵鐵青著臉,她已自知幹了一些
他不喜歡的事。
阿鐵本想狠心的不再與她見面,卻不虞她對自己居然如影隨形,她宛似一頭陰魂不
散的妖精,一旦找著了自己喜歡的男人,便再也不想離開他……
妖精要的是纏綿,不想他離她半步半分,即使最後情絲吐盡而亡:也死而無怨!
但阿鐵不想她死。
他別過臉,漠然道:
「雪緣姑娘,這裡並不是你的家,並不容你自出自人,請你走吧。」
雪緣聞言一臉死灰,或許她本未料到阿鐵會對她如此冷淡,惟她仍堅持道:
「不,阿鐵,我不會走,我已把這裡視作我的家,你決定遷來這裡。」
阿鐵面色陡變,他想不到看來羞羞的她會如此坦白直接,他道:
「是中嗎?不過我想這僅是你一時衝動吧了,當你看清楚這間屋子的時候,你便會
發覺這裡又破文舊,廚內的蛇蟲鼠蟻又特別多,以你這樣尊貴的身份,何須住在這些窮
鄉僻壞活話受罪?」
他雖危言從聽,惟雪緣似乎早已心中有數,道:
「阿鐵,請別再提尊貴這兩個字。也許我應先告訴你一件事;在我來這裡之前,我
已向大發了一個重誓,我決定拋棄自己所謂神姬的身份。」
「什麼?」阿人一怔,默默的瞪著她。
雪緣淒然的道:
「過去十四年來,我一直受神的遙控,身不由己,毫無意義的堅守著自己神姬的身
分;可是我心中知,我需要的並非這些,我需要的是在人間真真正正的活一次,好好追
尋自己的夢想……」說著無限深情的凝視阿鐵。
什麼是她心中的夢想?阿鐵並不蠢,他當然心卸肚明,他只是反問:
「即使……你變為一個尋常的村女也在所不惜?」
雪緣不假思索答道:
「做一個村女有何不好?為了撤底放棄過去的身份,我已決定絕不會再回去西湖底
下那個分壇,也絕不會再取搜神宮半文半分;如非危急,也絕不會使用神傳給我的移天
神訣……」
「我要,真真正正的做一個人!」是的!惟有血有肉的人,才可吸食人間煙火!
她一口氣說出諸般誓言,阿鐵定定瞥著她那張義無反顧的臉,私下其實不無感動。
一個半生受控的女孩終於鼓起勇氣去重新選擇再走自己喜歡的路,任何人本來亦應
加以支持鼓勵,可是若明知她所走的這條路是一條死路的話……
阿鐵忽爾道:
「雪緣姑娘,你來了我家說了這麼多話,但,你要做一個真正的人與我何干?你走
你的陽關路,我走我的獨木橋;請你立即離開這裡,我想休息。」
雪緣那料到他會如此絕情?登時一怔,手兒也有些微顫抖。幸而在其體內有深不可
測的道行,尚可勉強平復心神;而且,她比許多人都聰明,她旋即想到該如何應付。既
然阿鐵多番留難,她素性也豁出去,但見她面色一變,語氣一轉;道:
「阿鐵,別要忘記,誰是兩番救你一命的恩人?」
阿鐵斜眼瞄著她,他猜不透她想說些什麼。
雪緣續道:
「眼前,你的救命恩人欲重過新生,你真的可以不施援手?」
「我如今就以你救命恩人的身份求你,希望能讓我住在這裡,這就是你報恩的惟一
方法。」
她的語氣是如此的直截了當。若非阿鐵堅守己見,一定要她走,她絕不想出此下策!
阿鐵不虞她會巧妙地以恩相求,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隔了片刻,方才木無表情的
道。
「既然你執意若此,我也不便左右,不過我絕不相信,你可以像一個尋常村女般在
這裡長久軀下去。總有一日你會厭棄這種窮苦的生涯;而且我更不相信,你可以不回去
取搜神宮半分半文,與及不再使你的——移天神訣!」
說罷又再在床上躺下,別過臉朝著牆,彷彿不想再看她,也不想再與她說話。
阿鐵雖表現得如此冷淡,惟雪緣能有機會留下,亦不由自主地喜上眉稍,向正背著
她的阿鐵感激地道:
「阿鐵,謝謝您……」
雪緣縱然能在阿鐵的家留了下來,但以其這樣的一個女孩住在這裡,還是出現不少
問題。
第一個固在是吃的問題:雪緣從前慣吃的美食,如今已無法可嘗;因為她曾立誓不
再回去提取分壇內半分半文,她根本連買米的銀子也沒有;幸而阿鐵家中尚有一袋米糧,
勉強可以煮點稀粥過活,尚可暫時維持一段日子。
然而她雖身負絕世神功,可惜並非煮粥能手;第一鍋粥焦了,她惟恐阿鐵吃得不慣,
慌慌忙忙立即再煮第二鍋,這次總算像個可以吃下肚裡的樣子,於是她小心變態奕奕盛
了一大碗粥給阿鐵,僅留下一小碗給自己,惟是,就在她萬般慇勤的為阿鐵端上她費盡
努力煮成的粥時,阿鐵居然並沒預算要接,就連看也沒看她一眼。他只是一言不發,自
己走進廚內再煮另一鍋粥,自煮自吃,完全不接受她的好意,讓她如廢人般自生自滅!
再者,自從上次他與她最後一次傾談後,他便沒再張口和她說話,也沒看她,直行
直過,嚴如在這間屋子裡,由始至今僅得他自己一個人住似的,她根本便不存在!
而阿鐵在家中軀了兩天,元氣已逐漸恢復,他決定重操故業,出外採藥。
這樣急於工作,一來固然是不想站在屋內與她朝夕相對;二未,是因為他要賺錢買
酒,他要喝酒!
阿黑始終沒有歸來,也許他真的已經死了。阿鐵愈來愈不想面對這個真相,他只想
逃避面對事實,他惟有喝酒。
漸漸地,他每日都酒不離手;甚至有時連粥也不煮,只喝酒。
然而,他每晚回到家中,還是有一大碗粥放在桌上,等待著他。
他知道雪緣定是躲在房內等他吃她所煮的粥,可是……
她的粥夾雜了大多的情愫,他明白只要自己一吃了便會慢慢接受她,他寧願不吃!
況且許多時候,阿鐵一覺醒來,總發覺自己的靴子給清理得十分潔淨,他知道,除
了是雪緣干的外,還有誰會為他如此?
好細心!若非有過量的情意,一個少女怎會把男人的臭靴子打理得如同新的一般?
阿鐵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他有點感動,但亦自知不能心軟。
故此在每晨出外採藥之前,阿鐵總是當著她的面把她打理得潔淨的靴於互相踏個亢
葬不堪,他不要領她的情!
雪緣總是垂首瞟著他把靴子弄葬,並沒埋怨,只是楚楚可憐的臉上流露一絲哀傷。
這剛好正中下懷,阿鐵就是希望她知難而退!他要當一個最無情的男人!
不過,雪緣似乎比他所想的還要有恆,她簡直百折不撓,依舊對一切逆來順受。
如是這樣,每一大的清晨,阿鐵還是發現他的靴子一片光潔如新。
每一天的夜晚,他歸家時仍是發現桌上放著一大碗盛滿心意的粥。
人和粥,恍如千古守在深閨的女人,望穿秋水,等待著情郎回來。
癡癡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9:21
第06章 情深
歲月混飩如一個啞謎,從來也沒有人能預知自己在未來的歲月裡會遇上什麼。
只有雪緣,已預見自己將泥足深陷,因她發覺自己不知為何愈來愈不想離開他……
就在半月後的一個晚上,阿鐵猶未歸家,雪緣剛剛把煮好的粥端到桌上,甫一轉身,
赫然發現一條青衣人影已不知於何時站於她的身後。
人影還有一具七彩斑讕、如鬼銑般的面具。她終於未找她了。
「神母?」雪緣甫見她,當場如重遇親人般喜悅。
是的!神母與她曾情如母女,至少在雪緣的心中這樣認為。
神母卻沒有和她一樣的喜悅,她只是淡然的道:
「連我掠進來也無法察覺,看來為了他,你已把自己的驚世道行忘得一十二淨。」
雪緣面上一紅。這段日子她確是在想著如何可令阿鐵開心,經常心不在焉,她真的
早已忘記自己身懷絕藝。
也許在她心中暗暗吟千遍萬遍的,再非移天神訣修練法門,而是一個「雲」字。
神母續道:
「想不到以你神姬之尊,居然會如斯屈尊降貴,每天打掃煮粥,還替男人擦靴子,
你這樣做,人家還不願領情呢!這種生涯,你不感到太過委屈自己?」
雪緣一愕,彷彿有點感觸,但猶堅持:
「喜歡一個人,必須要如此包涵忍讓,毫無條件付出;這個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
情……」這一句,真不啻是癡男怨女的名言。
神母道:
「那你可有什麼收穫?」
雪緣道:
「我不管有何收穫,我只覺得如今自己所過的生活無論是好是壞,足苦是甜,也是
自己心甘情願的,我自己所選的路我會自己負責,不用再受神的擺佈。
神母追問:
「那你義認為自己眼前所過的生活是苦是甜?過得可愜意?」
雪緣聞言眼圈一紅,只因她著實活得不好,卻又不知該如何向神母說起,一時間啞
口無言。
然而神母心細如塵,雪緣雖是不語,也猜知一二了,她又苦口婆心的勸道:
「倘若活得不好的話:你如今還可回頭的。我剛從搜神宮總壇回來,才得知大神官
並未帶阿黑回去見神,他早已不知所蹤,神仍未知道此事。」
「大沖官並未帶阿黑回雲見神?那……他倆去了哪?」雪緣詫異的問。
「不知道。所以,你若要改變主意回頭的話,還未太晚……」
雪緣驟聞此語,霎時站在當場,她可會有半分動搖?
不!她井沒有半分動搖,相反毫不猶豫的道:
「不!神母,求你別再勸我,我已決定……」
今生都跟定了他!
真是冥頑不靈!神母歎道:
「僅為五年前第一眼看見他所種下的思念,即使真的要死,你也不怕?」
雪緣心事重重的看昔神母,並沒答話,倏地,竟然撲進神母懷內,眸子泛起一片淚
光:她多年來對她的倚賴之情,突如其來地如江河缺堤般湧出來。
神母還記得,這個已是十九歲的女孩,十四年前也是在她懷中哭泣,只不過是,十
四年前她因為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搜神宮;今天,她卻因為要面對一段無法捉摸、前
路滿佈荊棘的情。
這一刻,神母和她,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重拾那份親如母女的感覺。
神母一面輕輕撫著她烏亮的髮絲,一面安慰她道:
「孩子,別要哀傷,世上並無不可解決的事,凡事也不要太悲觀……」
雪緣淚盈於睫,埂咽道:
「可是……無論……我怎樣對他好,他……都對我……很冷,我……這次真的……
算鍺……了,他似乎……並不會……喜……歡……我……」
神母溫言道:
「那你就回來吧,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不要你,還有……神母會站在你的身邊。」
雪緣但聽神母如此愛惜自己,淚終於掉下來,然而她仍是搖頭道:
「不!神母,我……我已經……無法離開……他,他雖然對……我不好,但……我
不見他時……心裡又很想……著他,神母,這……就是……情……了?」
不錯!這就是愛情!
當你發覺自己無論怎樣,也無法狠下心去離開那個人的時候……
當你在看書之時,偶然在書中發現他或她名字裡的其中一個字,而會不期然又升起
了思念的後,這就是情了。
神母無奈的點了點頭,太息:
「這確是情。看來你已對他動了真情,但,他既然不喜歡你,你不能不顧自己安危
再泥足深陷下去……」
乍聞此語,雪緣又奮力搖頭,像已下了無比決心:
「不,我早……說過,我一生一切……都會跟定他,這個決定……絕不會變,只是……
我有預感,自己……的一生一世……不會太長,也許……不久以後……」
但聽見具不死之身的她也在預言自己會死,神母震驚道:
「別再胡思亂想,你……還是好好等他回來吃粥吧!時候不早,我要走了!」
是的!桌上還有一碗她下了千般心思的粥,等待著她心中的人回來吃!
雪緣默默的坐回桌子旁,神母正欲轉身離去,雪緣猝然又道:
「神母,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你儘管說。」
「應承我,若……有天我……真的遇上……什麼不測,求求你,代我一生……保護
他,特別是……不要給大神官……」
眼見她對他如此情癡,神母還未待她把話說完,已道:
「好,我應承你,只要我神母有生一日,步驚雲絕不會死。」
能得神母出言答應,雪緣很放心,緩緩的闔上眼睛,道:
「謝謝您,神母。我不忍看著你走,請你在我張開眼睛前走吧!」
又是「謝謝」!這個女子,怎的說「謝謝」成了習慣?
神母面具下的雙目看來亦暗暗泛起一片淚光,她最後為她吐出五個字:
「好!你要保重!」
跟著便消失於茫茫黑夜之中。
可惜,這一夜當阿鐵回家之後,依咱沒有吃她為他所煮的粥。
他只喝酒。
第十七天。
阿鐵今天很早便已出外採藥,只因他的酒愈喝愈凶,愈喝愈多,根本沒有餘錢可以
買酒來喝,惟一方法,便是拚命的去採多一點藥。
惟是上天似於也不希望他如此酗酒下去,採了老半天,阿鐵草簍中的藥仍是少得可
憐,不單如此,在黃昏回程的時候,更下起雨來。
阿鐵忙走到樹下避雨,滿以為待雨停後便可回家,這場雨卻居然下了半個時辰,阿
鐵在百無聊籟之下,遂把自己早放在草簍中的那過來酒拿出來。
阿鐵心想,酒,真是人類的豬朋狗友,只要還有錢便還有酒喝,豬朋狗友也會圍繞
身邊。若一朝山窮水盡,不僅無錢買酒,連豬朋狗友亦避之則吉。
雨下得愈來愈急,阿鐵一壹下肚,已開始有點醉意。
他等得不耐煩了,故乘著五分酒興,也不再理會雨停沒有,緩緩的站起來,碰碰跌
跌的直向前行。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把他打得渾身濕透,他卻似無所覺,斗地腳下一滑,一個踉蹌,
便倒地翻滾,恍如他的一生也隨之倒下。
翻呀翻,一直翻至西湖畔,蘇堤邊。
雨水不停的打在湖水上,掀起了無數中淺笑著的漣漪;阿鐵看著湖中自己的倒影,
他的倒影蒼白得慘無血色,原來他在大喝之後,面色會變得如斯鐵青。
這個就是自己了?這個就是步驚雲了?
阿鐵慘笑,心想:這樣讓自己頹萎下去也好,他不要當什麼不哭死神!
他不由自主的撫著自己的臉,接著,他突然發現一件怪事!
赫見湖中自己那個影倒影,竟然沒有像自己一般以手撫臉,而且,還向阿鐵展露一
絲詭異的微笑。
阿鐵一駭,連忙揉了揉眼睛再看個清楚,這一次水中的倒影卻並無異樣。
阿鐵方才感到寬心不少,可能是自己喝得大多酒了,雙目才會如此昏花、不濟。
正想勉強再站起來,霍地,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赫然從湖下閃電伸出,一把看攫著呵
鐵頸後,發力狂拉,想硬生生把阿鐵的頭拉進水中。
呵鐵大驚,當下酒意也消了一半,急忙以雙手拚命按著堤邊。
這五年來,他在村中一直以力大無窮見稱,如今生死悠關,更是使盡全力,「嘩啦」
一聲:他身形猛地向後撐起,水中狂拉他後頸的人也給他硬生生拉出水面。
二人一起重重跌到地上,阿鐵於倫惶中定神一看來人,不禁當場大聲驚呼一聲。
「阿黑?」
不錯!眼前人和阿鐵長得一模一樣,而阿鐵只消一眼便知道他是阿黑;阿黑那種冰
冷的眼神,他與他共同生活五年,一眼便可認出。
原來適才水中的倒影並非阿鐵自己,而是阿黑!
只是,阿黑此時正冷冷的盯著阿鐵,嘴角又泛起那絲邪異的微笑,就像完全不認得
阿鐵是他大哥一樣。
在他眼中,阿鐵似乎已成為了他要擒殺的——獵物!
如今既然一擊不能得手,阿黑亦不再勾留,雙腿一蹬,便回身退走,身形之快,簡
直有如一頭黑色的豹,矯健無比,速度令人咋舌!
「阿黑,另走!啊鐵慌忙站起來發足狂追,然而阿黑的快看來已是人的極限,阿鐵
根本無法追上。而且追出不及百丈,阿鐵體內的酒意也因發足狂奔而愈來愈盛,他斗覺
酒氣攻心,腦海一陣迷糊,便仆跌在地上。
惟是在他失去知覺之前,口中遠是不斷如夢吃般呢喃道:
填好,阿黑……你真的……沒有死,但……你……為……何……完全……不……認
得……我?」
啊……黑,我……是……你……的……大……哥……啊……」
呢喃聲冉冉沉不可聞,阿鐵終於昏了過去。
滂沱大雨還是下著,似在哀悼著人間有情……
這一倒,阿鐵就整整昏了兩天。
只因為,雪緣發現他的時候,他仍是倒臥在大雨之下,渾身已給麗水打至僵硬。
然而雪緣把他帶回家裡後,他的身體反而開始發熱,他病了。
阿鐵的腦海雖一片迷糊,惟仍可依稀感到雪緣把他的上衣脫去,一雙玉手抵住他的
背門,他當然明白她想幹些什麼,他迷迷糊糊地、虛弱地喊:
「不……要,我……不要你……破誓,以……移天……神……神……決……替……
我……驅……熱……」
雪緣的掌立時頓止了。阿鐵感到,她又為他穿回上衣,兩顆燙熱的水珠,滴在他的
臉上,他還沒機會琢磨那是什麼水珠,已隨即什麼也無法感覺了。
再度回復知覺的時候,阿鐵是給一個男人的聲音弄醒的。
「他已無大礙,醒來後便可下床了,不過,為要讓他能好好固本培元,你一會把這
碗早已煎好的藥餵給他服下吧。」
阿鐵又聽到雪緣唯唯稱是的聲音:
「我明白的,多謝大夫!可惜這些銀子還不足夠,我索性打後給你一起送來吧!」
阿鐵開眼睛,只見雪緣正把一個男人送出門外;那個男人,正是村裡收費最昂、最
醫術亦最高明的唐大夫。
唐大夫離去後,雪緣方才緩緩轉身,拿出一些碎銀子一面細數著,一面滿懷心事地
步回屋內,乍見阿鐵已從床上下來,臉上的愁容登時一掃而空,喜形於色問:
「阿鐵,你……醒過來了?」
阿鐵並沒回答,只徐徐坐到桌旁。
雪緣不以為意,一邊把余銀放到桌上,一邊道。
「你醒過來便好了。你知否自己已昏了兩天,全身火熱?我本想以移天神訣替你驅
熱你又不肯,惟有找唐大夫回來替你醫病……」
說著正想端起那碗培元藥茶給阿鐵服下,詎料還未觸及那碗藥,阿鐵猝地道:
「唐大夫素來收費最昂,你,那來這麼多的銀子?」
他指著桌上的碎銀子,雪緣紛厭陡變,想不到阿鐵甫醒來便問這個問題,霎時答不
出話來。
她前來阿鐵家暫住之時身上並無分文,在也是以徐媽留下的一袋米糧賴以為生,如
今又為何有那樣多的銀子?看來,這些銀子的來歷大有問題。
阿鐵斜瞥著她,猜測:
「這些銀子,是你回去搜神宮分壇拿回來的吧?」
「我……」
雪緣沒料到阿鐵居然會如此猜度她,看來十分失望,陡地啞口無語,站了半晌,正
想張口解釋,然而阿鐵並不給她任何機會解釋,他勃然變色,高聲道:
「難道……你已忘了自己的誓言?你不是說過絕不回去哪裡?絕不再取哪裡半分半
文?你要重過新生?」
雪緣的頭垂得很低,低得令人無法可辨她此際的臉色,她可有半分委屈?
阿鐵第一次如此疾言遽色地道:
「我討厭沒有原則的人!即使你拿錢回來救我也不會多謝你,我不想再見你!」
說罷演手一揮,當場把桌上的藥與銀子一掃!他是故意的,他要乘勢趕走她!
「崩」的一下碗破聲混和了銀子細碎的墮地聲,頃刻之間,地上撒滿了寥落的銀子,
還有藥碗的碎片,和傾瀉了藥茶。
那些銀子,散乳得如同雪緣被傷害了的自尊。
那些碎片,碎得有如她此刻的心。
雪緣村鎮表情地看著滿地狼藉,看著那些銀子,眼淚已不住在她眶內打滾,但她遠
是忍著不流。她做夢也沒想過,自己一片苦心,竟會換來阿鐵如此無情的對待。
也許她本來預算阿鐵醒來後,會因為她找來銀子替他醫病,會對她好一點,豈料如
今……未曾相愛,已經無情!
他怒得一臉鐵青,她落得一臉蒼白,或許,這原是他和她的本來面目。
她忽爾淒然蹲下身子,徐徐的小心奕奕的檢抬那些撒了一地的銀子,就像是一個遭
子女遺棄街頭,倚賴拾荒維生的老婦,她並無半絲抱怨。
縱是最無情的男人瞧見她伶仃可憐的樣子也會不忍,不過阿鐵仍不放過,道:
「你猶執迷不悟,還要檢抬這些銀子?」
雪緣並沒抬頭看他,只是自顧一邊撿拾著銀子,一邊木然的道:
「阿鐵,無論……你喜不喜歡,這些……都是……我找來……的……銀子,我……
不會……胡亂……丟棄……」
說著已開始有點硬咽,但她仍深深低著頭,不讓阿鐵瞧見她此際的臉色。
只因為,她的臉色正流露著真相;而真相,卻是相當可悲,她寧願他不知……
一宿無話,兩宿無話,三宿也無話。阿鐵似乎已絕不會和雪緣說半句話,也沒有告
訴她關於他遇見阿黑的事,免得她又牽涉入這件事內,他只想她僅快離開這裡。
而且在病痛的第二天,他也不想在床上枕下去,免得再受她的照顧,故而一大清早
便出去採藥。
其實若真的要擺脫她,阿鐵只消不再回去就是,可是天大地大,若不回家,又不知
該往何處?更何況,阿黑可能隨時都會回來他不明白,為何阿黑竟會安然未死,為何他
又會一反常態,掉過來襲擊阿鐵?
但阿鐵決定不再多想,一切疑問,就待阿黑現身後再作打算吧!
如此這般又過了三天,一直相安無事,直至雪緣留下來的第二十四天……
第二十四天的中午,一個驚心動魄的中午……
阿鐵那天的收穫十分不錯,背上那個草萎在中午時已給塞個滿滿,於是也不再採藥
下去,一徑便往市集上的藥鋪交貨。
貨銀兩訖後,阿鐵不想再採藥,霎時間不知該往何處溜躂,心想:不若早些回家雲
休息吧!反正即使雪緣在家,他也大可躲在房中喝酒。
心意既決,阿鐵便趕快回家,然而在他回抵家裡時,出奇地,雪緣居然不在!
阿鐵從沒想過,雪緣每天在他出外採藥時會在家幹些什麼,不過他也不大好奇,逕
自步進自己房內。
猶未坐下歇息,屋外便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誰?」阿鐵連忙趕去應門,但見門開處,那個替其治病的唐大夫正站在門外。
唐大夫看來並沒預計應門的會是阿鐵,一站,隨即笑了笑,問:
「阿鐵,是你?你身體可好?」
阿鐵不明白唐大夫為何會中午到訪,惟有寒暄道:
「還好,謝謝你上次替我治病。」
話未說完,已發覺唐大夫的眼睛並不是在看著自己,而是落在屋內:像在搜索著一
些個麼似的,阿鐵奇問:
「唐大夫,你在看些什麼?」
唐大夫皺眉道:
「阿鐵,你的未婚妻……雪緣姑娘在嗎?」
阿鐵為之錯愕,沒想到雪緣居然對唐大夫自稱是他的未婚妻,心裡雖然有點惱她可
惡,可是不知怎的,又有一點甜意,他答:
「她不在,唐大夫,你找她有事?」
唐大夫似乎井沒聽見阿鐵的話,只是自顧低聲沉吟:
「她不在?原來……傳言非虛,唉,真是可惜……」
言罷驀然從懷中掏出一包小小的碎銀子,遞給阿鐵,道:
「阿鐵,對不起,請你把這些銀子交回雪緣姑娘,這些銀子,老夫受之有愧。」
阿鐵甚奇,問:
「唐大夫,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唐大夫道:
「原來你還不知道?那好吧,就讓老夫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的……」
「六天前的一個風雨之夜,我家門外忽地傳來了一陣急速的拍門聲,於是老天便去
應門,卻想不到門外的是個一身白衣的少女,斯時她已渾身濕透,想必是有親人病危,
她不惜冒雨前來求我出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9:38
. 阿鐵聽到這裡,不禁記起自己在病得迷糊之間,曾叫雪緣不要以移天神訣救他,只
因他這一句話,她便冒雨夜行,不期然升起一股慚愧之意……
唐大夫繼續說下去:
「那個時候,她已為你急得淚流披面,但風大雨大,我實在不想踏出門口半步,遂
胡亂要了個診金,希望她知道而退。」
「唐大夫,你向她要多少?」想到雪緣為他淚流披面,阿鐵的臉色已愈來愈青。
「三兩!」唐大夫面有愧色的道。
「三兩?」阿鐵膛目結舌。三兩銀是一個不菲數目,醫喪殮葬包辦也不用這麼多!
唐大夫道:
「是的!我本預期她會離去,誰知雪緣姑娘僅是一愣,跟著便重重的點了點頭,說
沒有問題,不過她手上並沒那麼多錢,她說一定會賺錢還給我……」
「當時我見她竟毫不猶疑點頭,心中也被她對你的關懷所感動,私下有點不忍,於
是也就不由分說,與她一起來給你診症。」
「來到你家的時候,你已全身火熱,恐怕再這樣下去若然不死,也會變成癡呆,可
是藥鋪們早已關了,縱然我開方亦無藥可配,但雪緣姑娘說不要緊,她有方法可找藥回
來,跟著她便不顧橫風橫雨,拿著那張藥方撲了出去……」
「一個時辰後,她不知從何處帶藥回來了,我見她一身白衣滿是泥濘,當下也明白
是什麼回事,遂也不再多問,趕快煎藥給你服下,才險險把你救活過來。」
阿鐵倏地感到心頭一陣絞痛,他可以想像一個白衣的少女冒著狂風暴雨,獨自在山
間苦苦尋藥,那種徬惶淒楚,只果全為了一個她心中的人!
他突然驚覺,原來雪緣待他是這樣的好,可是他卻負了她……
但他不是一心為她設想而要逼她難去嗎,即使知道她對自己這樣好也絕不能心軟!
「這之後,你經過兩天眼藥與調息,終於好轉過來,而在第三天,雪緣姑娘已來找
我,給了我一些銀子。」唐大夫見阿鐵不語,又道。
「她,何來銀子?」阿鐵本堅決硬著心腸,然而還是不禁一愕,
唐大夫道:
「初時我也不大知道,只管收下,心想這些銀子也足夠自己素來所收的診金,總算
沒有白醫一趟,豈料第二天,雪緣姑娘又來登們造訪,再給我一些銀子……
「我受寵若驚,一時貪心便收下了。但第三天,也即是昨天,她又來給我銀子:算
來已有半兩,我實在受之有愧,於是便推說不想接受,只是雪緣姑娘堅決他說,這既然
是她與我議定的,我不須可憐她,她要守信,囑我照收好了……
阿鐵一直在靜靜的聽,心中也在暗暗琢磨,雪緣到底何來銀子?這些銀子若真的是
從搜神宮分壇取回來的話,她只須把銀兩一次給唐大夫便成,何須天天前去找他?
阿鐵有點不好的預感,遽然問:
「唐大夫,今天既然你說受之有愧,我想,你一定已知道雪緣從何處得來銀子?」
唐大夫垂著頭歎息道:
「是的!昨天我已知道了,聽說……」他摹地欲言又止。
阿鐵追問:
「唐大夫,有活不妨直說。……
唐大夫終於鼓起-口氣道:
「好的!阿鐵,我想你也有權知道,雪緣姑娘為了你,據說在倚紅樓裡工作。」
倚紅樓?天!真是晴天霹靂!阿鐵乍聞這三個字,當場站住,臉色陡地發白。
倚紅樓是西湖一所妓院!雪緣在哪兒可以幹什麼?她為他那樣做,他怎擔戴得起?
雪緣……
唐大夫猶在道:
「所以,這些銀子我真是受了也寢食難安,我連本來的診金也不要了,阿鐵,希望
你把這些交給雪緣姑娘……」說罷又把那包銀子遞給阿鐵,然而他並沒有接。
「雪緣!」阿鐵翟地高呼一聲,再不理會那個唐大夫,發狂般衝了出去。
只因為,一股潛藏在他心底已久對雪緣的感情速如山洪爆發,他一直假裝的鐵石心
腸終於崩潰,他很後悔會那樣苛待她!他以為這樣做是為她好,誰知其實對她更不好!
情若要來,誰都阻擋不了!當他發覺自己其實是天下間最幸福的人時,會否太遲?
倚紅樓,樓高三層,是西湖市集內一座甚為觸目的樓房,因為怡紅樓外,一年四季,
從早到晚,從晚到早,左右兩旁總高懸著兩排大紅燈籠。
倚紅樓亦不冷清,相反其門如市,客似雲來,這個世上,只要有肯買的男人,便有
肯賣的女人。
不過,倚紅樓今日卻來了一個很特別的不速之客,一個雙目茫然、不知在找些什麼
的客人!這個人正是阿鐵!
他走進倚紅樓後,剎那間竟覺惶然失措。
但見樓內廳堂之上偌大無比,滿是紅男綠女,熙來攘往,女人們的衣飾更是俗艷華
麗,令人眩目,阿鐵只感到眼花撩亂。
此時一個臉懷大痞的鳩母已迎了上來,涎著臉道:
「嘻嘻,這位官人,是來找姑娘吧?……
阿鐵沒有答她,只一直向前行,鳩母見自討沒趣,輕啐一聲,逕直走開,又強顏歡
笑地去迎接登門而進的其他客人。
阿鐵站在廳堂中央,翹首掃視在上兩層倚欄媚笑的姑娘,各女花技招展,爭妍鬥麗,
零沽色笑,然而眾女之中,沒有雪綠……
雪緣在哪?難道她正在……?
一念及此,阿鐵忽地心焦如焚,他原來如此在乎她?
是的!他在乎她!即使她已淪為零沽色笑又如何?他絕不會計較,他只想找回她。
當在不需要她的時候,當在苛待她的時候,她仍然堅持待他好,她便是真正的好。阿鐵
又回望廳堂上的眾生,但見一片黑壓壓的頭影,盡皆面目模糊、然而……眾裡尋她千百
度,摹然回首……
在那燈火闌珊深處,一條白影正徐徐的步出後園。
是她?
雪緣?
阿鐵心頭一陣驚喜,就像如獲至實一般,乘著鳩母們不覺,也跟著步出後園去。
倚紅樓原來像一個裡外不一的偽君子,外表雖然風光旖旎,後園卻污穢不堪。
所有廢物、剩菜全都棄在後園,故這裡不但亢,還臭氣熏天。這些地方只適合那些
低賤的人在此工作,然而此時一條白色的影兒正把一盆滿是碗碟、酒具、剩菜的大盆子
捧至後園的空地上,旋即擰起衣袖,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幹起清洗的粗活來。
周圍雖臭得中人欲哎,惟這個人一點也不介意,因為她所幹的,都是為了心中的那
個人,只要那人能健健康康的生活,她捱這點苦又算得什麼?
縱使日後他把她視如陌路,她也不會怨他!
她正是雪緣!
她並沒有於阿鐵所想像的工作,只因如今她所幹的粗活,就連那些妓女也不屑做!
盆中的碗碟、酒具異常多,好像雪綠無論如何努力,如何洗得渾身是汗,還是洗個
不完;不過她心中有數,她必須在黃昏來臨前把所有做好,再趕回家中煮粥,免惹起阿
鐵懷疑。她不想他知道她為他幹了什麼,免得他心理上再添額外的壓力。
只是她一面洗,一面似是在想著一些事情,故此也渾忘了警覺,她居然沒有發覺不
遠站著一條人影,正偷偷窺視著她所幹的一切,那個人已面無血色。
雪綠想了一會,終於停了下來,她掏出一些碎銀子,數著算著,還自言自語琢磨:
「怎麼辦?只得這樣少,相信還要幹好些時日……」
原來她所想的僅是如何賺錢還清阿鐵的診金?
正自想得出神,倏地,她赫然發覺地上乍投一條人影。
誰?她驚詫於自己的出神,竟然不知道有人到了身後,慌忙回身。
一看之下,她的心登時差點跳了出來!
她身後的人,竟是她朝恩暮想的一阿鐵!
阿鐵正定定的看著她,一臉死灰;他的死灰,是因她為自己不惜如斯卑躬屈膝在這
種下流的地方幹盡粗活,他不知該如何感激!
可是他向來都對她很冷,眼前他臉上的死灰卻令她誤會了,撤底的誤會了!
「阿鐵……」她以為阿鐵又要再次發怒,又要再擲她的銀子,更何況她如此倒的態
已結他瞧見了,自慚形穢、無地自容之下,她淒惶緊抓手中的銀子便向廳堂的方向衝去!
阿鐵本想好好的和她說話,役料到她會奪路而逃,連忙緊追其後;二人甫出廳堂,
阿鐵已一把捉著她緊抓銀子的手,張口正想解釋:
「雪緣……」
只是她以為他又要再擲她的銀子,慌忙道:
「不!阿鐵!求求你!別要再擲……這些銀子!」
話雖出口,惟二人這一糾纏,她一不留神手上一鬆,銀子還是「的的答答」的撒了
一地,她的心登時又如水晶般迸碎了。
廳堂上所有客人和女人都不期然向二人望去,但見雪緣已狼狽地俯身撿拾那些銀子,
口中猶在道:
「阿鐵,這些銀子都是我……辛辛苦苦以血汗賺回來的,求求你,別再……趕我走,
請給我……一個機會……重過新生,即使是……很短的……時……間……」
她的聲音已漸硬咽,出奇地卻井役下淚,只因千百雙眼睛正盯著她在撿拾銀子,還
有不少人在穹穹嗤笑,幸滅樂禍,儘管他們不明白到底發生何事!
她不要在人前流淚!她要堅強!她只想拾回自己光明正大、辛苦賺來的銀子!
阿鐵站站的看著她一身出塵白衣滿是污漬,看著她那雙因長期干清洗粗活而泡至發
白脫皮的手,他的心深深震動!
他一直都高估了她的美貌,低估了她的意志,也低估了她對他的感情。
他絕不想她淪落至此,他忽地鼻子一酸,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他想上前緊緊
擁抱這個未嘗過半點人間溫暖的可憐女孩,他要以最溫柔的語調對她說一句:
我喜歡你。
可是,就在阿鐵正欲上前擁抱她的時候,雪綠已把銀子拾回,她不敢再宜視阿鐵,
只把頭垂得很低很低的道:
「阿鐵,我……知道是自己……不對,若你……要責備……我的話,就待……今晚
回家……才罵吧……」
說罷也不給機會阿鐵說話,卑微地不敢看廳中眾人,匆匆步出後園去。
阿鐵並沒追出,他只是癡癡的看著她伶仃的背影,私下已下了一個決定。
今日阿鐵的家,未到該弄晚飯的時候,很早的時分,已升起了縷縷炊煙。
那是因為阿鐵已決定不再酗酒,從今以後,他要當一個好男人。
她的男人!
所以,這個下午,他特地買了菜和肉回來,他要為她一鍋湯。
湯,蘊含了世間無比溫暖;若非喜歡一個人,誰願站在家中個多時辰,苦待那楊
「功成出關」。天下男女老幼,每天歸家,也只不過是希冀喝地一口湯吧?
更何況,這些菜和肉,已花光了阿鐵向豐的錢,酒錢!
不過他不管了,今夜,他決定要好好的待她。
他要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他會在她回來時,首先裝作對她更為冷漠,不瞅不睬,
然後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際,他便會突如其來手緊緊擁抱著她,再說那句今日中午他在倚
紅樓欲說未說的話:
雪緣,我喜歡你。
是的!只說了這句話,他與她之間的情便可正式開始,只要說了這句話……
即命名過後她的下場是死,他也會陪她一起——死!
一切對他倆的阻撓:他都不怕了,只要這段情能夠開始,誰還關心結局?
既知難以永,不若珍惜片時。
地老天荒於他和她,也許會因將來重重困阻變得遙不可及,然而至少,此時此地,
此人此也,如她所願,就讓他倆不願後果地真真正正活一次吧!
想至這裡,阿鐵臉上泛起一絲溫暖的笑意,他細心的拌著那鍋混和了他無限心意的
湯,徐徐的舀了一口,細意品嚐,感到味道還不錯。
撲鼻的湯香,動人的心意。
他要給她一個最意料之外的驚喜!縱使明白陰晴未定,但片時歡笑且相親……
把一切粗活於完的時候,雪綠並沒有立即回家,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
因為她感到害怕。
她的事已被阿鐵知曉,她知道,回家後他一定會對她更冷,她不敢面對他!
她不明白,為何每次看見阿鐵冷漠的表情時,便會很不開心:
有幾次,她真的想過要放棄,回到那寂寞無比的西湖下,繼續她修練的不死生涯。
可是每一次她還是會留在他的身邊,她始終離不開他。
夜色愈來愈濃,黃昏眨眼便已過去,晚風也愈來愈寒,雪緣以雙手緊抱著自己單薄
的身子,一身白衣在晚風飄飛,一身飄零的身世了民在晚風中輕湯……
她抬首看天,心想:天色已晚,也許,阿鐵的氣已消了?不若現在回去……
然而,她還沒回到家裡,便已發覺,阿鐵早已默默的坐於屋外的竹籬笆下,低下頭
一臉漠然。
雪緣心積壓不妙,估道他定是在生氣了,每次他生氣的時候,他總是冷若寒霜。
她步至他的身邊,歉疚地、輕聲地道:
「阿鐵,對……不起,我……瞞著你……在倚紅樓……幹活……」
阿鐵不聞不答,因為他要為她帶來更大的驚喜?
雪綠見其不語,心裡更覺難受,遂輕輕搭著他的肩膊,道:
「阿鐵,請你……原諒我……」
她明明沒有做錯,卻反過來求他原諒,可知她如何喜歡他!
只是,阿鐵仍沒答話,他要到何時方才肯對她說他早已預備的話?
雪緣於是又把臉湊近他的臉一點,她癡癡的看著他,再次輕喚:
「阿鐵……」
他和她,此刻的距離是如此接近,只要他略為趨前,他便可緊緊的擁抱她,深深的
親……
果然!阿鐵霍地傾前緊緊的擁抱著她,他要立即向她表明心跡?
雪緣沒料到向來對她冷漠的阿鐵突然如此熱情,登時受寵若驚,心神一蕩,臉上一
陣緋紅,她雖不明阿鐵為何會突然一反常態,惟儘管如此,她已感到無限幸福……
幸福,乎真的已降臨在她的身上,她也有點不敢相信,但不能不信,阿鐵的兩片唇,
已深深印在她粉頸之上……
她只感到渾身發軟,然後,她便赫然發現了一件事。
印在她頸上的,並不是阿鐵的吻!
而是咬!
野獸般的嚙咬!
雪綠私下為之一驚,慌忙運全身內力護體,猛地把阿鐵重重震開,嚷道:
「你不是阿鐵!你是誰?」
眼前人並沒答話,僅是瞪著她詭異邪笑,嘴角猶滲著一道血絲。若雪緣不是有移天
神訣護體,若雪緣不及時震開他,恐怕已被咬破咽喉了!
她也願不得頸上那個滲血的齒印,因為著著眼前人那張和阿鐵一模一樣的臉,她霍
然湧起了一個異常恐怖的想法,她無比震驚地問:
「你……是阿黑?天!大神官給你吃了什麼?」
阿黑依;日沒有回答,他以行動回答!
「嗖」的一聲,他儼如一頭黑色的豹撲向雪綠,身形快如閃電,那快,已超越了人
類的快。
「你吃了『獸丸』?」她仍是無比震驚地問,同時間身形一幌,輕易便避過阿黑的
攻勢,可見阿黑雖快,她更快,快上許多倍!
獸九?什麼是獸丸?常人吃了之後會變成怎樣?縱然雪緣身負絕世神功,但獸丸的
可怕竟亦可令她不寒而慄?
阿黑撲了個空,居然也不再纏鬥,順勢向前飛逸;眼見阿鐵久等的二弟經己出現,
雪綠怎會如此輕易讓他走?不由分說,閃電縱身而起,追!
然而追至半途,她猝地湧起一個更為可怕的念頭:
「糟!中計!阿鐵他……」
天!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29:54
第07章 驚逝
阿鐵他正在廳中靜靜的等,等著雪緣回來。
只是,天色已漸黯黑,雪緣還是未有歸來,阿鐵開始嘗到,以往雪緣每天在家裡等
他回來時是何等滋味。
阿鐵心想,雪綠下會是因他揭破她在倚紅樓工作,而不敢回來吧?
不會的!阿鐵安慰自己,雪緣不會這樣輕易便放棄他,他不相信她真的是那種遇上
少許困難便退縮的人。
她一定會回來。
阿鐵想著想著,又不由自主的步進廚內:掀開鍋蓋子,信手又舀了一口湯,放到嘴
裡輕嘗。
摹地,他眉頭緊蹙。他發覺湯裡有一陣奇怪的異味,一種很難形容的異味。
怎會這樣?
他連忙定睛一看鍋內,一看之下,臉色當場慘白!
只見鍋中除了原來的菜和肉外,不知何時,赫然多了一個腦袋爆裂、腦漿早已灼熱
的——
人頭!
「啊……」阿鐵低呼一聲,一邊疾退一邊己不住狂吐起來,他適才還喝了一口,他
簡直無法相信競有這種駭人聽聞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到底誰會幹這樣可怕的事?!
就在此時,突聽一個聲音毫不帶任何感情的道:
「灼熟了的人腦雖然沒有生的那樣新鮮,不過已足夠令你回味無窮!」
聲音低沉而有力,可是說的簡直不應是人該說的『人話』,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誰?」阿鐵愴惶遊目四顧,廚內別無他人,聲音從何而來?
霍地,牆上突然爆出「隆」的一聲,整堵牆赫然給人撞塌,一個人已氣定神閒的走
了進來,原來聲音是這個人由屋外以雄渾內力傳進來的!
赫見步進來的人高達八尺,比本己魁梧偉岸的阿鐵還要高上一個頭,一頭紅黑「各
據一方」的長髮,更令他看來儼如一個弊睨蒼生的魔神!
是的!他是魔神!
他一身灰黑的戰甲,黑如他自己的心!
他一蓮火紅的戰袍,烈如他自己的火;妒火!
如今這個如魔如神卻不像人的男人,已昂然矗立在阿鐵跟前。
「你到底是誰?」阿鐵心知事態不妙,一邊說一邊已向後退。
來人上下打量著阿鐵,據做地道:
「我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神將,也是你的情敵。」
「情……敵?你……認識……雪緣?」阿鐵一愕。
神將點頭道:
「是的,她是我心中最完美無暇的神姬。可是,她卻喜歡了你……」
一想及她揀他也不揀自己,神將忽又怒火中燒,一反冷漠,勃然變色的暴喝:
「步驚雲!」情場就如戰場,你有我這樣。一個敵手可算是你的不幸,今日我一定
要吸盡你的腦漿,看看是何等滋味,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她喜歡你!」
說著,神將大步上前,一指挺出,直戳向阿鐵的眉心!
呵鐵惟有身形急向向後退,惟退了兩步,背門已抵在牆上,原來己是退無可退;而
此時神將的指已戳至他眉心前三尺之內,眼看他即將要被其戳破眉心,他死定了!
就在生死存亡剎那,阿鐵心頭如電閃過無數回憶,他霍然記起雪緣為自己所幹的種
種事,她為他捱了這許多的苦,他絕對不能就這樣死去,至少,他要熬至她回來後,對
她說那句話:我喜歡你!他一定要說這句話,這已是他惟一能留給她的東西!
「心念一決,阿鐵的血霍地棄騰起來,一股潛藏體內的力量飛快連遍全身,就在這
垂死絕望的一刻,他本能地以掌代劍打出他前身步驚雲偷學自黑衣叔叔的一招——
「悲痛莫名!」
頃刻之間,掌影漫天翻飛,交織為綱,密密麻麻的迎向神將食指,短兵相接,當場
發出「波」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擋住了!阿鐵也想不到自己竟可擋住了神將致命一擊!可是神將身負滅世魔身絕頂
神功,內力匪夷所思,空前強大的反震力登時把阿鐵震得破牆而出,直飛屋外。
神將也是一站,他本預算阿鐵毫無還手之力,故適才一擊僅施一成功力戳出,卻想
不到阿鐵居然能擋,且在震飛阿鐵之餘,他自己的手指亦被震退一尺!
縱然當年步驚雲所使的「悲痛莫名」仍未達至此招功力頂峰,惟如今可阿鐵本能使
出來也有五成威力:但神將只使一成功力也僅是指退一尺,身形未動,可想而知滅世魔
身威力之高,已是深不可測。
然而一尺,對於自大的神將,這是一個多麼羞愧的距離!神將怒了!他怒極而笑:
「呵呵,倒還有兩下子!瞧你還真像個登樣的男人!難怪她對你死心塌地了!而且
你敢以掌擋我,你也是一個勇者……」
他說著定定的注視著阿鐵的腦,露出貪婪的目光,舔著舌尖道:
「老子對於勇者最有興趣了,我最喜歡吃——」
「勇者的腦漿!」
語聲方歇,神將身形一幌,阿鐵還想瞧清楚他的攻勢施以還擊,但剎那之間竟失去
了神將的蹤影,啊!怎會這樣?
那只因為神將很快,快得難以置信,快得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僅是眨眼之間,他
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阿鐵身後,雙爪暴出,阿鐵雙臂登時傳出「咯勒」之聲,兩條臂骨當
場給他捏成寸碎。
阿鐵痛極翻滾地上,兩條臂如無骨的帶子般亂舞,但他仍不吐一聲慘叫,他絕不要
在這人眼前示弱。
神將面上露出一絲殘酷笑意,儼如貓捉耗子後要把玩弄至死的神態,他道:
「呵呵,許久沒有捏得如此痛快了!步驚雲,你可知道?老子殺人從來都不喜歡用
刀!我最喜歡聽那些骨頭被捏碎的聲音……」說著一步一步踏前:
「就讓老子把你全身骨頭捏碎,再吸食你的腦漿,我要你死得很慘很慘,我要她看
見自己所愛的人的恐怖死狀,我要她比我更痛苦!」
神將意態瘋狂,又再雙爪齊施,阿鐵的雙腿腿骨登時又給他捏個寸碎,接著,神將
粹地再一掌轟山,這一掌的目標,競是阿鐵的心!
「死吧!步驚雲!」他終於要下殺手!他要殺給她看!
眼看神將的掌還有半尺便拍到阿鐵心坎之際,電光火石間,突傳來一聲嬌吒:
「住手!一條白練同時隨聲閃電而至,「嗤」的一聲擲著神將的掌,竟想硬生生把
其掌拉止,但神將這一擊本要轟穿阿鐵乙髒,如今雖被白練所纏,這一掌的去勢也僅滅
緩四成,還有六成,已足可把阿鐵當場轟斃!
「彭」的一聲撼心巨響,神將的掌終於重重拍在阿鐵心坎之上阿鐵雖未致被轟碎心
腑,但已傳來咯勒的肋骨迸碎聲,口中鮮血狂噴,霎時一動不動。他……死了」
「阿鐵!」一聲驚呼發自白練彼端折雪緣,她終於回來了,但會否太遲:
不!還未太遲!只要她如今立刻慣輸真氣給阿鐵,他還可以活過來!
可是正當她要撲前搶救之際,神將已大模斯樣的攔在她的面前!她急極而斥:
「你這魔鬼!想不到……你竟可甦醒過來,另阻我!」
神將冷笑:
「神姬,你真的變了,變得愈來愈蠢!你可知道這個凡夫俗子今日縱然不死,窮其
一生也只不過能快活數十寒暑。但你去有可能活上千年萬年,以你千年萬年的生命來作
賭注,贏取他數十寒暑不變的愛情,這種產易並不划算!」他說罷開始推薦自己:
「只有我,才可與你千年萬年的活下去,與你一起相宿相樓!」
眼見神將如此厚顏無也許,雪緣已是忍無可忍,駁道:
「不!」即使千年萬年的活下去,卻要如死人般修練,我不要過這樣的生涯!我要
救阿鐵,即使能得到他一句真心的說話而我便要立即死去,我也死而無憾!」
「神將,你快讓開!別再阻我!」她急得淚也掉了下來。
神將想不到她竟為他落淚,對他深情若此,深藏的怒火又要熊熊噴出,怒喝:
「好!你要救他,就先得過我這關!我要看看他對你如何重要!」
語聲方歇,神將已縱身而起,半空中催連全身功力,暴喝一聲:
「滅!」「世!」「魔!」「身!」
霎時之間,兩圍雄渾無匹的掌勁自其雙掌轟出,立即扭成一道血紅氣圍,猛向在下
的雪緣轟下。
既我她不要他,他惟有毀了她!免得將來她給別人得到!
勁未至,雪緣身邊方圓一丈的地面已給轟陷,人地五尺,雪緣赫然如置峰在一丈闊
巨柱之上,但她依然無絲毫怯意。
因為她有絕對的信心!她心中也把持無堅不摧的愛,她要擊敗神將再救阿鐵!
但見她不慌不忙,雙掌急翻,也是兩道掌勁暴出,迅即扭成一道白芒,硬生生迎上
滅世魔身的紅光!
這就是移天神訣?
兩大絕世力量霹靂硬碰,「隆」的一聲,頃刻爆出一聲轟天雷響!也迸出一道紅白
相輝的豪光!阿鐵的家頓給豪光的震盪力震至整座崩塌!好驚世的兩道力量!
沒有人可在豪光中看出戰果如何!沒有人可以看見這兩般力量如何厲害?
也許就連當初悟出這兩大神功的神,他也不知道這兩種由他始創的力量若互相全力
抗衡時,將會是誰勝誰負?
當巨響過後很久很久,阿鐵終可以聽見聲音了。
那只因為雪綠正以真氣源源輸進他的體內,勉強延長了他的生命。
然而那也僅是延長而已,他已可感到,自己適才被神將重創的心,快將停頓。
他緩緩張開眼睛,看著正一手扶著他,一手貫輸真氣給他的雪緣。她的嘴角有一條
長長的血絲,淚流披面,髮絲散亂,異常淒愴地看著他。他很想輕撫她的臉,為她抹去
嘴角的血絲,為她抹去眼角的淚痕,可是他的臂骨全碎,他無法可以移動。
「雪……」他想張口說話,可惜他快要死了,他根本無力說話。
雪綠哭成淚人,連忙道:
「阿鐵,神將與我兩敗俱傷,已經走了!你別要妄動真氣……」她無法再說下去。
阿鐵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愈來愈慢,他自知這次自己所受的傷重得無法再重,這次
無論雪綠怎樣貫輸真氣給他也無濟於事,但,他還要在死前對她說一句話:
雪緣,我喜歡你。
是的!只是一句六個字的話!他一定要把它吐出!他虛弱地看著雪緣,再次張口:
「雪……緣……」
「我……」
然而,無論他這句話曾在心中說了千遍萬遍,多可惜,到了這個生死關頭,他僅能
說出三個字,便已無力再說下去。
阿鐵感到自己的心慢慢停頓,他慌了,他並非怕死,人只是不放心拋下她一個人獨
自去面對以後孤單的命運,他一定要給她一點人間溫暖,即使這絲溫暖僅支持一句話!
「天,請給我氣力說出那句話,天……」阿鐵在心中吶喊著,他不要含恨而終。
但世上實在有太多遺憾的事,上天已見慣了,變得無情,不再會為他這個深藏心底
的遺憾有半分憐惜,而給他氣力說出那句話。他甚至無法流淚來向她表明他的心跡……
他很後悔自己曾那樣的苛待她,只是如今已無機會補救,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阿鐵!」雪緣驚叫,因為阿鐵雙目忽爾睜得老大,口也張得老大。
他的眼神為她所流露的萬般不捨,她居然沒有看出!
她只看他全身急速起伏,就像喘不過氣似的,她慌惶地、發狂地使盡全身真氣貫輸
給他,可是完全沒用!
阿鐵仍是定定的看著她,無力哭笑,心中最後只是不斷的痛惜:
對不起,雪緣,我到如今才知道自己該好好的待你,可惜我倆已再無任何時間……
若然沒有此事發生,我本想與你一起逃往一個沒有人找到我倆的地方:讓我倆之間
能好好開始,縱使以後的路苦而漫長,只要我倆能緊緊靠在一起,便什麼……也不怕……
可是如今……我連一句話也無法給你留下,雪緣,對不起,來生……再……見……
吧……
想到這裡,阿鐵突然全身劇烈抽搐,他想抓緊與她的最後一刻,但終於一動不動!
他死了?是的!阿鐵死了!步驚雲也竟然——死了,
「阿鐵……」天際忽然下起大雨,蓋過了雪緣一聲絕望的尖叫;雨,還不斷的打在
她的身上,也打在阿欽的屍體上。一切濃愁綺恨,似要即將化為烏有。
她靜靜的看著他死不瞑目的臉,她雖知道他想在臨死前說一些話,但她太薄命,她
沒有福份聽見這句話!
而阿鐵,已帶著這個永的啞謎,與一段本來可以開始的感情,沉下九泉。
雪緣一直癡癡的看著阿鐵,忽地撫著他俊朗的臉,嗚咽著道:
「不哭……死神?阿鐵,你……為何會喚作……死神?死神祇會……為人帶來死亡,
自己卻是……不死的,阿鐵,為……什麼……為何會喚作……死神。死神祇會……為人
帶來死亡,自己卻是……不死的;阿鐵,為……什麼……你只是……不哭,卻……不可
以……不……死……?」
「阿……」她萬念俱灰地跪在阿鐵身畔,雙手撐地,苦苦的低下頭,不知是在悲痛,
還是在沉思。過了半晌,她方才知夢囈般低語:
「心……停了,氣息……斷了,人……就……真的……死了?」
她瘋了?她竟然這樣想,但見她霍地抬起頭來,就像發現了一絲希望似的:
「不!神……說壺,一個人的心……若己停頓,僅是屬於……半死,倘若死了不久,
體溫尚暖,只要有方法……可令他的心……回復跳動,便有……機會……可再活……過
來……」
不錯!自古以來皆有氣息斷了尚可活過來的例子,但,怎樣才可令心再度跳動?
只有一個方法!而雪綠知道這個方法。那就是移天神訣中的那個「移」字!
只見她猝然在阿鐵身旁盤膝坐下,一邊催連全身功力聚於丹田,一邊悲涼的道:
「阿鐵,你……是我一生惟一喜歡的男人,無論你喜不喜歡我,我亦願為你付出一
切代價,即使過後你把我棄如草芥,我亦不會怨你……」
她真可憐!到了此時此刻仍不知阿鐵心意,她還以為阿鐵並不喜歡自己。
然而無論如何,為了他,縱然上窮蒼下黃泉,她也——義無反顧!
過了良久,雪綠渾身俱在散發鳩鳩白,她忽地張嘴一吐,一團如彈丸般大小的白色
氣團自其嘴中而出,她伸掌一接,跟著便把阿鐵的嘴張開,道。
「阿鐵,這就是我十四年修練移天神訣的全部真元,如今我已把它融匯吐出,身上
再無半點真氣……」
「只要我把自己這點真元移在你的身上,真無便會在你的體內遊走,更會不斷刺激
你的心再度跳動,甚至把你全身碎骨再度癒合一起,你,將要——重生!」
原來移天神訣除了能令人長生不死,還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曾經擁有移天神訣的
她猝地蓋失所有,她的下場將會如何?
這點,「神」從來沒有向她提過,只說那是一個很可怕的下場:而這個下場,也只
有以超武器「盂缽」才可解救!
故她亦不知自己命運將會如何!她只知道,也許在阿鐵猶未醒過來時,便已經死了,
甚至全身灰飛煙滅,她甚至再沒機會看見阿鐵重生!
惟是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她寧願代他死!
但見移天神快驟然離體的她已開始衰弱、喘息,惟她仍依依的鼓盡一口氣說下去:
「阿鐵,你知道嗎,我背叛了神,其實已自知必死無疑,只是,我仍希望在這段短
短的日子內,與你過一些平凡的生活,只是實現……這麼微未的心願已心滿意足,可是,
我與你相處的日子實在太短了……」
「當你再次重生之時,我想我早已離開了這個人世,不能再默默守在你的身邊,不
過你不用恐懼,因為你將會擁有我本來移天神訣的力量,加上你從前的武功,你絕對有
機會可以勝過神將,你將會成為這個世上一個真正名副其實、長生不死的強者——」
「不哭死神!」雪緣說罷已毫不猶豫地把真元逼進阿鐵嘴內,她,至死無悔!
「隆」的一聲!霎時驚雷暴響,彷彿蒼天也知道了她對他的苦心,為她發出一聲舉
世皆聞的悲鳴!
就像弱女此情此心,那怕日月滄桑,那怕世道無常,始終生死不渝,天地共證!
就在驚雷乍響同時,一條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西湖其中一條小村市集上那些趕著回
家吃飯的人當中。
兩還是不停的下,這個人把雨傘拿得很低,很低,低得遮掩了他上半的臉,令人瞧
不清他是誰,也看不見他那張俊秀的臉。
他終於來了!雖然他並不喜歡前來西湖,但為了五年前對其師雄霸的一個承諾,他
將會為他完成任保任務。
而這次的任務,就是尋找——
超級武器「孟缽」!
可是,也許他做夢也沒想過,他將會在寧靜的西湖,重遇一個他絕對無法相信會遇
上的人。
一個完全不認得他而又長生不死的人——
步驚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0:08
第08章 死神再生
西湖似在哭泣。
它已寂寞的哭了兩天。
漫天雨絲如淚滴下;在第三天的雨夜,當北山的靈隱寺響起了晚鐘之時,當綿綿黑
夜籠罩了煙雨中的西湖之時……
她人回到她該回到的地方——
西湖之底!
當神母剛剛回到西湖底下的搜神宮分壇,猶未步進分壇中自己的寢室,就在寢室門
外,遇上了黑夜。
黑夜本應在外面的世界沉沉籠罩著,神母又怎會在分壇內瞧見黑夜?
只因為,就在分壇一個角落:正有一個人低著頭,靜靜的坐著。
他整個人嚴如黑夜,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放光,就像外面的黑夜也給他帶了進來。
「步驚雲?」
神母極度詫異的低呼一聲。
她從沒想過他會突然在此出現,更沒想過守在分壇出口的那條白蛇「小白」竟會讓
他進來,難道自他上回在此昏迷數天後,它已認得他了?
「你,就是神母?」
但見阿鐵緩緩抬首,一張赫然流露一片冰冷,一種絕對不應是那個向來待人以誠的
阿鐵所該有的冷。
這種冷,甚至比阿黑的冷面還要冷上千倍萬倍;這種冷,已到達了死亡的邊緣,世
間只有一個人方才配有這樣的冷——
不哭死神!
是的!在神母快瞥之下,眼前的阿鐵,彷彿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徐媽的的兒子阿鐵;
莫名的忿恨已深入他的骨髓,勾起了他深藏體內早已忘懷了五年的冰冷!
死神的冷,漸漸在他的心底復甦!
是為了什麼原因?
神母並沒有正面回答阿鐵問她是否神母的問題,她只是反問:
「你,怎會知道世上有『神母』這個人?你怎會知道跑來這裡等?」
一連串的問題,阿鐵卻沒有即時回答,他僅是定定的盯著神母臉上那張花斑斑的面
具,盯了半響,方才徐徐的道:
「是她告訴我的。」
不錯雪緣曾告訴阿鐵,她是給搜神官內一個永恆罩著面具的長老「神母」帶到這個
西湖底下的分壇,細心撫養成人;雪緣還告訴阿鐵,神母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回來這裡;
只是如今,這個曾將一切向他傾囊相告的紅顏,在哪?
「她……還告訴你些什麼?」神母似乎愈來愈是擔憂。
阿鐵木然的答:
「她還告訴我關於『神』的真相,我,什麼也知道了。」
神母一怔,她雖知雪緣喜歡他,卻不虞她會把關於神的一切也告訴阿鐵,想不到她
對他如斯愛慕,不期然輕歎道:
「既然你已由不知變為知了,那也沒有辦法;只是,她,如今在哪?
她有股不祥的預感。
是的。一個是與她情如母女的神母,一個是她一直喜歡的男人;兩個與她深有淵源
的人此時此地碰頭,她這個處於夾縫中的人如今在哪?
阿鐵沒有立即以口回答這個問題,他,以拳頭來答!
只見他一言不發,猝地一拳重重擊在身畔的石牆上,「隆」的一聲:整堵牆並不僅
給他擊穿一個大洞如斯簡單,整堵兩丈見方的牆赫然給他一拳擊個進碎,頃刻化作飛灰,
片磚不留!
他居然會有這樣強的力量?這種力量,比五年前他的前身步驚雲所擁有的力量更為
可怕十倍!
神母猶未及為阿鐵擁有這種力量而訝異,便已聽見阿鐵平靜的道:
「她,就在這裡。」
神母如言一看,一看之下,饒是不為甚高的她,一顆心也差點跳了出來。
因為在那堵給阿鐵轟至灰飛煙滅的牆後,曾是雪緣的寢室;如今在這寢室內的炕床
上,正靜靜躺著一個薄命的人,一個也許是神母在此世上惟一關心的人——
雪緣!
但見雪緣正緊緊閉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一動不動,彷彿連呼吸也沒有了。
她死了?
「啊!」神母陡地驚呼一聲,身隨聲起撲向雪緣,忙不迭察看她的臉,可知她如何
關心她!
雪緣的粉頰上此刻卻泛著一絲離奇的笑意,既是滿足又是苦澀;神母一探她的鼻,
發覺她已氣絕;然後再按了按她的心坎,竟又發覺她的心猶在跳動……
只是,雪緣對一切事物己毫無反應,她如今宛如一個真正的花。
美麗、柔靜,卻無法動,欠缺了生命。
怎會這樣?神母問。
阿鐵咬著牙根吐出一句話:
「是因為——神將。」
「神將?」神母聞言一樣:
「他……居然已甦醒了?」
「不錯!而且他還殺了我!」阿鐵沉痛的答,接著回望床上的雪緣。
神母開始有點明白了,沉吟道:
「所以,你本應是一個死了的人,卻居然又活過來;而她,反而像死人般一睡不醒,
再也不能張開眼睛了,唉……」
阿鐵默默的點頭,繼續說下去:
「當我從死亡中活過來後,我就發覺……她己毫無生命的躺在我的身邊,一雙手猶
緊緊的擁抱著我,還怕我再會受到傷害……」說到這裡,阿鐵看來有點感觸:
「我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活過來,也不明白為何她會變成這樣;然後,當我在她身畔
默默守了一日一夜,當我欲哭無淚,發狂地打地面之後,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你明白……什麼事?」
阿鐵又定定的注視著神母,高舉緊握的拳頭,一字一字的道:
「我竟然一拳便轟裂了方圓二十丈的地面,我開始明白自己能夠重生,是因為——」
「我擁有了雪緣原本那股移天神訣的力量!」
神母一直耐心的聽,這次她並沒感到意外。只因當知道阿鐵從死重生,而雪緣又變
成這樣半死不生的時候,她已瞭然如胸,雪緣定是為救活他而不惜犧牲自己渾身移天神
訣的真元。
想不到她對他,已情深至此……
可是,他對她呢?他對她可有相等的份量?抑或始終,她愛他,比他愛她更深?
神母忽爾記起,雪緣曾幽幽的投進她的懷中,含著淚訴說他待她很冷,如今,他仍
依然故我?抑或已經……?
一念及此,神母摹地升起一個念頭,她故意要試探他:
「既然她已為你犧牲,而你亦成為一個不死強者,那你還來這裡找我幹什麼?」
呵鐵瞪著神母的眼睛,徐徐道:
「因為,我並不需要我成為一個強者,而且她曾說,是你把一手撫養成人;我想,
無論搜神宮內其他人對她怎樣,至少,你也會對她有些微感情……」
神母苦笑,她何止對她有些微感情?由始至今,她部視她如自己親生女兒般愛護。
就在神母苦笑之間,阿鐵突然「噗」的一聲跪在神母跟前,爽快的道:
「神母,我曾嘗試把移天神訣輸回給她,但並不成功。我在這裡已等了兩天,終於
等到了你,我只希望,你能願念對雪緣的些微感情,教我如何可以把她救活過來。」
事出突然,神母心頭陡地深深一陣震動,也不知該如何應付,惟有道:
「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居然為救她而不惜向女流卑躬屈膝,她真的如此值得?」
阿鐵一張冷面夾雜著無限沉痛,表情異常複雜,他緩緩點頭:
「級使再次失去生命我亦不計較,我,已經不能失去她!」
他說罷回望躺在床上的雪緣。
花死了!花曾對他的種種關懷、戀慕、犧牲,隨著一縷花魂,即將埋進那冰冷污葬
的黃土地下,那管他如今戀戀依依?
想不到直至他失去她的時候,方才驚覺,他不能失去她……
神母默默瞥著他那張沉痛的臉,終於明白,為何他適才竟會一反阿鐵平素的溫熱,
變得如死神般冷,因為,人,總會在悲傷中突變……
有時候,太過度悲傷的心,帶來的,只會是太過度的冷,對人世的心灰意冷!
阿鐵的冷,都是為了失去她……
不過神母已活了一段冗長歲月,對於悲傷,她太有經驗應付,她只是理智的道:
「你雖說不能失去她,但也許僅是你的一時衝動,才會求我救她而已……」
她的話猶未完,阿鐵霍地收斂了自己的沉痛表情,再次冷淡一如死神,道:
「我,像是一時衝動?」
「我不像,然而男人,大都是一種容易食言反悔的動物……」
可不是?自古以來的絕色紅顏,全都曾為她們的男人對愛反而哀傷。
白素貞的男人,令她身死心死,含恨於雷峰塔下。
楊貴妃的男人,雖曾寵她愛她,惟在馬嵬坡因六軍不發,竟賜她一條白練自盡,以
謝天下。
魚玄機的男人,更信她最後不得不無奈嗟歎一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寶物易得,情義難求,真是千古人間悲哀事……
可是阿鐵卻無比堅定地道:
「我對她,絕不言悔!」
簡單的七個字說得鏗鏘有力,惟神母仍繼續試探下去。
「了!難得你出言絕不反悔!只是若要我違背神而教你救她。也許還不足夠,我需
要證明!」
「怎樣證明?」
「你既然號稱不哭死神,倘若你能為她滴下一滴淚,就是最佳明證!」
此語一出,阿鐵的瞳孔陡地收縮,雙唇緊閉,只因這正是他的難題!
不哭的死神既名不哭,何來有淚?他的語調冷而平淡,問:
「可有其他辦法?」
「能夠給取代的辦法,就不是最好的朋證。」神母說著回望阿鐵,歎道:
「能夠隨時給取代的愛:也不是真正的愛,難道你還不明白?」
「我明白。」阿鐵也極為凝重的看著神母,再問一次:
「若我能夠流淚,你真的有辦法可以救她?」
神母默默不答,僅是微微點頭。阿鐵於是很放心的道:
「很好。可惜,我是一個沒有眼淚的人……
「既然如此,我就以——」
「我的血來代替我的淚,哭吧!」
此語一出,阿鐵倏地挺起雙指向自己咽喉直插!
他真的要以自己的血來代替眼淚!
變生時腋,神母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他居然為救雪緣以死明志,慌惶一爪疾出,
緊扣他的手腕,免致他雙指真的插進咽喉;可是神母修為雖高,阿鐵此時已盡得移天神
訣,功力蓋世無匹;她雖一爪緊扣其腕,卻始終未能阻止他雙指插前之勢,僅堪拉歪了
雙指方向……
「噗」的一聲,阿鐵雙指插在他自己的胸膛上,神母再拚命使勁急扯,兩根指頭才
不致全插進胸內,卻已劃破了阿鐵的衣襟,更在其胸膛上劃下了兩條深刻指痕,鮮血當
場從指痕中濺出,血滴如注……
恍如兩道淚,真正的血淚!
不哭的死神,終於為她流下了淚……
神母依舊緊緊抓著他的手,歎息:
「阿欽,你……這樣做又是……何苦?」
阿鐵面無畏色的道:
「這條命是她給我的,我再死一次又如何?」
神母道:
「為了她,你真的不怕死?」
阿鐵道:
「我本想親自把她救活過來,再對她說一句我未說的話。」
「什麼話?」
「一句天下女子最喜歡聽的話。」
什麼是天下女子最喜歡聽的話?神母並不蠢,一聽便心領神會。
她愣愣的注視著阿鐵那雙「矢志不渝」的眼睛,他這雙眼睛雖有一股冷意,然而冷
意背後卻像藏著熊熊烈火!
她忽爾放開了他的手,又再回望床上的雪緣,幽幽的對她歎了口氣:
「原來……他還未對你說出那句話?唉,真是可惜!不過……你的眼光看來不錯,
你真的在芸芸眾生裡,選中了一個能為你幹任何事的男人……」
說罷頓了半晌,接著回頭一瞄阿鐵,道:
「阿鐵,若要救她,你這就去吧!」
「去哪?」
「西湖,雷峰塔底,白素貞埋屍的地方。」
「為了什麼?」
「為了找出盂缽救你的女人。」
阿鐵眉頭輕蹩,問:
「盂缽本是一件超級武器,既是殺人武器,如何救人?」
神母從容的答:
「當你找到盂缽的時候,你便會明白一切了。」
「記著!本來修練移天神訣的人一旦神功離體,倘若找不到盂缽,絕對捱不了一個
月,全身便會融為泡沫而死……」
阿鐵一怔,問;
「那即是……」
「那即是說,雪緣所餘下的時日己無多,只剩下二十七天……」
阿鐵的臉色益發鐵青,神母又道:
「我本亦應與你聯袂同去,只是白素貞的墓向來是搜神宮門下的禁地,故我並不便
與你一起出現;口果可能的話,我或許在適當的時候現身幫你……」
她說著一瞄床上的雪緣,續道:
「而且我深信,要救你的女人必須靠你自己的一心一意,倘若她此刻有知,也會為
你能一人獨力救她而高興。即使最後救不了她,她想必也心甘情願……」
阿鐵道:
「這決不會發生,她絕對死不了!」
神母苦笑:
「凡事別要空言色對,白素貞的暮機關重重,凶險非常;縱然是我,入得了也未必
可以活著出來,你如今要走的路,也許是一條不歸的死路……」
阿鐵道:
「即使是一條死路,我也非闖不可!」
「假若有更強的高手將會出現來阻撓你呢」
「那我就殺!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此刻,阿鐵的臉上又再度浮起那絲冷意,他突然步至雪緣身畔,一把抱起她,舉步
便要離開。
情就有這點可怕!情若要來的時候,它甚至會撤撤底底的改變一個人!
粗暴的人會因情而變得溫柔,善良的人亦會因情生恨而變得殘酷!
而向來溫純的阿鐵,從地獄步回來後,此刻為情為她,也變得異常冰冷,冷得就像
五年前他的那個前身——不哭死神「步驚雲!」
因為只有冷,才能克制他心中對她的痛惜與思念,才能令他勇往向前,不懼一切!
一切都是為了她。
神母見阿鐵說走便走,訝然道:
「你為何要帶她一起去?把她留在這裡吧!讓我好好的照顧她!」
神母雖是一番好意,阿鐵卻重重搖頭,答:
「不!若此行不能找到盂缽,也即是說我已死在雷峰塔下,那她也救不活了;即使
死,多也要與她死在一起,我對她,至死——」
「不離不棄!」
他的語調如此斬釘截鐵,神母似乎深深感動,故也不再阻撓,只道:
「記著!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阿鐵聞言一頓,回首看著神母,似在咀嚼著她這句話的含意,最後似懂非懂的道:
「神母,多謝你背叛神給我這句提示,有命的便再見吧!」
阿鐵說罷毫不留變地轉身而去,決絕而堅定。
他似乎正逐步逐步的回復他不哭死神的真面目;死神,看來將要在他體內重生……
神母看著阿鐵冉冉遠去,看著他手中抱著的雪緣,不禁又再歎息道:
「孩子,你比白素貞直的幸運了,你找到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即使此行你倆死在一起,也是死而無憾的吧?唉……」
當阿鐵抱著雪緣踏至用道盡頭之時,那條白蛇「小白」仍是守在分壇出口。
阿鐵無言的與它擦身而過,但……倏地,只感到一些東西從後拉扯著他。
阿鐵回首一望,原來小白正以嘴咬著雪緣的白衣,似甚依依不捨。
阿鐵苦澀的道:
「你也想去?」
小白當然不懂點頭,然而阿鐵是知道的,畢竟,雪緣在這裡已住了十數年,人與蛇
也相聚了十數年;只有某些人才會因利忘義,蛇,反而專心。
阿鐵無奈地輕輕撫了撫小白的頭,道:
「對不起。此行是生死之行,只怕我不便帶你同去,不過,請相信我,我一定會帶
雪緣回來見你。」
小白靜靜的盯著阿鐵,並沒吐信,良久良久,似乎已明白了阿鐵的意思,終於像是
十分懂事似的又再蜷伏著,她對他,看來也有信心。
阿鐵幽幽轉身,繼續向前走,不忍再回頭看他。
北山的靈隱寺遽地又再響起晚鐘。
也不知是否在為這雙生死與共的男女,響起一聲斷魂的——
喪鐘?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0:24
第09章 石中之神
古老相傳,在那太初之始,這個世間本來一片混沌不明,不分上下左右。
後來,「盤古」開天關地,於是這個混沌的空間便出現了天和地。
天在上,地在下。
可惜過了不久,天際竟爾出現了一個破洞,導致天滅頻盈,生靈飽受塗炭。
盤古之妹「女媧」心懷神的慈悲,眼見蒼生受劫,心中不忍,為澤蒼生,遂不惜耗
盡心思,想出一個補救的方法。
她決意一一
煉石補青天!
女媧於是窮畢生精力千錘百煉,煉得三萬六千五百零四顆形形色色的頑石,一顆一
顆的嵌在天空的破洞上,總算有志者事竟成,最後,青天無缺。
可是,卻又出現了另外一個問題……
一個不很嚴重、但必須解決的問題。
原來,女媧今回估計錯誤了,她補天之後,居然還餘下四顆不同的石。
四顆奇石!
這四顆奇石,是所有補天的頑石中最出類拔萃的石;各具神奇力量,可惜它們空負
「一身卓爾不凡」,卻無緣可以補天。
女媧只感到非常可惜。這四顆奇石同是她一手艱苦煉成,如今無法「石盡其用」,
若四顆奇石有知,想必也會慨歎一句——「懷才不遇」!
為免辜負了這四顆石的「鶴立雞群」.女媧又再度陷於沉思當中,她要想出一個處
置四大奇石的解決辦法。
想呀想,想了半晌又是一會,想了一會又是片刻,想了良久,她遽地想通了!
這四大奇石既各具神奇力量:何不把它們扔下凡間不同角落,就讓它們各自隨因隨
緣,造福與它們深有緣分的人?
心念一決,女媧亦不猶豫。她決定為這四顆奇石鄭重的送別。
第一顆要破扔下凡間的奇石:名為一一
「冰魄。」
「冰魄」是一顆完全透明的水晶石,晶瑩剔透,眩目非常:女媧依依不捨的拿著冰
魄,柔聲為它的前程祝禱:
「冰魄,你是四顆奇石中最美麗悅目的一顆,而且你石性清涼。若把你置於死人口
內,可保屍身不會腐爛,永遠不變……」
「冰魄,就讓我為你的前程祝福,但願你最終能遇上一雙有情人;倘苦這雙情人其
中之一先死,你便把他或她的遺體永恆保存,好讓仍偷生在世上的其餘那個可憐孤獨的
人,終重生尚有半點微未的安慰和思憶吧。」
說到這裡,女媧儘管千般不願,還是把冰魄擲下人間,可是同時亦情不自禁地流下
了一滴眼淚,也不知是為不捨冰魄此去?
抑是為了將會發生在冰魄之上,那段可歌可泣、痛苦纏綿的愛情?
第三顆要落人凡間的奇石,喚作——
「白露」。
嚴格來說,「白露」並不完全算是一顆石,因為在白露蛋白色的石質中混雜了不少
閃閃生光的白色寒鐵。
女媧輕輕的捧起白露,又再祝禱:
「石中之鐵,鐵中之石,白露啊!你是天地間至寒之物其中之一,你的寒氣足可化
氣為冰,冰封三尺;而且你還含可以傳造絕世神鋒的白色寒鐵,即使你無緣補天,又何
須自嗟自歎:落入凡間,將更能發揮你的長處……」
女媧說著猝地手裡一揚,便把白露擲向凡間,一邊猶道:
「去吧!就去人間尋找!但願你石中之鐵能被鑄成一柄絕世神鋒,但願你最終能落
在一個心地善良、願為眾生幸福而甘於作出犧牲的主人手上,把千千萬萬活在水深火熱
的人從苦難中拯救出來……」
一語至此,女媧已哽咽失聲,默默的目送下墮著的白露,衷心盼望它能找到一個合
適的歸宿。
第三顆要落下凡間的奇石,是——
「黑寒」。
如果說白露是天地間至寒之物中之一,那這顆「黑寒」,喚作天地至寒之物其中之
二亦當之無愧!因為女媧甫把它端在掌中,便立覺這塊黑得閃閃發亮的黑色石塊,石中
正有一股無底深潭般的寒氣正在源源吸納女媧體內的力量,令她亦不期然打了一個寒顫,
然而女蝸仍沒有放手的意思,她只是幽幽的瞧著黑寒,道:
「黑寒啊!你雖也是至寒之物,你雖也像白露般蘊含石中之鐵,但你當中那黑色的
寒饒恍如一顆黑色的心,與白露那種向石外散發、發化氣為冰的寒氣截然不同,你的黑,
你的寒,只會把世間所有的力量吸進:化為己用,而且我如今己有預感,你將來必定會
被鑄成一柄——絕世好劍,與白露所鑄的神鋒不相伯仲……」
「可惜,你卻是一柄殺孽奇重的絕世好劍,你極有可能為世間帶來無數死亡……」
「我本不想你這樣的凶物落入人間,不過因你與白露同樣具有足夠的實力可以拯救
人間,才讓你去碰一碰你的運氣,所以你必須等,縱使等上千秋萬載……」
「你也要等至一個與你同樣淒於黑暗的真正劍手,只有他,才配當你的主人……」
女媧說到這裡,不禁唏噓一聲:
「只有曾長久苟活在黑暗與冰冷中的人,方會知道黑暗與冰冷的可怕。得到絕世好
劍後,才會懂得利用此劍來把眾生救離黑暗,最後才會把他自己與黑寒天生悲哀的命運
扭轉過來……」
不錯!人有人的命運,石也有石的命運,只不知黑寒此去的命運,可否等到一個和
它一樣屬於黑暗的——他?
「因此,若你最終還是等不到他的話,儘管要淪為黑暗中的銹鐵,也不要苟全在這
個混濁人間!」
寧為玉碎,不作瓦全。這就是女媧對黑寒的惟一寄望,她雖百般忐忑,最後還是把
黑寒拋下人間,接著,她又捧起了另一顆奇石。
也是最後的一顆奇石——
「神石。」
「神石」,多麼至高無上的一個名字!神石也是四石之中,最為神奇、威力最大的
一顆石!
女媧端視著這顆神石,徐徐道:
「神之石,石中之神,你的命運比黑寒也好不了多少,因為以你石質之威力,你大
可成為一件天地間最利害無匹的——超級武器!」
「幸而,你有一點較黑寒優勝的地方,就是你同時也可成為一件盡快救人脫離死亡
的聖物……」
「殺與救,害與益,正邪善惡,就要看你的一場造化了。神石啊,好自為之吧!」
女媧歎息一聲,也把神石脫手擲出,她終於彌補了自己的疏忽,也補償了四大奇石
空負獨特不凡的遺憾。
四大奇石,亦各自隨著本身不同的石實,隨著不同的命運與機緣,分別下於世間四
個不同地方。
姑且勿論這古老相傳的故事孰假,因凡塵眾生總喜歡把一些無法解釋的事,賦以哀
艷的神話傳說,以圖自圓其說。
然而世上真的有許多千奇百怪的石,從使有此四大奇石亦不足為怪。
而且,據說這世上真的有些匪夷所思的一一四大奇石!
石的命連,看來亦與女媧所說的有些微相似之處。
譬如「冰魄」……
「冰魄」聽說已落在一武林世家手中,而且還以之來保存其先祖遺骸,供後人上香
參拜。也許,這僅是「冰魄」暫時的宿命而已。總有一天,總有一個癡情的人,會把冰
魄從這屍身中取出,再放到自己死去的愛侶嘴裡,即使不擇手段……
只怪情之為物,誤盡蒼生。
至於第二顆奇石「白露」,則是四石之中最幸運的一顆。據聞它早已落在某用刀世
家手上,且經過千錘百練之後,已被鑄成一柄天下第一寶刀一一
「雪飲!」
這柄雪飲,刀出必能把用者內力化為冰箔,寒氣驚人,與女媧所說的不謀而合!
而另一顆寒石」黑寒」,似乎比「白露」命途多難,至今依然下落不明。也許它正
在某個黑暗的角落,仍舊靜靜的等待著與它相同命運的主人出現,把它帶離永恆的黑暗,
即使寧為玉碎,不作瓦全……
最後的一顆奇石「神石」,據說在距今百多年前,曾被一神秘門派所得,井以之煉
成一件天地間最利害的超級武器,這件超級武器:正是一一
「盂缽!」
他終於把這卷探子寫下的女媧事跡一口氣閱畢,跟著便緊閉雙目沉思。
這裡是一間位於西湖市集內的客棧廂房,看來不算美倫美奐;對於他這個地位尊貴
的人而言,其實並不十分相親;
不過他的地位雖然尊貴,卻有一顆不貪圖名利的心;生活於他,只求簡樸、整潔便
已心滿意足,他並不是那種窮奢極侈的人,縱然他極有資格這樣做。
惟是,可悲的宿命卻一直把他牽涉於江湖喘不過氣的鬥爭中。五年了,五年來他沒
有一刻不想可以停下來歇一歇,然而為了堅守五年前與其師的一宗交易,他不得不繼續
為其師奔走、效命。
而他與其師的交易,也是為了五年前曾救了他與一群孩子的「他」、也是為了當年
樂山的無數滅民……
為守諾言,數不清的任務、他均全力以赴,未嘗敗績,也許包括,他如今將要去執
行的任務一一
尋找孟缽!
他正是被江湖人公認為地位比其大師兄秦霜更重要的一一
「聶風」!
聶風已經十六歲了,個子較之五年前的他已高出不少,可以說已是一個昂藏七尺的
青年,而且當年他臉上的童稚之氣早亦一掃而空,換上的,反而是一臉的英挺俊拔,和
一股處變不驚的冷靜。
惟一不變的,是他那頭烏黑的長髮,依舊如童年時般,不受世間任何束縛,脫地在
江湖中飄蕩,在江湖人的眼中心中飄蕩……
灑脫的他,始終仍是灑脫的他。
溫熱的心,始終仍是溫熱的心,或許會終生不移。
聶風沉思半響,又再緩緩張目,他從客廂中的窗子望出窗外,便瞥見雷峰塔正遠遠
傲立於半里之外,傲立於正午的烈陽之下。
這正是他揀選這間客棧的另一原因,除了因他喜愛這裡的房子樸實無華,還因為他
喜愛這裡的窗子;從這裡的窗子,可以看見雷峰塔附近的形勢。
據天下會探子所提供的資料,雷峰塔正是當年白素貞被埋的地方;而盂缽,也極有
可能會埋於雷峰塔下,故聶風雖已來了西湖三天,一直皆在附近觀察。
其實聶風早把探子所寫的那卷女媧事跡先後閱了無數遍,惟適才還是再謹慎的重閱
一遍;一來是為了加深對此事的認識,以防不時之需,二來,也因為當中提及的四大奇
石,有一顆,是他異常熟悉的——
「白露!」
只因為「白露」石中之寒鐵,最終鑄成的,正是他門聶家世代相傳的神鋒——
「雪飲!」
由於聶風當年與聶人王死別時年紀尚小,聶人王根本不及告訴聶風,究竟雪飲是由
甚麼奇鐵所鑄,故聶風一直也感惑然。直至閱畢女媧的事跡後,才得知寒氣凜冽、令人
不寒而慄的雪飲,森寒的刀背後,也有這樣一段哀艷的故事……
縱然這段故事只屬世人穿鑒附會,不過聶風倒寧願這段故事是真的。他十分希望雪
飲真的背負把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拯救出來的神聖宿命……
這個曾遠在千千萬萬年前,女媧對雪飲的寄望……
正如盂缽,既然它是以「神石」所造,那它就不僅是一件天地間最利害的超級武器;
極有可能,它更會成為一悠揚救人的聖物。
故聶風此行雖為履行對雄霸的諾言而來尋找盂缽,其實心裡也暗自有一個盼望,他
希望他找著的盂缽,並不是一件超級武器,反而是可以用來救人的聖物。
聶風一面想一面看出窗外,倏地,平素冷靜的面湧起了一股疑惑之色。
他忽然發覺在市集的大街上,有兩個——
人!
市集向來是村和鎮最熱鬧的地方,由早到晚行人都摩肩接唾,怎會僅得兩個人?
那只因為,當聶風的目光自遠方的雷峰塔,移向客棧外的市集時,他第一眼便從面
目模糊的群眾當中,看見了這兩個人,紫衣人!
因為他們的身上,有——
不尋常的高手殺氣!
這兩個人均頭戴草帽,低低的垂著頭,並沒有露出他倆的面目,故而大半張臉皆藏
於帽子下。聶風僅勉強可以瞥見他們的嘴,再者二人闊袍大袖,令人一時間也難辨其是
男是女。
二人背著一些輕便行妝,看來也是剛剛抵達西湖,行色匆匆。神秘兮兮似的;聶風
但見二人一邊前行一邊說話,於是不由分說,立時平定心神,欲以家傳「冰心訣」把市
集內的鼎沸人聲摒諸耳外,凝神冰心靜聽這二人到底在說些甚麼。
詎料一聽之下,結果大大出乎意料!
這兩個人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們原來並不是在說話!
他們僅是在干動著嘴巴而已!
若以兩個尋常路人,怎會無緣無故在布集內不斷動著嘴巴,而不是在說話?
這二人分明是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故也不欲過於張揚。聶風猝地恍然大悟,
他倆只動嘴巴而不發出任何聲音,其實是惟恐會有一流高手可以遠遠窺聽他們的秘密,
再者若瞧真一點,二人所動的嘴形亦並非平素說話所動的嘴形,顯見二人早有默契,雙
方用的是一種有異於常人的溝通方法。
二人一直向前行,終於步進另一間客棧,似是投宿。
聶風私下一陣忐忑,本來中原滿是高手,在西湖出現兩個高手根本不足為奇。只是
就在他前來西湖尋找盂缽的此刻,同時亦出現兩個不知面目、神秘莫測的高手,不免令
他警戒之心更為強烈。
聶風心想,為免夜長夢多,看來此事已不能再拖。
戲是如此,那深入雷峰塔尋找孟缽的任務,不若——
就在今夜!
西湖很有內涵。
這樣形容西湖,只因它不單水天一色,而且永恆都似籠罩著一份濃厚的神話色彩。
西湖更不像黃河。
黃河雖是神州千古文化的發源地,惟它太霸道!它太驕橫!經常波濤洶湧,巨浪滔
天,范濫成災,令蒼生對它愛了又恨,恨了又愛,愛愛恨恨,無所適從。
故而對比黃河的忽冷忽熱,西湖,簡直寧逸如一個深具內涵的處子。
然而,太具內涵的君子,許多時候一旦給揭穿了,也許只不過是一個偽君子。
太寧靜太漂亮的地方,也許,亦是最危險的地方。
就像西湖。
就像西湖的雷峰塔……
雷峰塔,想傳始建於吳越。
據聞,當年「吳越王錢叔」因為其寵妃「黃氏」得子,遂計劃興建一座十三層高的
磚塔,以八萬四千卷佛經,為「黃氏」祈保平安之用。
故,雷峰塔;又名「黃妃塔」。
其實一個男人;若非對一個女人存有極深極深的愛,怎會不惜斥用巨資為她建塔祈
保她平安長命,安享天年?也許還巴不得她早死早著,好讓他快些續絃再娶!
故而,雷峰塔,也是一個癡情男人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所作出的承諾!
諷刺的是,傳說這座雷峰塔下,卻埋著一個慘遭最愛出賣的可憐女子——白素貞,
她與「黃妃」的際遇,直如天淵之別,相距甚遠
雷峰塔自建成至今,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也經歷了數度修葺。
據說,最後一次修葺雷峰塔的時間,約在百多年前,大概是在法海和尚把白素貞收
在雷峰塔底的前後……
這次修葺,傳聞是由一個不明來歷的神秘團體斥資,究竟這個不明來歷的神秘團體,
會否也和白素貞有所牽連?
經過這次神秘的修葺後,雷峰塔,又會否仍是原來的雷峰塔,
抑或,它己變為一個為保盂缽而滿佈殺機的——
陷阱?
殘陽如血。
當黃昏的殘陽映照在雷峰的塔的時候,當雷峰塔浴在一片血紅裡的時候……
一陣溫柔的晚風輕輕拂過塔頂,一個人已如風中的鴻毛般出現在塔頂之上。
是聶風!
其實在過去數天以來,他一直皆曾以遊人的身份走進雷峰塔內細心觀察,發覺這座
十三層的高塔,除了每一層四壁都釘著放滿佛經的桃木書架外,內裡並無其餘器具,一
片寂寥空洞;聶風甚至找不出任何半點機關的蛛絲馬跡。這座塔,看來真的僅是一座名
勝古跡,只供遊人遊覽,塔內也無人看守、管理。
不過既然傳說白素貞埋於塔底,所以聶風也曾仔細視察最低的一層,得出的結果極
是一樣;這一層亦無異樣,而且,地面的石質甚為堅固,地下並不似是空的,也不像埋
著什麼東西。
既是如此,那,難道關於白素貞與盂缽的傳言均是假的?
聶風並沒有否定這個可能,也沒有肯定這個可能;他對事物的見解向來十分獨特,
在這三日之內,他斗地升起一個這樣的想法:
「最寧靜的地方大都是最危險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或許只因它欲分散人們
對某個重要地方地注意才會引人注目;故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未必是關鍵所在。」
不錯!一直傳言白素貞是埋於塔底,極有可能是想分散人們的注意力。可能,真正
關鍵所以,會在與塔完全相反的——塔頂。
而聶風這三天以來——從沒到過塔頂!
因此,到了今日黃昏,待得遊人盡散之後,聶風第一個出現的地方,居然是雷峰塔
上最高的塔頂,那個以四面三角瓦頂斜斜砌成功塔頂!
他猜對了!甫上塔頂,他便發現了一些東西,一些他想不到的東西!
但見在塔頂其中一塊瓦片上,深深刻著十六個草而蒼勁的字:
西湖水干,
江湖不起,
雷峰塔倒,
白蛇出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0:38
聶風隨即喜上眉梢,這十六個字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新發現;既然然曾有在這個尋常
遊人難到的塔頂刻下這些字,那即是說,刻字的人並不想這十六個字給群眾知道,刻字
人的用意,是想給一些具有掠上塔頂能力的人知道。
再者,所刻的十六個字並無遭受歲月侵蝕的痕跡,明顯是最近才刻上去的,極有可
能,僅是這數天的事而已……
故聶風心頭乍喜之餘,同時不由一陣惑然。
究竟是誰知道他已來了西湖?究竟誰在暗裡幫他?
這人,或這般人,到底是敵是友?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聶風並沒多想,只因他此來既是為了盂缽,如今又已得到提示,前路儘管是血河火
海,也必須先找出盂缽再算。
他於是反覆嘴嚼著這十六個字:
「西湖水干,江潮不起?西湖如此壯闊,如何可以水干?這為首八個字絕不可能發
生,看來沒有什麼特別意義。至於『雷峰塔倒』雖然可能,但雷峰塔倒下後,白蛇真的
會……重視人間?」
聶風愈想愈覺這十六個字荒誕無稽,霎時茫無頭緒。此時晚風已愈刮愈猛,他一頭
長髮在風中飄飛,那個極為傾斜的塔頂似亦給晚風刮得輕微顫動;聶風馬步縱穩,惟亦
感到有點搖搖欲墜似的,不期然一手捉著那個粉雕玉琢的柱形塔尖,赫地,他又發現了
另一件怪事一一
這根塔尖似乎可以施動!
他陡地一愣,莫非……
聶風不由分說以雙手緊握塔尖,嘗試向左一扭,頃刻之間「軋」的一聲……
開動了!雷峰塔內遽地傳出沉沉的「軋軋」聲,整座雷峰塔儼如一座機關,機關終
於啟動!
聶風猶來不及訝異四塊三角的瓦頂突如四道活門,全向內傾,塔頂的支架與塔尖則
仍維持原位;聶風腳下迅即一空,再無依藉,身形逼不得己向下直墮。
滿以為跌至下一層便會有立足之地,但,聶風估計錯誤了!
塔內每一層的地面,原來早已如兩扇活門般向下翻倒,這些地面,爾全部可以活動,
而那個塔尖,正是機關樞紐!
如是這樣,聶風這一跌,居然由塔頂一直墮向最低一層,通行無阻;這段距離少說
也有二十丈,不過以聶風目前的輕功底子,已較五年前精進何止一倍?這二十丈的高度
還不足以令他受傷。
然而就在他身形墮至距地面五丈之示,赫見塔底的地面竟然向左右兩邊緩緩張開,
中間露出一條丈闊的石隙;原來塔底堅實的地面,亦可以移動?
這一變非同小可!因不知塔底下還有多深,若然是萬丈深淵便處境堪虞。可是聶風
於半空苦無著力之地,縱使輕功妙絕,要提氣向上回躍亦絕不可能,「嗖」的一聲!身
形已如疾電般跌進地底!
就在聶風沒進塔底地面下的黑暗深淵時,兩條紫衣人影忽地從雷峰塔正門閃進雷峰
塔內,也毫不考虞便一起跳進地上那條丈闊的石隙,直追聶風!
這兩條紫衣人影看來正是聶風在客棧憑窗眺見的神秘人,他們為何要跟著聶風?要
殺他?還是要救他?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正當這兩個不知是螳螂還是朋友的紫衣人躍進地底後,真正的黃雀,終於出現了。
而且,還是兩雙!
但見兩條人影已徐徐步進雷峰塔,定定的盯著地面上的丈闊石隙,二人不自禁地獰
笑一聲。
其中一人身披血紅的戰袍,另外一人臉上則塗滿花斑斑的油彩。不錯!是他和他!
是神將與大神官!他們來此幹啥,
只聽大神官道:
想不到,應來的人仍未前來,不應來的人卻統統來了。
神將淡然道:
「這亦難怪。傳聞,孟缽乃天地間最利害的武器,江湖人欲染實不足為奇。」
大神官道:
「可惜,我本算準了步驚雲會來的,他卻遲遲未有現身。」
神將道:
「也許他根本便不會來了。我倆雖對神姬個性如指掌,算準了我把步驚雲活括打死
後,她必會犧牲自己移天神訣的真元來救他:可是,我們對步驚雲的認識似乎仍未夠深,
他未必如我們所料般愛惜神姬,也未必會去找神母求助,他極已可能把她埋掉,逃之夭
夭……」神將說此話時,有一種幸樂禍的暢快感。
「那,我在塔頂所留的十六個字,豈非白費了?」大神官心有不甘。
「依我看,即使你沒留下那大六個字還是一樣。若步驚雲真的往尋神母,而神母亦
願助他的話,可能早已把那十六個字告訴他了。你如今所留的十六個字,也僅是喚起他
對塔尖這機關樞紐的注意吧了。」不愧是神將,果然料事如神!
大神官問:
「若然他不來的話,我倆豈非前功盡廢?」
前功盡廢?他倆有何前功?
神將冷笑他的愚蠢:道:
「那也未必!別忘了移天神決,本分為『正體』與『移體』。」
「哦?」
「正體,就是原本修練移天神訣的人,也即是神姬;移體,卻是從來沒有修練移天
神訣卻又給移進移天神訣的人,亦即是步驚雲……」神將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續道:
「以我滅世魔身的威力,正如上次一戰,也僅堪與移天神快的『正體』神姬鬥個兩
敗俱傷;不過,若以我的功力去對付剛剛被移進移天神訣的『移體』步驚雲,相信便不
會有太大的難題……」神將說著邪笑一下。
「上次我對步驚雲所使的致命一擊,其實早已預計他縱使被神姬以移天神訣救活過
來,亦極可能會設法尋找盂缽救她,若他真的那樣做的話,就正好中了我的圈套……」
大神官陡然插咀:
「因為你要一舉三得,你要:殘殺步驚雲,重奪神姬,還有,要把盂缽弄到手。」
神將道:
「不錯。搜神宮的門下盡皆知道盂缽就在雷峰塔下,可是礙於此處是禁地,更知道
這裡滿佈奪命機關,故迄今皆不敢妄動。以我滅世魔身的威力,當然未必須要俱怕這些
機關,不過既然可以有人為我代勞,當然最好不過……」
大神官亦道:
「嗯,所以理想的計劃本應是這樣的,就由步驚雲先去破這些機關,我們才去坐收
漁人之利,從他這個未必足以與你抗衡的移體手中把盂缽搶過來……」
神將嘿嘿答道:
「只要我盂缽到手,不單可以一擊殺掉步驚雲,更可把她救活過來再佔有她,而且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此後都不須要再聽從神的命令,滅世魔身加上超級武器盂缽,可
能已比神的實力過之而無不及……」
大神官忽然又道:
「可惜,步驚雲似乎並不是一個多情種子,他仍未前來……」
神將笑,邪笑:
「但這又何干?他本是我想安排進去破壞塔下機關的棋子,然而如今不是已有三個
人代替他先去了?相信他們已開始在爭逐……」
「你真的有把握適才那三人能夠破壞雷峰塔的機關?」大神官狐疑地問。
神將道:
「在後的兩個紫衣人我不敢肯定;不過那個長髮的小子身手非凡,況且適才我遠遠
窺視他,已不期然感到他有一股像步驚雲那樣獨特不凡的潛能,我的眼光絕不會錯,這
長髮小子一定可破下面所有機關……」
大神官道:
「他當然和步驚雲一樣獨特不凡了,因為據我探知,他正是當年步驚雲的三師弟,
也是當今天下會雄霸的第三弟子——聶風!五年來他每次出動,從未有一次失手!」
「嘿嘿,原來天下會也有奪盂缽之心?想不到已為一代梟雄的雄霸,還如此有野心?」
神將訕笑。
「大神官道:
「人,得了一又會想二,得了嬌妻又想名利,得了名利又要權勢,得了權勢更想稱
王一世,野心是沒有止境的……」
神將又反常地狂笑:
「嘿嘿!正如我如今的野心,就是要奪得盂缽擊殺步驚雲,再行橫刀奪愛;最後,
我要擊敗神,成為真正無敵的——神!」
他說著斜腺大神官一眼,叮囑:
「聶風那小子想必已開始破關了,我如今也跟著下去監視,好像他一發現盂缽便即
橫手搶奪。大神官,你就好好守在這裡,若步驚雲真的出現的話,你便想辦法給我攔阻
他,免得他也一起下來阻我大事,節外生枝,知道沒有?」
神將說話時儼如主人向僕人下令,大神官其實極不服氣,惟早知與此狂人一起無異
與虎謀皮;而且他命其在這兒看守,分明是不想他下來分一杯羹,這種心態大神官怎會
不明?不過礙於神將比他強上不知多少倍,只好被逼點頭。
神將矚咐一切後,立即從身躍下地底,一面窮追而去,一面狂笑道:
「聶風啊!我神將跟著你來了!多謝你給我為尋找盂缽開路,也多謝你將要給老子
的——」
「腦漿!哈哈……」
帶著恐怖而殘忍的笑聲,神將終於在大神官的眼前冉冉消失,消失在地底無邊的幽
暗中。
可是,神將囑咐大神官於必要時引開步驚雲,也實在太高估大神官這傢伙了。
就在神將剛剛消失,大神官轉身欲遊目四顧雷峰塔內形勢之際,他赫然發覺,不知
何時一個人已站在雷峰塔的正門,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那是一雙很冷很冷的眼睛,那是一個很冷很冷的——他!
大從沒想過,曾經擁有一副熱腸的他,居然會變得如斯冰冷。那種冰冷,是一種因
失去至愛而萬念俱灰的冷;那種冰冷,是為至愛復仇而誓把仇人推向死亡的冷!
「是……你?」大神官這一問並非多此一問,因為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竟會是他。
而就在他怔忡之間,那雙冰冷的眼睛又已不知於何時逼至他眼前咫尺,他只感到一
陣勁風擦身而過,還聽見那人冷冷的道:
「算你走運!我稍後還要問你關於阿黑下落,而且我如今也沒有殺你的時間……」
聲音在彈指之間已經遠去,大神官遠想轉身一瞥那人是否也跳進黑暗的地底時,方
才赫然發覺,自己渾身三十六個主要大穴已全部受制,整個人動彈不得。
太可怕了,想不到移天神決的力量,竟可令他迅速能夠懂得使用過去所學的武藝?
好可怕的實力!好可怕的快!
好可怕的冷!
大神官不自禁地渾身毛骨驚然,打著牙顫斷續驚歎:
「死……神……」
「好可怕的……死神……」
「啊!原來……他真的是……死……神……」
跌!
聶風一直的向下跌,似要跌進無盡地獄。
到了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雷峰塔倒」這四字的含意了。「雷峰塔倒」並非真的
會令雷峰塔整座塌倒,而是指塔內十三層的地面會向下翻倒。
如今既已雷峰塔倒,那,已經跌進地底的聶風又會否看見「白蛇出世」?
她不知道,他只發現一件事,原來雷峰塔最低一層的地面竟是由兩塊厚達五丈的萬
斤巨石井成,難怪無論怎樣也難以發現地底下原來是空的。
而當他再下跌六、七丈時,忽然發覺已踏著少許著力之處,不禁鬆一口氣,滿以為
這已是雷峰塔的最低之處,豈料「嗤」的一聲,黑暗中他只覺腳下所踏之地一片濕滑,
身形竟又復向下急墮。
這次,聶風感到自己是滑進一條向下遷回延伸的地道,地道內更滿是桐油的氣味,
因此他也無法在地道內穩站,只是身不由己的一值沿著地道向下再滑,愈滑愈深……
也不知向下滑了多少時候,聶風估計至少也向下滑了約有數柱香的時間,也至少向
下滑了數里,霍地「伏」的一聲,他感到自己雙腿終於踏在真正堅實的土地上。
想不到雷峰塔底竟有一條如此漫長、向下傾斜的地道,地道的盡頭到底是什麼地方?
四周異常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聶風連忙取出火摺子一擦,就在火花迸發間,他已
憑藉這微弱的光亮,瞥見不遠的牆上有一根火把。
聶風第一時間撲近牆邊,摸黑握著火把,再以火摺子把它點燃,當火光一亮之際,
週遭的環境赫然令聶風呆住了!
但見這條地道所通的盡頭,居然是一個約為二十丈見方、高約五丈的巨大地洞,地
洞之頂還清晰可見適才聶風滑下的那條地道出口。
然而最令聶風訝異的並非此洞的巨大,而是洞內其中一壁還有一道石几這道石門後
想必又是另一條通道;聶風徐徐步近,使勁推開石門,只見道門內一片深不見底,門口
旁邊還刻著一些小字:
「我很後悔,可惜已無法補救,惟有在此門內的世界。
這道門所通之處是一條絕對難以回頭的死路,若非有神所給予的地圖,請即懸崖勤
馬從原路而回。
這些石刻小字分明是一句忠告,不過聶風向來出生入死,對這些早已麻木,此時他
的腦海只是不停的想:
「什麼?法海和尚,原來世上真有法海其人?他到底後悔些什麼?難怪師父曾說,
白素貞極可能並不是什麼妖精,而是百多年前一個神秘宗派的超級高手,難道……他所
說的話是真的?世上,真的有白素貞這個人?」
一念及此,聶風的好奇心登時大起;既然已經來了,好歹也必須找出真相。於是也
不再細想,正欲踏進這深不見底而又傾斜的門內,然而就在此時……
「伏伏」兩聲!兩條紫衣人影霍地從洞頂那條地道出口雙雙躍下,乍見聶風,不由
分說如電向其一縱,攻!
這一變令聶風為之一怔!眼前兩個紫衣人明顯是他曾在市集發現的神秘人,實不他
倆會尾隨而至,更不料他倆是敵非友;眼看二人一人使拳,一人使掌向自己合擊,當下
刻不容緩,反攻!
「噗噗」兩聲清脆俐落!聶風閃電連出兩腿,及時把二人的快絕的攻勢瓦解!腿速
之快,簡直令人懷疑他究竟有沒有腿,只因根本便無法瞧清他的腿影!
兩名紫衣人攻勢被格,隨即翻身後躍,其中一人甫著地即邪笑道:
「心如清風,腿如清風!這樣快的腿法,即使連你師雄霸亦未必可及,不愧名動江
湖的風神腿聶風!」
聶風一愣,惟仍保持冷靜的問:
「你們認識我?你們到底是誰?」
兩名紫衣人自現身後始終以草帽蓋著上半張,令人瞧不見他們容貌;其中一名紫衣
人喝道:
「你不用知道!你只須知道我們也是來奪盂缽便已足夠,接招吧!」
喝聲剛歇,二人身形又復縱起,分左右向聶風夾攻。
二人今回卻不再以拳掌招呼聶風,卻改以爪向聶風疾年攫,顯見二人所習武藝甚為
淵博,是一流高手!
到底二人是什麼人?聶風根本無暇細想,他手中還握著火把,惟有又再以腿迎格,
然而這一格,他卻使出風神腿法之——
「風中勁草!」
「風中勁草」一出,聶風一腿嚴如閃電劃了一個半弧,先擋在右的紫衣人,再擋在
左的紫衣人,二人逼於急退,其中一名紫衣人道:
「好利害!好!我們就以腿會腿!」
說罷二人立時移身走位,迅改戰略,各自勁腿掃出,一攻聶風下盤,一取聶風咽喉。
聶風一直皆在採取守勢,但二人咄咄相逼,當下亦不緊守,暴腿一出,赫然便是風
神腿法之——
「風擲樓殘!」
「風擲樓殘」一出,頓如牽動一股旋風般的腿勁,挾起無數砂石向二人,二人一驚
之下抽身急退,然而在急退之間,聶風腿影又到!
「彭彭」兩聲!二人顧得了砂石,顧不了中路大空,胸腹之間雙雙中腿:苦難中一
人身上更跌下了一塊碧綠的令牌,令牌上雕著三個斗大的字——
無!雙!城!
急瞄之下,聶風不由大吃一驚,問:
「什麼?你們是無雙城的人?是獨孤一方派你們來的?」
兩名紫衣人見身份敗露,不禁互望一眼,二人突然從懷中取出一些物事,猛地擲向
聶風!
是兩顆碧綠的珠子!以聶風快絕的身手,稍一借身便已全部避過,然而,這兩顆珠
子的目標並非聶風……
而是聶風身後的牆!
「噗」的一聲!兩顆珠子撞牆即破,登時散出兩團綠色迷霧,迅速向洞中四周擴散。
這些迷霧還有一股飄香,聶風一嗅之下頃刻面色一變,低呼:
「魅影迷心法?你倆是無雙城座下兩大護法——魅影、心靈?」
沒有回答!只因兩名紫衣人已在迷霧中消失,倏地,滿洞的迷霧中赫然出現了十條
龐大的黑影,重重的把聶風圍在正中!
這十條黑影,竟然是——
十頭張牙無爪的獅子!
山洞內怎會無緣無故出現十頭獅子?可是聶風未及細想,十頭獅子已張開血盆大口
紛紛向聶風撲上!
然而聶風居然不閃不避,他瘋了?
天!他竟然任得十頭獅子撲在自己身上!
眼看聶風快要被獅子們噬咬之,奇事發生了!
十頭獅子甫觸聶風身軀,當場全都如煙消雲散,消失於滿洞迷霧中。
聶風仍是冷靜卓立,迷霧中又依稀傳來了獰笑聲:
「呵呵,不愧是天丁會從未失手的風神腿!竟然早已知道那些獅子是我們魅影迷心
法的幻霧所成,不過我魅影心法窮妙之處,正是真亦假時假亦真,時真時假,只要你心
神稍懈,勢必被我們幻象困心而死……」
話聲至此,迷霧中突又閃起百道寒光,聶風斜眼急瞥,但見一百柄精光四射的匕首
正分別射向自己身上一百個不同方位,令快絕的他也無法可閃避那麼多的匕首!這一百
柄匕首真的也是幻象?抑或全都是真的?
不!這一百柄匕首當中,只有兩柄是真的!聶風早以「冰心訣」聽出來了,他連隨
拗腰一閃,險險避過兩柄分別射向他咽喉與心臟的匕首。
同一時間,聶風已瞧見迷霧中一個較為黯沉的角落,那裡極可能是適才那條通向死
路的門,他知道若自己長久陷於魅影迷心法中,一定會被迷霧折磨至心枯力竭而死,於
是不假思索,縱身一躍,便向那迷霧深處奔去!
衝過迷霧,但見霧後果真是那道石門,他毫不考慮便衝進門後那條傾斜而又深不見
底的死路中,身形頓再向下滑,那管這條死路凶險重重!
可是他那會想到,他除了要面對眼前這條死路的凶險,除了要面對可能仍會向他窮
追不捨的兩個紫衣人,還會有一個超級可怕的敵人——神將?
神將,
才是他真正的凶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0:55
第10章 驚遇
怎樣才配稱一條死路?
世上有許多林林總總的死路,相信沒有一條,能像聶風如今滑進的路更配稱一條死
路!
因為這條路,除了會有令人致死的凶險,還有兩個已死的人——白素貞與法海,會
在這條路的盡頭等待著進來尋死的人!
試問,這條路是否真的名副其實?
是一條死路?
聶風又在這條死亡甬道內向下滑行了三炷香的時間,久久猶未至盡頭,看業這條死
路,比適才那條地道還要深長許多許多。
聶風愈向下滑愈是懷疑,這樣的一直向下滑,似乎真的漫無止境,難道真的要滑至
「地心?」
傳說「地心」是地之心肺,滿佈火熱岩漿,這些岩漿奇熱無比,遇物即焚,世上無
一物能不給焚至灰飛煙滅;地心,也許正是傳說中的阿鼻地獄。
而聶風愈向下滑便感到愈來愈熱,腳下似乎有騰騰熱氣而上,他只要把手中那早已
熄滅的火把向甬道中的石壁一插,便能頓止役身形退走;然而聶風並沒有回頭的意思。
既然已經到了此時此地,他堅決尋個水落石出,更何況如今尋找盂缽已非他一人之
事,還有其餘兩名紫衣人覬覦這件寶物;若他抽身而退,盂缽勢必落人此兩人手中,這
時給他們擁有此超級武器,也不知武林會如何大亂,也許甚至比雄霸得到盂缽更亂!一
想起適才那兩個紫衣人,他雖然從沒見過他們,惟聶風肯定他們一定是無雙城麾下其中
兩大護法——魅影、心魔!
聞說無雙城有三大護法,大護法「釋武尊」,說一手佛門絕學「如來神掌」已使得
出神人化,等閒不會出動,只負責協助無雙城主「獨孤一方」處理會務,地位尊貴。
而其餘兩名護法則分別是「魅影心魔」這兩名漢子,他們亦可說是大護法釋武尊的
左右手,二人除了精於「拳掌腿爪」四種武藝外,還深諳一套「魅影迷心法」,可以迷
霧擾敵心志,直至殺敵方止!
然而二人為何會來雷峰塔爭奪孟缽?難道是奉無雙城主獨孤一方之命前來?
那,無雙城又怎會知道雷峰塔底會有孟缽?他們又怎會知道聶風前來?
聶風心念陡地一動。
難道天下會內有……
內奸?
怎會?這次他前來尋找孟缽,縱使是那些替天下會搜羅情報的探子亦不知曉。此事
除他自己最是清楚外,便只有命他前來的雄霸知道,當然還有秦霜、文醜醜與……
就在聶鳳想到這裡的時候,他陡然已滑至雨道盡頭,更滑出雨道之外。
他只感到自己已滑進一個更為廣空間,正當他在這廣闊空間向下直墮的剎那,他已
同時再以火氣魄燃點手上人把,於是這個廣闊的空間登時一亮。
他還未墮至這空間的底部,已於半空把這裡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這裡是一個比上面那個洞更廣闊逾倍的龐大地洞,他更同時瞥見在這地洞的四
壁有七十二個洞口,而離他腳下三丈的地面正刻著一個一丈闊的圓圈;若以他此時下墮
之勢,勢必會跌到圓圈之上。
然而就在此刻,聶風摹地有所懷疑,為何此洞的地面竟會無故刻著一個圓圈這圓圈,
會否有什麼特定意義?
他忽然想到,若雷峰塔底真的設有機關,那麼,現在該是機關啟動禦敵的最佳時候
了。
最接近真相的地方,也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
既然若順勢下墮必會落在圓圈之內,聽風心忖,這圓圈極有可能是一個啟動機關的
中樞,於是刻不容緩,鼓動全力於半空中逕自扭身,身形一歪,「噗」的一聲,他已落
在圓圈之外!
聶風安全了?
不!剛好相反!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太聰明,反應和心思也實在過於敏捷,然而雷峰塔底的機關,正是用來對付他這
類敏捷的人物!
能夠滑至這裡而不死,絕非泛泛之輩,設計塔下機關的人想必早已料到,故設計得
亦異常聰明,他設下了一個很有趣味的佈局!
如果來人安安份份的落在圓圈之內,也許一切將會沒事,他大可在圓圈之內享受片
刻歇息,再細觀那七十二個洞口,到底那個會是通向真相之路。
可是,若來人絕頂聰明,敏捷地選擇落在圓圈之外時,那……
「轟隆」一聲撼天巨響!偌大的山洞遽然發生一陣地動山搖,宛如即將崩塌似的!
不!不是崩塌!聶風可以聽見,這陣「轟隆」之聲連綿不絕,他以「冰心訣」聽真
一點,那並不是一聲「轟隆」之聲,而是——
七十一聲「轟隆」之聲!
「這是……」聶風很詫異,他遊目四顧七十二個洞口,只有一個洞口沒有傳出「轟
隆」之聲,而這個洞口之上,正刻著「白素貞之墓」五個小字!
白素貞之墓?
聶風見之不禁為之喜上心頭,可是與此同時,其餘七十一個洞口的「轟隆」聲已愈
來愈響,愈來愈近,聶風還不及展身縱向「白素貞之墓」那個洞口,霍地,其餘七十一
個洞口閃電滾出七十一顆巨石!
七十一顆徑闊一丈的千斤巨石,從四面八方向困於核心的聶風滾去,眼看勢必把他
輾成肉醬;同一時間,偌大的洞頂赫然亦射下無數森寒短劍,劍密如雨,縱然聶風能及
時躍身這所有巨石之壓,也勢難避過無數迎頭刺下的短劍,這一回他當真上天無路,落
地無門!這果然是一個必殺的——機關!
他惟一的結局,一是變為肉醬,一是變為刺胃!
然而,設計這個機關的人雖已相當聰明,但好像還不及聽風聰明!因為設計這機關
的人似乎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一招腿招,用在一個善於輕功腿功的聶風腿上,那種威
力是一般人無法想像得到的,縱然是授他風神腿法的雄霸亦無法想像得到!
那一腿,正是風神腿法最利害凌厲的一式——
「雷厲風行!」
危機一觸即發,面對大難臨頭,聶鳳依舊神色自若,他仍很冷靜!
這一個必殺機關,即使強如神將亦未必有把握可破,他頂多以滅世魔身震碎三十六
顆千斤巨石,然而餘下的石,他亦無能為力!不過聶風看來即絕對的信心!
就在七址一顆巨石已滾至他身畔方圓五尺之內時,就在鋪天劍雨刺至他頂上五尺之
上時,電光火石間,聶風居然凌空蹬出雙腿,身形亦閃電急旋,所使的正是——
「雷厲風行!」
這陣急旋之快之勁,已融合了聶風過往學自鬼虎與聶人王的身法,故這招「雷厲風
行」在聶風腿上使來,威力又與雄霸所使的異不同;頃刻之間,聶風愈轉愈快,人已身
化一陣旋風,腳更加同一根巨贊……
「刷」的一聲!聶風整個人已閃電贊進其中一顆滾近的巨石之內,同一時間,「隆」
然一場震耳欲聾的巨響!
七十一顆巨石終於全部撞在一起,所發出的震撼力與巨響把山洞亦激盪簌簌搖動,
而此時「叮叮噹噹」的鐵石碰擊聲也響個不絕,中機凶所有利劍已如雨插下。
好一個聶風!他居然在這危急存發間,想出這樣一個脫身的方法!
不錯!只要能贊進其中一顆巨石之內,那這顆巨石就會變為他的護甲,為他擋去從
上刺下、無法可避的利劍,更會為他解去被其餘巨石壓成肉醬之險!
好一個比佈局者更聰明的方法!看來;聶風在這五年朵內已經成長了,他的心思,
他的武藝,已經躍進何止數借?
為免機關迭出,聶風在巨石內待了良久,終於再次贊出石外。他手中的火把又已熄
滅,洞內充斥著一片無邊黑暗,他遂再以火摺子點燃火把……
當火光一亮之際,他了瞥見地上佈滿利刃,和那七十一顆巨石已如被堆成迷宮般靜
止不動外,他還看見一股綠色的迷煙復再於洞內瀰漫……
「什麼?是魅影迷心法?他倆又已追來了?」
是的!就在聶風於石中避過一切危機之時,他倆又如冤魂不息般追來了!
聶風不想再與他倆糾纏下去,然而就在他遊目掃視,想找回適才那個「白素貞之墓」
的洞口時,霍地,十條人影自迷霧中撲出!
是十條紫色的人影!
十條紫衣人影如狼似虎向聶風疾撲過來,聶風知道這一定是「魅影迷心法」的傑作,
但他霎時間不敢肯定到底十人全是明,還是當中真有那兩名紫衣人——魅影心魔?
他惟有縱身急拔而起,避開了十人聯手一擊,可是就在他身形著地之際,十人又再
回身向其疾攻。這一次,聶風感到再不能長久避下去了,就在此彈指之間,他純熟地以
「冰心訣」平定心神,靜心一聽,立聽出來襲的只有其中兩道勁風。
他絕對不想與他們久纏下去,這只會不斷消耗他的時間與精力,故此他這次再不留
情,鼓足七分功力緊於雙腿,忽地凌空一踢,踢出他的雷霆一擊!
「彭彭」兩聲!其中兩條紫衣人影胸膛當場中個正著,二人也沒料到聶風居然能在
彈指之間已辨出其真身所在,故亦沒有全力防衛。這兩腿委實中得不輕,二人胸膛傳出
「功勒」的肋骨爆碎聲,頓時口噴鮮血,抽身而退,消失於迷霧中!
聶風不禁吁了口氣,他心知二人這一中腿必定受傷不輕,縱使不立即知難而退,至
少也需一個時辰方能回氣再來。
一個時辰,已足夠他走進白素貞之墓尋出真相!
然而正當他在綠色的迷霧中尋找那個墓穴洞口的剎那,他斗地又聽到一陣異聲,一
陣令人聽來毛骨悚然的聲音……
那種聲音,就像是野獸在吸吮著漿液的聲音!
聽風愈聽愈覺詭異,不期然朝著聲凌晨出處步去。
聲音,是在其中一塊巨石之後。
聶風一面走近一面全身崩緊,凝神戒備,因為他的心不知為何猝地跳個不停,好像
在告訴心的主人,這顆巨石之後,有真正的危險!
真正令人死亡的危險!
然而聶風還是不由自主地向石後步去,他似乎要看個水落石出。
他終於看見了一些他本來想看的東西,在看了後卻又知道不該看的東西!
赫見巨石之後,竟然有一個頭髮半紅半黑的古怪男人,正把魅影心魔其中之一硬生
生提起,那血紅的咀唇,正印在他眉心之間,吸吮著他的腦漿!
而魅影心魔另外一人則早已倒斃地上,眉心之內早被吸個精光,慘已遇害,一雙眼
睛還睜得老大,也許他根本從設想過,世上竟有一個如此恐怖的惡魔!
聶風能以七成功力將魅影心魔踢傷已是異常不凡,但此人居然可無聲無息的一舉殘
殺二人,二人卻連「哼」一聲的機會也沒有,可想而知,此人功力之高已匪夷所恩。
是的!他是惡魔!妖魔!狂魔!
他有一個世人千秋萬代者應記著,卻又害怕得很想撤底忘記的名字,他叫——
神將!
聶風怔怔的瞪著神將,他在凜然之餘,心中更閃過一個念頭:眼前如此恐怖的景象,
會否又是魅影心魔迷心法的另一條作?會否又是一個令人迷惑的騙局?
神將終於把第二個紫衣人的腦漿吮個精光,橫手一揮,把他的屍體如廢物般丟在地
上。
他的嘴角仍在滲著腦漿,一身邪艷的血紅戰袍,把他的臉映照得更為邪惡,他的一
雙眼睛冷酷的盯著聶風的眉心,異常貪婪的道:
「白素貞的墓經己在望,尋寶遊戲即將結束了……」
聶風心知不妙,他逐漸感到眼前的並不是幻覺,因為他可以感到一股絕世高手的殺
氣正在重重籠罩著自己,魅影迷心法只可衍生幻象,卻不能無中生有一股超級殺氣。
神將的殺氣漸漸把聶風壓得透不過氣來,惟聶風始終處變不驚,他冷靜的問:
「你到底是誰?」
神將邪邪一笑,道:
「嘿嘿,聶小子,念在你替我破了這個我亦無把可破的機關,我姑且就在你死前讓
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
「神將!」
「將」字一出,神將已身聲動,指隨身動,一指向聶風眉心戳去。可是神將雖快,
聶風亦不慢!此時也顧不得手中火把,立把火把丟到地上再飛出一腿!一指一腿硬碰,
神將指頭頓被聶風掃開,然而聶風反被神將強蠻指力震退半丈,霎時一陣!
「啊!適才一腿我已使了五成功力,雖已把他的指掃開,但他僅是輕輕一指己具有
如此強橫的反震力,功力看來非同小可!」
火把猶在地上燃燒,映照得神將的臉倍添猙獰!
心知罕見的強敵當前、聶風不禁更凝神戒備,面容更為冷靜,注意著神將每一動作,
因此心知對手內力之強恐怕比自己勝出許多,故他必須於對手出招前展身攻擊!
不過神將反而一派悠然自得,一邊以手指把溢出咀角的腦漿揩抹,再以舌尖輕舔指
尖的腦漿,恐怖而妖異的道:
「多可惜!在本神將的眼光看來,以你這樣的資質,相信不出五年一定可晉身五大
絕世高手之列,可惜,即使我想放你一馬,我的肚子卻不允許……」
他說著緊緊盯著聶風,一字字道:
「適才那兩個紫衣膿包的腦根本毫不美味,我最喜歡吃的,是你這種既聰明而又冷
靜的人的腦漿……」
神將語聲未歇,倏地復再縱身一閃,他赫然消失了!
聶風一點也沒有咋大,因他向來以快見稱,他早知若一個人的速度快得超過了肉眼
所能捕捉的極限,便會像神將一般消失!
可是肉眼所難捕捉的,我的心卻可捕捉!他早以「冰心訣」靜心細聽,他已聽出神
將已繞到了他的身後,正挺指向其腦後襲擊!
神將快,但快畢竟非他專長,他的專長是強橫的滅世魔身內力,而快卻是聶風最大
的專長,所以,他比神將更快!
「伏」的一聲,聶風身形向前一俯,神將的指已然落空,更重重插在聶風面前一顆
石之上。
「轟」然一聲刺耳響聲,巨石在神將一指之下頓被插爆,迸碎當場!
眼見神將這一指非同小可,聶風不由分說縱身撲進猶在洞內飄漾不散的綠色迷霧中,
頃刻消失影蹤。
神將一雙殘酷的眼睛在迷霧中一面左右掃視,一面涎著臉道:
「聶小子,我真是人小覷你了。想不到你比我更快,但若你能主動出來給我一飽口
祖國的話,我保證,一定會給你死得舒舒服服的,哈哈……」
今日,不單盂缽即將到手,而且一想到聶風那看來異常美味的腦袋,神將口中的涎
沫已不禁流了出來,一一滴的落到地上,發出了「滴答滴答」的恐怖聲音!
步步驚心!
然而就在神將想得眉飛色舞的剎那,一條人影赫然從他眼前的迷霧中閃電凌空飛身
撲出,像是鼓足了十成功力,向他胸膛作出最全力、最致命的一擊一一一
「雷厲風行!」
「噹」的一聲震耳欲聾的絕響!聶風這催連十成功力的一腿已結結實實的蹬在神將
的胸膛上,他終於踢中了他的要害!
這一腿,聶風已預計能把神將胸前的戰甲踢碎,再重傷他的心肺!這一腿,即使神
將不重傷亦會五臟六腑血氣急湧,氣衰失調而昏倒。
然而可怕的是,一切聶風預期會得的成果全都沒有發生,神將只是給踢飛一丈,跟
著便沉馬站穩,胸前黯黑的戰甲非但沒有半絲損毀,就連半分凹陷亦沒有,也不知他身
上的戰甲到底是何種奇異金屬所鑄!
到了此刻,聶風驀然後悔自己為何一直都沒再回凌雲窟尋回他踢進大佛壁內的雪飲,
若然他此刻寶刀在手,加上他偷學自其父聶人王的刀法與他非比尋常的快,即使神將如
何內力強橫,也必須對自己避忌三分。
赤手空拳的拳腳比鬥,除了快,最重要的還是雄渾的內力,聶風此時的內力雖已今
非昔比,但比諸神將,還是對他極度不利。
拼盡全力的一腿不能一舉得手,聶風真氣一滯,身形已自半空急墮而下,反應亦因
內力不繼而有彈指間的緩慢,但,神將正神元氣足!
他就乘著聶風這稍瞬即逝的遲緩中,身如疾電急射上前,一爪緊扣聶風咽喉,一指
已高高挺起,獰笑道:
「哈哈!聶小於!你始終還是要當老子的晚餐!認命吧!」
「吧」字甫一出口,神將食指又雷霆萬鈞般向聶風眉心直戳,聶風咽喉被其緊扣,
根本無法掙脫,眼看他勢必被戳破眉心,他死定了!
但就在此毫髮之間,他霍地又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
「妖孽」。
多麼直接簡單的斥罵!聲音由遠至近只是電光火石間的事,而這個聲音更蘊含一股
冰冷,一股聶風似曾相識的冰冷……
可是神將的食指已如雷電般戳至他眼前半尺,這樣短的距離,他根本逃不了,也沒
有人可救得了他!
不!還有一個人可以救得了他!
而且這個人亦是一個應該救他的人!
因為,聶風與他早已注定不能在此刻死去,他倆的命運早已被一句「風雲際會淺水
游」的說話所注定,他們在以後的日子還要一起井肩作戰,對付他們須要對付的人!
「波」的一聲!一雙粗壯的掌斗地擋在聶風眉心之前,神將的食指登時遭硬生生震
開;同時之間,聶風又聽「功勒」一聲,側乎來人又以掌劈在神將臂骨之上,神將緊扣
聶風咽喉的手頓亦鬆開,聶風當場脫險,隨即後撤!
因為他要瞧個清楚,到底是誰有如此強橫的內力,可以在臨危間以掌擋住了神將的
食指,更能擊脫神將緊扣聶風咽喉的手?
可是就在聶風撤至半丈之外時,他依舊無法瞧見此人是誰,只因這個男人正背向聶
風,面對神將,而且此人背上還背著一個以竹搭成的竹架,竹架上更牢牢緊著一個頭上
蒙上白中、全身白衣的人,也不知是死屍抑是活人?
只知道那個白衣人所穿的是女性衣飾,顯然是個女子。
而神將乍見那個男人出手相救聶風,看來亦甚驚訝於他的力量,愕然間:
「是……你?你終於也來了?」
但聽那男子又再冷冷道:
「神將,今日,我一定要你受到
應得的懲罰!」
神將聞言意態更狂,聶風發覺這狂魔眼中競嶄現一絲莫名妒火,如瘋如癡的笑道:
「好!敢為她來雷峰塔送死,你總算沒辜負她對你一番傳功之情,我神將即使與你
勢不兩立,也為有你這一個情敵而驕傲!」
情敵?聶風陡地一怔,原來……這個男子與神將是情敵?那,在這男子背上的白衣
女子想必是二人所喜歡的人了。她,為何至今不發一言?
那個男子驟聞神將此語,卻依舊了無反應。聶風只覺此人的冷異常熟悉,可是,這
種熟悉的冷,絕不該仍在世上……
神將見那男子毫無反應,卻不怒反笑,他盯著男子背上的白衣女,一字字道:
「想不到你今日把她也上下場帶來了,好一對至死不離不棄的同命鴛鴦!可惜你們
今生根本無法達成這個心願,因為今日……」
「我一定會殺了你!再把她佔為己有!你們之間的一切即將到此為止!」
神將說著立時逞運雙掌,猝地暴喝一聲:
「滅!」「世!」「魔!」「身!」
驟然間兩道雄渾掌勁自其雙掌射出,迅即扭結成一道赤紅氣芒,氣勢磅礡,直向那
男子重重轟去!
「小心!」聶風大叫,那男子卻不慌不忙,也依樣運舞雙掌,暴喝。
「移!」「天!」「神!」「訣!」
頃刻兩道掌勁亦自其左右掌心迸射而出,隨即也扭結成一刺眼的白色光團,猛向迎
面襲來的紅色氣芒湧了過去!
「彭」的一聲足以開天闢地的巨響!紅白兩股氣團硬碰,登時爆發出一道奪目的紅
白強光,光芒向洞內每個角落迸射,頃刻便把洞中餘下的七十一顆巨石悉數轟至爆碎,
整個地洞更被震至危危欲塌!幸而聶風一直站在那男子身後半丈之內,在其氣勁掩護之
下,才得以安然無事!
激擠過後,滿洞砂石翻飛,還夾雜著魅影迷心法所餘的綠色迷煙在冷寂的空間飄蕩,
氣氫頓呈一片蒼涼肅殺!
就在那砂石綠煙冉冉瀰漫之時,聶風猶可瞥見神將嘴角竟爾滲出一道血絲;這道血
絲,看來井非腦漿,而是神將自身流出來的鮮血!
這個中魔如狂的強者神將居然也受傷了!而令他受傷的人。競是那一直背向聶風的
男子!他居然具有和神將匹敵的力量?
神將與那男子猶在屹立對峙,氣氛一片緊張欲裂,良久,神將終於先張口道。
「你身為移天神訣的『移體』,功力本不應及身為移大神訣『正體』的她,可是你
居然能與我打成平手,到底……是為了什麼緣故?」
但聽那男子鼓足一口氣道:
「那只因為……我有一個不能失敗……的願望,我一定要奪得盂缽救她!」
他說得如此堅定不渝,神將一陣慘笑:
「很好,那縱使我與你戰至兩敗俱亡,也不負此戰了……」
二人經歷適才一拼,雙方均各自衡量著對手尚存的實力,然而聶風乍聞那男子的話
聲,卻立時感到他話中氣力有點不繼,似乎也像神將般受了內傷,不禁上前欲以掌助其
療傷,豈料他一動,那男子居然已聽見他微不可聞的腳步聲,但聽他語調平靜的道:
「若你想替我療傷的話我十分感激,但這裡異常危險,你還是盡快走吧!」
那男子說著也回過頭來一看聶風。
他終於回頭!
一看之下,向來冷靜的聶風當場如遭雷殮,一顆冷靜的心差點跳了出來!
天!
是他?
是他?
是他?
不!絕不可能!
眼前人怎麼可能是……
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1:31
第11章 摩訶無量
聶風簡直無法相信,眼前這名男子的容貌竟是那樣和步驚雲相似!
雖然他的樣子是一個十多歲的青年,然而聶風在這張臉上,清楚看見五年前步驚雲
那張冷面在這張面上演變而成的痕跡,和他那又獨特的、驕矜的眼睛!
這個男人,真的像極了十九歲的步驚雲!他,嚴如步驚雲的再生!
但步驚雲己絕不可能生於世上,他早應含恨於樂山那場水滅之下。
饒是如此,聶風還是不由自主的低呼一聲:
「雲……師兄……」
若此人是步驚雲,聽聞這三個字後一定會大有反應;惟這男子卻茫無反應,宛如從
沒聽過這三個字,也好像從沒見過聶風,從沒認識聶風這個帥弟一樣……
而就在暴風怔仲之間:有一件令聶風更吃驚事發生了!
他瞥見神將乘著那男子回首之際,霍地縱身上前偷襲!
「雲師兄:小心!」聶風忘形地高呼一聲,但,太遲了!
「彭」的一聲;神將已重拳轟在那男子後腦之上,當場把他與那臼衣少女一起舉飛:
達到丈外。
那男子實力本可與神將相比,然而此拳實在出其不意,吃得不輕,也設想過神將居
然會卑鄙偷襲,當下給轟得頭昏腦脹,一時間竟沒再站起來,似乎已給擊昏了!
「卑鄙!」聶風大駭之個,連忙撿起地上火把運氣一吹,洞內登時再度投進漆黑之
中;同一時間,聶風已憑記憶辦位,豁盡所能以最快速度向那男子倒下的位置撲上,應
變能力之快簡直已大大超乎神將意料!
神將於黑暗中原亦想展身撲上,可惜已線給聶風搶了先機,聶風一把抽起那個像極
步驚雲的男子與其背上的白衣少女,飛快地躍進其中一個洞口消失。
漆黑之中,神將剎那間無法辨見聶風躍進七十二個洞口中的那一個,但他似乎並不
著急,他反而狂笑道:
「聶小子,你這次真的救對人了!你可知道,你所救的確是你的師兄步驚雲?可惜
他失去了所有記憶,已完全不再認得你了!」
「不過你不用擔心,你倆今日絕對跑不了的……」
「就在黃泉路上冉相認吧!」
聶風一直的向前飛馳,一直的沒有回頭,因為他無法肯定神將是否真的瞧不見他閃
進那個洞口,他惟恐自己甫一回頭,神將己在他身後遽施殺手!
惟就在他向前飛馳之際,他還是可以聽見神將恐怖的笑聲,也把適才他所說的話聽
得清清楚楚!
「你所救的人確是你的師兄步驚雲」這句話,宛如一道霹靂劈進聶風耳內,霎時間
令他的心更呈紊亂起來:
難道……這個與步驚雲長得異常相像的男子,真的便是雲師兄?
正如適才那個神將所說,他已經失去了所有記憶,那……他彷彿完全不認得我,也
是必然的事了……
想到這裡、聶風愈來愈相信這男子真的便是步驚雲!
而就在此時,那男子於聶風馳騁間已逐漸甦醒,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呻吟。
好快的復原能力!適才神將那一拳,若是換了別人,早己被轟得整個頭顱爆碎了,
但他卻出奇地僅是昏厥一會,可見功力非凡!
黑暗中,那男人甫醒轉便本能地掙開聶風的緊兵,聶風惟有止往身形,關切的問;
「你醒過來了?」
那男人似乎也認得聶風的聲音,像是寬心不少,惟依然有少許防範,道:
「嗯,是……你?你……到底是誰?」
聶風答:
「我叫聶風。」一語至此,聶風陡然決定要問清楚眼前人的身世,不禁又以試探的
口唇道:
「請問……你是否——步驚雲?」
那男子聞言為之一愕,頃刻無語,隔了半晌,方才徐徐的答:
「不錯,我確曾是那個……步驚雲……」
是的!他確曾是步驚雲,因為這出手救聶風的男子正是阿鐵!如今重提自己五年前
的名字,阿鐵只覺十分陌生,但聶風乍聞他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不由得喜極低呼:
「你……真的是雲師兄?那實在是地太好了!雲師兄,你……可認得我?我是你師
弟一一聶風……」
「你是天下會的人?」阿鐵有點意外,聲音頓變得極為冷漠。
聶風卻由衷感到高興:
「不錯!雲師兄,這次能夠找回你,相信大家……一定會感到高興!」
「別太高興!」黑暗中阿鐵漠然地吐出這句話,聶風登時站住,嚴如給一盆冷水迎
頭潑下,阿鐵續道:
「由現在這刻開始,請你立即忘記曾遇見我。」
「為什麼要這樣?」聶風一怔。
「因為,那個步驚雲,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阿鐵有點唏噓:
「我已經不再是他,如今我的名字,是——阿鐵。」
「阿鐵?」
「嗯!所以,若你一意孤行要喚我作步驚雲的話,我門就在此各行各路!」
聶風只感到一顆心直向下沉;狹路重逢,他雖知道步驚雲已失去記憶,然而卻更不
明白如今這個阿鐵為何會不想當回過去的自己,而且如此決絕。
他那會想到,阿鐵因為步驚雲這三個字,已失去了一個娘親「徐媽」,也失去了一
個好妹子「小情」,他的二弟「阿黑」更不知所蹤,還有,如今在他背上的那個薄命紅
顏「雪緣」,也因為要救活步驚雲這個死神而犧牲了自己……
一切的不幸,都只因步驚雲此三字而起!今生今世,他都不想再當回這個可怕的不
哭死神!他眼前的惟一心願,就是把雪緣救活過來,再聽她喚他一聲「阿鐵」……
漆黑的空間內似蘊含著一片無邊沉默,何鐵已開始一步一步向深處步雲,且還一邊
淡然問聶風道:
「雷峰塔極度凶險,你決不會無故潛進此地吧?」他很聰明!自從活過來後,他除
了反常地愈來愈冷,也愈來愈有慧黠,再非當初那個不識江湖險詐的敦厚青年。
聶風一邊跟在他身後,一邊道:
「我……是為了替師父尋找盂缽,才會潛進雷峰塔……」
說來真是慚愧,他這次往尋盂缽,僅為滿足雄霸稱霸武林的私慾,而他適才聽阿鐵
對神將說,他要找盂缽救他的女人;他倆一個為利,一個為情,動機相去甚遠。
然而歸根究底,聶風又為何要替雄霸辦事?無非是為了五年前因為步驚雲而對雄霸
所作的承諾……
阿鐵對聶風尋找盂缽的目的似乎沒甚反應,只是猝然問: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是了!剛才聶風只管向前飛馳,這裡到底又是什麼地方?會否有更大的危險?
聶風隨即加倍警惕,道:
「對不起,適才我情急之下,一把抽起你倆便胡亂躍進其中一個洞口,我也不知我
們如今在哪?」
一語至此,聶風像是在黑暗中斗地摸著什麼似的,道:
「這裡的壁上原來有根火把。」於是忙從懷中取出火氣魄點燃壁上火把,二人登時
眼前一亮!
這裡原來是……
二人第一眼便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偌大的石洞內;第二眼,便發現這個洞的所有洞
壁,皆被人刻上無數密密麻麻的字。
瞧真一點,這些密密麻麻的字,原來僅是反反覆覆的四個字
我!很!後!悔!
「我很後悔?」聶風雙眉一皺,只因他已察覺這些字的刻痕深而且粗,絕非以利器
刻上,而是極可能以一種不應用來在石上刻字的工具一一
指!
若這些字真的是以指刻上的話,那麼,刻字人的功力,想必已深不可測……
聶風陡地又記起適才在那道石門旁邊所看見的那句話:
「我很後悔,可惜已無法補救,惟有在此門後的世界自殺……」
那句話的署名是法海和尚,難道……世上真的有法海和尚?這裡更是法海自殺的地
方?他為何自殺?他的屍體如今在哪?
聶風隨即一望身畔的阿鐵,阿鐵也默默看他一眼,看來,雙方此刻想法完全一樣。
二人的目光在昏黯的光線下四周流轉,似是在搜索著法海的屍體,終於不約而同地
落在此偌大的地洞內其中一個光線無法照及的角落。這個角落雖是一片漆黑,惟隱隱約
有些東西。
二人又相視一眼,聶風連隨取下壁上的火把,與阿鐵一起步近。當火把所發出的光
亮,逐漸移向這個黑暗的角落時,冷靜的聶風與冰冷的阿鐵一同陡地變色!
因為他們首先瞥見了五個石刻的字,五個觸目驚心的字——
白素貞之墓!
接著,他們便發現這五個字原來刻在一副石棺之上。
然後,他們更發現一副枯骨頹然坐在石棺之旁,枯骨所披的是一襲僧侶袈裟,袈裟
上掛著一塊色澤潤白的玉珮,玉珮之上,赫然刻著兩個斗大的字一一
「法海」!
這一發現確實令人振奮,聶風不禁忘形道:
「原來世上真的有自素貞與法海?那即是說,亦必定有盂缽?」
是的!盂缽的謎底即將要揭盅了!聶風連忙趨近欲再看清楚,正當火光映遍整個角
落時,他與阿鐵又再發現了一件事!
就在這個角落的那片洞壁之上,竟然刻著一段冗長的壁文,這段壁文明顯也是以指
刻成,分明亦是法海的筆跡……
而且這段壁文,也記載了一個謎底,盂缽的謎底!
謎底,原來是這樣的……
「貧僧法海,本潛修於鎮江金山寺,以證悟菩提為終身目標,更以贊研上乘武學為
己任。
一日,一個自稱為『神』的漢子往寺中求見貧惜,並欲招攬貧僧為其門下,貧僧向
來與世無爭,遂婉言推拒,豈料這位施主一言不發,便向貧僧攻擊,為了自衛,貧僧遂
與之比試,想不到此一比試,竟試了一日一夜方才罷休……
貧僧最後終於落敗,實在不得不佩服這位施主武藝蓋世無敵,惟縱然慘敗,貧僧亦
寧死不屈,決不會屈居於其門下,諜料這位施主並不殺我,反冷冷吐出一句:
『法海和尚,你們出家人向以濟世助人為己任,但你們終年躲於深山,如何濟世?
如何助人?』
貧僧聞之一時啞口無言,這位施主又道:
『你知否如今天子駕崩,群王爭位,烽煙四起,民不聊主?你們這些蠢禿驅只懂躲
在龜殼內做人,有否想過廢去這個混亂皇朝?廢去帝制?就讓百姓此後各自為主,自供
自足,大家平等待遇,絕無帝民之別,豈不快哉?』
貧僧聽得目瞪口呆,皆因這位施主所言實是一個理想的人間,然而廢去帝制談何容
易?惟就在貧僧躊躇之際,這位施主又道:
『廢帝讓萬民自立,這個重任必須委於良材。冷眼橫顧蒼生,除了我『神』五人外,
試問誰可擔此重任?我保證,他日若能廢除帝制,必會悄然引退,讓庶民自主!
不錯!這位自稱為神的施主不但武功蓋世,才智與見解亦是超卓不凡,貧僧終於心
服口服,甘心臣服於其麾下,成為其『搜神官』的最高執法長老。
可是加入搜神宮後,貧僧才逐漸感到不妥,神當初的一番說話,似乎言不由衷,他
的野心其實比尋常君皇更恐怖千倍;他有一個令人不敢置信的理想,他要成為統治中土、
統治五湖四海、統治天上、地下、人間的一一神!
同時貧僧更發覺另一個可怕的事實;神竟然悟得兩種上乘武學一一移天神訣與滅世
魔身,可以長生不死:他將永無休止地擴張他的野心與統治!
可惜此時貧僧已無法脫離搜神宮,因為神以我金山寺一千僧侶的生命為協,若我違
抗他的命令,金山寺將被夷為平地,一僧不留!
貧僧惟有繼續這無奈的生涯;終於有一天……
神與我一起遍游四海,原欲為搜神宮找一個合適的分壇,最後,我倆在雷峰塔下發
現不少巨大的天然地洞,這確是一個喜訊!
然而與此同時,我倆又發現最低一個地洞,有兩道自然形成的天險,這兩道自然天
險在這洞中互不相容,只要一觸即發,西湖必會水干,半個神州亦必大難臨頭!
幸而在兩道天險之間,不知何故,竟然又放置著一顆奇異的石;這顆奇石晶瑩生光,
阻隔若兩道天險相碰,因此神州大地才一直得亨太平。
我和神苦苦的在洞中觀察了半天,終於明白,這顆奇異的石,極有可能就是古老相
傳女媧丟下凡間的最後一顆石——神石!
也許,若冥冥中真有女媧的話,那女媧把這顆石丟在這裡,她的目的,也本為阻止
神州會發生一場嚴重的天滅而已。
傳聞這顆神石更可煉成一件超級武器:神本來見寶心起,但若拿去此物便會殃及神
州,一時間亦不欲過於妄為,再者因為發覺雷峰塔:「有這兩道自然天險,此地亦不宜
再闢作分壇,神遂與我無功而回。
此事以後。一直皆相安無事,直至……
神的女兒白素貞戀上美少年許仙,神絕對不容流著神之血的女兒,愛上這樣一個凡
夫俗子,於是使命我速去把她召回,貧僧雖覺情愛本屬私人之事,而且白素貞也是一個
長久欠缺人間溫暖的女孩,可是最後還是逼不得己,奉命去了。
只是事情並不如想像中的順利。白素貞的武藝已出奇地非同小可,即使向來被公認
為在搜神宮內,武功僅次於神的貧僧亦猶有不及,大敗而回。
神遂賜我一件他自稱是天地間最利害的超級武器『盂缽』,要貧僧一舉殘殺白素貞。
我不虞神居然會喪心病狂至此,竟連自己的親生骨肉亦要殺,惟礙於其威,最後還
是俯首從命。
可是,正當我接過盂缽之際,我登時給嚇呆了!但見手中所接的盂缽晶瑩生光,這
光似曾相識,貧僧立時記起,這盂缽就是神石!
神直認不諱,並說毋庸慌張,因為他曾再細心觀察那兩道天塹,縱然取走神石,縱
然讓兩道天險正面硬碰,只要能在一個月內將神石放回原位,一切又會回復原狀!
斯時他把神石煉成這件超級武器已有五天,神於是叮囑我快帶孟缽往殺白素貞,再
把它帶回來給他放回雷峰塔下的原位,我心知事態不妙,為免蒼生受懲,惟有日以繼夜
趕路往殺白素貞。
惟是,要貧僧親手殘殺這樣一個立志走自己愛走的路、至情至性的女孩,真足無法
下手。於是在百籌莫展下,我終於想出了一個解決方法。
我把許仙擄口鎮江金山寺,並威逼利誘,給他兩條路!
一,就是死!為堅守對白素貞的愛而死。若他真的選擇這條路的話,我會敬他是一
條漢子!
二,就是白素貞死!我給許仙那件天地間最利害、即使握在平凡人千中也能發揮威
力的盂缽,若許仙不想死,那他就必須依我計劃偷襲白素貞,把她——殺!
這兩條路雖然都是很決絕的路,但,其實貧僧這樣做,是間接給許仙一個逃生的機
會,只要他假言接受殺死白素貞那條路,再與其會合後把盂缽交給她,這時,她便可以
盂缽和神交換一條生路,而貧僧亦有藉口可以不殺她!
這才是一石二鳥的方法!
許仙果然如我所料般選擇了盂缽,我滿以為他一定會把它交給白素貞,那一切便好
辦了!
但,隨後的事,全都事與願違……
他居然真的害怕若不順從我的說話去做,你會殺了他,所以,他真的以盂缽偷襲素
貞!
天!這天殺的許仙!我錯看了他!素貞也錯看了他!
我本來一直在暗中窺視,當我發覺許仙真的如言要偷襲素貞。真的要以盂缽從後砸
向素貞的腦後時,我連忙欲撲出阻止,因為這本非貧僧所願!
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隆」的一聲!盂缽已結結實實的砸在素貞後腦之上,那
聲巨響,足以證明盂缽是天地間最利害的武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1:46
. 素貞並沒有即時死去,她只是幽幽的回頭,定定的看著仍站站持著盂缽的許仙,目
光中竟然沒有詫異、責怪,只有一種萬念俱灰的心死眼神,對許仙說了一句最後的話:
「為你,我甘願……粉身碎骨!」
此語方歇,她終於倒地死了!死狀更異常恐怖!
我看著地上素貞這個離奇異常的死狀,亦不禁豈在當場。我的腦海,也在反覆地思
索著適才素貞那絲萬念俱灰的眼神,我猝地恍然大悟,以她這樣一個絕世高手,她其實
早應聽見許仙在她身後偷襲。
她是早知道的!但,她為何不立即轉身阻止他?她為何任得他向自己砸下去?
我想,她的心一定也和貧僧一樣,很想知道許仙會不會真的砸下去,所以,她以性
命來賭一賭!
若他真的寧死不屈,那她今生便贏取了一段真正的愛情!
若他真的砸下去的話……
那,她更無法接受這個真相,她寧願死在自己最愛的人手上,寧願『血本無歸』,
一了百了,也不願千年萬年的抱憾下去!
可惜賭注實在是太大了,她終於賠上了自己本來長生不死的生命……
許仙並沒再看素貞在地上的恐怖死狀,不知是因為她的死狀實在過於恐怖,他不忍
卒賭?還是他慚愧得無法再看?
他涎著臉,恭敬地向我奉上染血的孟缽,那盂缽,染滿了素貞癡情的熱血……
我瞪著許仙,瞪著這個俊美的、虛有其表的人間玩偶,我真想一掌殺了他!
但我最後井沒有這樣做!我想,白素貞雖然已知道了許仙的心,不過她必定不想自
己深愛的人被殺,我,何妨成全她?
我放過了許仙。
我總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並執拾了素貞的屍首,再安然拿著盂缽回去:只是當神
接過孟缽之後,我開始發覺,神原來井沒有把盂缽放回雷峰塔下的意思。
已是無敵的他,居然還想把盂缽一一據為己有!
貧僧當下大急,慌惶進諫:
『這怎麼可以?盂缽只應天上有,它本來並不屬於我們搜神宮,我們好應在用後把
它放回原來的雷峰塔底,否則如你所言不出一月,西湖必將水干,整個神州大地恐怕有
大半地方會被殃及,生靈勢必遭受塗炭……』
神卻道:
『這與我何干?神州若真的天翻地覆,更有助我統治它,而且得到盂缽,我更是如
虎添翼!』
他瘋了!我早該想到,連親生女兒也可殺的人,怎會顧慮蒼不得生安危?
我無法可以說服神,椎有趕回金山寺,向全寺逾千僧侶說明始未,並乞求他們急赴
搜神宮;終於,金山寺所有僧侶為救蒼生,與我一起守在搜神宮大殿之上,向神誦經,
希望能感動他放棄盂缽。
然而神不啻是一個鐵石心腸的神,我們不眠不食吟了三天,他依舊無動於衷,我們
別無他法,惟有堅持與他對峙下去。
惟貧僧身懷絕世武功尚可久持,其他僧眾武藝平凡,在不眠不休不食地吟了十日十
夜之後,眾僧終於同時吐出一口鮮血,一同氣盡而亡!
千名僧侶,千口鮮血,霎時流通搜神宮偌大的殿堂,似要化為兩個「慈悲」的血字。
這下子,神看著千僧為救世人所豁出的生命和血,似乎有些微感動。其實他即使沒有盂
缽,也有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根本已可蓋世無敵,他終於答應讓已氣息衰竭的我把盂
缽放回雷峰塔下,並立下重誓,絕不會再向盂缽沾手。
只是,神有一個條件……
他說,既然他得不到的超級武器,他也不能讓任何人得到,他命我設計一個必殺機
關,以防任何人等闖進雷峰塔下奪取盂缽,並要我在機關大成之日,與機關一起殉葬,
以洩他因我違逆他旨意之恨!
為澤蒼生,其時我己不及細思,連連頭唯唯稱是,於是立提盂缽趕回雷峰塔,把它
放回原處,跟著便開始設計機關。
這道機關,終在一年之後完成,而我的生命,亦應如言在此結束……
貧僧遂央求神讓我把白素貞的遺體也移葬於雷峰塔下,只因我一直對她有一種莫名
的歉疚之情,即使貧僧死後生生世世不能成佛,也要永遠守護她的遺骸,以作補償……
神答應了,我遂在臨別之前,向其他搜神宮門眾留下一句說佰:
「西湖水干,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這句話說其實是一句忠告,貧僧之意是忠告他們千萬別要貪圖雷峰塔下的盂缽,若
他們真的要闖雷峰塔而又成功的話,那,當雷峰塔內的機關全向下倒之時候,當他們發
現白蛇的屍首之時,當盂缽將成為他們囊中之物之時,西湖亦勢必水干,而且再沒江潮,
神州即將大難臨頭……
我不知道他們會台聽我的忠告,我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去制止一場浩難。接著貧僧
便前來此雷峰塔下最底之處,把素貞的屍骨安放任先備好的石棺內,這個石棺之內,有
一條通向盂缽所在的惟一通道,然後我便坐下反覆思索,這次思索……
是貧僧一生最後的一次,也是最悔恨的爪!
我很後,只因我的一生,比平凡人的一生干了更多錯事……
當初,我實在不應誤信神的說話而加入搜神宮,妄想迅速改變人間的帝制;更不應
與神一起找出盂缽這個禍端,更不應往殺白素貞……
我撤底的錯了,可惜已無法補救,惟有自殺於此,以彌補我的罪過。
書此壁文,只因百年千年之後,若有能人豪傑能破此機關進至這裡,那盂缽已非其
莫屬,只望他能高抬貴手,放棄盂缽,那蒼生與貧僧生生世世亦不勝銘感。
別矣,苦難人間,我佛慈悲……法海絕筆」
阿鐵與聶風終於默默的把整篇文閱畢,二人又再遊目四顧整個地洞,但見洞壁盡被
「我很後悔」四字填得密密麻麻,可想而知,百多年前的法海後悔之深。
聶風此行本為找盂缽,如今已知道世上有一個長生不死的神,也知悉真相,他是否
仍一意孤行,讓盂缽這件可怕的武器重現人間?讓一場可怕的浩難降臨?
也許、他此時已心中有數……
他猝地向法海的遺骸深深一揖,神色異常恭敬,啼噓的道:
「法海大師,你其實並沒有錯,你當初希望人人能夠平等,只為一顆不忍百姓再受
強權欺壓的慈悲之心,只是,你誤信非人吧了……」
「而且,你最後為救蒼生不惜與盂缽同埋塔下,這種精神,晚輩……實在心悅誠服,
請再受晚輩一禮。」聶風說著又再向法海的屍骨深深一揖。
阿鐵一直沒有作聲,倏地,他竟然欲揭開白素貞的靈樞。
聶風一怔,問:
「雲師……不!阿鐵!你……幹什麼?」
阿鐵冷冷的道。
「法海說,盂缽所在的通道就在棺內!」是的,他要找盂體!
聶風道:
「但……既然孟缽一旦離開雷峰塔下。便會帶來很大的滅難,你何苦還……」
阿鐵未侍他把話說完,一雙冷目籌然向他一瞥,罕有地忿忿反問:
「何苦?你可知道,我背上的是誰?」
聶風為之一驚,是了!他一直也沒問阿鐵背上的究竟是誰?
阿鐵道:
「我背上的是一個與白素貞命同樣悲哀的女了,她為救我不惜犧牲自己,我卻連一
句喜歡她的話也沒說,便眼睜睜讓她半死不生,我怎可棄她不顧?」
「我一定要找出盂缽救她!」
聶風言不禁一瞥呵鐵背上的臼衣女子,她依舊一動不動,面上還給罩著一條白中、
面目成謎,阿鐵因何為她蓋上白巾?難道她的臉有不能難看見的可怕?
聶風雖是這樣的想,但在阿鐵忿然之餘,他也不欲相問,只是一片沉默。
阿鐵道:
「放心!我亦明白孟缽的重要!我決不會把它帶這裡,我就在這裡把她救活過來再
走!」
既然阿鐵如此堅決,聶鳳也不欲再行阻撓,僅道:
「那……好吧!我如今也決定不會拿盂缽回去給師父了,但願……盂缽真的可以把
她救括過來……」
不錯!天下至情男女已是買少見少,能夠救活一個,相信也不會辜負了當初女媧煉
成神石的目的!
心意既決,聶風立時助阿鐵把白素貞的石棺一起揭開,當石棺揭開剎那,他們當場
驚住了!
石棺之內所放著的,是……
石棺之內所放著的,怎算是一具屍骨?
但見石棺末端有一個三尺丁方的洞口,這個洞口,相信便是法海所說的,能往盂缽
所在的入口。
然而,白素貞的屍骸在哪?
白素貞的屍骸,原來在石棺前半端,那個透明的水晶盒子內。
阿鐵與聶風清楚可見,那就是所謂白素貞的屍骸!
但那怎能算是屍骸?枯骨?難怪法海說白素貞的死狀如何恐怖了,因為,眼前的水
晶盒子內,只有無數一塊塊寸許大小的枯骨!
原來,白素貞真的為了許仙,被盂缽擊至——粉身!碎身!
這亦正是「雷峰塔倒,白蛇出世」的話中含意,白蛇的枯骨終於再次面世了!
好可怕的盂缽!好可怕的超級武器!能夠一擊便把白素貞這樣一個超級高手轟至粉
身碎骨,力量之巨當真非同小可!
阿鐵看著這自己曾神往的傳說主角,最後為情落得粉身碎骨的卜場,冷冷的他亦不
由一愕,聶風更湧起一陣惋惜,為白素貞一生忠於愛情卻又得不到愛情而惋惜……
隔了良久,阿鐵遽然向白素貞的「粉身碎骨」深深一揖,道:
「對不起,前輩,打擾清靈,但我只為救回自己所愛……」
「即使最後像前輩一樣粉身碎骨,我亦義無反顧!」
是的!為了她!他甘願粉身碎骨,他已不顧一切地跳進棺中的洞口!
聶風雖不知道他在這五年內曾遭遇過些什麼,但至少知道,阿鐵曾在這段期間遇上
一個為愛他不惜犧牲自己的紅顏,感動之餘,聶風也不由分說,一起跟他跳了下去!
到底盂缽是一件如何利害的超級武器,它為何又是續命聖物?
為何盂缽一旦離開雷峰塔底,便會西湖水干,江潮不起,
一切的答案,即將揭曉!
一切的秘密,即將顯現在阿鐵與聶風的眼前!
當二人滑過一條約為百丈長的通道後,「唆」的一聲!二人已雙雙落在最底的一個
地洞內。
足尖甫一著地,阿鐵與聶風還未及定住身形,已給眼前的景象懾得站住了!
因為眼前正出現一幕令人無法相信的——奇觀!
二人赫見洞中深處的地上,朦朦朧朧有一片火紅的光,紅光雖亮,卻始終不及紅光
之上那團燦爛眩目的白光!這團白光,把洞中深處的角落映照得猶如白晝……
二人不由得屏息靜氣定神細看,一看之下,阿鐵臉色陡地一陣鐵青,聶風雙目的驚
愕神色更是無法形容,但聽他不由自主地忘形高呼:
「這就是……女媧的神石?」
「這就是超級武器——盂缽?」
「天!原來盂缽竟然是這樣的!」
就在二人站住剎那,翟地又聽身後傳來一陣恐怖的聲音:
「哈哈,我謝你們領我找到盂缽,孟缽老子是要定了!」
語聲方歇,一條人影已在二人身畔飛快掠過,是一一神將!
他竟然已尾隨他們來了!
眼見神將向光芒深處馳去,阿鐵這一驚非同小可,當下閃電展動身形,追!
他絕不能給神將搶先得到盂缽,否則雪緣便沒救了,他絕不能再辜負她!
而一旁的聶風亦已地同一時間縱身,因他知道,盂缽落在神將手上將會如何可怖?
將會為世間帶來多麼可怖的死亡?
三條身影各懷絕世輕功,各懷不同目的,一同擠盡全力向盂缽疾撲,到底——
誰的腿最快?誰的手最快?
不!一切都不用再猜了,因為彈指之間已有結果!
最快的是……
「嗤」的一聲!一雙手已猛地伸進那團強光內要奪盂缽!
瞧真一點,這雙手的主人……
竟然是——
「他!」
啊!
當人間的悠長歲月,一分一刻地如江水充去;這裡的日子,卻彷彿從未動過半分。
只因這裡是——他的殿,神的殿!
神殿恍如冰雕玉砌,卻長久飄漾著一片迷幻的寒氣,冷清的地上跪著無數木無表情
的人,他們盡向神殿盡頭那道帷帳的方向跪拜,拜的,是帳帳的那條人影!
這裡的每一顆石,寒如一顆冰;這裡跪著的每一個人,靜如互古已跪在這裡的冰雕
一般;他們的眼睛全是一片茫然,他們像是已經把自己的靈魂完全給了帷帳後的人影,
他們像已沒有了思想,沒有了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們把靈魂交給了神?抑或妖魔?
而正穩終於帷帳後的那條人影,也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移動過。
據說,自百多年前他的女兒死後,他已沒再步出帷帳半步,他為何要躲在帷帳後?
百年歲月,他的面目到底變成怎樣?這個疑問,已成為一個無人能知的謎語!
他正是這個搜神宮大殿的主人——神!
自有這座大殿開始,便有那道遮掩神真正面目的帷帳;那道帷帳,彷彿才是神真正
的伴侶,彷彿直至千年萬年後,彷彿直至這世界滅亡之後:這道帷帳仍會守在神的面前,
忠心不二,「地老天荒」
神在帷帳之後很久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了,不過,他今天似乎有點雅興,他平素甚
少張開的眼睛菲驀地一睜,帷帳內彷彿會射出兩道白光把殿內所有的人射殺!
他有一雙魔幻迷離的眼睛!他的眼睛裡躲著「妖魔!」
「時候……到了。」他徐徐發出一聲不像是人的聲音,聲音裡也躲著「妖魔。」
甫聞他的聲音,其中一個跪在地上的男人慌忙站了起來,跑到帷帳前,恭敬的道:
「屬下……不才,不明白神所說: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意思?望……神……
賜教!」
聲音中還帶著萬分囁嚅,原來這個男人和其他跪在地上的人不同,他還有可以害怕
的靈魂,瞧真一,這個男人,竟是——「許伯!」
許伯既然在此,那,假徐媽呢?她為何不在?
「法智,你是最高執法長老,也是法海第三代傳人,怎麼變得和法海一般嘮叨?」
啊!法智?原來許伯是法海的第三代傳人?這個法智聞言已滿臉通紅,覬腆垂首。
「不過,念在你多年忠心,我,姑且回答你的問題……」神接著道:
「時候到了的意思,就是如今,你已可把步驚雲引回來見我了……」
「神……要我把步驚雲引回來,是否……要開始履行你對他的計劃?」法智問。
不錯,五年來他一直與假徐媽監視步驚雲,都是為了神在步驚雲身上早有一個計劃,
一個連他倆也不知道是什麼的計劃!
「晤」。神淡然沉應,聲音中散發令人不寒而慄的威儀:
「我窮盡百年心思,終於練成了一股比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更為利害逾倍的力量,
如今已時機成熟,可以把這股力量傳給步驚雲了……」
此語一出,法智當場為之咋舌,他簡直無法相信!神居然又已或是更強力量?而且
他深謀五年的計劃,真的就是把自己所悟的新力量傳給步驚雲那樣簡?
不!這一定不是神的真正目的!他每做一件事,一定還有另外一更可怕的目的!
「法智,你為何突然如此沉默?你不信我會那樣做?」神在帷帳內徐徐問。
「屬下……不敢不信,只是神要傳給步驚雲的新力量,到底會是甚麼樣的力量?」
帷帳後的神聞言遽然一笑,他今天終於第一次笑了:
「呵呵,好!那我便告訴你吧,反正也是你該知道的時候了。」
「我要傳給步驚雲的那股力量,喚作——」神說到這裡又頓了頓,再一字一字道:
「摩!」「訶!」「無!」「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2:02
第12章 他比聲音更快
那是一個十分慘厲的——
神魔故事。
傳聞,遠在很久很久以前,「神」、「魔」、「人」本是和平共處。
後來,人的文化愈來愈是進步,人也愈來愈有智慧,生活環境也因智慧激增而漸呈
富庶,庶的後果是容易導致某部分人窮奢淫逸,窮奢淫逸的後果,則是必須擴展自己的
疆土,以圖爭取更多的物質及快樂。
於是這部分人的貪念不僅禍延人間,也開始侵入地底下的魔境,那屬於魔的地方。
悉數制服,而且為杜絕那些人伉念所賓後患,索性一人不做二不休,反過來入人間,原
是一片和諧的世界,一旦起了紛爭,天上本來喜好和平的眾神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他們
惟有急赴人間剷除群魔,終於,雙方昔戰百年,群神大勝。
眾神天性仁慈,因然不會殺絕群魔,僅命他們居於更深一層的地底,要他們不見天
日便作罷。
但歸根究底,禍端本由部分人的野心而起,群魔縱敗亦不甘心,故在臨下更深一層
地底前,為數逾萬的魔忍不住同聲一哭,且紛紛咬破指頭,灑下萬滴血,忿然詛咒:
「是那些人先萌伉念在先,欲厚顏無恥倚伏群神之力狐假虎威在後,我們雖敗猶憾,
就讓我們的血,化為腐蝕人身的火,就讓我們的淚,化為禍延人間的淚……」
為洩不平,群魔說著把淌著的淚拭下,他們的血淚登時在地底下形成的兩道天險。
萬滴因,化為一潭——「地獄之火!」
萬顆魔淚,凝成一道——「黃泉之淚」!
為免兩道天險立即相碰,群魔更在兩者中間放置了女媧擲下人間的神石,並道:
「神石是罕世奇珍,擁有它便可雄踞天下;若今後有人再萌貪念,取走這顆神石,
令地獄之火與黃泉之淚碰,屆時人間便會大禍臨頭……」不錯!這是一項死亡試控!
「但此事也怪不得我們,只怪你們部分人的貪念再度——累及無辜!哈哈……」
帶著報復性的笑聲,群魔終愜意地躍進更深的地底,他們在等,等待著那一天……
這個故事到底孰真孰假?那逾萬的魔真的在地底深處苦候著人類自取滅亡的一天?
然而無論此事真假與否,就在「吳越王鐵叔」遣人與建雷峰塔時,確會發生悲劇!
因為當時負責與建的逾千工匠,在建塔時,也會發現了此帶地底有若干大大小小的
地洞。
而在最低的一個地洞之內,他們更發現地洞深處,半空中有一個圍異常的豪光在浮
湯,豪光下的尋地面,且泛著一片迷迷濛濛地血紅。
逾千工拓盡被這幕奇景吸引,好奇心在起下,眾人紛紛步摟,欲瞧清楚這圍豪光與
地上那片迷膝血紅到底是何方奇物。
只是,就在他們再向前走了十步時,他們還是未能瞧個清楚明白。不過,欲又發現
了另外一個幕奇景。
這幕奇景,更叫他們吃驚。
因為這幕奇景,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
就在一眾工驚異之間,翟地……
走在前頭的百多名工匠,赫然齊齊發出非常滲厲的尖叫聲!
在後的九百多名工匠聞聲當場止步,眾人定睛一看,盡皆嘩然!
但見在前那百多名工匠,居然不慎墮進前方那片血紅當中,那片血紅,更儼如一個
深不見底的血池。
頃刻之間,血紅中驚起突變,冒起一股腥臭的紅煙,紅煙過後,眼前情景更教餘下
那九百多名工匠心膽俱裂!
觸目所見,為首那百名工匠已給那片血紅蝕至皮開肉爛,屍骨不全,有些工人的人
頭還給蝕去了半邊臉肉,餘下半邊,只是一些亦快將要燭爛的——
白骨!
天!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洞?難道,這裡就是傳說中的——
黃泉?
百多名工匠僅在慘叫一聲後便已屍骨無全,其餘工匠驚睹這幕人間地獄,也不及再
瞧清楚究竟這片血紅是些甚麼,已盡給嚇得愴惶拔腿急逃!
回到地面後,劫後餘生的九百多名工匠,也不敢把此事張揚,甚至亦沒有把此事告
知命他們建塔的「吳越錢叔」,只因為他們心中不約而同認為——
他們在地底深處所見的,是天機!
天機不能一洩再洩,融將會有更多人殞命。
他們更深信,那片血紅,一定就是——
地獄之火!而那道半空凝止的水柱,更一定是傳說中的——
黃泉之淚……這個世上,到底是什麼東西最快。
有人說:
是聲音。
說這話的人的理由是,假如阿甲向著十丈外的阿乙一邊跑一邊叫,那麼,即使阿甲
未跑至阿乙身旁,阿乙還是遠遠便可聽見阿甲的叫聲;那即是說,阿甲聲音比阿甲本人
更快到達目標。
故此,這些人認為聲音是最快的。
聚聽之下,這個答案聽來為無道理。
不過想深一層,這話其實不對。何解?
因為如果能仔細留意自然氣象便會發現端,最顯著的例子,莫如——
「雷電」!
「雷」是雷聲,「電」是電光;究竟人們常見的「雷電」,是先響霄後閃電,抑是
先閃電後響雷?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惟是不難解答,答案是——
每次人們總瞥見天上劃過閃電後,才驀然聽見雷聲。
由此可知,光,確比聲音快!
不單如此,光更是世是最快的!
既是這樣,那貴為萬物之靈的人,有沒有可能、有沒有辦法可比光更快?
沒有!絕對沒有!
據說,江湖中最快的二十人,始終還是無法比光快,他們豁盡全力,達至畢生極限,
也僅是——
比聲音快上少許而已!
這些人聽來有點不齊,只是試想一想,假若一個人在那邊說話,他的聲音還未至,
他的人已閃至眼前,接著才聽見他適才所說的那句話,這是一件多麼使人駭異的事情!
能夠具備這種驚世駭谷輕功的二十人當中,聽說——
有一個是「他」!
不錯!是「他」
就在此雷峰塔下最低的一個地洞內,此刻最快的颶,是「他」的腿!
最快的手,也是「他」的手!
神將的世魔身固是強橫無匹,然而他功力縱深,若論輕功,比諸「他」,猶慢了百
份之一「剎那」!
而阿鐵的移天神訣雖和神將的滅世魔身旗鼓相當,輕功更不弱;可惜他背著「雪緣」,
身形太重,他比神將已慢了百份之一「剎那」,比諸「他」,更慢了百份之二「剎那」!
因此,此刻洞中最快的人,只有「他」一個。
是聶風!
一直以來,聶風所習的輕功有三!
一是偷學自其父聶人王的「聶家步法」,二是當年鬼虎所傳的「急轉步法」,三自
然便是雄霸所授的「風神腿」步法——「捕風捉影」。
而「捕風捉影」更是「風神腿法」入門的第一式,快絕無倫;聶風能一身習得三種
步法已是輕功高絕,可是他素來好學不倦,五年間來不斷思苦研,加上天資聰明,終於
給他揉合了「聶家步法」與「急轉步法」的精要,再將兩種絕世步法配合「捕風捉影」
一同使用,居然悟出了一種集三家所長於一身、僅屬於他自己的絕世輕功——
「步風足影」!
步如風,足如影……
既然步履已快得如風如影,本身已是風影,又何須再豁盡全力捕風、捉影?
聶風的進境由「捕風捉影」至「步鳳足影」,其中之奧妙變化自是不能言喻;然而
其自創之「步風足影」比「捕風捉影」快上不止一倍,欲是有目共睹!
相信就如傳他「捕風捉影」的雄霸,也不聶風的輕功能在短短五年便己青出於藍,
卓然成家!
也許,就連雄霸如今的輕功,亦未必能如聶風般快!
快!是聶風的「拿手好戲」!也是他此刻取勝和捷足先登的最佳本錢!
「颼」的一聲猶未傳至前方,聶風已比其身形所發出的聲音更快掠至前方那片血紅
之上,掠至那圈浮在半空的豪光之旁!
他真的是三人中最快的一個!
不單腿快,手也快,他猶未及瞧清楚下面那片血究竟是什麼東西,手便已閃電伸進
豪光中要奪超級武器「孟缽」!
連串動作一氣呵成,可是他雖比神將快了百分之一「剎那」,但這百分之一「剎那」
實在是很短暫的事,還未及眨眼,這「剎那」,便已閃逝,故正當聶風把手伸進豪光中
的時候……
神將已至!
「噗」的一聲!神將鼓起滅世魔身一成功力,及時抓著聶風要奪孟缽的手,自己則
悄伸左手進光中搶奪孟缽,惟是與此同時,阿鐵亦至……
阿鐵刻不容緩,一把將神將左手硬生生以移天神訣的內力扯回;三人在此剎那間,
身形竟在那片血紅之上飄浮:神將制著聶風右手,阿鐵又制著神將左手,一時間互相僵
持著。
三人身在半空,足下並不其他依籍,為何三人居然能在那片血紅之上飄浮?
那只因為,在血紅之上的那團豪光中,竟似在散發著一堵無形氣牆把三人籠罩。
若換了是不懂輕功的常人,只怕縱然有這堵氣牆,還是會跌進下面的血紅中;但聶
風神將各懷絕世輕功,他們只人有些微憑借之力已可以自身輕功浮於半空。
然而,為何豪光內竟會自行發出這堵無形氣牆。
這堵氣牆到底是什麼?
是力量!是豪光內盂缽所發出的無形力量!
好利害的盂缽!居然能隔空透發這無形氣牆,可想而知盂缽的威力如何舉世無匹!
聶風、神將當然明白如今自身能浮於半空是盂缽所賜,大家對盂缽威力心中有數,
而且就在三人於半空僵持之間,聶風已瞧汪楚週遭形勢!
第一眼,他倆已發覺豪光之下五尺之處泛著一片血紅,這片血紅熱如火,瞧真二點,
這片血紅赫然是——
一個盛滿火熱岩漿的天然大池,池內更熱氣蒸騰,火舌亂舞,如一池——
「地獄之火」!
聶風暗暗倒抽一口涼氣,幸而三人各懷驚人輕功,尚可借助無形氣牆浮於半空;否
則早已跌進池內焚為灰燼,不!也許連灰燼也沒有!
聶風與他不約而同心付,這就是法海壁文中的其中一道自然天險?那,第二道天險
是……
第二道天險就在豪光之上,聶風與阿鐵也同時瞥見了;一看之下,二人不由一怔!
這……可能嗎?
這怎麼可能?二人但見豪光之上竟是一道長逾五丈、粗逾半丈的水往由洞頂後沖而
下,欲硬生生在豪光之上五尺凝頓。那些水,就像一行至半途、無法再沿的眼淚……
黃泉之淚……
就在聶風與怔仲這間,神將陡然冷笑道;
「驚奇吧?我是搜神宮的人,早已聽神提及此處有這兩道奇觀了……」
「它倆正是民間相傳的『地獄之火』與『黃泉之淚』,地獄之火是通往地心火巖的
第一站;而黃泉之淚則是因為西湖底出現一個半丈大的缺口,致使湖水不斷自此缺口注
進地下……」
「湖水經過地下一條狹長坑道後再直抵此洞頂另一缺口,湖水由大湖往進小道,水
力已不是重逾萬斤如斯簡單,即使以巨石在洞頂堵塞,很快便會被水力衝破……」
神將一口氣說至這裡,聶風與阿鐵互望一眼;雙方均逐漸明白法海留言「西湖水干,
江潮不起」究竟是什麼意思。
既然雷峰塔底有這道因西湖缺口而成的水柱,那麼,若頂上這道水柱真的向在下的
巖池衝擊而下,也許一時三刻之間,池內的火熱岩漿還能把水蒸發;只是西湖如此廣闊,
水深更是莫測,若湖水不斷向地底流失的話……
一口或許無礙,甚至數目也無礙!
但不出一個月,西湖的湖水必會流乾!既已沒有湖水,當多「江潮不起」!
聶風與阿鐵終於領悟法海所言之意,然而西湖的湖水干了還屬次要問題,最重要的
是,湖水去了何處?
湖水當然會全向這洞中的巖池注去,這個巖池既是通往地心岩漿的第一站,以其無
匹熱力,要蒸發部分湖水固亦不成問題,可是若持續都有湖水注進巖池的話……
那相信又是不出一月,縱使湖水最終終不能抵達地心,這個巖池以下較深一層的巖
漿亦必遭大量湖水逐漸冷卻。
冷縮熱脹是自然定律;本來炙熱無比的地底驟然冷卻下來,地底的岩石便會收縮;
在地底急劇收縮下,地殼表面必會因而發生異動;屆時候,相信大半神州定然會發生場
牽連范周極廣的空前強大地震……
聶風與阿鐵想至這裡,不期然捏了一把汗;難怪法海說這兩道自然天險相碰,神州
必會發生一場空前絕後的浩劫,原來底蘊竟然是這樣的!
幸而在此兩道天險之間,不知於何時居然又有一顆神石置於其中,以神石所發出的
特殊威力把兩道天險硬生生隔空阻擋著,遏止了這場天然災難……
尋根溯始,千千萬萬年前,這顆神石為何又會置於兩道天險之間,難道……冥冥中
真有天意?或冥冥中有女媧,早為人間的災難作出預防?
也許全都不是!大自然往往有一些人們無法解釋的秘密現象,大自然往往亦會自生
一些方法去解決它本身的難題;這顆神石,或許本來就是大自然自行形成,以制衡災難
的秘密方法!
卻沒料到這顆神石於百多年前已給神取出,再以之煉成盂缽;雖然最後還是物歸原
位,但大自然這個神秘秘密已給洩漏,致使百多年後的今天仍有人不顧蒼生安危,一心
來奪盂缽,只求無敵於天下……
不錯!孟缽既能把西湖所有的水力硬生生抵住,又能抵受岩漿的熱力而不被燒燬,
那它敢情是一種驚人的超級武器,世上鮮有人不起貪念……
正如雄霸!正如眼前的神將!
三人在半空中僵持片刻,神將倏地又改變戰略!
她本以右手扣著聶風的手,左手則被阿鐵扣著,然而此時他霍地甩開聶風,把騰出
的右手閃電伸進豪光中搶奪盂缽!
阿鐵一驚,惟有一即時以閒著的左掌阻截神將。
「啪」的一聲,神將右掌登時遭阿鐵格開,但神將真是貪念可嘉,豈甘放棄?復再
挺掌而上,二人就這樣以掌互碰,彈指間短兵硬拚數掌,一時間鬥個旗鼓相當。
聶風當然也不會在半空愣著,就在神將與阿鐵對掌之間,他已乘隙先伸手欲奪盂缽,
眼看快要將得手剎那……
神將竟然不擋阿鐵攻來之掌,硬生生以胸膛接他一掌,自己則騰出另一手鼓勁向聶
風胸膛轟去!
「砰膨;兩聲!聶風與神將胸膛同時中招!
聶風中的是神將的掌!神將中的是阿鐵的掌!
神將真的瘋了!他寧願中阿鐵一掌也要把正想奪盂缽的聶風轟開!他是真的非要奪
得孟缽不可!
神將中了阿鐵一掌,雖然阿鐵僅用三成功力,剎那間神將的反應亦給其轟得略呈遲
緩;這些微的遲緩,實是阿鐵奪取盂缽的千載良機,因為神將已來不及阻止他!
然而別忘了聶風,他也是中了神將一掌!
神將身負滅世魔身,而阿鐵三成功力的一家,反應也僅是片刻遲緩,便聶風……
他並無任何滅世魔身及移天神訣護體,他的內力雖己不弱,惟以其內力,中了神將
一掌……
這一掌不單把聶風轟開,更把他轟至吐血,轟出孟缽所以的無形氣牆之外;他足下
遂再無依籍,而且中掌後體內一陣血氣翻湧。真氣不繼,渾身一軟,整個人便向在下的
那片血紅巖直墮……
這一變當真非同小呆!阿鐵縱有剎那間的機會可用自己空出的左手奪取盂缽,惟眼
看聶風同時間亦會墮進巖池內焚至烏有,他應該怎麼辦?
在這毫髮之間,他那雙騰出的左手,該矢志奪取孟缽求雪緣?
還是先救聶風?
這個世上,究意什麼才是「愛」?
有人說,「愛」必須專心,必須一心一意為對方設想,這句話本來不錯。
然而,若一個人只為自己所愛的人設想,而忽略了週遭所有的人;甚至只為救自己
所愛的人而不顧其他人的死活……
那這個人的愛是否跡近瘋狂?這種瘋狂的愛又是否「真愛」?
而這個愛得瘋狂、只顧自己所愛而不顧其他人生死的人,又是否值得他所愛的人去
愛?
「嗤」的一聲,一條微徽發黃的白練嘎地如箭射出,一把捲著聶風的手,及時把他
正急速下墮的身形拉止!
這條白練,正是阿鐵五年來一直珍之重之的白練,就在聶風生死存亡的一刻,他終
於忍不住出手救了他!
聶鳳本自忖必死無疑,卻怎樣也設想到阿鐵竟會放棄了一個搶奪盂缽的良機出手相
救,霎時一陣驚愣,私下閃過千念萬念: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如此?他本已可盂缽到手!」
一連串的問題根本便無答案,也許連出手救聶風的阿鐵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出手!
阿鐵既然為聶風放棄了這難得的機會,神將於是便在剎那之間,反應頃刻回復敏捷;
他,並不是一個會別人放棄任何機會的人!
更何況,此刻阿扶的右手緊扣神將左手,左手卻緊握著捲著聶風的那條白練,他根
本騰不出任何手去和神將搶奪孟缽!
「噗」的一聲!阿鐵與聶風已翟地聽見神將右手碰著盂缽邊緣的聲音,那種微不可
聞卻令他倆驚心動魄的聲音!
接著,他倆便看見神將已把那團豪光高舉!
盂缽,終於已落在神將手上!
天!
阿鐵簡直無法面對事實,惟眼前神將將右手上的那團豪光已令他不能不信!
而且與此同時,盂缽由於已給神將挪開,頂上那道水再無阻衛,「匐」然一聲巨響,
已伊如一條巨龍般衝進下面那池岩漿內。
水和火,兩大自然無險在百多年後的今天,終於又再硬碰,當場「沙」聲不絕,激
起無數濃烈蒸氣,瞬間便已充滿整個地洞,令洞中三人立時陷於一片煙霧之中。
阿鐵卻依舊緊扣神將左手,死命不放,因為他絕不能就這樣給神將得手,他一定要
設法搶過他手中的盂缽來救雪緣!
他剛才以移天神訣也僅能與神將的滅世魔身打過平手;目下神將盂缽在握,有了這
件超級武器,更是如虎添翼,即使百多年前身負兩大神功的白素貞重生,也未必可抵擋
得了,更何況是僅得移天神訣的阿鐵?
故他目前境況實是相當堪虞:他雖緊扣神將一掌,惟蒸氣迅速充斥二人之間,他根
本已瞧不見神將面目,僅可依稀見他高舉的盂缽所發出的眩目豪光,和聽見神將一句冷
冷的嘲諷:
「好不自量力!步驚雲!你這就給我粉身碎——」
神將的「骨」字猶未出口,他手中的盂缽猶未朝阿鐵砸下去,倏地,阿鐵拚命緊扣
神將的手赫然同時給人以掌一切,當場鬆開!
這雙使勁切開阿鐵的手,並不是神將的手,也不是聶風的手。
這是一雙一一
女人的手!
阿鐵此刻背上的雪緣依然半死不生,這雙女人的手,當然並不會是雪緣的手。
而是一一「她」的手!
「神母」的手!
在此極度危險的一刻,神母竟爾也捨命來了!
「走!」神母閃電吐出一個字,同時運勁一拉,「唆」的一聲!阿鐵與雪緣已雙雙
給她拉飛,還有阿鐵以白練末端牽著的聶風,也一同被捲飛!
神母、阿鐵、聶風甫一著地,已是巖池五丈之外,阿鐵在滿洞霧氣中猶依稀可辨神
母那張花斑斑的面具,他道:
「是你?神母?你也來了?」他並沒有大大的驚訝,似乎也早預知她會來了。
他對她的心有極大信心。
神母並沒直接回答他,只是勃然反問:
「你不要命?難道你不知道神將如今孟缽在手,你根本鬥不過他?」
阿鐵聞言面色一陣鐵青,卻還冷冷搖頭:
「盂缽既已在他手上,我更要鬥!否則雪緣活不過來,我還留著這條命幹什麼?」
說罷立時又欲展身再向濃霧中神將的方向撲去,但神母一把拉著他,道:
「留得青山在,那怕沒柴燒?阿鐵,別要衝動!」
神母這一拉已是豁盡九牛二虎之力,可是阿鐵身懷移天神訣,去意又如此堅決,神
母功力雖非同小可,卻仍無法制止他,「刷刷」兩聲,拉著阿鐵的手已給他使勁甩脫!
然而就在阿鐵正欲展身剎那,迷霧中又猝地迎面飛來一腿!
好!勁!準!
好快好勁好準的腿!
此刻在這洞內踢出如此快腿的人,只有一個人的腿才可達至這個境界!
是聶風的腿!
「彭」的一聲!阿鐵不虞迷霧中會陡地飛來一腿,腦門大穴當場中招,眼前一黑,
登時昏了過去!
「這一腿阿鐵委實吃得不輕,只因聶風目的就是要踢昏他,故此腿實鼓足全身內力,
兼且集中踢向其腦門最脆弱的穴位,阿鐵想不昏過去也不行了!
神母怔怔的看著聶風,聶風也看著她,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我只知道你是來救阿鐵的;我和你一樣,都是一個不希望
他死的人,所以惟有出此下策……」
「我明白。」神母依然定定的瞄著聶風那張誠懇的臉,道:
「那我倆立即帶他和她離開這裡吧!否則來不及了!」
「好!」聶風微應,一把扶起阿鐵,神母也一手托著阿鐵脅下,二人就這樣一左一
右挾著阿鐵,跟著各展絕世輕功向洞頂那條通道人口一縱,全力向回路急撤!
阿鐵、聶風、神母、雪緣四人走後,在滿洞邊霧中,又冉冉傳來一陣殘酷而恐怖的
笑聲:
「呵呵!走了?你們已經走了?」
是神將的聲音!他似乎因視野受蒸氣所阻而未能及時找阿鐵等人,不過他並不擔心:
「走了也不要緊!盂缽已落在本神將手上,半個神州在一個月內亦即將發生浩劫,
你們還可走往哪?」
「你們美味的腦漿一定逃不過老子的嘴巴的,哈哈,你們儘管逃吧!這個貓捉耗子
的遊戲,本神將最是喜愛了,哈哈,哈哈……」
可怕而冷酷的笑聲,登時在洞中來回激盪,震得洞壁也籟簌搖動,只是……
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聲音,最可怕的聲音是……
神將垂涎三尺,涎沫滴在地上的聲音。
天際終於嶄露一大片魚肚白的慘白曙光,已是破曉時分。
不知是沉睡抑或是昏迷的萬物,也逐漸呈現生氣,朝陽也緩緩升了起來,又是新一
天。
雷峰塔在晨曦當中,格外顯得宏偉,不過此際在雷峰塔內站著的那個人,卻異常頹
萎。
因為這個人已一動不動的站了整整一夜,他,正是給阿鐵封了全身三十六大穴的—
—「大神官」!
已經過了一夜,阿鐵、聶風、雪緣、神將及兩名紫衣人依舊沒有從地底縱上來,他
們在雷峰塔下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們不會是全部葬身在雷峰塔下的機關吧?
再者,大神官還感到,昨夜子時左右,在他開始感到睏倦之際,好像還有一個「後
來者」如疾矢般躍進雷峰塔下;那條人影確實太快,他又太倦,他不敢肯定自己那雙睡
眼曾否真的看見一個人躍進去?
然而憂疑了一夜,如今似乎已是揭曉答案的時候,因為他猝地聞見雷峰塔下隱約傳
來的風聲!
展動身形的風聲!
「颯」的一聲!四條人影已如電從地底射上,大神官今回大可清楚瞥見,當中一人
是背著雪緣、早已昏迷不醒的阿鐵,還有在其左右挾著他一起而上的聶風與——
神母!
是的!大神官此際終於明白,昨夜子時的「後來者」,是神母!他翟地心中一沉,
既然四人活著出來,那麼……神將豈非已……
大神官並非為神將安危擔心,他只為現下自己的安危擔心!
果然!四人甫地一落地,神母已冷眼向大神官一橫,切齒斥道:
「畜生!神州要滅了!大家都要死了!一切都是你攪出來的!」
神母說著爪影暴伸,正要向大神官狠下殺手,就在此時,地底下又傳來風聲,神母
身畔的聶風連忙勸道:
「來不及了!神母,我們快走!」
來不及了?為甚麼會來不及?
驟聞此語,神母亦自知不能久留、惟有微微點頭,身形遽動,再與聶風一起挾著阿
鐵與雪緣絕塵逸去!
大神官猶不知究竟發生何事,霍地,一條人影驀又從地底躍了上來,那條人影還咧
著血盆大口,開懷笑道:
「呵呵!大神官,許久不見了!」
大神官連忙定睛一看,但見那條人影已卓然矗立於其跟前,正是一一神將!
乍見神將,大神官當場如釋重負,推他仍是無法直視神將,只因神將手上正緊握著
一件東西!
一件能綻放耀目豪光的東西——
盂缽!
大神官開始明白,為何神母等人會撤得這樣快,盂缽既已落在神將手上,他們不撤,
就得死!
儘管無法直視豪光中的盂體,大神官依然忍不住要睜目瞧清楚它到底是甚麼樣的超
級武器,一看之下不禁大為錯愕,他做夢也沒想到眼前的盂缽,赫然並不是一個——
缽!
盂缽既名孟缽,何以不是缽?大神官不由得愣愣問神將道:
「這……就是盂缽了?」
神將興高采烈地大笑,笑容充滿勝利者的優越感,朗聲答:
「不錯,這就是盂缽!」
大神官更為詫異:
「但……盂缽……為何不是缽?竟然是……一柄……『劍』?」
劍?原來神將此刻手執的並非盂缽,而是一柄發光的——劍?
這到底是甚麼回事?
神將瞄著大神官一臉的疑惑,更覺痛快極了,這足以證明他比大神官更有智慧,他
笑著回答:
「盂缽,當然並不是一個缽,不過,它也不是一柄劍……」
經神將如此一說,大神官益發糊塗,然而就在同一時間,神將斗地手影一抖,豪光
中的那柄劍赫然消失了!
啊!怎會這樣的?大神官適才還分明看見一柄劍,為何劍會突然消失?是劍真的消
失了嗎?是他眼花?還是……
他慌忙定神再看清楚,這一看,簡直令他瞠目結舌!豪光中的竟是……
神將嘿嘿而道:
「看見了吧?如今你應該明白,盂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存在著
「它根本甚麼都不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2:17
第13章 神母的面具
「雪緣!」
阿鐵低呼一聲,翟地一坐而起,他終於從昏迷中驚醒。
然而經歷適才的一場驚夢,夢醒後的他,可還知道如今自己身在問處?
橫眼一掃週遭,儘是四面黯紅的磚牆,每堵磚牆皆有一個小窗,這裡是……
最可怕的是,他背上的雪緣早已不知所蹤。
阿鐵飛快步至空旁,望出窗外,憑窗外似曾相識的景物,他立時知道這裡是甚麼地
方了。
這裡是……雷峰塔頂?」阿鐵沉吟著,接著他便聽到一個回答:
「不錯,這裡確是雷峰塔頂。」
答他的人,聲音冷靜而平和,是一個他認得的聲音。
他驀然回首,只見一個人正站於門邊,一頭長髮恍如在半空頓止了的清風。
這個人本是一個阿鐵熟悉的人,可惜如今已是一個他不復記得的人一聶風。
「是你?」乍見聶風,阿鐵看來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問:
「你為何把我帶來這裡?」
「因我相信,神將為要殺你,現已於西湖各處搜索,這裡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阿鐵道:「也許是的,不過神將並不蠢,他可能早已想到雷峰塔是我們最佳藏身之
處。」
聶風笑了笑,那是一種與人鬥智後獲勝的笑,他道:
「他真的不蠢,他第一個搜的正是雷峰塔,我是乘他離去很久後,才把你帶來塔頂
的。」
阿鐵微微一愣,沒料到這個曾是他師弟的俊逸少年聶風,心思竟爾如斯繽密、周祥;
俗話有云:好看的人大多中看不中用,腦袋空白,這句話在其身上似乎並不合用。
「既然是你把我帶來這裡,」阿鐵道:
「那最後把我踢昏的一腿,也出自——你?」
聶風聞言臉上泛起一陣靦腆之色,惟直認不諱:
「不錯,那一腿是我踢的,但那一腿,是逼不得已的一腿……」
阿鐵牢牢的凝視聶風,冷然不語,良久良久,方才吐出三個字:
「我明白。」
是的,他明白!若是換了是他,他也會那樣做……
只是,為何此刻他聲音中卻隱隱透著一絲哀傷?
是因為雪緣終於無法可救?抑或因為他深感慚愧?
他連一個盡心盡力為自己犧牲的紅顏也無法救活過來?
惟縱有哀傷,他還有一個問題不能不問,阿鐵道:
「我背上的人如今在哪?」
聶風剛欲張口回答,背後卻遽地有一個人代他回答:
「她,在我這兒。」
阿鐵順著聲音出處一望,但見神母已抱著雪緣緩緩步進門內;雪緣臉上,依然裹著
白巾;這條白巾,似乎一直未曾揭下過。
神母徐徐的步至阿鐵跟前,輕輕把雪緣交至阿鐵手上,道:
「阿鐵,你已昏迷一夜;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何會為雪緣裹著白中,但未經你同意,
我與你師弟聶風始終未有把白巾揭下……」
「只是!這五年來發生在你身上的種種經歷,還有二神官、阿黑、徐媽和雪緣等人
與你一切,我已經全給聶風說過了……
神母言畢斜眼一瞟聶風,聶風也道:
「不錯。雲師……不!阿鐵,我已經甚麼也知道了。想不到,世上真有這樣一個癡
情女人;無論如何,我定會盡所能幫你……」
阿鐵聽後似乎木無反應,也沒有掀開雪緣頭上白巾的意思,只是默默的瞧著自己抱
在懷中的雪緣。
過了片刻,他霍地抱著雪緣,舉步欲踏出門外。
聶風一愣,連隨一手搭著他的肩,道:
「阿鐵,你要去哪?」
阿鐵的態度又回復一片冷淡,也沒有回看聶風一眼,僅是漠然的道:
「找神將。」
此語一出,不獨聶風怔住,就連一旁的神母也忍不住道:
「但你此際根本敵不過手持孟缽的神將,你只有送死!」
阿鐵依然沒有回頭,只道:
「我,就是要去——」
「送死。」
明知送死還是要去,神母不由得愕然問:
「阿鐵,你為何要去送死?」
「因為,神將恨我。」阿欽始終背著二人,未讓他們看見他此刻的表情:
「相信在此世上,神將最想吸的腦漿,是我的腦漿……」
可不是?世上有甚麼事,能比親口吸掉自己情敵的腦漿更為痛快?
若阿鐵自動獻腦,神將怎會客套、抗拒?
阿鐵道:
「我曾以自己腦漿宋交換雪緣一條命,希望神將在洩憤後以孟缽把她救活過來。」
「但,」聶風道:
「神將凶殘成性,他未必會如你所願……」
神母卻打斷他的話說:
「不,我相信神將亦非食言反悔的人,只要阿鐵鐵肯獻上性命,他一定會如言救活
雪緣,只是——」
神母說時一瞄阿鐵的背影,道:
「阿鐵,你根本不必這樣做。」
阿鐵沒有說話,他在等神母說下去。
「因為你這樣做縱能救活雪緣,但屆時你又再度死去,如此的生生死死,到頭來她
儘管可再獲長生,卻失去了你,她更生不如死……」
神母所言並非虛,不過阿鐵卻又有他自己一番見解:
「神母,你好像忘了一點。」
「那一點?……
「你忘了時間會沖淡一切的哀傷;即使雪緣活過來後會很痛苦,但她既可長生不死,
也許痛苦了一百年後,她便會漸漸把我淡忘,不會那樣痛苦……」
這真是一個驚人見解!一旁的聶風聞言亦不禁暗暗泛起一陣感觸,他突然記起其父
聶人王因其娘親拋夫棄子他去,而痛苦得半瘋半癡;這種因與至愛別離的痛苦,有些人
終其一生也不易忘記,但經過一百年,甚至一千年後,這些痛苦真的會被淡忘?
沒有人敢肯定!因此神母仍是道:
「時間確能沖淡一切的哀傷,惟僅止於沖淡,卻不能撤底抹去一切的哀傷。除非你
認為雪緣對你的情淺薄易變、否則若是情真,縱使過盡百年千年萬年,她或許仍在悼念
著你,仍在渺無止境地痛苦……」
這句才是真正符合情理的話!不過阿鐵猶在堅持:
「無論如何,我非去不可!」
神母輕斥:
「阿鐵,別冥頑不靈!」
冥頑不靈?阿鐵終於勃然回首,冷冷的盯著神母,反問:
「神母,你可知道,我為何為雪緣蒙上白巾?」
神母不語,聶風也不語,因他倆均知阿鐵有話待說。
阿鐵果然道:
「就在我求你教我救她的那一夜,雪緣她……」
「突然變成這樣!」
語聲未歇,阿鐵已驀地一把扯下雪緣的白巾,神母與聶風立時朝她瞥去,一瞥之下,
二人當場為之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怎會這樣的?
難怪阿鐵會如斯急著救她了!
原來……雪緣竟已變成這樣?
觸目所見,雪緣一頭本來烏亮的如雲秀髮,赫然已變得如冰雪般白:一張白王般的
美靨雖然看來年齡依舊,惟卻蒼白如霜;最可怕的還是,她兩隻本來纖細柔滑的手,如
今居然一片拓干,宛如是一雙一一
老人的手!
神母怎看下不由得極度震驚的低呼一聲:
「這……這是……」
「死相!」
死相?驟聞這兩個不祥的字,阿鐵隨即一望神母,聶風更連忙追問:
「神母,究竟甚麼是……死相?」
神母解釋:
「我刻,神曾經說過,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這兩種曠世武學,本各自分為原本修煉
神功的『正體』,與被移神功的『移體』……」
「而那些被移神功的移體,更能再把神功移給別人,皆因這兩種神功本非其自身修
練所得,既然不是其生命必須,故縱使神功離體,仍沒有危險;惟一的規限,就是不知
何故,移體無論如何努力亦無法把神功移回正體身上……」
「至於正體卻比移體不幸多了,因為神功本是其一生修練所得,儼如其生命一般;
故一旦神功離體,也即是說生命離體,且又無法再接受移體移回神功,數日之後,便會
出現像如今雪緣頭上掌上的『死相』;再者死相一現,正體的全身更會漸呈衰老、枯乾,
直至無法再幹下去的時候,整個身體反而會融為一灘泡沫而死……」
真是一種非常恐怖而又罕見的死法!神母一口氣把個中底蘊道出,聶風逾聽逾覺心
寒;然而阿鐵卻看似無甚震慄,是因他早知若無法得到孟缽,一個月內雪緣必會這樣恐
怖地死去?還是他在想著當日雪緣無懼這種死法,那份為其捨己的愛?
「神母,既是如此,你應明白,我絕不會白白看著雪緣這樣慘死。」
神母不語。
阿鐵又道:
「直至如今,值得我生存下的人,只餘下雪緣與阿黑……」
是的!可是阿黑已落在大神宮手上,本性盡失;而雪緣又半死不生,若阿鐵此去以
命與神將交易,一來可救阿黑,二來可救雪緣。這買賣,可說十分化算……
然而阿鐵這句話說得不無唏噓,為了兩個一直令他有堅強意志生存下去的人,他如
今又要急往尋死,豈不諷刺?
只是,神母陡然道:
阿鐵,在這世上,並不獨是他倆值得你生存下去,還有一個人,你更應為這個人好
好的生存下去。」
這一說,當真令阿鐵與聶風也同感驚訝,阿鐵更雙眉一皺。神母深深吸了一口氣,
似是為阿鐵下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終於一字一字的道:
「這個人就是我!還有我,值得你生存下去,也希望你生存下去!」
此言一出,聶風固然吃驚,阿鐵亦然,不過他依舊冷靜:
「神母,你雖與雪緣情如母女,且還叛神相助,但,但白說,還未到值得我為你生
存下去的地步。」
「是嗎?」神母詭異地一睨阿鐵,霍然又再吐一句話,一句令他異常震驚的話:
「阿鐵,你不記得我了?」
多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驟聽之下,這句話實令人莫名其妙,不明白何以神母會在
此時此他說出此話;然而此八字一出,聶風不由一怔,而阿鐵,臉容更登時變得鐵青!
這八個字對阿鐵而言,儼如一句——
死人的話!
是的!這確是一句死人的話!
因為說這句話的人,本應早已死了!
聶風為之一怔,是因為他猝地聽見神母竟然換了另一個聲音說出此話;而阿鐵一臉
鐵青力固為神母換了的聲音,赫然是一個他異常熟悉的聲音!
這聲音,原屬於一個為救他而死的人……
「娘……親?」阿鐵不敢置信地、試探地問,他驀然發覺,過去一切都是騙局!
神母凝眸看著阿鐵,雙目遽然泛起一片淚光,她繼續以這個新的聲音幽幽道:
「阿鐵,我的孩子,對不起,娘親……一直都瞞著你……」
天!聶風乍聞二人對話,不禁呆在當場!難道……迄今身份神秘的神母,竟就是五
年來與阿鐵兄弟同甘共苦的娘親——徐媽?
這件事簡直令人難以相信,但卻不能不信!神母此刻的聲音,真的與徐媽的聲音無
異;不單聲音無異,而且說話的語氣也如出一轍,縱使神母能模仿徐媽的聲音,也未必
能把其語氣學得這樣神似。
阿鐵猶是無法置信,問:
「你……真的是娘親?」
神母突從袖中取出一張人皮面具,遞給阿鐵,還一邊歎道:
「徐媽的面,僅是我『天衣無縫』裡的其中一張面;徐媽的聲音,也僅是我所習眾
多聲音裡的其中一個聲音;我真正的面孔和聲音,並非是這樣的……」
阿鐵細意察看所接的那張人皮面具,的確,這張面具確是徐媽的容貌;臉具之上,
猶依稀留著昔日徐媽為他兄弟倆展示的慈和笑意……
神母又以徐媽的聲音道:
「阿鐵,你如今……總該相信了吧?」
阿鐵怔怔的瞧著神母那張花斑斑的面具,瞧著那雙已是濡濕又滿是暖意的眼睛,一
時間心中紊亂非常,忍不住問:
「你……為何一直瞞著我?」
神母嗟歎:
「只因當初神挑揀了你,並預算在你身上實行一個計劃;而我,便奉命以徐媽的身
份守護你,故我一直不敢向你兄弟倆洩矚半點風聲……」
「計劃?神為何會挑揀阿鐵?神母,那是一個怎樣的計劃?」一旁的聶風修地問。
神母搖了搖頭,答:
「我只是一個替神執行任務的人,根本沒有資格詳綱知道他計劃;更何況神確實是
一個絕頂聰明的智者,未到最後一步,我也不知道會是甚麼……」
聶風續問:
「既然你為實行神的計劃而絕不能洩露自己身份,那如今又為何會……」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神母已道:
「那只因為,自從雪緣為阿鐵而叛神,一切的安排全皆超出意料之外.還有大神官
與神將的叛逆,而我亦因雪緣而違背神,大膽給了阿鐵那句雷塔的提示,既已叛的一次,
如今……一切也豁出動去了,何須再顧慮身份?」
這真的是神母自揭身份的原因?也許未必。
眼見一個女兒已半死不生,一個兒子被擒,連最後一個兒子也忙著趕去送死,為人
母者用盡千方百計也會阻止的,即使豁出一切,即使身份敗露……
這點,旁觀者清的聶風最是明白不過,然而,當局者迷的阿鐵又何嘗不明?
縱然一切都是騙局,但神母五年來對他的萬般關懷,他也無話可說了,而且……
適才在她眼眶內所泛起的淚光,也是真的;儘管她有千般虛假,至少……情真。
也許,阿鐵此刻只是不知如何去處理這段本應早已失去、卻又再度重現、本應是騙
局、卻又似假還真的——親情……
漫長的五年,他一直活在騙局中;真真假假,情情義義,如今騙局揭盅,真相大白,
但真相確實令人震驚不堪,震驚得令塔內三人忽爾陷進一片死寂的沉默。
良久,為了打破沉默,聶風終於率先道:
「神母,既然徐媽也僅是你的同具,你真正的面目、真正的身份到底是誰?」
問對了!
神母雖有數不表的臉,她總有一張臉是真的,她總有一個真正的身份,她的身份到
底是誰?
神母面具之下斗地傳出一陣無奈的苦笑聲,她道:
「你們……真的想知道我真正的面目?真正的身份?」
聶風微徽點頭,阿鐵深深看著神母,也重重的點了點頭。
神母又苦笑一下:
「那好吧」你們要留心瞧清楚了!別要後悔!」她邊說邊已開始動手脫下長久罩在
其臉上的面具,阿鐵與聶風頓屏息靜氣,均在等待著神秘莫測的神母自揭廬山真貌……
「我真正的身份是……」神母說到這裡語音稍遏,再吐出兩個聳人聽聞的字:
「小青。」
此語一出,阿鐵與聶風陡地身心一震!
一來是驚聞神母身份,竟是百多年前與白素貞情如姊妹的小青;二來,是因為神母
己脫下面具!
啊!
這……便是神母真正面目?
但見神母面具背後藏著的臉孔,赫然是一個比雪緣還要年輕、年約十六一一
俏麗無雙的少女!
眼前所見極盡匪夷所思,阿鐵與聶風固然神為之奪,惟相信最震駭的人還是阿鐵,
因他做夢也設想過,這個與他兄弟倆同甘共苦的娘親,真正的面目,居然是一個年約十
七的美麗少女。
室內頃刻又是一片緘默,隔了許久,總算聶風的震駭並不如阿鐵那樣深,方纔如夢
初醒,問神母道:
「神……母,你真的是……小青?這真的是你的……本來面目?」
神母又苦苦的笑了笑:
「我何須再騙你們?我的確是小青!我能活至今天,緣於當年素貞私自把移天神決
與滅世魔身當中一些口訣傳給我,故此我也能夠長生不死……」
說到這裡,她又不自禁的唏噓起來:
「想不到這一活,竟己活了百多年,我已經記不起自己有多少歲了……」
聽其語聲,神母所說的依舊是徐媽的聲音;惟觀其面目,卻又是一張年輕貌美的少
女容貌,霎時間使人感到歲月倒移,紊亂非常。
她那張百年不變的俏臉,莫非正是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所蘊含的魔力所致?
神母似乎也發覺自己年齡、聲音與容貌的不相稱,遂匆匆掛回面具,道:
「很混亂,是不是,所以何必一定要看呢?自百多年前素貞那次事後,神為要處罰
我與她一起叛逆之罪,便下令不准我再以本來面目示人,故從百多年前開始,我已不復
在人前脫下面具,也差點遺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生命對我而言實在過於漫長,何不留下一個始終成謎的真正面目給自己?總較真
相大白之後,生活更平淡乏味……」言畢,神母不免泛起一陣悵然。
一直沉默的阿鐵,此時卻斗地張口道:
「娘親,既然你便是得傳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的小青,那合我二人之力,未必不能
戰勝孟缽……」他始終死心不息,始終在想著如何可打敗神將救活雪緣,神母遂道:
「合你我二人之力來來不成問題,可惜,當年素貞雖然也想我習得移天神訣與滅世
魔身後與她一起成為一對永世姊妹,惟礙於神的嚴厲規條。她在戰戰兢兢下也僅是先傳
兩種神功當中一半的口訣給我,待我領悟後才再傳餘下一半……」
只是,在我還沒把前半的口訣融會貫通前,素貞她……已慘死於盂缽之下……」
阿鐵道:
「儘管你僅得兩種神功的一半功力,難道還不足以與我聯手對付盂缽?」
神母搖首答:
「我習得這兩種神功的一半口訣,極其量也僅可長生而已。至於功力方面,雖然較
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已高出不知多少,惟若與僅習了移天神訣十四年的雪緣相比,猶有一
段距離,更何況……」
「即使我習齊所有口訣與你合力,也未必可與盂缽一拼,因為……」
一語至此,神母又欲言又止。
阿鐵瞧她臉有難色,不禁問:
「因為甚麼?」
「因為,」神母尤心耿耿地答:
「當年許仙以盂缽偷襲素貞時,只有我與法海親眼目睹盂缽的無敵威力,它,真的
是一件震古爍的——必殺武器!」
神母說到這裡似乎猶有餘悸,可想而知,當年她見的孟缽如何可怕!
是了!自阿鐵與聶風進入雷峰塔下最低的那個地洞後,他們看見的,也僅是一團奪
目豪光橫置於兩道天險之間,他們根本未有足夠機會、也無法細看清楚豪光內的盂缽究
竟是何模樣;孟缽,曾是一件怎樣利害無匹的武器?
阿鐵與聶風二人互望一眼,正欲相問,神母卻猝然道:
「阿鐵,雖然合你我之力猶不能勝過盂缽,不過你不用擔尤,會有人為我們把孟缽
奪過來的……」
真是峰迴路轉!阿鐵本以為經已絕望,豈料神母又口出此言。況且其語氣聽來極具
信心,阿鐵不由問:
「誰?還有誰會為我們把孟缽奪過來?」
神母笑了笑,答:
「一個你也認識的人,也是一個會令你更為震驚的人。」
她說著向門邊一指,竟有一個人正緩緩步進門內。
阿鐵與聶風齊齊回首一望,二人不禁呆在當場。
特別是阿鐵,當他看見這個人時,他面上的震愕之色,絕不比他得悉神母便是徐媽
的真相為少。因為眼前,同樣是一個他不敢相信也牽涉於其中的人!
「原來是……你?」阿鐵愣愣的道。
那人面上嶄露一絲淡淡的笑意:
「不惜,是我……」
「難道你已忘了我?」
人,在三千大千世界之中,本來就很渺小。
人的疑問,反而出奇的多。
可惜,人迄今可以自行解答的問題,卻是少之又少。
就像以下這個問題,便是其中一個:
究竟,一件武器要怎樣利害,方能配稱為必殺的超級武器?
若世上有一種武器,縱使操在凡人手上,也能不費吹灰之力,擊殺絕世高手於股掌
之間;那這件武器,是否能配稱為一件超級武器?
若還有一種武器,它包含了劍的靈逸、刀的剛烈、槍的無情、戟的狠辣,與及所有
武器的殺敵專長於一身,那這件武器,又會是一件怎樣利害無比的——
必殺武器?
三日後,已是五月初五,端陽佳節。
這日,也是盂缽重見天目的第四日。
雷峰塔下最低的那個地洞內,自地獄之火與黃泉之淚激碰後,到底已變為一個怎樣
的世界?
根本便沒有人關心!眾生猶是憎然不知,大家還興高采烈,一起慶賀端陽。
然而,距離神州大難臨頭的日子……
還只得——
二十七天!
五月五的午時三刻,陽光至烈。
太陽是那樣的熱和毒,儼如一個火爐不斷把地上的水氣蒸發,大地於是更熱。
那種普熱,簡直把人折磨得五內俱焚,惴惴難安。
甚至比惱煞人的相思……
更難熬。
時仍值正午,烈陽當空,長日烈列,西湖一帶的村民,早已不約而同的跑至湖邊。
大家在湖邊樹蔭下享受片刻清涼之餘,也把早已裹好的棕子拋到湖中。據說,這是一個
民間風俗;人們把粽子投到湖內,其實是希望水裡的大魚小魚,不要吃掉——屈原。
相傳屈原是中國古時的一位忠臣,因為諫君不遂,遂投湖以死相諫,其忠可嘉;後
人遂為免其屍遭魚吃掉,便投粽宋代替屈原給魚裹腹,作為對此一代忠臣的一份尊敬和
悼念。
只可惜,屈原之後,中國還是時出庸君,還是有許多諫君不遂,甚或被坑被害的忠
臣。各人的下場也不比屈原好上多少,若每人也趕去投湖自盡,只怕神州的五湖四海,
早已屍積如山。
中國,實在有大多屈原,也難怪,中國向來盛產屈原!
因此,端陽節本是一個悼屈原悼神州的時節,不知何故,人們反而大事慶祝起來。
正如此刻的西湖,雖然有人投粽悼念屈原,然而在那湖面之上,在邵煙波蕩漾之處,
卻有五條龍舟在競逐,看誰的舟最快,看誰的健兒最壯最強!
湖邊的村民也因這場精彩的競技,已忘形地拍掌高呼,一片熱鬧。
五龍爭雄,每條舟上均有二十名健兒,健兒們連槳如飛,戰意旺盛,非勝不可;每
一名健兒,都有鐵一般的身軀臂膀;每一名健兒,都有雄赳赳的男兒精神!
正因為那雄赳赳的戰意與精神,於是這次競逐,吸引了——
他!
就在五舟一百健兒在全神劃前衝刺之際,遽地,有一些事情令他們統統在同一時間
分神!
因為,他們突然同時瞥見在他們所劃的五條龍舟之間,不知何時,還有第六條舟!
不!這不是龍舟!這僅是一道浮在水面向前疾進的狹長豪光!
而在這道狹長豪光之上,正穩穩站著一個身披血紅戰袍的人,他那頭半紅半黑的長
發,猶在隨風飄揚。
「你……你是……」就在一眾健兒惶惑剎那,那個穩站在豪光上的人已獰笑道:
「你們雄赳赳的腦漿,到頭來還不是要變成本神將的——」
「午餐!哈哈……」
是的!他正是神將!他是被這班健兒戰意熾盛的腦袋吸引而來的!
只是,神將如今腳下踏著那道狹長豪光,到底是甚麼東西?
狂笑聲中,神將倏地足尖一挑,腳下那道豪光立被挑飛,飛快超越五條龍舟之前,
與此同時,神將亦借水一彈!
「颼」的一聲,他的人已如奔雷彈前,氣定神閒地接著那道豪光,與此同時,那五
條龍舟已划至他身一丈之位……
「霍霍」兩聲,神將手影輕抖手執的那道豪光嘎地不斷暴長,瞬間竟像已變成一把
巨大的、發光的一一鐮刀!
鐮刀?
這把薄而眩目的鐮刀少說長途兩丈,神將只是冷酷無情地笑了一了下:
「是預備午餐的時候了!」
言罷手中巨大鐮刀頓向三條龍舟輕削,接著「噗噗噗噗噗」的五聲!
五個龍頭於彈指之間已被砍下,然後緊接而來的一一
是一百聲極急速極慘絕人寰極令人心膽俱裂的叫聲!
頃刻血幕滔天,一百顆圓滾滾的東西朝天飛射!
這一百顆圓滾滾的東西,赫然是那百名壯碩健兒血淋淋的
人頭!
變生肘腋,湖心霎時血浪翻湧,人頭亂舞,在湖畔忘形觀賽的群眾見此情景登時毛
骨驚然,面無血色,當中更有不少人在高聲尖叫:
「啊!怎會這樣的?到底發生甚麼事啊?」
驚呼聲中,眾人又見一條血紅人影如天將下凡般飄至湖邊,這條人影魁梧異常的身
軀背著奪目豪光、長逾一丈的長矛,長矛之長,更赫然串五名健兒們的——
頭顱!
「哇!殺人啊!妖怪啊!救命啊!」
眾人一看之下,盡皆嘩然,紛紛雞飛狗走!婦孺邊走邊叫,不單婦孺,縱是七尺昂
藏、孔武有力的村夫,也給嚇得沒命奔逃!
是的!這條人影是妖怪!他真的是吸食人間腦漿的妖怪!
不消一盞茶的時間,湖畔所有的村民已走個清光,不過神將似乎並沒有追的意思。
因為他扛著的長矛之上,早已有五份他的午餐,五名健兒血流披面的人頭!
只見神將貪婪地瞪著五個死不瞑目的人頭,殘忍而變態的笑道:
「嘿嘿,瞧你們五個倒還戰意旺盛,總算勉強可充當本神將的午餐,總算沒有白費
我下殺光百人的工夫了,哈哈……」
殺了百人也僅為在其中挑選五個合其口味的腦袋,神將的嗜殺行徑已跡近瘋狂;看
來自其得到盂缽之後,他已不須忌憚神,更不須再聽從神的教誨,命他不得妄自擾亂人
間,令搜神官打草驚蛇……
如此下去,人間似已不用待至兩道天險帶來的浩劫出現,已經大禍臨頭……
然而,神將奪得的盂缽如今又在何處?
是在他適才所踏的狹長豪光中?
還是在他輕抖出來的那柄巨大鐮刀之內?
抑或,孟缽已在他如今用以串著五個人頭的長矛之上?
也許全都不是:正如神將之前所說,盂缽——
根本甚麼都不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2:33
第14章 法海傳人
兩日後的五月初七。
距離神州浩劫的日子還只有二十五天……
嚴格來說,這應該不是一堵牆。
可是看真一點,這又似是一堵牆。
原米,它真的是一堵牆。
它赫然是一堵以人頭信手堆成的人——人牆!
赫見這堵以人頭堆成的人牆,竟位於西湖一個荒郊密林,少說高逾半丈,長途十丈;
人牆中的每顆頭顱皆是男性,全是給人齊頸砍下,血流披面,且還干睜著眼,似是不敢
相信屠殺他們的凶器,居然會是那樣的!
這堵恐怖已極的人牆,究竟是以多少個人頭堆成的?
「已經是一千零八個人頭了。」
夕陽之下,大神官看著正坐在那堵人牆上的神將,木無表情的道:
「神將,你這五天以來,在西湖已經殺了一千零八名壯男,難道還嫌不夠?」
神將漠然的橫了大神官一眼,道:
「殺了一千零八個人義怎樣?這些人全是膿包!只得三十多個的腦漿勉強可以下嚥,
其他的盡皆不堪人口,簡直全是廢物!」
大神官問:
「神將,你這樣殺下去並非辦法,到底要什麼人的腦漿才可滿足你」
神將睛光一閃,吃吃獰笑道:
「最喜歡吃的,當然是勇者和智者的腦漿;這兩點,步驚雲與聶風便最理想不過!
可惜我殺盡一千零八名壯男,也還找不著半個像他們那樣獨特不凡的人……」
他始終念念不忘步驚雲與聶風,也許只為他倆頭上那看來異常吸引、美味的腦袋。
大神官沒好氣地勸道:
「但,神將,你可知道,自端陽佳節那天,你當眾殺了百名健兒,這兩天以來你還
不斷的殺,那些無頭死屍已引起了西湖一帶村民的恐慌,人心惶惶,大家一俟入夜便足
不出戶,而且聽說此帶的官兵也開始注意此事,還有不少江湖人也想來此查察……」
神將驕橫的答:
「嘿嘿,如今我盂缽在手,即使『神』也許亦要忌我三分,何況是那些什麼狗官和
江湖人物?他們若要來便最好不過,他們畢竟懂點花拳繡腿,腦漿相信較普通武夫易於
入口,不用我再去找人頭了,哈哈……」
神將這番話說得簡直目中無人,大神官私下忐忑,復又勸道:
「只怕無論你得到盂缽變得多強,惟在你猶未成門立戶、與神爭雄之前,早已被那
些什麼官兵和江湖人物纏得耗盡你的氣力了,還說什麼要比神的野心更大?」
神將聞言面色一沉,道:
「嘿嘿,大神官,你似乎仍對盂缽的威力未有足夠信心……」
「不若讓本神將再給你看看它的威力,如何?」
大神官聽後面色一變,而神將已一把從其血紅的戰袍下掏出一道燦爛異常的豪光。
一道可以說是天下無敵的豪光!
豪光是一閃!
不知為何,豪光在一閃之間,赫然變成一道發光的「大弓」;神將「大弓」在手,
雖然弓上無箭,但他僅是提弓張弦,接著。他把張滿了的弓弦一放!
弓上既然無箭,他還張弓拉弦射些什麼?卻原來,神將射出的並不是箭,而是氣!
弓弦一放,立時「掙」然有聲,猛地扯動週遭氣流,化氣成一根無形的箭,直向百
丈外的一座三丈高的小山丘射去!
「轟隆」一聲巨響,小山丘當場中箭,頃刻爆為片碎,砂石鋪天蓋地飛揚!
整個小山丘竟能在片刻間化為烏有,適才那根氣箭的威力當真非同小可!而發出這
根氣箭的那道發光大弓,會否正是神將奪得的盂缽?
不!這道弓弦並非盂缽!因為孟缽根本就不是實質的存在!
而這道弓弦也和盂缽一樣,並不是真正的存在!
真正存在的,只有——神石!
大神官終於又再次目睹神石的威力,不禁瞠目結舌。
神將愜意地瞥著正呆然的他,問:
「看見了吧?神石的威力變化無窮,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種武器可比其比擬。」
大神官茫然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想不到世上竟有這樣的一種超級武器,這簡直已不應是人間應的武器,它應該是
上天的武器……」
「嗯。」神將也道:
「又有誰會料到!所謂神石,根本就是一種千變萬化的——」
「液化武器!」
什麼?神石居然是一種千變萬化的「液化武器」?
既然神石是石,為什麼又會「液化?」
到底什麼是「液化武器」?
神將突然又運勁將那道發光的弓弦一抖,「霍」的一聲,那道弓弦不知怎的,竟速
地縮為一個徑闊尺許的發光缽子,這便是——盂缽,
大神官默默瞥著神將把盂缽放回其戰袍之內,道:
「只是,神將,你縱然已得到神石這超級武器,也務須處處小心提防,否則在你未
打倒神。成為最強的神之前,若被搶去盂缽,那就很沒意思了……」
神將冷冷的脫了大神官一眼,道:
「這點不用你操心!我早有提防。」
「哦?」大神官有點訝異。
神將笑了,很有智慧的笑:
「這數天以來,我一直只殺人來食腦飲血,不吃其他東西,你知道為了什麼?」
「是為怕會有人在你的酒菜下毒?」大砷官不啻是大神宮,連神將的心思他也了如
指掌。
神將詭異的看著大神官,獰笑著說下去。
「不錯,而且我特別提防的人——」
「是你!」
「你」字一出,大神官陡地渾身一震,他不虞神將居然開始提防自己,難怪這數天
以來,他喬裝往市集買回來的灑菜,神將一概不沾,大神官惟有自己把所有酒萊全數吃
下。
他不禁強顏一笑,一滴汗已自其額角滴下,落在他的衣襟上,發出一聲微不聞卻又
驚心動魄的聲響,他涎著臉道:
「神將,你也實在大小心了。你該知道,我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絕不會幹毫無把
握的事,我怎敢在你的酒萊中下毒?」
神將邪笑一下,道:
「說得也是!你怎敢在我酒菜中下毒呢?你這樣聰明,這樣有智慧,哈哈……」
神將赫然仰天狂笑起來,大神官也惟有淌著汗,陪他一起笑。
伴君如伴虎,相信大神官此刻最是感受良深。神將笑了半晌,忽地又止住笑聲,他
不笑了,只是木無表情他說了一句:
「大神官,我又餓了……」
大神官立即奉承道:
「那我立即去找人回來給你一飽口腹……」
他還沒展身而去,神將卻霍地搭著他的肩膊,道:
「不用再去找了,我不是說過,我最喜歡吃勇者和智者的腦漿,你這樣有智慧,不
若……」
驚聞此語,大神官頓給嚇得渾身發軟,求饒道:
「神將,我……我那裡有你這般聰明?那裡有膽向你……下毒?你……不要吃我……」
神將瞧著大神官滿臉惶然無措之色,感到滿意極了,道:
「可是,我如今餓得要命,若不吃你,還有誰?」
大神官在驚惶中限珠翟然一轉,面露喜色道:
「有,還有一個人的腦漿,你一定很想吃!」
他說罷雙掌一拍。
掌聲方歇,一條黑衣人影已從不遠的草業中緩緩步出,一直步至神將與大神官二人
跟前。
這條黑衣人影,赫然是曾與阿鐵情如兄弟的——
阿黑。
神將看著阿黑,不由一笑:
「嘿,連本神將也差點忘了,你還有一個吃了獸丸的『獸奴』……」
獸丸?獸奴?這到底是甚麼回事?
卻原來,獸丸是『神』親自開制的一種奇藥;只要服下它,人便會失去常性,成為
沒有思想的『獸奴』;這些獸奴只會聽命於下藥的人,若然沒有解藥,便會終生追隨下
藥人左右,替其辦成任何事情,包括死……
神當初煉成此藥,目的僅為他日能統治蒼茫天地後,那所有人亦須服食獸丸,於是,
便再也沒有人會反抗他,違抗他的命令。
大神官又強顏笑道:
「不錯!你也知道我還有一個獸奴,一直都在暗中追隨著我,聽我的任何命令,甚
至代替我給你吃也行!而且他和步驚雲長得一模一樣,吃他如吃步驚雲,你定會感到更
有食慾……」
神將斜瞥那正在茫無反應的阿黑,復又開懷笑道:
「呵呵!真是『飛鳥盡,良弓藏』!大神官,這個阿黑也曾替你偷襲他的大哥與神
姬,如今你怎地渾無良心,把他出賣?」
大神官面上露出一絲淺笑,一絲很冷血的淺笑,道:
「嘿嘿,我把他救活過來再喂以獸丸,正是要以他襲擊步驚雲與神姬,以洩我毀目
之恨,如今他的利用價值已完,我何妨把他獻給你大神將?」
神將聽罷,忽爾露出一個比大神官更陰險的笑容:
「可惜,從前我在搜神宮時也曾嘗過這些獸奴的腦漿,他們沒有思想,腦漿根本淡
而無味,如同嚼蠟;因此這個阿黑雖然像極了步驚雲,我也無甚興趣,我開始感到興趣
的……」他說著側臉一瞄大神官,本來搭著大神官肩膊的手赫然抓緊,道:
「是你這種陰險小人的腦漿……」
說時遲,那時快,神將一語未畢,大神官霍地發難,突然一爪伸進神將的戰袍肉要
奪孟缽,以圖搶得盂缽對付神將,逃出生天;豈料一抓之下,竟然抓了個空,神將戰袍
除了包著他魁梧的軀體,內裡空室如也,孟缽竟已不翼而飛!
大神官不由大吃一驚,遂發力欲強行掙脫神將緊抓肩膊的手。可是他的內力與神餐
的滅世魔身直如雲泥之別,無論怎樣也掙之不脫,與此同時,神將漠然的道:
「大神官,你適才是在找盂缽吧?」
大神官拼盡老命搖頭,道:
「我……我不敢……」
神將邊笑邊說:
「呵呵!還裝算?既然你這樣想再見孟缽,我就給你看個痛快吧!」
「不!不要……」大神官極為恐懼地吶喊,因為他斗地瞧見,神將另一隻騰出的手,
竟然握著一根發光的長管子,那,又是盂缽?
神將極為鄙夷的道:
「你不要也不行了!你是一個可以把任何人出賣的人,留你在身邊實太危險!而且
我早便很想嘗嘗你這種陰險小人的腦漿,到底是何等滋味?還有……」
「你大神官一銜裡的『大』字,好大喜功,早已令我感到非常討厭!」
「不——」大神官驚呼一聲,仍想拚命掙扎,然而猝地「噗嗤」一聲,神將手上那
根發光的管子已刺進大神官眉心之位,神將更不由分說可口叨著管子另一端,提氣一吮,
絲絲白裡透紅的腦漿自管子直向神將嘴內送去,神將卻像是無比受用似的,慢慢地享受
著。
瀕漸地,大神官在拚命掙扎著的身子停止了掙扎,奄奄一息地倒死在地上。
他曾殘殺小青,並以獸丸控制阿黑,如今蒼天有眼,最後也得到他應得的報應……
神將抹了抹嘴角,冷眼一掃大神官那張臉,只見他僅存的右目還是睜開,死不瞑目
似的,不由冷笑道:
「想不到陰險小人的腦漿倒真不壞!以後我的萊譜中可多了一項選擇!嘿嘿……」
言畢猝地又以手中那根管子朝大神官碩果僅存的右目一挑「嚙」的一聲!便把他的
右目連根挑出。
只因神將不屑給大神官這種小人的眼睛瞪著他!
甫吸乾大神官的腦漿,神將便把那很發光管子一抖,再把它放回戰袍內,跟著又回
首一望仍茫無反應的阿黑;他步至其跟前,徐徐的道:
「真可憐!你只是大神官一意復仇下的犧牲品!可惜我又無獸丸的解藥,否則或可
把你救回原狀;然後再吸你的腦漿……」
「這樣吧!就看在你是步驚雲的二弟份上,為了使我這個情敵更加痛苦……」
「就讓本神將把你——一掌了斷!」
語聲方歇,神將的掌已高舉,鼓勁向阿黑天靈劈去!
這一掌蘊含了神將對步驚雲的妒恨,力貫千斤,勢必把阿黑整個頭顱劈爆!
然而就在此時,神將的掌倏地頓止!
因為他赫然發覺了一件異常可怕的事發生在他自己身上!
他竟然使不出任何功力!
他,中了毒?
「糟!」神將驚呼一聲,慌忙坐下運氣調息:可是他愈是提氣抗禦體內毒性,那股
毒性益發張狂,益發侵蝕他的內力,剎那之間,他居然連半分氣力也使不出來……
神將暗暗吃驚,這五日以來他已萬分驚覺,就連酒菜也不吃,只吃自己擒殺者的腦
和血,卻萬料不到,自己居然亦會中毒,究竟此毒是何時所下?何人所下?
他用不著瞎猜多久,只因下毒的人,大多會在對方毒發時現身,好向毒發者說明底
蘊,以增加下毒者那份下毒成功的快感!
果然,在草從中已有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神將,別要再白費氣力了!你愈是提氣抗毒便愈發無力,在你昏迷之前,何不省
點氣力與我聊聊?」
來者說著從草叢中步出,神將一看,登時神為之駭!
這個人赫然是……
「法智?」
神將不由自主的低呼一聲,因為這個向他下毒的人,竟是法海的第三代傳人,更是
搜神宮的最高執法長老——「法智」。
他,也是五年來一直以「許伯」的身份監視步驚雲的人。
法智乍現,神將的心頓時不住下沉,他心知事態不妙,道:
「法智,你……這老傢伙居然敢向我……下毒?你到底下了……甚麼毒?」
神將不獨渾身無力,就連說話也漸呈乏力。
法智慈祥地淺笑一下,答:
「真是好奇心重又愛好發問的孩子!好吧!老夫不防告訴你,那種毒,是神最新煉
成的——『隔牆有毒』!」
「隔牆……有毒?」
「不錯。」法智答。
「但……這五日來我處處小心,你根本……沒有機會……下毒……」
法智道:
「本來是的。不過有一點你可不知,這種毒利害之處,正是並不須要向你直接下毒,
只要隔著一個人也可下毒。」
「隔著……一個人?你的意思是……」神將開始有點明白。
「我的意思就是,與你在一起的大神官,他本來就是——毒!」
此言一出,神將當場恍然大悟,
這種喚作「隔牆有毒」的奇毒,相信已由法智喬裝下在大神官這數天出外所賣的酒
萊內;故此,大神官其實早已中毒,只是這種毒先是潛服不發,待到神將吸掉他的腦漿
後,便如吃了一樣帶毒的食物一般;而這種毒由一人再轉予另一人身上,便會即時發作。
然而,能夠預知神將在得到盂缽後,必會認為大神官已失去利用價值而嶄露殺機,把其
腦漿吸吃,故而預先向大神官下毒;這個人的心思能夠計算神將的每一著,心計何等填
密?
這個計劃下毒的人肯定不是眼前的法智,難道是……?
因此神將尚有一點不明,在他力歇昏迷之前,他猶道:
「法智,那……你又……為何……要向我……下毒?」
是了!法智為何會向神將下毒?難道他正是在雷峰塔頂與步驚雲會面、出言能夠奪
得盂缽的那個人?
但見法智屍如一個守正不訶的判官,宣判神將的罪狀:
「我為何要向你下毒?那只因為,神已知你心懷獨吞孟缽、妄想與他爭雄的野心,
他要我把你捉回去;而且更為了引步驚雲回去見神。所以我非要奪得盂缽不可!」
不!他不是步驚雲在塔頂所見的那個人,單從這番說話,已知道不是他!
神將不解的問:
「神要……見步驚雲?他……為了甚麼?」
「誰知道!」法智答:
「神的旨意向來高深難惻,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神預算要傳步驚雲一種比移天神訣
與滅世魔身更強的力量,依我估計,神或許想以步驚雲作左右手,協助搜神宮復出江湖,
甚至以其作繼承人也未可料……」
乍聞步驚雲是神所挑選的特殊人物,神將不禁妒火中燒,沉聲道:
「這不公平!我絕不比……步驚雲遜色!為何……神不選我?」
法智搖首:
「沒有人知道!我的職責只是把你與盂缽一同帶回去。」
說著已趨前一手抓著神將,詎料神將在盛怒之下,竟爾仍能於昏迷前張嘴狂喊怒吼
一聲:
「滾——」
好凌厲無匹的一聲怒吼!這個「滾」字更鼓盡神將最後殘存的一分餘力,吼聲挾著
無匹勁力如疾矢般自神將中口射出,直向近在咫尺的法智眉心轟去,企圖把其一聲轟倒!
這一著已是神將的最後一著!因其豁盡餘力的一擊,縱然能轟倒法智,自己也會立
即力歇而昏,但總較不反抗多一線生機!
可是,他也實在大小覷法智了!法智是法海的第三代傳人,盡得其當年的武學精髓,
他,其實也是一個和聶風一樣——
比聲音更快的人!
神將挾著強橫內力的聲音雖已極快,但法智更快!
「彭」的一聲巨響,法智已及時橫掌擋在自己眉心之前,聲音與內力當場回彈,反
向神將眉心轟去!
神將萬料不到自己的聲音竟會回彈,登時中招,驟覺眼前一黑,他終於昏厥過去!
法智不由吁了口氣,又徐徐淺笑一下:
「不愧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神將!就連昏厥前也能作此悍猛一擊,可惜你遇著的
是我,別忘記.當年我師祖法海的武功也僅次於神和白素貞少許而已……」
法智說著,便伸手往神將血紅戰袍內一探,頓掏出一個發光的缽子,缽於燦爛生光,
惟法智仍直視著它,端視片刻,方才歎息道:
「神石啊!今日能一瞻你真貌,如今老夫總算明白,為何你會是缽是劍是刀是弓,
卻又不缽不劍不刀不弓了,原來竟是如此……」
歎息聲中,法智已自懷中取出一塊黑絹,把盂缽小心包好,正想將之放進懷內,孰
料就在此時,一隻手猝地從其身後伸前執著孟缽。
法智適才因瞻見神石真貌而私下若有所恩,冷不防還有人會從後搶奪孟缽,孟缽居
然被來人一把奪過。
然而法智不愧是搜神官最高執法長老,面不改容,氣定神悅,巧手一翻,已回身一
爪攫著奪缽人的咽喉,定神一看,卻不由自主陡地一怔,低呼:
「是你?」
赫見敢在他手上搶奪孟缽的人,竟是適才呆無反應盼一一阿黑!
「你不是吃了獸丸?怎麼會搶奪孟缽?」法智心頭一陣愕然。然而正當其愕然之際,
阿黑已遽地把黑絹裹著的孟缽擲上半空,且同時高呼一聲:
「大哥!」
「哥」字甫出,一條人影已如電從草叢中射上半空,直向盂缽撲去!
這條人影,正是仍以竹架背著雪緣的——
阿鐵!
阿鐵?怎麼會是阿鐵?難道阿黑已回復本性?他已認得他的大哥了?
「接不得!」法智畢竟是一個比聲音還要快的絕世高手,沉喝一聲,也挾著阿黑一
起向上飛撲,同時躍上半空。
法智當真快得驚人,後發先至,一爪疾出,竟爾比阿鐵還要快,眼看盂缽即將重歸
其手……
可是又於此時,霍地「啪」的一聲,一條勁腿猛地把法智要奪缽的手重重踢開,這
條腿的主人,正是——
聶風!
法智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十六歲的俊逸少年,出奇地和自己一樣是比聲音更快
的人,他不單比聲音更快,而且還可能比法智更快!
適才法智尚看見阿鐵從草叢中縱出,然而聶風何時縱出?從何縱出?他根本一點不
覺,可想而知,聶風真是快得可怕!
與此同時,既然聶風已一腿掃開法智的手,順理成章「噗」-聲,阿鐵已一手攫著
盂缽!
但法智仍不甘心,又以給聶風踢開的手,鼓足內勁猛朝阿鐵胸膛猛拍,以圖將其擊
至血氣翻湧再伺機奪孟缽。
惟阿鐵似早料有此一著,他騰出一掌已畜勢待發,奮勇向法智轟來之掌迎了上去!
「轟」然一聲霹厲巨響!移天神訣硬拚法智渾身功力,居然鬥個旗鼓相當,互相震
個人仰馬翻,狼狽著地。
阿鐵著地後只覺體內血氣一陣翻湧,勉強站定,聶風連忙上前攙扶,問:
「阿鐵,你可有受傷?」
阿鐵默然搖了搖頭,一雙眼睛仍是盯著落在另一邊的法智,但見法智依然緊挾阿黑,
並閃電點了他身上三個大穴,令其不能動彈分毫;然而適才一拼,他明顯吃了一個大虧,
因為此時他的嘴角已滲出一縷血絲,而阿鐵,並未咯血!
法智定定的注視著阿鐵,慘然一笑,道:
「不啻是神的移天神訣,始終比我師祖法海的武功猶勝一籌,而且移天神訣在你身
上似乎更能發揮其獨特威力,較諸在神姬身上高出不少……」
是了!一直以來,這番說話不獨法智說過,就連與阿鐵曾交手的神將也曾說過,阿
鐵本是被移上移天神訣的「移體」,為何似乎反會比正體的雪緣更為利害?莫非當中有
一些即使連法智與神母也不知道、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鐵也定定的看著法智,道:
「我也萬料不到,就連外表看來異常慈祥。愛為孩子說故事、而且我也極為尊重的
許怕,居然會是神的門眾,更是一個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
法智面色一青,略現愧色,道:
「對不起,阿鐵,這五年來我一直瞞著你,只為要履行神在你身上的計劃,事非得
已,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阿鐵毅然斬釘截鐵地道,他這五年來一直活在太多的謊話中,到頭來
如夢初醒,方才發覺自己疼愛的娘親和尊重的許伯,均是別有機心,怎不叫人心灰?
「得你明白便最好。」法智似乎對阿鐵有點歉疚?是否在過去的歲月中,他也極為
欣賞阿鐵的正值熱心,他為自己騙了一個這樣的人而心中有愧?
但聽他續道:
「不過我卻有一點不明,阿黑本已吃了獸丸,為何又會懂得替你搶奪盂缽?」
說時一瞥自己緊制著。動彈不得阿黑,阿黑卻未俟阿鐵回答,先逞自冷冷吐出幾個
字:
「因為——娘親。」
法智一怔,問:
「娘親?你是說:神母?」
就在此時,摹聽草叢中又傳來一個女子聲音,道:
「不錯,是我。」
語聲方罷,一條青衣人影已自草叢步出,她的臉又再罩上她那具七彩斑讕的面具,
她又回復她百多年來如鬼如魅的原狀,她正是神母!
法智乍見神母,終於恍然大悟,不由朝天歎道:
「其實在那天你們三母子家破之日,我瞧見你依依不捨的眼神,早該想到,你始終
還是逃不過『親情』兩個字,你始終還是會背叛神的計劃!反過來幫助他們……」
神母也歎息道:
「法智,你應該明白,我雖然活過百歲,雖然有許多經歷,但我畢竟是一個人,並
不是神,我怎能看著自己撫育十四的女兒就此逝去?怎能看著兩個兒子在神的計劃中備
受擺佈?」
「所以,就在雪緣為阿鐵而昏死過去後,你已找回阿黑,並暗中給他解藥服下,使
其回復本性,再回要到大神官身邊,伺機再奪盂缽?」法智問。
神母道:
「我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只有這樣阿黑才有機會接近神將;雖然此舉極度危險,但
盂缽確實異常利害,要奪回它,硬搶已是絕不可能,惟有使計……」
啊!原來,在雷峰塔頂與阿鐵會面的人竟是阿黑?難怪當時阿鐵大為震愕了!
法智聽罷會意一笑:
「不過相信你們怎也沒料到我會加入奪取盂缽之列,這反而更有利你們行事。」
神母點頭道:
「嗯,若非你『隔牆有毒』,也許我們以阿黑來奪取盂缽的計劃亦未必會這樣順利,
想必仍須花上不少工夫。」
法智淡然一笑,回瞥被緊制著報酬黑,雙目似泛起一絲對阿黑極為欣賞之意,問:
「阿黑,那你早該知道自己處境相當凶險,你為何仍要回到大神宮的身邊,權充臥
底?」
不喜多言的阿黑被此一問,居然不假思索,義無反顧的答:
「因為,大哥永遠都是我的大哥!」
他說著回首一瞥阿鐵,阿鐵也直視著阿黑,雙目流露一片感激之色,二人之間那種
本非兄弟卻又比兄弟更堅的情,不言而喻。
這個世上,誰敢矢言「永遠」?阿黑能夠不假思索便答「阿鐵永遠是他的大哥」,
可想而知,他心中對阿鐵那份兄弟之情,如何堅決和肯定!
聶風一直在旁細意聆聽,艷羨之餘,他看著阿鐵,也看了看阿黑,他摹然發覺,眼
前的阿鐵比之五年前的步驚雲真是幸福多了;至少,如今在其身邊,尚有一個為他不惜
背叛神的娘親神母,有一個為救活他而不惜犧牲自己的紅顏雪緣,還有阿黑這樣一個兄
弟,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反之過去的步驚雲,卻一無所有;沒有娘。沒有愛。沒有弟、沒有笑、沒有哭,看
來也沒有——情……
只有無邊無際、深不可測的冰冷,與及那份死神的孤獨和寂寞……
一念及此,聶風毅然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倘若一切過後,若阿鐵還活著,若一切
難題也迎刃而解,那他回到天下會後,亦不會告訴雄霸關於他重遇步驚雲的事,就讓阿
鐵與其身邊所有的人不涉江湖險惡,重過平靜無波的一生……
法智乍聞阿黑堅定的答案,臉上卻露出一絲詭異笑意,道:
「好!真是,打死不離親兄弟!可惜老夫還是要試一試你們之間的兄弟之情!」
他說著側臉對阿鐵道:
「阿鐵,對不起,即使老夫極欣賞你兄弟倆,職責所在,也要把阿黑帶回搜神宮;
你若想救他,就必須在十天內單獨攜同盂缽前來搜神宮晉見神,否則若你遲了半刻,不
單阿黑會被搜神官內的獸奴分屍,你也趕不及回雷峰塔下把孟缽放回原位……」
法智語畢,陡地一把掀起昏倒地上的神將,且還一面笑道:
「神母,你我同袍多年,我也不想見你含恨而終,你最好快回頭是岸,否則神一定
會叫你不得好死,好自為之吧——」
「吧」字甫出,法智已挾著阿黑與神將,倏地展動身形向密林外飛逸,阿鐵猶可聽
見阿黑的吶喊:
「大哥,放棄我!你快和雪緣姑娘及娘親——」
「遠——走——高——飛——」
閃電之間,阿黑的吶喊聲愈來愈遠,阿鐵與聶風剛想拔腿窮追,神母卻攔路於前,
道:
「孩子,另再追了!你若窮追,只怕未到搜神宮,阿黑已被法智殺掉了……」
阿鐵一愣,頓足問:
「怎會,許伯……不!法智看來並不似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豈會忍心下手?」
聶風也道:
「不錯,那個法智似乎並非壞人,也許他僅是危言聳聽……」
神母卻重重搖首道:
「你倆有所不知,我與法智同是長老,相處半生,我最清楚他的為人,他本性雖非
大惡,卻有一個原則。」
「甚麼原則?」聶風問。
「那就是——」
「必殺的慈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2:50
第15章 第三個布驚雲
「必殺的慈悲」阿鐵聞言更感迷惑。
「是的。」神母微應,開始述說一段關於法智的前塵:
「當年法海因誤信神的說話,以為真的可以推翻帝制,讓萬民能夠平等、自供自給
而加入搜神宮,目下法智的執念依舊一樣,他認為,只要助神推翻帝制,萬民便能得到
幸福……」
聶風奇道:
「甚麼?難道他還不知道神欲千秋萬載統治蒼茫天地的野心?」
神母道。
「他怎會不知?他早便知道,不過這正是他矢志協助神的原因。」
這下子連阿鐵也感到好了,道:
「那他是助紂為虐?」
「沒有有那樣嚴重!他只是有感於神州千百年來時出昏君,道至苛捐重稅,還有諸
侯割據,戰亂頻頻,民不聊生;雖然偶爾會出賢主,但畢竟大少,對草民也保障;歸根
究底,若要天下能持續保持安定繁榮的局面,最好的保障,還是能有一個長生不死。能
統治人民千秋萬載的神!」
是的!對於草根的平民來說,重稅政還不及戰亂可怕!兵荒馬亂中,軍兵強悍肆虐,
姦淫擄掠,甚至比賊還更配稱為賊……
法智比法海又別具更獨特的見解;他不能長生,他已垂暮,在其有生之年惟一想看
見,是千千萬萬人能在千千萬萬年內,都在一個神的統治下,永恆地保持安定繁榮……
這也是一種慈悲,一種別無選擇、無可奈何的慈悲……
只是,何以會稱——必殺?
神母又繼續解釋下去:
「因這個理想,法智便本著寧可犧牲一人,總較犧牲千萬人為佳的想法;若我們不
依其說話去做,他絕不會對阿黑留情的!」
卻原來,看來外貌慈祥的法智,背後的心思竟有這番曲折;阿鐵與聶風聽罷,心中
也不得不不暗自感歎,人,真的是一種異常複雜難明的動物。
阿鐵霍然道:
「既然口此,只怕前赴搜神宮,已是我惟一的路」
神母點頭:
「別無他法!惟有依他的說話攜盂缽往搜神宮,否則阿黑是死定了。」
聶風動容:
「那豈不是叫阿鐵送羊人虎口?」
神母一片無奈:
「我希望不是:因為適才聽法智對神將說,神的計劃之一,只是想把一種比移天神
訣及滅世魔身更利害的力量傳給阿鐵;若是如此,也許情況並不如我們想像般壞,神可
能只是想多添一個左右手助其復出江湖,屆時候,反而是看阿鐵的意原了……」
「不過,我們當然也要作出最壞打算,就是神可能另懷不軌目的;阿鐵此去,可能
已無法再活著步出搜神宮……」神母說著幽幽的一瞥阿鐵。
阿鐵此刻的表情卻是冷而堅定,就像適才阿黑臉上的表情一樣,他道:
「為了阿黑,我一定去!」簡單的八個字說得異常鏗鏘有力。
神母不由得深深歎息:
「很好,那阿黑縱使此時死去,他還有一個為他不惜赴湯滔火的大哥;而我,也有
兩個……令我……值得永遠……驕做,懷念的……兒……子」
神母說到這裡,霎時硬咽起來,難以成言;世上慈母,誰不希望有兩個能在人前挺
起胸膛、終生無悔無愧的兒子?
阿鐵瞧著神母面具下那雙泛著淚光的眼睛,面上堅定的表情登時緩和下來,當下輕
搭著她的肩膊,低聲輕喚:
「娘親,只是我此去,不知何時才可再恃奉你左右?」
他的聲音無限低沉,聶風還是有生以來首次聽見步驚雲的嗓子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私下暗自感動。
神母強自抑制自己的淚,不讓它們掉下來,只是硬咽道:
「娘親……已活上百多年了,難道還不懂照顧自己?你不用記掛我!不過在你起行
之前,你還須先辦妥一件事。」
「我知道。」阿鐵平靜的答。
他當然知道,因為這本是他硬闖雷峰塔下的目的!在他此去之前,他必須先以孟缽
把雪緣救活,否則縱使他能有命自搜神宮回來,也許亦未不及救她了。
阿鐵說罷把那塊裹著盂缽的黑絹解開,就在黑絹解開同時。他與聶風均看見一個燦
爛絕倫的缽子,眩目生光,聶風不由忘形低呼:
「這……就是盂缽了?」
神母答:
「這看來是盂缽,不過其實並非孟缽……
孰真孰假,似是而非,即使連此刻捧著孟缽的阿鐵也感到異常迷惘:
「娘親的意思是……」
神母神秘兮兮的道:
「我的意思,是盂缽本來便非缽子……」
「它僅是神百多年前把神石變成的一種形態!」
神母說著取過阿鐵手中的孟缽,霍地運勁一抖,奇事就在阿鐵與聶風眼前發生了!
觸目所見,盂缽竟在神母一抖之下,閃電地、神奇地變為一塊一一護盾!
阿鐵與聶風陡地一怔,他倆終於明白,神石到底是甚麼一回事!
水,最是尋常不過。
一杯尋常的水,橫看豎看都不顯眼,更遑論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了。
不過,人們往往忽略的事物,偏偏便有獨特之處,正如——水。
它在寒俚會結冰,遇熱又會化為蒸氣,氣溫不寒不暖卻又呈液體的流瀉狀態;這樣
至為尋常的水,居然能一身具備三種形態,悄教人對自然界的奇妙歎為觀止?
然而,自然界還有許多奇異的物質,並沒給人們發現;可不知在芸芸被人發現的奇
異物質中,會否有一種事物能像水那樣一身能化三身,甚至——
更多身?
已是子夜。
不過這裡的日和夜根本毫無分別,只因為這裡終年都沒有陽光能夠照進來,惟有永
恆的黑夜。
這裡,正是搜神宮在西湖底下的分壇。
大神官已死,神將被擄,阿鐵。聶風、神母已不用再棲身於雷峰塔頂;在奪得孟缽
後,他們立把雪緣帶回搜神宮分壇救治。
但見在搜神宮分壇其中一間寢室的炕床上,阿鐵正盤膝而坐,雙目緊閉,額上青筋
暴現,狀甚辛苦;而聶風與神母也一直坐於其左右兩側,似在替其守關。
阿鐵為何會如此辛苦?卻原來,此刻其雙掌正在前伸,雙掌所抵之物,竟是一個徑
闊五尺的發光圓球,圓球與其雙掌接觸之處還不時冒出縷縷白煙,這就是阿鐵辛苦的原
因?
不錯!因為他正把體內移天神訣的真元翻數輸在眼前這發光的圓球上。
他為何要這樣做?
全因為,半生不死的雪緣,如今正被包在這薄如蛋殼的發光圓球內。
而這圓球,正是一一
神石!
由黃昏回來後一直運功至今,阿鐵少說已運功超逾三個時辰,渾身亦大汗淋漓,可
是在那個發光圓球內的雪緣卻依舊豪無反應,聶風不禁問神母道:
「神母,這……顆神石,真的可以把雪緣姑娘救活過來?」
「一定!」神母肯定的答:
「除非死去至少已有一個晨辰以上,否則像雪緣這種半死不生的樣子,神石還是返
魂有術。」
聶風聞言們乎安心不少;正在閉目凝神運氣的阿鐵聽後,看來也沒有那樣忐忑不安,
只是加緊運氣。
聶風看著阿鐵雙掌抵著的那個發光圓球,不期然又沉吟道:
「天地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人們所知所見的自然奧秘實在太少,在未一睹神石真
貌之前,我做夢也想不到,世上竟有顆這樣的奇石!」
神母道:
「適才你倆初睹盂缽變為護盾的表情,就儼如百多年前我第一次瞧見盂缽的威力一
樣;又有誰會想像得到,神石是一種變幻無窮的——液化兵器?」
是的!就在適才神母把孟缽變為護盾之時,聶風與阿鐵終於明白,傳說中的女媧神
石,竟然是這樣的……
所謂神石,其實是一顆類似水晶的半透明晶體石,兼且本身還會發光;惟神石雖是
固體的石,但同時也是液體的石!
怎麼說呢?應該這樣說,冰在加熱後會變為「水」;而神石,則像「冰」的特性一
般,在加以某種力量後,它便會變為「液體」的石。
所不同的,就是神石所需要的那股用作由石變為液體的力量,並非熱力,而是某些
人體內的一種特殊的氣——
高手的內力!
內力,是神石千變萬化的主要關鍵只要用者把些微內力傳到神石之上,神石便能即
時變為一種如泥漿般濃稠的粘液,但這種粘液狀態僅能維持約「一剎那」的時間,一剎
那後,神石又會閃電回復緊硬,變為固體的石。
因此,用者必須乘著神石變為濃稠粘液的一剎那間,再凝神以本身內力修為貫輸神
石之上,把已是液化的它塑造成自己所想的大小形狀,甚至——任何一種武器1
這就是神石比尋常的石。比尋常的水更為奧妙難解之處;除了以內力可把它短暫液
化外,神石更是一種超級堅硬的石,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力量可以把它毀滅,
包括那些火熱岩漿;這亦是為何神石可把地獄之火與黃泉之淚隔開的原因!而且最奇妙
的是,神石還有一個特異的優點,便是用者的內力若經由神石輸出——
力量將會增強二十倍以上!
故,神石更是一種凌厲無匹的——超級武器!
縱然不懂武藝的人以神石使力打出,其氣力也比常人高出二十倍,儼然高手一般!
若一流高手得至「神石更難以想像,高手通過神石所打出的威力,簡直已是——
天!下!無!敵!
也因為這個緣故,神石亦同樣可作為一件續命聖物……
即使已瀕臨垂死邊緣,只要透過神石,那麼,些微的內力也可化為強大二十倍的內
力,強大的內力當然是活命的本錢,且更有助於療傷。
就像如今的阿鐵,他已先以移夭神訣把盂缽變為一個發光圓球,團團的包著雪緣,
再不斷運功把移天神訣的真元逼進圓球之內。
若換了平時,以阿鐵這個移天神訣的移體,根本無法把真元移回雪緣體內,令其再
活過來,然而此時真元透過神石所變的圓球,早已化為強大二十倍的真元;這強大二十
倍的真元壓逼力當真非同凡響,縱使本來無法由移體輸回正體的移天神訣也非得輸回不
可!
阿鐵猶在努力不懈地運氣,這樣又過了一個時倏,終於,圓球內倏地傳出,『波』
的一聲,阿鐵雙目當場一睜!
神母喜形於色道:
「行了?」
阿鐵沒有作聲,滿頭大汗的以雙掌把圓球向左一轉,「嗤」的一聲,圓球登時隨著
阿鐵所使的內力變為一個發光缽子;而就在圓球消失同一剎那,他們三人已看見本來包
在圓球內的雪緣。已變成甚麼模樣。
赫見得以被移回真元的雪緣,一雙枯乾的手已回復豐腴,容貌的蒼白亦已一掃而空,
再呈一片艷色;只是,她依舊如一尊美麗雕像般沉沉睡著,木無反應,而且她那頭長髮,
竟然仍是一片雪白。
阿鐵連忙把雪緣抱進懷中,一探她的鼻息,但覺她氣息勻暢,內息並無大礙,不禁
回首問神母道:
「怎會這樣的?」
神母看著雪緣那頭長長的白髮,歎息著答:
「她已經沒事了。不過因半死不生太久,真無即使回到體內也非要七日後方能甦醒,
只是……這頭長髮,既然已經發白,也就無法可再變回黑的了……」
是的!縱然可以回生,也並不代表一切可以回復從前,世上並無絕對完美之事。
聶風瞧著阿鐵面上那絲鬱鬱之色,不由道:
「阿鐵,雪緣雖然未能全復原貌,但如今能活過來已很好了。別要灰心……」
神母卻道:
「聶風,阿鐵並非因為雪緣的自發而灰心。」
「哦?」聶風略感訝異。
神母輕輕搭著阿鐵的肩,道:
「孩子,娘親知道,你是因為要在十天內往搜神官見神,故必須於明天起行,而雪
緣,卻至少七天後方能甦醒……」
啊!聶風聞言當場恍然,七天之後,阿鐵已在途中,而雪緣姑娘她……
想不到他和她輪著生生死死,到她將要活過來的時候,他又要去了,也許此去……
己無緣再見。
阿鐵深深看著雪緣那張帶著滿足笑意的臉,看著她雙為籌錢醫他而幹盡粗活的手;
想到她為愛自己,連自尊連身份也失去了,而他——
卻邊一句喜歡她的話,也無法向她當面說,無法為她渺茫的長生添上絲微回憶……
神母與聶風瞧見他兩這個情景,二人也不禁垂目,一片黯然。
過了半晌,阿鐵臉上的抑鬱驟然而褪,出奇的竟換上一股堅決之色,像是已下定了
無比決心似的,他突然以平靜的語調問神母:
「搜神宮在哪?」
神母答非所問:
「此去你也許會與所愛死別,你真的還要去?」
「我不能丟下阿黑!」
不錯,他不能丟下阿黑!若他真的忍心丟下阿黑,那他便不值得雪緣去愛;若雪緣
甦醒後埋怨阿鐵因救阿黑而丟下她,那她也不值得他去愛!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性的一一情!
阿鐵續道:
「而且,我還會如法智所說單獨前去,希望你倆能留下來好好照顧雪緣。」
希望全們留下來照顧雪緣固然是其目的,但可能,他更不想二人陪他一起送死。
「但……」聶風一時間不知所措,他其實十分擔心阿鐵此行,他很想與其一起遠赴
搜神宮,只是神母此時卻一手輕按他的嘴,她搶先回答阿鐵:
「孩子,既然你執意如此堅決,娘親不會拂逆你的苦心。」
聶風聽神母這樣說,更為焦的,他不明神母為何會這樣輕易任阿鐵一人前往冒險。
但當他正欲再次張地,神母驀從袖中掏出一枯黃短箋,以巧勁飛至阿鐵跟前:
「這就是搜神宮所在這地及詳細地圖,你好好把它帶在身邊吧。」
阿鐵微微點了點頭,陡地別過臉不再看聶風與神母,沉沉的道:
「娘親,我希望能在翌晨出發之前……」
「能靜靜的與雪緣度過這夜……」
神母當然明瞭他的意思,答:
「那……好吧!你自己好自為之了。」
二人甫離雪緣寢室,阿鐵突然再也按捺不住,緊緊的抱著雪緣,一雙眼睛深深的看
著她的笑臉,良久良久,阿鐵的頭終於頹然垂下,一直在神母與聶風面前強裝的冷靜與
堅定,最後己完全崩潰下來……
只因為,在他十九年的生命當中,這是他第一次的愛。
豐富的今生,短暫的愛情;這份愛雖短暫,但縱使日換星移,始終還是會深深印在
阿鐵心底;然而無論如何,在黎明來臨之前,卻全都先要化為泡影……
阿鐵的前身本是孤獨不群。極具霸王潛質的步驚雲,如今的阿鐵始終還是要背負上
步驚雲那種如死神又如霸命,那種「神」為霸王步驚雲所安排的計劃命運!
縱使他千般不願,縱使他不忍離開雪緣,但他既然無法令黎明不要來臨,他還是必
須離開雪緣,踏上那條也許永不能回頭的霸王之路。
霸王,即將——
別姬!
第二天,聶風與神母一大情早便走進雪緣寢室,方才發覺,阿鐵已蹤影杳然,僅餘
下仍安詳躺在床上的雪緣,和兩紙短箋,其中一紙短箋這樣寫著:
「娘親,聶風:
保重!
阿鐵」
沒有激情!千叮萬囑只化為保重兩個字;聶風呆呆的看著這紙短箋,木然道:
「他,終於去了。」
說著把另一紙阿鐵寫給雪緣的短箋放到雪緣手上,這紙短箋,他當然不會看。
神母若無其事的道:
「我早知他會不辭而別,他不想瞧見我淚眼盈盈的樣子。」
「可是,至少,我們也該堅持與他同去,他此去實太凶險。」聶風斜瞥神母。
神母道。
「我知道,我還知道,他身上已沒有移天神訣。」
聶風一驚,問:
「甚麼?他已沒有移天神訣?」
「不錯,他既已把真元給回雪緣,如今所餘的便中有他從前武功了;不過不用操心,
他還有神石……」原來阿鐵已沒有移天神訣,那他此行將會更為凶險逾倍。
「但……」聶風不知該怎樣說,他只是感到神母不應讓阿鐵單獨前去。
「聶風。」神母猝然道:
「我知道你一定在奇怪,我為何忍心讓阿鐵單獨前去?」
「嗯。」聶風沒有否認,神母遂道:
「那只因為,我太清楚阿鐵,若我們與他一起前去,他會顧慮我們,反而不能專心
面對他的敵人——神。」
「可是,你畢竟真的讓他一人去了……」
「是嗎,難道你真的肯定我不會暗中跟著他一起?」神母狡黠地反問。
「你……會嗎?」聶風愕然。
神一雙眼睛孕含笑意,斜眸巧問:
「難道你不會?」
乍聞此問,聶風逐漸明白神母的意思,他俊朗的臉上,也冉冉泛起一絲會心微笑。
「神母,直至現在,我方才發覺,你比我想像中可愛多了。」
神母又笑道:
「我也發覺,真正的神風腿聶風,比我聽回來的聶風,也可愛多。」
不錯!正因為世上還有像聶風神母這樣的人,故人間才沒那樣悲哀……
「哪,神母,我們將要怎樣安置雪緣姑娘?」聶風忽地醒覺,他倆還要照顧雪緣。
神母道:
「不怎麼樣!我們這就背著她一起去;因為即使七日後雪緣甦醒,她也不會幹坐在
這裡等阿鐵死的。」
聶風不禁仰天呼了口氣,他也明白,既然阿鐵不忍見她半死不生,她不會自己獨活
的,
聶風回望神母,再問:
「神母,那我們如今該往何處?」
神母簡短地答:
「酆都。」
「酆都?」聶風一怔,他從沒聽說過神州有此郡此都。
「不錯,酆都是傳說中的冥府,也是搜神宮所在的——」
「鬼都……」
「餓鬼之都!」
五日後,距離神州大禍的日子還有二十天。
又是這個冷如萬載玄冰的地方,又是這個似是沒有歲月、沒有將來的一一
搜神宮。
那群吃了獸丸。投有思想的徒眾依舊木無表情的跪著,似乎從來也沒有移動過,也
沒有資格隨意移動。
只有法智,在神面前,才有少許資格移動。
就像如今,他已把神將與阿黑帶回來,並囚押在搜神宮一個隱秘牢獄,接著便是向
神報告他的一切。
但見他此刻已跪在神的那道帷帳前,深深的低著頭,並且朗聲道:
「神,屬下不才,未能奪得神石,只是己把神將這叛徒了回來,而且同時更擒下步
驚雲之弟阿黑;這個阿黑,將會令步驚雲於十天內不得不攜同神石為晉見神……」
帷帳後的神默默的聽罷法智的報告,過了半晌,終於以一種極具威儀的聲調嘉許:
「很好,法智,你幹的很好。」
法智問:
「神,屬下下一步需步步驚雲的前來準備些什麼?」
神徐徐道:
「不用了,你做的已很足夠,我只是要他前來而已。」
法智一愕:
「但,難道……神不怕步驚雲在晉見你時,會對神有所不敬、有所不利,難道真的
不用屬下為此稍作防範?」
神聞言霍地冷笑:「
「法智,你也實在太小覷本神了,你認為,憑區區一個步驚雲便可以傷我嗎?」
法智怯懦的答:
「步驚雲當然不能,只是,他手上有神石……」
乍聽神石二字,神的冷笑聲更為張狂,道:
「嘿嘿,神石?一百年前,本神還會希罕它,如今,它要來何用?」
甚麼?神竟已不再希罕神石,難道他已具備比神石還要利害許多的力量?
「只是,步驚雲加上神石,也許不能小……」法智本想說不能小覷步驚雲,可是神
在此時猝地打斷了他的話,岔開了話題:
「法智,別再說這些洩氣的話,就乘著本神今日有點雅興,告訴你一些你很想知道
的事情。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究竟本神為何把新練成的摩訶無量,傳給步驚雲?」
法智一驚,當下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帷帳內神那個隱隱約約的影子,道:
「屬下不敢。」
這是本神因你立功賞給你的,你不用不敢,而且——神續道:
「神無戲言!」
是的!神無戲言,法智太清楚了,神要殺的人,一定要殺!
他惟有戰戰兢的步進帷帳之內,只見神早已背向著他,背負雙手矗立。
自加入搜神宮以來,法智活到這把年紀,迄今未曾見過神的真面目,也未嘗和神如
此接近;這還是他第一次不用隔著帷帳,與神並肩而立。
神雖然背向法智,惟其所散發的無敵氣勢已令法智漸感窒息,而且以其二百多年的
蓋世修為,當然早便聽見法智已步進帷帳之內,神道:
「法智,今日我要把一切告訴你,一來是因為你和本神一樣,抱有遠大理想,如今
已是你知道一切的適當時候;二來,我尚有些事要倚仗你……」
「我要把摩訶無量傳給步驚雲,只因為……」
「步驚雲就是我,我就是步驚雲……」
語聲方歇,神已突然回過頭來,法智終於與神面對著面,徹底看清楚神的真正面目;
他,當場呆住!
不!不可能!法智在心中吶喊了千遍萬遍,他簡直無法相信,眼前他所看見的神的
真正面目,竟然是——
步!驚!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3:03
第16章 留給最愛
「可惜,誰敢肯定……」
「世上……真有輪迴?」
雪緣一面苦笑呢哺,一面把手上剛剛閱畢的短箋仔細折疊。
紙很薄,雪緣的命也沒有這紙短箋那樣薄。
然而如斯輕、如斯薄的紙,卻填滿訴不盡的恩義情濃……
故把短箋拆疊後,雪緣隨即小心奕奕的把它揣到懷中,生怕它有絲毫損毀;只因為,
這也許已是阿鐵此生留她的唯一回憶也許,更是一紙斷魂前的遺書。
而如今她身處之地,是一間簡潔素淨的小居,小民居內除她以外竟別無他人。
神母呢?聶風呢。他倆估哪?難道他們已改變主意,把她留下來再各自追尋找阿鐵。
雪緣雖甫從昏迷中醒來,卻並沒有為自己因何身在此處而訝異,也沒為自己那頭變得銀
白的長髮而擔憂,她根本全不在乎這些,她唯一關心的,只是放在其手中的這紙短箋,
和短箋上阿鐵所寫的「心」。
她終於明白了他的心。
「精彩」的男人總有精彩的前路。精彩的一生;她慶幸自己曾遇上一個這樣精彩的
男人。
只是,她也是一個相當精彩的女人。
所以,她不會讓他單獨求死。
她怎能不去?
「軋」的一聲,雪緣已輕輕推開屋門,正想離開,然而就在此時,她便發覺屋外小
園之中的一座假石山上,正默默坐著一個男子,一個長髮飄飛,異常俊逸的男子。
那男子乍見雪緣步出屋門,不由溫然一笑,道:
「雪緣姑娘,想不到你比我們預計的還要早醒來,你早醒了整整一天……」
雪緣一愕,記憶中,她似乎從沒見過這個男子,不禁慚慚的道:
「你……怎知道我喚作雪緣?你是……」
她還未有機會問下去,便有一個聲音從假石山後傳出,朗朗而道:
「他是一個不惜與阿鐵一起冒著生命危險去尋找孟缽救你的人,他正是——
「步驚雲五年前的那師弟——聶風」
「聶風?」發緣十分詫異,她掀記得,五年前她瞥見步驚雲的第一眼,同時也瞥見
兩個年幼的少年——聶風和斷浪,她想不到其中之一的聶風居然會在這裡出現,且還已
牽於涉於此事之中。
然而此際最令感到詫異的並不止於聶風,還有那個在假石山後說話的人,因為那人
已從假石山後緩緩步出。
那人的聲音本來蒼老非常,如果單聽那人的聲音,雪緣勢難料到,從假石山後步出
的人,竟爾會是一個年約十六。看來比她更為年輕的一一
俏麗少女。
「你是……」雪緣有點迷惑,她雖然從沒見過這陌生少女,卻感到這少婦的眼神異
常親切。
「我是——」這名少女深深的飄著雪緣,詭異一笑,道:
「當年白素貞的侍婢——小青。」
「小青?你……就是百多年前與白素貞一起的小青?自從神赦免你的死罪後,你不
是早被他因在神官的神秘牢獄內,不見天日?」
那名少女又是一笑,答:
「那只是神的謊話而已。神要盡地利用我,他不想當年的搜神宮門眾和知道他並沒
有把我因禁,才命我一直隱藏身份行事,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她說著忽地以自己
那條闊大的袖子往臉上一指,只見袖子過處,她的一張臉赫然換上了一張異常蒼老的臉,
這張臉正是——
「徐媽……」雪緣情不自禁的低呼一聲,這個換上徐媽面的人復又語意深長的道:
「我不單是小青、徐媽,我還是一個你異常熟悉的人。」
言畢驀又以袖子往自己臉上一指,雪緣乍看之下,當場咋舌!她簡直無法置信,眼
前的徐媽又掛上另一張花斑斑的面具,這張面具,象徵著面具主人百多年來的神秘身份,
這張面具,也會帶給雪緣如母親般溫暖……
「神母!你……是神母?」
直至如今,她方才明白,自己一直所知的秘密,竟然是那樣的少!
神母終於回復她神母獨有的聲音,道:
「很訝異吧?可惜如今並非解釋一切的時候,而是我們全力追上阿鐵的時候……」
「一切前因後果,與及你昏迷後所發生的事,就讓我們在徐中再談吧。」
雪緣勉強從極度驚中定了定神,問:
「追上阿鐵?阿鐵不是早已前赴搜神宮?我們仍有足夠時間追上他?」
神母道:
「嗯。只因為我給阿鐵的地圖,並沒有真正指示直接著赴搜神宮的路,而是把他引
往別處……」
此語一出,不但雪緣一怔,就連一直默然在旁的聶風也是一怔,他不解地道:
「神母,你為何不給阿鐵正確地圖?」
神母一笑,答;
「因為我要他先去見一個人。」
「見誰?」
神母吐出一個簡單不過支又聳人聽聞的稱號:
「十殿閻羅!」
十殿閻羅?聶風俗聞言眉頭輕皺,心想;神母為何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閻羅」
的稱號,本來是地獄中的「閻王」之意,難道,世上有那個長生不死的神,還嫌不夠?
還要攀添一個「十殿閻羅」四字,花陡地失色,陣紫陣青,似已知道此人是誰,更
反常地焦的低呼:
「不!神母,你……怎麼可以把阿鐵引去見
「十殿閻羅——」
「盂?元?帥?」
孟元帥?孟元帥究竟是誰?
為何這樣一個平凡不過的名字,卻會有一個令人聞之幸而膽的稱號——?十殿閻羅」?
且更令身懷移天神訣的雪緣也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連她也怕他?
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誰知道!也許連雪緣也不太清楚,她只是聞盂元帥過往的事跡,所以才會怕他?
不過無論如何,在搜神宮帷帳之內的那個「神」,一定知道!
兩日後。
搜神宮內,本在閉目養神的「神」迭地雙目一睜,因為,他聽見了一陣大量丈外的
風聲!
搜神宮向來靜如止水,即使那群森無思想的獸奴,平素也不敢隨意移動,更遑論大
呼大吸,若然有風,也即是說,有人來了,或是——
有人回來了!
果然,他回來了!
剎那之間,法智已掠至帷帳之前,在剎那之前,他還在百丈之外展動身形,能夠如
此快捷便出現在神的跟前,不啻是一個比聲音更快的人!
而神,其實很早便已聽出百丈外的輕微風聲,對於神這個稱號,更是當之無愧!
法智雖然已知道了神的真正面目,但沒有神的批准,他當然不敢擅自步進帷帳之內,
他只是如常一般,異常恭敬的跪於帷帳之外。
神徐徐的問:
「法智,由西湖至搜神宮,一般高手革人匹馬,也只需五至七天行程……」
「如今,已經是第八天了……」
神並沒有再說下去,不過他的意思,法智怎會不明?他是在問他,步驚雲為何仍未
前來?
法智面露慚色,慌忙答:
「神,屬下……不才,出乎意料之外,步驚雲與神母等人……似乎……並不是向本
宮進發……」
「哦?」神冷冷反應。
「據派出去暗中監視他們的獸奴飛鴿回報,步驚雲與神母等人並不是一起出發。步
驚雲在救回神姬後,想必神母已給其本宮地圖,故此早已不辭而去,而神母,聶風在步
驚雲離去不久後。亦背著仍是昏迷的神姬後後追趕……」
神猝然追:
「既然他們已相斷來了,為何又會不是向本宮進發?」
法智答;
「請恕屬下不知之罪!據獸奴回報,神母與聶風本因背著雪緣上路,又要找屋子駐
腳致延誤不少行程,幸而六天之後神姬比預期中早了一天醒來,三人才得以豁盡作力急
起直追;由於三人輕功均較己失去移天神訣的步驚雲為高,現僅與他相距半日行程,然
而步驚雲今日其實本已抵達本宮所在的『豐都』,屬下滿以為他會直闖『搜神宮』,豈
料他突然改變路線,竟朝另一方向進發……」
又是「豐都」?這個神母曾向聶風提及的地方,也是搜神宮總壇所在之地,究竟在
神州地何處何方?
神聽畢法智所言,似乎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反而格格笑道:
「法智,你為何不敢道出步驚雲轉往何處進發?不若,就讓本神猜猜……」
「步驚雲轉往之地一一」
「是否在『豐都』以西的一一『第十殿』?」
法智一怔,因為神所猜的『第十殿』?」
第十殿是什麼地方?難道正是神母想引阿鐵前去見的「十殿閻羅」盂元帥所在之地?
這座第十殿既然與搜神宮如此接近,為何卻不屬於搜神宮?難道雙方是對立的?
神能一語道破,法智對其超卓智慧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道:
「不錯!步驚雲確已踏進第十殿範圍之內,那向來嚴禁搜神宮人進之地。」
神道:
「呵呵,既然神母引他前赴第十殿,我們就由他去吧!神母的心思雖已異常細密,
但始終還是在本神意料之內,她這樣做,是故意的。」
法智當場一怔,問:
「甚麼!神……的意思,莫非是說……神是說,神母故意給步驚雲錯誤的指示,引
他直闖『第十殿』?」
「嗯。」神微微頷首:
「所謂『兵行死著,反死為生』,便是神母如今用以對付本神的戰略。」
「兵行死著?反死為生?神,這究竟是甚麼樣的戰略?」
神陡然歎息道:
「法智,你已七十有餘,論武功,你得自法海真傳,與神母雖各有千秋,唯論才智,
你明顯比神母有所不逮了……」原來神的歎息,是為了法智未能人如其名——智。
「所謂兵行死著,反死為生,緣於神母自知與步驚支等人實立於必敗之地,所以才
會出此死著。」
「必敗之地?」
「是的,神母已知道若要對付本神,即使合她與神姬、步驚雲、聶風與神石五道力
量,還是沒有足夠取勝把握,所以她索性不求勝,只求死——步驚雲死!」
「但……」法智問:
「她為何偏要引步驚雲往『第十殿』尋死?十殿閻羅孟元帥真的會殺他……」
神道:
「這麼多年以來,本神與第十殿素無來往,搜神宮大門大都猜想孟元帥是我敵人,
而其樓身的第十殿更是埋有一重大凶險機密,擅闖者殺,神母想必深信,步驚雲若擅闖
第十殿必會招殺身之禍,而她,亦想必已猜到我計劃要步驚雲活著前來搜神宮,一定有
我不可缺少他的目的……」
「聽到這裡,法智方才恍然大悟,道:
「那……屬下明白了。原來神母要步驚雲往第十殿尋死,其實是算準你計劃內一定
有必需步驚雲的地方,絕不會讓他死,必會親赴第十殿救他,屆時候,縱使你武功蓋世,
人了第十殿,也極可能會有傷疲之虞,她便可與步驚雲等人乘隙合力把你剷除。」
神淡然一笑,讚:
「說得好,這次你是聰明多了,然而始終還是不及神母。」
「不錯,神母的智慧確比屬下優勝許多許多。」
神道:
「何止優勝許多?神母累積了百年智慧,現已今非昔比,當初我實不該貪圖她本身
的殘餘利用價值,放她一條生路,已成為我的心頭刺、眼中釘,我早該除掉她。」
法智聚聞神母竟已累積了百多年的智慧,居然沒有詫異於為何如此長生,看來,神
早已把神母是小青的秘密告訴他。
神繼續說下去:
「可惜,任她智慧比當年的諸葛孔明更高,以她百多年的區區心道行,又怎及神二
百多年的智慧道行?任她千算萬算,是難以算清十殿閻羅孟元帥與本神的複雜的關係……」
卻原來,神與十殿閻羅素有淵源,他們的關係是敵對?抑是如箕所說的異常複雜?
唯無論是敵是友,為何神不剷除第十殿?是因盂元帥?還是因第十殿內別有機密?
「況且,當年以神母這樣一個低賤的侍婢,根本沒資格一睹本神廬山,即使我有什
麼都她命她,亦只是隔帷對話,根本便不知道本神的真面目,若然她知道本神是誰的話……」
神語音稍頓:
「她便會完全明白,她如今所使的這著『兵行死著』,根本便不能『反死為生』,
只有更快——」
「自取滅亡!嘿嘿……」
神說至這裡,終於冷知一聲;笑聲之冷酷,簡直令人聞之心膽俱寒。
法智並沒有理問下去,因為他深知使自己窮追猛問,神也會拐彎抹角,不會將全部
真相道出。
正如上次,神雖說會把一切真相告訴他,但極其量也僅是在其面前揭露自己的真面
目,並說什麼」步驚雲就是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說話而已。神在步驚雲身上所要實行的
計劃,對法智來說,始終仍是疑問……
只是,為何此刻神如此關懷,法智面上反無喜色?且手心還在冒汗?
是因為他曾與神母同袍多年,他在擔心神母事敗後的悲修下場?
還是因為,他逐漸隱隱感到,神的計劃,必會是一個異常可怖一一
比其殘殺親生女兒白素貞更喪心病狂的計劃?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3:19
第17章 孟元帥
天不生人,萬古如長夜。
關於「孟元帥」,原來在民間的流傳中,真有其人。
不獨真有其人,而且這位盂元帥的事跡,還頗為感人,只是民間的流傳向來愛穿插
附會,事跡經演變後往往會變為令人難以相信的神話……
相傳,孟元帥原名「孟山」,本是一位管理牢獄的民間武官。
有一年冬殘歲暮,天氣奇寒獄中那八百多名死因,因惦掛在堂爹娘妻兒會否冷病,
一時間思親痛哭。
盂山天性仁慈,瞧見如此情形,只覺他們異常可憐,心中不忍,於是便斗膽與這八
百名囚犯協定,他願意由十二月二十五日起,暫時釋放他們十日,讓他們回家照顧親人,
一家轉聚,但必須於正月初五自行返回獄中。
眾囚犯當然畢大歡喜,回家與親人渡歲後,眾人因感盂山恩德,果然全部遵守諾言
而回,無一爽約。
如是這樣,盂山便每年破例把他們暫釋回鄉,漸漸變為慣例。
若干年後,孟在見囚犯們始終守信,私下不期然這樣的想:
他們尚會思親、可見心中有「孝」有「情」。
他們年年守諾回返獄中,可見有「信」有「義」。
於是孟山經過深思熟慮後,終於又向眾死囚建議:
「若我把你們全部從此釋放,你們可還會繼續犯案?」
眾囚犯道:
「我們曾經一失足成千古恨,倘能重新做人,怎會再行作惡?只是,你若真的把我
們釋放,你怎向上司交代?他必定會把你處死!」
孟山不假思索地答:
「只要你們真的能棄惡向善,以我孟山一條賤命換你們八百多條命,雖死何憾!」
說著便毫不考慮地把八百名重犯全數放了。
紙始終包不住火,此事終給上司「府君滕公」知曉,於是便怒斥盂山:
蠢材!這班囚犯十惡不赦,怎會改過自新?你快把他們給我一一抓回來,否則若少
了一個你也別要活著回來見我!」
孟山在嚴令之下,無奈起行,可是若要他把立心改過的八百名重犯抓回來,他又不
想,他真的很想給他們一個機會,既然無法向上司交代,為了這些囚犯,他決意犧牲自
己!
盂山遂步至一破廟前,把自己的武器長槍插在地上,跟著便向槍尖衝去,企圖以自
敝把此事解決。
豈料與此同時,廟內忽撲出一雙白兔把長槍撞倒,孟山只感到非常洩氣,心想:自
己一生連自弒也有這等波折,但因求死志堅,遂復把長槍立在地上,再死一次。
殊不知這次情形依舊一樣,這支白兔又撲出來攔他的長槍,他沒好氣地再接再勵,
如是者終於試了三次,三次皆為白兔所阻。
可能白兔有知,也為盂山對死囚們的恩義而感動吧?
就在孟山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驀地突又有一個和尚出現,並宣佈「神」的敕命。
原來孟山的高義感動了神,神遂封他為:「十殿閻羅」.外號!「盂元帥」,並掌
管豐都冥府中的第十殿地獄。
而孟元帥對囚犯的大恩大德,更為後世人所歌頌,中國歷代獄吏亦大多奉這位孟元
帥為——
祖師。
盂元師既然是一個這樣重情重義的人,那何以雪緣甫聞他的名字便花容失色?神以
乎亦對他有凡分顧忌?
難道,真正的十殿閻羅孟元師,並不是民間流傳中的「孟山」?
抑或。
另有其人?
「閻羅」,本為梵語,意思是「此神大公無私,眾生的靈魂在其面前全都平等,一
一都須以地獄的法理秉公審判。」
「十殿閻羅」當然長居於地獄中的「第十殿」,而「第十殿」所在這地,正是地獄
最西之處,也是眾生歸西之處。
然而地獄的真正位置,到底在哪?
沒有人會到過地獄而可以活著回來,故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敢肯定!
只是從古至今,皆有不少人諸多忖測,多難稽考。
不知到了何時,據說四川幫都縣盤友山有個豐都觀,深夜總會迭起鬼嚎之聲,故而
有極多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也是從當地流傳開來,於是立時引起眾說紛紜,大家都猜
測「豐都」就是餓鬼之都,就是地獄!
亦因如此,縱然後來大家皆不能證實:「豐都縣」是地獄,也泛稱地獄作「豐都」!
可是,傳說中的「豐都」,傳說中的「地獄」,可會真的就在四川省內的豐都縣?
也許未必。
不過,雖不中亦不遠。
極有可能,民間盛傳的『豐都』地獄,即使不在『豐都縣』;相信也會在——
四川之內。
四川,在中國的版圖上所佔的面積並不少,可說地大物博。而四川省內也有許多神
秘而又奇妙的地方,也有冰川。
就像四川內的「海螺溝」,便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
海螺溝四面環著重重冰山,本應寒冷非常,然而因為它自身是一個谷,無論如何寒
冷的風也吹不進谷內,再者在陽光照射下,熱氣在谷中滯留不散,所以縱然四周全是雪
不河,海螺溝一年四季皆溫暖如春,繁花似錦。
可是一踏出海螺溝,便是冰天雪地,這實在是神州其它地方難得一見的奇景。
也許,哪些神奇的海螺溝,便是搜神宮所在的——
「豐都」。
可惜,阿鐵並不知道。
依照神母所給的地圖指示,阿鐵早已來至「海螺溝」西面的一個小鎮「磨西鎮」,
可是他並不知道神母給他的地圖是錯的。
地圖所示,搜神宮的總壇,應在「海螺溝」以西的一座冰川,故阿鐵僅認為海螺溝
是往搜神宮的必經之路,並沒注意海螺溝可能不是他的目的地。
不過有一點十分奇怪,當他走在「磨西鎮」內的小街時,他發覺,鎮民的目光全都
不約而同的落在他身上。
阿鐵心想,自己是從外而來的人,鎮民對陌生面孔注意亦不足為奇,只是,最奇怪
的還是,這些鎮民無論男女老幼,都是定定的瞄著他,肯目光中流露的並非好奇之色,
而是一種——
熱切的盼望與尊敬。
阿鐵只感到很不自在,惟有加快腳步向神母所示的鎮口走去,那裡也是「海螺溝」
西面的溝口,他想,只要踏出溝口便是那個冰川,也即是神母所的搜神宮。
然而,這裡其實並非搜神宮,反而是搜神宮眾嚴禁進入的第十殿範圍之始。
正當阿鐵冉冉接近海螺溝口的時候,他遠遠已開始瞥見,在溝口有一面高約一丈、
闊約五丈的石壁,石壁之上,依稀畫著一些東西。
阿鐵皺了眉,心想;在此海螺溝口,為何會伶仃的孤立著這堵石壁?壁上畫著的又
是什麼?
他沒有思索太久,因為在其思索之間,他已步近那堵石壁。
他終於看清楚壁上畫著的是什麼。
那是一幅壁畫。
阿鐵乍睹這幅壁畫,翟地在當場!
因為這幅壁畫,畫著四個人。
其中一人正極且威儀的正襟危坐,雙目炯炯生光,耀如墾月,似在眸脫蒼生,渾身
更散發著一股上天下地,惟我獨尊的絕世氣概。
這個人不是別人,赫然正是——
阿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畫像竟會在這個海螺溝中出現。為何這裡會有他的畫像?
壁畫上所畫的看作是他?
再者,不獨壁畫上這個人令阿鐵吃驚,有伴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子,竟是雪緣!雪緣,
雪緣的面貌本和白素貞異常相似,難道,這壁畫上的婦子並非雪緣?而是白素貞?
那壁畫上的「阿鐵」,又是誰?
阿鐵心神稍定,才慢慢把自己的目光,由壁上的自己與雪緣,向其餘兩人身上,但
見其中一人是一個身披袈裟的男子,一臉祥和,明顯是個和尚,這男子,竟會就是法海,
最後一人,則站在三人之後,是一名身披紅色武官服飾的男子,嘴角雖孕含少許溫
暖笑意,惟中一雙眼睛卻是優郁的,且滿面于思,即使僅是一幅畫像,也令人感受到這
名被畫者,被畫時彷彿心事重重。
這名男子,反而是阿鐵不識的,他是誰?
阿鐵在壁畫前默默的看了半晌,始終理不出半點頭緒,惟有轉身,繼續趕路。
誰知甫一轉身,眼前赫然又出現一幕比那幅壁畫更教阿鐵咋舌的奇景!
只見適才一直在注意他的所有鎮民,不論男女老少,居然全都向阿鐵俯首下跪!
靡西鎮雖然位處偏僻之地,但少說也有千多名鎮民,千多鎮民向阿鐵同時下跪時間
蔚為奇觀。
其中一名似是鎮長的男人,抬首對阿鐵恭敬的道:
「是你,你是我們的神,想不到你真的來了。」
「神?」阿鐵面對千多人的俯首下跪,雖有剎那間的不知所措,但驟聞神這個字,
卻立時回復冷靜,問:
「你說,我是你們的神?」
鎮長答:
「錯不了的!你和壁畫上的男人一模一樣,你一定是我們的神!」
眼見這些人深信不疑,阿鐵不禁歎道:
「對不起,你們弄錯了,我並不是你們的神……」
「怎麼會呢」跪在前排的其中一名婦人搶道:
「我們此帶一直流傳著一個預言,說總會有一天,會有一個和壁畫上坐著的神一模
一樣的男子降臨,他,會為這個歷朝戰亂頻頻的苦難人間帶來一番新景象,以後大家都
不用再害怕兵荒馬亂,平平安安的在神的照顧下永享太平……」
婦人還沒說完,國外一名男鎮民也附和道:
「是呀!本來我們也不大相信的,一直只視它是訛傳罷了,殊不知適才見你出現你
為我們人間解除種種若難吧……」
這名男鎮民說著猝地「卜」的一聲,向阿鐵重重磕了一個響頭,其他人也深深感動,
群情洶湧,也依樣葫蘆,紛紛向阿鐵磕頭,霎時間「卜」聲不絕!
阿鐵只感到啼笑皆非,他自知自己並不是他們的神,他根本不應給這樣多的人跪拜,
此地實在不宜久留,於是不由分說起身一縱,便朝海螺溝外的冰川方向縱去。
那些鎮民因一直在努力磕頭,渾沒留意眼前的阿鐵早已展身縱去,眾人連磕三個響
頭,磕得頭也不點痛了,有些人便停止磕頭,抬上看阿鐵,誰料,阿鐵竟已消失得無影
無蹤,不由得嘩然道:
「啊?神呢?神去了哪?」
眾鎮民長居幽谷,孤陋寡聞,根本不知道世上有輕功這回事。又見阿鐵在他們叩頭
之際閃電消失,如此神奇,眾人更是深信不疑,於是本已停下來沒有叩頭的人又發奮叩
頭,叩得益發響了!
世人大都有這種劣根性一一奴性。
古往今來,還有為數不少的人信奉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真理,這些
人永遠都希望能出一個好皇帝,讓他們安安定定的生活,卻從沒想過,為何君要臣死,
臣一定要死?
當皇帝便一定有權叫人民死嗎?人民已經要付出重稅養活皇帝,供他奢華生活,竟
然還沒有最基本的生存權利,竟然連生死的自由也遭到剝削?
最過分的還是,皇帝要人民死,人民還須表示樂意與貞忠,含笑赴黃泉。
這實在十分不公平!
可是,是甚少有人會想到自由與公平的問題,大部分人仍是依賴皇帝去決策自己的
生死與生活,這些人寧願深信,皇帝是九五之尊,是龍的化身,他們一生盲目的敬皇敬
龍,當然最尊敬的,還有那滿天神佛!
如果世上真的有「佛」,真的有看破一切、大砌大悟的覺者,當然值得世人尊敬、
學習;然而——
這個世上,會不會有一個特殊的人,他具備絕頂智慧,他老早已看通了世人盲目崇
拜皇帝、崇拜神佛的奴性,於是,便自尊為神,更以各種途經徑把自己是神的事實流人
民間,並散括自己會再臨世上,把人間變為樂土的預言?
阿鐵一邊向前行,一這樣的想。
阿鐵心想,著世上真有這個看通人性、企圖利用人的奴性來鞏固自己勢力的人,恐
怕此人非是搜宮內的那個「神」莫屬!
他要重回人間!他要千秋萬載以神的身份管治人間,更要所有世人崇拜他,所以他
老早已散播自己會拯救世人的預言,好待將來復出江湖後更易於行事。
這個假設並非全無可能,唯阿鐵猶有一點不明,若然神真的利用這幅壁畫和預言來
導人迷信,那為何神要世人崇拜的神卻非他自己,反而是阿鐵?
更何況,那幅壁畫看來已經歷至少百年悠長歲月,莫非壁畫真的是神於一百年前秘
密置在此鎮口之上,豈非神在一百多年前,已可預知阿鐵、甚或步驚雲的模樣」
絕對沒有可能!阿鐵愈想愈覺不通。
再者,畫中與雪緣相似的女子和身披袈裟的和尚,阿鐵尚可推斷為白素貞與法海,
但那名站在最後,滿臉于思、神情抑鬱的男子又是誰?怎麼不曾聽神母向他提及?
阿鐵愈想愈忐忑不安,他開始感到,神在他身上的計劃。極盡匪夷所思。
正全神思忖之間,阿鐵遽然感到一陣刺骨寒風撲面,連忙定神一看,觸目所見,眼
前又嶄現一幕奇觀。
他如今雖仍身在海螺溝的蒼翠葉林中,然而在一丈之外,竟是漫大冰雪,大連雪,
雪連天,恍如春天夏天秋天全都被逼站在海螺溝這邊,而另一邊,則是嚴寒無比的一一
冬天!
這邊鳥語花香,那邊風雪怒嚎,一片無際的冰川雪海,這一幕,直如天界與地獄同
時降臨人間,奇詭非常!
是的!眼前的冰川真的是地獄!只因它並不是搜神宮的所在,而是地獄的「第十殿」
適才阿鐵看見壁畫的鎮口也僅是第十殿的勢力範圍,僅是搜神宮眾的禁地,如今這個冰
川,才是第十殿的正式根據地。
可是,蒙在鼓裡的阿鐵猶不知自己已瀕臨「擅入者死」的禁地邊緣,他在此春天與
冬天的夾縫間想了一會,終於踏進冰川之中。
風猶在怒嚎,雪猶在怒吼。
眨眼間,阿鐵高大的身影已消失於無邊無際的風雪中……
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眼前依然是一片白皚皚的雪海,空無任何樓房,何來搜神宮?
唯阿鐵對神母的指示深信不疑,他一直的向前走,那怕這片冰川渺無止境?
然而那撲面而來的凜凜寒風倒真利害,不僅奇寒刺骨,還把阿鐵的臉孔吹得如刀刮
般痛,阿鐵於是眾懷中取出雪緣那條白練,把自己下半張臉重重轉繞,才勉強好過少許。
驀地,在怒吼著的風雪聲中,彷彿傳來了一些聲音:
「止步!」
止步?阿鐵又沒有聶風的「冰心訣」,霎時間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聽見這兩個字,
他並沒有止步。
惟就在此時,聲音霍地加強了,也同時貫滿真氣,直破風雪而至:
「止步!」
這回阿鐵果真止步了,因他真的聽見了這聲音,是一陣低沉而具威嚴的男子聲音
「誰?是誰在說話?」阿鐵環顧四周,四周依舊渺無一人。
「這裡絕不應是人到的地方,快給我滾!」那個神秘的聲音又傳來!
阿鐵見來者不善,隨即警覺,反問:
「不應是人到的地方?那你不是人?」
聲音沉默了一會,突然又再響起:
「問得好!我應該說,這裡絕不應是凡人該到之地。」
「你不是凡人?」阿鐵又問,那個聲音又答:
「不錯,我不是凡人,因為我是這裡的主人!」
「十殿閻羅——孟元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4:05
第18章 十殿閻羅
「十殿閻羅盂元帥」七字一出,阿鐵面色倏然一變,只因傳說中盂元帥的事跡,他
在西湖那五年歲月內也曾有所聞,那時候,他已被孟元帥的事跡深深打動。
想不到在這片一望無垠、渺無人煙的冰川,在這個阿鐵深信是搜神宮所在的地方,
居然會有一個不見人影的聲音自稱是孟元帥!
阿鐵道:
「無論你是否真正的孟元帥,我還是必須繼續向前行!」
「何解?」
「因為我要到搜神宮!」
乍聞阿鐵說要往搜神宮,聲音斗地一陣沉默,繼而是一聲冷笑,道:
「年輕人,你錯了!你若要往搜神宮,此路更非你應走之路,你應該回去海螺溝的
南方,那裡才是搜神宮所在……」
阿鐵看來並不相信,道:
「你既說這裡並非搜神官,那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一一」聲音異常鄭重地答;
「活人絕對嚴禁擅闖的一一」
「第十殿!」
阿鐵愈聽愈不對勁,這個神秘聲音先自稱是十殿閻羅盂元帥.復再稱這裡是地獄中
的第十殿,愈說愈令人感到荒謬,他不期然道:
「地獄第十殿?片面之辭,你有什麼方法能令我相。信你的話?」說著竟已開始再
次前行。
聲音看來也不再客氣,霍然道:
「我今天已格外留情,其實,我根本便不需要你相信!」
「擅入第十殿者一一」
「殺!」
「殺」字甫出,正向前進發的阿鐵摹見前面的無邊風雪中這地閃起兩道光,直向他
撲面而!
寒光極急,由遠弗近僅是剎那之間的事,就在寒光飛近阿鐵面前一丈之位時,阿鐵
赫見,這兩道寒光居然是——
牛頭!
馬面!
尋常的牛頭與觀並不可怕,可是若這裡真是幽冥地獄,那便可怕之極!
更何況,此刻撲近隊鐵的是兩上彼斬下來的牛頭馬面。那雙牛角,那一嘴密麻麻的
馬齒,早已給嵌上泛著藍色寒光的金屬,看來鋒利無比,斷石分金!
牛頭馬面來勢極急,阿鐵亦似乎已無法閃避,熱必被那雙銳利的牛角與密麻麻的馬
齒撕為片碎,然而就在此時——
更寒的寒光,一閃!
「當當!」兩聲!牛頭馬面當場披阿鐵手中斗地出現的發光大刀迎頭一劈,當場劈
個稀料,滾到雪地之上!
只因為,這世上無論多鋒利多可怕的武器,始終都不及阿鐵此刻手中的「它」那樣
鋒利,那樣可怕!
「它」,正是阿鐵及時從懷中取出禦敵的——
神石!
「神石?」神秘聲音似是識貨之人,有點愕然:
「神石絕不應離開雷峰塔底,怎會被你所得?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誰?」
聲音一邊發出一陣串的問題,一邊由遠逼近,顯而易見,聲音的主人已在接近,隊
鐵心知來者並非庸手,緊握手中神石所變的大刀,嚴陣以待!
可是,他滿以為只待聲音逼近至三。四丈內時便可遠遠瞥見這名神秘高手,但——
他錯了!
眼前的茫茫雪海之中,競爾沒有半條人影!
不可能!他分明聽見聲音逼近,為何如今竟會全沒人影?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適才的神秘聲音,真的並不是人,真的是十殿閻羅孟元帥!
阿鐵一顆心漸向下沉,怔忡之間,那個神秘聲音遽又響起:
「你在看什麼?」
「我,在這裡!」
此語一出,阿鐵立時知道這聲音在哪兒了,因為這個聲音如今已與他近在咫尺,他
想聽不出其所在也不行。
聲音,就在阿鐵腳下!
阿鐵慌忙定睛向腳下一看,透過那半透明的冰面,如今他方才發覺原來自己一直踏
著的雪地下,竟是一條冰河!他猶可隱隱看見厚厚冰聲下的淙淙流水,還有——
天!來者好深厚的內功!這個人竟能浸身在冰河之下而不被凍僵,且可把聲音隔著
厚厚的冰聲傳上來。功力非同小可。
然而阿鐵雖已發現聲音出處,他實在發現得大遲了!
就在他瞥見冰下原來有人之際,「彭」的一聲巨響!一雙蒲扇般大的手已搶先在阿
鐵出招前破冰而上,閃電捉著他的雙手,硬生生把他拉進冰河之下。
阿鐵這段期間雖已因移天神訣之助而逐漸懂得使用五年前步驚雲的功力,惟這雙手
確實太快,他在水中猶不及提氣御寒,免遭卻時凍僵,氣門已披人重重一點,登時半絲
真氣也使將不出,而這時奇寒無比的水已凍徹他五臟六腑,他即覺渾身血液似要立即凝
固,眼前一黑,便已凍昏過去。
就在阿鐵凍昏同時,要地「嘩啦」一聲,一條魁梧的人影已兵著阿鐵眾水中彈出,
把阿鐵扔到雪地上。
那條人影手中已緊握著阿鐵適才以神石所化的發光大刀,顯然是乘阿鐵昏厥時奪過
求的,但見他盯著阿鐵,冷冷道:
「我早說過,擅闖第十殿者殺無赦!不過你既然能把曠世神石弄到手,想必也非泛
泛之輩……」
「就讓本元帥解決你前,看看你到底是什麼貨色吧!」
神秘人影言畢頓以那柄發光大刀的刀尖,把阿鐵纏繞臉上的白挑開,一瞥之下,整
個人不由呆在當場,就像是瞧見一些他完全沒有預料會瞧見的東西。
「什麼?是……你」神秘人影的雙眼一直沒有離開阿鐵的臉,慚慚道:
「不!怎可能會是你?」
「你根本不是你!你是——」
「誰?」
阿鐵會死嗎?
其實人生在世,始終難逃一死,早死遲死還不是一樣。
最重要的是,是人自己能夠清楚知道,自己的一生沒有在過,無悔今生!
這已經很足夠。
可是有一些人,他們的求生意誌異常識盛,而且上天似乎亦已為他們安排了種種命
運,一定要他們活著面對,絕對不能逃避!
就像阿鐵,他的路早已被神於「百多年前」便已有所安排了,他根本無從逃避。
正如即將發生在他身上的命運,對阿鐵來說,可說是一場一場不要拿的挑戰。
然而這些挑戰在神的眼內,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是的。
只是一場遊戲……
阿鐵終於沒有死,步驚雲也沒有死。
當他再度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他便看見,在其眼前坐著的一一
正是他自己!
不!應該說,眼前的自己,僅是一幅壁畫。
原來阿鐵如今身躺之處,是一座殿堂正中央的地面,這座殿堂偌大無比,而且無論
殿頂、殿壁、地面與及柱樑,盡以血紅色的巨石精雕細琢而成,人處身於這個血紅的空
間中,簡直置身於燒著熊熊烈火的阿鼻地獄!
這裡真的是地獄?
阿鐵不敢肯定,他只知道,這裡的主人一定與他有莫大關連。
因為當他開眼睛之後,第一眼瞥見的,在殿堂盡頭,又是一幅與堅立在海螺溝口壁
畫一樣的壁畫,壁畫中所繪的當然又是那四個人,其中那個坐著的人,仍是阿鐵!
阿鐵一慚,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他不由得隨即環顧四周,接著,他便發覺,這座血紅殿堂雖然淒寂,此刻卻並非獨
他一人,卻原來,在其中一面血紅的牆壁前,有一個人正在恭敬的向他跪著。
阿鐵第一眼未能發現此人,是因為此人頭戴一朵血紅帽子,身披一襲血紅武衣,且
還深深的垂下頭,於是驟眼看來,整個人除了一片紅色以外.別無其它顏色,似與身後
的那面血紅高牆融為一體……
那人別低著頭,但似乎亦已聽見阿鐵醒來,遽然道:
「應該來的人終於來了……」
「你可知道,為了等你,我已在此等了一生。」
聲音低沉而沙啞,阿鐵一聽之下驟然變色,他己認出,這個聲音正是適才在冰川中
襲擊他的男子所擁有,他不禁問:
「你便是適才那個自稱是十殿閻羅的人?」
「正是。」那男子仍是低著頭答。
「你為何把我帶來這裡?這裡到底什麼是地方?」
那男子一面悠悠的抬起頭來,一面氣定神閒的答:
「我把你帶來這裡,是因為這裡原是你該來的地方。」
「這裡深藏在冰川十丈之下,是——」
「第十殿內的血殿!」
阿鐵隨即一愕!他錯愕,非因他聽見「血殿」這兩個字,而是因為他已看見了這個
男人的臉,這個看來年紅五十的男人的臉!
他的臉,居然與壁畫中站於最後的憂鬱男子有八分相似!
他,可會也是畫中人?
那男子瞥見阿鐵滿臉愕然,不由翹嘴一笑,道:
「很意外吧?不過坦白說,我並不是畫中那名憂鬱男子,我僅是與他長得八分相像
罷了。」
阿鐵問:
「那,他是准?」
那男子答:
「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十殿閻羅孟元帥『孟山』;而我,是他唯一的嫡孫——」
「孟恨!」
孟山?孟恨?阿鐵愈聽愈雖納罕;
「原來……世上真有『孟山』其人?那民間所流傳關於他的事跡……」
「民間所流傳關於我先祖父的事跡,有真有假……」
「那些真?那些假?……
「關於我祖父『盂山』釋放所有死囚的事一直都是真的,至於那些囚犯重獲自由與
新生後,這之後的故事便截然不同了。」
「哦?阿鐵益發感到興趣,他摹然發覺,民間大部分哀艷美麗的神話傳說,竟然全
皆真有其人,當中包括白蛇傳裡的白素貞、法海、小青,有那個傳說中的地獄之王——
十毆閻羅盂元帥……
盂恨無限唏噓的道:
「一百二十年前,我祖父孟山有感於那八百多名死囚能立志改過自新,一念之仁,
便貿然私自把他們統統放掉,反是自己卻沒畏罪潛逃,因他自知死罪難免,所以向上司
自行請罪,決以一命抵他們八百多條人命。
終於,先祖父在百詞莫辯之下,被上司囚在獄中,等待九個月後的秋後處斬……」
阿鐵聞言,不禁也為孟山當年那份犧牲自己的精神再次有所感觸,道:
「盂前輩高義實在令人敬重.只是,後來他的際遇如何?」
孟恨搖首輕歎,答:
「他的際遇實是比傳說中的不幸多了,對於我先祖父而言,死,已是老早豁出之事,
能夠為八百多人而死,死何足惜?可是他隨後方才知道,世上原來有一些事。甚至比更
能令人痛苦
「哦?」
「就在先祖父快將被問斬的前數天,他的上司斗地前往獄中向其訕笑,說我祖父愚
不可及,死有餘辜,他說,我祖父所釋放的八百多名囚犯,已全被官兵捉回。他們被擒,
是因為他們出獄後雖然也會有感於我祖父的恩義而學乘了一段日子,然而時間最終證實
『本性難移』這句說話,賊終是賊,不久之後他們便故態復萌,窮困的生活令他們逐漸
忘記了對我祖父的承諾,繼續女淫虜掠,殺人如麻,被害被動被殺的無辜百姓多不勝數,
我祖父一聽之下當場呆住,老淚縱橫……」
阿鐵開始明白何解壁畫中的孟元帥如斯憂鬱了,問:
「所以他很痛苦」他恨?」
自己異常信任的人居然背信棄義,重蹈覆轍,自己不但平白在自為他們犧牲性命,
更害了許多人的性命,試問如何不痛」如何不恨?這點,阿鐵十分明白。
「嗯!」孟恨答:
「我祖父十分痛恨自己輕信他人,更對人性異常失望,他恨!為何世間沒有真正重
義的人?為何?為何?為何?」
阿鐵淡然的道:
「他其實不用恨,他自己已是一個重信重夜的大丈夫,這個世上這種人亦多的是,
只是他碰巧遇上一些意志較為薄弱的人罷了。」
盂恨乍聞阿鐵稱其祖父是重信重義之人,雙目不期然泛起一絲感激之色,道:
「這之後,我祖父委靡絕望了數天,就在行刑前夕,正當夜闌人靜之時,赫地,堅
厚牢房牆壁突破矗開,竟然有一個和尚闖了進來。」
「那和尚是誰?」呵鐵問。
孟恨一瞟壁畫上的那個和尚,道:
「就是他一一法海和尚。」
「法海和尚?」阿鐵奇道:
「就是搜神宮的法海和尚?」
孟恨點了點頭:
「正是他!法海甫進牢獄,便問我祖父想不想改變這個令人失望的人間?想的話便
跟他一起走!我祖父見此情景先是一怔,接著考慮片刻,終也隨法海一起離去。」
聽至這裡,阿鐵逐漸瞭解固中底蘊,他問:
「於是,法海便皆同你祖父回搜神宮晉見那個神?神更對他為十殿閻羅孟元帥?」
盂恨一瞄阿鐵,目光似在嘉許其聰明之處,答;
「嗯!而且為免我祖父終有官兵尋回,神便在此渺無人煙的冰川下建了一座『第十
殿』給我祖父棲身,並散播謠言。故弄玄虛,說這裡是十殿閻羅審判世人之地,以圖唬
嚇閒雜百姓,免他們會在誤打誤撞之下發現我祖父蹤跡……」
阿鐵聽罷當中因果,道:
「但我仍有一點不明,神每干一事必有其目的,恕我宣言,令祖父只是一個獄吏武
官,神為何會對他為十殿閻羅?他斷不會真如民間所傳,是因為有感於你祖父悲天憫人
的性格吧!」
孟恨淒然一笑:
「當然不會!這個世上,已甚少會有人干賠本之事,何況是精明老練的神?他救我
祖父出獄,只因他有一種神也自覺不如的才能。」
這可奇了!神不是無事不精、無事不曉的嗎?他還有什麼會不如盂山」
孟恨繼續說下去。
「我祖父自幼天資聰敏,且有一項專長,就是對火藥深有研究,他能以火藥製成各
類威力無比的武器,例如火彈、火針、火槍,甚至一些更匪夷所思的奇門火藥武器和暗
器,這種本事,反而是向來自恃武功無敵的神一直不屑深入涉及的……」
阿鐵道:
「因此,神便建了這座『第十殿』,讓你祖父專心研究更新更利害的火藥武器?」
孟山答:
「不錯。我祖父為要報答神的知遇、相救之恩,且深信神會改革人間,故每日皆孜
孜不倦,廢寢忘餐,替其研究更新的火藥武器……」
「而神為要讓我祖父專心研究,亦把『第十殿』列為禁地,除了法海可與其聯絡,
其餘任何搜神宮門眾皆一律嚴禁踏進『第十殿』,甚至海螺溝口那幅壁畫範圍亦是禁地
之列,務求我祖父不會受到任何騷擾,故除了神和法海知道十殿閻羅到底是誰,其他搜
神宮人一概不知,也不知到底十殿閻羅是敵是友……」
阿鐵至此方恍然大悟,難怪神母從沒在他面前提及『十毆閻羅』,只因她僅是聽過
盂元帥,也從沒見過孟元帥,更不知他與神是敵是友,再者,她甚至連海螺溝口那幅壁
畫也沒見過,皆因自海螺溝口開始,已是『第十殿』的禁地。
阿鐵問:
「但,神為何要你祖父研究這些火藥武器?」
「那只因為,神雖然武功蓋世,才智超群,且其時搜神官旗下有不少像法海般的奇
人異士,可惜要征服整個神州,甚或蒼茫天地,這一小撮人的力量仍是微不足道,神的
搜神宮必須擁有大量的火藥武器,方能以寡敵眾,百戰百勝。」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4:17
. 是的,即使無敵如神,倘要入侵人間,強大的軍火力量始終是要條件若欠缺這項條
件,那麼任神如何精明,也絕不能以寡敵眾,那些「眾」,當然是世上所有國家。
阿鐵道:
「既然哪些,那你祖父真的一生都在為神製造火藥武器?」
孟恨答:
「並沒有一生那樣長,不過也是相當長的時間。我祖父埋首苦研,眨眼間竟已過了
十年,十年歲月,他共研究了為數一千種不同的火藥武器,每件武器皆有其獨特的威力,
一枚火彈已可炸平一個小山丘,更遑論其它較大的火藥武器,若神再命門眾助我祖父這
千種武器依樣大量製造,不出一年,便能有數萬件毀天滅地的武器……」
阿鐵驟覺心頭一寒:
「到了那個時候,便是搜神宮揚威天下之時?」
孟恨點頭歎息:
「說得不錯!但就在這個時候,便開始出現亂子……」
阿鐵並不感到奇怪,因他明白當中若非出現問題,那智能擅神宮早已憑籍這數萬武
器顯赫江湖了,又怎會像如今這樣默默無聞?不過他仍然問:
「是什麼亂子?」
孟恨道:
「一日,正當我祖父埋首研究之際,法海驟至,且面色異常蒼白,並告訴我祖父,
說神已處死其女兒白素貞,極度喪心病狂,而且法海還說,他自己也要履行諾言前赴雷
峰塔下自殺,他此番臨死與我祖父一會,是希望他千萬別把那些火藥武器獻給神,否則
若給神有足夠軍火力量征服天地之後,他絕不會造福人間。他只會成為一個千秋萬世的
獨載者。」
又是法海!阿鐵心想,法海和尚為阻止神統治天地的野心實在不遺餘力,其真誠異
常可嘉。
孟恨續道:
「我祖父眼見法海臨危懇求,和法海為救蒼生的一點慈悲。於是不由分說點頭應承,
而法海在臨別之前,還把一本記下其一生武學的秘友贈予我祖父,希望他能勤加鍛煉,
把平庸的武藝臻至高手之列,以圖自保。」
阿鐵道。
「但,神的武功神秘莫測,縱使令祖父能於短期內把法海武學融會貫通,也絕非神
的敵手,他如何能不就範,如何能不把那批武器獻給神?」
孟恨一笑;
「別忘記,我祖父有本錢。」
「什麼本錢?」
「就是那一千種火藥武器!法海教他,把那些武器統統埋在這血殿下的一個密室
『血牢』之內,井在血牢之門裝置一道特別機關,必須要一條特製的鑰匙方能開啟,否
則血牢之門若給人妄行撞毀,鄰室所貯的萬石火藥便會立即爆炸,爆炸力足可把這座冰
川夷為平地,屆時候,不但那千種武器會一同付諸一炬,就連擅闖密室的人亦難倖免……」
「故此,我祖父雖然堅決不把這批武器獻給神,神也不敢貿然派人前來強行搶奪,
更不會親自前來,因生怕我祖父會不惜犧牲自己,燃點那萬石藥與那些武器,與神一起
玉石俱焚!」
阿鐵靜聽至此,終於領悟神為何會不敢對第十殿有所行動,蓋因神縱能長生,若給
萬石火區一炸,也絕對不能不死。
再者,倘貿然差遣其他人代其來搶,也只會令這千種匪夷所思的火藥武器毀於一旦,
更不化算,惟有機靜守。
阿鐵突然問:
「還有一點,適才你說在此已等我一生,你,為何會認識我?」
盂恨答:
「那只因為神除了要征服人間,在百多年前有一個不可告人的陰謀……」
阿鐵雙眉一蹩:
「陰謀?神竟然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陰謀?」
「不錯!是法海於白素貞死後無意間發現的,其時法海的嫡傳弟子法善已成神的心
腹,他甚至不敢把這個陰謀告知其徒,蛤只在臨別自版前向我祖父盡告……」
一語至此,孟恨不期然定定的瞧著阿鐵,詭異地道:
而且,這個秘密陰謀,也是關乎你的……
阿鐵一呆:
「關乎我的?神在百多年前,居然已能預知今天我會生於世上?」
「孟恨側臉瞄著那幅巨大壁畫,一笑:
「難道,你一點也沒有感到,這幅壁畫中那個坐著的人,與你一模一樣?」
阿鐵私下一陣忐忑:
「你是說……畫中人真的是我?」
孟恨神秘兮兮的道:
「那本應不是你,但其實又是你。」
這些虛虛實實的話,確實使阿鐵啼笑皆非,他惟有道:
「我不明白。」
孟恨歎息:
「你何須明白?有時候,人知道的真相愈少愈好,若你知翻畫中人是否顛倒脾你,
恐怕,你便不會堅持要前赴搜神宮了。」
阿鐵問:
「你知道我為何要赴搜神宮?」
孟恨搖了搖頭:
「不知道!但我估計,你應該有一些人或東西在神手上,所以才被逼去。」
阿鐵十分佩服其料事如神,點頭:
「是的。我二弟阿黑在神手上,故我不能不去,但我始終不明,神為何偏偏非我不
可?」
孟恨道:
「那正是神在百多年前所計劃的秘密陰謀關鍵所在,當年法海告訴我祖父這個秘密
時,還預計可能在百多二百年後,會出現一個和畫中肖像一模一樣的人。這個人,便是
神所挑選及想要的人,法海更預計神定會引這個人往搜神宮晉見自己,正如你如今的神
情形一樣……」
「故此,法海除了教我祖父裝設那道爆炸機關,懇求他於有生之年等待一個與畫像
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再把關啟『血牢』的鑰匙交給這人……」
「哦?為何要把這條鑰匙交繪畫中人?這條匙與其何干?」
盂恨道:
「因為,法海心知那個與血牢之匙均是神最相想得到之物,他遂布下了一個局,以
圖把神徹底消滅,免他日後為禍人間。」
「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局?」阿鐵對法海愈來愈是欽敬,法海為了挽救這個人間,
所做的事實在大多了。
孟恨並沒有正面回答阿鐵這個疑問,僅是一言不發地從懷中掏出一紙殘舊的血紅薄
箋,連勁飛給阿鐵,道:
「我祖父已把這個局寫在紅箋之上,你是與畫像一模一樣的人,還是由你自己親自
看吧。」
阿鐵默然把紅箋接過,拆開一看,不禁一臉鐵青。
他終於知道了法海所布下的局,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殺局。
「你如今應該明白你在少海局中所扮演的角色吧?你可願意在百多年後的今天,幫
法海一把?」孟恨看著阿鐵問。
阿鐵無言半晌,最後淡然一笑,答:
「法海大師一生慈悲,是一個十分值得我尊敬的人……」
「更何況,若真的能消滅神,人間便除掉一個萬世暴君,我沒理由不願。」
那紙紅箋上寫著的局,肯定必需阿鐵付出極高代價,惟阿鐵卻輕描淡寫的答應了;
孟恨定定的盯著阿鐵臉上淡淡的表情,雙目霎時泛起一種異常欣賞之色,堅指稱許:
「好!不愧少年出英雄!面對重大抉擇而無悔,這份氣魄,實值得老夫敬佩!」
阿鐵又淡然一笑,暮然道:
「你何嘗又不值得我敬佩?」
孟恨呆住:
「你我萍水相逢,老夫……有什麼值得你敬佩?」
阿鐵道:
「依你適才所說,法海雖有一個可能消滅神的殺局,但既然這個與畫像一模一樣的
人只會被引往搜神宮,他未必會經過或誤闖第十殿這帶,你祖父想必早已想到這點,惟
他仍不顧會否可能等得這人出現,還是終玫生不移渺茫的等,信前輩你也是因為先人的
遣訓而繼續在這裡等候吧」」
孟恨想不到阿鐵居然會想到他一生守在孤寂的第十殿之苦,私下不禁異常感激,悵
然道:
「不錯,雖然我祖父早知那個與畫像一樣的人可能僅會赴搜神宮,而未必會闖進第
十殿,惟他仍是抱著萬一的希望;他深信,上天一定不會一個違反自然常理而可長生的
神管治世間,大意必定會令畫中人誤闖本殿,正因這個可能,也因他對法海的承諾,他
一生都沒有離開第十殿半步,一生都在苦等……」
「至於我父母,也和我祖父一樣,他們深信一定會有天意,他們皆生也在等你,後
來兩老盡然長逝,於是便餘下老夫……」
「你也深信畫中人一定會誤闖第十殿?」阿鐵問。
盂恨苦笑:
「我不能不信,這已是消滅神的惟一希望,好歹也必須等下去,這是我的宿命。」
是的!正因是惟一希望,故好歹也須等下去!幸而皇天不負,在神母誤打誤撞下,
居然會安排呵鐵關赴第十殿,或許,冥冥中真有天意……
想到一個男人五十年的生命全都虛耗在等一個人,阿鐵私下不禁惋惜,道:
「可是,前輩,你可能比你的先人等得更苦,因為到了最後,只餘下你一個人。」
孟恨道:
「自我十歲時父母先後逝世開始,我便獨個兒在這裡等那個人的出現,我還應承雙
親,若神真的不顧一切來奪那批火藥武器,我便立即引他往密室,再引爆萬石火藥,誓
與其同歸於盡,絕不吝嗇性命……」
「想不到這一等已等了三十四年,我每日皆在擔憂神會隨時出現而不敢睡,生怕自
己一時貪睡便會被神有機可乘,提心吊膽下,我已經沒睡三十四年了……」
「什麼?你已經沒睡三十四年廣阿鐵只感到匪夷所思,可能嗎?人真的可以不睡三
十四年?
孟恨甫談及一個「睡」字,霎時雙目變得惺忪起來,似已開始睏倦,他笑道:
「沒睡了三十四年,我真是太倦了,幸而今天終於等到了你。我終於完成了對父母
的承諾,你也答允對付神,我再不用擔心神會前來這裡搶奪這些武器,我終於可以安心
心的睡了……」
說著說著,孟恨的眼皮也垂了一半下來,他看來十分疲倦。呵鐵道:
孟恨悠悠答道:
「在你懷中。」
阿鐵連隨探手人懷,果然,懷中真的有一條鑰匙,但見這條鑰匙未兩端分別是金銀
二色,竟爾是一條「兩頭匙」,這條匙為何會有兩頭?阿鐵雖已閱畢那紙血紅短箋,他
是否已知道如何以這條題開啟血牢之門?
除了這條匙,阿鐵懷中有雪緣的那條白練。神石和一紙與神母所繪截然不同的搜神
宮地圖,想必是很倦的道:
「年輕人,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阿鐵答:
「步驚雲,或是阿鐵!」
孟恨溫然一笑,虛弱的道:
「很好,我會好好記著……在自己這一生,會遇上一個有兩個名字、並說很敬重我
的年輕人,原來,我這枯燥無聊而又寂寞的一生,也會有人欣賞、敬重,我一定會好好
記著你的,步……驚雲,阿……鐵,再……見……」
孟恨一面說一面已倦得不能張開眼皮,他終於默默的、沉沉的睡著了……
「前輩……」阿鐵猶想說些什麼,惟見他竟已睡著,心想他既然沒睡了三十四年,
也不忍打憂他,然而,他斗地發現了一件事……
無論一個睡得多酣多沉,胸膛至少也該有些微起伏,但,何以孟恨的身軀居然木止
不動?彷彿連一點氣息也沒有?
阿伯鐵不禁伸手一探他的鼻息,赫然驚覺,盂恨已沒有了氣息!身軀更呈一片僵硬!
啊!他死了!
阿鐵心頭一栗,方才明白,一個因憂慮而沒睡三十四年的人,他一直在提防戒備,
他一直毫無喘息機會,他的心力,早應在三十四年內便已消磨殆盡了,他能夠支撐至今
天,也許全因為他會應承雙親的諾言,他要像其先祖盂山般守信守義,他不想叫先祖孟
山失望,他不想叫自己失望,而且,更為了天下的無辜蒼生……
然而今天,他答應雙親的事辦到了,憂慮亦已平息,他再無任何壓力,心念一懈,
於是便沉沉的睡夢中去了……
想到這老人為了等待自己,而在此寂寞無邊的冰川中守了漫長歲月,阿鐵心頭陡地
湧起一股疚之意,他不由得向孟恨的遺體深深一揖,輕歎:
「前輩,晚輩生不逢時,害你浪費了數十寒暑,但請你安心,阿鐵一定會履行法海
所佈的局,誓要把神消滅……」
「我,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懷著堅定的意志,阿鐵一問而起,再向孟恨的遺體一揖,便毅然轉身,踏上他那條
不歸的路。
只不知,他那條不歸路的盡頭——
是殺神?
抑是被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4:33
第19章 雙神會
已經過了大半天,四週一片煙香迷漫。
原來在海螺溝口那幅壁畫之前,那些鎮民仍在壁畫前徘徊不去,有些更回家取來香
煙供奉,大事祭神一番,因此溝口之處所瀰漫的煙幕愈來愈濃,濃得化不開。
但見跪在壁畫前的一眾鎮民,盡皆雙掌合會什,虔誠參拜,爭相問神許願,其實各
人所許的願還不是大同小異?都是那些姻緣械財之類,又有誰個真會關心神州安危」為
蒼生祈福?
倏地,眾鎮民突聽「嗤」的一聲刺耳尖響,赫見在壁畫後的無垠冰川中黑影一閃,
一條魁梧人晾前方的漫天風雪中凌空飛出,閃電在眾鎮民頭上兩丈的半空掠過,有人眼
利,一眼便瞧出那條人影,正是他們認定是「神」的——
阿鐵!
「啊!是……神?」有些鎮民己在高呼。
「真的是神啊!神……又回來了?」
「神啊,請別再離棄我們!求你賜福給我們吧!」
鎮民一邊大呼小叫,一邊在地面從後拔足窮追那條半空中的人影,但那條人影實在
比他們快上許多,瞬間已拋離眾人,不知所蹤。
其中一名鎮民見又復失去神的蹤影,不禁不點鼓躁:
「哎,怎麼神一見我們便跑?老是這樣,真不知他是真神還是假鬼?」
另一個鎮民即時沉臉駁斥:
「胡說!你沒長眼睛的嗎?神適才猶在半空中飛馳呢!你可以嗎?你這樣不虔誠,
難怪神不理會我們了,都是你之過!」
那個鎮民連隨噓若寒蟬,其他鎮民紛紛和應道:
「是啊!我們怎能對神這樣沒有信心及不敬?我們應該深信他就是神,只有他才會
眷顧我們!」
此言一出,人群中翟地傳出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道:
「是的!他確是神……」
「死神!」
語聲方歇,鎮民門還沒找出究竟他們當中是誰說出這番莫名其妙的話,遽地,一條
男子身影己如閃電從人群中拔上半空,向著適才神所飛馳的方向追去!
那條人影,甚至比鎮民所見的神還要快!
甚至比聲音更快!
眾鎮民驚見竟有第二條黑影能在半空飛馳,不現由得齊齊呆在當場,張口結舌:
「啊,適才……那條緊追……另一個神?」
「啊,實在是太好了,我們竟然遇見了……兩個神,看來……老天爺遲早也會降福
在我們身上啊……」
在一片迷信的氣氛中,鎮民復再朝適才兩條黑影所掠的方向跪下,有些人,居然五
體投地……
然而,就在眾人虔誠跪拜之際,半空中霍地又傳來「嗤嗤嗤」的三聲!
所有鎮民不禁抬首望天,赫見三條身影又如三股旋風般劃過長空,逕向壁畫後的海
螺溝西面冰川逸去!當中且有兩條身影依稀是女的。
海螺溝之西,正是十殿羅的根據地第十殿,這三條快絕身影到底是誰?他們又為何
要進第十殿?
鎮民們乍見這三條身影掠過,悉數都是一呆,而且這次還是真正的呆住!
「太……神奇……了,我們……居然……在一天之內……」
「遇上……五個神……」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吉兆……還是……凶兆?」
「神啊!你們……究竟……想向……我門……」
「啟……示……甚……麼?」
不錯!適才鎮民所瞥見的第一條飛馳於半空的身影,確是剛剛離開第十殿的阿鐵!
阿鐵因怕遭鎮民發現而被糾纏,故惟有展動身形在半空飛掠而過,企圖盡快擺脫他
們!
而如今阿鐵所飛馳的方向,正是海螺溝之南,亦即孟恨給他的那張地圖所示的搜神
宮所在,與海螺溝之西的第十殿完全是兩條路。
想不到,神母居然會給他一張錯誤的地圖,阿鐵心中這個疑團始終無法解開,神母
為何要這樣做?
然而他這個凝團沒有存在多久,很快,已有一個人趕著來為他釋疑了。
一個比聲音更快的人!
「颶」的一聲!一條人影猝地在阿鐵身後一掠,一個翻身便己超越阿鐵,落在阿鐵
跟前一丈之外。
好快好俊的輕功!能夠具備這種輕功的人,除了聶風,還有他一一
法智!
「是你?阿鐵眼見來者竟是法智,微感意外.即時頓足,渾身崩緊戒備,法智卻反
而氣定神閒一笑,道:
「神果然料事如神,想不到十殿閻羅的後人並沒因你擅闖第十殿而殺你,居然讓你
活著出來……」
阿鐵凝神盯著法智,問:
「神早已預知我必會往第十殿」早已預知我一定可活著出來?」
「嗯。」法智答:
「只因他早已算準了神母的最後一著,故今日才會特准我踏足第十殿口那幅壁畫的
禁地邊緣俟你出來,再把你帶回搜神宮去。」
「神母的最後一著?」阿鐵雙眉陡地輕皺。
「是的。」法智道:
「神母的心思非常利害,她早猜到,神既然要你少前來搜神宮,你對神必定異常重
要,所以她故意給你錯誤的地圖,引你誤闖第十殿,滿以為神為免你受到十殿閻羅後人
的傷害,而必會親赴第十殿救你,屆時候她便可以合你與神姬。聶風與神石之力,乘神
與十殿閻羅後人比拚至傷疲時向其下手,未必全無勝望……」
阿鐵至此方才瞭然於胸,不由道:
「可惜,神母從沒見過十殿閻羅,也不知道他是誰;她千算萬算,滿以為神一直對
第十殿顧忌三分,定是因為十殿閻羅是一個武功可與神爭鋒的人,遂以我作為二人發生
衝突的導因,好使二人兩敗俱傷,而我們四人便漁人得利……」
法智道:
「可是神母做夢也沒想到,第十殿令神顧忌的並非十殿閻羅,而是那萬石火藥,與
及那批奇門火藥武器。」
「哦?你也知道?」阿鐵問。
法智淺笑:
「在我前來這裡見你之前,神已約我闡明第十殿的可怕之處。神母這次的計劃,是
徹底的失敗了。」
是的,雖然神母這著已行不通,不過阿鐵私下仍不得不佩服神母的足智多謀,縱然
神母故意引他往第十殿,但她並沒有怨怪神母,因他深信,神母一定不會真的撇下他,
讓他單獨面對十殿閻羅與神。
阿鐵相信,也許,神母此刻已帶著雪緣與聶風抵達第十殿……
然而,阿鐵此行早已抱死,卻並不想他們三人陪他同死,故為免夜長夢多,阿鐵必
須盡快實行法海所布下的局,只要能盡快以這個殺局滅神,縱使神母等人後至,也不用
再受到神的傷害
一念至此,阿鐵遂問:
「許伯,你突然攔我去路,不會是與我聊天敘舊如此簡單吧?」
許伯似並不想口答這個問題,顧左右而言他,輕笑道:
「阿鐵,想不到你猶記得老夫曾輕喚作『許伯』,你倒真是一個念舊的人,老夫一
生最欣賞的,便是重情念舊的人。」
阿鐵凝目的端神著眼前的許伯,說出他心中的話:
「在我心中,由始至今,你仍是那個我異常尊重、愛為孩子說故事的許伯……」
「我始終不相信,你是神母口中那個為圖大事、而具有必殺慈悲的法智。」
驟聞此語,法智的臉冒湧一陣面腆,看來有點汗顏,尚幸他仍能把持,迅速回復冷
靜,唏噓道:
「阿鐵,只惜無論如何,我真正的身份仍是法智,我有我的理想,我有我的職責,
正如今次,我便是前來領你往搜神宮。」
阿鐵聽後一臉木然,似為許伯的固執而若有所恩,良久,方才故作漠然的道:
「很好,既然我也正要前赴搜神宮,得你引路,也省回不少工夫……
阿鐵說著一面舉步前行,一面道:
「法智大師,煩你領路。」語氣仍是冷漠的,沒有半絲感情。
許伯驟聽「法智」二字,不由面色一變,問:
「阿鐵,你終於也不再念舊,你母於也喚你我作『法智』了?」
阿鐵木無表情的答:
「我很想念舊,可是我忽然發覺……」說著余瞥法智一眼:
「原來,我已無舊可念……」
「我所認識的許伯已經死了。」
此言一出,氣氛頓呈一片僵硬,法智的面色也愈來愈是蒼白,最後,他朝天倒抽了
一口涼氣,歎道:
「唉既然你已無舊可念,何不早點與老夫聊袂前赴搜神宮見神,看看神為何會挑選
你」再將一切糾葛解決?」
阿鐵道:
「我正有這個意思。」
法智道:
「很好,那,阿鐵,請!」
他說著已冉冉步進海螺溝南面那片濃黑而陰沉的密林中。
阿鐵默默瞧著法智老得拘僂不堪的背影,眼神流轉之間,似乎閃過一絲無了有惋惜。
從某一個角度來看,許怕其實本非麼人,可惜……
阿鐵但願在迎面而來的未來中,不用和這個他曾尊敬的人交
果然!不出阿鐵所料,神母,雪緣與聶風真的已抵達第十殿。
他們,也正是鎮民最後瞥見的三條快絕身影!
惟是,儘管神母曾給阿鐵第十殿的地圖,但那地圖所載的也僅是第十殿禁地範圍的
概略方向,而神母因從未踏足第十殿這地方,故亦不知第十殿的真正所在,幸而聶風有
一別人不懂的奇能,「冰心訣」,縱然漫大冰雪咆哮,他仍能以耳代目,聽出冰川下的
地底居然是空的!
三人幾經搜索,終在其中一個雪窟內找著第十殿的入口,步進人口,穿過一條向下
延伸的漫長的地道,他們終於來至十殿閻羅的根據地——「第十殿」!
按照神母的計劃,她本預料他們來至第十殿時,極有可能,神己和十殿閻羅斗至兩
敗俱傷,即使不是這個戰果,也准必仍在此鬥,屆時候,她與雪緣、聶風便可乘隙救回
阿鐵,四人再伺機聯手對付神……
然而三人甫抵此殿,方才發覺,他們來得太遲了!
但見第十殿內,出乎意料,井沒有神與十殿閻羅的激拼,也沒有阿鐵蹤影,只有一
個正盤坐著、死去的紅衣男子。
和一幅令他們三人異常震驚的壁畫!
當然因為壁畫中的鐵不與雪緣,與及那名正盤膝死去的紅衣男子,也在壁畫之中。
雪緣萬分疑惑的道:
「神母,怎……會這樣的?這裡怎會有阿鐵和我的壁畫?阿鐵他……他如今又拄哪
兒去了?」
神母並沒有即時答她,她掃視週遭良久,方道:
「瞧這裡一切完整無投降,這個紅衣男了看來亦是剛死不久,且死得甚為安祥,明
顯沒有捕斗跡象,所以我估計,神並沒有前來這裡,而阿鐵也是安全離去的……」
一直不語的聶風遽然問。
「但……阿鐵如今還可去哪?」
神母瞄著孟恨的屍體,道:
「若我猜得不錯的話,此人想必是十殿閻羅或其後人,他並不如傳說中的可怕,所
以他終於讓阿鐵安然離開,或許,還指示了阿鐵前赴搜神宮該走的路。」
雪緣面色一青:
「你是說,阿鐵已去了搜神宮?」
神母安慰她道。
「瞧這名紅衣男子剛死不久,相信阿鐵在途中,我們未必不能追上他。」
言畢又瞥了瞥壁畫中的雪緣與阿鐵,續道:
聶風奇問:
「神母,這幅壁畫雖有阿鐵和雪緣姑娘,但似乎並沒任何特異之處。」
神母看來並不認同,問:
「你們可有留意壁畫中的和尚?」
聶風道:
「這和尚法相壯嚴,除廠眼神比尋常和尚更為慈祥外,似別無矚目之處。」
神母搖首:
「不!即使他看來平平無奇,他有一些東西比其他和尚特別。」
「哦?」聶風與雪緣不期然一同望向神母,等她解說。
神母道:
「這個和尚,我一眼便認出他來了,他有一個很特別的身份……」
「他便是百多年前曾與我同胞的——」
「法海和尚!」
「法海和尚」四字一出,聶風與雪緣當場一怔,皆因二人從沒見過法海容貌。
聶風上次在雷峰塔底所見的也僅是法海的枯骨而已,如今眼見這個曾為拯救生不惜
自殺於雷峰塔底的高僧真貌,居然如斯慈洋,心中不期然升起了無限的尊敬之意。
雪緣的反應卻並不如聶風一樣,她只是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她慚慚地問神母:
「神母,這個人既是法海,那既是說,這幅壁畫……至少已畫了一百年?」
神母頜首:
「不錯,看這幅壁畫如期破舊,山該有百年歷史了。」
雪緣道:
「那,這幅壁畫既在百年前所畫,畫中的我,想必不是真正的我,而是……真真正
正的白素貞?」
神母答。
「你猜得一點不錯。」
「但……」聶風也插嘴道:
「既然畫中的不是雪緣姑娘,為何又會出現阿鐵?難道……在百多年前己有人預知
阿鐵的容貌?阿鐵的出現?」
神母道:
「我也想不通此中的奧秘。不過縱然有人能預知阿鐵在百多年後的今天會生於世上,
這個人也不會是別人,而是神!」
聶風隨即推想:
「那即是說,神早已知道百年後會有阿鐵這個人?所以他才會為阿鐵安排了一個計
劃?」
神母不能否定這個推想,答:
「我想是的,而且並不是要傳他什麼『摩訶無量』那樣簡單。」
一旁的雪緣乍聞這個推想,擔憂之情已溢於言表,忍不住低呼道:
「天!神到底為阿鐵安排了什麼計劃?」
「他到底要把阿鐵怎樣?」
夜方深,萬山隱,週遭升起濃濁霧氣,宛如迷陣。
也宛如前路迷茫的一顆漢子心。
法智終於把阿鐵領至海螺溝南其中一個密林深處,這裡滿佈參天古樹,縱然如今不
是黑夜,想必在大白天也是密不透光,尋常鎮民又怎會有膽量來此?
若非法智在途中折下樹枝充當火把,在這黑上加黑的黑夜,阿鐵根本便無法可以看
見法智,也無法跟在他的身後,
故此,若搜神官的總壇設十此處,有些天然掩護,最是安全不過。
果然,再前行沒有多久,法智便停了下來,對身後的阿鐵道:
「到了。」
阿鐵一愣,問:
「到了?可是這裡一片荒山野嶺,渾沒半點樓房蹤影,搜神宮在哪?」
法智詭異的笑:
「第十殿既然深藏冰川之下,難道你還沒想到,搜神宮亦可在密林之下?」
話聲方歇,法智已一掌輕拍身畔其中一棵參天古樹上的一個隆起之位,說也奇怪,
那隆起之位登時給拍平了,而且二人腿下亦隨即傳來「矗隆」一聲巨響!
接著,奇事發生了。
只見二人腿卜方圓一丈內的草地,居然緩緩向地底下降,法智見阿鐵一臉凝重,似
在全神戒備,步步為營,不由笑道:
「毋庸如此緊張,這只是通向地下搜神宮的機關而已。如今還沒想到你需要緊張的
時候。」
阿鐵不語,未幾,那方圓一丈的草地似乎已直達地底,冉冉停下,法智遂領隊鐵步
進一條幽暗的通道,然而甫步進這條通道,阿鐵陡地一呆。
赫見通道兩旁,竟排滿一些木無表情的壯碩男人,他們似已毫無思想,阿鐵猝地記
起,阿黑變作『獸怒』後曾是這個模樣。不期然問法智:
「這些男人,也是獸奴?」
法智緩緩點頭:
「不錯。這些人全是獸奴!阿鐵,你可知道搜神宮內有多少獸奴?」
阿鐵道:
「多少?」
法智歎了口氣,答:
「不多,一萬。」
阿鐵微微動容:
「一萬?神要那麼多的獸奴來幹什麼?」
法智長長一聲歎息:
「那只因為,在搜神宮成立之初,神雖然招攪了不少奇人異士,但後來這些奇人異
士當中,有部分人因與神意見不合漸萌去意,神當然不會給他們那樣做,既然不能控制
這班人的思想,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統統親手把他們殺了……」
「可惜,搜神宮至今已有一百七十多年歷史,即使仍願留下來誓死效忠神的奇人異
土,也無法像神一樣長生,他們不斷的相繼死去,直至今時今日,搜神宮已人才凋零,
神遂煉成『獸九』把一些普通人捉回來變成獸奴……
阿鐵道:
「但這些獸奴役有思想,絕對不及當初那班奇人異士,要來何用?」
法智道:
「也不是全沒作用!這些獸怒儘管沒有思想,不能成為神身邊的智謀之士,但神已
累積了二百多年的智慧,他已不需這些,反而這些獸奴因經過獸丸的催化,體力比尋常
人高出十倍,對神而言,這些不懂達拗他。只懂聽他命令的獸奴,甚至比當初的奇人異
上更為管用……」法智說到這裡頓了一頓:
「更何況,神當初預算,除了獸奴,有我與神母、神姬,神將等人,要復出江湖,
指口可待……」
阿鐵瞄著兩旁的獸奴,道:
「可惜這些獸奴卻很無辜,平白成了神的戰鬥工具。」
體智歎息: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一神功成』?這是強者誕生前必經之路,再
者,神亦會應承我,只要大事一成,他必會給這些獸奴畏服解藥,讓他們回復本性,重
返以往的家園。」
阿鐵冷然的道:
「你真的認為神一定會這樣做?仰或,為了助他完成大業。付寧願欺騙你自己,認
為他會?」
法智聞言面色陡變,索性不問答阿鐵這個尖銳問題,而就在言談之間,二人已步至
通盡頭。
但見通道盡頭是一道堅厚石室,法智這才回首對阿鐵道:
「你此行不是要救阿黑的嗎?這裡正是囚禁他的『獸獄』.你如今便可進去把阿黑
帶出來。」
阿鐵倒沒想過法智第一個帶他前往的地方,居然是囚禁阿黑的『獸獄』,一切怎會
如此順利?他懷疑:
「你不怕我會立即帶阿黑轉身逃去、
法智笑了笑:
「這是神的意思,他對你有信心,他也對自己有信心。」
「哦?」
法智解釋:
「搜神宮的機關極度嚴密,你一踏進,若不得神的同意,休想能全身逃出搜神宮,
何況,縱使你能逃出搜神宮,你最終也逃不出神的五指山,故此神對自己絕對有超然信
心。」
阿鐵聽罷跡覺法智所言有理,縱然他能把阿黑救出搜神宮又如何?縱使能逃至天之
涯、海之角,神始終是不辦法把他倆及雪緣等人擒回來,相信最徹底的方法——
還是把神消滅,杜絕他將會為人間帶來的一切禍患!
就在阿鐵思忖之間,法智已扳動牆上一個銅獅頭像,「軋」的一聲,堅厚的石門向
一旁滑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4:49
法智把阿鐵領進『獸獄』之內,但見這個獸獄並不寬敞,僅紅三丈丁主左右大小,
獸獄內更是僅有一根火把,陰暗非常,然而阿鐵是一眼便已瞥見,在室內其中一個漆黑
角落,在那影影綽綽之處,一個人正低著頭匍匐著,一片死寂,這個人的身上纏滿無數
鐵煉,少說也百條之多。
阿鐵一步一步接近,雖然那個人依舊低頭頭,但他不用看他的臉已可感覺他是誰了,
他和他「曾一起在西湖的街頭流浪,無飯無依,他和他,曾共度過許多患難貧困的日子,
一直情如兄弟,他相信自己一生也不會忘記,阿黑為他而與惡犬搏鬥,及在其背上留下
那無法可褪。深刻一生的傷痕。
「阿黑……」阿鐵低呼。
那人聽見這兩個字,這個聲音,渾身遽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瞧著阿鐵:
「是……你?大哥,是……你?」
阿黑向來冰冷的目光霎時泛起一陣難以言哈的喜悅,眼眶漸漸濡濕,他想不到自己
在有生之年,能再遇上這個曾經為搶狗飯給他吃而弄至遍體鱗傷的大哥——阿鐵。
然而,他眼神中的喜悅僅存在了片刻,很快很快,喜悅然消失,繼之而來的,是無
法想像的恐怖!
向來不喜說話,不喜大叫的阿黑翟地發狂大叫:
「大哥,你……快走!」
阿鐵一面想動手替他解開身上的鐵煉,一面道:
「不!我早說過,要走的話,我們兩兄弟也要一起走!」
得阿鐵說出這番話,阿黑霍然熱淚盈眶,哽咽難言,但是拚命要說下去:
「大……哥,多謝你……一直把我視為……兄弟,但……已經……來不及……了……」
阿鐵但覺一股莫名的不祥湧襲心頭,連忙問:
「為何來不及」阿黑,快告訴大哥為何會來不及?」
阿黑哽咽地道。
「因為,神在……一個時辰前……已差獸奴給我服下……種藥物。喚作……」
「斷心!」
「斷心?」一直站於一旁的法智乍聞這兩個字,赫然比阿鐵更為吃驚,阿鐵慌忙上
前捉著法智,拚命搖幌他,喝問:
「快告訴我!究意『斷心』是些什麼?」
法智似乎猶是無法相信神居然會給阿黑服下斷心,斷續的答:
斷心……是神……最近煉成……的新藥,比獸丸……更可怕十倍,只要常人服下斷
心,便會在兩個時辰內進入……
「極惡獸道!」
「極惡獸道!」阿鐵聽之下已心知不妙,追問:
「什麼是極惡獸道?」
法智靦腆地答:
「所謂極惡獸道,是一個完全無親無情無我只有獸性的境界,他們會像獸奴般不再
認得親人,沒有思想,只懂殘殺,氣力更比蓋奴高出十數倍之多,而最可怕的一點還是,
極惡獸道並沒有解藥,他們,將會成為無法回頭的——」
「神獸!」
「神獸?」阿鐵驚聞這兩個字,一頂心當場直向下沉:
「為何……神要這樣對待阿黑……」
法智滿臉歉疚,答:
「對不起,阿鐵,我也不知神竟會喂阿黑服食斷心,神會應承我……絕不會難為……
阿黑的……」
應承,應承這兩個字,阿鐵已經聽膩了,然而與此同時,他身後的阿黑斗地發出一
聲高呼。
「大哥——」
阿鐵與法智齊齊回頭一望,赫見阿黑臉上青筋暴現,大汗淋漓,整個身軀更在急劇
膨脹,「蓬」的一聲,上身衣衫瞬間已被他暴脹的肌肉所賬裂,爆為片碎。
「阿黑!」阿鐵愴惶搶前,豈料就在此時,阿黑雙目一翻,這地一一
振臂向天狂嚎一聲:
「吼!」
吼聲如猛怒嚎,同時之間,阿黑身上那百多條鐵煉也被其強橫蠻力當場震斷!
好可怕的極惡獸道!好可怕的神!
阿鐵欲上前察看阿黑,豈料阿黑似已不再認得阿鐵,厲叫一聲,如盆般的大拳頭已
朝阿鐵面門矗去!
阿鐵的前身不愧是不哭死神步驚雲,毫髮這間,居然亦能飛快閃開,阿黑這一勁拳
遂矗在牆上,「隆」的一聲:整堵牆登時給他矗塌!
「阿黑,冷靜點!」阿鐵猶想以自己聲音喚醒阿黑,惟阿黑根本毫無反應,回身又
是一拳,這一拳比適才更快,阿鐵已避無可避,惟有挺掌便與其拳頭硬拚!
「碰」的一聲!阿鐵以五年前步驚雲的掌力,硬生生接著阿黑雷霆萬鈞的一拳,阿
黑這一拳雖然未能令阿鐵受傷,也打得他掌心隱隱發痛。
不過在出掌同時,阿鐵以另一指重點阿黑身上一個大穴,務求先制住他再說!
可是阿鐵熱難料到,他這一指根本徒勞元功,阿黑的肌肉已膨脹,其全身及頭部皆
像有一股友雄猛罡勁籠罩,指力根本無法將其穴道制住。
而此時阿黑第三拳又迎面殺到,阿鐵心知再不能如此瞎纏下去,逼不得已下,他碎
地從懷中掏出一件發光物事。
是神石!
強光一閃!神石被阿鐵連勁一抖,霎時變成一根三尺長的發光棒子,阿鐵為何要把
神石變為一根棒子?
答案很快便揭曉了!「咚」的一聲!在阿黑第三拳未至之前,阿鐵已用這概根發光
棒子輕輕點了阿黑腦門大穴!
神石向來有把微弱力量化為巨大力量之效,阿鐵雖只是輕輕一點,已是極深厚的絕
世指力,這一回,儘管阿黑腦門的護體氣勁多台,也不得不被擊昏過去!
「膨」的一聲震天巨響!阿黑寵大的身軀終於倒在地上。
室內頓時又再投進一片無邊的死寂!
法智並沒有動,只因他正在瞠目結舌,他不明白,為何神要把阿黑弄成這個人不像
人,獸不像獸的樣子。
阿鐵也沒有動,他的臉膛也沒有半分起伏。
然而胸膛沒有起伏,並不代表他心內沒有起伏。
他鐵青著臉,定定的注視著地上的阿黑,注視著他被神折騰至這個模樣,只有阿鐵
自己才知道,他的心有多翻騰,多起伏!
多怒!
過度的怒,反令他頃刻冰冷下來,冰冷得又再不像阿鐵,彷彿在這一刻,他又已回
復他那不哭死神的真正面目——步驚雲。
從前的步驚雲,生存的唯一目的,是報仇!是恨!如今,就連本來正直熱誠的阿鐵,
他,也要恨!
良久良久,阿鐵終從緊咬的牙縫中沉聲吐出一句話:
「神如今在哪?」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混和著濃濃血絲吐出,顯見他多麼難苦才從緊咬的牙縫中吐
出這幾個字。
法智己呈不知所措,他有生以來從沒感到自己於過錯事,唯他此時感到,自己好像
很對不起呵鐵與阿黑兩兄弟,特別是阿鐵,這孩子從前多麼關心尊重他,法智不禁心中
不愧的道:
「你……還是要去見神?」
阿鐵默然不答,法智這條問題根本多此一問。
法智亦明白將要發生的事,然而他也無力阻止,只得若斷若續的道:
「神……正在這個獸獄門外,左面的那條通道……盡頭……
阿鐵並沒有回頭再看法智一眼,只是淡然的道:
「很好,謝謝你,法智……大師……」
「有命再見!」
「見」字一出,阿鐵已抱起地上的阿黑,大步走出獸獄,每一步畢異常決絕!
法智但聞阿鐵始終是再喚他作「法智」,面上的慚愧之色更深。呆立半響,方才自
言自語的道:
「對不起,阿鐵,我……真的很對……不起……」
說著說著,兩行老淚,已情不自禁的淌了下來。
想不到懷「必殺慈悲」的法智,也會為阿鐵流下了淚……
死神,顧名恩義,當然是為世問帶來死亡的神。
然而死神今次的目標,卻是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神。
死神又能否為神帶來死亡?
兩神相遇,結果將會如何?
是一神死?兩神亡?
抑或一一併存?
阿鐵抱著仍在昏迷的阿黑,踏進法智所示的那條通道,這條通道,甚至比適才往獸
獄的那條路要長,好像一生也走不完。
也許當阿鐵走到這條通道盡頭的時候,也是他一生走完之時。
唯在如此肅殺的一刻,即在阿鐵步至通道中途時,竟然聽見一個聲音在哪些低吟:
「花兒燦爛的開。
如不觀,如不賞,
如不採,如不折,
花便凋零,
無奈傷春逝……
詞意雖極淺白,唯傷痛留不住明媚春光之情卻是表露元遺,這種詞兒,自古才子佳
人所題的也不外如是;本來無甚稀奇,唯這首詞兒聽在阿鐵耳裡,卻令他無限震驚!
問題井非出在這首詞上,而是出在適才吟詠這首詞的聲音上。
那是一個異常低沉蒼老、卻又極具威儀的男子聲音,一聽而知,這種獨特不群的聲
音所配的主人,本該是不可一世的蓋世霸主,但,為何這個聲音卻偏偏吟詠一些與霸者
迥異不同、一點也不豪氣蓋世的詞?
這詠詞的男人會是誰?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阿鐵湧起一股極度不妙的預感,因為他已聽出聲音出處,是在通道盡頭,亦即是法
智所指的神之所在。
難道……適才那個低沉。蒼老而又極具威儀的聲音,會是神的聲音?
然而,那若真的是神的聲音,神……為何會如此哀傷?這咱傷春早去之詞,絕不該
是神這種野心勃勃的男人所應吟誦的!
正在思忖之間,阿鐵陡然又感到一件更為駭的異的事!
他翟地感到一股元形卻又異常強大的壓迫力,正從通道盡頭發出,向他重重直逼過
來。
那是一股曠世無匹的壓迫力!一股可令世上干千萬萬人無法不跪不拜的壓迫力!
阿鐵私下暗暗吃驚,這……就是——神的無敵氣勢!
然而阿鐵自己也是不哭死……神,他絕不會。也不願在神的無敵氣勢中跪倒!他緊
咬牙根,拼盡渾身一分力,昂首向前踏步!
一他絕不能在未見神前,已被他的強大氣勢誇大住,霸王已經別姬,如今這台戲,
霸王至終不能不肯也不願屈辱於強敵跟前,霸王寧願烏江自刎!
他終於拼盡全力步至通道盡頭,接著,只見前方一片豁然開朗。
該怎樣形容呢?阿鐵面前竟是一座十分廣闊巨大的殿堂,那種大,甚至比皇帝的宮
殿還要大,也唯有這樣大的殿,方才配稱為一一「神的殿」!
不錯!這裡真的是神的殿!因為這裡每一堵牆,每一根柱,都並非是金雕玉砌如斯
簡單,整個大殿所有的建築,皆是以巨大的水晶雕琢而成的。
正因這裡全是水晶砌成,故而週遭十分清流明亮,清流得如同透明,透明得如同無
物,無物得近乎……
無情!
無情的展,無情的神,藏在當中的,可會是一個絕對無情的計劃、陰謀?
阿鐵但見神殿兩旁,又是跪滿那些木無反應的獸奴,而在神殿正中後方,卻有一道
薄如蟬翼、飄渺如霧的帷帳,帷之內,隱隱有條魁梧的人影做立著。
是他!是他!阿鐵雖和帷帳相距至少二十丈,但他已可感到,帷帳內站著的魁梧身
影,正是——神!
只因所有需要萬人跪拜的壓迫力,盡皆出於此人身上。
阿鐵緊緊盯著帷帳內的人影,額角居然淌下了一滴汗珠,他忽然感到自己所面對的
敵人竟是如此的可怕和強大,強大得令他感到自己絕對應付不了,但他猶堅強的支持下
去,他無比冰冷的張口,對神說出第一句話:
「你,就是神?」
兩人雖相距二十丈,但以神二百年的修為,阿鐵深信他必能聽見。
然而,並沒有即時回應,隔了一會,神方才道:
「你,便是步驚雲」
聲音異常低沉而威嚴,正是適才吟詠的聲音。
阿鐵得瞪眼前人便是神,不禁切齒問道:
「你只想要我而已,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弟阿黑?」
帷帳後的神聽後竟爾格格一笑,緩緩答:
「因為……」
「像他如此卑賤低下的凡夫俗子,根本不配當你的二弟……」
「這樣的狗奴才能夠成為本神的神獸,已是他幾生修到……」
神已把阿黑變成這個樣子,此時居然還出言侮辱阿黑,阿鐵聞言當場面色青上加青,
冷上加冷,他無視一切,直斥其非:
「卑鄙!驕傲自大,視蒼生如草芥,你這樣還配當人上之神?」
帷帳內的神輕輕一笑,道:
「算了吧,步驚雲,你何苦為這樣一個賤貨而與本神傷了和氣?你可知道在這世上,
我和你的關係,比任何人也要密切……」
這句話極其暖昧,阿鐵聞之亦陡地眉頭一蹩:
「你……說什麼?」
帷帳內又傳出神的笑聲,似在笑阿鐵的然不知,神道:
「我的意思,是說我和你的關係,是——」
「並存!」
並存?阿鐵愈聽愈覺紊成,怎麼神所說的話如斯複雜難明?
然而就在阿鐵疑惹之間,神摹然道:
「看來,無論如何說下去,你也不會明白,不若,就讓本神給你看一樣精彩的東西,
如何?」
看一樣精彩的東西?阿鐵猶未及反應,已看見眼前那道帷帳倏地像給一陣勁風拂開
似的,接著,他便瞥見一條魁梧的人影已閃至他的面前。
天!阿鐵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神要給他看的東西,竟然是神自己的臉!他的臉如今已近在咫尺,阿鐵己看得
一清二楚!
不會的!怎麼可能呢」阿鐵的心如鉛直向下沉,直向下沉,一直在反覆吶喊:
絕不可能!
他造夢也沒想過,神的真正面目,赫然會和自己——一模一樣!
然而神的面目雖已令阿鐵極度震驚,猶不及「神」將要說的話更令阿鐵震驚!
只見與阿鐵近在咫尺的神,已悠悠搭著阿鐵肩膊,詭異無比的道:
「看見了吧……」
「如今,你想必已經開始瞧出一點端倪……」
「為何本神與你是並存的?」
「只因為——」
「我是你,你是我,我和你同樣都是姓步的……」「我也是真正的——」
「步驚雲!」
真正的步驚雲?
阿鐵愈聽愈覺迷惘,怎會這樣?
為何會愈來愈多步驚雲?
到底步驚雲真正身份是誰?
阿鐵忽然感到。
也許,他自己也未必會是……
真正的步!驚!雲!
「神!」——
一個在人們的起居生活上經常會掛於唇邊的字,看似簡單不過,然而若想深一點,
究竟何渭——「神」?
孟子曾道:
「聖而不可知之,謂『神』。」
而大中國久遠的流傳中,神乃「天地之本,萬物之始」,故而一個本來生於俗世的
凡夫倘要自尊為「神」……
這個自尊為神的人心中,實在需要多麼鶴立雞群的智慧及勇氣!
多麼「橫眉冷對千夫指」的無比自信?
和多麼可怕的——
自大心?
在人類的歷史中,曾經出現過不同的神佛,同樣地,在江湖的歷史中也會出現過一
些神一般的能人俊傑。
譬如於距今五百年前,江湖中曾出現一位「劍神」,一劍獨壓群雄,惟因其不重名
利,真實姓名不詳。
而在距今四百年前,江湖中又出現另一異人——「刀神」,一柄霸刀劈盡天下無理
不平事,然而其真實姓名,也是不詳。
再者,在距今三百年前,還有一個「拳神」,雙拳蓋世元敵,霸絕五湖四海,但他
行蹤飄忽,真實姓名仍是不詳。
至於在二百多年以前,亦誕生了一位智勇雙全。文武全才的「神」,他深諳天文地
理,各門各派武學更是無一不精,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長生不死」!
然而這佯一個卓越不凡的「神」,其身世竟比過往的劍神。刀神及拳神倍為隱秘,
現今的江湖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當然,其真實姓名更是不詳!
有趣的是,在當今武林之中且還出現了一個以冰冷昭著、神秘難測的一一
「不哭死神!」
而這個不哭死神「步驚雲」,其身世及出處,即使連其師雄霸亦不知曉,江湖人便
是無從探悉。
也許,從縱然是步驚雲自己,亦未必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是誰……
唯是,在「劍神」、「刀神」、「拳神」、「神」和「不哭死神」這些稱號當中,
可否找出一些共同之處?抑或一些端倪、蛛絲馬跡?
這五個神,同樣都是極度神秘,他們背後,會否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微妙並連?
就像如今的「神」與「不哭死神」,
他們生於兩個相距二百年的懸殊年代。
他們本應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完全不同的神!
可是他們的臉卻是那樣的使人驚詫。
只因為,他們同時擁有一張與對方——
相同的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5:07
第20章 兩面驚雲
閱遍紅塵,每個人甫生下來,硬只有一張臉孔,一個身份、一個自己、一個靈魂!
唯獨如今,近在阿鐵咫尺的神,赫然是另一個與他沒有兩樣的「自己」,任阿鐵如
何鎮定,此刻仍不免驚詫動容!
但最令阿鐵震驚的還是神所說的話,神居然亦自稱是——
步驚雲?
不可能!阿鐵心底暗自低呼,假如神是真正的步驚雲,那他自己究竟是誰?
只是,若阿鐵自己才是真的話,神為何又會口出此言?
一切已不再須要阿鐵思索,神已邪邪的道:
「很震驚?是不是?我知道你必定在想,何以本神會和你有相同的容貌?且還自稱
是步驚雲?不過你不用操心,你現下就為你一一解釋……」
神說到這裡語音稍頓,搭著阿鐵肩膊的手逐漸收緊,一字一字的道:
「我說自己是你,又說你是我,只因為許久許久以前,本神早已在苦苦期待著你的
出現,我要你代替我,而我,也要代替你
「代替你」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阿鐵說話之間,身上自然連生一股內力
抗衡著神緊抓著他的肩膊的手,那雙神手,竟似有萬斤之重,可知神的功力何等深湛!
神談然道。
「你不用明白太多,反正本神要的並非你的心,亦並非你的靈魂,我要的,只是沒
有靈魂的阿鐵」神的話聽來甚是荒誕無稽,阿鐵冷冷回應:
「你要我」神石已在我手,你若要我,你認為自己有能力勝過神石?」
神嗤笑:
「難道你認為本神沒有能力勝過神石?」
阿鐵盯著神的雙眼,道:
「不用再問,我倆如今就來一一」
「求證!」
語聲方歇,阿鐵的左手雖仍抱著昏迷了的阿黑,右手卻倏地探進懷裡,白光一抖.
手上已多了一柄——
由神石所變的發光長劍!
接著劍光一閃!
阿鐵手中劍已直向神搭著他肩膊的手斫去,連串動作一氣呵成,矯無倫,這一劍已
使阿鐵畢生最快的速度,他要以神石劈斷神的手!
可是神石雖是曠世無雙的兵器,如今已沒有了移天神訣的阿鐵,他的身手根本無法
可與神相比,這一劍縱快,也快不過——
神的微笑!
不錯!神僅是微微一笑,身形竟爾雙飄進二十丈外的帷帳之內,還安坐在他的寶座
之上。
天!好駭人的輕功!這份輕功不單比聲音更快,阿鐵深信,神甚至比聶風要快!
惟阿鐵不愧號稱不哭死神,他目睹神曠古爍今的輕功,出奇地面不改容,毫無懼色,
適才他那一劍其實並非志在必得不可,他主要的目的,是要先試神的功力!
一擊未能得手,阿鐵不慌不忙,緊接刺出他的「第二劍」!
也是豁盡全力的一劍!
「波」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一道強橫無匹的劍氣自阿鐵手中那柄由神石所變的
長劍劍尖射出,懺如霹靂般向帷帳內的神隔空矗去!
卻原來,阿鐵深知自己身法無論如何也無法比神更快;若再縱身挺劍向神攻擊,根
本連其衣角也未可沾及,故索性把全身功力匯聚神石之上,再經劍尖射出,須知道,神
石向能把貫注其中的內力化為二十倍強大的內力,更何況現下阿鐵已使盡了步驚雲的昔
日功力,這道從劍尖激射而出的劍氣,無論在速度及實力上均非同凡響!
二十倍!強大二十倍的凌厲劍氣未至帷帳,已先在中途暴綻為二十道劍氣,恍如二
十個阿鐵不遺餘力地向神挺劍圍攻,氣勢異常磅礡,且劍氣密不透風,儘管是絕世高手,
儘管是身懷滅世魔身的「神將」面對此劍,也必斃於阿鐵劍氣之下無疑!
只是」神」並非一般絕世高手;「神」,更非「神將」……
神是上天下地,惟我獨尊、獨一無二的神!
獨一無二的神,有獨一無二的——超凡武學!
二十道散開的凜冽劍氣己把那道帷帳矗至灰飛煙滅,更逼至神眼前咫尺,但神居然
猶氣定神閒,身不移,腿不動,手不揚,一點也沒有閃避的意思……
他什麼也沒幹!他只是就這樣優悠自在的坐於寶座之上,他在……
等死?
神當然並非坐著等死,惟始終亦沒有移動半毫半分,然而,難以置信地,遽地一聲』
彭」然巨響!那二十道必殺劍氣不知何故,赫然竟在神面前半尺之位陡地停頓,更像是
逾半丈的大殿支柱矗碎,整座神殿頃刻發生一陣激烈震動,若非神殿內猶在二十多根巨
樁在支撐著,只怕早已整座崩塌!
可想而知,阿鐵剛才藉神石所矗射出的二十道劍氣如何勢不可擋!
惟是如斯強橫的劍氣竟給神經而易學便擋著了;最令阿鐵慄然的是,神根本沒有出
手!
古往今來的一等一高手,任其武藝已臻至能隔空發氣,甚至以氣御劍的境界,畢竟
仍須動手動腿方能發勁,縱使是「獅子吼」尋以聲傳勁的武學,也須狂張嘴巴仰天吶喊,
這世上從沒有一門武學,在攻守方面完全不須動手動腿動身動口的!
可是,為何神居然能動也不動地,便把曠世神石所發出的強大威力卸於無形?
阿鐵立於原地,緊握神石的掌心已在冒汗。
神復再緩緩張口,語氣宛如剛剛喝了一杯由菊花所泡的清茶一樣悠閒,笑道:
「嗯,石倒真不同凡品,不啻是一件天下無敵的武器……」
「可惜,今日這件天下無敵的武器,卻遇上我這個天下無敵的人……」
「可惜,真是可惜……」
阿鐵默默的瞪著神那張和自己無異、而又滿是知意的臉,他沒再說話,只在凝神戒
備,他知道,像神這種野心勃勃的男人,大都笑裡藏刀,不!或許神的笑臉已是——
刀!
神續道:
「兵刃是死,人卻是生,其實神石本具無法可擋的絕世威力。但以這件無敵武器對
付我這個無敵不死的神,反而須看兵刃使用者的修為道行……」
一語至此,神不期然余余一同阿鐵:
「步驚雲,你縱與本神一樣具備做視塵世的習武天資,然而你目下僅是一聲未經琢
磨的罕世奇玉,空有滿身奇才而不懂使用,神石在你手上縱能發一時之威,唯因你功力
有限,始終仍是難以把神石的威力發揮至最高境界……」
喔?原來步驚雲與神一樣,具備做視塵世的習武天資?難道這正是神挑選步驚雲的
主要原因?
阿鐵聽到這裡,問:
「你的意思,是說在只要我的功力增強,便可把神石的威力推至巔峰,把你消滅?」
「消滅」二字聽在神的耳內,他似乎感受很可笑,也許神根本從沒想過長生不死的
自己會被消滅,他道:
「那也須看看你把自己功力提升至何等境界,倘在一百年前,你若能習成移天神訣
或滅世魔身兩大神功其中之一,加上神石之助,已足夠把本神挫敗,不過到了百年後的
今天,恐怕這樣已不行不通了……」
「如今,本神已練成了空前絕後、千古無敵的神功『摩何無量』除非是我已故女兒
白素貞重生,因她具備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兩在功集於一身,加上神石的無窮威力,方
能勉強與本神一較高下,否則……」
還說什麼「否則」呢?神的意思,阿鐵當然十分明白,白素貞老早粉身碎骨,當今
之世,除了神外,已無任何人同時身懷兩大神功,亦即是說,神根本已沒有對手,他己
是真真正正的——
天下無敵!
何況,神還練成了那股什麼千古無敵的神功「摩訶無量」,這股力量更不知比移天
神訣與滅世魔身強上多少倍!
阿鐵一念至此,摹然問:
「適才你全身絲毫不動,卻居然能把神石的劍氣格開,這股便是你所說的——摩訶
無量?」
神聞言嘴角一翹,傲然一笑,似在為此神功引以自豪:
「一點不錯,那股正是摩訶無量……」
「你,要不要再試一次?」
驟聞「再試一次」四字,阿鐵渾身迅即如劍拔弩張,他深知神一言既出,即會隨時
向他襲擊,他必須有所防範。
可是一切防範俱是徒勞無功,坐在阿鐵二十丈以外的神雖依然一動不動,遽地,阿
鐵赫然感到渾身像被一股雄猛力量迎面侵襲!
啊!怎會這樣?阿鐵猶不及細想,身上突然爆出一百四十四下「噗啪」響聲,他全
身上下一百四十四個大穴竟遭這道無形力量盡數封住,登時動彈不得!
本來昏迷後給隊鐵兵著的阿黑,也因他的手足受制而隨即跌到地上!
接著阿鐵的天靈之位更被重矗,他但覺眼前一黑,立即便要昏厥過去!
然而在呵鐵昏厥之前,他的腦海依然閃過無數疑問……
最大的疑問,是他為何會敗?
他始終不明白,神怎麼可以一動不動便能把他擊倒於彈指之間?
摩何無量的威力真的能令神臻至不須出手的境界?
到底摩訶無量,會是一種如何可怕、如何無敵的——
力量?
就在阿鐵倒下之際,神的身後霍地響起一個尖而刺耳的笑
「嘻嘻,他終於來了!」
什麼,在神的帷帳之後,竟爾還有……
另一個人?
此人聲音聽來雖尖而東餌,唯一聽便知是一個男子聲音,老男子的聲音!
這名男子,是從哪裡贊出來的,假如他一直與留在帷帳之內」那何以阿鐵適才完全
沒有發現他?
神並沒有轉身回望背後的男子一眼,只是惘然的答:
「是的,我等了百多年,終於等到了今天,終於等到了他神背後的男人聽罷「噗嗤」
一笑,道:
「我也不比你好過多少,我也等了他三十年……」
哦,這個男人居然也等了步驚雲三十年,神期待步驚雲的出現,似乎有一個目的,
但這個男子又是為什麼?
神沉默不語,那男人又道:
「既然今天他已來了,那我們是否可以開始了?」
開始?開始什麼?
神淡然道:
「現下猶不是『開始』的適當時候,你也應該知道,我必須確定他是否最適合的人
選方能動手……」
那男人問:
「如何確定?」
神終於轉身瞥身後男子一眼,反問:
「你認為呢?」
男子聳了聳肩,答:
「我不懂,我正為我們即將在步驚雲身上完成的事而非常緊張,那將是歷史上最偉
大的第二奇跡……
歷史最偉大的第二奇跡?那第一奇跡是……
神會心一笑,道。
「嗯!本神能夠長生不死,已是世上第一奇跡,步驚雲既已來了,相信這個第二奇
跡亦已不遠……
那男子也拍掌附和:
「不錯,第二奇跡已不遠矣,也不枉我倆等了這漫長歲月……」
這個男子到底是誰?他為何會與神一起在帷帳之後?
他與神有何關連?
也許,他們最大的關連是一一
為了一個不可告人的計劃,神,等了一百多年,而他,也等了三十年。
三十多年……
如果一個能長久活在夢中,或是房屋地昏迷,而不用再去面對殘酷的現實,該有多
好?
可惜這僅是想法;定個除非死掉,還是終須從夢裡或昏迷中甦醒過來,面對那不能
接受而又殘酷可怕的現實!
就像阿鐵,當他從個多時辰的昏迷中甦醒過來的時候,他便發覺此刻他所面對的現
實,確實非常可怕!
甚至比他適才的夢更可怕……
當阿鐵徐徐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第一眼所看見的現實,是一個超乎常理、也是一個
尋常人不敢面對的現實。
因為此刻他所面對的,是一個——萬丈深谷!
若不是要墮進萬丈深谷,萬丈深谷其實也不怎樣可怕,反而亦堪瀏覽,但有誰會想
到一個若被吊在萬丈深谷上之時,滋味會是如何,
原來,阿鐵如今正是被吊在這個萬丈深谷之上,這個深谷本由兩個極為險峻的斷崖
形成,兩斷崖相距至少二十丈,每邊斷崖均有兩條粗長鐵煉延伸而出,合共四條,分別
緊縛著阿鐵的四肢,把他凌空吊在萬丈深谷之上!
最恐怖的還是,阿鐵此時背朝著天,他不得不俯看著自己身下的萬丈深谷!
如斯詭奇的情景,尋常人家誰會遇上:倘此刻被吊著的是尋常人家,只怕早已為自
身會否墮到萬丈深谷粉身碎骨而驚慌暴斃,但,阿鐵並非常常人!
他具備和,神」一樣做視塵世的習武天賦,他具備不哭死神步驚雲超乎常的人冷靜,
他更有絕對不能害怕的原因——
他要救阿黑,即使最終他可能救不了!
他要殲滅神,即使最後他可能要死在神的手上!
他不能就這樣便恐怖、退縮!他知道,神將他鎖在此處,目的之一,可能便是要他
愴惶失措,要他退縮,這些自房屋為「神」為「皇」的強者,慣常都有一種希望對手退
縮、屈膝求饒的心態!
然而阿鐵絕對不會向神屈膝,他也不要向命運屈膝!
故此他依舊處之泰然,他只微微把頭一仰,他要先瞧清楚週遭形勢,於是,他一眼
便眺見一個。
一個他也認識。披著火紅斗蓬的人——
神將!
阿鐵赫見神將正坐於其前方那個斷崖邊緣上,背靠斷崖上的一座山壁;而山壁之上
竟有兩條精黑鐵煉,硬生生把神將的戰甲及琵琶骨穿破,把他像狗般鎖著,由於兩條鐵
煉是貫穿神將的血肉再緊鎖琵琶骨,故若鐵煉不斷,神將根本便無法施展任何內力,再
者,濃濃的血絲不斷從其深闊的創口中淌到鐵煉之上,顯而易見,神將所受的痛楚何等
難熬,好殘忍的一種鎖法!
神將乍見阿鐵甦醒,不由得狠狠笑道:
「你終於也醒過來了?嘿嘿,步驚雲,我估道神挑撿你什麼『摩訶無量』?想不到
你亦會有今天……」
說話之間,神將臉上不元幸災樂禍之意,他對阿鐵的妒恨確實很深!
阿鐵瞄著其琵琶骨上兩條血漬斑斑的鐵煉,不禁悵然地道:
「你看來並不比我好受多少。」
神將依然倔強地堅持:
「嘿,好受與否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老子能與情敵一起被鎖在這個『天絕囚崖』,
大家同一命運,彼此彼此,豈不快哉?哈哈……」
神將說罷隨即仰天狂笑。
「天絕囚崖?你說,這裡是天絕囚崖?」阿鐵猝然問。
神將答:
「不錯!這個天絕囚崖就在搜神宮所在的那片密林上,你且瞧瞧你身下的萬丈深谷,
是否有一個蒼翠密林?」
阿鐵如言朝谷底一望,但見當中有一顆細小的綠點,這綠點,相信便是搜神宮所在
的那片密林,以那片密林之大,此刻看起來亦僅是一點綠點,由此推知,阿鐵身下的萬
丈深谷奇深無比!
縱是輕功高絕的高手,若不慎從崖邊墮向谷底,也不得不粉身碎骨!
神將又道:
「看見了吧」這個天絕囚崖,本是百多年前神預算把其女白素貞擒回來後,再以此
崖將其囚禁;設想到神最後不得不下令處死其親生骨肉,這個大絕囚崖一直空著,直至
如今反而成為你我被困之地……」
神將會妄想奪取神石,以圖擊敗神後成為更強的神,他既對神不忠,神把他囚禁於
此固是理所當然,然而神既然挑選阿鐵,又命神母與法智在過去五年內守護及監視他,
最後更千方百計將他引來搜神宮,目的就只為把他囚在此天絕囚崖?
這似乎不太可能!阿鐵深信神把他囚在此處,必定有其用意。
思忖之間,他摹地又念起一事,遂問:
「我既是昏迷後被囚在此天絕回崖,那,是否神親自把我囚在這裡?」
「誰知道!」神將沒好氣的答:
「我一覺醒來,便已發覺你被鎖在這萬丈深谷之上。」
阿鐵道。
「那即是說,你不知道是誰把我囚在這裡?你更不知神的真正面目?」
神將只覺阿鐵囉嗦不完,忿然道:
「呸!我怎會知道那才伙是什麼模樣?這麼多年以來他傳我滅世魔身,也僅隔帷口
授,他,就像一雙永遠躲在龜殼內的老烏龜,藏頭露尾……」
卻原來連神將也不知道神的真正面目,但他似乎也不太在乎自己是否知道神的容貌,
他只是繼續說下去:
「不過我雖不知神的面目到底是怎生模樣,卻知道一件事。」
「你知道什麼事……」阿鐵道。
神將咧咀一笑:
「我知道,你已死定了。」
阿鐵冷問:
「你為何這樣說?」
神將又是一笑,道:
「因為在我一覺醒來之後,除了發覺人已被鎖在這裡,我還發覺……」
「那兩條本來鎖著我琵琶骨的鐵煉,不知何故,也不知是誰所為,居然已被弄斷;
如今,本神將雙可行動自如了!」
什麼?神將琵琶骨上的鐵煉已斷?
阿鐵猶不及咀神將這番說話,神將已翟地一站而起,那兩條鎖著他琵琶骨的鐵煉登
時「叮叮噹噹」的墮到地上,果然真的已斷!
阿鐵的心只感到一陣忐忑,是誰在神將熟悉睡時弄斷他的鐵練?
難道是神?
倘若真的是神,神先把阿鐵與神將囚在一起,繼之弄斷神將的鐵煉,他究竟有何目
的?
阿鐵根本沒時間再思索,神將已一步一步走近崖邊,一雙厲目殺意大露,獰笑著對
阿鐵道:
「步驚雲,你知道嗎?本來鐵煉一斷,我體內的真氣已全回復,但我適才一直沒向
你下手,只因為,我不想在你昏迷時殺你……」
神將一邊說一邊高舉右掌:
「我要在你甦醒後才殺你,我要好好欣賞我神將的情敵瀕死時那種痛苦,害怕的表
情,而且我要仔細品嚐……」
「你那美味的腦漿!哈哈……」
神將言畢縱聲大笑,斗地笑臉一轉,臉色一沉,暴吼:
「死吧!步驚雲一一」
暴吼同時,神將正高舉的右掌隨即一揮,一股雄渾無濤的掌勁立劃過長空,直朝處
身深谷上的阿鐵陷害頭力劈,誓要把他的頭額劈為肉醬。
阿鐵沒下心知不妙,他醒過來後除了發覺自己身畔已失去阿黑的蹤影,失去了蓋世
武器神石,目下其四肢又被綁縛,脫身不得,也騰不出任何手腳以抵擋神將的重擊!
然而,五年前的步驚雲身負悲痛莫名、排雲掌與霍家劍法的三道真氣,也非浪得」
不哭死神」虛名的庸手,就在此生死一髮之間,阿鐵霍地沉嘯一聲,雙臂一伸,雙腿一
蹬,四肢立時宜堅如四根筆直的支柱,硬生生借四條鐵煉之助,身子如半月般彎曲,僅
堪避過此奪命一擊!
神將一擊不能得手,出奇地不怒反笑:
「呵呵,步驚雲!本神將可真愈來愈來欣賞你了!你四肢被縛,居然能閃避自如,
本神將真是忍不住要給你一些獎賞……」
說話之間,神將展身一縱,已飄然落在縛著阿鐵雙手的其中一條鐵煉上,且一步步
逼近核心的阿鐵,道:
「步驚雲!本神半如今就獎你一一」
「一掌!」
「掌」字甫出,神將復挺掌向阿鐵腦門砸去,這一掌比適才一掌更重,勁如奔雷,
而且神將已與阿鐵近在咫尺,這一掌根本不用隔空劈出,非常直截了當,威力何止倍接
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5:21
眼看阿鐵必斃在此掌之下,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
豪光一閃!
一柄發光長劍摹地劃過長空,疾射向神將所站的那條鐵煉;「錚」的一聲!鐵煉立
斷,神將足下頓失依藉,掌勢一偏,這雷霆萬鉤的一掌當場落空,而且在鐵煉乍斷的同
一時間,其身形亦隨之向下急墮,神將一驚,連忙鼓足全身功力聚於足尖之上,猛地向
斷了的鐵煉一蹬,藉鐵煉之助迅速躍回崖邊。
與此同時,阿鐵由於緊縛右手的鐵煉已斷,當下以這雙重獲自由的右手問電抄著那
柄發光長便,那柄發光長便赫然便是——
神石!
在此緊張欲裂的一刻,阿鐵也不假思索為何神石又會失而復現了,他只是以這柄由
神石所變的發光長劍飛快的劈斷自己雙足的鐵煉,接著劍光再閃,他竟然再劈斷自己左
手的鐵煉!
阿鐵右手的鐵煉早斷,如今他雙同時劈斷餘下三條鐵煉,難道他不曉得自己此時是
身在萬丈深谷之上?假若四條鐵煉全斷,他勢必要要墮到萬丈深谷下紛身碎骨,萬劫不
復?
嘿!他怎會不曉得?他曉得自己手上所持的是神石,是一件天下無敵的武器!
天下無敵的武器,豈會給其主人如此輕易敗亡?
就在四煉齊斷之,募地」嗤」的一聲!阿鐵手中以神石所變的長劍倏地暴長,殺那
間變為一條長及二十丈的發光長絲,長絲一擲,便擲著崖邊一棵巨樹樹腰,阿鐵當下復
沉氣口劍,發光長絲隨即不斷縮短,頃刻間把阿鐵拉回崖上!
這一著當機智非常!即使是一等一高手得到神石,也未必在此命懸毫髮的一刻,仍
有冷靜無比的頭腦想出如何脫險,由此可知阿鐵的心如何冷靜!
可是正當阿鐵剛剛躍回崖卜之際,背手遽然傳來一聲震心怒吼,神將的怒吼!
「滅!世!魔!身——」
滅世魔身?阿鐵大清楚這聲怒吼的特殊意義了,這是神將豁盡滅世魔身十成功力的
前奏!
果然一股剛猛絕倫的罡氣已從後如驚濤駭浪般湧至,來勢洶洶,阿鐵心知神將已盡
全力,當下刻不容緩,回身就擋!
「隆」然一聲撼天雷響!神將滅世魔身的十成功力當場與阿鐵迎面碰個正著,然而
卻沒有矗中阿鐵!
只因為阿鐵在此危急之間,及時把神石變為一面發光大盾,阿鐵就以這面發光大盾
與強橫的滅世魔身硬拚,一碰之下,滅世魔峰竟爾不敵神石,所有氣功悉數回彈,反向
神將矗去!
神將萬料不到自己的滅世魔身氣功會被石盡數回彈,從是要擋亦來不及,終於『彭』
的一聲,滅世魔身的無匹氣功居然全部回矗在神將胸膛之上,登時爆出一陣戰甲破裂之
聲,與及連串令人聽來毛骨悚然的胸骨迸碎聲音!
但神將不啻是一個霸道無雙的強者,儘管胸骨被自己功力碎盡,猶能強忍重傷及劇
痛挺立而起,唯就在其挺立之間,一柄眩人心目的發光大刀已架在其脖子上……
是阿鐵的刀!
神半,今回是徹底的敗了……
神將雖敗,仍不失絕世高手氣概,強忍著痛朗聲道:
「嘿!沒料到神石在你手上竟能連用自如,儼如你的身體四肢一樣,足見你習武天
賦之高,即使不倚賴神石,以你本身實力在五年內亦必能超越我,步驚雲!本神將今日
得心服口服,你要殺便殺吧!」
神將在感情的追求上雖然跡近強盜,唯此翻敗後品評卻發自肺腑,毫不偏私,顯見
他其實是嗜武之人,甘於一敗,阿鐵默默的瞄著他倔強矣橫的臉,良久良久,遽地抽刀!
神將一愕,他呆呆的瞥著阿鐵的臉,瞥了半晌,終於張口道。
「若要殺我,此刻是千載良機,你為何放棄?」
阿鐵木然的答:
「因為,你很可憐。」
這句許簡直令神將啼笑皆非,他不由嘿嘿訕笑:
「我很可憐?哼!步驚雲,你勝了就是勝了,還在說什麼鬼話?呸!」
阿鐵卻對神將的訕笑不以為意,只道:
「你不可憐?你只是神一統天下大計下的犧牲品,你對神的價值甚至與那些獸奴無
異,其賣你的內心可能比任何人更空虛寂寞。因此才會如此迷戀與你一伺在神嚴密監視
下長大的雪緣……」
「因為,你希望在這個世上,能緊緊抓著一件與你可以永久長存的人或物,為你解
去被神利用後的莫名寂寞,直至地老天荒……」
阿鐵愈說,神將的面色愈青,也許阿鐵這番說話,已說中了神將凶殘暴戾背後的那
顆寂寞的心……
唯神將依舊強自把驕傲擠在臉上,他冷笑:
「可是,步驚雲!無論你怎樣說,你我已是勢不兩立的情敵。你今日即使放我一馬,
本神將他日亦必會以怨報德,殺你而後快……」
神將猶沒說完,阿鐵已斗地苦苦一笑:
「你認為你還有機會殺我,你認為我還有命留待你日後殺我?」
此語一出,神將不期然心頭一稟,愣愣問:
「你的意思……」神將也開始感到阿鐵搜神宮此行已不存生望,但不太肯定。只是,
若隊阿鐵此行真的是為消滅神而抱必死之心,那,難道他真的能為救蒼生而捨棄自己的
最愛——雪緣。
在茫茫天地之間,個人一已的愛比諸眾生苦難,何其渺小!然而,又有誰個真能看
破一切,為蒼生安危而捨棄一份難得的愛?神將便自知自己絕難辦到……
阿鐵並沒有讓神將再瞎想下去,道:
「神將,相信今日之戰已是你我最後一戰,請恕我未必會給你一雪敗恥的機會。」
神將定定的瞪著阿鐵,瞪著他那雙冷靜而又深邃的眼睛,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
如此看他,如此看一個他本應妒忌的情敵,他到底看見了些什麼?
從阿鐵堅定的目光中,神將逐漸明白,為何雪緣會喜歡他……
神將終於道:
「很好,步驚雲!」
「今日一戰無論是否你我最後一戰,我神將一生都不會忘記曾遇上你這個情敵,我
不會感激你,但我希望,你我仍有機會一戰!」
連神將一生也不會忘記步驚雲這情敵?神將這番話簡直有違他平素的囂張狂態!他
何以會在瞬間一反常態!」
也許,是因惺惺相惜,直至此刻,他終於慶幸能有阿鐵這個情敵!
那些滿口仁義、聲討邪魔的所謂江湖名俠,神將簡直一屑不顧!然而一個人能默默
的為蒼生捨情棄愛,慷慨赴死,這種無名之士,即使是魔中之魔妖孽中的妖孽,也會甘
心拜服吧?
說話之間,神將已著傷疲不堪的身軀,蹣跚地向前直行,惟是走不多遠,他遽地雙
微微回首,再添一句:
「步驚雲,別忘記本神將是一個長生不死吸食活人腦漿的妖魔,你若死了,我並不
會因而停止對你的妒恨,也不會因你而戒掉吃你腦的癖好……」
是的!這樣才是天上地下霸氣縱模的神將!不過神將話中隱含的激動之意,阿鐵怎
會不明!他答:
「放心,屆時你若還不知悔改,我一定會來收拾你。」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很好,後會有期。」
……
神將終於幸然離去,阿鐵卻始終沒有轉身看他一眼,他只是一直看著萬丈深谷下的
那片密林,似想看透深藏在密林之下神秘莫測的搜神宮……
看了半晌,他方才長長吐了口氣,道:
「還不出來?」
斷崖上空無一人,阿鐵在對誰說話,
「颶」的一聲!
只見一條人影自斷崖的一堆草葉內飛竄而出,那人竟是——
法智!
阿鐵面不改容,道:
「我本以為適才把神石擲給我的是神,想不到會是你。」
法智道:
「是不是神把神石擲給你並無多大分別,因為我這樣做也是奉命行事吧了!」
阿鐵眉頭輕皺:
「原來又是神的命令,把我鎖在此天絕囚崖,也是神命你如此?」
「不錯,而且弄斷神將琵琶骨上的鐵煉,甚至於必要情形下把神石再擲給你,也是
神的意思。」
阿鐵道:
「但我偏偏不明,神這樣做到底有何用意?」
「既然我已來了,他若認為自己挑撿錯誤,與我會面時大可乾脆把我殺了,為何卻
要把我鎖在這裡?故意令我與神將生死拚搏?」
法智歎息:
「對不起,阿鐵。」
「這個我可不大清楚,我只是一個執行命令的人。」
阿鐵聞言,凝眸看著法智那張慈詳的臉,道:
「你似乎只是懂得執行命令?」
「你似乎並不太懂得分辨自已如今所走的路,到底是錯是對?」
阿鐵這句話真是可圈可點,他其實是想再次提醒法智,希望他能懸崖勒馬,惟法智
的思想看來已根深蒂固,他連隨道:
「阿鐵,老夫渴求能有一個永久保持安定繁榮世界的想法,相信並非一般人所能理
解;我明白神在某些決定上可能不近人情,然而也只有他這樣的不死強者,方能有足夠
的時間及力量把人間統治,永永遠遠保持一個安定繁榮的局面。」
不遠處遽地傳來了一個聲音:
「法智,你說得很好!你是本神這二百年歲月中,最忠心的門下!」
阿鐵與法智驟聞此語,盡皆一怔,雙雙回問,便瞥見一張與阿鐵一模一樣的臉。
赫見這百多年來從不踏出搜神宮半步。僅在帷帳內連籌帷幄的神。
竟己不知於何時無聲無息地做立於二人身後三尺,如此接近的距離,二人居然毫不
察覺,足見神的輕功之高,當世無人能及。
法智乍見神竟然破例踏出搜神宮,猝地降臨,當下已急不及待,異常恭敬的向其下
跪,神祇是微微頜首,接著便盯著正緊握神石、全神戒備的阿鐵。
神反而輕鬆一笑,道:
「步驚雲,毋容緊張,本神若要把你置諸死地,適才便不會命法智把神石擲給你,
讓你以之對付神將那叛徒了。」
「而且,你手中有神石又能怎樣?你應明白,以你目前的功力,儘管加上神石,戰
勝神將還可,但根本無法對付本神……」
神此番說話所言非虛,惟阿鐵猶不解問:
「既是如此,你為何要把我鎖在此天絕囚崖?故意引神將與我搏鬥?」
神眼光一閃,道:
「因為,我想瞧瞧你真正的實力資質有多少?你是否本神真正期待的人?」
原來,神要再試清楚的是阿鐵的實力與資質!他終於試出阿鐵是最適合的人選!
阿鐵道:
「但若我給神將擊殺,你從前的心血豈非化為烏有?」
神極具信心的搖首道:
「怎會?若你真的是我期待的人,你便一定具備與本神同樣的習武資質,你一定死
不了。」
神既然如此堅信自己的眼光,何以神會以神將試探阿鐵資質?
顯而易見,神挑撿阿鐵的最終口的必定異常重要,故絕對不容有失!
阿鐵摹然又道:
「我只想問,如今阿黑在哪?」
神道。
「放心阿黑沒有死,他如今正在一個你也該到的地方。」
阿鐵問:
「什麼地方?」
神笑答:
「一個充滿真相的地方,若你想知道一切底蘊的話,何不隨本神一起前去?」
神一語方罷,示待阿鐵應承與否,便已自顧轉身,向原路而回。
他為河不待阿鐵答覆便離開?
也許,是因為神早知阿鐵一定會跟著來的,他大有智慧大有信心,他知道,當一個
人正站在真相邊緣這,他絕不會轉身逃去
他一定會尋出真相,即使接近真相的時候,已接近死亡……
更何況,阿黑仍在神的手上……
果然!阿鐵緊緊盯著神逐漸遠去的背影,考慮片刻,終亦隨著神一起離去。
在天絕囚崖怒吼著的風聲中,遽地又傳來神如幻如真的聲音。
「法智,如今已是真相大白的時候……」
「你,也一起來吧……」
得聞神的允許,一直在恭敬的下跪在法智猛地抬頭,目光閃過絲憂疑之色,終於也
不再多想,身形一展,便緊跟在神與阿鐵的身後。
不!應該說,
兩個「神」的身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5:34
第21章 神墓
狩獵,是一種極富挑戰性的遊戲。
因為獵人雖然名為獵人,然而在狩獵的過程中,許多時候他們未必能夠獵得任何猛
獸。
反而,也許會成為猛獸們的——獵物!
就像如今正跟在「神」的身後、一步一步踏進搜神宮深處的阿鐵,他究竟是「不入
虎穴,焉得虎子」的獵人?
抑或,他已是一頭逐漸步進「神之陷阱」的猛獸?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條問題不獨在阿鐵心中不斷盤算,也在法智的心中不住索繞。
卻原來,神此刻領阿鐵與法智步進的,是一條極為狹長而幽黯的通道,若非阿鐵手
中的神石能自生耀目豪光,他與法智根本便沒可能緊隨著神的背影向前進發。
而在此之前阿鐵從未踏足搜神宮,對這條通道感到陌生猶情有可原,惟法智半生長
駐於此,然也不知道搜神宮內原來有一條這樣神秘的幽黯通道!
這亦不足為奇!只因這條通道的人口,竟是設於神帷帳之內的一道暗門之後,法智
向來忠心,從不會妄自步進帷帳之內,既是如此,他又豈會知道搜神宮有此神秘通道?
而那個曾與神傾談的神秘男子,會否正是從此暗門贊出來的?他一直皆活在這道暗
門後的世界,活了三十年而始終不被搜神官眾知曉?這樣做到底為了什麼?
阿鐵與法智一直跟在神的身後走了約一燭香的時間,愈走愈深,終於步至這條通道
盡頭,眼前赫然是一道:堅厚的石門!
神就在石門之前止步,卻仍沒回首看阿鐵及法智,然而就在二人步近石上剎那,在
阿鐵手中神石照耀之下,他倆赫然發覺石辨認之上竟刻著兩個三尺丁方的大字——
神墓!
神墓!
為何在神殿深處會有一座神墓?
阿鐵表面上不動聲色,法智即使暗暗吃驚,惟亦不敢在神之前作聲,也許他從沒想
過在搜神官內活了半生的自己,也不知道宮內有一座神墓……
但神並沒有讓二人驚奇多久,神此時已緩緩回過頭來,道:
「我知道你倆一定十分奇怪,在搜神宮內會一座神墓……」
阿鐵問:
「顧名思義,這是你為自己所設的墓?」
神狡黠地笑:
「我既然是長生不死的『神』,你認為我有沒有需要為自己設一個墓?」
阿鐵搖首:
「我不知道,那這個墓是誰的?」
神又再度狡黠的笑了笑:
「你為何不想想,這個墓可會是為你而設?」
阿鐵隨即冷冷回應。
「為我?我既非神,怎配擁有這個墓?」
神答:
「別你是步驚雲,步驚雲有一個外號,喚作不哭死神,神墓,或許正是死神之墓……?」
神一面說一面牢牢脫著阿鐵,一雙耀如星朋月的眼睛彷彿隱藏著一個不可測的深淵,
然而阿鐵的又目也沒有示弱,他也冷漠的回望神,更回了一句:
「也或許會是雙神之墓,你我的墓……」
以神二百多年的智慧,阿鐵話中含意,神當然一聽便已心領神會,阿鐵的意思,是
他自己即使要死,也下會獨個兒死,他會與神同歸於盡,這裡,也許將是他倆的墓。
雙神之墓!
神對於阿鐵這份視死如歸的勇氣感到滿意極了,他道:
「很好!那便儘管瞧瞧,這個墓將會屬於我倆之間那個人吧!」
一語至此,神霍地面向一聲嵌在石門旁,兩尺丁方大小的水晶,說也奇怪,神雖仍
一動不動,但那顆水晶竟似乎被一股無形力量按得向內推進,迅即向牆壁之內深入數尺,
接著「軋」的一聲,墓門當場向旁滑開!
原來那顆水晶是墓門的樞紐?阿鐵並不感到奇怪,他只是在想,為何神並沒有觸及
那聲水晶,那水晶已被按下去?
這又是否神的『摩訶無量』力量所致?
自從步進搜神宮以來,神除了曾經搭阿鐵肩膊,他那雙手便一直沒有再移動過,縱
使與阿鐵交手時也是完全沒有動手,就連如今按下一顆水晶的瑣事,他也沒有出手,阿
鐵簡直無法想像,神的,『摩訶無量』赫然已到了這種不須動手動氣的超凡境界……
墓門敞開,神並沒再理會阿鐵與法智,逞自步進神墓之內,法智朝阿鐵瞥了一眼,
目光中滿是惋借,也許,他亦感到阿鐵此刻若一踏進神墓,便可能永遠無法再活著出來,
他慚愧的垂首道:
「阿鐵,對不起,若非老夫從中推動此事,或許你今天便不用面對這條路……」
阿鐵卻始終沒有看他一眼,僅是淡然的道:
「算了吧,法智大師!即使沒有你,我的路還是會一樣的……」
「不過此事以後,你卻應好好考慮清楚,今後自己應走的路……」
是的!縱然問鐵不再喚法智作「許伯」,他還是給他一句最後的忠告。
這句忠告,無論法智是接納抑是充耳不聞,阿鐵也盡了五年來相識一場的本份。
法智聞言,一顆頭垂得更低,似是不欲給阿鐵瞧見其臉上此刻的表情,可是阿鐵似
乎早已知道法智一定不想別人發現他此刻的表情,他並沒有看他,只是昂首闊步,毫不
考慮便踏進神墓之內。
既然已經來了,此時此地,縱使在知悉真相後的代價是死,阿鐵亦義無反顧!
法智呆了片刻,也緊跟著阿鐵踏進神墓。
然而他那曾想到,神墓之內的真相……
將會令他更為後悔?
更為慚愧?
當步進神墓之內時,阿鐵方才發覺,原來已不需要以他手中的神石為照明週遭的環
境,神墓之內已是異常光亮。
光亮的來源,卻非來自任何火把,神墓之內根本便無火把!
光,是來自神墓中央置放著的——
十九個鼎!
十九個燒得火紅的大鼎!
阿鐵與法智只見這個神墓奇大無比,甚至可媲美神的大殿!
但最令人矚目的卻非此墓之廣闊,而是在神墓中央圍成一個圓形的十九個大鼎!
這十九個大鼎外觀看來別與一般煉丹的藥鼎無異經們煉丹的方法卻十分特別,原來
每個鼎腳下均有一個火坑,不斷生出熊熊烈火把在上的鼎燒得整個通紅,也不知這些鼎
是那類頑石所造。儘管給燒得通紅一片仍沒乾枯崩裂,究竟在鼎內的是什麼奇丹妙藥?
需要如此強猛的熱力方能煉成?
再者在這十九個大鼎之間,還放置著一張水晶雕成的床,整張床在四周熊熊火光映
照下,猶如一顆晶瑩剔透,兢艷尤邊的紅色寶石,這張床到底為誰而設?
為阿鐵?還是為了神?
墓內除了這十九個火眉與這張水晶床外,在墓的最後方,還有三道高逾一丈的巨大
石門,這三道石門之後,究竟又是通往何處何主?抑或,門後藏著一些更令人駭異的事
物?
此外,神墓內所有牆壁儘是釘滿置放鐵瓶的木架子,林林總總,目不暇給,觀乎這
裡的十九個煉丹火鼎和這些形形色色的經,與其說這裡是神墓,不如說這裡是「藥墓」,
更來得貼切恰當!
阿鐵默然看罷整個神墓內的形勢,一臉鎮定如昔,似並沒為此中情景而有絲毫不安,
神卻道:
「如何?本神這個神墓如何?」
阿鐵答非所問:
「我只想知道阿黑在哪。」
神道:
「毋庸著急,他很快便會現身與你相見。」
說著朝墓內其中一個光線無法照及的陰暗牆角道:
「神獸,出來吧!」
神一聲令下,黑暗之中,冉冉步出一條巨大人影。
但見步出來的人擁有一張似因極度痛苦而扭曲了的容貌,和一副高逾九尺、暴長了
的龐大身軀,他的臉已完全失去了常人應有的生氣,只有一臉暫時誇大著的獸性,與其
說他是人,不如說他已是一頭野獸。
野獸中的猛獸!
「阿黑?」阿鐵再見阿黑,一似是血脈相連、血濃於水的感覺霎時湧上心頭,令一
直冷靜的他亦不期然微微動容,然而阿黑卻木無反應,雙目茫然,呆立原地,他,彷彿
只對神的說話有所反應。
神冷笑:
「別要白費心機了,他不會再認得你的。」
阿鐵咬著牙,狠狠斜睨著神,問:
「到底要怎樣才可救回阿黑?」
神搖首輕歎,像是非常得意:
「難道法智還沒有告訴你?阿黑是因服了『斷心』而進入『極惡獸道』成為『神獸』
『斷心』是沒有解藥的,當今之世,也沒有人能解本神所煉的藥……」
神語氣之間像是仍為自己能研製「斷心」這種無法可解的藥而沾沾自喜,阿鐵不由
更怒火中燒,怒道:
「我偏不信世上有無法可解的藥!你能煉成此藥,總有一天,我也會想出解去此藥
之法!」
是的!世上沒有不可能之事,也沒有不可解的藥,只因世上還有——
不可解的情!
神異常驕傲的道:
「真是非常念舊的死神!不過從今日開始,相信你已不會再念舊了,你將會徹徹底
底的忘掉這個鄙賤不堪的賤種……」
阿鐵聞言臉上一片冰冷:
「你以為自己真的是神?你以為你真的有能力可以令我忘掉阿黑?別再作夢!即使
你給我服下『斷心』,令我忘記所有人,但屆時候我也變得如野獸一般,相信這已不是
你所要的步驚雲吧?」
神道:
「說得對!我要的當然並非野獸般的步驚雲,本神早已說過,我要的,是一個沒有
靈魂的你……」
沒有靈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神繼續道:
「要把你變成沒有靈魂,卻又不想把你變為六親不認的神獸,就因為這個緣故,本
神特地花了一段冗長歲月,為你煉了一種奇藥,喚作——」
「忘情!」
「情」字一出,位於神墓中央的十九個火鼎翟地在同一時間悉數爆為片碎!
這十九個火鼎何以會在同一時間爆為片碎?是否神在言談之間已暗連其絕世力量
『摩訶無量』,把它們盡數摧毀?
不用猜測!因為在十九個鼎爆碎之時,十九顆渾圓的哦事同時從鼎內射上半空,更
被一股無形力量牽引,紛紛落在中央的水晶床上。
目睹此情此景,站於一旁一直不敢作聲的法智早已瞧得目瞪口呆,惟阿鐵仍保持高
度鎮定,他的目光冷冷朝那水晶床上的物事一掃,只見水晶床上已整齊排列著十九顆如
珍珠般大小的丹藥,這些丹藥最奇之處,就是每顆皆不知以何種草藥所煉,每一顆均是
透明晶瑩,簡直與那張透明的水晶床相映成趣!
但是令阿鐵驚異的非獨是這十九顆透明藥丹,而是神那股舉世無匹的無形功力,只
因阿鐵始終不見他出手!
神道:
「很漂亮吧?這十九顆丹藥喚作『忘情』,正是本神專誠為你而煉的藥。」
阿鐵木然的答:
「多謝!不過這些透明丸子並不似藥,反而像是價值連城的珠子」
神笑了笑:
「漂亮的珠實總是令人難忘;不過漂亮的藥卻令人更快忘記。」
阿鐵道:
「無論你給我什麼服下,我也不會忘記曾經忘記曾經對我好的人。」
他說罷微微回望法智,法智,也曾經是一個對阿鐵很好的長者。
神道:
「是嗎?你也實在大小覷這些『忘情』了。步驚雲!你可知道,只要你每服下一顆
忘情,便會失去一年記憶,這裡有十九顆,你今年只有十九歲,若你把這十九顆『忘情』
全部服下,你猜你會變成怎樣?」
每服一顆便失去一年記憶,十九顆便是十九年,倘若把它們全部服下,相信阿鐵會
把自己今生十九年歲月內的無數回憶徹底忘記,成為一個真真正正沒有回憶的人,一張
空無一物的白紙!
阿鐵一臉惑然:
「既然撿選了我,為何又要我成為一張白紙?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神道:
「因為只有沒有靈魂的你,才能代替你?」
神輕輕歎道:
「真是毫無耐性的小伙子!『我』和『你』的故事,如今才是是楔子,為何這樣急
著要知道『結局』?」
談到這裡,神忽地又詭橘一笑,續說下去:
「不過既然你真的想快點知道一切,那本神就教你一個方法……」
「你見否墓內那三道石門?這三道石門其實藏著你我之間的所有關連及秘密,你何
不轉動右面第一道石門畔的銅獅頭像,看看將有什麼發生?」
此言一出,阿鐵不期然朝神墓後方那三道石門望去,的確!每道石門之旁均有一頭
銅獅頭像,這些銅獅便是開啟這三道石門的中樞?
阿鐵早在踏進神墓內時已估計這三道石門定別有蹊蹺,卻想不到內裡會藏著他與神
的秘密,若他真的把門關啟,會有什麼發生?
阿鐵並沒有考慮太久,這個時候也非考慮的時候,而是「看」的時候,他已步近最
右方的那道石門,把手放在一旁的銅獅頭上。
是揭盅前的一刻了!他雖然不知道門後會有些什麼,但他深信那不會是好東西,他
不禁暗自渾身崩緊,凝神戒備,接著,他把牆上的銅獅一扭!
「軋」的一聲。那道石門隨即冉冉上升,一直的升,直至升至墓頂,方才停止!
阿鐵定睛向門後的世界望去,一看之下,他的心彷彿要即時停止跳動!
一旁的法智見之也不由自主「啊」的驚呼一聲,臉色發青!
天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眼前所見的,是幻象?還是真的?
阿鐵那顆冷靜的心正在愈跑愈慢,手心也在冒汗。
眼前站著的,赫然是……
三個步驚雲!
不!
不可能!
這個世上除了神與阿鐵,竟然還另有三個一模一樣的「步驚雲」?
極度的震驚令阿鐵差點兒窒息的當場,惟總算他尚能克制自己,瞬間已勉強從極度
震驚中回復鎮定,他隨即發現一件事——
何以這三人人會木無表情?甚至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阿鐵不期然步步為營的朝這三個「步驚雲」走去,方才察覺他們不但沒有表情,也
沒有移動的能力,難道……他們僅是栩栩如生的蠟像而已?
阿鐵又不由自主的伸手觸措其中一個步驚雲的臉,但覺觸手處是真實的肌膚,並非
捏造,他們是真正的人,可是他們卻非活人……
因為阿鐵只覺觸手的肌膚異常冰冷,這三個步驚雲原來早已死去多時……
阿鐵回首一瞥正呆若木雞的法智,再瞥了瞥法智身畔的神,問:
「他們與我倆一樣,他們也是……步驚雲?」
真是愈來愈多步驚雲!阿鐵亦愈來愈感到迷惘,步驚雲這三個字似乎已成為一群人
的統稱,而不是阿鐵獨有、曾有的名字。
幸而神的答案並沒令阿鐵進一步吃驚,神祇是搖首道:
「不,他們並非步驚雲,只有本神與你才會是步驚雲……」
阿鐵私下不禁鬆了口氣,但仍追問下去:
「那他們為何又與我們一模一樣,他們是誰?」
神盯著阿鐵,瞪眸不轉,邪笑的巧問:
「相像的人總有血脈相連的微妙關係,你猜他們會是誰?」血脈相連?阿鐵聽畢陡
地心中一沉,凝神細看那三人的臉,這三個人的容貌雖與阿鐵十分相像,但看真一點,
三人的年紀又與他稍微不同,三人外表較為成熟,看來剛逾四十……
一個令阿鐵異常驚詫的念頭突然在其腦海一閃而過,他蹩眉看著正氣定神閒的神,
問:
「他們……不會是……」
阿鐵並沒有再說下去,只因為他的表情已代替他說出了他的揣測,只是神仍是笑著
確定阿鐵所想說的答案;
「很好,我想你也已經猜到這三個人的身份……」
「他們三個,是你的祖先!」
「也是本神的祖先!」
「他們都是姓——」
「步!」
隆!
神這個答案猶如晴天霹靂,狠狠矗進阿鐵耳內腦內心內,似要把他的腦與心重重矗
個稀爛,寸心不留!
霎時之間,阿鐵的心頭充斥無數疑問,令本來冷靜的他亦變得極度紊亂起來:
「為何這三個人會是我的祖先?他們真的是我的祖先?那他們怎會又是神的祖先,
難道……我與神的關係真的如此密切?」
「若他們真的是我與神的祖先,他們既然已死,為何屍身仍能栩栩如生地站在我們
眼前,他們為何不老早腐爛?」
種種匪夷所思的問題,一時間在阿鐵心頭纏繞不去,恍如一個千絲萬縷、錯綜複雜
的網,把他困於其中,欲脫無從!
不過神似乎十分樂意為阿鐵解開心中所有疑問,他道:
「我知道你如今一定極度震驚,可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他們三人確是我倆的祖先,
而且,他們已死了很久了……」
阿鐵問:
「死了多久?」
神喟然歎息:
「他們盡皆在一生中最燦爛的日子中死去,可說是英年早逝,最早死的一個,已經
死了五百年,第二個亦已死了四百年,最後一個,也有三百年……」
五百年?四百年?三百年?
這些都並非小數目.更非短暫歲月,他們若真的死了那麼久,一切血肉早該化為烏
有,何解仍能栩栩如生的站在阿鐵他們跟前,展示著他們三個數百年前的「色相」?
阿鐵只感到事情愈來愈不簡單,道:
「他們既然早已死了,屍身為何仍不腐爛?」
神道:
「那只因為,他們不想自己腐爛。」
這句話聽來令人感到遍體生寒,三條死屍,居然不想自己腐爛?
阿鐵皺了皺他那兩道橫冷的一字眉:
「我不明白。」
神道:
「你不明白是情理中事,這當中的緣由與淵源,實非你能明白……」
一語至此,神不由也頓了頓,看著那三個與阿鐵相像的人,翹首輕歎:>
「他們三個本來和你我一樣,都有傲視塵世的絕佳練武天資故他們三個在過去五百
年來的武林,成就亦非同凡響,可以說已是天下無敵……」
「天下無敵?那他們是……」一旁的法智終於忍不住插嘴,因為他見聞識廣,也會
閱及一些由江湖人所記下的武林野史,對於三至九百年前的武林大小軼事,法智亦略有
印象。
神斜眼一瞟法智:
「法智,你閱歷不淺,我知道你一定會猜中,不過這三個人的身份,還是讓本神親
自對步驚雲說吧……」
神說著側臉瞧著阿鐵,道:
「步驚雲,你可知道?此三人除了是你和我的祖先,有三個聲名顯赫的身份?」
阿鐵沒有搭腔,他只是默默的在等神說下去。
神悠然淺笑,目光似也在為自己的祖先而引以為豪,他一字一字的道:
「他們三個,正是老一輩的江湖人無不識的——」
「劍神!」
「刀神!」
「拳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5:50
第22章 神族
千古武林,僅流傳著一句金科玉津: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這句金科玉律不單闡明瞭江湖人「優勝劣敗」的永恆真理,更說明了在江湖打滾的
群雄必須具備真材實料,方能達至公認的尊貴地位。
而在武林之中,能被稱為「皇」為「尊」為「聖」的大有人在,然而,難給天下英
雄一致推崇為「神」字輩的人中至傑又有幾?
恐怕千萬人中無一。
「劍神」、「刀神」,「拳神」,這三個活在不同年代。不同的武林的人中至傑,
他們既然被尊為「神」,不問而知,三人在過去的武林中成就何等超群?地位何等尊貴?
反觀今天時移熱易,這三名已故強者的屍身雖猶在此昏暗的神墓內歷久不衰,三人
往昔的霸氣豪情雖仍在冰冷的死臉凝頓;惟是這三個稱號在阿鐵耳中聽來,只覺異常遙
遠而陌生……
阿鐵惟一的訝異,只是這三個曾叱吒一時的神居然會和他有相同的姓氏、相同的答
貌,更是他的祖先。
阿鐵惟一的問題,僅是他們的屍身在數百年後竟然仍沒腐爛?他們何解沒有腐爛?
這個在阿鐵心中的問題,仍未得到解答,幸而此時此刻,「神」己背負雙手,為他
細說重頭……
這三個人中至傑的所有前因後果,原來是這樣的……
前因後果,
都在紅塵裡。
由五百年前的第一段塵開始……
「五百年前,武林出現一個劍中強者,習武的天資極高,他不單是芸芸劍術高手之
中的第一人,且以其劍道修為,縱是不使劍而擅使其它武器及武藝的絕世高手,亦絕非
其敵……
「故而,此人已可說是無敵於天下,然而其天性卻不重名利,只求在有生之年能持
劍衛道便已心滿意足,更厭惡被庸俗的江湖人爭相巴結,因此他每次在江湖現身皆不留
姓名,任是消息最靈通的江湖探子亦無法探得他的身世與真實名字……」
「後來,那些曾被其救過及受其恩惠的江湖人因有感於其恩德,且有感於其劍法舉
世無敵無雙,大家遂私自尊稱他為——劍神!」
原來「劍神」的稱號因此而來!阿鐵聽至這裡,不由亦對這個「劍神」油然生出一
份尊敬之意,一個只求持劍衛道、不求名揚於天下的真正手,除了一個「神」字,似已
沒有什麼字更能配他!
何況以其驚世劍藝,「劍神」這個稱號更是當之無愧……
阿鐵道:
「既然劍神不求名不求利,何以又要求屍身不化?」
神道:
「委簡單!劍神雖然成就卓越,但心心中自知,自己一過四十,必死無疑!」
阿鐵一愣,問:
「哦?為何劍神能預知自己一過四十便氣數將盡?這聽來十分玄妙……」
神截斷他的話,道:
「何玄之有?我們這一話姓『步』的男子,有一個可怕的悠久遺傳,就是在我們快
要接近四十歲的,便會逐漸心枯力竭,只要一到四十,死期更是不遠……」
「我們的家庭,其實是——」
「神族!」
神族?阿鐵聞言微微動容,天下間姓步的人雖然不多,惟亦不大乏人,何解在芸芸
姓步的人當中,獨他們一族會是神族?也僅得他們這一族姓步的男子會如斯短命?阿鐵
不解的問: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一族姓步的男子,全部活不過四十歲?」
神點頭道:
「這是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雖然你已失憶,但你前身步驚雲的生父步淵亭,也是
在尋找一聲天下至奇寒鐵的途中不幸染病長逝,享年僅三十九歲,可知神如何在乎步驚
雲了;或許,在步驚雲未誕生前,神已開始虎視眈眈其生母玉濃所生的孩子,將會是男
是女……」
神的計劃實在非常可怕、深遠!
阿鐵私下極度震驚,唯仍個動聲色的道:
「為何找們家族的男子全都不能活過四十?」
神道:
「誰知道!也許與我們這族步家向來所出的男丁的資質有關,我們步家所出的男子,
不是練武奇才便是絕世的博學智者,各有所長,即使最糟的如你父步淵亭,少說也是一
名一流的鑄劍大師……」
直至此刻,阿鐵終於瞭解何以他們這一族會喚作「神族」了,既然每一代皆有精英
良才,兼且連劍神、刀神、拳神這些頂尖兒角色也是其族子孫,可說神人輩出,「神族」
二字,真是當之無愧……
阿鐵雖已完全不復記得步驚雲的過去,惟如今聽神一再娓娓提及步淵亭的名字,也
覺異常親切,此時神又續道:
「正因為我們這族的男人盡皆是天才精英,天才總遭天妒,這可能與我們畢生耗用
大多的心力有關……」
阿鐵當了不禁暗暗琢磨,其父步淵亭既然不能倖免而早夭,亦即是說,阿鐵自己,
也會死於四十之年?
他猝地問:
「劍神真的在四十歲過後便死?」
神微微頷首:
「不錯,在劍神四十之年,已是他壽元的極限,他終於在一夜間壽終正寢,無疾而
終,然而,他不甘心……」
阿鐵輕歎:
「死亡對每個人來說只是早晚之事,劍神一生能臻至『神』的級數,更能持劍衛道,
無愧一生,早死又有何足憾?何以會不甘心?」
神道:
「他不甘心,是因為他有太多的心願未辦妥,特別是世上仍有許多不平之事,他仍
想繼續能持劍術道……」
阿鐵道:
「但他卻真的要死了,縱使有什麼未了心願,縱使對人世仍存依戀熱望,惟死亡是
無法避免的事……
神搖首答:
「不!他並非這樣的想!就在劍神三十七歲的時候,他對三年後的死期愈來愈感到
困擾,他猝地升起一個他自己也認為十分荒謬的想法……」
阿鐵問:
「什麼想法?」
神道:
「劍神心想:既然自己也無法避免這個四十歲的死期,但他自己雖無法想到續命之
法,卻並不表示後人子孫不能想出續命方法,打破四十必死的僵局……
阿鐵聞言臉色一變,他頓時恍然大悟:
「所以,他便絞盡心思想出一個方法,把自己的屍身長久保存,直至許多年後,侍
得有後人子孫想出續命復活之法,再把他不朽的屍身縱死亡中救活過來,讓他延續未了
的心願?」
這真是一個非常荒謬的推想!然而神已點頭一笑,讚道:
「你不愧是我們神族的了孫!你的推想完全正確!劍神的且確有此想法。他要煉製
種奇丹妙藥能保其屍身,等待復活的一天……」
想到一代劍神竟會因恐怖死亡而將最後三年心年虛耗在研製藥物之上,阿鐵不期然
有點惋惜,道:
「那,他終於想通了?」
神道:
「我們『步』家一族歷代男子除了天資優厚,每隔一、兩代更會出一些資質更為出
類拔萃的男子,你我也是其中之二,而劍神亦是其中之一,故以其智慧,怎會想不出能
保屍身不變之藥?」
「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藥?」
神答:
「那是一種喚作『千年長青』的奇丹妙藥。」
「千年長青?」
神道:
「嗯,這種藥與傳說中的女蝸四大奇石之一的『冰魄』有異曲同工之妙;要人在瀕
死前服下一顆『千年長青』,便能保死後屍身不化……」
「惟一的不足,便是『冰魄』能保屍身『永恆』不化,而『千年長青』僅能保屍身
五百年甚至千年不腐而已,但這已經十分足夠……」
阿鐵聽到這裡,不由斜眼一瞥身畔的法智,因為正當法智仍是以「許伯」的身份和
阿鐵相交的時候。阿鐵也曾從法智的口中聽過女蝸四大奇石的故事。
想不到神此際又會重提其中一顆奇石『冰魄』,更想不到「劍神」竟能煉就另一種
與冰魄有異曲同工之效的奇藥……
儘管這種「千年長青」並不能像「冰魄」般永久保持屍體原狀,惟能保持五百年至
一千年,也是非常難得……
阿鐵道。
「於是,劍神終於達成了他不想腐爛。不想自己完全消失於世上的心願,在此靜俟
著重見天日的一天?」
神道:
「這是他的惟一選擇,只要有半絲復活曙光,也總較沒有一線生機為佳。」
阿鐵道:
「那刀神與拳神呢?他們也和劍神一樣,不想放棄自己的一生蓋世修為,為同樣想
在死後能夠復活,所以才會像劍神般在此等候再生的機會?」
「不錯,劍神之後,我們『神話』隔了一代又出了一個絕世強者——『刀神』,人
如其名刀法如神,一生也是管盡不平之事,而『刀神』之後再隔一代也出了一個『拳神』,
成就亦是舉世無雨,可惜……」
「他們二人最後也是跳不出自我的執著,也像劍神一樣妄想在四十歲死後仍能保存
屍體,等待重生,他們,只是重蹈劍神的覆轍而已……
阿鐵黯然看著木無牛命的『劍神』,「刀神」、「拳神」,三人容貌雖與阿鐵無異,
惟其中一人腰掛一聲白玉,上刻「劍神」二字,此人莫不是阿鐵五百年前的行「劍神」
了?
其餘兩個,腰際雖無佩土,惟其中一人掌中虎口明顯高隆,足見擅使重型兵刃,必
是四百年前的」刀神」無疑!
而最後一人雙拳緊握,臂上青猛暴現,一望便知是三百年前的「拳神!」
阿鐵凝視著三個曾力拔山河氣蓋世的神,只覺一切一切,彷彿都在昨天……
即使是霸絕塵寰、強絕一世、神一般的人中至傑,到頭來是衝不破生死一關,勘不
破混飩世情,直至如今,反淪為幽黯洞中三個不朽的,不見天日的屍體,神話不可,多
麼可惜……
阿鐵道:
「劍伸、刀神、拳神之後,神族之中,繼後所出現的一位神便是你了?」
神泰然答:
「是的,而且本神也是三神之後,最強最有智慧的神!他們三人生前雖台,但畢竟
想不出如何續命,而我,我不但不希罕如何續命,更悟出能夠令人長生不死的『移天神
訣』與『滅世魔身』兩大曠世絕學,我們神族之中獨我一人才能永保長生,才是五百年
來舉世的最強的神……」
神說到這裡,臉上不無自負之意,也難怪,惟有他這樣的一個智者強者,方配當鄙
睨蒼生的神……
然而這絲自負很快便在神的面上消失,繼之而來的卻是一絲出奇的無奈,神唏噓的
道。
「可惜,我們神族自本神之後,所有人皆各散東西,人材凋零,甚至有些人已忘記
了自己的祖先曾是叱吒一時的神族,這種情形延續了一百八十多年,直至十九年前你父
步淵廷這一脈,竟然誕下了你,才算打破這個悶局……」
一語至此,神不由定定的瞄著阿鐵,一字一字的道:
「步驚雲!你知否你一生下來便已注定是神的命運?你能夠成為『死神』實非偶然!
只有你,才是我們神族這一百八十多年來,惟一與本神一樣具備同等做視塵世之練
武資質的一一」
「另一個將要曠世無敵的神!」
阿鐵一怔,問:
「你雖然說我是你們神的一族,但既然神族已各散東西,你怎能認出我便是神族中
每隔一、兩代便會出現的神?」
神咀角一翹,語重深長的答:
「這個並不太難!我們神族每出一個像神般出類拔萃的強者之時,這些強者,都會
有一個奇妙的胎記。」
胎記?阿鐵聞言旋即道:
「那相信我更不會是你想找的人,我全身上下,並無胎記!」
「是嗎?」神淺笑著。
「那你可知道我們這個胎記奇妙之處?」
阿鐵雙眉深鎖,沒有回答。
神又續說下去:
「劍神、刀神、拳神、你我俱是神族中最強者,我們均有一個奇妙的胎記,只是我
們的胎記並非在我們身上……」
「而是在我們的臉上……」
「我們的臉,已是我們的——」
「胎記!」
什麼?五神之臉,就是他們的認識?胎記?
神此言一出,阿鐵猶來不及反應,一旁洗耳聆聽的法智已不由自主低呼一聲。
直至如今法智方才明白,為何神與阿鐵的臉一模一樣,為何五個神會一模一樣?
只因為他們都有相同的胎記,那就是他們的臉……
阿鐵仍是筆直挺立,然而只有他才知道,此際他的心有多麼吃驚!
天下之大,不同的胎記多的是,居然會有一族人,臉孔才是他們的胎記,當真匪夷
所思己極……
可是想深一點,這個世上某些孩子,長大之後,容貌既不像他們的爹,也不像他們
的娘,反而會像他們的祖父,甚至曾祖父……
這個情形,豈不正和阿鐵一樣?
阿鐵的前身步驚雲擁有一張冷絕人寰的臉,這張臉既非出自其生母玉濃,更非出自
其生父步淵廷,他長得一點也不像他的雙親,他只像他的先祖「劍神」,「刀神」『拳
神』而已……
阿鐵忽地記起海螺溝口那幅壁畫,方才明白,神其實並非能預知百年後步驚雲的容
貌而把他繪下,那幅壁畫,也許根本便是神的自畫像!
神瞥著阿鐵臉上那絲因震驚以致呆然之色,感到有趣極了,他道:
「怎麼樣?你如今總算明白,為何本神與你的臉會一模一樣?」
是的!一切疑團已愈來愈是清晰,只是真相委實令人深深震驚!
阿鐵朝天倒抽一口氣,答:
「完全明白!而且我還明白,何以這裡會是『神墓』;這裡其產並非你我之墓,而
是他們三個神的墓……」
出奇地,神卻搖首,臉上且泛起一絲在其臉上極為罕見的苦笑:
「你錯了,這裡喚作『神墓』,除了因這裡是我們三位先祖的墓外,還有一個特別
的原因……」
阿鐵皺眉:
「什麼特別原因?」
神翹首歎息:
「因為,這裡也將會是本神的墓,我將要把自己的這具身軀埋在這裡,更要徹底把
自己的過去永久埋葬……」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6:06
第23章 神的計劃
乍聞此言,阿鐵不由一片惘然,神不是早已憑藉「移天神訣」和「滅世魔身」成為
一個長生不死的神,何解又要埋掉自己?難道……
神也會死?
阿鐵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神瞟著他,道:
「既然你不明白,你不嘗試開啟神墓內的第二道石門,石門之後,可能有一些東西
會助你對真相知多一點……」
阿鐵道:
「石門之後,不會又是一群一模一樣的步驚雲吧?」
「怎會?本神這三道石門只是三個猜謎遊戲永遠都不會重複。永遠都有新意……」
神的語氣隱含慫恿之意,阿鐵不期然步至第三道石門之前。
這道門內,又會是些什麼東西?
阿鐵靜立半晌,終於大大呼了口氣,跟著一把扭動了牆上的獅頭機關!
既然真相已揭開了一半,即使門後是刀山火海,好歹也看了再算!
然而正第三道石門上升之際,阿鐵瞥見的卻並非什麼刀山火海,在一片昏暗之中他
隱隱可辨,一些東西正在昏暗中蠕動!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阿鐵心頭一陣納罕,正想再步近少許,霍地,門後的昏暗中響起了一陣「嘩啦」的
嘈雜聲!
是什麼聲音?
阿鐵剛想止步,但就在此時,聲音閃電朝他逼近!
他已來不及閃避!他逼於奈要面對眼前正在湧過來的一切!
天!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阿鐵終於看清楚了,第三道石門之內,赫然堆滿了一一
無數給斬下來的猴子頭額!
這些堆積如山的猴子頭額,腦袋盡給割了下來,在他們割開的腦袋中,猶有不少滑
潺潺的腦髓黏連,每個猴於腦內附生了數不清的蛆蟲,不斷蠕動,千蟲萬蚓,令人毛管
直堅……
最該異的還是,就在第二道石門盡開之際,這個以猴頭堆成的小丘在乍失石門依靠
之下,恍如江河缺堤,即時崩塌!
血淋淋的猴子頭額及腦袋,豐腴飽滿的蛆蟲,還有那些「藕斷絲連」的殘餘及其髓,
在迅雷不及掩耳下儼如排山倒海,「嘩啦嘩啦」的向阿鐵迎頭蓋下,阿鐵一個措手不及,
頃刻便給猴頭及蛆蟲淹沒……
直沒至頂!
霎時之間,墓內似又添了一個由猴頭堆成、兩丈高的小丘,腦髓的腐臭與蛆蟲的腥
昧登時充斥整個神墓,令人欲嘔,纏繞不散,這個猴山少說要以數萬猴腦方能堆成,真
是駭人已極!
一旁的法智怔怔的瞪著這個把阿鐵整個淹沒了人腦海猴山,看著那些肥美的、猶在
小斷鑽動的蛆蟲,眼前情景極盡詭異、慘厲,陰森,以其這把飽閱世情的年紀,也不禁
看得滿臉滿都是汗,呆視良久,他方才懂得張口問神:
「神,阿鐵……他被活埋……在這些……猴頭之下,要不要……屬下幫他一把?」
神冷然一笑:
「有此必要嗎?若要真的有此必要,他便不配當我們『神族』的人,更不配當『不
哭死神』!」
是的!不哭死神怎能懼怕?怎會懼怕?死神祇應令人害怕,自己絕不應有懼怕的感
覺!
就在神與法智言談之間,猴山內速地傳出一陣「啪勒」之聲,一條人影已從猴山之
項破山射出,正是阿鐵!
但見阿鐵此刻一臉一身都是腦髓血污,還有不少蛆蟲依附在他身上不斷蠕動,然而
阿鐵除了適才在門開時稍為驚訝外,此時居然異常從容自若,似對這些極盡恐怖能事的
小蟲毫無反應……
倏地,阿鐵身上傳出「蓬」的一聲,身上所有蛆蟲盡給其內功震脫,遠遠飛開,一
蟲不留!
神讚許:
「真不愧是死神!竟然仍能面不改容!以你過人膽色,實在能與百多年前的本神相
比了。」
阿鐵一片冰冷的問:
「這裡少說有數萬猴頭,你為何要殘殺這麼多的猴子?」
是了!這第二道石門後為何會堆滿猴頭?是否又有一個令人不寒而粟的原因?
出乎意料,神竟爾簡單真接的答:
「為了本神和你。」
阿鐵又冷冷道:
「我不知道猴子與你有何關係,但我似乎與猴子扯不上半點關係。」
神老奸巨猾的答:
「呵呵,關係倒是有的!只要你再把第三道石門開記,便會一清二楚了。」
阿鐵雙眉緊蹙,第一道門內藏著的是三個過去的神,第二道門內的是數萬猴腦,至
於第三道石門,內裡藏著的必非好東西,只是……
沉思之間,阿鐵已然大無畏地踏前,這一次,他並沒有扭動牆上的獅頭機關!
但見寒光一閃,他只是手腕輕抖,手上那柄由神石變成的大刀已猛地把第三道石門
當場劈個粉碎!
就在門碎之際,阿鐵已在同一剎那瞥見門內的事物,赫然是……
一雙精靈的眼睛!
也是一雙會轉動、眨動的眼睛!
啊!這一第三道門內藏著的原來並非死物!而是活的!
內裡的是人?抑是獸?
正當阿鐵怔忡之間,這雙眼睛的主人已冉冉從門內無邊幽黯的世界步出門外,當光
線落在其身上的時候,阿鐵方才發覺步出的原來並不是獸,而是人!
一個奇矮的人!
也是一個奇醜的人——男人!
赫見步出來的男人眼大、鼻大、口大、耳大、嘴大、頭大,偏偏卻是五短身材,且
看來已年屆古稀,整個人老醜猥瑣無比!
這個又老又醜的男人且一直步至神的身畔,與神那傲岸的容貌及神態一比,更是想
形見拙,如同地上的一灘爛泥……
這個醜男人,難道正是帷帳內與神對話的男子!
阿鐵見從第三道門步出的竟是一個如此不堪的男人,私下暗奇,但其奇怪之情實不
及站於一旁不敢多言的法智,只因為法智在搜神宮內,也從未見過此醜男,他終於忍不
住插咀問神道:
「神。這位……是……」
神洋洋笑道:
「法智,別大驚小怪!他只是本神於三十多年前秘密所納的人室弟於。」
哦?神居然在三十多年前納了一個秘密弟子,而搜神宮眾居然全不知情,神的心意
當真變幻難測。
神又續道:
「可是,他並非本神在武學上的弟子,而是本神於醫理藥上的弟子,故在他學有所
成之時,本神便賜他一個切合他的名號
「袖醫!」
神除了武學,其智慧更是當世無人能及!他博聞,精通醫療煉藥之理,這些知識若
與其絕世神功相比,也是毫不遜色,這些醫理當然也需要找一個合適的傳人。
而從「神醫」這個名號聽來,這個男人似乎已盡得神的一切奇門醫術,否則神也不
會賜其「神醫」的稱號。
而這個模樣極塊的神醫,此刻正緊緊的盯著阿鐵,嘻皮笑臉的道:
「嘻嘻,步驚雲!我知道你並不認識老子,不過老子早便聽過你的大名了!自從十
九年前你生下來後,神無日不對我說,第二奇跡也許快要來臨了……」
「第二奇跡?」阿鐵一愣。
神醫歪著嘴笑著道:
「是呀!否則神挑選你來干捨?就是為了完成他的第二奇跡呀!」
神挑選步驚雲的目的一直成謎,如今阿鐵與法智乍聞「第二奇跡」四字,心中不由
閃過一絲曙光。
然而步驚雲、神、數邁出鐵腦、神醫和第二奇跡這種種的人和物,串起來似乎仍不
成理,到底每者之間有何關係?
就在此時,在一片靜寂之中,神遽地高聲吟誦起來:
「花兒燦爛的開,
如不觀,如不賞,
如不採,如不折,
花自調零,
無奈傷春……」
詞意無限迂迴傷感;任誰都無法想像,神這個也許會是千秋萬世的強者,竟然會在
此時吟誦這些傷春之詞……
阿鐵猶可記得,在那條通向神殿的漫長通道內,他也會聽過神曾經吟泳這首詞,如
今神在此時此地再來一次,這首詞,是否與其第二奇跡,與及整件事情有緊密關連?
一詞既罷,神摹然回道瞥著阿鐵,滿目傷感換了滿目精悍,一字一字的道:
「是結局的時候了……」
是的!己是結局的時候了,然而神這個局,是一個對阿鐵有利的局?
還是一個殺局?
「神醫……」
「動手!」
神一聲令下,站在其身畔的神醫立即身隨聲起,手中更多了一條三尺紅繩,連人帶
繩,熱如疾矢般向阿鐵射去!
這一著實大出阿鐵與法智意料,沒楊到神竟會在無限傷感中乍露下手之機,更料不
到神醫與神如此濘有默契,說動即動!
究竟神要神醫動手幹些什麼?神醫手上那知三尺紅繩又是要來何用?
阿鐵當然不會給他倆達到目的,面對突變,他非常沉著鎮定,舉手一揚,神石已化
為一條七尺長鞭,重重向神醫身上抽去!
神醫身在半空,一個閃避不及,便被發光長鞭擲個正著,阿鐵正想再連功一甩,以
圖把他飛出,誰料就在這時,阿鐵突覺一股無形力量隔空襲至,跟著肋下一麻,長鞭登
時失控;雖然未致部手,但神醫已可脫身,兼且一個翻騰,便翻到阿鐵頂上兩尺,手中
紅繩一放,頓時在阿鐵腦袋圍了圈,一量……
阿鐵一驚,只因神醫此舉非常怪誕,不知他在量些什麼!
他深知適才那股無形力量定是神暗中協助神醫怕發,連忙回鞭再抽,這次神醫已學
背乖了,巧身避過,在半空中又來一個翻身,連人帶繩再落到神的身畔!
神醫細意打量著手中的紅繩,道:
「腦門一尺六,非常適合!」
卻原來,神醫適才出手只為量度阿鐵腦門大小,阿鐵與法智當場齊齊一怔。
神淡然的道:
「很好,既然完全符合本神之需,那如今已是……」
「本神動手的時候了。」
乍聞神提及動手二字,阿鐵更是執緊手中長鞭,他早已領教過神的絕世力量,他不
出手已如斯利害,如今若要出手,威力更是不敢想像!
神卻是輕鬆一笑,道:
「步驚雲,毋庸緊張,本神適才只是說動手而已,並非真的出手,事實上以你目前
功力,還未能令本神出手……」
阿鐵額上已淌下了滴斗大的汗珠,緊盯著神的每一表情動作,問:
「我仍然不太明白,你縱然已練成絕世神功『摩訶無量』,但無論怎樣利害的神功
也必須出手,何以你不須出手已能攻敵於無形?」
神聞言巧笑,道:
「那正是『摩訶無量』窮妙之處,步驚雲!你可知道『摩訶無量』四字究竟是什麼
意思?」
阿鐵只想拖延時間謀出對策,道:
「摩訶無量到底是什麼意思?」
神道:
「摩訶,本為梵語,意指無限大,無量,即無不估量之意。摩訶無量,亦即是說,
這股力量將會無限巨大。無法估量……」
「而且,這股力量更是本神究思百年,想通大地間兩自然天象方能悟得……」
這下子阿鐵可真的感到好奇了,問:
「哦?你從什麼自然天象悟得摩訶無量……」
神吐出兩個簡單的字:
「風、雲!」
「風雲?」
「嗯,風本無形無相,雲,亦聚散無常,飄渺無定,本神窮思風雲之間的無形無相
無常百年,方才明白,真正的力量,在於——」
「無!」
無,阿鐵不禁心中一沉,難怪神一直全不出手已具備毀滅的力量!原來『摩訶無量』
的要訣在於『無』?」
就在阿鐵怔忡之間,神已續道:
「正因為摩訶無量的要訣在於『無』,故本神根本不須出手、出腿、出掌、出口,
本神祇需——」
「出眼!」
此言一出,神猝地雙目一橫,說時遲那時快,阿鐵登時感到一股無形的兇猛罡風殺
至,連忙回鞭一擋!
「彭」的一聲,尚幸阿鐵及時以神石所化長鞭把來功擋格,未致中招,然而來功給
神石一擋,當場向四周迸射,把墓壁激湯得籟籟欲墜,好雄猛無匹的摩訶無量!
神已仰天笑道:
「看見了吧?步驚雲!茫茫天下,所有能人豪傑,一生盡皆忙於追求什麼絕世掌勁、
拳勁、腿勁、劍勁、刀勁,但為何從沒有人像本神一樣聰明,練成——」
「眼勁?」
天!阿鐵只感孫心頭一稟,想不至摩訶無量竟能從神的眼睛中射出,這是多麼令人
想像不到的一件事!
原來,神竟有一雙——
殺人的眼睛!
難怪阿鐵至今不見神曾出手,只因為神的眼睛已是他的手!殺手!
而此亥神那雙似是藏著妖魔的眼睛,正在緊緊瞪著阿鐵身上每一寸的地方,阿鐵但
覺自己猶如透明一般,全身破綻在神眼內無所遁形!
神的意態似乎愈來愈是雀躍與興奮,愈來愈是驕狂,道:
「步驚雲!認命了吧!你應明白,在本神雙所及,你絕對逃不了,也絕對擋不了的!」
不錯!阿鐵也深信如此,只因眼前的神確是一個深不可惻的對手,他根本沒有可對
付他的把握,唯一的對策,只有——
自我消失!
情急智生,「嗤」的一聲阿鐵手腕一抖,卻並非把手中神石再度變為其它武器,而
是把全身內力貫注其中……
如今情熱已是如斯危急,阿鐵為何要這樣做?
只因為他要先對付——
神的一雙晶晶冷眸!
霎時之間,本已常在發光的神石,此刻因貫滿阿鐵內力,頃刻暴綻奮目光芒,儼如
火熱朝陽,登時把整個神墓照得亮如白晝!
這一次,神真的出手了,但他出手非為攻擊,只為掩著自己一雙眼睛!
然而神在掩目之間猶在冷笑:
「呵呵,能夠想出本神的優點也是弱點,再以強光來對付本神雙目,好聰明的戰略!
步驚雲,你真不愧是神族子孫啊!哈哈……
神祇是在笑,即始終沒有動,也沒有移開遮擋光線的手,直至光線遽地一黑……
光線為何會轉弱?是因為阿鐵內力不繼?
還是因為他已自己藏起來?
神終於移開擋著雙目的手,而一邊的神醫與法智因不及閉目,早已給強光弄得頭暈
目眩。
至於阿黑,則依然木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居然加眼睛也沒眨一下,好可怕的神獸!
強光過後,室內已失去阿鐵的蹤影,神醫第一個反應便是欲拔足追出神墓,法智則
依舊不知所措,呆立。
神陡然道:
「別再追了!神醫,他根本還沒離去。」
神醫一呆,頓足問:
「什麼?他還沒走?那他如今在哪?」
說著不禁環神四周,只見那數萬個猴頭所堆成的小丘中似有物蠕動,隨即低聲對神
道:
「他……可會在這裡?」
神搖首不語,神醫又斜眼向其中一道門後所站著的「劍神」。「刀神」、拳神」望
去,問:
「難道……他會在哪裡?」
神雙是搖首淺笑,接著道:
「神醫,你已追隨本神三十多年,只有醫理才盡得本神精髓,但腦袋真是太不濟了,
步驚雲怎會在你所想的兩個地方藏身,他如今正藏身於……」
神一邊說一邊以眼向法智一掃,道:
「法智身後!」
一語方歇,一道凌厲眼勁赫然自神的眼睛迸射而出,直向法智迎頭攻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發光盾已從法智身後伸前,及時替其擋著神的眼勁,「彭」的
一聲為法智將所有眼勁震開,接著,法智身後步出一個人,這個人正是——
阿鐵!
阿鐵道:
「好利害!想不到你竟連我藏身法智身後亦能聽出……」
神笑:
「這種以耳代目的功夫對於本神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我只想不到一點……」
哦?居然也有神意料不到之事?這到底是怎樣的事?
神道:
「我勢難料到,向來忠心於我的法智,居然明知你藏身在他身後也不造聲……」
說到這裡,神語音稍頓,橫眼一睨法智,問:
「法智,你這樣分明是維護他了?」
法智聞言當場跪倒地上,垂首道:
「屬下……罪該萬死!屬下適才只是……」
神面色一沉,喝問:
「只是什麼?」
法智滿額大汗,靦顏答:
「屬下只是……不想阿鐵受到傷害……」
此言一出,阿鐵頓時一怔,因為適才他躲於法智身後,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如
今方才想到以法智過樣一個高手,亦有可能早已聽出他躲於自己身後……
法智何以不向神表示?阿鐵想到這裡,心頭陡地一陣震動,不由側臉一瞥法智,他
很想重新一次再看清楚他,然而法智卻沒有回望阿鐵。
神冷笑:
「嘿嘿,法智,然則,你的意思;是本神不應傷害步驚雲?難道你已忘了,為了助
本神完成統治天地的大事,步驚雲早已是你預算要犧牲的人?」
法智臉上一紅,支吾以對:
「屬下……知道!只是,適才屬下見這裡,有如此多的……猴腦,屬下……實在想
不通神到底要……對阿鐵於些什麼,才會……」
神道:
「正因如此,所以你的信心便開始動搖?抑或,法智,你根本不忍心步驚雲為本神
犧牲?」
神每個問題屍如一柄利劍,每一問皆刺中法智痛處,法智一時間不知所措,啞口無
言。
神續道:
「法智,就讓本神告訴你,為圖大業,今日步驚雲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神說罷一瞟那堆恐怖已極的猴子腦,問:
法智已恐懼得不住搖頭。
「因為,本神與神醫在這三十多年來,不斷在做一個試驗……」
「什麼試驗?」一旁的阿鐵問。
神一瞄法智與阿鐵,一字一字的吐出一個可怕的答案:
「那就是本神繼長生不死後第二個想達成的奇跡,也是本神要在步驚雲身上即將實
行的計劃——」
「一個換腦的試驗!」
天啊!神到底在說什麼?
換腦?這麼荒唐而又不可能的事情,竟會出自神這樣一個絕世智者口中?阿鐵與法
智不禁呆在當場!
神道:
「我知道此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在百多年前我已有此念頭,而在這三十年來,
我與神醫埋首苦研,不斷以猴子的腦來嘗試,終於成功地把一頭猴子的腦移進另一頭猴
子的頭內……」
什麼?神與神醫居然成功了?阿鐵的手心不斷在冒汗,直至如今方才發現神在他的
身上所要施行的計劃是何等的恐怖與可怕!
然而他依舊冷靜的問:
「即使你能在猴子身上試驗成功,也並不表示在人身上同樣成功……」
神苦笑:
「但這是唯一之法,任何試驗都不免要冒險,不過,為了令本神所冒的險降至最低,
所以本神須挑選一個與我有密切血緣的人,這個最適合的人選當然非你莫屬……,
「而且,為了怕你腦內會有一些殘餘腦髓會對本神的腦抗拒,我還煉成『忘情』,
以圖把你十九年的記憶先行盡洗,這樣,本神雙會安全一點……」
阿鐵雙眉已皺得連成一線,道:
「但既然你自己也要冒這樣大的險,你何苦一定要把自己的腦移進我的腦內?」
神道:
你不會明白的!我已經無法忍受我自己這具軀體……」
這下子連法智也不禁衝口而出問:
「神,既然……你與步驚雲……原是一模一樣,身軀與應沒有分別,你把自己的腦
移進阿鐵的腦內,豈非……多此一舉?」
搖頭淺笑:
「法智,你錯了!你們如今所見的真面目,並非本神的真面目……」
什麼?神竟然還另有面目?
阿鐵與法智愈來愈糊塗了,實在不知神在賣什麼藥。
神道:
「本神一直說步驚雲就是我,其實是說我想變成步驚雲,我將會亦是步驚雲,而且,
若本神能擁有步驚雲軀體的話,我的實力與成就,更是不止目前這樣,統治天地更是指
日可待……」
這可奇了!說來說去,神不是仍和步驚雲一模一樣?他倆有何分別?
墓內陡地一片死寂,似在等待神把真相吐出。
神瞧著阿鐵,雙瞧了瞧法智,道:
「既然如今已是終結的時候,那麼……」
「就讓本神給你們看個清楚明白……」
「雖然步驚雲的容貌是一個神的胎記,然而本神並非你們所想那樣……」
「本神,其實是這樣的!」
神說著突然伸手往自己臉上一抓,不知他以何種手法,赫然抓下了一張面具!
啊!原來神臉上一直戴著的,並不是真的人臉,而是一聲與步驚雲一模一樣的面具?
神此舉雖已令阿鐵與法智異常震驚,然而不及當二人定睛一看神的真正面目的時來
得震驚,更為觸目驚心……
就在阿鐵的目光落在神的真正面目上時,他的心差點要跳了出來!
他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不想相信!
眼前的臉,竟然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6:20
第24章 長生不死的代價
如果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你寧願以永遠的生命換取有限而美麗。精彩和傳奇性的短暫一生?
抑或,以那短暫美麗的傳奇生命,一換取無限無盡。長生不死卻又枯燥乏味的永恆?
佛學有言,「生」和「死」是人生大事。
有生必有死,這是自然定律;故而佛學最終目的除了助人脫離煩惱,更啟發人們看
透生死,安然面對死亡……
卻並非教人逃避死亡,因為死亡原是人生必經的階段。
然而若一個人拒絕踏上這條必經的死路,更乘著生命裹絲微的空隙,逃出死亡的界
限,達至永生,那這個人又須付出甚麼樣的代價?
相信,那一定是一個很可怕的代價……
而這個逃出死亡的代價,如今就在阿鐵與法智的眼前;他和他,終於知道神為臻至
長生不死,到底付出了甚麼代價!
赫見眼前的神已揭下了他那張與阿鐵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他的真面目,竟然是這
樣的!
是的!這張臉確實很老了!「橫放豎放」在這張臉上的皺紋,甚至比那些百歲人的
皺紋還要多還要深,深得像是一堆爛泥給馬車狠狠輾過後所留下的輪印!
而事實上,神也是相當的老;算起來,他已歷遍二百年的滄桑,他仍能保持這個
「人形」模樣,實屬非常難得!
阿鐵驚然地看著神的真正面目,他猶可依稀從神數不清的皺紋中找到一絲與自己相
若的輪廊與痕跡,神在年青的時候,想必真的與阿鐵一模一樣!
神幽幽的瞧著手中的人皮面具,似是異常懷念這個容貌,更反常地蒼涼一笑:
「步驚雲!你如今總算瞧清楚本神的真面目吧?遠在一百七十多年前,當本神仍是
三十多歲的時候,我確曾有一張與你相同的容貌,可惜……」
「歲月太不留人,只留下了我的生命,卻留不住少年風流;移天神決與滅世魔身賦
予本神的,只是漫元邊際的長生不死,卻不能一一」
「長生……」
「不老!」
啊!原來神祇能長生不死,卻不能長生不老?
只是一字之差,便令神抱撼了一百七十多年?
直至此刻,阿鐵與法智終於恍然大悟,為何神總喜歡吟脈那首傷春早逝的詞兒了;
一個人不趁少年青春好好賞花惜花,卻只顧爭名逐利,虛渡大好年華,回頭竟爾是百年
之身,何其遺憾?
到頭來雖然可以永享長生,卻無法擺脫這張愈來愈是老的臉,真是造物對違反自然
者的天譴!
阿鐵遽地想到一個問題,他道:
「可是,神母也曾修煉一半的移天神決與滅世魔身,她也曾給我看過她的真面目,
為何她仍能那樣青春少女?」
神聞言冷笑:
「神母那丫頭雖年己逾百,但百多歲的女人仍是女人;別忘記最喜歡隱瞞自身的年
齡;惟其真實年齡既已瞞不了你,她惟有隱瞞自己老的容貌;因為真相委實令人非常難
受……」
不錯!既然真面目令人難受,何不索性將之隱藏,成為一個永遠的謎?
神又長聲唏噓的道:
「神母罩著面具過活,是因為不想別人知道她的廬山真貌;而本神罩著這張與往昔
無異的人皮面具,卻為了懷念本神的盛年……」
是的!想當年,他就像如今的阿鐵般英姿勃發,智勇無人能及;只有他那雙驕矜冷
傲的眼睛.方配脾睨天下蒼生,諜料如今……
儘管前塵如何璀璨,卻被逼終日與老皺頹顏為伍,豈足堪提?
聽至這裡,阿鐵已完全明白,道:
「我明白了,你窮盡心思,想以你的腦移進我的腦內,是為了再度擁有你所失去的
當年?」
神緩緩搖首:
「回復當年容貌僅是本神其中一個目的!最主要的目的,是本神必須擁有像你這般
年輕的軀體……」
「哦?」
「因為本神這具軀體也和本神的臉容一樣,雖則不會死亡,去已在不斷衰老委縮,
縱然功力不減當年,惟本神新練成的『摩訶無量』若能使在一個與本神同樣具備超凡習
武資質的年青軀體上,威力豈止於此,本神畢生造詣道行又何止倍增?」
說來說去,原來神是野心勃勃。阿鐵可以想像,百多年前的神本已有實力可以征服
人間;可是當他發覺自己的容貌與軀體正不斷衰老,他開始避見任何人,更躲在幃帳後
苦思良策;
最終目的,仍是脫不了要令自身功力更上一層,令征服人間的計劃更穩操勝券!
阿鐵一瞥身畔的法智,只見法智似早知神這番秘密的計劃而吃驚不已:他可能從沒
想過,神曾說把摩訶無量傳給步驚雲,其實是傳給他自己,因為他將會佔用步驚雲的軀
體,雀巢鳩佔,把步驚雲或阿鐵的靈魂擠出體外!
就在阿鐵斜瞥法智之際,遽地,他驟覺一件不太可能的事,赫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能動!
卻原來,阿鐵全身上下所以突然動彈不得,就連眼珠子也無法轉動,是緣於神已乘
他瞥著法智之時,以一雙厲目封了他全身各處大穴,儘管他己無法轉動眼珠回看神,仍
不由衝口而出道:
「卑鄙!想不到以你自稱是神之尊,也會乘虛偷襲!」
神訕笑:
「本神祇是想你別作無謂的反抗,也想事情進行得較為順利一點而已……」
「步驚雲,我很高與你在看過本神的真面目後並沒驚呼狂叫,可惜,你已經沒有時
間為自己將要面臨的不幸而悲傷了……」
「本神與你這個換腦的試驗,將會由我得意弟子神醫執刀。別奢望他會放你一馬,
他是醫中之癡,他絕不會放棄這個在人類歷史上創造奇跡的機會……」
「而我,我將會是第二奇跡,我將會變成你,變成如假包換的步驚雲,把自己的過
去統統埋葬在神墓之內,至於你那些給挖出來的腦漿,恐怕,便只有神將那變態的畜生
才會感到興趣了……」神一言至此語音稍頓,接著沉聲道:
「神醫,立即動手!」
一聲令下,站在神身畔的神醫已隨聲彈起,一跳便跳至阿鐵跟前,嘻皮笑臉的道:
「嘻嘻,步驚雲!別這樣瞪著我嘛,你與神合為一體豈非更好?若是成功的話,你
反而可以獲得長生了……」
長生?嘿,阿鐵僅知道,無論這會否成功,這個試驗本身已跡近瘋狂?
阿鐵冷冷的道:
「是嗎?不過若我的軀體被神如此污穢的靈魂據為己用,倒不如乾脆死掉,一了百
了的好。」
神醫輕嚀:
「哎呀!如今的年輕人多勇敢,出口便是死死死的!可惜你如今要死,我和神也捨
不了你呢!來來來!快張開咀巴!乖乖服下這十九顆『忘情』,跟著,神便會在你忘掉
一切後,把『移天神決』『滅世魔身』及『摩訶無量』全都傳給你,然後,嘻嘻,本神
醫便會在這張水晶床上,以我的操刀聖手把你的腦髓先行挖出……」
神醫說著把自己右手遞至阿鐵唇邊,只見他掌中不知何時,已取過適才放在水晶床
上的十九顆「忘情」。
阿鐵心知不妙,不過外表仍鎮定非常,可是這回他過人的鎮定已救不了他,他不能
扭轉頹勢;因為神醫已一手張開他的下顎,另一手便要把那十九顆「忘情」悉數塞進他
的嘴內。
一旁的法智見狀,頭垂得更低更低,不知是否在為自己助紂為虐而慚愧?
難道……阿鐵的命運僅止於此?當他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他的命運,便已變為了
神的命運?死神,也變為長生不死的神,
不!死神絕不會輕易改變,或被改變,包括死神過去、今日、與未來的靈魂!
甚至乎,「她」,也不想死神改變……
就在千鈞一髮之間,霍地「嗤」的一聲!一條白練突然凌空擲至,來勢快勁無比,
神醫猝不及防,右手登時遭白練擊中,一不留神,「嘩啦」一聲!掌裡的「忘情」已當
場「的的答答」的撒了一地!
白練餘勁未了,回勢再擲,剛好擲著阿鐵腰際,「伏」的一聲,阿鐵整個人已被拉
飛至神墓入口那邊,全身被封的穴位更同時被人以內勁一一解開!
「誰?是誰?」變生肘腑,神醫不禁呆在當場,然而他此問根本多此一問,因為就
在阿鐵身軀被白練擲飛同時,一條白影已在神墓入口乍現,這條白影,原來是……
她!
真的是!
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終於來了!
「雪緣?是……你?」
乍見雪緣,阿鐵忘形地低呼一聲,至今沉默的眉目登時湧起一股罕見的喜悅;他喜
悅,是緣於上回他離開她時,雪緣猶在昏迷之中,他根本運一句心中話也無法對她說:
然而如今她已經來了,且看見她安然無恙,他很開心!
可惜這絲喜悅很快例在阿鐵眉間消失,他突然想到,她絕不該來的!
她不該來陪他送死!
「雪……」阿鐵急欲張口著她快逃,殊不知雪緣已溫柔的按著他的咀,一雙明亮清
澈的眸子隱泛淚光,是重逢的淚光!她搖首苦笑道:
「阿鐵,我來了便是來了,請你……再也不要叫我……」
「走!」
是的!在過去她與他一起走過的日子,他總是叫她走,但她始終不走;眼前他又要
叫她走了,儘管他是為她的安危設想,她也不會再走了……
霸王氣勢盡,賤妾何聊生?
今日霸王已窮途末路,虞姬又怎會不含笑相隨?
不單虞姬,阿鐵還斗地發覺,原來雪緣身後不遠,亦站著兩個人一一」
他與她!
「聶風?娘親?」阿鐵相當訝異,他可以理解雪緣與神母為何甘願前來與他一起送
死;但聶風,他僅是五年前步驚雲的師弟而已,他與這五年來的阿鐵根本毫無關係,阿
鐵甚至已記不起他,他犯不著前來送死,他究竟為了甚麼?
聶風淡然一笑,道:
「阿鐵,另問我為何也會來了。我只是不相信,你與雪緣姑娘光明正大的感情,斗
不過他的私心貪慾!」
聶風口中的「他」,固然便是神了,神聞言僅是輕笑,一臉自右;反之法智聽了,
臉色卻一片蒼白,像是無限懊悔、惱恨……
是的!這個世上,無敵的也許並非一眾絕世神功,許多時候最傷人心,甚至最奪命
的武器,是人與人之間的……情!」
情能夠把一個人撤底摧毀,也能令不同的人團結一致,化悲情為力量!
聶風身畔的神母亦面對著神,一字一字的道:
「不錯!苦難實我們早在半個時辰前已來至搜神宮,且已找得這條秘道,只是一直
皆在墓門外靜心窺聽;如今,你的秘密已經全部說穿了,這是否已到了總結的時候?」
神冷冷的盯著神母七彩斑讕的面具,道:
「神母,你這個本來是小青的丫頭!百多年前本神早該把你連同素貞一起處死,省
得目下為本神平添不少麻煩!」
神母駁斥。
「不過這百多年來我也並不好過,你可知道,這百多年來我一直甘心再受你的差遣
利用,是為了何故?」
神斜目麗著,不語,等她說下去。
神母續道:
「我是為了死去的素貞!她生前視我如親妹子,可是你卻不把她視作親生女兒般看
待,而且,你最後還把她處死……」
「你的外號雖喚作『神』,你的外表雖看『人』,但你的心卻是真正的『妖魔』;
我曾發誓,無論要在你身邊枕上多久,即使是千年萬年,我亦一定要等至一個消滅你的
機會,把你送到地獄裡去當你的妖魔!」
好一個神母!好一個小青!百多年的忍辱負重,只為了與她情如姊妹的素貞,只為
了等待這一天,然而今天,不知是她死?或是神亡?
神一直靜靜的聽著神母的話,臉上的表情由泰然自若至一臉鐵青,青得如同鐵鑄!
也許,神母已說中了他的痛處;他曾為建立威信而處死親生女兒的痛處!
縱使是神,每當夜闌人靜之時,偶爾回想當年此事,可也感到半點莫名的隱痛?
神面色一沉,不知是在怒還是在笑,道:
「呵呵,神母!本神還估道你經過百年歲月後,智慧己可直追本神!真想不到,你
的智慧仍是跳不出『情』的框框,你似乎並不如本神所想般聰明!」
神母橫目道:
「嘿!人畢竟是人,絕不是神!要這麼聰明幹啥?如果可能的話,我寧願以自身的
智慧,甚至長生不死的生命來換取素貞的再生,可惜,一切都欲挽無從……」
復聞素貞這兩個字,神的臉益發陰沉,老的容貌更呈惡,他根本便不想再記起素貞,
可是神母卻一而再地提起她的名字,神罕有地極不耐煩的道:
「嘿嘿!區區賤婢!怎容你在本神跟前囉嗦不完?我們如今便來一個了斷吧!」
語聲方歇,神一雙森寒厲目速地狂睜,眼珠一掃,兩道凌厲無比的眼勁突自眼中暴
射而出,直搗神母!
神母當然亦非弱者,怎會坐以待斃?雙掌急提,左右兩掌淬地分別隱透一股白芒與
紅芒,正是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各自一半的功力,她已豁出一切,拼盡了!
可是無論誰都可以一眼看出,神那道「摩訶無量」的眼勁比神母的氣勁強上何止數
倍?只要甫一短兵相接,神母定非死即傷!
就在神的眼勁將要與神母雙掌硬碰之際,倏地一柄發光長刀赫然架在神母跟前,
「彭」的一聲!恰好替她卸去神雄渾無匹的眼勁!
刀是一柄無限光亮的刀,卻冷……
冷得就像持刀者如今盯著神的一雙晶晶冷眸!
阿鐵,他已平刀於胸,攔在神母身前,冷冷的對神吐出一句話:
「她是我娘親,誰都不許傷她!」
與此同時,雪緣與聶風亦不約而同站在阿鐵左右兩邊,各人終於站在同一陣線。
神的瞳孔隨即收縮,一雙眼睛差點便要謎成一線,絕情而好險的道:
「好!你們全都是精深義重的人!只有本神這方的人才不是!可惜,本神在一百七
十多年前便透撤領悟一個千古不易真理;好人未必會得好死,正如你們今日——」
「一樣!」
一語未畢,神的身形霍地已飄至阿鐵等人跟前,身法之快絕,簡直已到了人的極限,
聲的極限,神的極限,天地任何一物的一一極限!
而且,他那兩道如魔如幻的目光,已落到一個人的臉上——聶風臉上!
神為何首先選擇對付聶風?
只因為聶風是神最感陌生的人;先殺自己最不清楚的人,才是智者的聰明選擇!
「嗤」的一聲!兩道眼勁已自神的雙目射出,直轟已與其近在颶尺的聶風;眼勁之
強之猛,顯見神已動用五成功力,這一擊他是非要奪命不休!
然而別要忘了,聶風是一個比聲音還要快的人!神雖已快絕,但聶風猶有能力可以
挺動雙掌及時擋著他的殺人眼勁。只是,即使聶風能夠及時挺掌,他並沒有移天神訣或
滅世魔身,他真會抵擋得了神「摩訶無量」的五成功力?
答案當然是一一不!
不過就在同一時間,已傳來神母的高呼;
「四氣合一!」
一旁的阿鐵與雪緣隨即會意,聶風驟覺三雙強而有力的掌迅速抵在自己背門,接著
三股真氣登時貫進他的體內,聯同他體內原有的真氣,合成一道洶湧澎湃、雄猛絕倫的
無上真氣,逼得他挺起的雙掌像要即時爆開……
「轟隆」一聲!雪緣的移天神訣、神母各自一半的神功內力。阿鐵體內的複雜真氣
與及聶風本身的內力在合而為一同時,終於與神「摩訶無量」的五成功力拚個正著,頃
刻爆出一聲地動山搖、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神墓內的藥瓶亦給震得四分五裂,情景慘
烈非常!
一旁的法智與神醫目睹此情此景,此招此拼,登時雙雙站了!
只有變為神獸的阿黑,依舊木然!
到底合四人之力,能否戰勝神僅施一半的摩訶無量?
答案仍然是一一
不!
巨響過後,阿鐵四人皆被反震地上,四人阻角盡淌著濃濃血絲,顯而易見,四人全
部受傷!
惟四人之中,聶風所受的傷明顯最重,因為適才一招火拚,他是為首一人,直接與
「摩訶無量」正面較量;這一擊即使沒把他的五臟六腑盡碎,也非同小可!
故此聶風甫一墮地,便立即坐起盤膝調息,可是神智已開始模糊,漸漸陷於昏沉,
阿鐵眼見聶風為了自己竟落至重傷地步,私下感激之餘,亦連忙強忍本身內傷,挺立在
聶風身前,守護著……
神僅施五成功力的「摩訶無量」,一擊便把四人轟至五靂七傷,功力之巨之高,恐
怕當今之世已真的無人能出其右。而且神的表情猶是這樣氣定神閒,力戰四大高手,居
然連喘氣也沒半分,「摩訶無量」,真的如斯駭人?
法智已在一褲瞧得滿頭大汗,一百年前,其師祖「法海」亦能與神窮斗一日一夜,
但如今,恐怕法海重生,亦無法與神鬥上一個時辰……
更何況是法智?
法智也會與神比試?不!怎會?他絕不會背叛神的!
法智身畔的神醫瞟了瞟他滿是汗珠的臉,笑道:
「嘻嘻,法智,怎麼連你也這樣害怕了?神的摩訶無量雖然利害,但若你始終忠心
於他,你根本例不用擔憂自己能否對付摩訶無量呀,是不是?」
不錯!,如何對付摩訶元量,並非神的忠心門下的煩惱,而是神對頭人的煩惱!
就像現下神眼前這四個不識抬舉的對頭人!
神盯著阿鐵,雪緣,神母、聶風四張傷疲不堪的臉,臉上不期然泛起一絲不應是神
者的獰笑,且還一步一步逼近四人,道:
「呵呵,怎麼樣?本神窮盡百年心思所成的摩訶無量,是否出乎你們意料之外?」
阿鐵不語,只是緊握著手中神石所化的長刀,他心知以他們四人功力,今日莫說要
「對付」神,即使要「抵擋」神亦岌岌可危;眼前,只有神石或許尚能勉強把神稍為抵
擋,要消滅神,也許只有……一個方法……
一念至此,阿鐵猝地鎮定無比的吐出一個字:
「走!」
走?雪緣與神母齊齊一愕,就連正極力以內力調息、漸陷昏沉的聶風亦為之一震;
只因阿黑尚在神的手上,阿鐵向來視阿黑如親弟,怎會不顧而去?
然而就在阿鐵吐出這個「走」字同時,他已猛地把重傷後的殘餘真氣,其中一半貫
注於神石之上,神石驟起突變,頃刻綻出萬丈光芒,頓時把整個神墓再度照得亮如白畫!
神這回反應更快,立即緊閉雙目避看強光,真可笑!一個自尊為神的人居然怕光?
阿鐵這一招分明是「故技重施」!雪緣與神母迅即明白阿鐵是想以強光再度擾亂神
的視線,以掩護他們及時逸走;當下也無暇細想為何阿鐵會放棄阿黑,心想他必定另有
原因;而且阿鐵亦已閃電挾起正傷重不堪的聶風飛逸,雪緣與神母更是刻不容緩。俺著
雙目,先隨他一起奪門而出再說!
四人走後,墓內又回復一片幽黯,神又再度睜開他那雙如妖魔般的眼睛,卻似乎並
沒有立即窮追的意思……
法智忙走上前囁嚅的問:
「神,阿鐵他們……」
他還沒把話說完,神已漠然的截斷他的話,道。
「法智,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說阿鐵他們走了,本神為何不追?」
法智點頭,一顆頭垂得更低:
「請恕……屬下不才,屬下實在不很明白……」
「不很明白並不要緊,切莫對本神不忠便好了。」
神此言一出,法智當場滿臉通紅,神睨著他的面色,續道:
「法智,適才你妄自出手維護步驚雲,本神大可既往不究,但你需記著,你和本神
同樣具有把人間一統的凌雲壯志,在理想未達成前,少許心狠手辣在所難免……」
少許心狠手辣?神把逾萬平民主擒回來充當獸奴,還有殘殺親生女兒等等暴行,怎
可以說是少許?
惟法智像已完全屈服於神的懾人威儀之下,連忙唯唯諾諾稱是:
「屬下……亦明白,適才屬下確是過於魯莽,險些誤了千秋大事!」
神對於法智的態度感到滿意極了,他又老又的臉又在獰笑:
「你明白便最好。」接著轉臉對神醫道:
「神醫,本神目下就與法智及神獸一起追捕步驚雲,你武藝較弱,還是留守在神墓
之內,等候本神回來。」
神醫涎著臉答:
「這個當然!這個當然!」一臉和顏悅色,似乎對神這個醫理上的師父極為服從。
稍作部署,神於是又回首對法智及阿黑道:
「法智,神獸,隨我來!」
阿黑看來已完全只聽神一人的命令,立即舉步;法智卻狐疑問:
「神,阿鐵他們應已遠去,我們如今應朝那個方向找?」
「毋庸操心,本神已早知阿鐵他們去哪。」神極具信心的答。
法一怔,道:
「神早知他們去哪?」
神徐徐頷首:
「步驚雲雖是神族中每隔一、兩代才會出的舉世奇才,但如今他的心思,還未到達
神之境界的適當時候,他的每一著,根本逃不出本神法眼……」
「他所作的一切,今日將會撤底徒勞無功,哈哈……」
多麼可怕!神居然已預知阿鐵的每一著?期至已預知阿鐵將往何處?
無論神的預測是否準確,神已極具自信地一邊仰天狂笑,一邊昂首闊步踏出神墓,
阿黑固然緊跟其後,法智亦惟有隨他一起前去。
墓內,頃刻僅餘下神醫一人,神醫掃視適才雙方火拚後遺留的滿地狼藉,倏地,他
似乎發現了一些令他極為咋舌的東西。
是的!那樣東西真的令他十分咋舌,那樣東西其實是——
數滴答在地上的汗珠!
那是……誰的汗珠?
只見汗珠所落之處,正是已成為神獸的阿黑適才一直所站之位!
淌汗是生理必需,也是人之常情,何解神醫乍見阿黑的汗珠,居然會露出不可置信
的表情?
神醫一直定定的瞧著這幾顆汗珠,額上也不由自主的淌下幾顆汗珠,好像想與地上
的汗珠爭相輝映,過了良久,向來嘻皮笑臉的神醫亦不期然翹首長歎一聲:
「哎……」
「天意!」
神醫為何會深深歎息?難道他已發覺了一些儘管是神亦忽略了的事?
這到底是甚麼驚人的事?
阿鐵究竟要往哪兒呢?
雖然神自忖早已知道,然而神母與雪緣並沒像神那樣活了二百多年,她們並未能即
時領會,她倆只是緊隨兵著聽風的阿鐵,一直的向前飛馳!
三人本因與聶風一起合力硬擋神的摩訶無量,已各自身受重傷,惟傷勢始終不及聶
風;但見聶鳳的咀角猶源源不絕的淌出血絲,可想已知,他的內傷何等之深?
但他還是於昏沉間強自張口,斷續的問:
「阿……鐵,為問……要丟下……何黑?」他很不安,他恐怕因自己重傷而連累了
阿黑。
阿鐵微微側一瞥聶風,答:
「放心!我走,並非全為了你。」
緊跟在阿鐵身後後的雪緣問:
「阿鐵,你還有其他原因?」
阿鐵凝眸看著雪緣,不語,此時神母摹然道:
「孩子,娘親如今已知道你為何要走了。」
雪緣回望神母,阿鐵的腳步卻始終未有停下半刻。
神母一字一字的道:
「因為你知道即使離開,神亦會率領阿黑追上來的,而且……」
「你是想誘神進入十殿閻罷的——第十殿?」
阿鐵聽罷只是苦苦一笑,並沒回答,不過,眼前的景物已為眾人解示答案!
就在說話之間,四人已掠至海螺溝西面那片冰天雪地之前,這裡,正是十殿閻罷第
十殿的範圍所在!
原來阿鐵真的是想誘神進入第十殿?那他適才於激鬥中所想的唯一可以消滅神的方
法,會否正是「法海」千百多年前早已布下的那個——「殺神之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6:36
第25章 殺神之局
四人終於踏進這片一望無垠的冰天雪地中,神母雖已猜中阿鐵故意誘神來此,但終
究猜不透他何以誘神來此,她不由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十殿閻罷或其後人想必已教曉你一個對付神的方法。」
不愧是智慧與神僅相距百多年的神母!一猜即中!阿鐵亦不禁由衷讚歎:
「娘親真是料事如神!既已被你猜中,那請娘親立即帶雪緣與聶風遠走高飛,就讓
阿鐵一人對付神。」
一旁的雪緣聞言心頭為之一驚,霎時焦灼的道:
「不!阿鐵,我們怎可丟下你與神單打獨鬥?要死,我們大不了也死在一起……」
阿鐵乍聞她的說話,不由得輕輕撫了撫她深情的面龐,道:
「緣,可惜,如今已不僅是我們這和個人的生死問題,已是關乎人間蒼生的問題;
若神一日不死,始終後患無窮……」
不錯!如今一切真相大白,餘下需要解決的,並非他們數人與神的情仇糾葛如斯簡
單,即使早已抱必死之心,亦未必能撤底解決問題……
雪緣憂的凝視阿鐵,眸子又泛起一片淚光:眼前這個她極愛極愛的男人,如今看來
即將要步進十殿閻罷冰冷無邊的地獄墓家,等待著與神的最後一次對決,也許,那裡將
會真的是他的墓,他將會含恨九泉……
若換了是別的女子,一定會在這個生離死別的關口拖拖拉拉,勸阻著心中的人別去
送死,然而雪緣並非別的女子,她只是癡癡的看著阿鐵,終於深深點了點頭,柔聲道:
「我明白的,阿鐵。」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固中卻包含無限體諒、衷情。
她當然明白,想當初,她瞥見步驚雲的第一眼,是在樂山那場洪水之中,他正豁盡
生命的餘力去保護一群痛失父母。陷於絕境的小孩。
那第一眼,他澎湃!悲壯!為悍衛孩子勇猛得像一個絕不要在天威之前倒下的蓋世
霸王!正因為這一眼……
他的臉,他的背影,他的眼睛,參她的眸子內芳心內,終生不滅……
矢志不渝,義無反顧!
而今天,阿鐵又要去了;她愛的既然是那個為救孩子甘願一死的步驚雲,那目下阿
鐵為了蒼生而要與神作最後對決,她更沒理由阻撓;否則若阿鐵真的可以為了與她遠走
高飛而棄蒼生於不顧的話,那麼他,可還是當初她第一眼看見的——
步驚雲?
只是,她縱然明白他的苦衷,她縱然不想左右他,惟獨眼中那片淚光,還是忍不住
狠狠劃下她的面龐……
阿鐵手中挾著的聶風雖然已漸漸陷於昏沉,惟仍可隱約聽見二人這番對話,儘管已
氣衰力竭,聶風猶鼓起一口氣,斷續的道:
「真……好,阿……鐵,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你……能夠……有一個
像雪緣……姑娘這樣的……紅顏知己,可真……比五年前孤獨的……雲師兄……幸福……
多……了……」
一語剛罷,聶風一口真氣斗地接不上來,已然不支,終於昏厥過去。
神母見狀大駭,連忙搶前一探他的手腕經脈,翟地驚呼:
「糟!聶風他……」
阿鐵與雪緣齊聲問道:
「聶風他到底怎樣了?」
神母極為擔憂的答:
「適才他首當其衝與神硬拚,神的摩河無量雖未有震碎他的五臟六腑,但已把他體
內原有的真氣轟得大亂,最可怕的還是,他的血,如今正倒逆而行……」
阿鐵面色一變:
「甚麼?血液倒逆而行?那即是……」
神母道:
「那即是說,若一個時辰內仍無法拯救聶風的話,他將會因血液倒行太久而禍延全
身各穴,必死無疑……」
阿鐵瞥著已昏迷了的聶風,咀中堅定的吐出一句話:
「聶風本來與此事無關,卻自己涉人這場鬥爭之中,我一定要救回他!」
神母歎息:
「很好,也不在聶風曾聲聲喚你作雲師兄了,畢竟,你們還是師兄弟一場……」
說到這裡,神母語音稍頓,繼而續道:
「要救聶風,只有一個辦法!」
阿鐵與雪緣道:
「甚麼辦法?」
神母解釋:
「我們三人之中,目前以雪緣身負最完整的移天神訣,功力最高;故她必須以掌抵
著聶風背門,以移天神決的上乘真氣導引其體內紊亂不堪的真氣納回正軌;而呵鐵和我,
則須在聶風跟前,隔著神石,各自抵著其左右雙掌,氣分兩路,以神石強大的療傷神力,
把其倒逆的血液硬生生再扭轉過來;那聶風便有救了。」
阿鐵聽畢,連隨環顧四周那片白皚皚的雪海,只見距他們所站之處約百丈開外,矗
立著一座數丈高的雪丘,雪丘下隱約有個山洞,不期然回首對神母道:
「那邊看似有個山洞,我們就往那邊替聶風療傷,如何?」
「好!」神母回應,三人遂一起兵著聶風步進百丈外的那個山洞,方才發覺,那個
山洞原來極深。
由於神可能會隨時追至,故三人也不再深究這個山洞到底有多深,僅深入洞口三丈
之處已然止步,神母道:
「別再深入了,我們須盡量爭取時間,務求胯神現身前把聶風救活,這時候,阿鐵
便可再以十殿閻罷所說的方法對付神……」
阿鐵與雪緣如言把聶風安放地上,讓其盤膝而坐,接著,雪緣及神母亦相繼坐下;
雪緣在後,阿鐵與神母則在聶風之前。
神母又道:
「記著!無論發生甚麼事,千萬不能移動!否則我們三者之中任何一人若妄動半分,
真氣有少許偏差,不僅聶風救不了,就連我們三人亦勢必像聶風那樣血液倒行;直至衰
歇而死……」
阿鐵點了點頭,接著瞥了瞥神母,又瞥了瞥雪緣,雪緣似亦十分明白,阿鐵遂道:
「娘親,我們開始吧!」
神母答:
「好!」
「好」字一出,三人便各運內力貫迸聶風體內,誓要把聶風從死亡邊緣救活過來!
約過了一盞茶的時分,聶風本來蒼白的臉逐漸回復一點血色,阿鐵見狀喜形於色,
問:
「聶風他……似乎開始有復原的跡象。」
神母道:
「毋庸著急,照看他的臉色距復原還遠,我們且再聚精會神運氣,希望在兩盞茶的
時間內完成……」
神母話沒說完,一直閉目凝神運功的雪緣霍地杏目一睜,柳眉輕蹙,對阿鐵及神母
道:
「慢著,我好像聽見一些……」
「一些甚麼?」阿鐵問。
雪緣道:
「好像是一些呼吸聲。」
「呼吸聲?」神母心中一沉,連「洗耳靜聽」;的確,在這個冰洞內,原來竟隱隱
存在著一陣沉重的呼吸聲,一陣類似猛獸的呼吸聲……
這陣呼吸聲,更是傳自這個山洞深處,那幽黯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深處。
三人心中陡地一驚,想不到這個山洞除他們和聶風外,還別有第五者,究竟這個第
五者是人,抑是獸?
答案很快便揭曉了!因為在那片幽黯之中,有一團黑影冉冉浮現,逐漸朝阿鐵四人
接近。
這團黑影,赫然是……
神將!
「神將?」再見神將,阿鐵不由自主的低呼一聲,他做夢也沒想過,竟會在此時此
刻與神將狹路相逢。
但見神將咀角輕翹,一臉邪笑,且臉色較前已然紅潤不少。顯而易見,自給阿欣以
神石轟傷以後,經過數個時辰的培元養氣,他的傷勢已經好轉許多。
轉瞬之間,神將已步至阿鐵四人身畔,阿鐵摹然記起上回神將戰敗後曾經矢言,即
使阿鐵放過他,他亦必會以怨報德,誓不會放過阿鐵這個情敵,如今……
神將可也會記起自己曾說的話?
阿鐵一顆心直向下沉,他井非懼怕神將會向自己遽施殺手,而是惟恐會誤了聶風。
神將一雙眼睛瞪著阿鐵與雪緣,神母,反常地笑道:
「呵呵,步驚雲,自給你轟傷後,本神將為避神那老匹夫的耳目,才找來這個人跡
罕至的隱神山洞藏身,以求盡快回復功力,想不到,居然會與你及神姬在此相遇,真是
冤家路窄……」
原來神將一直棲身於此?也難怪,這裡位於搜神宮眾嚴禁擅闖的第十殿範圍,神將
挑選這裡為療傷之地實是明智之舉,只怪阿鐵他們運氣太差。
雪緣凝眸看著神將,柳眉輕豎,問:
「神將!你到底想怎樣?」
神將邪邪一笑,答:
「不怎麼樣!我只想……」
「動手!」
「動手」二字一出,神將猝地雙掌一揚,掌心中中央已暴綻兩道紅芒,正是其受傷
後滅世魔身所殘餘的六成功力,宛如雙雷轟頂,猛向雪緣腦門之位砸去!
雪緣曾是神將心中所愛,但他始終得不到她,所以他要毀了她?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須知道眾人正潛運全身功力替聶風療傷,只要稍動便會四人
俱亡,故雪緣已無法反擊,難道真的要坐以待斃?
直至此刻,阿鐵方才開始後悔為何自己會放過神將,神將這廝心性暴戾難測,只因
他一時之仁,放虎歸山,想不到竟連累了雪緣……
「雪緣!」阿鐵與神母齊聲驚呼,正想不顧一切出手搶救她,然而就在此時,突聽
雪緣頂上兩尺之上爆出一聲轟心雷響,迅即「碰」的一聲……
神將兩道滅世魔身的紅芒原來並非要轟在雪緣腦門之上,而是剛好替她轟散兩道正
疾射向她腦門的無形氣勁;神將,原來並非殺她,而是救她!
但,為何會有兩道無形氣勁攻擊雪緣,眾人不期然朝洞口一望,赫見洞口不知何時,
已矗立著三條人影……
這三條人影,其中兩條居然是法智與阿黑,最後一條,不看而知,正是一一
神!
他終於追上來了!
神摹地現身,阿鐵等人盡皆為之震驚,只因他們還差少許便可把聶風救活,難道真
的要功敗垂成,功虧一簣?
而神將乍見神那又老又鬼的真面目,驕橫的臉亦斗地一陣。脫口而出問:
「甚麼?你就是……神?」
神淺淺一笑,一臉的皺紋似快要擠作一團,變為鱗峋奇形的化石,他道:
「呵呵,神將你這叛徒,總算你還有些微聰明,一跟便認出本神來了;可惜你有一
點卻不很聰明……」
「哦?」
「你居然出手救了神姬那賤貨,你可知道這樣做會觸怒本神。會把你自己推向萬劫
不復之地?」
神將聞言冷笑,答:
「嘿,本神將怎會不知?我早已好好領教過你的手段,不過我卻要你知道一件事,
本神將喜歡的女人,你絕對不能殺!」
此語一出,雪緣花容陡地蒼白起來,神將,實在太坦白了。
神聽罷卻殘酷一笑,鄙夷的道:
「嘿嘿,真看不出,原來你和步驚雲一樣,也是一個多情種子?好吧!今日本神就
姑且綱開一面,成全你的心願;若你不阻礙本神擒回步驚雲的話,本神就賜神姬這賤貨
給你享用如何?」
神將凜然的答:
「別妄想了!你以為本神將是甚麼貨色?今日只要有我神將,亦不許你擒下步驚雲!」
神將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阿鐵、雪緣、神母聞言不禁動容,即命名是站在神身後的法
智,也是驚詫不異,因為神將素來視步驚雲為情敵,如今怎會反過來保護他?
神訕笑:
「呵呵,步驚雲不是一直都是你的情敵嗎?你似乎真的瘋了,竟反過來維護自己的
情敵?」
神將怒斥:
「不!我並沒有瘋!瘋的只是你……」
「步驚雲曾放我一馬,本神將絕難容忍自己拖欠自己的情敵,今日我已決定助他一
把,與他再兩不相欠!」
是的!既以「神將」之名自居,神將又怎能容忍自己拖欠情敵,一個他極恨極恨的
情敵?
神將此言一出,阿鐵隨即變色,道:
「神將,你犯不著……為我如此……」
神將未待他把話說完,先行打斷他的話,皆自吆喝:
「呸!步驚雲!你道你自己是甚麼東西?本神將怎會全為了你,你是我的情敵,永
遠都是!今日我助你一把,除了不想欠你這個情敵,也是為了……」
「她!」神將邊說邊指著雪緣,狂笑著續說下去。
「她是我最愛的女人,我曾經想過要毀掉她,但後來才發覺無法毀掉他!」
情,是一樣異常複雜難明的人性原素,既然愛她不能,殺她不忍,真不知該如何自
我處置自己?
即使是殘忍已極的神將,每當午夜夢迴之時,可有升起一陣深入骨髓。無法磨滅的
妒恨,寢食難安?
神將一邊說著,一邊已在把全身殘餘的滅世魔身氣勁提升至頂點,但最後還是忘不
了回首對阿鐵補充一句:
「步驚雲!別要忘記,只要我神將一日不死,總會找你再決高下,殺你而後快!」
「我憎恨你,你永遠是我的情敵;永遠都是……」
「別了,我的……」
「神姬!」
神將暴喝一聲,滅世魔身的雄渾功力已把整個身子燒得如同一團熊熊烈火,他整個
人宛如身化一道長虹,勢如破竹地向神閃電直撲!
「神將一一」阿鐵與雪緣放聲高呼,差點力竭聲嘶。
直至此刻,阿鐵方才明白自己適才誤會了神將;神將雖聲聲說憎他恨他,但在他倔
強的臉孔下,可藏有半絲對步驚雲這個情敵,一種連自己也不相信、惺惺相惜的欣賞之
情,
而雪緣更開始驚覺,原來外表凶殘暴戾的神將,背後居然會對自己有這番如斯濃厚
的柔情,他如今以身擋神,目的只為讓她與阿鐵這雙戀人及時離開……
即使是最邪最惡最倔強的惡魔,也有他無法擺脫的一段情;在神將身形刮起的勁風
中,竟爾送來了一顆溫熱的水珠,飛濺到雪緣的粉頰上……
這顆水珠,可會是……
惡魔的眼淚?
抑或,僅是從洞口飄進來的風雪所化?
就在阿鐵與雪緣連串高呼聲中,神將已勢如霹靂般掩至神的眼前,一雙暴綻紅芒的
巨掌,已狠狠朝神的臉門劈下!
這雷霆一擊,神將自負以自己滅世魔身的全部功力,即使神能及時擋著,過招後亦
必虛耗不少真氣,這時雪緣及阿鐵等人必能乘隙逃走,而神將亦自信自己有足夠時間脫
身。
可惜,神將錯了!
神似乎沒有閃避的意思,只是冰冷的吐出一句話:
「彫蟲小技!」
「滅世魔身源出於我,你仍未有資格要我出手,極其量,本神祇須出……」
「指!」
啊!神終於不再以目代手,他終於出指了?
是的!雖然他仍沒出手,但這一指只為要更快解決神將,兔拖誤時間,節外生枝!
「噗」的一聲!神將雙掌還沒轟中神的臉門,神的一指卻不知如何,已戳中他的胸
膛,接著,奇事發生了!
神這一指似隱含一股凍撤肺腑的寒勁,寒勁迅速從其指內滲出,猛然襲向神將渾身
各個部位,不消剎那,神將登時被神一指冰封在一片厚厚的冰箔內,動彈不得,跟著,
神忽地右足輕踏!
僅是輕輕一踏,山洞內的雪地頃刻便被其一腿破開,形成一個徑闊三尺,深不見義
的冰洞,天!神的摩訶無量,原來已到了這個可御寒御熱、毀天滅地、出神入化的超凡
境界?
一切皆是措手不及!神將上僅凝留一絲極為震粟的表情,不信神已到達這種無上境
界的表情!
冰洞形成同時,神已格格笑著詛咒。
「去吧!神將你這雙『螳臂當車』故事裡不自量力的螳螂,就讓本神把你打進最深
最冰冷的地獄,讓你好好回憶享受你一直嚮往的一一」
「情!」
「情!」字甫出,神再度雙目一下,眼勁一帶,便把冰封了的神將整座牽動,直向
新成的黑暗冰洞隨去,直墮向黑暗的深淵……
「神將——」眼見神將為了自己白白犧牲,雪緣忍不住脫口高呼,兩行眼淚又再次
掉了下來;反之阿鐵卻突然變得靜如淵獄,是因過度的憤怒所致?
雪緣雖然無法喜歡神將,惟亦不恨神將,如今他卻為自己犧牲,她真不知該如何感
激他?可是元經她如何著急,她仍不能抽身而起替神將報仇,因為著她真的按捺不住,
撤手不顧聶風,那阿鐵及神母亦勢必同死!
神將,相信已永不能從冰冷的地獄中爬出來了,他對她的一顆熾熱的心,將會永埋
於冰雪之下含恨,冷卻……
神輕而易舉便解決神將,意態更驕,不由得不屑地朝那深黑的冰洞笑道:
「不管是甚麼年代,『情』總是一切煩惱神端!神將,本神早已對你說過,『情』
是一樣令人愚癡之物,你雖然資質不錯,但你若要超越本神,第一件事必須忘情,就像
本神一樣……」
神一邊說一邊回首看著阿鐵他們,笑著續說下去:
「本神早在百多年前處死親女之時,已登上忘情棄愛、絕仁絕義的最高境界!」
「情,我不會再給別人,我只會留給自己……
「餓的時候才吃!」
天!這可是一句人話?洞內阿鐵等人,包括至今默然的法智,盡皆為神此活動容!
對!神不是人!也不是神!「神將」比起他,只是一雙任性而饞嘴的野貓!
神.才是真真正正,滅絕人性的惡魔!
而此刻這雙惡魔,已一步一步逼近正提氣替聶風療傷的阿鐵等人,且還一面悠悠道:
「認命了吧?步驚雲!你的臉、你的軀體、你的練武資質早已是本神的囊中之物,
何苦還作無謂的掙扎?」
阿鐵卻仍是狠狠的盯著他,突然道:
「我並沒有想過要作無謂的掙扎,我只會作最有力的——」
「反擊!」
此言一出,倏地又起驟變!
阿鐵赫然一躍需起,雙手緊握神石所變長刀,鼓動全力,猛向神的咽喉之位疾劈!
同一時間,更令人吃驚的事發生了!本來昏沉不起的聶風亦摹地雙目一睜,風神腿
的腿影已隨阿鐵的刀,起!
還有雪緣與神母,亦各自鼓連身上功力,齊向神身上功力,齊向神身上不同方位攻
去!
這到底是甚麼回事?
為何他們四人己全部可以——動?
面地四名高手同一時間聯手,神祇是綻出一個讚賞的燦爛笑,容,他竟然還有一絲
餘暇說出一句話:
「好一個聶風!你的復原能力非常良好,資質亦上佳……」
「若不是因步驚雲是神族裡血緣與本神最相近的傳人,本神倒真要好好考慮一下采
用你的身體了,嘿嘿……」
不錯,聶風的復原能力力確是非比尋常!原來就在適才神將被打進地底冰洞剎那,
聶風已乍然比神母所預計的兩盞茶時間。更早更快復元,四人不動聲色,靜候時機動手!
在從人齊齊攻向神的一刻,在神一片冷笑聲中,神終於出手了!
面對四名高手齊攻,且當中還有曠世無敵的神石,神此時此刻已再沒有理由傲慢自
負。輕敵而不屑出手;若然再不出手,他的智慧便不配稱神的智慧!
一旁的法智眼見神遭四人團攻,亦只有旁觀的份兒;因他知道,神既已出手,他若
出手加入戰圈,便是侮辱了神的實力:而阿黑已成神獸,未得神的命令亦不會出手!
神是上天下地最強的神,最強的神倘若出手,會是何等驚天地境界?
啊!就是這種境界……
就在聶風快絕無倫的風神腿後發先至,重重踢中神的胸膛之時;就在雪緣與神母各
自鼓盡全向力,二人四掌分別轟中神的背門之時,神居然毫不理會三人攻擊,他惟一出
手的原因,是要與阿鐵正向其咽喉劈過來的神石長刀——正面硬拚!
因為聶風、雪緣、神母的攻擊對神來說,簡直如隔靴搔養:最致命的,反而是天下
無敵的神石所有的甘倍強大力量,若神咽喉被其一劈,縱使不死也得重傷,故此這一刀
非擋不可!
神的掌,阿鐵的刀,頃刻已互相逼至近在數寸,還未正面接觸,掌和刀已把週遭氣
流激沁湯是「嗡嗡」作響,恍如人世的未日即將降臨!
接著,刀和掌,碰著了!
神石與貫滿摩訶無量的神掌,終於史無前例地碰著了!
「轟隆」一聲撕裂長空的巨響!儼如有千百道奔雷劈在這片白皚皚的雪海之上,阿
鐵等人與神所置向的雪丘,登時給兩股絕世力量轟個寸碎,冰雪石碎紛紛朝四面八方迸
散飛射,當中的人除了神及阿鐵,所有一干人等如雪緣、聶風、神母、法智及阿黑,均
被兩股絕世力量所生的反震力轟出十丈開外。法智與阿黑尚幸本來沒有負傷在身,落地
不少真氣,此刻更是難以支撐,三人落地後迅速倒下,鮮血狂噴,顯見受創非輕!
好烈的一場苦戰!然而這場苦戰的戰果,究竟誰勝誰負?
只見阿鐵與神依舊在雪地上屹立不倒,二人互相盯著對方,一片蒼涼肅殺,怒嚎著
的風雪,似在催促著二人其中之一,盡快倒下。
惟是過了良久良久,始終沒有任何一方倒下;只是在阿鐵的咀角,翟地源源滲出一
道長長血絲,握著長刀的手亦逐漸軟軟垂下,似因嚴重內傷而漸呈乏力,原來這一戰……
是阿鐵敗了!
不過神的情況似乎也並非太好,赫見其額角終於淌下了一滴汗珠……
相信神在過去一百七十多年來也未曾再嘗淌汗,惟在這片冰雪嚴寒之地居然淌了一
滴汗,可想而知,適才與神石正面硬拚,神也不得不動了五臟六的真氣;也許,他的五
髒也給神石震得微痛;神出奇地有點喘息,但仍是故作從容的道:
「嘿嘿,想不到神石的無敵力量,果真能令本神有痛的感覺;本神已經很久很久未
有嘗過痛的感覺了……」
是的!神已經很久沒有痛的感覺,包括殺女之痛……
「可惜,步驚雲,你的內力實與本神相距太遠,即使神石把你強化二十倍,還是對
付不了本神……
事實證明,神才是世無敵;而且,神已一手扣著阿鐵咽喉,道:
「步驚雲,你這就隨本神回去,與本神合而為一,永享長主吧!」
神邊說邊欲把阿鐵整個揪起來,阿鐵居然已無力反抗,顯見他僅是憑一股堅強意志
頑強挺立,不欲屈膝於神的面前:事實上,他已傷疲不堪。
然而就在神揪起呵鐵剎那,一雙手猝地捉著神的右腿,這雙手的主人一一
是雪緣!
雪緣本已傷疲交織倒地,但她猶拚命鼓勁捉著神的腿,吶喊:
「不!你絕不能帶走阿鐵!今日我拼盡一條命,也不會給阿鐵落在你的手上……」
神冷笑,目露凶光:
「婊於!你已屢次觸怒本神,我本來還想把你們留給神獸解決,看來為了讓你們一
一安息,今日就由本神親手送你們一程吧!」
語聲方歇,神已輕舉一掌,作勢便要朝雪緣天靈打下;神雖剛與阿鐵激拼,此刻仍
內力充盈,這一打並非說笑,勢必把雪緣的天靈打個稀爛!
惟就在千鈞一髮之間,神手中的阿鐵倏地鼓起一口氣朗聲道:
「別殺她!只要你肯放過他們……」
「我就給你這個!」
神斜眼一瞥阿鐵,一瞥之下,正要打至雪緣天靈的掌亦即時頓止!
因為阿鐵現下正手握著一件物事,這件物事,亦和阿鐵一樣,是神在這百多年來一
直想得到的東西……
非常渴望得到的東西!
這件東西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7:01
第26章 最後一招
「血牢之匙?」神乍見阿鐵此刻手持之物,不禁雙目放光。」
「不錯,你果然是識貨之人,這根正是你百多年來夢寐以求的——血牢之匙!」
但見阿鐵手上握著的,是一根閃閃發亮的鐵匙,這根匙首未兩端竟然一金一銀,赫
然是一根兩頭匙,亦是十殿閻罷的後人孟恨在瀕死前交給阿鐵的「血牢之匙!」
當年十殿閻羅孟山曾依照法海所佈的局,把自己研製所得的千種奇門火藥武器存放
在血牢之內,並裝置一道機關,僅得血牢之匙才可開啟,否則若有人強行硬闖,血牢之
內的千種火藥武器,與及血牢下埋著的萬石火藥,便會即時爆炸。這時候,不單血牢化
為烏有,就連第十殿與海螺溝大部份的冰川地帶,亦會付諸一炬,所有人和物……
玉石俱焚!
神看著阿鐵,瞳孔益發收縮,儼如一頭猛虎在看著到口的獵物:
「步驚雲,我很高與你能以血牢之匙來換取他們的殘命,但血牢之匙如斯重要,你
這宗交易可是出於真心?」
阿鐵冷笑:
「人命關天,你以為雪緣等人對我毫不重要?」
「本神固然明白他們對你的重要性,不過你可有想過,你這樣輕易便在我面前掏出
血牢之匙,本神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它搶過來?」
阿鐵答:
「你得到它也沒用,這是一條兩頭匙,只有一端方能真正可以開啟血牢,另外一端,
只會把那萬石火藥引爆;上如今只有我,才知道那一端方是開啟血牢之匙……」
是的!只有阿鐵才知道,因為他曾看過法海的局,也是他親手撕毀法海所寫的局!
法海這一著真是絕中之絕!在場的聶風、雪緣。神母,甚至法智聽罷,亦不約而同
由心讚歎,法海,當真是一個具有大智的仁者;而法智,更是若扔所思……
可是神聽罷卻一臉鐵青,回應:
「嘿嘿,既是如此,本神怎能相信,你一定會告訴我那一端方是真正的竅門?也許
正如本神先前所料,法海其實早已有一套完整的計劃消滅本神,而這個計劃的第一步。
便是要你誘我前往血牢,再引爆那萬石火藥,與我同歸於盡?」
啊!好聰明絕頂的神!他竟然連法海的精密心思也猜到了!難怪適才法智向神詢問
阿鐵等人所逃的去向,神竟滿懷自信,卻原來,法海的局也逃不出神的法眼!他,早已
猜到法海想以阿鐵誘他往血牢同歸於盡!
阿鐵聞言微微動容,神打量著他的臉,似乎已看出了背後真相的端倪,他笑:
「果然不錯,本神從你的表情,已能看出你是遵法海的局,想誘我往血牢同歸於盡,
步驚雲!本神真是益發佩服你了,你真偉大,哈哈……」
阿鐵眉頭輕皺,問:
「既然你已自以為猜透我的心意與法海的局,那我們這宗交易是告吹了?」
神一笑搖首:
「那也未必!因為本神已想出一個可以令你替本神開啟血牢,又保證你下會妄自引
爆血牢的方法?」
「甚麼方法?」
神嘴角輕翹,忽地雙目向正傷重倒地的雪緣、聶風、神母一橫,一面朗聲道:
「就是這個方法!」
紅,本來是一種令人感到歡欣雀躍的顏色,然而此際眼前的紅,反而令人感到無比
沉重。
四週一片血紅,紅得就像是燒著熊熊烈火的阿鼻地獄……
紅得化不開!
誰又會料到.在海螺溝白茫茫的雪海下,某個極盡隱蔽之處,會建有一座紅如烈火
的第十殿?
一個時辰後,阿鐵已徐徐走在第十殿內一條向下延伸的血紅甬道之中,身後跟著的,
還有——
神!
不獨是神,聶風、雪緣、神母,甚至法智與阿黑,亦尾隨在阿鐵身後。
但見雪緣三人步履極為蹣跚,似是身上某些重要穴位給重重封住,難道,這就是神
威協阿鐵開啟血牢之門的方法?
對了!這正是神的方法!神一邊在阿鐵身後小心奕奕的向前直行,一邊道:
「步驚雲,本神實在十分高興你能夠與我衷誠合作,不過一會在開啟血牢之間時你
若有甚麼異樣的話,別忘記你的女人……」
你的娘親、你的一弟甚至你的師弟也在這裡,即使你決心殺身成仁,卻總不想這一
於曾對你情之已盡的人,與你一同在送性命吧?」
啊!原來神適才所說的方法竟是如此!他先以目對了聶風三人的大穴,令他們無法
再連用功力,再把他們一起帶進第十殿:若阿鐵真的要履行法海的局與神同歸於盡,那
雪緣等人便會慘被殃及,神這一著,真可說是萬無一失!
他已覷準了阿鐵的弱點,他深信,阿鐵絕不想讓雪緣他們為自己的決定而犧牲!七
人一直向前走,約再走了一盞茶的時分,終步至這條甬道盡頭,亦即那道血牢之門所在
的地方……
到底血牢之門是怎樣的?
他們終於看見了血牢之門,儘管神是絕世智者,第一眼瞥見血牢之門時亦不禁雙眉
一蹩;阿鐵之前也沒見過此門,亦是眉頭一皺,雪緣、神母、法智的驚愕且不在話下,
聶風,更已忍不住衝口而出,道:
「甚麼?這就是——」
「血牢之門?」
眾人何以乍見血牢之門,竟會如斯驚愕,即命名連神亦無法倖免?
只因為,與其說血牢之門是一道門,不若說它是一道鎖。
一道擁有無數匙孔的大鎖!
觸目所見,赫見血牢之門竟是一道約為丈高的堅實鐵門,本來平平無奇,最奇之處,
卻是此門之上竟胡亂排滿著無數匙孔:總數居然有逾百之多,一時蔚為其觀!
這道血牢之門最強的防守力,並非在於鐵門的堅厚程度,因為無論多麼堅厚,遇上
絕世高手亦根本招架不了;它最致命的地方,反而是它的精密機關,它宛似個守正不訶
的判官,一旦有人不得其匙硬闖而入,誓不容情,立即爆炸,玉石俱焚!
看著這道血牢之門,神不由堅指一讚:
「嘿嘿,這道鐵門倒真別出心栽!門上逾百匙孔,任本神是孔明再世,也根本無法
猜中那個才是真正開啟此門的竅門,法海你這禿驅,當年本神實在是太低估本神的才智
了,幸而……」神說著回首斜瞟阿鐵,問:
「本神根本不用猜下去,步驚雲,你說是不是?」
神的意思,阿鐵是明白的;他當然不用再猜下去,因為他深信阿鐵一定會為了雪緣
等人的安危,替他開啟這道血牢之門。
阿鐵靜靜的站在門前,手握著那條血牢之匙,一臉木然;看來他已知道,只要他按
著法海所寫的開門之法開啟血牢,雪緣、聶風、神母三人或會倖免於神的毒手,因為神
也許會困自負是神而守諾,雖然最後阿鐵仍難逃被神侵佔身軀的命運……
只是若給神得到那批奇門火藥武器,那蒼生何辜?
阿鐵就這樣站在門前,似極度猶豫不決,更徐徐回首一瞥雪緣,聶風,神母……
雪緣清澈的眸子此刻竟蒙上一片灰,她偶然的瞄著阿鐵,柔聲的道:
「阿鐵,你和我皆曾從死亡中再活過來,這條命可以說是撿回來的,此生……我能
與你度過那段日子,一死已無……遺憾,死,又何妨?」
聶風亦灑脫一笑:
「不錯,死又何妨?阿鐵,我只希望你別再忘記我這個師弟便好了……」
阿欽聽罷二人所言,不期然深深一陣歎息,道:
「我怎會忘記你們?你倆和神母、阿黑,是阿鐵今生最親最親的人……」
阿鐵說罷回望神母,一直默然不語的神母此時卻道:
「孩子,依著你的良知辦事吧,娘親即使死,也希望能有一個不會令娘親失望的兒
子……」
如何才可以令自己的娘親不會失望?令愛自己的女人不會失望,令敬佩自己的師弟
不會失望,阿鐵太瞭解了,就在此時此刻,他心中地閃過一個突如其來的決定,一個致
命的決定……
好!既然如此,他們四人,惟有令神失望了!
語聲未歇,猝不及防,阿鐵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手腕一送,便要把血牢之匙
金色一端插進門上最左方的第一個匙孔,他為何要這樣急著把匙插進那個匙孔?是因為
他恐防神會突然出手阻止?
那他為何又會恐防神會出手阻止?是否因為他如今要插進的匙孔,與及那匙的金色
一端,都是錯的?都是會對神極端不利?故他才想以閃電般的手法盡快完成這個任務?
好與神同歸於盡?
可是,阿鐵未免大低估神的智慧了;神怎會想不到這一點?就在阿鐵手中的匙快要
插進那個孔之際,神已霍地出手!
「噗」的一聲!神已輕而易舉地及時扣著呵鐵正要把匙插進匙孔的手,同一時間,
神的另一手已奪過血牢之匙,接著再輕輕一掌,連消帶打,便把阿鐵震開!
天!舉手投足之間竟然連血牢之匙亦落在神的手上,神州難道已經絕望?
神悠悠的看著手中的血牢之匙,笑道:
「真是關鍵性的一條匙,這條匙可以令本神成功,也可令本神失敗。」
阿鐵手中之匙被奪,並沒有太大的震驚,他只是盯著神。道:
「忘記知道如何開啟血牢之門的人只有我,即使你搶過這條匙也屬徒然。」
「是嗎?」神冷嘲:
「你但可知道,本神比你所想你還要聰明蓋世?適才本神乍見這道血牢之門,己隱
隱感到門上的逾百匙孔,似根據『易學卦象』排列,直至你要以血牢之匙插進最左方的
那個匙孔,本神更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最左的匙孔,無疑便是開啟血牢的匙孔,也是引
爆血牢的關鍵……」
阿鐵一邊聽,面色已愈來愈青,神真的說對了?
神又續道:
「這些所謂『易學』的排列要難本神,真是談何容易?反而最簡的如這條血牢之匙,
它的金銀兩端,究竟那端才是關鍵?金或銀,兩者機會各得一半,猜中的機會也是一半,
反是費煞思量……」
一語至此,神不期然語音一頓,滿懷得意之色地以目掃視阿鐵及雪緣等人,道:
「不過就在你適才把這條匙插進匙孔的剎那,本神已經知道究竟那一端才是開啟此
門的關鍵了……」
「我瞥見你與神姬等人眼神中的抱死之色,已深知你寧願看著自己最親的幾個人陪
你一起殉葬,也不欲蒼生陪你殉葬!這樣才是真正的——步驚雲,是不是?」
神一邊說一邊逼視著阿鐵,一邊以極為權威而確信的口吻朗聲道:
「所以,本神認定,適才你把金色那端插進匙孔,根本便是想與本神玉石俱焚;換
言之,真正能開啟血牢之門的,是這條匙的一一」
「銀色那端!」
語聲未歇,神已巧手一翻,立閃電以血牢之匙銀色那端,直向門上最左方的那個匙
孔插去!
「不——」阿鐵隨即暴叫一聲,急撲而上,因為他絕不能讓神得到那批奇門火藥武
器,可是以他目前的身法,根本絕對沒有可能比神更快;也許在這個洞內,只有聶風及
法智的快才可勉可強與神一比,但,法智站在神的一方,勢難偏幫他們,而聶風被神所
封的穴道猶未解除,欲幫無從!
阿鐵既來不及阻止神,神手中的匙於是便毫無阻撓地順利插進匙孔之內,跟著,血
牢之門隨即發出「卡」的一下令人斷魂的聲響,也許亦會令所有世人斷魂的聲響!
啊!血牢之門終於要開啟了?
乍聞這「卡」的一聲,聶風、雪緣、神母面上陰即泛起一絲絕望之色,想不到終給
神得償所願;他不但能得到阿鐵年青而具潛質的軀體,更能得到那批奇門武器,統治天
地之期已然不遠,是否……這就是真正的天意?無意真的不想眾生得到平等與自由?天
意真的希望賜給人間一個萬世暴君?是否真的……
——天意如——刀?
不!這絕不可能是天意!就在這「卡」的一聲發出後,出乎意料,血牢之門並沒有
即開啟,反之,這道關係蒼生安危的門內,竟開始傳出「轟轟轟轟」的聲音……
這到底是甚麼聲音?
「這到底……是甚麼聲音?」神在同一時間也發出同一疑問,並側臉對阿鐵道:
「不可能!本神確定你適才眼中的是尋死志堅的眼神,血牢之匙金色那端一定是引
爆的一端,難道……難道……」神開始逐漸明白過來,他瞪著阿鐵,喝問:
「這條根本便不是血牢之匙?」
「猜對了。」阿鐵魅惑的看著他,答:
「不過其實不應說這條不是血牢之匙,應該說,這個世上,根本便沒有開啟血牢之
匙,而這道血牢之門,也是一道死門.它只可被引爆,卻不能開……」
好利害法海!原來他所安排的兩頭匙只是一幕掩眼的假象;這條兩頭匙,無論以金
銀任一端也僅能引爆血牢,並不能開啟此門,世上也根本無匙可把此門開啟,門內的那
批火藥武器,法海與十殿閻罷早已預備把它們長埋血牢內,並不想它們重見天日!
好一個局中之局,計中之計,一個用作對神這種絕世智者的——絕計!
那陣「轟轟」的聲音仍是不絕於耳,轉瞬已響了十回,阿鐵冷冷補充:
「引爆血牢的機關已經開動,只要這聲音響撤百遍,血牢便會爆炸,我們這裡所有
人等,必死無疑……」阿鐵說著,隨即上前解去雪緣,聶風,神母的穴道,道:
「緣、聶風、娘親,希望你們能明白我的苦衷……」
雪緣早已熱淚盈眶,緊緊的握著阿鐵的手,道:
「我……明白,能夠與你死在一起,是我畢生宏願……」
這句話說得不無悲哀!一個人若能與所愛的人長相廝守,誰願枉自殉情?可惜世上
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夠死在一起,對呵鐵與雪緣來說,可也算是一件在逼不得已之下
稍為如意之事?
神母也一瞥身畔的聶風,道:
「聶風,我神母其實在百多年前,早已預了會在為素貞復仇之日,也許亦會有與神
同歸於盡的一天,卻萬料不到,今天竟有這麼多人陪我這老女人一起死,且還有你這個
俊男相伴,黃泉路上也不愁沒說沒笑了……」
面對死亡,神母目無懼色,且輕鬆自若,然而聶風也非怕死之人,他只是溫然一笑,
但可知道在死亡前的一笑,需要多麼大的勇氣?需要多麼堅強不移的心?
他此刻惟一牽掛的,反而是在天下會的斷浪,他與他,一直情如兄弟,他惟一放心
不下的,也是他;不過聶風深信,斷浪是一個比任何人也要堅強不屈的人,即使聶風死
了,一切一切,他還可以堅強的熬過去的……
阿鐵緊緊握著雪緣的手,目光卻遠遠落在與法智站在一起的阿黑,想到最終自己仍
不能把他救回原狀,且如今還連累他一起送死,內心的歉疚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到法智臉上,只見法智居然一臉蒼白,似乎仍在考慮著甚
麼重大決定似的,已經瀕臨死地了,他還在考慮麼?
儘管法一直與阿鐵對立,惟阿鐵還是朝他說了一句:
「法智,你神色似乎有點不妥……」
法並沒回答,就在此時,忽傳來了神極為冷酷的聲音。
「呵呵,這樣也算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機關?嘿,這些響聲實在太慢了……」
眾人聞言不期然盡朝神那邊瞥去,只見神一臉輕蔑,道:
「若在本神還沒練成摩訶無量之前,相信本神在百遍響聲之中,亦會來不及逃出第
十殿,必給其轟個粉身碎骨;可惜,本神已練成了曠世無敵的摩訶無量,百遍響聲實在
大多了……」
眾人聽罷陡地一驚,啊!難道神仍有把握及時逃出第十殿?
神道:
「只要本神催連摩訶無量十成功力於雙腿之上,便能達到凡人不能達到的『快』的
境界,在十數遍響聲之內,要走出第十殿並非難事……」
甚麼?原來神竟有自信可於十數遍響聲之內走出第十殿?如今還只響了四十遍,仍
有六十遍之多,那豈非……今日阿鐵等人的犧牲盡皆白費?
就在眾人怔忡之間,只見神已提氣一發,其丹田之位赫然透過其衣衫隱隱泛起兩股
白芒,逐漸向其雙腿下移,啊!這兩股白芒,就是神所有的摩訶無量?
發生肘腋,阿欽不由大駭,愴惶大喝一聲:
「絕不能讓他走!」
大喝聲中,阿鐵已一馬當先,揮動神石的長刀向神直撲,雪緣與神母亦同一時間展
身,可是他們雖快,卻全都快不過一個人,這個人正是——
聶風!
「彭」的一聲,聶風已一腿搶先踢在神正向下移的其中一團氣芒上。卻並沒有把這
團氣芒踢個迸散,反而被氣芒牢牢吸著,一時間抽腿不得!
與此同時,阿鐵的刀已到,神眉頭一皺,因為神石絕對不能小覷,急忙把剩出的另
一團氣芒閃電移上右掌,「碰」的一聲!這團蘊含一半摩訶無量的氣芒立與神石長刀碰
個正著,硬生生把阿鐵轟飛丈外,神的身子亦因此一硬拚稍為顫動一下!
與此同時,雪緣與神母亦到,二人分擊神的胸膛,神不慌不忙,再以剩下的摩訶無
量貫注雙掌,雙掌急回,「砰膨」兩聲!及時接了她們兩掌!二人功力固然不及摩訶無
量之威,慘被轟至身心一震,飛退!
神在一問轟退阿鐵、神母、雪緣三人,立即便有制餘暇處置仍被其一半摩訶無量吸
著一腿的聶風,但見神陰陰獰笑,對聶鳳道:
「多管閒事的人難免早死,聶風!你下世投胎之時可要好好記者本神這一句話!」
語音未畢,神已運餘下一半摩訶無量的其中五成,揮動右掌,便猛向聶風臉門直拍,
掌勁未到,聶風一頭長髮已給其凜例掌勁扯得向後挺立如劍,這一掌,勢必把他整個頭
顧劈個稀爛!
「聶風——」阿鐵驚叫,他絕不能就這樣讓聶風死在神的辣手之下,即使要死,也
必須與神同歸於盡!
驚叫聲中,阿鐵己身隨聲起,但他可能夠快過神的奪命一掌?
答案是,在此緊張欲裂的一刻,在此豁盡一切的一刻,他終於衝破了自身的極限!
他終於能比聲音更快!
「伏」的一聲!阿鐵已如一根由一根由聲音所變的疾箭般,身形閃電急射至聶風身
畔、同一時間,手中神石已變為一面渾圓無比的發光大盾,硬生生便把神轟向聶風面門
的一掌格住;神於此瞬間不忘冷笑:
「好!步驚雲!你今日竟能超越自身極限,達至比聲音更快之境,你實在不愧是神
族之神;不過本神既然得不到你,也不會讓你羽翼再鬥,你這就與聶風……」
「一起死吧!」
此占一出,神已把一半摩訶無量平均聚於雙掌,兩掌齊出,企圖隔著中間的神同二
人臉門直轟,然而就在他雙掌抵著神石渾圓大盾剎那,聶風與阿鐵亦覷準時機,聶風命
名動另一腿,阿鐵出掌,腿掌並施,誓與神石另一邊的神的奪命雙掌硬擠!豈料甫一短
兵相接,竟沒有爆出一聲轟天巨響,而且,奇事就在此刻發生了!
赫見神的雙掌竟與阿鐵與聶風的腿掌,隔著神石頭連一起,無法分開;再者當中由
神石所變的大盾競有一道雄渾的白芒在不斷旋轉,瞧真一點,這道白芒莫不是神其中一
團蘊含一半摩訶無量的白芒?
「怎……會這樣的?」神百年來第一次如此震驚,只因他感到體內一半的摩訶無量
己被神石吸攝過去,更源源不絕自神石分別貫進聶風與阿鐵體內,神緊盯著神石內這種
自己無法制止的怪導現象,雙目愈睜愈大,不禁愣愣的道:
「啊,我……明白了!」神忽地略有所悟、不可置信地瞄著阿鐵與聶風,吐出一句
只有他自己才會明白的話:
「你們是……天生的……」
「風?」
「雲!」
神的摩訶無量本是悟自天地間兩種無形無相無常的天象——風雲既從天地所悟,歸
於天地亦不無道理,然而為何神會認為阿鐵與聶風是天生的「風雲」?「風」、「雲」
兩個名字,本來全是他們的雙親後天所取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為何二人的體質竟可偶然隔著神石不斷吸納了神的摩訶無量?
就在阿鐵、聶風,神三人極度震異之間,神石猝地又發出「蓬」的一聲,三人當場
各自震開;幸而神石在此瞬間較為傾向阿鐵一點,阿鐵眼明手快,一把便將其重執於手,
神石又再由發光大盾變為長刀!
聶風與阿鐵只覺渾身並無異樣,相反,眼前的神,身上竟爾少了一道摩訶無量的白
芒,僅餘下適才把聶風一腿吸著的另一道摩訶無量……
神居然失去了一半的摩訶無量?那其餘一半的摩訶無量究竟去了哪裹?難道……
真的已給阿鐵與聶風吸納?
神狠狠盯著阿鐵與聶風,出奇地咬牙切齒道:
「好殘忍的無意!本神窮盡百多年才得的無上武學摩訶無量,料不到一半功力竟被
你們所得,只因……你們是天生的風雲,真想不到……」神話中之意,似已看出天機……
冥冥中真有天機?那假如「風雲」天生便是「風雲」,固中天機又是甚麼?
此時雪緣與神母亦與阿鐵二人站在同一線上,阿鐵一瞥聶風,再回望神,道:
「我們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
「本神根本不須向你們解釋!若你們今天不死,可能在許久許久以後,總會明白為
何自己天生會是風雲,可惜……」神一語至此邪邪一笑,續說下去:
「步涼雲,聶風!你倆縱使得到了本神一半的摩訶無量又如何?摩訶無量雖然已令
你倆功力大增,雖然令步驚雲衝破神族男丁四十必死的遺傳大限,但你們刻下無論如何
亦不懂得使用摩訶無量的法門,還不是一樣要在血牢之內等死?」
「只有本神,本神即使僅餘一半的摩訶無量,還是仍有能力及時走出第十殿,本神
大不了放棄步驚雲的軀體與召那批火藥武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7:16
. 功敗垂成,神眼前惟一要務當然是一走了之,活命要緊!
算起來,那陣「轟隆」之聲已響了六十遍,僅餘下四十遍的時間,阿鐵他們是無論
如何也走不掉了,然而神可否也逃出生天,
就在神語畢之際,其體內的白芒赫然一分二,分別貫進其雙腿之內,與此同時,神
已雙足一點,欲運殘餘的摩訶無量速離此地……
可是就在此時,一條身影突然箭一般閃至神的身後,一把從後將神攔腰緊抱,這條
人影也是一個比聲音更快的人,他,赫然是一直不動聲息的——
法智!
「法智?」神陡地一怔,阿鐵等人亦盡皆為之一怔,不明白何以忠心的法智會突然
阻止神離開第十殿!
「法智,你幹甚麼,快放手!」神一邊喝令一邊欲提氣發勁掙開法智雙手,然而方
才發覺,沉於雙腿中的摩訶無量竟然無法向上身提升,卻原來,法智環抱著他腰際的手
早已一片通紅,似會隨時爆裂噴血,這明顯是法智把畢生功力聚於兩手的微象,他,居
然以自己畢生功力阻止神發出摩訶無量?
而且神更同時發覺,法智的一雙腿,已不知於何時陷地盈尺,儼如樹根一般!
法智一邊緊抱著神,一邊在後苦苦一笑道:
「很意外吧?神,相信這招由我師祖法海秘密所創的不傳之秘——『落地生根』,
你從沒看過吧?」
神吃驚地道:
「法智,難道……你是……」
法智一字一字的道: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猜的是甚麼,我跟隨你這麼多年,我實在太清楚你了,不錯!
你猜得一點不錯!我,法智,才是我師祖法海殺神之局中……」
「最後的一著殺手!」
甚麼?原來法智才是法海和尚佈局中的最後一著?原來阿鐵僅是法海安排誘引神親
臨第十殿的魚餌,真正的殺著是法智?
真是峰迴路轉,曲折離奇!直至此時此刻,阿鐵,聶風、雪緣、神母,方才明白為
何法智一直這樣忠心耿耿!他的任務,其實是要神這個多疑猜忌的絕世智者撤底的信任
他,然後到了魚餌誘神進入第十殿後,才以這招不傳絕學「落地生根」把神牢牢鎖著,
直至同歸於盡為止,好不要命的任務!
這段期間,法智還須背上一個「必殺的慈悲」的惡名,其實,也許他才是與其師祖
法海一樣,為蒼生而捨棄自己今生,捨棄自己清名,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慈悲!
法智道:
「我師父法善與我一樣,為了令神信任才會假意成為神的心腹,其實,我倆一直皆
在苦練帥祖法海所傳的這招『落地生根』。這招『落地生根』雖不能與神的武功匹敵,
但只要貫滿生功力,仍是勉強可以在神未運功前把他牽制一時,這已經十分足夠。」
法一瞥阿鐵等人,不由長聲歎道:
「對不起,阿鐵;我一直都瞞著你們,其實,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們能明白,我
的宿命是——」
「犧牲!」
是的!法智的宿命是犧牲,然而在這裡的所有人,誰又不是要一同犧牲?如今,誰
又能夠倖免於即將來臨的巨爆?
然而,也許還有一個人能夠倖免,這個人就是一一
神!
只見被其制時著的神忽爾詭異的笑道:
「嘿嘿,法智,你以為以這招『落地生根』便可把本神制肘?未免太天真了!」
此言一出,阿鐵與聶風四人盡皆一愣,法智更臉色一沉,道:
「嘿,只要有我在此,我不信你仍能逃出這座第十殿!」
神滿有自信的笑:
「你不信?呵呵,血牢至此僅響了七十遍,還有三十遍,本神就在這三十遍之內走
出第十殿給你看看如何?」
神一語方罷,法智翟地極為痛苦的慘叫一聲,阿鐵等人定睛一看,赫見神雙腿以下
競散發者一股邪異熱焰,迅速蔓延至法智身上,這股熱焰甫觸其它物體,立即迸發成火,
頃刻把法智雙手、上身也一起焚燒起來!
神奸狡的笑:
「看見了吧?法智,本神的摩訶無量既能把神將冰封,當然也能夠自生烈火,而且
這股烈火對本神根本無害,反而,你便苦不堪言了!」
說話之間,法智雙臂已被燒至僅餘一副焦骨,上身亦漸陷於火舌之中,阿鐵四人想
撲上去搶救法智,但神腿勁一劃,地上竟燃著了一條熊熊火線,硬生生把眾人逼開!
然而法智仍在苦苦支撐,他猶緊抱著神,不過一雙眼睛卻在看著火海陣邊的阿鐵,
似在臨別叮嚀:
「阿鐵,我……騙了你這麼多,你……可會原諒……我這個……槽老頭?」
阿鐵焦灼的道:
「許伯!我怎會怪你,我尊敬你也還來不及!你永遠是我尊敬的……許伯……」
不錯!如今真相大白,即使阿鐵要尊敬許泊亦已來不及了……
法智乍聞阿鐵再喚他作許伯,火海之中的他亦不由眉開眼笑,老懷大慰,道:
「真……好,阿鐵,想不到……你又再喚我作許伯了,阿鐵,謝謝你,你是……一
個……很好的青……年……」他說著側臉一望雪緣,異常欣賞的,卻又異常虛弱的說下
去:
「但……願……你和神姬……不用死,有情人……能終……成眷……屬
「屬」字甫出,法智的整張臉已被神摩訶無量的烈火燒著,他終於不支脫手倒下,
頃刻已湮沒於火舌之中。
「許怕一一」阿鐵、雪緣、聶風,神母齊聲驚呼,但法智已經甚麼也聽不到了,血
牢之內,僅得血牢獨有的「轟隆」響聲,與及許伯屍體被燒焦的「劈啪」聲……
熊熊火海之中,只有神依舊傲立,摩訶無量的火焰雖一片火光紅紅,惟始終無法燒
及他的衣角,好妖異的一股烈火!
先失一半摩訶無量,繼而被法智牽制,迭遇反擊,惟神仍故作氣定神閒的道:
「是走的時候了……」
「如今血牢已響了九十遍,僅餘下十遍聲音,不過這十遍聲音雖是急逼一點,岌岌
可危,但本神還是仍有機會離開……」神說著一瞥阿鐵四人,獰笑續道:
「不過你們卻要在此等死,對不起,本神要先走一步了……」
「步驚雲!聶風!神姬!神母!黃泉路上希望不會相見,因為本神仍會繼續……」
「長生不死的!哈哈……」
獰笑聲中,神已一躍需起,欲躍出火海逃出第十殿,阿鐵等人見狀當下立想一同向
神疾撲,豈料就在此時,一條巨大的身影已在他們之前,更快抓著了神,這個人,竟然
便是一一
阿黑!
「神獸?」
「你撲上來千什麼?你快給本神滾開!」乍見阿黑撲了上來,神不期然極度震慄,
因為眼前所餘時間無多,他適才在對付法智時又虛耗不少功力,一口氣未未能及時接得
上來,若再給阿黑一阻的話……
豈料阿黑不僅撲前阻他,居然還乘神體內真氣青黃不接之際,也像法智一樣把神攔
腰緊抱,一直似已失去了常性的他赫然張口道:
「你……錯……了,神,你……的『斷心』只把……我的力量增強,也差點令……
我斷去……了心,可惜……還差……一點……點……」啊!阿黑居然會說話?他居然仍
有思想?
「還差什麼?」神吃驚的問,神的大將風度已蕩然無存。
「就是……我始終……仍然……忘不了……我的大哥……與娘親……」阿黑說著回
望火海彼端的阿鐵與神母,續說下去:
「我也不明……為何我服下斷心後……不久,竟然仍……能記得……他們,我便……
將計就計,佯……裝自己……已成為……真正的……神……獸……」
啊,原來阿黑竟不知為何仍無法忘記阿鐵與神母?是因為,他們三人之間曾度過太
多苦難的歲月,致使他有堅強的意志,不易忘記,還是因為,神自以為可以征服人心的
奇藥「斷心」,也僅是他一廂情願的自信而已?
無情的藥,又怎能征服有情的人?
神算盡千般心思,卻萬中漏一,就是那丁點兒他絕不會瞭解的——「情!」
難怪神醫發現阿黑的汗珠會如斯吃驚,因為若完全失去常性的神獸根本不會流汗。
乍見阿黑原來未失常性,神母不禁淚盈於睫;阿鐵亦興奮莫名,但第一時間,他又
泛起一陣不祥的感覺,他愴惶大聲高呼:
「阿黑,快放開神!否則你會被活生生燒死……」
「不錯!孩子,快……」神母亦急得忘形尖叫。
阿黑卻淒然一笑,道:
「大哥,我們……不是全都……即將……要死嗎?即使……要死,我也不能……讓
神……這惡魔逃走,我要把……他也一起帶往……地獄……」
「大哥,我阿黑……雖不是……真正的步驚雲,亦非……主角,但……今生能夠遇
上……你與小情,娘親,已很心滿……意足……」
「我只有……一個遺憾……」
「就是不能……葬在……小情……身邊……」
「我……愛……她!」
「阿黑——」阿黑一語至此已然被焚至氣絕,阿鐵、神母。雪緣、聶風同聲驚呼,
但剛死的阿黑依舊死命緊抱著神,神此時卻竟然沒再掙扎,反而有點失常地狂笑起來:
「呵呵,來不及了?」
是的!已經來不及了,只餘下數迴響聲,任神輕功蓋世,也插翅難飛!
神繼續瘋狂的笑:
「呵呵,想不到本神的斷心斷不了一個鄙賤凡夫的心,我還怎配自尊為人中之神?
我還怎配稱為人中之神?」
「今日敗在這些小卒手上——」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
「心!」
瘋了!神真的瘋了!想不到一代長生不死的強者,在未死前已因怕死而瘋了!真是
諷刺!
他是真的為怕死而瘋?還是因為不信戰勝不了人心而瘋?
就在神口中的「心」字甫出同時,血牢之內忽地響起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時辰終
於來臨!
阿鐵雖仍一手緊執神石,另一手卻不期然緊握雪緣的手,二人互望一眼,一切一切,
已盡在不言之中!
是的!俗世凡戀,雖無神仙眷侶,但終能到死相隨,夫復何求?
神母亦不期然緊緊靠在雪緣與阿鐵身畔,一個女人,能夠與自己的兒女同死,也是
死而無憾了!
只有聶風,他仍是冷靜卓立,只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個——
方法!不錯!一個或許可能逃生的方法!
「轟隆」一聲震天巨響!就在血牢之門爆開之際,就在神仍在瘋狂高呼我不甘心的
剎那,聶風已用盡他今生最快最勁的速度搶至阿鐵跟前……
接著……
整個血牢及第十殿同時發生一場毀天滅地的爆炸,一切玉石俱焚!
隆!
夭地都在肅靜迴避。
風,仍在呼呼的吹,吹遍了海螺溝,也吹遍了海螺溝口那片冰川雪海。
這片冰川雪海,已因適才一場巨爆所產生的劇烈地震,不少雪丘慘遭夷平,滿目瘡
□,原已異常涼的冰川,倍添蒼涼肅殺;無垠的冰海,籠罩著一片無垠死寂!
而本來在第十殿上的那座冰川,更已給炸得無半點冰雪,只有一個深入地底百丈、
闊若百丈的巨大坑洞,可想而知,適才一場爆炸如何雄壯,慘烈?
然而在這樣雄壯慘烈、即命名是神魔亦不得不死的爆炸之下,可還能有半個活口?
情理而言是沒有了,然而許多時候……
有些事情並不能以情理解釋。
就在一片死寂當中,這地,那個巨大坑洞赫然傳出一些「客客勒」的響聲……
響聲由弱變強,由下升上,這,會是什麼聲音?
忽地,「蓬」的一聲,一團物體竟從坑洞之下破上而出,瞧真一點,居然是一個徑
闊八尺的發光圓球,圓球晶瑩生光,圓球的內的,啊!竟是……
阿鐵?聶鳳?雪緣?神母?
但見四人八腕互扣,各自把雙掌貼在圓球的球壁上,這個圓球,莫不是神石所變?
原來就在第十殿及血牢發生巨爆殺挪,聶風及時想到以神石變成一可容四人的織薄
圓球;神石本是無堅不摧的曠世奇物,即使連西湖下那些火巖也無法把其燒溶半分,若
四人貫注真氣於神石這發光圓球上,再以這圓球作為防身護罩,未必全無生望。
想不到,聶風這個構思終於真的救了他們四人的命!
四人好不容易才支撐至此時此刻,已是筋疲力盡,真氣一滯,齊齊倒下,神石亦因
再無真氣支撐,迅即變回一顆發光的石!
四人就這樣倒在這個坑洞上,冰川的風雪又漸漸把四人的身軀覆蓋,不過對於阿鐵
他們來說,這已經不再是甚麼困境了,比起適才的一切凶險,這些風雪何其渺小?
幸而,一切也過去了,神過去了,神為世人將要編織的惡夢,未曾上演,亦已過去;
千秋功過也去了;然而,小情也過去了,神將也過去了,還有法智、阿黑……
約過了半盞茶的時分,四人之中,阿鐵與聶風居然比雪緣與神母更快回復元氣,二
人已可苦苦支撐起來,是否……因為他們體內真的多添了神一半的摩訶無量所致?即使
他們仍不知如何使用摩訶無量的竅門?
隔了片刻,雪緣與神母亦已可勉強坐了起來劫後餘生,阿鐵隨即撿起神石,喘息著
道:
「一切……都結束了,待我們歇息一會,便趕回去……把神石放回雷峰塔下……」
不錯!只要把神石放回雷峰塔下,阿鐵他們便大功告成,而人間,亦會因而避過一
場浩蕩。
可是,阿鐵他們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因為更令人咋舌的事終於發生!
就在阿鐵剛剛說罷這句說話之際,翟地,手中的神石赫然發出「啪勒」一聲!
一聲令人聞之心膽俱裂的聲音!
「崩」的一聲!無堅不摧、傳言可永不磨滅的神石,在剎那間竟然迸碎!
迸為寸碎!
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7:33
第27章 喜結良緣
每個人的一生,都可以說是一曲戲。
有些人極具魅力,一生可說是一曲引人人勝的戲;且撇開了這些特殊份子,大部份
人的一生,皆在胡糊塗塗、漫無目標中混過。大家都在禮貌地、不含惡意地以「假我」
欺哄著至愛親朋,欺哄著凡塵眾生,巧妙地掩飾著真我,演技倒也不壞,若然不太苛求,
一生,也就這樣平凡的度過……
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惟於芸芸眾生之中,豪俠、烈士、英雄、才子、佳人的故事也自不少,這些情情義
義,都瑰麗得過份動人,魅幻得如同美夢,根本不是現實中該有的人生……
特別是對他與地而言,現實,簡直如同一顆給挖出體外的心,血淋淋的不堪入目!
只因為,他本是冷看人間的霸王,她卻是依附霸王而生的女人;霸王與美女,只合
該在傳奇中出現,卻不該在人間苟存!
霸王美女的愛情故事,也永不會有圓滿結局。
真正的愛情,原是一項難度相當高的奇跡。
正如他與她……
那已經是神死後的第十五天了。
距離神州大難的日子,還有一天……
久違了的雷峰塔,在夕陽斜照下依舊巍峨雄偉,只是又有誰會知道,雷峰塔可能亦
滿懷心事?雷峰塔下的兩道自然天險既已碰在一起,一月限期已近,若明天仍無法補救,
神州逾半的地方必將蒙難……
故而,塔在滿懷心事;「人」,也在滿懷心事。
這個「人」正是雪緣。
但見雪緣正坐在雷峰塔以南十丈外的一個小樹林內,一片死靜的看著林內四個新建
的墓,四個沒有遺體的墓。
而這四道墓碑上所刻著的名字,當中不是粉身碎骨便是無法尋回屍體;這四道墓碑,
正是分別屬於「小情」、「阿黑」、「許伯」與一一「神將」。
原來自阿鐵四人僥倖從血牢那場驚天巨爆死裡逃生後,也昏回神墓尋找神醫,殊不
知神醫老早知機逃遁,且留下字條,揚言他日若有機會,一定會在步驚雲身上再試試他
的操刀聖手。四人遍尋神醫獲遂折返西湖,由於故屠早被神將所毀,便暫時租住另一小
居,且在雷峰塔附近建了這四個墓,而阿鐵更把阿黑的墓建在小情墓旁,這本來是阿黑
的最後心願,他固然會成全他。
可是建墓以後,阿鐵等人便再沒甚麼可干了,他們為神州所幹的事已於無可干!
而明天,大半神州更不知將淪為何等境界?
神石雖是舉世沉敵的武器,卻並不代表它能永不磨滅世上並無永世不滅的人或物,
長生不死的神也不能例外,已是最佳鐵證!
神石在多次與神的超級力量摩訶無量硬拚後,繼而還要抵擋血牢那場足可毀天滅地
的巨爆轟擊,縱然神石最後仍能助阿鐵他們安然脫險,但它自身,卻再也支持不住,終
於毀為寸碎……
神石既然碎盡,世上已沒有任何事物能夠代替神石阻隔兩道天險,明日大半神州必
會發生地殼巨變;阿鐵他們本亦想通知各人逃難,卻不知道將會滅降何處,既然眾人縱
使得悉後也不知該往何處避難方能活命,反而會在惶惑恐中度日,那何不索性讓他們知
道?也許還會令他們好過一些。
還是那句老話,不知比知更為幸福!
這段日子,雪緣、阿鐵,聶鳳、神母四人每天皆前來這裡掃墓,惟獨今天,阿鐵與
聶風一大清早例已外出,神秘兮兮的,不知為了甚麼,居然井沒再來,這似乎不大符合
他倆的個性。而本來神秘莫測的神母則倍為神秘,蹤影沓然……
雪緣依然默默的瞄著眼前這四座清責,似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沒完沒了似的,
也不知她在想些甚麼?
想了很久很久,她忽爾「唉」的輕歎一聲,姍姍站起,看來心裡已下了一個相當重
大的決定,剛欲舉步離去,這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終於想通了?」
雪緣回頭,但見樹林深處,正徐徐浮現一張六彩斑斕的面具,神母,竟然又再度出
現了。
神母乍現,雪緣卻並沒感到意外,她只是道:
「神母,你知道我在想些甚麼?」
神母歎息:
「別忘記我一手把你撫養成人,依你的性格,你會想些甚麼,我實在太清楚了。」
雪緣又道:
「那麼,你認為我在想些甚麼?」
神母答:
「你一定在想,究竟如何才可阻止神州這場浩別?孩子,你騙不了我……」
雪緣聞言一愣,隨即微微的點了點頭:
「是的,神母你猜得一點不錯,我確是在想如何才可以阻止這場浩劫。」
神母問:
「你可已想通了?」
「嗯。」雪緣點頭:
「這幾天以來,我一直看著這四個墓,一直在想個不停,可能是他們給我的一點點
靈感,我突然明白,既然當初青天有缺,女禍亦能煉石補青天……」
「如今神石雖碎,我也可把神石重新黏合……」
什麼?原來神州尚有一線生機?神州蒼生可能不用在死?然而。到底以甚麼方法可
使神石重新黏合,回道嗎?由始至今,我確實把『情愛』二字看得太重,阿鐵永遠排在
我心中的第一位,我卻因而忽視了週遭其他人的存在,這……其實是不應該的……」
「小情與神將的死令我領略到『情』並不需要真的擁有;而法智與阿黑,他倆為了
蒼生寧願一死,更給了我極大的啟示,就是……」
「我半生受神操控,如今總該依自己的志向,為蒼生干一點事!」語氣十分堅決!
神母注視著雪緣,若然她沒有罩著面具,雪緣定可瞧見她那一臉詫異之色……
良久良久,神母方才深深的仰天長歎一聲,道:
「很好,你……終於真真正正的……成熟了……」
是的!她成熟了!她不復是當初那個初進搜神宮便投進神母懷中恐懼飲的小女孩,
她也不復是那個癡戀癡迷步驚雲的神姬……
當然,不再癡戀,並不表示她不再深愛:若然愛他是鍺,她永遠都不想做對……
「神母」希望你暫時不要把此事告訴阿鐵,我不想他……
雪緣的話猶未說畢,神母已打斷她的話,爽快的道:
「放心!我不會說,這是你的意願,我一定成全你。」
「很好。」雪緣臉上無奈地綻出一絲笑意,忽爾問:
「是了,阿鐵與聶風今天怎麼一大清早便外出?他倆在幹些甚麼?」
神母似是有點心虛,故意聳了聳肩掩飾,答:
「誰知道呢?男人也有男人們的心事,我們未必能完全明白,正如男人也不會完全
明白我們的心事一樣……」這種似是而非的答案,答了如同沒答,真是神母的「拿手好
戲」!雪緣也不欲深究下去,她只是悠悠的轉身,一邊道:「神母,我還想靜靜的想一
想,你就讓我獨個兒回家,在路上細想清楚吧!」
神母道:
「這又有何難?我倆暫且各行各路,各自歸家好了,不過……」
「孩子,希望你能記著我曾說過的一句話;即使全天下的人離開了你,我神母也會
永遠站在你的身邊,永遠永遠的,你,明白嗎?」這是一句安慰的話,雪緣十分感激:
「我明白的,神母,雖然你只是奉神之命把我撫養成人,但我縱小至大,早已認為……
你是……我的……親生娘親了……」一語至此,雪緣已淚盈於睫,咽哽難言,惟有轉身,
逕自舉步離去。
神母惆悵地瞥著雪緣伶汀的背影,不由滿目惋惜,喟然長歎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孩子,我只有一個希望,就是當一切完結之後……」
「你,並不會像天那樣老,唉……」
究竟神母在說些甚麼?
究竟雪緣將要如何才可令神石口復原狀?
晚風溫柔的吹,溫柔得似是情人的甜言蜜語,溫柔得就像是——
情人的手。
如今沒被情人臂彎擁抱著的雪緣,一頭黑髮飄飛,孤單的身子在溫柔的晚風中益發
孤單,她形單雙影的徘徊在西湖市集的大街上,彷彿是一雙孤獨的,可憐的妖。
已經是日落西山,市集上營營役役的販夫走卒早已歸家樂聚天倫去;大街之上,只
有數間賣麥賣酒賣茶的店舖仍在營業,為了生計,不少人依然在幹活!
正如大街暗處一個角落,一個小女孩一邊在晚風中瑟縮,一邊也在賣著花。
瞧女孩也只不過是九歲上下年紀,這個年紀的女孩本應已在家中靜靜等候娘親弄飯,
怎麼她的父母竟會如此殘忍,這麼晚了,還要她一個小女孩在擺賣?
雪緣不期然步近這個女孩,女孩乍見有人步近,以為是生意來了,忙不迭拉著稚嫩
的嗓子高聲大叫:
「好花!很好的花!姐姐,要不要買些好花?」
雪緣瞧著她那滿是污垢的臉,和她身上革薄的衣衫,不禁異常憐惜的問:
「孩子,這麼晚了,你為何還在這裡賣花?你不感到冷?你的爹娘呢?」
畢竟是個九歲稚童,被雪緣如此一問,已毫無戒心地把平凡的身世和盤托出:
「爹去年死了,娘親最近也病倒了,家裡窮得很,我便替代娘親在此賣花;姐姐,
請幫我買些花吧,這些花再賣不完,我……便連娘親的醫藥費……也賠掉了……」
啊!是一個孝順懂事的小女孩呢!女孩扯著雪緣雪白的衣角,雪緣瞧著女孩那雙可
憐而又哀怨的圓眼睛,鼻子不由一酸,心中不忍,忙掏出一綻銀子遞給小女孩,道:
「孩子,姐姐不需要花,這錠銀子,你就拿回去給你娘親醫病吧!」
銀子已送至女孩眼前,女孩目光落在這錠銀子上,一時間竟爾站住了,也許弱小的
心靈從沒想過,會有人這樣仁慈,贈一錠銀子?但,女孩居然拚命搖著小腦袋道:
「不!我不要!姐姐,娘親……說過,無功……不受祿,人要自力更生,我……只
是在賣花,又不是……在乞……」
啊!寧賣不乞?很好的家教呢!雪緣心想。
既然女孩如斯堅決,拚命搖頭,生怕雪緣硬把銀子塞給她,雪緣惟有道:
「那……姐姐便把你所有的花買下吧!孩子,夜了,快回家照顧娘親!」說話之間
已把那錠銀子塞到那小女孩手中,惟恐她不要。
其實那幾株可憐兮兮的花那裡值一錠銀子,惟原則上是竟已賣了,小女孩總算欣然
接過銀子,小臉滿是感激之色,道:
「謝謝姐姐!有,你心腸這樣好,娘親曾說,好人定有好報,老天爺……一定會給
你一個……如意郎君的……」女孩說著已歡天喜的地拿著那錠銀子轉身,小腳急急的跑
動著,像要盡快回家雇大夫給娘親醫病,悲哀而弱小的生命,所記掛的也僅是家中的慈
親……
這個賣花的小女孩僅是其中一個不幸的例子而已,神州無數的大街上,還有無數窮
苦而流連街頭的小孩,他們無依、無教育,也沒有幸福……
神州,實在有太多的苦難,而明天一到,他們當中大部份人又要面對另一場苦難了,
包括,那些孩子……
一念到將有無數孩子與蒼生受難,雪緣的心更是堅定。
如意郎君?雪緣陡地記起小女孩適才所說的最後那句祝福的話,私下不由一甜;是
的!她早已找到了如意郎君,可惜……
就在雪緣思潮起伏之際,倏地,不遠處赫然傳來了一陣喧天的鼓笛聲!
只見大街之上,正有一列送嫁隊伍浩浩蕩蕩經過,一行竟有半百人數之多;這級龐
大的送嫁隊伍,陣容倒真鼎盛。
住在大街兩旁的村民聞聲,也紛紛探首窗外,更不時傳來無數竊竊私語:
「啊!這麼夜了,怎麼還有新娘出嫁?」
「咦!好長的一隊送嫁隊伍,是誰家女孩如此幸福,居然會有這麼多人送嫁?」
「哎,若我也有這樣鼎盛的陣容給我送嫁,我立即嫁一次也願意啊……」
頃刻人聲鼎沸,混和了嘈吵的奏樂聲,大家都在羨慕,即使連豈站著的雪緣也在羨
慕……
不錯!那個女子不希望能風風光光的嫁?若然所嫁的是心上人,更是幾生修到!
正當一眾人等艷羨無邊之際,那道大紅花轎,猝地,竟在雪緣踉前停了下來!
雪緣當場一怔,還沒想清楚究竟是甚麼一回事,花轎門的帳篩突然一掀,轎中的新
娘已大步走了出來!
所有旁觀的群眾盡皆側目,那有新娘未抵男家例跑出花轎之理?豈料定睛一看,大
家更是為之嘩然不已;原來從花轎內走出的並非新娘,而是一個身披大紅吉服、氣字軒
昂的——
新郎倌!
天啊!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阿……鐵?」雪緣極度震愕地站在原地,她簡直造夢也沒想過,從花轎內走出來
的人竟是阿鐵!
不單阿鐵,其中一個一直截著竹笠、在送嫁隊伍前負責奏樂的男人亦微微的抬了抬
頭,此人赫然是——聶風!
目睹向來飄逸的聶風居然甘願充當樂手,雪緣更奇,聶風卻在歡愉的笑:
「恭喜恭喜!雪緣姑娘,恭喜你今天嫁得如意郎君!」
連聶風這樣脫俗的人也要湊與來當這個小角色,真是難為了他,也足見他與阿鐵的
一場情誼!而此時阿鐵亦已步至雪緣跟前,輕輕的執著她的手,溫柔的道: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緣,我要成婚了,新娘……會否是你?」
說了!這句天下女字最喜歡聽的說話,阿鐵終於在此時此刻,說了!
雪緣愣愣的看著阿鐵;她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看著她的眼睛。
四目交投,雙方皆似要融化在對方的目光中……
雪緣此刻方才明白,何以今天阿鐵與聶風會那樣神秘兮兮,原來他們在籌備這個婚
禮;在札州將要大難臨頭的前夕,阿鐵終決定要達成她的畢生宏願——
他要迎娶她!
只因為沒明天,他們或許再沒有明天,大半的神州蒼生或許也沒有明天!
今夕何夕,竟會有此良辰?在這沒有明天的良夜,她,深深的被感動。
可是,她仍一直的站立原地,卻令阿鐵誤會她在猶豫,堂堂曾是不哭死神的阿鐵,
也不禁靦腆的道:
「緣,怎麼……了?難道……你不……?」
他本想問,難道你不喜歡我了?然而他猶沒說罷,雪緣已飛快的投進他寬闊的懷中,
輕輕的掩著他的咀;她無限深情的看著他,最後脈脈的點了點頭。
週遭旁觀的君眾眼見這幕活劇圓滿結束,不由起哄,一時間連串掌聲、叫好之聲不
絕於耳!
聶風也在一旁拍掌叫好,然而,他較眼利,他摹地發覺,怎麼雪緣的雙目際隱閃過
少許淚光?她……不開心?
怎會呢?聶風心想,或許雪緣只是太高興了,她高興得淌下眼淚吧?
一定是這樣!
這是一個很悲哀的婚禮。
說它悲哀,只因這夜雖是阿鐵正式迎娶雪緣的大好日子,可是只有他們心中自知,
過了今夜,明天縱使他們能憑藉上佳武功逃過浩劫,也將會看見許多家散人亡的慘劇……
只是,既已無法補救,惟有,片時歡笑且相親……
故在阿鐵新租回來的小居,門外,也掛了一雙大紅燈籠;門內,更設了數桌小菜,
大宴他和神母在西湖的鄰里,霎時之間滿門吉慶,喜氣洋洋……
這群鄰里,其實早知阿鐵的舊居不知何故在一夜間整棟崩塌,徐媽三母子與小情更
失蹤了一段日子;然而今夜,神母又再次卸下她的面具:回復她「徐媽」的身份出現在
鄰里之間,且替兒子主持這場親事。眾人雖奇怪阿黑與小情到底去了何處,惟因今夜畢
竟是阿鐵的大好日子,眾鄰里說道賀話也來不及,更不會胡亂相問!
按照民間俗例,一對新人在拜堂後,新娘便須進新房等候新郎;故此雪緣在和阿鐵
雙雙奉茶給神母后,她便須進新房等候,而阿鐵亦繼續招呼鄰里。
神母一雙子女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席間固然欣慰不已,惟略有憂色:而聶風眼見
這個曾死氣沉沉的雲師兄如今終成家立室,亦為其開心;至於阿鐵本人在暢懷之餘,那
種在其臉上的燦爛笑容,相信會是不哭死神一生中最燦爛的一次,也許……
亦是最後一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3 20:37:49
第28章 情愛原是高難度
就在阿鐵笑得異常燦爛同時,新房之內,正有向異不同的奇景……
這裡,赫然一片煙霧迷漫。
只見在那新房床上,在那紅罷暖帳之內,竟源源不絕的透出濃濃煙霧,紅罷帳內似
乎有條人影,這條人影可是……雪緣?她到底在床帳內幹些甚麼?
煙霧愈積愈厚,然而厚至一個頂點,反而漸漸消散;在鳩鳩消散著的煙霧裹,雪緣
已一身新娘紅衣,欣開紅罷帳,踏著肅紅鞋兒,徐徐的下床。
但見她一額汗珠,且還自言自語的道:
「想不到……真的可以成功,終於大功告成了……」
哦?究竟甚麼已大功告成?沒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將要面對的痛苦,也僅得她自己才知道……
雪緣輕輕抹了抹額上的汗珠,便緩緩的步至那放著龍鳳燭的案前,案前放著兩個酒
杯,杯旁伴著一過來壺美酒,她悠然的提起酒壺,把酒灌進杯中,不消片刻,已灌滿了
兩杯她與阿鐵的合酒。
其中一杯酒卻並不如另一杯般滿,何解兩杯不能同樣「美滿」?是否,她還有一些
東西要加進其中一杯酒內?
是的!只見雪緣不知從哪兒掏出一些物事,一顆一顆的加進酒內。
一顆、兩顆,三顆……?啊,那……是甚麼東西?
也不知她究竟放了多少顆,最後,兩杯酒看來亦同樣美滿了,她的目光在這兩杯美
滿的合?酒之間流轉,心中卻在想著一些不美滿的事情……
她在想著曾與阿鐵一起度過、一起熬過的日子,那段日子雖然短暫,但他是她生命
中惟一的一個男人。
給她愛得最撤底的,是步驚雲!給她愛得最長的,也是他!惟一的一個他,一生中
的最愛,一共愛了五年零三個月,一共愛了一千九百零一十六天……
她將會一生都忘不了他,可是,從今夜開始,她卻要他忘掉一一她!
就在雪緣惘然之際,霍地,房門給推開了,推門的當然便是她心中的他一一阿鐵!
只見阿鐵兩頰緋紅,顯然給賓客們灌了許多酒,尚幸他酒量不弱,步進房內時也未
有搖搖欲墮,惟他乍見雪緣的神色,不禁皺眉問:
「緣!怎麼了?你……不開心?」
雪緣慌忙收斂一臉愁雲,強顏擠出一絲笑意,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的笑意有多牽強:
「不!我怎會……不開心?阿鐵,你……似乎喝了很多酒……」
阿鐵有點歉疚的道:
「是!不過難得這樣高興,聶風本來不喝酒的,也破例喝了不少……」
答話之間,他忽爾瞥見案上那兩杯合酒,隨即笑道:
「差點忘了!我們倆還沒喝過這杯合酒!緣,讓我們先乾了這杯!」
說著正要取酒,雪緣卻比他更快一步取過那兩杯酒,她別有用心的把其中一杯遞給
阿鐵,那一杯酒,可會是先前那杯……?
阿鐵按過酒杯,深深的凝視雪緣,道:
「緣,願我們永遠都在一起,即使明天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真是一句十分不好兆頭的話,雪緣私下一陣忐忑,連忙掩著他的咀,道:
「阿鐵,別盡說這些不祥話,你怎會死?你將會長命百歲,甚至比我還要……」
是的!她希望阿鐵能夠長命百歲、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活下去,即使
到了最後最後,到了「舞榭歌台,曲終人散」的時候,她已不能伴在他的身邊,他亦已
撤底的忘掉她……
在大婚的日子,雙方居然輪著在說這些不祥話,阿鐵亦感到有點不妥,連忙岔開話
題,命名勁的碰了碰她的杯子,道:
「緣,你說得一點不錯,我倆別盡說不祥話!來!讓我們先喝了合酒再談吧!」
他說著便把那杯酒往咀裡灌,雪緣幽幽的瞧著他把酒灌下去,直至涓滴不留,她方
才安心,她很安心……
阿鐵只見雪緣木然的拿著酒,迄今未喝,不由奇問:
「緣,你為何仍不喝酒?」
雪緣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隨即舉杯欲飲,惟就在此時,阿鐵雙目霍地放光,盯著
床上的紅罷帳,像是發現了甚麼,整個人更在瞬間換了另一個人似的,異常戒備的道:
「緣,你見否……床帳後有些東西在隱隱發光?」
雪緣暗暗吃驚,那正是她適才令整室煙霧迷漫的秘密,慌忙掩飾:
「那……有呢?你定是看錯了……」
話未說完,阿鐵遽地搶前,一把掀開紅罷床帳,赫然發覺,帳後的原來竟是……
一件他不能相信仍然存在的東西——神石!
神石?神石不是早已淪為寸碎的嗎?怎麼依舊能完整無缺的重現眼前?
阿鐵只覺享有蹊蹺,酒意也消了大半,連忙回首問雪緣道:
「怎會……這樣的?為何神石會回復原狀?緣,這到底是甚麼回事?」
圖窮匕現,雪緣心知已無法隱瞞下去,只得坦白說出一個可怕的真相:
「阿鐵,請你冷靜點聽我說,神石能夠回復原狀,只因為……」
「只因為我以自己體內移天神訣的……七成真元,硬生生把它再度黏合!」
「甚麼?你已耗掉了……七成真元?」阿鐵極度震驚,一顆心逐寸逐步直向下沉;
他太明白,上次雪緣以整份移天神決的真元便能夠把他救活過來;如今她想到以七成真
元把神石回復原狀亦不無可能,這亦只有她才能辦到,因神母亦僅練成五成真元;只是,
棄掉整份真元的雪緣曾半死不生,目下她失去七成真元,她的下場,又將……如何?
阿鐵異常情急的上前捉著雪經的雙肩,雖然神石能夠回復原狀本是好事,神州明天
埂可有救,但他更關心的是她;她前半生已是極為坎坷,如今,縱然她不顧自己先救蒼
主,命運又要再度把她摧殘成甚麼樣子?
雪緣像是出盡力的笑了笑,淚光,復在她漂亮的眸子中浮漾,她竟還只顧安慰他:
「阿鐵,別太慌張,我只是失去七成真元而已,並不會死……」
驟聞雪緣並不會死,阿鐵總算先行鬆了口氣,然而雪緣仍未說畢,她繼續:
「可是,沒有了七成真元的我,雖然仍能長主,但……我這張面孔、這具軀,恐怕
將會像神一樣,在明天來臨之前,變得……很老……很老……」
隆!真是晴天霹靂!阿鐵當場站住,血液凝結,渾身無法動彈!
一個女人若要合棄自身的青春需要多麼大的勇氣?而一個絕色美女所需要的勇氣則
更大;有時候,甚至死掉尚比較好受一點;阿鐵茫然半晌,方才懂得說話:
「緣,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為何要這樣做?」
「為了活在神州內的所有人……」雪緣無奈的答:
「中國人實在有太多苦難,已經不能再多,若犧牲我區區一張容貌可以滅輕他們無
數苦難,有何……足惜?」
阿鐵聽罷不由重重的吸了口氣,他當然明白!若換了是他,他也一定會那樣做!只
是,她大可憐了,她十九年的生命,不曾從群眾中得過甚麼,何以上天偏偏選中她?
就在阿鐵不知所措之際,雪緣摹又黯然的道:
「阿鐵,是你我告別的時候了……」
阿鐵驟聽之下當場心神一駭,問:
「緣,無論……你變成甚麼樣子,我……怎會與你分手?別再說這種話!」
雪緣道:
「阿鐵,但你……可有想過,當我變得很老很老以後,你和我即使已成了婚,亦會……
很不快樂?」這是事實!阿鐵亦十分瞭解,然而他對她的愛,並不能因而抹煞,他義無
反顧:
「無論如何不快樂,緣,我將會畢生守在你的身邊,直至我死!」語氣異常堅定。
雪緣瞟著他,彷彿已看得癡了,她慶幸自己曾遇上這個如此深情的男人,可惜……
她逼於無奈、硬著心腸的道:
「沒有用的!阿鐵,總有一天……你會變,你會嫌棄我這個又老又鬼……的老太婆……」
「不!」阿鐵大叫:
「我不會!緣,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好好的生活下去!」
雪緣搖了搖頭,吐出一句更令阿鐵驚心的話:
「可惜已經太遲了,適才我已在你酒中做了手腳,我下了五顆——」
「忘情!」
「忘情?」阿鐵險些給嚇傻了,他一臉的蒼白,白至頭髮根。整個人也似要發白起
來,他忽然發覺自己已墮進三個深淵;在深淵裡,他,將要永遠失去雪緣……
「是的。這五顆忘情是我在途中暗裡折返搜神宮找回來的,阿鐵,它們將會助你完
全忘記這五年內曾發生的事,包括你曾喚作阿鐵,包括一一我……」
「不!我不要!緣,你為我犧牲了那麼多,我不要忘記你!」阿鐵聽至這裡再也按
捺不住,他猝地緊緊的擁抱著雪緣,他不要失去她,也不要忘掉她;然而同時之間,一
種奇怪的感覺逐漸侵蝕他的腦海,他只感到自己像已開始記不起某些東西似的,人也變
得昏昏的、輕飄飄的,難道……是忘情開始發作了?
雪緣也緊緊的擁抱著他,雙手輕輕撫著他渾厚的背門,早已滿臉淚痕,她道:
「阿鐵,我……知道你如今的心很……痛苦,但……我就是要你忘記這些痛苦,請……
原諒我自作主張給你服下忘情;你可知道,若能撤底的忘掉我,你將會好過一些?」
說來說去,她那微未的心願,還是希望他以後能開開心心的活下去,但她自己又如
何?她將要又老又醜的永久苟全於世,永恆地、孤獨無助地忍受著思念阿鐵的痛苦……
阿鐵只感到身子越來越軟,人也愈來愈昏,腦海中的記憶更如江河缺堤,一直向前
倒退,惟他仍拚命的、豁盡全力地想挽留腦海中一些關於她的記憶,可是……
雪緣又道:
「阿鐵,算了吧?這是……你和我的命運,別再抗拒忘情了!就讓它替你好好的忘
掉我……」她這句話說得非常悲哀,兩行淚又如雨灑下!阿鐵牢牢的看著她,就像是最
後一次,他仍在作最後的掙扎,他企圖極力保留她的樣子在腦海之中……
然而,他心中自知,他將要失敗了!他無所作為的拼盡全力緊抱雪緣,放聲狂叫:
「不!雪緣!我不要忘記你!我不許命運再把我倆分開!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連狂叫聲中,阿鐵終力歇倒下,完全昏厥過去;無論他多不願意忘記這個曾在冷雨
中結他熱愛、生命的紅顏,他已無力反抗命運,他甚至已睜不開眼睛看她最後一眼!
雪緣淒然的輕撫著阿鐵的臉,想不到在她快要得到他的時候,她終於又失去了他!
狂叫聲相信早已震動了整間屋子,兩條快絕的身影聞聲隨即破門而至,正是一一
聶風、神母!
神母乍見阿鐵倒在地上,早已知道發生了甚麼事;聶風則迅速展身上前察看阿鐵,
但見他已沉沉的昏了過去,毫無反應,當下回首問雪緣道:
「雪緣姑娘,阿鐵他……為何會這樣的?」
雪緣並沒回答,只是步至聶風跟前,突如其來地。毫無徽兆地,「噗」的一聲!她
竟然向聶風重重下跪!
聶風一邊欲俯身扶她,一邊吃驚的道:
「雪緣姑娘,你……為何要向我……下跪?我聶風……怎擔戴得起?」
雪緣愴然的看著他,一張粉靨己滿是淚痕,她哀求他:
「聶風,在未把……適才的事告訴你前,希望你……能應承我,今生今世,千萬不
要對阿鐵提起這五年來的事,更不要向他再提起我,我希望你也能假裝忘記我,只因……」
聶風一愕,實在不明白她在說些甚麼,然而看著她一臉懇求之色,實在不忍心再看
下去,他終於點了點頭。
那仲夏的艷陽,那徐徐在村口前進著的牛車,出奇地,構成一幅極端溫聲的圖畫。
可惜這幅圖畫一角,卻有一雙異常冰冷的眼睛剛剛在車上睜開,狠狠劃破了那種溫
和恬逸的氣氛;這雙眼睛,是死神的眼睛,也是——步驚雲的眼睛!
就在翌日的黃昏,他終於甦醒過來,四周仍然無缺,一片寧靜,神州並無大難發生,
想必,雪緣與神母已把神石放回原位,制止了一場浩劫。
惟是甦醒後的步驚雲,可還記得神州本要發生一場大難?可還記得自己曾喚作阿鐵?
可還記得那個曾與他風雨同路。曾希望與他永遠廝守的薄命紅顏?
但見步驚雲依然身披一身鮮紅吉服、斜斜的躺在牛車上的禾草堆中,而一名男子卻
在騎著牛,策著牛車前進。
「你醒過來了?」那男子緩緩回過頭來,步驚雲冷冷的盯著他,就連半根眉毛也沒
跳動一下,他竟沒有太大反應。
「雲師兄,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聶風……」不錯!這個策牛人正是聶風,
可是,步驚雲似乎仍不認識他,他只是漠然的道:
「聶風只有十二歲,你,怎會是他?」
啊!聶風陡地一怔,雪緣雖以忘情把步驚雲這五年的記憶盡洗,但難道……卻意外
地使他五年前的記憶恢復?所以在步驚雲心中,聶風的樣子,應該還是五年前的聶風?
「雲師兄,你有所不知了,你知道嗎?你已失憶了五年……」但見步驚雲竟能奇跡
地記起五年前的自己,聶風遂雀躍的為步驚雲解釋,牛車一直前進,他一直說個不休,
企圖令步驚雲明白他失憶的事,但卻避重就輕,並沒有提及雪緣等人,只因他昨夜已應
承雪緣,為免步驚雲會記起她而痛苦,他不會對步驚雲說出全部事實。
步驚雲一直默默的聽,表情異常冰冷,就像在聽著一個三歲小童也不會信的謊話,
阿鐵溫暖的笑臉已再沒在他面上出現,他,明顯又變回了真正的一一
步驚雲!
然而,正當二人的牛車經過村口,經過六、七個剛剛買菜回家的老婦時,步驚雲雙
目斗地放光,彷彿若有所思,他突然躍下牛車,聶風一驚,也跟著跳下牛車。
步驚雲甫一著地,便立即回頭一望那群剛剛經過的老婦,他為何會這樣?聶風也不
由定神一看,只見老婦群中,依稀有兩條似曾相識的身影一一白一青……
啊!是她?是她?聶風一愣,心想,難道……是雪緣與神母前來送行?
但最難昨的,是步驚雲竟然回頭一看她們!他為何會回頭?難道……
難道在他那深不可測的腦海中,還殘留著一丁點兒對雪緣的思念?暗暗的,連他自
己也不清楚明白,在記憶的某個死角,她的樣子仍在卑微的苟存,所以他才回頭?
花兒雖已不香,但花曾擁有的絕世美麗,可會在死神的心頭,想了又想?
可是,聶風始終無法求證,因為回復原狀的步驚雲又變得沉默寡言,飄忽無定:他
的心,又變回一個謎,他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他此刻曾閃過甚麼念頭,或是記憶!
隔了半晌,步驚雲終於轉身,出奇地竟沒相問在這五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沒
深究自己為何會一身吉服,他棄牛車而不坐。就這樣披著那身鮮紅吉服,昂步離去。
「雲師兄,你要去哪?」聶風追問。
「回天下會。」步驚雲冷淡回應。
啊!聶風心想,他甫復記憶便趕回天下會,難道還怕被雄霸利用不夠?他有何目的?
然而步驚雲已不再理會聶風,他逞自愈走愈遠,與他曾經最愛的人愈離愈遠……
聶風惟有緊跟其後,但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回了回頭,對著不遠的樹林迷舊的道:
「雪緣姑娘。神母,即使雲師兄已把你倆忘記,我聶風一生……也不會忘記你們……」
「請你倆……好自珍重,再見……」
就在二人離去同時,兩條人影卻早已躲在不遠的樹林中,默默目送著一二人遠去。
這兩條身影一青一白,原來正是適才老婦群中的其中兩名老婦,她倆是誰?啊?
但見二人的容顏雖老,看來至少年逾古稀,惟依二人的輪廊推測,二人年輕的時候,
准必是兩名斜泛目波、徽露笑渦、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
又有椎會記得她倆曾風華絕代?又有誰會記得她倆曾遇上兩個異常精彩的男人——
風雲?
「他終於走了。」
「要走的人總是要走的,其實,你好不容易才找得一個如此鍾情不二的男人,卻限
白白的放棄他,真是可惜……」
「我不得不這樣做,他不走……將更痛苦,我……不能太自私。」
「可是,他未必會是那種唯色是圖、膚淺無聊的男人,他絕不會嫌棄你。」
「可惜……我卻是一個膚淺的女人,連我自己也不能接受的容貌,我不想勉強他。」
「我總覺得,如果世上真有輪迴的話,也許,你前生一定是白素貞,而他,也許正
是許仙;他今生此來,是為了還你前生的一場債……」
「所以債完了,他……也就走了?」
「他未必便是真的走了;可能,許久許久以後,他或會又因意外回復這五年來的記
憶,說不定又再回到你的身邊。」
「我並沒有那樣樂觀,除非……那時候我亦想出如何把這張臉孔回復從前的容貌,
但這可能已是……二百年後的事,這時候,他也已經……死了……」
「誰知道會不會有奇跡出現,不過目前還不要想大多,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幹呢!別
忘記!我們必須把雷峰塔下的機關封死,以防會再有人奪得神石,還有,那萬名獸奴也
等著我們助他們回復本性,好讓他們重返家園,一家團聚……」
「待一切結束以後;我倆便真正歸隱,不問江湖?」
「是的。難道你已忘了我曾一再說過,即使全天下的人已離開你,還有我會留在你
的身邊?孩子,回去吧!就讓我們如今回去我們該回去的的地方。」
「不!請給我多一點的時間……」
「唉,你還要幹些甚麼?」
「我只是……還想再多看他一次,
再看一次
我永遠都會懷念的,
阿鐵、驚雲,
我最愛的
驚
雲。」
最後的一眼,她看著他漸漸縮小的背影終於消失於斜陽下,而她自己,也依依不捨
的與另一個她,飄渺如仙地、冉冉湮沒於樹林內……
湮沒於西湖無邊的風月中
無邊的傳奇中,
在傳奇中思念他
直至永恆,
無限的永恆……
風雲之<搜神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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