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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蕭逸]白如雲[全書終]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0:33     標題: [蕭逸]白如雲[全書終]

白如雲
作者:蕭逸
第01回 悲慘世界 殺伐江湖                           第02回 弱肉強食 掌珠被劫
第03回 深山困美 怪師奇徒                           第04回 癡情嬌娃 喜結姊妹
第05回 流露真情 盛宴餞師                           第06回 醉語心聲 春蠶作繭
第07回 抱疚自罰 紅粉垂憐                           第08回 悲揮慧劍 拜山問罪
第09回 衝冠一怒 雙雄拚命                           第10回 鏢頭受困 怪客出現
第11回 生死兩難 琴魔援手                           第12回 癡情獨鍾 慈父心苦
第13回 襄王有意 神女動心                           第14回 英雌救老 自投羅網
第15回 同困斗室 大歎苦經                           第16回 流水無情 老怪救徒
第17回 錯中有錯 將計就計                           第18回 敗北自恨 燕侶回巢
第19回 舊怨新仇 拒助煉藥                           第20回 父女重逢 師徒傷別
第21回 獨闖江湖 揚帆東去                           第22回 惡徒受刑 頓開茅塞
第23回 嚮往學海 雅賊偷書                           第24回 神功將成 絕症突生
第25回 心切救徒 遠赴滇邊                           第26回 求藥受辱 二老拚命
第27回 嬌娃助陣 深入虎穴                           第28回 偷藥失手 雙美被囚
第29回 少俠仗義 救美贈藥                           第30回 癡女怨男 終成美眷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1:44

第01回 悲慘世界 殺伐江湖

  「爸爸!可憐可憐我吧……別再打我了……」
  「小雜種!誰是你爸爸?我看見你就有氣,你給我滾!我不能花錢養你這廢物……」緊接著又是一陣揮打的皮帶聲和駭人的鬼叫之聲,在這寒冷的冬夜,聲音那麼清晰淒慘,令人聞之汗毛悚然。
  順著聲音找去,那是一處小山,山下有幾畝旱田,田邊歪七斜八的有幾間草房,用稀稀的竹籬笆牆圍著,那斷續的咆哮和淒慘的孩子哭聲,就由這草房內,隨著西北風傳遍了這整個的小山,正因為有些人是和西北風一樣的無情;所以一任這孩子哭啼得如此悲慘,卻從沒有一個人過問,甚至都沒有一個人打開窗戶,探頭出來看一下。
  所以這凶漢更加暴虐,他用那只沾滿了泥濘的大厚油靴,就像是踢球似的,把這孩子踢得在地上一溜翻滾,一面大聲地此道:快給給我滾,不滾我宰了你!」說著競順手操起了一口砍柴刀,趕上一步,正要揮刀砍下,卻由一邊撲叫著奔出一個婦人,猛抱住這漢子的兩腿。
  這婦人約有三十左右的年歲,體態輕盈婀娜,桃腮櫻口,倒很有幾分姿色,她抱住這漢子的腿哭叫道「饒了他吧……你討厭他就叫他走吧,千萬可別殺他,我求求你老虎……」
  這被稱作者虎的凶漢,是一個四十左右、又高又大的黑漢,一臉絡腮鬍子,他像喪失了人性似的,大聲咆哮狂跳著道:「叫他走!馬上給我滾……再不走我殺了他……」
  這婦人仰臉哭泣道:「陸老虎!我想不到會改嫁給你……你好狠心,他雖不是你親生骨肉,但我是他娘,你就真忍心把這孩子趕出去,可憐他才七歲,你叫他到哪去?……」說到此,這婦人泣成一片,又抽泣道:「天這麼冷……可憐他除了我這娘以外,連一個親人也沒有……老虎你就饒了他吧……以後一定不叫你為他生氣……」說到此,這婦人已哭不成聲。
  那被稱為陸老虎的男人聞言後,毫不動容,像豹吼一樣叫道:「柳尚香!我告訴你,我娶的是你,可不知道還帶著這個小雜種,少給我整天抹淚的,我陸老虎可不吃這一套,你乾脆說,叫不叫他走呢?你不忍心趕,我就下手了……」說到此,一仰臉,瞪著滾趴在地上的那個衣衫單薄的孩子,一聲怒gG道:「他媽的1你走不走?我……」他作勢想掙開這婦人的雙手,但是這女人死也不放手,只急得陸老虎順手打了這婦人兩個耳光,『竟使她順著口角淌下血來……
  牆邊的孩子,他此時沒有哭聲,像呆癡似的注視著他的母親,和他曾聽母親話而叫作爸爸的男人,看樣子這孩子頂多六七歲,在這寒風凜例的嚴冬夜,這孩子僅穿著一件千瘡百孔的小裌襖,透著紅紫的肌膚和斑斑的血漬傷痕……
  大大的一雙眼睛,挺秀的鼻樑,使人可看出這孩子長得如何的俊秀,雖然半邊臉已凝血而腫起老高,但是可斷定,這是一個好孩子……
  忽然那婦人鬼叫似的撲向這孩子,泣道:「乖兒……走!
  娘帶你一塊走……我們離開這野人遠遠的……娘就是要飯也能養活你……」
  這孩子聞言哭叫了一聲:「娘啊……」競自哭撲在這婦人的懷裡,忽然一隻蒲扇大的巴掌抓住了這婦人的頭髮,向後猛一掄,就勢飛起一腳,把這孩子踢出老遠,緊跟著罵道:「你想走?這麼好的事!大爺花了二百兩銀子,二百兩銀子……臭娘們!你知不知道?」接著左右開弓,蒲扇大的巴掌,就在這婦人的臉上像暴風雨似的開了花。
  也不知是什麼勇氣,竟使這孩子由地上一翻而起,他跑到這瘋漢的身後,兩隻鳥爪也似的小手拚命地抓著這個黑漢的背,哭叫道:「快放開我娘!快放開我娘……我馬上就走……」
  這野人聞言,忽然冷笑著回頭喝道:「好!小雜種你走,你走了就沒事了……」
  那婦人哭嚷著道:「乖兒……你不能走!娘只有你這麼個兒阿……」
  出乎意料之外,這孩子並沒有再聽他媽媽的話,他用那凍腫得像紅蘿蔔似的小手,擦著流出來的淚,』一連退後了好幾步,泣不成聲地道:「娘……我不走,他會打死你的……娘!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來接你,我要殺了他!」
  他用手一指比他強大十倍的男人,最後這一句話,競自音調高亢,然而他畢竟知道眼前的人,實力比他自己強大得太多了,本能地轉身跑到門口,出乎意料之外,這陸老虎卻沒有追他,也沒有再打他的媽媽,竟然仰天一陣狂笑,像暴雷似地笑喝道:「好!小雜種!算你有種,老子就等著你,你娘你可以放心,有我在一天,她走不了,我只捨不得叫她走,趕明兒個,還要給她養一個胖小於。」接著又是一陣仰天狂笑。緊跟著就聽見那婦人狂叫了一聲:「兒啊……你不要娘了?」
  這陸老虎再低下頭一瞧,風門洞開著,這孩子已定了,只是他娘還趴在地上哭成一片,陸老虎得意地一抬腿,把那扇門給踢關上了,一展濃眉,笑哄道:「心肝……別哭了,以後就好了,我再也不會打你一下,哎喲……看你哭成這個樣子,真是。」說著抱起了地上的婦人,用他那長滿了鬍子的臉在這婦人如玉的臉上擦來擦去,一面又進了另一間房子,這少婦只是啼哭,……如此這一幕悲劇,似乎暫時結束。
  原來這婦人本名柳尚香,原是一白姓大宅中一小妾妄,可憐自從被主人收房後不及三年,這白老爺就染病而亡,卻養下了一個兒子,取名如雲,也就是那挨打的孩子。
  這柳尚香因早日備受丈夫寵愛,大遭眾妻妄妒恨,故此這位老爺一死,眾婦人竟買通宅內賬房先生,暗以白銀二十兩,將她出賣給外縣一種田的野漢,這漢子就是那陸老虎。
  四年來,可憐的白如雲,就在這繼父毒打此罵之暴虐下過日子,他那純真的心靈中,自幼就醞釀了冷酷與無情,他恨陸老虎,恨不能吃他的肉,有時候,他甚而也恨他的母親。
  終於他離開了這個家,像呆子一樣的,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痛,有一步沒一步地往前走著。
  午夜的風,就像箭一樣地刺戮著他的肌膚,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他仰頭瞧著眼前的大山,心想:「常聽人家說,山上有廟,廟裡一定有和尚,和尚都是好人,我去找他們,求他們給我點吃的,讓我住一夜吧……」想著他果然手腳並用地往山上爬去」似這樣一個時辰後,果然被他爬到一處石丘,這地方一望全系白石,高矮不一,錯布林立,再往山上看,黑森森的一望無際,枯籐糾葛,時有狼號之聲,自如雲到底才只有七歲,觸此情形,競嚇得哭了起來。同時全身已快被凍僵了,他爬到—塊大石之後,藉以擋住那刺體的冷風,腦中充滿著害怕和仇恨,他想:「我是要死了吧……」忽然一陣呻吟之聲隨風傳入他的耳中,嚇得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再仔細一聽,果然有一陣斷斷續續呻吟之聲,這一下子他可聽清楚了,不由順聲望去,這聲音就發在不遠的一塊大石之後,嚇得他也不敢哭了。
  隱隱聽到那呻吟之聲又起,並不時加上幾聲咳嗽,這位他聽清了,那決不是鬼,是一個人。
  他想到:「難道這半夜裡,野山上還會有人7這人還會比自己更可憐?」
  想到此他顫聲叫道:「是誰在哼?」那人沒有理他,依舊哼著,半天才聽那人哼道:「你……是誰?快過……來!」白如雲聞言精神大振,忙走到那大石之後,此時明月復出,如銀的月光照著這石下的人,白如雲觸景,競嚇得怪叫了一聲道:
  「你你你……是人是鬼?」」月光下這人竟是一個面黑如深,唇紅如火,頭上亂髮披拂,腮下疏落落生著一股山羊鬍,身材瘦小,披著一件黑色道袍的怪狀道人,這道人聞言乍開雙目,射出兩股奇光,陰沉沉地一笑,道:「胡說……八道,我要不是被這……怪蟒咬成重傷,非打死……你這小鬼不可……」
  說完話又閉上了眼,猶自哼著,白如雲後退了一步,擦了一下鼻子道:「那你是一個老道是不是?你受傷了7傷在什麼地方?我也有傷……」
  這怪道人有氣無力地又睜開了眼,看了一下眼前這小乞丐,果然是衣不遮體,傷痕纍纍,不由歎了一口氣道:「小鬼你過……來……你受的是輕傷死不了……我可不同了。」
  白如雲呆看一會兒點頭道:「好1我扶你起來,我們下山找大夫……不過我可沒錢……」
  說著一跛一拐地走近了那老道,這老道容他走近了以後,淬然一伸手扣在他的小手脈門之上,白如雲頓覺全身麻軟無力,上下相戰,這老道咳咳冷哼了一聲道:「小鬼!你聽著……
  我一隻腿被怪蛇咬了,不能動,可是我手還能動,你是想死想活?」遂鬆開了手道:「你已經被我扣死了五脈六陰,除非我解救你,否則絕對活不過明天,不過你如給我做些事,我不但可給你解去,並且同時也可給你醫好身上的傷,你願不願意,快說1」白如雲心中一怔,再看這怪老人一隻右腳,果然腫大如水桶一般,心知這老人說話不假,當時冷冷地說道:「老道!你要我做什麼事,快說,我只是願意給你去做,並不是怕死!」
  這老道聞言似也一怔,他沒想到這孩子竟會說出這種堅毅的話,當時臉一紅,陰陰地笑了笑,道:「好吧……我只要你到那邊給我找一桶水,別的就沒有你的事了,你願不願意?」
  說著那深凹在眼眶的一雙眸子閃閃發著光,瞪著白如雲目不少瞬。
  白如雲這一仔細看老道,愈見其兔耳鷹腮,鳩首梟面,簡直是世上從沒見過這麼難看的怪人,但他心中不感到害怕,聞言後點頭道:「就是這點小事呀!好!你等著,我去給你找水。」
  怪老人點點頭道:「小東西……這才聽話,乖!」
  忽然這孩子聞言大叫道:「你不要亂說,什麼聽話,乖I我最恨聽這話……老道!你要是再說這些,我就不管你了,讓你中毒死了算了!」
  這道人聞言淬然大怒,手才一抬,眼珠一轉,不由又含笑著放了下來;心中驚奇,暗忖:「這小子的個性,倒是蠻對我胃口……」想著冷冷地笑道:「小於!好,聽你的!你可得快點來……」說著,由身後革囊內掏出了一個皮袋,迎風一晃,已展開為一圓桶狀的皮囊,遞與他道:「只要這一袋水就夠了,小於,你要是敢偷跑,到天邊我也能把你追回來……」
  白如雲一怔道:「你不是說我要是跑了,不出一天就會自己死麼?
  那你還追什麼呢?」
  這老道一怔,不由笑道:「對!我卻忘了……」
  白如雲提著這水袋轉身就走了,老道瞪視著這童子,心中透著一線希望,漸漸這小孩消失了,忽然他自歎了口氣道:「這小鬼是不會回來了,我上當了……」
  忽然不遠處一物徐徐而至,邊走邊哼著,果然這孩子回來了,雙手提著一皮袋清水。
  這怪老人見狀大喜,一面接過水,笑道:「好小鬼!可難為你了,來!我給你把穴解開吧。」
  白如雲冷冷地退後一步道:「老道!你不要嚇唬我了,我知道我死不了的,你根本就沒點我什麼穴道。」
  這道人心中一驚,暗忖:「好一個聰明的孩子2」當下,笑了笑道:「好小於!既然如此,你來幫我好好把這腿洗洗,等我治好了腿,再給你談談,你這小鬼頭叫什麼名字7」白如雲一面趨前扶老人坐正,一面搖頭道:「我沒有名字。」
  老人皺了一下眉,遂道:「你家在哪7」白如雲冷冷地道:「沒有!」
  這道人嘻嘻一笑道:「好得很!你父母呢?」
  白如雲眼中流淚,慢慢搖搖頭道:「沒有……都沒有J老道!你別問,我給你紮好腿,我還要上山呢2」老道一面由袋內取出一隻羊脂瓶,倒出了一些白粉在水內,一面皺眉道:「上山?你上山於什麼?……這山上連鳥也沒有一隻。」
  白如雲不由一怔道:「和尚呢7」老道伸手換了、他頭一下搖搖頭道:「廢話,哪來的和尚……,」白如雲不由低下了頭,半天他咬著嘴唇不發一語。
  這時就見道人由身上取出一把巴首,拔出鞘來精光四射。
  白如雲一怔道:「你拿刀作什麼?」
  道人一笑道;「你不要管!先替我把褲腿捲起來再說……」白如雲聽他的話,把他那大褲腿捲了起來,原來那一隻小腿,全都烏黑潰爛了,發出陣陣的腥味,令人嗅之欲嘔。
  老道以手浸入水中往那爛腿上澆著,白如雲忙為他洗著,道人笑道:「這麼臭你不嫌髒?」
  白加雲冷然道:「臭有什麼關係2」怪道人微笑著點了點頭,遂道了聲:「你閃開了……」
  白如雲後退了一步,猛見他揮動手上那口匕首,白光閃處,一片絲絲聲,這道人競像削木頭一樣地削著自己的那條腿,霎時之間,競削得僅剩了一根骨頭,這道人居然連眉毛都不皺一下。
  看在白如雲眼內,心中起了一陣極度的崇拜感,同時有一種說不出的爽意快感,忽然他競覺得這相貌猙獰的怪老道人,和自己太投緣了,今後如果能常和這道人在一起,倒是一件痛快的事,想到此不由走上前一步,笑瞇瞇地道:「達倒蠻好玩的,老道,要不要我幫你?」
  這道人正在削肉剔骨,去那解毒,聞此言後心中又是一動,再一回頭,發現這孩子竟是面帶笑容,居然毫無測隱的神情,不由眼珠一轉,遂有意把手中巴首遞與他道:「好!你就幫我用這刀小心地刮這骨頭,要把黑色刮掉成為白色才行。」
  白如雲接過刀連道:「我知道。」遂笑瞇瞇地雙手持刀,嚷嚷有聲地刮了起來。
  這道人目睹此景,不禁仰天長歎了一聲:「樓大中呀樓大中,你四十年來想我衣缽傳人,今夜才如願以償……」言罷競自以手揉模著白如雲的頭,咧開如血之唇,聲如夜梟地笑了起來……」
  這一笑,不由笑得白如雲莫名其妙,此時這老道白他手中接過那口巴首,把手中玉瓶傾往那白骨上灑下藥粉,遂撕衣為帶,白如雲幫助他包紮好。
  這道人道:「你的傷,我們回去再看,不要緊。」
  白如雲一怔道:「回去?回哪裡呀?」
  這怪老道咬著牙道:「回四川青城山……你願不願意跟我去?」
  白如雲大喜道:「我願意,老道你真好。」
  這道人扶著他笑道:「我們這就走。」不想才走幾步,竟由道人身後噗通……聲,滑下一物。
  白如雲撿起,見是一黑光閃閃的套子套著一桿頗為沉重的東西,不由問道:「老道,這是什麼東西7」道人點頭笑道:「你打開看看。」
  白如雲果然用勁把它抽了出來,竟是一面用極細鋼絲編成的一面鐵旗,展開來黑光鏗亮,閃閃耀目,旗桿長有二尺五六,一色紫紅,也是紫光珵亮,旗尖為一菱形白刃,看來似頗銳利,白如雲不由雙手舉起道:「老道,這是一面鐵旗呀,要這幹什麼用?」
  道人呵呵怪笑道:「不錯,它是—面鐵旗,不過是用九合柔金絲所編,小鬼頭,它就是震驚天下的紫金旗……是一把最能殺人的好傢伙,走!我們走。」
  這道人捲好鐵旗往背上一背,一手夾起了白如雲,單足縱處,就像一雙巨條,星馳電閃似地往山下撲縱下去,霎時,竟沒了他的蹤跡,只有天上的寒月,依舊照著山野,西北風依然無情地刮著……
  四川省,位於我國西南內陸,境內多山,有大山諸如大雪、大涼、大婁、巫山、大巴,環峙四周,大多峰巒峻秀崖壑迴環,林樹森森,參天蔽日,入米倉繞摩天、大雪二山,更是山重嶺復,往往有蔭蔽數百里的原始林木,黑壓壓不見天日,林谷之中,每生珍獸異禽,棲息游衍,四出覓食,可謂之奇險之地,一般山林逸士,不是來此選勝登臨,及履往來,再不就是覓地幽隱。
  但自來求靜反動,卻不能盡如人意,況乎木秀風摧,名高見嫉,有時難免生出一些事情來……
  入秋以來,氣候轉涼,從隴西山地刮來的「卷毛風」,連日來使這秦嶺官道上的旅客不勝其苦,這種風起時蔓延千里,黃塵萬丈,聲如豹吼,尤其是這條官道上,全系碎石鋪地,吃這「卷毛風」一刮,都席捲而起,一發千百,中人如箭,端的是厲害無比,所以連日來這條驛道上鮮有人跡,只有這呼呼的風,捲起地上細石打在草木之上,發出沙沙之音……
  邊條山道本甚寬敞,但一入隘口,山勢轉峻,奇石錯布,削壁千仍,這山道也就窄多了,僅容三騎並馳,再往前就更窄了,然而它是入川必經山路,儘管奇險無比,卻常有一些商旅鏢客經過。
  黃昏的暮色點綴在這一片山林小道上,顯得靜寂異常,除了那呼呼的風,還是一個勁猛刮著,這一望如龍蛇伸縮的小路上,竟是沒有一人……
  忽然風聲中傳出一聲長吼,緊接著這吼聲斷斷續續,隱約可聞出那是:「鏢——鏢——」
  「伍——天一一麒——伍——天——麒——」聲音嘶啞如吠,緊接著就有一騎棗紅馬由這山隘口轉入山道,這人雙手按唇呈喇叭形,正在如上地吼著。待他走近約有五六丈之後,才又由這隘口轉出一騎人馬,一色紫緞風衣,內著緊身衣靠,連續馳出竟有八人之多,都是佩著鮮澤的兵刃,碰在皮鞍之上,發出掙掙鏘鏘的鳴聲,暮色裡更顯得這八騎人馬太神武雄壯了在這八匹人馬之後,竟是一列十輛漆黑鏢車,全系獨輪帶著推手,每車都由一年輕的小伙子推著,鏢車上俱插著一色漆黑三角小旗,旗上是「泰順」二字,迎著這疾勁的卷毛風發出拍拍之音。
  最後又出來了二匹駿馬,一黑一白,白馬之上是個看來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青巾扎頭,風眉杏目,桃腮櫻口,身著一身水綠薄緞緊身的勁服,外罩腥紅的長披風,馬頸上懸著一口黑穗長劍,真個是風姿諷爽,秀目澄波,好嬌秀絕倫的一個姑娘!
  那匹黑馬之上卻蹬鞍隆背坐著一個老人,這老人年紀可有七十出頭了,雪白的長鬚披風飄到了頸後,兩道又厚又長的眉毛,雙眉之下那雙眸子又細又長,開闔間神光十足,令人不敢逼視!
  這老人一身青綢秋衫,兩隻大袖上卷一半,露出一雙細白的手臂,足下是一雙布質便履,偶視之,只疑這老人是一山林逸士,出外遊山玩水,卻不知他竟是名揚大江南北的王牌鏢師金剪手伍天殿,他自出道以來,多少綠林中不可一世的怪傑,都喪命在這老人的雙掌之下,武林中水旱各道,提起此老來,真個是不寒而慄!
  這伍天麒聲望之高,武技之精,已使一班綠林道中人望風披靡,只要是這老人那面金剪鏢旗所過之地,簡直是通行無阻,從沒有任何人敢輕持虎鬚,尤其是近十年以來,他又上了年紀,可以說他自己從未押過鏢,再大的銀鏢只有兩個鏢師,亮著這伍天麒一面金剪鏢旗,可以說暢行四方。
  然而今日這狂風之夕,苦道長途,這位老人家居然親自出來了,這簡直不能不說是奇跡。
  原來那白馬之上的少女,正是老人獨生的掌上明珠,芳名青萍,這伍青萍自幼追隨父親練成一身驚人的絕技,尤其擅打一種暗器,這暗器名喚「金風剪」,是伍天麒獨創的暗器,一手三剪,這是他父女獨有的絕技,因此武林中都給了這姑娘一個綽號叫「金風剪」,早在武林中引為佳話。
  到底這是一趟什麼鏢?居然能令他父女一齊出手,而且八位鏢師也出來?這其中有兩個原因。
  原來這條秦嶺側道,風傳最近新出了一位綠林怪客,誰也沒看見過這怪人是何容貌,只知他掌中是一面怪旗,近月來折在他手上的成名鏢師不知幾幾,這位鐵旗怪客,好似專門和漂師過不去似的,一般商旅任你帶著多大財產,照樣通過無辜,只要是保漂的,那就算倒了霉了,劫了鏢銀不說,多半還得把命賠上,手段之厲,下手之毒,可謂開綠林之始。因此風傳之下,這位老人家卻不得不謹慎了,正趕上要往川地走一趟鏢,所以這伍天麒一反往常,親自出馬率眾押鏢。
  然而這並不是主要的理由,主要的是他這位掌上明珠伍青萍小姐已到了標梅之年,自幼即許配給雲南點蒼山前輩異人龍可忠之子龍勻甫為妻,此次行漂就便是送女出閣。在這雙重的情形之下,這位老俠客不得不親自出馬。大江南北此時都已獲悉了這消息,認為這一次那鐵旗怪客可碰見扎手的人物了。以金剪手伍天麒那種驚人的武功,江湖上都認為那鐵旗怪客一定是望名生畏,絕對不敢再輕易招惹這位老鏢師,就連那伍天麒自己,想起來也有如此感覺,他常常想:「如果這使鐵旗的小於聰明的話,他就應該這一次躲得遠遠的。否則,嘿!我老頭子晚年可又要開次殺戒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2:03

  他是那麼自信,充滿了豪氣,就像他年輕的時候一樣……
  此時繞過了這山口子,眼前形勢愈發陡峻,這位老頭不由微微皺了一下眉,對身側的女兒笑道:「那鐵旗怪客要是果在此處盤踞,那麼這裡形勢是十分險要,真可謂一人當關,萬夫莫入……」
  伍青萍聞言一翻秀目,在馬上笑道:「爹!人家都說這鐵旗怪客厲害得很呢,大概知道爹要來了,嚇得他跑了……」老人手持銀鬚笑道:「但願如此吧,我老了,也真不願再多惹事了。」二人正說之間,忽聽鈴鈴一陣破空之聲,伍天麒淬然臉色一變,「啊」的叫了一聲,仰頭一看,正是一桿黑羽朱桿的雁翎響箭,一閃即往對嶺逝去。他父女淬然擰韁勒馬,遂聽前行人馬一陣吆喝,俱都停馬不前,那八位鏢師有四位已亮出了兵刃,轉馬馳近了鏢車,另四位卻是勒騎不動,喊鐮的趟子手老霹靂李茂森,此時也己見狀,他是老江湖了,押鏢以來,見過多少驚險場面,一見這枝雁翎響箭,就知是綠林中踩盤子的信號,哪能不驚?此時見狀扭騎催馬,拔刺刺已馳近了伍天麒父女,低道:「當家的!可有點子啦,這地方可太不利了,你老人家可想個辦法……」
  伍天麒雙目環掃了四下一番,也發覺此地地勢太窄,動起手來難以照顧鏢車,不由冷哼了一聲,道:「小於,投什麼大不了,你前面帶路,出了這岔口子再說,我倒要看看是那一道上的人物,居然給我老頭子過不去……」
  這老霹靂李茂森聞言後答應了一聲,掉轉馬頭口中吆喝道:「鏢頭說立即護鏢前行……」跟著領先催騎,又吼了起來:「鏢——鏢——泰順——泰順——」
  「伍——天——麒——伍—天——麒——」聲調悠遠,四谷迴環不絕!
  伍老鏡頭在馬上一打量四山情勢,也不由心中暗驚,暗付好一番地勢,窮目所望奇峰凸雲,峭壁林立,老籐糾葛,展延著森森的茂林,這綠林人居然盤踞於此,只此見識氣魄已透著不凡。
  伍青萍此時娥眉深鎖,挨近父親道:「爹……我們還是繞道吧……。」
  金剪手伍天麒聞言,一聳那兩道白眉怒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
  伍青萍不由臉一紅,吃吃道:「女兒總像覺得這一次不大吉利似的,爹歲數也大了,何必再和這般,綠林小丑一般見識?」
  伍天麒冷笑了一聲,道:「真是滿口胡說八道,我金剪手白吃了這口飯以來,何曾作過這種丟臉的事,你不要替爹擔心了,諒這等小輩又能把我父女如何……嘿嘿……」
  這老人冷笑著,那一雙細目乍開又闔,眸子內透出怕人的光芒,他依舊是帶馬前行。
  轉眼問這一行鏢馬又出去三四里,眼前地勢高亢,多松柏,大都高可參天,垂蔭數里,除了這一行人馬走路之聲,再就是嗖嗖如哨的風聲。
  很奇怪,自從那支響箭消逝以後,竟是沒有任何動靜,愈發令人不解了。
  伍青萍展眉一笑,說道:「別是這伙賊人聽到喊鏢,知道是我們泰順鐮局的鏢,嚇怕了吧?」言罷又看了父親一眼,抿嘴一笑。伍天麒歎了一口氣道:「孩子……你太幼稚了……正因為這伙賊子一直不出來,才愈是不凡,你等著看吧,事情沒了,只是我奇怪,難道還真有明知我老頭子親自押鏢而來,卻膽敢來劫鏢的人麼?這人真是不簡單了……」
  俗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位老鏢頭果然見解不凡,就在他這話才一說完,又是一陣「鈴鈴……」劃空之聲,這一次卻是一支白桿紅翎短箭,直往側面林內射去,伍天麒冷笑了一聲,看了自己女兒一眼道:「怎麼樣……」遂向在前面趟子手李茂森喝了一聲:「亮旗。」
  那李茂森答應了一聲,遂至第一輛鏢車上拔下一面金桿大旗,迎風一晃,已將這面大旗給亮了開來,金剪手伍天麒仰著臉看著這面金邊大紅色,繡著一個「伍」字的旗幟,不發一言此時眾鎳師也都感到事情不簡單了,按說這代表伍天麒的旗幟一亮,無論那道上的好漢,都該知道伍老鏢頭已到了,多少總要賣些面子,所以這些鏢師此時心內都很緊張。
  伍天麒看了一下左右形勢,正是一塊山崖的盡頭,再行就是平地了,不由眉頭一皺,方料及此處不善,果然弓弦響處,一支利箭直奔老鏢頭頭頂上射來,伍天腆不由冷笑一聲,容這箭已來至頭上,突翻右腕,以中食二指向這箭桿上輕輕一鉗,竟給鉗住。
  他先不往那箭身看,卻冷笑了一聲,朗聲道:「是哪一道上的好朋友2何妨請出一見,伍某這裡候教了……」
  言才畢,果聞哈哈一陣怪笑,聲音頗為蒼老,這人笑聲甫停,卻也朗聲應道:「盛名之下無虛士,金剪鏢王果然是不凡,我岳某見識了……」遂又聞其喝了聲:「歡迎伍鏡頭。」
  緊跟著鋼鑼響處,竟由山道兩翼,出來了百十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俱都是手持厚背鬼頭刀,一色的血紅衣,顯得十分勁壯。
  這兩隊壯漢一出呈弧形將這山道橫攔了個密,俱都虎祝耽耽地目瞪著對方鏢客不發一語。
  伍天麒此時已帶馬至前,.單手撫著銀鬚,像是沒有事似的,似這樣頗有一會兒,才見由一羊腸小道上,談笑著走下了兩個人來。
  ……為首一人是一六旬左右的矮小老頭,腦後一條花白小髮辮,長僅數寸,身著古銅色馬褲褂,青緞子的便履,兩顏容,左額上還多了一顆挺大的黑痣,手中一隻長旱煙袋,』這邊吸,其背後一人年也過了五旬,赤紅的臉膛,一身藍緞長衫;背後卻斜背著一對鳳翅紫金鐺,由二人這一副外表打扮,及其從容的態度判來,已可知絕非一般江湖上綠林盜賊可比擬。
  此時那為首老頭邊走邊笑道:「久仰了,伍老鏡頭,我兄弟強留大駕,實非得已,無非是想給你老人家攀個交情,就是不知道老鏢頭肯不肯賞臉了……」
  說著話二人已走至道中,往路中面朝伍天膨等人一立,那老人依舊狂抽著早煙,這番話明明是對伍老鏢頭而發,卻連對方正眼都不看一眼,那份姿態簡直是狂傲已極。
  伍天麒暗中已打量了這二人一個清楚,只是卻不知道江湖上有這麼一雙人物,不由從鞍上慢慢翻身而下,雙手往大袖內一攏,微笑了笑道:「恕在下眼拙,競不識二位尊姓高名,請兩位朋友報個『萬』兒吧……」暗中卻是有意譏諷二人為武林中無名之輩,此言一出,二人臉都不由一陣紅。
  那五旬左右的老者,聞言後冷笑了一聲道:「我兄弟本是武林末學,哪配在你老人家面前稱名道姓……我看就免了吧……」遂偏頭對著那吸煙的瘦小老人冷笑道:「岳老大,你說是不是?」那小老頭聞言有意偏頭想了想,遂把那旱煙桿往樹桿上一陣敲,磕出不少煙灰,但聽刷刷一陣急響,也不知是風吹的還是如何,那松樹上針葉,就在這小老人煙袋鍋一陣敲時,就像雨也似刷刷飄了一地。
  伍天麒不由驀然一驚,暗道了聲好厲害的「饑鷹振羽」,怪不得這老兒如此狂傲,如此看來,這二人卻是一雙勁敵,不可輕視了,想至此,頓收傲容,不由斜了自己女兒一眼,那伍青萍此時也正注視著自己,各自會心地對了個眼色。
  那姓岳的小老頭磕了一陣煙灰之後,才慢條斯理地對身旁那五旬老者道了聲:「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兄弟就是再沒有名,可是總得有個名字呀,人家金剪手伍老人家問,這是多大的面子?哪能不告訴人家,這不顯得我哥兒倆太不識抬舉了麼7」說著側目掃了伍天麒一眼,竟自嘿嘿連聲地陰笑了起來。
  那金剪手伍天麒被損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冷笑一聲,方要答話,突見由其身後緊行兩步,走上一人,這人一身紫緞緊身衣,四十五六的年歲,他竟不容伍天麒發話,卻搶著怒道:
  「二位好朋友,恕我梁惠常多話,俗謂青山不斷,綠水長流,尤其是我們幹這一行的,走到哪裡不交個朋友,今日我們當家的伍老鎳頭親自押鏢,又已亮出了鏢旗,朋友竟眼見著不賞個面子,可真有點說不過去了……」遂自冷笑了一聲接道:「當然,我梁惠常只不過是一介江湖小卒,蒙伍老鏢頭不棄,收容局子裡效力,談不到什麼身份,可是朋友,金剪手伍天膨卻不同了,大江南北人家會過多少成名好漢,卻不容朋友你們如此輕視……朋友!話已至此,二位願將高名賜告,我等是洗耳恭聽,否則任聽尊便,卻請口上留情,以免遭至不諒……
  朋友!我梁某的話對不對7」這梁惠常一番話說得也夠厲害的,說完後退兩步,冷笑著站在伍天腆身後,似等二人的回話。
  那抽旱煙袋的小老頭在聽話之時,就一個勁猛噴著煙,持梁惠常說完話後,他卻皺著眉毛偏視了自己兄弟一眼道:「兄弟2我們可沒聽說過有這麼個字號,他都給我們叫些什麼?」
  此言一出,那梁惠常直氣得猛一挺身,卻被伍天麒伸臂給攔住了,口中低道:「梁師傅少安毋躁,我們話還沒說完呢。」遂鐵青著臉對著那刻薄的小老頭冷然道:「朋友!二位既不肯以大名見告,想是瞧我伍某不起,只請將尊意賜告,也好令兄弟照辦……」
  言甫畢,那小老頭仰天一陣狂笑,聲如果鳥,刺耳已極,笑罷卻猛收笑聲,正色地點了點頭,道:「鏢主!你鍺了2我兄弟天大膽子也不敢在你老爺眼皮子下賣狂,既然鏢主垂詢再三,我兄弟如再堅持己見,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遂點點頭,道:「在下姓岳名兮五,我這兄弟姓薛單名一個鋼字,諒也不會入鏢主耳中……嘿嘿……嘿……」
  這老人一報出名字,非但伍天膨暗吃一驚,就是其餘各位鏢師也不由陡然變色,伍天麒仰天哈哈一陣大笑道:「我說是誰有這麼大膽子,敢對我老頭子如此無禮,原來是大漠雙雕,這就另當別論了。二位老朋友……恕在下口直,我可真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開罪了二位,尚請明言,我伍某定當負荊請罪,可別叫我作糊塗人,得罪了好朋友……」
  那薛鋼聞言微笑了笑,上前一步道:「鏢主言重了,我兄弟可不敢輕捋虎鬚,不過俗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們也是應一位好友所托,想給你老人家商量點事……」
  說至此,側目看了一邊的伍青萍一眼,競停口不言,伍青萍不由臉一紅,柳眉一挑,心道:「好好的你看我作什麼?真是見你的鬼……」
  伍天鏢也不由心內納悶,催問道:「哦……原來如此,那位好朋友高名,可否見告?」
  薛銅尚未答言,那小老頭岳今五卻笑了笑道:「那位朋友再三拜託我兄弟,叫我兄弟不要將其姓名吐露給人,鏢主總不致於強人所難吧……」
  伍天哼了一聲,心中頗為不悅,遂冷冷地道:「既如此就請好朋友將來意告明吧!如不叫在下丟人現眼,一定遵辦,否則恕不能如好朋友所願了。」
  二人聞言對視了一眼,似頗覺那話難以出口,不由又雙雙向那伍青萍看了一眼。
  這一眼,可把伍天麒看出了火,不由勃然動怒,冷笑了一聲道:「莫非此中尚與小女有於麼?這就令人稀罕了……」
  伍青萍此時在馬上嬌軀扭向一邊,一肚子悶氣,偏又一時發作不得。
  那岳兮五聞言後乾笑了兩聲,點點頭道:「恕在下口宜,此事正與令愛有關,不知鏢主可容令愛隨賤兄弟一行麼?鏢車一項,我兄弟分文不敢有取,鏢主意下若何?」
  言罷老臉上也透著不大自然,一個勁猛抽著旱煙,伍天麒聞言,臉色鐵青,他已是在盛怒的當頭,冷笑道:「岳朋友!
  士可殺不可辱,如再以小女為戲,可恕不得伍某要得罪了……」
  伍青萍此時也飄身下馬,用手一指那岳今五道:「你說話可要清楚些,要知姑娘的寶劍可也不是好欺的。」
  此時那梁惠常雙手朝伍天麒一抱拳道:「當家的!大漠雙雕欺人大甚,就算他是三頭六臂,弟子也要會會他1」此言才畢,那薛鋼哈哈一笑道:「姓梁的!你放心,我薛鋼接著你的,這可不是我兄弟的事情,你仍也別盡對著我們哥倆個發威,我知道泰順鏢局子不是好惹的,來來來2我薛鋼見識見識你梁大鏢師到底有什麼驚人的功夫?」言罷微一錯步擰身,「嗅!」一聲已躥出一邊,笑瞇瞇地朝著梁惠常一招手道:「來來來!」
  神槍梁惠常冷笑一聲,一側身墊足,施了一招「金蜂戲蕊」,輕飄飄地落足在這薛鋼身前,單掌向懷中一探,跟著向外一抖,嘩啦啦一陣連環扣響,競摔出了一串蛇頭鏈子槍,往左臂上一搭,槍頭垂地,他冷笑了一聲:「薛朋友!請亮傢伙吧!」
  這薛鋼冷笑了一聲,道:「朋友!不錯,我薛銅背後是有這麼一對破玩意兒,可是既是對付你朋友時,也就免了吧……」
  遂笑了笑,一揚雙手,又道:「如果梁朋友不怪,薛某願以一雙肉掌接梁師傅幾手槍法……」此言一出,那神槍梁惠常,好生不悅,暗罵老賊你也太狂了,馬上叫你嘗嘗我梁某這條鏈子槍的厲害2遂哼了一聲:「既如此,梁某無禮了!」自己氣納丹田,全神貫注在對方身上,己索性豁了出去,要憑師門這手絕藝,就與大漠雙雕中金翅雕薛銅一擠生死。
  只見他踏中宮而進,夠上步眼,腳尖一點地騰身躍起,掌中鏈子槍「流星趕月」,刷啦啦挾著勁風,直奔這薛銅頂上砸下。金翅雕薛銅喝了聲:「來得好!」這老兒果然名不虛傳,真個厲害,雙掌全是駢著五指,向外猛一翻,競橫奔這槍身上碰了去,須知鏈子槍為一軟兵刃,薛銅竟以雙掌硬擊這鏈身,若非有超人內功,豈敢這麼施為?
  梁惠常見對方一亮掌是「翻天掌」式,就知這老兒功夫不弱,哪敢怠慢,不由一收手腕子,翻身「撥風盤打」,這神槍梁惠常二次欺身,已把鏈子槍展了開來,點、扎、崩、刺、鎖、、拿、砸,招術精絕,憑神槍梁惠常這桿鏈子槍,得陝西沙星五的親傳,武林中動手過招,也確是會過不少成名英雄,後隨金剪手伍天膨,蒙其從旁指點,更是受益不少,很為伍天麒器重,只是今日遇見了強敵,這金翅雕薛銅,不僅身輕體快,這一亮開掌,竟是南北獨創一家的「篙陽大九套」,八十一手掌法,獨攬各派拳術的精華,這一亮開式子,非但那梁惠常心驚肉跳,就是一旁的金剪手伍天麒,也不禁替他捏把冷汗,暗付梁惠常絕不是他的對手。
  這時那梁惠常己認出這薛銅施展的是「嵩陽大九套」,暗討我命休矣……
  他這一氣餒,更犯了武家大忌,鏈子槍威勢立減,那薛銅卻是擊虛攻隙,變化莫測,此時正逢梁惠常施了一招「烏龍穿塔」,直扎薛銅小腹。
  就見他猛一擰腰,「雙推手」宜往這粱惠常的後腰猛劈了過去,其勢是又疾又勁。
  梁惠常一槍走空,背後勁風襲至,他哪裡不知道這一手的厲害?
  就見他向前一伏腰,銀光一閃,掌中鏈子槍「老樹盤根」,淬然向後就摟,那薛銅此時見久戰不勝,心中也自火起,哼了一聲道:「你是活膩味了!」淬見他雙足上拔一尺,不容對方槍身收了勢,他竟一錯雙臂,「嗅2」一聲縱至梁惠常背後,淬然一抖雙手,但聽「咳咳……」一陣響,那梁惠常慘叫一聲,踉蹌出去了四五步,手中鏈子槍竟自出了手,面色一陣鐵青,競自一統栽倒在地。
  這金翅雕竟在他雙肩下,以「分筋錯骨手」把他骨環給硬生生地鉗捏下來,手段是又快又毒,此時已有二鏢師縱身上前,把這梁鏢師扶了起來,那梁惠常此時竟痛昏了過去,牙關緊咬,面色鐵青,金剪手伍天麒看在眼裡,內心一陣難過,他這張老臉此時可有些掛不住了,冷笑了一聲:「薛師傅好厲害的分筋錯骨手,伍某不才,要領教』一二。」說著先至那梁惠常身前,平伸雙掌撫在那梁惠常兩肩之上,只見他猛—搓,那梁惠常又是一陣慘叫,跟著又是格格兩聲骨響,競自把傷骨給合上了,一面揮手道:「把梁師傅抬到車上歇歇!沒什麼大不了……」遂回頭點了點頭笑道:「薛師傅,請賜招吧……」那大漠雙雕此時冷眼旁觀這位金剪手伍天麒,舉手之間,競能把這梁惠常卸下的骨環給接上,心中不由俱是一驚。
  此時這金剪手一發話,薛銅也不由笑了一聲道:「薛某能會伍鏢頭,可說是榮幸之至,不過我兄弟是受人之托,話不離本題,今日和你老人家過招,自然是敗多勝少,可是鏢主—」
  他笑了笑又接道:「我兄弟如敗了,自然無話可說,轉身就走,可是如果萬一僥倖贏了呢?」
  金剪手伍天麒心裡想:「好狂的東西……」想著不由冷然地道:「任憑你二人處置!」
  薛銅聞言,側臉看了——旁的拜兄一眼遂又回頭道:「好!
  一句話,鏢主真是快人快語了……」
  此時那一旁的抽煙老者,聞言笑著走近,連連笑道:「這才是好戲呢……好極了!好極了!兄弟!兄弟!你可很小心點,鏢主的金風剪可不是好惹的咧!」
  金剪手回頭怒視了這岳兮五一眼,心中是恨透了這禿雕岳今五,心想等會兒一定要施煞手,給這傢伙一個厲害的,當時哼了一聲,沒說話。
  那薛鋼此時顯得很緊張,已把一件藍綢外衫脫了下來,露出一身疾裝勁服,雙手一抱拳,道了聲:「鏢主請。」
  伍天麒見狀僅把一雙大袖上捲了一些,並未脫去,丁字步一站道了聲:「請!」這舉動看在薛銅眼內未免不悅,心道好個金剪手伍天麒,你竟敢對我薛鋼也如此狂?日不給你些厲害,諒你也不知我們大漠雙雕是何如人也!
  心念及此,一滑右腿,已至金剪手伍天膨面前,口道了聲:
  「伍膘頭!薛某得罪了。」話落駢指就戳,直往伍天麒「肩井穴」就點,哪知指尖已經沾到了對方衣裳,那伍天麒紋絲不動,這薛銅見狀心內不由一驚,俗稱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那伍天麒如沒有超人制勝的把握,他絕不敢如此沉著地接自己這一招。
  這薛銅有見於此,果然不等指尖沾上對方,竟猛一回收,卻聞那伍天麒一聲冷笑,猛一利腰,競以「燕子鑽雲」的輕功,淬然將身子拔起,身起空中「細胸巧翻雲」,在半空中一個翻身,反向那金翅雕薛銅的背後落下去,這種出奇制勝的閃避,也不由薛銅不心驚肉跳。
  伍天感足才沾地,不容那薛銅轉身,竟自雙掌一錯,以「龍形穿心掌」,猝然向外一抖,那種沉實的內功,競使薛銅背後猛覺得一陣發麻。
  但這金翅雕稱雄南疆已有二十年,豈是弱者,他競自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向前一踩步,伍天麒只當他要前縱,不由掌心向外猛一登,想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將對方敗之學下。
  但就在他指尖才一微揚之時,那薛銅竟自一個「黃龍翻身」,肩頭向後一擰,左掌用掌緣一抓伍天麒的脈門,右掌駢食、中二指「龍採珠」,直往伍天麒面上點來。
  伍天此時才知道這金翅雕薛銅手上有真功夫,不容自己輕視,此時右掌向外一沉,翻左掌由下往上,向對方「曲池穴」上劈去。
  薛銅倒踩蓮枝步,「螳臂擋車」甩右臂,向伍天旗肋下就揮,那伍天麒口中喝了一聲:「來得好!」竟自雙掌往當中一合,身軀往起—『長身「蓮台拜佛」式,猛往外一撤,雙掌是「排山運掌」式,直往薛銅「華蓋穴」上擊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2:14

  這一招來得好快,那薛銅不由一驚,想用「如封似閉」之式,身軀向左一斜,但那伍天麒是存心不想叫對方躲開這一式,競自一上步,口中嘿了一聲。
  掌心猝向外猛然一登,那薛銅再想換步,可就晚了一步了,伍天膨因知這等成名的綠林道上朋友,不能當眾羞辱他過甚,所以中途吸丹田,硬把發出之勁收回了三成,就如此那金翅雕,猝覺左腿一陣發麻,他猛然往上一抬腿,雖躲開了伍天麒這一掌的實力,可是竟被對方凌厲的掌風給蕩出了七八步,才拿樁站穩。
  伍天麒方道了聲:「伍某一時收手不及,承讓了……」那金翅雕此時臉紅過頂,二十年來他還是首次受辱於人,不由一時氣血上湧,惱羞成怒,仰天一陣狂笑道:「好厲害的排山掌力……」遂收笑聲冷然道:「薛某在拳掌上果然是甘拜下風,可是伍鏢主得意的金風剪名揚四海,今日薛某幸會你老人家,如不見識一番,在你老人家剪下學兩手高招,那是大大的遺憾呢!
  「鏢主!我薛銅這一點不成理的請求,不知鏢主可否應允?」說著話,競不容伍天麒答允,二臂後探,已把背後用黃綾包紮,交叉的那一對鳳翅金鐺取在了手中,冷笑了一聲:「鏢主請。」此時伍天麒知道這薛銅對自己尚不肯甘心,不由深為不悅,後悔方才為何不施全力,給對方一個厲害的……
  念至此也不由無奈,冷冷地點了點頭道:「好得很……伍某早已存心一見薛師傅這對流金擋,既然薛師傅一再要見見在下那一對不成名堂的玩意兒,伍某也只好獻醜了,不過結果恐怕還是令薛朋友失望……」言下之意是明告訴那薛鋼:「你在我這金風剪下更討不了好去。」
  那薛銅哪能不明白對方的意思,臉色猝然一陣青,當時顧了自己拜兄弟一眼,冷笑道:「那也不見得……」
  此時伍天麒已朝自己女兒伍青萍一招手道:「青兒,把我那——
  對剪子拿來,咱們不能叫好朋友失望。」伍青萍此時已恨透了這兩個老頭,巴不得父親給他們一個厲害,聞言答應了一聲,走至父親的馬前,在鞍邊解下了一個青綢長包,雙手遞上。
  伍天麒接過這綢包,那一旁抽煙的禿雕岳今五,此時一陣咳嗽嗆出一口濃痰,運勁往外一吐,接著哈哈笑道:「好傢伙,亮剪子了,這可叫我老頭子開了眼界……兄弟,鎳頭這副金風剪可是真金子打的呢!你可小心你那兩把破傢伙,別把人家的給碰壞了,賣了咱兩個的褲子也賠不起呀!」
  這一番風涼刻薄話,直氣得伍天麒再也忍不住,當時回頭哼了一聲冷笑道:「岳朋友請你口上積德,我伍天麒可不容你這麼開玩笑呢,等會過這位薛朋友,少不得尚要向閣下請教兩手高招。」
  言罷再不給他多話,一回頭已把這副金風剪亮了出來,這兵刃一亮出來,除了在場極少數人見過,就連局子裡的鏢師,有的尚未見過鏢主這對傢伙,此時一見,俱不由都是一驚。
  原來伍天膜這一對金風剪,每支都長有三尺左右,一色紫金所鑄,形狀就似一面大剪花的剪子分成兩面,頭刃處有寸許寬雪亮的白刃子,最奇是一剪刃中有一小孔,另一刃上卻多一凸出鋼柱,二者在內一合,猶如一面大剪,把柄一色雪亮,看來確實是上好精鋼所鑄。
  伍天麒這一對金風剪亮出,那薛銅不由暗暗吃驚,心知今天恐怕難以在他這副剪下討了好去,但至此時已不容許他再後悔了。
  伍天膨此時一合雙剪,「喀!」的脆響了一聲,這老頭子身形微矮,剪交左手,右手往這雙剪上輕輕一搭,口中道了聲:
  「薛朋友檔下留情。」
  那薛銅此時一翻雙腕,各以小指掛住了檔柄扣圈,一抱拳道了聲:「請!」說著話往上一抖雙腕,同時握住了這一雙風翅流金錢的把柄,向前一上步,「棒趕羊群」,這一對紫金鐺,帶起一片紫光,挾著疾勁之風,直朝伍天麒橫腰劈斬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那金剪手伍天麒此時一拋手中雙剪,雙雙飛起,他本人竟自一拔雙腿,上躥八尺,正好躥過對方那一對鳳翅鐺。
  同時兩手上揚,金光閃處,已把—對金剪握在了手中,此時但見他白眉上揚,一雙細目閃閃放著精光,確知這伍天麒已是在盛怒的頭上。』果然他就空一滾身,長大的綢衫帶起一陣勁風,手中金剪「長虹貫日」喇的一聲,直往那薛銅當頭剪下,同時左手剪「平分春色」,淬然抖出,直奔那薛銅後頸就扎,這一招雙式,相當厲害。
  薛鋼一招落空,就知道對方定有厲害的招術施出,果然猛覺當頭勁風撲下,不由一偏身,掌中雙鐺「脫袍讓位」向外猛一抖,金光閃處,這一對鳳翅金檔雙雙磕出,一片鏗鏘之聲,兩般兵刃磕在一處,猝然間都是猛收雙腕,「黃龍翻身」,往裡一合,這才各自展開了身手,誰也不敢再輕視對方——分。
  這金翅雕薛銅一雙鳳翅流金鐺展了開來,崩、砸、鎖、掛、剪、拿,霍霍如風,一招一式全與劍法招術各別,奈何他這對手太強了。
  金剪手伍天麒此時已是在盛怒頭上,多少年來他從未遇過這麼強的對手,見這薛銅一展開身手,心中也不由吃驚,生怕自己一時不慎,落敗在對方之手,一世英名都完了!
  所以這位老鏢主此時一狠心,心暗付道:「薛銅你如此不知好歹,可要我真個施煞手,也怪不得我手下無情了……」
  這金剪手伍天麒一帶怒,展開了身形,一雙金剪夾著點穴手施為,他這一展身手,畢竟不同,靜如山嶽動若驚鴻,擒、拿、點、刺、挑、格、吞、吐、閃、撇,真個是招招帶勁,閃閃生光,二人這一搭上手,轉眼之間就是三十招過去了,一邊的眾鏢師個個都看呆了眼,那抽旱煙袋的老者,不時口中發著怪叫:「喲!好傢伙!」
  「嘿!真快!伍鏡頭今天可真是玩命,這麼大歲數了,何必呢!」
  伍天麒正在要命關頭,自然無暇分神再來生這種閒氣,但心中已把這禿雕岳兮五恨到極點,由是手上愈發加緊,想早把這薛銅敗之剪下,好再給這怪老兒算賬,但是一旁的伍青萍卻實在氣不過,當時柳眉一豎,用手一指那岳今五,道:「姓岳的!你懂不懂武林規矩,我爹在與人對手當頭,你在一旁風言風語,算是哪門子的好漢?你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值得你如此猖狂,如果不服氣,姑娘掌中劍就不信斬你不得2」此言一出,那禿雕岳兮五不由口中怪笑了一聲,噴出了一口白煩,一翻那雙鼠目道:「嘿……好厲害的一個小姑娘,你有什麼本事,敢在我老頭子面前咬牙?」言罷笑嘻嘻地看著伍青萍不語。
  伍青萍聞言氣得嬌哼了一聲,一點蓮足,已離這禿雕岳今五不遠,口中道了聲:「姑娘今天就要鬥鬥你,一個臭老頭子有什麼了不起嘛!」說著話反臂拔劍。
  「嗆!」的一聲,白光閃處,已把劍亮了出來,一瞪秀目;道:「姓岳的!快亮出你的兵刃,姑娘要見識見識!」
  這老頭子聞言,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這才是上天有路你不去,入地無門自來投,我老兄弟主要就是為了你,你自己送上門來,那好得很……」說著卻慢條斯理地把手中旱煙袋鍋往後頸裡一插,笑道:「伍姑娘,你就上吧!我老頭子因受人之托,不能傷你一分一毫,所以,我可不敢施兵刃,就空著手陪你玩玩吧。」言罷嘿嘿地笑了兩聲,又接道:「可是姑娘,你要是栽在我老頭子手內,卻得乖乖地跟我上山,嘿嘿,到時候你不去也不行呢!」
  此時伍天麒正和那薛銅殺得難分難解,但他耳中卻聽到了自己女兒和那位禿雕的一番答話,心中不由大驚,他知道這禿雕岳今五,的確是有一身驚人不可輕視的絕技2就是自己也不敢說穩操勝算,女兒自然是不行了!聞言後,正逢那薛銅手中鐺「蒼龍出海」,雙雙奔向自己小腹劃來,伍天麒一運勁,雙剪齊揮。
  「嗆啷啷!」一聲暴響,兩股兵刃又碰在了一起,把薛銅震得一連退後了三數步,虎口發熱,那伍天麒卻趁著這一瞬之隙,擰身縱出了兩丈許,正落在那伍青萍與岳分五之前,大喝一聲:「青萍,你退下,這裡沒你的事……讓為父來會會這位綠林怪傑,到底有什麼驚人之藝?」
  禿雕岳今五仰天一陣狂笑道:「鏢主,此時可由你不得了呢,我那薛兄弟來了。」
  果然此言一出,伍天麒頓覺身後有金刀劈風之聲,聞得那金翅雕薛銅喝道:「勝負末分,鏢主你走得也太早了!」
  緊跟著雪亮的檔身朝伍天膨劈下,金剪手氣得一跺腳,怪叫了一聲:「薛銅你是找死!」』「怪蟒翻身」,掌中金風剪「朝天一剪旗」,帶起一股刃風,反奔這薛銅頸上剪去,一時間二人又殺成了一團。
  此時那禿雕岳兮五眼珠——轉,認為時機難得,見那伍青萍正朝著她父親發怔,不由嘻嘻一笑,道:「小姑娘,可別怔著啦……來呀!」
  他此言一出,就見那趟子手李三保大喝一聲:「各位師傅,這個老賊欺人大甚,大家下手收拾他!」
  一時間兵刃連鳴,已有五位鏢師亮出傢伙縱了上來,伍青萍不由急得叱了聲:「三保……誰叫你們幫忙?我勝不了他,你們再動手也不遲,現在算什麼嘛?」
  趟子手李三保聞此一怔,此時那岳今五冷笑一聲道:「大家都上,也無所謂,反正岳某人就是一雙空掌,你們也未必準成!」
  言之未了,伍青萍嬌叱了一聲:「糟老頭子,你少賣狂,看劍!」
  身隨劍轉,掌中劍直奔岳今五胸前刺去,那禿雕陡然一翻大袖,竟然帶起一溜急勁之風,向伍青萍那一口寒光耀眼的劍上捲了去,但聽「嗆」的一聲,伍青萍一連退後五六步,虎口一陣發麻,掌中劍竟差一點出了手,不由大吃一驚,這才知道自己估錯了對方,心中不由又急又怕,二次一咬牙,展開了「一字慧劍」,頓時寒光閃閃,劍氣如虹,和這禿雕岳今五殺在一起。
  此時那伍天麒眼看愛女在那怪老兒岳兮五手上,連番遇難,心中不由大為焦急,偏又被這薛銅困住,他這一雙鳳翅金鐺果然厲害,一時之間,竟是求勝不得,此時不由銀髮倒立,雙目都似要噴出火了,碎然他將身軀一矮,掌中這對金風剪已變了招。
  他這一變招,竟是一套「藏雲拿星」小巧功夫,見招破招,見式破式,伸吞長伏,粘合閃避,動轉靈滑,可謂之鬼神不測!
  他這一套功夫展出,那金翅雕薛銅可就相形見細了,那金翅雕至此額上已見了汗,伍天膨雙剪招術愈發變幻難測。處處都是奇險之招。
  薛銅一咬牙,才待施展「金鋼二十四式」,來作生死決鬥,可是他到底慢了一步。
  金剪手伍天麒已走了前站,雙剪掄回,那金翅雕薛銅雙鐺此時正用了式「金龍盤玉柱」』「倒打金鐘」,鳳翅鐺來勢是真勁真快。
  無奈這位對手人物,為一不可多得的高手,他競因為這一霎那之間,把手中雙剪一變,改為進手「十二式斬龍剪法」,連環運用,進步欺身,竟把薛銅的鳳翅檔磕了開去,右手單剪外展。跟著一式「孔雀剔翎」塌身外進,猛斬薛銅的下盤。
  薛銅鳳翅鐺檔被磕開,自己就知道招術用老,再想以招換招,已自無及,急忙把身軀往後一仰,腳跟一用力,用了招「金鯉倒竄波」,倒是挺快,只是金剪手伍天麒手底下豈能再容他,就在那金翅雕薛銅身子已縱了出去,伍天麒猛然往起一長身,左腳尖暗中一點地,已然騰身縱起,口中卻喝聲:「薛朋友你別走!」這「走」字一出口,左手金鳳剪猛然遞出,已撩在那薛銅的右腿之上,刺著腿肚子向外一翻,但聽「昧」的——聲微響,當時衣放血流,那薛銅在空中擰腰翻身,可是中氣已散,卻再也提不住氣了,「砰!」的一聲,摔倒就地,鳳翅鐺幸末出手,不由羞得悶哼了一聲,恨聲道:「好,伍鏢主!我金翅雕是敗給你了,你接著我那位老哥哥的吧……」
  金剪手勝了薛銅,聞言後冷笑一聲,二話不說一翻身,足點處「狸貓三撲鼠」,快似飄風地已撲向了自己女兒那邊去『正逢上那位倔強的伍姑娘,此時遇了險,她此時用了一式「例栽柳」,劍身偏著,往外一崩,由下而上,但見呼嚕嚕一陣疾風,那岳兮五已騰身而起,看來劍已沾在了這怪老頭的小腹之上。
  陡然問忽見岳今五收腹吸胸,在空中猝伸枯爪,不偏不倚,正叼在了伍姑娘的劍柄之上,口中道了聲:「你給我撒手吧!」
  遂聽伍青萍驚叫了一聲,果然掌中劍竟到了對方手上。
  好個伍青萍,到了此時,她仍是不肯服輸,就見她蓮足點處,「八步凌波」擰身躥出了兩丈許,這禿雕方道了聲:「姑娘莫跑,還你的寶劍!」
  卻不知這姑娘內心,早已把這怪老兒恨透了,自知功夫比他差得遠,不由陡生怪念,就在她身已縱出,蓮足方一點地,口中卻嬌此了一聲:「打!」猝然右腿往前方一塌,上身猛一俯,身形半斜「犀牛望月」式,而後猛一翻,刷刷刷連著三聲疾嘯,竟用「陰把」甩出了三口「金風剪」,憑姑娘這一手三剪的功夫,江湖上也不知敗了多少能手,如今更是羞憤當頭,這三口金風剪,出手如流星隕落,透著急嘯之音,一閃已至,直奔那禿雕岳兮五上中下三盤打去,她這種出手方法,可與一般不同。
  三枝剪雖是先後發的,憑手上的功夫,竟然是齊到,那禿雕也沒料到姑娘已經落散的頭上,竟會施出暗器來了,見狀也不由一驚,只見他身形往右一側,輕舒鐵爪,駢食中二指,往奔面門這一剪上一符,不由皺了一下眉,同時一抬右腿,沉腳尖,奔小腹和奔心窩的兩口金風剪雙雙被踢落下來,三剪可全走了空,可是老兒中指因一時大意,以手去路,卻不知道這金風剪是菱狀刃尖,三面開口的,因此競被劃破了一道口子,血已滲出,自出道以來,他何曾受過這個,不由大怒,正想騰身撲去,卻不知那伍青萍手法也太厲害了,此時竟自一個「怪僻翻身」,唰刷又是三口金風剪,一奔面門,一奔小腹,第三支卻是往這岳兮五身旁打去。
  這種打法可驚人了,因為這岳兮五正立在這山壁邊沿,身右已無餘地,面門小腹這兩剪已一閃而至,只要往左一閃,那正好迎著另一空剪,這後三剪來勢更快,其疾苦電。
  好個禿雕岳兮五,果然有一身驚人出眾的功夫,此時,一聲長嘯,頓見他一端右足,「一鶴沖天」身形筆直凌虛拔起,待起到兩丈來高,身形往下一飄,如流星損地一般,頭朝下,腳朝上斜著往伍青萍落腳處撲來,口中喝了聲:「伍姑娘,好厲害的金風剪!」在空中「蒼龍搏兔」,掌上運著「大鷹爪」力,直往伍青萍當頭罩下,眼看這位姑娘是萬難躲開這一式的了。
  可是湊巧得很,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厲喝道:「青萍,你退下!」跟著一陣長衫震風之聲,這人已起身空中,雙掌一合「蓮台拜佛」式向外猛一登,正和那禿雕的單掌碰在了一起,但聽「砰2」的響了一聲,二人在空中都不由倒翻了一個觔斗,待落地後,始看清了,竟是那金剪手伍天麒。
  禿雕岳兮五一陣狂笑,那雙陣子內閃出駭人的目光,遂看十一旁的拜弟一眼,點點頭道:「兄弟,你掛綵了?我早就說道這位金剪手伍鏢主可不是好惹的,弄不好我老兄弟倆都得丟大腦……不過——」言至此,他又嘿嘿一陣冷笑道:「我岳今五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一副怪脾氣,誰愈硬,我才愈要鬥鬥誰,大不了敗了回家抱孩子……」說至此猛然面色一冷,回視著伍天麒道:「老實告訴鏢主你一聲吧,我大漠雙雕早就想鬥鬥你,你也太狂了,鏢主!幹麼這麼欺侮人,不給我們朋友留碗飯吃……正好又逢上人家托我兩個,人家是當朝一品做大官的,咱兄弟惹不起,我們是正好兩賬一算……」說至此把手中劍向伍青萍一拋,青光一閃已劃空而至,笑道:「姑娘,還你的劍,我要跟你爹算算老賬!」伍青萍紅著臉接劍在手,此時也不由深深地把那岳兮五佩服在心,一時倒愕住了。
  那禿雕岳今五交待了這一番話以後,一背手竟由頸內把那一桿煙袋拔在了手中,身形猛往下一矮,滿面猙獰地道了聲:
  「鏢主請!」
  伍天麒見狀知道不下狠手是不行的,當時一剪平胸,一剪斜舉,口中也冷冷地道了聲:「請!」此「請」字方一出口,那禿雕岳兮五已怪嘯一聲,騰身而起,在空中兜起那桿旱煙袋,競朝伍天麒後肩「鳳尾」穴點去,白銅的大煙鍋,帶起一溜勁風」伍天麒自一開始動手,就沒敢小瞧對方,此時見他竟以一桿旱煙袋,奔自己後肩點穴,哪敢怠慢,猛一翻身,「匡」一聲,把那雙全風剪合成一剪向上猛一翻,好一招「倒剪梅花」,竟朝旱煙桿剪去,岳今五見狀心方一怔,但聽「嗆」的響了一聲,鋒利的剪口已雙雙剪在那煙桿上,擊起一串火星。二人都不由一驚,伍天麒吃驚的是,對方這煙桿竟是純鋼所製,怪不得竟沒將它剪斷。
  那岳今五心中所驚的是,自己這桿平日愛如性命的旱煙袋,吃對方那雙金剪一剪,分明已受了傷,眼膘處,果然競給剪了兩道分許深的痕跡,這一看不由勃然大怒,大喝了一聲:「伍天麒,你敢!」說著硬收去式,一翻腕,一振腕,這煙桿二次以「笑指天南」式抖出,奔伍天麒當頭正中「百匯穴」打下。
  這「百匯穴」位於頭頂骨縫問,為人體上的總穴,與足下「湧泉」穴,共稱人體二絕穴,因其為中樞百穴,位腦部,稍受損傷,即足以致命。
  那伍天麒見狀焉有不識得厲害之理,見他竟朝自己下此毒手,不由又驚又怒,哼了一聲:「來得好!」當時藏頭縮頸,掌中雙剪「綵帶束腰」、「大鵬單展翅」,挾起兩縷金光,向外抖出,一奔前胸,一奔左肋,出式如電。
  岳兮五見狀不得不硬收出式,因對方這一手也是狠毒絕招,不容自己大意,只氣得怪吼一聲,「老子坐洞」式而後猛一坐,伍天麒的金剪,競自擦衫而過,禿雕岳兮五也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
  正當二人躥高縱矮,殺得難解難分之際,陡然間由對峰密林內唏叮叮射來一支全白小箭,劃空而過,那岳今五不由仰頭看了一下,皺了一下眉,暗忖:「怎會驚動了這位爺,看來麻煩了……」想到此不由一緊手中的早煙桿,展開了「摘星九打」,才一矮身,一旁的薛銅想是也看見了這支白羽短箭,不由在一旁急叫道:「喂,大哥快呀!可驚動了那黑旗子了,我們可犯不著惹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2:27

第02回 弱肉強食 掌珠被劫

  岳兮五此時心內何嘗不急,他久仰這位黑旗怪客的怪功夫,下手之毒,簡直是駭人聽聞,他自己雖也是綠林中人,但對道上弟兄,可一點也不講交情,弄不好照殺不誤,自己對他雖不服,但因震於他的大名,尚未敢輕捋虎鬚。此時這白羽訊箭一至,分明是查問這邊發生的事情,按這黑旗怪客早日的規矩,凡是看見他這白羽箭後,即需馬上停手,但是這大漠雙雕豈是肯那麼服輸於人之人?他二人新自南疆遷此立寨,一向目中無人,雖知後山五球溝新近來了一施鐵旗的怪客,可是井水不犯河水,因多時無交往,倒也相安無事。
  話雖如此,可是他兄弟腦中可真不敢輕易開罪這位怪客,傳聞好幾個不可一世的怪傑,都喪在了這鐵旗客的手中,自然這位怪客定有超人的功夫,所以這禿雕岳今五此時內心十分焦急。
  他這一展開了這套「摘星九打」,真個快似飄風,捷如電閃,實中虛,虛中實,起伏進退,回閃挪騰,每一式都帶著極勁之風,他這一桿早煙袋,可真有驚人的功夫,江湖中鮮有敵手。
  這一式展開了,每一招遞出都是認定穴門,又疾又准,往往尚未打實了,只要一見對方一拉架式,他就收招換式,如此乍合又分,一霎時,金光閃閃,衣襟飄飄,這一番廝殺,可把四周之人看呆了眼,一個個張口結舌,連大氣都不敢喘。
  那金剪手伍天麒,至此才知這禿雕岳今五競有如此身手,有幾次自己都險些敗在他那大煙鍋之下,知道如不展出乎生絕學,一世英名恐怕是萬難保全了,想至此一振雙臂,施出了「燕飛十八般閃避」,這也是一套小巧功夫,曲軀閃柳,躥越起伏,忽如流星過空,忽如小猴藏枝,在這靜寂無人的黃昏道上,只有狂風嘯著松林,二位老人家都是武林中不可一世的高手,這一對上了手,勢如沉雷洩地,一時間分不出敵我,直殺得天黑地暗,霍霍生風。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間,陡然間一騎黑馬由松道拔刺刺竄出,馬上人紅緞勁服,手中展著一面三角繡旗,一出來口中即喝了一聲:「是哪一道上的朋友?為何不遵白羽箭令?想是有意和我們瓢把子過不去麼?」
  他這一發言,大漠雙雕和泰順鏢局一千漂師都不由一驚,尤其是鏢局子這邊,簡直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好好的又出了一撥匪人?不由更為焦急,此時那金翅雕薛銅卻冷笑一聲,對那位紅衣匪人道:「我大漠雙雕行事,素來與貴寨井水不犯河水,為何強自出頭管此閒事?請歸告貴瓢把子,就說此間事了,我兄弟一定至貴寨去拜訪他,此時,卻不便遵言住手呢!」
  這紅衣勁服匪人,在馬背上聞言收了小旗,哼了一聲道:
  「那麼我就這麼回報了。」言罷又是一聲冷笑,掉轉馬頭疾馳而去。
  他這一走,大漠雙雕就知這梁子結上了,心中不由感到不安,那金翅雕薛銅見自己拜兄尚和伍天麒殺個不休不止,不由一旁皺眉道:「岳老大,……。還不快,我可先走一步了!」說至此忽轉視伍青萍,面帶猙獰道:「伍姑娘,請你明白些,還是隨我兄弟走吧!我們絕不為難你……」言才至此,那禿雕岳兮五已怪叫一聲:「哪這麼多說的,還不拾掇了走?」這金翅雕聞言已背手撤下了背後的一對鳳翅流金鐺,他那腿傷,因不太重,包紮後已能行動自如。
  此時流金鐺在手,冷笑一聲:「阻我者死!」竟自一騰身,直往那金風剪伍青萍猛撲了去,但聽嗆啷啷兵刃齊鳴,眾鏢師一擁齊上,霎時之間混成一團。那群小嘍囉此時也是一齊擁向鏢車撲上,由三位鏢師各以劍、虎尾三節棍,和一口鬼頭刀敵住,一霎那鬼叫連天,就有多人喪了命。
  金剪手伍天麒,見那薛銅居然乘自己危難之時,向自己女兒下手,不由一時大急,正逢那禿雕一招「孔雀剔知」猛點自己小腹上「氣海穴」,伍天麒因憂心愛女及鏢銀失手,不免大意些,才凹腹吸胸想躲這一招,不料那岳兮五競再一翻腕,「吭!」一聲,白銅煙鍋正敲在伍天麒小腿骨上。
  老鏢頭不由痛得全身一顫,竟差一點把持不住,右剪拄地,方站住了身形,奈何這只左腿全已麻木,再想行動卻非一時的事了。那禿雕見僥倖得手,不由大喜,當時一點足尖「欺身進影」,一抖手中旱煙袋,方想將對方一世英名,毀在手下,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有一股從未領受過的絕大罡風撲面而至,直往二人之間一合一震,以禿雕岳兮五和金剪手伍天麒這種身手,竟被這突如其來莫名的勁風,給震得一連退後了五六步。
  遂聽著一陣狂笑,聲震四野,動手之人都不由驚得一楞,再一注目,卻不知何時,那小山崗之上馳來一騎黑馬,馬上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人,這人一身黑衣,外罩黑緞長披風,頸後斜背著一長形卷狀黑色東西,一條漆黑的大髮辮拖垂前胸,眾人都沒見過這怪客,不由都吃了一驚,最奇是這人想是不願叫人:
  看見他的面容,臉上戴著一方軟皮面具,僅露出了一雙似晨星般的陣子,開合之間精光四射,令人一望即知,這人有一身不可思議的功夫。這黑衣人一露面,那雙眸子不由掃視了一下在場諸人,又是嘿嘿一陣冷笑,遂朗聲道:「大漠雙雕,有這麼好的生意上門,竟然連我這鄰居都不通知一聲,還算是什麼好朋友……」說著不由又是一陣大笑。
  那伍天麒等鏢局弟兄,見這黑衣人一出,還以為或可助自己一臂之力,一聞此言,卻不由冷了一半。此時那禿雕岳兮五由來人外貌以及語調中,也猜出這人定是那風傳的一世怪人鐵旗客,只是不知對方竟是如此年輕罷了,當時聞言面色一冷,頗顯得難堪,半天才走出幾步,朝這黑衣人一抱拳道:「請朋友報個萬兒吧,我兄弟也好稱呼……」
  這人哈哈一笑道:「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說著背手摘下了背上那烏光黑亮的長卷,迎風一抖,已展了開來。
  眾人一見,竟是一面黑光磷磷的三角怪旗,這黑衣人跟著抖手,又把這旗子捲上,口中哼道:「朋友,這面旗子總該有個耳聞?至於我的姓名,我已把它忘記了……」
  至此各人都明白了,原來這年輕蒙面人,竟是江湖上提起喪膽的鐵旗怪客,都不由驚得啊了一聲,那禿雕岳兮五白他一出手,早就知道他就是鐵旗怪客,只是以禿雕岳今五那種身份,他豈能如此輕易服人。
  當時臉色愈發顯得難看,仰天一陣怪笑,後退了一『步,怪聲道:「原來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鐵旗客,真是失敬了……只是朋友,你這麼突顯俠駕,對我兄弟不知又有何差遣呢?」
  這鐵旗怪客在馬上,一雙眸子一直沒離開禿雕岳兮五的身上,此時聞言後,冷冷地道:「既然岳老當家的這麼問,兄弟可斗膽上言了,請問當家的,可曾見到我那支白羽短箭?」
  禿雕岳兮五嘻嘻笑道:「朋友,你我素無瓜葛,尚盼不要無理取鬧才好,我兄弟既有事後登山拜訪之言,請朋友你即刻回去,否則就不大好了……」
  這黑衣人聞言哈哈一笑道:「想叫我回去也方便得很,只請將這一干鏢客鏢銀,交兄弟帶回,—否則,我豈能白來一趟……哈哈,真是笑話了……」言罷,一雙俊目不由向伍天麒等掃了一眼,當他看見了那位伍青萍姑娘,不由一怔,正好那位伍姑娘因聽這黑衣人說話太狂,尤其未把自己父女放在眼內,心中不由氣不過,也正好怒目注視著他,二人這一目光相對,伍青萍不覺臉色一紅,心忖道:「這賊子好亮的一雙眼睛·……。
  真可惜……他竟會是一個強盜……」
  此時金剪手伍天麒聞言,不由勃然大怒,嘿嘿一陣冷笑道:
  「朋友們,你們都錯了,我伍天麒保的是鏢銀子,可不是你們的禮物,送來送去……」
  言至此,他走了五六步,將那件湘綢長衫一脫,哈哈『陣大笑,道:「要想留我們不走,簡單得很,請先殺了我老頭;』,否則什麼都是空的……」
  他說他的,那黑衣人簡直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猶自對那禿雕道:「岳朋友……你的意思如何?讓是不讓?」
  岳兮五一聽,不由勃然大怒,那雙禿眉才一豎,不想他那位拜弟金翅雕薛鋼,卻上了一步,向那黑衣怪客抱拳道;「既如此,一言為定,這所有鏢銀,就當我兄弟的禮物,由尊客取去,我兄弟是分文不取,只是……」說至此,用手一指伍青萍道:「這位姑娘卻是要留下給我們,我兄弟是受人所托……」
  那黑衣人陡然雙目大亮,哈哈一陣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巧極啦,我也看上了這位姑娘了……」
  言未了,一聲嬌叱道:「無恥小賊,看劍!」
  同時那金剪手伍天麒也悶吼了一聲:「畜生你敢!」竟自以「龍行穿身掌」的絕快身法,騰身向那黑衣怪客猛撲了去,同時伍青萍的一口劍,「長虹貫日」也是直往這黑衣人前胸穿去。
  就在這兩班殺手突臨的一霎那,只見這黑衣人在馬背上二臂一按,一聲長嘯,競自像一支黑箭也似的拔起了七八丈高,已立足在一高松之尖,那粗僅不過如手指般的樹梢,被這黑衣人格大的身體往上一落,僅不過微微向下點了一點,似此輕功,不由驚得下面各人,一個個膛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伍氏父女達麼快的身形竟自雙雙都撲了個空,連對方的衣邊都沒沾著,那伍青萍突然擰身,她心中已恨透了這輕薄的年輕人,翻身現影,「呼!呼!呼!」一連三聲。
  她競不發一聲,一連擲出了三口金風剪,呈品字形,一上二下,直往樹梢這黑衣人,透著一陣疾嘯之音,一閃而至。
  這黑衣人口中叫了一聲:「好傢伙!」只見他身在那高有七八丈的樹梢之尖,向後猛一倒身,單掌一攀那樹梢之尖,「刷!」的一聲,整個人全懸了空!
  這一式「老猿墜枝」在這七八丈高的樹梢上施展,其下是千丈懸崖,這種功夫看來真是驚心動魄,那樹枝經這黑衣人這麼猛一垂震,就同魚竿釣到了一條大魚似的,在七八丈的高空彈動不已。—伍青萍這一手三剪,是如何的快捷,卻連對方衣邊都沒挨著一下,俱都石沉大海了。
  此時這黑衣人,右手突松,全身兜著大風呼嚕嚕直墜而下,突聞那伍天麒大喝了一聲:「再看這個!」這位老人家競乘這黑衣人身在空中未落地之際,猛的一翻身雙手齊出,刷刷一陣急嘯之聲。
  他竟用了一式「滿天花雨」的暗器絕學,一連發出了十數粒鐵蓮子,這種暗器要是在一般武師手中發出,尚不足為奇。
  只是要是出自這位金剪手伍老頭子的手中,可就不同了,以他這種渾厚的內力,將這十數粒鐵蓮子硬逼而出,這種力量,足可穿透層逾兩寸的木板,當時這兩掌鐵蓮子一出手,就像群蜂出巢似的,一閃而至,任何人看來,這黑衣人身在半空,是萬難躲過這一掌暗器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突然的一妻那,那黑衣人一聲怪嘯,陡然在空中二足自點,全身就像風箏似的,陡然又上升了數尺,就勢見他向外一揮那黑衫之袖,一片叮擋之聲,那滿天鐵蓮子,竟無一枚下落,全數入了這黑衣人的袖內。
  跟著他身子輕飄飄地已落在地上,那雙明日注視著既驚且愧的伍天麒,嘻嘻一笑,伸手入袖中摸了一陣,抓出一大把鐵蓮子,數了一數,笑道:「鏢主,十四粒!一粒不少,我是否要交還你呢?」說著話一膘那俊目,注定在一棵足有二人合抱的大松幹上,慢慢彈動著拇指,叭叭連聲,他競以「鐵指金丸」的絕技,將手中十四粒鐵蓮子,以絕快指法彈了出去,每一鐵蓮子都深陷木內。
  眾人驚視著那樹幹之上,竟是一個大大的「白」字,這黑衣人彈完了手中的鐵蓮子,笑聲道:「我姓白!」猝然問猛一轉身,回視著那位驚愕的伍青萍抖聲道:「姑娘,你隨不隨我走?」
  這位伍青萍姑娘目睹此狀,知道自己功夫比起這位蒙面人來,簡直是相差得太遠了,當時被這麼一問,連羞帶急,竟自差一點哭了起來,口中抖喚了聲:「爸爸……」競自撲在了伍天膨的懷中,金剪手伍天麒此時連愧帶怒,滿頭銀髮不由根根倒豎了起來,這黑衣人目視著這幕父女對擁情形,他的腦中就像觸了電也似的。
  他猛然想到了他自己幼年的遭遇,是過著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沒有溫暖,沒有感情,因此他恨任何有感情的人,他想那是不公平的。他想人們都應該是和他自己一樣的,因此他沒有同情,他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忽然他回頭看著一邊驚愕的大漠雙雕,他的憤怒莫名競發洩到他二人的身上。
  此時那狂傲的禿雕岳兮五,就像鬥敗了的公雞似的,他也不再抽煙了,他兄弟眼看這鐵旗怪客竟有如此的身手,都知道憑自己的本事,是萬萬敵對方不過的,此時再被他這種獰厲的眼光一掃,都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那薛銅見狀不妙,不由走前一步笑道:「白少俠真乃神人也,既如此,我兄弟只好告退了,咳咳!」說著咳了兩聲,兩手一扯那禿雕岳兮五,暗示其還不快走。
  這禿雕岳兮五內心雖一樣膽怯,但他個性倔強,總認為這麼退下,日後傳出太丟人,所以聞言後尚自猶疑不決,正想我個藉口交待幾句才好退下,不為人所笑,不想口尚未開,那位黑衣人卻哈哈一陣大笑,聲震四野,笑聲甫畢,卻顯得極為激動地道:「怎麼著,兩位好朋友想走了?」言罷又是—陣怪笑,遂接道:「不過可太晚了!要走方才在看見我那白羽信箭時候就該走了,現在想走,可沒有這麼容易呢!」……『。
  禿雕岳兮五聞言,臉色一變道:「那麼你意下如何?」說罷頁不禁有氣。
  這黑衣人慢條斯理地走近了幾步,閃著那雙光瞳道:「老實說吧!你二人今日想走也可以,卻要逃得開我二十招之下,否則你們也就認了命吧!」
  大漠雙雕往日是何等的威嚴?今日雖明知技不如人,可是眾目睽睽之下,豈能任人凌辱至此,何況對方競說出這等輕視之話來,尤其是那禿雕岳兮五,一向自負極高,心想:「小子!你也太狂了,我岳兮五雖不見得能夠勝你,可是要說架不住你二十招,那也未免太誇大其詞了!」.』想至此卻也忍不住,往下—矮身,「虎撲式」,猛向這黑衣人撲去,口中卻不顧什麼面子了,喝了聲:「兄弟上,得會如此高人,真是死也瞑目了!」那薛銅聞言後,也是顧不得什麼江湖道義了,當時口中應了一聲,擰腰縱步,已至那黑衣人身前,「蒼龍出海」,雙掌抖出,直往這黑衣人肋下就打。
  這黑衣少年,此時可不像方纔那麼閃躲了,這大漠雙雕來勢如電,禿隙岳兮五身形才站穩,「沉雷洩地」式也是雙掌齊出,以正反推手,直朝黑衣怪客前胸猛襲,眼看這雙人四掌,瞬息已到了這鐵旗怪客的身上,這黑衣人鼻中哼了一聲,雙掌突向上一翻,也不知用了一式什麼,竟然逼得大漠雙雕一連跟路,後退四五步,至此才知道這鐵旗客果然是武技驚人。
  那禿雕岳兮五這一被震出後,更是怒不可遏,大喝一聲:
  「小輩,你欺人大甚了!」當時振聲撲上,他這一次可是真怒,往鐵旗怪客身旁一落,「雙掌推舟」,這種掌力實具一種真力,滿想這一式無論如何也要傷著對方,再不總能讓他知道一下自己的內力。
  那鐵旗怪客見狀,已知道這禿雕岳兮五有擠命之心,暗罵!
  聲:「老鬼!你可真是活膩了……」
  他這麼想著,可沒敢叫對方這種掌力沾身,口中叫了一聲:「好!」一個「鷂子盤空」腳下移宮換步,已欺到了岳今五的左側,猛然輕舒右臂,隨著倒轉的身形右掌猛甩出來「金雞展羽」,往禿雕岳今五太陽穴駢指就點。
  此時那薛銅反顯得幫不上手,怔在一旁,心想等自己拜兄不敵時,再上去不遲,且說那禿雕岳今五淬不及防,這黑衣客出手如電,禿雕岳兮五在驚慌之下,往右一甩頭沉肩,左掌往上一翻「撥雲見日」,暗中掌緣上運著斷碑掌的功夫,直找對方的脈門上切去。
  黑衣客口中喲了一聲,就見他雙臂往上一抖,全身拔起五尺來高,岳今五這一掌竟是走了一個空,黑衣客此時雙眉緊皺,所奇怪的是,他竟是只躲不攻。
  諸君不知,這是這位黑衣怪客獨有的怪性,他對敵向來是如此,非把對方累到精疲力竭,才下殺手,只是在場人不知罷了。
  此時這禿雕岳今五見對方沒有接招,竟自避開,只當是震於自己威勢,霎時間勇氣大增,腳下輕輕一點,已經探身而進,才一夠上步眼,立刻用「反弓手」,連環戳掌,左掌向外一穿,已是隨著身形下落的勢力,往下塌著,掌奔這鐵旗怪客右肋,向外猛一探,好一招「海底尋針」。
  這一次那鐵旗怪客可投向外避,他就像用尺量好了似的,往右後一擰身,右肩往下一沉,可是腰已經往左弓了出去,口中卻說了聲:「老鬼!差一點!」果然這禿雕岳兮五一掌只差半寸沒有遞上。
  這禿雕岳兮五不禁被羞辱得臉色通紅,當時競沒有想到對方是有意如此,卻惱羞成怒,怒罵了聲:「小子!哪裡走?」
  左掌一撤,右掌候地隨著身軀往起一式「單劈掌」,用上全力,挨著勁風往黑衣客華穴蓋打來。
  當時在場之人,全認為這次無論如何,這位黑衣客以如此輕閒的態度,是萬難逃開岳兮五這一式了,可是卻想不到,這位怪客口中驚呼了聲:「好傢伙!」競自一踹雙足,「金鯉倒竄波」身軀輕飄飄地倒縱而出,在空中雲裡翻,整個身子折成了一切,往下一落,晃晃悠悠地如同風擺殘荷。
  至此這禿雕岳兮五才覺害怕,自己把招數用盡,竟是傷對方不著。
  更因他這一掌,把力量用得過猛,已犯了武林大忌,動手過招,講究的是能發能收,此時稍一疏忽,自己身子竟隨著撲了出去。
  心方暗驚,對方要是此時出手,自己萬難逃開,卻奇怪那鐵旗客只是在一旁看著,不發一話,岳兮五自己倒是飽受虛驚,才拿樁站穩,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收斂心神,凝神斂氣,一咬牙關,雙掌一分,仍然是探身而進,掄掌就打。
  那黑衣人至此時始終不遞招,可是他這種身形一展開,所有在場人,簡直就不知這是一套什麼身法。
  這鐵旗怪客這一展開身形,飄忽若風,乍離乍合,身形那份巧快,真令所有人歎為觀止。
  那禿雕岳兮五,此時已展開平生所學,躥高縱矮,只是連對方衣邊都挨不上,時候一久,不由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心內才知不妙。
  偏又被對方一套怪掌法裹了個風雨不透,一時卻脫身不得,那一旁的金翅雕看得心驚肉跳,幾次撲上,卻是無處插手,只好又退了下來。
  此時那禿雕岳兮五已被對方掌影身形給轉昏了頭,不由神智恍榴,竟自大吼一聲,以「羅公八一式」中的「橫身甩掌」』一殺腰,猛然向這鐵旗客的小腿上打來,猝見這黑衣人雙眉一挑,口中哼了聲:「老鬼!可怪我不得了!」葛然見他一撤左掌,「腕底翻雲」、「橫架鐵門」,俊伸長臂向岳今五雙臂上一搭,喝一聲:「去!」遂一揮送,那禿雕偌大的身體,競被震得騰身起足有兩三丈高,在空中慘呼一聲,想是雙臂已折斷在這鐵旗怪客的鋼腕下了。
  就在此時,那鐵旗客仰天一陣大笑,霎時間目現殺機,疾:
  趕上了一步,單掌平空,向空一登一吐,一聲大震,聲如擊革。
  可憐這一世風雲的綠林老怪,競連地尚未落,己著了這鐵旗怪客劈空掌力,在空中再度翻起,一適向那千丈深谷隕落下去。
  直看得伍氏父女怵休目驚心,尤其是那金翅雕薛銅,眼見自己拜兄,競落得如此下場,不由悲痛欲絕,狂呼—聲:「岳老大!」猛然施出「巧燕鑽天」的上乘輕功,身形拔起足有六丈來高,已自騰身到這崖口,想伸手撈住他那拜兄的衣襟,可是竟是晚了—步,徒見這可憐的老人,口中噴出的鮮血,和他的人一起落下千仍深澗,這金翅雕薛銅目擊於此,不由哭號出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2:45

  「岳者大!你……」競自一跤撲倒崖石之上。
  猛聽身後一陣狂笑道:「別哭了,該你的了……」
  這薛銅突然—驚,才知大敵在後,不由往起一躥,雙手後背,竟自把那一對鳳翅流金鐺撤在了手中,翻身雙目如血,狂吼一聲:「好毒的小於!我拜兄與你有何深仇大怨,居然下此毒手,今天有你無我,你乾脆也把我成全到家了吧!」說著話一展手中鳳翅鐺,騰身而上,雙檔同時掄起,直奔向鐵旗客,連肩帶臂,斜劈而下。
  這鐵旗怪客依然老套地口中叫了一聲:「好傢伙!有其兄必有其弟!」他竟然—拂大袖,往薛銅雙鐺桿上撩來。
  要說這金翅雕薛鋼,這雙鳳翅紫金鐺上可真下過苦功夫,此時更是在擠命頭上,已存心和這鐵旗怪客一擠,此時見他這』一雙大袖來勢快疾,哪敢讓他沾上,當時把右臂向後猛一帶,身軀也隨著往右一頓,左手鳳翅鐺也是往回一收,用「倒捲簾」式,向這黑衣客右臂下便劈,他這一對風翅卻是得過查氏的要訣『那黑衣客向左—矮身,單掌向外,擺了招「單掌伏虎」式,金翅雕的鳳翅鐺刷地劃過。
  這薛銅連番走空,心料恐怕又要步自己拜兄的後塵,不由—咬牙,身子淬往下一矮,雙鐺手中「卜字擺蓮」在自己胸前雙臂交措,往後……仰頭,雙鐺互擦出噹的一聲輕鳴,劃起兩道金蛇也以的閃光,直往對方雙腿上猛斬了過去。
  這黑衣蒙面客,口中疾道了聲:「好!」只見他猛一翻腕,依然運著大袖「鐵鎖橫舟」式,向外一抖,這袖緣一平如刃,直往金翅雕雙腕上橫切而下。
  薛銅此時可真有點是在玩命了,俗謂「一人擠命,萬夫難當」,此時向外一翻身,他已早生了深心,自知要敵這鐵旗怪客是萬萬不能,此時已立心一死,只求能與這鐵旗怪客同歸於盡。
  他這麼一立心,雙鐺一緊,直施得霍霍生風,金光耀目,真有雷霆乍鳴之威,疾風暴雨之勢。
  可是這麼一來,可觸怒起這位秉性奇特的鐵旗怪客,不由怪喝一聲:「你是找死!」正逢薛銅左檔直點黑衣客面門,右檔卻奔黑衣客雲台穴上劈來。
  這鐵旗客冷笑一聲,竟然猝翻雙掌,硬往他這一雙兵刃桿上崩來,眼看這一雙手要是崩上,以黑衣人這種掌力,薛銅風翅鐺是非出手不可。
  在這萬分不得已之下,薛銅只好用力一收雙檔,可是這蒙面容的一雙掌是由下往上,薛銅往回收,依然不能下沉,只好隨著整個身子往後一縮。
  這一來,是萬難再走開了,好厲害的鐵旗怪客,就在此時,猛然見他雙臂往下一合,跟著向外一抖,身軀隨著這雙掌外抖之勢,一進步,這雙鐵掌一上一下,完全震在了這金翅雕薛銅的胸腹之上。
  這金翅雕薛銅被震得身軀淬然騰起,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仰面朝天直摔出丈許,撞在山壁之上,當時腦漿進裂,手中鳳翅鐺不由自主上了半天,一隻落下山谷澗底,一隻卻斜插入了松樹之上,猶自搖曳不已。
  這一幕血劇,看得金剪手伍天麒父女,以及一干鏢師,無不猝然動容,他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下手有這麼毒的人!
  尤其是伍氏父女,於驚心動魄之外,更生出一種同仇敵愾之意,雙雙竟然不約而同,往前猛一站,毗目欲裂,這鐵旗怪客卻是冷冷地站在一邊,半天才點點頭道:「老頭子!帶著你的鏢車銀子弟兄快走,我絕不殺你,只是把這位姑娘留下。」
  金剪手伍天麒大吼一聲:「小輩!我與你擠了!」正要撲身而上,卻被女兒伍青萍拉住了,這姑娘連驚帶嚇,臉上已變了色,她親眼見到這蒙面客具有如此身手,自然是不忍再令自己父親上前送死,只急得哭叫了一聲:「爸爸……」竟自猛然抽劍,伍天麒方疑她自己要上前對那黑衣客,卻不知這姑娘,竟然當空挽了一個劍花,往自己玉頸上繞去。
  伍天麒見狀大喝了一聲:「使不得!」方想縱身奪劍,卻聽見「叭!」地響了一聲,跟著嗆啷的一聲脆響,再見女兒手中劍己摔至一邊,卻是被黑衣人彈石將其擊落。
  伍青萍本已決心一死,劍方要繞上頸項,猝覺劍身嗡然一陣大震,競自脫了手,不由大奇,秀目視處,卻見那黑衣人右手方自放下,才知竟是他所救,不由嬌此了一聲:「無恥小賊!姑娘與你拼了!」當時一扭嬌軀「八步凌波」,颼颼!兩個起落,已至這黑衣怪客的身前,掄掌就戳,這黑衣人見狀,頗吃—驚,向右一閃身,突然叼住了伍青萍一雙玉腕,伍青萍頓覺雙腕穴門上一麻,當時一跤栽地,人事不省,他發出幾聲刺耳的笑聲,一彎腰便要把姑娘抱起來。
  他雙手尚未碰著伍青萍,突聽一聲暴喊:「野小子,我與你擠了!」
  語聲未歇,立有—股絕大的勁風,向鐵旗客背心擊來,鐵旗客冷笑一聲,他並不轉身,右手反而加快,已然抓住了伍青萍的膀子,這時伍天麒雙掌已然到了背後,這一掌,是他生平最憤怒的一掌,也是他生平所用最大力的一掌。
  可是鐵旗客肩頭晃動,人早已飛出了三丈,他轉回了身,用冷峻、低沉的聲音,喝道:「伍天麒,你聽我說!」
  奇怪!那急怒攻心,神志已昏的伍天麒,競被他這聲可怕的聲音震懾住,他不住地顫抖,怒喝道:「小賊……你快說2你……」
  鐵旗客見伍天麒氣成這樣,他心中卻感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快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於別人的痛苦,發生了極大的興趣!
  更可怕的是,他所欣賞的痛苦,並不是皮肉的痛苦,而是內心的,他深深覺得,刺傷一個人的心,比殺死一千個人還要痛快……
  他冷酷地微笑一下—那笑容是深藏在他面套之後的,可是,在他周圍的每一個人,似乎都能夠感覺到它一樣。
  「伍德頭,你放心2我對姑娘並無加害之意……我只是把她留下來談談,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我一定把她送回……」
  鐵旗客話未說完,伍天麒早已怒喝道:「小於!你把姓伍的看錯了……我伍天麒闖蕩江湖數十年,雖然吃過敗仗,受過驚險,可是我卻沒有受過侮辱……慢說是我女兒,就是我伍家的一草一木,也絕不容任何人妄動……」
  他話未說完,鐵旗客已怪笑道:「你家草木我不要,我只要地!」
  說話之間,他雙手托背,早已把伍青萍高舉過頂了,伍天膨這時急怒攻心,他暴喝一聲:「豎子你敢!」
  隨著這聲暴喊,他已將那把金剪撤在手中,身形晃處,急若雷電般到了鐵旗客身前,「亂剪殘梅」,兩片金光閃閃的大剪片,夾著凌厲的破空之聲,分別向鐵旗客胸前及小腹剪到,聲勢好不驚人!
  好個鐵旗客,他雙手仍然高舉著伍青萍,腳尖微動之際,身子已凌空拔上了六丈,那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在空中甩了一個大圈,圍在了他的脖子上。
  伍天麒一擊不中,他哪裡肯罷手?又是一聲暴喝,「潛龍升天」,身子追上了五文,雙剪揚處「斬草除根」,便往鐵旗客雙足足踩剪去。
  這一招可是險到極點了,鐵旗客身在空中,上昂之勢未洩,手上又托了借大一個人,而伍天麒已然追到,雙剪揚處,八九尺內均為死地,空中不如平地,無處借力,故此一班鏢頭認為,鐵旗客縱有天大的本領,也逃不過這一剪了2就在伍天麒雙剪剪鋒眼看將碰到鐵旗客褲腿時,卻見他猛—弓腿,伍天麒的金剪,差著一寸由他腳底滑過,剪了個空。
  好個鐵旗客,他自然還不止此,就在他提腳之後,金剪到他腳底時,他竟把腳尖向下,「借物傳力」用了五成功力,在伍天麒的金剪上點了一下。
  即見他隨著這一點之力,把身子斜著飛出去十餘丈,恰似天馬行空,身法美到極點。
  伍天膨雙剪落空之下,原擬巧變「驚蟬振翅」再傷他小腿,卻萬料不到鐵旗客會出此絕招,就在他腳尖觸及剪面的一霎那,伍天膨立覺一股絕大的潛力傳了下來,震得他雙剪幾乎出手,丹田之氣再也提不住,身子平空向下跌來。
  伍天麒驚駭之下,忙使「倒轉八車」身法,輕飄飄落在地面,他驚魂甫定之下,已然駭出了一身冷汗,再看鐵旗客已然在十丈之外,連同自己的愛女,一同落在他那匹神駒上。
  鐵旗客使用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向這邊奇怪地閃爍了一陣,道:「伍鏢頭,還是我剛才說的話……我走了!」說罷他雙腿一夾馬腹,那匹黑如濃雲的神駒,迎空一陣長嘶,四蹄破空而去。
  金剪手伍天鏢此刻是髮鬚俱張,憤怒已到極點,狂叫一聲:
  「小子!你……」
  隨著這聲狂叫,他身子已然撲出了七八丈,瘋狂般地迎著馬蹄的揚塵追去。
  鏢師梁惠常慌忙中騎上了伍青萍的白馬,他並帶過了伍天麒的黑駒,飛快地追了下來,口中大喊道:「鏢頭……上馬再追!鏢頭……」
  伍天麒這時神志已昏,聞言被提醒了,他匆匆上了馬,騰出右手,在馬屁股上,拚命地擊了一掌,那匹黑駒立時放蹄狂奔起來,梁惠常也拚命追上。
  這一黑一白兩匹神駒,都有日行千里的腳程,這時放蹄狂奔,真個是風馳電掣,快得驚人。
  伍天麒在馬上一言不發,他滿頭的白髮,不知是由於山風,還是由於憤怒,已然全部聳立,他雙目火紅,心口憤怒得像要爆炸,這是他生平的奇恥大辱,他不停地想:「伍天麒呀!如果你不能追回女兒,你就血濺剪鋒吧!」
  可是前面的那匹黑駒,如同凌空飛行一般,快得出奇,不一時已將伍天麒、梁惠常拋下了數十丈。
  伍天麒此刻的震怒和驚恐,絕非筆墨所可形容了!他緊抓著韁頭,拚命地抽打,把馬屁股上打出了一條條明顯的血痕,那馬愈發亡命地狂奔起來。
  伍天麒在馬上狂叫著:「小於,……你害怕麼?……停下來2」這個白髮的江湖老人,瘋狂地叫喊著,在此刻,他願意犧牲一切——包括他的生命和數十年的名望——把他的女兒換回來!
  可是那個奇怪的黑衣人,仍然毫不理會,帶著伍青萍,已然消失在一片樹林的夾道裡。
  伍天麒頹然地停了下來,他一陣猛烈地顫抖,噴出了一口鮮血,他幾乎由馬背上掉下來。
  這個曾經叱吒風雲,名噪大江南北的武林奇人,遭受到生平未有的奇恥大辱,他狂喊道:「罷了!罷了!我伍天麒是完了!」
  說罷此話,他一橫金剪,便向自己的脖子抹來。
  眼看這一代奇俠就要喪生在自己的金剪之下,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梁惠常已然趕到近前,他一看大驚,急叫道:「使不得!鏢頭!」
  話聲末歇,他已迎面撲起,緊緊地抓住伍天麒的左膀,拚命地向外一拉,二人同時落下馬來,伍天麒的金剪也甩脫了手。
  梁惠常爬起身來,他淚流滿面地道:「老鏢頭,你這麼做豈不是害了萍姑娘麼?……她現在還陷在敵手!」
  伍天麒被他一言提醒,他長歎一聲道:「惠常,想不到我一世英名,居然會斷送在此人之手!唉……你看,我還有什麼臉活下去?」
  梁惠常連忙勸慰道:「鏡頭!話不是這麼說,現在萍姑娘陷在敵手,我們如果不設法拯救她出來,就是死了,也是奇恥大辱!」
  伍天麒冷靜了一些,點頭道:「你的話不錯,可是一旦江湖上傳揚出去,金剪手之女,』為人擄去……這……叫我有什麼臉見人?」
  梁惠常聞言搖頭道:「鏢頭,現在不是你老逗意氣,講名望的時候……只要能把萍姑娘拯救出來,那些江湖傳言又何必去理會呢?」
  伍天麒用衣袖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漬,黯然道:「現在萍兒已被小賊擄去……惠常,不是我說洩氣的話,莫說這麼大一座山,難以把他尋著,就是尋得……恐怕也是徒勞!」
  梁惠常聞言,也無話可說,因為那黑衣人的武功,他親眼見過,比伍天麒不知高過多少,就算現在尋了去,非但於事無補,只怕還要白送性命。
  梁惠常沉吟一下,突然想起一人,不由喜道:「鏢頭!我們快去找龍少爺!」
  他一言提醒了伍天麒,立時想起了自己的東床快婿龍勻甫。這龍勻甫天生奇凜,為武林前輩異人龍可忠之子,自幼隨父習得一身出奇的功夫,藝成之後,又得天下異人「三百老人」悉心傳授,練成了一身不可一世的功夫。
  那「三百老人」原是武林中三個百歲的老人,他們三人在一百歲時結義,到如今都各有——百十餘歲了,但他們仍然自稱百歲老人,這三人都有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全部傳授了龍勻甫。
  這三位怪老人是二男一女,並無別號,老大叫木蘇,老二叫水夢寒,老三叫星潭,江湖人聞名莫不喪膽。
  伍天麒想起了比自己武功高上數倍的龍勻甫,足可以與鐵旗客匹敵,不由稍微安心,叫道:「啊!我真是急昏了!我們快走吧!少時到前面,你押著鏢車走,我就改道雲南了!」
  這時眾鏢師已然趕了上來,伍天麒振作了一—精神,騎上了自己的馬,他眼含痛淚道:「眾位!……這趟鏢由梁師傅負責,我……我要到雲南去!」
  他話才說完,那匹黑駒已如電奔出,他此去帶來了龍勻甫,與鐵旗客展開了一場亡命的廝殺。
  且說鐵旗客白如雲——他就是那個早年受盡殘害,被繼父趕出來的孩子。由於他幼年時身受之痛,所以他不相信人間有感情、幸福及歡樂等的存在,形成了他怪僻的天性,他手下的人,接近他的人,或是遇見他的人無不是提心吊膽,對他那喜怒無常的性格,冷冰冰的態度,都深深地感到畏懼,所幸的是,他對於「善」、「惡」分得很清楚,否則僅他的出世,就可造成武林的大劫了!
  現在他騎在「烏龍」神駒上,他懷中昏迷著一個絕美的少女!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畏懼,這感覺還是他第一次產生,他立刻把伍青萍用雙手平托起,距離自己遠—點,這樣他才稍微安心。
  山風把姑娘的溫香,一陣陣送到他的鼻端,他感到一陣劇烈的心跳,禁不住把那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注視在她的臉上,這是多麼誘人的一張面孔啊2她柳眉微蹙,羞目緊閉,粉白色的面頰,點綴著一雙鮮紅的嘴唇,山風吹亂了她的秀髮,稀疏地披在前額,顯得是如此的風韻,嬌美……
  白如雲正在呆癡地,貪婪地盯視著,突見她櫻唇微啟,輕輕地恩了一聲,白如雲的心更跳得厲害了,他想道:「她要睡醒了?」
  隨見伍青萍雙目微啟,她發現了眼前的情景,把一張玉臉羞急得通紅,她大叫一聲:「無恥賊子!放開我!」
  遂用盡平生之力,向上猛一掙,可是她哪裡掙得下來?除了手腳一陣亂動外,仍然在白如雲的雙手掌握之中。
  伍青萍一陣急怒,嬌比道:「賊子!我跟你擠了!」話才說完,抖出一雙玉掌,急如閃電地向白如雲面前抓去,二人相距本來不過一尺,青萍又是在情急拚命,這一下可是險到極點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3:02

第03回 深山困美 怪師奇徒

  只聽鐵旗客白如雲一聲怪笑,雙手突往上一舉,大拇指已然扣住了伍青萍的穴道,他再微一用力,競把伍青萍向斜前方拋出了二丈餘高,三丈餘遠!
  伍青萍中了他的點穴,已然二次昏厥過去,就在她落下一丈時,白如雲的馬剛好趕到,他一伸手,又把伍青萍輕輕地托住了!
  馬兒仍在狂奔,山風越來越緊,又恢復了剛才的情景,白如雲得意地笑了笑,自言白語道:「你的功夫比我差得太遠了!」
  當伍青萍醒來的時候,已是紅日偏西,她發覺自己睡在一張錦床上,身上蓋了一張「金絲猴」的毛褥,甚是溫暖。
  伍青萍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不由驚駭得出了聲,她連忙檢點自己的衣衫,發覺與先前一樣,身體也沒有什麼別的感覺,這才放下了心、。
  伍青萍驚魂甫定,連忙翻身下床,見自己所睡的房間,全部是青竹編成,略一走動,即發出「吱吱」之聲,再看房內擺設,床荷几案一色翠綠,樣樣俱全。
  在床頭掛有一把「南胡」,一管竹蕭,並有一隻大的黑葫蘆,靠左壁上有一竹架,其上典籍羅列,藏書極豐,足見主人是一高雅之士。
  伍青萍再把竹門推開,她不禁低聲地叫道:「妙呀!」
  原來青萍所居之處,竟是一間竹樓,處於萬山叢中,其下便是方圓百十丈的一片湖澤,兩旁修竹成林,碧波微漾,景致之佳,是自己生平僅見。
  這座竹樓居於湖心,並無橋樑通過,想是米往均靠舟楫了。
  這竹樓的周圍,有一圈走廊,青萍繞著走到正面,就在門前,掛有逾丈的一塊木牌,上書:「碧月樓」。
  三個大字的兩旁,並有一副竹聯,寫的是:
  「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晨煙暮靄春熙秋陰」下面並有「白如雲」三個小字,青萍便知是那黑衣怪人鐵旗客了!
  這二十二個字,寫的是一筆大草,筆法蒼勁,古意盎然,細看之下並非用筆所寫,乃是用內家指力,刻畫而出,愈加顯出一種雄渾的氣魄。
  青萍看過之後,無形中對白如雲增加了幾分好感,她心中想道:「看這情形,他分明是個高雅之士,可是出手為什麼如此毒辣?」
  這時正是紅日偏西之時,一輪紅日,映出了滿天彩霞,萬紫千紅,金紅色的彩光,拂照著草木葳蕤的碧山,給人一種幻夢似的美感。
  靜蕩蕩的水面,映著落日麗霞,林木倒影,加上這座孤獨清雅的小竹樓,愈加顯得奇麗多姿,美如海市廈樓一般。
  偶有輕風吹過,湖面捲起了千層水紋,那奇麗清雅的美景,隨著水波上下浮動,譎麗詭變,恰是妙絕人間。
  青萍立在竹樓,倚欄賞覽,清風吹過,桂子送香,只覺冷意侵肌,翠袂生寒,幾疑置身仙境,她早已忘了自己的處境,不禁低聲地吟哦著馮延巳的名句:「風乍起,吹縐一池春水。」
  直到那一輪落日整個沉下去,暮色蒼蒼,天色已經很幽暗,青萍才由夢幻中驚醒過來,她仔細地打量一下地勢,不由得暗暗叫起苦來。
  原來這座竹樓恰在湖心,四面水澤,並無橋樑繩索,青萍雖然習過「登萍渡水」的功夫,但是以她功力,最多不過只能越出二十丈,似這等百十丈的水面,她是絕無辦法的。
  青萍雖然略識水性,可是一個姑娘家,弄得全身濕透,萬一再逃不出去,豈不是更丟大了人?
  青萍這時心情焦急,無心再看風景,她不停地想著:「這個白如雲把我擄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爹爹也許遭了他的毒手了……他這麼狠毒。」
  青萍想到這裡,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她一想起白如雲掌殺「大漠雙雕」的狠毒情形,就益發斷定自己的爹爹是凶多吉少了!
  青萍想著,忍不住靠在竹欄上哭泣起來,好似她已經確定了伍天麒死了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青萍只哭得頭昏眼花,她漸漸地止住悲聲,看了看天空的寒月,已然是初更時候,不禁覺得腹中飢餓起來,徐徐地回到房內坐在床上傷心不已。
  青萍正在傷心之時,突聽水聲濺濺,並有打槳之聲,當下連忙站起,跑出房外,憑欄望去。
  只見一葉帶篷小舟,快似脫弦之箭,如飛地向竹樓劃來,直到劃到近前,青萍才看清了船尾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童。
  那小童抬頭看見了青萍,立時笑著向她招了招手,青萍一賭氣返身入房而去,她心中想道:「那個白如雲——定坐在船裡……他上來之後,我拚死也要為爹爹報仇2」青萍想到這裡,咬緊了牙根,一看自己的寶劍就在床頭,當時一把抓了過來,亮劍出銷,又摸了摸革囊,還剩下三枚金剪,當時一併拿出,準備等白如雲一進門,立時殺他個措手不及。
  青萍一切都準備好了,只聽竹樓一陣吱吱之聲,知道他必定上樓了,少時聽得步聲愈來愈近,只聽見一陣悅耳的口哨聲,吹的是一首民間小曲,青萍心中恨到極點,暗道:「我叫你吹……」
  青萍全神貫注在門口,才見人影一晃,青萍見他一身黑衣,當下再不遲延,大喝道:「小賊,拿命來!」
  隨著這句話,她三枚「金風剪」已然成著直「一」字形,分取來人的面前,胸脯及小腹,其勢疾如閃電。
  隨聽來人「啊晴!」一聲驚叫,他猛往上拔「斜柳隨風」飛起了一丈高,青萍三枚「金風剪」竟打了個空,她正持掄劍拚命,突聽「劈啪!」一聲大響,眼前冒出一陣熱氣鼻中嗅到一股熱香。
  這一下突如其來,倒把青萍嚇了一跳,連忙住了手,再看面前,竟是摔破的一堆碗碟,一盆盆的佳餚美食,都攤在地上,尚在透著餘香。
  再看落下之人,竟是先前的小童,已然嚇得面無人色,囁嚅地道:「姑娘,你……你瘋了?」
  青萍這才明白,竟是白如雲派他與自己送晚飯的,幾乎被自己誤傷,但她見白如雲手下一個童子,即能夠躲過自己絕門暗器金風剪,心中好不駭然。
  青萍面上微微一紅,低聲道:「對不住!小兄弟……我打錯了!」
  那小童仍是面色蒼白,渾身不住地發抖,雙目盯著地下的碎碗破片,一句話也不說。
  青萍見狀心中甚是詫異,奇道:「你武功不錯,怎麼這麼膽小?……我現在又不打你了,你還怕什麼咧?」
  青萍說完,只見那小童用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瞪了她一眼,氣道:「誰怕你打……只是這些東西打碎了,我們少爺知道可不得了……我在為這個發愁,你還當是我怕你呢!真是見貴了!」
  青萍聞言又氣又笑,遂道:「打破幾個碗算什麼?也值得嚇成那個樣子……」
  話說完,小童又怒道:「嘿!你說得倒怪好的!幾個碗?
  你不知道這幾個碗多寶貴,北京城也找不出來……我們少爺的脾氣怪透了,這一下你可害死我了!」
  青萍見他說話時—臉焦急之色,料他所言不假,心中不由大為驚奇,忖道:「這白如雲果然是個厲害人物i」青萍想到這裡,便對小童道:「你不用害怕,回去就說我不肯吃,是我打破的好了!」
  那小童聞言喜極,趕上—步道:「姑娘,你這話可是真的?
  ……行會兒你可不認帳,那可就害死戎丁!」
  青萍聞言正色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你們都怕他,我可不怕他!」
  小童聞言將信將疑地道:「好!那我現在回去就這麼說了?」
  青萍點頭道:「你就這麼說吧……喂!你先把這裡弄乾淨呀!」
  青萍這句話,不知怎地又把他說氣了,只見他把一對眼睛翻了半天才道:「我當然要弄乾淨,這還要你說……我名字叫南水,你以後叫我,不要再『喂喂』的呀!」
  青萍聽了真是哭笑不得,心中想道:「這白如雲真是個怪人,連他用的小童都是些怪東西。」
  青萍一賭氣,乾脆一句話也不說,逕自坐在床緣,看著南水把那奇香撲鼻的食物,掃在木箕內倒走了。
  青萍這時腹饑如絞,不禁深悔自己剛才太冒失,不然此刻正在享用這些美味呢!
  南水看出青萍心意,他一邊用布擦著地,一邊喃喃自語道:
  「真是的!這麼好的東西,於炸丸子,清蒸醉雞,白糟魚……
  還有穿肚片,炒蝦球……還有一碗火腿雞湯……還有……」
  青萍聽到這裡,實在聽不下去。
  她不禁圓睜了杏目道:「好了,好了!你快點滾吧!在這裡吵死人……這麼一個小孩子,真是討厭死了!」
  南水見青萍生氣,這才站起轉身而去,青萍似乎聽見他在自語道:「自己比我也大不了多少,還叫我小孩子……」
  青萍這時被困,聞言也只有乾生氣,卻是奈何不得。
  少時,青萍聽見水聲,知道南水已然駕船他往了,她猛然想起一事,不禁暗罵自己糊塗,心付道:「我剛才應該把南水制服,然後再駕舟逃走,這可總是一個機會呀!」
  青萍想著,不禁連連罵自己糊塗,可是時機已過,悔之無益,只好輕歎了一口氣,一切聽天由命了!
  這時青萍一人在房中,除了山林的呼嘯,和水中的魚兒戲波之聲外,一切清寂如死,加上青萍心情沉痛,更加覺得冷寂怕人。
  片刻之後,青萍又聽得有行舟之聲,她想道:「這一次,白如雲一定來了……我只有用大義相曉,或許還能放我出去呢?……」
  不多時小舟果然到了。
  須臾,竹樓傳來一陣吱吱之聲,青萍並聽得有人談話之聲,心想自己預料果然不差,當時站了起來,打開了床頭竹窗,背門而立,假裝憑窗望月。
  青萍覺得二人進了房,只聽南水道:「姑娘,別看月亮了,我有事要講呢!」
  青萍仍然不理,突然另一個沉濁沙啞的嗓子,把南水的話重複了一遍,道:「姑娘,別看月亮了,我有事要講呢!」
  青萍從來沒聽過這麼難聽的聲音,不由嚇了一跳,連忙轉身望去。
  青萍回身一看,只見南水身邊站著個與他一模一樣大小的小童,黝黑的面膛,身體甚健壯,但卻顯得傻里傻氣,睜著一雙眼睛,拚命地盯著自己。
  青萍看著只覺又氣又笑,心道:「這白如雲也不知從哪弄這麼多小鬼來?……」
  那傻童見青萍看著他,競顯得有些不自然,臉也漸漸地紅起來,斯斯文文地把剛才話又重複了一遍,有時說錯了一個字。
  還要再重說一遍,把它改正過來,這幾句話,那傻童直說了半天才說清。
  儘管伍青萍此刻憂心重重,可也不禁被他引得笑了起來,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講?你就講出來吧。」
  青萍這一問可把他問傻了,他睜大了眼睛,擠命盯著南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急得面紅耳赤。
  青萍正在奇怪,南水己笑著道:「我們少爺叫我帶了一個便條來,請姑娘過目!」
  說著遞過了一張白紙,青萍接在手中,正要觀看,突聽那傻小童道:「我們少爺叫我帶了一個便條來,請姑娘過目!」
  青萍聽他說的與南水又是一樣,不由大為奇怪,走上一步問道:「咦!你怎麼每次都學人家講一樣的話?」
  那小童見問,又是面紅耳赤,不知如何回答,一對大眼又望著南水,南水微微一笑道:「他叫北星,生來就是這個脾氣,人倒挺好的!」
  那北星這才帶著笑容道:「他……我叫北星!生來就是這個脾氣,人倒挺好的!」
  這一次他總算改了一個字,青萍搖搖頭,暗叫一聲:「怪呀!」
  這才打開紙條,只見上寫:
  「伍姑娘妝次:
  令尊平安無事,已改道雲南,料為搬取救兵,今著小童南水北星,伺候姑娘飲食,區區三更來訪,共作月夜清談,絕無他意,請釋疑!
  二次送宴,望姑娘取用,莫殄天物為感!白如雲拜啟」青萍看完這張紙條,不覺寬心大放,既知爹爹往雲南,必是去搬請龍勻甫來此,以龍勻甫之武功,絕不在白如雲之下,自己脫離虎穴之日就在眼前了!
  青萍想到這裡,適才憂慮悲哀已然一掃而盡,不禁笑對南水道:「南水,你把飯拿來吧!」
  南水聞言一笑,應道:「姑娘莫急,讓我先把燈點上!」
  說罷由竹案中端出一隻白銅盤,原是一隻白油燈,南水用火種點著,色作銀白,極為光亮,照得滿室皆輝。
  就在南水把燈點著之後,北星又湊上來,對著青萍傻笑一陣,說道;「姑娘莫急,讓我先把燈點上!」
  青萍氣得扭臉就走,忖道:「這算什麼嘛2每句話都要聽兩邊!」
  這時南水想是也不耐煩了,回頭喝道:「走!我們取飯去!」
  說罷,轉身出房,北星連忙追了出去,還是把那句話重複了一遍,青萍見狀不由搖頭自語:「真是沒見過這麼傻的小子!」
  不多時二小各捧碗碟而來,在竹案上擺好,青萍見菜餚精美,果然和剛才南水所說一樣,當時實在餓得厲害,也就不再拘柬,一連吃了三碗飯,又喝了一碗場才罷。
  二小把殘餘收拾乾淨,又為青萍泡了一杯香茶,放在青萍面前,他們又聊起天來。青萍想從南水口中,套取自如雲的出身及門路,可是南水卻是一概不知,那北星更是南水說什麼,他也說什麼的,絕不多說一個字,可是也絕不少說一個字。
  三人正在談著,突聽遠方傳來一陣慷慨悲涼的歌聲,唱的是:
  悠悠天地心淒淒斷腸人斯人一片愁江湖無知音我有千腔仇世人皆我敵欲平胸中恨苦害眾生靈………
  歌聲是如此淒涼悲倫,隨著夜風傳來,令人愴然淚下。
  南水及北星一聽這歌聲,立時跑出了房子,站在竹欄旁,南水向青萍道:「姑娘,我們少爺來了!」
  北星仍然把此話重複一遍,青萍也禁不住走出房來,憑欄望去,明月之下,清波如鏡,並無人影,心方詫然,突見湖中掀起一片漣漪,原來有人在湖邊拋下了一節嫩竹,不過二寸長。
  立時一條黑影,宛如巨鳥般,由湖邊拔起了三丈,輕飄飄地落在那浮沉不定的小竹枝上,他左手拿著一枝青竹,腳尖微點之時,身子已二次拔起,身在空中時,隨手折了一節竹子,再次拋出,用同樣的方法向前飛越而來,這就是輕功中的「登萍渡水」了!
  青萍見他仍是黑衣黑披肩,面上蒙有黑軟皮,他在這冷清清、靜蕩蕩的湖面上越行如飛,快得出奇,就好像是一個幽靈一般。
  青萍正在驚駭之際,白如雲已然來到樓下,他雙臂一振,平空拔起了七丈餘高,輕飄飄地落在竹樓的走廊上,青萍被他這種身手,驚得幾乎叫了起來白如雲站定之後,向南水北星一揮手,沉著聲道:「送瓜果酒食!」
  南水連忙躬身答了一個「是!」字,北星少不得又重複一遍。
  二小退下之後,白如雲用那雙雪亮的眸子,向青萍看了一陣,點了點頭,仍用他那一慣冷峻的聲音問道:「姑娘,你可好?」
  青萍不知如何回答,她對自如雲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她覺得冷漠得不敢令人親近,但是他卻有一般強烈的吸引力,強迫著每一個人去注意他。
  青萍茫然地點點頭,嘴皮嚅動一下,卻連一個字也末說出來,白如雲逕自走向房內,略微察看一下,又轉身出房,冷冷地道:「以後你就住在這裡!」
  他話末講完,青萍已然驚道:「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把我留在這裡幹什麼?』白如雲怪笑了幾聲道:「把你留在這裡,等你爹爹找人來救你呀!」
  青萍聞言,氣得面無人色,當下轉身望著湖心,一言不發,她差一點又要掉眼淚。
  白如雲望著青萍的背影微笑了一下,這時南水已然在走廊之內,擺好了桌椅,來此請駕,自如雲點了點頭,對著青萍的背影道:「姑娘,請這邊坐!」
  青萍心中氣憤,聞言仍是不理,白如雲一笑,不再管她,逕自走向一旁坐下。
  南水在旁,見狀好不驚異,不禁輕聲自語道:「怪了!少爺怎麼對她這麼客氣呢?」
  南水這句話,聲音本來說得極小,不致被白如雲聽見,卻不料身旁有個粗啞的聲音叫道:「怪了!少爺怎麼對她這麼客氣7」原來又是北星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這一下可被白如雲聽見了,他由鼻中哼了一聲,直把個南水嚇得面無人色,狠狠地瞪了北星一眼。
  白如雲雙目炯炯地走了過來,南水已然嚇得渾身顫抖,白如雲冷笑一聲,一邁步,一手一個,把二小抓了起來,就好像老鷹抓小雞一般。
  青萍見狀大驚,立時叫道:「你別殺他們!」
  話未說完,白如雲雙手揚處,已把二小拋出了五六丈遠,「咚!」的一聲落向湖心,對他們叫道:「換了衣服再來!」
  說完這話,轉臉對青萍道:「我是不殺好人的!」
  說罷他又回到原處坐下,自酌自飲,雙目盯著對面的山影,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青萍見他真是自己生平未見的怪人,忍不住向他多看兩眼,恰好白如雲目光轉過,嚇得青萍趕緊把頭低下,奇怪的是,她的臉竟紅了。
  這時南水北星早已游到樓邊,二人在樓下換衣,南水一肚子怨氣,一面脫衣服一面搖頭,看著北星脫得精光的,晃著個傻腦袋,活像個怪物,不由越想越氣,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罵道:「他媽的,你這個害人精!」
  沒想到北星爬起來,也是一腳踢在南水屁股上,罵道:「他媽的,你這個害人精!」
  直把南水氣得語結,因為他知道不論自己說什麼話,北星一定會重複的。
  原來北星是個孤兒,在三年前被白如雲收留,當時他一句話也不說,白如雲直當他是啞巴,卻沒料到帶回之後,南水一說話他必學,南水不說話時,就是打死他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這也是一樁不可解的怪事。
  再說白如雲。經青萍妙目一看,他卻感到一陣心跳,這現象是他從來所沒有的,遠在學藝之時,他就立下了誓:「我以後不愛任何一個人!不對任何一個人好!」
  出師以來,他確實是做到了,可是當他第一眼看到這……
  可是當他第一眼看見這個女孩子的時候,竟由他的心底,產生了一種微妙而又不可理解的情緒,他原是恨透了人類的,但是他卻沒有恨這個女孩子,相反的,油然而生愛慕之心。
  他對於自己的這種轉變,感到很大的恐懼,他怕自己從此會愛人類了——原是他所不願意做的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3:19

  雖然他極力地克制著,但是在他的心裡,卻有一個可恨的聲音,在不住地吶喊著:「把她帶回來……我一定要把她帶回來……」
  就這樣,他不能放下這個姑娘,而且破例地帶她回來,更破例地把她安置在自己的「碧月摟」上。
  青萍此時,除了對他感到恐懼外,並沒有什麼厭惡,而她卻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她對白如雲的一切,都感到奇怪。在這個世界上,人類所有的感情,都是由好奇而產生的。
  他們彼此沉默了半天,沒有一句話,白如雲只是自酌自飲,他一句話也不說,一口菜也不吃,只是悶聲不響,把酒一杯杯向肚子裡灌。
  青萍雖然很想過去,跟自如雲聊一聊,可是由於一種少女的矜持,她沒有這麼做,可是她的心裡,卻在不停地想著一些問題:「……他的身世到底如何呢?……我猜他一定有一段悲慘的身世,不然他不會這麼冷酷和怪僻……他這麼高的功夫,誰又是他的師父呢?」
  這時白如雲已然獨飲了十數杯酒,他似乎有點熱,把披風解下,並把背後的鐵旗也取下,用手解開了領口的布扣,可是他臉上的軟皮套子,仍然戴著。
  青萍默默不響地斜目窺視著他的一切動作,她想:「不知道他長的什麼樣子?……可是他一定是個年輕人,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白如雲這時又由皮套的開口處,灌進了一杯酒,他一斜眼,冷冷地對青萍道:「姑娘,你真的不過來?」
  他這句話雖然是如此的冷酷,可是就如同他的人一樣,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令人不可抗拒。
  青萍情不自禁地移動蓮步,慢慢走到白如雲對面,隔著他六尺坐了下來,輕聲道:「你……你到底準備把我怎麼樣7」白如雲閃動了一下明亮的眸子,他哼了一聲道:「哼……
  我不準備把你怎麼樣……在你爹爹來之前,我只要你住在這裡,每天陪我談談天。」
  青萍聞言更是覺得奇怪,竟然一個念頭,閃電般地襲進了她的腦際,她想道:「莫非他……他喜歡我?」
  青萍想到這裡,不禁一陣劇烈的心跳,雖然是由於恐懼,但這成分已不太多,而是另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劇烈地擾著她的芳心。
  白如雲見她不答話,他向遠處盼顧了一下,接著道:「我不應該帶你來的,因為……我恨每一個人……一看到他們的臉,我就想離開他們,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可是你……」
  青萍被他激動、怨憤的聲音所吸引,她輕輕問道:「我……我怎麼樣呢?」
  白如雲被她問得一驚,他遲疑了一下,用手指著桌上的磁盤道:「你……你吃梨吧!」
  青萍見他避而不談,不由更加疑惑,她搖搖頭道:「我不吃……」
  二人又開始沉默了,這時南水北星二入,已然換了乾淨衣服上來,尚未說話,白如雲已揮手喝道:「下去!叫你們再上來。」
  南水連忙答了一聲:「是!」北星也緊跟著答個「是!」,二小又轉身下樓去了。
  青萍這時已然下定決心,一定要問白如雲一些問題,於是她向他注視了一下,問道:「你為什麼這麼恨人?」
  白如雲猛然站起身子,他雙手扶竹欄,向遠方望去,用著他一貫的聲音道:「不為什麼,就是因為我恨!恨……」
  青萍見他如此神情,又聽他滿口說著「恨」字,益發斷定,他在童年的時候,一定受過重大的打擊,以致於使他深深地恨著所有的人。
  任何一個人,對他所好奇的事物,必然會產生一種濃厚的興趣,而且有一種「追根問底」的意念,現在青萍也是一樣,她對白如雲越來越奇怪,也越來越感興趣了!
  青萍對著他的背影道:「你剛才唱的歌是你自己編的吧?」
  白如雲點點頭,他竟連一個「是」字都沒說。青萍繼續說道:「……在我覺得每一個人都是很可愛的……我們不應該去恨他們……」
  青萍話未說完,白如雲驀地轉過了身子,他雙目射出了一陣可怕的光芒,嚇得青萍把沒有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白如雲也發覺了自己的反常情形,他立刻又恢復了剛才的情緒,慢吞吞地道:「你認為應該愛每一個人?……如果有一個人,殺了你的爹爹,燒了你的家,摧毀了你的生命和靈魂……『你也去愛他嗎?你不恨他嗎?」
  白如雲是一種試探性的詢問,他想從別人的回答中,找出與自己看法不同的地方。
  青萍聽他如此一問,心道:「果然他有著血海深仇!」
  她嘴上答道:「……那我只恨那一個人,我不會恨所有的人……你多想想吧,也許有人幫助過你,也許有人救過你,難道你也去恨他們嗎?譬如說,教你武藝的師父……」
  白如雲搖著頭道:「至少,他們也沒有什麼可愛的地方,我永遠也不會去愛他們!」
  青萍聽他如此一說,知道他那種偏激的想法,已然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絕非三言兩語所能開導,當下也就不再談論,轉了話題道:「你的師父現在在哪裡呢?」
  白如雲見問,他一斜身,靠在竹欄上,漫不經心地答道:
  「師父……我從來就沒叫過師父!我只知道他叫老道。」
  青萍聽罷越發驚異,她萬想不到白如雲對他的師父,也是這麼淡漠無情,當下道:「那麼說令師一定是位道長了……你這樣佔山為王的做法,他也贊成嗎?」
  白如雲由鼻中微微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他現在犯了錯,我把他關起來了,每天去責罰他一次!」
  青萍聽罷驚得幾乎出了聲,她簡直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白如雲的師父,還沒他的功夫高嗎?……這是不可能的,但是為什麼他願意讓自己的徒弟禁錮責罰他呢?
  青萍正在驚異、思索之時,白如雲冷冰冰的聲音,又傳入了她的耳朵:「如果你想見他,明天我就帶你去!」
  青萍聽了立刻有一種莫名的驚喜,她倒想看看這個怪人的師父,當時連忙答道:「好!你明天一定要帶我去!」
  白如雲見她對自己,已不像先前那麼歧視,心中高興異常,立刻坐回原處,把梨果盡往青萍面前送去。
  他們二人繼續談著,直談了一個更次,青萍雖然與他接近了許多,可是仍然感覺到,他有一種「拒人千里」的隔閡,使得人不敢過於親近他。
  在白如雲,他最初希望接近這個嬌美的姑娘,可是,當他感覺到,這個女孩子漸漸接近他的時候,他又產生了一種極大的恐懼,自衛似地再把她推開。
  最後,又經過一段沉默之後,白如雲站立了身子,他喝了太多的酒,但是他卻沒有一點醉意。
  他恢復了以往冷漠的神情,向青萍點了點頭,從牙縫裡迸出了三個字:「我走了!」
  說罷,他由桌案下取出一塊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木板,把披風和鐵旗拿在手中,右掌揚處,那塊木板輕飄飄地落在湖心,白如雲身形晃處,恰似一隻巨大的夜鳥,落了下去,他單足點著木塊.左手披風向後一揮,如似滑冰一樣,身如飛箭向前面飛去,這等功夫是「蜉蝣戲水」,顯然比「登萍渡水」又要高上一籌了!
  黑暗中又傳來了他淒涼悲愴的歌聲:
  悠悠天地心淒淒斷腸人……
  青萍被他孤獨悲涼的歌聲,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她不禁喃喃地低語:「可憐……可憐……」
  翌晨,青萍由夢中醒來,覺得身上寒意頗重,她翻身爬起,穿好衣服,將竹窗撐起,立刻襲進了一股清涼的寒氣,這是一個有霧的早上,山色朦朧,寒禽振翅,圍著竹樓飛繞,鳴聲連連,偶然吹過的山風,把滿空凝霧吹開,猶如怒濤排山,那被風吹散的濃霧,化作了裊裊白絲,曼妙地舞動著散開,然後又聚集在一起。
  青萍看著如此奇景,不由心曠神怡,呆呆地伏在窗欞上,她整個人的心神,隨著滿空的霧點,隨風飄蕩沉浮,已到忘我之境!
  青萍正在出神,突聽房外南水低聲問道:「姑娘,你可醒了?」
  青萍這才驚醒,尚未答話,門外又傳來北星粗啞的聲音:「姑娘,你可醒了?」
  青萍一皺眉,心道:「怎麼又是這兩個小鬼頭!」
  當下朗聲一笑道:「小兄弟,我早醒了!」
  說著她蓮步款款,將房門打開,南水及北星均換了一身白衣,見了伍青萍,笑容可按地施了一禮,南水笑道:「姑娘既然早起了,小的這就去打水!」
  青萍已笑著說聲「辛苦」二字,北星又接著道:「姑娘既然早起了,小的這就去打水!」
  青萍以為他是有意,不由大為生氣,嬌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自己連話部不會說,只會學人家!」
  北星被青萍罵得滿面通紅,一句話也不說,南水早已拉丁他,奔往樓下去了。
  少時二小送水來,青萍洗漱完畢,二小又送來早點,是一小鍋「小米」熬的粥,另外並有一碗雞絲湯麵,及四個美味小菜;青萍只吃了兩小碗粥,便著二小撤去,她心想道:「這白如雲真是個奇人,衣食也挺講究!」
  青萍在此生活,就好像皇宮的娘娘一般,凡是她所用所需的,只要一句話下來,二小便會準備得齊齊全全,毫無件意之處。
  這時,天色已然大亮,滿天雲霧也都散了不少,青萍走出房來,因想這一日夜間的遭遇,就宛如一個奇詭怪誕的怪夢一般,只是這個夢,並末結束,還在繼續下去……
  青萍斜倚竹欄,臨高俯視,湖面萬鱗波動,原來池中竟養有上千萬的魚兒,在這破曉之時,紛紛躍出水面,對這個世界作一霎那的炫耀,可是當它們發現今天的早上沒有太陽時,又不禁失望地沉入湖心。
  青萍看著這一片清晨動人的景色,她不禁深深地入了神,就在她情不自禁之時,突聽一陣歌聲劃破了這清晨的寂寞,歌聲是她所熟悉的。
  悠悠天地心接管斷腸人……
  一夜問,這歌聲已聽過了三遍,可是這歌聲的魔力,仍然沒有減退絲毫,相反的,反而使她生出了一種親切之感。
  隨著歌聲,一條雪白的身影,飛鴻似地落入湖心,這一次他竟不憑任何浮枝的憑藉,他雙手各拿一隻木槳,用力地在水面上一拍,「叭!」的一聲,他竟借這一拍之力,二次把身騰出三丈,接著又用同樣的方法,向前如飛越來。
  青萍簡直被他這種出奇的身法所迷惑,她想不到白如雲每次渡水,均不用同樣的方法,並且一次比一次驚人,青萍也是自幼隨父苦練,她簡直想不遠,為什麼白如雲的功夫竟會這麼高?
  一曲未畢,白如雲已然飛身而至,他換了一身雪白的長衫,那條烏黑的大油辮,經過再次地梳洗之後,愈加顯得光可鑒人。
  他面上仍然戴著那張軟皮面具,青萍不由暗討:「莫非他是個醜陋不堪的人?……可是他的眼睛,這麼明亮,……他的嘴唇又是這麼的鮮紅……牙齒是這麼的細白……」
  青萍正在想著,白如雲已然把兩隻木槳靠在竹欄上,他上前一步,晶亮的眸子閃出一股射人的光芒,他好像是微笑了一下(因為他有面具),問道:「萍姑娘,你睡得可好?」
  伍青萍卻有點驚異的感覺,她想:「他怎麼又加了一個『萍』字?……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青萍只顧呆呆地想,竟忘記回答他的話,白如雲突然提高了嗓子,沉著地道:「萍姑娘,我在問你?」
  青萍這才驚覺過來,當下淺顰一笑——這是她第一次對白如雲微笑,答道:「我睡得很好……你呢?」
  她最後兩個字,聲音放得極低,幾乎只有她自己聽見,可是白如雲卻是聽見了,他有些意外地喜悅。但他卻搖著頭道:
  「我睡得不好……夜裡老是作夢!」
  青萍對他的回答感到奇怪,但是她還是友善地微笑一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笑起來。
  白如雲上下把青萍看了一陣,直看得她粉頸低垂,不敢與他對目,耳中忽聽白如雲又道:「萍姑娘,你跟我出去看看。」
  青萍早就想看看白如雲的山寨,聞言連聲答好,白如雲撮唇一聲長嘯,音調高亢清悠,宛如孤雁長鳴,又似鶴唳九霄。
  隨著他這聲長嘯,竹樓下的二小,立刻推出了一葉扁舟,青萍見這隻小舟並非南水來時所乘,乃是一色白木製成,船身並無甚雕飾,只在船頭插了一面布旗,迎風飄揚,於白如雲身後所插黑旗完全一樣。
  白如雲啟步先行,回頭道:「萍姑娘,我們上船吧!」
  青萍聞言,答了一聲:「好!」她玉面微紅,因為她想到,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功夫太差,白如雲根本是用不著這隻小船的。
  青萍隨著白如雲,順著竹梯向下走來,她發覺白如雲移步之間,連一些聲息也沒有,她不禁提著氣,暗運「踏雪無痕」的輕功,可是任她再運氣輕身,移步之間仍然發出了輕微的「吱吱」聲,她不禁搖頭,暗歎道:「我真是比他差太遠了!」
  這時白如雲好似也發覺了,他扭回了頭,似笑非笑地說道:
  「萍姑娘,這座樓格得不好,老是有聲音。」
  青萍聞言,把臉躁得通紅,她漫應一聲,心中想道:「知道你功夫好,有什麼了不起嘛!我龍哥哥的功夫也不比你差的呀……」
  青萍想著,已然到了樓下,南水笑臉相迎,道:「少爺,您這是先到哪?請吩咐小的!」
  白如雲尚未答話,北星由船艙中伸出了頭,笑道:「少爺,您這是先到哪?請吩咐小的!」
  青萍只料白如雲必要動怒,卻不料他若無其事地答道:「先到『養心齋』,南水留在這裡。捉點鮮魚下酒,北星跟著我去好了!」
  南水躬身答了一個「是」字,北星又是學樣答應了聲,這時白如雲並不相讓,一點腳,已然越到船頭,那葉小舟如同落下了一片輕絮,連一點浮動都沒有。
  青萍這時對白如雲的功夫,真個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她也飄身而下,那葉小舟立刻輕輕地浮動起來。
  青萍面上一紅,卻聽得白如雲對北星喝道:「在自己家裡,還打什麼字號,還不把那面旗子取下來?」
  白如雲的語氣,嚴厲得如同判刑的法官,北星聞言傻里傻氣地晤了一聲,立刻走向船尾,把那面黑旗取了下來。
  白如雲宜看他把黑旗捲好,才哼了一聲道:「天生的蠢種,不知道你們活著為什麼?」
  那北星聞言,滿面羞慚之色,又是「晤」了一聲,在南水不說話的時候,彷彿他只會說「晤」這個字一樣。
  少時北星劃出了小舟,疾如飛矢般地離開了竹樓,向湖邊駛去。
  不多時,小舟已然到達了彼岸,白如雲與青萍先後越上了岸,白如雲回頭對北星道:「你可別亂跑,就在這裡等我。」
  北星又是「晤」的一聲,青萍看著他那副傻樣,幾乎要笑出聲來,白如雲對青萍一瞪眼睛,道:「你一定想笑他……其實這有什麼可笑的?你真是……」
  青萍被白如雲莫名其妙地說得滿面通紅,她不禁犯了女孩子的小器,一噘嘴道:「你怎麼知道我要笑他?……真是莫名其妙2」白如雲見她生氣,他好似得到了一種極大的快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直氣得青萍一言不發。
  二人正在走著,青萍見山道盡處,露出了一排平房,似有二三十間之多,全都是一式的青竹編成,房前有兩個中年漢子,見了白如雲,立時飛奔迎下,滿面堆笑道:「少爺,您今天怎麼會來了?」
  白如雲一言不發,把手一揮,兩個漢子好像奉了聖旨一般,立刻遲回兩旁,青萍見狀心中好不驚駭,想道:「這小子勢力可真不小……」
  青萍想著,二人已然走到了竹房之旁,青萍凝目望去,驚得她幾乎出了聲!
  原來在她自己目光所接觸到第一間竹房時,見竟是一問牢獄的式樣,有鐵條為窗,房內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雙手被一副竹製的手銬扣著。
  青萍再走近一看,只見鐵條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
  「江文周,十八歲,犯弒母罪,禁錮終身!」
  青萍這時不由大悟,原來這白如雲竟是替天行道,懲戒天下的罪人,當時不由對他生了幾分敬意。
  她再向房內望去,只見那弒母的逆子,還正是少年之期,可是他面黃肌瘦,目光呆滯,幾乎是一個瘋子一般。
  白如雲走到房口,向內望了一望,回頭對一名漢子道:「讓他懺悔一下!」
  那漢子聞言,躬身答了一個「是」字,隨將牢門打開,走了進去。
  那漢子才一進房,江文周立時撲跪在他的腳下,哭喊道:「大爺,我求求你!……你別再折騰我了……我……我受不了,我願意死……」
  青萍見狀,只當那漢子要施什麼毒刑,一顆芳心不由嚇得抨評亂跳,對白如雲道:「你們要用刑,我可不敢看。」
  白如雲聞言冷冷答道:「我這裡是從不用刑的!」
  青萍聞言半信半疑,正在驚恐之際,見那漢子已然躲過了江文周的糾纏,走向壁側的一張竹案邊,他伸手抽出了一卷白紙,這時江文週一見,嚇得面無人色,撲跪在地哭道:「大爺……你饒了我……我不敢看……」
  育萍心中正在奇怪,那漢子已將那卷紙打開,青萍定睛望去時,只見是一張用水墨所作的人像畫,上面畫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雙目流著眼淚,神情極為悲痛,畫得是傳神入微,逼真無比!
  那少年一見這幅畫,立時鬼嚎般地一聲怪叫,他把雙目緊閉,淚如泉湧,哭叫道:「爺!……我的好爺……我知道錯了……您饒了我吧!」
  青萍這才恍然,知道那畫上的老婆婆,必是被他逆弒的母親,白如雲使用這等方法來懲戒他,使她心中暗暗敬佩。
  那少年一味地哭喊求饒,雙目再也不敢睜開,青萍又聽白如雲極其冷峻的聲音道:「江文周,把眼睛睜開!」
  那少年雖然是渾身顫慄,可是他卻不敢不聽白如雲的話,當下把雙眼睜開,哭成了一片!
  青萍雖然覺得用這種法子,來懲罰不赦的罪人,並無過分之處,但她卻不忍再看,輕聲道:「我們別看了!走吧!」
  白如雲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你看得清楚,這就是人!」
  白如雲說完這話,他向那漢子喝了一聲:「好了,你出來吧,我們再到第二間去!」
  那漢子聞言,將那幅圖畫收好,放回原處,出房而來,又走到了第二間。
  第二問房內,是一個半老的婦人,青萍見門口木牌上寫著:
  「李梅,三十九歲,通姦殺夫,禁錮二十五年。」
  青萍看罷心道:「這白如雲好像是縣太爺一樣,什麼罪他都會判!」
  那李梅一見白如雲來到,已經嚇得渾身亂抖,青萍心裡想:
  「這次不知道他用什麼法子制服她了?」
  白如雲向房內望了望;又轉身對那先前大漢道:「你進去讓她哭一陣!」
  青萍只聽這句話就嚇了一跳,她想:「這真是見所末見的精神酷刑啊!」
  那大漢聞言進房,由竹案中拿出了一把滿是血銹的刀於,「噹啷!」一聲丟在地上。
  那李梅嚇得渾身一顫,撲到門口,對著白如雲哭道:「少爺……你開恩……」
  話末說完,白如雲已大喝道:「滾回去!」
  李梅聞言無可奈何地哭叫一聲,又回到原處,雙目緊緊地瞪著那把刀子,她面無人色,頭髮蓬亂,恰似一個女鬼般。』青萍心中一驚,想道:「莫非白如雲要她自殺?」
  那婦人李梅,對著地上的血刀,不住地顫抖啼哭,好似她遇見了她生平最害怕的東西,最刺傷她靈魂的東西……
  白如雲只是冷酷地注視著她,發出了魔鬼般的聲音:「二林,去把她丈夫拿出來!」
  青萍聞言好生驚異,不禁問道:「她不是已經把她丈夫謀害了嗎?」
  白如雲似乎在憤怒之中,他極度鄙視地向那婦人掃過一眼,慢吞吞地道:「要她再殺一次丈夫!」
  青萍聽罷越發不解,她正在疑惑之時,已見那喚作「二林」的漢子,由李梅所居的竹床下,拿出了一個用布紮緊的人形,其上千瘡百孔,好似是用刀子刺成的。
  青萍這才恍然,知道那布人定是代表李梅的丈夫,每天要地刺殺一次,以懲罰她殺夫的罪行,這種方法的確是既巧妙而又狠毒。
  大凡一個犯罪的人,尤其是在獄中的犯人,對於他們所犯的罪行(當然指大罪,而非偷雞摸狗之類),他是絕無勇氣再犯的,即使是讓他再看一遍,甚至於讓他聽人把他罪狀敘述一遍,也夠他痛苦和恐懼的了!
  現在,白如雲竟讓一個殺了丈夫的女犯,每天重溫一次她罪惡的夢,這是一種多麼殘酷的懲罰啊!
  青萍不敢看,但她又忍不住不看,因為這是件新奇而又充滿了刺激的事。
  這時二林用著渾濁低沉的聲音道:「節婦,你可以開始了!」
  青萍聽他喊李梅「節婦」,心知這必是一種殘酷的諷刺,心中不禁付道:「怎麼連白如雲手下的人,都是這麼冷漠無情?」
  再看那個可憐的婦人,她好似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惡運,她顫抖地拾起了那把銹刀——也就是她兩年前,親手插入她丈夫心窩的那把刀!
  她雙目射出了一陣淒涼、絕望而悲痛的光芒,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她是如何地悔恨啊!可是這實在是太晚了,如果在當初,她就知道會遭受到今日的命運,那麼即使是她的丈夫把她剁成肉泥,她也不會回一下手的。
  現在,她懺悔地跪在布人的面前,她哭著嘶喊道:「法浩……
  他們又叫我殺你……是他們……他們又在逼我啊……」
  青萍感到一陣顫慄,她幾乎掉下眼淚來,白如雲則毫無一些悲憫的表示,他冷冷地低喝道:「快……你也知道痛苦?」
  李梅一聽白如雲的話,她好似怕極了,當下再也不敢耽擱,她撲下去;抱緊了地下的布人,在地上一陣打滾之後,用那把銹刀,刺進了他的心窩!
  她發出了尖銳和斷腸的哭聲。
  白如雲這才滿意地怪笑了兩聲,青萍好似聽見他在自言自語:「這就是人……女人……」
  說著他已轉身離開,於是青萍便跟隨著他,一間問的囚房察看過去,那犯罪的二三十人,其罪果不可赦,白如雲對他們每人,均有一套懲治的辦法,使得他們的心膽俱碎,號哭連天。
  青萍看完了這二三十人,似乎游了一次陰曹地府,深感觳觫,可是白如雲對他們的皮骨,卻是一點也不傷害,僅僅是在他們心靈最脆弱的一環上,施以無情的打擊!
  二人看過去後,白如雲則如看過了一場精彩的戲劇,他津津有味地回味著,覺得這麼做,實在是一點錯也沒有,太美滿了!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轉身對青萍道:「我就喜歡看他們在痛苦中掙扎的那種樣子!」
  青萍聞言一驚,立時問道:「難道你懲治他們,不是為了他們的犯罪惡行,只是為了你自己的喜歡?」
  白如雲搖搖頭道:「不!這個世界上的人,我有兩種方法對付他們……好人就只是戲弄他們一番……像你爹爹一樣!壞人我就用這個法子來治他們!」
  他這幾句話說得毫無感情,使人聽來不寒而慄,青萍驚愕地退後一步,她囁嚅地道:「你太過份了……太過份了!」
  白如雲聳肩大笑,聲震寒林,他笑得是如此的狂妄,青萍的這句話,正是他最希望聽到的,也是他此刻做人做事的原則,於是,他像征服了世界般地狂笑起來。
  青萍被他笑得驚怒交加,她狠狠地跺一跺腳,走出了一丈外,雙目望著湖面的漣漪,一句話也不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3:34

  白如雲笑了半天,這才對青萍道:「走!我帶你再去看一個人!」
  青萍生氣地搖頭道:「不,不!我不看了!」
  白如雲冷冷地道:「你不看了?……你昨天不是說要看嗎?」
  青萍聞言立刻轉回了身子,問道,「啊3你說你帶我去看你師父?」
  白如雲的聲音仍是冷漠的,他點點頭道:「我帶你去看老道!」
  白如雲說到這裡,他回身對先前的漢子說道:「二林,老道這幾天可好?」
  二林連忙躬身答道;「回少爺!道爺很好!只是這兩天他有點怪,一天到晚地寫字,一句話也不說!」
  白如雲聞言,自語道:「啊……他在寫東西?……好了,你去吧!」
  白如雲說著一揮手,二林連忙退下,去照顧那一批犯人去了!
  白如雲轉身對青萍道:「萍姑娘,你跟著我走!」
  說罷他轉身而去,青萍一心想看他師父是什麼樣,當時連忙跟在身後,二人走上了一條山道,漸漸地越過了這片牢房,白如雲手指前方道:「你看,老道就住在那裡2」青萍順他手勢看去,只見不遠山腰有一間白石房子,建在叢林修竹問,顯得一派幽邃雅致,令人有出塵之感,秋日的落葉,已然落滿山徑了。
  不一時二人已然走到石屋,白如雲的聲音第一次變得柔和而有感情,他進門口便道:「老道,我來看你了!」
  青萍聽他叫自己的師父老道,心中好不驚異,她更驚異的是:怎麼白如雲的聲音變了?
  青萍正在想著,便聽屋內傳來一個蒼老刺耳的聲音:「是小鬼頭麼?你怎麼好幾天沒來了?」
  青萍聽他們師徒問的稱呼,均是如此怪異,心中立時想道:
  「不用說他師父也是個怪物了!」
  白如雲把門推開,青萍立覺一陣腥臭撲鼻而出,再向內一看,不由驚駭得幾乎叫出聲來!
  原來石室之內,堆滿了死人骨骸,滿屋堆得均是,令人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在靠近牆角的地方,有一堆白骨堆成的床,其上睡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他面朝內,斜臥在白骨上,慘白的白油燈光,照著他蒼老的身軀,令人幾乎不敢相信,他也是一個在呼吸的生命!
  青萍隨著白如雲身後進了石室,那白髮老人這才翻了個身,青萍再一看他相貌,不由又是一陣猛烈的心跳。
  原來那老人骨瘦如柴,髮鬚皆白,渾身皮膚黑如墨漆,可是那兩片又寬又厚的嘴唇,卻是殷紅如血,長得是免耳鷹腮,其貌醜惡已極!
  他穿著一件破道袍,雙目炯炯地向二人一看,立時面現驚異,用手一指青萍,向白如雲道:「小鬼頭,這個小姑娘是誰啊?」
  青萍聽他說話如此難聽,心方不悅,白如雲已笑道:「她是伍天麒的女兒!」
  那老道聞言「晤」了一聲,上下把青萍看了兩眼,臉上撇過一個輕蔑的笑容,怪聲道:「原來是那個老王八的閨女!」
  青萍聽到這裡不由勃然大怒,她上前一步,柳眉倒豎,喝道:「喂!你這個老道說話怎麼這樣難聽?」
  老道聞言一陣怪笑,說道:「我愛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
  青萍聞言氣得渾身發抖,正要喝罵,白如雲已笑著攔阻道:
  「好了!你別理他,他就是這個脾氣!」
  白如雲說罷,轉身又對那老道說道:「老道,我這兩天沒有來,可真是便宜你了!」
  老道聞言,面上顯出一種不安神色,說道:「好小鬼頭,可以放我出去了吧?……在這可真要把我憋死了!」
  白如雲一笑道:「那有這麼容易?差不多再有一年,就可以放你出來了!」
  老道聞言面上顯出懇求之色,低聲道:「小鬼頭,可不可以寬容一點?……多少打個折扣,我外面還有事情要辦呢2」白如雲聞言,思索了一下,最後他歎了一口氣,低聲道:
  「唉!老道,對你沒有辦法,我總是狠不下心來,誰叫你教過我武藝呢……這樣好了,從今天起,再過半年就放你出來!」
  老道聞言喜出望外,他一個翻身,伸出如柴的手臂,緊緊地拉著白如雲的手,他卻得寸進尺地道:「好小鬼頭,你真好……可是……你乾脆再寬一點……就這麼辦吧!由今天算起三個月期怎麼樣?」
  白如雲把老道的手甩開,搖頭道:「不行!不行!實在不能再寬了!老道,你就安心地坐半年吧!」
  老道聞言略感失望,但他已然被寬赦了半年,所以仍然很高興,他把一雙怪眼一翻道:「好!好!就這麼辦吧!」
  白如雲又把周圍看了一下,問道:「老道,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我要走了!」
  老道把頭挨了搖道,「沒有什麼事了,你走吧!」
  白如雲聽了,轉身同青萍回房,他方走了兩步,忽聽老道呼道:「小鬼頭,你回來!」
  白如雲立時轉過了身子,走近老道問道:「幹什麼7你不是說沒有事了麼?」
  老道面上現出一種詭秘的微笑,輕聲說道:「從今天晚上起,你每晚三更來一次!」
  白如雲聽罷,喜形於色,他拉住老道的手笑道:「老道,你可是又要傳我功夫了?」
  老道將頭微點,白如雲立時連聲稱謝,這才與青萍離開了這間恐怖的房子。
  青萍一出來就問道:「你師父是怎麼弄的?」
  白如雲隨手折了一枝樹枝,聞言答道:「那些骨頭,全是他最近兩年來殺死的人!」
  青萍聞言大駭,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忙問道:「全是他殺的?……他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白如雲淡淡說道:「這些人全是作惡的人,可是還不至於犯死罪,老道殺性太重,所以我要罰他!」
  青萍簡直連作夢也末想到,世上會有這麼一對師徒,心中想道:「這,對師徒,真個是武林道中的煞星了!」
  時間過得很快,匆匆已是十天過去了,青萍一直被困居在「碧月樓」上,她知道就算伍天麒和龍勻甫再快,最少還要有一個多月才能到達。
  這十天來,白如雲每晚初更必到,二更必定,總是陪著青萍吃晚飯,這十天的相處,使得青萍對他熟悉多了,她發覺他是一個任性、偏激;剛強和固執成見的人,但是他卻是善良的,他的心靈比普通人還要脆弱。
  最令青萍奇怪的是,他臉上一直戴著面具,並且和青萍談話時,他總是矜持著,不讓自己的情緒有任何變化,可是青萍總是感覺到,他的感情在漸漸地流露,雖然他用全力控制著。
  這一天,白如雲走後,青萍覺得甚是無聊,當下把南水北星喚了上來,問道:「南水,你們的小船可還在下面?」
  南水忙著答道:「在下面!姑娘有什麼吩咐麼?」
  照例的;青萍又等北星重複一追後才道:「我想到船上玩玩……我太悶了!」
  南水聞言笑著道:「好!我陪姑娘一起去!」
  青萍當下點了點頭,正要出房,北裡也湊上來道:「好!
  我陪姑娘一起去!」
  青萍見狀一皺眉,隨即笑道:「北星,你不要去了,我和南水一會兒就回來!」
  北星聞言似是不依,可是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走到青萍身旁,拉住青萍的手,好似撒嬌般地,不住地哼著。
  青萍見狀真個哭笑不得,她自己本不過十八歲,現在居然還有人向她撒嬌,當時把青萍弄個大紅臉,連忙把北星的手推開,可是北星卻是死勁抓著,兀是不放,青萍又氣又笑,強按著性子道:「北星,我們一會兒就回來,你天天坐船還不夠?
  何必一定要跟著去呢?」
  怎奈北星盡自搖著傻腦袋,說什麼也不依,南水在旁也氣憤異常,可是他也不敢說話,因為他一說話,北星就要學。
  北星糾纏了好一陣,青萍實在無法,只得高聲道:「帶你去是可以的,只是有幾個條件你可要答應。」
  北星聞言把頭連點,青萍接著道:「以後不論什麼事,你可不准拉著我的手撒嬌!」
  北星聽了面上竟微微發紅,不好意思地笑了,點點頭表示同意,青萍繼續道:「在船上時,如果南水對我說什麼話,你可不許再學他……我可不願意一句話聽兩遍!」
  北星聞言,把一對眼睛睜得大大的,向南水看了看,接著把頭搖了搖,青萍氣道:「你如不答應,說什麼也不帶你去!」
  青萍話才說到這裡,見北星雙目轉動之下,竟然淚光流動,好似要落淚一般,當時,心中不由更為生氣,罵道:「你……
  你這算什麼玩意嘛!真是奇怪!……你又不是啞吧,有什麼話自己不會說呀?……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學南水……」
  北星被青萍一頓罵,只罵得面紅耳赤,他又想了一下,走到青萍身旁把頭點了點,青萍大喜道:「這麼說你答應?」
  北星又將頭連點,南水見狀喜出望外,拉著青萍的手道:
  「好姑娘,謝謝你……你可算給我丟掉了這個包袱了!」
  青萍連忙閃開皺眉道:「怎麼回事7你們都有這毛病,說話老愛拉人家手!」
  南水被青萍說得面上一紅,退向一旁,青萍看見北星嘴皮才一動,立時指著他道:「你看!你才答應我,現在又要學他了!」
  北星經青萍如此一說,才好像拚命地忍了下去,當時青萍與南水先行下樓,二人才行了數步,即見北星飛快地跑出了三丈,伏在竹欄上,對著湖心自語道:「好姑娘,謝謝你!……
  你可算給我丟掉了這個包袱了!」
  這是南水剛才說的話,他到底憋不住,還是被他重複出來,只是這次是他跑到無人處才講的。
  北星學完了這話,滿面含笑地跑了回來,好似吐出了咽喉的骨鯁,顯得無比輕快似的。
  青萍及南水相視地搖搖頭,南水苦笑一下,當下三人下得樓來,由南水和北星推出了小舟,青萍點腳而上,與南水同。
  立船頭,而北星則坐在船尾操槳。
  小舟划得很慢,由湖心向外蕩去,青萍心事重重,對於她這次意外的遭遇,真說不出是何許心情,她對白如雲的一切,仍然感到迷惑,但是她卻肯定地知道,白如雲是一個正直,但又怪僻的奇人,他所作所為,雖然有時違反了人類的習慣,但卻是合乎了正義倫理的大道。
  青萍很想由南水口中,得到一點有關白如雲的往事,當下輕聲問道;「南水,你可知道你們少爺以前是幹什麼的嗎?」
  南水見問,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有一次,少爺酒喝得太多了,我在旁邊侍候,那天晚上是他說話最多的一次……他好像告訴我,說他小時候很苦,並且說他覺得女人是最可憐的……」
  青萍口中「啊!」了一聲,心中想道:「他為什麼要可憐女人呢……一定是他母親,或者是他的戀人遭遇很慘,說不定她們已經死了……難怪他變得這麼怪!」
  青萍想著又問道:「南水,他為什麼老是戴著面具?……
  你看過他的本來面目沒有?」
  青萍問著,競不自禁地紅了臉,她好像覺得一個女孩子,不應該問到這一點的,但是她還是問出口了。
  南水聽青萍一問,好似興奮已極!他先放眼向四下望了望,好似深怕白如雲在側一樣,他看了一陣,才把聲音壓得極低道:
  「唉呀!我的姑娘!你不知道,我只見過兩次……喝!我們少爺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真是俊!尤其是他那雙眼晴,又黑又亮又大,牙齒也是又白又整齊還發光澤……只是可惜臉色蒼白一點!」
  這些話對青萍原是毫無關係的,可是她卻紅透了臉,芳心感到一些莫名的喜悅,彷彿白如雲的丑美與她有很大的關係似的!
  她心中靜靜地在想:「我早就猜他是很英俊的!只要看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就知道了……他功夫這麼高,又長得這麼俊美,只可惜脾氣太古怪了!」
  青萍想到這裡,她的臉越來越紅,心也跳得更厲害起來,她突然想起一事,不由輕啐一白,心道:「他長的什麼樣關我什麼事呢?我為什麼老想這個問題呢,真是!」
  南水見青萍突然沉默起來,月夜之下,只見她明眸凝神,玉面含笑,夜風吠過,拂動了她的秀髮,有一股清秀雅淡的高貴氣質,令人又愛又敬。
  南水看罷,覺得有些異樣的感覺,他輕輕地碰了青萍的手一下,問道:「姑娘,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了?」
  青萍一驚,面上微微一紅,笑道:「啊……我在想一件事情!」
  青萍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態,當下對於白如雲便絕口不提,轉了話題道:「南水,這個湖裡可是有很多魚?」
  南水一聽立時笑道:「魚才多呢!我們沒事就下去摸魚玩。」
  南水說得高興,突然笑道:「姑娘,你等一會兒,我們現在下去摸幾條魚!」
  南水說到這使喚了北星,叫他一同摸魚,北星面容笑得嘴都合不上來,連連拍手不止。
  南水才把上衣脫掉,突聽青萍一聲怪叫,她迅速把身子轉過去,南水向前一望,只見北星已將上身脫光,正在開始脫褲子,當下不由也急道:「喂喂,傻小子!現在不是我們兩個人,你可不能脫得光光的啊!」
  北星聞言好似奇怪異常,他看看南水不言不動,南水笑著道:「就像我這個樣子,知道吧?」
  北星這才又將褲帶繫上,南水立在船頭,稍微活動了一下,他雙足點處,身如彈丸,拔起了六尺高,身在空中成了一個大弓形,恰似一隻大蝦,當他離水面尚有一尺時,又見他身體猛一挺,「噗!」的一聲輕響,人已沉入湖心,只不過濺出了四、五滴水花。
  青萍見他如此身手,水性確已到爐火純青,忍不住低聲地喝起彩來。
  南水沉下之後便末再出來,這時北星也定到船頭,青萍笑道:「北星,現在看你的了!」
  北星聞言望著青萍傻傻一笑,他雙足在船頭輕輕一點,身子直拔上了一丈,青萍不禁失笑,忖道:「這樣入水像個什麼樣子?」
  她想到此,北星已然落下了五尺,他雙手由後向前平空一劃,竟把整個身子整個翻了一個身,頭下腳上,青萍驚羨之下,聽「咚!」的一聲極輕微的水聲,好似拋下了一個小石子般,北星已然沉入湖心,水面上現出了圈圈穴紋,竟連一絲水花末濺起,這等身手真個是神乎其技了!
  青萍萬料不到,北星居然有此驚人絕技,真個是人不可相了。
  青萍立在船頭,注視著水面,卻不再見二小出水,心中不由甚為奇怪,付道:「他們怎麼能在水中呆這麼久?」
  又過了片刻,二小仍是毫無聲息,水面上也是靜悄悄的,一些異兆也沒有,青萍不由開始驚恐起來,她焦急到向水面四望,一顆芳心跳得抨抨的,深怕二小遭了滅頂之禍。
  又過了片刻,仍是毫無消息,青萍可沉不住氣了,她面色都嚇怕了,嚶聲喚道:「南水……北星……你們快上來……快上來啊……」
  夜風冷冷,仍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反應,青萍可嚇壞了,她幾乎流下淚來,心想:「糟了,他們一定淹死了……糟了……」
  青萍念頭尚未轉完,突聽船後水花一響,青萍不由大喜,忙一點腳躍到船尾,叫道:「唉呀,你們兩個……」
  青萍話才說到這裡,不由把話縮了回去,一顆芳心跳個不住。
  原來水面上露出了一個人頭,那人連頭帶臉均被一塊黑油皮掩蓋著,卻不是二小模樣,青萍一驚,問道:「你……你是誰?」
  那人不答話,只發出兩聲低笑,青萍聽其笑聲清脆悅耳,分明是一少女嗓音,心方驚異,那人雙手由水中抬出,一手一個,抓著的正是南水及北星。
  那人好快身手,其雙臂微揚之時,已把二小甩上了船板,跟著一埋頭,入水而去,青萍再看之時,那人已潛出了三丈多遠,再次把頭露出水面,向青萍嬌喝道:「喂,丫頭,回頭你告訴那個使旗子的小鬼,我姓哈,他不服氣可以找我!」
  說罷這話,她再一潛身便無蹤跡了!
  青萍這時又驚又怒,聽那人說話,分明是一女子,口氣偏又是這麼狂妄,青萍最氣的是她竟呼自己「丫頭」,分明把自己也當作了白如雲的僕婢。
  青萍生了一陣子悶氣,再看南水和北星,雙雙昏迷在船板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4:02

第04回 癡情嬌娃 喜結姊妹

  最奇怪的是,南水和北星每人脖上均是掛戴著一尾用細柳枝穿好的大鯉魚,正在二人胸前亂跳不已。
  青萍走近一看,這才看出南水及北星均是被人點了穴道,當下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紅著臉替二小解開了穴道。
  二小相繼醒來,各自翻身爬在船邊,吐了一陣水,青萍早就將二人上衣丟過,轉過身道:「你們先把衣服穿上再說!」
  南水、北星二小聞言,已先各將胸前的鯉魚取下,隨手抽出了柳枝,放它逃生,這才把衣服穿好。
  青萍扭回了身,問道:「你們倆到底怎麼了?怎麼被人家點了穴道?」
  南水聞言憤憤說道:「我們下水去摸魚,因為天黑了,魚都沉了底,或游到湖邊去了,所以我和北星一起游到湖邊,剛捉了兩條魚,就發現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以前有一次我們在湖裡也碰見過她,被她戲弄了一陣,叫我們轉告少爺,不服氣可以找她,我們少爺沒有理她……剛才我們一看是她,當時也顧不得捉魚了,一起和她打起來,誰知道她功夫極高,水性更好,連北星這麼好水性都比不過她……」
  南水說到這裡,用手指著北星,北星這時將頭連點,表示同意南水的說法。
  南水又接著說道:「……我和北星兩個人圍著她,還是鬥不過她,後來被她點了穴,把我們送回來了,誰曉得她還掛了兩條魚在我們脖子上……真他媽的!」
  南水說著憤怒不已,北星也是怒形於色,狠狠道:「真他媽的,真他媽的!」
  他一直說這句話,青萍等他們罵完了,這才道:「她為什麼要找你們少爺呢?……你們少爺認不認識她?」
  南水搖著頭,說道:「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找我們少爺,我們少爺根本就不認識她。」
  南水才說到這裡,突聽一聲長嘯,聲震山林,接著一條黑影,疾如閃電地落向湖心,再一點足已然落在了船頭上。
  青萍見狀大驚,只道是來了敵人,當下連忙挫掌迎敵,卻聽那來人冷冷地喝道:「萍姑娘,是我!」
  青萍這才看出來人,正是白如雲,他仍是一身黑色的勁裝,面上還是戴著面具,露出了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目。
  他手中尚拿著那把鐵旗,匆匆地捲起來,插在脖子後面,隨後對青萍道:「姑娘,你怎麼下樓了?」
  青萍聽他聲音頗為憤怒,當下心中有氣,冷冷一哼道:「我悶得很,怎麼,難道你還不准我下樓呀?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青萍話音方落,白如雲聞言一怔,但他立時怪笑了兩聲道:「不錯,不錯,你悶了應該下樓逛逛……」
  青萍這時真是悲憤已極,她自幼嬌生慣養,哪裡受過這等臭落和欺侮?當時不由掉下了兩滴淚來。
  思前想後青萍這時想跳水而死,可是她知道白如雲在旁,自己就是想死也辦不到,只有流淚傷心。
  青萍正在難過,突聽白如雲在自己耳旁,低聲道:「姑娘,你……你不要生氣,我脾氣太壞,真是該死……」
  青萍把頭偏向一旁,白如雲一賠禮,她反更為傷心,眼淚撲簌簌地落個不停。
  白如雲焦急地站在一旁,他生平就沒有向任何人賠過禮,這時不由得有點手足無措,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坐在青萍的身旁,面上硬生生堆著微笑,道:「姑娘,是我說錯了,向你賠罪,你還生我的氣嗎?」
  青萍見他如此剛強狂妄的人,居然肯向自己低聲下氣,心中的氣已消了一大半,但是女孩子總是有幾分做作,尤其是男孩子向她們賠不是時,那一霎那是她們發揮本能的最好機會。
  青萍雖是俠女,但也不例外,她把頭偏得更遠一點,冷冷地說道:「誰生你的氣……」
  青萍才說到這裡,突見一隻雄壯的膀臂伸在自己的面前,那一隻粗大,極有男子氣息的手中,正拿著一塊雪白的白手巾,她耳中又聽得白如雲那溫和的聲音道:「姑娘,你擦擦臉……這是乾淨的……」
  青萍頓時心中一陣激烈的震動,她整個的臉都紅透了,緊緊地盯著那塊白巾——應該說是那隻手!
  短暫的沉默……
  在這種情形下,短暫的沉默,是最適合的,也是最美的。
  青萍格搖頭,輕聲道:「謝謝你,我不用,我已經不哭了!」
  但她這句話把白如雲說得一陣輕笑。
  白如雲不依,仍是堅持著:「你還是擦一擦……這塊手巾是乾淨的,我還沒有用過,我不騙你的……」
  青萍聞言又是一陣心跳。
  她簡直不敢再看那隻手一眼,最後她還是伸出了纖纖玉手,輕輕地捏住了手巾的一角,從白如雲手中抽了過來,一顆芳心已像小鹿般地亂跳起來。
  白如雲感到非常快樂,他含著笑,看著青萍把臉頰擦了擦後,又慢慢地遞了回來。
  白如雲連忙伸手接過,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心,他的食指輕輕地碰了青萍的掌心一下,這一個短暫的而又微小的接觸,竟產生了一股猛烈的電流,使他們都緋紅了臉,連剛強若斯的白如雲,也不禁心跳怦怦。
  青萍有些驚怕,她深深地低下了頭,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她話出口,才覺得有語病,當下更把一張玉臉,羞得紅過了海棠。
  白如雲為她這句話大為高興,他感覺到這個姑娘,距離他已經不是那麼遠了。
  他是一個怪人,人人想親近他,可是他卻冷酷地拒絕了,然而這個姑娘,在他看她第一眼的時候,他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
  雖然有人反對「一見鍾情」這種說法,但是白如雲確實是如此的,當他看青萍時,他就覺得自己必須要親近她。
  可是青萍的表示使他非常失望,那種冷漠就好像他所給予別人的一樣。
  現在,他覺得青萍慢慢地靠近了他,這將是多麼值得興奮的事啊!
  白如雲癡癡地笑了一陣,回頭對南水道:「把船划回去!」
  白如雲說著,把木槳拋了過去,南水接在手中,答了一個「是!」字。
  小船如飛,一霎那間已抵竹樓,眾人相繼離船,白如雲回頭對南水道:「你們換了衣服,馬上到樓上來!」
  南水及北星連忙恭身引退。
  白如雲隨在青萍身後上了樓,陪著青萍入了房,白如雲把領後的鐵旗取下,隨手放在了書架上笑問道:「姑娘,這問房子你還喜歡嗎?」
  青萍美目稍視,隨點頭道:「喂,這裡真好,難為你怎麼找的……我真喜歡這裡,比我家好多了!」
  白如雲見她高興,心中亦頗痛快,笑道:「我也是最喜歡這座樓,以前我差不多的時間,都是住在這裡!」
  白如雲話音方落,青萍聞言,一陣莫名的心跳,她看了床鋪一眼,低聲說道:「啊!你就睡在這裡?……」
  白如雲見她面有嬌紅,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心中早已明白,忙道:「床上的東西我都換過了,全是新的!」
  青萍料不到他會如此重視自己,芳心頗為感動,不由得對他又加了一分好感,嬌笑著道:「真是!你還這麼費心!」
  白如雲含笑不語,一雙僅露的眼睛,緊緊地盯在青萍的臉上,青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偏過了頭,嗔道:「看什麼?你又不是不認識我!」
  白如雲朗笑了兩聲,他背著手,走到窗前,望了一陣子湖山夜景,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笑道:「姑娘,難得今夜美景非常,少時我們對月共飲如何?」
  青萍聞言,玉面又紅,她想道:「和一個男孩子在一起喝酒,那……」
  她輕輕地搖頭,低聲道:「不!我不喝酒;」
  白如雲一笑不語,這時南水北星二小,已然換了乾淨衣服,畏畏縮縮地在門口推擠著,誰也不敢先進來。
  白如雲笑容立斂,他又恢復了往常冷冰的神態,高聲道:「你們進來!」
  少時,房門推處,南水在前,北星殿後,二人愁眉苦臉地進來,青萍見他們均有慌恐之色,當下忖道:「白如雲也太厲害了……」
  二小站在白如雲面前,深垂著頭,各叫了一聲「少爺!」
  白如雲哼了一聲道:「我已經再三告訴過你們,不准隨便划船,更不准下湖摸魚,你們竟政不聽我的話!現在由明天起,你們二人在湖水中泡三天,讓你們過足癮!」
  二小聽完嚇得面無人色,但他們均知白如雲執法如山,言出必行,他所說的話無人敢不聽從,這時不由暗暗叫苦,並且紛紛拿眼睛看著青萍,一臉的乞求之色。
  青萍料不到白如雲待人如此苛嚴,心中大是不忍,連忙走到白如雲的身前,微笑道:「白……白少俠,今晚是我叫他們划船的,如果說犯了你什麼忌諱,錯也在我,理該罰我,你為什麼要罰他們呢?」
  白如雲聞言,當下雙目一閃,射出了一股凌厲之色,但立時又變得柔和起來,微微笑道:「這兩個小東西,一天不知叫我生多少氣,南水雖然聰明,但卻是個鬼靈精,什麼壞點子都是他出的,不用說今天晚上,一定是他仗著水性好,要在你面前賣弄,才想出摸魚的花樣!北星倒是個老實的人,只是太無主見,一切跟著南水學,聽人煩得很……他們兩個如果不嚴加管訓,將來只怕不好管了!」
  青萍聞言心道:「他倒是執法如山,真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青萍想到這裡,心中對白如雲越發敬服,『笑道:「今天的事不怪他們,是我要他們下水的,你這樣處罰他們,只伯他們不會心服呢!」
  白如雲聞言思索了一下,對二小喝道:「今天看在伍姑娘份上,燒過你們一次,現在下去準備酒菜,在走廊擺好!」
  二小聞言喜出望外,白如雲一向言出必行,卻未料到他居然收回成命,當下連忙向白如雲及青萍致謝退下。
  白如雲等南水及北星退下後,轉身對青萍說道:「我一向言出必行,可是這一次卻收回了!」
  青萍聞言心中一動,並且感到些微的不安,她只漫應了一聲,她實在並不知道,她在白如雲心中,估著多麼重要的一個地位啊!
  短暫的沉默,卻在他們的心裡,泛起了輕微的漣漪,青萍雖是江湖俠女,可是她卻從沒有與男孩子單獨相處過,即使是她的未婚夫,她也是只見過幾次面,彼此都陌生得很。
  自從她被擄以來,她才算真正地接觸一個年輕的異性,加上白如雲怪僻的天性,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在青萍的心田裡,留下了一個很深的印象,有著巨大的力量,使青萍感到迷惑起來。
  他們二人靜坐了一陣,似乎都想不出什麼話說,空氣顯得很冷靜,但是並不寂寞。
  青萍想到了一個話題,於是,她整理了一下被夜風吹亂的秀髮,輕聲道:「你為什麼要做強盜呢?」
  白如雲聞言一怔,他沒有料到青萍會問出這個問題來,思索了一下才答道:「做強盜有什麼不好?這個世界只有強行才能成功,如果你是一個軟弱的人。別人會把你欺負得喘不過氣來……我吃過這種苦,所以我要強硬起來!」
  青萍聞言心中一驚,白如雲的話充滿了偏激、憤世的意味,這是一種極其錯誤,而又頗難糾正的想法,青萍心念之間,想著:「以後我定要慢慢把他感化過來,現在且不可太快!」
  青萍想著,拋開此事不談,轉問道:「你功夫這麼好,可是從小就練的?」
  這一句話,無形中又刺中了白如雲酌痛處,他站起了身子,來回地踱了兩步,用著發抖的聲音說道:「我小時候是很苦的!……不像你,我的命是撿回來的,我的娘……」
  白如雲說到這裡,也許是過於激動,逼得他停了下來、用力地搓著雙手。
  青萍覺得自己不應該提起他的痛事,當下強笑道:「可是,你現在很好了,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誰也管不了你2」
  白如雲轉過頭,他的一雙眸子,射出了異常的光芒,連連地點著頭道:「是的!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我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不能管我!」
  正在說時,二小已然擺好灑食來請,白如雲揮手令他們退下,對青萍笑道:「姑娘,我們來小飲數杯罷!」
  青萍面上一紅,輕聲道:「我已經說過我不喝酒的。」
  白如雲聞言一怔,似乎感到有些失望,接著道:「也泡有香茶,你就以茶代酒如何?」
  青萍聞言不好再加推辭,何況她心中早已悠悠然,無形中對白如雲產生了親切的感覺,當下點頭道:「好!我就陪你坐坐。」
  青萍說著移動身軀,隨著白如雲出了房,走廊之上已設好了木案竹几,清風拂過,酒香撲鼻。
  二人坐好,青萍見一拱清月,銀輝四射,微風拂面,吹皺一池寒水,竹樓翠立,絕然出塵,直似已入仙境,哪似人間?
  青萍看罷不禁心曠神怡,愁懷大去,微笑道:「這個地方真好,虧你蓋了這座樓,恐怕要費不少時間吧?」
  白如雲見青萍歡愉,心中亦頗高興,笑答道:「天地間靈物本多,只是俗人愚蠢迷惑,損棄了不少天物,你看這一片湖澤,經過我略為整理,又比那些名勝遜色到哪裡去呢?」
  青萍聞言深以為然,她最初對白如雲,只是感覺到憎惡和畏懼,可是現在,她已經對他完全改觀了!
  白如雲斟上了酒,向青萍舉杯道:「這杯酒向姑娘賠罪!這幾天……」
  他話未講完,青萍已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你戴著面具怎麼喝酒呢?」
  白如雲聞言這才想起,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暗暗地思索,討道:「我已經發過誓,要戴著這張面具,殺盡天下惡人,讓他們怕我,而又不知道我本來的面目!可是……我現在是不是要取掉它呢?」
  白如雲只顧低頭思索,而青萍則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她在猜測白如雲的相貌,本來這是與她毫不相干的事,可是此刻,她卻渴望著,希望白如雲能把面具取下,讓自己在月光下,仔
  細地端詳一下他的面貌,或許……
  青萍想到這裡,她已然嫣紅了毖,輕輕地把頭低下,好像怕白如雲猜透她的心思一樣。
  白如雲奇怪地注視著青萍,他不明白青萍何以低下了頭?又何以如此羞答答?
  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也是一種很柔美的情調,白如雲沒有料到,與一個女孩子在一起時居然會發生這麼多奇怪而又有趣的事情來,但是這種種發生的事情,多多少少的,都給他帶來了愉快。
  白如雲想到這裡,他竟毫不猶豫地伸手放下了他的面具!
  青萍正在低頭遐想,她耳旁聽得「唰!」的一聲輕響,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睛,向白如雲望去。
  這一眼,看得青萍芳心大亂,她迅速地低下了頭,可是感情並不接受她的偽裝,化成了絲絲羞澀和喜悅的笑容,掛在了她嫣紅的臉頰上。
  原來她所見到的,是一張英俊秀逸的面龐,一雙黑白分明,大而光亮的眼睛,兩道入鬢劍眉,挺直的鼻樑下面,是一張弧形的嘴,嘴角的上端,卻印著一個小小的漩渦,薄薄的嘴皮下,露出了兩排潔白光亮的細牙……
  他是多麼的俊美!多麼的瀟灑!多麼的可愛啊!
  最初在青萍的想像中,他是一剔消瘦的面頰,透出慘白的顏色,一雙如梭的俊目,和一張掛著殘酷笑容的嘴……
  可是一切都不是,他的臉色並不是慘白的,相反,在皎潔的月光下,卻透出了紅暈之色,顯示出他所蘊育著的生命,是如此強韌和雄壯!
  青萍競無法克制她這分激動,她情不自禁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裡默默地吶喊著:「啊!他是這麼俊美……真是沒有想到!」
  白如雲被她異常的眼光,看得有些奇怪,他本是個性格率直的人,當時間道:「姑娘,你怎麼了?」
  青萍心中一驚,連忙把目光移開,支吾道:「沒什麼,我,在想一件事情!」」
  青萍口中雖是如此說,心中卻是有些生氣,她氣的是白如雲為什麼要向她問這句話,而使自己受窘。
  白如雲哪裡知道女孩子們的這些心眼?他舉起了一隻綠玉大杯,微笑道:「姑娘,我先敬你一杯!」
  青萍伸出玉手,輕輕地握起了一隻白玉細磁杯,她慢慢地掀起了磁蓋,嗅了一下,竟是上好的香片。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4:21

  當下,她心中不由暗喜,討道:「他怎麼知道我愛喝香片
  呢?……這個人真怪,用的東西都是這麼考究珍貴,看樣子京裡的皇上、王公大臣也不過如此呢!」
  白如雲雙目炯炯地觀察著她,青萍的一切表現,全都是女孩子們所特有的動作,是那麼的美妙和好看,她的每一個微小的動作,全都是充滿了誘惑力,令人看來,有一種輕飄飄,難以言傳的快感。
  青萍含笑淺飲了一口茶,她發現白如雲笑起來很好看,他那兩隻弧形的嘴角,這時向上微微地一扯,露出了兩排細白的牙齒。
  除了他那雙凌厲的眼睛,仍然放射著懾人的光芒外,其他的任何一部分,都無法使人相信,他是一個冷漠和怪僻的人。
  青萍不敢多看他,她輕輕地把茶杯放下,突然想起了剛才湖中發生的事,忍不住問道:「剛才湖裡那個姓哈的女人是誰網?」
  白如雲聞言,面露憤色,他光亮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說道:「那個女人就住在附近,三番兩次來搗亂,真把人煩死了!」
  青萍聞言不勝驚異,付道:「他這麼高的功夫,怎麼還有人敢來搗亂?」』
  青萍想著,接著問道:「那個姓哈的女人,功夫一定很高了?」
  白如雲聞言,知道青萍心意,當下答道:「她的功夫倒也是江湖少有,只是比起我來,就差得太多了!按說我早就該把她除去,可是她爹爹卻是個厲害人物,並且早年對老道有援手之恩,由於這些顧忌,我才任她胡鬧不去理睬她!」
  青萍聞言心中一凜,她突然想起爹爹提起過的一個人,緊接著又問道:「她父親可是琴魔哈古弦麼?」
  白如雲聽了連連點頭道:「不錯!姑娘認得他麼?」
  青萍料不到那泅水女子,竟是琴魔哈古弦之女,心中好不驚異,當下答道:「我不認得他,只是聽爹爹說過,此老一身奇技,譽滿江湖,早年在小雪峰單掌折了武林六大高手,以後就未聽人提起過,現在算來他該九十多歲了,怎麼還會有這麼小的女兒?」
  白如雲斟酒自飲一杯,哼了一聲道:「這個老兒倒是聽說他厲害得很,我還沒有見識過,你方纔所見的女子,是他七十六歲時所生的幼女,今年十九歲,名叫哈小敏,由於哈老怪過分寵愛,把她慣得是無法無天……早晚我要教訓她一下!」
  青萍聽罷才知就裡,笑道;「哈姑娘的事,你怎麼這樣清楚呢7」
  白如雲沒料到青萍有此一問,當下不由面上一紅,好在月光之下看不出來,強笑一下笑道:「這……這全是老道告訴我的,哈老怪前幾年還時常和老道在一塊飲酒……」
  白如雲話才講到這裡,突聽樓下傳來一陣巧笑,嬌滴滴地笑罵道:「小雲哥,你可別背地裡罵人,我爹又沒得罪你,你一口一個老怪,不看看你那個寶貝師父也是老怪呢!」
  二人聞言均是一驚,青萍正要開口,白如雲早已連連搖手低聲說道:「別理她!我們談我們的,不然她更鬧翻了天!」
  青萍見狀益發奇怪,她聽哈小敏竟叫白如雲為「小雲哥」,好似雙方早已熟悉了。
  而白如雲對她又是如此厭惡,心中弄不清是怎麼回事,當下裝著喝茶,便未答話。
  白如雲似乎也不知說什麼好,而哈小敏既末露面,亦不見再說話,空氣沉默了一會兒,白如雲拿筷子指著一隻紅玉碟道:「姑娘,這是新挖的竹筍,你嘗嘗!」
  青萍道了謝,只見紅光精瑩的小碟中,盛著新嫩的筍片,配色之佳,令人驚羨,由此可見白如雲平日飲食如何講究了!
  青萍伸出筷子,挾了一片竹筍,入口一嘗,竟是又香又脆,新挖出的嫩芽,尚帶有少許草木之香,再經冷拌之後,愈發脆甜可口,當下忍不住又吃了一片,不住口地稱讚。
  白如雲看青萍吃得高興,他感到無限快樂。
  在這個世界上,看著你所深愛的人快樂,將會給你帶來更大的快樂,這是種千古不移的常理,所以古人有千金求一笑,便是明例。
  白如雲默默地看著她吃完了兩片竹筍,笑著道:「今天因為時間匆促,未曾備得好菜,改日再行補宴,姑娘,你再嘗嘗這碟鹿脯!」
  青萍果然又挾了一片鹿脯,入口香腆,口齒騰芳,心中好不讚佩。
  於是就在白如雲的勸誘下,青萍把十幾種小菜都嘗遍了,無論熊掌、蒸雞,乃至於青菜豆芽,均是美味無窮,令人食慾大興。
  在美食的誘惑下,青萍亦開始喝酒了,她本是大家之女,這時拘謹一去,立時笑語如珠,顯得極為活潑。
  白如雲酒沒喝多少,但他的那顆心早就醉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遇見一個值得自己如此深愛的女孩子,他更想不到這個女孩子,會在自己任的翠樓上,與自己月下共飲,迎風暢談。
  二人正在談得入神,突聽哈小敏又在樓下叫道:「小雲哥,給我點吃的,我也餓了!」
  白如雲聞言皺了一下眉頭,他順手挾起一塊雞肉,對青萍笑道:「要是不順她點,那可真要鬧翻了天了I」
  白如雲說到這裡,他雙筷微錯之間,那塊雞肉已如飛箭般,射出了五六丈,向樓下湖心落去。
  那塊雞肉才一。落下時,便見一個嬌小的身軀,疾如飛鳥般,一閃已至湖面,那塊雞肉正好落下被她一口咬住,用腳尖向水面一點,立時又撲到了竹樓下,身法真個快得出奇。
  青萍也是練武之人,她看得清楚,湖面上飄浮著一塊小木頭,那哈小敏分明以「登萍渡水」絕技,接住了這塊雞肉,不說別的,單這輕功,就比自己高上一籌。
  當時看罷不由暗暗驚心,忖道:「哈老怪名滿江湖,果然名不虛傳,連她女兒都有邊身功夫,真叫人不敢相信呢:「
  青萍正在驚異,又聽哈小敏自樓下發話道:「雲哥,謝謝你!我還要吃一塊鹿脯!」
  白如雲聞言,氣得亂搖頭,朗聲道:「小敏,你還想賣弄什麼功夫?我現在有佳賓,你不要再來惹厭!」
  白如雲話才講完,便聽哈小敏尖聲道:「唷!什麼佳賓不佳賓,我吃點東西還不成呀?你要是不給我,我就上來吃!」
  白如雲聞言怕她真個上來,連忙接口道:「好!好!我丟給你……」
  白如雲說著,頗為尷尬地望了望青萍,青萍則含笑旁觀,她料不到一個冷酷狂妄的武林怪傑,竟會被一個小女孩子,弄得啼笑皆非。
  白如雲無可奈何地挾起了一片鹿脯,大聲道:「吃了這個可不許再鬧了……接住吧!」
  白如雲說罷又用前法拋了出去,青萍正在猜想哈小敏換什麼功夫去接,卻見那片鹿脯輕飄飄地落在湖心,「啪!」的一聲輕響,激起了圈圈的水紋,哈小敏竟未現身,當下好不奇怪。
  白如雲也覺事出意外,大聲喝道:「小敏,你又耍什麼花樣?給你吃你又不吃了!真討厭!」
  白如雲罵完,卻聽樓下隱隱傳來哭泣之聲,二人不由大奇,料不到哈小敏競無故地哭泣起來,到後來竟越哭越傷心,居然發出了嚶嚶之聲。
  白如雲大奇,連聲問道:「小敏,你怎麼了?好生生的怎麼哭起來了?」
  白如雲間了數遍,才聽哈小敏抽噎著道:「吃你點東西,還不夠挨你罵的!……人家都能坐在桌子上吃,給我的就丟在水裡,好像餵魚一樣……嗚鳴……我才不要吃呢!……我回家去好了!嗚嗚……」
  說著她越來越傷心,竟大聲地哭了起來。
  青萍簡直弄不清他們以往是怎麼相處的,看來這哈小敏分明是一個天真末琢的小孩子,可是小孩子往往是最認真的,她既然如此糾纏白如雲,想必已有著極深的愛意了!
  白如雲把一雙劍眉皺得緊緊的,他沉著臉高聲道:「小敏,你可別胡鬧,我脾氣不好你是知道的,就是把你爹爹找出來我也不怕!」
  白如雲話才說完,那哈小敏好似更為傷心,愈發地悲啼起來,那斷續、嬌弱的哭聲,一陣陣地傳了上來。
  青萍簡直弄不清是怎麼回事,被她哭動了心,忍不住低聲道:「你就叫她上來吧!看她哭得多傷心!」
  白如雲聞言緊皺了雙眉,苦笑一下道:「唉!你不知道那位姑娘的脾氣,我可真對她沒法,你我談得如此痛快,她一來馬上就完了!」
  青萍這時卻產生了一奇怪的想法,她渴望著能夠見哈小敏一面,並渴望能夠與她談談,或者觀察一下白如雲和她相處的情形。
  青萍想到這裡,忍不住低聲笑道:「你就請她上來一起談談吧,我倒很想認識她。」
  白如雲見青萍這麼說,耳中又聽得哈小敏哭得如此傷心,只好說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你就上來吧!」
  白如雲說完了話,那哈小敏果然停止了哭聲,少時只見輕風拂處,一條灰白的身影,宛如一隻巨雁般,平空地拔了上來,輕飄飄地落在了竹欄上。
  她單足點在欄幹上,人若迎風的弱柳,來回不停地擺接著,青萍見她細眉大眼,身材苗條,面帶嬌笑,月光之下,愈加顯得儀態萬千,十足的是個美人胚子。
  白如雲卻顯得不耐煩,他偏過頭,冷冷說道:「好了!你別賣弄了!—要吃什麼你儘管吃,我不奉陪了!」
  白如雲說著極快地又把那張面具戴好,站起了身子,向青萍略一點頭,說道:「姑娘,恕我先告退,明天見!」
  他說罷單手向桌面輕輕一按,人若清風,已然自哈小敏身旁越下竹樓。
  哈小敏急得喊道:「雲哥……你回來啊!」
  這一下事出突然,青萍也驚得站了起來,二人一起伏在欄於上向下望去,只見一連串的竹枝打向湖心,一節比一節打得遠,紛紛落下,在水面上飄浮著。
  接著白如雲矯捷的身影投向湖中,他用著「踩浮渡影」的功夫,快得像個幽靈似的,霎那間便消失在茫茫的月夜裡。
  哈小敏及青萍顯然被他這種突然的舉動所震驚,一直呆看了良久,青萍才退後了一步,對著哈小敏婀娜的背影,輕聲道:「姊姊,他去遠了,我們莫管他!」
  哈小敏緩緩地搖了搖頭,青萍見她抬起了豐,在面上拭了一下,似乎是在擦眼淚,當下不由一驚,連問道:「姊姊,你這怎麼了?」
  青萍話才講完,便見哈小敏轉過身子,她嘻笑如舊,向青萍細看了一陣,才款步走到白如雲所坐位子坐下。
  青萍也到原位坐好,哈小敏既是一語不發,青萍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默默地望著她。
  哈小敏坐在那裡,對於青萍直似末睹—樣,她低著頭,沉吟了一下,突然抓起了酒壺,滿滿地斟上一杯酒,舉杯向空晃了晃,仰頭而盡。
  青萍對她所有的舉動,都感到萬分的奇怪,她只是好奇地觀看著,見哈小敏一連喝了三杯酒,這才停杯不飲。
  她閃爍著一雙明亮的眸子,向青萍又看了一陣才道:「伍姑娘,你們常常這麼喝酒麼?」
  青萍見她居然知道自己姓氏,心中好不奇怪,連忙含笑答道:「不!姊姊!我們今天還是第一次喝酒……」
  青萍說到後來聲音愈來愈低,她的雙頰也飛上了兩朵紅暈,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產生這種不可理解的情緒。
  哈小敏緊緊地盯著她,她臉上掠過一個痛苦的笑容,可是很快就消失了。
  哈小敏幾乎是在自言自語著,只聽她喃喃地道:「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就把面具取下了。」
  育萍聞言,以為哈小敏不相信她,由於一種少女的矜持,本能地說道:「是的!真是第一次!姊姊……」
  青萍話才說到這裡,哈小敏突地把頭抬起,微笑道:「你莫叫我姊姊,我不見得比你大……其實你們第幾次,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呀!」
  青萍聽她言中之意,似乎對自己不相信,當下不由有些生氣,脹紅了臉道:「哈姑娘,你為什麼這麼說?難道我還會騙你?」
  哈小敏聞言輕笑一聲道:「伍姑娘,誰說我不相信你?為這點事你何必生這麼大的氣?……」
  青萍本來一腔怒氣,但見哈小敏笑臉相對,當下不便發作,強自忍了下來,不再說話。
  二人沉默了一陣,哈小敏又喝了一杯酒,並吃了些雞肉,青萍見狀暗忖道:「怪了!一個姑娘家,怎麼喝這麼多酒?」
  青萍正在想時,突聽哈小敏清脆的聲音道:「伍姑娘,你怎麼不喝酒?」
  青萍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末講,哈小敏微笑一下,接著她又輕聲地歎了一口氣,用筷子輕輕地敲了敲酒杯,癡癡地想著一些事情。
  青萍對她這些無意識的動作無法瞭解,但她卻在想著一些事情:「她用的杯筷都是白如雲用過的……她長得真美,可是白如雲好像討厭她,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青萍滿腹狐疑地想著,哈小敏突然停止了敲打,笑著問道:「伍姑娘,我以前沒有見過你,你來了有多久?」
  青萍面上不禁一紅,但又不得不答,只好強笑著道:「我……我才來,沒有幾天……」
  哈小敏點了點頭,說道:「我說呢……你與雲哥可是舊交?」
  青萍聞言愈發無法回答,嚅嚅道:「不!我們才認識……」
  哈小敏聞言似乎非常驚異,向青萍望了好幾眼,嘴皮動了幾次,似乎想問什麼問題,但是她還是忍住了。
  青萍見狀知道她在懷疑,忖道:「我倒不如把實情告訴她,不然不知她把我怎麼想呢!」
  青萍想到這裡,當下便不隱瞞,把自己父女被劫,自己被囚等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哈小敏。
  哈小敏聽完,驚異得張大了一雙眼睛,她不停地叨念道:「他為什麼要這麼作?為什麼要把你擄來?」
  說著,說著,她突然明白了,於是立刻有兩滴淚珠掉了下來,她趕緊用手背拭去。
  育萍見狀大奇,連忙問道:「你……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呢?」
  哈小敏恢復了先前的笑臉,她強忍著悲楚,笑道:「沒什麼!風吹了眼睛!」
  青萍聞言氣笑不得,忖道:「這扯的是什麼呀……風吹了眼睛……哼1」
  哈小敏這時似乎也覺得,自己扯的話太不合理,立時把一張玉臉躁得通紅。
  沒有人知道這個姑娘的心緒和秘密,她熱愛著白如雲,可是卻得不到白如雲的感情。在以往,白如雲雖然對她沒有愛意,可是由於他對任何人均是如此,所以哈小敏仍然寄有無窮的熱望,她相信以她的才貌和熱情,必然可以得到白如雲。
  可是現在,另外有一個姑娘介入了,而白如雲對她的一切表現,足以說明他的感情,這一切對於哈小敏是多麼殘酷的一個打擊啊!
  哈小敏想著,不覺悲從中來,她是一個熱情衝動的女孩子,忍不住雙手掩面,悲聲地啼泣起來。
  青萍見狀大是驚異,她不知哈小敏為何對自己的這幾句話,會如此傷心地啼哭,當下連忙站起來扶著哈小敏的肩頭,連聲問道:「哈姑娘t你這是怎麼了?」
  哈小敏悲不可遏,直哭了半響,才忍住了悲聲,輕輕地把青萍的手推開,抽噎著道:「沒有什麼!我心裡很難過……」
  青萍心中料定有事,越發追問道:「哈姑娘,你一定有事吧,難道不能告訴我嗎?」
  青萍這句話又引得哈小敏哭了起來,她邊哭泣邊說道:「沒什麼……就是我……我愛他!我愛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就愛他……」
  這幾句話出自一個女孩子之口,倒真把青萍嚇了一大跳,她吃驚地退後一步,一顆芳心抨抨亂跳,忖道:「唉呀!一個女孩子說這種話……奇怪,她愛白如雲與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對著我大哭呢?」
  青萍想到這裡,忍不住開口道:「哈姑娘,你……你愛他就愛他,為什麼要哭呢?」
  哈小敏哭著道:「他……他不……不愛我I」
  青萍聞言一怔,心道:「這倒好!敢情她為這個才哭!」
  青萍笑著拍了哈小敏的肩膀道:「哈姑娘你先別哭,告訴我,你怎麼知道他不愛你呢?我看他對你很好嘛!」
  哈小敏聞言也住了哭聲,緩緩抬起了頭,青萍見她哭得像朵帶雨梨花,心中不由暗暗好笑,正想再說幾句安慰的話,不料哈小敏突然說道:「我知道他不愛我,他……他……他會你!」
  哈小敏這句話可把青萍嚇了一大跳,她驀地退後一步,粉面通紅,帶著薄怒嗔道:「哈姑娘,你可別胡說!」
  哈小敏抽噎了一下,一臉正經道:「我一點也不胡說,這情形,一看就明白了,姑娘,你自己說,難道你觀察不出來?你想,他為什麼劫你來,這麼優待你,把自己住的樓讓給你……」
  青萍越聽越害怕,連忙止住哈小敏道:「好了!不要說了!」
  哈小敏停下來,這兩個姑娘,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青萍是絕頂聰明的人物,她焉會看不出來?只是她不願意承認而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4:34

  這原是人類的天性,對於某些事物,他們期待,但又畏懼,在沒有完全得到時,他們總是否認的。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下來,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終於還是哈小敏先說話了:「伍姑娘,你告訴我……你……你愛不愛他啊?」
  青萍聞言又驚又怒,她簡直想不到哈小敏會問出這種問題來,在她認為,兩個女孩子討論一個男人,而且又是愛不愛這一類的話,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青萍繃著臉,正色道:「哈姑娘,你怎麼問出這種話來,真是太無禮了!」
  哈小敏被斥,她羞得無地自容,但是這是關係她整個生命的大事,她又焉能放得下?
  哈小敏低著頭,眼淚又流了出來,悲聲道:「伍姑娘,對不住……我……我情不自禁1」
  說到後來,她竟抽噎得說不出話來,青萍見狀頗為憐惜,深深同情哈小敏一片癡情,當下歎了一口氣,柔聲道:「哈姑娘,你不用擔心,我……我已經有了婆家了,並且這一次出來就是去完婚的,他的武功人品不比白如雲差,我爹爹已經去找他,大概不久就要來救我了!」
  哈小敏聞言喜出望外,她不禁破涕為笑,仰頭道:「真的?那……你怎麼早不告訴我?」
  青萍聞言,心中暗笑,忖道:「你這是怎麼問的!我哪知道你的鬼心思!」
  但青萍面上卻笑著道:「哈姑娘,我現在告訴你也不遲呀!」
  哈小敏聞言羞得笑了起來,低聲道:「你看,我們這麼好,還這麼哈姑娘、伍姑娘的,叫起來多難聽呀!」
  青萍聞言笑了起來,說道:「這不能怪我呀!你要我這麼叫的!」
  哈小敏聽罷也笑了起來,青萍見她一片童心,方才哭得像個淚人兒,現在又笑得像朵春花,好像自已有了婆家,白如雲就立刻會愛她一樣。
  青萍正在暗笑,突聽哈小敏笑道:「你如果不嫌棄,我們拜個妹妹如何?」
  青萍雖覺事情來得太快,但亦頗喜她為人率直,一片純真,當下含笑應允。
  哈小敏見了大喜,立時滿滿斟上兩杯酒,當下二人跪在月下,各自報了年紀,青萍二十屬長,哈小敏十九為後,拜罷之後,立時親切了不少,歡歡喜喜地大談起來。
  哈小敏把椅子搬得靠近青萍,笑著撒嬌道:「好萍姊,我有一件事求你!」
  青萍聞言笑道:「敏妹,我們已是姊妹,你有什麼話儘管說,還說什麼求不求呢!」
  哈小敏聽了神秘地笑了笑,她粉頸低垂,雖在月光之下,亦可看清她面如海棠,顯得萬分嬌美可愛。
  青萍見狀心中詫異,心中討道:「像她這麼美的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見過,白如雲怎麼會不愛她呢?」
  青萍想著笑道:「敏妹,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別撤嬌了!」
  哈小敏聞言輕畔了一聲,她摟著青萍的脖子,一張櫻桃小口,湊在青萍的耳朵旁,嘰咕了幾句話,立時羞得低下了頭。
  青萍聞言,覺得自己這個義妹,對於男女之情未免太開通了,心中雖然為難,也只好笑道:「好吧!誰叫你是我妹妹,我看情形替你說幾句,將來如果成功了,你可別忘了我這個媒人啊!」
  哈小敏聞言笑著把青萍推開,走到竹欄旁嗔道:「不來了!萍姊老談這些,羞死人了!」
  她說罷低頭看著湖心的月影,青萍聞言氣笑不得,忖道:「好丫頭,你倒放起刁來了,剛才你說的話都叫我臉紅……」
  這一對姊妹又嘻笑暢談了良久,哈小墩道:「萍姊,我該回去了,明天晚上再來看你!」
  青萍一個人獨居無聊,好容易得個伴,她哪裡肯放?聞言立時拉著她的手道:「敏妹,你不要走了,以後就陪我住在這裡!」
  哈小敏卻搖著頭:「不行!雲哥沒答應,我不能住在這裡,不然他一定不高興,上次我把他吵煩了,他竟出去十天沒回來,可把我嚇壞了!」
  青萍聞言心中一動,她忖道:「那麼白如雲為什麼讓我住在這呢?」
  這一個念頭,立時引起了她心田的漣漪,她連忙強定心情,想把剛才的念頭忘記,笑著對哈小敏道:「那麼你回去吧!明天早些來!」
  哈小敏答應一聲,由樓梯走下,青萍一人扶欄癡想,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入房安歇。
  翌日,青萍醒時已是近午了,她匆匆梳洗完畢,扶欄觀望,只見雲薄煙輕,水氣氤氳,寒林如幕,爽氣迎人,這座小小的竹樓,景色雖不如岳陽樓來得雄偉,但旖旎嫵媚之情卻有勝之!
  青萍正在看得入神,便見南水捧了早點送來,笑道:「姑娘早啊!」
  青萍含笑點頭,正要答話,突然樓梯口另一個聲音接著道:「姑娘早啊!」
  跟著北星也出現在樓梯口,這二小自昨夜青萍代他們求情後,對青萍越發喜愛,伺候得更為小心。
  青萍含笑點頭,接過了早點,見是一碗酒糟雞蛋,一碟豬油玫瑰鬆糕,當下坐在小桌旁,一邊吃著,一邊笑道:「南水,沒有什麼事就少說話,免得北星學起來把人煩死!」
  南水答了一個「是!」字,北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極其迅速地又重複一遍。
  青萍及南水均是一皺眉頭,氣笑不得,尤其是南水,氣得狠狠地瞪了北星一眼,北星卻咧著大嘴,作了幾個欣喜的姿態,南水氣得想罵,可是怕他再學,話到口邊只好忍了下來。
  青萍吃完了蛋,又吃了一塊糕,笑道:「好了,你們收了吧!待會兒把小船划來,我要上岸去玩玩!」
  南水聞言不答,眼睛卻轉個不停,青萍見狀奇道:「你怎麼了?做這些怪樣幹什麼?」
  原來白如雲有事交待南水,南水要說又怕北星學,正在措詞,想把句了簡化一下。
  北星緊緊地站在南水身旁,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全神貫注地盯著南水,看他樣子,似乎在等南水講話,以便一字不易地記下來。
  南水想了一陣,不得不說話,只好說道:「少爺請姑娘,參觀!」
  「少爺請姑娘,參觀!」
  後面這一句自然是北星重複的,南水只簡略地說了這七個字,青萍卻是聽得莫名其妙,氣道:「到底什麼呀?只說個參觀,參觀屁呀!」
  青萍一時發急,說了個髒字,自己立時覺得不好意思,北星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青萍更窘,妙目瞪他一眼,罵道:「笑什麼?看我不告訴白如雲!」
  北星聞言嚇得一咋舌,連忙退後一步,南水見青萍生了氣,當下不顧北星要學,立時說道:「少爺叫南水來請姑娘,要請姑娘到各處看看,參觀一下!」
  少不得北星又依樣說一遍,只把「南水」二字改成了「北星」,可見他並不呆笨。
  青萍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好吧!你們劃好了船,上來叫我!」
  二小先後答應而去,青萍討道:「這北星真是個小怪物,他明明會講話,為何自己不說,卻要學南水,更奇怪的是別人的不學,只學南水,也算南水倒楣,一天到晚要煩死了!」
  青萍想了一下便自拋開,又想道:「我已經到這兒好幾天了,爹爹也不知怎麼樣了?……白如雲並不是壞人,要是爹爹和他來了,我絕對要阻止他們動武!……哈小敏的事我怎麼辦呢?我怎麼好開口向白如雲說呢?」
  青萍正在想時,二小已然上來,這一次,南水索性不說,好像啞吧般作了個手勢。
  青萍知道他船已備好,當下含笑起身,隨二小下了樓,登舟搖槳,船行如飛,這一次竟由樓後向北轉去。
  那湖並不大,二小臂力又足,不消一會兒便到了岸邊,青萍躍上了岸,回看二小並未跟上,當下笑道:「咦!你們怎麼不上來?」
  南水含笑答道:「姑娘,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少爺說請姑娘向西走,自然有人接待!」
  南水這幾句話說得極快,一字一字好像爆豆一樣,並且故意把平仄顛倒,說得怪腔怪調,原來他是怕北星再學,而故意如此說的。
  青萍怔一下,才想通他的意思,含笑點了點頭,付道:「也虧你精靈,想出這個怪法子來!」
  北星果然對南水之話不太瞭解,聞言急得搔耳撓腮,一張臉脹得通紅,偏是一句也學不上來。
  青萍及南水見狀,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來,北星更是差急,氣得一屁股坐在船板上,一言不發,青萍笑著對南水道:
  「好了!以後你就用這個來治他!」
  南水笑得捧著肚子連連點頭,青萍轉身走去,忖道:「也不知白如雲從哪找來這兩個小鬼,真是有意思!」
  青萍想著信步走來,只見自己所走,是一片竹陰的夾道,由於深秋,竹葉都枯黃了,但挺秀之姿仍末稍減,反而更顯出一種古意盎然的韻味。青萍見這條甬道極長,盡頭通著一問草亭,兩下相隔約有百丈,青萍見亭內坐著一個白衣人,當下忖道:「啊!白如雲已經在等我了?」
  青萍想到這裡,她竟莫名地心跳起來,她本來走得很快,但這時她突然把腳步放慢了,為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慢慢地走著,再次抬眼望去,卻發覺那人並不是白如雲,由於那人是背她而坐,兩下隔得又遠,所以看不清他是何許人物。
  當青萍確定了不是自如雲時,她又不自主地放快了腳步,霎那來到近前,這才發覺那人竟是白如雲的師父,當下心中一驚,忖道:「啊!原來是老道……他怎麼出來了?」
  青萍正在尋思,那老道突然轉回了頭,青萍一見嚇了一大跳!
  原來這老道人膚色極黑,又乾又瘦,可是那兩片嘴唇卻像血一樣紅,白髮蒼蒼,穿著一件肥大的長袍,其狀醜怪已極!
  他回頭望著青萍,咧嘴一笑,露出了兩顆白牙,甚是恐怖駭人。
  青萍雖然害怕,但又不能不搭理,壯著膽子笑了一笑,施禮道:「老前輩,您好?」
  老道怪笑一聲道:「好!我好得很,姑娘你好?」
  伍青萍茫然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回答,老道伸出了枯瘦如柴的手臂,拍了拍身旁的石凳道:「姑娘,你坐下來歇歇,小鬼就要來了!」
  青萍聞言雖然萬分不願,但卻無法推辭,只好坐了下來,她知道老道所說的「小鬼」,一定是白如雲。
  青萍坐定之後,這才發現山坡之下,竟有一間極大的紅瓦大廳,建築得極為輝煌雄偉,青萍看了不由暗暗吃驚,忖道:「白如雲真是個奇人,他居然在萬山之中,蓋了這麼雄偉的建築!」
  青萍心內暗驚,耳旁又聽老道怪笑道:「姑娘,你可真是伍天麒的女兒?」
  青萍聞言一驚,連忙恭聲答道:「不錯,家父正是伍天麒,老前輩莫非與家父有交麼?」
  老道聞言,毫不專心地向遠處望了望,答道:「沒有,早年只不過見了一面,那時他還正在闖名號,我倒喜歡他那把小剪子……」
  青萍聽了不由對他又敬又怕,叫了一聲老前輩,卻不知說什麼好。
  老道突然把一雙怪目翻了半天,不悅道:「你別叫我老前輩,我最討厭這三個字,以後你還是像小鬼一樣,叫我老道好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4:57

第05回 流露真情 盛宴餞師

  青萍聞言嚇了一跳,忖道:「難怪白如雲這麼怪,原來有這麼怪的師父!」
  青萍想著含笑道:「弟子不敢放肆,老前輩說笑了?」
  青萍話才說完,老道兩道禿眉一豎,怒道:「告訴你不准叫我老前輩,你還要叫,什麼放肆不放肆,我就喜歡放肆!現在叫我一聲老道!」
  青萍見狀早已嚇得心頭亂跳,正在為難,卻見老道一雙凌厲的眼睛,正在狠狠地盯著自己,好似不叫他老道,便要抓死自己似的,當時嚇得連忙說道:「好!我叫!……老……老道!」
  老道聞言這才扯開了嗓子大笑起來,聲如夜梟,刺耳已極,他笑了一陣,接道:「好!好!這才痛快!你真聰明,在老道上面又加了一個老字,那我不成了老老道了?哈哈……」
  說著他又怪聲地笑了起來,青萍生平沒有接觸過這種怪人,當下又是驚異又是害怕,睜大了一雙秀目,像是觀察一個怪物一樣,充滿了好奇地盯視著他。
  老道笑完之後,突然問道:「姑娘,小鬼對你怎麼樣?」
  青萍聞言又是一怔,她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嚅嚅說道:「他……他……對我很好!」
  老道聞言點了點頭,搔了搔鼻子,青萍似乎聽見他發出了一兩聲奇怪的聲音,這聲音中包含了有嘲笑和不屑的成分。
  老道用他又長又髒的指甲,輕輕地扣了扣頭,落下了不少頭皮,他一張口,吹了一口氣,那一片片細小的頭皮,就好像狂風中的飛雪一般,紛紛地沖激出去落了下來。青萍看著他這些奇怪的動作,只覺得既稀奇又噁心,坐在那只有發呆的份兒,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道吹完了頭皮,又用左手指甲,把右手指甲中的污垢彈了出去,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小鬼這兩年也學壞了!哈老怪的么女兒多好他不要,偏偏要你!」
  青萍聞言不由玉面通紅,立時說道:「老道,你不要胡說!」
  老道聞言雙目一瞪,似乎要發作,但他立時又恢復了常態,冷冷地道:「我就最恨你們這些俗套!明明是事實,你們自己心裡明白,嘴上卻偏偏不承認!」
  老道說到這裡,突聽林後有人接口道,「老道,你不要胡說八道,關了你這麼久,愛講話的老毛病還改不過來!」
  語聲甫畢,自樹後走出一人,正是白如雲,他換了一身醬紫的綿衫,腳下穿著一雙緞面布履,襯著他英俊不凡的外表,顯得極為溫文儒雅,與以往的剛強豪邁之風迥然不同,恰似換了一個人似的。
  青萍看了他一眼,立時將目光移開,芳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忖道:「原來他穿著起來是這麼好……
  老道回頭望了白如雲一眼,立時怪笑道:「嘻!小鬼,你功夫可真不錯,連我都沒發覺……怎麼了?你怎麼把面具取下來了?」
  白如雲走到老道身旁,伸手扶著他的肩膀笑道:「哪來這麼多廢話!我功夫再好還不是你教出來的……你這會兒跑到這來坐,又在想什麼鬼點子不成?」
  老道聞言咧嘴大笑,拉著白如雲的手道:「你真聰明!我可不是在想一件事!我想出去一趟!」
  白如雲聽了,一雙俊目驀地一閃,問道:「你又想做什麼事情?你不是答應我絕不入江湖了?原來你用這個法子,騙我把你放出來!」
  老道聞言醜臉通紅,把白如雲的手拉得更緊一些,說道:「好小鬼,我還有些事未了,必須要到青城去一趟,我已經說過我不再殺人了,難道你還不放心?」
  白如雲面如寒鐵,一點表情也沒有,冷冷地道:「不行!你說過不出去的!」
  老道聞言雙眉突地一挑,他雙手快似閃電,早已一把抓起了白如雲,再一用力,白如雲偌大一個身子,竟被他拋出了十丈以外。
  白如雲怪叫一聲,凌空一個大旋「秋雁盤沙」,輕飄飄地落了下來,這下事發突然,青萍嚇得站了起來。
  伍青萍再看老道,只見他滿面怒容,張著血紅大嘴,怪叫道:「小鬼,我墨狐子向來獨斷獨行任何人逆我則死,我憑什麼要你管?媽的!小王八蛋,我氣起來立刻把你五臟抓出來!」
  青萍聽罷大驚,忖道:「啊呀!原來他竟是天下聞名的墨狐子秦狸!」
  墨狐子突然如此暴怒,連白如雲也不禁面上變色,遠遠地站著,雙手交錯在胸前,好像防禦墨狐子的進攻一樣。
  白如雲放低了聲音道:「老道,你生這麼大的氣幹什麼呀?」
  墨狐子好似怒到極點,他頭上的白髮根根豎起,雙足在地上暴跳如雷,肥大的衣袖亂舞,所觸之處,無論竹石,均是粉碎飛濺,發出了極大的聲響,嚇得青萍連忙躲出了三丈。
  墨狐子邊跳邊罵道:「混帳東西,你越來越不像話了!再過幾天怕你不到我頭上來拉屎……我問你,我們倆到底誰是師父?」
  白如雲仍然遠遠地站著,聞言接口道:「那還用問,當然你是師父!」
  墨狐子聞言越發生氣,「砰!」的一腳,將方纔所坐的石凳踢得粉碎,石屑濺出了一兩丈,這等功力,真是驚人欲絕了!
  墨狐子踢完了石凳之後,氣呼呼地道:「好雜種,你還沒忘本,我當你是我師父呢!……告訴你吧,小鬼!我什麼時候願意走就走,誰說一句話,我就把他媽的打成肉泥!」
  說著又是一抬腿,「砰!」的一聲,把才纔青萍所坐石凳也踢得粉碎。
  青萍在旁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她想不到墨狐子發起脾氣來,竟是這麼的狠惡,好像火山爆發一樣,足使山河變色。
  白如雲則是一言不發,默默地站著,那墨狐子跳罵了好一陣,又毀了不少東西,這才息了一些怒,一言不發地喘著氣。
  白如雲見現在是時候了,當下向前走了三丈,看著墨狐子的臉色,朗聲道:「老道,誰說不讓你出去了?你生這麼大的氣幹什麼?你現在年紀大了,發脾氣對你身體不好,我看,讓你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青萍聞言大為驚異。
  她本來懷疑這一對師徒的感情,可是白如雲冷靜的外表下,似乎蘊有無限的深情,眉目之間充滿了關切之愛。
  墨狐子聞言沉默了一下,用著稍微緩和一些的語氣道:「那你剛才為何說那些鳥話來氣我?」
  白如雲一墊步,已來到黑狐子身旁,二人相距約有三尺,白如雲面上浮現出奇怪的表情,但是,這表情卻極為感動人。
  白如雲嘴皮嚅動了好幾次,青萍才聽見他用著低沉而又帶顫抖的聲音道:「老道,我剛才是捨不得你!」
  青萍見冷漠剛強若此的白如雲竟說出感情這麼深厚的話,芳心不由大為感動,忖道:「原來他一直把感情藏在心裡!」
  墨狐子聞言雙眉一挑,他伸手握住了白如雲的膀子,怪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不回來,或是怕我年紀太老,死在外面可是?」
  白如雲黯然地點點頭,墨狐子醜陋枯瘦的面頰上,立時浮上了一層笑容,這笑容是如此的真善和美,也唯有在這張醜惡的面頰上出現,才愈發顯得珍貴和感人。
  墨狐子用力地捏了捏白如雲的膀子,他嘴皮微微嚅動,低聲說了幾句話,白如雲立時化憂為喜,連連道:「老道,你可別騙我,不然我恨你一輩子!」
  墨狐子怪笑道:「我絕不騙你,要是我騙你,你將來把我的墳刮了!」
  白如雲點點頭,說道:「好!你要騙我,我真做得出來……今天晚上在正廳給你餞行!」
  二人說著,這才分開,又恢復了先前冷漠無情的面孔,對於剛才的事情,好像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青萍見著好不驚詫,但她卻發現這師徒二人,均是血性極強和感情最豐富的人,只是他們卻互相強制著,或許應該說是,他們不知道如何去支配和表示,然而他們之間有著深厚感情,是絲毫無疑的。
  白如雲走到青萍身旁,神態自若地道:「姑娘,跟我玩去!」
  說罷前頭就走,青萍遲疑了一下,向墨狐子施了一禮,不由自主地隨著白如雲而去。
  墨狐子昂立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在這個世界上,似乎除了白如雲之外,他永遠不會關心任何人,也永遠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青萍隨在白如雲身後,默默地向山坡下走去,白如雲回頭道:「姑娘,我這裡地方大得很,以後你可以慢慢地玩,絕不會嫌悶氣的!」
  青萍應了一聲,她望著白如雲健壯的背影,心中泛起絲絲的遐想,忖道:「這個人真是奇怪!可是,又……」
  到底又什麼,青萍也說不出來,感情就是力量,不是文字或形象所可代表出的,青萍對白如雲的感情,已在一天天地增加中——雖然她自己並沒有覺察出來。
  青萍和白如雲走到了下面那座大廳,青萍抬目望去,只見正門掛著一塊大廈,上寫著:
  「玉竹堂」
  三個大字,筆跡與竹樓相同,料必出自白如雲手筆,青萍看罷對白如雲道:「你是不是很喜歡竹子?」
  白如雲聞言轉回了身子,反問道:「對呀!你怎麼知道的?」
  青萍掩嘴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看你的房子,全是用竹子蓋的,這還看不出來呀!」
  白如雲聞言雙目奇怪地眨動一陣,只說出一句:「你很聰明!」
  便用二指在大門上輕彈一下,那扇大門立時「呀——」的一聲打開了,白如雲領前跨入,青萍跟進,略一打量,不由得驚羨得發出聲音來。
  原來二人所在是一條頗長的甬道,地下均用竹葉墊成,兩旁各有五個小房間,均是一色的翠綠竹門,最奇的是在甬道之中,植著一株千年古竹,色作斑紅,枝葉茂密。
  走廊的兩壁,掛有數十幅書畫,色澤鮮明,炫人眼目。
  青萍看著,直似身入仙宮,哪裡找得出一絲塵世的氣息?
  白如雲指著牆上的古畫道:「姑娘,你若不嫌煩,不妨從頭看一看!」
  青萍素喜丹青,她本人亦擅此道,聞言連連點頭,笑道:「好的!我要好好地看……這麼多名家的畫……」
  白如雲見青萍樂得眉飛色舞,興奮已極,心中不由也頗高興,隨便在青萍身後,陪著她一同觀賞。
  青萍所看的一幅是王冕所繪雪梅,老枝參差,古意盎然,畫上之梅或是五瓣怒開,或是蕾綻初放,含蕊吐半,風姿綽約,儀態萬千。
  (筆者按:世人皆知王冕畫荷,殊不知王冕最工畫梅,荷花猶其次也!)
  青萍深深地沉醉於這幅花景中,她彷彿自己在花叢中徘徊,漫步在香光冷輝中,腳下踏著軟雪花泥,仰視雪梅,冷枝帶怯,顫顫生姿,令人洗心滌胸,雜念無存!
  白如雲站在青萍身後,久久不見她動靜,心中不由詫然,問道:「姑娘,依你看,這幅梅花畫得好不好?」
  白如雲問罷,久久不見青萍答應,便側著身子,向青萍臉上望去,只見青萍雙目癡呆,面上一派清幽欣慰之色,越發顯得清麗秀美。
  白如雲見狀不由心中一動,忖道:「想不到她小小的—年紀,居然有如此鑒賞能力,看她神情,分明己深入畫中,正有神遊之樂。」
  (凡是欣賞藝術品者,進入了這種境界,便是已忘物我,在現今「美學」家言之,稱這種情形為「移情作用」,便是進入了欣賞的最高境界了!
  當然能夠產生這種作用的人,「在此單指藝術品及文章等的欣賞,而不涉及自然景物。」其本身便須具有高度的藝術修養,才能細細地去追尋創作者的意境,而產生無窮的快樂)。
  再說白如雲見青萍已到了如此境界,不覺又是驚佩,又是欣喜,為了怕擾亂音萍,當下一言不發,默默地站在一旁。
  青萍把這張畫,足足地看了有一盞茶的工夫,這才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讚歎,自語道:「好畫!好畫啊!」
  白如雲聞言趕上一步,輕聲道:「姑娘若是喜歡,就送給姑娘吧!」
  青萍這才驚覺到旁邊有人,她連忙回答道:「不!不!我不要……」
  她嘴上說著,心中卻有些不樂,怪白如雲太俗,偏在這個時候,說出令人不得不答的話來,把自己深深品味著的美感驅跑了!
  可是她哪裡知道,白如雲已把她愛之如狂,雖然他冷漠感情,可是「愛」的力量,可以摧毀一切,所以他免不得有情不自禁的時候。
  青萍被他一擾,便無法再看這幅畫,移動了身子,逐件地欣賞下去。
  白如雲果然是個通天徹地的人,他把歷朝名家諸如趙子昂、王維、張志和、董源、倪瓚等人的作品,幾乎都收集下來,均是精品,直把青萍看得既羨且妒,驚佩萬分。
  等到青萍看完了這些名畫,已足足地耗去了兩個時辰。
  白如雲推開了房門,看了看天色道:「姑娘,沒想到你看畫看了這麼久,那些小房問你明天再看吧!」
  青萍聞言才想起白如雲在陪著自己,心中頗為過意不去。
  等到聽完了白如雲的話,她不禁忖道:「他還有什麼稀罕玩藝兒?難道這些小房子裡還有寶物不成?」
  青萍想到這裡,白如雲又接著道:「姑娘,我們出去吧!」
  青萍連忙答應一聲,隨著白如雲出了竹屋,看看天色,已是不早,當下頗不好意思地笑道:「真不好意思,害你等了半天……」
  白如雲搖搖頭道:「沒關係!」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面上連一點表情也沒有,他就是這麼奇怪的人,令人永遠看不透他的心!
  青萍及白如雲,默默無言,漫無目的地走著,他們彼此都想找幾句話說說,但卻都不知說什麼好。
  他們走進了竹林,白如雲指了指草地道:「姑娘,我們坐一會兒可好?」
  青萍臉嫩,本待不坐,可是白如雲似乎有著一股莫大的吸引力,使得她不得不點頭,說道:「也好……我也站累了!」
  他們同時坐在了地面上,但仍是默默無語,顯然,是沒有一個適當的話題。
  青萍突然想起昨夜哈小敏所說的話,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借這個機會探探他的口氣?」
  青萍想著,對著白如雲微笑了一下,說道:「白……白兄,你和哈小敏是否很熟呢?」
  白如雲面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臉上竟微微地浮上一層紅暈,低聲答道:「是的……不是的……不太熟,彼此很少在一起,可是她常常來找我。」
  青萍見自如雲突然羞澀起來,她不禁大為驚奇,忖道:「怪了,……他也會害羞……」
  這是白如雲出生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情形,連他自己也未覺察出,有些時候,他已經慢慢地變了!
  青萍把眼睛移向一旁,說道:「昨天,我已經和哈小敏拜了姊妹,她比我小,現在,我要叫她妹妹了。」
  這件事確實出乎白如雲意料,他睜大眼睛,諒異地道:「啊!你們結拜了?……怎麼這麼快呀?你怎麼會和她結拜呢?真是不好!」
  青萍聞言道:「有什麼不好呢?」
  白如雲見問,他也說不必所以然來,只是連連地搖著頭,說道:「我不知道,不過,反正是不好,我一點也不喜歡她!」
  青萍聞言不由為哈小敏一冷,可是奇怪得很,她竟有一些莫名的快樂和安慰,雖然這種情緒是很淡薄的,但這確實是存在的。
  青萍微笑一下,故意說道:「怎麼會呢?我倒很喜歡小敏!」
  白如雲聞言,他搓了搓手,說道:「我也說不出她有什麼不好,不過……我總不願意和她在一起就是了。」
  青萍聞言緊接著問道:「那麼,她為什麼常常來找你呢?」
  白如雲顯然怕和青萍討論這個問題,他覺得有些伺促不安,強笑一聲道:「這……這個我也不知道!她做事就是這麼莫名其妙,叫人家不懂!」
  青萍聽罷心中好笑,嬌道:「還說人家怪,你才真怪呢!你這麼聰明,還會不懂?那真是胡說八道了。」
  青萍這時事不為已,反倒泰然自若,嬌笑著道:「昨天晚上,她和我談了很久,談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白如雲聞言立時抬起了眼皮,問道:「她和你談些什麼?告訴你些什麼話?」
  青萍見他如此緊張,心中越發得意,侵吞吞地道:「她……她談到你,談到你很多事情!」
  這句話使白如雲更加無法放過了,他張大了眼睛,問道:「她說我什麼,姑娘,你可別信她的胡說八道。」
  青萍聞言輕笑了兩聲道:「誰說你壞話,人家誇你還來不及哩!……她說你本事大,功夫高得很!人也……」
  白如雲聞言面無喜色,反倒哼了一聲道:「哼!這個還要她說,別人誰不知道呀!」
  青萍見他如此狂妄,心中一驚,忖道:「他真狂!不過以他的功夫,也值得他狂!」
  青萍想著,又慢條斯理地接著道:「哈姑娘還說,她很喜歡聽你唱的歌,只是歌調太叫人聽了覺得害怕……」
  白如雲臉上掛上一絲不可理解的笑容,他又哼了一聲,說道:「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呀,有什麼可怕的呢?……悠悠天地心……」
  白如雲說著,又低聲地唱了一句,青萍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在白如雲面前,為哈小敏多說幾句好話,雖然未必能博得白如雲的好感,但至少可以加深他對哈小敏的印象。
  青萍由地上站起,扶著一枝竹枝,說道:「她還說……」
  青萍想到自己編造的話,她也不禁玉面緋紅,羞得說不出口來。
  白如雲見青萍突然如此模樣,心中不由一驚,問道:「什麼?她還說什麼?」
  青萍猶豫了一下,終於壯著膽子說:「她還說……還說她很喜歡你!」
  青萍說完了這句話,她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本來這事與她毫無關係,可是地總覺得,一個女孩子對一個男孩子說出「喜歡」這兩個字,該是多叫人害羞的一件事啊!
  白如雲被這句話嚇得驀地站了起來,雖然他早已知道這個事實,可是沒有人向他提出之前,他可以自己把它否決掉。
  這件事,本就是白如雲所苦惱著的一件事。
  他總希望哈小敏是個什麼事也不懂的小孩子,對任何人都是如此,並不是單單對他。
  這時青萍說出了這句話,白如雲再也無法偽裝了,他脹紅了臉,緊接著青萍的說話,問道:「這……這些話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白如雲發急之下如此一向,倒把青萍問得啞口無言,癡癡愣愣的,面紅如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急得連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白如雲沒有料到,自己無意中間了一句話,竟把青萍弄得如此模樣,他本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見狀心中一動,立時轉憂為喜。
  原來青萍這時的態度,可以說大是反常,一個女孩子在男孩子面前,表現了這種態度,足以說明她對他,已經有了不尋常的感情了!
  這時白如雲,興奮得簡直說不出話來,連他一向很少感情的面頰上,也掩飾不了,禁不住顯示出一股喜悅之色。
  他們兩人這麼相對沉默了好一陣,白如雲才拋開此事,道:「走吧!我們回去吧!」
  青萍遲遲地答應一聲,她低著頭,先出了林子,臉上仍然掛著方才未曾褪盡的紅暈……
  白如雲跟在後面,他—路踢著地下的小石頭,顯得是這麼的輕鬆愉快,其實,他又得到了些什麼呢?
  青萍遊逛了一天,不由有些疲乏,當下對白如雲道:「我想回去歇一下,現在覺得有點累!」
  自如雲聞言點頭道:「姑娘既累了,我陪姑娘回去,正好也有事去張羅,老道明天離此,我要為他餞行,少時請姑娘作陪客,到時當今南水去通知你!」
  青萍聞言點了點頭,她突然想起剛才墨狐子所說的話,和他與白如雲發生衝突之事,忍不住問道:「墨老前輩要離開這裡嗎?」
  白如雲感慨頗深地搖搖頭,說道:「他年紀已經這麼大了,我真不願意讓他離開,可是他就是愛跑,既然如此,我也只好隨他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5:12

  青萍見每次談到墨狐子,他那股關愛之情,總是溢於言表,有異尋常,心中忖道:「這也是怪事情,他們兩個脾氣這麼怪的人,居然能夠相處得這麼好,並且彼此還產生了這麼深厚的感情,真是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想著二人已然走到了湖邊,南水與北星已把小船準備好。
  青萍點足上船,白如雲正要跟上,青萍突然轉身說道:不必了,你不必送我,還是去辦你的正事吧。」
  白如雲一怔,旋即恢復常態,說道:「也好!待會兒吃飯的時候,我會派人來通知南水,接你前去餐廳。」
  青萍微笑點頭,轉身對二小道:「劃吧!我要趕回去睡一會兒!」
  二小立時雙槳齊下,運臂如龍,小舟疾如飛矢,衝破了平靜的油水,帶著一條長長的水紋,漸漸地去遠了!
  白如雲站在岸邊,日送著這隻小舟,他內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慰,這感覺,是他以往所少有的,也許他的心,已經進入了另一生活領域去了!
  青萍回到竹樓,立時有一種輕鬆的感覺,現在這座竹樓,已是她心目中的家了!
  她靠臥在床上,心中反覆思索與自如雲遊玩之事,心緒非常紊亂,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所爹爹和未婚夫,不知何時才能趕到。
  青萍雖然很少與龍勻甫見面,但她卻深知龍勻甫的武功,不在白如雲之下,那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現在無論那方受到傷害,都是她所不欲。
  青萍想著這些即將來臨,而現在又不可知的事情,心情愈發覺得煩悶,不知不覺中竟也沉沉睡去。
  等到青萍醒來之時,紅日偏西,已是傍晚時分,青萍不禁訝然,付道:「好蠢!這一覺睡得像個豬娃子!」
  大詞人張先有一名句為:「午醉醒來愁未醒。」
  青萍雖然未醉,她也不見得有什麼愁,可是大凡—個人午睡醒來,他所產生的情緒,絕不同於黎明復甦,更不同於午夜夢迴。
  因為前者充滿了積極性,使得你感覺到生命的可貴,有沾沾自喜的感覺,而後者又過於消極,你總會在寒蟲夜鳴,秋風拂林的境況下,去思索一些最使你困乏和煩惱的事。然而午睡之醒,則是充滿淡談的愁味,令人有一種莫名的恫悵。
  青萍這時便是如此,她一雙眼盯視著屋頂,心中思索著一些漫無邊際的事情,有一種無法排遣的痛苦,只是這種痛苦的成份太少了,也許夠不上稱為「痛苦」,但它總不是屬於「快樂」一類的情緒。
  青萍正在癡想,突然房門推處,閃進一人,定睛看時卻是哈小敏。
  她今天穿著一件大紅的羅衫,襯著她白裡透紅的臉龐,恰似清風中怒放著的春花,美得出奇!
  青萍連忙一骨碌爬起來,笑道:「敏妹,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跟你說呢。」
  哈小敏婿然一笑,說道:「萍姊,你睡得可真熟,我來了兩次,你都沒有醒過來呢!」
  青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想是昨天睡得太晚,叫你見笑了!」
  青萍說著,就用几上的茶水漱了漱口,哈小敏走到床前伸手把竹窗推開,忸怩不安地說道:「萍姊,今天他來過嗎?」
  青萍知道她說的是白如雲,忍不住笑道:「你別急,我正要告訴你!」
  哈小敏脹紅著臉,不再說話,青萍腦筋迅速轉了一下,說道:「上午他來過了,我和他談起過你了……」
  哈小敏到底沉不住氣,她雖然羞澀,可總是無法抑制那緊張的心情,低聲問道:「他說我些什麼?你們說談了好久?」
  青萍見她如此性急,忍不住暗暗好笑,她想到如果把白如雲所說的話,照實告訴了哈小敏,那她真個要柔腸寸斷了!
  青萍腦筋轉了—下,想好了措詞,這才說道:「今天我們談了沒多久,我只說你對他的功夫很佩服,還說你說他人很好!」
  哈小敏聞言越發緊張,追問著道:「他呢?他聽了以後怎麼樣?」
  青萍隨口說道:「他當然很高興呀!他說很早就認識你了……」
  哈小敏聽到這裡,面上帶著微笑,連連點著頭,輕輕地說道:「是的!是的!我們很早就已經認識了。」
  青萍見她對白如雲如此神迷,不由得又是憐憫又是同情,當下更不忍刺傷她,假編了一套話,道:「白如雲說你們以前常常在一起玩!」
  青萍說這些話,心中卻存著一種試探性質,哈小敏聞言果然大喜,說道:「啊!他還沒忘記,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們常常在一起玩,只是他那時不太說話,不像跟你在一起,竟會談了這麼多話!」
  青萍聞言,暗道:「果然!我一點也沒猜錯,否則哈小敏絕不會對他這麼癡情的……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青萍這麼想著,竟有一點酸溜溜的感覺,青萍是否應該有這種感覺?這是很難解釋的……
  青萍看哈小敏如此興奮,更不忍說出白如雲厭惡她的事,當下心想:「我乾脆編些話讓她高興高興也好……」
  青萍想著便順口說道:「白如雲還說,和你在一起很有意思,只是你的話太多了。」
  這一句話,使哈小敏欣喜若狂,在她自己的觀察中,白如雲似乎不太願意和自己相處,可是想不到他竟是一個這麼諱莫如深的人,看來他對自己必然有幾分感情存在,只是他把這深藏在心底罷了!
  哈小敏想著,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我的話實在太多,以後要改過!」
  青萍見狀暗暗歎息,說道:「我們談到這裡,我就不好再往下說了。他師父明天要走,他去忙著張羅酒菜去了。」
  哈小敏聞言喜得拍手道:「我知道,剛才他還派人請我爹爹來呢!」
  青萍聞言頗感詫異,忖道:「白如雲說討厭她,怎麼還會派人去請她爹爹?」
  青萍心中雖然詫異,但是口上也不好問,當下與哈小敏轉了話題,又談起別的事情來了。
  青萍哪裡知道,她剛才假造的一番話,使這個可憐的姑娘,更死心塌地地愛上了白如雲,以致造成了日後的許多波折,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二女正在談得起勁的頭上,忽聽得竹樓之下一片水響,一小舟穿拂著水面的稀疏荷葉,行至樓下,船頭上站著一個小童,一身素潔白緞衣裳,正是南水,今天想是為了要與墨狐子秦狸餞別,所以他也衣著十分講究,小船方一行近竹樓,南水已如野鶴也似地拔空而起,輕飄飄地飄在竹樓的欄杆之下,這一身輕功也確實不弱,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
  南水正要開口說話,卻發現了哈小敏也在一旁,不由咦了一聲。
  青萍一笑道:「你們少爺也請了她,你不知道呀?」
  南水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哈小敏,臉上帶著一陣不愉快之色,顯然的他還沒有忘記昨夜被哈小敏點穴的事情。
  為此還挨了主人一頓大罵,要不是青萍為自己講情,幾乎被主人罰泡水三天,這種滋味不要說真的受不了,只要一想起來,也是不好受。
  當時聽青萍這麼一說,狠狠地瞪了哈小敏一眼,這才回頭面對青萍道:「少爺請姑娘到水鏡坊去,叫小的專程來接!」
  說著用手指了哈小敏一下,鼓著腮幫子道:「不過……並沒有叫小的來接這位哈姑娘……」
  哈小敏不由被南水這句話說得面色一紅,青萍唯恐哈小敏當著自己不好意思,有意一揚秀眉,道:「南水!你怎麼這樣說話?哈姑娘昨天不過是給你們開玩笑的,你還記仇嗎?」
  南水低下了頭沒有說什麼,哈小敏卻忍不住哼了一聲道:
  「不坐你的船有什麼了不起?水鏡坊我也不是沒去過,我自己也能去!」
  說著轉身就要走,卻被青萍一把給拉住了,笑道:「得啦!你們兩個都是小孩,有什麼好生氣的,你是客人,還是坐船去好了!」
  說著回眸對著南水嫣然一笑道:「他不是說請吃晚飯麼?怎麼這麼早就去,天還沒黑呢!」
  南水齜牙一笑,果然他已不再生哈小敏的氣了,此時回話道:「怪老道明天要走了,少爺為了給他餞別,準備了一桌非常豐盛的筵席,要吃很久的時間呢,所以早一點入席!」
  青萍嘴裡笑應著,心中卻不由暗暗在想:「這白如雲可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不論作什麼事,他總是和人家不一樣,總是隨心所欲……」
  想著,一拉哈小敏道:「我們走!」
  說著話,身形已像巧雁也似地躥起了半空,輕飄飄地落在小船之上,那小船隻不過輕輕地搖晃了一下,她不由抬起了頭,去看哈小敏。
  可是當她頭還沒來得及往上看時,哈小敏已從空中像一片枯葉也似地飄向小船的尖端。
  那小舟,僅僅只不過往下點了一下,只這一手輕功,卻顯著比青萍高了一籌。
  隨著南水也自竹樓一個「鯉魚倒穿波」的反躥身法,乎射了出去,就空一壓丹田之氣,盤旋著如同一縷青煙也似地落向了船尾,
  那身輕功,競也不遜於哈小敏,青萍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
  往昔的日子裡,她是一個極為自負的女孩。
  她總以為自己這身武功,在江湖上是難遇對手了。
  卻不料自被白如雲捉到這裡以後,她才深深地覺得,自己的武功實在太差了,若以輕功一道來說,竟比南水北星還要差!
  她想著不由十分懊喪,是以癡癡地望著南水,不發一語,哈小敏不知她在想什麼,用手拉了她一下,小聲笑著道:「妹姊!你在想什麼呀?」
  青萍這才驚覺,不由默默一笑道:「沒什麼!我是在想如雲這個人真是太怪了,就連他的兩個小童也是怪到家了!」
  哈小敏皺了一下小鼻子,哼了一聲道:「小雲哥倒沒什……南水北星這兩個小鬼,真是一對活寶貝!……」
  她想是說得大聲了一點,卻被船尾的南水聽到了些,他用獎狠狠地一打水面,濺起了無數的水花,算是以此來抗議哈小敏的背後誣人。
  青萍生怕為此又引起二人的爭論,忙打趣道:「這水鏡坊在哪裡呢?怎麼我從來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呢?」
  哈小敏用手一指池緣的一叢竹梢,那些竹子都是由池的邊緣斜著挺生到池中的,茂密的竹葉子幾乎已把池面給封鎖住了。
  時值深秋,陽光無力地照射著,池面上倒映出婆婆的樹影,確是一幅美麗的秋日行湖圖畫。
  哈小敏用手一指那叢竹林道:「穿過這片竹林就到了!」
  不想南水在船尾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誰說到了?還要定老半天呢!」
  哈小敏回頭嘟著嘴氣道:「誰跟你說話?你多什麼嘴!」
  南水也不甘示弱地氣道:「我也沒跟你說話呀!」
  不想這句話方一完,突然有一條白影,在水面上一閃,已快同閃電星馳也似地,躥上了一人。
  二女—看,見是北星,也是同南水一樣,穿著一身全白的緞質衣裳。
  一上船,就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對著南水道:「少爺……叫你……快一點去,等會兒他……又要發脾氣了!」
  南水一見是他,不由皺了一下眉,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了……」
  北星還是老規矩,紅著臉低頭慢慢地吐出了四個字:「我……知……道……了!」
  逗得二女都不由格格笑了起來,南水被笑得臉色通紅,一時氣得在水面上運槳如飛,哈小敏抓著了機會,回頭笑道:「你怎麼不神氣了?」
  南水氣得哼了一聲,方一張嘴,想回罵一句,卻無意見北星正癡癡地看著自己,嘴唇正作了一個欲開的姿式,好像是只要南水一說話,自己定要盡全力,把他的話用心一字不誤地重複一遍。
  他這種行為,已日久習深,早已成了一種習慣,彷彿只有這麼做,才能令自己舒服似的。
  南水看見北星這個樣子,只好把到口的話又忍住了,氣呼呼地瞪了北星一眼,把目光轉向池中央,只是用勁地運劃著木槳,不再去看哈小敏一眼。
  這葉小舟,經南水北星二人這麼用勁地划行著,立刻就像一枝水箭似地穿過了這叢竹梢,眼前竟又變了一番氣勢。
  水面不再像以前那麼寬敞了,彎彎曲曲的如一條蛇也似的水道,穿行於各色的花石之間。
  這條小船比方才行得更快了,青萍心中方自暗忖:「如此窄的水面之上,怎會有這麼大的房子呢!」
  但她一念末完之間,眼前立刻又有了顯著的變化,只覺足下小舟向上一浮,顯然水勢猛了許多,同時。覺得水面上一亮。
  無限的天光,洩映著眼前足有十丈見方的波面,反映出萬千銀蛇,果然像是一面極大的鏡子,平靜得無波無紋,青萍頓時覺得心胸一寬,目光也跟著一亮,她知道這一定是水鏡坊了。
  遠遠聳立著一所半圓形的白石塔頂,在水面上一延五丈許,兩端都已坐落在地面之上。
  有—種不知名的青籐,由陸地上蜷爬著延生到了這所白石的宏大台項上,在此深秋的季節裡,還盛開著一種紫色的小花,遠遠望去,好像是一座錦繡屏障,又像是一座極大的花冠,夕陽之下,正有無數的鳥雀,在其上鼓翼嬉戲著。
  青萍不由輕輕讚歎了一句,道:「好美……」
  圍著這座白石的建築之前十丈的水面上,生著一些蓮荷,在秋日的凋零之下,卻已剩了一桿桿的空枝兒。
  小船無聲地在這些荷枝的旁邊停住了,南水遂向著青萍行了一禮道:「姑娘請自行上去吧,小船只能到此為止了!」
  說著話,他率先縱身而上,北星見狀也慌了手腳,他慌慌張張像炒黃豆也似地,把南水的話重複了一遍,一丟木槳,隨後退著南水的身形而去。
  青萍見狀和哈小敏相視一笑,俱都為北星的狼狽樣子給引笑了起來。
  哈小敏此時用手一指那白石建築道:「這就是水鏡坊了,小雲哥真會找地方……」
  青萍不知怎麼,覺得心神一動,顯然為哈小敏這一聲「小雲哥」給引得有一種莫名的傷感,現在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愈來愈念念不忘白如雲的影子了。
  如果說愛情之先,是彼此的關懷,那麼青萍確實已在深深地關懷著這個神秘客了。
  聽了哈小敏的話以後,她雖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可是她仍裝著淺笑,用手掠了一下散在額前的秀髮道:「我們怎麼上去呢?」
  哈小敏扭身笑道:「妨姊你隨我來好了!」
  說著蓮足輕輕一點,已拔身而起,如此向下一落,足尖已再次點在一枝荷莖的頂尖之上,身形再次拔起,倏起倏落地直向那白石圓台縱去。
  伍青萍只得也提起一口真氣,用登萍潑水的輕功絕技,隨後疾跟了去。
  二人就像靖蜒點水一樣的,藉著這些水面上的枯莖,一霎時,已撲近了那所石台。
  哈小敏在前,伍青萍在後,雙雙縱到那座石台之上,青萍身方一落,已見由內電閃似地躥出了一人,往青萍身前一落,口中發聲道:「姑娘來遲,罰酒三杯!」
  青萍往這人一看,正是白如雲,他此時已換了一身水青薄緞的長衫,前衫上繡著一幅初期如生的墨竹,襯著他英俊的儀表,愈發顯得飄逸出塵。
  青萍不由嬌笑道:「誰說我來遲了,這才是什麼時候呀?」
  說著已用手一指一旁的哈小敏道:「我為你帶來了個好朋友!」
  白如雲只是冷冷地看了哈小敏一眼,他依然是同以往對哈小敏一樣的,那麼冷漠地道了聲:「我知道了!」
  哈小敏本來是活蹦亂跳的,只是一見白如雲,卻變得噤若寒蟬也似的,這時在一旁紅著臉,輕輕地低著頭叫了一聲:「小雲哥……」
  白如雲忽然劍眉一挑,但立刻他又變得柔和地歎了一口氣道:「小敏,以後你最好叫我名字好了!」
  哈小敏不由一怔,當時眼圈一紅道:「叫……你名字?小雲哥,為什麼?」
  白如雲似頗不耐煩地擺了一下手,皺眉道:「不為什麼,只是這樣比較好一點罷了!」
  青萍為了緩和這種情緒,當時忙笑說道:「秦老前輩來了沒有?」
  白如雲嘻嘻一笑道:「我已派北星去叫他去了,大概馬上就來了!我們先進去再說。」
  說著率先而入,青萍和哈小敏都隨後而入,當她們足尖方一路進這間佈置得極為雅潔的敞廳之後,立刻為眼前的擺設而震驚得膛目結舌。
  原來目光所見,競有一紫玉的長案石桌,長有八尺,寬也有四尺左右,桌面光滑如鏡,閃閃放光,玉桌之上立著一槽水仙,正是新蕊初吐,散發著一股鬱鬱的清芬之氣,嗅之令人神清意爽。
  玉桌兩側,端正地排列著六把坐椅,也是一色的紫檀木所雕,椅上都鋪著金絲猴的皮墊,四壁之上,懸掛著歷代名人書畫,令人望之,幾乎不忍交睫,大廳兩側四個小門,各垂著紫紅緞帳慢,正中大窗,寬有兩丈,此時正自湘簾高卷,由敞亮著的軒窗內,可一窺無遺地欣賞著那波蓮池,軒窗兩頭,尚懸著四個鳥籠子,各有一雙八哥在籠內撲翅叫跳著,這景致好不動人!
  哈小敏以前時常來此玩耍,尚不覺得如何驚異,青萍卻是初來,哪裡見過這種精緻的擺飾,不由脫口叫起好來了。
  白如雲見青萍如此,心中好似甚樂,他走近在青萍身前,低頭微微笑問道:「姑娘!你喜歡這地方麼?」
  伍青萍點了點頭道:「這地方太好了……太美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5:28

  忽然她抬起頭,卻見一方朱紅的玉匾,懸在這露廳的正門樑下,上面三個碧綠的大字:
  「水鏡軒」
  寫得是筆力蒼勁,飄然出塵,青萍不由看了白如雲一眼問道:「這字是誰寫的?」
  白如雲臉色微微一紅道:「這是我寫的,姑娘可不要笑我!」
  青萍不由望著那「水鏡軒」三字發起愣來,芳心中卻由不得暗暗想道:「這白如雲真是一個奇才,非但武功絕世,居然還能寫得如此一筆好字,真令人欽佩了!」
  不知不覺之間,她對白如雲的印象文加深了許多,哈小敏此時卻黯然地坐在一邊,她眼看著自己的心上人,竟和青萍有說有笑,卻連自己正眼也不看一眼,心中那份酸味和難受可就別提了,
  正自暗暗神傷,卻覺身後一股冷風吹來,哈小敏忙回過頭來,卻見門口處縱進來了一人。
  仔細一看,竟是墨狐子秦狸,這怪老道今天竟也改了一下裝束,
  他換了一身淺灰色的大道袍,一雙大袖拖下老長,足下是高筒白襪,黑緞的芒鞋。
  哈小敏從來就沒見過墨狐子秦狸像今天這麼打扮過,此時見狀,不由一怔,忙由位子上往起一站,恭恭敬敬地向著墨狐子秦狸行了一禮叫了聲:「老前輩來了?」
  墨狐子秦狸,好似特別對這哈小敏有好感似的,聞言後咧開大口嘻嘻一笑道:「麼娃,怎麼你一個人坐在這裡?他們呢?我是說小鬼頭到哪裡去了?」
  哈小敏氣得一嘟小嘴,方由位子上一站,卻見青萍由廳外跑了進來,對著墨狐子秦狸,鞠了一躬,說道:「老……前輩!啊!老道,您老人家來了。」
  白如雲此時已由外面進來,墨狐子哈哈一陣大笑,但當白如雲進來之後,秦狸的目光,卻癡癡地凝視他的徒弟。
  他一直是如此的,彷彿他的生存,有一大半是為了這個徒弟,只有一小半才是屬於自己的。
  他用著深湛的目光,注視著白如雲,半天才歎了一口氣,道:「小鬼頭,我沒想到你還這麼隆重,居然在這水鏡軒大宴群俠;告訴我請了些什麼人?」
  白如雲上前一步,激動地執起秦狸一手,臉上蕩漾著真摯的表情,這是多麼親熱的表情啊。
  只是這年輕人的臉上,除了那深湛的目光似乎毫無保留地傳遞了他的感情以外,別處依然是冷冷的,然而確能使人深深地相信,他這份感情是如何真誠啊I
  墨狐子被徒弟如此的表情,看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伸出蒲扇大小的手,在白如雲背上重重地拍了一掌,道:「不要這樣!我還沒走呢!」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我並沒有請什麼人,只是請了二三知己而已……」
  哈小敏聽得不禁秀眉一揚,她心中早已喜之不盡地暗自想道:「原來他已把我當成了知己哩!」
  墨狐子秦狸又是哈哈一笑,縱聲道:「做得好!小鬼頭,酒逢知已千杯少……我老人家今夜要大飲一番了……」
  說著他似乎又有些忌諱地摸了一下頭,紅著臉,吶吶地問白如雲道:「小鬼頭!你……答應我麼?只喝這一次……」
  老道的臉上帶著渴求之色,語到最後,聲音都幾乎有些抖了,就好像是一個老乞丐,在向一個路人乞食一樣的……
  白如雲低下了頭,良久抬起了頭,展出一口編貝也似的細牙,笑道:「老道!今夜你可以放量地喝酒,我不管你能喝多少,隨你便如何?」
  墨狐子秦狸喜得一串大笑,飛撲到了白如雲身前,張開兩臂,把他這徒弟抱得緊緊的,喜得咧開大口連連道:「好極了……好極了……」
  青萍見狀,不由暗自發笑,心說:「這真是一對奇怪的師徒呀!」
  墨狐子秦狸緊緊抱著白如雲不放,良久還是白如雲掙開他的雙臂,他拍了兩下手。立刻由側邊的通門內,閃出了南水和北星,白如雲對著他二人一笑道:「現在關照廚房,開始上菜了……」
  二小鞠了一躬,各道了一聲「是!」
  正欲轉身離開,白如雲忽然叫了一聲:「慢著!」
  南水忙回過身來,他發覺主人今天臉上,竟帶著笑容,這是極不常見的現象,由不住暗忖:「什麼事,他今天這麼高興呢?」
  白如雲喚回了南水,又關照他說:「你到後池裡,去把我存放的那一壇老茅台拿來,先不要開封,知道麼!」
  南水答應了一聲是,他腦中不由想著:「他們今天還要喝酒哩!」
  北星在後,也不知主人喚南水進去有什麼事,不由在南水身後伸頭探腦!當他聽到唯一的一句話,那就是甫水所回答的一聲「是」。
  於是他連忙重複了一句:「是!」
  白如雲一揮手,二小連忙掉頭如飛而去。
  墨狐子秦狸此時不待徒弟再讓,已走到那紫玉桌旁,拉開一張椅子就坐下了。
  白如雲要在乎日,或許會毫不客氣地叫他再站起來,但是今天,老道馬上就要離開自己,他不由想:「今天,就讓老道隨心所欲一次吧……」
  想著也就朝著伍青萍和哈小敏道:「你們也可坐下了,一會兒菜就來了……」
  說著他先走到青萍身前,將座位拉開了一尺,道:「姑娘請坐!」
  青萍不由心想:「他還是懂得禮貌的呢!」
  想著微笑著道:「謝謝你!」
  白如雲也就自己坐下了,不想才一坐下,卻被老道一把給扯住了。
  白如雲不由一怔,再看老道,競是白髮怒立,赤紅著雙目怒道:「小東西!還有么女兒呢?」
  白如雲不由俊面一紅,他不得不走到哈小敏身前,低著頭,把一張紫檀木的大椅拉開,扭身就走。
  哈小敏用著憐愛的目光掃了他一眼,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小雲哥……」
  她似乎早已習慣了白如雲的冷漠,並不像一般少女那麼的脆弱和傷感。
  同時也更深深地幻想著一個意念,她相信早晚有一天,白如雲會愛她的。
  這種情形看在青萍眼裡,心中卻是十分為哈小敏難過,她腦中不停地在想;「為什麼像哈小敏這麼一個美麗女孩,會得不到白如雲的歡心呢?」
  哈小敏坐下後,立刻親切地拉起青萍一隻手,笑瞇瞇地道:「萍姊,我知道小雲哥的酒罈放在哪裡。」」
  青萍笑問道:「在哪兒?」
  哈小敏先笑著看了白如雲一眼,再用手一指池面的那一頭,說道:「那壇老茅台呀,就是在那個池子內的泥巴裡面,已經放了好幾年……」
  白如雲不由一驚道:「咦?你怎麼知道?」
  哈小敏掃了他一眼,露出了一對酒窩,又回到青萍面上,笑瞇瞇地道:「我當然知道咯……」
  一旁的墨狐子秦狸不由嚥了一口唾沫,向哈小敏道:「你看到有多大一壇?」
  哈小敏抬起玉手,比了一個挺大的姿態,笑道:「差不多這麼大。」
  白如雲不由低下了頭,他咬著牙,心中卻暗暗在想:「這哈小敏討厭就是在這個地方,別人如果認為是一件新奇的秘密,她總是要事先給洩露一下,看樣子,以後做什麼事,都要防著她一點才好!」
  四人正在談話之間,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一陣琴聲,那聲音若斷若續,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又好像就在眼前。
  聲調之美,音韻之柔,卻可以說是到了鼓琴者至高的境界。
  眾人都不由一驚,哈小敏首先離座笑道:「爸爸來了,他叫我去接他呢。」
  說著一擰腰,已先躥窗而出,青萍不由驚道:「是琴魔哈古弦老前輩麼?」
  墨狐子秦狸點了點頭道:「除了他,誰還能彈得這麼好的琴?」
  此時白如雲也離座而起,青萍自然也站了起來,只有墨狐子秦狸依然是坐著不動。
  遂見柔紅幔簾啟處,由窗外飄進二人,為首之人,是哈小敏。
  她身後卻笑嘻嘻地飄進來一個又矮又醜的老人。
  這老人一副怪樣,面色血紅,滿頭銀髮,一雙大耳,又厚又長,幾乎垂向了兩肩。
  他身穿著一件古銅色的緞質長袍,由後而前,斜掛著一具七弦古琴。
  琴身高有三尺五六,一色的古銅色,久年的模弄,已被磨得光華珵亮,尤其是那七根琴弦,都成了銀白顏色,閃閃地發著銀光。
  這老人一進門,哈哈一陣大笑道:「今天什麼事,還請客?」
  白如雲此時已走上一步,嘻嘻一笑道:「老魔頭怎麼到現在才來,我們已預備吃飯了呢!今天是為老道餞行,他明天一早就要出去了……」
  琴魔哈古弦皺了一下眉,看了秦狸一眼,嘿嘿一陣笑聲道:「老道要走了,這倒是一件新鮮的事……那今天得好好熱鬧一下才好!」
  說著就自行走到桌旁,挨著墨狐子秦狸坐下,此時哈小敏在一邊叫了聲:「爸爸!」
  哈古弦正預備跟秦狸說話,聞聲一翻那雙怪眼道:「什麼事?」
  哈小敏笑著一指青萍道:「這就是昨天我給你老人家說的,我拜的姊姊,她名字叫伍青萍!」
  琴魔哈古弦哦了一聲,當時上下看青萍幾眼,青萍只好再重新站好,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弟於伍青萍參見老前輩!」
  哈古弦哈哈一聲大笑道:「果然是個好孩子,怪不得把小鬼頭給迷住了,真比我們小敏強!」
  說著用手往空按了按笑道:「姑娘你坐下!」
  青萍立刻就覺得有一股絕大的勁力逼著自己,不由自主地噗通一聲坐了下來,一時羞了一個玉面緋紅。
  哈古弦想是錯估了對方功力,也不由怔了一下,白如雲見狀輕輕一笑道:「老魔I你手上輕著點兒,傷了我的朋友,我可是不依……」
  琴魔哈古弦聞言後,愈發是縱聲大笑了起來,青萍在他的笑聲裡,羞得粉險通紅,忙把頭低下了,心中不由又想道:「好!又是一個怪人……」
  墨狐子秦狸皺著眉看了哈古弦一眼,冷笑道:「老怪,你一來不是吵就是笑,要笑最好到外面去笑去,省得煩人!」
  琴魔哈古弦笑聲突止,兩彎濃眉一剪,哼了一聲道:「老道,今天是為你餞行,可別弄得大家不痛快,最近我發現你的脾氣是愈來愈怪了,簡直變得是不通人情世故了……」
  青萍不由一驚,心想墨狐子秦狸定會勃然大怒,誰知那秦狸反倒嘻嘻一笑,用手在哈古弦背後拍了一下道:「算了吧老魔,你還不是一樣,今天我們不吵架,隔一天我們得好好談談。」
  琴魔哈古弦也轉怒為笑地點了點頭道:「好!隔日我一定鬥鬥你,今天咱們是不辯嘴。」
  說著話就見紅簾開處,北星雙手捧著一個白瓷的大罐兒,走到桌前,小心地把這瓷罐放至正中桌上,卻聽得這瓷罐之中,瑟瑟直響。
  哈小敏首先忍不住笑問道:「小雲哥,這裡面是什麼?」
  秦狸已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揭那蓋兒,卻為白如雲用手給按住了,他目光轉向青萍笑問道:「姑娘你猜猜裡面是什麼?」
  說時北星南水已雙雙在各人座前,擺好了杯箸,南水還捧了一個挺大的琉璃盆兒,往桌子上一放,眾人見內中分了八個格兒,各盛以醋、醬、姜、油、辣五味和三種菜沫兒!
  青萍不由皺了一下眉道:「這是什麼呀?還是活的呢!」
  墨狐子早已饞涎下滴,急得直嚥口水,哈古弦也不由直接下巴,這兩個老怪,都是以好吃出名的,他們並且都已知道這罈子裡是什麼東西了,只是卻迫不及待地在等著。
  這時哈小敏卻搶先笑道:「我知道,一定是蟹。」
  白如雲不由看了她一眼,心說:「你真聰明,又被你說出來了。」
  當時手執牙筷,輕輕地在那瓷罐之下推了一下,青萍見竟是一個小火門兒,此時被白如雲這麼一推開,進了氣,立刻冒出了火苗,隱隱尚聽得咕嚕開水的聲音。
  這時秦狸已揭開了瓷蓋,青萍向內中一看,不由大感新奇。
  原來竟是十二隻大蟹,在罐內橫七豎八地轉著,它們是被浸在濃濃的紹興酒內,酒中尚浸有茴姜。
  想是這些醉蟹放浸的時間已經很久了,早已醉態暈然,糾纏在了一塊。
  就在這些醉蟹旁邊三四寸地方,有一空洞兒,大約半尺見方,此時正蒸蒸地冒著熱氣,水已在下面開沸得咕嚕嚕直響。
  可是,這群螃蟹和那個洞之間,有一層極細的鋼絲網兒隔著,使他們不敢通過。
  白如雲用筷子把那層網子往起一抽,立刻就有螃蟹醉醺醺地爬了過去。
  遂見噗通的一聲,躍下那洞中,微聽得那只醉蟹在內中擠命掙了幾掙就不動了。
  墨狐子哈哈一笑道:「要趁熱趁嫩吃才有味,我不客氣了!」
  說著牙筷挑處,又把那跌下的蟹挾了起來,眾人見那螃蟹,身上已成淺紅之色,最奇的是,週身骨殼,俱已碎成一小塊一小塊。
  吃時可毫不費力分片而食,俱都稱妙不已!
  這時琴魔哈古弦已率先拌好了佐料,方放下碗,卻被秦狸嘻嘻一笑,順手拿過道:「老怪,謝謝你了。」
  說著雙手齊下,把那醉蟹撕礙一團糟,肉黃混淆,齊浸入佐料之內,就口大咳,連連叫好。
  哈古弦不由氣得直翻自眼,方要把碗奪過來,白如雲已送上一碗拌好的,又挾過來一隻熟的醉蟹,不由咧口一笑道:「小鬼頭,有點意思!」
  說著競也和秦捏一個吃相,雙手齊下,就口吸吮得滋滋有聲。
  青萍連看二老這份吃相,不由食指大動,當下自己也就所喜的佐料,拌調了半碗。
  那些喝醉了的螃蟹,接二連三地往那熱洞裡跳,爐火正旺,滾下的不待一會兒,就差不多熟了。
  原來這熱洞中尚有一層細網,緊挨著水面,跌落的醉好落於其上,於是就像蒸籠也似地蒸了起來。
  其上有覆蓋兒,蓋上之後可令螃蟹不會下墜,蒸氣溫度通常蒸籠高上數倍。
  青萍和哈小敏俱如法炮製,正吃得津津有味,白如雲忽回頭叫了聲:「拿酒來。」
  卻見南水雙手抱捧著一個瓦壇來,秦狸又搶著下位接過,把壇口封泥揭開,還有緊纏著的鐵線和膠泥,墨狐子秦狸開了好半天才打了開來。立刻就有一股極濃醇的酒香,從壇中傳出,琴魔哈古弦不由放下杯著,一連狂吸了幾下道:「好酒,好酒!」
  琴魔哈古弦說著竟也離位湊了上去,白如雲生怕二老又為搶酒起了爭執,忙離位從墨狐子手中把酒罈接過,吹開表面沫泡,立刻現出清可見底的酒面來。
  他先把酒注入銀器之中,然後,再逐個地斟上一杯,二宏早已仰頸而干,大呼快意。
  白如雲見他們喝得太厲害了,不由阻道:「你們現在如喝醉了,以下的菜還多著呢,看你們怎麼吃得下?」
  此時南水北星,俱把桌子上杯盤殘殼清理一淨,又重新擺上—份乾淨的杯箸。
  此時夕陽西下,天光黯然,白如雲一笑道:「等月亮出來時,再正式入席吧,借此餘暇,我們不妨湊湊趣兒!」
  說著回頭看了南水北星一眼道:「我平日傳你二人的輕功,你們練得如何了?借此機會,你二人不妨表演一下,各自在這水面荷莖之上,較量一番,看看誰功夫強?」
  南水聞言嘻嘻一笑,北星卻脹紅了臉道:「我……我不要!」
  白如雲皺了一下眉道:「為什麼你不要?你不是也學了嗎?」
  北星的臉更紅了,他看了四周的眾人一眼,顯得很忸怩地嚅嚅動了一下嘴皮,吶吶地說道:「我……打……不過他!」
  白如雲不由罵了一聲:「沒出息,打不過也要打!」
  北星只好紅著臉退下,南水此時已在整理著身上衣服,北星也只好照樣整理著。
  青萍不由不忍地看了自如雲一眼道:「北星打不過南水,你為什麼還偏要他去打,不是叫他受罪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6:09

第06回 醉語心聲 春蠶作繭

  白如雲看了她一眼,微笑著眨了眨眼,青萍心知有意,當時也就沒再多問。
  此時喝得已有七成醉的墨狐子秦狸不由縱聲大笑道:「北星!不要怕他,去給他打去,我保證你摔不著就是了!」
  北星正在愁眉苦臉地緊著腰帶,聞言不由一喜,因為他知道,平常這怪老道,一向是對自己最好,今天他既然對自己這麼說了,—定是錯不了。
  當時不由愁眉一展,膽力大增,青萍和哈小敏俱已聽出那墨狐子秦狸頗有暗助北星的意思,不由心中都存著稀罕,暗存一觀那秦狸到底怎麼暗助法的心理。
  此時青萍心中才明白,為什麼白如雲一定要北星上陣的道理。
  她偷偷地看了白如雲一眼,後者也正以一雙智慧的明眸看著她,各自作了—個會心的微笑。
  南水遠較北星聰明,人也機靈,所以論武功來說,他確實已得了白如雲的真傳,北星雖遠比他愚笨,然而他卻有一副極好的根骨,若以武功一道論之,固然他學起來遠比南水吃力,可是只要他學會了,永遠就不會忘記,可說是腳踏實地,將來如果再肯下功夫,成就絕不會在南水之下的。」
  二小都有一副好強的個性,平日是誰也不服誰,論輕功,北星雖然較南水略次一籌,可是論掌功,南水又似較北星稍遜一些。
  此次在眾人面前,自然都想一分勝負,好為自己爭一些光榮。
  二小整理完畢之後,一齊走向白如雲面前請示,白如雲含笑探手入懷,摸出了二十粒木球兒,球外都塗著黑色的油漆,看來光亮異常。
  這是他平日教二小練功夫時,自製的暗器,用時可按鐵蓮子、五芒珠、亮銀丸等打法,只是全系木製,若非有意貫以真力,中人卻無大礙。
  白如雲各分給了十粒,用手向眼前地面一指,對二小道:「這整個生著蓮莖的池面,都是你們比試的範圍,你們可以任意著足,只是不許出這範圍以外,還可以對發暗器,發完十粒為止!」
  二小領命後各自退下,南水看了北星一眼道;「我們上去吧!」
  北星吶吶地點了點頭:「我們上去吧!」
  眾人都不由被逗笑了起來,南水氣得紅著臉,當時不敢再多話,只看北星一眼,右手微微一提長衣下襟,身形已如箭也似地躥了出去。
  「嗖!」一聲,已縱出三丈四五,單足尖一點,找一根較粗的荷莖,「金雞獨立」式,已把身形給立住了,北星此時也擰動下身,平分著二臂,似一隻燕子也似地平縱了出去!
  他身形往下一落,倏地一個疾轉之勢,待身形落在了兩根荷莖上,競和南水立了個臉對臉兒,那足下兩根荷莖,被壓得彎得像弓似的,並連連搖晃著,北星的臉都嚇白了……
  南水見機會難得,口中道了聲:「招打!」
  只見他向前一聳雙肩,已飛撲在了北星身前,北星還不及再重複他的話,南水候地一沉雙腕,雙掌上用了十成力,直往北星前肋擊去!
  北星見他雙掌來得沉實有力,哪裡敢大意,他那張開著的二臂,霍地一收一按,居然在荷莖之上,施出了「按擠力」!
  南水向外一劃足尖,虛點了一下荷莖,用「攬雀尾」的招式,直取北星胸腹「心坎穴」。
  北星「按擠力」一施出,全身已搖搖欲墜,不得已忙一彈雙足,向後躍過了丈許。
  他身子方一站好,南水又已疾撲了過來,北星向下一矮身子,南水已撲至眼前,就見北星一沉右腕,指尖向外如梭也似地遞出。
  這一招名叫「海底針」,掌出如飛梭,確實是又疾又快,青萍萬料不到,北星居然還有這麼一手,不由脫口叫了一聲:「好呀!」
  南水此時如不上騰,定會被北星這一招逼下荷池,可是他卻不那麼做。
  北星右掌已快貼上了他的小腹,南水忽然一屈雙膝,「老子坐洞」式,向後一坐,北星哪知是計,一掌沒有沾上,人卻向前衝了一步,差一點跌落池中。
  白如雲看到此,不由點了點頭,他口中喃喃道:「北星果然大有進步,這一招用得太好了!」
  此時池上二小,一度相接之後,正是一左一右,各自展開身形,倏起倏落,如巧燕掠空也似,一霎時,已把這偌大的池面繞了一周。
  此時北星在左,南水在右,又往當中湊了過來,北星因恐南水又先下手,故不待南水足下站穩了,身形恢地騰空而起,在空中頭下腳上,好一招「蒼鷹搏兔」,直往南水立身處撲了下來。
  南水見北星來勢太猛,不敢硬接他的來勢,忙一抬雙臂,施了一招「一鶴沖天」,身形方自拔起,北星已撲了下來,竟撲了個空。
  北星連番幾招,竟連對方的邊兒也投沾著,不由大感不是味兒。
  此時身子甫一落下,已探手入懷,摸出了三粒木丸兒,就著他下落之勢,就見這北星往下一伏身,「犀牛望月」式向下一探上身,右腕突地向頸後一翻一揚,口中喊了聲:「南水!」
  南水方自一驚,這三粒木球兒,已由北星掌中脫手而出。
  一出手,連成一線,卻是齊立著一排,直往南水身上上中下三處要穴上襲來。
  那琴魔哈古弦看到此,不由哈哈大笑道:「好小於!真有一手!」
  這三枚木球如電閃星馳也似的,一閃已至南水身前,南水身子尚未落下,身在半空之中,想躲開北星這一掌三丸,卻不是容易的事了!
  青萍和哈小敏都不由驚得叫了起來。
  南水驚慌之中,只見他一卷長袖,將最上一枚木丸揮落,同時盤左手,「海底撈針」,將奔腹中的另一枚撈在了掌心。
  同時踢右腿「叭」的一聲,把最下一九木球也給踢得飛在數丈以外。
  一舉手之間,南水已把這三丸木球給收拾了個乾淨,可是他也不由嚇了個臉色蒼白。
  下落的身子也因失去重心,一連跳了好幾根荷莖才算拿樁站穩。
  南水見北星身形已聳聳欲動,不由有意向後一轉,果然北星接踵而來。
  他目光後掃,見北星已跟上了步位,不由有意裝著身形向前一栽,口中「啊呀!」地驚叫了一聲,看似足下一個踉蹌,北星方自一喜。
  忽見南水右手向後一揮,樣子雖像是一個栽勢,卻合了「孔雀剔羽」的一記絕招,他口中叫了那聲「啊呀」之後,卻連著道了聲:「打!」
  一枚黑木球兒,由他掌心甩手而出,快同電閃星馳也似的,直往北星的前心打去。
  北星因無防之下,相隔又近,當時不由嚇了個失魂落魄。
  就在這時那座上的墨狐子秦狸,忽用手一指池中二小道:「北星真行!」
  那枚黑木球兒眼看已快打在了北星前胸,說也真怪,就在墨狐子秦狸這一句話方一出口,那球兒竟突然向左一偏,接著北星衣邊打了過去。
  眾人之中,除了哈古弦和白如雲以外,哈小敏和伍青萍,真不知這木球兒怎麼拐了過去。
  北星本人更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南水滿以為這一招「孔雀剔羽」,定能將北星逼下水去,卻不知如何眼看已打上了,竟會突然拐了彎。
  他心中雖萬分驚異,可是尚沒想到其他,只以為自己手勁弱了一點,只要再加一分力,北星一定被打中而落下水去了。
  南水想著不由深為後悔,當時依然向前躥著,同時已偷偷探手入懷,這一次卻是摸了一大把木球兒,墨狐子秦狸嘻嘻一笑!
  他手中本拿著一隻螃蟹的大蟹鉗,在口中吸吮著,此時想必肉已食盡,卻用右手拇食二指,把那殘殼捏成了極小的一堆碎片,在掌心盤弄著,一雙精光四射的陣子,卻是目不交睫地注視著池中的二小,看到精采處,竟是仰天大笑不已。
  這時北星,南水又交手數度,南水依然是起騰捷快,可是北星已有氣勢衰弱之態,不時面紅氣喘。
  這時南水往右落下,北星斜刺裡猛然撲到,猛見他雙掌向前一探,全身下伏,口中又大喝了一聲:「打!」
  只見他雙掌齊出,競把餘下的七枚黑木球幾一齊打了出去!
  這一掌木球是按滿天花雨的打法出手的,一出手像一窩蜂也似的,朝著南水全身上下,一湧而至。
  南水不由驀然吃了一驚,他身子是背著,此時口中叫了聲:「來得好!」
  只見他反身甩掌,以「倒打滿天星」的暗器絕招,將掌中事先扣好的木球兒,全數揮了出去。
  只聽見當空一陣叭!叭!相擊之聲,紛紛擊成了木粉,像下雨也似地落向了池面。
  南水這一掌揮出九枚木球,除了七枚和北星打出的七粒在空相擊以外,另外餘下兩粒,卻是並排著,挾著一股勁風,宜往北星前額兩肩上直襲了過去!
  北星萬萬沒有料到,這麼厲害的「滿天花雨」手法,居然沒有傷著南水!
  竟不知道他掌中早已扣好了暗器,看來自己確實是大大地失算了。
  這兩粒木丸兒,一霎那已飛近眼前,北星驚訝地「啊呀!」叫了一聲。
  青萍眼看著這一次北星是萬萬難以再逃開了,不由急得往起一站。
  卻見一旁的墨狐子秦狸,忽然伸出鳥爪也似的枯手,往空彈了幾下指甲,發出「嗤!嗤!」的幾聲細響,他一面張著大嘴道:「好厲害!」
  白如雲卻見老道彈指時,有絲絲極細的白光,破空而出,若非是自己用心觀察,定是看它不出,當時已知墨狐子秦狸,竟以武林絕學、「彈指神功」,把事先捏碎的蟹殼,彈了出去暗助北星一臂之力。
  果然那兩枚木球兒,眼看已打上了北星的身上,倏地就空「赫赫!」一陣細響,競被斜著錯開了尺許,依然是連北星的衣邊也沒沾著。
  這一來非但是南水心中一動,就連北星自己也是暗吃了一驚,深覺得這事情太離奇,當時忙回身往大廳看了一眼!
  南水更是口中嗅了一聲,當時在荷莖之上一振雙臂,以「巧燕鑽天」的身法,拔起一丈四五尺直往這石廳廊邊上縱過來。
  這時那沉默良久的琴魔哈古弦,忽然哈哈大笑了一聲,道:「老道太偏心了。哈哈……」
  他說著忽然伸出一指,往那七弦古琴琴弦上一挑,但聽「錚!」的一聽脆響,眾人俱都覺得心神為之一蕩,他這挑一下琴弦可不要緊,就聽得那尚在池面上的北星口中啊呀了一聲。
  緊跟著「噗通!」的一聲,水花四濺。
  那北星竟自雙腿齊掉下了水中,青萍不由心中大吃一驚。暗忖:「好厲害的哈古弦,這分明是已把內功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竟能藉著琴聲,把內力帶出,令北星足下荷莖折斷,這種神乎其技,真足以駭人了。」
  就在北星落水的霎那,一旁的墨狐子秦狸一聲長嘯,只見他單手一按那紫玉桌緣,身形卻如箭也似地陡然拔空而起。
  簡直比電還快,只一騰身已起至半空,尚離那北星足有丈許,就見這秦狸平空向下一探雙臂,平伸著蒲扇大小鳥爪也似的雙手,凌空一抓一抖,北星偌大的身子甫一落水,竟被像皮球也似地拋了起來。
  北星已嚇了個忘魂,在空中「鯉魚打挺」一拱背脊,倏分雙臂,已輕飄飄地落在了石台之上,只是他已嚇得面無人色。
  墨狐子秦狸此時也在空中一坐枯軀,又像旋風也似地回到了原來的座位。
  這種來去如風的動作,總共只不過是彈指之間,伍青萍和哈小敏都不由看得膛目咋舌。
  就連一旁的琴魔哈古弦,見狀也不由老臉一紅,遂堆下笑臉哈哈一陣大笑道:「老道,可真有你的!」
  墨狐子秦狸此時一看北星,雖然身上尚未被池水所濕,只是雙腳自膝以下,全被水浸濕透了,當著眾人的面前,這就算是自己輸了一招,不由回眸怒視了琴魔哈古弦一眼,滿頭銀髮一陣聳立。
  他冷笑著哼了一聲,對哈古弦道:「老魔頭,算你佔了個便宜,我們往後還是沒完。」
  北星和南水,此時在石台上相顧黯然,他們至此才曉得原來兩位老爺子,竟是藉著二人斗開了功力來了,都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白如雲見狀,不由哈哈一笑,手一揮二小退下,他扭過臉來,用那雙精光四射的睜子,掃了墨狐子秦狸和哈古弦一眼,遂收斂了笑容,冷冷地道:「你們真是好興致,好好的一場比試,被你二人弄得烏煙瘴氣,真是掃興之至!」
  墨狐子秦狸立刻堆下笑臉,用著溫和的語調,嘻嘻一笑道:「小鬼頭,你別生氣,我們這是比著玩的,你看現在月亮已經出來了,我們吃飯吧,要知道今夜是歡送我啊!你可別惹我不痛快。」
  白如雲本是滿臉不愉之色,此時間言後,果然重新換上了一層興奮之色,重新走到後面關照廚房上菜。
  於是各人就位,南水北星重新又換了一件衣服,像是沒有事一樣,擺好杯箸。
  這一席飯,直由上月一直吃到了月上中天,墨狐子秦狸和琴魔哈古弦二人,早已經吃得酩酊大醉,俱都爬伏桌上,爛醉如泥。
  就連白如雲,也喝得東倒西歪,勉強尚能支持著答話而已。
  青萍和哈小敏,因不擅飲酒,各自僅僅喝了少許,俱都玉頰紛紅,只是神智如故。
  青萍不由深為感歎,這白如雲可真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因為她所吃的每一道菜,無不是市街上極難一見的珍品。
  舉凡熊掌、燕窩、鹿脯、鯉唇無不俱備,而且烹任迥異,其味無窮,至於參翅鰻□、雞鴨鵝鶉更不用說,即使是帝王官府,也不見得就能夠吃得如此齊全,青萍每吃一樣萊,都不由暗暗叫一聲絕,偶爾問他一句,白如雲卻會不厭其煩地一一為之講解,這又令青萍明白,原來他非但是文武全才,即使是吃食一道,也有超人的見解,和獨到烹飪秘訣,由是芳心更加深了一層對他的好感。
  看看已過了午夜時分,霧冷月寒,秦狸和哈古弦早巳伏案大醉,玉案上杯盤琅藉,白如雲才命撤去席面,當時叫北星和南水,先把墨狐子秦狸扶進後室安歇,這才醉醺醺地對哈小敏說道:「小敏,你也該扶你父親回去了……天太晚了!」
  哈小敏雖滿心思和他多說一會兒,只是芳心裡也頗惦念著父親,聽話之後,姍姍由位上定下,她紅著臉對白如雲侵吞吞地道:「小雲哥,謝謝你今天的邀請,今天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天了。」
  說著她把琴魔哈古弦由位子上扶了起來,青萍走過去送了她一程,二女私下裡又說了—番親熱話,這才依依不捨地暫時離開了。
  青萍送走了哈小敏之後,一個人又回到了「水鏡軒」,卻見白如雲正趴在玉幾之上,見青萍走來,慌忙站起。
  但他踉蹌的足步,一連踢倒了兩張椅子,伍青萍不由大吃一驚。
  她連忙趕上去,扶著白如雲將倒末倒的身子,急道:「白……白兄,你也喝醉了……這……可怎麼好?」
  說著話,她回過頭來,想找北星和南水,只是這兩個小東西卻忙著清理東西去了。
  伍青萍只好勉力地扶著白如雲,向前走了一程,當她雙腕輕輕摟著白如雲結實的身體時,她的臉竟由不住羞得像紅柿一樣的紅了。
  忽然她覺得手上一緊,白如雲竟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這突然的舉動,使得青萍大大地吃了一驚。
  她幾乎嚇得叫出了聲,只見她秀眉一挑,方要甩手把白如雲的手掙開。
  可是當她憤怒的目光,一接觸到眼前這個少年人的面上時,她的心竟由不住立刻軟了。
  月光之下,這年輕人,好一副英俊的神采,他用著火熱的掌心,握住青萍的纖手,嘴中斷斷續續地道:「青萍……送我回去吧!」
  青萍怔怔地點了點頭,她驚疑地張大了眼睛,因為她第一次聽到,白如雲叫自己的名字,這是多麼深切的稱呼;和包含著一分多麼真摯的感情的聲音啊!
  一霎間,青萍感到一種從未感受過的羞澀和驚慌,同時還包含著一種說不出的興奮,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同時她也不願意細想這問題。
  她並沒有立刻抽回她的手,只是她的心已跳得很厲害,彷彿她做了一件罪惡的事情似的……
  白如雲含糊地用手指了一下那叢竹林之後道:「我……還是我……我自己回去……吧……」
  青萍見他幾乎是不能舉步,知道確實他是喝醉了,不由微微一笑,道:「不,還是我送你回去的好。」
  說著她用手一挾白如雲腋下,嬌軀扭處,已快如星丸跳擲般地,倏起倏落地直向竹林深處,馳了過去。
  青萍挾著酒氣薰天的白如雲,展出上乘輕功提縱之術,已撲向了竹林之後。
  這一行進始看清了,林後有一座建築極為精緻的小樓,掩飾在老竹枯梅之間,環樓更有巨松數十株,多是蒼勁參天,夜風一過,發出清心悅耳的一陣松濤之聲,令人心神為之一爽。
  兩盞碧光欲流的琉璃燈,懸在小樓的前廊入口處,散發出清淡談的光芒,映著這樓台上下景致如畫,再和當空的皓月一對襯,愈發令青萍心中暗晴叫了一聲:「妙啊……」
  只是她此時滿心全在自如雲的身上,哪裡還有雅興再去觀賞這一幅秋宵上明月的絕妙圖畫……
  白如雲仍然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她覺得他的手不停地在顫抖著,足下更是斜七豎八蹣跚而行,想不到平日生龍活虎一般的白如雲,醉後一如常人,這足令青萍對「酒」而感到可怕了。
  她這麼半攙半抱地行著,遠比抱著他更為難行,只是,她又如何能去抱他呢?
  於是當她扶著他沉實的身子,行至那幾棵樓前的巨松之時,已禁不住嬌喘頻頻,臉上都累出汗珠來了。
  不得已,她只好暫時先把白如雲扶倚在一張石椅之上,輕輕拍回了白如雲握著的手,而白如雲只翻了個身子,他口中仍斷斷續續地呼喚著:「青萍,……你不能走,你……」
  一旁的伍青萍不由一陣心酸,差一點連眼淚都流了出來,猛然心中想道:「原來他是如此熱情的一個人啊……」
  想著她低著聲音安慰他道:「白兄……我沒有走呀,你喝醉了……」
  白如雲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依然喃喃地訴說著,他那富有男性磁力的聲音,斷斷續續地由他口中吐出,而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有力的針,刺紮在青萍的身上,深深地刺入了感情的深處。
  她流著淚俯視著他,卻不由暗忖:「也許他有滿腹的憂鬱,今夜就讓他傾吐一淨吧!」想著方把他身子往裡扶了一下,白如雲已情不自禁地倚入青萍的懷中了。
  青萍不由自主感到一陣羞澀,方以右手向外輕輕一推他,卻見不遠處「唰!」、「唰!」的兩條黑影,略一閃動之問,已撲向了自己身前。
  青萍不由嚇得猛往起一站,卻見那前頭的黑影,猛然將身形一頓,口中招呼了一聲,道:「伍姑娘,是我……」
  接著那人影之後,又閃出了一條人影,用著同樣的語調,把這句話也重複了一遍,「伍姑……娘……是我!」
  青萍才看清了,竟是南水北星二人,此時已將食具歸置好後,追尋而來,伍青萍不由得玉面一紅,含羞地對著二人道:「你們少爺喝醉了,正好,你們兩個扶他進去吧!」
  南水北星一齊答應了一聲:「是!」
  白如雲此時真可說是「爛醉如泥」,一任南水北星二人攙著他蹣跚地往那幢小樓行去。
  青萍注視著他們背影良久,直到他們消失在那小樓之後,才癡癡地轉身而回。
  可是她腦中卻深深地種下了白如雲的影子,尤其是白如雲方纔所說的那些話,此時在她內心起了極大的波動……
  她用手支著自己昏倦的頭,望著竹樓前的那一池蓮梗,在微風之中婆婆晃動……
  無數的編蛹由樓前飛翔而過,深湛的往事在它們那些黑色的翅膀之下展開……
  她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深深地覺得自己簡直是完全變了,多少年以來,青萍只是一個任性任情的少女,就從來沒有靜下來,真實地去想些什麼,尤其是去想一件關於男女之間的所謂「情」字。
  在她初來之日,對白如雲幾可謂是恨之入骨,真恨不能一刀把他殺了。
  可是慢慢地她覺得白如雲不如她所想的那麼壞,慢慢地白如雲在她腦中,已經不壞了。
  最後這個少年人的影子,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譜兒上,她非但不去恨他,卻深深地同情他了,可是每當地一想到自己如今的立場,再一想到父親和那位未婚的丈夫,她就似把自己拋入了冰穴之內,立刻會變得冷靜異常!
  此時天邊的白雲,被天空的皓月自上而下,照射得如同鑲了一圈銀邊似的。
  青萍癡癡地凝視著,竟不由自主地淌下了兩行眼淚,她如今真是深深地陷入了感情的網內。
  忽然她想到,父親和龍勻甫,也許不久就會來了,那時自己到底怎麼辦呢?
  他們兩邊見了面,又豈能善罷干休,真是要打起來,自己到底幫誰好呢?
  想到此,伍青萍黨嚇得連用也不流了,她深深地理著兩彎黛眉,暗想著,白如雲不是一個壞人啊……像這麼一個人,我又如何能忍下心,真的令他受到龍勻甫的仇殺呢?
  「我得想個法子救救他……」
  青萍這麼想著,愈發是心事重重,最令她擔心的是,這兩天白如雲竟在自己心目中,有了顯著的變化,說一句明顯一點的話,青萍已發現自己,漸漸地對這個怪異的少年傾心了。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低低地訴道:「這是不可能的唷……」
  「可是……我又能夠怎麼辦呢?」
  忽然她心中一動,暗忖:「我何不此時走了算了……」
  這問題果然使得她心中大大地動了一下,她想到此時老道和白如雲都已醉了,又有誰再來管我呢?
  可是,不知怎麼,她竟猶豫起來了,最後她咬了一下滿口的銀牙,暗忖:「我還是走吧,趕快告訴父親和龍勻甫,叫他們不要來了,否則怎麼辦呢?……」
  想到此,她擦了一下流在限邊的淚,忙站起身子,那小舟,竟仍在樓下水面之上,平日水面上是沒有小船的,而以青萍的輕功而論,像這寬有數十丈的水面,是萬萬沒有方法能渡過的!
  而今天南水北星,竟只為主人喝醉了,而一任小舟被青萍自乘而回。
  青萍愈發認為機會難得,當時略微猶豫了一會兒,遂解下了佩劍,繫好肩後。
  她此時真想失聲痛哭一番,她多麼不想離開白如雲啊……只是,如不離開他,以後事情,將今她不敢去加以想像。
  最後她歎了一口氣,低低地自語了一聲道:「白如雲……我走了……我永遠忘不了你……」
  說完這句話,她不再猶豫,一縱身已躥至這座小樓的樓邊,看準了那葉小舟,只一飄身已如同一片落葉似的,飄到了船身之上。
  正要動手划槳而去,忽然她覺得身後一冷,不由暗裡心中一動,忙背手向後一摸,禁不住大吃一驚,原來那口背好的寶劍,竟會不翼而飛了。
  這一來,伍青萍可真是嚇了個不輕,忙回身一看,四下只是靜蕩蕩的水面,哪有任何蹤影?
  青萍不由差一點驚出了聲音,當然還只以為自己也許是失神大意,將那口劍忘在了上面,不如上去看一看好了!
  想著一振雙臂,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然拔起,落向那竹欄之內。
  目光掃處,果然那口劍好端端地擱在幾面之上,青萍不由暗笑道:「慚愧!」
  想著忙上前,將那口劍小心地繫好在背,翻身躥上了竹欄,方欲飄身而下,只是向下一看,不禁驚了個膛目結舌。
  原來此時水面平靜無波,只是,競失去了那葉小舟,這一來,青萍不由嚇了一跳,心中是又急又驚,暗忖:「莫非今夜是鬧鬼不成?」
  只是水面上既沒有小舟,卻是走不成了,青萍不由環目向四下一望,哪有那小船一絲蹤影?
  她不由心中暗暗折服,這操舟人手法之快可真驚人,自己反身找劍,總共不過一來一往的極短時間,他就能在這一點空檔之時,把這小船絲毫無聲地搖開,就這一點,自己已是萬萬莫及了。
  想著心中愈發驚疑不止了,正望著那一池清水出神的當兒,卻聽得背後一聲冷笑道:「不要再動歪念頭了……」
  伍青萍不由打了個箭步,沉臂轉身往這背後發話人一看,不由又羞又氣。
  原來不知何時,那墨狐子秦狸,競好好地坐在了自己這間房中的籐制靠椅之上,他笑嘻嘻地看著伍青萍,手中還拿著一口寶劍。
  青萍似覺得那口劍極為眼熟,不由反手往背後一摸,這一摸禁不住玉面上紅。
  敢情方才緊緊繫好的那一口劍,此時竟又到了對面那老道的手上,怎不羞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只是用一雙澄波深眸,癡癡地凝視著對方。
  墨狐子秦狸嘻嘻一笑,由位子上站起,把那口劍連著鞘兒,向那牆頭上隨手一拋,無巧不巧,劍帶兒正套在了釘子上。
  青萍在一旁,直看得暗裡咋舌,心說:「好傢伙,這老道的本事,簡直是不可思議……一向是不出室門一步,今夜裡突、然到我這裡來,又有什麼事找我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6:20

  想著不由大著膽子,始起頭問道:「你老人家深夜來此,是否找後輩有事交代呢?」
  墨狐子秦狸,手漠著他那垂在胸前的長鬚,哈哈仰天一笑,先不答她的話,反困向她道:「女娃娃,我沒問你,你反而先問起我來了,我問你,你這麼神色匆忙,是上哪去呢?」
  青萍不由臉色一紅,當時吶吶地道「我……我……」
  她本想照實說出,可是不知怎麼。那句話竟是出不了口,墨狐子秦狸突然一睜雙目道:「你也不要瞞我,我知道你想逃走,是不是?」
  青萍不由低頭不語,墨狐子秦狸見狀自鼻中哼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按說這是小鬼頭自己本身的事情,我老道是不願多管的,可是娃娃——」
  說著墨狐子眼中射出兩道異彩,他那滿頭的銀髮;競也都突然地立了起來,看樣子和他往常生氣的樣子是一模一樣。
  青萍曾眼見過他和白如雲生氣的樣子,此時見他如此,不由嚇得往後一連退出了好幾步,墨狐子秦狸似強壓著滿腹盛怒,炯炯有神的雙目注視著青萍,良久才恨聲道:「可是小鬼頭對我太好了,這一輩子,我卻給他的太少了……」
  青萍不由心中暗忖:「奇怪,他那一身本事,不都是你教的麼,怎麼又會給他太少了?」
  想著把一雙又黑又大的眼晴,重新往墨狐子秦狸臉上注視了去。
  墨狐子又點了點頭:「我曾經自己發過誓言,一定要為小鬼頭物色一位理想的媳婦兒……可是,我喜歡的,那小鬼頭偏不喜歡,他竟看中了你,這幾天以來,我私下裡,曾注意到了,這小鬼頭競是茶飯不思,可見愛你之深了……」
  說著這怪老道重重地歎了一大口氣道:「憑良心說,我徒弟弟哪點不好?女娃娃你說。」
  青萍不由眼圈一紅,竟淌下淚來,由不住雙腿一陣發軟,竟跪在了墨狐子秦狸的身前,一面失聲說道:「老前輩……你……救救我吧……」
  墨狐子秦狸見狀不由一怔,他往後退了一步,鐵青著臉驚問道:「你……怎麼了?」
  青萍忍不住點點情淚滑腮而過,她抖戰著道:「弟子身世,老前輩已盡知,儘管白如雲對弟子再好,可是……我又能辦呢……家父等不久就要來了,弟子如此時不走,勢必將惹一場極大的風波,那時豈不一切都晚了……」
  說著她對著墨狐子秦狸拜了一拜,往上一站,口中抖道:「老前輩……還是讓我走吧!」
  說著她用著那雙浸滿了淚水的眸子,注視墨狐子秦狸,這怪老道聽完青萍這番泣訴之後,面色已轉為平靜,他冷笑了一聲道:「伍天麒有幾個腦袋?」
  說著他又哼了一聲,看了青萍一眼,頓了頓才又接下去道:「我要不是看在他是你父親的面上,哼……」
  說著話,他滿頭的白髮又自聳起,可是,當他發現對面的少女,臉上也帶著一層無比的憤怒之時,他又情不自禁地變得和顏悅色地嘻嘻一笑,重新道:「姑娘!你放心!這事情我們自有處理的辦法,你只要好好地住在這裡就是了!」
  青萍不由歎了一口氣,她知道在他面前再多說也是沒有用,還不如聽話的好些,否則定是吃了苦頭還不說,結果還是要留下來。
  想著只好點了點頭,心中卻由不住暗自奇怪地想道:「達墨狐子秦狸,明明不是喝醉了麼?怎麼又會突然醒了?」
  她又哪裡知道,這墨狐子秦狸,雖然外表不言不動,其實他的心眼最多,人最機靈,故此才有墨狐子這麼一個外號。
  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又豈能喝得如此大醉,因此只喝了六成,就有意裝出一分醉態,故意要南水北星二人扶自己入房,卻有意為白如雲和青萍留一個單獨的機會,他一人回房後,心想那白如雲既然如此愛青萍,而自己明天就要走了。
  他一向瞭解自己這個徒弟,他知道就算白如雲心裡再愛青萍,也定不會輕易放在口中的,而青萍到底知不知道,還是一個問題……
  因此他決心去親自安置一下,把白如雲思念青萍的心意代為轉達一下,自己明天就走,心裡也可安靜得多了!
  由此他毫不考慮地略為佈置一下,就往青萍所住的這座竹樓,踏波而來。
  果然他來得正巧,青萍正自在繫著劍,當時由她那種表情和姿態上看來,墨狐子秦狸一猜就知是她想逃走,如何能依得她?因此略施小技,將伍青萍背後長劍取到了手中,置放室內几上。
  伍青萍發現時,他又乘著青萍上來取劍的空檔,用流星飛袖的功夫,只一揮一雙大袖,那小舟在水面之上,就像是一枝水箭似的,「赫!」的一聲輕微響音,已射出十數丈以外。
  所以青萍待繫好了劍之後,又發現小舟也罷了,而墨狐子秦狸竟又在此時,潛身上樓,用「移星換斗」的手法,再度把伍青萍背後長劍取到了手中,這種神技,確實令青萍心中折服。
  這時墨狐子秦狸見青萍竟肯聽自己的勸說,不由大喜,他驚喜得張大了眼睛,用著興奮的神情道:「姑娘,武林之中,最重信用,你既說過不走,卻要一定遵行呢!」
  青萍流著淚點了點頭,說道:「老前輩你走吧,在你回來之前,我一定不走就是了……」
  墨狐子秦狸抬頭想了想,遂哼了一聲道:「好!那麼我走了!」
  說著這句話,墨狐子秦狸那細長身子,就像箭也似地突然拔空而起,直挺挺地直往湖心水面上墜了下去,青萍忙追到欄邊,只有一黑影,像星丸也似的,在那一望數十丈的微波水面上,倏起倏落,一霎那,竟完全失去了他的蹤影。
  青萍懷著一顆憂恐的心,反身入室。
  一夜,她都在輾轉深思,直到天都快亮了,她才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什麼時候,她聽到水面上,嘩嘩的一陣水響,青萍睜開眼,卻為射進的陽光;照耀得刺眼難睜,著起來已到了正午時分了。
  青萍忙下了床,開了室門,走向欄邊,卻見水面上此時正泛來一葉小舟,舟上站著南水,此時正自翹首上視,一見青萍,不由露齒一笑道:「姑娘早!」
  青萍指了一下太陽道:「這是什麼時候了,還早?」
  南水跟著一振雙臂,已拔身數丈,輕飄飄地落在了竹樓之內,朝著青萍鞠了一躬道:「今天早上少爺來過了,姑娘你還沒起來,少爺在門外候了一會兒就走了!」
  青萍不由臉色一紅,笑了笑道:「啊!那你為什麼不叫我?我睡得太死了!」
  南水伸了一下舌頭道:「乖乖,我才不敢呢,我只說話大聲一點,就被少爺瞪了一眼,哪還敢再叫你呢?」
  青萍聞言心中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道:「白如雲可真值得人愛,以後真是怎麼辦啊?」
  想著不由苦笑了笑道:「他找我有什麼事,你可知道麼?」
  南水點了點頭道:「早上老道爺要走,少爺本想來約姑娘一起去送他,後來姑娘因沒醒,少爺才決定一個人去!」
  青萍不由「哦!」了一聲,這時南水似想起一事,笑道:「少爺昨天晚上可真是喝醉了,我自從隨他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喝醉了呢!」
  青萍不由脫口笑道:「不會喝酒,他裝哪一門子蒜阿!這一下可好,醉了可不舒服吧?」
  說著反身入室,一面打水清洗一番,南水跟著走到後室,有好幾次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青萍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道:「你有什麼話要說是不是?怎麼吞吞吐吐的,我最討厭這種樣子!」
  南水被罵得勝一紅,吶吶地道:「姑娘名字可是叫青萍?」
  青萍不由臉又一紅,因為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在那時是不容許人家輕易出口的,南水竟一語道了出來,這會兒青萍突然覺得又羞又氣。
  當時翻了一下白眼,方要罵他一句,這南水也自知失口,慌忙後遲一步,一面接著雙手道:「不是的……不是我說的……」
  青萍哼了一聲道:「誰去聽你的?」
  南水才紅著臉低下了頭,一面吶吶道:「是我們少爺……」
  青萍不由一驚,忙問道:「什麼?……是你們少爺告訴你的……」
  南水忙又辯道:「不是……不是……」
  青萍一挑雙眉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不說呀?」
  南水這才面上訕訕地道:「是昨天夜裡,我聽見我們少爺說的……」
  青萍不由就覺得臉一陣熱,當時低下了頭,本想不問,但情竇初開的女孩子,都是一樣的,儘管是心中感到羞澀和難以啟齒,卻仍有一些好奇之感。
  青萍當時就是這種心情,她假裝著一絲也不解地揚起了臉兒,皺眉問道:「昨天夜裡?昨天夜裡,他不是喝醉了嗎?怎麼會……」
  南水抬頭看了她一眼,走近了一步,放小聲道:「是的,就是少爺喝醉了說的,我聽見他一直在叫著青萍……」
  說到此,他見青萍把眼一瞪,嚇得他忙自改口道:「啊……叫著小姐你的名字,還說,還……說……」
  青萍粉面上仍是絲毫不動聲色,只是臉上感到有點熱熱的,可是內心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幾乎興奮得叫了起來,雖然昨夜她已經親耳聽到這白如雲這麼叫喚過自己。
  可是這句話,此時由另外一人的口中道出,卻在她心中更生出一些美感和激動,她不知自如雲還說了些什麼,當時忍不住「哦!」了一聲,口中卻緊緊地追問了一句:「你真的聽見了,還聽見他說些什麼沒有?」
  南水見青萍並沒有怒容,立刻放大了膽子道:「我聽見了,我聽見了……我聽見少爺一直叫著你的名字,還說,要你……要你永遠也不要離開他……」
  青萍忍不住低下了頭,南水仍然接道:「少爺還說,你是他一生中所見的最美的一個人,他說他願意跟你一輩子……」
  青萍竟不知不覺淌下淚,她心中暗暗地叫著白如雲的名字道:「白大哥,你這是何苦呢……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啊……只是我又該怎麼辦呢……」
  「我已經訂了婚了喲……我……我怎麼辦呢?」
  南水本還在繼續說下去,此時見青萍流了眼淚,不由大吃一驚,突然把口中的話止住了,顫聲道:「姑娘你怎麼了?」
  青萍不由用於擦了一下流出的淚,抬了一下頭道:「南水,沒有事,你繼續說下去吧。」
  南水才啊了一聲,方一開口,忽然殺豬也似地一聲大叫了起來。
  遂見他整個身子像氣球也似地被拋出了窗外,在空中一個翻身,已往窗外的水中落了下去,「撲通!」的一聲,水花四濺。
  青萍正自蕩神銷魂地傾聽著,此時聞得南水這麼一聲大叫,也不由淬然大吃一驚,慌忙向後退了一步,抬頭一看,不由她的臉霎時齊頸兒紅了。
  原來此時目光所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所醉心的白如雲。
  他穿著一襲湖綢的長衫,腰上垂著一條水綠的絲穗兒,那樣子一派斯文,此時想必已聽清了南水口中所說的話,竟在盛怒之下,一舉手之間,把南水拋落到湖中而去。
  青萍見競是他,不由一時竟呆住了。
  白如雲臉上也現出一種極不自然的神色,但卻需出細白的牙齒,對著青萍笑了笑,像是沒有事地道:「姑娘你起來了,昨夜睡得好麼?」
  育萍羞澀地點了點頭,忽然她想到,方才自己落淚以及追問南水時的那些情景,一定都被他看見了,不由羞得她臉色一陣緋紅,慌忙轉過身子,往房中走去。
  不想方走了兩步,已聽得南水在水中拍打呼救的聲音,似已聲盡力竭!
  青萍不由大吃一驚,忙撲向欄邊,果見南水此時在水中時沉時浮,兩隻手又拍又打著水面,只叫了一聲:「救……」
  卻由不住又沉了下去,跟著咕嚕嚕還喝了不少的水,似如此幾個起落,已喝了個大腹便便。
  青萍見狀不由大急,慌忙回頭對著白如雲說道:「你……快救他一下吧,再不救他,可來不及了,恐怕……」
  白如雲卻冷笑了一聲道:「這是他多嘴的報應,叫他多淹一會兒沒關係。」
  青萍不由聞言大急,再看水中的南水,根本已快沒勁了,並已漂出老遠以外去了。
  這一來青萍竟再也忍不住,當時低頭一看,樓下正好還停著一艘小舟,那是方才南水所乘來的小船,不由得身形一矮,正想飄下那葉小舟,去救南水,耳中卻聽得白如雲冷冷的口音說道:「我不許你去!」
  青萍不由一怔,再看白如雲,正以一雙閃閃放光的眼睛看著自己,他似乎一向放縱慣了自己的命令,隨著他這冷漠的口吻,只見他向下一揮綢袖,那葉小舟,競像箭也似地漂出十丈以外。
  青萍不由又急又氣,只覺得鼻子一酸,竟流下了淚,她忽然覺得白如雲竟是這麼一個冷酷無情的人,當時一跺小蠻靴道:「白如雲,你……這投人性的東西,我……恨你。」說著她扭身向房內跑去。
  白如雲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裡,看著青萍急步入房,他面上隱隱顯出一種痛苦的神色,也許青萍的這句話刺傷了他!
  良久,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唉——我怎麼也受起他人的擺佈來了……」
  他一語末盡,身形晃處;直似巨鳥凌空,已自竹樓越下,身在空中,再一個盤旋,撈著又出去了十餘丈,輕飄飄地落在了先前那隻小地上,就憑他這身輕功,就足夠震驚江湖,傲視天下了。
  白如雲落在了船尾,也未見他有何動作,那隻小舟已如射箭船的,向前滑出了數丈,始好南水再次由水中冒出了頭。
  白如雲略一彎身,輕好猿臂,便將南水提了上來!
  南水早已被寒水灌得半死,躺在船板上,一動也不動了。
  諸位也許會奇怪,以南水如此好的水性,落湖之後,怎麼還掙扎呼救,被水灌得半死呢?
  原來白如雲在拋他入湖時,便拂了他的穴道之故,以致於他滿身絕技而無法施展了。
  白如雲冷峻的臉上,一些表情也無,默默地看了他一陣,右手略微一指,便聽南水啊喲一聲,醒了過來。
  南水醒了之後,立時爬到船邊,用內力將腹中之水吐了出來,這一次他受的罪可不小,直泡得他渾身發軟,加上全身已濕,又值深秋,晨風吹來,不由得一陣陣地顫抖,萎縮成一團。
  自如雲見他已清醒得差不多了,這才冷冷地說道:「南水,你可怨恨我麼?」
  南水聞言一驚,不禁抬起了頭,無力地答道:「少爺……我……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你……」
  白如雲點了點頭,用著低沉的聲音說道:「嗯……你不怨恨我,可是,青萍姑娘為什麼……為什麼怨恨我呢……」
  南水聞言有些意外,不知如何回答,當下茫然地搖了搖頭,默不作聲。
  白如雲也是不語,似乎在深深地思索,以求找出這個答案來,可是他的為人大主觀了,始終找不到自己的錯來,他認為做得並不過分,然而青萍為什麼如此地不滿呢?
  白如雲怎麼也想不透,他黯然地搖了搖頭,低聲地對南水道:「南水,在你也許會認為,我一切作為,太不近人情,可是我所做的事情,沒有一件是錯的。
  「我不願意養成你們多嘴多舌的環習慣,尤其是一個男人,你剛才在伍姑娘面前如此多口,實在令我生氣,少不得給你點小小的教洲,希望你以後能改過來……
  「現在把船划過去,快去換衣服吧……用乾毛巾多擦擦,免得受涼……」
  白如雲真個是思威並用,這幾句話說得南水不但不氣,反而深覺慚愧,低聲地答應了一聲,立時跑往船尾搖槳去了。
  白如雲等他把船搖到竹樓下時,他一振臂,已然拔了上來,身在空中說道:「換了衣服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沒事了。」
  等他這句話說完,身子已然落在竹樓的走廊上,連一些聲息也末發出。
  白如雲在走廊上默默地站了一陣,見青萍的房門緊閉著,暗忖道:「她真的在生我的氣了……我……到底要不要進去看看呢?」
  白如雲想到這裡,忍不住慢慢地向青萍房門走去,他感覺到,這個可愛的姑娘,已經慢慢地接近他了,所以他要抓住這個機會。
  白如雲想著,已然走到了青萍門口,室內連一點聲息也無,他遲疑了半天,這才輕輕地在門上敲了兩下。
  青萍被白如雲氣得回房,坐在床上不住地落淚,心中不住地想道:「他是個什麼人嘛……一點感情也沒有,任何人都不放在心裡,真是可恨……」
  最初青萍以為,白如雲可能會追入房中,向自己道歉,可是等了一會兒,見他並未跟入,也未聽見任何聲息,失望之下,眼淚越發地流了下來。
  青萍在家中原是嬌縱慣了的,來此之後,凡事皆不稱心,思前想後,淚如泉湧,但她是一個剛強的女孩子,拚命地忍著,不使發出聲音來。
  這時青萍聽見有敲門之聲,心中猜想必是白如雲來了,當下連忙把眼淚擦乾,側過了臉,暗討道:「哼!他禮貌倒還不少,入座前拉椅子,進房時敲門,哼……」
  白如雲敲了幾下門,不見青萍反應,要照他以往脾氣,早就破門而入了。
  但是奇怪得很,對於青萍,白如雲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沒有絲毫怨怒,反而生出憐惜之心。
  他在門口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姑娘,你還在生氣麼……」
  室內仍然沒有回聲,白如雲苦笑了一下,輕輕地把房門推開,見青萍側著臉,坐在床緣上生悶氣。
  照以往,白如雲只要看見任何人不愉快,或煩悶的時候,他心中就有一種莫大的快慰,可是對放青萍就不同了。
  白如雲又輕輕地把房門關上,隨意坐在一張椅子上,由桌上拿了一枚乾果,丟在嘴裡慢慢地嚼著。
  室內很寂靜,他們連一句話也不說,青萍更是連看也不看他,可是,白如雲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卻一直緊緊地盯著青萍,使青萍漸漸地覺得不安起來。
  他們彼此又沉默了一陣,白如雲忍不住低聲說道:「我已經把南水撈起來了,他現在已經回去換衣服了。」
  青萍聞言,心中雖然略為安慰,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毫不關切的樣子,冷冷說道:「哼!你告訴我幹什麼?把他淹死不更好……」
  白如雲不禁失聲而笑,說道:「你真要我把他淹死麼?」
  青萍把臉一側,沒好聲答道:「是又怎麼樣?掩死他與我有什麼關係?何必問我?奇怪……」
  白如雲聞言劍眉一豎,霍然站了起來,朗聲道:「好!既然你漠不關心,我就去辦好了。」
  白如雲說著便向門外走去。
  青萍一驚,猛然站起了身子,大聲問道:「你……你到哪裡去?……」
  白如雲緩緩地轉過了身子,用著比冰還冷的聲音道:「我去處置南水,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青萍聽他如此說,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已經觸怒了他,以他怪誕的性格,說不定就會真地去把南水掩死。
  青萍想到這裡,不由大驚,說道:「你……你憑什麼這麼做?難道他不是人呀?你……你簡直一點人性都沒有……」
  青萍罵到這裡,見白如雲一雙眼睛中,射出了一陣奇怪的光芒,嚇得她把下面的話吞了回去。
  白如雲靜靜地看了青萍一陣,慢吞吞地說道:「這是你第二次罵我沒有人性……不錯,我是沒有人性,因為我根本就不屬於你們這一群……你們太虛假,太自私,太庸俗……」
  青萍聽到這裡,哪裡還聽得下去,大叫道:「你不是人……你像野獸一樣,你永遠也不會受到人的愛!」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一樣,深深地刺痛了白如雲的心,他發出了一聲可怕的怪叫,略一晃身,已然到了青萍的身旁。
  青萍大驚之下,慌忙縱身,便待躲過,可是已然來不及了,白如雲兩隻鋼爪般的虎掌,已然緊緊地抓住了青萍的膀子。
  青萍只覺一陣徹骨奇痛,人幾乎昏了過去,而白如雲那張白哲、俊秀、冷漠而又恐怖的臉,離著育萍只不過數寸。
  青萍心中萬分恐怖,她不知道白如雲要把自己怎麼樣?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連膀子上的奇痛也忘記了。
  白如雲似憤怒到了極點,他用著憤恨和微帶顫抖的聲音叫道:「聽著,我不能允許任何人反抗我……你太驕傲了,你以為你美嗎7你以為我會愛你嗎……告訴你,我早就發過誓,我絕對不愛世界上任何一個人……
  「你到了我這裡,一切都要聽我的命令,一點不能例外,以後我做任何事,你都不能多嘴,不然我會把你一刀一刀地殺死……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白如雲說到最後,雙手用力不住地搖晃,青萍的膀子又是一陣劇痛,頭上的彩花也被白如雲搖晃下來。
  她只覺得羞辱、憤恨、恐怖和悲痛,一霎時幾乎昏了過去,緊閉著眼睛,一顆顆眼淚,由頰邊滾下來。
  白如雲叫過之後,對著青萍的臉發起怔來。
  他只覺得一陣猛烈的心跳,當他嗅到青萍身上陣陣的溫香時,不禁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把他的臉燒成了火紅。
  這一種從來未有的衝動,使得白如雲失去了理智,他自己所築的感情堤防也崩潰了!
  在這種神奇的一霎那,白如雲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他猛然地低下了頭,把一雙火燒的嘴唇緊緊地壓在了青萍的櫻唇上。
  青萍感到一陣莫大的恐懼,拚命地掙扎,可是她哪裡抗拒得了白如雲的神力?
  白如雲熱火中燒,瘋狂得像一隻野獸。
  他擁著青萍,睡倒在床上,那沉重健壯的身子,把青萍緊緊地壓著,兩片火燒的嘴唇,在育萍的櫻唇、耳際、粉頸、前胸瘋狂地吻嗅著。
  青萍感到窒息,她全身軟麻,像是昏迷過去,可是她心中,卻充滿了恐懼、羞辱,可是也摻有一種「恐怖的喜悅」。
  這個粗獷的男性,給予她一種生命過程中,從未有過的享受。
  可是當她想到自己名節時,不禁驚懼欲死,拚命地推開了白如雲,用盡了平生之力,「啪!」的一聲,刮了白如雲一個巴掌。
  這一掌勁力奇大,把白如雲打出了鮮血,也把他打得清醒過來。
  白如雲閃電般地離開了床榻,一張俊臉通紅!
  同樣的,他也感到絕大的羞慚與悔恨。
  青萍忍不住掩面痛哭,芳心如同刀割,她是一個極重貞節的女孩子,被白如雲所輕薄,這時的痛苦,真比死了還甚!
  白如雲癡癡地站了一陣,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出了房門,雙臂一振已然越下了竹樓,以登萍渡水的絕技,由水面上飛馳而去。
  湖面上傳來了他淒涼的歌聲: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好像他永遠把自己看成一個孤獨的人,事實上他確是一個不願接近人群的孤獨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6:46

第07回 抱疚自罰 紅粉垂憐

  竹樓內只剩下了青萍,她思前想後,滿腹委屈,不禁悲聲大放,哀哀地哭了起來!青萍這一陣直哭了將近一個時辰,只覺得渾身發麻,這才止住了悲聲,默默地想道:「我是一個女孩子,可是我在這裡受的侮辱太大了……爹爹與龍哥也沒有消息,每天與野獸一樣的人在一起……我前輩子犯了什麼錯?」
  青萍想到這裡,悲從中來,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淚,她認為自己太無辜了!
  剛才白如雲野獸般的行為,使青萍猶有餘悸,她在極度恐駭和失望之下,不禁想到了「死」。
  大凡女孩子的心胸都是狹窄的,青萍想到了死,她認為這是唯一能解決痛苦的方法。
  於是她哭泣著坐在桌前,取過了一枝羊毫,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了她的遺言。
  青萍一共寫了兩封信,一封留與伍天麒,要他為自己報仇,另一封則是給白如雲,把他痛罵了一切,最可笑的是,其中有一段寫著:「……我死後要變作女鬼,女鬼的指甲很長,我就要用長指甲來刺死你……」
  青萍寫完了這兩封信,早已是柔腸寸斷,泣不成聲,悲哀地走到了竹欄旁,樓下寒水如鏡,她不禁又伏在竹欄旁痛哭起來。
  終於,她咬緊了牙關,把身子翻出了竹欄,閃電般地點中了自己的「軟穴」,於是,這個美麗的姑娘,就似乎半空滴翠似的,由竹樓落下了湖心。
  但聽「砰」一聲大響,青萍只覺一陣昏迷,寒涼透骨,接著喝了幾口湖水,人便昏死過去了!
  當青萍醒轉的時候,發覺自己仍然睡在竹樓上,身子蓋著一床軟軟的棉被,很是溫暖。
  青萍覺得頭腦昏昏,全身隱隱作痛,思索著剛才發生的事情,真如一場惡夢,忍不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青萍這一聲歎息,驚動了倚在門口的南水,聞聲連忙趕了進來,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姑娘,你醒了……」
  青萍想起剛才的事,很不好意思,只低聲地嗯了一聲。
  南水又笑著說道:「姑娘,你是個俠女,怎麼會自殺呢7剛才可真把我們嚇死了……」
  青萍聞言,越發覺得不好意思,低聲道:「好了!不要說了……」
  南水聞言連忙停了下來,含笑望著青萍,青萍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問道:「南水,剛才是誰把我救上來的?」
  南水高揚著頭,拍了拍胸脯,非常得意地說道:「當然是我呀!除了我誰還有這麼大能耐?」
  青萍聞言倒是有些意外,抬目望了南水一眼,緩緩地說道:「啊?真是你把我救上來的麼?」
  南水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笑道,「當然哪!難道我會說假話……姑娘為我的事,與少爺吵架才跳湖,當然由我來救你呀……」
  青萍見南水說到後來,臉上竟微微地發紅,心中甚是疑惑,當下說道:「恐伯不是你吧?要不然你的臉為什麼紅?」
  這一句話把南水問得愈發臉紅,吶吶了半天才道:「姑娘……你真精……告訴你實話,我剛才是吹牛的……你是我們少爺救起來的!」
  南水說著面如紅柿,並把頭低下了,青萍見狀,雖然滿懷憂悒,也不禁笑了起來。
  青萍笑著,歎了一口氣道:「唉……跟你們小孩子說話真討厭,這有什麼好吹牛的嘛……」
  青萍說到這裡,突然發覺自己身上,已然換了一身絲質的睡衣,當下不禁大驚失色,嚅嚅道:「南水……是誰……我的衣服……」
  青萍這麼說,南水立時明白了,當下含笑道:「姑娘不必著急,是少爺請了一位老媽媽來料理的,姑娘身上的衣服,是少爺派小的騎馬到鎮上買來的呢!」
  青萍聞言這才放心,哼了一聲道:「哼!誰領他的情!」
  南水頗為詫異地望了青萍一陣,說道:「姑娘,你們莫非就是為了我的事,吵得這麼厲害7」
  青萍心亂如麻,搖了一搖頭,不欲多說地道:「誰為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南水臉上微微一紅,頓了一下,又道:「姑娘剛才吐了不少水,現在既然清醒了,就吃點東西吧!」
  大凡一個人,死了一次沒有死成,多半是不再想死了,青萍聞言果覺腹饑如絞,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好吧!弄些清淡的來!」
  南水這才喜笑顏開,答應了一聲,走到門口,大聲叫了一聲:「北星!把東西送上來!」
  接著便聽見北星在樓下沉聲地答應一聲,南水又轉回房中,由桌上一隻玉瓶中,倒出兩粒火紅色的藥丸來,並倒了一杯溫水,走到青萍的床前,說道:「姑娘,你元氣大傷,先把這兩枚藥丸吃了吧!」
  青萍仍然在生白如雲的氣,聞言哼了一聲,道:「哼!誰要吃什麼藥,死了最好!」
  南水聞言卻笑了起來,說道:「哎呀!姑娘你可真難伺候……身體是自己的,你賭氣不吃藥,到底算什麼呢?」
  青萍被南水說得面上一紅,暗想他的話也對,當下點了點頭,由南水手中取過藥丸吃下。
  這時卻聽樓下傳來一陣沙啞沉濁的歌聲,唱的是:
  「媽媽不要我歌唱,
  我說媽媽是冬瓜,
  冬瓜煮湯真好吃,
  就是吃多要拉稀……」
  青萍聞聲差點沒笑出來,奇道:「呃!北星怎麼也會唱歌了?」
  南水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也奇怪,最近他居然會說話了,可是我說話他還是要學……」
  南水在說著,歌聲已近,便見北星雙手捧著一隻紫木盤,搖著腦袋,張著大嘴,不停地重複著這四句歌詞。
  青萍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來。
  北星把食物放在桌上,走到青萍床前施了一禮,只見他臉紅脖粗,張口結舌地,哼哈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姑……姑娘,你……好了……」
  青萍見他居然能說話,心中頗為高興,當下點著頭,含說道:「是的,我已經好了!北星,你剛才唱的歌很好聽,叫什麼名字呀?」
  北星被青萍誇獎了幾句,顯得又是喜悅又是害臊,低下了頭,慢吞吞地說道:「哪裡……姑娘誇獎……這……這個歌叫:……『冬瓜和媽媽』……」
  青萍聞言大聲地笑了起來,南水也忍不住搖頭大笑,北星被他們笑得不好意思,用手指著南水說道:「是……他教給我的!」
  這一句話說得南水立時不笑了,青萍白了南水一眼,嗔道:「原來是你教的,你還笑什麼?沒出息!」
  南水被青萍罵得滿臉通紅,往後面退了一步,突然揚起了頭,對著北星大聲叫道:「傻蛋!還不把飯送上去?叫你來幹什麼的?」
  北星聞言把腰一挺,跨上了一步,用著更大的聲音對南水叫道:「傻蛋!還不把飯送上去?叫你來於什麼的?」
  北星叫完之後,立時回身去端盤。
  南水無防之下,被北星這聲大叫,嚇得一連退後了好幾步,氣呼呼的,偏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青萍在床上,被這一對寶貝逗得不住地笑,心中的煩悶也解除了不少。
  這時北星已然端了飯來,青萍鼻端早已嗅到一股清香,一看之下,是五隻極精緻的白磁描紅小碟,分盛著五樣小菜,依次是四川兜兜鹹菜,魯山小黃瓜,藕片糟魚,豆瓣辣子雞丁,香菇麻油拌豆腐。
  這五樣清淡香腴的小菜,單是看幾眼,就令青萍饞涎欲滴,食指大動了!
  這時南水北星二人,忙著把青萍扶了起來,為她披上一件外衣,並盛了—碗稀飯送上。
  青萍接在手中,鼻中已然嗅到一股濃郁的米香,再看粥成淡黃色,原來是「香稻米」煮成,當下心中好不驚奇,忖道:「這白如雲,真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他這裡就是一草一木,也是大有來歷呢!」
  青萍想著,就口慢慢地吃了起來,兩小背手旁觀,他們本是吃過了飯的,可是見青萍吃得如此香,不禁又被勾起了食慾,北星更是暗暗地吞嚥口水。
  青萍吃了片刻,室內靜寂無聲,她抬目之下,才發現四隻明亮的大眼睛正在緊緊地盯著自己,當時不禁羞得面紅過耳,嗔道:「看什麼?你們沒吃過呀?……都到外面去!」
  二小聞言,互對了一下眼光,頗不願意地走了出來,出房之後,青萍還聽見南水低聲地罵北星道:「八輩子沒吃過東西,看你剛才那副饞相!」
  北星立時大聲地重複一遍,還罵南水,南水氣得連忙說道:
  「小聲點!你不怕丟人呀?……」
  北星果然放低了聲音說道:「小聲點!你不怕丟人呀?……」
  青萍聽到他們爭吵,不禁搖了搖頭,這時室內只有青萍一人,她實在是餓急了,當下也不再拘謹,呼嚕嚕一陣,連吃了三碗,肚子還未飽,但磁罐中已沒有了,此外五個碟子也空了三個。
  育萍都吃完之後,只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看著幾個空盤發呆,忖道:「哎呀,一個女孩子,吃了這麼多,怎麼好意思叫他們來收盤子呢?……」
  青萍越想越不好意思,不禁深恨自己吃得太多,坐在那裡發起呆來。
  過了一陣,想是二小在外面等不及了,南水叫道:「姑娘,你還沒有吃完呀……真慢!」
  北星立時接著說道:「姑娘,你還沒有吃完呀……太慢!」
  這句話裡北星改了一個字,把「真慢」改成了「太慢」,也許他認為青萍的程度,該用「太」字來形容才恰當,由此可見這傻小子的智慧還蠻高呢!
  青萍聽見二小在外邊催問,心中雖然著急,但已無可奈何,忖道:「管他的,吃東西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
  青萍想著,低聲說道:「好了,早就好了,你們收了吧。」
  青萍說完,立時躺了下來,把被窩拉得高高的,遮住了一半臉,假裝憩息。
  二小聞言先後走了進來,當他們發現茶几上的飯菜,被青萍吃成這種慘況時,不禁都吃了一驚,二人對了一下目光,北星咧嘴就想笑,還是南水心靈,他見青萍裝睡模樣,心中立時明白,連忙對北星作了個手勢,北星才強自忍了下來!
  可是在他們第二次對目光時,北星再忍不住,終於噗嗤笑出了聲音來,邊笑邊低聲道:「乖……乖,吃這麼多,哈……哈……」
  不笑則已,一笑就忍不住,南水也被他引得笑了起來,但他伯青萍生氣,當下強忍著道:「混蛋,你笑什麼,吃這點東西還算多呀……不過,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多了一點……」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再加上北星大笑著重複一遍,青萍不禁惱羞成怒,再也忍不住,—翻身爬了起來,滿臉通紅地喝道:「出去,滾……這有什麼好笑……」
  青萍氣得說不出話來,二小端著木盤;連忙跑了出來,在他們下樓時,青萍聽見他們在縱聲大笑,南水還說:「吃飽了果然有力氣了……」
  北星競還照例再重複一遍。
  青萍已氣得在床上直跳,卻又奈何不得。
  時光如流,又是三天過去了,這三天育萍連房門都沒有出,她只有每天看書吟詩,三餐均由北星及南水侍候!
  這日傍晚,兩小又送了飯食,侍候著青萍吃完,青萍把南水叫住,問道:「南水,白如雲到底要幹什麼?他人也不見,把我留在這裡,他究竟存的是什麼心?」
  青萍委屈得直想哭,南水搖了搖頭,作了一個冷然無知的表情,說道:「少爺為什麼要把姑娘留下,小的也不知道,大概是他太悶了,要姑娘陪他聊聊天吧。」
  青萍知道問他也是白問,當下氣得哼了一聲道:「哼!陪他聊天?……我問你,這幾天他到底死到哪裡去了?難道把我丟在這裡不管了?」
  南水聞言,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道:「姑娘你還不知道麼?自從少爺和你吵完架後,他就把自己泡在湖水裡,已經泡了三天啦,連一粒米也不肯吃,我們勸他上來,差點投被他打死呢。」
  青萍聞言嚇了一跳,張大了一雙眼睛,緊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冷的天,他為什麼把自己泡在水裡?」
  南水含笑搖頭,說道:「我猜少爺一定在練功夫,他時常做些怪事,讓人猜也猜不透。」
  青萍聞言哦了一聲,低聲說道:「啊!原來這樣……他真是個怪人。」
  二人正在說話,北星已送完了碗回來,用手指著樓外,口吃地說道:「哈……哈姑娘來了。」
  青萍正在氣悶之際,聽說哈小敏來了,不由心頭一喜,立時站起了身子,嬌笑道:「啊!太好了,我正在發問,趕快請她進來吧。」
  青萍說時南水早已到樓外看過,跟著回來說道,「哈姑娘坐著小船,已經過去了,看樣子不準備到這兒來呢。」
  青萍連忙趕到竹欄旁,果見哈小敏搖著一葉小舟,已然繞過了竹樓,向一條叉路拐去!
  青萍不禁著了急,立時大聲叫道:「小敏——你到哪兒去?——來談談……」
  哈小敏遠遠地回過了頭,向青萍招了招手,青萍似乎聽見她在叫道:「我——就回來。」
  青萍不知她有何事,看著她小船的影子,消失在夕陽的彩波中,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自語道:「癡情的姑娘,你這麼轉來轉去,卻是沒有什麼用啊。」
  天邊一抹艷麗的彩霞,烘托著火紅的落日,把它緩緩地拉下了山頭,紅透了半邊天,給這個世界帶來夢幻般的美麗!
  碧清的寒池中,倒映著一隻船影,還有一個美麗的姑娘,她穿著一件翠綠的長衣,在夕陽晚風中,顯得很單薄,在她的,腳下,放著一隻翠竹編成的小籃子,式樣甚是精巧美觀。
  這個嬌美的姑娘,就是癡愛著白如雲的哈小敏,她一隻玉手,輕輕地握著一雙朱漆小槳,慢慢地在那清澈見底的湖水中撥劃著。
  小船的速度很慢,哈小敏的一雙秀眉,也微微地皺著,她好似有一種不可開脫的心事,使得她變得憂鬱,這對於她的性格來說,實在是太不適合了。
  小船穿過了一排低垂的柳條,哈小敏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可愛的笑容,她的眸子,也顯得光亮了。
  在離她十餘丈處,緊靠著岸邊,有一個人泡在那寒冷徹骨的湖水中,只露出一個頭,他就是白如雲。
  由湖水中可以看清,他坐在一隻黑鐵的椅子上,除了頭以外,其他的部分完全浸在寒水中!
  他一雙劍眉,仍然微微地上揚著,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可是由他的一雙眸子看來,他依然是精神奕奕的。
  當他看見哈小敏遠遠而來時,微蹙了一下劍眉,立時把一雙眼睛緊緊地閉上,好似極度地厭煩哈小敏到來。
  哈小敏加快了划行的速度,不大的工夫,已然來到近前,她擺漿停舟,含笑說道:「小雲哥,你今天可好?」
  白如雲恍如末聞,連哼也沒有哼一聲,哈小敏呆了一下,仍然是笑容滿面地說道:「今天比昨天冷多了……恐怕夜裡還要冷呢!」
  這一次她改變了話腔,似乎是自說自話,又似乎在與白如雲搭腔。
  可是白如雲連一點反應均無,就好似一個石人似的,他甚至於連眼皮都沒有眨動一下,顯得那麼的冷漠和不可接近。
  哈小敏很難過,但她從不願意把這種情緒,在白如雲和任何人的面前表露,可是在沒有人的時候,她往往會失聲痛哭。
  不過她是一個堅強的姑娘,她始終相信著一件事,那就是:白如雲總有一天會把她擁入懷抱。
  就是這個原因,她能夠容忍白如雲對她任何程度的冷漠和難堪。
  這時她伸手折了一節柳枝,圍在了脖子上,若無其事地玩弄著,口中還在低聲哼唱著小曲,表示她對白如雲的冷落,是毫不放在心上!
  她唱了幾句之後,取下了才編好的柳圈,輕輕地敲著腳下的小竹籃,笑著說道:「小雲哥,你肚子餓了吧?我給你帶來了吃的,是我親手做的呢。」
  白如雲對付她,只有「不理」兩個字,所以他聞言仍是不言不動,用沉默來表示他對哈小敏的厭惡!
  哈小敏輕輕地笑了兩聲,說道:「小雲哥,我知道你最愛吃餅,這次特別給你烙了三張千層餅來,你快趁熱吃了吧。」
  哈小敏說著,把手中編好的柳圈,輕輕地放在白如雲的頭上,這麼一來,白如雲可忍不住了。
  他睜開了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盡力抑制著他的憤怒和憎惡,用著低沉的聲音說道:「小敏,你鬧了我三天,我都忍下了,難道你非要我發脾氣麼?」
  白如雲說著,輕輕搖了一下頭,把頭上的圈兒搖落水中,這個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此刻簡直被哈小敏弄得啼笑管非。
  哈小敏撈了一把,沒有把那圈兒撈著,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笑著說道:「人家都怕你發脾氣,我才不怕呢……」
  哈小敏話來說完,白如雲已是豎眉喝道:「小敏,你可要知道進退,我對你一向寬容,不過,你太笨了,做的儘是些不聰明的事,我不願多說,你快把東西帶回去,以後不要來了。」
  白如雲的話,說得哈小敏陣陣心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可是當你向她臉上看時,卻絲毫也發覺不出來。
  她仍然帶著她一慣的笑容,輕輕地掀開了竹籃,白如雲鼻端,立時嗅到一股菜食之香,直恨得不住地咬牙。
  這一來可把白如雲激怒了,他劍眉一揚,沉著聲音喝道:「小敏!你不要這麼不知趣,莫非你真要我發脾氣不成麼?」
  哈小敏好似著了魔,對白如雲的憤怒毫不理會,仍舊笑瞇瞇地道:「小雲哥,我不騙你,這萊好吃得很……」
  哈小敏話末說完,白如雲已是一聲怒喝,他驀地吹出了一口氣,只聽得一片唏哩嘩啦的大響,哈小敏手中那隻小竹籃,被白如雲吹得翻了底,菜餚四下飛濺,哈小敏的面和前胸全被琺污了。
  這一下倒是出乎哈小敏意外,她驚懼地啊了一聲,把籃子也落到水中,她感到微微的昏眩,心頭上似乎壓了一塊大石頭,幾乎使她喘不過氣來!
  她顯然被白如雲驚得呆怔了,可是她的耳邊,尚聽得白如雲憤怒的聲音喝道:「這是你自取其辱……趕快走吧。」
  白如雲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刀一樣,深深地刺痛了哈小敏的心,她感覺到白如雲是太冷漠了!
  她幾乎想哭,但是她還是忍了下來,用著失望和恐懼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她所深愛的人!
  白如雲倒被她看得不安起來,他避開了她的目光,歎了一口氣,用著較為溫和的口吻說道:「唉……小敏,你何苦這麼糾纏我呢?難道我欠你什麼嗎?去吧……」
  哈小敏靜靜地聽完了白如雲的話,用衣袖拭去了臉上的萊餚,輕輕地提過了木槳,略一划動,小船立時劃出了丈餘遠。
  她又回過了頭,仍然帶著一絲矯笑,低聲道:「我晚上再送飯來……」
  哈小敏說完了這句話,立時運槳如飛,小舟像是一隻水箭船,霎那問滑出了十餘丈。
  白如雲急得連聲歎氣,叫道:「小敏……你何苦來?」
  哈小敏的小船,已然拐了水道,看不見了!
  白如雲懊惱萬分,他低頭看了看飄浮在水上的菜餚,心中有一種歉疚的感覺。
  他默默地想道:「這是怎麼回事呢?哈小敏為什麼要愛上我?……可是我是深愛著青萍的,為什麼青萍不像小敏一樣的來愛我呢……」
  他有些茫然,回憶到剛才對哈小敏的情形,心中很是難過,自己這樣對待她,她居然還要送飯萊來。
  這個倔強怪僻的年輕人,此刻被感情困擾著,發出了陳陣的喟歎。
  青萍一直倚靠在竹欄旁,對於剛才發生的事,她一點也不知道,否則,她一定會為哈小敏落淚的。
  當她看見哈小敏的小船,遠遠地拐了回來時,她心中不由得頗為高興,立時招手,高聲叫道:「小敏……你快過來談談,我悶死了……」
  哈小敏聽見青萍的呼喚,她仰起了頭,看見青萍斜倚竹欄,翠袖飄搖,真個是儀態萬千,美得像是畫上的仙女,心中一陣難過,不覺流下兩淌淚來!
  但她極迅速地用衣袖拭去,強笑著向青萍招了招手,遲疑了一下,終於把小船向竹樓劃去。
  青萍見她把小船划來,心中甚是高興,立時對身旁的南水說道:「南水,哈姑娘來了,你快去泡茶,準備果子。」
  南水素來與哈小敏不投緣,聞言老大不願,卻又奈何不得,只好答應一聲而去,心中卻想道:「這伍青萍越來越不客氣,對我就好像對她的傭人一樣,真是,以後不能太聽話,杏則她越來越多事……」
  不言南水埋怨,卻說哈小敏癡癡地把小船划到樓邊,她似乎受了過大的刺激,顯得有些呆鈍!
  她默默地坐在船上,雙目發直,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是他喜愛的地方,有他愛的人……」
  哈小敏正在自語著,青萍已由樓上跑下,她笑得像是一朵花,老遠便招呼道:「小敏,你怎麼不下船?坐在那裡發什麼呆呢?」』
  哈小敏聞言抬了一下目光,嘴角微微掛上了一絲笑容,仍然是不言不動!
  青萍不由頗為奇怪,她細一打量,不由更為驚訝,原來哈小敏衣服沾有不少油污萊餚,頭髮上還掛著幾截粉絲。
  青萍見狀略一思索,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心中甚是難過,立時說道:「小敏,別發呆了,快下船告訴我,可是白如雲又欺侮你了?」
  小敏這才微微移動身子,下了小船,青萍立時拉住她的手,關切地問道:「小敏,快告訴我,白如雲對你怎麼樣?」
  哈小敏默默地招搖頭,低聲說道:「萍姊,我們上去再談。」
  青萍看她神情,知她必然傷心透頂,心中為她難過,點點頭道:「好!我們上去,要是白如雲真做了什麼事,我一定和他拚命。」
  青萍說著,拉住小敏的手,回到了樓上,這時南水已然泡好了茶,並擺出了四色鮮果。
  他見小敏如此模樣,知道定吃了白如雲的閉門羹,心中頗為得意,邊走邊自語道:「哼!每天送飯,這次可送出禍來了吧……」
  小敏聞言面色大變,青萍亦是勃然大怒,點腳之下,已然到了南水身旁,玉掌揚處「啪!」的一聲脆響,打了南水一個大巴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7:01

  青萍打過了之後,柳眉倒豎,玉齒咬唇,狠狠地罵道:「賊!你們這一窩賊,你憑什麼取笑哈姑娘?你是什麼東西?一個臭小廝……我今天擠著不活也要把你殺了……」
  青萍說著,玉臂環處,二指如電「點香捻灰」,便向南水「天突穴」點來!
  南水嚇得怪叫一聲,連忙躲過,他見青萍發達大脾氣,不禁嚇得面色大變,滿口叫饒道:「好姑娘,我該死,我說錯了話……」
  青萍這時也不知哪來的一腔憤怒,滿肚子的冤屈,全發洩到南水身上,雙臂錯處,十指如風,追著南水擊來。
  南水武功雖然了得,但他卻不敢還手,只是擠命地閃躲,口中怪叫連聲。
  青萍數擊未中,更是怒到極點,一雙玉掌越發加快,直似狂風暴雨般,向南水的要害擊來!
  小敏在旁見狀,輕歎了一口氣道:「姊姊,算了吧,何必與他們計較?讓他快走吧。」
  這時青萍二指已經掃中了南水小臂「臂儒穴」,直痛得他一聲大叫,青萍這才住了手,喝道:「滾下去,我永遠不要見你……」
  南水面紅過耳,用右手托著左臂,一言不發,轉身而去。
  青萍這才回身對哈小敏道:「這些東西真是可惡透了,我一天不知要受他們多少氣,住在這個鬼地方,碰見這些怪人,唉……」
  哈小敏見她秀目含慍,餘怒末消,當下笑了一下,說道:「姊姊何必生這麼大氣,其實南水和北星是很好的,就好像……白如雲一樣,人是很好的……」
  青萍見小敏替他們說話,心知她愛白如雲愛得太深,已經到了癡狂的程度,歎了一口氣道:「好吧,不要再談他們了……小敏,你身上是怎麼弄的?」
  哈小敏聞言眼圈一紅,強忍住要掉下的眼淚,低頭說道:「我剛才給他送飯,他不肯吃……被風吹翻了,籃子也掉到湖裡了,我……」
  哈小敏說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一雙秀目中,該出了大顆的眼淚,猶如斷線珍珠般!
  青萍聽她這麼一說,心中立時明白,憤憤說道:「小敏,你不要哭,像白如雲這種沒有人性的東西,你何苦去愛他?他這麼對你,實在太不對了……
  「小敏,你一宜生長在這裡,從來沒到外面去過,江湖上英雄豪傑多的是,我勸你還是把他忘了,到外面去跑跑吧。」
  哈小敏拭著眼淚,只是不住地搖頭,青萍見狀,知她陷得太深,絕非任何力量所能改變,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說道:「唉!你愛上他,也許是一件錯誤的事,不過你既然愛上了他,那也就沒辦法了……也許他過些時候會愛上你……」
  青萍最後一句話,是為了安慰哈小敏,忖道:「至少要等我走了以後,我在這裡,自如雲絕對不會移情於她……我是真該走了。」
  哈小敏聽著青萍的勸慰,心中雖然稍安,但她也知道這是一件很渺茫的事,因為她知道白如雲熱愛著青萍,就如同她熱愛著白如雲一樣。
  唯一可以安慰她的,就是青萍並不愛白如雲,並且她已然有了婚約,但是她卻不知道,白如雲在青萍心上的份量,已經一天天地加重。
  雖然青萍還在恨著白如雲,怕著白如雲,可是有一天,這些情緒都會變成了愛,而這種愛的力量,將不是任何人所能分開的了。
  青萍停了一下,又問道:「白如雲為什麼把自己泡在水裡?」
  哈小敏用塊粉紅色的小手絹,擦了一下鼻子,低聲說道:「我問他,他又不肯多講,只說他做錯了一件事,他要自己泡十天,一粒米也不肯吃。」
  青萍聞言一驚,她略一思索,立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忖道:「啊!白如雲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他分明是那天冒犯了我,自己在懲罰自己啊。」
  這麼冷的天,他已經泡了三天了,雖然說他功夫好,可是粒米不食,也會大傷元氣的呀。
  「這麼看來,他倒不失為一個正直的人……」
  青萍想著,不覺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哈小敏見她突然沉默下來,不禁問道:「姊姊,你在想什麼?」
  青萍臉上一紅,連忙道:「白如雲真是個怪人……你送飯去,難道他一點也不肯吃麼?」
  哈小敏點點頭,說道:「可不是,他連看都不看,不過我想他大概還不餓,再餓他幾天,我猜他一定會吃了。」
  哈小敏說到這裡,自己又笑了起來,因為她時常見人不肯吃東西時,便罵道,「餓你八天看你吃不吃。」
  這時想不到應到白如雲的身上,同時這個姑娘還有一種「有志者,事竟成」的勇氣,也就是靠了這種勇氣,支持著她等待著白如雲的轉變。
  青萍思索了一下,又問道:「那麼你今天晚上還送不送飯呢?」
  哈小敏想了想道,「今天晚上不送了,送去他也不會吃。」
  他們二人又談了片刻,哈小敏這才作別而去,臨走時哈小敏還說,明早時把她父親的琴帶來唱歌玩。
  哈小敏走了以後,青萍心亂如麻,她想不到白如雲為了自己,競在酷寒如冰的水中,要泡十天之久,這種深情摯愛,不由她不感動了!
  她靠在椅子上,嗑著瓜子兒,一邊想道:「他那天真是嚇人,就好像野獸一樣,似要把我吃下去,真可怕……不過……」
  青萍回憶到三天前的一幕,她似乎還感覺到,白如雲沉重的身子,壓在自己的身上,他兩隻有力的膀臂,幾乎摟斷了自己的腰,而那一雙火熱的嘴唇,吻得她窒息,也吻得她顫慄!
  她感到些微的昏眩,彷彿又回到了白如雲的懷抱裡,使她恐懼而又欣喜!
  那一雙多情的眼睛,灼熱的嘴唇,多麼難忘的一吻啊,可愛的白如雲……
  青萍有些意亂神迷,突然一陣涼風吹過,她玉面緋紅,呸了一聲,討道:「我怎麼想到這些事情?……一個女孩予家……白如雲不是人,是野獸……那天要不是我抗拒,他早就招我玷污了……這種人有什麼可愛……」
  可是,白如雲的影子,始終在她的周圍,揮之不去,思之又懼,她心中在想道:「我應該愛他嗎……我可以愛他嗎……不!不!哈小敏深愛著他,我豈能夠傷她的心?……
  「如果我不知道哈小敏愛他的話……可是我知道了,我怎麼還能去愛他?再說我是有了婆家的人,龍勻甫隨時就要來救我,我何苦留這段情呢?還是拒絕了白如雲,這樣對哈小敏也好……」
  青萍這樣決定了一下,似乎安心不少,可是她又怎能放得下白如雲呢?
  這個奇怪的年輕人,已在不知不覺中,襲進了青萍的心田,連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哩!
  青萍思前想後,不覺已是紅日偏西,晚風吹拂,兩袖生寒,青萍這才驚覺過來,傻道:「啊!我竟傻想了這麼久……」
  青萍想著,正要回房加衣,北星已捧了晚飯來,結結巴巴地問道:「姑……姑娘,放在哪……?」
  青萍見湖色甚美,便道:「就在這裡吃吧。」
  北星笑應一聲,把晚飯擺上,仍是五菜一場,放好之後,轉身而去。
  青萍用小手巾擦著手,含笑問道:「南水呢?老半天沒有見他了。」
  提到南水,北星頗為生氣地看了青萍一眼,說道:「他……受……受傷!」
  青萍不禁一驚,問道:「受傷……受什麼傷7」
  北星的表情更顯得氣憤,嘟著嘴道:「被你打……打的……這裡。」
  北星說著並做了一個姿態,比了一下南水受傷的部位,正是左手小臂!
  青萍聞言又氣又笑,說道:「也不至於這麼嚴重馬……叫他來。」
  北星聞言更氣,大聲道:「人家病……病了,還要叫……」
  北星話末說完,青萍氣道:「叫你叫他來,你嚕囌什麼?你也想受傷呀?」
  北星氣得滿面通紅,轉身而去,心中忖道:「這女人說話真難聽,我也想受傷?……憑她還得再練兩年……」
  青萍把擺開的菜又裝好了,放在一旁,不大的工夫,北星推著南水上來了,青萍一見真個氣笑不得!
  原來南水居然用一塊白巾把左臂吊在脖子上,還真像這麼一回事,當下笑罵道:「唷!你還真傷了,名堂還不少呢。」
  南水聞言一語不發,北星好似氣不過,在旁邊說道:「什麼叫做名堂?我們不懂……」
  他還要說,被青萍一眼瞪住了,青萍這時又覺得有些歉疚,笑對南水說道:「南水,你還氣不氣?」
  南水一翻眼睛,冷笑兩聲道:「氣?哈哈!我哪敢!」
  青萍見他這副狂勁,好不生氣,正要喝叱,不料北星在旁重複道:「氣?哈哈!我……我們哪敢!」
  青萍聞言頗為憤怒,罵道:「管你們敢不敢?反正氣也活該……你們把小船給我準備好,我馬上就要用。」
  二小聞言頗為驚奇,但南水仍在生氣,只望了青萍一眼,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北星剛要追問,青萍已不耐煩,搖著手道:「好了,別問了,你下去準備吧,站在這還不夠討厭啊!」
  北星及南水顯然又被這句話激怒了,憤憤地回轉了身,南水埋怨道:「人家好好地在養傷,沒事叫上來罵一頓。」
  北星少不得依樣葫蘆,再來一遍,青萍真是被他們氣得無法,叫道:「哎喲!你可真了不得,滿口養傷養傷,你到底受了什麼大傷嘛?真……」
  青萍的聲音叫得極大,可是二小掩耳飛奔,好似不願聽青萍任何一句話,飛快地跑了下樓。
  青萍生了一陣干氣,由室內取出一隻編織得頗為精巧的小籃子,把桌上那些美味的菜看,完全放進了籃子裡!
  敢情,這個姑娘也要送飯了!
  這種情緒的產生,不知應該怎麼解釋,世界有很多你畏懼著的東西,正是你所喜愛的,而你逃避的事情,也正是你所想獲得的!
  青萍以一種異常的心情,把籃子整理好,伏欄望時,見二小已然把船隻備好,北星抬頭望見青萍,逕用手指了一下小船,叫道:「船好了,你自己下來吧!」
  他說完了這句話,拉著南水的手,便向旁邊走去,青萍見他們還在生氣,不禁咬了一下牙,暗罵道:「這兩個小怪物,火氣還真不小,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教訓你們一下……」
  青萍想著,提籃而下,越上了小船,操過木槳,輕輕地把小船搖了出去。
  這時夕陽才落,滿天紅霞,映著湖色山光,綺麗美觀,西天蒼穹已然掛上了一輪淡淡的月影,大地顯得一片恬靜,但也有些孤寒。
  晚風吹拂時,青萍覺得有些寒涼,但是習武之人,並無大礙,她一邊搖著小船,一邊思索著一些漫無頭緒的事情!
  時間過得真快,青萍到此已不少日子了,白如雲實在轉變了她的終身大事,否則現在她已是龍夫人了!
  此刻,青萍的心情至為矛盾,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也和哈小敏一樣,會駕了一葉小舟,去為白如雲送飯?
  她更不瞭解,為什麼白如雲的影子,一直在她的腦海裡沉浮?
  雖然青萍搖槳很慢,但是小船卻很快,一會兒的工夫,已然到了水岔口,青萍不覺一陣莫名的心跳,臉也緋紅了!
  她擺槳停舟,忖道:「我怎麼能為他送飯呢?那不是與哈小敏一樣了麼?我現在躲避他還來不及,為什麼還要主動地去接近他?」
  接著,她又想到了老道墨狐子秦狸,在臨走的時候,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
  「我曾經自己發過誓言,一定要為小鬼頭物色一個理想的媳婦兒……可是,我喜歡的,鬼頭偏不喜歡,他競自看中了你!』
  「這幾天來,我私下裡,曾注意到了,這小鬼頭竟是茶飯不思,可見愛你之深了……
  「憑良心說,我徒弟哪點不好,女娃娃你說……」
  由秦狸這些話中,以及他平日的行為看來,他是屬意於哈小敏的,本來自己與白如雲之間,可以由他來隔離,可是秦狸愛白如雲太深,他竟不忍拂其心意,而把自己強迫留下。
  由此看來,他也在促成這件事了!
  可是她本身並不是這麼單純啊!她是被擄來的,她的父親,已經在江湖上丟了大人,受盡了白如雲的侮辱,並早在江湖中發誓,要把青萍救出,掌殺白如雲以雪此辱。
  再說她已經有了婆家,此行原是去完婚的,豈可輕易下嫁把她擄去的人?
  還有哈小敏呢?她是這麼深愛著白如雲,如果她得不到他,她的終生將會多麼痛苦啊!
  「不!我絕不能接受白如雲的愛,否則天下就要大亂了,我及爹爹都會蒙上羞辱之名……」
  青萍幾乎要叫出來,可是另一個念頭,閃電般地又掠過她的腦際,她想:「白如雲是一個身世很悲慘的人,他孤獨、怪僻、寂寞和善良,在這個世界裡,除了他的師父外,他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
  「現在,他愛上了我,並且愛得這麼深,如果我捨棄他的話,他將會更怪僻,說不定會走上邪路,糟踏了一個天下難尋的奇人,那我的罪過不是太深了麼?」
  青萍一直思索著這個錯綜複雜的問題,她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就在這一陣錯愕之際,又有一隻小舟遠遠地劃來,但它卻迅速地隱藏在樹蔭下。
  青萍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把小船向前劃去,轉過了這道水口,已經可以遠遠地看見白如雲了!
  天色業已昏暗,青萍在薄薄的水氣中,看見了一個人頭,那正是令她意亂神迷的白如雲!
  他似乎是閉著眼睛,一任那冰冷的湖水,把一眸陣徹骨的寒氣,送到他的身上,卻是沒有一點反應。
  他並不感覺到痛苦,倒是他的內心交織著的問題,遠勝過這外來的苦痛!
  當他聽到小舟划水的聲音時,不禁睜開了雙眼,在薄霧濛濛中,看見了青萍的那葉小舟。
  白如雲緊皺著一雙劍眉,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唉!哈小敏,你這是何苦啊……」
  他下面的話未說完,小船已經劃近了許多,當他看清了船上的人時,不禁有些意外的驚喜,一張俊臉立時燒得通紅,浸在寒水裡的身軀,也被熱血刺激得一陣陣地蠕動。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來的確實是青萍——他深深愛著的女人。
  白如雲在心底默默地喊道:「啊!她也來看我了!難道她不恨我嗎?……」
  青萍的小船越劃越近,終於停在了白如雲的面前,他們雙方是同樣的心理,誰也不敢看誰,但是誰也忍不住不看。
  沉默了片刻,白如雲低聲問道:「姑娘,你到這來幹什麼?」
  青萍略微抬起了眼睛,看了白如雲一眼,但又迅速地躲開,輕聲說道:「我一個人無聊,到處閒逛逛。」
  白如雲眨動了一下眼睛,他那雙眸子仍然神光十足,他望了青萍幾眼,說道:「天寒,你別著了涼……」
  這句話聽在伍青萍耳中,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她幾乎要掉下淚來,說道:「你……你為什麼把自己泡在水裡?」
  白如雲眼睛由青萍身上,移到了遠天,默默地搖著頭,幾乎是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青萍用著責備的口吻說道:「這麼冷的天,你泡了這麼多天,一點東西也不吃,真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白白糟踏自己的身體……」
  白如雲聞言,一雙多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青萍,在他的感覺裡,他同樣覺得這個姑娘太奇怪了!
  她對自己似有情而又無情,若即若離,但在她的臉上,又看不出一絲虛偽來。
  白如雲低下了頭,說道:「姑娘,你還生我的氣麼?」
  青萍默默搖頭,白如雲似乎很高興地昂著頭,用他一貫平靜的口吻道:「那天我真是該死……我從來沒有這麼樣過,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做錯事,所以我要罰我自己,把我自己泡十天!」
  青萍聞言嚇了一大跳,焦急地說道:「你……你瘋了!在水裡泡十天,伯不把肉都泡爛了?你別做這個傻事,快出來吧!」
  白如雲固執地搖搖頭,剛毅地說道:「不!我決定的事,向來不更改的!你想,我關著這麼多犯人,每天懲罰他們,我自己犯了錯,難道還能不受罰麼?」
  青萍見他如此怪誕,不由甚為著急,嗅道:「你真是個怪人,偏會想出這麼多奇怪的法子來,叫人聽著都害怕!」
  白如雲含笑自若地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管了!」
  青萍知道白如雲之脾氣剛強,對他也是白勸,當下由小船中提出了籃子,帶著一絲笑容道:「那……你吃點東西吧!」
  這一來太出乎白如雲意料之外了,他料不到青萍也像哈小敏一樣關心自己,也是送飯來的。
  白如雲對著青萍感激地微笑一下,但他還是搖著頭,說道:「姑娘,你這番心意我是很感激,可是我現在不能吃,還是等我出水後再吃吧!」
  青萍這時不禁有些生氣了,說道:「你這個人竟是這麼固執,真是沒見過!」
  白如雲見青萍生了氣,好似非常為難,但他天生這種堅強的個性,當下說道:「姑娘,你生氣也沒辦法,我知道我這個脾氣,會使所有的入都討厭,可是我決定的事,是絕不更改的!」
  青萍聞言暗暗佩服,說道:「那麼你吃點菜好了!」
  白如雲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說道:「好吧,我只吃一口萊!」
  青萍見如此剛強古怪的白如雲,竟會聽從了自己,心中頗為高興,當下用筷於央出了一枚肉丸子遞了過去,白如雲就著勢把它吃了!
  當青萍再去夾第二個時,白如雲搖頭道:「好了,一個就行了,我說過的!」
  青萍也不再勉強,這時她對白如雲的恐懼之心,已然大減,愛意更濃了!
  白如雲望了望天色,對青萍說道:「姑娘,時候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恕我不能陪你,只好由北星南水來陪你了!」
  青萍聞言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算了,那兩個小的少氣我就行了!……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青萍說畢,操過了木槳,把小船划開了去。
  白如雲默默地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蜜,他想不到青萍會突然對他好起來,只要有她每天親切的探望,就是在水裡泡一輩予他也情願了!
  他一直望著青萍的船影消失,水面上劃過了一條長長的水線,明亮的影子在裡面閃爍沉浮……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覺得無比快慰。
  當他還在沉醉之際,水面又來了一隻小船。
  白如雲有些驚訝,付道:「她怎麼又回來了?……」
  那隻小船划得極快,霎那就來到面前,原來正是被白如雲遺忘到九霄雲外的哈小敏!
  白如雲有些忙亂,他一向在人前冷酷無情,不知方纔的情形被哈小敏看見沒有,心頭感到一陣厭惡,便把頭轉了開去。
  哈小敏穿著一身黑衣,頭上也用黑綢紮裹著,深沉得很。
  她一如往常,輕笑著道:「我知道你晚上肚子一定會餓,可不是……」
  白如雲心中一急,知道自己吃丸子被她看見了,當下冷冷說道:「我吃不吃干你何事?你又來幹什麼?」
  哈小敏好似早就習慣了他的冷漠,表面上看不出一絲沮喪,可是,她的內心呢?筆者不忍描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7:21

第08回 悲揮慧劍 拜山問罪

  她仍然笑得那麼甜,說道:「中午我不是告訴過你了,我來給你送晚飯!」
  白如雲對這個姑娘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因為她對白如雲的冷漠毫無感覺,有時連白如雲自己都覺得太過份了,可是她卻沒有一點反應。
  白如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地說道:「小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真是不懂!唉……」
  哈小敏低下了頭,輕輕地說道,「你真的不懂嗎?……」
  哈小敏這句話,把白如雲間得默然了,他是一個人,是一個男人,哈小敏數年來對他的癡情深愛,他怎會不瞭解?只是他不敢去想罷了!
  哈小敏見他不說話,她也不再深說,逕自打開了飯盒,用筷子也夾起了一個丸子,笑道:「小雲哥,我也不為難你,你把這個丸子吃了吧!」
  白如雲知道這次拒絕不得,也就不再堅持,張開了嘴就把那丸子吃了。
  哈小敏看著他把丸子吃了,好似高興已極,她一句話也不說,搖起了小舟,像一陣風似的,由白如雲身旁離去。
  白如雲不禁為之愕然,心中交織著一些歉疚和拒絕人的痛苦,在他沒有遇見青萍時,他雖然並未對哈小敏生情,可是並沒有一點反感。
  可是當他認識了青萍之後,哈小敏的關懷,親切,都使他煩惱和痛苦,而急於擺脫。
  這能夠怪哈小敏嗎?不!她與從前並沒有什麼兩樣,只是白如雲的感覺不同罷了!
  夜鳥在啼,哈小敏小船如飛,她輕輕地抹去了眼角的熱淚。
  她總是在沒有人的時候落淚的……
  白如雲已經在水裡泡了九天,可是在他身上並看不出什麼特別情形來,只是面色比以前白了!
  這幾天來,青萍每天看他,他們交談的多了,彼此也瞭解了很多,雖然白如雲仍然顯得有些冷漠和不易親近,但已經轉變許多了——當然這只是指與育萍單獨相處時而言。
  哈小敏呢?這個可憐的姑娘,如果要說她有錯的話,錯在她愛上白如雲,錯在她太癡心,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又豈止她一個人犯這種錯?如果她知道還有很多與她一樣的人時,她就不會如此傷心了!這時黃昏已過,青萍獨個兒,回到了竹樓,這麼些日子來,她已把這裡當作她的家了!
  可是就在今天,有一件事情,擾亂了她的心,那就是她的未婚夫婿龍勻甫,已經派人送來了拜帖——這是他的習慣,表示他三天後就到了!
  青萍心亂如麻,這些天來,她已深愛上白如雲,不但愛了他的人,也愛上了他的抱負和事業。
  如今那個很少見面的夫婿龍勻甫要來了,雖然她由伍天麒口中,及江湖傳聞裡,知道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俊俠士,但是太晚了!他為什麼在青萍對白如雲產生了感情之後才來呢?
  她坐在窗前,由窗口癡望著遠山,薄暮遮日,正如同她那不開朗的心情,她默默地想道:「我是名鏢師之女,江湖上也都知道我就是天下奇人龍家的媳婦,我怎麼能與白如雲……
  「現在龍勻甫要來了,他的武功極高,雖然不見得就能勝過白如雲,可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如果是龍勾甫敗了,我能坐視嗎?如果白如雲敗了呢?難道我能不離開這裡麼?……
  「唉——如雲呀!你為什麼會愛上我呢?你應該知道,這樣的愛是沒有結果的,我們如果結合了,將會被江湖上恥笑一生……再說我的爹爹,也是不會原諒的,還有哈小敏,她要傷心欲絕了……」
  「如雲,我不能愛你!辜負了你如海的深情!我要走了,這是最好的辦法,忘掉我吧……如雲,我會永遠懷念你——一個英俊、奇怪而又多情的人……」
  青萍想到這裡,不禁淚下如雨,「感情」是一件最奇怪的東西,誰又相信才幾天的工夫,青萍竟有些難以割捨了?
  她思前想後,覺得只有自己逃走,才可以免掉白如雲和龍勻甫的這場衝突,至於以後是否再能相逢,那就要看緣份了!
  青萍心如刀扎,她略微整理了一下東西,拿起了桌上的毛筆,含淚留下了一首七律:
  白雲深處曾為容,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餘恨,
  長億天邊一抹紅。
  青萍寫好了這幾句詩,心中難過到極點,今日一別,以後是否再能見到白如雲呢?
  她在室中徘徊著,留戀著每一件東西,回億自己被擄來的每一時刻。
  直到。夜幕深垂,她才偷偷地下了樓,搖著小船走了!
  在黑夜裡,青萍低泣著:「如雲!……我走了!……」
  青萍走了兩天,白如雲沉默如死,他並沒有去追青萍,每天拿著青萍留下的短詩,幾乎是一句話也不說。
  誰也不知道他腦中想些什麼,可是他的面色很是伯人,北星和南水,以及他手下的人,沒有一個敢接近他,因為他們知道,白如雲的心情,是極端惡劣的。
  白如雲一個人,坐在青萍住過的那間小樓中,這時真個是人去樓空了!
  他低聲地念著那首詩,一遍遍地重複著,直到他念得累極了,這才把身子靠在椅子上,默默地發呆。
  接著,他又低聲唱出了那首歌: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這時南水畏畏縮縮地走到了門口,白如雲立時停止了歌聲,沉著聲音道:「什麼事?」
  南水進房恭施一禮,說道:「回少爺,有人拜山!」
  他說著送上了兩張金色名帖,白如雲接在手中一看,只見第一張上用硃筆寫著:「金風剪伍天麒候教」。
  再看下一張,繪著一條五色擯紛的大龍,上寫著:「龍勻甫」三個大字,幾乎佔了那張貼子的一半。
  白如去嘴角掛上一絲卑視的笑容,冷笑一聲道:「哼!好狂的小子!……人都走了,你們才來,就這一樣你們就夠裁了!」
  白如去自語數句,轉臉對南水道;「請他們到前山『一賢廳』去坐,泡兩杯條,告訴他們,就說我說的,茶涼了我才見客!」
  南水答應而退,自如雲又道:「回來……你叫北星把我面具送來!」
  南水又答應一聲,白如雲把兩張拜帖收在懷中,他自己用暖壺泡了一盅茶,慢慢地飲用著。
  不大的工夫,北星送來了面具,白如雲已經很久沒有戴了,現在伍青萍已走,或許他又需要了吧?
  白如雲把面具戴好,對北星道:「下去告訴南水,你們二人錦衣彩帽,在『一覽廳』聽命?」
  北星才答了一個「是」字,南水已匆匆跑來,稟道:「回少爺!那個姓龍的在那裡大發雷霆,辱罵少爺呢!」
  白如雲雙目一閃,冷冷說道:「龍勻甫!……你不過靠先人餘蔭,在江湖上薄有聲名,居然敢到此撤野!哼哼哼……」
  白如雲說著,連聲地冷笑起來,雖然戴著面具,可是仍然令人猜得出他冷峻的面色。
  白如雲冷笑過後,對二小說道:「不必管他!我的茶尚未涼!……你們去換衣服吧!」
  二小施禮而退,白如雲慢慢地喝了一口熱茶,好似根本沒有這回事一樣。
  他站起了身子,來回地踱著步,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在面具後發出了懾人的舉芒,他實在使人感覺到恐懼!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白如雲這才緩步下樓,越上了小舟,順手取過了一隻木漿,在水面輕輕地一拔,小船如箭般飛馳而去。
  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水路,已然繞到了山前,白如雲棄舟登岸,他的背著手,安詳遲緩地向一排房舍走去。
  這一排房舍建築得頗為宏偉,四周都有叢樹掩飾著,如非走到近前,是很難發覺的。
  白如雲踏著一條滿是落葉的小徑,口中喃喃自語道:「溫蛋!秦明又偷懶,落葉好幾天都不掃了!」
  他說著已然走到了正門,巨大的木門兩側,燃著兩隻大火把,「辟里啪啦」作響,顯得一派輝煌。
  白如雲輕輕地推開了門,走向一條兩旁雜花的通道,直到正廳門口,再進之後,由側門轉出,另有南道通往左後,即是「一賢廳」了。
  自如雲尚未走到,已經聽得他們的談話,伍天麒的聲音傳了出來:「賢婿稍安毋躁,白如雲自詡怪人,我們見怪不怪就是了!」
  接著一個年輕人,憤憤地說道:「這白如雲果然狂得驚人,不過江湖上還沒他這個號,我倒要見識見識!」
  這時白如雲已然走到門口,接口道,「正要讓你見識……南水,開們!」
  白如雲一語既畢,室內立時靜寂,緊接著北星及南水由側們奔來,他們一律換了綠綢勁裝,頭戴鮮紅小帽,每人左手還套了一隻極珍貴的玻璃翠環。
  他們二人,北星捧著一隻黑漆檀木盤,上列名磁碗壺,南水則拿著一張五彩斑斕的虎皮。
  這二小彎著身,站立兩側,各以左右手把房門推開,白如雲此刻帶著冷笑昂然而入。
  「一賢廳「內,早巳燃亮著八盞火光閃閃紗罩宮燈,把整個大廳內,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白如雲這一走進,他立刻看到,靠西窗下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個發須全斑的紅面老人,這是他所熟悉的金風剪伍天麒。
  幾個月沒見他,這老人似乎變得比以前瘦些了。他那雙瞳子之中,所射出的目光,已缺少了原來他所具有的那種自信與狂傲之色,尤其是,當他在剛一看見白如雲進來之時,那種張惶失措的神色上判來,更顯示無遺了。
  在他坐椅之前,有一個猿臂蜂腰助英俊少年,正微鎖著一雙劍眉,來回地走著。
  他兩隻手互扭著,不時發出格格的骨響之聲,神色上尤其帶著焦急不耐之色。
  白如雲這麼突然池進入,使得這一老一少,都不由吃了一驚。
  尤其是金風剪伍天麒,口中「啊」了一聲,已自位於上站了起來。
  他慌張地看了那一旁的少年人一眼,用著低沉的嗓音向那少年道:「他來了……白如雲。」
  說時手還指了白如雲一下,這少年不由倏地轉過身來,立刻,他們都不由吃了一驚。
  他們同時都為對方那明亮的眸子所震懾住了,白如雲所驚異的是,想不到這年輕人,尚有這麼一副俊逸的容貌,尤其是那雙眸子之中,所射出的目光,顯示出他是有一身極為驚人的功力。
  可是這龍勻甫,他的感覺又如何呢?
  雖然他所看到的白如雲,臉上蒙罩著人皮面具,可是,隱隱凸凹的面部輪廓,—以及他微笑著,露出兩排潔白細齒,這都可令他想像到,他是一個俊逸的年輕人。
  尤其可怕的是他一對眼睛,即使不說話,也令你意會得出,那是一雙無情的目光。
  四日相對之下,白如雲仍然是帶著冷冷的笑容,可是那另一少年人,卻顯得不大自然了。
  他冷笑了一聲,回頭對伍天麒道:「這位是……?」
  伍天麒雖然心恨白如雲入骨,可是一來嘗過對方手上滋味,再者,就算是再大的仇人,動手之前,也有一番禮上交待。
  所以他嘿嘿地笑了幾聲道:「勻甫,這就是此處的主人,白如雲,你還沒有見過吧!」
  龍勻甫立刻劍眉向上一挑,目射精光,但瞬即,又恢復了原有之色,他只沉著聲音道了聲:「久仰了……原來是白少俠……在下……」
  他方說到此,不由又中止住了,同時那一雙劍眉,又再度地挑了起來。
  原來是白如雲正自回頭看著一邊,根本就沒有在聽他說些什麼!
  龍勾甫不由俊面一紅,方要發作,卻為伍天麒的目光所止住了。
  這時那白如雲才笑了笑,道:「二位不辭千里迢迢到此造訪,想必是有事欲與在下相談了?請坐!」
  他說著,回頭看了南水一眼,南水忙上前幾步,把手上那塊五彩斑斕的虎皮,鋪在了一張描金的紅檀木椅之上,然後垂手侍立一邊。
  白如雲這才走近椅邊,彎身坐了下來,北星此時,也不待吩咐地捧盤上前,由那黑漆的茶盤之中;取出一具名瓷蓋碗,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把壺中熱茶,斟上了一杯。
  這一切動做,做得都是那麼自然,簡直連一旁的伍天麒和龍勻甫看也不看一眼。
  伍天麒因為早已領教過對方的狂傲滋味,此時心中雖怒不可遏,倒還能忍住。
  可是龍勻甫,就不然了。
  他一生之中,也因天賦奇質,自幼練成了一身武功,何嘗服過誰來?
  今日當面受此奇辱,早已忍無可忍,當時就忍不住哼了一聲說道:「好大的架子……」
  白如雲端起了細瓷的茶杯,在唇邊呷了呷,這才翻起了目光,舉了一下手中的茶杯道:「二位請用茶!」
  這種漫不經心的動作,看在二人跟中,更是令人不堪忍受,龍勻甫仍然是昂然立著動也不動。
  伍天熙尚自強忍著怒氣,舉了一下几上的茶杯,』當他手解到茶杯之時,杯中茶早已冰冷了。
  這老人不由咬了一下滿口銀齒,心中恨道:「好狂的小子,你竟敢如此奚落我們岳婿二人……」
  可是自己的女兒,此刻在對方手上,還是生死末卜,伍天麒心中雖是怒焰填胸,也只好勉強忍著,以觀後情再定如何發作。
  當時這位老鏢頭,氣呼呼地喝了一口涼茶,這才甩手一指龍勻甫,對白如雲道:「這位想必你還沒見過吧?他是名貴南天的丑丐宗雨的高足,也就是老夫未入門的佳婿……龍勻甫!」
  白如雲依然是曬然一笑道:「啊!久仰!久仰!」
  他心中也不由驚了一驚,因為丑丐宗雨,這名字,他曾經從師父口中聽說過,那是一位身負奇技的怪人,這龍勻甫既是他的弟子,想來也不可輕視了。
  想著星目微側,略微打量了一下,只覺得這龍勾甫,外表雖是極為英俊正直,卻似缺少一種沉靜的氣質,令人初看之下,就有一種格格不入之感。
  白如雲末見他面,已對他沒有絲毫好感,這時更是不會再有好感了。
  當時只看了他一眼,即把目光轉向一旁的伍天麒,微笑了笑道:「老鏢頭來此有何見教,白如雲洗耳恭聽!」
  伍天麒不由氣得臉一陣青,暗忖:「好小子!你真能給我裝糊塗,我來這裡有什麼事,你會不知道?」他想著不由冷笑了一聲道:「閣下真是貴人多忘事……」
  不想他話尚未完,一旁的龍勾甫已插口冷笑道:「白如雲,你不要在我翁婿面前來這一套,老實說我龍勻甫,既敢來找你,還沒把你白加雲看在眼內,今日之事已至此……」
  他說著又冷笑了幾聲才道:「伍青萍小姐,既落在了你的手中,今日你卻要在我們面前有所交待……」忽然一聲極為驚人的冷笑,把龍勻甫未完的話聲給打斷了。
  那種動人心弦的笑聲,就是任何人聆聽之下,也會使得汗毛聳立。
  龍勻甫不得不暫時停止了他的話,驚顧之下,那陣淒厲的笑聲,正是從一旁座位上白如雲的口中發出。
  這冷笑聲甫一停止,龍勻甫已羞辱得面紅耳赤,已大有動武之勢。
  遂見白如雲朗聲道:「龍勻甫!不錯!那伍青萍是落在了我手中,可是你卻不配從我手中把她要回去!」
  龍勻甫霍地臉上變色,陡然見他右手向外一揮,「哧!」一聲,劈出了一股凌厲的罡風。
  伍天麒口中驚叫了聲:「且慢!」
  不想那坐在待上的白如雲,倏地向上舉了一下手,頓時當堂一聲輕爆,白如雲座椅,卡卡響了一聲,龍勻甫也一連後退了三步。
  他二人都不由相繼大吃一驚。
  尤其是龍勻甫,自信這種掌力,是得自丑丐宗雨秘傳,名謂「三陰絕戶掌」,有一掌判生死之功,自己生平一向極少施展。
  此次因畏於白如雲功力,所以一出手,就施出了這種掌力,只不過用了七成功力,滿想對方無防之下,定難招受,卻不料那白如雲,一舉手之間,竟會迎住了自己掌力,卻把自己逼退了三步,一隻右掌,竟是齊腕酸麻。
  這一驚,如同當空響了一聲焦雷,一時木然而立,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白如雲又何嘗不驚呢,只是他是一遇事極為沉著之人罷了。
  他賂為驚愕了一下,遂嘻嘻一笑道:「好掌力,白某認識了!」
  龍勻甫此時被他一言,才覺得回過意來,他劍眉往兩下一挑道,「白如雲,此處非交手之處,你可敢和我到外面一會麼?」
  白如雲依然是帶著傲慢的神色,他並不立刻回答龍勻甫的話,卻把目光視向伍天麒冷冷地道:「老鏢頭高見如何?」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漲紅了臉,干哼了一聲,倏起一站,他先壓低了嗓子,向一旁的龍勻甫道:「勻甫你先稍安毋躁,反正我們既來了,豈能空手回去,凡事都要有個交待!」
  他說著遂把目光轉向白如雲,冷笑一聲道:「白如雲,老夫一意姑息,並非就是怕了你,現在我卻有兩句話,先要問問你,問完之後,少不得還要向你請教兩手高招。」
  白如雲此時微微呷了一口香茗,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道:「願聞高見!」
  金風剪伍天麒,冷笑了一聲道:「小女青萍如今是否安好?你把她藏到何處去了?為何不令我父女相見?」
  白如雲眨了一下那雙光亮的瞳子,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像是觸起了無限的心事,半天才冷冷地道:「這點你放心,我對她比你對她好……」
  伍天麒才略微放了些心,但仍然忍不住一腔怒氣,哼了一聲道:「我是問她現在何處,為何不讓她出來?」
  這老人顯然也是壓制本位他這番激動的情緒了,說話的聲音相當大。
  但白如雲只是翻了一下眼皮,唇角微微掛上了。一絲笑容道:「老鏢頭!」
  接著那絲僅有的笑容也在他唇邊消失了,—他用著冰冷刺骨的聲音接下去道;「你的聲音可以小一點,不要忘記,這是我的家,可不是你鏢局子……」
  金風剪伍天麒的臉,被罵得火一般紅,他聳動了一下雙肩,用著更大的聲音咆哮道:「我聲音一向就是這麼大,白如雲,我是來向你要我女兒來的,你快把她交出來,否則……」
  他說到這裡,作了個握拳的姿式,在當空揮了一下,似有無窮怒氣,只是這「否則」之後,卻不知說些什麼。
  白如雲倏地往起一站,那動作是十分震怒,連一旁的南水北星二人,都不由驚得後退了一步,以為主人定是要出手了!
  可是白如雲,他真是一個個性詭異,令人難以琢磨,分不出喜怒哀樂的人。
  他站起來,只是在這廳內踱了一轉,背負著雙手,他低著頭,一步步,用著沉重的步伐走著。
  旁邊諸人,都可清楚地聽到,他雙手互扭著,而發出了格格骨響之聲。
  雖然他臉上蒙著一具人皮面具,可是依然可看出,他臉上肌肉,在激烈地顫抖著,他緊緊地咬著牙關,像是在強忍著內心的憤恨!
  南水和北星;都不由互相對看了一眼,他們知道,此時白如雲才是真正地在憤怒中,一時都嚇得動都不敢動一下。
  龍勻甫見狀;不由笑了一聲,臉上帶出一絲不屑之色。
  這動作為白如雲看見了,他馬上停止了腳步,慢慢抬起了頭,用著深湛的雙目,注定在這年輕人的戀上,良久才冷冷地道:「龍勻甫,我問你,青萍是你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跑到我這裡來要人?」
  龍勻甫不由臉紅了一下,但他不甘示弱地向前走了一步,哼了一聲道:「伍青萍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姓白的,這理由夠了嗎?」
  說著他劍眉微微向兩邊一挑,冷笑了一聲道:「白如雲,按理說,你搶走了我的妻子,又傷害了家岳,在哪一方面,我都不會與你干休的,可是……可是,我很敬重稱是一路漢子,何況伍小姐既無任何傷害……」
  他咬了一下貝齒,接著:「只要你把她交出來,再略微向東嶽伍老前輩,略表一下歉意,我龍勻甫看在你我同同武林道中人,也就算了……白如雲!你是聰明人,你看看這麼做可好?」
  一旁的金風剪伍天麒,他心中早有此怠,只是當著龍勻甫卻不好意思出口,此時一聽龍勻甫居然自己這麼說了,不由心中大慰,滿以為這麼屈就,那白如雲或許就會賞自己這邊一個全臉了。
  當時聞言之後,忙在一旁,插口道「白如雲、老夫卻是十分欽佩你是一個英雄!……」
  不想他這一句話方說完,就見這孤僻的青年,仰面一陣大笑,聲震屋瓦。
  這陣笑聲實在太可怕了,笑得他幾乎流出了眼淚,龍勻甫本由又驚又怒地瞪視著他,一時弄得其名其妙,心中正在狐疑,白如雲的笑聲已經停止了,他人也轉到了二人身前。
  他伸出一指,幾乎快點到了龍勻甫的胸上,用著冰冷刺骨的口吻道:「龍勻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7:45

  說著他回過了頭,看了伍天麒一眼,又喊了一聲:「伍鏢頭,你們都聽著,我現在告訴你們,伍青萍不在我這裡……」
  此言一出,二人不由大吃了一驚,相繼臉上都一陣變色,伍天麒不由叱道:「什麼?你……你不是把她帶上山來麼?」
  白如雲依然冷冷地,用著方才未斷的語氣,接下去道:「可是,不管她在不在我這裡,你二人都已經激怒了我,今日你二人,既踏入了我這歸雲堡之中,就令你們來得去不得!」
  這幾句話,他說得字字如斬釘截鐵一般,由他那潔白的細齒之中吐出,更似有無窮寒意。
  龍勻甫俊目一張,厲聲叱道:「白如雲,很好,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我本想為你留些債面,既然你立意刁難,如不讓你見識見識,諒你不知我龍勻甫是何許人也,現在廢話少說,白如雲你就趕快劃下道兒來吧!」
  白如雲用那雙冷芒灼灼的陣子,掃了這年輕人一眼,心中也不由甚為欽佩對方膽色,因為這些年以來,就從沒有一人,敢對自己這麼說話過的。
  他冷冷地點頭道:「好!」
  金風剪伍天麒,倒不在意馬上的交手了,他滿心惦念著青萍如今的消息,當時不由抖顫著嗓子道:「什麼,你說我女兒不在這裡了,她在哪裡?你說,你快說!」
  這位老鏢頭忍不住赤紅著臉皮,向前邁進了兩步,但是他卻不知道,這一霎時,也正是白如雲怒不可遏的時候,每當他二人提到青萍一句,就像是一日利刀,刺進了他的內心一般,他不由猛力地坐在了椅子上,滿口緊咬著銀牙。
  忽見他用手在那細瓷的蓋碗之上一按,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不由一陣驚心。
  原來那高有五寸許的細瓷蓋碗,被白如雲這種一按之下,竟自齊口全部沒陷在桌面之內。
  杯口竟和桌面一平如水,那杯內尚有大半杯香茗,仍然是一滴沒有外溢,桌質原繫上好紅木,這種紅木木質極堅,普通刀劍砍上,也不過僅留淺淺痕跡,而白如雲僅這麼輕輕一按,竟能臻此,這種內家神功,怎不驚人已極?
  就連龍勻甫也不由看得面色一變,暗忖這白如雲,果然功力高不可測,自己量人度己,此一行也實難操勝算,但他也是一時英傑,自信自己師門十數年苦功造就,也不見得就不如他。
  當時雖然心中驚駭,仍能裝成一副輕鬆的樣子,唇邊微微帶出一絲冷笑之色。
  遂見白如雲,抬起頭,朗聲對著伍天麒道:「老頭兒,你休再向我提起伍青萍,否則我打碎了你的頭……」
  他的話,就像是有無比的威力,頓時驚得伍天麒一怔,金風剪伍天麒,往昔是何許聲望,金風剪鏢旗所過之處,不論大江南北,水旱各路豪傑,無不敬畏三分,那是何等聲鹹。
  想不到今日自一見這冷面無情的白如雲之後,自一開始,就對他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法畏之態,對方那雙冷湛的眸子,只要一注視自己,伍天麒竟會生出「不寒而慄」之感!
  的確!這老頭兒確實在他手中,是吃夠了苦頭了,他確實知道這年輕人一身的功夫,可說是自己生平僅見,如今雖然有龍勻甫在側,還是心生畏懼。
  儘管這龍勻甫一身功力,聳人聽聞,已到了高不可測的地步,但是,到底自己並沒有親眼見識過,而白如雲,那可是自己嘗過味道的!
  伍天麒想到達裡,不由從脊椎骨裡,向外直冒涼氣,因此白如雲這一句打碎他的頭,確實嚇了他個不輕,他不知如何,竟後退了一步。
  龍勻甫不由心中奇怪,暗忖道:「這位伍老爺子是怎麼了怎會被白如雲一句話,就嚇成了這個樣子?」
  想著不由側目看了伍天麒一眼,金風剪伍天麒被龍勻甫這麼一看,不由老臉一陣通紅,一雙濃眉往上一跳,勉強仗膽冷笑了一聲道:「白如雲,你休得猖狂,今日老夫到此,也正為的是來會一會你,看看你別後三月,又有什麼驚人進展,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益?」
  其實他自己才是真正言不由衷,外強中乾,這幾句話說得他額角都冒了冷汗。
  在他說話之時,白如雲一雙光亮的瞳子,始終注視著他,因為他臉上緊蒙著那張人皮面具,所以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由他雙目之中,卻可看出他此時處於極度錯綜和複雜的情緒之中。
  終於他咬了一下下唇,發出了冷冷的聲音道:「南水北星掌燈侍候!」
  二小一齊躬身答了一聲,「是!」
  白如雲也緩緩由位上站了起來,他依然用著冷冰冰的口吻道:「此時天已將近子時,待子時一到,炫極星出,後山歸鶴亭先見星芒,我們正好藉著星光,一較身手,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
  伍天麒尚未答話,龍勻甫已朗聲應道:「全憑尊便!」
  白如雲星目旁視,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不由一陳緊咬滿口細齒,心說:「你休要如此賣狂,等一會我的要好好領教你一番,看看你有什麼出奇的本領!」
  思念之間,商水北星二人,已各自掌燈來近,白如雲霍地一轉身道:「帶路歸鶴亭。」
  南水北星二人,各自口中答應了一聲:「遵命!」
  就見他二人,各自往下一矮身軀,倏地騰身而起,這種起身之勢,二小幾乎是同一個勢子。
  二人上肩水平不動,僅靠一雙足尖點地而起,所用輕功,更是白如雲平日所授的一種極上的輕功,名喚「燕雙飛」,是特地教授二小同時騰身的一種招式,施展出來確是別有風采。
  最妙的是,二小手中各持著一桿白罩宮式紗燈,翠綠的燈桿輕輕佻著。
  而北星南水二人所著服式,又是色澤式樣都是一樣,再加以身形高矮亦相仿。
  此時這一同騰起,肩腰肘足,幾乎都一式樣,手中紗燈也是舉伸得姿態一樣。
  乍看起來,就像是兩支銀箭,突地劃空而起,手中紗燈,就像是兩點金星,倏地凌空而起,先不論二小這身輕功,只是這份綽約風采,已不由令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二人暗自感歎,俱都不由暗想道:「這白如雲果真是一罕世奇人,只看其手下區區小僮,競能有此功力,他本人就可想而知了!」
  南水北星二人,各人都是左手輕操上衣下擺,右手平持紗燈,以「燕雙飛」的絕招騰身而出,似長虹貫日也似,往那一賢廳入口大門前一落,不待吩咐,已「唰」的一聲,分至左右。
  手中燈向前略為伸出,把門前左近,照耀得光亮十分,乍看起來,二人就像是兩具木偶似的。
  白如雲就在二小身形才一下落的霎那問,已自如飛虹射斗似的,候地騰身而起。
  二小方一落下,白如雲卻頭也不回的,穿門而出,身形可說是快到了極點。
  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在人前自然也不甘示弱,伍天麒一雙大袖向後霍地一揮,整個人身,就像一支利矢似的水平射出,緊隨著白如雲身後,翩然而出,龍勻甫卻是心恨二小在自己面前存心賣弄,有意給南水北星一點顏色。
  只見他側身擰肘,不見其雙肩有一絲下沉,人也如穿雲歸鶴似的,疾穿在下風門之前。
  腳尖一點地面,不由對著兩側的南水和北星曬然一笑道:「有勞二位小兄弟掌燈侍候,龍某多謝了!」他說著話,雙手微微往前胸一合,遂倏地向兩下一分,潔白的一雙水袖已自揮出。
  別小看了他這種看來漫不經心的動作,可是在這位丑丐宗雨的傳人手上施展出來,卻是別具威力了。
  南水北星二人,心中正自吃掠,這少年何故對自己二人如此多禮!』
  誰知一念未完,就覺迎面襲來,一股極大的勁風,幾乎令人為之窒息,同時那風力之中,更抉著無比勁力,一時就像兩柄銅錘也似的,劈胸猛擊了過來。
  二小雖各有一身功力,只是因為完全在無意之中,另一方面,龍勻甫這雙袖上的「拔雲見日」功夫,也確非二小所能敵得住。
  故此就見南水北星二人,各自口中「啊呀!」了一聲,俱都「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五六步,各自都覺得心血上湧,一陣面熱,那陣迎面罡風,幾乎逼得二人喘不過氣來,同時二人手中所持紗燈,在龍勻甫雙袖一揮之下,已全部熄滅,人也搖插欲倒。
  二小各自拿樁站穩身形,方欲開口說話,只見眼前人影一閃,白如雲竟自去而復返。
  白如雲身形向下一落,一雙大袖,竟然倏地向兩下一分,口中輕叱了聲:「沒用的東西,點燈去!」
  北星南水二人竟在白如雲這一分手之間,各自不由自主,被一陣疾風,硬給退出了一丈四五,身形旋轉得如同風車也似。
  待那股勁力突一消失,二人也自一跤倒地,俱都驚怔得臉色一陣發青。
  他們知道,白如雲又發怒了,俱都不敢再發一聲,各自由地上爬起來,對看了一眼,至一旁重新點燈去了。
  龍勻甫此時含笑負袖而立,他知道白如雲雙袖之上,雖看來似用了不少內力,其實僅是一種外旋之力,並不能傷人絲毫,他此舉,表面上似對二小懲處,事實上,卻以外旋之力,把自己方才用在二人身上的一點勁力,給去了個盡淨,此人可真是一聰明智慧之人。
  他想到白如雲這一現身,必定不會再同自己干休,心中卻也不懼。
  他雙手攏在袖中,暗中已把內力貫在雙掌之上,以便隨時迎接白如雲來勢。
  可是白如雲生就怪性,他喜怒哀樂從不擺在面上,任何人也不能猜知他做一事之前的情緒。
  此時他卻對著龍勻甫微微一笑,露出了兩排又白又細的貝齒,點了點頭,道:「龍兄真是好功夫,這一手『拔雲見日』,白如雲真是拜服不已,等會少不得要領教一下!」
  龍勻甫不由冷冷笑了一聲道:「白兄不要客氣,方纔那一手『浪打破巖』,才是施得恰到好處呢!」
  白如雲不由微微冷哼了一聲,一時心中卻也不能不服這龍勻甫閱歷驚人。
  因為他這一手功豐,施展得極為含蓄,卻不料仍為這龍勻甫看穿了。
  十數年之中,白如雲一向自負過人,此一霎那,他不由也感到,眼前的龍勾甫,確是一個功智相當的大勁敵了。
  當時鼻中冷笑了一聲,倏地翻過了身子,並不再說什麼,逕向門外走去!
  龍勻甫不由啟齒一笑,顯然他為著這一番動作,而感到十分消受。
  因為他初次由這怪人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有一絲向自己容忍、退步之色。哪能不令他得意喜悅呢?
  當時龍勾甫,更是不再絲毫怠慢,也暗用「混元凌波步」的輕功絕技,把身形緊緊地跟附了上去。
  此時南水北星二人,又已重新把燈籠燃了起來,由身後緊撲了過來,他們經過龍勾甫之時,都不由狠狠地瞪了龍勻甫一眼,才一徑向前疾馳而去。
  「歸鶴亭」是在這堡中偏僻之處,出了一覽廳向右拐,儘是崎嶇不平的山路。
  仰望山峰,奇石參差錯落,山勢陡峻,怪籐怒生,糾葛於滿生苔蘚的山石之上,不要說人欲躍行其上了,就只是仰首看上一看,也足令人不寒而慄。
  南水北星二人各持紗燈,率先撲上山道,一路倏起候落地疾馳著。
  他二人身後,緊隨著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白如雲殿後。
  這幾人,雖然他們都各自具有一身奇異武功,可是深夜裡,躍行這種陡峻的山道,也是俱不敢大意,因為石面太滑,有時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尤需小心,否則只一失足,可就有性命之憂。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心中暗暗奇怪,暗忖:「這白如雲也真奇怪,既要憑武功一分高下,這堡中有的是寬展地勢,又何故在這深夜中,選擇這麼一處地方,真是想不通他用意何在了?」
  此時天上雖有星月,可是奈不住這座石峰之上,奇石凹凸,老籐糾葛,依然是昏暗一片,有些地方,黑暗程度,竟是伸手不辨五指。
  這種場合之下,可就看出了各人的目力了,南水北星二人,因為手中有燈,自然不在此列,金風剪伍天麒,雖然有一身軟硬功夫,可是到底年歲大了些,有好幾次,都差一點看花了眼,險些翻落崖底,若非是龍勻甫就近挽扶,不等到上至峰頂,他也就早沒命了。
  可是再看白如雲和龍勻甫二人,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二人起落,如驚鶴飛猿,有時落足之處,全在燈光外,僅足尖輕輕一點石面,身形又自修地騰了起來,一路倏起倏落緊隨著南水北星二人身後比肩而行,那種悠閒態度,如履康莊大道也似。
  如此少說躍行了約有半個時辰左右,眼前山道才算開展了。
  伍天麒略定了一下身形,私窺自己,已由不住通體汗下如雨,再看看眼前山勢,已到了極峰之處。
  耳聞得四外風嘯之聲如豹吼也似,那風力竟是大得出奇,只是地勢卻寬有十數丈,可藉星月之光一窺無邊,南水北星二人手中燈籠,早又為風所吹媳,可是光線卻反比先前明亮了許多。
  仰視蒼穹,那些亮光閃閃的星群,就似一粒粒垂在眾人頭上,舉手可攀。
  伍天麒私忖眼前形勢,不由暗想這地方果真是一理想較技之處。
  只是四面天風過大,常人登此,怕立足也立不住,早被風力吹到山下去。
  蜂頂有一夾石弄道,北星南水二人,率先轉入石弄之中,三人隨後入弄,風力立刻就沒有了。
  待轉行而出了這道石弄,眼前地勢,竟似又高了不少,一目所望,儘是一座座的石峰,高矮不一,但相隔卻不過往往只有數尺,最多也不過數丈,少說也在百峰之多。
  龍勻甫和伍天麒,都不由看得陣陣心驚,暗暗驚心好驚險的山勢,那高矮百十石啤,於星月淡輝之下,就像是無數綿羊也似,雲霧如帶,飄浮於群峰之半,看來是令人陣陣心悸。
  南水和北星,此時俱藏身在那弄口不動,白如雲回頭道「你二人就在這裡不動,我們少停即返!」
  他說完這句話,遂轉過臉來,對著伍天麒和龍勾甫一指對面道:「那歸鶴亭就在第七座石蜂之上,我們可去那邊先小息一陣,待子時一到,那炫極星一出,此處頓現奇光,遺針可見,那時當可向二位領教一陣了,不知二位對這個地方尚稱滿意否7」
  龍勻甫此時俊目四掃,心中雖不免驚心,但到底他身負奇技,聞言之後,只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此處有此奇景,在此能領教白兄幾手高招,可謂人生一大快事了!」
  金風剪伍天麒,此時只看得心驚膽戰,一時只顧東張西望,竟連白如雲說的話,都沒有聽清,他腦中不由嚇得陣陣發冷,暗道:「我的老天爺,這地方簡直都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如何較量武功啊!」
  白如雲此時見龍勾甫也喜歡這地方,不由似頗心悅,當時冷冷道:「既如此,二位請隨我來!」
  他說完這句話,候地兩臂一分,人已水平地射出十丈以外,足尖只輕輕一點一處石峰之巔,人又再次地騰身而起。
  似如此三個起落,已翩若驚鴻也似的,騰身上了第七座石峰之上。
  龍勻甫此時方要縱身而起,忽聽身側伍天麒咳一聲道:「賢婿且慢,你要挽我一把才好!」
  龍勻甫這才想到,自己這位岳父大人,一身軟硬掌上功夫,雖已到了爐火純青地步,可是像今天這種全系凌氣而行的極上輕功,他卻是差上一籌。
  當時聞言後,微以右手探於伍天麒右腋之下,足下暗一用勁,以「點萍渡水」的輕功,倏起倏落地直向白如雲騰身的那座石峰猛撲了過去。
  這種身手如果是在平地之上施展,倒不覺十分驚人,可是在如此深夜,在這千仞絕峰之上,如此施展出來,可真是驚險萬分,龍勻甫如無一身極上乘輕身功夫,萬不敢如此施展。
  白如雲面向峰下,眼見著龍勻甫,手掖著伍天麒,只幾個起落,已撲向自己立身之處,不由心中感歎不已,他暗叫著自己的名字道:「白如雲呀白如雲,你今夜才算真正找到了值得你動手的對象陰!」
  他忽然伸手,把臉上那張人皮面具揭了下來,淡月稀星之下,立刻現出了那俊逸的面孔。
  想是因為他表情過冷,在月光之下,更顯得蒼白怕人,可是儘管如此,他那種美俊瀟灑的儀表風采,已令伍天麒和龍勻甫心中一征。
  他二人決沒有想到,這麼一個鐵面無情、一意孤行的怪客,竟會是這麼一個英俊瀟灑的人物。
  一時伍天麒和龍勻甫,都不由怔在當場,四隻眼睛,只是吃驚地望著白如雲,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白如雲一向對敵,就從來沒有把臉上面具揭下來過,只為他不願任何人看見他的真面目。
  此時他竟自己得下了面具,自然是有非常的舉動了,他一面把取下的面具,放入隨身的革囊之中,一面卻冷笑著對二人道:「歸鶴亭就在路上,二位請快隨我來吧,子時即至,那炫極星霎時即出,我們也正好借此作一了斷!」
  他說完這句話,猛然向後一仰身形,竟以「燕子倒穿雲」的輕功,陡地射空而起,待身形已起來了足有七八丈高下,卻在空中一疊雙膝,輕飄飄地落在了亭頂之央,卻仍是面朝著二人。
  此時天風冷冷,吹得他那一襲羅衫左舞右蕩,再襯上他長身玉立的身材,英俊清秀的面頰,卻有飄飄羽化之感。
  這種身子看在龍勻甫眼中,不由暗暗驚心,這少年人,本來是目空一切,在他初聞這白如雲的為人之時,根本絲毫也沒有把他放在心中。
  不料自眼見他之後,他腦中那番輕視之心,已去了一個淨盡。
  此時見狀,更不由心中生出一絲寒意,殊不知今宵交手;到底鹿死誰手?
  想著卻也不便示弱於人,當時口中冷冷地說道:「白兄所言極是,一切但聽吩咐,小弟別無異議,只請快快劃出道兒來吧!」
  他說著也是雙臂向兩邊一分,人也突地拔空而起,待身形起在了空中有五丈上下,他突地向下一探上身,用「細胸巧翻雲」的招式,在空中一連打了三個觔斗,人已經飄飄地落身在那歸鶴亭腳之下。
  這一勢,身手用得極為靈活,落地後,依然是面現微笑,不帶出一絲氣湧面紅之色。
  白如雲此時卻是仰首上望著那一天星斗,對於龍勻甫到底是怎麼上來,似乎是毫不關心。
  在他那白哲的面頰中,可看出他那兩彎劍眉,緊緊地皺著,滿面都罩著一層冰寒之意。
  此時金風剪伍天麒,也以「八步趕蟬」的輕功,提勁撲上了亭邊。
  二人此時一打量這「歸鶴亭」,見亭高不過一丈七八,大小有兩丈方圓。
  事項一色朱紅,金條紅瓦覆蓋,沿邊卻是漆以翠綠之色,不知是何年所建,那翠色多已脫落,斑斑點點,看來更有古雅之意。
  正中由一根石柱支起,在那亭柱四周,有一圈座椅,鉅細方圓不一,看來可容十數人,對弈談笑。
  此時夜已很深,四外天風更是呼呼吹刮個不停,仰視蒼穹中有幾片白雪,為天風吹得如同棉絮也似的,卷作一圈,瞬即消失無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8:00

第09回 衝冠一怒 雙雄拚命

  此時雖有星月之光,可使三人分辨面貌,略可看視四外景物,不過若是真要交手對敵,尤其是在這千仞石峰尖頂,那可說是險到萬分了。
  白如雲見二人相繼入亭,他不由飄身而下,一語不發地坐在石凳之上。
  龍勻甫見狀不由冷笑了一聲道:「白兄引到此處,實在妙極,但不知閣下之意,是準備如何比試呢?」
  白如雲冷目旁掃,唇角微微向上一挑道,「悉聽尊便。」
  龍勻甫不由一怔,遂看了一旁的伍天麒一眼,哈哈一笑道:「白兄這麼一說,倒叫我二人為難了,有道是客隨主便,閣下就不必客氣,切出這兒來吧;我們一定捨命相陪!」
  金風剪伍天麒一聽,不由忙用目光,向龍勻甫看去,可是龍勻甫話已出口,不內心中暗探,忖道:「你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白如雲是出了名的難惹人物,你居然叫他劃出道來,自然你是不伯,可是卻苦了我老爺子了!」
  果然他一念方畢,自如雲已偏過頭來,微微一笑,那白暫的瘦削面頰之上,顯示出末有過的光采,他露出細白的貝齒道:
  「你說的是真的?」
  龍勻甫不由俊臉一紅,頗為不悅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白兄你就不必再謙虛了,請劃出道兒來吧!」
  白如雲冷笑一聲,點了點頭道:「既如此說,白某如再堅持,那就顯得太固執了……」
  他說著悠然地站起身子,徐步下了亭階,始起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月,倏地回過頭來,對著龍勻甫冷冷一笑,道:「我知賢岳婿,此番來找白某,本就安著洗雪前恥之心,決不容區區在下再能逃生……」
  他說著忽然兩道劍眉,倏地向兩下一分,冷冷地一笑,用著低沉的口音,道,「可是,我白如雲,生就一副傲骨,決不服人的傲骨,賢岳婿既要取白菜性命,卻要拿出些驚人的功夫來……否則白如雲雖有一死之心,恐怕也難蒙成全吧!」
  金風剪伍天麒,在一旁聞言陣陣心驚,因為他發現此一時,白如雲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他那句冰冷冷的語音,幾乎令人一聽起來,就會覺得心驚肉跳,而下意識體會到,這個年輕人,每說一句話,都能達到似的。
  白如雲苦笑了一下道:「白骨何需埋青塚,人生無處不墳墓,能夠在二位當今奇俠手中喪生,也是一大快事……」
  伍天麒愈聽愈覺心驚膽戰了,可是他卻一時又插不進口去,只急得一時眼睛滿處亂轉。
  龍勻甫卻仍是在一旁微笑不語。他只是在盡力地思索著,白如雲這話中的意思,聞言之後,他不由也從位上站起了身子,慢步下了小亭,冷然道:「白如雲,龍某既隨岳丈來訪,自然也非怕死貪生之輩,只是我們此行目的,是為了向閣下討回伍姑娘……」方言至此,就見白如雲一聲長嘯,一晃身軀,已躥到了龍勻甫身前。龍勻甫一時不知就裡,不由被嚇得後退了幾步,瞪目不知其意。
  就見白如雲用著顫抖冰冷的聲音,大聲道:「不要再提起伍青萍……我不是已經對你們說過了麼,她已經不在這裡了,地走了……」
  這一來,不要說龍勻甫了,就連那金風剪伍天麒,也再沉不住氣了,當時一個踉蹌,由位子上向前搶步,到了二人的身前。
  他用著沙啞的聲音道:「你說什麼?我女兒真的不在這裡了?」
  白如雲用冷冷的目光,掃了這老人一眼,冷哼了一聲道:「信不信由你!」
  此言一出,就聽伍天麒大吼了一聲:「好小輩,你納命來吧!」
  這老頭兒,此時倒真是動了無名火,他竟一挫壯軀,似鷹隼放的,已撲到了白如雲身前,揚起一隻蒲扇大的巴掌,向前一遞,用「陰陽翻掌」,直朝白如雲前心小腹兩處要害上猛然遞了去。
  這種動作,就連龍勻甫也沒想到,因為若論功夫上來說,伍天麒的功夫,比起白如雲來說,簡直是差遠了,誰也不會想到,他竟敢先向白如雲下手。
  他這一招方一遞出,龍勻甫已不由大吃了一驚,他忙向前一探身,方想在白如雲還手的第一招之時,自己先行代伍天麒給接任,然後,再說兩句場面話,先暫時不要動手,聽聽白如雲的比試方法。
  不想龍勻甫這麼快捷的動作,在白如雲來說,依然是慢了一點。
  金風剪伍天麒這一式「陰陽翻拿」方一遞出,就見白如雲劍眉一挑,他那修長的身形,似微微一側,伍天麒這對掌上,曾有二十年的「綿掌」功夫。
  只要為他這一對掌風所罩上的任何人物,休想輕易地逃開他掌下。
  伍天麒此時更因為心恨愛女下落不明,所以對白如雲已恨入骨髓,雙掌之上,更是用了十成功力。
  他這一手「陰陽翻掌」,和「雙陽惡手」配合著施用,更有無窮威力。
  果然白如雲無備之下,已為他掌風而罩住了,伍天麒口中叫了一聲:「嘿!」
  他雙掌用滾批把的厲害手法,猛然向當中一合一搓,滿心想把白如雲,搓得骨碎肉爛。
  可是白如雲那修長的身子,就在伍天膜初一接觸之後,先是一陣冰冷。
  就在他用力一合之際,卻生出一股如火也似的劇熱,真是炙手可焚。
  金風剪伍天麒就覺得,自己如果不把雙掌急速撤回,非被那股奇熱,燒至焦爛不可。
  他一時情急之下,不由口中「啊!」了一聲,略微一停滯之際白如雲那修長的軀體,就像是一條鯉魚一般,由伍天麒雙掌之中滑了出去。
  伍天膜不由大吃一驚,右足向後一退,用「倒採蓮荷步」向後撤出了兩步。
  他猛然向後一伸雙掌,可是白如雲卻「哧!」地輕笑了一聲道:「且慢!」
  也不知他這雙手是怎麼伸的,「噗!」一把,已叼在了伍天麒一雙手腕子上,雙手倏地向兩下一分,略用了三成功一按,伍天麒已不由痛得冷汗涔涔而下。
  遂見白如雲曬然一笑道:「鏢頭你先別慌,要打也得等一會兒。」
  他說著話雙手微微向上一翻,金風剪伍天麒健軀竟由不住又後退了七八步。
  他覺得一雙手,竟齊根都麻了,當著龍勻甫面前,他這張老臉,確實覺得無處可放了。
  一時連氣帶窘,直氣得整個身子陣陣發麻,一時木然呆在當場。
  龍勻甫此時也覺臉上無光,上前了一步,朗聲道:「白如雲!休要逞鹹,龍某這裡候教了!」
  白如雲哈哈一笑,忽然他臉上笑容盡失,用手往當空一指道:「看!炫極星就要出來了,龍勻甫你不要急,我不會使你們失望就是了!」
  龍勻甫和一旁發楞的伍天麒,不由順著白如雲的手指往當空一看,頓時都不由得心中一陣驚奇。
  只見此時天空中,一朵朵白雲,都似萬馬奔騰般,直向一邊卷帶而去,天空中更顯得星皎雲淨,同時整個天空呈現出一重極為爽目的紫色彩氣。
  一時大地上光華頓盛,只是卻不見那什麼「炫極」星出現。
  白如雲臉色頓時現出一片從未見過的陰沉之色,他扭過頭來,對著伍天麒冷冷地道:「炫極星霎時現出,可有話說和前頭,我若死在你二人手中,算我學藝不精,沒有什麼好責怪的,可是你二人若有不慎,也怪不得我白如雲手狠心毒!」
  這幾句話說得嚴詞峻口,伍天麒不由打了個冷戰,但他仍然冷笑道:「你放心,我老頭子此番前來,已抱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心,如死於你手,決無一絲遺恨之處,白如雲你就快快劃出道兒來吧!」
  白如雲倒想不到,這老頭於居然也如此硬了起來,當時笑了笑,道,「好!」
  他說著話,用手往那一片為白雲埋沒得僅露出了尖頭的百十石蜂道:「炫極星出時,此一片石峰,光亮如同白晝一般,我們不妨各以全身所學,在這石峰之上,一決勝負,勝者自不用說,敗者勢必翻落澗底,想必是沒有活命了,二位以為這麼比試可好麼?」
  此言一出,非但金風剪伍天麒突然色變、就連龍勻甫也不由一陣心驚,暗忖:「好惡毒的白如雲!這石峰之上,幾乎連著足都成問題,又怎能在其上較量功夫,稍一不慎,不需敵人來攻,自己一個失足,怕不成肉泥了。」
  但不論如何,對方既這麼說了,以自己名望身份,也只有硬接著。
  當時稍一考慮,不由曬然一笑道:「白兄所說比武方法,真是妙極了,在這石峰之上,較量身手,內外輕三功都需極佳,否則可真是徒然自取滅亡……」
  他說著話,眼角不由偷偷看了一旁的伍天麒一眼,暗示伍天麒留心。
  伍天麒哪能不懂龍勾甫眼色的意思,當時臉紅了一下,冷笑了一聲道:「老夫對閣下所言,稍有意見,不知可容老夫發言否?」
  白如雲眨了一下眼睛,冷聲道:「方纔所言,只是和龍兄較量之法,和老鏢頭另有方法,不在此列!」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心中一喜,當時接口道:「老夫願聞其詳!」
  白如雲看了看天色,知道炫極星霎時既出當時不願多耽誤時間,只冷然道:「我知你拳掌兵刃功夫極佳,卻不大擅長輕功,所以容我和龍兄領教過之後,再和你比試別的,你意若何?」
  金風剪伍天麒聞言後,表面不說,卻由不住心中暗暗欽佩,欽佩這白如雲,果不愧是個英雄,聞言之後,手捻銀鬚,一時倒發起楞來了。
  龍勻甫突然曬笑道:「白如雲,你也太狂了,你又怎知道,我龍勻甫,就一定不是閣下的對手?倘若僥倖龍某贏了,那麼和家岳之一陣,倒是可免了……」
  他說著,不由負手微笑了起來。
  白如雲電也似的眸子,忽然側掃了龍勻甫一眼,他對這年輕人,那一種安閒的態度,確實也不由不深深讚許,可是他是那麼自信,他用著冰也似的語言,回答著龍勻甫的話道:「龍勻甫,那是不可能的!也許我們會比試很久,但最終,你終於會死在我的手下!」
  龍勻甫再也忍禁不住,冷笑了一聲道:「那也未必!」
  白如雲用手指了一下天邊的彩氣道:「你看,炫極星出來了!」
  果然他的話聲一了,就見天空「唰」的一聲,打了一個極為明亮的閃電。
  一霎時,一顆遍體紫明的大星,由穹空中閃了出來,立刻紫焰如電,照得三人眉目皆紫,那光顯現之後,幾乎令三人耀目難睜。
  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先只以為,一顆星光,又能亮到哪裡,此時見狀,不由驚得口中啊了一聲,各自退後一步。
  再看四外山谷峰澗,歷歷在目,比之白晝實不相上下,俱都不由暗中叫奇。
  白如雲臉上立刻掛上了一絲笑容,可是,只是那麼的短暫和陰沉,否則將是一個男性最美的笑容了。
  他回過了頭,對著龍勻甫道:「你看見沒有,這顆大星,就是炫極星,它是我們的明燈,一出一沒,時僅一個時辰,我們比武只限於星沒之前,否則作為罷論,另外再談如何?」
  龍勻甫略為思索,遂點頭道好。
  白如雲此時見龍勻甫既答應,遂不再說,只見他右手一提長衫下擺,冷然道:「龍勻甫,你隨我來,你可要小心了,我手下對你是不會留一點情面的!」
  這個頎長微帶書卷氣息的年輕人,在他說完這句毫無感情的話之後,人如穿雲野鶴似地,突然離開石亭,射空而起。
  他身子又像是一文脫弦的疾矢,直直地射向了半空,引得二人目光,都向他直直望去了。
  他們都奇怪和震懾著,這種驚人的輕功,真可說是舉世罕聞。
  思念之間,白如雲的身子,已像是一朵棉花似的,輕飄飄落在一座石峰的頂尖之上。
  他身上那襲湖綢的長衫,為猛烈的山風,吹得扯起老高,配著他清逸的面頰,真有意態出塵之感。
  龍勻甫此時也是氣貫丹田,方要縱身而起,耳邊卻聽得金風剪伍天麒的聲音道:「勻甫你要當心,萬一真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早些退回來好些……」
  他說著,用力地握住了龍勻甫一隻手,歎了一聲接著道:「小女既不在此,我們犯不著把命賠在這裡,你就是不敵他回來,也只有我看見,算不了什麼丟人,不必太和他認真!」
  說到最後,語音競變得有些顫抖和哽塞了,龍勻甫不由一愕,在老人的眼中,他領略到一份純真的感情,一時他不禁也深深感動地,反握起伍天麒一手,道:「你老人家放心吧!小婿是不怕他的!」
  伍天麒用眼偷看了遠遠的白如雲一眼,才又接道:「記住!不要忘了用暗器,你去吧!」
  龍勻甫不由微微一笑道:「小婿知道了!」
  他說著話,白如雲已在那邊感到不耐了,他只是運行著捷快如梭的身形,在這遠近百十的石峰之尖,躥來縱去,其快如風。
  龍勻甫用「鷂子倒穿雲」的絕頂輕功,反躥出了十丈有餘,在空中一挫腰軀,施了一招「平沙落雁」,輕飄飄地落在了一座石峰頂尖之上。
  他身形因遲來不敢再有所猶豫,僅僅向石尖上一落,跟著往左一弓,已如一枚跳彈星丸也似,在那如林的石峰之上候起快落地交縱了去。
  白如雲身形是向右,龍勻甫卻是向左,各自都是弧形向當中緊疾湊了過來。
  金風剪伍天麒一時眼都花了,只見兩個黑點,如同星丸跳彈也似,在紫色彩光的籠罩之下,竟是快捷得出奇,幾乎令他不敢交睫。
  一霎時這兩個黑點湊在一塊了,當空立刻發出了一聲清晰的雙掌互擊之聲:「啪!」
  只是往當中一合,卻馬上如同飛石濺珠也似的,向兩下又猛然地分了開來。
  伍天麒不由緊張得手捻長鬚,口中:「啊!」了一聲,他眼看二人身形,各自飛騰了起來,龍勻甫遂又輕飄飄地落在了一座石峰之上,他還清清楚楚地看見龍勻甫臉上的笑容。
  伍天麒立刻心中像吃了定心丸一般的舒服,他不由暗中喜付道:「好孩子!真是好本事!」
  想像中,白如雲必定是翻落澗底無疑了。
  他忙轉過了頭,去搜索白如雲的蹤影,可是他失望了!
  白如雲依然好好地挺立在一座奇峰之上,紫色燭光之下,這怪人意態仍是那麼自如,山風把他身上的湖綢長衫吹得呼嚕嚕扯起老高。
  然後他似見白如雲嘴皮動了動,像是和龍勻甫說了一句什麼,只是距離太遠,一時卻沒有聽清楚他們對答些什麼。
  於是二人,立刻又像是蝴蝶穿花也似的,在這百十石蜂尖上此起彼落地穿行了起來。
  金風剪伍天麒正看得目不交睫之時,忽然他耳中聽到了某些聲音。
  那些聲言,就像有人在疾馳似的,而且還不對對答著話。
  伍天麒不由一驚,心中暗想:「這地方位處極峰,即使是獅虎亦難攀登,莫非還有別人走此路過不成?」
  這麼一想,他不由一時把目光離開了在場中疾斗的二人,直往那發聲之處尋望了過去。
  亭後是一座百丈峭壁,一平如削,那疾馳著,和用鐵器點擊著石面的聲音,就是從那下面一陣陣地傳上來的。
  金風剪伍天麒,先是懷疑是南水和北星兩個小東西,可是再轉念一想不對。
  因為南水和北星,明是藏身在前崖石弄之中,不可能上來的,就是他們上來,也是從前面,不可能從後面上來。
  這麼一想,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心中更奇怪了。
  什麼事都是這樣,不關心則已,只要一關心,那就非要探察一下不可,
  更何況是眼前,右峰之上二人正自打鬥得難分難解,這是如何緊張的一個局面,只要有一方略佔上風,那另一方,就有隨時翻落澗底死亡的可能。
  伍天麒不由皺眉暗暗想道:「這上來的人,不要是白如雲這一邊的吧!要是他的幫手,那勻甫可就不堪設想了!」
  這麼一想,這位老爺子不由通體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顧不得盯著二人去看。
  慌不迭移動腳步,跑向了那亭後峭壁邊上,引頸向下面看去了,
  此時當空炫極星光,照耀得遠遠通明,像是安置了千盞孔明燈也似的明亮。
  金風剪伍天麒便藉著了這光亮,向下看去。
  果然,他發現了兩個人,那是一個銀髮斑斑的老人,和一個全身紫衣的長髮少女。
  二人都是一個勁地向這山峰頂尖上擠命直馳著,老者在前,少女在後,最奇是老人左手後背,掌中卻抓住一枝粗有半個小指的柳枝兒。
  那少女一隻玉手,緊緊地抓著那柳枝的一端,她的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持著一根鳩形鐵杖,一面撐行著如削的壁面。
  就如此,這一老一少,竟是快得出奇,伍天麒初看之時,尚在山腰,只這一霎間,二人已到了最上面了。
  這時就聽取少女嬌喘道:「爹爹!慢點嘛,人家累死了!」
  那老人卻大聲地回道:「傻孩子,慢了,好戲都結束了,那我們爺倆可是白來了,快!快!」
  這老人說著,一隻右腿已經跨上了峰頭,他右手的柳枝,向上猛然一提一抖,就聽見那少女一聲嬌笑道:「哎育!輕著點!」
  就像是一尾大魚也似的,隨著這老人柳枝一揚之勢,那少女如同海燕飛空,突然翻上了山尖。
  這時金風剪伍天麒,不由驚得後退了一步,口中又啊了一聲。
  那紫衣少女聞聲看了他一眼,似是一怔,忙拉了老者衣衫一下輕聲道:「爹爹你看,這老傢伙是誰?」
  那銀髮老人,聞言卻連伍天麒正眼也不看一眼,只冷斥道:「少管閒事。」
  遂邁開大步,直向亭子內行去,而那少女尚目斜秋波,再三打量了伍天麒幾眼。
  伍天麒此時又驚又奇,少女那一句「老傢伙」,把他說得臉一紅,心道:「這小丫頭出口就傷人!」
  可是他不如道,這一老一少,到底是何家數,當時不由用心地,又向二人打量一下。
  這一注視,才愈發認為奇怪,他確實摸不清,這一老一少是幹什麼的了。
  看那老人,身材竟是極矮,面色血紅,滿頭銀髮,糾成一個沖天炮式,一雙大耳又厚又長,幾乎都垂到了兩肩之上。
  這老人身著一襲黃緞質長袍,身後尚背著一具七弦古琴。
  伍天膜見那琴長約三尺五六,通體古銅顏色,尤其那七根琴弦,想是日久的挑摸,根根都成銀白顏色,閃閃發著亮光。
  金風剪伍天麒看到這裡,心中好不納罕,暗討:「莫非這老者是一選勝登臨的琴士不成?只是他那一身功夫,簡直是高得令人不敢相信!」
  金風剪伍天麒忍不住又盯了他幾眼,再看那紫衣少女,身材適中,一雙明眸,顧盼生姿,眉目之間,尤其帶著一股少女的嬌態風采,伍天麒不由皺了一下眉,暗忖:「倒看不出,這矮醜的老頭兒,會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兒……」
  想是他一時奇怪,一直盯著這二人看,那少女本已由他身前行過,此時竟又回過頭來,狠狠地又瞪了金風剪伍天麒一眼,方要說話,卻被那矮老人又扯了她一把道:「你老是看人家幹什麼,他再敢看我們,我老人家把他蛋黃給砸出來!」
  那少女不由用手一抿嘴,「噗嗤!」地笑了一聲,金風剪伍天麒,這才聽出那矮老人竟然一出口就罵人,不由勃然大怒。
  可是他轉念一想,這也不怪人家,自己哪有這麼盯著人家看的?
  何況人家還是一個大姑娘。
  伍天麒這麼一想,不由一時燥得志臉通紅,當時忍著氣,鼻中哼了一聲,頓時縱身往亭子中走去。
  他身子方在一石凳上坐好,卻聽見那少女嘻嘻笑道:「爹爹!這老的怎麼也坐在亭子裡了?」
  伍天麒不由一驚,忙回過頭來一看,那父女二人竟也上了亭階。
  那矮老人,這時才抬頭看了伍天麒一眼,回頭一笑道:「你這孩子也是,這亭子也不是我們家的,許我們來,怎麼就不許人家來呀?」
  說著,這老人一屁股,已經坐下了,那少女也挨著他坐下了。
  伍天麒至此,才算放了一顆心,心說,果然是一對隱居的高人雅士,只不過是選勝登臨,欲觀這星出的絕妙奇景罷了!
  這麼一想,他頓時放下了心,才又把目光,重新往那林邊的石峰頂尖上望向他們。
  這麼一妻問,那白如雲和龍勻甫,竟是打了一個難解難分。
  一時間,只見人影晃晃,躥高縱低時起乍落,打到疾處,真是看得伍天麒眼花繚亂,那種奔雷馳電的身手,可真有一羽不能加,飛蠅不能落的威勢。
  金風剪伍天麒心念愛婿安危,竟是再也坐不住,不由從位上站了起來,步下亭階,仔細向那跳動的星丸般的一對人影上盯視了去。
  忽然他聽到身後少女一聲驚叫道:「爹爹!那是小雲哥!」
  伍天膨不由一驚,又回過了頭來,卻見那矮老人咧著大口嘻笑道:「當然是他了,要不是他,我老人家哪有這麼好胃口,跑這麼遠來看熱鬧?」
  紫衣少女此時不由也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只見她滿面吃驚,秀眉緊皺地望著那老人道:「爹!我們快下去看看吧,萬一小雲哥要打敗了呢?那不就完了……」
  伍天麒顧名思義,已知她所說的小雲哥,正是指白如雲,不由又驚又怕又想,只是對方既沒有行動,自己也不便說什麼。
  那少女儘管一個勁拉她父親,可是那矮老人只是咧著大口直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8:13

  他用手摸了一下那在唇邊如同刺娟一般的鬍子,嘻嘻笑道:「傻丫頭,你也不看看清楚,你小雲哥哪會敗在那小於手中?你急什麼勁?」
  這一來,可把伍天麒嚇壞了,顧不得再看他父女二人了,忙又把目光,移向了群蜂尖上的白、龍二人。
  此時白如雲身形在一座斜出的頂尖峰上,身形半錯如金龍穿塔也似的,突然拔空而起。
  他身子往下一落,已躥在了龍勻甫身前,就見他口中叱了一聲:「打!」
  這位一世奇俠,竟猛然向上一揚身子,就以右掌用「巧打半天雲」的內家真力直向對方龍勻甫正躥起的身上猛擊了去。
  此時二人都因久戰不下,而感到無比急躁,他們都更系念著,這顆「炫極星」的消失,那時二人都得住手了……
  而像如此絲毫不分勝負的動手過招,似乎是大沒有意義了,白如雲這種發自丹田的內家掌力一撤出,離著龍勻甫足足尚有數尺,已使他感到內力驚人,而大有不堪承受之意。
  這一場疾斗之下,龍勻甫已感到,自己較之白如雲,實在是差上一籌。
  所以他腦中更是充滿了恨怨,越發施出混身絕學,決和白如雲一分最後勝負。
  此時白如雲這「巧打半天雲」一施出,那強烈的勁風,在空中已形成了一團旋轉的罡氣,這使龍勻甫一時幾乎為之窒息。
  更因龍勻甫身在空中,這一招簡直是太難逃了。
  好個龍勻甫,果然有一身獨到的功力,就見他猛然一聲長嘯,在空中一抖雙臂,用「拔簽」的絕功,硬把已起的身形,硬硬再拔起了七尺左右。
  可是就如此,白如雲的掌風,已從他一雙足踩處疾掃了過去。
  龍勻甫立刻就覺得這雙足尖,有似同刀斬了一般的疼痛,一時連臉都變了額色。
  他忍著雙足上的奇痛,在空中「清風飄蕊」,猛然一個仰翻之勢,直向一邊的石峰尖上飄下身去。
  可是白如雲又如何再能放過他,他就如影附形也似,真像一頭怪鳥陡然向龍勻甫棲身石尖之上猛然躥了過來。
  龍勻甫身形方住石尖上一落,才發覺一雙足尖,竟是陡然間不聽使喚了。
  而眼前白如雲身形又到,掌風之疾,更較前猶有過之,這位一世俊俠龍勻甫,不由一陣心寒,暗忖了一聲道:「我命休矣!」
  可是就在此一時,就見那巖邊的金風剪伍天麒,忽然口中gb了聲:「你敢下毒手!」
  這老人到了此時,可顧不得什麼叫做道義不道義了。
  他猛然向前跨出一步,右臂向外一翻,肥大的袖管只一翻,遂聽「哧!哧!哧!」三聲尖嘯。
  這一手三剪的功夫,武林之中,也只有伍氏父女擅長,如以暗器手法來說,這種功夫,確實是極為難能可貴的手法了!
  這三口金光閃爍的金風剪一出手,各自律然一聲輕響,剪口齊開,一奔正中,兩奔側肋,夾著一陣尖嘯,電閃而至。
  白如雲身形已自騰起,這三口小小的金風剪,一奔後心,兩奔左右肋下,疾如電光石火一般,已閃至白如雲身後。
  白如雲就是有再大本事,對於這三件暗器,他也是不敢貿然接受。
  他本有把握,在這一掌之下,把龍勻甫逼下懸崖,可是竟會在這時,有人對自己施暗算,不由令他又驚又怒,在空中悶哼了一聲,勉強一挺後脊,用「雲中現首」的奇招,把面容翻向了背後。
  他目光立刻接觸到一口光華閃閃的暗器,白如雲一窺之下,已知是伍天麒數十年賴以成名的「金風剪」,不由令他吃了一驚。
  可是這白如雲,確實有一身令人想像不到的奇功,就見他左手由前向後猛然一翻,用「撥雲見日」的招式,袖帶如雲,掙然聲中,已把這正中金風剪,卷在了他那長袖之中。
  可是這時左右兩口金風剪,也同時如巧燕掠波似的,由兩側哧的一聲,同時飛到。
  伍天麒這一手三剪上的功夫,厲害的不是一手同時打出三樣暗器,厲害的是,這左右二剪,出手即逝,對方在打落正中金剪之後,定會以為已經沒有暗器了,稍一疏忽之下,那餘下二剪,卻突然由兩側電閃而出,傷人多在左右一雙「無名穴」上,中人無救,真是厲害無比。
  白如雲這種「拔雲見日」的招式,方把正中一口金風剪捲入袖中,猛然問,就覺得兩肋上一陣尖風透體,不用看,他已經知道左右各有暗器襲到。
  這位怪客,猛然冷笑了一聲,身子向後陡然一個倒翻之勢,一雙袖管用「分雲趕浪」的絕上功夫,向兩肋下一掃一拂,錚錚兩聲,又已把這一雙暗器吸入在袖管之中,他身子卻不得不輕飄飄地落在了另一石峰之尖。
  這種美妙出奇的身形,幾乎令那發暗器的伍天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時竟木立當場。
  白如雲此時朝亭邊看了一眼,冷冷地道:「鏢頭金風剪果然高明,白如雲領教了……」
  金風剪伍天麒這才驚覺,由不住老臉一紅,此時卻聽得身後那少女冷笑著對她父親道:「爹!這人真不要臉,小雲哥差一點傷在了他的暗器之下,他用的是什麼暗器?」
  那矮老人嘻嘻一笑道:「你不要看不起他,他正是你天天不離口的青萍姊姊的令尊呢!」
  此言一出,那少女和伍天麒,都不由大吃一驚,伍天麒不由唰一下轉過身子,怔怔地看著這父女二人,那少女更是掠異得站了起來。
  她看著伍天麒一面驚異地回過頭來,對老者道:「什麼?……他是萍姊的……父親?」
  老者呵呵笑道:「不錯!他就是當今武林中有名的大鏢頭,人稱金風剪伍天麒的伍老當家的,方纔他想暗傷你小雲哥的暗器,就是他成名的金鳳剪,丫頭,你看見了麼?」
  少女不由這連點頭,面上帶著極難形容的顏色,不時地朝著伍天麒上下打量個不住!
  伍天麒又不由臉一陣紅,被少女看得更不是味兒,當時只好硬著頭皮,上前了幾步,對著父女二人深深一拜道:「在下伍天麒向二位問安,不知賢父女何故識得在下?尚請告知才好!」
  那矮老人對著少女嘻嘻一笑道:「我一向是不給生人說話的,誰叫你亂說話,惹出了麻煩,現在你去給他說吧!」
  原來這矮人說話之時,一雙目光卻是盯著那峰頂二人,目不轉瞬。
  那少女聞言之後,不由面色微紅,對著老人望了一望道:「不敢當,後輩哈小敏……」
  她說著又用手指了一下那老人道:「這是我爹爹哈古弦!」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嚇得面色一變,這才知這大模大樣的怪老人,竟是武林失蹤三十年的一代怪魔,人稱琴魔哈古弦的便是此人。
  當時怎不驚得打了一個冷額,久仰此老人三十年前退出武林之最後湘江一戰,赤手擊斃名噪大江南北的「九連環」和多指神尼等共十一人,真是令人聞名喪膽,自己對他是早己久仰,竟是無緣一見,卻想不到,竟會在此見到了這位怪人,哪能不又驚又喜。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口中啊了一聲,忙上前一步,對著二人深深一躬道:「久仰之至,哈大俠俠名,在下如雷貫耳,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得睹俠顏了!」
  那哈古弦仍然是膛目只顧看著那石蜂極尖的白如雲和龍勻甫二人,對於伍天麒的話,卻是加同未聞一般,伍天麒不由大感不是味兒。
  卻見那少女又自一笑,道:「晚輩哈小敏,與令嬡青萍姑娘,已結金蘭之交,尚請受晚輩一拜!」
  這姑娘說拜就拜,當真走下位來,對著伍天麒盈盈下拜,伍天麒又驚又喜,知道女兒定有下落了,當時忙上前延臂攙起了小敏,一面笑意:「姑娘不必客氣,老夫可擔當不起,尚請亭內說話才好!」
  說著舉步方欲入亭,卻見那琴魔哈古弦快地由亭內站起道:「不得了!要出事了,我得去看看去!」
  他說著忙走下亭來,伍天麒不由又是一驚。
  琴魔哈古弦說完這句話,回頭遞了女兒哈小敏一個眼波,卻對金風剪伍天麒看也不看一眼。
  小敏是何等聰明,自然識得父親的心意,當時忙向伍天麒襝衽為禮道:「我們還是去那邊看看吧!」
  金風剪伍天麒,自然心中比他們更急,唯恐那龍勻甫失手著了暗算。
  當時聞言慌不迭,搶此往崖邊奔去,果然只一霎那,場中已起了極大的變化。
  原來那龍勻甫連番遇險之下,不由已激起了一腔疾怒,此時展出了全身所學,正和白如雲打了個難分難解。
  方纔哈古弦口喚不好之時,卻是龍勻甫足下踏墜了一塊危石,不想他卻能化險為夷,身形以「潛龍升天」的絕技,又拔起在另一極尖的石峰之巔。
  白如雲此時邊戰,也不禁邊自心驚,天空那一顆炫極星,光線也漸漸不如先前那麼強烈了,只要此星一隱,大地將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辨五指。
  白如雲有鑒於此。哪能不憂心如焚,自己不要說輸給對方了。就是在指定之時,如贏不了人家,自己一個主人家,又是自己劃出的道,就得認栽!
  此時見龍勻甫,似乎是有意避著自己,想是他也看出,只要時候一過,那白如雲就得認栽。
  所以盡量躲閃著白如雲拖延時間,此時龍勻甫,身形方在一方石尖上一落,白如雲已長嘯了一聲,如同一隻碩大的巨烏也似,幾乎是和龍勻甫同時落在那方石尖之上。
  同時他右掌,卻隨著本人下落之勢,用「蛇掌」倏地向外推出一掌。
  這種掌法,在當今武林中還沒有施展過,掌力向外一撤,就連一生自傲的龍勻甫,也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這種「蛇掌」所厲害的是,五指分開如箕,有一掌判生死之勢。
  掌勢出去是中指微凸,食指和無名指各自曲在左右,不要小瞧了這三個手指,卻是對著龍勻甫前胸「巨闕穴」和左右兩處「幽門穴」穴上下手。
  江湖上厲害手法可說是多不勝數,可是能一掌打人三處穴道的,卻還沒有聽說過!
  龍勻甫不是弱者,焉有不識得白如雲這一招的厲害,當時也顧不得思索了。
  只見他把銀牙一咬,暗忖:「白如雲,我們一塊結束了也好!」
  這位滇邊大俠龍勻甫心念及此,不由左右手突由兩側,往白如雲下肋處一攏,各以掌側向白如雲兩肋上切來。
  這一招名喚「鐵樹盤根」,龍勻甫分明以自己兩路上驚人的臂力,要和對方落一個玉石俱焚。
  果然他這種招式一撤出手,白如雲也不得不硬把遞出的右手強自收了回來。
  可是高手對敵,往往一招之後,每有煞手,令人防不勝防!
  白如雲含怒往回一收撤出的掌勢,可是足下卻在一瞬之間,用「水面擂帚」的一式,往龍勻甫下盤一腿掃來,同時兩手各以「撥雲見日」公用式,格開了龍勻甫的一雙鐵腕。
  這一招可真是厲害到了極點。
  龍勻甫一聲長嘯,任何人也會以為,他定是翻落深澗了。可是這少年人畢竟卻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功力。
  就在他這聲長嘯之下,他整個人,如同一彈丸子也似,傷地彈起了半空。
  白如雲這麼厲害的「水面擂帚」,卻只是擦著他鞋底掃了過去!
  這位不可一肚的怪俠,到了此時,也不由不暗自歎息了一聲道:「好厲害的龍勻甫!」
  同時他心念之中,卻一滑足尖,把這僅有尺許的石尖站了個滿。
  同時暗以「千斤墜」把全身釘了個牢,一方面仰首望天,雙掌蓄銳以待,暗想,「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再下來?」
  龍勻甫身形拔在了空中,方自下視,突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附近石峰,多在七八丈以外,自己一時亡命騰身,卻是沒有落足之處了。
  這一急,怎不令他嚇了個三魂出竅。
  龍勻甫到了此時,也不由長歎了一聲,一抬手,把背後師—門至寶「庶人劍」,撤出了鞘,他口中叱了聲:「白如雲閃開了!」
  話到人到,人到劍到,只見白光一閃,這龍勻甫,竟自連人帶劍,猛地向白如雲立身之處,搶落了下來,掌中劍「秋水伊人」,蕩出了萬點銀星,猛地向外一抖,硬逼白如雲滾開不可。
  此時岸邊的伍天麒,看到此,不由口中「哦!」了一聲,猛地跺了一下腳道:「要糟啦!」
  他可不知道是誰要糟,反正他可知道,二人中總有一人要糟。
  就在這一霎之間,猛聽當空「嗆啷啷!」一聲大震,跟著一聲長嘯,一條人影,直由那千丈石峰之下猛墜了下去。
  老鏢頭口中啊晴了一聲,只急得頭上青筋暴露,方自睜大了眼睛,向二人立處石尖望去……
  可是天公不作美,竟在這一霎間,那顆紫光渲赫的炫極星,竟突然隱了起來。
  一霎時,伸手不辨五指,不要說還想看人了。
  從四面八方不同地方,吹來的疾風,呼呼地刮得更疾了!
  這位老人家急得口中大喊道:「哈……哈老前輩……你老去救人哪……」
  「救人……哪……救人哪……」
  「有人掉下去啦……」
  可是哪有任何人答他的腔,他眼中看不到一個人,耳中也聽不到一點「人」的聲音。
  金風剪伍天麒,一生之中,見過了多少場面,可是再沒有比今天這霎那之間,更令他感到心驚肉跳了,再沒有比這一獸色,更令他感到揣自危了!
  這老人咧開了嗓門大叫道,「白……白……」忽然他自歎丁一聲,付道,「我叫他幹什麼?」
  不由又改口吼道:「勻甫……勻甫你沒事吧?」
  「哎喲,你這孩子怎麼不回答我的話呀!」
  突然他覺得照前冷風一閃,耳中初次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
  那幾乎是同一個冰人也似的口音,冷冷地道:「沒事!我沒死!」
  伍天麒不囪大喜道:「好孩子!可嚇死我了……白如雲這小子怎麼了?
  那聲音苦笑道:「他……他已掉下去了!」
  老人抖顫了一下,抽搐道:「孩子……他死了麼?」
  「他死了……」
  金風剪伍夫麒不由四下尋望著勻甫的人影,可是眼前是一片漆黑,他本人並沒有夜視的目力,故他是連動也不敢動一下可是龍勻甫既沒有死,他的恐懼之心也就消失了……
  他一方面尋覓著勻甫,口中仍拾著先前的話題道:「死得好……死得好……」
  「只是!唉!太慘了,可惜了這孩子一身的功夫……可惜了……」
  他搖了兩下頭,雖然他深恨著自如雲,只是卻並不認為白如雲就該死。
  然而白如雲和龍勻甫之間,如果必需要死一人的話,他卻又會毫不思索地指出那死者,應該是白如雲。因此這一霎那,這老人心中中感慨是既喜悅,又傷感,他連連地低念著:「太慘了……死得太慘了!」
  也就在他低聲說著這句話之時,白如雲卻如同一座石像也似地立在他的背後,相距不過五尺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8:42

第10回 鏢頭受困 怪客出現

  他那雙冷電也似的眸子,正自灼灼有光地瞅著這個抖索的老人。
  也為這兩句話,使白如雲把欲擊而出的雙掌,又收回來了……
  這一個怪俠,一生之中,做任何事情,就從來沒有猶豫過,從來沒有良心不安過。
  可是這一霎那,他竟會感到對這老人,不忍下手了。
  他望著這白髮的老人,見他正自四下地張望著,雖有一雙瞳子,卻無異盲目一般。
  金風剪伍天麒說了半天話,不再聽到龍勻甫的回音,不由又開始心寒了。
  他伸了一下脖子,啞著嗓子道:「勻甫……勻甫……」
  白如雲一聲不哼。
  果然伍天麒馬上臉色又大變了,白如雲見他翻了一下凸出的眸子,聲音加大了:「勻甫……老天!你怎麼不答應我呀!唉唷!可坑死我了……」
  「勻甫!勻甫!……」
  白如雲眨了一下陣子,心想:「唉!這老傢伙心裡還是惦念著那龍勻甫,對於我只是一份可憐的心而已。」
  伍天麒叫了半天,沒有人回答,他膽虛地又坐下了,流著老淚,自言自語道:「這孩子是怎麼啦?……剛才不是還給我說話麼?怎麼這一會兒……老天,他可死不得呀……」
  他說著,用手在唇邊作了一個喇叭口的形狀,提起了丹田之氣,大吼道:「勻甫!勻甫!」
  白如雲胸有成竹地冷冷一笑,他偽裝著龍勻甫的嗓音道:「鏢頭,我在這!」
  金風剪伍天麒先是一喜,後又一怔,他奇怪的是怎麼龍勻甫對自己會改了稱呼,呼自己為「鏢頭」了!
  可是那聲音一點不錯,確是愛婿龍勻甫的口音,白如雲學得維妙維肖……
  伍天麒擠了一下兩道濃眉,咳了一聲道:「咳……咳……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那白如雲死了沒有?」
  白如雲唉了一聲道:「準死了……你老放心吧!」
  伍天麒卻相反歎了一口氣道:「唉,我不是不放心啊!」
  白如雲冷冷地道:「你老人家難道不希望他死?」
  伍天麒咂了一下嘴,雙手連搓,道:「不是的……不是的……賢婿,話可不是這麼說,唉……你……你怎麼不過來呀?」
  白如雲黯然道:「我的鞋掉了!我在找鞋!」
  伍天麒點了點頭道:「我說呢,找著沒有哪?」
  白如雲忽然流下兩滴淚來——這是奇跡!
  他不由黯然想道:「我的心是太狠了!我不該把龍勻甫打下澗底去!」可是他又自解道:「這也不能怪我,誰叫他用劍砍我?我只是用鐵旗把他寶劍捲飛了,他自己就掉下去了,這又怎麼能夠怪我呢?」
  這樣想著,他似乎得到了一點安慰,足下一點,如一陣風也似,已到了伍天麒身後,伍天麒不由嚇得一陣哆嗦道:「誰?誰?」
  白如雲用手往他兩肩上一搭道:「不要怕,是我!」
  伍天麒網著嘴,心想:「這小於下手可真重。」
  當時低聲道:「輕著點!輕著點!」
  自如雲哼了一聲,一語不發,一反右腕,已把這金風剪伍天麒挾在了腋下,身形一縱已出去了五六丈,足尖已點向了另一座石峰。
  伍天麒不由長長地歎了一聲,道:「唉!……賢婿,你這一身功夫可真是了不起……可真愧煞老夫了!」
  白如雲每聽他喚一聲賢婿,內心就如同刀紮了一般,由不住一隻右腕向內一收勁,這麼一來,那位老爺子可吃不住勁了,苦了。
  當時痛得砒牙咧嘴,差一點又喊出了聲,白如雲哼了一聲道:「老爺子,你委屈一點,這路可難走,等下了這座石峰,就好走多了!」
  金風剪伍天麒為了表示不在乎,還於笑道,「沒關係!沒關係!」
  遂只覺耳旁疾風呼呼,似騰雲駕霧一般地不時起伏縱躍著,他內心不由暗道:「龍勻甫這一身功夫,可真是太難得了,女兒能嫁此人,此生也是無憾了!」
  他想著,不由咧著嘴道:「賢婿!我們這是往哪去呀?」
  白如雲哼了一聲道:「先下去,我們再說。」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突然想起一事,口中哦了一聲道:「你可知我遇見誰了?孩子!」
  白如雲心中一直在想著處理這老頭子的方法,對他的話並沒有回答。
  伍天麒哼了一聲又道:「說出來你一定不信……那失蹤武林好幾十年的琴魔哈古弦,竟會在這裡出現了。」
  白如雲不由一驚,暗忖:「這老東西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當時不由皺了一下眉,說道:「有這種事?」
  伍天麒嘿嘿笑了一聲道:「我騙你幹什麼?……他還有個閨女,倒和萍兒長得差不多,也怪標緻的……」
  白如雲怔了一下道:「他們人呢?」
  伍天麒在白如雲腋下搖了搖頭道:「你和白如雲正在打的時候,他們爺倆還在崖邊上看呢!這一會兒也不知上哪去了?也許還在上頭呢!」
  白如雲哼一聲道:「你和他們說話沒有?」
  伍夫麒幹著嗓子笑了聲道:「怎麼沒有?他說的……那哈古弦自認不凡,居然不跟我說話,倒是他那女兒,叫什麼……小敏來著,她還有點禮貌,告訴我說,她和萍兒是結拜的金蘭之交,我正想再好好向她打聽一下萍兒的下落,不想他父女雙雙走到崖邊去了。」
  白如雲不由心內自語道:「如此說來,那龍勻甫是沒有死了。」
  當時不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金風剪伍天麒頓了頓才又道:「白如雲這小子,可真有辦法,看樣子那哈小敏對他也挺鍾情,一口一個小雲哥地叫喚……一個勁兒地為他擔心……唉!誰又會想到,他竟會有這種下場,這也只怪他作惡太多,才有今日下場……」
  白如雲這些日子裡,最怕聽到的就是哈小敏的名字,每一次聽到這名字,總會令他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又像是有無限的內疚。
  他腦中不由默默地想著:「青萍也走了……那個姓龍的生死未明,我卻把這老傢伙帶到哪裡去才好?唉!唉!白如雲呀白如雲!你狂傲一生,自認每行一事都有深意,此一刻恐怕連你自己,也不明白你是在做些什麼了?」
  「你是變了……變得心軟了……」
  他似有一種莫名的傷感,突然他把抱著伍天麒的那只右手的中指一緊。
  伍天麒方自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打了一個呵欠,竟自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幽幽地醒了過來,卻覺得自己,睡在一個非常舒適的軟榻之上。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吃了一驚,連忙翻身坐起,敢情天已經大亮了。
  他不由奇怪,為什麼自己會睡在一座陌生的竹樓之上?
  伍天麒捶了一下頭,跳下地來嚷道:「怪呀!這是什麼地方?」
  只見自己所睡的房間,全是純綠的青竹編成,略一走,即發出「吱吱」之聲,連連顫抖不已。
  再看房內擺設,床椅几案,全是一色翠綠,看起來十分爽目。
  左面牆上懸著一把胡琴,一管竹簫,還有一隻漆黑的大葫蘆。
  翠綠如玉的平滑案上,置著精緻的文房四寶,尚有一五弦瑤琴,平置案上,並有一形質奇古的三足小鼎,此際由鼎內正自幽幽地飄散著一股清香的檀香味兒,青煙裊裊,顯得十分寧靜。
  金風剪伍天麒是一介武夫,哪裡見過如此情調,不由怔了一怔,心說:「這是什麼地方呀?如此精緻!」
  由不住又走了幾步,四下又看了看,竹案旁邁是一個竹根的大筆筒,其內斑管如林,靠牆一長排書架上典籍平列,縹緗千帙。
  窗前一綠竹小桌,上有茶具,旁列四翠色石鼓,另一寶物,有四尺見方的樹根雕成的矮桌,設圍棋,線格就劃在桌面之上,並有二細竹絲編成的小簍,盛著棋子,子分黑白二色,俱是光華閃閃,想知是上好美玉。
  伍天麒打了一下嘴,暗忖:「妙呀!妙呀!」
  不由又走了幾步,見湘簾高卷,竹門半啟,不由信手推開,立刻撲面吹來了一陣桂子香味。
  目光及處,四周竟是一片湖澤,碧波紋紋,方圓範圍何止百千丈。
  油澤盡頭,繞栽著儘是高可參天的翠竹,微風之下,吱吱連響,水面上倒影裊裊,景致之佳,生乎僅見。
  伍天麒這才發現,自己處身這座竹樓,竟是位處湖心,四岸並無堤橋可通。
  老爺子吃了一驚,忖道:「勻甫這孩子怎麼把我弄到這麼一個地方來了?地方是真好!只是怎麼來的呢?……」
  金風剪伍天膜,皺著兩道白眉毛,不由踱出了門外,見正樓門前,懸有一方翠匾,上書:「碧月樓」。
  三個斗大的字,抹以朱紅,頗有古意,兩旁支柱上,尚刻有一副對聯,寫的是:
  祟山峻嶺茂林修竹
  晨煙暮露春煦秋陰
  字體作龍蛇飛舞,筆法蒼勁,古意盎然。
  伍天麒雖是粗人,可是平生卻喜書法,手下尤其是寫得一手好魏碑,看到此不由歎了聲:「好字!好手勁兒。」
  不由又走近了一步,低頭仔細地端詳了起來,這一注視,才看出了柱上字體,每一筆都深及寸許,並非一般雕鑿,分明是用內家指力刻畫而成,伍天麒口中喃喃感歎道:「好指力……這是誰寫的?」
  可是當他目光再一下轉,頓時驚得目瞪口呆,觸目處,敢情還有三個小字在下頭呢!那是:「白如雲」。
  金剪手伍天膨口中低低地啊了一聲,心裡想道:「原來是白如雲寫的……我怎麼會到這地方來呢?」
  諸君一定對這座小樓不會陌生吧?這正是白如雲昔日用以幽禁伍青萍的那座竹樓,如今佳人已杳,燕去樓空,卻想不到又用來幽禁她的父親了。
  金剪手伍天麒不由忙走近室內,推開了另一扇門,有扶梯可攀而下。
  伍天麒再也顧不得一級級而下,只一飄身,已落在了樓下,竹樓發出了吱吱一陣響聲,搖晃了半天,足見此老輕功是差了點勁兒!
  樓下擺設似較樓上尤有過之,只是伍天麒可顧不得品評了。
  他匆匆地由一條翠綠的細窄地氈上走出,來到樓邊,想找一條可通岸邊的路。
  可是他失望了,非但沒有一條堤可通四岸,就連一條飛索也沒有。
  伍天麒狠狠地又跺了一腳,心想:「奶奶!我又不會水,這可糟糕透了,龍勻甫這小於也真糊塗,把我弄在這地方,怎麼他自己也不來?」
  想是這一腳用力太猛,這小竹樓劇烈地搖晃了起來,伍天膨嚇得趕快扶著牆。
  一個人皺著眉,發了半天愁,最後歎了一口氣,心想:「光愁也沒有用!我還是上去吧!」
  這一次他再也不敢逞能了,小心一步步上了樓,忽然他心中一動,暗想:「我愁什麼?這地方挺舒服的,龍勻甫既把我安置在這裡,哪會不管我?說不定這一會兒他是找萍兒去了,一會兒他就帶著萍兒來了……」
  這麼一想,他不由又樂開了。
  當時推開了門,走進室內,見一邊桌上有茶具,就手倒了一杯,一仰脖子,咕嚕一聲喝了個乾淨。
  一個人又走到門外,怔怔地看著白如雲寫的那副對聯,心中卻在想道:「唉!可惜了這孩子,文武全才……就這麼死了……」
  他不禁又搖了搖頭,一個人背著手,這裡看看,那邊望望,只覺目光及處,幾乎是無處不美,湖面上風光絕妙,就似「海市蜃樓」一般!
  金剪手伍天麒愁懷一去,也不禁發了些雅興,口中噴噴連聲,還連打了幾下嘴,這才想起了一闋詞,只見他歪著脖子,口中哺喃念道:「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最後吐了一口氣,心情像是鬆快多了……不管這闋李清照的《如夢令》,是否和此時觀感相襯,又正好他就會這麼一首,任何時候,只要雅興一發,他就會順口念了出來。
  誰說人家是粗人!人家會念詞!
  金剪手伍天麒這一想開,倒也不憂不愁,把這碧月樓四周走看了一遍,這裡翻翻,那裡看看,消磨了不少時間,看看日上中天,並沒有一個人來。
  這一來,這位老爺子可又急了,心想:「勻甫這孩子這件事做得可是太糊塗了,見了面我是得說他幾句,哪有把我老人家擱在這,連問也不問一聲……」
  當時一睹氣,又往床上一例,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心說:「這好!女兒還沒嫁過去呢!已經待我如此了,要是真嫁過去了,那還得了?」
  看看近晌午了,也該吃飯了,老鏢頭從昨晚到現在是水米不打牙,由不住肚子裡咕嚕嚕叫了起來,伍天麒長歎了一聲道:「也該吃飯了……唉!勻甫這孩子!」
  當時一翻身,下了床,又走到窗口往外望了望,水面上金蛇跳躍,哪有一個人的影子。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苦笑了笑道:「這好!沒死在白如雲手裡,倒要餓死在龍勻甫手裡了,他可真孝順我!」
  想著,踱著八字腳,走到了竹案邊,一屁股坐了下來,見案上有一古琴,順手模了一把,發出了一陣琤琮琴弦之聲。
  伍天麒把袖子一卷,正想彈它一曲《雨打芭蕉》,不想手方往弦上一攏,耳中卻聽到了一陣水響之聲,不由心中一喜,忙自站起身來,跑到窗口,向外一看,果見一葉小舟,由不遠處柳萌下,分著浪花兒,直向這邊駛來。
  那小船可說是小巧已極,兩頭尖兒,分拂著柳絲直朝這邊劃來,隱隱似聞得嘩嘩水響之聲。
  老鏢頭手搭涼棚,向那小船仔細一看,才看清了船上一前一後,立著兩個白衣少年,因距離稍遠,又有柳絲遮住,並沒有看清二人是誰。
  須臾,小船漸漸駛近了,伍天麒不由心內一動,咦了一聲,又揉了一下眼睛,仔細又看了看,自語道:「這不是那兩個小畜牲麼?怎麼會……」
  原來目光望出,來者正是白如雲赴會的隨身一雙小童兒。
  伍天麒心中自然吃了一驚,但是他仍然細細觀察一會兒工夫,二小的船已駛近到這竹樓之前,約有五丈左右時,小船在水面上打了個轉兒,竟自停住了。
  金鳳剪伍天麒心想,原來不是來我這裡喲!
  方想把窗子關上,耳中卻聽見,那船頭童子回頭高叫道:「北星!就在這裡停下吧!」
  那被叫北星的小童兒,撲通一聲,把一枚鐵錨推落到水中,卻學著那船頭童子的口音道:「南水!就在這裡停下吧!」
  他說完了這句話,卻皺著眉毛,往碧月樓看了看,伍天麒一時好奇,倒想要看看這兩個小鬼搗些什麼鬼,遂見那南水由船板上提起了一個小竹籃,回頭對北星道:「我們過去吧!你可要記住,在生人面前不要丟人!」
  他說著話,只微微一彎雙膝,竟施出輕功中的上乘身訣「海燕投礁」,「嗖!」的一聲,已落向了那座碧月樓,那竹樓連一些聲音都沒有。
  伍天麒不由張大了眼珠,心說:「這白如雲真了不起,連他手下一個小童兒,都有這種身手,看樣子定是來找我了!」
  想著又見那北星呆呆地看著南水後影,吞吞吐吐地大聲道:「我們過去吧……你!你要小心記住,在……生人面前不要丟人!」
  伍天膨不由一怔,心想:「這小子是怎麼回事?」
  正想把窗子關上,卻見那北星,吞吞吐吐說完了以上的話,又伸出右手,在自己後腦上拍了一下,臉紅脖子粗地哼道,「我……我不丟人……我不丟人!」
  遂見這北星,也是一拱背,並沒有見他上肩有什麼動作卻如同一枝水箭也似,直縱到了「碧月樓」下。
  伍天麒忙把窗子一關,轉身又到床上躺下,心中由不住暗暗奇怪道:「這兩個小東西,好好到這裡來幹什麼?……他們一定還不知道白如雲已經死了吧?……」
  一念未完,卻聽見門外有入輕輕地敲了兩聲,道:「老先生起來了沒有?」
  伍天麒口方「哦」了一聲,卻又聽得另一個低啞的口音,小聲重複道:「老……先生,起……來了沒有?」
  金風剪伍天麒口中道:「起來了!起來了!門外是哪位?請進來吧!」
  接著竹門「呀!」的一聲打開了,進來了兩個白衣小童,正是南水、北星。
  二人進來後,為首的南水朝著伍天麒略微彎了彎腰,道:「你老人家的飯來了!」
  他說著舉了一下手中的竹籃,不想身子一歪,似乎被身後的北星推了一下,跟著北星卻從他身後搶了出來,對著伍天麒鞠了一躬。
  伍天麒不由怔了一下,北星抬起頭來見伍天麒正盯視著自己,不由面色訕訕,吃吃道:「你的飯來了!飯來……了!」
  說完了這句話,又退後了幾步,站在南水身後,臉色微紅地左右看了看,樣子顯得十分忸怩不安。
  南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把手中竹籃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金風剪伍天麒奇怪地看了二小一眼,點了點頭道:「二位是白如雲的管家吧?咳!咳!其實你們沒有什麼罪,今後放心,好好在這裡住下去,老夫翁婿決不會虧待你們!」
  他說著走到桌前,很自然地把竹籃打開來,一面又捋著唇邊短胡道:「是龍少爺叫你們送來的吧!他現在在哪?找著青萍沒有?」
  北星南水不由怔怔地對看了一眼,俱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南水點了點頭,道:「是少爺叫我們送來的……早上我們來的時候,你還沒起,把飯放在桌子上!」
  他說著用手在一邊桌上指了一下,不想一回頭,卻見北星嘴皮子正嚅嚅欲動,知道他老毛病又來了,不由重重在北星背上拍了一下叫道,「北星你看誰來了?」
  北星不由一驚,當時忙轉過身來,卻沒有看見一個人,不由回過頭吶吶問道:「誰?你說……誰來了?」
  南水咧著嘴笑了笑,並不答話,只把目光轉向了伍天艘。
  金風剪伍天麒,眼見二小諸般怪異,不由也弄了個莫名其妙,見南水笑,他也嘿嘿地傻笑了兩聲,一面心中大大懊喪,自恨自己真笨,方才不注意一下,白白餓了一上午。
  他還以為南水口中所謂的少爺,是指的龍勻甫,當時聽過了還點了點頭。
  揭開了那竹籃,見其中四色佳餚,一碟火腿冬瓜丁,一碟黃炒栗子雞,一碟辣子肉丁,還有一碟醋拌小黃瓜,一小瓷罐雞汁冬菇場,另有一大盤花卷兒,還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伍天麒不由嚥了一口唾沫,當時也顧不得再說話了,慌不迭一屁股坐下,伸手拿了個花卷兒,一口咬了一半,一橫眼,卻見南水、北星,正自以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由臉一紅,嘿嘿笑道:「你們都吃過了麼?一塊坐下吧……」
  南水這才驚覺,笑了笑道:「我們吃過了……老先生請用吧。」
  北星少不得又照樣學了一遍,金風剪伍天麒不由瞇著眼看著北星笑了笑,北星被他看得十分張惶,一張臉,更是紅透了頸。
  伍天麒見狀不由哈哈大笑,連連點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北星更顯得忸怩不安了,嘴皮動了半天,才汕汕道:「我……北星……」
  老鏢頭咬了一口花卷哼了一聲,咧嘴一笑道:「北星?……嗯……沒事愛學別人,有意思!有意思!」他又喝了一口場,轉過臉來問南水道:「你呢?」
  南水彎了一下腰,說道:「小的叫南水。」
  他說這句話時,唯恐北星又學,一面狠狠地在北星腿上扭一下,不想北星負痛,一時脫口大叫了起來,金風剪伍天麒不由一怔,慌問道:「怎麼啦?怎麼啦?」
  南水忍著笑說道:「他抽筋是老毛病了。」
  北星紅著臉用手一指南水道:「什麼啊?……你……」
  南水連連使著眼色,北星到口的話,竟是不好說下去,心中不由在想:「南水這傢伙在搗什麼鬼?等會兒出去,得給他點厲害看看!」
  當時翻著白眼直看著南水,伍天麒不禁也被逗得直樂,心想白如雲收的這兩個小鬼,倒是滿有意思,當時因肚子太餓,也顧不得再看他們,逕自狼吞虎嚥了起來,一口氣吃了四個花卷,方自拿起第五個,正要向口中咬去,無意間,卻見二小正自虎視耽耽地看著自己,滿臉吃驚稀罕之容。
  伍天險不由臉又一紅,乾笑了兩聲道:「嘿嘿,我是餓了一點,……二位要是沒有事,請便好了。」
  南水用手扯了北星衣服一下,雙雙朝著伍天麒行了一禮,南水轉過身來,把早上送來的食籃提在手中,向伍天麒道:「那麼我們就走了,少爺說,這裡藏書很多,老先生要是悶,可以看看書,消遣,消遣!」
  伍天麒嘴裡哼了一聲,北星又照樣說了一遍,不想方說了一半,已被南水拉了出去。
  隱隱尚聞得二小在外爭論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伍天麒耳中聽到了一陣嘩啦水響,不由到窗口一看,二小竟自划船而去,二小在船上,尚似仍在爭吵著,尤其是北星結結巴巴,指手劃腳地在說個不休,南水卻是飛快地用竹篙點水而去。
  伍天麒看到這裡,不由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道:「這真是一對怪人,和白如雲一樣的怪。」
  想到了白如雲,老鏢頭又少不得發了一會兒怔,心中由不住歎道:「白如雲死得也太慘了,這麼一個文武全才的年輕人……唉!」
  可是轉念一想,白如雲這人也是太狂太驕傲了,也又狠又毒,自己眼見他殺死那麼多人,他竟是一點測隱之心都沒有,想到這裡,老鏢頭不由咬著牙,狠狠說道:「死得好,該死!」
  然後他又走到桌前,繼續吃他的飯,一盤十個花卷,被他吃了個精光,四個碟子也都見了底,還喝了大半路子湯,這才摸了摸肚子道:「差不多了。」
  於是,整整一下午,又在這小樓上消磨過去了。
  金風剪伍天麒平日是好動的,脾氣又沒有耐性,這短短一下午,可已經把他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暗恨自己真傻,中午南水、北星送飯來的時候,怎麼竟忘了問他們,為什麼龍勻甫要叫我住在這裡,我又不是罪人,怎麼不能出去走走?
  當時愈想愈氣,更暗恨龍勻甫沒有禮貌,一整天都不知來看看自己。
  這麼一個人,一會兒躺躺一會兒坐坐,氣起來罵幾句,看看又到了黃昏時光。
  夕陽西下,紅霞漫天,水面上萬紫千紅,那柳紅斜陽深處,更給人以綺麗的幻想。
  時有微風,飄送些野火和桂子的香味,獨處在小樓之上的伍天麒,也有些飄飄之感,更不禁長袖引風,有了幾絲寒意,他皺著眉暗想:「天又黑了,莫非龍勻甫那孩子,把我忘了麼?怎麼他不來看看我呢?」
  想到此,他再也沒有興致去觀賞湖面譎麗旖旎的風光了,把小窗關上了一半,走到那列書架之前信手抽出了一本書,只見書面上寫著「水月吟草」。
  四個精勁的草書,寫在鵝黃的紙簽上,再貼在一張布面書皮上。
  伍天膨坐下去,隨便翻開一篇,只見內中並不是木刻的,竟系人書寫的。
  那似乎是一首歌詞,寫的是: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悵望白雲處
  回首恨依依」
  伍天麒心中一動,不由把書面翻過來看了看,果見有一行小字,寫著「白如雲手著」。
  老鏢頭心中不由一驚,暗想:「這白如雲倒還真是一個雅土呢!別的不說,只這一筆小字有多麼俊!」他又翻回到那首歌,仔細念了一起,忖道:「由這首歌詞中看來,這白如雲真似無限悲恨,因之大有憤世之概,他一定有一段極令人同情的身世……否則他不會寫出這種歌詞來……」
  想著又隨便翻了幾張,見是些詩句,細一辨讀,無不激昂慷慨,擲地作金石之鳴,豪情逸興發揮盡致,就連伍天麒一介粗人,也不禁都看呆了,不由一篇篇讀了下去,念到妙處,忍不住嘖嘖有聲。
  最後一闔書本子,閉上眼低低道了聲:「這白如雲,是鬼才。」
  不想這一闔書,卻覺得由扉頁內,輕飄飄飄下了一物。
  伍天麒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張素箋,上面寫滿了字脅,伍天麒拾起來一看。
  那箋上卻是一筆桃花小篆,和白如雲手筆迥然有異,伍天麒不由眨了眼,放遠了距離,再一細讀,這一下可把老人家嚇了一跳。
  只見他「呼啦」一下由位子上站了起來,睜大了眸子,驚疑道:「什麼?……是萍兒寫的……」
  原來那是一首七言絕句,寫的是:
  白雲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餘恨;
  長憶天邊一抹紅。
  伍天麒扣了一下頭,細細地又辨讀了一番,黯然點了一下頭,忖道:「一點不錯,這是萍兒的字……她的字是這一體的,我認得……」
  「她怎麼會寫這麼一首詩的呢?這孩子……」
  老鏢頭一時可糊塗了,再看這張素箋,似被圍握過,又小心打開來,所以皺得一場糊塗,看起來十分吃力!
  伍天麒喃喃地又念道:「白雲深處曾為客,青萍隨波任浮沉……」
  一時忍不住重重地在桌子上擂了一拳,氣得哼了一聲道:「這白雲不是指的白如雲麼?……為客,居然自以為是客人,好糊塗的丫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9:00

  伍天麒一時臉都氣白了,又重重地在桌面上拍了一巴掌,發出了「啪!」的一聲。
  他又順腿踢翻了一張桌子,氣呼呼地恨聲說道:「青萍隨波任浮沉……好丫頭,你就捨著清白的身子去浮沉嗎?他娘的!」
  罵到恨處,這伍天麒連髒字也順口而出了,「通!」一腳把一張桌子,又踢飛了。
  一霎時這老鏢頭火可大了,只氣得臉紅脖子粗,頭上青筋暴露。
  他似仍然怒氣末消,順手把這張素箋握成了一團,一轉身,就想把它丟在水裡去。
  可是一轉念,他卻把它收在懷裡。
  他臉上帶著一陣冷笑,望著窗外喃喃自語道:「這丫頭要是真的和白如雲有什麼暖昧之情……哼,她就不要活著見我了,我們伍家,可不能出這種不要臉的敗類……」
  想著,又找回了那本書,仔細地翻了一遍,並不再見任何紙片,順手丟在了一邊。
  這一會兒,他腦中簡直是亂得一塌糊塗,長歎一聲,又坐了下來,順手又掏出了那紙團兒,打開了細看了看,這一次,那臉色果然好多了。
  他細細地低聲念道:「多情自古空餘恨……」
  於是他心中不由又想道:「看這最後兩句,這丫頭似還明白……雖對那白如雲有了感情,倒似明白大體,也許不致做出什麼丟人的事情來……」』
  想到此,恨恨地歎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女兒既有這一番心意,根本就不能原諒,老鏢頭一手握緊在左掌重重地迎擊了一下,忿忿地想道:「哼,哼!見了面我非教訓她一頓不可,好糊塗的東西,你也不想想你爹和你未婚的丈夫,為了你都急成瘋子了,嘿,你倒在此談清說愛……好丫頭,你可真氣死我了……」
  他歎了一口氣,又想道,「這首歪詩,幸虧是落在為父我的手裡,要是落在龍勻甫的手裡,丫頭……那可好了,娘的,你們婚也別結了,真是糊塗極了!」
  老鏢頭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冷戰,當時暗暗慶幸,幸虧自己無意中發現了,要是落在龍勻甫的手中,那簡直是不堪設想了。
  當時忙把這張素箋揣在了懷中,又把白如雲的那本《水月吟草》放回原處,經此一來,他哪裡還有心情再去看書。
  金風剪伍天麒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一轉,緊緊皺著兩道濃眉,忽然他想到,在「一賢廳」,見到白如雲時,白如雲曾說自己女兒走了。
  如今再由女兒這首詩上看來,似乎是真走了。
  這麼一想,他不由又吃了一驚,怔怔地想道:「她會上哪去呢?她要是走了,那我們在這裡還找個屁呀!」
  當時愈想愈覺有理,不由暗想等龍勻甫來了,就告訴他趕快離開這裡,青萍一定不在這裡,她走了,說不定已上雲南去找我去了。
  想到此,不由一心只盼望龍勻甫快點來,果然他耳中又聽到一陣划槳之聲。
  伍天麒忙又跑到窗口,卻見中午所見的那艘小船又來了,只是船上只站著南水一人,想是又為自己送飯來了,伍天麒不由失望地歎了口氣!
  卻聽見那南水,一面操舟,一面唱著小曲子,口中唱的是,
  「打槳操舟我在行,
  日出日沒各一趟,
  要問哥兒名和姓,
  南水午夜放光芒,
  ……」
  聲調婉轉,卻是十分高亢,從南水口中順口唱出,更是娓娓動聽。
  金風剪伍天麒見他那種悠閒的意態,不由十分感歎,暗忖:「看人家一個小童兒,已是如此不凡,怪不得主人是人中之俊了。」
  南水順口唱出了自編的小調,又在原處把小舟定住了,伍天麒不由揮了揮手道:「喂,小哥兒,唱得不錯!」
  南水一抬頭,見伍天麒正憑欄看著自己,不由臉一陣紅,尷尬笑道:「老先生你不要笑我……我又給你送飯來啦!」
  他一面說著,一面至後面拿起了一個小籃子,舉了一下。伍天麒不由嘿嘿一笑道:「北星沒有來?」
  南水搖了搖頭,道:「我們忙得很,我來送飯,北星還得侍候少爺,他沒有來了。」
  伍天麒點了點頭道:「你為什麼不把船划過來呢9」
  南水似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少爺大概是怕你老人家逃跑吧,反正他關照,船要在六文以外停下!」
  他說著,身形微微向下一矮,已如同一縷青煙也似,突然拔空而起,跟著一抵足尖,已輕飄飄地落在了樓角之下。
  他一面抬頭對著老鏢頭一笑道:「我就上來了!」
  說著提籃而入,金風剪伍天麒此時可笑不出來了,原因是南水那句話把他說怔了。
  「怕我逃走?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勻甫這孩子還要把老夫軟禁起來不成?……這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伍天麒可是愈想愈糊塗了。
  正自緊鎖著一雙濃眉在發愣,南水已經推門進來了,笑嘻嘻地把小籃子一故,道:「你老快趁熱吃吧,蟹黃湯麵餃,小米稀飯,包管對你合胃口……」
  說著一面把中午的食具略一收拾,鞠了一躬,轉身就要走。
  伍天麒不由咳了一聲道:「南水!你先別定,我有話問你!」
  南水回過身來,露出了一雙小酒窩,笑嘻嘻道:「老先生有話請說!」
  老鏢頭猶豫地摸著下巴道:「少爺找著青萍姑娘沒有?」
  南水似頗驚異地搖了搖頭道:「青萍姑娘已經走了好幾天了……少爺今天前後山轉了一天,也沒找著。」
  伍天麒啊了聲,見南水說了話,轉身又要走,不由一伸手接道:「你先別走,我還有話!」
  南水又笑瞇瞇轉過身來,老鏢頭皺一會眉,只見他臉色紅暈暈的,半天才道:「你這會兒回去,見得著你們少爺不?」
  南水點了點頭,答道:「當然見得著咯!」
  伍天麒微微冷笑地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南水!你見了他,煩你告訴他一聲,你就說老夫要見見他。」
  南水搖了搖頭道:「恐怕不行,他很忙!」
  伍天麒不由眼一瞪,雙手拍了一下,恨聲道:「很忙?很忙也叫他來一趟!」
  他聲音很大,似乎很生氣地往起一站,大聲對南水道:「你就對他說……」
  或許是他又發覺不應該生這麼大氣,遂又把嗓門壓低了,作出一種和藹的表情道:「你就對他說,老夫有事給他談談……叫他無論如何來一趟,說是有關小女青萍姑娘的事,叫他來一趟,知不知道?」
  南水揚了一下俊眉道:「是關於青萍姑娘的事?」
  老鏢頭投好氣地哼了一聲,南水不由喜道:「好!我就替你老說一聲,可是少爺來不來,小的可不敢擔保!」
  老鏢頭本已平下的大氣,聽了這句話後,不由立刻又征住了。
  他一拍桌子道:「一定得來,你就說這是我的命令,你還要代我問問他,老夫犯了什麼罪,要把我關在這裡?這是他用來對未來岳父的態度嗎?嗯?」
  南水見他發起火來,眉發皆豎,不由嚇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皺著眉鞠了一躬道:「你老別動氣,小的就照著你老的話傳上去就是了,他來不來,可不是小的管得了的!」
  說完這句話,連忙轉過身子,下樓而去。
  金風剪伍天麒等南水走後,尚似餘恨末消,忿忿地說道:「那龍勻甫要是不來,明天我可真要罵他了,大不了女兒不嫁了!」
  一個人氣呼呼地坐了半天,這才稍微把氣消了一點,鼻端嗅到一陣香噴噴的味兒,老鎳頭擠了一下鼻子,肚子可不爭氣,又咕嚕地叫了一聲。
  老鏢頭一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餓,肚子一餓,什麼也都不要談了。
  此時肚子一餓可就顧不得生氣了,把籃子一揭開,端出了兩大盤場面餃,香噴噴地冒著黃油,伍天麒已經好幾年沒有吃過這種東西了,不由嚥了一口唾沫,心中卻想:「想不到這深山野居,竟能吃到這種東西……」
  遂見籃邊一橫格內,尚有一小瓷壺,伍天麒心想:「這要是一小壺酒,可就好多了!」
  想著端過鼻端一嗅,竟是一壺上好花彫,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咧嘴一笑,嘴對嘴,先來了好幾大口,長歎了一聲道,「好酒……好酒!」
  心中可不由想道:「這龍勻甫雖然辦事欠通,可是對老夫的飲食一道,卻是十分注意,侍候得很周到……」
  想著不由心情歡悅,遂一口口大啖了起來,一口氣吃了四十五個蟹黃餡的湯麵餃,喝了三小碗小米稀飯,又喝了一小壺酒,這才醉醺醺地走到窗口。
  只這一霎那,天可已經大黑了,一輪明月如玉盤也似地高懸天空,灑下如雪如霜的月光,水面上銀蛇亂顫,真是好一番夜色。
  老鏢頭已七十多了,平日酒量並不大,今日想是喝過了量,又經湖風一吹,不由有些醉眼朦朧了,此時眼見如此絕妙景致,不由心胸豁然開朗,雙手一托領下銀髯,引吭高唱道:「金烏墜……玉兔升……黃昏時候,歎,光陰一去不回頭……」
  方自唱得起勁,卻見遠處水面上馳來一葉小舟,竟是奇快無比,一霎那,已駛近樓前。
  老鏢頭不由一征,也不唱了,卻見船尾船首各立著一個白衣童子。仔細一看,老鎳頭認出了那是南水、北星,二小各著一身雪白長衫,被夜風吹得前後飄揚,船尾尚似立著一個儒衣少年,只是此時正在回首說話,伍天麒沒有看清此人面貌。
  隨著那小船,竟在湖心停住了。
  老鏢頭不由張大了一下眼睛,當然酒也醒了一大半,心中不由一動,忖道:「莫非是勻甫來看我了麼?……只是為什麼又好好地停在湖心做什麼?」
  心中方自奇怪,卻見那儒衣少年,倏地拔身騰起,用「巧燕躥天」的身法,竟自拔起了四五丈高下,月光之下,直如一隻凌霄大雁。
  最奇的是,這人並不是落向船頭,卻自向水面上直落下來。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口中哦了一聲,心說:「這可糟了!」
  卻見那騰空之人,在空中一折腰軀,雙手向外一張,發出了呼嚕嚕的一陣疾風之聲,竟是輕飄飄地仍向水面上落了下去。
  伍天麒不由一瞪雙眼,心想:「好傢伙,這是人是怪,竟敢往水面上落!」
  想像之中,那人已落向了水面,只見他雙手平伸,身形一高一低,竟是在水面之上飄浮不已。
  伍天麒眼都花了,心想道:「這一定是龍勻甫了,別人誰會有這種功夫?好小子,無怪他打敗白如雲,敢情竟有這麼一身好輕功,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那人在水面上立了一回,試了試勁頭兒,才見他猛然轉過身來。
  新月之下,伍天麒見這人,竟是面上帶著一方純白的人皮面具,只聽他口中此道:「你們守在這裡,我去去就來。」
  遂見他雙足在水面上一陣划動,竟是快如箭矢,直向碧月樓邊飛馳而來。
  金風剪伍天麒幾乎看傻了,武林之中,輕功各有奇異,水面上施展的也有好幾種,如「登萍渡水」、「婿蜒點水」、「海燕掠波」、「八步凌波」、「燕子三抄水」……等,最奇異的是「達摩老粗一葦渡江」,都可算是極上乘的輕功絕技了。
  可是這些功夫,不是只能穿越短距離,就是需借助於水面浮物,憑一口丹田回轉之氣,只能一氣使喚,已是很難能可貴了。
  可是眼前這人,竟能在水面上作長距離踏波而行,這要不是眼見了,簡直是從來也沒聽過的奇事。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一時張大了嘴,幾乎都合不攏來了。
  其實,這渡水少年,並非神人,腳下也有借頭,只是一節節極小極細的枯枝而已,少年手法迥異,深夜裡更不易為人看出罷了。
  伍天麒方自怵目驚心,只覺得當空衣襟飄擺,那人已如一隻大鳥也似,輕飄飄落在了樓前橫欄之上。
  金風剪伍天麒,這一近視此人,愈覺其長身玉立,英氣蓬勃,一雙眸子,神光四射,身上那件湖綢長衫,被夜風吹扯起老高,那種飄然意態,真彷彿是畫中仙人一般。
  伍天麒不由大吃一驚,方要出聲喝問,卻見那人皮面具下俊口微啟,曬然一笑,露出如貝的一口細齒,朗聲道:「伍鏢頭見召,後輩敢不從命?不知有何急事,在下洗耳恭聽!」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大吃一驚,一連後退了幾步,此道:「你是誰?是勻甫……麼?」
  這人雙手一拱,嘻嘻笑道:「在下白如雲,為你老人家請安!」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只覺得頭皮子一陣發炸,那剩餘的一些醉意,全部醒了一個乾淨,「通!通!通!」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卻只見他用著抖顫的手一指白如雲,道:「胡說……白……如雲……已經死了……你是人還是鬼?」
  這人向前走了一步,冷月之下,這人那方人皮面具閃閃放著陰濛濛的光采,再加上那一雙灼灼的光瞳,更是形同鬼魑一般。
  伍天麒別看是平日膽力驚人,可是到了此時也不禁髮根發炸,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兒,脫口大吼道:「你……站著!」
  白如雲哈哈一笑,笑容一放道:「老不頭不必害怕,晚生正是白如雲,朗朗乾坤,何曾有什麼鬼?」
  金風剪伍天麒眨了一下眸子,又後退了一步,臉上變色道:「你……你不是死了嗎?你……」
  白如雲哈哈一笑,又向前走了一步,不想那老不頭,突然厲聲此道:「站住,你要是再走近一步,可怪不得老夫要無禮了!」
  這老人說著話,競自把後背上的那一對金剪撤了下來,左手往剪柄上一搭,叮噹一聲脆響,已把一雙全剪分了開來。
  可是他臉色一片蒼白,全身陣陣地冒著冷汗,已是嚇了個不輕。
  第一是,他親耳由龍勻甫口中聽說,白如雲已翻落澗底,那是萬無活理。
  第二,方才白如雲水面展技,已令此老心中疑為神鬼,再加上星月之夜,就連這位膽力驚人的老鏢頭,也不由嚇了個魂飛魄散,雖經白如雲解釋,也難以令他確實相信了。
  此時老鏢頭雙剪在手,膽力似乎大了一些,他目光灼灼地在白如雲身上一轉,厲聲道:「老夫在武林縱橫一世,可從來不相信什麼妖孽鬼魂……你究竟是什麼玩意?還不快快與我退下!」
  白如雲見伍天麒競自一口咬定自已是死了,不禁弄了個啼笑皆非。
  當即曬然一笑道:「不是鏢頭叫我來的麼?何故又要叫我退下?」
  伍天麒抖瑟了一下,道:「我是要見龍……勻甫,可不是要見你……你到底是誰9」
  白如雲冷笑一聲,用著冷峻的口音道:「實在告訴你吧!那龍勻甫已經翻落巖澗,如今生死未卜你老要見他,可不容易了!」
  伍天麒怔了一下,斥道:「胡說,掉在澗底的是白如雲,怎麼會是龍勻甫?」
  白如雲狂笑了一聲道:「好個不明事理的老鏢頭,你既一口咬定是我死了,我倒要現出面目來給你看看了!」他說著,伸出手往面上一扯,立刻現出了英俊的面容,伍天麒不由口中啊了一聲,差一點雙剪落地,那張老臉,更是一陣發育,冷汗涔涔而下。
  白如雲揭下面具,那張俊逸的面容之上,卻是沒有一點笑容,此時冷笑道:「伍天麒,實在告訴你吧,那救你回來的是我,可不是龍勻甫……」
  他說著話,臉色更是肅然,自有一種神威,伍天麒身子一動,白如雲卻又用著冷峻的口音道:「你認為是龍勻甫,那是我學他的口音……」
  金風剪伍天麒這才突然大悟,不由一陣急怒,氣得口中厲哼了一聲。
  可是白如雲,說完了這幾句話,臉色反倒顯得十分和藹,他那俊逸白暫的臉上,突然泛起了一片笑容,柔聲道:「其實,我本可以置你死命的……可是伍鏢頭,你也許還能活下去……」
  方說到此那金風剪伍天麒早已忍不住,只聽他厲吼了一聲:「小賊欺人太甚,你納命來吧!」
  這老人一想到女兒失蹤,愛婿既死,這都是眼前這個怪人一手造成的,自己又何忍獨生。
  當時不由熱血一陣上衝,一抖手中雙剪,擰步躥身,已來到了白如雲身前。
  只見他赤紅著雙眼,一抖金剪,右剪是「桃開一枝」直點對方前心,左剪卻以「大鵬單展翅」之勢,畫起了一片光華,更向白如雲腹肋上猛揮了過去。
  這種一招雙式,突然間卻是威猛無比。
  白如雲曬然一笑。
  也不見他如何閃躲,那伍天麒雙剪,竟自遞了空招。
  金風剪伍天麒自知,以本身武功要和白如雲相較,那簡直是以卵擊石,可是到了此時,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金剪落空之下,這位老鏢頭猛然一個擰身,把身子轉了過來,卻見白如雲冰寒著臉色,雙手前負,像是沒事人兒似的,站在眼前。
  伍天麒大吼了一聲:「小賊!你還往哪裡跑?」
  他猛然左剪用「橫掃千軍」,直向白如雲攔腰斬去,同時右剪卻暗施「孔雀剔羽」,候地向後揮去,他所以如此,含有深心,暗忖白如雲如再施故技,閃身於後,那麼自己這一招「孔雀剔羽」也定能出奇制勝。
  可是眼前這個怪人,卻有一身鬼神難測的功夫,伍天麒這種連環雙剪的運用,不能說不快了,可是雙剪一抖出,依然是空空如也。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猛地一個「怪蟒翻身」,身後依然是空空如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9:14

第11回 生死兩難 琴魔援手

  這麼一來,這位伍天麒可真又以為是遇見了鬼,口中驚呼了一聲,一連退了好幾步,嚇得臉色突然一變,卻聽見頭頂嘻嘻一笑道:「老頭兒,我在這呢!」
  伍天麒一抬頭,白如雲卻微笑著,站於一橫著的梁木之上,雙手依然是袖著,一雙瞳子內卻是泛出逼人的光采。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氣得頭腦轟然一聲,差一點坐倒在地,方自掙扎了一下,欲向白如雲再次撲去。
  可是那怪異的白如雲,卻一伸手道:「慢著!」
  老鏢頭倒是真聽話,頓時一呆。
  卻見白如雲冷峭地笑了笑,遂道:「老頭兒,憑你這兩手還差得遠,何不就此收手下台,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才說到此,伍天麒又是大吼一聲,騰身而起。
  可是他身子方才騰起,再看橫樑上,已自失去了白如雲蹤影,待他沉重的軀體落在橫樑之上,白如雲冷峻的聲音,卻又從另一邊傳了出來。
  伍天麒自從出道以來,何曾受過別人如此欺凌,此時不禁髮鬚皆立,一晃壯軀,飄身而下,震得這座竹樓吱吱直響。
  老鏢頭連羞帶愧,再一看,白如雲一尊石像也似的,正自傳立在書案之前,伍天麒一看他,白如雲卻冷笑了一聲,道:「老頭兒,我告訴你,因為你女兒的關係,我不想殺你,你也不要想激怒我……我決不殺你……」
  他緊緊地彎曲著雙手十指,像是在強忍著內心的潛怒,事實上,他對伍天麒確是沒有一些兒好感。
  金風剪伍天麒哈哈一陣大笑,道:「白如雲,老夫在江湖上闖蕩了一生,從沒有把生死看在眼中,老夫技不如你,死而無憾,你要是可憐我,哈哈……白如雲,你算是找錯了對象,老夫可是不領你這番盛情……
  「白如雲,現在已經無話可說了……姓龍的既已死,我女兒就該守貞至終,也萬無再嫁給你這惡魔的道理,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白如雲,你要想借此對老夫討好些,想令我老人家回心轉意,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事……哈哈,你簡直是作夢,我父女至死,也不會向你屈服,白如雲,老夫對你這麼說,你應該很明白了……」
  老鏢頭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前胸疾烈地起伏著,又接下去道:「白如雲……你今天不殺我,卻要小心著養虎害已。老夫又怎會放過你……
  「嘿嘿!那龍勻甫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竟手下不留絲毫餘地,置其於死地……」
  說到此老鏢頭競自淌下兩行眼淚來,用悲憤的聲音繼續說道:「可憐勻甫這孩子,出道未久,竟自喪生在你手,可是白如雲你也不要得意,你可知道龍勻甫的三位思師,名震武林,這三位武林前輩,只要來一位……嘿,白如雲,你能對付得了麼……」
  「白如雲,你不是自詡聰明過人嗎……嘿嘿!這一著看來你也沒有料到吧!白如雲,你認栽了吧……」
  這伍天麒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多,白如雲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語。
  可是他陰沉的面容之下,誰也忖度不出他內心的喜怒之情。
  伍天麒在說完了這一大套話之後,立刻一擺手中金剪,發出了嗆嗆啷啷的聲響。
  在他預料之中,以為白如雲一定會猝然撲近,向自己下手,自己也正可樂得有個了結。
  卻不想白如雲聽見這番話後,一點表情也沒有,非但不怒,卻莞爾一笑。
  只見他徐徐走了幾步,走至一邊竹几前,伸手斟了一杯清茶,趨前往桌上一放,冷然道:「老鏢頭!你口渴了吧!喝點茶吧,潤一潤嗓門再說吧!」
  老鏢頭不由一愕,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當時大吼了一聲,此道:「白如雲,老夫言盡於此,你還不下手,給老夫一個痛快,你還等什麼?」
  白如雲這時才慢慢轉過臉來,他臉色此時顯得十分難看。
  他那冷如電芒的目光,向伍天麒臉上一轉,這位老頭子不由打了一個冷戰,意料到眼前這個少年,雖是外表泰然,實則已是被自己激怒了。
  白如雲慢慢點了點頭道:「老頭兒,你說得很好……可是白如雲說話言行如一,我既說了不殺你,你就是想死都不行……你也太小瞧我白某人了,我要是怕了那三位老頭兒,我也就不動他的徒弟了……」
  伍天麒不由厲吼了聲:「滿口胡言,看剪!」
  這一次出手更快,身形向前一撲,候地一沉雙臂,用「浪捲黃沙」,雙剪上挾著兩股勁風,直向白如雲攔腰掃打。
  白如雲心知這伍天麒此舉不過是以求速死,當時微微一笑,他生就了一副怪脾氣,只要他決定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此時見伍天麒雙剪來到,身形猛然向下一矮,用「沾衣進身」之法,滴溜溜已轉到了伍天麒身後,口中笑道:「我說了不殺你,你就是死不了!」
  老鏢頭一個轉身,大吼一聲,展開了平生絕學,「二十九手白虎剪」法,一時但見金光閃閃,衣抉飄飄,老鏢頭這一套剪法上,足有四十年火候,此時這一施將出來,直如驚雷駭電,點、劈、挑、刺、剪、削,一招一式全是險到了極點。
  可是白如雲,只是在他剪隙衣襟之問,滴溜溜地轉著,也不知他施的什麼身法,那伍天麒競連他衣邊也沒沾著一下。
  一時之間,但見這小樓上,人影晃晃,確若驚雷飛虹一閃閃耀目的金光之中,裹住兩個人影,時分乍合,翩翩如飛鷹野鶴,又似鬧海銀龍。
  這一陣疾斗足有盞茶時間,猛然間,只聽金風剪伍天麒一聲大吼!
  倏地一團黑影似彈子也似地飛彈了出去,往樓邊上一落,正是金風剪伍天麒。
  這老鏢頭此時已通體大汗,可是他臉色紅中帶紫,他吁吁喘了一陣,用手中金剪一指白如雲道:「白如雲,老夫自知武技和你判若雲泥……」
  他忽然含恨向外看了一眼,一跺腳,恨聲道。「罷了!罷了!白如雲,我們來生再見吧!」
  說完這句話,金風剪伍天麒一咬牙,右手金剪,猛地旋起了一片金光,直向自己頭上繞了去。
  突然白影一閃,嗆啊的一聲大響,金風剪伍天麒這口金剪竟自突地脫手而出,摔出丈許以外,伍天麒一隻右手,虎口發麻,張目一看,白如雲正自冷冷地立在身前。
  他那絲毫不顯驚奇也不同情的目光,似兩枚午夜的明星,冷冷地瞅著伍天麒,長袖飄然,方才想必是以絕上內力,貫注於綢袖之上,倏地捲飛伍天麒手中金剪。
  伍天麒不由臉一陣紅,暗討:「白如雲真神人也,難道我自求一死都不得麼?」
  他心中這麼想著,倏地一偏左手剪尖,往自己心窩上猛然紮了下去。
  可是一隻雪白如玉的手,如電也似的,已搭在了他左手手腕的「腕脈穴」上,伍天麒只覺得手上一麻,由不住這半口金剪,嗆啷的一聲,又掉了下來,真正是求生既不可,欲死也不能。
  再看眼前人影一晃,白如雲又飄出丈許以外,仍然是面色冷冷地看著自己。
  伍天麒不由又羞又怒,一時只氣得全身發抖,他大吼了一—聲道:「白如雲,你到底想怎麼樣?你……」
  白如雲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老頭兒,要死可不行,起碼在我這裡是不能死的,你要是一定要死,等以後在你自己家裡你再死,我絕對不攔阻你!」
  伍天麒不由冷笑道:「你以為我就沒有別的死的方法了麼?」
  白如雲至此,才露出了一些笑容,俊逸白哲的面頰之上,輕輕掀起了些笑紋,露出了又密又細的雪白牙齒,只是一霎那,卻又恢復了原來的冰冷模樣,他看著伍天麒那種激動的情緒,不由輕鬆地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又何必一定要尋死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勸你還是少動這個念頭,因為到底你只有令自己多增加痛苦,卻是死不成!」
  金風剪伍天麒,在白如雲講話之時,一雙怒目四處亂看,他心中不禁暗自忖道:「笑話,你這小子也未免太狂了吧!求生固不易,求死還有什麼難?哼!」
  他又抬頭瞟了白如雲一眼,見他卻對自己一笑,這麼一來,老鏢頭的火可就更大了。
  暗想我伍天麒,素日在江湖中,是如何的成風,今日落在一個後生小輩手中,卻受盡欺凌,竟連死也都不能,要是傳之武林,豈不令人恥笑。
  伍天麒這麼一想,可愈覺活之無味,心中更充滿了一死的決心。
  想到此,他偷偷一打量,自己所站立之欄下正是湖面,白如雲卻遠遠離著自己丈許。
  金風剪伍天麒心中暗忖:「我不如投水死了算了,這白如雲不救我還則罷,他要是下水救我,我定施全力抱住他,再如何也要給他落一個同歸於盡……」
  伍天麒想到這裡,心中倒定了不少,他生就急性人,腦子可從來也不會拐彎,想到哪裡就做到哪裡,此時自認這一條投水之計,定能行通。
  當時冷笑了笑,對白如雲道:「好!我伍天麒落在了你的手中,也算是認定了,你說你預備對老夫如何吧!」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這碧月樓,你女兒曾在裡面住過,如今你只要安心住在這裡,我一定不為難你……」
  方言到此,卻見伍天麒臉上表情大異尋常,一雙眸子更是不時朝水面上溜去。
  白如雲一向是智慧過人,看到此,方自心中一怔,卻見那、伍天麒大喝一聲道:「小子!你閃開了!」
  他說著話,猛然一提雙掌,排山運掌,用「百步劈空掌」的掌力,倏地往白如雲身上劈去。
  同時他那碩健的身軀,在竹欄之上猛然一個倒翻,隨著一聲長嘯,直往水面上墜了下去。
  白如雲雙手平胸一按,如海鷗也似的,突然拔空而起,輕飄飄地落在了竹欄之上。
  隨著水面上水花四濺,「撲通!」的大響了一聲,伍天麒全身已經沉在湖水之中。
  白如雲微微一怔,注視著水面,輕歎道:「你這是何苦?」
  立刻有一隻小船飛快地馳來,站在船首的南水,仰頭高叫道:「不得了……有人跳水了,北星喂!……趕快……下水救人呀!」
  北星果然脫去了上衣,一面緊張地問道:「是……是誰?……是誰……是……誰?」
  南水此時已把外衣脫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膚,一面用手指著水面道:「真是一個人,哎呀!糟了!可快淹死了!」
  二小此時外衣已脫了個精光,正要往水中撲去,忽然自竹樓之上,如同怪鳥也似地撲降下了一個人。
  這人候地降下,雪白的外衣,帶起了噗嚕嚕的一陣疾風,往那小船之尖上一落!船頭只輕輕地向下點了一點,南水北星各自一驚,遂聽那人輕聲此道:「不要下水!」
  二小聞聲一征,這才看清船頭之人,原來是白如雲,都不由收住身勢。
  水面上伍天麒,那分苦頭可就吃大了,只見他時沉乍浮,一雙手擠命地拍打著水面,浪花翻湧之中,露出了他花白頭髮的頭顱,不時往這邊顧視著。
  二小這時才看清了,落水之人竟是樓上的老頭兒,都不由嚇呆了。
  南水驚駭道:「少爺,是伍鏢頭呀!他……」
  北星目光注視著水面,更是頓足道:「快……快淹……死了!」
  二小口中雖這麼說著,可是白如雲不說話,二小是誰也不敢跳下,似如此又過了一會兒,水中的伍天麒,早已經氣盡力竭了。
  他本不識水性,更加以死心已決,所以落水之後,一連灌了好幾口水,嗆了個頭昏眼花,可是他心中尚明白,滿以為,這—次是死定了。
  可是在死亡來臨之前的一霎那,人們往往仍存著僥倖求生之心,即使是一個自殺的人,在他吞服了毒藥,或是懸樑上吊作最後掙扎之時,他們內心中,仍然冀求著,能在這一霎那,有人能把自己救下了,或是救活了。
  因為「生存」雖然不一定是對每一個人都適合,但不可否認的,它卻是人人要求的。
  金風剪伍天麒也不能例外,只是他在於恥於開口求助,雖然他心中極想此時能有人入水把他救活了,卻硬是不願開口呼救。
  當他怒凸氣憤的降子,發現了船上的人,而他們只是對他採取觀望態度時,這一霎時,他內心更是憤恨到了極點。
  而遠比白如雲更冰寒,更無情的湖水,卻在這時,毫不留情地從他的口鼻中衝了進去,幾個起伏,又把他全身吞噬了。
  小船上的白如雲,依然是紋絲不動,湖風輕輕地展動著他雪白的秋衣。
  他臉上沒有笑容,但是卻絲毫也不著急,尤其是那雙亮若晨星也似的眸子,卻瞬也不瞬地注視著水面的波紋,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南水北星眼巴巴地看著水面,急得抓耳搔腮,只是白如雲不說話,他們誰也不敢自作主張,他們明白少爺的脾氣,所以誰也不敢動。
  似如此又過了一小會兒,水中的伍天麒,已喝了個大腹便便,在一次的浪花翻湧中,白如雲清楚地看見,他確是一動也不動了!
  北星沙啞著嗓長歎道:「唉!……他死了!」
  白如雲忽然—笑道:「你們兩個光看著,還不快下去救人7」
  二小不由一怔,各自對看了一眼,哪裡再敢多想,相繼縱身入水,活像兩尾大魚也似地徑直向那已經淹死了的伍天麒游去。
  白如雲臉上展露著微笑,朗聲向水面上道:「你們還不快點?老鐮頭要是死了,你們誰也不要想活命!」
  南水北星聞言,不由嚇了個忘魂落魄了,心中可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
  南水一面端水,一面急叫道:「北星你抓前面……」
  北星此時已泅達伍天麒,一伸手抓住了老鏢頭頭上的長髮,口中結巴道:「商水……你抓,前面!」
  南水此時已雙手托起伍天麒,用踩水姿態前進,聞言之後,口中忍不住恨聲道:「媽的,到了什麼時候,你還忘不了學我,他要是死了,我們誰也別想活了!」
  北星少不得又跟著學道:「媽的,到了什麼時候了……」
  不想方學到此,南水已實在忍耐不住了,伸出右掌在水面上「哧!」的一聲擊出了一條水箭,北星方開口說話,卻被灌了個滿口滿臉,一聲嗆得咳咳連聲。
  這一來北星也火了,勻出左手,也打出了一條水箭,直向南水打去。
  一時水面上怪叫連聲,水花四濺,二小竟自各不相讓地打了起來。
  他們這麼—打,那老鏢頭可慘了,一會兒沉一會兒浮,有幾次二小差一點失手把他沉落水中。
  北星吃了先前的虧,一連被南水灌了好幾口,不禁大怒,到了此時,競不顧手上的伍天鏢,當時把左手一鬆,雙足一端水,「嚇!」一聲,己躥到南水面前,一伸手「叭」一聲,打了南水一個嘴巴。
  南水被打得怒吼了一聲,叫道:「好北星,你敢打人?」
  他口中叫著,把伍天麒往旁一推,正要舉掌朝北星打去,忽聽見一聲此道:「混蛋的東西,你們是找死!」
  二小聞聲不由嚇了個魂不附體,哪裡還顧得再打?忙又把伍天麒僵冷的軀體抬了起來。
  水面上「呼!」地吹來一陣清風,白如雲怪鳥也似的軀體,在水面上只一落,輕舒猿掌,已撈住了伍天麒一隻右臂。
  只見他奮臂一振,已拖著伍天麒巨大的身軀,「唰」的一聲,帶起了無數水花,離水而起,遂見小舟往下一沉,已落上了舟面。
  白如雲回頭向水面此了聲:「無用的東西,你們還不上來,還等些什麼?」
  二小此時泅過船邊,各自用手扒著船舷,雖聞聲,卻是不敢上來,各自都哭喪著臉,像是如喪考妣也似。
  白如雲見狀怒氣少歇,他自己有時候也是童心未泯,此時見狀反覺好笑,只是,他卻不放在臉上,此時鼻中哼了一聲道:「叫你們上來,你們聽見沒有?」
  南水北星這才各自上船,白如雲被二小逗得哭笑不得,一回頭見伍天麒蒼白的面頰,在月光之下,愈加顯得毫無生氣。
  白如雲不由心中打了一個冷戰,暗付:「我都忘記了這邊了,他可真的不能死啊……」
  想著忙把伍天膨身子翻轉了過來,雙手分扶著伍天麒後肋,往上微微一提,立刻就由老妣頭口鼻之中,滾出了不少的水來。
  他一面回頭道:「還不把小船划回去,老鏢頭要是死了,你們兩個東西可小心著!」
  二小到了此時,哪一個還敢說話?忙不迭撐篙的撐篙,把舵的把舵,逕直往岸邊上搖去。
  南水一面把舵,右手還一個勁摸著右頰,目光狠狠地盯著北星,方才被北星打過之處,此時竟是火也似熱,又酸又麻,可見北星用的力量不小,要在平時,南水哪能吃這個虧?可是今夜,也只有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他心中不由恨恨地想道:「媽的,北星這小子真不知手輕手重……等以後有機會,非得給他一個厲害不可……」
  北星被南水看得根不自然,不對左顧右盼,有意裝著沒有看見南水,心裡可真是比吃了涼柿子還痛快,有好幾次差一點笑出了聲,
  白如雲此時見離岸邊不遠,不由道了聲:「你們兩個跟我來!」
  說著手中抱著伍天麒,一縱身已躥到了岸邊,一勁向後面飛馳而去。
  南水北星也各自展動身形向前馳去。
  白如雲一直把伍天膨帶到了自己居處,匆匆把他置於一石床之上,回頭對南水道:「快去弄一碗紅糖姜水來,快!」
  南水領命而去,這時北星已把燈點上,室內立刻大放光明。
  白如雲此時就這燈光一看這伍天麒,不由也歎了一口氣,深悔自己太大意了,這一下可也把他淹得太厲害了,再看伍天膨一張臉,都成了紫紅顏色,口鼻之間,都淌下了黃水,順口流著。
  白如雲此時一面由身上取出了一枚白脂玉瓶,倒了一小丸丹藥,放在伍天麒口中,自己也把外衣脫去了,剩下了一身疾裝勁服,回過頭來對北星道:「別發楞啦,快把他身上衣服脫下來,用毛巾把他身上水擦乾!」
  北星答應了聲:「是!」
  忙把伍天麒全身衣服脫下,露出老鏢頭一身盤筋栗肉。
  北星雙手觸著伍天麒身上皮膚,冰也似寒;尤其是起了滿身雞皮栗兒,這小傢伙到了此時,也感到心寒不已,不時用目光盯著伍天麒,還去翻他的眼皮。
  白如雲罵道:「你會看個屁,還不擦乾,晚了可來不及了!」
  北星忙找了一塊干巾,在伍天膜身上擦了一周,最後把達塊干巾,往伍天麒下體一搭,紅著臉看了白如雲一眼,這才後了幾步,讓出了地方。
  白如雲此時見北星光著上身,全身還是濕淋淋的,伯他也受了涼,不由看了他一眼道:「還不快去把衣服穿上,你看你成什麼樣子?」
  北星抖聲結巴地答道:「小的……不冷!」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9:29

  方說到此,見白如雲目光一瞪,嚇得轉身就走,白如雲此時,也確實沒有時間再給他多說了,當時回過頭來,再看床上的伍天麒,自服了白如雲這丸丹藥之後,此時,竟一連氣地打起寒戰來了。
  白如雲不由面色一喜,心知他這條命,已算是保住了。
  當時在他全身「巨闌」、「中極」、「氣海」、「章門」、「靈台」各處穴道上推了一掌。
  後又在他頂門「百匯」,和足心「湧泉」穴上,各以掌心抵撫了一陣。
  老鏢頭竟自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全身更是抖顫了起來,白如雲見時機以至,這才運起雙手,飛快地在伍天麒全身上下細擦起來。
  如此約一盞茶時間之後,白如雲身上竟自見了汗,再看伍天麒臉色,也已自轉成了淺紅顏色。
  南水北星又已回到床前,白如雲突然收住了身形,坐在了一邊椅子,仍是喘息不一。
  二小平日奉自如雲如神明一般,此時見狀,內心不由詫異不已,心內都不由暗暗想道:「怎麼少爺會累成這樣?」
  白如雲揮了一下手道:「把薑汁給他灌下去,北星去找一套我的干衣服來,給他穿上!」
  白如雲說著話,己站起了身於,見南水正彎腰為伍天麒灌著薑汁,不由頓了頓,才道:「等給他穿好了衣服以後,乘他還沒醒之前,快把他送回到碧月樓去。」
  南水答應了一聲,白如雲說完了話,遂即閉目不語,少頃北星已持衣而回,二小張羅著為伍天鱗穿好了衣服,大小倒也相稱。
  這時金風剪伍天麒已微微吟出聲音,白如雲聞聲睜開了雙目,慌忙對二小道:「你們快把他送回去吧,他可要醒了!」
  二小聞言,忙把伍天麒自床上扶了起來,北星背在背上,二小正要出去,白如雲喊了聲:「站著!」
  二小不禁又嚇了個哆嗦,白如雲冷冷地道:「你們兩個可聽好了,從現在開始這老頭兒交給你們,你們要暗地裡注意他,可不許他再自殺,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兩個也不要再見我了……還不僅走!」
  二小口中答應了一聲,開門而出,各自展動身法,兔起鶻落而去,不一會兒已馳過湖邊,二小把伍天麒放於船上,一徑向湖心「碧月樓」馳去。
  且說這金風剪伍天麒,可真是求死不能白吃了這些苦頭,等他悠悠醒轉之時,卻發現自己仍然睡在原有的軟榻之上。
  伍天麒不由往起一挺身,這才發現,全身竟是沒有四兩力氣,不禁長歎了一聲。
  方自默默地想:「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誰把我救起來的?我親眼見白如雲在船上看著我,並沒有救我的意思,這又是誰
  白如雲罵道:「你會看個屁,還不擦乾,晚了可來不及了!」
  北星忙找了一塊干巾,在伍天膜身上擦了一周,最後把這塊干巾,往伍天麒下體一搭,紅著臉看了白如雲一眼,這才後了幾步,讓出了地方。
  白如雲此時見北星光著上身,全身還是濕淋淋的,伯他也受了涼,不由看了他一眼道:「還不快去把衣服穿上,你看你成什麼樣子?」
  北星抖聲結巴地答道:「小的……不冷!」
  方說到此,見白如雲目光一瞪,嚇得轉身就走,白如雲此時,也確實沒有時間再給他多說了,當時回過頭來,再看床上的伍天麒,自服了白如雲這丸丹藥之後,此時,竟一連氣地打起寒戰來了。
  白如雲不由面色一喜,心知他這條命,已算是保住了。
  當時在他全身「巨闌」、「中極」、「氣海」、「章門」、「靈台」各處穴道上推了一掌。
  後又在他頂門「百匯」,和足心「湧泉」穴上,各以掌心抵撫了一陣。
  老鏢頭竟自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全身更是抖顫了起來,白如雲見時機以至,這才運起雙手,飛快地在伍天麒全身上下細擦起來。
  如此約一盞茶時間之後,白如雲身上竟自見了汗,再看伍天麒臉色,也已自轉成了淺紅顏色。
  南水北星又已回到床前,白如雲突然收住了身形,坐在了一邊椅子,仍是喘息不一。
  二小平日奉自如雲如神明一般,此時見狀,內心不由詫異不已,心內都不由暗暗想道:「怎麼少爺會累成這樣?」
  白如雲揮了一下手道:「把薑汁給他灌下去,北星去找一套我的干衣服來,給他穿上!」
  白如雲說著話,己站起了身於,見南水正彎腰為伍天麒灌著薑汁,不由頓了頓,才道:「等給他穿好了衣服以後,乘他還沒醒之前,快把他送回到碧月樓去。」
  南水答應了一聲,白如雲說完了話,遂即閉目不語,少頃北星已持衣而回,二小張羅著為伍天鱗穿好了衣服,大小倒也相稱。
  這時金風剪伍天麒已微微吟出聲音,白如雲聞聲睜開了雙目,慌忙對二小道:「你們快把他送回去吧,他可要醒了!」
  二小聞言,忙把伍天麒自床上扶了起來,北星背在背上,二小正要出去,白如雲喊了聲:「站著!」
  二小不禁又嚇了個哆嗦,白如雲冷冷地道:「你們兩個可聽好了,從現在開始這老頭兒交給你們,你們要暗地裡注意他,可不許他再自殺,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兩個也不要再見我了……還不僅走!」
  二小口中答應了一聲,開門而出,各自展動身法,兔起鶻落而去,不一會兒已馳過湖邊,二小把伍天麒放於船上,一徑向湖心「碧月樓」馳去。
  且說這金風剪伍天麒,可真是求死不能白吃了這些苦頭,等他悠悠醒轉之時,卻發現自己仍然睡在原有的軟榻之上。
  伍天麒不由往起一挺身,這才發現,全身竟是沒有四兩力氣,不禁長歎了一聲。
  方自默默地想:「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誰把我救起來的?我親眼見白如雲在船上看著我,並沒有救我的意思,這又是誰呢!」
  他想著翻了一個身,口中咳了一聲,卻見翠簾揭處,走進了一個小僮。
  伍天麒認出了是北星,不由在枕上老臉一紅,苦笑了笑,沒有說話。
  北星卻走到床前,結結巴巴道:「老先生你醒過來了……」
  伍天麒點了點頭,一雙目光卻是上下打量著北星,仍然是不發一語。
  北星又跟著問了一句道:「你老……有什麼事沒……有?」
  伍天麒咳了幾聲,長長喘了一口氣道:「哎晴!我的老天,這是什麼世界……連求死也不能,這可坑死我了……」
  跟著他又大叫道:「白如雲!小雜種!你……」
  北星嚇得伸了一下舌頭,慌忙搖手道:「你老!可別亂嚷嚷,要給我……們少爺聽見可……不是玩的。」
  伍天膨不由更是氣憤,大罵道:「聽見又怎麼樣?你們怕他,我可不怕他!你去叫他來,我倒要問問他是安著什麼心?」
  他又連連地在床上搖著頭道:「這可真是活不下去了……我還得死!」
  他一面說著還一面要掙扎著坐起來,北星見狀不由又急又駭,慌忙過去一把把他按著,皺著眉毛道:「你老……人家……真是,好好的人,為什麼要死?我們少爺對你這麼好,你難道不知……道?」
  金風剪伍天麒被北星按住動彈不得,他因喝水太多,又因年歲太大,中了水寒,元氣大虛,身體已是大虧,若非白如雲貫以本身真力,此時怕早已命喪黃泉了。
  此時聞言,又氣又怒,翻著一雙被水泡得腫泡泡的眸子,看著北星道:「你知道什麼?……他對我好……嘿嘿!」
  說著咧嘴一陣冷笑,北星怔了一下道:「你……在水裡都快淹死了……要不是少爺救你……早就沒命了。」
  伍天膨哼了一聲,還沒說話,北星又接下去道:「少爺用真力為你全身……穴道上都打通……費了好大內力。」
  金風剪伍天麒,聞言不由一驚,當時閉目略一提氣,果然暢行全身各處大穴。
  他因中年之後才擅練氣,所以儘管外功至高,刀掌上功夫俱都了得,可是內功一節,卻因限於年歲,至老仍未能把「任」、「督」二脈打通,每念及此,終以為平生一大憾事。
  誰知此時,試著一運行氣道,竟是通身暢行無阻,非但任督二脈已開,就是全身各處穴脈,也是無處不通,輕快已極。
  這麼一來,伍天麒不由一陣大喜,當時睜開雙目,問北星道:「是誰為我推宮過穴的?」
  北星眨了一下眼皮道:「我不是說過了麼?……是少……少爺!」
  伍天麒立刻臉色一紅,半天沒有說話,他心中可覺得不大對勁兒,半天才冷笑一聲。
  北星又用手指了下伍天麒身子道:「你老人家看……這衣服!」
  伍天麒低頭看了一下,發現自己身上此時所穿的,竟是一襲質料極佳的上好緞衣,由上至下,尚繡著一株墨竹,衣色淺綠,極為素雅。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冷笑著,把身上長衣脫下,費了半天勁才脫了下來。
  北星見狀不由怔道:「裡面的衣服……也……是少爺的!」
  伍天麒再一注視,敢情連內衣裡褂全是人家的,自己要脫,卻要赤身露體了。
  他氣得哼了一聲,紅著臉看了北星一眼道:「我的衣服呢?」
  北星皺著眉頭道:「你!老人家衣服……全……濕透了,哪能穿?唉1你這又何苦?」
  伍天麒紅著臉,皺了半天眉,的確是要脫也沒有法子脫,一想到自己眼前的遭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再想到自己女兒,也不知跑到什麼地方了!愛婿龍勻甫也是生死不明。
  老鏢頭想到了這一連串的問題,不由長歎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右手無力地揮了揮,示意北星離去,偏是北星競不懂,尚且皺眉道:「有……有什麼事?」
  金風剪伍天麒不耐煩地歎息道:「唉!我是叫你走!」
  北星猶豫了一下,吶吶道:「我走了以後,你……又……要自殺!」
  伍天麒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當時只得又睜開了雙眼,對方那對娃娃稚氣的眼睛,正盯視著自己,一臉關心之態,伍天麒歎道:「誰說我要自殺?」
  北星嚥了一口唾沫道:「少爺!……少爺,說的!」
  伍天麒哼了一聲,心中卻不由想道:「這白如雲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呢?……他為什麼不叫我死?……他的脾氣,本來不是這樣的啊!」
  想著卻見北星猶自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一隻手摸著床緣,對自己道:「老先生……少爺對你一直是很好……你為什麼要自殺呢?你有什麼心事?」
  伍天麒苦笑了一下,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死了……唉!你是小孩,給你說也說不通!」
  他說著又揮了揮手道:「你走吧!我要好好休息一會兒!」
  北星聞言,又遲疑了一下,這才轉身慢慢走出,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來盯問了一句道:「真的?你……你可不要騙我!」
  伍天麒忽然心中一酸,暗想我伍天麒也是堂堂一個漢子,卻想不到到了如今,竟會尋起死了,生命卻要一個小孩子來負責……也太鬆包蛋了!
  想著毅然地哼了一聲道:「我決不死,你走吧!」
  北星這才轉身下樓而去,金風剪伍天麒,這時腦中可是紊亂到了極點,一雙虎目翻視天花板,想了好半天,方自有一些睡意,耳中似乎聽到了有說話的聲音,像是由樓下傳上來的。
  伍天麒不由一征,暗想天這麼晚了,還會有誰在說話?不由豎耳仔細聽了一陣,果然聽到一人似在責罵北星道:「混蛋!我叫你在樓上照顧老鏢頭,誰叫你下來睡覺?」
  跟著北星抖顫的聲音回答道:「我……是他叫我下來的!他說他不……死!」
  伍天麒不由一驚,心說這白如雲又來了,哼!他倒很關心我咧!
  同時耳中又聽到自如雲厲聲斥道:「胡說八道,他說他不死,你就信了?這老頭兒的花樣你又不是不知道!走!我們上去看看,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宰了你!」
  伍天麒不由一怔,忙把身子縮了一下,趕快把雙眼閉上,方一合目,門也吱一聲輕輕地開了。
  伍天麒心說好快的身法,當時有意作出沉重的鼻息之聲,假裝著已熟睡,耳中卻聽得北星吶吶道:「少爺,他已睡著了!」
  白如雲輕輕噓了一聲道:「輕一點,別把他吵醒了,他是上了歲數的人了,中了水寒,叫他好好地睡!」
  伍天麒仍自閉目裝作熟睡的樣子,白如雲又小聲囑咐北星道:「我已叫南水給他熬了些蓮子棗粥,等他醒了以後,一定會餓,小心侍候著他吃!我出去有事,要兩三天才回來,你們要好好照顧他,知道不?」
  北星唯唯稱是,遂聽房門「吱1」的又響了一聲,跟著便沒有了聲息。
  伍天麒這才睜開了眼,卻見幾前多了一個小包,老鏢頭伸手拿過來,厚厚軟軟的,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打開一看,卻是一套極為潔淨的衣衫,想是白如雲特地帶來給自己換洗穿的。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看著那套衣服發起了愣來,這一霎時,他的心情似乎有了極大的轉變,他搖了搖頭,歎道:「白如雲真是一個怪人……一個令人難以猜透的人啊2」
  一世奇俠龍勻甫和白如雲交擊最後的一掌時,他已感到不文了。
  因此就在他身體騰空的霎那,己把繫在背後的短劍撤在手中,身形向下一落,如同流星墜空,掌中劍「逼桃讓李」,猛地向下一揮,放出了一道寒光,直向白如雲頂門上劈去。
  同時左掌更暗蓄了十成功力,「凌雲分翼」的絕招,劈出了一掌。
  這種下擊之勢,可謂之又猛又快,人到掌到,掌到劍到,同時他雙足上用「點天燈」的一招,候地分開,一雙足尖朝白如雲兩處「肩井穴」上點來。
  這種招式,可謂之太厲害了。
  龍勻甫也是滿心存著以這一勢,分最後生死的一著了,眼看著他的身形向下一落。
  可是在前面也曾談到過,竟在這一霎那之間,那顆當空的「炫極星」,竟然突自隱了起來。
  可是這對白如雲、龍勻甫,這一雙少年英俠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威脅。
  龍勻甫方自一驚,只覺得眼前一黑,跟著一股生乎從未領受過的絕大勁力,猛然迎面而來,同時掌中短劍,已似為一物捲得「嗆!」一聲,脫手而出,自己身子尚未落下,被這種勁風迎面一舉反彈出了丈許以外,龍勻甫長嘯一聲,想拔身而起,可是那頂上的強風猶如萬鈞也似壓了下來。
  他不由慘叫了一聲,自那絕峰之尖,猛地墜了下去,一時嚇了個魂飛魄散,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兩耳颼颼生風,自己身體忽然悠悠直墜了下去。
  他覺得側身在凸出的石壁上一連接掛了幾下,只覺得痛徹心肺,一時慘叫了幾聲,頓時就不省人事。
  這是一個極為寒冷的澗底,離著那峰頂,少說也有數百丈之高,更加上石壁峭峻如錐,不要說常人了,就是獅虎也難以攀登。
  可是也就在龍勻甫負傷的軀體疾速地下落的霎那之間,猛然聽得一聲長嘯,由澗底石邊,倏起倏落地撲出二人。
  這二人是一老一少,一個發須全白的矮胖老人,和一個一身素裳的妙齡少女。
  這老人一閃出,口中已驚呼了聲:「不好!」
  只見他那矮胖的身軀,微微向下一蹲,跟著往起一彈,如同一枚彈子也似地已經落在了澗邊空地之上,倏地一伸雙手,無巧不巧,正迎了龍勻甫下墜的身子,這人口中哼了一聲。「好沉的小子!」
  已把龍勻甫接在手中,這時,身後那少女,已撲近到身前,不由吃驚地問道:「爸爸,這是誰呀?」
  那矮胖老人哼了一聲道:「回去再說,你跟我來!」
  說著這老人一彎腰,颼地一聲,已縱身而起,單臂呈弓形,向那危壁上一貼,竟將全身貼在了壁上,紋絲不動。
  只這種驚人的陰柔之功,當今武林之中,能有此功夫的,不過三五人而已。
  老人身形並不稍怠,一隻手抱著龍勻甫,勻出左腕,貼抵石壁,一雙又粗又短的腿,交互著一陣端蹬,又上升了五六丈高。
  此時他身後的少女嬌呼道:「爸爸!我看不清楚路2」
  這矮小老人聞言,把雪球也似的雙眉皺了一下,不耐煩地歎了口氣道:「我不叫你下來,你偏要下來,這可好了,我一個人,怎能帶你們兩個人呀?」
  少女不由哼道:「我不管嘛……我上不去嘛……」
  老人似乎對這唯一的掌珠,嬌慣了些,聞言似無奈地搖了幾下頭,一陣捲縮,又降了下來,招了招手,道:「來!來!來!」
  少女這才破涕為笑,縱身過來道:「我早知道你有辦法!」
  老人似笑又氣地歎了口氣道:「唉!你這丫頭,誰要是娶了你,不被你磨死才怪!」
  少女嬌哼了一聲,道:「我才不嫁人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09:46

第12回 癡情獨鍾 慈父心苦

  老人正自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團皮繩,聞言後呵呵一笑道:「丫頭,這可是你說的……」
  那少女臉一紅道:「當然是我說的……不過除非是白……」
  說到此,怔了一下,玉臉一陣躁,竟是說不下去了!
  老人見狀心內雪亮,不由也怔了一下,遂又冷笑了一聲,道:「算了吧!丫頭,人家不要你,看不上你,你別癡心妄想了!」
  他說著,順手一抖,手中皮繩已筆也似的,直飛到了少女身前。
  女孩伸手接住,在纖腰上圍了一轉,打了個麻花扣兒,老人把另一頭,在自己腰上,也照樣繫了一周,冷冷地道:「走吧!」
  就見他猛一轉身又騰身而起,宜向那陡崖峭壁之上攀升,只是因身後系有愛女,不敢過於把身形展動太快,如此身後的少女,循著父親的足跡,不一刻已攀升了數十文之高。
  少女一隻玉手緊拉著皮繩,足下雖是點縱如飛,只是黛眉一直是緊緊地皺著,主要的是老人方纔的話,帶給她無比的傷感。
  走了一陣,到底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爸爸!」
  老人回頭道:「又走不動是不是?」
  少女嬌哼了一聲,吶吶道:「不是……不是……」
  老人白眉一皺,吁了一口氣道:「不要再多說了,這孩子傷得不輕,晚了就不大好治了,有話回去再說吧!」
  少女臉色微紅了一下,忸怩道:「不是……爸爸你方才說,誰不要我?」
  老人聞言之下,不由一怔,歎了一聲。
  接著,老人道:「還有誰,除了那怪小子還有誰?」
  他說著,哼了一聲,轉過身來,一路往上攀升著,少女尚追問道:「是小雲哥哥?」
  矮老人聞言,不由低低歎息了一聲,也沒說話,他此時心中,確實很代女兒難過,少女見父親沒有答話,不由眼圈一紅,強忍著傷心,抖聲道:「他是看不起咱們可是?」
  老人一面攀登,一面冷笑道:「傻丫頭,不是看不起咱們爺倆,唉!這是緣份,這是緣……」
  少女用手擦了一下眼淚,好在天黑如墨,老人也看不清她哭了。
  父女二人半天也沒說話,又上升了數十丈,老人才站定了身子,微微喘了幾口氣,道:「先歇一會兒再上去吧!」
  少女答應了一聲,考人這才又拾起前話,想安慰女兒幾句,他歎了一口氣道:「丫頭,我知道這幾年,你只癡心地念著那白如雲,我看得很清楚……」
  老人咬了咦下厚厚的下唇,又傷感地道:「要論說,白如雲除脾氣壞一點,論人品,論學問,論功夫,哪一樣都是很難得……的確是一個人中之傑……所以,我明明知道你喜歡他,從來就沒說過你一句,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他又搖了搖頭,道:「我心裡想,你們年輕人的事,讓你們自己解決好了,你也知道爸爸不是那種頑固的老頭子……唉2」
  他又歎息了一聲,頓了一下又接道:「可是我暗地裡卻一直注意著你們之間,孩子,不是爸爸給你澆冷水……我發現那白如雲並不喜歡你……恐怕還很……」
  老人說到此,把話頓住了,本來他想說:「很討厭你!」可是他卻不忍再傷女兒的心,只是連聲地歎息不已。
  少女早已淚眼迷離,此時哽咽著道:「爸爸你別再……說了……我知道!」
  老人歎了一聲,說道:「唉!你知道就好……」
  他說著兩道白眉往兩邊一分,冷冷地哼了一聲,又道:「天下男子多的是,丫頭,憑你這身本事和容貌,要找什麼樣的沒有,你又何必這麼死心眼兒……」
  方說到此,那少女已忍不住哭出了一聲,老人才似一驚,不由冷笑了一聲道:「憑我琴魔哈古弦的女兒,還會沒人要?丫頭,你也不要為這事傷心了,以前也都是怪我,唉!」
  哈小敏不由止住了哭聲,抖聲道:「這都是女兒自身的事,怎麼怪得你老人家呢?」
  哈古弦低眉感慨道:「我也想開了,不能為了我,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所以我決定,等明春暖和了,我們就下山到江湖上各處去走走,你也該經歷經歷了,這麼大的丫頭了,什麼事也不懂,叫人家笑話!」
  小敏聞言低頭不語,可是她內心卻愈發覺得傷心了,她不由忖道:「小雲哥難道真的不喜歡我麼?……不,他只是個性怪,不容易表現出來而已……我決不能離開他……」
  她擦了一下眼淚,立刻白如雲那挺俊瀟灑的影子,飄在她的面前。
  他那兩道挑出的眉毛,表現出他倔強的個性,那雙閃灼的眸子,就像是午夜的明星,高挺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尤其是笑時,露出了兩排又細又白的貝齒,這是人中之傑,他那晶瑩的眸子,每一向人顧視,都會令人覺得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他那深沉的目光,又令你相信他是一個極需要友情溫潤的人,可是他是如此的高傲,就像是天邊的雲梯,給人似「高不可攀」的感覺。
  「他是一個孤獨的人……」
  哈小敏默默假想著:「如果我走之後,他會更孤獨,他會變得更怪僻,更沒有人性了……我決不能離開他,除非……除非有一天,他這樣告訴我說:『小敏!你滾吧!我討厭你,我永不希望再看見你……」
  哈小敏這麼想著,不由又落下不少的淚,琴魔哈古弦歎了一聲道:「光顧了給你說話,都忘了我手上的人,我們快回去吧!」
  他說著忙轉過身來,一路向上輕登巧縱而過,哈小敏也回過了念來,忽然奇怪地道:「爸爸!這人是誰?你怎知道他要從上面摔下來呢?又這麼巧,正好把他接著?」
  哈古弦嘻嘻一笑,說道:「天下的事,可就是這麼巧,我們要是晚下來一會兒,這孩子也早摔死了!」
  哈小敏追問道:「他是誰呢?」
  哈古弦一面前縱著,一面慢吞吞地應道:「他姓龍,叫龍勻甫,也是一個了不起的青年!」
  小敏不由奇道:「你老人家怎麼會認識他呢?」
  哈古弦嘿嘿笑了幾聲,道:「這孩子他大有來頭呢!他師父,他父親,都是當今武林中推為泰山北斗的人物,和我過去都有交情,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
  哈小敏心中愈發奇怪,正要再問,哈古弦足下已加快了,山壁愈發顯得陡峭,有幾次大意,差一點摔了一該,當時也顧不得再多問,緊隨著哈古弦,小心翼翼地一直翻到了來處山頂。
  哈古弦一直抱著龍勻甫,走進了那座小亭子,小敏也隨後跟著走了進來。
  琴魔哈古弦,回頭看了女兒一眼道:「你帶了千里火沒有?」
  哈小敏點了點頭:「帶了!」
  哈古弦把龍勻甫輕輕地放在了石案之上,搓了搓手,雖然他的目力已慣於夜間視物,可是到底不能分辨得如同白晝一般。
  此時點了點頭,囑咐哈小敏道:「小敏!你把火亮著了,我先看看這小哥的傷,要不要緊!」
  哈小敏不待說,已把千里火取在了手中,迎風一晃,火苗子躥出了有尺許高。
  立刻這小亭之中,照亮了許多,二人再一看石案上的龍勻甫,都不由大吃了一驚。
  原來哈古弦所抱持的那一半,倒是沒什麼,另半邊,簡直就像是被血洗了一般,目光望處,慘不忍睹,哈小敏不由得嚇得哎呀了一聲。
  琴魔哈古弦也不由皺了一下眉,吟道:「原來傷得這麼重,我說這孩子怎麼一路都不哼一聲呢!」
  他說著用手模了一下龍勻甫的脈門,臉色才微微放鬆,點了點頭,道:「不要緊,內裡一點事都沒有,只有幾處外傷而已……」
  就見他從身上摸出了個小瓶,倒下幾顆丸藥,給龍勻甫服下,對女兒道:「來!你幫著我看看他卻是傷在哪裡?先給他包紮一下止止血,回去再說!」
  哈小敏忙答應了一聲,當時走近了幾步,把火光湊近了些,就見這年輕人,牙關緊緊地咬著,臉上都沾滿著鮮血。
  哈小敏又啊呀了一聲,這時哈古弦已把龍勻甫衣服撕開了些,果見有好幾處外傷,傷處一片青腫,雖是外傷,可傷得不輕。
  哈古弦口中連連歎息,隨駢二指,在他各處穴道上點了幾下,龍勻甫身子也是一陣陣地抖著,口中並微微吟出了聲。
  哈古弦點頭喜道:「好了,一出聲就沒事了!」
  哈小敏這時已把龍勻甫臉上的血擦淨了,在閃閃的昏暗火焰之下,才看清了這個人的容貌,竟是一個長眉入鬃的英俊少年,哈小敏不由微微一怔,她皺了一會眉,忽然「啊!」了一聲。
  哈古弦不由奇道:「怎麼了?」
  哈小敏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大聲叫道:「不要救他,不要救他啊!爸爸!他就是和小雲哥在上面打架的人,他是個壞東西……」
  琴魔哈古弦鼻子哼了一聲,不說道:「小敏!不許你亂說話,不錯!方才在上面和白如雲打的人就是他……可是他不是一個壞人……不但不是一個壞人,還是一個正人君子……」
  哈小敏搖了搖頭道:「小雲哥的敵人,我決不能救他……」
  哈古弦猛然把兩道雪眉,往兩邊一挑,厲聲叱道:「丫頭,你說的什麼?」
  小敏見父親竟自暴怒如此;不由吃了一驚,嚇得後退了好幾步,抖聲道:「爸爸……我們要是救了他,小雲哥會恨我們一輩子的……」
  哈古弦不由仰天大笑了幾聲,響遏行雲,哈小敏已看出父親臉色極為不悅。
  果然這怪老頭子一收笑聲,冷笑道:「丫頭,我問你,你是要爸爸呢!還是要你的小雲哥?你說!」
  說到「你說」二字之時,聲如獅吼,哈小敏從未見過父親對自己發這麼大的脾氣,不由幾乎嚇哭了,她抖聲道:「爸爸!你怎麼問出這種話?」
  哈古弦厲聲又追問了一句道:「你說呀?」
  哈小敏不由低頭泣道:「當然是要爸爸……」
  哈古弦冷笑了一聲道:「好!那麼你就不要多說了,跟我回家去!」
  他說著話,已把龍勻甫緊緊繫在背後,回頭對小敏歎了一口氣道:「小敏!白如雲對你無情,你為什麼偏偏對他這麼癡心?」
  哈小敏只是流淚也不說話,哈古弦見狀冷笑了一聲,又道:「我也不是恨白如雲,其實那孩子我倒挺喜歡,只是丫頭!他心裡早巳有人了,你還看不出來麼?」
  哈小敏本是低頭飲泣,聞言不由驚得抬起頭來,嘴皮微微動了動,她想問是誰,只是這種話,她卻無法出口,琴魔哈古弦不由歎息了一聲道:「傻孩子!我們回去吧!」
  這時他背後的龍勻甫,微微呻吟了一聲,二人都不由一怔。
  琴魔哈古弦連忙喚道:「龍勻甫!勻甫!」
  龍勻甫聞聲,又哼了一聲,細弱地應道:「是誰叫……我?哎晴……我……我的眼!」
  哈古弦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放心吧!算你走運,要不是遇見我父女,你小於這條命,早就完蛋了2」
  龍勻甫此時神智雖清,只是流血過多,氣血大虧,全身連一絲力也使不出,只把頭枕在哈古弦背脊之上,聞言之後,又呻吟了一聲。
  他這時才想起了是怎麼回事,心中暗暗慶幸,想不到自己竟會絕處逢生,居然還能得救,不由在哈古弦背後歎息了一聲,道:「多謝賢父女……尚沒請教老丈貴姓?為何搭救於我?」
  他一面說話,喘息得也很厲害,哈古弦一面往前行著,一面笑道:「你不要多說話,等回去我再詳細告訴你,總之,我父女是一番好意,你放心好了!」
  龍勻甫不由連連點頭道:「多謝老丈……待小可傷癒後,再面謝一切吧!」
  琴魔哈古弦哈哈大笑了幾聲道:「你就不要再客氣了……」
  說著足下加快,在這陡峭的石壁之上,候起候落,不一刻已飄臨地面,仰首等了一會兒,哈小敏也從上面翻落了下來。
  這時,天色已不像先前那樣漆黑了,一輪明月和滿空繁星,渲染得這一帶明亮十分,琴魔哈古弦看了一下天色,微微一笑,道:「天都快亮了……你們是尋仇拚命,我父女也不知是忙了些什麼,竟然也是一夜末眠!」
  哈小敏滿心對父親救下達龍勻甫,頗不滿意,此時聞言也沒說什麼,只想回家睡覺,龍勻甫聞言,不由面色大慚道:「這麼說,在下和白如雲殊死相爭,你們都看見了?」
  哈古弦點了點頭道:「當然看見了……我父女是專程來救你的呢!」
  龍勻甫愈覺不勝汗額,心中卻不由暗暗奇怪道:「這父女二人,也不知是什麼路數,尤其是各有一身驚人功力,以這老人這身功力看來,竟似比自己尤有過之,他們到底是誰呢?我無親無故,他們好好的救我做什麼?」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龍勻甫腦子裡掠過,愈發覺得怪異十分,他心中竟充滿了疑念,正要開口詢問,但哈古弦父女已各自展開身形,一路兔起鶻落向前疾馳而去,龍勻甫伏在哈古弦背上,但覺得兩耳呼呼生風,尤其令自己欽佩的是,這老人起落之間,自己和背後,竟然感覺不出一些震盪。
  龍勻甫不由深深感歎了一聲,這半日下來,他心中已有了極大的改變。
  他想到自己本以為,這一身功夫,足可以傲視武林,卻不知那白如雲,竟比自己尤有過之,而眼前這老人,更是負有一身令人難以置信的奇技,只看他背負著自己,由懸崖上下飛渡著,始終身形快慢如一,不聞他喘息急促,也不見他出一些汗,只這種輕功提縱之術已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可見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風塵草野之中,大有能人異士呢!
  龍勻甫想到這裡,不由把一腔驕傲之心,去了一個乾淨,愈發悲愧不已。
  哈古弦父女,一路兔起鶻落之下,不一刻已繞到了一條清澈的小溪之旁,龍勻甫耳中聽得潺潺的溪水之聲,不由在哈古弦背上,微微側臉一看,彷彿見得眼前景致十分美麗。
  這時東方,己隱隱有魚肚之色,眼前是一片極為廣闊的山野,白石盤桓類如林,到處都生著紅黃色的野花,隨風送鼻,更覺清郁醉人。
  琴魔哈古弦在此稍立,哈小敏卻已踱向溪旁,解下一葉小舟,嬌呼道:「爸爸快來吧!人家困死了,還想睡一會兒呢!」
  哈古弦哈哈大笑道:「懶丫頭,天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睡覺?」
  他說著,微微向下一蹲,倏地騰身而起,往那小舟之尖上一落,小舟只來回晃動了一下,哈小敏此時已不待吩咐,把船頭掉了過來,這小舟竟是一路比箭還快地順流直瀉了下去。
  約一盞茶時間,已行去十數里之遙,龍勻甫神情初定,競不知不覺間,在哈古弦身上睡了過去。
  這時小船已行至一處隘口,哈小敏站在船頭微微道了聲:「停!」
  只把嬌軀微微一扭,打了個千金墜兒,那小舟立刻在水面滴溜溜打起圈兒來了,哈小敏一手拉住系船的皮繩,嬌軀再起,已翩若驚鴻也似的,落向了岸邊,哈古弦此時也跟著縱了過來。
  哈小敏把船繫好之後,抬頭向遠處看了看,隱隱尚可看見自如雲所建的那座「碧月樓」和「水鏡坊」等建築,她不由歎息一聲,暗想:「他現在一定已經回去了,我一定要抽空去看看他,不知他在做什麼?」
  哈古弦不由在一旁皺了一下眉,歎:道:「別看了!回去吧!」
  小敏不由這才驚覺,玉臉一陣緋紅,琴魔哈古弦內心更是感傷不已,這些年以來,每次和女兒外出回來時,她總是要遠遠對著白如雲住處張望一陣,由此可知她醉心白如雲之深了!
  哈小敏隨著父親一路兔起鶻落,又躥馳了一陣,繞過了一處山彎,一幢極為精緻的石屋,出現在眼前了。這所石屋,像是在石壁之上雕鑿而出,屋外牆沿爬滿了野籐,五六個窗戶都即有格欄,裝有紗窗,一眼望去,潔淨異常。
  一條鋪滿了白石的甬道直通到這石屋正門,正門外搭出兩丈許的一座瓜棚,垂著十來條絲瓜,哈古弦父女一直走到門口,小敏扯著嗓子叫了聲:「花姑!開門啊!」
  裡面答應了一聲,立刻門鎖一陣聲響,走出了一個四十左右的醜婦,朝著小敏彎腰笑道:「姑娘回來了,哈老呢?」
  小敏隨口道:「在後面!」
  她說著逕自進來了,花姑再一抬頭,卻見哈古弦立在門口,背後還背著一個血淋淋的人,不由嚇了一跳,吃驚道:「這是誰呀?」
  琴魔哈古弦點了點頭道:「花姑,你快去準備出一間房子來,這位相公要好好歇歇,他傷得不輕呢!」
  花姑立刻答應了一聲,又在龍勻甫臉上看了一陣,才帶著奇異的表情,去整理房子去了。
  哈古弦先把龍勻甫安置在自己房中,見他仍自熟睡末醒,也不去打擾他,跟著換了一身衣服,洗漱了一番,須臾花姑回告,房子整理了出來,哈古弦才又把龍勻甫移了過去,並對花姑道:「這是我一故人之子,因翻落山澗受了傷,等會兒我開個方子,你到外面去採幾種本山的草藥,與他煎服下去就無妨了!」
  花姑連聲應著,哈古弦交待完後,自己才進入靜室,在蒲團之上運行了一陣坐功,此老內功已到登峰造極地步,不一刻已入定了過去。
  這花姑本是哈古弦妻子綠娘石瑤青的一名世僕,自幼石瑤青傳授了一身功夫。綠娘石瑤青自嫁哈古弦之後,那時花姑尚小,也跟了過來做陪房丫頭。
  後來石女因與哈古弦意趣不合而他離,卻把她留下照顧小敏,那時小敏年方六歲,這已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至於綠娘石瑤青因何與哈古弦低離,後文另有交待,在此省略。
  哈小敏自回返閨室之後,倒床就睡,卻一時又睡不著,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半天心思才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到了什麼時候,忽然覺得被人搖了一下,睜眼一看,競是花姑,哈小敏不由坐起道:「有什麼事?」
  花姑笑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睡,哈老到下面廟裡找人下棋去了,給了個方子,叫我給那位龍相公採藥去,我怕走後,那龍相公醒了沒人照顧,所以才叫醒你!」
  小敏懶洋洋地應道:「知道啦!你走吧!」
  花姑這才提了籃子出去了,她走之後,哈小敏不由心中悶悶不樂,暗想:「爸爸倒好,把他救回來就不管了,竟交給我,我才不管呢!」
  想著這丫頭倒頭又睡,不想才閉了一回眼,卻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呻吟之聲。
  哈小敏不由秀眉微顰,心說他倒是醒得好快,當時仍自閉上了眼,也不理他。
  過了一會兒,那呻吟之聲愈來愈大,哈小敏不耐煩地從床上起來,輕輕走到了外室,聽清了龍勻甫的聲音,是從內室所發出的。
  她輕輕走到門口,把門推開了一條縫,卻見龍勻甫果然已醒轉,面色蒼白,正自閉目呻吟,像是痛苦難當,哈小敏雖因他是白如雲仇人,對他印象甚惡,可是到底是女孩子心軟,見狀反覺不忍心,當時秀眉微微皺了皺,順手一推,那門吱一聲開了。
  龍勻甫聞聲睜開了雙目,哈小敏己走了過來;他在床上笑著點了點頭,道:「多謝姑娘父女相救,小可有生沒齒不忘……」
  哈小敏歎了口氣道:「不要多說,你有什麼事沒有?」
  龍勻甫掙扎著要坐起來,樣子似頗痛苦,哈小敏忙走近床前,用手又把他按了下去,龍勻甫不由翻了一下眸子道:「姑娘,我!我想坐起來!」
  哈小敏也不理他,等了一會兒才說:「你不要亂動,還是睡著好……」
  龍勻甫不由在枕上點了點頭,苦笑了笑道:「還沒請教姑娘貴姓?那位老丈人該如何稱呼?」
  哈小敏冷冷地答道:「我姓哈,那位老先生是我爸爸!」
  龍勻甫又點了點頭,心中卻想,這女孩也真怪,我問她父親的名字,她也不告訴我。
  因第一次給人家少女說話,對方表情又甚冷漠,自然不便多問。
  可是他心中充滿疑問,但又忍不住不問,只把一雙黑白分明的陣子,在小敏身上轉來轉去,過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道:「姑娘!我還有一位朋友叫伍天麒的,不知姑娘可曾見著他?」
  哈小敏怔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我見過他……」
  龍勻甫不由一喜,又問道:「他在哪裡?」
  哈小敏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龍勻甫不由一陣失望,當下呆了一呆,哈小敏見他無語,也自無語,不由玉面微微一紅道:「你要是沒事,我先出去了,你要是需要什麼,就只管叫我就是了!」
  龍勻甫不得不強笑道:「姑娘請便!我不要緊!」
  哈小敏已姍姍而出,龍勻甫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定出了房門,他不由暗暗想著:「這姑娘乾淨俐落,腰肢婀娜,舉止輕盈,言談也很爽快,毫無一點小家氣,既不似大家閨秀,又不似蓬門弱女,更不比村姑蠢婦,她另具一種風格,教人難以形容,只是神情對自己很冷漠。」
  龍勻甫於患難之中,倉卒被人救之於陌路,對於居停主人,不能不揣測一下。
  因此,他又想到了那救自己的老人,看他外表,極似一個落拓文士,倒想不到,竟會有如此一身驚人功夫,還有這麼一個掌珠,父女二人選勝登臨,相依為命,好不令人羨慕!
  他一個人,不覺在床上想入非非,暗想道:「不知我那未過門的妻子,比這位哈姑娘如何?要是像她這樣就好了!」
  他想到此,不覺臉上一陣熱,不由低低歎了一聲,自責道:「人家是你救命恩人,你亂想些什麼?……」
  可是天下的事,可就是這麼離奇古怪,龍勻甫雖然盡力地不去想她,可是小敏的影子,卻怎麼也離不開他的眼睛。
  只要他一閉上眼,這可愛姑娘的影子就上了腦子,老實說,龍勻甫為人正直,絕非好色之徒,可是「情」之於人,每每有想不到的力量,簡直會令你防不勝防,愈想去防範,愈感到痛苦難當。
  龍勻甫在遢上想了半天,差不多又過了一個時辰,才有一個極醜的女人走進來,在自己床前放、碗藥,龍勻甫不由望著那醜婦點了點頭道:「謝謝!」
  這醜婦咧口一笑道:「相公你貴姓?傷好些了不?」
  龍勻甫禮』貌地說:「不敢!我姓龍……傷好多了!」
  醜婦把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上下注視了勻甫半天,才點了點頭道:「你一定有一身好功夫,年紀輕輕真不容易!」
  龍勻甫不由一驚,倒看不出對方有此眼力,當時勉強笑了笑道:「我要是有好功夫也就不會受傷……」
  他說著,試著用手去端藥碗,花姑搖手道:「還熱得很,等涼一會兒再喝吧!」
  龍勻甫含笑點了點頭,心想這婦人醜雖,對人倒挺和氣,有問必答,我何不由她口中,探聽一下達父女二人的身世姓名,當時頓了頓道:「大嫂!這家主人父女大名我還不知道,很是失禮,可否告訴我一下……小可也好永留心扉!」
  花姑不由笑道:「相公!你不要這麼稱呼,我叫花奇,不過這宅子裡上下都叫我花姑,你就叫我花姑好了!」
  龍勻甫連連點著頭,急於一聽下文,花姑才笑著接下道:「你還不知道他父女的姓名麼?」
  龍勻甫點了點頭道:「是的,所以我想問一下……」
  花奇皺了一下眉,道:「相公你也是有一身功夫的人,怎麼會就看不出來,那救你的老人,就是昔年武林中人人聞名喪膽的琴魔哈古弦,哈大俠啊!」
  龍勻甫不由口中哦了一聲,心中著實吃了一驚,琴魔哈古弦的大名,他早由父親和三位師父口中得之,聞說早已失蹤武林了,卻想不到,竟會在此深山野地裡出現,而且還會救了自己。
  當時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位老前輩,可是那位姑娘呢?」
  問到此,他不由俊臉一紅;醜女花奇嘻嘻一笑道:「這姑娘麼?」
  不想方說到這裡,突然外室嬌喚道:「花姑,你來!」
  花姑對龍勻甫一笑道:「姑娘叫我呢,我馬上就來!」
  龍勻甫不由點了點頭,遂見花姑走出室去,才一出去,勻甫就聽見哈小敏的聲音道:「你又在裡面亂說些什麼?」
  卻聽那醜女花奇笑道:「哎唷!我的小姐,我又多說了些什麼嗎?人家只問你們爺倆的名字,我能不告訴人家?」
  隨後聲音轉小了,可是龍勻甫「傳音入秘」的功夫已經練到了家,依然聽見那位哈姑娘的聲音問道:「你說了沒有?」
  花姑笑道:「你爸爸的名字我說了,還沒有來得及說你呢!你就叫了!」
  接著哈小敏的聲音又道:「不許說,你把我的名字告訴他幹什麼?」
  以下聲音太小了,龍勻甫雖有「傳音入秘」的功夫,也是聽不清楚了。
  過了一會兒,花姑才又含笑回來,果然對於前事一字不提,只把那碗藥喂龍勻甫服下,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几上,就轉身走了。
  龍勻甫自然不好意思再多問了,等她定後,直到正午時分,仍是花姑進來,為自己送飯來了,晚餐亦復如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0:05

  而奇怪的是,花姑話果然少了,自已有話問她,她總是笑,揀不重要的答上幾句,絲毫得不著要領,龍勻甫心知,這花姑一定是受了那位哈姑娘的囑咐,不再多口了。
  當時心中不由甚感納悶,暗想這位哈姑娘也是太固執了些,其實她就把名字告訴我一下,會有什麼關係,我又會安什麼壞心不成?唉……
  可是說也奇怪,這位哈姑娘的影子,不知怎的,愈發困惑著他,怎麼也排遣不去。
  龍勻甫無奈,隨心生一計,有意把呻吟之聲加大,似如此唉了半天,仍不見來人,心中有些失望,不想這一用勁連哼,提氣過度,反倒真累了個氣息吁吁,正自心情沉重,無法排遣之際,卻見那房門「吱」一聲開了一扇,龍甫勻心中一喜,忙轉臉一看,他的臉不由立刻紅了。
  原來進室之人,不是那位哈姑娘,卻是那位哈姑娘的父親哈古弦。
  龍勻甫心中有病,不由一怔,卻見哈古弦皺著眉走進床前,把幾上燈撥亮了些,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又摸了摸他的脈息,搖了搖頭道:「你覺得怎麼樣?」
  龍勾甫吶吶道:「我渴,渴得很!」
  哈古弦笑道:「我是奇怪,你傷已大見輕了,不該再痛了,原來是想喝水!」
  他說著咳了一聲喚道:「小敏!小敏!你來一下!」
  龍勻甫不由心中一喜,暗想原來她名字是叫哈小敏,這才是得知毫不費功夫。
  想著那哈小敏已自姍姍走來,看著父親道:「爸爸是叫我嗎?」
  哈古弦微微一笑道:「你龍大哥口渴,你招呼著他喝點水!」
  他說著逕自轉身而去,哈小敏不由皺了一下秀眉,心中大奇道:「奇怪,怎麼這種事,爸爸不叫花姑做,卻叫我……」
  想著不由不自然地看了床上的龍勻甫一眼,心中本不樂意,只是一見他那滲白的面孔,痛楚的神情,又不禁有些測然,不由暗想:「唉!既然救人救到底算了,等他好些了,還是催爸爸叫他走好了!」
  其實龍勻甫口渴倒是實情,此時見狀,不由勉強掙扎著由自己起來,小敏看見了,忍不住道:「龍兄你不要這樣,你要什麼,只管說話!」
  說著斟上了一杯茶,姍姍走進榻前,側臉旁視,把茶杯遞了過去。
  龍勻甫實在不支,只可欠身坐起,從她手裡接受了過來,舉杯一飲而盡,向哈小敏謝道:「我太放肆了!謝謝姑娘!」
  哈小敏微笑不答,看出對方侷促的情形來,不由少緩神色道:「人都不免有個病病災災的,這沒有什麼,尤其是我們俠義道中人,救人急難本是本分!」
  龍勻甫不由十分佩服,從此一來,滿腹話稿,—卻是不知從何說起了,只管用眼睛望著茶壺,哈小敏此時見他老實至此,不由除去了先前對他的厭惡之心,笑著又斟上了一杯,龍勻甫又喝了。
  哈小敏用手掠了一下散在面頰上的秀髮,始問道:「還渴麼?」
  龍勻甫臉紅了一下,不安地說道:「姑娘受累……我渴得很!」
  哈小敏又倒一杯,一連倒了四杯,龍勻甫也真不含糊,全喝了,哈小敏寒著臉道:「還渴不?我叫花姑再燒水去!」
  龍勻甫陪笑道:「夠了!夠了!我……實在是……」
  哈小敏放下茶壺,看著他微微一笑,道:「這不算什麼,你只靜靜養傷,趕快養好了,比什麼都強!」
  說著轉身又要走,龍勻甫不由脫口喚了聲:「哈姑娘……」
  小敏不由又轉過身來,卻見龍勻甫漲紅了臉,欲言又止,狀態極不自然,哈小敏秀眉微顰道:「還渴麼?」
  龍勻甫頭搖得似小鼓也似,連道:「不!不!姑娘取笑了……」
  哈小敏見他這副窘相,也不禁抿嘴笑了,一面笑,一面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不要急!」
  龍勻甫看這姑娘這一輕顰淺笑,愈覺是美到了極點,嫩嫩的小臉上,圈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兒,龍勻甫只覺心頭一熱,趕緊把目光移開一邊,口中吶吶道:「姑娘萍水相逢,如此垂注,賢父女的大恩,小可惟終生感戴,語云:『大恩不謝!』小可口頭上也不說什麼客氣話了……」
  哈小敏不由低眉一笑,心想這傢伙禮貌倒還真多,只是看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內心定有什麼心事,他不說我又怎好意思多問。
  當時正了一下神色道:「龍兄還有話說麼?」
  龍勻甫往下一起坐好,歎了口氣道「小可所關心者實是我那位朋友……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安危如何?不知姑娘知情否?」
  哈小敏想了一下,點點頭道:「你問的是那個長鬍子老頭,姓伍的是不是?」
  龍勻甫連連點頭道:「是!是!姑娘!他如今在哪呢?」
  哈小敏頓了一頓道:「方纔我父親回來告訴我說,那位伍老先生,如今已是鐵旗俠的座上貴客了,你也可放心了!」
  龍勻甫不由一怔,睜大了眼睛道:「不!不會吧?……姑娘,你說的鐵旗俠,是……」
  哈小敏一聽他提起鐵旗俠,不由精神大振,當下嫣然一笑道:「鐵旗俠就是白如雲!」
  龍勻甫只覺頭頂轟了一轟,當時咬了一下牙道:「是他?」
  他心中不由不悅地思忖道:「伍老鏢頭,怎麼會住在他那裡呢?」
  可是這話既由哈小敏父親口中傳出,自然是不會錯的了,真令人百思不解。
  哈小敏有意問道:「白如雲你也認得麼?」
  龍勻甫臉紅了一下,汕汕點了點頭道:「我不……我認得!他是一個萬惡的強盜!哪裡配稱鐵旗俠?」
  說到「強盜」二字時,龍勻甫還咬了一下牙,兩道彎劍眉倏地向兩邊一挑。
  哈小敏心中十分不悅,但她有意裝出一副笑容,往榻前定上了一步,道;「白如雲是一個正直的人,你怎麼說他是強盜呢?我倒要聽聽!」(LHJ:就憑他搶伍青萍這件事就沒資格稱俠!)
  龍勻甫不由尷尬一笑道:「莫非姑娘還不知他的底細麼?」
  哈小敏臉紅了一下,點點頭道:「不錯,這白如雲我認識,可是我只知道他是行俠仗義的年輕快士,倒不知他是個強盜呢!」
  龍勻甫不由怔了一下,臉紅了半天,朝哈小敏看了一眼,一時氣憤填胸,可是面對這麼一個姑娘,自己雖有氣也不能往她身上發呀!
  當時,他歎了一聲道:「姑娘是知其一不知其二,這白如雲卻是一個殺人如草芥,無惡不為的人……」
  哈小敏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不!他是一個好人,他是一個不屬於人群之中的人,他的苦痛你們永遠不會想到的,他善良,他孤獨,他寂寞,你不接近他,永遠也不會瞭解他的!」
  哈小敏滔滔地說到這裡,一時再也不願在龍勻甫床前多停留一刻,因為她根任何自如雲的敵人或是說白如雲壞話的人。
  哈小敏匆匆說了那些話,轉身就走,龍勻甫對哈小敏所說的話,雖然滿心不同意,可是見哈小敏如此,竟是不好再說些什麼了。
  他轉動了一下身子,紅著臉道:「姑娘……姑娘你……不要……走!」
  可是氣憤的小敏,就彷彿對於他的話,根本沒有聽到一樣的。
  她匆匆走出了這間房子,走到自己房中,方一踏進,卻聽見一聲蒼老的口音道:「小敏!你過來!」
  哈小敏轉過身來一看,見是父親哈古弦,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自己身後不遠。
  這老俠客此時也有無比心事似的,兩團雪球也似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一塊,多少年以來,哈小敏從來沒見過父親還會發愁,他幾乎是無事不樂的人,一向是笑口常開,此時這種表情,哈小敏不由吃了一驚,當時猶豫了一下,道:「爸爸是叫我麼?」
  哈古弦點了點頭,道:「你過來,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說著轉身向另一間房中走去,哈小敏跟行在後,心中也不由感到詫異十分。
  進了房中之後,哈古弦說道:「你坐下!」
  哈小敏一邊坐下,一邊蛾眉微顰道:「什……麼事?」
  琴魔哈古弦忽然聳動了一下那兩團雪球也似的眉毛,道:「孩子!你今年多大啦?」
  小敏不由一怔,遂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你老人家問這個幹啥?」
  哈古弦慢吞吞道:「是十九還是二十啦7」
  哈小敏眨了一下眸子道:「十九。」』
  琴魔哈古弦口中應了一聲,又點了點頭道:「十九歲,雖然不算大,可也不能說是算小了!」
  小敏不由玉面一紅,忸怩道:「爸爸問這個干……什麼?」
  可是後面幾個字,聲音競變得小多了,她心中已猜知父親是什麼意思了。
  哈古弦此時微微笑了笑,看著小女兒不自然的神色,咳了兩聲,才道:「我是說,這時候也該找個婆家了!」
  哈小敏不由連耳根子都紅透了,聞言後連連搖頭,道:「不!不……我不要……我……」
  琴魔哈古弦不由大笑幾聲,一面哄道:「不要急,不要急,好孩子!你不要,爸爸也不逼你,只是這麼個大姑娘了,你準備跟爸爸一輩子麼?」
  哈小敏點頭道:「我跟您老人家一輩子。」
  哈古弦不由搖頭苦笑道:「好糊塗的孩子!」
  他頓了一下,翻著眼問道:「我問你,爸爸如今已是九十開外的人了……人到了這個年歲,就像是窗前的一盞燈一樣偽,說不定有點風,就滅了!」
  哈古弦說到此,也不禁有些傷感,可是他臉上仍然帶著一層微笑接問道:「孩子,我問你,到了那時,你怎麼辦7還能跟著我這個老爸麼?」
  哈小敏聽父親這麼說,不由紅著眼圈,搖頭道:「爸爸一輩子也不會死。」
  這句話,使琴魔哈古弦,仰天一陣狂笑,聲騰雲霄,小敏不由也吃了一驚。
  可是,哈古弦一斂笑聲,倏地雙目一瞪,冷冷笑道,「你也不小了,怎麼還會說出這種話,真是……」
  小敏鼻子一酸,也不禁流下淚來,她淒然搖了搖頭,抖著聲音道:「我知道……要是爸爸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也不要活了……我跟爸爸一塊去!」
  話方到此,哈古弦恨聲道:「好孩子!你走吧!我們就算什麼也沒談!」
  他說著己站起身來,拂袖欲去;哈小敏見父親竟真的生氣了,不由嬌笑了聲:「爸爸!」
  哈古弦不由又坐了下來,可是那張老臉上,仍然是餘怒末消。
  哈小敏不由低下了頭,泣道:「爸爸生我的氣麼?我說錯了話?」
  琴魔哈古弦,平日對這女兒,簡直是愛到了極點,哪裡肯罵她一句,此時見狀,不由心早就軟了;只是他此時的表情,為了加重下面所說話的份量,所以不得不裝得很認真的樣子。
  哈小敏這麼一說,他不由歎了一口氣,道:「爸爸怎麼忍心生你的氣……好女兒……快不要哭了!」
  小敏拍出一塊綢子擦著淚,擤著鼻涕,哈古弦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在她面部表情上,此一妻那,變了好幾種神色,他心中不停地想:「我女兒是十全十美的……她長得漂亮,本事也好;心性學問,什麼都好,這種姑娘可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琴魔又緊緊皺了一下雙眉,繼續想:「這也難怪,一提她的婚事,她的心就煩,試想誰能配得上她呢?」
  在以往他只要想到了白如雲,他的那一腔愁雲,就會立刻掃光,同時更深深讚許女兒的眼力,自己暗中考察白如雲心性武功,無不出人頭地;滿心以為,白如雲雖然自詡高人,可是哈古弦決不相信,自己女兒就不能令他動心。
  可是後來局勢往下發展,越來越是不妙了;自從白如雲擄來伍青萍以後,就一切都不同了。
  哈古弦本來尚能裝成沒有事一樣,可是後來就有些挺不住了,不禁深深為女兒叫屈,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為此在白如雲面前作明顯暗示,也正因為如此,他卻不得不為女兒另作打算了!
  這也正是他近來發愁的原因……
  龍勻甫——這個二十三四歲的少年,他有不平凡的身世,父親滇南一鶚龍可忠,以「龍氏劈空掌」聞名天下,一生推重於武林,這還不說,這少年人自幼隨其父練成一身出奇功夫之後,又得天下異人「三百老人」悉心傳授出一身不可一世的功夫。
  筆者在前面,也曾透露過這「三百老人」的來歷;那原是武林中三個百歲的老人,他們三人是在一百歲時結義的。
  到如今這三人各都有一百十餘歲了,可是他們仍自稱百歲老人,自然他們各有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
  這三位怪人是二男一女,並無綽號,老大叫木蘇,老二叫水夢寒,老三叫星潭,江湖只要是老一輩子的人,提起這三人來,無不聞名喪膽。
  哈古弦是深深對這三個老傢伙認識的,尤其是老二水夢寒,和他還有一段過往,龍勻甫既是這三百老人的弟子,自然非比尋常了。
  再說這龍勻甫少年英俊,氣宇不凡,和白如雲真可說是無獨有偶的一對難得少年。
  他突然一出現,卻帶給了哈古弦的一段想念,所以才帶著小敏午夜登峰,暗中觀察龍勻甫武功儀表,果然均極出色。
  哈古弦心中因是有了主意,心中頗有意要促成女兒和他一段姻緣。
  只是這話卻極難出口,第一、自己女兒一心所愛只有白如雲一人,此時萬難進言。
  第二、這龍勻甫此來,亦在找尋伍青萍,和自己父女也可謂之是素不相識,更是萬無理由去對他說這種冒昧之言。
  這麼一想,這哈古弦不由心中頗為為難,左思右想,也難為哈古弦居然想出了一條好計。
  他在旁邊觀察了半天,已看出龍勻甫雖是技藝精純;卻是在運氣,特別是在「沉」之一字訣上不如白如雲運用得自如。
  琴魔哈古弦只看到這裡,就知道這場比試的結果,龍勻甫定會因失於調息,而翻落澗下。
  因此他悄然一聲不哼,帶著女兒潛入澗底,安心要救這龍勻甫一命藉此結識。
  同時更可以在療傷期間,使女兒和他自然接近,只要二人有了感情,一切就好辦了。
  哈古弦這種想法,果然有效,首先,已經在龍勻甫身上起了作用。
  這可不能說是龍勻甫用情不專,試想這龍勻甫根本就和伍青萍沒見過幾面,對方音容,已無從想像,自然是談不上什麼感情了。
  再說龍勻甫受人救命大恩,無異恩同再造,對於救命的思人,自然先就有無上好感,他本人又是在受傷之中,一個人唯有在病榻上,才是感情最脆弱的時候,因此,無形之中,這位少年奇俠的一顆心,已牢牢地繫在了哈小敏的身上。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龍勻甫的私心,也只有他自己暗裡消受。
  他既不敢訴出口,更不敢有什麼行動來表示,因為他也是知書達理之人。
  可是這一切,都不能瞞過那智力超人的哈古弦,他幾乎是洞悉了一切,不由心中暗喜。
  於是他藉故外出並寫下一張藥方,把花姑支出去採藥,好令女兒不得不去接待受傷的龍勻甫,暗中便留意二人的意態如何7
  龍勻甫無病呻吟,哈古弦哪能不明白?故意喚小敏來侍奉湯藥。
  他本人卻出去,以「傳音入密」的絕上內功,偷聽二人說些什麼,聽到後來,才覺出不大妙,原來女兒一心仍在那白如雲身上。
  哈老怪惟恐自己又白用了心思,這才忍不住現身而出,喚哈小敏至內室,不想才說她幾句,哈小敏竟然哭了,哈古弦因為事關大體,為難了一陣,見女兒收斂哭態後,才不由長歎了一聲道:「孩子!我只告訴你一句,白如雲心意之中,只有一個伍青萍,莫非你看不出來麼?」
  哈小敏沒有說話,可是臉色很窘,嘴皮微微顫動著,想要說些什麼,只是沒說出口。
  琴魔哈古弦冷笑了一聲,道:「也許,你會說,那伍青萍已經有了婆家了。」
  哈小敏果然轉過頭來,用那雙明亮的陣子,看著哈古弦。
  這證實了哈古弦所料不差。
  琴魔哈古弦苦笑了笑道:「可是……丫頭!那是沒有用的!」
  小敏眨動了一下眸子,像是在問:「為什麼沒有用?她訂了婚,莫非還能不算嗎?」
  哈古弦微微一笑道:「丫頭!感情這種東西,是最微妙不過的了……要知道『情之所鐘,不能自已』!」
  他又搖頭歎息了一聲道:「不論你是多麼英雄好漢,聖人烈女,只要一沾上這八個字,嘿!」
  他冷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道:「那可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哈小敏聽到此,不由忍不住,道:「可是爸爸!青萍姊並不愛小雲哥呀?」
  琴魔哈古弦冷目掃了女兒一眼,他感到自己這個女兒,實在是太天真了。
  當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道:「你怎麼知道?」
  小敏不由臉一陣紅,吶吶道:「我,我……我……」
  哈老怪苦笑了一下,接道:「丫頭,你太天真了……我告訴你,那位伍姑娘也和你一樣……也深深迷上了白如雲!」
  哈小敏不由芳心一震,差一點兒呆住了。
  琴魔冷笑了一聲,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女兒會這麼癡情?可是他競忘了自己用來批評伍青萍的「情之所鐘,不能自已」八個字,否則也會少釋芳心。
  他冷哼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我說這話,也不由你不信!」
  他一面說著,一面由袖管之內,拿出了一個揉成了一團的紙球,往哈小敏面前一遞道:「你打開來看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1:01

第13回 襄王有意 神女動心

  哈小敏接過一看,是一張揉得發皺的紙球,不由心中不明;慢慢打了開來。
  那上面是一筆蠅頭素篆,像是一首詩,她不由默默地看下去。
  紙上寫的是:
  白雲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餘恨
  長憶天邊一抹紅
  她那兩彎蛾眉,不禁深深鎖在了一塊,一時全身覺得都發冷了。
  她默默地念著這幾句話,內心真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有無限委屈,那方才忍住了的眼淚,此時更不由自主滾了出來。
  哈古弦冷然道:「這是伍青萍親筆寫的,是我從她父親身上偷出來的,哼!你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哈小敏咬著下唇,流著淚道:「可是,她……為什麼又要跑呢?」
  琴魔冷笑道:「這首詩上,已證明了她對白如雲愛意之深,雖然眼前她逃避……哼!只怕日後亦難免作繭自縛。孩子!你不要忘了,他們才是真正互相熱愛的……你莫非還想把他們拆散麼?就算能夠,你又忍心麼?」
  哈小敏不由被問得臉一陣紅,她內心這一霎時,就好像萬針齊扎一般。
  要不是在父親眼前,她早就忍不住趴在桌上,放聲大哭了。
  可是這種強自鎮定的意味,更是難受,她臉色變得紙一般白,美麗的眸子裡,已噙滿了眼淚,這一霎時,她就好像失了魂兒似的。
  琴魔不由大吃了一驚,本來他還想為龍勻甫說幾句話,只是現在,他卻覺得不便再出口了。
  他慌忙地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女兒的手,只覺得又冷又抖,哈古弦不由歎了一聲道:「唉!你回去休息吧!」
  他說著也不覺喉嚨有些哽咽,頓了頓才道;「孩子……你……」
  哈小敏此時才轉過念來,見父親如此,不由苦笑道:「爸爸!您老人家別急,我現在也想明白了……我不會再傻了!」
  哈古弦怔怔地點了點頭,才歎道:「你能明白爸爸我這番心意就好了。要知道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我能不疼你麼?」
  小敏苦笑道:「我知道。」
  哈古弦才點了點頭道:「那麼你回去吧!」
  小敏從位子上一站,那紙團兒掉了下來,她連忙又從地上撿了起來,緊緊地抓在手中,轉過了身子,匆匆走出房去。
  琴魔哈古弦,目送著女兒走後,不由長歎了一口氣,發了一會楞,他心中思索,也不知道女兒心中想些什麼?她能把白如雲忘了嗎?
  他又搖了搖頭,輕輕地歎道:「她忘不了他!」
  因為他也是曾經由少年過來的人,也曾在感情上受過頗多的折磨,他也曾經無數次地發誓,想要忘記一個人;可是直到如今,他仍然唸唸不能忘記那個人,那人就是哈小敏的母親。
  這是人於人之間的「情債」,古今不少的先聖豪傑都不能免卻這種痛苦,自然哈古弦也不能例外,他腦中深深地思索著一些問題,最終,依然是絲毫沒有結論。
  白如雲、伍青萍、哈小敏、龍勻甫,這四人真是一盤多麼難下的棋啊!
  哈小敏含著淚回到了房中,一時心情感傷萬千,往床上一撲,先哭了一個夠。
  因是怕父親聽見,只把臉深深地埋在被子裡,這樣聲音就不會外出了。
  一個人愈想愈傷心,愈傷心也就愈哭,足足哭了有半個時辰,才慢慢聲嘶力竭,同時心情也慢慢定下來了,只覺得通體酸軟無力,腦子裡更是千頭萬緒,最後她坐起了身來,正對著桌上一面鏡子,自己幾乎不認識自己。
  鏡中的人,一雙眼睛,就像是一對桃子似的,腫泡泡的,那雙眸子更是昏暗無光,蓬著頭髮,就像是牢裡的女犯人似的。
  只是這麼一會兒,已折騰得不成人樣了,哈小敏自己看著也不由吃了一驚。
  她癡癡地摸著臉,暗道:「我怎麼會成了這樣子了,簡宣像個鬼!」
  接著,她把鏡子移到了一邊,卻不由得又抽啜了一下,這一下又使她想到自己方才是大哭斯歇。
  於是她不由冷冷地垂下了頭,用手支著,只是癡癡地看著窗外。
  她腦子裡想:「我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值不值得?」
  於是,白如雲那英俊的影子,又在她的眼前出現,她狠命地搖了兩下頭,心裡拚命地叫道:「我不要想你……我不要想你。」
  可是,那影子仍然是固若磐石;哈小敏不由撇了一下小嘴,顫聲叫道:「小雲哥!」
  眼淚立刻又像斷了線的珍珠也似,撲撲簌簌落了下來,一粒粒滴在了膝前。
  十年以來,她心中只有一個白如雲,她愛他的英俊,愛他的武功,愛他的為人,更加愛他的氣質……
  幾乎沒有一樣,不是深深印在了小敏的心坎裡,每—個影子,都像是一粒種子,在她心裡已生了根,發了芽,如今已蔚然成蔭,一時之間,又如何能叫她忘得掉呢!
  她就這麼低著頭一會抽搐一聲,又接著想下去,一雙脖子,卻死死地盯著地上一塊方磚發呆,有時流出了淚水,她也會不自覺地抬起手擦擦,可是眼神還是不離老地方。
  大凡一個人傷心到了極點,都會有這個現象,哈小敏這個情竇初開的姑娘倒是破題兒第一道,嘗到了這種滋味。
  想了半天,只覺得脖子酸酸的,她這才驚覺,不由暗歎了一聲道:「我這是何苦,別是要病了吧!」
  想著想著……她用手理了一下頭髮,站起了身子,又苦笑了一下,自嘲道:「我這麼深深不忘他……人家又何曾這麼想過我,我真是太可憐了!」
  「白如雲,你這小冤家……你的心也太狠了,我對……」
  她想著有意放鬆了心情,還笑了笑,可是那笑也只是曇花一現就消失了。
  她腦中不停地想:「我莫非就這麼為白如雲守一輩子麼?那也太可憐了!」
  於是,她又想到父親所說的話,此時想起來,真是句句都如同一枝冷箭,深深地射到了她的內心,尤其是關於伍青萍的事。
  於是她又由身上找到那個紙球,打開來看了一遍,腦子裡揣摩著青萍當時寫這些話時的心情,那一定也是和自己此時心情差不多。
  「她一定也是很痛苦的!」
  她想到此不由眨了一下眼睛,自語道:「不過,萍姊愛白如雲,這一點一定是不假了,可是她又為什麼要看我一眼呢?」
  想到此,她不由又有些氣惱,覺得青萍不該瞞著自己,把自己害死了。
  可是當她心情稍定之後,再想這個問題,她的見解又不同了。
  她沉默地想著,忖道:「伍青萍到底是一個了不起的姑娘,雖然她心中這樣愛著白如雲,可是她能不表現出來,只看她能一個人悶聲不響地跑了,只是這一份決心,就比自己強多了。」
  她忽然敏感地想道:「青萍一定是為了我才跑的,她這麼作,可想知內心的苦楚,我真不該再恨她了……」
  於是她又把恨青萍的心暫時放下。
  一個人站了一會兒,又坐下,自言自語道;「我該怎麼辦呢?」
  「按說,我該聽爸爸的話,成全了他二人,只是……我能麼?」
  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偉大,同時她更不敢想到,自己一旦失去白如雲的痛苦。
  可是她卻不得不重新對這個問題有所考慮了,雖然這多年以來,白如雲並未對她表示過愛心,可是,哈小敏卻是生活在快樂之中。
  這些快樂的本質,也許僅僅是由於白如雲的一些微笑和對她的一些讚賞,可是這一切卻足以令癡情的小敏有所消受了。
  也許她的希望並不高,白如雲只要能像原來那麼對她,她就很滿足了,她那幼小純潔的心靈之中,本不會想得更遠更久的,她沒有想過未來的婚姻,因為她處身在快樂之中,她的喜和悲,只是操縱在白如雲的感情之中,可是如果有人問她未來和婚姻之時,她卻會馬上聯想到白如雲,而且會很快地把這些歸宿,安置在白如雲的身上,這並不是她太自信,因為事實上,她那單純,狹小的生活圈子裡,只容許她想到白如雲一人。
  她從沒有這麼心碎過,以前偶爾為白如雲的冷漠,也曾傷過心,也曾落過淚,可是當新的希望湧上心頭時,那一切的黯影,都馬上消失了。
  可是,伍青萍來了,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她把白如雲的感情獨佔了!
  她把哈小敏的希望帶走了。
  自從她來之後,哈小敏就不快樂了,是她使哈小敏感到未有的傷感和空虛。
  由於青萍的來,才又使她看出了白如雲的另一面,原來他不是冷漠的人,原來他對自己的一切並不是最好的……原來他並不愛自己。
  啊,這太殘酷了……太可怕了!
  不知不覺,她又趴在床上,哭了起來,就像是一株風雨中的梨花。誰說小敏不解風情,誰說小敏不多情?
  哈小敏趴在床上抽抽啜啜,一直哭到全身一點力也沒有,忽然覺得身上有人推了一把,哈小敏只以為是父親來了,不由吃了一驚,慌忙由床上翻了起來,回頭看時,卻是醜女花奇。
  小敏不由寒著小臉道:「人家都難受死了,你還來鬧!」
  花姑拖長了聲音道:「啊呀,我的好姑娘,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呀?一個人哭得這麼傷心。」
  小敏繃著小臉,搖搖頭道:「不為什麼,我只是不好過。」
  花姑笑道:「我知道你是不好過,到底是為什麼?你給我說說。」
  小敏只是搖搖頭,也不說話,花姑不由長歎了一聲,輕輕拉起小敏一隻手,皺眉道:「姑娘,你還把花姑當外人麼?花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說?」
  哈小敏翻著眼看了她一下,花姑用綢子替她擦著淚水,滿臉關懷之色。
  哈小敏不由叫了一聲:「花姑!」
  就往花姑懷裡一撲,一時又哭了起來,她心中喃喃地說道:「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呢?」
  花姑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面皺著眉道:「好姑娘,你告訴我,是誰欺傷了你,我去給你出氣去,是哈老怪不是?我去問問他!」
  花姑說著就要轉身,被小敏一把拉住了,她搖搖頭:「不是……不是爸爸!」
  花奇不由一怔道:「那又是誰?」
  小敏面色一紅,訕訕道:「是……是小雲哥……他……」
  花奇不由短眉一挑,厲聲道:「怎麼,是白如雲,這小於愈來愈不像話了,你放手,我去跟他要老命去!」
  哈小敏不由緊拉住她,一面道:「不……不……他也沒欺負我,都怪我自己,您找人家去幹什麼,還不夠丟人的嗎?」
  花奇張大了嘴道:「我的好姑娘,你倒是說清楚呀?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吧!」
  哈小敏不由低歎了一口氣道:「你叫我怎麼說呢?」
  花奇翻著眼皮,道:「白如雲不是跟你玩得挺好麼?怎麼會……?」
  小敏哼了一聲,氣道:「什麼挺好?人家根本不喜歡我……」
  說著連聲音都抖了,嘴角直撇,還想哭。花奇聞言,倒不由怔了—下道:「什麼,他根本不喜歡你?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小敏癡癡呆呆地搖了搖頭,冷冷地道:「還用誰來告訴我?還會看不出來?花姑,你說我怎麼辦?」
  花奇不由輕輕摟住她,用手在她背上輕拍著道:「不要多心,白如雲那小子脾氣就是怪一點,你認識他這麼久,還會看不出來?其實他心裡還是挺喜歡你的。」
  小敏不由抬起了頭道:「真的……您怎會知道?」
  花奇不由一怔,咧嘴笑道:「我怎麼不知道,這麼標緻的姑娘,他打著燈籠到哪裡找去?」
  小敏不由心中一涼,歎了一聲道:「他才不稀罕呢。」
  花奇不由把小敏一推,大聲道:「什麼,他不稀罕,媽的,小於要是真敢欺負你,我不咬死他!」
  說到「咬」字時,這花姑還作了一個咬牙切齒的姿態,連小敏都忍不住笑了,不由白了她一眼道:「算了,不要出洋相了,人家是說真話,您就會瞎打岔!」
  花奇見小敏居然笑了,不由心中甚喜,一面皺著眉道:「你以為我作不出來?我知道那白如雲本事大,要講打,我是打不過他,可是要講拚命,我還不怕他。」
  哈小敏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拚命有什麼用?就算您把他人殺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醜女花奇只是愕愕地看著她,哈小敏此時反而安靜了許多,頓了頓才道:「現在我也想開了,我也不哭了,光哭也沒有用,天下的男人多的是,我又何必守著他一個?」
  花奇拍了一下桌子,道:「對呀,想開就好了,不過……」
  她看了小敏一眼,又搖了搖頭道:「不過白如雲……唉!你們到底是鬧什麼?一點小事可犯不著!」
  哈小敏冷笑道:「人家根本不喜歡我,您叫我死纏著他不成?」
  說著她頭低下,心中暗想,我不也是死纏著人家,已經纏了好幾年了!
  想著她的臉又紅了,她停了一會兒,咬著牙道:「這個地方我住夠了,我下山去了。」
  花奇不由吃了一驚,叫道:「我的小姐,你可別亂說,你一個人小小年紀,下山到哪去啊?」
  哈小敏睨她一眼,冷笑一聲道:「什麼亂說,我也不小了,活這麼大,連山也沒下過,人家要知道,真是笑話死了……」
  花奇見她樣子不像說笑話,不由更急了,把短眉一豎道:你可不要亂來,莫非你就不要你爸爸和花姑了麼?」
  小敏不由呆了一呆,遂道:「我也不是不回來的,我只是想到江湖上去闖一闖,經歷經歷,何況還有我的娘,我也要找找她。」
  這麼一說,連花姑也楞住了。
  她想了一會兒道:「你說的是真話?」
  小敏點了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花姑歎了一口氣,又搖了幾下頭道:「要說這話也對,這麼大姑娘了,哪能老關在山上?還有你娘的下落,也是該去打聽一下,不過這事情。總要好好計劃一下。可不能說走就走,你一個姑娘家,又是第一次下山,江湖上壞人可多著哪,要是受了人家騙,你叫你爹怎麼活得下去?」
  哈小敏點了點頭道:「這一點我也知道,我也不是說走就走,我還有幾天耽擱,你不要慌。」
  花奇發了一會兒楞,才傻傻地點了一點頭道:「你要走。總得跟你爹說聲呀!」
  哈小敏笑道:「當然啦。」
  花奇見著一會兒一提起下山,這姑娘也不傷心,心中暗想,到底是小孩子,前一會兒哭成了淚人也似的,這一會兒又笑了,想著歎一口氣笑道:「你呀,你別以為闖江湖是好玩的事,快洗洗臉去吧,時候也不早了,也該睡覺了。」
  哈小敏歎了一聲道:「好呀,我洗臉去。」
  花奇見一天雲霧散了,這才轉身而去,她走後,哈小敏不由捶了一下桌子,笑瞇瞇地道:「對呀!我何必這麼傷心?難道沒有白如雲,我就活不了啦!」
  她想到了江湖上的一切事物,心眼裡充滿了興奮與喜悅,不由就暫時把對白如雲的憂愁全忘了。
  她拿了一條手巾,—轉身走出房問,走到洗臉的地方,花姑已經為她打好了一盆水。
  這小妞兒一高興,老遠把手巾往盆裡一丟,口中還嬌喚了一聲:「著!」直打得水花四濺,跟著她又隨口哼著小調,什麼……別笑姑娘沒人愛,別說姑娘是傻瓜,單騎仗劍走江湖,從.此四海是我家!
  方唱到這裡,心中忽然一動,暗說我這是怎麼啦?竟忘了還有一個受傷的人呢!半夜唱這麼大聲,不把人家吵醒了?
  想著匆匆洗完了臉,正要轉身回室,耳中卻又聽到隔室的龍勻甫,發出了沉重的呻吟之聲。
  哈小敏蛾眉一皺,心說:「糟糕!真把他給吵醒了!」
  想著輕手輕腳,走到龍勻甫門前,把門推開一縫,往裡面看了一眼。
  只見龍勻甫雙手捂胸,作西子捧心狀,口中一個勁呼痛。他那一雙劍眉,緊緊地理在了一塊,那雙星也似的陣子,微微半開著,愈顯得痛苦難當。
  哈小敏不由一驚,心中暗想說:「他傷不是已經好多了麼,怎麼又會犯了?我怎麼能看著裝沒看見?」
  想著在門外咳了一聲,用手在門上敲了兩下道:「龍兄傷勢如何?」
  龍勻甫一面呻吟道:「哈姑娘麼?請進來吧!我……」
  哈小敏已椎門進室,她先至幾前,把燈燃亮了,才轉身走到龍勻甫病榻之前,低聲道:「你覺得怎麼了?」
  龍勻甫仍然是摸著老地方,作痛苦姿態道:「這裡還痛!痛得厲害!」
  哈小敏不由低頭看了看他手捂的地方,不由皺眉道:「這地方好好的沒有傷,怎麼會……」
  龍勻甫自己低頭一看,不由俊臉一紅,但他仍然皺眉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喘氣就痛!」
  哈小敏點點頭道:「達可嚴重了,這是內傷,我去叫爸爸來看看!」
  說著轉身就要走,這一來龍勻甫可急壞了,不由慌張放下了手,道:「姑娘不要去……我……不要緊。」
  哈小敏轉過了身來,道:「怎麼不要緊?這是內傷,弄不好肺裡有傷,怎麼能不看?」
  龍勻甫急得俊目轉了幾轉,吃吃道:「不是肺部!……我知道只是岔了氣了,一會兒就好,不敢麻煩哈老前輩!」
  一哈小敏見他說話時,臉色時紅時白,那副緊張的樣子,不由逗得笑了。
  她忍著笑,還皺著眉毛道:「這麼說不是內傷了?」
  龍勻甫見她這種欲笑還顰姿態,直似天上仙女,幾乎是連話也忘了說了,日中只吶吶道:「不是……不是……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呀?又是『是』又是『不是』!」
  忽然她想到,人家是客人,自己怎麼這麼對他說話,不由臉色一紅,淺笑了笑道:「既是沒有事,你就好好地休息吧!天可不早了,你肚子餓不餓?」
  龍勻甫面對玉人,吐氣如蘭,雖然只是輕顰淺笑,可是在從未接觸過女人的龍勻甫來說,已感到不勝消受,一時神馳意亂,連連搖頭道:「我不……餓,卻是渴得很!」
  哈小敏心中暗想:「這小於定是渴死鬼投胎的,要不哪會這麼渴?一天到晚地喝水。」
  當時走至桌前,把茶壺提了過來,先斟上一杯,龍勻甫雙手接杯,臉紅紅地道:「一……杯就夠了!」
  哈小敏噗嗤一聲,忙自鎮定道:「你儘管喝好了!水,多的是!」
  龍勻甫此時已把杯水飲盡,一面窘道:「夠了!夠了!姑娘受累了!」
  哈小敏卻把茶壺放在床邊几上,笑了笑道:「我把茶壺就放在你床邊,要是等會兒你還渴,就請隨時倒,方便得很!」
  龍勻甫只怕哈小敏說完了這句話就要走,慌忙道:「姑娘!」
  哈小敏轉了一下眸子,低聲道:「龍兄有話請說!不要緊1」
  龍勻甫輕輕地歎了一聲,道:「愚兄說話也太放肆,今天白天多有得罪,尚請姑娘不要動怒才好!」
  哈小敏臉色微微一紅,苦笑道:「不會的,我不氣!」
  她又淺笑一下,用纖纖玉手,把頭髮向上攏了一下道:「其實白如雲如何,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又爭個什麼勁?不是笑話麼?」
  這句話,要是上午,她是絕不會出口的,可是此一刻她心情上已有了轉變,故而脫口而出,龍勻甫不由俊臉微紅,連連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其實每一個人,都有他的長處,白如雲自然也不會例外……倒是愚兄因仇惡他過甚,未免批評過苛;事後細想,卻是有失君子之風,反遭姑娘見笑了!」
  哈小敏在他說話之時,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聽他說了這些,不由也甚感動,當時一笑道:「龍大哥太謙虛了!」
  龍勾甫不由喜得劍眉一挑,這一句「龍大哥」,叫得他心中簡直是比吃了涼柿子還舒服,一張俊臉,更是紅透了頂。
  哈小敏近觀這龍勻甫,雖是在療傷之中,亦不失翩翩英姿,說話又謙虛,不由生了不少好感,心中不由暗暗想道:「看這龍勻甫,倒不像一個壞人,他為什麼要和白如雲為敵呢?」
  她心裡這麼想著,不由在一旁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龍勻甫此時心中才像是吃了定心丸,心中有一股說不出欣喜意味,不由脫口道:「小敏姑娘。」
  哈小敏一驚,笑著眨了一下眸子,道:「咦!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是誰告訴你的?」
  龍勻甫急得勝一紅,一時卻說不出來,哈小敏見自己隨口一句,卻把他嚇成了這樣,可見這龍勻甫,素日是一個老實人了。
  當時心中反覺不安,不由搖搖手,搶笑道:「你不要急,我只是隨便問問。」
  龍勻甫朝著她窘笑了一下,眼觀鼻,鼻觀心道:「姑娘芳名,愚兄只是由老伯喚姑娘時得悉,不知對也不對?」
  哈小敏淺笑道:「對不對都沒有關係的!」
  說著她又皺了一下眉,問道:「因救你匆忙,也忘了問你了……我想現在問你也是一樣!」
  龍勻甫正色道:「姑娘有話請說,愚兄無不奉告!」
  哈小敏吟哦了一會,才道:「龍大哥,我看你也是一少年俠士,卻不知為何和白如雲有仇?不知可否見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1:13

  龍勻甫聞言不由臉色一紅,呆想了想,才苦笑道:「其實愚兄蒙姑娘救命之思,還有什麼不可說的……只是……」
  哈小敏淺笑道:「龍大哥要是有難言之隱,就不要說了!」
  「沒有……沒有!唉!說來話長了,尚請姑娘不要見笑才好!」
  這才把自己身世,如何自幼和伍青萍聯姻;又如何遇白如雲劫鏢,金風剪伍天麒,如何去找自己出面,這才憤怒來此,滿心想把那伍姑娘救出,卻不料這白如雲實在是武功高強,自己不敵,以致於翻落澗下,適逢哈氏父女相救。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時而歎息,時而搖首,卻把一旁的哈小敏,聽得勝上白一陣,紅一陣,時而低首,時而驚愕。
  最後長長吐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這麼說,青萍妨是你末過們的妻子了!那更不是外人了!」
  龍勻甫不由愈發窘了,他苦笑道:「愚兄雖與那伍姑娘,自幼有婚約,卻是甚少見面,至今就是互相面對,也是不認識……姑娘莫非認識她麼?」
  哈小敏一笑道:「豈止是認識,我們還是結拜的姊妹呢!」
  龍勻甫不由張大了眼睛,竟似不信,哈小敏輕歎了一聲道:
  「我不是騙你,要說起來,我這位青萍姊,人真是好人;只是她現在,確實已不在白如雲那裡了,聽說早就走了!」
  龍勻甫不由得一怔,起先白如雲面告,他還不信;可是,此時經哈小敏再一證實,他卻不能不信了。
  他不由皺了一下眉道:「只是!她既逃出,又為何不去找我們呢?定會在路上遇見我呀!」
  哈小敏心中不由暗笑道:「傻子!她是不會去找你的!」
  她心裡這樣想著,已由不住臉上帶出了一些顏色。龍勻甫是何等智力,一看就知其中必有蹊蹺,當時追問小敏道:「姑娘可知這其中的原因否?」
  哈小敏聞言,不由低下了頭,她心中琢磨道:「我是說還是不說呢?」
  要是不說呢,何忍見這龍勻甫如此傻找!就是找到了,又有何用?要是告訴他吧!豈不是令他傷心?她心中不由一直權衡這事情的輕重,只是娥眉微顰,良久卻說不出話來!
  龍勻甫早已等得不耐,苦笑了笑,道:「哈姑娘,莫非知道這其中有什麼隱秘麼?」
  哈小敏權衡輕重之下,還是以不說為妙。當時抬起頭,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什麼隱秘,你不要多心,我勸你傷癒之後,還是早些回去,或許會遇到青萍姊也末可知,總之……」
  他苦笑搖了搖頭。哈小敏心中暗想道:「這龍勻甫看來,是和我同一個下場了……都是苦命之人。」
  可是她不由又接想道:「不,我比他還可憐,他雖然失去了青萍,但他和青萍姊之間根本談不到感情二字,可是我……我的全部感情,卻早已給了小雲哥了!」
  想到此,不由一陣傷心,委屈得一雙眼圈都紅了,那品瑩的淚水,只是在一雙大眸子裡轉呀轉的!
  龍勻甫見狀,心中好不納悶,暗想:「這姑娘是怎麼了?我還沒哭呢,她倒先難受起來了!」
  由是心中愈安感激,當時笑了笑道:「姑娘不必為愚兄傷感,我想人生都是命運作祟,其實想開了也沒什麼!」
  哈小敏聞言,情知他是會錯了意。不由苦笑了笑,也不說破,只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你說得很對,有時候人生不可太認真,照你方纔所說,分明是白如雲一心苦戀著我那青萍姊姊,可是最終呢?青萍姊姊既定,白如雲又得到了什麼呢?他雖然又打敗了你,可是,我相信他內心卻一定遠比你更痛苦重傷心……依此看來,天下真正快樂的人實在是少得可憐。龍大哥只要想到達點,也就不以得失為念,一切心安理得了。」
  龍勻甫不由心中十分佩服,想不到她小小年紀,竟然有此見解,一時不由癡癡地看著她,竟發起呆來。
  哈小敏說出了以上的話,其實她並不由衷,因為她知道「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句話也許在那時社會裡,並不一定是可能的,可是對於像身負奇技的白如雲、伍青萍來說,那是十分可能的。
  因為他們並不會受到現實的束縛,他們都是超現實主義的高人俠士,只要他們彼此相愛,除了他們自身之外,什麼也不是他們之間的阻礙了!
  哈小敏見他只是盯望著自己,倒顯得不大對勁,不由窘笑了一下道:「小妹之言,大哥以為然否?」
  龍勻甫這才驚覺,不由俊面一紅道:「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紀,對於人生卻看得如此透澈,較之愚兄之平庸,真不知高上多少了!」
  哈小敏連連笑道:「龍大哥真是取笑了!」
  龍勻甫一面謙遜著,心中可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不由向小敏道:「經姑娘如此一說,愚兄倒是茅塞頓開,對於白如雲,倒可不必過於追究;只是他又把伍老鏢頭劫去,不殺不放,究系何故?倒令人費解了!」
  哈小敏想了想,道:「這……」
  雖然她心中又想到,白如雲此舉,無非是想引伍青萍轉還;再不就是示思伍天麒……
  她想到有此可能,卻又不願再打擊龍勻甫痛苦的心情,只是搖了搖頭,佯裝不知!
  其實白如雲用心,只求心安,倒沒什麼別的用心,可是也難免令人有所懷疑罷了!
  一夕夜話,東方已微微透出了曙光,二人感情的深處,都留下了慘痛的深痕。他們都是自認不快樂的人!
  哈小敏看了一下天色,失口笑道:「你看,光知道說話,天都快亮了,我可真糊塗,龍大哥好好養傷吧!」
  說著站起身來,姍姍地外行而出,龍勻甫雖然意猶末盡,可是也不好再攔著人家,只含笑道:「打擾姑娘了!」
  哈小敏匆匆走回房中,一時心中感慨萬分。一夜末睡,也確實有點累了,一個人往床上一例,不知不覺間已入了夢鄉。
  待她一覺醒轉之時,卻發現身上竟為人加了一條薄毯,小室之中陽光正熾。
  她口中「呀」了一聲,忙不迭翻身坐起,心想這一覺睡得可好!
  起身後,看看日已偏西,這一覺竟是睡過了頭了。匆匆漱洗之後,見桌上放著一個托盤,內有精緻菜錦四式,心知是花姑為自己送來的,就是那床毯子,也是花姑替自己蓋上的。
  這花姑是看著她長大的,平日照顧小敏簡直是無微不至,起居飲食,服侍得周到已極。
  小敏坐下來,心中卻不由想道:「我今後闖江湖,花姑是不會跟著我去了,恐怕那種日子是不會有家裡舒服了!」
  飯後,她把自己衣物,簡便地打成一個行李,先放在床頭。心中卻在想:「這事情我要辦,就得辦成功,要不然可要丟人了!」
  你想哈小敏此時心中想些什麼?原來小敏自聞龍勻甫昨夜一番訴說之後,非但不再恨他,反而起了一番同情之心。
  她心中已決定夜晚冒險一次,到「碧月樓」去把那位金風剪伍天麒救出來。
  然後,自己就決心下山去闖蕩江湖去了……
  其實所謂闖江湖,那完全是一個幌子,主要這姑娘的用意,是想借此能把白如雲忘了!
  她想了一陣子,悄悄走出房間,走到了父親房中,見哈古弦正自跌坐在蒲團之上打坐,哈小敏又輕輕地遲了回來。
  可是哈古弦卻睜開了雙目,微微一笑道:「鬼鬼祟祟地幹什麼?」
  哈小敏臉色微微一紅道:「我……我想給您老人家說幾句話!……」
  哈古弦哈哈一笑道:「請坐!請坐,不要客氣!」
  小敏依言坐了下來,哈古弦打趣道:「姑娘有話請說,老夫洗耳恭聽!」
  小敏不由皺眉一笑道:「您老人家是怎麼了嘛,人家是有話給您說呢!」
  哈古弦哈哈一笑,遂由蒲團之上站了起來,用一雙大袖子往身上拂著,一面隨口道:「要闖江湖去是不是?」
  小敏不由臉色一紅,驚道:「咦?……您老人家怎麼知道了」
  哈古弦喃喃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的事還能瞞過爸爸的眼麼?」
  說著又歎了一聲道:「這是你的心意,爸爸也不便來管你,不過孩子,你已經決定了麼?」
  哈小敏點了一下頭道:「我已經決定了。」
  哈古弦皺了一下眉道:「到什麼地方去?」
  小敏臉紅了一下,慢慢道:「到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到處走走吧!」
  琴魔哈古弦點了點頭,微笑道:「四海為家是不是?」
  小敏不知父親是在挖苦自己,聞言還點了點頭,哈古弦又笑道:「住在哪裡?吃呢?」
  哈小敏不由一怔,這一點,她還真沒想到,當時怔了一下,也尷尬地笑了笑道:「那……那還不容易……」
  哈古弦連連點頭道:「容易!容易!好好!你是現在就走麼?」
  哈小敏搖了搖頭道:「現在不走,我想明天走!」
  琴魔哈古弦仰天想了想,那張紅光捏亮的臉上,並沒有帶出一些不愉之色,遂問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麼?」
  小敏頓了一下,又顯得很不安,道:「不是……還有……」
  哈古弦追問道:「還有什麼事,你說吧!我一定答應你!」
  小敏紅著臉道:「那位龍勻甫,爸爸預備怎麼處置他呢?」
  琴魔哈古弦心中微微一動,遂道:「等他傷完全好了以後,再看著辦吧!」
  小敏突然杏目一睜,英氣勃勃道:「白如雲做事也太荒唐了,把人家傷了,還把那位伍鏢頭關起來了……哼!」
  哈古弦心中不由一動,暗想:「她怎麼變了?」
  從前列白如雲一口一個小雲哥的,現在居然直呼起對方名字來了,而且言詞之間,頗有憤憤不平之意,哈古弦有意一笑道:「這是人家的事,我們管不著。」
  不想小敏冷笑了一聲道:「我們為什麼管不著?」
  哈古弦一翻眼皮道:「唷!你還想怎麼樣?還想插手管閒事呀?」
  小敏定了定心,才徐徐道:「我決定去把那伍鏢頭救出來。」
  哈古弦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不是說笑話吧?」
  哈小敏不想父親競如此輕視自己,頓時臉色通紅地辯道:「我才不說笑話呢!誰像您老人家,救人也救不徹底;光救小的,老的就不管了,那算什麼?」
  琴魔哈古弦不由呵呵一陣大笑道:「好丫頭,你倒教訓起老子來了……真是膽大已極!」
  哈小敏仗著父親平日寵愛,聞言知道父親不會真氣。
  當時面現紅霞,又嘻又笑道:「當然咯!……您老人家自己說說看,明明知道那伍天麒被關在樓上,您為什麼不去救呢……還有……這龍勻甫既救回來了,往那房裡面一丟,您老就不管了,這些就算是救人了麼?」
  哈古弦被女兒連連訴說著,非但不怒;卻反而嘻嘻笑著,一面抓耳搔腮,怪態百出。
  最後往那又粗又短的腿上重重拍了一把道:「罵得好!罵得好!」
  說著他又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小敏不由又氣又笑地看著這個老爸爸。
  哈古弦卻伸出手,在女兒臉上擰了一下,一面笑道:「誰叫我有這麼一個好女兒呢?我要是把這些事都做完了,我女兒不是漢事做了麼?」
  說著又自放聲笑了起來。
  哈小敏一面摸著臉,羞怯地白了父親一眼,嘻道:「您老人家說完沒有?也不怕笑裂了嘴巴……」
  哈古弦這才收住了狂笑,一面搖頭微笑道:「好!好!算你厲害,算你厲害!可是姑娘!你認準了定能成功麼?」
  哈小敏不假思索道:「大概沒有什麼問題……那兩個小鬼雖扎手,可是我還不怕他們!」
  哈古弦冷笑了一聲道:「恐怕不止北星南水兩人吧?」
  哈小敏不由一驚,道:「小雲哥!啊!不是,白如雲不是已經出去了麼?」
  她平日叫小雲哥叫慣了,所以又馬上改過來,臉色也跟著改了!
  哈古弦倒不去注意她這些,聞言後冷冷地看著她道:「要是白如雲,倒也不去說他了……」
  小敏怔怔地看著父親道:「那……那還有誰呢?」
  琴魔哈古弦點了點頭,道:「你可知道,那墨狐子秦狸又回來了?」
  哈小敏不由吃了一驚,當時張大了嘴道:「什麼,怪老道回來了?」
  琴魔哈古弦背負著雙手,走了幾步,冷笑了一聲道:「丫頭!你自信你這身本事,能對付得了麼?」
  哈小敏果然是半天都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哈小敏笑了笑道:「爸爸您別急,我有辦法了!」
  哈古弦轉過身來,哈小敏眨了一下美麗的眸子道;「怪老道,平日對我最好,就算他看見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何況這件事,本來是他徒弟不對,我就給他講理!」
  琴魔哈古弦點了點頭道:「要說怪老道喜歡你,那倒也不假;不過他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白如雲交待下來的事,他還敢不聽麼?我看他也是無能為力!」
  哈小敏不由又皺起眉頭來了,心中暗想:「這倒是真的,墨狐子秦狸雖是小雲哥的師父,可是小雲哥的話,他卻是不敢彆扭,這可怎麼辦呢?」
  最後她又把目光注定在哈古弦臉上,微微一笑道:「我又有辦法了,不過您老人家同不同意,我就不知道了!」
  哈古弦怔道,「你說說看!」
  小敏一笑道:「我的辦法是,您老人家也和我一起去,怪老道出來了,您老人家就去對付他一時,我趁機下手,您看這辦法好不好?」
  哈古弦雙手連搖乾笑道:「這呀,一點也不好!」
  哈小敏不由嘲著小嘴道:「這麼說,您老人家是怕怪老道了?」
  琴魔哈古弦嘻嘻一笑道:「你不要用激將法……我反正是不去!」
  哈小敏不由拉著父親一手,又搖又笑道:「爸爸去嘛……去嘛……保險沒有什麼事!」
  哈古弦連連搖頭,張大了嘴道:「保險沒有事?我和怪老道一向是貌合神離;你不是不知道,上一次白如雲請客,你沒見我們兩個已經暗中鬥上了?好傢伙,這一次要是找上門去,那還得了?不去……不能去!」
  哈小敏又磨了半天,哈古弦只是搖頭,最後哈小敏不由氣得往前一站道:「那我就一個人去,再不然叫花姑陪我去。」
  哈古強大聲道:「誰?花姑?你叫她去送死呀!」
  哈小敏冷笑一聲,道:「人家才不怕死呢!」
  哈古弦不由臉一紅,嘿嘿一笑道;「好丫頭,你這是罵我怕死。」
  他忽然拍了一下手道:「也罷!我就跟你去一趟……就是死了,為了女兒也認命了:「
  哈小敏先是一喜,可是聽到後來,不由頓時又楞住了,她走上前,緊緊地抓著父親一手道:「爸爸,怪老道真的就這麼厲害麼?」
  琴魔哈古弦微微一笑道:「他徒弟的本事你都見了;師父還用多說!」
  小敏不由低下了頭,吶吶道:「那……那……爸爸還是不要去了……我們再另外想辦法!」
  哈古弦笑著拍著小敏,安慰道:「孩於不要失望……你幾曾看過爸爸怕過人來?爸爸既然說了去,山也擋不住,等會兒,等天黑了我們就去!」
  哈小敏此時偷看父親臉色,雖然微笑著,可是那兩團雪球也似的眉毛,卻微微蹙著,像是仍然懸著一腔憂心。
  她想到父親一身絕頂武功,自己也只不過得到了十之一二,平日就沒見他發過愁,由此可知,父親心中果然把那墨狐子秦狸視為一個大大的勁敵了。
  當時雖被父親安慰著,心中也不無猶豫,琴魔哈古弦見狀,不由又連聲笑道:「沒關係,沒關係!我父女給他來一個措手不及,就算那怪老道能及時趕到,恐怕也無濟於事了!」
  小敏被父親這麼勸著,才算寬心大放。父女二人又談了些應該小心之處,這才定好時間,小敏轉身回房中走去!
  她回到了房中,把自己一向未曾用過的寶劍,由牆頭上摘了下來。
  當她雙手模到那冰涼的劍鞘之時,她心中卻不無感慨地想道:「莫非我還要殺人麼?……」
  忽然她呆呆地挨了搖頭道:「不!我不能殺人……南水北星雖然專們和我鬥氣,可是他們是好人。」
  最後她仍然把它背繫在了後背,心想我只是帶去嚇唬嚇唬他們,這兩小鬼也太目中無人了。除了白如雲以外,可以說他們是誰也看不起,今天晚上,有機會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她又從衣袋中找出了一個人皮面具。這面具還是半年以前,自己向白如雲要的,今夜正好取出來應用一下,想著就把這面具戴上了,再對著鏡子照一照,果然連自己也認不出來了。
  好容易等到了晚上,月亮出了老高,哈古弦還沒來,哈小敏已迫不及待,披掛齊全走到了父親房中,卻見哈古弦仍在窗前,就燈看書呢!
  而且寬衣便履像似沒有一點事似的,哈小敏不由皺著眉道:「爸爸!時候到了,您老人家怎麼一點準備也沒有?還不換衣服了」
  哈古弦放下書本,笑道:「還要準備什麼?……這樣還不行麼?」
  哈小敏上下看了父親半天,道:「您老就穿這一身?」
  哈古弦在窗前滴溜溜轉一轉,嘻嘻笑道:「就憑這一身,今夜要和那墨狐子秦狸作一番周旋,姑娘你說使得麼?」
  哈小敏不由一笑道:「您老人家還有什麼不行的?不過……還是小心點好!」
  哈古弦嘿嘿一笑道,「不用!不用!怪老道自詡高人,今夜我老頭子要煞一煞他的威風!」
  也是這句話,提醒了他自己,墨狐子泰狸一生傳奇事跡很多,簡直把他說成了神仙一般,琴魔哈古弦雖同他比鄰而居,可是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二老雖時常見面,卻是很少說話,而且是一說話就吵架!
  今夜,琴魔哈古弦實在不忍叫女兒失望,所以只好大膽地冒一次險,順便也想會一會墨狐子秦狸,看看他到底有什麼超群本領!
  他心中雖知道,自己不一定是對方敵手,可是至不敵時逃走,也是不難,因此他才答應了。
  別看他外表鎮靜,其實他內心比誰都急!只是他卻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使顯出而已。
  哈小敏拉住父親的手道:「爸爸,我們怎樣去?」
  琴魔哈古弦笑笑道:「自然是坐船去了……」
  他說著話,推開窗戶,看了一看天色,點了點頭道:「好了!我們走吧!」
  這老人說著話,只把一雙大袖向上挽了挽,仍然是松襟便履。
  哈小敏情知父親一向對敵,就從來沒有換過什麼緊身衣服,也從來沒有帶過兵刃,見狀雖覺父親太大膽了一點,可也不十分驚異。
  哈古弦已快走出們口,忽然笑了笑道:「小敏,你去把爸爸那支洞簫拿來,等會兒你划船,我吹簫,如此良夜,我父女放舟河上,真是好一番消受也!」
  哈小敏聞言心中一動,她心中奇怪,父親一向是不吹簫的,平素只是彈琴,記得有一次自己問爸爸,那支翠策爸爸既不吹,要來何用?爸爸曾回答自己說,那是他的兵刃。
  今日看來,父親雖說是吹簫行樂,實則定是以此來對付那墨狐子秦狸了。
  想著不由怔了一怔,口中低道:「是牆上那支翠簫麼?」
  哈古弦點頭笑道:「是的!」
  小敏這才奔回房中,由牆上摘下了一個長形的紫魚皮套管,由其中抽出了這支十八孔的洞簫,只覺入手冰涼,其寒刺骨,而且入手頗重。
  映著月光,閃閃生輝,哈小敏心知父親這支簫,定是一件稀罕之物。
  當時跑出,把簫遞給了父親。
  哈古弦接翠簫在手,目開一線,兩隻手在簫身上一陣撫摸,不由長歎了一聲,道:「孩子!你不要小瞧了這支簫,爸爸曾仗以成名武林垂六十年之久。」
  他望了天上明月一眼,猶不曾忘記,三十年前,退出武林之最後湘江一戰,以此小小一管翠簫擊斃名噪大江南北的「九連環」和多指雙尼。至今回思起來,猶是不寒而慄!
  這時小敏已遠遠把小舟行向溪尾,尖聲叫道:「爸爸快來吧!」
  哈古弦就空一晃這枝洞策,發出一陣噓噓之聲,隨之往頸後一插,身形向下一蹲,口中叱了聲道:「爸爸來啦!」
  跟著那粗短的小腿,往上微微一彈,整個人身,就似同是一隻海鳥也似的只是一起一落,已輕飄飄地落在了小船之首。
  那小船竟是連動也沒動一下,哈小敏在船尾放下了繩子,』回頭方想再叫一聲,不想一抬頭,父親竟已立在了船身,不由笑道:「好使的輕功!」
  哈古弦哈哈一笑道:「這個好麼?你再看這個!」』
  這老頭兒想是一時象興大起,他口中說著話,也不見雙膝彎曲,只把一隻大袖向下一揮,猛然把丹田之氣向上一提。
  他整個的人身,藉著大袖上這一揮之力,「噗嗤!」一陣疾風之聲,已拔起了兩丈多高。
  這時小舟已行至溪中,哈古弦起在空中的人,猛然向下一折,成了頭下腳上之勢,直向船上倒栽了下來,哈小敏不由張大了嘴,驚叫了聲:「小心!」
  可是再看父親,那倒栽下的身子向下一衝,只聽到船板上輕輕的「奪!」的一聲。
  哈古弦竟藉著小小一支翠簫,輕點在船面之上,整個人依然倒立著筆也似直。
  他那飄拂在空中的長鬚,被風吹得飄向了一邊,再加上肥大的衣衫,乍看起來,就如同是畫中仙人也似的,哈小敏不由拍手笑道:「爸爸好本事!」
  哈古弦突然往回一抽右手翠簫,一扭腰軀,四平八穩地落在了船首,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敏不由一面搖槳,一面撤嬌道:「我不管,這一手您老人家得教我!」
  哈古弦微笑道:「你別小看這一手,要是沒有二十年以上練氣功夫,想也別去想!」
  小敏還是不依道:「我不管嘛……人家要學嘛!」
  琴魔哈古弦歎道:「你這孩子!爸爸這一身功夫,要是不教給你,難道還帶到棺材裡去不成?不過要等你把那套『洗髓經』練成了再說!」
  哈小敏心中這時只是羨慕著父親一身好功夫,聞言不由不服道:「那白如雲,人也不過才二十多歲,怎麼能練那麼一身好本事?我從小就跟您老人家練功夫,怎麼還比不過他呢?」
  哈古弦一手捻著長髯,聞言點了點頭道:「我不是曾給你說過麼?你小雲哥,是人中之傑,天賦質票,都是高人數等,這種人,在茫茫人群之中,是千萬人中難覓其一,自然又當別論了!」
  他說著,又歎了一聲道:「還有你龍大哥,論骨格質稟,都不差白如雲分毫,只是差在一個『沉』字……唉!這真是武林之中無獨有偶的奇材。」
  哈小敏不由傷感道:「這麼說,我是一塊不成材的料了?」
  哈古弦不由呵呵一笑道:「你不要自責過甚,以你稟賦智力,在女孩之中,確也是難覓的佳材了……只要好好加以造就,來日定可光大武林!只是……」
  哈古弦不由長歎了一聲,看了女兒一眼,十分傷感地道:「只是你自小被你娘寵壞了……不忍心叫你吃一點苫,要是依著我,四歲那一年,就想教你站八式,可是你娘說這麼一點孩子要是練死了呢?」
  他說著聲音變得小多了,又搖了搖頭道:「後來你娘走了……我好幾年心裡不好受,也沒十分督促你,直到你十歲那年,我才算真正下工夫教你。所以你真正學功夫,還不到十年,能有今天這種成就,已經是大大令我滿意了……只要你能照此勤練下去,想到白如雲和龍勻甫今日這種成就,並不是沒有希望,只是看你用不用功了!」
  小敏見父親一提到母親,總是傷心不已,像是有無限感慨,當時忙打岔道:「爸爸!你不是要吹簫給我聽麼?怎麼也不吹了?」
  哈古弦連連點頭道:「好吧!我就吹來!」
  說著自頸後抽出了那支翠簫,一時湊口,凝神屏氣地吹了起來。
  琴魔哈古弦,把這支翠簫湊近口去,細細吹奏著,立刻水面上蕩起了一陳極為細柔的簫聲,一時如天樂飄臨;婉轉如新鶯出谷,在曲折的小溪上往返迴繞,極盡柔懷。哈小敏頓時感覺心意清爽,神智清朗,幾疑身在夢中,不由拍手贊起好來。
  哈古弦一直吹了約盞茶時間,才把這支翠簫往頸後一插,歎息道:「這一曲玉閣樓台,我已二十年沒有吹了……想當年和你母親泛舟溪面,吹奏這一曲時,情節竟是和今夜極相彷彿……」
  哈古弦抬頭看了一下天色,又看了看對面坐著的小敏,不由搖頭歎息了一聲。
  接著,他繼續道:「而今二十年匆匆歲月,為父我已滿頭華髮,呈現老態,你母親卻是一去不歸……每思及此,怎不令人引為恨事?」
  這平日豪氣縱橫的哈老怪,於思念往事的一刻,也不禁陡有傷懷,連連歎息不已。
  哈小敏知道父親無意的一曲《玉閣樓台》,竟自勾起了無限傷感,不由笑道:「您老人家也不要再難受了……悲歡離合,原是人生難免之事,並不是爸爸一人……不過……」
  她說著也不禁有些傷感了,想到母親,總認為她太狠心了——心中也不禁有些酸酸的!
  琴魔哈古弦不由苦笑了一下道:「你娘心眼是太窄了一點!其實夫妻反目,本是人間常事……又何必如此認真?竟至十數年來不屑顧我……哼!」
  說著他由鼻中哼了一聲,面帶冷笑地道:「就是不顧我們夫妻之情,也要顧顧母女之愛呀!她就真忍心連你這女兒都不要了麼?」
  說著那雙眸子灼灼生光,像有無限怨恨似的,哈小敏不由心中一陣難受;但她惟恐使父親更加傷心,尚自勉強裝著淺笑道:「也許她老人家,這些年以來一直遇著難以脫身的事情也不一定……女兒此次下山,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她老人家,然後再回來和爸爸團聚,爸爸!你說這樣做好不好?」
  琴魔哈古弦不由苦笑了笑,他知道女兒這番心思,只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當時笑著搖了搖頭道:「傻孩子!你娘是不會回來的了……不過你這番孝心,誠然可感,也說不定能辦到……」
  說著他忽口中「啊!」了一聲,忙問小敏道:「你看那『桑詢坎』已過了,快些轉過去吧……我們只顧得說話了……真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1:27

第14回 英雌救老 自投羅網

  哈小敏也自驚覺,忙把船首掉轉,逆流劃了一陣,才至一石岔處,想就是那「桑詢坎」了。
  小敏把船馳進石岔口內,然後把船繩繫好,父女二人才相繼下船。
  這時天色愈發黑沉,四野黯然,只是些秋蟲的鳴聲,噪耳不已。
  琴魔哈古弦看了一下天色,點了點頭道:「時間是到了!」
  哈小敏跟著父親身後,向前走了幾步,已見到白如雲這廣大庭院的圍牆,高有兩丈五六,連綿曲折,乍看起來,真似有萬里長城的威勢。
  哈小敏不知如何,心中一陳膽怯,口中叫了聲:「爸爸!」小敏說著緊緊抱住了哈古弦一臂,竟自停步不走了。
  哈古弦不由一怔,回頭道:「你……怎麼啦?」
  小敏微微皺了一下眉道:「我……我有點兒怕……還是不去算了!」
  哈古弦不由哼了一聲,低叱道:「胡說!來也是你要來的,現在又不去了,你怕什麼?」
  哈小敏不由臉一陣紅,吞吐道:「我怕要是小雲哥回來了……見了面多不好意思……」
  哈古弦怔了一下,連連搖頭道:「到達時候,你還是放不下他……你放心,他沒有回來,快走吧!」
  哈小敏這時想是為父親這麼一激,膽力立刻又壯了起來,聞言後點了點頭道:「好!我去!」
  這時二人已來到那老大圍牆之下,圍牆四側水聲潺潺,敢情有七八處開口,供院內池水流出。往昔日子裡,小敏都是身著油綢水衣靠,由這些開口中,縱身泅去,可直達那「碧月樓」。
  可是今日跟著父親,哈古弦因不會水,所以只對著那水面看了看,沒發一言。
  哈古弦明白女兒心意,當時點了點頭道:「你還是用你老法子潛水進去,先想法子到碧月摟救人。」
  哈小敏皺著蛾眉道:「爸爸呢2」
  哈古弦笑道:「我自然翻牆過去……誰敢攔我?」
  小敏點了點頭道:「可是那伍老頭子要是不會水怎麼辦?」
  琴魔嘻嘻一笑道:「這一點我當然知道,就算他會水,你帶著他一個老人也不方便。」
  說著他手捻著頜下幾根短鬚道:「我去給你弄船,劃到樓下等你,可能有一會兒耽誤,你要耐心等著!」
  小敏這才笑道:「好!就是這樣!」
  她說著就自身上革囊中,取出一件極薄的油綢水衣靠來,匆匆穿好。
  月夜之下,看起來真像是一個大馬猴,只是通體又黑又亮,她把披在肩後的兜帽往頭上一拉,連頭也看不見了,回頭對哈古弦一笑道:「您老人家多小心,我走了!」
  哈古弦笑了笑道:「你還是管你自己吧!」
  哈小敏點了點頭,就見她並直了一雙腿,足尖微微一點,已起在了半空,那婀娜的身材,在空中只輕輕一折小蠻腰,已臨水面,再一挺脊,已成了筆也似直。隨著那疾流的水面上,只炸開了一條大八字紋,並沒有一點水響之聲,她的人已不見了
  琴魔哈古弦不由點頭笑道:「這孩子好水性!」
  然後抬頭看了一下圍牆,長吸一口氣,那皮球也似的矮軀突然升空而起,往牆頭上一落一滾,並不少停,已然翻了進去。
  且說哈小敏縱身入水之後,只覺水寒更甚昔日;原因是夜深了,水溫自然降低了。
  她在水中打了兩個寒噤,可是人已泅出了七八丈以外了,只輕輕一延玉臂,又分雙掌,已把頭冒出了水面,再看眼前形勢,已進到了圍牆之內。
  這一條水路,在她本是輕車熟路,只略一打量,吸了一口氣,一收後脊,又埋身於碧波之中,纖足在水中一陣猛踹,就活似一隻大鯉魚似的,潑刺刺又游出了十數丈以外。
  又前行了一會兒,才再次把頭抬了起來,水面上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什麼船隻,只有一艘大花船,遠遠繫在水中一小亭之上。小敏知道,那是白如雲專用的遊船。
  她想了想,覺得花船太大,操縱不易,而且如此救人,定會令人發現,
  她在水面環視了一下,心中想:「還是讓爸爸去找船吧!我先去救人要緊!」
  想著把身形游進到水邊,一路輕輕泅水前行,此時已到了那大池。水面極廣,往南可見自如雲昔日宴客的「水鏡軒」,拱形的大洞門,排水聳立著,門洞上朱紅的大廈,映著月光,閃閃生輝。
  哈小敏往左右看了一下,卻朝北面游了過去。
  這時她眼中,已看見了「碧月樓」的樓影,樓上似乎還有隱隱燈光。
  哈小敏心中想著:「原來他還沒唾,只是不知南水北星這兩個小傢伙,現在在什麼地方?」
  想到了這兩個小鬼,哈小敏不由蛾眉皺了一皺,因為這兩個小鬼平日和自己的感情處得不好,就是沒事見了自己,還要故意刁難一番,更何況今日了。
  而且使她擔心的是:這兩個小東西,一身武功,俱得白如雲真傳,真要是動起手來,自己雖然不怕他們,可是他二人要是齊上,那自己還真是自問不敵!
  她心中這麼喃咕了一陣,但身軀已泅進到碧月樓前十丈左右,果然樓上燈光清晰可見。
  哈小敏正方自一喜,卻聽得身後水面嘩嘩一陣響,不由嚇得她忙把頭向水裡一縮。
  等過了一會兒,再把頭浮出水面,卻見竟是一艘兩頭翹的小船飛快地馳了過去。
  船上迎風站著一個白衣童於,哈小敏只一眼已看出了正是南水。
  哈小敏見南水,此時眼光正在水面上搜著,左右看個不停,心知這南水素以鬼詐見稱,必定是被他發現了自己行蹤。
  想著眼前是一個小亭,小敏忙把身形靠進亭角,一面偷偷打量南水動作。
  這時南水又把船頭掉了過來,在小敏方才視探處打了一個轉,口中咦了一聲,自語道:「他媽的!是我眼花嗎?一定是鯉魚……明兒個叫廚房用網把魚都網盡,省得老嚇唬我……」
  說著雙手攏著竹篙,一路朝「碧月樓」馳去,小敏心想:
  「糟了!這小鬼一定是去碧月樓。北星一定在那邊,兩個小鬼湊在了一塊,可就不太好打發了。」
  想著不由玉手在水面上輕輕一推。「哧!」一聲,打出了一股水箭。
  這股水箭在南水船後丈許處,才「嘩!」的一聲,落了下來,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就見南水猛然一個倒身,已轉過了身子,口中叱道:「誰?」
  可是水面上除了一些震盪的水紋之外,任什麼也沒有,南水不由用手摸了一下脖子,道:「什麼玩藝?」』
  說著又把船頭轉扭過來,用手中竹篙,朝著先前水紋處,猛然攪了一下,口中尚發狠道:「我叫你跳!」
  不想一竹篙下去,什麼也沒有搗著,這時小敏已潛水泅進了岸邊,遠遠看見南水這種動作,甚為好笑。當時運足了內力,在水面上又劈了一條水箭。
  這條水箭,哈小敏可是用足了力量的,他不是向水面打去,卻是直朝著南水身上射去。
  南水此時正低頭看水,聽得聲音,心知不妙,一抬頭,那水箭已臨面門,不由大吃了一驚,尖叫了聲:「好小子!真大膽!」
  一面猛然朝那水箭上伸手迎去,「啪!」一聲,水花四濺,弄了南水一身一臉都是水,南水口中怪叫了一聲,不由把船朝著小敏藏處一路撐去,這時小敏卻由水中猛然躥起,伏身上了岸。
  南水已高叫道:「好小賊,小爺爺看你往哪裡跑?」
  這時小船已離著岸邊有五六丈距離,南水想是怒到了極點,口中罵著,猛然在小舟上,一頓雙足,那小舟被跺得向下一沉,他人卻如海鳥掠空也似,「颼!」一聲,陡然騰身而起,宜向岸邊上落去。
  哈小敏這時已把油綢衣靠脫了下來,隱身在岸邊蕪草之中,南水連躥帶跳已差不多來至身前,哈小敏前後略為打量了一下情勢。見遠近無人,不由心中暗想,不如就先把這小子拾掇下再說!
  想著猛然由草中往起一站,笑道:「南水,你幹什麼?」
  南水回身一看,不由滿面氣憤地道:「咦!是你呀!」
  說著他扭下了臉,道:「哈姑娘,你半夜三更不睡覺,到這裡來幹什麼?」
  哈小敏這時順手拔了一根草,一面走出道:「玩玩呀!」
  南水一雙明亮的眸子,上下打量著小敏全身,哼了一聲道:「玩?有什麼好玩啊!」
  小敏這時己走近他身前,笑道:「你身上怎麼啦?下河洗澡了?」
  南水就從來沒見過哈小敏對自己說話有這麼客氣過,心中已知大有蹊蹺。
  當時只氣得臉上一陣白,後退了一步道:「哈姑娘,你憑什麼用水澆我?你今天可要給我說清楚!」
  說著話,一隻手叉著腰,氣呼呼地,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武之勢。
  小敏見他一身雪也似白的衣服,已被水濕了個透,尤其是頭髮更是水淋浴的,都貼在了頭上,樣子狼狽已極,不由「噗嗤!」笑了一聲。
  這一笑,無疑已承認是自己搗的鬼了,可是她尚裝著無害似地道:「誰用水澆你?你不要找麻煩!」
  南水本已在氣頭上,只因為哈小敏是怪老道最喜歡的女孩兒,又是白如雲的客人,自己雖怒,尚不敢發作,此時小敏這麼一笑,南水這股氣可真是再也忍不住了,只見他一翻大眼道:「麻煩?你裝得倒蠻像呀?」
  說著左右看了一下,想是也怕有人看見似的;見左右無人,他的膽子可就更大了。
  哈小敏心說:「好小鬼!你還敢先動手,是又怎麼樣?」
  想著又「噗!」地笑了一聲,南水重重地向前跨了一步,厲聲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沒見過是不是?」
  哈小敏也不生氣,只用手指著他被水淋濕的身上,笑瞇瞇道:「我看你這一身穿得還怪體面的……真可惜……」
  說著又格格笑了起來。
  南水已被氣得全身發了抖,但見他青著小臉,用手摸了一下腰,似乎忍了一忍又放下了。
  哈小敏知道南水慣用一柄「蛇骨槍」,是用十二節亮銀骨節連環串綴而成,一頭為蛇形銅頭,一頭卻是—個如意扣尾。
  平日不用時,可當腰帶似地圍在腰上,用時只需用手按開如意扣,向外一抖即出,可謂是一柄極為厲害的兵刃,此時小敏見他用手摸了一下腰,已猜知他是在摸這條「蛇骨槍」,心中不由動了一下。
  可是她依然不動神色,仍然是格格地笑著,南水這時已央叫道:「不要笑,不許笑!」
  小敏才止住了笑容,道「幹什麼這樣凶?我就要笑!」
  說著又笑了兩聲,南水這時卻用手指著她道:「哈小敏!我告訴你!一個男人,是無論如何,不能受女人的氣的……今天你用水澆我,我是絕對不能饒你!」
  小敏這時收斂笑容,口中啊喲了一聲,翻了一下脖子道:「唷!你絕對不饒我?你還預備怎麼樣?想打架是不是?」
  南水見哈小敏這種隨便樣子,似乎根本沒把自己看在眼中,不由更是有氣地道:「我的本事是少爺教我的,你欺侮我,就等於欺侮少爺,你就是等少爺回來告我,少爺也不會怪我。」
  小敏心想這小子倒會拉關係,明明自己心裡害怕白如雲責罰,卻用這種話來拉關係,好名正言順地出手,可見這小東西相當鬼詐。
  當時聞言看了看他,又笑道:「你說了半天,我也不懂你的意思,我還有事,我要回去了!」
  南水冷笑了一聲道:「哈哈!回去?打了人你想回去?」
  小敏佯怒道:「你想怎麼樣?」
  南水用手把淋濕的頭髮,向後歸置了一下,冷笑了一聲,道:「我先問你,黑天半夜,你來幹什麼?少爺又不在家!」
  小敏笑了笑道:「我愛來玩玩不行呀!就是白如雲在家,他也管不著我呀,你更管不著了!」
  南水不待她說完,已冷笑著道:「你知不知道樓上關著人?你知不知道少爺叫我和北星負責一切,出了事是你擔還是我擔?」』
  他像是說出了理,愈說聲音愈大,哈小敏一擺手道:「我不聽這些……你快讓開路我要走!」
  說著就往前走,南水卻把腳斜跨出了一步,有意攔住她的去路。哈小敏用手一推他,道:「讓開!」
  這一下南水可算抓著理了,大叫了一聲:「好!你先動的手,可不是我!」
  說著猛然一閃腰脊,讓開了哈小敏的手,就勢一沉右掌,用「切手」,直向哈小敏手腕子切了下去,同時人卻滴溜溜轉到了哈小敏身後。
  哈小敏其實早就有心下手了,見勢此道:「南水,你敢對我無禮,可別怪姑娘我不客氣了,今天我要給你點厲害嘗嘗了。」
  南水見哈小敏身形一拱,已退出了三尺以外,並不逃走,這才知對方也是有意找自己打架,卻有意逼自己先下手。
  不由心中愈發氣憤,叱道:「好!我上了你的當了,不過我並不怕你!」
  說著再—次躥身,又到了哈小敏身前,向前一拱身,雙手向前一抖;用「夜叉探海」之勢,猛然朝著哈小敏兩肋上插了下來。
  哈小敏想不到南水身手如此俐落,當時也不敢過於輕敵,猛然把一雙玉臂,向兩外方一分,用「童子分桃」式,已把甫水雙臂擋開。
  可是她身子卻不中途停止,猛然向前跨了一步,一抖右臂,口中叱了聲:「去你的吧!」
  哈小敏這一掌用了七成力,猛然直朝著南水前心,直劈了過去。
  南水哼道:「有這麼容易?」
  猛然凹腹歎胸,哈小敏果然竟是差著尺許沒有打上,南水見機會難得,猛然張開五指,朝著哈小敏右手「曲尺穴」上就抓。
  哈小敏猛然打了個旋身,已閃在了南水身側,用「分筋錯骨手」中的第八式「雲中見爪」,候地向外一伸手,直朝南水右肋腋下一寸八分傍開一寸許的「期門穴」上插了下去。
  這「期門穴」屬足厥陰肝經,以飛、雲、搖、晃、旋五法手勢,只要點傷,準死無疑。
  何況哈小敏這一勢「雲中見爪」,暗藏分骨之法,手指雙疊著,只一抖出,那南水已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可知道這種「分筋錯骨手」的厲害,不要說真讓她插上,就算只是點上,也不是好玩的。
  當時只急得「啊!」了一聲,猛然一按雙掌,用「一鶴沖天」的絕技,霍地拔空而起,向下一落,已飄出了七八尺以外。
  可是耳中卻聽得哈小敏嬌此道:「你還想逃麼?」
  跟著人影一閃,哈小敏已到了眼前,南水恨得叫了聲道:「你真下毒手呀?」
  哈小敏蛾眉一挑道:「對你這種東西還用客氣嗎?」
  聲到人到,雙手陡地向外一伸,反曲著十指,用「野馬分鬃」的手法,向南水琵琶骨上就插。
  南水一咬銀牙,心想:「好傢伙,又是分筋錯骨手!看樣子,今夜我是打人不成,反被人家打了!」
  他腦中想著,可真不敢怠慢;可是,他腦中卻不由奇怪地想著:「這姑娘今夜是怎麼了?真是手下一點也不留情,簡直是給我玩命!」
  無可奈何,既動上手了,勢無中途而罷之理,當時一皺眉,心想:「你想死!我可不想死,我不是打不過你嗎?我跑開總行了吧?」
  想著對方雙掌已到,南水就勢向前一撲,猛然施了一招「一翻二挺」。
  只見他身子向地下一例,「唰」地一翻,卻踢出了兩腿,直往小敏雙肩兩處「肩井」穴上踢去。
  哈小敏想不到,南水還有這麼一手,倒不由大吃了一驚,足下「倒踩蓮枝步」,「颼颼!」退後了丈許,可是南水卻把踢出的雙足,向回一收,借勢往地面上一躍,只聽見「颼!」一聲,他整個人,竟反躥出了兩丈五六,他口中哈哈笑道:「我走了!算你厲害!」
  哈小敏才知上當,心中不由大急,自己費了半天工夫,竟是沒有把他拿下,若容得他跑了,那可就一切都白費了。
  想著心中一急,不由順手摸出了一把「菩提子」,向前一跨步,右手「太君摸盔」,口中此了聲:「打!」
  手指上一運勁,「嗤!嗤!嗤!」一連撤出了三粒,三粒菩提子一出手,上下打成一線,直朝著南水後影疾如電閃似的打了過去。
  南水耳聞哈小敏口中叫了聲「打!」已知必有暗器打到。
  這小子武技果自不凡,只見他右手往懷裡一探,跟著向外一抖手,發出「噗嚕嚕!」一陣疾風之聲,已把那條得心應手的奇門兵刃「蛇骨槍」亮了出手。
  他身子往下一蹲,猛然把身子「喇」地一下轉了過來,掌中蛇骨槍「秋扇揮螢」向外一亮,「嗆!」一聲,已把奔向面卻和前胸的兩顆苔提子,打向了半空,遂見他一抬腿,「叭!」一聲,又把奔往下身的一粒給踢飛了。
  三粒菩提子,竟然被他舉手投足間,給打了個乾淨,手法可謂奇快。
  可是這時,哈小敏卻已怪鳥也似地,躥到了他身前,這姑娘今夜是存心要把南水拿下來,嬌軀向下一落,口中叱了聲:「南水你還想逃麼?」
  只見她玉手向外一展,銀光一閃,已把寶劍撤在了手中,跟著身子往下一伏,欺身而進。
  哈小敏抽劍在手,嘴角往上微微一挑,似嗔似怒地喝了聲道:「南水,要逃也可以,卻要露兩手功夫看看!」
  說完這句話,劍尖微微向下一壓,人已躥了過去,掌中劍「恨福遲來」,向外一送,直向南水心窩就扎,南水到了此時,也只有狠心一戰,別無他話了。
  只見他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腳,掌中蛇骨槍已「嘩楞楞」一聲掄了起來,用「烏龍出塔」之勢,直向哈小敏劍上捲了過去。
  哈小敏往後一拍劍,、南水卻向下一矮身軀,蛇骨槍側啦啦地揮出一片銀光,以「橫掃千軍」之勢,宜向哈小敏腰脊上纏了過去。
  哈小敏本來以為對付南水,也不過十數個照面,定可把他制服於掌下。
  卻不料打了半天,依然是不分勝負,因為心中念著竹樓上的伍天麒,不由焦急萬分。
  可是愈急身手愈益顯得不俐落,七八個照面之後,非但沒有估著上風,反倒有兩三次,差一點為南水蛇骨槍所傷。
  這一來,哈小敏不由又驚又怒,暗想這樣打法可不是玩的,還是早些施展絕招,把南水制服了好。想到此,她一緊掌中劍,展開了一套「殘陽劍」法;這是琴魔哈古弦得意的一套劍法,施展開來,果然不凡。只見寒光閃閃,忽東忽西,只施出了十數招,那南水已顯得氣喘吁吁,手忙腳亂之勢。
  哈小敏這時劍指明月,明明是一招「笑指天南」,南水掄槍「醉打斜陽」,『嘩啦啦」地朝著小敏劍上就撩,猛然間,就見哈小敏娥眉一展,「嗤!」一聲輕笑道:「南水!你輸啦!」
  南水本已覺出不妙,見狀急忙向回一帶槍尾;可是小敏已如同車輪也似地,轉到了南水背後,整個脊樑,已貼在了南水背上。
  那口劍卻點出了一圈劍花,只把玉臂猛可裡一晃,這口劍如一條卷尾銀蛇,突地反捲回來,只聽見「嗤!」的一聲。
  南水嚇得口中「啊唷!」了一聲,驚魂之下,再一打量身上,那件雪白上衣,前襟竟為哈小敏鋒利的劍尖,整整劃開了尺許長的一道口子。
  這一嚇,南水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奮力向外一躥,往下一投槍,方想以「孔雀剔羽」向後揮去,可是他仍然晚了一步。耳中就聽得哈小敏「嗤」地一聲道:「你躺下吧!」
  南水就覺得「臂儒穴」上一麻,口中「啊唷!」叫了一聲,「咕咚」一聲已就地倒下。
  哈小敏還不大稱心,用小蠻靴,輕輕把躺在地上的商水,翻了個身兒,又低頭看看,只見南水緊緊地閉著雙目,順著口角直流涎沫。
  小敏知道他果然是昏了過去,當時才收回了劍,暗叫了一聲道:「好厲害的小鬼!」
  又拿出綢巾擦了擦面上的汗,想了想,又把南水那支「蛇骨槍」仍然給他纏在腰上,雙手把南水提了起來,輕輕擱在一片蘆葦之上,心中想著好在所點的穴道並不是什麼大穴,並無生命危險,十二個時辰之後,自會醒轉,眼前大可放心行事去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1:43

  哈小敏安置好南水之後,勿匆走到池邊,又換上那件油綢水靠,縱身入水,向前游了五丈,卻見南水原先乘坐的那艘小船,仍然飄浮在水面之上,在水面直打著圈兒。
  哈小敏不由一陣心喜,暗想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想著一個猛子,已潛至那小舟停處,雙手托著船底,直向「碧月樓」方向飛快游去。
  果然這一條水路上十分寧靜,四周邊,雖然有幾處燈光亮著,卻並無人出來。
  哈小敏心知,白如雲手中雖有五六十人,卻是被白如雲管理得規矩十分。素日無故,竟是連下山也不許隨便;尤其是在本莊院之內,有些地方,也不能隨便進入,這「碧月樓」就是不許擅入之處。
  因此入夜之後,這附近幾乎是連一些人聲也聽不到,因此她才能如此大膽前去駕舟。
  小舟已臨竹樓之下,哈小敏輕輕露出水面,把繩纜繫好猛自躥身而上,卻帶出一陣輕微水響,哈小敏不由吃了一驚。
  其實這「碧月樓」是她平日常來之處,莊中之人多已見慣,即使發現也不以為怪。
  可是此番行動,她卻是有一種「作賊心虛」之感,處處顯得極不自然。
  這時帶出了些水聲,直把她嚇得芳心通通直跳,竹樓之下靜悄悄的,沒有一些人聲。小敏定了一會心神,又把油綢水靠脫了下來。
  這才輕輕地走了過去,她本是輕車熟路,一拐彎,已摸到了梯口,一頓足尖,「颼!」一聲,已上了樓,只見那問正室房門虛掩著,內裡尚透出微微燈光,想系室中人並未入睡。
  哈小敏左右看了看,並未見北星蹤影,心中不由暗喜,忖道:「我此時再不現身救人,更待何時?」
  想著一閃身,已進到了屋中。
  昏暗燈光之下,果見一老者背影,正側睡在軟床之上,似乎已睡著了。
  桌上的燈光只撥得豆點大,一閃一閃發出昏沉沉的光輝。
  哈小敏見此人身上蓋著長方毛巾,只流露出花白的頭髮,背影似頗碩長。
  哈小敏不由輕輕地叫了一聲:「伍老伯!」
  床上人只伸了一下腿,並沒有出聲,哈小敏又叫了聲:「伍老伯!」
  那人含糊哼了一聲,小敏不由蛾眉微顰道:「我……我是哈小敏,是青萍姊的結拜姊妹,令婿龍勻甫已被我父女救回家中,現在……」
  不想那人仍然是動也不動,哈小敏不由又走近了一步,急促地叫道:「喂!喂!伍老伯!不要睡了。」
  那人這才含糊地說道:「我沒睡!你說吧!」
  哈小敏這才嚥了一日唾沫,心想這老傢伙架子還不小呢!人家是來救他,他卻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連頭也不轉過來看一眼,真是豈有此理!
  要依著她素日的脾氣,真想抖手一定,只是此番救人,她是成心和白如雲賭氣而來的,費了半天力,如果一定,豈不前功盡廢?
  所以只好把這一日怨氣悶在肚子裡,又向前走了一步,低聲道,「現在我是來救你出去……小船就在樓下,快起來走路呀!」
  不想這人卻搖了搖頭道:「我……我……不走!白如雲太厲害!」
  小敏氣得跺了一腳道:「你這人真是……白如雲不在家,你放心,我父親也來啦!有他老人家對付墨狐子沒有問題,你倒是快點起來呀!」
  那人口中慢吞吞地「啊!」了一聲,才又伸了一下腿,依然是背朝著哈小敏道:「哦!原來如此?……可是你為什麼要救我呢?你不是白如雲的朋友麼?」
  哈小敏面一陣紅,心想:「老東西到這個時候,話還這麼多疑,真是討厭!」
  可是人家問,自己又不便不答,只急得皺著眉頭道:「哎呀!您老就別問這些了,反正我是一萬個誠心來救您的,只請您放心就是!」
  床上老人冷笑一聲道:「不說清楚,我是不走的!」
  哈小敏氣得一跺腳,竹樓顫動了一下,發出吱吱之聲,她恨聲道:「您……」
  結果還是歎了一口氣道:「告訴您老伯,我恨白如雲,所以我來救您,這總該相信我了吧!」
  床上人聞言似乎抖了一下,卻是沒有說話,哈小敏已等得不勝心焦,緊皺著蛾眉道:「老伯!我這是為您好……您到底走不走?」
  床上老人依然是背朝著小敏,不聲不動,哈小敏心中氣可大了,她哼了一聲道:「白如雲這人您老應該認識得很清楚了吧!他是一個非常殘忍厲害的人,您落在了他的手中,還會有什麼好的結果……還是快走吧!」
  床上之人非但不說話,卻發出一聲冷笑,這一來哈小敏可氣壞了。
  突然她見床上老人,伸出一隻手,在那長滿了亂草般的頭髮上一摸一抓,那些白髮簌簌落下,卻露出了黑亮的頭髮。
  哈小敏不由大吃了一驚,後退了一步,驚道:「你……是誰?」
  這人哈哈一陣大笑,倏地坐起了身來,卻見他雙手一伸,伸著懶腰道:「小敏!你變得比以前可愛了!」
  這人說著話,突然轉過身來,哈小敏只覺得雙目一陣發昏,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小……小雲哥!是你……」
  不錯,這突然轉過身子的人,不是那金風剪伍天麒,卻是佔著小敏全心的白如雲!
  哈小敏想到,一霎那之前,自己還在如何地責罵著他,此刻對面相見,不由羞了個面紅耳赤。她兩眼含滿了淚水,只是用晶瑩的目光看著這突然現身的白如雲,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他這個神秘的人……他是慣於在人們驚奇中出現的人物……他好像永遠是超人!
  哈小敏這一霎時,真想哭,如果有個地縫,她一定會拚命鑽下去的。
  可是當白如雲那種冷酷如寒冰也似的眸於,在她身上舞動之時,可憐的小敏,在這霎那,她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她幾乎不知自己是該如何來處置她自己了!
  白如雲那憤怒的眸子,放射出冷電也似的目光,在哈小敏身上轉著。
  他雙手仍是互扭著,發出一陣剋剋的骨響,只見他一抬腿,已將一張空花彫欄的靠椅,踢得飛了起來,「嘩啦」的一聲,落出十丈以外的水中。
  他大聲地咆哮道:「小敏!你這賊丫頭!你說!我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頓了一頓,他更加大聲地吼道:「你說!你說啊?」
  哈小敏抖成一片,她流著淚道:「小雲哥……你聲音可以小一點不?」
  白如雲厲聲道:「小雲哥?誰是你的小雲哥……」
  他的那張俊臉,已氣得蒼白,聲音仍然是那麼大地吼道:「你憑什麼要恨我?你說!」
  說到「你說」這二字之時,只見他那頎長的軀體一晃,已閃到哈小敏身前,雙手一探,又把哈小敏舉了起來。
  那鋼鈞也似的十指,深深陷在小敏的臂膀之中,他猛力地搖晃著她叫道:「你說啊!你為什麼恨我?」
  哈小敏再也忍不住,竟自嗚嗚地哭起來,那亮晶品的淚水,一粒粒同珍珠也似地,從她潤紅的小臉上流了下來。
  她實在是不知該怎麼回答白如雲的問題。本來人家就從未表示過喜歡自己,自己能說得上人家變心嗎?她雖有一身本事,尤其是此刻,很可以舉手之間,給白如雲一個厲害。
  可是,這一切,她連想也沒想過,因為白如雲已在她心中,留下了神聖和威嚴的影子……就是白如雲殺了她,她也不會跑的,更不要叫她反抗了。
  她邊哭,邊道:「你打死我……吧……不要問我!」
  白如雲深深鎖著兩道劍眉,顯然,他仍在暴怒之中;只是他實在不懂,哈小敏為什麼會突然變了。
  如果一個普通的人恨他,他是不會感到奇怪和憤怒,可是哈小敏恨他,他實在想不通。
  他鐵青著臉,緊緊咬著下唇,氣得聲音發抖道:「你不要哭,哭也沒有用!你要說!」
  哈小敏只是低垂著眼皮,逃避他冷電也似的陣子道:「我知道哭……沒有用……可是……忍不住……」
  說著又放聲哭了兩下;可是馬上又忍住了,還偷偷地看了白如雲一眼。
  白如雲瞬也不瞬地盯視著她。
  他生平最怕女人哭。只要一哭,他的心就亂了;雖然他一生之中,只體會過兩三次,也只限於青萍和小敏二人;可是她二人哭,都具有相等的威力,確能使他在極度的憤怒之中軟化下去。
  他深深地皺著眉,舉著哭成了淚人似的哈小敏,一時真不知該如何才好。
  他冷笑了一聲,道:「你以為一哭就可以沒事了?」
  哈小敏拍攝著道:「是嘛!入家不是叫你打嘛……你乾脆打死我算……何必還要問!」
  這幾句話,又重新勾起了白如雲的怒火,他狠狠地把小敏往一張桌子上一放,震得「通!」地一聲,然後他厲聲道:「小敏!你不能這樣對付我!你知道我一向是對你很客氣的;可是你今天做的事,我實在不能原諒你,你也不要哭,哭是沒有用的!」
  說著他由身上抽出一條雪白的綢巾,往哈小敏手上一塞,後退了一步。
  哈小敏心中這一霎時,真不知是何感覺,她抬頭看了白如
  哈小敏看著心中忐忑不安,只是癡癡地看著他,白如雲走了一圈,又盯住她道:「好!就算是你爸爸救的;可是現在你來做什麼?你為什麼要救伍老鏢頭?莫非我對他不好麼?」
  哈小敏怔了一下,嘴角向上彎著,白如雲皺眉道:「不要笑!你說呀?」
  哈小敏本想笑的,被白如雲說破了,反倒笑不出來了。她帶著尷尬的表情道:「我以為你……要殺他!」
  白如雲大吼道:「放屁!誰說我要殺他?」
  哈小敏嚇了一跳,立刻噤若寒蟬。白如雲罵出了這句話,立刻臉上也帶出一些不自然的神色,因為他到底也不大習慣用這種話罵人,更何況對方又是一個姑娘,他罵了這句話,臉紅了一下,又暗道:「就算我要殺他,你管這個閒事幹什麼?我以前殺了多少人,你也沒有管過呀?」
  哈小敏只吞吞吐吐道:「不願意你再……參殺人,所以……」
  白如雲氣得又叫道:「放……」
  下面一個字,他沒有說出來,他實在被哈小敏氣昏了頭,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不知如何是好!
  哈小敏見此時白如雲氣頭又上來了,她顯得很不安。頓了一頓,偏又不知找什麼來安慰他,只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他。
  白如雲冷笑了一聲,道:「你也不要這麼看我,我知道我一向對你是太客氣了……你今天做出這種事,我要重重地罰你……我也要把你和其他的犯人一樣關起來的!」
  哈小敏先前以為白如雲所謂的要罰,只不過是一時的氣話;因此聽後非但不怕,還覺得蠻好玩的,此時一聽,他竟是要把自己關起來,不由大吃了一驚。
  她明白白如雲,平日是如何地關禁那些經他自已審定的犯人的。
  如今卻想不列,竟要以此來對付自己,當時不由怔了一下,抖聲道:「小雲哥!你要把我關在哪……裡?」
  白如雲此時己走至窗口,憑窗遠眺,聞言後頭也不回,冷冷地道:「你還以為我會像對伍氏父女一樣,把你關在這樓上麼?你是作夢!」
  他回過身來,臉上依然是不動聲色地道:「我要把你關在我的竹牢之內……和怪老道,以及其他的犯人關在一起的!」
  小敏聞言不由大急,頓時跑上前去,猛然拉住白如雲一隻手,抖聲道:「小……雲哥!我求求你,你不能對我這……樣!我會受不了的!」
  白如雲一掙,脫開了哈小敏的手,閃向一旁,他那凌厲的目光,狠狠地在小敏身上掃了一下,哈小敏受此羞侮,不由眼圈一紅,眼淚更禁不住,又簌簌地落了下來。
  白如雲看著她,停了一會兒,肯定地說道:「你要在那竹牢之中懺悔……一直到有一天,你真正的悔過了,我才把你放出來!」(LHJ:原來自命為正義、公正之神的白如雲就是這樣判別人入獄的,那他的監獄裡恐怕也是冤氣沖天了吧。)
  哈小敏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來的淚,用流淚的眼睛看了一下狠心的白如雲,說道:「要我懺悔些……什麼呢?」
  白如雲來回地走了幾步,猛然回頭道:「你每天要見我三次……因為你對不起我……」
  小敏不由雙目一展,芳心一喜,說道:「好!我願意……」
  白如雲冷笑了一下,看了她一眼道:「並不是我本人,是我的畫像,每日由南水拿去,你要看它一次……」
  哈小敏立刻感到一陣失望,在白如雲明顯的語句之下,她感到羞澀、失望和惱恨!
  她重新感到,眼前的白如雲是個無情的人,自己對他的愛情,並不能打動他一絲一毫,他竟要這麼來對付自己一個女孩子!
  她不由猛然抬起了頭,可是白如雲也正在看著她,他那雙明星也似的眸子,從那裡散出了自信和固執的光芒,一向嬌慣任性的小敏,在他這種超然的目光裡,競又再次地軟化了。
  她流著淚,心中暗暗地想:「我是沒有辦法反抗他的,一切只有任由他了!」
  我想:全天下每一個人,在他們一生之中,也許他們是一個超越武夫;也許他們是騷人墨客;也許他們高官厚爵;也許她們嬌縱任性;也許她們淫蕩荒弛;可是這些人,不管他們是男是女,是強是弱,上天都在他們命運之中注定了,要他們對一個人馴服,他們一定會去服一個人!
  眼前嬌縱的哈小敏,她的命運之中,也許注定了,這姑娘是該給這個人馴服的,這人就是白如雲!
  你曾經見過一個父親責備他的兒女麼,而他的兒女雖有一時氣憤,卻不會對他父親記仇的。甚至再舉一個低下的例子來說,一個主人用木棍去打一條他養的狗,雖是棍下成傷,可是到了傍晚,那條受傷的狗,仍然會回到了它主人的膝前,這為什麼?因為子女對父親有了愛的依附;甚而那狗對主人,也是有「愛」的存在,所以「愛」能消滅一切意念的萌芽!
  哈小敏對白如雲,也是這樣的。儘管有時候,她覺得他冷酷無情,可是白如雲只要稍加顧視,她的那些意念,就會不翼而飛了。
  這種心理,在她心目之中,久而久之,已成了一種慣』例,她並不會發覺它有什麼不正常……卻反而能自其中,享受些心靈上的安慰。自然這些安慰,也許要以更多的眼淚去換取來的;可是,當歡樂和微笑輕浮在人們面頰上的時候,誰又會再去追憶那些已過去了的傷感和痛苦呢?
  哈小敏抬頭看著白如雲那種堅毅的臉色,她的勇氣霎時就沒有了!
  她停了很久,才歎息了一聲,說道:「你關吧……不過我父親也一定會救我出去的,你絕打不過他!」
  白如雲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愕了一下道:「你不提我倒忘記了,我現在要去找他……」
  說著他反身奔至窗口,回頭冷笑了一聲道:「你好好等在這裡,不准離開!」
  小敏見狀,微微一笑道:「你不怕我會走麼?」
  白如雲這對已走至竹欄,聞言只朗聲道:「一切隨你!」
  他說著這句話,人卻像是一隻海鳥也似地陡然騰起,玉手揮處,一節節極小的竹節,落向了水面,在這黯然的深夜裡,他那偌大的軀體,倏起倏落,在水面上用足點著這些竹枝,霎時就看不見了。
  只是飄揚著沉痛的歌聲: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
  哈小敏不由叫了聲:「小雲哥……」
  她飛快地撲到竹欄旁邊,可是沉沉黑夜,哪裡看到他的影子?哈小敏但覺一陣莫名的傷感,不由癡癡地注視著歌聲來處,無限的珠淚,又傾眶而出。
  她默默地想著:「我應該如何呢?是留在這裡,還是逃走呢?」
  她腦子裡這麼想著,腳下卻像一萬斤重似的,連移動一下都沒有力,最後她歎息了一聲,仍然走回房中,坐了下來。
  她是決定等待著,白如雲所賜給自己的命運;其實她是樂意接受的!
  原來這一切,都早在白如雲的智算之中,自從龍勻甫一翻落在澗底,再加上哈古弦父女的出現與突然失蹤,白如雲已算到了定是哈氏父女所為。
  因此,他更想到了,他二人既救了龍勻甫,定也會來救伍天麒的,所以他先自放出了口風,說自己要離家數天,就連南水北星二人,都以為他是真地離開了,其實,他根本未曾離開這莊園一步。
  他偷偷地把金風剪伍天麒,藏到了另一隱秘之處,自己卻偽裝成伍鏢頭睡在床上,果然哈小敏上當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3:20

第15回 同困斗室 大歎苦經

  再說琴魔哈古弦,見女兒縱身入水之後,這才展出一身輕功,只一飄身,已越過了圍牆,哈古弦對這帶地勢,十分清楚,不一會兒,已越過了三四層院落,施展出一身小巧功夫,躥高縱矮,真是輕比狸貓,一霎間,已馳到白如雲用來禁閉犯人的竹牢,只聽得一聲聲的哭叫之聲,不絕於耳。
  哈古弦歎了一口氣道:「這小子倒真是替天行道,自立王法了……」
  因知竹牢附近,有白如雲收伏的東海雙啞坐鎮,這東海雙啞武功相當了得,自己雖是不怕;可是萬一被他們發現了身形,吵叫起來,對自己十分不利,還是避道而行為妙。
  他想著就遠遠避開了那片竹牢,縱身上了一條山道,橫越過這片牢房,直向禁錮墨狐子秦狸的那間白石房子行去。
  這是一間特製的禁室,建築得十分精緻堅固,是專用來禁鋼那些武功極高之人的。
  山道上盡生著高可過膝的荒草,兩旁的桐樹,不時飄下些枯黃的葉子。
  琴魔哈古弦遠遠看著那幢石室,只見室前有一根兩股雙生的長竹,卻盡去枝葉,竹梢頂尖,卻掛著一個四方的燈籠……被夜風不時地搖晃著,發出一片昏黃的光色,景致十分淒涼。
  哈古弦心想:那怪老道如果真回來,一定還關在這地方。
  「唉!也怪可憐的……教了半世徒弟,臨終卻讓徒弟關起來了……這也真是奇聞!」
  琴魔哈古弦腦子裡這麼想著,忽覺身側桐樹梢上,似是有一條黑影一閃,哈古弦一擰雙腿,「喇!」一聲閃出一丈五六,一掌護胸,一掌禦敵。再往那一桐樹梢上看去,哪裡有一點蹤影?
  哈古弦眨了一下那雙老眼,心說:「莫非我眼花了不成?再不這人就是頂尖兒武林高手。」
  他心裡這麼滴咕著,最後還是認為自己看花了眼,當時展開身法,三個起落,已到了那石屋門前,側耳聽了聽,沒有一些異聲。
  敢情這座房子,全系丈許厚的大石板砌成,莫怪那墨狐子秦狸關在裡面,竟是出不來了。
  琴魔哈古弦來此之意,只是視探一下,看看那秦狸是否關在裡面。那自己就大可一切放心了。
  否則那秦狸若在室外,自己行動就要小心了。想著已至門口,哈古弦隨手在地面,拾起了一粒極小的石子,對著石室內輕輕一彈,耳中聽到石子落地之聲,卻是沒有一些回音。
  哈古弦那團白棉花也似的眉球,不由往當中緊緊皺了皺,暗想:「莫非裡面沒有人了?」
  想著他身軀末晃,已如同電閃也似地飄身入內,身形一弓,疾速向一邊石壁上一倚,停住了身形,這時眼前一切,都看清楚了。自己面對著的一間石室,正是風口以來,關禁怪老道的那間房子,可是只見滿室白骨,那座用骨架成的方榻之上,竟沒有墨狐子奏狸的蹤影。
  冷夜裡,這些白骨,發出綠閃閃的磷光,卻有幾分陰森森的感覺。哈古弦見那厚有八尺的青石牢門,也是開敞著,白骨的長榻前,有一盞發著極暗青光的提燈,這證明室中人離去未久。
  琴魔哈古弦以往在江湖之中,素以機智見長,可是眼前情形,他競分辨不出有什麼蹊蹺之處,方想轉身而出,卻見那骨榻之上,有一張寫著字的素箋,像是墨跡新干。
  這一來,哈古弦也不禁勾起了好奇之心,當時頓了一下,腦子想:「這是什麼玩藝,也許是墨狐子秦狸,留給白如雲的話……」
  他抓了一下頭,又左右看了一眼,暗討道:「也許裡面有什麼機密,我且不管,進去看看再說。」想著,上肩水平地一晃,人已飄進石室之內,就手把那張寫了字的紙拿起來,只見上面歪七扭八地寫著幾個字,竟是回文。哈古弦學識廣博,他認識回文,他不由在那盞昏燈之下仔細一看。
  只見上面寫的是:「多謝光臨,後悔莫及。」
  是擠湊而成的文體,琴魔哈古弦不由大吃了一驚,方想不妙,卻見那石門,突然「轟!」地一聲,關了個嚴絲合縫。同時一陣哈哈大笑起在室外,哈古弦飛快地撲近牆邊,就著碗大的窗戶向外一看,果見迎風立著一個黑袍枯瘦的道人。
  這道人歪冠拖袍,唇如紅火,面色卻是黝黑無比,琴魔哈古弦不看還罷了,這一看,不由頓時無名火起,大吼了一聲:「老道!你搞什麼把戲?還不開門請我出來?」這道人正是墨狐子秦狸,他此時像是高興到了極點,手足舞蹈地嘻嘻笑道:「小鬼頭腦聰明透了……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老怪物抓到了……嘻!真行!」
  墨狐子秦狸說著話,不時用長指甲在頭上扣著,發出「梯梯」之聲,姿態怪惡已極!
  哈古弦眼珠一轉,已知自己今夜是上了白如雲師徒大當了,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更不是發狠賭氣的時候!想著他不由「撲嗤!」地笑了一聲。
  墨狐子秦狸正在得意,見哈古弦非但不怒,競自笑了起來,不由一怔。
  哈古弦眨一下那光亮的眸子,道:「老道,這是怎麼個說的?開玩笑可不是這麼開的啊!」
  墨狐子秦狸一豎怒眉,嘻嘻道:「老琴幫子!你以為我是跟你開玩笑嗎?……哈哈!你真是見鬼了!」
  哈古弦嘻嘻一笑道:「怪老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阿?」
  秦狸翻了一下眼皮,咧嘴道:「你倒怪會裝,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有數……還用我多說麼?」
  他、只手摘下了道冠,右手連這在頭上扣著,連連搖頭笑道:「小鬼頭是有兩下子……我真服了他……哈!這一下有你進來,我是該涼快幾天了……老幫子,你好好呆在這裡吧!」
  琴魔哈古弦手扶著石壁,只氣得臉色一陣陣發育,心中狠狠地罵道:「好小子,竟敢欺侮到我老人家頭上了!我豈能與你干休?」
  他看著墨狐子秦狸那種得意的樣子,不由快氣炸了肺。心說:這老頭更是可惡,他竟尾隨了我一路,有意乘我看信時,把門關上……簡直是可恨透了。
  雖然心中這麼賭誓發著狠,但表面上並不十分表露出來,這一霎間,他腦中一直在轉著意念,見墨狐子秦狸只是看著自己咧嘴傻笑,不由強忍著氣道:「老道!你雖然把我關在裡面,可是你自己以後也不見得會好受!」
  墨狐子秦狸嘻嘻一笑道:「我怎麼不好受?」
  哈古弦歎了聲道:「你進來,我們仔細談談你就知道了!」
  墨狐子哈哈一笑,哼道:「老幫子!你這種計,只能騙三歲的小娃娃,卻用到我頭上來?」
  說著忽然「哦」了一聲,用手捂著嘴,不發一語,哈古弦心內納悶,皺了皺眉道:「道兄!你這怎麼了?」
  墨狐子秦狸,看著他搖了搖頭:「我都忘了,小鬼頭關照我說,你這老傢伙,一向是詭計多端,叫我千萬不要給你多說話,我只顧一時高興,竟是什麼都忘記了!」
  哈古弦不由心中一冷,心想:「好個白如雲,果然是精到了家。這一點也防到了一著,看來今夜想出去是夢想的了!」
  他想著不由怪道:「白如雲他不在家麼?」
  秦狸看了他半天,想回答,又不說話,最後自忖著這種話沒關係,才冷笑了一聲,說道:「誰說的?他一步也沒離開家啊!只是張羅陷阱,你和么女可都上當了。」
  哈古弦心中一陣難受,差一點想哭,心想,不用說,我那女兒也一定上當了。
  當時苦笑了笑,沒說什麼,倒是墨狐子秦狸,似乎怔了一下道:「么女兒倒是個好孩子……不知小鬼頭,要怎麼處置她,已經這麼久,大概也捉住了!」
  琴魔哈古弦這時—聲不響,腦子裡不停地轉著念頭,他知道這墨狐子秦狸此人,武功雖是入了化境,可是論智力,可只是中人之質,到了此時,也只有以智去取勝他,好令自己出去。
  想了一會兒,已有一計,只是他不出一聲,過了一會兒,見墨狐子秦狸只是向山下看看,樣子似頗焦急,心知他是等白如雲到來。
  琴魔哈古弦不由冷笑了一聲,見墨狐子秦狸果然為自己冷笑之聲引得轉過了頭。
  哈古弦立刻裝著不看他,然後長歎了一聲,自言自語道:「被徒弟騙了,還得意,天下也有這麼笨的人?」他一面說著,還搖了搖頭,逕自走到白骨長榻邊上,坐了下來。
  墨狐子秦狸果真一怔,他偏過頭來想了想,仍然不出聲,琴魔哈古弦嘻嘻笑道:「他雖然把我關在這裡面,可是你自己卻也上了小鬼頭一個大當,你知道麼?」
  「你少來這一套,歇歇牙吧!」
  琴魔哈古弦打了個哈哈道:「好!好!算我多話,可歎你這一大把子年紀了,卻為徒弟騙得連什麼都不知道了!」
  說著他又自歎了一聲道:「天下偏有這麼多笨人……可悲!可歎!」
  說著膘了那墨狐子秦狸一眼,卻翻了一個身,不再去理他了。
  墨狐子秦狸被琴魔哈古弦這幾句話,說得勝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是用眼瞪著遠處,半天沒有說話,又過了一會兒,他不禁有些狐疑起來,暗想:「小鬼頭做事一向精明,怎麼這麼久,還沒有把那么女兒拾掇下來?……」
  想著不由踱到了門口,向外望了望,又踱了回來,把刷子也似的兩道眉毛皺了個緊,哈古弦見狀,心中不由有了幾分把握。
  當時咳了一聲道:「老哥哥,我們兄弟,可都叫小鬼頭給騙了……你別再犯疑心了!」
  墨狐子素狸向前走了一步,冷笑道:「你多說些什麼?那麼你說說看,我怎麼被騙了?」
  琴魔哈古弦齜牙一笑道:「你知道那位姑娘到哪裡去了?」
  墨狐子搖了搖頭道:「我怎麼會知道?咦!你問這個幹什麼?」
  哈古弦心中一喜,當時冷冷笑了一聲;又看了墨狐子秦狸一眼,才曬然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秦狸搖了一下肩膀,嗤道:「這麼說,你是知道咯!」
  哈古弦冷笑道:「我當然知道……嘿嘿!白如雲以為能瞞過你,卻知道瞞不過我!」
  墨狐子秦狸臉色一變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哈古弦由骨榻上一翻而下,用手拍著長袍道:「什麼意思?意思可大了!」」
  素狸不由雙手緊緊地握著,恨聲道:「老幫子!你說話可要當心點,要是造出謠言來,我可不饒你!」
  琴魔哈古弦嘻嘻一笑道:「老道,你聽不聽?不聽,就算了!」
  秦狸大叫道:「你說!你說!」
  琴魔哈古弦此時心中也甚為驚心,生伯白如雲突然到來,那麼自己的謊言,就難免要被揭穿了。
  聞言冷冷一笑,道:「告訴你老哥哥!那伍姑娘,被小鬼頭暗中關在一個地方,卻騙你說她偷偷溜跑了……」
  秦狸雙眼發直,哈古弦繼續道:「可是那地方,被我無意發現了……小鬼頭,知道我老頭子要救她,所以用計把我誘來,卻讓你這傻蛋來看著我,他是知道,也只有你才是我的勁敵……可笑你倒是真的聽話!」
  墨狐子泰狸,聽得頭上直冒汗,全身發抖道,「這是真的?」
  哈古弦冷笑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相信,真是傻得相當可以了!」
  說著還搖了搖頭,又歎了一口氣,墨狐子秦狸,卻一跳而起,道:「我去看看他!」
  說著就要走,哈古弦不由大吃一驚,大叫道:「喂!老哥哥……你要上哪兒去啊?」
  墨狐子秦狸說道:「去找小鬼頭問問呀!」
  哈古弦張開大嘴,哈哈大笑了幾聲,道:「說你傻,你怎麼真傻!我問你,你上哪裡去找呀?」
  墨狐子秦狸,氣得頭上青筋直冒,恨聲道:「上碧月樓!」
  哈古弦吃吃地笑了幾聲,墨狐子秦狸大叫道:「你笑什麼?你這老……鬼!」
  哈古弦歎道:「現在白如雲還會在碧月樓?你真是作夢了,他把我關起來,又有你看著,這時他早已放心大膽地去找姓伍的姑娘了。」
  秦狸一腳踢碎了一塊石壁,恨聲道:「他……找伍姑娘也沒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哈古弦心中一動,暗想:「看來這老傢伙,也不算太笨……還能想到這點。」
  想著嘻嘻一笑道:「他倆個要私奔了……你還在作夢I留下那個老狐狸守著家!」
  墨狐子泰狸氣得怪吼了一聲,往起一躥,人已到了哈古弦面前,大叫道:「你說的是真的?」
  哈古弦作了一個苦笑,還把兩手一分,聳了一下肩道:「怪不得人家叫你墨狐子……你這傢伙疑心是真大!」
  墨狐子秦狸偏頭想了想,又回過頭來,仔細看了一會哈古弦的臉,點了點頭道:「好!我相信你,你告訴我,那伍青萍被關在哪裡?我去看看去!」
  琴魔哈古弦,聞言冷笑了兩聲道:「老哥哥,照你這麼說,兄弟我可成了兔蛋了……唉,這麼大的歲數,你可是怎麼長的啊!」
  秦狸滿頭黑髮一根根直豎了起來,哈古弦見狀,不由馬上冷笑道:「真是,你圖的什麼?人家圖什麼?……我為什麼這樣好心告訴你?啊!結果,我說完,述叫你把我關在裡面,平白無故,我在小鬼頭面前落一個惡人,我又為的什麼呢?唉……你這人呀……」
  墨狐子秦狸這才想通,不由冷笑道:「這麼說,你是要我把你放出來,你才肯把關伍青萍的地方告訴我是不是?」
  琴魔哈古弦翻了一下眼皮,哼道:「不是這樣是什麼?我幹嘛做這種好人哪!」
  墨狐子秦狸因見白如雲久久不至,再加上哈古弦這番謊話,說得有頭有尾,不由真動了疑心,暗忖:白如雲果是一心只念著那伍青萍,一定是生恐自己反對,又怕哈古弦打抱不平,這才用這一條計。他心中這麼一想,不由信以為真,愈想愈覺有理,當時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道:「好!我放你出來,可是你要帶我去那個地方,你答不答應?」
  哈古弦迫不及待地連連點頭道:「行!行!你倒是快呀!慢了他跑了,可不怪我!」
  這老人一面說著,一面力貫掌心,只要墨狐子秦狸一開門,他將以這種「三陰絕戶掌」,給秦狸一個厲害,以洩他被囚之恨!
  墨狐子秦狸豈知有他,當時走到門前,右手方往那門閂上一摸,正要扳開的當兒。
  突然一聲急此道:「慢著!」
  墨狐子秦狸不由驚得一怔,那只本來要開閂的手,也不由自主垂了下來。
  卻見白影一閃,秦狸是何等身手之人?自然有了警覺,當時一晃身軀,已斜躥出七八尺外,驚魂乍定之下,向這發話人一打量。
  卻見門口迎面挺立著飛個長身白衣少年,正是那白如雲!
  墨狐子秦狸不由又是一怔:「咦!是你!你不是……?」
  白如雲匆匆往前定了幾步,目光向關在石牢之內的哈古弦投了一下,冷笑道:「怪老道,你想幹什麼?」
  秦狸老臉一陣通紅道;「我……我……你不是找伍姑娘去了麼?」
  白如雲劍眉一挑,狠狠地往地上哼了一口道:「呸!虧你還說得出口,這麼大歲數了,卻是沒有一點主見……」
  他冷笑著又膘了哈古弦一眼,琴魔哈古弦,這時臉色紅得跟紫茄子也似的,心中真是叫苦不迭。
  白如雲鼻中哼了一聲,又往前走了幾步,親自用手在門鎖上摸了模,見鎖得很牢,這才放了些心。
  當時回頭看著墨狐子秦狸道:「我就知道你這人耳根子發軟,別人只要三言兩語,一定能把你給說服了。」
  墨狐子秦狸笑了笑道:「總算還好……否則……」
  白如雲冷冷地道:「要不是我正好這時候趕來,這老傢伙一定被你給放出來了,我們不是前功盡棄麼……」
  他愈想愈氣,一雙光亮的眸子,不停地在秦狸身上轉著。
  說也奇怪,這墨狐子秦狸平日是何等厲害之人,個性更是出了名的倔強,可是在這個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面前,竟是一些也展不開。
  此時被白如雲這種眼神,看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口中嘿嘿地傻笑兩聲道:「小鬼頭……我錯了!我是太粗心了……好在沒出什麼錯!」
  說著他一隻手握著拳,狠狠地在另一隻手掌心上擊了一掌,恨聲道:「娘的,這老幫子害得我好慘!」他口中罵著,猛然轉過頭來,狠狠地往石牢中的哈古弦望去。
  哈古弦見此時情形,自知詭計為人拆穿,一時半刻想要出去,可是妄想了。
  此時心中反倒平靜了下來,可是他對白如雲這種舉動,心中大是不滿,再怎麼,自己總是他長輩,對長輩如此,殊為令人可恨!
  尤其是自如雲那一句「老傢伙」更給他帶來了憤怒與震怒,方自氣血上衝,卻見墨狐子秦狸尚自回頭狠盯著自己。
  這老頭子再也忍不住了。
  當時冷笑了一聲道:「老道!我們都是這麼一大把子年歲的人,被一個小鬼這麼戲耍著,傳揚出去,那可是丟人丟到家了,也真難為你這個師父是怎麼當的?」
  墨狐子秦狸大吼了一聲道:「去你的!你又想挑撥離間?」
  哈古弦冷哼了一聲,冷電的目光,卻又轉到白如雲身上。
  白如雲正自微笑地看著他,他雙手互抱著,樣子似極為悠閒,哈古弦的氣可就大了。
  他冷笑了一聲道:「小鬼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如雲曬然道:「沒什麼意思,就是請你老在裡面多休息幾天!」
  墨狐子秦狸聞言,也在一旁搓了一下手道:「對!叫他涼快幾天,叫他頂我的缺!」
  白如雲冷冷地搖了搖頭,道:「你先不要說話,等會兒我們再談!」
  墨狐子秦狸怔了一下,白如雲遂把目光轉到了琴魔哈古弦身上。
  哈古弦聽了白如雲的話,氣得滿頭白髮聳上一陣,他氣得狠狠地咬著牙道:「你……你憑什麼把我關起來?」
  白如雲冷笑了一聲,晃了一下身子道:「那就要問你自己了!」
  哈古弦大叫道:「問我?有什麼好問的?我又不是怪老道,隨便你這麼侮辱……你說!」
  哈古弦的吼聲更大了。
  白如雲作了一個手勢,微微一笑道:「小聲一點……」
  哈古弦大吼道:「小個屁!媽的!我偏要大聲,你怎麼樣?」
  白如雲微微一笑,心說這老東西原來也是火爆脾氣,和怪老道是一樣的……
  對付這種個性的人,他是最有辦法。
  他歎了一聲,看了墨狐子秦狸一眼,有意道:「走!我們走!關他幾天,看他還凶不凶?」
  墨狐子秦狸嘻嘻一笑道:「好!我們走!」
  哈古弦不由大急道:「你們敢?我……我……」
  墨狐子秦狸回頭齜牙一笑,道:「我們怎麼不敢?咦!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犯人,你客氣還來不及呢,還敢發狠?」
  說著就拉白如雲往外走。
  琴魔哈古弦氣得直發抖,到了此時,他也真狠不起來了,主要的是他惦念著小敏,他急於想要知道小敏的下落,和白如雲要如何對付自己父女,也正因為他有這麼多顧忌,所以暫時不得不軟下來。
  當時只好強忍著心頭暴怒,歎息了一聲道:「罷了,老夫縱橫一世,卻想不到臨終會受你們師徒的氣……」
  他接著說道:「小鬼頭你回來,我們好好地談談!」
  白如雲回身一笑,滿面春風地道:「你老人家氣消了是不是?」
  哈古弦心中暗罵:「好王八蛋……」
  可是表面卻裝著平靜,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我有話要問你……」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老請說吧!」
  墨狐子秦狸不由冷笑了一聲道:「老幫子,我可告訴你,你再想玩花樣,在小鬼頭面前,你可是耍不開。」
  哈古弦憤怒的目光向秦狸掃了一眼,恨聲道:「老道,我們之間沒有完,你等著瞧吧!」
  墨狐子秦狸嘻嘻一笑道:「好!好!我等著你的……」
  這時白如雲已走到了那石牢門前,和琴魔哈古弦當中隔著一個小圓窗戶。
  白如雲站定了身形,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著哈古弦道:「你有什麼話說?」
  哈古弦此時可真把白如雲恨之入骨,可是他知道自己此時的生命,完全操縱在對方手中,自己縱橫江湖一輩子,犯不著落在這麼一個黃毛小子手中。
  當時強忍著內心一口冤氣,冷笑了一聲道:「小鬼頭!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們並沒有什麼仇恨呀7」
  白如雲冷霜的臉上,並沒有帶出一點表情來,只是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本來是沒有什麼仇……」
  哈古弦冷笑道:「那麼,你為什麼要如此,還有我那個女兒,你又把她怎麼樣了?」
  白如雲擦了一下眼皮,冷冷地道:「和你一樣!」
  琴魔哈古弦立刻一怔,驚道:「你把她也關起來了?」
  白如雲冷冷的面頰之上,這才露出了一絲冷笑,那冰寒的目光,在哈古弦臉上轉了一周,才說道:「哈老爺子!我們是老鄰居,又是多年的朋友了,白如雲雖是個性怪僻,但是待你們父女也不薄……」
  他提高了嗓音又道:「可是你們卻出賣了我,你們救走了龍勻甫,我並沒有說什麼,可是你們居然得寸進尺……」
  哈古弦臉色不由驀然通紅,白如雲冷笑了一聲,又接著說下去,道:「居然再來偷放伍鏢頭,哼!哈老怪!你們也太欺人了!」
  哈古弦頭上青筋暴跳,方開口說了聲:「白如雲……」
  不想白如雲已截斷了他的話頭,插口道:「你以為天下只。有你們一家是好人麼?你以為凡是住在我這裡的,都會被我殺害麼?哈!」
  這豪放的青年人,說到此,竟自仰首狂笑了起來,那種迥蕩的音波,使在場之人,無不被震得心神級漾,因此更加深了哈古弦的憤恨!
  他咬緊了牙,看著這個年輕的後輩,白如雲收斂了狂笑,恢復了冷靜的態度。
  他的手互捏著,冷冰冰地道:「可是你們太笨了,我只不過略施小計,你和你女兒分別都入了圈套,哈古弦,你要在這間冰冷的房子裡反省,一直到有一天你親口向我說你改過了,我才會把你放出來,否則……」
  這年輕人轉動了一下那雙星星也似的陣子,接道:「你就在這裡住一輩子!」(LHJ:就因為他們得罪了你,就要關一輩子?你是誰?這樣的的人還有資格撐「俠」?我呸!)
  他說完了話,再也不多停留,回頭叫道:「老道,我們走!」
  墨狐子秦狸齜牙一笑道:「真有你的……走!」
  說著就要轉身,琴魔哈古弦簡直把肺都要氣炸了,他一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憤恨。
  當時厲聲大吼道:「小雜種,你也躍人太甚了,你是我什麼人,你居然能訓起我來了!」
  他大叫道:「我老人家稱雄江湖的時候,你這小子還不知道在那山上當猴崽子呢!」
  白如雲和秦狸本來要走,聽了這種話,反倒停步不走了,並且回過了身子。
  哈古弦已經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口中狂噴著氣,連連道:「好小子,真氣死我了……」
  他狠狠地說:「要不是我在這房子裡,小於,我不活劈了你……」
  他口中又罵了一些極難聽的話,並且用掌擊碎了好兒處劈石,砂石交濺,聲勢也端的驚人。
  然後他方似少歇姿態,用力地把身子向那所白骨所堆成的床上倒了下去,兀自氣息呼呼有聲。
  白如雲一聲不哼地容這怪老人發完了一陣脾氣,他才又走到了那小窗口。
  他微微皺著兩彎劍眉,探首窗前,誰也不會想到,他此時是用著何等關懷的目光,在顯示著這個暴躁的老人,他微微歎息了一聲道:「哈老爺子,你這是何苦……事實上,我還是不會放你出來的!」
  哈古弦由床上一翻而起,他大吼道:「你給我滾!你想叫我求你可是作夢,小鬼頭,你死了這顆心吧!」
  白如雲正不知如何回答他這句話,墨狐子秦狸這時卻嘻嘻一笑道:「這老傢伙簡直是給臉不要臉,你哪有這麼多話給他囉唆,餓他八天,你看他比誰都乖!」
  哈古弦用火紅的眼睛,掃了這怪老道一眼,心中恨透了這師徒二人。
  墨狐子秦狸只對他齜牙一笑道:「老兄弟,有你來了,我可真高興,我要好好歇歇了……其實裡面並不苦,每天有人送飯,沒事睡睡覺,好得很!」
  他說到此,嘻嘻一笑;用手一拍白如雲肩膀道:「小鬼頭,走!我們爺倆弄一罈酒,好好喝他兩盅,嘻!」
  白如雲不由劍眉一皺,心中卻暗暗想著:「老道是不能給他過一天好日子的,才出來幾天,他酒癮又犯了……」
  當時,目光一轉,卻見關著哈古弦緊鄰的那問房子門敞開著。
  這間房子一切設備和隔壁都一樣,只是沒有內中的那些骷髏而已。
  白如雲目光一轉,計已上心來,當時隨著秦狸走了幾步,已快到門口,他不由對秦狸小聲道:「老道!你從這房子進去,趴在窗戶上看看,看看他在幹什麼?」
  秦狸齜牙一笑道:「好!」
  說著,輕輕走進了這間石室,不想他方向那窗口上一趴,卻聽見「碰!」的一聲。
  墨狐子秦狸猛然轉身,卻見這問石房的門,已經關上了。他不由怪叫了聲:「小鬼頭,這是怎麼回事?」
  白如雲微微一笑道:「老道,我全是為你好,你已經自由了一個多月,而且你又犯了酒癮了!」
  墨狐子不由臉色一楞,一霎時他才想到,原來自己也被白如雲關了起來了。
  頓時他尖聲叫道:「小鬼頭,你這小子……」
  忽然,他想到和他要硬是不行的,頓時把話嚥住,用著調笑的口吻道:「好!好!我不喝酒,我是逗著你玩的……你不要嚇唬我……」
  白如雲微微一笑道:「誰給你開玩笑,你好好地住在裡面吧,明天,我再來看你。」
  墨狐子秦狸不由一陣發指,臉色驟變,方要發作,猛然窗口現出了個人影,正是琴魔哈古弦,他冷笑著看著自己。
  墨狐於秦狸不由臊得臉上一紅,把那腔無名火強壓了一下,尚裝著微笑道:「小鬼頭是給我鬧著玩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3:31

  哈古弦這一霎那,竟自反怒為喜,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他哈哈大笑兩聲,道:「怪老道,原來你就住在隔壁呀!這可真是失敬了,我們真是老朋友!」
  墨狐子冷笑道,「你作夢,小鬼頭敢不放我出去!」
  他說著猛然轉過了頭,可是,已經失去了白如雲的蹤跡,這一來,他立刻楞住了。
  照以往的經驗判斷,白如雲是走了。
  墨狐子秦狸這一霎那真想哭,正自是說不出的又氣又恨,哈古弦卻又嘻哈一笑道:「老朋友!死了這條心吧!你那好徒弟早走了,你不是說這裡面挺舒服麼?哈!你就在裡面亨享福吧!」
  他說著搖著那大頭道:「我可舒服透了,有老哥哥你陪著我,我是什麼都不愁了!」
  墨狐子秦狸不由猝然大怒,怒此了一聲:「老鬼住嘴!」
  他猛然閃到那窗口,伸出右掌,「哧」地劈出了一掌,直朝著哈古弦後心猛劈了過去。』
  琴魔哈古弦狂笑了一聲道:「老道你敢動粗的?」
  可是他心中卻明白,墨狐子秦狸這種身手,可是非比尋常,雖是隔著一窗,要叫他打上,那可也頓時了賬。
  哈古弦有見於此,就在墨狐子秦狸一出聲的當兒,他已用「黃蜂護尾」的疾勢,「唰!」的一聲,把身子轉了過去,就勢「呼!」的一聲,也劈出了一掌。
  當空起了一聲輕炸,濺起了滿空砂石怒濤,二人都不由被震得後退了一步。
  琴魔哈古弦卻嘻嘻一笑,道:「想不到你的火氣比我還大?別人伯你,難道我老頭子也怕你不成?」
  他口中雖自這麼說著,一條右臂,只覺得齊根發痛,幾乎連舉起都難了!
  這才心裡有數,知道雖然表面上,二入功力相敵,可是對方所練內氣,已小小傷了自己,看起來這墨狐子秦狸,果然是不可輕易招惹的人物了!
  另一方面,墨狐子秦狸見自己這麼厲害的「乾天劈空掌」力,仍未能把對方傷了,心中也不由一楞,當時聞言嘿嘿冷笑了一聲,道:「老頭子,你我之間是永遠也沒有完,現在是大家都被關著……我也沒有心情給你胡纏……」
  他說到「大家都被關著」這一句話,面上帶著一陣苦笑之色,極為不自然地搖了搖頭。
  哈古弦永遠除不了玩笑之態,這時又嘻嘻笑了兩聲,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是一條線上拴著的兩個螞炸,跑不了我,可也跳不了你,我們往後走著瞧!」
  墨狐子秦狸怒視了他一眼,心中抑制著無比的怒火,猛然地飛起一腳,照著一個斗大的石鼓上踢了過去,只聽見「砰」的一聲大響,頓時為他踢了個粉碎,琴魔哈古弦不由大吃了一驚。
  墨狐子秦狸這時候就像發了瘋也似,他口中憤恨地罵道:「他媽的!,他媽的!」
  只見那枯瘦的兩隻長腿連連飛舞著,一時發出了雷也似的鳴聲。
  那些石桌石床石几,不管什麼,只要被他踢著的,頓時就開了花,石碎砂濺,整個石牢裡,蕩起了一天煙雲,聲勢也真是驚人!
  琴魔哈古弦這時才算真正看到了秦狸的武功,也不禁驚得連連咋舌不已,心說:「好傢伙!這老狐狸原來已練成了這麼厲害的功夫,原來火性這麼大,幸虧我還沒有十分地招惹他!」
  當時一聲不哼地在一旁看看他。
  墨狐子秦狸一個人發了一陣脾氣,少說也有一盞茶的時間。
  他把那房子以內所有的東西,舉凡床几椅等……無不踢毀了一於二淨。
  然後他怒喘著氣,坐在被踢碎的亂石之上,一雙眼睛更似要噴出了火來。
  哈古弦見了,搖頭一笑道:「乖乖!好厲害!」
  墨狐子秦狸怒視著他道:「哈老頭子,我勸你不要逗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哈古弦吐舌一笑道:「這個我知道,你既然有這麼厲害的一雙腿,為什麼不把牆踢開,我也沾沾你的光……」
  墨狐子秦狸怒叱了一聲:「我叫你住口!」
  哈古弦縮了一下脖子,嘻嘻一笑道:「好!好!我住口!只是你生這麼大氣,是給誰生呢?」
  墨狐子秦狸不由偏過頭來,由窗口看著惹厭的琴魔哈古弦。
  本來他是一腔怒火,正待借題發揮,可是當他看到哈古弦那種蒼老的面容,忽然他心中有了一個突然的啟示。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哈兄弟,我們都是這麼老的人了,在人世間,又還能活幾年?」
  哈古弦嘻嘻一笑道:「說得是呀!」
  墨狐子秦狸眨了一下眼睛,嗟歎道:「我們又何苦為敵呢,是不是?」
  琴魔哈古弦見這怪老道,果然會有此感慨,的確是很難得了。
  登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墨狐子秦狸不由老臉一紅,吶吶道:「你……你莫非不以為然麼?」
  哈古弦猛然收斂了笑容,當時鼻尖哼了一聲,一面往地上哼了一口,道:「老狐狸,到現在你才想通呀!哼!」
  墨狐子秦狸一怔道:「這麼說你是早就想通了?」
  哈古弦往起一站,一面走著,一面笑道:「哈!這還用多說。」
  說著他站定了身子,回頭看著墨狐子秦狸,冷冷道:「我只是笑你,已經是快一百歲的人,你哪裡來這麼大火氣?」。
  他說著用手指著隔壁的那一大堆碎石道:「你以為這樣可以顯出你的功力好是不是?到了晚上,看你睡哪裡?……你說那小鬼頭又是你徒弟,你犯得著給他生那麼大的氣麼?」
  哈古弦滔滔地說著,墨狐子老臉之上,可是紅一陣白一陣,只朝著哈古弦直翻白眼兒!
  哈古弦難得找到這麼一個適當的機會,來感化這麼一個厲害的敵人。
  他走近了一步,又說道:「你和小鬼頭之間這種不正常的相處,的確令我這外人想不通……有時候我真懷疑,到底他是師父呢?還是你是?」
  墨狐子秦狸發覺情緒又有些不對了,當時動了一下身子,苦笑一聲道:「我們先不談這個好不好?」
  琴魔哈古弦哪肯放棄這個機會,當時冷笑了一聲,又踱了幾步才道:「為什麼不談?這才是問題之中的問題!」
  墨狐子秦狸長歎了一聲道:「老東西,你只是看到側面的一面,事實上小鬼頭和我之間的感情,是任何人也想不到的好,我們都是放在內心裡的好!」
  墨狐子秦狸一口氣說到這裡,卻為哈古弦打斷了他的話,
  他微笑道:「他把你經年累月地關在石牢之內,就算是對你好嗎?好在什麼地方?」
  墨狐子秦狸對於這一點,有時氣儘管是氣,可是卻不會改變他和白如雲之間的感情。
  哈古弦見他如此,心中倒頗為感慨,他知道這一對奇異的師徒之間,有著極為親密的感情,是不容許任何人破壞的!
  他當時苦笑了笑,點了點頭,「也許你們之間是有感情的……只是我卻看不出來而已。」
  墨狐子秦狸同意地點著頭,他嘻嘻地笑著說:「是這樣……是這樣……我們之問的感情,任何人也看不出來的。」
  他終於想通了這點,連連點著頭道:「他關我全是為我好!」
  哈古弦哼了一聲,秦狸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許不信,他是伯我出去亂殺人!這是我的老毛病,我是除不了!」
  哈古弦笑了笑,道:「所以只有把你關起來?」
  秦狸站起了身子,把頭湊近在窗口道:「這房子裡面那些骷髏和骨架,都是我殺的!」
  哈古弦聽了這話,不禁吃了一驚,墨狐子秦狸這時頗似傷感地歎了一口氣道:「小鬼頭能就能在這裡,我只要殺了一個人,他準知道,而且不出十天,那人的屍體,他一定會給我運回來,留下骨頭送到這房子裡來。」
  說到此,他的聲音都顯得有些發抖起來!
  琴魔哈古弦驚奇地看了一下達房中的骨架,少說也有百數十具,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掠得了半天才道:「……殺這麼多人幹什麼?」
  秦狸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恨世上任何人……尤其是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我只要發現了他們,我就一定放不過他們……」
  他說著顯出一副咬牙切齒的姿態,十分猙獰,哈古弦搖了搖頭歎道:「有錢有勢的人,並不一定都是壞人呀!」
  秦狸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也知道,可是……」
  琴魔哈古弦搖頭一笑道:「老朋友!這麼說,你這徒弟一定也沒做錯,怎麼把你關起來?」
  秦狸慢慢地抬起頭來道:「可是我現在已經改多了……尤其是當靜夜裡,我睡在這些死人骨頭上……」他嚥了一口唾沫,又說道:「這些人都是死在我手裡的人。……老兄弟,你想那種滋味有多不好受!」
  哈古弦撲嗤一笑道:「當然不好受,要是我,我還害怕呢!」
  墨狐子秦狸冷笑了一聲道:「小鬼頭這種處罰我的方法,也難為他怎麼想出來的?倒還是真有作用,慢慢地,我真是改多了!」
  哈古弦這時對白如雲,自心中確實有了一番新的認識,當時歎了一聲,微微一笑,懶散地說道:「改多了也不行,這一次不是已把你請出來了麼?怎麼又關起來了?」
  墨狐子秦狸臉一紅,他歎了一口氣,左右看了一眼,才附在窗口小聲道:「我這次出去,又殺了三個人……也許又叫小鬼頭知道了……這小子真是厲害!」
  哈古弦像是聽神話一樣地聽著!
  二位老人家,也可說是武林中的怪傑,這麼一說,非但消除了彼此的敵意,反而顯得更親近了。
  墨狐子秦狸長歎了一聲,站起來走了一圈,又回過頭來道:「還有我愛喝酒,這也是小鬼頭看不慣的地方,他說我每次殺人,都是喝酒的關係……」
  哈古弦齜牙一笑道:「這他可沒辦法制止你了!」
  墨狐子秦狸冷笑一聲道:「他怎麼沒有?」
  哈古弦一怔道:「頂多不給你喝,可是你一出去還是要喝呀,這是沒用的!」
  墨狐於連哼了兩聲,似乎難以啟齒似的,可是最後他仍忍不住說:「你絕對想不到……這小子辦法有多絕,那可真叫人沒辦法!」
  哈古弦真是聽出了神,當時眨了一下眼皮道:「什麼辦法這麼絕?」
  秦狸紅著臉,歎了一口氣道:「你可別笑!」
  哈古弦已經想笑了,可是他忍著點了點頭道:「好!我不笑,你說吧!」
  秦狸走了一圈,又走到窗口,才低聲道:「這小子還是每天照樣送酒來,而且菜特別好,都是我最愛吃的!」
  哈古弦眼睛已經瞇成了一條縫,道:「這不合了你的胃口嗎?」
  秦狸冷笑道:「你往後聽呀!」
  他苦笑了笑,才接下去道:「第一次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吃大喝了一頓,酩酊醉倒,可是到我醒來的時候,不知怎地,全身衣服,競自被人扒了個精光!」
  哈古弦不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墨狐子秦狸紅著臉道:「你不要笑,這都是小鬼頭之意,叫南水北星那兩個小王八蛋做的。」
  說到南水北星,老道氣又大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口道:「這兩個小王八蛋,只是聽他一個人的話,他叫他們幹什麼,他們就幹什麼!」
  哈古弦笑瞇著眼道:「後來呢?」
  墨狐子秦狸冷冷道:「哼!一直到第二天晚上,那兩個小鬼才又把衣服送來,可是晚飯照樣有酒有肉!」
  他搖了搖頭道:「我是見酒連命都不要了,跟你一樣的!」
  哈古弦並沒有反對,事實上他確也是如此,墨狐子秦狸看了他一眼道:「我後來臉皮也老了,心說剝衣服就剝衣服,反正沒有人看,我還是照喝不誤!」
  哈古弦哈哈大笑道:「你真行!真有你的!」
  墨狐子秦狸臉色通紅地笑了笑,道:「真行?一點也不行!誰知道有一次喝醉了,又被兩個小鬼把衣服給剝了,等我一醒,四周全、是人,有男有女,他們也不說話,只在外面用眼睛看著我,我的老天,可把我給弄慘了!」
  哈古弦聽到此,忍不住又自縱聲大笑了起來,連眼淚也笑出來了。
  墨狐子秦狸也尷尬地笑了起來。
  他邊笑邊歎道:「這一次我算是丟了大人了,可是我不服氣,心想我只要少喝一點,不喝醉就行了!」
  哈古弦點頭道:「是呀!」
  素狸看了一眼道:「可是小鬼頭連這一層也想到了,那酒裡,他早已放下了迷魂砂,哪伯你喝一口,只要你喝就非醉不可,我一連上了七八次當,每一次還是被剝了衣服,圍著一大堆人看,後來,我是再也不敢喝了,就是沒有放藥,我也不敢喝了……你說這小鬼有多精!」
  哈古弦不由搓著手,連連點頭道:「這小子是有一手!」
  秦狸哼了一聲道:「豈止有一手,簡直是鬼靈精,我這一輩子就沒碰過這麼足智多謀的人!」
  哈古弦歎了一聲道:「要不,我老人家怎會被他關在這裡面。」
  他說著不由苦笑了一下,用手捻著領下的長鬚,看著墨狐子秦狸道:「老道,你我都是這個年歲的人,可是卻連一個小孩都鬥不過!」
  「誰說不是,這小鬼頭有時候讓人恨得牙癢癢,可是有時候又逗人喜歡,我真是拿他沒有辦法。」
  哈古弦伸了一個懶腰道:「唉!想不到我琴魔一生稱雄武林,到老來會叫一個黃毛小子給關了起來,這要是傳揚出去,我這張老臉可丟光了!」
  說著轉過頭來,看著一窗之隔的墨狐子秦狸,笑了笑道:「我看你倒是習慣了,滿不在乎的樣兒!」
  秦狸長歎了一聲道:「在乎又怎樣……其實小鬼頭對我是真好,要不是他這幾年好好管我,我簡直不知壞到什麼份上了,所以……唉!」
  他搖頭一個勁苦笑……
  琴魔哈古弦這時打了一個呵欠,例身在那白骨堆成的長床之上,歎了一日長氣道:「呵!真涼快!」
  他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頂房,腦中卻想到了愛女哈小敏,不知白如雲如何處置她了?
  當時忍不住叫了聲:「老道!」
  秦狸哼了一聲,哈古弦道:「我女兒現在怎麼了,你知不知道?」
  秦狸冷冷地回答道:「我怎麼知道!不過你放心……小鬼頭是不會把她怎麼樣的!」
  哈古弦心中這才稍微放心,他忽然想起了一樁心事,當時又由骨床上翻了下來,皺著雪球也似的兩道眉毛,道:「這麼說來,小鬼頭還真是一個好孩子!我還以為他愛殺人,如此看來,倒不盡然!」
  墨狐子秦狸齜牙一笑道:「你說他愛殺人,倒也不假,可是他只是殺那些最壞的人,和我就不同了,不過也不一定……反正這小子個性怪得很就是了!」
  琴魔哈古弦腦中思索著一個問題,此時忍不住問道:「老道,我問你一件事,你可得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怎麼樣?」
  墨狐子秦狸一笑道:「行!我們現在是無話不談。」
  哈古弦臉色微微一紅,吶吶道:「小鬼頭到底對我么女兒怎麼樣?」
  墨狐子秦狸一怔,當時嘻嘻一笑道:「好個老幫子,你是想給我徒弟說親是不是?你口口聲聲罵白如雲,原來你心裡也喜歡他是不是?」
  哈古弦一瞪眼道:「你可別胡說八道,誰給他說親?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墨狐子秦狸仍是神秘地笑著,他點了點頭道:「其實,小敏這孩子樣樣都好,我還真喜歡她,要能給小鬼頭配成一對兒,那可就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
  談到此,他竟然停住了,面上卻帶著了一片淒憫之色。
  琴魔哈古弦自然看出來了,當時冷笑了一聲,道:「可是天底下的事,哪能這麼如意,不是我老頭子說一句你不愛聽的話,小鬼頭有時候也太狂了……你說我們小敏哪一點……」
  他突然又覺得,不該把這種事說得太露骨了,當時氣得臉色通紅,恨恨地吐了一口氣,又接下去道:「老實說,我們么女兒也不見得看上他,非要嫁他不可!」』
  墨狐子秦狸笑了一笑道:「當然,當然……」
  哈古弦看了他一眼,歎了一聲,「只可憐這孩子從小就走了娘……剩下我這個老爸沒用……要是他娘如今在這裡,這孩子哪能受這個委屈?」
  這老頭子說著,竟自差一點流下了淚來。
  他腦中重新想到了那個離開他的女人——綠娘石瑤青,那是一個極為護短,而且武功絕高的女人,哈古弦每一次想到她,總難免要流下幾滴老淚。
  墨狐子秦狸笑了一下道:「算了吧,老兄弟,你又想起了老伴兒來了是不是!」
  哈古弦冷笑道:「我只是氣白如雲,不該對我們么女兒這樣罷了,哼,他不是討厭我們麼?等這兒事了啦,我就叫小敏下山去,我們躲開他總行了吧?」
  墨狐子秦狸歎道:「這又是何必?」
  哈古弦笑了一聲道:「何必?」
  他狠狠地接下去道:「這是我最客氣的辦法了,要照著我過去的脾氣,我就先把這小於的腿打斷,然後我們再走!」
  墨狐於秦狸噗嗤一笑道:「小鬼頭什麼地方錯了,你要把他腿打斷,你要說出你的理由來呀!」
  哈古弦臉一陣紅,一時答不出來,只是連聲地冷笑不已,墨狐於秦狸心裡有數,當時歎了一聲道:「老兄弟!這事不只是你氣,有時候想起來我也氣,不過說起來也不能怪小鬼頭,我們做長輩的人;只能從旁觀察他們小兒女的動態,加以管束,卻不能硬要他們怎麼樣……這種事情,很難處理的,卻不能意氣用事……」
  哈古弦心中一驚,倒想不出這墨狐子秦狸居然有此見識,自己一向倒是把他智慧給輕估了。
  當時點了點頭道:「老道你說得對,所以正因為如此,我才想叫么女兒離開這裡。」
  墨狐子秦狸皺了一下眉頭道:「離開也不是辦法。」
  哈古弦這兩天為女兒的事,已用盡了心思,這時聞言不由追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秦狸歎了一聲道:「其實我看小鬼頭並非對么女兒沒一點情,只是這小子的心,實在難猜得很!」
  說著,他搖了兩下頭,空氣沉默了下去。
  琴魔哈古弦忍不住問道:「那位伍青萍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狸長歎了一聲道:「老兄弟,這都是緣份,你說么女兒有多麼好,又沒婆家,和小鬼頭不正是一對兒麼,嘿嘿……」
  他看了哈古弦一眼,下面卻不好說下去,當時又頓了一頓道:「那位伍姑娘再有一萬個好,可是人家是已經有婆家的人了,這怎麼行?」
  墨狐子秦狸也不禁有些氣。
  可是,當他想到了,他自己也曾經全力促成著這件事情時,他不禁氣就消了一半,只是心中愈發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苦味。
  琴魔哈古弦歎了一聲道:「那龍勻甫現在還在我那裡養傷,這孩子人品什麼,都還不錯,按說那位青萍姑娘得人如此,也真該心滿意足了,只是這樣子,她好像還不大願意似的。」
  墨狐子長吁了一口氣道:「這就是緣份了。」
  他又接一句說道:「不過,據我所知,那位姑娘,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姓龍的小子。」
  哈古弦一怔道:「是這麼著?」
  墨狐子點了點頭,說道:「只是她又跑了,什麼時候不好跑,單等這個時候,她還答應說等我回來再走,誰知道還是先跑了,這一來事情就更難辦了,一邊是要女兒,一邊是要媳婦兒,再加上小鬼頭更急得都快瘋了!」
  他說到此時,長歎了一聲道:「這丫頭算是把這一夥人都害苦了。」
  琴魔哈古弦皺眉道:「那這可怎麼辦了啊?」
  墨狐子秦狸咧嘴道:「管他呢,反正小鬼頭有的是辦法,我們往下看吧!」
  琴魔哈古弦苦笑了笑道:「反正苦的是我們小敏。」
  墨狐子秦狸搖頭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看這幾個角兒,誰也痛快不了,包括你我在內。」
  哈古弦愈想愈氣,不由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鼻中哼道:「白如雲你也欺人太甚了,總有一天我要叫你知道我哈古弦的厲害!」
  他氣憤憤地說著這句話,回頭看了墨狐子秦狸一眼,冷笑道:「天可不早了,睡覺吧!」
  墨狐子齜牙一笑,道:「老朋友,我勸你還是安下心來,要不然,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這是實話。」
  哈古弦這時一揮右手,油燈立熄,然後,他拖著沉重的軀體,又倒在那架白骨堆成的床上,發出了一陣吱吱的怪響聲。
  這兩位風塵怪傑,一時也只有自認了這種滑稽的命運,暫時保持了寧靜。
  須臾,相繼鼾聲如雷。
  白如雲略施小技,不費吹灰之力,居然把哈氏父女相繼成擒,心中不由十分愉快,最後又把墨狐子秦狸也關了起來,他知道這老傢伙脾氣特別大,所以乘著秦狸和哈古弦問答之際,他卻輕輕地溜開了。
  他由這所石牢中輕輕踱出,天上沒有月亮,陰鬱的天空裡,尚且飄著細細的雨絲,這正是惱人之夜,白如雲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心裡想:「這兩個人,我都關起來了,現在該怎麼辦呢?」
  忽然他心中一動,他想到了那碧月樓中的哈小敏,不由怔了一下,暗付:「我可太大意了,竟忘了叫南水北星兩個人去看看她,隔了這麼久,說不定她早就跑了!」
  想著不由足下加勁,直向碧月樓奔去,一口氣馳到了湖邊,方想施展「一葦渡江」的絕招,直奔竹樓去,無意間,卻見岸邊葦草中,有人影一閃。
  白如雲不由一驚,口中此道:「哪一個?」
  那人倏地由草中騰身而起,口中也自驚呼道:「是……誰?」
  白如雲立刻劍眉一皺,哼了一聲道:「北星,深更半夜你不睡覺,在這裡搗什麼鬼?」
  北星此時著黑色長衣,滿臉驚慌之色,他手中尚似抱著一人。
  這時見向自己發話之人竟是少爺,不由寬心大放,他大叫道:「少……少爺,可不好了,……南水……南水……」
  白如雲這才看清,他手中所抱之人,正是南水,只是一身水濕,如同死人也似地躺在北星臂彎裡,白如雲不由吃了一驚。
  當時身形一躥,已到北星身前,伸出雙臂,已把南水接了過去,勿勿道了一聲:「走,跟我來!」
  說著幾個起落,已撲至一幢樓室之中,北星這時也勿匆點上了燈。
  自如雲把南水放在一張床上,皺眉道:「他怎麼了?」
  北星臉紅脖子粗地道:「小……的也不知道,我找……他老半天,才在水邊找到……他。」
  白如雲揮了一下手道:「算了,這麼大了,連句話也說不清!」
  說著忙低頭看了看南水臉色,又用手摸了一下脈門,才點了點頭。
  當下猛然在南水背心上擊了一掌,順勢擰了一把,南水立刻口中「啊哼!」了一聲。
  白如雲臉上帶著微怒,後退了一步,倚著一張桌子,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南水在床上翻了兩個身,口中哇哇地乾嘔了兒聲才坐了起來。
  這時北星已撲上去,緊緊地握住他一雙手,滿臉關切地問道:「南水……你怎麼了?」
  南水怔怔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想到了是怎麼一回事,當時大吼了一聲:「好個哈小敏……」
  北星不由大吃了一驚,慌忙用手將身後的白如雲一指,吃吃道:「少……少爺在……」
  南水一抬眼,才發現白如雲就站在眼前,當時不由嚇得臉色一青,頓時就呆住了。
  白如雲冷笑了一聲道:「你剛才說什麼?」
  南水嘴唇蠕動了半天,吶吶地道:「我說哈……小敏……」
  白如雲厲聲道:「哈小敏怎麼樣?哈小敏可是你叫的?」
  南水哆嗦了一下,這兩個小鬼,平日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只一見了白如雲,真無異是老鼠見到了貓一般,這時白如雲一發脾氣,南水可嚇壞了。
  當時馬上改口道:「哈……小姐,哈小姐……」
  白如雲冷哼了一聲道:「你們這兩個小混蛋,膽子是愈來愈大,居然目無尊上,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南水抖聲道:「少爺不是關照我們要照顧……門戶……麼……我……」
  白如雲斥道:「那你怎麼會被人給點了穴了,我的臉都叫你給丟光了。」
  南水臉一陣紅,吶吶道:「小的……正在划船……不想那哈哈……小姐,把小的引到岸邊,小的問她話,她不但不理,反和小的打了起來,後來……後來……」
  白如雲哼道:「後來就給人點了穴道了?」
  南水嚅嚅道:「是……哈姑娘……點的。」
  白如雲望著他冷笑了一聲,當時揮了揮手道:「好!你們下去,下次要是再有這情形,你就不要見我了。」
  南水哭喪著臉,對著白如雲彎了一下腰道:「是……」
  北星也彎腰道了聲:「是……」
  白如雲橫目掃了他一眼,北星已紅著臉走在南水身前,小心地扶著南水站起來,二小傻傻地又看了白如雲一眼,才慢慢地向室外走去。
  白如雲冷冷地看著二小走出,心中十分不悅,他喃喃地自語道:「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把南水給打傷了。」
  他說著轉身走了出來,水面上靜悄悄的,他還遠遠看見那碧月樓上,仍然有閃閃的燈光。
  他心中暗暗懷疑道:「怎麼還會有燈,莫非那哈小敏真的仍在樓上,聽憑我的處置麼?」
  他心中這麼想著,就不再猶豫,當時順手在一棵老樹上抓下了一枝枯枝,就手折了十幾段,身形展處,已自騰空而起。
  水面上此刻起了一串波紋,白如雲頎長的身形,就如同一隻戲水的海鷗也似,一連串的起伏身影之中,已經消失了他的蹤跡。他踏進那「碧月樓」前,輕振二臂,已用「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然拔空而起,輕輕往那竹欄杆上一落,真是身輕如燕。
  竹樓閣室內,透出了一片昏暗的燈光,白如雲就耳聽了聽,並沒有發覺任何聲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3:48

第16回 流水無情 老怪救徒  

  他輕輕附在窗縫間,正想向內偷看,忽然臉色一紅,又把頭收了回來,舉手在窗上輕輕叩了兩下,發出「篤,篤!」的兩聲。但不見回聲,順手把窗戶推開,一躍身,已騰身而入,卻見哈小敏蜷臥在竹床之上,抱著膝蓋兒,早已入了夢鄉。
  白如雲不由搖頭歎息了一聲,心想她還真是個小孩,這種情形下,她居然也能睡。
  想著輕輕走到了床前,見床上有一棉被,白如雲順手拉起,給她蓋在了身上。
  他這一霎那,心情十分沉重,自己暗想著,對於眼前的哈小敏,本來談不到什麼感情,可是卻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
  他愣愣地看著床上這個姑娘,心情沉重地思念道:「這姑娘也同我一樣的可憐……她自小就失去了娘……只跟著她的爸爸……」
  「她任性、嬌嗔,有時雖是愛施個小性,可是不可否認的,她是一個善良的姑娘……」
  白如雲深深地皺著眉頭,望著床上的她。
  床上的小敏,卻是恬靜地微笑著,那微微弧形的嘴角兒,有時向上動一動,雖在睡夢之中,仍可看出那淺淺的一雙酒窩,長長的睫毛,在又細又彎的娥眉之下,更增加了青春的嫵媚,幾根青絲散亂地拂在暈紅的面盤兒上,那麼隨風飄動著。
  白如雲不由冷笑了一聲,心道:「你倒是不當回事兒……」
  可是那先前的一番震怒,此刻竟自消散得沒了影兒,他在她床前站了一會兒,心中猶豫著,不知是否應該把她叫醒,可是當他把手方一伸出去,他又不禁慢慢地收了回來。
  同時,目光一轉,無意間,卻見她手心抓著一個紙球兒,白如雲不由心中一動。
  白如雲輕輕伸出二指,把那紙球兒從她手中夾了出來,哈小敏口中嚶嚀了一聲,微微轉動了一下身子,又唾了過去。
  白如雲拿著這紙團,覺得熱熱地,心中懷疑道:「這裡面到底是寫些什麼?」
  當時遲疑了一下,遂把這個紙團兒打了開來,再往那紙團兒上一看。
  他不由立刻臉色紅了,俊目一掃榻上的小敏,心中卻想道:「真可恨,她怎麼把這東西也翻來了?」
  原來那發皺的紙上,寫著一筆秀麗的字跡,是:
  「白雲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
  正是伍青萍離開此處時,所留下的筆跡,怎麼會到了這姑娘的手中?
  白如雲忙把這紙團揣在了懷中,面色不禁有些訕訕,他冷冷的目光,注視著床上的小敏,心中由不住連想起道:「怪不得她對我突然變了,原來是為了這個,唉!真是一個可憐的姑娘……」
  想到此,他不禁雙手互捏,在房中踱了一周。
  這是一番煩惱的思慮,古往今來多少聖賢豪傑,也許他們能日理萬機,但是所不能當機立斷者,唯此惱人的情思耳!
  白如雲踟躇了一陣,愈發覺得眼下的事,難以處理了。
  可是他畢竟是一個異於普通人的人,在感情上來說,他也可說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
  他想到了青萍,想到了那緊繫著自己內心的姑娘,立刻使他意念堅強了起來。
  他回過身來,頻頻皺著雙眉,暗暗地想:「我白如雲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這一生,我只知我要做什麼,我必須做,可是卻決不能被兒女柔情所牽制,尤其是不能一錯再錯……」
  「最不該的是,我愛上了伍青萍,可是我既然愛上了她,一任天涯海角,或海枯石爛,決不能轉移我對她愛的初衷。」
  他緊緊地咬著一口貝齒,又回目看了一下床上的小敏,雖是楚楚可人兒。
  但他卻接下去想道:「……不論她是如何癡心,不論她怎麼可愛,我都不能對她心存異心……否則我將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了!我決不能改變!」
  他心裡這麼想著,果然意志又堅定了不少,自己用手加額,緊緊按了按,忽然床小的小敏又翻了個身兒,她口中含糊地道:「小雲哥……小雲哥……」
  白如雲不由陡然一驚,急速轉過身來,卻見哈小敏仍是閉著水汪汪的雙目,哪像是方才痛哭過的樣子,這兩句話,卻是她夢中的囈語。
  白如雲一任是鐵鑄的漢子,到了此時,也不禁有一種說不出的淒然之感!
  諸位,白加雲真如同筆者手下描敘的那麼冷酷無情麼?
  不!他絕對不是!相反地,他有火也似的熱情,和濃厚的感情,只是他一直把它們壓制在內心而已,或許說他表達的方式,是異於常人罷了。
  這些都是由於他有著過份淒涼的身世,和崇高至上理想的目標,因此久而久之,養成了他這種孤僻的怪性,和異於常人的情感!
  可是,他到底是一個有感情的人,這是不能令人否認的!
  哈小敏這兩聲「小雲哥」,聲音是那麼脆弱婉轉,可是卻似兩支冰箭也似的,深深刺入了白如雲的內心,他臉色帶出了一片誠恐驚惶之色!
  他這一生中,從來沒有這種經歷,甚至連類似這種的經歷都不曾有過!
  他幾乎不敢再在這裡留下來了,當時移動了一下腳步,可是夢中的小敏,卻似有意捉弄這個少年也似,她斷斷續續地由口中又說道:「我……小雲哥……你不要走,不要走!」
  她口中這麼叫著,嬌軀竟自猛然由床上坐了起來,人也醒了,原來竟是一個夢。
  她微微吟哦了一聲,睜開了那雙含露也似的晶瑩陣子,一雙玉臂向後撐著。
  突然她驚叫了一聲,道:「小雲哥……你真地在這……裡?這……」
  白如雲這時神色極不自然,他本已回過了身來,哈小敏這麼一叫,他反倒不好再走了。
  當時臉色微紅地點了點頭道:「我是在這裡……你……」
  哈小敏不由低頭一看,自己是坐在床上,而且身上還蓋著一床薄被,不由微笑道:「小雲哥!這被子是你為我蓋的?」
  白如雲搖了搖頭,臉色微紅地道:「我……沒有!是你自己蓋的。」
  哈小敏秀眉微皺,自語道:「奇怪啊,我記得沒有蓋呀!」
  她一面揭開被子,由床上下來,微微笑道:「小雲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來了也不叫我一聲,多不好意思……」
  她一面說著,一面自桌上倒了一杯茶,雙手送到白如雲面前,就好像是在她自己家裡一樣,白如雲這時本已落座,見狀哼道;「姑娘不要客氣,還是你自己喝吧!」
  哈小敏臉色微紅,說道:「我自己再倒!」
  她一面說著,還真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瞟了白如雲一眼,就杯呷了一口,口中還叫道:「好涼!」
  又看了白如雲一眼,笑道:「我最喜歡喝涼茶,冷冷的,真過癮,小雲哥,你呢?」
  哈小敏自言自語說了幾句話,人家也沒接碴,她倒能從容應付,又喝了一口茶,眨了一下眼睛道:「小雲哥!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呀?……」
  可是話一出口,連她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說的有些多餘,不由自己暗暗地忖道:「廢話,人家睡了還來?」
  當時不由低下了頭,她轉著一雙明亮的大眸子,只扭著一雙腳尖。
  一雙鳳目來回地盤弄了一會兒,空氣仍然是那麼平靜,白如雲仍然用著晨星也似的一雙眸子牢牢地盯著她,也不說話。
  哈小敏盤弄了一會兒足尖,心中可不禁有些犯嘀咕,偷偷地展了一下蛾眉,往白如雲的坐處窺了一眼,玉面禁不住地紅了一下。
  當時笑了笑道:「剛才,你沒來,我一個人……可真是嚇死了,老是聽見窗戶響,也沒見個人影兒……」
  白如雲仍是不發一語。
  他永遠是安靜著他的智慧,要在靜中去觀察和分析一個人!
  哈小敏說了半天,白如雲一句話也沒接,她心中又驚又怕,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當時秀眉微微一皺,但霎時又恢復原狀。
  她小心眼裡不由想:「反正我給他裝糊塗到底!」
  想著抬起手理了一下秀髮,回眸—笑道:「小雲哥!你看我頭髮亂不亂?」
  白如雲這時似是又好氣又好笑,只面上一點也不帶出來,哈小敏嘟了一下嘴道:「不理人就算了!」
  說著走到一張古銅鏡前面,獨自在鏡前搔首弄了一會兒姿態,把一蓬秀髮一會兒弄高,—會兒又弄低,嘴裡冗自不停地念道:「討厭死了,找找剪子把它都剪了!」
  不想這話。出口,只聽見「叭!」一聲,一溜白光一閃,小敏腳前落下一物。
  哈小敏不注意,不由吃了一驚,口中「唷!」了一聲,後退了一步。
  再低頭一看,原來腳前那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一把白光閃閃的小剪子,是白如雲順手自桌上拿下丟過來的。
  哈小敏不由玉面一紅,斜目膘了白如雲一眼,半差半笑地道:「怎麼!這句話你聽見了,真叫我剪頭髮?你呀!你真是個大壞蛋!」
  說著把那小剪子拾起,不想目光一掃,只覺得這剪刀形狀特別,頗為小巧玲戲,雪也似亮,不由看一眼,這一看,她可馬上不笑了。
  只見那雪亮的刃口柄邊,有一個小小的「萍」字,她秀眉一皺心想:「這不是青萍姊姊用的暗器『金風剪』麼?」
  當時不自然地笑了笑,嘴角微微一撇道:「這是萍姊的暗器嘛?」
  說著,順手往桌子上一丟,白如雲本是順手由桌上拿起丟過去的,例還不知是伍青萍留下的暗器,當時聞言不由往桌上瞟了一眼。
  哈小敏哼了一聲道:「我還以為你眼睛只會看前面呢!」
  白如雲不由俊臉一紅,這才點了點頭道:「你的話也該完了吧!」
  哈小敏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聲,忙用手捂著櫻唇,一面嬌哼道:「誰叫你一直不理人家呢?」
  白如雲冷笑了一聲,說道:「小敏!你不要太隨便了,你要想到你現在的身份和立場說話才好!」
  哈小敏後退了一步,小手一捂嘴道:「暖呀!我現在是什麼身份呀?」
  白如雲不由雙目突地一睜,射出了逼人的冷光,哈小敏心裡一驚,叫了聲:「小雲哥……」
  這一聲小雲哥,果然有點用,白如雲立刻不由軟了不少,他仍然忿忿地盯視著她。
  哈小敏眼圈紅了一紅,低下頭道:「小雲哥……你還要生我的氣呀?我……我已經知道錯了!」
  白如雲這時站起了身子,冷笑了一聲,道:「哼,知道錯了?你知道個屁!」
  哈小敏抬起頭,眨了一下大眼睛,道:「真的……我不騙你!」
  說著話連聲音都抖了,白如雲這時站住了腳步,冷冷地說道:「小敏!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一次這麼大膽?」
  哈小敏臉色緋紅地道:「我膽子很小……小嘛……」
  白如雲冷笑道:「很小?」
  哈小敏怔怔地點了點頭,白如雲上前一步,說道:「好!我問你,你憑什麼把南水打傷了?」
  哈小敏心中暗道了聲:「糟糕,這麼快就被他發現了……」
  當時紅著臉辯道:「沒有打傷……我只是點了他的穴……」
  白如雲寒著臉道:「點了穴還不夠?北星、南水是我貼身的小童,你打傷了他,跟打傷了我是一樣!」
  哈小敏心想:「這倒和南水的論調差不多。」
  當時臉紅紅地說不出話來,白如雲又冷笑了一聲道:「平常我對你一再容讓,你倒以為我怕了你,哼!這一次,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便宜了你!」
  哈小敏哭喪著臉兒,半天才說道:「那……小雲哥!你要怎麼罰我呢?」
  她忽然笑了笑,往前跳了一下道:「這麼吧,你罰我站好了!」
  說著她馬上跑到了窗口,筆直地站在窗前,一面回過臉,笑道:「我站一夜好不好?」
  白如雲冷笑了一聲,哈小敏馬上改口道:「隨便你甲我站多久,你不叫我走,我就在這裡站一輩子……好不好?」
  白如雲哈哈大笑了幾聲!
  哈小敏還以為他不生自己氣了,不想白如雲笑聲一斂,厲聲叱道:「哈小敏,你少在我面前來這一套,我已經說過了,天一亮,你就乖乖跟我到牢房裡去……」
  哈小敏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姿態,道:「好罷!隨便你罷!反正我已經跑不了啦!」
  白如雲見她這種不在乎的姿態,卻也拿她沒有辦法,當時恨恨地道:「你本來可以逃走的,但是你為什麼不跑?」
  哈小敏不由慢慢低下了頭,她苦笑了一下道:「反正我在哪裡都是一個孤單可憐的人,我又何必跑?」
  白如雲對於她這句話,倒是出人意料之外,當時怔了一下,遂道:「小敏!我真不知你現在會變成這樣?你怎麼會變了……從前你不是一向很快樂嗎?」
  哈小敏抬起了頭,幽怨地看著他,苦笑道:「小雲哥,這不該來問我,應該問問你自己!」
  說著她眼圈一紅,又要落下淚來;白如雲不禁呆了一下,其實小敏的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他只須略微想一下,也就知道她話中之意了。
  只是他卻對這問題不敢過深去思索,只怕令自己陷於苦惱之中!
  他搖了搖頭道:「我怎會知道?」
  哈小敏鼻一酸,又落下了幾滴淚,她用噙滿了眼淚的一雙大眼睛,看著白如雲。
  只見白如雲今夜穿著愈發俊逸,一襲雪白長衫,自左胸一直到下擺,繡著一叢墨竹。
  白如雲那種挑出的兩彎眉毛,就似兩條飛龍,淡濃適宜,襯著那一雙星星也似的眸子,寬闊的雙臂……如貝的一口細齒,英姿諷爽,雖是在沉默中,但那種好男兒的豪氣卻縱橫於斗室之間,哈小敏不敢過於對他逼視。
  「他是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他是人中之俊……」
  哈小敏這麼讚歎著他,可是:「他卻是一個冰冷無情的人……」
  哈小敏又低下了頭,她似有萬種幽怨,可是此時竟是一句也吐不出來,白如雲冷笑了一聲道:「小敏!我們是鄰居,我們兩家和平地相處下去,你可不能任意胡來,這一次我把你父女關起來,只不過是對你們一個小小的懲戒,今後要是再有這種類似情形,哼……」
  他站起了身子,冷笑了一聲道:「那可怪不得我要不客氣了!」
  他說著話,大袖一揮,人已躥窗而出,全身落在了竹欄之上!
  夜風展動著他那一襲儒衫,宛如畫上仙人一般。
  哈小敏又叫了一聲:「小雲哥……」
  可是她的小雲哥,卻是沒有理他,身形如箭也似地投向了水面,沉沉黑夜裡,蕩起了他淒涼的歌聲: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
  哈小敏又叫了一聲,撲到了竹欄邊上,哪裡有白如雲的影子,她不由扶著欄干,把臉埋在雙臂裡,喃喃自語道:「狠心的小……雲哥……狠心的……」
  龍勻甫自認識了哈小敏之後,給他心中帶來了無比的困擾,只要一閉上眼睛,小敏那亭亭玉立的影子,就浮上了他的眼簾。
  這種現象,他想起來十分可怕,可是他雖自命一世奇俠,卻不能控制他自己的感情,這一夜,他總是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他和伍青萍,很小的時候,雖然在一塊玩過,可是那印象也是模糊得很,再說,二人之間有什麼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對伍青萍,他只是在名義之上有責任,既然是自小就訂過婚,有了婚約,龍勻甫就得負起這個准丈夫的責任來。
  因此在他驟聽了伍青萍被擄的消息之後,自然十分震怒,不過千里迢迢地來到了此間,竟是撲了一個空,尤其可恨的是,竟連伍青萍的面也沒有見到,她居然先自偷逃了,龍勻甫每想到此,總是費解十分。
  正在這個時候,他見到了哈小敏,她美麗的姿態,大方的談吐,無形中已佔滿了他的內心,甚至於有時候他已把陌生的伍青萍忘了。
  現在他用大部分的時間,去思念這個他認識了不久的哈小敏,卻用一小部分時間去想那個理論上是他妻子的伍青萍,至於他本身的傷處,反倒是不放在心上了!
  晚上花姑為他撐上了燈,仔細看了看他的氣色,低笑道:「龍相公氣色好多了!」
  龍勻甫點點頭道:「這幾天,可把你們累壞了,我也該好了!」
  花姑笑下笑道:「其實我是沒什麼,我們小姐倒是累了點兒!」
  勻甫臉上微微一笑道:「是的!你們小姐為了我受累不少,等我好了以後,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她。」
  花姑娘倒了一杯茶,又走到他床前,皺眉道:「你可知道我們小姐……」
  說到此,她竟突然把話中途停住,闊口一咧,嘻嘻一笑道:「我的話是怪多,無怪我們小姐說我,我知道我就是有這個碎嘴子的毛病!」
  龍勻甫只聽她一提到小姐,病彷彿立刻就輕了不少,誰知她這句話,卻又只說了一半,當時不由大急,忍不住追問道:「你們小姐怎麼?……」
  花姑咧口一笑,不好意思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沒什麼!等會兒我們小姐又要怪我多話了!」
  龍勻甫忍不住問道:「沒關係,你說出來,我不告訴你們小姐就是!」
  花姑看了左右一眼,吞吐了半天,才嘻嘻地笑了笑,遂道:「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麼!你可知道我們小姐要下山去了!」
  龍勻甫不由一怔,遂道:「下山?她……她什麼時候下山?」
  花姑不由「噗!」地笑了一聲,龍勻甫不由俊臉一紅,忙把目光轉向一旁,卻聽花姑粗著嗓子道:「你別急,就是要下山也要等你傷好了以後,現在只不過順口一說而已!」
  龍勻甫心中,這才鬆了一口氣,當時不由看著窗外出了一會兒神,心中卻由不住想道:「不知道她為什麼好好地要下山去?不過……」
  他轉念一想,心中卻不禁大喜,暗付:「她既下山了,以後少不得還會和我碰著,豈不較在這地方好得多!」
  想到這裡,不由眉舒目張,微微笑了起來,花姑見狀,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道:「相公你笑什麼?」
  龍勻甫才知道自己,竟是失了常態,笑了起來,當時不由漲紅了臉,吞吞吐吐道:「我……沒有呀!」
  花姑這麼大歲數了,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當時心中不由一動,暗討:「這小子果然是對我們小姐有情了!」
  當時抿嘴一笑,也不說破,二人又閒聊了一會兒,花姑也就退出去了!
  龍勻甫心中一直惦掛著小敏,只是今夜她一直沒有來,不要說她沒來啦,就是連她的聲音也沒聽見,龍勻甫不禁心中十分納悶。
  他有意地把呻吟之聲放大,可是這一次,就是沒有一點用,連哈古弦也沒有出現,最後他不禁歎了一口氣,對著床前那盞油燈,不由苦笑了笑,心想:「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變成這個樣了?」
  想到了以往那些英雄氣概,不禁喟然長歎了一聲,拚命搖了搖頭,當時把油燈的光撥暗了些,翻了個身,把眼睛閉上了。
  可是他腦子裡全是哈小敏的影子,竟是無法入睡,奇怪的是這偌大的一所宅子裡,竟是一點沒有聲音,像是一個寂靜的山洞一樣的冷清。
  龍勻甫腦子裡充滿了各種思緒,紊亂成亂七八糟的一團,簡直是無法入睡,他試探著運動調息了一番,覺得運功自如,身上氣力也恢復了不少,他知頂多再有七八天,也就可以完全恢復了。
  可是緊跟著問題就來了,傷好了又該如何呢?再去找白如雲?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暗忖道:「白如雲卻是武技高我一籌,再打也是打不過他的,反倒徒受其辱!」
  當時睜開雙目,不由發了一會愣,這個問題本來他並沒有十分地去深思,可是此時這麼一思索,不由感到非常為難了!
  也正在這個時候,他耳中似乎聽到了一些聲音,龍勻甫本未入睡,不由立刻止住了思潮,仔細地傾聽下去,果然那聲音發白室外。
  似乎是有二人在爭辯的口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4:06

  龍勻甫不由立刻坐了起來,把几上的燈光撥亮,據他估計,此時時刻差不多己快接近子夜,如此深夜,怎麼還會有人吵鬧?何況尚在哈氏父女的居處,這似乎是有些奇怪了!
  龍勻甫不由皺了皺眉,那聲音更清清楚楚地傳入他的耳中了。
  他聽到花姑的口音此道:「喂!朋友。你怎麼不講理?要見我們老爺,明天再來,今天是真的不在家!」
  跟著另一個極為怪異的冷笑之聲,一人細著嗓子,尖聲尖氣道:「你這個女人是誰?這麼多管閒事?哈老頭子我又不是不認識,你只等閃開了,我老人家愛怎麼著就怎麼著,惹急了,可有你好看的!」
  龍勻甫不由心中一驚,暗付:「這人怎麼如此大膽?哈古弦可不是好惹的!」
  想念之中,又聽到花姑厲叱一聲,似乎已動了氣,另聽到那尖聲尖氣老人的嘻笑之聲,看情形,像是花姑沒有佔著什麼便宜。
  緊跟著,卻又聽到花姑大叫道:「老鬼!你竟敢自己往裡闖,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跟著風門格格的一聲大響,似乎有人闖了進來,龍勻甫不由大吃了一驚,心說這人膽子也太大了,竟能破門而入,主人父女既不在家,自己雖是在此療傷,可是又焉能坐視著來人如此橫行。
  當時心中一急,不由順手在枕下,把長劍抽了出來,右手一按啞簧,「嗆!」一聲,生光耀眼的一口長劍已亮了出來!
  他這裡長劍才一出手,已聽見冷冷一聲大笑道:『好小子!你倒享福,可把我們三個老傢伙急壞了!」跟著入影一閃,龍勻甫驚魂之下,床前卻多了一個乾瘦的老頭兒。
  這老人一頭亂草也似的白髮,最奇的是卻結得一頭小辮,散搭在前後左右,面色蒼白,又瘦又高,領下三紹羊須,卻也同樣結著三根小辮子,那樣子卻是怪異已極,身著一襲短過膝頭的長衫,說青不青說白不白,足下是高筒白襪,一雙芒鞋,簡直是不倫不類。
  龍勻甫匆匆向這人一打量,不由又驚又喜,當時大叫道:「師父,是你老人家呀!」
  這老人嘻嘻一笑道:「好猴兒崽子!你還想給我動傢伙不成?」
  龍勻甫不由臉一紅道:「師父你老人家怎麼到這裡來了?」
  說著匆匆把劍收回了鞘中,這時那花姑卻由室外猛然撲了進來。
  龍勻甫見花姑這時臉色已漲成紫紅顏色,頭髮也開了,她手中執了一口寒光閃閃的魚鱗雁翅刀,一進室門,不論三七二十一,口中叫了一聲;「老鬼,你看刀吧!」
  花姑似乎已為這老人氣紅了眼,一進門就直朝著這老人撲去。
  掌中更是絲毫也不留情,由上而下「力劈華山」,摟頭照著老人就劈。
  這怪老人口中驚叫了聲:「好凶的娘們!」
  他口中這麼叫著,只見他那細如竹竿也似的身子猛然向外一扭,就像麻花也似地扭了個圈兒,最奇是雙足仍立在原處,連動也沒動一下。
  花姑這一日刀,卻是擦他衣服砍了個空。
  醜女花姑一刀落空,已看出了來人果然大有來頭,無奈羞刀難入鞘,連番被這老人戲耍,已氣得忍無可忍,當時忙向外一抽刀。
  她用心是想,把這一刀末盡之勢改劈為削,直斬對方中盤。
  可是這突然現身的怪老人,本身已是武林中傳奇末見的人物,那一身傑出的功夫,可說是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境地了。
  花姑這一刀雖是又猛又險,可是在怪老人眼中,真是視同兒戲一般,休想傷他分毫。
  花姑的刀勢方改,老人已嘻嘻一笑道:「好娘們,你這是給老頭子玩命!」
  他口中這麼說著,身勢仍是原樣,可是左手一翻,大袖上卻捲起了一股疾風,只聽見「嗆!」的一聲,正卷在了花姑手中這刀口上。
  只聽見花姑口中「啊唷!」了一聲,身子通通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她手中那口刀,更是「嗆啷啷!」的一串大響,被老人這麼一卷之力,飛出了丈許之外,撞在了石壁之上,擊得火星直冒。
  龍勻甫見狀,不由又驚又急,當時大喊道:「花姑快住手,那是我師父呀!」
  花姑這時為怪老人袖上勁風一連逼退了七八步,差一點坐倒在地,早已無名火起。
  她生平火性最烈,生就一副可殺不可辱的脾氣,素日就是哈古弦也要順著她一點,一個鬧不好,她可是出口就罵人。
  今日無緣無故為一個陌生的老人,這麼戲弄一番,這口氣,她又豈能受得了?
  當時早就哇哇怪叫了起來。
  龍勻甫說完這句話,她倒是愣了一下,可是那老人卻嘻嘻一笑道:「你這兩手還想給我老人家遞爪子?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龍勻甫不由忙道:「師父!你老人家少說幾句吧!」
  不想他這句話尚未出口,花姑又再次怪叫了一聲,撲了上來。
  她這次卻是雙手齊下,用「金豹露爪」的招式,十指齊開,分向老人兩肩頭上,猛然抓了下來。
  怪老人冷笑了一聲道:「說你遞爪子,你倒還真用爪子!」他說著話,身形一轉,快如電閃星掣也似的,只一閃,已飄出了丈許以外,人已到了牆角。
  花姑這一雙手,可又是落了空。
  她從門口到現在,一連施了七八招厲害的招式,卻是連對方衣角也未沾一下,心中不禁又驚又怒又怕。這時不由頓了一頓,只把一雙赤紅的眼睛,緊緊盯視著那牆角的怪老人,喉中呼呼有聲。
  這怪老人此時,卻是仰頭一連怪笑,他生就一副大嗓子,這一連怪笑,如同梟啼也似的尤其是在靜夜中,真令人汗毛悚然!
  龍勻甫也不由吃了一驚,當時叫了聲:「師父!你老人家可造次不得,這是哈古弦老前輩府上的人,你……」
  怪老人笑聲一斂,斜目看了床上,尖叱了一聲:「小子給我住口!」
  龍勻甫不由嚇得一呆,知道這位師父,可也是動了怪脾氣了,今天活該花姑倒霉。
  無奈自己身受此間主人父女如此大恩,報答尚來不及,如何敢如此得罪?
  當時不由急得臉上變顏變色,只是卻又奈何不得,只急得雙手連搓。
  那怪老人冷笑一聲道:「哈老魔有幾個腦袋,竟能如此待我這老朋友!哈!」
  他尖笑了一聲,一雙深凹在眶子裡的眸子,向花姑一掃,冷焰逼人,露出一口白牙道:「好個醜婦,來!來!來!你就把你一身本事,都施展出來。我老頭子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今天我倒要為你的主人,好好管教管教你一下子了!」
  他說著話,身子依然是紋絲不動。
  這時花姑已把落地的刀拾起來,老人的話,她聽在耳中,早已是氣憤膺胸,可是她心知這老人一身功夫,竟似還在主人哈古弦之上,自己萬萬也不是對手,只氣得緊緊咬牙切齒,一雙紅目之中幾乎要冒出了火來,龍勻甫見狀不由急得發抖道:「花姑,請看我面子……千萬不要……」
  話尚未說完,只聽花姑大吼了一聲,道:「我與你這老狗拼了!」
  龍勻甫不由「啊!」了一聲,刀光閃處,花姑早已撲到了老人身前。
  龍勻甫這一聲還沒有叫完,只聽見「嗆!」一聲,跟著黑影一閃,再看自己師父,已全身倒貼在了房頂之上,花姑這一刀,卻是砍在了石壁之上,直震得手腕發麻,手中刀又差一點落地。
  她怒目上視,房上怪老人卻向下一墜,只憑右手三指,輕輕捏著一塊石頭,競把全身半吊在高空,晃來晃去,搖個不停。
  這種「老猿墜枝」的輕身功夫,在屋頂上如此施展,可足以驚人了。
  花姑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
  「老鬼,你欺人太甚!」
  她如同瘋了也似撲上,這一次,卻是一跨步,掌中刀「點天燈」猛然向上一挑。
  怪老人嘻嘻一笑,身形旋身而下。
  可是,花姑早已料到達一點,她一聲不哼,猛然把使出去的刀,向回用力一帶,足下一搶步,「唰」地也是一個大轉勢。
  身子可是已跟著到了怪老人身邊,她心中想到:「這一次看你再往哪裡跑?」
  思念之間,手下可絲毫也不敢怠慢,當時一擰刀把,刀花一閃,魚鱗雁翅刀已乎過了刀身「秋風掃落葉」,只聽見「颼!」一聲,刀身上是一片白色的寒光,如同一條玉帶似的,直向怪老人腰上猛然纏了過去,勢於是又猛又疾!
  那怪老人,此時面目是向著另一面,花姑刀到,可說是他根本沒看見。
  可是這位一代奇人,畢竟功力有異一般,他鼻中只微微哼了一聲。
  花姑刀到,他猛然一個擰身,刀口已到了他腰上,這可是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刻了。
  就聽他口中叱了聲:「來得好!」
  猛然見他伸出一隻乾瘦如柴的手,只向刀身上一擰,無巧不巧,卻正捏在了花姑的刀刃之上,這種驚人的手法,巧妙可是到了絕頂,只要差上一絲一毫,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花姑大驚之下,向回一奪刀,無奈這刀口雖是為老人二指捏上,卻如同是挾在了萬鉤的鐵壁縫中一般,一任她用盡了全力,休想搖動分毫。
  她這裡奮臂施力,那怪老人卻嘻嘻冷笑道:「怎麼著?你服氣了麼?」
  花姑用力搖了兩下,仍絲毫不動,怪老人倏地一翻左手大袖,喝了聲:「去吧!」
  大袖向外一翻一揚,花姑可真聽話,頓時通通一連又退好幾步。
  這一次卻是「噗通!」一聲,坐在地上。
  怪老人低頭看了手中鋼刀一眼,目開一線,冷冷地哼了一聲道:「破銅爛鐵也要傷人?」
  他說著話,右手已貼在刀面之上,猛然見他雙目一張,喝了聲:「斷!」
  只聽見「啪!」一聲,那口厚有三分許的魚鱗雁翅刀,竟自為老人這種神力,從中一斷為二,他猛笑了一聲,順手向後一丟,「噹!」的一聲。
  花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一時之間竟自呆呆地坐在地上,再也沒有力量站起來了。
  老人望著她齜牙一笑,回轉頭對龍勻甫看了一眼,哼了一聲道:「小子!別看熱鬧了,還不下來收拾收拾跟我走路,等會老幫子回來可麻煩!」
  龍勻甫對師父這種舉動,萬分不滿意。可是他卻不能表露在面上。
  當時歎了聲,道:「師父你這是何必?……」
  怪老人一翻眼皮道:「哪來這麼多話,你倒是走不走?我老頭子跑幾百里路來找你,可不是鬧著玩的!」
  龍勻甫不由皺了一下眉。
  怪老人不由搖頭一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原來是受著傷,難怪睡在床上呢!怎麼樣,要不要緊?」
  說著已走到床前,伸手把在他手腕子上,略微歇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好傢伙!傷得還不輕呢……不過大有起色了!你是怎麼攪的?」
  說著一雙眸子,上下在他身上亂轉著,龍勻甫不由歎道:「師父!不是我說你老人家,這一家人,可都是弟子的恩人,你老……唉……」
  說著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眼光向一旁窘態畢露的花姑瞟了一眼。
  怪老人不由臉色一紅,這才想到,自己果然行動太冒失了,那琴魔哈古弦雖和自己有一面之緣,可是如此折辱他的家人,恐怕哈古弦也勢難和自己甘休?
  當時不由傷了一下。
  可是這三百老人,避居滇、貴已久,養成了一副怪僻偏激的個性,凡事只知任性去做,很少想到是否應該,至於要叫他向一方低頭,那卻是萬萬別想的事情。根本是不可能!
  此時雖想到了這事情,是自己做得有失風度,可是並不後悔!
  當時臉紅了一下,又冷笑了一聲道:「她自己動手打人,又怪得誰來,哼,哈古弦有什麼了不起,他要不服氣,卻叫他到滇西來找我好了!」
  話聲一完,他猛然叱了一聲:「來得好!」
  只見他右手向外一揮,「叮噹!」一聲,一對瓦面透風鏢,卻被他大袖揮了出去,在牆上撞得火星直冒!
  緊跟著花姑朝他撲了上來。
  龍勻甫真料不到,這花姑竟是如此難纏,居然是接二連三地襲擊,誰知她那身功夫,比起這位水夢寒師父來,那可真是差得太遠了。
  當時唯恐她又要吃虧,不由叫道:「花姑使不得!」
  可是一言甫畢,只覺人影一晃,跟著「噗通!」一聲,花姑已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怪老人卻是雙手負袖,連連地冷笑不已。
  龍勻甫這時一撩被子,已下了地,大驚道:「她……怎……麼了?」
  水夢寒冷笑了一聲道:「放心,她死不了,我只點了她的穴道,兩個時辰後自會醒轉……」
  他看了地上的花姑一眼,冷冷地點了點頭,接道:「這倒好,省得再麻煩!」
  龍勻甫才算放下心,可是心中到底不是味兒,當時又歎一口氣,看了這位師父一眼,搖了搖頭道:「你老還是這個脾氣,她一個看門的女人,何必和她—般見識……」
  水夢寒本是一肚子氣,此時再被龍勻甫這麼一埋怨,不由勃然大怒。
  只見他雙眼一瞪,方要發作。
  龍勻甫不由吃了一驚,他知道這位師父若要惹翻了,那可是不得了,或許把哈古弦這所房子也給拆了,那時候自己可是得罪人家更大。
  當時不由忙改成了笑臉,鬆口氣道:「得了,你老人家鬆鬆氣吧,大老遠跑了來,何必呢!」
  水夢寒本已要發作,聞言不由轉了一下眼珠,死死盯著龍勻甫,看了一看,才沒好氣地道:「還不都是為了你這小子,我沒說什麼,你倒怪起我來,惹火了我,把他這鳥房子給他砸了,他又能怎麼樣?」
  龍勻甫聞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說:「乖乖!我一點也沒猜錯,這玩意可是來不得!」
  當時忙陪笑道:「師父這可施不得,你老不是找我嗎?現在不是找著了,我跟你走,不就沒事了,可別砸人家的房子!」
  水夢寒這才化怒為喜,當時重重地在龍勻甫身上拍了一巴掌,怪笑道:「你早跟我走,不就沒事了?來!我背著你。」
  龍勻甫一心想見哈小敏一面,可是真要是現在哈氏父女回來了,那還真不能想像,說不定也和這位師父翻了臉!
  想到這裡,他可真是不能留在這裡了,不由望著水夢寒苦笑了笑,歎道:「你等等,我還得整一整呀!」
  水夢寒翻了一下眼皮道:「你有多少東西,還用得著整?」
  龍勻甫顧視了左右一下,確是除了一口長劍以外,別無長物,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道:「就這麼樣走了?」
  水夢寒怔了一下道:「不這麼走還怎麼著?還真要我砸他們房子?」
  龍勻甫對這位師父,可真是哭笑不得,當時又笑又氣地道:「我在這打擾了人家好幾天,人家還是我救命恩人呢!難道說,連走的時候,一個招呼也不跟人家打?」
  水夢寒短眉一皺,道:「哪來這麼多的禮節,我老頭子就不知道這些,你倒是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
  說著一轉身就要走,龍勻甫不由急道:「師父你別急呀!」
  水夢寒轉過身來,尖聲道:「那哈老頭子不是不在家麼!你怎麼打招呼?」
  龍勻甫苦笑了一下,道:「得了,我方才是急昏了頭腦,已經把人家得罪到了家,還打什麼招呼!」
  水夢寒看著這個愛徒,一時愁成這樣,不禁嘻嘻笑道:「小子,沒有什麼大不了,不就是打了他傭人嗎?諒那哈老頭子度量還不至於這麼小,你何至於愁成這樣?什麼事都有我為你頂著,你怕什麼?」
  龍勻甫心想:「人家度量小,要是你老人家,早不知要氣成什麼樣子了?」
  想著不由哭喪著臉,點頭道:「我不是怕啊!只是你老人家平白無故,惹了這個麻煩,認為太划不來就是了!」
  水夢寒尖聲怪笑道:「你就別管我了,我們走吧!」
  龍勻甫定了定神,走到書桌前,見椅子四寶全備,當時抽出筆來,一面磨著墨,心想:「總要給人家留個字啊!」
  水夢寒已走了過來,伸手把筆接了過去,在現中飽浸墨汁,一面笑道:「好辦法,還是你想得周到,我老人家給他留下一句話,也好叫他明白明白!」
  龍勾甫不由皺眉道:「還是我來寫吧,你老人家……」
  水夢寒一瞪眼,道:「放屁!你算老幾?」
  龍勻甫只好歎了口氣,當時把紙鋪好,道;「好吧,你老人家請寫吧!要客氣一點!」
  不想他說完話,卻不見人來,當時忙回過身來,卻是這位老人家,已將筆在粉牆上大書特書起來,龍勻甫不由大吃了一驚,口中「啊嘻!」了一聲,心想:「這是幹什麼?還用得著在牆上題字?」
  遂聽水夢寒哈哈一笑道:「你看看師父這字留得好不好?」
  龍勻甫忙趕上一步,舉目牆上,水夢寒龍蛇飛舞地寫著:
  「字示古弦老兒:
  小徒勻甫,今已帶回,專此致謝。
  令僕對客不恭,代為薄懲,希
  不怪我!嘻!就此別矣!
  三百老人水夢寒壁書」
  龍勻甫宜看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內是叫苦不迭,暗忖:如此看來,這梁子是結定了!
  但老人既已留下字語,擦也擦不掉了,他不由氣得鋼牙緊咬,當時重重地跺了一腳道:「好吧!我們走吧!」
  水夢寒對壁觀賞了一陣,嘻嘻一笑,就手一抖,已把手中毛筆拋了出去。
  龍勻甫這時已把劍背在背上道:「我們到哪去呀?」
  水夢寒一翻眼皮道:「自然是回去呀,你這小子居然連家也不想回了,莫非哪個小姐把你給迷住了?」
  這雖是一句戲言,卻是無巧不巧,正說中了龍勻甫的心病,當時不由俊臉一紅,吶吶道:「你老人家別打趣了,弟於是來辦事來的,如今事也沒有辦好,怎麼能走?」
  水夢寒齜牙一笑道:「不就是伍家那點事麼?這個你放心,我們三個老的這一次都出來了,我們是各人辦各人的,我只管找你,我著了我是什麼都不管了。』」
  龍勻甫不由一驚道:「三位師父都出來了?」
  水夢寒尖笑了一聲道:「還不都為了你這寶貝徒弟,我們這三百老人一生只收了你這一個好徒弟,有一點事,那還不全軍出動?真把你給寵壞了!」
  說著連連晃著頭,那滿頭小辮子,就像是小鼓槐也似地舞了起來。
  龍勻甫聞言不由皺了皺眉,心願:「這三位老人家何至於全體出動,就是對付白如雲,來一個也夠了,這可真想不透!」
  他也知道,自己這三位師父,一個個都是怪異到了家。
  最難惹的是那三師父星潭,平日對自己更是寵愛得無微不至。
  她這一次要是知道自己受了傷,那還得了?
  當時他想到這裡,不禁深深皺著眉頭,生恐另外二位老人家已闖下大禍,以至於不可收拾。
  水夢寒見他立著直發楞,不由咦了一聲道:「小子!你今天是怎麼了,有什麼事值得你這麼發愁?」
  龍勻甫這時,真是有話說不出,他雖是懼白如雲,可是由於哈小敏的緣故,他卻不願過於對他深究,此時突聞木蘇和星潭也都下山來了,他們既是分頭辦事,難免就會找到了白如雲那裡去,萬一要是有個好歹,那可真是自己的罪惡了。
  當時不由對水夢寒道:「師叔,白如雲有個師父,外號人稱墨狐子,姓秦名狸,這個人可扎手得很呢!」
  水夢寒哼了一聲道:「不錯,這個怪老道是有真功夫,可是哼哼,他要是敢惹上我們三個,那可是自我麻煩,你放心吧,你星潭師父有辦法對付他,她是有名的智囊!」
  龍勻甫一閉眼,心想:「完了,果然是這位師父去了,這老婆子是有名的難惹,這說不定又要惹下什麼禍?」
  當時不由忙問道:「大師父呢?」
  水夢寒笑道:「他也閒不下,他跟你星潭師父一塊去了!」
  龍勻甫聽說只是皺眉不語,當時看了師父一眼道:「我們走吧2」
  水夢寒這時已由身上掏出了一條絲帶,先在龍勻甫身上轉了幾轉,再往自己身上勒,身形半蹲著,往上一站,已把龍勻甫背在背上。
  龍勻甫在他身後問道:「師父!我們還去不去找他們?」
  水夢寒搖頭道:「那是他們的事,我們是各管各的。」
  說著已走出了房子,龍勻甫不由回過頭來,依依不捨地最後看了這房子一眼,他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若有所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4:26

第17回 錯中有錯 將計就計

  水夢寒背著龍勻甫出了石室,展動身形一路兔起鶻伏,直向山下飛墜而去,龍勾甫卻是默默無語,所不能釋懷者,卻只是哈小敏的影子。
  他不由深深地皺著眉頭,心中感慨地忖道:「我和她之間的緣分,只是這麼一點點……這一別恐怕是再會無期了。」
  想著心中不勝悲感,真恨不得再回到那所石室之內,見見哈小敏,和她談一談才告別。
  可是有這位師父在場,這話可是說不出口,再者水夢寒已知自己訂過親了,斷然是不會允許自己再和別的少女接近。
  因此有好幾次,他話已到了唇邊,卻又臨時忍住了,最後他不禁心中長歎了一聲,暗想:「多情自古空餘恨,一個伍青萍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可萬萬不能再結識哈小敏了,那一定是沒有什麼好結果……還是早早把這情念打消吧!」
  想著只好把心一死,安心地隨著師父回返雲南去了。
  筆者乘這師徒二人趕路之際,不妨調轉筆頭,回過來談一談白如雲那邊的情形。
  碧月樓那可憐的哈小敏,自白如雲離開以後,她那一顆癡情的心,由不住片片碎了。
  這可真是惱人的一夜,她心中懷著數樁心事,哪又能睡得著呢。
  淒涼的長夜,襯著嘩嘩無情的流水聲音,時有三兩聲梟鳥的夜鳴!
  小樓在夜風裡吱吱地搖晃著,這是冷漠的長夜!
  哈小敏雖有一身功夫,可是到底是年幼的小女孩,脫不了一般少女的情懷,有些事情不去想也就沒有什麼,可是愈去想,就愈嚇人!
  本來她膽子很大,可是貓頭鷹一再地叫著,她立刻想到,從前花姑告訴過自己,貓頭鷹半夜裡叫,就要死人!
  她不由睜大了眼睛,在這房子裡看了一遍,心裡已有些膽虛了。
  偏巧今夜的風,似乎特別大些,那扇竹窗,由於白如雲走得匆忙,沒有關好,被風吹得開來開去,吱吱響個不已。
  哈小敏一古腦坐了起來,伸出手,想把床前那盞油燈燃亮些。
  可是,當她手方一伸出的霎那,她不由驚嚇得全身一陣抖戰,差一點怪叫了起來!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那窗前卻直挺挺地站著一個人,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太!
  這人面對著床,燈光太黑,小敏一時卻看不清楚,可是她突然的現身,竟是輕比落葉,哈小敏適在咫尺,竟是沒有聽出絲毫聲音,再加上此時此景,哈小敏可真以為鬼怪出現了。
  一時之間,直把她嚇得牙關咯咯直響,卻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人忽然怪笑了一聲,午夜裡那聲音冷若堅冰,就連身為俠女的哈小敏,也再忍不住,嚇得怪叫了一聲,倏地向後縮了幾步,顫聲道,「你……你這老婆婆是誰?……是誰?」
  這老婆婆向前又走了一步,「嗤!」地笑了一聲,露出了其黑如墨的牙床。
  哈小敏再也挺不住了,直嚇得鬼叫了一聲,雙手猛然抱在自己頭上,大叫道:「你……老鬼……不要走近我!不要走近我!」
  因為她的聲音太大,那老婆婆似也怔了一下,果然站住不動了。
  她用右手二指,在唇上按了按,噓道:「不要叫,不要叫!」
  哈小敏這時只覺得頭皮發炸,身上一根根的汗毛都直豎起來了!
  她抖聲道:「哎呀……你是誰嘛?」
  這老婆婆兩手往腹上一抱,連連地怪笑了幾聲,倏地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在空中用又長又白的指甲,很快地寫了一個字,道:「我姓這個……」
  哈小敏哪裡看得清她寫的是什麼,由於此時,這老婆婆走近了些,她已看清了老婆婆的樣子,她肯定地相信自已有生以來,沒有見過這麼醜怪的老婆婆。
  她那雙眸子,分明已離開了眼眶,半垂吊在目眶之外,只要頭一動,那雙眸子也跟著晃來晃去,就像是一對小小的銀鈴似的!
  她頭上的白髮,又多又密又長,螺旋也似的,在頭上挽了七八個發卷,只剩下尺許來長的亂髮,一卷更披散在肩後,臉上皺紋層層相疊,每一掀唇滿口沒有一顆整牙,卻露出其黑如墨的牙床。
  這確是一個形同鬼梟的女人,任何人乍一看她,也會為她嚇出一身冷汗!
  哈小敏連眼淚都嚇出了,一面抖聲道:「你寫的什麼?……寫的什麼?是不是鬼字?」
  老婆婆「噗嗤!」一聲笑了,她冷冷道:「小姑娘你不要怕,我是人不是鬼,不要胡說八道,小心我生氣了,把你活活抓死!」
  說到「抓死」二字之時,她揚了一下手,哈小敏嚇得又往後縮了一下!
  她呆呆地望著這老婆婆,抖聲道:「你是人,怎麼長成……這樣?」
  老婆婆想是為了她這句話激怒了,只見她那一雙銀鈴也似的眼睛,倏地向上一翻,射出了兩股奇光,哈小敏不由用手捂著嘴,嚇得「啊!」了一聲。
  怪老婆子厲聲沉哼了一聲道:「我要不是看在我徒弟的面子上,就憑你這句話,也非抓死你不可!」
  哈小敏不由心中一動,頓時膽子大了些,她不由慢慢放下了手,道:「你徒弟是誰?」
  老婆子聽到了徒弟二字,她立刻笑了,滿臉的皺紋,就像是開了花也似的,全都展開了,可是多出的皮肉,像布片也似地都垂在下額,益發顯得難看!
  她連連地笑了笑道:「我徒弟?嘻嘻……」
  哈小敏追問道:「你徒弟是誰呀?」
  老婆婆向前走了一步,她身子微微下彎,她臉上的表情,這一霎那,可說是怪相到了極點,那兩彎杏眉,連連向上聳著,一面輕聲道:「小姑娘,我說出來你臉可別紅!」
  哈小敏心中一動,忖道:「我幹嘛臉紅呀!」
  當時轉著那雙大眼睛,怔了一下道:「我……不險紅,你說呀!」
  老婆婆突地又直起了腰,右手摸著下巴,又皺了一下眉毛,道:「我問你,小姑娘,你可是被一個姓白的小子給關在這裡?」
  哈小敏一怔道:「老婆婆,你怎麼知道的?……你是誰?」
  老婆婆點了點頭,自語道:「這就不錯了……」
  接著她又連連地怪笑了幾聲,道:「我當然知道……」
  說著她又把身子彎了一些,神秘地笑道:「我問一個人,龍勻甫你知不知道?」
  哈小敏被老婆婆這種神秘的態度,搞得怪不自然的,此時突然聽她問出龍勻甫來,不由臉色一紅,吶吶道:「我……我知道……老婆婆你問……」
  老婆婆一伸手,笑了:「好了,好了,這就沒有錯了!」
  哈小敏不由眨著眼睛,心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那老婆婆笑瞇瞇地看著她,聲音不像方纔那麼冷地說道:「小龍就是我的徒弟,小姑娘你知道了吧?」
  哈小敏不由吃了一驚,她久已領教過三百老人的大名,卻不知道,竟是這個怪老婆子。
  當時忙由床上,翻身而下,對著老婆婆冉冉下拜,一面紅著臉道:「原來是……老前輩,晚輩方才太失禮了。」
  這老婆婆一掄鬼爪,攏了一下披在肩後的白髮,仰天一笑,說道:「照說嘛,這個禮是應該受的……」
  哈小敏行過了禮,心中不由嘀咕道:「我認識龍勻甫,也不過才幾天,怎麼會連他師父都知道了?」而且老婆婆口中話意,更透著無限神秘,真令自己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怔怔地站了起來,老婆子手一伸按道:「你坐下!」
  哈小敏心中說:「呵,你倒成了主人了?」
  想著就坐在床邊了,老婆婆伸手把桌上的油燈撥得大明,立刻這房子裡就顯得亮多了。
  哈小敏這才看清了,不由更吃一驚!
  可是老婆婆卻露出如濃墨的口腔,笑道:「我要好好地蔞蔞(看看之意)!」
  說著上下打量了小敏一遍,不禁忘情地怪笑連聲。哈小敏不由怔道:「婆婆你笑什麼?」
  老婆婆一收笑容,連連點頭道:「小模樣不壞……我老婆子看看都喜歡。」
  小敏聞言,不禁玉面通紅,當時粉頸低垂,對於眼前這怪老婆子的來意,她仍是如墜五里霧中,心中不禁噗通噗通地跳了起來。
  老婆子見小敏如此,不禁大聲怪笑了幾聲,就好像是她自己家一般。
  哈小敏不禁在心中想道:「這老婆子膽子也太大了……她這麼大聲說笑,難道就不怕別人聽到麼?」
  哈小敏想著不由抬起了頭,癡癡地看著她,這老婆婆一面笑,一面點著頭道:「你還不認識我吧?」
  哈小敏又點頭又搖頭,一副茫然失措的樣子,益顯嬌柔萬態。
  考婆婆收斂了一下笑容,高聲道:「我名字叫星潭!」
  哈小敏啊了一聲,她腦中對這風塵怪姥的印象,可是太深了,平日父親口中,把這位老婆婆說得幾乎成了怪物一般可怕。
  她做什麼事情,都喜獨來獨往,這星潭尚在十五六歲少女時代,即曾以「鬼女」的綽號名滿江湖。
  百歲之後本已少出,偏巧倦游滇南之際,巧遇武林另外兩個怪人,木蘇和水夢寒。
  這三個怪物,平素都是一副狂傲的個性,一向是目高於頂,這一次卻是例外,居然彼此一見,各自都傾心,一問年歲,三人竟都是整整一百歲。
  這情形突然觸起了一段遐想,三人竟各自報生辰,在點蒼山結拜為義兄妹,定義名為「三百老人」。
  這件事,立刻傳遍了武林,聞者無不動容,尤其是綠林道上的人物,聽到了這項消息之後,簡直嚇得屁滾尿流,蓋三人之中,只出其一,已是不敢相惹的人物,何況三人這麼一結義,那簡直是不敢想像了。所幸三人結義之後,卻是更少走動武林了,不久就收了龍勻甫這個徒弟。
  三百老人一生怪僻,全天下絕少投緣之人,所以雖年高百齡,卻都未能收得一個弟子。
  此番由於木蘇帶回了這個徒弟,根骨智慧,俱都是極上之材。
  三老以垂暮之年,好容易喜獲如此高徒,不由大喜,遂對這龍勻甫寵愛到了萬分。
  三人各自搶著把絕技傳授給他,有時為了搶援,常弄得彼此不快。
  可是有這位弟子從中化解,居然彼此倒也相安,十年後造就出了這位不可一世的少年俠客龍勻甫。
  只因為這龍勻甫幼受極寵,雖是天稟極上,卻尚未盡得三老真傳。
  這也是如今為什麼龍勻甫的武功,稍稍差白如雲一籌的原因,否則,白如雲是否是他的對手,那可就難說了!
  三老之中,因是同年,以月分論之,木蘇居長,水夢寒次之,星潭算最小。
  他們三人,一生之事多如天星,一時卻是說他不清,容後慢慢敘出。
  可是就哈小敏道聽途說的些許,此時見將起來,已不禁令她頻頻動容了。
  星潭此時自報了名字,咧口一笑道:「你只知道三百老人,小姑娘,我告訴你,那是我們三人的總稱,我再告訴你一聲,我們三人之中,任何一個人在外面行事,報名都是三百老人,其實,我並沒有這麼大歲數。」
  哈小敏點了點頭道:「這……我知道。」
  星潭點點頭道:「別人無所謂,你卻應該知道。」
  哈小敏不由又怔住了。
  她想到今天晚上,怪事可真多,這位星潭老婆子所說的話,怎麼句句令人費解。
  星潭說了半天,順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個茶壺,嘴對嘴地喝了幾口,把茶壺放下!
  哈小敏怔怔地看著她,對於她一舉一動,都像是看怪物一樣的。
  星潭又顧視了左右一下,道:「我本來以為找你是件難事,所以自動地討下了這個差事,卻想不到一來就找著你了,這樣也好,免得我又要大鬧一番,這麼樣吧……」
  她微微沉吟了一會兒,又道:「你跟我走吧!」
  哈小敏不由一驚,奇道:「星老前輩,你是要救我出去不是?」
  星潭點了點頭道:「這是當然!」
  哈小敏先是一喜,可是後來卻為難起來了,不由把一雙蛾眉緊緊皺了皺,道:「這……這不太好……」
  星潭不由一怔,她後退了一步道:「咦!這是為什麼?」
  哈小敏不由臉色大窘,她心中不由氣道:「你這老婆子,何必要管這個閒事幹什麼?」
  當時皺了一下眉頭道:「我父親也被關在這裡,我走了,他怎麼辦?」
  星潭仰天一笑道:「這個你放心,有人去救你爸爸[」
  哈小敏不由一喜道:「誰去救?」
  星潭不耐煩地道:「反正有人就是了,你這姑娘活太多,要不得。」
  哈小敏不由玉臉一紅,初次見面,就被人家罵話太多,在一個女孩子來說,是不大好意思的。
  星潭見小敏被自己說得低下了頭,也不禁有些不大好意思,當時輕輕拍了她肩膀一下,道:「你爹不是外號叫金風剪伍天麒的伍鏢頭麼?」
  哈小敏不由大吃一驚,忙二抬頭道:「弄錯了……哎,你老人家全弄錯了!」
  星潭不由退後了一步道:「什麼錯了,他不是個保鏢的,是個什麼?」
  哈小敏這時才知道,原來她把自己當成了伍青萍,怪不得問長問短,還當是他徒弟的媳婦兒呢?
  當時不禁又氣又笑,忙由床上站了起來,笑道:「老前輩,你老人家別搞錯了,伍天麒不是我爸爸,我姓哈,我是哈小敏。」
  這話才一說完,那老婆婆立刻滿頭白髮,一根根地直豎起來,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
  哈小敏見她這生氣的樣子,可真是嚇人,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全凸出到目眶以外了,射出冷冷的奇光,再襯著她那副怪相,真令人不寒而慄!
  哈小敏不禁打了個寒戰,她抖聲道:「本來嘛……是真……的!」
  話還未完,就聽見一聲怒叱,跟著她只覺得雙臂一陣奇痛,已被星潭一雙白骨瘦爪,緊緊地抓住,她那蒼白滿疊皺紋的臉,已逼近在她臉前。
  哈小敏幾乎嚇得要哭,她掙了一下,畏縮道:「你……要怎麼嘛?」
  星潭倏地一抬雙臂,哈小敏己被她舉在半天之上,就聽她厲聲道:「難道你不是伍青萍?」
  哈小敏已被嚇昏了頭,抖聲道:「是……不是……不是!」
  她一連重複了兩聲,星潭不由皺了一下眉頭,她是有名的機智多詐,此時緊緊盯住哈小敏的臉;不由噗嗤一笑,緩緩又把哈小敏放了下來。
  星潭自言自語說道:「我差一點被你騙了,好丫頭,你想我是什麼人,豈有被你欺騙之理,哈哈!」
  她張嘴笑了兩聲,哈小敏被她連抓帶嚇,眼淚都嚇出來了,只是望著她發楞。
  星潭笑了兩聲,見小敏沒有說話,她越發相信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了。
  當時露出了黑牙床,又嘻嘻笑了兩聲,伸出乾枯的瘦手,在哈小敏頭上摸了兩下,道:「你為什麼要說瞎話?」
  她笑了一下,又接道:「不過你這孩子是夠聰明的,挺對我老婆子的胃口,等回去以後,我好好看看你,要是有造化,我就破例收你這個徒弟。」
  哈小敏是又驚又怕,突聞此言,禁不住內心一陣狂喜,她猛然抬起了頭,嘴皮動了動,可是轉念一想,這句話卻是沒有說出口。
  她流動著水波也似的眸子,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怪老婆子,微微接頭道:「唉,老前輩,你是弄錯了。」
  星潭立刻皺眉,不說道:「什麼弄錯了?」
  小敏時時真想笑,明明自己是哈小敏,這老婆子卻硬要把自己當成伍青萍。
  此刻見星潭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她知道只要說了實話,這老婆子也許一怒之下,把自己……
  雖然自己和她並沒有什麼仇,可是這種怪人做事,往往不能以一般常人來估計的。
  儘管如此,自己總不能冒名為伍青萍呀!
  哈小敏想到這裡,略微猶豫了一下,終於把心一狠,一咬銀牙道:「老前輩我要告訴你,你實在是弄錯了,我姓哈叫小敏,伍青萍是伍青萍,絕對不是我!」
  她一面這麼說著,一雙眸子一直在星潭身上轉著,生怕她有什麼動作,
  星潭聞言之後,倒是沒有再動手,只怪笑了一聲,盯著哈小敏忿忿道:『哈……小敏?怎麼又跑出來一個姓哈的?這可是怪事!」
  小敏聞言也不禁有氣,把自己當錯了人,已經是夠氣的了,最氣是她於脆否認自己的存在,懷疑沒有自己這麼一個人……這真是太氣人了!
  她想到這裡,不由嘟著小嘴,冷冷地道:「什麼怪事?難道我就不是人了?」
  星潭這時果真也被弄得有些糊里糊塗,她那張原本就醜的臉,再加上懷疑、氣惱、猜測等等的因素,更是愈發醜陋了。
  她轉著那一雙銀鈴也似的眸子,在小敏臉上身上,滾上盤下盯了好一陣,最後仍然是將信又疑。
  最後她搖了兩下頭,吶吶地道:「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伍青萍被關在這裡,你也關在這裡?她爸爸被關著,你爸爸也被關著?……而且你也是個小姑娘……」
  哈小敏聽她這麼說著,再一想,果然事情是真巧,看來要使她想信,真要大費一番唇舌了。
  當時不由頻頻地皺著娥眉,一時不知給她怎麼解說才好。
  星潭見狀,忽然臉色一沉,只見她仰天一陣怪笑,厲聲道:「你今天給我說實話,你以為我是好說話的人嗎?」
  她接著一揚右手,離著那竹窗子少說尚有丈許,可是由她掌上所發出的掌風,已呼的一聲,把那扇微微掩著的竹窗,大大地打了開來。
  她接著對小敏獰笑了一聲,道:「我不露一手功夫,你大概還不知道我老婆子是幹什麼的?你看看!」說著話,就見她猛然已閃身到了窗前,一雙鬼爪連連向著窗下抓動著。
  說也奇怪,隨著她十指抓動之下,樓下立刻響起了一陣清晰的嘩嘩水響之聲。
  星潭雙手抓動更急,似如此七八下之後,猛見她大吼了一聲:「起!」
  只見鬼爪揚處,競由竹樓之下,匹練也似地躥起了兩根水柱,俱都粗如兒臂,隨著怪老婆子雙手揚處,穿窗而入。嘩啦啦流了一地都是。
  哈小敏不由嚇得目瞪口呆,心驚道:「我的媽!這是什麼功夫呀?」
  她只知道有一種悶掌,練時是以井水為靶子,可是那井深最多也沒超過一丈的,練到最好的,也只能一掌打出,水花四濺,就這樣,一般人沒十年的純功夫,還辦不到呢!
  而此時這竹樓,少說也有好幾丈高,這老婆婆,競能憑著一雙瘦爪,非但擊水成珠,竟能以本身所練的內氣,實實地由水中提抓出兩條水柱來,這種功夫,不要說是目睹了,就是聽一聽,也足以駭人了!
  哈小敏目視如此神威,不禁臉色陡變,星潭露了這麼一手絕功,不由回目看了驚楞的哈小敏一眼,仰天一陣怪笑,道:「怎麼樣!小姑娘?你可看見了?我這種『鶴爪功』你自信受得了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4:42

  小敏不由癡癡地搖了搖頭,星潭立刻擺下了笑臉,可是哈敏卻接著說道:「老前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幹嘛要發脾氣呢?」
  星潭本以為她已馴服了,誰知竟說出這種話來,當時不由勃然大怒,只見她仰天大笑,厲叱道:「你不明白?我是叫你在我面前乖乖地說實話,你要是再敢有半句虛語,我就把你心肝五臟抓出來!」
  她一面說著話,雙手還比著一個抓的姿態,瘦鬼嶙嶙煞是怕人!
  哈小敏嚅嚅地道:「我是哈小敏,你不能把我變成伍青萍!」
  星潭翻了一下眼,強忍著心中的疾怒,問道:「那伍青萍到哪裡去了?」
  哈小敏心中也不禁有些氣惱,當時看了她一眼,本想狠狠頂撞她一句,可是,她到底考慮到後果……她立刻又變得懦弱了。
  她歎息了一聲道:「唉!老前輩,我和你一樣,我怎麼會知道呢?真是太奇怪了。」
  星潭老臉一陣紅,忿忿地氣道:「奇怪?有什麼好奇怪的?我不問你,我問誰呀?」
  小敏把手一攤,翻了一下眼道:「可是我不知道呀!這總不犯法吧?」
  星潭立刻被這句話,引得暴怒起來,頭上雪白的長髮一陣聳動。
  忽然她臉色又恢復了原態,長歎一聲道:「也罷……」
  她一抖雙掌,已實實地抓在了哈小敏的一雙肩頭上,一面收手切齒道:「小姑娘,我告訴你,我一生最不願意和後生小輩動手的,你可不要想惹我……我會發怒的!」
  說著那一雙手,在微微地顫抖中,就如同十支鋼鉤也似的,深深陷入小敏的肉內。
  哈小敏不由痛得花容失色。
  她央求道,「婆婆!你下手太重了,把我弄痛了。」
  星譚怔了一下,嘻嘻一笑,鬆開了雙手,她站起了身子,在這竹樓上走了幾步,緊緊地皺著雙眉,嘿嘿又笑了兩聲道:「嘿!弄痛了……」
  她看了小敏一眼,道:「你害怕了是吧?」
  哈小敏茫然點了點頭,星潭面上,立刻展出一片慈樣的額色。
  這是哈小敏自見她以來,最和藹的面容了!
  星潭轉著一雙眸子,上下又打量了她一會,心中不由暗暗地想道:「看樣子她是不會說謊的,那麼,我又如何來處置她呢?」
  哈小敏見她沉默不語,不由忿忿道:「青萍姊姊已經逃走了好幾天了,我不騙你,婆婆!」
  星潭點了一下頭,道:「她到哪裡去了?」
  小敏搖搖頭道:「沒有人知道,誰也不知道!」
  星譚不由掀開乾癟的嘴唇,笑道:「這麼說你真是姓哈了?哈什麼來著?」
  小敏接下去道:「小敏,大小的小,敏捷的敏。」
  星潭在她說話時,目光始終注視著她,心中有一種極微妙的感觸。
  事實上,她已確實對眼前這個姑娘,有了極度的好感,只是她暫時把它放在心中罷了。
  哈小敏說完了話,臉色微紅,星潭重複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反向道:「那麼你為什麼也住在這裡呢?」
  哈小敏搖了搖頭,分辯道:「不是,我不是住在這裡……我……」『星潭疑惑地道:「那?為什麼睡在這裡?」
  哈小敏聽她這麼一問,不由激起了說不出的傷感,她嚅嚅地道:「我……我也是被關在這裡的。」
  星潭奇怪地問:「為什麼呢?也是白如雲?」
  小敏流淚道:「是我錯了……所以他才關起我來……」
  星譚更是奇怪,追問道:「你錯了?什麼錯?」
  小敏本不想回答,可是在星潭那灼灼有神的目光之下,幾乎不容她不答,甚或多作猶豫也不能夠。
  她終於搖了搖頭道:「老實告訴你吧,我是想放走他的人,他生氣了,所以把我關起來……不過!不要緊,婆婆!」
  星潭見她說話的時候,臉上青紅不定,也猜不透是什麼原因,小敏又接道:「你老人家對我的好意,我謝謝你,我在這裡也沒什麼苦……所以,你……你還是走吧!」
  星潭冷笑了一聲,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哼!」
  小敏不由吃了一驚,星潭目射精光,略微思索了一會兒,才道:「你以為白如雲為什麼要把你關起來?」
  哈小敏輕輕歎道:「他只是略微懲罰我罷了!」
  星潭搖頭道:「胡說八道——」
  哈小敏不由大吃了一驚,怔怔地看著她,星潭自言自語道,「好小子,還想一箭雙鵰,走一個來一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她看著哈小敏,半天才獰笑地點了點頭,道:「可憐的姑娘,你難道不知道白如雲垂涎你的美色麼?」
  哈小敏知道這老婆婆完全誤會了,當時急忙連連搖頭,道:「不!不!他不是……」
  星潭已厲叱一聲道:「胡說!」
  哈小敏癡癡地看著她,心中真是又急又氣,可又無法多辯,星潭跟著站了起來,接道:「我決不忍心叫這麼好的姑娘,落到了惡人之手……」
  她走了幾步,停住了,忽然;笑道:「對!就是這個主意!」
  小敏在一旁不明就裡,不由傻傻地問道:「什……什麼主意?」
  星潭低下頭對她說:「小姑娘,你不要怕,我要救你!」
  哈小敏真是有苦說不出,其實她是有意讓白如雲把自己關起來的,要是想跑,她早就可以跑掉了,現在這個怪老婆子,卻是決心決意,要把自己救出去,這簡直是誠心討厭。
  她不由緊緊地皺眉,這種話又不好解釋,女孩於家臉皮嫩,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呢?
  星潭冷笑了一聲,又道:「白如雲不是把伍青萍抓到這裡來麼?哼哼!這回我也要把你帶到雲南去,也叫他到那裡去找我……哼哼!」
  她一連哼了兩聲,臉上煥發出得意的光采,不由雙手一拍,發出了「啪!」的一聲。
  她露出了黑牙根笑道:「對!這個法子好!我就是這麼辦,一面既能救出了你,一面更可給我出出氣……」
  哈小敏微笑了一下道:「他要是不去你們那裡呢?」
  星潭連連搖頭道:「不會!不會!」
  小敏心中暗忖道:「小雲哥對我並沒有什麼感情,他又怎會跑這麼遠,去救我出來?這婆婆是白費心機了。」
  想著只是發楞,也不說話。
  星潭似乎對自己這條「以牙還牙」的計策,十分得意,而且充滿了信心。
  她高興得撫掌大笑了起來,一面連連道:「太妙了,太絕了!」
  小敏肚子裡說:「哼,妙個屁!絕個屁!」
  這老婆婆還是說做就做,當時晃著頭道:「白如雲這小子,絕對想不到我老婆子有這一手,哈哈!」
  她接著道:「你是他的心肝兒,你要是丟了,他還會不急得發瘋,,然後……嘿!對了!我給他留封信,這小子見了信,不急死才怪……」
  她說著走到書桌前,見竹簡內斑管如林,順手拿起了一管筆,用口吮吸嘖嘖有聲。
  只見她那漆黑的牙床,和筆尖真是一個顏色,小敏翻著白眼看著她,心中卻想:「這倒省了墨了……」
  星潭吮了半天,在抽屜裡找出一張紙,匆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寫的是:
  「哈小敏已為我帶返雲南,想要留她活命,速至滇西找我,並以伍青萍交換可也!
  三百老人星潭匆匆」
  寫完了,對著紙又笑了笑,遞與小敏道:「你看看這樣寫可好?」
  哈小敏看了看,臉色不由一變道:「什麼……想要活命……」
  星潭不由仰天一陣怪笑,用手指了小敏一下道,「傻閨女,那是騙他的,不這麼寫,他怎麼會看了馬上就去呢?」
  她冷笑了一下,接著又道:「這小子也是太狂了,哼!打狗也要看主人面呀!居然敢惹到我們頭上來了,這一次他要是去了,我老婆子不給他一點顏色,他也不知道我的厲害……」
  說著,頓了一下,又道:「也叫他知道馬王爺是三隻眼!」
  哈小敏聽得星潭這麼說,可是心中還是不大得勁兒,一個勁地發呆,腦中不由暗自思討道:「看樣子,我是不聽她話也不行,不如就跟她一塊走算了……反正我也想出去闖一下江湖,這一下倒是稱心如願了。」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白如雲,就不禁又有些放心不下了,星潭那一雙陣子,卻牢牢地在盯著她。
  她皺了一下眉,忽然一咬牙道:「好吧!我跟你走,可是你老人家可不能虧待我;要不然我情願在這裡。」
  星潭笑得攏不了口,連連點頭道:「當然!當然!我不虧待你。」
  哈小敏心中忽然有一個念頭,這念頭更令她決心跟著星潭走。
  她站起來,眉尖向上一挑,暗循道:「我真傻,這正是一個最好的試探白如雲的好機會……他要是真對我有情……決不會忍心令我被人抓去受苦……一定會來救我……」
  「可是他要是不去呢?……」
  哈小敏咬了一下牙,心想:「他要是真不去,那就證明了他對我一點也不夫心……我也好死了這條心了……」
  想著她雙眼連眼圈都紅了。
  星潭哪知她心中在想些什麼,當時還以為她在耽心她的父親,不由脫口道:「至於你父親,你可以放心,木老大已經去了,他一定會把你父親救出來的……」
  小敏知道她口中的木老大,是指三百老人之中的木蘇。
  她本沒想到父親,被她這麼一提,反倒增了一層憂慮,不由皺眉道:「木老前輩就算救出了我父親,可是,我父親又怎會想到我上哪兒去呢?豈不是要急死了?」
  星潭倒沒有想到這一點,頓時不由怔住了,她忽然站了起來道:「那,我就去一趟……可是也許你父親已經出來了?」
  小敏不由微笑道:「這樣吧!我帶你老人家同去一趟,親自對爸爸說一說,他老人家知道了好放心,你看好不好?」
  星潭點了點頭道:「也只有這樣了,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吧。」
  哈小敏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老人家要小心一點,不要驚動了他們。」
  星潭不由仰天一笑道:「我老婆子向來到哪裡去,就從來沒有怕過誰,你跟著我走,我們是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別怕!都有我呢!」
  哈小敏皺了一下眉,道:「最好別殺人。」
  星潭仰天笑了兩聲,道:「我也不想殺人,只是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她說著猛然站起了身子,道:「我們走吧!船就在下面。」
  哈小敏用手摸了模背後的長劍,吶吶道:「老前輩,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
  星潭不耐煩地道:「走吧!別畏首畏尾了,沒有錯,來!我背著你。」
  哈小敏臉一紅道:「不用,我自已會走。」
  這時星潭已把竹窗推開,略微環視了一下,微微對小敏招手道:「來!船還在下面。」
  哈小敏已走至窗前,星潭用手一指,道:「你先下去。」
  哈小敏有意在老婆婆面前,顯露些身手,當時一擰腰,已上了窗閣,她回頭一笑道:「我先下去咯!」
  星潭點了點頭,哈小敏一提丹田之氣,直向那湖中小船上飛墜了下去。
  不想她身方下墜,陡然一聲清叱道:「好呀!我看你還往哪裡逃?」
  跟著由竹樓下嘩嘩一陣水響,劃出了一葉小舟,南水北星,一站船首,一站船尾,小船飛快地朝著哈小敏落身處馳來!
  哈小敏耳中聽到叱聲,無奈身形已自降下,足尖一點船面,小船連著顫動了幾下,再一看,才算是看清了,不由秀眉微皺道:「南水北星,你們是怎麼回事,老跟我找麻煩?我可不是好欺侮的啊!」
  南水北星各著一身勁裝,每人背後插著一把寶劍,在南水手中,還拿著一枝大竹筒子,口上還嵌上了一塊亮晶晶玻璃一樣的東西!
  二小聽哈小敏如此說,各往前移動了一下,北星結巴著道:「不是……我們麻煩!……是你麻煩……你……」
  北星話末說完,南水已經擺了擺手道:「北星!你不要說話,我來對付她!」
  但哈小敏聞言不禁大怒,叱道:「喲!你來對付我,彌算什麼東西嘛?」
  南水聞言也不生氣,回頭對北星道:「把船划近些!」」
  北星很不服氣地答應一聲,把小船划到近前,這時兩條小船已然靠在一起了。
  南水轉過了頭,上下地望了哈小敏一眼,冷笑道:「你別管我是什麼東西,我負責整個山莊的安全,我先問你,過條船從哪弄來的?」
  小敏好不生氣,可是不願與他糾纏,強忍著道:「偷來的,怎麼樣?」
  南水突然哈哈笑了兩聲,那神態輕狂極了,他笑著說道,「偷來的?你再偷一條船給我看看!哈哈!偷來的?……哈哈……哈哈……」
  聽到他一連串的冷笑聲,小敏不禁大怒,叱道:「就是偷來的,你敢把本姑娘怎麼樣?」
  小敏話末說完,南水突然搖手止住了她的話,很嚴肅地說道:「你別耍賴,你以為我就不知道麼?、你看,這是什麼?」
  南水說著把手中的竹簡搖晃了幾下,小敏幾乎被他氣得吐血,聞言道:「是什麼?是你們家的牌位!」
  這句話罵得很損。按說南水一定會暴跳如雷,卻不料這小子居然很冷靜,口中發出了「噗!」的一聲,表示對哈小敏那句話很卑視。
  然後冷冷說道:「這是我特製的『縮地鏡』,我就知道我們不在,你一定搗鬼,所以準備了這玩藝觀察你的行動……不久前見有人划船來找你,兩個人鬼鬼祟祟地談了半天,我就知道有花樣,馬上和北星趕來,果然你跳下來……哼哼!現在人贓俱在,你還有什麼話說,說完跟我上樓,要好好整治稱!」
  哈小敏真是又氣又笑,心中也著實佩服這鬼靈精,當時抬頭看了一下,星潭卻低頭看著自己,面上似乎還帶著笑容。
  小敏哼了一聲,勉強忍著心中氣,對南水道:「你忘了,你這條命還是我手下留情的呢!要不然你現在早就死了,你還有什麼好神氣的?」
  她的話方一說完,北星氣呼呼地道:「還……有什麼……話說……打!打……吧!」
  這小於還真說打就打,身子猛然向前一衝,卻被南水搪臂擋住了。
  北星心猶末甘,直朝著南水翻白眼兒,南水拉著他道:「我已經說了,先讓她說,說完了我們再整治她也不晚!」
  北星往後退一步,掙開南水的手道:「你……好心!我要不……救救……你……你在草裡……點穴……死!……」
  哈小敏聽出來,原來先前自己點倒南水的事,北星也知道了,還是他救南水的,這倒引起了他同仇敵愾的心,氣反比南水還大!
  當時雙臂環抱著,被二小氣得鼓著小嘴,她也不說話,看他們究竟怎麼樣?
  北星的話,果然對南水是一個極大的刺激,他狠狠地看了哈小敏一眼,道:「那老太婆呢?」
  北星接道:「老……太婆呢?」
  哈小敏抬頭看了一下,心生一計,頓時哼道:「你們說話可要規矩一點,那位老前輩,可不是好惹的!」
  南水哈哈大笑了兩聲道:「什麼老前輩,半夜裡偷船?」
  北星也發出破鑼也似的一聲大笑,只是重複著南水的話道,「老前輩?……哈哈……偷船?半夜?哈哈!」
  二小此刻這種狂態,真是任何人看了也受不了,哈小敏見他們居然敢如此褻瀆星潭,就知道他們可要自討苦吃了。
  她想著不由接頭看了一眼,想不到那窗邊的星潭,此刻竟是失蹤了!
  哈小敏禁不住心中一驚,頓時脫口喊道:「老前輩!」
  樓上靜靜地沒有回音,哈小敏又喊了一聲,仍然沒有回音,她不由秀眉微微一皺。這時那南水卻在一旁冷笑了一聲道:「她走了吧?我們也不去追她。」
  北星對南水的短句,向來是不肯放過的,當時湊近了一步,道:「她走了吧?我們也不去追她!」
  說完這句話,他又退回原處。
  二小兩雙明亮的眼睛,虎視既既地看著她,哈小敏一時反倒失了主張。
  她望著二小,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道:「你們到底打算怎麼樣?」
  南水依然是環抱著雙手,用著不屑的眼光看著她,聞言淡淡笑道:「不打算怎麼樣,只請你跟我們去見少爺去,你要是不去……我們兩個也只有……也只有……只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5:09

第18回 敗北自恨 燕侶回巢

  北星對著小敏,比了一下拳頭,表示也只有以武力來解決的意思!
  哈小敏忽然笑了兩聲,像一連串銀鈴也似的,她用一隻纖纖玉手,指著南水道:「我要走,小雲哥也管不著,而且是他親口對我說的,我可以隨便……你們又有什麼權力來管我?」
  話尚未說完,南水已發出了一聲狂笑道:「權力?」
  北星沙啞的喉嚨,也笑了一聲,道:「權……力?」
  南水回頭看著北星,身形微微搖曳了一下道:「我們不懂!」
  北星本是站得好好的,見南水如此,他也學樣,一隻手叉在腰上,身形搖晃道:「我……我們不懂!」
  小敏被氣得一時也忍不住了。當時一抬手,「嗆!」的一聲,把寶劍撤出了鞘,寒光一閃,只見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嬌軀一矮,颼的一聲,已躥到了小船船首,掌中劍,往二小一指道:「你們廢話少說,誰要是不服氣,誰就上來,這一次姑娘我不會再留情了!」
  就在她抽出寶劍的霎那,甫水和北星二人,一齊驚叫了起來!
  北星破例先開口道:「乖乖!乖乖!好厲害的……婆……婆娘!」
  南水回頭糾正他道:「不是婆娘……是女人!」
  北星連連點頭道:「是……是……女人!女人!」
  小敏叱了聲道:『你們是找死!」
  一壓手中劍,已翩若驚鴻似地躥到了對方小船之上,舉劍就刺。
  南水閃身讓開,他口中大叫了聲:「慢著!」
  北星也沙啞叫了聲:「慢著!」
  小敏果然頓了一下,卻見北星慢吞吞地自頸後抽出了一口長劍,南水也把劍抽出來了。
  南水因上次挨了白如雲的罵,不敢再造次,當時回頭對北星道:「北星,這一次你可看見的,我們是給她好好講理的,她先抽出寶劍要我們好看,我們是被逼才還手的,好!現在我們開始對付她!」
  北星傻傻地直點頭,口中尚道:「號!我們開始對付她!對付她!」」
  二小說著話,一齊把劍尖意抬,比著哈小敏,四隻亮閃閃的眸子,更是緊緊地盯著她,連眨也不眨意下,南水口中念道:
  「遠比一枝花!」
  北星接道:「近看牛屎巴!」
  然後換了一個角度,南水口中念道:「掀開裙子看!」
  北星道:「滿腿都是疤!」
  接著他們足下轉動,義換了另一個角度,哈小敏一時氣得全身發抖。
  論年齡,她比二人也大不了多少,本是童心末泯,南水北星編唱的歌,算是真傷透了她的心,當時尖叱了聲:「混蛋!」
  她向前舞了一片劍光,口中抖道:「兩個小王八蛋!」
  一時再也忍不住,嘴一撇,竟自嗚嗚有聲地哭了起來。
  二小被罵得臉色通紅,南水看了北星一眼道:「什麼玩藝嘛!罵人!」
  北星最是怕事,此時見小敏一哭,早就失去了主張,當時結結巴巴道:「糟……糕!糟糕!」
  南水冷笑了一聲,紅著臉道:「何必呢!有話好說!哭什麼勁呢!」
  北星忙把劍插回了鞘中,二楞子也似地道:「對……有話好說!何必呢!何必呢!」
  說著雙手一分,還做了一個無奈的姿態!
  哈小敏冗自哭個沒停,一面把寶劍收了回去,她哭了好;會兒,還擤了兩次鼻涕!
  南水北星只皺眉看著她,他二人本是抱定雄心,今夜,無論如何要給哈小敏一個好看的,卻想不到現在竟會弄成這樣。
  於是都不禁互相埋怨了起來。
  北星結巴道:「看,她哭!」
  南水這時也挺不住了,紅著臉道:「我們也沒打她呀!」
  北星扣了扣腦瓜,又點了點頭,南水哭著臉說道:「好了,不要哭了……我和北星不打你了!」
  北星傻傻地道:「我……和南水也不打你了!」
  南水看了他意眼,罵了聲「傻蛋」,北星翻了一下眼皮。
  小敏愈想愈氣,更認為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嗚嗚哭得更響了!
  這一來二小急得連連搓手,瞻前顧後,南水歎道:「我們是嚇唬你的,其實並不想打你。」
  北星點頭道:「是的,是……是這樣的!」
  哈小敏本是哭得傷心,聽了這句話,忍不住抬頭呸了一聲道:「別不要臉……誰怕你們,嗚……」
  二小一怔,哈小敏又接哭道:「一對小飯桶,臭美?」
  南水苦笑道:「誰知道?」
  哈小敏正在哭,見二小急成這樣,忍不住「噗!」一聲笑了。
  當時看了二小一眼,又抽搐了一下,繃著小臉,欲笑還泣,二小更是怔住了,北星咧著大口嚷道:「笑了!」
  南水忙用手指在唇上按了一下,噓道:「噓!禁聲!」
  北星忙停住了笑聲,看著南水,在二人之中,南水顯然是個「主腦」人物,一切都唯他馬首是瞻,、他把一隻右手輕輕地按在右額上,極力地做出一個思索的樣子,北星卻是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對南水,一向是存有無比的信任,而南水每有思慮時,總是這副樣子,因此北星一看,就知他是在思忖對策,南水放下了手,慢吞吞地道:「現在我們問你,那個老婆子到哪去了,我們只要對付她就行了!」
  北星點頭表示贊成,直直地看著哈小敏!
  哈小敏抽搐了一會兒,心想給他們兩個小鬼鬧個什麼勁,反正那星潭既走,自己也沒地方去了,乾脆還是回到竹樓上去,一切聽憑白如雲發落了。
  她想著冷笑了一聲道:「她走了,我哪知道她上哪去了?我現在上樓去,有什麼事小雲哥自會找我,用不著你們操心!」
  說著正要往竹樓上躥去,南水道:「請等一下好不好?」
  哈小敏蛾眉一挑道:「我已經要回去了,你們還有什麼好囉唆的?」
  南水由袖筒裡面,抽出了一個竹筒來,一邊鑲著一塊亮晶晶的水晶,正是他們所特製的「縮地鏡」,原理頗似今日之望遠鏡。
  他揚了一下道:「讓我先看看那老太婆在不在樓上?」
  說著方往眼睛上一湊,猛然間人影一閃,一聲尖叱道:「要死咯,這是什麼撈什子?」
  南水只覺得手中一緊,再看,那「縮地鏡」,已到了別人手中了。
  在他和北星之間,眼前卻站著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太,正是方才偷船的那個老婆婆!
  星潭把竹鏡搶在了手中,先對哈小敏叫了聲:「不許上去!」
  哈小敏抖聲問道:「你老人家上哪裡去了?」
  星潭只是玩著手中的筒鏡,也不回她的話,玩了一會兒又湊在眼睛上,往遠處看了看,不禁大叫道:「妙呀!妙呀!」
  南水這時已認清了敵人,猛然叱道:「哼,老太婆!」
  星潭正在看得高興,聞聲不由吃了一驚,忙放下了「縮地鏡」,往南水看了一眼道:「你叫什麼?」
  北星這時早已怒不可遏,在一邊大叫了聲:「打,打!打死老太婆!」
  星潭把竹筒一合,揣在懷中道:「這東西還挺好玩,算是送我老婆子的禮物,看在這一點小禮物的面子上,我饒了你們,還不快給我滾!」
  說到「滾」字時,她右手一揚,南水北星一齊向後翻了個滾兒。
  二小倉促爬起,那老太太已在另一隻小船之上,招手對小敏道:「你過來。」
  哈小敏縱身到了老婆婆那條小船上,南水這時大叫道:「反了,反了,北星,我們上!」
  北星結巴道:「老婆娘?打打,老婆娘!」
  星潭本來已操槳出去了四五丈,聽見二小這種罵語,一時不禁勃然大怒,頓時哼了一聲,問小敏道:「這兩個小子幹什麼的?」
  哈小敏道:「是白如雲的書僮!」
  星潭大聲道:「太沒有個樣子,簡直不像話!」
  她回過頭來,對二小子看了一眼,不想二小子也是篙槳齊施,飛快地向她們追了過來!
  北星破鑼也似的嗓子,仍然大叫道:「醜老婆娘……老婆娘!」
  星潭猛然往起一站,小船定在了水面,二小的船霎時追近,南水把手中竹篙往船上重重一丟,叫道:「老太婆,你好大的膽,居然敢到這裡來撒野,今天小少爺們可要教訓教訓你!」
  北星此時也放下了手中的木槳,結巴道:「不要放她……跑掉……打!」
  星潭有生以來,哪裡被人如此戲耍過,此時滿頭鶴髮聳聳欲立。
  她那張老臉,更是愈發顯得難看了,忽然呵呵笑了兩聲道:「無知頑童,滿口無禮。」
  她對著二小招手道:「來!來!來!你們過來呀!」
  二小本是飛快地追來,此時見狀,不由各自一楞,俗謂:「行行匹夫志,悠悠故難星。」星潭這種輕鬆滿不在乎的樣子,倒令二小一時莫測高深了。
  他們不由馬上停住,不敢妄動了。
  二人四隻眼,齊齊地注視著星潭,此時雲破月來,如霜的月光之下,老婆婆這副尊容,仍是他們一生之中從未見過的!
  只見她一雙眸子,如同一對小鈴鐺也似地垂在目眶之外,搖搖欲墜!
  臉上皺紋更是層層相疊,再襯在頸後的白髮,便是畫上鬼梟也不過如此。
  二小本是一股子氣,先前雖是和她亦曾答話,卻是沒有看清,此時這一細看,都不禁幾乎嚇得怪叫了起來,南水膽子最小,嚇得叫了聲:「我的媽,北星我們快走!」
  北星傻傻地道:「不打……就走?」
  南水尚未答話,只見那婆子已厲吼了聲:「去吧!」
  她雙掌向外一翻,水面上立刻起了一個極大的漩渦,提起了丈許高的一個大浪,二小嚇得各自把身形騰起,那巨浪,已把他們那足下的小舟,整個吞投了,就連星潭足下的小舟,也禁不住連連晃動不已起來。
  二小往下面一落,各自發出了一聲驚叫。
  總算讓他們踏著了一下欲沉的船板,各自把身形騰上了岸邊。
  他二人身形方目落地,當空一聲冷道:「小東西,你們還想跑麼?」
  二人已是驚弓之鳥,猛一抬頭,眼前一棵老樹,那伸出的
  一截枯枝之上,站著一個黑衣怪婆,赫然又是那怪老婆子!
  南水尖叫了一聲,掉頭就想跑,卻為北星硬拉住了,只見北星抖道:「我們兩個……一齊……上……」
  南水這時勉強仗膽,抽出了劍,北星也抽出了劍,星潭仰天一笑道:「好,我倒要看看白如雲的高足,到底又有些什麼厲害本領?」
  她說著微一舒身,已由樹枝上,飄飄地落了下來,大袖一舞,已撲了上來。
  南水尖叱了一聲:「北星你到後面去,我在前面!」
  北星這時早已挺劍而上,用「鳥籠穿塔」的劍招,直點星潭後心!
  南水矮下身軀,這時亦施了一招「風捲殘葉」,劍上蕩起耀眼青光,直向星潭腰上就斬。
  二小一前一後,劍幾乎是同時遞出,就在雙劍合擊之下,那怪老婆子陡然一聲長嘯。
  兩口劍「嗆」的一聲,擊在了一起,冒出了幾點金色火星,再看時,卻已失去了那老婆婆的影子。
  南水北星,素日隨白如雲練功,也算是得承名師指點,雖然,白如雲末十分指點,可是二小已頗有所獲,對於武學之道,已可說是「登堂入室」了。
  可是眼前這老太婆,所施出的這種身法,竟令他二人簡直是見也沒見過。
  倉惶之下,再一抬頭,那老婆婆赫然又坐在那截枯枝之上。
  至此這老婆婆才啟口一笑,露出一口極黑的牙床,仰天笑了兩聲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南水似乎嚇壞了,吶吶道:「我叫南水,他叫北星!」
  北星重複道:「不,我叫北星,他……叫南水!」
  星潭怔了一下,又嘿嘿笑了兩聲道:「你們的功夫差得太遠了,太遠了!」
  她搖了搖頭,自樹上飄身而下,二小嚇得後退了一步,老婆婆笑了一聲:「別怕,我不會打你們的!」
  她向前走了一步,頓了頓,道:「像你們這種本事,要想跟我動手,那簡直想也別想,你們可以回去了!」
  方說到此,二小撒腿就跑。
  星潭大叫了聲:「站著!」
  二小又嚇得馬上站住了,星潭走近了幾步道:「我也不是叫你們馬上回去,現在我告訴你們,白如雲要問,那位哈姑娘誰救走,你可以告訴他說是我!」
  她哼了一聲道:「我名字是星潭,也就是龍勻甫的師父!」
  二小立刻打了個寒戰,心想:「怪不得呢?原來是那姓龍的師父,……好傢伙!」
  南水聽後一拉北星掉頭就想跑,星潭已一晃身子,閃到了南水身前,右手一伸,如同抓小雞也似的,一手把南水舉了起來,一面厲叱道:「我不是說了,不叫你跑?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我摔死你!」
  說著向外一揚,水已被拋出了三四丈外,總算她沒有用什麼力!
  南水空中「細胸巧翻雲」,輕輕落在了地上,雖沒有摔著,可已嚇得臉色蒼白。
  北星連忙跑過去,用右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同時眸子內閃出仇恨的光,看著星潭拳腳欲動,他恨恨地說:「不要……理她……我們告訴……少爺!」
  星潭又立刻發出了一聲長笑聲,點頭道:「不錯,我就是要你們去告訴你們少爺,不過得等我走了之後。」
  她緩緩地說道:「我先要把你們點了穴。」
  二小不由一驚,星潭仰天笑了兩聲道:「不過你們不要怕,這穴道在一個時辰後,自會解開,那時我老婆子已走遠了,你們再去告訴白如雲,知不知道?」
  她說著話,左手微抬,當空「嗤!」地微響了一聲,北星「吭!」一聲,翻身就倒。
  南水方叫了聲:「我與你這老婆子拼了!」
  方自撲上,星潭曬笑著,右手絞指,「嗤!」地一聲,南水也應指而倒。
  這種「隔空點穴」的手法,在三百老人星潭手中施出,可真是駭人了。
  星潭舉手之間,制服了南水北星,她仰空舞動了一下枯爪,嘻嘻笑道:「一對小東西……」
  方欲奔回小舟,陡然,一聲冷笑道:「星潭,你也欺人太甚了!」
  星潭不由大吃一驚,摹地轉過身來,卻見離自己不及一丈處的一棵大樹下,站著一個全身白衣,劍眉星目的年輕人。
  星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張老臉驀地通紅過了頂,驚忖道:「這是誰?出沒在我星潭附近丈許,竟是沒有讓我聽出一點聲音?……」
  這麼想著,她冷笑了一聲道:「你是誰?」
  這長衣少年哈哈一笑道:「星老婆子,你口口聲聲要傳話給我,此刻我來了,你卻又認不得,豈不好笑?」
  星潭吃了一驚,遂仰天怪笑道:「啊!原來你就是白如雲?幸會!幸會!」
  白如雲雙手一抱,彎腰施了一個禮,但是他臉上卻罩著一層秋霜,冷冷地道:「星前輩,此行有何賜教?」
  星潭雙目意瞪,只覺全身血液怒張,她一連向前衝了兩步,本是舉爪欲抓,可是她卻突然停住了,抬頭看時,白如雲毫不動容。
  星潭不由心中動了動。
  她內心已深深地嘉許著這少年的沉著和勇氣。
  當時忍不住又怪笑兩聲道:「白如雲,我老婆子本是欲為我那徒弟出一口惡氣,可是……哼!我勝了你也沒什麼光彩,你樓上的那位姑娘,我要把她帶回去,你要是想令她安然回來……你先得把那姓伍的姑娘送回來,要不然……哼!」
  白如雲冷笑了一聲道:「要是不送去,你又怎樣?」
  星潭怪笑一聲道:「我就取哈小敏的性命!」
  白如雲不由怔了一下,卻想不到這星潭,竟會說出如此話來,一時怒焰膺胸,也不禁狂笑了一聲。
  墾潭本來已經回身欲行,聞得白如雲這般笑聲,她不禁又轉過了身來。
  她此時臉色顯然異常難看,皺紋滿佈的臉上,帶著陰沉之色,哼了一聲道:「你笑什麼?莫非我老婆子做不出來麼?」
  星潭向著白如雲走前了兩步,憤憤地嚷道:「實在說,我是恨透了你,今天真得給你點顏色看看,只是我老人家,一輩子最不願意和後生晚輩動手,龍勻甫是我徒弟,有一天,他會打敗你……小子!」
  這老婆子說著話,一顆怪頭不停地搖晃著,像是怒到了極點。
  這時水面上,水花響了一下,二人都不由一驚,星譚忙向水面道:「我馬上來了,你在船上不許動!」
  星潭遂又對白如雲冷笑了一聲道:「哈小敏就在那條小船上,你有本事就從我老婆於手上,把她奪回去,哈!諒你也不敢!」
  她說著猛然回過身來,身形一縱,就要往水面一撲,可是當她身形方自往空一縱的當兒,猛然一股勁風,直往後心襲來。
  星潭是久經大敵之人,哪裡那麼容易為人暗算,這疾烈的勁風方自襲到。她口中低叱了聲:「來得好!」
  只見她身形向前一彎,用「蜉蝣戲水」之勢,「唰」地一個側翻,輕若蝙蝠也似,躥出了兩丈四五,身形輕巧巧地,已落在了地面。
  這一來,這位老婆子,可不禁怒火上衝了,當時仰天一笑道:「白如雲,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面前動手,我看你是找死!」
  她這話方一出口,白如雲已用「八步趕蟬」的輕功絕技,一起一落,已站在了她的面前。皓月之下,這少年劍眉上挑,星目泛威,雪白的長衣隨風舞擺。
  他臉上何嘗有畏懼之色?
  此時聞言後,嗤笑了一聲道:「前輩要走也可以,卻得留下些功夫,讓白如雲心服口服!」
  星潭仰天一笑,點了點頭道:「好!好!這可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老婆子了!」
  她一面說著話,兩手互換著,各把衣袖捲了起來,展出兩條又黑又細的骨臂。
  白如雲口中叱了聲,道:「晚輩得罪了!」
  他猛然向上一領左掌,足下是「急跟浪」,一連跨進了三步。
  跟著身形,已可說是到了星潭跟前,星潭向下一矮身軀,察招換勢,快同斗轉星移,勁道更是用到虛實莫測,真有一掌分生死之感!
  這一招一撤出,雖是招式平分,可是這位久經大敵的人眼中看來,卻不由大大地吃了一驚!
  她悶哼了一聲,大腳向後一錯,身形半蹲,容得白如雲掌尖逼進,眼看已臨腹下的霎那,她口中叱了聲:「閃開!」
  右掌一翻,用「燕子舞翅」的擒式,直向白如雲右手腕子上就鉤。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5:28

  白如雲向上一揚指尖,猛然一翻掌心,明著是「翻天掌」,實在卻是「劈掛一式」,反勾星潭手腕子,掌勢如疾風暴雨般。
  星潭一聲怪笑,那黑瘦的軀體,驀地騰空而起,往下一落,已輕飄飄地落在了樹上。
  她曬笑道:「白如雲!你當真要給我老婆子動手麼?我看還是算了吧!」
  她向水面上望了一下,心中卻惦念著,怕哈小敏伺機逃走,一望之下,哈小敏仍靜靜地坐在船上面,她不由放下了心,回頭一笑道:「我老婆子暫時失陪,你若不服氣,可至滇西來找我,我去也!」
  說罷左掌一掛柔枝,身形以「老猿墜枝」的身法,向下一墜,那細枝不禁顫顫地舞動了起來,這種絕技,施展起來,確實有些驚人。
  也正在這時候,白如雲輕比了聲:「前輩莫走!」
  這少年「蜻蜓點水」的身法,已跟著撲上了這棵老樹。
  可是長笑中,星潭早已又上了另一棵古松,她那細長的軀體,輕輕點在了古松之尖,正自望著白如雲放聲怪笑道:「白如雲!你還得再練幾年!」
  白如雲一生之中,何曾被人這麼侮辱過,心中霎時間大怒,他冷冷笑道:「勝負末分,尚請慢走!」
  猛見他身形,在那小樹枝上一墜一彈,已用「燕子鑽天」的身法,倏地飛彈了起來,下落之勢卻仍然是直向那棵大松樹之尖飛落而下。
  這一次星潭,卻是不逃不讓,她有意要試一試白如雲掌勁如何!
  是故白如雲向下一落,星潭霍地一掄雙掌,吐氣開聲地「嘿!」了一聲。
  只見她雙掌候地向外一揚。
  這時白如雲,身形也自飛落而下,他左足一著樹枝,右手「穿臂進身掌」,向外一送,這種掌力,可算是撒了出去。
  立刻當空「砰!」的一聲巨響,那松枝「卡嚓!」的一聲暴響,從中一折為二了。
  兩條人影,在這一聲暴響之下,一左一右,似同彩燕掠空也似的,霍地同時分了開來。
  到了此時,也不能中途妥協;同時他心中,更把星潭恨之入骨。
  當時身形一落地,已再次騰起,星潭口中叫道:「嗨!好小子!你真是跟我玩命!」
  別瞧她這種玩笑口吻,像是沒事似的,其實她內心正同白如雲一樣,此時已怒到了極點。
  白如雲身形突然一撲近,星潭二臂向下一垂,只聽見「卡!卡!」兩聲骨響。
  她再也不留情,見著白如雲下撲而來的身形,霍地向外一送雙掌。
  這種「百步神功」,三百老人之中,唯星潭一人最具功夫。
  她卻因為掌力過劇,數十年來,也只不過施出過三四次而已。
  這一次因心恨白如雲過甚,有意給他一個厲害,所以才貿然施出。
  星潭雙掌一出,當空就像起了個大旋風渦也似的,白如雲身軀,和這般旋風甫一交接,一聲長嘯,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也似,倏地被拋彈了出去。
  星潭目視白如雲上翻的身軀,不由啞然笑道:「小子!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老婆予心黑手辣!」
  她心中未嘗沒有一絲懺悔,暗責自己,未免下手太重了些。
  可是,這一切觀念,霎時之間,在她心中,又不復存在了!
  因為那英俊年輕的白如雲,在空中又輕飄飄地落在了地面上了!
  他除了臉上帶著些驚慌的顏色以外,行動之間,並看不出什麼受傷形態。
  星潭不由大吃一驚,立刻叱道:「白如雲,你要是前心發熱,我勸你還是立刻坐下為是!要不然你可是沒命了!」
  白如雲只微微一笑,折腰道:「多謝前輩掛心,還算好!」
  星潭禁不住老臉一紅,她怪笑了一聲,遠遠地看著白如雲道:「白如雲,你能當得起我老婆子一掌,在武林之中,已不多見,我老婆子就不能再以後生小輩的眼光來看你了。今夜,我倒要見識見識,看看你又有些什麼真實的功夫,再能逃開我的手下?」
  話一說完,這老婆子,身形可是真快,二臂一張,己撲了上來。
  雙掌向前一探,用「金插手」,交叉著又向前一分,直往白如雲兩肋上插。
  白如雲這時知道,對付這種武林怪傑,稍一不慎,那可就有生命的危險,此時星潭這種撲式看似無奇,事實上在她雙臂環抱下,卻有一股無比的潛力,只要被她這種力量挨上,也不是好玩的!
  星潭這種「金插手」,向外一遞,白如雲向後一翻,露腹現肋,星潭雙手本欲插下,見狀反倒後退三尺,心中響咕道:「這小子別是誘招誑敵,我又豈會上你的當?」
  想念之中,白如雲已閃到了一邊,用「鳳凰單展翅」式,展右掌,疾點星潭雙目。
  星潭想不到白如雲,居然一再地與自己糾纏,不由勃然大怒,厲叱了聲:「小子!我今天不能服你,我不姓星!」
  暴吼之中,人已向後閃開,白如雲這時卻是一聲不哼,陡然向正中搶進一步,用「童子參佛」候地合雙掌,直向星潭腦門上磕去!
  星潭怪笑了聲,身子陡然向下一蹲,容白如雲雙掌到來,她竟是不避不躲。
  白如雲驀地騰起了身,向下一落,怪笑了聲,目射精光道「三百老人以絕功稱雄武林,今日一見,也不過泛泛耳,既如此白如雲去也!」
  他說著轉身就走!
  果然身前人影一閃,星潭已站了在前面,她滿頭白髮,一根根地卻倒豎了起來,白如雲這種激將之法,果然使得她大為暴怒了。
  星潭回頭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她自言自語地說道:「也好!我如果不現些真功夫,諒你也不會心服,白如雲,今天也叫你開開眼界!」
  說完這句話,只見她身形往前一湊,那雙鬼爪往當空一舉,仰天一笑,身形陡轉,已到了白如雲身後,白如雲只覺前胸一緊,禁不住面紅心跳。
  他知這是星潭練就的護身潛力,不由打個冷額,心想:「好厲害的老東酉。」
  當時他也一提丹田之氣,雙掌往胸前一抱「抱元守一」,隨著,他將一套「環身大九式」展了開來。
  一時之間,但見人影閃閃,衣襟飄飄,打了個難分難解,緊湊處,可真有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之勢,月夜之下,這種身手,可真有些駭人聽聞了!
  一瞬間兩人已對了十餘個照面,兀自難分難解,陡然間星潭一聲大吼道:「小輩!你輸了!」
  倏地人影一閃,星潭已飄出了六七丈以外,她咧口怪笑道:「白如雲,到此為止吧。」
  白如雲心猶不甘,稽首道:「勝負末分,前輩這話未免太早了些吧?」
  他說著,氣息喘喘,全身汗如雨下,多少年來他對招,就從來沒有這麼累過的。
  星潭嘿嘿一笑道:「小小年紀,能有這種功夫;真是不多見。我老婆子在你這個年紀,可比你差多了。」
  她冷笑著,一揮手道:「你回去吧!我老婆於對你算是手下留情!」
  白如雲雖然心中對星潭這種身手,十分折服,可是並不知道自己何曾敗落?
  當時,不由一怔,道;「手下……留情?」
  星潭仰天一笑道:「怎麼?你還不服氣麼?」
  白如雲身形往前一躥,已到了星潭身前,雙掌交叉地向外一送,口中道:「勝負未分,後輩不敢承情,老前輩接招!」
  說著抖掌而出,雙掌才一抖出,星潭呵阿一笑,早已用「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拔身而起,白如雲一招撲空,倏地轉回了身采。
  卻見星潭在一棵柏樹枝上大聲地狂笑著,她笑得幾乎連眼淚都要出來了。
  白如雲一時弄得莫名其妙,不禁怒道:「你笑什麼?」
  星潭笑了半天,才喘道:「我笑你輸了還不知道,哈!」
  說著她又大笑了幾聲,那種姿態可真是嚇人,白如雲不由皺了皺眉,自己看了看身上,並沒有發現什麼傷痕,愈發不解:「我什麼地方輸了你?」
  這時星漳笑臉一收,哼了一聲道:「白如雲,我問你,所謂天地二眼,是指些什麼?」
  白如雲一怔,遂道:「天為『百匯』,地為『湧穴』!」
  星潭冷笑了一聲道:「這就是了,你自看清吧!」
  白如雲不由心中一驚。
  當時往頭上摸了一下,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頂上帽心,竟有拳頭大一個破洞,他的臉霎時間變得白了!
  星潭嘻嘻一笑,問白如雲道:「你明白了麼?」
  白如雲再抬起一隻腳,那厚有兩寸許鞋底上,竟然有寸許深的一個圓洞,另一腳亦是一樣,正是腳心「湧泉穴」的位置。
  白如雲一時不禁呆若木雞!
  星潭哈哈一笑道:「我老婆子只是愛惜你這一身功夫,否則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哈哈!我走了!」
  她說著話,不再多事耽擱,身形拔起,已到了另一棵巨松之下。
  遂見她二臂一振,如同海燕鑽天似的,已自消失了身形。
  現在,只剩下寧靜的白如雲,他悵望著星潭方才立足的那棵松樹,心中一時真是不勝感慨,他長噓了一口氣,歎息道:
  「我的功夫,比起她來,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他慢慢地走到了前面那塊松坪,耳中聽到了眸陣的水響,以及哈小敏的聲音問道:「婆婆!這半天你是跟誰打架?」
  星潭笑了一聲道:「南水北星!」
  隨著小船就走遠,白如雲忽然被這句話提醒了,他苦笑了一下往一邊尋去,果見甫水北星,一邊一個,還趴在草地上呢!
  白如雲一一為他們解開了穴道。
  二小各自打了一個噴嚏,遂醒了過來,南水看了北星一眼,猛然從地上翻起道:「北星,這是怎麼回事?」
  北星才坐了起來,他眼中已看到了白如雲,不由嚇得一陣哆嗦道;「少……少爺!」
  南水一回頭,才看清,原來白如雲站在了身後,不由也嚇了一跳,一時怔住了。
  白如雲苦笑了一下道:「還有什麼地方痛沒有?」
  二小各自驀了摸身上,傻傻地搖著頭,白如雲長歎了一聲道:「你們不要怕,這一次我不怪你們!」
  二小臉色才轉過來,互相對看了一眼,白如雲皺了一下眉道:「不要作這副沒出息相,我沒有罵你們!」
  南水點點頭道:「是……是少爺!」
  白如雲看了一下天,他又苦笑了一下,心中循道:「我又何必再罵他們?我自己今天丟人還不是丟到家了!」
  想著遂問道:「你們怎麼發現那老太婆的?」
  他說著話,眼睛看著北星,北星顯得十分不自在,紅著臉,用手指著南水。
  南水點頭道:「是這樣的,我用『縮地鏡』發現那老太太偷船,就和北星跟了來,後來老太太就上了樓,後來老太太就下來了,結果結果……後來……」
  白如雲一揮手道:「好了!好了!什麼玩意,又是後來又是結果,都那麼大了,連句話都說不好!」
  他頓了頓道:「那縮地鏡呢?」
  南水用手往袋裡一摸,才想起來,不由臉紅了一下,吶吶道:「那老太太……拿去了!」
  白如雲揮了一下手道:「好了!你們走吧!」
  二小鞠了一躬,方要走,白如雲又叱道:「站住!」
  二小又一齊回過身來,白如雲雙手互搖著,頓了頓才道:「今夜之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知不知道?」
  南水北星連連點頭,心中卻不勝詫異,他們暗奇道:「少爺怎會變了?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呀?」
  自如雲看著二小踟躇的身形消失之後,他才歎了口氣道:「我的功夫太差了……我居然被人家打敗了!」
  他忽然仰天狂笑了幾聲,這一霎時,他心中可真有說不出的痛苦。
  多少年來,這少年生活在自我的領域之內;他輕視任何人。今夜,他竟為人如此輕而易舉地打敗了!
  想到此,他只覺一殷熱血直衝腦門,不由足下踉蹌了一步,他冷笑道:「星潭!你為什麼不殺死我?星潭,你為什麼不殺我?」
  三百老人之中的星潭,一向是最心黑手辣,可是這一次卻為什麼對白如雲如此留情呢?這其中牽連到另一段源遠深長的故事,容筆者後面細談!
  大凡一個人,一向生活在自信的環境中,一旦喪失了自信,無疑等於喪失他的生命一般,眼前的白如雲,這一瞬間的感慨又何嘗不是?
  他一個人在月夜之下這一片草地松坪間來回地走著!歎息著,自語著,忽然他感到了一腔無以發洩的憤恨,他灰心,他失望,他開始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不滿了。
  他暴跳著咆哮道:「我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鬼地方!」
  猛然他舞動著雙手,一時之間,但聞掌聲呼呼,掌風過處,石碎枝摧,殘枝敗葉舞了一天,他就如此像瘋子也似地摧毀著這個世界——這個是他自己建造成的世界。
  他瘋狂地發洩著他心中莫可釋懷的痛苦,猛然縱起了身形,撲到了水邊,水面上聳峙著那座「碧月樓」,在月光之下,輕輕地搖晃著,愈發清雅壯觀!
  白如雲目視著這所他別出心裁的建築,這過去不少的日子之中,它曾住過伍青萍,和哈小敏,可是如今她們都走了!正是「燕去樓空,佳人何去?」
  一霎那他感到鼻子一酸,眸子也顯得有些模糊了;可是他卻緊緊咬著一口細齒,不讓那滾動在目眶之中的眼淚落下來。
  他認為他一輩子也不應該落淚的,即使在最痛苦的時候,也不應該落淚的……因為那是一般人的行為,而他卻是超出一般凡人的「人」啊!
  他癡癡地望著這所竹樓,良久他才點了點頭道:「碧月樓,你是沒有資格再驕傲地聳峙在這裡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怪人這一霎那所想的,他竟想要把所建立的竹樓,在他手中粉碎了。
  他由樹上,折了幾節枯枝,用熟練的手法,把一節節的松枝打在水面,身形一閃,已飄臨在水面上,以「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幾個起落,已飛縱到了竹樓之下,二臂一振,已到了樓閣之上。
  在往昔的日子裡,像這種情形,他都會有一種高度的優越感;可是今夜,他卻是黯然神傷!
  他輕輕地走到竹樓之內,在哈小敏所睡的那張床前,把油燈挑高了一些。
  然後他來回地走了一轉,向這樓上各處作最後一次投視!
  當他看到,那曾是他自己,用指力刻劃在竹面上的詩句時,他不由苦笑著走近,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兩根竹欄,當他最後一次撫摸時,那竹欄竟自卡嚓的一聲,一折為二,立刻樓角垂下了一半。
  他狂笑著撲進房中,舉手投足間,已把室內的床幾等物,打了個稀碎。
  正當他如同野獸一般地,撲向窗外,欲施全力,把全樓毀滅時,一個纖瘦的人影出現了。
  她出現在梯口,尖叫了聲:「白如雲你瘋了麼?」
  白如雲正在欲施全力之時,聞聲不由吃了一驚,他猛然回過了身來。
  只見梯口上,站著一個娉婷的倩影,正自注視著自己,她臉上還蒙著一層紗。
  白如雲不由吼道:「你是誰?」
  這少女吶吶道:「我是,我是……」
  她顫抖著又道:「白如雲,你這是何必呢!這座樓是你的心血,你忍心把它全毀了麼?」
  白如雲怪笑了一聲道:「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到底是誰?」
  少女猶豫了一下,怒聲道:「你還是那個老樣子,和野人一樣!」
  白如雲早就一彎腰,如同箭矢也似地撲了上去,猛然掄起雙掌,向這少女肩上就抓。
  少女似乎吃了一驚,候地一翻身,可是白如雲雙掌已到,她不由尖叫了一聲:「你……想怎麼樣?我是伍……」
  可是白如雲已如同瘋子一樣地,把她抓住了,他猛然伸手把她臉上的蒙面紗抓掉了,一時現出了一張姣好的面容。
  他們二人,都不禁楞住了。
  伍青萍終於流淚道:「白如雲!我是回來……看你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5:59

第19回 舊怨新仇 拒助煉藥

  白如雲突然狂笑了一聲,他猛然右手一翻,已把伍青萍摔了出去。
  伍青萍無意之中,她再也沒想到,白如雲會對她這樣,頓時被摔出了文許,「砰!」的一聲,撞在了牆角之上,她口中「啊!」了一聲,一時嚇得花容失色!
  白如雲哈哈大笑了幾聲,朗聲道:「伍青萍!你不是走了麼?」
  伍青萍傻傻地點頭,白如雲突地厲叱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為什麼還回來?你說?」他大聲地吼著,連這所半傾倒的小竹樓,都不禁瑟瑟地搖晃起來。
  伍青萍想不到白如雲,竟會變得如此冷漠,當時連驚帶嚇,一時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拚命地叫道:「我……我是回來看你的!」
  白如雲一抬腿,踢起了一張椅子,怪笑了一聲,呸道:「看我?哈哈!你還會想到我?」
  他的笑聲,幾乎把伍青萍的耳朵都要震聾了,他走近了一步,冷笑道:「伍青萍,你不要把我看輕了,你以為我愛你麼?你以為我少不了你麼?」
  他的臉色,這一霎那變得十分恐怖,他伸出那只顫抖的手,指著牆角萎縮的伍青萍,更加大聲地道:「我曾經告訴過你,我永遠和你們是不同類型的,你們虛假,做作……畏首畏尾……」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卻為伍青萍的大聲哭泣所驚得頓住了!
  伍青萍邊哭邊道:「好!好!我是虛假,做作……現在我一切都明白了,你原來是這種人!早知道我也不回來了!」
  白如雲狂笑了一聲,道:「你回來是為我?哈……伍青萍你也太把我當小孩子了!」
  他聲音變得十分淒愴,伍青萍更是捂著雙耳哭成了一片。
  白如雲一閃身,已躥到了她跟前,猛然用雙手,把她捂在耳上的一雙手分了開來。
  伍青萍驚道:「你要怎麼樣?」
  白如雲冷笑道:「說謊的女人!你是為龍勻甫,是為了龍勻甫你才回來……」
  伍青萍不由得拚命地咬著下唇,眼淚一滴滴地淌了下來,她的內心感到受了極大的凌辱,不由點了點頭,道:「是又怎麼樣?」
  出乎意料之外,白如雲並沒再有更厲害的舉動,池卻反而把手鬆開。
  他一連後退了好幾步,伍青萍見他這樣,心中反倒一軟,暗責自己這句話說錯了,她的臉霎那間緋紅,她低頭哭叫道:
  「夠了吧,夠了吧,你不是要我這麼說嗎?現在我說出了總行了吧?」
  白如雲這一會兒,卻像一個呆子也似的,他望著伍青萍苦笑了一下道:「對不起,我嚇了你,可是,現在這總算一切都明白了!」
  他揮手道:「你走吧!」
  伍青萍這時心也傷透了,她由地上站了起來,拉了一下發皺的衣裳,道:「我走……我是要走嘛!」
  白如雲直直地站著,補了一句道:「永遠也不要。回來了………我討厭你!」
  伍青萍哭得更大聲了,一面回道:「我也討厭你!」
  她哭著又道:「這間竹樓,你愛怎麼拆就怎麼拆,我也不管了,我看著它和看著你一樣氣!」
  白如雲怪笑道:「這個我自會處理,你更不要管了!」
  他猛然走近一步,有力地道,「伍青萍,你不要觸怒我,我會對你不客氣的!」
  伍青萍回過頭來,大聲哭道:「你還能對我怎麼樣?……大不了把我殺了,可是我並不怕死,你殺吧!」
  她把粉頸伸了出來,白如雲苦笑道:「我幹嘛要殺你?」
  伍青萍見他氣消了,不禁哭得更傷心了,也不再在這個地方逗留了。
  她走下樓梯,才下了兩步,白如雲客氣地道:「請你再等一會兒。」
  伍青萍回過頭來,抽搐道:「我們之間已完了,不是嗎?」
  白如雲點點頭道:「本來也沒好過,談不到什麼完不完?」
  伍青萍心想;「好狠心的白如去,這種人還有什麼值得愛的,我何必還為他傷心?」
  想著氣得頭一甩,又要走。
  白如雲冷笑道:「我請你等一會兒就不可以麼?」
  這個怪人,他的話仍然是充滿了力量,伍青萍終於停住了腳步,半皺著眉頭道:「什麼事,你說吧?」
  白如雲這時伸手入懷,摸了一會兒,抖手打出一物,冷笑道:「這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不要弄髒了我的衣服。」
  伍青萍見地上只是一個紙團,不由怔了一下,慢慢拿了起來,打開一看,她的臉霎時紅了。
  原來那正是不久以前,她留下給白如雲的詩句,這時看起來,真是不勝悲楚,她心中暗付道:「原來這東西,一直都放在他身上啊」
  可是,現在她卻不願多想了,當時順手把紙團往身上一揣道,「就是這點事麼?」
  白如雲冷笑了一聲道:「還有,你等一會兒,請在這裡不要走。」
  伍青萍正想問為什麼,白如雲已長嘯了一聲,拔身而起,霎時間落在水面了。
  那嘹亮的歌聲: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伍青萍不由在白如雲的歌聲中飲泣了,她低頭泣道:「狠心的白如雲,……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失去了我,你會後悔的!」
  淒冷的長夜裡,這所石牢之內,各自臥著兩個老人,他們相互地歎息著,訴說著。
  哈古弦打著呵欠道:「老道,你睡了麼?」
  墨狐子秦狸嘻了一聲道:「睡著了還說話?」
  哈古弦由白骨床上,翻身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他什麼時候,請我出去啊?」
  秦狸歎道:「你何必為此煩心?想開了點,也就沒事了,你看我,吃飽了飯,翹著二郎腿,不是也怪舒服的麼?」
  哈古弦笑道:「誰能跟你比?我是有家室的人啊。」
  墨狐子嘻嘻一笑道:「那有什麼辦法呢?只有等小鬼頭再來的時候,我去給你說說情,也許是有點辦法。」
  哈古弦禁不住又罵了一聲,恨恨道:「這小子要對我老人家這樣,那可有他後悔的時候,我是記仇的。」
  墨狐子秦狸噗嗤一笑,道:「得了吧,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也許你老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哈古弦翻了一下白眼道:「你別他媽的罵人了,還有什麼福?」
  不想方說到這裡,窗外一蒼老聲音笑道:「秦老頭全說對了,真是塞翁失馬,……二位老朋友久違了!」
  二人都不由大吃一驚,各自飛撲到了窗口,由那拳頭大的空隙,向外一看。
  卻見石門處,那長竹竿挑著的燈下,正站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
  這老頭兒高高的個子,白皙的皮膚,身著皂色長緞袍,腰繫古銅儒巾,背後繫著一口古雅形式的長劍,兩道白眉又長又密,緊緊地壓在眼皮上,一雙眸子,卻是欲開又合著,露出炯炯神光。
  墨狐予秦狸怔了一下道:「朋友,你是何人?這地方豈能隨便就闖進來,莫非不知有我墨狐子在此麼?」
  老人呵呵大笑道:「得了吧,秦鬍子,別打官腔了……我們有幾十年不見面了,來看看你,莫非有錯了麼?」
  說著老人眸子一轉,看著哈古弦嘻嘻一笑道:「天音兄也在此,倒真是想不到,哈哈。」
  「天音」,正是哈古弦的名字,已多年不為外人道及了,此時這老人脫口呼出,二人更不由一驚。
  哈古弦張大了嘴說道:「朋友,恕老夫眼拙,閣下大名怎麼稱呼,如何識得老夫?」
  這老人手招銀髯,細目往兩人各自一掃,不由呵呵大笑了起來。
  秦狸和哈古弦都不由發楞了。
  老人笑了一陣,淒然地搖了搖頭,說道:「七十年江湖歲月,白了頭髮,莫怪二兄是認我不出了。」
  秦狸道:「朋友,你到底是誰呀?」
  老人走近了一步,左手微微一揚,這才現出他左掌心上,銅錢大的一顆紅痣。
  哈古弦首先啊了一聲,怪笑道:「原來是木兄,真是失禮了。」
  秦狸不由皺眉道:「他是誰?……我怎麼看不出來了。」
  哈古弦隔牆怪笑道:「老道,他就是木蘇啊,如今,人家是三百老人中的老大了。」
  秦狸不禁心中一動,口中哦了一聲,說也奇怪,他聽到了「三百老人」四字時,那張老臉上,居然會現出了一陣緋紅之色。
  這時哈古弦和木蘇,都不禁大笑了起來。
  木蘇嘻嘻笑道:「還是天音死記性好,不過秦鬍子記性也太壞了,我和他少年時曾在一起相處過。」
  墨狐子秦狸這時也哈哈地笑了,他伸出一隻枯瘦的老手道:「你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你不是外號叫什麼旗桿兒的木又平兄麼?」
  木蘇笑道:「對了,我就是木又平,可是後來又改了名字,旗桿兒這外號,已沒有人知道了。」
  秦狸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木蘇反倒顯得十分尷尬,只是笑著搓著雙手,哈古弦也不禁扭頭看秦狸問道:「什麼事這麼好笑啊?」
  秦狸這才繃著臉,看著哈古弦,一隻手指著木蘇,忍不住又哈哈地笑了起來,半天才道:「那時候,我十三歲,他十五歲,他大我兩歲……」
  說著又頓了頓,木蘇連連點頭道:「不錯,我是大他兩歲。」
  老道吃吃笑道:「我們是在一個莊上,還是對門兒,只是我們卻不大好……」
  木蘇想不到老道居然翻出舊帳來了,一時之間不知他要說些什麼?只是看著他微笑。
  因為能夠會見到一個自小的朋友,尤其是在百歲以後,這該是令人多麼興奮的事啊。
  雖然過去也許並不都是愉快,然而,只看著彼此的鬚髮,也就會為濃厚的感慨所陶醉了。
  哈古弦皺眉道:「不要先笑,倒是說啊?」
  秦狸點頭笑道:「我說,我說!」
  遂扭頭向木蘇道:「又乎,有一次,你被你爹老芋頭,吊在一棵槐樹上用鞭子打,你還記不記得?」
  木蘇尷尬一笑道:「小時候挨打,還不是常事,你還不是被打過?」
  秦狸又呵呵笑了兩聲,道:「你聽呀,你被吊著,一直到晚上,都沒人給你送飯,也沒有人去理你,那時候天又下雨了……你……」
  木蘇忽然臉色一緊,忙插口問道:「秦鬍子你記性果然不錯,這些古老的事了,還提它幹嘛呀?」
  不想哈古弦聽出了味,大聲道:「老道說下去,說下去,天下雨了怎麼樣?」
  秦狸不由長歎了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翻了一下眼皮,木蘇也低下了頭。
  哈古弦不由大奇道:「咦!你們怎麼了?老道,你倒是說啊?」
  秦狸抬起了頭,一掃滑稽玩笑之態,點了點頭道:「是的,天晚了,又下大雨,又打雷,木又平被他爹老芋頭吊著,沒人理……」
  木蘇不自然地笑道:「算了,提她幹嘛,你的嘴還是那麼刻薄?」
  秦狸苦笑道:「莫非你忘了她麼?」
  木蘇不由一呆,遂又哈哈笑道:「老道,今夜我來,不是來談這些小時候的事啊!」
  哈古弦忙制止道:「不,不行,要談,要談,我就從不知道,木老大還有這麼一檔子事呢?」
  秦狸這時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天,無限的往事,都在他腦中一幕幕地展開。
  他微笑了一下道:「我雖然乎日和又平兄不大好,是因為他大我兩歲,老愛欺負我,可是他人倒是挺好的!」
  他看丁木蘇一眼,木蘇臉上掛下了一絲微笑,似乎同意老道說的話,並且多多少少還表現出一些歉意。
  哈古弦已聽呆了。
  秦狸頓了頓又道:「所以,我不忍心,夜裡淋著大雨,偷偷跑到老槐樹下去救他。」
  才說到此,哈古弦已怪笑道:「嗅,老道心還不錯嘛,現在可不行了!」
  墨狐子秦狸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插嘴,要不然我不說了。」
  哈古弦嘻嘻一笑道:「你可真難纏,說你心好也不行!得了,你快說吧!」墨狐子才接道:「不想我走到那棵大樹下頭,這小子卻為人家先救下了……而且……而且……」
  木蘇不由臉色一紅道:「這些你都看見了?」
  秦狸苦笑道:「我怎麼沒有?」
  接著又道:「後來……」
  忽然木蘇大吼一聲道:「不要說了,秦狸你再說,我……」
  他猛然舉起一隻右手,欲向秦狸擊去,可是中途他又把手放下。
  老道並沒有一絲怒色,只微微一笑道:「其實你並沒有錯啊,說出來反可使你心裡舒服些,不是麼,老朋友?」
  木蘇這時面色十分淒涼,苦笑了一下道:「你還不是愛她?」
  秦狸似乎怔了一下,半天才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也愛過她,要不然我幹嘛要出家呢?」
  木蘇緊握雙手道:「可是你不是後來又和星……也好過麼?」
  這一下,可說中老道的心事了,他突然愕了一下,遂呆呆地道:「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
  木蘇笑了笑,曬道:「我為什麼不知道?這事老一輩中的誰不知道?不信問問哈老怪看看,他也知道?」
  哈古弦笑道:「老道的事,我是早知道,倒是你的事我不知道,所以我想清楚一下!」
  木蘇搖頭一笑道:「聽他胡扯淡,沒影兒的事!」
  墨狐於秦狸這時,已深深地被木蘇方纔之言,帶到了深思與痛苦之中!
  不想哈古孩這老頭子,卻是認了死扣,說什麼也非要把這件事弄清楚不可。
  當時忙問秦狸道:「怪老道,說話別說一半啊!到底什麼事,可要把它給說清楚啊!」
  墨狐子秦狸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要把它說出來,否則,我心裡可不好受。」
  當時看了木蘇一眼道:「又平兄,你說是不是?」
  木蘇哭喪著臉道:「老道你這又何苦?難道說,說出來你的心就好受了麼?何況小桑已死了這麼多年了1」
  他突然提出「小桑」兩個字,使在場三人,無不一愕,自然他們各入驚愕的原因不一,哈古弦只是突然睜大了眼睛,對於這一個不知名的陌生女人,感到驚奇,可是木蘇和秦狸,卻是臉上罩下了一層痛苦的秋霜,半天秦狸才頓了一頓道:「不錯,是小……桑,是小桑!」
  哈古弦哼了一聲道:「什麼小桑?小桑怎麼了?」
  秦狸靠過窗口,隔窗向另一室的哈古弦冷笑了一聲,遂道:「老幫子!告訴你吧,要不然恐怕你睡不著覺。」
  他眨了一下眸子,聲音.減低道:「那雷雨的晚上,我偷偷到了野地去,想去把木又平救下來,不想,當我到時,木又平已被人救下來了,那人就是小桑1」
  哈古弦哦了一聲,眸子向外面的木蘇掃了一眼;墨狐子秦狸又道:「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她的名字叫桑……桑什麼來著?」
  這時那沉默已久的木蘇,竟開口道:「桑芷!」
  秦狸嘻嘻一笑道:「還是你的記性好些!」
  遂歎了一聲,道:「那麼大的雷雨,他們竟不怕,在樹下面互相緊抱著,大雨把他們的頭髮衣服全都淋濕了。哼!哼!他們原來早已相愛了,只是誰也不知道罷了!」
  哈古弦不由尖笑了一聲,一拍雙手怪叫道:「老木原來還有這一手,這倒是新聞!」
  木蘇抬了一下眼皮,哼道:「老道!你是嫉妒是不是?」
  秦狸哈哈狂笑了一聲,道:「嫉妒?我憑什麼嫉妒你們?只是我笑你們太傻太可憐了!既然相愛,哪裡不能去,不能跑?哼!你對得起小桑麼?」
  木蘇被老道這句話,罵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當時白肩一攝,正要發作。
  可是他轉念一想,目下還正有事要求二位,還是開罪不得。當時不由微微冷笑了一聲。
  哈古弦又催問道:「小桑後來怎麼樣了?」
  秦狸冷冷一笑道:「他二人正在輕憐蜜愛之對,不巧那小桑的父親突然出現了,打了小桑兩個耳光,可是我們的木大哥,卻乘機跑了!」
  木蘇聽到這裡,忽然怒此了聲:「放屁!誰說我是跑?我是去找小桑的娘去了!我知道她娘最疼她!」
  泰狸冷笑道:「反正我是看見你跑了,而且並沒有把她娘找來。」
  接著他苦笑了一下道:「木老大,你絕對不相信,我當時見你跑了,小桑的老子毒打小桑時,我忍不住跑過去拉架,卻也挨了一頓拳頭,打得我鼻青眼腫,只可恨,我那時候太小了,又不會武功……」
  木蘇冷哼了一聲,道:「我為什麼不信?你愛她。村子裡的人誰不知道?只是你太小了!」
  秦狸老臉一紅,正要反駁,哈古弦已笑道:「好了!這都是快百年以前的事了,你們還爭個什麼?
  他說著又搖了一下頭,皺眉道:「不過!結果是怎麼樣?我倒想知道一下!」
  木蘇這時卻仰頭大笑了兩聲道:「告訴你吧!那小桑被她父親毒打之後帶回家去,誰知半夜裡,她竟……」
  他本是大聲地說著,可是說到這裡,聲音卻發抖了,再也說不下去了!
  墨狐子補充道:「上吊了……吊死了!」
  哈古弦禁不住又「哦」了一聲,頓時就愕住了,木蘇痛苦地看了他一眼道:「好了!你該滿意了吧。」
  他苦笑了一下,又接道:「這事情已經快一百年了,從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只是我每一想起來,就如同犯了大罪似的,小桑死了,我也就走了,從此,我再也沒回老家去了!」
  哈古弦微微一笑道:「後來有了奇遇,學成了這一身功夫,終身不娶,也算是很對得起那小桑了!」
  木蘇沒有說話。
  秦狸這時歎了一聲道:「他走了以後,我一氣,卻也跑出來了,在外面吃了些苦。」
  他嘿嘿一笑,雙手一搓道:「這些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現在提起來,就像還在眼前一樣!」
  木蘇也不禁長歎了一聲,暫時沉浸在往事之中,良久,哈古弦才呵呵笑道:「木老大,故事也聽完了,你來得正好,我被白如雲那小子困在這裡,受了一肚子鳥氣,你趕快放我出來吧!快!」
  木蘇為他這句話提醒,不由一笑道:「我正是采放你們兩個的啊!」
  二老全是一喜,老道卻是先喜後憂,只是低下頭也不說話。
  哈古弦喜得一跳,忙叫道:「那太好了,你倒開開門,先把我們放出來呀!」
  木蘇手捋銀髯,嘻嘻一笑,道:「照說,我們是老朋友了,理當毫無條件地把你們放出來,只是……」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哈古弦不由一怔道:「咦!這是怎麼回事?」
  木蘇咳了聲道:「兄弟有一件事,還得請二位幫幫忙,無論如何二位得……」
  他說著話,一對眸子,直向著二人轉來轉去,哈古弦不由老臉一紅,頗為不悅道:「啊?還有條件?木老大……」
  木蘇嘻嘻一笑道:「你先別急,這事對你們並沒有什麼害處,也許或可為此收益不少呢!」
  秦狸冷笑了一聲道:「這倒是新鮮,你老兄居然會這麼客氣起來了,這倒要聽聽了!」
  哈古弦卻是非常認真地翻了一下眼皮道:「什麼事?你說說看!」
  木蘇走近一步,誠摯地道:「事情是這樣的……二位可知有一種武林失傳的藥名叫『冷玉膏』的麼?」
  二人都不由一怔,連連點了點頭,哈古弦問道:「冷玉膏怎麼樣?」
  秦狸哼了一聲道:「怎麼著,你們三百老人閒得沒事了,是想煉這種藥,是不是?」
  木蘇不由臉一紅,當時笑道:「真被你猜對了!」
  哈古弦怔道:「煉冷玉膏?」
  木蘇這時又往前走了一步,低聲道:「二位老哥哥,兄弟今夜來求,也就是這件事,目前江湖之中兇殺太多,武林中人更是什麼怪病都有……」
  方說到此,秦狸冷笑了一聲,說道:「三百老人,心真意善,居然為蒼生著想,要合煉這種人所不敢想的仙藥了,真是難得!」
  木蘇臉又一紅,當時看了他一眼,略顯不悅道:「道兄你別取笑,此舉實是一項功德善舉,並非我三人有什麼私圖!」
  秦狸呵呵一笑道:「自然!不過,據我所知,這冷玉膏,要合五嶽內七十三種藥材,另以『烏風草』為引,誠乃人所不能為者,莫非你們三百老人,有如此神通,居然把這些都收集全了麼?」
  木蘇心中暗吃一驚,付道:「這道人果然見識淵博,居然連這種『冷玉膏』的藥材都知道得這麼清楚,如此說來,那是愈發少他不得了。」
  當時微笑點頭道:「道兄所說不假,足見高明,這七十三種藥材,以及那烏風草引,我三人窮十年奔走功力,總算一一覓全了,現在只等著合煉了!」
  哈古弦呵呵一笑道:「那要五個人合煉才成啊。你們三百老人,只有三個怎麼行呢?」
  木蘇看了他一眼道:「哈兄說得極是。所以,所以……小弟才想到了二兄!」
  墨狐子秦狸冷冷一笑,道:「貧道功力淺薄,所練內氣功力不足,這種使命,恕不能從。」
  木蘇一怔道:「道兄太謙虛了,誰不知你所練『元陽真氣』,已有九分火候,這種冷玉膏,五人合煉,所耗能有幾多?道兄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6:15

  哈古弦也不解道:「對呀,老道,這事情是利已利人的事呀!咱們就為他幫個小忙,藥煉成了,還少得了你我每人一份呀!這事為什麼不幹?」
  秦狸掃了他一眼,臉帶不屑道:「我可沒有這功夫,再說,我也不稀罕他把我放出來,小鬼頭早晚會放我出來的。」
  哈古弦雪球也似的眉毛,往上一抬道:「咦!這是怎麼搞的,昨天你不是還大怒大罵著要出去麼?」
  秦狸哼了一聲道:「可是今天我就不鬧了呀!」
  琴魔哈古弦不由賭氣,對木蘇道:「來!木老大,先把我放出來,他不去就算了,咱們另外找人!」
  木蘇聞言苦笑了笑,對素狸道:「考秦!我們是老朋友了,這點小事,你就算幫個忙,再想想吧!」
  秦狸抬頭看了他一眼,齜牙一笑道:「老朋友!哈!」
  他大笑了一聲,用力往地上哼了一口道;「不錯!是老朋友了,這幾十年你看過我一次沒有?我十八年以前,被『地青蛇』咬了,托人去找你,要一點藥,你給了沒有?」
  木蘇臉色果然大窘。
  秦狸說到此時,更是大怒地吼道:「你並非沒有,只是不給,可憐我不得不以所練內氣,在靜室內整整坐了九年,才把各骨節上餘毒去淨了!」
  他說到此時大笑了幾聲,笑容一斂,淒涼地道:「那時候,小鬼頭天天用刀子在我骨上刮,又用嘴在我各處穴道上吸。」
  說著他竟落下兩滴淚,恨聲道:「木蘇!我這條命,是這麼才保全的,你當初連幾粒丹藥都吝嗇給我,今日還有臉來此求我去為你煉藥麼?哈!你也想得太如意了!」
  這一番話,說得木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哈古弦這時才歎了一聲,心想:「原來白如雲當初是這麼對老道的啊,難怪這怪老道如今對他這麼好!」
  木蘇這時吶吶道:「秦狸,那時候,並非我小器,主要是那種藥,我自己只有三粒,而且,我並不知道,你是被地青蛇給咬了,否則,我不會不給你的!」
  木蘇所說之言,也許是真的,因為他表情至為沉痛,可是卻挽不回墨狐子秦狸的心。
  墨狐子哈哈大笑了幾聲,臉色一沉道:「木蘇,這事情我不想起來還則罷了,想起來,我是不能原諒你!」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你另請高明吧!」
  哈古弦直著眉毛道:「喂!喂!木兄,有什麼話,朱把我放出去再說行不行?我可在裡面關夠了!」
  木蘇點了點頭道:「古弦兄!你可答應了。」
  哈古弦心中本是萬分願意,只是此一刻,他卻也搭起了架子。
  當時皺了一下眉頭道:「那得要不少日子吧!」
  木蘇道:「六十天!」
  哈古弦噴了一聲道:「好傢伙!要這麼久?這可麻煩了!」
  木蘇不悅道:「你有什麼事,麻煩什麼?」
  哈古弦道:「我是有家室的人,我老了,不願再隨便離家,是這樣子,你知道了吧?」
  木蘇哼了一聲道:「這你放心,一切問題,我們替你解決,你家裡的人,可以都接到我那裡,一切起居飲食,都由老夫負責,這樣你總可以安下心來了吧?」
  哈古弦點了點頭,哼道:「這樣就沒什麼不好了……不過……」
  他望著木蘇齜牙一笑道:「那冷玉膏煉成了……怎麼個分法呢?」
  木蘇嘿嘿一笑道:「煉成了,總共可得二十四封,一封有十八管,我們可送你們一人一封,這總好了吧?」
  哈古弦撇了一下嘴道:「一封太少了!」
  木蘇沒表情,哈古弦嘿嘿一笑道:「得了!木老大你請吧!這條件太苛了,我老人家犯不著,情願關在這裡好些……」
  他說著,遂往那張白骨床上躺了下去。木蘇心罵道:「好個王八蛋,到了時候你給我拿起轎來了,真是可惡!」
  無奈這種「冷玉膏」,實在太難煉了,要是找不到得力的高手,休想煉成!
  三百老人早在武林中,誇下海口,聲稱本年內一定要煉成這種冷玉膏,如今時日已剩不多,若再找不到人,那可麻煩了。
  再說哈古弦、秦狸二人,論功力,和三百老人全在伯仲之間,煉起來自是十分方便,若換另一個人,可是太費事了。
  木蘇見於以上諸點,不得不忍著氣,當時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你要多少方稱滿意呢?」
  哈古弦嘻嘻一笑道:「冷玉膏是好東西,是可以留傳後世,我老頭子也不要多……這麼吧!」
  他伸了三個指頭,道:「這個數目,少了別談。」
  木蘇冷笑道:「你可知,我三人光採藥,就採了十年,三封可太多了!」
  哈古弦嘻嘻一笑,說道:「六十天打坐煉丹,那味道也不好受呀!何況我已是這把年歲了,要是……」
  木蘇氣道,「好了!好了!我依你就是!」
  哈古弦由床上一翻而起,咧口笑道:「那你開門吧!」
  木蘇冷冷看著他,眸子內射出奇光道:「哈古弦,武林中人最重信用,一諾千金,你可不許出來以後,再搞別的鬼!」
  哈古弦一翻眼皮道:「這個自然,我是說什麼就是什麼的!」
  木蘇這才露出喜色,當時上前用手撥了一下門鎖,皺了一下眉,道:「若非是我救你,要是別人,就這暗鎖,他也是摸不透怎麼開法!」
  他說著,隨伸一指至鎖孔內,撥弄了半天,只聽見「咯!」一聲,木蘇面有喜色道:「好了!開了!」
  遂用力一扭門把,哈古弦在內一推大石門,那門「克鬥!」一聲,開了。
  哈古弦一躥而出,大笑連聲!
  這時秦狸冷笑:「小鬼頭知道,豈能饒你們?」
  木蘇只是微笑不語,哈古弦可氣大了,他用腳一踹牆道:「他媽的!小鬼頭不饒我們?他是什麼玩藝?媽的!我現在就去找他去,問問他,憑什麼也要把我關起來?」
  他說著真個轉身就要走,卻被木蘇一把抓住,木蘇皺眉道:「算了,何必呢,他一個後生小輩我們可犯不著,以後再說吧!」
  其實他心中卻在想,這時候,可能星潭已把自如雲給掠倒下來了,所以才故示大方!
  哈古弦翻了一下眼皮道:「你倒大方,他是沒關過你,否則看看你氣不氣?我們走吧!還等什麼?」
  木蘇這時看了墨狐子秦狸一眼:「老朋友!你再想想吧!」
  他頓了一下,又道:「只要你答應了,我們絕不虧待你!」
  秦狸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
  木蘇臉色微慍道:「我三百老人行事,向來是獨處獨行,從來也沒求過誰,這一次破格求情,老朋友,你竟是如此不肯賞臉麼?」
  秦狸不耐煩道:「木又平,你年歲大了,可比以前變得愈發討厭了!我說過不行,你還囉唆個什麼勁?」
  木蘇猛一跺腳道:「好,我們走著瞧吧I」
  他猛然轉身要走,這一次,卻為哈古弦把他拉住了,琴魔哈古弦看著他嘻嘻一笑道:「你們兩個火氣都夠大了,這可不是談事情的方法,來來!看我的!」
  他說著走近墨狐子秦狸耳邊,嘿嘿一笑道:「老道!我知道你是捨不得你徒弟是不是?」
  墨狐子秦狸不由一怔,心事倒被他猜對一半,哈古弦又笑道:「這好辦。衝著這件事,龍家和小鬼頭的賬都算解了!」
  他看了木蘇一眼道:「怎麼樣?」
  木蘇點頭道:「孩子們的事,誰還去記它?這點沒問題!」
  墨狐於秦狸先是一喜,可是轉瞬間,他仍然又搖了接頭道:「不行!」
  哈古弦皺眉道:「還不行?你說說你不願去的理由來聽聽!」
  秦狸冷笑了一聲道:「你拍你的馬屁,我老道是天生一副硬骨頭,我可犯不著奉承誰!」
  說著還撇唇冷笑了一聲!
  哈古弦被說得哇哇大叫了一聲,怪叫道:「你說什麼?我拍馬屁?笑話了!」
  木蘇忙拉著他道:「老道有點失常,你別理他!」
  哈古弦氣得搖頭道:「好!好!我拍馬屁,我不勸你了!他娘的,這麼大歲數了,也分不出好歹來!」
  墨狐子秦狸也怪叫道:「我不答應,總行了吧,不識好歹,你走你的,這行了吧!」
  哈古弦兀自氣得氣息喘喘I
  木蘇這時卻微笑道:「老朋友,這種冷玉膏有起死回生之效,你敢保你以後用不著它麼?」
  秦狸怪笑了一聲,大聲道:「謝謝你好意,我老道一輩子都是靠天活著的!地青蛇咬了,沒有藥也照樣活著,你的好心,我算心領了,不要再多說了!」
  木蘇冷笑道:「早晚你要後悔!」
  秦狸搖了搖頭,說道:「後悔算我活該!」
  木蘇見他把話說死了,知道再說也是徒費唇舌,不由恨恨地道:「好!我們走了,沒有你,這藥我們還是照煉,只要你以後別求我就是了!」
  老道發出一聲怪笑道:「求你?你別作夢吧!」
  木蘇眸子一張,嘿嘿冷笑了幾聲,扭頭對哈古弦道:「走!我們走!沒有他,我們也要煉!」
  哈古弦還在為方纔那句話生氣,當時冷笑道:「走吧!找個地方叫我拍你馬屁去吧!」
  他說著話,冷目掃了墨狐子秦狸一眼,舉步就走,木蘇臨時又想起了一句話,回頭對秦狸道:「哦!我忘了告訴你,我臨來之際,老三還特別囑咐我,叫我代她向你致意,並聲稱一定要你去,我現在把話帶到了,去不去由你!」
  所指的老三,正是三百老人中的星潭!
  秦狸立刻一驚,他臉漲紅了,半天才道:「啊!我謝謝她……可是我……我不去!」
  木蘇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再見了!」
  秦狸也道了一聲:「再見了!」
  木蘇卻又走近道:「我們還是朋友,你不去我也放你出來。」
  他說著正要用手摸那門閂,秦狸厲吼了一聲道:「住手,不許亂動!」
  木蘇苦笑道:「我只不過是要放你出來啊1」
  秦狸繃著臉道:「只有我徒弟白如雲有資格放我出來,木,兄你就不要操這個心了!」
  木蘇不由一呆,哈古弦卻「嗤」地一笑道:「世上有這種事!」
  他看了木蘇一眼道:「得!死心了吧!走吧!」
  木蘇這時呵呵一笑道:「秦狸!拋開今夜不談,以後在江湖上,無論什麼地方,我們只要碰見了,就是敵人,我也要會一會你,看看有什麼值得你如此驕傲?」
  墨狐子秦狸冷笑一聲,說道:「謹遵台命!」
  木蘇再也不願在此多留一刻,當時扭過身來,一聲長嘯,人已拔空而起。
  哈古弦回頭一歎道:「何必呢?我放你出來吧?」
  說著正要去開門,老道一揮手道:「走吧!走吧!我看見你心裡就有氣,這麼大歲數了,怎麼活的?」
  哈古弦想不到,自己一番好心,又挨了他一頓罵,當時虯鬚一翹道:「什麼玩藝?見人就罵,我走!」
  說著回身一縱,那矮胖的身軀一彈,已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墨狐子秦狸冷笑了笑,又重新倒下了身子,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可是他這一會兒,卻為著一段久遠的心事而有所悲傷,何況拒絕人,也是一種痛苦啊!
  他想到了木蘇臨走之言,心中不禁砰然而動,暗想道:「那星潭莫非還真念著我麼?為什麼她自己不來一趟呢?」
  原來這墨狐子秦狸,少年時光,在歡樂場中,也曾打過幾個滾,最後一切都失意了,才棄俗學道。
  他自從因「小桑」的死,傷心離開了家園,學成了功夫以後,再入江湖。
  他因相貌奇醜,個性又怪僻,所以數十年以來,雖是名聲大噪,卻沒有任何女人對他垂青?
  秦狸中年以後,求偶更切,他所欣賞的,是同他一樣,具有怪僻個性的。
  可是茫茫江湖之中,他竟是再找不到如此一人,也算他命中注定,就在失望、灰心、飽經滄桑之際,竟然遇到了一個女人!
  四十六歲的星潭,投入了他的懷抱中,那時秦狸卻是四十五歲,還小星潭一歲。
  星潭那時也是求友心切,江湖之中,找不到一個知己。
  如此二人,一個乾柴,一個烈火,竟是一見鍾情。花前月下,美景良辰,倒是消磨了不少歲月。
  正自二人互慶三生有幸的當兒,卻不料一夜太湖起潮,二人本在湖邊觀景,大潮一起,遊人全數奔逃一淨,二入正想避走。
  卻不料湖中騰出一蛟,噴水噬人,食人無數,星潭、秦狸一時激於義憤,雙雙展出絕技,和那惡蚊大戰在一處,殺得天昏地暗!
  一場惡戰之後,二人全都失去知覺。
  待秦狸悠悠醒轉時,見身仍在湖邊,那惡蚊已為人斬為數段,屍棄荒野。
  同時他身後四周,圍了數以千計的人,都打著燈籠在看怪事呢!
  秦狸慢慢站起,發現除了身軟無力之外,倒是沒有什麼傷,可是再找那心上人時,卻是沒影蹤了。
  據後來旁觀老人說,二人斗蚊之時,他適逢其會,在亭上看了一會兒。
  見二人危急之時,人群中出現了一個白髮老太太,用一口短劍,只幾個照面,已把那蚊斬為數段,後來又在二人口中塞下了丹藥,才抱著那女的揚長而去。
  秦狸傷心之餘,知道星潭定是為異人救走,找她是不易了!
  儘管如此,他仍是千山萬水,到處找了一遍,依然沒有下落!
  至此,秦狸灰心之下,才出家學道,卻也是機緣湊巧,在秦嶺山脈中,遇到了走方道人「霹靂子」,這霹靂子本已成道,只惜本身一身功夫,未有傳人,而且掌中一桿紫金旗,更是無人能敵,深感自己物化之後,這些絕招失傳了可惜。
  因此在垂暮之年,四處定方掛單,卻料不到遇見了墨孤子秦狸!
  霹雷子一見秦狸,就震驚他那奇異根骨,放是大喜之下,帶秦狸入山,經過十五年之後,把秦狸造就成了這一身過人武功!
  霹靂子物化之後,秦狸再次下山,可是對往年那風花雪月之事,卻視同於過眼煙雲一般,非但不再留戀了,反而想起來就歎息不已。
  在他六十五歲之時,在余姚遇到了星潭一次,雙方已是快七十的人了。
  二人相見之後,談起往事,才知當日戰蛟後,那白髮老太太,竟是天下怪姥「鄧八婆」,帶走星潭,也是看上了她一身骨格。
  星潭也因此有了奇遇!
  如今星潭已入了道,且為保童身,自然無再結連理之理!一時之間,也就冷漠地分手了!
  直到現在,二人都不曾再見過一面!
  秦狸暮年之後,專心授徒,更是不問外事,白如雲藝成後,造下了這片產業,墨狐子秦狸也就移居過來,享享清福。
  他也知道星潭百歲時,和另外兩個怪人木蘇及水夢寒,結下了金蘭之好,號稱「三百老人」。
  因而他也就更不願去找她了。
  偏巧在收白如雲那年,無意為毒物「地青蛇」所傷,攜白返後,一旦傷勢惡化,垂死前,差一小道持親筆信,往訪三百老人之木蘇乞藥。
  他思念木蘇和他早年也曾相識,久聞他所煉「大元散丸」,能去任何至毒,且是藥到病除,絕無絲毫痛苦。
  不想那木蘇竟是不捨,湊巧那年星潭雲遊在外,所以也就打發了小道回去!
  天無絕人之路,想不到在白如雲吮毒刮骨後,這墨狐於秦狸,竟逃得活命。
  他在靜室中除了每日傳白如雲本門心功之外,並以所練內氣逐毒,數年後,竟是全部恢復了健康[
  因此他心中,惡恨木蘇到了極點,對於星潭也不由有些冷冷的感覺了。同時也就對白如雲,更是心愛器重到了極點,十年之後,把一身功夫,真可說是「傾囊而授」了,白如雲異質天生,更因恨辱在心,不分日夜苦練之下,造就成了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
  把一段往事,略微交待一下,不致令諸君費解,看了以上一段,諸君定可感到:武林之中,能成大功之人,他的早年,絕非泛泛,定是受過相當煎熬折磨才會有此成就的!
  墨狐於秦狸單手支著牆,腦子裡想到了這麼許多往事,對於星潭,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總不能把她剔出心坎之外,他不知道如今她變成什麼樣子了?見了面自己還會不會認識她。
  這麼想著,墨狐於秦狸開始感到十分煩躁,在石室內走來走去!
  同時他更擔心到白如雲的安危問題,他想那木蘇會不會去加害白如雲。
  想到這裡,他不由急出了一身汗,深深地後悔自己方才應該出來,好去找到白如雲。如今木蘇把哈古弦救走了,小鬼頭還不知道呢。
  也就是他在為白如雲擔心的時候,那位少年奇俠,卻正在碧月樓和伍青萍鬥氣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6:29

第20回 父女重逢 師徒傷別

  伍青萍待白如雲走後,愈想心裡愈難受,不由坐在一張竹椅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伍青萍對白如雲確是寒心到了極點,想不到他竟是如此一個怪僻的人。
  她哭了一陣子,隱隱聽到竹樓之下有了響聲,似有腳步之聲,往樓上走來。
  伍青萍不由把哭聲停了下來,隨著,那門打開了,青萍還以為定是白如雲來了,當時賭氣不想理他,仍然背向著門坐著。
  忽然她聽到那顫抖的聲音道:「是萍兒麼?」
  青萍不由大吃一驚,猛然轉過身來,黯淡的燈光之下,一個身材健壯的白髮老人,癡癡地看著自己。伍青萍不由哭叫了聲:「爸爸!」
  她猛然撲過去,父女二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伍天麒老淚縱橫地道:「想不到還能見到你,孩子,這些日子,你都上哪裡去了,可急死我啦!」
  青萍抽噎著道:「我很好,爸爸,你呢?」
  伍天麒回頭看了一眼,青萍順著父親目光向後望去,她不由一時愕住了。
  原來梯口處,竟直直地站著一個人,這人正是白如雲,他用那雙炯炯發光的眸子,注視著這父女二人的重逢,卻是一言不發。
  伍天麒頓了頓道:「白如雲,你既回心轉意,我們既往不咎,我先謝謝你;」
  白如雲冷冷地道:「不用。」
  青萍這時才知道,原來白如雲是去把父親找來,令她父女團聚,心中一時也不禁側然!
  她看了白如雲一眼,遂把頭低了下來。
  白如雲這時眨動了一下眸子道:「人,一生之中,總會做出一兩件糊塗的事,就像我過去所做所為一樣!」
  他苦笑了一下,看了伍青萍一眼,遂又道:「妄想去獲取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是最笨的行為,我總算想明白了。」
  青萍用牙咬著下唇,差一點淌下了淚來。
  她知道白如雲對自己也寒心透了,而彼此之間,只是一個極大的誤會,可是青萍因自尊心的關係,又因父親就在身邊,不能坦率地把自己的心意表露清楚而已。
  這時她聽了白如雲所說,內心更是不勝悲楚,當時抖聲道:「你預備如何來處置我們呢?」
  白如雲這時深深朝著她父女打了一躬,道:「這兩個月來,多有簡慢,尚請賢父女不要責怪我,我已經決定把你們送下山去。」
  說到此,他臉色十分蒼白,看了伍青萍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是沒說出什麼。
  這時伍天麒聞言不由大喜,連道:「少俠不必客套,只要指引一條明路,我父女自然會走……嘿!」
  他欣喜得雙手互捏著,連連低笑不已,白如雲抬頭微笑道:「這條山路非常難行,還是送你們一程好些。」
  伍青萍心中此刻不勝依依,她雖顧全少女的矜持,不願說出什麼傷心的話,可是她心中卻禁不住在想:「原來他是要親自送我們,可見他還是對我有情,放不下啊!」
  伍天麒這時對白如雲已有了明顯的認識,他這時上前,猛然拉住了白如雲一隻手。
  這動作令白如雲伍青萍,都不禁大吃了一驚,尤其是白如雲驚得後退了一步,伍天麒卻激動地說道:「白少俠,老夫一直錯怪你了。」
  白如雲見他全身都在發抖,不由微笑道:「是我不對。」
  伍天麒大聲說道:「不!不!你是個好孩子……你有個性,只是過於偏激,你有感情,卻是隱藏在內心……你……」
  老鏢頭說著這話,竟不自禁哭了起來!
  白如雲這一霎時,心中有了無窮的感觸,同時他心中有了一個突然的啟示:「人都是易與相處的,只是你把自己封鎖得太緊了,不願人家進去而已。」
  他反手握住了老鏢頭的手,他很少有這種純真感情的舉動,致令青萍也不禁驚得瞪目結舌。
  青萍心中不停地想:「奇怪,這個怪人也會如此,這真是怪事了。」
  尤其令她不解的是,他們二人這份感情,是如何建立起來的,因為她明白,自己父親,確實是恨白如雲入骨的,即使是白如雲這一次放了自己父女,也不值得他如此激動呀?
  白如雲緊緊握住他的手道:「老伯,我……」
  啊!「老伯」這兩個字,竟會由這個年輕人的口中說出來,說得那麼坦誠,那麼真摯,這本是普通禮節上的一種稱呼,可是由這個不平凡、孤僻的怪人口說出來,給人的感覺是不同的了!
  青萍竟因此流下了淚來,伍天麒更是張大了嘴,這一霎間,他似乎體會到,這個年輕人的特具感情,而令他有所感觸。
  他吶吶地道:「老夫不敢當!」
  白如雲鬆開了手,直直地看著老鏢頭道:「龍勻甫沒有死。」
  伍天麒不由大喜,他又拉著了他的手,激動地問道:「他……他沒有死,他在哪裡?」
  白如雲黯然道:「在哈古弦家裡養傷,現在可能痊癒下山了,你可去找他。」
  伍天麒不由咧口大笑,他回頭看了女兒一眼道:「萍兒,你聽見沒有,你龍大哥沒有死。」
  出乎意料之外,青萍竟是眼睛紅紅的,她正在為著白如雲的話而傷心,老鏢頭這話,令她突然一驚,她看了父親一眼,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她用幽怨的眸子,掃了白如雲一服,一種少女的矜持和驕傲,戰勝了她臨時的傷感。
  不願向所喜愛的異性,開始吐露真情,這是一般少女都有的矜持觀念,伍青萍本是個性很強,何況正在和白如雲負氣的頭上,她更不願把感情的脆弱的一面,暴露得太明顯了。
  雖然白如雲幾句話,令她芳心欲碎,可是他仍是那麼倔強。
  她苦笑了笑,說道:「爸爸,我們走吧!」
  白如雲說:「我去預備船!」
  伍青萍看了他一眼,含著淚水道:「不用了!」
  伍天麒皺了一下眉頭,小聲道:「沒船怎麼行,傻孩子!」
  他看著白如雲,笑了笑道:「白少俠費心,容小女事情辦完後,老夫當專程造訪,面謝知遇之恩。」
  白如雲冷冷道:「老伯太客氣了,小可實不敢當!」
  他一面說著,自己身上取出了一個象牙口笛,就口長吹了三聲,聲調尖細悠遠,遂收笛入懷,含笑道:「他們一會兒就把船划來了!」
  這一會兒,伍青萍只是坐著發呆,她凝視放地上一點,腦中卻是一片的混亂。
  老鏢頭卻是負手在室內走著,他走了兩步,驚訝道:「少俠客,這房子怎麼了……這……」
  這極為幽雅的望月樓,竟是一片慘不忍睹,莫怪老鏢頭感到驚訝了!
  白如雲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是我……我把它拆了!」
  伍天麒張大了眸子,說道:「拆了?為什麼?這樓不是挺好麼!說老實話,我還真喜歡這座樓呢!」
  白如雲淒苦地看了他一眼,道:「老伯既喜歡此樓,改日小可重建一番,老伯再來時,可多盤桓些時日。」
  伍天麒嘿嘿一笑道:「好,好,到時老夫一定打擾!」
  說話時樓下已傳來嘩啦水響之聲,白如雲頓了頓,說道:「小船來了,我們下去吧!」
  說著他首先轉過身來,往樓下定去,他的腳步很沉重,心情很穩定。
  伍天麒和青萍隨後而下,才一下樓,果見南水北星二小,正往樓上行來。
  二小一見白如雲,不由肅然站住了,南水吶吶道:「是少爺叫我們不是?」
  北星只是把一雙眼睛,在青萍身上,上下轉個不停,面上極為驚奇,當著白如雲的面,他一句話也不願多說,只用肘輕輕撞了一下南水。
  南水正在給白如雲說話,被他撞得一愕,白如雲也奇怪地看了北星一眼。
  北星正要指給南水看,被白如雲一看,嚇得臉色一青,忙把頭低了下來。
  白如雲哼了一聲,遂道:「小船在外面是不是?」
  南水道了聲:「是!」
  白如雲遂往外走,伍天麒嘻嘻笑道:「哥兒倆,辛苦了!」
  說著,隨對二小一抱拳,二小也忙回抱了一拳,這時青萍也走過來,南水咳了聲道:「伍姑娘……」
  青萍淡談一笑道:「是的,我又回來了。」
  遂問二小道:「你們可好?」
  南水點點頭,道:「謝謝姑娘,我很好!」
  北星忙插口道:「我也好……我們,都好!」
  青萍看了他一眼,北星忙把目光避開一邊,臉紅紅的,十分羞澀,伍青萍不禁笑了笑,她心中想道:「這兩個小鬼,倒是老樣子沒有變!」
  這時老鏢頭已隨白如雲上了小船,伍青萍回頭對二小苦笑了笑,道,「我走了,你們倆個好好侍候著主人!」
  最後一句話,聲音說得很小,但二小都聽到了,南水點了點頭道:「是的!」
  北星結巴著重複了一句,但他卻加重了一句話:「姑娘你還要……還回不回來?」
  青萍本已轉身,聽到這句話,她竟然又轉回來,張大了眼睛道:「咦!北星,你自己也會說話了?」
  北星只小聲答了一聲「是!」,卻又把頭低了下來,一時連耳根都紅了。
  青萍頓了頓才微笑道:「其實說話並不難,你要多練習自己說,不要老跟著南水學——我走了!」
  北星連連點頭,南水卻感激地說:「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北星也點點頭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青萍轉過了身來,只覺得眼睛酸酸的,這一霎時,她像是對這兩個小傢伙也有了無限的感情,老鏢頭已在那邊小船上叫道:「喂,你還走不走?」
  青萍低低道了聲:「來了!」
  她慢慢走到船上,只見白如雲直立在船尾上,他面色十分沉重,雪白的長衫,在夜風之下,前拂後揚,皎潔的月光映著他那修長的影子,他那明亮的眸子,像是西天的兩顆小星星。
  伍青萍只匆匆顧視了一下他的影子,已不禁神色黯然了!
  小船起碇了,三個人誰也沒開口多說話,這葉小舟逆水向前駛著。
  白如雲熟練地操著小舟,雖是逆水,卻是其快如箭,老鏢頭首先打破了眼前寂寞的氣氛,他咳了一聲,道:「這一帶風景真美!」
  白如雲爽朗地一笑,恢復了往日的風采,他的喜怒,有時候卻是令人難以揣測的。
  他用手指著兩岸的青竹,道:「這些竹子,都是我命人栽植的,那時候很小很小,如今都長大了!」
  在自己所創造的天地裡,有時候他感到很自豪,現在他手指指處,目光見處,無不都是他的產業,這些難道不令他自豪麼?
  老鏢頭連連讚歎著,他想多瞭解眼前這怪人,不由乘機道:「白少俠,你只是一個人,沒有兄弟姊妹麼?」
  白如雲點了點頭,伍天麒皺了一下眉,心想:原來他只是孤身的一個人啊,莫怪他有時候是如此的孤僻了!
  當時笑了笑道:「少俠一身功夫,老夫真是佩服,足可當少年奇俠了,難得!難得!」
  青萍秀眉微顰,暗怪父親的話也太多了,她偷偷一看白如雲,恰恰和白如雲目光對了一下,她的臉色不由驀然紅了一下,忙把目光轉過一邊。
  白如雲微微一笑,對伍天麒道:「小可當年學藝,是吃了很多苦楚的,令嬡質稟根骨俱是上乘,只要遇名師指點,再肯下些功夫,將來成就不難超過小可之上!」
  伍天麒呵呵大笑道:「少俠實在誇獎了!」
  可是他仍然禁不住內心的狂喜,目光掃向默坐在一邊的青萍,笑道:「女兒,你聽見沒有?也不謝謝人家一聲,人家在獎讚你呢!」
  青萍卻噘著小嘴說道:「我才不稀罕呢!」
  伍天麒不由一怔,臉色一紅,道:「胡說,怎麼一點也沒規矩?」
  他又尷尬地看了白如雲一眼,窘笑道:「這孩子一點規短也沒有……少俠請不要介意。」
  白如雲朗聲一笑,伍青萍忙抬頭看看他,卻見白如雲搖了搖頭道:「沒關係,我是不在乎這些的!」
  金風剪伍天麒嘿嘿笑了兩聲,他心中也略微看出了些不對,因為他知道二人之間,原該是有相當的情感存在的!
  伍青萍為白如雲這種無所謂的大笑聲,更加羞辱氣惱了,她扭臉噙著眼淚對父親道:「爸爸!我們自己走吧!……何必叫他送呢,我們也不是沒有……」
  老鏢頭厲叱了聲:「胡說!你……」
  然後他回頭對白如雲苦笑了一下道:「白少俠,我們不敢多勞了!」
  白如雲依然絲毫沒有怒色,他莞爾一笑道:「老伯不必客氣,好在快到了!」』
  他說著話,將長篙微微向前一點,一扇竹籬水欄敞開了,小船遂竄隙而出。
  出了這扇水欄之後,目光望處,所見儘是荒地野徑,白如雲把小舟向溪邊撐了過去。
  他輕輕一縱,已如同一縷青煙也似地,到了岸邊上,伍氏父女也跟著縱上了岸邊。
  白如雲嘻嘻一笑,說道:「此處便是後嶺。」
  他用手一指一條曲折的小路道:「這是通下面的一條捷徑,以賢父女腳程,至多不過兩個時辰也就可以到達市鎮了!」
  伍天麒趕忙抱拳道:「多謝指引,我父女也不再言謝了……少俠如有機會游賞,小號倒分佈甚廣,請隨便來坐坐!」
  白如雲點了點頭,遂道:「簡慢處多請包涵,怒不遠送了!」
  說到尾句時,他身形已如一隻大水鳥也似地,突然拔空而起,落在了水面上打轉的那條小船之上,身形可說真是輕快到了極點!
  伍青萍本以為,他臨走時,總會給自已打個招呼,誰知,他竟是只向父親說了一句話,對自己睬也不睬一下,就走了。
  她想著,白如雲分明對自己已寒心到家了,同時她自己也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她再也不想回頭看白如雲一眼,一個人率先往那條小徑上縱了去!
  倒是伍天麒,尚守著江湖規矩,在岸邊上一抱雙拳,朗聲道:「白少俠,多多保重了!」
  白如雲此時已掉過了船首,遠遠地說道:「老伯請行吧!」
  只見他手中那枝長篙,輕輕向水一點,那小船就如同是一支短矢也似的「嗤」一聲,已竄出了兩三丈以外。
  隨後,連小船的影子,也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老鏢頭望著茫茫黑夜,良久,似有所感地長歎了一聲,才轉過身來。
  青萍已在下面喊道:「爸爸你怎麼不走呀?」
  老鏢頭低哼了一聲:「知道了!」
  遂往那條險阻的山路縱了下去,他們終於離開了這地方,真像是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白如雲撐回了小船,一路上奇快如箭,他像似少了一件什麼東西似的,伍青萍的影子,卻在他眼前蕩漾著,他拚命地搖了幾下頭,暗忖道:「我不是和前幾天一樣?並沒有失掉什麼呀!」
  這樣向前又行了些時,他才掏出了象牙口苗,就口吹了幾聲,本一刻,南水、北星已自下流處岸邊縱跳如飛而來,白如雲用「海燕掠波」的輕功絕技,掠上了岸邊,向二小一揮手道:「把小船划走!」
  二小答應了一聲「是!」可是仍然詫異地看著白如雲,南水忍不住,終於問道:「少爺!伍姑娘走了?」
  白如雲冷笑了一聲,說道:「自然是走了,你為什麼單要問她?怎麼不問老鏢頭?」
  南水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說什麼,平日還算他敢在白如雲跟前說幾句話,可是這時他卻看出白如雲神色有異,哪裡還敢再說些什麼。輕輕拉了北星一下,雙雙對著白如雲彎腰行了一禮,直向水面上的小舟縱了過去!
  白如雲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他腦中更堅定了要離開這裡的意念!
  方纔輸於星潭之手,他認為是畢生的奇恥大辱,他緊緊地咬著牙,心想:「那怪老婆子身上功夫,確實較我高得多,還只是她一人,如此推想這三百老人,無論哪一個,都比自己厲害得多!」
  他不禁長歎了一聲道:「我的功夫,還是太差了!」
  想著他已行到了那所他素日居住的石樓之內,誰也不知道他進去做些什麼,可是半個時辰後,他又出來了,他換了一身紫色長衣,背後繫著那桿紫金旗,露出亮光閃閃的桿頭。
  另外還有一個大革囊,也背在他背上,頭上也戴著一頂紫色儒帽,看來真是儀表非凡。
  他匆匆地走出了門,看了看天上的星辰,知道天不久就要黑了。
  他展動出小巧的輕身功夫,在這莊內飛馳了一陣,現在他目光所及的一花一石,無不令他感到留戀萬分,原來他決定要離開這裡了!
  最後他往後院的石牢撲去,因為石牢中,尚還關著他師父怪老道以及琴魔哈古弦。
  他飛快地撲到石牢,只見那排在青竹梢上的燈籠,在夜風中晃來晃去。
  白如雲遠遠站住了腳,想到即將要離開怪老道,心中浮上了無比的傷感!
  多少年來,老道對自己,就如同親生的兒子一般,他把他全身的功夫都傳給了自己,可是今天,他這個得意的子弟,競敗在別人的手中了。
  他想了半天,暫時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想定了心思,他才朝著石牢踽踽行去。
  石牢之中,傳出了老道的歎息聲。
  白如雲尚離著門口有兩丈遠,己聽到老道冷冷的聲音道:「又是哪一位朋友?請進吧!」
  白如雲微微一笑,心說:「老道功夫還是真行!」
  當時白如雲笑道:「是我!我看你來了!」
  老道大叫道:「哦!是小鬼頭,小鬼頭來了!」
  白如雲已走進室內,首先入目的是,怪老道隔壁的那問房子,牢門大開,哪有哈古弦的蹤跡?
  白如雲不由大吃了一驚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墨狐子秦狸老臉一紅道:「唉!徒弟別談了!」
  白如雲驚異地看著他道:「哈老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墨狐子秦狸吃吃道:「唉!你還好意思問我?你既然把他關住了,就該派個人來看著點呀,現在好了!」
  他兩手一攤道:「定了,你急了!急有什麼用?」
  白如雲勉強忍著心中的煩惱,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把他救走的?」
  只見墨狐子秦狸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對白如雲翻了半天,才吶吶道:「哦!你不是來罵我的?」
  白如雲搖頭道:「不是!我怎麼會罵你呢?你自己也被關著的。」
  秦狸才咧口一笑道:「嘿!對!我雖然看著,但沒辦法!」
  白如雲這一陣子,更感到傷心了,他默默地想道:「我一定要再苦練功夫,我的本事太差,唉!關著的人,居然也會讓他跑走了!」
  想著,他隨手把墨狐子秦狸的門給開了,怪老道不由大喜道:「怎麼?你放我出來?」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關你了!你出來吧!老道!」
  秦狸由內中一跳而出,他撲上前,緊緊抓住了白如雲一雙手道:「真的呀?」
  白如雲半笑道:「誰騙你!」
  怪老道大笑了兩聲,連連搖晃著白如雲雙肩道:「太好了!太好了!小鬼頭你真是老道的好徒弟!」
  白如雲掙開了他的雙手,正色道:「老道!哈老怪到底給誰救了?你倒是快給我說呀!」
  老道歎了一歎道:「唉!天下什麼怪事都有!小鬼頭!你猜到底是誰來了?」
  白如雲聽了不禁一怔道:「莫非是三百老人?」
  老道一怔道:「咦?你怎麼知道?」
  白如雲冷笑了一聲道:「我怎麼不知道?是星潭那個老婆子是不是?」
  墨孤子秦狸臉色一青道:「什麼?星潭?不是,不是!」
  白如雲也一怔道:「這麼說,莫非是另外兩個人?」
  墨狐子秦狸乾笑了笑道:「是木蘇,他媽的!這個老王八蛋有多奸,我給你說說你就知道了!」
  遂把木蘇來時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白如雲聽得臉上連連變色。
  墨狐子秦狸說完了話,乾笑了—聲,看著白如雲道:「你說,我能去麼?」
  他翻了一下眼皮,翹起了一隻腳,鄙夷地道:「你是知道的,早年我被蛇咬,打發人去問他要兩粒解毒的藥,他媽的,碰了他一鼻子灰,要不是你,我差一點就死了!」
  他冷笑了一聲,又接道:「啊!現在他要煉什麼烏藥了,又想到我,我呀!豬八戒擺手,不侍猴(候)。」
  白如雲笑道:『老道!你這件事做得很對。要他知道一下,你墨狐子秦狸不是好惹的I」
  秦狸露出黑牙一笑道:「這還用你說,你這小鬼,他媽的就會給我戴高帽子,我問你!」
  他湊近了些,道:「你剛才不是說什麼星潭來著?你是不是見著她了?」
  白如雲目光轉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見到她了J」
  老道精神一振,道:「她給你說話沒有?」
  白如雲卻搖了搖頭,老道迫問道:「你倒是說呀!」
  白如雲長歎了一聲道:「我雖是看見她了,可是卻沒追上她!」
  老道顯得很激動,問道:「她來幹什麼?」
  白如雲苦笑了笑:「老道!這一次,我是栽到了家了。」
  老道哼了一聲,眼睛瞪得大大地道:「怎麼!又有什麼事發生,丟了什麼?」
  白如雲冷冷笑道:「哈小敏被她救走了I。」
  墨狐子秦狸這才算放下了一顆心,嘿嘿一笑道:「這沒什麼。」
  白如雲冷冷地問道:「沒什麼?他們三百老人,來我們這裡,竟然是隨意出入,這臉還丟得不夠?」
  老道哼了一聲,連連點頭道:「是的!實在太不像話了!」
  他站起來,臉上的肌肉一陣陣地在顫抖著,白如雲知悉老道也是在震怒之中,不由勸道:「算了!老道!現在也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更不是發脾氣的地方。」
  方說到此秦狸已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腳道:「他媽的,你還說,要不是你把我關起來,他們!他們三百老人也敢?」
  自如雲搖頭一笑道:「算了!都是我不好,該行了吧!」
  他頓了一下道:「所以……老道!我來給你商量一件事。」
  墨狐子秦狸,這時才似突然驚覺,怔了一下道:「小鬼頭!你這種打扮……」
  白如雲一笑,走近了一步道:「老道!我不是說,給你商量一件事麼?當然,這事情你一定得答應我。」
  老道猛然拉住了他的膀子,臉上變色道:「你想走?」
  白如雲兩道劍眉微皺,緩緩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要離開這裡一個時期,老道!你聽……我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6:42

  才說到此,墨狐子秦狸已經大吼了一聲道,「不行!不行!這種事用不著再商量!」
  白如雲臉色黯然,小聲道:「師父!你得答應我……只答應我這一次……好不好?」
  他反臂也緊緊抓住老道的手。「師父」這兩個字,很少會從他日中說出來的,自然倍增親切之感!
  秦狸怔了一下,他那暴怒的氣勢,在白如雲懇切的態度裡,終於軟化了。
  他慢慢搖著頭道:「我還是不能答應你!」
  他眨了一下眸子,傷感地道:「小鬼頭,你不是說過,一輩子不離開我麼?那麼,你如果一定要走,我和你一塊去!」
  白如雲咬著嘴唇,低頭想了想才道:「不!老道!你是不能去的!」
  秦狸大吼了一聲:「不行!我是非去不可,要不然你就不要去!」
  白如雲停了一會兒,才道:「老道!我並不是不願意你跟著我,只是我們都走了,這個家誰來看著?」
  墨狐子秦狸一怔,遂道:「這……這……我管不著!」
  白如雲見他氣焰稍減,遂輕輕拍了一下他肩膀道:「老道!我不是出去玩、我是發覺我的功夫還不夠,尤其學問也太差了,所以我想……」
  老道一驚,他仔細地看著白如雲的臉道:「什麼?你的功夫還不夠?」
  白如雲見他又有發火的趨勢,他所以不敢說自己功夫太差,而是說「不夠」,這其間大有文章,乃是為了顧全老道的顏面之故!
  老道這麼一問,白如雲點了點頭道:「自然不夠了,你看今夜,要是我本事夠的話,也不會出這種事了!」
  老道翻了一下眸子,道:「你和他們比?他們都是和我一輩的人物了,連我也保不住能贏他們四?」
  白如雲笑了笑道:「反正我自己感覺到還不夠就是了!你乾脆說一聲,讓不讓我去好了,不要嚕哩嚕嗦的!」
  白如雲說這句話時,臉色一沉,又補了一句,道:「讓我去固然好,不讓我去,我也是非去不可!」
  老道一瞪眼道:「那你還問我幹什麼?你現在反正是能自作主張了,師父也管不住你了!」
  白如雲心中一動,他慢慢走上幾步;小聲歎道:「師父!我確實很敬重你,所以才和你商量,難道你不願意我的本事比現在更大?」
  秦狸怔了一下,他把一隻手,搭在白如雲肩膀上,好半天才說:「你到哪裡去?是真地去練功夫?」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遂想了半天道:「我自己知道,我的內氣功力還不夠,而這種功夫要在極寒冷處,才易鍛煉,所以我才想找一個較冷的地方去!」
  老道點了點頭,歎道:「你既決心練功夫,我怎好阻止你?不過十魔九難,尤其是內氣這種功夫,你雖經我指點,已入門徑,可是每進一層,必有心魔;這個期間,沒有任何人能幫助你,要靠自己的智力內功去化解……一個不好,可難免走火入魔,有生命危險!」
  老道的神色十分沉重,白如雲緊緊握住他的手道:「師父你放心,我會小心!」
  老道此時臉上,竟帶著無比淒苦之色,他內心實在不願離開這個心愛的徒弟。
  只是他卻不願過份把情感表現出來,當時點了點頭,道:「這麼說,我放心了,可是你到底去哪裡呢?」
  白如雲仰頭想了想,說道:「不一定……反正我到處走走,找找看!」
  墨狐子秦狸忽然想起一個人,他臉上露出了笑容,當時向白如雲道:「你去廬山怎麼樣?」
  白如雲一怔道:「為什麼要我去廬山呢?」
  墨狐子秦狸一笑道:「那地方最好,天氣也冷,這時候,也早下雪了;你就去那裡,要不然就別去!」
  白如雲想了想,遂道:「好!就去廬山!」
  墨狐子秦狸不由大喜,白如雲不禁心中暗奇,為何他會轉變得這麼快,方纔還捨不得自己,現在竟會如此高興,這是什麼原因?
  只是他回心一想,反正自己去的目的是練功夫,又何必管他哪裡?久聞廬山風景秀麗,氣候寒冷,對於自己練的功夫,大是有益。
  這麼一想,他反倒十分高興採納老道的意見了!
  墨狐子秦狸這時候看了看他身上,一笑道:「你倒披掛得怪齊備的,這就走了麼?」
  白如雲點了點頭,說道:「我想現在就走!」
  秦狸皺了一下眉道:「我們師徒不喝兩盅?」
  白如雲搖搖頭笑道:「你總是忘不了喝酒?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墨狐子嘿嘿一笑道:「可是這一次是為你餞行呀!我說南水、北星,你也要當面交待他們一下,要不然你走了,我可管不住他們,氣也要把我氣扁了!」
  白如雲心想這話也對,遂點頭道:「好吧!我去叫他們!」
  說著走了出來,墨狐子也跟在後面,他一面出來,一面道:「你一個人出門,要小心謹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穿衣服也要小心。」
  白如雲回頭笑道:「你嫌不嫌煩?這些還要你來關照我?」
  秦狸咬牙一笑,說道:「說說也無妨啊!」
  白如雲遠行在即,心亂如麻,儘管老道的殷切囑咐,使他感覺到心煩,可是也非常地感動。
  他點了點頭,說道:「好了,我們也別再耽誤了,我這就找北星、南水去!」
  白如雲說著抽身欲去,老道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嘻笑著道:「慢著!叫……叫他們備酒!」
  白如雲苦笑了一下道:「你還沒有忘記酒?」
  老道臉上微微一紅,笑道:「我生平所好,怎麼會忘記?再說,我們師徒十餘年來,從未分離過,現在……」
  白如雲無法聽他再說下去,他忙亂地點了點頭,傷感地說道:「好了好了!我叫他們備酒就是!」
  說著他匆匆地離去。
  在往日裡,老道如果聽得他這句話,他準會高興得跳起來鼓掌大笑。可是,現在,他卻默默地站在那裡,望著白如雲的背影消失。
  他心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悲哀,在這個世界上,他只愛過三個人。
  桑芷——他初戀的女子,但是她已經死了好幾十年了!
  星潭——他們互愛至深,可是造化弄人,硬生生地把他們、分開,直到老朽之年,才讓他們重逢!
  白如雲——這個不幸的年輕人,奇妙的相逢,得到了他全部的絕藝和感情。
  這些年來,老道一直在他的照顧和管制下快活地生活著,時常想:「我將來死在他的身前,應該是很滿足了!」
  可是現在,白如雲也要遠離他了!
  他幾乎不敢想:失去了白如雲之後,他怎麼生活下去?
  這個剛強一世、怪僻老人的感情,一霎那變得孩子似的脆弱,他竟流下了滴滴老淚,滴在腳前的山道上,像是露水一樣。
  白如雲遠遠地招呼著他,老道驀然地驚覺過來,他發覺自己在流淚,不禁也感到十分好笑。
  「媽的……這把子歲數了,還在哭個鳥!」
  他說著用腳把地上的草踩了個平,因為那上面有他的眼淚,雖然沒有一個人看見,可是老道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拭了拭眼角,匆匆地趕了過去,白如雲已把身上的包袱取下,站在花廳們口等他。
  老道咧嘴笑笑,問道:「兩個小王八蛋呢?」
  白如雲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備酒去了!他們要親自做菜呢!」
  老道豎起了大拇指,說道:「還是你行!平常我叫他們煮個蛋,都費半天口舌,真他娘的氣人!」
  白如雲一笑道:「先進來坐坐,喝杯茶吧2」
  老道搓著雙手,進了大門,口中連聲道:「這天氣真有些冷,快下雪了吧?」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是的!快下雪了!」
  這時廳內早己泡好了兩杯熱茶,香氣噴噴的,老道端去就喝,笑著說道:「小鬼頭,你平常這麼講究,這次出去,可要吃不少苦頭呢!」
  白如雲搖頭道:「這算什麼?以前跟你學本領的時候,不是更苦嗎?」
  老道點頭表示同意,笑道:「是的,那一陣可夠你苦的!不過那時候你真怕我,現在……」
  老道說著搖了搖頭,似乎還在回憶那段時間內,他所有的權威和尊嚴。
  白如雲被他說得笑了出來,接口道:「老道,你錯了!我現在還是怕你的,尤其是你發脾氣的時候!」
  老道由鼻子哼了一聲道:「哼!幸虧我有這點脾氣,不然現在的罪更難受了!」
  老道正在說話之時,卻見二小忙進忙出,每次由過道走過時,總是閃動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向裡面望個不停。
  這時候恰好南水又在向內望,老道咳嗽了一聲道:「南水!你看什麼?進來。」
  南水答應了一聲,遲疑著走了進來,問道:「做什麼?我忙著呢!」
  老道見他眼圈紅紅的,笑道:「你老是向這邊看什麼?不認識呀?」
  南水有些生氣,抬了一下眼睛道:「誰說不認識?」
  老道怪笑一聲道:「媽的!跟我說話膽子可大了!我問你,你哭什麼?」
  南水臉上一紅,強笑道:「哭?我哭什麼?我高興著呢!嘻嘻!」
  說著他竟裝起笑來。
  老道氣得兜頭就是一巴掌,罵道:「他娘的!你裝什麼蒜?分明是哭了!」
  老道這一掌打得不輕,南水氣道:「你怎麼動手打人?就算我哭也不干你的事呀!」
  白如雲長眉微聳道:「好了,南水,你去忙吧!」
  南水無可奈何地答應一聲,狠狠地望老道一眼,這才轉身。而去。
  白如雲心中明白,他知道二小舍不得他,剛才一定是哭過了。
  老道望了白如雲一眼,道:「你看這小東西,你還沒走呢,就對我這個樣子,你要走了,還得了?」
  白如雲笑道:「今天不可怪他們,他們心裡正難受呢!……不過你以後也不可隨便打人,尤其是不要打頭!」
  白如雲說著,他想起自己以前學藝之時,只要稍不合意,便被老道蒲扇大的巴掌,打得昏頭轉向,這時想來還有些氣。
  老道皺眉一下,不服氣地道:「得了,你老是說打頭會笨,可是你從小被我打大,你不但不笨,還比誰都鬼精靈!」
  老道說得白如雲笑了起來,搖頭道:「唉呀!和你說話真是沒辦法,反正是你對!」
  老道咧嘴笑道:「本來嘛!我又沒瞎說!」
  二人正在談笑之際,北星進得房來,施了一禮道:「少……少爺!吃……吃……吃……」
  沒有南水在旁,北星簡直就說不出話來。
  雖然現在他已經可以自己講話,但必需要南水在旁,好像要用他來壯膽一樣。
  白如雲點點頭道:「知道了!」
  白如雲說著皺了皺眉頭,對老道說道:「老道,你看這孩子怎得了?這麼大了還不會說話,別的事我都有法子,就對進孩子沒辦法!」
  北星聽白如雲談到自己,既害羞又慚愧,一張臉立時比紅布還紅。
  老道斜望了他一眼,說道:「我有法子!」
  白如雲與北星同時抬起了頭,驚異地望著老道。
  白如雲間道:「你有什麼法子?」
  秦狸用舌頭舔著嘴唇,笑道:「也沒有別的好法子,只有揍!」
  二人聞言不禁又氣又笑,北星氣得連連搖頭,他一臉的怒容,叫道:「這是……什麼方法?他……他媽……的!」
  他說著,搖著腦袋而去,老道氣笑不得,罵道:「你看怎麼樣?這小子聽說要挨揍就會說話了!」
  白如雲也不禁撫掌大笑,他感覺到他的師父收留他,和他收留這兩個孩子,簡直太有意思了!
  他笑著連連搖頭,說道:「你們真是有意思。」
  老道也笑了起來,說道:「好了!吃飯吧!」
  當下這師徒二人手拉著手,一同向後走去,他們師徒問的關係就是這麼妙。
  後廳擺下豐盛的酒宴,白如雲把墨狐子讓到上座,然後在一旁相陪。
  老道鼻中聞得陣陣酒香,早己笑口大開,撫掌道:「小鬼頭,今天情形特殊,你可不許限制我喝酒!」
  白如雲傷感地笑了笑,說道:「老道,今天隨便你喝,我絕不惹你討厭!」
  老道聽了喜出望外,大笑著拍了白如雲一掌,說道:「他媽的!這才是我的好朋友。」
  他說著端起了滿滿的一盅酒,笑道:「小鬼頭,我祝你一路順風!」
  老道雖然笑語如常,可是面上他那種惜別和感傷的表情,卻無法掩飾。
  白如雲雙手舉起了杯子,淚水在他眼眶中打轉,但卻沒有流下來。雖然他表面上對他的師父嚴苛和冷漠,然而他內心的那種敬愛,卻是無可比擬的。
  秦狸也是一樣,他視白如雲如性命,或者超過了性命,可是這種感情,他們從不表露出來,只要他們雙方知道就行了。
  他們很痛苦地喝完這杯酒,彼此領略著對方那種無言的、最誠摯的祝福,心中覺得既是傷感而又快樂。在第一盅酒之後,他們又立刻恢復了常態,嘻笑如常。
  老道又飲乾了一盅酒,笑道:「小鬼頭,今天吃完了酒,天色必然暗了,我看你還是明天早上再走吧!」
  白如雲卻搖著頭道:「不行!我說今天晚上走,就是今天晚上走!」
  老道挾了一筷子菜,用力地嚼著,搖頭不語。
  這時南水、北星又各自送了一道菜,在離別的霎那,白如雲也感覺到他們比平常更可愛了。
  白如雲想到平日對他們過於嚴苛時,心中有一種歉疚的感覺。
  他望了二小一陣,含笑道:「你們忙完了,馬上到這裡來,一起吃飯好了!」
  這句話使老道和二小感到意外,這簡直是不可能的,像白如雲這樣高貴而規矩極嚴的人,居然會跟兩個小廝同桌!
  南水漲紅了臉,說道:「少爺!……使不得!」
  北星也上前一步,用著粗啞的嗓子道:「少爺!使……」不……不使得!」他學了半天還是學錯了。
  白如雲皺了一下眉頭,揮手道:「照我吩咐的去做,不要惹嫌!」
  二小才受寵若驚地答應著,轉身而去。
  當他們走到門口時,白如雲聽見南水低聲道:「少爺變了!……等會我要換件漂亮衣服來!」
  北星的啞聲立時重複道:「少爺變了!等會兒我要換件漂亮的衣服來!」
  南水又說道:「我穿白的,像少爺一樣!」
  北星接道:「我穿白的!像……像你一樣!」
  南水又氣道:「不行!不准穿一樣的,你自己有的是……」
  他們越說越遠,聲音也漸漸隱去。
  白如雲感慨頗深,不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發覺自己以前是做錯了,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看得太醜惡。
  可是現在,當他受挫於星潭,失戀於青萍之後,他變得不同了!
  他處於一種自感渺小,而視人若草芥的矛盾之下,這種結果,把他對於人類的「恨」,改變成「憎惡」和「卑視」,這種轉變當然不是好的,可是他以後是否還會改變?那就沒有人知道!
  老道皺了一下眉道:「徒弟!你怎麼了!」
  每當老道叫他「徒弟」的時候,就是老道最關心他的對候。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7:12

第21回 獨闖江湖 揚帆東去

  白如雲搖了搖頭,把他頹喪的心情收斂了一下,含笑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要怎麼樣才能變得與眾不同,遠遠地超過他們!」
  白如雲說到這裡,他的目中發出了如炬的光芒,顯示出這個年輕人是多麼狂妄和堅強!
  老道又呷了一口酒,說道:「小鬼頭,你現在已經超過他們了;想想看,他們誰能比你?」
  白如雲連窪地搖頭著,說道:「不行!差多了!」
  老道知道他在為今天的敗績頹喪,不禁笑道:「他媽的!你這小子也太心急了,你想,三百老人是跟你師父同時的人物,哪有這麼好惹的?
  「小鬼頭,我告訴你,十年下來,連我這個師父都不如你了!」
  白如雲知道老道所說全是實情,可是仍無法開脫他憂鬱的心情,低聲道:「可是……我差得太遠了!」
  他說著大口地喝了一口酒,老道不禁有些奇怪,問道,「小鬼頭,今天給你動手的,到底是誰呀?」
  白如雲咬著嘴唇,他不願意說出來,因為這是一個極大的侮辱。
  可是在他師父面前,他是一個孩子,可以傾訴一切,於是他撿起了眼睛說道:「是……是星潭!」
  老道聞言雙目射出了一陣奇光,他輕輕地「啊!」了一聲道:「啊!是星潭?她……她真地來過了?」
  白如雲發覺老道的神情有些怪異,望了他一眼,道:「是的!她來過了!我……我挫在她的手下!」
  老道這時已恢復了正常,他呵呵地笑道:「原來你挫在她手中,這可一點也不丟人!恐怕連我也沒有勝她的把握呢。」
  白如雲搖頭道:「你不知道,這情形是……她挫敗了我,我自己還不知道!」
  這句話使老道愈發驚奇起來,睜大了一雙眼睛問道:「啊?有這等事?以你的功夫是可以覺察出來呀?」
  白如雲慚愧地搖頭道:「她破了我的天、地二眼,我連一點都不知道!」
  老道聞言瞪眼道:「別胡說了!天、地二眼被破,你還有命在?」
  白如雲猶豫一下,因為他知道師父的脾氣,最是護短,生性好強,如果他知道了,他最心愛的徒弟,被人如此戲弄的話,一定會暴跳如雷,並且要尋那人,弄得天翻地覆。
  白如雲在考慮著要不要說時,老道己不耐煩道:「你這孩子怎麼今天完全變了?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白如雲一咬牙,忖道:「反正他已經知道是星漳,乾脆告訴他算了!」
  於是,白如雲在羞愧和憤怒之下,把星潭救去哈小敏,以及星潭點破他鞋、帽之事,告訴了秦狸。
  在白如雲以為,秦狸必然大發雷雹,甚至會將桌面掀去。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老道滿臉苦笑,眼中傳出了一種迷惑之色。
  他笑著,用舌頭舔著嘴唇,發出了讚美的聲音,說道:「嘖……嘖嘖!這老婆子的功夫,居然到了這種地步,可真是出我意料呢:「
  點破一頂帽子和鞋子,在學武之人是輕而易舉的,可是在動手之際點破,而對方又不知道,更何況在白如雲身上,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白如雲不知道秦狸為何沒有發怒,反而讚美起來——當然他也不知道,秦狸和星潭早年的那一段戀情。
  秦狸喝了一大口酒,這才由回憶中醒來,笑道;「所以你要發奮練功,將來打敗星潭!」
  白如雲點頭不語,秦狸大笑道:「好孩子!你有這種志氣,我很高興!來!乾了這一杯!」
  於是他們又對飲了一杯酒,秦狸感慨頗深地歎了一口氣道:「唉!說起來,我這個師父對你是不錯了,我的絕技都完全傳了你,我的脾氣也傳了你。」
  「今天,在你離開我的時候,我感到很慚愧,太慚愧了!」
  白如雲平日不大飲酒,這時已然有些酒意,聞言推了秦狸一把,笑道:「算了吧!老道,你又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我?」
  老道連連地歎息著道:「你知道,我是沒有什麼學問的,所以在文學方面,一點不能傳授你,雖然你自己聰明,自修了好幾年,可是總不如有人指點呀?」
  白如雲驀然一驚,他從沒有想到這人問題,以往他看書,實在只是為了興趣,從來沒有想到,用讀書來改變氣質。
  可是他表面上卻裝出不在乎的樣子,笑道:「可是我讀的書不比人少,我寫的字也不比人差,再說我還年輕,以後還可以讀書!」
  老道點頭道:「那全靠你的聰明,這次到廬山,希望你能讀點書,以前人家批評我太怪,是因為不讀書的緣故,也許有道理。」
  自如雲笑道:「別開玩笑了!廬山哪來的書?」
  老道微微一笑,他所以勸白如雲到廬山去,實在別有用心,但他卻不說出。
  這時二小上完了菜,一同坐了下來,白如雲含笑望了他們一陣,說道:「南水、北星,我今晚出外,以後你們要聽老道:爺的話,這裡一切都由他作主。」
  白如雲話末說完,二小眼中立時露出一種非常不服氣的神色,望了老道一眼。
  老道仰著頭,正把一塊肥肉送入嘴中,嚼得「吧嗒!吧嗒!」的響。
  他神氣活現地笑著道:「聽見沒有?以後誰不聽話,沒別的,只有揍!」
  二小聞言立時沉不住氣,臉上顯出一種恐懼之色,南水連道:「少爺,我們跟你去!」
  北星立時接道:「少爺,我們跟你去!老……老道……壞!」
  老道一瞪眼,方要發作,白如雲已沉著臉道:「你們也太不知規矩了,他是我師父,你們不知道麼?」
  白如雲才說到這裡,老道已插口道:「對呀!我是他師父,你們還當我是誰呀?真……」
  白如雲瞪了他一眼道:「老道!你不要說話……以後監牢全歸你管,對待犯人那些花樣取消!」
  二小及老道同時驚奇起來,白如雲又道:「把所有犯人的名單交給老道,叫他看情形,可放就放,不可放的再關!」
  二小口中稱是,心中卻想道:「犯人交給他,可完蛋了!」
  白如雲接著道:「山莊裡面各處的情形,你們要多照顧,一切都要像我在家一樣,說不定我什麼時候,就會回來看一次的!」
  白如雲言罷,二小才要說話,白如雲已搖搖頭道:「不必多說,現在你們各酌一杯酒,我們共飲!」
  這些年來,二小與白如雲雖是主僕,可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卻深厚至極。
  二人心中很悲痛,他們各酌了一杯酒,站了起來,南水低聲說道:「少爺!願你一路順風,早些回來……」
  南水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北星也低聲地重複一遍,他們含淚飲乾了這杯酒。
  別離的霎那,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已經是初更了!
  他們都有了七八成酒意,老道喝得更多,他的話可說個沒完。
  他談話的範圍很廣,包括他自己學藝的經過等等,他並提示了很多「坐禪」練功的要決,要白如雲好好把握,避免走火入魔。
  白如雲推桌而起,含笑道:「老道!我要走了!」
  老道眼中傳出一種真摯的感情,他搖頭道:「還早呢,你忙什麼?」
  白如雲笑道:「不早了,再耽誤天就亮了!」
  白如雲說到這裡,囑咐二小將衣囊取過,戴上了一頂黑緞儒帽,在三人的擁護下,出了正廳。
  這時全山莊的僕傭下人,都排好了隊相送,白如雲感慨良多,他含笑道:「你們以後要聽老道爺的話,我不久就會回來。」
  他拉過一匹烏黑的駿馬,在老道和二小的伴同下,緩緩地向大門走去。
  是深秋的日子,寒風習習滿地落葉,遠行在即的自如雲,心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沉痛。
  馬蹄聲和腳步聲,清晰地交響著,白如雲強笑著打破了沉寂,說道:「老道,留步吧!」
  老道眼角有些濕,答道:「再走一陣,我醒醒酒!」
  「我走以後,你可要好好照顧這個山莊,因為這是我們的家。」
  「我知道,小鬼頭!我老道不會管寺院,可會管家!」
  「南水、北星!你們不要忘記我的話,跟道爺多練點功夫!」
  「是!少爺!」
  「是!少爺!」
  「我走了!下一次見面,我會更叫你們高興!……師父!……您老保重!」
  「徒兒!如雲!」
  駿馬長嘶,閃電而去。秋風凌厲,離聲淒冷: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
  黎明,白如雲已然下得巫山。
  巫山位於四川與湖北的交界處,濱長江,是一個很大的貿易中心,也是古老的名勝。入夜的時候,白如雲過了巫山十二峰,來到二省交界處「楠木園」之間。
  在這裡有一座小鎮名叫「洛村」,緊靠著江邊,居民多半是漁民,顯得甚是安樂。
  白如雲整整地騎了一夜的馬,覺得有些倦累,他緩緩地馳進了「洛村」。
  他發覺到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濕了!
  他在馬上尋思道:「要到廬山去,沿途都有長江水路,看樣子,我可以坐船了!」
  由四川到江西,正好橫貫湖北全省,這是一條很遙遠的路程,可是長江水路可以直達九江,所以白如雲倒用不著陸路跋涉之苦。
  這時天邊方有曙色,漁民已然紛紛上了船,船火點點,像。是一大群飛螢,緩緩地散了開去。
  水色濛濛,整個的江面上像是撤了一層網,又如同蒙上了一層紗,飄飄渺渺,若遠若近。
  點點漁火,在水面上飄開,像是一層幽靈,又像是一層生命的火花。
  浪潮輕湧,漁歌陣陣,傳遍了整個江面,然後分化開,漸:漸地遙遠,漸漸地消失。
  揚子江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只有浪潮衝擊著堤岸,發出了輕脆的響聲。白如雲勒馬江岸,眼看著這一幅神奇的景色,使得他眩迷起來。
  二十年來他居於山頂,清風、林濤、枯樹、寒鴉、晚霞、旭日……可能他比別人聽得多看得多,可是這一幅捕魚圖,和如詩如畫的江景,卻是他生平所末見。他微喟地搖頭,自語道:「要知道天下如此神妙,我早就應該下山遊歷了!」
  他在江邊足足站了一個時辰,天光已經大亮了。
  今天沒有太陽,可是天色很明朗,只是寒冷更甚,立在江邊更增人寒意。
  白如雲突然驚覺過來,自己也不免暗笑太癡,心中想道:「我何必如此著迷?這一路水程,還伯不夠看的麼?」想到這裡,他策馬緩行,沿著江堤向前走來。
  他心中忖道:「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再搭船!」
  白如雲決定之後,立時轉過了馬頭,由一小條路,向村內馳去。
  這個小鎮的居民,百分之九十以捕魚為業,所以這時除了病得不能動的以外,全都起床了。
  白如雲馳入之後,由於他俊美的儀表,講究的衣著,和那匹高大的駿馬,立刻便引起眾人的好奇。
  他們紛紛注視著他,但卻沒有一個人詢問。
  白如雲見不遠有一座小席棚,正在賣豆漿和油餅,油餅熱煙冒起老高,眸陣香氣隨風傳了過來。
  白如雲腹內正餓,付道:「我就在這裡隨便吃點吧!出門在外,可不能像在家裡那麼講究。」
  白如雲想著已然馳到了近前,勒住了馬。
  棚內跑出一個小夥計,操著四川土話道:「哥子!來吃熱食,去寒!」
  白如雲點點頭,下了馬,入棚坐下。
  這時棚內還有四五個食客,他們雖然不認識白如雲,但也都向他點了點頭,含笑為禮。
  白如雲雖然奇怪,可是也只好點首還禮。
  這時小夥計已然含笑迎上,笑道:「少爺,我們這裡只有豆漿、油餅,沒有別的。」
  白如雲點點頭道:「只要豆漿、油餅就行了!」
  夥計答應一聲,立時送了上來。
  白如雲略嘗一下,居然甜美可口。
  自從他藝成之後,由於童年時所受的欺凌和壓搾,使他變得怪癖和剛強,所以,他的衣著,飲食,都是取選最上等的。
  這時,他偶爾一嘗鄉土風味,居然也吃得甚是可口。
  白如雲又將夥計喚到面前,問道:「小兄弟!這兒往湖北的船,多不多呀?」
  小夥計笑道:「少爺!往湖北的客船多的是,你只要到江邊一問就行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又問道:「這附近可有賣馬料的?」
  小夥計思索了一下道:「啊!對了!前幾天才新開了一家,只有這麼一家!」
  白如雲由囊中摸出了一塊銀子,遞給小夥計道:「麻煩你去給我買兩天的馬料來!」
  小夥計連聲地答應而去。
  不大功夫,他提著兩隻大口袋,哼哼連聲地走了回來。
  到了竹棚之前,小夥計放下了麻袋,用力地喘了一口氣。笑道:「乖乖!真不輕!」
  他說著走到白如雲身前,笑道:「買的是最好的豆料,還剩下八錢一!」
  他說著將餘錢拿了出來,白如雲一揮手道:「你留下好了!」
  小夥計簡直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道:「少爺,你這是………」
  他話末說完,白如雲已不耐煩,道:「給你就是給你,銀子你還不敢要麼?」
  小夥計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因為他一個月也掙不了這些銀子。
  白如雲飲食已畢,又摸出一塊銀子,丟在了桌上。
  大司務拚命地辭謝,可是白如雲卻連理也不理。
  他出得棚來,便提起了麻袋,上馬而去。
  一群人圍在一起,望著他的背影,指點討論著,一人說道:「這龜兒子真有錢,格老子出手就是大把的銀子!」
  另一個人接口說道:「媽的!你眼紅呀?」
  接著吵了起來。
  白如雲又回到了江邊,這時早有三四個舟子,一起湧了上來,爭著要載他。
  白如雲在馬上問道:「你們最遠的到什麼地方?」
  一個舟子答道:「我到巴東,客人,那是大縣,什麼都有啊!」
  另一個舟子搶道:「我到歸州,比他的路程遠!」
  最後白如雲選了一條航程最遠的船,這條舶由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執篙,直到「黃陵廟」,已然很接近宜昌了!
  白如雲上船以後,把馬拴在了後艙,站在船頭,觀賞江景。
  不一會兒的功夫,舟子已然備好了航行各物,並帶了一個年老的下人,以為燒飯之用。
  白如雲間道:「小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舟子含笑答道:「我叫蔡哲,少爺你呢?」
  白如雲沉吟了一下,回答道:「我姓白!」
  他與人交談,永遠是這麼簡單,使人無法親近,甚至連再說幾句話都感到不適當。
  蔡哲隔了一下,又笑道:「白少爺,你可是馬上要走?」
  白如雲的目光,仍然投在江面,聞言冷冷地問道:「現在可以走麼?」
  蔡哲滿臉陪笑,說道:「可以!可以!現在已起風,趁著風,可以趕好幾十里路!」
  白如雲點點頭,說道:「好!開船,叫老人家別忘了餵馬!」
  蔡哲答應而去,立時起錨揚帆,小船悠然駛出,順流而下。
  白如雲凝立船頭,他有一種神奇的感覺。
  儘管白如雲有著一身出奇的功夫,儘管他是天下第一怪人,可是這卻是他第一次正式闖蕩江湖。
  像任何一個青年人一樣,他覺得有些莫名的喜悅,然而在這種喜悅之中,又摻有一種很大的空虛。
  這種空虛的產生,是由於他想到了歲月和前途,任何一個人,想到他前途的時候,必然會產生這種複雜的情緒。
  帆,被風吹滿了,蔡哲穩住了舵,又往船頭跑。
  雖然白如雲外貌冷酷,為人怪僻,可是每一個接觸他的人,都不自禁地想去接近他,瞭解他。
  每當他在人群中出現的時候,他就是一塊磁鐵,自然地把其他人吸引了過去。
  蔡哲由船舷走到船板,笑了一下,道:「白少爺,這陣風可真好!」
  白如雲點了點頭,只是「咦!」了一聲。
  蔡哲縮了一下脖子說道:「白少爺,裡面泡好了香茶,外面太冷,你到艙裡頭坐吧!」
  白如雲這才回過了頭,明亮的眼睛望了他一眼,用著他一貫低沉的聲音說道:「不要緊,我不怕冷!」
  蔡哲尷尬地笑了兩聲,他感覺到與自如雲交談是太困難了!
  蔡哲進入艙裡,搬出了一把有靠背的椅子,放在白如雲身後,笑著道:「白少爺,你坐下來看吧!」
  白如雲雖嫌他過於慇勤,但亦頗感激他的好意,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好的,你費心了!」
  白如雲接著坐了下來,蔡哲又笑道:「我再去給你端茶!」
  白如雲卻搖頭止住了他,說道:「不必了!」
  蔡哲答應了一聲,坐在船板上。
  他不時地找些話與白如雲搭汕,可是白如雲極少回答,即使是回答,也總是「嗯」,「啊」之類。
  船行甚速,霎那已駛出了十餘里。
  白如雲望著遼闊的江面「波紋如鱗」,時有魚兒出水,激起了點點浪花。
  江面上帆影點點,水鳥翱翔,襯著遠天的幾朵白雲,顯得恬靜和清麗。
  白如雲正在觀賞之際,突見正中水道的大小船隻,紛紛地向外避去,霎時讓開了一條約十丈寬的水道。
  白如雲正在詫異,突然蔡哲慌忙地說道:「唷,我們可要讓道了!」
  白如雲不解,問道:「為什麼?」
  蔡哲已是滿面驚慌之色,向前面望了一眼,急促地說道:
  「少爺,你別問,快進艙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白如雲頗感到興趣,這時蔡哲已趕到船尾去改舵,白如雲霍然站起,厲聲道:「不許去,告訴我,怎麼回事?」
  蔡哲已然嚇得臉上變了色,左顧右盼,好似大禍臨頭似的,顫聲道:「少爺……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小的還要命,你千萬別管。」
  白如雲大怒,趕前一步,一把將蔡哲抓住,像提小雞似地提了起來,怒喝道:「你再鬼叫,我一拳打死你!」
  蔡哲身強體壯,怕沒有百斤以上,竟被白如雲提小雞似地提著。
  他懸空好幾寸,胸口奇痛,加上白如雲那種可滅萬敵的豪氣,嚇得他連連搖手,怪叫道:「少爺,你……放下,我說!我說!」
  自如雲這才把他放下來,喝道:「快說!」
  蔡哲無可奈何地說道:「少爺,你大概是過路的,不曉得情形,最近這一帶出了個豪傑,他叫莫雨秋,外號叫萬江龍,功夫高得厲害,沒人不怕他,要是他的船在江面上走,大家都得讓路,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他說著,不時地引頸向前望,狀至焦急。
  這時江面上的船,全都讓得遠遠的,只是白如雲這條小船,仍然航行在中央水道上。
  有那些好心的,或熟識的船家,紛紛吶喊著,警告蔡哲。
  蔡哲急得滿頭大汗,不住地頓足搓手,偏是被白如雲的豪氣所震,不敢再提改道之事。
  白如雲聽他說完,不禁劍眉飛揚,冷哼連聲,點頭道:「啊——江湖上原來這麼多強橫霸道的事,我倒要會會他!」
  白如雲說到這裡,臉上突然浮上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笑容,使人感到很親切。
  他笑著對蔡哲說道:「你放心地掌舵,我保你一點事沒有!」
  蔡哲滿面驚奇地望著他,遲疑著道:「少爺,真的?」
  白如雲含笑說道:「你放心!我和莫雨秋是最要好的朋友,已經兩年沒見面了呢!」
  蔡哲聞言大喜,這才完全放了心,含笑到後艙去了。
  白如雲雖甚少外出,可是他「鐵旗客」的大名,已經響遍了江湖,沒有人不知道他那件出奇的武器,和那怪僻的個性的。
  白如雲不願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把背後的鐵旗,收在了懷中,靜坐船頭,觀賞江景,一派安詳之態。
  蔡哲在後艙看見白如雲如此模樣,越發地放了心。
  偌大一片江面,附近的船隻,都紛紛地躲向了兩旁,只有白如雲這條小船,在航道中央,扯滿了蓬索,速度極快地向下游而去。
  不久的工夫,白如雲望見一隻彩木花彫的大船,緩緩地搖了過來。
  兩下的船很快地接近了,白如雲一生嫉惡如仇,看見這種情形,心中的怒火早已冒起了千丈。
  可是他的面上卻一絲也看不出來,仍是冷冰冰的,毫無喜怒的表情。
  等到兩下相隔百十丈時,對面船上的一群爪牙,已經大聲地吆喝起來,「混賬王八蛋!還不讓路,要找死呀!」
  蔡哲立時又驚慌起來,顫聲道:「少爺,你快說……」
  白如雲冷冷說道:「不必管他,保你沒事就是了。」
  兩條船越來越接近,白如雲見大船船頭上,站了四五個漢於,一個個膀大腰圓,孔武有力。
  這時兩下相隔約有十餘丈,白如雲扭過了頭,對蔡哲道:「下帆!」
  蔡哲如奉綸旨,立時將篷索降下,與那做飯的老頭,各操過一隻槳,穩住了船身。
  大船慢慢地逼近,喝罵之聲響成了一片。
  白如雲只是穩坐船頭,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他只是低著頭,望著江面上的波濤出神。
  大船在相隔兩丈餘時,也停了下來,立時有兩個漢子,大罵道:「王八龜兒,不要命了!」
  他們罵著,立時騰身而起,向小船上落下。
  可是,奇怪的是,他們來勢極猛,但在半空之時,好似受了一種突然的阻力,只聽他們「啊唷!」一聲,二人手忙腳亂地滿空飛舞,「砰!」的一聲,落在了江心。
  這件事,立時使得大船上混亂起來,可是他們看得清清楚楚,白如雲坐在船頭,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這時船頭走過一個大漢,指著白如雲喝道:「喂!小子!你沒長眼睛,看不見這是莫大爺的船麼?」
  白如雲慢慢地抬起了頭,雙目如炬,立時把他們鎮懾下來。
  他們心中想道:「啊!這小子真俊!樣子也真怪!」
  白如雲仍然坐著不動,面上帶起了一絲笑容,向江心望了一眼,說道:「你們夥計落了江,還不把他們救起來!」
  那大漢聞言向江心望了一眼,心中不禁奇怪起來,暗付道:「他們水性極好,怎麼卻全都這等模樣?」
  原來那兩個人只在水面撲打,完全像不懂水性的人一樣,咕嚕嚕地喝著江水,直喊救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7:31

  那大漢見情形不對,立時命人伸下竹篙,把他們引了上來。
  他心中雖然奇怪萬分,可是絕沒有想到白如雲使了手腳。
  他站在船頭,神氣活現地說道:「小子,你怎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讓路?」
  白如雲含笑如常.緩緩說道:「我是過路之人,不知道這些事情,莫非這長江水路,還有這條規矩?」
  那大漢被他說得臉上一紅,粗聲道:「長江雖沒這規矩,可是我們大爺有這規矩!」
  白如雲奇怪地眨了一下眼睛,問道:「你們大爺是誰?」
  那大漢神氣活現地挺著胸,昂然道:「哈哈,你真是過路人,連我們莫大爺都不知道,這就難怪了!」
  白如雲緊接著道:「既然我不知道,那麼就沒什麼事了,你們走吧!」
  白如雲的話,說得那大漢仰天大笑:「哈……你真是個孩子,說得可真簡單,走吧?叫誰走呀?你不知道,難道划船的也不知道?」
  白如雲心中怒極,討道:「好小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賣狂,少時有得你受!」
  白如雲越是憤怒,他的笑容越發明顯,含笑自若地說道:「那麼,現在怎麼辦呢?」
  那漢子聞言把白如雲上下打量了好一陣,態度稍微和緩一些,說道:「我看你衣著打扮,倒也像個人物,現在你上船向我莫大爺陪個禮,看他怎麼發落。至於那划船的人,明知故犯,少不得要驅出長江了!」
  白如雲劍眉一揚,說道:「啊,有這麼嚴重麼?」
  大漢冷笑了一聲道:「這已經算對你開恩了,快上來,進去請安。」
  白如雲嘴角現出了一絲冷笑,搖頭道:「我不去,你叫他出來吧!」
  大漢粗眉一挑,怒道:「小子,你可是真找死?」
  白如雲緩緩地搖著手,止住了他,說道:「朋友,你出言不遜,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白如雲這句話說得大漢怔了一怔,加上白如雲出奇的儀表,和鎮定的態度,立時使他減了不少氣焰。
  他用手指著白如雲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白如雲淺淺一笑,說道:「我是莫雨秋的幼叔,你不怕得罪我麼?」
  白如雲此言一出,大船上的人發出了一陣驚訝之聲,驚異地望著白如雲。
  白如雲面帶微笑,一派安詳,讓人看不出一絲虛假來。
  那大漢驚恐地望了他幾眼,說道:「啊……先等等,等我向問!」
  他說著,轉頭對後面叫了一聲:「李爺,請你來一趟!」
  不大的工夫,由艙內走出一個師爺模樣的人物。
  他穿著一身錦繡的棉袍,頭上戴著一頂黑絨瓜皮帽,正中鑲一塊上好的白玉。
  他年約五十餘歲,生得枯瘦矮小,黃皮瘦削,眼小如豆,領下有一把花白的山羊鬍子。
  他右手拿著一隻鏗亮的旱煙袋,慢吞吞地走過來,一副寒酸勁。
  他抽了一口煙,伸了個懶腰,四下望了望,小眼珠亂轉,道:「我說,這是到哪了……啊,快到巫山了吧,黃老大,什麼事呀?」
  黃老大趕前一禮,低聲道:「李爺,江面上出了事,有人要來認親!」
  李師爺皺了一下粗眉,說道:「啊,有人來認親,認什麼親呀?」
  黃老大道,「他說是少爺的叔父!」
  李師爺又啊了一聲,接道:「少爺的叔叔?……嗯!少爺家鄉人丁倒是很旺,說不定是真的,他多大年紀了?」
  黃老大遲疑了一下,說道:「大約二十歲左右!」
  李師爺一聽這話,立時把小眼一瞪,罵道:「奶奶,你他娘,怎搞的?少爺都快三十了,他叔叔才二十,這是你們家的規矩麼?」
  黃老大被李師爺罵得滿面怒容,偏又不敢還嘴,臉上的表情就別提多難看了。
  他接著道:「若說是幼叔也是有的,你老去看看吧!」
  李師爺翻了半天眼,自語道:「少爺二十九,少爺的爹四十八,嗯,這也有可能!」
  說著他慢慢晃到了船頭,瞇縫著小眼,四下看了看,問道:「你們哪一位來認親呀?」
  白如雲仍然端坐不動,含笑答道:「是我,我來看我侄兒莫雨秋來了!」
  那李師爺一到船頭站不穩身子,東倒西歪的,由兩個漢子扶著。
  他把白如雲細看了一陣,心中已然有些相信了!
  因白如雲的衣著、風度、品貌,無一不是上乘,看起來真與私訪的天子一般。
  李師爺立時嘻嘻一笑,說道:「喲!……是位少爺,您先請過船來吧!」
  自如雲突把面色一沉,道:「李師爺,你是讀書人,該懂得長、幼之分,莫雨秋不出來迎我,我是不過去的!」
  李師爺聞言翻了半天白眼,忖道:「看樣子還真是他叔叔來了,他衣著這麼華貴,家財必定更多,我可不能得罪他!」
  李師爺想到這裡,立時狗顛屁股,施了一個大禮,口中唱了一聲喏,說道:「原來是東翁大人的叔老爺,晚生不知,多有得罪,還望寬恕則個!」
  白如雲心中暗自好笑,忖道:「這種勢利小人,我可要捉弄他一下。」
  這時眾人看師爺都如此恭敬,不禁一齊彎下了腰,向白如雲施起禮來。
  黃老大更是跪下來叩頭,連連道歉不已。
  白如雲看在眼內,付道:「看樣子莫雨秋還真是有些威勢呢!」
  白如雲想著,便對李師爺說道:「原來是李師爺!但是不知李師爺台甫如何稱呼?」
  李師爺連忙陪笑道:「不敢,晚生李八斗。」
  白如雲長笑一聲,說道:「這八字可是王八之八?」
  李師爺氣得哼了一聲,但也只好笑道:「大爺取笑,乃八九之八!」
  白如雲一笑道:「還不是一樣!……老先生名為八斗,腹中之才,想必也是八斗了?」
  李八斗一瞪小眼,怔了一下,接著道:「大爺又取笑了,晚生一無所學,拙名八斗,乃取文才八斗之意,以便時時自勵,倒叫大人取笑了。」
  白如雲豎起大拇指,誇道:「好名字,高雅!高雅!」
  李八斗紅著臉道:「豈敢!豈敢!」
  眾人早已竊笑不已,李八斗雖然惱怒,卻是無可奈何。
  自如雲又道:「我那不孝侄兒莫雨秋可在船上麼?」
  李八斗雖覺得白如雲每句話都刺耳,卻是不敢得罪,媚笑道:「東翁正在船上,與侍妾飲酒論詩,待晚生去通知他!」
  白如雲笑道:「長江泛舟,擁妾飯酒,觀景拈詩,實在快人,這想必又是老夫子的高見了?」
  李八斗得意地笑了起來,連道:「正是晚生拙見,叔爺有此同感,果然是高雅之士,佩服,佩服極了!」
  白如雲差點沒笑出來,忖道:「這種師爺可真是酒囊飯袋之流了。」
  白如雲強忍著笑,說道:「老夫子果然與敝人投緣得很,改日當設宴共飲,以聆教言,不知老夫子可肯賞光麼?」
  李師爺已然合不上嘴,連聲稱謝道:「定要叨擾!定要叨擾!」
  白如雲心想:「你這老王八別作夢了,後面有得你受的!」
  白如雲想著說道:「現請老夫子把那不孝的奴才叫出來吧!」
  李八斗聞言忖道:「看樣子這位叔爺對東翁很是不滿,我何不作個人情,緩頰幾句,一來可得東翁之喜,二來也可令這位叔翁對我好感。」
  李八斗想到這裡,立時恭身一禮道:「叔爺大人,東翁雖然少禮,不知大人來臨,未曾—備船遠迎,但東翁日常與晚生談起,時常慕念大人風儀,昨日還在與晚生談起,準備月內還鄉去向大人請安呢。」
  白如雲聞言直要笑,點頭道:「既是老夫子如此說,我便不怪罪他,由這幾句話兒,可見平日老夫子對他垂愛之深,實在令人感動,少時,當以重金酬謝!」
  李八斗聞言大喜,樂得幾乎從船頭掉下江去,連聲道謝,搖擺著而去。
  
  白如雲搖了搖頭,把他頹喪的心情收斂了一下,含笑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要怎麼樣才能變得與眾不同,遠遠地超過他們!」
  白如雲說到這裡,他的目中發出了如炬的光芒,顯示出這個年輕人是多麼狂妄和堅強!
  老道又呷了一口酒,說道:「小鬼頭,你現在已經超過他們了;想想看,他們誰能比你?」
  白如雲連窪地搖頭著,說道:「不行!差多了!」
  老道知道他在為今天的敗績頹喪,不禁笑道:「他媽的!你這小子也太心急了,你想,三百老人是跟你師父同時的人物,哪有這麼好惹的?
  「小鬼頭,我告訴你,十年下來,連我這個師父都不如你了!」
  白如雲知道老道所說全是實情,可是仍無法開脫他憂鬱的心情,低聲道:「可是……我差得太遠了!」
  他說著大口地喝了一口酒,老道不禁有些奇怪,問道,「小鬼頭,今天給你動手的,到底是誰呀?」
  白如雲咬著嘴唇,他不願意說出來,因為這是一個極大的侮辱。
  可是在他師父面前,他是一個孩子,可以傾訴一切,於是他撿起了眼睛說道:「是……是星潭!」
  老道聞言雙目射出了一陣奇光,他輕輕地「啊!」了一聲道:「啊!是星潭?她……她真地來過了?」
  白如雲發覺老道的神情有些怪異,望了他一眼,道:「是的!她來過了!我……我挫在她的手下!」
  老道這時已恢復了正常,他呵呵地笑道:「原來你挫在她手中,這可一點也不丟人!恐怕連我也沒有勝她的把握呢。」
  白如雲搖頭道:「你不知道,這情形是……她挫敗了我,我自己還不知道!」
  這句話使老道愈發驚奇起來,睜大了一雙眼睛問道:「啊?有這等事?以你的功夫是可以覺察出來呀?」
  白如雲慚愧地搖頭道:「她破了我的天、地二眼,我連一點都不知道!」
  老道聞言瞪眼道:「別胡說了!天、地二眼被破,你還有命在?」
  白如雲猶豫一下,因為他知道師父的脾氣,最是護短,生性好強,如果他知道了,他最心愛的徒弟,被人如此戲弄的話,一定會暴跳如雷,並且要尋那人,弄得天翻地覆。
  白如雲在考慮著要不要說時,老道己不耐煩道:「你這孩子怎麼今天完全變了?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白如雲一咬牙,忖道:「反正他已經知道是星漳,乾脆告訴他算了!」
  於是,白如雲在羞愧和憤怒之下,把星潭救去哈小敏,以及星潭點破他鞋、帽之事,告訴了秦狸。
  在白如雲以為,秦狸必然大發雷雹,甚至會將桌面掀去。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老道滿臉苦笑,眼中傳出了一種迷惑之色。
  他笑著,用舌頭舔著嘴唇,發出了讚美的聲音,說道:「嘖……嘖嘖!這老婆子的功夫,居然到了這種地步,可真是出我意料呢:「
  點破一頂帽子和鞋子,在學武之人是輕而易舉的,可是在動手之際點破,而對方又不知道,更何況在白如雲身上,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白如雲不知道秦狸為何沒有發怒,反而讚美起來——當然他也不知道,秦狸和星潭早年的那一段戀情。
  秦狸喝了一大口酒,這才由回憶中醒來,笑道;「所以你要發奮練功,將來打敗星潭!」
  白如雲點頭不語,秦狸大笑道:「好孩子!你有這種志氣,我很高興!來!乾了這一杯!」
  於是他們又對飲了一杯酒,秦狸感慨頗深地歎了一口氣道:「唉!說起來,我這個師父對你是不錯了,我的絕技都完全傳了你,我的脾氣也傳了你。」
  「今天,在你離開我的時候,我感到很慚愧,太慚愧了!」
  白如雲平日不大飲酒,這時已然有些酒意,聞言推了秦狸一把,笑道:「算了吧!老道,你又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我?」
  老道連連地歎息著道:「你知道,我是沒有什麼學問的,所以在文學方面,一點不能傳授你,雖然你自己聰明,自修了好幾年,可是總不如有人指點呀?」
  白如雲驀然一驚,他從沒有想到這人問題,以往他看書,實在只是為了興趣,從來沒有想到,用讀書來改變氣質。
  可是他表面上卻裝出不在乎的樣子,笑道:「可是我讀的書不比人少,我寫的字也不比人差,再說我還年輕,以後還可以讀書!」
  老道點頭道:「那全靠你的聰明,這次到廬山,希望你能讀點書,以前人家批評我太怪,是因為不讀書的緣故,也許有道理。」
  自如雲笑道:「別開玩笑了!廬山哪來的書?」
  老道微微一笑,他所以勸白如雲到廬山去,實在別有用心,但他卻不說出。
  這時二小上完了菜,一同坐了下來,白如雲含笑望了他們一陣,說道:「南水、北星,我今晚出外,以後你們要聽老道:爺的話,這裡一切都由他作主。」
  白如雲話末說完,二小眼中立時露出一種非常不服氣的神色,望了老道一眼。
  老道仰著頭,正把一塊肥肉送入嘴中,嚼得「吧嗒!吧嗒!」的響。
  他神氣活現地笑著道:「聽見沒有?以後誰不聽話,沒別的,只有揍!」
  二小聞言立時沉不住氣,臉上顯出一種恐懼之色,南水連道:「少爺,我們跟你去!」
  北星立時接道:「少爺,我們跟你去!老……老道……壞!」
  老道一瞪眼,方要發作,白如雲已沉著臉道:「你們也太不知規矩了,他是我師父,你們不知道麼?」
  白如雲才說到這裡,老道已插口道:「對呀!我是他師父,你們還當我是誰呀?真……」
  白如雲瞪了他一眼道:「老道!你不要說話……以後監牢全歸你管,對待犯人那些花樣取消!」
  二小及老道同時驚奇起來,白如雲又道:「把所有犯人的名單交給老道,叫他看情形,可放就放,不可放的再關!」
  二小口中稱是,心中卻想道:「犯人交給他,可完蛋了!」
  白如雲接著道:「山莊裡面各處的情形,你們要多照顧,一切都要像我在家一樣,說不定我什麼時候,就會回來看一次的!」
  白如雲言罷,二小才要說話,白如雲已搖搖頭道:「不必多說,現在你們各酌一杯酒,我們共飲!」
  這些年來,二小與白如雲雖是主僕,可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卻深厚至極。
  二人心中很悲痛,他們各酌了一杯酒,站了起來,南水低聲說道:「少爺!願你一路順風,早些回來……」
  南水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北星也低聲地重複一遍,他們含淚飲乾了這杯酒。
  別離的霎那,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已經是初更了!
  他們都有了七八成酒意,老道喝得更多,他的話可說個沒完。
  他談話的範圍很廣,包括他自己學藝的經過等等,他並提示了很多「坐禪」練功的要決,要白如雲好好把握,避免走火入魔。
  白如雲推桌而起,含笑道:「老道!我要走了!」
  老道眼中傳出一種真摯的感情,他搖頭道:「還早呢,你忙什麼?」
  白如雲笑道:「不早了,再耽誤天就亮了!」
  白如雲說到這裡,囑咐二小將衣囊取過,戴上了一頂黑緞儒帽,在三人的擁護下,出了正廳。
  這時全山莊的僕傭下人,都排好了隊相送,白如雲感慨良多,他含笑道:「你們以後要聽老道爺的話,我不久就會回來。」
  他拉過一匹烏黑的駿馬,在老道和二小的伴同下,緩緩地向大門走去。
  是深秋的日子,寒風習習滿地落葉,遠行在即的自如雲,心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沉痛。
  馬蹄聲和腳步聲,清晰地交響著,白如雲強笑著打破了沉寂,說道:「老道,留步吧!」
  老道眼角有些濕,答道:「再走一陣,我醒醒酒!」
  「我走以後,你可要好好照顧這個山莊,因為這是我們的家。」
  「我知道,小鬼頭!我老道不會管寺院,可會管家!」
  「南水、北星!你們不要忘記我的話,跟道爺多練點功夫!」
  「是!少爺!」
  「是!少爺!」
  「我走了!下一次見面,我會更叫你們高興!……師父!……您老保重!」
  「徒兒!如雲!」
  駿馬長嘶,閃電而去。秋風凌厲,離聲淒冷: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7:49

  黎明,白如雲已然下得巫山。
  巫山位於四川與湖北的交界處,濱長江,是一個很大的貿易中心,也是古老的名勝。入夜的時候,白如雲過了巫山十二峰,來到二省交界處「楠木園」之間。
  在這裡有一座小鎮名叫「洛村」,緊靠著江邊,居民多半是漁民,顯得甚是安樂。
  白如雲整整地騎了一夜的馬,覺得有些倦累,他緩緩地馳進了「洛村」。
  他發覺到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濕了!
  他在馬上尋思道:「要到廬山去,沿途都有長江水路,看樣子,我可以坐船了!」
  由四川到江西,正好橫貫湖北全省,這是一條很遙遠的路程,可是長江水路可以直達九江,所以白如雲倒用不著陸路跋涉之苦。
  這時天邊方有曙色,漁民已然紛紛上了船,船火點點,像。是一大群飛螢,緩緩地散了開去。
  水色濛濛,整個的江面上像是撤了一層網,又如同蒙上了一層紗,飄飄渺渺,若遠若近。
  點點漁火,在水面上飄開,像是一層幽靈,又像是一層生命的火花。
  浪潮輕湧,漁歌陣陣,傳遍了整個江面,然後分化開,漸:漸地遙遠,漸漸地消失。
  揚子江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只有浪潮衝擊著堤岸,發出了輕脆的響聲。白如雲勒馬江岸,眼看著這一幅神奇的景色,使得他眩迷起來。
  二十年來他居於山頂,清風、林濤、枯樹、寒鴉、晚霞、旭日……可能他比別人聽得多看得多,可是這一幅捕魚圖,和如詩如畫的江景,卻是他生平所末見。他微喟地搖頭,自語道:「要知道天下如此神妙,我早就應該下山遊歷了!」
  他在江邊足足站了一個時辰,天光已經大亮了。
  今天沒有太陽,可是天色很明朗,只是寒冷更甚,立在江邊更增人寒意。
  白如雲突然驚覺過來,自己也不免暗笑太癡,心中想道:「我何必如此著迷?這一路水程,還伯不夠看的麼?」想到這裡,他策馬緩行,沿著江堤向前走來。
  他心中忖道:「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再搭船!」
  白如雲決定之後,立時轉過了馬頭,由一小條路,向村內馳去。
  這個小鎮的居民,百分之九十以捕魚為業,所以這時除了病得不能動的以外,全都起床了。
  白如雲馳入之後,由於他俊美的儀表,講究的衣著,和那匹高大的駿馬,立刻便引起眾人的好奇。
  他們紛紛注視著他,但卻沒有一個人詢問。
  白如雲見不遠有一座小席棚,正在賣豆漿和油餅,油餅熱煙冒起老高,眸陣香氣隨風傳了過來。
  白如雲腹內正餓,付道:「我就在這裡隨便吃點吧!出門在外,可不能像在家裡那麼講究。」
  白如雲想著已然馳到了近前,勒住了馬。
  棚內跑出一個小夥計,操著四川土話道:「哥子!來吃熱食,去寒!」
  白如雲點點頭,下了馬,入棚坐下。
  這時棚內還有四五個食客,他們雖然不認識白如雲,但也都向他點了點頭,含笑為禮。
  白如雲雖然奇怪,可是也只好點首還禮。
  這時小夥計已然含笑迎上,笑道:「少爺,我們這裡只有豆漿、油餅,沒有別的。」
  白如雲點點頭道:「只要豆漿、油餅就行了!」
  夥計答應一聲,立時送了上來。
  白如雲略嘗一下,居然甜美可口。
  自從他藝成之後,由於童年時所受的欺凌和壓搾,使他變得怪癖和剛強,所以,他的衣著,飲食,都是取選最上等的。
  這時,他偶爾一嘗鄉土風味,居然也吃得甚是可口。
  白如雲又將夥計喚到面前,問道:「小兄弟!這兒往湖北的船,多不多呀?」
  小夥計笑道:「少爺!往湖北的客船多的是,你只要到江邊一問就行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又問道:「這附近可有賣馬料的?」
  小夥計思索了一下道:「啊!對了!前幾天才新開了一家,只有這麼一家!」
  白如雲由囊中摸出了一塊銀子,遞給小夥計道:「麻煩你去給我買兩天的馬料來!」
  小夥計連聲地答應而去。
  不大功夫,他提著兩隻大口袋,哼哼連聲地走了回來。
  到了竹棚之前,小夥計放下了麻袋,用力地喘了一口氣。笑道:「乖乖!真不輕!」
  他說著走到白如雲身前,笑道:「買的是最好的豆料,還剩下八錢一!」
  他說著將餘錢拿了出來,白如雲一揮手道:「你留下好了!」
  小夥計簡直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道:「少爺,你這是………」
  他話末說完,白如雲已不耐煩,道:「給你就是給你,銀子你還不敢要麼?」
  小夥計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因為他一個月也掙不了這些銀子。
  白如雲飲食已畢,又摸出一塊銀子,丟在了桌上。
  大司務拚命地辭謝,可是白如雲卻連理也不理。
  他出得棚來,便提起了麻袋,上馬而去。
  一群人圍在一起,望著他的背影,指點討論著,一人說道:「這龜兒子真有錢,格老子出手就是大把的銀子!」
  另一個人接口說道:「媽的!你眼紅呀?」
  接著吵了起來。
  白如雲又回到了江邊,這時早有三四個舟子,一起湧了上來,爭著要載他。
  白如雲在馬上問道:「你們最遠的到什麼地方?」
  一個舟子答道:「我到巴東,客人,那是大縣,什麼都有啊!」
  另一個舟子搶道:「我到歸州,比他的路程遠!」
  最後白如雲選了一條航程最遠的船,這條舶由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執篙,直到「黃陵廟」,已然很接近宜昌了!
  白如雲上船以後,把馬拴在了後艙,站在船頭,觀賞江景。
  不一會兒的功夫,舟子已然備好了航行各物,並帶了一個年老的下人,以為燒飯之用。
  白如雲間道:「小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舟子含笑答道:「我叫蔡哲,少爺你呢?」
  白如雲沉吟了一下,回答道:「我姓白!」
  他與人交談,永遠是這麼簡單,使人無法親近,甚至連再說幾句話都感到不適當。
  蔡哲隔了一下,又笑道:「白少爺,你可是馬上要走?」
  白如雲的目光,仍然投在江面,聞言冷冷地問道:「現在可以走麼?」
  蔡哲滿臉陪笑,說道:「可以!可以!現在已起風,趁著風,可以趕好幾十里路!」
  白如雲點點頭,說道:「好!開船,叫老人家別忘了餵馬!」
  蔡哲答應而去,立時起錨揚帆,小船悠然駛出,順流而下。
  白如雲凝立船頭,他有一種神奇的感覺。
  儘管白如雲有著一身出奇的功夫,儘管他是天下第一怪人,可是這卻是他第一次正式闖蕩江湖。
  像任何一個青年人一樣,他覺得有些莫名的喜悅,然而在這種喜悅之中,又摻有一種很大的空虛。
  這種空虛的產生,是由於他想到了歲月和前途,任何一個人,想到他前途的時候,必然會產生這種複雜的情緒。
  帆,被風吹滿了,蔡哲穩住了舵,又往船頭跑。
  雖然白如雲外貌冷酷,為人怪僻,可是每一個接觸他的人,都不自禁地想去接近他,瞭解他。
  每當他在人群中出現的時候,他就是一塊磁鐵,自然地把其他人吸引了過去。
  蔡哲由船舷走到船板,笑了一下,道:「白少爺,這陣風可真好!」
  白如雲點了點頭,只是「咦!」了一聲。
  蔡哲縮了一下脖子說道:「白少爺,裡面泡好了香茶,外面太冷,你到艙裡頭坐吧!」
  白如雲這才回過了頭,明亮的眼睛望了他一眼,用著他一貫低沉的聲音說道:「不要緊,我不怕冷!」
  蔡哲尷尬地笑了兩聲,他感覺到與自如雲交談是太困難了!
  蔡哲進入艙裡,搬出了一把有靠背的椅子,放在白如雲身後,笑著道:「白少爺,你坐下來看吧!」
  白如雲雖嫌他過於慇勤,但亦頗感激他的好意,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好的,你費心了!」
  白如雲接著坐了下來,蔡哲又笑道:「我再去給你端茶!」
  白如雲卻搖頭止住了他,說道:「不必了!」
  蔡哲答應了一聲,坐在船板上。
  他不時地找些話與白如雲搭汕,可是白如雲極少回答,即使是回答,也總是「嗯」,「啊」之類。
  船行甚速,霎那已駛出了十餘里。
  白如雲望著遼闊的江面「波紋如鱗」,時有魚兒出水,激起了點點浪花。
  江面上帆影點點,水鳥翱翔,襯著遠天的幾朵白雲,顯得恬靜和清麗。
  白如雲正在觀賞之際,突見正中水道的大小船隻,紛紛地向外避去,霎時讓開了一條約十丈寬的水道。
  白如雲正在詫異,突然蔡哲慌忙地說道:「唷,我們可要讓道了!」
  白如雲不解,問道:「為什麼?」
  蔡哲已是滿面驚慌之色,向前面望了一眼,急促地說道:
  「少爺,你別問,快進艙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白如雲頗感到興趣,這時蔡哲已趕到船尾去改舵,白如雲霍然站起,厲聲道:「不許去,告訴我,怎麼回事?」
  蔡哲已然嚇得臉上變了色,左顧右盼,好似大禍臨頭似的,顫聲道:「少爺……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小的還要命,你千萬別管。」
  白如雲大怒,趕前一步,一把將蔡哲抓住,像提小雞似地提了起來,怒喝道:「你再鬼叫,我一拳打死你!」
  蔡哲身強體壯,怕沒有百斤以上,竟被白如雲提小雞似地提著。
  他懸空好幾寸,胸口奇痛,加上白如雲那種可滅萬敵的豪氣,嚇得他連連搖手,怪叫道:「少爺,你……放下,我說!我說!」
  自如雲這才把他放下來,喝道:「快說!」
  蔡哲無可奈何地說道:「少爺,你大概是過路的,不曉得情形,最近這一帶出了個豪傑,他叫莫雨秋,外號叫萬江龍,功夫高得厲害,沒人不怕他,要是他的船在江面上走,大家都得讓路,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他說著,不時地引頸向前望,狀至焦急。
  這時江面上的船,全都讓得遠遠的,只是白如雲這條小船,仍然航行在中央水道上。
  有那些好心的,或熟識的船家,紛紛吶喊著,警告蔡哲。
  蔡哲急得滿頭大汗,不住地頓足搓手,偏是被白如雲的豪氣所震,不敢再提改道之事。
  白如雲聽他說完,不禁劍眉飛揚,冷哼連聲,點頭道:「啊——江湖上原來這麼多強橫霸道的事,我倒要會會他!」
  白如雲說到這裡,臉上突然浮上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笑容,使人感到很親切。
  他笑著對蔡哲說道:「你放心地掌舵,我保你一點事沒有!」
  蔡哲滿面驚奇地望著他,遲疑著道:「少爺,真的?」
  白如雲含笑說道:「你放心!我和莫雨秋是最要好的朋友,已經兩年沒見面了呢!」
  蔡哲聞言大喜,這才完全放了心,含笑到後艙去了。
  白如雲雖甚少外出,可是他「鐵旗客」的大名,已經響遍了江湖,沒有人不知道他那件出奇的武器,和那怪僻的個性的。
  白如雲不願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把背後的鐵旗,收在了懷中,靜坐船頭,觀賞江景,一派安詳之態。
  蔡哲在後艙看見白如雲如此模樣,越發地放了心。
  偌大一片江面,附近的船隻,都紛紛地躲向了兩旁,只有白如雲這條小船,在航道中央,扯滿了蓬索,速度極快地向下游而去。
  不久的工夫,白如雲望見一隻彩木花彫的大船,緩緩地搖了過來。
  兩下的船很快地接近了,白如雲一生嫉惡如仇,看見這種情形,心中的怒火早已冒起了千丈。
  可是他的面上卻一絲也看不出來,仍是冷冰冰的,毫無喜怒的表情。
  等到兩下相隔百十丈時,對面船上的一群爪牙,已經大聲地吆喝起來,「混賬王八蛋!還不讓路,要找死呀!」
  蔡哲立時又驚慌起來,顫聲道:「少爺,你快說……」
  白如雲冷冷說道:「不必管他,保你沒事就是了。」
  兩條船越來越接近,白如雲見大船船頭上,站了四五個漢於,一個個膀大腰圓,孔武有力。
  這時兩下相隔約有十餘丈,白如雲扭過了頭,對蔡哲道:「下帆!」
  蔡哲如奉綸旨,立時將篷索降下,與那做飯的老頭,各操過一隻槳,穩住了船身。
  大船慢慢地逼近,喝罵之聲響成了一片。
  白如雲只是穩坐船頭,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他只是低著頭,望著江面上的波濤出神。
  大船在相隔兩丈餘時,也停了下來,立時有兩個漢子,大罵道:「王八龜兒,不要命了!」
  他們罵著,立時騰身而起,向小船上落下。
  可是,奇怪的是,他們來勢極猛,但在半空之時,好似受了一種突然的阻力,只聽他們「啊唷!」一聲,二人手忙腳亂地滿空飛舞,「砰!」的一聲,落在了江心。
  這件事,立時使得大船上混亂起來,可是他們看得清清楚楚,白如雲坐在船頭,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這時船頭走過一個大漢,指著白如雲喝道:「喂!小子!你沒長眼睛,看不見這是莫大爺的船麼?」
  白如雲慢慢地抬起了頭,雙目如炬,立時把他們鎮懾下來。
  他們心中想道:「啊!這小子真俊!樣子也真怪!」
  白如雲仍然坐著不動,面上帶起了一絲笑容,向江心望了一眼,說道:「你們夥計落了江,還不把他們救起來!」
  那大漢聞言向江心望了一眼,心中不禁奇怪起來,暗付道:「他們水性極好,怎麼卻全都這等模樣?」
  原來那兩個人只在水面撲打,完全像不懂水性的人一樣,咕嚕嚕地喝著江水,直喊救命。
  那大漢見情形不對,立時命人伸下竹篙,把他們引了上來。
  他心中雖然奇怪萬分,可是絕沒有想到白如雲使了手腳。
  他站在船頭,神氣活現地說道:「小子,你怎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讓路?」
  白如雲含笑如常.緩緩說道:「我是過路之人,不知道這些事情,莫非這長江水路,還有這條規矩?」
  那大漢被他說得臉上一紅,粗聲道:「長江雖沒這規矩,可是我們大爺有這規矩!」
  白如雲奇怪地眨了一下眼睛,問道:「你們大爺是誰?」
  那大漢神氣活現地挺著胸,昂然道:「哈哈,你真是過路人,連我們莫大爺都不知道,這就難怪了!」
  白如雲緊接著道:「既然我不知道,那麼就沒什麼事了,你們走吧!」
  白如雲的話,說得那大漢仰天大笑:「哈……你真是個孩子,說得可真簡單,走吧?叫誰走呀?你不知道,難道划船的也不知道?」
  白如雲心中怒極,討道:「好小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賣狂,少時有得你受!」
  白如雲越是憤怒,他的笑容越發明顯,含笑自若地說道:「那麼,現在怎麼辦呢?」
  那漢子聞言把白如雲上下打量了好一陣,態度稍微和緩一些,說道:「我看你衣著打扮,倒也像個人物,現在你上船向我莫大爺陪個禮,看他怎麼發落。至於那划船的人,明知故犯,少不得要驅出長江了!」
  白如雲劍眉一揚,說道:「啊,有這麼嚴重麼?」
  大漢冷笑了一聲道:「這已經算對你開恩了,快上來,進去請安。」
  白如雲嘴角現出了一絲冷笑,搖頭道:「我不去,你叫他出來吧!」
  大漢粗眉一挑,怒道:「小子,你可是真找死?」
  白如雲緩緩地搖著手,止住了他,說道:「朋友,你出言不遜,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白如雲這句話說得大漢怔了一怔,加上白如雲出奇的儀表,和鎮定的態度,立時使他減了不少氣焰。
  他用手指著白如雲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白如雲淺淺一笑,說道:「我是莫雨秋的幼叔,你不怕得罪我麼?」
  白如雲此言一出,大船上的人發出了一陣驚訝之聲,驚異地望著白如雲。
  白如雲面帶微笑,一派安詳,讓人看不出一絲虛假來。
  那大漢驚恐地望了他幾眼,說道:「啊……先等等,等我向問!」
  他說著,轉頭對後面叫了一聲:「李爺,請你來一趟!」
  不大的工夫,由艙內走出一個師爺模樣的人物。
  他穿著一身錦繡的棉袍,頭上戴著一頂黑絨瓜皮帽,正中鑲一塊上好的白玉。
  他年約五十餘歲,生得枯瘦矮小,黃皮瘦削,眼小如豆,領下有一把花白的山羊鬍子。
  他右手拿著一隻鏗亮的旱煙袋,慢吞吞地走過來,一副寒酸勁。
  他抽了一口煙,伸了個懶腰,四下望了望,小眼珠亂轉,道:「我說,這是到哪了……啊,快到巫山了吧,黃老大,什麼事呀?」
  黃老大趕前一禮,低聲道:「李爺,江面上出了事,有人要來認親!」
  李師爺皺了一下粗眉,說道:「啊,有人來認親,認什麼親呀?」
  黃老大道,「他說是少爺的叔父!」
  李師爺又啊了一聲,接道:「少爺的叔叔?……嗯!少爺家鄉人丁倒是很旺,說不定是真的,他多大年紀了?」
  黃老大遲疑了一下,說道:「大約二十歲左右!」
  李師爺一聽這話,立時把小眼一瞪,罵道:「奶奶,你他娘,怎搞的?少爺都快三十了,他叔叔才二十,這是你們家的規矩麼?」
  黃老大被李師爺罵得滿面怒容,偏又不敢還嘴,臉上的表情就別提多難看了。
  他接著道:「若說是幼叔也是有的,你老去看看吧!」
  李師爺翻了半天眼,自語道:「少爺二十九,少爺的爹四十八,嗯,這也有可能!」
  說著他慢慢晃到了船頭,瞇縫著小眼,四下看了看,問道:「你們哪一位來認親呀?」
  白如雲仍然端坐不動,含笑答道:「是我,我來看我侄兒莫雨秋來了!」
  那李師爺一到船頭站不穩身子,東倒西歪的,由兩個漢子扶著。
  他把白如雲細看了一陣,心中已然有些相信了!
  因白如雲的衣著、風度、品貌,無一不是上乘,看起來真與私訪的天子一般。
  李師爺立時嘻嘻一笑,說道:「喲!……是位少爺,您先請過船來吧!」
  自如雲突把面色一沉,道:「李師爺,你是讀書人,該懂得長、幼之分,莫雨秋不出來迎我,我是不過去的!」
  李師爺聞言翻了半天白眼,忖道:「看樣子還真是他叔叔來了,他衣著這麼華貴,家財必定更多,我可不能得罪他!」
  李師爺想到這裡,立時狗顛屁股,施了一個大禮,口中唱了一聲喏,說道:「原來是東翁大人的叔老爺,晚生不知,多有得罪,還望寬恕則個!」
  白如雲心中暗自好笑,忖道:「這種勢利小人,我可要捉弄他一下。」
  這時眾人看師爺都如此恭敬,不禁一齊彎下了腰,向白如雲施起禮來。
  黃老大更是跪下來叩頭,連連道歉不已。
  白如雲看在眼內,付道:「看樣子莫雨秋還真是有些威勢呢!」
  白如雲想著,便對李師爺說道:「原來是李師爺!但是不知李師爺台甫如何稱呼?」
  李師爺連忙陪笑道:「不敢,晚生李八斗。」
  白如雲長笑一聲,說道:「這八字可是王八之八?」
  李師爺氣得哼了一聲,但也只好笑道:「大爺取笑,乃八九之八!」
  白如雲一笑道:「還不是一樣!……老先生名為八斗,腹中之才,想必也是八斗了?」
  李八斗一瞪小眼,怔了一下,接著道:「大爺又取笑了,晚生一無所學,拙名八斗,乃取文才八斗之意,以便時時自勵,倒叫大人取笑了。」
  白如雲豎起大拇指,誇道:「好名字,高雅!高雅!」
  李八斗紅著臉道:「豈敢!豈敢!」
  眾人早已竊笑不已,李八斗雖然惱怒,卻是無可奈何。
  自如雲又道:「我那不孝侄兒莫雨秋可在船上麼?」
  李八斗雖覺得白如雲每句話都刺耳,卻是不敢得罪,媚笑道:「東翁正在船上,與侍妾飲酒論詩,待晚生去通知他!」
  白如雲笑道:「長江泛舟,擁妾飯酒,觀景拈詩,實在快人,這想必又是老夫子的高見了?」
  李八斗得意地笑了起來,連道:「正是晚生拙見,叔爺有此同感,果然是高雅之士,佩服,佩服極了!」
  白如雲差點沒笑出來,忖道:「這種師爺可真是酒囊飯袋之流了。」
  白如雲強忍著笑,說道:「老夫子果然與敝人投緣得很,改日當設宴共飲,以聆教言,不知老夫子可肯賞光麼?」
  李師爺已然合不上嘴,連聲稱謝道:「定要叨擾!定要叨擾!」
  白如雲心想:「你這老王八別作夢了,後面有得你受的!」
  白如雲想著說道:「現請老夫子把那不孝的奴才叫出來吧!」
  李八斗聞言忖道:「看樣子這位叔爺對東翁很是不滿,我何不作個人情,緩頰幾句,一來可得東翁之喜,二來也可令這位叔翁對我好感。」
  李八斗想到這裡,立時恭身一禮道:「叔爺大人,東翁雖然少禮,不知大人來臨,未曾—備船遠迎,但東翁日常與晚生談起,時常慕念大人風儀,昨日還在與晚生談起,準備月內還鄉去向大人請安呢。」
  白如雲聞言直要笑,點頭道:「既是老夫子如此說,我便不怪罪他,由這幾句話兒,可見平日老夫子對他垂愛之深,實在令人感動,少時,當以重金酬謝!」
  李八斗聞言大喜,樂得幾乎從船頭掉下江去,連聲道謝,搖擺著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8:07

第22回 惡徒受刑 頓開茅塞

  不大的工夫,艙中傳出一個粗暴的聲音道:「放你媽的屁!我最小的叔叔也四十二了!」
  又聽李八斗接口道:「東翁息怒!也許……也許你離鄉之後,老太爺又生了一個小的……」
  話末說完,那人又罵道:「滾你娘的蛋!我爺爺死了三十年了,我也曾去上墳,你們家才他媽死人還養兒子!」說著一陣踏步之聲,那人已喊道:「那來的小王八蛋,敢如此戲弄我?」
  又聽李八斗的聲音追著道:「東翁!說不定是遠房的……」
  話末說完,只聽得「啪!」的一聲,李八斗想是挨了一巴掌,怪叫不已。
  那人又罵道:「什麼遠房,進(近)房?進你娘的房!」
  接著「砰!」的一聲,艙門被人一掌打開,出來一個粗壯的年輕人。他穿著一件錦緞的儒衣,邊上滾有毛邊,顯得一派華貴。可是他生得粗眉大眼,虎虎有力,與他的衣著極不相稱。
  他身後跟著李八斗,用手掩著臉,歪著個腦袋,一臉的苦相。
  那先前之人就是莫雨秋,他怒氣沖沖地跨到船頭,用手指著白如雲,大叫道:「呸,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如此侮辱你少爺?」
  白如雲始終坐著不動,舉目笑道:「侄兒,你怎麼連尊卑之禮都不懂啦?」
  莫雨秋氣得怪叫,便要作勢撲來。白如雲緩緩站起了身子,用手止住了他,慢吞吞地說道:「莫雨秋,看你也是練武之人,不過還不配與我動手,我此來專為教訓你。」
  白如雲話末說完,莫雨秋又怪叫道:「小子真個膽大包天,敢捋虎鬚。」
  白如雲雙眉一挑,喝斷了他,說道:「莫雨秋,我要不現些功夫,諒你也不知道我是什麼人,你過來。」
  莫雨秋一晃身,已然越了過來,小船毫不搖晃,可見他輕功還不錯。
  他才一站定,便要動手,白如雲突道:「你不用急,老實說,我實在不願與你動手,現在我們定一個較技的辦法,你看如何。」
  莫雨秋昂然笑道:「一切由你,我如不勝,由你處置。」
  白如雲笑道:「好得很,我如不勝,蹈江而死!」
  莫雨秋點頭道:「好,你說說怎麼比吧?」
  白如雲問道:「你身上可有玉牌或翡翠麼?」
  莫雨秋一怔道:「你問這做什麼?」
  白如雲笑著由身上模出了一塊翡翠,笑道:「你別擔心我詐你的財,我自己有的是!你再拿一塊來,我自有道理!」
  莫雨秋見白如雲手上的,是一塊極上品的玻璃翠,真可說是價值連城。
  莫雨秋自己雖然也有幾塊好翠,可是均未帶在身上,當下他想起了上月曾送給師爺一塊極好的翠牌。
  於是,他轉過了頭,對著師爺李八斗道:「師爺,你先把我上次給了你的那一塊翠牌借來用用。」
  李八斗如中急電,睜大著小眼道:「什麼?什麼翠牌?」
  莫雨秋大怒,喝道:「什麼!什麼!別裝蒜,快拿出來!」
  李八斗無奈,顫顫地由懷中摸出一個紅綢包。
  他極小心地打開,拿出一塊翠牌,哭喪著臉,往前移了一步,說道:「東翁!你借……借去幹什麼?」
  莫雨秋喝道:「你不用管!」
  他飛身過去,由李八斗手中取過翠牌,又回到了小船上。
  翠牌一離手,李八斗臉上的光彩幾乎失去了一半,他差點沒下淚來。
  這時幸虧有兩個漢子扶著他,不然只怕要掉船下去了!
  莫雨秋倒是毫不在乎。
  他把翠牌交給白如雲,問道:「翠牌已有了,你說怎麼辦吧!」
  白如雲一笑,由艙門上拆下了手掌大的兩塊木板,把兩塊翠牌分別放上,含笑道:「現在我將木板丟在水面,人不能離此船,要以掌力把翠牌取回,你可辦得到麼?」
  莫雨秋不禁一驚,那李八斗更是怪叫起來!
  莫雨秋心道:「如果我用掌力,把浪花震起,木板震到船邊,我就可將翠牌取回了!」
  莫雨秋想了想,道:「好吧!」
  他這兩字一出,李八斗已然流下淚來,嗚咽叫著道:「東翁!少爺,這可不是玩的,這是寶貝呀!我的天!哪有這麼比武的?」
  白如雲及莫雨秋俱都毫不理會。
  白如雲望了他一眼,問道:「你可準備好了?」
  莫雨秋將身子走近船舷。
  接著他挽起了袖子,說道:「好了!你丟吧。」
  自如雲含笑把李八斗那塊翠牌,放在木板中央,輕輕地丟出了七八尺,「啪!」的一聲輕響,落在了水面上!
  那翠牌平穩地落在木板上,立即向下游流去。
  莫雨秋料不到白如雲會丟得這麼遠,不禁大急,登時用足全力,劈空一掌,向那木板的旁邊打到。
  他的掌力也頗為驚人。
  只聽「轟!」的一聲大響,浪花將那塊翠牌,湧上了七八尺。
  可是離船已有一丈,莫雨秋空白招手,卻無可奈何,急得連連頓足。
  等到浪花落下之後,水面上只剩下一塊木板,隨著流波,極快地向下游而去。
  而莫雨秋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這時大船上一陣亂,只聽眾人叫道:「少爺,李師爺昏過去了!」二人看時,李八斗癱在一個大漢懷中,翻著白眼,口角吐沫,已然失去了知覺。
  莫雨秋咬牙道:「送進去!」
  接著轉頭對白如雲道:「該你!」
  莫雨秋雖然失敗了,可是他卻怎麼也不相信白如雲會成功,因為這種功夫,根本是他平生沒見過的。
  可是這種功夫對白如雲來說,可以說是彫蟲小技,易如反掌的了。
  白如雲冷冷說道:「你注意了!」
  他說完此話,抖手之下,他那片木板,脫手飛出了一丈,落在水上。
  眾人看得清清楚楚,板上那塊上好的翠牌,隨波而下,一直流出了一丈五六時,才聽到白如雲說道:「你看清楚!」
  只見白如雲略微地抬一下手,便見那木板之前,突然湧起一個小小的浪頭。
  又聽得「波」的一聲輕響,那塊木板,好似受了一種奇怪的力量,被那浪頭彈了起來。
  翠牌立時離板而起,揚上了數丈高,落下之時,恰好落在白如雲的掌心。
  這一手奇技,立時使得眾人大為驚奇,無不歎為觀止。
  莫雨秋大驚之下,他一咬牙,雙掌一挫,便向白如雲撲了過來。
  他口中怪叫道:「我倒要看你是何鬼怪?」
  白如雲一聲長笑,喝道:「你好大的膽。」
  只見他長袖微揚,翻臂之下,莫雨秋已經「砰」的一聲摔在了船板上,昏迷不醒。
  白如雲挾起了莫雨秋,點足之下,已然越到了大船之上。
  船上的人又驚又怒,正要一哄而上,白如雲已厲聲喝道:「你們可是找死?」
  他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全船的人,卻沒有一個敢動了,甚至連對他看一眼都不敢。
  白如雲冷笑連連,自語道:「這等功夫也敢為非作歹!……你們都在這兒等著,誰也不許逃,不然……」
  白如雲說到這裡,右手二指向上微微一點,只聽得「格咯!」的一聲大響,那大船的桅桿,竟被他二指凌空點斷。
  眾人都被嚇得變了色,可是他們卻無一人敢動。
  艙內立時大亂,但他們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個個不敢吭聲。
  白如雲挾著莫雨秋進入艙內,只見佈置得頗為華貴,在一桌酒宴之前,正有兩個歌姬,縮作了一團。
  那李八斗也醒了過來,正在不住地哆嗦。
  白如雲坐下之後,一掌拍醒了莫雨秋,喝道:「在旁邊坐下!」
  莫雨秋自知與白如雲功夫差太遠,只得應命而坐。
  白如雲凌厲的目光,射在他的臉上,良久之後,發出了一陣極輕視的冷笑,說道:「你這等功夫,居然也能稱王,真叫我想不通,難道長江一帶,就沒有人能治你麼?說!」
  白如雲的話就像律令一般,莫雨秋不禁低下了頭,帶愧道:「我的功夫雖然不行,可是我有個親人,他可厲害得很!」
  他說到這些,立時挺直了腰,好似有人與他撐腰似的。
  白如雲間道:「啊?你有靠山,此人是誰?」
  莫雨秋帶笑道:「你武功雖高,可是絕非他對手!」
  白如雲大怒道:「他叫什麼?」
  莫雨秋說道:「他是我表弟,雲南龍勻甫!」
  白如雲聞言不禁站了起來,變色道:「啊?——你是龍勻甫的表兄?」
  莫雨秋見狀,只當自如雲駭怕了!當下得意地笑了笑道:「當然是的,這還假得了嗎?」
  白如雲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笑聲,說道:「我有急事,本來不想過份罰你,以免耽誤我的時間!既然你抬出龍勻甫來嚇我,那可怨不得,要好好治治你了!」
  莫雨秋這才知道,說出了龍勻甫,不但不是福,反而是禍。
  他聽白如雲口氣不善,不禁害怕道:「你……你要把我怎麼樣?」
  白如雲不答,命人將蔡哲喚進艙中,詳細詢問莫雨秋在這一帶的所做所為。
  原來莫雨秋也不是什麼大惡之人,只不過是仗勢欺人,搜刮富戶的錢財等。
  白如雲詳細問清之後,點了點頭,取過三張白紙,匆匆就寫。
  莫雨秋簡直不知白如雲在弄些什麼,但又不敢問。
  白如雲寫好之後,朗聲道:「莫雨秋,李八斗,你們過來!」
  莫、李二人戰戰兢兢地走到白如雲身前。
  白如雲望了他們一陣,突然笑了起來,他卻伸出兩隻手,分別拍著二人的肩膀道:「坐下!坐下來說話。」
  二人只覺肩頭發麻,身不由已地坐了下來。
  白如雲慢吞吞地送過了一張紙條,給莫雨秋道:「你先看看,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莫雨秋莫名其妙地接了過來,過目之下,不禁嚇得他渾身冷汗!
  原來第一行寫著:「鐵旗俠白如雲判」七個大字。
  莫雨秋不禁心驚肉跳,付道:「完了!原來遇見了他!」
  他強自鎮定,看了下去,只見上面寫道:
  「莫雨秋,雲南省人,三十歲,性別男。
  犯罪事實:仗勢欺人,魚肉鄉民。
  判決:八年。」
  莫雨秋驚出一身冷汗,問道:「這……這是什麼意思?」
  白如雲冷冷道:「你先不用問,這上面寫的有什麼不對的麼?」
  莫雨秋又低頭看了一眼,發出淒慘的聲音道:「有……一點,我不是雲南人,是河南人!」
  白如雲面上沒有一點表情,卻把白紙取過來,改成了河南,然後問李八斗道:「你也是河南人吧?」
  李八斗顫聲道:「是……河南……洛陽!」
  白如雲點點頭,說道:「倒是個好地方!……多大年紀?」
  李八斗嚇得混身發抖,說道:「我……五十二了!」
  白如雲提筆匆匆寫就,遞給了他,說道:「你看看!」
  李八斗雙手接了過來,上面寫道:
  「李八斗,河南洛陽人,五十二歲,性別男。
  犯罪事實:陰謀害人,助封為虐。
  判決:九年。」
  李八斗看完早已老淚縱橫,哭道:「叔爺……我為啥還比他多一年?叔爺!」
  白如雲還聽他叫自己叔爺,心道:「這人也簡直太糊塗了!」
  白如雲由他手中取過那張白紙,然後將二張白紙摺好,套在了信封內。
  白如雲封好之後,對二人道:「你們已經被我點了『生門』大穴,半月之內,若不解開,便要慘死!」
  二人聽到這裡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莫雨秋試一運氣,只覺得混身酸麻,心知白如雲所言不假,不禁淚下如雨。
  白如雲接道:「我已經給你們定了刑期,你們帶著書信,到巫山十二峰頂,高呼三聲老道,自有人來引接你們。我點之穴,天下只有老道一人能解,解過穴道之後,他自然會帶你們入牢。」
  白如雲說到這裡,莫雨秋、李八斗二人都叫苦不迭。
  白如雲又接著道:「你們回去之後,限三天時間,把全部家產散盡,救濟貧困之人。我這幾天就在附近,你們要再耍花樣,那可是你們找死!」
  莫雨秋早已深知白如雲的厲害,低頭道:「今天落在你手,但憑發落,可是日後你莫後悔,我的……」
  他話末說完,白如雲一聲怒喝道:「住口!我沒叫你說話,不准開口!」
  莫雨秋又氣又怕,渾身不禁顫抖了起來。
  白如雲繼續道:「老道的脾氣很怪,你們可不能招惹他,不然是準死無疑!另外還有兩個小孩子,你們也不可招惹,否則苦頭是你們吃,可就與我無關了!」
  白如雲說到這裡,站起身子,把手上的書信交給了莫雨秋,說道:「我還有事,不能多耽誤,你回去把所有的人解散,各散些銀兩,自謀生活。我短期內不會回去,不過,你們刑期一滿,一定可以放你們出來!」
  這時李八斗哭道:「叔爺!」
  他才叫了一聲,莫雨秋已怒罵道:「娘的!你還以為他是我叔叔?」
  李八斗這才改口道:「少爺!我沒啥錯,只是貪點銀子,出點主意,平常可連蒼蠅也沒打死過,就是有罪,也判不了九年呀?為啥比他還多一年?我五十二了,九年下來六十一了,還能幹啥呀?」
  他說著竟痛哭起來。
  他的哭聲越來越大,白如雲雖然匆勿地判了他們的刑,可是他已由眾人口中打聽得詳詳細細,知道莫雨秋為惡,大半是出於李八斗的獻計。
  白如雲怒睜雙眼,沉聲喝道:「你再哭,再哭我還要多判你一年!」
  嚇得李八斗趕緊止住了哭聲,他雖然不哭,可是那張臉比哭還難看,如喪考妣似的,還在不住地抽搐著。
  白如雲走到他面前,用著比冰還冷的聲音說道:「世界上只要有你們這兩種人湊合在一起,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我尤其恨你這種奸壞的小人,判你九年,是一點也不冤枉的!」
  白如雲說著,轉身對莫雨秋道:「你回去以後,把你們倆人的財產完全散盡,然後就可以出發了,若是耽誤得久了,可是你們自尋死路!」
  白如雲說著出得艙來,飛身回到自己的小船上,回頭對大船上的人,厲聲說道:「今天便宜了你們這群東西,以後我要是再聽到你們有半點為惡,便是你們喪命的時候了!」
  船板上的人,在一聽到「鐵旗俠」三字時,早巳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這時,個個連聲應諾著。
  白如雲回頭對蔡哲道:「扯帆!我們該走了!」
  蔡哲連聲答應著,這時莫雨秋及李八斗鮑跟著跑出艙來,李八斗更是跪在船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口中嚷道,「白少俠!我真屈呀!」
  莫雨秋知道除了服刑以外,絕無其他方法了,只得硬撐著,高聲問道:「白……少俠,半月之內……」
  白如雲知道他心意,不等他說完,便接口道:「半月之內無害,過一天可就不可救了,你們好好記住!」
  這時小船已然扯滿了帆,緩緩地移動開去,李八斗急得抓住船舷,哭叫著道:「白少俠……你的判刑可有大赦沒有?」
  這時候,白如雲的船,已然駛出了數丈,隱隱傳來他冷酷的聲音:「十年大赦一次,由今年算起!」
  立時,江面又傳出了李八斗痛哭的聲音。
  白如雲懲治了這兩個惡人,心中很是高興,他仍然穩坐船頭,觀賞江景,對於剛才的事,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蔡哲對於白如雲既敬佩又害怕,不時陪笑說上幾句話,可是白如雲只是應諾幾聲,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心中卻在想自己的事,自從他隨秦狸學成了一身奇技之後,除了他師父外,他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夠勝過他。
  可是,料不到連遇高手,龍勻甫的功夫,也不見得比他差,即使差也是極有限的。
  星潭,更是超過他太多了,戲弄他的情形,正如同他以往戲弄江湖豪傑一樣。
  他越想越難受,加之在感情上,又受到莫大的打擊,更使他變得怪僻起來。
  他望著層層的波濤,忖道:「我這一次到了廬山,一定下苦功,十年,二十年,如果不成奇技我就老死山中好了!」
  「反正,我也是孤獨的,得不到任何人的愛,青萍……她也是不愛我的,我真後悔把她擄進山去!」
  他反覆地思索著,這些年來,他希望的,他要的,只要他去做,沒有不被他獲得!
  他相信自己可以得到一切,可是這一次,他所得到的,只是一大堆的煩惱,和那只屬於他自己的,獨特的寂寞。
  他又想到了他的身世,惡狠的繼父——那張殘酷的面孔,永遠在他的記憶裡,泯滅不掉,就是這一張醜惡的臉,使他憎惡世界上所有的人!
  還有他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女人,生活在恐懼悲哀之中,失去了白如雲之後,這些年來,她是如何地生活著?
  這些問題,無一不使白如雲痛心疾首,傷心斷腸!
  早在三年以前,他就派人去接他的母親,可是他們已經遷移了,誰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
  江風冷冷,陣陣吹向他的身體,他卻墜入了往事中,麻木得失去了知覺。
  良久,良久,才聽得他低聲地自語道:「這些事都來找我做結束的!」
  初冬,漫天飛雪。
  廬山被白雪點綴成銀色,聳立著,像是一個永遠不會屈服的英雄。
  山麓下有著一排小小的酒店,坐滿了食客,他們有的是居家於此,有的是木材工人,但大多數是藥材商人,等候著雪小時便要入山。
  這時,在大雪瀰漫中,遠遠地馳來一匹駿馬。
  馬上坐著一個勁裝的青年,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密扣輕衣,頭上紮著一塊黑緞,身上披著一件灰貂細毛的斗篷。
  他目若寒星,腰身挺直地坐在馬背上,如此嚴寒的天氣,他卻絲毫沒有冷怯的感覺。
  他身上落滿了浮雪,可是他卻不理會,任它們溶化或結冰。
  馬蹄踏著尺許的冰雪,霎那來到酒店之前。
  馬上的青年猛然收韁,駿馬發出了一聲長嘶,人立而起,揚起了大片雪塵。
  馬上的人翻身落下,店內燈光照著他俊秀的面孔——他是白如雲!
  長途的跋涉,反而使他更有精神了!
  可是,當你仔細看時,他臉上除了原有的冷漠和嚴峻之外,又多了一層憂鬱之色。
  他牽著馬,往店前移動了一些,沉聲道:「夥計!有餵馬的地方沒有?」
  店內跑出個三十餘歲的漢子,頂著大斗笠,高聲叫道:「有!你快進來,馬交給我!
  白如雲把馬交給他,說道:「好好餵它!」
  說著他推門而入,全酒店的入,不禁。—齊把目光投向這個奇怪的年輕人。
  白如雲對於他們視若無睹,他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禁吃了一驚,付道:「啊I我身上都結了冰,還不知道呢!」
  他解下了斗篷,抖去了身上的冰雪。
  這時有個小夥計送上一大塊毛巾,白如雲接過,勿匆把身上拭了一陣,尋了個靠窗口的座位坐好。
  小夥計滿面含笑道:「少爺!你遠道而來吧?這天可真冷啊!」
  白如雲點點頭,說道:「你先送壺酒來!」
  小夥計答應而去,少時送來酒及一把熱手巾,白如雲把手擦拭一下,飲了一杯溫酒,腹內立時暖和起來。
  一個孤獨的人,總會想到飲酒,在以往白如雲是很少飲酒的;可是在他隻身走江湖以來,他沒有一天不飲酒的。
  他一個人獨飲,眼睛也從不向四周的人望一下,好像根本就沒有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一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8:30

  這時小二送來了熱食,含笑道:「少爺!你是住店還是訪友?」
  白如雲抬了一下眼睛,冷冷道:「我用完飯還要上山!」
  小二似乎吃了一驚,忙道:「這麼大的雪,天色馬上要晚了,你還要上山?」
  白如雲揮手道:「不用你管!」
  小二皺了一下眉,又接口道:「少爺!就算你人受得了,恐怕馬也受不了!」
  白如雲揚了一下眉毛道:「我的馬是千里良駒,你不要小看它!」
  小二連忙陪笑道:「不是的!馬的腳力雖好,可是冰天雪地,恐怕傷了蹄子,這匹好馬就算完了!」
  小二一句話提醒了白如雲,他「啊!」了一聲,說道:「你們剛才餵馬的時候,可曾看過它的蹄?」
  小二彎腰道:「已經腫了!要是再跑,恐怕要破!」
  白如雲不禁緊皺眉頭,說道:「啊——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看樣子今天要歇在這裡了!」
  小二滿意地笑了笑,說道:「少爺,廬山就算我們的房間最乾淨,連馬房都可以住人,你今天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趕路好了!」
  白如雲點點頭,問道:「明天早上,馬蹄可會好麼?」
  小二笑道:「我已經用藥水洗過了,沒問題,明天一定消腫!」
  白如雲含笑點頭,說道:「好了!少時你再領我回房吧!」
  小二答應了一聲退下,白如雲持酒獨飲。
  這一路雖是順江而下,可是,由於他中途管了幾件閒事,所以整整地走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來,他的心始終還在巫山,他每天懷念他的師父,和他一手興建的那片山莊。
  他也必然地想到伍青萍、哈小敏、龍勻甫,他時常自忖,「青萍現在不知道哪裡去了?說不定她已經與龍勻甫成了婚?」
  每當白如雲想到這裡時,便有一種莫大的痛苦,他實在想不透,伍青萍為什麼不該屬於他?
  這時,他似乎瞭解到,悲慘的人生,是由於愛的混亂而造成的。
  深愛著你的,你不愛;你所深愛的,又不愛你……悲劇總是在這種情形之下產生。
  這時他一杯在手,愁思深長,越發地排遣不去。
  白如雲正在悵然深思之際,突覺一陣寒風拂體,有人推門而入。
  白如雲舉目一看,心中不禁一動。
  這進來的,是一個年約四旬的書生,生得眉清目秀,一臉的書卷氣。
  他穿著一件黃葛布袍,頭上戴著一頂黃絨風帽,手拿一把油布傘,意態瀟灑,卓然不群。
  他進來之後,只見滿酒店的人,一齊都站了起來,含笑向他問好。
  這秀才模樣的人,也含笑回了禮。
  白如雲心中好不詫異,付道:「這人到底是幹什麼的?怎麼眾人都對他那麼恭敬?」
  白如雲正在思忖之際,已見店主含笑迎了過去,用一塊雪白的布巾,掃著他身上的落雪,笑著道:「裴先生,你這麼晚了,怎麼還下山?」
  裴先生一面謙讓著,一面笑道:「胡家大嬸病沉了,我看完了病,耽誤一下,就回不去了!」
  店主接著笑道:「有你的方子,再重的病也投關係的!」
  裴先生笑道:「她吃過藥以後,已經好多了!」
  白如雲心中付道:「原來他是一位名醫!」
  這時酒店之內,已經坐滿了人,店主走到白如雲面前,含笑說道:「少爺!在你這兒搭個座怎麼樣?」
  白如雲皺了一下眉頭,點了點頭。
  於是店主便把裴先生帶到白如雲的桌前。
  裴先生向白如雲含笑點了點頭,道了一聲「打擾!」這才坐了下來。
  白如雲也略微地點了點頭,忖道:「討厭!這人的禮真多!」
  裴先生坐下之後,對店主笑道:「我先喝點酒,今天在這過一夜,等明天再上山!」
  店主笑道:「你的大駕最難留,這一次可是人不留,天留了!」
  他說著含笑而去,這時鄰桌的酒客,也紛紛地向裴先生寒暄問好,裴先生忙著應付。
  白如雲雖然有些煩躁,可是心中亦頗覺奇怪,打量了他一眼,忖道:「看樣子他的人緣還不錯呢!」
  白如雲又突然想到他住在山上,不禁又望了他一眼,忖道:「他分明毫無武功,怎麼也住在山上?莫非是隱士之流?」
  白如雲想著,又不禁望了他一眼。
  正好這時裴先生一雙含笑的眼睛,也向白如雲投來,當他接觸到自如雲那雙明亮的眼睛時,似乎吃了一驚。
  他對白如雲笑了一下,說道:「小哥!可是路過這裡?」
  白如雲用手向上指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上山!」
  那裴先生似乎對白如雲的冷漠感到了驚奇,怔了一下,說。道:「這兩天大雪,山上的路可真不好走!」
  白如雲這時酒飯已然用畢,推桌而起,說道:「我知道!」
  他說完之後,立時轉身喚小二道:「夥計!帶我回房!」
  自如雲無禮的動作,立時引起眾人的不解,紛紛議論著。
  可是那裴先生,仍然含笑自如,慢慢地飲著酒,毫不介意。
  白如雲在小二的引導下,進入了一間頗為簡陋的房間。
  連日來的奔波,這時感到疲憊異常,他匆匆地脫下了衣服,躺在床板上,思索著入山之事。
  宙外急風驚雷,淒淒冷冷,白如雲心亂如麻,他不停地想道:「我到了山上以後,決心要把『兩相神功』練成,否則我就不下山了!」
  這個怪僻的年輕人,由於童年時所受的欺凌和打擊,養成他「一切超人」的天性。
  他幾乎整夜失眠,一直到四更左右,才昏昏睡去。
  所以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
  滿天的飛雪已停,風也減小,可是寒冷依然,但總是一個上山的好天氣。
  白如雲匆匆漱洗完畢,購買了十日的乾糧,備馬離了酒店。
  他的生性實在太不合群,他甚至連問路都不肯,只是漫無目地上山而去。
  地上的浮雪,都被凍成一塊塊的堅冰,馬蹄踏在上面,發出了「得!得!」的清脆聲響,傳得很遠。
  由於附近打獵採藥之人頗多,所以開了一條山徑,直往山上通去。
  白如雲策馬快奔,沿途有不少的人,大半是趁著雪停下來採藥的。
  白如雲順著這條兩皮左右的雪徑,飛快地向上奔去,他心中想到:「幸虧昨夜雪停了,這些浮雪都結成了冰,不然馬蹄又要受傷!」
  馬行得很快,越上越高,沿途已無人跡。
  白如雲打量四下,只見千樹披雪,萬物皆白,冰石霜林,一片瓊瑤。
  當此美景,白如雲不禁心曠神怡,胸襟大開。
  他立時把馬的速度放慢,這裡已無開好的路,可見再往上就無人走了。
  白如雲策馬在亂石叢樹之問,尋路而上。
  他仰頭望了望,頂頭一片灰白,山頂在何處,不可見得,一層層的冷氣冰屑,隨風移動。
  白如雲心中忖道:「料不到廬山居然也有此氣派,難怪要聞名天下了!」
  白如雲正在欣賞山間冬景之際,突聽不遠處有人喘息之聲,不禁吃了一驚,討道:「這裡已是山高萬丈,怎麼還會有人呢?」
  他想著立時帶馬過去,越過了一排冰石,只見十餘丈外,有一個黃衣人,手中拿著一枝竹節,正在慢吞吞地向上攀爬。
  那人正是白如雲昨夜在酒店內所遇的裴先生。
  白如雲不禁心中一動,忖道:「莫非我看走了眼?他是一個身負奇技的人!」
  那裴先生步履艱難地爬了一陣,坐在了一塊大石上休息著。
  這時白如雲的馬,已然走到近前。
  裴先生抬起了頭,望了白如雲一眼,笑道:「啊!你已經趕到這了?還是你們年輕人快!」
  白如雲點點頭,問道:「你也住在山上?」
  裴先生含笑點頭,用手指著遠方,說道:「還遠得很呢!」
  白如雲見他雙頰涔汗,喘息不已,斷定他是不會武功之人,心中雖然奇怪,但他卻不發問。
  裴先生又抬頭問道,「小兄弟!你上山來作甚?」
  白如雲略一沉吟,說道:「我來找藥,不久就走!」
  裴先生點了點頭,啊了一聲道:「啊!原來這樣!」
  白如雲這時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彷彿覺得,這個讀書人的風度,談吐,都有一股莫大的吸引力,使人樂於去接近他。
  在以往,白如雲所接觸到的,除了秦狸一類的怪人外,其他的人,在他面前都是戰戰兢兢。
  他從沒有感覺過這麼親切和自然的談吐,以及那和善平靜的笑容。
  白如雲思索了一下,突然說道:「我看你行走不便,我載你一程如何?」
  裴先生似乎有些意外,他望了白如雲幾眼,含笑說道:「這麼說我便打擾了!」
  白如雲由馬上翻下,扶著裴先生上了馬,然後自己也躍了上去。
  裴先生用手指著左方說道:「由左邊走!」
  白如雲立時帶轉馬頭,疾馳而去。
  那文士似乎很少騎馬,雙手緊緊地扶著鞍橋,身子尚且不住地搖晃。
  他半側了頭,問道:『小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白如雲沉吟了一下道:「我姓白!」
  裴先生點點頭,不再說話,白如雲反問道:「你呢?」
  裴先生一笑,說道:「我姓裴,叫大希!」
  白如雲點點頭,又問道:「裴先生在山上住了多久了?」
  裴大希感觸頗多地點著頭,說道:「二十年了!」
  白如雲不禁一驚,說道:「啊!二十年……你住在山上二十年作甚?」
  裴大希含笑道:「不為什麼,我只是唸書!」
  白如雲聽了越發奇怪,付道:「他唸書為何住在高山頂上?為何不去求取功名呢?」
  白如雲雖然詫異,但這些話也不好問出。
  二人沉默下來,裴大希不時地指點路徑,於是馬兒忽東忽西,越上越高了。
  白如雲間道:「快到了吧?」
  裴大希笑道:「還早呢!現在還不到一半!」
  白如雲驚異不已,問道:「你住這麼高,上下不是太不方便了麼?」
  裴大希一笑道:「我難得下山,每三個月方下山一次!」
  白如雲啊了一聲,又問道:「這山上還有別人住沒有?」
  裴大希搖頭道:「有沒有我不知道,不過二十年來,我從未遇過其他人!」
  白如雲暗暗點頭,忖道:「他一定遭了很大的變故,灰心之餘才住在這裡,就像我住在巫山一樣。」
  白如雲想到這裡,不禁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同情。
  他正在遐思之際,突聽裴大希道:「啊!大雪要來了,我們快找個避雪的地方吧!」
  白如雲說道:「沒關係!我們冒雪而行。」
  裴大希笑道:「老弟!山頂可不比平地,非避不可。」
  白如雲聞言忖道:「對了,他是個不會武功的人,怎麼能比我?還是避一下好了。」
  白如雲想著問道:「這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避雪?」
  裴大希略微打量了一下地勢,說道:「左邊三十幾丈,大概有個石洞!」
  白如雲聞言,立時帶馬過去。
  這時天上已然飄下了飛雪,絮絮繁星,滿空飛舞,甚是凌厲。
  二人都感到口鼻難開。轉過馬頭之後,白如雲一眼望見,果然有一座山洞,甚是寬大,當下連忙策馬入內。
  裴大希在白如雲扶持下,下了馬,笑道:「幸虧遇見了你,不然我受的罪可就大了!」
  他說著不停地搓著雙手,坐在一塊石頭上。
  白如雲由革囊中取出一塊乾布,拭著馬身,回頭問道:「這場雪要下多久?」
  裴大希搖著頭道:「那可說不定,最少是一天,明天早上可能會停一會兒,不過也不敢確定!」
  白如雲皺眉道:「那我們要在這裡過夜了!」
  裴大希點頭道:「那可不是……我帶有乾糧!」
  白如雲接道:「我也有!」
  洞外一陣急風,吹進了不少雪花,二人連忙向內移去。
  裴大希長噓了一口氣道:「唔——好冷呀!」
  白如雲望了他一眼,說道:「你只穿這點衣裳,當然要冷!……我的斗篷借給你好了!」
  裴大希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問道:「那麼你呢?」
  白如雲解下了斗篷,遞了過去,說道:「沒關係!我年紀輕。」
  裴大希含笑接了過來,披在身上,笑道:「你這個孩子倒是不錯。」
  他話未講完,白如雲雙目如炬,凌厲地注視著他,冷冷道:「你不要說這些話,我不愛聽!」
  自從白如雲離家之後,他對這一類的話憎惡透了!
  以往,當他在繼父膝前寄生之時,他用盡各種的方法,去乞求他繼父的歡心,希望能換得一兩句親切的話。
  可是他所得到的,只是一連串的:「滾開!小畜生!」
  「小雜種!拖油瓶!滾你媽的!」
  這一類殘酷惡毒的話,他不知聽了多少,使他純白幼小的心靈,染上了一塊塊永遠無法褪去的侮辱。
  所以每當他聽到這一類誇獎他的話時,便使他痛恨莫名!
  白如雲狠毒的態度,使得裴大希一怔,他覺得這個年輕人太不友善了,可是,他卻有一種浩然的正氣,和一顆善良的心。
  白如雲說過這幾句話之後,他把身子坐得遠遠的,癡望著滿天的飛雪,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裴大希望著他的側影,心頭突然湧起了一個念頭,他忖道:「看他樣子,分明是一代奇俠,怎生成這種孤僻的個性,我如,果能夠把他感化過來……」
  裴大希想到這裡,他微微含笑,把白如雲的斗篷丟在一旁,獨坐不語。
  他的舉動果然使白如雲感到奇怪,他回了身,冷冷地問道:「你為什麼不披了?」
  裴大希雙手抱著膝,悠然地說:「讀書人氣節最高,我不吃嗟來之食,你拿回去吧!」
  他說著把斗篷丟了過來,然後轉過了臉,一眼也不看白如雲。
  白如雲把斗篷接在手中,心中暗暗好笑,上下望了裴大希一眼,忖道:「想不到這窮儒,居然有這副硬骨頭;讀書人氣節最高……」
  白如雲想到這裡,心中突然一凜,「讀書人」這三個字,像是一陣急風,吹入了他的心中。
  他記起下山的前夕,秦狸在酒宴之前,所說的話:「……人不讀書不能明理,我最慚愧的是,我學問太差,所以你也變得這麼怪,以後有機會,你還是要多讀書……」
  秦狸的聲音猶在耳側,白如雲已然遇見一個出奇的讀書人了。
  白如雲回過了頭,緩緩地問道:「讀書人氣節最高,難道你是讀書人?」
  裴大希慢吞吞地轉過了頭,說道:「我自幼讀書,數十年不輟,比起你練武的年頭,可多了好幾倍!」
  白如雲不禁增加了興趣,他雖然武功出奇,可是一向對於讀書極有興趣。
  在他所居的「碧月樓」中,他也曾讀書習字,可是理論深奧的各種典籍,卻不是他所能夠瞭解的。
  白如雲望了裴大希一陣,心中不禁想道:「他既是讀書人,我何不問他幾個問題?」
  白如雲想著便開口問道:「你既是讀書人,我要問你一問,讀書到底有什麼好處?」
  裴大希微微一笑,用手摸了摸唇上的短鬚,又抖了一下袖子,向他拱了一下手,那姿態顯得無比的文雅和悅人。
  白如雲被他的風采所吸引,那是一種獨特的氣質,不同於昂然的英雄氣概,而是一種柔和的,真情的表露。
  他侵吞吞地咳嗽一聲,說道:「讀書的好處無窮,第一個長處,就是使人能明理!」
  白如雲聽到這裡,心中不禁一動,付道:「他怎麼和師父說的一樣?」
  裴大希接著說道:「天地之間,萬物皆有理性;人不明理,就不能處世,不能為人,而鑄成大錯!」
  白如雲有些不懂,問道:「我雖沒讀書,可是不見得不明理,我們學武之人,是鋤強扶弱,扶持天地間的正義!」
  裴大希連連地點著頭,說道:「一個人不明理,所做的事情便不合理;但做事合理的人,卻不見得明理。我現在請問你,你所除下的惡人,難道都是罪有應得?沒有一個是冤槓的麼?」
  白如雲思索了一下,說道:「沒有!我都審查得詳詳細細!」
  裴大希點頭道:「好!你可曾去研究:他們為什麼會做下惡事?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裴大希這一句話,使得自如雲為之語塞,沉吟不語。
  裴大希—笑,接著道:「如果你去研究他們為惡的原因,這裡面就大有道理了,他們有的是環境所迫,有的性情不好,有的陷於困境,身不由己,有的是一時糊塗……等等。
  「所以他們都有可原之處,如果要我相信天下有真正不可赦的惡人,那是辦不到的!」
  裴大希的話,引起了白如雲莫大的興趣,他從來沒有研究過這些問題,當那些「惡人」犯到了他的手中,他只是由他們表面所犯的罪,去審判他們,卻從沒有研究過他們的內心和犯罪時的情況、裴大希見到白如雲漸漸發生了興趣,知道時機已到,他又乾咳了兩聲,停了下來。
  白如雲等了一陣,見他沒接下去,不禁有些焦急道:『你怎麼不說了?」
  裴大希笑笑,接道:「我要說……有些人,生性非常正直;可是過於偏激,他們本身或許有過很悲慘的遭遇,或許受過很大的打擊,於是他們的感情就起了很大的變化了!
  「他們恨所有的人。永遠孤獨地活下去!」
  這幾句話,猶如當頭棒喝,這個身負奇技,自認百事百對的年輕快士,在這一妻那,竟然產生了一莫大的恐懼。
  他如同一個懷有極大秘密的人,怡且被人揭開,驚恐的程度可想而知。
  裴大希一直留心地觀察著白如雲的神色,他嘴角帶來一絲微笑,準備以一顆真誠的善心,把這個少年奇俠感化過來。
  白如雲內心經過一陣短暫的掙扎之後,說道:「那又有什麼錯?天下的人,有什麼值得可愛的地方。」
  裴大希好似驚奇地拍了一下手,說道:「啊!所以說你就該讀書,我還記得《墨辯·小取》中有一段話,你可以多想想!
  「盜,人也!多盜!非多人也!無盜,非無人也,惡多盜,非惡多人也!欲無盜,非欲無人也,愛盜,非愛人也,不愛盜,非不愛人也!殺盜也,非殺人……
  「這是墨家最有名『殺盜非殺人』論,你把它推廣,理論貫通一下,必然可得不少啟示!」
  白如雲靜靜地聽著,仔細地思索,總是不能把這理論徹底理解,覺得似是而非,難以參悟。
  裴大希含笑把這一段理論,詳細地解釋給白如雲聽。
  白如雲全神貫注,聽得津津有味,彷彿他比往日學武還有興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8:48

第23回 嚮往學海 雅賊偷書

  洞外狂風大雪,整個的天空,是一片可怕的灰色,恐怖已極。
  洞內一片平靜,裴大希溫和自然的語調,充塞著整個的空間。
  他的語氣、神態、理論,都有著一股極大的魔力,把白如雲深深地吸引著。
  直到近午時分,裴大希停了下來,他們居然談了一個上午。
  白如雲心中很高興,他萬料不到,會在這種絕無人跡之處,遇見這神奇的隱士,與他談論天地問的道理。每一個人都有著強烈的求知慾,何況白如雲這樣要強好勝的人?
  裴大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笑道:「只顧得說話,把吃飯的時間都忘了!」
  白如雲由革囊內取出了乾糧,說道:「我們邊吃邊談吧!」
  裴大希深知「欲速則不達」之理,含笑道:「我這些年,都沒有談過這麼多話,太累了!吃飽後,我要休息!」
  但說到此,向外邊望了一眼,驚道:「啊!雪堆這麼高了!要是把洞封上,那可不是玩的!」
  白如雲聞言向後望了一眼,只見洞口的浮雪,已積了兩尺多深。
  白如雲倒不把這個放在心上,微笑道:「不要緊,我有辦法!」
  裴大希不放心地道:「要是封死了,你也有辦法麼?」
  白如雲點頭道:「你放心,絕不會困在這裡,封死了倒溫和些!」
  裴大希搓了一下手,說道:「我忘了你是會武藝的人了!」
  他說著把洞中的枯枝收集了—些,堆在一處,笑著道:「吃飯可要舒舒服服的,我點個火!」
  他說著由身上取出了火招,點著了這堆枯柴。
  自如雲與裴大希,同時移到了避煙之處。
  他們烤著火,吃起乾糧來。
  這種生活白如雲還是第一次經歷,不禁興趣盎然。
  這時裴大希話題一轉,講些經典上的笑話,白如雲雖然拘謹著,可是也忍俊不已。
  裴大希又談到二十年山居之樂,其中趣事無,窮,蠅娓道來,確實引人入勝。
  白如雲變了,他從不曾這麼坐著聽人談話,也從不曾對人這麼和善——包括他所深愛的伍青萍在內。
  可是對於裴大希,他卻表現得令人驚異,因為裴大希博學善辯,深深瞭解白如雲的心理,加上白如雲對讀書人的一種崇拜,所以便有些不同了。
  等到他們吃完乾糧,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白如雲取出馬料,餵過了馬。
  他再看裴大希,已然靠在石牆,閉著雙目,似在休息。
  自如雲心中不禁想道:「一個讀書人,居然能耐此奇寒,也真是不簡單了。」
  白如雲想著,低聲地喚了他兩聲,不見答應,心中頗為奇怪,付道:「咦!他竟然睡著了!」
  白如雲輕輕地把斗篷給他蓋上。
  然後,他自己也靠在石牆上坐下,腦中思忖著這奇異的遭遇。
  他付道:「不論他說得對不對,要找答案,自己唸書以後就知道了!」
  這時候,白如雲對讀書竟有著極大的渴望,他決心在雪頂學藝的這一段時間內,要把群籍讀遍。
  可是由什麼地方得到這些書籍?」
  白如雲自然地聯想到裴大希,他不禁望了一眼鼾睡的裴大希,忖道:「我可以找他借,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問伺他。」
  白如雲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心中很高興。
  他深深感覺到,自己這一趟實在沒白來。
  他又在火堆上加了幾根枯枝,洞內暖和如春。
  白如雲昨夜未曾睡好,便靠著牆壁,閉上了眼睛,靜心養神。
  這時他的心情很平和,耳聽得洞外風雪咆哮之聲,很快地入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白如雲醒來,覺得身上有些寒意。
  燃著的火已經熄滅了。
  洞外的風雪更大,洞口已然積了五六尺的雪。
  白如雲揉了揉眼睛,四下看時,卻不見了裴大希的蹤跡,
  心中好不奇怪,暗忖道:「他到哪裡去了?」
  白如雲正在詫異,只見洞口有一處,積雪被人打開,不禁想道:「這麼大的雪,他到洞外去做什麼?」
  白如雲想著站起了身子,略微活動,忖道:「我到洞外去看看。」
  白如雲想著,他單掌一揮,只聽「砰」的一聲大響,洞口如山的積雪,被他一掌打得四下飛濺起來。
  白如雲打開積雪之後,便緩步走了出來。
  寒風凜冽,飛雪滿天,加上陣陣的雪濤水哨之聲,顯得恐怖異常。
  白如雲雪中漫步,別有一番滋味!
  由於風雪太大,白如雲雖然目力極佳,可是也無法視物。
  他施展出奇的輕功,身如飛塵,在浮雪上遊行如飛,霎那失去影蹤。
  他把附近百十丈以內,都找尋了一遍,可是沒有發現裴大希。
  白如雲尋了一陣,始終不見裴大希,心中好不奇怪,忖道:「這麼大的風雪,他又不會武功,會到什麼地方去呢?」
  白如雲想著,又往四下尋找一番,始終沒有一絲蹤影,只好回洞而去。
  回到洞內,也是不見裴大希的蹤跡,白如雲心中奇怪,又忖道:「莫非他回去了?」
  想到這裡,白如雲不禁有些生氣,討道:「他是讀書明理的人,怎麼竟不辭而別呢?」
  白如雲生氣了一陣,也就坐了下來。
  這時他按老道所傳心法,靜靜地坐起禪來。
  一覺醒來,洞內已昏暗異常,天色已是傍晚時分了。
  白如雲忖道:「我今天在此過夜,明天一早就走,不管他風雪再大,我也要上山!」
  白如雲正在想著,突聽洞外有人喘息之聲,連忙趕到洞口。
  只見裴大希一身落雪,七倒八歪地向石洞走來,他手中抱著一大堆草籐之類。
  白如雲連忙擊開洞口積雪,迎了過去,問道:「你到哪裡去了?我找了你大半天呢!」
  裴大希凍得全身發抖,說道,「進去再說!」
  於是,他在白如雲的扶持下,進入了石洞,已然喘成了一團。
  裴大希進洞之後,立時坐在地上,喘道:「白兄弟,先把火點上!」
  白如雲連忙取過了火摺子,燃上了枯樹。
  裴大希伸出兩隻枯瘦的手,就著火上烤了半天,歎了一口氣道:「唉!真是上了年紀,前幾年還不致於這樣哩!」
  白如雲問道:「看你樣於跑了不少路,你到底到哪去了?」
  裴大希用手指著地上的草籐,接著說道:「我突然記起了幾種草藥,非常有用的,所以去採了來。」
  白如雲笑道:「你要採草藥可以告訴我,我去比你方便多了!」
  裴大希搖頭道:「你不懂,採藥沒有這麼簡單!」
  他說著,由草袋中取出一隻瓦罐,對白如雲道:「勞駕,取些雪來!」
  白如雲接過瓦罐,走出洞口,裝滿了浮雪,送了回來,問道:「你可是要煮藥麼?」
  裴大希點頭道:「是的!」
  他說著把瓦罐放在火上,然後低頭仔細地挑選草籐。
  白如雲在旁,看得甚有興趣,一言不發。
  裴大希挑了好半天,才挑出了一大把,塞在了瓦罐中。
  他把其餘的草籐,小心地用布包好,放在了革囊之中,這才帶出了一絲安慰的笑容,說道:「啊……這個冬天又可以過去了!」
  白如雲奇道:「莫非你是靠採藥為生的!」
  裴大希笑著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不比你們練武人,如果住在山上,必須要有御寒的方法,這種叫『燒籐』每天服用一杯,連服十天,就可以御一年之寒了!」
  白如雲睜大了眼睛道:「這也是書上說的嗎?」
  裴大希一笑道:「當然呀!這是藥理書上記載的!」
  白如雲卻有些不信,說道:「這不過是些草籐子,難道有這麼大功效?」
  裴大希聞言,笑了起來,說道:「老弟!你不要小看了這幾根草籐,恐怕除了我,還沒人找得著呢!」
  那些草籐,放在了煮開的雪水中,立時發出一陣嘶嘶之聲。
  白如雲聞後立時嗅得一陣異香,忖道:「看樣子還真像回事呢!」
  裴大希折下了一節小木棍,慢慢地攪拌著。
  他全神貫注地煮著藥,不時地用小木棍挑起一些來,嗅了一嗅,舔了又舔,其狀甚是怪異。
  白如雲興趣盎然地在旁觀察著,這時裴大希又嘗了一下,搖頭道:「唉呀!可惜……」
  白如雲正要問故,裴大希已然又嘗了一口,轉憂為喜,笑道:「還好!還好!總算沒有白費功夫!」
  白如雲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呀?」
  裴大希小心地把瓦罐蓋好,這才轉過了頭,笑瞇瞇地說道:「你哪裡知道,這『燒籐』極難取得,如果不懂的人,把它中莖割斷,那麼藥性就全沒有了!」
  白如雲奇道:「你剛才嘗一嘗,怎麼就知道了?」
  裴大希笑道:「這就是學問了,中莖如果割斷的話,香味雖然很濃,可是缺少苦味,剛才我頭一次嘗,毫無苦味,只當把中莖割斷了,誰知道第二次嘗,就有苦味了。」
  白如雲笑道:「居然還有這麼多的名堂!」
  裴大希笑笑搓著雙手道:「這就是讀書的好處啊!」
  白如雲心中一動,他聰明絕頂,忖道:「這裴大希總是在我面前說讀書好,莫非他有意要我隨他學文麼?」
  白如雲想著問道:「你是不是想教我讀書?」
  可是出乎白如雲意料之外,裴大希卻搖頭道:「我可不收學生,再說我又不知你的品行如何,我只是對你談書罷了!」
  白如雲不禁為之語塞,說不出話來。
  他們沉默下來,小瓦罐在火上被燒得咕嚕咕嚕地發響,香味充塞在空間。
  裴大希又取了一團雪,加了進去,慢慢地攪拌,接著,他又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他談話的範圍極廣,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山川河流,飛禽走獸,簡直是無所不談。
  使白如雲欽佩的,是他無論談到什麼,總能說出一篇道理來。
  譬如山川是如何形成的,各種禽獸為什麼有著特有的性能……等等。
  白如雲仔細地由他的話中,思索真理,不禁豁然開朗,把他乎日百思莫解的問題,都想通了。
  過了大半晌,裴大希把瓦罐取下來,把藥水倒在了一隻小木碗中,突對白如雲道:「你可要吃些?」
  白如雲搖搖頭道:「不了!我可以抗寒!」
  裴大希也不再讓,他慢吞吞地喝著,臉上的表情似乎很複雜。
  他好像沉浸在喜悅之中,可是又緊皺著眉頭,足見這藥吃起來,味道一定不大好受。
  他一邊吃著藥,一邊問道,「白兄弟!你準備在山上住多久?」
  白如雲略一思忖,答道:「不一定,也許一兩天,也許我就不走了!」
  裴大希驚異地抬起眼睛,問道:「你也打算住在這裡?」
  白如雲點頭道:「大概如此!」
  白如雲說到這裡,不欲多話地停了下來。
  裴大希又問道:「你年紀輕輕,為什麼要隱居山上?」
  白如雲反問道:「你二十年前上山,不是也很年輕麼?」
  裴大希撫掌大笑,說道:「你看走眼了,我上山的時候六十六歲了!」
  白如雲大奇道:「那麼你現在八十六了?」
  裴大希指一指藥碗,笑道:「就是靠這些藥,不然我老早走不動了!」
  白如雲驚異萬分,裴大希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如雲遲疑了一下,答道。「我叫白如雲!」
  裴大希雙目一陣閃動,他想起了一個老朋友,付道:「啊!原來是老道安排的……我可不能辜負他啊!」
  大雪已停,廬山被披上一件白袍,套一句老話,真可以說是「粉裝玉琢」,美得出奇。
  在廬山頂峰的一片小嶺上,有一幢用青石蓋成的小房,四周遍生合抱的大樹,這時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披著白雪,掛著冰條。
  在小屋前,有一條青石鋪成的小道,這時也被冰雪所掩。
  遠遠來了一匹駿馬,坐著一老一小,他們就是裴大希和白如雲。
  筆者偷暇把這高人介紹一下。
  裴大希本是六十年前的一位貴公子,熟讀詩書,學問極佳,他生性豪爽,結交了不少江湖奇士。他與這一群奇士相處久了,也動了練武之心,可是卻無人肯傳,那時他遇見了一位奇人,名叫孫園詩。
  裴大希雖然百般苦求,可是孫園詩只肯傳醫術,因此裴大希學成了一位神醫。
  六十年前朝中大變,他滿門受了害,隻身逃了出來,在江湖上遊蕩了四十年,二十年前才隱居廬山。
  墨孤子秦狸也是他的故友,十年前曾來廬山拜訪;當時便談起了白如雲,曾說:「將來有機會,就讓他從你學文,免得和我老道一樣,怪得叫人害怕!」
  不料十年之後,白如雲卻真地來了!
  這時,他們二人共馬,來到了小屋之前。
  裴大希用手指了一下房子道:「你看這裡還可以麼?」
  白如雲一笑道:「倒也幽靜出奇,是個好地方!」
  裴大希有心留他住此,可是他知道這類奇人,生性怪異,便絕口不提。
  他們在門前下了馬,裴大希活動了一下筋骨,笑著說道,「要不是遇見你,恐怕還得兩天才能到家呢!」
  裴大希開門之後,接道:「你進來坐坐吧!」
  白如雲卻搖頭道:「不了,我要走了!……以後我自會常來拜訪的!」
  裴大希卻把臉一沉,說道:「你這娃兒太奇怪了!難道我這小房子還容不下你麼?」
  說也奇怪,這個文弱書生發起怒來,卻有另外一種不同的威儀。
  白如雲怔了一下,忖道:「反正已經來了,隨他進去看看又有何妨?找『風眼』也不必急在這時。」
  白如雲想著,笑道:「好吧!」
  裴大希這才把臉色緩和過來,點了點頭道:「進來吧!」
  白如雲隨他入房,不禁吃了一驚,原來裴大希書房的擺設,大大地令人驚異。
  這間正廳不過四丈見方。
  靠窗放了一張石桌,上面用一張極細的絹紙鋪著。
  在桌子的中央,放著一個極大的古硯,古硯之旁,放著一根雕花的玉戒尺。
  其旁有一隻高達五寸的大筆台,黃金為套,翠玉為台,真是個金碧輝煌,
  筆架之上,插著大小七八枝精緻的毛筆,大者可寫五尺之字,小的可繪雀翎之羽,至於筆桿之細巧,更令人拍案稱奇。
  在書案的左端,有著一隻紫玉大花瓶,其中插著幾枝紅梅,已然凋謝了!
  房子的中央,放著一隻紫檀木矮几,上面鋪了一塊白色絨布。
  矮几的中央,放著一隻金光閃爍的香爐,雖然多日無人燃香,可是香灰疏鬆,餘香猶存。
  在正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張五尺的中堂面,畫的是蘇武牧羊,筆鋒細膩,古意盎然。
  靠在牆邊,放著一套擅木椅幾,都墊有紫絨,並放著四個細磁蓋碗。
  蓋碗之上,各雕著一副山水,是春夏秋冬四景,畫工,著色,無一不是上乘。
  另外,靠右壁的石牆上,掛著一枝紫竹洞簫,和一把白玉為柄的拂塵。
  在屋頂中央,懸掛著一盞古老的白油燈,燈光似月輝,銀芒燦爛,很是悅目。
  白如雲不禁怔在了當地,雖然他自己一向講究,可是陳設佈置,比起裴大希這間書房來,真個黯然失色。
  裴大希把行囊放在了石桌之下,含笑道:「你先請坐,我去燒茶!」
  白如雲處身在這種環境下,似乎覺得自己非常渺小,他有些拘謹地點了一下頭,說道:「不必費心!」說罷,他坐在了木椅上。
  不大的工夫,裴大希已然換了一身雪白的長衣,含笑道。「樹枝雪水已然煮上了,快得很,馬上就好;你可要換上衣服麼?」
  白如雲搖頭道:「不必!我坐一下就走!」
  裴大希面色突然一沉,不悅道:「室內不比曠野,你既然進得房來,就該換上乾衣,不然,我怎麼與你談話?」
  白如雲心中又氣又笑,付道:「讀書人的規矩真多!我穿濕衣對他算不敬,真是怪事!」
  白如雲一生行事,本都使人感到驚奇,可是他這時反而對裴大希的一舉一動,都感到萬分驚奇。
  偏偏他是一個讀書人,白如雲怪異的脾氣,在他面前似乎沒了作用。
  他點點頭,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我換一套好了!」
  白如雲說著,由革囊中取出了一套淨衣,問道:「在哪裡換?」
  裴大希招手道:「你隨我來!」
  說罷之後,轉身而去,白如雲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他彷彿感覺到,自己如同一個小孩子,什麼事都按照裴大希吩囑的話去做。
  白如雲這麼想著,不但沒憤怒,反而暗自好笑,忖道:「要是老道看見我這麼聽話,他一定會大笑起來。」
  這時裴大希指著一扇門道:「這是我的臥房,你進去換衣服,把髒衣帶出來!」
  白如雲點點頭,推門而入,這間臥房的佈置,立時又使得他驚奇起來。
  在靠牆之處,橫放著一張紫木小床,雕制得甚是精巧美觀。
  床上鋪著一塊雪白的絲巾,上面繡著一叢青竹,密密茂茂,其下墊有很厚的棉褥。
  床上放有一床白緞棉被,另有一床細毛毯,白如雲心道:「這老傢伙蓋得夠溫暖的!」
  在床頭本遠的地方,放了一張小躺椅,上面墊著金猴軟皮墊。
  床頭靠著一扇小窗,半開半掩,窗外有老梅一株,蓓蕾半吐,隨風傳來了陣陣清香。
  白如雲見室內除了寢具及一張躺椅外,別的任何東西皆無。
  自如雲不禁暗暗點頭,付道:「這裴大希果然是讀書人,內外分得極清。」
  白如雲勿勿把濕衣服下,換上了乾淨衣衫。
  白如雲一向也很講究衣著,這時他所穿的,是一件淨黑的緞衫,無論工料,都是極上乘的!
  白如雲換好以後,推門而出,他把髒衣服捲成一束,帶了出來。
  正廳之內,裴大希已用雪水煮了兩杯香茶,香氣噴鼻的。
  裴大希望著白如雲笑道:「你果然是一表人才,衣著也很講究,很合我的脾氣呢!」
  白如雲聽他這麼說,反倒有些不自然,尷尬地笑了笑,把髒衣塞在了革囊裡。
  裴大希用手拍著椅子,說道:「坐下!喝口荼!」
  白如雲坐了下來,端起茶杯,試呷一口,果然芳香可口,以白如雲這麼精細的人,竟品不出是什麼茶葉來。
  他實在是第一個使白如雲感到驚奇的人,因此白如雲對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總覺得他似乎比一般人高出許多。
  裴大希等他把茶杯放下之後,含笑道:「你可願意參觀一下?」
  白如雲對他的房子有著很大的興趣,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好的!我正想看一看!」
  白如雲說著話,站起了身子,裴大希笑道:「我這裡房間很多,放的東西也不少,也許雜亂了一些。」
  裴大希說著,在前領路,自如雲隨在他身後,由一條五尺寬的通道向後轉去。
  裴大希推開了一間房門,笑道:「這是我的藏書室!」
  白如雲隨他進去,打量了一下,不禁驚異得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這房子比正廳還要大上一半,裡面滿滿地都是書籍,全是八尺多高的書架,分上、中、下三層,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9:04

  每一格書架上都有標籤,註明了書名和類別及作者的名字。
  白如雲順著書架的甬道,轉了一遍,只見藏書怕沒十餘萬冊,心中的那份驚奇,簡直就不用提了!
  裴大希在旁含笑道:「我的藏書還不算少吧?」
  白如雲睜大了一雙俊目道:「啊!太多了……難道你都看過麼?」
  裴大希摸著短鬚,含笑道:「我從四歲讀書,八十二年從末曾間斷,這些書讀都讀過好幾遍了!」
  白如雲簡直不敢相信,心中既是驚奇又是羨慕,默默地付道:「真是了不起……這麼多書,光是把書名記得,就不得了!」
  白如雲在這個神奇的環境,才真實地感到自己的渺小無知。
  他見書籍分類極廣,舉凡儒、墨、道、佛……等等,各家著作都分類排好。
  白如雲拙出了一本《荀子.非十二子篇》,打開看時,只見其上密密麻麻的有許多圈點和眉批,足見裴大希不但讀過,而且讀得非常仔細。
  這時白如雲心中的這種羨慕和敬佩,簡直不可形容,他感覺到,一個讀書人,八十餘年不離崗位,不斷充實自己,這種毅力,和吃苦的精神,又豈是一般練武人所可以比擬的?
  他心中討道:「什麼時候我也能讀完這些書?那是不可能的!恐伯我一輩子也讀不完!」
  他在羨妒別人,和怨艾自己的心情下,離開了裴大希的書房。
  裴大希看出白如雲的心意,笑問道,「你若是願意讀書的話,可以到我這裡來!」
  白如雲卻搖了搖頭,苦澀地道:「我不讀書。」
  白如雲的語調有些異常,裴大希早已洞悉他的心裡,知道他並不是畏難,而是他高傲的性格,使他不得不矜持著。
  裴大希笑了一下道:「你再看看我的丹房去1」
  他又推開了一間房,白如雲好奇地跨入,立時又使他感到莫大的自卑,討道:「可憐我常以天下奇人自居,看來,這裴大希才真是天下的奇人呢!」
  這間房內,一樣的有著木架,上面擱滿了大小各色的磁瓶,上面標著名稱、功效和用法,為數何止數千。
  此外在靠窗之處,有一個特製的小火爐,以及刀、秤、鍋、罐等等,看來是他煉丹藥之用。
  白如雲如入仙境,他簡直不敢想,這是一個平凡人的作為!
  他們一同出了丹房,裴大希又笑道:「再去看看我的古玩室!」
  白如雲卻反常地搖頭,說道:「不看了!不看了!」
  他說著走回了正廳,他似乎把心中的恐懼,轉變為憤怒。
  裴大希笑了笑,他很瞭解白如雲的心情,忖道:「看你的樣子,分明愛書如命,卻要矜持著……我乾脆來個激將法,比勸你讀書還有效!」
  這個老文人慢吞吞地跟了過去,他故意歎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道:「唉!你們練武不易,我們讀書更難,所以我時常想,我當初沒有選擇練武,實在是對了,因為練武之人,多半憑自己的意氣行事,往往做錯了的事情,自己還以為做得很對,這就是無知之失了!
  「像你長得這麼聰明,當初如能唸書多好,可惜現在這麼大,盡做些糊塗事,就是想讀書也讀不好了!」
  白如雲心中憤怒,可是又無理反辯,氣道:「我就不讀書,將來未必不能成大事業!」
  裴大希一笑,口中發出「嘖嘖」之聲,用手摸著他發白的頭髮道:「憑你這句話,就知道你沒讀過書!唉——天地間的很多道理,與你們沒讀書的人,真是談都不能談!」
  白如雲大怒,也感到極度的悲哀,他抓過了革囊,點了點頭道:「打擾了!」
  裴大希神色如常,說道:「不送!」
  白如雲氣得回頭就走,他出了門,上馬而去,踏著冰雪離開了這間神奇的小房子。
  當他走上那條甫道時,耳邊似乎聽得裴大希蒼老的語氣,感歎地道:「唉!真是些俗人,討厭得很!」
  白如雲用力在馬屁股上打了一掌,馬兒立時奔了出去。
  他策馬跑上了不遠的一座雪丘,下了馬,坐在雪地裡,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
  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已是一個無知之人。
  「無知」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柄毒刃一樣,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
  他雙臂抱著頭,埋首其中,咬牙道:「難道我真的不能唸書麼?」
  這句話像是一個遙遠的希望,對白如雲有著一種強大的誘惑力。
  在以前,沒有任何人這樣對待過他,現在對方只是一個文弱的老書生,但卻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白如雲是一個最要強的人,他決心要抽出餘暇唸書,可是他卻不願向裴大希求教!
  他自語道:「我一定要讀書!」
  三天以後,白如雲已然定居下來。
  他在裴大希房宅數十丈之外,尋著了「風眼」。
  在他開始修練「兩相神功」的頭幾個月裡,他每天只能坐禪半天,以後隨功力而增加。
  他在「風眼」之處,打了一個七尺多深的地洞,每當坐禪之時,便一絲不掛地坐在其內,以本身的真氣,抵抗「風眼」之內的奇寒。
  到了晚上,他便居住在簡陋的山洞內,這種艱苦的生活,與他在巫柵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這一天白如雲坐完了禪,手腳都幾乎僵硬了,所幸他還能以丹田之熱護體,否則不要說修煉,凍也凍死了!
  他在地穴之內,活動了一下軀體,以他這麼高的功力,也覺到有些不能支持,心中討道,「難怪這麼多會武的人,都不願練『兩相神功』,確實不是容易的!」
  他腳尖輕點,躍上洞來,像一個原始人一樣,站在冰雪裡。
  他把洞口用一塊枯木製成的大板蓋上,然後回到他所居住的山洞裡。
  這座山洞很小,也很簡陋,地上只鋪了一張皮褥和一床薄毯,這就是這個一代奇人的居住了。
  白如雲取過了一塊布巾,慢慢地擦拭著身子,一直到皮膚發熱時,才穿上了衣服。
  他取過了乾糧,和著冰水,慢慢吃了起來。
  他吃得極少,因為距離他辟谷的時間已經不久了。
  他吃完了之後,又把馬餵了,這時他不禁有些後悔,付道:「我真蠢,當初不該騎馬來,這樣久了,我一入定,馬非餓死不可……再說山上一片冰雪,馬料一完,這匹馬也是非死不可了!」
  這時白如雲又想到了裴大希,付道:「他一定存有糧食。」
  可是他很快地把這個念頭打消,很奇怪,他們之間並沒有絲毫的爭執,可是他卻不願意去想裴大希。
  這是一種微妙的心理,也許有些人,對比他高強的人,有一種莫名的仇視。
  他背著手,出了山洞,天色已經很昏暗了,他望著不遠的裴家,燃著銀輝色的燈火,在遍地銀白的環境下,把那所小房子襯托得美麗極了!
  白如雲聽得書聲琅琅,陣陣隨風傳來,他不禁輕輕地咬著嘴唇,他心中不由有些恨。
  不久,書聲停止了,又傳來一陣悅耳的策聲,白如雲目力極佳,已然看見裴大希穿著一襲長衣,坐在門首,正在吹簫。
  室內的燈光清晰地照著他,看得出他那種優雅的神情,很是令人羨慕。
  白如雲心中忖道:「他倒是怪舒服的呢!」
  裴大希只吹了一支極短的曲子,然後把簫放入袖中,張開了嘴,大聲地唱起歌來。
  白如雲聽不清他唱些什麼,可是歌詞古雅,雖然稍嫌中氣不足,可是依然鏗鏘有力。
  白如雲入神地注視著他,心中暗道:「他一直這麼快樂,平和,這種生活,才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啊!」
  裴大希唱了一陣,停了下來,自語道:「不早了,我再寫幾張字就該睡了!」
  兩下相距雖然數十丈,可是白如雲仍然聽得非常清晰。
  裴大希說著,站起了身子,把椅子搬開,「嗯」了一聲道:「嗯——一天又過去了!」
  說著進房而去,順手把門關上,白如雲就看不見他了!
  白如雲越看心中越難過,他極端羨慕裴大希那種讀書、寫字的生活。
  可是他自己卻辦不到,他沉默了半晌,直到天都昏暗下來,這才歎口氣,自語道:「也許我生來就是要受罪的!」
  他又在雪地裡徘徊良久,這才頹喪地進入洞來。
  白如雲上山之時,也曾帶著油索及燈盤,他用火摺點燃。
  洞內立時有了昏黃的燈光,油煙冒起了很高。
  燈光照在白如雲的臉上,他似乎消瘦了,但卻更有精神,也更成熟了!
  這一段飯後的時間,是最難打發的。
  在巫山之時,白如雲有做不完的事,他可以查監,可以看書習字,可以整修庭院,可以與老道談天,可以……
  但是現在,他只能靜靜地坐在洞裡。
  這三天來,有很大的轉變,以前他憎惡大部分的人,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太孤獨了。
  他常想:「若是老道也在這裡,那該多好。」
  於是,他也想過北星、南水、伍青萍,甚至連他最伯見的哈小敏,他也會思念起來。
  前兩個晚上,他都在回憶中度過,現在又墜入了回憶之中。
  人類的回憶,似乎是無窮盡的,尤其是對這些不平凡的人來說,應該更有正確性。
  白如雲坐了一個更次,直到夜涼時,他才驚覺過來。
  「下面的裴大希一定睡了。」
  他想著,因為前兩天在這個時候,裴大希一定入睡,他的生活很正常。
  這時,白如雲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我晚上去偷他一本書,看完以後可以再給他放回去,他一定不知道!」
  白如雲當然很容易偷到,而他之所以這麼想,彷彿一個很瘦弱的人,在開始練身體時,不願意被人知道一樣。
  等到有一天,他也強壯了,他才敢公開鍛練。
  白如雲這麼想著,不禁精神一振,忖道:『對!我今晚就去!」
  任何一個人,在他沒有發現到一件事是他所需要時,他永遠不會想去得到它,或想去做它,可是如果當他一旦發覺要去得到它時,那種力量很難使自己猶豫和退縮了!
  白如雲正是一個顯明的例子,在以往他一面生活在「自大」和「自我」的領域之內,他以為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已是足夠了。
  可是事實證明,他所知道的僅僅比無知稍好些,可是距離。「博學」二字,卻差得很遠!
  對於「求知」和讀書的看法,本來他把它們降格在次要的,可是如今他才發現這是完全錯了,因為一個有學識的人,他們即使是在寂寞和孤獨之中,也同樣能夠享受到人生的樂趣,而那種樂趣卻是發自內心,至高無上,絕非一般世俗、江湖中人自造的樂趣所可比擬的。
  現在他完全明白了,讀書是在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可化遲鈍為敏慧,化暴躁為溫順,它最大的特點,是能創造你生活的快樂和觀感。
  這一切,都可由裴先生琅琅的書聲中體會出,他永遠是笑容可掬,就如聳立的廬山!
  他更明白了,讀書人並不一定都是軟弱的人,也許他們是一個很強很強的人,只是他們使人折服的力量,並不是武藝和力量,而是那種無形的氣魄和超人的學識見解,一如眼前的裴大希先生!
  白如雲開始感到了悲哀,因為在裴先生的眼中,他的學識太淺薄了,尤其是裴大希譏諷他的幾句話,都似一枝枝尖銳的箭,刺在他內心深處,只要一想起來,都會隱隱作痛!
  這一切才促使他下了決心,要在這一段時間裡,培養出讀書的興趣,而且要偷裴先生的書來閱讀。
  想到了這些,他再也坐不住了,求知慾之於人,是那麼的奇妙,除非你不去想它,但當你……想到,你就恨不能立刻得到它!
  想著,他把衣服略微整理一下,十數丈距離,在他來說,只是起落之間就到了。
  他輕輕走到了裴先生石室門口,側耳聽了聽,內中沒有一點聲音,不由暗忖道:「他一定睡著了。」
  想著便不怠慢,輕輕用手一推,不料那門卻是上著鎖呢!
  白如雲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心想:「糟了,我怎麼進去呢!」
  正自發愁,卻見當空黑影一閃,原來是一群大蝙蝠,為數約有百千,正自投壁而入!
  白如雲心中一喜,暗笑道:「裴先生,你雖是鎖了門,可又如何能禁我白如雲隨意出入!」
  那只是一個臉盆大小的洞口,本來是裴先生命人開鑿,留為通風用的,此時蝙蝠出入,才令白如雲發現到,心中不由一陣驚喜。
  只見他身形微微向下一蹲,二臂後搭,倏地向下一縮,看來真是形同孩童般。
  他輕輕向上一彈,雙手又攀在一塊凸出岩石,吸腹向內一翻,真是捷比猿猴,己把身子縮了進去,雙手一鬆,如同一片枯葉也似的,已把身子飄下了地面,隨之抖臂合骨,回了原狀!
  室中仍然點著一盞淺淺的焰青油燈,散出一股香噴噴的松子味。
  白如雲心想:「這裴先生真是個高人,連點燈的油,都是特製的松子油脂,連一點油煙都沒有,明天白天,我得問問他從哪裡弄的?我也去弄一點。」
  想著躡著步子,穿過了客廳,己到了裴先生臥室門首,側耳聽聽,沒有聲音,白如雲把門推開一縫室內散出了燈光。
  白如雲心中怔了一怔,暗想:「這老傢伙也太浪費了,睡覺幹嘛也要點這些燈?」
  想著見那燈,就放在床頭上,裴先生卻是半面朝下壓在枕上,早已睡著了。
  他臉上掛著甜美的微笑,這令白如雲感慨到,為什麼他永遠這麼快樂。
  再留意看,卻見他褥上,半合著一本厚厚的線裝書,白如雲心中一動,暗忖:「原來,他睡覺之前,還在看書啊I」
  好奇心促使他輕悄悄地定到了床前,他把那本書拿起來看,見是一本署名《感人集》的著作,筆者是茅鹿門,隨意翻開一頁,見上面寫著:「今天讀遊俠傳,即欲輕生。讀屈原、賈誼傳,即欲流涕。讀莊周、魯仲連傳,即欲遺世。讀李廣傳,即欲力鬥,讀石建傳,即欲俯躬。讀信陵、平原君傳,即欲好士……」
  白如雲不由點了點頭,心討:「他說得不錯……」
  想著正要往下看去,卻見床上的裴先生翻了個身,白如雲忙把書放下,慌忙離開了這問房子,就手在客廳,把那盞燈端了起來,輕輕地繞向後室而去。
  他本是輕車熟路,一拐也就到了。
  現在他臉上帶著興奮的微笑,因為眼前幾乎是書的世界。
  他眼睛看到的是幟卷如山,鼻中聞到的是陣陣書香,紅綠的簽簽紙片,幾乎把他眼都看花了。
  他興奮地一一翻去,除了極小部位,是他曾讀過,或知道的以外,其他的,根本他連名字也不知道,在裡面一直翻了半個時辰,仍不知該看什麼好!
  只把他急出了一身汗,心中暗暗責備自己道:「你真是一個蠢才,好容易有此機會,你卻連看什麼書都不知道!」
  想著順手拿了一本,卻是一卷《李夢陽詩集》,翻開看了看,大小紅圈,密密麻麻,心想:「這裴大希也無聊,看過了,幹嘛還要畫起來,弄得亂七八糟!」
  看了一兩首詩,作的雖好,可是他仍覺得不該從詩上著手。
  想著把這卷《李夢陽詩集》又放回了原處,順手拿了另一本,上寫著《論衡·超奇篇》。
  他怔了一下,心忖:「這不是王充的有名著作麼?」
  不由大喜,心想,我就看這本好了,想著隨手翻開來看了看,不由又怔住了。
  原來內中詞意太深,看起來卻是似懂不懂,無奈只好放回原處了。
  這一會急得想哭,暗忖:自己怎麼活的,連一本書也看不懂,真是廢物。
  由是內心的求知放大大地增加了。
  勉強把心定了定,暗忖;「光急也沒有用,我得定下心,慢慢地來找,總有適合我讀的!」
  想著由第一個書架,慢慢往下察看起來,這一看可令他提起興趣來。居然是看一本愛一本,直喜得他愛不釋手。舉凡五經,四書,九流十家,及魏、晉七子各家著作,無不齊備,應有盡有。
  只這一會工夫,他已翻過的,計有:「子夏、摯虞、鍾崢、劉彥和,苦水子顯、白居易、朱熹、李夢陽、韓退之、王充、歐陽永叔……等著作,只把他看了個眼花繚亂,簡直不知如何取捨。
  最後幾經審閱後,於《朋黨論》、《文心雕龍》、《詩品》、《進學解》之中,覺得韓退之這本《進學解》最合自己胃口。想著把其他作品一一放回原處,別看這點工作,也費了他不少工夫。
  因為書太多,找起來眼睛都花了,又不能亂放,一切就緒之後,他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心忖:「讀書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我還沒讀呢,只找書已把我累壞了。」
  想著喜孜孜地,把《進學解》捲上的灰塵拍了拍,愈看愈愛,見韓愈另有文集四十卷,及《順宗寶錄》三卷,以下依次唐宋八大家文集,真是琅琅滿目,心想:「我就由此看起,往下有的是!」想著,把書藏於懷中,這才又輕輕把燈送回去,再看裴先生依然好夢方酣,也不去驚動他,一個人悄悄地走到原處,施展「縮骨術」,又翻到了外面。
  他喜孜孜地跑回自己居處,打開書坐在床上就看,看了沒幾篇,東方已露出了曙光來了。
  他苦笑著搖頭自語:「偷書讀,真是苦事啊!」
  想著更把手中書,視同珍寶也似地捧讀下去。
  「人」都是如此,愈是難以得到的東西,愈祝同珍寶一般!
  白如雲捧著這本書,頓時忘了困累,一字字地細看了下去!
  《進學解》,本是韓退之任監察御史時,因奏事直言而被帝貶為博士,自感才高下遷,乃作《進學解》自喻。白如雲看得幾乎忘了一切,直到天已大亮過午了,他才看完,放下了書,洗漱畢後,把書藏好,弄了些東西吃。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9:32

第24回 神功將成 絕症突生

  白如雲心裡想下去找裴先生聊聊,順便看看他有了什麼反應沒有!
  可是立刻他又把這個念頭打消了。
  他警惕道:「我以後夜晚唸書,晨、昏練功夫,可沒太多工夫出去走動了。」
  想著,忙走入風口之中,那是一間冰雪堆擁的房子,也是全山最寒冷的一個穴口。
  終年有不斷的寒風,分晨、昏兩次吹來,每一次約有大半個時辰。
  常人偶為這種風力襲身,可能立時凍斃當場,白如雲卻特為找來練那「兩相神功」。
  每練之時,要把全身衣服脫掉,只剩一條單薄短褲,然後全身坐於冰地上,面對風口,以本身內氣身受那風襲之苦。
  白如雲已先有極深根底,練來雖是苦,可是並非不能忍受!
  就如此,他一天天地苦練下去。
  晨、昏各一次,夜晚卻到裴先生處偷書來看,不知不覺間,三個月已過去了。
  白如雲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可是他瘦多了。
  有時候他偶然到裴先生處去走走,裴大希卻只和他談些風趣的事,對於讀書卻是絕口不談。
  令他心喜的是,他每看一本書,再往下看看,並不須很費事地去找了。
  因為書都已按照順序地放在那裡了,而且和他的程度恰當,一本本都接得上。
  而裴先生精細的注批,簡直令他不需費多少腦力,就能豁然貫通。
  他一直把它看成是一種巧合,豈不知裴先生其中用了多少心思。
  他每日在白如雲要來之前,先為他選好了應讀之書,仔細審閱後,再放在白如雲看過的書後,而且用紙箋標明應接何書之後,白如雲於是毫不費力地就如此一本本讀下去了。
  他的智力很驚人,悟性更是絕高,短短三個月,他的收穫太驚人了,只是他並不自知。
  這一日白如雲午後看書倦了,不由把書又藏好,輕輕地走了下去。
  他走到裴大希的門口,見裴先生正坐在門口曬太陽。
  冬日陽光是很寶貴的,難得今天有陽光,所以這位老儒生興致很高。
  他穿著一襲紹皮袍子,把皮袍下擺翻了起來,露出皮套褲,臉上蓋著一頂皮氈帽。
  白如雲走到了他身前,笑道:「你倒很舒服啊!」
  裴先生一手抓開了臉上的帽子,瞇縫著眼睛,微微一笑道:
  「啊,是你,我說是誰有這麼好功夫。」
  說著直了一下腰,坐了起來道:「你坐下,喝杯松子茶!」
  白如雲一笑道:「正要打擾!」
  說著也不客氣,就坐了下來,裴大希起身入內,須臾端出了一個蓋碗來,笑道:「你功夫練得如何了?」
  白如雲微微一笑道:「練了六成,只是愈往後就愈難,恐怕還要八九個月的工夫。」
  裴大希笑著點了點頭,遂道:「你比以前瘦得多了。」
  白如雲臉色微微一紅,笑道:「練武是苦事。」
  裴大希點頭道:「是的,太苦了。」
  自如雲忽然一笑道:「讀書不是一樣也很苦麼?」
  裴大希點了點頭道:「十年寒窗,自然也是一件苦事,可是如果你深入其境,卻也有意想不到的樂趣。」
  白如雲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是的!」
  裴先生忽然一笑,道:「你也有經驗麼?」
  白如雲不由臉一陣紅,忙笑道:「我……我過去也讀過些書,只是為了練武,無形之中卻把讀書給忽略了。」
  裴先生長歎了一聲道:「可惜!」
  白如雲不由微微一笑道:「有什麼可惜,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如今練了一身功夫,不也很好麼?」
  裴大希見他說時,嘴唇發抖,知道他口中雖然如此說,實則內心已深深打動了,當時不由又笑了笑道:「世上雖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可是兩者兼有的事,卻是比比皆是,譬如說讀書和習武,那是不衝突的。」
  他說到此,見白如雲一雙眸子,死死地看著自己,嘴唇欲開又止,心知他醉心讀書卻只是不好意思開口求教而已。
  當時含笑說道:「你以後如果有工夫,每天可以到我這裡來一會兒,我們談談如何?」
  白如雲怔了一下,心中暗忖道:「我既可每夜偷偷讀書,又何必要求教於他?每天來此豈不是耽誤時間麼?」
  想著正自微微皺眉,不料裴先生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當時莞爾一笑道:「有些人只知悶頭讀死書,不求甚解,恥於下問,那將是事倍功半!」
  白如雲不由心中驀然一驚,立刻抬起頭向他望去,可是裴先生目光之中,一派自然和和煦看不出一絲異態,心中這才鎮定下來,不由微微一笑道:「怎麼才叫讀活書呢?」
  裴先生見他漸漸談入了譜,心中十分高興,當時慢慢挽了一下袖子,一面斯文地道:「讀活書是除了自修以外,主要的是要得到老師指點講解,有些學問,並非閉門死背書本所能瞭解的,那是要接受高明者的指點。」
  白如雲黯然了。
  裴先生繼續道:「就像你初學練武似的,除了要自己勤奮以外,最重要的是有明師指點!」
  白如雲舉目看了他一眼,忙又把目光視向一邊去了,他心中自語道:「是啊,他說得一點也不錯……我這樣死讀書,也許是收不到十分效果的!」
  他望了裴先生一眼,暗忖:「如果能得到像他這樣的明師指點,一定是事半功倍的,只是我又如何好向其開口?萬一他拒絕了我呢?」
  「一旦你學識有了深厚的根底,這就如同你武功奠下根基一樣,那時候,你才有資格自己去鑽研更深厚的學識和武功……是不是!」
  裴先生抓住了他內心的矛盾,繼續這樣說下去,白如雲顯然是被感動了。
  他看了裴先生一眼,對方也正在看他,白如雲不由尷尬地笑了笑,道:「是的,我想你方才說的是對的。」
  裴大希仔細地看著他,內心不禁暗道:「好矜持的孩子,到了這時候,他仍然不願開口向我求教,莫非他真的如此孤傲麼?」
  想著,一雙眸子在白如雲臉上轉了一轉,不由淺淺一笑,白如雲的心機,已在他的念中了。
  他忽然想道:「這孩子是不肯輕易受人恩惠的,他一定是不願向我開口……因為他對我沒有恩惠!」
  想著不由長眉一軒,忽地長歎了一聲。
  白如雲望了一眼,奇怪地想道:「他又歎氣了……為什麼呢?」
  想著,正要詢問,忽見裴先生看了自己一眼,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自己一看他,他卻又把頭低了下去,那樣子就和自己此時心情一樣的,白如雲也因如此,大大地費解了。
  裴大希苦笑一下道:「我生平有一件遺憾的事,你可知道麼?」
  白如雲搖了搖頭,裴大希忽地一笑道:「我雖讀了一輩子書,可是我只是個書生啊!」
  白如雲一怔道:『你是……是說你沒有武功?」
  裴大希心中歡喜,當時仍裝出一副頹唐的樣子,沮喪地點了點頭道:「是的,你猜對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當我上廬山時,我總會想,如果我的身體再好一點,那就好了,也許我就不會喘得那麼厲害了……可是我如今老了,這一項是辦不到了。」
  白如雲忽然站了起來,他誠摯地握住了裴大希一隻手,激動地道:「你真如此傷感麼?」
  接著他又把他手鬆開了,微微搖頭道:「你是開玩笑,你不會的。」
  裴大希心中一動,馬上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會?」
  白如雲仔細望著他,這年輕人的目光,就如同是兩支利刃也似的,鋒芒之銳,幾乎這正氣磅礡的裴先生,也不禁為之慄然!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作出至誠的樣子,將對於白如雲一切都失敗了。
  因此,他立刻直直地看著白如雲,目光之中除了悲傷和失望,再也找不出什麼了。
  白如雲看了一會兒,重新又提起了他一隻手,用斬釘截鐵的語氣道:「你的目的,只是在於健身平喘,這是不難的,一點都不難。」
  裴大希立刻驚喜過望道:「什麼?你說不難?像我這麼大歲數的人,還能練什麼呢?」
  白如雲微微一笑道:「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教你。」
  裴大希忽然哈哈一笑道:「你肯教我?哈哈,別說笑話了。」
  白如雲笑了笑道:「我不是給你說笑話,如果你要求高深的武功,像你這般年齡的人,也許是辦不到了,可是,如果你只求延年益壽,強身平喘,這是可以辦到的,而且我有把握使你半年之內大大見功。」
  忽然裴先生眉毛又皺上了。
  白如雲一笑道:「你還有什麼不相信的?」
  裴大希苦笑地搖搖頭道:「我忽然想起來,我是不能輕易受人恩惠的。」
  白如雲怔了一下,暗循:「原來他也和我一樣,這……」
  忽然想開了,不由大喜,這一霎那的喜悅,真是無法形容。
  他緊緊地握住了裴先生的手,笑道:「這麼好了!這樣好了!」
  裴先生心中早已瞭然,但是仍作出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道:「什麼『這樣好了』?」
  白如雲臉一紅,暗自鎮定了一下,收斂了笑容,道:「你何必為這一點發愁,我已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
  裴先生又問:「什麼辦法?」
  白如雲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說不願平白受我恩惠麼?」
  裴先生點了點頭,心中卻不由暗笑道:「這好,他倒成了是主動的了。」
  當時卻仍然道:「是呀,這是我一向的脾氣,我知道,我這種脾氣是一種最壞的習慣,有時候,我驕傲得幾乎不屑看人一眼,明明我想求教,我卻恥於出口。」
  說著他又長歎了一聲,白如雲心中又是一怔,可是他卻沒有深思這句話。
  他只是覺得這裴大希所犯的毛病,卻是和自己一樣的。
  白如雲臉紅了一下,繼續道:「現在你可以不必如此發愁了,你可以每天教我一會兒功課。」
  裴大希不由暗暗道:「你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當時不由看著他笑了笑,白如雲立刻緊張道:「我是說,我每天也教你武功,這麼作可令你心中稍安。」
  裴大希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著道:「妙極!妙極!你我一言為定!」
  他說著伸出了一隻手,遞到白如雲面前等待著白如雲的一握。
  白如雲癡癡地也伸出了手,他為裴先生的神態迷惑了,終於他也握住了老裴的手道:「一言為定!」
  兩個不可一世的奇人,終於融合在一起了,白如雲總算達到了「求知」的慾望,而裴先生卻也因此受益不少呢。
  時間確是不可思議的,當你需要它時,它溜走得那麼快,可是如果你覺得它慢時,它卻更比你想得還慢,而「人」,包括天下萬物,誰又能不受時間的控制呢?
  時間可使大地變得蒼老,使生命消失,使幼者長大,使老者死亡,人們在頷下的鬍鬚變為銀白色時,感覺到老了!而山石披上了青苔時,也感到蒼老了,這一切都是時間的外衣。
  又是五個月過去了……
  廬山失去了白雪,可是這號稱廬山第一峰的「游劍峰」,氣候仍是寒若嚴冬。
  隱居在此的兩個奇人,半年來,有了長足的進步,包括任何一方面……
  白如雲改變了!
  他由於裴先生——如此一個學識淵博的老儒士,慧心地教導,再加上他夜夜地苦讀,他的學識確是足夠驚人了。
  他的氣質也變了,變得不再是那麼孤僻了,他的個性也不如過去那麼尖銳了;雖然「天生氣質人一種」,可是他已不如過去那麼極端了。
  有時候,他卻為著以往的事情而悲傷痛惜,他認為自己作錯了很多事,尤其是自己太任性了。
  他覺得人類的性情,應該是平易近人的,而且雙方都要如此,如果有一方太任性,必定另一方就會委屈;可是人生既是在追求平等,別人自然沒有必要來忍受另一人的任性和暴虐,他深深體會出來其中的真話。
  因此,他也就愈發地為自己以往而痛惜了I
  裴先生——這真是一個世上少有的奇人,如果你不去接近他,你是不會瞭解到他千萬分之一!
  他那深淵的學識,就如滾滾的揚子江水,似乎是沒有乾涸止境的!
  白如雲的領會,可說是一個普通的仕子,十年寒窗所不能達到的!
  這半年來,白如雲日月不斷地拿書,仍是不讓裴先生知道。
  事實上,再也沒有比裴先生知道得更清楚的了,他不但知道,而且還要更細心地去為他選擇好適合的讀物,在白如雲來臨之前,他都要佈置好,白如雲因此蒙益更深。
  在另一方面,白如雲卻日日以本身純陽真力,在為裴先生洗髓易筋。
  半年來裴先生「任」、「督」二脈已開,「奇經八脈」也一一打通了。
  他由白如雲身上學會了坐禪,那是深奧的「素心禪」,若非如白如雲這種名師指點,以裴大希這般年歲也很難見功的!
  現在裴先生,即使每日往返廬山,也不會感到腰酸背痛了,更不會覺得氣喘如牛了。
  白如雲從裴先生身上,除了得到深奧的學說以外,尤其可貴的是,他學得神奇的醫術,他只是從來沒有機會表現而已。
  因為在「游劍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一日白如雲由風口冰浴而回,只覺得遍體舒暢已極,他的功力,已成了九成,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是此時他卻不盡知罷了。
  他換了一身素潔的長衣,翩翩地向裴先生住處走去,裴大希也正自榻上坐功方畢。
  二人把臂同出,其樂洋洋!
  裴大希指著遠處的白如雲說道:「小白!你是不會再把自己幻想成為天上的雲了吧!」
  白如雲哈哈一笑道:「怎麼不呢?你看它游來游去,又有多麼自由自在呢1」
  裴大希一笑道:「年輕人是不該有太多的幻想的。」
  白如雲淺淺一笑,駁道:「世上的一切長進,不都是幻想的成因麼?我以為幻想的產生,才是聰明能力的剩餘。」
  裴大希不由哈哈大笑了兩聲,他點了點頭道:「你果然不同了!好徒弟!」
  他在白如雲肩上拍了拍,點頭笑道:「我喜歡你的見解,只是卻不能贊同你這種論調,幻想有時候是必然的!可是,卻不是必須的,看著天邊的彩霞,忘記了足下的陷阱,這才是年輕人的悲哀呢!」
  白如雲不由點了點頭,遂笑道:「老裴,這八個月以來,我確實是受益不少,我真不知如何謝謝你,我想在我生命裡,你和老道是同樣的重要的。」
  裴大希微微笑道;「我還不是一樣,我的身體結實多了!」
  他說著,向天伸展了一下雙臂,得意地笑了。
  白如雲笑著,雙手拍著他的兩肩,喜道:「我也快樂多了早知讀書有這麼好,我十年前,就應該苦讀了。」
  裴大希嘻嘻一笑,望著他道:「你並不曾讀書啊,只是聽我講書啊!」
  白如雲不由怔了一下,深悔自己失言,臉也不禁突然紅了。
  裴大希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邊笑,邊拍著白如雲道:「小白!這可是你自己說漏了嘴啊!」
  白如雲驚奇地看著他道:「什麼!說漏了?」
  裴大希卻笑得更加厲害了,終於白如雲也忍不住笑了,他笑睨著裴大希道:「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裴大希喜挑著長眉道:「哈哈!我為什麼不知道?什麼事又能瞞得了我呢?哈哈!」
  說著他又大笑了起來,白如雲想了想,心中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那些書,和他每天講的,都配合得如此巧合,原來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想著他不禁也有些木然了,雖然他仍是在喜悅中,可是多多少少也感到有一些受愚弄的感覺,一時望著裴大希又喜又愁。
  裴大希收住了笑聲,道:「這你也不要怪我,我要不如此,你是不會讀書的,你這個人,我明白得很。」
  白如雲訕訕道:「那你現在又為什麼要說穿了呢!」
  裴大希含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呀!……而且現在你已變多了,說出來,大家都方便些是不是?」
  白如雲含笑搖了搖頭道:「你把我耍慘了,我還一直當你不知道呢!」
  裴大希笑道:「好啦!現在說穿了,你也不要再天天夜裡來偷著看了,我也免得每天還要先給你找好書,這樣下去,你受得了,我還真受不了呢!」
  白如雲笑了笑,不再說什麼,二人遂轉返屋中,開始上課了。
  裴大希在白如雲坐定後,含笑道:「你的兩相神功練得如何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面帶喜色道:「再有一個月就成了!」
  裴大希點了點頭,白如雲道:「老道臨行時,再三吩咐我說,叫我小心練這種功夫,其實這真是多餘的……」
  正說話間,卻見裴大希目光注定在自己臉上,眉毛微微皺了一下,輕聲道:「哦……這不可能吧!」
  白如雲心中一怔,忙問道:「什麼不可能?」
  裴大希忽然抓過他一隻手來,右手三指扣在白如雲脈門上,隔了一會兒道:「你心口痛不痛?」
  白如雲搖了搖頭道:「不痛呀!什麼事?」
  裴大希皺了一下眉,又問:「後背呢?我是說脊樑骨酸不酸?」
  白如雲直了直腰道:「不酸呀!這到底是怎麼一國事,你別嚇唬我好不好?」
  裴大希道了聲:「奇怪!」
  這才鬆開手,歎了一口氣道:「誰有工夫嚇唬你,我只是……」
  白如雲一驚道:「你有什麼說什麼,沒關係,我怎麼了?」
  裴大希又挨過了些仔細地在白如雲臉上看了半天,伸一指在白如雲眉心點了點。
  白如雲忽然動了一下,裴大希立刻緊張道:「酸?是不是?」
  白如雲依然點了點頭,說道:「有一點!」
  裴大希嚇得目瞪口呆,一時木然地看著白如雲,白如雲推了他一下道:「你怎麼了?」
  裴大希望著他半天,長歎了一聲,目光之中,竟滾出了兩滴淚來。
  白如雲這一下可嚇壞了,慌忙拉著他一隻手道:「老裴,這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
  裴大希抖聲道:「兄弟!你的性命不保了。」
  說完這句話,一時淚如雨下,白如雲大驚失色,當時站起來道:「這這……是怎麼說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19:45

  裴大希搖頭歎息道:「你自己竟一點都不知道……小兄弟……你竟是中了風毒,毒入骨髓,這是絕症!」
  白如雲不由大吃一驚道:「你說什麼?什麼風毒?」
  裴大希差一點又要落淚,實在是這幾個月,他和白如雲已經建立極深的友誼,乍一發現病況,怎不令他心膽俱碎。
  當時淚如雨下道:「小兄弟!你不要怕!先坐下!」
  白如雲依言坐下,他仍是一無所察地道:「你不要亂說,我好得很,身上一點什麼都不覺得,怎麼會得了絕症呢?」
  裴大希歎道:「先前在室外,我就見你兩眉之間,有一黑心狀物,時隱時現,我心中一動,再看又沒有了,只當是我眼看花了,所以不怎麼在意!」
  他搖了搖頭接道:「誰知道進得室內後,那黑心狀物,又現了出來,我才吃了一驚……」
  方說到此,白如雲已站在銅鏡前,細細觀察,一面道:「哪有什麼黑心,你又耍我……」
  裴大希苦笑著,叫了一聲:「傻兄弟!你是看不出來的,你過來,切莫急,聽我細說,也許有救!」
  白如雲被他這麼一說,也不禁有些糊塗了,當時依言走過,癡癡坐下道:「這還是真事麼?」
  裴大希歎道:「你師父所告訴你的話,不幸言中了……你走火入魔了!」
  白如雲嚇得臉色一變道:「可是,我怎麼覺不出來呢?」
  裴大希搖頭道:「這只是病症才現,你自然覺不出……不過……」
  他又看了看,才皺眉道:「不過……初期中了風毒之人,心口一定會痛,而且脊樑骨發酸,你居然沒有這種現象,這真是奇怪了!」
  自如雲立刻笑道:「所以我沒事。」
  裴大希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一生行道江湖,垂數十年,見過的離奇雜症何止千萬,就從沒有看走過一次眼,孩子!你確是中了風毒,而且病入膏育!」
  白如雲不禁又是一怔,他遂低下了頭,一會兒他又抬頭一笑道:「這也沒什麼,既是命該如此,急又何用?還不如聽其自然的好!」
  裴大希心中不禁深為佩服,暗道:「好個沉著的孩子,如此青年,要是見他死了,那也太可惜了!」
  想著他微微一笑道:「小白!你有這種胸襟,當真不容易,你坐下,事情也許還不至於如此嚴重!」
  白如雲含笑坐了下來。
  裴大希立刻走至室內,須臾持一小白瓷罐而出,由內中田出了四粒紅色小丸,遞過道:「你先吃下去!」
  白如雲接過猶豫了一下,立刻放在口中,用口水吞下,翻了一下眼道:「這是什麼?吃下去就沒事了?」
  裴大希慘然笑了笑道:「這只是暫緩病情惡化,沒什麼用!」
  白如雲臉上微微帶出些失望之色,裴大希歎了一聲,道:「我只當你此番下山,技壓天下,為百年來第一奇人……」
  說著又搖了搖頭道:「誰知天不由人,竟會出了這種事。」
  他忽然頓了頓,深恐再說下去,引起白如雲傷心,不由輕輕拍了一下膽道:「好了,現在什麼也別多說了。」
  他看了白如雲一眼又道:「你只要記住,從今天起,停止練任何功夫,尤其不能再受風吹!」
  白如雲急道:「那怎麼行,我的兩相神功已經快成了,豈能功虧一簣?」
  裴大希冷笑道:「好糊塗的孩子,是你的命要緊,還是兩相神功要緊,你要聽我的話,也許還有個萬一,要是不聽話,只怕你眼前就是大難臨頭。」
  自如雲見他說得如此嚴重,不由心中加了幾分猶豫,暗忖道:「難道這是真的麼?」
  想著不覺伸手,往兩眉中心,輕輕按了按,果然一陣奇酸,差一點連眼淚也要流出來了。
  而且身上卻打了一個冷戰,白如雲這才覺出事情果然是不簡單了。
  當下想了想道:「我不是可以用本身真氣,先把全身穴口封住麼?」
  裴大希想了想道:「我雖不擅武功,可是我卻知道這種風毒,是不能對它施半點壓力的,否則為害更甚!」
  白如雲歎了一聲道:「那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說著遂站了起來,他是一個極度倔強的人,即使在此時,他也不願領受別人的同情。
  於是他苦笑了笑道:「我走了,我會聽你的話的!」
  裴大希忙拉住了他一隻手道:「小白,你先別走!」
  白如雲掙脫了他一隻手,苦笑道:「莫非還要上課麼?」
  說著飄然出室而去,裴大希怔了一會兒,他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哀。
  他跟到了門口,白如雲早已沒有蹤影了。
  他不由低低地念了聲:「可憐的孩子!」
  說完了這句話,就癡癡轉了回來,他知道白如雲此時的心情,如果現在去勸他,無異加深了他內心的痛苦。
  他一個人伏在案上,手支著頭,想了半天,他想了一百多種藥,但是他也搖了一百多次頭。
  最後他想到一種藥,可是這種藥天下是太少了,由於采之不易,世上已可謂絕了貨。
  可是為了這個年輕人,為了這個曾使自己返老還童的人,他是自已唯一的老來知己,裴大希怎忍心看著他就這麼死去?
  想著,他跺了一下腳,站起身來。
  傍晚,裴大希已打點了一個簡單的隨身行囊,他匆匆走到白如雲室前,見室中漆黑一片,也沒點燈,門也沒關。
  白如雲面窗坐著,他眼看著即將消失光明的蒼穹不勝蕭索之感!
  裴大希輕輕歎息了一聲,慢慢走了進去。
  在以往,只要在十丈以外,那伯是一片落葉,白如雲也會驚覺的。
  可是此時,裴大希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後,他竟渾然不覺!
  裴大希又重重咳了一聲道:「小白,我來啦。」
  白如雲才慢慢回過頭來,他微微笑了笑道:「哦!請坐!」
  裴大希差一點流下淚來,他太喜歡這個年輕人,於是他苦笑道:「我不坐了,我是來給你辭行的!」
  白如雲一驚道:「辭行?你要上哪去呢?」
  裴大希笑道:「我要去一個地方,小兄弟,這一段日子裡,你要千萬記著我說的話,不要練任何功夫,我上鄂省去找一個人!」
  白如雲見裴大希一身行裝,這才深信不疑,不由愕然立起道:「老裴!你不能去!」
  裴大希驚道:「為什麼?我是去為你找藥啊!」
  白如雲苦笑道:「既是絕症,找藥又有何用?我是想……」
  他低下了頭,傷感了一會兒,又含笑道:「我擔心你走後,我們連最後一面也見不成了!」
  裴大希雖同意白如雲這句話的成分,他並且明明知道,自己千里求藥,所得到的一定是失望,可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卻是萬分的微妙的,這就如同是一個垂死的兒子,父母萬萬不會吝裔金錢,去為他延醫治病的,雖然那沒有什麼用!
  裴大希傷感地搖了搖頭道:「你不要這麼失望,我要找的是我一個多年未見的好友,此人綽號活華陀,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也許他有那種藥也不一定……」
  說到最後,他自己的聲音也不禁有些發抖了。
  白如雲張大了眼睛,說道:「老裴,我只要問你一句話,你必須誠實地告訴我!」
  裴大希已知他要問的是什麼,當時點了點頭道:「事到如此,我還有什麼好瞞你的,你要問什麼?」
  白如雲斬釘截鐵地道:「我的病到底還有沒有救?」
  裴大希歎了一聲道:「只要有藥,就有救!」
  白如雲問:「那是什麼藥呢?」
  裴大希想了想道:「那是一種世間稀有的藥,名叫『冷玉膏』。」
  白如雲立刻一楞,他似乎在哪裡聽過這種藥,他卻想不起來了!
  裴大希說完了這句話,又淒然一笑道:「我現在就走了,你可以搬到我房子裡去。」
  說著他盡量作出一副笑容道:「你千萬不要急,桌子上有我留下的書,閒來可看書消遣,只是記住我的話,那藥力可及十日,如果你不練功夫,支持一月是不成什麼問題的,一月之中,你不會有什麼痛苦的。那時候我也許已經回來了!」
  他拍了白如雲肩膀一下又道:「你心要放寬,我走了!」
  白如雲握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握住,裴大希感覺到掌心火熱,可知他心情之激動!
  當時又囑咐了幾句,這才出了房間,白如雲趕上一步道:「我能勞動麼?」
  裴大希回身搖頭道:「連走路都要盡量避免,切記!切記!」
  白如雲不由臉色蒼白道:「老裴,你回途之中,請托人帶個口信到巫山給我師父,他名字叫……」
  裴大希笑道:「我知道……」
  說著猛然轉身而去,白如雲悵惘思道:「他怎麼會知道?」
  想著正要追上,驀然憶起他囑咐自己的話,不由把腳步止住了,他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和裴大希道:「我師父是墨狐子秦狸!」
  裴大希回身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隨後就看不見他的人了!
  白如雲送走了裴大希,當時呆立一會兒,輕輕歎了一聲道:「我的命真苦。」
  遂慢步下山,走到了裴大希室中,一個人倒在了床上,思湧如潮。
  首先他想到了老道,不知自己還能見到他不能了,其次又想到了伍青萍。
  這姑娘,雖然他臨來之前,己對她心灰意冷,可是感情是不容許任何偽裝的。
  除非他並不愛她,否則,真不能相信,有什麼力量,能使人的愛心轉移?
  早在幾個月以前,白如雲已原諒了她了,每當他靜思的時候,青萍的影子總會浮上他的眼裡,可是他也只能長歎幾聲罷了。
  他知道青萍如果回了龍勻甫身邊的話,他是沒有資格和能力再使她回來的了。
  有時候他也會想到哈小敏,他心中充滿了歉疚,須知「拒絕」本身,就是一種歉疚和痛苦,何況白如雲和哈小敏之間,並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感情,至於感情有多深,他卻不願意去細細思索!
  因為這是一個頗為惱人的問題。
  故人一一在他眼前飄過,甚至於南水,北星,也會令他深思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見他們不能了。
  這真是一個足以感人的問題,而生命之於人,只是賜予與收回,卻不許人們去疑惑左右。
  白如雲一連三天,就是如此的,把自己鎖在這個屋子裡!
  他真是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受了傷,因為他除了在眉心發覺出用手按時有些酸的感覺以外,別的實在是找不出什麼症狀來!
  這一天,他看書有些倦了,算算時間,裴大希已走了二十天了!
  這二十天之中,他真是感覺不出和平日有什麼不同,不由膽子就有些大了!
  須知他本是一個任性的人,從不願受人拘束的,即使是在疾病之中,也不容易做到,何況他已對所謂的「絕症」失去了信任!
  他慢步走到了原先自己的居處,裡面佈滿了蛛絲灰塵,白如雲皺了皺眉,遂入內開始整理了一番,把用不著的東西,都先理到了一邊。
  這時候,他竟忘了裴大希的囑咐,運動之間,已多少用了些力氣。
  只是他並不覺得,他走到了風口看了看,心想:「要不是這一場虛驚,此時我的兩相神功,怕不早就練好了!」
  忽然一陣風起,大風瀰漫而來,白如雲退後了一步,可是他卻咬了一下牙,又走上前去,立於風口,他不信裴先生的話,他寧可相信自己!
  這一陣凌厲無比的乾天罡風,以雷霆萬鈞之勢,掃洞而過,西天隱隱有雷鳴之聲。
  如不是風高入雲,只吹過峰尖穴口,整個山林,怕不會為每日一度的大風所吹平了!
  可是高亢的白如雲,依然同昔日一樣無事地過去了,他大笑了兩聲道:「老裴可真會騙人,有個屁事!」
  他振了一下雙臂,暗忖道:「從明天起,我繼續開始練我的功夫,等裴大希回來,我再跟他算賬!」
  想著笑嘻嘻地走了出去,到了裴大希的住室之內,首先走到了蒲團前,發了一會兒怔,心中想道:「師父坐功,最是有卻病去魔之效,即使是我中了風毒,也是中毒末深,我何不來坐他一下,也許如此蒙福也末可知!」
  想了一會兒,又運動了一番,覺得並無不暢之處,於是膽力大增;當時脫去了靴子,雙腿盤膝坐在了蒲團之上,就此行起了坐功。
  他功力深厚,是以風毒侵體,至今不覺,如不任意施功,即使拖延數月,也是無妨。
  誰知道這一任性行禪,可就壞了。
  起先只覺得一股暖氣,直逼氣海,按常理,這即是所謂的「至陽」之氣,由丹田提起,經「關元」、「氣海」、「陰交」,「分水」、「巨闕」……一直上達「華蓋」、「玄磯」,至「百匯」。
  誰知道這一次卻不然了,那至陽之氣方一上撞,卻似有一股大力,硬把這股熱氣給逼了回來,白如雲心中一動,遂再往上一提,那熱氣竟分為二股,往兩處「幽門」穴中竄去!
  白如雲大吃一驚,慌忙吸氣上提,卻是晚了一步,只覺得全身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他知道事情不妙了,方想往下壓逼那股岔開的氣流,可是愈來愈糟!
  更令他驚嚇的是,這一霎,兩處症狀,全都顯明地現了出來!
  白如雲只覺得心口一陣隱隱作痛,同時背脊酸得幾乎宜不起來了。
  而這突來的症狀,更似電流一樣,霎那傳遍了全身,他就連再想下蒲團,已是辦不到了。
  這時他才記起了裴大希的言語不假,可是中魔已深,雖有倚天功力,卻亦莫可奈何了!
  自如雲緊緊地閉住了雙目,暗自提氣調息,可是正因為他功力愈強,受害也愈甚!
  一個時辰之後,他竟變得全身冰寒,百骸盡酸,想抬一下手臂,都是萬難了。
  他張開了雙目,但覺雙眉之間,如同針灸也似的刺痛,全身雖是奇寒砭骨,唯獨眉心之間,卻是熱如火團一般。
  他就在這又熱又冷的外來侵襲之下,勉強又堅持了半天。
  可是到了晚上,他卻完全癱瘓了!
  所幸這蒲團是靠牆而設,白如雲把整個身子,倚在牆壁邊上!
  他仍然緊咬著牙,在這種情形下,沒有哼出一聲,雖然他全身一點力也沒有,可是他腦子仍然極為清醒,目光仍同往常一般的銳利!
  他感覺到很悲哀,因為死亡在威脅著他!
  世上沒有一個人,是樂於迎候死亡的,雖然「慷慨就死」和「從容就義」,自古以來留下了不少佳話,但這些大英雄們,也都是處於無奈的情況之下,才做這種光明的犧牲,否則,他們決不會如此輕生的!
  白如雲是頂天立地的一個英雄,可是在預知死亡的情形下,他也感到很悲傷!
  如果他並不知道這是一種絕症,那麼在他心理上,也許並不會如此驚慌。
  可是痛心的是,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而苟延殘喘的目的,只是在等待死亡的來臨!
  雖然他不曾動過求死的念頭,可是他卻連想到這念頭的力量都消失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0:11

第25回 心切救徒 遠赴滇邊

  黑夜裡傳來了一片哭聲。
  那是墨狐子秦狸的聲音,也只有他那破鑼也似的嗓子,才會發出這種聲音!
  白如雲由半昏迷中驚醒,卻見朦朧中,老道跪在自己身前!
  他哭得聲淚俱下,白如雲吃了一驚,掙扎了一下道:「老道!你來了!」
  秦狸伸出抖額的一雙手,緊緊地握在白如雲冰冷的手上,他抖顫著道:「小鬼頭……可苦了你了!」於是他又放聲地大哭了起來,他一面哭,一面在地上打著滾。
  那就如同是一個小兒,得不著糖餅時的神情;可是也只有白如雲才理解到,老道此時痛苦的心情。
  他大哭道:「孩子!師父這回可害死你了!」
  那種哭聲,卻是嚇人已極,白如雲在師父如此情況之下,也不禁勾起了傷懷,一時黯然欲泣。
  停了半天,他才無力地道:「老道,你哭什麼,我還沒死呢。」
  秦狸由地上爬起來,怔道:「你說什麼?」
  白如雲盯視著這位生平傳授自己絕藝的師父,一時不禁落下了兩滴淚來。
  秦狸和白如雲相處了十餘年,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他落淚,他的嘴一咧,又哭了起來。
  哭了兩聲,才想到,此時可不是哭的時候,當時忙用手掌,把臉上的淚抹了兩把。
  他抽泣著道:「小鬼頭!你聽我說,現在你可不許傷心,也不要多說話!」
  他捏了一把鼻涕,接下去說道:「我老道,和你是一條命根子,你放心,我得想辦法救你……萬……萬一……要是救不了你,咱們一塊死……」
  白如雲不由抖顫了一下,正欲開口,老道卻用手把白如雲的嘴摀住了。
  他流著淚道:「你不要說話,我知道你要說的,裴大希已經告訴我了!」
  白如雲忽然張大了眼睛,老道馬上接口:道:「他也回來了!」
  白如雲吶吶道:「藥呢?」
  老道竟自咧口哭了一聲,一面搖頭道:「別提了……他沒有成功,不過……」
  他說著咬緊了牙道:「這是天罰我,我秦狸是打自己嘴巴,小鬼頭,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白如雲搖了搖頭,秦狸苦笑了笑道:「我要去雲南!」
  忽然把話打住了,心想:「我可真糊塗,怎麼能告訴他吧?」
  他知道要是告以真情,以白如雲個性,恐怕寧死也不會接受他倆的施恩!
  當時轉了一下眼珠子道:「去……雲南我一個老朋友……」
  白如雲這時,根本對一切都失去了指望,老道的話,他根本就沒注意。
  他眸子四下地流盼著,終於在一旁的椅子上,發現了裴大希。
  他驚喜地叫了聲:「老裴!」
  裴大希本在沉思著,方才一幕師徒痛哭的情景他幾乎不敢看,同時也給他帶來了無限的傷感!
  此時白如雲一喚,他才帶著痛苦的微笑慢慢走了過來,他輕輕拍了白如雲肩膀一下,苦笑道:「小白,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白如雲低下了頭,他在激烈地顫抖著,老道歎了一聲,責怪裴大希道:「現在你還怪他幹什麼?你……」
  裴大希也似自覺不該,他緊緊抱著白如雲肩頭,歎道:「孩子,你也不要難受,你一生倔強,希望你能強到底……這事情,叫老道去設法!」
  老道這時點上了燈,白如雲遂抬起了頭來,他心情已不如方才一霎那那麼沮喪了!
  而他興奮的是,他最想看到的兩個人,居然都在他眼前出現了!
  他望著兩人,唇角掛上了一絲笑容。
  老道走近了,他道:「小鬼頭,你是明白人,你現在的病情,是十分嚴重了,你要自己當心,從現在起,裴先生就在你身邊照顧你。」
  白如雲動了一下嘴皮緩緩道:「家裡呢?」
  老道歎了一聲道:「唉,南水北星早在兩個月之前就出走了,留下一個條子,說是找不著你,一輩子不回巫山。」
  白如雲怔了一下,老道苦笑了.笑道:「現在也不知下落如何?我也沒工夫找他們,又碰上了你這事……」
  他緊緊皺了一下眉又道:「家裡事,我交給關東雙啞了。」
  他說著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啊!還有你判下的兩個人,我都收押了。」
  裴大希在一旁聽得模模糊糊,插嘴道:「什麼收押?你們還關押犯人?」
  老道苦笑了笑,現在他實在沒心情再去談這些,當時看了裴大希一眼,道:「這是他的主意,唉!現在沒工夫給你聊這些。」
  裴大希雖然心中莫名其妙,可是也不便再問,當時皺了一.下眉,說道:「來!老道!我們先把他慢慢弄到床上去,你也該去了!」
  老道又揖了一把鼻涕,才點了點頭。
  於是兩個人,一人抬一邊,輕輕把白如雲抬了起來,老道嘴裡嘮叨道:「輕點!輕點!我的大夫!」
  裴大希冷笑了一聲道:「我比你清楚得多,你快滾吧!」
  秦狸瞪了一下眼,別看對方是一個溫文的老書生,卻也是盛氣凌人。
  他們本是幾十年的老朋友,打打罵罵也沒什麼,老道看了他一會兒,突地由一邊椅子上,拿起了一個小包袱道:「好!我走了!」
  白如雲這時叫了聲:「師……師……父……」
  老道就像觸了電也似的,他馬上回過了身子,這種稱呼,他多久沒有聽過了。
  他走到了床前,黯然說道:「徒……兒!」
  白如雲伸出了一隻手,老道忙也伸出了手,兩隻手緊緊握在了一塊!
  半天,白如雲才微笑道:「你要早些回來!」
  老道點了點頭道:「是的!是……」
  他的眼淚一滴滴,由臉上滑了下來,馬上他又用手把淚擦乾了。
  他偏頭看了裴大希一眼,頗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瞧這孩子……這孩子……」
  可是他的臉,並不接受他的偽裝,說到後來,竟自變為哭容了。
  裴大希十分瞭解這一對奇怪師徒的感情,他內心也十分難受,可是他仍裝作笑臉道:「老道!你走吧!」
  墨狐子點了點頭,鬆開了白如雲的手,對白如雲點了點頭道:「你好好休養,千萬要聽裴先生的話2」
  白如雲淺笑了笑道:「你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老道紅著臉,又看了裴大希一眼道:「你看看……這孩子……」
  說著他逕自向外去了,待行到了門口,卻向裴大希招了招手!
  裴大希忙出來道:「什麼事?」
  老道正色道:「郎中,我徒兒可是交給你了,要是我回來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小心點!」
  裴大希哼了一聲道:「你去吧!只要早去早回,記住那藥,非三支不救,少了沒用!」
  老道點了點頭道:「我走了!」
  他說著這句話,雙臂一振,就如同一文箭似的,突地射空而起。
  在夜空之下,這條身影太矯捷了,翻騰之間,已失去了他的人影。
  裴大希看著沉沉的夜,感歎道:「好快的身手,看來,這孩子也許還有救。」
  說著,他轉身進屋而去,白如雲的目光,仍向門口探視著,裴大希進來了,他問道:「老道走了?」
  裴大希走近床前,點了點頭道:「是的,他走了……」
  白如雲帳然地歎息了一聲,道:「你這又是何苦?」
  裴大希搖了搖頭道:「什麼事都應先盡人事才聽天命,你不要太悲觀,少說話為妙!」
  他說著把燈撐過床前,仔細地往白如雲臉上看了看,只見白如雲眉心之間,已呈出顯明的黑心狀陰影,臉色青紫得十分可怕!
  他摸了摸白如雲的手,更是冷得可怕,裴大希心中吃驚不小。
  白如雲問:「怎麼樣?」
  裴大希笑道:「還好!」
  他把白如雲輕輕翻了個身兒,口中道:「來!我先給你上上針,要受點罪,你要忍著點,一會兒就好了!」
  白如雲經他這麼一翻,全身百骸,幾乎都像要散開了一般,由不住痛得一陣疾顫,出了一身虛汗,可是他卻連哼也未哼一聲。
  裴大希看在眼中,心中十分佩服,他一面打開藥箱,一面笑道:「等你這次傷好了,我們好好聚聚!」
  白如雲忍著痛道:「怎麼聚法?」
  裴大希回頭一笑道:「你不是住在巫山麼?你要是不嫌棄,老哥哥我也要搬過去。」
  白如雲大喜道:「好!好!」
  裴大希口中說著,心中卻起了一陣莫名的悲哀,因為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所說的話是否能夠兌現,因為他對眼前白如雲所受的傷,內心所抱悲觀的成份,比白如雲更甚,只是他也只能這麼說說來安慰他!
  他把置好的針,一一上了藥,按著白如雲全身穴道,全數插了下去!
  白如雲這麼一個鐵打的漢子,此時也不禁痛得呼出了聲音。
  裴大希安慰道:「你要忍受著,上上針就好了!」
  說著,他猛然駢二指,在白如雲後心「志堂穴」上一戳,
  白如雲一聲大吼,頓時就昏過去了。
  大吼聲中,裴大希這一支最緊要的尾針,已然全部刺下軀!
  他知道這種痛苦,是白如雲不能忍受的,所以不得不狠下心,先把他點昏了過去,才一一燃火上針。
  這種「雷火金針」,為我國極具深奧學理的一種醫術,有不可思議的功效,裴先生一生之中,以此術活人無數,施時費心力已極,稍有一針扎錯了地方,或是用藥量不當,都關係著病人的性命。醫之人,必須要全神貫注,一點也馬虎不得。
  白如雲幽幽醒轉,只見當空香煙繚繞,自己四平八穩地睡在軟榻之上。
  奇怪的是,全身竟有了些暖意,遊目四盼見裴大希正自在蒲團上打坐,只見他通體汗下如雨,連短鬚上也沾了不少,可知他累得不輕了。
  白如雲沒有叫他,這一霎時,他的心中想到了許多,他感覺到,人生是有溫暖的。
  他本是一個個性偏激的人,可是經過這將近一年以來的陶冶,他確是變多了。
  尤其是這一霎那,他真正地體會到,人生是冷暖參半的,過分享受快樂的人,也必有過分領受痛苦的時候,只有平靜的人生,才是真正合理幸福的人生!
  他腦子想著這些,心情愈發平靜了下來……
  天空落下了雨來,悉悉瑟瑟打在山林室頂上,他又想到了伍青萍。
  這女孩子優雅的姿態太美了。
  白如雲想著:「她難道真的對我沒有感情麼?」
  這問題在他來廬山以後,尚不止一次地想過。可是總是得不到確定的答覆。
  可是這一霎那想起來,卻斷定當初自己錯了。
  他想到了青萍對自己的每一句談話,每一個動作……這些難道說她對自己沒有感情麼?
  一個人在疾病之中,感情是脆弱,也是最愛深思,以往一些小的細節,在病床上,都會一一地回想一遍,仔細地檢討自己錯處、得失!
  這時的感情,是最能諒人的……
  白如雲這時非但不再恨青萍,反倒深深地責怪自己當初心太狠了。
  他歎了一口氣,把眼睛閉了起來,暗忖:「如果她能在眼前多好……」
  「我一定要在她面前,當面向她賠禮,請求她的原諒,她一定會的……」
  可是他很快地又聯想到了龍勻甫,暗付此時二人可能已結婚了……
  他想龍勻甫被自己打下山澗,雖是為哈家所救,可能也受了重傷,他對自己的仇恨,一定很深的,那麼,現在伍青萍要是嫁給他,也和我成了敵人了!
  想到此,他感覺到內心一陣戰慄,同時他似乎覺得,當初對龍勻甫不該下手太重。
  俗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樹立一個如龍勻甫如此一個敵人,對於自己是很不利的!
  可是,他轉念一想:「如果我當時手下留情,只怕我早也就死在他的手中!這又如何能怪我呢?」
  他反覆地在腦中思索著這些問題,不知不覺東方已透出了曙光。
  裴大希坐功居然也有了成就,一直到近午時,才醒了過來,他走到床前,仔細看了看白如雲的臉色,依然是白中透青,那雷火金針,除了為他帶來暫時的溫暖,似乎沒有什麼功效。
  他不由皺了一下眉,為了能拖延這孩子一命,他不得不搜索枯腸,想到了兩種藥,即由壁邊拿起了一個小藥鋤,向白如雲笑道:「我到後山找兩種藥,你好好休息!」
  白如雲茫然點了點頭,看著裴大希顧長的身子出去了,他又把自己帶入了惱人的痛苦的深淵之中。
  上天要處罰一個人,最大的判刑,是要他有感情,這是真的!朋友們!你相信麼?
  墨狐子秦狸關心愛徒過甚,一路上急如星火,登車乘船,不一日已來至長江一處大岸——九江。
  這地方的確是熱鬧萬分,酒店林立,處處都飄著杏黃色的酒旗,各式各樣的雜耍玩藝兒,把幾條街擠得滿滿的I
  適逢炎夏,雖是熱不可耐,可是這地方面臨江口,倒有習習涼風。
  老道牽著一匹白鼻黑馬,這是他在途中以五兩紋銀買來代步的,他在九江市面牽行著,實在因為日來的疾行,竟顧不得吃飯,此時路過九江;見到了酒旗,不禁感覺到飢腸轆轆,遂決心在這地方用晚餐,順便喝他兩盅!
  他把馬拴在一棵老楊樹上,過來一個夥計笑道:「道爺!我給您老牽馬!」
  老道一擺手道:「不用!我馬上就走!你是幹什麼呢?」
  這夥計一怔道:「我?」
  老道點了點,這夥計露出了黃牙,一笑道:「小的是酒保,道爺真是尋開心呢!」
  他說著向一處用竹子搭成的小樓一指道:「九江萬里春是有名的,道爺過去一嘗就知!」
  老道見到這竹樓就在眼前,就邁大步向著樓內行去,那夥計在後面緊跟著,一直跟進到了門口這才大叫了一聲:「客來!」
  只把頭一探,遂又轉身跑出,繼續又去拉別的客人去了!
  墨狐子秦狸,見裡面亂哄哄的,酒氣肉香,混成一片,他猛吸了兩下,一面口中大叫道:「快來人,我吃了還要趕路呢!」
  幾個夥計招呼這個,張羅那個,竟是忙得不可開交,老道叫了半天,只聞答應聲,卻是沒有人過來,他不由搬了一張椅子,口中道:「道爺自己來了!」
  說著走到酒櫃前,見兩個赤著上身的小子,正在一角斟著酒。
  墨狐子見一邊,有七八罐「老茅台」,遂順手拿了兩罐,他這一自己拿,才跑過來一個酒保大叫道:「喂!喂!怎麼自己動手了?」
  老道一挑濃眉,正想大罵,忽然心念道:「我現在可沒有工夫惹事了,還要趕路呢。」
  想著咧牙一笑道:「你們不動,我再不動,那可委屈了道爺的肚子!」
  一時逗笑了不少人,那夥計笑著把酒送到桌上,低頭看著道:「你一個人吃這麼多?」
  老道笑了笑說道:「你別管了,快給弄一隻棒棒雞,四個臭糟蛋,再來五個饅頭就沒有你的事了。」
  夥計一面答應著,心想:「當然沒我的事了,再就是吃的事了。」
  想著含笑而去,墨狐子秦狸,等不及他拿碗來,先就弄開了一小罐,口對口先來了一大口,吧嗒了兩下嘴,叫了聲:「好酒!」
  這時酒保才把酒杯筷子送上,隨著眼笑道:「道爺今晚不走了吧?小店……」
  方說到此,秦狸已大叫道:「走!走!我馬上就定,你們還有熱燒餅沒有?」
  夥計一怔道:「有!有!」
  秦狸把隨身一個革囊口張開,笑道:「給我裝上二十個,都夾上肉!快!」
  這夥計一摸頭,心說:「這傢伙真是一個霹雷火!」
  想著,張羅著把燒餅一一包好,送過來時,老道又遞上了一個水袋,齜牙道:「勞駕,給弄一袋子水!」
  夥計一怔道:「是牲口吃?」
  老道翻了一下眼道:「是你爺爺吃,知道了吧!」
  夥計碰了一鼻子灰,掉頭就走,心裡氣可大了,灌上水後,卻在屋角裡轉了個彎再來,卻在抹著鼻涕,心想:「我叫你罵人,給你加點佐料。」
  墨狐子秦狸接過了水,扔下一塊銀子道:「有多沒有少!」
  說著踏步出去了,誰知道這一會工夫,方才自己拴馬的地方,已圍了一大圈子人,裡外三層,熙熙攘攘,鑼鼓聲響成了一片。
  秦狸不由心中一怔,心想:「我的馬呢?」
  正在左右尋找,卻見原先那個夥計由人縫擠過來說:「你的老馬,我給牽到槽上了,這裡來了賣藝的了,玩藝還真不錯!」
  老道揮手道:「快去給我牽來,誰有工夫看這個!」
  夥計轉身而去,只這一會兒,已是人山人海,老道行道江湖數十年,這一行的見聞可太多了,可是還真沒有見過,有這麼多人捧場的,心中不由奇怪。
  他本是站在外面,此時被後面的人一湧,反倒擠進去了!
  這會兒裡面鑼鼓聲可響得震耳欲聾,四周觀眾更是嘻笑著一團,紛紛道:「小鬼有一套!」
  老道一回頭,正有一人扭臉道:「聽說是找人的,那個稍矮一點的還有一點結巴!」
  墨狐子秦狸聽了也沒有注意,一分兩臂道:「借光!借光!別擠碎了我的燒餅!」
  他這麼一分,兩邊人立刻讓開了一道溝,老道自言自語:「不怕你們不讓!噎!對不起!對不起!」
  這時鑼鼓聲忽止,一人脆聲,還是秦腔高嚷道:「來至貴寶地!」
  匡!匡!匡!三聲鑼鼓聲。
  「不是為別的!」
  老道心中一楞,暗想,這聲音怎樣這麼熟悉?當時還不容轉身,卻聽見另一人啞著嗓子,也學樣叫道:「來……至貴寶地……」
  又是三聲鑼響,這人又接道:「不是為別的……」
  老道不由大吃一驚,猛轉過身來,用力擠了進去,立刻他張大了嘴,心說:「原來是這兩個小鬼,怎麼會來這裡賣起藝來了!」
  原來場上賣藝人,正是北星、南水二人,他二人每人都穿著一件新青布短衣褲,看來還是新制的。
  場子裡擺著一個兵器架子,上面有刀槍劍朝,二人每人一個小鑼,正由不同方向轉著。
  老道氣得翻了一下眼,往邊上一站,心裡暗付:「我倒要看看你們搗什麼鬼?娘拉個蛋1真作怪!」
  這時場子上爆出了如雷的笑聲,原來二人各自翻著觔斗十分巧快,身形一定,鑼鼓又是三聲,南水接道:「只為找師父!」
  北星結巴學了一句,配著鑼聲,南水才又道:「流浪到此地!」
  北星立刻做了一個拭目的姿態,結巴道:「流浪到……到此地!」
  這時四下又是一陣叫好,老道心裡一酸道:「原來他們兩個為了找小鬼頭,竟淪落到如此地步,也實在是難得!」
  想著卻把身子又走近了一些,就聽耳邊有人說:「可憐!這兩個小孩在九江賣三天藝了,天天都嚷著找師父,也不知道他師父是誰?他真狠心,把孩子弄成這樣!」
  老道心中一動,看了看說話的是個胖子,這胖子一邊說著話,一邊由褲袋裡掏錢,向外撤了一把,一面回顧他人,露出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
  墨狐子本想立刻把二小叫著,此時不知怎麼,反倒沒有動!
  二小在場上又走了一圈,呼地把鑼向地上一丟,卻由架上順手操了一個胡琴。
  老道心中一動,付道:「喲!他們會的還真不少呢!」
  一念末完,北星已拉了起來,只見南水向四下抱了一下拳道:「在下南水,和我師弟北星,來至貴寶地,只為尋找師父,一時盤纏用盡,只好賣藝為生!」
  他說著瞧了四週一眼,老道見二小眸子深陷,短短兩月來,想不到二小竟自瘦成了這樣,心中不禁又是一陣心酸,卻聽南水繼續道:「我兄弟身上雖有些功夫,可是不瞞您說:這幾天已經抖露得差不多了!」
  他說著繞了另一種腔,道:「有人說了,說賣藝的,你們就這麼點能耐,還能吃江湖飯麼?」
  北星忽地停下胡琴,怔道,「什麼……南水!你說什麼?」
  南水正在賣弄口才,不想北星憨直至此,當時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四下立刻引起一陣笑聲,有那不知道的,還以為北星有意做作,紛紛道:「有意思!有意思!」
  南水顯得有些不自然,把青衣袖向上捲了卷,又接道:「不是別的!我兄弟實在不是這塊料子,有的功夫怕給師父丟臉,雖然會,也不敢使出來,好在各位大爺來此是取個笑……」
  北星本是低頭細細扭著絲絃,此時愈聽愈迷糊,低聲嘟囔道:「南水……說什麼啊?唱呀!」
  四下又是一陣笑聲,老道也不禁瞇縫著眼笑了,心想:「北星那小子,還是那個老樣!」
  南水回頭狠狠地瞪了北星一眼,小聲道:「你別說話!傻蛋!」
  北星氣得晃了一下肩膀,結巴道:「我不說……你說!」
  南水氣得跺了一下腳,賭氣轉過了身子,這時四下掌聲如雷,還有叫倒好的。
  南水望著四下苦笑了一下道:「我兄弟是個老實人,大家別笑他……」
  說著,一抱拳道:「各位多多捧場,有錢幫個錢場,沒錢的也別走,幫個人場,咳,等傻小子把絲絃拉上,在下就侍候各位一段《臭老道》!」
  墨狐子秦狸不由一楞,心想:「臭老道?這是罵我不是?」
  四下紛紛叫著「臭老道!」「臭老道!好!」……秦狸只氣得頭昏眼花,心說:「好呀1你們兩個小東西,居然把我編成歌來罵了,好好!這我倒要聽聽!」
  正想之間,只覺身後有人在扯自己衣裳,回頭一看見是那店伙,他齜牙笑道:「啊呀,我的道爺,叫我好找,你不是要趕路麼?怎麼看開了!」
  老道哼了一聲道:「你給我拴回去,我一會兒就來。」
  這傢伙看了場上一眼,這時正是南水仰天用茶潤著嗓子,咕咕嚕嚕的,往地上一噴,北星卻遞了一塊毛巾,南水一面擦著,口中尚道:「用嗓子跟用力不同,要說這一段《臭老道》還真費勁,詞兒是我兄弟編的!」
  說著回頭用手指了北星一下,北星紅著臉彎了一下腰,結巴道:「曲子是他……是他!」
  老道看在眼中,恨得直咬牙,回頭狠狠地瞪了那夥計一眼道:「你還不走等什麼?」
  這傢伙縮脖子嘻嘻一笑道:「我也聽聽!」
  墨狐子秦狸本就一肚子火,這時氣得照著這個夥計屁股狠狠端了一腳道:「你給我出去吧!聽個屁呀!」
  這一腳,把這夥計端得一陣子啊喲,口中叫道:「唉喲!這老道怎打人哪!」
  旁邊有人接笑道:「所以是『臭老道』嘛!夥計!你出去吧!小心挨打!」大家一起笑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0:24

  那夥計也倒霉,只氣得跑到外面,用鞭子狠命抽馬,算是報了仇了。
  墨狐子忍著心中氣,又回到場中,卻見二小算是交待完了。
  北星這時把弦子拉得怪響的,不時還繞上幾個花腔,拉了一個過門,才見南水咧口唱道:
  「臭老道!臭老道!
  個子瘦來樣子老!
  黑臉蛋,像地皮,臭道袍,不離腰,
  只要一開口,
  不是『他媽』就『他娘』!
  我們受不了,誰也受不了!
  唉喲喲!
  誰也受不了……」
  二小插花也似的,在場子裡交插著,這第一段唱完了,得了一個滿堂彩,墨狐子秦狸氣得咬牙切齒,心想:「娘的,你們不是受不了麼?以後還有你們受的!」
  氣惱之間,第二段又開始,仍是北星操琴,南水在翻了一溜花觔斗之後,又開始唱道:
  「臭老道,臭老道!
  兔子耳朵王八腰,
  小眼睛,如綠豆,臭頭皮,隨處飄,
  他不洗勝不刷牙,
  我們受不了!
  唉喲喲!
  誰也受不了!」
  立刻又是一陣如雷掌聲,老道在一旁抱著雙臂,只氣得連連冷笑不已。
  跟著第三段又開始了!接著唱的是:
  「臭老道,臭老道!
  何必如此臭追遙?
  大家都是一家人!
  不該專欺咱二小!
  師父一出門,你就成老大,
  又打人,又罵人!
  不像話,不像話!筒直不像話!
  我們受不了,誰也受不了!
  唉喲喲!
  誰也受不了!……」
  唱完這一段,四下掌聲笑聲亂成一氣,二小雙雙向四面抱拳答謝!
  墨狐子秦狸又向前湊了一步,這時南水彎腰道:「還有。段新詞,我兄弟還沒編好,等他編好了再唱!」
  他說著話,向四下看了一圈,正巧和秦狸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不由嚇得一愕!
  老道齜牙一笑道:「好啊!」
  南水馬上轉過了身,一拉北星道:「不得了啦,老道來了,快走!」
  北星聞言更是吃了一驚,驚慌失措道:「哪……裡?老道……」
  南水回頭指了一下,猛然回身就跑,北星也看見了,嚇得
  把胡琴往地上一丟,倏地縱身就起,頓時場上大亂,南水見北星居然一走,連輕功也施出來了,一時情急也顧不了許多,跟著也縱身而起。
  墨狐子秦狸大吼了一聲道:「我看你們兩個畜牲往哪裡跑?」
  說著袍袖一揮,身形也自騰起,跟著二小身後,一路穿房越脊,差不多跑了百數十丈,已跟在了二小身後不遠!
  北星、南水想是自知跑不了,這時雙雙轉過了身來,老道撲勢太急,二小這一轉身,差一點撞了一個滿懷,不由馬上把身形定住了。
  只見南水、北星氣喘如牛,呆呆看著自己,墨狐子秦狸本想一抓著他二人,不說二話先暴打他們一頓再說,此時見了面,反而打不出手了。
  當時望著二小氣得連聲冷笑道:「你們跑呀!怎麼不跑了?」
  南水喘道:「你要追!」
  北星也是一面喘,一面接口道:「是的……你……要追!」
  老道大吼一聲:「媽的……」
  他忽然想到了二小編的歌,不由突地把話忍住了,氣呼呼地說道:「我當然得追!」
  南水低下了頭,小聲道:「又……罵人了!」
  秦狸「呼啦!」一聲跺碎了一片瓦,大罵道:「我就是要罵人怎麼樣?他娘的!他媽的!怎麼樣?我還能叫你們兩個小王八蛋管著我?他奶奶的簡直是氣死人了!」
  二小知道這是秦狸在最暴怒的時候,可是惹他不得,弄翻了,可是不能想像的糟!
  一時只有忍氣吞聲地低著頭,老道又咆哮了一陣子,這時卻由下面傳出聲音道:「房上是那位大爺?怎麼上了房子?……請積點德,別把我們屋頂踩塌了!」
  一老道看了一下足下,聲音放輕道:「走!我們找個地方去談談,簡直太不像話了!」
  他說著一手拉一個,這時房下卻也傳出了大聲的喝叫聲音道:「太不像話了,你們想拆房子是不是?」
  二小對看了一眼,不由噗嗤一笑,老道氣得又是一腳,嘩啦啦踩碎了一大片,跟著身形一起,已把二小帶著縱了出去!
  三人隱隱聞得房下怪叫喧天,房主大聲的喝叱之聲,只是三人已走遠了!
  老道一邊接著一人,兔起鶻落地一陣疾馳,已來至一處僻靜的荒郊,這才把二小放下,他指著一邊的石塊,氣憤憤地道:「你們兩個坐下!」
  二小互看了一下,各自落坐。
  老道氣得長長吐出一口氣道:「你們在家罵我,就是打我,我也不會生氣,因為是自己人嘛,一切都馬馬虎虎算了,我能裝看不見就看不見……」
  他用手按在胸口上,又一連喘了好幾口氣,又吐了一口痰才道:「真太不像話了!」
  二小知道主題來了,一個個喋若寒蟬,老道突然一掌拍碎一整塊石頭,大叫道:「罵就罵吧!怎麼能編成歌來罵?這簡直是太不像話了……唉喲……你們真要氣死我!」
  二小有點驚慌失措,因為很少見過他還有這種表情,一個個睜大了眼睛!
  墨孤子以雷霆萬鈞之勢,目視這兩隻小麻雀,他似乎也覺得太過分了!
  當時把聲音又減小了一點,皺著眉毛道:「你們想想看吧!」
  又停了一下道:「我見的小孩多了,我從沒見過你們這麼皮的!哼!哪是皮?這簡直是下流,沒有教養!」
  二小又對看了一眼,這是他們第三次對看,也許他們認為以無言抗有言,才是有力的反駁!
  秦狸愈想愈氣,忍不住又大吼道:「這是誰的主意?」
  南水吃吃道:「什麼……主意?」
  秦狸大罵了聲:「王八蛋!你娘的鬼主意?什麼主意?我是問編歌的主意!」
  南水被罵得臉色極為難看,乾脆把頭一扭,給他來一個不理!
  北星同情心較重,凡是罵南水,就等於罵他一樣,當時也把頭轉向一邊去了!
  老道猛然一個箭步,到了二小身前,一掄雙腕,把二小給舉了起來,往天上一舉,叱道:「我摔死你們兩個小雜種!」
  二小不禁嚇得尖叫了起來,老道哪敢真摔?聞聲不由厲叱道:「我問是誰的主意,他媽的!你們真會作怪,一個編詞一個編曲子,你們還真有能耐,乾脆進翰林院當編修好了!」
  二小只在頭上哀聲討饒,北星吶吶道:「大……大家的主意。」
  甫水也附和道:「對!對!大家的主意。」
  老道氣得啐了一口罵道:「就他媽兩個人,還大家,大他娘的鳥!」
  要在平日,二小聽到這種罵人的粗語,定是要還以顏色,可是此時老道還掌握著生殺大權,聽了這話,雖是怒在心裡,卻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老道發了半天脾氣,氣也出得差不多,把二小往地上重重地一放,冷笑道:「我讓你們氣死了,可真划不來!」
  二小見老道氣得差不多,他們以素日的觀察,對老道的看法是生氣的初步是「沉默」,進一步是「咆哮」,再至頂點,就是「打人」或「殺人」了;可是氣消時,「冷笑」是前奏!再就是「嘻笑」的了。
  所以老道此時這一冷笑,二小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不由又對看了一眼!
  南水最識時務,首先皺眉道:「師爺,何必呢?我們也沒有怎麼呀,只是唱著玩玩的。」
  北星搓著手,點頭道:「是……是唱著玩玩的!」
  老道一挑濃眉,遂又冷笑了一聲,低低自念道:「哼!玩玩的……這可真是好玩!」
  當時凝目看著二人,見二人一副畏縮的樣子,四條小胳臂又黑又瘦,想不到兩個月的江湖生活就把一對粉裝玉琢的孩子折騰成這樣!這不禁又加深了老道厭棄江湖的念頭!
  當時憤怒為同情取代,不禁氣又消了一層,用手一指二小道:「你們看看你們的樣子,還像人不像,變成什麼德性了?」
  二人各自互看了一眼,老道這一句話,倒給二人帶來了傷感,一時只覺鼻子酸酸的,眼睛濕濕的,都不禁舉起小手,揉著眼睛來了!
  老道氣全消了,嘻嘻一笑道:「得了!沒打你們算是好了,你們居然還哭?不叫你們出來,你們偷跑,現在可嘗到了滋味了吧!是不是?」
  這一勸可更糟了,二小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老道先是一個勁地皺眉,後來是又搓手又頓足急得直咧口道:「喂!喂!別哭好不好?」
  南水停止了哭聲道:「老道爺,師父呢?」
  北星也問道:「師……父呢?」
  北星不提則已,這麼一提起師父二字,墨狐子秦狸頓時怔了一下,驚叫了聲:「哎呀!不得了啦!」
  他猛然往起一站,回頭就走,二小見此形狀,不由吃了一驚,嚇得也不哭了,各自跑上去,南水大叫道:「老道爺,別走呀!到底什麼事呀?師父呢?」
  老道聞言回過身來,怔了一下才道:「我只顧給你們兩個說話,竟忘了小鬼頭的命了,他……他……」
  說著竟哭了起來,工小嚇得頓時怔住了,隔了一會兒才問道:「怎麼了?老道爺你快說吧!」
  老道匆匆由身上取出了一整封銀子,約有百兩以上,往二小面前一丟道:「這銀子給你們,可別再賣藝了,快回去吧!」
  二小此時卻不拾銀子,一起撲了過來,各人扯著老道一隻袖子,北星結巴道:「師父……師父呢?」
  老道這才歎了口氣道:「也罷,我就告訴你們吧,你師父現在走火入魔,命在旦夕,我去求藥,還不知成不成功?你二人乾脆拿了銀子,到廬山『游劍峰』去找他吧!」
  二小一聽,各自大哭了起來,當時二話不說,把地上銀子一撿,飛跑而去!
  老道抹了臉上的淚,張望著二小的後影,低低念了聲:「可憐的小東西!」
  當時大袖一揮,騰身而走,已是失去了他的蹤跡。
  點蒼山下,墨狐子左右徘徊!
  他仰視著高聳入雲的山脊,心中不禁為難十分,暗忖道:「我已當面羞辱了木蘇,此番怎有顏面再去求藥?這不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麼?這可如何是好?」
  他兩隻手互相扭著,發出一陣陣咯咯骨響之聲,前思後想,終不得一良策。
  最後他跺了一腳道:「管他的,我就做一次賊,偷他個舅子一下!」
  想著又勉強在樹下睡了個覺,候到天色漸漸晚了,這才把寬大的道袍,向腰裡掖了掖,自從那管「紫金旗」贈給愛徒之後,他就不曾用過兵刃,而他一雙鐵掌,亦足以嘯傲武林。
  此時,一切歸置妥當後,展出絕頂輕功,起落縱躍,如電閃星馳一般,一盞茶時間之後,他已登臨到了點蒼之峰!
  一時只覺天風冷冷,吹得他衣襟飄搖不定,山峰上有點點燈火,就像秋江夜泊的楓林漁火也似的,一點一點時明又暗。
  老道左右顧視了一番,選定一處,身形倏起倏落地撲奔了過去。
  這是一片極大的莊院,方圓綿延了半個山,四周的圍牆高有三丈,上面都繞生著刺籐!
  大門口,松枝油煙火把,裊裊上冒著黑煙,兩扇石門緊緊關閉著,老道看了看,心忖:「這氣派倒也較我們不弱!」
  想著一晃身形,已到了大門口,見無一人,側耳聽了聽莊內也是靜悄俏的,他不由放大了膽,只一長身,已把雙手攀在了高高圍牆之上,再向裡面一翻,已如同一片枯葉也似地,輕輕飄到了裡面。
  當他身形方定,卻見裡牆邊上,拴著三四條同樣粗細的網狀銀絲,上面吊著串串銀鈴。
  墨狐子不由冷笑了聲,忖道:「三百老人此舉實在是多餘,這種小聰明只能害那些無知之人,對於技高之人,卻是無可奈何!」
  想著遂回轉身來,見莊內老樹如林,冬青樹剪修得整整齊齊,樹陰裡道路縱橫,倒也佈置得幽雅,他不由看了看想道:「不知那三百老人藏丹之處是在什麼地方?我且去找它一找!」
  他可稱得是「藝高膽大」,想做就做,當時兔起鶻落地又翻過了幾處院落。
  隱隱見眼前一處建築精緻的翠樓,樓內燈光閃爍,耀眼生輝!
  墨狐子身形方在顧盼之間,只聞身後冷笑了一聲道:「什麼人大膽!還不報號來?」
  墨狐子不由吃了一驚,驀地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六旬左右的老人,身軀瘦矮,一身短衣褲,足踏芒鞋,正自虎視耽耽地看著自己。
  秦狸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這人功夫不弱,躡隨我身後,我竟是沒有察覺,看來這地方,倒是能人不少了!」
  想著唯恐驚動了他人,不由微微一笑道:「你不要緊張,我和老木他們是老朋友!」
  這人上前一步,仔細又看看秦狸,含怒道:「原來是個道人,你不要胡說八道,既是朋友,何故偷偷摸摸,你不知道,此時是五老煉丹緊要關頭麼?」
  墨狐子心中暗喜,當時輕輕道:「來,老爺子,我們這邊談談!」
  他說著身形一晃,已飄出五丈以外,落向了一處草坪,這老人似乎一驚。
  當時模模糊糊也跟著縱了過來,皺眉道:「道人的身手不弱啊!你到底是幹什麼呢?」
  老道噗嗤一笑道:「朋友,你連我都不認識麼?你這個老江湖可是愈干愈回去了!」
  這小老頭怔了一下,似不悅道:「老夫金翅子蘇元九,想道人也有個耳聞吧!此番為三百老人禮聘來此護丹,朋友,你要不把真實來意告之,可怪不得老夫我無禮了!」
  墨狐子一聽這人報名,倒吃了一驚,知道江湖上有這麼一個人物。
  此人綽號金翅子,還有個拜弟人稱銀翅子車飛,在川西川北頗有個萬兒,外號人稱為「金銀雙翅」,自己雖久仰他兄弟大名,今天倒是第一次見過,想不到三百老人,居然把他們給請來了。
  當時暗忖:「既有金翅子,想必銀翅子也在,要等二人合在一塊,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想著微微一笑道:「原來是蘇兄,貧道久仰了!」
  蘇元九哼道:「道人,你來此何為?請快快說來,如果是有急事求見木大俠,在下就為你通稟一聲!」
  墨狐子嘻嘻一笑,道:「那倒是不必了。」
  他說著左右看了一眼,心中十分焦急,金翅子蘇元九見狀頓起疑竇,不由冷笑道:「如此恕我無禮了!」
  這傢伙倒是說怎麼就怎麼,身形向前一躥,已來到了墨狐
  子身前,一伸手就是武林中驚人的「分筋錯骨手」,直向墨狐子雙肋插來。
  秦狸正想先下手為強,把他給整治了,卻不料對方竟是和自己打著同一個算盤,這一來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當時淺笑了一聲道:「來得好!」
  猛然把身形向外一轉,用「滾刺輪」的身法,把身子火速挪開,蘇元九雙掌遞空!
  可是金翅子實非弱者,雙掌一遞空,身形淬轉,當空一錯掌,口中也叱了一聲:「朋友你出去吧!」
  這一次卻是用「翻雲掌」,交互著把雙腕逐出,一掌握拳,一掌卻是以「散掌」直向墨狐子後心擊去,內力可是用得十足。
  墨狐子冷笑了聲,大袖向兩邊一揮,如同穿雲野鶴也似的驀然騰空而起。
  身形向下一場,游掌進身,已襲住了金翅子蘇元九身後,冷斥道:「朋友!你還差點兒!」
  他猛然向外一振腿子,以袖緣直向蘇元九後樁上掃了去!
  這種內家功夫,果然與眾不同,直把蘇元九掃出了五六步。
  還算他功力深厚,雙腿上練過十年跑樁的功夫,要不然,只這一袖不怕這老兒不馬上就落得雙腿齊折,就如此蘇元九勉強站定,一時臉都痛青了。
  他反臂現掌冷笑了聲:「道人好功夫,請報個萬兒吧!」
  墨狐子見自己浸淫數十年的「流雲飛袖」功夫,一揮之下,居然沒有把他打趴下,心中也不由一驚,此時聞聲噗嗤地一笑道:「金翅子,我看你是白活了!」
  他說著一靠步,又已來到了蘇元九身前,虛一晃手,金翅子是驚弓之鳥,見狀忙向外一側身,可是老道的「護手功夫」已登峰造極。
  這一勢本是虛幌子,主要在於掩飾下面招式,蘇元九這一側身,正中秦狸下懷,只見他當空一揮長袖,兩側一進步,右手後甩,用「孔雀剔羽」的招式,內含「乾元問心」掌力,實實地攻出了一掌。
  蘇元九才一閃身,已知失策。
  老道這一掌,來勢還真猛,要想閃躲,可來不及了。
  可是金翅子哪肯就此甘心?
  當時猛地一擰右腿,全身左旋,雙掌合十,霍地向外猛力磕出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1:16

第26回 求藥受辱 二老拚命  

  這種「叩掌」之力,要是真個擊在秦狸背上,也是不得了。
  墨狐子秦狸一生見過大敵無數,豈能不知這一招的毒辣?當時只好把推出的掌勢,向內一收,人卻以「蜻蜓點水」的功夫,騰出了丈餘!
  蘇元九這種玉石俱焚的手法,總算救了自己一命,可是老道這種身手,已把他著實給鎮住了。
  他翻了一下眸子又道:「朋友……」
  可是老道這時心急如焚,惟恐驚擾了別人,自己那時只怕一無所獲了。
  所以想到此,恨不得馬上作一個了斷,偏偏這蘇元九惹厭不已。
  當時不等他說完,早又騰身向前,向下一矮身,用「金劈掌」向辦一送,只聽「哧!」的一股疾風,猛朝蘇元九當胸劈來!
  蘇元九聞聲,嚇得臉色蒼白。
  他知道這種掌力的厲害,江湖上會這種「金劈掌」的真還
  沒有幾人,想不到這道人,竟是其中之一,一時驚慌失措!無可奈何之下,也只好挺出自己生平最厲害的掌力.「混元劈空掌」,和對方一擠了。
  他明知自己這種掌力,要想敵過道人的金劈掌,那是萬難的。
  可是,如不施出這種掌力,自己眼前只怕是死命一條了!當時權衡輕重之下,也只有咬牙一擠了。
  這兩種掌力甫一交接,立刻分出了高下,且沒有什麼聲音,那蘇元九卻是一連後退了八九步,一跤坐在了地下。
  他面色鐵青,全身顫抖道:「道人……你報上萬兒來!」
  墨狐子冷笑了一聲道:「蘇元九,貧道與你無冤仇,只是
  你要與貧道為敵,說不得只有得罪了。貧道姓秦名狸,老朋友有個耳聞吧!」
  蘇元九哦了一聲,抖顫說道:「墨狐子……」
  秦狸已似一陣風也似地飄到了他身前,手駢二指一戳,已點中了蘇元九「志堂穴」,頓時昏迷了過去,老道皺了皺眉,把他挾起置於一暗處,因指力用得極淺,預料一個時辰後,定可轉醒,倒不必發愁因此致命。
  墨狐子迅速地料理了蘇元九,惟恐他那位拜弟再來惹厭,當時一弓身形已用「平穿秋月」的身法,「颼!」一聲躥上了樓台。
  他這時把丹田之氣吸起,足下盡量地放輕著,因為他知道室內五老,可是無一弱者,只要出來一個,已是自己大大的勁敵。
  想到此,哪裡尚能輕率從事?
  上得樓後,鼻中已嗅到一種不知名的香味,隱隱由樓內飄出。
  他吸了兩下,已辨出是一種丹藥的異香,心知那「冷玉膏」已成,定是無疑!
  想著潛身而入,進入第一層門,只見內分兩門,二門都是緊緊閉著。
  可是二室卻一暗一明,一問有燈光,一問卻是黑沉沉的。
  他悄悄地先到了那間有光的門側邊,耳聽了聽,內中傳出「呼!呼!」之聲,不絕於耳。
  老道心裡有數,看了左右一下,這門上雖有窗子,可是他卻不能動,因為五老近在咫尺,只要弄出一點聲音,那簡直是糟透了底。
  想著繞到了側窗,墨狐子這可真是藝高膽大了,只見他向上一長身,已把雙掌抓住了窗台,引臂弓肪,已看清了室內一切。
  只見室中青煙繚繞,如不仔細看,還真是看它不清,他眨了眨眼,才算看出了一切。
  原來室中是梅花形,分列五個大蒲團,當中是一個白銅三足鼎。
  那濛濛青煙,正是由這鼎中冒出,而且不斷地發出呼呼之聲。
  鼎的四周分坐著,次序是木蘇、水夢寒、星潭、哈古弦,還有一個禿頂的老人,老道看了半天才吃了一驚,心想:「這三個老兒真有辦法,居然把五指山的無名老人給請出來了,久仰這老兒曾發誓不入江湖的,怎麼會來參加他們合煉起藥來了?」
  可是現在也不是他想這些的時候,只見五老各出一掌,撫在那銅鼎上,不時地抖動一下。
  而五人的頭上,全都冒著蒸蒸如霧的熱氣,墨狐子一看就知是五人各以本身「三昧真火」,由掌心貫入銅鼎內,取熱之故。
  看情形,這一爐也煉得差不多了,暗算一下時日,應該已不止煉好了三爐了,那麼,這些煉好的藥,又都放在什麼地方了呢?
  想著正想松下手來,到別室去找找,不想目光一偏,卻見鼎邊有一玉幾,几上放著三個開口玉筒,每筒內都插著幾支玉管。
  老道一看見這個,頓時心中熱念全消,只覺一盆冷水澆到了底。
  手一鬆,人也飄了下來。
  他疾疾坐下,想道:「媽的,原來藥就放在旁邊,這又如何去偷呢?」
  想著心中可是大大地為難了,其他三人都好說話,只是木蘇與哈古弦二人,當初他們是多麼懇切地苦口哀求自己,被自己一口拒絕,非但如此,自己更是說了絕話,曾謂至死也不會向他們要藥,此番自己又有何說詞呢?
  他想了足足有一盞茶工夫,才跺了一下腳,心中思忖道:「為了小鬼頭的命,說不得只好厚一次臉皮了!我就捨一次臉,看看他們如何?」想著,仗膽走到了五老門前,又等了一會兒,這才伸手在門上輕輕叩了三下。
  室中立刻傳出一聲冷冷的聲音道:「是誰?」
  墨狐子方要報上名,那門卻開了一扇,走出一個瘦長的老人,正是冤家路窄,這老人正是木蘇,墨狐子秦狸不由怔了一下!
  木蘇更是驚異地冷笑了一聲道;「啊!想不到啊!想不到!」
  秦狸紅著臉道:「木兄,請外面來一下,貧道有幾句話……說……」
  木蘇臉色冰寒道:「道兄有話,就此請說,在下此時可忙得很呢!」
  他動了一下身子,諷刺道:「怎麼,道兄就如此直接進來了嗎?」
  秦狸雖恨得牙癢癢,可是此時也只有忍著,聞言尷尬地笑道:「貧道曉得各位在此煉丹,不敢驚擾,所以我就直接進來了!」
  他氣憤憤地在心中想著:「你當初到我巫山來,又何嘗通稟過一聲?真是豈有此理!」
  木蘇冷笑了一聲道:「貴客臨門,怎可怠慢,道兄請坐,小弟囑咐一下,立刻出來!」
  他說著手向外面椅子上一指,墨狐子秦狸雖是氣炸了肺,也只好裝著微笑坐了下來。
  木蘇遂回身入內,隱聞室內傳出陣陣笑聲,似乎是木蘇把老道來訪的消息,當眾宣佈了。
  墨狐子秦狸,這時心情簡直是不可想像,他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兒楞!
  有幾次都想站起來就走,可是一想到白如雲,他「走」的勇氣立刻喪失了。
  又過了一會兒,門開處,木蘇和水夢寒二人相繼踱出!
  水夢寒遠遠一抱拳道:「墨狐子大駕來此,未曾遠迎,請恕罪!」
  秦狸苦笑著道:「二兄不要取笑了,貧道此來,實有事奉商,尚請二兄玉成才好!」
  木蘇一摸頭,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道:「哎呀呀!大名鼎鼎的墨狐子,還會有什麼事來此求我們呢?嘻!」
  水夢寒也嘻嘻一笑,說道:「這可不敢當……道長有話請說吧,我兄弟是洗耳恭聽!」
  墨狐子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二位不必如此對我墨狐子,只問一句行不行吧?要是不行,我墨狐子掉頭就走,生死由命了!」
  木蘇嘻嘻一笑道:「老道!你還沒說要求什麼呢,我兄弟又怎好答覆呢1」
  秦狸紅著臉,咳了一聲道:「以前貧道確實過於孤傲,以至於……」
  方道至此,木蘇已哈哈笑道:「別提那一樁事了,沒有你墨狐子秦狸,我們藥如今還不是照煉麼?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不要拐彎抹角了!」
  秦狸低著頭恨得直咬牙,聞言哼了一聲道:「好!如此貧道請討三支冷玉膏,不知二兄可肯賞臉麼?」
  他這話一說出來,木蘇、水夢寒立刻對視了一眼,滿臉鄙夷之容。
  水夢寒哈哈一笑,道:「這真是笑話了,你墨狐子天下第一怪傑,還會用得著這種東西?……哈……」
  「不是我用……」
  說著又歎了一聲道:「二兄請……」
  實在是他一輩子,就沒向別人如此低頭過,因是羞辱得他全身顫抖不已。
  木蘇早已把他恨之入骨,心存報復已久,此時哪裡肯放過機會。
  當時冷笑道:「道長你要多少?」
  秦狸以為有望,不由汗額道:「三支足矣!感恩不盡。」
  木蘇哈哈地一笑道:「如果閣下不健忘,可曾記得閣下說過就是病死,也絕對不會向弟等求藥麼?」
  他說著話,臉上帶出一副猙獰之色,墨孤子低著頭顫抖不已,半天才道:「你給不給?」
  木蘇又是一陣狂笑道:「好大的口氣,一要就是三支,這才是用丹不知煉丹苦,我兄弟守爐數月,才得為數不過十餘支,你居然一要就是三支,莫非是作夢!」
  墨狐子到此時,實在忍不住了,當時噙淚默默道:「徒兒你認命了吧!老道是無法救你了!」
  他想著不由仰起頭來,雙目中精光四射,哈哈一陣大笑道:「好!我墨狐子秦狸此番是自討無趣,打擾了!」
  說著向二人長揖了一下,轉身就走,木蘇倏地哈哈一笑,說道:「道兄,請返!」
  秦狸絕望之下,聞聲不由又回,實在他內心惦念著白如雲太甚,為了這個徒兒,他已忍下畢生從未受過的奇恥大辱!
  此時回過身來,但見他面色鐵青,木蘇含笑定上一步,說道:「道兄是真的要麼?」
  秦狸點點頭道:「墨狐子一生不打誑語,木兄何故多此一問?」
  木蘇臉色一寒,遂點頭笑道:「好!好!待小弟回室取來!」
  這時水夢寒在一邊見狀,不由大驚道:「老木!你要幹什麼?」
  木蘇回笑道:「秦道長求饒,怎可不給?」
  水夢寒立刻臉色一沉,可是猛然想到,木蘇一向的個性,就是對於朋友,也從無這麼慷慨過,更不要說是墨狐子了。
  所以想到這裡,只怔了一下,倒沒說什麼!
  木蘇遂笑了笑轉身而去,墨狐子秦狸心中不由也是一怔,暗付:「這老兒又鬧些什麼,我可不要中了他什麼計才是。」
  想著雙手前搭著,以防萬一!
  水夢寒這時卻嘻嘻一笑,道:「道長你的好徒弟,掌中一管鐵旗,威風實在比你當年猶有過之呢!」
  秦狸看了他一眼,偽笑了笑道:「承蒙謬讚!」
  水夢寒以手拈著領下長鬚,又微微一笑道:「小徒龍勻甫,多蒙貴徒旗下留情,得保殘生,我這做師父的,怎能不說一聲謝呢!」
  秦狸見他越說神態越是不善,這時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我也是太天真了,我師徒二人,都已與他們結下了冤仇,我居然還妄想來此討藥,所救之人,又是他們惟恐不能掌死的白如雲,這又如何可能呢!」
  想著臉上頓時蒙上一層愁霧。
  他左右看了看,正自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只見側門開處,那木蘇竟自含笑而出,他手中拿著三支白光瑩瑩的玉管,正是秦狸渴求的「冷玉膏」!
  墨狐子不由雙目一亮,頓時心中一陣狂喜,由不住抱拳一供,笑道:「秦某愧受!」
  木蘇微微地一笑道:「小弟為了道兄,甘願自己這一份不要,這份人情也要盡到!」
  墨狐子秦狸倒想不出木蘇竟自真的如此大方了,想必是怕得罪了自己,反正既受了他的藥,自然談不上什麼仇恨了!
  想著不由忍辱笑道:「贈藥之情,永銘五內!貧道有生之日,定當厚報。」
  說著向前走了一步,木蘇也含笑著把藥遞過,秦狸正伸手來接的當兒,木蘇卻又把手收回去,墨狐子不由一怔了一下。
  他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收回了手,木蘇卻一笑道:「道兄可知道這藥的用法麼?」
  墨狐子不由微微一笑道:「哦……知道知道!」
  木蘇哈哈一笑,道:「道兄說來聽聽,這可是魯莽不得呢!須知量多量少,都足可置人於死命呢!」
  墨狐子秦狸心中一動,暗想這話也對,難得他居然如此關心。
  當時,他嘻嘻笑了一聲道:「先以金葉茶泡食鹽水中,一晝一夜取出,敷於傷者前後心十處大穴!」
  木蘇笑道:「哪十處大穴呢?」
  老道心說:「你想考我,如何能考得住?」當時笑道:「前為『膻中』、『中庭』、『鳩尾』、『巨闕、『分水』五處大穴!」
  木蘇一拱手道:「高明——後面呢?」
  秦狸一笑道:「後為『靈台』、『志堂』、『左腎門』、『右命門』再加『氣海』是也不是?哈哈!」
  木蘇心中一動忖道:「識此方者舉世無幾,想不到竟考他不住,看來借此羞辱他是不可能。」
  當時連連拱手道:「高明之至!」
  水夢寒也笑道:「了不起!了不起!道爺真高士也!」
  秦狸也不知道他二人是什麼意思,此時接下去道:「敷好後,待三個時辰,金葉茶必呈焦狀,是時取下,以此膏細細抹之,藥色必成朱紅,這時患者必有嘔吐,可讓其盡吐淤血塊!」
  他頓了頓又道:「淤血一盡,涼氣已去,是時可以此膏加敷『天、地二窗』,狀如前,可看病情輕重,至多三晝夜,傷者必痊癒矣!」
  他微微一笑又道:「如有錯處,尚請二兄有以教之!」
  木蘇又道了一聲高明,才寒著臉道:「由此看來,閣下是用以走火入魔之患者了……但不知患者為誰?」
  秦狸心中一驚,暗道:「好精明的傢伙,我只報出用法,他就猜知是患何傷了,唉!我太大意了!」
  可是對方既問,人家既肯贈藥,我若連實話都不說一句,也太對不起了!
  想著臉色微紅道:「木兄垂問,此人實是小徒!」
  此言一出,二老全是一驚,互相對看了一眼,臉上驚異不止,各自哦了一聲!
  秦狸見他們竟帶著笑容,心中雖不悅,可是受人贈藥之恩,自不便發作。
  說完了這句話,只是看著二人,木蘇嘻嘻一笑,遂點頭道:「原來是白少俠,可歎!可歎!」
  秦狸低歎了一聲道:「這孩子自練『兩相』以至如此!」
  此言一出,二老全是一驚,因為,「兩相神功」連他們三百老人,都從來不敢妄圖習練,而白如雲居然有此決心!
  更令他們吃驚的是——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因為「走火入魔」都是在成功之前的霎那,由於不慎才會產生的現象!
  而白如雲居然到了這地步,怎不令二老大吃一驚,萬一這種「兩相」白如雲練成了,只怕三百老人,也非其敵了!
  二老這麼一想,怎不暗暗驚心呢!
  所幸木蘇早有城府在心,心中雖驚,倒不十分現在面上,此時聞言,只點了點頭道:「如此你快拿去吧!」
  說著把玉管又遞了過來,墨狐子秦狸早已不耐,見遞過,口中說了聲:「多謝!多謝!」
  方要接過,不想那木蘇又收了回去,卻淡淡一笑道:「道兄真想要麼?」
  秦狸臉一紅道:「自然是真的!」
  木蘇呵呵一笑,卻把三支玉管揣入懷中,看了一邊的拜弟水夢寒一眼,笑道:「你真想要,我還真不給你。」
  秦狸立刻發指,大吼一聲:「木蘇你辱人太甚,道爺今天要叫你嘗厲害了!」
  木蘇這時身形一晃!已飄出數尺,哈哈一笑道:「你真是作夢呢!別說是你那個寶貝徒弟入了魔,就是你家祖宗入了魔,你想要一點,給我木蘇磕上三百個響頭,我也不給你。」
  他狂笑之聲,震屋欲塌,目視著秦狸那種目毗欲裂的神情,絲毫不在乎地又道:「虧你還有臉來此,這藥我就是燒了,也不會給你啊!哈!好不知趣的道人!」
  方言到此,秦狸已大吼了一聲:「木老兒納命來吧!」
  他身形往上一邁,已猛然撲到了木蘇身前,長臂一抖用「分雲爪」的功夫,猛然朝著木蘇兩肋抓去!
  他這一招真是厲害到了極點!
  可是這一式方遞出,突聞得身後水夢寒冷笑道:「哪來的野老道來此撒野,你給我出去吧!」
  墨狐子秦狸就覺得身後「志堂」穴上,一股冷風襲來,心知這老兒不是易與之輩。
  當時只好一下腰,用「平湖過漿」的身法,倏地把身子低邁了過去。
  就勢一騰身,已由窗中飄了出去,身形一落地,大吼一聲道:「兩個老兒出來,今夜老道要見見你們!」
  話尚未完,木蘇和水夢寒,早已雙雙飄了下來,二老身子幾乎是同時落下,月夜之下,飄飄欲仙!
  木蘇微微冷笑道:「秦狸,你不要怪我做事陰損,你只要想一想,那日我苦苫哀求你時的神情,又和你今日的感慨,有什麼分別呢!」
  他微微一笑又道:「我要是你,掉頭就走,還有什麼臉在此取鬧,你真是太不自量了!」
  墨狐子一張老臉,為他說得青一陣紅一陣,所幸是月夜之下看不真切,否則真是無地自容了。
  木蘇冷笑了一聲,又道:「今夜你要拚命,我木蘇倒也願意奉陪,只是恐怕四老不依。老道你是聰明人,你自信你能以一敵四麼?哈!好糊塗。」
  水夢寒這時長身,已坐在一截枯樹枝上,聞其拜兄言後,嘻嘻一笑道:「如果你願意,我們也可奉陪!」
  墨狐子秦狸這時只覺得三屍暴跳,七竅生煙,哪裡還顧得許多,悶吼了一聲:「我看你往哪裡跳?」
  他向前一墊步,竟用「前後虎掌」的功夫,連環擊出了兩掌,直向木蘇前胸兩處大穴上擊去,木蘇見老道這一拚命,心中也自吃驚!
  當時身子向後一仰,用鐵板橋的功夫,向後就倒,墨狐子秦狸倏地一收二腕,身形序然一矮,雙手「野馬分鬃」,照著木蘇兩肋就插!
  要論功夫,二人原本就差不了多少,只是一人拚命,萬夫難當,墨狐子這一館急擠命,無形中加了十成威力,木蘇自然相形見絀了!
  墨狐子秦狸所煉內功,名謂「三煞」,這種功夫,就連三百老人也無一能敵!
  此時秦狸這一招,竟自把「三煞」的內勁,提貫雙掌,向外一逼,木蘇直覺透體如焚。
  他猛然由地面上「鯉魚打挺」反躥而起,同時衣袖大揮,用「鐵排風」的袖力向外一掄,劃起了「嘿!」的一道尖風1
  二老這一動開手,簡直是異於俗流,只見滿院人影晃動,時上又下。
  往往二人只虛點一招,即速分開,看來直如孩提遊戲一般,實不知這才是奮力的拚殺!
  二人身形似流星奔月,呼呼的掌風之聲,掃起了滿天枝葉!
  這一場龍爭虎鬥,真是看得人好不驚心動魄,水夢寒自始至終,都坐在那截枯枝上,目視著二人這種廝鬥,面上頻頻作色!
  按規矩,他們三百老人,行事只出一人,另二人決不插手其間!
  可是他此時目睹著這場惡鬥,竟有好幾次忍不住要騰身而下。
  可是卻每一次,木蘇亦能化險為夷,這場廝殺,可真是近百年以來,武林中少有的情況,怎不令人看得心膽俱寒!
  老道此時可謂之是集「失望」、「憂傷」、「悲傷」、「仇惡」、「驚恐」於一身,動上手真恨不能將對方一掌斃之於掌下!
  偏偏木蘇這位百齡老人,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又豈能令墨狐子秦狸如此得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1:31

  兩位怪傑一湊上手,霎時就是百招以上,仍然看不出何方有敗的現象!
  這時丹室中三老,久候二人出去竟不返來,不由相繼外出,俱都在涼台上排開觀戰,見此情形亦都連聲驚歎不已!
  這時木蘇用「蚱蜢振翅」,用雲袖掃秦狸後胯;秦狸向前一搶步,卻以「雙貫掌」直打木蘇左心!
  招式一打出,各人倏地又收了回來!
  因為高手對招,並不一定非要動招式打出去,往往只要一比劃,就知對方是否可招架,所以不等打出,就可另換別一招了。
  可是如果一見對方不行,這種虛招也馬上就可化虛為實,一樣有極大威力,端的不可輕視!
  二老此時,全是心急如火,老道是不用說了,木蘇卻也因為圍觀多人,自己不能取勝,臉面無光,再者煉丹時間已到,多耗一時,等一會要多耗一分內元,其他四老亦如此想。
  所以如此,木蘇更是心急如火,偏偏老道功力深厚,有幾次都險些傷在他的掌下,如此一來,木蘇怎敢不提高警覺小心應戰?
  一旁觀戰的四人,全是心急如火,偏偏二人打了個沒完!
  那位無名老人來此已是不易,再要讓他多耗精力,自是不願!
  這時,只聽到他哈哈一笑道:「二位仁兄要打,等三月之後這爐藥煉成再打如何?此時卻是不可!」
  不想他這些話,卻等於白說,二人正打得難分難解,他不由白眉一剪,哼了一聲。
  這時木蘇卻是騰身而起,以「飛鷹搏免」的手法上擊墨狐子頂門「百匯穴」。
  墨狐子卻是下矮著身子,以「撥雲見日」的手法猛貫木蘇小腹!
  二人這一招,可是厲害到了極點,旁觀之人看到此,都不由吃了一驚!
  那無名老人,卻在這時一聲長嘯,只見他那灰白的人影一閃,已經到了二人之間。
  這位少涉武林的怪客,猛地施了一手「炸手」,雙手一合再向外一分,二老無妨之下,如不回讓,當場就得受傷!
  俱不由各自比了一聲,一上一下候地分開了數尺!
  墨狐子暴怒之下,一打量來人,不由怒哼道:「原來是無名老兄,貧道行走武林數十年,最忌別人干涉我的事……你還是閃開了!」
  無名老人嘿嘿一笑道:「牛鼻子!此時可不是你們打架的時候,要打,等丹煉好了,你們都死了,我也不管!」
  這時木蘇卻為水夢寒勸在一旁,只有星潭和哈古弦,二人旁觀在側一言不發!
  星潭很少這麼冷靜過,這位老婆婆一生是嫉惡如仇,尤其是不講理出了名,你道今日如何眼見拜兄和人拚殺,她卻如此冷靜,而無動於衷呢?
  實在她未能忘懷和老道少年時的那一段情意,她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著!
  琴魔哈古弦更是兩面為難,三百老人對他不惡,而老道和他比鄰十年,雖然一度鬧得不快,可是那只是一時意氣使然,談不上什麼仇恨。
  在如此情形之下,他也只好誰也不幫了!
  這時無名老人這一出面,二人都不由一驚,老道聽了無名老人這番話後,哈哈一笑道:「這其中沒你的事,我和木蘇之間是死約會,我們是不死不散!」
  他說著向前一縱身子,已撲到了木蘇身前,大喝道:「木老大看掌!」
  向前一遞掌,以「海底針」猛打,木蘇狂笑一聲道:「道人你要拚命麼?」
  他向後一仰身,卻用「鐵掃帚」的功夫,掃出一條右腿,直向老道雙腿掃去!
  也正在這時,那無名老人一聲長嘯道:「牛鼻子不識抬舉,看掌!」
  這位不知名姓的前輩老人,在疾怒之下,向前一躥疾伸瘦爪,用「白骨鬼爪」的功夫,直向墨狐子後心猛抓了過去!
  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無名老人爪力施出,老道事實上已成了兩面受敵之局!
  可是,就在這時,又是一聲尖嘯,無名老人與墨狐子秦狸之間,霍地飛墜下一人。
  這人以一雙鬼爪,猛地向無名老人雙臂上搭了下去,同時一聲尖叱道:「不可如此!」
  無名老人不由疾往回一撤掌,各人也都於驚怔之間,全部住手。
  再看時,那落下之人,競是星潭。
  無名老人一生從未被人如此掃過面子,此時不由臉色一寒道,「星老這是怎麼說的?」
  木蘇和水夢寒也全是一驚,他們想不到,這位老妹子,居然幫起人家來了!
  此時見狀,俱是一怔,水夢寒抖顫道:「三妹,你瘋了嗎?」
  木蘇也直翻著眼皮,墨狐子秦狸卻是默默站在一邊,他不敢看星潭的臉!
  星潭這時嘿嘿仰天一陣怪笑道:「你們不把藥給老道,可以,也應該!這是老道應得的報應,誰叫他當初那麼驕傲,那麼不識抬舉呢?」
  說著話,那雙如電也似的目光,向墨狐子臉上掃了一眼,臉上冷陰陰的!
  老道真不敢看她一眼,只是低著頭。
  星潭又冷笑了一聲道:「可是你們若因此要他的命,我可是不依!大哥一人對付他,誰死誰活都認命,可是無名老兒橫加插手,卻是令人看不慣,尤其有失身份,我老婆子是第一個看不順眼!」
  水夢寒不由,一驚,他知道無名老人可不是好惹的,自己這時正是用人之際,和人家說好的還來不及呢!怎可得罪!
  這時聞吉只急得又跺腳又歎氣,無名老人這時聞言臉色通紅,哈哈大笑道:「星老說得極是,如此老夫不才,倒要向星老討教了!」
  這老人說話之時,目光之中,射出銳利的精光,令人不敢逼視。
  他向前走了一步,方一抱拳,只聽見又是一聲大笑,呵呵地道:「好傢伙,這叫群英會,真熱鬧!」
  眾人看時,卻見是一邊的哈古弦,他笑嘻嘻地走下了台階,一面叫道:「算了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呢?」
  說著他向墨狐子一抱拳道:「得了!你這罪魁禍首請吧!你還真要擠拼呀?算了,一切都看在哈老頭份上吧!」
  秦狸冷笑道:「木蘇欺人太甚,貧道要他還個公道。」
  星潭往他臉上看了一眼,卻是欲言又止,木蘇最怕這位老妹子,此時見秦狸向自己討戰,她都沒說話,可見自己說話也無妨了。
  當時冷笑道:「誰還怕你不成?來!我們這邊來!」
  說著正要閃身而出,卻又聞得星潭一聲怪叫道:「住口!」
  木蘇一怔,心想:「今天是怎麼了,這位老妹子當真是想著她的老情人呢!」
  想著不由停住了步,面色頗為不悅,星潭仰天一笑道:「我也知道,我們這三百老人是面和心不和,今天有無名老人和哈老頭二位在場,我不妨把話說清了,大哥你要是堅持與他為敵……」
  說到「他」時,用手指了老道一下,又接道:「從今起,三百老人就成了二百老人,除了我這一號好了。」
  此言一出,全場震驚,他萬想不到,星潭會如此對自己,一時不禁呆了。
  木蘇又氣又驚,抖聲道:「三妹……你太任性了。」
  水夢寒也道:「你這是何苦呢?」
  無名老人直翻大眼,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哈古弦卻是怪笑連聲。
  星潭冷笑道:「這一切,全看你大哥了。」』
  木蘇正自舉棋不定,卻不料墨狐子一聲長歎,定了出來,他四下一拜道:「各位不要為貧道一人失和,今夜打擾,實在內愧。」
  他向星潭看了一眼,苦笑道:「星姥之情,老道永銘五內,至死不忘也,只是三百老人,武林佳話,萬萬不可為貧道拆散,尚請星姥三思,貧道有急務在身,五內如焚,就此告辭了。」
  他說著,霍地一揮大袖,卻以「潛龍升天」的輕功絕技,拔起有五六丈高下,只一閃,已消失於樓閣之後,眼前如許高人,竟無一人看清他是怎麼走的?都不禁心中折服不已。
  星潭一見此情,不由怔了一下,遂高叫道:「道長請返!」
  她猛地騰身欲追,卻聞得哈古弦大笑道:「哈!星老婆子還真多情呢!」
  星潭上了房,見已失了秦狸蹤影,再聽見哈古弦的話,不由醜臉一紅,一回身又飄下了地,狠狠地瞪了哈古弦一眼,一言不發,扭身進入樓中。
  墨狐子秦狸疾怒之下,又羞又恨,施展了一身功夫,直向莊外飛撲而出,身形之巧快,直如雖飛電掣,只幾個起落,已出去了百十丈以外。
  他回身看了看,並不見一人追來,這才稍微安了些心。他癡癡地站立當場,心中付道:「想不到星潭會對我如此!……唉……」
  一個人一生叱吒風雲,對於任何強而有力的局面他都不在乎,可是突然,他被人憐憫和可憐,這會令他很羞辱而感到不習慣的。
  墨狐子這一霎那,就頗有這種感慨,雖然星潭對他是出自真情,但老道仍有「不食磋來之食」的骨氣,他望著沉沉的黑夜,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道:「小鬼頭……可憐的徒弟。」
  他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原來不知何時,竟流下了兩行淚來!
  懷著滿腔熱忱而來,如今落得失望而返,這還不說,主要的「冷玉膏」末到手,白如雲命已無救,這致命的打擊,怎不令墨狐子一時傷心欲裂?
  他想再回去偷,可是他又苦笑著搖了搖頭,因為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星潭的出現,更令他大大地感到不適,他想那一種感情,已經過去了,如今可以說完全失去了建立的價值,能夠避免還是避免的好。
  他又想到了木蘇說的一切,不由重重往地上跺了一腳,喝道:「我至死也是不能回去求他……何況那也是沒有用的。」
  想到了這一切,他只好失望地又歎一口氣,正要騰身而出的當兒,忽然身後一陣疾喘之聲,墨狐子回頭一看,卻見一黑影如飛而來,喘息十分急促,霎時已撲過來了,老道不由吃了一驚,身形一躲,低叱了聲:「誰?」
  這人突地往前一縱,又來至墨狐子跟前,她喘聲道:「老道,是我……」
  秦狸一怔道:「小敏!你怎麼……」
  看這來人正是哈小敏,她自從被星潭擄來之後,已經過了八九個月了。
  哈小敏左顧右看了一番,才輕聲道:「老道!你來幹什麼?小雲哥呢?」
  到了這時她仍未能把小雲哥忘懷,每天都盼著他來,可是白如雲卻音信杳然。
  墨狐子一聽她問到了白如雲,不由舉了一下袖子,在眼角上抹了一下。
  哈小敏立刻警覺到,她吃驚地道:「小雲哥怎麼了?怎麼了?……」
  老道放下了袖子,仔細地注視著哈小敏,不由長歎了一聲,暗忖:「我又何必令她傷心,以我都沒有辦法,莫非她還會有什麼別的辦法,如果告訴了她,頂多她還是去問她的父親要,可是,哈古弦生平小器成性,就是要了他的命,也別想他會送藥,更別說是送給白如雲了,反而令他恥笑一番……」
  想到了這些,老道苦笑笑道:「沒有什麼……他很好!」
  小敏怔了一下,皺眉道:「那他為什麼不來看我?……為什麼?」
  她那雙大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在聽白如雲並無意外之後,不禁湧起無限傷心。
  她緊緊地抓著小拳頭,抖聲道:「老道,他為什麼不來看我,莫非他真的不喜歡我,他好狠的心!」
  老道不由也怔了一下,他此時心亂如麻,哪裡有工夫,再聽哈小敏訴苦。
  當時歎了一聲,急道:「唉!么女兒!你還小!」
  哈小敏不由冷笑了一聲,激動地道:「我為什麼不懂?我什麼都懂!」
  她大聲叫道:「我不小了,我今年已快二十了,我也不過比那位青萍小幾個月,為什麼她不小而我就該小?」
  老道一時也不知道怎麼答覆這個問題,而且哈小敏的脾氣,令他愕然。
  他驚得退後了一步,可是哈小敏氣仍末盡,她流著淚大聲叫道:「你們師徒都是一個論調,動不動就是我還小,哼!哼,你們真好心啊!」
  老道摸著頭道:「什麼好心?」
  哈小敏這時傷心已極,她往地上跺了一腳,道:「用不著裝……我都知道!」
  她冷笑了一下,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傷心化為憤怒道:「我本來以為你是最喜歡和同情我的,今天一看,我算涼了心了。」
  秦狸歎了一聲,正要說話,哈小敏一搖手,嬌嗔道:「不要說了,算了!」
  除了白如雲以外,還真沒有第二個人,敢對老道發脾氣!這真是奇聞,一時連老道也怔住了。
  哈小敏上前一步,流著淚冷笑道:「你們的好計啊!哼!哼!」
  墨狐子本已悲心欲死了,再加上這位小姐糊里糊塗地發脾氣,簡直弄得六神無主。
  他翻了一下眼皮道:「什麼好計?」
  哈小敏又冷笑了一聲道:「什麼好計?哼哼!你以為全天下,就是你們聰明,別的人全都是傻瓜?」
  老道濃眉一皺,哼道:「你怎麼了?發甚麼脾氣?」
  哈小敏笑了笑,道:「發什麼脾氣?我哪敢發脾氣,不過,我要告訴你,你把話轉告白如雲一聲!」
  老道怔道:「轉告些什麼?」
  哈小敏失去了笑容,語音帶悲道:「你們真是太聰明了,你們以為這麼做,就可把我甩開了是不是?」
  她傷心地落下了兩行淚,咬著嘴唇發了一會兒恨,才又道:「你們以為把我往姓龍的懷裡一推就沒事了,哈!」
  她還笑了一聲,老道簡直莫名其妙,哈小敏笑了一聲又道:「小雲哥真是太聰明了,其實他用不著如此,我……我……我……」
  她低下了頭,又慢慢抬起,淚光晶晶的視線,向墨狐子盯著道:「既然他這麼討厭我,我也不預備再纏他了!」
  她臉紅了一下,才發現這話說得太坦白了,可是話已出口,她頓了頓道:「我也知道,愛是不能勉強的,一個人不愛一個人,是沒有辦法的。」
  她不禁又抽搐了起來,老道雖是失望痛心之餘,見她如此,不得不安慰一下。
  當時走上了一步,輕輕摟著小敏的肩膀,苦笑道:「么女兒你別難受,你完全冤屈了小鬼頭,他怎是那種人呢?」
  哈小敏不由一翻身趴在老道懷裡,失聲痛哭了起來。
  實在她太傷心了,老道皺著眉,也沒有勸她,他知道這姑娘這幾個月,心情是不會愉快的,乾脆就叫她哭個夠,想著只是長歎了一聲。
  哈小敏哭了好一陣子,才由老道胸前慢慢地抬起了頭,抽搐道:「算了!算了……我還哭什麼呢?我心已經涼透了,像一口古井!」
  要是平日,墨狐子聽到了這句話,一定會大笑了起來,可是今天他卻笑不起來了。
  他皺眉道:「怎麼會像古井?」
  哈小敏臉一紅,睨了一眼道:「老道,你別逗我,人家是真難受,不是說著玩的,唉!」
  說著她又長歎了一聲,才期艾地道:「我的個性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別看我平日嘻嘻哈哈的,其實我是真有心!」
  老道啊了一聲,哈小敏又接下道:「我剛才已經說了,愛是不能勉強的,我……我一輩子也不會去愛第二個人,因此,你們放心,我決不會和姓龍的結婚,你轉告小雲哥,叫他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要人可憐的!」
  她說得很急,如炒蹦豆也似地又接下去道:「還是那句話,我也不纏他了,叫他好好安心地去追伍青萍去吧,再說一句,他們兩個倒蠻配的,而且伍青萍也很愛他,一定能成功。」
  她咬了一下嘴皮,頓了頓又道:「言盡於此,我走了!」
  說著一轉身縱出了四五丈以外,正要飛馳,老道不由大叫了聲,「么女兒!」
  哈小敏回過頭來,皺一下眉道:「以後不要叫我么女兒了好不好,硬是給你叫小了!」
  老道心亂已極,茫然點頭道:「好……好!」
  哈小敏這一會,倒似滿鎮定的,她又翻了一下眸子道:「什麼事呀?我還有事呢!」
  老道歎了聲道:「我心裡有事急得很,來不及和你詳談,可是你一定要相信,小鬼頭決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其實他對你……唉,現在也別談了,反正都晚了。」
  哈小敏哪知老道所謂「都晚了」是指白如雲命已不保,還只當是說和自己的一切都已晚了,可見他已和伍青萍成了定局了。
  當時怔了一下,更加傷心不已,由是也更加強了心念,此時冷笑了一聲道:「本來是晚了嘛,那你還叫我幹什麼?」
  老道張著嘴怔了一下,才道:「我是問你準備怎麼樣?」
  哈小敏差一點流下了淚水來,可是她仍然裝出一副笑容道:「我?我請你放心好了,爸爸會照顧我的,我一個人也很快樂。」
  老道點了點頭,低聲道:「乖孩子,好好……一個人不要傷心,要知道傷心對身體不好的。」
  小敏哼了一聲,心想:「這還要你說嗎?」
  當下苦笑著點了點頭道:「好了,我走了。」
  老道又急得「喂」了一聲,小敏又轉過身來道:「還有事?」
  老道頹唐地搖了搖頭,又揮了揮手道:「算了,你走吧,永遠不要找我們,你會忘了他的。」
  老道這幾句話,本是心痛愛徒,又惜佳人,語重心長的話,可是哈小敏聽來卻更是冷到了家,她茫然點點頭道:「你放心!我不會去找他了!」
  說著,氣得轉過身三躥兩跳就沒影了,老道悵惘了一陣子,心中是說不出的味道!他歎息了一聲,遂轉身而去,又撲奔了一陣子,才算出了三百老人的莊子。
  墨狐子這一霎那,真像是喪失了靈魂一般,足下是有一步沒一步,直向山下蕩去,差不多走了一個時辰,才算到了山腳下。
  墨孤子行到了市街,心中暗想道:「我怎可這麼就回去呢?我那可憐徒兒的命,不都在我手中麼?」
  他想到了這裡,心中不由猶豫了起來,方才是在氣怒之問一怒下山;可是此時一冷靜了,才發現到「意氣用事」有損無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1:52

第27回 嬌娃助陣 深入虎穴

  墨狐子不由又重複地想到,如果真能要到了藥,救活了徒弟的命,那虛偽的名譽又值什麼呢?
  如果這名譽,是為救自己的命而捨棄,那老道是不會做的;可是卻是為了救白如雲——這個佔有他全心的愛徒,又有什麼不可為呢?
  想到此,他不由長歎了一聲,暗想:「我真是……當時是。應該厚著臉皮向星潭討的,她一定會給我的;可是我只為了自己的自尊心……」
  想著,不由重重地拍了一下巴掌,深深地後悔不已。
  這時打街跑過了一個人,匆匆跑到了老道眼前,他躬下了腰,看了墨狐子一陣道:「道爺!天這麼晚了,你下店吧?」
  夥計說著話,回身指了一下對街「悅賓老店」的招牌一下。
  墨孤子皺眉,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好吧!」
  說著沮喪地跟著這店伙前行著,這是一幢不十分講究的木樓,由於多年失修,油漆多已剝落,幾扇窗戶在夜風之下,不時叭叭地打著,店中人競沒想到去關一下,可見生意不好!
  店前古槐樹上,拴著一匹雪白的大馬,馬背上蓋著一條毯子,那馬不時地低頭打著噴嚏,地上有三捆乾草,供那馬嚼食著。
  這店舖竟窮得連一間馬槽都沒有,店伙匆匆領著老道入店,用手指了那馬一下笑道:「剛才來了個女客……騎馬帶劍!八成是個女俠客!」
  老道只看了馬一眼,對於店伙這句話也沒十分留心,二人進店之後,堂屋裡撐著一隻羊角燈,三四張八仙桌子,歪七扭八地擺著。
  一個全身黑衣的姑娘,背朝著老道,正在用膳,老道一進門,就怔住了。
  他吃了一驚,付道:「原來是她,怎麼她也來啦!」
  想著先坐下,對店伙道:「給我來壺酒,四個饅頭,隨便弄兩樣小菜!」
  夥計走了,老道又看了這姑娘背影一會兒,這才輕輕一歎道:「伍姑娘,你也來了!」
  那少女正在暗思之際,聞聲一驚,忙回過頭來,這才驚喜叫道:「啊!老道是你!」
  「是我!你過來坐吧!」
  伍青萍點了點頭,遂轉坐了過來,老道長歎了一聲,正想這話不知應從何說起,不想青萍苦笑了笑道:「白如雲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目光之中,隱隱現出些淚痕,老道啊了一聲,皺了皺眉道:「哦……你怎會知道的?」
  青萍又苦笑了笑道:「在九江遇到了南水、北星,他們告訴我了,說你是來雲南討藥……」
  說著她眨著一雙大眼睛道:「怎麼樣?要著了沒有?」
  老道歎了一聲,沮喪地搖了搖頭道:「唉!別提了!」
  青萍不由驚駭得一站道:「沒有要著嗎?」
  老道點了點頭,遂又歎道:「你先別急,我們坐下再談,好歹這事,是非成功不可!」
  青萍這才悵然落坐,接口問道:「怎會沒有要到呢?難道說三百老人連你老人家的面子都不賣麼?」
  墨狐子搖頭道:「這裡面原因你不明白!」
  青萍這時臉色蒼白道:「我自二小口中聽到了這消息,真嚇壞了,本來想到廬山去看他的;可是一酌量,還是到這邊來,而且救命要緊,我就決定先到點蒼山來了,想不到遇到了你老人家!」
  她說著臉上還帶著些紅暈,當然一個大姑娘家為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憂心,這是十分不好意思的事。
  老道歎了一聲道:「姑娘!你也別不好意思了,現在我們的目的是:如何能盡力,把他這條命救過來,至於他救好了以後……」
  墨狐子又歎了聲道:「姑娘!如果真心愛他,你們就成婚吧,他是真愛你!」
  青萍不由面色通紅地低下了頭,她眸子內本轉著一眶熱淚,此時,更是滾滾欲墜。
  老道見她居然沒有什麼反對,不由心中一喜,登時笑道:「姑娘!如果你真心想救他,這倒是不難,只不知你肯不肯?」
  青萍猛地抬起了頭道:「怎麼會不肯呢?」
  老道大喜,看了左右一下,這時夥計見二人竟是朋友,似乎驚奇不已,把杯盤一一轉了過來,老道的菜也一一上了來,這才退下。
  老道待店伙退下之後,這才喝了一杯酒,歎道,「你方才不是奇怪,我為什麼連一點藥都沒有要來麼?我說原因給你聽聽!」
  說著遂把當初和哈古弦被關在石牢內,木蘇如何求自己合煉此藥,被自己拒絕的情形一一道出,並把這次如何受辱而返的情形也談了一下,只是對於星潭出面說情的一節卻是省了!
  伍青萍聽後這才點了點頭,傷心地道:「這麼說,求藥還會有什麼希望呢?」
  老道歎道:「本來是如此,我本來預備休息一夜,明天再上山試一試,可是那也沒有什麼希望!」
  說著他又笑了笑,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道:「可是遇到了你,難得你還是專為此事而來,只要你肯出力,我想沒有什麼問題!」
  伍青萍愈發不解道:「我又能夠如何呢?」
  老道吃了一口菜,又一仰脖子乾了一杯,這才含笑點頭道:「你忘了龍勻甫麼?」
  育萍臉一紅,遂低下頭小聲道:「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老道哈哈一笑道:「關係大了!」
  青萍秀眉微微一顰,問道:「和他有何關係?」
  老道低下頭,小聲道:「你忘了那龍勻甫不就是三百老人的徒弟麼?」
  青萍點了點頭道,「是呀!」
  老道又笑了笑道:「他現在就住在山上,你知道三百老人只有這麼一個徒弟,很疼他。」
  青萍臉又一紅道:「疼他又能怎麼樣呢?」
  老道咧牙一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青萍搖了搖頭,老道又喝了一口酒才道:「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姑娘去找他,必定蒙其接待,可從龍勻甫身上下手,或見機行事。」
  青萍不由低下了頭,暗忖:「老道的話說得不錯,要想救白如雲,似乎也只有如此了!」想著抬起了頭道:「我說這種行為,可是太卑鄙,不過為了救他,我自有辦法。」
  老道皺眉道:「不過事不宜遲,姑娘要快快從事才是2」
  伍青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明天一早我就去,老前輩,你還是回去照顧他好了!」
  墨狐子秦狸搖了搖頭道:「小鬼頭有裴先生照顧,你一個女孩子辦事我真不放心,我還是候在這裡,萬一出事,好有個接應。」
  伍青萍想了想道:「好吧!」
  老道暫把這樁心事放開,歎了一聲道:「要不是遇到你,我可真是一籌莫展了,不過姑娘行事要小心,那三個老東西,可不是好對付的,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可就糟了!」
  伍青萍這時在深思著,她搖了搖頭道:「這一點我會小心!」
  二人草草吃了些東西,老道見她座前,有四個錦盒和一袋東西,不由奇道:「姑娘,你帶著這些東西於嘛?」
  伍青萍淺笑道:「這是給三百老人送的禮物!」
  老道一怔道:「你早已想到了這一點嗎?」
  青萍搖了搖頭道:「我並不知道龍勻甫也住在那裡!」
  老道歎了一聲,低下了頭,半天才抬起頭來道:「你自己求藥是很難的,必須說服龍勻甫,要是龍勻甫去求,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你可不能告訴他,是白如雲要藥!」
  青萍心中暗自盤算著,龍勻甫也是一個正直英俊俠士,自己如果這麼利用他,似乎太卑鄙了,不過,一切只有看情形再說!想著並沒有回老道的話,只默默地低頭想著。
  老道歎了一聲又道:「么女兒也在那裡,唉!這孩子心也真癡,到現在心裡還惦記著小鬼頭呢!」
  青萍不由一驚道:「怎麼?她怎會在那裡呢?」
  老道哼了一聲才道:「哈老怪被三百老人請去合煉丹藥,自然她也就跟父親去了!」
  青萍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倒是一個好機會,可以大大利用一下,想著不由點了點頭,門外白馬又嘶嘶長鳴了起來,天已很晚了!
  老道看了門外一下道:「姑娘休息吧!明天上午就上山吧!」
  青萍點了點頭,遂離座而起,上樓休息去了,老道一個人又喝了一陣子酒,這才醉醺醺地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時分,伍青萍已打扮了一番,下得店樓,老道已早早候在下面了。
  他見青萍今日換了一身紫色衣裙,愈發顯得風姿綽約,婀娜多姿,老道望了望她,心忖道:「小鬼頭到底眼光不弱,這姑娘真是好樣的。」
  想著笑了笑,說道:「姑娘準備好了麼?」
  青萍點了點頭,老道遂由懷裡摸出一張大紅的名帖,遞過道:「等會兒你上山,可投帖拜訪!」
  青萍接過來一看,只見紅帖上正楷寫著:
  敬備薄禮一份,乞曬納!<<伍青萍拜訪>>
  青萍點了點頭,匆匆揣了起來,她心裡也是緊張得很,尤其是當她聽說龍勻甫在彼,她的心就亂了,自己真不知道見了這龍勻甫,該說什麼好!
  想著走出門口,店家已把那匹馬餵好了,青萍回頭又望了老道一眼,墨狐子秦狸拱了一下手道:「姑娘珍重,小鬼頭的性命,可全在姑娘的掌心裡了!」
  青萍這時心裡的難受就別提了,她勉強裝著微笑道:「你老人家放心吧!我一定……」
  她咬了一下牙,一縱身已上了馬背,雙腿一夾馬腹,這馬潑刺刺已躥了出去!
  老道一直到望不見影,這才慢慢轉回店中。單說伍青萍憂心白如雲性命,心急如火,上馬之後,一路飛馳,不一刻已入深山!
  好在三百老人在點蒼山,有大片的家業,沿途都有顯示的指標,是以並不難地就找到了這片莊園I
  伍青萍在馬上遠遠看見了這種陣勢,心中不由也暗自一驚,暗付:「這威勢不在白如雲的歸雲堡之下啊!」
  想著,遠遠下了馬,腦中想著對策,一路牽著馬,直向莊門行去!
  她行到門前,只見松木大門,尚自緊緊地關著,大風吹時,圍牆上偶爾發出一兩聲「叮!叮」的鈴聲,青萍看了看暗道:「原來牆上還設有鈴擋,幸虧我並未冒失入內,否則說不定就出醜了!」
  想著走到門邊,手持門環,輕輕擊了兩下,內中傳出了聲音道:「什麼人?」
  青萍沒有說話,又叩了兩下,只聽見「呼啦!」一聲,開了一扇小門,伸出一個頭來,上下看了青萍一會兒,才道:「這位姑娘,你來此何為?找誰?」
  青萍臉色微微一紅,道:「請開開門,我是河南來的,龍公子可在?」
  這人口中啊了一聲,遂把頭縮了回去,停了一會兒,門開了,出來一個矮胖的中年人物,他背上還背著一對黑錚錚的鐵枴杖,出門之後,笑道:「姑娘貴姓?」
  青萍遂遞上了名帖,這人接過了名帖看了看,臉色十分驚異,遂道:「原來是伍小姐,在下劉景立失敬了!」
  青萍輕輕道了聲:「豈敢,劉師父請快快通稟一聲吧I」
  劉景立一面接過了馬,一面連道:「是!是!姑娘請進!」
  青萍遂邁步進門,劉景立把門關好後,把馬送到了槽內,這才回身含笑,道:「伍小姐請跟我來!」
  青萍也不說話,跟在這人身後,一路穿花過道,來至一所精舍,劉景立躬身讓道:「小姐請在客廳內先坐,容在下入內通稟一聲!」
  說著提著禮物,向後室繞去,青萍一個人坐在客廳內,心中真是緊張萬分。
  只見客廳內鋪著厚厚的地氈,名家書畫更是懸掛四壁,琳鄲滿目,美不勝收。
  青萍哪有心看這些?她緊張得兩隻手緊緊地互捏著,這時一個丫鬟,過來獻上了香茶。
  青萍心中正在舉棋不定,忽聞得室外一陣急促的皮靴之聲,一人朗聲道:「是她本人來了?不可能吧?」
  先前劉景立的聲音說道:「是的!少爺!」
  青萍臉方一紅,那扇正門開了,一個全身藍衣的長身少年出現在眼前了。
  他那斜飛拋出的一雙劍眉,又俐落又俊逸,襯在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上,更顯得英氣勃勃,那種赳赳雄姿,比之白如雲的飄逸,似乎又是一種令異性一見傾心的美!
  青萍匆匆看了他一眼,忙把目光轉向了一邊,龍勻甫也似出乎意料之外,被青萍這種美麗而驚住了。
  他愕了一下,才含笑道:「是伍姑娘麼?」
  青萍遂由位子上站起,點了點頭道:「正是小妹,龍兄近況可好?」
  他二人本是自幼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侶,可是一別十數年,如今見了面,居然彼此誰也不認識誰了。
  龍勻甫傷感地望著青萍,苦笑道:「妹妹還認識我……真乃難得!」
  青萍苦笑了笑,她不敢看龍勻甫一眼,同時她內心有著慚愧,似乎只要一看對方,定會為龍勻甫把自己此來的心意看穿也似的!
  她吶吶道:「我怎會不認識你呢?……龍兄你……」
  勻甫遂坐了下來,他目光自一進來之時,就從沒有離開過青萍。
  這時笑了笑道:「小萍!你小時候都是叫我什麼?」
  青萍的臉更是紅透了,她搖了搖頭,羞澀地尷尬笑道:』「我……我忘了!」
  其實她哪裡是忘了,只是如今她不願再如此稱呼他罷了!
  龍勻甫似乎愕了一下,可是他極力把這些影響心理的小事置之度外,他曬然一笑道:「是的!日子這麼久了,也難怪你忘了。」
  他淺淺地笑了笑,看了看四周,感慨地說道:「妹妹是一個人來麼?伍老伯呢?」
  青萍笑了笑道:「家父因年事已高,身體有些不適,所以沒有來,僅小妹一人,來此請罪,尚請……」
  方說到此,龍勻甫一伸手笑了笑道:「別提了……只看到你一切都夠了!妹妹還提那些事作甚?」
  他爽朗地一笑,注視著青萍道:「我真想不到妹妹還會來此,今天我太高興了……我想三位師父要是知道了,一定更高興。」
  青萍聽他談了他的三位師父,不由心中一動,遂含笑抬起頭道:「三位老前輩呢?」
  龍勻甫笑道:「三位師父都在丹室煉藥,每日只有一個時辰能離開丹房,等會兒我一定把他們請來!」
  青萍點了點頭,她偷偷看了龍勻甫一下,只見這英俊的少年,臉上那種興奮之情,形於言表,青萍心中不禁浮上了一層悲哀!
  她不禁慢慢又低下了頭,龍勻甫這時笑著坐了下來,他挨在青萍身旁,微笑道:「我早知道妹妹一定會來的……果然猜對了!」
  青萍看了他一眼,作了一個痛苦的表情,她一肚子的話,卻說不出一句,她本來仗著勇氣,想坦誠地把自己來意告訴龍勻甫,可是她終於忍不下心!話到唇邊又忍了下去!
  勻甫這時由於過度的驚喜,顯得有些茫然無措,他搓了一下手,道:「妹妹你累了?」
  青萍搖了搖頭,勻甫忽然淺淺一笑:「這幾個月為了找妹妹,我……」
  青萍簡直不敢看他一眼,她滿腹都充滿了內疚,可是一個女孩子,如果一旦愛上一個人,那份愛情將是固若磐石般,是不易轉移的!
  青萍已深深愛上了白如雲,她是沒有能力,把白如雲剔出念外,儘管她內心對龍勻甫是如此的羞愧,可是除了「羞愧」之外,她似乎並不能夠再多給予他一些別的。
  她同情而慚愧地說道:「這我……我都知道……你為了我,吃了很多苦,而且險些喪命。」
  龍勻甫冷冷一笑道:「為了妹妹,就是這條命送了,也沒有什麼遺憾的地方,只是……」
  青萍秀眉微微一顰道:「小妹一生命運多乖,龍兄何苦為了我……這太不值得了!」
  龍勻甫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悅,能夠得到所愛者的心裡話,這是每個少年都感興奮的事,龍勻甫自然也不例外,他興奮地搖頭,說道:「不!不!姑娘千萬不要這樣說。」
  他忽然冷笑了一聲,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道:「白如雲太卑鄙了!」
  伍青萍不由大吃了一驚,她忙抬頭看了勻甫一眼,龍勻甫遂含笑道:「妹妹,你不要笑我,有時候,想起了他,實在根不得……」
  說著他又搖頭一笑道:「現在我也不願提他了,這是他害人應得的報應!」
  青萍心中一動,暗忖:「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已經知道了?」
  想著她實在不解,忍不住微微一笑道:「白如雲怎麼了?」
  龍勻甫莞爾一笑道:「昨天夜裡,他師父墨狐於來此討藥,和我三位師父打了起來,結果鎩羽而歸,聽說,原來是他的徒弟白如雲練功入魔,非用『冷玉膏』不治!」
  說著他又冷笑了一聲道:「這真是老天有眼,惡人終有惡報,老道討藥不成,看起來他這個寶貝徒弟,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青萍愕了一下,心中叫苦不迭,暗想聽他口氣如此痛恨白如雲,看來是沒有希望了,幸虧她方才並末冒失說出來意,否則豈不自討其辱!
  想著不禁呆了一呆,龍勻甫見狀,劍眉微軒道:「姑娘怎麼了?」
  青萍這才警覺,不由微笑道:「我是在想一件事情……」
  說著忙接口道:「聽說哈小敏也在這裡可是?」
  龍勻甫怔了一下,他點了點頭道:「是的……她也在這裡……」
  龍勻甫說完了這句話後,眼光緊緊地逼視著青萍,暗忖:我還不如告訴她好了,以免今後她有所誤會!
  想著他笑了笑道:「這位哈姑娘是我救命恩人,姑娘可知道?」
  青萍搖了搖頭,勻甫臉色微微一紅,遂道出如何被白如雲打下深淵,得救於哈氏父女,以及小敏如何照顧自己,才使傷軀得以痊癒。
  青萍只是靜靜地聽著,等龍勻甫把話說完了以後,她才笑問道:「她現在在不在?」
  勻甫笑道:「我差人去請她來,和妹妹見見吧!她要知道妹妹來了,一定很高興!」
  說著站起了身子,走了出去,一會兒笑著回來道:「我已命人擊請她去了!」
  青萍這時心中盤算著:見了哈小敏之後,如何去說服她,好令她幫著自己。
  龍勻甫這時心中也有了極大轉變,本來他已對青萍寒透了心,把這份情誼,全部放在小敏的身上,可是伍青萍又突然出現了,千里迢迢來此,分明是來要一見自己,這令龍勻甫已寒的心,復又熱了起來,何況,對方是自己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子,論那一方面來說,自已是應該和她一雙兩好的!
  雖然自己捨不得哈小敏,可是小敏對自己一直是淡淡的,談不到什麼情誼,這麼做更不會損害到小敏的感情!
  龍勻甫這麼暗自權衡輕重之下,遂決心放棄追求小敏之心,把全份心意都放在青萍身上,他想著不由癡癡地看著伍青萍。
  這一細看,愈覺其嬌柔撫媚,麗若天人,真個是冰肌玉骨,亭亭玉立,莫怪乎那古井無波的白如雲,也會對她一見傾心了!
  他想著不由笑了笑,青萍羞得低下了頭,龍勻甫這才突然驚覺失態,怎可這麼盯著人家看?想著俊臉一紅,吶吶道:「自和姑娘別後,匆匆十餘年,想不到妹妹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若非是先知道你來了,我還真認不出你呢!」
  青萍淡淡一笑,正不知說些什麼好,卻見廳門開處,哈小敏的身形出現了。
  哈小敏突然看到了伍青萍,似乎大吃了一驚,當時一怔,咦了一聲道:「青萍姊姊,你怎麼來了?」
  青萍忙點了點頭,握住她一雙手,一面笑道:「小敏,我們很久不見了,你好麼?」
  哈小敏點了點頭道:「我好!」
  她那雙大眼睛滴溜溜地在伍青萍身上轉著,秀眉微微一皺道:「姊姊你……你是從哪來呢?」
  青萍見她如此,一時也猜不透她為何這樣,當時笑哈哈道:「我從鏢局子裡來的!」
  小敏突地脫口問道:「小雲哥沒有來嗎?」
  青萍一愕,當時看了看龍勻甫一眼,悵然地搖了搖頭道:「我和他一直都沒有見過面。」
  她默默地低下了頭道:「自從和你在碧月樓分手以後……」
  哈小敏張大了眼睛,她並不覺得龍勻甫在旁,有什麼顧慮,當時眨著眼睛道:「難道說,這麼久你們從沒在一起過?」
  青萍點了點頭,哈小敏不由一時愕住了,她心中低低叫了聲:「啊!原來是這樣的……我真錯怪了白如雲了!」
  龍勻甫這時微微一笑道:「伍姑娘千里迢迢來此,這是大喜事,待我去稟知家師擺筵接風。」
  他喜上眉梢地對小敏道:「小敏,你在這先陪萍妹妹,我去去就來!」
  哈小敏這時已緊緊握住了青萍的手,連連搖撼道:「姊姊你真好……真好!」
  青萍目光銳利,早已看出小敏矛盾的心情,當時微微笑道:「我好在哪呀?」
  小敏紅著臉道:「反正就是好,我也說不出好在哪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2:06

  哈小敏忽然合著雙掌,作了一個外翻的姿態,嬌笑道:「姊姊這次與龍大哥成婚,小妹少不得要……」
  方說到此,突見青萍臉色一變,小敏不由嚇得馬上把末說完的話忍住了!
  她眨了一下眸子道:「怎麼啦?」
  青萍這時臉色十分蒼白,她搖了搖頭道:「妹妹你可不要亂說,我……」
  小敏眨了一下眸子道:「怎麼?你來此難道……」
  青萍又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來此的目的,你不知道,不過我會告訴你,少不了還要你大力幫助呢:「
  小敏愕了一下說:「姊姊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我妹妹,還談得上什麼幫不幫忙。」
  青萍這時四下看了看,突地眼眶一紅道:「妹妹,你我雖相處不久,可是卻是彼此知心,我決不願有什麼事瞞著你!」
  小敏點了點頭道:「我也是!」
  青萍見她滿臉稚氣,像無知的孩子也似,當時不由淺笑了笑道:「你以為我來此,是應婚而來麼?」
  小敏秀眉微微一皺道:「也許還有別的事。」
  青萍搖了搖頭道:「根本就是為了別的事。」
  小敏笑著湊近了些,揚著小臉,道:「那麼講來聽聽!看看是什麼事?」
  青萍心中一酸,暗忖:「看來你如此開心,只怕我說出了為什麼之後,你就笑不起來了!」
  想著猶疑了一下道:「你如今在此過得舒服麼?」
  小敏伸了一下胳膊懶散地道:「每天三個飽一個倒,談不到什麼舒不舒服,反正是悶得很!」
  青萍又問道:「你在此是客人呢?還是……」
  小敏臉一紅,轉了一下圓大的眼睛道:「我……我是被星潭老婆子軟禁來此,後來爸爸來之後,我才被放了出來……姊姊!你問這個幹嘛呀?」
  青萍笑道:「原來是這樣的,我看你倒像是住在自己家一樣,挺適意的。」
  哈小敏舉起了一隻手,做一個要打的姿態,遂又放下,晃了一下嬌軀道:「你壞死了。」
  說著她低下了頭,青萍正要開口,忽聽到廳外龍勻甫宏亮的笑聲:「萍姑娘,師父來了!」
  二女一驚,同自位上站了起來,龍勻甫首先進來,對青萍一笑道:「三位師父一聽你來了,都爭著要來,結果哈老伯叫我來請姑娘去。」
  小敏尖著聲道:「三位老人家呢?」
  勻甫笑道:「他們在丹房,我不是說叫我來請萍妹麼?」
  哈小敏白了他一眼,嗔道:「那你方才怎麼叫師父來了……真是這麼大人,連話都說不清。」
  青萍在一旁,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龍勻甫氣得搖頭笑道:「你反正就會罵我,你青萍姊姊來了,以後可有人管你了。」
  小敏一笑道:「看她管誰?反正不會管我!」
  說著對青萍擠了一下鼻子,青萍知道這女孩言中有意,當時臉色微微一紅,小敏卻忙把頭轉向一邊去了,龍勻甫心中卻有一陣飄然之感!
  當時傻笑了一聲道:「你嘴這麼刁,將來誰娶了你,才算倒霉!」
  小敏秀眉一挑,大聲地道:「反正不會嫁給你!」
  青萍卻為這句說笑的話,勾起了一陣感慨,卻是無法出口,她只笑了笑道:「好沒羞!」
  小敏已跑到她跟前,紅著臉笑道:「那誰叫他先說的,萍姊你以後得好好地管管他!」
  青萍本是臉上帶著微笑,聽了這句話後,不由面色又是;變。
  小敏伸了一下舌頭,搖手笑道:「好!算我沒說……算我沒說。」
  這時勾甫在一邊見二女鬥嘴,天真嬌柔之態,自非村姑蠢婦之流所可比擬,不禁看得呆了。
  這時青萍用目掃了他一眼,勻甫才驚覺,慌忙催著工女道:「二位姑娘快請吧,三位師父還在等著呢!」
  小敏楞了一下道:「我也去?」
  青萍拉著她手,笑道:「自然你也要咯!」
  勻甫微笑道:「你不願給你萍姊作個伴麼?」
  二人一說一拉,小敏也跟著去了,三人出了客廳,顧著花徑,一路分花拂枝,青萍初來只覺庭院之中,奇花異草有如星羅棋布,真是美不勝收,一時心中感慨不已,只是她心中始終關懷著那生命於呼吸之間的白如雲,她心中不停地想道:「這時他不知如何了?」
  一想到此,就令她全身陣陣發涼,哪有心情再去觀花賞草,此時隨著勻甫,不一刻已來至後院,但見蒼松翠柏蔚然遮天,陽光就像是一道道的金線,交織在地面上……
  翠陰之下挺峙著那座爬滿籐蔓的石樓,龍勻甫用手指了一下,笑向青萍道:「家師及哈師伯,無名師伯,此刻都在樓中,待我去稟明一聲!」
  他說著話,只見一條疾勁身影,一閃而至,這人身形往下一落,一長身,現出瘦小乾枯身材,往青萍看了一眼,問勻甫道:「這姑娘你們認識?」
  勻甫生恐青萍不快,忙笑著拱手道:「你老放心,這是伍姑娘,奉三位家師召見,特意來此,決不會有別事。」
  這小老人嘻嘻一笑道:「那麼算我失禮了!」
  他說著向青萍抱了一下拳道:「老夫職責所在,失禮處尚乞姑娘海涵!」
  他說著不待青萍答話,一轉身,如同穿雲疾箭也似,倏地射身而起,在松樹梢尖上只一沾足,再次騰身,已隱於樓後去!
  青萍不由心中暗暗驚異,暗付這地方原來防備如此精密,尤其是剛才那人這身功夫,自己和他比起來真是差得太遠了。
  想著不由呆了一呆,勻甫見狀陪笑道:「姑娘勿怪,這是金銀雙翅子中的銀翅子前輩,家師特地請來護丹的!」
  他說著笑了笑,道:「二位請隨我上樓來吧!」
  他說著先一提長衫下擺,如同海燕穿簾也似的,一沉一起,已上了樓台,身形之靈巧,比之適才那位銀翅子又高明一些!
  二女也隨著展出輕功,相繼翻上了樓台,尤勻甫用手一按樓前開關,側牆上啟開了一扇小門,他回頭一笑道:「這是機關,別人不知道!」
  青萍心中一動,特別留意地往那機鈕上看了一眼,這扇小門開後,三人遂一一進入,勻甫反手一按那門又自行合閉了!
  青萍見自身等來至一間靜室,所有坐臥椅子,全是紫紅厚墊鋪著,另有三個大蒲團,室頂上垂著銀練吊燈,四壁上滿是各式獸頭。
  這原是三老素日坐撣的地方,除了勻甫之外,外人是不准擅入的!
  此時二女鼻中已隱隱嗅到了陣陣清芬之味,這間房子四周無門,有之也就是那道隱開的側門,那晚墨狐子來此所進,乃是這房的鄰室。
  勻甫讓二女落座之後,走到壁前,用手往一獸角上按了按,遂聞壁上一片絲絲之聲,開了二尺見方的小門,陣陣異香,遂由這方口之中傳出,嗅之令人頓時神清智爽!
  龍勻甫把頭伸到那門之內,說了幾句,遂又收回,再按獸—角,那方門又合了上來。
  遂見一幅長垂地面的「達摩坐功」中堂,候地嘩啦啦自行捲起來了。
  二女都不由吃了一驚,哈小敏雖居此已久,可是還是第一次進入丹房,故而也是驚異不止!
  這幅中堂畫卷一起,才現出一個七尺高三尺寬的大門來。
  隱隱聞哈哈一陣大笑之聲,道:「伍姑娘來了麼?在哪裡?」
  遂見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太,由內中踱了出來,哈小敏認識她,忙站起來叫了聲:「婆婆!」
  「你也來啦!」
  這時青萍也向這老太太彎腰叫了聲:「老前輩2」
  星潭閃著一雙碧光閃閃的目光,在青萍身上轉了幾轉,仰天怪笑道:「你就是青萍麼?」
  青萍點了點頭道:「晚輩正是!」
  星潭點了點頭,怪笑了一聲道:「嗯!是不壞……小丫頭片子……」
  這時丹室又一蒼老笑聲道:「老妹子別擋著門,也叫我們看看呀!」
  星潭移動大步,往前走了幾步,只見由門內,一連走出了四個白髮如雪的老人來。
  四老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內中除了那琴魔暗古弦青萍見過以外,其他三人,俱是聞名已久,卻沒見過!
  這時龍勻甫挨個一一介紹,青萍才知那老婆婆,就是有名的心狠手辣的星潭。
  那高瘦,留有短髮的是木蘇;頭上結著十幾條小辮子,瘦如柴棒子也似的是水夢寒。
  另外那面色紅潤,氣宇高昂的白髮老人,卻是失聞武林已久的無名老人!
  五老這時各自落座,十隻如炬的目光齊向青萍身上集中了來!
  青萍這時恭恭敬敬地向五老行了大禮,木蘇嘻嘻一笑道:「小姑娘不用客氣,我們最討厭就是這一套,你坐下我們好說話!」
  水夢寒卻望著木蘇一笑道:「這是人家的禮貌,誰像你這野人一般!」
  木蘇一瞪眼道:「二水,我以後說話,你少打岔!」
  水夢寒在三個老人之中行二,故此他們皆稱之為二水,這時哈哈一笑道:「我非但要打岔,簡直就是要管!」
  那一旁的無名老人,這時嘿嘿一笑道:「你們兩個老鬼一天到晚就知鬥口,我要不是被你們綁來煉這勞什子的藥,早就氣走了!」
  琴魔哈古弦,忽地一伸雙手道:「我同意無名老兒此刻就走,你們三百老人意見如何?」
  三百老人連聲爭吵,一齊笑道:「好!好!不送!不送1」
  無名老人先是一怔,遂哈哈大笑,用手一指哈古弦,笑罵道:「你這矮子最是壞透了,現在藥已快煉成了,你倒裝起好人來了,想叫我走?」
  他裝著哈哈大笑又道:「我呀!我是吃定他們老哥三個了,反正我一個人無牽無掛!」
  水夢寒嘻嘻一笑道:「人就怕不要臉,一不要臉,可是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無名老兒這樣論調,簡直就是耍死狗!」
  他這一說,木蘇和哈古弦,全都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古弦拍著巴掌,道:「好!好!罵得好!」
  無名老人由位子上一跳而起,正要喝叱,一邊的星潭,卻冷笑了一聲道:「你四個說完沒有?別把人家小姑娘嚇著了,當著小女孩面前,你們也不嫌丟臉!」
  她這一說,倒果真有些效力,無名老人本已跳起,這時候卻漲紅了臉又坐了下來。
  他嘿嘿一笑道:「星老婆子專門會充聖人!好!好!我們不要吵了!」
  星潭反唇相譏吼道:「誰像你活到一百了,還這麼天真?我看你明天吃飯還要帶圍嘴了!」
  星潭說話時臉上是一點笑容也沒有,確令無名老人誤為是出自真心,頓時白眉一挑。
  木蘇一見情形不對,他對這位老妹子,是瞭解得很清楚,知道她說話一向是如此,並非是有意給無名老人難堪!
  當時呵呵一笑道:「算了!算了!我們不鬥了,你們兩個又鬥開了,你就少說一句吧!」
  無名老人哼了一聲道:「昨晚我向墨狐子試試手,不知如何,也惹著她了,今天我說笑幾句,又犯了她的忌諱了,既是如此,你們當初何苦又苦苦請我來呢?」
  星潭冷笑道:「我可沒請你呀,你說話要分清楚!」
  無名老人氣得猛然往起一站,可是一想到功虧一簣,如果就此一走,自己也等放白盡了七八個月義務,絲毫沒有沾到什麼好處!
  所以他這麼一想,頓時又坐了下來,解嘲地冷笑一聲道:
  「星婆子!你現在想氣走我!那可是作夢,我仍這筆帳記上,沒完!只是現在我是吃定了你們啦!」
  木蘇見二人愈說愈僵;忙笑道:「老小子!真有你的!」
  勻甫見幾位老人家逗笑,是習以為常,哈小敢雖驚異,倒也不太甚,只是青萍初見,簡直看得心驚肉跳,她暗暗想道:
  「為什麼,凡是有本事的人,個性都是如此怪異嗎?老道和白如雲也是一樣的!」
  短時的舌戰,總算告一段落。
  星潭這時笑著走了過來,拉著伍青萍一隻手道:「好孩子!我老婆子今天能看見稱,心裡是真高興!」
  說著她看了勻甫一眼道:「小龍!我叫你關照的酒席,你擺了沒有?」
  勻甫忙笑道:「已擺上了,就請各位老人家移駕吧。」
  星潭點了點頭,連道:「好!好!」
  她回頭看了無名老人一眼,嘻嘻一笑說道:「走吧!帶上你的圍嘴,吃飯去吧!」
  逗得哈古弦哈哈大笑了起來,木蘇忙瞪了他一眼,生恐又激起無名老人怒火、哈古弦忙止住了笑聲,無名老人這次卻沒有氣,反大笑道:「好!好!我帶圍嘴,叫奶奶餵我!」
  說著又衝著星潭叫了聲:「奶奶!奶奶!」
  一時逗得全體都笑了,星潭想不到無名老人會有這一手,一時反倒怔住了。
  她臉色漲得通紅,狠狠地瞪著無名老人,卻不知說什麼好。
  無名老人見情形不對,忙搖手笑道:「我怕你好不好?得!得!」
  他說著率先走了出去,木蘇、水夢寒等人隨後跟上,星潭最後,一行人走出。
  龍勻甫這時也請二女先行,待全數走出之後,他才放下了暗門,一行人來至隔廳。
  這時大廳內,已擺下了一桌豐盛的酒筵,星潭仰天笑道:「來!小姑娘!今天你是上座!」
  說著她用手拉著青萍,直往首位上坐下,青萍連道不敢,經不住星潭硬拉硬按,直急得臉色通紅,仍是不能就坐下,龍勻甫不由皺眉道:「師父,還是不要勉強好了。」
  星潭把手一鬆,回過頭來瞪著龍勾甫,怪叫道:「好小子,你這就心疼了?」
  勻甫臉紅道:「不是……師父你老人家何故勉強人家,她一個女孩子,怎能在五位老人家面前如此托大?」
  說著微微一笑道:「你老人家就高抬貴手吧!」
  青萍也窘笑道:「晚輩實在不能如此放肆。」
  星潭哈哈一笑,用手在勻甫臉上擰了一把,啐道:「小王八蛋!這一下你可高興了,媳婦兒來了,以後可有人管你了!」
  勻甫不由臉色一紅,青萍更是聞言心驚肉跳,忙把頭一低,兩朵紅雲由腮上浮起,心中真是想哭!
  小敏聞言後,低頭笑了笑,這時大家全部落座,那首位推無名老人坐了下來,因他遠來是客,歲數也較長一些,無名老人倒也不再客氣。
  木蘇舉杯道:「來!小姑娘,我敬你一杯,你爹還好麼?」
  青萍雙手舉杯,羞道:「謝謝前輩,爸爸還好!」
  別人少不得也各來一杯,青萍只是略沾唇而已,她可不敢喝醉,因為她腦中,一直惦念著自己此刻的任務,據她私下觀察,他們對白如雲師徒印象極壞,要是明白討藥非但無望,只怕那時自己暴露了來意,就有殺身之禍。
  所以她心中焦慮萬分,決心自己冒一次險去偷藥,可是她對成功的信心,卻是渺茫得很!
  這時在飯桌上,她想到了這些,真有些食難下嚥的感覺,勉強吃完了飯,五老都吃了個醉醺醺的,木蘇笑道:「我們五個天天坐著,這苦可吃大了,難得伍姑娘今天來,給我們帶來了快樂……真令人興奮!」
  星潭卻嘻嘻一笑道:「木老大說得一點不錯,我們實在太辛苦了!」
  她忽然目光向青萍一掃,又嘻嘻一笑,說道:「我提議今天晚上,我們休息一夜,從明天白天我們再開始,各位意下如何?」
  木蘇首先道好,無名老人也點頭稱善,只有哈、水二位,眉頭微皺。
  水夢寒道:「再有半月也就成了,你何苦現在休息什麼?」
  哈古弦也笑道:「星婆子作什麼怪,好好地休息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星潭冷冷笑道:「什麼都是你二人唱反調,今晚上我們三人要離開丹房,要煉你們兩個煉去!」
  水夢寒見木蘇連向自己點頭,當時心中一動,暗想星潭行事,向來是深謀遠算,此舉不知含有什麼意思,不如聽從於她算了。
  想著一拍哈古弦道:「對!我們就請一天假,到後院子去賞花去!」
  哈古弦見四人都答應了,也只好歎了一聲,搖了搖頭道:「你們真是……」
  青萍這時聽著五老對話,心中不由一陣狂喜,暗付:「這真是皇天有眼,居然賜我這麼難得一個機會,今夜五老休息,丹室已無一人,我不乘此時機下手,更待何時?」
  她想著不由精神大振,暗付這一次,白如雲、真是有救了!
  星潭這時笑瞇瞇地看著青萍道:「你初來此一定陌生,不要太拘束,我們都不是外人了,暫時由小敏陪著你玩玩吧!」
  說著又笑向小敏道:「晚上你也有個伴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2:18

第28回 偷藥失手 雙美被囚

  小敏拉著青萍的手高興不已,這時五老各自離座而起,既然請假,大家都散了,有的在蒲團上打坐,有的乾脆下樓找地方睡覺了,星潭交待了小敏幾句,也下樓去了!
  龍勻甫陪二女在院中走了一圈,哈小敏微微一笑道:「我們要休息了!」
  勻甫臉一紅道:「那麼你好好照顧她,我們晚上再見了!」
  青萍待他走後,秀眉不由微軒,她低下了頭輕輕歎了一聲。
  哈小敏笑了笑道:「姊姊心中一定有事,所以我設法把他遣走,想私下裡問問你。」
  青萍一驚,暗想這哈小敏原來這麼聰明,我心中有事,居然也被她看出來了!
  當時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的苦衷,不便與人談起,不過,我想你總會知道的!」
  小敏笑了笑道:「姊姊!我始終有一句話想問你,但總是開不了口,現在我也厚著臉皮了,我想姊姊同情我,也許不會笑我!」
  青萍一驚,微笑了笑道:「當然不會笑你,什麼事?」
  小敏不語臉先紅,她吶吶道:「姊妹雖然一直沒見到小雲哥,但他的近況可曾知道一些麼?」
  青萍心中不由一怔,暗暗道:「原來她心中自始至終,二直都在惦念著白如雲啊!」
  想到此,她不禁楞住了,她心中自語道:「是的!一個人愛上一個人,就是把他燒成灰,愛的本質也不會變的……所不幸的是,她竟和我同時愛上了一個人!這又該如何處理呢?」
  想著,竟出了一身冷汗,對於哈小敏的問題,一時真不知如何答覆。
  哈小敏見她突然如此,不由臉一紅道:「姊姊!你……」
  青萍這才驚覺,不由苦笑了笑道:「妹妹!你住在哪?我們慢慢談!」
  小敏不由一把握住了青萍的手,顫聲道:「是不是小雲哥出事了?」
  青萍噙著淚道:「我們慢慢談,我和你一樣關心他,走!到你屋裡去!」
  小敏一時嚇得幾乎呆住,半天才拉著青萍手腕,匆匆道:「來!我帶你去。」
  當她抓著青萍時,只覺得她一隻手,和自己同樣的冰冷,而且還在微微地顫瑟著。
  小敏的眼淚不自禁地淌下了,她邊跑著,邊道:「小雲哥……怎麼了?他怎麼了?」
  只是青萍並沒有回答她,二女進房之後,小敏關上了門,顫抖道:「好姊姊快告訴我吧!」
  青萍擦一下眼睛道:「你先要發誓,我說出的話,你不許對任何一人洩露!」
  小敏連連點頭,說道:「我發誓!我發誓!」
  遂發誓道:「我要是把姊姊告訴我的話,洩露一句,叫我不得好死!」
  青萍這才點了點頭道:「妹妹你道我來此是為什麼?」
  小敏搖頭道:「不知道。」
  青萍歎了一聲道:「實在告訴你吧!我和龍勻甫雖是自小訂親,可是並沒有感情,我此次來,主要是為了救白如雲!」
  小敏嚇得張了一下嘴,遂慢慢道:「救小雲哥?他怎麼了呢?」
  青萍這才把白如雲如何練功入魔情形說了一遍,並說出自己如何途中遇二小,如何遇到老道,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哈小敏聽完之後,一時呆若木雞,她臉上眼淚,已流成了兩條小河,但是她卻沒有用手去擦。
  最後她喃哺念道:「可憐的小雲哥……可憐的……」
  說著竟趴到床上,香肩連聳地哭了起來。
  青萍用流淚的眼注視著她,心中感念到小敏此時的情形,竟是和自己初聞二小口中說出的情形是一樣的,可見她愛白如雲之心,竟不在自己之下。
  一個女孩子在得悉另一個女孩,和自己同樣愛戀著一個男人時,她心中必會生出一種莫名的感慨,這時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爭取」,再一種就是「退讓」了。
  可是眼前情形似乎不同,因為白如雲本身已是在性命不保的危難之中。
  她們眼前的大題目,是在如何救人,卻沒有太多時間,去斤斤計較這份感情的得失了。
  青萍此時的感想是這樣的,至於哈小敏,她只知真心地去愛,去得到,卻從沒想到過失敗了怎麼辦的問題,她們兩個女孩,個性有著顯著的差別。
  青萍輕輕喚了聲:「妹妹不要哭了,我們應設法救人要緊!」
  小敏一聽,馬上止住了哭聲,由床上一翻而起,結結巴巴地道:『姊姊說得對……還是救人要緊……可是怎麼救呢?」
  青萍心說:「這好,我已亂了方寸,她比我還亂。」
  當時歎了一聲道:「眼前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偷藥。」
  小敏吃了一驚道:「偷?」
  青萍點了點頭道:「現在只有這一條路了,你沒聽見麼?今晚上他們休息,這正是一個大好的機會……本來我還覺人手不夠,如今有了你,我們二人就比較容易一點了!」
  小敏由床上翻起,仰了一會兒頭,遂點頭道:「對!今夜三更,我們兩個人一齊下手,那放藥的地方,我知道!」
  青萍苦笑了笑道:「要小心些,失了手,我們可就完了,白如雲也死定了!」
  小敏喃喃自語道:「他不能死……我們一定要拿到手!」
  她忽然轉過臉來問青萍道:「你也愛小雲哥?」
  青萍臉一陣紅,她低下頭,半天才抬起頭,歎道:「此時不是談這些話的時候!我只是希望他能活命……至於……我自己,我根本不願深想!」
  小敏苦笑著點了點頭道:「我們兩個可憐人湊在一塊了,其實你愛小雲哥,我早知道!」
  她忽歎了一聲道:「到時候,我會知趣!」
  青萍忽然抓住她一隻手道:「你……你說什麼?我……只是想救他的命,救活了,—我就走!你們可以……」
  小敏怔了一下,忽然抱住了青萍,流淚道:「姊姊……你不要說這話,我們兩個人都是苦命的人,我是想得得不到,你卻是得到了不能要,讓我們把悲傷的命運連在一起吧!」
  青萍也激動地抱著小敏,流淚道:「你說得對,讓我們把命運連在一起吧!」
  月黑風高,正是夜行人出沒的時候,這時由兩院花圃裡,兔起鶻落地,翻起了兩條人影,身形之快巧,體態之優美,確實為近年來,武林中少有的人物!
  這兩條疾勁的身影甫一現身,卻又消失在一旁的花叢陰影裡。
  待月亮從雲彩裡鑽出來,才清清楚楚地照著她二人的容貌,那是兩個絕色的佳人。前行個兒略高一點的,娥眉微皺,杏目冷驕,那是伍青萍,後面那個睜著一雙大眸子,完全一副小孩子氣的少女,那正是琴魔哈古弦的唯一掌上明珠哈小敏。
  二女在這午夜的突然現形,自然有非常的任務,「只見她們東張西望了一番之後,哈小敏輕輕噓了一聲,說道:「姊姊,有人!」
  青萍忙向地面上一伏,卻見正樓瓦簷上,電閃星掣也似地撲過來一雙人影,二女嚇得緊緊爬在一塊,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這兩條人影向前一撲,如同兩片枯葉也似地,飄下了地面,卻沒有帶出一點聲音。
  二女清清楚楚地看見,是兩個瘦小乾枯的老人,二老全是一身玄色長衫,高簡白襪,一下地,其中之一,口中咦了一聲道:「方纔我好像看見這裡有人的,怎麼會什麼都沒有?莫非是我眼花了不成?」
  那另一人冷笑了一聲,道:「我看你是被那牛鼻子老道嚇破了膽了!哪有什麼人,我就是沒看見!」
  前行老人也冷笑了一聲道:「兄弟!少說風涼話吧!那晚上是兄弟你運氣好,要是你碰上了,嘿,還不是一樣!」
  二人邊說邊向前走著,慢慢走過了這片花圃,二女這才算出了一口大氣,相繼由花叢之中,抬起了頭來,青萍秀眉微皺道:「這兩個老傢伙是幹什麼的?功夫不錯啊!」
  小敏笑了笑說道:「這就是三百老人重金禮聘來此護丹的人,外號人稱金銀雙翅,幸虧投叫他們碰上了,否則還真麻煩呢!」
  青萍這時一顆心,差不多已提到了嗓子眼了,悄悄地問道:「不是星老婆子說今天晚上請假的麼?怎麼這兩個人還在這裡呢?」
  小敏皺了一下眉道:「這……這大概是他們兩個還不知道吧!」
  她看了四週一下,輕輕拉著青萍的手道:「姊妹!你還記得那放藥的地方麼?我可是有些忘了!」
  青萍用手往閣樓上一指道:「就是這樓……怎麼沒有點燈呢?」
  哈小敏點了點頭道:「沒有燈才證明裡面沒有人。」
  她臉上現出了笑容,緊緊地拉著青萍的手,青萍考慮了一會兒道:「這麼好了!你在外面把風,我進去!」
  哈小敏搖了搖頭道:「不!我進去,姊姊把風!」
  二女爭執了一陣子,才決定二人一起進去,萬一遇到了敵人,也好一併予以還擊!
  商議決定之後,青萍在先小敏在後,各以「海燕穿簾」的輕功絕技,翻上了閣樓。
  青萍模到了牆角,照著白天龍勻甫帶自己入內的方法,用手一按機鈕,一片絲絲之聲,錯開了一扇石門,青萍此時可真是膽大包天,芳心之中,只是惦記著白如雲,自身安危卻是早已置之度外了。
  石門一開,二女不禁全是喜得心花怒放,雙雙閃身入內,只覺室內黑沉沉的,伸手不辨五指,二女不禁緊緊偎在一起,
  青萍又摸到了機鈕,把石門關上了,於是室內就更黑了。
  哈小敏低聲道:「姊姊!你記清楚沒有?可別亂來!」
  青萍這時心中緊張萬分,可是仍然大著膽子,輕輕笑道:「你放心,今天真是天助我們,看來白如雲這條命,是保住了!」
  她說著又往前走了兩步,略微辨了一下屋中情形,只是四窗下簾,這室中簡直太黑了,哈小敏倒還能分辨一下室中情勢,因她曾經練過夜眼的功夫,可是青萍卻苦了,簡直不辨東西!
  她摸索著由囊中掏出了千里火,迎風一晃,室中立刻光亮十分!
  只見四窗都垂著厚厚的軟簾,燈光絕不致外洩,伍青萍一手舉著火摺子,娥眉微顰,道:「小敏!你來拿著,我去把門弄開!」
  哈小敏膽子最小,抖瑟瑟地接過了火摺子,還用手在外面捂著,一面小聲道:「快呀!」
  青萍身形一縱,已到了前壁,她附耳牆上聽了聽,果然內中沒有一些聲音,遂回過頭來對小敏道:「敏妹!你戒備著點,萬一要是有人進來,可說不得只好下狠手對付他了!」
  小敏連連點頭道:「我知道啦……姊姊快點吧!此處不是善地,我可真有點害怕,萬一要是那三個老怪物來一個,我們兩個就慘了!」
  青萍噗嗤一笑道:「看你嚇成這樣!你看我的!」
  她說著單手往壁角機鈕上一按,那幅大壁圖哧哧一陣響聲已自捲了起來,露出了一個八尺來高的洞門來,同時一陣清香由室內溢出,正是五老合煉丹藥的丹房,伍青萍回頭一笑道:「快來用燈照著!」
  哈小敏見伍青萍對於室內情形,居然如此熟悉,竟連丹房的門也弄開了,一時不由又驚又喜,膽子也大了,聞言後慌忙跑了過去,嘻嘻笑道:「你真行!」
  二女匆匆進了丹房,只見五個蒲團梅花狀的散放著,正中一個三尺的銅鼎,兀自裊裊地上冒著清煙,青萍撲了過去,正要打開,小敏搖手道:「你不要動那個,那是沒煉好的……來!先看看這個!」
  她說著往旁邊一個小金爐子走去,青萍忙躡步跟進,一面輕輕問道:「那冷玉膏是什麼樣子?不要拿錯了!」
  小敏這時把火摺子點亮了一盞油燈,收在當中,含笑道:「聽爸爸說二十四管為一封,他們已煉好了不少……」
  青萍這時也走了過來,二女四隻玉手,輕輕搭在爐蓋上,慢慢把蓋子舉了起來,只見爐內密密插著百十管斑竹,都有火漆封頭,只看得二小一陣心花怒放,差一點喜叫了出聲。
  陣陣清香由爐中透出,哈小敏聳著小鼻子道:「乖乖,好香啊!」
  青萍匆匆拿了二十支揣入懷中,小敏卻笑道:「三個老傢伙平日小器極了,咱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給他們來個席捲而空。」
  青萍臉色一變,道:「使不得,我們旨在救人,這些已是夠了,這些藥,人家也費了不少功力呢。」
  小敏還是不依,最後又多拿了十支,才把爐蓋蓋了起來!
  哈小敏抖出了一塊綢子,鋪在桌子上,青萍把冷玉膏一支文排好,正在包紮,忽見那開著的壁門突地自行關了下來。
  二女不禁大吃一驚,青萍口中方自叫了聲:「不好!」
  突地一聲尖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哈哈……」
  二女再一抬頭,不由嚇得臉色一陣蒼白,一連後退好幾步!
  不知什麼時候,這房中的橫樑之上,並排坐著三個老人,正是三百老人,一個也不少。
  那聲怪笑,卻是由最旁邊的那個老婆子星潭口中所發出的!
  伍青萍和哈小敏這一驚,可是幾乎嚇呆了,轉念一想,才不禁一聲驚叫,雙雙向壁門邊縱了過去!
  可是三百老人這等身手,又豈能令她們逃出手掌之外,只覺當空一陣疾風,三條人影,就如同平沙落雁也似地,自空而降!
  三人幾乎成一條線也似的,往下一落,正站在二女身前,二女衝勢太猛,差一點和三人撞了一個滿懷,待發現情形不對,才雙雙倒縱了出去。
  這時木蘇呵呵一聲大笑,厲聲道:「好大膽的丫頭……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星潭仰天一笑,冷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嘿!」
  她眨了一下那雙深邃在目眶裡的眸子,向青萍望了望,青萍以為她定是有所舉動,不由嚇得後退了一步,卻不知那兩道碧森森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轉,卻又向哈小敏望去。
  哈小敏也不由嚇得忙自低下頭來,遂聽這老婆子口中又是一陣低笑道:「好丫頭……我算是白疼你了……好!」
  她氣得十隻枯瘦的手指,緊緊地交叉在一起,發出了一連咯咯骨響之聲!
  沉默了一陣,她厲叱道:「這是誰的主意?」
  二女一齊抬起了頭,青萍低低道:「是……我……」
  小敏幾乎快哭了,她也道:「星婆婆……是我!」
  水夢寒這時微微笑著走上前去,把散在桌子上的冷玉膏,一支支地收起來,笑吟吟地道:「好傢伙,偷的還不少呢!」
  然後他又搖了搖頭,把這些竹管,一根根又放回到了爐中,回頭看看二女咧嘴一笑道:「小朋友,你們說實話,是誰叫你們來的?偷這些藥是幹什麼用的?」
  星潭怪笑了一聲道:「你不要問,這情形我清楚得很!」
  水夢寒笑了笑,說道:「你怎麼會知道的?」
  星潭冷笑了一聲,如電的目光向伍青萍一轉,道:「哼,自從她一來,我就把她看穿了!」
  她冷峭的面孔,陰森森地笑了笑,笑容一收,寒著臉對青萍道:「伍青萍,你說,你偷藥是不是去救白如雲?」
  青萍不由玉臉一紅,當著這麼多人,她羞得把頭低下了,她抖聲道:「老前輩……白如雲快死了!」
  星潭怪笑了一聲,遂看了木蘇和水夢寒一眼,冷冷道:「你們倆明白了吧?」
  木蘇頭上白髮,立刻如同刺蝟也似地,一根根倒豎了起來,他大叫著道:「什麼?她是救白如雲!」
  水夢寒更是吃驚地望著星潭,半皺著眉道:「她……她不是小龍的媳婦兒麼?怎麼會……」
  星潭怪笑了一聲道:「媳婦兒……哈!也只有你們兩個糊塗鬼,才會相信這是真事……哼!」
  她轉了一下眸子,赤紅著雙目,半天才道:「可憐我們小龍,還一心一意地惦記著她,愛得不得了,嘿!誰知道人家心眼裡,根本連他一點影子也沒有,嘿!」
  她一面冷笑著,一雙枯手緊緊地握著,那樣子像是恨惡到了極點!
  她這幾句話,立刻使木蘇和水夢寒一時呆若木雞,同時更由他們心底,升出了無比的憤怒,一時之間六隻如炬的目光,全集中到青萍身上,那種情勢,真是一觸即發之勢。
  伍青萍這一霎時,真是又羞又愧,真恨不得有個地縫鑽了下去,她緊緊地咬著嘴唇,低著頭,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星潭比了一下手道:「你們坐下,這事情可不簡單!」
  哈小敏又叫了聲:「老……老前輩!你……」
  星潭忽地一瞪眼,冷冷地笑道:「好孩子,你真是好心眼……我算對你寒心透了!」
  哈小敏不禁流下了淚來,這時木蘇冷笑了一聲道:「你爸爸煉藥,你來偷藥,嘿!你可真是孝順!」
  哈小敏被說得淚下如雨,這時水夢寒皺著眉毛,看著哈小敏道:「姑娘!你怎麼也這麼糊塗?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星潭冷笑了一聲道:「還不是一樣……嘿!那白如雲小子,也不知是那世修來的福,居然這麼多人愛他。」
  二女這時都低下頭,一句話也不說,木蘇這時陰陰地一笑道:「怎麼處置她們兩個?」
  星潭聳了一下禿眉,說道:「這是她們自作自受,我倒有個好地方,保險她們舒服!」
  水夢寒忽地一怔道:「哦!你是說後院那冰……」
  星潭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那個地方……不過!」
  她冷峻地掃了哈小敏一眼,隨又冰冷冷地道:「不過!要通知哈老頭子一聲,叫他知道是怎麼回事!」
  水夢寒一轉身,卻聽見門外呵呵一連大笑道:「水老二不要找了,我老人家早來了,你開開門讓我進來吧!」
  眾人一聽是哈古弦的聲音,都不由吃了一驚,星潭冷冷一笑道:「他來了最好,叫他親自看看他女兒!」
  說著她走到壁邊,一按機鈕,啟開了門,哈古弦含笑入內,他用手拍了一下長衫,嘻嘻一笑,道:「是我寶貝女兒給我惹了禍是不是?沒關係!你們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好了!」
  他倒像沒有事一樣的,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目光卻是連哈小敏瞬也不瞬一下,星潭嘻嘻一笑道:「還是老哈乾脆,他這麼一來,我們倒不好過份地處置她們了!」
  木蘇這時含笑點了點頭道:「這是老哈聰明的地方,他以為這樣一來,我們就不好意思處置她的女兒了。」
  哈古弦倏地哈哈大笑了起來,他閃著那雙光亮的眸子,注視著小敏,半天才道:「丫頭!你聽見了沒有?」
  他又冷冷一笑道:「你老實說,為何要來此偷藥?你難道不知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鼠盜狗偷之流麼了」
  哈小敏不由紅著臉低下了頭,一句話也不說,這時星潭卻在一旁冷笑了一聲道:「算了吧!她要是說出為了誰來,看你這老臉往何處放?」
  哈古弦本已是怒火填胸,哪裡再經得起別人這種挑弄,他猛然轉過臉來,厲叱道:「住口,用不著你插嘴!」
  這種聲色俱厲的態度,星潭也不由吃了一驚,她怔了一下,遂仰天怪笑道:「好個老東西,自己女兒管不好,偷東西,你卻在我身上發脾氣!」
  哈古弦不待她把話說完,猛然由位子上躍起,赤紅著雙目道:「我就在你身上發脾氣怎麼樣?你簡直太狂了,我琴魔哈古弦,也不是好惹的……」
  他這種舉動,三百老人都不由吃了一驚,星潭尖笑了一聲,霍地走近一步,陰森森地冷笑道:「好!好……你哈古弦不是好惹的,倒也叫你見識見識我星潭是不早好惹的吧!」
  哈古弦這時早已失去了理智,聞言厲吼道:「你要怎麼樣?」
  木蘇水夢寒二人見狀,都不由大為焦急了起來,慌忙搶到了二人中間,木蘇連忙道:「唉呀1算了!算了!你們兩個鬧什麼?眼前事情還沒有解決呢?」
  「不行,好傢伙!真還有人敢在我面前咬牙的,我老婆子就是不信這一套!」
  哈古弦也叫道:「你不信,我還不信呢I」
  一旁二女見狀,更是吃驚非小,伍青萍急得流淚道:「哈老伯,你……千萬不要!」
  哈古弦回頭冷笑了一聲,也沒理她,哈小敏這時候也不由嚇得叫了一聲:「爸爸!」
  哈古弦厲叱道:「滾開!」
  他忽然對木蘇道:「木老大,小女既然做出貽羞我哈門之事,我萬無袒護之理,你們儘管把她給關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2:34

  他說著又嘿嘿一笑,目光轉而到了星潭,星潭這時早已不耐,怪笑了聲道:「來!來!來!你女兒的帳目自然要算,你也不要想好過,哈古弦!你下來!」
  這老婆子倒是誠心想和哈古弦較量一下,她猛地一閃身,立即已到了外室,回身招手道:「來呀!」
  哈古弦一聲不哼,也一縱身跟了出來,水夢寒見狀,不由急得變色道:「木老大你快去拉拉,我得看著這兩個……」
  木蘇恨得一跺腳道:「這都是什麼時候了,真……」
  說著他急忙縱了出去,這時星潭和哈古弦,早已飄身下了樓台。
  星潭在前,哈古弦在後,星潭身形方一觸地,腳尖一點一旋,快如電閃也似地,已把身子轉了過來,倏地一分雙掌,用「下水啄」的功夫,雙掌半握著,直向哈古弦兩肋上點去!
  哈古弦悶哼了一聲,身形往下一塌,大袖霍地向外一揮,疾雷驟雨也似地,直向星潭面前罩了下去!
  星潭怪笑了聲:「來得好!」
  她猛然右足一彈,全身騰空而起,一雙瘦爪在當空霍地一分,形同鬼爪也似,直向哈古弦頂門上抓了下來,這一手功夫,暗中可含著星潭六十年浸淫的「乾元陰氣」功夫,莫說是血肉之軀,就是一塊巨石,如果讓她這種功力沾上了,也能頓時抓一個粉碎!
  哈古弦又豈能不知她這種功夫的厲害,心中正自又驚又恨道:「好個老怪物,我到底和她有何深仇大怨,居然對我如此下毒手?哼,哼!我要不給你一點厲害,諒你也不知我哈古弦也非易與之輩!」
  他想著微微冷笑一聲,突地出右掌,往自己命門上拍了一下掌,一聲厲吼,右掌用「翻天掌」式,倏地向上一翻,成了掌心向上之勢,霍然向上頂去!
  這正是哈老怪生平絕學「巨靈金剛掌」,每出一掌都有雷霆萬鈞之勢!
  這種掌勢向外一撤,一旁的木蘇不由大吃了一驚,雖然他知道星潭不一定就會輸在他這一手之下,可是他卻知一觸之後,必有一傷!
  木蘇看到此,不敢再稍有猶豫,倏地挺身而出,他厲叱了聲:「不可!」
  這位三百老人之中的老大,畢竟功力不凡,只見他一雙長臂向外一翻,暗用「分翅手」的功夫一上一下,直向二人「華蓋穴」上擊了過去!
  星潭、哈古弦二人手法,雖都較木蘇厲害,可是這時都沒有旁顧之感。
  二人如果原式外擊,定會分別傷在木蘇「分翅手」之下!
  莫可奈何之下,只好把擊出的手法,硬自往回收,星潭是「大蝙蝠式」把身形向左一偏,飄落於兩丈以外,哈古弦卻是冷笑一聲,把伸出的手往回一收改為「拂雲手」,在木蘇腕子上一拂,把木蘇這一手破了,他冷冷一笑道:「木蘇老大這是為何?」
  木蘇哈哈一笑道:「老怪別給臉不要了,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哈古弦冷笑一聲道:「你們三百老人也未免欺人太甚,莫怪老道不恥相交!」
  他說著又冷笑了一聲。
  這句話使木蘇也不禁老臉一紅,正要發言,星潭早已縱身而進,尖叱道:「看掌!」
  倏地掌竄如電,直向哈古弦前胸點來,木蘇急叫了聲:「三妹不可!」
  他用「排雲袖」,把星潭退出一步,星潭不由怪笑了聲道:「這是怎麼啦?你到底是護著誰?你說!」
  木蘇長歎了一聲,說道:「三妹!你脾氣過於剛直,如此下去,難免令好朋友失望。」
  他說著轉臉向著哈古弦苦笑道:「哈兄稍安!一切還望顧全大局才好……尚有半月之聚,好來好去,豈不是好?」
  冷靜之後的哈古弦,聞言之後,也是一聲長歎,他雙手一抱,向著二人一拱道:「老夫一時衝動,尚請二位不罪!」
  星潭冷笑了一聲,把頭一偏,木蘇忙笑道:「哪裡!哪裡!」
  不想哈古弦倏地一笑道:「小女罪由自取,我也不去護她,只是殷請百日之後,你們放她回來好了……我走了……」
  說著猛然轉身就走,木蘇、星潭二人不由大吃了一驚,木蘇忙叫道:「哈兄請轉,你莫非連半月都不等了麼?」
  哈古弦回過身來,他臉上重新堆了笑容,微笑道:「這半個月有我沒有,都是一樣……」
  木蘇皺眉說道:「既如此,我去取來哈兄應得的一份冷玉膏來……你且等我一下!」
  說著正要回身,哈古弦候地一笑道:「不用了!」
  木蘇不由又是一怔,他愕愕地回過身來道:「莫非你不要了?」
  哈古弦冷笑道:「我已盡了十成功力,豈能如此慷慨就不要了?」
  木蘇眨了一下眼,問道:「那又是為何?」」
  哈古弦這時低下了頭,待抬起頭後,才吶吶道:「適才聞言,老道徒兒白如雲,性命垂危,非此藥不救,老夫這一份,就算轉贈與他,請即刻差人送去,老夫感同身受,告辭了。」
  說著候地一個轉身,身形起落,有如海鳥掠波,霎那之間,已自無蹤!
  木蘇和星潭都不由愕住了。
  待哈古弦走遠之後,木蘇冷笑了一聲道:「這可辦不到……給誰都可以,白如雲卻是不行,哼哼!」
  星潭這一霎那,心中卻有極大的改變,她聽到了木蘇的話,後,卻搖了搖頭道:「不!不!把藥快差人送去!送給白如雲去!」
  她說完了這句話,也逕自走了!
  木蘇知道星潭所以如此慷慨的原因,主要仍是忘不了和老道過去的一段感情。
  木蘇一個人想了半天,歎了一口氣,他只好決心命人把藥送到廬山,雖然他滿心不願意,可是他只好這麼做了,否則星潭也會如此做的!
  只是他卻不願叫哈小敏和伍青萍以及任何人知道,他要令二女飽受憂心虛驚,藉此以出心頭惡氣,至於二女之中的伍青萍,他更是決心不放她離開,因為他認為,青萍是該屬於愛徒龍勻甫的!
  他含著怒容,重新返到了樓上,只見二女仍在低頭流沮,水夢寒在一邊皺眉發愕,見他突然出現,不由忙問道:「哈古弦呢?」
  木蘇冷笑道:「走了!」
  他遂點了點頭,水夢寒湊了過去,木蘇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水夢寒連連點頭,遂問道:「現在就派人送去麼?」
  木蘇點頭皺眉道:「只好這麼做了……不過,不要告訴任何人,小龍知道要氣死了!」
  水夢寒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他看了一旁的二女一眼道:「你押著她們走吧!」
  哈小敏這時停止了流淚,抖聲問木蘇道:「老前輩,我爹爹怎麼樣了?」
  木蘇冷笑道:「沒怎麼樣!姑娘……你們來,我帶你們到一個好地方去!」
  二女這時擔心的只是白如雲的性命,對於自己的命運倒不在乎。
  青萍歎了一聲,小聲對小敏道:「白如雲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小敏紅著眼圈細聲道:「可憐的小雲哥!」
  她忽然對木蘇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道:『老前輩……你無論如何請把我們倆放了吧……我們只想見白如雲最後一面……他快死了……」
  青萍這個女孩子,她和小敏個性不一樣,她是一個很要強的女孩子。
  雖然她內心也是萬分難受,但在她表面上,是不十分顯明的,此時見狀,不由苦笑道:「小敏,那是沒有用的。」
  果然木蘇冷哼了一聲,倏地一挑長眉道:「你是作夢!」
  然後他獰笑著,看著伍青萍道:「你們兩個需在那口古井裡,受兩個月苦刑,到那時候,你們才有資格說話!」
  哈小敏想不到這木蘇,居然如此心狠,當時雖然痛心萬分,可是倒也不再哭求了。
  當時站了起來,鐵青著臉道:「我們走吧!」
  木蘇又冷笑了一聲,手按處,現出了一扇門來,他飄身而出,遂道:「你們跟我來……」
  二女只好走了出去,木蘇哼了一聲道:「你們誰要是想跑,那可是你們自己找死,你們要是聰明,還是乖乖地跟著我走吧1」
  伍青萍冷笑了一聲,淡淡地道:「我們姊妹性命全給你老人家了,任你隨便發落就是,你又何必如此多心?」
  小敏也在一旁冷笑了一聲,嘴角一撇,大有不屑的意味在其中。
  木蘇碰了兩個小女孩一個釘子,倒也發作不得,只嘿嘿一笑道:「好!好!算你們厲害。」
  說著一晃身,已來至二女身前,二女方自一驚,不想木蘇卻以「拿雲托日」的巧快手法,雙雙拿住了二女的腕脈。
  二女頓時感覺身上麻木,開口無聲,知道是為木蘇拿穴手法,拿住了脈門,都不由怒目視著木蘇!
  木蘇咧口一笑道:「這麼保險一點,走!」
  說著持著二女手腕子,宜向前行走,青萍和小敏默默地跟隨著。
  她們誰也不能開口說話,更是不敢再萌逃走之念了,木蘇冷笑著前行,約有半盞茶的時間,才算停住了腳步。
  青萍見自己來到了一處荒涼的院落裡,地上滿是腐敗的構葉,那數不清的桐樹,把天空全遮住了,鼻中只嗅到陣陣潮濕之氣!
  她心中暗自猜疑道:「他把我們帶到這裡作什麼?莫非那口井,就在此處不成?」
  想著不由扭臉看著他,木蘇把二人帶到此處,閃著一雙眸子四下看了一陣,點頭陰笑道:「就是這裡。」
  說著又往前走了數步,找了一會兒,才在一處地方停住了,他用腳把地下的枯葉掃開了些,立刻現出了一個極大的鐵環,木蘇冷笑道:「看見沒有,這木蓋之下,就是—口已經乾涸了百多年的古井。」
  他拉著二女後退了一步,分出一隻足尖,挑在那鐵環之上,口中悶吼了聲:「開!」
  隨著他向上一踢,「轟!」一聲,如同雷鳴也似的一聲大震,眼前現出了一個四方的黑洞,由洞中撲出了一股冷風,二女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同時臉上也不自覺地帶出了恐懼之色。
  木蘇呵呵笑道:「你們用不著害伯,兩個月時間快得很,井裡面地方很大。」
  他又笑了兩聲道:「每天有人給你們送東西吃,餓不著你們。」
  說著他拉著二女往那黑洞內走去,下了六七級石階,只覺冷風颼颼,迎面撲來。
  青萍本來挺大膽子的,此時見狀也不由嚇了個魂飛魄散。
  木蘇這時放開二人,冷笑道:「你們可以下去了!」
  二女緊緊地偎著,驚嚇憤怒地看著他,卻是動也不動,木蘇摸出火招子背著風一晃,向牆角上一蓋壁油燈上點著,半天才算燃著了。
  立刻古井中,散出了淡黃的光,彼此總算可以看清了面貌,減少一些恐怖的氣氛。
  木蘇注目著二女說道:「這口古井,我曾在其中住過整整五年的時間,內中床幾俱全,你二人用不著伯,還不下去等什麼?」
  他說著用手向井內一指道:「邊口有一繩梯,你們抓著下降,可是小心點,摔下去可是沒有命了。」
  青萍這時想著,差一點流下了淚來,她緊緊地抓著小敏道:「我們下去吧。」
  哈小敏點了點頭,木蘇催道:「快!快!」
  青萍冷笑了一聲道:「只要弟子不死,今生決忘不了你老人家的厚賜。」
  木蘇厲叱了聲:「還不快下去?」
  青萍苦笑道:「我自然會下去,不用你催我。」
  她說著遂走到井邊,果見有一繩梯深垂井內,忽然她咬著唇兒,抖聲道:「老前輩,偷藥都是我一人的主意,你們關我一人就可以了。」
  才說到此,哈小敏又急道:「什麼你一人,我也有份,還是我逼著你一起去的呢。」
  青萍一恨道:「你哪裡逼著我了?」
  哈小敏流著淚道:「我……我怎麼沒有?」
  木蘇見狀,益發怒火高昇,冷笑了一聲道:「真偉大,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識相些還是快下去吧。」
  青萍知道多說無益,只好轉過身來,慢慢由繩梯上降下,哈小敏也跟著垂了下去。
  這一下降,才知道這口古井有多麼深,一直垂下了百十丈才到了盡頭。
  青萍試著下了地,同時叫了聲:「敏妹!」
  哈小敏也飄身落下,抬頭上望,只見洞口火光,卻連木蘇的影子也看不見。
  遂聽木蘇的聲音道:「你們到了底沒有?」
  二女也不理,遂見那繩梯抖了幾下,逕自往上飛捲了去。
  百十丈繩梯,呼嚕呼嚕響了半天,才算提到了頂。二女緊緊抱著,過了一會兒,青萍才歎了一聲道:「都是我害了你!」
  小敏流淚道:「你何必這麼說,我們都是為了救小雲哥啊!」
  青萍苦笑道:「可憐的白如雲……看來他活不成了。」
  哈小敏癡癡地望著她,聞言用手把臉上的淚擦了擦,小聲道:「如果他死了怎麼辦呢?」
  青萍慘笑了笑,她實在不敢多想,當時搖了搖頭道:「我……我不知道。」
  哈小敏緊緊地抓著青萍雙手,問道:「姊姊,你愛不愛他?」
  青萍怔了一下,她用手在眼角上擦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我……我愛他……愛他……」
  哈小敏先是一怔,可是隨後也點了點頭,苦笑道:「我知道。」
  青萍沮喪地道:「你知道什麼?」
  哈小敏鬆開了青萍的手,向前走了幾步,她喃喃地念道:「我這一輩子,只愛他一個人……可是你不是說過,你不愛他麼?」
  青萍玉臉一紅,她想不到,到了這個時候,哈小敏還會如此。
  當時卻是羞傀無地,她短短地歎了一聲,道:「本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可是……」
  哈小敏回過身來,抖聲道:「可是現在你還是說了!」
  青萍又點了點頭道:「你要原諒我……因為我是一個女人……妹妹你覺得我不應該麼?」
  哈小敏只覺鼻子一酸,無限熱淚奪眶而出,她搖了搖頭道:「我又有什麼權力來限制你呢?」
  青萍忽然垂下了頭,她覺得哈小敏太自私了,但「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即使是親生的姊妹,在愛情裡也是少不了會妒嫉的!
  她苦笑了一下道:「現在白如雲要死了,所以我才把心中的事告訴你!」
  哈小敏坐了下來,她冷冷地道:「小雲哥死了,你還可以嫁龍大哥,他人也挺好。」
  青萍忽然站了起來,娥眉一挑道:「你說什麼?我……」
  哈小敏臉一紅道:「你們原來訂了婚啊!」
  青萍冷笑道:「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你?」
  哈小敏忽然笑了起來,她笑著說道:「你莫非真地要守一輩子,真地不嫁人麼?」
  青萍冷笑道:「你管不著!」
  她心中真後悔當初要拉著哈小敏一起去偷藥,也許,一個人在這裡還好受一些。
  哈小敏本是痛心欲裂,可是這一會兒心定了,倒也想開了,她淡淡地道:「當初小雲哥那麼愛你,你卻偷偷跑了,可是現在你又回來了……回來又有什麼用?太晚了!」
  她忽然又冷冷笑道:「你既然愛他,為什麼當初不告訴他,害得他為了你神魂顛倒,如今走火入魔,又何嘗不是為了你呢?你為什麼不敢大聲地在人們面前說,說你愛他,你怕什麼?」
  她用鹿皮小尖靴,用力地踢著地下的石塊,冷笑道:「我生平最恨就是你這種人,現在你才承認你愛他,可是你卻救不了他,有什麼用?」
  青萍被小敏罵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真想不到,哈小敏竟會對她如此,當時苦笑道:「我是太軟弱了……可是,你不是在人前人後都愛他麼?你怎麼也救不了他呢?」
  哈小敏氣得翻了一下白眼,一時結巴道:「我……我……」
  青萍苦笑道:「你也不要罵我了……我們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我們表示的方式不一樣。」
  她用噙著淚水的眸子,注視著尚在吃醋的哈小敏,吶吶地道:「人的感情是不可揣測的,今天你最愛的人,也許明天就是你最恨的人,可是今天你最恨的人,也許明天又是你最愛的人!」
  她癡癡地追億道:「我當初是恨白如雲的,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會愛上了他……而且死心場地地愛上了他!」
  哈小敏冷笑了一聲,小聲道:『有什麼用?」
  青萍看了她一眼道:「是啊,沒什麼用。」
  她低了一會頭,心中想到了一句話,正想出口,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此時說出完全是多餘的了。
  她歎了一聲,站了起來,逕自往前走去。
  這陰暗潮濕的地洞之中,黑黝黝的,二人因內力充沛,尚能暗中辨物。
  哈小敏由手中摸出千里火亮著,才看出不遠之前,有一石几,還有張石床,床上有兩個大蒲團,所幸井底反倒比上面暖和二女並不覺得身上有絲毫冷的感覺,再看石几上有一瓦缽,盛著大半碗燈油,油蕊多已腐朽。
  哈小敏皺著眉想道:「想想辦法!」
  青萍把衣服邊上撕下了一條,搓成繩子,浸在油中,點著了,倒也光亮。
  二女端著燈,把井底走了一圈。發現內中還有地方,只是碎石嵯峨,隱隱有一道清泉由井底穿流出去,二女看了一番,卻是一籌莫展,只好把燈火放在石几之上,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地坐在石床之上,如此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果然有一根繩子,垂著一個小籃子,由上降了下來,裝著熱騰騰的食物。
  青萍把它解了下來,繩子上去了,只是誰也沒有胃口去吃,只把它放在石桌子上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2:50

第29回 少俠仗義 救美贈藥

  經過一夜的相處,二女感情顯然又和好如初了,她們又試圖上攀,可是每一次都失望地落了下來,如果沒有人來接引,要想逃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女本來心中尚存著萬一的希望,可是到了晚上,她們終於再次失望了。
  青萍默默坐在蒲團之上,她心中想,老道也許早就走了……自己一時大意,落得身受苦禁,這還不說,卻耽誤了白如雲的性命。
  想到此,她真是難受透了,抬頭一看,哈小敏一雙明眸,也正自癡癡地看著牆角發呆。
  青萍歎了一聲道:「你在想什麼?」
  哈小敏臉一陣紅,吞吐道:「我是在想,我們兩個同時愛上了一個人,該怎麼解決呢?」
  青萍征了一下,暗忖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想這些,她對白如雲也真是癡心到家了。
  當時不由苦笑了笑道:「還說這些幹嘛呀?」
  哈小敏似乎美夢突破,不禁苦笑道:「想想也無妨!」
  青萍心中忽地一動,當時眨著眸子道:「你想的結果如何呢?」
  小敏忽臉色一紅,她眸子轉了一下,道:「我想……如果可能,我們都嫁給他也無所謂……」
  青萍不禁微笑道:「你願意麼?」
  小敏抬了一下眸子,噘著小嘴道:「誰叫我們同時愛上了一個人呢?而且我們又這麼好?」
  說著,忽然又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這只不過是空想罷了。」
  伍青萍似有所思地站了起來,她皺著眉頭道:「如果我們現在能出去,再能偷到藥還來得及,老道也許還在旅店裡等我呢。」
  哈小敏抬頭看了一下井口,失望地道:「誰會來救我們呢?」
  忽然她吃了一掠,小聲道:「姊姊快看,有人來了!」
  青萍不由一喜,忙抬頭一看,果見洞口似有人影一晃.只是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是誰,不過可以斷定,那確是一個人!小敏歡喜得緊緊抱著青萍道:「哦,該是來救我們的吧?」
  青萍搖了搖頭道:「你先別高興,我看不一定!」
  二女抬頭向上望去,只覺井口光華大增,微微聽到一個聲音傳下道;「下面有人麼?」
  小敏立刻緊張道:「是龍大哥……這就好了!」
  青萍不由娥眉微皺道:「是他,不會吧?」
  小敏已跳起來笑道:「是他,一點也不錯,我一聽聲音就道。」
  這時上面又傳下聲音道:「伍青萍、哈小敏,你們可在下面麼?」
  青萍臉色一紅,小聲說道:「果然是他!」
  小敏已仰頭高叫道:「龍大哥,我們在下面,你快點想個法子,把我們救上去吧。」
  無奈龍勻甫內功充沛,他是用「千里傳音」的功夫向下發話,而小敏雖然內功也不錯,可是要想把話傳上去,卻是不容易。她扯著嗓子叫了半天,上面的龍勻甫,也聽不見她說些什麼。
  不過他卻知道下面是有人了,遂聽他道:「你二人不要急,我救你們上來!」
  哈小敏不由喜得緊緊抱著青萍,連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龍大哥來救我們。」
  青萍這時又喜又悲,她小聲道:「他怎會來救我們呢……他……」
  小敏又抬頭叫了兩聲,這一次倒似傳入了勻甫耳中,只聽他道:「我聽到了,你們不要急!」
  遂聽到呼啦啦一陣陣繩索之聲,只見當空一串黑影閃動著,垂下了繩梯。
  小敏忙拉著青萍.雙雙由繩索上爬上去,勻甫還在上面道:「要小心一點,不要摔下去了!」
  不一會兒二人已爬了上去,小敏在前,青萍在後,上去之後,早見龍勻甫立在井邊。
  他穿著一身黑亮的絲質長衣,背上背著一把長劍,和一個行囊,像是要出行的模樣!
  二女上來之後,他苦笑了一下道:「二位受驚了!」
  青萍低著頭,小聲道:「謝謝你!」
  小敏這幾個月,早也和勻甫處熟了,她笑著上前拉著勻甫的衣服道:「大哥,你怎麼來的?」
  不想勻甫卻往後退了一步,他淡笑道:「不要這樣!」
  小敏也不由一怔,勻甫遂淡淡一笑,他道:「我還是下午才知道,所以偷偷放你們出來,要不然我早就來了,二位請多原諒!」
  二女一時都感動十分,都不禁又羞又愧,把頭低下了。
  龍勻甫這時一雙眸子在二人身上轉了一轉,深情款款地道:「師父他們也太狠了!其實感情這種事,又如何能勉強!」他苦笑了笑又道:「我真羨慕白如雲,可是我並不妒嫉他。」
  他說著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包東西,雙手遞在青萍眼前道:「這是姑娘想要的東西……其實姑娘要是明說,我也一樣會設法的!」
  青萍癡癡地接過道:「這……這是……什麼?」
  她幾乎不敢多看一眼這個誠摯感人的少年,他瞳子裡散出的目光,是那麼感人和失望。
  龍勻甫微笑道:『這是冷玉膏,是我從三位師父那裡偷來的,足夠救白如雲的命!你收下快去救他吧!」
  青萍接過來,只覺鼻子一酸,禁不住眼淚則喇地淌了下來。
  她哭道:「龍大哥!我太對不起你了……可是你要原諒我……因為我……」
  勻甫低歎了一聲道:「我明白……姑娘你不要傷心。」
  他說著眼圈一紅,遂後退了一步,目光向小敏一瞟道:「怎麼?你也要走麼?」
  哈小敏這時也哭了,地點了點頭道;「我……是的!」
  勻甫怔了一下,半天才笑了笑道:「這樣很好,我心也死了!」
  他忽然頓了頓道:「那麼,趁天沒有亮以前,你們快走吧!」
  二女只是低著頭,誰也沒有動,小敏紅著眼圈道:「龍大哥你呢?」
  勻甫忽地呆了一下,遂苦笑道:「我也走!」
  青萍忍不住問道:「你上哪去?」
  勻甫一霎那,心中可真有說不出的悲哀,他閃著那雙被淚水浸滿的眸子,吶吶道:「我……我去一個地方。」
  小敏哭道:「你不回來啦?」
  勻甫動了一下腳,歎道:「我放了你們,又偷了師父的藥,已犯了本門家法,我自然不敢回來啦……」
  他頓了頓,遂又一笑道:「不過,男兒志在四方,我有一身本事,到哪裡也不會餓著我的。」
  他說完了這句話,一時卻再想不出什麼別的話,二女更是只剩下吸鼻子聲了。
  一時唏唏聲不絕於耳,遠遠鐘聲響了三下,龍勻甫忽然一聲苦笑,道:「快走吧,不走快天亮了!」
  二女這才驚覺,慌忙向外走了幾步,龍勻甫忽地回過頭來,看了小敏一眼,嘴皮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什麼來,小敏忍不住又問道:「謝謝龍大哥……以後我們要找你,可到哪裡去啊?」
  勻甫慘笑了一下道:「也許在鎮江金山寺。」
  他忽然臉色一變,忙改口道:「哦!不!不!我以後會去看你們的!」
  哈小敏心中一動,她這一霎時,忽然對勻甫有了極深的感情,不由呆了一呆。
  龍勻甫走到外面,他用手往一條小路上指了一下道:「走這一條路下山最近,恕不遠送,我走了!」
  他說著猛然身形一起,已躥起了五六丈高下,落向了一棵老樹之尖。
  二女都不由呆了一下,方要出聲,他已再次騰身,消失於沉沉黑夜之中了。
  二女癡癡呆呆望著他的背影,良久,青萍才歎息了一聲道:「龍勻甫居然是如此一個君子,真想不到!」
  小敏只是用手在擦著眼睛,青萍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微微一動,暗忖:「看來,哈小敏倒似乎和龍勻甫之間也有了感情呢!否則她又何至於如此悲傷?」
  當時低低歎一聲道:「我們走吧!」
  小敏才似驚覺,微微點了點頭,二女遂順著條小路直撲而下,果然是一條出山捷徑。
  途中雖有兩三處暗卡,她們都不費力地過去了,因恐被三老發覺,所以一路飛馳,待天亮時,已到了山下了。
  哈小敏途中一直悶悶不樂,有時候談到了白如雲,她才會欣慰地笑笑,可是只要一提到龍勻甫她立刻又神色黯然了!
  青萍對勻甫,雖也十分感愧,可是到底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感情,想起來至多難受一會兒,也就算了,因此她私下揣度小敏的神態,不禁十分奇異,可是她不好說破,她心中不時地想:「如果他二人結成一對兒倒是挺合適的呢。」
  這是她心中的想法,卻不好說出,中午時分,她們已來到了老道住的那所旅店之中。
  可是不巧得很,老道昨天已走了,店伙拿過一封信,說是老道留下的。
  青萍勿匆把信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字示青萍姑娘:
  久候不來,憂心似火,惟恐小徒命危,不及見貧道最後一面,是以先返廬山,姑娘不論成功與否,即來廬山一晤為盼!
  秦狸手啟」
  青萍看過匆匆收起,小敏卻皺眉道:「他寫些什麼?」
  青萍急道:「他等不及先走了,叫我們趕去廬山!」
  哈小敏把信接過來,又細看了一遍,她苦笑了笑道:「信中根本連我提出不提,如何說是我們呢!」
  青萍不由臉一紅,心知小敏又在吃醋,當時不由「噗!」地一笑道:「你呀!你這人真是……人家也不知你也來,要知道還會不高興?」
  小敏淡淡一笑,說道:「我看也不見得。」
  她忽然眼圈一紅,嘴皮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來,青萍惟恐她又想起什麼傷心的事來,當時忙催道:「我們快走吧!還要趕多少路呢!」
  小敏也自驚覺忙道:「到廬山的路,你可認識?」
  青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就是忘了也可以問……」
  於是二人匆匆上道,一路上加緊奔馳,看看已快到了廬山。
  筆者乘二女趕路的這段時間,再掉過筆頭來,敘一敘那垂危中的白如雲吧。
  原來白如雲自老道去後,雖然裴大希細心地照料,無奈病勢已深,看看已是奄奄一息!
  裴大希採回了幾種藥,煎熬成藥汁,給白如雲服下,少緩病勢,只見他喘得愈發厲害了。
  這一日天方亮,裴大希輕輕走近他床前,見白如雲只不過幾天,雙目已深深陷在目眶之內,瘦成了一副皮包骨頭,不由一陣心酸,差一點流下淚來。
  他見白如雲上胸連連起伏著,呼吸甚急,不由輕輕問道:「白兄弟,你感覺如何?」
  白如雲張開了眸子,喃喃:「我很好!」
  他隨著笑了笑道:「老裴,這些日子裡,可把你累壞了!」
  裴大希連連搖手道:「唉!你何必還說這些?……兄弟!你……」
  他強自忍著淚,總算沒有流下來,白如雲遂看了他一眼,他嘴角兀自帶著和往常一樣的微笑,道:「你不要難受,放心,我不會這麼就死的!」
  裴大希破涕為笑,說道:「是啊!你要死了,我到哪裡再去找這麼一個好兄弟呢1」
  自如雲淺淺一笑,露出編貝的一口細齒,他看了左右一下,裴大希忙問道:「兄弟!你想幹什麼?」
  白如雲含笑道:「老裴你坐下……我有話要給你說!」
  裴大希忙拉過一張椅子,一面坐下,一面尚自皺眉道:「你還是盡量少說話,說話傷神的!」
  白如雲搖頭笑道:「無妨!我要不說,才傷神呢!」
  裴大希心中一怔,暗想以他個性,很少如此過!他要說的,一定是藏在他內心深處的話,到了現在他說出來,足見他自己對於自己的病勢,也沒有太大的希望了。想著不由黯然地點了點頭,佯笑道:「那你就慢慢地告訴我吧!」
  白如雲含笑地點了點頭,他一雙眸子,仰視著屋頂,歎了一聲道:「老道去了有幾天了?」
  裴大希皺眉道:「有好幾天了,大概也快回來了!」
  自如雲點了點頭,眸子遂即轉到了裴大希身上,他苦笑了笑道:「其實死對於我,並沒有什麼可怕,因為這是每一個人都不可免的!」
  裴大希乾笑道:「你是不會死的。」
  白如雲點了點頭又接下去道:「可是,我卻有一件壓在我內心,而最感遺憾的事……」
  裴大希一驚,暗忖:「果然我沒有料錯!」
  白如雲遂即歎了一聲,說道:「本來,我決心要把這一件事完成的,不論海枯石爛,那怕天涯海角……」
  裴大希張大了眸子,細心地聽著,他相當地吃驚,因為由這人口中所說出的話分明是兒女之私,而像白如雲如此一個人,居然也會為此而煩惱,這卻是令他想不通的了!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不能絲毫打擾他,白如雲眨了一下眸子,無力地又閉上,痛苦地道:「可是,看來,這一願望是達不到了!」
  裴大希握住他一隻手,半笑道:「不會的,你不要想得太多,那是一件什麼事?如果必須的話我可以為你去辦!」
  自如雲苦笑了笑,他搖了搖頭道:「那倒不必了,我所以要和你談話的目的,可是為了要你證實一件事。」
  裴大希怔道:「證實?證實一件什麼事?」
  白如雲淺笑了笑,他笑得很平靜,就像是沒有生病的一樣,他反問道:「老裴,這幾個月的相處,你以為我這個人如何呢?」
  裴大希先是一怔,遂哈哈一笑道:「這個何必還要問?自然是人中之傑了!」
  白如雲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你覺得我這個人有感情沒有?」
  裴大希注定著眸子,正色道:「你問我,我也就實在告訴你了,你是一個有著豐富感情的人,只是你表現的方式不同,而且你一向不願隨便給人的……」
  才說到此,他覺得白如雲,那只抓著自己的手,握得更緊,他臉上帶出一層無比的喜說神情,於是裴大希頓了一頓又繼續說下去道:「……可是一旦你把感情給了誰,一任天長地久,這份感情都不會變質的,可是庸俗的世人,卻不能一一盡自領會罷了!」
  白如雲眸子裡放出異樣的光彩,他含著無比喜悅道:「是的,是的,我要你證實的,也就是這一點。」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道:「人們都常批評我冷酷,說我沒有感情,其實我不是那樣的,我只是過於偏激而已!」
  裴大希心中感到奇怪道:「到了此時,他又何必把我喚來?只為了強調這一點而已……」
  他心中正在狐疑,白如雲遂又張開眸子,道:「你和老道,我生平良師摯友,知我愛我,對於你們來說,我並不遺憾……因為我們相處得很深了,從你們那裡得到的也很多了,只是我卻什麼也沒給你們。」
  裴大希搖頭笑道:「你給我們的也很多了……你給老道的是『依賴』、『驕傲』和『感情』,而給我的除了以上三種以外,還有『健康』,這些我們從別人身上,是無法得到的……」
  白如雲沉默了一會兒,也許他認為裴大希所說的並沒有誇大……
  裴大希說完了這句話,內心十分痛苦,他緊緊握著白如雲,道「你把你內心的話告訴我吧!我知道你心中還有未說的話。」
  白如雲猛地張開了眸子,很快地在裴大希身上轉了一周。遂即苦笑道:「你真是知我至深……裴兄!你可相信,我深深愛著一個人麼?」
  裴大希心中雖奇怪,但表面並不現出,只淡淡一笑道:「每一個人,都會愛一個人的……她是誰?」
  白如雲停了一會兒,才道:「她名字叫伍青萍,是一個內外都美的女孩子。我……很喜歡她,可是……」
  裴大希早巳從老道那裡,略知一二,但是他卻不動聲色,試探著問道:「這個伍姑娘現時在哪裡呢?」
  白如雲黯然神傷,接著道:「不知道……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她……不過,唉……這是不可能了!」
  他矛盾的自語著,裴大希心中卻在盤算著,老道此行前,也曾說過,一定要設法把這位姑娘找來,不知能否如願……
  他想著不由一笑道:「天下事,有時是很微妙的,也許過幾天,這位伍姑娘就來了!」
  白如雲猛地一下坐了起來,道:「她會來?……」
  隨著他又同洩氣的皮球也似的,又倒了下去,臉色黯然地慘笑道:「你只是這麼說說而已!」
  裴大希見他居然一下竟能坐了起來,不由大吃一驚,當時。幾乎嚇呆了,暗忖:這伍青萍的魔力真大,我的百副靈藥都無能為力,只聽見她的名字,就能使他一下坐了起來,看來生命之力,有時確是無可理喻啊!
  由此他心中,更暗暗決定,要設法使伍青萍來此和他一晤了!
  他這麼想著,一時都沒有說什麼,白如雲喘了一陣,微笑著又說道:「這個女孩子很可愛,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她。」
  裴大希見一提起伍青萍,居然好似令白如雲病情減了三分,不由心中暗喜,忙接口道:「她可曾愛你?」
  自如雲不由劍眉微軒,裴大希正自後悔不該問他這句話,白如雲卻歎了一聲道:「我……不知道!」
  他忽然伸手往懷中摸去,裴大希忙制止他,遂伸手入他懷中問道:「你要拿什麼?」
  說著他卻拿出了一張發皺疊著的紙,白如雲目光一喜點頭道:「就是這個……這是她寫的……你念一念吧!」
  裴大希慢慢打開這發皺的紙,暗忖道:「原來他竟如此情癡……」
  想著輕輕念道:
  「白雲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餘恨,
  長憶天邊一抹紅。」
  他不禁微微歎息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白如雲這一霎那,眼角已濕透了,他閉著眼睛道:「放回我衣袋裡。」
  裴大希依言把這張紙疊好,又放回到他懷中,一時也慨然!
  白如雲忽地張開了眸子道:「有人來了。」
  裴大希一驚道:「誰?不會吧!」
  白如雲忽地說道:「啊!北星,南水,他們怎會來了?老裴,你快去帶他們來吧!」
  裴大希將信又疑地走到門口,往山下望去,果見百丈以外,兩個黑影,一路往上馳著,他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道:這白如雲真神秘人也,在病中,居然有此聽力,以此看來,他「兩相神功」分明已成,只是臨終竟走火入魔,一待病去,怕天下無敵了!
  想著忙走下了幾步,才看清果是一雙幼童,一路飛縱著向上撲來。
  二童子年歲均在少年,一路走著,尚且互相說著,可是神色至為倉促,霎那之間,已行到了裴大希身前。
  「請問這裡是游劍峰不是?」
  裴大希方自點頭,卻見另一身材精矮的小孩,喘著上前問道:「請問……請……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3:03

  那前行的童子皺眉,回頭說道:「唉呀!我已經問過了,你又何必非要再問一遍?」
  無奈那後來小孩還不依,口中幾自道:「……游劍峰……此地?」
  裴大希見狀直想笑,只是心中惦記著白如雲,總算沒笑出來,當時點頭道:「你們是南水、北星是不是?」
  二人立時一怔,南水點了點頭道:「是的!是的!我是南水,他是北星,你怎麼知道?」
  說著用手指了北星一下,北星也點頭結巴道:「我北星,他南水,咦?你知道?老秀才?」
  這幾個月以來,他總算練習得自己也會說話了,這幾句話說得裴大希直皺眉,他咳了一聲道,「你們別吵,跟我來!」
  南水皺眉道:「我們是找白少爺!」
  北星結巴道:「找……鐵旗俠……他是我們的主人,」
  裴大希點頭道;「我知道!你們小聲一點,他現在正生著病。」
  二小連連點著頭,裴大希領著二小直接到了白如雲房中,白如雲正張著一雙渴望的眸子在等待著,他微微笑著點著頭道:「南水、北星……」
  南水、北星忽然怔住了,他們簡直不能相信,眼前這個瘦弱的人,就是他們的主人。
  終於,他們由白如雲的微笑裡,認出來了,一時不由大驚失色。
  南水哭叫道:「少爺……少爺你怎麼會成這……這樣了?」
  北星卻一直跪在白如雲床前,用沙啞的嗓音哭道:「少爺……少爺……」
  白如雲這時也自一陣心酸,他卻皺著眉道:「快起來……快起來!不許哭!」
  雖是在病中,他仍然有這種威力,二小雙雙站了起來,一面抽泣著用手抹著眼淚!
  白如雲這時一打量二小,見幾個月不見,二小樣子也變了,變得又黑又瘦,尤其是頭髮又長又亂,就好像兩個小叫化子一樣!
  當時心中十分難受,停了一會兒才道:「誰叫你們出來的?我走的時候,不是關照你們好好看著家麼?」
  二小立在床前,用手扶著床欄,只是流淚,吸著鼻子,半天南水才道:「我們想少爺……」
  北星只是點著頭,白如雲長歎了一聲,這時裴大希含笑走過來,對白如雲道:「他們兩個小小年紀,千山萬水,來此已是不易,足見一番熱誠,你就不要怪他們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無力地對二小道:「見過裴先生。」
  二人彎腰叫了聲,「裴先生。」
  裴大希引手道:「你們不要多禮了,你們怎知主人在這裡呢?」
  二小一起開口,最後北星看了南水一眼,小聲道:「你……說好了!」
  南水這才一五一十地侃侃道來,裴大希不由連連搖頭歎息不已。
  白如雲聽到後來,不由張大了眸子:「你們見到了伍姑娘?她人呢?」
  南水皺著眉道:「她說她要去給少爺討藥,匆匆就走了。」
  白如雲雙了一聲,自語道:「她這是何苦?」
  可是就在這一霎那,他臉上閃著極度的興奮之色,裴大希卻問道:「這位伍姑娘還說了些什麼沒有?」
  北星在一邊連連道:「有……有……你說!」
  他用手指了南水一下,南水用手搔了一下頭,用力地想著,道:「她只是哭……她說都是她害了少爺,我們問她怎麼害了少爺,她也不說,光是哭,後來叫我們兩個快來,還叫我們告訴少爺,她一定來看少爺。」
  「啊!她要來這裡……你說,我還能見到她麼?」白如雲顫抖著說。
  這句話後來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裴大希安慰他道:「你放心……小兄弟!我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白如雲啟齒一笑,隨即把眼睛閉上,他內心燃燒著極度的興奮,他確是不能相信自己會死的,因為他是有著強力生命意志的人啊!
  二小扶在床欄邊上,眼中浸著熱淚,裴大希偷偷對他們搖了搖手,二小遂即止住了抽泣。
  這時白如雲竟自入了夢鄉。
  半月以來,他都是睜著眸子,與命運抗衡著,裴大希用盡了藥力,也不能使他稍睡一刻,想不到這一霎那,他突然睡著了。
  裴大希走到床前,彎腰聽了聽,面上帶著喜色地點了點頭,隨即輕步走出來。
  二小也跟著走出,南水流淚道:「裴先生,少爺的病要不要緊?」
  裴大希皺著眉,半天才道:「這要看他造化了,不過從他面相上判來,他確實不像是一個短壽的人!」
  北星這時一個人坐在石頭上,他癡癡看著山下的白雲,眼淚不停地流著。
  他用腳踢著山邊的石頭,他的腦中惦記著主人的病,小心眼中真有說不出的難受。
  裴大希走到他的身邊,歎道:「你們不要傷心了,也許天無絕人之路,我想你主人,一定會有救的!」
  北星擦了一下鼻子,也不哼一聲,三人正在臨風傷感之際,忽見一個六旬左右的老人,一身青布衣服,他背上背著一個黃布包袱,在眼前出現了!
  裴大希怔了一下,這老人已走至面前,雙手抱拳道;「借問一聲,有一位鐵旗俠白少俠,可是在這裡?」
  「不錯!是在這裡,你是誰?」
  這人笑了笑,說道:「這麼說是不錯了!」
  裴大希含笑道:「貴客尊姓?來此有何貴於?」
  這人匆匆把背後一個黃包袱解了下來,雙手奉上,面帶微笑道:「在下奉了三百老人之命,為哈古弦老俠客送點東西!嘿嘿!」
  他乾笑了兩聲,轉動了一下黃眼睛珠子道:「白少俠貴體欠佳,在下也不打擾了。」
  裴大希接過東西,心中已有點瞭然,不覺頓時大喜,他喜道:「貴客請入內少坐如何?」
  這老者連連搖頭道:「不坐了……此藥一到,白少俠貴恙定必復元。」
  他說著頭也不回,扭頭就走了;裴大希見他步伐矯健,霎那已消失了。
  裴大希慢慢打開這緞子包袱,只見內中十管斑竹,都有火漆封閉。
  他在鼻子上嗅了嗅,不禁狂喜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
  一時只覺心花怒放,二小一齊偎上來道:「這就是冷玉膏麼?」
  裴大希大笑道:「誰說不是?真想不到三百老人居然如此慷慨,白如雲的命是有救了!」
  他匆匆返入室內,當時在白如雲床前大聲叫道:「老弟!老弟!」
  白如雲突地一驚,睜開了眸子,只見裴大希笑得嘴也閉不上的樣子,不由動了一下嘴皮子道:「什……麼事?」
  裴大希舉了一下手上的藥道:「老弟!你有救了……有人送藥來了!」
  白如雲不由眸子一亮,他驚喜道:「老道……來了麼?」
  裴大希搖頭笑道:「他倒沒有來,你絕對不相信,這藥是誰送來的。」
  白如雲忙問道:「是……誰?」
  這時南水也在一旁笑道:「是三百老人差人送來的,真想不到!」
  白如雲本來的笑臉,忽然消失了,他皺了一下眉道:「什麼……是三百老人……送來的?」
  裴大希這時已迫不及待,用火在烤著封管的火漆,白如雲忽然抖聲道:「且慢!」
  裴大希愕了一下道:「是真的呀!」
  他說著由那包袱之中又抽出了一封信,遂即撕開,內中是一張素箋,打開來,只見信中寫著:
  「今差人代哈古弦贈上『冷玉膏』十支,希點收為荷!
  三百老人手啟」
  裴大希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哈古弦送的!我是奇怪他們會這麼大方呢!」
  說著把藥遞到白如雲面前與他看了一遍,白如雲看完之後,卻是眉頭緊緊地皺著,半天才道:「老裴!我看這事有點不對。」
  裴大希這時已用火烤開了一支,拔開塞子,只見白如濃乳也似的膏汁,正是那萬金難求的冷玉膏,不由笑道:「你太多疑了,這藥是真的,一點也不錯!」
  白如雲歎了一聲道:「三百老人恨我入骨……他為何會來救我?」
  裴大希也不禁愕了一下,他皺了一下眉道:「可是,這藥是哈古弦托他們送來的啊!」
  白如雲搖頭苦笑道:「哈古弦救我倒也可信,只是這種藥經過三百老人的手,就令我大為懷疑了!」
  他這麼一說,裴大希也不禁嚇了一跳,當時又仔細地看了看那藥,搖頭道:「可是這藥是千真萬確的呀!再說……你的病也不能再耽誤了!」
  白如雲有氣無力地望著裴大希,問道:「這送藥的人呢?」
  二小在一邊道:「走了……」
  裴大希笑道:「這人太客氣了,放下藥就走了。」
  白如雲皺眉道:「他叫什麼名字?」
  裴大希被他這麼一問,倒是一愕,當時搖了搖頭道:「問他他沒有說,咦!被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有些害怕了!」
  白如雲臉色又恢復為蒼白的顏色,他苦笑了一下,道:「所以,這藥千萬不能用……等老道回來,問清楚了再說!」
  裴大希皺著眉,半天歎了一聲道:「這可真是愁人了……我卻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白如雲喘了一陣,他那雙無力的眸子不時地轉動著,這位一世奇人,卻有超人的智力和見解。
  他忽然冷冷一笑,裴大希知道有故,當時輕聲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接著,白如雲慢慢道:「他們也太把我看低了,我如今已是垂死之人,也不見得就會上了他們的當!」
  裴大希一向是足智多謀,只是他不清楚白如雲和三百老人的敵視原因,是以無法揣測這事的真假。
  此時聞言,不由一驚,他安慰道:「你還是閉上眼睛休息吧,這藥,我再仔細看看!」
  白如雲忽地張大了眸子道:「那送藥人一定未走!」
  裴大希道:「他走了……不會吧!」
  白如雲苦笑道:「老裴,你書讀得太多了,一切都是度之以仁,這些江湖中的人心險惡,你卻是不知道!」
  裴大希非常佩服,白如雲居然這對,尚有如此的智力分析一件事情。
  當時不由緊張地問道:「那麼以你之見呢?」
  白如雲微微閉上了眸子,隨後又慢慢睜了開來,他徐徐地道:「以我看來……這人定是一武林高手,他一定隱藏在山中,也許……」
  他眨了一下眼睛道:「也許今夜他會來。」
  這一句話可把裴大希嚇住了,他是一個不通武技的文人,自然吃了一驚。
  一旁的二小也是一驚,南水立刻咬牙道:「少爺放心,他來了,我和北星兩人對付他,不把這小子蛋黃給打出才怪!」
  白如雲眸子一掃,他卻嚇得馬上把頭低了下來。
  裴大希不由笑道:「對了!有他們倆對付他還不行麼?」
  白如雲深深地皺著眉毛,這時輕歎了一聲道:「老裴你太笨了……」
  裴大希一怔道:「我笨?」
  白如雲閉上眼,有氣無力地道:「南水、北星雖可對付他,但卻不知來人身手如何?一舉不殲,反倒打草驚蛇!」
  裴大希點了點頭道:「可是總比不對付他好呀?」
  白如雲接下去道:「現在三百老人尚在假仁假義的暗中下手,一旦抓破了臉,難免親自興師,那時試問,我們誰能抵擋?豈非是等死麼?」
  裴大希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可是我們總不能今晚上等著他來?」
  白如雲黯然一笑,說道:「我們等著他來……」
  裴大希翻了一下眸子,白如雲冷冷一笑道:「這人來此,是探我到底死了沒有……」
  裴大希不由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你只要裝死就行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對了……天一黑,你就佈置一下吧……南水、北星穿著白色孝衣。」
  裴大希皺眉道:「這個我知道。」
  他搓了一下手道:「不過,我還是有點不相信,也許是你過慮了!」
  白如雲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今夜他們不來,證明這藥就是真,你明日儘管給我服用就是了。」
  裴大希笑了一笑道:「好!我猜他是不會來的……不過,我們不妨小心一點就是了。」
  他站起身來歎道:「這才真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白兄弟!你的磨難也太多了!」
  他向南水、北星二人點頭道:「來!跟我把這裡佈置一下!」
  二小這時早已怒形於面,出室後,南水向裴大希道:「裴先生,少爺為什麼不叫我們對付那老頭兒?」
  裴大希笑道:「也不是不叫你們對付,是怕你們一個對付不了,叫那人跑了就麻煩了!」
  北星恨聲道:「我抓……死他……」
  裴大希這時到了另一間房中,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匹白麻來,當時比著二小身材,粗針大線地湊合了兩身孝衣,囑咐二小道:「到了晚上,你們就穿上,趴在白如雲床邊,假裝睡著就是了。」
  北星吃吃問道:「少爺呢?」
  裴大希抖抖一塊白布道:「把這個蓋在他身上,就行了!」
  二小連連點頭,裴大希想起一事,特別囑咐道:「你們要特別注意,要是這賊子敢下毒手,你們就得先下手,千萬不要讓他下了手,否則就糟了!」
  南水連連點頭道:「你放心,決沒問題。」
  他對北星道:「北星,我們一人一邊守著少爺,這人要是只看看少爺,那我們就裝著沒事,假使要下手,我們兩邊擺倒他!」
  北星點頭結巴道:「知……知道,我用劈空掌打……他。」
  裴大希又找來了兩根白蠟燭,用燭台插上,放在一張案桌子上,又找了四個藥盤子擺上,看起來,還真像是辦喪事的樣子!
  一切都弄好了,還找出一管藥來,把藥先倒出來,空著管子,放在白如雲床邊的一個茶几上。
  這時天色已經快黑了,白如雲又把二小喚至床前,低聲囑咐道:「我方才想了,這人只要到我床前,看我之後,你們就要設法給他一些厲害瞧瞧,但卻要放他回去。」
  二小連連點頭,裴大希笑道:「你意思是想叫他回去報信你死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是的,這樣三百老人就安心了……」
  他說著緊緊地咬了一下牙,恨聲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一待我復元之後,三百老人這三個老東西,我豈能饒他們?」
  裴大希見他咬牙切齒的恨態,心中也不由吃驚,當時冷冷一笑道:「依我看,這三百老人定是知道你兩相神功已成,自知不敵,所以才想出此一毒計。」
  他遂又搖了搖頭道:「不過,我總希望這是假的。」
  說話之間,天色可就愈發暗了。
  裴大希命二小換上了衣服。
  然後才把蠟燭點了起來,把門虛掩上,又用白布放在白如雲身上,僅露個頭在外,以便隨時可拉上來。
  再把燈火一撥小,這份慘相可就十分逼真了。
  二小方才哭過,眼泡還是腫腫的,這倒不用假裝就行了。
  他自己卻進到裡面房中去了。
  為了小心起見,從現在起,誰也不再說話,只是靜待著這陌生客的來臨。
  可是時間慢慢地過去了。
  桌上的白燭己燃了一大半了,還是一個影子都沒有,自如雲緊緊地皺著眉毛,暗想:「莫非是我多疑麼?」
  可是他又不相信三百老人會如此慷慨,他心中不禁又驚又喜,暗忖:「要是我多疑,這藥想必是真的!」
  二小各自趴伏在床邊,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白如雲方自不耐,忽地一陣風過,隱隱傳來一聲極為細微的聲音。
  白如雲馬上一點頭,南水就伸手把他身上白布向上一拉,連頭一起益住了。
  二小也遂即閉上了眼。
  白如雲本來已離死不遠,這時再一挺直閉眼,簡直就和死人一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3:19

第30回 癡女怨男 終成美眷

  各人偽裝完畢之後,又過了一會兒,二小已睜了好幾次眼,正自不耐,卻聽見一聲輕微的咳聲,那聲音小得很。
  白布之下的白如雲,由不住鋼牙暗咬,池心中狠狠地付道:「好個三百老人,我白如雲只要這條命保住了,我定要活活判你們十年徒刑!」
  想到此,暗中用丹田提起一股元氣,雙目一翻,停住了呼吸,藉著這一口丹田之氣,他可以支持一盞茶的時間。
  來人非為別人,正是「金銀雙翅」中的「銀翅子」丘明,這次暗中受命木蘇和水夢寒,來此確實是欲置垂危中的白如雲於死地!
  銀翅子丘明和其兄金翅子蘇元九是綠林中已洗手多年的大盜,一身功夫確實不凡!
  這次因貪圖重酬,竟昧下良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若非白如雲有知在先,看來是難逃一死了。
  南水、北星二人由指縫裡外觀,果見一口雪亮的劍刃,在門縫裡上下游了一趟,隨著這門就推開了!
  跟著這人在外稍停了一刻,一矮身,「颼!」的一聲,輕如狸貓地已縱了進來。
  白如雲雖在布下,可是對這人行動,瞭如指掌,當時看清了這人六十上下的年歲,黃焦焦的一張臉,唇下留著短短的三菱羊須。
  矮矮的個子,一身黑色緊身衣,靠胸前紅綵帶,紮著十字結,背後是一口空的鱉魚皮劍鞘,右肋下卻佩著鏢囊,白筒高襪雲字履,由來人這一副打扮上看來,已知來者不凡了。
  南水和北星一顧之下,相繼驚心,兩人俱看出來人,正是白日前來送藥的老人!一時都暗自提防著!
  這人輕身尖足,很快地在堂屋裡走了一轉,他的目光移在供桌之上,似乎吃了一驚!
  他看了一會兒,臉上似微露喜色,隨著輕輕把劍插回到鞘中。
  二小見他身形向下一矮,向前一伏,也不知他用了一手什麼功夫,已把頭伸到了白如雲這間房中了。
  一對三角眼,炯炯地放著光,在室中左右看了幾轉,二小清晰地見他嘴角上挑著,帶著無比的欣喜之色,跟著打了個旋風,整個人都進來了!
  白如雲暗道:「好大膽的賊子……」
  當時停住了呼吸,這人進室之後,先不奔床前,竟自往放藥的茶几上行去!
  他由几上,把那裝「冷玉膏」的空竹管子拿了起來,仔細看了看,又倒過來看了看,證實管中藥已空了,臉上霎時帶出了一副陰森森的得意微笑!
  他放下了竹筒,回過頭來,那一雙精光閃閃的陣子,死盯盯地看著床上的白如雲。
  二小見他慢慢走到了床前,都不由暗自力貫雙臂,隨時待發。
  這個人倒也是內行得很,只見他以二指把白如雲面上白布輕輕一揭,立刻現出了白如雲青白的面孔。
  他輕輕以手在鼻下試了試,又細看了看白如雲雙眼,這才又把白布蓋了上來。
  二小直嚇出了一身冷汗,有幾次都差一點要動手。
  這人放下白布,想是已判定白如雲已死,去了戒心,竟自微微冷笑了一聲道:「這筆賬怪不得我丘明,你來生找三百老人去算賬吧!」
  他說著似乎不願在此久留,一連後退了三四步,不想足根正碰著了矮几,發出了「碰!」的一聲。
  二小早就想動手了,只是苦無機會,這時如何肯錯過,這聲音一響,南水首先開目,大叫道:「北星有賊了!」
  他叫著,猛然身形一縱,已用「虎撲」式,朝著這丘明猛撲了過去。
  銀翅子丘明一時也吃了驚,陰笑了一聲道:「小王八,你叫什麼?」
  他哪裡會想到,這兩個小孩,是白如雲手下得力弟子,只以為是普通會個三招兩式的小孩,哪裡把他們放在心上!
  南水這一撲去,丘明居然不逃,反倒往下一矮身,用「金剪手」,照著南水兩肋就插。
  南水厲叱道:「害死了我的主人,還要來害我們,今天小爺爺跟你擠了!」
  他說著已旋向了一邊,這時北星早已是一聲不哼地由右向左,右掌用「劈空掌」,一聲不出地猛然劈出。
  銀翅子丘明一式末逞,心中不由一驚,看不出這小孩居然還有如此功夫。
  他這裡一急末完,猛然右肋後一股極大勁風劈來,當時大吃了一驚,暗道:「不好!」
  還算丘明四十年來末把功夫扔下,此時一覺不妙,本能地向上一挺,拔起三尺,但這是室內,可不比室外如意施展!
  就如此,北星這種劈空掌力,仍然由他右股掃了過去,以丘明這種功力,竟痛得忍不住口中「唷!」了一聲,身形往下一落,踉蹌了四五步,才算站穩。
  急痛攻心之下,一瞧暗襲自己之人,竟是那另一小童,丘明這一霎時氣可更大了,他冷冷一笑道:「好小輩,有種外面來!」
  他說著身軀一擰,己竄出房去,南水這時已扣好了一掌「喪門釘」。
  他身子向外一縱,口中已自喊道:「打!」
  跟著用「陰把」向外一翻手腕子,這一掌五枚「喪門釘」兩上兩下中間一枚,只一閃,已臨近到丘明身後,丘明向下一塌腰,用「鐵犁耕地」式,貼著地面一轉,五枚暗器全算打空了。
  這時北星已尖嘯一聲,撲身而上,雙掌用「龍形穿身掌」向外一送,丘明識得這一手厲害,厲哼了一聲:「好!」
  他向外一滾腰,可是猛地裡南水又已雙掌撲到,雙掌上是「黑虎伸腰」,直奔丘明後心擊去!
  銀翅子丘明作夢也沒想到,這看來毫不起眼的一對小童,居然有如此身手,一時不由大為驚心動魄!
  又因為剛才為北星劈空掌所傷,這條右腿連舉步都難,一時調轉大為不靈。
  這時北星,南水雙攻之下,他可是不能兼顧了。
  南水這雙掌一閃而至,丘明「翻天」式向外一領,不想北星劈空掌已到。
  丘明一聲長嘯,倏地騰身而起,可是二小這時已把丘明恨之入骨,此時見他想逃,哪裡容得?
  商水一揚手,又打出了兩枚「喪門釘」,銀翅子丘明在空中猛一扭,可是南水的喪門釘仍然由他雙腿邊上擦了過去,劃了兩道血槽!
  銀翅子丘明自出道以來,何曾受過如此凌辱?頓時怪哼了一聲,身形在空中一挺,用「八步趕蟬」的輕功,飄出了三丈以外!
  他身子向下一落,嘿嘿冷笑道:「你們兩個娃娃報上名來!」
  南水這時向前一躥身,冷叱道:「你家小爺爺南水、北星也!」
  丘明這時自知受傷,對方又是二人合力,久戰下去定要吃虧。
  當時一咬牙,恨聲道:「好!你家丘爺爺早晚取你們小命!」
  他說著一聲尖嘯,雙臂一抖,竟自向亂石如雲的山峰之下直瀉了下去!
  南水、北星不約而同,跟著他身影打下了一掌暗器,隱聞得那丘明「吭!」的一聲,知道竟又令他吃了虧,一時心喜不已!
  短時的靜寂之後,南水檢討道,「這傢伙總算掛了彩了!」
  北星恨聲道:「氣人,叫他跑了!」
  南水一面轉身,一面道:「少爺說不可致他死……叫他回去好報信!」
  北星兀自憤憤不已,二小方自進門,卻見裴大希已含笑外出道,「真行!我都看見了。」
  南水咧著嘴笑道:「要不是少爺要留他活命,我早就把他打得趴下了!」
  北星嘻嘻一笑,比了一下手式,結巴道:「我……劈空掌,打中……」
  裴大希笑著拍拍二小的肩膀,一面笑道:「你們辛苦了,白如雲真料事如神……我算真服了他了!」
  說著三人一起進室,只見白如雲正自癡癡地看著屋頂,他的臉色變得益發難看了。
  這時見三人轉回,淡淡一笑,有氣無力地道:「他……跑了麼?」
  裴大希黯然點了點頭道:「南水、北星把他打傷跑掉了!」
  他遂走到了床前,歎了一聲道:「想不到居然為你猜中了……看來這藥中定有詭詐了!」
  白如雲唇角微微上彎,似嘲笑又似驕傲地笑了笑,裴大希這時把預先倒出的,細細拿在燈下觀看了一陣,白如雲吶吶道:「老裴,這藥應如何施用?」
  裴大希放下了藥管道:「這種冷玉膏應是順血而行,用時以金針刺穿兩脈,徐徐注之!」
  白如雲點了點頭,裴大希這時細細以手搓之,又就近燈下看了看,不田臉上突然變色,口中哦了一聲,自如雲驚問道:「什……麼?」
  裴大希膛目變色道:「原來這藥中竟摻有這東西……」
  他冷笑了一聲道:「毛刺!這是竹筒上的東西……」
  白如雲眨了一下眸子道:「好毒的東西……他想這麼害……我卻偏偏不中他的計。」
  二小這時嚇得頻頻變色,裴大希再把另幾支取過,一一開視之,俱是一樣,當時不由搖了搖頭道:「好陰險的計謀,這要是注入血液之中,不出一個時辰,週身麻腫而亡……幸虧!幸虧……」
  說著忙把這幾管緊緊包紮了起來,擱置一邊,他走到白如雲床前,歎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兄弟!你再堅持個三五天,一定會有救的!」
  白如雲苦笑了笑道:「天下沒有願死的人……我還要留著這條命找三百老人算賬呢!」
  裴大希不敢在他床前久待,怕他傷神,當時悄悄退下,對於白如雲這種毅力,他深為感佩,只是老道還不來,一切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第二天的黃昏,白如雲的病態已經由平靜而轉入劇烈了,他不停地在床上顫抖著!
  可是他只是緊緊地咬著牙,至死也不出一聲……在旁邊侍候的二小早已哭了個失魂落魄,有幾次裴大希硬要把他們勸著,可是當他們目睹著白如雲這種痛苦的神情,又怎能遏止住自己的悲哀。
  可憐的白如雲,想必他己知自己,將是不久人世的了,所以對於二小的哭聲,並末加以制止,他那雙明亮的眸子,只是透過了窗,向遙遠的天邊望著,也許他是遺恨著尚有未了之事吧!也許他是在期待著誰吧?
  這一霎時,他腦中閃過了一些人影,最令他切齒的,卻是那霸佔他母親的陸老虎!
  他彷彿聽到了母親痛苦的呻吟,以及陸老虎的狂笑之聲!
  多少年了,他一直不敢去想這件事,對於母親,他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之感,因為他覺得她太軟弱了,軟弱得令人生恨,可是這一霎那,他覺得自己完全錯了,母親是無辜的,也許她早已盼著自己這個兒子,能把她拯救出苦海,而自己卻是猶豫至今……
  往事一一從他腦中經過……
  他回意著當自己尚是幼小的生靈之時,所身受的一切,還有陸老虎猙獰的笑聲。
  白如雲只覺得一股熱血上衝腦門,候地張口大喝一聲:「傖父,我殺了你!」
  隨見他一陣顫抖,竟自昏了過去。
  這一下可把隔室的裴大希及二小嚇壞了,慌忙趕了過來,裴大希見狀,只當他是死了,不由得猛跺了一下腳,咧口泣道:「完了……」
  二小更是一撲而上,伏床號陶大哭不已!
  「少爺……少爺啊……」
  在距離這房子頂多十丈以外的山道上,一個發如亂草的老道,正在疾行著。
  這種斷腸的泣聲,傳入到了他的耳中,就像是打了一個晴天霹雷。
  他抖顫地停住了身子,口中喃喃道:「天啊……這是怎麼了……這是不可能的啊……」
  忽然,他像發瘋了也似地,一聲大吼道:「小鬼頭……你怎麼了?」
  只見他身形撲縱著,如驚雷駭電地撲向了這座石室之中。
  那堂屋的門緊緊關著,老道厲吼了一聲:「徒弟!徒弟啊!」
  只見他雙掌向外一翻,這扇門「轟」的一聲巨響,震了個粉碎。
  隨著老道的軀體,似瘋神也似地闖了進去。
  這時裴大希已發覺出白如雲並末死,聽見了這聲巨響,嚇得撲出來看,正巧迎著了老道的衝勢!他口中驚喜地叫了聲:「老道……你!」
  可是這一霎那,這道人的兩隻眼已完全紅了,他一分雙手已把裴大希雙肩抓住了,一抬雙臂,裴大希已被舉起來。
  遂見墨狐子咧口大哭道:「他怎……怎麼了?」
  裴大希被秦狸這種突然如凶神般的態度,嚇得一證,一時張口道:「他……他,沒有……」
  話尚未完,老道已大吼了一聲,就手一拋,可憐老裴這身皮包骨頭,如何經得起他這種神力,如同一個皮球也似地被拋了起來,「砰!」一聲,撞在了屋頂之上,跟著啪嗒一聲摔了下來,竟給活活摔昏了過去!
  老道這時,早已撲到了白如雲床前,見南水、北星二人,正在伏床低泣,他一伸雙臂,向外一分二小也給摔了一個觔斗。
  隨著他那如同破鑼也似的嗓子,大哭道:「徒弟啊……徒弟……」
  一時只見他撲過去抱著白如雲挺直的身子,淚如雨下,他用雙手擠命地抓著自己如同亂草也似的一頭頭髮,大聲哭叫著。
  「啊!啊……我可憐的白如雲!」
  其實他只要用手試試白如雲的鼻息,他當會發現白如雲並沒有死!
  只是他又哪裡會想到?
  這一陣大哭,只哭了個死去活來,再加上二小一左一右助威,這整個房子,都快要塌了,充天震耳的哭聲,就是過往天空的飛鳥,也會聞聲惻然!只有那醫學專家裴大希,兀自靜靜地躺在地上,尚在昏迷之中。
  一切都是那麼巧,不信你看!
  一個青衣素服的玉女,悄悄進來了!
  她就像一個幽靈,她顫抖著,那花也似的面頰,這一霎那,就像是一塊慘白的玉石,明珠也似的眼淚,由她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瞳子裡,不停地往下淌著!
  她每走一步,像風擺殘荷也似……她雙手緊緊抓著一個紫緞子小包,那是「冷玉膏」!只聽她用著斷腸的聲音喃喃道:「雲哥哥……你的藥來了……」
  忽然她一摔倒在地上,香肩連聳,只哭了個肝腸俱裂!
  這突然的聲音,不由得使老道二小俱吃一驚,由不住一齊回過頭來!
  老道一看之下,不禁咧口泣道:「好姑娘……你來了……小鬼頭,小鬼頭!他已經死了……姑娘,一切都完了!」
  青萍止住了淚,悲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老道涕淚橫流地道:「剛剛……哇!我可憐的徒弟啊!」
  他說著又趴到了白如雲身上,大哭了起來,二小更是以頭連連撞著地!
  奇怪的是,伍青萍這一霎時,卻沒有再哭了,她只是呆呆地,如同一具木偶也似地看著床上的白如雲……只聽她抖聲道:「如雲哥……你就這麼死了?你不要我了?」
  大顆的眼淚,順著她冰潔的臉蛋兒,噗簌簌地滴了下來!
  她舉起玉腕,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這一霎那,她一切的希望,一切的幻想都消失了!
  當希望失去時,也就是人生的沒落……是的!任何人都是生活在希望裡,西諺云:「沒有希望的人生,好似缺乏源頭的泉水。」這話是一點不錯的!
  伍青萍這一妻時的感慨,讀者不難想知,她離開親人,只為了這個人!
  她整個的生命,也可以說完全是為了這個人,可是就在成功前的一霎那,卻失去了她這心愛的人,她的生命也沒有意義了!
  她癡癡地想著,要不是為了哈小敏,就可以早到半天,那麼一切也就解決了……(至於小敏為何離她而去,後文自有交待)。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渺小的人類,是不能與之抗衡的!
  青萍傷感著,流盡了她的眼淚,她嘴角微微地動著,低低地訴道:「白如雲!我去了!我不會負你的!因為這一生,你是我唯一所愛的人,我走了,你安息吧!」
  她這麼低訴著,輕輕站了起來,用袖子把臉上的淚抹了抹,然後看了室中各人一眼,悄悄回轉了身子,消失於門外。
  裴大希用手摸了一下頭,在地上翻了一個身子,室中吵雜哭叫的聲音,把他驚醒了。
  他猛然坐了起來,皺著眉毛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擠命搖了搖頭,才想起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時不由咕嗜一聲站了起來。
  他冷笑著走到白如雲床前,大聲喝道:「你們這是於什麼的?是怕他不死是不是?」
  老道仍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聞聲看了他一眼,沙啞地泣道:「姓裴的,我臨走之時,是怎麼交待你的,現在好了……他死了,咱們兩個的交情也就算完了!」
  此時二小尚在大哭,裴大希一跺腳道:「你們不要哭行不行?」
  二小暫時停住了哭聲,南水看了他一眼,抽搐道:「為什麼……不哭?」
  北星泣噎道:「這人……心真狠……一滴淚也不掉!」
  二小說著又自放聲哭了起來,裴大希撲到床前,又不放心地以手在白如雲脈門上摸了模,更證明他是沒有死,不由大吼道:「他又沒死!你們哭什麼?這不是催他死麼?」
  這一句話,果然似一聲雷,頓時把各人都震住了。
  老道抹了一下臉,皺眉道:「你說……什麼?誰沒死?」
  裴大希漲紅著臉道:「誰?還會是誰,當然是白如雲!」
  老道楞了一下道:「他沒有死?怎麼不動?」
  說著竟似不信,還用手去撥白如雲的眼睛,裴大希想起來有氣,一把把老道推開,叫道:「你先讓開!這都是些什麼事!一進門跟喪神一樣,又哭又叫的!」
  老道被他推開,滿面驚異地看著床上的白如雲,他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抖著聲音道:「你別開……玩笑好不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二小也不哭了,一個個都眼巴巴地看著床,裴大希一面坐下,一面冷笑道:「開玩笑?等救醒他,咱們兩個還有一筆賬沒完,我也不能叫你白摔!」
  他說著雙手在白如雲雨腋之下一扭一捏,慢慢運起功來,似乎半盞茶之後,白如雲競長吁了一聲,悠悠醒了過來!
  他張開了眸子,環視一下左右,發現老道也在床前,不由驚喜地動了一下,開口道:「老……道!」
  墨狐子秦狸這一霎時,簡直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抖動了一下,大叫道:「小鬼頭!小鬼頭!」
  他撲到了床前,猛然抓著自如雲一隻手,大笑道:「啊,啊,你還活著……我的天……」
  二小這時也不由破涕為笑,一時之間,房中整個充滿了笑聲,和方才整個的哭聲,真是一個強烈的對比!
  只有裴大希遠遠地站著!
  他雙臂互抱著,嘴角似喜又憂,他稍稍領受了一下快感,遂哼了一聲,道:「你們有什麼好笑的?老道!你要的藥呢?」
  墨狐子正自咧口傻笑,聞言怔了一下,吶吶道:「藥!沒……要著……」
  眾人全是一驚,尤其是白如雲更是一驚,他面色死灰地慘笑道:「沒……關……系!」
  可是老道這時笑道,雙手連搖,說道:「不過……你的好媳婦兒,給你把藥弄來了!」
  他搶上前去,把青萍放在地上的小包舉了起來,連連搖著!
  白如雲立時一怔,急問道:「誰……誰?」
  老道怪笑道:「是伍青萍,這姑娘真行!」
  他說著忽然左右看了看,口中咦了一聲道:「咦!人呢?」
  裴大希這時接過了藥,笑著道:「誰呀?」
  老道忽然摸了一下頭,猛然跺腳道:「糟了!她走了!」
  裴大希緊張地拉著他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走了?」
  老道急道:「糟糕!方纔我們正哭的時候,伍姑娘來了,她送來了藥,一個人趴在地上哭,說什麼晚了,怎麼現在沒有人了呢?」
  他說著又大叫了兩聲:「伍姑娘,伍姑娘!」
  白如雲這時在床上顫抖道:「啊……老道!你快追!」
  裴大希也跺腳道:「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不快追,晚了也許會出事了!」
  二小一聽,各自奪門而出,老道怔了一下,臉上變色道:「對,我去追去!」
  說著猛然撲出門去,一路狂喊著往山下奔去!
  裴大希這時微笑說道:「真是個冒失鬼!」
  他打開包袱,見內中是一整封竹管,另有一封署名伍青萍親展的信。
  他匆匆把信揣起,一面把藥拿出來,含笑道:「小兄弟!這才是人要不死,五行有救,有了這藥,三日之內,我保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他說著笑著合不攏嘴來,一面自後室,翻出藥箱,洗手淨面,半個時辰之後,已用金針,把白如雲全身穴眼打開,遂以「金針度脈」手法,把「冷玉膏」徐徐注入白如雲血液之中!他這裡忙得不可開交,另一邊,老道更是急如救火地拚命奔馳著!
  他這種輕身功夫,不消一刻,已撲到了山下,可是轉念一想,伍青萍就是走,也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要說她傷心之下,斷斷不會如此狂奔疾馳,是以,一定還在山中,我且細細找來!
  想著他又往回程找了一遍。
  這時天可黑了……在如此大的廬山,在黑夜之中,要想找一個單身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道一路走著喊著,逢人便問,山前山後,山南山北,直跑了七八轉,只覺得嗓子都嚷干了,兩條腿早就軟了!
  五六天以來,這兩條腿就沒停過,再加上這麼狂奔著,就是鐵人也吃不住!
  他喘著,坐在一棵樹根之下,實在是累壞了!
  墨狐子秦狸愈想愈難受,他心裡想:「我真是如老裴所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現在怎麼辦?」
  他眼巴巴地看著天邊,腦子裡又想道:「這姑娘別是以為白如雲死了,跳山澗自殺了吧!那可就……」
  想到了這一點,老道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猛然由地上站了起來,低低地叫了聲:「老天爺!我已經夠受的了,別再折騰我了!」
  他走到了崖邊,向下望了望,黑黝黝的啥子看不見,冷冷的風,使他打了一個寒戰!
  他嚥了一口唾沫,實在是渴壞了,喃喃自語道:「這麼下去,奶奶的!我老道也要完了!」
  忽然不遠的寺院裡,傳來一陣噹噹的鐘聲,老道怔了一下,心想:「這裡還有廟呀2我去討口水去,今夜說什麼也要把她給找著!」
  想著往前走了幾步,果見百十丈以外,有一座極大的廟宇,月光之下,金碧輝煌!
  墨狐子秦狸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一拐一拐地往廟裡走去!
  這時廟門打開著,正有幾個尼姑在廟前賞月,老道一拐一拐地走到了近前,彎腰不像彎腰,行禮不像行禮地來了這麼一下。
  這群小尼姑仍不由嘩然驚作一團,有的見老道這種僧不像僧,道不像道的樣子,都不由掩口而笑!
  其中有一個老尼姑,瞪著眼道:「我們這裡是姑子廟,你一個道人,來此作什麼?」
  老道一聽,在月下仔細端詳了這群尼姑半天,才摸著頭道:「啊!是姑子呀!我還以為是和尚呢!」
  老尼姑臉一紅,以為老道是存心來開玩笑,不由濃眉一展,叱道:「住口!你這道人好大的膽子,深更半夜,來此佛門善地胡言亂語,小心我們……」
  老道本是一肚子怨氣無處發作,再被這老尼一叱,不由也一時怒起,當時冷笑道:「喲!好厲害的老姑子!我只問問,你發這麼大脾氣於嗎?」
  此時一群小尼姑在旁七嘴八舌,吱吱喳喳,有的說:「這人瘋瘋癲癲,理他幹嘛呀!」
  還有的說:「師姊真有功夫給他閒嗑牙,攆他一邊去算了!」
  老道雖是一生嘯傲武林,在這種場合裡,可真是只有自認霉氣!
  當時氣得直搖頭,那群小尼姑還叫著:「不要臉!我們都是女人,你一個男人來幹什麼?去!去!滾開!」
  墨狐子秦狸分辯了兩句,他不說還好,愈說,那群小尼姑叫得愈厲害,最後還有人提議要去報官。
  老道真氣得想打人,但只有自認倒霉,水也沒喝成,還受了一肚子氣。
  想著方要轉身,忽見一中年女尼由內疾出對眾尼叱道:「你們吵什麼?師父已上了香了,傳你們入內護法,要給新來的那位姑娘落發了!」
  眾尼才匆匆轉回,這中年女尼,杏目還瞟了老道一眼,才冷笑著轉回。
  老道這時不由吃了一驚,心想:「方纔這位尼姑說,要給一位新來的姑娘落髮,別就是伍青萍吧?她在心灰失望之下,難免……」
  這一想,愈覺大是有道理,當時精神一振,也不覺得累了!
  這時那群尼姑都進去了,老道把衣服整了整,心想:「這玩藝,我可顧不得這麼多了!要是她真的剃髮,可就什麼都完了!」
  想著身形一彎,「颼!」一聲,已躥上了廟據之上,暗想道:「我墨狐子堂堂武林奇俠,居然深夜來到人家尼姑廟裡偷窺,唉!」
  想著一抬腿,才突然覺得躲不得,他怔了一下,一抹臉道:「管他的!只此一次,反正是為了救人!」
  想著見一處正殿內燈光耀眼,不由一塌腰,如同一股黑煙也似的,已撲到了殿前。
  所幸殿門敞開著,只見殿內人影婆婆,香煙繚繞,老道見殿門正首,有一石獅子立著,倒是一個好遮身地方,想著一飄身,已落在了石獅之後,真是輕如一片落葉,室內人無一覺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8 21:23:33

  只見殿內眾尼,分兩行排列著,正中的法壇上,站著一個七旬左右的老尼,一身黑色皂衣,她口中喃喃在念著一卷經文,一隻手翻著經卷,雙目半睜半閉,在她身前丈許左右,蒲團上跪著一個少女,老道不看則已,這一看,不由差一點叫了出來!
  原來這少女,正是伍青萍,老道不由喜得大口連張,暗忖:「啊,真是她!現在可好了,我倒要看看她想怎麼著!」
  想著仔細地往內中注視著,只見青萍這時面色慘白,秀髮都散開,垂在肩上,如同一尊石像也似地呆呆低著頭!
  那老尼念了半天經文,又用手搖了幾下鈴,這才停下來,隨即又拿起一張黃核紙,上面有字,老道見她湊近燈前,朗聲念道:「俗女伍青萍,厭棄污濁惡世,自願入青雲寺,落髮為尼,俗世一無牽掛,隨身佈施紋銀五兩,以為香火之資,今後無論何故,不得索回!」
  老道聽到此,不由笑了,心說:「我說出家哪有這麼方便,原來她送的有銀子,怪不得這麼快呢!」
  這老尼念完了之後,問道:「這可是你自己願意麼?」
  青萍點了點頭,老尼又問道:「以後不後悔?」
  青萍又點了點頭,老道不由直搖頭,這時老尼忽然提高聲音道:「本座賜你法號『如一』,今後皆以此名之!」
  青萍忽然流淚道:「師父,弟子請求命名為『如雲』!不知可行麼?」
  老道怔了一下,心說:「好癡心的姑娘,如雲不是小鬼頭的名字麼?唉!」
  那老尼皺了半天眉,竟自點頭道:「也好!你們這一輩都是『如』字頭!如一如雲只差一字,使得!」
  說著一拍手道:「上香,如意、如真二弟子侍候落發!」
  一旁閃出了兩名小尼姑,一人捧剪,一人燃香,先對著老尼施了一禮,遂朝青萍走去。
  老道看到這裡,可不能再看下去了,當時雙手一抖,把事先握好的雙掌小石子打出。
  這種「滿天花雨」的手法,畢竟不凡,只聽見「波!波!」一陣響聲,頓時滿殿全黑,一時大亂了起來,老道已趁亂之間,飛縱了進去,單手一抱,已把伍青萍給挾在了臂下!
  青萍驚魂之下,尚比道:「你是誰?幹什麼?你……」
  老道低叱道:「好糊塗的丫頭,你想出家可不行!」
  說著一起一伏,已躥上了大殿,起落之間,已如飛而去!
  不言大殿裡撐上燈火,發現失去了青萍,更是亂作一團。
  且說伍青萍被老道挾著縱跳如飛地馳著。她卻自掙扎道:「老道!你放開我,放開我!」
  老道也不說話,只是拚命地馳著,一盞茶之後,已來到了山峰。
  墨狐子才把青萍放了下來,一時累得汗如雨下,他喘道:「到了!到了!你進去看吧!」
  青萍這時說道:「你把我弄來這裡幹什麼?他死了,我還何必……?」
  老道用手推她,一面笑道:「你進去就知道了。」
  這時南水,北星二小,已自屋中聞聲跑出,俱歡叫道:「姑娘來了!」
  青萍看著他們一個個面有喜色,不禁呆住了,愕了一下道:「白如雲不是死了麼?……」
  北星這時卻破格跑上前,又跳又笑道:「少爺活了……好了……」
  青萍一時張大了眼睛,也顧不得再和他們說話了,她猛然奪門而進。
  果然,她連夢中也想到的白如雲,正自靠床坐著,他直直地看著她,眼裡噙著熱淚,他口中吶吶道:「姑娘……」
  伍青萍早已忍不住,張開二臂,撲到了他的懷中,說不出的是喜是悲,是哭還是笑!
  只是……
  他們緊緊地抱著,把沾滿了淚水的臉貼在了一塊。
  這時候老道咧著大口直笑,二小也看得呆了,老裴推他們一下,一皺眉一甩頭,還是他識趣,大家都悄悄退到外面去了。
  巫山的白宅,可是熱鬧了,處處張燈結綵,正廳上斗大的「白府喜事」,真是夠氣派!
  鐵旗俠結婚,這可是武林中天大的喜事,從早到晚,水陸各路英雄好漢絡繹不絕,賀禮堆積如山。
  老道也破例換上了一身新道袍,頭髮梳得光亮,邁著八字步兒,周旋在前來慶賀的客人之間,逢人便喊:「哪裡!哪裡!托福!托福!」
  南水、北星更是一人一身紫緞子衣裳,他們直樂得合不攏嘴,小口袋裡放的是糖,—邊走著,一邊往嘴裡塞。
  南水笑道:「北星,結婚是好事!」
  北星咬了一下蘋果,傻笑道:「好事……好事……」
  他說著提了一籮橘子往外就走,南水怔道:「你一個人吃這麼多?」
  北星連連晃著頭道:「送人……不是我吃!」
  南水問:「送誰?」
  「……送給三百老人……」
  北星也說著往前就走,南水不由笑了笑道:「對!今天是喜事,叫他們也吃點好的!」
  南水說著,也跟著北星直向後面石牢走去,在那裡,石牢之中,禁錮著往日叱吒風雲的三百老人!
  不過,他們雖都被關著,可是刑期不一樣,牢門牌子上寫的是;
  木蘇:狡詐、陰損,罪大惡極,刑期十二年。
  水夢寒:盲從、陰損,刑期六年。
  星潭;自私、任性、無義,刑期兩年。
  他們是被隔離在不同的房間裡,可是卻可互相藉著窗口說話。
  北星走過來,把橘子分給他們三人,星潭仰著臉,問道:「小鬼!今天發生什麼事?外面亂哄哄的!」
  南水哈哈一笑道:「少爺結婚了,你還不知道?」
  星潭揉了一下眼睛,驚訝地道:「白如雲結婚了?」
  水夢寒和木蘇,聞言都不由吃了一驚,他們一齊到門邊,緊張地問道:「和誰結婚?」
  北星結巴道:「和誰?……當然是……伍姑娘……」
  南水點了點頭道:「從今以後,我們就叫少奶奶了……哈!」
  木蘇咬牙切齒道:「哼!她到底還是嫁了他了……哼!」
  水夢寒冷冷看了他一眼,歎了一聲道:「算了吧!老大,一個人愛一個人是沒有辦法的,當初要不是聽你的話,也不會有今天!」
  木蘇冷笑道:「所以彌的罪名是盲從了!」
  水夢寒反唇相譏道;「所以你是罪大惡極了!」
  二人都呵呵大笑了起來,二小見他們說得好玩,都趴在鐵欄上看著他們發笑!
  星潭看了木蘇一眼道:「其實他判我兩年不算多……」
  木蘇一收笑臉道:「兩年自然不多了,十二年你就會叫多了!」
  水夢寒長歎了一聲道:「這白如雲也是個怪人,我看他生平大概有關人的毛病,動不動就將人押起來!」
  木蘇冷笑道:「他連他師父都關,別說我們啦!」
  說著他眨了一下眼道:「要說,我還不服氣,我就不信,他真把兩相神功練成了。」
  星潭冷哼道:「你這人就是生就一副奸險脾氣,到了這時你還不相信?要沒練成,憑我們三百老人,會叫他一個毛孩子給押起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麼?」
  木蘇被罵得臉一紅,用手摸了一下頭,又點了點頭,道:「噢!是的……是……是……」
  水夢寒歎了一聲道:「老道也不……來……媽的!他現在可神氣了……」
  木蘇一聽提起老道,不由恨得咬牙切齒道:「這老東西,最陰最損,還說我陰損,他比我厲害千倍!」
  星潭這時睡在床上,喃喃道:「我們真是何苦?好好地煉哪門子藥,這好,藥煉好了,把他給救活了,卻把我們自己給弄到牢裡來啦!」
  木蘇一扭臉,見二小還在看著,不由氣得一擺手道:「給我滾!小子!想做奸細是不是?」
  二小弄了個滿臉通紅,手拉著手走了,南水邊走邊說道,「媽的,這姓木的最壞!」
  北星結巴道:「他……十二年!」
  他們說完就走,木蘇恨得往壁上拍了一掌,怒ph道:「想不到我木蘇竟會有此一日!」
  水夢寒冷笑道:「你一個人不說,還把我和老星都連上了,我們才真冤枉!」
  星潭坐起身來道:「算了吧,就當是我們在閉關,這些年來,盡可以再練練功夫!」
  木蘇怔了一下,重重跺了一腳道:「對了!對了!」
  他趴在壁上咬牙道:「對!這十二年,我們要好好練一種功夫,出去之後,再找他算賬!」
  水夢寒冷笑道:「問題是在你還能活上十二年不能了,你今年已多大?」
  一句話又把木蘇給說楞住,忽然一陣笑聲,老道出現在牢前,他向三人一躬腰道:「老朋友們!你們好!」
  木蘇氣得一扭身子,水夢寒齜牙道:「嘿!今天道爺挺像個人似的!」
  老道嘻嘻一笑道:「那什麼話,今天小鬼頭結婚了,我還能不裝飾、裝飾!」
  水夢寒乾笑了笑道:「方纔我們也聽說了,是伍姑娘不是?」
  老道點點頭道:「當然是她……」
  水夢寒笑了笑道:「要說,他們還真是一對兒呢2」
  老道高興地點頭道:「可不是,郎才女貌!」
  木蘇這時忽然回過頭來,他閃著眸子笑笑,道:「老道!我跟你商量件事,怎麼樣?」
  墨狐子怔了一下道:「什麼事?」
  木蘇嘻嘻一笑道:「唉!哪有這麼說的,你……」
  他笑著比了一下開鎖的手式道:「放我出來一會兒。」
  老道哼了一聲,扭頭就走,木蘇叫了兩聲,老道己去得沒了影兒了,他冷笑一聲罵道:「媽的,這老道也學精了!」
  他扭回臉來,水夢寒正看著他在微笑,木蘇長歎了一聲,倒在那冷硬的床上。
  這就是三百老人的命運……
  在離他不遠的另一處狹小的木牢之中,鎖著一個面生虯鬚的老人!
  他不停地歎息著,他的刑期是二十年,這老人就是陸老虎,也就是霸佔白如雲母親的那個人,他如今六十多了,早已失去壯年時的那種豪氣了,他每天只是在牢中叫著吼著,哀求著,要白如雲放他出去,可是沒有一個人理他。
  現在他的女人,也正是白如雲的生身之母,正在錦繡的玉床上睡覺。
  她參加了兒子的婚禮,內心不勝感慨,早早地就回到了房中。
  白如雲十分孝順她,每天必去向她請安,談些家常,現在這個女人,是個幸福的人了,她為自己有白如雲這麼一個兒子而自豪。
  尤其是今日,她參加了兒子的婚禮,看到了那絕色賢慧的兒媳婦,心中更是有說不出的高興,她躺在床上想著:「我雖困苦半生,可是老來卻有如此一個兒子,如此一個兒媳婦,也很可以知足了。」
  畫樓一角,在黎明的一霎那,更顯得美……
  這樓閣是佈置的新房,四周都是青蔥的翠燈,天還沒有十分亮呢,已有成群的畫眉鳥,在竹梢上展翹嬉鳴著,他們向著這一對天作之合的新人致意哩!
  一扇小窗推開了,伸出一隻玉藕也似的手腕,可是卻有另一隻健壯的臂,把它捉回去了。
  伍青萍忸怩著,倒在白如雲的懷裡,她那滿頭的秀髮,散在白如雲豪闊的胸膛和寬闊的肩上,她是那麼的嬌柔,脆弱。
  新婚之夜,已過去了,看起來她還是一樣,只是在她兩腮和粉臉上,微微染上了些相思紅霞。
  她掙開了自如雲的懷抱,羞澀地笑道:「天都亮了……我要起來啦!」
  白如雲緊緊地抱著她,把她像小鳥也似地又捉了回去,他用一雙鐵腕,緊緊地摟著她的纖腰,半笑道:「我不放你!小東西!」
  青萍紅著臉,羞得幾乎要哭了,她嗔道:「你放不放手?」
  白如雲笑道:「不放你,怎麼樣?」
  青蘋扭了一下沒再扭動,卻由不得半哼半笑地,又倒在那白如雲懷中。
  她閉上了那雙明亮如星星也似的大眼睛,讓羞澀由兩腮直上了髮梢兒,是那麼嬌和羞地哼著:「不來了……你欺侮人家……」
  白如雲輕輕吻著她的小臉,青萍被逗得格格笑了,她輕輕嗔道:「鬍子扎得人癢癢的……」
  白如雲大聲地笑了,那嘹亮的聲音,把室外的畫眉鳥也嚇飛了!
  青萍嚇得睜開一雙眸子,踢著腳道:「笑什麼嘛……你這野人……」
  白如雲伏下了身子,輕輕在她耳邊道:「小尼姑,我不笑就是了!」
  青萍打了個翻滾,血紅的睡裙翻了個浪,裹著她豐滿滑膩的嬌軀,她撤嬌道:「你壞……你敢說……你……」
  她羞得用小手捂著眼睛,白如雲用手攬著這如花似玉的嬌妻,情不自禁又朗聲大笑了!
  他哄著她說道:「乖妹妹!我不逗你了。」說著拉開了她掩在眼上的小手,青萍哼哼著竟自淌下淚來,噘著小嘴道:「還不是為了你……你還笑!」
  這一來白如雲可嚇壞了,忙又陪上了半天好話,才算把嬌妻給哄笑了。
  她白了這位如意郎君一眼,小聲嗔道:「你以後再敢說,看我還理你!」
  白如雲眨著半笑的星眸道:「我再也不敢了!」
  這時一縷陽光,已由簾縫中射了進來,青萍啊了一聲道:「真的,我要起來了,你這懶豬,要睡你一個人睡!」
  白如雲才啊了一聲,青萍已掙著下了床,翩翩如一隻白鷺,她匆匆穿上了一件外衣,跑到銅鏡前,用梳子理著她那一頭青絲,嘴角帶著淺淺的笑。
  白如雲反趴著身子,欣賞著嬌妻,微笑道:「在廬山我想得你好苦,今天總算想到手了!」
  青萍半睨著羞笑道:「還有臉說!」
  她忽然轉過身來,手托香腮道:「真的,要不是哈小敏走了,害我找了半天,也不會……」
  「哈小敏」的名字,如同一根針也似的,雙雙把她二人都刺痛了!
  白如雲已由青萍口中得知,哈小敏是和青萍一路的,後來中途卻留下了一封信走了;信中只草草地寫著幾句話,大意是說,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她知道自如雲並不愛她,推恐以後痛苦,還不如現在走了好些,她信中還說著她要去追尋她的人生,去找真正愛她的人,信末附語問候白如雲。白如雲看了那信,著實傷感了多日,這時青萍一提,二人都不由又有些傷感!
  青萍歎了一聲道:「她一個人,匆匆走了,真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白如雲黯然搖了搖頭,心中升起了一種說不出的痛苦,他感慨著。
  其實!小敏正有綺麗的遭遇呢!
  在一條通往蘇省的官道上,風塵僕僕地馳來了一匹快馬,馬上坐著一個戴草帽的姑娘,那正是青萍和白如雲掛心著的哈小敏!她一路忘命也似地馳著,一路奔馳,還一路地哭著,她擔心追不上他了!她匆匆跑到了江邊,牽馬上了船,東張西望著,舟子皺眉道:「姑娘!你要找誰呀?」
  小敏也不說話,她心中想:「我明明看見了他到江邊來了,怎會沒有人呢?」
  想著忙對舟子道:「麻煩你快點渡江好不好?我有急事!」
  這舟子點著頭,雙臂用力劃著,小船不一刻己到了對岸,她丟下了錢,匆匆跳上馬,卻不在意一陣江風把她頭上的草帽吹掉了,她也顧不得去撿,雙腿一夾馬,口中哭著道:「龍大哥……你在哪裡?怎麼沒影子?」
  忽然身後一人爽朗地笑道:「姑娘!這是你的帽子……吹掉了!」
  哈小敏道了聲:「謝謝你!」
  她說著話一回頭,頓時怔住了,馬旁站著一個偉岸的青年,他有十幾天沒刮鬍子,鬍碴子長長的,他對著小敏一笑道:「我姓龍,姑娘找我麼?」
  小敏只覺得臉一陣紅,這青年一邁腿,已上了她的馬,用結實的臂摟著她,哈哈笑道:「我們上哪去?」
  小敏已倒入了這人懷中,她羞澀欣慰地閉著眼,馬行如風,卻傳過了她嬌嗔的嗓音道:「我累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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