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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雪雁]風虎雲龍[全書終]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48:32     標題: [雪雁]風虎雲龍[全書終]

風虎雲龍  作者:雪雁

  本書以曲奇的手法描述了九房獨子的龍淵在成長中的離奇遭遇,藝成之後,他懷著無限美好的善良心願,涉足於充滿貪婪、殘酷、爭鬥的江湖,但這並未使他對江湖失望,反而促使他立志於改變的這種現狀。其中穿插了與孤獨俠的唯一愛徒雲慧、風蘭婆婆之孫女等的情感糾紛等情節。
  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心理刻劃淋漓盡致,入木三分。文采飛場,跌宕起伏,語言細膩而流暢。把龍淵神奇的武功和纏綿的感情熔為一爐,是武俠叢書中不可多得的珍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48:51

楔子


  崖巔殘劇何忍睹夜空像一塊撒滿銀點的藍緞子!

  海波起伏著,閃泛起點點的銀光!

  這般良夜海景,在某些人看來,心曠神怡,大有飄飄出塵之慨!

  但,在某些遭遇悲慘命運的人看來,卻又是何等的不同呀?

  看哪!那巍峨的勞山,聳立在海邊,沉默的踞伏在黑暗之中,僅僅當勁風拂過之時,才會發出一兩聲歎息來!

  是的,林木有知,亦當為身陷絕境者慨歎呢!

  驀地,一聲深沉的呻吟聲,自海邊響起,接著的又是一聲深沉的長歎!

  這是誰呀?在如此良夜,在如此荒無人跡的海濱崖下,悲歎呻吟呢?

  啊!是誰呢?在這懸崖絕壁之下,泡身在海水之中?雙手攀附著石壁一角,苟延殘喘?

  他似乎受了重傷,冰冷而清瘦的面孔上,充滿著痛苦的表情,頷下稀疏的白鬚上,染滿了血污。

  此刻,他似是剛從水下浮起,正在張大了雙唇,急急的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片刻之後,他「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碧綠的海水,立即被染成紫紅,但那一口鮮血,對海水來說,畢竟是太少了!不是嘛,在一陣洶湧的浪花卷擊下,立即散淡消失不見!

  他注視到這種情形,面上泛浮起一個譏諷的表情,似乎在嘲弄他的生命,亦如這一口鮮血的脆弱,而不堪一擊一樣。

  但是,他的潛在的人性本能,卻倔強的不甘屈服於命運之下,他要掙扎,他要生存,他要報復!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猛的放鬆了崖角,扎入水中,向遠遠的沙岸游去。

  但那沙岸對於目前的他,似乎是太遠了。他載沉載浮的掙扎著,足足花費掉一個更次,方才游到懸崖邊。

  他費力的爬上沙灘,立刻便累脫了力。他俯伏在沙上,急端了好半天,費力的盤坐起來,試著去調運星散的真氣。

  只是,他似乎受過太重的創傷,甚至連內臟都碎裂了,他才一運氣,便忍不住翻湧的血氣,口吐出血來。

  他喃喃的唉歎著那異乎常人,異樣冷漠的面目上,不由得掠過一陣黯淡的表情。

  然而在瞬息之後,狠毒與渴望報復的意念,代替了黯然,在他那冷削的目光裡,清楚的映出憤怒的火焰。

  也許是這一意念支撐著他,他竟能踉蹌的站立起來,蹣跚的向山坡上攀去。

  那山坡十分傾斜,他攀抓住叢生的小樹枝,手足並用,佝僂著攀登。粗重的呼吸聲,震憾著四周的寂靜,絲絲的鮮血,不停的自唇角,溢落在地上。

  然而他並不因而停頓,他點燃起生命最後的火花,終至攀達崖頂。

  三十餘丈高下的崖頂上,是一片廣約數十畝的平地,一面是臨海的懸崖,一面是依山的絕壁斜坡,這面,與相對的一方一樣,是數排林立的蒼松,形成了二道天然的屏障。

  那人,以垂死之軀掙扎上崖頂,先依在蒼松上,狂喘一陣,才蹣跚的穿林而入。

  這時,時值盛夏,林中空地上,植滿的繁花異草,正在競放吐艷,但卻奇怪的,在此清新溫涼的空氣裡,此際不僅嗅不到一絲花香,相反的卻有陣陣的血腥之氣,熏人欲嘔!

  天邊,此際,西沉的銀月,自樹隙中突然吐露出光輝,空地上的一切,也突然清晰的呈現眼前!

  啊!多掃興啊!是誰踐踏過花圃?使花兒折亡?是誰在花圃中熟睡呢?

  啊!那不是睡,是死啊!還不止一個人呢!

  那個方自攀上崖頂的人,目見這度多死人,竟然一點兒也不驚駭,相反的,他走近前一一數去,一個、二個……十六、十七,整整的十七個。

  皎潔的月光,映射在那人的臉上,更顯得他的面色,蒼白慘厲,他踉蹌的跨過死屍,一邊向削壁的暗影裡行走,一邊竟哈哈的狂笑起來.

  說他在笑,可不大恰當,因為那笑聲殘厲刺耳,令人聞之,不但毫無喜悅的感染,反會立時便毛骨悚然。如果當時有人在旁,真個聽得,定會以為那是鬼哭的聲音,而嚇癱在那裡!

  他自己顯然不但不欣賞自己的笑聲,同時也顯然受不住笑聲的震盪,而又「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來。

  只是,他已經不再介意自己的生死了,他喃喃的自言自語,訴說出他的心意,像是給武人們聽:「你們這般自命不凡的狗東西,竟敢聯合起來,到我這『觀日崖』上撒野,真太不自量了。如今你們喪命於此,該曉得我孤獨客不是好惹的人物了吧?」

  他踏過一個胖大和尚的肚皮,狠狠的踢他一腳,那屍體一動不動,仍然靜靜的躺著,而他自己卻幾乎跌了一跤。於是,他又復喃喃的罵道:「死和尚,你不是少林監院嗎?為什麼這般不濟事呢?你師兄身任少林掌門,可比你聰明多了,他知道敵不住我孤獨一掌,遠遠的在一邊吶喊助威,讓你們這批不知死活的東西,前來領死,真是活該……現在你安心了吧……我安心了嗎?」

  他反問自己!繼續自語道:「不,我的心永遠安不下來,我要殺盡這批參與陰謀的每一個人,這裡已有了十七個,卻都不是主謀,哼……有一天,我要踏上每一個主謀者的居所,將他們一一擊斃,我要……令我的乖徒兒,為我復仇!」

  他跌跌撞撞的走近絕壁,絕壁下有一小小茅屋,此際已然焚燬。僅餘下一片灰燼了!

  他繞過灰燼,在直立如削,生滿青苔的壁上,找著一方修飾得極為巧妙的小洞,伸手進去自洞中掏摸出一隻長形鐵匣,挾在脅下,又復跌跌撞撞,向適才攀上的另一方走去。

  天邊的皓月,沉落了,崖頂上突然陷入黑暗之中,漸漸的,藍緞子一般的晴空裡,亮晶晶的白點子,也相繼隱去,大地上因之更暗得伸手難見五指!

  只是,這段黑暗的時光,並不長久,一盞茶時,東方的海波下,突然升起一輪火紅的太陽,大地因之恢復了光明,一天也因之開始。

  懸崖下,就在這黎明的當兒,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點孤帆,吃飽著徐徐和風,在起伏的波面上,向海上滑行,不一刻,漸去慚遠,最後便僅剩一點帆影了!

  崖頂上,那重傷垂危的老人,不見了。

  但此際,在陽光初升的時候,驀的出現另一批人。

  這批人多半屬於青年,約有廿餘人。雖則身份不同,有道士有和尚,也有俗家,卻均是一身勁裝打扮,背後也一律斜背著兵刃。

  他們一臨崖頂,面上的表情,多半沉重中帶有興奮,僅有幾個感情比較脆弱的,流出眼淚,默默的到花圃裡辨別屍體,其餘的,大多先跑到崖邊,對崖下張望上幾眼,方去工作。

  這批人把十七具屍體,辨認清楚,用帶來的席布,一一裹起,背在肩上,啞沒聲向崖下奔去,一剎時,走了個乾淨。

  這可怕而又奇怪的一夜,終於過去了!

  但是這一夜的事跡,卻被那一群收屍的青年人,散播了出去!

  於是,江湖上,無論是黑白兩道,均紛紛爭相傳播著:江湖人人畏懼的煞星「孤獨客」,被七大掌門人聯合而組的正義之師,剷除搏殺的消息。

  但是,這雄踞武林廿年的孤獨客,真的被擊殺嗎?這人人畏懼的煞星,真正是慘無人道,值得那自命是「正義之師」的七大掌門,聯手去剷除嗎?

  這是個謎,武林中人,極少能知道得十分清楚,但這卻非是永恆的謎!古人有句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雖然目前,尚無人得知確切的謎底,但將來,總有一天,會被人揭示出來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49:18

第一章 禍起蕭牆險中奇


  距離七大掌門,除殺孤獨客之一夜,已有整整的五年了!

  勞山,巍然聳立,風貌如昔,那觀日崖顛,繁花如異常,不但是更行茂盛,崖上絕壁之下,卻還興建起一片精巧的房舍。

  那精舍,雕樑畫棟,雄偉至極,九座紅磚樓屋,環繞而立,各有迴廊相通,依崖成半圓形,中央亭台,花木扶疏,佈置得景色更加宜人!

  這時,又當盛夏,崖上經海風吹拂,毫不炙熱,尤其當黃昏來臨,蔚藍的天空,與海潮一色。夕陽似飲下過量佳釀,紅紅的面孔,奇瑰似血,碧波因之顯露出紫薇,白雲因之也轉變成五彩了!

  崖下,汐潮不停的翻出白色浪花,撞擊著石壁,沖刷著沙灘,發出陣陣「嘩嘩」的聲響。歸鳥海鷗,旋翔在海邊林間,與海潮組成一幅美麗恬靜的畫面!

  該是做晚餐的時候了!

  不是嘛!那正中一所紅樓中,不正在升起陣陣的炊煙嗎?

  突然間,那中央一幢樓門開處,疾奔出一個身著粉紅衣衫的幼童,他快捷的邁動小腿,一溜煙跑進左側的松林,回頭看看,確未見有人注意,得意的笑著,便穿出林木,向斜坡下沙灘上跑去!

  那斜坡,如今已開出了條石砌的小徑,蜿蜒繞過沙灘,直達山外,以便精舍主人,與外間來往。

  這精舍主人姓龍,共有兄弟九人,老大龍致禮,老二以下,以致義、致仁、致信、致忠、致達、致智、致孝、致勇為名,均已年過五旬。

  這兄弟九人,早年散居四方,致仕經商,各營其業,頗多蓄儲,僅老九致勇,性喜遊俠,曾拜在泰山白雲觀,一畢上人門下,習得一身武藝,在江湖上闖出「過山龍」的萬兒。

  晚年以後,這兄弟九人團聚家鄉魯東「滄口鎮」,檢討一生得失,發覺除致勇幸獲佳兒外,其他八人,雖各娶妻妾數人,卻均無所生。

  因此之故,致勇的幼子淵兒,無形中成了龍家的寶貝,八位老人都恨不得將他過繼到自己名下,才對心思。

  但,致勇亦僅一子,不但不捨,淵兒方值三歲,也萬不能離開親娘。何況,兒子只有一個,想要的卻有八人,到底是過給誰呢?

  爭論商議的結果,兄弟九人決定團聚一齊,安渡晚年,共同養育淵兒,但等淵兒長成,娶妻生子,再分別過繼。

  因之,這風景絕佳的觀日崖,便被他兄弟九人看中,建起華屋,安頓了下來!

  一晃三年過去,淵兒已經成長了!

  平日裡,九老為愛惜淵兒,正中央一樓,讓淵兒父母一家居住,樓下一間大廳,充作飯堂,每天午晚兩餐,龍家老少全體,齊集此廳用膳,以便探視他們的淵兒。

  淵兒既被如此珍視,自然是要啥有啥,隨心所欲。只是,卻也因太被珍視,到那去都有丫環婆子跟隨,以防萬一。

  這一點可十分不自由,試想五六歲幼童,那能安份,不貪玩耍?這終日被丫環婆子盯著,不許玩水,不允玩泥等等限制,可實在令他厭煩,故此一有空隙,立即獨自溜跑,到崖下沙灘上去拾貝殼玩兒。

  如此,丫環婆子們,常為此挨罵,九老一家,也常常擔心。

  皆因,淵兒生長得十分不凡,品貌俊絕,堪稱天下無雙,直似天上仙量臨凡一般。

  龍氏第七老致智,早年曾任過知府,學識淵博,精通醫卜星相之術,據為他相面,認為淵兒的骨格清奇,風儀飄逸,將來當必屢經奇險,屢獲奇遇,而終至成一奇人。尤其童年,風險大重,稍一不巧,必致夭亡。

  龍致智這麼一說,淵兒的父母,致勇夫婦,生性豁達,倒是頗為高興,但其他七老,卻俱皆不願不捨。

  皆因,他等均將小淵兒視同己子,愛如己出,所望者,但能承歡膝下,支撐家聲,與願已足,根本不希望淵兒遠遊,履那等夭亡之險。

  故此,龍家不但嚴命丫環,著緊淵兒,不令輕離之外,在淵兒五歲開始,遺責致智,擔負起課讀之責,教授小淵兒讀書。

  他們的意思,令淵兒讀書,乃是一種束縛,以免他終日無所事事,到處遊蕩。

  那知小淵兒聰慧萬分,別人三日都不能完成的課業,他卻只費上半日功夫,便可完成。

  龍致智因之歎為觀止,心知小淵兒應運而生,不是池中之物,過份勉強拘束,定必上遭天譴,到不如任他自由,順時應劫,以順天意好些。

  故此,每日下午,只要淵兒能作完功課,他必然瞞著七位兄長,偷偷的放淵兒出去玩耍,只講定不能令他人發覺,晚飯前必定歸來!

  小淵兒有此機會,當然不肯放過,十分珍惜,故每天總都能如約而返,瞞過眾人!

  這日黃昏,小淵兒一如往日,掩掩藏藏,自書房溜出樓外,奔下斜坡,到崖下沙灘去玩。

  一年來他對於崖下之地形,已然摸熟,同時也在崖下尋了個隱秘洞穴,平日他將洞裡,弄得乾乾淨淨,把拾來的好玩東西,全放在裡面。

  故此,他每次下來,必到這秘洞中玩上半天。

  這次也不例外,他一口氣跑上沙灘,便往這秘洞走去,那知還未到達,便發現崖下海中,停泊著一隻小船。

  他十分詫異也十分高興,皆因這一帶並非港口,又無其他人家,這船是那裡來的?來此做什麼呢?

  不過,他還是十分高興,因為從小到大,他還末接觸過面生之人,更也未乘過船隻,這船既停在這裡,必是有人駛來,自己若能與他見面,不但可以和他談談,若有機會說不定還可上船去玩會兒呢?

  他邊想邊往秘洞走近,一邊更自不轉眼的盯著那船。

  摹然間,他方一踏入洞口,便發覺有異,他那用貝殼疊成的小房子,不知被何人破壞,貝殼散落一地。

  淵兒十分生氣,趕緊跑過去拾取整理,那知方一彎腰,猛覺得背上一麻,人便暈迷過去,人事不省的倒在貝殼之上。

  此時,在淵兒身後,凝立著一個大漢,年約三旬,一面凶悍之像,見淵兒倒在地上,竟不施救,反面現得意之色,好整以暇的自懷內掏出一封書信,放在地上,方俯身將地上的淵兒抱起。

  他抱起淵兒,翻身一躍,縱出洞去,順洞壁悄悄疾奔至海邊;又一掠,騰身起二丈多高,輕輕的落在三丈外那只泊著的船上。

  他放下淵兒,方待整理帆索起程,目光一閃,突見淵兒一身晶瑩肌膚,小臉上泛出玫瑰紅色,廣額隆鼻,紅菱朱唇,宛似玫瑰花瓣,劍眉人鬢,雙目緊閉,眼睫毛恍如四柄小小扇子,促對兒疊合一齊,可愛俊逸之極態,不由得令他一呆。

  他有些自慚形穢,心中尚未全泯的良知,突然告訴他此舉實在不該。

  他幾乎要將淵兒送回,但惡意貪念,卻不容他如此,一狠心將淵兒抱進艙去,放在破床上,立即揚起布帆,向海上駛去。

  天色漸漸的昏暗了。

  現日崖上的幾所樓中,都一一燃亮起燈火,正中央寬敞的餐廳裡,燈火更是通明,龍家九老與妻妾僕役,俱聚一堂,獨獨不見了小淵兒。

  老大龍致禮性子最急,叱問丫環,龍致智卻不慌不忙的拉起九弟,說:「大哥別急,我知道淵兒的去處,九弟你與我一齊去找他如何?」龍致勇答應一聲,立命下人燃起燈籠,兄弟二人攜手拾級而下。

  崖底秘洞之事,他兄弟二人皆知,只因他二人生性豁達,對淵兒主張放任,雖知道淵兒常在秘洞中玩耍,卻也不加問聞。二人出來之時,天色早暗,崖下暗影,更是陰沉,二人見狀,心頭不禁大急,皆因,若淵兒未出意外,絕不會在秘洞中呆上這麼久。

  龍致勇父子連心,驚覺不妙,立即放開七兄之手邊道:「智哥,你在這等等,我獨自去看看,淵兒可能不在那裡呢!」說畢,不等龍致智回話,便即施展輕功,疾若風飄矢奔,人化一道黑影,猛向秘洞方向掠去,龍致智雖知這老兄弟,身具武學,卻未曾見他施展過,這刻睹狀,又驚又佩,一時方在怔神,又猛見崖下,閃出一道黃光,風馳電掣般飄了過來。

  龍致智大吃一驚,眨眼再看,卻見那黃光正是九弟手提的燈籠所發。

  龍致勇掠至七兄致智身前,神色黯然,長歎一聲,語音微顫的道:「智哥,淵兒他…… 他被人劫走了!」好似是晴空響雷,龍致智雖然是早有預料,淵兒必會出事,卻再也想不到,出得這早。他目瞪口呆,期期的道:「真……真的嗎?你……」龍致勇見狀,心頭一慘,揚揚手中的一封書信,邊挽住致智右臂返身登崖,邊道:「賊子已留下書信,聲稱要我龍家出銀二十萬兩,三日後購買肉票,否則像殺淵兒。」龍致智聞言,心下略放,說:「賊人既然志在金錢,淵兒當不致有啥意外,如今但盼在三日內運來廿萬銀子,贖回淵兒,便是不幸之大幸了!」說話之間,二人已返回大廳。大廳中諸老環坐,靜候寶貝淵兒回來,一同用膳,此時一見二人,仍未帶回淵兒,第一個龍致禮,忍不住焦急,問道:「九弟,你們搞什麼鬼!淵兒呢!」

  龍致勇默默無言,將手中書信遞過,龍老大見狀,知有蹊蹺,迫不急待,一把抓過取出信箋,大聲念道:「字諭龍氏九老,汝子已安抵大爺寨中……目前尚稱安全,三日後午時,盼備妥白銀二十萬,堆置崖下沙灘,至時大爺如遣人查收無誤,申時當送汝子返家,絕無訛誤,若汝等心痛白銀,四日後大爺定當火煎雛兒,以飽口福也。鬧海蛟君白……」

  龍老大愈往下念,愈不是味道,又氣又驚,語音為之顫抖,讀至最後,竟然語不成聲。

  其他諸人聆聽此信,未及竟篇,婦女輩已然暗自垂泣,其他八老,亦忍不住搖頭歎息,面目變色。

  龍致禮呆了半晌,老淚婆娑,語音沙啞,吆喝道:「反了,反了,這大膽賊人,竟敢劫持淵兒……」淵兒的母親,柳氏夫人,雖嫁於龍致勇為妻,本身並不會武,性子最仁慈,這一聞愛子被動,立即痛暈過去。

  龍致勇忙為她推宮過血,一旁的致智夫人,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著責備她丈夫說:「你……你這個老師,怎麼當的?天哪!可苦了小淵兒啦……他整天與你在書房裡…… 被人家動走,到現在才知道……你這個老不死的……」

  她邊哭邊罵,別人聞言,都立即引起同感,婦女們都紛紛責問起龍致智來!

  龍致智啞口無言,只有垂頭搓手歎息的份兒。一時裡大廳中哭罵之聲,交作而起,吵作一團。龍致禮身為家長,心頭有氣,看不過眼,「叭」的一拍桌子,叱道:「都給住嘴!」那時節長尊幼卑,秩序分明,龍老大一嚷,眾人果然都靜下來。

  龍致禮等眾人一靜,繼而溫和的說道:「現在事情已到了這般地步,再後悔叫罵也是無用,為今之計,老九明日速即親自下山,到城中銀號提取廿萬兩白銀,僱人運上山來,順便攜帶老五致忠,老七致智的名刺,投府報案,請知府大人派人暗中協助查訪,以防什麼鬧海蛟不守信義,不將淵兒送還。」

  吩附一畢,立即揮手招呼老妻王氏夫人,一同回去。

  其他諸老見狀,亦各個隨後返回住所,一時間大廳中只餘下老七致智,與致勇夫婦。

  致勇遂吩咐下人,將那尚未動過的晚餐撤去,令丫環將夫人扶入臥房休息,兄弟兩人,愁眉苦臉的商議對策。

  龍致勇身具上乘武學,龍致智才智過人,學識淵博,但卻都投鼠忌器,想不出妥善法子。

  第二日,龍致勇依言隻身下山!

  第三天果然雇了十幾輛大車,數十名腳力,將一箱箱白銀,運堆沙灘之上。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一天,二天……五天都過去了,那署名鬧海蛟的惡徒,卻一直不再出現。

  九位老人,親自輪流著站在崖上,察看是否有人來搬取白銀,他們想:只要有人來搬走銀子,則無論如何,淵兒總有被送回來的可能!

  但是,一天天過去,廿萬兩白銀,堆積在那裡,一箱也不見短少,而淵兒的消息,亦更如大海沉石一般茫無半點消息。

  老年人的體力是有限的,半月的憂戚?思念與焦灼,使九人中病倒了七人。剩下的致智忙著施診,致勇則忙著購買藥物等瑣事。

  致智早曉得,終究會有這一天,故此當時雖然急慚,過後細加推究,卜卦,知道淵兒因禍得福,終必學成一身奇學,須十幾年後,方能歸返家園。

  他把這消息告知眾人,其初皆不致信,反罵他胡言亂語,日子久了,卻又不由拿這話自我安慰,盼望看這話,果能應驗!

  致勇本身是個江湖人物,生性豪邁爽直,平生也最是信服這位智哥。

  他曾經下山多次,凡遇著江湖同道,便打聽鬧海蛟其人,但不料想竟無一人知道是哪路人物,根據推測,可能是少履中土的關外馬賊,或是以海為家的海盜。

  但這一說又都不像,因為關外相距勞山,何止數千里路,怎會無端到此作案?海盜呢?平常雖偶然登陸劫掠,但多數是靠打劫海上商船為生的,他等何能知曉龍家身世與獨子的事情呢?

  既然導不到結論,家中又這麼多病人,龍致勇雖牽掛愛子,一時卻不能離開。

  同時,他亦深知淵兒身具奇骨,並非夭折之像,今雖然遠離膝下,被人劫走,受點苦楚,雖不能免,生命卻決無可慮,說不定機緣湊巧,果真應了智兄所說,練成那不世絕學呢!

  因此,龍致勇漸漸的平下氣來,與龍致智合力救治諸兄,更令人將白銀一一搬回,重運進城裡庫中。這且不提。

  且說那劫持淵兒的鬧海蛟,果然是東海一名海盜。

  那時的海盜,多半以打劫夷人通商納貢的船隻為主,夷人們船隻巨大,珍寶特多,能劫得一隻,可供海盜的吃喝玩樂上一年半載。

  故此,東海上海盜,每劫得一隻夷船,必然是化整為零,將盜船藏在海中荒島的落腳之地,各個化裝成商賈模樣,分別到中原各地玩樂痛快,直到將錢財用盡,方才回去聚集再幹這勾當。

  這一來,海盜們履臨中土,別人不但不能識破,還當是些個放蕩的富商呢!

  那鬧海蛟在海盜群中,身份只是小頭目,去年分得批贓銀,獨駕著一隻帆船,在膠東一帶登岸,吃喝嫖賭,亂搞一通,不到半年,便將那一批贓銀花盡。

  但這一次劫得的特別多,按預計可用一年,故而盜首與眾賊約定一年之期,須等一年再往荒島集合。

  鬧海蛟用錢太快,下半年生活費用,勢必得另打主意。

  因之,他打聽得龍家九老,富甲一方,堪做他開刀對象。

  只是,他同時也聽得龍家老九,乃目下泰山掌門出塵道人的師弟,功力高絕,威名頗盛。

  若是硬來,不但不易討好,反可能洩露了行藏,枉送了性命。

  故而,他才用這種劫票方式,劫走了龍淵,敲二十萬兩銀子。

  這一筆數目,在當時十分龐大,奢華富豪之家,也可以花用一世,他妄想弄到手裡,遠走高飛,易地去享樂花用,脫離那刀口啖血的海盜生涯。

  他一連在觀日崖下,潛伏了兩天,查知淵兒每日黃昏,必獨自下崖玩耍。

  他計劃劫走淵兒,駛船出海,到海外一座小島之上,僱用些漁民漁舟,再回來幫他搬取銀兩,等銀子到手,再令一漁民,送淵兒上岸,而他自己,既可攜帶這廿萬銀子,駛至閩海一帶去落戶立業!

  那知人算不如天算,他雖然人不知鬼不覺的將淵兒點了睡穴,劫上船駛走,半途卻意外的送了性命!

  本來,這東海一帶水域,鬧海蛟航行多年,海上一切航海常識,瞭解得十分透徹,雖然是連夜開航,順熟悉的航線而駛,則絕無觸礁迷途之慮,從勞山腳下,往他的目的地,駐有漁民的小島嶼航行,有一段水域,卻是十分驚險!

  那地方漁民商船,均視若畏途,呼之日「黑礁嶼」。

  黑礁嶼一帶,海面下礁巖林立,銳利逾恆,風浪亦特別洶湧,船一駛入該域附近,立即顛簸起伏,難以操縱。

  更可怕稍一不慎,船隻觸在礁上,立即碎成片片,無法修補不說,人一落海,必有大群龐大的虎鯊出現,吞嚼人類。

  故此,船隻一入該域,十隻裡到有九隻,有去無回,人船俱毀。

  所幸者,黑礁嶼目標極為顯著,其中有一塊巨大的黑礁石,高出海面約廿餘丈,四周壁立峭峻,頂上卻犬牙交錯,參差不齊,方圓最少有數十畝,遍體似是一整塊礁石生成,遠遠望去,似一座海上城池一般。

  過往船隻,老遠望見,立即改道,多繞行數十里,不敢欺近穿過,更無人敢攀登到那一大塊礁石頂上,看看上面是何情況。

  鬧海蛟自勞山腳下,揚帆出海,以他計算,第二日凌晨,方才望見「黑礁嶼」。

  那時自黑礁嶼轉折向南,再有半日航程,便可達預計的目的地。

  誰知,航行半夜,鬧海蛟正在舵旁打盹,猛覺舟身顛簸加劇,「嘩啦」「嘩啦」的海嘯聲,震耳欲聾。

  鬧海蛟猛然驚醒,尚未查看出是何緣故,陡然間一陣巨浪,兜頭壓下,「卡嚓」一聲,堅粗的獨桅,立被擊斷,若非鬧海蛟盡力抱緊後舵,非被那巨浪捲去不可。

  鬧海蛟一見帆桅斷落海中,大驚失色,心知這一下即便不死,這無帆之舟,在這茫茫大海中,如何航行?那還能不被饑死餓死?

  他惶然四顧,正瞥見前方,海面上升起一座小山,小山上水柱如龍,射入空際,達廿餘丈後向船上落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49:32

  鬧海蛟一見,面孔上一臉的驚怖之色。他極快的思忖一下,覺得與其讓那前方巨鯨所射的水柱壓死,倒不如棄船而逃,或有生望!

  他不等水柱壓到,猛的跳到海中,潛入水內。

  那水柱本來若打在船上,船身雖然堅固,亦必被打成碎片,艙裡暈睡的淵兒,更不用提,非送掉小命不可。

  誰知就在那水柱將臨,鬧海蛟跳海逃生之剎那,前方的巨鯨,突然把口一張,一股無形的吸力,猛的將那只長有丈半,寬有八尺的梭形小船,吸前二丈。

  那水柱就在此際,「嘩啦啦」一聲震天巨響,落在海面之上,激起了數丈的巨浪,四處翻湧,鬧海蛟潛在水下,被水柱重逾萬斤的擊力一壓,頓時五臟碎裂,七竅流血,隨浪花與若干魚類,翻出水面。

  那前面的一條巨鯨正在尋食,瞥見有魚類被它所噴水柱擊暈,那肯放過,猛的把口一張,發出一股吸力,海水魚群,連同那一具獨桅已斷的小船,齊向那巨口中投進。

  小淵兒被鬧海蛟點中睡穴,酣然入夢,這一陣天翻地覆般大鬧,仍未能把他吵醒。

  不知經過多少時候,小淵兒漸漸醒轉,立即被一種酸腐之氣,熏得直打噴嚏。

  他還以為是在家裡,習慣性叫聲:「媽!」但等了半晌,他不聞有人答應,卻奇怪的覺得身下臥榻蕩動不休,像是發生了地震一般。

  他有些害怕,驟然睜眼坐起,四面打量,只見天色十分黯暗,看不清楚東西,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絕非是在自己家裡。

  這一個發現,差點把他嚇哭,但因他生性不凡,熟讀過詩書,同時也受龍致智及父親影響,懂得什麼是「臨危不亂」。他盡力壓住心頭的懼意,窮盡目力查看周圍的環境。

  他發覺所處之地,似乎是一隻船艙,雖然他因未親身坐過,不敢十分確定,但就房內的形勢佈置,可以想像得出來。

  艙內此時的空氣,酸腐之氣淡了不少,但依然刺鼻熏人,船的蕩動漸在減弱,像是停住不動的樣子。

  小淵兒在榻上跪起來,爬到床裡,床裡的壁上,有二扇木窗,緊緊的關著。

  他想去把它打開,他以為開了窗,不但有光,也可以透入清新的空氣沖淡這刺鼻的酸氣。

  「吱呀」一聲,窗戶洞開,外面果然有紅光閃射而入,但可怕的是,酸味不但未見減輕,反顯而更濃了。

  小淵兒差一點便要嘔吐,慌忙用小手捏住鼻於,改用嘴呼吸,一邊站起來,向外面查看在他想來,所乘的既然是船,外面必然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或是條款款而流的小溪。

  那知,這一望不但把想像推翻,同時還使他如墜霧中一樣的迷糊。

  因為,外面似是個圓圓的大洞,乍然望見,和他那藏放貝殼的秘洞,差不多形勢,只是大的多。

  洞壁上似乎沾滿了水份,映著那浮動的紅光,反射出微弱的黃光。

  洞的地下,似乎也是些粘水,正有不停的波動,自己所坐的小船,便停在這種粘水上,跟著搖晃。

  這還不奇,最奇的是那紅光的來源。

  那紅光不是天光,竟是由數個雞蛋大小的紅珠子發出,那紅珠子有的在地下的粘水中,穿射游動,有的則滿洞跳躍不停,像是活的一般。

  淵兒愈看愈迷糊,想不出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他陡然覺著肚子裡很餓,「咕嚕」直響。

  他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不知怎的會在秘洞中一下睡著,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想到「鬼」字,他不由又害怕,趕緊一手仍捏著鼻子,跳下榻來。

  他摸摸索索,摸到一張木桌邊,打開抽屜,摸著一塊火石。

  他屏住呼吸,「呼」的一響,把紙折打著,火光一閃,見艙頂上掛著個帶罩的油燈。

  淵兒人小,根本夠不著那燈,幸虧他還有點力氣,把桌子拉到燈下,站上去燃燈。燈光一亮,艙內纖毫畢現,只見除一榻一桌一椅外,別無他物,更別說可資充飢的食物。

  淵兒跳下椅子,方欲開門出去,到外面去尋,陡聽得「嘩啦啦」一聲暴響,船身猛的上漲,顛簸動盪,更加激烈。

  他慌忙捏著鼻子,爬上木榻,到窗邊去看。

  只是洞裡不知怎的,陡然湧進不少海水,海水中隱約尚有許多大少不等的魚類,翻翻滾滾攪動不休。

  自己所乘木船,因水量加多之故,亦上升不少,船艙已幾乎頂著洞頂了!

  小淵兒仰頭注視,只見那洞頂,蠕動不休,粘粘的水份不斷滲出,嘀嘀嗒嗒,落將下來,打著艙蓬,發出打芭焦一般的聲音,而酸腐之氣,逐漸轉濃。

  他因之十分驚訝害怕,猜不出這個何以自動。

  正在怔神,突然一滴粘水,滴在淵兒露出窗外的小臂上,一陣疼痛,沁人心腑,小臂立即腫起一塊,似欲腐爛。

  小淵兒痛得不由的淚下如雨,趕忙縮回用手去抹。

  那知不抹還好,一抹之下,連小手兒也因為觸著那水,而腫漲起來。

  他嚇得要死,眼看著小臂上腫處化成粘水,嘀嗒而下,不知如何才好,直痛得連肚子餓都顧不得了。

  正在此際,陡然間窗口外紅光一閃,一枚雞蛋般火紅的珠子,自外面彈進,向淵兒面門射來,待等他發覺紅光耀眼,欲想藏避,已然不及,堪堪便擊在鼻上。

  他知道這一下等被打中,鼻子非酸痛上半天不可,心裡一急,猛一屈膝,以額頭對珠子撞去,但聽得「叭」的一聲,撞個正著,淵兒直覺得額痛如裂,踉蹌退步,一腳踏空,跌下木榻,仰面摔倒在船板之上。

  這下摔得不輕,痛得他方一裂嘴,猛覺得額上,似粘著一塊東西,又熱又香,隱隱還有股腥氣。

  他速即撐坐起來,用手抓下一看,正是那一顆火紅珠子,此時竟被他撞裂一縫,由裡面滲出一縷又粘又熱的液體,隱泛出強烈的腥香之氣。

  那液體很是奇怪,一流到手上,手上的紅腫疼痛,立即消除,同時鼻端所嗅的酸氣,已不如以前的刺入,像是被那珠子的香氣化了不少。淵兒大喜,忙把那液體抹在小臂傷處,說也不信,一抹上,不但立即止痛,更還都恢復如初。

  這一疼痛消除,腹中飢火又作,一陣陣「咕咕」連響,使得他想吃東西。

  但有什麼可吃的呢?他想,看著手裡的珠子,心中躍躍欲動。

  舉至唇邊,用舌尖舐了一下,覺得有點腥氣,卻是又香又熱又甜,於是,他不再猶疑,立即用口唇在破處用力吸吮,將珠子液體,吸了個乾淨。

  最後剩下的空殼子,索性也嚼著吃下,又脆又香,比液體還要好味些。

  淵兒吃完了珠子,意猶未盡,伸手在額上擦擦,抹下那粘在額頭的液體,方欲送到口裡。

  猛覺著雙目奇癢難忍,不由主用手打揉。

  那知不揉還好,這一揉雙眼粘上了珠液,不但奇癢加重,更還有點兒刺痛的感覺。

  他年紀幼小,不能瞭解,這乃是因為粘上了珠液之故,不但不即停止,反而愈癢愈揉,直到刺痛加深,痛不可當之時,方才警覺。

  但此時雖然警覺,雙目中已粘滿了那種液體,雖把手放下,也已無用,直痛得小淵兒滿地亂滾。

  好一陣,刺痛漸漸消除,腹內那被他吃下的液珠,卻又開始作怪。

  一時,他直覺肚子裡奇熱無比,一股巨大的熱流向四肢逸散,煞時間,只熱得汗出如漿,一身短衫短褲,全被汗水濕透。

  小淵兒躺在船板上,熱得難耐,一氣把衣衫全部脫掉,仍是不行。

  這樣過有一盞茶時,熱氣始漸漸消散,恢復正常。

  但可怪得很,小淵兒雖說已不覺大熱,自體內那股熱流,卻仍然存在,像一條小蛇似的,由小腹丹田處開始,穿行全身,使得他不但感覺到,那小蛇所經之處,又酸又熱又麻,心裡上也覺得極不自在。

  他翻身由船板上爬起,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是輕了許多,他輕輕一跳,三尺高的木床,不但一躍而上,還幾乎頭撞艙頂。

  他又驚奇又迷糊,猜不透是不是那珠液做怪。

  無意間閃目一看窗外,頓時吃一大驚。

  「怪呀!」他想道:「外面怎的會變得這度亮了呢?」他走近窗邊,外面透入的一股子酸腐之氣已不再令人欲嘔。

  放眼一望,洞中的纖毫畢顯眼前。

  只見那大洞是個圓形,廣有七八丈大小,肉色的洞壁,無一處不在蠕動,只是,此際壁上已不再滴水,而船下的水量,也顯然漸漸的向下降去。

  小淵兒伏在窗口,對水中注視,水色淡黃,十分粘稠,水中的魚類,已然不見,只有少數的骸骨,沉在那深有丈許的水底。

  此外,那水裡還有火紅的珠子、在不停的攢動遊走,有時甚或遠跳到水面上來,飛射不已。

  小淵兒很想出去,但一思及適才水滴在身上的疼痛,便又裹足不敢妄動了。

  同時,他也想再弄個珠子吃吃,但想起方纔的那份熱勁,也是胃口全消。不過,他雖不敢再吃,卻想捉個來玩玩。

  不是嘛,那球子又紅又圓,還能止痛,若有個擺在手邊不但好玩,萬一粘上一點粘水,還可以拿珠子治治呢!

  地面的水量,漸漸的消了,一尺,二尺……最後只剩三尺不到,憑著目力,可見洞底部也是圓的。

  底部正中央,有一方黑乎乎的東西,長長的似是個鐵箱子。

  同時,洞後方水面上,露出個五六尺方圓的小洞口,想來那水必是由裡面流出去的。

  水中的珠子,似因為水淺之故,全部飛彈了起來,滿洞飛舞,有時竟有一兩顆,貼著窗口飛過,若是手急眼快,伸手必可以撈上一個。

  小淵兒心中大喜,一邊聚精會神的等待機會,準備撈它一個,一邊猜想那洞底的鐵箱子裡是些什麼?

  果然,不大功夫,有一顆紅珠劃空飛近,小淵兒舉手一拐,竟果真輕而易舉的撈到手中。

  他高興得在床上直跳,細看那珠子形似蛋,晶瑩光潤,霞光閃閃,紅光映人眉發。

  他愈看愈愛,正想再去抓上一個,方伸頭出去,猛瞥見不知何時,那後面洞口已然閉起,而前方突又顯出一方圓三丈有餘的大洞。

  那洞方一出現,直聽得「嘩啦啦」一聲巨響過處,一股洪流,洶湧而入,剎時間水漲船升,復又似乎撞到上面的洞頂。

  小淵兒嚇了一跳,慌忙抓住窗欞,穩住身子,方才未被那顛簸之勢翻倒。

  他坐在木床上,聽到艙頂上「嘀嘀嗒嗒」響作不停,知道洞壁上又在滲落酸水,便不敢再伸出手去,以防滴在身上。

  他年齡幼小,一刻也閒不住,靜不下。這閑靜下來,立即想及家中的父母伯伯,而發起愁來,本來像他這種年齡的兒童,一刻也離不開父母及親人,否則他必會產生懼怕怯生的各種情緒。

  何況,像他這般,處身於一種奇怪神秘而恐怖的境地呢?

  不過,他雖然發愁想家,卻由於他與生俱來的個性,而並不嚎哭。

  他只是默默的設法,怎麼樣才能脫出這奇怪的處所,回到家園。但想想適才所見,一大一小的兩個洞口,都似乎不能出去,而其他又無出口,何況,因為那奇怪的酸水,腐人皮肉,又不能離開船艙呢?

  他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脫身的方法,不由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陣激烈的震盪搖醒。

  醒來,第一個感覺,便是肚子餓。

  但有什麼東西可吃呢?除了手中捏著一顆紅珠子之外,他實在想不起別的來。

  他忍不住飢餓,便拼著忍受奇熱的煎熬,將珠子咬破,先把那珠液吸盡,再嚼吃珠殼。

  果然,將珠子吃下,腹中的飢渴立即止住,而奇熱也跟著發作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比上次稍好。

  而且,為時也較比短暫,出過一身大汗之後,熱氣漸消,而那條小蛇也似的熱氣,較前稍粗,穿行全身,又疾又快,身受之餘,不但不覺酸麻,相反的,週身輕靈,心靈飄逸,體內似蘊有無窮的潛力。

  他自然不會瞭解原因,卻覺得十分快樂欣慰,爬起來一看,外間的水勢又落。

  於是,他重新加法泡製,站在窗口,去撈那自窗邊掠過的紅珠。

  這一次,不知何故,那紅珠只掠近,伸手一撈,便被握住,又快又穩,從未失手一次。

  他一氣捉了三個之後,前洞之口又放海水湧進,復又將船湧起。

  經過兩次,淵兒已不再驚怕,但此時不能出去,又睡不著,實在無聊。

  於是他便爬下床來,到處亂著。這一看,卻發現床下放著不少東西,拉出來一看,見其中有一把鐵叉,通體鈍剛打就,柄長五尺,頭分兩股,尖利異常,想來是在海上獵取大魚用的。還有一付漁桿,桿為鐵製,絲線粗如小指,十分牢固,漁鉤又大又粗,比通常大十倍有餘此外,便是些大人的衣衫碎銀等等。

  淵兒一見漁桿,心中一動,立即執到窗口,將鉤絲放入水中。

  水中此際,正有許多條大魚,翻滾攢動,攪亂不休,有一條大魚,長有丈餘,一見漁鉤,立即一口咬住。

  淵兒雙目,已大異過去,不但能明察秋毫,更還可透視海水,故此看得十分清楚。

  他一見大魚上鉤,心中大喜,竟忘卻考慮那丈餘多長的重於自己的力量,便猛的挑桿,想將拉將起來。

  但,真是奇怪得難以置信,想不到他喜極忘形的一挑,不但將大魚拉出水面,竟還因那魚咬鉤不緊,未能鉤緊之故,「叭」的一聲,鉤脫魚飛,直撞到洞頂壁上。

  那洞壁似有感覺,一被撞上,蠕動竟然加急一倍,而滲出之水更多,煞時間便充滿腐酸之氣,此際,淵兒雖然不怕,水中的魚類,卻似乎吃不消,不但一條條魚腹翻轉,轉眼之間更連魚骨全都化盡。

  淵兒見狀,不由得十分驚心,知那洞壁上滲出的粘液,必具有腐爛作用。

  水量漸漸自後洞流出,船隻漸次降落。

  淵兒一桿在手,一瞥洞底那隻鐵箱,便小心翼翼的垂鉤去鉤。

  一會功夫,果被他鉤住鐵箱上的鐵環,拉上來一看,卻打不開來。

  他十分失望,一氣便不去管他,逕又去捉那紅珠子,這一次成績更好,竟將餘下三顆,全部捉來。

  他將之一一堆在床底上,八顆紅珠,堆放一起,光華大盛,只映得全艙通紅,十分壯觀。

  陡然間,外間之水,又復漲起,床上的紅珠,因這一簸動,紛紛跳躍,有二顆竟又躍回水中去了。

  淵兒見狀,生怕珠子撞在木頭上,會被撞破,立即雙手去捉。

  雖則如此,除卻那兩顆落水的不算,仍有兩顆,被板壁撞裂。

  他一氣之下,便把那兩顆破的吃下,其餘則用衣衫包好,藏在桌子抽屜裡。

  二顆珠下肚,自然又不免出身大汗,但同時體內不僅舒泰逾恆,腳下更覺著輕飄飄的,直似意欲飛去一般。

  他仰首望著裂處,方在出神,陡的自裂處滴下數滴液水,落在他臉上。

  他大叫一聲,趕緊去開抽屜拿紅珠救治,但等到拿出珠來,卻並未覺著痛苦。

  他奇怪的用手一抹,湊近鼻端嗅了一下,酸酸的果是那水,但為什麼失去了作用呢?

  他想:「這大約是我吃多了紅珠的緣故嗎?」「那麼,我是不用再怕那種水了。」他想著,膽氣驟壯,更覺得紅珠子不但好吃解饑,更還可貴。

  他穿起衣衫,把紅珠都放在懷內,拿著一個吃著,打開艙門出去。

  外面仍動盪不休,但此際他恍似換了個人,不但身輕力大,更是沉穩異常,任憑那船身搖得多利害,他仍然不用扶任何東西,穩穩的釘在船面上,他在船面上打量一會,所見與窗口一樣,再未見任何出口,卻乘另兩個落水的紅珠,彈返之際,又將之捉了下來。

  他滿意的歎了口氣,卻又失望的搖著頭。

  此際,水漲船正高,洞頂距他的頭頂也不過一丈,他仰頭打量著,覺得那洞壁非石非鐵,似乎是肉做的一般。

  他卻不敢置信,便跑進艙內,取出那鐵叉出來,單手握住叉身,猛力向洞頂投去。

  以他的本意,是想試試這洞壁,到底是何物製成,那知他因為連吃了四枚紅珠,不但身輕體健,更早已洗毛伐髓,力氣大增。

  這一擲,在他是用盡全力,何止千百斤勁力,只見那鐵叉去如飛矢,「嗤」的一聲,不但將洞壁刺破,更還射進去一半有餘。

  那洞壁被又刺中,立即有一股血紅的水份,洶湧射出,若非淵兒趕緊進艙,準被灑上一頭一臉。

  小淵兒方一進艙,但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那洞壁蠕動之甚,前所未見,洞中水勢翻湧,船身搖搖欲傾,嚇得他趕緊抓住桌子。

  陡然間,船身急轉,「嘩」的一聲,連同著船下之水,向前方大洞外湧將出來。

  淵兒人小在桌邊看不見窗子外面,直覺得整條船如同騰空而起,猛然間「嘩啦啦」一聲大響大震,船似撞在岩石之上,船身破碎,艙頂四分五裂,小淵兒連人帶桌,直摔了出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3:46

第二章 鯨胃礁嶼禍變福


  小淵兒緊緊抓住桌子,不敢放手,直覺得被那一撞之力,摜出去老高老遠,「撲通」一聲,連人帶桌,跌入海內,向下沉去。

  他「哎呀」一叫,一張嘴,立即灌了兩口海水。

  好半晌,下沉之力減輕,漸漸的又浮出海面。頭一出水,小淵兒張眼一瞧,只見那四周,是一望無涯的大海。

  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廿餘高下的黑礁石,附近四周,有散碎的木板,也有突立於海面之上的小塊礁石。

  他攀上桌子,坐在中央,回頭一看,可不得了啦!

  那後面十丈之外,浮現了一條小山也似的大魚,高噴水柱,閃著兩隻浴盆大的眼睛,向他盯著,不時的張口作勢,欲衝上前來。

  但顯然那魚生得太大,附近的海面下,礁石密佈,又多又利,使那魚空自作勢,卻游不進來。

  小淵兒猜不透原因,只嚇得面目變色,心頭惴惴,慌忙俯身在水裡撈了塊木板,雙手執著,當漿使用,一勁在水裡亂劃,向前方一塊廣有丈許的黑礁石劃去。

  但是他年齡既幼,又無划船經驗,既真個有船有漿,他也未必會使,何況又全是代用品呢?

  故此,他劃了半晌,直急得滿頭大汗,卻仍只在原地打轉,進不得一步。

  小淵兒方在著急,猛聲得水中「卡嚓」一聲,所坐的桌子,一陣顫動,前進丈許,卻險些將他傾覆在海裡。

  他嚇得趕緊用小手攀住桌子,俯身向水下一看,只見那週遭的水面下,不知何時,已聚集一群大魚。

  而適才那一聲響,便是大魚把桌子腿咬斷的聲音。

  小淵兒十分著慌,怕大魚將桌子頂翻,自己落海,淹死倒好,說不定還會被大魚嚼吃了呢?

  但,怕什麼偏有什麼!群魚嗅著了血肉之味,齊聚水底,等待著淵兒落水,有些個兇惡劍魚更不及等待,動口咬嚼起桌子來了。

  轉眼間,四條桌子腿全被咬斷,小淵兒在桌面上危如覆卵,心知再不想法離開,不大會功夫,連桌面都保不住了。

  他惶急四眺,見前方那一塊大礁石,距離已然較近,頂多也不過六尺。只是那礁石高出水面約有五尺,想上去確是不易。

  他方在猶疑,陡聞得「卡」的一聲,桌面已被水中的劍魚特具的長喙刺穿一洞,差一點便刺在淵兒的臀上。

  他大吃一驚,不遑多想,陡然間站起身來,猛力向那方瞧石撲去。

  以他想像,只要能撲近礁石,抓著點邊兒,就好攀上。

  那知,如今他已非吳下阿蒙,這一施力猛跳,「嗖」的一聲,全身射入空際,約有五丈多高,勢盡下落,已越過那礁石多得多了。

  他又驚且駭,復因不懂得武功之故,不曉得提氣輕身,空中化式,堪堪便落在水裡。

  危急中,往往會發揮人類潛在的本領,小淵兒年紀雖小,不但潛在的能力強,卻還無意中得遇了千載奇緣。

  故此,他一見要落下水,猛的便臂腿齊舞,掙扎著往前方一尺外一塊較小的黑礁石落去。

  他雖然不知武功是為何物,這一手舞足蹈,卻暗合了輕功中空中停身化勢的式子。

  因之,那即將落水的小身軀陡然間前移一尺,結結實實的跌了個「五體投地」。不過,這一來不但比落水好些,且還使得他有了點自信。

  他怔怔的爬起來,撫摸著微微作痛的額頭、雙膝與手心,懷疑的詢問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本來嘛!在以往他常喜歡蹦跳,最高也不過能跳五尺。如今,不但跳得高,飛得也更遠,這不是奇跡嗎?

  他想了半晌,當然想不出原因,便把心事放下,而覺得寂寞無聊起來。

  他於是想跳到那一方較大的石頭上。

  有了上次經驗,也有了初步的自信。他小心的忖度兩下的距離,雙腳併攏,兩腿微屈,雙手握拳後伸,做好了跳躍的姿態,猛的長身一登,「唰」的一聲,跳出去兩丈多遠,正好落在那大礁石上。

  不過,雖然落上了,卻站不穩當,落地之後,前衝了兩步,仍然一屁股跌坐在石上。

  他雖然跌得齜牙咧嘴,雙手直揉搓屁股,心裡卻非常高興。

  因為那礁石上不但寬大且還平坦,石頭邊還擺著個鐵箱子,十分眼熟。

  淵兒細看那鐵箱子,正是他在那怪洞裡釣起之物,想是小船撞碎之際,摔到這上面來的。

  小淵兒將鐵箱拖到石頭中央,當作坐位,坐在上頭,用雙手支著下頷,打量四周。

  前面的那條小山一般的大魚,仍然未走,在三十餘丈外,游來游去,直向這面怒窺。

  海面下,一群群丈餘巨魚,萬頭攢擠著,來回游動。

  天空中,太陽已然偏西,看樣子頂多再過一個時辰,便要天黑了!

  淵兒不由得想道:「我怎麼辦呢!那個大黑礁上,有人家嗎?附近怎麼也沒有船呀?唉!……若是能看見船,我一定得喊「救命」,求他們把我送回家去!我糊里糊塗的離開家,媽媽一定會想死我的?還有爹爹及伯伯們,他們不都很愛我嗎?」

  他胡思亂想,一會又想道:「不,我不要回家,在家裡伯伯把我管得那麼嚴,沒有一點自由。我若是看見船,求他們救我,卻不說出我家的地址來,那麼,他們不知道地方,一這會把我留在船上,那多好玩呀!終日裡東飄西蕩,有多麼自由自在啊?」

  他這麼漫無目的想著,看兒那大魚老是不走,不由又奇怪的忖道:「這是什麼魚呀?這麼大!他為什麼不走呢?他為什麼老盯著我呢?唉!你快走吧,要不,別的船看見你,雖然有心救我,也不敢過來呀!」想著,覺得有點兒飢渴,在懷內掏出個紅珠來吃。

  那紅珠映著日光,霞光流轉,份外明亮,海中那大魚一見,巨口連張,發出「嗚嗚」之聲,似是怒極,所噴的水柱,向淵兒射來。

  但,一人一魚相隔過遠,那水柱雖憑地打不著淵兒,卻激起無數浪頭,四下翻滾,水中的魚群,當者立被壓斃。

  小淵兒見水柱打不著他,心中大定,目睹這巨浪山湧的奇景,不但不怕,反而拍手叫。

  天色漸漸的暗淡了下來。東方的月姐兒,緩緩升起,天空中星辰也漸都顯出。

  但奇怪得很,小淵兒竟不覺有半點天黑的跡象,在他的眼裡,四周仍然是亮如白晝,除了看不見太陽之外,一切與白天並無二致!

  他詫異的以為自己是來到一個奇妙的世界,卻不知這正是因為他食下紅珠,雙眼裡粘上過珠液的緣故呀。

  其實,那紅珠乃是世界千萬年難得一見「鯨珠」,正是在他前方巡行不去的大魚之精血所化。

  原來,小淵兒在熟睡之際,他坐的那隻船,突然遇上那條巨鯨。

  那巨鯨已然生長有幾千餘年,體積之大,無與倫比,它當時正在尋食戲水,一吞之下,竟將那獨桅已折的梭形小船,吞入肚中。

  小淵兒醒來所見的秘洞,便是那巨鯨之胃。

  那巨鯨每將魚群吞入胃裡,必自胃壁裡滲透出帶有腐蝕作用胃液來,將食物肉類化成粘水,灌入大腸,由腸壁吸收。

  小淵兒所見後方的較小圓洞,便是大腸的入口。

  那胃液既具有腐蝕作用,小淵兒沾上一滴,怎能不小臂蝕爛,痛徹心腑呢?

  這還是幸虧他居於艙裡,胃液蝕不透木板,才令小淵兒得免於難。

  至於那紅色珠子,乃是那巨鯨之精血的結晶,每千年始能生長一個。

  若一條鯨魚,能生長萬年,結成十個「鯨珠」,而再過千年,鯨珠硬化,變成內丹,則那條鯨魚,便能夠化身變龍,白日飛昇。

  那條巨鯨,已具有九個「鯨珠」,論年紀已有九千餘年.再過一千多年,鯨珠硬化,便可以興雲作雨,化龍飛騰。

  卻不料,小淵兒機緣妨合,誤打誤撞,前往連食下鯨珠五枚,體質大起變化,體內穢濁之氣盡行化去,週身三百七十九處大小穴道,全被打通不算,而珠液所化之熱流,潛凝於體內,日後小淵兒若得明師指點練武,不但能聞一知十,身輕體健,其真氣運用,更可化無形而為有形,事半而功則倍之。

  除此之外,那珠液更具有明目特效,常人若能將珠液滴在眼中,只須少許,便可視黑夜如同白晝,若練武之人,精通玄功,稍一凝目注視,還可以透視雲霧,視百十里外之景物,如有目前一般的清晰!

  小淵兒迷迷糊糊履盡奇險,獲此奇緣,雖說是機緣巧合,卻也是福緣深厚,否則只稍一不慎,小命兒早已送掉多時了。

  那巨鯨吞下小船,卻不但不能將之消化,而得不償失,雖已怒極,卻因那鯨在目前只能以胃壁之蠕動,彈動運動鯨珠,以助消化,卻尚不能夠以意駕御,故此無法收回。

  到後來,小淵兒無意之中尋出一柄魚叉,想試試洞壁何物所成,而對準洞頂全力投擲,深沒一半,使巨鯨胃部,慘遭重創。

  巨鯨在傷痛之下,猛然間將小船嘔了出來,而直向礁石撞去。致使船身破碎,木片紛飛。

  小淵兒若非緊抓住桌子,雖可免慘遭鯊魚之吃,卻也必被淹斃不可!

  那巨鯨,雖不能以意駕鯨珠,卻因那鯨珠是他本身的精血所化,總有些氣機相通,故此知道尚有五枚在淵兒身上。

  這一來,他既不捨得拋下鯨珠不要,再想要吞嚼掉小淵兒,以報食珠之恨,怎肯就走?

  但,可恨那地方正是漁人船商視若畏途的黑礁嶼水域,海面下銳礁密佈,別說是它那龐大的身子游不進去,便比它再小一倍,也是無望。

  故此,那巨鯨在外圍空自急怒,卻只好看著小淵兒,津津有味的吃著他的鯨珠。

  小淵兒可是不知道,他自己曾經歷過多大危險。他坐在瞧石上,唯一盼望著海上趕快出現條海船,來將他救走。

  海風漸漸的大了,巨浪被海風吹著,不停的打擊礁巖,發出陣陣雷鳴般聲音!

  天空中月姐兒已走到了頭頂上,若如今是黑夜來算時辰,目下說正是午夜了呢?

  小淵兒無聊的坐著,雖不覺寒冷,卻十分討厭大風,因為,那風力似乎要把他吹走一般,若不是他用手緊抓住下面的鐵箱援手,整個的人,一定會飄起來的。

  因之,他不敢鬆懈、不敢閉上眼睡覺,怕會重落在水裡。

  他一徑睜大了眼睛,向四周遠處眺望,盼著能在某一方發現只漁船。

  忽然,呀!那高大廣圓的黑礁石右方,不正出現了一片帆影嗎?

  小淵兒一見那片帆影,也不管兩下到底距有多遠,便驀的站起來,手亂揮,大聲叫嚷道:「救命呀!救命呀……」他自服食鯨珠之後,中氣充沛已極,這一發喊,聲音竟蓋過了風浪之聲,遠傳十數里外。

  但那船距離他立身之處,不但遠超過七八倍,根本聽不見叫聲,便真能聽見,也不會馳進這視為鬼域的黑礁嶼一帶來啊!

  小淵兒連喊了數十聲救命,那船卻仍然朝前直駛,並未曾改變方向向他駛來,故此,一會功夫,便消失了蹤跡!

  小淵兒大失所望,剛剛頹喪的坐下,卻陡地聽到自那方高約二十餘丈,寬有十幾畝大的堅礁石巔,飄下來一陣脆潤的聲音問他道:「喂,什麼人在下面亂叫啊!你是落難的嗎?」小淵兒驚喜交加仰頭一看,只見那犬牙交錯的黑岩石頂上,站著個衣白勝雪的姑娘。

  那姑娘凝立巖巔,衣衫被海風吹著,飛舞飄蕩,宛似是凌空仙子,好看已極,奇怪的,那姑娘生長有一頭金黃色秀髮,用一方白絹縛住,自右肩垂向胸前,直達腹際。

  小淵兒見狀,納悶想道:「這姑娘不是人嗎?頭髮怎會是黃色的呢?」那姑娘問了一句不見回答,又問道:「喂,你怎麼不說話啊?你在那兒嗎?」小淵兒聞言,暗忖:「這姑娘是瞎子嗎?怎麼我能看見他,他卻看不見我呢?」想著,便舞起手臂,叫說:「大姐姐,我在這兒,你看不見我嗎?」那姑娘似是「咦」了一聲,說:「你能看見我嗎?我真的看不見你在那裡呢?」小淵兒一聽,心想:「敢情這姑娘近視,不是瞎子啊?」便掏出兩枚鯨珠來,握在手中搖動著,說:「大姐姐,我在這兒,你救我上去好嗎?」那鯨珠一被掏出,黑暗中立即騰起了兩團紅光,將方圓丈餘內,映照通明。

  這一來,礁石上的姑娘,似乎看清了淵兒,「哎啊」一聲說:「你還是個小孩子嘛!怎麼會飄流到這裡呢?你別怕,我下去救你上來,乖乖的等著,別掉下水啊!」那姑娘和善的叮嚀著,語音一落,便自失去蹤跡,想是去設法來救他了!

  小淵兒十分感激姑娘的熱心,便靜靜的坐下,來等那姑娘來救。

  另外,海中的那條亙鯨,瞥見小淵兒取出鯨珠,立即巨吻連張,發出「嗚嗚」刺耳的聲音,同時它還不停的噴著水柱,發出『嘩嘩」天翻地覆的聲音來。

  小淵兒知它游不近來,便也不去管他,逕自用目光四下搜索,以待能發現那金髮姑娘的身影。

  約過有一盞茶功夫,小淵兒果然發現自那黑礁石左方駛過來一隻小船,長有丈許,寬只三尺。

  那姑娘端坐其上,雙手操槳,十分熟練,自林立的小礁石縫中,左穿右插,其快如矢,飛駛而至。

  小淵一見大喜,站起來叫道:「大姐姐,我在這兒哪!」叫嚷之間,那小船已然劃到礁石旁邊,那姑娘放下雙槳,隨手抓起一條繩索,未見她恍肩作勢,僅只是長身之間,人便「嗖」的一聲,飛飄上巖頂,站在小淵兒面前了。

  那姑娘一見小淵兒,生長得天上仙童一般,俊美可愛,覺得大出意外,立即彎腰蹲在小淵兒面前,伸出兩隻玉也似的柔荑,撫住他的兩肩,嫣然而笑,柔聲問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啊?怎會流落到這裡呢?」

  小淵兒雙手托著鯨珠,發出陣陣紅霞,映在那姑娘臉上,只見她年紀十四五歲,玉面潔白勝雪,柳眉棕黃,眼睛發藍,大異於所見一般人模樣,但配著那朱唇皓齒,雪肌金髮,卻又極其的美麗動人,尤其是那一點頰邊的酒窩深旋,象牙般鼻翅兒微煽,整個看去,恍似那秋菊,予人以清奇高貴的感覺。

  小淵兒一時看得出神,竟未曾聽清她說的什麼?

  那姑娘見狀,搖搖他肩膊,又問道:「小弟弟,你怎麼不說話呀?餓了嗎?」小淵兒這次可真聽清了,他搖搖頭表示不饑,兩眼仍盯在她的臉上,嘻笑著說:「大姐姐,你真的很漂亮呀!」那姑娘垂目而笑,似有羞意,旋即抬眼望著他說:「你不也很漂亮嗎?唉,你不冷嗎?快跟我回去吧!有話等到家再說好了!」說著,一手抱起淵兒,一手攜起那鐵箱於,輕輕一躍冉冉飄落船中,那小船竟未見因之搖動。

  小淵兒觀之,那姑娘輕功,竟已達上乘境界了。

  小淵兒不懂這些,只覺得這姑娘處處都怪。不過,卻怪得有趣,使他不但不怕,反忍不住想探探姑娘的底細。

  那姑娘坐下,將他放在懷內,雙手執槳,輕輕划動,小船立即調轉頭來,向來路駛去。行程中,姑娘又問起淵兒的姓名,與飄流經過,小淵兒就所知,一一道出,並還提出疑問來,詢問姑娘。

  那姑娘聽著,除卻萬分的驚訝外,卻一點也猜不透,那會流血、會蠕動、會冒酸水的怪洞是什麼東西。故此,對淵兒之疑不但不能解答,自己反也弄了一頭霧水,拿不準這自稱姓龍名淵的小娃兒,所說的是真是假。

  但,看看淵兒真摯的表情,看看他手中握著的鯨珠,她似乎又不能不信。

  於是,她思索一會,歎口氣答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我想若是我師父活著,一定會知道的,唉……只可惜他在一年前就死了!」小淵兒坐在姑娘懷內,直嗅得陣陣幽香,沁人心肺,背靠在軟綿綿的酥胸上,十分舒服,方想問話,那姑娘已道:「小心坐著,快進洞啦,有話回去再說吧!」淵兒一看,見小船已然駛到與適才立身處相反的一面,這一面也是壁立如削,無路可通崖上,方在納罕,突然間,姑娘右槳一拉,左槳一推,船身陡地左轉,眼前一暗,再看時,已然轉入一僅距水面五尺的水洞裡。

  小淵兒雖覺眼前一暗,乃是因為由光強處進入之故,但一入其內,仍然是看得清楚。

  只見那水洞,似乎甚長,曲曲彎彎,深不見頭,水面寬有丈半,每一轉彎處,洞頂上均掛著一盞油燈,發著昏黃的暗淡光彩。

  姑娘對水洞中情形十分熟悉,舟行其中,雖曲曲折折,卻毫未減低速度。

  那水洞煎是往裡,愈是廣寬,頂上距水面,亦是愈遠。最高處竟有三丈。一會功夫,小船又是一轉,眼前陡的轉亮,小船也已然鑽出水洞,抵達到一片寒潭之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3:56

  那潭形似一圓,廣有一畝,潭水清澈,水色蒼碧,潭中游魚成群均不甚大,往來穿梭,優遊自在之極。潭邊上尚又停的有幾隻小船及一隻大船.

  小淵兒一入潭中,便似是身入仙境,左瞻右顧,目不暇接。人也似被這意外的奇景,驚呆住了。

  原來,那礁崖並非如一般人想像一般,是個光禿禿不毛之地。

  正相反,那黑礁外觀雖然是壁立如削,其內卻是個廣有數十畝大小,那盆地以寒潭作為中心,四周自崖邊傾斜而下,斜坡上,繁花似海,蒼松林立,更奇的,蒼林掩映間,還隱隱有屋舍露出。

  不但此地,那東西兩面斜坡上,被人工開懇有十幾畝梯田,層次分明,田中長滿了稻麥之屬,微風拂過,起伏奇致,另具有一種田野之趣。

  小淵兒看著奇怪,問道:「大姐姐,那些是你一個人種的嗎?」姑娘搖搖頭,將船靠在潭邊,攜著小淵兒登岸,邊道「不是我。是他們那些人種的。」說著,指指北邊那松林中的房舍。便提起鐵箱,領著小淵兒向南邊走去。

  南邊的奇花最盛,異香濃郁襲人,叢樹處處,果實疊疊,直看得小淵兒垂涎三尺、口饞不己,卻不好意思開口。

  姑娘是看出他的饞意,微笑著道:「你餓了吧?別急呀!一會到了我的住處,有比這更好東西呢?」小淵兒紅臉笑笑,故意拿話岔開,道:「大姐姐,你貴姓啊?這兒是什麼地方?你師父是誰?」這一串問說,直問得姑娘「撲哧」而笑,說:「小弟弟,你別急嘛!等會兒到了我那兒,自然會都告訴你的!」

  淵兒因之便不再言語,默默的走了一陣,七轉八折,陡然走到一幢精舍之前。

  那精舍背依崖頂而建,通體漆成白色,方方的全以岩石砌成。

  一進門,是一間大廳,廳中明燈高懸,傢具桌椅,均一律以青石磨成,正中央壁上,懸掛著一幅丹青畫像,上面畫著一位年約五甸的清懼老者,相貌奇古,傲然凌立在一株蒼松之下,滿面毅然漠落之色。

  畫像上款是「先師孤獨客遺像」,下款寫著「弟子雲慧敬繪。」畫像兩邊,還懸著一付對聯,看筆法鐵劃銀釣,力透紙背,看意思卻是,上聯是「但問此心無怍慚」,下聯是:「何妨屠盡天下人」。

  小淵兒已通詩詞,一瞥此聯,猛吃一驚。心想:「這是怎麼寫的,怎的會這麼凶法?」想著,急看下面落款,見卻是:「孤獨客私書自省」七字。

  小淵兒生長在溫暖的家庭之中,雖然年齡尚幼,卻是宅心仁厚,故此十分不滿意署名孤獨客這人的說法,不過他十分聰慧,見這室內再無他人,知道那姑娘必是那繪圖的「雲慧」,而孤獨客必是她口中的「先師」了!

  那姑娘見他進來,一直注視室中字畫,便嫣然一笑,放下箱子,轉了出去。

  一會功夫,又自轉進,手中托著個大玉盤,盤中放滿了點心,鮮果之類,一一擺在桌上,笑著道:「小弟弟,你不是餓了嗎?快先吃點現成的東酉,等明兒天亮了我再做好的給你吃!」

  小淵兒聞言,也未在意,便坐在桌邊,老實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他邊吃,邊問道:「大姐姐,你可是叫雲慧嗎?」那姑娘聞言一怔,旋即眸珠一轉,嫣然而笑道:「呀!你還會認字嗎?真了不起,我是叫雲慧,那像上便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已於一年前故世了!」提起師父的故世,她那玉雪一般的面頰上,不禁掠過一片黯然痛惜的陰影.

  那陰影雖只是一掠而過,小淵兒卻看得十分清楚。不知為何,他竟會對這位陌生的姑娘,自心底產生了關注之情,他不願見她傷心,故而,立即用話岔開說:「慧姐姐這顆珠子好吃得很呢!你吃兩顆嘗嘗好嗎?」

  雲慧搖搖頭,表示不吃,小淵兒卻已然拿了兩顆,送到了她的唇邊。

  她目睹小淵兒便笑的面龐上,充滿了真誠與祈求之情,便不忍嚴拒,順手接過來過:「好!好!我吃一顆吧,剩下一顆,擺著照亮倒是很好玩呢!」小淵兒不依道:「不行,我這兒還有兩顆哪!要吃你就得都吃了!」雲慧依言,一氣將兩顆吃下,覺得入口香甜無比。入腹之後,珠液便化成一股熱流,到處亂竄。

  她身具深奧武學,過去隨孤獨客習藝,終日耳濡目染,深知天下靈物之藥性,故此體內一產生此種感覺,立知這紅色的珠子,必是天下靈物之一的內丹之類,對人身內功,大有裨益。

  因之,不敢遲慢,立即盤腿趺坐椅上,凝神調息,以神役氣,運用內家玄功,引導著那股熱流,循平日真氣串行路線,遊行起來。

  那雲慧質稟清奇,所練又是玄門正宗,雖年紀不大,卻早已深具上乘火候。

  但到底因年青之故,未能貫通任、督二脈。這一來,得此鯨珠熱流之助,不多時便將這兩脈打道,功力驟然增加了數倍。

  小淵兒在旁,見她那垂目趺坐之狀,深以為怪,卻並不去過問,一徑在吃著可口的細點果子。

  慧姑娘運功三匝,但覺得氣機流暢,靈台淨瑩,知已獲益良多。

  美目悠悠睜開雙眸,衝著小淵兒歡然一笑,道:「小弟弟,你這珠子的功效真大啊…… 你可吃飽了?」小淵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慧姑娘又道:「走,我帶你去洗個澡,然後去睡覺好嗎?」小淵兒答應一聲,雲慧便領他轉入後面浴室,為他脫衣倒水,又找出自己過去所穿的衣衫,看他換過,方帶他走進臥室。

  淵兒進屋一看,只見那房間白玉為床,錦帳繡被,錦凳妝台,無一不是白色,清雅高貴,纖塵不染,正是慧姑娘香閨。

  慧姑娘把他抱放在榻上,蓋上被子,歪身亦臥在一邊,說:「夜已深了,快些睡一會吧!等明天天亮之後,我為你把那廂的書房收拾出來,你就暫時住在那兒好嗎?」淵兒自食下鯨珠之後,體力精神都異過去。此時雖已深夜,卻一點不倦。且自從見著姑娘,一連串疑問悶在心頭,不詢問清楚,如何能睡得著呢?

  因此之故,他便提出異議,對姑娘道:「大姐姐,我現在一點也不倦,你快告訴我吧!」雲慧自見小淵兒,便深深喜愛了他,因之才體貼溫柔,將自己的繡榻,讓於他睡。

  此刻見淵兒精神抖擻,毫無倦容,便知必也因食下紅珠之故。因之便也不起身,並臥在床上說:「好吧,我告訴你,這地方名叫黑礁嶼,因水下礁石太多,漁人都不敢接近。二十年前我師父孤身出海,經過此地,一時好奇才攀了上來。發現這嶼內不但不像外面礁石一般可惡,還是個世外的桃源呢!」

  小淵兒驚奇的打斷雲慧的話頭,問道:「慧姐姐,你師父既能從外面岩石上爬進來,本領一定很大吧?」雲慧微微一笑,道:「那當然啦!他老人家成名江湖,有三十餘年,向無敵手,無論是黑道白道,均都是聞名喪膽,故有天下第一劍客之稱,本領之大真是難以想像哪!」小淵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催問下文,道:「後來你師父怎樣了?」雲慧接著說:「我師父當時,發現這一片盆地,十分高興,同時也發現盆地中央的潭裡,有一條水洞,平時巖外潮漲,將洞口淹沒,但一到午夜子時海潮必退落一個時辰,那時則水洞開放,可資通行船隻,故此不但隱密,尚還有一宗奇處。」

  小淵兒忍不住又問:「是什麼奇處啊?」雲慧翻側過嬌軀,纖手撫著小淵兒面頰說:「這潭中之水,雖與大海相通,卻毫無相同,不但清冽可口,可資飲食,水中更生著多種的淡水魚類,味道鮮美,與中原河流所產的相較,不但毫不遜色,甚且更有過之,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師父在中原雖具盛名,卻無一知心友人,他老人家自幼便受盡人情冷淡,飽嘗了世態炎涼,因此十分灰心,在學得一身本領之後,自捨棄真名不用,自號孤獨客,在中原行俠仗義,擊殺無數險惡小人,因之而不得世人的諒解,稱之為『武林煞星』。」

  「他老人家既發現這等理想的避世所在,便決意在此建居,二十年來只每年兩次,購買用品之時,偶然出遊之外,便終日在這嶼上,飯酒練武自娛!」「同時,他老人家還在附近海島上,邀來幾家篤誠僕實的漁民,悄悄的遷來嶼上,自耕自食,做那葛天之民,與他同享清福!」小淵兒也側過身軀,與雲慧對面而臥,瞥見她金髮藍眸,肌白鼻高之態,不禁又問道:「慧姐姐,你是從那裡來的呢?為什麼和我們……」他本來想說:「為什麼和我們長得不同呢?」但話到口邊,卻又怕雲慧有所忌諱,頓住不說,把話兒嚥了回去。

  雲慧見他滿面疑惑之狀,老盯著自己的頭髮眼睛,已知他話中所問何事,便坦然述道:「一十四年前的夏天,我師父駕舟遠航,至中原購買用品,歸來之時,遠遠瞥見這黑礁嶼附近,停留著三隻巨船,他老人家以為有人發現了嶼中天地,但他仔細打量,卻見其中一船已然觸礁,正在沉沒,另兩船停在一旁,不但不打救遇難之人,反乘機劫持破船上所載財物,殺害遇難的災民。」

  「他老人家瞥見這等情形,立時大怒,加急趕來,卻仍是晚了一步,未能救出一人。」「我師父找出盜首,欲加責問,何故如此忍心,詎料竟語言不通。」「他老人家知道這乃是一眾倭寇,一怒之下,一掌將盜首打下海去,放才逐走餘下的賊人。」「那時正值白晝,水洞為海水淹沒,船不能進,我師父使暫時在嶼外大兜圈子,一來等待時辰,二來想看看有無殘留的落難之人。

  「那知這一來卻發現了我。」小淵兒本是皺著眉頭,諦聽這淒厲慘殺之事,此時一聞雲慧說到她自己,便不由問說:「慧姐姐,你那時在那裡呀?」雲慧似想起自己身世,淒然一歎,語音微顫,說:「我那時也不過剛剛滿月,當時大約是被我父母放置在一隻破木箱中,船沉之後,那木箱隨波逐流,流泊到水洞附近。」「師父撈起一看,發現在我身旁,放著一把寶劍,一枚戒指。」「那寶劍、戒指形式與我的模樣均不類漢族所有,師父當時,也猜不透我到底是那裡人氏。」「但他老人家,一生孤身自處,十分寂寞,見我頗為可愛,便決心養在身旁。」「當我五歲之時,師父便開始教我讀書習武,說要造就我,成為孤獨客唯一傳人。」「以後幾年,我已經稍稍懂事,見自己與別人都長的不同,便詢問師父,要知父母是誰。」「他老人家,對我痛愛萬分,纏我不過,便決心潛入海底,看看當年所沉船隻的形式,藉以判斷我的出身鄉里。」「他老人家一潛入水中,便是一天,當時我年紀和你相仿,分外膽小,一天不見師父,便嚇得直哭。」「第二天師父自海底回來,一連休息了兩天,方才告訴我,說那只沉船,不但龐大,構造亦極特別,頗類目下常來中華納貢的葡萄牙人所乘。」「師父為此,特帶了寶劍戒指出航,到寧波的市舶,找人去問。」「他老人家在寧波雇了個通譯,與當時來華的貢史傾談了一天,始由那寶劍戒指上認出我父母的來歷。」小淵兒奇道:「慧姐姐,你是什麼葡萄牙人嗎?葡萄牙在那裡呢?」雲慧淚波瑩瑩,泣然垂涕,小淵兒拉下她腰上羅帕,只為她抹淚,卻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雲姑娘見他如此,心中十分高興,握住他的小手,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葡萄牙國是在那裡,據師父告訴我,是在很遠很遠的海邊,那裡的人,長得雖與我一樣,卻說著種很難聽懂的語言。」

  「據師父聽那位葡萄牙人說我父親生前,是一個全國聞名的劍手,我母親是當時最富有的美人。不過他們的姓名都又怪又長,師父當時未能記住,而我也仍不曉得。」小淵兒問道:「那麼這名字,是誰起的啊?」雲慧道:「當然是我師父啦!」說完,又道:「我父親的那把寶劍,是件寶物,鋒利異常,雖然看去頗鈍,卻能把別的兵刃撞折。」「同時,我母親的那只戒指,也異常珍貴,上面的一顆鑽石,大如拇指,價值連城。」「我父與我母相戀成婚,生活十分美滿,卻不料為當時的國王看見,不但生心想攘奪寶劍戒指,更欲使我母充任嬪妃。」「我父母十分恩愛,不願意分離。便相攜逃往外國,購買了一條巨船,雇了若干水手,循貢使來華的道航東來,想到這東方尋一片清淨之土,安居生活!」「誰知,不蒙天憐,方達這華麗之城,不但觸礁船沉,更還遇著了倭寇劫掠,全部葬身於附近海底了!」雲慧自小被孤獨客養大,並不記得她父母一點音容,但骨肉天性,仍不免淒然垂淚,傷起心來!

  小淵兒邊為她擦抹淚珠,邊以小手撫摸著她的金黃秀髮,口中吶吶,卻想不出適當的安慰之言。

  雲慧瞥見一付關切焦急之態,芳心中頗覺安適,不由對這奇異的陌生小孩,產生更多的愛憐!這份愛憐,在目前來說,還只是半手足——甚或可以說是母性的愛憐。

  因一者小淵兒雖然是俊美無匹,卻到底只六歲,不足以惹人涉及情絲。

  再者那雲慧,自孤獨客逝世之後,獨身而居,雖說嶼內尚有漁民家小,卻都是凡夫俗人,不足以令她推心置腹,暢訴衷曲。因之便十分寂寞。

  小淵兒不但俊秀絕塵,敏慧可愛,更重要態度溫順,對她似關心之極。

  兩人雖說只相處了極短暫之時,那雲慧卻也不由得愛上了他。

  雲慧收住眼淚,感激的盯視看身側的小淵兒,使得小淵兒頗不自在。

  於是,他便提出問題,問道:「慧姐姐,你將來要回到葡萄牙國去嗎?」雲慧堅毅的搖搖頭,說:「不,葡萄牙國根本沒有我的親人,我回去話都不懂,去幹什麼?將來,我倒是要去中原,替師父報仇,報完仇我立即就回到這裡,也找個徒弟教教,便永遠不履人世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瞼的肅穆堅毅之色,似是在下什麼決心,小淵兒聽不大懂,卻又十分的渴望學武,以便學好了能夠仗義行俠,為人家排解紛難。

  原來,小淵兒讀過史書,小心眼裡,十分的羨慕古代的遊俠,他日常夢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學會本領,優遊自在的漫遊山川,超然物外的為人排解急難。

  他為此曾經請求過父親,教他習練武術,但每次的答覆,父親總說他年齡太小,要等幾年長大再說。

  如今,他聽雲慧說,孤獨客創法稱雄武林,雖未見雲慧一展身手,想來她既是孤獨客之徒,一定不會太差,這一聽說她想收徒,便立即喜上眉梢,試探著問道:「慧姐姐,你要報什麼仇呀?你看看,我還夠資格做你的徒弟嗎?」

  雲慧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嗤」的一笑,道:「你想作我的徒弟嗎?」小淵兒又連忙點頭。

  可是,雲慧卻幽幽一歎,說:「不行啊,我年紀也小,功夫尚沒有練達絕頂,又怎能收你呢?再說,便是我練好了武功,也一定先得為師父報過了仇,才能收徒啊?」說著,她不由為她那亦師、亦父、亦母的唯一親人,泣下數行淚,說:「小弟弟,你不知道,我師父死得好慘呀。」「五年前,他出去購物,一去月餘,歸來時,不但身受重傷,復已然奄奄待斃了。」「我當時很懷疑,什麼人有如此功力,能將師父擊成這樣子呢?」「不過,我不敢問,我忍著焦急與害怕,為師父服藥醫治。」「但那傷勢太重了,師父的五臟不但震裂,同時還中了巨毒,若非是師父內功深厚,能提住一口真氣,壓住傷毒的惡化,怕早已回不來了。」「他老人家,知道已經無救,回來的第二天,便把我喚到他面前,對我說出了原委。」小淵兒瞪大了眼睛聽著,心中早先對孤獨客一點點不滿,不由得竟被同情代替,他便問:「是誰這麼可惡,把你師父打成這樣子的?」雲慧抹著頰上的淚痕,切齒道:「師父當時的氣機已弱,先囑我好生依照他攜回的鐵匣裡一本秘笈練武,練好了之後,便去找那中原七大門派的掌門之人,為他報仇。他還想說些別的,但未及語終,使撒手仙逝了!」

  「依我想,師父的仇人,必不止這幾個,一定還有很多,否則,以師父功力,雖不定能勝,卻總能逃得回來的。」「自那以後我日夜不輟,依照師父遺留的一本秘笈苦練,盼望著早日有成,去報那血海深仇!」小淵兒瞥見她藍眸中,閃射著憤怒火焰,十分可怕,同時,也覺得萬分同情於她的處境,使不由長歎一聲,似安慰似惋惜,道:「唉!可借你不能收我做徒弟,否則我學成本領,一定會幫助你,去打那些壞人的!」

  雲慧聞言,也幽幽一歎,說:「我不收你,實在有很多原因啊!第一、我比你大不許多,也正在學習鍛煉時期,尚無有資格做你師父。第二、我一旦達成,必須先離開這裡,去尋找仇人。那些仇人,既能加害師父,想必是十分厲害,我這一去,亦必然凶多吉少,萬一身死,留下你在此嶼中,於心怎安?故此,你如果有志習藝,還是另投明師,比較妥當。」

  但她見小淵兒滿面失望之色,轉又不忍,繼道:「不過,在你未離開以前,若有興趣,不妨跟著我學學,等有便船打附近經過之時,我再請他們把你送回家吧!」小淵兒一聞此言,目前有功夫好學,大喜過望,立即撲倒在雲慧身上,摟著她玉頸叫道:「慧姊姊,真的嗎?你真好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4:14

第三章 巧獲丹書凌古今


  小龍淵漂流到黑礁嶼附近,被一名叫雲慧的異國少女救到黑礁嶼上,接談之下,原來那雲慧,乃是葡萄牙人,她自幼被天下第一劍孤獨客收養,不但完全不全她本國語言,一切生活習慣,亦與我國人無異。

  只是,五年前孤獨客在勞山為人所算,擊成重傷,歸來不久,便自逝世。臨死,孤獨客叮嚀雲慧好生練武,藝成之後,且記著為他報仇。

  那雲慧自幼生長在黑礁嶼上,不但視孤獨客若父,且日常耳濡目染,也沾了孤獨客之孤僻思想。

  小龍淵年紀尚幼,但卻是聰敏蓋世,俊若天人。

  他生於富貴之家,身為獨子,兼挑有九家香煙,日常所受,父母伯父之無上的寵愛,對人生看法卻又不同。

  他日常夢想著習成絕藝,將來好以財濟貧,以武行俠,管盡那人間不平之事,讓世人均獲得安樂與幸福!如此,他對於雲慧所述的仇殺等事,不但詫異何以會發生,同時也頗是同情與不滿。

  不過,他年齡到底還是太小,故而想不出所以然來。

  再者,他聽雲慧說,孤獨客武功凌蓋天下,雄踞武林三十餘年,便不由想跟著雲慧學習。

  雲慧芳心裡十分愛惜這小淵兒,但由於一者她自己也不過十四,武功尚未大成,不足以收徒;二者尚有復仇的大事在身,不能多擔擱時光,而不願收小淵兒為徒。

  只是,她不忍令小淵兒太過失望,因之答應他,在未見便船在附近經過,不能將他送走的情況下,暫允他隨著自己學習些扎基功夫。

  小淵兒大喜過望,摟著雲慧的玉頸,連聲叫道:「慧姊姊,真的嗎?你真好!你真好。」「好,乖乖的聽話,慧姊姊就教你練武,現在天快要亮啦!你睡一下吧!我可得出去練功呢!」小淵兒自從連服下五顆鯨珠,精神大異於從前,根本一點也不想睡覺,但聽了這話,不敢有違,怕雲慧不教他武功,因之便乖乖的閉上眼睛,故意裝睡。

  雲慧見狀,輕輕起身,為他蓋好被子,吹熄了桌上的油燈,方轉身飄然出室。

  小淵兒躺在床上,雖然竭力想睡,無奈精神太好,怎麼樣也睡不著。

  同時,這幾天的遭遇,怪的猶如奇跡,在他的小腦海裡不停的兜圈子,想找出個跡底來。

  小孩的心性,是一刻也安靜不得的!

  他想了一刻,得不到答案,不由有些兒不耐煩,終於,忍不住想起身到外面看看!

  此際,天尚未明,室內自吹熄燈火之後,本該是一片漆黑才對。

  但奇怪的很,在小淵兒眼中,卻仍然亦如白晝一般,光明異常!

  他不知此乃他所食鯨珠點目之效,卻以為此地不同於中原,而無晝夜之分。

  他悄悄的溜出臥房,步入大廳。凝神諦聽,直覺得這所房子裡,除卻有一人沉睡之外,並無別人。

  他想,既然慧姊姊聲稱練功,必不會另外找地方睡覺,則那沉睡的聲音,亦不會是雲慧所發。他潛出廳門,放眼四眺,由於立身高處,嶼內一切,均盡收眼底。

  但見那一切景物,沉寂異常,對面的林舍內,更無半點人影,看樣子都還在夢中也說不定!

  他轉過房角,向屋後一看,只見那後面生有蒼松數株,枝葉結紮,與房等高。屋後是壁立礁石,卻高過屋頂,遠遠望去,其上是犬牙交錯,宛如是一列城牆垛子。

  小淵兒順著屋角,走到屋後,隱隱聽到那礁石頂上,有陣陣呼吸之聲。

  他好生奇怪,猜想可能是慧姊姊正在上面。

  他好奇想探看究竟,卻又怕被雲慧發現,他悄悄躡足松樹之下,仰頭上望。松樹巔枝葉繁茂,恰巧平著礁石。

  爬樹的本領,小孩子最是拿手,小淵兒自幼在林木間長大,雖說被家人看得緊,但一有空隙可乘,卻也從不肯放棄練習爬樹的本領。

  他自食鯨珠,身體已變得格外輕巧。他輕輕抱住樹幹,雙腿交替攀登,不一刻,不但爬上樹巔,騎坐在一枝細弱的橫枝之上,更還沒弄出一點聲息。

  礁石之巔,果然有一塊二丈方圓的平地,三面被銳利的礁石抱住,僅有對內的一面,是平坦的。

  此際,雲慧果然是還在上面,她悄悄面東而立,兩眼平視,目不轉睛,一雙纖纖素手,曲支在後腰之上,兩掌掌心,貼撫著背後腰眼,櫻口微閉,兩個鼻孔之內,隨那呼吸之勢,噴出兩團白霧。

  那陣陣的海風,輕輕拂過,雲慧的滿頭全發,以及那一身白絹羅衫,均隨著風勢,微微而拂,而那兩團淡淡的白霧,卻一動不動,宛似實質一般。

  小淵兒心中大奇,雙目眨都不眨,緊盯著雲慧的如花嬌容,想看看她到底玩什麼「戲法」。

  正東方,太陽漸漸的自海波下升起,放射出億萬道虹光,照徹了宇宙。

  雲慧似乎受不住日光的照射,鼻中噴出的白霧,漸漸濃厚,瞬時間,不但罩住頭部,便是那上半身也似隱若現了。

  小淵兒張口結舌,簡直就看得呆了,也不知經過多久,轉眼間,眼前的人影與白霧陡然盡失,小淵兒方自錯愕,但覺得腰上一緊,陡然間騰空而起,一下子落在原先雲慧站立的巖上,耳中立聽得一陣銀鈴一般脆笑,說道:「小鬼頭真不聽話,好好的覺不睡,卻爬到這麼高的樹上來,也不怕摔著嗎?」

  小淵兒惶然轉身一看,慧姊姊嬌容若花,語氣裡雖怪他不肯聽話,玉面上無一點兒不悅之色。

  小淵兒心下稍定,方待解釋,雲慧纖手一搖,止住他開言,說:「好啦!你既不願意睡就在一邊陪我練功夫吧!」說若,未待語落,陡的一晃香肩,嬌軀平射而起,閃電般掠過樹梢,落在屋頂上,只一墊腳又復騰起,只一閃,便翻落在另一面不見。

  小淵兒方在疑惑,突見慧姊姊去而復返,不過手上卻多了一把寶劍。

  那寶劍製作甚怪,劍護手銀光燦爛,若似一碗,覆住手面,劍身亦作銀色,閃放光華,長約三尺,寬厚似乎相等,均只有一指多點,圓圓的橡一根長通條。

  小淵兒好奇,等雲慧飛落巖上,要過來細看,只見那劍身,是橢圓型,兩邊刃口極鈍,方要用手去摸,雲慧卻急忙止住道:「快別摸,你當它不鋒利嗎?」小淵兒點點頭。

  雲慧接過劍去,對一旁黑色的礁巖,輕輕一削,恍似是刀切石腐一般,一點聲音未發,便削下一大塊來。

  小淵兒伸了伸舌頭,表示驚異,雲慧「嗤」的一笑,旋正色命他退到一邊,自己凝立中央,左手捏訣,右手執劍,一招一式,慢慢的練起劍來。

  小淵兒聰慧蓋世,雖從未練過劍招,卻能過目不忘,他看著雲慧,一招一試,慢慢演練,雖不能體會出其中精奧,那出招架式,卻被他記得頗全。

  漸漸的,雲慧的劍招,週而復始,逐漸加快,不多時,但見那一條劍光,幻成千條,環飛於一丈之內,隱泛出撕風破空之聲,若似一座銀山,將雲慧罩在中間。

  一個時辰過去,那銀山驀然而收,復合成一支寶劍,而雲慧面不紅,氣不喘,淺笑盈盈的站在小淵兒面前。

  小淵兒何曾見過這等劍法,這一見雲慧收劍,立即拍著小手掌叫好。

  雲慧得意的輕掠著額際亂髮,意態真誠的望著他,說道:「小弟弟,我真得感謝你送我那兩顆珠子吃呢!我吃了它們,不但打通了任、督玄關,功力更也是增加了不少,在往日,我雖練,卻總是不能達到今日境地,每次練習內功因護身罡氣凝練不成,雙眼總是被太陽映射得生痛,而練劍也非得出一身臭汗不可。今天你看我,不是大大的不同了嗎?」

  小淵兒「啊」了一聲,笑道:「慧姊姊,是真的嗎?那麼我一連吃了五顆,不是也可以有助於學功夫了嗎?」雲慧沉思有頃,方道:「這個我也搞不大清楚,不過總必是有幫助的,只可惜你不懂調息運氣之法,不能以真氣駕馭精靈之氣突破玄關收為己用,實在可惜,否則功力必可以像我一樣,一日千里呢?」

  小淵兒聞言,不禁有點洩氣,雲慧見狀,便鼓勵他道:「不過,弟弟你還年幼,只要肯苦練,等長到我這年紀,一定會比我強的。因為,那紅珠的靈氣,雖未能立即吸收,卻總還有你體內,慢慢的我教你凝神調氣之法,一竅打通,立可以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的呢!」

  小淵兒這才雀躍,拉著雲慧的纖手,仰面跳著叫道:「那太好了,慧姊姊。你快教給我吧!我一定肯用心學的,不然你看,我已經學會了舞劍呢!」說著,伸手要過雲慧的寶劍,跑至中央,站立在方才雲慧練劍之處,一招一式,依樣葫蘆般舞動了起來。

  雲慧起初,當他是小孩好奇好玩,故意作耍,那知兩招一過,小淵兒竟能夠循規蹈矩,一路施將下去,一絲不苟,一點不錯。

  這一來可大大出於她的預料之外,她又驚又喜的注視場中的小淵兒,一直看著他施完一十二式。

  這一十二式,看去雖極簡單,卻是孤獨客一生的心血結晶。

  孤獨客幼得異人傳授,深通各派劍術絕學,晚年隱居於此嶼內,深覺各派武學,雖各具玄妙,卻多有不足之處。

  因此之故,他綜合各家劍法、掌法與內功,自創出劍、掌各十二式,定名曰「孤獨劍法、孤獨掌法」。

  而內功則綜合佛道兩家之正宗調息功夫,研究出「靜坐調息」與「天地罡氣』兩種。

  所謂「靜坐調息」,乃是將真氣運於體內,為固本培元之基礎,亦即是「天地罡氣」的基層功夫。

  而「天地罡氣」,乃是將真氣運於體外,吸收天地之精英,據為己有,化無形為有形,再化有形為無形,練臻絕頂,真氣與天地合而為一,神至意會,意至氣隨,口鼻肌膚,均可以隨時發出真氣,結聚於體外,可以防身,可以反震,以掌力推出,可以傷人,端的妙不可言。孤獨客創出此「天地罡氣」功夫,他自己卻因鍛練時間過淺,未克練成,因而才身受重傷,含恨而死。

  那雲慧習此也不過七八年,本來非三十年以上,不克練到她此時的境地。那知,自服了鯨珠,任、督兩脈豁然暢通之後,一夜功夫,竟能夠結成薄霧,豈非是奇跡出現嗎?

  至於那劍術、掌法,雖僅有一十二式,卻俱是無上精華,極難領悟其中之精微奧密。今早練來,不但她自己已有大成,便是小淵兒施來,也已是初具規模,怎能不令她驚喜交集呢?

  她一等小淵兒練完,驟然跑上前,一把將他擁在懷內,邊親著他的小臉,邊激動無比的說道:「淵弟弟,你真是了不起,真是個神童啊!怎麼一下子便能學得這般的維妙維肖呢?」小淵兒見雲慧這麼讚他,轉覺著十分不好意思,他漲紅著小臉,想謙虛幾句,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雲慧瞥見他尷尬之狀,「噗嗤」一笑,接過寶劍,一手抱起他來,道:「現在該吃飯啦!咱們下去好嗎?」小淵兒無言的點點頭,將面孔埋在雲慧的肩上。

  雲慧脆聲「格格」一笑,笑聲中,人如飄風,自巖上飄掠而墜在樹下。

  她放下小淵兒,拉著他一同緩步入廳。

  廳中,此時正有個年約五旬的婦人,灑掃灰塵。

  雲慧一見,便招呼道:「趙媽媽早,你看這是我昨夜在海上救來的小弟弟,名叫龍淵,可愛不可愛!」說完,又對小淵兒介紹道:「淵弟弟,這位是趙媽媽,她來這已有十幾年了,我就是被她帶大的,脾氣好極啦!以後有什麼事,就請她幫你做,趙媽媽一定很高興的,是嗎?趙媽媽!」

  這最後一句,是對趙媽媽說的。

  那趙媽媽自從兩人入廳,便一瞬不瞬的打量小淵兒,眼光中充滿了驚訝、愛惜與高興的表情,此刻聞言,走近前摸著小淵兒頂門,口中「嘖嘖」不斷的說道:「唷唷,好漂亮的小哥兒,怎麼會漂流到咱們這呀!嘖嘖,這可好啦,有他在咱們這兒,慧小姐可不再寂寞啦!小哥兒,你別害怕,就安心住下,有什麼事只管吩附我,千萬別客氣認生。」

  說著,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說:「你看我,真老糊塗了,只顧說話,你們倆都餓了吧,別忙,我就去端飯來。……小哥兒,你愛吃什麼,告訴我,以後我替你做,決定能讓你吃得舒舒服服,又白又胖,像我們小姐似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卻已經走到後面去了!

  雲慧讓小淵兒坐下,方欲將寶劍送入書房中歸入鞘裡,一眼瞥見昨夜攜回的那隻鐵箱子尚擺在門邊,便問小淵兒道:「那是你的行李嗎?」小淵兒搖搖頭,告以得箱經過,又道:「這箱子真怪,像是一整個似的,怎麼也打不開來,不知到裡面放著什麼,慧姊姊,你有辦法嗎?」雲慧將箱子提放在桌上,仔細一看,只見那箱子長有二尺五寸,寬厚各有一尺,除中間有一提手鐵環之外,四周均無縫隙,真似是一塊整鐵鑄成。

  但若是一塊整鐵,以體積而論其重量,應該在百斤之上,但此箱最多也不過三十斤,顯然中間必是空的。

  她舉手來搖搖,聽不出中間有何響動,一氣之下,便用手中的寶劍,沿箱子的邊線,輕輕削去。

  那寶劍果然削鐵如泥,只幾下子,便將箱蓋削開。

  小淵子站在椅子上,伸手打開頂蓋,一看箱內,竟放滿了一些鐵葉子。

  那些鐵葉子,長有九寸,寬有七寸,薄薄的用兩根牛皮筋穿成一串,像是梨花片一般。

  雲慧將那些鐵葉子取出,放在桌上,「叮噹」「嘩啦」,亂響一片,再看下面,卻又是一層,與鐵片大小相同的竹片,亦是用皮筋串著。

  小淵兒伸手取過,一瞥箱底,「嘩啦」將竹片一丟,伸手便抓,原來那箱底下,竟放著一柄短劍,與一個扁扁的鐵匣。

  小孩子都喜愛武器,小淵兒一見短劍,那能不伸手便抓呢!

  他抓是抓出來了,但就是抽不開,急得直在桌子邊亂跳。雲慧「嗤」的一笑,接過一看,只見那短劍,連柄也不過兩三尺長,型式古樸,柄鞘皆作血紅顏色,柄有三寸,一面雕刻著「丹血」,另一面則是「丹心子鑄」四字。

  雲慧一按啞簧,抽劍出鞘,方及一寸,劍身之紅光,已然映滿一室。

  小淵兒拍手大叫,雲慧也不由頗為驚異,迅速抽出,但見那劍光,不但照耀得滿房通紅,劍芒伸縮不定,更還覺得那劍身躍然欲飛,震顫不停。

  雲慧深知,這柄劍年久通靈,不甘為人駕馭,急忙運功用力握住。

  小淵兒不知天高地厚,瞥見那劍身顫動不休,劍尖虹光伸縮,長達半尺,認為好玩,便要伸手去摸。

  那知手方伸出,尚未觸及,雲慧剛要喝止,那柄劍陡然間一陣急躍,立將小淵兒手指地破流出了鮮血。

  小淵兒與雲慧,同聲驚呼,小淵兒急忙縮手,雲慧驟然力洩。

  那寶劍一沾血腥,劍芒頓時暴漲,乘雲慧一個把執不牢,陡然間被它一掙,躍然而出,急向對面的小淵兒射去。

  雲慧警覺,見狀「哎啊」一聲驚呼,尚未喊完,纖掌一招「分光捉影」,竟未將那劍抓回。

  小淵兒本就驚痛,一見那劍對己飛來,更是害怕,畏懼中帶血的小手,伸出一擋,不知怎的,竟將那劍柄撈住,而那柄寶劍,竟更是光芒盡斂,轉成了暗紅之色,也不再震顫掙扎作怪了。這一連串的事故,寫來甚慢,但當時確實在剎那間同時完成。

  那雲慧在一招未能將寶劍撈住之際,早已急煞驚煞,但眨眼功夫,目睹這奇跡一般的變化,更覺得奇煞。

  不是嘛!以她的功力年齡,竟不能制住一柄寶劍,卻偏偏小淵兒會能收服,這豈非令人驚奇?

  她一怔之後,見小淵兒小手,還在不停的流血、便急忙把劍鞘遞過去,道:「小弟我去拿藥來為你裹傷,你快把這怪劍收起來吧!再傷著別處,可不是玩的!」說著,不待語落,便在房內施展輕功,飄掠入書房去取傷藥。

  回來一看,小淵兒不但不顧傷痛流血,更還是喜上眉梢,雙手執著那柄丹血寶劍,盡自玩耍不已。

  她又痛惜又好笑,覺得這孩子實在大膽,走過去將劍還鞘,放在桌邊,細心的為淵兒服藥包紮。其實,她一看之下,那傷並不多重,雖然流了不少血,卻只割破了中指。

  她包裹完畢,叮嚀他自己當心,不可用傷手弄水,不可將紗布取掉,小淵兒一一答應著,另一手卻仍在玩著寶劍。

  雲慧知他深愛這柄短劍,便道:「別玩啦!反正這劍是你的,等學會了劍法,再用不好嗎?現在你還太小,弄這種利器,還不大適宜,等下午我為削柄竹劍好嗎?」小淵兒喜悠悠連忙答應,趙媽媽恰好端著托盤進來,她瞥見桌上的東西及點點滴滴的鮮血,哎啊叫道:「怎麼啦!慧小姐?小哥兒的手怎麼割破啦?」雲慧告訴他原因,趙媽媽連聲念佛,說:「阿彌陀佛,小哥兒可不得了呀!俗語說得好,刀槍無眼,萬一傷著別處,該是怎好,快別更弄這撈什事了!」說著,將盤中飯菜,擺在桌上,憐惜的要看小淵兒傷手。

  小淵兒卻是毫不在意,喜嘻嘻的道:「趙媽媽,沒要緊,你也一齊來吃飯好嗎?」趙媽媽見他無痛苦表情,便放了心,聞言搖搖頭,一面搬開那隻鐵箱子,擦淨血跡,一面又道:「你姊兒倆吃吧,我還有事,等一刻不遲。」說著已然走去,小淵兒吃飯也不肯老實,邊吃邊翻動桌邊的一串鐵片,那知方翻開一頁,便驚叫道:「慧姊姊,你看這上面還有字哪!」雲慧放下碗筷,將鐵片整個翻轉過來,詫異的仔細一看,卻是未看見任何字跡,便不信道:「別胡說啦!那裡有字!」小淵兒指著首頁,說:「這不是嗎!這兒不明明寫著四個大字,『丹書鐵卷』嗎?」雲慧湊近一看,只見那鐵片雖未生銹,卻是烏黑光滑,哪有字跡?

  她十分不信,小淵兒能見的字跡,自己偏看不見,翻開一頁,所見卻仍然相同。

  她皺起秀眉,望了望小淵兒,說:「這頁上也有字嗎?」小淵幾十分奇怪,說:「當然有字!怎麼你看不見嗎?」雲慧迷惑的搖搖頭,小淵兒便大聲指著上寫的字跡,道:「丹書血劍產於秦,暫封鐵匣沉海心,他年出世睹天日,光耀神州震武林,慧姊姊,這不是一首詩嗎?」這一來雲慧不能不信,那上面確有字跡,但卻奇怪為何自己會看它不見?她迷茫的望著小淵兒,心中想道:「這孩子處處有異常人,定必是大有來歷,這丹書所載,產於古代秦時,留書人竟能先知,算準此時會出世,則此人不但神通廣大,必也與小淵兒有緣。否則這書上字跡何獨小淵兒一人能見?」

  那時節人們非常迷信神鬼之說,雲慧因不知小淵兒雙目因經過鯨珠之液的洗擦,能明察秋毫,只當那留書人故弄玄虛,乃是獨留於小淵兒一人,不准別人窺視。

  小淵兒沒有這麼多心思,見雲慧不答,便一面吃飯,一面翻看,翻不幾頁,又發現上面,竟還有許多圖畫人像,遂又高興的嚷道:「慧姊姊,你看,你看,這裡面還繪著圖呢!」雲慧被他這一叫,驚醒過來,邊坐下用餐,邊搖著螓首,道:「淵弟弟,我不看啦!你留著自己一個人看吧!以我想,此書必是套練功的秘笈,留書人有意將它沉入海中,似知道今日必然會為你所得。不過,看他的用意,似不欲別人窺學,所以叫別人看不見上面的字跡,既然這樣,我等身為後人者,也不該拂逆前人之意,自今以後,你可以自己按圖索驥,小心拜讀,那上面功夫必然會厲害得很的!」

  小淵兒欣悅不已,便又從首頁看起,一會兒看完兩張,反合上鐵頁,喟然長歎,像煞有介事般,說道:「慧姊姊,我看完上面的序文啦!真不得了!這位留書人丹心子,本領可真是大極啦!」

  雲慧怕犯了留書人忌禁,雖不欲窺練上面的武學,卻想知道這書的來歷,聞言忍不住問說:「丹心子是什麼人呀?是留書人嗎?淵弟弟快告訴我嘛!」小淵兒「嗯」了一聲,興高彩烈的轉述那序文所載,道:「慧姊姊,對啦,這丹心子,正是留書的人,他生於戰國,乃道家祖李耳之徒,傳得李老祖練丹、罡氣、與劍術,在濟魯沂山裡苦修了不知有若干年代,將『玄天罡氣』,演化成『丹鐵神功』,更因此神功,以他本身的三昧真火,丹田血氣,合沂山神鐵,鑄成了這柄丹血寶劍……」

  他指著桌上的短劍,繼道:「他鑄丹血劍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要斬殺當時在東海一帶,興風作浪的五條孽龍的巢穴,但不料想五條孽龍,十分厲害,激戰三晝夜之久,丹血子還不能傷著孽龍的一根汗毛,反險被孽龍吞掉。」

  他一氣之下,便跑到一個荒島上,重練劍法,模擬著飛禽走獸搏鬥神態,針對著孽龍的飛騰身法,研創成「丹血屠龍十九式」,方才重新去找那孽龍搏鬥,這一次果然成功,竟毫不費事,一舉將五條孽龍殺個精光。」

  「他取了驪珠與內丹重返沂山,以內丹配合靈藥,煉成了『赤龍丸』九顆,他自己吃了兩顆,便飛昇成仙了。」「不過,在他仙去之前,因不肯令他的絕學與靈藥默默無聞,故才用鐵片錄下他的絕學,以竹簡錄下神農醫術,將驪珠劍書,全密封在鐵箱之內,沉入海中,希望日後,有緣人在冒險犯難的考驗下,得到他這箱東西濟世救人。」

  雲慧聽得入迷,神往不已,想及一個人獨鬥五條飛舞騰空的孽龍情況,不由得敬佩得五體投地。

  她因之十分篤敬,正色對小淵兒說道:「淵弟弟,你既然能得著這隻鐵箱,可見得福緣深厚無匹,自今以後,應該潛心向學,習會這兩部奇書,方才不辜負丹心子老前輩一番苦心呢!」

  小淵兒見她說得慎重,便也收起了笑容,正色同答:「慧姊姊,我一定聽你的話,刻苦用功,將來作出一番大事業來,讓丹心子前輩在天上高興,好嗎?」雲慧欣慰點頭,拿起那扁長的鐵匣,湊近鼻端,嗅了一下,說:「這裡面大概是驪珠與赤龍丹吧?序文中提到服用的方法了嗎?」小淵兒點點頭,說:「序文中說過,這赤龍丹火熱之極,必須先練成初步的玄天罡氣,曉得調息方法以後,才能服用,否則,因不能運氣疏導散熱,吃下去非被活活的熱死不可。」雲慧將鐵匣放下,小淵兒望著她一會,若有所思的又道:「慧姊姊,你不是已會運功調息了嗎?那麼你就先吃一顆吧,這樣一定會幫你早日練成功夫呢!」雲慧心中一動,想想卻道:「算了!要吃等你練會了玄天罡氣的初步功夫,咱們一齊服用好了,現在別再談啦!快吃完飯,我該去練功了呢!」小淵兒心中亦急著想學丹書鐵捲上所載功夫。聞言不再多說,三兩下吃罷,便欲翻閱丹書。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4:27

  雲慧忙止住他,將鐵卷竹簡,寶劍鐵匣,統統拿起,道:「淵弟弟,來,我帶你到書房裡去,今後你住在裡面,不但可以研習這兩部書,無事時還可以翻看其他的書呢!」那書房,位於大廳左側,與雲慧的臥室,遙遙相對。小淵兒隨她進去一看,只見那房間東南兩面,關著四扇落地大窗,光線充足,窗下擺著兩張書桌。

  西面靠牆立著個大書櫃,琳琅滿目,何止千卷。

  東邊則是一具短榻,石質雕成,其上並未鋪任何被褥!

  雲慧將兩串典籍放在桌上,把寶劍擺在書櫃頂上,鐵匣卻放在抽屜裡。她一邊做事,一邊說:「淵弟弟,這是我師父生前住的地方,現在雖讓給你住,可不准在房裡頑皮。再者,書中若有生字,可查閱櫃中的『說文解字』,或是寫下來問我,至於其他瑣事,就請教趙媽媽。」

  小淵兒默默點頭答應。雲慧出去一會又抱來被褥,為他鋪好,方去自己練功。

  小淵兒雖不脫童雅愛玩之心,但經過這數日風險,顯然已老成了許多,再說,他初睹「丹書鐵卷」,認為其中所載,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那還不興奮不已,恨不得立刻學全了呢?

  因此這故,他竟然老實下來,一個人靜靜的閱讀那冊「丹書鐵卷」。

  他誠敬的坐在桌邊,翻過序文,從正文看起。

  正文第一篇,名曰「玄天罡氣」入門,其中的字句,極其艱澀,雖有一坐功圖像,顯示著練習方法,一時仍然搞不大清楚。

  於是,他便放聲朗誦道:「閉目瞑心坐,握固凝思神,明齒三十六,雙手抱崑崙,左右鳴天鼓,二十四度聞,微擺撼天柱,赤龍攪水渾,漱津三十六,神水滿口勻,一口分三咽,龍行虎自奔,停搓搓手熱,智摩後精門,盡此一口氣,想火熱臍輪,左右轆轆轉,兩腳放舒展,僅手雙虛托,低頭攀足頻,兒以候水上,再漱再吞津,如此畢三度,神火九次吞,嚥下泊泊響,百脈自調勻,河車搬運訖,發火遍燒身,子午前得作,造化奪乾坤。」

  這一篇入門之訣,並不難記,兩遍一過,小淵兒便自背熟,但卻實在不瞭解其中的字意。

  所謂「崑崙」「天鼓」「天柱」「赤龍」……等等名詞,小淵兒不但未曾讀過,聽也沒有聽過啊?

  他失望的歎息著,將丹書鐵卷,放一邊,再去翻閱那冊竹簡。

  竹簡上是以火漆為墨,寫著些古篆,這倒是難他不倒,皆因是在家時,曾跟他伯父龍致智學過。

  竹簡的首篇,只有「神農醫簡」四字,次頁開始,密密麻麻的小字,中間畫有藥草形狀,十分易懂。

  小淵兒逐字逐句,仔細研讀,倒是頗有心得,不到中午,閱完了四分之一。

  中午,雲慧進房來喚他吃飯,飯後,小淵兒向慧姊姊問難,請她解釋那崑崙、天柱、…… 等,是在人身何處地方。

  雲慧自幼隨孤獨客學藝,這方面知識,不但廣博,更兼具佛道兩家之長。

  她知道小淵兒雖然是天縱奇才,無奈限於年齡與知識,必不能深切體會丹書內所傳武功。

  同時她又認為,自己是無緣學那奇書,不能先加以參修,轉授小淵兒,只好在知識上多教著小淵兒點。

  於是,她先為小淵兒解答了這些疑問,然後,又照著人體的穴道經脈,與佛道兩家所謂的空心、止念、三心、四相、七情、六欲等,詳加解說。

  小淵兒欣然受教,下午再返回書房,研讀丹書鐵卷之時,果然容易了很多。

  好是,從次日起,小淵兒每天兩次,子前午後,做那「玄天罡氣」的入門功夫,其余的時間則潛心研讀那「神農醫簡」與書房中羅陳的書籍。

  雲慧瞥見他如此用心,日常裡足不出門戶,毫不貪玩,芳心裡又愛又痛,反倒時常領著他出去在嶼內到處遊覽。

  同時,也為他介紹另一邊住著的十幾家農戶,著令他高興時可以自去找那些人家的兒童一塊玩耍。

  但小淵兒卻也作怪,他竟然與書籍和那丹書鐵卷,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熱衷於讀書練武,竟再也不想作無謂的戲游,同時,更再也不想回家之事。

  故此,雖然有雲慧的許可,他卻仍從不自動的出去亂跑。

  十天之後,小淵兒自覺已到了書中所述,可以練習下一部份的境地,便開始摸索著修習「靜坐調息」。

  那「靜坐調息」之法,共分五部,即所謂「正軀」「調息」「空心」「止念」與「守竅』。

  雲慧既然對他解釋過,何謂「空心」「止念」,他當然用不著再去問詢。

  但瞭解容易,做來卻是極難。

  因為,所謂空心止念,講究的一念不生,一意不想。

  小淵兒年紀幼小,心靈中尚無太多的慾望,但若說做到忘卻他本身存在的境界,卻也非一日之功。

  就此一點,他每日靜坐著,直到一月之後,方能完全守住一竅達一個時辰。

  所謂「守竅」,乃是將注意力集中於體內某一穴道,人身的竅穴甚多,初學者多先守「下丹田」,然後逐漸上移,成一直線,經「神闕」、「中丹田」、「上丹田」、「準頭」、「山根」、「明堂」、「天庭」而止於「泥丸」。

  這九竅分別守畢再以神共守,游移於九竅之間。則此「玄天罡氣」的入門功夫,便告完成!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過,小淵兒來到黑礁嶼已有三月時間了。

  在這三個多月裡,他與雲慧朝夕相對,已產生了極深的感情。

  在雲慧方面,對這位小弟弟花費極大的精神。

  她雖然和小淵兒分開練功,但卻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他的進展。

  她為他講解難字疑句,也照顧著他的一切瑣事,不肯讓趙媽媽代勞。在表面上,她這麼做的理由是趙媽媽年紀已老,做起事來不但不夠伶俐,也不宜過勞。事實上,則是她深愛著小淵兒,不知不覺的發揮了潛在的母性。

  關於這一點,是與生俱來的天性,並非是身為母親者獨擅的特性,只要是女孩子,那怕她只有三歲,也是懂得如何的體貼與看顧她所喜歡的弟妹的。

  至於小淵兒,不僅覺得慧姊姊親切,更還進一步覺得她值得尊敬,他私心中將雲慧視若師傅,凡是出自慧姊姊之口的話,他就是不願也不敢不遵的。

  在另一方面,小淵兒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裡,竟然驚人的完成了八門功夫,而進入到第二篇了。第二篇是以神導氣,破關入定之法,也就運氣之術,按丹書鐵卷中解釋。人體內分六關,每關六層,共計有三十六層。破關時順前、上、後、下、左、右之序,逐一衝破,共須二百一十六日。

  但小淵兒自服食鯨珠後,那鯨珠之靈氣早已經為他突破了週身六脈關口。

  故此,在他閱熟這一篇,依法照作之際,稍以運氣,竟然毫無阻滯的,連闖關三十六層。

  這一來,不由得令他驚喜之極,他連忙跑去告訴雲慧,雲慧於欣喜之餘,思索了好半天,方才想出這可能是由於吃下的紅珠關係。

  不過,為了慎重,雲慧嚴囑他不可猛進,限令他仍以二百一十六的時間,專門作這種運氣調息的功夫!

  她怕他不肯聽話,偷偷的去學「丹書鐵卷」裡的下一篇,索性將「丹書鐵卷」,搬到她閨房裡去。

  秋去冬來,冬去春至!

  眨眨眼,二百多天的時間過去,又到了另一個夏天!

  小淵兒在這將近一年的時光裡,一心一意鍛練著「玄天罡氣」的調息之功,已然是十分精進。

  同時,人也長高得太多,幾乎要頂著雲慧的耳朵梢了!

  這一長不打緊,可忙了雲慧,得老為他做新衣服。

  有時候,小淵兒看見慧姊姊忙忙碌碌的樣子,心中不忍,便建議做衣服時,不妨做大一些!這樣不但可減去不少麻煩,也可以不太浪費了布匹。

  但是,雲慧卻不樂意,她寧願忙著點,也不願見淵弟弟穿著不合身的衣服!

  她有她的理由,她認為小淵兒穿小了的新衣服,自己雖不能用,卻可以送給嶼內農家的孩子繼續穿著,這麼做不但廢物利用,也可以算是施善!

  但是,小淵兒卻又不肯,他不是自私,卻是珍惜慧姊姊的一針一線的心血。

  所以,儘管一年來,報廢了六套新衣,卻沒有一件送到對面的農家手裡!第二年夏天,雲慧算計著,書中規定練習下一部功夫的時候已到,便將那「丹書鐵卷」,重還給小淵兒,令他自己去看。

  因之小淵兒便又開始,修習那第三篇。

  第三篇的內容,十分繁複,分內、外、輕三部,卻需要兼修並進。

  那內功,便是玄天罡氣,須每日子午,各練習兩個時辰,直到練達能血肉相溶,罡氣佈滿週身,既能堅逾精鋼、又能其軟如棉時,方算完成。

  這一種境界,以正常的學練時間來算,非一甲子不克達此火候。

  丹心子深明此點,故特意在篇末致囑,令得書人在此際開始修練時,服食下一粒「赤龍丸」。

  至於外功,乃是一套剛猛無儔的掌法,名曰「玄天掌」,共計七式,每式三招,共有廿一招。

  輕功方面,有三個身法,一名「隨波逐流」,二名「伏地追風」,第三是「天機步』」。

  前二者,用於輕功提縱,天機步卻是配合著玄天掌,用於對敵之時!

  這日,小淵兒記熟了練功訣竅,便請來了雲慧,一同服用那赤龍丸。

  雲慧自服下鯨珠,一年來武功內力,增加逾倍,那「天地罡氣」,已被她練成了六分火候。因此,她不想再服赤龍丸,留下來讓小淵兒日後自用。

  那知,小淵兒卻不領情,非讓她首先吃一粒不可!

  雲慧卻之不忍,只好答應。小淵兒大喜,這才由抽屜取出那存放已久的鐵匣子來。

  那鐵匣子又扁又長,一直未曾打開過,淵兒取出之後,用小刀削去臘封。方一打開,陡然間,室內映成火紅。

  只見那匣內,並排著十二粒龍眼般大珠,其中五顆,光華閃射,耀眼生擷!另七粒雖然也是紅色,卻因被臘皮包沒,射不出光彩來。

  小淵兒知道,裹著臘皮的才是赤龍丸,放光的名叫驪珠,只是中看不中吃的寶物!。

  他取了一丸一珠,遞給雲慧,自己也取出一丸來。準備服用。

  雲慧把玩那珠子一陣,只是那珠子裡,隱隱有一條蒼龍影子,在裡邊張牙舞爪,像是天生的一般。

  她甚是喜愛,隨手將驪珠放在懷內,小淵兒卻在促著她吃藥了!

  她們倆一同捏破臘皮,一陳濃郁的異香,立即氾濫在四周。

  雲慧「嗤」的一笑,才一起身,也是如此,週身骨節暴響不已。

  雲慧自有感覺,聞聲趕緊一摸,幸虧外衣長裙,十分寬大未會破裂,就這樣,粉頰上也不由添上了兩朵羞紅。

  小淵兒「格格」脆笑,慧姊姊施個白眼,疾忙奔回閨房,更換內衣,方才換好,便瞥見小淵兒穿著一身緊箍在身上的衣服,愁眉苦臉的跑進來,訴苦道:「慧姊姊,你看,衣服又小啦!怎麼辦哪?」

  雲慧驚詫的看看他,再望自己,竟真的發覺兩人都長了不少,她心裡暗想道:「這赤龍丸,真這麼靈嗎?』口中卻安慰小淵兒道:「不要緊嘛!你別急,我馬上就給你做兩件新的,你先玩一會吧!」小淵兒答應著,走近他身邊,比量了一下,驚奇的叫道:「慧姊姊,怎麼你也長高了嗎,要不為什麼我還是到你的耳朵邊呢?」雲慧溫柔的拍著他面頰,玩笑的說:「就只許你長,不許姊姊長嗎?真壞!」小淵兒雙臂一展,抱住她纖腰,將面孔理在雲慧的懷內,撒嬌似的分辯,說:「我什麼時候說不許姊姊長呀!我只是驚奇,怎的咱們倆會同時一下子便都長高的哪。」雲慧被他這麼一來,芳心深處,突然發生了一種從未曾有的奇妙感覺,沒來由竟紅了臉,急急推開他,道:「去,別頑皮啦!這麼纏著我,怎麼給你作衣服呀?」小淵兒天真的吐吐舌頭,一溜煙跑回房去。

  雲慧獨自個怔了半晌,方才動手為小淵兒趕製新衣。

  這是一段小插曲,自此以後,小淵兒一心修習「丹書鐵卷」第三篇,足足費去一年,方才將它練完。

  這一年,除了上午他可是很少再在房裡了。

  因為,要練習輕功與掌法,必須在戶外寬敞之處,故此,房後的岩石上,便成了他與雲慧每日必到的所在地。

  最初半年,他倆人雖在一起,卻是各練各,互不相擾!

  往半年,為了使小淵兒體會掌法之精要,雲慧時常與他喂招。

  兩人只要一搭上手,最少得斗上兩個時辰。

  小淵兒聰慧絕世,記性悟性特別強,只要他看見雲慧施過二次的招術,全都記住學會。

  因之,半年下來,他不但將「玄天掌」、「天機步」,練習得出神入化,更還偷學了不少雜學。

  不過,雲慧也並不吃虧,小淵兒為著補償她的恩德,堅持要讓她學習自己的「玄天掌」力,與「天機步」法。

  只是,雲慧因未習「玄天罡氣」,雖學會「玄天掌」,卻不能像他那樣發出十成的剛猛威力。

  到是那「天機步」十分有用,施展開來,飄忽若電,令人有「但之在前,忽焉在後』的感覺,不但可以攻敵,還可以持之禦敵,以避免為敵所傷。

  不過,以功力而論,小淵兒雖將「玄天罡氣」練成了七分功候,比起雲慧的「天地罡氣」與內力來,仍然是差著一籌。

  第三年夏天,小淵兒已然九歲!

  只是,他發育甚早,以個頭而論,已幾乎與十七歲的雲慧一般高矮。

  同時在武功上,他已然進窺堂奧,如若是行道江湖,雖不敢說每戰必勝,卻已可列入一流之列!

  不過他們未曾與第三者交過手,對自己功力無從估量,仍然在埋頭苦練不休。

  小淵兒開始練「丹書鐵卷」第四篇,雲慧仍然練她的「天地罡氣」!

  那第四篇,乃是最後的一篇。也是全書的精華。

  其中以「丹鐵神功」為主,以「丹心屠龍十九招式」劍法、「飛龍九式」輕功、「丹鐵指」與「丹鐵掌」為輔。

  前文表過,那「丹鐵神功」,乃丹心子由「玄天罡氣」中,演化而來,絕臻絕頂,不但可成為金剛不毀之身,更可將本身真氣,化無形而為有形,煉成為一粒豆大的內丹,可以由口內噴出,也可以由指尖或掌心發出,能發能收,傷人於十丈之外,無聲無息。

  至於那丹鐵指與丹鐵掌,乃是丹鐵神功的輔助功夫,在神功未成以前,不但要以之鍛練真氣所化之內丹,更可以發出尚未成形指風,掌力傷人於十步以外。

  「丹心屠龍十九式」劍法,與「飛龍九式」輕功,是丹心子力屠孽龍,參照著孽龍盤翔的姿態,精心獨創而成。

  故此,這劍法輕功,不但是辛辣速疾,更非在空中發招換式不可。

  如上所述,這幾種功夫,不但要身法輕靈,內功深厚,更還須心思敏捷,刻苦練習。

  小淵兒為此一苦練便是年餘,但說來可憐,卻實在無什麼太大的進境。

  雲慧見他這般晝夜不休的苦練,收穫又那麼少,心裡頭便有著說不出的痛惜。

  她知道這神功不但難練,更極耗真氣真力,若是太過勞累,不但無用,不恰反收到相反的效果。

  因此,她逼著小淵兒再服食一粒「赤龍丸」,並曉以利害,禁止他太過注重武學。

  她為他訂下文課,不僅要小淵兒每天研習「神農竹簡」與典籍,更還要小淵兒去弄那丹青繪事。

  他如今從頭讀起,正所謂「溫故知新」,兼習繪事醫術,更加能陶冶性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4:44

第四章 滄海屠鯨臨絕境


  古語有云:「歲月不足,時節如流。」不知不覺之間,小淵兒已經十三歲了。

  他如今不但與雲慧長得有一般高矮,形容舉止,更有了很大的變遷。

  外表上小淵兒不像是個童子,他質文貌秀,日常受典籍的熏染,學止吐談都因之變得溫文儒雅,活像是一位小書生。

  「丹書鐵卷」裡的絕學,他已經全都學會,只差的火候與歷練。

  如果他是在大陸上,或是有個師父來測驗他的功夫,則必會滿意的放他下山去江湖闖練,增加經驗。

  但不幸他什麼都沒有,只有慧姊姊,亦師亦友亦母的照料著他,關愛著他。

  雖然雲慧也知道,小淵兒的功力,已可以獨當一面,但卻以他年齡幼稚的理由,不放他獨自出山。

  雲慧自己,已然是年屆雙十,外表觀之,卻似乎小了好多,像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不過,她總算已經成熟,出落如花似玉,秀色可餐,一付穠纖合度的身材,一對大而藍的眼睛,一頭長長的金黃秀髮,再配上肌膚若玉,衣白勝雪,任何人見著,都不由發出驚歎與羨慕來!

  至於她練的「天地罡氣」,已達到九成火候,目下唯一所不能做到的,便是未能使真氣轉化無形。

  故此,每當她修習這一種功力時,嬌軀必然被濃密的真氣所化的雲霧,罩籠起來,遠遠看去,若隱若現,似置身於雲端一般。

  這年初夏,嶼內的日用品,發生了斷絕現象。

  雲慧因功夫正在吃緊關頭,荒廢不得,便只好著令過去曾隨其師購買東西的老農李七,擔任這一趟採買的任務。

  李七領命帶著他的兒子小黑子李樹,於一個夜晚,乘水洞開放之際,將一條特製的海船馳出嶼外。

  所謂特製的海船,實在是有點特別,那船具長二丈,寬卻只有八尺,另外船底用鐵木製成,堅實異常,不怕撞沖。

  為著便於出入水洞,船上的桅竿,可以活動放倒。

  那李七時常駛船,對外間水域礁石,十分熟悉,雖在夜間,亦不慮會撞著礁石,把船撞碎。但那知方航出那一帶礁石水域,突然間聞得「嘩啦啦」一聲水響,船身突然的升起在空中,左弦傾覆下去。

  李七一見這等情形,只嚇得大叫一聲,拉起李樹,向船外跳去。

  他兩人方才跳去,那隻船「撲通」一聲,整個的扣在水內,來了個船底朝天。

  李七一落在水裡,深知這一帶虎鯊、劍魚特多,又大又凶,咬上一口,非臂斷腿折,死於非命不可。

  故此他來不及察看覆舟的原因,立即拉著他兒子,向最近的一塊大礁石游去。

  那知,方游了不及一半,猛又聞身後一聲震天水響,兩人同時都覺得身上一緊,身不由己,隨著海水向後倒流。

  李七忍不住回頭去看,月光下只見三丈外,忽然升起了一條小山般大的鯨魚,張著如同一座小房子一般的大嘴,向裡面灌水,而自己也正是被那海水帶動,正向那巨石裡流去。

  這一下,可驚得三魂出竅,冷汗暴流,忍不住大聲呼號掙扎起來!

  從事實上,這又於事何補?任憑是叫破喉嚨,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無能改變喪命的情勢呀!

  但,也不盡然!不是嘛?就在這危及一發之頃,陡然間猛間得一聲脆叱,一道紅色虹光,陡的湧現,似一道長虹,疾如飛疾般,一下子便射入那巨鯨的眼睛裡去了。

  那巨鯨陡遭重創,不由得把大嘴一下閉攏,「卡」的一聲大響,巨頭一沉,倏忽便沒入海底。李七兩人,正在亡魂喪膽之際,當然未看清發生之事,他兩人只是陡覺得身外吸力一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的便手足並用,亡命向前方礁石游去。

  一爬上礁石,猛地瞥見石巔上站著條人影。

  他倆人大吃一驚,只當是這一帶冤死的亡魂,慌不擇地跪叩頭,祝告了起來!

  那人影一見兩人如此。忙即上前將二人拉起,開口發話道:「李大叔,你怎麼啦!我是小淵兒啊!方才……」他一句未畢,身後突然間勁風悠悠,一條白影,盤空而降,尚未落地,已然嬌聲道:「淵弟弟,你沒事吧!」小淵兒聞言,改口答說:「慧姊姊,你來了嗎?我沒事,倒是李大叔他們,嚇著了呢!」來者果是雲慧,飄落在小淵兒身邊,湊近他打量一下才看清楚果然無事,方似放下了心,轉對李七說:「李大叔受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七兩人,瞥見這二位陡然間自天而降,只驚得目瞪口呆,到把方才的驚險忘了。聞言想起,不禁打個哆嗦,吃吃的將經過,大略向雲慧說了一番!

  雲慧十分驚詫,微皺起秀眉,還沒開口,便聽小淵兒「哼」了一聲,說道:「這條鯨魚,真是可惡,六七年來,老是在附近兜圈子,如今,又把我的丹血劍帶走了,我非得想法殺了它,取回寶劍不可!」

  雲慧「唉」聲歎了口氣,急急的說:「你要到那去找他呢?現在天這麼黑,它若是自水底逃去該怎麼辦呢?」小淵兒一直以為此處是不黑天的,聞言奇怪的問說:「慧姊姊!現在天亮的很呢?怎麼!怎麼?你看不見嗎?」雲慧聞言亦覺得十分奇怪,說:「什麼?誰說不黑天啊!十丈以外,我什麼也看不見,還說亮哪」。

  小淵兒拍著自己的腦袋,說道:「天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在我眼裡,黑天與白天都沒有兩樣呢!」這話一出,連李七父子,都吃了一驚,面孔上均流露著疑惑之色,盯著小淵兒瞧。

  小淵兒聰慧敏捷,過去因從未與他人談起這事,故此一直是以為此處並無黑天,但現在知道過去的想法不對,仔細參照著「神農醫簡」中所載許多異藥的功用一想,猛然醒悟,自己所以現黑夜亦如白晝的原因,正是那「紅珠」汁液,揉入眼中之故。

  他正欲告之雲慧,忽見前方百丈外巨鯨突然浮出,巨頭亂搖,攪得它四周的巨浪洶湧如山,活像是天翻地覆,聲勢煞是嚇人!

  雲慧等三人,雖看不見,卻聽得清楚,尤其是李七父子,更嚇得面目變色,全身發抖!

  小淵兒一見那巨鯨眼中尚插著丹血寶劍,心中十分緊張,怕那劍萬一真被那巨鯨搖落,沉入海底,則撈取起來不但困難,成功的希望也是極小。

  他晃身作勢,欲投入水中,不料卻被雲慧一把捉住,嬌嗔的責備地道:「你又要胡鬧啦!上那去啊?」小淵兒知道她不願自己涉險,聞言只得停下,一面注視著那鯨魚的動靜,一面說道:「慧姊姊,你先回去好嗎?你回去弄條船來,把李大叔、李大哥先接回去,我在這兒想法把那條大船翻轉過來,也好讓李大叔出去買東西啊!」

  雲慧知他想將自己支開,也不說破,故意回頭,對來路望望,復又搖著頭,道:「現在實在太黑了,我一點也看不準落腳的地點,一個不巧,跌在水裡才不划算呢!我看還是等天亮再說好啦!」

  小淵兒皺著眉頭,拿她無可奈何,心中卻不由想道:「來時你怎麼能看得準的?真怪,回去卻又會看不準了……」其實,雲慧所言,卻也有一半實情,方纔所以能來,實因太過關心小淵兒安危,放才一鼓作氣,急疾的追了下來!

  如今,不但那原因消失,且還知道,只要她一離開,小淵開必會下海,追殺鯨魚,這叫她怎能放心得下,而又要冒險離開呢?

  原來,小淵兒與雲慧,每夜子時均一齊在房後崖頂上練習內功。

  今夜,小淵兒方一練完,正飛身到礁石頂點上眺望海晨,突然間瞥見水面下有一條巨鯨,偷偷的潛近李七所駕帆船。

  他看出鯨魚不懷好意,心中頓時又急又怒。此時,他的輕功「飛龍九式」身法已窺堂奧,雖未曾在這高有廿餘丈壁立的礁石上做過練習,心中卻已然不再重視這等高度了。

  故此,他這一發現,心急救人要緊,回頭勿匆對雲慧說了句「我去救人。」立即施展出「飛龍迥空」身法,捷如奔雷驚電,狀似靈龍盤空,自那黑礁嶼崖壁之巔,迴旋而降。

  小淵兒眼光銳利,早已看準了落足之點,故此,降至海面,在露出水面的礁石上微一蹙腳,立即騰空再起,施展出「隨伏逐流」的輕功絕技,一躍廿餘丈,不消兩個起落,人便趕到了出事地點。

  但他的動作雖快,那鯨魚卻也不慢,就在他一起一落之間,已然張開了巨口,準備吞人!

  小淵兒一見,心中大怒,未等落下,便自在空中抽出丹血寶劍,抖手用出「丹血屠龍」劍法的最後一式,「畫龍點睛」,將寶劍脫手擲出,直刺入鯨魚巨目。

  這一式「畫龍點睛」,本是以「丹鐵神功」來控制劍路,能發亦能收,但此時小淵兒,一來是功力不足,二來是距離過遠,內力不及,故此寶劍方被那鯨魚帶走,沉入海中去了!

  雲慧見小淵兒突然自巖上躍下海去,大吃一驚,想阻止已來不及。

  她凝立崖上,看不清十丈以外的夜景,也從未嘗試過上下那高礁巖,同時,更不知他到底要去救誰,但因為心念小淵兒安危,竟然也毫不猶疑,擁身向下躍去。

  不過,她降落極緩,半空中已運起「天地罡氣」,包設身外,以防萬一掉在水裡。

  幸虧那一帶海面上,礁巖極多,雲慧緩緩降下,在空中略一停頓,便已找著一塊可資落腳的岩石。

  只是在落地之後,她不敢像小淵兒一般,縱得太遠,先得看清了面前的景物,方才騰身縱躍,向那虹光一閃處追去。

  因之,這一來她便慢了一步,等趕到之時,已然看不見那條巨鯨的影子了!

  至於巨鯨,實是過去小淵兒在它胃裡呆了三天的那條。

  它因不甘心就此放棄掉數千年苦煉而成的鯨珠,幾年來一直不肯離開。

  它察覺得出,小淵兒尚保留著兩顆鯨珠,因之一方面它也想乘機收回。

  那知,幾年來,嶼內的小淵兒,終日浸沉於武學文事之中,根本就未離開過水洞一步!

  它體型太大,甚至無法接近到黑礁嶼邊,空自急得發瘋,也毫無法子。

  那鯨魚年久通靈,今夜見李七自嶼內駛船而出,便故意將船隻弄翻,好引那小淵兒出來。

  果然,小淵兒是被它引出來了,但不幸卻因之中了一劍。

  它因之又痛又怒,恨不得將他們一行四人,統統吞掉!小淵兒可不能明白這些,他一心想取回自己的丹血寶劍,把那條害人的大鯨魚殺卻,但雲慧不欲他輕易涉險,故意不肯離開,不准小淵下水。

  一時裡,四人僵在那不及一丈的岩石上,等待著天亮與轉機!

  李七父子,一身水濕,被海風一吹,直冷得發抖。

  小淵兒與雲慧見狀,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突然間,海浪山湧而起,一波波巨浪,向巖上撲來。

  小淵兒看得清楚,是那條巨鯨,游了過來的關係,只是他並不出聲,準備等巨鯨更接近時,驟起發難。

  雲慧雖看不見,卻察覺有異,立即吩附小淵兒,將李七父子,向較裡的大礁石上移動。

  小淵兒心中雖不願意,可不敢表示出來,他掀著嘴,伸臂換起李七父子,輕登巧縱,向裡面一座巨大的礁石縱去。

  他身法極快,尤其在黑暗的掩護下,一晃便失去了蹤跡。

  雲慧起步輕遲,小心翼翼的注意著腳下,雖然所行的方向與小淵兒相同,卻到得極遲。

  小淵兒見有機可乘,立即迂迴繞過雲慧,悄悄的重新回轉原先那一方礁石上。

  鯨魚雖只剩下了一隻獨眼,視覺仍自不凡,此際瞥見小淵兒去而復返,立即氣紅了眼睛。

  它狂噴著水柱猛的衝向前去,口中同時更含滿了一嘴海水,準備在接近時,一下將小淵兒噴下海去。

  小淵兒凝立石上,早已運足了「丹鐵神功」,他腳下不丁不八,腳後跟緊緊釘牢在礁石上,一動不動,雙掌下垂,凝集起千斤內力,準備著對鯨魚迎頭痛擊。

  堪堪接近不足五丈,陡然間,小淵兒一聲清嘯,右手五指微屈,對鯨魚虛空一抓,同時間,左掌挫腕,對另一隻魚目,盡力擊去。

  就在此際,那鯨魚也陡然發動,把口一張,「嘩啦啦」噴出來萬斗海水,對小淵兒兜頭蓋去。兩下裡發動都快。小淵兒右掌抓出,五縷尖風,透空而出,頓時將那柄沒入魚目的寶劍虛空攝出,而右掌劈出的一圈勁風,卻與那萬斗海水,迎了個正著。

  那巨鯨宛似小山,勁力之大,可想而知,這含怒噴水,勁道何止萬斛?儘管小淵兒天縱奇才,所練的神功不同凡俗,若真被噴著,也是難逃活命!

  小淵兒有自知之明,見狀速即撤回左掌走出的力道,陡的一縱,人化飛矢,藪煙一縷,平空上拔十丈,恰將那萬斗海水讓過。

  那海水「嘩啦」連響,擊打在礁石之上,見將那礁石,震得四分五裂,四散飛去!

  小淵兒身在空中,見狀心中暗叫:「好險」,同時之間,右掌並未閒著,只見他猛的運集起全身功力,五指一伸一屈,即將那柄已然脫出魚目的丹血寶劍,抓回手中。

  這一劍在手,何異於猛虎添翼,小淵兒再不猶疑,陡地人化「蛟龍歸巢」式,雙腿一拳一伸,肢腰一拗,頭下足上,閃電般向鯨魚脊背上落去。

  那鯨魚軀幹龐大,轉動極不靈活,加以小淵兒身法太快,它根本不曾發現小淵兒已然避開,只當已被它噴下水去。

  故此,它一見海中擊中礁石,立即又巨口大張,「咕嚕」「咕嚕」,大吸其海水,以便將水中的小淵兒吸入腹中。

  小淵兒落在鯨魚背上,那鯨魚根本就毫無感覺,仍在大喝海水,小淵兒見它這笨,十分好笑,輕輕一掠縱到巨鯨魚頭上,到光如虹。

  抖手向巨鯨另一隻完好的巨目中刺去。

  那巨鯨目光銳利,瞥見那虹光一閃,曉得厲害,猛的閉起眼睛。

  小淵兒未防它還有此著,寶劍刺出,正刺在巨鯨眼簾之上,只聽得「嘶」的一聲,那等鋒利的寶劍,竟未能將眼皮刺穿,而只是劃破了一道血糟!

  小淵兒心知不妙,雙腳猛頓,人復衝霄而起。也就在此際,那巨鯨猛一搖頭,頂門後突然張開一個大洞,射出一股徑有丈許的水柱,沖空而起,直向小淵兒擊去。

  雲慧適才趕到李七父子停身之處,不見小淵兒人影,知道他不聽話,又回去了。

  她芳心一急,立即循原路趕回,此際,也正恰趕到。

  此際,天空中,皓潔的月姐兒,突然自雲層中逸出,柔輝照射在海面上,分外明亮。

  她遠遠瞥見小淵兒空中遇險,堪堪要被水柱擊中,芳心頓忘利害,陡地嬌叱一聲,運起「天地罡氣」,猛出雙掌,帶起一陣勁風白霧,和身向巨鯨方才睜開的一隻巨眼擊去。

  她身形似電,月光下宛如一道白煙,再加上霧氣繞身,那巨鯨根本未看清飛來何物。

  只是,無論是人是獸,眼睛是最重要器官之一,均都小心防護。

  那鯨魚雖不知飛來何物,卻知是不利於它的獨眼,這它那能不怒,它一怒之下,陡然間巨口大張,一下便將白影接在口中。

  雲慧一時情急,自以為一未必中,那知事出意外,堪堪相距丈許,正欲運掌猛擊,突然闖鯨口驟開,那口內上膛,正好阻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聲驚叫,陡施個千斤墜,硬生生煞住前衝之勢,雙掌猛推「雙撞掌」式,「砰」的一聲,打在那鯨魚上膛,人也借這一志反震之力,向後飄去。

  小淵兒身在空中,看似遇險,實則他精通「飛龍九式」身法,可以在空中迴旋化式,並不要緊。

  故此,他一瞥身下水柱衝來,肢腰一拗,雙肩一晃,兩掌一劃,立即將上衝之勢化成「飛龍回空」,平著身軀,繞過水柱,輕輕向下面落去。

  小淵兒目光特異,早瞥見慧姐姐趕來,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她會這般的奮不顧身,輕身涉險。

  故此,他方在飄飄盤旋下落,猛見雲慧投進鯨口,心中又驚又急,一聲長嘯,左掌捲起一股狂飆,右手劍舞起一團驚虹,亦直向鯨口投去。

  說是遲,那刻卻正是與雲慧後退的動作,發動於同時,一個則進,一個往退,那還不正恰碰上。

  雲慧震聞得身後勁風凌厲,急切問,乍一回頭,只瞥見一片驚虹,向自己罩下!

  她識得那是丹血寶劍,雖看不見劍幕中人影,卻知道必是小淵兒。

  她陡的一聲驚喚:「淵弟弟,是我!」小淵兒卻已然收劍不及。

  其實小淵兒,也已瞥見了雲慧,無奈下衝之勢本疾,小淵兒臨場的經驗又少,竟一時慌了主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4:58

  不過,雖是如此,他還是陡的煞住了劍式,將「神龍施雨」,化成為「蒼神擺尾」,抖手將掌中劍,向下方一劃,「吱」的一聲,正劃著巨鯨捲來的大舌頭上。

  但,這劍招雖然煞住,左掌卻只是減少了兩成力道,「砰」的一聲,擊中雲慧的脊背,把雲慧震飛了出去。

  小淵兒一見闖下大禍,誤傷了慧姐姐,心中急悔交如,雙足就空一踢,追掠過上,一把雲慧纖腰抱住。

  這一串動作,快似電光石火,只在一瞬之時。

  那巨鯨口腔上膛被雲慧重重的擊了一掌,痛徹心腑,大口方欲閉攏,大舌頭方才向上捲起,小淵兒已然飛進。

  小淵兒情急變招,一劍劃傷了巨鯨的大舌頭,那鯨護痛,嘴閉得更快。

  就在小淵兒接住雲慧的同時,那鯨唇不但「卡嚓」一聲,閉了個結實,更還一頭埋入海中,,從牙齒縫裡,吸進了大量的海水來,小淵兒一把抱住雲慧,低頭對她的臉上一瞧,立時便嚇得心頭「砰砰」亂跳。

  因為,此時的雲慧,不但是面色蒼白,毫無血色!更可怕氣息微弱,雙目緊闔,顯然已暈死過去。

  小淵兒心中又慌又悔,恨不得立時舉劍自刎。一時連身在何地,都忘懷了!

  他慘然垂淚,體內的真氣,不由得因之一滯,身形驟然落下,雙足立時便陷在尺許深的海水裡。

  小淵兒腳下一涼,猛然驚覺處身之地,慌忙抬頭看,發覺只有正前面有一個二丈多高的大洞。他心急出困,救醫雲慧,當時也未細想,逕自一提真氣,施展出「隨波逐流」的身法,貼著那淺淺的水面,向洞中掠去。

  那大洞活似是一條甬道,其實則正是巨鯨的喉管。

  小淵兒一掠而進,落身時陡嗅得一股熟悉的刺鼻酸氣,他詫異四跳,見四周正是個龐大無比的圓洞,洞壁間不停的凹凸蠕動,緩緩的滲透出一種沾沾的酸水來!

  他略有所悟,同時也情知走錯了地方!

  方欲回身,由原路退回,震聞得身後來路上「嘩刺刺」一聲震天巨響,大洞口陡的湧進來股翻滾的海水。

  本來小淵兒,一直是提氣停身在微熱的水面上的。

  這一見巨浪湧入,忙即單臂一震,拔起四五丈高下,左手緊抱著雲慧,在空中使個身法,化成「飛龍回空」之勢,讓過那湧來的浪頭。

  那水勢洶湧,宣而不洩,一剎時已上漲三四丈,快趕上小淵兒迴旋不墮的身形了。

  小淵兒見勢不佳,陡然又一點浪花,霍又上升二丈,已堪堪將及洞頂。

  小淵兒遊目四瞻,目光到處,正瞧見洞頂上,叉著柄銹痕斑斑的一隻漁叉。

  這一來,小淵兒心下大悟,極快的想道:「啊!原來我過去是在這巨鯨的肚裡呀!怪不得這洞看起來會作怪呢?」想著,身形未停,雙腿交互一踢,陡然又上升丈許,右手劍一舉,隨著那迴旋的身法一劃,胃壁立時破開了丈餘一道口子。

  同時,那鯨魚護痛,胃壁因之蠕動加急,胃中的海水,被激盪起丈許巨浪,一波波直衝壁頂。

  那傷口處,沾著海水,巨痛更甚,而胃的蠕動,也因之更疾。

  小淵兒見狀,腳尖連點巨浪,人在空中,迴旋也加疾起來。不過,他右手可不閒著,只要一貼近冒壁,立即點、刺、砍、劃。一瞬間,那上面傷痕纍纍,全被血染成紅色的了。

  那巨鯨想是知道,此法不行,立將那通往大腸的「裡筋」放開,胃裡的海水,順洞洩出,不多時便只剩下淺淺的一點點了。

  小淵兒乘機先落下水底,換一口真氣,「嗖」的一聲,也縱入大腸中去。

  不過,他並不往下再走,一入腸內,立即將真氣灌注劍身,抖手施一招「神龍施雨」,舞起一片驚芒,往腸壁上罩去。

  這一招,果然威力無匹,但見那劍光到處,血肉橫飛,立時便顯出個血洞來。

  小淵兒已然想好主意,故此毫不遲疑,血洞一現,立即飛身鑽入。

  他自若驚電,閃盼之間,已然看清腸壁外空隙極少,到處都是黃黃的脂油。

  小淵兒學習過「神農醫簡」,對人體內臟結構瞭解得十分透徹。

  故此,他推想那鯨魚雖是魚類,五臟內腑必與人大同小異。

  所以,他一出腸壁,立即有縫就攢,往左方心臟所在處奔去。

  人之心臟,皆在左胸肋骨之下,該處肉脂最少。

  小淵兒轉了數轉,瞥見這面果有顆巨大的鯨心。

  那顆心方圓何止兩丈,巨大血紅,緩緩的顫跳不休。

  小淵兒心知找對了地方,不由得砰然色喜,霍地運聚全身功力,也不再講究招式,一口氣連刺了七八劍,只見破口處,血噴如泉似箭,剎時間,外邊便已經積血盈尺了。

  此時,小淵兒早已躍登上心房之巔,急忙收劍入鞘,坐在那幾根粗可合圍的大管子間,查看起雲慧的傷勢來。

  雲慧本來運有「天地罡氣」,環繞身外,若非因小淵兒急怒交加,施展出丹鐵掌;雲慧本身的功夫,也未練達絕頂的話,她是決不至被擊傷的。

  不過,雖然傷了卻並不太嚴重,以致有生命危險。

  她所以暈絕,一方面是傷,但最主要原因,卻是過度驚駭於小淵兒的投進鯨口。

  經過方纔的一番折騰,與鯨胃裡酸素的刺激,雲慧早已然清醒多時。

  只是,她覺得自己氣機不暢,週身乏力。同時,在小淵兒懷裡,也突然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刺激!

  她自己一時也想不出是什麼原因。卻是衷心的喜愛著被小淵兒抱執。

  她覺得小淵兒身上,似乎有一種奇妙的熱力,從肌膚相接處,滲透到她的體內,燙貼得使她舒服、臉熱。

  她覺得出,自己的心在狂跳,自己的臉在發燒。她怕被小淵兒察覺,便故意裝作尚在暈迷的模樣,將面孔埋藏在他的肩上。

  小淵兒可不知道這些,他覺著慧姐姐一動不動,心中悔恨交集。

  此時,他好不容易想出這番屠鯨脫困的計謀,忙中偷閒,趕快想法子,為雲慧醫傷!他坐在鯨魚心房頂端幾根大動脈之間,把雲慧輕輕的放在腿上,一瞥她的臉色,紅暈艷麗,不由得猛一怔神!

  他不知內情,速即執起雲慧的玉腕,細心的品察脈象,那知這一品之下,不由又是一怔!

  須知,凡暈絕傷重之人,脈象必顯沉緩,此際雲慧正十分激動,雖受了內傷,脈波之跳動卻甚是快急!

  小淵兒並無臨床經驗,也不知道慧姐姐的心理狀態,這時發現她脈象有異,如何不滿頭霧水呢?

  他遲疑的盯視著雲慧,心中思索著爛熟於胸中的「病案」,但任他想破腦袋,也找不出一個相似的情況來。

  因之,小淵兒更加惶急,大大的眼睛裡,不禁湧溢出兩行清淚,順頰流下,滾落在雲慧的臉上。

  雲慧自被他放在腿上,芳心裡沒來由一陣緊張,便更加不肯張目出乖了。

  但此際,陡覺得小淵兒呼吸急促,臉上沾上了幾滴清水,芳心正在詫異,突聽得小淵兒,語聲嗚咽的喚道:「慧姐姐,慧姐姐……」她聽得出來,小淵兒正在急得啼哭,為著這原因,她便不能再假裝下去,而非得醒來不可!

  小淵兒因為查不出雲慧久久不醒之故,忍不住垂淚低喚,那知,這一喚竟然有用,果然便把雲慧給喚醒了!

  不過,雲慧雙目雖然睜開,卻是啥也看不見,週遭是一片漆黑,真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但,小淵兒卻是目光如電,視覺清晰,他望見雲慧張開了眼睛,心頭一喜,立即破涕為笑說道:「慧姐姐,你醒了嗎?你試著運氣看看,傷在何處?等會兒咱們出去,立刻想法子醫治……」

  他提到她的傷,想起了自己的過失,不由得笑容頓滅,轉化為愧作之色,道「慧姐姐,我真該……」死字還未說出,雲慧柔荑一舒,將小淵兒嘴吧掩住,嫣然一笑,方想安慰他幾句問問現在何處,那知方一張唇,猛覺著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來一口淤血!

  小淵兒深明醫理,見狀心頭一寬,知這淤血噴出來之後,傷勢已有進步。

  果然,他再試雲慧的脈象,除跳動較緩外,並無其他不妥的現象。

  雲慧雖看不見,卻可察覺他正在品脈,候他診完,不由得開口道:「大夫……」她方叫一聲「大夫」,紅唇驟被小淵兒掩住,打斷她的話頭,道:「慧姐姐,你現在內臟略受震傷,最好不要說話,以免傷及中氣,現在,我們還在鯨魚腹內,我正在設法出困,出困之後,小弟立即替你醫治,好嗎?」

  雲慧櫻唇被掩,玉頰驟泛紅潮,藍眸中射出溫柔的光輝,默然點首同意。

  小淵兒立即將她背在背上,囑她兩手摟緊自己的脖子,右手自懷中取出丹血寶劍,將全身丹鐵神功運至劍身,只見那丹血劍立即光華大盛,劍端虹芒,更加靈蛇吐信,伸縮不定!

  小淵兒執劍在手,一下刺入身畔巨鯨心臟的粗大動脈,卻不立即抽出,盤身電閃般,圍著那動脈,遊走一匝,立將那動脈切斷。

  那動脈一斷,鮮血湧如噴泉,小淵兒依樣葫蘆,一連把另外兩根,也予切斷。

  心臟乃人獸生命之所繫,那巨鯨方才被小淵兒,在心房下連刺數劍,已然失血不少,全身陷入麻軟乏力的境地,這一次動脈全切,心房之作用已失,那還有不斃命之理?

  只見那動脈方斷,小淵兒猛覺得巨鯨一陣痙動,突然如天翻地覆一般,上下顛倒翻轉了過來。這一著正在他意料之中,故此毫不驚慌,不等整個的鯨軀,完全翻過,立即向左肋骨隱約可見處躍去。

  那肋骨隱約處,距心房甚近,小淵兒一躍而至,右手掌一舉,「嗖」的一聲,劍身整個的沒入肉中。

  他這裡方一劍插入,那鯨軀已然翻轉,小淵兒無形中被掛在半空。

  小淵兒左手,在身後托著雲慧的臀部,此際卻不得不空出來,加以運用。

  他急急囑附雲慧,用雙腿盤住自己肢腰,空出左手,一把抓住鯨肉,支持兩人的體重,右手乘機將寶劍,在魚肉內劃個圓圈,用力一挖,已挖下水桶般大一塊鯨肉來。

  他就著那洞,繼續削挖,飛快的一連數劍,鯨魚肉血紛紛而墮,洞後加大加深,足以容下兩人。

  小淵兒雙腳就空一蹴,左手一鬆,身軀陡然往肉洞內攢入。

  身一入洞,小淵兒雙腿一張,蹬住兩邊肉洞之壁,叫雲慧將螓首埋伏在自己肩上,右手一舉,復又對上挖去。

  血肉紛飛,剎時間灑得兩人一身衣衫盡行被鯨血濕透,肌膚亦為之染紅。

  小淵兒此時卻顧不得講究衛生,低著頭一味向上挖掘,足足挖了丈半,尚未曾挖出一條生路。

  那肉洞十分窄小,僅足以容納兩人身子,加以鯨體內空氣本來不多,腥嗅氣重,這一深入,第一個雲慧,忍不住「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小淵兒因之心中大急,奮起神力,「嘿」然吐氣開聲,猛力向上刺去。

  但聞「噗」的一聲,小淵兒心中大喜,知已即將脫困,右手劍使力一劃,左掌霍的劈出,「膨」的一響,立將那劃下的一塊皮肉擊飛,陽光與清新之氣,也陡的湧泛而入。

  小淵兒不由得精神大震,霍然一聲長嘯,縱身飄出洞外。

  那知,他方一飄出,目光一瞥,不由叫聲:「苦也」。

  原來,那四週一片茫茫大海,黑礁嶼僅隱隱於水天相接之處,不知距現在處身之地,有多麼遙遠!

  不過,所幸者,那巨鯨已然死去,魚腹翻起,漂浮在水面之上,有七八丈方圓,倒似一可供落足的小嶼。

  雲慧雖伏在小淵兒肩上,卻能察覺到氣息與光線,與前大異!

  她始頭張目,瞥見四周情況,與小淵兒週身血紅的模樣,「哎喲」一聲,道:「瞧,淵弟弟,你怎麼染了一身血啊,我們是到了那兒了呢?」小淵兒早已落在魚腹之上,回劍入鞘,正伸手要將雲慧放落,聞言回頭一瞥,慧姊姊玉頰,雖因是伏著關係,未染血跡,頭上的金髮與一身白羅衫,卻都也通紅了!

  他一邊把雲慧放坐魚腹,一邊笑著答說:「慧姊姊,你瞧瞧自己身上,不和我一樣嗎?」雲慧果然未注意自己,聞言流盼週身血紅,更是驚怔。

  小淵兒見狀,歎息一聲,又道:「唉,慧姊姊,你看下面,可不是土地,而是條死魚呀!方纔我們打魚腹內穿出,所以染了一身魚血,不過,眼下雖出來了,黑礁嶼遠在天邊,這附近又無島嶼船隻,可怎麼回去呢?」

  雲慧聽他這般說法,一看身下所坐處,軟軟的果非實地,再一盼四周,更驚得目瞪口呆,想不出主意。

  此際,天已近午,火紅的一輪紅日,在兩人頭頂上,散射出炙人的光芒,他倆雖僅僅出來不大一會,身上的血水,已快被曬乾了。

  小淵兒關心慧姊姊傷勢,便道:「慧姊姊,你快點運氣試試,若有不暢之處,我立即替你治,醫好了咱們得想個法子,離開這才行呀!」雲慧也覺著自己,仍然是週身乏力,疲倦之極。聞言便暫時將驚愁拋開,挺腰站起身來,按「天地罡氣」吐納之法,兩手凝立,雙掌按住「精門」,雙眸平視,徐徐的調運真氣。

  那知,她萬一運氣,「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嬌軀搖搖,竟再也站立不穩。

  小淵兒本立在雲慧身後,見狀趕忙將她扶住,左掌自雲慧腋下穿過,撫在左側酥胸之上,不住揉摩,同時,右臂也繞過纖腰,覆蓋住她的丹田氣海。

  雲慧不由得「嚶嚀」出聲,粉頰頓漲起了陣陣潮紅。

  不過,她並不掙扎,反退後半步,將嬌軀貼入小淵兒懷內。

  只是,小淵兒發育雖早,卻到底只有一十三歲,不瞭解男女之事,儘管此時是軟香溫玉抱入懷,雙掌撫在那女兒家最珍貴之處,卻似是毫無所動。

  他一心要醫好慧姊姊傷勢,故此,那雙掌方一撫下,便運起丹鐵神功,按「神農醫簡」中療傷篇所載,將自身真氣自掌心輸入雲慧體內,過關通穴,助她收斂那散而不凝的真氣。

  雲慧過去未習那「神農醫簡」,但凡是練武之人,卻都有運功自療,與代人療傷的常識。

  不過,這等以本身真氣為人醫傷之學,若非自身真氣凝練,達上乘功候,決不敢輕易嘗試這等方法,不但是消耗過多,若然是定力不夠,道心不堅,一旦為外物所擾,真氣立即流竄不調,造成輕則內傷、走火入魔,重則費命捐軀的嚴重後果。

  故此,雲慧一察覺小淵兒掌心變熱,兩股子火熱的真氣,夾帶著三味真火,透體而過之時,芳心大驚。

  她不是擔心自己,到是怕小淵兒會出毛病,那樣,即使是自己傷勢好了,又有什麼用呢?不過,她雖然吃驚,卻知道自今已勢成騎虎,欲拒絕已然無及!

  因之,她只好兢兢業業的,凝神澄思,返神還虛,以神導氣,來協助小淵兒,合力凝聚自己的真氣。

  她這一通力合作,果然事半功倍,不過是一盞茶時,雲慧的真氣、逐漸凝煉,與小淵兒輸入的真氣化合,通關過穴,自丹田「氣海」,上升「巨闕」,分過「中庭」,合於「正堂」、「璇璣」、「天哭」,過「元關」、「灌風」、「水溝」、「天官」、轉入「後頂」,順脊下達「谷道」,「陰交」「玉關」,分灌雙腿,上轉兩腋孤臂,回歸「玉環」,完成一大周天。

  這一來,雲慧不但是傷勢痊癒,更因受小淵兒純陽童子的三昧真火培烤之功,全身毛孔皆被迫開,內臟五腑也因受純陽之氣而更形精練。

  小淵兒助她行完周天,察知慧姊姊內傷已痊,便緩緩將真氣收往,長噓了一口氣,緩緩的放鬆雙掌。

  雲慧一待他收手,立即扭轉過嬌軀,一下把小淵兒擁在懷內,激動不已的喚道:「淵弟弟,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5:13

第五章 海底天地無日月


  龍淵在巨鯨腹內,將鯨魚心脈切斷,自肋骨處逃出魚腹。

  那鯨魚死前,曾經過一番猛烈的掙扎,在海中死命遊行,死後魚腹翻白,漂浮海上!龍淵出腹後,發現處身於一片汪洋,四周碧波千頃,無岸無涯,不要說回不了黑礁嶼,附近一帶,連個孤帆的影子,也望不見,他無奈之下,暫抑住焦急,先為雲慧醫痊傷勢。

  經過一天的勞累,龍淵在慧姐姐慰撫之下,不覺沉沉入夢,枕著慧姐姐玉腿,在巨鯨腹上,大睡了起來!

  雲慧年華雙十,情竇已開,過去對這個小弟弟,關懷備至,卻未涉遐思!

  但經過這一天的不凡遭遇,被龍淵抱持醫傷,不由自主芳心大動,深深愛上了比她小六七歲,身量卻與她一樣高矮的淵弟弟。

  少女的情懷,亦如天邊多變的雲霞,多愁善感,更似那乍雨驟晴的初夏天空!

  雲慧注視著熟睡的龍淵,芳心裡充滿憂喜愛憐的各種情緒。

  她覺得龍淵無一處不足以令人動心,值得令人傾心相愛,自己若能與他終生廝守,確是再好沒有!

  但兩人的年齡懸殊,小龍淵現在是一片純真,雖然身體發育接近成熟,思想上心理上卻仍然停留在兒童時代!

  他不能體會自己的深意,也不可能對自己發生其他的超越姐弟關係的思想。

  自己雖已成熟,這事兒卻不但不能教導於他,甚至,由於那少女的矜持,也不能主動的做何表示。

  若等他長成,等他懂事之後,他是否會認為自己太大,是否會在江湖中,尋找其他的理想對合呢?

  關於這一點,是雲慧最不敢想像,也是最令她傷心的問題!

  因之,她不由得為那尚不確知為未來傷感。

  在她的玉面上,因此流露黯然之色,似乎這事已成定局一般!

  但這種感覺,也只有片刻的時光在她的心底逗留。

  片刻之後,她會設想出種種方法,去試圖應付龍淵的變心。

  因之,在她認為某一個方法足以挽回龍淵之際,她又不由得展露出得意的笑容,像是真個勝利了一般!

  她這般瞑想著,時而焦灼,時而微笑,將身外的一切,與那飛逝的時光,都整個的忘懷了。

  直到小龍淵一記「夢拳」打在她的酥胸之上,方將她驚醒過來!

  她茫然閃目流盼觸目處太陽已落,大海中波濤洶湧始才回復到現實之境!

  她不禁發愁想不出法子,離開活動的『陸地』回到黑礁嶼去!

  同時,她注意到自己的衣衫已盡為鯨血染紅,那鯨血雖早被陽光曬乾,卻仍然有一股腥氣,刺鼻難聞。

  她想乘小龍淵熟睡之際,去洗洗身子,洗淨這一身血跡!

  小龍淵被刺目的夕陽耀醒,睜眼不見了慧姐姐,他以為慧姐姐遭到意外,惶急之下不暇多想,便放聲大呼不止。

  雲慧此際,正在水中戲泳,聽得小龍淵叫聲中充滿焦急之意,芳心一驚,驟爾浮出水面,施展「魚躍龍門」身法,在水中纖腰一弓,纖足一蹬,頓時人如脫弦之箭,向鯨背撲掠。

  那知,方一出水,海風吹過,雲慧猛驚覺週身未著片縷,衣服尚泡在水內。

  這一下,可令她羞急大作,驚聲一呼,體內真氣因之一滯,「噗通」一下,重又掉下水去。

  小龍淵正站在水邊,方才驟然見慧姐姐赤身出水,已在詫異,這時,瞥見她驟又落水,不知她乃因羞愧之故,只當她發生意外,傷還未痊。

  因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立施出「蒼龍入海」式,「嗤」的一聲,投入雲慧落水之處把將雲慧抱個結實!

  事出突然,雲慧只驚得花容變色,但身在水中,想欲解說,又不能開口,無可奈何只好讓龍淵摟住,向上升起。

  兩人頭部,方浮上水面,雲慧趕快附在小龍淵耳邊,道:「淵弟弟快放開我,我沒穿衣服呀!你……怎麼啦?快轉過臉去,不許看!」原來,小龍淵聽她說未著衣裳,低頭向懷內一看,果見慧姐姐玉體晶瑩如玉、一絲未掛,自己的雙手正摟著她的腰部,她的嬌軀亦正緊緊地貼在自己懷裡。

  更奇妙的是他也有了感應,只覺得懷抱嬌軀美好如溫玉軟香,觸手處潤滑光潔,一時竟使他呆了一呆,忘記放(於手!

  雲慧見他不肯放手,忍不住抬頭一瞧,瞥見他兩道出神的異樣目光,心頭一跳,芳心暗喜,但由於少女的矜持與嬌羞,卻不得不故意裝出佯嗔,命令他轉過臉去!

  但是小龍淵,卻因之驚覺自己太過失禮,自覺犯瀆了慧姐姐似友實「師」的地位!

  他慚愧得滿面通紅,迅速地放鬆雙手,猛的轉身,一頭潛入水中,回前游去!

  前面四五丈外,便是那巨鯨龐大的屍體,小龍淵游到旁邊,方想上去。

  陡覺那鯨魚微微一蕩,水底下突然冒上一股紅流,轉瞬間散佈開來,將海水染成紫紅。

  龍淵心想,一定是鯨屍被魚類咬破,才冒出這多血液。

  但是何魚類,有此利齒,能嚼破堅實的鯨皮?

  好奇心之一動,小龍淵便想看個究竟。

  因之,他不上反下,疾使個「千斤墜」身法,身軀陡往下沉。

  此際,天色已然入夜,海水中更是漆黑!

  小龍淵眼力奇佳,視黑夜如同白晝,在水裡睜目而視,仍可以遠及十丈。

  十丈下,海水壓力奇重,令人十分難受,但游魚穿梭而行,卻顯得頗為自在。

  龍淵運起丹鐵神功,充沛四肢,頓覺壓力驟減,視力也覺著明亮了許多,他環視四周,見那載沉載浮的鯨魚邊,環繞著無數虎鯊劍魚等凶殘魚類,紛紛嚼咬鯨屍,卻很少能將那堅實的鯨皮咬穿了的!

  他悄悄的再往下沉,忽見上方墮下一團血紅晶光,晶光中裡裹著絕色佳麗!

  仔細一看,卻正是雲慧!

  原來,雲慧著衣之後,不見了小龍淵,同時也發現水下冒起的鮮血。

  她深知小龍淵童心未泯,必是好奇潛下去。

  她頗不放心,想入水尋,但苦於目力不佳,入水後更是短視。

  幸虧她想起囊內帶著顆驪珠,光華特強,堪能以之照明。

  遂即取出,托在掌心裡,向海底潛去!

  小龍淵見慧姐姐也跟了下來,忙停身相待,等雲慧沉至身畔,相與會合。

  兩人會在一起,雲慧一把抓住小龍淵,欲往上升。小龍淵卻連作手勢,表示要察看究竟。

  雲慧無奈,只好拉他繼續下沉。

  那一群魚類,各認為是口中美食,紛紛追來,但追近驪珠光耀之處,均不敢欺近,只圍著兩人團團亂轉,似對那驪珠,深懷戒懼之心!

  下沉再有五丈,已達鯨屍脊部,小龍淵神目若電,早已看清,那上面釘著個巨龜。

  那巨龜背做金色,團團是足有丈許,甲背之下,生至六足,此時正釘附鯨脊之上,將一顆長頸,伸入鯨屍肉內,似正在吸取鯨血,故而未瞥見兩人。

  兩人距那龜遠有七丈,雲慧因之並無所見。

  小龍淵童心尚重,見那龜出得奇特,一時好玩,也未徵得雲慧同意,驀單手運掌推出排山倒海的勁力,激起一股洪大的水流,向巨龜背上打去。

  那龜正吃得性起,那會料到會有人對它暗算?

  故而,這一下打個正著,水中聞不見聲音,卻眼見水花翻湧進巨鯨屍體,都在微微晃動。

  但說也不信,那巨龜受些一擊,甲背並未碎裂,只是將一顆巨頭縮了回來!

  小龍淵心中駭異,龜背之堅,出乎意料之外,所運起丹鐵神功,勁力剛猛,何止千斤?卻竟不能傷那巨龜分毫!

  心中想著,可並不懼怕、雙腳一蹬,拉著雲慧,向巨龜欺近!

  那巨龜身受重擊,雖未受傷,疼痛卻不能免,故此,巨頭一縮回來,六足一放,立即脫離鯨身,龐大的身軀,一翻一滾,對小龍淵方向迎來。

  兩下正面相對,在水中旬行均速,剎時間接近數丈。

  雲慧適因相距過遠,看不清楚,此時猛的瞥見巨龜,週身金霞閃閃,斗大的巨頭上,並排著四隻巨眼,亦一般閃射精光,凶光毫露,疾衝而至,頓時嚇了一跳!

  小龍淵當然也看見巨龜之形狀,怪異凶狠,心中亦覺微凜。

  與雲慧不約而同,手牽手,上身微挺,斜向上方浮升。

  巨龜看清兩人,手托驪珠向上升逃,它認為正是口中美食,焉肯放過,六足齊劃,追蹤而浮。

  小龍淵兩人見狀,猛提丹田真氣,手足齊動,向上浮升,快似飛天,巨龜雖然通靈,是水中生物,卻礙於體積過大,速度不及兩人,及升至水面,他兩人已然跳到鯨屍上去了!

  此際,時已入夜,天空中寒星閃爍,月姐而隱在烏雲裡,一些也顯不出光輝來,但雲慧掌中驪珠,並未收起,仍然執在掌中。

  她與小龍淵,並肩攜手,水淋淋凝立在鯨腹邊沿,注視水中動靜。

  那巨龜頭一出水,昂首「嗚嗚」一叫,聲似悶雷,震人耳鼓,陡然把口一張,噴出老大一團金光,向兩人打去。

  這團金光,快似閃電,劃空帶起絲絲異聲,直奔雲慧所執驪珠。

  雲慧芳心暗驚,急切間纖手微揚,作勢欲將驪珠彈出,迎擊金光,陡聽小龍淵大喝一聲,雙臂齊揮,十指微曲,做擒拿之狀,向金光抓去。

  雲慧知道,小龍淵所施乃丹鐵掌中的一招「雙龍搶珠」,以丹鐵神功貫於十指,虛空抓物最遠可及十丈。

  小龍淵功力不足,二丈之內,仍可易如反掌。

  果然,那金光飛入二丈之內,陡的方向略偏,向小龍淵兩掌中間投來!

  小龍淵見狀,面色格外凝重,雙目盯住金光,一眨不眨,等飛近手邊五尺,陡又清喝,足下微動,身軀倏忽向右方退移一丈。

  那金光已被控制,喝聲中在空中微微一頓,疾勢稍緩,冉冉劃一半弧,投入小龍淵雙掌之中那巨龜至此,發覺內丹被人制住,氣得「嗚」聲大鳴,張唇鼓腮,似收回。

  小龍淵雙手按住金光,發現竟是顆金霞流轉的龍眼大珠。他此時熟讀典籍,知這珠必是巨龜內丹。

  大凡龜類,煉成此種內丹,必有數千年道行,睹此龜,奇形異狀,六足四目又善吐珠,不正是「南越志」中所載的朱鱉嗎?

  但朱鱉以名測之,外殼顏色,必作血紅,這鱉何以是通體金色?

  小龍淵似悟尚疑,正右思索,猛覺手中金珠,躍躍欲遁,雙手一緊,抓個結實,閃目一看,正看見那鱉鼓腮作勢,狀頗焦急。

  小龍淵見狀,心下不忍,正欲放手,讓他收回,不料那鱉情急火發,陡然間巨口連張,又噴出五顆金珠,向兩人電般打來。雲慧凝立水邊,運功戒備多時,見兩顆對她射到,迅速將驪珠放入囊內,纖掌齊揮,打出兩團勁風,向兩珠迎去!

  誰知,那龜道行數千年,力大無窮,這含怒一噴,勁力更大。

  雲慧的掌力,與那兩團金光一接,但聞得「波波」兩響,嬌軀反被反震之力,震飛出二丈多遠,而那兩珠,卻僅是滯了一滯,而齊向小龍淵打去。

  雲慧身在空中,睹狀更是一驚,努力打個千斤墜,翻落下來,想欲上前救援,那知踉蹌兩步,一跤躍坐鯨腹之上,只覺得雙臂酸麻得難以舉起,胸中也有些血氣翻沸!

  她無奈只得一方面調氣鎮壓血氣,一方面睜著兩隻藍眼睛,發急的看著小龍淵!

  小龍淵本立在雲慧後方,瞥見那巨龜霍又噴珠,心中大怒,先隨手將金珠扣在囊內,空出雙手舉起十成丹鐵神功,凝神以待。

  及至雲慧被金珠震飛,他不及搶救,另三顆首尾相銜,電般打到。

  小龍淵不知慧姐姐是否受傷,心中卻是更氣,一等三顆打近,左手四指齊彈,用柔勁打出四股丹鐵罡氣,削弱三珠的來勢,右掌緊跟著虛空連抓,同時裡引身後退,後掠丈半,讓出兩下的緩衝空間,陡又雙手齊抓,立將三顆金珠,抓入掌中。

  另兩顆金珠,因被雲慧擋了一擋,飛勢已緩,小龍淵向後一飄,已將它讓開。

  但那二顆似有靈性,一擊不中,在空中劃一圓弧,霍又投入巨鱉口中。

  小龍淵將三珠放入囊內,扣緊囊口,掠至雲慧身邊,焦急的正欲動問,雲慧已挺腰站起,對他微微一笑,略顯扭捏,道:「淵弟弟,我不要緊!方纔我太大意,小瞧了巨鱉之力貿然以剛力迎擊,真差點震傷內腑!」

  這話不錯,以雲慧目前功力,比小龍淵只強不差,但一則因她未習過虛空抓物,不能像小淵兒般攫取金珠,二則她妄以剛勁相迎之故。

  要知,武功一道,最忌以硬撞硬,固若是雙方的功力火候,稍有差別,勝負之數立即判出。但既或兩者相等,這樣子交接對陣,亦最耗雙方真氣體力。

  因此,練武人講究「以柔克剛」、「以剛制柔」,妙打巧拿,以靈巧致勝!

  雲慧小視金珠之力,妄圖以力降服,方致被它震飛。

  但她所練的「天地罡氣」到底非同凡俗,雖被震得一時難以施力,並未受傷,略一調息,立即復原如初。

  然以雲慧而言,小龍淵一舉連攫四珠,她身為姐姐,卻反而被珠震飛,面子豈不難堪?

  小龍淵知道她不好意思,便也不再多言。

  水中巨鱉,連損失四顆內丹,氣怒攻心,那計厲害,「嗚嗚」大鳴,乘兩人對面談話之際,陡又將兩粒收回的內丹,噴射而出。

  這一次,它全力而為,金光閃閃的內丹,比上次聲勢更疾,「絲絲」風聲掠空,向小龍淵背上打來。

  小龍淵功力已深,聽風辨位,早知有內丹襲來,故此未等打到,拗身一轉,已然轉過身來。雲慧上次被擊得跌了一跤,不但生氣,也自覺大失面子,更直接恨上大鱉。

  此際一見兩丹飛至,香肩一晃,搶至前面,雙掌齊揚,打出兩團氣勁,向丹迎去。

  小龍淵見狀,吃了一驚,心中方想:「慧姐姐方才吃過這虧,怎麼還要這麼對付?」卻見雲慧,週身已滲出一團白霧,將「天地罡氣」運至體外了!

  他可不便表示指正,只好蓄勢準備,打點接應!

  其實雲慧並不呆傻,明知不能力敵,豈能鑽牛角尖?

  她早已想好對策,這雙掌一揚,將天地罡氣運起,等勁力與金光內丹一接,微微一阻,陡然收勁,往兩旁一引,玉臂猛的一抖,以天地罡氣所化薄霧,兜將上去,將金丹層層包沒,雙足一蹬,嬌軀隨著那內丹前衝之力,向後疾掠,剎時間,已退出廿餘丈,堪堪要掉在水裡!

  一旁小龍淵,瞥見雲慧施出這手,大為欽服!

  皆因這並不屬於任何招式,完全是雲慧的慧心妙思,想出的收珠之法。

  須知,雲慧所練「天地罡氣」,與「丹鐵神功」,有異曲同工之妙,能將罡氣運出體外,護身傷人!

  雲慧先將那內丹的方向引斜,再以天地罡氣所化白霧將之罩住,那內丹無疑是網中之魚。

  只不過,內丹的衝力太大,若不跟著它後退,仍必被它衝出。

  雲慧這一退憑遠,內丹之餘力已衰,被雲慧雙掌一抓,輕易的抓在手裡。

  小龍淵一聲歡呼,掠迎上去。海中巨龜見狀,暴怒如狂,陡的一聲大鳴六足猛的一拍,龐大的身軀,立即脫水飛起,「叭噠」一聲落在鯨腹,張開血盆大口,「嗚嗚」連聲,惡狠狠如飛向兩人立身處爬去。

  小龍淵見狀,未等它爬近,與雲慧不約而同,脆叱一聲,掠身而起。

  小龍淵身在半空,手腕一翻,自懷中抽出「丹心寶劍」,一式「蒼龍入海」,丹血劍虹光閃縮,連人一起,向鱉背落去。

  那知「梆」的一聲,丹血劍砍中鱉背之上,不但未破,卻還把小龍淵握劍右手,震得發麻,幾乎是把持不住。

  雲慧這時,已掠至巨鱉背後,右手一掌,逕以天地罡氣,十成勁力,劈向巨鱉後尾。

  那後尾長有三尺,看上去軟軟的,極是脆弱,那知掌力尚未擊實,那後尾陡的一縮,竟然縮入體內。

  雲慧出其不意,叫了一驚,忙把勁力煞住,玉臂一揮,斜劈那鱉後腳。

  這一下,打是打個正著,但並未發生效果。她只覺那鱉腳軟軟的極不受力,像打在一團棉花上一樣。

  那巨鱉不見了眼前人影,巨首一轉,發覺兩人,一在甲脊,一在後尾,一聲怒鳴,四隻金光閃閃的眼中,凶光暴射,「呼」的一下,噴出一片烈火般,夾帶腥臭的液體,向背上的小龍淵打去;一同時間,後腳離地,一縮一蹬,逕踢向雲慧玉腿。

  小龍淵「神龍升天」,拔空而起,避開那一片液體;雲慧飄身移步,避過一腳。

  兩人不約而同的發愁,怎麼能弄死這只惡鱉。

  小龍淵身化「飛龍回空」,盤空一匝,俊眉一揚,飄落雲慧身畔,道:「慧姐姐,這鱉皮甲堅實,不懼寶劍,不過,我想地腹部定有脆弱之處的。」雲慧一想,此法或可能行,點頭答應,掠身讓過巨鱉噴來的另一片液體,疾捷地欺近巨鱉左方。

  小龍淵將劍一插,兩雙手疾抓住鱉甲邊緣,同時脆叱用力,猛地向上掀去。

  兩人功力均已深具火候,這時同施出十成威猛,力道何止千斤?加以那巨鱉不慮有一下掀起!「砰」的一聲,六腳立即向上朝天。

  那巨鱉身大腳短,甲背圓硬,就怕翻身,一翻過來,實在是很難再翻轉過去。

  這一下,巨鱉猝不及防,六腳朝天,只急得「嗚嗚」厲叫,頭尾六腳,亂擺亂動,大身軀晃晃搖搖,似不倒仙翁般,再也翻不回來。

  雲慧與小龍淵,大喜過望,鼓掌大笑,有趣的注視著巨鱉掙扎,並不急於殺它。

  那巨鱉掙扎半天,漸漸由暴怒變成氣餒,由氣餒變成懼怕。

  它四眼望著兩人,「嗚嗚」亂叫,聲調中已失去凶焰,轉化成乞求之音。

  小龍淵聞聲,對雲慧道:「慧姐姐你看這鱉真可憐,一點凶勁也沒有了,咱們放了它好嗎?」雲慧道:「看這鱉樣子,不但是個異種,必還有數千年以上道行,殺了它實在可惜,不過若把它放了,再咬人怎麼辦哪?」小龍淵「唉」了一聲,思索有頃,說:「我記得古人書中,不乏有論及海中龜鱉之屬的記載,但卻無一種是與他相同的,不很怪嗎?不過,古人傳說,龜鱉之屬,善於修煉,稍有氣候,便能通靈。如果是真,他既有數千年歲,當也通靈了吧?」

  那巨鱉當兩人對話之際,住聲不叫,亦不再掙扎,似在諦聽兩人所言,此時小龍淵才一住口,立即「嗚嗚」叫了兩聲,音調更加柔和。

  小龍淵童心正盛,見鱉鳴聲有異,衝口問道:「你懂得我的話嗎?」雲慧「嗤」的一笑,覺得淵弟弟真個天真。那知巨鱉聞言,竟然「嗚嗚」又鳴,似是回答一般。

  她正在驚異,小龍淵喜得一跳道:「你真懂?再叫兩聲。」那鱉果又叫了兩聲,小龍淵更樂得哈哈大笑,說:「慧姐姐,你看它真的通靈呢!」說著,繼對巨鱉道:「你既然通靈,我們也不忍殺你,不過放了你以後,卻不能再逞兇威咬人,你能答應嗎?」巨鱉嗚聲而應,小龍淵乃對雲慧道:「慧姐姐,我們放了它好嗎?」雲慧應聲示可,正欲與他一同去翻轉那鱉,小龍淵突又止住她動作,復對巨鱉說:「我還有兩個條件:第一,今後無論何人,均不能加以傷害;第二,是需要送我們回去。你答應,就連叫四聲,我們不但放你,並且還你的內丹,若是不願,就任你翻著,自生自滅如何?」

  那鱉果然連叫四聲,表示答應,小龍淵大喜,對雲慧眨眨眼後,得意的跑到巨鱉身邊,與雲慧合力,復將那巨鱉掀轉了過來!

  那鱉轉過身軀之後,果然能遵守諾言,伏俯著一動不動,不但是凶焰斂盡,意態間更加馴順異常。

  小龍淵見狀,頗為放心,喜悠悠用寶劍割下七八條鯨皮,每條長有數丈。

  割下之後,復又將血肉洗淨,行至鱉前,道:「我現在要在你背上,做兩個坐兜,以便乘坐,做好之後,你便送我們回家好嗎?」那鱉巨頭連點,眼中流露出善意與乞求之色。

  小龍淵瞥見,「啊」了一聲,說:「你是要內丹嗎?好,我現在還給你,不過你卻不能食言哪!」說著,果在囊裡掏出那金色內丹,投入巨鱉之口。

  雲慧在一旁看著,即好笑他的天真,又佩服他的敏慧,同時,也將自己攫住的兩珠,投了過去。

  那巨鱉一口接住,巨目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巨頭連點,鳴叫不停,像是道謝一般。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5:31

  小龍淵伸手拍拍它的大頭,在六隻鱉腳上,將鯨皮結好,在中間做了兩個坐位,兩個大結,以便抓手兜坐,復又用一長皮,繞在鱉頸上,多餘的搭在坐位前,作為指揮方向進退的韁繩。那鱉動不動,閉目養神,任他撥弄。一切就緒,已過一個更次。

  天明之時,小龍淵曾隱約看到,黑礁嶼聳立正北,此際因天黑夜暗,看不清楚,卻不願再多等待。

  皆因,兩人一天一夜,未進一點飲食,雖然因功力已達相當火候,曾食過鯨珠與「赤龍丹」緣故,不十分覺得難過,卻也微感飢渴!

  若再不走,明天太陽出來,日光下炎熱無比,豈不是更加難受!

  因此,小龍淵決定連夜起程,逕赴正北,即便是方向弄錯,到不了黑礁嶼,卻也總比在此地好些!

  他這麼告訴雲慧,雲慧自然十分贊同!於是兩個人盤坐在鱉背之上,小龍淵在前,執起皮鞭,輕輕一抖,道:「喂!別睡啦!走吧!」那巨鱉聞聲,轉回頭看了他一眼,四目兩睜兩閉,霍然起身,躍入水中,並不下沉,但見它六足划動,貼著水面,如飛向正北遊擊!

  小龍淵坐在鱉背上,覺得那一起一伏似是在搖籃之中,煞是有趣,嘿嘿一笑,縱聲長吟道:「與君不負登臨約,同上金鱉背上行,……哈哈……慧姐姐,今天我們跨鱉渡海,將不讓徐神翁專美與前了!」

  雲慧也覺得這事兒十分新鮮,直似仿夢一般,見他文縐縐吟詠「徐神翁」詩句,細一回味,果然有幾分道理,不由脆聲嬌笑起來!

  小龍淵這一吟詩,心中陡然一動,道:「慧姐姐,你可知咱們跨下,是何名稱?」雲慧思索半晌,不得結果,小龍淵得意的又說:「南越志中曾載:『海中有朱鱉,狀如松,右四眼六腳而吐珠。』故而此物,必是鱉屬。但可疑它色仿金黃,非是朱赤,因之小弟推斷,此物之父,必是金鰲,其母必是朱鱉,二者合一,有母形,具父色,故名之曰『鰲鱉』方妥。」這一番說詞確有理,但無奈語氣像在背書,動作搖頭晃腦,神態十分滑稽,逗得雲慧「咯咯」脆笑,連連拍著他的後背,嬌呼「頑皮」。

  那鱉在海上划行奇快,約有一個更次,正前方果然出現了黑黑的一片孤嶼!

  小龍淵仔細打量,果似所居黑礁嶼,忙告訴雲慧,雲慧也高興異常。

  那知正在此時,那巨鱉突然回頭過來,對著小龍淵連連低鳴。

  小龍淵起初不明其所,猜了半晌,見它屢屢將頭伸入海裡,突有所悟,道:「你是要潛水嗎?」那鰲「嗚」聲一叫,連連點頭,表示它正是這個意思。

  雲慧見狀,不由得皺起秀眉,才欲表示反對,小龍淵卻看出那鱉並無惡意,其所以如此,必有緣故,不由動了好奇之念,連連答應。

  那鱉得到許可,長鳴一聲,斗大的巨頭一沉,剎時潛入海下,斜斜的向深處游去。

  雲慧無奈,只好緊抓甲背上所纏鯨皮,運氣將穴竅閉住,以防灌入海水。

  小龍淵好玩的觀察四周,只見那海水下,游魚無數,種類繁多,大小不等,但一見巨鱉馳來,立即四散驚竄,不敢接近。

  小龍淵心知這巨鱉生性必甚凶殘,致令其他魚類不敢與它親近!

  漸下漸深,小龍淵漸覺得身外的壓力,漸在加重,海水的溫度也逐漸變冷。

  他與雲慧,均不由冥目運功,以抵抗壓力與寒氣。

  但那鱉卻似一無所覺,一味仍往下沉,也不知沉了多深,才漸漸改急瀉而為斜行。小龍淵丹鐵神功,運行一匝,氣達四肢,漸能抵住外來的壓力與寒氣。

  他好奇的睜眼,卻發現處身於一片奇幻之境。

  的確,那四周的景致,太美妙,太奇怪了!若非是身外是水,小龍淵幾乎以為那是天堂。

  因為,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列山脊,山脊上長滿了各種花草。

  花草間,到處陳放著徑丈的大貝!那貝殼的中心,都含孕著一顆顆銀光四射的碗大珍珠。

  珍珠的霞光,映射到附近的珊瑚樹上,使那些奇形怪狀的半透明的珊瑚樹,反映出紅、綠、碧、紫等不同的奇妙光彩。

  小龍淵透過深碧的海水望去,一切的景物,似是罩著一層淺淺的碧紗,是那麼動人與美妙!

  他幾乎忘卻身在何處,讚美的歎息一聲,差點兒灌了一口鹹水。

  他轉頭望望雲慧,卻見她正閉著眼睛,到一切似還無所覺。霞光照耀在她的臉上,時紅時碧,顯得她那美好的臉龐,分外的充滿了神秘瑰麗之感!

  小龍淵由衷覺得,慧姐姐不僅足以依賴信託,也實在令人敬愛!他由衷的讚美著,伸手捏捏雲慧的鼻子!

  雲慧驟然張目,霍然被四周的景色,驚開了櫻唇,她慌忙吐出口中的海水,作態對龍淵微微而笑。

  那巨鱉並不停頓,一剎時超過山脊,霍又向下沉去。

  下面,是一片絕谷,像陸地上的山巒谷地台般,那絕谷,正處於兩條山脊之間。

  谷中,海水黑沉沉更加陰冷,人不知有多深,任憑小龍淵窮盡目力,卻也看不著底部。

  他拉了拉皮韁,示意巨鱉不要再往下去,皆因壓力愈來愈大,不但壓得人難受,卻還不能出氣呼吸。小龍淵兩人,無論是內功有多深多厚,若長久不能呼吸,必致窒息而死。

  小龍淵兩人,入海已久,不要說壓力,光只這不能呼吸,亦令他兩人難過萬分了。

  但那鱉並不聽命,仍一味垂直下瀉,堪堪又下去百十丈深。

  小龍淵此際,十分吃驚,心知如再往下,必會窒息而死,皆因他此時已然感受到體內的其氣漸有了枯竭現象,若不運息,一時半刻之內,不但會忍不住飽飲海水,更會因受不住壓力迫壓,七竅流血而亡。

  他轉身見雲慧,亦產生此種現象,美麗的臉孔上,充滿了漲紅,只是,只是那湛藍的眼波中,卻似乎有萬縷憐愛與柔情,默默的盯著自己!

  他覺得奇怪!猜不透何以當面臨生命危境之時,慧姐姐不但不當機立斷,提示出困,反而顯出這付神色。

  其實,雲慧並非未感到難過,她所以如此,實因方才驟見的奇景,及驟被神奇光映射的小龍淵俊透無匹的面貌迷住,一時陷入到一種激動忘我的境地之中,而遺忘了身外的一切!

  她覺得似化身仙女,與自己心愛的仙重,漫遊於仙境之中,她與那仙童——身邊的小龍淵,似溶為一體,攜手同騎,去赴一個神秘的約會。

  因之,她雖然有些窒息之苦,卻一反常態並不曾示意小龍淵設法離開。

  她如今是以小龍淵馬首是瞻,她自覺一切須依附在小龍淵保護之下。小龍淵雖然奇怪卻不能領會這些。

  同時,他覺得也沒有猶豫的時間,他必須當機立斷。

  他不再遲疑,迅速的抓住雲慧纖手,準備放棄跨下的神奇而不聽指揮的坐騎,騰升出海水,去呼吸新鮮空氣。

  那料他方欲行動,陡覺坐下巨鱉,突然靜止。

  回頭一瞧,只見如今正停在絕谷削壁邊,那壁上,有五尺高,二尺寬一方長方石洞,洞中透射出一團柔和的光輝!

  那巨鱉停在洞前,扭頭作勢,似要他兩人進去。

  小龍淵集中目力往洞中一瞧,意外的發現洞內竟無半點水跡!

  他滿懷驚訝好奇,一拉雲慧,雙雙穿波而入,但聞「嘩啦」一響,兩人竟真個脫離了海水,而來到了有空氣的地方。

  他倆在水中蹩了很久,初入洞裡,猛然狂吸幾口大氣,恍似那空氣特別鮮美,似到了天堂上一般。

  兩人吸飽之後,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只見那洞是一條寬僅一丈的甬道,曲折延展,不知通往何處。

  口洞口壁上,嵌著顆寶珠,銀光四射,大如鴿蛋,光芒正罩住整個洞口。

  洞外海水壁立如削,似被一道無形的質體阻住,竟無一滴流入洞內。

  小龍淵奇怪的伸手一摸,一下便伸入水內,並不覺得有什麼阻擋。他退後三步,注視著那顆寶珠,道:「慧姐姐,你說海水為什度進不來?」雲慧茫然的輕搖螓首,猜想道:「是這顆寶珠的功效吧?」小龍淵歡然道:「對,我想必也是寶珠的特殊功效。據『南越志』記載:『海中有避水犀,其出入有光,水為之開。』壁上此珠,以我猜想,或即避水靈犀的內丹,若干年前,這洞當處於海上,後經陸沉,因洞口嵌鑲此珠,故而水不能進。」

  雲慧聞言果然有些道理,嘉許的微微一笑,道:「走,淵弟弟,咱們進去看看,這洞裡說不定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否則那大鱉決不致無緣無故送咱們來的!」小龍淵與雲慧並肩前行,每走三丈就有一個轉折,同時,洞頂上也嵌有一顆同樣的寶珠。

  就這樣轉來轉去,小龍淵心中默計,已經過十二處,前面洞徑,霍然開寬。

  遠出望去,只見那裡面似一石室,室內五彩繽紛,霞光流轉,煞是美觀!兩人加快腳步,一掠而至,遊目四眺,都立時嚇了一跳!

  小龍淵心內緊張,雙臂挽住慧姐姐右臂,覺著那條玉臂,似在微微顫抖。他曉得雲慧也有些害怕,一種男性的豪氣,不由自主被激發,他覺得自己既然身為男兒,當有職責保護弱女!

  因之,小龍淵膽氣一壯,故意說道:「怎麼這兒有這多死人?怕是與當年陸沉有關吧?」原來,那洞內石室,廣有五丈,正中央有個大盆,逕約一丈,各色的珠玉珍寶,堆滿其中,像一座小山。

  那五霧繽紛的霞光,便在那盆中珠寶上發出。

  這些並不嚇人,嚇人的是寶盆四周,倒斃著許多死人,一個個情色淒厲,獰惡可怕,似是在生前受過幾天的痛苦一般!

  因此之故,兩人驟然瞥見,出之意外,頓時吃驚非小。雲慧定下心神,卻又奇怪,心中暗忖:「這洞陸沉,必有千數百年,這群死人,若在陸沉前入洞,最少亦有千年之久,但為何屍體不毀呢?」

  小龍淵亦有此種懷疑,他瞥見慧姐姐凝目不語,便放開她的手臀,長身一掠,縱至室內,俯身向一個屍體的手臂拉去。

  那知,觸手處其涼如冰,一拉一帶,那屍體應手全身而起,依然是原來的那種姿勢。

  這一來又把他嚇了一跳,手掌一放,「砰」的一聲,那死屍落在地上,震彈起三寸多高。

  小龍淵詫異注視,發現那一群屍體,均一樣全身僵硬,堅如鐵石。

  他自海水中穿入,身上的水濕,並未干去。

  但入室就這一會,著地之雙足鞋襪,已然變干,而身上也漸慚覺得熱了。

  雲慧此際也已走進。她因為鞋底較薄,一入室便覺出地下有異。

  她蹲身細看,但見那地質色呈火紅,質理極細,纖手一摸,果然是微微發燙,她告訴小龍淵到處一試,全室石地不但一樣的發熱,色質亦完全相同。

  雲慧將死屍挪開,行近盛放珍寶的大盆。

  只見那大盆質似白玉,晶瑩之極,盆中央寶珠、碧玉、珊瑚、瑪瑙,無法勝計,每一種都可在人間價值連城。

  不過,她一生尚未曾履臨中土,對財富價值,尚無確切的觀念。

  她只覺得這些個東西,十分好玩,令人可愛,卻並無其他世俗的貪財之念。

  她拿起一串銀光閃閃的串珠,懸在自己的頸上,無意間一觸玉盆,「哎喲」一聲,竟叫了出來。

  小龍淵聞聲驚至,一瞥慧姐姐秀面若花,玉頸上懸著串燦爛銀珠與金髮、雪膚相襯一起,更顯得美如天仙化人!

  他情不自禁,脫口讚美道:「慧姐姐,你真的美極啦!……啊!你方才怎麼啦?」雲慧見小龍淵讚她,心花兒因之怒放,衝著他燦然一笑,道:「是嗎?我……淵弟弟,這盆好涼!你摸摸!」小龍淵依言一試,果然差一點也叫出聲來。他俯身查看盆下,只見那盆與石地似生在一起。

  他想不透,何以這火熱的石室內,會生出個冷涼的盆來。若說不是生成,則為何又看不出一絲縫隙來呢?

  他雙手抓住盆沿,用力一抬,未見有絲毫移動。再使力向肩口拉,卻聽得「卡」的一聲,似有了活動跡象。

  小龍淵聞之大喜,正欲奮力再拉,突然聽見姐姐叫道:「淵弟弟,快看!那邊現出個門來呢!」小龍淵停手一看,只見左方牆壁,不知何時整個裂開的一條隙縫,寬僅一尺,自外望去,裡面似有一石室,閃放著柔和的淺碧光輝。

  小龍淵暗忖,這必是前輩異人修真成道之處,那巨鱉將自己送到此地,亦必有其深意。今既然發現,便是有緣,若不探個究竟,不但好奇之心,不得滿足,還可能將奇緣失之交臂呢!

  這念頭電般一閃,小龍淵便決定探個明白。

  於是,他當先走近隙縫,探頭向內一看,頓時驚詫起來!

  雲慧跟在小龍淵身後,自也看得明由,只見那室內,廣有二丈,四壁碧紗為衣,碧氈鋪地,桌椅床塌,樣樣俱全,紗帳錦枕一律是綠緞製成,使人一眼望去,碧油油自生清涼之感,賞心欣目之極。

  她又驚又喜,料不到海下會保存這麼座別緻的洞府。她忍不住推推龍淵,促他趕快進去,看個仔細。

  小龍淵反手捏住她玉腕,一同步入那別緻的碧室,逕趨那碧石雕成的石桌之畔。

  那石桌質似晶玉,色作深碧,桌上有一盞碧紗官燈,閃放著柔和的淺碧光輝。宮燈邊尚有二枚凸凸的按鈕,不知作何用處,此外別無他物。

  小龍淵打開兩隻抽屜,裡面空無一物。

  雲慧一邊按那按鈕,一邊閃目流盼,看是否會出現別的門戶。

  那知她纖手尚未觸著按鈕,目光到處,卻發現適才進來的那門,不知何時已悄悄合攏,再也看不見一絲縫隙了!

  因之,她顧不得去按按鈕,迅速一掠,搶到適才進來的地方,一手掀起碧紗,鳳目閃處,壁上的裂痕盡失,卻看到牆上,浮刻著一片字跡。

  小龍淵瞥見出路門戶消失,猜想那桌上按鈕,定是開關。

  隨手一按第一個按鈕,立聞得「吃吃」聲處,四壁的壁衣,霍忽自動捲向壁角,現出了刻著字畫的白玉牆壁。

  他心急出處絕斷,先不管壁上刻的什麼,再按第二個按鈕,那知一按之下,右手壁角上,「吱呀」一聲,現出個月洞小門,卻不是原來那個。

  小龍淵以為是另一條出路,長身一掠,探頭一瞧,入目處,卻是個圓形的小花園。那花園其實也是個大石洞,不過因洞頂特高,地上生著許多不知其名的花果小樹而稱做花園而已!

  那洞頂不但高有十丈,頂上拱若半圓,圓頂上嵌滿了碗大晶珠,放射出強烈的白光,將整個徑有五丈的花園,照射得如同白晝一股。

  這些還不足奇,最奇的樹叢中央有一座小池,大有五尺,水色深碧,深不見底,奇魚浮沉廿千,不知為數凡幾。

  那花園四周圓形壁間,另開有三個門戶,不知是否是通路。

  小龍淵迷茫的走入園中,信手摘下一枚拳大的鮮紅果實,就口一嘗,其味出乎意料的鮮美可口。

  他一邊吃著,迅速的周遊一匝,發現那三個門戶,僅僅是用作廚廁浴的三間石室。小龍淵有些失望,隨手又摘了一枚果子,返回原來的那間石室。

  室內,雲慧滿面笑容,喜悠悠注視著壁上字跡,正看得人神。

  小龍淵過去,將果子送給雲慧,雲慧看了他一眼,接過去,一邊吃仍一邊看那字跡。

  小龍淵見狀,遂靜立在她的身畔,細看那壁上字跡,只見那上面寫道:「余漢時玉陋也!不幸生為女身,貌醜甚似無鹽,雖秀之於中,亦無匹夫樂之近之。

  余因之倍受冷落,悲苦莫能自己。

  及長憤而離家,投天塹於巫山之巔,不意機緣巧合,被救於一異人,受教於彼,得技擊與易容之術。

  余隱於神女峰中,苦究十年,竟有所成,易貌改容,遍游天下,愚夫惑迷,不可勝數。

  余彼時,私心竊恨世人之以貌取人,誓移初衷,以愛作恨,凡選我之貌者,殺之以計,劫只資財!

  如此,則死於余手者,亦不可勝數矣。

  晚年之後,余倦於俗世生涯,攜歷年所得,遨遊東海,遇余之師於此洞中。

  余師責余之餘,授道家練丹之術,責令居之以悔過!則師即飄然乘鰲鱉遠去矣!

  甲子以還,余內丹聖嬰培成,徹悟前事,天心使然,既假余手,實非吾責,余心乃安,大道不遠!

  唯余竊不欲吾道吾術,至此而斬,靜中參悟,此洞百年後,沉淪海底,有緣人仍不難犯險而至。故此,余以壁為紙,以指做筆,錄余術余技之精要也!

  至而吾道,余溶於技擊之中,技擊有成,道亦有成,此所以為戒,持技無道妄殺者也!

  前室之實,有緣人可執以濟世,唯玉盆玄冰所凝,鎮壓地心焰火用者,妄動必攘巨災,後來者為之戒!

  壁洞門戶,每三年開放一瞬,非人力所能控制。

  有緣人入此室時,門戶當已關閉多時矣!

  唯此不足懼,後洞之靈泉鮮魚,珍果奇花,均足充飢,不慮匱乏,三年一過,術技有成,出道世間,當可以縱橫天下,而不作第二人想矣!

  故余先為之賀,有緣者好自為之!」這一篇說詞,看得他兩人又驚又喜,尤其小龍淵,想及適才若非慧姐姐及時發現門戶,招呼他去看,他一定已將那玉盆搬動,弄出場大禍事來。

  同時,看完這一篇之後,也解去不少疑團。

  第一、那送他兩人來此的鰲鱉,可能就是這玉陋之師所乘的一頭。

  第二、這洞府果真是陸沉的島嶼,而非是辟自海底。

  不過,玉陋的去向?其師何人?外間的死人何來?等等,仍是個不解之謎!

  只是,小龍淵聰慧無比,自不難想出合理的答案,他對雲慧這麼說:「慧姐姐,以我推斷,外面的死人,可能是一群古時的海盜。他們在這座洞府陸沉之前,發現了外面的珍寶,生心劫搶,不料入洞不久,這洞便自陸沉。這群人既出不去,又無吃食,必是活活的餓死的。」

  雲慧見他說得頗有道理,故意為難他道:「這麼說,他們都死了很久啦!那麼,為什麼屍體不腐,完好如生呢?」小龍淵偏頭想想,微笑著道:「這位洞主人不說過嗎?」雲慧一時不知所指,疑惑的再看看壁上字跡,並未提及死人之事,白他一眼,道:「別胡說啦!她什麼時候說過?告訴你一個人啦!」小龍淵伸出舌頭,「嗤」』的一笑,道:「這上面不是說,玉盆是用來鎮壓地心火焰的嗎?」雲慧點點頭。小龍淵接著道:「適才我們進來的時候,不是摸過那石地,微微發燙嗎?好,那麼,這些人倒斃在上面,體內的水份,都被地火蒸乾,骨肉乾化,豈能再腐?」雲慧恍悟卻是有理,卻不大服氣的說:「他們既是餓死的,死時一定不會大快,對嗎?」小龍淵也學她點點頭,雲慧又道:「那麼,坐在那發燙的地上等死,豈不是更加難受,那他為何不跑到較比清爽的甬道上去死呢?」這一下可把小龍淵難住了,皆因雖則無論在何處都是一死,人們卻往往要找個較比舒服的方法,或地方去死,才算對得住自己。故此,小龍淵瞠目不知所答,雲慧嗤的一笑,說:「我告訴你吧!外間的石室裡,必也有一個洞門,他們進來之後,那洞門也像這門一樣,自動的關了起來,他們既不能破壁而出,目無法選擇死所呀!」

  小龍淵聞言,應聲答道:「對,對,慧姐姐真聰明,方纔我怎麼想不到呢!」雲慧被他一讚,芳心裡即甜又樂,面上可又有些兒不好意思。

  她故意拍他一下,佯嗔說:「小油嘴,誰要戴你的高帽子……啊,你這果子從那兒擷的,真甜極了!」小龍淵就勢拉住她纖手,帶她進入花園,道:「那兒不多得很?慧姐姐,咱們真不能出去,怎麼辦哪?」雲慧驚喜的走進那片花園,見其中不知其名的果樹,有一二十株,每一株半人多高,長滿了疊疊果實,大小不等,香甜則一樣。

  中央小池內,所產魚類,與黑礁嶼潭中所產者十分相似,只是均不太大。

  另三間石室,除廁所外,廚房裡鍋灶用具,樣樣齊備,尤其的灶為石質,中心處有三個小孔,熊熊焰火,不斷自孔中冒出,竟是天然生成。

  浴室內有一丈許的水池,池底具一湧泉,不斷的湧出清水,但卻永遠溢不出他來,保持著四尺深度。

  雲慧一見清水,芳心大喜,立即將小龍淵趕出門外,脫衣入浴。

  皆因,海水裡含有鹽份,沾在身上,若不以淡水沖洗,乾燥後,皮膚上多多少少總留下一層鹽份,十分難受。

  小龍淵回到石室,瞥見身上的衣服,血跡斑斑,硬硬的鹽份甚重,因之也想沐浴更衣。

  他見那塌畔,有一隻石櫃,便過去打了開來。

  石櫃裡共分四層,第一層擺著許多小瓶,第二層放些雜物,三四層正是他所須的衣物布匹,足足有二三十件。

  那許多次衣物,男的女的,新的舊的,布的綢的,一應俱全,想來是洞主人玉陋,過去化裝成各種人物時用的道具。

  小龍淵翻了半天,在其中找出一套雪白錦衣女服,一套弓白的男裝,匆匆抱著,便往後園裡跑。

  他跑到浴室門邊,叫道:「慧姐姐,完事了嗎?我給你送衣服來啦!」雲慧正泡在水中,載浮載沉,聞聲怕他闖進,也不及問他衣服從何而來,慌即答道:「別進來!我還沒完,衣服拋進來好了!」小龍淵將衣服自門隙拋進,催促道:「慧姐姐,請你快些好嗎?我也想洗洗呢!」雲慧在裡面接住衣衫,置在一個短几之上,口中答道:「馬上就好啦!淵弟弟,你先去捉條魚上來。等會我好做飯。」一會功夫,雲慧自浴室內出來,但見她金髮散拂,長達腰際,膚光如玉,衣白賽雪,長衫飄飄,裸足無鞋,態度自然,目孕春意,行走殷紅花線樹叢中,恍似月殿仙子一般。

  小龍淵蹲在水池邊上,剛捉上兩尾鮮紅小魚,瞥見慧姐姐翩然而臨,雙頰上驟然一紅,心頭不由主怦怦欲跳,竟然發生了生平第一次對女性的遐思與欣賞。

  雲慧見他的四目交投,芳心一動,竟也是玉頰漲紅,垂目顯現出一股少女特具的嬌媚羞態。

  小龍淵盯現半晌,慧姐姐垂目不語,陡然間心頭一凜,把兩隻鮮魚,往她的手裡一送,轉身邊跑邊道:「慧姐姐,我洗澡啦!請快點作飯吃吧!」雲慧迷茫的「嗯」了一聲,無端的歎了口氣,走進廚房。

  廚房裡用器俱全,但除鹽之外,卻無其他佐料。

  無可奈何,雲慧只好將魚洗好弄淨,用鹽水去煮,等小龍淵洗浴完畢,魚也早已煮熟。。

  兩人二日來未進飲養,吃起這白水養魚,到也別有番可口風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5:51

第六章 絕學有成歸故里


  自此以後,小龍淵與雲慧,以鮮果魚類為食,定居在海底的洞中,習練那四壁所刻的武技與易容之術。

  兩人同居一室,雖然小龍淵是睡在地氈之上,由於活動空間的窄小,使他倆接觸頻繁,感情因之更進了一步。

  小龍淵身體發育迅速,感情也成熟得特別的快。

  他日夕對著美如天仙的雲慧,私心中充滿了摯愛與遐想,雖然,他尚未涉及到色情之欲,卻衷心盼望永遠能與慧姐姐同房而居!

  雲慧雖是異種女子,但自幼在孤獨客育養下長大,無論行動思想,均受了極深的熏染,與國人無異。

  自從她初見小龍淵開始,便深愛上這個靈慧的小淵兒。

  那時的愛,是一種深深的喜愛,猶之於母之對子,姊之對弟。

  但,漸漸的,隨著小龍淵的長高,她的愛,也跟著變了。

  其實,這不能怪她,俗語說:「那個少女不懷春。」雲慧既已年屆標梅,她何能免俗,不喜愛身邊的可愛男性呢?

  其實,若小淵兒仍是個矮小的童子,不長得這麼快,則無論如何,也不致激起她的「情思」。

  但龍淵不僅是個子甚高,智識發育亦早,平時雖偶然有些不知忌禁的小動作顯示著他的稚氣,多數的時候,卻表現著令人難測的智慧。

  故此,雲慧時常會臆生錯覺,認為他是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男人」,而非是「孩子」。

  從另一方看來,他那些偶爾爆發的小動作,多屬於親暱之類,雲慧感受之餘,卻分外覺得他純真與可愛。

  雲慧的此類思想,在小龍淵十歲之時,已開始萌芽,直到上次歷險,被龍淵抱執按摩。海中裸泳,被龍淵看見摟抱等情勢發生後,她這種情愛,便達到頂點,而趨於明朗。

  那年代,男女之間,禮妨謹嚴,非是夫妻,不要說肉帛相見,便是隨便的握手談笑,亦非所許。故爾,自經過那次事件,雲慧的私心之中,已許下非龍淵不嫁的誓言,決定日後若不得龍淵之愛,則將以丫角終老,絕不再事他人!

  不過,無論是雲慧,仰或龍淵,這種種念頭,都還深鎖在心底,並沒有表示出來!

  小龍淵一方面尚未成熟到求偶階段,另一方面,他是把雲慧視同師、母一般的敬重,因之便時常責備自己的遐思,是一種極大的不敬。

  他不敢不能也不願表示,同時也不會表示。

  至於雲慧,認為女子是處於被動地位。若主動說出,不但是難以為情,甚或讓別人視為淫蕩。

  因之,她只能靜靜的等待,等待著龍淵長得夠大,等待龍淵向她說出請求的話來!

  不過,在行動上,雲慧盡量的溫柔和藹,態度上,也較前活潑隨便。

  對龍淵,她不再像一個母親或老師,相反的,卻像是較他為小的妹妹或妻子。

  洞中的歲月,無日無夜,無冬亦無夏。

  小龍淵在園中壁上,刻石為記,以計算飛逝的日子,轉瞬間,他兩人來到洞裡,已有二年的時光!

  小龍淵聰慧蓋世,早已將四壁的武技與易容之術,爛熟胸中。

  雲慧卻比較慢些,武技中尚差好幾個式子,還未曾體會透徹。

  另外,二年來小龍淵又長高不少,已蓋過雲慧一個頭去。

  故此,今後我們不能在他的名字上加一「小」字了。

  這一來,雲慧反過來不但要向他討教四壁的武技,暇時,龍淵尚還教她,記載於丹書鐵卷中的各種絕學。

  至於那四壁所刻,第一種名為易容術。

  所謂易容術,並非是變戲法,而是利用衣著道具、色素藥品改變顏容,裝扮成另外的人。

  石壁上,記載得十分詳細,將各種藥品的配方,都一一述明。

  龍淵在黑礁嶼時,曾研究過「神農醫簡」,故此對各種藥草的形狀性質,十分瞭解。加以他過目不忘,天資聰慧,用不了幾天,那藥品配製之方、已然記熟腦中。

  遺憾的是他們無法出去,探擷到所須藥草,練習配製。

  但是洞主人玉陋,似乎早曉得這一點,在石櫃的頂層,留下了許多用小瓶裝著的成藥,留言指示他們,利用練習。

  因此,他倆人便時常比賽化裝,看誰做得最快最好。扮好了,互相檢視,有沒有破綻。

  龍淵的品貌,絕世無雙,故此用不著像洞主玉陋一般,化丑為妍,正相反,他喜歡扮成奇醜的中年,或是弱邁的老人。

  雲慧因也常扮成婆婆,將一頭金黃的秀髮,染成銀白。

  這樣子,石室裡常常會出現許多人,自小童以至老人,自少女而至老太婆。

  不過,他們之中,除卻兩個人外,其他的卻永遠沒有相聚一起的機會。

  當然,不消說這些都是他兩個扮的,但奇怪,為什麼如此維肖維像,連發音都不同呢?

  的確,一年之後,除掉他們的眼睛之外,裝扮起來,不但神態大異,便聲音也不相同。

  這是什麼原因呢?

  說穿了,則是他們已習會另一種功夫之故!

  這功夫也刻在壁上,名曰「幻雲伏魔音」。

  從名稱上看,這乃是一種方法,可以隨意的變換聲音,像天邊變幻莫測的雲霞一樣。

  這幻雲伏魔音,只要內功到達火候,瞭解竅門之後,將真氣運至喉部,拉住聲帶,即可隨心意變幻聲音。

  不過,這只是初步功夫,隨著功力加深,練達頂峰,真氣隨語音發出,送入聽話人耳中,不但可以控制住那人神志,更可以破壞他體內五腑,或腦部神經,以使其死亡。

  這一來,真可說殺人無形,任何一人,只要站在五丈以內,聽見他說句狠話,便會乖乖聽命而死。

  這功夫豈非駭人聽聞,等如是操執了天下萬物的生殺大權嗎?

  不過這功夫,有一宗致命的短處,即是若用以殺人,每用一次,本身的真氣,消耗過半,七七四十九天以內,必須尋一清靜地方,苦苦修練,上廿四天,始能服原,否則,四十九日之後,內腑傷裂,定會吐血而亡。

  同時,在那四十九天之內,不但不能再施一次。甚或連與人過招,激烈打鬥,均非其本身體力所許。

  因此之故,這功夫非到了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任用,否則會使自己陷入可怕的危境。

  故此,二年以還,龍淵兩人雖自忖已能使用「幻雲伏魔音」達到發話傷人的地步,卻從不曾加以嘗試。

  不過,他們卻時常使用這初步功夫,使語氣聲音符合他們所裝扮形狀的身份!

  這樣子,使這片小小的天地裡,充滿了各色人物,也使他倆的生活,充滿了情趣,不覺得苦煩無聊。除卻吃食太過簡單之外,龍淵僅僅在思念起父母家庭之時,才會發出一兩聲不耐的歎息。

  壁上有一種武技,名叫「伏魔劍法」。洞主人玉陋特別留字,指出這劍法乃是道家玄門的秘學,威力宏大,喻意至深,非具絕大悟性,不足以領悟其中的玄妙。

  不過,外表看去,那刻法只有五式,出招架勢,難有幾分彆扭與不近情理之處,大體上說來,學會卻極容易。

  龍淵生具慧根,心靈純真,悟性又強,學練匝月,方才體會到其中精要。

  皆因這劍法看似簡單,其實是變化多端,每一招不但有無上威力,且還能跟隨著對手敵人,發生變化。

  最主要的,這劍法一經施出,使劍人必須要天、神、劍三者合一,心篤意誠,澄神慮志。否則,虛具其形,卻無多大用處。

  所謂天、神、劍三者合一,乃是以己心體天心,以己劍代天劍。施劍人正心誠意,完全以替天行道為旨,私心中不能存在一絲邪妄念頭。

  龍淵生性善良,施來深得個中三昧。

  雲慧因深受孤獨客影響,個情執著,心中老是念念不忘為師報仇,再一方面,她對於龍淵關愛日深,故此不能一下子達到這種「有為而無為,無為而有所不為」的道家至高之境。

  因之,習起這「伏魔五劍」來,事倍功半,總不能充分徹悟,發揮出至大的威力。

  龍淵為她反覆講解,無奈她總是放不下心底境壘。

  一年的時光,終於快過完了。

  龍淵在花園的石牆上,刻石為記,這日算算,明日便是整整的三年。

  他們倆因此興奮無比,便開始不眠不休的坐在室內,等待著石壁開放的剎那!

  雲慧用布匹縫製了三個大袋,兩個小袋,採了些果子裝在小袋裡,大袋子卻空著,任啥不裝。

  小龍淵環顧四周,內心裡深深感到,這裡的三年歲月,雖然有點兒苦悶,但卻還值得留戀。他覺得頗為不捨,尤其是與雲慧坐臥相對,日夕不離的日子,總是令人回味無窮。

  他知道,目下兩人的武功,均有了深厚的火候,只一離開,他們再不能像現在一樣,過這種悠閒的生活了。

  他想:不久之後,雲慧便深入中原,為孤獨客報仇;而自己也應該回家看看。

  無論如何,家總是最親最近,與最溫暖的,他離家數年,怎能不深深懷念。

  雲慧的思想,又是另一個。

  她對於將來,充滿了美麗的憧憬!也充滿無比的憂愁!

  她認為自己的第一件事,便是為師復仇。在完成之後,她將是如同卸卻了責任,落得一身的自由自在。

  那時,她既要追隨著龍淵,邀游天下名勝,將自己的一切,都交託給他!

  不過,為師復仇之事,可能是十分艱巨的,中原的七大掌門,必都是馳譽已久、威名卓著的江湖巨擎。

  她自忖功力再深,也不能說可以將他們一舉殲滅。

  故此,她必須使點小計,逐個擊破。

  至於使什麼計策,她尚未想定。不過,有一點,她卻在暗中決定了。

  她不願龍淵牽連在內。這原因:一者由於孤獨客只是她一人之師,他的血仇,她不願假手他人。

  第二點,可說是極為重要,她不願龍淵為她涉險。

  龍淵有家,家中的父母伯伯,只有他這條命根子,萬一有點損傷,不但對不住龍氏,於己心也是不忍。

  再說,中原的七大門派,表面上可能是自命的俠義人物,勢力龐大,門徒眾多。

  若龍淵與他們結怨仇,即使他們拿龍淵個人無法,但卻不能不防他們會向龍淵的家庭下手、報復洩憤哪!

  因之,雲慧不能牽連龍淵,她只能獨力去承當。

  同時,她也不能讓龍淵事先曉得,否則,憑他的平時與她的情份,憑他那過人的深厚天性,龍淵絕不肯坐視不管的。

  雲慧為這事十分憂愁。

  因為,在未完成師傅還命之前,自己不但要與龍淵分離,另外還須去履險報仇,一個不巧仇報不了,命卻因而送掉,這豈非是可悲的嗎?

  他們倆默默對坐,各想著自己的心事。

  龍淵不時注意雲慧的神色,瞥見她忽喜忽憂,藍眸中還不時射出稜芒,似乎煞氣甚濃。

  他不喜歡偏激的殘殺,他認為人類,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力與自由,別人不應該干涉,更不可能加以危害。

  因此,他不喜歡多想雲慧為孤獨客報仇之事。

  但,如今雲慧的這種神色,顯然已下定決心,要有所行動了。

  他,不但受雲慧活命育養之恩,更還深愛上這位佳人。

  如今,當面臨選擇時,他應該怎麼辦呢?

  去幫助雲慧報仇嗎?

  置之不理,任雲慧自己去搞嗎?

  他考慮著,這不但有違於他的天性,卻也違背當初練武的宗旨。

  他想,他該想一個妥善的辦法,為雲慧化解掉這些怨仇。

  時光在瞑想中過得最快,那按時而開的牆壁,忽然竟依時悄悄的打開。

  兩人深入思想之中,都未曾注意這事。

  不一刻,那壁又在緩緩的合攏。

  龍淵無意間一瞥石室,發現那門正在閉擺,陡吃一驚,大喝一聲,身形飄忽掠至,雙臂一伸,兩掌已扣住只餘下尺許的隙縫。

  他吐氣「嘿」的一聲,運集起十成勁力,雙臂猛力一分,只聽得「轟隆」連響,兩邊的石壁,頓時被他的無窮神力,阻住了合攏之勢。

  雲慧被他的喝聲驚醒,藍眸一掠,已知當前的機會,稍縱即逝。

  她不敢怠慢,迅速抓起欲攜的東西,香肩一晃,倏的一聲,側身自龍淵頭頂掠了出去。

  龍淵奮力雖一時阻住石壁合攏,但卻吃力異常,那兩片石壁後面,似裝了機括,「轟轟」之聲愈來愈大,而壓力也愈來愈大,可能只一放手,立即便會合攏。

  雲慧落地上,將衣物一拋,反身一看,只見那龍淵玉頰漲紅,額角汗珠隱隱,顯然是十分吃力。

  她一掠上前,纖掌推住兩邊,奮力嬌「哼」一聲,替下龍淵!

  龍淵見狀,側身自雲慧頂上縱出,尚未落下,雲慧雙手一放,「砰」的一聲暴響,石壁已合得了無一縫了。

  兩人相視一笑,暗暗叫聲好險。

  雲慧瞥見死屍仍是原樣,皺著秀眉,對龍淵道:「淵弟弟,你趕快把玉盆裡的珠寶裝起來吧,我出去看看,那龜鱉是否還在附近,好嗎?」龍淵恍悟,雲慧何以要縫製三個大口袋,原來是為著裝這珠寶用的!

  他答應著,拿起口袋,將玉盆中珍珠、瑪瑙等等,統統放入口袋裡,恰好將三袋裝滿。

  雲慧循甬道出去,片刻已然回轉,喜悠悠對龍淵道:「淵弟,那龜鱉正還在外面呢,咱快走吧!」說著,纖手挽起個大袋,當先而行,龍淵一手一隻,隨在她的身後。

  方至甬道,龍淵一眼瞥見洞頂嵌著的寶珠,心中一動,道:「慧姐姐,洞頂的珠子可能是辟水珠,你取下兩顆來好嗎?」雲慧答一聲「好」,嬌軀冉冉飄起,一連取下兩顆。

  來到洞口,龍淵往外間一看,果見那六腳四目的異種巨龜,浮在水中。

  那巨龜一看見他,立將一顆巨頭伸入洞中「嗚嗚」的叫了兩聲,語音中充滿了久別重逢的欣喜,與道賀他兩人出困之情。

  龍淵想不到它會如此,心知它必是受過去主人所囑,故意將二人送到此地。

  否則,它如何能知道二人今日出困,或在此一直等待了三年之久呢?

  他因之十分感激,伸手撫著那龜龜頂門,問道:「這洞主人的師父,曾囑你送我們來嗎?」那龜鱉歡聲而鳴,巨頭連點。龍淵又道:「那真得謝謝你啦!慧姐姐,我們真該謝它的,對嗎?」雲慧也這麼猜想過,聞言自小囊中取出數枚鮮果,適:「靈鱉呀!我們真十分感謝你,現在請你吃幾枚果子吧!」鰲龜張唇接過,巨頭連點,將頭縮回。

  雲慧將方纔自洞頂取下的寶珠,分與龍淵一顆,纖手托看,往洞口水中一送,「嘩啦啦」聲,竟真的將海水分開一個大洞。

  這一下兩人十分高興,雲慧在前,長身一躍,跳上鱉龜之背,龍淵執珠在後跟上,並肩坐下兩人手中所握之珠,果是功能分水的辟水珠。他二人一入水內,閃閃的珠光,即將四周的海水迫出方圓五尺的一個大洞,並肩而坐龜鱉背上,竟然是點水皆無。

  那鰲鱉一見兩人坐穩,立即六腳齊動,箭般向上劃去。

  費了半個時辰,「嘩」的一響,頓時破浪而出,來到了海面之上。

  雲慧龍淵,不見天日,已有三年。此際驟嗅著清新的空氣,驟見那碧波青天,俱興奮快慰,實難以筆墨形容。

  此際,正當午夜,海面上一片漆黑,海風疾刮,呼嘯作響,波濤洶湧如山,白浪高卷數丈。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6:05

  兩人手執辟水珠,浪花水星,都打不上來。

  他們幸福的微笑著,環顧著四周,都同樣覺得,便是這惡劣的天氣風浪,亦十分可愛!

  龍淵的目力本好,經過這幾年洞底苦練,功力精進,更能明察秋毫。

  他微一環視,立即發現,黑礁嶼矗立西方,黑黯黯亦如往昔。

  他告訴雲慧,並示意坐下靈龜,向西方駛行。

  那巨鰲「嗚」然而應,果順著指示,往黑礁嶼如飛而去。

  近了!黑礁嶼漸漸的近了!他兩人忍不住心底的歡愉,幸福的對視著。

  二個更歡之後,他們到達了嶼邊,龍淵指示著靈鰲由水洞駛入,但那龜卻「嗚」聲搖頭拒絕。

  龍淵似感到他就要離開,心頭十分不捨。不是嗎?它助他兩人,獲得奇緣,還未曾好好的報答它呀!

  他慌自飄落在前面的一塊礁石上,黯然的問:「你就要走了嗎?」靈鰲「嗚」然而鳴,四隻巨目,閃閃的盯著他,像是也不忍與他分別。

  但它的任務已了,有自己的去處,雖不忍卻還勢在必行。

  雲慧翩然也飄上礁石,看出那靈鰲神態,便道:「淵弟弟,你為它解掉那些皮索,讓它去吧!天下無不散之席,我們怎能留它一世呢?」「我們非常感謝你的幫助,卻也無法報答,今後我們只有謹記在心頭,永遠為你祝福,不過,希望你離此之後,不要做殘害生靈的惡事,經過此地時,也可以在外面大鳴幾聲,只要我們在,一定會願意看見你的!」

  龍淵早為他解去皮索。那靈鰲等雲慧語音一落,「嗚」的一叫,陡的一頭沉入海底不見。

  龍淵想不到它走的這快,心頭悵然!

  雲慧見狀,「咯咯」一笑,道:「淵弟弟,它回家去啦!咱們也回家吧!」說畢,纖足一頓,手提一個大袋,兩個小囊,如矢箭一般,向黑礁嶼頂射去。

  龍淵見狀,豪性驟發,陡的仰天長嘯,腳頓處,「神龍升空」,快似飄風,搶上先頭。

  黑礁嶼內,景物亦舊,梯田錯落有致,麥浪隨風起伏,一切與他倆離開時一樣,既便是時序,亦是那夏季的黑夜。

  只是,三年的別離,嶼內的一切,不但變得異常親切,且還更加華美!

  他兩人,佇立巖頭,目帶淚光的、激動的環視一切。很久很久,才奔向他們的居處。

  石屋內,一切仍然沒改變,窗明几淨,纖塵不染,顯然趙媽媽並不因女主人的失蹤,而荒疏懈怠了嚴守本份。

  他倆人悄悄的步入大廳,凝神傾聽,趙媽媽似乎睡得正熟,他倆興奮的對望一眼,悄悄的將東西放下,悄悄回到各人的臥房,去重溫過去的溫馨周夢。

  天色漸漸亮了!

  趙媽媽起床到大廳執行一慣的清潔工作。

  她瞧見桌子上放著三隻大布袋,口中喃喃的詢問自己,這是誰的?

  當她偶而抬頭,雲慧已悄悄的走到她的面前,兩人驚喜交集互視半晌,便互相擁抱在一起!

  龍淵出來,看到慧姐姐撲倒在趙媽媽懷裡,又哭又笑,像一個小女孩,心底覺得又感動又好笑?

  趙媽媽顯然比過去老邁了!臉上的皺紋,頭上的白髮,三年來增加了不少。

  她看見龍淵,長得這高,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又揉,牽著龍淵的手掌,不停的打量,問長問短。

  據趙媽媽說,那夜他們倆一齊失蹤後,嶼內的百姓,駕著小舟,在外面尋找了幾天,李七父子倒是救回來了,由於大船被鯨魚頂翻弄壞,直到半年後,才又制好另一隻船,出海去購買東西。

  那時,他們都以為雲慧與龍淵死了,故此十分哀傷,屹內全體的漁夫農民,還曾舉行過一次公祭!

  趙媽媽一手將雲慧帶大,又照顧了龍淵幾年,不消說她當時萬分難過!

  不過,她卻不相信他們倆會死,儘管說不出理由,她仍如往日般,照常操持自己的工作,相信終有一日,他倆會無恙歸來!

  三年的日子,不算太短,今天雲慧兩人總算是回來了。

  趙媽媽目睹這一雙佳兒女,怎能不激動又欣悅呢!

  她來不及追問三年來兩人是在那裡,她匆忙的說了幾句,立刻跑出去,告訴其他的一干居民。

  不大會,廳中湧進來一批農民,接著又來了一批婦女與小孩,他們都那麼純樸,笑顏生花的向兩人致候,詢問他兩個,三年來住在何方。

  龍淵不願驚世駭俗,僅僅表示他倆是住在另一處不知其名的荒島上,直到最近,方弄一條小船,劃了回來。

  這麼說其中的破綻自然很多,但嶼內居民,只要知道他倆人無恙,便心滿意足了。

  故此,眾人盤桓一刻,相繼拜辭,雲慧兩人才算鬆了口氣。

  自此,兩人安靜的渡過了十多天!

  雲慧一邊為龍淵縫製新衣,一邊溫習自己的武功。

  龍淵則全意的複習「丹書鐵卷」、「神農醫簡」。

  表面上,一切已恢復了原來的平靜,但在骨子裡,卻正有醞釀著問題。

  龍淵已經長大了,本領也覺得足有自信,可以到中原去闖驗了!

  如此,再留在黑礁嶼,雖然有雲慧朝夕相伴,卻總是拘絆不住他的心底的野馬,與思鄉之情!

  他想到自那年離家,瞬已十年,家中的父老,差不多都已經年逾七旬,稱得上古稀之人了。他們在歲月的催殘,與思念自己的雙重煎熬下,豈非均已是齒搖發落?甚或早已經升登樂極了嗎?

  龍淵為此,不由得十分焦急,渴望著能夠回家探視一下,雖然家中富足,用不著他的叔水之養,但總不能不娛親承歡啊!

  雲慧看出了淵弟弟的焦灼不安,這日中午,她忍不住關懷的問他原因。

  龍淵坦白的說了出來,要求雲慧一同到他家看看。

  雲慧為之意動,她想自己既決定成為龍淵的媳婦,總得見見公婆,這一次與他同歸,無容置疑的可以贏得龍家的一致好感!

  因為她是龍淵的救命恩人,也是龍淵的師保,就憑這兩種身份,送龍淵同去,龍家豈有不對她感激,而竭誠歡迎呢!

  但是,雲慧卻意外的回答:「淵弟弟,我想這次還是你一個人回去吧!這裡我還有許多事須要安排呢!不過,我想你如果在家呆不多久,我們一定能在江湖上相會的。我打算二月之後先到寧波去看看,訪訪我的族人,打聽一下,有關我父母的姓名,與生前事跡,雖然我記不得他們是什麼模樣,為人子者,總不能連父母之姓名,也不知道啊!」

  龍淵的心,猛的往下一沉,覺得慧姐姐與他疏遠得多了。他覺得,既便是雲慧急於打聽父母姓氏,也無論如何,也該先到他家一轉的。她這麼說,顯然是一種遁詞,不願意拜見自己的家人,豈非等於不願與自己長處往一起呢?

  因之,他垂頭無語,暗自傷神。

  雲慧看出他的意思,又道:「淵弟弟,如果你願意到江南一遊,一年後,我們在黃山相會好嗎?我想你應該在家多住些時的,因為伯父母多年不見,你總得多讓老人家看看你呀!」龍淵默默點頭示可,心底卻更加難過。

  雲慧則有自己的用意,一時也不能深說,只好亂以他語道:「淵弟弟,日後你行進江湖,可千萬小心,你長得確實太俊太美,更須謹防江湖上的壞女人。記得師父曾說,江湖中人心險惡,防不勝防。最可怕有一些笑裡藏刀的人物,詭詐之極。很多淫蕩的女人,色身佈施,廣結善緣,暗中害人。你長得漂亮,不但能逗人喜愛,更易引人邪心。初入江湖,經驗淺薄,一旦墜入其中,脫身卻實在不易呢!」

  雲慧這番,又深具用心。

  龍淵聞之,由於誤會在前,卻不曾領會。

  他甚至有些怨恨,雲慧故意取笑他。

  雲慧不知他的怨恨,她所言可正是心聲。

  她見龍淵無語,「唉」聲一歎,繼道:「唉,淵弟弟,我並非故意言過其實,你確實太漂亮了,任何人一瞥見你,都會情不自禁的,怦然心動。尤其是懷春少女的一寸芳心,更易動情。你若不加意提防,只要對她們稍加詞色,必會惹上一身情債的。女方若是壞人,倒可以置之不理,但若是純真少女,則你就難以自處了,……我……也最擔心這個問題……你……唉!」

  雲慧這話,更將自己的心意,表露無遺。

  她實在提心,龍淵會遇上個愛他的少女,也引起了龍淵的感情,如此,雲慧她私心希望,豈不要落空嗎?

  龍淵若無開始的誤會,一定會瞭解雲慧的真意。

  但不幸,他確以為雲慧在取笑他。

  他微帶怨意的看看雲慧,說:「慧姐姐,我不同意你的說法,我想你是受了玉陋前輩的影響,認為世人均以貌人。但我不是這種看法,我認為相貌英俊,雖較易得別人的好感,但最主要的還在於人品心性。」

  雲慧微微道:「你的話不無道理,但世人具宿根慧眼者,可說是少而又少,多皮肉相人。你若不信,可以將容貌變易得丑些,不出一月,必會有江湖飽受冷落,連半個知心的朋友,也結交不到!」

  龍淵更是不服道:「好!咱們一言為定,以一年為期,我這次出去,行走江湖之時,就化裝成奇醜少年,試試到底有沒有人願意理我!」雲慧聞言,芳心竊喜,皆因她素知龍淵性情,最重許諾,這與自己分離一年裡,他若是裝成個醜少年,不但可以令他體會了人情冷暖,同時也可以防止少女們愛上了他。

  這豈不保險之至,一年後,黃山會面,那時節自己既便是還不曾報完師仇,至少可因一年的別離,使龍淵體會到自己的情意,而在會面時,有所表示啊!

  不過,表面上她並不顯示出來,反而將話轉開。

  次日,龍淵懷抱著滿腔的惆悵、依戀,離開黑礁嶼,由李七父子駕船相送。

  雲慧忍著淚水,強顏微笑著送別,並讓他帶走兩袋珠寶,與他平日裡應用穿著之物。

  她癡立在礁嶼之巔,目送著孤帆遠航,直到看不見半點蹤影,方才悵然若失的回轉石屋。

  趙媽媽當然也十分難過,但瞥見雲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樣,卻令她更加痛惜。

  她一邊勸慰,一邊在暗打主意,想設法促成這一雙佳兒佳女的百年好事,這且按下不表。

  且說龍淵,亦是與雲慧一般的難過,他凝在船梢,注視著礁嶼上雲慧的身影,漸漸的消失,他覺得自己有千言萬語,須要向她訴說。

  他彷彿失去了生命的一部份憑藉,覺得自己的心情,真如同大海中失舵的孤舟一般,茫茫然無所依歸。

  到這時,他才開始知道,雲慧在他的心中,佔據多大的地方。他似乎不能離開她,否則,任何的生活,都將是了無情趣的。

  不過,目前他心底還有著一層誤會,覺得雲慧,並不如他一般,將對方看的很重。

  他有點負氣,因之,他將自己的這種情感,強迫的解釋以因為一直與雲慧生活在一起,未曾獨立的闖練過之故。

  他想,自己先呆在家裡享受些溫暖與熱愛,再去江湖中遊歷一番,則必會沖淡這種情緒。

  他故意與李七父子攀談著,憑著記憶,說出自己家鄉的居處,以效正航線。

  一天的航程過去,巍峨的勞山在望,漸漸的望日崖上景色,亦一一入目。龍淵會見那幾處紅樓,心頭不由狂跳起來。

  人都是如此,當你第一眼看見久別的家園之時,必定是萬分激動與興奮的!

  他有些迫不及待,船離著沙岸還有幾丈遠,他便自施展出絕頂輕功「隨波逐流」掠過海波,如一道輕煙般,向岸上奔去。

  他一氣掠上崖頂,俊目一掠,崖上的景物亦舊,卻顯然荒涼不少。

  只見那雜草叢生,蟲蛇時現,樓門處處緊閉,蛛網到處盤結,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樣。

  龍淵心頭轟然一沉,滿腔喜悅冷去半截,他情難自禁,悲從中來,淚珠兒滾滾,正是傷心到極處!

  他心猶不死,掠到中央一座樓前,扭開木門,走入大廳。

  大廳果然是塵埃遍地,杳無人跡,他疾足登樓,打開了所有的房門,一一查看。

  但,房內的木器,雖未搬走,陳設仍如十年前一樣,人面卻不知何處去了?

  這一個意外,實在個大大的打擊,他哀傷的徘徊在母親的房內,撫摸著每一件熟悉的家俱,心中充滿了舊夢的影子。

  他癡迷的回憶父母的慈顏,不忍驟離,直到樓下傳來了人聲。

  他霍然色喜,疾奔下樓,但閃目一瞥處,心情又驟然冷下來。

  原來,廳裡不是別人,正是李七父子,從樓下送來了他的東西。

  李七十分訝異,龍家人何以走得一個不剩!他看見龍淵悲慼的面容,也萬分同情,但,他能說些什麼呢……這一切都是他一無所知,與無能為力的呀!

  龍淵抑住悲痛,向李七父子道勞致謝,並留他們在此暫過一夜。

  李七父子婉言謝絕,說必須立即回船,他問龍淵有無其他吩咐,有否向雲慧要說的事情。

  龍淵的心思,被這意外的事實,攪得正亂。他胡亂的應付一下,便將李七父子送走。

  他如今需要清靜,他需要在清靜中發洩自己的悲哀,他需要靜靜的思考,由於這目前的事實,推翻他原有的計劃,他不得不重作另一步打算。

  李七父子歎息著同去,留下來龍淵一人,在他母親過去的寢室內,哀哀垂涕!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是天已黑了多時!

  龍淵漸漸的平靜,漸漸的恢復神志!

  他一時還不能思索,於是便找了只掃把打掃著那間寢室。

  他將帶來行囊打開,鋪在床上,默默的坐著,運一陣功夫,然後再睡下床,靜靜推想。

  他想,看這樓房完好的樣子,不像是遭遇到任何意外,他的家人,像這樣走得一個不剩,必然是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人海茫茫,讓他去那裡找去?

  他又想,應該到處去看看,是否有留下的線索,可以幫自己決定方向。

  如果,真的尋找不到,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對這一問題,他不敢細想,因為,那實在是太慘酷了!

  於是,他便僅僅假定他們是搬了家,他決定明天開始,先到附近人家裡問問,看是否能探出一點蹤跡!

  翌晨,龍淵從淒楚的夢中醒來,稍事梳洗,食用了一些雲慧特為他做的食物。

  他開始逐室細查,每座樓房,都不放過。

  他不怕失望,雖然,大多數房間,都空閒著只有灰塵,卻還是一室不遺的逐一查去。

  他打開了最後一樓,那樓是建在最外邊,過去,它是屬於七伯伯龍致智的。

  他一進樓門,心頭陡的一震,皆因,那樓內塵土甚少,像是三天前曾被人打掃過一般。

  龍淵的希望突然轉濃,曉得最近必有人在此住過。

  他迅速的逐室觀察,果然,在樓後的一間地下房裡,尚還有鋪蓋與用器在著。

  只是,他連叫帶找,卻找不到一個人。

  他想:「這人可能是離開了,不過,東西既未搬去,他一定還要回來!」那人不論是誰,既然住在這裡,必知道他家的消息。

  於是,龍淵便決定要暫時留下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6:23

第七章 閤家歡聚無窮樂


  旭日東昇,海風拂面!

  勞山望日崖上,佇立著一位英俊絕俗、秀逸出塵的少年公子。

  他徘徊在峭崖邊沿,注視著茫茫大海,眼中透出煩悶與思念的神色!兩道劍眉,緊緊的皺著,似正在為一樁難決的事情發愁了。

  他,正是龍淵!

  龍淵自黑礁嶼返回勞山,希望能與家人團聚,但不料景物亦舊,面目全非!

  那九座紅樓,雖佇立如昔,但樓中的人物,卻早已搬遷他去,而不知下落了!

  龍淵滿腔熱望,冰消瓦解,卻並不死心,他逐室搜索,終於在過去七伯所居樓內,找著了一點線索!

  那裡面有一間下房,顯然住著有人,行李鋪蓋,炊食用具俱全,顯示著那人剛離去不久,必定還會回來!

  龍淵決心在此等待,無論那人是否便是親人,他總歸知道的比自己多些。

  但是,三天漫長的日子過去,仍不見那人回轉!

  龍淵不禁有些氣餒,覺著像這般守株待兔,有些不妥。

  然而,他自幼定居於此,對家世瞭解不多,六歲之後與雲慧定居孤嶼,更未與家人或世人打過交道。

  他若是貿然離開,人海茫茫,卻又到何處找尋呢?

  因之,龍淵這一想,不由又覺著進退維谷。猶豫不決起來!

  另一方面,他獨居三天,雖僅是短短的三天,已令他深深覺得,雲慧之對他,是何等重要了他覺得,須要雲慧的陪伴,與照顧!

  三天來,他吃的仍是雲慧預先為他做好的乾糧。

  如果吃完了,或雲慧根本就未曾為他準備,則他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他,除了採些野生的果子外,怕再無其他方法了吧!

  他根本不曾學過作飯,洗衣服。

  這一切,都是雲慧一手包辦,如今,當雲慧不在身邊時,他便立刻體會到,多麼的不方便!

  這二天,龍淵也試著做過,但不知什麼原因,飯根本不會熟。衣服不是洗不乾淨,便是被揉破去,不能再用。

  另外,面對著靜寂的景物,更覺著孤寂萬分。

  他像是被一切都遺忘了,他不能歸於任何一類。

  因之雲慧的影子,漸漸在他的心底擴大,雲慧的聲音笑貌,充塞了他的腦海,他忍不住思念,也忍不住暇想。

  如果雲慧在他身邊,那該是多座幸福與美好啊!

  如果有雲慧在,一切豈不改觀,不那麼死氣沉沉了嗎?

  為此龍淵也有些傷心與懷恨。

  雲慧她不該拒絕不來。她聽到李七報告這裡的變化,她是該趕來看看,慰撫他的悲傷的。

  然而,事實的證明,她都沒有。她根本未將他放在心上,她漠視他受打擊,她不願見他親人,她有自己的打算,她顯然不願與他在一起了!

  龍淵這麼想著,心中煩上加煩!

  只是,稍過一會,他又禁不住譴責自己的思想與妄念。

  因為,他尊敬雲慧,他認為雲慧過去所以會如此看顧,是由於他太小之故。

  雲慧作他的保姆,作他的老師,將他養育成人!

  如今,他已經長大,怎能如小兒般依賴不捨?雲慧既做過保姆與老師,又怎能再作他的愛侶或妻子呢?

  雲慧自己,一定會瞭解這點,故此近來極力的與他疏遠。日後,她行道中原,不只是為師報仇,怕還有選擇乘龍佳婿的目的吧?

  故此,她拒絕與自己同行,就為著避免自己在一邊不便啊!

  他想到這些,雖然理智告訴他,都是合理,卻還是忍不住嫉火中燒,難過痛苦!

  他好像看到,雲慧與一個俊美的青年,娓娓情話,相依相畏的樣子.他氣憤的大吼一聲,幾乎要跳過去大鬧一場!

  陡然間,在他那一聲吼方罷,聽得「哎呀」一聲。

  剎時間,幻影盡失,他愕然回顧聲音來源,正瞥見一人向崖下奔去!

  龍淵心中一動,捷迅一掠,恍似一道輕煙,搶前攔住那人去路!

  那人方才上崖,猛看見崖邊站著一人,對空大吼,聲音震耳欲聾,以為是白天撞見惡鬼,一聲驚叫,返身便逃。

  那知,眼前一花.陡然一人攔住去路!

  這一驚更非小可,忍不住雙腿一軟,「噗」的跪倒!

  龍淵神自如電,微一瞬目,已看清那人,似是家中的一名老僕龍五!

  他見狀,知是自己嚇著了他,微微一笑,又激動又興奮,一把將他架住叫道:「你…… 你是?……龍五嗎?怎不認識我了?我是……小淵兒呀!」那人果是龍五,聞言抬頭一看,面前的是一位美絕人寰的少年,面目依稀當年淵少爺模樣。只是,淵少爺十年前被人搶走,一去無音,今天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呢!

  他不敢致信,揉揉老眼。只聽龍淵又道:「龍五,你不必懷疑,我確是淵兒回來了,老爺太太呢?他們……搬到那裡去啦?只留你一人在此看門嗎?」龍五這陣子看清楚了。

  面前這少年,雖然身材瘦長,卻正是當年淵少爺模樣。

  龍五忍不住驚喜交集,目閃淚光。

  因為,他們花家上下,當年無不都珍愛龍淵,如同是自己的命根子。

  他失蹤十多年,除卻那龍氏九老夫婦,便連一眾的僕人丫鬟,也無不日夜思念。

  龍五驟然見少主人出現,怎能不驚喜過望呢?

  龍淵不知父母伯伯的吉凶存亡,一見面立刻詢問,他此時瞥見龍五激動之狀,大吃一驚,他以為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心中一急,忍不住使勁揪住龍五,問道:「龍五,老爺太太們……有……什麼不測嗎?」

  他神功絕世,這忘情用力一揪,龍五如何承受得住?

  只見他「哎啊」一聲,面目慘變,豆大汗珠,如雨而下,口中不住叫道:「少爺放手,老奴受不住了……」龍淵發覺,歉然一笑放開,龍五愁眉苦臉,顧不得抹汗,連連揉看自己的手腕,呼痛不已!

  龍淵過意不去,忙幫著他揉搓,一邊促問家中情形。

  龍五瞥見龍淵的態度,亦如過去小時候一般,體惜下人,聞言立即述出近年家中經過!

  原來,自龍淵失蹤之後,半年不到,龍家九老,一連病倒了七個。

  他們皆十分傷懷,認為淵兒已身死在外。

  龍致智為人達觀,且精通星相醫理,深知龍淵有驚無險,日後必非他中之物。

  他忙著為諸位哥哥診病,向他們逐個解說慰勸。

  龍致勇身為武林俠士,雖息隱家園,性情豪邁依舊。他當然也不免牽掛兒子去向,但知龍淵骨格清奇,主有奇遇。

  故此,可不十分放在心上,而幫同著七哥致智,照料著兄長之病!

  漸漸的,龍家七老,相繼痊癒,但老年人身體,經過一場大病,全部衰弱下來。

  致智與致勇商議,認為遷回老家,一來可避免老哥哥們觸景生情,哀念淵兒,二來這地方海風太大,老年人有些抵抗不住。

  龍致禮自也同意,於是,在龍淵離開的第二年,龍家便全體遷至山下,只留下一名老僕,看管房子。

  近年來,龍家九老,均已年邁,只是在致智的照看下,都還稱得上健康。

  龍淵聞言,大喜過望,慌忙又問地址。

  龍五道:「少爺請等一回,這月輪到老奴在此值班,等老奴安置一下,立即帶少爺去吧!」龍淵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即回家,但見龍五誠摯恭謹的態度,也不好過份掃他的興,只得忍住,等他整理。

  其實龍五也無啥整理的,只不過將隨身包裹放下,糧食擱好而已。

  兩人勿勿下崖,順路下山,一路上龍五問長問短,探問這多年龍淵居住在那裡!

  龍淵心急得要命,偏偏遇上這慢郎中似的龍五,走得又慢,閒說又多,搞得龍淵氣急不得。

  龍淵忍不住問他家中地址,龍五道:「遠得很哪!少爺,你跟著老奴走,包沒錯,明兒晌午一定走到家。再不咱們下山,雇輛大車,趕個夜路,三更准到!」龍淵一聽,這可要命,像目前這般一步三搖,準能明兒到家!

  龍淵又好氣又好笑,想了想便道:「龍五,這麼著吧,你告訴我地址,我先回去,你下山僱車,找兩個腳力,再回到山上將我留在老爺房內的行李搬回家去吧!」說著,掏出一錠銀子,塞在他的手裡!

  龍五想了想,說道:「少爺,咱們的房子,是建在西面的即墨城裡,西城腳下,找到是好找,老奴只怕少爺識不得路……」龍淵一聽,原來他還把自己當做小孩。微微一笑,打斷他的話頭,道:「不打緊,你照我的話做,準沒錯兒!」說著,不等回答,立即施展輕功絕學「伏地追風」,霍然似一陣輕風,也不順著路徑,直往正西方掠去!龍五確還當他是個孩子,怕他獨個兒會迷了路途。正欲提出異議。

  那知,雙眼一花,面前頓失人影!

  龍五當時一驚,以為真個遇見活鬼,呆立半晌,看看手中的銀子不假,立即返身向山上疾奔,他一氣跑到龍致勇過去所居的樓上,進房一看,果然見那裡堆放著不少行李。

  這一來,龍五始將信將疑,喘息半日,方按龍淵所說,下山僱車僱人,搬運行李不提。

  且說龍淵,既知道家人無恙,又得知確實住址,興奮激動之情,非筆墨可以形容!

  他這時將輕功施到極限,不循正途,穿林渡葉,疾似流星閃電,雖在朗朗乾坤之下,常人瞥見的,也不過是一道淡淡輕煙,一閃而逝。

  他一氣直奔正西方,不多一刻,已達平原,遠遠的在高處,早已望見,正西果然有一座小小城池!

  他歸心如失,顧不得是否驚世駭俗,一味掠空疾行,直到行人漸多,城池不遠,方才慢了下來!即墨為故齊邑都,建築古樸,城池雄偉,古跡遺留頗多!

  龍淵雖博覽群籍,博古通今,但因生平未履人世。如今,初睹這即墨古城,城池高聳,屋舍比連,各色人等雜處一齊,不由得興奮無已!

  他緩步走在街上,目見兩旁商店林立,販夫走卒,各營其業,瞥見他瀟灑不眾的風貌,都紛紛投來驚奇羨慕的眼光。

  龍淵初履人世,十分臉嫩,竟覺著有些窘困,不由得玉面漲紅。

  不過稍過一會,漸漸習慣,在這種人口稠密之處,總是免不了看人,或被人家看。

  龍淵找著個小販,向他打聽住址,那小販見他要找龍家,立即表示,要送他前去。

  原來,龍家在即墨城裡,建居雖不多年,但一來因屋舍工程浩大,在即墨首屈一指;二者龍家人樂善好施,時常周濟貧民百姓。

  故此,龍門九老之名,竟是婦孺皆知!

  龍淵謙謝不肯,問明方向,一人疾足而行,不一刻轉到西城,遠遠望見了家園的房子。

  那一處房子,佔地極廣,紅磚圍牆,綠樹蔽蔭,樹隙中,簷角微露,一律是二層樓房。

  龍淵激動的使用微顫的手,拍開兩扇高有一丈的紅漆大門。等不及啟門的家人開口,便自急急問道:「九老爺在家嗎?住在那棟樓上啊!」開門的是龍家老僕之一,他瞥見叫門的這位少年,俊秀無比,依稀似淵少爺當年模樣,立即瞪大了眼睛,聞言一呆,沖口問道:「你……少爺可不是淵少爺吧!啊……九老爺就住在左邊,淵少……」

  他見龍淵點頭承認,止不住驚歎一聲,方指出龍致勇居處,正想與龍淵聊述幾句,眼前裡人影一閃,突然不見了龍淵影蹤。

  因之,他不得不止住話頭,目瞪口呆的怔在當地。

  龍淵得知父母居處,那還有工夫與他搭訕,疾急一掠,撲入左方一座紅樓。

  方一進門,立即大聲喊道:「爹爹,媽媽,淵兒我回來了!」書房中,龍致勇正與七哥致智對奕,一聞此聲,早已搶步入廳。

  龍淵瞥見右手門內,搶出個蒼須老者,正是自己的親生之父,多年別離,一旦重逢,悲喜齊聚心頭,反使他一時呆了一呆,不知該如何表示才好。

  龍致勇見廳內佇立著一位秀逸少年,面目正是失蹤多年的愛子,老人家一陣激動,也一樣說不出話來。

  龍致智自往跟出,見狀亦是驚喜交集,他激動的顫抖著問:「是……,真是淵兒回來了嗎?」龍淵父子,被他這一言,驚復了神志!龍淵大叫一聲,跪倒在塵埃,叩首道:「淵兒叩見爹爹與七伯父……」一言未竟,早已是淚眼交睫,語不成聲。

  龍致勇俯身將他拉起,凝眸注視半晌,一把將他擁在懷內,說道:「吾兒,可想死你母親了。」他也是語聲嗚咽,激動不已。

  但,他到底是位豪邁的大俠,他不說自己,卻以他的母親來表示自已的思念。

  他的語聲,因嗚咽為之一頓,旋即一把將淵兒,推到龍致智面前,於聲「哈哈」大笑,道:「七哥,小弟真佩服你的神機妙算,你看咱們的淵兒,不但安然歸來,卻定有不少奇遇,練了身深不可測的奇學呢?」

  龍致智老眼飽含著驚喜之淚,拉著龍淵的雙手,上下打量不休,真把個龍淵,看得有些兒不好意思。

  龍致勇說完,哈哈大夫著又道:「來人哪!快通知夫人,及各位老爺,就說淵少爺回來啦!等一刻我帶他依次拜見,若等不及,請老爺自己過來也可!」此際,丫鬟僕婦,早被他長笑說話之聲所驚,紛紛聚到廳中,以驚奇欣喜的目光,注視著龍淵!這時一聽老爺吩咐,「轟」然答應,紛紛報信去了!

  龍致智雖然不通武學,一生精研醫卜星相,閱人千萬,一見龍淵,風儀出塵,氣定神閒,膚肌如玉,潤滑似脂,白中泛紅,隱隱有一層寶光罩著,尤其是一雙眼睛,神光充足,黑中泛亮,隱隱閃出寒光,如兩把利刃,洞人肺腑,令人自然產生出一種不怒而威的欽慕感覺。

  另外,還有那一身骨架,已然發育完全,瘦高的身材,表現著一種清麗絕塵的風儀,無論是站在何處,與何人比較,均不由令人產出鶴立雞群,出類拔革的不凡之感!

  這等的風貌,若非處於一個優良環境,內外文武兼修並進,何克臻至?

  龍致智愈看愈樂,最後也放聲而笑,連贊「好」「好」道:「淵兒果然已有成就,諸位兄長見了,還不知有多麼喜歡哪!淵兒,這十來年,你在那裡?快說給伯伯與你父親聽聽……」

  龍淵的情緒裡,已漸漸平穩下來,他目睹兩位老人家,言笑快樂之狀,心中頓覺得安慰熨帖。

  他正想回答,忽聞得樓梯連響,一陣熟悉親切的慈音,充滿了喜悅激動之情,隨著傳下道:「孩子,淵兒,是你回來了嗎?孩子!……

  龍淵知道,那是母親的聲音。

  他於是顧不得回答七伯父問題,喚「媽」聲中,已然搶上樓梯,投入一位慈祥瘦弱的老婦人懷裡,喜極而泣!

  那老婦人,年已五旬,一頭華髮,卻早已白了多半,臉上,皺紋縱橫,顯示著超過年齡的蒼老與衰弱!

  她便是龍淵的親生母親,由於過份的思念愛子,終日以淚洗面,鬱鬱無歡。

  但此際,懷抱著初歸的愛兒,雙目中雖然是滾滾垂淚,臉頰上仍自堆滿笑容!

  她語音嗚咽,連聲叫喚:「孩子,淵兒」,雙臂緊擁著龍淵的頸子,似生怕稍一放松,便會失去他一般。

  龍淵的面孔,埋伏在他母親懷內,也連聲喚「媽」,雙手環抱住母親的肢腰,垂涕不已。

  這是一幕母子重逢的場面,充滿了至情,樓下的兩位老弟兄,看著也不由感動!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龍致勇大概是激動回平,陡地哈哈笑道:「喂,夫人,你娘倆還沒親熱夠嗎?快下來吧!大哥他們,怕馬上就要到了!」龍淵母子聞聲驚醒!龍淵緩緩的仰起頭來,目光一觸到母親蒼老的面孔,不由心中一酸,落下淚來!

  她母親瞭解他的心情,眩然一笑,用羅巾為他抹著眼淚,說:「乖兒,你能回來,媽就高興死啊!看你真的長大了,怎的比小時候還愛哭呢!」說著,用手輕劃著龍淵的面頰,逗他道:「羞不羞!」龍淵的玉面霍地一紅,雙唇一緊,抱起他母親,霍自樓梯上躍落廳中放下,猛古丁差點將眾人驚嚇一跳!

  他母親站在地上,可顯得比他矮了一頭!

  她著實也嚇了一跳,故此,定住神後,輕輕的拍他一掌,半嗔半笑的說:「十幾年不見你,在那裡學了幾手二腳貓,拿來嚇唬媽啊!真頑皮該打!」她與龍致勇結婚數十年,並不曾學過擊技,卻因耳濡目染,懂得很多名詞!

  龍致勇深知箇中滋味,功力頗厚,方才目睹龍淵,自梯掠下,身法清靈曼妙,瀟灑之極,分明已得上乘武學神髓!

  要知,這「三腳貓」,乃是形容功夫不甚到家,僅具皮毛的莊稼把式,他夫人偏稱淵兒作二腳貓,豈不好笑!

  故此,龍致勇聞之大笑不以,龍致智雖不了了,卻也被弟媳的佯嗔語氣,引逗得大樂!

  龍淵一時喜極忘形,將母親抱下樓梯。但瞥見母親臉上,驚駭之狀,雖僅只一瞬,閃眼即逝,卻也不由得令他深悔行動的孟浪,漲紅雙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6:41

  他母親見狀知他有些悔慚,遂一把拉住龍淵右臂,至椅畔坐下,問道:「乖兒,這幾年你在那兒?過得好嗎?媽終日掛心,捉你爸去找。但是諸位兄長,自從你失蹤之後,接二連三的,紛紛病倒,使你爹總是脫不開身子,後來,你七伯好容易一一醫好,卻說你在外必有奇遇,至時必返,時日不到,尋找也是枉然。你爹人又馬虎,平生也最信服七伯,聽他一說,便根本打消了找你的念頭,媽終日促他,你爹總也不理,真氣死人,想不到一晃十來年,乖兒果然回轉,看來,你七伯到真有些門道呢!」

  龍致智一旁聽了,不等龍淵開言,早已接口道:「弟婦,不是我七哥誇口,若當日言而不中,不用說你不會依,僅大哥,四嫂和內人,不把我罵死才怪呢!」說罷,哈哈大笑。

  門外,此際,一陣步履雜踏,立有一蒼老語音,笑罵著道:「老七你不該罵?若不是當年,你循私費公,何致出事?」室中眾人,知是大哥到了,均紛紛起身出迎,龍淵當先啟門而立,對來人恭身施禮,口稱「大伯父」,便要下拜。

  門外,當前一位七旬老人,手執枴杖,鬚髮蒼蒼,身後跟著七位差不多年紀相貌的老者,再後面則是一群鶴發婆婆。

  那老人一見龍淵,立即住口,上前扶起龍淵,激動的叫聲:「淵兒」,打量不休!

  另外六位老人,十二隻眼睛,也一齊盯著龍淵,一個個喜笑顏開,老淚滾滾。龍致禮連稱:「好,好」,拉著龍淵,步入廳內。

  大廳中,早有僕婦安排好坐位,龍致禮中央落座,讓龍淵坐在身旁。

  眾位老人,一對對依次坐下,龍致禮令龍淵一一拜見。卻不許叩頭,他道:「乖兒,去與你眾家伯父見見,不必叩頭算了,否則,這一圈拜下來,真變成瞌頭蟲了呢!」龍氏九老,也真個愛這唯一的根苗。龍淵過去,每個人都拉著端詳半天,喜笑顏開,樂不可支。

  施禮完畢,已近中午。

  龍老大致禮,吩咐備酒,一家一十九人口,團團圍在一張大圓桌上。

  龍淵執壺,敬酒一巡!

  龍致忠夫人,最是心急,連連催問這些年,龍淵究在何處?

  這問題,也正是諸老一體懸念的問題,因之,諸老也隨聲附和,要龍淵說來聽聽。

  龍淵於是將自己年來經歷,刪繁擇要的說出。

  不過,其中的驚險部份,為怕老人驚駭,都從略不說,只表示,這幾年來,在海上黑礁嶼及海底下,住過幾年。

  但就這樣,已驚得諸老,目瞪口呆,如聞神話。

  本來嘛!若非此話是出自龍淵之口,誰又能相信,海上人人視為畏途的黑礁水域,別有洞天。

  誰又能相信,海底下會有座洞府,存有空氣食水及食物,令人能一住經年呢?

  誰又能相信,被鯨魚吞下之後,還能夠生還呢?

  這些事實,雖出諸他們摯愛的淵兒之口,不能不信,無奈這故事玄而又玄,任誰若不是親見目賭,也不能不予懷疑啊?

  不過,他們都知道龍淵誠實無欺,若按事實推論,如不是遠處孤嶼,豈能等到現在,才回家來呢?

  不過,他們確實被這史無前例的事實,驚怔住了。

  他們都訝疑的望著龍淵,一時忘記了一切!

  龍致智才智出眾,所學博雜,對這事實雖也是第一次聽見,知曉得這正是應了自己過去所言。

  他首先回過神來,開言道:「大哥與諸位兄長,休要驚異,要知淵兒所遇,雖有違常理,卻也正表示,咱們的淵兒,何等的不凡。過去,我曾斷言,咱們淵兒,非池中俗物,今日看來,果然應驗了呢!」

  龍淵的母親,從驚異中醒來,道:「孩子,你說的那位雲慧姑娘,既是你的救命恩人,為何不請她回來,讓咱們全家,好好謝謝她啊!」致智夫人心思最細,她留神龍淵口氣,對雲慧推寵備至,心中便立刻感覺到,兩人的關係,非比泛泛!

  因之,她立即接口,說:「對啊!淵兒你為什麼不帶她回來,讓我們看看呢?她若是長得美麗,配得過你,咱們就收她做你的媳婦,不很好嗎?」眾人應聲叫好,歡聲如雷,龍淵卻窘得臉紅雙頰。

  他尷尬的叫聲「七伯母」,微帶點傷感的意味,表示雲慧不肯同來。

  不過,他說,他曾與雲慧訂了一年之約,一年後當在黃山會面。

  致忠夫人口快心直,見狀也打趣道:「好哇!年後,讓你爹走一趟黃山,若看著合意,就帶回來,讓你們成親,何必你再出去跑呢!」眾家夫人,都隨聲反對,不贊成龍淵再出外歷險。

  致禮夫人,更加表示,要媳婦簡單,無論憑淵兒品貌,或是龍家的財勢,只要是放出空氣,怕不有成打的如花美人,自動的送上門來?

  話題一轉,談論到龍淵的親事頭上,眾老不管龍淵是否羞窘,都紛紛表示意見!

  龍致孝很少發言,此時卻不甘沉默,站起來須說道:「諸位兄長,古語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兄弟無能,天幸只有淵兒這個獨苗。想當年,我兄弟為著過繼之事,曾大大爭論過一場,最後決定,暫時都不過繼,等將來過繼淵兒的孩子,眼看我兄弟年過古稀,淵兒也長大成人,所以,我主張,立刻為淵兒說上幾房媳婦。一來盼望能多生子嗣,維持著龍氏家聲不墮;二來,使我們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的再傳子嗣,死後能受把奉,不致在泉下做個孤鬼!」

  龍淵坐在一邊,起初是愈聽愈羞,幾乎是無地自容,但閃眼見在座諸位伯伯,表情嚴肅,帶傷感之容,漸漸的才覺得,這些不是說笑,老人們都很認真。

  龍致禮身為家長,聞得八弟致孝這般表示,想了想也道:「八弟說得有理,我認為,最好諸家兄弟同心合力,各娶各的兒媳,否則,將來可能又會引起爭論,埋怨我或是致勇,處置不公。如果你們各為淵兒娶一房媳婦,則生的孩子,便承繼你的名字。如此,則不但減少爭議,也可以繁延咱龍氏家聲!」

  這席話,公平公理,贏得了大家的熱烈鼓掌,就中只有致勇致智,不表贊同。

  龍致勇身為武林中人,深知練武人雖不戒絕女色,過分的親近,卻決無好處。

  淵兒年齡尚幼,若是一下子替他娶來九房妻室,不但不是愛他,甚或可說是有意害他!

  龍致智注意到龍淵面色,似對大哥之言,不甚贊同,同時,他深知女色為禍,差以亡身。淵兒的骨格清奇,眼帶桃花,一生牽情之事雖多,卻非是他人所可代籌。故此,他不太同意,老大的主張。

  不過,他倆見眾人興高彩烈,不便掃興,提出異議,均是默默無語!

  龍淵口雖不言,聞聽諸人要替他娶進九房陌生的媳婦,不但駭異,心中更是不願。

  皆因,他此際,對男女夫婦倫常,不甚了了,心中只存著一位雲慧的情影!

  雖然,他不敢妄想娶她為妻,卻覺得自己今後,心靈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只是,此際他不能表示反對,只能默默思索著,若果然如此,他應該如何應付?

  一席酒,吃了兩個時辰,方才盡歡而散。眾位老人,懷抱著滿腔的高興與希望,各自返去,留下來龍淵一家三口,述道家常。

  自此後,龍淵在家中渡著幸福的日子,每天,到各處去請安,輪流在各位伯伯家用飯聚談!

  第三天,龍五將他的行李運回,龍淵在二袋珍寶之中,取出些別緻的珍玩,獻給各位伯父,也賞賜給裡外的丫鬟僕人,獲得了一致的讚賞與感戴!

  另外、他見伯父們身體都弱,便取出一顆赤龍丸來,溶在水裡,分服男女諸老,果然使諸位老年人,得益不少,一個個精神都較前健旺起來!

  平常,無事之時,龍淵開始跟從七伯父致智,學習星相卜卦,醫術方面,也更不時與致智互相研究。

  故此,二個月之後,龍淵的醫術大進,星相卜卦,也漸漸有了基礎。

  在這兩個月裡,他也時常伴隨著七伯,為人療病,或跟著他父親,出外遊逛!

  因之,漸漸的即墨城裡,都知道龍家回來了一個品貌若仙,才智超人的小公子。

  更有不少的媒人,自動的上門說親。

  龍淵的母親,從他的話中有話,他對雲慧深情一往,因之一心想促成兒子的這段良緣!

  她曾一再對龍淵表示,希望他將來,能把這有恩於他的慧姑娘,請到家中來,當面謝謝人家。

  龍淵不十分清楚母親的心意,不過,他倒是答應,一年後黃山之會,設法將雲慧請回家來!因此,既有了這段緣故,龍淵的母親,到並不急於為兒子再說媳婦。

  只是,另外的八位老夫人,卻終日商量,會見媒婆,聽取媒人,對某位地主,或某任隱宦的小姐的推薦。

  不過,她們並不是貿然的聽信一面之詞,她們都覺得,自己的淵兒,不啻是人間龍鳳,天上仙童,若尋位平庸的姑娘,做他的妻室,不但配搭不上,便自己也覺得萬分丟臉!

  因之,他們採用兩個步驟,以定取捨!

  第一,先讓那媒人,在暗中看看龍淵,讓媒人自己說,他所推薦的小姐,是否真能匹敵!

  這一著果然妙甚,每一個媒婆,一瞥見龍淵,俊秀風流,如天仙臨凡,無論她多麼昧心貪財,多半也不敢誇口,說那位小姐,能夠與淵兒匹配良緣!

  這一來,二個月裡,一十位媒婆,只有一個,誇說有一位小姐,其他的,不是歎為觀止,便是悵然告退。

  那小姐,據說是一位唐姓員外之女,堪稱是即墨全縣的第一美人。

  唐員外過去曾任過知府,說起來到是致智的同寅。晚年得此一女,愛如掌珠,告老回鄉後,在鄉下山明水秀之處,建起唐家莊,日常裡課女種花,確稱是一位雅人。

  唐小姐閨名慧珠,自幼聰明可人,才智出眾、隨父母學識習字,知書達禮,賢慧玲攏,今年也不過一十五齡。

  龍致智夫人,過去隨夫在朝,由於是同鄉關係,倒與唐府有過來往,知道唐夫人過去,也是美人胎子。

  這多年雖然不曾再見,意想中女兒一定不會比母親差。

  因之,她聽見媒婆一說,忽然心動,也不與致智商量上立即決定,與媒婆相約,找個機會,要親自相親。

  一日,媒婆來告,說唐夫人一家,將於下月初五,到城外尼庵上香。

  於是,致智夫人便決定,到時也帶著龍淵一同前去。

  到這時,她不能不告訴丈夫。

  龍致智聽了,微微一笑,卻並不表示,熱烈的贊同,他只說,婚姻之事,雖然父母之命,內中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天命,若過份勉強,不但得不到幸福。結果,怕可能還要出別的毛病。

  他又說,相親他不反對,不過卻要看龍淵是否喜歡唐家小姐,否則,便表示兩人無緣!

  致智夫人當然也贊成這種說法,不過,她認為卻不能事先告訴龍淵!

  年輕人多半臉嫩,尤其是婚姻之事,多半不肯說出自己的真意。

  若事先不讓他知道,老年人可從他坦直的表情中,觀察出他的心意,是否喜歡對方,來決定取捨。

  龍致智答應保密,那知,龍淵卻從丫鬟口裡,得知了這項消息!

  他有些興奮,也有點好奇,皆因他搞不清楚,相親是怎麼回事。

  不過,另外,他卻又不大情願,覺得這麼做,終有些對不住心中的慧姐姐!

  只是,他能夠表示不去嗎?他能夠說我不要她嗎?

  他回想臨離開黑礁嶼時,與雲慧的一段對話。雲慧那柔潤清脆的語聲,不由重在他腦海裡升起。

  他清楚記得的,雲慧曾說過,他生得太過漂亮,足以引動任何少女的芳心!

  當時,他曾表示,這一年之中,決不以真實面目示人,一來要避去無謂的麻煩;二來要試試,世人是否如雲慧所說的那樣,完全是以貌取人!

  他記得,當時這麼說明,曾看見雲慧的秀眉,曾連連挑動,藍眸中也會閃亮過得意的光輝。

  只是,當時那卻是一閃而逝,也未曾令他注意。

  但現在想來,卻不無可疑!

  不是嘛!當時他兩人別離在即,都有些悲慼,尤其那一刻,正在爭辯,人性善惡的問題,為什麼,雲慧會突現喜意與得意之色呢?

  啊!他不由聯想起她那句話:「你生得太過漂亮,足以引動任何少女的芳心!

  雲慧姐姐,你不也是個少女?你,難道也愛上我了?

  龍淵恍然大梧,匆忙的將雲慧的言行舉止,回憶一遍,竟然驚喜交加發現,那是事實!

  不是嘛!她臨別的話中,不是諷刺,卻竟是略帶著不安與酸性的叮嚀呀!

  故此,當她確知龍淵不以真面示人之時,認為便可以保險,不致去挑動任何少女的心弦,而向他癡纏。

  這一來,等於加上了一道消極的防禦,只要龍淵不被人引動,不主動追求,則龍淵仍是她的。

  龍淵想通了這層意思,喜從天降,很不得插翅飛往海外,找雲慧再加證實!

  他覺得,既便如此,他已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人兒了!

  因為,他已經獲得了最珍貴的,雲慧的芳心!

  只是,過不多久,他又有了些懷疑,若是雲慧愛他,則為何堅拒與他同來?

  他倆正應該緊密的連接一起,無論做什麼,到那裡,都不該分開!

  他倆已同處了十年,難道雲慧還不瞭解,他之對她的依賴與依托嗎?

  雲慧這麼做,顯然是別有私心,對他並不十分看重!也既是說,並不十分愛他!

  那麼,她的話,卻又是何用意呢?

  龍淵反覆的想著,是喜是憂,結果仍然是不能決定,那一種正確。

  不過,有一點,無論如何,他應當遵守諾言,在這一年之中,不以真面目示人!

  只是,如今住在家裡,他怎能突然化裝成醜怪的樣子?

  那不但了無效果,讓家人看出,故意而為的破綻,同時也有違親之旨!

  他苦思半晌,突然想出來一個主意。

  自那日開始,龍淵的面色,漸漸變黃,像是生了什麼疾病!

  老人們見了,又心痛又焦急,紛紛責承致智,為他加意醫治。

  龍致智與淵兒最為接近,似是知道什麼原因,故而毫不著慌,反說並無關係!

  另外,除了臉色,龍淵的精神行動,一切如舊,毫無病態,老人們看慣之後,到沒有再表示什麼!

  相親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一大早,龍府門首,準備下車馬,四名丫鬟,分別扶著致忠致智兩位夫人,出門上車,龍淵則在前座,與趕車的並眉而坐!

  車聲挽轅,經過即墨鬧市,街上的行人,瞥見車蓬外坐著個面目焦黃的少年,不禁均深以為異!

  皆因那馬車裝飾華麗,後馬銀轡,車身湊彩,一望而知,是龍府之物!

  車上少年,一身儒衣華服,氣度豁然,不用猜,便知是龍家新近剛回來的小公子。

  但,為何此際,面色大變,色如黃臘,一臉病容呢?

  確實,龍淵此際,面容難看之極,除卻面部的輪廓依舊,雙目朗如寒星外,竟似是身染重病一般。

  致智夫人,偶然探首出來,一瞥龍淵的可怕面色,頓時大吃一驚,「哎啊」一聲,關心的問道:「淵兒,你……覺得不舒服嗎?要不要趕快回去,找七伯看看哪!」龍淵展顏一笑,發出清朗如故的聲音,道:「七伯母放心,淵兒一點也不覺什麼!」致忠夫人瞥見,也確實吃了一驚,道:「淵兒,你快點到車裡來,怕是被邪風吹著了吧!快,快!」邊說,邊用手拉他進去。

  龍淵心中暗笑,依言爬進車去。

  兩位老夫人,都有些焦灼的注視著他,心中拿不定主意,是否還要再去。

  此際,車已出城,後馬望見原野坦途,迎風長嘶連聲,放開四蹄,向前疾馳。

  也不過頓飯時刻,便自馳進一片蒼松翠林之中,停在一所靜寂的庵前!

  龍淵扶著兩位伯母一齊下車,後面四個丫環的車子,也已馳到!

  龍淵在車前閃目流盼,只見那尼庵青磚青瓦,形勢蒼古,被一片巨松林水圍繞,更見虛寂!

  此際,庵左一方小小的停車場上,已停著兩乘馬車,想來什麼唐員外一家,已然先行抵步了!

  四名丫鬟,分別扶著兩位夫人,龍淵隨後,施然踱著方步,一齊進庵。

  「夫人還記得嗎!」唐夫人亦是年過五甸,老態已顯,聞言上前挽住致智夫人,也含笑答道:「小妹怎會記不得呢!當年在京,蒙府上不時照應,多年來無日或忘,只因俗事瑣忙,遷徙無定,常以無緣拜謝為憾哪!」

  致智夫人謙謝幾句,立讓龍淵上前拜見,世伯父母,自不免又有一番客套。

  龍淵落坐一邊,不但一直不曾開口,神色間更有呆怔之狀。

  唐員外夫妻,看在眼裡,暗暗的直在搖頭,大大的責罵媒婆謊言多事。

  偏偏,致忠夫人心急,因不見唐家小姐,便道:「今天員外只和夫人一起回來的嗎?」唐員外心知其意,雖不樂意,卻不便謊言相欺,無奈只好據實回答:「不,尚有小女慧珠,也一同來了!」說著,知不能免,便對右側暗間,喚說:「珠兒,你快出來,見見龍家伯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9:29

第八章 古庵相親節外生


  唐家三口,見龍淵形狀癡呆,均不禁大失所望。故此,唐員外令慧珠避人暗間,暫不出見!

  此際,知不能免,唐員外只好招呼女兒,出來見上一面,好準備告辭回去!

  誰知,連喚數聲,不見回應,員外只當女少性嬌不肯出來。

  老師太心中,自然也驚訝萬分!但她過去,在江湖上闖練多年,閱歷經驗,無不豐富異常。

  她深知暗間裡,只有前後兩窗,並無別門。唐慧珠小姐,嬌嬌弱女,決不會無緣無故,越窗而走。

  再說,既便是她,越窗有因,憑自己武功聽力,十步之內,可辨飛花落葉,也決不致聽不出一點兒動靜啊!

  她電目環視,立即發覺,房頂樑上,有點異樣!

  此際,人家即向她追問女兒何在,她也顧不得是否驚世駭俗,而必須立刻查出端倪來!

  她長身一掠,在一串「哎啊」聲裡,飄身上了離地高在二丈的大梁。

  略一停頓,老師太飄身落下,先念聲「阿彌佗佛」,莊容合十,道:「老施主夫婦勿怪,大小姐實被人劫掠走了……」此言一出,第一個唐夫人,嚎啕大哭,唐員外踩腳垂涕。

  另外的,致忠致智兩位夫人,一干丫鬟,也驚得顏色大變,愕然不知所措!

  老師太十分尷尬,乾咳一聲,說:「施主請暫抑悲聲,切聽貧尼一言……貧尼不才,當年也曾在江湖中混過幾年,故此對江湖事跡,頗能了了。方才貧尼在屋樑上,看到有手印足印,顯然是留下不久,以此推斷,必是賊人先行入屋,乘機劫去令嬡。」

  唐夫人聞言,放聲大哭,喊道:「那……那怎麼辦哪……乖女……」唐員外雙淚交流,除了跺腳,一時也想不出別的主意!

  老師太大「咳」了一聲,慰勸道:「施主休急,當心身子為是!這事既然發生在貧尼庵中,貧尼自有責任,說不得只好啟劍,與賊子周旋周旋……」說到此處,老師父雙目放光,聲色俱厲,駭人之極,眾人與她的眼光一接,均不由心頭微跳,垂首不語。

  老師父語聲微頓,語氣稍轉溫和,繼道:「唐老施主,請您想想,方才來時,路上是否發現有形跡可疑的人,徘徊在附近呢?」唐員外搖了搖頭,卻突又「啊」了一聲,說:「老朽來時,因時光尚早,路上的行人甚少,小女為貪看沿途景色,堅持不讓落下車簾,當車過城外之時,突然遇著位華服公子,跨下俊馬,迎面馳過,當時,他會見車內小女,口中似乎『咦』了一聲,並未停留,便絕塵而去了!那時,內人尚對老朽言講,猜測他便是龍……」

  說到此處,目光不期然向龍家的一批人望去,而驀地住口不言。

  眾人當然明白,他之所指,乃是龍淵,都不由向龍淵坐處望去。

  那知,目光到處,卻不見龍淵的影子,不知他在此時,到何處去了!

  致忠夫人訝異的「咦」了一聲,隨來的一位小丫鬟,卻在陳稟道:「少爺方才對婢子說,他不大舒服,先回家去啦!」致智夫人嚇了一跳,不知淵兒犯了什麼病,想回去看看,無奈此地出了這檔子事,雖說自己這方面,並無責任,但卻不能在這時節便走開不管!

  她皺起眉頭,盼了那小丫鬟一眼,意似責她為何不早些稟告,耳中卻聽本庵主持師大道:「施主休慌,這事既有了這點線索,貧尼總能夠查個水落石出,將令嬡救回來。如今,急不如快,老尼這就出動,施主們可先行回府,一有消息,貧尼且即派人通知,至於官府方面,貧尼認為,最好是先不驚動。皆因,凡這類賊子,功力必然很高,無論是劫財劫色,都不致殺害令嬡,若讓官方知道,無補於事,反易打草驚蛇。」

  說完,又轉對致忠致智兩位夫人,道:「兩位施主,也請回駕吧!到家後,請代為通知致勇師弟,請他有暇,即速來貧尼處,如何?」致智夫人,心懸龍淵,早有辭意,聞言答應,向唐氏夫妻慰勸幾句,即刻帶來丫鬟,馳返城中。

  她們兩妯娌,回家顧不得卸裝,立即到致勇居處,探看龍淵回來也未?

  致勇夫人迎接兩人坐下,一問之下,龍淵並未歸來。

  致忠夫人大為著急,連說:「這是怎好!這是怎好!」書房中,致勇正在與致智對奕閒聊,聞聲雙雙走入詢問何事。

  致智夫人想起了老師太之言,對致勇兩人,將庵中發生之事,說了一遍,並說龍淵一人,悄悄溜走,至今不知何往?

  致勇皺眉思索,半晌方道:「嫂子放心,淵兒目前已經長大成人,決不會像過去一樣,被人劫走。」「至於那慧珠姑娘之事,卻令人可疑,這即墨一帶,據我所知,武林人物極少,黑道中人,更是絕無僅有,光天化日之下,怎會發生這劫色之事呢?」「我師姊當年行走江湖,外號鐵拂尼法緣,為黑道中人人頭痛的煞星,近年歸歷此間,雖不再過問世事,功夫卻並未擱下,想不到竟有不開眼的淫賊,在她的庵內做下這事,這不但會令她難以為情,說不定還可能引起她的煞氣,重入江湖,攪個天翻地覆呢!」

  說罷,見眾人都瞠目盯視著他,面上露著付不知所措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道:「這些個難怪你們不懂,有些事奇奇怪怪,也卻非任何人所能知道的,我現在就到師姊處看看,說不定她會有什麼吩附,要我這師弟做做呢?」

  說畢,便令丫鬟,取來他的寶劍,暗藏身上,逕自出屋而去。

  留下眾人,互相猜疑,還是致勇夫人,因隨夫耳濡目染,對江湖中事,稍有所知,便對她倆位嫂子,慢慢解釋不提!

  且說龍淵,他自從得知要他去相親的消息之後,便想出了一個消極的計劃。

  他按此計劃,遂用易容之術,將面上加上一層黃色,使人看去,似是蒙了一層病容。

  當然,這其間他日夕與七伯致智、父親致勇相對,若不讓這兩位老人家知道,他乃是化裝所致,必然會經不住盤問。

  為此,他開誠稟告兩位老人,一者說年齡大小,尚不欲娶親,二者則表示,對方若喜歡他必不會計較他的容貌是否英俊!

  兩位老人,生性本極豁達,深知龍淵非比常人,不能以常理予以拘束。

  同時,也不大贊同這早便為他娶來媳婦,磨消了他的壯志,及一身過人的功夫。

  故此,都頗為同意龍淵的這種做法!

  同時,龍淵自返家之後,日間雖多數與致智盤桓書房,學習醫卜星相之術。

  夜間,當無人之時,卻常與其父,過山龍龍致勇,獨處院中的林木深處,研究武功。

  因此,龍致勇不但對龍淵的個性,深切瞭解,同時對於他所具之深奧武學,亦能知其大要。

  龍致勇出道江湖,已數十年,大小爭戰,不下於數百次。經多見廣,可謂之識途馬。

  但,他自見龍淵展施所學後,卻不由他不自愧,遠非所及。

  他既知此,功夫上不能再傳授兒子,便只有在經驗,及在目前派門林立的江湖情況,細加解說,以便使龍淵日後出道,不至於吃了閱歷不夠之虧。

  相親之日,龍淵按計而行,在車上將面孔抹得更黃。

  抵達尼庵,他還故意假裝癡呆,其意便是使唐家父女,看他不上,主動的拒絕給親!

  這一來,若女家主動拒絕,則伯母便無話說。

  否則,若是等女家願意,而他提出反對,則不但令伯母失望,同時,也會因之傷害了女家的尊嚴!

  入庵之後,他外表雖若癡迷,實則耳目並未失聰。

  當在那靜室堂前,與老師太寒暄之時,他便曾聽到暗室內有些異動。

  不過,當時他看出老師太是個會家,室內的聲響,想必是她的門下弟子,精通武術者弄出來的。

  故而不曾放在心上。

  直到,唐員外發現女兒失蹤,龍淵方才警覺糟糕。

  他暗自思忖,那唐慧珠雖與己非親非故,卻總是為了與他的親事而來。如今,卻被人劫走,稍有不幸後果發生,則「我雖未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自己既然在坐,以救民濟世為旨,豈能見危不救?他想著。乘眾人慌急,擁入內房探看究竟之際,悄悄的囑咐小丫鬟幾句上且即溜了出來!

  龍淵測度地勢,在此光天化日之下,賊人決不敢明目張膽,自正門出入。

  故此,他一出房門,四下一瞥,園中無人,立即施展輕功「伏地追風」,掠向後園!

  他這種「伏地追風」,乃是「丹書鐵卷」中所載,精絕無匹的無上身法。一經施展,但見他人化一溜青煙,狀若狂風掠空一閃而失!

  後園,林木聳翠,眾花雜陳,龍淵不及細看,一掠而過,越牆而出。

  牆外,是黑黯黯一片松林,多數都粗可合圍,高聳入雲。

  龍淵略一環視,驀地施展「神龍升天」輕功絕技,「嗖」的一聲,疾如飛矢,射向一株最高的巨松之巔。

  他目力自經鯨液滲潤,不但明察秋毫,更可及遠。

  這一登高凝望,周圍十數里內,坦坦平原之上,一景一物,無不盡收眼底。

  無論是一人一物,龍淵均遂一細查。

  不一刻,果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原來,庵前有一條大道,直趨「靈山」。

  就在這一條路上,五里開外,有一騎黃驃俊馬,正在發蹄狂奔!

  馬上人衣著華麗,打扮似頗斯文,一手抖鞭催騎,不管不顧,驚得路上行人,紛紛走避,另一手執韁,壓著鞍前一大捆「東西」那一大捆,若說是行李之屬,出門人講究俐落,他為何不捆在鞍後,而放在鞍前,礙手礙腳的呢?

  再說,此際已近中午,夏日烈炎當頭,炙人肌膚,多數行人,均行於兩旁道蔭,馬匹車輛,亦均是緩緩徐行,不願令坐騎過份勞累,疲於奔命!

  這人即打扮得斯斯文文,像是個遊學的秀士,為何在此烈日之下,大道之上,如此的粗魯狂奔呢?

  龍淵這樣的懷疑著,他雖未聽見唐員外述說清晨的一幕,卻仍然直覺的認定,那人十分可疑,騎上的一捆「東西」,雖因用布袋裝著,看不出到底是何物品,卻也覺頗似一個暈絕之人!

  龍淵不暇多想,頓時在樹巔展開輕功,向那方追去。

  但,大白天,他怎能毫無顧及的在大路上飛馳呢?龍淵心念一動,且即又回到庵前,跨上僕人騎來的一匹老馬,順道馳去!

  那匹馬年齡甚老,根本跑不動路,龍淵又是初次騎馬,頗為不償,心中十分生氣,卻只能暗自咬牙?

  但,已經跑了老遠,勢不能放棄那馬,無奈何,只好硬起頭皮,任憑那馬兒順路前行。

  好不容易,前面的鎮甸,近在眼前!

  龍淵心想,若是在前面鎮上,看不到那一人一馬的影子,非得換匹坐騎不可!

  龍淵想著,在馬上掏出易容藥,迅速抹在臉上,轉眼之間,焦黃的左臉上,立時顯出了一個水桃般大的黑疤!

  這一來,龍淵可更加顯得丑了!

  尤其是和那付瀟灑的身材,大眼睛配在一起,令人看了,真代他惋惜,上天何以會如此無情,讓他的面孔,生長得這麼難看!

  龍淵可不管這些,他坦然入鎮,閃目四眺。

  只見那鎮,僅有一條狹長的街道,兩旁店肆到在三四家之多。

  此際正是打尖休息的時刻,店前車馬,停了很多,店內更是坐滿了人。

  龍淵遊目一匝,未發現黃驃馬在內,也未發現在什麼馬匹要賣!

  同時,腹內輾輥,自覺也該是吃飯的時候。

  但,救人如救火,豈能再多耽擱?

  龍淵想想,只好下馬,到一所飯店前,買塊大餅拿著,打算邊走邊吃。

  他下馬走進店去,夥計見他的衣著華貴,心中雖嘀咕他的面貌討厭,表面上卻不取得罪,連忙過來向裡讓坐!

  龍淵一眼瞥見,店前有一匹駿馬,全身黑毛,油光滑亮,十分雄健,心中一動,便道:「夥計,那匹馬是誰的,你問問可肯賣嗎?」說完,又道:「我有急事,你為我包塊大餅,我還要趕路!」那夥計一聽,他要買馬,心想他必有銀子,那知又聽他不肯吃飯,竟只要塊大餅,不由又心下犯疑,這小子是怎麼回事!八成有神經病,無錢吃飯,有錢買馬?

  夥計心下嘀咕,神色不由顯得怠慢。

  龍淵見他慢吞吞的,心中好不著急。

  但他生性仁慈,不知夥計有意瞧不起他。

  便立即敞聲道:「請問,外邊這匹黑馬,是那位大哥所有?可肯讓予在下嗎?」他這一句話,乃是用出了二成內力,故此,飯店裡雖然亂嗡嗡的,卻仍然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楚!

  立時,雜聲一頓,所有的目光,紛紛投向門首龍淵的身上。

  龍淵坦然微微拱手,重述一遍,立刻飯店裡嗡聲復起,紛紛猜測,這難看的怪人,是何來路。

  同時之間,靠窗桌上,站起來一名勁裝大漢,滿臉橫肉,背插兵刃,神態兇惡,狠狠的瞪大眼睛,嘩然大叫道:「黑馬正是大爺的坐騎,你這醜小子要買,可出得起價錢嗎?」這神態咄咄迫人,飯堂中的食客,好心的不由為龍淵暗暗不平!

  龍淵倒是不以為忤,伸手摸出一顆龍眼大珠,托在掌心道:「用這顆珍珠,與閣下黑馬相換,可使得嗎?」食客嗡然大嘩,想不到這位奇醜的少年,出手便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那大漢也是一怔,但凶怔之後,凶睛一轉,反仰天哈哈大笑,聲以破鑼,笑畢,驀又沉臉,道:「大爺這馬,神駿無匹,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你小子妄想以一顆珠子換得,卻太會撿便宜吧!」

  龍淵回家也不過兩個多月,根本不瞭解商場情形,金錢價值,對自己帶回的兩袋珍貴寶物,也並不十分重視,此際聽大漢這般說法,信以為真,速又探手入囊,將囊中之物統統取出一看,除卻兩瓶易容藥,一顆辟水珠外,倒還有一顆珍珠。

  他取過珍珠,將其餘放回農囊,抬頭一看,見整個飯堂內,所有食客,都一律直勾勾打量著他!

  龍淵心知糟糕,不該掏出那光華四射的辟水珠來。

  俗語說:「財不露白」,他這一露出辟水珠,豈不引起他人垂涎!

  其實,他那知道,除卻辟水珠外,掌中的兩顆珍珠,豈不也是寶物!

  龍淵想起父親的經驗之談,心生警惕,眼角微瞥,果見那大漢,滿面貪慾之色!

  但他卻故做不知,一揚手中兩珠,道:「再加一顆如何?」那大漢「嘿嘿」獰笑,踏步進前,一把抓去兩珠,連道:「好,好」。

  龍淵當他已肯,轉身接過夥計遞來的一包大餅,給了一塊銀子,轉身要走。

  卻不料,那大漢乘其不備,一抓扣住他右肩「肩井穴」道,大喝一聲道:「小子,乖乖的將另一顆珠子拿來,俊馬讓予你騎,否則……」「嘿嘿」冷笑,手上已然暗自加上了幾成勁道。

  這還是因為在大廳廣眾之下,若在無人之處,那大漢若不將龍淵殺了,才是怪事!

  龍淵至此心中霍然大怒,同時裡,丹鐵神功,也早已隨那大漢一抓之時,護住了身上各處要穴。

  只是,他還不願傷人。故此,只是消極的護住穴道,並未反震!

  大漢的笑聲一住。龍淵氣道:「喂,你這人怎的出爾反爾,方才明明說好,此際卻又貪求。即不願交換,把珠子還我算啦!」說著,漫不經意的轉過身來,與大漢對面而離,相距不足三尺。

  那大漢用了五成勁道,扣拿住龍淵的肩並大穴。

  本來,這肩井乃人身卅六死穴之一,不說常人,便武功練達上乘的武林人物,此穴若被制住,輕則半身麻痺,不能轉動。重則立時發命,端的凶險之極!

  那知,在大漢自認是萬無一失之際,龍淵緩緩的一個轉身,竟能掙脫,若非身具蓋世絕學,易克至此?

  可笑那大漢財迷轉向,不但不作此想,聞言頓時大怒,暴吼一聲:「小子找死!」「呼」的一拳,向龍淵心窩擊來!

  全體食客,雖有些厭惡龍淵醜臉,卻仍是不齒大漢的凶殘。

  只是,有誰能挺身而出,來拒擋這即將發生的殘劇呢!

  他們,只是嘩然驚叫,卻並無一人出頭,管這閒事!人性薄涼,於斯畢現!

  那知,世事常出算外,眼看龍淵勢所不免,錯眼間,只見他左手徐抬,以緩責疾,輕伸中食二指,一下便夾住大漢的健腕!

  這一手,瀟灑快捷!那大漢一拳之勢,恍似猛虎出柵,疾若奔雷迅電,勁風呼呼,力道十足卻不想被他二指一夾,不但勁道頓失,立時被他夾住,往回一收,竟而收不回來!

  他那知道,龍淵此時施展,正是丹書鐵卷中丹鐵指功絕學,他雖然小有名氣,精通拳腳,卻怎能與這種精深的功夫對抗!

  但他偏是不知自量,健腕一捧,未將手臂撤回,竟然暴吼一聲,以進為退,左拳一舉,「斧劈五嶽」,「呼」的一聲,向龍淵頂門擂下!

  龍淵心急去追那劫人賊子,不願與他糾纏,故此一上來,便出絕學,想一招將他驚退了事。

  此際,只他仍自不識進退,只氣得鼻中一「哼」,二指微一用勁!

  只聽那大漢,殺豬也似的大叫一聲,左拳無力出盡,頓時落下,週身一陣痛麻,立即蹲下身去!

  龍淵到真的被他這一聲慘叫,嚇了一跳,趕緊鬆了兩指,一跳躍升五尺。

  閃眼一書,那大漢左手托著右腕,站起身來,額上的汗珠,惡狠狠瞪著自己!

  龍淵見狀,知他已受了傷心頭微覺歉然,微微一笑,道:「朋友傷得如何?不要緊吧?馬兒還換不換?」那大漢只當他有心諷刺,神色更惡,凶狠狠「嘿嘿」一笑,道:「閣下武學高妙,不知是何方高人?我賽秦瓊張紀,自當記在心頭,再逢之日,定還再領高招!」皆因,賽秦瓊張紀,乃是近年來掘起北方黑道的好手之一,心狠手辣,善使兩隻鋼鋼,時常出沒於泰沂山區,打劫行旅,搶劫鏢車,根本不大講究道義規則,只要是被他看中,或明或暗,非弄到手決不甘休!端的難纏之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9:42

  龍淵未聽他父說過,故而不知。

  不過,他瞥食客中有人神色巨變,賽秦瓊張紀,目閃凶光,心知他必不是正經人物!

  自己若說真實姓名,本身雖不怕他,但若被他知道了家中地址,乘自己不在家時,驟使辣手,豈不連累了一家老少!

  眸珠一轉,龍淵已有主意,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道:「在下龍凌雲,乃江湖無名小卒,張兄日後,若有所須,江湖自有會面之日,今日在下卻有急事,尊騎即承交換,不勝感激之至!」

  說罷,微一拱手,立即出店,騎上那匹用兩珠換來的黑馬,牽著自己騎來的坐騎,一抖韁繩,向鎮外絕塵而去!

  賽秦瓊張紀,目視龍淵離去,心中卻實在納悶,想不出江湖中,有龍凌雲這號人物!

  但,他吃了敗仗,可無顏再呆在此。

  好在他已然吃飽,實在說也用不著再多留戀。他回頭環視,凶光閃閃,只嚇得一群食客,大氣兒都不敢喘!

  他似乎滿意了自己的威風,「嘿嘿」一笑,伸手摸摸肚子,連飯錢也不去付,便昂然出店而去店裡的夥計帳房,目睹他這付凶像,即便是不曉得他的凶名,卻不只能自認霉氣,不敢要錢!閒話表過,且說龍淵,一口氣馳出鎮外,心中覺得跨下的坐騎確實不凡。

  跑起來,又快又穩,絕不像先前那匹老馬那等難騎。

  想起老馬,他不由回頭去看。

  誰知這一看,那老馬口吐白沫,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收住韁繩,抬頭四顧,看見不遠處,樹蔭之下,三五農夫,正在休息!

  龍淵心中一動,馳了過去,在馬上施了一禮,對其中一人,道:「借光,在下這馬,寄存在足下家中好嗎?」那農夫年紀約有四旬,十分老實,此時見一個華服奇醜的相公,對他說話,立時站起來答應:「好好」。

  龍淵將馬繩交過,拿了塊銀子給他,問明那人住處,方欲起行,陡然想起一事,遂又問道:「請問方才是否有個相公,騎一匹黃色駿馬,打此地過去呀?」那農夫接過銀兩,一看是足有五兩多重,差不多感激垂涕,聞言想了想,道:「沒有哪!相公,我們一清早在此做活,從未離開,根本沒有見有這位相公。你看見過嗎?」他後一句話,是問他同伴。另四個農夫,齊齊搖頭。

  龍淵一見,頓時十分失望!

  另一個年輕農人,瞥見龍淵的失望之色,突然叫道:「呵,呵,我看見過,有那麼一位,騎著黃馬,穿著與相公差不多漂亮的衣服,他,他是相公的兄弟吧!」龍淵一喜。微笑搖頭,信手拋給他一塊銀子,道:「謝謝你,他是往那邊了的嗎?」那農夫歡天喜地的拾起銀子,盯著那銀子緊瞧,看也不看龍淵手指的是那一方,便胡亂的答應:「是是」。

  龍淵又謝了一聲,縱騎如飛,順路馳去,剎時間人馬盡渺!

  那答應為龍淵看馬的老農夫,似看出那年青輕農夫使壞,便道:「三狗子,你真的看見過嗎?」三狗子看著手裡的銀子,得意一笑,道:「管他娘,看不見能得銀子嗎?」那老農唉聲歎息一聲,轉身牽馬而行,邊走邊罵道:「狗娘養的,真不是人!」三狗子耳朵尖,聞言大怒,跳起來,大聲責問:「李老爹,你他媽罵誰?」李老爹回頭一看,三狗子雙手插腰,氣勢洶洶,一付找事模樣,知道他狗脾氣難纏難鬥,犯不著與他一般見識。

  故此,微微一笑,指著那匹老馬,道:「我罵它,我罵它!」眾農夫嘩然大笑,三狗子得意洋洋,咕嚷說:「哼!量你也不敢罵我……」他一語未盡,突聽得暴雷也似的一聲大吼、道:「呸!渾帳,適才可看見有個傢伙,打此經過?」。

  三狗子正在得意,這一聲喝,將他嚇了一跳,也將他嚇出火來!

  只見他猛一轉身、也是大喝一聲,道:「哼,他娘的鬼叫什麼……」「叭」的一聲,三狗子吃了一記耳光,立時眼冒金星鮮血溢流,牙齒也頓時落三顆!

  三狗子有名無賴,何曾吃過這虧,他尚未看清,眼前是什麼人物,厲叫一聲,一頭撞將過去,同時,口中還不停的罵著「人娘賊,老子同你拚……」「了」字尚未出口,「叭」的一響,頰上又吃了一記,頓時將人也打出去!

  三狗子「叭噠」躍在丈外,直痛得滋牙怪叫,痛淚直流,方想起身,胸口即時被一腳踏住!

  三狗子一陣疼痛,「哎呀」出聲,揉眼一看,踏著自己的,是一個兇惡的勁裝大漢!

  三狗子暗叫聲「媽」,忍痛忍淚,哀聲求道:「好漢爺饒命,小孫子該死!小孫子是王八蛋,三狗子是你兒子……·」那大漢正是賽秦瓊張紀!

  他方在鎮上,受了一頓鳥氣,正沒出處,三狗子不管開口就罵,豈非找死!

  不過,張紀此際,見他這般濃泡,自己罵自己,到不忍再殺死他。

  因之,右腳一鬆。一抬,一踢,將三狗子踢成滾地葫蘆,立即轉身去問另外的農夫!其他幾人,見狀那還不乖乖回答。

  賽秦瓊張紀,問知龍淵去向,立即飛身抄小路向前趕去。

  李老爹見三狗子躺著半天不動,不忍的過去一看,三狗子已然暈死過去!

  他可不能見死不救,呼喚人抬起三狗子來,往老馬背上一搭,一塊送回村去。

  三狗子經過這一番教訓,養了近一月的傷。傷好了,人也變老實了。

  這是閒話,一筆帶過。

  且說龍淵,一口氣馬不停蹄,順官道追下五十餘里,仍不見那人影子,心中犯疑想道:「那賊人馬力雖足,以自己在樹巔所見推斷,速度比跨下黑馬,其碼慢了一倍,我雖然中間耽擱,如今算來,若然他走的果是此路,定已追及多時,但為何還不見呢?」

  他想著,緩住馬勢,向路人打聽,一問之下,均表示並未看見。

  龍淵暗中稱怪,心知不是自己趕過了頭,便是那人已轉入岔道!

  他大感頹喪,迷茫,不知何去何從,無奈只好轉回馬頭,邊問邊向回馳!

  太陽漸漸西沉,大地上歸鴉處處,一片暮色。

  龍淵毫不在意欲催騎馳過,在飯店前下馬。他步入店中,閃目四顧,此際似已過了吃飯時間,食客疏落,也不二三桌。

  龍淵靠窗坐下,見店裡諸人,都紛紛瞪著看他。

  他故意裝作未見,點手招呼夥計。

  那夥計早已聽說,這位奇醜少年,出手大方,十分有錢,故此,心中嘀咕這傢伙長得太怪,面上卻堆滿諂笑,趕緊過來伺候!

  龍淵隨意點了幾樣菜。接著便向夥計打聽,是否看到騎著黃驃馬的客人,打此經過。

  店夥計聞言,嘻嘻一笑,道:「爺,你這一問,可算問對了人,我……」他說到「我」字,故作神秘之狀,左顧右盼,不往下說,兩眼卻露貪慾之色,嘻笑不停!

  龍淵見狀,心中一喜,知他是貪財小人,便信手拍了一塊銀子給他,道:「夥計,這個給你,飯錢另算,你就所知告我,我一定不對別人去講!」俗語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店夥計旨在討賞,銀子到手,他還什麼不能說的!

  於是,他一手接過銀子,放在懷裡,一邊「嘻嘻」一笑道:「爺問的那位,可是騎著黃馬,文士打扮的嗎?」龍淵可不知人家,是何打扮,便胡亂的點點頭,促他快往下說。

  夥計嚥了口唾沫,把脖子伸得老長,低聲說道:「那位爺,就住在我們後園店裡,已來了好幾天啦……」龍淵聞言,大感失望。

  皆因,聽夥計所言,這人在此已住了幾天,則顯非劫人的賊人!

  那夥計不知他想什麼,繼續說道:「那位爺好生奇怪,前幾日來時,行動不便,似乎受了傷。今日好了,一大早便騎馬出去,中午回來,不知從那裡帶來一大捆東西,自往面悄恰進來,關起房門,便再也不許旁人進去。」

  「以小的看,那捆東西,雖用布袋裝著,看不清是啥,卻活像是個死人呢!」龍淵心知這正是要找的人,並且斷定,那布袋內裝的,必是唐慧珠小姐無疑。

  至於夥計說像個死人,一定是被點了穴道,故此,才能軟軟的不出聲。

  這一來,正應了「踏破鐵鞋無處找,得來全不費工夫」。

  龍淵這一聽之下,心中大喜。

  只是,表面上不動聲色,因之,龍淵淡淡的「嗯」了一聲,又賞了夥計一塊銀子,問明那人住處,道:「好啦!謝謝你!你去吧!不過,你對我說的話,千萬不要告訴別人!」那夥計連得賞金,對龍淵真是敬若神明,離育立即恭身退去工龍淵用罷晚餐,見店裡已然掌上燈火,知道已然入夜。

  他起身出店,另外找了個與這店比鄰的店房住下。

  入房之後,便即吩附夥計,自己太累,需要睡眠,無事不可前來打擾!

  說完,便自關起房門,叮熄燈火,像真個睡了一般。

  其實,龍淵他心急唐慧珠生死,那能睡著,等夥計退去,立即托開後窗,縱身出室,向隔壁掠去。

  此時,也不過剛剛入夜,玉兔東昇未久,長空中僅有數點寒星,閃閃生輝!

  不過,在龍淵特異的視覺下,一切仍與日間無異,只是,覺得夜風習習,看不見太陽而已!他輕功絕世,此際,各處雖然是燈火通明,一切人卻很難看清他的蹤跡!

  他行動如電,落地無聲無息,恍似鬼魅,幾個起落,已到達原先吃飯的店堂後園。

  那後園十分窄小,四周建著平房,只能算是天井。

  天井中,長著一棵燁樹,枝繁葉茂,像是一柄大傘。

  龍淵聽夥計講過,那人是住在右手一列,第三間房內。

  故此,他一到後園,並不遲疑,立時縱身株樹,隱身於濃葉之中,向那方打量!

  在此盛夏,第三間房內,門窗緊閉,僅有些燈光隱隱逸出,一望便覺得可疑。龍淵凝神靜聽,聞不見那房內有何聲息,心中一急,立即緩緩下樹,悄悄的掠至窗邊。

  他這一串動作,均是用最上乘輕功而為,根本不帶任何聲音,房內即使是絕高高手,也決聽不到,竟有人欺近窗畔。

  龍淵隱身暗影之中,伸出小指,虛空對窗紙輕輕一點,尚相距五尺多遠,窗紙立破一洞。

  這一招,乃是「丹鐵指」法,看去輕描淡寫,極不著力,但實則不要說是一張薄薄窗紙,便是一塊鐵片,也必被鑽穿無疑!

  龍淵點穿窗紙,卻並不湊近竅看,相距三尺,他便將一眼閉起,凝神以獨目穿過破洞,向內查看!

  室內一燈如豆,十分黯暗,並無人物走動,對面壁邊有一木榻,榻上紗帳深垂,隱隱似有一人,端坐其中。

  龍淵心中稱奇,盡力凝眸,加意探視。

  須知,龍淵的用力,本即異於常人,視黑夜如同白晝,再加所練丹鐵神功,罕世無匹,這時,只微一凝神,目力更是大異。

  只見他一目大張,呆視紗帳,而帳中一人一物,已能入目清晰,將紗帳穿視過去!

  那知,不看尤可,一看清楚,龍淵不但是又疑又怒,心中還頓時浮出了好奇與不解!

  原來,帳中那人,乃是一青年男子,看像貌似頗英俊。

  此際,卻不知為何,竟然赤身盤坐,垂簾瞑目,狀如調神運氣!

  但,這些倒不可氣,可氣的,竟然在他身前,赤裸裸臥著個妙齡女子!

  那女子週身不著寸帛,仰臥在那人身前,靜然不動。那男子一雙只手交互撫按在她心口與下陰之上。

  龍淵距離甚遠,又隔著一層紗帳,但見那峰巒隱約,肌白似玉,即便看不清面目,也不由怦然心跳!

  皆因,他此際正值血氣方剛,人體之生理作用,便是柳下惠、魯男子,驟見那赤裸裸的玲瓏嬌軀,若不趕緊運用理智,收斂心神,亦不由怦然動心!

  龍淵亦是同一道理,故此,他驟睹之下,速即凝神斂氣,將目光稍稍移開!

  但,這事兒卻不能不看,那男子雖在垂目運功,卻為何將兩掌撫拊在女子身上?

  龍淵雖未與唐慧珠會過,卻直覺的斷定,榻上那女子必然是她!

  如此,則那人顯然會不利於她,龍淵既然有責任救人,當然非探個明白不可!

  他如此一想,便又凝神窺看,那知,這一看,竟然看出了一些端底。

  須知,龍淵練丹書鐵卷,神農醫簡,博覽古今典籍,對人身穴道,及一干奇事異說,知之其詳。

  他一注意,立即看出,室內那人,兩掌正按在少女的「臏中」「陰交」兩大穴上!

  這兩大穴道,皆屬任脈,「臏中」乃是在兩乳乳隙陷中,「陰交」則在臍下一寸之處。皆為人身血氣彙集之所,尤其女子,因任脈貫穿子宮,上達「天突」結喉,陰氣最重。

  那人雙掌覆此兩穴,若非是好心,為她輸氣貫通任脈,則必然別具用心!

  但,事實上,「任」,「督」兩脈,在練武人眼中,稱之為「生死玄關」,非有數十年修為,或巧服靈藥珍果外,極難通達。

  那人,年齡看上去不過二十幾歲,他自己都未必已打通這生死玄關,則何能為一個素不相識,毫無武功基礎的女子,破關通穴呢?

  再退一步說,既使那人一廂情願,以他功力,亦未必能成!

  如此,那人豈不是別具用心嗎?

  龍淵疑惑的想著,同時也猜測其人的用意!

  突然,他聽到榻上的少女,忽發微吟!

  那聲音微弱之極,若非龍淵耳目聰慧,絕難聽見。

  龍淵一聞吟聲,霍然而驚,暗叫「不好」立即迅速的採取行動!

  只見他舉掌一拍,窗戶大開,晃身飄然入室,向榻上撲去!

  身邊未落,口中卻已低聲喝道:「可惡賊子,休得殘害無辜!」喝聲中,右手中指輕彈,一台勁風,適襲榻上盤坐男子的右小臂上「下廉」小穴。

  「下廉」穴屬於陽明大腸經。

  那人正在運功的緊要關頭,料不到有人驟然闖入,更料不到,來人不襲重穴致命之處,卻會擊這臂上小穴!

  他驟吃一驚,體內真氣一滯,錯愕疑懼之間,未及閃避。龍淵已然一指擊中,那人小臂一痛,整條右臂,但覺得酸麻交作,便再也抬不起來!

  驚懼之下,翻身一滾,滾入榻裡,卻因正氣行中途之際,竟爾氣機滯阻,爬不起來了!

  龍淵落在榻前,俊目一掃,榻上那一女子,果然是氣機微弱,去死不遠,如花嬌容之上,因之也罩上了一層死灰顏色!

  他心中勃然大怒,閃目一瞧,那男子僵臥床裡,面色蒼白,額角汗球,滾滾而下,似乎亦極痛苦!

  龍淵心中一軟,轉覺不忍,先拿起一條被單,為那裸女蓋上,然後面色一沉,道:「閣下這等行徑,本是百死莫贖。但如今你已岔氣,在下不為己甚,暫時饒過,以後若再練這種歹毒害人的邪門武功,被我龍凌雲遇著,必不輕饒!」

  說罷,取過那少女衣衫,俯身用被單裹住少女,雙臂抄起,返身一掠出室,一閃不見!

  榻上那人,正當在功敗垂成之際,被龍淵闖入擾亂,心中大恨,龍淵一走,他立即勉強爬起,咬牙切齒的誓道:「好個不見經傳的小子,竟敢破壞你家太爺,花葉陰煞卜樣的好事,有朝一日,若不讓你嘗嘗太爺的五陰掌,誓不為人!」

  報話說罷,胸腔內血氣一陣翻湧,心中一驚,強忍怒火,奮力運功起來!

  至於這卜樣的來歷,以後自有交待,暫且不提。

  且說龍淵,將那少女抱回自己房內,放在床上,也不燃燈,即先為她穿著衣衫!

  龍淵神自若電,此際難然有黑暗之中,卻仍是明察秋毫之末。

  這時,他心中並未涉及遐思。但觸目處,玉肌晶瑩;觸手處,溫玉軟香。仍不由怦然心動,心蕩神移。

  只是,他乃是頂天立地的奇勇男子,雖處暗室,焉能欺心!

  故而,他立刻加意警惕,正心誠意,兩把三把,胡亂的為她穿好衣衫!

  衣衫著好,難題接踵而來,他應該怎麼辦呢!

  第一,他尚不能肯定,她是否就是唐府小姐?

  第二,看情形,她並未被人淫辱,但卻比淫辱了格外難辦!

  皆因,適才龍淵,被呻吟聲觸動靈機,猜想那男子。必是練著邪門武功!

  他那雙掌,覆蓋著她的要穴,必定在吸取她的陰氣,助長他的功力!否則,她絕不會發出那等微弱的呻吟,活像是即將斷氣一般!

  龍淵雖不了了那邪門武學的練法與功用,但入室一看,果然竟被他猜中!

  他帶她回來,一時卻想不出適當的醫治之法,故此甚覺辣手!

  龍淵癡立在床前,呆呆的考慮著,突然,那少女呻吟一聲,呼吸頓時停止!

  龍淵頓時大驚失色,伸手一摸,那少女果然已了無氣息了!

  他「咳」了一聲,狠狠的一跺腳人歎息著自言自語道:「唉,事到如今,顧不了許多了,但,這種事兒,怎偏叫我遇著呢?」說著,復又「咳」了一聲,迅速俯下頭去,竟用口親吻在那已漸轉冷的櫻唇之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2:59:57

第九章 義救佳人種孽因


  夜色深沉,大地一片漆黑!

  街道上行人絕跡,只有更夫巡夜,敲打出更聲!

  更聲連響三下,正是三更時分,這時刻人們多半已深入夢鄉,活動的,只是武林中的夜行人,在龍淵落腳的小鎮甸,東西兩面,各出現了一條黑影。

  那西邊的一條黑影,行動如風,隨即隱沒在屋脊的暗影裡,失去蹤跡!

  東邊那條人影,疾逾奔電,卻不隱蔽身形,在房上踏脊渡屋,如履平地,並還不時停下身來,在尚有燈光透出的房簷之下,自窗隙中向內窺視!

  此際,龍淵處身暗室,正伏吻著那位即將斷氣的姑娘的櫻唇,運功度氣!

  這運功度氣之法,乃是將自己的真氣,自口中吐入另一人肺腑,鼓動他的肺葉與心脈,繼續活動。

  若那人生機未斷,五臟完好,僅因是一時閉氣,此法確實有效!

  但那位姑娘,實因是真陰大虧,氣血兩滯!此法雖能暫保一時,但若是不用藥物,效果仍歸徒然!

  龍淵深明醫理,卻一時找不到滋補的任何藥物。

  他導氣有頃,那姑娘鼻息慚重,龍淵心頭大喜,無意觸著衣袋,突然暗罵自己該死,怎的將赤龍丸忘了。

  那赤龍丸,雖然有些藥不對症,但卻對人體極有裨益。若讓這位姑娘服下一顆,再立即為她打通穴脈,消化藥力,則不僅可以令她復原,甚或洗毛伐髓,為她築下練武的基礎呢!

  龍淵想著,早將盛丸的小瓷瓶取出,倒出一顆,捏開臘皮,先放在自己口中咀碎,提運滋液,度入那姑娘腹中。

  丸藥人腹,龍淵只聽得一陣咕咕亂響,立時便見那姑娘面頰由蒼白轉成赤紅,呼吸也跟著加重起來!

  龍淵知道藥力發作,狠心咬牙,心想反正一不作二不休,救人救徹。今既度氣在前,說不得按撫摩搓於後。

  想著,手下不停上二打兩下,又重將姑娘衣衫盡除,只留下一條小褲,這一陣擔擱,那姑娘玉體,週身上下,已泛赤紅,熱氣蒸騰,汗珠隱隱。

  同時,她口中發出微呻,似乎已恢復不少知覺。

  龍淵深知這赤龍丸奇熱無比,若不速予通脈舒導,必致將人熱斃!

  因之,他不敢待遲,慌即盤坐榻裡,凝神一志,運起丹鐵神功將真氣迫至雙掌掌心,右掌撫住那姑娘小腹「氣海」,左掌卻在心胸脈絡之間人從事撫動。

  同時之間,他體內真氣,早已自掌心傳入姑娘體內。

  那右掌傳入一股,先將赤龍丸所化熱氣,團團迫住,而左掌的一股,卻隨那手掌移動,引導著赤龍丸所化熱流,竄行經脈。

  這一來,熱流不能亂竄,而只有一路可通,故此力量極猛,再經龍淵因勢利導,通關過穴,真可說如同破竹一般!

  故此,不大功夫,那姑娘週身穴道,除卻生死玄關,任,督兩脈之外,均被打通,而姑娘也慚慚恢復自覺。

  龍淵此際,凝神運氣,心無半絲雜念,雖然掌到處,是女兒家最珍貴的凝脂玉體,他卻是半點也不動心!他這時,只覺得自己的真氣,運行在姑娘體內,不但毫無枯竭現象,更反而澎澎勃勃,生生不已。

  因之他一方面驚喜於自己的功力精進,同時也為姑娘的經脈易通而感到欣慰與訝異!

  皆因普通人經脈,滯凝不暢,貫通極難,若生具俗骨,縱有仙丹異藥,也難於一時間內令其通達。

  因此,顯然這姑娘骨格不俗,生具練武人清奇之體。

  龍淵心中一動,心想何不好人做徹,一口氣為她打通那練武人最難串通的生死玄關呢?

  若此關一旦通達,日後姑娘若是練武,自不用說,必會事半功倍,進境奇速,便是不練,則亦必等如是洗毛伐髓,壽永可期!

  龍淵想著,正欲用真氣竄攻那任脈,突聞得房上衣袂破風之聲。

  龍淵滯了一滯,猜知必有夜行人,打此經過。他想,或許是老師太找來了吧!那麼,我將她交予老師太處理豈不省卻若干麻煩嗎?

  那知,這念頭方在心頭閃過,榻上掌撫下的姑娘,陡然醒轉,一聲尖叫,連哭帶打帶罵道:

  「好賊子,姑娘與你拼了!」罵著,早已經爬起身來,向龍淵撲去!

  龍淵不防她會有這一手,頓時大吃一驚,手足失措。急忙想向她解釋。但那姑娘一看自己赤身裸體,慌忙用被單裹住裸體,立即放聲大叫,大喊救命,根本就不曾聽清龍淵講的什麼!

  龍淵怕驚動店中客人,前來查問,那時,若姑娘再一口咬定他是壞人,則真個百口莫辯。

  他一見姑娘不可理喻,心裡一急,頓時住口,掠近榻畔,駢指欲點姑娘睡穴。

  在他以為,好歹先把姑娘制住,再慢慢解釋。

  那知,他方一抬手,陡然聞到窗外一聲斷喝,聲方入耳,「絲絲」數響,已射進一大篷閃泛藍光的暗器。

  龍淵功力出神入化,聞聲心中一驚,不顧再點姑娘穴道,右手長袖一拂,「呼」的一聲,將那蓬暗器,全數掃射向右手牆上,叮叮數聲,盡都沒入牆中。

  室外那人,想來武功不弱耳聞暗器無功,早又一聲怒罵:「淫賊出來納命!」龍淵所居窗前,「卡嚓」一聲,全被擊成粉碎。

  龍淵這當口,真是又氣又笑,又恨又悔。

  心想怎麼事情會這般巧法,偏偏在這時來了「俠客」?

  但,他可不能背這黑鍋,無論如何,也得解釋清楚,否則,傳將出來,日後行走在江湖之上,這「淫賊」之名,如何能見得了人!

  這念頭電閃而過,龍淵早已點中了姑娘暈穴,今她熟睡了過去。

  同時間,一晃身形,自破窗中掠出窗外,尚未站穩,猛聽得頭頂一聲叱罵,勁風呼呼,襲體而至。

  龍淵聽風辨位,知那人自簷下襲來,使兩隻銳利兵刃,擊向自己後腰上兩大死穴。

  他心中駭然一凜,且展出無上輕功,不等腳落實在,雙腳交互微微一動,身軀霍然貼地而掠,電閃般劃個半弧,停立在二丈之外。

  暗襲那人,料不到龍淵有如此高絕的身手,口中微「咦」疾收下撲之勢,腰幹一挺,身軀一溜一轉,滑近一丈,停住向龍淵上下打量。

  龍淵雙目有異,視夜如晝,此時早將來人看清,而生出惺惺相借之情!皆因那人,似年二旬之下,相貌俊秀,人品標緻,一身月白色緊身夜行衣衫,更襯得他是猿臂蜂腰,拔秀超群。手執兩柄燦銀虎爪,月光下,銀光閃閃,英挺威武之極。

  龍淵本是個俊逸無匹的人物,自不禁對來人生了好感!何況那人還是俠義道呢!

  他如今既已算入了江湖,江湖中尚還未交一友,似這等與己相若的人品,龍淵如何能不想,與他訂交呢!

  但那人卻無同感。

  皆因,此時龍淵已然易容,臉色不但是色如黃臘,最可怕尚有一塊黑疤。

  月光下,雖然那那付妙奪天工的身材,極為華貴的文士裝扮,予人以飄飄如仙的不凡感覺,但,他的面色,卻也同樣的予人可怖可厭的惡感!

  龍淵可一時忘記了自己的像貌。

  他雙手微拱,微微一笑,道:「兄台休要誤會。在下龍凌雲,實非淫……」他一語未竟,卻似提醒了那位少年。

  只見他劍眉一聳,煞氣滿面,斷喝道:「萬惡賊子,尚圖狡辯,大爺可不聽這些花言巧語,廢話少說,拿命來吧!」語聲未終,燦銀虎爪往上一舉,踏中宮,走洪門,欺身掠進,上擊天庭,「五雷擊頂」,下撩下陰,「五爪摘瓜」,夾帶著透骨勁風,速捷無倫的,向龍淵擊來。

  龍淵見狀,心中大急,雙手一搖,方叫聲:「兄台且慢!」勁風呼呼的虎爪,已自攻到!

  龍淵顧不得再做解釋,足尖輕彈,微一提氣,藉著那襲體風力,飄後二尺,讓過了一招兩式。那少年一擊不中,暴喝一聲,揉身跟蹤而進。

  兩虎爪同時間左右一分一掄。呼的一下,疾如閃電般,抓向龍淵兩肩「肩井」大穴。

  龍淵藉勢後飄,腳未落地,少年已跟進再襲,若換個別人,真氣不能提運自如,在此又無兵器招架的境狀之下,若不還招拆解,便非得傷在對方爪下不可!

  但龍淵到底不同,所學丹鐵神功,舉世無倫。

  只見他身上不動,雙足懸空,卻陡然人化一股清煙,只一晃,便閃到那少年身後去了!

  那少年自以一擊必然中的,那知堪堪抓中,不知怎的,眼前忽失去那個奇醜的人影。他頓時心頭大駭,不及多想,右腕猛一叫勁,煞住爪勢,立即盤身繞步,右臂一屈,不等身軀完全轉正,早已「呼」的一下,以腕肘之力,將虎爪向後撩去!

  虎爪撩出,同時裡,人已轉過,閃目處,虎爪撩空,臉上也不由跟著陣陣泛紅!。

  原來龍淵轉到那少年身後,仍然不曾出手還擊。

  他若還擊,其實在那時只一伸手,必然會點中少年背後任何一穴。

  但,他既已存心想與人家交個朋友,同時又知那少年雖然稍微性急了些,卻也是由於嫉惡誤會之故。

  故此,他閃到後面,只停身在半丈之外,並未出手。等少年回過身來,他反而微微一笑,道:「兄台休要急燥,在下……」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聽了這說,只當他存心諷刺,那肯忍住,不等龍淵說完,立即怒哼一聲,亮爪再進。

  這一次,那少年曉得龍淵的輕功佳絕,已然臻達妙境。雖未見龍淵出手,卻知他其他功夫,必也不俗。

  這,自然不敢大意,而盡除了輕敵之心。

  因之,那少年抱原守一,凝神濾志,將兩柄燦銀虎爪,施展開來。

  月光下,但見兩團銀光,裹住兩條一淡一濃的黑影,翻翻滾滾,勁風呼呼,撕風破空之聲時作,情勢煞是驚人。

  這時刻,店家與客人,早已全被驚醒,只是深知江湖中爭強鬥狠,仇殺殘死之事,任誰也不敢出面勸阻,自招來殺身之禍!

  故此,他們只藏在房內,自窗隙中偷窺看這一場龍爭虎鬥,同時,也暗暗捏著把毫無來由的冷汗,駭異的等待著爭戰的結果!

  但,場中的龍淵,施展出丹鐵神功所載絕學——「無機步」,在漫天爪影之中,從容進退,卻並不曾還手。

  在他的意思是想讓對方知難而退,停下來讓他解釋誤會。

  那知,那少年不但未能體會,反認為龍淵有心戲弄,氣惱之下,怒火更熾,狠心咬牙,運出十成功力,將兩柄燦銀虎爪,舞得風雨難透,銳不可當。

  龍淵不由得暗暗皺眉,深覺這少年太以不識進退,正欲出手,閃目一瞥,正看見尼庵中那位老師太,手執著一柄雲拂,佇立在屋脊之上,向這邊觀望!

  龍淵他雖還不知老師太是父親龍致勇的師姐,但卻早已看出,不是常人。

  他既然在她庵中,會過一面,則那老師太,必不致像那少年一般,誤識自己是個淫賊。

  因之,他一見師太尋至,心中大喜,陡然使個身法,讓過兩柄襲來的虎爪,雙腳一彈,疾撲屋面,掠向師太面前,恭身一禮道:「老師太您來的正巧,唐姑娘已被在下救回。這位朋友

  老師太鐵拂法緣,本是打聽得唐家小姐,被賊人劫來此鎮,三更趕來,正在遂一搜索,突然聞得激鬥之聲。

  她暗自皺眉,何來這等不知江湖忌禁的人物,在人煙稠密處激戰相搏。同時,也早已悄悄掠至,欲探究竟。她初初瞥見,激戰的情形,不由暗目驚心,仔細一瞧,那手使兩柄虎的青年,招式詭異,正是華山派家數。

  華山一脈,乃武林正宗大派,掌門天機真人,卅年前,仗掌中一柄飛虎劍,獨創「飛虎十三劍」,享譽江湖,雄踞華中,堪稱是一流高手名家。

  老師太當年,與天機真人,曾有過一面之緣,故此一瞥那少年爪式。便即辨出,他乃是華山一脈。

  不過,華山派以劍術為主,向不用外門兵刃,這少年若屬華山弟子,何以會棄劍不用呢?老師太為此,頗是驚疑!

  同時,另一令她更驚異的,卻是另一位怪醜少年所用的身法步法。

  那步法,不但玄妙無匹,施展開來,迅捷之極,若似羚羊掛角,令人無跡可尋。

  老師太闖蕩江湖,凡數十年,身經大小數千百戰,見識不謂不廣,此際卻怎麼也看不透龍淵的步法來歷。因之,她忍不住顯身出來,細加體察,卻不料,方一現身,龍淵竟陡然向她撲來!

  急切間、老師太霍吃一驚,引身後退,右手鐵拂運功一抖,細細的鋼絲,立被抖成筆直。

  幸好,她自忖身份,不曾貿然出招,及聽清龍淵所言,心方訝疑,這人語中之意,何故似曾相識之時,後面的那位華山弟子,卻已然迫躡而至,怒聲中,復又向龍淵擊去。

  龍淵語未終,風襲至,當下不及,已然溜到老師太身後去了!

  老師太聽他話出有因,猜想其中必有誤會,正想查詢,眼前的奇醜少年,身形一晃頓失,而那後面追擊那人的兩柄虎爪,卻陡然向自己胸前抓來!

  老師太睹狀,知他是收勢不住,右手一起一抖,軟絲拂尾,已將那左邊的虎爪纏住,道:「少施主且請住手,待貧尼問明再打不遲!」說話之間,早已潛運真力,鐵拂一帶,硬生生將那人攻勢阻住,帶開數尺。

  那少年一見老尼,雙目炯炯,閃射精光,語調沉穩,一臉正氣,手中鐵拂特長,潛力驚人,眸瞬一轉,已猜知她的來歷。

  故此,心中雖不快老師太橫加阻撓,卻仍是停下手來,問詢道:「師太敢是人稱鐵拂的法緣師太嗎?」法緣微微一笑,鬆了拂絲,說:「少施主真好眼力,貧尼正是法緣,不知少施主是那位道長高徒?」那少年見她果是法緣,強壓不悅,恭身一禮道:「華山掌門座下弟子虎雄,參見師太!」法緣微揮作手勢,上住虎雄行禮,說:「虎施主不必多禮,待老尼先問問這位施主,是否有何誤會!」說著,不等那虎雄回答,立即扭頭對轉過來的龍淵問說:「少施主是何人?怎的認得貧尼,唐姑娘現在柯處?」龍淵這才想起,自己臉上,原來已經易容,故此連這位見過一面的老尼,亦不相識了!

  他看著虎雄,見虎雄正在對他瞪眼,便微微一笑,道:「在下龍……今午隨伯母至貴庵參見師太,正值……」他本欲說出自己名字,話到口邊,想及方才對虎雄自稱龍凌雲,若此際說叫龍淵,則必讓虎雄,更加誤會自己是欺世盜名之徒。

  故此他說出隨伯母進香之事好好讓師太自去領會。

  老師太果能會意,未等他說完,喚了一聲,說:「原來是龍家賢侄,你……找到唐姑娘嗎?她在那裡?」老師太既與龍致勇同師習藝,情誼至厚,才稱龍淵「賢侄」,不過,她心中卻有點納悶,怎的一下午不見,龍淵臉上,便多出一塊疤呢?

  只是,疑雖疑,若真如他說已救回唐姑娘,則無論他是那個,必無惡意。

  因此老師太法緣,只說了一個「你」字,便改口詢問唐慧珠下落。

  龍淵聞言,指指房下,說:「那姑娘正在小侄房中,不過小侄尚不能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唐家小姐,請師太去看看吧!」法緣心中復又犯疑,怎的他言中自相矛盾?

  不過,既然他房裡有位被救的姑娘,下去看著倒也不妨!

  老師太一走,龍淵立即微笑著向虎雄微一抱拳,道:「虎兄華山門下,技藝不凡,方才事出誤會,故此在下不敢還招,今既有法緣師太作證,虎兄當不致再以宵小視我,如蒙不棄愚魯,願結軍笠之盟如何?」

  那虎雄,乃是華山派掌門的關門弟子,自幼聰慧不凡。及長隨天機真人習藝,將師傅劍法「飛虎十三式」融會貫通,研化出兩柄燦銀「飛虎爪」,將飛虎十三式,化一為二,一式兩招,左右齊發,不但精絕,更見詭異。

  出道以來,所向無敵,加以師門威望,雄踞華山一帶,所到之處,全被人尊為大俠天人。

  因之,不出數年,不但贏得了「飛虎」之號,更且養成了一種自傲不凡的習氣!

  不料想,今日誤打誤撞,遇著這一醜鬼,竟然毫不還擊的在自己飛虎爪下,走了六十招。這人那丟得起。

  故此,他站在一旁早就已怏怏不樂,老師太走得又急,不曾向他打個呼喚,更令他下不來台。

  這刻,聞聽龍淵這般說法,分明是諷刺華山的技藝,不過如此。

  這,還不等如是火上加油?

  只見他冷「哼」一聲,惡狠狠盯了龍淵一眼,冷然道:「兄台高義,虎雄謹記心頭,他日有緣,再領教益吧!」說罷,也不等龍淵回答,跺腳旋身,向正西飛馳掠去,剎時間,隱沒不見!

  龍淵聽出他話裡有刺,對己不滿,但卻不知他不滿之故。

  他佇立屋巔,怔愕半晌,直到房下院中,「喂」的一聲。方使他回過神來!

  龍淵向院中一瞥,只見那法緣師太,正向他招手。

  龍淵飄身下房,只見那法緣雙目神光迫人,盯在他的臉上,不怒而威沉聲詢問:「施主竟系何人?那唐府姑娘,她怎……」龍淵臉上,幸虧有一層易容藥,否則,必定會泛起紅潮!

  皆因,他聽到師太言中之意,顯然見唐姑娘赤體而臥,疑惑他有什麼不端的行為。

  因之,龍淵不等法緣師太說完,立即接口解釋,將適才經過,簡述一遍。接著又道:「老師太如若不信,可試試唐小姐脈象,是否大異過去,便不難證實在下之言非虛,且那劫人之賊,目下尚在鄰居,師太亦不妨找他問問……」

  鐵拂法緣,適才見過他與華山門人虎雄,過手時所用步法,精奧玄奇,頗覺驚疑,猜不出他的出身何處!

  但此際聽說他竟能為唐慧珠通關過穴,卻又不大相信。

  皆因,武功技擊,共有內外兩途,行於外者,見於身法招式,而行於內者,卻是內功真氣。

  前者,若有名師,凡生具上乘骨骼,身手靈活之人,均可於三五年內,練成不凡的身手,而且玄妙招式,克敵致勝!

  唯有後者,講究的乃是火候、修為,若欲臻達絕頂,不但須夙夜不懈、勤習不輟、更須持之有恆,數十年如同一日。

  如此,則時間愈久,火候愈深,換而言之,則既使修為勤奮程度,人人相等,年齡愈長,火候也因之愈深。

  龍淵雖經過易容,卻並未增節外貌年齡,故此一眼便知,他是弱冠少年。

  老師太瞧他年紀這輕,怎能驟信他有此功候,為一個毫不會武的姑娘,通關過穴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0:13

  不過,她瞥見龍淵一雙深湛純真的眸子,閃射著坦然無懼的神色,不似謊言相斯。心中雖疑,腳下卻不由邁步進房,真的去試唐慧珠脈象。

  那知,一試之下,頓時又驚又喜,料不道龍淵,會具有超凡內力,一時半刻之間,不但將唐小姐穴脈貫通,卻還使她的真氣,十分充足凝固。

  若非自己事前深知,唐小姐不會武技,真還能誤會,她亦是武功深厚的人呢?

  老師太訝異之極,舉掌拍開唐慧珠睡穴。

  那唐慧珠穴道一解,立即驚醒,黑暗中猛一睜眼,見床前站著個人影,悚然一驚。

  定睛一瞧,卻正是尼庵的主持——法緣師太!

  唐慧珠雖與師太並不熟悉,但此際望見,卻不啻如逢親人,哀淒淒喚聲「師太」,悲啼了起來!

  法緣見狀,不由憐惜有加,偏身坐下,伸手輕拍著她的香肩,溫和的勸道:「乖孩子,別哭啦!快起來穿好衣服吧!」唐慧珠聞言,警覺自己僅裹著一床被單,一時羞憤欲死,慌即忍住悲聲,摸索著將衣服穿起,忍不住問道:「師太,這是什麼地方啊?那個壞人可跑了嗎?」提起那「壞人」,唐小姐不由又羞泛雙頰,雖然在黑暗中,不易被人發覺,但她自己,想起暈睡中似真似幻的經過,赤身露體,被一個陌生的男子,姿意輕薄撫弄,則以後自己,該如何做人呢?

  她這樣一想,不由又悲從中來,淚珠兒滾滾,雖未出聲,神態卻更是哀絕!

  法緣師太見狀,歎息一聲,慰勸道:「乖孩子。如今魔難已過,你今已因禍得福,還哀哭怎的?快把經過告訴貧尼,也好讓貧尼為你作一筆打算。」唐慧珠聞言一怔,心道:「這老尼怎說我因禍得福,我唐慧珠命苦,受人輕薄,這福從何而來?」不過,她心中雖這般想法,卻認為師太,不但是她救命恩人,卻必是本領極大。否則,怎能將壞人趕跑了呢?

  唐慧珠微一沉思,果然抑住悲慼道:「師太,我……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在庵裡時,突然覺得背後一麻,便失去知覺了……後來……後來……我似乎覺得有一個壞人,用手壓著我的心口。當時,我難過得要死,想喊也喊不出來……再後來,我似乎覺得好了,但是……睜開眼一看,那個該死的壞人,還沒有走,我又恨又怕,正想跟他拚命,一錯眼,卻又暈了過去……一直到師太你來,我才醒來……師太,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您,是您救了我!」

  法緣聽她這一番述說,雖然並不詳細,無頭無尾,卻正由這蛛絲馬跡之中,證實了龍淵所言,儘是實話.

  她瞥見唐慧珠一臉羞紅,一對大大的眼睛裡,閃射著迷茫疑問與感激之色。

  法緣溫和一笑,道:「說來慚愧,救姑娘的,並非貧尼。據我所知,姑娘被一淫賊,花叢陰煞卜樣劫來此地,那花叢陰煞。不但是個惡魔,據傳還練有歹毒的陰功,專好吸取閨女的精血,以助長功力。」

  「姑娘你被她劫來,朦朧中所覺有人壓著胸中,便是此人。」唐慧珠只聽得花容變色,雙目中射出又怕又恨的光芒,法緣見狀,伸手擁她入懷,繼道:「貧尼知你失蹤以後,先慰勸令尊令堂,先行回府。便約同好友,到處追查,等貧尼一人,查到此地,你已被龍家的那位公子,救了回來。」

  唐慧珠「啊」了一聲,表示這消息,實在意外,同時,更忍不住扭頭環視室內,像是那龍家公子,就在這裡一般!

  法緣微微一哂,道:「龍公子將你救來,因見你當時,氣機微弱,已然是奄奄一息,因此,便不惜消耗真氣真力,為你過穴通關,輸氣醫療,同時,他還餵你吃下一顆靈藥,培基固元,使得你比過去,不但是健康倍增,同時也更加適於練武……」

  唐慧珠聞言,確覺得自己體內,舒泰之情,前所未有,若蘊有無比力氣,一反過去嬌弱之狀。

  因之,她不由暗暗感激,救她的那位龍公子。

  雖然,在她的心目中,對龍淵所留的印象,僅是個可憐的,滿面焦黃的影子,她卻仍不由對他暗生了無比的好感!

  皆因,她曾在迷茫中,似真似幻的感覺到,龍淵與她,唇吻相接,輸導真氣,龍淵為她週身按摩,通關過穴。

  在那時,雖然她有一種難言的舒適感覺,但卻因認定對方是個「壞人」,則不但能細心體會,芳心之中,反被那屈辱與憤意充塞,悲怒異常。

  但,如今,當她曉得了,那一切是龍淵為著救她而為的時候,則在她芳心之中,卻不由產生了絲絲難言的情愫!

  當然,唐慧珠不通武學,自不能瞭解,她之所得,是何等珍貴,但,就憑著一點,龍淵救她醫她的這一點,亦足以令她縈懷難忘。

  更何況,那時的女兒家身體,尊貴逾常,等閒決不能讓人摸著。

  而今,她不但讓龍淵摸了個遍,同時也讓他親著櫻唇。

  這,雖然為著救命醫病,卻也等如是失貞於他。

  日後,若不能得他而侍,則必也不能再嫁於別人。

  因此之故,龍淵在她的芳心裡,所種的病態癡呆的印象,竟全被擊碎,代之而建的,卻是衷心的感激,與另一種尚未成熟的決心。不過,這決心卻是被另一種悲傷所隔阻著。

  唐慧珠這樣的思索著,其實也不過瞬息功夫。

  同時,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如今不知有如何懸念自己,便忍不住問道:「師太,這是什麼地方?離我家遠嗎?我能回去嗎?」法緣知她想家,便道:「這裡是小靈山鎮,離你家約右五十餘里,不過,若是你想回家,待貧尼送你回去就是!」唐慧珠微皺秀眉,心想:「天這麼黑,路這麼遠,你怎能送我走呢?」法緣可不管她想什麼,見她並無異議,便先行出走,尋找龍淵。

  那知,院內寂寂無聲,卻早已不見了龍淵的影子。

  她不便叫喚,只得轉來,在桌上留個紙條,說明已走。便對唐慧珠道:「姑娘,走吧!」說著,拉起她的纖手,便往外走。

  唐慧珠身不由己,跟著出房,一到院內,正想動問,法緣師太,卻早已舒臂擁住她的纖腰,低喝聲「走」,身形一晃,「嗖」的一聲,已然縱上房去。

  猛然間,唐慧珠吃了一驚,櫻唇一張,呼呼勁風,直灌而入,嗆得她趕緊閉嘴,將驚異也悶在心底!

  法緣師太,此際已展開數十年精練的輕功,挾帶著唐慧珠,風馳電掣般,一閃而沒。

  她倆走後,院外霍然飄進一條人影,一閃入房,燈光下,只見正是龍淵!

  龍淵原不曾走遠。他,只是不願與唐慧珠見面!

  當師太入屋,龍淵便掠出院去,在外邊徘徊。

  在他的心中,有兩點煩惱,其一是因與唐慧珠親及肌膚,自覺有點愧對雲慧。

  另一點,則是被虎雄的冷漠與敵視引起。

  他想不通,何以在誤會冰釋後,虎雄仍不肯與他為友之故!

  他煩惱的徘徊著,直到法緣師太,挾唐小姐離去,方才轉回室去。

  他看看紙條,便和衣倒臥榻上,瞑目養神。

  枕畔,此際,雖然是佳人已逝,卻仍然遺留有陣陣幽香,龍淵聞著,腦海裡不免會浮現,方纔的醫傷一幕。

  但是,這一幕,在他的心底,並未停留多久,便被另一幕往事,所代替了!

  那往事,是當他屠鯨之後,在鯨背上為雲慧療傷的一幕。

  在當時,可能是由於年齡關係,並無任何特殊的感覺,但,如今回想起來,尤其是回想到,摟住雲慧裸泳的玉體的時候,便止不住心頭陣陣悸動,而有些心猿意馬!

  因此,龍淵的睡意全消,腦海中充滿著慧姐姐的動人情影!

  那嬌媚無匹的笑顏!那儀態萬方的風度!那脆潤的語音!那銀鈴般笑聲!還有,還有那體貼溫柔的默默情意!閃泛金霞的秀髮!以及,那蔚藍若夏日晴空的眸子!配著一身細似凝脂,潔如白雪的肌膚!處處流露出明艷的春之氣息!

  龍淵忍不住低聲喟歎,一方面是惋惜她不在身邊,另方面,卻是在慶幸,自己的幸福的過去。

  想到過去,他如今更能深切的體會出雲慧對他的深情,是多麼的深厚博大!

  因為那其中,包括了種種情愛,使母愛友愛與情愛,揉和在一起!

  因之,龍淵當此際體會得這份情愛之深之大之時,便不由感激得雙眸濕潤!而更加渴望,能夠早一日與她相會,以設法還報他,過去施之於己的深情!

  龍淵這麼想著,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呆在家裡了!

  因為,在家裡,不但埋藏了自己的素志,同時,也必會引起不少麻煩。

  當然,這麻煩是指親事方面。

  但,僅僅這一點,卻便會惹起各方面的不快來!

  因為,若是某一位伯母相中了某一位姑娘,作主要為他主婚成親,則他是順從、抑或拒絕?順從則辜負雲慧,也等如是陷己於不義,但若是拒絕,則豈非有違長親之旨,而更是不義嗎?

  若等到那時,進退維谷,倒不如三十六著,先走為妙。

  只要是離開家鄉,伯父母鞭長莫及,即便是有心,亦無能為力了!

  龍淵思前想後,作下了這個決定。

  次日清晨,他先至鎮外農家,取回自己的老馬,騎上新得的龍駒,馳返即墨。

  在路上,龍淵將臉上的黑疤洗去,重又回復先前那一臉焦黃面色。

  回去家中,龍淵的父親——過山龍龍致勇,已然從法緣師太處,得著消息,知道了唐府小姐,已被龍淵救回。

  當然,其他諸老,尤其是致忠致智兩位夫人,免不了對龍淵詳加盤問,昨夜他在何處。

  龍淵怕引起老人們不安,只淡淡略述經過,便推說疲倦回房!

  其實,他回房之後,並未真睡,卻跑到書房裡找他父親,稟告意欲離家之享!

  龍致勇身為江湖中人,生性豪邁,雖舐犢情深,卻深知他兒子功力深不可測,天下無處不可去得!

  再說,好男兒理當志在四方,若一味溺愛,不放他出去闖練,則無論才華八斗,亦等如是一顆未加琢磨的寶玉,不能成器!

  故此,他十分贊成龍淵的意思,願意放(於他出去!

  不過,他知道,眾位老哥哥,愛子成癖,好不易盼得淵兒回家,相聚未及半載,又怎肯放他獨自外出呢?

  因之,龍致勇考慮再三,與七哥致智商議,故技重施,決定讓淵兒悄悄離家,事後,再由他哥倆,向眾人解釋!

  龍淵自然無不可,因之在第三天夜晚,便悄悄整好行囊,騎馬而去!

  行前,致勇致智老兄弟倆,暗送他出了後院側門,心中都不免有些不捨!

  龍淵瞻望前途如錦,海闊天空,任憑己意遨遊息止,心頭難也有依依之情,卻別有一番喜氣,滋潤心頭!

  因之,在後門上拜別伯、父,掠身上騎,立即飛掠而去!

  第二天,龍府失蹤了小公子,諸老自不免大驚失色。但,及至龍致勇說出原委,第一個一家之主的龍致禮,忍不住將他大大數說一頓!

  只是,事已至今,人已走遠,罵過之後,也只有自怨自艾懸念而已!

  那知,正有此時,外面領進來一位媒婆,正是為唐府慧珠小姐,提親的人。

  那媒婆一進大廳,瞥見眾老雲集,個個面帶愁容,心中納悶,對眾老萬福行禮之後,諂笑著對致智夫人道:「老婆子奉唐府夫人之命,一來趨府,先代表唐夫人向夫人及少爺道謝;二來,唐夫人說,公子前數日救回小姐,高義盛情,永世難忘。過二天,唐夫人不但要帶領小姐,親來叩謝,並還要請夫人與大公子,過去玩玩……」

  其實,那媒婆之來,雖說是代表唐府先來道謝,骨子裡,卻是來探探口氣!

  皆因,那夜,唐慧珠在法緣師太挾扶之下,不須一個時辰,便已返抵唐家莊。

  那時,天已四鼓將盡,唐家莊一片死寂,只有那唐員外居處,尚亮著燈火,而他一對老夫妻,也未入睡。

  父母女兒驟又重逢,自不免一番悲喜。法緣師太,雖逃出三界之外,目睹這一種至情流露的場面,也不由連誦佛號,悄然離去!

  唐員外夫婦,發覺法緣離去,不免頗為慚疚,冷落恩人。

  那知,相談之下,真正的恩人,卻是那面黃肌瘦,呆若呆瓜的龍家少爺!

  唐員外夫妻,深覺意外,料不到,那麼個呆瓜,竟能行此義舉!

  同時,在當時唐慧珠並未將經過詳細述說,故而,唐員外夫妻,雖覺得龍淵俠行可感,到並無其他用心!

  二日過去,唐慧珠深閨之中,思前想後,愈想覺得無論龍淵他生得如何,此生若嫁,卻已是非他莫屬!這不但由於心感深思,同時也關乎著一生的名節問題。何況,還有,當迷茫中龍淵為她按摩,使得她日後尋思起來,便覺得臉紅心跳,芳心自然會產生一種溫馨的情意呢!

  基於這些,唐慧珠忍不住背人將獲救經過,向媽媽詳述一遍,同時也坦示出,此身非龍淵不嫁的決心!

  唐夫人知書達禮,當然也知道這事兒等如是已成定局,若不及早定奪,女兒誓必會丫角以終。

  她十分惋惜龍淵的外貌,同時,也暗暗替美麗的女兒叫屈。

  不過,最終無論她心中多麼不願,卻終還與丈夫商妥,招來媒婆,令她去龍府探探消息!

  在唐夫人想來,龍淵既然與女兒親及肌膚,見過女兒的花容月貌,則絕無不被傾倒,不願結親之理。

  龍淵本人既無問題,龍家九老只此一子,怎能不順著他,而應准這樁親事呢?

  那知,世事往往出於算外,那媒婆來的巧巧不是時候,就在她還未說完來意之際,龍家老大,已然「喧」了一聲,打斷媒婆話頭,大聲怒道:「去,去,去,你這婆子,嚕囌什麼?我們淵兒,若不是為著唐家,或許還不致跑呢?去告訴你們家夫人。我們龍家,當不起他來道謝,龍家的人,也向來不到別人家去!」

  那媒婆沒頭沒腦口被罵了一頓,頓時怔在當地,不知所措。

  一旁龍致智看不過去,站起來勸道:「大哥……」龍致禮素來性暴,此際正有怒火頭上,一見龍致智開口,不容他說話,立即叱道;「老七你叫什麼?你眼中若還有我這老大,乖乖的替我坐下,哼。不是你,不是你淵兒他還不致於這麼大膽!

  說著,喘著粗氣,雪白的長鬍子,氣得直抖。

  龍致智悄悄坐下,不敢再開口說話,大廳裡,一時竟啞雀無聲。

  那媒婆見不是路,早已悄悄溜了出去,向外面的人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聽之下,媒婆可跟著也著了慌,趕忙回轉唐府,一五一十,將龍淵黑夜出走,龍老大發雷霆之事,詳細對唐家夫婦,學舌一遍。

  唐夫人聞言,又驚又疑,猜不出龍淵好好的家裡不待偏偏要逃走的緣故!

  但是,這事兒非同等閒,關係著女兒一生幸福,若他在外面有什長短,則女兒一生豈非等如是被他斷送?

  只是,龍家人都無法可想,唐家與龍淵又無何相誓諾言,又有何良策可圖呢?

  因之,唐員外夫婦,勉強打賞了媒婆,在廳內愁顏相對,打不定主意,是否要告訴女兒曉得?

  實則,他兩人不知,唐慧珠早在媒婆來時,已然藏在廳後,將龍淵出走之事,聽得分明!

  唐慧珠芳心盡碎,疾步回房,關起房門來,哀哀欲絕,一頭倒在床上,垂淚如泉,再也抑止不住!

  其初,唐慧珠芳心怨償,恨那龍淵,既然對自己不避嫌疑,醫傷救命,親及肌膚,為例竟這等薄倖,突然出走!

  但,漸漸的,唐慧珠想到,龍淵在救她之時,可能看到什麼不堪入目的境象,故此,龍淵將她救回,卻不肯垂顧這等「敗柳殘花」。

  所謂「不堪入目」隨境象,唐慧珠並不能確知,是屬於何種?當花叢陰煞卜祥,攝取她精血之時,她暈迷不醒,僅僅意識到似乎有兩隻手掌,壓撫在自己的身上。

  因之,她甚至不識得卜祥,到底是什麼面目,甚至連後來龍淵的面孔,也未被看清.

  不過,她察覺得到,自己當時似乎是赤裸著身體,雖然,後來,她細察自己的身體,並未有異樣的感覺,但就憑上述的一點,豈非已不堪入目了嗎?

  唐慧珠這麼想,覺得並非是龍淵薄倖,而實是自己的時運不濟,命苦所致!

  她不再怨恨龍淵,芳心之中,除卻恨死那「壞人」卜祥之外便只有怨悲她自己的命運了。

  她哀傷的啼哭著,只覺得人生真沒有多大意思!

  她想到「死」!

  死,是解脫人生的唯一方法,也是逃避人生的唯一手段!

  但,死後又當如何?死後的魂魄,又何依何從呢?

  千古以來,任何人未能從死中復活,告示天下人死後的情況,雖然佛說,陰曹有十八層地獄,西天有諸般神仙,但卻無一人,自輪迴中轉世為人時,告訴在地獄,或他的前生事跡!

  因之,「死」之一字,成了千古來難解之謎,而人們,除卻在萬不得已,無可避除之時,方會步上這一條通往黃泉之路!

  唐慧珠一時氣憤,確實想死,但是再回頭想想,堂上父母年邁,自己又鮮少兄妹。

  她自己若是一死,堂上雙親,豈不要悲煞痛煞?

  所以,唐慧珠想:「我決不能死!」突然問,唐慧珠心靈中,靈光一閃,她霍然坐起身來,自言自語的說:「啊!法緣師太不是說過!我被他打通穴脈,極適於練武了嗎?為什麼我不去拜師太為師,學練武技呢?」她抹去頰上的淚痕,拉平了衣上的皺折,毅然的又說:「對,我要去學武,我要去練成像師太那樣能飛的武技。我要去報仇,找那個壞人報仇,同時,我也要做一個女俠,像古代的紅拂,像老師太一樣,到外邊去行俠仗義,專管人間不平……我……一輩子也不再嫁人,我要讓他看看,我並不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子……」

  唐慧珠言中的他,自然便是龍淵。

  至於她說法緣師太會飛,自然也不是真的。

  她所以這麼說,其實是因她不懂武功,而將那輕功提縱之術,當成了「飛」了!

  但,無論如何,唐慧珠下定決心,要從師學藝,雖然,在她的潛在意念之中,仍不能完全摒除,那面黃似臘的龍淵的影子,只是在目前,她卻已決絕的意圖斬斷,任何足以導致她煩惱的情絲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0:46

第十章 初臨江湖會虎風


  時序雖值盛夏,但在夜裡,卻仍有著習習的涼風!

  龍淵乘夜色,悄然離家,當晚出城,沿著官道,放馬疾馳,不多刻,便到達三天以前,救醫唐家慧珠的小靈山鎮。

  龍淵並不停留,縱騎若飛,越鎮而過!

  跨下黑馬,驃健神俊,腳程快似流星,加以夜涼如洗,龍淵心急,故此,直馳到第二天早晨,已離開即墨,有好幾百里地了!

  龍淵在路上早又改易了顏容,左額之上,又長出一塊黑疤,故此,在「高密」休息落店之時,客中的客人與夥計,都無不面露厭惡驚訝之色。

  龍淵安之若素,在店中用過早飯,獨自到街上遊逛一匝,購買了許多行頭!

  回房之後,龍淵立即將一身錦衣脫下,換了身粗布的月白衣服,長衫布中,活像個落魄的文人一般。

  俗語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話一點不假,但無論是佛是人,所裝的卻須要切合身份,否則若是那蓬頭垢面的叫化子,穿起一身羅緞,則不但予人不倫不類之感,同時,也必會引起他人的懷疑,他這身衣服的來處!

  龍淵將顏容不但塗成薑黃同時還長著個大黑疤,若穿著華麗,則不但引人注目,卻也令人起疑!

  但此際,他裝扮如落魄文人,配著那清瘦身材,帶病的面容,則不但令人深信,他是個遊學的落魄仕子,同時也稍減厭惡,而略帶憐憫了!

  龍淵裝梳已畢,自覺十分滿意,小睡片刻,又自起程!

  在出門之際,龍致勇曾對他詳述地理情勢,龍淵記熟於胸,認準道路,直往江南馳去!

  自高密往南,有一條官道,經諸城,過臨沂,至邦城而入江蘇省界。

  龍淵坐下黑馬,果然不凡,奔馳若飛,又平又穩,更加善解人意,馴服異常,故此不出數日,已贏得龍淵的無比喜愛。

  龍淵為它取了個名字,稱曰「墨龍」,喻其毛色如墨,神俊似龍之意。

  一連兩日,越過諸城,第三日傍晚,已然將抵臨沂。

  那知天有不測風雲,龍淵在馬上樅轡徐行,天邊突然出現了烏雲。

  那烏雲疾馳逾奔馬,眨眼間來至當空,嘩啦啦,風號雷響,傾盆大雨,當頭潑下!路上行人本來就少,烏雲一現,更加走避無蹤。

  龍淵見狀,緲目四眺,只見左前方有一小山,山上翠木成林,蒼翠欲滴,林木間紅牆隱隱,似右一座廟宇。

  龍淵心想:「反正自己是出外遊俠,目前也並無固定目的。如今大雨既臨,何不到廟中暫住一宵,免得淋成個落湯雞呢!」想著,龍淵已縱騎如飛,落荒向山上馳去。

  那知,馳至山腳,突然發覺了一件怪事。原來,那傾盆暴雨,如注而下,雖然馬頭馬尾,水濕淋淋,卻怎的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龍淵初甚驚異,繼而一想,猛拍了一下後腦,道:「唉!怎的我這麼糊塗,竟忘了囊中的避水寶珠,具有分水的功效呢!」說著,心想:「現在已有恃無恐,正好趕上一程,到臨沂投店。」一帶皮韁,緩住疾馳之勢,方欲轉回大道,突聞得風雨聲中,自山上傳來打鬥叱喝之聲。龍淵詫異陪|暗想,這是何人,竟然不避風雨,打鬥相搏?

  好奇之心一動,自然想瞧個究竟!

  龍淵悄悄下馬,輕囑「墨龍」,在一株枝葉繁茂的樹下,暫避風雨。

  他自己微一長身,施展出無上輕功絕學,飛上樹巔,踏枝渡葉,向山上撲去。

  龍淵撲至山頂,隱身枝葉之間,放眼一看。

  只見山頂上竟是一所道觀,那道觀建築宏偉,幅員極廣,佔住了整個山頭。

  觀門前大理白石,雖就一座丈八牌坊,上有斗大的四個金漆草篆「茅山道觀」。

  牌坊下,有一塊十丈方圓的廣場,場中綠草如茵,被暴雨沖刷得格外可愛。

  但,遺憾的是廣場中央,正有四名道人,一個個手執寶劍,圍攻著一名少年!

  那少年身著淡青勁裝,雙手分執著兩柄燦銀虎爪,面目俊秀,身法矯健,正是那個不分皂白,迫龍淵動手的虎雄!

  那虎雄果然了得,雙手施開飛虎十三爪式,抓、拍、劈、刺,風生呼呼,勁風四溢,不但逼住四名道士的凌厲攻勢,勁風到處,地上的翠綠草地也被刮了起來。

  他們惡鬥不休,一個個出招狠辣,若似有什麼深仇大恨,恨不得一爪一劍,將對方劈斃當場!

  龍淵在一旁看著,只皺眉頭,心中頗不值五人的狠辣打法。

  但,一來雙方似功力悉敵,一時尚難分高下;二來,他鬧不清其中的結仇經過,不便貿然現身,出聲勸阻。

  因之,龍淵在樹上靜觀戰,等候著戰場變化,同時,也藉機觀摩雙方的爪式劍路,有何出奇破綻之處。

  正當此際,道觀中霍然傳出一聲清嘯,嘯聲高亢,震人耳鼓。

  龍淵聞聲,方在暗忖:「這人好深的內功」,霍見那觀中,隨嘯聲飛縱出一條人影。

  那人影投入場中,現出來一位年約五旬的清懼道人!

  那道人一身鵝黃道袍,頭戴黃粱冠,領下黑髯過腹,雙目炯射攝人寒光,神色間冷傲逾桓,一望而知,必是個心冷氣傲,功力高絕的人物!

  龍淵心中一動,不由得為那虎雄擔心,怕他不敵。

  那道人炯目四跳,陡然開口,喝道:「都給我住手!」這一聲喝,聲音不高,聽在那場中五人的耳中,卻不啻一聲焦雷,震耳驚心。

  虎雄聞聲,顏色微變,雙爪一緩,另四名道人,「刷」「刷」數聲,各個躍開,向後來的道人,無言的稽手一禮,啞沒聲息還劍入鞘,並排站向那道人身後!

  那道人神態傲極,滿面不屑之色,冷冰冰打量虎雄一眼,轉而把頭一仰,雙目上視,開口問道:「你這娃兒,是那裡來的?看你招式,系屬華山天機牛鼻子一脈,為何無端跑到我這茅山道觀來撒野?快快從實招來?」

  那虎雄自從老道現身喝止,退往一旁,早已在運功蓄勢,凝神戒備!

  及聽那道人如此目中無人,像審問犯人一般,已似忍耐不住!

  只見他雙眉一場,雙目霍孕煞機,但似有所顧忌,煞機一閃復隱,亦是大剌剌,回答說:「少爺正是華山天機真人門下虎雄便是,老道何人?……」他一語未畢,那老道霍的仰天長笑,聲似裂帛。

  那道人身後,四名道士,一個個皺眉疾退,似乎受不住他那刺耳的笑聲。

  龍淵距離中場,足有五丈,加以丹鐵神功,鍛練得出神入化,故此僅覺得有些刺耳。

  但那虎雄,距離既近,內功真力,又無法與道人匹敵,這時敵對相峙,更不便示弱後撤,那份活罪,可真是難受之極。

  只見他雙頰驟白,週身震顫,雖極力運力相抗,卻仍是混身泛力,冷汗直流。

  那道人瞥見虎雄這等情況,冷「哼」一聲,霍然停笑,冷然嗤道:「我道你小子有多大道行,敢情連大聲都受不住,真難為天機那牛鼻子,竟能放心,讓你下山。」說罷,,雙眼一睜,精光暴射,語音轉厲,說:「道爺若非怕江湖人恥笑我以大欺小,憑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作為,到我這茅山觀前叫陣的態度,就不把你立斃當場,也非得留點記號不可。」

  「不過,道爺與你那牛鼻子師父,有過數面之緣,今看在他的份上,放你下山。」虎雄佇立當場,被道人一陣辱罵,直氣得俊面,又青又白,怒火升騰!

  須知,虎雄自出道以來,向未敗北,早已養成目中無人的狂妄性格,向來只有他責罵人家,卻未有一次如此辱罵!

  這,如何能受得了!

  但,虎雄深知,對面這老道人,性情極為偏激,在此五者中,是有名的心狠手辣,令人頭痛的一流人物。

  過去,自己自負飛虎爪舉世無匹,今日一見,老道人盛名不虛,功力精深,竟出乎意料之外。

  自己若不見機早退,一個不巧,便不喪命,全身而退也難得。

  虎雄眸珠連轉,忍了又忍,將滿腔重怒之火強行壓下,雙爪一合,執在左手,道:「道長想來是茅山掌門——逍遙真人了,道長既與我恩師相識,目下這檔事就做罷論,虎雄就此告別……」

  說著,雙手虛拱,轉身一掠,向林中撲去。

  龍淵心中雖不免有些不平那逍遙真人的盛氣凌人的態度,但見虎雄能忍氣吞聲,和平離開,便也準備離開。

  故此,他在那虎雄轉身一驚之際,伸手一撥枝葉,尚未長身。老道逍遙,竟已發覺,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藏在樹上,再不出來,道爺可要親自去請了!」此際,風雨雖住,龍淵撥弄樹葉,那樹上的水珠,紛紛而墜,故而老道發覺。

  龍淵經驗不足。聽他語氣,似乎早已發現了自己一般。

  因之,心中暗驚,這老道果然厲害,微一遲疑,現身抑或就走,霍聞觀內鐘聲亂響,那逍遙真人,大喝一聲道:「姓虎的小子回來,樹上的小子,再不下來,可別怪道爺要出手了!」

  龍淵在樹上向觀內一看,只見那觀後有一房屋,濃煙忽起,火舌亂吐。

  同時裡,房脊上顯出一條纖巧的身影,雙手分執一劍一籃,疾逾風飄枯葉,向觀外逃逸,但,剎那間,突然有數名道士,冒出屋面,疾若流星趕月,分四方紛向那身影,圍了過去。

  龍淵急切間猜不出其中緣故,陡然間,一物夾帶著銳利風聲,襲體而致!

  龍淵一凜,右手自然而然的,施出了分光捉影之法,輕輕一抄,已將來物抄住。但抄雖抄住,卻又猛的吃了一驚。

  皆因,那被他抄著之物,不但勁猛勢疾,震得他右臂虎口微微發麻,同時竟還是一塊方寸大小的翠綠草皮。

  這等摘葉飛花的功夫,竟有如許力量,將龍淵手臂震麻,則豈非十分驚人?

  龍淵暗忖:「既然老道曉得了自己在此,誤會是與虎雄一黨,則自己非現身說分明不可。再者,那觀內纖巧的身影,分明是個女子,她為何會在茅山觀內,偷偷的放火?」想著,抬頭一看,只見那逍遙道人,凝立場中,滿面驚怒之色,雙目炯炯神光,環視四周,那虎雄此際,停身林邊,一臉焦灼之色,注視觀內。

  龍淵見狀,知道虎雄,必是和那女子一路同來,虎雄故意在觀前叫陣,吸引道士的注意,而那女子,卻悄悄偷進觀去,放火燒屋。

  此際,觀內屋上,湧現十數名手執長劍的道士,分三面向那女子進迫。

  那女子不知是計,便向無人攔阻的這面奔來。

  虎雄瞥見此情,頓陷入進退維谷之境,明知留下必定吃虧,卻又不能不留。

  這幾件事,看來多佔篇幅,動作卻都快極。

  龍淵在一瞥之間,早已溜下樹來,緩步踱入場中。

  逍遙真人,在北五省內,功力算得上一流高手,適才施展摘葉飛花手法,彈出一塊草皮,射入顯可藏人的地方,以他自忖,那藏著的人,既然不慎弄出聲音,功力決不會高,這一塊草皮,無論是打在他身上何處,必然會皮開骨折,跌下樹來!

  那知,草皮射去,如石沉大海,不但未見有人呼痛跌下,甚且連樹枝也未摧折,寧非怪事?

  逍遙真人,心中暗驚之餘羞火頓熾。認為來人,必與虎雄,及那放火的女子,屬之一黨,故意挑釁,輕視勞山。

  因之,他不哼不哈暗暗運真力,立志先不管樹上那人,但等觀中徒眾,將那女子迫過這邊時,舉掌一擊斃殺,以觀虎雄與隱身人物的反應,再做定奪。

  對虎雄,老道深知華山天機真人,出名的護短難纏,再加華山派人多勢眾,雄踞一方,若不留情面的打了小的,那天機牛鼻子,決不肯善罷甘休!

  故此,逍遙真人,遲遲不肯下手。

  詎料,就在逍遙真人,暗定決策之際,龍淵竟溜下樹來,踱往場中。

  場中,虎雄一見龍淵,立即認出,他正是數日之前,戲弄自己的龍凌雲,心中一時泛起又恨又氣的味道,同時裡,他卻也暗自希冀,龍淵能率先出手,拌住逍遙,自己可乘機逸去!

  逍遙真人,瞥見林中走出的少年,一臉薑黃,似是大病初癒,臉生惡疤,醜怪逾常,穿著打扮,文質彬彬,雖然是步履穩健,態度安詳,卻毫無練武人應有的特徵與氣質。

  若非是適才的一塊草皮,失蹤得可疑;若非是少年,剛好從那方樹下走來。他還真當是何方的遊學仕子,誤入了茅山要地呢?

  但,既或可疑這少年是武林人物,逍遙真人卻並不放在心上。

  在他的眼中,龍淵既便會武,功力也必在虎雄之下,那,又何足於掛懷呢?

  故此,逍遙真人,冷電般盯了龍淵一眼,冷哼一聲,竟然不屑理會,轉過身去,專注於觀內去了!

  龍淵見狀,心中暗樂,卻對虎雄微一拱手,招呼道:「虎兄別來無恙?可還記得在下龍凌雲嗎?」他這是客氣話,同時,他私心之中,卻也喜歡虎雄的外貌英俊,風姿不凡。

  但虎雄卻誤會他是有心諷刺,話裡有骨,冷冷的「哼」了一聲,忽的心中一動,隨即也拱手還禮,笑道:「龍兄來得真巧,小弟正在這為難呢?」逍遙真人聞這一問一答,知他倆是素識,心中更氣,冷笑一聲,轉過身來!

  虎雄此際,卻不在意,一掠欺近龍淵身前五尺。只聽龍淵笑答:「虎兄何事為難,可能說與在下聽聽?」虎雄聞言,正中下懷,微微一笑,大聲道:「龍兄有所不知,小……,弟有位朋友,姓風名蘭,乃是武夷山武夷婆婆的孫女,小弟與她結伴北上,中途為追一賊,分離數日。前途再見之時,那風蘭道,有一茅山妖道,見她生得貌美,向她挑逗多次,是她氣憤不過,將妖道打傷,卻被逃去。龍兄不知,那風蘭深得她婆婆真傳左劍右藍,不但精奧絕倫,也最是任性不過。當時,小弟勸她,妖道既未得逞,又被她打傷,此事何必再予計較?但風蘭不聽,堅持要來這茅山,找那道士不可。小弟深知,茅山掌門逍遙真人,不但與家師有舊且還功力獨步,北五省罕見其敵。茅山門規一向極嚴,何能容有這等敗德的弟子,存於觀中?故此小弟極力勸阻。風蘭不聽,乘小弟不覺時獨自離去,小弟往來察覺,趕來欲加阻止,那知方到現前,便被四名年輕的道長,群起而攻,使小弟百口莫辯,如今……」

  他這一篇說詞,頭頭是道,說來頗是動聽。

  他並已大聲風蘭來歷說出,故意讓逍遙真人聽見,有所顧忌!

  皆因,那武夷婆婆,乃武林中一脈異枝,功力精深高絕,成名於五十年前,與天下第一劍獨孤客齊名。

  只是,這武夷婆婆,遠居於武夷山巔,少履人世,功力雖高,卻從不願意多管閒事。

  只有一次,獨孤客成名之初,遠遊武夷,與武夷婆婆、相約較量,比鬥五天五夜,終因一劍之差敗北。

  這一來,武夷婆婆,雖然敗在獨孤客劍下,卻因之名動宇內,聲名大震。

  皆因,那孤獨客,出道稱尊,宇內罕其敵手,中原各大門派,無論那個,單打獨鬥,無不敗北於百招之內。

  這武夷婆婆,過去少為人知,卻不料竟堪與孤獨客匹敵五天五夜,豈非是驚人罕世的奇跡。虎雄深知這椿典故,所以提出武夷婆婆的大名,期收敲山鎮虎的功效,好令那逍遙真人。不敢妄下殺手。

  另一方面,虎雄在言詞之中,暗暗將逍遙真人吹捧一番,提出他與天機真人有舊的一段。好使他不好意思,對一個後生晚輩下手。

  果然、,逍遙真人,雖仍然不忿風蘭的放火燒觀,卻也由於暗存顧忌,改變了一舉斃敵的主意。

  致於龍淵,入世不深,自然更相信虎雄所言,句句是實,暗暗決定,設法代雙方化解冤仇!

  其實,虎雄的話,只說對一半,前來放火,實則是他的主意。

  皆因,虎雄對風蘭傾心相愛,將風蘭視為禁臠。

  半月之前,他與風蘭結伴北遊,途遇花叢陰煞卜祥,在魯東一帶採花作案。

  那風蘭生具俠骨,下手阻撓,將花叢陰煞,擊成重傷。

  俗語說:「除惡務盡」,但那花叢陰煞卜祥,功夫十分了得,雖受重傷,仍被逃脫。風蘭立意除惡,便提議與虎雄分途搜索,務期將卜祥尋出擊斃。

  虎雄往東,直找到即墨附近的小靈山鎮,正巧遇著龍淵,大打出手。

  龍淵知他誤會,同時又存心結納,始終不曾還手,虎雄使盡所學,不能得手,含恨離開,氣得放棄搜求,而徑去找那風蘭。

  風蘭在臨沂山區一帶,當然找不著卜祥,但卻遇著個茅山道士,那道士見她年輕美麗,孤身一人,便以游詞挑戲。

  風蘭正因尋不著淫賊生氣,這一見道士不良,那得不氣?

  氣憤之下,施展出家傳絕學,將道士狠狠打了一頓,並不曾要他性命!

  後來,虎雄尋來,兩人會合,風蘭說起此事,虎雄竟然大怒!

  他得知道士,系出茅山,便一意主張,上茅山找這逍遙真人理論出嗔!

  前文表過,虎雄自出道以來,未逢敵手,養成了自大自傲性格,自認為天下捨其師天機真人之外,世間幾乎無與他匹敵的高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1:03

  雖然與龍淵一戰,驚覺自己的功夫,不敵龍淵,但骨子裡狂傲,仍不稍消!

  故此,他主張兩人徑趨茅山,一明一暗,由他在觀前叫陣,說明來意。

  若茅山一系,講究義節,將淫賊交出便罷,否則,那風蘭隱在暗處,便放他一把野火,燒盡那藏垢的茅山道觀。

  風蘭出道未久,性極頑皮淘氣,加以功夫深得真傳,正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她聞聽虎雄計劃,立即首肯,兩人越近茅山觀之後,分途行事。

  那知天公偏不作美,當虎雄在觀前與人動手,她正要放火之時,豪雨突降,百物盡濕,一時怎的也引不著火。

  後來,好不容易,風蘭找著堆放乾草的棧房,方一燃起。便自為道士驚覺,出動了大批徒眾,救火捕人。

  風蘭見已被人發覺,正欲依計遁走,不料想道士人多勢眾,已三面圍攻了上來!

  風蘭性雖頑皮,稟性卻極仁厚,她自覺與道士並無深仇大恨,不願使用辣手傷人。

  同時裡,她處身屋脊高處,遠遠瞥見,觀前虎雄並未撤走,觀前雖站著的數名道人,亦未動手打鬥,她以為虎雄正在與道人理論,故此,便向這方,飛馳掠來!

  那知虎雄,竟將過錯全推到她的頭上,雖然立意並不太壞,確非君子人所應欲施的詭計。

  虎雄話未說完,風蘭已疾捷掠至,身上未致,半空裡已然開口叫道:「虎哥哥,我點不著火嘛!你與道士談好了嗎?」逍遙真人,聞言雙眉驟揚,深深不滿,這女孩子太已目中無人!

  龍淵心中一樂,倒覺得這女孩兒,純真得令人可愛!

  虎雄劍眉微皺,住口不言,心裡頭卻直在埋怨,風蘭不該闖進來,沒頭沒腦的說出這話!

  風蘭可不管人家的想法,搞身佇立在虎雄身畔,閃動著烏油油一雙大眼睛,打量場中,目光一觸到龍淵的面孔,霍地一笑嫣然,恍似百花齊放!

  虎雄看在眼中,心中嫉火突起,冷哼一聲,面色驟轉陰沉。

  龍淵閃目打量,心頭砰然。

  只見那風蘭,體態亭亭,身著淡藍勁裝,腳下鳳頭藍緞蠻靴,腰中束一條淡藍紗中,秀髮漆黑,長髮垂背,以一方紗帕束住,纖纖素手之中,左手執著柄寒鐵所造的寶劍,寒光閃閃,右手挽一隻小巧花藍。花藍裡鮮花朵朵,五顏六色,鮮艷之極,其中有玫瑰,有百合,有杜鵑……竟然集四時名花成一大全。

  但,花艷不如人艷,花嬌怎比人嬌?

  那風蘭停立當地,竟如同空谷幽蘭,像煞是散花仙子。

  若非那雙眸眉梢與唇角,在在顯示著一股純真高雅的天真稚氣,若非是著身勁裝,如不疑她是天仙謫世才怪!

  龍淵暗暗拿她與心中的天人——慧姐姐相較,竟覺得兩人的氣質雖然相異,而美貌則如同春蘭秋菊,分不出軒轅高下來!

  因之,他會見風蘭對他一笑,也不由情難自己的還報莞爾!

  風蘭尚有點孩子氣,初初她瞥見龍淵,只見他面孔,邊黑邊黃,覺得好笑!

  那知,當龍淵還報一笑之際,她竟然被他的若含深意的一笑,羞紅了雙頰!

  她疾速的收回目光,垂低了粉頸。同時,竟生平第一次,自芳心深處,產生出砰然的異樣之感。

  不過,這時她已來不及回味與思量。那邊,站著的逍遙真人,已經在說話了!

  風蘭遂又抬起頭來,有意無意,似喜似嗔的瞟了龍淵一眼,耳中卻聽逍遙真人道:「小姑娘。你便是風蘭嗎?為何無緣無故,放火燒我的茅山道觀?……」風蘭年方十六,最討厭別人說她小,此時見老道這般稱呼,不由犯了小性,未等逍遙真人話罷,便自「嘩」了一口,道:「老雜毛,什麼小姑娘大姑娘的,姑娘看著這房子有氣,愛燒就燒,你管得著嗎?」

  虎雄在一邊聽看,心中吃苦,怕她惹翻了老道,難得收場,伸手輕拉風蘭衣袖,低聲急道:「蘭妹……」叫著,復連連以目承意。令風蘭住口。

  那知,風蘭不但不聽,還驀地一揮衣袖,退後三步,轉對虎雄發脾氣,說:「怕什麼……這老雜毛會吃人?你要怕,先跑就是!」虎雄俊臉一紅,心中又愛又恨,卻又拿她沒法。

  龍淵在一旁,見風蘭小口嘟著,形態惹人有趣,「噗嗤」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

  虎雄轉頭惡狠狠瞪他一眼,逍遙真人也不由看了過來。

  風蘭聞聲,瞥見他的笑容,竟又自覺心頭驟跳,怒氣頓時滅了數分!

  龍淵見眾人都在望他,心中也覺不妥。

  因之,便乘機舉手微拱道:「道長請了,在下龍凌雲,路過貴地,發現道長與虎兄等爭執,經從旁觀察,深知雙方均屬誤會,好在風姑娘雖圖縱火,並未發成巨災,道長與虎兄等師長,又居舊識,俗語說:『不看金面看佛面。』道長一代高人,何不就此罷論,以免傷及三家和氣,有違武林之旨呢?」

  逍遙真人雖得手下報告,屋舍並未被焚壞,但如不將縱火人懲處一番,傳入江湖,豈非壞了茅山一脈的名聲。

  但若要動手,虎雄與風蘭背後,都有不可輕侮的師長支柱,打了小的,那老的豈肯甘休?

  故此,他心中生氣,一時卻躊躇不決,應該如何處置。

  此際,龍淵開口,竟任和事,逍遙真人心中一動,接口冷笑一聲道:「閣下路過,既然熱心涉足相勸,道爺自不忍過拂好意,不聽良言。不過,閣下應知,武林中也有個規矩,欲管閒事,則必有過人的份量。」

  說著,微微一頓,冷冷的掃視三人,繼道:「故此,道爺請閣下顯露兩手絕學,若閣下能連勝本觀弟子三人了,道爺便依你所勸,放過不究如何?」龍淵一聽,怎的勸架不成,反將事情弄到自己的頭上來了?

  風蘭見老道不找自己,卻拿話暗扣那弱不禁風的過路之人,心中頓時又生起氣來!

  虎雄正中下懷,竟然色喜露笑。

  龍淵瞥見風蘭不忿欲言的樣子,知她心意,不願她再與老道打起來,便趕緊道:「道長既如此說,在下謹尊台命,不過,在下才學淺薄,完全是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與道長門下高弟過手,也是抱著互相印證的意思,故請道長諭知門下高手,點到為止如何?」

  逍遙真人,見龍淵一味謙和,態度沉穩,心中實在摸不清,他到底多深多淺,聞言一尋思,道:「少年人多半氣盛,像閣下這等謙和,實屬少見,道爺依你所請,決不讓門下傷你就是!」

  說著,回頭向身後一大堆道士看了一眼,喚道:「法塵,你出來與人家比比掌法,剛才的說,你聽到了嗎?」那法塵稽手應聲:「弟子省得。」緩步而出,佇立當場。

  龍淵一看,那法塵年約三旬,面白無鬚,中等身材,體型略肥,雙目炯炯有神,一望而知,內功深厚,武學必已盡得神髓!

  法塵乃是逍遙真人座下第二弟子,素以掌力雄厚見稱,超越同輩。

  這時領命出陣,卻未將對面這奇醜的後生,看在眼裡。

  只見他大剌剌,往場中一站,舉手一拉,脫去外罩的道袍,隨手一掄一丟,「呼」的一聲,道袍纏成一棍,飛向身後,被另外的道士接去,露出一身短打來!

  這一手,雖與「纏濕成棍」是同一手法,卻比「纏濕成棍」稍難。

  須知,道袍又薄又干,毫無粘力,若內力未達借物傳力境界,布衣脫手上立即散開,必然不能及遠。

  法塵露這一手,其他道士,同喝暴彩。風蘭看在眼內,不由大大為龍淵擔心起來!

  龍淵知他有意眩露,微微一笑,卻不除衣,仍穿著他那件月白長袍,虛虛拱手,道,「閣下好一手借物傳力的內功,龍凌雲在此候教,盼能掌下留情。」法塵見他客氣,便也拱手抱拳,道:「施主過獎,法塵慚不敢當,靜候賜招!請!」「請」字出口,腳下暗踏子午樁,兩臂平舉,抱拳當胸,雙膝微屈,腰部微伏,頭部微昂,正是茅山天罡掌法的起手式——「仰觀北斗」。

  龍淵仍然是飄然閒立,毫無戒備,便雙手虛虛一拱,同時也道聲「請」字,便自佇立不動。

  法塵見狀,一方面疑他不懂武功;又一方面疑他功力深絕,故意的輕視自己。

  他既不脫衣,又不進招,自己無論怎的,先小心發兩招試試。

  若他真不會武,自己收得住勢,若真的功深不測,則可痛使重手,打他個措手不及!

  法塵想著,早已運氣三匝,一亮掌心,盤身繞步。欺近二尺,繞到龍淵左側,低喝聲「打」,右掌一翻,用出三成真力,向龍淵左肩閃電般拍了下去!

  龍淵聞風聲,疾而不厲,心知這法塵,暗存仁厚,未用全力。

  但等掌到,驀的搖肩滑步,正面錯身,輕舉左掌,「天王托塔」式,向上迎架。但聞得「啪」的一聲脆響,一接即分,竟然是力力悉敵!

  法塵一招試出龍淵會武,雖仍未測出功力深淺,卻知他必然懂得對陣之法。

  因之,低喝一聲:「小心。」左掌一撒,右掌加上二成真力,挾帶勁風,一式「單憧掌」法,向龍淵左脅之下推去。

  龍淵對法塵心生好感,第一次對掌,僅用出與他相同的力量。

  這時一見他單掌推來,不再接架,腳下一滑,身法展開。如行雲流水,溜到法塵背後。

  右掌「倒打金鐘」,向身往法塵背上打去。

  法塵一掌推出,打入空檔,背後勁風壓體而至,左掌不收。

  順掌式滑前一步,身軀半轉,右掌向後一揮,「回頭望月」,「啪」的一響,雙掌又自擊在一齊。

  不過,他兩人用力相等,掌雖對上,仍然分不出強弱。

  故此,雙掌一合乍分,各展開身,轉身相對。

  法塵施展開天罡掌法,足踏七星方位,運掌如山,閃電擊出!

  龍淵不願使法塵落敗丟醜,並不施展絕學,運用玄天掌法,盡力收斂四溢勁力,與法塵鬥在一起。

  一煞時,但見人影交錯縱橫,掌影如山湧起,勁風呼呼,氣流急轉。

  雖然在草地上沒有砂石飛揚的現象,但那早先被虎雄等人掘起的草皮,卻不由冉冉四散,吹滾甚遠。

  場外,逍遙真人,仔細觀察龍淵的掌式變化,愈看愈覺陌生,愈看愈是驚奇。

  憑他數十年闖蕩江湖的經驗,會過多少高人?對江湖各派絕學,雖不敢說會,但卻一眼便能分辨得出來!

  如今,這位毫不起眼的奇醜少年,不但看不透他的來歷。卻還發覺,他所施用的掌法,竟然是玄妙無匹。

  若不是龍淵不懂他自己掌法的精奧變化,便必是他故意留情,不肯施展全力。

  反觀法塵,施盡了天罡掌法之精要,卻僅能保持不敗,要想取勝,卻是難而又難。

  故此,逍遙真人又驚又疑,猜不透龍淵,是多深多淺,什麼出身來歷。

  在另一邊,虎雄與龍淵雖動過手,卻等如還未見他施展功夫。

  此際一見,雖驚於他所施掌法,為平生僅見,卻私心覺得不過如此。

  虎雄認為,如自己上場與龍淵對敵,只要他不施展那天所用的鬼步法,則自己憑一只燦銀虎爪,取勝並不太難!

  風蘭小孩子心性未除,見兩人打得如火如荼,十分熱鬧,龍淵又出乎意外的掌法精深,便一個勁兒的拍掌叫好,為龍淵加油!

  虎雄看在眼裡,口雖不言,心中卻又對龍淵,更加了一份嫉恨。

  場中,龍淵將玄天掌法,僅使了五成,已與法塵的十成功力,可以匹敵。

  他為不令法塵難堪,便不加重,一味的以五成功力,與法塵比鬥著。

  故此,在他打來,瀟瀟灑灑,絲毫不顯吃力!

  但法塵此際,將功力運致十成,舉掌投足,勁風隨至,仍然奈何不得對方。

  他心已明白,龍淵是有意相讓,就憑那股輕鬆瀟灑的風姿,自己也決非其敵。

  他心中暗暗感激,卻也暗暗叫苦。

  因若是不分勝負,則誓必要一直鬥下去,時候一長,對方或不要緊,但自己這十成功力施開,消耗真氣真力,極其快速,再這麼下去,豈非要活活累倒?想著,手下並不稍停,恍眼間,已打過六十餘合。

  場外,逍遙真人,瞥見二弟子法塵,頭頂見汗,知道再比下去,已然無濟於事,於是,他大喝一聲道:「住手!」場中兩人,如響斯應,各自躍開。

  龍淵落地,面不紅氣不喘,虛一拱手,對法塵道:「道兄掌法精奧,小弟甘敗下風。」法塵一聞,面上一熱,舉油抹著額上熱汗,說:「龍施主過獎,成全之德,小道永誌不忘,就此謝過。」說著,微一稽手,龍淵連忙還禮。

  法塵復轉對逍遙真人稽手,方待有言。

  逍遙真人大袖一揮,說:「下去吧!」法塵應「是」退下。逍遙真人,哼哼一笑,轉又向龍淵道:「閣下功力不凡,不知是何人門下?」龍淵聞言一怔,心說:「你問這幹嗎?我其實算何人門下呢?」說真的,龍淵的武學,是集天下武學之大成,卻並無固定的師父。

  勉強說有,那該是雲慧。但一者雲慧不以師長身份自居;二者如今龍淵發覺,他與雲慧,是兩相悅愛,有朝一日,終將結為夫妻,永不分離,則如以之為師,不但名份不合,亦必會被天下人恥笑兩人逾越亂倫。

  故此,龍淵也萬萬不能承認,雲慧為他師父,以免自找麻煩。

  但,如今逍遙真人問起師門,則如何回答好呢?

  龍淵不善說謊,微一遲疑,答道:「道長有所不知,在下師門,無門無派,師長均已過世,不提也罷!」逍遙真人聞言,冷「哼」一聲,道:「好,好,閣下既如此說,道爺也不便強人所難,如今掌法比過,再由道爺,親自與閣下,印證一下劍術如何?」龍淵聞言,又是一怔。

  皆因,方才者道明明說過,要門下弟子出馬,怎的方比了一場,便換上他自己來呢?

  其實逍遙道人,見龍淵的掌法玄奇,功力似實若虛,令人難以測透。

  再加雖然面孔奇醜,身架骨骼,挺秀不群,乃上好的練武之格。

  此際這等年輕,已然如此了得,若假以時日,多加鍛練上豈非要凌駕各派之上,成為「孤獨客」第二嗎?

  逍遙真人如此一想,突生嫉才之念,這一聽他說無門無派,更加動了殺機。而立意將龍淵格殺劍下。

  風蘭在一邊聽見老道要親自下場,芳心又驚又氣人忍不住開口罵道:「老雜毛,你要不要臉,適才你說的話,算不算數……」逍遙真人被罵的老臉驟紅,惡狠狠掃她一眼。

  虎雄嚇了一跳,趕緊連施眼色,不讓她開口。

  風蘭天不怕地不怕,根本誰也不理。還是龍淵看不過去,笑著打斷風蘭說頭,道:「姑娘不必介懷,道長既看得起在下,好在是互相印證,點到為止,在下能瞻識茅山絕學也正是求之不得呢?」

  風蘭恨恨的白了龍淵一眼,肚裡暗驚罵:「傻小子不知好歹,姑娘主持正義,責備老雜毛食言而肥,你倒護著他起來,好,等一會,你要是打不過老道,看我管不管閒事,…… 我介懷?我介懷個屁,像你這醜樣子,死了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風蘭這樣想著,但一轉念,想到他那種難以形容的笑容,卻又不由後悔,自己不該心裡罵他,她想:「他醜,可是天生的呀?他自己有什麼辦法改變掉呢?我怎能只為他丑,而罵他呀?其實,他的性情,不是好得很嗎?他多麼謙和!他不像虎雄,他沒有那種目中無人,處處自以為是的狂傲。他處處為別人設想,不是嘛!方纔他明明可以打敗法塵,卻一直與他保持平手的樣子。……再說,再說,他那種笑容多奇怪,多可愛呀!(想到這裡,不知是由於害羞仰或是興奮,她的臉紅了。)他的牙齒又白又整齊,嘴唇掀動,頰上還有兩個圓圓的酒渦呢?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同時也會笑,笑起來會發光,一閃一閃的?像要閃到我心裡來了。……唉!若是他不那麼黃。左頰上要是沒有黑疤,該多好啊?我想,我一定比現在更喜歡他。(她的臉更紅了。)我想,我會比喜歡虎雄更喜歡他的!」

  想到虎雄,她不由抬起紅暈未褪的螓首,對虎雄看去。

  但一看虎推,卻見他正一面嚴肅緊張之色,緊盯在場中。

  他順著虎雄的目光,迅速對場中一瞥,頓時大吃一驚。原來,適才她想得入神,不曾注意到場中之事,而此際場中,龍淵與逍遙真人,已各執一口利劍,打了起來。

  風蘭忍住緊了緊手中的左劍右藍,欺近數步,下意識裡,準備著萬一龍淵不敵,好下場來搶救。

  實則,龍淵雖因缺乏臨敵經驗,弄不清自身的功力與逍遙真人相較,是否有遜色之處。

  但,他在家中之時,卻聽他父親——過山龍龍致勇講過,天下武林,各門各派的劍術劍路,與各門各派的成名人物。

  因之,龍淵也早就知道,這茅山派掌門——逍遙真人的盛名,與他的劍法優劣之點。

  說起這茅山劍術,在北五省中,堪稱是首屈一指,天罡刻法,算得上是北五省的一絕!

  這天罡劍法,以奇詭辛辣變化繁多為之特徵,一劍施開,按天罡七星方位,共七七四十九招,循回游擊,綿綿不絕,若不知底蘊,誠令人防不勝防,生出招架無從,力不得心之歎。

  但使這天罡劍法,必有兩個先決條件。

  第一自然是內力充沛,劍發有力。

  第二則必須身法輕靈,輕功有獨特造詣。

  若以上兩點,備具一身,劍術施開,自然能行蹤飄忽,踏位確准,發揮出天罡劍術特點,克敵制勝。

  若兩者不能相配,內力不足,則陡具花招,不合實用。輕功不靈,則身法施展不開,而只能在一方發劍,便使劍術,大大的打了折扣。

  過山龍龍致勇,曾經對龍淵分析,若遇著茅山高手,使用出天罡劍法,則不必管他如何變化,以不變應萬變,即或不勝,自保必無問題。

  所謂「不變」,便是能搶先在對方未出手時,佔住天樞主位,拆招還擊。

  這天樞之位,乃天罡之主,若預先被人搶佔,天罡劍法的先機已失,無論變化再妙,若不能攻克此位,等如是零。

  龍淵受此明教,心中有恃無恐,故此在逍遙真人挑戰之時,心雖不忿他出爾反爾,卻躍躍欲動,想鬥鬥天罡劍法,到底有什麼驚人特異之處。

  逍遙真人,見龍淵代他辯護,自願出戰,心中不但不覺羞漸感激,反暗罵:「這小子死期已至。」他反手抽出著青鋼長劍,見龍淵並無寶劍,便責令門下,借他一把。

  其實,龍淵的丹血寶劍,向不離身,只因那劍短小,藏在長衫之中,一點也看不出來。

  不過,龍淵深知。自己的丹血寶劍,吹毛斷鐵,削鐵成粉,普通兵刃,一觸即斷,若用以對伙付宵小,倒是無可厚非。

  今若將這位狂傲的茅山掌門,寶劍劈折,豈非令人家下不來台?

  他如此一想,便不再取用丹血寶劍,而使用茅山門下送過的一柄普通長劍。

  逍遙真人過去一直未將龍淵估得多高,故此雙方劍方執定,立即低聲喝道:「閣下請進招」。他這為保持一派掌門的身份,故此讓龍淵先行進招。

  龍淵莞爾一笑,也道:「道長長者,請先賜招!」逍遙真人叫聲:「好。」「好」字出口,左手捏訣,一領對方眼神,右劍平舉,踏中官,走洪門,劍刺分心,使的竟是一招極其平常的招數。

  龍淵見他心存輕視,不由得心中微氣,口中微「哼」的一聲,右臂一抬,舉劍向來劍架去!

  逍遙真人見狀,心中暗驚,「小子找死」,虛招變實,疾捷一推,兩劍已然搭在一起!

  逍遙真人,成心要以內力取勝,在他以為,內力火候,乃全憑年齡與修為,無法取巧。自己積下數十年的純功,何致贏不了尚不及冠的毛頭小子?

  故此,兩劍方一搭上,逍遙真人便猛的輸過內力,向龍淵劍上迫去。

  此際,若龍淵內力不足,內力不足與之相抗,則逍遙真人的內力真氣,循劍身手臂,傳入龍淵體內,便能將龍淵五臟震裂。

  反之,龍淵若然!

  但,龍淵深知,內力一交,不但勝負判出,傷亡或比劍劈,更為慘烈。

  他宅心仁厚,無論孰勝孰敗,都非他心之所願。

  故此,他窺知逍遙真人此意,不等地內力傳來,立即一震手腕,劍身驀的猛彈,竟將逍遙真人的寶劍,彈高半尺。

  逍遙真人,大吃一驚,腳下一滑,後撤五尺。

  他實在想不到,龍淵會有這等功力,竟能將自己重逾千斤的內力寶劍,震腕彈起。

  這下他不得不對龍淵,重新估計,他不得不格外珍重,而不敢再輕易與龍淵拼比內力。

  於是,他大喝一聲,長劍一劈。劍風嗡震,陡然施開生平得意絕學——天罡劍法,向龍淵攻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1:16

第十一章 一劍解危初訂交


  夏日傍晚,原野山林經過二次大雨的沖洗,炎熱消盡,大地上濕涼涼地使人感覺到無比的安逸!

  普通人家,在一日的燻熟,與繁勞的工作之後,尤其欣悅於此一清涼的黃昏。

  多數的人,在晚飯之後,三五成群的散坐在院中,閒散的享受這可人的暮色,彼此交換著日常瑣事的趣聞!

  但,茅山道觀前面的草坪上,雖然聚集了數十名道士,卻都無心情領略那翠碧山色。

  他們,一個個面色緊張,汗珠滾滾,數十百道目光,也都不約而同的,緊緊盯著一個方向。

  那方,此際,正有二個衣袂翩然的人影,交互的撲擊著。

  團團的銀光,泛湧如山,時似經天長江,風雷並發,劍風絲絲,激盪著清涼的空氣,發出陣陣刺耳異聲。

  這兩人非是別人,正是初出江湖的龍淵,與茅山一脈掌門——逍遙真人。

  龍淵離家南下,初入江湖,雖然受過明教,曉得江湖中風雲險詐,但他卻抱著誠以處世的態度,去親身體驗。

  龍淵認為,若自己以誠待人,以堅毅處世,則無論是多麼桀驁的人物,只要他稍存仁心,亦必能予以感化,無論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也必能予以克服。

  因之,他無意中遇見虎雄,與茅山道人相持,同時,又知道相持的原因十分微小,便不禁挺身而出,意圖為之排解。

  那知,逍遙真人一生狂傲,向不服人,卻憚忌虎雄與風蘭背後的師長,未便對兩人痛下辣手。

  但,事實上,虎雄風蘭,不知天高地厚,貿然闖上山來,放火撒野,結終雖並無多大損失,但若是輕易放他倆下山,日後,此事傳出江湖,豈不令武林人齒冷,進而弱了茅山的威名嗎?

  所以,逍遙真人在當時頗有些難以兩全的感覺。

  幸虧龍淵及時現身,聲言雙方罷手,互相和解。

  這確實是一個台階,如果龍淵是一位稍有名氣的武林知名之士,逍遙真人或許會就此罷論。

  但可惜龍淵不但是籍籍無名,且還是個其貌不揚的毛頭小子,既便連一點可資增加份量的師門派系,都無法提出。

  狂傲高貴如茅山掌門的逍遙真人,焉能接受他這份好意?

  只是,逍遙真人倒還另有打算。

  他意圖使用敲山鎮虎的手段,拿這個自找死路的無名小子,打一頓生氣,同時,也好讓旁觀的虎雄風蘭,深切的領會到,茅山武學的不凡,與對他們的寬大。

  可憐的龍淵,若果是技藝稍差,便早已做了替死鬼了。

  幸好,龍淵的武學,雖然沒有正式師承,卻已到了爐火純青的階段,雖然,龍淵溫謙和沖夷,與法塵對掌,處處留情,未使全力,但卻再不幸的因此引動了逍遙真人的無限殺機。

  逍遙真人在北五省中,是首屈一招高手之一,火候精練,經驗老到,自然看得出龍淵處處手下留情。

  他留心觀察,龍淵所使的掌法上,竟全是過去未睹的奇學,而龍淵的身手,瀟灑俐落,如行雲流水一般的自然,一時之間,竟然看不透,他到底有多少斤量。

  另一方面,龍淵雖面容奇醜,身材骨架,卻自具有一種百年罕睹的上乘稟賦,舉手投足,在在流露出攝人的秀逸風儀。

  像這種骨格與氣質,正是練武的上上材料,即或目前,尚未臻達到頂峰,假以數年,卻必會凌駕湖海眾俠之上,成為當世的一代英傑。

  逍遙真人,由此思憶到號稱天下第一劍的孤獨客,他,不就是獨霸宇內達卅年嗎?

  雖然,逍遙真人,一生中僅與孤獨客會過一面,但多年來,卻時常會擔心著,孤獨客會悄然駕臨!

  他,逍遙真人,一生但求逍遙,他不能忍受任何令自己心靈上存有陰影的事跡與人物。

  目前。當意識到對面少年足以於將來威脅到他的道號時,他不能忍受了!

  因此,逍遙真人殺機驟動,立意要將龍淵,毀在自己的道觀之前。

  因此,他提議比劍,在龍淵答應之後,在他一招試出,龍淵的內力,竟也不凡之時,便立即施展出拿手神技——天罡劍法,妄想將龍淵劈死劍下。

  前文表過,這天罡劍法,乃是按天罡星位化演而成。

  這天罡星,又名北斗星,共分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座。

  前一至四為魁,後五至七為柄,合而為鬥。

  這天罡劍法,是茅山一脈的鎮觀劍陣,本須七人,按七星方位,聯劍合擊。

  自逍遙真人接掌門戶,潛心鑽研,仗著特異的輕功,竟而合七為一,由一人施展絕速身法,循序遊走,自七處方位,發到進擊。

  若對手不知底蘊,一時大意,被圈入斗魁之中,則無不等如是自投網羅,任憑功力再高,也極難突出圈外了!

  但,龍淵受過明教,深知這天罡劍法威力,識得唯一的破解之法,故此,當逍遙真人,盤身遊走,腳踏方位之際。龍淵便立即抱元守一,胸有成竹了。

  一旁觀戰的茅山道士,目睹掌門人欲使鎮山劍法,都不由凝神屏息息,又驚又喜。

  須知,那茅山道士,大多均習過天罡劍法,但由於火候不足,或天賦所限,多未能深悉精要,今見掌門人用以對敵,一方面驚愕,何以逍遙真人,竟用這威力絕大從不輕用的鎮山劍法,對付那年青的小伙,另一方面,也喜得觀摩的機會。

  另一邊,虎雄久聞天罡劍名,一見逍遙真人如此形狀,不由也緊張的盯住去瞧這天罡劍法,到底厲害在那裡。

  風蘭可不管這個,她自持家傳絕學,根本就沒把這群道士看在眼裡,不過,她不知為何竟對這奇醜少年產生了好感。

  雖然,目前來說這好感尚不足達到某一種程度,卻已足令她無端的擔心緊張起來!

  因此,風蘭緊緊挽住掌中的一藍一劍,睜著雙滾圓漆黑的大眼睛,緊盯著場中的動靜。

  場中,龍淵卻與任何人相反。

  他一手執劍,劍尖斜斜上指,佇立中央,一付好整以暇,無動於衷的態度,生像並不知自己的生命,已蒞臨絕境邊沿!

  但,逍遙真人,心中卻暗自駭異,他運集茅山派特異的天罡功力,鬚髮無風自動。掌中劍直指對方心坎,腳下卻早已按照天罡步法,迅速的移動,圍繞著龍淵,團團打轉。

  然而,逍遙真人,雖早已活開步眼,卻自覺佇立中央的少年,全身竟無絲毫空隙,堪供他攻出一劍。

  他越轉愈快,剎時間人化一條黑影,夾帶一泓精光,在龍淵身外丈許之內,劃了無數的圓圈。

  此際,若換個對手,必然被他的輕功速度嚇住,而貿然出手攻擊。

  但,只一擊手,卻等如自己顯出空門,指示對方攻擊。

  因為,逍遙真人到底是輕功不凡,這陣子施展開來,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圈內之人,只一辨識不確,出劍多往往落在空門,如此,則招數用老,豈非等如是自露敗隙嗎?

  龍淵深明此理!便閒立圈內,以逸待勞,靜等著逍遙真人,先行出招。

  果然,逍遙真人一口氣兜了若干個圈子,已有些沉不住氣。

  只見他陡然大喝一聲,立即「唰」的一劍,自天樞位上發了出來。

  這一劍,劍夾內力無窮,絲絲刺空作響,直劈向龍淵左肩。

  劍尚未曾劈到,透骨勁風,竟已襲體,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門。

  龍淵見狀,微微一笑,腳下半步不移,健腕一震,劍身驀的「嗡」自鳴,劍尖同時間震出一朵徑尺劍花,向劈來的劍身迎去,正是招極為平常的「金針定海」之式。

  逍遙真人早已試出龍淵的內力,深不可測,這一聞「嗡」聲,更吃一驚。暗一皺眉,忖道:「這小子內力果深。」不願硬拚,未等招式用老,右肱一挫,腳下已移至天璇方位。

  同時間,劍風乍響,右手劍已然平刺而出,襲向龍淵的左後方,上中兩盤,端自辛辣捷疾,間不能容一發。

  龍淵深知天罡劍法底細,劍方上指,已隨勢自左肩向下撩去,時間部位,正好化解掉這招。

  逍遙真人,腳下不停,身形游至天璣,掌中劍一吐即收,翻腕叫足真力,「絲」的一響,劃腳跟、刺後腿、削後臀、點中腰,四招一式,夾帶風雷隱隱,電掣而出。

  同時,還心中暗想:「哼,小子看你能有多狂,這一式風雷並發,便你能藏過,也得鬧個手忙腳亂,先機盡失不可!」這一招,說來果然厲害。

  皆因龍淵不但是以背向對,同時掌中劍落在左方,根本就抽不過來。

  若欲化解,非躍身上拔或是撲前不可。

  但若如一來,卻正落在天罡劍法的重圍之中,便再也緩不過氣來。

  皆因,這天罡劍法,變化萬千,若拔身上躍,斗柄一卷,「隕星搖光」,跟蹤而起,若是前躍,則不是「天權威怒」,便是「開陽爭春」,端令人防之無及,非傷在劍下不可。

  本來,龍淵是誠心托大,故意要試試天罡劍法的威力,到底如何。

  故此,他並未按照預計,在逍遙真人踏入天璇方位時,搶佔天樞主位。

  在那時,他若是站住天樞主住,施展無上輕功,時時以面相對,則天罡劍法,非立時失去一半威力不可。

  但,他卻一直未曾移步,交手三劍,便即身入危境。

  旁觀的風蘭,緊張的玉掌滲污,堪堪未曾驚叫。

  其他的道士與虎雄,卻都凜然這天罡劍法,在掌門人手中施出,果然不凡。

  寫時慢,實則在當時卻快如電光石火。

  剎時間,劍光及體,相差不及半寸,龍淵堪堪便要傷在這「天機莫測」之下。

  只見他,生像是被釘在當地一般,仍然是寸步不移,左手衣袖,卻陡然向後一拂。「唰唰」風聲乍起,妙到毫巔的向劍身捲去。

  逍遙真人一聞風聲,悚然一凜,已知這少年的內力,達到了借物傳力的純青之境。

  若不變位撤劍,傷人不成,劍反被人家捲個正著。

  到那時,即便能奪得回來,不致撒手,卻也是大大丟人。

  故此,他不等龍淵的衣袖捲到,腳下一錯,身形飄忽掠至無權,掌中劍一吞再吐,「天權威怒」,夾帶勁風,寒光打門,向龍淵右臂削去。

  其實,卻以逍遙真人的身份,一連三劍未能迫動龍淵移動半步,等如是已落輸著。

  就功力而論,僅憑龍淵的左袖一拂,便已充分證明,比他只強不差。

  但,逍遙真人,卻更加殺機驟動,非劈死龍淵,絕不罷手。

  他自持天罡劍法,貴在變化繁複,能令人眼花繚亂,自以為只要是施展開來,便堪能贏得勝券。

  那知,他這裡「天權威怒」,才一出手……

  龍淵豪性驟發,驀的一聲清嘯,嘯聲中,驟演絕學,健腕再震,劍鳴聲若龍吟,暴灑出一天劍雨,以攻制攻,向逍遙真人當頭罩去。

  這一招,正是丹心屠龍十九式——「龍神施雨」的一個變式。

  但聞得,「嗆嗆」數響,兩劍相撞,逍遙真人的寶劍,立被震彈二尺,空門大露,而龍淵的寶劍,亦徑向逍遙真人頭部的五處大穴點到。

  逍遙真人那見過這等絕學奇招,頓時大驚失色,惶急下,猛然挫腰,「天至」逆位,退入斗柄「開陽」。

  這還是龍淵心存仁厚,下手略緩,才得容地逃開,否則,那頭部「百匯」、「人中」、「開空」、「俞府」五穴,任被刺中一處,也必得命喪當場,屍橫就地。

  逍遙真人驚駭之下,頓時暴怒升騰,一聲厲吼,左拳呼的擊出「烏龍出海」,右劍「開陽迎春」,夾起勁風向龍淵罩去。

  龍淵見他怕自己乘勢迫襲,竟使出左手拳法,不禁好笑,道:「道長休慌,在下決不會乘人危。」逍遙真人聞言,自覺緊張過度,頓時老臉通紅,怒道:「小子體狂!接招!」說著,劍光一閃,以退為進,「隕星搖光」,斗柄一卷,騰身高拔丈半,劍化萬點銀星,向下罩去。

  龍淵一見這一招果然厲害。方圓丈半之內,已盡被罩住,如施身法退避,雖可避出圈外,卻實在有些丟人。

  因之,他不等逍遙真人撲下,便陡然清嘯一聲,微一長身,頓時人化神龍空天,拔空而起。

  半空中,兩條人影交錯,「嗆嗆」數響,龍淵清嘯不絕,身軀霍又升空三丈,逍遙真人,卻疾捷的翻落了下來。

  風蘭在一邊看見,龍淵的輕功這般佳妙,扇貝皓齒,剎時露出,頰上也立顯出兩個酒窩。

  她仰首上望著,大大的眼睛裡,射出喜多於驚的喜意光輝。

  龍淵神目如電,功力高絕出神如化,身在空中,卻已然看清了風蘭的表情。

  他不由自主的露齒一笑,肢腰一拗,身化「神龍回空」,盤旋兩匝,半空裡微微一頓,霍又以「蒼龍入海」之式,向場中投去。

  虎雄見狀,心中又驚又疑,又嫉又慕,俊目連轉,顯然在動腦筋!

  逍遙真人,可有點心驚肉跳,料不到這個奇醜的無名小子,竟然身懷著這等不見經傳的罕世絕學。他疾捷的思忖一下。卻發現天下武林,竟未見一人,曾施過這等身法。

  他駭疑之餘,嫉才之念復盛,雙目中煞氣炯炯注視著半空的龍淵,暗集全身功力,意圖等候他勢盡力弱下降之時,痛下殺手。

  故此,逍遙真人,一見龍淵投身下降,陡然間口發厲嘯,掌中劍寒中連閃,「開陽迎春」,灑出一片寒光,向龍淵攔腰掃去。

  若以常理,龍淵此際,真氣已濁,新力未生,下落之勢又疾,決無可能,再行變招換式。

  逍遙真人這一次盡力一擊,龍淵他若用劍擋,劍必被震出手,人也必會被震受傷。

  若是不擋,則無異更得喪命。

  風蘭睹狀,笑臉立被凍僵,劍藍一緊,便欲搶出。

  卻不料,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猛聞得「嗆」的一聲,龍淵復又騰空而起,而逍遙真人,卻反而右肩下垂,一面孔羞憤之容!

  風蘭收住搶出之勢,復又嫣然而笑,脫口叫「好」。

  虎雄回頭溜了她一眼,眼中同時也充滿了又妒又驚的表情。

  原來,龍淵在那剎那,霍然震劍輕點,正點中逍遙真人平掃而來的劍身,那一聲響,便是由此發出。

  皆因,龍淵適才的運劍一點,看似徐緩輕慢,實則無論是部位、時間、眼力、手法都妙到極處,正是丹心屠龍十九式中「畫龍點睛」一招。

  這一招,看似無力,其實那丹鐵神功真氣,卻早已彙集劍尖。

  這一點,若非龍淵有心留手,怕不早將那寶劍點成兩段。

  但,即使如此,這一點之力,也已重逾千斤,直震得逍遙真人虎口發熱,右臂酸麻,差點寶劍出手,把持不住。

  這豈非是個啞巴虧?逍遙真人,貴為一派掌門,一生狂傲已慣,又怎能忍得下去?

  龍淵翩然翻至於開外,方欲開口結束這場打鬥,那知,逍遙真人已紅了眼睛。只見他狠狠的一跺腳,掠身欺近,劍掌齊施,一派拚命招數,疾若狂風暴雨,向龍淵週身要害襲去。

  龍淵料不到他竟然這等無賴,心中微氣,即展開學自雲慧的「孤獨」劍法,迎攻過去。

  那孤獨劍法,乃是天下第一劍客——孤獨客所創,雖僅一十二式卻曼天下各大劍派的精奧絕學。

  第一式「開天闢地」,方一出手。陡然間,劍光大盛,勁風絲絲刺耳,正是內力纏注的特有現象。

  逍遙真人濃眉一皺,挫步盤身,踏入天璣方向,讓過一式,尚未及出招。

  龍淵卻心有成竹,「霧鎖雲封」,緊接著已然施出,劍光恍似一團銀色光幕,罩將過去。

  逍遙真人大吼一聲,右劍「盤花蓋頂」,守住上中兩盤,左拳「呼」的倫出,擊向銀幕中央,同時間,腳下不停,游至「搖光」方位。

  龍淵一見他這種打法上見似有心拚個兩敗皆傷,微一猶疑,手中劍勢,不由慢了一慢,與逍遙真人打出的拳風相接,微微一滯,「叮噹」,已被他游了開去。

  逍遙真人不知龍淵是心存仁厚,未盡全力,只當他不過爾爾,雄心一壯,搖劍震腕「隕星搖光」。

  龍淵聽風辨位,心中激怒,掌中一緊,第三式「日月無光」,迎將上去。

  這一式,較前面二式,別具威力,但聞得銳風呼嘯,雷聲隱隱,重逾山嶽,疾如電閃。

  劍尚未至,逍遙真人已覺得勁風襲體。壓力驟重,只但得自己,似無招架之力。

  逍遙真人大驚,心中驀地想起一人,駭然驚呼,用盡全力,向前封架過去。但雖則如此,逍遙真人心裡可真在打鼓。暗叫:「罷了」,索性連眼睛也閉了起來。

  龍淵本想讓他吃點苦頭,一聞驚呼,心下一軟。霍然收劍斂氣,身軀不動不搖,逕隨著逍遙真人架出的劍收回,驀的掠後二丈,將寶劍往地上一插,道:「道長劍法不凡,不愧為北方高手之,在下自忖非敵,敬請罷手如何?」

  逍遙真人自忖不傷必也得寶劍出手,卻退無可退。正在閉目等候,傷心難過,突覺壓力散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1:34

  他全力出手,並未留有退步,壓力俱滅,止不住向前踉蹌一步,詫訝睜目,巧瞥見龍淵,在二丈之外發話。

  一聽之下,心中又感又愧、又嫉,所幸他曾經大風大浪,養成了鎮定習慣。

  略一定神,反劍入鞘,仰天打個哈哈,道:「龍少俠如此過譽,道爺愧不敢當,倒是少俠,年紀輕輕,練得一身好武功,真真難得呢?」風蘭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龍淵手下留情,老道死裡逃生,卻還自稱道爺,依老賣老沒羞得緊!

  不過,正由於他這狂傲,更顯出龍淵虛懷若谷,謙遜仁厚的可愛!

  故此在風蘭心中,不由又給他加了幾分。

  虎雄心中,卻不這般想法,他覺得龍淵雖然武功高絕。這一點他不得不承認,卻膽小怕事,不敢得罪別人。

  他想:「真可惜他這身功夫,學來又有何用?若是在我身上,這時早已把這可惡的老道殺了!」龍淵也客氣幾句,復提起可否請逍遙真人看在他的面上,放過燒觀之事不提。

  逍遙真人,重又哈哈一笑,爽快答應,微一凝眸,問道:「道爺有一事不明,不知龍少俠可願解答,以釋疑團?」龍淵自然也爽快的答應下來。只聽逍遙真人,又道:「適才少俠所施劍法,道爺頗覺有些眼熟,但不知少俠與孤獨客有何關係?」龍淵一怔,頗佩這老江湖眼力不凡。本想照顧回答,一轉念卻覺可能會引起對於雲慧姐姐的不利。

  他稍以遲疑,卻又不願說謊,想了一想,方說:「孤獨客早已死去多年,在下並不認識,至於劍法,乃學自一失傳已久的古籍,不到之處,尚希望道長指點一二!」他這麼說,都是實話,無奈逍遙真人,見他遲疑態度,卻不肯相信!

  不過,他知道再問亦是白費,便又打個哈哈,道:「那裡,那裡,少俠劍術,早窺堂奧,指點可不敢當,日後若有機緣,與少俠切磋一番,到是道爺的心願呢?」虎雄站立在龍淵往方,適才並不曾看見他神情,聞言心中一動,暗打主意。

  此際,等逍遙真人話音一落,便即走到龍淵身邊,對龍淵說道:「龍兄,此間之事,既已告一段落,我看還是早些走吧,再等一陣天黑路滑,可不好找宿處呢!」說著,故作神秘,連示眼色。

  龍淵看在眼裡,雖然不解,因正想與他親近,自然不願放棄機會,拒絕虎雄的好意。連忙答應,轉身向逍遙真人告辭。

  逍遙真人亦是別具用心,正想留下龍淵,不料被虎雄著了先機,心中雖氣,卻不便發作。只得說幾句場面話,看著龍淵三人,循路下山。

  虎雄本不願與龍淵交結,但見他功力之高,出乎意料,又聽他說,所學得自一冊失傳古籍,不由想向龍淵學習幾招。

  他三人來至山下,龍淵止步低嘯一聲,黑馬墨龍,立即長嘶以應,如飛奔至。

  風蘭純真刁蠻,見墨龍神俊雄健,善解人意,十分喜愛,微瞪龍淵,淺笑盈盈,道:「喂,這馬可真好,借我騎騎好嗎?」龍淵作個手勢,亦笑著答應。虎雄暗暗皺眉,外表卻笑容滿面,接口道:「蘭妹妹既要騎馬,我與龍兄,只好安步當車,蘭妹妹先行一步,去那邊取取行李,咱們在郊城來福客棧相會好了。」

  風蘭飛身上馬,脆聲應好,素手一揮,揚起串串脆笑,絕塵而去。

  此際,天空中烏雲早已盡散,只剩那斜陽餘輝,斜插在西天山後。

  官道上田野間,由於適才的一陣豪雨,行人農夫,多已然走避無蹤,所剩的只有習習清風,與那清新之氣。

  他兩人打扮得一文一武,並肩步行,粗看行動似甚徐緩,稍加凝注,則便可看出,速度竟極驚人!

  邊行邊談,龍淵胸無府城,將自己身世,盡皆告知虎雄,至於武學,卻說自幼漂流海外孤島,學自在島上所得的一冊古籍。

  其實,他這說種學法,並非說謊,其碼多數是屬於確實。因為,有關於雲慧部份,雲慧一早便曾叮囑過他,切實保密,如今在未得她的許可以前,無論如何,是不能說的。

  因為,雲慧身負師仇,當年孤獨客,被七大門派之首要人物,合力搏殺!如果,透露了雲慧師承,豈非多橫生枝節。妨礙到雲慧的復仇工作。

  不過,龍淵並不十分贊同雲慧,將所有參與那一次搏鬥者,全部除殺。

  他認為這事的發生,一定雙方都有不是,若孤獨客生前,一無錯處,則必不致引起別人的群起圍攻。

  所以,龍淵在未與雲慧分開之先,便存了相機化解的主意,他想,即使不能夠全部解開,最起碼也只該尋罪大惡極的禍首,而不應皂白不分,盲目亂殺。

  由於這幾點原因,是則他便不能提及雲慧。因為,虎雄既是華山門人,不正可以在他上,發掘點事實真像嗎?

  梆城乃一座小城,屬山東沂州府,位居魯蘇交界,往來行旅,多在此處息腳,故此酒肆頗多。

  虎雄風蘭,連襟北上,曾經過此地,故此曉得城內有一座大店,名稱「來福客棧」!

  龍淵隨著虎雄,抵達梆城,天方抹黑,兩人一進店門,已早有夥計,迎將上來,打躬問詢道:「兩位公子爺,可是虎爺與龍爺吧?姑娘已代兩爺訂了客房,請隨小的來吧!」虎雄點頭答應,兩人隨夥計來至後園,入上房一看,卻正是一明二暗的高大客堂。

  兩人略事洗盥,風蘭自門外一跳而進,「格格」嬌笑著,像只百靈鳥一般叫道:「你們才來吧!哎唷!這屋裡好黑,怎麼也不掌掌燈?夥計,快拿燈來,慢了明早走時,我可不付店錢!」

  夥計諾諾連聲,連忙跑出去取燈。風蘭望見他慌張的樣子,脆笑不停,好半晌方才忍住,又道:「虎哥,你行李在左間裡,你去換換衣服吧!」虎雄見她這麼關心自己,心中好甜,頓時把早先的不快忘了。愉快的道謝一聲,果然去換衣服。

  風蘭望著龍淵嫣然脆笑,指他道:「喂,你這人,出門帶那麼多珠寶幹嗎?不怕人家搶你的嗎?」龍淵一怔,心想:「這你怎麼知道?是打開我的包囊看過了嗎?」風蘭瞥見他愕然態。嗤嗤又笑,說:「我看是看過了,不過可沒有拿,不信到那邊查查去」龍淵又是一怔,暗忖:「這小姐好厲害,怎會見知道我想的事情?」想著,怕又被她猜中心事,忙一拱手,朗聲道:「在下怎敢信不過風姑娘?再說,珠寶乃身外之物,風姑娘若是看著喜歡,便取去玩兒,亦無不可!」風蘭聞言,驀的面色一沉,嗔聲道:「哼,姑娘只不過好奇看看,那個稀罕你的,你這麼大方,必定來路不明,說不定是搶來的呢!」龍淵料不到風蘭不但翻臉的快,竟還硬栽個贓,說他來歷不明。

  這雖是豈有此理,但對方是個姑娘,翻臉即犯不著。解釋卻也費事,這……

  龍淵一時真沒了主意,怔愕半晌,吶吶道:「風姑娘……」風蘭柳眉一豎,叱道:「什麼瘋姑娘,傻姑娘的,姑娘那點瘋啦?你說。」龍淵眉頭一皺,真是憋極,心想:「你不姓風嗎?怎的強詞奪理,說人家說你瘋呢?唉,改改口吧。」便道:「蘭姑娘,你……」風蘭嗤的一笑,霍又用手摀住櫻唇,面容一整,又叱道:「蘭姑娘是你叫得的嗎?」龍淵苦笑一下,吶然問道,「那,在下怎麼稱呼?」風蘭眸子一轉,神色稍轉溫和,反問道:「在下是誰呀?」龍淵不禁好笑,這姑娘何以連客氣話也聽不懂,口中卻解釋說:「在下便是在下,不,在下乃是指我而言。」風蘭看他踟躇慌亂之態,早已笑彎了腰。龍淵想想,自己這語無倫次的解釋,也覺好笑。

  那知,他方一綻顏,風蘭霍又直起腰來說:「『在下』是你。那你就稱我『在上』吧!」龍淵至此,才知她故意玩笑,同時,聽她這話,再也忍耐不住,哈哈朗笑起來。風蘭一瞥見他的愉悅笑容,剎時間似觸電流,如逢磁鐵,心跳臉紅,月光似被吸住一般,緊盯在他的臉上,一瞬不瞬。

  左間裡,虎雄聞得兩人笑語之聲,知道風蘭又犯了小孩脾氣,故意在捉弄龍淵。心裡雖覺得龍淵太已老實,卻也滿不對味兒。

  他迅速換過衣服,著上一身錦繡文士長衫,翩然走出,乾咳一聲,道:「龍兄,何事如此好笑?小弟可得聞歟?」風蘭聞聲,霍的驚醒,粉面更紅,忙亂以他語道:「哎呀!好餓,咱們快吃飯去吧!」此時,夥計巧好端進燈來,風蘭怕兩人看清她的紅臉,翩然一跳出室,嚷道:「快走吧!夥計,咱們去吃飯,這房子裡的東西,可交給你啦,少了一件,你可得小心!」夥計口中諾諾,心裡頭可真對這麼姑娘頭痛。

  龍淵這時已大致領教了她的脾氣,對虎雄微微一哂,相隨出室。

  三人來至前院食堂,只見那廳裡食客頗多,一桌桌坐的,多半是短打精壯的大漢,有的背後還背著用包袱裡著的兵刃,一望而知,都是些武林人物。

  虎雄江湖閱歷頗深,心知這附近必然發生了事情,否則絕無可能,一時間來了這多的江湖中人。

  三人坐下,風蘭搶著點這點那,未了才問龍淵,道:「喂,你飲不飲酒?」龍淵搖搖頭,風蘭嘉許似的又說:「吃酒真是不好,一嘴酒氣不說,做起事來。更加糊塗,一件也辦不成功,我一輩子也不會喜歡這種人。」虎雄本嗜杯中之物,自結識風蘭,便一直不敢放量飲過一遭,聞言知她在諷刺自己,便不敢接這碴兒,低聲念開道:「蘭妹,看出來沒有,今天這裡可有點奇怪!」風蘭聞言,注意力果被吸引過去,詫目四顧,說:「有什度奇怪啊?沒有啊?」龍淵心細,瞥見這許多勁裝人物,心中一動,說:「虎兄是指在座的食客嗎?」。

  虎雄隨口讚道:「龍兄心思果細,小弟所指正是此意!」風蘭小鼻子一皺,說:「哼,什麼細不細,我老早就看到啦!」虎雄聽出她語氣不善,怕又會鬧氣,不敢再買關子,接口照直說道:「以小弟經驗,此地如果無事,絕不可能聚來這多武林人物……」風蘭好奇,促問說:「什麼事呀?你說。」虎雄也不知有什麼事,只得兩手一攤,表示不知。

  風蘭見狀,嗤之以鼻,道:「原來你知道也不過一點點,還賣關子,真丟死人,還不去打聽打聽,要有熱鬧,咱們也湊一份去!」龍淵心想,這姑娘可真難侍候,看來虎兄對她有意,以後的活罪,可真有得受的。

  想著,卻早已運用靜心潛聽之法,接聽別桌的談話。

  另一邊,虎雄可在為難。皆因,這時眾人均在用飯,叫他向誰打聽。再說,江湖中人,多忌探人私隱,這事若屬幫會之爭,或私隱秘密,貿然詢查,等如是自找麻煩。

  但,要是不去,可又怕風蘭發氣,正在作難,幸好菜飯送來,虎雄見機下台,道:「蘭妹妹別急,吃完再去如何?」風蘭哼聲白他一眼,拿筷吃飯,龍淵邊吃邊笑道:「這事大約並非發生在此地,這些人都是路過,他們是往巢湖去的!」風蘭十分詫異,停筷問道:「你怎麼知道?」龍淵用筷子指指風蘭身後,道:「我是方由後面第三桌聽來的,不過還不敢十分確定!」』風蘭忍不住站起身來,向第三桌望去,只見那桌徑圍坐著四人,身上雖穿著長衫,背上卻各掛寶劍,迎面一人,年逾四旬,粗大雄壯,大眼濃眉,兩太陽穴高凸,顯然是綠林人物。

  那人見風蘭望他,雙目一瞪,精光畢顯,分明內功火候頗深。

  風蘭施個白眼,翩然坐下,道:「那人好凶,還向我吹鬍子呢。哼,要不是在飯堂裡,非訓訓他不可!」龍淵暗中皺眉,心說:「這姑娘真好惹事。」嘴上卻忙勸道:「姑娘算了,些許小事,何必計較!快吃飯罷!」虎雄可是與姑娘一樣心思,若在今天以前,他非得打那人一頓不可。

  只是,今天目睹龍淵與逍遙真人的功力,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稍斂高傲,不敢再過份小視天下諸人。

  風蘭性急,急於要知道龍淵聽來的內容,一邊繼續吃飯,一邊促他述說。

  龍淵放低聲音,道:「那人似乎是一個頭子,方纔他在計算何時能趕到巢湖,因此,我想可能是巢湖發生了大事,否則,他絕不會帶著這多人馬,千里迢迢的趕去巢湖的。」風蘭道:「巢湖有什麼事啊?」龍淵不答,傾耳搜聽。風蘭與虎雄見狀,也想學樣,那知功力較淺,除卻近處兩桌商人的談話聲外,只能聽見一片嗡嗡雜音。

  這一來,不由對龍淵大大佩服。風蘭催促道:「聽見什麼?快說,快說呀!真急死人!」龍淵微微一笑,扒一口飯,嚥下之後,方道:「姑娘別急,吃飯罷,別的涼了肚子痛。」風蘭一氣,白他一眼,說:「我才不急呢!不說算啦,我不會自己去問嗎?」說著,把筷子一放,真要過去,龍淵見狀大急,知道她一過去,必定會鬧出事來,忙道:「姑娘別動,我說,我說……」風蘭其實是故意激他,此目的已達,便不起身,等他開口。

  龍淵無奈歎一口氣,引得風蘭的嗤的一笑,龍淵道:「據我從他們話裡推測,可能巢湖出現了一條紫金惡蛟,這些人,便是要爭這蛟去!」虎雄「哦」了一聲,接口道:「這紫金蛟,可能是一宗寶物,否則,怎用得著這些人呢?」龍淵心中一動,憶起過去所食的鯨珠,恍然道:「這蛟大約有內丹一類的東西,吃了能令人武功倍增,火候加深吧!」風蘭下結論,道:「好啦!不管那蛟是不是寶,我可得去瞧瞧。一來長點見識;二來,還可以架打,有熱鬧瞧呢!」虎雄一方面聽了龍淵之言,有點心動,二方面見風蘭要去,他自然也願意跟著,便贊同的附和道:「好哇,咱們去瞧吧,龍兄如何?若有興趣,與小弟蘭妹同行如何?」龍淵到不想得那寶物,只是此行尚無目的,隨處可去,既然巢湖風雲集會,虎雄又邀他同往,去瞧瞧熱鬧,倒也不妨,故此,立即爽然答應,結伴同行。

  飯後,三人回房,坐談片刻,風蘭提議,去買兩匹坐騎。

  虎雄同意,但因天色已晚,決定明晨走時再買不遲。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用過早飯,龍淵算清店錢,牽了「墨龍」,一齊走到馬市購馬。

  風蘭挑選了半天,卻找不著一匹,像龍淵墨龍一般神俊的馬匹,無奈之下,只好追求其次,買下來一黃一紅兩匹健駟,配好鞍籠,卻已將近中午。

  三個人一商量,乾脆午後再走。

  午後,炎熱逾常,風蘭換著上一身粉紅細紗官裝,鼻尖上仍然直冒香汗。

  龍淵生性仁厚溫柔,心細如髮,瞥見這風蘭汗出不止的模樣,忽然想起,攜帶的珠寶之中,有一串「寒玉翠珠」。

  這「寒玉翠珠」,乃是以萬年寒玉雕琢而成,通體冰涼,必有怯暑功效。

  想著,自囊中摸出,送給風蘭,道:「姑娘,你看這串珠子好嗎?你帶上試試,或能稍解暑意!」風蘭信手接過,只覺觸手冰涼,週身火熱,剎時消盡,細看那珠子大如龍眼肉核,色作墨綠,粒粒滾圓,共有十顆,以細絲串成一串口巧巧套在腕上,作一腕鐲。

  風蘭雖不是愛財,卻十分滿意這珠的怯暑功能,同時,心中想道:「這珠既有此奇異功效,價值必然不菲,他這般隨手見贈,心底是多麼慷慨啊!」想著,不由感激的向龍淵道謝,芳心裡充滿了奇異的情意,其中有好有壞,但多半是為龍淵的奇醜面容惋惜。

  虎雄心裡有點不樂,不過,他發覺龍淵,似有自知之明,並不打算追求風蘭,他了解,龍淵這種贈珠的行為,不在討好,卻是真正無意的慷慨,與天生的仁厚所致。

  詞時,另一方面,他自傲於容貌俊秀,舉世無雙,與風蘭交往在前,所謂「先入為主」,即使目前,自己尚未能完全獲得風蘭芳心,起碼尚不致被龍淵取而代之。只是,由於愛的自私,他還是不能忍受這一種贈受的場面,若不是有須用龍淵的地方,虎雄可能會提議分道揚鑣,若不是龍淵功深招奇,在他之上,虎推更可能舉掌將他擊斃!

  但,究其實。虎雄還是強壓心底嫉念,極力裝出付漠然無動於衷的樣子,視若無睹。

  龍淵目光一觸到風蘭的一對眸子,只覺在她那一雙深潭般大眼睛裡,似乎充滿了感情。

  他曉得,她所憐惜的是什麼,心中暗自好笑,同時也暗自吃驚。

  皆因,這一剎那間,風蘭竟一反常態,收盡刁蠻頑皮,表現得極其認真與莊重。

  這一付態度,龍淵曾經在雲慧的玉靨上見過,他深深瞭解,這表情後面的基礎,乃是愛憐,目前,這位刁蠻的純真少女,或許還不能自覺,但如果天長日久,則大是危險。

  龍淵一來不欲搶奪好友的心上人,二來也不願作出愧對雲慧之事,再說,風蘭那一付橫霸頑皮的性情,他忖度也吃不消,沾上了真得兜著走。那,可有多頭痛。

  故此,他不免心生警惕,忙避開風蘭的銳利目光,對虎雄提議起程。

  風蘭經他一提,想起巢湖的熱鬧,一刻也等不得,馬上催著兼程上路,於是,龍淵去付了飯錢,三人跨上坐騎,踏上征途。

  一路上,曉行夜宿,倒未發生什事,只不過,愈是接近巢湖一帶,路上發現的江湖人物,也愈是眾多。

  龍淵隨時留意,未出五天,已曉得大概,告訴風蘭虎雄,則二人更是興奮。

  原來,那巢湖之中,這數月來,突然出現了一條紫金惡蛟,這惡蛟生性凶殘,體積龐大。

  初顯之時,在湖中興風作浪,吞食漁夫遊客,嚇得附近漁民,再也不敢入湖捕魚。

  那惡蛟想是發覺,在湖裡無人可吞,無肉可食,漸漸不耐,竟然開始向湖邊漁村農家偷襲。

  它每次上岸,帶起一片湖水風雨,每一個被襲的村子,不是被洪水俺沒,人畜全部喪命;便是被水圍困,被它逐宅逐戶吃掉。

  一時,附近百姓,人心惶惶,紛紛搬遷奔逃,恍似天地末日來臨一般。

  附近官府,得知這般情況,不能不管,便派出一隊官兵,前去捕殺。那知卅餘名兵勇,在湖邊與惡蛟一場混戰,結果只逃得一名膽小的王二。

  王二膽小,聽說派他同去殺蛟,已嚇得腿軟手軟,還未到湖邊,老遠望見湖裡惡浪如山,便已然嚇癱於地。

  也幸虧這麼著,否則,怕不連個傳情的也逃不回來!

  據王二逃回稟報,那惡蚊長有十丈,遠望似一座小山,週身紫金硬鱗,霞光閃閃,不但刀槍不人,硬弩射去,反被彈震回來,將發弩之人箭穿!

  最可怕,那蛟精通變化,巨口一張,立時便能夠將人吸入腹中。

  官府得知這項消息。大為震恐,立即飛馬遣使入京,請承定奪。就在此時,武林中霍然傳出一項消息,說那紫金蛟,乃是一條瑰寶,練武人若能生食惡蛟腦髓,不但神力無窮,內功火候猛增徒倍,從此之後,週身更是刀槍不入,利刀銳刃難損分毫。

  另外,那紫金蛟皮,可以縫成衣衫,穿在身上,入水不滲,入火不焚,亦同具弓弩不傷的防禦功效。

  這些事,龍淵從同路武林中人談話中聽來,略加推論,告訴了同行兩人。

  虎雄第一個雄心陡起,私心暗想,設法斬蛟食腦,增進功力,他暗想:「若是我能夠眼下蛟腦,再用蛟皮製成衣衫,則豈非成了天下第一霸主,何人能敵我『飛虎十三式』,誰人再值得我去憚忌呢?」

  至於風蘭,可不大相信這道聽途說之言,她認為這必是有人故意聳人聽聞。

  不過,她雖不信,卻十分想看看紫金蛟到底是什麼模樣,同時,她心想,自己出道之旨,既在於除暴安良,這蛟如此凶殘,有機會將它殺卻,到是真的!

  龍淵遭遇離奇,深知世上奇怪事兒,到處均是,過去服食的「鯨珠」即有明目增智的效能,蛟腦又何獨不然呢?

  因之,他相信這傳說必不會假,只是,卻未生據為己有的非份之心,他認為自己已然獲得過太多靈丸異藥,如今再也犯不著與人爭利了。

  他瞥見虎雄風蘭,神彩飛揚的態度,猜想必是他兩人一樣心思,想取腦增益功力。

  他倒是有心成全,覺得若無人捷足先得,到不如待機斬蛟,一來是為民除此大害,二來幫助這一對璧人好友,量非更心安理得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1:48

第十二章 巢湖陡傳惡蛟訊


  半月之後,龍淵一行三人,抵達一處名曰「夏閣」的鎮旬,那鎮上滿街難民,一個個又黃又瘦,衣衫不整,一望而知,必已多日未得溫飽了!

  三人在一家店前下馬,龍淵上前詢問,有無客房。

  店夥計一看龍淵的衣著打扮,冷然搖頭表示沒有,卻閃過龍淵,向虎雄哈腰施禮,諂笑招喚,道:「公子爺,您老才來哇!」虎雄深知店家,多半是狗眼看人,冷聲「哼」,說:「要三間上房!」夥計連忙答應:「有,有」風蘭瞥見他脅肩謅笑之態,對龍淵輕視之情,芳心大嗔,施氣道:「走,龍哥哥,咱們到別家去住。」原來,相處半月,風蘭已改口喚龍淵哥哥,虎雄最初頗不順耳,卻也無可奈何。

  龍淵近來,時常遭受冷眼,倒是習以如常,這時見風蘭為他不平,反勸她道:「算啦!此地人擠,你沒見街上那多人沒地方住嗎?」夥計這才知道,三人原是一路,雖說他平日皮厚,此刻當面說慌,也不由鬧得面紅耳赤,滿心不是意思。

  風蘭氣尤未出,雖已不再反對,卻沒好氣給夥計們看,她憤將馬韁摔在夥計身上,冷然道:「還不將行李搬進去嗎?行李裡全是寶貝,短一件怕不要你狗命!」那夥計連忙接過,諾諾答應,心裡卻嘀咕著,這妞兒好凶。

  三人住定,龍淵找個夥計,一打聽,方知這夏閣鎮,已距離巢湖,不足四十里地,街上的難民,多是自湖邊逃來此地。

  龍淵心中惻然,一時卻也想不出法子來,救濟這麼多人,因之心頭甚悶,用罷晚飯,一看天色尚早,便告知虎雄,一人往街上走去。

  虎雄已知此地距巢湖,已然近在咫尺,決心當夜獨自前往湖邊,先竊探一番。一來試試是否能找著紫金蛟,二來,也打算摸摸來此的武林人物的底兒。

  故此,等龍淵一走,立即關起門來,養息精神,一心只想著捕蛟服腦的方法,到將那日夕掛懷的心上人忘了!

  風蘭住在他的隔壁,在房內梳洗已畢,聽見龍淵說要上街,便也想去,出來一看,虎雄的房門已關,便不叫他,逕自隨後出店而去。

  街上,此際人群熙攘,除卻屋簷下逃乞的難民之外,數人勁裝短打,一望而知,是江湖武林人物。

  風蘭三腳二步,趕上龍淵,與他並肩而行,道:「龍哥哥,你出來做什麼?想到湖邊去看看嗎?」龍淵瞥見她跟來,答非所問的道:「虎兄呢?」風蘭白他一眼,佯嬌聲道:「管他,誰知他搞什麼鬼?我問你怎不回答我啊!」。

  龍淵看著道路兩側的難民,惻然說:「我是見這許多難民可憐,出來看看,有法子救濟沒有,你出來有什麼事嗎?」風蘭聽出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憐憫與至誠,亦覺惻然不忍,但心中卻說:「你憐惜人家,誰來憐惜你呢?難道你受人冷眼,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只是,心中雖這麼想,口中卻不便說,不為別的,只怕會傷了他的自尊。

  龍淵見風蘭默默不答,便不再言語,逕自去數著客棧與糧棧的家數。

  二人默默前行,不多時已到了鎮頭。風蘭見不遠處,有一座林木稀疏的土崗,便道:「龍哥哥,咱們到那上面去看看好嗎?」龍淵點頭答應,不多時已抵土崗頂上。

  那土崗不大,卻高有十多丈,二人立身其上,附近景物,因之盡入眼底。

  龍淵目力特佳,此際縱目向西南一望,數十里外,巢湖煙波千頃,一平如鏡,近岸處村落處處,多半已屋倒崩塌,這時,雖正值晚炊時候,卻不見有一家升起炊煙。

  顯然的,那許多村落百姓,想必不是被害便是逃開,此際,怕不已了無一人了。

  龍淵心中慘然暗歎,斬蛟除害之念忽的升起,比前大為堅定。

  皆因,龍淵想來,這蛟出現已近數月,官府無能,不足為奇,為什麼這多武林人得知消息,到今天還不下手?

  拋開取寶之念不談,武林俠義道中,也不該見義不為,坐視這多無辜百姓,挨餓受害,有家無歸啊?

  故此,這必是俠義門人,亦如官府之無能,功力火候,不足與惡蛟抗衡。

  龍淵自忖,得千古奇學,丹鐵神功,有無上利刃,丹血寶劍,今既履此,若再遲疑,豈非有違天心!

  風蘭也望見巢湖,波平浪靜,毫無紫金蛟的影子,奇怪問龍淵,道:「龍哥哥,怎的看不見惡蛟出現嘛?」龍淵莞爾一笑,心想:「我怎麼知道。」嘴上卻說道:「這蛟出現,大約有一定時辰,現在怕還未到吧!」風蘭追了一句:「是什麼時候才出來啊?」這問題龍淵可真的不知,方想照實回答,突聞得左側林內,枝葉簌簌作響。

  心中一動,疾捷一掠,穿林過隙,奔到那發聲處一看,觸目處,樹上橫技間,竟吊著一人。

  那人想是有心上吊,但上吊的滋味,可不好受,故此,在去死剎那,手足不由亂顫,一旁樹葉,因此便發出輕微不斷的聲響。

  龍淵目光一掃。瞬息間,功集一指,抖手一彈,丈外吊人麻繩,應指而斷。

  風蘭這時掠來,見狀「哎啊」未叫出口,龍淵雙臂一張,已將那人接住,放在地上。

  龍淵迅速運掌,在那人胸前一陣揉搓,隨後抓起來,在背上一拍,「哇」的一聲,那人吐出一口濃痰,回過氣來。

  風蘭在一邊睜大兩雙水汪汪眼睛看著,對龍淵救人手法之快捷靈敏,又佩又奇,皆因,適才那一彈指,到如今她還在驚訝,怎會將一根那遠的麻繩彈斷。

  像這種功力,風蘭曾有耳聞,但確也曉得,若練成這種「彈指神通」,非五十多年以上的純功不可。

  目今,放眼江猢,僅審一位跛丐,傳曾習之,卻也不見得能彈這遠,力達丈外。

  這龍淵年方及冠,竟具此不可思議之功力,豈非奇而又奇?

  那人上吊不久,經龍淵推官過穴,已然回醒,除卻脖子上繩痕宛然,喉部疼痛之外,已與常人無異。

  故此他睜目一看,見自己未死,身邊站著位奇醜少年,與一位美如仙女一般的少女,心裡明白,這條命是被人家救的。

  於是,他翻身跪倒,叩頭道謝,道:「小人承二位恩人救活?」龍淵一把將那人拉起,阻他叩謝,道:「些許小事,舉手之勞,兄台何足掛齒,只不知何事為難,竟出此下策,若能見告,在下不才,定當薄盡綿力!」那人被拉站起,聞言心中感激無已,但看著龍淵一臉病容,一身穿著,長歎一聲,道:「恩公心意,小人萬分感謝,只是…… 唉……!」言下之意,大有不言也罷,說來徒亂人意而已之概。

  風蘭性子急,最不耐看人家吞吞吐吐,見狀一氣,嗔聲道:「你這人怎麼啦!有什麼難事,說出來聽聽,就不行嗎?」龍淵怕風蘭之言,刺激著人家,又想尋死,忙柔聲勸說道:「別急,別急,兄台先坐下休息一會,有難處不防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即便幫不上忙,代兄台想個主意,還總是可以的!」

  那人見龍淵語態誠摯,依言坐在一塊青石頭上,望了望風蘭,卻對龍淵說出了一番遭遇。

  原來那人姓王,名敬實,乃是個老誠的商人,在這夏圖鎮上,開了家糧棧,平日販買糧食,有時將棧房,租借給別家,作存放糧米之用。

  數月之前,巢湖裡出了蛟龍,每日午夜,上岸殺害人畜,鬧得湖濱居民,非死即逃,多不敢再呆在湖邊家裡,妄送性命。

  這些人,多半是貧苦漁夫,樸實農人,家中雖不致貧無立錐之地,卻都無多大積蓄。

  這一次逃難,初時尚有錢過活,日子一久,積蓄耗光,又不敢回家,卻不得不設法生活。

  其中有些農人,平日與王敬實有過交易往來,深知他慷慨豪爽,樂於助人,便來與他商借糧米,立契將來加倍奉還。

  王敬實見人家窮困無助,善心觸動,便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那知,善門難升,這消息一傳出去,一幹不識的農人漁夫,接踵而至,聲音甘願按此方法,借支糧食。

  王敬實自己的本錢不大,存糧也極有限,只是因數代經營此業,祖傳的倉房頗多,倉房裡囤積著糧食,卻不是他的。

  不過,王敬實細一盤算,覺得這辦法雖然有點冒險,卻還是划算,一來可以救人,二來,日後等太平時加倍收糧,確也並不虧本。

  因此之故,他便出頭找一家最大的存主商量,是否也願意作這生意。

  那位存主,先時到也慷慨,不過是怕麻煩,不願親自料理,他囑咐王敬實,全權辦理,只要是附近災民,願立字據,便可以如數借出。

  王敬實心中大喜,回去開了倉棧,辦理手續,不到幾天,便搶借一空。

  誰料想,那存主別有用心,等王敬實將字據送去之時,竟不認賬,硬說王敬實盜賣他的糧食,非要他如數償還不可。

  王敬實一聽之下,恍如是聞晴天響雷,只驚得面無人色,皆因那數千斤糧米,別說目下在糧價上漲數倍時,便在平時,亦無此能力賠補,何況,他自己存糧,也早已借光了呢?王敬實左思右想都是絕路,與其吃官司坐牢而死,到不如自盡痛快,故此,當債主一再緊逼之下,竟然真跑到這土山上來,上吊尋死了。

  風蘭聽罷頓時粉臉變色,一跺粉靴,嗔道:「喂,你通通告訴我,這是什麼人如此沒心沒肝,今晚我就去殺了他,看他還問你要糧不要!」王敬實聞言一怔,心說:「這姑娘是幹什麼的,這什麼凶,開口就要殺人,你、你能嗎?」他可是真不相信,嬌滴滴的風蘭,真有這種殺人的膽量與本領。

  龍淵見他不但老實,且還有些俠義之風,略一思索,笑著先勸風蘭,道:「蘭妹何須要與利慾俗人,一般見識!他既然要錢,給他點銀子不就結了嗎?」風蘭與龍淵半月相處,不但深深瞭解他的為人,處處為別人著想,仁義寬厚,同時,也不免受到陶冶,稍稍改變了若干世事看法。

  故此,她聞言不但未再發作,反而接口問道,「你那來這麼多錢哪?」龍淵展顏一笑,道:「蘭妹過去不聞我攜帶珠寶,做何用途嗎?現在我告訴你,我攜帶目的,也正是為此。」風蘭憶起半月前,故意嚴厲追問龍淵之事,「嗤」的一笑,旋又白眼相加,不信道:「你騙鬼,我就不信你是神仙,能預先算出今天這事!」龍淵哈哈大笑,風蘭佯嗔跺腳,追問道:「笑什麼?笑什麼?我不信就是不信。」龍淵見狀,長笑更厲,氣得風蘭,跑過去不依,舉手要打,方才令他止笑,解釋道:「蘭妹,我雖然不會預卜先知,卻曉得江湖之上,必有甚多用錢的地方,如今王老闆為救別人,反害自己,我等豈能不助……」

  王敬實在一旁察顏觀色,從二人語氣中聽出,二人均有意相助還債。

  心中大喜,「噗通」跪倒,叩頭道:「恩公高義,王敬實感激不盡……」龍淵忙將他扶起,顏色一整,道:「王老闆,在下為你還債,可有一個條件……」王敬實會錯意思,只當龍淵也像他一樣,意有圖利,不等龍淵說完,便即插言道:「恩公放心,王敬實決非無義之徒,恩公但能為小人解此圍,他年定當加倍奉還。」龍淵微微一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想合夥與王老闆做個生意,不知王老闆肯不肯答應!」風蘭在一旁納悶,不知他掏啥鬼,正想動問,卻聽龍淵又遭:「適才在下考慮,王老闆借糧立據之法,雖然冒險,想那受惠之人,必不會忘恩耍賴,日後稍有辦法,亦會加倍奉還。在下珠寶頗豐,卻毫無用途,今付於你,攜去大城變賣,以錢購糧,運返此處。一者可以還債,二者所剩借於災民,一年之後,但能巢湖蛟死,地方太平,民返其業,你我豈非亦可同獲薄利?」

  風蘭可真不懂,龍淵怎一時忽變得斤斤計較起利潤來了?她想開口,卻又被龍淵的眼色止住,無奈只得暫時悶在肚子裡。

  王敬實可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有這種人,比他還傻,他一時怔視著龍淵出神,不知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龍淵心知口說無憑,便道:「王老闆如已復原,請隨在下往客棧一行如何?」王敬實怔怔的站起身來,點頭答應,心中卻還有嘀咕,猜度龍淵之言,是真是假。

  不過,到底他還是止不住好奇,跟隨著龍淵兩人,返回鎮去。

  此際,天已入晚,街道上災民處處隨地坐臥,情況更加淒慘。

  三人入店,龍淵即取出一個革囊,倒出一堆金子,與珠光耀目的珍寶。

  王敬實一生也未見過這麼多寶貝,頓時驚得怔住,好半天揉揉眼睛,認清金珠無誤,方才有些信了。

  龍淵數也不數,通通又裝人革囊,遞將過去,道:「這一些,大約能值幾萬銀子,王老闆你拿去自由運用吧!」王老闆可傻了眼,那敢去接,吶吶道:「爺,這,這些可不止幾百萬哪,我……我……」龍淵莞爾微哂,道:「好,幾百萬就幾百萬。你拿了去,豈不可以買來更多糧食?你要曉得,這附近災民,為數甚多,少了豈能夠吃?何況,即便巢湖惡蛟,今夜即亡,百姓家業房舍,用具都已損壞,又豈能立時生產?故此,即使糧物不缺,百姓亦必缺少用器。你現將此物拿走,一方面購糧施借,另方面,亦不妨借出現金,容他們購買器具,如此,用器不缺,吃食無匱,農人始可種田,漁夫方可捕魚,而你我方有收賬取利可能啊!」

  這一席話,果有道理,但王敬實忠義篤厚,仍不敢貿然受此巨金。

  龍淵譬解再三,王敬實驚異稍煞,方恍悟言道:「大爺菩薩心腸,立意為一方民眾,解救疾苦,那裡是想圖利。今既看得起我,王敬實豈能推辭!從今以後,我王敬實當本大爺心意,為大爺完此心願,若有二心,天誅地減,五雷擊頂!」

  龍淵見狀,心中大喜,輕拍王敬實肩背,笑道:「王兄仁厚無欺,心慈任俠,兄弟無限敬佩。實面面相告,這麼做實得吾心,從今而後,但願王兄能放手作去,只間耕耘,不問收穫,義之所在,利所不計,唯須做到,妙無痕跡方好!」

  王敬實諾諾以應,突然想起,尚不知龍淵姓名來歷,忙即詢問,龍淵乃以龍凌雲三字回答,致於來歷行蹤,則道:「我與好友二人,漫遊至此,並無一定住所行址,王兄但本無愧初衷,放手去作,小弟便不過問,將來暇時,或再前來,王兄切不可唸唸於懷。」

  王敬實聽了雖然驚奇,卻知此人,已不可以常理度測,所謂「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奇醜的龍凌雲,可正是奇人之奇了!

  龍淵與他再談數話,見天已不早,便送他出室。臨別,王敬實方才想起,道:「小人世居此地,店名利民糧棧行,大爺明日無事,請到鎮右店中,讓小人作東,略申謝忱,稍盡地主之誼如何?」

  龍淵推卻道:「兄弟明日有事,一早或即起行,作東之事請免,下次來時,再行叨擾吧。」王敬實一聽,恩人不但如此信託,竟還要水酒都不擾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難過。忍不住淚光瑩眸,激動不已,但回心一想,這等奇人必有奇行,便不再堅請,立即跪倒叩別道:「恩人大德,萬家生佛,奇人奇行,小人不再言謝,惟祝上天保佑恩公吧!」

  說罷,也不等龍淵回答,逕自爬起身來,扭頭而去。

  龍淵看在眼裡,暗暗點頭,心中快慰,識人無差,知道他此去必然出盡全力,代替自己濟救災民。

  風蘭在一旁注視著兩人行動,一語不發,對龍淵一擲數百萬金,面不改色的風度,大是傾倒。皆因,世間人為爭財寶,不惜流血拚命。而龍淵施善一擲數百萬不說,竟連個善人的名譽,都不貪圖。

  似這等輕名薄利,見義勇為的豪邁風度,豈又是常人能及?

  故此,風蘭暗中思量,深覺這龍氏凌雲,竟真是一位蓋世奇人,不但只武技深奧難測,品德之高潔,世上又有誰人堪與匹敵。

  過去,風蘭對他的奇醜面色,所起的輕視與憐借,此際想來,卻不但深覺慚愧,更還認為,他的偉大的人品,竟可愛可佩得蓋過面容可借的程度數十百倍。

  一剎時,風蘭盯著龍淵,只覺得他,似在不斷的增長漲大,充塞了她的整個芳心,也充塞了這整個房間。

  她不由自主的喃喃而語,但,除卻雙唇的蠕動,卻似發不出什麼聲音!

  龍淵被她的如醉如癡的神態,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發現她那雙明媚的目光中,射出來一片崇敬愛慕的柔和光輝。

  這是怎麼回事?龍淵忍不住出聲喚道:「蘭妹!」那知,蘭妹語音未落,風蘭陡似猛吃一驚般嚇了一跳,便又陡的柔喚聲:「龍哥哥!」霍的向龍淵懷中撲來!

  龍淵一見,本想閃開,但風蘭一撲之式,既疾又猛,煞似乳燕歸巢,若不接住,誓必會讓她躍上一跤!無可奈何,龍淵雙臂一張,風蘭一下投入他的懷內,玉臂擁抱住他的脖子,螓首卻垂俯在他的胸瞠之上,只聞得嬌喘急促,也不知是悲是喜?

  龍淵心中可真個為難,雙臂虛空張著,不知如何是好,尤其心中,理智與感情激烈交戰,一時竟也不分勝負。

  在理智上,龍淵一直將風蘭視為虎雄的心上人,平常在虎雄的表現上,也確可證實此點。雖則,據他觀察,在風蘭心中,虎雄尚未能建立起鞏固地位,但,不容否認的,稍假時日,若無人從中作梗,虎雄卻也不難,完全佔據風蘭的芳心!

  故此,無論是處在朋友立場,或是自居於君子地位,均應成人之美,保持不奪人之所好的風度。

  何況,在龍淵心中,已然有了一位恩深以海,義重如山的雲慧,愛著他而亦被他所愛著呢。但是,風蘭的美貌,足以傾倒天下男人,人非草木,孰可太忘情。

  龍淵日對名姝,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在在浸印入他的心頭,留下了深刻印象。

  半月相處,雖有虎雄同行,但是感情敏銳的龍淵,卻能時常覺得,風蘭對他的好感,正在逐漸加深。

  他瞭解,她對他所以會好,起始是由於可笑的好玩心理,這種心理,乃由於他的奇醜的內心所引起。

  但是當風蘭發覺到,他的內心,並不如外表醜惡,則不禁泛起了不平的同情之意。

  每當龍淵,由於穿著與外表,引起了別人的冷淡,甚或輕視,風蘭更由於瞭解與同情,深深的為他惋惜。

  惋惜的表現,外在的即是對於輕視者的責難,而內在的,將是更進一步的憐惜!

  這憐借正是最重要的轉扳點,因為,更進一步,便是所謂的愛了!

  龍淵知道,風蘭之對於他,逐漸在轉變,由憐而演變成愛,這種愛的轉變,在這片刻前,或許風蘭自己都不曉得,她只是順著自己情緒的自然發展,卻從未用心思去體察考慮過。

  但龍淵冷眼旁觀,感情上卻不禁有些兒沾沾自喜。

  雖然,他認為,這種由憐而生的情愛,並非正常,且不足持久,但,憑他目前的這副首容,居然能令這刁蠻頑皮而又驕傲的少女垂青,豈非更令他無一思及,格外的飄飄然嗎?

  何況,他又非真個醜陋如斯,一旦他卸卻易容之藥,還我本來,風蘭豈非會更加愛他,猶勝如今嗎?

  故此,當風蘭此刻,自動的投懷送抱之際,龍淵在感情上真有些受寵若驚。

  那陣陣的處子芳香……那軟綿綿玲瓏玉體,直刺著他的官能感覺,時時發生著某種衝動,只是,這些外感刺激,尚可遏阻,但那純潔少女的信託愛憐與奉獻,又怎能忍心予以刺傷與辜負呢?

  龍淵幾次忍不住,意欲合攏那懸空的雙臂,但幾次卻又被對友之義,與對雲慧之情,阻遏忍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2:03

  最後,這時刻可能維持了很久,也可能只有短短的一瞬,龍淵終於讓理智獲勝,他暗自搖搖頭,生像要擺脫什麼似的,長歎一聲,雙手輕扶著風蘭的香肩,緩緩推開她,故意裝糊塗道:「蘭妹妹,你怎麼啦!」

  風蘭一時情感激盪,投入龍淵懷內,芳心中充滿了愛悅與盼望。

  那一刻,她再也不覺得龍淵醜陋,正相反,她覺得他竟有無比的美麗!

  尤其,當她聽到龍淵的心跳,感覺到他的體溫之時,一種奇妙的溫情,充塞的全身。

  風蘭似乎嗅到一種男人特有的氣息,而更加意亂情迷,她彷彿覺得,自己在剎那間變得特別的軟弱,她須要扶持與保護,她第一次產生了須要依屬的感覺。

  但,可恨的,龍淵竟然不懂?龍淵竟然在她最須要蔭護之時,將她推開,而且還問出這種麻木的話來!

  風蘭深深覺得,自己是被屈辱了!她「嚶嚀」一聲,雙手掩面奔出門外,留下龍淵,暗暗歎息!

  她奔回自己的房間,迅速的關上房門,倒在床上啼哭,她傷心極了,也憤恨極了,像一切失戀者一般,在那一瞬間,她恨不得毀去世界,與她自己!

  但,風蘭是聰慧的,往昔,由於環境的優裕,有求必應,使她忽略了運用心思,此際,當挫折來臨時,她的倔強的性格,迫使她用心去分析原因,並決心予以克服。

  漸漸的,繳蕩的情緒平靜下來,她臥在床上,平心靜氣的考慮分析。

  首先,風蘭第一個慮及的題目。便是自己的感情。

  她想到自己生長的環境。

  那裡是武夷山的絕頂,風蘭自記事開始,便一直住在那裡。

  那兒有疾勁的天風,也有冉冉的浮雲,風景之清麗,視界之遼闊!堪稱是天下無雙。

  風蘭的家,便建在廣大的山頂林木間,家裡的人口不多,除卻母親祖母以外,便只有一位燒飯的婆婆了。

  風蘭不記得父親的模樣,從祖母口裡,知道父親名叫樹楓,在風蘭不滿週歲之時,便即病故。

  因此,風蘭成為這風氏一家的瑰寶,她母親周氏文珍,竭盡所能的養育她,祖母武夷婆婆,更想盡方法,採擷有益身體的補品草藥,增益她的健康。

  稍大之後,武夷婆婆,更開始教她習武,不為別的,只為要使她自具一種適應環境的本領。

  風蘭倔強好勝,正是稟承承祖母的特性。武夷婆婆,當年以一劍之差,敗於天下第一劍,認為是奇恥大辱,數十年苦苦鑽研左劍右藍的招式,便為要復那一劍之羞。

  只是,一者孤獨客行蹤跪異,無固定住址,二來,生了風蘭這風家唯一根苗,不能不加意護持。

  但是,武夷婆婆,雖未下山,卻無日不鍛煉鑽研,希冀孤獨客再度光臨武夷。

  風蘭耳濡目染,自然對武學發生莫大興趣,她終日磨著祖母,傳授各種武學。

  她在家中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任何事只要能夠辦到,無不有求必應。加以天資聰慧,美麗動人,武夷婆婆對傳授愛孫的武學,更是求之不得。

  為著提高她的興趣,為著給她找來玩伴,甚或為著其他的深意,武夷婆婆,在風蘭七歲之時,親自下山,收了兩個再傳的徒弟。

  那是她的師姐谷翠竹,與師哥郭勇,他們兩人,名義上拜在風樹楓門下,事實上,傳藝的事情,當然由武夷婆婆,一手包辦。郭勇與谷翠竹同年,都比她大三歲。風蘭與師姐谷翠竹極為要好;卻對師兄郭勇,不太喜歡,她覺得他太憨直,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想不通一般。

  但是,谷翠竹與郭勇兩人,卻建立了青梅竹馬的友誼,這友誼一直維持著,到目前可能更大有進展。

  投來,風蘭從母親與祖母的對答口中,瞭解到一些事情,那是當她們發覺,郭勇與她合不攏,感覺失望的言辭。

  風蘭雖暗暗感激,老人們對己愛護之心,卻也大大不滿。她有自己的夢想,她要到江湖上闖練一番,她雖然不能肯定,自已要求的是什麼人,但卻直覺的認為,那人必然是與眾不同。歲月在無憂無慮中消失,卻也是在期待中消失,首先,師姐與師兄連襟下山,一年之後,風蘭再也耐不住,向祖母提出要求,要獨自下山闖練!

  在她想來,這要求必會經一番軟磨功夫的。因為,最大的障礙,是她還未滿十七而功力火候,亦尚不足。

  但,不料武夷婆婆,竟然爽快的答應了她的要求,除了仔細的叮嚀之外,也並無任何限制與要求。

  風蘭因此異常興奮,第二天一早,在母親的悲傷中,興高彩烈的奔入江湖。

  她如同自由的小鳥,乍離開鳥籠,翩然的到處飛翔,一轉眼便是半年。

  這半年裡,她到過許多地方,也打過不少的仗,只是奇怪的,卻未曾逢到一次過份的驚險,或是過強的對手。因此,她有些懷疑,「江湖多險詐」的俗話,也建立起能應付一切的自信。

  數月前,在豫西「南陽」一帶,遇著虎雄,那時,正有一群,不開眼的毛賊,垂涎於她的美貌,想對她下手。

  虎雄在秦中豫西,頗有威名,一般綠林道,一瞥他穿著打扮,以及隨身的兩柄飛虎爪,便知道他是華山派掌門人心愛弟子。

  華山派名門正宗,在秦中勢力雄厚,無人敢惹。任誰見了,也得讓著三分。

  故此那群毛賊,一見虎雄出現,未及動手,便即一哄而散。風蘭見他有這等成勢,少年英俊,前未曾見,不由心生好感。

  而虎雄年正少艾,一睹這如花嬌女,舉世無雙,立即傾倒在石榴裙下,相互接談,正好虎雄也意在遨遊江湖,正所謂意氣相投,目的一致,便即結伴而行。

  數月來,虎雄伴著她走遍河南,及半個山東,或明或暗,處處遷就,表示著真誠的愛意,若不是遇著龍淵,風蘭自己明白,再過些時候,整個的芳心,可能會沉醉在虎雄的柔情之中。但,如今情勢更易,她竟然糊里糊塗的捨棄了英俊瀟灑的虎雄,而竟然自動的投入醜陋的龍淵懷內,是為著什麼呢?

  她私心衡量,龍淵與虎雄在她心上的份量,雖然龍淵的外表條件,是如此的不足,雖然龍淵從未對她表示過愛意,她卻竟處處維護著他,像維護一個明知比不上人家的心頭寵物一般。

  她冷靜的分析,對龍淵的愛念,竟完全滋生於平日的憐憫,這意念,遂漸的加重,輕悄得幾乎不使她自己察覺。

  但當它生熟而突然爆發出來,卻也令她自己無能為事了。

  當然,風蘭曉得,完全基於憐憫的愛,並不穩固,但是她對於龍淵的憐憫,卻並非由於他是真正的可憐。

  其實,與其說可憐,無寧說是可敬與可佩,因為風蘭發覺,龍淵竟真的不同於任何人,他是那麼寬宏慷慨,從不向白眼相加的人們行施報復。又是那樣的溫柔體貼,能夠設身處地,為別人預留退後的餘地。

  但,他並不懦弱,像是那碧波千頃的湖海一樣,於溫順中蘊藏著剛強!

  他不傲於身具的莫測奇學,卻也不為其醜而自卑。

  像這種不傲不卑,虛懷處世,慷慨待人的風度品德,又有誰能差可比擬?

  虎雄嗎?太驕傲也太自滿,從那無事生非的行為中,便不難看見他的自私。

  雖然,他的品貌,堪稱無匹,但只是英俊的儀表,能代表什麼呢?

  當然,他對於風蘭的愛戀,是出自真誠的,但,自從龍淵出現,到今天晚上,虎雄的一切優點,其碼在風蘭的芳心上,是幾乎全被湮沒了!

  風蘭想到這裡,嬌弱的歎了一聲,坐起身來,在黑暗中繼續分析第二個問題!

  這問題,是今後的行為方針,她覺得必須採取一些步驟。

  若按少女的尊嚴與驕傲,單憑龍淵的木然與冷淡,風蘭說什麼都不該再去愛他!

  然而感情本就是奇妙無比的東西,它沒有理性,也沒有退讓,何況風蘭生性倔強,所求必隨,她不願放棄,同時也不甘被人如此的冷落。

  她想,她決心爭取,那怕是爭到手後,再定取捨,也不甘這般的被龍淵漠視。

  風蘭是一個聰敏的女孩子,她早猜到,龍淵一直將自己視為虎雄的情侶。

  所以,她想,若要引起龍淵的愛火,則必須先讓他瞭解,自己對虎雄毫無情意方可。

  這一點,極為難辦,須知虎雄並無太大壞處,加以外貌俊秀,對風蘭一片真情,站在朋友或任何一方面,都不該太令他難堪失望!

  若說真個一下子與虎雄反臉,無論如何,也非風蘭之所願。

  那麼,該怎麼辨?才能不著痕跡的……

  風蘭考慮著這一點,心下十分難決!

  突然,外間傳來一鼓的更聲,緊接著隔壁,虎雄的房內,傳來一陣輕響。

  風蘭奇怪他這晚為何不睡覺,搶撲往窗邊,往外一瞧,正看見虎雄,捷如靈貓,自房中縱出,向店外竄去。

  風蘭芳心一動,趕緊提起案上的花藍,背上寶劍,略一結紮,也晃身撲出房外,向虎雄奔去的方向追下。她的身影,方消失於黑幕之中,緊接著龍淵房內,亦飄掠出一條黑影,睹身法恍如神龍騰空,快捷飄忽,直似鬼魁,一望而知,正是龍淵。

  龍淵,在他自己的房內,心靈中亦是極不平安,他的情緒,一直被風蘭的態度轉變所困擾。

  他覺得自己該離開虎雄與風蘭兩人,否則必會踏入糾紛與不義之中。

  他考慮多時,下定決心,在除蛟之後,即行悄然離開。

  他住在虎雄的左隔壁,故此虎雄的行動,同樣也驚擾了他。他知道虎雄志在蛟腦,便決心暗中隨去,相機助其一臂。

  但未等龍淵起身,風蘭亦跟蹤掠去,龍淵暗暗點頭,便悄悄尾隨在兩人身後。

  黯暗的月光下,三條黑影,在一條相距各數十丈的直線上,向巢湖方面疾掠。

  不到半個時辰,當前的一條,便已先到了湖邊的村落之中,那當然便是虎雄了。

  虎雄本以為村落中已無人煙,那知相距頗遠之時,已瞥見村中隱有燈光。

  虎雄心思敏捷,一瞥燈光,便猜知燃燈的人物,並不是普通百姓。

  他已打聽清楚,那紫金蛟多半在夜半出現,雖然它行蹤靡定,不見得便會出現在這附近,但平常百姓,何敢在這刻暴露目標?

  虎雄這麼一想,便猜知必有武林人借居那裡。而借居目的,則更是顯而易見,是為著取腦而來!

  他心中一動,立即隱起身形,打量地勢,悄悄的向有燈之處摸去。

  後面的兩人見狀,亦學著他,一個個隱隱藏藏,欺近有燈之處。虎雄在前,一心想摸探別人底細,可未曾留意後面,故此一點也不曉得,風蘭與龍淵也跟了來。

  他摸近燈光顯露之處,悄悄隱在一株高大的樹上,運目打量,只見下面乃是一所漁夫之家,土培為籬,院中散落著若干漁具,房舍不大,只有一明兩暗,及一個草蓬搭蓋的廚房。

  此際,那明間裡,燈火通明,房中十來位橫眉豎目的勁裝大漢,正在圍坐兩桌席上,邊吃邊談,爽笑朗語,嘩嘩交作,場面氣氛,均十分融洽熱鬧。

  虎雄見狀,知道這些人必是黑道人物,卻不知他們在高談何事。不過,看樣子總與湖中紫金蛟有關,於是便沉下心來,偷聽他們的談話。

  另一邊,風蘭正隱在屋後房上,他與虎雄遙遙相對,中間有一層屋脊,隔擋了視線,故此,虎雄看不見她。

  至於龍淵,則站在風蘭後方,土牆外面,那上培高與肩齊,故此他站在牆外,一伸頭便能自後窗中看入室內。

  他距離最遠,但由於目力特異,視黑夜亦如白晝,功力深厚,聽覺銳利之極,故此比虎雄更看清聽清。

  此際,室內一陣轟飲,已漸漸平靜下來。

  虎雄隱在樹上,只見中央主位上那人,站起來乾咳一聲,說道:「兄弟今日初臨,既蒙各位款待,心下十分感激,但有數點不明,不知那位可以分析一下,讓兄弟瞭解當前情況,也好想個主意,達成目的呢?」

  那邊龍淵正好面對著說話這人,只見他年約四旬,身著褐色勁裝,背上斜插一對「文昌筆」,已然除了封皮,筆尖露出肩頭精光閃閃,隱泛暗藍光華。身材甚瘦,一臉精明,一望而知是個好出主意的角色。

  果然,那人語音方落,下手一人,立即哈哈大笑,接口遁:「龔兄,你素稱足智多謀,號稱『文昌諸葛』,有名的鬼靈精,這事兒當然少不得煩你出個主意,只是,這一遭,風雲際會,黑白兩道,能人彙集,聽說好幾個有名怪物,息影多年,這次也來趟這混水一遭,實有令人頭痛,搞不好,腦分不到,自己的腦袋搬出了家,豈不冤枉煞人!」

  虎雄一聞此言,暗吃一驚,想不到這裡,還有許多糾纏。說話那人,雖不知是誰,但那「文昌諸葛」,虎雄卻已早有耳聞。

  須知,那「文昌諸葛」,姓龔名人傑,成名黑道已有廿餘年,掌中一對文昌筆,精擅打穴,准、狠、捷、辣,招式詭異。人更足智多謀,狡猾異常,兼之心黑手狠,實在令人不敢招惹。

  出道以來,在江南一帶,獨來獨往,行蹤飄忽,時常在黑道窟寨中歇腳,代主人出壞主意,故此狐朋狗友,對他頗是敬服。

  虎雄出道有年,雖是第一次遠離秦中,很多江湖中消息事故,卻極豐富。故此,一聽那人稱呼,即知文昌諸葛,便是龔人傑綽號。

  文昌諸葛龔人傑聞得那人之言微微一笑,坐將下來,道:「王兄何必長他人志氣。俗語說事在人為,憑我等兄弟,眾人之力,我就不信鬥不過人家。」他一語未竟,坐中一人,嘩然大吼,道:「對,他媽的莽飛矛就不信誰比咱強,他媽的,誰要來橫裡亂擾,他媽的莽飛矛,先給他媽的兩槍。」此語雖然粗卑,在坐諸人,卻不由因之精神大震,豪氣頓發,紛紛鼓掌叫好,喧鬧起來。

  外面風蘭,聽見粗話,不禁粉面羞紅。龍淵莞爾曬笑,心知說話這人,雖然粗卑了,確是個值性的豪爽漢子。虎雄可知這莽飛矛,亦是江南黑道人物,姓張名清,性雖魯直,卻有一身極好的橫練硬功,加以神力驚人,丈八長矛,純鋼打就,足有百斤之重。在鄱陽湖中立寨,與「八爪烏賊」荀志海、「三叉手」陶銀,並稱鄱陽三霸。

  室內,文昌諸葛龔人傑,等眾人情緒稍定又復促問目前形勢。那被稱「王兄」之人,說道:「說起這話,是四月以前。四月前兄弟孤山之下,出了個大蛟,一時將兄弟,船只頂翻,還咬傷不少兄弟,兄弟無能,竟然無奈他何,只得將完好的船隻,啟到陸上,人員退守山中,一等那蛟出現,便用擂石木對付。雙方僵持半月,那蛟想是見無機可乘,便轉移陣地,四出為害。一時弄得湖中船隻絕跡,無人敢來。」

  虎雄在樹上聽得真切,聞言優悟,這人原來是孤山水寇,「浪裡蛟」王占元。

  王占元「咳」了一聲,飲一口酒,又道:「兄弟見這蛟兇惡,在湖中亂鬧,等於是與兄弟為難,如不想法除去,山上這多兄弟!豈不活活餓死。無奈之下,兄弟尋隙獨駕孤舟,逃出湖來,想找些武藝高強的哥們,幫忙將惡蛟除去。」

  他又「咳」了一聲。說:「那知,兄弟在懷寧一帶,遇著了大別山韋家兄弟,對他們一說,韋家老大,竟一口答應幫忙,只不過,陰面判官韋永成,自承力量大小,要兄弟再多邀些能人,豈料,韋永成深知紫金蛟,武林瑰寶,意圖獨吞,他這麼直說,意在支開兄弟,好讓他兩人下手,孰料,他二人自不量力,雙雙未吞了蛟,卻讓蛟吞了他們!」

  莽飛弟張元,靜聽半天,這時忍不住出聲,罵了句:「活該,報應!」別人都急於知道下文,故此無人搭碴,王占元頓了一頓,又接著道:「不知是怎的,這消息竟從此傳揚開了,一時傳說紛紛,黑白兩道不少知名之仕,都紛集向附近。兄弟得知這項消息,趕到鄱陽三霸那裡,邀請三霸,兼程趕返,此地情勢竟然大變?水陸兩遙,先後雲集不說,許多自稱是名門大派的老不死,也顯見蹤跡。這還不說,最可氣,黃山鐵杖叟,竟還反客為主,午夜傳柬,警告兄弟與鄱陽三霸,不得下手屠蛟。」

  風蘭與虎雄,對黃山鐵杖叟威名,均有耳聞,深知此老,功力高絕,性情怪異,介於正邪之間。

  室內諸人,像是對鐵杖叟頗懷懼意,雖聞鐵杖叟如此無理橫行,卻不敢妄加批評。

  王占元掃視室內,微微一笑,道:「俗語說『強中更有強中手』,那鐵杖叟雖然厲害,卻似亦有顧慮,幾次深夜下湖,均似被人故意擾亂,不能達成目的,鐵杖叟一氣之下,立即沿湖貼出告示,詳述紫金蛟用途,聲稱此蛟武林瑰寶,無主之物,應屬於武林強者,明訂七月十五日,白石山武技大會,會中較武,強者屠蛟取腦得皮,在此期前,若有人敢妄自下湖,立殺無赦!」

  龍淵在外面聞得,一算日子,七月十五日正是後天。心中對鐵杖叟大為不滿。

  皆因,那紫金蛟雖是武林人珍極的寶物,卻是這巢湖附近百姓的大害,它多生一日,便多為害一日。俠義中人,即以救世濟人為旨,為何不盡早設法除去,保留至今呢?

  虎雄的注意力,集中在設法屠蛟取腦,他此際考慮的,也是這一問題。

  風蘭的興趣,卻又不同,她是想像著的石門武技大會,一定熱鬧,她想,後天非得去看看不可,否則,這等盛會,錯過了豈不可惜!

  室內諸人,可不曾察覺外面有人竊聽,話題一轉,開始討論到如何應付白石山之會的事。

  虎雄的目的已達,不願再留,悄悄下樹,向巢湖邊上掠去。

  龍淵也想離開,但見屋上的風蘭,尚俯在屋上,未有行動。

  便隨手在椅上抓下一塊土團,輕輕一彈,土團去若流星,一下打在風蘭頭頂屋上,發出了一聲輕響。

  風蘭聞聲一驚,抬頭四顧,瞥見牆外,龍淵凝立在月光之下,正悄悄向她招手。

  風蘭芳心一甜,俯臥的橋軀,猛的一彈,嬌軀仍然平臥,卻疾捷飄向牆外。

  龍淵目睹她賣弄此一身法,曼妙輕靈,恍如仙子臥雲,冉冉而降,心正暗讚,卻猛見風蘭秀眉一皺,嬌軀突軟,似是真氣不凝,即將摔跌一般。

  龍淵猛吃一驚,雙臂一張,掠身搶近,一把方將風蘭接住,耳中卻突然聽得房內,有人大喝:「什麼人,來此窺探。」接著便聽著「唰唰」幾聲,似已有人追出房來!

  龍淵不暇多想,雙腳猛頓,飄忽沒入黑暗之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2:19

第十三章 午夜屠蛟除一害


  龍淵將風蘭一把抱在懷內,耳聞室內諸人,發聲追將出來,心中一驚,只當風蘭自房上飄下時,被人發覺,中了暗器!

  因此不敢耽擱,轉身疾掠,向不遠處一座樹林奔去。

  其實,室內一群黑道人物,王占元面對窗而坐,果然看到一片黑影,自房內投向牆外。

  只是,那黑影橫臥空中,根本不像人影,速度又快,倒像是一隻蒼鷹。

  不過,小心總無過火,目下巢湖風雲緊急,說不定真有人來摸他們的底兒。

  故此,王占元立即開口喝問,縱身搶掠出去,可並未施放暗器。

  眾人雖無所見,卻紛紛跟蹤而出,那知,搶上土牆,縱目一瞧,卻見牆外一片平原,不遠出野林聳翠,卻無一絲人跡。

  按估計,那野林雖然密密的可以藏人,但兩下相距,足有三十餘丈,輕功再好,也不可能在憑短片刻內,藏進林去。王占元不由懷疑,老臉有些辣辣不是意思。文昌諸葛龔人傑,迅速的在園中搜索一周,率先道:「咳,各位請回來吧!來人功夫太高,這時想已走遠!我兄弟還是商議正事要緊!」浪裡蛟王占元心裡明白,龔人傑這麼說為著替他找階下台,別人不知,心裡可確信為真,心裡頭不由都有些膽寒。

  且說龍淵,抱著風蘭搶入林內,低頭一看,只見風蘭雙目微閉,面色安詳,不但無絲毫受傷痛苦表情,反倒像睡著了一般。

  龍淵見狀,想起風蘭平時性情,這陣子大概又是故意頑皮裝作,心中一動,童心大起,伸手探入風蘭腋下一搔。

  這一著果然靈光,只見風蘭「咯咯」大笑,妙目大張,纖腰猛挺,便欲脫出龍淵懷抱。

  龍淵這一來更加證實,她故意放刁頑皮,見她怕癢,那肯這般輕易放過!

  雙臂用力不放,左手更在風蘭腋下,抓搔不止,直把個風蘭笑得,櫻唇大開,脆笑如風中銀鈴驟鳴,綿長不斷。雙腳亂蹬亂踢,外邊的一隻粉拳,更連連對著龍淵的胸膛,捶打不休。

  龍淵雙腳下並未停止,早已穿林而過,月光下,懷中玉人,脆笑嬌態媚人,酥胸起伏,嬌喘急促,陣陣處子芳香,似蘭似菊,撲鼻直泌心入肺,一時間,竟把個正直的魯男子,看得呆了!

  此際風蘭,已笑得上氣難接下氣,低聲軟語乞降,道:「龍……哥……哥……,你…… 饒……過這……遭,下次……小妹……再……也不……敢頑……皮了……」龍洲心中一蕩,同時也心中一軟。停手不搔,繼續抱著她朝前飛奔,口中卻裝著生氣,「哼」聲說:「哼,念你初犯,尚知悔過的份上,權且饒過一次,下次再犯,看我不讓你笑個痛快!」

  風蘭自與他相識一來,龍淵一直是言笑不苟,平日風蘭雖時常向他無理取鬧,龍淵卻總是老老實實。

  今晚,風蘭潛隨虎雄出來,根本不知道龍淵也跟在後面。

  故此,當龍淵向她投土示意之時。風蘭乍見龍淵,芳心裡又驚又甜。

  驚的自己竟未能覺察牆外有人;甜的卻是,龍淵即|既暗暗跟著自己,可見他並非對己了無一點情意。

  這起碼表示,龍淵對她的安危行動,致為關心,否則,他為何要召喚自己呢?

  風蘭這麼一想,芳心一動,身在半空,突的一軟,果然龍淵怕她跌著,趕過來將她接住。

  她偎在郎懷,只覺得舒適無比,索性妙目一閉,任憑他抱著,掠進林內。

  那知,龍淵對她的情意,還不止此!此際,竟而主動的與她玩笑,這對於風蘭來講,豈非又是一大喜訊?

  因之,風蘭見狀,芳心中即|既喜且甜,但卻也故意湊趣裝成愁眉苦面,怯生生惹人憐愛的模樣,委委屈屈的答應一聲「是」道:「龍哥哥,小妹下次再不敢犯啦!」龍淵見狀,心頭一樂,哈哈大笑,風蘭說罷,覺得有趣,便再也忍不住,亦跟著「嗤嗤」脆笑起來。

  二人笑作一堆,笑聲劃空而過,靜夜中萬籟俱寂,最易傳音。

  此際,他兩人雖離開適才村屋,已有二三里地,但村屋內諸人,仍然清晰的聽真。

  首先莽飛矛張清,大吼一聲,站起來罵道:「他媽的,什麼人這麼猖狂,半夜三更鬼叫鬼叫,待老子去找來打他媽的一頓,看看他媽的他還鬼叫不叫!」文昌諸葛龔人傑,久歷江湖,見多識廣,聽聲辯位,已知那發笑之人,功力絕世,否則,那聲音變遷,決不會如此之速,莽飛矛張清,雖有一身橫練蠻力,卻萬萬追趕不上,其實,便能追上,也不見得是人家的對手。

  故而見狀,濃眉一皺,立即出聲將張清勸住。

  龍淵兩人,只顧得玩笑。可未慮及其他,也未認準方向,笑聲稍住,風蘭首先發現,問道:「龍哥哥,你這是到那裡去嘛!」龍淵聞言,霍的止步,放眼一看,果然方向弄錯,正好與回店道途,背道而馳。想欲轉回頭,風蘭卻已悄聲說道:龍哥哥,你看前面村子裡,也有燈光透出,我們再去探探好嗎?」龍淵看看天色,也不過剛過三更,一想多探幾處也好,正欲舉步,卻聽風蘭又道:「你,龍哥哥,你放我下來吧!抱……」龍淵一聽,一陣耳熱,這才驚覺事勢有點不對。

  不待風蘭說完,趕緊鬆手。風蘭一語未竟,驟不及防,若不是趕快挺腰施力,差點兒被他摔在地上。

  風蘭芳心裡可有些怪他不夠體貼,白他一眼,方欲埋怨撒嬌,一瞥龍淵踟躇羞慚之態,垂頭不語之狀,卻又不由奇怪,道:「龍哥哥,你怎麼啦!」她那知道,方才是龍淵一時忘形,才與她玩笑,抱持這遠,此際,回過神來不僅深悔失態之禮,同時在他心中,也正深深自責,愧對雲慧姐姐,以及惹上了個禍胎!

  須知,龍淵對雲慧鍾情,早已刻骨入髓,矢志非她莫娶。雖然風蘭麗質天生,純真可愛,卻終不能代替他心中雲慧位置。

  自從發覺風蘭移情向他,龍淵便決心在巢湖事了之後,辭別獨行。

  那知,尚未過兩個更次,決心不但忘記了不說,更還等如是主動的向風蘭表示了好感,這,豈不等於是自搬磚頭自壓腳嗎?

  龍淵如此一想,又豈能不深自責己呢?

  故此,一聞風蘭之言,心中風車般一轉,正色對風蘭道歉說道:「蘭妹妹,適才小兄一時忘形,諸多失禮冒犯,想來心實愧煞,望蘭妹妹原諒一遭,下次決不再犯!」他這意思,是表明剛才乃一時糊塗,以後決不敢再糊塗。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風蘭聰慧之極,那能不懂,聞言心頭一涼,暗中氣道:「我風蘭那點不好,你這麼看不起人?我女孩兒身體,清清白白,可是能隨便糊塗得的!」不過,風蘭外表可也裝糊塗,她故意「嗤」聲一笑,舒玉臂挽住龍淵右臂,柔聲兒說著:「龍哥哥,看你真酸的可以,什麼『失禮冒犯』的,我不懂,你叫我原諒什麼呢!」龍淵右臂,被她勾在懷內,肘間觸著風蘭酥胸,軟綿綿,如觸電極,可是抽不回來,又不便用強,一聽這話,心裡頭更暗中叫苦不迭!

  皆因,風蘭之言,表示著兩個意思,其一表示她情竇未開,天真未鑒,不曉得什麼是男女之防,認為開個玩笑,沒什麼了不起的。

  第二個意義,可不太妙,因為那表示,風蘭已有意以身相許,此身自然已屬於君,如此則擁抱玩笑,正是兩情洽歡的表現,又何必斤斤計較失禮冒犯?

  但,以風蘭過去的言行,目前的行動而論,則風蘭分明是有意替自己製造親熱機會,她外表上裝作糊塗不懂,內心怕不早備下情網圈套,等待著自己陷落?

  龍淵這一想明白,頓時嚇了一跳,心知如不早些抽身,將來怕不要弄個灰頭土臉,落得個不義的罵名?

  只是,此等事不同於舞劍比掌。可以挑明了橫劈直砍,若一個處置不當,憑風蘭那付倔強頑皮的性情,還不定出什麼花樣呢!

  這意念,寫來甚長,其實在龍淵心中,均不過一閃而過,並未耽擱多大時刻。

  他一想不對,便趕緊採取措施,道:「蘭妹妹,咱們快去那村中探探,就趕緊回去吧!否則等一會虎兄先回,找不到你,又發急了!」說著,也不等風蘭回答,率先朝前掠去。

  風蘭聞言,心裡暗「哼」一聲,忖道:「你別老拿話點我,弄急了我乾脆和虎雄絕交,看你還有何說!」想著,早一把拉住龍淵右手,隨著他向前飛馳!

  二人手拉手,一掠五六丈,眨眨眼已至村前。龍淵縱目一瞧,那村落建築得比較好些,村內房舍約有二十餘家,外邊尚有一道木柵,將全村圍住。

  龍淵兩人,方待越柵踏入。

  那知,村內所居之人,早已聽見他倆的笑聲,注意上了。

  故此,當兩人奔到村前,尚未超柵,突由柵內,飛快的迎出兩條人影,前面一人,更已發話喝道:「何方朋友,深夜駕臨,貧道衡山浮沙子在此迎候!」龍淵心知行藏已露,乾脆停步不進,佇立以待。

  那兩人一掠數丈,停身在兩人身前一丈之處,對龍淵風蘭打量一陣,乃瞥見風蘭右手所提花藍,敞聲哈哈一笑,道:「請問姑娘可是來自武夷,但不知武夷婆婆,與姑娘怎的稱呼?」

  風蘭先聞得那人自報姓名,便覺得耳熱,聞言一看,只見那人年約六旬,一身灰布道袍,長及膝頭,雲履白襯,身背單劍,面圓多肉,額下黑髯又長又濃,一雙電目,精光四射,分明內力十分深厚。

  心中一動,脆笑一聲反口問道:「你可是老道叔叔嗎?我是蘭兒哇,老道叔叔不認得我了嗎?」那老道聞言,仰天哈哈朗笑,道:「蘭兒嘛,要不是婆婆的花藍,老道叔叔可真不敢認了。黃毛丫頭十八變,這話真是不假,蘭兒,你不看你現在長多大了啊!」風蘭「啐」了一口,一掠欺進,伸手便拉那老道的黑髯。同時,口中還嚷道:「老道叔叔,你還是一樣老沒正經,看蘭兒不拉下你的假鬍子來!」龍淵一皺眉頭,暗暗好笑,這一老一少,真叫做棋逢對手,一般的頑皮好耍!卻見那老道,「哈」「咳」了兩聲,挫身挫腰,轉到風蘭背後,伸手反抓住風蘭的後飄長髮,邊抓口中也嚷嚷著,說:「好丫頭,你要拉老道叔叔的鬍子,老道叔叔也得拉拉你的小辮子尾巴,看誰……啊,啊,小辮子呢!」

  原來,那老道轉到風蘭背後,看清風蘭根本就沒梳辮子,方纔這般說法。

  風蘭一把抓空,眼前失去老道身影,知他已轉到自己背後,不等他手爪伸到,扭頭一擺,「唰」的一聲,將長髮摔到前面,腳下「倒踏蓮步」,大轉身「五鳳朝陽」,「呼」的一下,左掌電般伸出,向老道胸前黑髯抓去。

  這一串動作,輕靈快捷,姿態曼妙,龍淵看了暗暗點頭稱讚,老道卻大吃一驚。

  皆因,那摔發轉身探掌,雖極平常,但難得的不但如電閃,更且勁風呼呼,凌厲至極。

  若內功沒有相當火候,真力何能運用得如此純熟?竟達發上梢後!

  故此,那老道不等風蘭纖掌邁近,跺腳後退一丈,雙手在胸前一陣亂搖道:「慢來,慢來,多年不見,小蘭兒不但只長大成人,一身功夫,怕不也得了婆婆真傳,老道叔叔自承已年老力衰,再鬧下去,怕不要被你拉光鬍鬚嗎?」

  風蘭「嗤」的一笑,瞟了龍淵一眼,轉對老道說道:「老道叔叔,你不在衡山享福,到這兒做什麼啊!」老道順風蘭目光,對龍淵一看,見龍淵面容醜雖,卻生具一付百年難遇的上好練武骨格。

  只是,憑他那一付老眼,卻又察看不出,龍淵曾練過武功,若不是適才在暗處,窺見他的身法奇高,簡直就以為,他是個落魄的遊方學子。

  一時,心中驚疑,拿不準龍淵,到底有多少份量。

  聞言,先不作答,反而問道:「這位秀才,即|既與你蘭兒同來,想必也是會『三下子』的人。蘭兒怎不為老道叔叔介紹介紹哇?」別人都說「二下子」這老道偏多加了「一下子」。

  龍淵莊重沉穩,暗中好笑,卻不顯出。風蘭頑皮,早已笑彎纖腰,好半晌才忍住,指著龍淵,說:「他,豈止會三下子,本領可大著呢!」說著,對龍淵招招手,說:「龍哥哥,我為你介紹介紹,這位是我的老道叔叔,江湖中頂頂有名的大俠客,衡山派長者之一,人稱笑面黑髯浮沙子,……」笑面黑髯聞言,嚷嚷道:「得,得,我的好侄女,別給老道叔叔高帽子戴啦!」風蘭脆聲一笑,又道:「這位是我龍哥哥,姓龍名凌雲,以後老道叔叔可得多多照顧,他也是剛出道呢!」浮沙子伸指劃臉,羞她道:「好丫頭,真不害躁,龍哥哥就龍哥哥,還什麼你的我的,難道還怕我老道叔叔,搶你的龍哥哥不成!」龍淵面對這一老一少,少的是百無忌禁,當著外人面前,叫喚得那麼好聽親熱,老的是故意調侃,刻意玩笑,頓時羞得紅了脖了,趕緊上前見禮,垂頭不語。

  只是,龍淵心頭確也甜蜜蜜的,深深被風蘭的柔情感動。皆因,若非風蘭已有決心,深中了愛苗,則無論她多麼天真,也不會對外人說出這種話來。

  風蘭聽了浮沙子調侃,玉頰上微泛羞紅,偷眼瞥見龍淵的尷尬模樣,卻又「嗤」的一笑,亂以他語,道:「老道叔叔,那位是誰啊?」浮沙子「呵」兩聲,拍拍自己後腦袋,點手招過與他同來的青年,道:「蘭侄女,這小子是老道叔叔的徒弟,名叫焦仁,雖然大你幾歲,功夫可不如你,不過,你以後還得委屈委屈,尊他聲師兄才對呢!」

  風蘭瞥了焦仁一眼,只見他身軀高大,虎臂熊腰,濃眉環眼,一身密扣勁裝,更顯得十分雄壯。

  遂福了一根,喚聲「師兄」,又與龍淵介紹。

  那焦仁早在一邊看了半天,心裡對龍淵可瞧不起,納悶為何這美若天仙的嬌艷師妹,會喜歡這麼個又醜又弱的小子!

  焦仁淡淡對龍淵抱了抱拳,算是見過,卻對他師父浮沙子放開洪鐘也似的喉嚨,道:「師父,師妹遠來,您老人家怎的也不讓師妹進去坐坐哇!」浮沙子「叭」的一聲,打了自己後腦一下,嚷道:「你看你這個糊塗勁兒,還不如傻小子聰明哪。唉!蘭侄女可別見怪,老道叔叔愈老愈不中用了,快裡請,快裡請!」說著,舉手讓客,逗得風蘭與龍淵兩人,想笑又不便笑,不笑又忍不住。

  浮沙子見他認真,可又哈哈笑了,邊笑邊道:「好小子,倒蠻知禮數的,難得難得。」焦仁暗「哼」一聲,心裡頭直罵龍淵酸腐,也不理他,逕自大踏步跟在他師父身後。

  龍淵走在最後,四人翩然入村,只見村頭上一所房舍,土牆半倒,室內明間,燈火通明,正有幾位道人,圍坐一起,似在商議什麼事。

  四人魚貫而入,浮沙子哈哈笑著,一一介紹。

  龍淵與風蘭上前一一見禮,只見正中為首一名,相貌其古,鶴發白鬚,面如重刺,一望而知,功力精深。正是眾人之長,衡山派首席長老——「三陽劍浮雲子」。

  另外兩人,一名「浮風子」,一名「浮士子」,均是浮沙子師弟,皆已年逾六旬。

  那「浮風子」右袖虛懸,似無手臂。「浮士子」左耳聽不見。想是被人削去。

  他兩人,一般的面色冰冷,見龍淵兩人對他們行禮,淡淡的客氣一句,便不多言。

  龍淵心知他兩人早年可能遭遇到什麼挫折,養成了自卑偏激個性,不但不以為意,反暗暗代兩人惋惜。

  風蘭性傲好勝,那受得了,剎時面色便陰了下來。

  浮雲子位列衡山派長老首席,為掌門人浮塵子的師兄,不但劍術精絕,閱歷見識也無不高人一等。

  此際,他一見風蘭模樣,已知是怎麼回事,忙即哈哈一笑,道:「蘭姑娘與龍少爺勿多禮,說起來浮沙師弟,與令先尊交稱莫逆,可都不是外人,貧道賣個老,也稱你一聲侄女如何?」

  風蘭與龍淵就坐,焦仁上香茗,退立在浮沙子背後站著,心裡可滿不是滋味。

  皆因,別人都坐,就他一人,不但不能坐,還得當奉茶小廝,豈能令他服氣。

  風蘭心裡有氣,故意喫茶不理,浮雲子又是放聲一笑,道:「賢侄女年紀輕輕,令祖母便放心讓侄女獨自下山,可見賢侄女必已得令祖母絕世真傳,誠然可喜可賀,此次遠臨巢湖,可亦是為了紫金蛟嗎?」

  他這一講,果然令風蘭心裡舒服了不少,聞言笑一笑,道:「老前輩過獎,侄女愧不敢當,這次侄女路過此地,途中傳言紛紛,一時好奇,與龍哥哥趕來瞧瞧熱鬧,老前輩與老道叔叔想已來此多日,不知可能讓侄女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浮沙子十分喜歡風蘭,聞言哈哈大笑,道:「蘭侄女,讓老道叔叔告訴你吧……」』浮風子與浮士子,聞言同時一皺眉頭,齊齊白向浮雲子看去。但見浮雲子對他倆微微搖頭,示意無妨,兩人無奈何,卻一同起身告退出去。

  風蘭見狀,芳心頗氣,正想告辭回去,浮沙子哈哈一笑,道:「老大,我老道與蘭侄女久別重逢,還有幾箱子話好說,這裡沒你的事,我看你還是也去睡吧!」浮雲子哈哈一笑,站起身來,道:「好,好,賢侄女我失陪了。」風蘭與龍淵起身相送,等浮雲子出去,浮沙子命焦仁送來點冷盤酒菜,讓兩人隨意食用,他自己執壺在手,自斟自飲,一連灌下五杯,用袍袖一抹唇邊酒漬,道:「唉!說來話可長啦!蘭侄女你知道我老道叔叔,素來愛玩愛耍,不拘小節,但這一次,可實在不好耍了。」

  龍淵對浮沙子相知不深,但見微知著,卻曉得他的為人,必定十分豁達。

  此際聞他歎息,滿呈淡憂,不由十分納悶,弄不清怎的事態會如此嚴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2:35

  風蘭可不曾在意,見他老是飲酒,便催促道:「老道叔叔到底是啥啥事,你快說嘛!」浮沙子皺眉注視她片刻,破顏而笑,道:「侄女還是老脾氣,想起從前,你那時梳著兩雙小辮子,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真……」風蘭聽他老不說正經,櫻唇一呶。浮沙子見狀,忙改口道:「好啦!別發脾氣,老道叔叔怕你,馬上就說……」風蘭「撲哧」一笑,得意的流盼龍淵一眼,卻聽浮沙子繼續說道:「這巢湖紫金蛟,據說是武林人人欲得的寶物。蛟腦功能洗毛伐髓,蛟皮可制寶衣,劍韌不傷,最寶貴的,還有許多髓珠,能治百毒。因此,這消息一經傳出,武林黑白兩道的貪慾之徒,都紛紛趕來此地,連幾個輕不出世的魔頭,也動了貪頭。」

  這情形風蘭在前面村中,已然聽到,故此不以為奇,只是芳心中尚存有幾個疑團,遂提出來問道:「老道叔叔,那鐵杖叟是什麼人呀?」浮沙子搖頭歎了一氣,道:「說起鐵杖叟來,人介正邪之間,很少為惡,常年隱居黃山始信峰頂,練他的鐵杖頭功。數月前,也不知他怎的曉得的消息,悄悄下山想獨吞紫金蛟寶,那知幾次下湖,均被人暗中阻擾,一怒之下,鐵杖叟索性傳遍天下,詳述蛟寶功效,寫明本月十五日,在白石山比武較藝,勝者下湖取蛟,他人不得攪阻,另一方面,他悄悄的約好幾個著名的凶魔,暗下決心,準備聯手在白石山上,大逞兇威,先鎮住天下武林,再一同下手取寶。

  龍淵聞言,心中對鐵杖叟更是不滿。

  浮沙子浮一大白,又道:「黑道人物,多是些貪得之徒,自不肯輕易放棄急奪蛟寶,俠義門中,即使不願貪得,卻不能讓這寶貝,落在黑道凶人手內。」風蘭奇道:「為什麼啊?」浮沙子笑道:「這道理可真簡單,若蛟寶落在凶人手中,豈不等如是助長了他的凶焰?自後,萬一無人能夠治地,天下武林生靈,豈不都要遭殃了嗎?」風蘭「啊』了一聲,龍淵卻凜然而驚,想道:「老道叔叔這話真對,怎麼我以前沒想到?」這一來,龍淵不由深深敬佩浮沙子見識閱歷,同時也暗自決定,不讓那紫金蛟落人惡人之手。

  三人又閒談幾句。龍淵正想告辭,突然,外間傳來一陣淒厲無比的慘叫之聲。

  此際,夜靜更深,萬籟俱寂,這一陣霍來的慘呼之聲,令人聽來,分外的聳人毛髮!

  尤其風蘭,只嚇得面色驟白,一伸手拘住龍淵,道:「龍哥哥,這是什麼聲音,這麼怕人?」龍淵倏然站起,劍眉一挑,道:「可能是有人被害,蘭妹妹你在這等著,我去看看!」浮沙子聞聲亦是愕然,他一見龍淵這般說法,哈哈長笑一聲,推杯而起,遭:「龍少俠俠義肝膽,令人佩服,我老道與你同去一探,看看是那個魔頭,又在湖邊下手害人!」風蘭適是被那陣的聲音驚了,這時定下神來,俠膽立壯,才接口道:「要去大家同去,走!」「走」字音落,已當先出房去,龍淵與浮沙子一同起步,一走正門,一穿前窗,在院中微一停頓,齊齊施展輕功,向風蘭追去。

  一霎時,三人並排掠至發聲之處,龍淵目光銳利,只見那地方正是湖邊。

  湖邊,有一條小舟,小舟旁臥著四五個一動不動的人,似已氣絕!

  風蘭搶前探視,只見五人一般的膽破腸流,五臟散落遍地。「哎啊」一聲驚叫,纖手掩面,轉身不敢再看。

  龍淵頭皮發麻,心中不由自主,對行兇人大起反感。

  浮沙子行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微一辨識,便認出五人正是巢湖孤山寨寨主浪裡蛟王占元、鄱陽狂霸八爪烏賊荀志海、三叉手陶銀、及贛江雙鯉兄弟,但此五人,雖屬綠林黑道人物,生平為惡極多,卻也不致該如此慘死!

  因之,這位慣於嬉笑的老頑童,卻再也笑不出來,他「咳」了一聲,憤憤自言自語道;「魔崽子可惡可恨,我老道非碰碰你不可!」風蘭懼意已消,俠膽復熾,接口道:「好,老道叔叔,後兒十五,蘭兒算上一份,鬥鬥他什麼鐵杖竹杖。」浮沙子豪性又發,哈哈大笑,大姆指一豎道:「行,女娃兒有種,不愧婆婆傳人!」龍淵不聲不響,在附近找了個乾淨草地,俯身躬腰,雙手運集丹鐵神功,虛空連挖,不多時,挖了個大坑。

  浮沙子與風蘭一齊瞥見,各皆又驚又佩,尤其浮沙子,第一次見龍淵施展功力,憑他見識,竟非但見所未見,卻連聽都沒聽說過,一時愕然呆住,竟忘了上前幫忙。「風蘭倒是有意相助,但都怕沾那慘死五人,妙目一轉,見龍淵已有開始埋人,便即掠身找來一方匾長大石。

  龍淵將屍體一一平放坑內,雙掌運勁,用土埋上,堆如一墳,單手接過石頭,在墳前一插,三尺巨石,入土半截,用掌在石面一陣擦磨,石粉散落一地,石面頓時光滑如鏡。

  他這時才注意到浮沙子忘神之態,臉上暗地一熱,道:「後輩班門弄斧,老前輩千萬勿怪,敬請老前輩連指一揮如何?」浮沙子這才回過神來,心中暗暗叫聲「慚愧」,哈哈長笑,以飾羞顏,道:「一客不煩二主,少俠何須過謙。」龍淵不知他自忖無此腐石之功,信以為實,恭敬應命,回告不識眾人。

  浮沙子心中暗歎,這小子貌雖不揚,一身絕俗功力,卻尤難虛懷誠摯,看來今日天下,魔道雖猖,此人卻正似運應而生,遂一一報出諸人姓名。

  只見龍淵,手揮指劃,如錐劃沙,浮沙子說完,他也在碑上寫就,但見那字跡龍飛鳳舞,鐵劃銀鉤,最難得字字腐石五分,獲勝斤削斧鏗,由之可見,龍淵之功力文事,精深超俗,確非普通可比。

  龍淵寫畢,一看天色不早,立向浮沙子告辭。

  浮沙子堅留不住,相約後日白石山再見,兩人答應,一揖別去。

  風蘭與龍淵回到店中,虎雄早已回來,正在窗下坐候,他見兩人並肩而入,心中微怒,但轉念想及利害,強自忍下,裝出笑臉,招呼道:「龍兄與蘭妹到何處去啦?可發現紫金蛟出沒之處嗎?」

  龍淵想起風蘭對他的糾纏示意,心頭暗愧,深覺對這位好友不起,連忙搶先將經過情形,及所見所聞道出,反問虎雄,可探得什麼消息?

  虎雄跑了一夜,所知還不如龍淵的多,因見他述及鐵杖叟湖濱殺人時,憤慨之態,靈機觸動,作色道:「想不到自今江湖,凶殘魔頭竟又出動,若紫金蛟落入其手,江湖中日後其有寧日,我等身在俠門,倒不能不早為之計呢!」

  龍淵素來不懷機心,見他說的誠摯,態度激昂,不禁信以為實,問道:「虎兄之言有理,但不知有何高見?」虎雄雙眉軒動,略一沉吟,方說:「以小弟愚見,若不先設法將紫金蛟除去,十五白石山中,必有一番熱烈火拚,即便結果道長魔消,俠門中人,亦必傷亡慘重,得不賞失。」風蘭性急,憶起湖畔慘案,猶有餘悸在心,忍不住促問:「這該怎麼辦哪?」虎雄目視龍淵,見他亦頗焦急,暗自得意,妙計將售,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繼道:「以小弟愚見,若合我等三人之力,在期前偷入湖中,斬殺了紫金蛟,則白石山比武目標自然消失,天下群雄,見無可爭,必不致再起衝突,如此,則不但保守了武林正氣,更將一場大劫,消去無形,豈非是一件大功德嗎?」

  龍淵風蘭聞言,均未深思,各皆大喜贊同,虎雄睹狀,雙目掠過一絲得意之色,接著道:「龍兄與蘭妹既然贊成,事不宜遲,明夜便須下手,故此今日必盡一天之力,趕到巢湖對岸不可,因據小弟探得,紫金蛟巢穴,乃在姥山,平日這惡蛟雖然出現近岸,卻均是一沾即走。」

  龍淵兩人齊聲應好,正準備各自歸房,收拾行李。虎雄卻驀地哎啊一聲,跳起來道:「龍兄且住,小弟糊塗,曾一時忘卻那紫金蛟皮堅逾鋼,必須有前古神兵利器,不足制它死命,這……」

  龍淵還當何事,聞言先是一驚,旋即一笑,道:「虎兄放心,小弟倒有一鋒利寶劍,想來尚可一用。」說著,自長衫裡取出丹血寶劍,遞將過去。

  虎雄接過一看,劍鞘奇古,全劍長只二尺有餘,信手一拍,一陣龍吟,劍方出鞘三寸,已感覺出紅光耀目難睜,寒氣冷鋒迫人,心中暗駭且羨,知是前古奇珍。

  風蘭被劍光一映,「嘩」然嬌呼叫好,赴前搶過抽出,玉腕輕震,霎時間龍吟鳳鳴,劍尖鋒芒,暴射半尺,滿室通紅,桌上油燈,頓時黯淡下去。

  風蘭脆笑顏開,方贊「好劍」,驟覺劍身自震,鳴聲大作,幾乎把執不住。

  風蘭一驚,連忙收劍入鞘,此劍日久年深,已有靈性,這一聲鳴震,不是擇主,便是示警,忙還於龍淵,道:「龍哥哥,這寶劍果是奇寶,竟具靈性。過去聽奶奶說,靈劍能自擇主,現在看來,確實只有你配使用它呢?」

  虎雄見風蘭誇讚龍淵,一反往日刁蠻頑皮,滿面敬佩真誠之態,不由心中微酸,暗「哼」一聲,卻接口道:「龍兄劍刃不凡,有此一劍,紫金蛟死期已至,雖聞蛟皮至寶,明晚龍兄下手之時,尚請劍下留情,勿使皮壞了方好。」

  龍淵點頭笑諾,出門回房,心中卻暗自決定:斬蛟之後,將蛟皮送給虎雄。

  三人一夜未睡,各在房中,盤坐運功,去除倦意,不多時天色大亮,龍淵命店家送來早餐,算清房錢,上馬起程。

  三人順道繞湖而行,中午時分,便在「高林橋」地方落店。

  這高林橋,乃是一座小鎮,與巢湖中的姥山,岸邊的白石山,成三腳鼎立之勢。

  虎雄打聽清楚,心知白石山明日便舉行比武大會,今晚武林知名之輩,必多雲集,落日後去白石山,晚上行動,極易被人察覺,萬一不巧,斬蛟不成,反會先惹出亂子來!

  因此,他主張在此落店,一來行動比較自由,二來更多可養息一下精神,好準備晚上斬蛟搏鬥。

  晚上,虎雄喚來店家,吩咐他好生照管行李馬匹。聲言自己三人,要往白石山去,三五天內,不定那天回來。

  店家見虎雄俊秀滯灑,英氣迫人,曉得是武林後起俊秀,此去白石山,少不得也是參加比武之會,忙躬身應承,心中可不由替他擔心。

  初夏時發,三人結束停當,風蘭虎雄,一律勁裝短打背插兵刃,龍淵仍是葛布長衫,只背上多背了一些乾糧。

  正準備起行,天邊忽聞隆隆雷聲,接著霖霖細雨,自空瀉落。

  風蘭秀眉緊皺,暗怨天公故意搗亂。虎雄卻喜形於色,認為是天助我也。

  皆因,平常夜間,湖邊多有魔頭潛伏,阻撓入湖之人,如今驟雨霍降,一者可令人視線不能及遠,二者或致令魔頭大意,根本就放棄出巡。

  這豈非天意相助?虎雄趕緊催促上路。龍淵見風蘭愁眉苦臉的神色,心知她是怕衣衫淋濕,濕衣貼身不雅,便取出身畔盛放避水寶珠的小囊,遞與她道:「蘭妹妹,你將這囊掛在胸前,自有妙用,現在我們走吧!」

  風蘭不知囊內何物,但此際對龍淵極為信服,聞言也不多問,果將它扣掛胸前。

  虎雄早已不耐,說聲:「走吧!」當先穿窗掠出,奔向湖濱。

  湖濱風雨,吹打更急,天幕漆黑,極目不及五丈。岸邊漁舟,橫棄陸地,多半均已破損,不堪使用。

  龍淵雙目被鯨珠液體洗過,不受暗夜限制,略一搜索,自破舟群中,找出一條較好的小舟,兩手抓住舟弦,暗施神功,輕飄飄將船提入湖中。

  風蘭自掛上小囊,一路行來,只覺得週身二尺之內,風雨不進,髮膚衣衫,根本未濕,心知這囊內是件辟水寶貝,反觀龍淵,與虎雄一般,長衫頭巾,濕水淋淋,不由她不暗暗感激情郎,捨己為人,體貼溫柔。

  虎雄拔了四雙木漿,當先入船,龍淵等風蘭也上船坐好,雙手抵住船頭,猛一施勁,小舟破浪,似箭退入湖中,龍淵身輕一掠已落入小船中央。

  虎雄冷眼旁視,心中暗驚龍淵的一身功力,也懷疑他那裡來這多異寶,同時,瞥見風蘭對龍淵關切神色,心不由更恨更嫉,只是,他可不表現出來,讚歎一聲,遞上兩雙木漿。

  龍淵久居海上,水性駛船,均極拿手,找過槳來,坐在中央,輕一划動,船如飛矢,繼續向湖中姥山駛去。

  虎雄在後梢也幫著劃,手下可不曾用力,皆因他心存異志,欲省下力氣來,斬蛟取腦,得珠剝皮。

  風蘭坐在前面,一面凝目注視著前途方向,一面盡量靠近龍淵。

  她是見龍淵沐在雨中,淋個透濕,而心存憐惜,但當著虎雄,她卻也不能太著痕跡。

  皆因,她素知虎雄對她的心意,也知虎雄嫉心頗濃,目下,她雖已屬意龍淵,卻也不願作得過火,致傷了虎雄之心。

  姥山與孤山對峙湖中,卻較孤山為小,山頂本有一廟,卻已荒廢多年。

  三人登岸,龍淵將小船搬上山坡,方議探蛟穴何處?陡然風雷大作,細雨加疾。

  龍淵目清耳靈,早聞後山脊對面,傳來湖水泛湧之聲。

  他急忙告知二人,虎雄反臂亮出兵刃,當先沿山邊奔掠,風蘭亦出長劍,右藍左劍,跟蹤疾進。

  龍淵方欲追下,霍見山頂似有人影一晃,心中一動,施展出飛龍九式,輕身身法,轉撲山頂。這飛龍九式,實乃罕世輕功之最,這一施開,身形如龍,躡虛騰行,快如流星奔電,霎眼即達山巔。

  但那知,山巔上破廟貯立,雨苦風淒,別說無人,便連活物也未找著。

  龍淵心中納悶,正欲細搜,陡又聞山下「嘩嘩」水聲暴起,虎雄長嘯頗厲。

  不便耽擱,龍淵晃身撲下山巒,身在樹巔,目光到處,正瞥見山腳下,虎雄雙爪,風蘭劍藍,皆舞得風雨不透,與一條金光閃閃的巨蛟,鬥在一起。

  那巨蛟,身長數丈,長尾似鞭,巨頭如錐,大口怒張,口中兩排劍齒,森森泛白,卻是又細又尖。而兩雙碗大巨眼,金光暴射,如兩雙孔明風雨燈籠,開瞌間射出尺餘銳光,十分駭人。

  此際,那巨蛟四肢踞地,一條長尾前掃後打,風聲嗚嗚,石飛樹折,巨蛟左咬右噬,「喀喀」有聲,聲震耳鼓,只逼得風蘭虎雄,霍進霍退,卻也奈何它不得。

  皆因,那蛟週身果然是刀槍不入,虎爪長劍,砍抓在他的身上,不但難傷分毫,更且反震力直震得兩人手腕酸麻!

  龍淵掠至,正欲抽劍加入戰圈,虎雄風蘭見久戰無功,陡的齊聲而叱。

  好虎雄,飄忽搶進,雙手飛虎爪,暴擊紫金蛟額,爪到中途,霍的收勁挫腕,雙爪一翻,亮出爪心,兩大姆指,齊扣爪柄機扭,「喀喀」兩聲輕響,爪心中央,立射出數十支牛毛細針,萬蜂歸巢,齊射向惡蛟雙睛。

  俏風蘭同時發動,乘著蛟張唇咬來之勢,挫身後退,自在空中,右手花籃,驟的一擰,「唰唰唰」輕銳鳴嘯,藍邊玫瑰,連貫而出,直向蛟口投去。

  這兩處,可說都是要害,若以常理推斷,只要中上,惡蛟再凶,卻也禁受不起。

  那知,龍淵在一旁,一聲好字,尚未叫出口來,卻陡的大吃一驚。

  皆因,那蛟看似體巨笨拙,卻不料反應靈敏之極,虎雄的虎爪飛針,距離它雙眼三尺暴射,紫金蛟兩眼輕闔,紫金眼眶垂處,飛針霍彈,轉向驟射虎雄。

  同時間十數朵飛花,魚貫投入蛟口,紫金蛟大嘴一閉,雙目再睜,「喀登」「喀登」,竟瞧著目瞪口呆的風蘭,津津有味的嚼吃起來。

  虎雄身懸空中,那防到飛針竟這快倒飛回來,大驚之下,再想變式藏閃,已然是時不我予了。

  龍淵風狀,怎能不驚?堪堪在虎雄危及一發,便要傷在他自己飛針之下。龍淵霍然清嘯,晃身一撲六丈,快似電光火石搶至虎雄身畔,身為落地,右掌陡推,單撞掌,「呼」的一聲,將數十百根牛毛細針,悉數劈空擊飛二丈。

  虎雄死裡逃生,早驚了一身冷汗,晃身點足,撤退三丈,一換氣,厲嘯一聲,正欲搶近再攻,卻見龍淵已然抽出了丹血寶劍。

  龍淵寶劍出鞘,剎時間紅光徹照三丈,劍身抖顫,鳴若龍吟。

  龍淵口中招呼:「蘭妹且請暫退!」身軀微閃前挪,讓過巨蛟長尾掃來的一鞭,雙手齊施,左手飛快的順蛟去勢一抓,將尾尖抓住,右手丹血寶劍一揮,劍芒紅信吐焰,劍風刺空,絲聲作響,紅光到處,二丈許的尾尖,已自硬被砍斷。

  但巨蛟那一掃之力,何止萬千,去勢何等勁疾,龍淵雖早已運集起丹鐵神功,拿椿定身,仍不由被帶得全身隨去勢凌空飛起,二丈外方始疾使千斤墮法,翻下地來。

  那金蛟一聞丹血寶劍出鞘聲,已生怯退之意,但龍淵發動太快,才一舉手,便將它尾尖斬下。

  那尾尖雖非致命要害,卻等如是紫金蛟的兵刃一般,這一被斬,不但骨肉連心,痛入肺腑,卻等如奪卻了他的兵刃。

  紫金蛟怯痛之下,似是自知不敵,霍然巨口一張,發出一聲雷鳴也似的厲嘯,四足齊劃,疾如飄風般向湖中退去。風蘭虎雄驟聞金蛟歷嘯,驚心動魄,不由自主掩耳疾退,龍淵呆了一呆,陡然一聲長嘯,腳頓處,人化天龍行空,掌中劍龍吟相和,在空中劍身合一,堪堪追及,陡地身形一頓,式化飛龍回空,身軀在空中劃一半孤,投向金蛟前方。

  掌中劍,就在他化式迴旋之際,丹鐵神功霍凝劍上,以氣馭劍,劍演丹心屠龍十九式——「毒龍探爪」,丹血劍精芒霍熾,脫手向紫金蛟腦上射下。

  這一下若被射中,必然是蛟死腦壞,虎雄醉心食腦伐髓換骨,見狀心中大急,情急下,大聲疾呼道:「龍兄手下留情,勿壞蛟腦」。

  龍淵功力深絕,已達以意運氣,意轉氣隨之境,聞言心意一動,氣轉到隨,堪堪劍芒距離紫金蛟頭頂不及一寸之際,霍的轉刺為削,「唰」的一聲,將蛟皮劃破一道五寸血糟。

  那蛟連番受創,惡性爆發,大吼一聲,若似雷鳴震耳,巨體一讓,蛟頭張啄,向寶劍咬去。

  龍淵大喜,心忖,這真該是你氣數已盡。右掌傳運出十成丹鐵功勁,但見那丹血劍,似自具靈性一般,劍芒一斂,在空中兜個小圈,霍向蛟口中電閃投去。

  那寶劍穿射疾快,紫金蛟利齒猛圍,竟未能及時將劍咬住只見它空然躍高達二丈。

  叭啦一聲,落在原地,直震得地動山搖,巨軀連翻帶滾,直滾出十數丈遠,方才四足一陣亂登,腹天背下而死。

  龍淵在惡蛟躍起之前,只當它要咬自己,著實吃了驚,右掌一放一劃,「蒼龍入海」式急瀉落地,倒竄三丈,正恰落在了風蘭身畔。

  風蘭一直又緊張又擔心,妙目圓睜,一個勁的盯著龍淵,準備著危急時好打接應。

  後睹龍淵以氣運劍,功力深如仙佛中人,芳心裡也不知是驚是喜,是敬是疑,忐忑跳動不已。

  等龍淵落在她的身畔,風蘭剎時間,如中瘋魔,劍藍一丟,玉手疾抓住龍淵的左邊膀子,又跳又叫,一時連她自己,也不知是鬧什麼?

  虎雄全神灌注在紫金蛟上,心無旁騖,根本未在意這邊。

  龍淵被風蘭這麼一來,心中既感她為己勝利,喜極忘形之情,又覺得愧對良友,讓虎雄看見不好意思,一時間正覺拒又不是受亦不當之際,突聞得山巒近處林內,傳來聲極其輕微的哼聲。

  龍淵心頭一跳,心忖不知是何人竟具如此身手,跟從前來,意動間,身形倏然而起,向發聲處撲去。

  龍淵身形,不為不快,那知撲至該地,閃目處,蟲聲卿卿,竟無半點人影。

  方待細搜,紫金蛟已然死去,虎雄也已發話喊他。

  龍淵心頭疑惑是否聽錯,倏忽掠回,只聽虎雄道:「龍兄,你速將寶劍取出,咱們快剝皮取腦如何?」龍淵兒他情急之狀,忙即答應,轉到蛟頭前面,雙手扳住上下蛟唇,奮起神力,一下將蛟唇扳開,道:「蘭妹妹,快拿你劍來撐住。」風蘭依言用劍撐住,不使蛟口闔死,龍淵放手,順勢運功一吸,紅光一閃,丹血寶劍,自蛟口飛回,蛟血亦隨之湧出,但寶劍之上,未沾一絲血跡。

  虎雄俊面含笑,道:「龍兄神功絕世,當今無人能匹,方才救得小弟危難,心感無已,這剝皮瑣事讓小弟代勞,敬賜劍一用如何?」龍淵知他心意,含笑將劍遞過,道:「虎兄何必客氣?你我相交以義,些許小事,望無掛齒才好!」虎雄接過寶劍,微微一笑,也不多說,晃身躍上蛟腹,一連數劍,先將頭尾砍下,再自腹部中央,劃一直線,用劍尖依線砍開,紫血橫流而出,腥臭之氣,頓時瀰散空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3:06

第十四章 自私貪得種惡因


  此際,暴雨已停,空中烏雲四散,顯出一片皎潔月輝,銀月團團,高懸當空,映入湖水,粼片起伏之時,似有無數皓月,粼粼波動。

  風蘭怕那種腥臭氣味,皺眉走開,方行數步,突回頭喚呼龍淵。

  虎雄正著手剝那蛟頭,聞得風蘭喚聲,未等龍淵回答,便促他道:「龍兄到蘭妹那邊去吧,這味太臭,確不好聞。」

  龍淵本想幫助,聞言不便搶功,答應著走開。

  風蘭等龍淵過來,問道:「龍哥哥這蛟腦確有洗毛伐髓,輕身益氣的功效嗎?」

  龍淵沉吟一會,有心讓虎雄聽見,故意大聲道:「這蛟腦有何功效,我也不能確知,但根據江湖中傳說推斷,當也不致有差,不過無論如何,我是不吃,要吃你和虎兄分著吃吧。」

  虎雄聞言,大喜過望,一面加緊剝皮取腦,一邊揚聲道:「龍兄盛情,小弟與蘭妹致為心感,只是龍兄你出力斬蛟,論功第一,怎能不一嘗異味呢?」

  龍淵不知他說的反話,是故意拿話扣地,哈哈一笑道:「虎兄不必客套,這異味不嘗也罷。」

  風蘭可聽山虎雄言中之意,同時也憤他語氣,將自己與他聯在一起,代己道謝,像把自己視作他的什麼人一般,櫻唇一撅,道:「這麼臭的東西,我也不要,要吃你一人吃好了。」

  虎雄心中暗罵:「小丫頭不知好歹,這天下異物,別人求之不得,你不要,好,一人獨享更好,吃下去怕不要立時勝過臭小子幾倍?」

  虎雄手下不停,用心去剝蛟皮。

  風蘭見他不答,芳心中更是不悅。回眸一瞥龍淵,週身仍自水濕,一陣憐惜疼愛,溫聲低語道:「龍哥哥你真好,把寶貝給我,自己卻弄了一身水,你看,到現在還沒幹,怎麼辦哪!」

  龍淵微微一笑,道:「啊,沒關係,請你把小囊給我用用?」

  風蘭解下胸前小囊,疑惑的遞給他,只見龍淵,用小囊各處一指,身上的水珠,一一落下,霎眼間衣服竟然全都干了。

  她驚奇的瞪大雙眸,問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啊?」

  龍淵答:「辟水珠。」

  風蘭「啊」了一聲,又問道:「它真能將水中分嗎?」龍淵微笑點頭。

  風蘭拍掌一跳,道:「真的嗎?那咱們試試好不好?咱們下湖去,找找蛟巢,看有沒有蛋或者小蛟,好嗎?」

  龍淵一想也對,若有小蛟一併除去,豈不省事,點頭答諾,揚聲道:「虎兄,小弟與蘭妹妹下湖看看,一會便回如何?」

  虎雄頭也不抬,答應聲「好」,一心一意,剝取蛟腦,不一刻,用劍小心挖出一塊骨殼,呈橢圓形,逕約一尺,小心破開一縫,頓時有一股異香散出。

  虎雄大喜過望,抬頭一看,四周寂寂,並無半點人影,這才想起龍淵與風蘭已然入湖。

  虎雄心想:「這到好,省得讓那小子聞到這香氣又想指染,只是蘭妹妹,你既也有言在先,我可也顧不得你了。」

  想著,虎雄遠遠的找了塊大石坐下,全部打開,只見那骨殼厚有五分,中間腦漿尚有絲絲暖氣。

  虎雄哈哈一笑,將丹血寶劍插入土中,雙手捧腦,一陣大嚼,但覺得腦漿入口即化,又香又甜,像是豆腐一般,不多時吃了個乾淨,骨殼一拋,提劍再去剝皮。

  他一邊工作,一邊笑聲不停,他覺得自己體內,漸漸的再起變化,那蛟腦似乎變化成了一團熱氣,散到週身四肢。

  而週身四肢,霎時間充滿無窮勁力,向外膨脹。

  虎雄忍不住仰天長嘯,嘯聲凌厲如雷,前未曾有,山巒迴響,水波震盪,他伸個懶腰,全身骨節,在這一伸之下,「喀喀」暴響,似在霎時間長高數丈。

  虎雄雄心驟發,陡然一拳搗出,拳風呼嘯如風,三尺外剛剛去皮的巨大蛟首,頓時直飛開去,「撲通」一聲,跌落在四丈外湖水之中。

  那蛟頭本有磨盤般大,少說也有五百斤重,在以往,虎雄運起全力,雙掌聲實也不過能打出一丈三四,但如今,信手一掌,劈空能打這遠,豈非奇跡!

  虎雄仰天長笑,快活之機,笑罷環視四周道:「想不到我虎雄遇此奇緣,功力倍增若斯,天下何人不服,能與我虎大爺想抗百招?龍凌雲啊,龍凌雲,可笑你今日成全大爺,可知大爺要你好看嗎?」

  說罷,復又呵呵大笑,邊笑邊手舞足蹈,將丹血寶劍拋在地上,亂打亂劈,一時間樹倒草偃,石飛沙走,方圓數丈之內,真可謂風雲變色,星月無光了!

  一陣瘋狂,虎雄勁力稍淺,靜下來只覺得身心舒泰,體似羽,心想:「何不試試輕功,是否有長進。」

  「嗖嗖」連縱,向山巔撲去。

  在過去,虎雄全力施展輕功,頂多也不過直縱四丈,拔高三丈,此際一試之下,竟各增了半倍。

  他大喜若狂,在姥山猛展腳程,一圈兜下,卻突的發現異事。

  原來,那蛟皮他本只剝了個頭,此際回來,卻見蛟身蛟尾之皮,亦被剝下,三塊蛟皮,連地下的丹血寶劍,都已不知去向。

  他當是龍淵與風蘭所為,連喚數聲,卻又無人答應。

  虎雄大怒,冷笑道:「好小子,竟敢在虎大爺面前掉花槍,想猛吞蛟皮可沒這般容易,你若敢再不出來,虎大爺找著了,不剝下你的皮來才怪!」

  那知,他一語方畢,霍聞一陣嬌聲脆音,冷笑罵道:「呸,淵弟交上你這種心小量窄,忘恩負義的朋友,真算瞎了眼睛。我警告你,你別以為吃了點蛟腦,便可以天下無敵,妄自尊大,說實話你差得太遠,若不肯老實,早晚有得好看。」

  這一陣脆罵,來得突然,已叫人夠驚的了,何況,那語聲,似從四面八方湧來,忽東忽西,根本令人測不出發話人身在何處。

  起初,虎雄大怒,循聲追撲,但是撲到這邊,語聲不斷,方向卻變在另外一邊,幾次之後,虎雄既怯且驚,乾脆挺身站定,一動不動,直到語落,方才喝罵道:「何方賤婢,敢戲弄你家大爺,有種的出來與大爺走上百招!分個真章!」

  那脆聲冷冷一笑,笑聲如一把實質利刃,刺入耳鼓生痛。虎雄大驚失色,惶然四顧,卻聽那嬌音叱道:「我警告你,你若再敢出口不遜,姑娘非廢了你不可,不過,你現在不用怕,姑娘還不願和你動手。」

  虎雄不由氣餒,皆因他此時突然想起,這種從四面八方發話的功夫,乃江湖中失傳已久的「虛幻魔音」。

  相傳此種功夫,不但能隨意變換嗓音,且可藉空氣或地形地物蕩激之力,轉折發音,使人摸不清正確發音地點。

  更可怕,「虛幻魔音」功力深時,可以音殺人,發話人隨意下道命令,即便是令聽者自殘自殺,聽者亦必唯命是從,依言照做不誤。

  這如果是真,則自己無論有多高功力,又豈能與之對抗。

  虎雄面目變色,果然不敢再罵,乃轉變話題問道:「請問姑娘,這蛟皮與寶劍,可是被姑娘取去了嗎?」

  前倨後恭,顯然已存怯意,發話人想是年齡尚青,竟「嗤」的一笑,但旋即忍住,故意「咳」了一聲,冷聲答道:「蛟皮果是一寶,似你這種小人,怎配使用,姑娘當然要取,那寶劍嘛……姑娘不願奪人所好,暫借一用,煩你對劍主人說,過幾天一定還他!」

  方纔那一聲笑,似是未用幻音,乃由山巔一方傳下,虎雄猜知,發話人必在山巔,但此處與山巔,相距最少有六七十丈,從這遠距離,送話如在耳邊,功力若不精深,豈可臻此?

  故此,虎雄雖知,心中雖怒,卻不敢妄動取禍,而籌思退敵搶回蛟皮之策!

  他本是面湖而立,正想發話將那人纏住,突見湖中升起一團銀輝,湖中「嘩嘩」中分,顯現一洞,銀輝中裹著兩條人影,電急上升,急目一瞧,正是龍淵與風蘭。

  虎雄不及細辨,銀光發自何物,陡的轉向對山巔道:「姑娘,劍主人來了,借劍之事,你自己與他說吧……這我可作不得主的!」

  說吧,復轉身對龍淵低聲道:「龍兄,你的寶劍與蛟皮,被一位姑娘拿走了,她現在山頂,你快去追回來吧!」

  丹血寶劍神物利器,龍淵豈能讓人取走,一聽之下,不及細問,朗聲發話道:「何方朋友取去在下寶劍,請顯身一見如何?」

  說著,長身一掠,欲撲往山頂,身形方起,山巔密林間,驀地飛起一道朱虹,電掣射下,接著一陣蒼老女聲,道:「不知好歹不分善惡的小東西,誰稀罕你的寶劍?拿去!」

  龍淵心中駭然:「何人有此功力,擲劍五六十丈?」同時也懷疑,『汾明語聲蒼老,虎兄怎還說她是個姑娘!」

  想著,趕上前去,信手一抄,抄住劍柄,果是丹血寶劍,收入懷中,頓住身形。

  虎雄心痛蛟皮,跟縱而至,急急道:「龍兄快追,蛟皮全被她偷走了!」

  風蘭也已掠來,直撲山頂,三人揀至,一看那還有人?

  風蘭虎雄連聲惋惜,提議窮搜。龍淵在高處盡目四眺,果發現一條人影,在湖中施展「一葦渡江」絕頂輕功。

  他目測距離,心知向巢湖岸上逃去,背上背著一大卷東西,想來便是蛟皮。那人輕功不輸自己,此時追下,已然無及。好在他無得失之心,便攔住兩人,道:「那人早走遠啦!追也無用,算啦!咱們還是去取些紫金珠吧!」

  說罷,忽又想起一事,向虎雄道:「虎兄,你可已吃下蛟腦?」

  虎雄不知他用意何在,心中卻頗怪他多問,微「嗯」一聲算作回答,心中卻想道:「怎麼?你小子想分一杯羹嗎?哈哈,可惜晚啦!」

  龍淵又問道:「虎兄吃下蛟腦之後,是調息運功,以運導蛟腦之熱?還是打了趟拳法,以發散四溢勁力?」

  虎雄奇怪,他怎的知道蛟腦功效現象,隨口應道:「哈哈,我打了一陣拳腳,這有關係嗎?」

  龍淵聞言,與風蘭對望一眼,方略為沉吟,道:「這其中卻有關係,皆因這蛟腦特殊,服後若即時以氣運導,再以自身三昧真火加以精練,功效大增,可抵一甲子面壁之功,但若以拳腳散力卻只有三分之一的功效了,另外還有一事,便是因這紫金蛟,以天下兇惡之物,若一旦生食其腦,不以自身三味真火,將腦中惡質煉化,則日久性情變更,趨向惡境。」

  虎雄聞言大怒,暴聲相問,道:「好醜小子,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他並未在意惡質之事,卻覺得龍淵知而不言,平白害他損失了這麼功效。

  龍淵見他出口罵人,並不生氣,反勸他道:「虎兄休氣,小弟事前實並不知,不信蘭妹可以做證,方纔所說!均是小弟與蘭妹下湖之後,在蛟巢中知道的!」

  虎雄怒氣稍煞,向風蘭道:「蘭妹妹,是真的嗎?」

  風蘭見他出口傷人,罵龍淵「醜小子」,已然生氣,這時見他竟還不信龍淵之言,心中更氣,聞言沒好氣的答道:「怎麼不真,不信你自己不會去看?」

  虎雄劍眉一揚,待要發作,但瞥見風蘭生氣的模樣仍是美如仙子,便不能發作出來。

  因此,他轉向龍淵冷然問道:「那洞現在何處,情形如何?龍兄可肯讓小弟去一趟嗎?」

  龍淵歎息一聲,安慰他道:「虎兄休要著急,這是並非無補救法子,說到那洞,適才我與蘭妹趕來之時,因見裡面有一個大蛟卵,生怕日後成蛟,出洞害人,故此,將卵洞一齊壞去,虎兄此時便去,已經無法入內,也看不到什麼了。」

  虎雄暗暗冷笑不止,懷疑龍淵所言不實,他以為洞中可能留了什麼寶貝,只龍淵不想分罷了。

  不過,他並不心急,便不動聲色的請問,有何方可以補救,以及二人入洞經過情形。

  龍淵在山腰中一方巨山坐下,道:「所謂解救之方,乃是在今後十日之內,虎兄須即尋一清靜地方,終日心無雜念。一意苦修內功,如老僧面壁一般,二年一過,不但惡質化除,功力亦可激增三倍。

  虎雄心中「嘿嘿」冷笑,讓為這全是鬼話連篇,不置可否,復促問兩人入洞經過。

  龍淵依言一一述出。

  原來,龍淵與風蘭,藉著辟水寶珠之力,逼開湖水後,入湖底。

  湖底距水面深有五丈,辟水珠出囊,發散出閃閃銀霞,罩在兩人身上,丈許內點水無存,全被逼退。

  風蘭初試寶珠,深以為奇,在珠光中跳躍不停,拍手直喊好玩。

  龍淵目力特佳,雖然湖底珠光之外,一團漆黑,在他眼中,卻仍與白晝黃昏情景,並無太大區別。

  凝四目矚,姥山山根邊岩石嵯峨,石筍林立。細心察視,石筍竟然似經人工佈置,列成一方陣式。

  只不過,中央兩高有五丈的巨筍,已然損毀倒在一邊,陣法效用,亦因而喪失無餘。

  龍淵暗忖,這石筍陣可能與紫金蛟來歷出處有關,一念及此,便帶著風蘭,向陣中走去。

  風蘭目力僅及珠光所照之地,根本不能看清較遠地物。不過,她全心信賴著龍哥哥,心想:「反正有他在,便不致出錯。」

  三轉二彎,兩人已走過許多石筍,但似乎前途尚有石筍無數,龍淵心中一驚,知這陣法餘威尚存,不敢輕進,便拉著風蘭,躍上一筍。

  那知這一躍上石筍,眼前景物立變,適才的那石筍,均不再見,面前不遠處,卻出現了一座黑洞。

  以龍淵目力,竟無法看清黑洞中是何情景,這不由令他凜然戒備,知會風蘭,運功護體,雙雙手拉手,直往洞中投入。

  洞裡也滿是湖水,卻似乎壓力奇重,辟水珠一入洞中,光圈陡然內縮五尺。

  珠光之外,仍然一團黑墨,龍淵用盡目力,也看不清丈許外是何情景。

  龍淵詫訝之餘,好奇之心大起,心底雖存戒念,那更想探個究竟。

  風蘭緊緊拉著龍哥哥的膀子,也不知她是覺得害怕,抑是別有用心。

  龍淵一手執珠,右掌運集丹鐵神功,蓄式以待,腳下不停,往裡趕進。

  洞中有一條通道,沿壁廣闊,足有數丈,行不多時,轉了三五個小彎,外間壓力陡的一輕,珠光霍又大盛,恢復了原先模樣。

  而龍淵目力,也即恢復正常,能夠及遠了。

  龍淵放眼四顧,發覺那洞既深且廣,方圓恐不有四五十丈。

  洞中空無一物,壁角下有二團紫金微光,一大一小,但奇怪,那大的反不如小的光亮。

  風蘭瞥見那二團霞光,提議過去瞧瞧,奔近一看,只見那大的圓圓的形似桌面,小的只有香瓜般大,看上去透明泛亮,似乎是十分軟。

  風蘭歡呼一聲,正要去拿,突見龍淵指著石壁上道:「蘭妹妹瞧,這上面還有字哪。」

  風蘭抬頭一看,石壁果然有大片字跡刻著,只是年代深遠,泡在水裡,字跡上遍生苔蘚,已然看不清了。

  風蘭遂用寶劍,將苔蘚之屬刮去,與龍淵並肩同觀,只見那字跡,乃一元初「巢湖僧人」所留,詳述紫金蛟功效用途,以及發現經過。

  原來那僧為避暴元,避入姥山出家,無意中發現紫金蛟,正是天下絕種的異種惡蛟。

  這紫金蛟已長千年,性喜暈睡,非百年不醒,回醒一次,歷時一年,一年後則又睡去。

  巢湖僧中年出家,稟賦中庸,功力並不高強,他發現這紫金蛟,深知蛟腦功用服法,頓時大喜,那知無寶刃,卻無能將蛟頭切開。

  巢湖僧自知無緣,先在洞中刻石留字,以備有緣者有幸按法取腦,後又在洞口,用石筍布下一座陣法,防止日後惡蛟回醒,出外害人。

  按巢湖僧留字所說,蛟腦服後,必需立即用三昧真火,將惡質煉化,以氣引導吸取精華,始克功增徒倍。

  若以拳掌動作,發洩蛟腦所化氣勁,則不但效力減低,惡質不化,日久性情變易,惡性加深,雖大仁大智者,亦必轉而為惡。

  補救之方,是服腦後十日之內,清心寡慾,面壁練功二年。

  至於蛟皮,本具有刃弩不傷,入水不滲,入火不焚的特異功效,但若製成衣衫,再以居延海弱水精英滲泡百日,則不但柔軟如綢,且還能增其堅實,雖寶刃寶劍亦不能損傷了。

  另外還有一項,即紫金蛟五百年產卵一次,幼卵大如木魚,皮膚尚軟,膚內盡集精華,若得而服之,不僅功效與蛟腦相同,且無惡質作祟之害,但若五十年後,幼卵吸收天地陰陽靈氣,漸大漸硬,再五百年,便出小蛟。

  巢湖僧特別提出,洞中有一枚成卵,已逾三百多年,本當毀去,唯他本人無此功力,故囑後來者,或以寶刃斬破,或以三昧真火,將之煉化,切忌不可服食。

  風蘭龍淵看到這裡,都不由低下頭去,看那地上的兩團蛟卵,風蘭舉劍一砍成卵殼,的一聲,如砍鐵石,成卵未破缺毫,她的左臂卻震得有些微酸。

  龍淵俯身拾起那枚幼卵,入手皮膚果軟,心中一動,微笑給予風蘭,道:「蘭妹妹,這卵大約是剛產不久我看你吃了吧。」

  風蘭接過幼卵,妙目深情的注視著龍淵,道:「我一個人那吃得了,我倆分著吃。」

  龍淵笑道:「我並非吹牛,目前而論我的功力已達九成以上,何必再借造藥物之力呢。蘭妹不必客氣,現在趕快服下運功吸收,我現在先出去告訴虎兄一聲,免得他不知食法,減弱功效尚在其次,惡質入體,那才冤枉呢?」

  風蘭嫣然一笑,道:「虎哥不會不等我們回去,便吃蛟腦吧,他方才不是說過,要給人一半嗎,你別走,繼續看看這壁上還寫道什麼?我聽你的,便立即吃卵運功好了。」

  龍淵心中微覺不妥,不過,他也認為,虎雄不會這麼快獨吞蛟腦的。

  皆因,適才風蘭雖曾說過不吃,但站在她的情人愛侶份上,這等千載難得的靈藥,豈能不顧及心上人,而獨自享用呢?

  其實風蘭這所以留住龍淵則有意藉此機會,試探虎雄對己的愛心,她的想法與龍淵相同,若虎雄真個愛她,必會等她與龍淵回去,再食蛟腦。否則,似這等無情無義,自私自利的人,雖有俊容禮義,又有何用?與其令他功力倍增到一甲子以上,倒不如罰他面壁兩年,磨磨他傲性火氣好些。

  龍淵依言,繼續看石壁上的留字,風蘭則放了劍藍,好整以暇的準備吸卵。但那幼卵摸上去雖是軟軟的,卻強韌得弄它不破。

  風蘭抓弄半天,仍然不破,無奈求助龍淵。

  龍淵運集丹鐵神功,用小指輕輕一刺,頓時將皮囊刺破兩孔,一股香甜之氣,霎時散了出來。

  風蘭玉靨一紅,尷尬的膘了他一眼。龍淵知她不好意思,便將目光轉到石壁的字跡上,口中卻道:「蘭妹妹你吸吸看!」

  風蘭將櫻唇俯在孔上,用力一吸,只覺似有一股瓊漿玉液,順喉而下,霎時間,卵黃吸盡,僅剩下一個皮殼。

  風蘭將卵皮丟了,用絲巾抹抹櫻唇,遂即垂瞼跌坐,運起功來。

  龍淵繼續看那壁上字跡,只見後一半卻是說明蛟身的其他用途。

  原來紫金蛟不愧武林至寶,除腦與幼卵之外,蛟筋可以作繩,蛟尾可以作鞭,蛟齒共有一百零八顆,可作暗器當鏢使用。

  以上各物,若以居延海弱水精英滲泡百日,亦與蛟皮一樣,天下無物能斷。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3:22

  以上,紫金蛟脊骨之中,每節都藏一顆紫金珠,具有去寒去毒怯病之功,練武人帶在身畔,吐納練功時,藉紫金珠靈氣助力,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龍淵看完,風蘭亦喜悠悠站起身來,道:「龍哥哥,這幼卵之力果然不凡,我覺得與從前大不相同,功力真大大的增加了呢!」

  龍淵笑道:「恭喜,恭喜,蘭妹大功告成,我們快出去吧!」

  說著,將手中辟水珠遞給風蘭,凝立紫金蛟在成卵三尺外,雙掌連擦,霍的一揚,掌心對準成卵,勁力猛吐。

  但見有兩股白色氣柱,逕約半尺,射將出去。

  那氣柱乃龍淵自身三味真火,加雜在丹鐵神功勁中發出,一近成卵,氣柱霍散,如雲似霧,將成卵整個包沒。

  緊接著「絲絲」連響,火花驟爆,霎時間,成卵如雪向火,化成一堆炭燼。

  龍淵大功告成,白色氣柱,霍入吸回,由大而小,轉眼不見。

  風蘭瞥見,龍哥哥三昧真火,竟練得如此純厚,正要叫好,辟水珠霞光空地之中,突充滿一股惡臭。

  龍淵知是成卵灰燼所發,忙拉著風蘭向洞外掠去。

  誰知,那一堆灰燼,被水一沖,霎時間,四散開來,將水色染成墨一般黑。

  而洞外本來墨黑的湖水,一觸那股灰水,立即變稠變濃,片刻間竟然變成石質。

  龍風兩人發覺有異,加疾馳向洞外,方到洞口不遠,回頭一瞧,那洞在剎時之間,竟然被黑水所化石質,完全堵死。

  兩人叫聲「好險」,相視一笑,立即掠飛上岸。

  虎雄聽龍淵述出入洞大概,心中又悔又恨,他瞧瞧風蘭,只見她外表雖無異樣,但一雙黑白分明的秀目,卻更加清澈明亮。

  不過,虎雄似不信蛟腦惡質,有變性為惡之事,他認為可能是兩人故意這般說示,以支開自己。

  只是虎雄到有意再加潛修,皆因此際雖自覺功力大進,卻差那竊去蛟皮的姑娘遠甚,他必須設法找本秘芨,再練絕藝,以奪回失去的紫金蛟皮。

  虎雄知道,龍淵的奇學,學自一冊古籍,而龍淵曾告訴他,目下尚存在海外一孤島上。

  故此,他早想設法探知那孤島的正確名稱與方位,好去偷取冊練習。

  此際,他這種心意,更形堅定,故此雖恨龍淵不該不早些上來,告訴他服用之法,卻不願立即與龍淵反臉。

  龍淵說完經過,見虎雄坐在一邊,默默不語,只當他在難過,方想勸他幾句,風蘭卻已搶先說道:「龍哥哥,天快亮了,咱們快去弄那紫金珠吧!」

  龍淵答應一聲,三人掠至蛟屍處,只見地上,蛟血遍地,又腥又臭,卻不見蛟首。

  虎雄想起,那蛟首已被他丟落湖底,告訴龍淵,風蘭自告奮勇,下湖去取。

  龍淵將辟朱給她,風蘭取出囊外一躍入湖,不一刻便將蛟首,用寶劍挑了上來。

  三人動手,龍淵用寶劍割肉取骨,虎雄抽筋,風蘭取。直忙到五更將近,方才弄完。風蘭與虎雄各將紫金珠,蛟筋洗滌乾淨,龍淵則忙著挖坑掩埋。霎時弄好一算,共得紫金珠三十六顆,蛟齒一百零八枚,筋九十八丈。

  那紫金珠每顆大如龍眼,通體透明,作紫紅色,霞光流轉,中央皆有一孔,正好穿入較細的蛟筋,蛟齒各長七寸,厚有五分,寬皆一寸,頭部尖銳鋒利。尾部呈橢圓形,通體純白,堅硬之極,雖丹血寶劍,削斷亦頗不易。

  蛟筋粗如小指者,共有九十八丈,通體血紅,晶瑩透亮,乃紫金較的主筋,其餘的均未剝取,一起理入土中。

  風蘭將這些分成三份,互分紫金珠一串十二顆,蛟齒三十六枚,蛟筋各的三十筋丈。三人各取一份收了,正欲離開,龍淵突然想起那蛟尾早已被他一劍砍下,當時忙著斬蛟,信手拋出去老遠。這時想起,找著一看,只見那長尾約有二丈五尺,本來粗如小臂,此時大約是血液流出,已然縮成八九分粗。

  尾中無骨,全是絞筋構成,堅韌柔軟之極。皮呈紫金色,上面遍佈細鱗。

  龍淵執在手中,只覺份量不輕不重,十分稱手,略一擺動,勁風呼呼,威風八面,不由得心生喜愛。

  風蘭瞥見他愛不遺手的樣子,忙道:「龍哥哥,你的寶劍太利,不宜長用,我看這鞭你留著吧。再說我和虎哥,都不善使鞭,要了也是廢物,不如你留著使用呢!」

  虎雄心中不願,面上可不得不慷慨一番,也道:「龍兄若會使鞭,就留下自用好了」

  他這言中之意,是說你若不會用,留有何用,倒不如給我作條腰帶。

  龍淵可不知虎雄這弦外之音,見兩人這麼說,便道了聲謝,欣然收下。

  虎雄賣弄口才,弄巧成拙,心中雖恨,卻不便反悔。

  三人找著船隻,入湖劃向對岸,不一刻到了岸邊,上岸回店。

  此際,天色已然微明,三人折騰一夜,各有收穫,越屋回房,那裡再睡得著。

  尤其是虎雄,心中充滿了喜、恨、悔、疑的各種情緒,前思後想,總覺得龍淵對他不起。

  他躺在床上,猶疑不定,不知到底該不該相信龍淵所言,找地面壁潛修。

  他覺得近來風蘭漸漸的變了,她似乎對醜陋的龍淵有了感情,如此若自己悄然離開,豈不是放棄機會,令龍淵乘隙坐成嗎?

  因此,虎雄舉棋難定,他想:「我該單獨找蘭妹妹談談,若是她願意陪我去清修更好,否則,最少也得讓她自己證實,是否還愛看我!」

  對於龍淵,由於斬蛟所施武學,虎雄又有了一番新的判斷,他覺得,目前自己的功夫,雖已大進,但因為所學有限,目前尚不能與龍淵抗衡。

  故此虎雄想騙取龍淵的古藉之心,更形堅定,他認為非如此不足以稱霸武林。

  至於風蘭此時靜坐在房中,也有想著心事。

  她想到龍淵的謙沖仁厚,也想到虎雄的自私自利。她由於今晚的一切,發現虎雄並非真個愛她。

  虎雄平日的表現,只不過惑於她的美色,但臨到緊要利害關頭,虎雄便充分顯露了本性,只顧他自己的利益。連什麼都忘卻了。

  像這種人,若真個與他要好,嫁給了他,日後年老色衰,豈非要被他打入冷宮。

  而龍淵呢?此際無論他對自己有無愛憐之心,卻竟能這般慷慨地,將整個載難逢的靈藥,人人欲爭的至寶讓予自己。這種偉大的精神,豈是常人可及。

  因此,風蘭滿心的柔情,更拋向龍淵,她決定,無論龍淵現在愛不愛自己,她都是要設法爭取。

  她一定要獲得龍淵的愛,同時也決以全力去愛他,她並不介意龍淵的黃臉黑疤,相反的,她認為這正是龍淵應有的特徵。

  她想:「這正是上天為我所設的保護色,否則若龍哥哥也像虎雄一樣俊美,一樣使人樂於親近,則豈不要令天下女人傾倒,而顯不出自己的慧眼識人了呢!」

  「所以……」她又想道:「我應該表現得更積極些,我要佔住他整個的心身,如今,我不必再顧虎雄了,他不值得我愛,他也不配愛我或是任何女人。我要龍哥哥從我這裡得到安慰與滿足,同時我也將以他為我的驕傲,因為,我得到了天下第一奇人!」

  龍淵沒有想到別的,他目前一心只想著,怎樣才能化解掉明日的石山比武大會。

  因為龍淵知道,若直接當眾說出,紫金蛟已然被斬,則天下群豪,必找自己麻煩,響自己索取蛟寶不可。

  他並不吝惜蛟寶,尤其是筋、齒、珠等之屬,便是惡人得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要給那個,則不但頗費周章,甚或亦可能因之引起打鬥與爭奪。

  因此,龍淵思考半天,仍然想不出一條不著痕跡的方法來。

  沒法子,龍淵只得這麼決定,先到白石山現場看看再說。

  三人有三個不同的心思,冥想中外面的天色,已然大明,店中的客人,都紛紛起身,呼喚夥計倒水開飯的聲音此起彼落,吵個不停。

  三人各個開門,更衣梳洗,一齊在虎雄房內食用早餐。在桌上,龍淵提出他的顧慮的問題。

  虎雄表示,如不願袖手旁觀,坐山觀虎門,以龍淵三人武功,大可以挺身而出,宣告於眾紫金蛟已被他三人除去,那個不服,或意圖分滋蛟寶,則不妨上台來較量較量。

  若在半月以前,風蘭必然熱烈的贊成,虎雄的主張。

  但目下風蘭不僅深受龍淵的熏染,卻也瞭解,龍哥哥仁心厚宅,是不願看到有打鬥流血事件發生的。

  再說,他們最初斬蛟的目的,便有一部份是在消除白石山比武的動機,如今蛟已斬除,如何能忘卻初衷,甚至連自身也陷入漩渦中去呢?

  風蘭不贊成虎雄的主張,她想了一會,喜道:「龍哥哥,有了,咱們不如讓老道叔叔出面,向天下群豪宣佈,蛟已被人除去,只要要他不露漏咱們姓名,則那些貪得量小之徒,便不會找到我們頭上來了,你看這主意好嗎?」

  虎雄大大不贊成這種作法,他認為這是一種怯懦的行為,大丈夫敢作敢當,像這種作法,豈不有失身份。

  不過,虎雄並沒有說出,因為他私心之中,尚不敢篤定,能技壓天下群雄。再方面,他知道龍淵決不願出面,若此時說了,也不能獲得他的支持,所以他乾脆把這意思存在心裡。

  果然不出所料,龍淵頗為讚賞,風蘭的主意,高見之極,他道:「蘭妹妹主意甚妙,若讓第三者出場,則可能不致引起糾紛……」

  「不過,武林中好些魔頭,如黃山鐵杖叟等人,均存必得之心,驟聞此訊,定是氣憤不已,若他們仍不死心,則可能會向報訊人追問消息來源。如此,豈非仍不免發生糾紛嗎!」

  風蘭聞言,也覺得這一點著實可慮,正在尋思,卻聽龍淵又道:「目下時機迫促,已不容我等再想他法,只好這麼作試試,但以我之意,浮沙子前輩,雖屬江湖知名之士,卻並不見得能對付鐵杖叟一干惡魔,所以我等萬萬不能連累到他!」

  龍淵這話,並非輕視浮沙子,皆由他昨夜接談之時,曾發現他將鐵杖叟等人,深具戒心,由是觀之便得了上述結論。

  風蘭秀眉微蹙,凝睇視著龍淵,道:「那麼去找誰呢?誰有把握能擔任這項任務?」

  龍淵安詳一笑,說:「這事既然是我們發動,當然由我們擔任才是!我過去,曾習過易容之技,所以我想,不若由我改扮成另外一人,上台宣告此事,若萬一有人追問,亦可相機對付。虎兄你說好嗎?」

  風蘭不待虎雄表示,立即鼓掌叫好,連促龍淵快去改扮!

  虎雄見狀,他只好贊成,他想:「既然你要登台,若事情逼得緊,還怕你不動手嗎?一動上手,我以助拳之名,正可以大打一場,顯顯威風,試試功力!」

  於是,事情便這麼決定了。

  飯後,龍淵回房,風蘭跟進來看他改裝,自動為他弄這弄那,像賢妻對待丈夫,像個快活的小孩,在等著看什麼稀奇物兒。

  龍淵在她的情態中,恍似看到了雲慧的影子,心中又感激又有點難過,他暗想:「若是沒有慧姐姐先佔我心,我與她豈非美滿的一對?唉,但現卻不同了,我不得不辜負你,而你也不該對我這麼好的!」

  他想把風蘭請出房去,但又覺不忍打斷她的興頭。

  風蘭依著龍淵的提示,將一切道具都準備好,龍淵道:「蘭妹妹,你請吧!我要更衣哪!」

  風蘭白眼相加,櫻唇一呶,佯嗔道:「你趕我我偏不走,我又投攪著你,你更衣就更衣好了。」

  說雖如此,但那有姑娘看著男人更換衣衫的道理,所以風蘭還是走了出去。

  不過,她並未走遠,站在門外,不時的敲門,催問好了沒有。

  好半晌,龍淵在房內開口,道:「蘭姑娘,請進來吧!」

  風半聞言一怔,心中疑惑,怎的連聲音都變了呢?

  推門入室,妙目閃處,頓時吃了一驚。

  那裡還有龍哥哥?這分明已換了人嘛!

  皆因,前面站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白髯飄飄的臉上有黑疤卻有皺紋,雙眉雪白,祥目含笑,體態稍顯佝僂,身著青綢長衫,足履長峒青布靴,看年紀,分明年已古稀,論像貌,更無一點與龍淵相同之處。

  風蘭怔怔的盯著打量,好半天,方才發現了二點,與龍淵相同的地方。

  那是老人的一雙眼睛,那眼睛仍然是黑而又亮,尤其是眼中的一股濃厚笑意,在風蘭心底,是再熟悉不過了。

  還有一點,那顆顆潔白如銀的細齒,也正是龍淵所具有的。

  但風蘭還有些不敢相信,她遲遲疑疑的嬌聲喚道:「龍哥哥……」

  那老人哈哈一笑,笑聲低沉蒼老,笑畢,指指開著的後窗,用一種老人們特有的低沉語音,道:「龍哥兒從這兒出去啦!老朽雲鶴,乃是龍哥兒知友,今日過訪,得見蘭姑娘芳蘭之質,實為幸甚。」

  風蘭粉臉一紅,真當自己認錯了人,下意識的疾步走到後窗前,對外面看了一下,強自鎮下心神,轉身對老人襝衽一禮,正想客套幾句,請老人就坐,突聞得老人笑聲霍變,邊笑這說:「蘭妹妹你真的認不得我了嗎?」

  這笑與語音,風蘭熟而又熟,正是龍淵的聲音,低下的螓首霍的抬起,發話者正是老人。

  風蘭這才知老人正是龍淵裝成,芳心中又疑又佩又怨,不由櫻唇一呶,佯嗔撒嬌,一下撲過去,便拉龍淵的假須,同時口中嬌嗔道:「好啊,你騙我,會裝,我試試這胡子是真是假。」

  龍淵後退一步,雙手亂搖,保護住頷下白胡,語音又是一變道:「慢來,慢來,老朽非老道叔叔,怎能與姑娘抓須為戲,罪過!罪過!」

  風蘭抓不到鬍子,卻抓到了龍淵的左手,氣得她一摔手,不依道:「不行,我非拉一下試試不可。」

  龍淵問故,風蘭道:「若不試試,等會你與人動手,若是不牢,一下掉了,豈不大出洋相?」

  龍淵見她無賴歪纏,無奈只得依她。

  風蘭抓住鬍子,咯咯脆笑,一連拉了兩下,果然甚牢,未曾拉下,卻拉得龍淵雪雪呼痛。

  風蘭大樂,「咯咯」「吃吃」笑得前仰後合。虎雄在隔壁聽見,又是嫉妒,又是好奇。

  過來一瞧,瞥見風蘭拉著個老人的長鬚,嬌笑不已,頓時一怔,問道:「龍兄呢?」

  風蘭瞥見虎雄進來,放鬆纖手,仍在癡笑。

  龍淵甚覺不好意思,一手梳須,答道:「小弟在此。」

  虎雄大奇,盯著他打量半晌,歎服道:「龍兄易容之術,真稱得上神乎其技,若再能稍變志音,天下何人能夠猜出,是出於化裝而成的呢。」

  龍淵莞爾一笑,語音一變而為低沉,說:「多承指導,老配敢不從命。」

  虎雄聞聲大驚失色,笑聲讚道:「龍兄果奇人也,小弟萬萬不及,自今而後,小弟當勉力傚法吾兄奇行,不敢再稱能矣。」

  這話可是真心,出口之後,虎雄不由十分後悔,覺得是弄了身份。

  龍淵瞥見虎雄一臉真誠,說出這話,便道:「虎兄過獎,小弟何能,配稱奇人,到是虎兄你,少年英發有為,復又機緣湊巧,得服千載異物——紫金蛟腦,若虎兄能於白石山事完之後,潛修二年,則功力精進,天下罕見匹敵,才真是武林異彩奇葩呢。」

  虎雄聞言,不由沾沾自喜,心中一動,道:「弟久居華山,久慕海上,氣象萬千,思一遊,今即須尋地面壁潛修練功,苦返秦中則已無及,小弟昨夜熟思,不如乘此機會,到海外孤島面壁兩年,一者可以盡情領略雲海之變幻,二者也可省去若干俗務打擾,龍兄過去,久處海上,可有什適當地點,助小弟了此心願嗎?」

  龍淵此時,真不知虎雄用心,信以為真,略以吟,歉然道:「說來慚愧,小弟幼年,雖曾在黃海黑礁嶼中住過幾年,卻不曾到過東海,故此除黑礁嶼外,實不知尚有何島,堪作久居,那黑礁嶼遠在黃海,水路兩途,均須月餘行程虎兄潛修之事,迫在眉際,萬萬不能擔擱甚久,其他近處,小弟復又不知,實……」

  虎雄心中暗喜,將黃海黑礁嶼五字,牢牢記住,故意不待龍淵說完,接口道:「龍兄不必作難,小弟此時,倒忽然想起一個去處,近有咫尺,小弟下山之時,家師曾言,霍山三元現,乃我華山支脈,觀主天權真人,正是小弟最小的一位師叔,今日事完,小弟便去三元現便了。」

  龍淵稱善,勉慰有加,風蘭不作一聲,悄悄為龍淵理好行李,道:「天不早啦,該走了吧?」

  龍淵虎雄一齊道:「好。」

  龍淵主張將行李馬匹,寄放店裡,晚上回來再議,風蘭二人也覺得帶著有許多不便,好在白石山離此二十餘里,這點路程,在他們說來不算什麼,便都贊成。

  於是三人囑咐過店家,小心門戶,虎雄將兩柄飛虎爪斜背背上,風蘭背劍攜藍,二人均換上一身新的勁裝。與龍淵並肩出店。

  官道上,行人甚多,大半是勁裝怒馬的武林人物,三人加入其間,放開腳步,施施然向白石山走去。

  白石山與姥山隔湖相峙,實是一大片白石堆成的小峰,峰並不高,山中亂石嵯峨,樹木極少。

  山下有一大鎮,以山為名,倒有數百戶商民百姓。

  自紫金蛟出現之後,白石山鎮上,突然的熱鬧起來,所有的客棧,不但租借一空,便是有些民房,差不多也全住滿。

  比武大會,設在山頂白石廟前的廣場上,鐵杖叟等人,也都借居廟中。

  這日清晨,住在鎮上的群豪,均紛紛登山,一時萬頭擁擠,盛況空前。

  龍淵三人到達山頂,也不過辰初時分,風蘭瞥見這麼多人,早已喜笑顏開。

  龍淵打量山上形勢,只見那廣場稍有斜度,全部以白石磨成,廣有三十丈方圓,廟門前搭著高台,高有丈半,上架彩蓬,蓬前橫懸著一塊紅布,上有「比武大會」四字。

  兩丈多寬的台面左右,也各豎掛著紅布對聯,定睛看時,上聯是「蛟皮,蛟珠,蛟腦,好寶貝,憑君贏取」

  下聯是「兵刃,暗器,拳腳,真功夫,天下第一」,高台兩旁又架兩座八字看臺,各在四五丈長,看臺上上有遮陽蓬,下有桌椅板凳,想是供有名的人物用的。

  此時,兩邊看臺,只上滿六成坐位,倒是正面台下,黑鴉鴉擠滿廣場,或坐或立,語聲喧嘩,熱鬧異常。

  龍淵目光銳利,早已看清,衡山四子,列坐在西看臺上,浮沙子的弟子焦仁,與另一位青年,也站在一邊。

  他悄悄對風蘭一說,風蘭立即提議,也過去與他們坐在一起。

  二人自無異議,擠過人群,躍登西台,虎雄立即發覺,竟有不少的秦中熟友!

  他稍事寒暄,風蘭兩人,已走到浮沙子那邊。

  浮沙子與浮雲子瞥見風蘭,一同起身招呼,浮風子與浮土子,卻均微微點頭。

  風蘭一氣,便另找了個空桌坐下,浮沙子知她性情,忙即過去,對她打哈哈,道:「小丫頭,你的龍哥哥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3:41

第十五章 風虎揚雄龍施雨


  龍淵化裝成一位老人,與風蘭虎雄,共至白石山,參加比武大會!

  龍淵的意思,可非是要在會中逞能,他除了紫金蛟,為的就是要化解比武較技之會!

  龍淵三人,同登上看臺,風蘭發現衡山浮沙子一行,本想過去,與他們坐在一起,那知浮土子浮風子,態度冷淡。風蘭一怒,便坐在另一桌上。

  浮沙子對這位蘭侄女,衷心愛護,見狀知她鬧氣,便過去坐下,哈哈大笑著,問道:「蘭侄女,你的龍哥哥呢?」

  風蘭「嗤」的一笑,詭秘的盼了龍淵一眼,頑皮的對浮沙子眨一眨眼,笑道:「他呀!他膽子小,聽說這裡要打架,死也不肯來,所以,我只好把他鎖在店裡,給我看管東西!」

  浮沙子「哦」了一聲,心知其中必有蹊蹺,不過風蘭既這麼說,也定在原因。

  故此,他便不再問,轉而望著龍淵,問風蘭道:「蘭侄女,這位是……」

  風蘭瞥見浮沙子疑惑之狀,與龍淵對面不識,更加好笑,「吱吱喳喳」的,一時顧不得答話!

  龍淵莞爾哂笑,站起來微一拱手,自我介紹,道:「老朽雲鶴,久仰衡山浮沙子大名,為當今武林泰斗,今日一見,果然盛名無虛!」

  浮沙子心中納悶,怎的江湖中從未聽說,有過雲鶴這一號人物?但看顏色,分明這老頭兒有一身不凡武學?

  但他是何等人物,大風大浪,均經過不知多少,故此心中雖異,表面上卻未顯出,反哈哈大笑,道:「老兄休要過獎老道,我老道可不喜戴高帽子,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老兄鶴髮童顏,可是有為而來的吧!」

  這時虎雄已走了過來,龍淵便為他兩人介紹。

  按說,華山與衡山,雖非同一派系,但武林中最重輩份,浮沙子與天機真人,也有過數面之緣!

  在虎雄方面,無論如何,也得尊稱浮沙子一聲「前輩」。

  但虎雄卻做得不得了,淡淡的道聲「久仰」,便坐在風蘭身邊,故意向台下打量!

  浮沙子雖則玩世不恭,骨子裡卻也有一股傲氣,故此他瞥見虎雄對他漫不為禮,鼻孔裡冷「哼」一聲,不由面呈現不肖之狀。

  風蘭芳心不值虎雄的無禮,便起身坐到浮沙子身邊去,老道叔叔長,老道叔叔短的,與浮沙子談笑不休。

  虎雄一聽兩人的稱謂,心裡只後悔,但礙於面子,卻又不便再改變態度,只得僵在那裡,不時對風蘭偷竊幾眼。

  此際,天已辰末,兩邊看臺,已陸續上滿了人,只見一個個各有特點,一望而知,是武林中頂層人物。

  驀地裡,廊中巨鐘響起,一連三下,「洪」「洪」之聲,響徹雲霄,台上台下,不由都打住話頭,齊齊向比武台上望去。

  此際,那比武台上,果然出現了四人,均已年逾不惑。

  為首一個,體型枯瘦,皮膚漆黑,頭髮蒼白,被散在肩上,雙目泛黃,精芒畢露,頜下有數根山羊鬚,也已蒼白,身著米黃長衫,長及膝頭,露出一雙同色的長胡筒快靴。

  只見他手執一根粗如小臂的鐵杖,對他身後三人,虛一拱手,請三人落坐,然後走到台前,用鐵杖「咚咚」擊著地板,干「咳」一聲,道:「老朽黃山鐵杖叟,承蒙諸位抬愛,主執此擂,不勝榮幸之至,這一次盛會的目的,想各位早已瞭然,故而用不著老朽再加贅述。」

  他微頓一下,再繼續道:「如今比武時辰已屆,老朽先行介紹本台各副台主,然後再宣佈比試方法。」

  說到此處,鐵杖叟回頭看了一眼,轉頭朗聲又追:「本台第一位副台主,是名動海外的閩侯神芮寶慶。」

  此言一出,台下響有若干鼓掌叫好之聲,顯然是屬於鐵杖叟或閩侯神帶來的部眾!而另外的人,卻私下議論了起來。

  鐵杖叟雙臂緩舞,制住一陣喧嘩噪音。

  那閩侯神芮寶慶,此時卻昂然站起身來,傲然虛一舉手,連是對大眾表示見禮。

  風蘭家居武夷山巔,雖距閩南極近,卻是足跡未履,故此並不知閩侯神芮寶慶之名。

  故此浮沙子對她解釋道:「芮寶慶世居閩侯,家資萬貫,自幼得一海上異人傳授,一身功夫,已述爐火純青之境。但為人極怪,卻是喜戴高帽子,喜時一擲千斤,怒則動輒殺人,因此,那閩侯一帶百姓,便尊封他閩侯神的外號,以討他歡喜,而他自得了這個外號,果然在地方上安靜多了。」

  風蘭「嗤」聲而笑,正欲開口,卻聽台上鐵杖叟,一頓鐵杖,又道:「本台第二位副台主,是大名鼎鼎大婁山主陸一清。」

  陸一清早年在大婁山定窯立寨,控制川、貴、湘三省地面,威勢之盛,無人能比,後來那天下第一劍孤獨客,獨自一人,連敗陸一清手下六位寨主,陸一清自知不敵,未等動手,便自認輸,答應解散大婁山,閉門洗手,不再出現江湖。

  但後來聞得孤獨客身死後,大婁山便漸漸死灰復燃,陸一清命其子陸小清出面,招納亡命,重整山寨,他卻在背後主執一切,數年一還,已然大見起色!

  故此,鐵杖叟之言一出,台下立時響起一片嗡嗡私語之聲。大婁山主陸一清,臉堆笑容,起身作了個羅圈揖,與台下見禮。

  浮沙子濃眉一皺,對風蘭道:「蘭侄女日後行道,可得防著這一類笑中藏刀的人,像陸一清這老東西。平日對人笑嘻嘻,可最是老奸狡猾。」

  風蘭點頭,表示心領。

  台上鐵杖叟,等眾人語聲稍靜,方又介紹第三位道:「第三位副台主,乃是位隱士,姓左名更生,人稱黃山老農。」

  眾人果然均不識黃山老農左更生,乃何許人,目光紛紛投落台上。

  只見那黃山老農,一身粗布農裝,年約六旬,左手執著只水煙袋,管子又彎又長,赤足無鞋,褲腳巷至膝蓋,面孔漆黃,一點特異之處也無。

  此際,眾人看他,他卻眼皮不抬,垂著頭抽著水煙,「呼嚕」「呼嚕」的,自得其樂。

  龍淵等人,甚至浮沙子等人,也看著奇怪,猜不出這人是什麼來歷。

  正在此時,驀的那黃山老農,抬起了頭來,雙目向台下一掃,離台近的,頓時嚇了一跳。

  皆因,那左更生雙目火紅,精光四射,銳利已極,似能看穿人的心腹一般。

  友更生一見台下數千目光,都在看他,有心賣弄的,把嘴一張,「呼」的一聲,噴出一口濃煙。

  那濃煙,風馳電掣般飛出丈外,霎時間停住不動,卻自動擴大,化成一個丈許方圓的大煙圈,徑粗一尺,歷久不散!

  台下眾人,見狀都不由嘩然議論,以為左更生在變戲法。

  其實,在行家眼裡,卻知這乃是一種「莽牛氣功」,所噴的那一口煙,也都是丹田中一股至精至純的真氣。

  這氣功,若是練到極處,真能夠開口吐氣,無形無聲的傷人於數丈之外。

  這黃山老農左更生,這一手功夫,已然練達九成,只不過他須要借重煙草之力罷了。

  只是,這一來,氣出有形,雖其有同樣的傷人效力,卻因有形,而易於被人防禦躲避。

  除此之外,尚有一個缺點,那便是不能連續使用。

  皆因,這氣功太過耗人真氣,用過一回,若不調運半天,絕不能噴出第二口來!

  那黃山老農,噴煙之後,重又垂頭抽煙,其實,是在運調真氣,準備著稍後過手時使用。

  鐵杖叟見左更生顯露絕技,引起眾人的驚奇,心中大喜,頓時面呈得意之色,朗聲宣佈道:「老朽先已將各副台主介紹過了,凡台下高人,自鑼聲三響之後,均可上台,指名比試,若那位能連勝老朽與一位副台主。老朽等四人,在鑼聲十響之後,便尊他是紫金蛟的得主,但若有第二位不服,可在鑼聲十響之內登台,提出異議,則這第二人,亦須同樣連過兩關,過關之後,鑼聲再響十下,十響之內,則容許第三人上台反對,若無人反對,則得勝兩人,再行比武,勝者贏得金蛟!」

  這法子可是真毒,皆因鐵杖叟四人,均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台下能有幾人,有把握連闖兩關?

  鐵杖叟就是要獨吞紫金蛟,故此才想出這個法子,他微一停頓,又道:「老朽話已說完,自今日起,擺台連放兩天,兩天之中,老朽恭候各路英雄,請隨時上台指教。」

  說罷微一拱手,方欲轉自台中落坐,西台上龍淵卻已站起身來,道:「杖叟且慢,區區有事想告……」

  話說之間,已然行至看臺邊,微一舉步,相距四五丈遠,便已邁到比武台上。

  這動作,看似緩慢之極,實則驚人之極,台上台下,都是武林行家,見狀一陣大亂,紛紛猜測,這是何人?

  浮沙子看見,心中暗叫一聲「慚愧」,方才面對面,雖知這自稱雲鶴的老人,是個會家,卻不料竟然功深若斯!

  風蘭虎雄,見龍淵已然出場,都不由躍然亦動,想跟過去大打一場!

  鐵杖叟等主台之人,卻大大吃了一驚,自忖似這等輕功身法,分明已達凌空步虛的至高妙境,那還敢存輕視之心!

  故此,鐵杖叟後退一步,一方面蓄勢戒備,一方面卻堆起一臉極不自然的笑容,望著龍淵,道:「閣下高姓大名?何事見教?」

  龍淵莞爾一笑,用慈祥和平的聲音,道:「區區山野之人,姓雲名鶴,前昨聞得杖叟,設此盛會,一時動心,欲一瞻天下俊彥風采。」

  鐵杖叟一聽雲鶴二字,凝目苦思,卻怎的也想不起江湖中有過這一號人物,不由顧忌稍然,以為他也是為爭奪紫金蛟寶而來,「哦」了一聲,冷然道:「閣下既然亦為取蛟而來,老朽等說不得只好奉陪,領教閣下的絕學。但不知閣下欲先與那位台主動手?」

  龍淵微微擺手,緩緩道:「杖叟錯會了區區之意,以區區山野陋學,豈敢冒犯諸位台主的虎威?」

  鐵杖叟見他話軟,以為他果然膽小無能,氣血一壯,厲聲喝道:「閣下既非上台較藝,所為何事?」

  龍淵仍不動氣,和平的說:「杖叟設此盛會,據傳為蛟寶誰屬之爭,區區竊思,若無蛟寶,杖叟之擂,還是否仍要開設?」

  閩侯神芮寶慶,見龍淵嚕囌沒完,早在生氣,這時一步邁到龍淵身畔,一聲斷喝道:「老兒嚕囌什麼?紫金蛟明明還在湖裡,誰說沒了?」

  大婁山主陸一清,府城深沉,聽出龍淵話中有因,亦上步跟了過去,道:「芮兄且慢。閣下話中有物,敬請直述,以免擔擱時辰誤了正事。」

  龍淵見三人表情各個不同,心中好笑,卻不動聲色,態度凝重,朗聲說道:「諸位有所不知,區區昨夜行經湖畔,曾望見湖中姥山之濱,有數條人影,與龐大紫金蛟搏鬥多時,最後竟將那蛟搏殺,剝皮取腦而去。」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嗡嗡私語之聲,響若雷鳴,但可怪的,龍淵的聲音並未提高,卻仍能清晰的送入每個人的耳中。

  台上鐵杖叟一行四人勃然變色,從不開聲的黃山老農左更生,一晃掠近龍淵身邊,舉手便抓,邊抓口中邊嚷,發出破鑼也似的刺耳聲音,道:「此話當真?」

  龍淵瞥見左更生伸向他左臂關節,只當未見,緩舉右臂撚鬚,就在那毫釐之間,不動聲色的將黃山老農的一招解去。仍然緩和的回答,道:「閣下若是信不過區區,可往姥山一探戰場留痕,便知虛假。」

  一話未完,台下最外邊一圈觀眾,轟然而散,紛紛搶著下山,看意思是去姥山探察究竟。

  黃山老農,一爪落空,怔了一怔。鐵杖叟閩候神芮寶慶,齊齊大怒,面目變色。

  只見那鐵杖叟,手中鐵杖一頓,「喳」的一聲,竟將楠木所架的地板,頓穿一個大洞,仰天一聲厲嘯,晃身正欲撲奔下山,卻聽得大婁山主陸一清叫道:「二位且慢。」

  鐵杖叟閩侯神,聞聲身形一滯,又聽陸一清冷笑一聲,道:「閣下何人?竟敢在天下雄面前,玩弄花槍?就不怕天下群雄,眾怒難犯嗎?」

  龍淵心頭一跳,瞥見陸一清嘴角隱含奸笑,雙目炯炯,盯在自己面上,一時弄不清他言中到底用意何在?

  陸一清見他不答,面現得意之色,轉對鐵杖叟笑道:「杖兄怎也這般糊塗,受他片言之愚,想我等每夜巡察,湖中發生何事,能逃過你我眼下,分明是老兒想擾散這風雲之會,待群雄失望而回之後,好讓他獨享蛟寶,弟雖不才,倒能視破這小子奸計。」

  說罷「嘿嘿」冷笑,得意之色,更加濃烈。

  黃山老農勃然大怒,潑口大罵道:「老王八,該死的,竟想欺騙老夫,看我不斃了你。」

  說著,晃身欺近,便要動手。

  台下諸人,聽得清楚,若干大婁山手下,更是高聲喊打,喧成一片,秩序更加大亂。

  鐵杖叟冷靜下來,他細一想,大婁山主陸一清之言,果然有理,禿眉一皺煞氣滿面,恨不得立斃這自稱雲鶴的老人於杖下。

  故此,他一見黃山老農上前動手,一施眼色,與陸一清閩侯神,各自退後二立,讓出中央動手的地方。

  另一面,風蘭關心龍哥哥,虎雄存心一展身手,早已對台上的一舉一動,注上了意。

  此際一看情勢不對,雙雙不約而同,飛掠上台,一左一右,凝立在龍淵身邊。

  這各方動作,寫來頗長,其實都是同時發生的。

  風蘭往龍淵身左一落,也正是鐵杖叟後退,黃山老農左更生撲來之時。

  黃山老農左更生,自左方撲進,正迎向風蘭。

  他只覺服前人影一晃,已多了個嬌滴滴的,美若仙女的小美人兒。

  美人兒淺藍勁裝,身材纖妙多姿,左劍右籃,纖弱中透著英氣,嬌臉兒雖然是滿臉嗔色,卻絲毫不減那可愛之色。

  真可謂宜喜宜嗔,人見人愛。

  黃山老農左更生,一生身世離奇,足未出黃山,那見過這等美人的胎子。

  故此入目一瞥心靈竟而大震,一股盛氣,瞬化雲煙,真氣一滯,硬生生煞往前撲之勢,釘立在五尺開外,一雙紅眼,也盯在風蘭的玉面之上,似要噴出火來。

  風蘭瞥見他這般模樣,「呸」了一口,正想開口,卻聽龍淵又朗聲,說道:「各位休得誤會,區區年過古稀,何因希罕蛟寶,欺騙天下群雄,區區皆因不忍看天下群雄互相殺戮,故才將上項消息相告,若諸位不信,可差數人,往姥山一探,若區區所言是虛,紫金蛟仍未被除,則區區甘願自絕於天下群英之前,若那蛟卻實已死,則區區奉勸各位,不若就此息事,各自回山如何?」

  他一語方畢,台下有人轟然叫好,也有人高聲喝罵,龍淵長眉輕皺,正不知該怎的應付。

  風蘭卻又「呸」了一口,脆聲嬌嗔道:「喂,你這老兒怎一點禮貌不懂,緊看我怎的?」

  原來,黃山老農一見風蘭,便失魂落魄似的,緊盯著她瞧個不休,才引出這句話來。

  虎雄妒心最重,一向視風蘭為其禁臠,這對瞥見左更生,老沒正經,色迷心竅,頓時大怒,暴叱一聲,掠身欺近,右手飛虎爪一揚,一招五丁開山,挾帶勁風,向黃山老農左更生天靈抓下。

  黃山老農左更生被一聲斷喝,驚回神來,一瞥飛虎爪,迎頭落下,勁風呼呼生寒。

  不由心頭一凜,暗驚這小後生功力不凡。

  同時,手下不敢怠慢,右手一舉,長而又彎的水煙嘴,竟當做點穴筆,分毫不差的點向虎雄的寸關要穴。

  這寸關穴,一名寸關穴,又名腕脈穴,雖非致死要害,但若被點中,卻可使力道盡失,週身酸麻。

  虎雄見黃山老農,以攻還攻,兵刃怪異,尚未點到,勁風壓穴,已泛微酸。

  心頭大驚,知道不可輕視,健腕一翻,讓過水煙嘴,原勢不變,改抓左肩,左手飛虎爪,進步撩陰,「呼」的一聲,向左更生小腹去!

  黃山老農左更生,火眼圓睜,心中十分氣惱,右手一橫,愣以粗如食指的煙桿,硬架那粗有小臂的虎爪。

  同時裡吸腹後縮,左臂一探,五指如爪,硬往飛虎爪身抓去!

  虎雄見狀,知他是自負功力深厚,欲以內力取勝。

  但他想,自己自服蛟腦,內力充沛,也不見得就不如人。

  故此,詐做不知,暗中叫勁,似是那「上下交征」之式,猛迎上去。

  但聞得「叮」的一聲勁響,上面的爪桿相觸,微一彈跳,便即粘住。

  下面的左手,虎雄驟覺得腕脈一麻,飛虎爪已被左更生抓住。差一點被他奪去。

  虎雄玉面一紅,口中「嘿」然吐氣叫勁,雙腳釘住在地板之上,凝立不動,兩手一上一下,與黃山老農粘在一起。

  一時竟半斤八兩,分不出高下。

  不一來,台上台下,都大為驚奇,料不到虎雄年紀輕輕,竟具有這深功夫。

  對面的黃山老農,則何當不驚不怒。但見他一張黑臉,泛起紫紅,齜牙咧嘴的神態,十分怕人。

  皆因,黃山老農左更生,雖然一生第一次步下黃山,卻實有深厚獨到的不凡功力。

  他本是山中農夫,少年時遇一不知其號的異人,傳以絕學硬軟諸功。

  左更生初時不以為意,僅在農暇時,稍加練習。

  那知日久之後,練出了興,更發覺許多妙處。這一來,雖然仍不廢農時,卻加多了鍛練時間。

  如此數十年下來,軟、硬、氣三功,各築下深厚基礎,拳掌方面,有了可觀的成就。

  有一年,鐵杖叟偶然路過,接談之下,竟然臭味相投。

  這一來,兩人同住黃山,時相往還切磋,左更生故然得益非淺,鐵杖叟的收穫,亦十分可觀。

  因此兩人交情更篤,這一次巢湖出蛟,鐵杖叟初時尚瞞著他,後來發覺憑一人之力不能得手,這才再次回山,將左更生邀下山來。

  左更生初下黃山,在江湖中,自然是籍籍無名,但功力並不比任何高手遜色,尤其是混元一氣功力,與自創的水煙袋,三十六手妙打,兼備判官筆,各家辛辣招數,比起鐵杖叟來,並不多讓。

  但孰料初次出手,便遇著虎雄。

  以外表年紀而論,虎雄雖俊秀若臨風玉樹,年齡卻頂多也不過二十出頭。

  就算他打從出生開始練武,也不過二十餘年,憑什麼也敵不過黃山老農,滲淫數十年的內力火候。

  誰知,人自不如天算,黃山老農左更生,竟不能勝得分毫。

  尤其適才,左更生左手一招偷天換日,抓住虎雄左手飛虎爪,小指一彈,劃中虎雄脈門。

  他以為即使虎雄的手腕不斷,無論如何,飛虎爪亦必脫手,被他搶下。

  卻不料虎雄自服蛟腦,不但功力大進,週身骨堅皮韌,較前大為不同。

  故此,黃山老農的小指,雖劃個正著,虎雄卻只覺一酸一麻,並未鬆手,放開虎爪。

  如此一來,兩人兵力相接,竟各自貫注內力,沾兵刃,短兵相接,以內力較量了起來。

  這內力相較,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卻最是凶險。

  皆因這全是真功修為,一絲一毫也不能取巧,則一方只要是內力稍遜,必被震傷內腑,致命而死。

  龍淵起初,並不知有這般嚴重,鐵杖叟一方,誤認虎雄年紀過幼,必不是黃山老農對手。

  那知一盞茶時過去,交手的兩人,直似木雕土塑,粘在一起,動也不動。

  只是那二人臉上,汗濕鬢角,青筋亂跳。

  黃山老農,臉色是黃中泛紫,火眼滾圓,齜牙咧嘴,似笑卻又出不得聲。

  而虎雄卻是白中漲紅,虎目怒張,鼻翅亂顫,唇角緊緊抿在一起,兩太陽穴上的青筋嗡嗡而跳,也顯著一副吃力的樣子。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3:57

  鐵杖叟大感驚異怒目而視,鐵杖緊執,恨不得過去,一杖將虎雄打死。

  但當著天下群雄,這等小人行徑,不但施不出來,連表示得明顯了,也自覺有失身份。

  故此,雖怒在心頭,卻也無可奈何。

  至於龍淵,已覺出事情不對,有心上的解開,卻怕引起誤會,所以一時,也未便出手。

  風蘭有點兒緊張,皆因自這兩人較上內力,台上台下,頓時都凝目而視,鴉雀無聲。

  相對的兩人,都不由心中後悔,尤其虎雄,明知道人家不是易予,卻偏偏要逞硬撞。

  這不是自搬石頭自壓腳嗎?怪得誰來?

  空氣煞似在兩人中間凝住,二人的三般兵器,無風自動,顫動不休。

  偏偏兩人是旗鼓相當,誰也壓不下誰去。

  這情形,若是任他繼續,終必耗盡了二人的真力,鬧個兩敗俱傷,各個殘廢不可。

  龍淵見不是路,顧不得出聲招呼,輕巧一掠,飄落在兩人中間丈許之外。

  鐵杖叟一見他動,鐵杖一頓,叮的聲響,撲將上去,龍淵身方站定,陡然間一雙長袖,往外一拂,早經運集的丹鐵神功,已化成一片勁風,向二人中間擊去。

  鐵杖叟見狀,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聲,鐵杖一舉呼的一響,向龍淵背後打下。

  風蘭早在注意著場中行動,鐵杖叟鐵杖方舉,風蘭小姑娘已然掠身欺進。

  右手花籃兒,一領對方眼神,左手到長虹貫日,已指向鐵杖叟空門右肋。

  若是鐵杖叟不肯撤招換式,可能會將龍淵打著,但他自己也必被風蘭一劍刺傷。

  故此鐵杖叟自保第一,擰腕沉杖下對敵劍,左掌一立,正待出招,卻見黃山老農兩人的尷尬局面,已然被龍淵解開。

  原來,龍淵那雙袖揮處,丹鐵神功所化氣流,剎時間撞在兩人中間。

  黃山老農與虎雄,各覺得虎口一震,兵刃都幾乎把握不牢,身形帶動,各向外方轉去。

  他兩人本來就有了驚意,這時那能不明白,龍淵是有心為他們解圍。

  故此,各乘這一轉之際,身形原地滴溜一轉,收回內勁,像兩個風車也似。

  但虎雄心中可不是滋味,心說:「自己連這個名不見以傳的糟老頭都打不過,今後還能在江踐中稱什麼英雄?」

  而黃山才老農左更生,也和他同一心思,自覺如敗不了這個年輕後生,實在有愧過多年苦練之功。

  兩人故爾身形方停,齊聲暴喝,各自打向對方,逕施出自己的精異絕學,鬥在一起。

  龍淵見身後風蘭與人動上了手,正在回頭相勸,卻不料方才拆開的一對,又纏鬥在一起。

  風蘭聞聲,龍哥哥不讓她打,心中雖有不甘,卻聽話掠向台邊,她瞥見龍淵又想勸虎雄住手,知道他決不會聽,便道:「龍哥哥,你過來,讓他們打一會吧。」

  數月相處,龍淵知虎雄的倔強脾氣,聞言便踱回風蘭身邊觀戰。

  鐵杖叟失去對象,也只好停手坐回椅上,凝注場中,準備對左更生打個接應。

  場中,這一次兩人卻知道對方不可小視,各自施展出拿手的功夫,以巧打快,不敢瑞行硬拚!

  一時但見那兩個人影,倏起倏落,乍按即分。

  虎雄的一雙燦銀虎爪,上下翻飛,矯若飛虎,勢如奔雷,敏捷詭巧,化成了兩個光環。

  黃山老農左更生,亦自不凡,一桿水煙袋,形如鶴嘴,點、蹦、撥、打,時若烏蟒入洞,點向大穴,時如毒蛇出窯,盤旋舞動,奇詭絕倫,勁風呼呼。

  台下千百觀眾,目賭這一場驚險博殺,忍不住高聲呼叫助威,一時但聞得呼聲若雷,令台上對手的兩人聽見,更分外賣弄精神。

  霎眼間,百招過去,兩人仍然是半斤八兩,分不出勝負。

  只不過,兩人適才內力消耗過多,卻有點面紅氣促,支持不住。

  但當前這多英豪,誰也不首先提議停手息事,誰不想一戰成名,名揚天下武林。

  黃山老農左更生,心裡更急,暗道:「以自己數十年性命交修之功,尚戰這年輕後生不下,以後還有何面目,踏入江湖。」

  原來,他經那鐵杖叟一番說詞,自覺一身武學,若埋頭不出,實在是對不起自己祖宗。

  所以這一次雖然是助鐵杖叟取蛟,實則也是踏入江湖之始。

  如今,他久久激戰不下,心中又怒又驚,橫心之下,陡然幾水煙袋,橫揮直刺,將虎雄迫退晃身撤退,乘這空隙,猛抽了兩口水煙。

  虎雄此際雖覺有些體疲,一見黃山老農,撤身退步,只當他想逃,加以被迫得後退,心中即怒又喜,認為是黃山老農,已成了強弓之末,正欲追出,卻正見黃山老農,好整以暇的吸起了水煙。

  虎雄不明他用意何在,還當是他有意輕視自己,心中暴怒,暗罵一聲。

  好個不知死活的老賊,你那點功夫,大爺早已領教,並不比大爺強些,卻竟敢這般輕視大爺,不把你劈死才怪!

  虎雄這念頭在心中風車一轉,身形卻毫未停滯,早已怒叱一聲!

  「那裡走」!

  雙爪微張,和身撲上,捷如閃電般,逕抓向黃山老農的左右肩井要穴。

  其實,黃山老農用意正要他如此。

  故而一見虎雄撲來,猛地裡把嘴一張「撲」的一聲,噴出了數十圈點點煙霧,迎頭向虎雄擊去!

  虎雄一驚,兩柄飛虎爪一轉,舞得密不透風,這一著果然有效,兩柄飛虎爪,舞起的勁風,果然將一部份煙霧擊散,一部份讓了開去。

  同時裡,虎雄身形落在地板之上,腳尖與雙肘用力一點地板,整個身躺下,在離地不過五分之處,平平向前飛射,欺近黃山老農下盤。

  右爪一揚,暴襲小腹。

  黃山老農噴出煙霧,認為兩下裡距較近,十拿九穩,虎雄非死即傷!

  那知,虎雄應變神速,身法靈巧,竟在千鈞一髮之際,不但躲過煙霧,並還暴襲而至!

  心中一驚,卻還認為,虎雄的整個身子,幾乎是平俯地上,後背空門大露,有可乘之機。

  不但不退,吸腹盤身,水煙袋向下一探,直指虎雄背腰「笑眼」,「精促」兩處大穴。

  那知虎雄這一式正是華山救命絕招之一,右手一式,原是虛招誘敵之計。

  黃山老農不察,正要擊中,只見他右臂方出,左手飛虎爪,在右臂遮掩之下,電掣伸出,直取黃山老農地上雙足。

  黃山老農水煙袋桿,尚差一足未曾點到中,一瞥虎雄大背常規,勁風雖已襲體,卻仍然不避不讓。

  心中一動,轉眸處,飛虎爪已差五分便已擊實。

  左更生心中一凜,不願傷敵,先求自保,真氣一收,硬生生收回點出的水煙袋,雙腳一彈,向後飄撤。

  但這時,卻已遲半分,「嗤」的一聲,左腿褲管,應爪面破,小腿上頓時也被劃開五道血糟。

  左更生厲吼一聲,火眼盡赤,一落地上,頓時欲再撲前拚命。

  虎雄見好即收,爪一傷敵,右肱一點地板,全身飄落在二丈之外,雙爪交於左手,虛一抱拳道:「承讓。」

  台下群豪,見虎雄雄姿英發,功力卓絕,那左更生雖也是名不經傳的冷門人物,卻可從鐵杖叟相邀為副的一點測知,功力不凡。

  虎雄年紀輕輕,竟不但內力深厚,招式辛辣,將之擊敗,頓時贏得多數的喝彩。

  鐵杖叟一見左更生落敗,還想再拼,知他不大懂江湖規則,忙去勸住,自己卻目射凶光,掃視台上台下,最後方落在虎雄面上,冷然而笑,道:「虎少俠功力不凡,不愧是名師高徒,今即擊敗黃副台主,可要與老朽試試招嗎?」

  江湖中輩份分明,鐵杖叟因與虎雄之師同輩,故此心中雖然恨極,卻不便當著天下眾雄,落個以大欺小的名譽,故而言辭上極其和平。

  風蘭見狀心喜,同時心中也恨鐵杖叟手段殘忍,劫殺江湖屠蛟之人。

  聞言不待虎雄回答,一躍而出,嬌聲叫道:「老頭兒別這麼倚老賣老,待姑娘會會你有何絕學。」

  鐵杖叟勃然暴怒,禿眉高揚,怒叱道:「女娃何人?師出何來,敢在老朽面前賣狂,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風蘭玉鼻一皺,說:「姑娘姓風名蘭,師傅你不配問,姑娘看不慣你的凶殘,特定來教訓教訓你,你準備接招吧?」

  這番話氣得鐵杖叟「哇哇」直叫,台上台下,也多半勃然變色,有的是替鐵杖叟生氣,有的則是為風蘭擔心。

  均因,鐵杖叟有名難纏魔頭,雄踞黃山,無論是黑白兩道,卻無人輕敢招惹。

  風蘭初出江湖,不但指名索戰,更加言話刻薄,視鐵杖叟如同無物,若無驚人絕學,豈非與自己的小命兒開玩笑?

  龍淵在一邊長眉直皺,虎雄卻在暗中叫好,兩人雖然心情不同,卻都未上前阻止。鐵杖叟一頓鐵杖,大吼一聲:「丫頭找死!」

  「呼」的一響,揮杖處幻起杖影如山,夾帶著疾風狂飄,向風蘭當頭壓下。

  風蘭嬌軀一晃,右藍左劍,一齊揮舞,頓時化成一團淡影,向杖影之中攻去。

  這兩人一交上手,台上台下,數千百雙眼睛,齊齊定住,全神集中在這場比鬥之上!

  按說以鐵杖叟數十年性命交像之功,本非風蘭所及。

  但自從昨夜,風蘭眼下蛟卵之後,功力倍增,竟已不少有遜色!

  兩人戰了個旗鼓相當,一時竟難分高下。

  台下群雄見狀,各自驚歎,竊竊私相詢問,風蘭的師承來歷!

  浮沙子一桌,更是驚訝I

  尤其浮沙子,前夜裡曾與風蘭戲耍,對風蘭功力,已知大概,初初他實在有點擔心,此時一見,風蘭竟出人意料,功候猛近,任憑浮沙子想破腦袋,也猜不出是啥道理!

  眨眨眼,五十回合過去,鐵杖叟愈打不但愈心驚,更自憤憤無已。

  皆因,憑他在武林地位身份,不要說敗在風蘭之手,便是讓風蘭與他戰上百招,也是丟人!

  鐵杖叟杖上加力,勢如山崩地裂,一招「鐘鼓齊鳴」,杖頭杖尾,倏吞乍吐,分擊風蘭左右,迫得她「孔雀開屏」,展雙臂分御兩側,中部空門大露。

  鐵杖叟正中下懷,暴吼一聲,猛低頭向前一撞,疾風如山,壓向風蘭胸前。

  這一式,正是鐵杖叟的「鐵頭功」。

  此功,類似硬功,初習時專練頭頂,以頭撞物,力能開山碎石。

  鐵杖叟浸淫數十載,內外兼修,功力出神入化,此時已不用頭部撞實,而能將本身真氣,運至天靈,一撞而出,若似一般的劈空掌力!

  但卻比劈空掌,凌力十倍,一撞之威,兩丈內碎石如粉,力逾萬斤!

  風蘭一招失機,驟覺胸前銳風襲體,驚覺不妙,以式化解,已然無及!

  迫不得已,猛然間一凝真氣,全身輕如枯葉,順風勢翩然飄起,直似斷線風箏,向後面飄去!

  台上台下,大吃一驚,喟歎之聲,嗡然如雷。

  龍淵神目如電,本想掠前解救,一掠風蘭,玉靨含笑,知道無妨。

  鐵杖叟一招得手,唇角隱含得意之笑,凝目注視。

  虎雄一瞥風蘭遇險,虎吼一聲,向風蘭落身搶去。

  風蘭目服蛟卵,身輕似燕,真氣精純,已然大非昔比,她輕風般飄飛出三丈之外,香肩一晃,卸去風力,纖纖小蠻靴,臨空一蹴。

  嬌軀不落反升,倏忽拔空一丈,雙臂一抖,頭下腳上,向鐵杖叟撲去!

  這一式「乳燕歸巢」,與方纔的「乘風歸去」施的是曼妙速捷,出人意外。

  台上台下,數千觀眾,訝異之下,復又暴聲喝彩,一時裡歡聲震動,震徹雲霄!

  鐵杖叟料不到風蘭不但是了無損傷,輕功竟達這般的入化之境。

  大驚失色,羞惱成怒,厲嘯一聲,不待風蘭落地,鐵杖「雪花蓋頂」,舞起一片勁風,向風蘭打去!

  虎雄也不料風蘭竟會無傷,一下撲空,俊臉頓時脹起一片羞紅。

  落地擰身,「嗖」的一聲,攢到台下,一時再也不好意思,縱上台來!

  風蘭對鐵杖叟更加恨極,撲身而下,劍籃齊施絕學,下手不再容情,兩圈精光,閃、騰、點、刺,與鐵杖叟交互攻防,搶制先機。

  風蘭左劍右籃的絕學,傳自武夷婆婆。

  武夷婆婆平生雖少在江湖走動,卻因於數十年前,與天下第一劍孤獨客,激戰五天五夜,而傳名天下。

  而那一套右藍左劍的招式,不但精奧絕倫,卻還大背武學的常規。

  須知,普通一般人,多喜用右手執刃對敵,左手多是備而不用,守多於攻!

  因之,天下無論是什麼招式,攻守之間,也多偏重於右側。

  但武夷婆婆,偏是背道而行,劍執左手主攻,籃在右方,才是主防。

  如此一來,左方出劍,則常會令人防不勝防,自生彆扭之感,亂其心神,以收攻心之效。

  右藍防守,不但方便,那鐵藍制做精巧,堅不畏寶,藍邊的綱綱,可鎖拿對方兵刃,藍中精鐵打造的各色花朵,更可用做暗器,做緊急救命之用。

  風蘭這一施展出家傳絕藝——「藍劍四十二招巧打」,由於她功力驟增,更見奇詭威力。

  只見她劍藍起處,驚風飛掠,劍光彩影,朵朵的幻起,更加以身法輕靈曼妙,一時在鐵杖叟左右四方,儘是她俏麗倩影。

  鐵杖叟怒嘯連連,杖頭交互擊出,狂風四溢,杖影如山,看似與風蘭旗鼓不下,實則他心裡,卻是愈打愈驚。

  皆因,任憑他鐵杖似蛟龍出海,頭頂的罡氣,若龍卷氣柱,卻連風蘭的飄飄裙袂,也粘摸不著。

  尤其鐵杖叟頭功最耗真氣內力,此時他全力施為,尚且不能獲勝,時候一久,豈非更要糟糕?

  鐵杖叟雖在此自知之明,無奈風蘭不但是功高招妙,甚卻聰敏黠慧,似瞭解鐵杖叟不耐久戰的弱點,出招溜滑,稍進即退,乘暇踏隙,卻絕對避免與鐵杖叟硬碰。

  這一來,鐵杖叟空自將鐵杖舞弄得勁風呼呼,卻只是白費力氣,沾不著半分便宜!

  眼看百招過去!

  鐵杖叟真氣損耗過巨,招式間已漸緩慢,呼吸也漸轉急粗!

  風蘭把握時機嬌叱一聲,一式兩招,劍藍齊施。

  右手花藍,粘開鐵杖,一招借花獻佛,藍提一震,顯出藍底也森森銳刺,直取鐵杖叟眉目五官。

  同時間,左手劍劍光打開,「彩鳳歸巢」,帶起銳風嘶聲,圈玉臂攻向鐵杖叟背後!

  這一式兩招,同時施為,不但是時候拿捏得分寸不差,速捷無倫,最厲害欺身前後攻敵,令人不但來不及回杖招架,甚至連後退之途,亦盡封死。

  鐵杖叟心頭一凜,聽風辯位,知道是身陷背腹受敵之境。

  無奈下,雙足一動,向右飄身,左手運集真力,翻腕亮掌,五指如鉤,猛抓向花藍藍身!

  風蘭正中芳懷,嬌叱聲中,玉腕雙翻右藍不變,推擊鐵杖叟前胸,左劍翻處,自下往上,勢如電虹打閃,往他的左臂刺去!

  鐵杖叟一把抓空,右手杖一倫,迎擊花藍,左肩向後一收,利劍在左臂五寸處刺了個空。

  鐵杖叟得理不饒人,左手五指,疾扣向風蘭執劍的玉腕脈門。

  孰料,風蘭這一式看似招數用老,實則另暗藏玄機。

  只見她不等鐵杖叟五指抓落,香肩一晃,雙招齊撤,向後飄退,左手劍順勢向後一帶,「嗤」的一聲,削斷了鐵杖叟半截左臂!

  鐵杖叟厲吼一聲,「噹」的一響,鐵杖與斷臂一齊墜地,一股血柱,自斷處箭疾噴出!

  台下觀眾,一見鐵杖叟落此下場,有的替他難過,也有的高聲喊好,亂成一片。台上閩候神芮寶慶,大婁山主陸一清,大驚失色,疾步縱出。

  芮寶慶卻躍到風蘭面前,上下打量著他,問道:「姑娘與武夷婆婆怎麼稱呼?」

  大婁山主陸一清,急忙為鐵杖叟止血裹傷。

  閩神候與武夷相距不算太遠,故此閩候神對武夷婆婆的消息,知道的較多。

  他雖然桀驁不群,卻深知武夷婆婆左劍右籃的絕學,不容輕視。

  故此,他一見風蘭以劍藍取勝,招數奇異,便不由想起了武夷婆婆來!

  風蘭聞言秀眉一揚,道:「婆婆正是姑娘的祖母,你待怎的!」

  她這話一出,台上台下,凡知道武夷婆婆之名之士,皆不由有一種恍然而悟的感覺。

  「怪不得這妞兒如此厲害,原來她是武夷婆婆的人哪!」

  閩侯神芮寶慶受慣奉承,那忍得下這份輕視?但,自量功力與鐵杖叟伯仲之間,若動上手,說不定也落個斷臂下場。

  何況,即便是贏了小的,武夷婆婆又豈肯忍氣?

  但當著天下群豪,又怎生下台呢!

  閩侯神芮寶慶一時怔住,真後悔自己多此一問,自討沒趣。

  幸虧鐵杖叟此際已然紮好了斷臂,接口答上了風蘭的碴,慘然厲笑,道:「好,好,老朽得敗在名家後人手下,雖敗尤榮,這湖中金蛟,老朽奉讓姑娘,只有青山不改,老朽當再向姑娘,請領教益……」

  風蘭「啐」了一口,道:「好,只要你有種,姑娘隨時隨地候教就是,不過,姑娘告訴你,下次再要被姑娘遇上,可沒今天這便宜!」

  鐵杖叟勃然色變,慘然哈哈一笑,道:「敗北之將,今日不能言勇,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說罷,轉身向外對眾一指,復朗聲道:「老朽無能,敗在姑娘劍下,今臂已斷,無力主台,今當天下英雄之面將台主之位,讓與風姑娘,若無人敢與挑戰,則湖中金蛟,即屬姑娘所有,不得再有異議。」

  說罷,也不等別人反應如何,逕自一掠縱入台後寺中,隱沒不見。

  鐵杖叟這一手,表面上光棍得很,但只要是有心人,都知他在故想嫁禍。

  須因,鐵杖叟不但慘敗,甚且殘廢,自知己無能再保全湖內紫金蛟,獨吞蛟寶。

  故而,他冠冕堂皇的將蛟寶讓予風蘭,則台下群豪之中,若有人想要,豈非要向風蘭挑戰,

  而風蘭又豈不變成了眾矢之的?

  其實,他這招用得真毒,要知天下貪得之徒,利之所在,趨之若騖,這風蘭雖是武夷婆婆的傳人,在厚利的誘惑之下,豈能阻礙住貪利者,群起之攻,龍淵至此,知道已不能沉默。

  故而,等鐵杖叟一走,立即踱至台前,對台下一抱拳,輕咳一聲,引得台下一靜,朗聲道:「諸位請了,適才老朽已然宣告,湖中蛟寶,早已被人取走,這設台之目的即失,何若再事拚鬥……」

  龍淵之言未已,山道上風馳電掣般奔來幾條人影,當先一條,逕自飛掠上台,落在那大婁山主陸一清身畔,顯出一勁裝中年壯漢!

  這壯漢對陸一清耳語幾句,陸一清勃然變色,「嗖」的一聲,縱到龍淵身邊,戟指喝道:「老兒,快說,何人膽大,竟敢私取蛟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4:15

第十六章 雲現龍飛虎噬風


  陸一清此言一出,不啻是證實那蛟寶果然已失,台下群雄,聞言一陣鼓噪聲,齊喝問,竊取蛟寶之人!

  虎雄方得勝利,初試自己功力,大非昔比,傲意復熾,他見台上台下,眾人嘯叫喧嘩,亂成一片,頓時不耐,仰天驀地長嘯。嘯畢提足了用心之氣,朗聲說道:「蛟寶正是我等三人合力取走,何人不服,儘管上來就是!」

  龍淵見虎雄這般說法,自也無可奈何!

  風蘭芳心卻仍躍躍欲試,想再找個硬手鬥鬥!

  陸一清聞得虎雄自承之言,將適才所見,虎雄風蘭功力之高,出人意料之事,相互對證,頓時猜知,兩人必已服下了蛟腦!

  他自忖功力,與鐵杖叟相較,尚差半籌,如今風蘭既敗了鐵杖叟,則自己翻臉相向,亦是白搭!

  再退一步說,即便是勝得三人,蛟腦已失,徒自樹下強敵,又有何益?

  故此,陸一清權衡輕重,立生退意。

  只是,他卻不甘心就此放過,略一沉吟,乘台下叫囂之聲稍剎,立即大聲說道:「你三人私取蛟寶,大背武林道義,不顧天下同道利益,本山主雖無得失之念,但台下群雄,豈能放過三位?」

  台下一聞此言,頓時群雄念激,喊「打」之聲,此起彼落。

  虎雄大怒,虎目圓睜,大吼一聲。「住口,何人膽敢不服,儘管上台來讓虎雄教訓你等,光在台下鬼叫,有啥用處!」

  這一聲吼,恍似平地焦雷,台下果被震住。

  但他這語氣,卻太過狂傲,即便是許多正義之士,亦被激怒多半!

  龍淵神目若電,早已看清左右看臺上,許多白髮皓首的武林名宿,神色不舒,心知不妙,忙接口說道:「區區三人,所以在先期斬蛟,實因不願看今日比武劫殺的場面,想我等均武林一脈,勢當相扶相承,若為一蛟,傷了和氣,豈非是大大不值?再者,若蛟寶萬一不幸,落入惡人魔手,借蛟腦之助,練成絕藝而無人制,豈非今天下生靈塗炭嗎?故此,區區才於先期下手,其中雖有不是之處,想來諸位武林名宿前輩,當能見諒!」

  這番話,龍淵不但說得誠懇,而且還用出了無上神功,台上台下,不但每個人均一般入耳清晰,且均也做覺耳鼓震動,心神微微不安!

  眾人都是行家,聞聲都不由暗凜,這名不經傳的老人,內功分明已達化境,因之,一些知名的正道俠士,一者深覺龍淵言之有理,二者則他既有這深功力,如若是上台交手,也沒有准贏的把握。

  如此,倒不如不上台,既可保全令譽,又表示自己的瀟灑大度!

  其實,龍淵也暗藏警示之意。

  此際,他瞥見左右看臺上,正道人物,面色皆趨緩和,心下大定,正準備交待幾句,結束此會。

  突然間,台下有人發出破羅也似的嗓音,叫道:「喂,相好的,看你的樣子,倒是年高德劭的,只不知功夫如何?何不顯一手讓大家看看呢!」

  此言一出,台下嗡然附和,大聲要求,龍淵顯顯功夫!

  龍淵三人循聲一望,只見發話那人,一身青布化子打扮,衣著雖破,卻乾淨異常。

  面孔團團的,潤紅之極,長眉暴目,獅鼻海口,頷下無須,年約五旬,笑嘻嘻的,與聲音極不相稱!

  龍淵三人,皆不識這人是誰。

  但台上的大婁山主陸一清,卻認得他。

  故此,忙打個哈哈,拱手招呼道:「跛兄光臨,真是難得,快請上來如何?」

  那乞丐也似的人物,聞言並不賣帳,鼻中「哼」了一聲,暴眼一翻,威凌四射,雙肩微晃,輕飄飄落在台口。

  龍淵知道,今天若不顯露一手,決不能善了。

  只是,他一時卻想不出顯點什麼?

  故城,他一見那人上台,微一拱拳,道:「請問……」

  這請問二字,方才出口,大婁山主卻已大聲開口,打斷了龍淵話頭,對台下道:「這位是江湖中隱跡已久的笑面跛丐。諸位即便未會過面,也定有個耳聞,今日跛丐倏見俠蹤,為武林主持公道,請雲老先生顯顯絕學,誠然是……」

  陸一清顯然是要拖跛丐下水,眾人均非混人,那能不但?

  尤其,他們均知,這笑面跛丐,遠在三十年前,以「彈指神通」,成名江湖,為人守正不阿,除暴扶弱,正是宵小之類的頭痛剋星。

  十年前方才隱去,不知所向,盛名尤自未衰,這十年後,倏現蹤跡,豈是無因?

  故此,眾人一聞其名,不由得議論紛紛,好事者更恨不得他,真解與那自稱雲鶴的老人,大打一場,將自己開開眼界,見識一下那彈指絕學。

  笑面跛丐,聽出陸一清音中有物,霍然間面上笑容大盛,雙目卻奇怪的瞪得更大,注視著陸一清,那神色與笑容煞不相配。

  陸一清深知跛丐為人習性,見狀心中一寒,頓時將下面活,嚥了回去!

  風蘭虎雄均聽長輩說起過笑面跛丐,一見他上台神色,雖不懼怕,卻不免有些擔心了!

  風蘭悄步挪到龍淵身邊,俯耳告訴他小心跛丐的「彈指神通」,並簡道出跛丐為人!

  龍淵聞言,心中一動,乘陸一清話聲自停,對笑面跛丐,微微拱手,笑道:「區區久仰俠名,今日一見,誠屬三生之幸,且既承下顧,俗語說『恭敬不如從命』,區區不才,自當獻醜!」

  說著,微微一頓,又道:「只是區區已年邁老衰,誠不宜舞拳弄腿,區區之意,不若弄點小玩笑,以搏跛俠與諸位英雄一笑,如何?」

  笑面跛丐,面上的笑意漸收,點首,道聲:「請便!」便自舉步挪開。

  他這一舉步,果然走路有點跛腳,一點一點的,搖擺不停。

  龍淵低聲囑咐身畔的風蘭幾句。

  風蘭欣然點首,逕自在台畔,取過一面小銅鑼。

  且在那小鑼上,用黛筆劃了十幾個指頭大的小圈圈。

  笑面跛丐與諸人皆不知龍淵弄什麼鬼,都瞪大了眼注視著兩人動作,只見風蘭將劍藍收起,舉手提鑼,站在龍淵三丈之外,以龍淵為軸,飛身滿台遊走了起來!

  他愈走愈疾,瞬間化成一條淡影,而不辨人面了!

  但龍淵卻凝立中心,一動不動,等風蘭掠到疾處,霍然十指齊彈,口中輕叱聲「打」!「叮」「叮」……一片脆響,應聲而起。

  風蘭身形倏停,再翩然倒飛,有如仙女臨凡,右手銅鑼,仍未丟失,一點異狀卻無,台上台下都不由起疑,猜不出龍淵鬧何玄虛。

  風蘭嫣然一笑,將小鑼送到跛丐面前,嬌聲道:「請老前輩過目!」

  笑面跛丐,一視的初起莫名其妙,但當他茫然的接過小鑼,閃目處,不自得勃然變色,笑容盡收!

  皆因,鑼面上凡被黛眉劃上小圈的裡面,竟皆被龍淵的一彈之力,彈裂了一小塊。

  那一小塊,最奇的均一般大小,圓圓的,向後陷下,欲墜未墜,只留下最後的半分嵌住!

  這是何等的功力啊!

  須知笑面跛丐,素以「彈指神通」聞名於世,近年來,潛跡深山,苦練不輟,但此時,卻不由他自慚,不但無能在此距離上,與龍淵一較身手。便是再邁上一丈,也無法十指發,像龍淵一般,將真氣控制得遂心如意,輕重隨心之境!

  這怎麼能不令他勃然變色?

  龍淵察顏觀色,知道這一手,既收到效果,不為己甚,見好即收,微微一笑,道:「彫蟲小技,不堪入方家之目,請跛俠多多指教!」

  笑面跛丐,這時可再也笑不出來,他心中微覺難過,抬起頭來,自光一觸到龍淵的慈祥面目,心中卻霍地一寬,忖道:「這老人身藏絕學,淵如大海,卻這般慈祥和藹,真叫既慚且佩!」

  想著,竟而恭敬的打了一揖,正色回答道:「老前輩真人不露相,真令我跛子佩服之極!」

  說著,復轉向外,對大眾朗聲宣告道:「雲老年高德劭,神功絕世,我跛子不但甘拜下風,自認他正是承受蛟寶的最佳人選,台下各位,若有異議,但請撞著我跛子來好了!」

  龍淵風蘭,由於笑面跛丐這一句話,不由對他大起好感,認為他確是個行俠仗義的直性好友!

  但虎雄卻有點看他不起,認為他有點欺軟怕硬,故意討好。

  台下諸人,素知道笑面跛丐的性子,說一不二,寧折不彎。

  雖皆未瞭解,龍淵方才到底顯的是什麼功夫。

  但由於跛丐這一句,不由都在打退堂之鼓了!

  衡山一脈,浮塵子四人,素與笑面跛丐,有過交情往還。

  今見他既出此言,尤其其中尚有風蘭在內,立即起身,遠遠的對跛丐抱拳招呼,由浮塵子代表,發話道:「跛子你既這般說法,我衡山一派,絕不再問,就此別過!」

  說罷,「嗖」「嗖」數聲,向山下馳去!

  場中有衡山派下弟子,一見師長率先離去,頓時也跟縱下山!接著,華山派南支諸人,由一位道人,跟著交待幾句,全數撤走。

  其後,各黑道人物,心中雖存著不忿,但如今不但木已成舟,且還有人支持撐腰。

  量力而度,卻也討不得半點便宜,也只有一走了之!

  一時,場中諸人,紛紛下山,十成之中,已然走了八成!

  龍淵向笑面跛丐道謝,支持之義,風蘭無意向台下一望。

  發現人群中,有一名白髮如銀的老婆婆,坐在左看臺柱腳之下,閉目不動,似在養神,這身影一入風蘭目中,不由得芳心驟增,又驚又喜,來不及招呼龍淵,嬌喊了一聲:「奶奶!」

  在台上蠻靴一頓,人化一道輕煙,向那老婆婆,疾撲而去!

  虎雄見狀,跟蹤而下。

  龍淵扭頭一看,正瞥見風蘭,已撲到那老婆婆身前,伸雙臂要抱她的腰身,口中似撒嬌,似怪嗔的說:「奶奶,你老人家怎麼也下山啦!……」

  但,奇怪的,那老婆婆就在剎那之間,身不動,腿未抬,連人帶椅,倏忽後移五尺。

  人卻睜開了眼睛,道:「姑娘,你認錯了人吧!」

  風蘭原瞥見那老婆婆的外貌,像煞她祖母武夷婆婆,那知,當那老婆婆睜眼發話,不但是聲音不對,連眼睛的顏色,竟也有異!

  她怔怔的盯著那老太婆,芳心裡的驚喜,瞬被那尷尬與詫異代替。

  因,在細審之下,那老太婆雖然是發如銀絲,臉上的膚色,卻不僅又白又潤,連一絲皺紋也找不出來!

  這情景,最大的可能,是由於她精於駐顏之術,故此雖年屆老稀,卻似能保持住「童顏」。

  只是,為什麼她偏著上老婆婆的衣服呢?

  憑那顏容面貌,比那半老徐娘,並不遜色,她為何不「入時」一點兒呢?

  這不但奇怪,更令人費解的,卻是她的眼睛,竟也大異於常,而作深藍之色!

  此際,方一啟目,立即有兩道深藍光芒,一閃而沒,顯示著她,必可能練過什麼特異的奇功!

  虎雄跟在風蘭的後面,瞥見風蘭的模樣,知道她果是認錯了人。

  他一者傲性復熾,再者想討好風蘭,竟然驟爾發話,責問老婆婆,道:「喂,你是什麼人?坐在這兒幹什麼?」

  虎雄是覺得,若果老婆婆,非是裝模作樣的坐在這兒,則風蘭看不到她,便不會發生這尷尬場面!

  老婆婆藍眸一番,唇角一撇,一臉輕視的瞪了虎雄一眼,並不答話,卻對風蘭問道:「姑娘要找令祖母嗎?我見過她……」

  虎雄大怒,俊眉一揚,厲聲打斷老婆婆,叱道:「老婆子,你是什麼東西,再不回虎爺的問話,可別怪虎爺要欺負老弱了!」

  風蘭聽老婆婆說,見過她的祖母,正想詢問她在那見過,不料虎雄,卻無端發起威風,芳心大嗔,方欲阻止。

  老婆婆霍然起身,錯眼間已移至虎雄身畔,眸含嗔色,正容相責,道:「你這臭小子真是頑劣,我若非看在你朋友份上,早已廢了你了!……」

  風蘭見老婆婆身法奇速無比,自己站在她的對面,只覺著眼前一花,她已然橫移開去。

  此際,聞聲見她與虎雄對面而立,相距不及二尺,惡言責罵,虎雄卻怎的竟而一動不動,甘心受責?

  心中奇怪,仔細一瞧,只是虎雄俊面泛青,冷汗直流,虎目中懼意畢現,如見鬼魅一般!

  當時心中恍然,敢情是被人制住穴道,動不得啦!

  風蘭頓時暗驚,這老婆婆果真具奇能,同時也暗自奇怪,她言中的虎雄之友,到底是何人?

  龍淵在台上聞得相罵之聲,對笑面跛丐微一示意,晃身掠下台來!

  那老婆婆瞥見龍淵趕來,霍然住口,冷「哼」一聲,返身飛掠,下山而去!

  龍淵當時並未在意,風蘭一見龍淵,忙即叫道:「龍哥哥,你看,那老婆婆將他的穴道點了!」

  龍淵一瞥虎雄,暗吃一驚,忙道:「她的眼睛是藍色的嗎?」

  風蘭詫異反問道:「你怎的知道了……你認得她嗎?」

  龍淵一聲不響,顧不得回答,迅速出掌,連拍虎雄後背「脊心」「鳳尾」兩處大穴。

  虎雄「咕」的一聲,踉蹌一步,吐了口濃痰,還過氣來,人卻已萎頓不堪。

  龍淵為虎雄解開穴道,一把將他納入老婆婆先前所坐的木椅上,疾捷轉身,向老婆婆追去!

  風蘭只當他要去找老婆婆為虎雄報仇,心中怕他有什閃失,嬌軀一晃,也要跟去!

  龍淵雖不回頭,卻似知風蘭心意,腳下不停,口中卻道:「蘭妹妹在此等候虎兄,我另有事,一會回店中見吧!」

  風蘭聞言,只得停下身來,扭頭看見虎雄,問道:「你好了嗎?」

  虎雄適才一時大意,吃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連點了胸前「包心絡」脈,雖然人家下手,極有分寸,卻也令他,大大的難受!

  須知,這「包心絡」脈,顧名思義,是屬心臟四周的要穴重脈,一經用點截手法點中,血氣不暢,必死無疑。

  那老婆婆雖然下手極輕,卻是手法特異,虎雄一經點中,週身不但是動彈不得,胸臆之間,更覺得空空洞洞,像是從萬丈高空,失足落下,提心吊膽的,週身無一絲著力之處。

  虎雄空具一身絕俗內功,卻不但自己解不開來,更且害怕得要死!

  這刻被龍淵解開穴道,雖然恢復正常,卻生似餘悸尤在,混身戰顫不休!

  其實,這當非是虎雄膽小,實則,正是那點穴的效果。

  此種手法,說來在目下江湖中根本是未曾一現,正是丹書鐵卷之中的絕學。

  故此,龍淵一瞥見虎雄之狀,頓時起疑是雲慧所為,一問之下,那老婆婆是目呈藍色,除卻是慧姐姐還有何人?

  因此之故,龍淵心下大急,暗忖:「慧姐姐既然在此現身,為何不與我相見?」

  同時,另一股思念之情,也油然而起,忍不住飛身追去!

  且說風蘭,望著龍淵身形消失,再回頭,虎雄也已恢復正常。

  此際,山上人影盡渺,連台上的笑面跛丐,及大婁山主,閩侯神等人,卻已走了個乾淨!

  虎雄新勝之餘,驟爾招此挫辱,萬分懊喪,曾見風蘭目光射來,俊面一紅,起身垂首,道:「蘭妹妹,咱們也下山吧?」

  風蘭「嗯」了一聲,轉身輕掠,奔上山路。

  虎雄追上她並肩而行,訕訕的又說:「小兄功力不濟,遭惡婆子暗算,蘭妹妹休要見笑!」

  風蘭偏頭瞪他一眼,卻不回答。虎雄喟歎一聲,又說:「俗語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誠不我欺,小兄自知功力太差,決心再找一清靜之地,苦修兩年,蘭妹妹,你在這兩年中,作何打算呀?」

  虎雄在試探風蘭對他的情意,他心中盼望著,風蘭能陪伴他去清修,嘴上卻不便太做露骨表示。

  那知,風蘭此時,不但已對他了無情意,且還有一份厭惡之感,藏蘊心頭,只為著過去那一段交情,不原意現於辭色罷了!

  故爾,風蘭聞言,淡淡答道:「我還沒有什麼打算,今後,或是回家省親,或繼續行俠江湖,都得看……我的興趣!」

  她本來想說,卻得看龍淵的意思。

  但,回心一想,如果這麼說,不但會使虎雄觸發妒火,甚且有損於自己的尊嚴,故而一頓改口!

  虎雄心中又氣又恨,自覺風蘭已然變了心。

  過了,風蘭雖從不曾表示過,她對自己的情意,但最少總處處關心自己。

  而如今,不但不願意,隨自己再練功夫,甚至於對自己的將來與去處,也不動問。

  這是可忍孰不可忍?

  虎雄暗中咬牙,卻終將怒火忍了下來,因為,他正在動著腦筋,想著如何去出奇制勝,重贏回這刁蠻少女的處子芳心。

  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言的徑返客店。

  風蘭進房,留意一看,龍淵的房門緊閉,只當他並未回來,也不在意,便自點要了飯菜,吩咐夥計,送進房來!

  虎雄心中正在策劃計謀,故此也自在房內用飯。

  兩人飯後,各自小睡,起來時,外間天已入暮,且淅淅瀝瀝的,落起雨來!

  風蘭近房一看,龍淵所住的一間,仍關著門,細一諦聽,未聞有人在內。

  心中詫異,何以他還未回來?

  信不過去,推門入內一看,卻發現龍淵的行李盡失!

  風蘭大吃一驚,花容變色,初時還當他行囊被人竊去,正想出聲喚夥計來問,卻瞥見桌上,擺著一方白紙!

  風蘭一掠而至取紙一看,只見那正是龍淵所寫,上面寫道: 「虎兄蘭妹同鑒:

  弟有急事待理,匆匆而去,不及言別,唯盼見諒!

  語言:『天下無不散之筵』,弟與虎兄蘭妹。相聚月餘,今茲或已緣止之矣!

  唯江湖雖大,容或能再相逢,至時,弟當願欣見虎雄兄正除盡蛟腦惡質,功力精進,英姿俊發;蘭妹之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也!

  匆匆留出,紙中盡言,唯頌

  祈安龍凌雲留上」

  風蘭才看了第一句,已然是淚光在目中滾滾而下了,及讀畢全信。她頓時如陷在愁雲慘霧之中,只覺得天地茫茫,失所依憑,忍不住嬌聲嗚咽,哭倒在龍淵過去所睡的床上。

  在床上,風蘭愈想愈是傷心,皆因這事實,發生得太過突然。

  她幾乎不能相信,龍淵竟然是這般無情,說走就悄沒聲息的走了!

  她幾乎願意相信,龍淵是發生了一些危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匆匆去的。

  但,事實呢?從龍淵的信中,可以看得出,他只是有計劃的離開兩人,也即是說,是有心的拋棄了風蘭!那所謂「急事待理」,只不過是藉口而已!

  風蘭自覺是受了無情的拋棄,同時,她的處子尊嚴,也受到了嚴重打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4:31

  她實在想不通,龍淵何以會這等無情,以自己的花容月貌,竟能令他毫不動心,則除非他是毫無人性!或是,早已有了「心上人」!

  風蘭想到「心上人」三字,心靈驟然大震。

  皆因,她過去一直未想到這一方面,如今乍一思及,宛如毒蛇噬心,又是難過,又是傷心。

  她不由收住淚珠,冥想著這霍忽而生的猜疑;另一方面,卻又深深的受到妒嫉的痛苦。

  事實上,她平生自負艷容絕世,怎能忍受得住,那假設的美人,搶去了她的愛人?

  如果這人,就在她面前,風蘭一定會不顧一切,與她大打一場,甚至會要她性命。

  這是她倔強的本性,使得她不能容忍,任何,睡在她臥榻之側的女人!

  但是,風蘭在恨過一陣之後,卻也傷心起來!

  皆因那到底雖有可能,卻不是事實。

  而事實,只是龍淵的不辭而別而已!

  也不知經過多久,風蘭似乎是朦朧睡去,又似乎已追尋出去。

  她似乎走進一座茫蒼無涯的大森林裡,上面是濃林蔽日,下邊是野草漫徑!

  四野無人,蟲聲卿卿,風蘭茫然的朝前摸索,週身似生了病,軟綿綿的一絲力量也無,口中喃喃的呼喚著龍淵的名字!

  她害怕的踱著,心中充滿了空虛與絕望。

  但,突然她摸到了一雙溫暖的手,心中一喜,霍忽叫聲「龍哥哥」,驟然覺來,睜眼一看。

  面前那有森林?又那有「龍哥哥」?

  自己明明仍躺在床上,只是,手裡卻實抓著一隻人手,只是,這不是龍淵,而是虎雄的!

  風蘭迷惑的注視著虎雄,只是虎雄一臉詭笑,站在床前,室內已然燃上了燈,門窗卻關得死緊。

  虎雄見風蘭醒去,盡量放低了聲音,說道:「蘭妹妹,你怎麼會睡到這裡來的?……」

  風蘭猛覺自己的身體軟綿綿的,芳心裡又急又羞,疾忙放開虎雄的右手,試一運氣,竟發覺自己是被人點了軟麻之穴!

  風蘭大驚,開口卻生聲不得,只好拿眼望著虎雄,示意他替自己解開穴道。

  那知虎雄竟不理會,反而偏身坐在榻測,拉起風蘭的素手,放在掌中握著,目光灼灼注視著風蘭,一副憐愛無限的樣子,低聲一歎,道:「蘭妹妹,你不舒服嗎?好,就躺著休息一會吧!」

  說罷,又是一歎,語氣一轉,又道:「蘭妹妹,你知道,我和你相處,雖不到半年,在我的心中,卻已到了難分難捨之境,為你,我甘願赴湯蹈火,雖萬死亦所情願。」

  風蘭聞言,更急更羞,卻苦於有口難言,連點頭搖頭,都辦不到!

  因之,她那玉雪也似的粉頰,漲起飛紅,不由得垂下眼皮,暗中怨道:「你這人怎麼啦?連我被人暗算也看不出嗎?盡說這廢話幹嗎?」

  但虎雄卻愈說愈是激動,語氣一頓,更加溫柔的道:「蘭妹妹,我對你的愛心,可表天日,本來在初見之時,我便私自起誓,終生永侍於你的身側,作為不二之臣,孰料天公作對,今竟要我去苦修二年,來化解蛟腦惡質,這,這實在是令人難過。蘭妹妹,你曉得我是多麼捨不得離開你啊?若是你肯同我在一起去,又有多麼好呢?」

  風蘭聽他愈說愈不像話,恨不得打他兩個耳光,或找個地隙,鑽將下去!

  但目前一動不得,只好將眼睛緊閉起來,給他個眼不見為淨。

  那知,虎雄竟然是得寸進尺,歪身躺在風蘭身畔,一手更撫摸到風蘭的酥胸上來了!

  風蘭驚怒交集,霍然睜目怒視,卻因不能轉頭看不見虎雄。

  虎雄一手在她的身上摸索,同時將臉湊近風蘭耳邊,喃喃說道:「蘭妹妹,我實在捨不得你,那小子有那點比我好,蘭妹妹竟會喜歡他?前幾天我真的氣死啦!現在好啦!那小子一走,蘭妹妹,你同我一齊去好嗎?」

  說話之間,虎雄的手,已開始脫解風蘭的扭扣,一顆,一顆的,在虎雄是逐漸的接近理想。

  但在風蘭,卻恍似一步步走向了悲慘的命運。

  皆因,她從虎雄最後的那句話中,恍然覺悟,自己是中了虎雄的暗算。

  那軟麻穴,正是虎雄點的,他分明是看出自己對他的冷淡,而蓄意來污辱自己!

  這一個驚人的發現,不但令風蘭忿怒,同時除卻無言的流淚之外,她又能用什麼來表示反抗呢?

  風蘭淚出泉湧,剎時間,淚濕沾枕。虎雄微有聽覺,身俯視著風蘭淚痕縱橫的玉頰,裝作詫異的詢問,道:「蘭妹妹,你怎麼哭啦?呀,我明白了!你也不願意離開我嗎?唉!我也是呀!」

  說著,恬不知羞的,不顧風蘭目中射出忿怒之光,竟而俯首向風蘭臉上吻去!

  風蘭如接毒蛇,羞急怨怒,一齊交作,覺得腦中「轟」的一響,頓時急暈過去!

  就在此時,在野外漆黑的官道上,龍淵也正在心急如焚的,連夜趕路!

  其實,他沒有什麼急事,他這麼做,只是想遠遠的離開風蘭而已!

  原來,上午在白石山,龍淵意外的發現雲慧,化裝成老婆婆,藏住一旁,被風蘭誤認為是武夷婆婆。

  及至龍淵近前,雲慧似有意不願相見,竟而不待語畢,轉身疾走而去!

  龍淵自與雲慧分別,日常體及,過去雲慧對他的種種深情,令人刻骨難忘,恨不得早日重逢,互訴衷腸。

  這一發現,誠令他喜出望外,又豈肯坐失良機,輕輕放過?

  故此,龍淵對風蘭打個招呼,頓時施展絕頂輕功,風馳電掣般追了下去!

  兩人輕功,龍淵卻是強勝半籌,但因起步較遲,相距過遠,一先一後,一時也追不上!

  而雲慧也怪,任憑他在後高叫留步,卻似是充耳不聞,反拼出全力,愈奔愈急!

  龍淵因此心頭更急,想不出她為何不願看見自己?

  眨眨眼,兩人先後奔掠下山,越過白石山鎮,已來到一片郊野。

  兩下距離,遂漸縮短,龍淵心中方自一喜,卻突見前方出現了一片密林!

  雲慧疾掠入林,等龍淵自後趕到,卻再也找不著她的蹤跡了!

  龍淵頓時懊惱萬分,在林中一邊搜找,一邊高叫著「慧姐姐」!

  那聲音,微顫而脆,正是他的本音,但若是有人看見他此時白髮蒼蒼的樣子,一定會笑出聲來!

  找了會兒,龍淵已穿出林隙,正有失望傷心,霍見林邊樹枝上,高懸一方白素羅帕!

  龍淵心中一動,掠身擷在手中,頓覺有一股熟悉的幽香,衝鼻而人!

  心中一喜,如獲異寶,展巾一看,上面黛毫所寫的句詩,字跡絹秀,正是雲慧的筆跡!

  但龍淵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不僅如針芒刺背,如冷水澆頭,更暗叫冤枉不止!

  原來那上面的詩句,是: 「艷姝如花承歡矣,

  舊人憔悴轉顏色,

  十載恩情付流水,

  仇了義盡青古佛。」

  這意思分明是說,龍淵已有了新人,忘了舊人,過去她的心血與思情,都算是白費心機,將來報完師仇,決定以青燈古佛,來消磨餘生了!

  這怎不令龍淵焦急,似這等嚴重的誤會,怎不使龍淵大叫冤枉?

  龍淵雖扮著老人的模樣,此時卻忍不住流露本性,冤屈的流水在眶中滾轉,嗚咽的高喚:「慧姐姐,你誤會了我啊!」

  但雲慧卻生像走遠了,一些也不見回答。

  龍淵激動的流出情淚,從急中,不問東西南北,逕自向前奔走!

  他此時,下定決心,非要找著雲慧,剖白一番不可!

  那知,走不多時,突然來到寄居的鎮邊。

  鎮中人來人往,可也尋不著雲慧的蹤跡。

  龍淵失望之極,方想再順途尋找,心中一動,暗忖:「既然慧姐姐誤會了我,今後自不能再與風蘭相處。此際,她大約尚未回來,我何不乘隙取走行囊呢!」

  想著,踏步入店,也不及趕換衣裳,收好行李,在桌上留下書信,令夥計備馬算清三人店錢。

  連中飯也不顧吃,立即催馬疾馳而去!

  龍淵出得鎮來,一時可想不通到何處去好,遲疑半晌,仍找不出一條線索,發狠忖道:「不管到那去,先離開風蘭遠點再說,否則,若她再纏上來,豈非……」

  想著,早縱馬沿官道馳奔,心中卻想及那「風蘭」二字,有點兒依依之感!

  他覺得真有點愧對於他,像她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竟會對一個奇醜的人,傾心關注,再以你鐵石心肝,也不免為她這慧眼偏愛,而心搖神馳!

  龍淵本是情種,更易感受別人的感情。

  故此,他方一離鎮,便想像到,風蘭在讀到他的留書時,傷心不安的表情!

  他十分難過,若非因雲慧的誤會,實在嚴重的怕人,他很可能回馬留下,對風蘭好好解釋一番的!

  因為,他之對風蘭,雖沒有佔有之心、男女之愛,卻早已產生了一種近乎兄妹的感情!

  這感情,起碼在他本人認為是純潔的!

  只是,他一想及慧姐姐,便心如刀割,恨不得立時找著她,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意!

  他不能回去,怕耽擱了時間,也不敢回去,因為,他知道風蘭的感情,比他複雜,到時候,她會歪纏著要跟他一起走!

  這一點,則是他目前最不敢領教的了!

  他打馬疾走,人卻在馬上,思前想後,時喜時憂!

  不知不覺,時已入晚,天上烏雲四合,落下了淒淒細雨。

  雖然,他攜著辟水珠,雨水打不上身來,但卻令他覺得跨下的坐騎,與自己,都須要加餐休息了!

  他抬頭四顧,週遭是一片平野,不見人家,也不見行人。左側不遠處,有一山環,林木戮戮,暗中望去,形勢十分怪異!

  龍淵暗想:「有山多半有廟。卻不論廟中有無和尚,總可以暫蔽風雨,讓『墨龍』休息休息!」

  想著,縱馬一帶,循荒徑馳去!

  不多時,來至山下,只見峰勢頗陡,雜樹叢生,茂草繁盛,山半腰有簷角隱隱露出。

  龍淵見所料不差,愁懷稍解,一躍下騎,也不尋路,竟自牽著墨龍向上攀行。

  片刻間,一人一馬,穿過林隙,來到一所廟前!

  龍淵放眼一望,只見面前矗立的,是座古剎,牆禿瓦墜,不問可知,已然是年久失修。

  他惋惜地歎口氣,想道:「看這座古剎形勢,當時必然是紅牆綠瓦,金碧輝煌,但不知如今,何以會荒涼若斯?」

  想著,一手推開半倒山門,走入門內。

  門內本是一片園地,中央有一條印石鋪成的直路,通達寶殿!

  此時卻因荒廢太久,不但園中草高逾尺,石路上也佈滿了雜草與苔蘚!

  龍淵暗自覺得,寺中有一片陰森鬼氣。

  而身後墨龍,卻也聳耳噓氣,駐足不前,像有點害怕似的。

  龍淵平生雖不信鬼神,適才的一點怯意,卻被墨龍如此一來,反更是加重!

  他不由自主的拍了拍腰中暗藏的丹血寶劍,膽氣一壯,想道:「這寶劍十分靈異,若有凶險,必會出匣而鳴。」轉身走進大殿。

  大殿無門,殿內一片陰暗,卻難不倒龍淵的一雙神目。

  故此一瞥之下,已看清殿中,遍佈蛛網與灰塵。令墨龍裹服!

  他自己則在神案邊,略掃網塵,鋪上行囊,盤坐起運功休息!

  孰料,他方才閉上眼睛,陡然間殿後的兩邊的木門,「咿呀」一聲,全被一陣陰風吹開。

  聲一入耳,龍淵直覺得刺耳驚心,疾然掠至門邊,目光入殿後,見一條長長走廊,廊上一列並著十口棺木,杳無聲音,廊外荒園枯木,分外陰森怕人。

  龍淵不由抽了一口冷氣,直似覺苦雨淒淒,陰風轉凜,宛似真有何鬼怪出現一般!

  不過,他迅速的回心一想,自覺平生未做過虧心之事,俗語說:「邪不勝正」,便真個有鬼,也不見得奈何自己。

  因之膽氣又復一壯,重回至原地坐下,心中倒好奇的盼望著,真出現個把鬼怪,讓他來見識見識。

  話雖這麼說,龍淵還是將丹血寶劍取了出來,放置在膝頭,以備萬一。

  然後,便瞑目運氣,調集丹鐵神功,通關過穴,不多時,便達返神還虛,物我兩忘之境!

  其實,他這麼做,並非大意輕敵,皆因!他此時丹鐵神功,已深達九成火候。

  只一入定,不畏外物侵犯,真氣在體內緩緩運轉,不僅能保持高度機敏聽覺,凡遇外物襲擊,還可自生出反彈之力,防禦得極其嚴密。

  也不知經過多久,龍淵運功正反倒轉三匝將畢,陡然聽得墨龍,厲嘶半聲,砰然倒地!

  而他本身,也陡覺有物,直襲上胸前「七坎」「玄機」「將台」,三處大穴。

  此時他正在緊要關頭,便不睜目理會,體內真氣,受到壓力,陡地在三穴猛的一彈,膝上丹血劍,也突的「錚」然而鳴。

  接著但聞得一聲厲嘯,劃空飄入殿後,倏然而失。

  龍淵雖然明知無害,心中仍不由被那聲刺耳驚心的嘯聲,震得一寒,真氣一滯而散。

  正欲起身察看,霍覺得坐處,陡然向下墜去!

  龍淵這下可嚇了一跳,霍然動意,全身一彈,卻已為時過晚,「咚」的一聲,頭撞一塊鐵板上,更加疾速的向下落去。

  他慌即一展身形,緩往下墜之勢,啟目四顧。

  處身之地,不但是一片石壁天成的地室,且地上萬頭攢動,竟是片斑斑蛇窯。

  龍淵那見過這多毒蛇,驟見之下,心頭一陣發毛悸動,色變神移,真氣一吐,身形也穩不住,倏忽疾捷墜下,堪堪便跌倒,升頭吐信的蛇群身上。

  龍淵心知,這一跌下去,立即沒命的被毒蛇咬死吃光,那敢怠慢。

  正心把住心神,提氣上升,雙臂一抖,「神龍盤空」,由垂直一變而斜飛。

  然後,再頭部猛仰,雙腿交互一彈,再化「神龍升天」,自群蛇頭頂五尺之處,一掠而升,向丈外石壁飛去。

  那蛇群想是餓極,一見龍淵,低掠而過,陡然紛紛躍起猛噬,若非是龍淵飛掠奇速,非被咬中不可!

  龍淵一近石壁,雙腳一絞,霍然化做面外背內,只一下,頓時粘附在石壁之上。

  近壁的毒蛇,紛紛攢動,又躍又爬,卻因石壁溜滑,龍淵又高在丈半之上,都夠不著他!

  龍淵這才算放心一半,放眼四眺,只見上面的頂子,亦為大石砌成,方才落下之處,已然不著半點痕跡,像方才根本未曾裂開一般!

  四周石壁,溜滑之極,似整個大理石雕砌而就,卻不見有一門戶。

  龍淵暗的詫異,想道:「難道真個有鬼?否則這地主怎麼造的,這毒蛇又是從何處放進來的,……啊!難道卻是從剛才那洞口丟下的嗎?」

  自地面到頂,足有三丈,若從上面丟下毒蛇,必定會被摔死。故此顯然是另有一機關門戶。

  龍淵適才在打坐這時,丹血劍放在膝上,本來是以防萬一,取用方便,那知弄巧成拙,反被發暗襲之「人」乘機盜去。

  如今,他身無利器,若憑真氣真力,打開石壁,卻屬萬難。

  他皺眉苦思片刻,深知必須要趕快設法出去不可,否則,便不被蛇咬死,時候一久,也非活活餓倒不可!

  他的丹鐵神功、指、掌,雖能及遠傷物,卻不但易耗真力,卻也怕毒蛇大多,殺不勝殺,萬一不慎,貼上身來……故非得有只武器不可。

  想到武器,心中一動,想到前在巢湖所得的蛟尾鞭,因已乾枯,來時盛在腰間。

  他不由大喜,趕緊抽出來,運功一抖,丈半軟鞭,倏似毒蟒出洞,伸直如棒,尾部直指入蛇群中去。

  群蛇生像十分害怕,鞭尾指處,紛紛擁擠讓開,層層疊疊,翻翻滾滾,頓時讓出三尺方圓的一片空隙!

  龍淵意外發現,這蛟尾鞭竟能克制群蛇,大喜過望,腳下微頓,離開石室,盤旋而降,手中長鞭在地上一圈,群蛇果又向外讓出五尺。

  龍淵飄落地上,一面運起丹鐵神功,遍佈週身,以防毒蛇暴起傷人,一面以長鞭四周揮打,轟開群蛇。

  就這樣,他滿洞遊走一遍,霍然在左壁角下,發現二塊二尺見方的石塊。

  那石塊粗看與石壁一色,錯非龍淵,眼神有異,視夜如晝,則任何人難以發現,那石塊是另裝上的。

  這一來,疑團頓解,不問自知,這蛇群必是這小洞中弄進來的!

  龍淵將蛇群揮開,運起十成掌力,對準那石塊按去!

  但見他掌起無風,按在石上,卻「轟」的發生聲大響,石碎如粉,立顯出一個黑洞。

  龍淵不管洞外是啥住所,雙臂猛抖,週身骨骼,一陣輕脆響過,身形倏縮,竟自用以縮骨之術,「嗖」的攢將出去。

  同時間,目光到處,洞外是一條彎曲甬道,寬只三尺,不知通往何處,靜悄悄寂無聲息!

  龍淵落地暴漲,身形復原,方欲啟行,突發現地上有異。

  仔細一看,地上用各色水磨細磚鋪成,圖案雖頗簡單,卻生似另具用心!

  他適才受了一番虛驚,不敢大意。

  故此,運功將蛟鞭抖直,以鞭做劍,暴點丈外的一方紅磚。

  這一點之力,因鞭稍貫有內家真力,比體重稍重,那磚受力,雖然異動。卻不料,四周各磚,突然翻起,磚下各出尺半鐮刀,電閃般向紅磚上一勾而沒。龍淵吐吐舌,暗道:「好險!若貿然踏上,足跟不被刀削斷才怪!」

  因此,便更是不肯大意,又使鞭去試綠磚。

  綠磚受力,兩邊甬道,倏然射出一箭雨,疾如群蜂歸巢,四面八方齊發。

  龍淵一看形勢,竟真個令人防不勝防,閃躲不易!

  龍淵又依次試那紫、黑、白各磚,竟發現,無論是那一塊,卻堪引起埋伏,分射出各種不同暗器。

  這一來,可把他難住了。

  皆因,這磚不但無一處可以落腳,這甬道又彎彎曲曲,此時立處,只能看見二丈內的一段,再向前,甬道轉彎,更不知情景如何,則如何能冒險輕試!

  龍淵苦思半晌,仍不能決定,是否要以自己的絕世輕功,冒險一試!

  但突然靈機一動,霍色色喜,抖臂縮身,倏又衝入蛇窯中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4:49

第十七章 獸心人面終現形


  龍淵鑽回蛇窯,手中蛟尾鞭,早已在前面揮開了一條道路。

  他挺立在洞中旁邊,蛟尾長鞭連連舞動,並不打擊蛇群,只是逼住他們的攻勢,不令近身。

  群蛇紛紛讓開,在龍淵身前,現出一片隙地。

  龍淵故意揮鞭進迫,群蛇層層疊疊,那被壓在下面的毒蛇,受不住重壓,又怕又怒,「吱吱」嘶叫不休。

  龍淵故意將鞭勢放緩,讓出洞口,群蛇一見有條出路,頓時紛紛投入,向外爬去。

  一剎時,群蛇爭先恐後,層疊而出,「沙沙」之聲不絕,甬道之上,立即爬滿!

  甬道地下的各色石磚,前面表過,均埋伏有各種消息,稍一觸動,刀林箭雨,立即發動。

  故此,最前面蛇群,方才爬入甬道,「轟轟」「吃吃」,連珠輕響,弩箭如雨、利刃如林,頓時殺死了許多毒蛇。

  龍淵在裡面聽到響聲,喜上眉梢,心知巧計得售,立即不再遲疑,長鞭舞動,逼迫著群蛇,後繼而出。

  不消多時,群蛇盡出,窯中只餘下許多蛇卵,大小不一,顏色各異。

  龍淵更不遲疑鞭打掌劈,將蛇蛋盡數擊破,以免將來再生毒蛇,出山害人。

  將洞中收拾完畢,龍淵鑽出洞來,放眼一看,果是不出意料,甬道上蛇屍疊陳,足有一盡多厚。

  龍淵運氣輕身,緩緩踏著蛇屍前行,順甬道左轉右彎,走了約二十餘丈,方始見前方有微弱的光源透入。

  龍淵心中一喜,加急踏屍飛掠,來至洞中,正欲飛身出洞。

  驀聞洞外「噓噓」吹竹之聲,龍淵剎住身形,隱身洞口暗處,放目打量洞外。

  眼前是一片谷地,谷地中萎草盈尺,頗為荒涼,遠處是一片枯竹,竹葉中縱橫交錯,隱有屋宇。此際,萎草中站有三個漢子,衣一身慘綠長袍,滿臉陰慘慘的,似乎亦發綠色,手中各提著一盞綠燈。這功夫,三人分三面守住這甬道出口,各執著一雙竹哨,不停的吹出「噓」聲。

  龍淵一怔,起初當他們是在等他,一時因想不起曾聽人提起過,江湖中有這等人物,拿不定主意是否貿然顯身。

  正在思忖,突然發現萎草顫擅,無風自動,沙沙連響,齊向那人倒去。

  龍淵心中一動,霍見左右兩人,一齊停吹,各執起一根青竹,左趕右撥。

  中間那一漢子,一邊吹著,一邊轉過身去,向枯竹葉中走去。

  在他身後,「沙沙」之聲不絕,萎草起伏,如海中波濤一般。

  龍淵至此,方才大悟,忖道:「趕情這蛇是他們養的啊!哼,你們既然廝養這多的毒物,必定不是好人,今天我龍淵既然遇上,非得追查個究竟不可!」

  龍淵想著,待那三人走遠,將蛟尾鞭盤在手上,施展無上輕功——「伏地追風」,向五丈之外的一葉枯竹撲去。

  就在這時,前面的三人,率領著蛇群,已然走入枯竹葉中,但不知為何,轉了幾轉,憑龍淵視夜如晝的眼力,竟都不見!

  龍淵一驚,暗中叫「怪」,心知這枯竹看似雜亂無張,實則暗藏著一種陣法。

  他細細打量,不敢貿然輕進,以免重蹈覆轍,但研究了半天,卻不能確定,倒底是屬於何陣。

  天際的掩月浮雲,悄然移了開去,大地上因之罩上了一片銀輝,但谷壁投在谷中的暗影,卻仍然十分濃重。

  龍淵無意中抬頭一看,心中陡然想道:「我何不先到谷上去查看一下?一來可以看看那古剎之中,是何人物盜去了我的丹血寶劍;再者以上望下可易分析這枯竹是何陣法?」

  想罷,遊目谷壁,只見壁高約有十丈,斜度頗大,卻也非直上直下。

  以龍淵功力,自然難他不倒,但為慎秘行藏,龍淵便不施展飛龍九式,身法上拔,盡用普通身法,向上攀去!

  谷頂是一片雜樹橫生的斜坡,下臨五丈,便是那一座古剎。

  龍淵站在崖上,縱目四眺,只見那谷中枯竹,左三右五,前七後六,將中央一幢綠屋,層層圍住,粗看似無奇處,細看之下,其中卻似有層層煞機,潛伏起中。

  龍淵過去,修習「丹書鐵卷」亦涉及陣圖之學,對奇門八卦,九宮諸陣,熟而又熟,但這時卻怎的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方自尋思,忽聽古剎中傳來「卡嚓」聲響,心中一動,倏忽撲下崖去,拔身隱入寺後一葉濃陰,閃目察看聲音來源。

  他這裡方才將身隱起,霍見大殿中出傳出一聲微「咦」!

  龍淵聞聲想道:「大約又有什麼人無意間闖進寺來,發現殿中死馬,而覺得驚奇吧。」

  果然,他尚在思忖,長廊邊人影一晃,霍現出一位老婆婆,因她背對這面,月光下但見她,白髮如銀,可怪的卻毫無龍鐘老態。

  龍淵心中無來由霍地一喜,直覺的料想到,來人必是雲慧喬裝。

  正想現身相見,解釋誤會,猛見長廊所陳的十口棺木,其中之一,棺蓋「吱呀」一響,霍地緩緩向上揮了起來。

  龍淵藏在暗處,料想這必是適才暗算自己的人,又在裝鬼弄人,一時童心觸動,便先不現身,瞧雲慧到底怎生應付。

  那婆婆猛見棺蓋掀動,確實吃了一驚,但旋即鎮定如常,反霍地上步挫腕,「呼」的推出一掌。

  掌風果然凌厲之極,所至處「嘩啦啦」一陣大響,棺木寸裂,四散飛開,棺中猛的「啾啾」鬼叫,綠影方閃,長廊中突然多出一個「殭屍鬼」來!

  那「殭屍鬼」倏忽飄蕩,落地無聲,若非是個真鬼,但憑這一手輕功,亦顯然是一個成名人物。

  但見他綠冠綠袍,甚至連皮肉亦是慘綠之色,六尺之軀,僵瘦如柴,活像是根竹竿一般!

  只是那瘦臉上,高顴凹目,凹目裡射出兩團綠光,閃閃爍爍地,活似兩團鬼火!

  此際,他緊瞅著白髮老婆婆,大口裂開,喉頭「啾啾」作響,一股作勢欲撲之態,在此暗夜中猛的遇見,真令人膽寒心悸。

  老婆婆「呀」了一聲,顯然是嚇了一跳,腳下一動,後掠五尺,一手在寬的衣裳裡猛地一抽,嗆地一響,頓時多出了一柄寶劍!

  那寶劍煞是奇怪,通體長有三尺,銀光燦爛,護手形如覆碗,罩住右手,劍身無鋒無刃,粗如姆指大小,圓的像一根銀棒一般!

  龍淵一見這劍,心中大喜,更加肯定這老婆婆定是雲慧所扮無異!

  書中交待,那老婆婆確是雲慧!

  她自從在東海黑礁嶼,送走了龍淵,獨自個住在那石屋之中,雖日夕有趙媽媽相伴,芳心中卻老覺得似乎少了一樣東西!

  她失魂落魄一般的,過了幾天沉默的日子,心中一徑懸念著淵弟弟,甚至連功夫都懶練了。

  趙媽媽是個過來人,自然看得出她心中的事,這一天中午,見雲慧怏怏不樂的呆坐在書房裡,便忍不住勸她,道:「慧小姐,唉,不是我說你,你實在不該讓淵哥兒一個人回去的呀!」

  雲慧驟聞此言,不明她是何用意,詫異道:「怎麼?我……」

  趙媽媽慈祥的拉著她的纖手,接口道:「唉,慧小姐,不是我老婆子多嘴,你實在應該同淵哥兒一道回去見見他家的父母長輩,你想吧!你照顧淵哥兒這麼多年,他家能不感激嗎?」

  雲慧輕搖著滿頭金髮,道:「我倒不希望什麼人感激我,對淵弟弟照顧,本是我心甘情願的事,又何要他家來感激我呢?」

  趙媽媽「咳」了一聲,道:「慧小姐,這你可傻啦!固然你說不須人家的感激,但是可知道,這種感激之情,可以促成許多事嗎?」

  雲慧已有點瞭解她的意思了,只是卻不便出口,於是趙媽媽繼道:「淵哥兒一門,九老一子,可想平日對淵哥兒有多寶貝。淵哥兒失蹤這麼多年,一旦有你這大恩人陪著他回去,豈不成了他一家的活菩薩了嗎?再說,慧小姐你雖比淵哥兒大些,但外表上可一點也看不出來,再加上外秀內慧,溫柔漂亮,到時候你自己用不著表示,淵哥兒的家長們,就必定會求你不可……」

  雲慧玉顏漸紅,羞喜參半的眨眨長彎的睫毛,纖手輕推了趙媽媽一下,撒嬌道:「您……求什麼啊!我不懂,我也不要人家求!」

  趙媽媽慈祥一笑,撫著她的金髮,又笑又歎道;「唉,求你做淵哥兒的媳婦啊!你說不要人家求,難不成你去求人家嗎?」

  雲慧聞得這打趣之言,霎時連玉頸都漲紅起來!

  她霍然白了趙媽媽一眼,佯嗔道:「不來啦!趙媽媽故意笑話我,不來啦!」

  嚷著,起身奔入自己的閨房,羞怯的關上房門,歪在繡塌上,腦海中來回的思忖著適才的對話!

  一時她又喜又羞,恍忽中似已經隨龍淵回去了!

  恍忽中,她似乎成了龍淵的媳婦,愉快的住在一個充滿了慈祥老人的家中,與龍淵度著甜蜜的生活!

  但是瞬息間,卻驚覺自己是身在何處,因之便不由痛悔不曾與龍淵一同回去!

  由這一方面,她想到龍淵可能會遇到了什麼美人,或許他在家已經娶了親!那!那自己的心願豈不落了空?那以後的孤寂歲月,該又是如何不同與難以挨度!

  雲慧為此而陷入惑慌與不安,一時恨不得插翅飛去,追尋龍淵,低……

  她正在彷徨,趙媽媽霍然推門進來,道「小姐,李七回來啦!他說淵哥兒回到故里,但那處老房子裡,卻已經走得一人不剩了……」

  雲慧自床中霍然坐起,急道:「淵弟弟呢?」

  趙媽媽歎息道:「據李七說,他來時,淵哥兒一個人留在那座空房子裡,十分悲傷!李七曾問他是否有話帶給小姐,他也沒說什麼。好像……好像一時淵哥兒傻了似的!」

  雲慧悲歎一聲,六神不安的叫道:「啊,可憐的弟弟,你,你當然不能承受這意外的變化呀!唉,我該怎麼辦呢!」

  趙媽媽道:「我看小姐你趕緊去找他吧,反正你也在這呆不住啦!找著淵哥兒之後,你們倆在一起,總比兩地苦思好些!」

  雲慧這時,也顧不得害羞了,忙道:「好吧,趙媽媽你去關照李七一聲,請他準備著,我收拾一下,立刻就走!」

  於是,當日夜晚,雲慧攜帶了一些應用之物的,也離開了黑礁嶼,一日之後,便到了巍峨的勞山!

  李七指示出龍淵的住處,雲慧迫不急待的飛掠上崖巔紅樓,但是機緣不巧,尋遍了所有的房間,也找不到龍淵的一絲蹤跡。

  雲慧因此也大大的悲慟了一番,過後不久,理智恢復,細心分析下,認為龍淵可能是遇著了住在那下房裡的人,而經他指示,下山尋找家人去了。

  因此她便在龍淵曾打掃過的那房間內,耐心的住了下來,以其心意,也是想等候那人回來,問問情形。

  只是,那奉命看守這宅第的龍五,因著小少爺的自天而降,得到了意外的打賞,而自動放假,去玩耍去了。

  他沒有回來,自然雲慧一時也等不到他。

  雲慧一住數天,芳心中又煩又急,同時所帶的乾糧也食用完了,她暗想:「與其在這裡守株,到不如到山下去找找的好。」

  因之,雲慧便化裝成一個白髮老婆婆,掩飾起金髮異色,翩然下山。

  只是她走的路線是直直往西,故而一路行來,由陽城過南泉,直抵安邱,並未曾經過即墨,如此一來,自然是未遇上龍淵。

  她孤身獨行,時日一久,心中雖時時擔心著龍淵的下落,一來也知道龍淵功絕當世,絕無可能有意外發生;再者日夕目睹江湖人物,不時現蹤,潛伏在心底的,為師父孤獨客復仇的意念,也漸漸抬頭!

  她暗自思忖,反正和龍淵有黃山之約,一年後,只要他不生意外,黃山之上總能見著,自己何不在這一年之中,完成那兩椿心願呢。

  她又想:「淵弟弟心腸太軟,若與他在一起,他多半是會勸阻自己去為師父報仇的,這在他說是體念上天好生之德,但我怎對得起師父的教養恩,豈不違背了師父的臨終遺命嗎?」

  這一想,雲慧她反倒不願找龍淵會面了,於是她孤身南下,意欲先到寧波,找尋個「夷人」,探聽探聽父母生前在故國的一些事跡。

  在當時,寧波是我國對外通商的口岸之一,每年有許多白種夷人,遠航數十萬里,來我國通商貿易。

  雲慧抵達寧波,果然看到了不少夷人,但接談之下,竟然是語言不通。

  因為她自孩提時代便被天下第一劍客收養,所學都是中國的語言文字,雖則她生為純種夷人,卻一句本國話也說不出來。

  雲慧十分煩惱,感覺上也有非我族類的意思,她暗自歎息著,自思若真有機會,讓她回去,她也決不能再回去了!

  她雖非華裔,但無論在語言文字,風俗習慣上,都受了深刻的同化,因之她不僅覺得與夷商格格不同,同時也覺得他們十分野蠻。

  雲慧終於找了個通譯,間接的與夷商接談,但結果卻令她失望萬分,因為差不多問遍了所有夷人,都搖頭說不認得那寶劍與指環的來歷。

  在失望之下,雲慧只得放棄了找索父母姓名身世的念頭,轉而注意到另一件事上— —為師復仇。

  但這一件事,卻不是一時可以辦到的,皆因她一方面尚不敢確信自己的功力,是否能順利完成;另一方面她雖知師門仇人是中原七大門派的掌門,卻並不十分確知,這七大門派設在何地。

  就在這時,雲慧無意間聽說巢湖出了一條紫金蛟,為害地方,弄得民不聊生不說,尚還引得江湖人物的紛紛前去。

  她心中一動,想道:「我何不也去看看呢,先放下紫金蛟不提,暗中探聽點有關仇人的消息,豈不更妙。」

  於是,雲慧在這一念之下,便奔向皖中!

  由寧波抵達巢湖,雲慧約走了一個多月,這一路上,她不斷的由側面吸取江湖的各種知識,好在她化裝成一位老太婆,雖然少點嘴舌,也無人見怪,故此一路行來,對天下武林大勢,不僅已瞭然於胸,同時也想好了復仇的腹案!

  這日雲慧行抵「夏閣」,瞥見災民滿街,心中頗為惻然,正思量如何予以救濟,突然發現了龍淵的蹤跡。

  當時,龍淵也是剛到,他化裝一個奇醜少年,像煞是一位落拓的遊方學子。

  但雲慧與他相處數年,熟得不能再熟,一時雖識不出他的真正面目,但只要他稍微動作,便能確識出他是龍淵無異。

  這本來該是一喜,但無奈當時龍淵的身邊,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龍哥哥長,龍哥哥短的」,隨出隨進,在敏感的雲慧看來,不啻是如遭雷擊。

  雲慧當時又氣又傷心,不但不去相識,反而遠遠的藏開,暗暗決定,偷偷的去探探龍淵與那位姑娘,到底是什麼關係。

  那知,當夜龍淵與風蘭夜探巢湖,一時情不自禁,風蘭竟主動的演出「飛燕投懷」的一幕。

  這事兒落在雲慧的眼中,更氣得她淚珠兒滾滾,芳心中悲恨無已。

  她暗悲自己的命運,也暗恨淵弟弟喜新忘舊,見異思遷,她後悔不該把情絲偷系,也後悔不該不跟隨龍淵一齊回去。

  在當時,她恨恨的跺著小蠻靴,悄然離開,但過後不久,卻又想回去找龍淵責問清楚。

  她左思右想,是拋不開也剪不斷,最終卻決定,暗暗跟蹤著他們,察看個水落石出。

  因此,雲慧由夏閣起,第二日暗隨著龍淵一行,來到高森橋,無意中發現,一位與自己穿著相同的老婆子,也暗暗追蹤著龍淵等人。

  她不知這人是誰,審度情勢,那老婆婆一臉慈祥正氣,似無惡意。

  但雲慧對龍淵十分掛心,怕他會受人暗算,故而當天夜裡,又隨著他們入湖,攀上勞山。

  在龍淵斬蛟入湖之後,雲慧瞥見虎雄貪得無厭,忘恩負義之態,氣他不過,便偷偷剝去蛟皮,將虎雄整治了一頓。

  第二天,雲慧悄悄了上白石山,目睹龍淵三人揚威比武擂台上,心中既高興又生氣。她正在閉目尋思對策,孰料那一身裝扮,無意中與風蘭的祖母——武夷婆婆有些雷同。

  風蘭錯誤以為她是自己的祖母,飛掠下台相認,她心中一動,想起風蘭所稱的「奶奶」,可能就是自己發現的那位老太婆。

  她面對面細看風蘭,芳心裡雖存留著一股酸氣,但見她艷如朝霞,活潑純真,令人可愛,亦不由動了惜憐之心。

  因此,她想告訴風蘭,自己所見,卻不想虎雄竟傲慢無禮之極!雲慧一氣之下,舉手拂中虎雄的包心絡脈,瞥見龍淵掠下台來,不願與他相見,頓時疾馳下山!

  龍淵在後面追她叫她,雲慧還故意以香巾留字,一方面表示了相責之意,同時也表示了自己的情意!

  這情意雖則在雲慧的芳心之中,深藏已久,卻還是第一次表示出來。

  龍淵看見那香巾留詩,在林中大呼「冤枉」之際,雲慧並不曾走,她靜靜的躲在樹隙之中,芳心裡大大的激動。

  不過,她一者羞於現身,再者她還不十分相信,龍淵竟和風蘭無一點關係。

  她還要等著瞧瞧,龍淵的最終態度如何表示!

  她悄悄的遠遠的跟著龍淵,看著他獨自離店,同時也看見了他留在桌上的紙條!

  到這時,她才徹底的放了心,同時了徹底的快活了起來。

  她不再悲愁自己的命運,她覺得前途中充滿了朝氣與希望,她急急想追上龍淵,與他互訴衷腸!只是另一個念頭,卻又使令她停留了下來!

  那念頭是由於風蘭所引起的,在過去她嫉妒風蘭,她恨她對龍淵的親熱!

  然而,當她確切地知道勝利屬於自己的時候,卻不由對風蘭產生了憐憫!

  她是女人,自然能十分清楚女人們的心情表情與願望!

  若果風蘭今天沒有錯認了她,與她面對面站了一下,她也不會有這種感覺。

  奇怪的,只那麼片刻功夫,她便轉變了一些觀念,而認為風蘭是值得同情的女子!

  因之,在這刻,想到當風蘭讀到這冷淡的留條時,一定會異常傷心,她想下來安慰她,同時她也想知道,風蘭之對於龍淵的愛,是始自何時?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5:03

  她想知道,風蘭是否見過龍淵的真面目?

  她覺得。如果風蘭沒有,則此種情愛,就更加值得同情!

  於是,雲慧在認清龍淵的去向之後,重又回到店房,開下了一個與風蘭相對的房間!

  因此,風蘭與虎雄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她的眼中。

  她瞥見風蘭進入龍淵所居之寶,也隱隱聽見風蘭的唏噓與歎息!

  她心中十分不忍,正準備過去慰勸一番,霍瞥見虎雄,輕手輕腳的至窗下,暗窺室內的動靜。

  雲慧對虎雄一直是萬分厭惡,覺得他圖然生了付俊秀的外表,掩飾起他那付窄狹鬼詐的心腸。此際她瞥見虎雄,鬼祟行動,心知他又不懷好意,她暗中冷哼一聲,忖道:「好小子,只要你敢做出越軌的行動,我非要你好看不可!」

  虎雄一時色膽包天,可不知煞星在後、他自窗隙中窺見風蘭困臥在龍淵的床上,頓時起了邪心!

  他悄悄的推開房門,瞥見案頭龍淵所留紙條,頓時大喜,暗叫一聲:「天助我也!」掠至榻畔,並指點中風蘭的「軟麻穴」,故意做出情意纏綿的樣子,欲先姦污了風蘭,再作計較!

  那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正當他脫解風蘭衣衫之際,猛聞得前後窗齊聲暴響,兩窗大敞,兩條人影,一齊撲下,其中之一,身在空中,已然大罵出口,道:「好個大膽的畜生,還不與你祖奶奶留下命來!」

  虎雄聞聲失色,未等兩人撲到,右手一揮,撒出去一大把飛針。

  飛針一閃,共分三路,二路攻敵,一路卻擊向案頭油燈。

  同時間,肢腰一擰,身落地下,竟自施展出「擂滾十八翻」的賴皮逃命招式,向門邊滾去。

  那撲入的兩條人影,料不到虎雄會出此下策,各自身形一頓,油燈霍熄!

  那面窗撲入之人,一聲怒叱:「狗賊無恥。」

  罵聲中雙袖一兜一展,又道:「還你!」

  那漫天飛針,竟被她一兜一展之式,霍收又放,齊齊向尚在地上打滾的虎雄射去!

  後窗撲入的一個,同時也怒叱一聲,單掌一揚,只聽得「呼」的一聲,身形不停,仍撲床榻,那凌厲掌風,卻將所有射向她的飛針,盡數掃落地上。

  虎雄自服蛟腦,功力大非昔比,雖在黑暗之中,聞聲知警,在地上霍然彈起五尺,雙臂一分,前擊飛針,後擊房門。

  只聽得嘩啦啦連聲暴響,房門立被劈開,向外飛去,但人卻並未躲過所有的飛針,「嗤嗤」兩下,左小腿上,頓時刺入兩根,深沒入肉。

  虎雄情知來人功力絕高,不敢再留,咬牙強忍痛楚,雙袖齊舞,又撤出二大把飛針,人卻一跺腳竄出房外,落荒向店外追去。

  室內榻畔火光一閃,頓時照亮全室,火光中也顯出那兩個人來。

  這兩人不是別個,由前窗而進的正是雲慧,另一位卻是白髮蒼蒼的老婆婆。

  雲慧一瞥那老婆婆穿青布衫褲,與自己打扮相同,身材亦極相同,心中瞭然,她必是風蘭的老祖母了。

  她猜得不錯,那是風蘭的祖母——武夷婆婆。

  武夷婆婆關心愛孫安危,顧不得追趕虎雄,更顧不得站在室內的雲慧。她回目微睇,速即將火光向榻上照去。風蘭方才一時急怒攻心,暈迷過去,這刻經一連串怒叱聲響,早已驚醒過來。

  只不過軟麻穴尚未解開,不能言動而已。

  武夷婆婆慈目如神,閃閃注視,一瞥風蘭,衣衫半解,鳳目含涕,一副可憐模樣,不由得慈懷微酸,伸手邊替她拍活穴道,邊歎息著道:「乖兒別怕,奶奶在這兒哪!那賊……」

  風蘭瞥見來人竟然是自己的祖母,芳心中一時又喜又羞,又氣又悲,穴道方解,猛的挺腰躍起,撲入武夷婆婆懷內,嬌聲顫戰的喚聲「奶奶」,便悲悲切切的嬌涕起來!

  雲慧將案上油燈重新點著,悄悄踱出門外,將聞聲前來探視的夥計,打發回去。回房瞥見榻邊這一幕祖孫相擁的親熱場面,芳心驟酸,竟呆呆的瞧著人家,暗暗為自己的孤零身世,傷起心來?

  雲慧注視良久,不願去打斷人家祖孫親情交流,便悄悄的退到房外,微晃肩輕巧巧飄上屋面,一方面運目察視虎雄蹤跡;另一方面,卻又凝神傾聽裡內的聲音!

  室內,武夷婆婆擁抱著孫女,好半晌方似回過神來,微撫著風蘭的香肩,歎著勸道:「乖女,別哭啦?快起來吧!」

  風蘭依言迅速的穿好衣服,似撒嬌,似訴苦的道:「這惡賊真是人面獸心,我非殺了他不可,唉,要是龍哥哥在……」下面的話,卻被哭泣代替,未說出來!

  武夷婆婆歎了一聲,奇道:「那個姓龍的呢?」

  風蘭驟聽人提及龍淵,心中更悲,哭道:「他……他……他走了呀!」

  武夷婆婆又緊接著追問:「為什麼啊?他不是和你蠻好的嗎?」

  風蘭這時才覺得有異,因此她不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奶奶,你何時下山的啊?怎麼……怎麼知道那麼多呢?」

  她不好意思直說,為何武夷婆婆會曉得她與龍淵之事,故才頓了一頓,說是「知道得那麼多」。

  武夷婆婆神秘一笑,道:「乖女,你當我能放心,讓你一個人下山的嗎?我從咱們家起,直到現在,都跟在你的身後啊!」

  風蘭恍悟的「啊」了一聲,到這時也清楚,過去為何在很多凶險之處,未遇著勁敵的緣故,趕情老祖母一直跟隨著自己,替自己開路,暗中保護著自己的啊!

  她因此不由激動無比,芳心中溫暖充塞,使得她嬌喚一聲「奶奶」,縱體投入武夷婆婆的懷內,玉臂緊擁住她的脖了,流下兩行感激與欣喜的淚來!

  武夷婆婆慈愛的接著她,在她耳邊輕歎著道:「乖女,你是風家的命根子,雖是個女的,我老婆子也不可以讓你受半點屈曲啊!」

  說著,又歎息一聲道:「唉,想去年你要下山,我和你媽,雖知道江湖險詐,卻也不願阻你的興頭,所以你前腳下山,我也就隨後跟下來了!這半年多,我時時隱在暗中,實指望你能挑選個好女婿,誰知道,這姓虎的惡賊,竟這麼下流無恥,白白糟蹋了一副好面孔。」

  風蘭聞言,芳心裡又羞又恨,暗自發誓,將來非親手殺死虎雄不可!

  武夷婆婆見她不言不語,微微一頓,又道:「倒是那姓龍的,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選,可惜就是太醜了些,否則,倒是蠻合適的?」

  說到這裡,武夷婆婆想起方纔的問題,「哦」了一聲問道:「倒是那姓龍的,怎麼不見啦,那個老頭子呢?」

  風蘭聞言,心想你也不曉得那老頭就是龍哥哥扮的啊!

  想著,不由得意的「嗤」聲笑了出來。

  但笑聲方出,轉念想到龍哥哥今已不辭而別,頓時失盡了滿心歡樂,柳眉一皺,旋即簌簌掉下淚來!

  這又笑又哭之狀,落在武夷婆婆的眼中,疑雲大起,奇道:「你怎麼啦?」

  風蘭聞言更加傷心,強抑悲聲,顫聲道:「他,他走啦!他留下個字條,一聲不響的走啦……」

  武夷婆婆追問緣故,風蘭悲切切將經過說了一遍,說完又痛哭起來!

  武夷婆婆見多識廣,仔細分析風蘭所言,頓時發覺,龍淵竟然對自己這位美如仙女的孫女,無動於心,不由得霍然動怒,嗔道:「這醜小子倒臭美得緊呢!難道我孫女真個賴上了你嗎?乘女別哭,奶奶就不信天下找不著比他好的。」

  風蘭聞言大慟,喚道:「奶奶,他,他……」

  下面的話,被哭聲壓著,一時說不出來。

  武夷婆婆心中又痛又借,白眉霍揚,大聲道:「他什麼,他欺負過你?乖女別傷心,奶奶一定去斃了他,替你出氣。」

  風蘭見奶奶誤會了意思,凜然而怒,神態怕人,像是要立即要走的樣子,頓時吃了一驚,也不哭了,一把拉住武夷婆婆,道:「奶奶,他沒有欺負我,也一直待我很好,我……喜歡他……」

  這後一句話,音極低,像是蚊鳴一般,說完了羞怯怯垂下頭去,再也不肯抬起來了。

  「哎啊,這丫頭真愛上那醜小子了嗎?這……」

  說實話,她實在覺得龍淵太醜,配不上自己的孫女。

  此際發現風蘭竟說出這等話來,顯然已然對龍淵生了感情。

  這怎得她不氣憤,於是在一怔之後故意探試,道:「這小子有什麼好,他怎能配得上你啊,依我看算啦,趕明兒奶奶陪著你去江南玩玩,那地方才真有俊秀的人物呢。」

  風蘭不知武夷婆婆有意相試,她覺得奶奶對龍淵不夠公平。

  因此,風蘭忍不住替他辯護,嬌聲幽幽的說:「奶奶你不知道,他雖然長得醜,心性人品卻比什麼人還好萬倍,我不以為外表該重於內心,像虎……我不要去江南,我……」

  武夷婆婆暗中一歎,見她說不下去,便接口道:「你要去找那小子,是不是?」

  風蘭聞言,眼角微益,螓首垂得更低,卻一聲不哼。

  武夷婆婆故意逗她,促著問說:「是不是啊,怕什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在奶奶面前還怕什麼羞呢?」

  風蘭就逼得無法,只好微微點了點頭,點頭之後,卻撲在武夷婆婆的身上,默聲不語。武夷婆婆見她這般模樣,心中暗叫聲「冤孽」道:「唉,乖兒,既然你自己挑中了他,奶奶可不好說否。好啦,明天一早,奶奶陪你去找他吧。」

  說著,擁著風蘭站起,緩緩踱在門邊,正欲出室,目光霍瞥見案上釘著的數根細針,這才想起那像煞自己的人。

  她知道人家已然走了,心頭不由有點歉然,皆因人家好意來拯救自己的孫女,雖則自己也同時趕到,卻也不該只顧敘舊親熱,連謝字都不道一聲。

  不過,她並未說出來,只是用歎息來表示遺憾,口中卻言:「只是便宜那小子啦!」

  風蘭不知奶奶口中的那小子指的是誰,便還是自覺耳根有點發燒。

  她不敢答碴,只好默默的引著奶奶去她的房間。

  房頂上的雲慧,一直未曾離開,她方才潛聽著房內祖孫兩人大部份的談話,芳心裡充滿了複雜情緒!

  她並未窺見風蘭的表情,甚至也未聽清風蘭若干低細的聲音,但從武夷婆婆的口音之中,卻也不難瞭解大概的情形。

  因此,她覺得若站在局外人的立場,風蘭是值得敬佩,而應該予以協助。

  但是事實上,她不僅非局外人,其遠有著切身的利害關係。

  在私心裡,她不願意出讓曾經苦心教養培育的心上人,甚至那天性的妒嫉,也不願與別人分享。

  因此,她雖則同情敬佩風蘭的一切,卻一時不能決定,應該怎麼應付。

  她怔怔的呆坐在房背暗處,默默的思索了許久,最終決定,無論如何,總應該先見見龍淵再說。

  她以為,龍淵是這事的主角,一切也應該由他自己去決定,若果他喜歡風蘭,則即使自己反對,也誓必須要與風蘭分享一切不可。

  反之,若龍淵不認為風蘭有何可愛,則任憑風蘭如何癡情,自己又何必畫蛇添足,協助她呢?

  因此雲慧,便覺得應該去尋找龍淵了,她悄然下房,收拾行裝,留下了房錢,立即連夜登程。

  她順著龍淵所去的方向,計算龍淵因乘馬關係,必不會走得太遠。

  當時是初更已過,二更未到,雲慧盡情展開輕功,去若飛矢般,連奔了兩個更次。

  以雲慧輕功而論,雖稍遜龍淵,卻堪稱是江湖中罕有高手,腳程展開,不須尋路,只要是認準方向,穿林越野,雖只走了二個更次,卻已到達了龍淵被困的古剎山下。

  這時,雲慧本想繞過山去,不知怎的心靈霍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異樣之感。

  這感覺生像是語雲的「心血來潮」,心靈方寸間直覺得攪繞不寧。

  她一時不瞭解是何緣故,直覺以為是奔馳太急須要休息。

  恰好這時,她瞥見山中石廟,遠望宇角如畫,以為可以去借宿一時。

  孰料,行至廟前,只見那古剎荒涼頹廢,陰氣森森,才知是座廢棄已久的破廟。

  不過,無論好壞,總比露宿於野好些,雲慧既走到門前,自覺再退回去,也實在太膽小。

  故爾,她稍一凝神,自己替自己打了打氣,硬起頭皮闖了進去。

  雲慧她曾服鯨珠,目光雖不比龍淵,視夜如晝,卻也銳利之極。

  故此,雖則大殿中漆黑如墨,雲慧仍能清晰的看見,一切的陳設,以及倒斃的黑馬。

  雲慧瞥見這黑馬十分眼熟,新死不久,心中驚訝著細加察看,發現那馬,頭部雙目之間,微露出一雙鐵器。

  找出一看,只見那鐵器形似一蛇,長約八寸,彎彎曲曲的,前頭十分鋒利。

  雲慧目下經驗見識,大非昔比,見狀芳心一轉,疾著把手處,果然發現上面刻鑄著一個「蛇」字。

  她不由「咦」了一聲,暗中一凜,忖道:「啊,這老妖物還沒死嗎?這……」

  想著,無意間瞥見了死馬一眼,頓時心頭大恐,信手丟掉蛇形暗器,晃身撲入廢園,正趕上龍淵脫困逃出,也正迎著那裝鬼嚇人的怪老頭。

  雲慧雖因見過蛇形暗器,芳心中已有了底兒,但黑夜間猛見這殭屍也似的人物,仍然忍不住生理上的恐怖反應。

  不過,這時她寶劍出手,膽氣驟壯,懼意一掃而空,憤恨疑惑之念,卻也因而霍熾。

  她寶劍一擺,全神戒備,沉聲叱問道:「老妖休要裝鬼嚇人,你當無人能識得你嗎?」

  藏著的龍淵與那老怪,都吃了一驚。

  龍淵是驚奇她怎的會這等博聞,像是知道那怪人的來歷一般。

  那老怪則是想不到,在自己隱居數十年後,竟還有人,第一眼便能識破自己的行藏。

  雲慧瞥見他遲疑狀,更確認自己所料不差,遂即冷笑著道:「綠蛇叟你不必奇怪,難道你忘記了當年的教訓與誓言嗎?」

  那妖人果然是綠蛇叟,他遠在四十年前,出道江湖,為非作歹,殺人如麻,不出數年,便即成了江湖黑白兩道,人人頭痛的煞星。

  但這綠蛇叟,不僅功力高絕,練就殭屍氣功,週身上下,堅僵如鐵,非寶刀寶刃不足傷他,更且性喜廝養奇毒惡蛇。

  行事但憑好惡,不分是非親疏,只要有人敢對他稍有異色,綠蛇叟必然殺之無赦。

  最壞的,綠蛇叟更不講究什麼綠林規矩,他只求能達到一己之目的,偷襲暗算,無所不用其極。

  因此之故,江湖中人人畏之如虎,行跡所至,往往是人人紛逃,如避蛇蠍。

  那時孤獨客才出江湖不久,也不過二十多歲,聞其劣跡,觸動俠腸,只人單劍,尋著綠蛇叟要求比鬥。

  在比鬥之先,孤獨客已知單憑真實功力,自己尚不能真個勝他,故而便用激敵之計,聲言自己若不勝,則立時自刎在綠蛇叟的面前。

  其實,當時綠蛇叟如若平常心一想,便不難猜著孤獨客的用心。

  皆因,綠蛇叟為人對敵,向來是不留活口,若孤獨客真個落敗,便不自刎,也是死數。

  那知綠蛇叟過以狂傲,一生眼高過頂,不但未曾把孤獨客放在眼裡,同時也從未見過,有人或在他面前這麼狂過。

  因此,綠蛇叟頓時怒氣衝天,大怒回道:「好小子,我綠蛇叟若不成全你自刎之志,一輩子寧願老死荒山,也不再重履江湖。」

  孤獨客要的正是這話,聞言又即接口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綠蛇叟你可不要自食其言。」

  綠蛇叟氣得鬼叫一聲,怒沖沖罵道:「王八蛋渾小子,我綠蛇叟一生行事,無不如意而行,今天既然這麼說了,還能不算數嗎?不過,混蛋你別作白日夢,就憑你這兩下子想贏?他媽的狗屁。」

  孤獨客見他語無倫次,心知目的已達成一半,便不多言,立即抽出寶劍,攻將上去。

  這一仗打得極緊張刺激。孤獨客自知內功差他一籌,便竭力用其輕靈疾捷的身法劍術,與他游鬥。

  綠蛇叟所練的殭屍功,以堅硬剛猛見長,善於以硬撞硬。孤獨客身法如電,倏忽飄逸,令人有「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的感覺,讓他摸不著邊兒,故此綠蛇叟意打愈氣。

  就這樣兩人耗鬥了一天一夜。孤獨客天縱奇才,生就異資,愈打愈見其勇。

  綠蛇叟殭屍功耗力過大,終於中了孤獨客一掌。

  這一掌正巧擊在綠蛇叟背後「敲尾」穴上,這敲尾穴,也正是綠蛇叟的罩門。

  故此這一掌雖未將其擊斃,卻震散了綠蛇叟苦練而成的殭屍毒氣。

  不過孤獨客當時可未不曉得,只見他雖然跌了一跌,卻能迅速立起,直當是並未受傷。

  綠蛇叟本來是臉目慘綠,外表一點也看不出。孤獨客不敢輕近,綠蛇叟卻乘機認輸,掉頭飛馳逸去。

  他這一去,果然是再未出現,而偷偷的隱居起來,重練他那被破的殭屍毒氣。

  而孤獨客因此一舉成名。一日之間,立即變成了江湖中人人側目的熱門人物。

  雲慧過去,曾聽她師父提過此事,就知當年綠蛇叟所擅武功暗器與習性,故爾今日一見,便突然想了起來。

  那綠蛇叟埋首這荒山廢寺之中,苦練絕藝,為的便是要報復當年的一掌之仇。

  如今他絕藝初成,尚未下山,首次遇著老婆婆,便提起他這個舊瘡疤,豈能不氣。

  只見他滿頭綠發,霍的爆豎起來,頰上的乾枯皮肉,陣陣抽動,綠光閃閃的眼裡,射出仇恨的淒厲光芒,口中鬼叫一聲,發出一陣刺耳難聽的聲音。道:「老乞婆你是何人?既知老夫大名,當亦知老夫習性,今日你既然闖入此間,分明是陽壽已終,待老夫超渡於你吧?」

  說著,作勢欲撲,霍又停住,做一沉吟,道:「不過,若你這老乞婆,能說出孤獨客現在何處,老夫倒可能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呢。」

  雲慧知他是想找師父報仇,心中更加有氣,冷笑一聲,道:「憑你這付三分不像人,七分到像鬼的長相,不但不配問你家姑奶奶的來歷,更不配與天下第一劍客為敵,今日遇上你家姑奶奶,也是你陽壽該終之日,不過……」

  她放意學他,微微一頓,繼道:「若是你說明大殿上那匹死馬的主人去處,或能放你一條生路。」

  綠蛇叟聞言,直氣得「啾啾」鬼叫不休,不待雲慧說完,歷嘯一聲,道:「該死的老乞婆,還不拿命過來。」

  喝聲中,也不見他晃肩邁腿,雙臂前伸,兩隻遍長著綠毛的鬼手,屈指如鉤,倏忽飄掠近前,猛向雲慧的面門雙眼抓去。

  龍淵藏在一邊,心中正暗自好笑:「慧姐姐幾時也學會放刁的。」猛見綠蛇叟疾逾電閃,欺近雲慧,頓時大吃一驚,一顆心立時提了起來。

  其實,雲慧表面上雖然輕鬆,暗裡卻一直不曾鬆懈片刻。

  這時,她瞥目綠蛇叟電疾攻來,霍地運起「天地罡氣」櫻唇微張,疾即有一團淡淡的白霧散出,罩住了頭臉。

  只是,此際天色甚暗,非目力特銳,仔細打量,絕對看不出來。

  雲慧曉得綠蛇叟練就殭屍氣功,奇毒無匹,故此不慮勝,先慮敗,將天地罡氣施展出來,護住七竅,以免毒氣侵入。

  但等綠蛇叟雙爪距面門不及五寸,皓首微偏,右手劍隱於肘後,左手玉掌疾抬,指如戟,劃向綠蛇叟右臂的「太陽腸經」脈。

  這「太陽腸經」脈,乃是自左手背起直入腑的一條脈,其上穴道共有十一,雖均為小穴,若被點中,亦必令半身麻木,身軀轉動不靈。

  綠蛇叟苦心潛修,近半甲子,功力之高,經驗之豐,自可想見。

  此際,他雙掌一出,「殭屍毒氣」已早發動,以他經驗,五尺之內,嗅中者無不暈倒中毒,不過十二小時辰,便自毒攻心肺,致人於死。

  但不料,雲慧不僅只略偏其首,稍做閃避,而毫無中毒現象,且還出招還攻,快捷無倫,指未劃實,便已覺勁風襲體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5:24

第十八章 風雲際會逗神龍


  綠蛇叟大吃一驚,不敢怠慢,「啾」聲厲吼,身軀未落實地,陡然間橫移三尺,讓過雲慧一指。

  雲慧並不追出,身形半轉,與他正面相對,右手一抬,掌中劍銀光霍閃。

  綠蛇叟見多經廣,早曉得她這柄寶劍,不是凡器,自己雖然一身橫練殭屍硬功,不畏刀槍,卻還是怕有點擋不住它。

  這一見劍光打閃,本能的雙爪一錯,霍然後掠三尺。

  那知身未著地,已聞得雲慧脆笑出聲,道:「喂,老鬼怕什麼啊,對付你還得用劍嗎?」

  綠蛇叟閃目一瞥,果見雲慧已然將寶劍收入袖底。

  這一來,他不由羞惱交集,自覺方纔那一退,十分丟人,只是心中卻突然一喜,暗駕一聲:「老乞婆,這真是你命應如此,有寶刃不用,賣弄清高,等一會不要你狗命算我綠蛇叟的功夫是白練了。」

  想著,猛一運氣,殭屍功倒轉三匝,也不答話,雙目直勾勾注視在雲慧臉上。全身不動,一蹦一蹦的,活像是殭屍重生般,向雲慧面前跳去。

  雲慧見狀,知他在施展拿手的殭屍功,心中一動,霍然脆叱聲:「打!」

  掌隨聲出,身隨掌動,恍眼間,掌影千重,如波似浪,自四面八方,向綠蛇叟攻去。

  龍淵在旁,見慧姐姐施展出「孤獨掌法」,功力似較前又有長進,頓時寬心不少。

  皆因,他素知這孤獨掌法,雖僅有一十二式,卻是天下第一劍客,綜合各派絕藝,創研而成的精奧奇學,故此一招一式,變化繁複,威力罕世難匹,攻守兼備,勁掌凌歷之極,一經施出,除非是對方功力超過太多,否則便非得等他打完這十二掌以後,方始能尋出還手的機會。

  但事實上,這十二掌式,威力無窮,江湖中卻少有能接得下的,即使能夠接下,不為所傷,十二掌一氣串貫,週而復始,只要是真氣不洩,便可再反覆使用十二或二十四掌,甚至無窮的巡迴下去。

  綠蛇叟起始不知利害,一見雲慧雙掌攻來,雙爪如封似閉,翻腕便想擒住雲慧的雙腕脈門。

  孰料,雲慧這式「天覆地戰」,及是虛招,未等用實,一吐乍舌,身形飄忽,移近綠蛇叟右方,看也不看,右臂一抖,擺指如啄,向他的右肋下肋骨啄去。

  綠蛇叟雙臂伸出,未沒收回,肋下勁風已至,心中暗凜:「老乞婆好快的身手!」雙足一蹦左移三尺,將這招讓了過去。

  那知雲慧這招還是虛著,右臂未盡,左手已出,微頭滄海,指影如山,指風似劍,眨眼間,疾捷的襲向綠蛇叟背上數處大穴。

  綠蛇叟尚未站穩,猛覺背後指風壓穴,微泛酸麻,頓時大吃一驚,猛提真氣,倏然向前撲去。

  雲慧見狀,嬌笑「咯咯」笑聲中人如青鶴盤空,一躍而起,一雙蠻靴尖,直蹴向綠蛇叟後腦「對口」「殷天」要穴,身軀在空中纖腰突折,左單後隱,右掌疾出「天雷擊頂」猛的向綠蛇叟身前二尺處空擋拍擊。

  綠蛇叟聽風辨位曉得後腦兩大穴又遭敵襲,正欲低頭讓開,那知綠目一轉,對方這一掌竟施得妙不可言,正封死了這一退路。

  心中頓時又是一驚,危急中,厲吼一聲,溢去殭屍氣功,雙膝一屈,霍然矮下半尺,雙掌一抬,「亂推彩雲」,猛的打出兩圈驚風,向雲慧小腹擊去。

  這一著確夠辛辣,換了別人,難以在空中變式,必定會傷在他的掌下。

  但雲慧胸有成竹,絲毫不懼,未等他雙掌推抬,嬌軀在空中霍然打一個滾,滾前五尺,嬌軀復展,不但將此招讓於無形之中,更還捷如迅雷般,雙臂向綠蛇叟下盤雙腿打去。

  這一招若分解開來,則任何一個練武人,都不難使用,故此並不稀奇。

  但此際雲慧,不僅是一氣呵成,輕靈曼妙,更且制敵機先,時間中位,都拿捏得巧是時候,故才令綠蛇叟覺得處處受制,手足失措,無力再施還擊!

  綠蛇叟心中可大為懊惱,鋼牙亂咬,猛然後撤五尺,使雲慧這時展開身手,如行雲流水般,疾捷而自然的如影附形,跟蹤而上。

  玉掌起處,「手揮五弦」,不容綠蛇叟喘一口氣,指尖已指向綠蛇叟胸前「七坎」,期門」兩處大穴。

  龍淵藏在一旁,觀戰多時,他瞥見慧姐姐佔盡上風,姿態曼妙,心中既高興,又興奮,不知不覺的站起身來。

  此際,他眼看綠蛇叟狼狽之態,堪堪要傷在雲慧指下,心中一樂,頓時鼓掌喝彩起來!

  綠蛇叟被迫得,已然是強弩之末,眼看不保,正在焦急萬分!

  雲慧不料想此處尚藏有人,聞聲未及細辨,神思一頓,手下不由慢了半分。

  綠蛇叟功力極高,那肯放過這分寸之機,猛的一叱,錯腰擰身,硬提最後一口剩餘真氣,橫移三尺,口中卻也乘機喝道:「且慢。」

  雲慧在龍淵初顯身時,眼角微微,已看清來者是誰。

  故此芳心中喜歡得砰砰亂跳,即使不是綠蛇叟叫停,她也不會繼續打了。

  綠蛇叟這一聲「且慢」叫停,並非因破廟中突現人跡,須得察問,實則是他的緩兵之計。

  皆因,雲慧掌法神奇,功力高絕迫得他只能招架,不能還攻,且還形勢殆危,堪堪不保之故!

  龍淵瞥見雲慧住手不打,生怕她誤會未釋,又要遁走。疾捷一掠,撲上前去,叫道:「慧姐姐,你不要誤會我啊!我……」

  語聲未完,人已飄近了雲慧身邊,雙目一觸到雲慧那一雙澄藍鳳目,回頭凝睇,目光充滿了欣喜與柔情,心頭一寬,不由改口道:「慧姐姐,你已原諒了我嗎?……」

  雲慧瞥見他一付童顏鶴髮的裝扮,卻偏一說這孩子氣特重的話,芳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甜蜜。

  她那顆白髮蒼蒼的螓首,微微一點,嫣然而笑,方待回答。

  龍淵在空中陡然大喝一聲;「鼠賊爾敢」。

  右手一揮,撒出一道金光,向雲慧身前捲去!

  雲慧在同一時內,亦覺勁風襲體而至,未暇辨別,來自何地,身形一動,本能的後掠去!

  半空中回頭一瞧,巧好瞥見,龍淵手中的那道金光,纏住了綠蛇叟手中的一條綠蛇!

  那綠蛇好生怕人,長足四尺,粗如兒臂,蛇頭紅信噴吐,倍增其獰惡之態。

  女孩兒家那能不怕這等東西,雲慧雖然膽勇過人,欲也嚇得她驚叫出聲。

  龍淵神目若電,空中窺見綠蛇叟,目光閃爍,已知他暗懷鬼計,及見他震袖一揮,自袖中電般射出條綠蛇,暴射雲慧之際,頓時大怒,揮手撤出蛟尾鞭,一下便將那綠蛇纏了個結實!

  綠蛇叟見狀,大吃一驚,心知是弄巧成拙,卻又不忍捨棄這賴以成名,訓練調教了四十餘年的鐵線蛇。

  這毒蛇不僅週身蘊蓄奇毒,且還堅似金鐵,除非是那七寸子要害,尋常刀劍,絕對弄不傷它。

  故此,綠蛇叟心中雖驚,卻持仗著上述特點,不但未予撒手、反而挫腕運功,叫足真力,猛然吐氣間,向後帶去。

  在他想來,無論龍淵的功力是否在他之上,但因身未落地,必然要打折扣。

  這一帶,就是不足把龍淵拋飛出去,最起碼也可將他的兵刃或毒蛇搶了過來。

  那知龍淵功力之高,出人意料,尤其所執蛟尾鞭,正是蛇類的天然剋星。

  他一覺對方加力拉拽,真氣下注,身形如飛墜落地上。

  在他這時,尚未存有殺心,他一向仁慈,主張尊重別人的權益。

  故此,他雖知眼前這人,多半是先前暗算他的,卻仍存善言開導,和平解決爭端之心。

  所以他雖落在地上,手上可並未加力,準備讓他毒蛇收回。

  那知,雲慧在他身後,霍傳來一聲驚呼。

  龍淵心頭一震,以為她也像自己方纔那樣,受了暗算,未及回頭細察,心頭勃然大怒,忖道:「這人真不講理,為何鬼計這多,專門與人作對呢?即或你有難言之隱,不願別人踏入這塊廢園,也該事先在外明示啊!」

  想著,手腕早已漸漸加重了力氣。

  他兩人相距六尺。運力各拉住一端,不動不搖,活像是舉行拔河比賽!

  龍淵飄然而立,且不使用猛勁,雙目炯炯如電,注視著綠蛇叟,宛似毫不在意!

  但綠蛇叟卻是青筋暴氣,切齒咬牙的運出了十成勁力。雙目充滿毒恨怒火,看樣子恨不得要將龍淵生吃活剝了一般。

  龍淵見狀,心中暗凜,道:「這人以相法之,生性凶殘嗜殺,不宜與人相處;以氣觀之,則額現晦紋,主有兇殺之禍,想來怕氣數將終,活不多久了!」

  雲慧站得遠遠的,觀看他倆較勁,見龍淵不急不徐的和他磨菇,便道:「喂,老頭兒!那蛇怪怕人的,快弄死算啦!」

  這一聲「老頭兒」,叫得又脆又輕,龍淵心頭一甜,頓時寬心大放。

  皆因往年在海底石洞中時,兩人為練習易容之術,常化裝成各種人物,這「老頭兒」三字,便是當時雲慧對他的暱稱。

  今日此地,雲慧又叫了出來,豈非也已然誤會冰釋,不再計較了嗎?

  故而龍淵在高興之下,也未曾慮及,若果弄死那蛇,是否會加深了綠蛇叟對他仇視之心,而只想著討取玉人歡心,頓時答應聲:「好!」

  手腕一震,只聽得「彭」的一聲,蛇頭自七寸處,一斷為二。

  綠蛇叟運力後拉正急,這一拉斷,立時「登,登,登」連退三步,方才站穩!

  不過綠蛇叟卻也氣紅了眼睛,「啾」聲厲叫,將死蛇猛的一摔,在懷內掏出一柄尺長短劍,「嗆啷」一響,抽劍出鞘,廢園中立時多出來道閃閃紅霞!

  雲慧一見那劍,劍芒伸縮不定,頓時「咦」道:「這不是你丹血劍嗎?」

  龍淵見寶劍落在綠蛇叟手中,心中更氣,開言且不答話,驟然掠身進撲,道:「還我劍來!」

  四字出口,人尚未達,綠蛇叟腕一震,劍芒霍吐半尺,向龍淵刺去,同時也接說:「還你!」

  龍淵見狀,霜眉微皺,雙臂隔空齊揚,虛空一抓,說道:「拿來!」

  指上丹鐵神功發動,暴射出十成真功,分別扣提住劍身劍鞘,猛的一收。

  綠蛇叟起始見龍淵雙手作勢抓劍,心中冷笑一聲,這老不死的真不知天高地厚,這等鋒利的寶刃,豈是能抓得的。

  故此不避不讓,反往龍淵手中加疾推出。

  孰料相距尚有一尺,不但劍身,連左手中的劍鞘,也似被無形之物抓著,猛的向外掙去。

  綠蛇叟大吃一驚,但還未容轉念,劍身劍鞘,已然被掙脫掌握,落在了來人手中。

  綠蛇叟駭極一怔,忘卻走避,吃龍淵飛起一腳,踢中左跨,頓時被踢得啾然大叫,向三丈外的萎草中飛去!

  龍淵這一腳,乃是為防他搶攻而發,並未真打算踢著他。

  誰知綠蛇叟駭然忘其所以,不知走避,踢個正著,到反把龍淵嚇了一跳。

  綠蛇叟一身橫練的疆屍氣功,刀劍不傷,這一腳龍淵未展全力,雖然飛出老遠,卻未損骨皮。

  綠蛇叟一落地上,強忍痛楚,爬起身來,略一定神,心知眼前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功夫高,自己空練了三十年,卻還和人家走不出十招去,不由得又是灰心,又是惱恨。

  不過他素性狡猾毒辣,眸珠一轉,鬼聲叫道:「老兒一腳之賜,綠蛇叟謹銘心肺,不知兩位如何稱呼,若肯見告,以後定必加倍報還。」

  龍淵聞言,暗歎一聲,心在這場仇恨是結定了,只是大丈夫立身處地,敢為敢當,既然種因,便得使他結果,只要屈不在己,怕他何來,因道:「區區龍凌雲,雖有冒犯之處,但若閣下反躬自省,必不致厚責區區……」

  綠蛇叟不耐煩聽他嘮叨,轉頭瞅著雲慧,尖聲鬼叫般,道:「老乞婆,你呢?」

  雲慧見他不可理喻,出言粗鄙,怒叱道:「老妖物神氣什麼,我龍雲慧行道江湖,專門剷除你這等蠢蠢妖物,你不服氣,再比劃比劃。」

  綠蛇叟惻惻冷笑一聲,道:「老乞婆休要得意,終有一天,叫你知道我綠蛇叟的厲害。」

  說罷,也不等兩人答話,轉身疾掠,向山頂逃去。

  雲慧氣他不過,晃身欲追。

  龍淵忙勸阻道:「慧姐姐,算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呢?」

  雲慧聞言,頓住身形,心中欲不肯苟同的想道:「唉,他這付軟心腸雖然可貴,卻不宜對付惡人呀。」

  不過她並未表示出來,默默的低頭站在那裡,並不言語。

  龍淵本來已滿心歡喜,尤其是當她也自稱姓龍之時,他暗自得意。

  「慧姐姐也願意跟我姓呀!」

  但這時見狀,卻不知雲慧正為此事害羞,即疑惑了起來。

  他緩緩踱到雲慧身畔,沉聲說道:「慧姐姐,你還怪我嗎?」

  雲慧緩緩的抬起頭來,明媚的目光,流注在他的臉上,那其中柔情萬縷,還加雜著一絲嬌羞之意。

  四目一觸,龍淵心中瞭然,大大的喘了口氣,拉起雲慧的素手,癡癡的回望著她。

  於是,兩人的感情,在這一瞬間擁抱一起,不須要再使用任何言語,他倆便能深切的瞭解,欲求得此生的和樂,便必須與對方依附一起了。

  月影西移,東方漸漸發出了第一道曙光,不知何處,突然傳來一聲雞啼,驚醒了二人的癡視對立。

  雲慧妙目眨動了一下,突然「嗤」的笑了起來,但不料笑聲方過,卻又幽幽的歎了一聲。

  龍淵雖聰慧無比,卻仍然不瞭解少女們的芳心,他怔了一下,奇道:「慧姐姐你怎麼啦?」

  雲慧眨眨眼,說:「我想,我們老了以後,不知是不是現在的這副樣子?唉,同時我想,若我真變成……你對我又是否……」

  龍淵緊握了她纖手一下,急促的說:「無論姐姐你變得怎樣,我總是始終如一的,再說,到那時我不是也老了嗎?」

  雲慧感激的盼他一眼,挽著他步入大殿。

  龍淵曾見愛馬慘死之狀,心中對綠蛇叟又增了一分厭惡。

  皆因這畜類及是無知之物,與人了無傷害,怎的仍不肯見容呢?

  不過,他此刻驟遇雲慧,尚未與通款曲,加以生性較能容人,故而並未作何表示。

  他只是默默的將馬埋葬殿前,收起行囊,對雲慧道:「慧姐姐咱們先離開這裡吧?」

  雲慧答應著,攜起自己包袱雙雙飛掠出寺,不多時飄然下山,轉入一座較密的樹林。

  兩人見林內細草如茵,朝露映著樹隙中瀉下的朝露,閃閃放光,分外悅目。

  再加上一帶小溪曲彎蜿蜒,潺潺流奔,令人格外產生出一種靜寧之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5:37

  雲慧芳心中充滿生意,緩緩呼吸著新的空氣,突然道:「淵弟弟,咱們在這兒休息一下好嗎?啊,你去捉一隻雞來好嗎?」

  龍淵奇道:「要雞做什麼?」

  雲慧笑道:「做飯給你吃嘛?」

  龍淵被他一提,立覺飢火中燒,回報一笑,即循適才聞得雞啼的方向尋去。

  不一刻,龍淵手提著兩隻野雞歸回,卻不見雲慧,龍淵以為她故意支開自己,又復遁去,不由心中大急,叫道:「慧姐姐,慧……」

  那知第二聲尚未叫出,樹隙後閃出個金髮仙子。

  只見她身披白紗,飄飄飛舞,曲線玲戲,曼妙多姿,膚如堆脂,晶瑩似玉。

  尤其那嬌顏上,堆滿歡愉倩笑,直對著龍淵翩翩飛來。

  龍淵驟見雲慧復還本來面目,嬌容如畫,柔情更深,一時幾疑是置身夢中,不由癡立著出起神來。

  雲慧俏立在他的面前,瞥見他又驚又喜之狀,剎時間被他看得,粉面上堆起紅雲,不由自主垂目避開他那兩道灼灼的眼光,接過兩隻雞來,鶯聲說道:「淵弟弟別呆啦,快去洗掉你這付老相吧。」

  龍淵失神的「哦」了一聲問說:「慧姐姐你說什麼?」

  雲慧「嗤」的一笑,白他一眼,佯嗔說道:「咳,真真該打,你的耳朵呢?」

  說著,伸手拉拉龍淵頷下假須,又道:「我說請你把這個拿掉,就像我這樣子……」

  龍淵瞥見她笑語盈盈,一付少女兒天真之態,心中一甜,握住她的素手,就唇上親了一下,笑道:「我可不能像你,穿紗衣服啊。」

  雲慧嬌笑著擂他一下,自去溪畔,殺雞去毛,然後再找些枯枝,生起火來,將兩隻野雞,穿在她那柄寶劍之上,就火灸烤,邊烤邊用雞子內挖出的雞油,揉入鹽水,在雞身上塗著,不多時,陣陣異香,已然飄散了開來。

  龍淵在溪邊,洗去臉上的易容藥,又換過一身讀書公子的飄飄長衫,只因頭髮著水未干,也像雲慧一般,將一頭黑漆漆的長髮,披散在肩上。

  雲慧重睹龍淵的真面目,芳心中只覺得,他那副朱顏玉貌,更能引人。

  招招手讓他坐在身畔,半故意半有心的,也湊在他的面前直瞧。

  龍淵坦然回視著,四目交投,那綿綿無盡的情意,頓時又擁抱在一起。

  一時兩人但覺內心充滿了溫暖與憐愛,以及一種從未曾有激動,令兩人覺得,他們彼此確實應該屬於對方,而再也不應該分離去了。

  故此,龍淵極其自然脫口而出道:「慧姐姐,我們不應該再分開了,我陪你一齊去完成你的心願,好嗎?」

  雲慧聞言,想也不想的回說:「是的,我願意與……」

  此言出口,她才突然驚覺,這話實在太坦率了,這不該出自一個少女之口的呀。

  故此緩緩的垂下嫣紅色的玉頰,便驀的住口不言。

  龍淵瞥見她嬌羞之態,聽見她這肯定的答覆,多日的惶惑不安,剎時消失無蹤。

  他此時滿心激動與情意,不由自主的伸出雙臂,向雲慧纖腰摟去。

  那知尚未摟著,耳聞樹外傳來一陣蒼老的女音,道:「啊,好香呀,是誰在這兒燒肉,蘭兒咱們過去瞧瞧可好。」

  兩人霍然一驚,雲慧方覺這語聲好生耳熟,霍又聞另一脆聲緩緩答道:「奶奶你去看吧,我不去。」

  龍淵這下可嚇了一跳,心中想道:「哎呀!這不是風蘭嗎?老天,她怎麼也來這兒了。」

  雲慧瞥見龍淵面色有異,仔細一想,頓時知道是誰來了。

  她卻也俏皮,對龍淵眨眨眼,悄聲道:「你蘭妹妹來了,還不快去接嗎?」

  龍淵玉面一紅,晃身便欲遁走,雲慧早防著他有這著,伸手挽住人,悄笑道:「怕什麼?她又不認得咱們。」

  龍淵聞言,心中一動,便也低聲說:「我們也裝著不認得她們好嗎?」

  雲慧眨眨眼,點頭答應,故意揚聲說:「啊,雞烤熟啦,咱們快吃吧?」

  說著,俏目一轉,霍見樹隙中閃出兩個人來。

  那兩個不是別人,果然正是白髮蒼蒼的武夷婆婆,挽著悶悶不樂的風蘭。

  龍淵強按住心頭的激動,舉目打量兩人,當他的目光觸到風蘭的嬌容,立時心靈深處,不由被她那艷容上一抹輕愁所震撼了。

  真的,才只有一日不見,風蘭不僅似清瘦了一些,甚至由於那一抹幽思,而顯得穩重成熟多了。

  他知道她所以致之的原因,心靈深處,因之也不由浮生出一股憐惜之情,此時若無雲慧在旁,很可能他會去安慰她一番。

  但,他轉眸瞥見雲慧那一雙藍眸,似喜似嗔的注視著他,心中一凜,忘收起所有雜念,站起身來,拱手為禮,詢問道:「老人家有何教言?是須要些食物嗎?」

  武夷婆婆自昨夜得知孫女的心事,看見風蘭那副我見猶憐的幽怨之態,心中一方面暗罵那醜小子有福不享,傻丫頭太過癡心;另一方面,卻只好答應,陪風蘭起程,去訪導那龍凌雲。

  風蘭見奶奶答應,一刻也等不及,立即收拾好行囊,不等天亮,便即上路。

  她兩人本無一定目的,那知誤打誤撞的行了兩個更次,竟然行到此地,正遇上龍淵兩人。

  但可借對面相逢不相識,不但雲慧,便是龍淵也已回復了本來面目。

  武夷婆婆攜著風蘭來此,並非想分享別人的早餐,她實因見孫女一路行來,不言不笑,心下不忍,想借此機會,排起風蘭的好奇的童性,而使她暫時忘去那一段情思。

  那知入林一瞥,小溪邊兩人,一個是異族的美貌女子,另一個卻是如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

  這公子,青綢儒衫,掩不住一身挺拔身材,雖則披頭散髮,卻也蔽不住那一股獨特的鐘靈秀氣,尤其是那兩排長長的睫毛下,閃亮的一雙大眼,更流露出一股難能可貴的無比的純真與智慧。

  只是,他卻有一種尷尬的表情,強忍在笑容之後,致使他玉頰微紅,卻是更增了幾分神秘與誘惑。

  不過,武夷婆婆並未想及其他,只以為他被人撞見與那異族美女在一起,覺得不好意思。

  故此,她並未在意,心裡在只是十分震驚、好奇,同時一絲自私之念,不由令她忖道:「這小伙子真俊,和蘭兒配在一起,才稱得上珠聯璧合呢。」

  風蘭瞥見兩人,內心又有另一種想法。她雖然亦被龍淵的飄逸瀟灑吸引了注意,但由於她吃過虎雄的虧,故爾並無十分好感。

  另一方面,她因生平未見過異族之人,對於雲慧的金髮藍眸,不但驚奇,且也萬分奇怪。

  故而,她一徑瞅著雲慧,心想:「不知她會不會說我們的漢話。」

  這上所述心內,寫來甚多,其實時間卻是極短。

  武夷婆婆聞得龍淵之言,又見他態度和易,心中一動,故意裝出傲慢之態,道:「正是,老婆子餓啦,小伙子可願將這烤雞孝敬我老人家嗎?」

  龍淵毫不猶疑的答應道:「好!」立即自劍上取下一隻,雙手捧了過去。

  武夷婆婆一手抓過來,雙目一瞪,又道:「我孫女也沒吃東西,那一隻也一併孝敬了吧。」

  龍淵聞言一怔,心中頗有些為難,皆因,從語氣中,他已知這位是風蘭的祖母—— 名震江湖的武夷婆婆,若論他與風蘭的交情,別說是一隻雞,便比雞更為珍貴的東西,也會毫不遲疑的雙手捧上。

  但目下當著雲慧,若果如此,那她豈不誤會。

  因此,他心遲疑的回頭望望雲慧,希望她能有所表示。

  那知雲慧卻故意作怪,她默默的垂簾靜坐,像是睡著了一般,對武夷婆婆所言,竟像根本未曾聽見。

  武夷婆婆冷笑一聲,道:「怎麼,捨不得嗎?那這只我老人家也不要啦。」

  風蘭在一邊見奶奶一反常態,故意找人麻煩,中心頗為不忍,便道:「奶奶……」

  龍淵見風蘭秀眉緊皺,可憐兮兮,心中暗歎一聲,伸手將劍上另一隻烤雞取了下來,道:「老人家休得生氣,這烤雞並非珍貴之物,在下怎會吝嗇。」

  武夷婆婆這才轉怒為喜,一手接過,拉著風蘭坐落在溪畔,三丈外一方石上,分予風蘭一隻,用手撕著,吃得滋滋有味,邊吃邊含糊的說好。

  龍淵看在眼裡,心中奇怪這武夷婆婆,怎會如此不通情理,人卻回身對雲慧悄聲道:「慧姐姐,我再去捉兩隻來好嗎?」

  雲慧已猜知武夷婆婆的用心,心中暗自好笑,表面上不動聲色,點頭示可。

  龍淵疾步出林,到林外之後,方才大大的透了口氣。

  風蘭見雲慧一直未曾開口,垂目靜坐,直當她不懂漢話,此時一見龍淵出林,立即過去,將雞還給雲慧,打個手勢,表示還給她吃。

  雲慧默默的接過雞來,芳心中不由對她又增了幾分好感。

  武夷婆婆看見風蘭亂打手勢,笑道:「乖兒你也啞吧了嗎?這姑娘可是通漢話呢。」

  雲慧聞言一驚,心說:「方纔淵弟弟語聲極低,怎的她竟能聽見?」

  原來她尚不知這位,便是名震江湖的武夷婆婆。

  風蘭喜道:「哎啊,你真懂嗎?」

  雲慧點點頭,卻不開口,風蘭仔細端詳看她又道:「唉,你真是漂亮極啦,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唉,奶奶你可曾見過嗎?」

  武夷婆婆見孫女突然高興起來,心中也十分快慰,聞言笑著搖搖頭,道:「我老婆子雖活了七八十年,可也是第一次見哪。」

  風蘭這時活似又恢復了童心,拉起雲慧的纖手,與自己的比著,又喜又歎的說:「唉,好白呀,比我白多啦,奶奶,你說說,我若同她站在一塊,不真是黑多了嗎?」

  武夷婆婆「哦」了一聲,「嘖嘖」而言道:「真是,你們兩一比,乖兒你真成了小黑炭啦。」

  雲慧與風蘭見她說得認真,都格格橋笑起來。

  尤其雲慧,由於風蘭一直誇讚她美,心中十分受用,好感更形增加,故而,笑聲方住,忍不住開口說道:「姑娘你也是個大美人呀。」

  風蘭一聽,也不但會說漢話,語音聲調,竟無不悅耳好聽之極。

  頓時大喜過望,道:「哎啊,原來你會說話啊,那好極啦,我和你做朋友好不好?」

  說畢,不待雲慧回答,立即便說了自己姓名,年齡,說要與她結為姐妹。

  雲慧與風蘭如此純真坦率,竟為所動,便也照實說出自己的姓名年紀。

  風蘭遂對她襝衽施禮,口稱姐姐,便要下拜。

  雲慧一把將她拉住,不讓她行禮道:「俗言說『相貴知心』,妹妹既折節願和愚姐相交,但求知心,何須俗禮。」

  又道:「倒是我應該拜見奶奶才是」。

  說著站起來,攜著風蘭的素手,緩步走到武夷婆婆面前,拜了下去。

  武夷婆婆已將她拉住,大笑道:「老身亦非俗人,姑娘何必以俗禮煩我?」

  風蘭也道:「姐姐,奶奶也不喜俗禮的。」

  雲慧這時,倒真的對這祖孫生了感情,聞言嫣然笑道:「既如此,奶奶又何必以姑娘見稱呢?」

  武夷婆婆見她說話風趣,老懷彌慰,復大笑道:「好,好以後老身就叫你慧兒吧。」

  此際,龍淵在山上活捉了兩隻雞回來,雲慧瞥見了他,招手喚道:「淵弟弟快來見過奶奶及蘭妹妹。」

  龍淵聞言一怔,暗忖:「她這是搞什麼名堂?」

  雲慧對武夷婆婆說道:「奶奶,他名龍淵,是我的……我的弟弟。」

  龍淵這才算放下心事,走過去對武夷婆婆叩了個頭,起來又朝風蘭作一個揖,卻吶吶不知應如何稱呼。

  雲慧知他為難,嗤的一笑,道:「我和蘭妹妹,如今已結為異性姐妹,弟弟你比他大,以後可不許欺負她!知道嗎?」

  龍淵暗暗皺眉,表面上連頭也不願抬。

  雲慧見狀,笑聲更脆,半晌方道:「傻弟弟,你啞了嗎?快把雞放了吧,咱們有得吃啦。」

  說著,將手中烤雞舉起來在地面前晃了晃。

  武夷婆婆轉覺得龍淵老實得可憐,接口道:「老身適才有意相對,公子休要放在心上。」

  龍淵邊稱不敢,便將兩隻雞重又放走,接過雲慧撕給他的半隻烤雞,默默的退坐一邊,邊吃邊垂頭猜想著雲慧對風蘭親熱的原因。

  風蘭見他悶悶不言,便悄聲向雲慧道:「姐姐,你這位弟弟怎麼不高興呀?」

  雲慧「嗤」的一笑,故意大聲說道:「什麼你這位弟弟,你叫哥哥知道嗎?」

  風蘭粉面微紅,螓首微垂。只聽雲慧又道:「他呀,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傻了些!蘭妹妹以後,可要多讓著他一點才行呢。」

  說著,流眸一掃,只見那武夷婆婆,滿臉含笑,似隱孕佳評之意。

  風蘭嬌顏嫣紅,卻並無歡愉之色。

  而龍淵秀眉微皺,白眼相加,似在怪她多言。

  雲慧心頭,自另有一番主張,暫不表示,卻暗暗思量策劃著,今後的許多步驟。

  一會功夫,四人將烤雞食盡,雲慧在溪邊淨了手,看看龍淵的頭髮已然干了,便走到了他的身後,為他梳發。

  她這種舉動,是由於習慣,皆因過去數年,每日清晨,她都是如此,此時自然而然的,又做了起來。

  龍淵當著風蘭和武夷婆婆,卻覺得有些蹩扭,不過他並未提出反對。

  皆因,一者他樂於享受慧姐姐對他的溫柔照顧;再者雲慧做來,態度是如此自然,自己若是拒絕,則豈不羞了她。

  何況,他想:讓這份親熱的舉動,落在風蘭的眼中,先讓她心生警惕,而日後便是知道了他便是龍凌雲,也必礙於有雲慧摻雜其間,而不好意思,向他糾纏了。

  風蘭果然有些赧然,覺得他們仍是太過「親熱」「恩愛」了些,但垂頭想一想,若自己在「龍哥哥」身邊,豈不也願意擔任這一項工作嗎?

  但如今「龍哥哥」呢?卻不知落在何方,天涯茫茫,自己該從何處下手尋找?若他是有心藏避自己,則像他那般精擅易容之術,即使是近在咫尺,怕也會認他不出呢。

  風蘭想到這裡,鳳目之中,不由酸酸的有點濕潤,因此,她只好垂著頭,踱到溪邊去裝著淨手,以免被人發現。

  武夷婆婆可由此肯定,認為雲慧他倆,即使不是夫妻,也必是情侶,但她有點不解,適才雲慧的話語之中,為什麼有許多暗示,要設法湊合風蘭與龍淵之意呢?

  她不解,一時卻想不出是何道理。

  雲慧執起了龍淵的美發,方才驚覺,此時此地是不宜如此的。

  但若是放下不管,卻更著痕跡,因此只好裝作一本正經的為他趕緊梳好,勒上頭巾。

  遂即走到風蘭身畔坐下,梳理著自己的滿頭金髮,一邊信口與風蘭閒扯,道:「蘭妹妹,你和奶奶準備到那兒去呀?」

  風蘭已極力忍下的一腔憂思,被她這一問,重又拉了上來。

  只聽她幽幽一歎,道:「我也不大清楚,我和奶奶要去找一個人。姐姐,你到何處去啊?」

  雲慧聞言心中暗暗嘉許,似有意的回盼了龍淵一眼,卻見龍淵,正皺著雙眉發呆。

  她暗中一笑,道:「我和弟弟,要周遊天下名山大川,並順路拜訪各大門派見識各派的武學。最近的一個目標,是黃山七十二峰,妹妹你可有興趣,與我們同去玩玩嗎?」

  風蘭抬頭目射興奮之光,注視在雲慧臉上,許久之後,霍又光芒盡斂,幽幽一歎道:「姐姐的壯學與大志,愚妹有幸參與,本該雀躍三尺,無奈愚妹另有急事,暫時尚不克分身,故爾不能與姐姐同行,真是抱歉。只是,只是日後,若愚妹私事解決,定必往各大山川,去追隨姐姐。」

  說著,神色淒然,幾乎流下淚來。

  武夷婆婆在一旁,暗叫:「冤孽!」

  龍淵秀眉皺得更緊,頭也垂得更低,他心中一時又是感動,又是悔恨。

  雲慧身為女人,自然瞭解女人的心事,她這時見風蘭對一個貌陋如鬼的男子,如此熱愛,不由感動得嫉念全消,舒玉臂一把摟住風蘭的身子,附在她的耳邊,輕輕問道:「啊,妹妹,你要找的可是那奇陋的龍凌雲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5:51

第十九章 仁心俠膽豈有種


  武夷婆婆與她的愛孫風蘭,在一處荒丘之下,遇著龍淵與雲慧。

  但龍淵雲慧已然脫去了易容藥,還他本來面目,風蘭不識,反而當著兩人,表示出她對龍淵所扮的龍凌雲,念念不忘之情。

  雲慧本來就喜歡風蘭俏麗可人,這時見她對一個奇陋的男子,用情如是之專,芳心中頓起佩服成全之意,不由接住她,附耳告訴道:「妹妹你要找的可是龍凌雲嗎?」

  風蘭聞言,似在黑夜中突然望見了一盞明燈,又驚又喜,頓時忘其所以,霍然抬起頭來,道:「你,你怎麼知道呀?姐姐。」

  雲慧神秘的眨眨眼,反問道:「我問你是不是啊?」

  風蘭這時雖有些羞意,但還是抵不住迫切的希望,聞言稍垂眼簾,幽幽的點點頭,霍又抬頭望著雲慧,口雖不言,雙眸中卻射著冀求的光彩。

  雲慧注視著她,也不言語,芳心中正有幾種情緒,互相的掙扎衝突著,迫得她不知到底該不該據實相告。

  龍淵坐在二丈以外,表面上垂頭在欣賞潺潺流水,內心確比這流水奔蕩更急。

  只是他不敢形之於色,怕被雲慧與風蘭看見,而生疑念。

  風蘭與雲慧對視片刻,羞意轉濃,怯生生避開雲慧那一雙澄藍秀目,嚶聲道:「姐姐,你……」

  雲慧內心交戰不休,此際望見她那羞怯之態,轉覺不該過分的予人難堪,舒皓腕握住她的纖手,綻顏而笑道:「妹妹,你找的那人,我知道他的去處,只要妹妹願意與姐姐同行,姐姐保你能遇著他就是。」

  風蘭張開櫻唇,欲想問個清楚,但話到口邊,卻又被女性的自尊與羞意,擋了回去。

  皆因,風蘭暗想她既然這等說法,可見與龍哥哥有點關係,若再催問,豈不更表明自己的用心,而惹人竊笑了嗎?

  故此,風蘭又想道:「反正自己也是毫無把握的瞎闖,與她同行,旅途中既有佳伴,又有希望,真是何樂而不為呢。」

  風蘭還不好意思率爾答應,推說要請示奶奶,便走回到武夷婆婆身邊。龍淵適才已聽見雲慧之言,心中早在吃驚,皆因她言中雖未指明,但若與事實兩相對照,豈不又昭然若揭?

  風蘭一走,龍淵立即跑過去,悄聲責問雲慧適:「姐姐,你搞什麼鬼啊……?」

  雲慧「咯咯」嬌笑,聲音頗高,道:「弟弟,我邀蘭妹妹一塊往游黃山,你高興嗎?」

  武夷婆婆與風蘭,被她這笑音語聲,吸引得轉向這邊瞧來。

  龍淵氣在心裡,只好勉強打個哈哈,道:「真的嘛,我當然也高興啦。」

  嘴裡說著高興,眼中卻送給雲慧,恨恨的一瞥。

  雲慧睹狀,心中篤定個郎專情對己,不願招惹麻煩,一絲甜意,瞬息間如電傳遍全身,使得她更加「咯咯」嬌笑起來。

  龍淵無可奈何,心中更十分不解,雲慧何以不僅無妒嫉厭惡之意,卻似還存著拉攏成全之心。

  龍淵不敢詢問,抱定不問不聞之態,道:「好啦,咱們該走了吧?」

  雲慧見天已然不早,便即附和,去請示武夷婆婆。

  四人合在一齊,雲慧將兩個大包行囊,縛在風蘭馬後,一同起程,武夷婆婆目睹龍淵雲慧一雙璧人,舉止落落大方,風姿雍容端莊,私心中對雲慧這一個異國華化的美人,異常喜愛,對龍淵則存有著異樣望冀之念。

  四人順路往南,一路上風蘭與雲慧牽馬步行,依偎一起竊竊私語,低聲談笑。

  龍淵向來待人誠敬,則有問必答,這一來武夷婆婆雖尚不知龍淵的武功,深厚玄奇,卻已經對他的淵博才華,萬分驚奇了。

  這日中午,四人到達「倉頭」打尖休息。

  這「倉頭」已距長江不遠,鎮西有一河彎,為貫通長江與巢湖的水路。

  往日巢湖出蛟,這道水路因而廢止數月,船隻不敢通航,如今聽說惡蛟已死,河上鎮上突然又恢復了昔日舊觀。

  龍淵四人,找了家於淨的飯店落座,正在用飯,霍見門口步履輕踏,接著走進四位大漢,與一位商人。

  龍淵瞥見那四名大漢,身材高大,體著勁裝,身後各背著雪亮的兵刃,不由多看了幾眼。

  那知一看之下,卻發現那後進的一位商人,正是自己在巢湖附近,「夏閣」鎮上重托其救濟災民的王敬實。

  龍淵自從將自己的一袋珍物交託於王敬實,便不曾再加問聞,但這時一見,心中一動,不由忖道:「不知這王老闆,是否按過去所計劃,去救濟災民?」

  想著,霍見王敬實突然離開那四位大漢,向這邊走來。

  龍淵心頭一驚,以為他識出自己,下意識的摸摸面頰,這才想起,自己的化裝已然洗去。

  此際,那風蘭卻已站了起來,微顰柳眉,淺淺一笑,櫻唇微微張,尚未開言,卻見那王敬實,一揖到地,道:「姑娘可好,龍少俠不曾來嗎?」

  風蘭柳眉緊緊一皺,道:「王老闆少禮。龍少俠另有要事到別處去了,王老闆有什麼事嗎?」

  說罷,又介紹王敬實與武夷婆婆眾人相見。

  龍淵裝作不識,寒暄著請他落座,武夷婆婆與雲慧,均知當日龍淵慨然贈金之事,故想知道他是否已用於救災,便都客氣的讓他坐下。

  王敬實略一遜謝,落座道:「龍少俠俠風蓋世,小人衷心感謝!近半月來,小人東奔西走,便是為著變賣少俠所遺的珍寶,購買糧米用器,以濟巢湖災民……」

  接著便將處理方法,述說一番。

  原來,龍淵果然是慧眼識人,王敬實雖則一介商民,卻具有俠義肝膽。

  他自得龍淵一袋珍物,第二日取出二三件來,先償還了債務,同時將那夏閣鎮數家糧行,所存料糧,一齊買下來,又加雇賬房夥計,按過去的方法,只要是附近災民,來行具結,即可按人口多寡,領取若乾糧米。

  王敬實自己,則攜了其他的珍寶,連夜兼程,趕往合肥,估價變賣。

  但龍淵那一袋寶物,價值百萬以上,無一件不是價值萬貫,合肥雖是皖省的省會,卻也無一家珠寶行,能夠一起買去。

  王敬實無可奈何,只賣了少許,共值二十幾萬,換了數千斤米糧,僱人運回巢湖,餘錢則在湖濱四周的鎮上,另購下十多家米棧糧行,前往金陵加以變買。

  經過這數宗巨大的買賣及放賬,王敬實頓時成了巢湖附近的名人財主,萬家生佛,成了無人不知的人物。

  王敬實私下深覺受之有慚,皆因這銀錢多是龍淵所賜,並非自己所有,如今不料想自己得享此譽,而龍少俠卻不知所蹤。

  他不敢自滿,更且居安思危的想到,目下巢湖,天下黑白兩道之雄,雲集未散,若此舉傳入黑道綠林耳中,多半會引起垂涎,而必思圖劫執。

  故此,王敬實不敢過分招搖,悄悄的雇了合肥最大一家「四劍鏢局」的四位鏢師,充當保鏢,循水路前往金陵,今日正是路過此地。

  武夷婆婆聽罷,喟然歎息,道:「王老闆誠實無欺,誠屬難得之極,以老身推斷,此次金陵之行,前途必有阻礙。皆因老身在巢湖之際,亦曾聞及途說之言,王老闆身攜重寶,買賣救災之事。此舉俠義門中,或為王老闆忠義感召,不敢做下招人非議之事。但綠林黑道,素操無本生涯,像王老闆這等肥羊,豈肯放過,這數日來,王老闆所以平安無事,以老身想,可能因近日正當群雄雲集之際,使黑道只不敢下手之故,但若再往前,就不敢一定了。」

  王敬實聞言大驚色變,道:「若老人家所言屬實,小人性命雖不足惜,但豈不有負龍少俠所托,損及巢湖一帶數千百口性命嗎?」

  風蘭亦急了起來,道:「奶奶,這事我們可不能不管哪……」

  龍淵心中頗覺慚對王敬實,皆因他只要有了銀錢,便能順理成章的將事辦妥,卻未慮及財能招禍胎,這句古訓。故此只將珠寶留下給他,卻不想給他留下個殺身的禍胎!

  龍淵故不等風蘭語畢,便自反常的搶著道:「王老闆但請寬心,俗語說『吉人天相』,王老闆上體天心,俠義可風,想來便有那毛賊之流,妄圖漁利,亦必不能得逞的。」

  他這說十分涵蓄,在座數人只有雲慧明白他已決心要在暗中保護這王老闆了。

  武夷婆婆既不明白他弦外之音,聞言瞥了他一眼,心中卻以為他乃是讀書人之見,不務實際。

  故此,武夷婆婆喟然長歎一聲,說:「年輕人那知江湖多詐,世事險惡,如今雖值太平年月,黑道綠林,卻仍然多如牛毛,平常日子,因各有地盤,私定勒索陋規,商民善亦多按規繳費,故未曾出大亂子,如今王老闆身挾重寶,價值不貲,以老身推斷,毛賊們決不會僅取常規索費,便能滿足的。」

  王敬實聞言,更加驚駭,吶吶尚未開口,武夷婆婆卻又接口道:「不過老身既然遇上,說不得只好重作憑婦,與毛賊們周旋一番了。」

  王敬實一生為商,並不瞭解江湖掌故,也根本不曉得武夷婆婆乃何許人?故此,驚慌並未消除。

  武夷婆婆看在眼裡,心中雪亮,便道:「王老闆,你將那四位鏢師請過來談談好嗎?」

  王敬實連忙應好,過去一說,不一刻帶那四人過來,其中之一,方面大耳,年約四旬,雙目盼顧有神,發須僨起老高,步履間沉穩異常,似頗有一番功力。

  他率先趨近,雙手抱拳,對武夷婆婆,恭敬一揖,道:「在下方直民,得見婆婆仙顏,實屬終身之幸,今承寵召,不知有何見教?」

  原來這方直民,正是合肥「四劍鏢局」的總鏢頭,人稱「單劍震皖南」。

  他籍屬合肥,家資甚富,性情豪邁,喜結江湖異人,與華山一系,淵源頗深。

  幼從九華山「廣濟寺」主持金面菩薩玄通習藝,出師歸裡,與所結義弟,「八卦劍」王三里,「大羅劍」張坦,「江北一劍」西門陽,開設了四劍鏢局。

  十數年來,四劍鏢局走北闖南,因未曾接過大鏢,倒也未出過亂子。

  這一次王敬實在合肥城中,因見四劍鏢局的宅第連雲,十分寬大,這才聘為保鏢,單劍震皖南方直民,雖然接了下來,內心裡卻比王敬實還要緊張。

  故此,四劍連襟齊出,陪同王敬實同往金陵。

  保鏢這一行,講究的消息精通,慧眼識人,故而方直民雖未參於白石山爭蛟大會,卻曉得會中異風突起,出現了風蘭其人。

  方纔進店之時,這四位鏢師已留了意,雖未與風蘭等人會過,從言談之中,已然猜了個八九。

  王敬實過去一提,方直民頓時大悟,這看老態龍鐘的老太婆,敢情是當今天下頂尖人物之一的武夷婆婆。

  人都喜歡被別人尊敬,武夷婆婆雖已年邁,卻也不能例外。

  她聞聽方直民之言,對她即敬且贊,頓時色笑顏開,道:「方鏢頭休要客氣,快請與諸位坐下述話。」

  單劍震皖南遜謝再三,介紹另三位義弟,一一參見過武夷婆婆,方才落座。

  武夷婆婆乃問起局中可有情報,是否有人意圖劫鏢。

  方直民沉吟一陣,方道:「不瞞老前輩說,這次在下承保王老闆,責任重大,早在未動身前,已然廣佈眼線,探聽信息,不過到目前為止,在下尚未接獲任何情報。據在下推測,巢湖孤山寨,因寨主浪裡蛟王占元突然身死,寨中群龍無首,不會有什麼大作為,再說如今已過了巢湖地面,想來他們是不可能追來的了。在長江中,固定的只有梁山雙梁——梁世傑、梁世雄兄弟的兩處對峙山寨,但在下藝出九華,與二梁山距離彌近,多少有些交情。以補白石山圖勞之失,果真如此,則在下四劍,即不敢保證萬無一失了。」

  風蘭半天未曾說話,這刻接口道:「方鏢頭但請放心,這一路南下,奶奶與我等四人,一來順路,二來看在這錢財用於災民的份上,若真有不開眼的毛賊,妄圖劫鏢,我等決不會袖手不管的。」

  四人聞言,頓時寬心不少,一同站起身來,拱手稱謝,方志民道:「在下等四人,若得婆婆與姑娘暗中相助,必可平安抵達,他日……」

  武夷婆揮手阻住了他的客氣話,站起身來,道:「我輩武林中人,何必客氣,我等先行一步,就此別過。」

  說罷,當先走去。

  王敬實在一旁看見合肥四劍,對武夷婆婆這等尊敬,心知必是異人,放心不少,一見眾人要走,搶前代為惠帳,又復轉到風蘭身畔,誠懇的說道:「姑娘日後若見著龍少俠,千萬要代小人轉表,小人的思念與感戴之心,同時,請少俠他暇時到小人的店中看看,也好讓小人,代巢湖數千百姓,表示一點意思。」

  風蘭聞言心中暗歎,想道:「你要找他,我也要找他呀!」

  口中唯唯以應,緊隨武夷婆婆而去。

  龍淵一直未參加意見,此際臨行,經過王敬實身畔,忍不住停身對他道:「王老闆,上體天心,好自為之。」

  說罷,不等答言,逕自與雲慧並肩而去。

  王敬實聞言,對那聲音及龍淵的一雙眼神頗覺耳熟眼熟,一時他癡立當地,喃喃重復著:「上體無心,好自為之」八字,半晌恍然若有所悟,不由得衝口而出,叫道:「龍少俠……」

  扭頭一瞧,滿店食客,均好奇的注視著自己私議,切切,那裡還有心中日夕思念的恩人影子。

  他喟歎返座,內心裡誠摯的為恩人祝福,同時也熱切的反覆思吟著龍淵適才所言,盼望著前途中能重睹恩人一眼。

  這且不表,欲說龍淵,適才以言語點醒了王敬實,霍又後悔,不該溢露自己的行蹤。

  他倒不是怕事,卻是怕那王敬實真者醒悟,日後再見之時,當著風蘭拽出自己的身份,豈不十分糟糕。

  但話出如風,收回已自不及,只得與雲慧緊趕兩步上武夷婆婆。

  武夷婆婆已與風蘭商妥,一見二人,便提議坐船。

  龍淵與雲慧,知道她欲跟蹤於王敬實船隻之後,暗加護衛,便不反對。

  於是四人將馬匹賣了,雇了一艘民船,直待王敬實等人回來,方才跟蹤著他們的船只,解攬南駛。

  船中艙分前後,三個女人,擠在前艙,卻讓龍淵一人獨自住一間後艙!開船之後,龍淵因不願讓那敬實發現,只在艙內憑窗觀賞河上景色,並不出外。

  雲慧與他一別數月,相思牽腸,這時說不得挪進來陪伴著他,低聲的細訴衷腸。

  風蘭識定兩人乃是情侶,一方面知趣不願打擾,再者她心中已有了一位龍哥哥,便也不願輕易的與他男人搭訕。

  故此,龍淵與雲慧窗邊相對,不由低聲埋怨她不該多事,招惹上風蘭這個累贅。

  雲慧端祥著他,似嗔似喜的道:「你啊,何必在姐姐面前假道學呢,像蘭妹妹這般美人,我就是不信,你心裡一點都不想她。」

  龍淵焦急,舉手方想辯白。雲慧一把拉住他,嫣然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這丫頭也癡得可憐哪,你就這麼絕情,一點也不憐惜人家嗎?」

  龍淵瞥見雲慧柔情似水,卻不瞭解,她這話是出自真心,抑或是故意試探。

  不過,他問心無愧,到不願在這方面多費腦筋,而只是緊緊握住雲慧玉手,熱情的望著她道:「姐姐你只知為人作嫁,卻知道小弟心中也癡得很嗎?」

  雲慧芳心一跳,霍的玉頸飛紅,故意垂下眼簾,幽幽搖頭,表示不知!

  龍淵睹狀,心搖神馳,情難自禁,握著雲慧的手兒,輕輕一拉。

  雲慧雖然是巾幗英雄,功力高絕,力舉萬鈞,但此時卻似是週身無力,弱不禁風般,被這輕輕的一拉之力,帶得她嬌軀踉蹌,倒向龍淵懷內!

  龍淵雙臂一緊,擁住著軟玉溫香,鼻端嗅得那發自雲慧玉體的處子異香,頓時滿心快樂得猶如騰雲駕霧般,忘記了身在何地!

  雲慧軟綿綿依偎在他的胸前,嬌喘微微,藍眸微闔,如同醉酒,心潮中波濤起伏,芳心默許,梨渦深旋,多年來深種於心底的溫馨情意,一旦得償,雖只是片刻溫存,卻已然令她意迷神迷了半晌,龍淵俯首慧姐姐耳畔,低聲響語,聲細有如蚊鳴,只是雲慧對於個郎情話,卻不但聽得清楚,甚且深印在心版之上!

  因此,她也自竊竊私語,表示出她的多年的心事。

  龍淵至此,方才算完全領會了雲慧的苦心,一時感激與喜悅,更激動了龍淵,使得他緩緩托著雲慧的下頷,抬起了她的螓首。

  於是四目互投,柔情默默交互奔流,雲慧那一雙澈似深潭秋水一般的藍眸裡,在凝注之中,水汪汪春意盈然,結成了兩顆晶瑩淚珠,自眼角緩緩流下,注入頰上兩隻深旋的梨渦之中!

  這是喜極而泣的歡欣之淚,也正是人類至情的表現。

  但龍淵愛極了她,見她如此,只當她有何不歡,頓時驚問道:「慧姐姐你怎麼啦!」

  雲慧瞥見他惶惑之態,歡笑出聲,纏綿之至的說:「傻弟弟,我高興得很啊!」

  龍淵幾曾見過這帶雨梨花,此際不由看得呆了!

  雲慧身受他灼灼逼視,羞意復幟,睫毛似扇,扇動了兩下,佯嗔道:「傻弟弟你呆看什麼嘛!不認得我了嗎?」

  龍淵驚然醒覺,玉面微紅,卻俏皮的回答,說:「慧姐姐,你真是天下第一美人!一顰一笑,無不動人魂魄,區區雖有幸侍妝台,卻還是百看不倦呢!」

  雲慧「嚶嚀」做聲,羞不可抑的俯首將面孔藏起,撒嬌輕佯嗔道:「我不來,你取笑我!」

  龍淵心中一蕩,直覺慧姐姐千嬌百媚,一時無倆,不由樂得哈哈朗笑了起來!

  雲慧一驚,怕他驚動了前艙的兩人,猛抬手將他的嘴唇摀住,櫻唇輕呶示意,白眼輕怨道:「傻弟弟你樂瘋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6:07

  龍淵頑皮的咬唇邊的纖纖玉手,雲慧嬌喚一聲,迅速的將手拿開,輕擂他一下,以示報復。

  龍淵故意伸伸舌頭,道:「古人云『秀色可餐』,區區至今方知所指,茲今而後,但羨鴛鴦,雖南面之王,亦誓不易此志矣!」

  雲慧芳心中即甜且羞,卻羞他道:「皮厚,沒出息!」

  龍淵目見她纖指輕劃,其態即媚且嬌,玉肌勝雪,微泛淡紅,雙眸滾轉,閃閃放射異彩,秀鼻玲瓏,挺直如雕,朱唇鮮紅,嬌艷欲滴,微啟處兩排細齒,整齊若似碎玉,一股似蘭芳香,散溢而出,觸鼻沁人心肺,不由得使他升起一種人類本能的慾望,而緩緩俯下頭去!

  他兩人依偎對立,心胸相靠,砰砰心聲互傳,慧姑娘親炙到心中情郎的體溫熱力,早已心醉。

  此際睹狀,心中一陣蕩漾,不由更心頭鹿撞,欲拒無力,欲迎還羞,無奈何,只得垂閉上澄澈秀目,給他個不見不聞!

  那知,當龍淵火熱的雙唇,真個親吻在她的櫻唇上時,一般如觸電流的甜美快感,卻是淹沒了她的全身,她直覺得自己似在逐漸溶解,週身軟綿泛力,腦海中浮蕩如同漂萍,蕩漾不定得猶如失去依憑。

  雲慧她忍不住舒開玉臂,也緊緊的攫住對方,似欲將自己溶入對方體內,又似是借著對方盤石般火熱胴體,來支持自己!

  至於龍淵,他緊扣住雲慧,幾乎把她那一捻細腰扭斷。他同時也陶醉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陶醉在少女的懷中。

  那一刻,他真的忘記了身外的一切,他整個的身心,浸在這火炙溫馨的情意之中,即便是那相悅,方能延續人類的生命,才能使宇宙臻達完美!

  如今,他倆彼此的依附,真的,何妨真個是天崩地裂呢!

  但,天地載負萬物,可並未覆減,直到他倆真有點窒息,仍然是照常的運行不息!

  雲慧微噓嬌喘,霍然睜開雙目,一觸龍淵那隱孕笑意與愛憐的烏黑大眼,頓時羞不可抑,「嚶嚀」一聲,推開龍淵,碎步移坐窗前木桌這上,雙手捂臉,暱聲細語道:「淵弟弟你學壞啦!你欺負我!」

  龍淵悚然一驚,當她真在生氣,剎時羞慚無已,面經過耳,怔在當地!

  雲慧在指縫裡窺見他這般形狀,芳心中頓覺不忍,忙放下纖手,輕拍著身畔,道:「來呀!弟弟,我和你鬧著玩的,看你這傻樣子!」

  龍淵這才放心,涎臉挪過去,坐下拉起雲慧纖手,道:「慧姐姐,你這鬧著玩不要緊,可真把我嚇了一跳呢!」

  雲慧「嗤」的一笑,心知自己過去,對龍淵照顧教養,雖然說一向溫顏悅色,未出厲聲,卻仍然在他心中,深種下神聖不可侵犯的印象,故爾這刻,雖然是兩心相許,約為夫妻,但在龍淵的下意識裡,卻仍有如對師褓的感情存在!

  此種感情,若是為友,到也無妨,但若為夫妻,豈不有失為夫的尊嚴?

  雲慧因此深深驚惕,私心中暗自決定,設法改變龍淵的此種心理,不過她表面上暫不表露,反而白他一眼,佯嗔道:「活該,誰叫你不老實來著!」

  龍淵一時語塞,嘿嘿傻笑一陣,方道:「其實這也不能怪弟弟不好,姐姐你實在太過漂亮,使人一見,雖不致垂涎三尺……」

  雲慧擂他一拳,阻他再往下說,道:「弟弟數月不見,你跟誰學的油腔滑調!是那個姓虎的臭小子嗎?」

  龍淵愕然奇道:「慧姐姐你怎好罵我朋友?他……」

  雲慧冷「哼」一聲!接口說:「什麼朋友,我正要罵你識人不明呢!你知道嗎?那臭小子不但心胸窄小,不能容物,更且心存奸詐……」

  說著,便將巢湖中目睹虎雄狂妄自私,故才下手盜走那紫金蛟皮,發言警告,以及後來虎雄意圖姦污風蘭之事,一併說了出來!

  龍淵聞得這一番經過,又驚又怒,又悔又恨,道:「想不到虎雄人面獸心,狡猾至此,過去弟弟我只當他有點傲物持才,今聽姐姐之言,我龍淵倒真的浪費了一番感情呢!」

  雲慧見狀,不忍再加責難,反勸他說:「這事已成過去,弟弟你無須再記在心上,只是日後逢人先防著三分才是……」

  說著,突然想起風蘭對龍淵癡情一往,如今自己有了著落,已與龍淵把話說開,締緣三生。若是自己不加讓步,則風蘭勢必將抱憾終身了!

  為此,她一方面高興自己的穩佔上風,同時又有些同情風蘭!

  再者她亦曾考慮,龍淵身承九門香煙,責任重大,必深受家中九老的重視,如此則他們是否會同意龍淵單娶自己,這一個身為異族的人呢?

  如果答覆同意,自是最好不過,但若相反,其後果必將由家中長輩出面做主,為龍淵另娶幾位其他女子!

  同時,按照古禮,這種事極有可能,與其如此,豈若自己表現得大方賢慧些,為他拉攏個與自己相處得來的人呢!

  由於以上的數點原因,雲慧早在初見風蘭之初,便有了一點概念,及至後來,風蘭對她表現得十分親熱,十分傾倒,對那「龍凌雲」更加癡心不二,因此更加強雲慧的存心。

  只是,女人的私心,在此時仍佔在不少份量,竟使她想出個考驗風蘭的方法!

  如今,她自己地位已定,自然已無過慮,因道:「看蘭妹妹的樣子,對那個醜小子是情深得很,但不知是真是假,淵弟弟讓我去試試她好嗎?」

  龍淵聞言,頓時有些不自在,道:「慧姐姐你這是何苦,咱們好好的,我就不明白,你把她牽來,所為何來?」

  雲慧佯嗔道:「這你不許管,姐姐自有用意,不過你放心,將來對你是只有好處的……」

  龍淵不便再問,皺眉問她:「要怎麼試試法!」

  雲慧卻不說明,只問他好是不好!

  龍淵拿他沒法,便也撒賴道:「你既然不肯告訴,何必問我好不好呢!我是管不著的啊!」

  雲慧嬌笑輕嗔,推他一把,說:「你不是一家之主嗎?不問你問誰!你不答應,我這做姐姐的,也不敢放肆哪!」

  這一碗米湯灌將下去,龍淵頓時心花怒放,慌不迭連聲答應,舒臂擁住雲慧,又要親她!

  雲慧欲迎還拒,略事掙扎,最終卻佯裝氣力不敵,投懷送抱,讓他溫存!

  他倆從這一通款曲,直談了一個下午!

  前艙武夷婆婆與風蘭,瞥見雲慧進入後艙,並且關了艙門,便皆識趣的移至船首甲板,表面上觀看河景,事實則暗察是否有可疑船隻,蹤躡前船!

  武夷婆婆見多識廣,目力又佳,不多大功夫,便發現有三隻梭形小舟,十分可疑!

  那三隻小船,般的無艙無蓬,但卻各有二三人不等,他們都穿著漁夫布衣,攜鋼持叉,活像是附近捕魚漁民,實際只要是稍有眼力的行家,便不難尋出破綻!

  皆因,那三隻小船,若真是漁民,何不在河中作業,而一徑鼓槳不停,一路南下?

  再者那夥人一個個身體精壯,雙目神光充足,一望而知,武功雖不多高,最起碼也練過幾年功夫。

  武夷婆婆這一發現,暗自冷笑一聲,卻並未放在心上,只和風蘭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談家常。

  風蘭芳心裡十分煩躁,她目睹別人雙雙對對,更加觸景傷情。

  故而,櫻口中雖「哼哼」「哦哦」的應付著武夷婆婆,心裡卻恨不得找人來大打一場,出一出氣!

  然而,事實上半天過去,舟行平穩,河水無波,日暮時分,便已到達長江河彎交叉之處,依傍著裕溪小鎮,停泊了下來!

  晚飯時分,龍淵與雲慧方始雙雙出艙,一同就膳。

  餐罷,武夷婆囑咐龍淵道:「今夜怕有些小曲,要動前船的念頭,不過依老身推想,到不見得會出現什麼歷害的大盜,龍相公夜裡只管安息,老身與蘭兒兩人,足可應付裕如了!」

  龍淵唯唯答應,略談片刻,便一頭鑽進後艙去了!

  雲慧與風蘭攜手步出甲板,細聲談笑,突然,風蘭似猛的想起什事般,「啊」了一聲,說:「姐姐真對不起,妹妹只顧得與你談心,到忘了還有一位,也須要你哪……」

  雲慧嗤聲笑罵,道:「小鬼頭心眼真多,誰是他呀?」

  風蘭扮個鬼臉,說:「哎啊,妹妹又不是瞎子,難道看不見,一下午姐姐和誰在一齊嗎?」

  雲慧藍眸一轉,嫣然而笑,道:「妹妹還說呢!你猜今天一下午,他對我說什麼嗎?」

  風蘭訝然搖頭表示不知。雲慧對著她神秘一笑,說:「妹妹你不曉得,這一下午,他老是在我面前說妹妹美如天仙,人見人愛,他還說……」

  風蘭玉面一紅,呶唇不依道:「姐姐你拿妹子開什麼心?不要說妹妹不及姐姐千倍,便是能及,他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說這種話啊!」

  這話不假,皆因雲慧與龍淵尚非夫妻,他怎敢在愛人面前,稱讚別的女人?而不怕觸怒芳心呢?

  再說即使已是夫妻,也不宜說這話啊?

  但雲慧卻偏偏言之鑿鑿,煞有介事的說:「妹妹若不信,可以親自去問,他不但說妹妹漂亮,更還說妹妹溫柔可愛,動人之極……」

  風蘭就是不信。雲慧無奈,又道:「唉,妹妹不曉得,他家一門九老,只此一子,所以每一位長輩,都希望為他成一房媳婦。只是他生就絕世丰姿,眼界太高,尋常的姑娘,卻又不足匹配,因此他家長輩無法可想,只得責令他出外來,自己訪求!」

  風蘭第一次聽到這事,稀奇得了不得,不由默默瞪大了眼,靜靜諦聽!

  雲慧雖知龍淵身世,這一些可是她憑空捏造出來的,此際瞥見風蘭的模樣,暗暗竊笑,卻故意「唉」聲歎道:「不瞞妹妹說,姐姐我雖則已與他訂了親事,卻也不能阻止他再找別的女人。再者姐姐我也看開了,像他這種人品,罕世無雙,即便真能獨佔,日後說不定也會遭到天妒。」

  風蘭暗中並不盡同意這話,雖然她不能否認龍淵之美,但若論品德,誰有能比得上「龍哥哥」呢!

  雲慧見她不表示意思,又道:「妹妹你也是女人,當能瞭解姐姐的心事,姐姐我雖不敢起什麼妒嫉之心,但總認為若讓那性情不投,毫不相干的姑娘插腳進來,姐姐雖能容忍,卻不見得便能見容於人呢!」

  雲慧說到這裡,芳心裡倒真有點相信了自己這話,不由得神色黯然,幽幽歎息起來!

  風蘭見狀,櫻唇蠕蠕而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安慰這位可愛而處境困難的姐姐!

  事實上,若這種情況是真,則風蘭實在也無話可說。

  皆因,她不但是個局外之入,同時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這涉及別人家庭的婚嫁之事,她又能幫助什麼呢?

  但事實上卻也非毫無辦法,只聽雲慧道:「妹妹不嫌愚姐,結為知己,所以姐姐也不拿妹妹當作外人,同時,姐姐還有一個私心。」

  風蘭好奇的看他一眼,雲慧乃附耳低語道:「我想他和姐姐都如此喜歡妹妹,如果妹妹能屈尊降貴,則不但使他如獲異寶,便是姐姐姐我,也高興非凡的!」

  風蘭玉顏一紅,霍然抬頭正也低聲道:「姐姐錯愛,妹子萬分感激,無奈妹子另有苦衷,只好辜負姐姐這一片心意了!」

  雲慧芳心暗讚,卻故意詫疑道:「怎麼妹妹已有了心上人嗎?」

  風蘭雙額染紅,垂頭不語,雲慧促問數遍,風蘭方才緩緩的點頭,卻連玉頸都羞紅了!

  雲慧心內好笑,故意「哦」然恍悟,道:「是龍凌雲嗎?他多醜啊!他怎能配得上妹妹的花容月貌呢!」

  風蘭見她輕視心上人,頓時混身不自在,道:「他雖然醜些,但品德卻萬非世人能及,妹子雖則年幼無知,卻並不以貌取人!」

  雲慧「唉」歎道:「人各有志,妹妹心意既決,姐姐也不能強人所難,而唯有祝福妹妹,早償心願了!」

  風蘭想及龍哥哥,有知身在何處,芳心黯然,目注遠天夕陽晚霞,不由一陣心酸,默默無言!

  當夜就寢,武夷婆婆盤坐在一張大木椅上,垂目調息,卻迫著風蘭雲慧登榻入睡!

  她二人心中各懷心事,自然都睡不著,不過,為著不願驚動武夷婆婆,連翻身都盡量避免!

  三更時分,船內船外,萬籟皆寂,天邊玉兔皓潔如銀,撒下一片銀輝,遠山近水,若籠上一縷輕紗,隱隱約約,與白日情景,大異其趣!

  武夷婆婆端坐中,霍然瞪開雙眼,剎時間暗影裡若似點燃了兩盞燈火,閃閃放出精光。

  她傾耳靜聽多時,倏忽間飄掠穿窗而出,身形疾捷,宛如靈貓,毫無一絲牽強龍鐘之態,向岸上撲去。

  艙中躺著的雲慧風蘭,一見武夷婆婆搶出艙去,不約而同的霍然坐起。

  她們倆對視無言,默默一笑,各以最快速度,著上衣衫,一奔船窗,一奔艙門,雙雙一掠,便皆已飄上了三丈之外的河岸。

  二人更不多言,沿河岸跟蹤著武夷婆婆的去向,並肩馳奔,月光下但見兩道輕影,去勢如飛,剎時間便已奔至江邊。

  二人隱起身形,放眼一看,但見波濤拍岸,浪花翻滾,水波起伏,竟有一望無際之勢!

  而武夷婆婆,此際卻正藏身在三丈外一方岩石之下。

  武夷婆婆自然已發現了這雙女兒,亦跟了來,她回頭打個手勢,不讓兩人輕舉妄動,同時又指指江中,表示注意那裡。

  雲慧目力極佳,運足一瞧,原來此際江中劃來三艘小艇,破浪如矢,不但快急,舉槳落槳,更是錯落有序,不帶絲毫聲響!

  雲慧暗自心驚,這不但為了船上人武力頗高,同時也是為武夷婆婆的聽力。

  皆因,以眼前距離、與他們泊船,至少有五里之遙,武夷婆婆竟能聽見,豈非驚人!

  其實說穿了,武夷婆婆雖則修為數十年之久,功力堪稱非凡,但卻不見得此雲慧高強多少。

  她所以能夠如此,皆因下午發現了三艘疑船,便留了意。故爾晚間並不入睡,一徑盤坐椅上,一方面調恩運氣,另一方面,卻傾力於察聽四外的聲息!

  這時,那三隻快艇,已並排轉進河彎。一徑向王敬實泊船之處駛去!

  武夷婆婆霜眉一聳,回身沿岸,藉河邊高葉樹蘆葦隱避,一路鹿伏鶴行,馳回來路。

  雲慧風蘭不甘落後,自然也跟了回來!

  武夷婆婆撲至王敬實船畔岸上,並不顯身,反輕輕一縱,隱身在一株極大的葉樹中。

  雲慧風蘭二人,自然也不敢先行顯身,便也學樣,雙雙將嬌軀隱了起來!

  那三艘快艇中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悄悄靠近王敬實乘坐的單桅客船,其中一人,站起來一打手勢,霍的長身向船上撲去。

  那知他方一動作,單槍上頓時響起一陣破鑼般刺耳笑聲。

  這笑聲不僅刺耳難聽,更還響亮之機,尤其在此萬籟無聲的靜夜之中,突然爆發,真恍似暗雷響空般,驚人心魄!

  快艇中人,聞笑聲,霍然大吃一驚,身形一頓,反手抽出背後兵刃,暴喝聲:「上」,但見那快艇中九條大漢,各個學樣抽出隨身兵器,齊齊晃身向船中撲去!

  隱在岸上的武夷婆婆,與雲慧風蘭,可也被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一跳!

  其中尤其是武夷婆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皆因她自晚迄至三更,戒備傾聽,未曾放鬆片刻,而這單桅上的人,何時抵達,竟還是瞞過了她。

  如此,則這人輕功內功,其非已達上格青冥的至高境了嗎?

  這對於垂譽江湖凡三十年,而僅輕於天下第一劍孤獨客的武夷婆婆來說,豈非等如已栽了無形的觔斗!

  不過,武夷婆婆卻並不過分激動,她仍然靜靜的隱住身形,欲默察這人到底是什麼人物,更作計較!

  單桅上那人,一瞥見眾人躍入船中,頓時住笑,暴叱道:「站住!」

  喝聲中,立在單桅之巔的人影,突的迎風一晃,一頭栽了下來。

  堪堪頭頂離地不足三尺,霍見他手足一陣亂舞,不知使的是什麼身法,竟然在錯然之間,轉成頭上足下,輕飄飄毫無半點息的落在艙板之上,顯出個青衣化子。

  那化子面孔團團,長眉暴目,獅鼻海口,頷下無須,年約五旬上下,滿面笑容,和氣之機!

  快艇中人,此際都已落在船弦四周,一個個勁裝裹體,黑巾蒙面,手提各種不同的兵刃,氣勢洶洶,躍躍欲上。

  但這刻一看清桅桿上落下的化子,卻不由都驚得倒退半步,目閃懼色!

  岸上藏身的三人,看清來人,風蘭首先驚「咦」一聲,小聲對雲慧道:「這跛丐怎麼來啦?」

  雲慧微「噓」作勢,不讓她出聲,一雙妙目,直盯在跛丐身上,唇角露笑,表情竟似有些兒略有所悟!

  跛丐瞥見眾人形狀,爆眼一翻,威凌四射,面上笑容霍斂,鼻中一「哼」,道:「諸位深夜駕臨鄙船,復不敢以真面目見人,所為何事?」

  那干人深知笑面跛丐遠在三十年前,即以「彈指神通」,傳名大江南北,為人守正不阿,嫉惡如仇,正是黑道剋星!

  近十多年來,笑面跛丐隱遁不出,只當他已然物化,那知白石山比武爭蛟大會,竟又顯身。雖未施展所學,但卻風采依舊,想來他的功夫,必然是並未擱下。

  此際他突現俠蹤,顯然已看穿了他們的用心,故意阻撓。

  故此來看,今晚八成是成事不足的了!

  不過,他等也深知笑面跛丐的習性。

  即是這笑面跛丐,但凡動了殺機,則他臉上的笑容,必然轉濃,反之若臉上一無笑意,則任憑他說得多麼嚴厲,皆不致傷人性命!

  故此,那一干蒙面人,一瞥笑面跛丐,臉上的笑容盡收,頓時都放了一半的心。

  俗語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干人方才將心放下,轉念間竟還以為有機可乘,互相一施眼色,其中一個手執文昌筆的踏前一步,文昌筆合在左手,虛虛拱手,哈哈一笑,道:「在下等不知老前輩駐駕此船,冒昧打擾,衷心深覺不安。」

  說話之間,又復邁進兩步,距離笑面跛丐,已只有三尺之遠,微微一頓又道:「只是在下與北道群雄,聞得有一批珍貴寶物,經由此和船,流入南方,在下等深恐有所閃失,為南方綠林所劫,故此也才連夜趕來,欲奉勸主人,稍許忠言……」

  笑面跛丐悠閒的站在中央,雙目微闔,面上仍無笑容!

  那手執文昌筆之人,心中暗喜,炯炯有神的雙眸,滾滾亂轉。

  四周另八位勁裝大漢,除笑面跛丐對面的二人,仍然挺立不動外,其他三面,均悄悄向中央挪動。

  在岸上的雲慧與風蘭,芳心中都不由暗暗為笑面跛丐擔心。

  皆因,看情形來人不但未被笑面跛丐的名頭嚇退,相反的竟還有群起圍攻之勢。

  說話那人,一邊設詞掩飾惡行,一邊卻在暗察笑面跛丐的反應,這時見他不言不動,猜不透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但眼前百萬巨寶,近在咫尺,若就此撤走,不但於心不甘,同時也自覺太以丟人!

  故而,他一見眾人均似已準備妥當,語音一頓,又道:「既然老前輩在此保護重寶,想那南道中必無人敢來動土,在下兄弟力盡至此,若前輩無何教誨,請容告辭如何?」

  笑面跛丐,也不答應睜眼,僅鼻中又哼一聲,表示可以,那人心中暗罵,雙手虛拱,口中突喝一聲:「走」字。

  喝聲出口,人卻非但不走,雙掌乘這一拱一合之隙,文昌筆分執在雙掌之中,猛的一分,身形暴起,疾加閃電般,和身撲上,文昌筆寒光打閃,帶起兩縷銳風,直向笑面跛丐胸前「期門」,「章門」兩大死穴上插了下去!

  同時間,另外六人,分三面疾捷撲至,刀劍並舉,銳風嘯小,各施全力,揮舞起團寒光閃電,鋪天蓋地般,向中央壓來!

  雲慧另有用心,風蘭義憤不平,見這情勢,雙雙不約而同,嬌喝驚叱,晃香肩,嬌軀疾起,齊齊向船上撲去!

  若按武學長規,這六人功力不弱,相距又近,同起偷襲,雖天羅金仙,在這無備的情景下,也必會鬧個遍體鱗傷,死於非命不可!

  熟料那笑面跛丐,機警異常,外表上雖然無備,實則早已蓄勢運功以待多時。

  故此,就在那眾人劍刀方舉,雲慧風蘭身形方起的當兒,突然雙目大開,冷「哼」一聲:「鼠輩可惡!」

  那六個蒙面人霍然大驚失色,拚命用力收住招式,各舞刀劍,護守上盤。

  但孰料瞬目間,適才在笑面跛丐前左的兩個大漢,此際不但是蒙面黑巾,丟失不見,更還同時被跛丐在其間不容髮的危急時,點中麻穴,而各以出招原式,挺立當地,動都不動!

  這一來,另七人各驚出一身冷汗,惶然四顧之間,尚未瞧見笑面跛丐的身影落在何地,岸上嬌叱帶來的兩條纖巧俏影,已然飄落身邊。

  他七人已成驚弓之鳥,一見眼前人影晃動,看出來者何人,齊聲暴吼,將刀劍亂舞起來!

  然而,刀劍雖利,卻仍無奈於人,他七人但覺得各個臉前人影一閃,「叭」的一聲,額上一痛,這才體會到,敢情還挨了個大耳刮子,連蒙面黑巾,帶口中牙齒,都打脫了下來!

  一時間,艙面上呼痛慘叫之聲,與「叭」耳刮之聲交響而作,緊接著「撲通」,除了一個被點中穴道者外,全被打下水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6:22

第二十章 閨中之樂幾家同


  其實若論功力經驗,那九人縱橫江湖,起碼都在十年以上,稱得上經豐識廣,雖則比不上雲慧風蘭得天獨厚的絕學武功,合七人之力,多少也能支撐一二十合。

  只是他等一上來偷襲未成,被笑面跛丐,舉手制住二人,便不由各各大驚。

  及至岸上傳來叱聲,更加認定對方早有埋伏,一時心顫膽破,不由自亂了陣角!

  雲慧風蘭,恨群賊心腸毒辣,口是心非,一上來便展絕學,倩影飄忽,指東擊西,故此不及數招,便已將群賊擊傷落水!

  風蘭嬌軀未停,鳳目微瞥,已認出被笑面跛丐制住的兩人,竟然是「文昌諸葛」龔人傑,與陰面判官韋永成二人。

  這二人風蘭在巢湖曾經見過,那時他們乃是應巢湖孤山寨寨主,浪裡蛟王占元的邀請,共謀入湖斬蛟。

  但後來,風蘭與龍淵雙雙離開,途與衡山浮沙子,正在傾談,突聞湖畔傳來慘叫之聲,趕去一瞧,湖邊慘死了七人,孤山寨主王占元,霍然便在其中。

  自那以後,風蘭便未再看見這文昌諸葛等人,想來是被黃山鐵杖叟打了,不敢露頭,那知他竟然鬼鬼祟祟的帶人前來打劫!

  風蘭頓時嬌嗔大發,認為這賊子太過狡猾毒辣,纖掌一舉,正欲將他擊下河去,讓他淹死,為民除一大害,突聞頭頂桅桿上一聲「且住」,霍地又落下一條人影!

  風蘭一聽這破鑼也似的聲音,知是笑面跛丐,纖手應聲收回,晃身後退至船左弦邊!

  原來那笑面跛丐,一招隔空點穴,制住兩人,縱身又復拔上桿頭。

  他瞥見兩位姑娘,大展雌威,瞬息間將群賊擊落河中,卻只見有人下沉,不見有人浮上。

  這刻見風蘭還欲將兩個穴道受制的人也擊下去,心頭頗不以為然,故此才出聲擾阻!

  笑面跛丐落在艙面之上,跛丐一拐,揮掌在兩人背後連拍兩下,那文昌諸葛與陰面判官的穴道,頓時被他解開!

  文昌諸葛平素裡機詐百出,但如今面臨生死邊沿,卻早已嚇得呆了!

  此際他血氣方活,亦不考慮,轉頭便想逃跑,孰料方一轉身,便聽那笑面跛丐大喝道:「站住,想走可沒來時這般容易……」

  文昌諸葛龔人傑,聞聲驚醒,周心一轉,忙即乖乖的停住不動,衝著笑面跛丐聳肩一笑,道:「老前輩開恩……」

  笑面跛丐冷笑一聲,道:「別說好聽的了,還不快去救你的狐群狗黨,真忍心讓他們替你送人命來著!」

  想歸想,卻不敢怠慢片刻,只見他雙筆一插,「撲通」跳下河去!

  陰面判官韋永成,心中更急,皆因他弟弟陽面判官韋永功,也在河底,俗語說「手足連心」,他雖則對別人心黑手辣,對弟弟卻甚關切。

  故而,不待招呼,登時也隨後躍入河中。

  不多時,他兩人將沉在河底之人一一拉上小船,但見那適才生龍活虎一般的精壯大漢,此際都一樣腹漲如鼓,兩眼翻白了!

  笑面跛丐竟似不忍,跛足一動,便想過去助他二人救助,雲慧嬌軀一掠,搶到跛丐身前,將他攔住,道:「這種人自作自受,前輩何必多事,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笑面跛丐盼她一眼,竟果然停步不前,轉身踱到另一邊去了!

  風蘭心中煞是奇怪,皆因若非雲慧與那笑面跛丐有何淵源,早先相識?以聽聞笑面跛丐的怪異性情,豈能聽信雲慧的勸告?

  但看她二人神色,卻又不像認識,則豈非奇怪死人!

  小艇上文昌諸葛與陰面判官,忙得團團亂轉,一會為這個推拿擠水,一會為那個上藥裹傷,忙得滿頭大汗,連自己身上的水濕也顧不得了!

  不多一會,小艇中嘔吐與呻吟之聲大作,落水的七人一一回醒過來!

  笑面跛丐聞聲跛足一拐,掠至船弦之右,對三隻小船上眾人發語說道:「以你等行徑,本應一一斬除,以敬傚尤,但我跛子今個兒念在上天好生之德份上,暫且饒過這遭,下次再若遇上爾等怙惡不悛,可沒這等便宜事了!」

  說罷,微微一頓,喝道:「還不快滾!」

  文昌諸葛龔人傑等人,聞言不由暗自慶辛,這煞星突發慈悲,轉變了情性,不待話罷,早都強忍著身上傷痛,掙扎坐起。

  笑面跛丐的「滾」音未落,已各各執起槳來,將船划退,往來路江中駛去!

  笑面跛丐回頭瞧瞧兩位姑娘,微微點頭,跛腳一點,身形頓起,撲向四丈之外的河岸樹巔!

  風蘭原先以為他阻止自己,是有話要向文昌諸葛詢問,故而退到一旁。

  孰料他不但解去那龔人傑二人穴道,還將群賊一齊放走,頓時十分生氣,忖道:「這跛子雖是成名前輩,卻也用不著這般強橫啊?姑娘你又不是未曾見過,怎的連一句呼喚都不打呢!」

  及見跛丐傲然拔身欲走,風蘭再也忍耐不住,晃肩追蹤上岸,嬌呼道:「跛丐留步!」

  笑面跛丐停身樹巔嫩枝之上,回頭見是風蘭,微微一怔,張開大口,發出破鑼般刺耳聲音,笑道:「姑娘有何見教!」

  風蘭見他立身枝頭,渾身輕飄飄隨風擺盪不休,以為他意在賣弄輕功身法,心頭更是氣上加氣,不甘示弱,纖腰一擰,半空嬌軀霍又上拔五尺,一斂真氣,緩緩落在跛丐面前五尺處一枝細枝尖上,嬌軀顫巍巍不住顫動,衣袂隨風翩飛,若似天仙下凡一般!

  這一手輕功,果然不同凡俗,確實是輕功之最,名曰「風顫綠荷」。

  只是,風蘭雖非昔比,功力大進,但如今施展一手絕頂輕功,體內真氣,斂如細珠,串體遊走,卻不能分心兩用,開口說話。

  笑面跛丐目睹她娉婷美姿,哈哈敞聲一笑讚道:「好身法,果然妙絕人寰,不愧名家之後!」

  這句話,本是他衷心讚歎之詞,無奈出自他破鑼一般的喉嚨,聽在風蘭耳中,反當他有心諷刺!

  風蘭只氣得粉面一紅,無奈卻開口不得,正在僵著,突聽樹下響起陣蒼老語聲,道:「蘭兒下來,跛老兒你也下來會我老婆子吧!」

  風蘭藉機下台,狠狠瞪了笑面跛丐一眼,嬌軀一翻,翩飛如蝶,一掠下樹而去。

  笑面跛丐一瞥風蘭的目光有異,又聞得樹下武夷婆婆的口氣不善,頓時暗叫一聲「糟糕」。

  無奈一時又不便示弱,只好應聲翻下樹去!

  樹下果然是武夷婆婆,只見她雙目如炬,打量著跛丐,半晌方道:「跛丐可識得我老婆子嗎?」

  笑面跛丐雙手一拱,笑道:「武夷婆婆的大名,如雷灌耳,老跛子心臆已久,今得識荊,實屬三生之幸……」

  武夷婆婆霜眉一揚,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道:「跛子你不必賣狂,老婆子也不善虛套之詞,你既然自以為很了不起,老婆子自不量力,倒想討教一番!」

  原來武夷婆婆,初見笑面跛丐出現之時,已因自己竟未能察出他的行蹤,十分懊惱,及至見他對蘭兒態度傲慢,出語譏諷,頓時勃發怒火,顯身挑戰。

  按說,那笑面跛丐既已久垂聲譽,自不肯示弱,不接受武夷婆婆的找碴。

  誰知世事不可預料,那笑面跛丐,竟只哈哈一笑,道:「武夷婆婆名垂江湖,家傳劍籃絕招,堪執武林絕學牛耳,我老跛子那能當得起婆婆這討教二字!」

  說罷,目光一掃驚愕迷茫,現於顏色的風蘭姑娘,又一拱手,道:「老跛子尚有要事待理,婆婆若無其他教誨,老跛子就此拜別如何!」

  武夷婆婆,見笑面跛丐竟不應戰,言詞委婉,心中之氣漸漸消除。

  同時,她適才見識老跛子幾手輕功,以及彈指神通,無一不是絕學密技,若真個打起來,她並無必勝把握。

  故而,笑面跛丐話音一落,武夷婆婆神色稍緩,道:「老婆子只是心臆名家,並無要事……」

  笑面跛丐聞言,雙手抱拳一拱,搶先道:「即如此跛子告退,行再相見……」

  話聲裡,單腳點地,去若飄風,瞬即消失入樹葉暗影去了!

  風蘭本來盼望著奶奶出手,教訓那跛子一頓,但偏偏跛子溜滑,不肯接戰,尚未容得她出言相激,已跑得無影無蹤。

  故此,風蘭氣無可出,恨恨地一跺小蠻靴兒,嬌聲陣罵道:「這跛子欺軟怕硬,真是可惡,下次再遇上姑娘,非好好訓他一頓不可!」

  武夷婆婆瞥見小孫女嬌憨之態,老懷驟開,伸手撫著她的柔髮,笑著勸道:「乖兒,你休要小瞧了這位跛子,真打起來,奶奶也不見得有把握贏過他呢!」

  風蘭嬌軀一歪,揉在武夷婆婆胸前,「哼」道:「我不信跛子會有這大本事,我不怕他,上次在白石山,龍哥哥也施展彈指神通,當場就把這跛子給鎮住了……」

  風蘭起初是興高采烈,但話到後來,卻不由有點兒語音發顫!

  武夷婆婆知她又想起那個醜小子來了,心中喟歎,忙岔開道:「好啦!快回去睡吧,折騰了半夜,奶奶可有些累了!」

  風蘭知道奶奶的用意,便也不再多說,站直嬌軀,隨在武夷婆婆身後,掠上坐船!

  雲慧早已回船聞聲悄步出艙,將二人迎入,笑道:「今晚真怪,這老跛丐跑來大吵大嚷的大鬧了一陣子,雖然把賊都打跑了,可是竟還未把睡著的人吵醒呢!」

  武夷婆婆祖孫聞言,頓時也覺奇怪,皆因這一陣吵鬧,在此四野靜寂之時,真可說聲傳十里,怎的龍淵非但未見出面,便連那王敬實所雇的四位鏢師,也不曾出來看看哪!

  武夷婆婆心頭一驚,叫聲:「糟糕!」起身便往外走。

  雲慧見,一把將她攔住,道:「奶奶別去啦,那船上適才慧兒看過了,並無什麼異樣,王老闆與他的鏢頭,還有淵弟弟。都睡得很熟,好像多少天沒有睡過的樣子!」

  武夷婆婆這才放心,卻百思不解其故,皆因那四個鏢師,無論功夫多差,一則是職責悠關,二者也必然應有一絲機警感覺。

  像這般酣睡老死,豈非可怪?

  雲慧見狀,知她想的什麼,便提示道:「據慧兒想,可能是笑面跛丐做了手腳吧!」

  這是唯一可以解得通的,武夷婆婆與風蘭,在無可奈何之下,便也信了。

  其實,若細細一想,笑面跛丐為保護王敬實人珠無恙,不願將他等牽入漩渦,故而點了他們的睡穴,卻有可能,但他為何也點了龍淵的呢?

  即便假設他有理由,則他如此出入武夷婆婆的隔室窗門,而武夷婆婆竟然會一無所覺嗎?

  也幸虧武夷婆婆未往深一層想,否則她不被氣死才怪I

  次日一早,眾人醒來,武夷婆婆瞥見前船已在起錨,便也吩咐船家,準備開航!

  雲慧梳洗已畢,拿著梳子悄步走到後艙門外,輕輕敲門外,龍淵在裡面聞得聲音,便道:「誰啊!請進來!」

  雲慧啞然推門而人,一瞥龍淵尚擁被高臥床中,粉面一紅,卻不退走,隨手關起艙門,嬌笑悄聲道:「還不起來,太陽快曬著屁股啦!真懶!」

  說著,碎步挪到榻邊,將窗門打開,纖指一指,道:「你看,船都開啦!」

  龍淵癡癡凝望著她,但覺得這刻,朝霞自窗中映照在她的臉上,倍增嬌媚可愛,忍不住伸手拉起纖纖玉手,呶唇抱怨,道:「姐姐怎的一大早便罵人家,昨晚人家差不多徹夜未睡,現在補一覺都不行嗎?」

  雲慧回首瞥見他那付委屈樣兒,不脫童稚之氣,芳心中又是愛惜又是甜蜜,一歪身坐在他的身畔,纖手輕拍他的身上,嬌柔無限的道:「乖弟弟,姐姐錯怪你啦!別哭,好好再睡一覺吧!」

  龍淵「嗤」的一笑,輕輕將她拉躺在身邊,一臂擁住她的纖腰,說:「那姐姐也陪著我睡一會吧!」

  雲慧掙扎著要坐起來,無奈被他摟得死緊,芳心中又羞又甜,卻又怕被別人看見,急道:「快放手,窗戶開這麼大,怕蘭妹妹看不見嗎?」

  龍淵一驚,卻不肯放,道:「那麼把窗戶再關上好了!」

  雲慧無奈的歎道:「唉!真磨人,好,你放手,讓我去關上窗戶!」

  龍淵信以為真,將手放開,雲慧卻不關窗,反而開門出去,站在門外,得意眨眨眼睛,說:「快起來啦!奶奶在等你吃飯呢!」

  龍淵被騙大氣,將頭一蒙,在被中嚷:「我不吃啦!你告訴她們我頭痛!」

  雲慧瞥見他使出小孩性子,正感無可奈何,突然間靈機一動,轉眸一笑,也不理他,逕自為他帶上房門,回歸前艙!

  前艙大桌上果已擺上早餐,武夷婆婆與風蘭坐在桌邊,正等著她倆用飯!

  雲慧挪至椅邊,武夷婆婆不見龍淵,訝然問故。

  雲慧柳眉微顰,道:「奶奶請先用吧!龍弟弟有點頭痛,還未起床呢!」

  武夷婆婆對龍淵特別關心,聽說他的頭痛,便要過去探望,雲慧神秘的瞥了風蘭一眼,忙勸阻道:「慧兒剛給他服了點藥,沒什麼要緊的,奶奶不去也罷!」

  武夷婆婆聞言,微點皓首,表示同意!

  一時三人用罷早餐,雲慧急忙將風蘭拉到船頭,低聲悄語道:「妹妹,你知道弟弟害的什麼病嗎?」

  風蘭茫然望著她搖了搖頭,雲慧緩緩念出道:「相……思……病……」

  風蘭的粉額,沒來由驟的一紅,嬉笑道:「是啊!他一定是想姐姐想得病啦!」

  雲慧搖頭,纖指指著她的鼻尖,正色道:「不是我!是你!」

  風蘭問言,頓時又羞又氣,一跺小蠻靴,回頭便要離開。

  雲慧一把拉住她,幽幽的說:「妹妹別氣,姐姐這話可沒有騙你。他,他實在喜歡妹妹!唉,難道妹妹一點都無同感嗎?」

  風蘭也歎息一聲,道:「這話妹妹昨兒都對姐姐說啦,還讓妹妹怎麼表示呢?」

  雲慧又歎息道:「既如此姐姐也不能勉強妹妹,但是……但是姐姐卻有不情之請,只是希望妹妹,看在姐姐面上,去看他一次。」

  風蘭大為著急,連搖螓首,但卻經不起雲慧再三要求,才勉強答應,道:「好,妹妹答應姐姐的請求,只是,妹妹也有要求,就是求姐姐把龍……凌雲的事情,告訴妹妹一點……」

  風蘭一提到龍凌雲,芳心中又羞又悲,粉面霍紅霍白,鳳目中亦含上了兩顆晶珠!

  雲慧見狀,頓時覺得不該這樣作弄這位天真純潔的小妹妹,只是船到江心,只即順風而駛,若要風轉舵,現在卻還不是適當時機!

  當下,她只好擁住風蘭的纖纖細腰,誠摯的道:「好,姐姐一定盡量使妹妹滿意就是!」

  風蘭強忍辛酸,低聲道一聲「謝」,蓮步輕移,立時依言去看龍淵!

  龍淵躺在床上,枕著兩舷,癡癡的望著艙頂,正在想著心事,一聽艙門輕響,以為是雲慧回來了,雙眉一聳,頑皮一笑,爬下床來,只穿著一身長長的睡袍,悄悄的藏在門邊。

  艙門緩緩而開,正好將他與門外進來之人隔開。

  龍淵在門後微聞一聲輕「咦」,其音嬌脆,猛的一躍而出,伸臂便抱,口中叫道:「看你往那裡跑……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6:36

  但,一語未竟,目光到處,只見那翠影婷婷,卻是風蘭!

  龍淵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得呆了一呆,直等到纖腰入抱,方才覺醒!

  風蘭勉強進艙,推門不見龍淵在榻,方自訝異,霍聽得龍淵沒頭沒腦的一句:「看你往那裡路。」不由也猛吃一驚,但同時芳心一動,感覺這聲音十分耳熟,像煞心上人龍哥哥所有,頓時也呆了一呆。

  直到她纖腰猛被摟住,風蘭回味過來,不由得又羞又氣,猛的一掙,反手就是一掌。

  但聞得「叭」的一聲,風蘭回身一瞧,龍淵呆呆地站在地上,神色尷尬之極,雪白的左頰上,清清楚楚的印著一個纖紅的五指掌印!

  風蘭適才一掌,完全是自然的生理防護反應,根本未經大腦考慮!

  此際看清龍淵的神色,芳心又覺得不忍,幽幽垂頭,道:「對不起,我……公子病好了嗎?」

  龍淵可真有點被她打得傻了。

  皆因他實萬萬想不到,眼前這嬌滴滴的蘭妹妹,會出手打他。

  故此,他雖則武功蓋世,反應靈敏之機,卻在此失神的剎那之間,被她打個正著。

  這一掌風蘭雖未曾潛運真力,但此際她功力大非昔比,潛力激增,雖則是隨手一揮,但若換個平常之人,脖子都非打歪不可!龍淵雖不至如此不濟,頰上卻仍是平添了一朵掌印!

  風蘭瞥見龍淵傻里傻氣的盯著自己,既不答話,也不移動,只當是他真得了相思病。

  心中頓時焦急萬分,手足失措,狠狠的一跺足,道:「喂,你……你怎的嘛!」

  龍淵被她一叫,同時瞥見她這副熟悉的焦急嬌憨之態,頓時還過魂來。

  他伸手摸摸左額,笑道:「沒關係!沒關係!蘭妹妹你請坐吧!」

  這時,龍淵他因在感覺上十分熟悉,故一時忘卻自己現狀。

  風蘭卻當他是在瘋言瘋語,一聽他叫得這般親切,芳心中又氣又歎,狠狠的白他一眼,雙手指指他的身上,立時扭頭他顧!

  龍淵低頭一看,自己衣衫不整,頰上立顯羞紅,忙跳回榻上,用被蓋好,吶吶道:「蘭……蘭……」

  他一時不知,是叫妹妹,抑或「姑娘」適當,連叫了兩個「蘭」字,下面卻接不上來!

  風蘭以為他在發囈語,轉身冷冷的望他一望,又復冷冷的說道:「公子請多珍重,風蘭告退!」

  說罷,不等龍淵回答,轉身昂首傲然而去!

  風蘭這一陣來去如風,可把聰明的龍淵鬧糊塗了。

  皆因他既不曉得雲慧對風蘭所說的話,卻也不知道風蘭對他作何觀感!

  不過,他多少也猜著一點,這多半是雲慧搞的把戲。

  他覺得十分無趣,一手撫著自己被打的左額,默默的自顧生氣!

  風蘭回到前艙,立即將雲慧拉到外面,道:「姐姐,我已實行過諾言!現在該輪到你啦!」

  雲慧瞥見她滿臉不快,又出來得這快,心知兩人沒有談妥,微一沉吟,道:「妹妹,既然你執迷不悟,姐姐也不能瞞你,那龍凌雲……他……唉!他……」

  風蘭見她吞吞吐吐,以為龍凌雲出了什事,不由焦急催促道:「姐姐他怎麼啦!」

  雲慧其實是猶疑是否現在便指破龍淵的身份,見狀靈機一動,道:「他並沒有什麼,只是在感情上他雖則喜歡妹妹,卻還有其他糾紛,所以他……」

  風蘭「啊」了一聲,淚珠滾滾而下,幽怨的道:「姐姐真是嗎?他,他另有心上人?」

  雲慧擁住她,無奈的道:「這是事實,不過並非絕無兩全之策,只要妹妹能退一步想,姐姐我也願意協助妹妹結成良緣的?」

  風蘭俯在雲慧的肩上,嗚咽而啼,一百個念頭,同時都兜上她的心頭!

  她不願相信雲慧所言屬真,但卻從過去種種跡象中曉得那必是真的。

  她的自私與獨佔的慾望,此時促使她不願兩全,但另一種對於龍凌雲的崇拜與愛憐,卻又令她覺得,即便是分享些許,也比完全得不著好!

  故此,她一時陷入矛盾之中,連自己也不清楚到底須要怎樣!

  她不停嗚嗚而啼,將心底的悲痛與矛盾,全化在眼淚之中。

  雲慧深深的體諒到她的處境,而她自己也正陷在難言的苦衷之中。

  雲慧輕撫風蘭的香背,做無言的安慰!

  武夷婆婆在艙裡看見外面的情形,十分心疼,但她知道這類兒女之私,最好讓兩個年齡相若性情相投的人兒,互相開導解決,她雖親為祖母,卻也是無能為力的!

  風蘭哭了半晌,悲痛漸平,她抬起淚眼,盼了雲慧一下,細聲問道:「姐姐,你願意替妹設法,讓妹妹先見他一次好嗎?」

  雲慧瞥見她雙眼微紅,可憐楚楚,芳心不忍,幾次衝口要告訴她事實真相。

  但轉念間,又復忍住,忖道:「不行,她現在若曉得了事實真相,豈不誤會我有意戲弄於她?再說她尚未表示讓步,一旦明白,不願容我,豈非更傷腦筋,雖則勝不在她,但我也不忍心看她失敗的啊!」

  風蘭她不答,忍羞又問了一遍。「好吧,等我們抵達黃山,我一定設法找他來就是!」

  風蘭芳心稍慰,感激道:「姐姐對妹子這麼好法,真是令人感激萬分,妹子……」

  雲慧微微一笑,接口道:「這些話都不用提啦,只要妹妹日後也像今天一樣,對為姐推誠相見,不存隔閡,曉得姐姐也處處為著妹妹著想,就足令姐姐安慰快活了!」

  風蘭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實是旨在點題,為日後開創後路,聞言不假思索,立即應承道:「姐姐放心,妹子非忘恩負義之人,豈能以怨報德,日後姐姐但有須用妹妹之處,只管言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雲慧嫣然一笑,方欲開口,卻聽風蘭又道:「姐姐,妹子另有些事,須與奶奶下船,咱們半月後黃山始信峰再見好嗎?」

  雲慧突聞此言,霍然一怔,旋即瞭解她定是聽了自己之言,怕龍淵過分糾纏,有意避開。心中雖然覺得有趣卻又不便點破,只得答應道好!

  風蘭抹去淚痕,翩然入艙,低聲對武夷婆婆說明下船之意!

  武夷婆婆心雖訝異不願,卻又知強她不得,只好同意!

  於是風蘭立即便吩咐駛船船家,靠岸停船!

  此際,船已轉入長江多時,順流而駛不用掛滿大帆,船速已是極快,這到尚未晌午,已然接近了更西梁山。

  船家將船緩緩靠近右岸,風蘭將包袱收拾妥當,未待船隻停下,離岸尚有六七丈遠,便即向雲慧行禮告別,拉住武夷婆婆輕喚一聲:「奶奶走吧!」

  語音未落,雙雙凝運真氣,晃身向空拔起,上掠五丈,在岸邊的蘆葦梢頭,輕微一點足換氣,拔身再起,撲上岸去!

  雲慧見兩人消失無蹤,方吩咐受驚的船家,揚帆繼行。

  那般家本來見雲慧這個異類之人,就在奇怪,這刻目睹武夷婆婆祖孫的絕頂輕功,活像是肩下生有翅膀,一飛數丈,便愈法驚奇得不得了。

  不過,他等雖是俗人,卻也聽說過奇人異行,故而心中儘管是驚奇萬分,表面上卻不敢見怪而怪,其怪不敗的自找罪受!

  雲慧看著船家掛起船帆,轉舵駛入中流,這才想起,怎的龍淵半天不見?難道他當真還在睡覺,聽不見風蘭他們離開的聲音嗎?

  龍淵耳目靈敏之極,即使聽不到聲音,也定能感覺得到船速的增減!

  只是,他臉上指痕宛然,微在浮腫,他怎好意思出來,這樣相見?

  所以他雖然聽到風蘭與武夷婆婆的行動聲響,卻仍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雲慧推門進去,藍眸流盼,一觸龍淵面上掌印,及他那默默不樂的神色,芳心一驚,急問道:「弟弟你怎麼啦!」

  說著,已在龍淵床上坐下,眼中流露出無限關切與痛惜,傾注在龍淵身上,玉臂微抬,纖掌輕撫在他的傷處,幽幽問道:「是蘭妹打的?這丫頭真狠!唉……」

  唉歎聲中,突然想起這種種錯綜關係,又覺得煞是有趣,不由忍不住「嗤」的嬌笑的起來!

  龍淵一肚子氣忿,本已被她那關注的目光壓了下去,但這沒頭沒腦的「噗嗤」一笑,卻又被她勾起。

  龍淵霍一轉頭,避過頰上玉手,忿聲道:「有什麼好笑的!她打我你高興是不!」

  雲慧從未見過龍淵以這種態度對她,聞言一怔,不由解釋道:「弟弟我實在想不到這丫頭這麼野蠻,我是為你……」

  龍淵氣忿忿坐起身來,氣忿的道:「別說啦!我不明白,你這是為誰好,也不明白,你搞這鬼粑戲所為何來?風蘭她要找龍凌雲,讓她去找好啦!誰要你多管閒事?如今你假意和她結交,有朝一日,若是她明白過來,我就不曉得,你怎麼做人!」

  雲慧螓首低垂,目中淚珠滾轉,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龍淵聲音未落,她那顆顆淚珠,卻已串串而滴了!

  龍淵瞥見,心中大為不忍,微微歎息一聲,語氣稍轉緩和,一邊撫著她的香肩,一邊低聲道:「姐姐你不能怪我說這些話,你知道,這些年來,我蒙你照顧愛護,衷心裡不僅敬你,也更愛你,而今天可憐竟容我們倆心心相許,我自然更該終生珍惜,過去我不錯,曾與風蘭相處數日,但我卻一直拿她當做小孩子或是小妹妹看待。所以當我曉得她竟對那麼醜怪的人發生感情之時,便立即飄身引退而去!目前說來,風蘭心理雖有不適之感,但日子久了,若再遇上個合宜之人,她一定能夠漸漸的把往事忘掉了的!但如今被你如此一來,不僅是畫蛇添足,且將事態弄得更形複雜了!」

  雲慧細聽龍淵所言,雖則有些道理,卻顯然並不瞭解自己的感情與犧牲。

  她覺得自己是受了委屈與冤枉,便不由傷心的哭倒在龍淵的懷裡!

  龍淵說了半天,卻不但未見一點效果,反使令雲慧愈哭愈悲,心中又痛又憐,忙擁著她輕為抹淚,柔聲安慰道:「好啦!姐姐!事情已然過去,也就算啦!咱們誰也別再放在心上,就當他沒有發生好啦!」

  雲慧享受著個郎的輕憐蜜愛,悲慼漸煞,哭聲緩緩止住。半晌,抬頭白了龍淵一眼,幽怨的道:「你罵完了嗎?」

  龍淵暗叫:「糟糕」,忙賠笑柔聲道:「小弟怎敢責罵姐姐,適才小弟只不過……」

  雲慧霍然直起身來,搶先道:「別說啦!我不明白你把我看作什麼人,我雖然無知無識,卻還不至於糊塗到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雲慧氣勢洶洶,凌駕於龍淵之上,尤其這開頭數言,學著龍淵適才語氣,振振有詞,雖則凶橫,龍淵也只剩下暗中皺眉的份兒了!

  雲慧見龍淵被她鎮住,芳心中微微得意,語氣卻一轉而為平和之調道:「我和風蘭相交,雖有用心,卻決非你所想及的卑鄙胡鬧,我是誠心誠意的喜歡她,我願意和她做一個推心置腹的姊妹……」

  龍淵伸辯道:「姐姐你這麼做,日後並不見得能得到她的諒解啊!」

  雲慧語氣一頓,霍然轉入悲調,淒淒一歎,道:「日後她諒不諒我,責不責我,卻全在你是否能體諒我的苦心而定……」

  龍淵一時不解其意,訝然欲問,雲慧舉手示意,不容他開口,又復悲聲道:「弟弟,我瞭解自己的處境與身世,雖然你滿心樂意結納於我,但你的家中尊長眾多,是否也願意接受我這個異族之人呢?再說,古訓以無後為不孝之最,你龍氏門中,只你一子,老人家自身無能,卻都寄望你子息繁多,繼承香煙,故而,即使他們勉強接受於我,卻也決不會以我一人而為滿足,我雖不是善於捻酸吃醋之人,卻不得不承認,若日後長輩做主,為你另娶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進來,確會使我大大的感覺不堪……」

  龍淵想想,日後除非是棄家不歸,她這種推測,卻也是極有可能。

  但他還想反駁幾句,以表示自己的情愛專一。

  雲慧看出他的意思,止住他道:「我瞭解你的意思,但你能永不回家嗎?」

  龍淵自問,親情似海,何能棄之不顧?

  雲慧又道:「既要回去,你敢反抗老人的主張嗎?」

  龍淵暗忖:「父母之命,違豈不孝?」於是默不出聲!

  雲慧知他意思,螓首微點,道:「好,既然如此,與其聽憑擺佈,為何我們不自己先行設法呢?」

  龍淵仍自默然,無言以對。雲慧語氣一頓,繼道:「這些我早就考慮過了,我覺得不能忍受你將來被強迫去娶那些陌生無知的女人,所以便開始設法拉攏心腹,風蘭生得漂亮,武林世家,文武兩途也均不差,最難得堅貞不二,特具雙眼慧目,再加上純真活潑,與我又合得來,所以我才生心結納於她!」

  龍淵至此恍然而悟,心中感慚無已,大眼中閃泛著感激淚光,注視著雲慧,一時不知應說什麼,來表示自己適才的錯誤之疚!

  雲慧同時也覺著心中酸酸,皆因這其中一者是由於自己的犧牲,二者是體會到龍淵的感激,而覺得安慰值得!

  因此,他兩人四隻眼,淚目凝視,好半晌方霍的擁抱一起!

  又片刻,雲慧幽怨盡去,歡愉滋長,輕輕地推開龍淵,撒嬌佯嗔實喜的怨道:「人家一片好心,拚命的替你拉攏嬌滴滴的美人,卻被你沒來由大罵一頓,你說,我氣不氣啊?」

  龍淵嘻嘻一笑,申辯道:「其實也錯不得我,都怪那蘭丫頭,一大早闖進艙來,沒輕沒重的就一巴掌,你看,到現在還沒好呢!」

  雲慧拉他躺下,憐惜的替他輕輕揉揉,一邊詢問經過情形。龍淵照實直說,尚未說法完,雲慧已笑得打跌道:「這丫頭真死心眼,我怕蘭妹妹意志不堅,見異思遷,所以故意試她,說你十分喜歡他,今早得了相思病啦!來她來安慰你一番的。誰知……」

  接下去,雲慧將前前後後詳一遍,龍淵一方面心中感動,風蘭的厚愛不二,一方面又氣雲慧太會促狹,一翻身把她拉倒壓住,道:「好哇,原來都是你使的壞,害我挨打,看我依你!」

  說著,猛的張口向雲慧粉面之上咬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6:52

第二十一章 龍淵片言釋干戈


  龍淵與他那慧姐姐,在江船之中,彼此護通了意見。

  雲慧深思遠慮,自知身為異族,雖則淵弟弟傾心相愛,矢志不二,卻怕那一門九老,未必都順著龍淵心意,安排他自己的終身大事!

  因之雲慧一見風蘭,私心中便決定拉她作伴,並侍龍淵,以求閨房中推誠相見,三人同心!

  風蘭芳心裡早有了心上之人,那人非他,也就是龍淵易容易名的奇醜少年龍凌雲!

  她一心一意的愛著這奇醜的龍哥哥,不但不為龍淵瀟灑英俊,舉世無雙的真實面目所迷,反因聽雲慧傳言,龍淵如何可如何愛她,又如何得了相思病等等,大起反感!

  皆因在風蘭心中,龍凌雲雖然外貌醜陋,內心卻偉大可愛,直非世人可比。

  龍淵的相貌風姿,卻稱得上潘安在世,宋玉復生,瀟瀟灑灑,無奈卻太過風流!

  不是嘛?看雲慧天仙化人,艷絕人寰,舉世難匹,連風蘭本人與她相對,都有些自慚弗如。

  龍淵得她朝夕與共,雲慧對他,更是珍愛有加,而龍淵不但不專心不二,還報佳人知遇,卻反而迫使雲慧,替他說項,妄想蜀隴兼得,打起風蘭自己的主意!

  故此,風蘭因礙於雲慧情面,萬般不願的進艙探「病」,不料想龍淵色膽包天,見面動手動腳,口中不乾不淨。

  這,是孰不可忍,女兒家玉體與名譽,豈能讓這種登徒之輩沾染?

  因此風蘭急怒惱恨,一時拼作,「叭」的一聲竟打了龍淵一大耳刮,事後想想又覺不妥,另一方面不願再留下與龍淵糾纏,出艙後立即要求,與武夷婆婆翩然登岸!

  雲慧在送她走時,告知她龍氏凌雲確已另有心了上人,不過,她表示只要風蘭肯退讓一步,必助她與之締結良緣!

  風蘭一時百念交集,自己也不知怎好,無奈與雲慧相約,黃山再見時,由雲慧代她找來龍凌雲一見!

  雲慧當即答應,送走兩人,回艙一瞧,龍淵頰生掌印,正在生氣,見著雲慧進來,竟然大發脾氣!

  雲慧待他說完,佯嗔薄怒的,將自己用心,述說一遍,龍淵方知,錯怪了好人,連忙道歉。

  兩人和好,相擁繾綣溫存,一時艙中春意橫生,忘卻了身在何地!

  長江江水浩瀚,順流的船隻,疾下猶如飛矢,一瀉千里,人在艙中,飄飄渺渺,別有一番滋味!

  龍淵雲慧正在艙中溫存,渾忘一切,突然間猛聽得船上舟子,大聲驚呼,聲音哀絕,似遇著極為可怖之事!

  兩人霍然而驚,起身推窗一望,正瞥見下游十丈遠處,兩山對峙,相距約二十幾丈。

  江面上引際,霍然浮起一條鐵索,懸空五尺,粗逾兒臂,前行王敬實從船,猛古丁撞上,收帆轉舵不及,「卡嚓」「嘩啦啦」連聲巨響,船頭撞在索上,艙板立即破裂了一大片,滯留索邊,緩緩向下沉去!

  那船上舟子,一個個大驚失色,有的早被那一震之威,掉入江中,衝出老遠,未落水的,也只有急得團團亂轉,無所措其手足!

  那船中王敬實,與四劍鏢局的四劍,想是事出意外,未及防備,一個個跌得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脆出艙來!

  龍淵坐船,與前船相距只十餘丈,加以船行如飛,瞬息間,駛近鐵索,堪堪也要撞上。

  船中舟子,水上生涯已有經驗,心知這鐵索乃是東西梁山的雙梁所設,專為攔阻江船,殺人越貨之用。

  這舟子不要說無能與梁山雙梁相抗,便有這種,也無法將這疾逾奔馬的船隻煞住!

  龍淵在艙裡看見這般情況,顧不得化裝易容,來不及告訴雲慧,「嗖」的一穿窗掠出,身在空中,手指一劃,「嘩啦啦」一聲,將帆索劃斷,布帆落下。

  一式「飛龍回空」,身軀在空中劃個半弧,電閃般飄落船首,腳下「立地生根」,運功粘緊船板,雙掌平舉輕推,「雙撞掌」式,發出了兩股陰柔的丹鐵神功真氣,緩緩按在五尺之外,前船的尾部,猛的一推一彈。

  那座船的萬斤衝力,不但卸於無形,卻還將船隻,推得溯傾倒行,上溯一丈!

  此際雲慧,也早已跟蹤而出,她一瞥當前情勢,飛掠搶至船尾,一把抓住舵柄,向右輕推。

  待座船上溯勁道消除,復又順流下行之時,船頭早已轉向左方,緩緩向左方近岸的江索駛去。

  那船距鐵索不過兩丈,轉眼駛近,龍淵在船頭,輕輕一抓,握住了鐵索,整個船竟然橫靠在鐵索上了!

  這一串動作,寫來極慢,其實只不過片刻時辰。

  破船上舟子本來是亂成一團,惑惶無主,一見龍淵將船停在附近,頓時大叫救命起來!

  王敬實背著個大包袱,正與四劍面面相覷,無法可想,瞥見龍淵,頓時大喜,喚道:「龍公子救我……」

  龍淵連忙答道:「王老闆休慌,等在下將船靠過去……」

  說著,雙手握住鐵索,腳下一蹬,那船頓時橫移兩丈,船尾正好頂在破船弦邊。

  破船上眾人紛紛跳過船來,落水的舟子,也都掙扎游近,攀上龍淵之船。

  正在此際,左右兩岸山崖之下,倏忽衝出四艘快艇,每艇長逾兩丈,八人執槳,一齊動作,船首各坐著四五人不等的勁裝大漢,疾如蛟龍穿波,向兩船衝來。

  尚未臨近,其中已有人大聲喊道:「那位朋友破壞雙梁的買賣,速速報上名來!」

  龍淵心中暗怒,這梁山雙梁,設此鐵索,歹毒之極,不但是劫人帛財,更還將行船的舟子,賴以為生的船隻弄破,令人落在江中死無葬身之地!

  故此他等眾人上船之後,仍然是停船不動,想等那四艇划近,予以教訓!

  雲慧窺知其意,藍眸一轉,道:「淵弟弟,我們快把船靠上岸吧!否則打起來,我們雖不懼他,王老闆等人卻不會水,萬一落下江去,豈不……」

  龍淵聞言恍然,連忙點頭應「好」,道:「慧姐姐你把好了舵,待我除去鐵索……」

  說著,兩臂一分。雙掌握緊鐵索,默運丹鐵神功,將真力運到十成,猛的大喝一聲,雙掌猛往懷裡一帶,但聞得「崩崩」兩聲。

  廿餘丈的攔江鐵索,竟吃他在左右山崖的根部,齊根拉斷,「嘩啦啦」落在水裡,向下沉去!

  那船一去障礙,順流急下,雲慧在後稍,把舵輕駛,單袖輕拂,竟使出真氣鼓風之法,箭般向左岸駛去!

  那左右駛來的四艘快艇,尚距十多丈遠,目睹龍淵神力拉斷鐵索,雲慧以功推舟,皆不由大驚失色,暗中詫異,江湖上何以突然冒出這兩個英俊後生男女,身具有如此神奇的蓋世絕學啊!

  但他等自恃水中功夫高強,詭計多端,雖驚不怯,竟自鼓槳直追!

  船上,四劍目睹這一雙璧人,施展出這等罕見奇學,又驚又喜,又敬又佩,同時懸心的一塊石頭,一齊放下了地!

  江面上下兩游,本有無數船隻,因望到雙梁放下攔江鐵索而轉舵停船,遠遠藏開。

  這功夫遠遠瞥見鐵索沉江,雖均看不真切,卻不由均大大驚異,這拉斷鐵索的,是何等仙佛一流人物?

  雲慧行功推舟,舟行如箭,瞬息間,駛近左岸。

  龍淵凝立船頭,神目如電,一瞥左岸邊怪石嶙峋,崖壁如削,十多丈高處,坡度稍平。

  其上集聚著許多嘍囉,一個個手執鐵弩,平舉待射,不由得眉頭一皺,大聲通知雲慧道:「慧姐姐,我們再下去一點!」

  說著,待雲慧司舵稍轉,雙袖驟揮,兩團無形氣功,隨袖而出,「砰」地擊在水面之上,擊起丈許浪花,而座下之船,卻快如電閃般,向下游直衝而去!

  崖上嘍囉見狀,一聲大嘩,眾弩齊發,矢如流星,向船上落下。

  龍淵怕傷了船上無辜,身形一展,在左弦邊一陣遊走,雙手舞動處,一一將飛矢劈落江中!

  船隻剎時間越過梁山,梁山下游,右岸綿延,水中石礁頗多。

  船中舟子,經過這一陣休息,心悸已停,還過魂來,對船中這一雙璧人,既感且佩。

  船老大慌忙接過舵來,請示道:「姑娘想攏岸嗎?我來吧。」

  雲慧雖會駛船,卻不知水勢,聞言螓首微點,放還舵柄,同時也停止行功。

  片刻功夫,船老大巧妙的將船靠岸,舟子們七手八腳的搭上跳板。

  龍淵轉首後眺,只見那四艘快艇,已近在數十丈內,乃道:「各位都上岸去,找個地勢隱秘的處所聚在一起,以防賊人暗算,這船中不必留人……」

  船中諸人已將他奉為神明,聞言立即魚貫登岸。

  身左平野千里,放目展望,稻田阡陌,如波起伏,遠處有村舍林木,雞犬之聲,隱隱傳來,一片恬然寧靜之狀,不由令人心神一怡,那本來蘊藏於胸的氣憤,不由為之一消。

  舟子與王老闆一行十餘人,藏入林中,四劍——單劍震皖南方直民,八卦劍王三里,大羅劍張坦,江北一劍西門陽四人,分四角守在林外,以防賊人傷及無辜。

  江中四艘快艇中人瞥見龍淵雲慧,一個是淡青儒服儒布,顏容俊似天上仙童,年紀輕輕,一付文弱書生的模樣,倒負著雙手,側對大江,似乎是在欣賞著滾滾而去的浩瀚巨流。

  另一個,金髮長垂二尺,白勝雪,嬌艷如花,一身似紗衫裙裹體,被江上勁風吹著,翩翩欲舞,直似是片片白雪,擁著個凌波仙子。

  雖然雲慧身後,斜背著一柄奇形寶劍,劍柄護手大如覆碗,閃光銀光,劍穗純白,隨風在她的耳邊輕蕩。

  但,這不但不能增加她的威風,卻似更頻添了她的柔弱與艷麗。

  快艇中人,一時頓忘適才所見的神功威力,竟誤以為像這等文弱嬌美之人,是可欺的。

  故此未等快艇停穩,「嗖嗖」數聲,紛紛縱上岸去,將二人團團圍住。

  其中一個虎眉暴眼中年大漢,敞開霹靂也似的大嗓門,氣勢洶洶的道:「兩位何人門下?緣何伸手架樑?敢是不知我東西梁山的規矩?」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藝出九華山廣濟主持,金面菩薩玄通門下,九華山距離東西梁山很近,方直民與雙梁均有過數面之緣。

  這時他一見發話之人,正是東梁山寨主「水底虎」梁世傑,立即走上前來。

  末待龍淵雲慧答言,便即接口道:「世傑兄請了,小弟方直民在此……」

  水底虎梁世傑哈哈一笑,上下打量方直民一眼,霍然笑容一收,「哼」道:「原來是四劍鏢局方總鏢頭,失迎失迎……」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臉上一紅,心中不由暗罵:「好狂的匹夫。」

  只是他不願雙方破臉,勉強打個哈哈,打斷梁世傑調侃之言,雙拳虛拱道:「世傑兄何必客氣,小弟借道經此,末到山中拜候吾兄與世雄兄,尚只見諒為幸……」

  水底虎梁世傑冷冷一哼,兩眼望天,不屑之情,溢於言表,尚未開口。

  赤面蛟梁世雄卻已然哼哼冷笑,道:「方總鏢頭如今已然找著人了高人撐腰,怎會把本人兄弟放在眼裡?」

  方直民臉色一變,強忍下胸中怒火,打斷梁世雄無禮之言,道:「巨雄兄不必如此,小弟雖然無能,卻也知道江湖中義氣為先,小弟在皖南開設四劍鏢局,多年來蒙各地好友照顧,到未出過差錯,做出什麼對不起朋友之事,今日小弟受托,暗保王老闆前往金陵,路過貴地,但求二兄賞個薄面,放小弟等過去,小弟日後必有以報。」

  赤面蛟梁世雄哈哈大笑道:「這借道原屬小事,我兄弟本也無意留難,只是方總鏢頭不該令貴友毀去我攔江鐵索。」

  雲慧站在龍淵身畔,看著這梁山雙梁兄弟,冷然狂妄之態,早已不耐。

  此際聞言,梁山雙梁故決刁難歪曲事實,芳心薄怒嗔生,忍不住秀眉一揚,嬌聲責問道:「喂,你們待要怎的?那攔江鐵索是我與淵弟弟所毀,有什麼事,你們儘管撞著我們倆來好了。」

  水底虎梁世傑許久不曾開口,他一直在偷窺著雲慧的絕艷顏容,這時瞥見她淺嗔薄怒,嬌聲仄仄,另具一種迷人美態,不由接口笑道:「姑娘快人快語,令在下欽佩之致,但不知貴姓芳名?那位高人門下?」

  雲慧瞥見他賊眉賊眼的盯著自己,芳心更怒,叱道:「姑娘姓雲名慧,這位是我弟弟龍淵,至於何人門下,憑你這塊材料,還不配問。」

  龍淵負手閒立,眺望四周江景山色,後聞得雲慧報出姓名,欲想阻止,已然無及。

  梁山雙梁等人聞言,不由都勃然色變,皆因他等均非無名之輩,在江湖中混了十幾,幾十年不等,都稱得上一流人物,何曾受過這等輕視與奚落。

  再說,對方若真是成名的俠士一流,還則罷了,無奈適才龍淵雲慧表現那一手斷索催舟的功力雖高,名聲上卻竟是藉籍無聞。

  這豈非更加令人難堪。

  赤面蛟暴叱一聲,便要拉兵刃出手攻上,水底虎忙施眼色止住,沉聲道:「姑娘休要這等看輕我等,在下梁山雙梁……」

  說著指指眾人,介紹道:「這位是大婁山少山主,三針奪命陸小清,這位是湖庭六豪,大豪王牛山,這位是二豪王泗水,這位是五豪王志海,這位是錢塘金錢劉舟山,這位……」

  龍淵分流盼眾人,一個個勁裝裹體,眉目隱聚煞氣,他雖然未聽過這干人的名字,但瞥見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緊皺著眉頭,但猜想必是黑道中極有名氣的人物。

  故此,他不由心中氣憤,忍不住接口道:「梁大當家的不用說了,在下龍淵雖然年輕識淺,卻也知各位已是綠林之英精,但在下甚是不解,各位何以會在此處,做這不正的勾當?擄雲前數月巢湖出蛟,生民塗炭,無家可歸,王老闆特具義膽俠心,變賣珍寶,以固救濟,昨夜有些不開眼的毛賊,曾想打劫,卻不料笑面跛丐,突然出現,將他等一一打發回去,這一遭在下等即便不欲多事,想跛丐既已伸手在前,這次怕也不會坐視不問罷。」

  眾人一聽笑面跛丐之名,都不由心中暗凜,紛紛回首四面瞧看,生像是跛丐就在左近一般。

  但四周密林野地,空山寂寂,那有別人。龍淵與雲慧睹狀,不由得莞爾而笑。

  大婁山少主陸小清,自恃其父陸一清,功力卓絕,自身得家傳絕學外,另有金針絕技,對敵時無聲偷襲,有迎面三不過之譽。

  更加新近重興大婁山寨,招納亡命,廣延高手,聲威一振,霍然有領袖江南道綠林之勢。

  故此,他雖然年方三旬,身份卻足以與任何一流的黑道人物,分庭抗禮,養成了狂傲之氣。

  陸小清一見龍淵雲慧笑他等過分緊張,勃然大怒,道:「你小子不要搬出笑面跛丐來嚇唬少山主,少山主今日既敢來此,就有決心收拾伸手架樑之輩,你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乳臭未乾,伏著會幾手三腳貓的把勢,妄想橫加枝節,將梁兄的攔江鐵索毀去,就憑這點,少山主與各位兄弟,也決不能放過。」

  他說到毀去攔江鐵索一節,心中暗凜,語氣為之一窒。

  皆因那鐵索精鋼打造,足重二三千斤,平日沉在江底,用時兩頭使用絞盤,將它拉直,阻攔江船,可說是無往不利。

  不料想,龍淵身在船中,輕輕拉動,竟將鐵索齊根拉斷,這份神力功力,非達返樸歸真,練神返虛之境,焉可致至。

  陸小清雖則自負,囂張橫行,自忖卻也無這份能力。

  但,一瞥龍淵文質彬彬,年紀輕輕一付文弱書生模樣,又怎的可能會具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呢。

  不過,他雖然疑惑,卻也不願示怯,為小心計,便將雙梁兄弟與同來數人,一齊拖拉下水,心想:「便是你真有能力,也架不住我們人多。」

  龍淵聞言,微微一笑,並未生氣。

  雲慧見他口口聲聲,罵淵弟弟是個小子,芳心更怒,雙眉帶煞,往上一挑,叱道:「不放過又想怎樣?姑娘說了,有本領儘管施出來好了。今天姑娘要不讓你識得利害,你還當天下無人呢?」

  陸小清怒火升騰,膽生惡念,一伸手「嗆啷啷」抽出背後的三尖兩刃刀,往懷中抱,箭步一躍,怒吼道:「好丫頭,你敢說這大話,少山主倒真要領教,你有多大能為。」

  雲慧冷「哼」一聲,嬌答聲「好」,嬌軀未晃未動,倏忽欺前五尺,嬌滴滴站在陸小清二尺之外,道:「你動手吧。」

  這一手挪移輕功施展出手,眾人都是一驚。

  陸小清雖則狂傲,卻還識貨,見狀心中暗凜,連忙抱元守一,強按怒氣,面容一整「請」字出口,腳下邁動,手中三尖兩刃刀,寒光打閃。

  一式「鳳點頭」,刀刃顫出三圈光暈,逢往姑娘左肩「肩並」,「氣門」「曲地」三處穴道點去。

  雲慧功力卓絕,藍眸微睨,已看出這位大婁山少主陸小清,功力確有獨特造詣。

  只是,她決定一舉鎮住群賊,故此一見刃到,竟然鋌而走險,不避不讓,凝立原地一動不動,生像是個不懂武功的嬌娘,被嚇呆了一般。

  陸小清一招出發手,可虛可實,乃是試教之招,其目的不在傷敵,而在引動敵人攻勢。

  那知對方竟然如此,一動不動,像根本未將他刀光閃閃,挾帶勁風的攻勢,放在眼裡。

  這一來,陸小清心頭大怒,剛被壓下的肝火,重又升起,心中暗罵一聲:「好丫頭,是你找死,怨不得少山主心狠手辣。」

  手中一緊,三尖兩刃刀,呼嘯生風,三團光暈,聚合為一,直向雲慧「肩井大穴」上,閃電點了下去。

  堪堪刃差一寸,便要點實。

  水底虎梁世傑心是暗惜,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妞兒,便要作鬼濺血。

  龍淵雖深知慧姐姐的功力,也知她的用心,都也因關心之故,而暗暗捏了把汗。

  便在此時,雲慧生似是受不住刃風襲體,柳腰霍折向後,同時間,左手電閃般曲肱輕拂。

  看似輕描淡寫,活像是趕蒼蠅,但事實上,指風拂處,「嗆啷」一聲,那陸小清虎口一震,全身不由主向右踉蹌兩步,手中一輕,俯頭一看,那精鋼打就的三尖兩刃刀,竟然已腰折為二,只剩下了半截。

  水底虎,赤面蛟,洞庭大豪二豪等賊,見狀都勃然色變,尤其是身受的陸小清,更加不是滋味。

  但雲慧卻如同沒事人般,順勢舉手輕掠了一下鬢邊金髮,輕輕一笑,道:「少山主,你這兵刃怎麼這般脆呀?」

  龍淵「嗤」的一下,笑出了聲來。

  大婁山小山主陸小清,臉上更掛不住,不等雲慧說完,暴吼一聲,道:「好丫頭,休逞口舌之利,少山主今天與你拼了……」

  吼聲未住,右手將把一擲,將手中斷刃擲向雲慧左太陽穴。

  緊跟著身形一轉,和身撲上,剎時間,連擊五掌共踢六腳,逕向雲慧的全身要害攻去。

  雲慧見狀,香後一晃,人影飄飄而起,閃身移向陸小清背後,讓過斷刃與攻勢,雖未還手,口中卻笑道:「少山主別急呀,小心閃了腰腿。」

  陸小清羞怒交集,那裡還管她是否對手,人似瘋漢,早已紅了眼睛。

  一擊不中,轉身又攻了上去。

  雲慧金髮飄掠,衣衫翩飛,往來進退於陸小清拳腳影中,只似蝴蝶穿花,翩翩而舞,還不時輕笑俏語,直似與人作遊戲一般。

  陸小清急怒交如,心躁氣浮,才攻了十餘招,便已有點兒後力不繼了。

  雲慧見狀笑道:「少山主這麼膿包,還出來現世怎的?依我看還是休息一會兒吧。」

  語聲中,纖手舉起,輕飄飄向陸小清頂門拍去。

  場外陸小清手下高手,與梁氏兄弟,洞庭六豪等人,見狀大驚,以為她要下毒手。

  不由得暴吼一聲,齊齊出兵刃,箭般向場中搶進,進攻雲慧,搶救陸小清。

  那知,雲慧出手看似輕緩無力,其實是快捷如同電閃,眾人搶人,兵刃尚未及處。

  陸小清頭上的包頭黑帕,已然被她伸兩指,摘了下來,拋向地上。

  陸小清頭上帕布一去,頭髮散開,披拂兩肩,心中一驚,雙腳一蹬,向後躍退五尺。

  眾賊一見陸小清安然無恙,心中一放,挺身立住不動,只將雲慧圍在中央,心裡卻有點進退兩難的感覺。

  皆因,雲慧揮手斷刃,空手對敵的功力,他等自問,無一人能是對手。

  若是出手,即便是仗著人多勢眾,來他個眾攻圍擊,也不見得能贏。

  何況旁邊尚立著個龍淵,負手旁觀,無動於衷,似已成竹在胸呢。

  但,江湖中講究氣節,寧折不彎,適才雲慧冷嘲熱諷,目中無人,這口氣怎麼讓他等忍得下去?

  龍淵看出眾人的猶疑,哈哈一聲朗笑,正準備善言勸解。

  不料雲慧凝立場中,小嘴一呶,嗔色滿臉的道:「怎麼,你們想一起上嗎?好!姑娘也正欲如此,免得一個個上來,浪費時間。」

  說罷,纖掌一晃,竟當先向距離最近的洞庭大豪——王牛山攻去。

  洞庭大豪王牛山,人如其名,長得又黑又大,又胖又粗,年約四十,一身黑緞勁裝,緊緊的貼於身上,若不是腰中縛著一條五寸多寬的黑牛皮帶,那凸挺的大腹,幾乎要破衣而出。

  這還不奇,最奇的人雖肥大如牛,使的兵刃卻偏偏是一柄銀光閃閃的匕首,長才三寸,握住他那雙多毛多肉的大手掌裡,便幾乎是小得可憐。

  但事實上,洞庭大豪王牛山,一身橫練,已達頂峰,週身除七竅外,刀槍不入,即便是內家掌力,與實刀實刃,砍打在雙肩之上,也不能傷。

  加以他性子憨直,遇敵多喜硬打硬拚,以硬撞硬,更練就少林絕藝——沾衣十八跌的摔跤功夫,善於近身搏鬥,平時對敵,很少使用兵刃。

  這次因他見雲慧一掌走來,放著匕手取在手中。

  此際,他一見雲慧一掌擊來,放著匕手不用,左掌一舉一推,呼的一擊,打出一團驚風,向上迎去。

  雲慧見他如掌勢不變,迎擊過去,左手衫長袖,掃向其他數人。

  錢塘金錢劉舟山,手中兵刃更加怪異,非刀非劍,非鉤非叉,卻是斗大的銅錢。

  這銅錢,形狀樣式,與普通制錢無異,不同除了放大之外,四周邊上,磨成銳刃,閃閃放出烏光,看去不但銳利,而且還喂有巨毒。

  他雙手都套著皮手套,一手執著兩根皮索,索長丈二,盡頭正穿過金錢中央打就的兩個小孔。

  對敵之時,舞動金錢,以皮索及內力揮動,遠近如意,再加上金錢轉動,嗡嗡而鳴,更可擾人耳目,端的利言怪奇之極。

  此際他一見雲慧發動攻勢,皮索一抖,金錢平帶嗡聲,越過雲慧長袖,向她的面門攻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7:07

  其他諸人,水底虎舞起分水刺,赤面蛟揮起虎頭雙鉤,洞庭二豪,揚起了長劍。

  另外陸小清手下兩名高手,舞起雙刀,各個護在身前,以化解雲慧似對自己攻來的一招。

  這段寫為頗長,幾個人同時動作,其實為時極暫。

  「砰」的一聲洞庭大豪王牛山,與雲慧一掌對實,王牛山運出九成真力,仍然止不住對方震威,蹬蹬後退三步。

  而雲慧卻也因分散心神,只用了五成真力,而嬌軀也晃了兩晃。

  就在此際,劉舟山的金錢已到,雲慧玉臂各有用場,中央空門大開,看樣子似乎尋不出時間來,收手防卸。

  堪堪不保,玉頰粉面,便要傷在劉舟山錢錢之下,劉舟山見狀大喜,以為得計。

  那知雲慧學有專長,功力卓絕,師傅的內家正宗天地罡氣,已凝練成有形實體。

  此際她一見收手無及,又不願後退示弱,立時香唇一張,呼的噴出一口白色真氣,向金錢迎去。

  但聞得「叭」的輕響,劉舟山賴以成名的招牌,立即被那團真氣,擊成粉碎,碎片向四周飛射而去。

  眾人不料想雲慧功力這高,碎片電掣射出,一時各個手忙腳亂,連閃帶避,後退不迭,雖然是一個未傷,卻不由都驚出一身冷汗,呆呆的對望一眼,不敢再往前攻。

  龍淵睹狀,哈哈一笑,朗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各位均是綠林中一流人物,何必斤斤與在下慧姐計較?在下善言相勸,諸位但能看在下薄面,放過今日之事,日後我龍淵自當還報……」

  說著,身軀霍然一掠,箭般射入五丈外江中船上,眨眨眼重又飄回,手中卻多了兩把大珠。

  只見他雙手一舉,那掌中十幾顆龍眼大珠,霍的冉冉分十路飛向水底虎、赤面歧、洞庭大豪、二豪、陸小清等人面前,道:「些許微處,敬請諸位好漢收納,算作鐵索賠償之資,與買路錢如何?」

  這一手功夫,與適才下上船的快捷身法,看在眾人眼中,均不由大大驚駭。

  皆因他等自忖,自身是無此功力,便就所知江湖中成名的黑白兩道人物煞星之中,也無有一人堪與匹敵。

  若是出手,不要說十幾人敵擋不了,便是再多數倍,也未必有多大用。

  但,偏偏他並不以武力相強,反而謙謙自守,善言勸告,末了還出資送禮,所送大珠,大如龍眼,豪光四射,一望而知是價值連城之物。

  似這等執才不傲,出手大方的風度為人,不要說在見利忘義的黑道中難以找著,便是俠義門中,又難找出幾個,可與比擬。

  洞庭大豪王牛山,性直口快,一見龍淵這等風儀,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伸手接住大珠,大聲稱謝道:「公子這等大度,令牛山感佩羞慚,公子恩賜,本來不敢接受,便公子既已出手,牛山若是不要,反怕公子怪責牛山不給面子,所以牛山就收下來,做個紀念,從今後牛山身懷此珠,時時驚惕公子之德謙,勉力傚法,重新做人。」

  龍淵哈哈一笑,微擺手止住他再往下說,接口道:「牛兄何必遜虛乃爾,在下何德何能,敢令牛兄記在心。只不過,在下以為,天生萬物,以育萬民,我輩身為強者,執技不可傲物,虛懷以助貧苦,方不負天生我才,上違天德。反之,若我輩一味稱強鬥狠,仇怨糾結,循環報復,慘殺生靈,如斬草芥,則何異於弱肉強食之獸,何能自譽為萬物之靈。因之在下奉勸諸位,萬事不可求極,怨仇只可求解,凡事退一步想,則不但子孫受澤,天下萬民,亦必同享平樂之福了。」

  此言一出,除大婁山少主陸小清金錢劉舟山外,余各感動,面呈現慚容。

  洞庭大豪王牛山,更是激動,他一把拉住二豪王泗水五豪王志海,趨前兩步,恭身莊容道:「公子之言,牛山深銘心肺,從今後,洞庭六豪,必然改過向善,重新做人,公子今後,再若察出牛山兄弟的絲豪劣跡,王牛山必然自刎於公子之前。」

  龍淵想不到這一篇話,竟能令頑石點頭,心中大喜,忙亦一整顏容,回道:「王兄肝膽照人,龍淵敬佩之餘,願代洞庭巢湖兩地黎民,向王兄拜謝。」

  說罷當頭一揖,王牛山與其二弟連忙還禮,二豪王泗水又道:「公子高義仁心,天下同欽,日後公子有暇,盼能蒞臨洞庭舍下,讓泗水兄弟,再多親近。」

  言畢,與王牛山王志海同時一揖,王志海道:「志海等就此別過,他日公子有用我等之處,但只一紙相召,志海兄弟萬死不辭。」

  說畢,與赤面蛟,水底虎等人,略打招呼,逕自躍入一艘快艇,當先別去。

  梁山雙梁兄弟見狀,亦想要走。

  大婁山少主陸小清,心存機詐未除,與金錢劉舟山,同懷毀刃之恨,根本未將龍淵苦口婆心之言放在心上。

  他只是震懾於龍淵武功,不敢發作,一見洞庭眾人走去,心知自己這方,已無勝算把握,眸珠一轉,立即雙雙抱拳,陸小清朗聲道:「公子與姑娘今日之賜,在下等常銘心中,他日有暇,盼兩位臨大婁山,再請教益吧。」

  雲慧見他倆頑強不可言喻,芳心頗氣,回道:「大婁山鼠蛇同窟,有何可去,少山主既然這麼說,雲慧與淵弟弟,有暇必然登臨,見識見識。」

  陸小清面現獰色,嘿嘿一笑,道:「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陸小清等恭候姑娘蒞臨。」

  說罷,還不等雲慧回答,對劉舟山一施眼色,雙雙縱入快艇之中,溯江而去。

  龍淵目送兩人離去,不由搖頭歎息。

  梁山雙梁見大勢已去,另一方面,亦被龍淵的一番言詞感動,立即隨後躍入艇中而去。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目睹龍淵雲慧,神功罕世,卻偏又心慈面善,並不恃強欺人。

  心中大為欽服,不由讚道:「龍公子與姑娘絕藝仁心,誠然令人慚愧,但如今黑道中人,習性凶殘,卻未必都能聽得進去呢。」

  龍淵聽道:「話雖如此,但我輩豈可不教而誅。」

  雲慧接口道:「對那等怙惡不悛之徒,我卻不贊成放鬆呢。俗語說,除惡便是為善,若是那巨奸之輩,像你這般,一再放鬆,豈非等如是與虎謀皮。」

  那藏在山坡林間的一干人,見這邊已經無事,紛紛走過來。

  王敬實老闆,越眾而出,搶步走到龍淵面前,「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塵埃,叩頭道:「公子菩薩心腸。」

  龍淵知他要說什麼,見狀忙一把將他拉起,搶先接口笑道:「王老闆休要客氣,些許小事,何必掛齒,快請不要放在心上。」

  王敬實心知龍淵蓋世奇才,行事大異常人,說穿了反而不好,連心恭身答應:「遵命」,退到一旁,兩雙眼睛,卻一徑盯在龍淵臉上,心中暗暗奇怪,他何以如此變化萬千。

  另外三劍與一干漁人,紛紛向兩人行禮道謝。

  龍淵取出數個金元寶,一一賞於漁夫,令他等另購船隻,不可將今日之事,傳揚出去。

  龍淵遂將行囊取下船來,將船隻讓與王敬實等人乘坐赴京。

  王敬實等人方要謙讓,龍淵拉著雲慧,道聲:「珍重。」逕自雙雙施展輕功,疾如流星瀉雨,沿江奔去,剎時間消失不見。

  皖南四劍與王敬實等人,又驚又佩,癡立半晌,方上船直放金陵。

  這船人方才開走。山麓樹影中,霍的飛墜下一條人影。

  落地顯出個一身零碎的跛腳化子,不是別人,還是那笑面跛丐。

  笑面跛丐在江邊凝立有傾,臉上毫無笑容,雙眉緊緊皺起,似在思索難題般,自言自語道:「這龍淵是誰?他怎知我在此地,又怎說昨晚我曾出過手呢?昨晚我沒有呀?這是他捏造?不,他不是那種人,那麼,真有另一個和我老跛子一模一樣的人物出現,令人疑為是我老化子?不對,江湖上雖然無奇不有,卻怎會有這般巧事。」

  笑面跛丐百思不解,顯然昨夜上出現在雲慧風蘭武夷婆婆面前的,真不是他。

  他跛腳一頓,夕影下身化一灰影,沿江向龍淵所去方向追下,看意思,他是想追上龍淵問個清楚。

  笑面跛丐奔了一程,天色已暮,漸漸暗了下來。

  他心知龍淵兩人輕功佳妙,生平僅見,他自己又耽擱了一些時候,前面兩人若是不停的走,當真不能追上。

  他想著突然腹中作響,笑面跛丐遊目四眺,西南方不遠處,隱隱顯出一座鎮甸。

  他一手拍腹疾馳,一邊自言自語的道:「唉!俗語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跛子隱頓多年,刻苦練功,自以為已達頂峰,那知才一下山,便遇下許多比老跛子強的…… 唉……還是先填肚皮要緊,身外事,管他娘……」

  笑面跛丐,數十年前,便名滿大江南北,彈指神通,堪稱一時無兩,為人守正不阿,除暴扶弱,嫉惡如仇,其後不知何故,突然歸隱。

  這次重作憑婦,再出江湖,本抱著一翻雄心壯志,那知先遇上雲鶴,鶴髮童顏,功力鎮壓群豪,指上功夫,竟比他高出一籌有奇。

  再次遇上雲慧龍淵,年紀輕輕一身絕學,竟均達上格青冥之境。

  笑面跛丐,雖未與三人交手,行家眼裡一看便知,自歎弗如。

  那雲鶴雖則外不見諸經傳,看年紀似已逾八旬之上,有此功力,說不定乃是他數十年隱修之功,尚還說得過去。

  但龍淵與雲慧兩人,年紀正輕,二十上下,怎的也具有這等奇高的功力?

  因此之故,笑面跛丐,不由得豪氣頓減,而發出:「身外事,管他娘」的歎息來!

  笑面跛丐,一陣疾行,鎮甸已近,此際天色入夜,鎮街上燈火通明,正是夜市方興!

  他來到一座大酒樓前,邁步進去,抬頭一望,樓內高朋滿座,鬧聲嗡嗡,酒香熱氣,撲鼻而入,引得他食指大動。

  那知他還未找著坐位,店小二卻已然趕了過來,上下打量他幾眼,揮手赴他道:「去,去,去,爺們現在正忙,沒功夫打發你,待會再來吧。」

  笑面跛丐,雖則是一身破衫,卻從不討乞過活,此時見小二這付狗眼看人形狀,正一肚子躁煩無處發洩,不由勃然爆發,雙睛一瞪,頭一揚,哈哈大笑起來!

  笑面跛丐生就怪異,怒極而笑,不怒時臉上反無一絲笑意!

  小二見他無端大笑,聲似巨大的破鑼,刺耳驚心,引得人人側目,嚇一大跳,但看他穿著身材,卻又氣罵道:「死叫化,鬼叫鬼叫,再不走爺們可不客氣了。」

  笑面跛丐聞言,笑容未收,笑聲卻生像被利刃生生由中間割斷一般,霍然打住,怪眼一閃,精光霍閃,打量那小二片刻,發生刺耳之聲,道:「狗東西門縫看人,老跛子先斃了你。」

  說話間,右手一舉,正要虛空點下。

  霍聞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清朗笑音,道:「前輩既然遊戲風塵,何必與這不開眼的小人一般見識。」

  笑面跛丐聞言驚覺,緩緩收手轉身,只見相距四五張桌面,靠窗一張方桌上,坐著一雙中年男女,文文秀秀,入目於人以清奇之感,那相勸之言,便是那男人所發。

  那男人一見跛丐回頭,起身拱手為禮,語氣一頓,便道:「前輩不厭棄在下夫婦凡夫俗子,敬請賞光,讓在下等小作東主如何?」

  小二目睹笑面跛丐眼現異光煞笑,十分怕人,只在暗暗後悔,及聞所言,更嚇得要死。

  此際有人出言解圍,早已一溜煙跑到後面去了。

  櫃上賬房見識多廣,經驗豐富,怕真的鬧出人命,連忙趕過去,恭腰賠笑,對笑面跛丐道:「大人不記小人過,老爺何必與小二混賬一般見識,那位爺說的對,您老就請過去坐坐吧。」

  笑面跛丐早驚覺自己不該將氣悶出在無知的小二頭上,一聽賬房這話,鼻中「哼」了一聲,便一跛一拐的走近那一對夫婦桌前,冷然道:「閣下忠語省人,老跛子得免造孽,誠然心感,但不知賢夫婦高姓大名?」

  那夫婦均起身客氣讓座,那男人笑道:「在下龍凌雲,此乃內子慧娘。」

  言罷一頓,轉問道:「前輩想必是名動天下的笑面跛丐吧。」

  笑面跛丐目孕喜意,暗暗打量這一對夫妻,初見那花凌雲,青綢儒衫,頷下留有五寸短鬚,膚白貌秀,尤其是一對圓大的黑眼,閃射智慧之光,顯示著他必是正直無私,通達飽學之士,但卻又不顯一絲具有內功修為之色。

  至於那龍氏慧娘,青緞衣衫,青絲如雲,可異的膚白鼻高,目呈現蔚藍,雖則嬌弱,深具徐娘風韻,端壯嫻靜,藍眸中卻顯出一分羞澀,一分喜悅,與二分英爽無畏之氣。

  笑面跛丐不由暗暗詫異,自忖:「這龍凌雲文采風流,分明是拓落秀士,並非江湖人物,卻怎的一眼便知我老跛子之名呢?」

  想著,面目冷然,口中卻發出破鑼般聲音,道:「笑面跛丐正是區區老跛子之名,閣下讀書學子,怎會得知。」

  此言一出,那龍氏慧娘,嗤的一笑,其聲輕脆,如珠落玉盤一般悅耳,但笑聲方出,旋被她盡力忍下,以袖掩口,連一嘴碎玉細齒,與頰上兩酒窩,也遮了起來。

  笑面跛丐只當她見笑自己掉文,自稱「區區」之故。

  實在他不知,對方之笑,卻還含有他稱那龍凌云「讀書學子」四字。

  龍凌雲道:「前輩大名震動湖海,在下雖是一個寒儒,卻也曾聽人道及前輩的英雄事跡,平日裡坐困書城,常自恨無緣得識天下俊彥,不料想今日得睹前輩真面,誠是快慰平生也。」

  說著,店小二已然送上酒菜,龍凌雲,復又加點了幾味熏雞燒鵝之類,遂即舉杯,向笑面跛丐邀飲。

  笑面跛丐信以為真,客套幾句,端杯浮一大白道:「閣下尊夫人骨格清奇,誠應是我輩中人,只可惜年事已長,學劍已遲,誠然令人惋歎。」

  龍凌雲微微一笑,輕嘗杯酒,徐徐應道:「道是江湖風險多,何如書中逍遙游,前輩叱吒風雲,雖令在下羨慕,若以在下而論,卻覺得不如寄傲山林,來得清閒自在呢。」

  笑面跛丐長歎一聲,咕咕連飲了兩口悶酒,雙眉緊皺說:「閣下之言,亦是亦非,是是非非,自古便無定論,但以我老跛子來講,無生我才,必有一用,才大治國,才少安家,或為生民解除疾厄,或為世間剷除不平,否則,若閣下者,人人嘯傲林下,不問他人生死,則天下豈不任那魔鬼橫行,小人邪輩得志了嗎?」

  笑面跛丐說到這裡,又是一聲長歎,語氣一轉,繼道:「不過,自來江湖之上,風險特多,無論是何等英豪,到頭來多半脫不去刀頭濺血,慘遭橫死。而所謂名門大派,亦不乏掛羊頭賣狗肉,而生無恥之士。」

  笑面跛丐,神色淒然,低頭抓過酒壺,狂飲燒酒,片刻功夫,便將那一壺斤半燒酒吃完,擊筷高呼:「酒來」。

  對面龍凌雲與他夫人,詫異笑面跛丐,何以這般失常,對望一眼,卻各又默不出聲,靜靜的吃食觀變。

  剎時間店家又送來一壺,笑面跛丐,舉壺牛飲,飲完再要,如此反反覆覆,等龍凌雲夫妻吃飽,他已然連盡十壺,醉態可掬了。

  笑面跛丐才抬頭,一見龍凌雲夫婦吃完方似驚覺自己失態,咧嘴長歎一聲,雙手齊施,抓起盤中黛雞,一陣猛吃,風捲殘雲般,將桌上食物收抬乾淨。

  最後掏出一條羅帕,小心將手嘴抹淨,晃著站起來,一拍肚皮,道:「飽了,老了,不中用了……」

  龍凌雲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對笑而跛丐道:「如今天已入夜,前輩如無固定去處,何不與在下等投店安寢。」

  笑面跛丐醉眼相看,上下打量龍凌雲,若似未曾相識,半晌方自「哦」了一聲,道:「閣下雖是個讀書文人,卻具有我輩性情。可惜呀!可喜!想我老跛子,一生孤苦,往年雖結交一位好友,卻不料他竟然慘遭小人暗害,老跛子埋首深山,痛心疾首,自份此生再無良友,不意今竟得見閣下,深對吾思。可喜啊!可惜!」

  龍凌雲與他夫人,對視相望,均不知笑面跛丐,意中所指可惜者為何,可喜者又是為何。

  不過,他見笑而跛丐並無拒絕之意,立刻舉手揖讓,道一聲:「請。」

  笑面跛丐搖搖晃晃,一跛一拐的走出店去,龍凌雲夫妻隨後而行,不多時來至一座「安居客棧」之前。

  龍凌雲想是住在此地,道:「有請」,當前入店。

  店小二見,恭敬相迎,點燈舉火,將三人直送到後園上房。

  龍凌雲將笑面跛丐讓入室內,才吩咐店家,另開一個單間。

  店家答應著,先送上香茗面水,龍凌雲三人,一一梳洗。

  別看笑面跛丐,一身化子破衣,卻似有種潔癖,只見他洗手洗面,小心翼翼,洗了又洗,末了在腋下百補袋內,掏出面布,細心擦抹,卻不用店中手巾。

  龍凌雲夫婦暗中稱怪,一時落座。

  笑面跛丐尚未待龍凌雲夫妻開口便驟然問道:「閣下適才在酒樓臨窗而坐,可曾望見一雙異樣俊美的男女路過?」

  接著他又將兩人形容一番。

  龍氏慧娘,垂目端坐下首,上唇咬在玉齒之間,頰上酒窩時現,似在極力忍笑。

  龍凌雲眼簾下垂,勉強搖頭,輕答:「不曾。」

  笑而跛丐一生見多經廣,此際若未被酒醉,可必能看出龍凌雲所答非實。

  只是他一者多飲了幾杯,二者心中感系叢生,靦懷往事,自悲老大,便將這一對夫妻的異處忽略過去。

  龍凌雲半晌不見笑面跛丐言語,忍不住抬眼一看,只見他雙目凝神,喃喃自語,卻聽不出有何聲音。

  不由心中奇怪,問道:「前輩找這一雙男女,所為何事,在下可得聞聽?」

  笑面跛丐「啊」了一聲,收回外馳心神,掃了龍凌雲一眼長歎道:「其實也無什麼大事,只是老跛子下午曾在江邊,目見這一雙璧人,施展絕藝,鎮住群盜。那男的自稱龍淵,言及昨夜老跛子曾在皖境出現,這話在別人聽來,或謂可信,但老跛子自忖昨夜宿在『當塗』,便是夢遊,也不會跑出很遠,故此才想追上那龍淵問問清楚,到底是他故意編造,還是真見過與老跛子一模一樣的怪人。」

  龍氏慧娘「嗤」的脆笑出聲,藍眸電般掃過龍凌雲面上,龍凌雲面色微紅,朱唇嚅嚅欲動,似想開口,笑面跛丐語氣一挫,雙目凝望門外,卻又緩緩的道:「還有一點,那自稱雲慧的女娃娃,一身輕功掌法,怪異罕見,不類中土各大派中所傳,但是老跛子卻覺得十分眼熟,似在何時見過一般……」

  他語聲漸低,似在一心追憶往事,最後竟然停了下來。

  龍凌雲夫妻,一聞他「十分眼熟」之言,各似一震,尤其是慧娘,一雙藍眸霍閃出湛湛精光,凝注在笑面跛丐面上,兩道秀目,緊皺微挑,竟還隱含煞氣,唇角亦自微抖,表示著她正十分激動。」

  只是這表情,精光與煞氣,一顯即隱,笑面跛丐一意苦思,並未發現。

  室內一時隱入沉寂,三人的呼吸之聲,隱隱可聞。

  驀地,也不知過了多久,笑面跛丐一掌打在自己的腦袋上,「叭」的一聲,清脆可聞,顯然這一下十分不輕。

  龍凌雲與慧娘嚇了一跳,正在猜他何意。

  笑面跛丐霍然抱頭大哭起來。

  那哭聲,低沉沙啞,若似猿啼獸泣,雖則十分刺耳,也至為感人。

  龍凌雲夫婦不知就裡,不由被他哭得不知所措,龍凌雲搓著雙掌,「咳」了兩下,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一時望著慧娘,暗乞主意。

  慧娘螓首微搖,示意不可妄動,藍眸凝住,默想心事。

  好半晌,笑面跛丐哭聲稍緩,龍氏慧娘忽然開口,輕啟朱唇,鶯聲仄仄的勸道:「前輩何事傷心?請說予愚夫婦知道,愚夫婦雖然無能,卻願為前輩分擔一二呢。」

  笑面跛丐哭了一陣,心中傷痛稍減,聞言止聲掏出面布抹著臉上淚痕,睜著一對紅腫的眼睛,凝視二人,半晌方才歎息一聲,道:「賢夫婦盛意,老跛子心感無已,只是這等事類多牽連,賢夫婦局外之人,還是不知的好。」

  龍氏慧娘宛然一笑,緩緩道:「前輩既不願說,愚夫婦自也不便過問,不過晚到已猜著一二,但不知是也不是?」

  龍凌雲雙睛一垂一閃,「哦」了一聲。笑面跛丐卻忍不住急急追問道:「夫人你猜著什麼?且請說來聽聽?」

  龍凌雲夫婦見他一付迫不急待之狀,十分好笑,不由心中同起一念:「這老人倒還有一份天真好奇呢。」

  慧娘望了乃夫一眼,緩聲悄語道:「晚輩既然發現那雲慧姑娘,所施的輕功掌法十分眼熟,而又不類中原各派所傳,則必然許多年前,前輩曾在一海外異人身上見過,那雲慧想必是那異人弟子,傳得那一身絕學,至於那異人,想必已然故世,生前與前輩有過一段不淺交情,因之前輩一時想起,便不由悲從中來,為故人仙逝而泣了。」

  笑面跛丐聞言,訝而且佩,待她說完,霍然站起來拱手一揖,道:「夫人天縱之資,觀察入微,誠令老跛子敬佩無已,但老跛子尚在一事不明,尚請夫人指正。」

  慧娘連忙還禮讓座,道:「晚輩只不過稍明事理,怎敢當前輩盛譽。」

  笑面跛丐落座,又道:「想人生百年,竟不免於一死,老跛子雖然緬懷故友,何致失態痛放悲聲。」

  慧娘接口道:「前輩是說,令故友為人所害,死得淒慘?」

  笑面跛丐,霍然仰天長笑,「哈哈」之聲,直似悶雷般蕩起回音,屋瓦簌簌,灰塵飄落,經久不息。

  笑畢面色霍又一寒,對龍氏夫婦連連點頭,道:「好,好,老跛丐子今日得遇著兩位,真可說得逢知音。夫人所言不差,我老跛子那位唯一故友,正是三十年獨步武林,後來慘遭那自命不凡的七大掌門,聯手殺害的蓋世奇人啊……」

  此言一出,笑面跛丐神色十分激動。

  卻不料,那龍氏慧娘,更加有異。

  只見她翩然立起,箭般撲到笑面跛丐面前,尚未等跛丐弄清,她已然雙膝跪侄,淒聲顫抖,叫道:「前輩請恕侄女欺瞞之罪,侄女便是你那故友,孤獨客唯一傳人,也正是前輩追尋的雲慧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7:20

第二十二章 知人知面難知心


  笑面跛丐料不到嬌怯怯中年美婦,竟具有這等上乘的輕功!初睹之下,不由愕然。

  及至雲慧跪倒身前,婉述其名,笑面跛丐大驚之下,連退兩步,撲的坐到椅上,雙睛圓睜睜瞪著滿面淚痕的雲慧姑娘,說什麼也難相信。

  龍凌雲在旁邊見狀,忙解釋道:「前輩休要見怪見疑,這位確是雲慧,只因晚輩等精擅易容之術,前在江邊,發現前輩追蹤,不明用意,故才改易今容。」

  笑面跛丐面寒似冰,兩目掃視道:「你,你便是龍淵。」

  龍淵恭答:「正是晚輩。」

  笑面跛丐將信將疑,對雲慧道:「姑娘起來,速去易容,老跛子驗明正身再說。」

  雲慧叩一個頭,嬌聲而應,起身轉入暗間,片刻間由內走出,果然已換了一襲白衣,一頭金髮。

  笑面跛丐一見姑娘入室,鼻中冷「哼」一聲,跛腳一點,霍然掠至雲慧身前五尺,右手微抬,五指齊彈,立發出五縷銳風,「嘶」聲襲向姑娘胸前「玄機」、「氣門」、「將台」、「期門」、「七坎」,五處大穴。

  這五穴,正當心脈要道,任何一穴中上一指,必也身死。

  何況笑面跛丐的彈指神通,已練得出神入化,力能鑽石穿金,又在雲慧驟不及的防的情形下閃電射出,怎不驚人?

  雲慧不明老跛丐何以驟爾反臉動手,大驚之下,一見銳風襲體而致,顧不得多想,纖手揮處,已使出師傳的孤獨掌法,最精奧的一守勢「孤癸迎春」。

  只見她右腕霍抬,在前劃個圓圈,真力透出,立時在身前布成了一道無形鋼牆。

  那鋼牆與笑面跛丐的五縷銳風一觸,先柔後剛,微收猛彈,不但將指風消彌無形,同時間那一道無形氣勁,竟直向笑面跛丐撞去。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身形霍然躍回桌畔椅邊,道:「好丫頭,果然是孤獨客親傳弟子,不但將獨掌中『孤癸迎春』練得出神入化,論內力怕已不輸與令師當年了。」

  龍淵與雲慧這才明白,他乃是有心相試,忙再重新見禮落座。

  雲慧乃悲切追問,笑面跛丐孤獨客相識情形,以及孤獨客遭害之由。

  笑面跛丐長歎一聲,道:「二十年前,我老跛子威振大江兩岸,黑道中無人不曉,俠義道裡,一干自命清高,暗中為非作歹之徒,遇上我老跛子,卻也只有死路一條。」

  「因此,這般人恨我入骨,不但千方百計想制我於死,同時還散放謠言,說我老跛子如何怪癖,這一來,若干真正俠士,雖不直接找我老跛子麻煩,卻也不屑與我為友。」

  「我老跛子一年孤苦,倒也不稀罕什麼朋友,我行我素,終日為生民除害打算。」

  「有一次,在中條山中,老跛子突然發現幾個和尚,黑衣蒙面,擄掠二個少女,攜至深山姦淫取樂,事後殺卻滅口,正準備埋屍離去,偏巧讓老跛子遇上。當時老跛子義憤填胸,顯身一陣狠打,竟發現這幾名僧人,均系少林家數。老跛子一怒之下,將和尚一一擊斃,搜身一查,果然是少林門下,法字輩一流人物。老跛子心想,少林乃名門大派,素以正宗自居,武學上造詣精深,七十二絕藝無敵,這幾個和尚,可能是瞞著上輩師長,四出為惡的,老跛子念及少林清名盛譽,不容忽視,好意將這幾個敗類的光頭砍下,親自送往少林示警,告訴他少林掌門聖一大師,留意考查他們人行跡。那知少林雖是沙門出世之人,爭強鬥狠,獲短自私之念,並不比他派淡薄。他等一見老跛子執頭往記,不容分說,立即擺出拿手絕活一百零八人羅漢陣,讓老跛子一人獨闖。為首的羅漢掌首座聖水和尚聲言,老跛子若能闖過羅漢陣,方才有資格入寺拜謁掌門,否則,便休想活著回去。老跛子氣他不過,單身入陣,誰知這羅漢陣果然厲害無匹,任憑老跛子出盡絕學,也不能闖出陣外。

  時候一久,老跛子後力不斷,堪堪不敵送命之際,突然間陣外又復闖進一人。只聞他嘯聲入空震耳,掌風呼嘯生風驚人,不多時便將少林寺一百零八個和尚,打的東倒西歪,潰不成軍。老跛子精神一振,竭盡餘力,一陣猛攻硬打,脫出陣外,卻不料真力不繼,竟脫力暈絕過去。及至醒來,睜眼一瞧,臥身處已然換了地方,處身在一古洞之中。而助戰那人亦在洞中,他見我醒轉,便即自我介紹,這人非他,正是你師傅——天下第一劍孤獨客。」

  雲慧與龍淵在一旁靜靜傾聽,至此聞得孤獨客之名,雲慧方才低低的呀了一聲。

  笑面跛丐盼她一眼,長歎道:「當時我十分驚異皆因聞傳中孤獨客怪癖天生,甚於我老跛子,一生行事,正邪不分,手段毒辣,善惡全憑一意孤行,加以功力絕世,在江湖提起他來,比老跛子之名,還要響上十倍,怪上十分。那知接談之下,他不但毫無一絲怪邪,卻還是至情至性,與老跛子類多相同之人。老跛子心感他相救之德,又與他習性相投,立即與他結成好友。他當時對我言講,在我暈死之後,少林掌門與五大護法都曾一齊出現,是他見我脫力受傷,方才負我下山救治,不過他已與聖一和尚相約日期,再赴少林一決勝負。那時我性情暴躁,聞言大怒,一陣長笑,不料竟將剛剛重凝的真氣衝散,逆走血脈。孤獨客一見大急,立時又運功為我救治,如此一連旬日,方使老跛子,得以復原。老跛子傷痊之後,與他聯袂同登少林,他一人獨戰聖一及五大護法,老跛子邀鬥羅漢堂,與藏經閣兩位首座賊禿,一場激戰下來,孤獨客大獲全勝,老跛子卻不慎中了那聖水賊禿一掌。下山以後,老跛子自覺無顏,立誓入山,重練絕學,報雪這一掌之恨,孤獨客珍重道別,翩然而去。孰料這一別終成永訣,他……他……他竟於五年後,在勞山之上,被人暗算而死呢……」

  說至此處,笑面跛丐已然是語不成聲,泣下數行了。

  雲慧師如親父,情深如山,聞言不由引起了她那慘痛記憶,也跟著掩面嬌啼起來。

  龍淵本來對孤獨客有些偏見,皆因在黑礁嶼時,他曾見孤獨客遣書對聯,其上曰:「但問此心無作慚,何妨屠盡天下人」。

  因之,在他的心靈中,常識為即使孤獨客果是問心無慚,卻也必是個心狠手辣,動輒至人於死的人物。

  這時一聽,笑面跛丐所言,雖然是語焉不詳,十分簡略,但從那用語之間,便可以察出,孤獨客並非是任意傷人之輩。

  否則,他何致不將少林羅漢陣擺陣之人,打死幾個,何致放過少林掌門與五大護法。

  由此看來,即便是他過去曾殺過多人,想必那干人皆有自取其死之道。

  更同時,那所謂名門正宗,必也全非好人,否則何致聯手合力,對付笑面跛丐,與孤獨客呢?

  龍淵這麼想著,見兩人哭得傷心,乾咳一聲,勸道:「前輩與慧姐不要太過悲痛,傷了身體,俗語言:人死不能復生。哭有何益,為今之計,到是先查明孤獨客前輩的真正仇人,為他報仇才是正理。」

  雲慧聞言,霍然仰起了那張淚痕縱橫的如花嬌面,望著龍淵,幽幽問道:「淵弟弟,你,你不反對我為師報仇吧。」

  龍淵曾見她雙眉帶煞,心中一驚,但見她一副可憐楚楚,幽幽動問之態,心中暗歎一聲,忖道:「慧姐姐對我可真個情深愛重,她知我不喜殺人,雖則是這等深仇,欲還要先來詢及我的同意,這,這我能反對嗎?」

  他這一嘀咕,笑面跛丐霍然抬頭,紅眼暴射閃閃怒火,瞪住龍淵「叭」的一拍桌子,道:「好小子,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敢不讓慧侄女為師報仇,我老跛子雖然不才,倒要先教訓教訓你。」

  說著霍然站起身來,看樣子就要立即動手。

  慌得雲慧急忙站起阻攔,龍淵也是一驚,忙出聲否認道:「前輩休要誤會,在下天膽也不敢反對慧姐姐為師報仇,只不過在下認為,上天好生以德。」

  笑面跛丐怒道:「放屁,上天既是好生,為什麼偏教孤獨客那等大俠,橫遭慘死,為什麼卻讓奸詐小人,得志世間,肆意橫行,小子,你只知上天好生,便未聞,以殺止殺,除惡便是為善嗎。」

  龍淵一時為之語塞,默然不語。

  雲慧見狀,反轉代淵弟弟抱屈,道:「前輩你真的誤會淵弟弟了,他其實並不反對侄女為師報仇,只不過怕侄女氣恨頭上,殺戮無辜,淵弟弟對嗎?」

  龍淵點頭表示同意,雙目中不由射出一股欽悅而感激的愛憐光輝,投向雲慧。

  雲慧與他四目交投,芳心一甜,滿腔悲憤之氣,不由散失大半。

  笑面跛丐瞥見他倆情投意合,郎心妾意之態,怒氣漸消,重又坐下,道:「老跛子這次重履江湖,所為就是此事,今既然得遇侄女,兩股力量合在一起,以侄女與侄婿身手,再加上老跛子,想那七大宗派,雖然厲害,卻也不見得能逃過報應呢。」

  雲慧見笑面跛丐如此重義,芳心甚感,連忙道謝,一時話一轉,跛丐乃問起她二人身世。

  雲慧鶯聲婉轉,言及二人過去。老跛子初聞葡萄牙國,不由大為驚詫。同時間,他聽到龍淵奇異經歷,以及二人經歷冒險,誅鯨入海等等,更驚為前所未聞,如聽齊東野語一般。不敢致信。

  只是,這話既出自孤獨客徒兒之口,決不是無中生有的亂吹,雖則不敢致信,卻又不能不信。半晌,雲慧講完,笑面跛丐奇而讚道:「怪不得你兩個神光不顯,原來過去曾經這多奇緣,已達神光內斂,六合歸一的地步。哼,要不然老跛子初見之時,也不會被你們騙過,當真以為是一對毫不會武的人呢……真是八十老娘倒崩了孩兒,丟人!丟人!」

  說著,笑面跛丐霍又想起一事,問道:「哎啊,你看我差點忘了,昨夜侄女所見的老跛子,到底啥樣……」

  一語未完,雲慧「撲哧」一聲,直笑得前仰後合。

  龍淵玉面微紅,對瞠目莫名其妙的的笑面跛丐,道:「前輩有所不知,那昨夜之人,實中愚侄所扮,故意假冒你老人家,嚇唬人的。」

  笑面跛丐又驚又疑,心想:「憑你的功夫,勝過我老跛子多少,為何要假扮我老跛子啊。」

  龍淵知他之意,乃解釋道:「昨夜愚侄與武夷婆婆祖孫同舟,因不願讓她看破行藏,故才扮作前輩模樣,驚退眾賊。」

  笑面跛丐「哦」了一聲,霍提疑問道:「你,你在那裡見過我老跛子呀?」

  雲慧好不易止住笑聲,聞言又自撲哧一聲,強行忍住,道:「前輩難道忘了白石山擂台上老叟了嗎?」

  笑面跛丐「叭」地拍桌子跳起身來,大嚷道:「好小子,真有一手,可冤苦了老跛子,前半天我還在納悶,怎的江湖中從未聽說過有個姓雲名鶴的老人,原來都是你啊。」

  龍淵與雲慧猛古丁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卻又忍不住被他頑童一般的言語,引逗得笑出聲來。

  笑面跛丐,可是一絲笑容也無,原因是,愈是心裡高興,面色愈是冰冷。

  若非要他發笑,便非得使他發脾氣不可。

  龍淵雲慧與他相談多時,已深深瞭解了他這特性,此際見他面寒似冰,知道他乃是說的反話,表面上雖似發氣,實在他心中確實高興。

  果然,笑面跛丐這次目睹亡友的一雙佳徒佳婿,真個是快活萬分。

  皆因,這不但亡友之仇,得償之日已不在遠,江湖之上,同時也多增了一雙真正的豪俠英奇。

  故此他嚷罷重又坐下,對龍淵道:「賢侄,我老跛子今夜送你個外號可好。」

  雲慧喜問是啥?笑面跛丐一字一句念道:「千、面、書、生!」

  雲慧聞之,反覆念了二遍,拍掌贊成,龍淵雖說此際是中年人打扮,實際上年方十九,童心亦自全未脫除,他近來所見江湖人物,人人都有外號,這刻笑面跛丐,珍重奉贈「千面書生」於己,亦自心喜,卻之不恭。

  雲慧叫好一陣,卻不依道:「前輩你不可偏心,你送了淵弟弟一個,為什麼不送給我呢。」

  笑面跛丐聞言,連答「好,好」,想了半天,卻想不起恰當的來。

  龍淵微微一笑,道:「慧姐姐,千面夫人如何?」

  雲慧芳心甜喜,粉面上卻是一紅,白眼相加,尚還未置可否,笑面跛丐卻已鼓掌叫好,道:「對,他叫千面書生,侄女正該稱千面夫人才是正理。」

  於是自茲之後,龍淵與雲慧各以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為號,雖則時易其形,卻不更改此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07:34

  故而,不須多久,竟自在江湖上樹立無比威望,這是後話。

  且說雲慧見天色已過二鼓,便即提議就寢。

  一宿無話。

  次日一早,雲慧仍裝成中年婦人,三人過早飯,便即沿江暗暗跟隨著王敬實坐躺船,加以保護,不數日即達金陵。

  金陵古之重鎮,見龍蟠虎踞之姿,城中人物繁集,三教九流,五方雜處,真個熱鬧非凡。

  龍淵三人自下關擺渡過江,在碼頭上稍候片刻,便見王敬實與皖南四劍,上得岸來,僱車向城中馳去。

  龍淵怕把這五人追丟了,忙也雇上一輛馬車,啼聲得得,不多時已入了巍峨的城門,前面一車,卻不落店,竟自穿巷過街,直馳到一座雄偉的鏢局門前,方才停住。

  笑面跛丐見狀,知道皖南四劍,深有自知之明,一路上若無人救助,早已崩了台。

  此時雖說已到了目的地,但京中人物更雜,即使那綠林巨盜,畏懼官府勢力,不敢公然作案,但卻正是雞鳴狗盜之輩活動的地盤。

  故此,為小心計,便不落店,運自直入鏢局,再行托保。

  龍淵不明其故,其覺為難。笑面跛丐忙把所想告知,便提議在附近落店。

  雲慧自車內外望,只見那鏢局白石砌牆,高逾一丈,黑漆大門上,橫掛紅底金字匾額,上書「三江鏢局」四字。

  門邊四尊卷毛石獅子,雄踞兩側,緊馬椿,飲槽一應皆全。

  由門口內望,園中白石鋪地,正中央豎著一根碗口粗細的鐵旗桿,高足三丈有餘,桿頂懸著黑色大旗,隨風飄動,獵獵有聲,旗上的三個連環,映日閃閃放出銀輝,一望而知必是用銀絲織成。

  此際,王敬實等人所乘馬車,方才停住,門內立即迎出兩名勁裝大漢。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當先跳下車來,對那二人抱拳一禮,道:「請問大哥,於總鏢頭在嗎?可否請代在下傳報一聲,就說皖南方直民有事求見。」

  龍淵等人車子隨後馳過未停下,龍淵轉頭望去,只見方直民一行五人,已被邀了進去。

  恰好鏢局過去不遠,有一家大店,名叫「福隆。」

  龍淵便吩咐趕車的停住,住了進去。

  京城的店房,可不同於普通的小地方,不僅是屋深園廣,建築精美,店小二招待客人不分三教九流,都是異常親切客氣。

  皆因他等都深悉「人不可貌相」之語,那衣著破的,說不定就有門闊親戚。

  故此,笑面跛丐雖則是一身零碎,一步一拐,與龍淵雲慧這一對雍容華貴的中年夫妻走在一起,極不相襯,店小二卻也只奇在心裡。

  三人住在後園上房,龍淵見店小二侍候周到,順手賞了他一小錠銀子,信口與他閒扯道:「大哥貴姓?」

  小二笑嘻嘻接過銀子,一看之下,差點兒怔了,聞言更是受寵若驚,打恭作揖,又是道謝,又是不敢的鬧了半晌,方道:「小的王嘴多,大爺有事,您叫嘴多就是。」

  雲慧在旁聽了這奇怪的名字,不由「撲」的的笑出聲來,插言道:「嘴多,這名兒誰起的?蠻新鮮的嘛!」

  王嘴多瞥見雲慧,嬌聲一笑,心中大樂,心想:「這麼個天仙美人,被我王嘴多給逗繫了,真不容易,娘的,怪不得一清早只聽喜鵲叫,又是銀子,又是個天仙美人,能不是喜事嗎。」

  想著,他嘻嘻兩聲顯出一付既得意又無奈的樣子,道:「小的這名兒,說起來可有來歷,想當年小的原不叫嘴多,只因有一會來了位爺,住在客棧裡,終日也不出房,可是事情偏多,整天支使小的,東去打聽這,西去打聽那,小的雖無別的能為,地面上可熟得緊,城裡城外,東西四十里南北五十里以內,屁大的事也能問得出來,那一年這位爺可算是找對了人。城裡城外,我為他跑了個遍,問了個遍,結果為他找來了許多同夥,那知心不得好報,這位爺一月之後,突然在夜裡失蹤,第二天,同時便出了九家竊案,賬房裡曉昨這事,一口咬定是這位爺干的,罵我嘴多岔事,同事也這麼叫我,久而久之,我也無可奈何,直好認命叫嘴多。」

  龍淵雲慧聽罷,心中好笑,可真是名實相符的嘴多,要不然怎麼一句說個沒完。

  那知,他還有呢。

  只見他伸頭嚥了口唾沫,又道:「其實呢,那位可闊綽得很,一出手就是十兩八兩打賞,一月下來,小的足足得了個媳婦,大爺,你評評看,像這麼闊綽的,那會去偷人。」

  雲慧奇怪,問道:「怎的,得了個媳婦,是那位客人賞的的嗎?」

  王嘴多「咳」了一聲,笑瞇瞇的道:「不是,夫人,是這麼回事,那位爺每日打賞小的十兩八兩,讓小的出去打聽,一月下來,小的足足存下來數十兩銀子,所以,嘻嘻,所以小的就娶了個媳婦回來。」

  雲慧嫣然而「哦」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王嘴多開了話匣子,還想再說,笑面跛丐坐在一旁,卻突然冷冷的「哼」了一聲。

  王嘴多不知他的習慣,還當他在發脾氣,嚇了一跳,把話嚥回肚裡,想道:「這老化子真怪,憑人家娘子這麼好看迷人,都和和氣氣的找我說話,你他媽的卻還在發脾氣。」

  龍淵見他不言,便道:「嘴多,你可知隔壁的鏢局是誰開的嗎?」

  王嘴多放下心事,忙道:「哈,大爺你問那鏢局啊,可正是小店的店東開的。小店的店東,在金陵城可是大大有名,一提起『三環套月鎮京州』于飛於太爺來,誰不豎大姆指,咱們於太爺,開創三江鏢局,憑掌中三個銀環,走南闖北,無論是那方綠林神聖,都得讓路,咱們於太爺,其實並不要親自出馬,走鏢無論遠近,隨便派上個把人,打著『三環令旗』,准保一路無事,所以咱們於太爺在家閒得慌,一氣在京裡,開設了銀樓,酒樓,當鋪,不下數十家,更還應承了若干富家,保宅護完,其實呢……」

  王嘴多一口氣說了這一大篇,可把個於太爺捧上了天,他愈說興頭愈高,要不是笑面跛丐一聲「哈哈」怪笑,還得有始無終的繼續不斷。

  笑面跛丐本來不動聲色的靜聽,不知為何神色霍變,只見他到後來臉上,忽露笑意,竟而仰天打起「哈哈」來了。

  王嘴多本來還嘀咕他不笑,那知一聽他那刺耳驚心的破鑼哈哈,不由得打個哆嗦,將興頭打了回票。

  笑面跛丐笑臉一收,臉色又寒,敞開破鑼嗓子,問道:「你家店東于飛,可又叫什麼於三飛嗎?」

  王嘴多見狀,有心不答,可不但有點不敢,拿了人家的銀子,也自覺不好意思。

  只見他偏頭仰臉,想了半天,「叭」的一拍後腦瓜,道:「對,老爺你可是問著人了,於太爺早年可似乎叫什麼於三飛,不過自他老人家當了局主,就不許人家叫了……」

  笑面跛丐環眼一瞪,搶先道:「好,沒事啦,你去打點桌酒席來吧!」

  王嘴多呶嘴應是頭就走,邊走心裡頭邊嘀咕,「他娘的鬼化子胃口不小,開口就要酒席,我看你連饅頭錢都不定出得起。」

  但掂掂手裡的銀子足有五兩,心中一喜,又轉念想道:「還不是那位大爺倒霉,為你出錢嗎。」

  不言店小二口中嘀咕,且說雲慧見跛丐霍然發笑,查于飛過去名字,不由納悶,等小二走,立即問道:「前輩,您認得於三飛嗎?」

  笑面跛丐冷冷一笑,道:「若是于飛,真個是於三飛,老跛子不僅認得,還知他與今師有一段仇隙呢。」

  雲慧忙問緣故,笑面跛丐又道:「這於三飛本是崆峒之徒,早年初出江湖,以一柄奇形兵刃銀連環,在道中揚名立萬,未遇敵手,一時少年得志,漸漸趨入下流,終至淪入黑道為盜。

  你師父有一次遊歷隴中,正遇著於三飛打劫行商,你師父見他是崆峒家數,立即上前將他擒住,親自送往崆峒山上,三清宮五柳道人處,好生管教。那知五柳道人,羞惱成怒,反責你師父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五柳道人雖是崆峒一派掌門,卻也敵不過孤獨一掌,慘遭敗北。後來這於三飛留在崆峒,未再下山,據傳一者是怕你師父找他麻煩,二者則是恨你師羞辱了他,立誓重修絕藝,報雪前仇。據我老跛子推想,崆峒派既已與你師父結下這層怨仇,上次七派合力暗襲之事,決不會少了五柳道人與於三飛這二人。」

  雲慧聞言切齒道:「侄女今晚前去三江鏢局探探,若是于飛果是崆峒於三飛,侄女先把他擒住,必不難問出當年真相。」

  龍淵聞言,暗暗搖頭,但卻又不好說出反對的話來,他只有暗中籌思,相機化解之策。

  轉眼天色漸晚,三人各懷心事,吃喝已畢,各自歸房。

  龍淵與雲慧,如今已夫妻相稱,兩人又一般情深愛重,不捨分開,便索性住在一起。

  只不過,他二人雖則同床,卻是未及於亂,每夜隔被相擁,到也別有一番情趣。

  這晚,龍淵與雲慧,早已商妥,往探三江鏢局,只是目的不同而已。

  龍淵之去,是為了看著王敬實住在那裡,如何辦事。

  雲慧則是要看看于飛,是否便是於三飛,那參與暗襲獨客的疑犯。

  二人功力卓絕,雖則一日未曾休息,卻根本不知道累。

  再者龍淵欲在暗中,藉竊聽王敬實談話,以判斷其對珍寶各物之處理,不能等到夜深,否則,人已入睡,去了還不是等於白去。

  故此,一方鼓方過,二人關上房門,上後窗掠身出去,施展出絕世輕功,向三江鏢局掠去。

  這時刻,在京城裡也不過夜市方興,燈火處處,十分明亮。

  但二人身形展出,快過二縷黑煙,只一閃便自不見,就是有人在園中看見,也只能疑惑自己眼花,而絕定想不到有夜行人出現。

  二人手拉手疾逾飄風,掠至三江鏢局,老遠裡只見鏢局二進大廳內燈光特亮,龍淵傾耳凝聽笑語喧嘩可聞,料定其中必然飲哽未畢。

  他二人藝高膽大,因之毫不遲疑,雙雙飛掠如投巢雛燕,悄沒聲息躍至那廳後窗,神不知鬼不覺便隱上了迴廊樓梁。

  龍淵神目如電,視夜如晝,四視園中無人,虛指一點,後窗窗紙上,立即破了一洞。

  接著是「金鉤倒懸式」僅以腳面,鉤住迴廊橫樑,身軀下垂,雙眼正好由破洞中穿入廳中。

  廳中此際,果然正在開席,只見那正中央,圓圓的一張檀木桌上,坐了一圈。

  上手是忠厚老實的王敬實,兩邊皖南四劍,下首也就是面對龍淵的一邊,坐著三個不認識之人,想必是此間主人。

  果然,正中一身軀高大,白髮銀鬚,神態猛威的老者執杯敬酒,未言先是一陣哈哈大笑。

  笑聲洪亮震耳,顯示他內功頗佳,笑畢方道:「來,來,來,訣兒,珩兒,難得皖南四劍看得起我們父子,將這批大賣買讓予咱三江鏢局,更難得王老闆慷慨好義,以珍物換取錢糧,救濟巢湖災民,讓我們父子三人,各敬一杯。以示敬佩感謝之忱。」

  說罷,率先干了,他身畔兩位面貌相仿,年約三旬上下的精壯漢子,也同時飲盡一杯,共邀王敬實五人乾杯。

  五人各個飲下,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笑著回敬道:「於老鏢師與二位少鏢頭,名冠京華,為同道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在下等兄弟,藉此機緣,得親風範,實在幸甚,在下謹請三位飲盡此杯。」

  於是,一時間你敬他敬,好一陣方算敬過一圈,於老鏢頭,霍一沉吟,道:「方鏢頭來京之後,可曾到別家去過嗎?」

  方直民連忙搖頭,表示不曾,于飛哈哈一笑,解釋道:「老朽因見王老闆所攜珍物價值連城,怕萬一傳揚開去,不但引起肖小注意,且可能因而引起了官方懷疑,這一來不但不易脫手,反可能節外生枝,多生許多事故。」

  方直民道:「在下也是這般想法,故而一入京城,便到老鏢頭局來了。」

  于飛哈哈又是一笑,連讚:「好,好」,道:「方鏢頭與王老闆既如此信託老朽,說不得老朽要將此重擔負起,這麼吧,趕明起,五位居在局內,切不可出外露面,珍寶分件交與小兒,令他二人執往城中富戶家中售賣,如此不僅可收隱秘之效,更可得大價錢,王老闆意下如何?」

  王敬實連連應好,並且深致謝意。

  窗外龍淵聽了,不但十分放心,覺得這辦法妥當保險,同時也暗暗佩服于飛的為人。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于飛真如他所講的那麼做嗎?

  但誰知道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0:03

第二十三章 一心為他竟作古


  龍淵雲慧,暗探「金陵三江鏢局」

  龍淵見那「三環套月鎮京州」于飛,白髮銀鬚,身軀高大,神態威猛,一臉正氣,與王敬實等人,推誠相待,句句設想周到,不由大大放心。

  翌日,龍淵初臨京都,覺得當日無事,便與雲慧相商,邀了笑面跛丐,一同遊覽名勝古跡。

  雲慧心念師仇,但礙於龍淵仁心慈顏,不願立時發作,只是她私心之中,總覺得若那于飛果然是笑面跛丐口裡的於三飛,便必不會這般忠義,如他自己所說的,為王敬實規規矩矩的做事。

  須知王敬實攜來珍寶,乃龍淵雲慧二人,得自海底秘洞,其中自不乏價值連城的珍物。

  龍淵天生俠骨,王敬實生就義膽,兩人皆視這珍物如同糞土。

  但在芸芸眾生之中,有所謂「人為財死」之句,像這等堪破「財」之一字的能有幾人。

  那於三飛當年,初涉江湖,淪入黑道,劫財越貨,即是為了貪財。

  如今雖然在京中開設鏢局,兼經各業,但這一些也正是證明,他那貪得之念,更甚於前。

  因此雲慧芳心裡老是嘀咕,暗忖:「昨夜於三飛雖說得仁至義盡,但為何追問方鏢頭,有沒有到別家鏢局去過呢?以他在京中的威名,其他鏢局,顯然不及,還能會搶他這筆生意?」

  「既然別家不能,則知道與否,又有何礙?」

  雲慧據此推想,認為於三飛必然有一種陰謀,企圖……

  二日匆匆過去!

  龍淵等游罷回店,已交二鼓。

  雲慧待用罷晚餐,便對龍淵道:「淵弟弟,咱們再過去看著王老闆好嗎?」

  龍淵想探探多日來購糧情形,聞言正中下懷。

  於是便告知笑面跛丐,雙雙飛掠,掠向「三江鏢局」。

  鏢局中一切如常,鏢師鏢伙,三三兩兩的或是清談閒話,或買酒對飲,或是擺被早眠,並無絲毫異樣。

  但龍淵兩人,尋遍了前後客舍,不僅未發現王敬實,即使是皖南四劍,亦未找著一個。

  龍淵大奇,雲慧心中一動,道:「淵弟弟,咱們分頭並進,再由外至內,仔細搜搜。」

  龍淵應好,身形動處,往大廳左側一列客房掠去。

  他功力已入化境,身形如電,倏忽往來,如同鬼魅一般,不僅快如淡煙,難以為人發現,便是連衣袂帶風之聲,都已極微,因此,房中所居即便是功力卓越之士,耳聰目明,堪能察聽毫末微聲,亦然是難以發現,他的蹤跡。

  龍淵在一列房後,逐一察聽,凡房內有燈未睡的,以耳辯言,睡了的則自後面窗中窺洞辨人。

  但那知找了半夜,不但未發現五人行跡,便是從鏢師鏢伙的談話中,也未聽出有絲毫涉及王敬實五人之事。

  龍淵大為詫異,卻不死心,仍繼續往內院房找去。

  且說雲慧,心知蹊蹺,心中暗忖:「何不捉個人來問上一問?」

  但當著龍淵,又怕他心慈手軟,不肯下手為難別人,故此才提出分頭搜索的話來。

  她掠身廳右,遊目四顧,只見那一列房舍之後,有一處練武用的空場。

  那空場十分寬廣,十數丈外的牆邊,是一排高可逾丈的白楊樹。

  樹下一條箭道,直通後園,道上此時,正巡迴著一個勁裝執刀的漢子,想來必是守園護院的鏢伙。

  雲慧毫不遲疑,微伏嬌軀,疾如飛矢般,貼地飛掠如一縷青煙,瞬息間已至那漢子身前!

  那人果然是局中守園的鏢伙,他正在巡行,突覺得眼前青影晃了一晃。

  他乃是訓練有素之人,才一察覺情況有異,手中鋼刀,翻腕一擰,一招「橫掃五獄」猛力劈掃而出。

  同時間口中已然暴聲喝道:「什……」

  他這種反應,真可謂快速之極,對方即或是一流高手,在此種猝不及防,大意輕敵的情況之下,雖可能保得性命,卻也必被他迫退三步。

  孰料雲慧雖也是猝不及防,未想到他會有此一招,但她一瞥那漢子擰腕張口,「什」字出聲,未待「麼人」二字與刀招砍出。

  卻早已猛一凝體內真氣,纖足釘地立定,雙腕電疾翻出,左手二指如剪,夾向鋼刀,右手駢指輕輕一擋,已點在那漢子「肩井穴」上。

  「肩井穴」是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手法若重,點上非死即成傷。

  但雲慧手法特異,出手極有分寸,那漢子眼前才看清雲慧的如花嬌顏,但覺得週身一麻,口噤聲閉,執刀的右手一震,劈出的鋼刀,已然被雲慧夾執過去。

  雲慧手出如風「叭」的在那人肋下一拍,解開了他的穴道,鋼刀電般一豎,已頂在那人「喉結穴」上。

  這一手功夫,前後一氣呵成,不僅快捷,而且那動作極盡美妙之姿。

  那人功夫不高,眼皮子可看過不少高人,但像雲慧這般的,卻還是第一次入眼。

  他心知自己反抗亦是徒然,穴道一解,乾脆乖乖的站在當地,靜等著對方的吩咐。

  果然雲慧方一將那人穴道解開,立即悄聲嬌語道:「不准亂嚷,姑娘有話問你,只要你實話,姑娘絕不會難為你……」

  那人未待雲慧說完,搶先應聲,道:「姑娘你有什麼話,請只吩咐吧,我王金知無不言。」

  雲慧想不到他這麼乾脆,微覺一怔,道:「昨天下午到你們局裡的皖南四劍,與一位王敬實,現在何處?」

  那人「噢」了一聲,道:「他們確是來過,昨晚我們總鏢頭尚請這五位,在前廳用飯,但不知為何,深夜之中,這五位深夜裡忽然辭去,現在已不在局裡頭啦。」

  雲慧大為驚訝,但看那漢子神色,又不像是說謊欺騙她,芳心之中,疑雲大起,猜不透五人何以猝然離去?

  王金見雲慧沉吟,又道:「他五位走時,老鏢頭還親自送出大門呢,昨夜小的未值班,宿在門房,也曾親眼目睹……」

  雲慧見他愈說愈像,忍不住問道:「真的嗎?……」

  那王金誓道:「小的若是欺騙姑娘,一定不得好死,再說這五人與小的鏢局,根本沒有關係,小的袒護他們幹嗎?」

  雲慧不由不信,放下鋼刀,警告道:「好,姑娘信你這話,但若是察出有假,必不輕饒,現在你委曲一下吧……」

  說著,正待點那王金穴道,王金聞言,神色一變,霍地搶先搖手,道:「姑娘你這是何苦,小的不說就是……」

  雲慧他如此,知道他曉得厲害,不願穴道被點,想想這事兒不但與他無涉,與這三江鏢局本身,也無多大關聯。

  自己現既問明了王敬實不在局中,也不必再多逗留,同時又聽他保證不說,便順手將鋼刀輕輕一拋,刀去如虹,「嗤」的穿入五步外的楊樹內,道:「好,你既識得進退,姑娘也不願讓你受罪,不過若想搗鬼,以後可有你的好處。」

  說罷,香肩未晃,雙腿不曲,嬌軀卻驀地貼地飛掠,眨眨眼便失蹤跡。

  那王金眼見姑娘,施出這「移形換位」的無上輕功,頓時看直了眼,好半晌回過神來,揉揉眼,捻捻腿,頓見那白楊樹上,深沒入柄的鋼刀,方才「哎唷」一聲驚覺這不是做夢。

  他跑去樹邊,用力抽出鋼刀,只累了一頭大汗,方才將刀抽出。

  他自歎弗如的搖搖頭,執著刀繼續巡行,果然守住他自己的諾言,未將這一場事告訴任何人。

  龍淵察完一列房舍,未見王敬實等五人的人影,正待進入二進,霍見雲慧掠來。

  他疾迎上去,問道:「慧姐姐,有消息嗎?」

  雲慧拉著他隱入樹影之後,悄聲將王金之言告之,龍淵不由大為驚奇,猜不出其中出了什麼岔子。

  雲慧見他如此,便道:「走,咱們回去,問問跛丐叔叔去,再不明兒讓嘴多打聽打聽,或許王老闆他們,到別家去了。」

  兩人折返客棧,見著笑面跛丐,雲慧將前情說出。

  笑面跛丐一時也拿不準,出了何事,不過他可是有主意,他道:「按說這三江鏢局,在金陵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王敬實與皖南四劍,既然投到這裡,決不會無故另請別家,再說於三飛昨夜,已然一口應承,怎可能再打自己的嘴吧?所以依我老跛子看,八成是於三飛故意搗鬼……」

  雲慧也道:「叔叔這話有理,若是這于飛果然是從前的於三飛,就更加靠不住……」

  龍淵卻是不信,他道:「不會吧,昨夜他不是說得蠻好的嗎?」

  笑面跛丐「嘿嘿」一笑,道:「賢侄你那知人心險詐,若說這於三飛沒有弄鬼,接下了這椿生意,為什麼又往外推?你不是聽他說過,叫王敬實和皖南四劍,在珠寶未脫手前,不要出他的鏢局嗎?」

  龍淵心中猶疑,順口應道:「是啊,這話慧姐姐昨夜也聽到的。」

  笑面跛丐「嘿嘿」又笑,道:「所以,我說這于飛若不是已經把王敬實等人做了,就是安了壞心,想把他不但推出門後,再設法攘奪那批珍寶。」

  雲慧心中早存先入之見,認定于飛便是當年的於三飛,故此她一聽笑面跛丐之言,立即搶先答道:「對啦!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龍淵見二人意見一致,不由信了幾分,焦急道:「那該怎麼辦哪?……」

  笑面跛丐略一沉吟,道:「有啦!賢侄你快在叫那王嘴多出去探聽一下,若能打探得王敬實五人的落腳之地最好,否則明日老跛子和你們,一同去見上這位於三飛,直接問問他就是。」

  雲慧第一個贊成,道:「對,就這麼辦,要是他不肯,我就下手對付他,順便也好問問,當年的事……」

  龍淵心中頗不以為然,只是不好表示反對,便出去喚那店伙王嘴多,一邊籌思緩和之計。

  王嘴多一聽說托他找人,頓時再起知遇之感,眉開眼笑的,哈哈笑道:「大爺你老請放一百二十個心,不是我王嘴多誇口,只要是真有其人,不出兩天,他便是藏在城牆縫裡,我王嘴多也能把他找出來……」

  龍淵展顏一笑,隨手賞給他一綻銀子,將王敬實五人的名字長相告訴他,道:「這王老闆是我的朋友,他們昨天與我前後腳到過這一條街上,不過他們投在三江鏢局裡,後來聽說又離開了,嘴多你替我問問,他等現居何處,最好是快一點!」

  王嘴多接過銀子,一看足足有十多兩重,頓時喜得打恭作揖,連嘴都合不攏了,一個勁兒的應是,連道:「大爺放心!大爺放心!」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王嘴多犧牲了暖和的被窩,連夜展開了探問工作。

  第二天一早,龍淵等才起身,即見五嘴多垂頭喪氣,腳下像拖著萬斤重鉛,蹣跚地走進來,啞著嗓子,有氣無力的叫聲:「大爺」搖搖頭,道:「小的跑遍了整個的金陵城,嘴都間破啦!就沒有問著有這五位爺。」

  龍淵大為驚訝,道:「真的嗎?」

  王嘴多見他不信,抬起腳來,指著腳底,急道:「大爺你看看,小的鞋底都磨穿了,這一夜,直跑到現在才剛回來……」

  龍淵啞然失笑,道:「嘴多你別多心,我不是信不過你,只是奇怪,他五人難道會飛了不成?」

  王嘴多道:「是啊!這事真怪極啦!不過小的曾到三江鏢局問過,門房上說,前晚上三更多點,總鏢頭親自陪了五個人出門,當時他們都已睡了,沒有看到,不過確實聽見總鏢頭哈哈大笑著,道:『今承皖南四劍與王老闆下顧,實在榮幸之致,但諸位有事,必須他去,未能令老夫多領教益,實為憾事……』等語,故此以小的想,那五位爺既然那麼晚還要離開,可能確有急事,連夜出城去了,所以,所以小的白跑了一夜,還問不出個眉目來……」

  王嘴多奔波整夜,雖未探出眉目,卻不願負這個責任,故此他方纔這麼說!

  龍淵見狀,知他意在求賞便不與他多說,隨手拋給他一綻銀子,道:「辛苦你啦!你去休息會吧!」

  王嘴多瞥見飛來的大綻銀子,銀光閃閃,只樂得口僵眼直,連忙接住,嘻嘻笑道:「大爺,嘻嘻,真不好意思!沒替你老問著!嘻嘻,小的心裡可不安得緊,嘻嘻,這麼著,小的這就出城去,到碼頭上問問,看能不能打聽得一點消息……」

  龍淵點頭答應,王嘴多雙眼一亮,心想:「這一去碼頭,回來怕不又有一綻銀子嗎!哎唷,我的媽,這位大爺。若不是財神降世,那會這麼有錢大方……」

  想著,早已喜攸攸的,去賬房請了病假,一溜煙往下關去了!

  龍淵待王嘴多去了,獨自個坐在椅上,正在猜測,裡間走出位中年艷婦,青緞衫裙,儀態萬方,正是雲慧。

  雲慧在裡邊暗間裡,對鏡整妝,早已將王嘴多之言,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她瞥見龍淵支頷沉思,悄步走到他面前,嬌喚了一聲:「淵弟弟」,道:「你想什麼啊?可是王敬實他們的事嗎?」

  龍淵伸手握住雲慧纖手,仰頭看著她那端莊艷麗的絕世姿容,心魂一蕩,暗想道:「慧姐真是天人,無論化裝成什麼樣兒,都好看極啦!……」

  雲慧望見他凝目不語,眼裡透射著異樣的奪目光彩,神色間稚氣顯露,顯然不合那一身中年文士的裝扮。

  雲慧雖覺好笑,芳心中卻是甜甜的,於是她默默地回視著,巧笑倩兮,剎時間兩人的靈魂,擁抱在一起,一切的憂煩恩仇,統統遠離他倆,情感淨化得只剩下愛悅與樂愉!

  笑面跛丐一跛一擺的走了進來,他望見兩人一坐一立,默默相對,頓時冷「哼」一聲,道:「兩位早哇,一大早有什麼消息嗎?」

  雲慧倏然驚醒,玉面嫣紅,回身施禮,請跛丐坐下。龍淵亦起身讓座,將王嘴多探得各情,轉述出來。

  笑面跛丐聽罷,沉思道:「依老跛子推想,多半是於三飛故意鬧的玄虛……」

  雲慧詫疑問故,笑面跛丐繼道:「我輩武林多重言諾,那於三飛若是正人君子,他既然答應承保此事,決不能再行反悔,撒手不管,再說王敬實不懂武林規矩,皖南四劍卻都是老江湖了,他等既知自己的實力不夠,欲另請人,那有在事先不商妥當之理,賢侄你自皖中與他等一路同來,對他等有無其他幫手,當能知之更詳。但不管如何,前天他既然投入於三飛處,怎能夜半離去?」

  雲慧亦是這般想法,接口道:「對啊!還有那於三飛三更之後,親送那五人出門,所說的話也特別,按說王敬實等人,若非是改變主意,只是有急事須連夜離開,則珍寶必留有於三飛處,請他代為脫手,這批寶物價值不菲,於三飛求密尚還不過,那能在門口大呼小叫,稱名道姓的?這不等於是告訴人家,珍寶在此嗎?若是王敬實改了主意,不要他保了,憑於三飛在金陵鏢局中的地位,必然覺得十分丟人,如此則無論於三飛生性如何豁達,也不會這般高高興興的親自送那五人出門去啊?」

  龍淵心地純厚,那想到人心會這般險惡,聞言駭異道:「這麼說於三飛昨夜所送的人,並非是王敬實與皖南四劍嗎?」

  笑面跛丐巨掌一拍,「叭」的一聲,道:「著哇!老跛子也這般想,那於三飛必已將五人害死在他的鏢局裡了,昨夜他送出的五人,必是秘密遣派心腹,假扮而成,利用黑夜,使人難辯真偽,再在門口大聲說話,故意驚醒門房的鏢伙,藉他等之口,證實五人確實離店……」

  龍淵聞言大驚失色,但心中卻存著三分不信。

  雲慧的想法,與笑面跛丐不謀而合,聞知跛丐此言,不由理直氣壯,秀眉一聳,煞氣畢顯,道:「叔叔言之有理,咱們還等什麼,趕快去找這賊子,當面問問他……」

  龍淵瞥見她玉面煞氣騰騰,心中一驚,忙即勸道:「慧姐姐,這事先處理推論,雖有可能,但咱們毫無證據,怎能以莫須有從於罪?」

  雲慧一時默默,笑面跛丐「嘿嘿」而笑敞開破鑼嗓子,道「要證據還不簡單,只要將於三飛擒下,還怕問不出實理來?」

  雲慧心中一動,道:「要不待今天晚上,咱們到於三飛私宅之內,搜查一下,若他果已謀財害命……」

  龍淵不待她說完,搶先打斷,道:「吾等正人,怎可效宵小行為?」

  雲慧見他這也不行,那也不好,神色一沉,嗔道:「那你說該怎辦啊?」

  龍淵見狀,忙道:「慧姐姐別生氣嘛!小弟有一計在此,但不知可行否?」

  雲慧回嗔作喜,連問:「何計?」

  龍淵逐即伏在她耳邊,悄言數語,雲慧聞之,綻顏大喜,連連點著螓首贊成!

  笑面跛丐不知他倆葫蘆裡賣的何藥,瞪著一雙銅鈴眼,正待詢問。

  雲慧飄然走近笑面跛丐身邊,悄悄對他說了。

  笑面跛丐頓時目露喜意,卻偏偏面寒似水的「哼」聲不止,半響方道:「好小子,你這主意果然不錯,那於三飛如果已做下這虧心之事,必然嚇破狗膽……」

  說到此處,話頭霍然頓住,扭頭沉思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龍淵與雲慧,已知這笑面跛丐的個性,此時見他大笑,不由愕然相顧,一時猜不透,他為何突然發了怒氣。

  笑面跛丐,笑聲沙啞如同鴨鳴,不但難聽之極,更且刺耳驚心。

  好半晌,跛丐笑罷,眸中隱蘊著悲怒,對雲慧點首示意,待她行近,亦悄悄告以數語。

  雲慧本來是笑意滿面,聞言喜意盡收,玉顏上霍地也布上悲憤之色,玉齒一咬,道:「好,叔叔這事我可以做的,你放心好了……」

  龍淵見他二人神色,心中也已瞧料了幾分,但卻不願點破,而準備到時再說!

  下午時分,王嘴多又復垂頭喪氣的走回來,一進房便連呼:「奇怪,奇怪!」道:「大爺,小的把全城和下關都跑遍啦,可就是未打聽得有人見過這五位爺,你說怪不怪?……」

  龍淵已決定了方法,聽他這般說法,便又賞了他一綻銀子,道:「好啦!既然找不著,就算啦!嘴多你也累了,快拿這點錢,買點酒吃,休息休息嗎!」

  王嘴多本一身倦勞,但一見又有銀子,精神不由一振,伸手接過,「嘻嘻」笑著,道:「不是我的吹牛,我嘴多在金陵城裡,可真沒有不能問出來的,這一次……這一次,真他媽的活見鬼,……」

  話說出口,王嘴多方才驚覺,當著賞錢的大爺,罵他的朋友,有點不是意思,正待解釋,笑面跛丐見他嘮叨得沒完沒休,已感不耐,忍不住「哈哈」一聲喝道:「走吧!別嚕囌啦!」

  王嘴多被他嚇了一跳,扭頭望見笑面跛丐,銅鈴眼瞪得大如鴿蛋,寒光煞氣迫人,盯在他的身上,不由又吃了一驚,轉身向外跑去。

  邊跑心底可在嘀咕著罵:「媽的皮,你這死化子狗仗人勢,神氣什麼,要不是那位大爺在,我老子不趕你滾,就不是人養的!……」

  入夜之後,龍淵與雲慧,早早的關起房門來睡了!

  笑面跛丐獨個兒一跛一拐的,出了客棧,上街去了!

  三江鏢局的大門前,亦如往常,四盞氣死風的大燈籠,高懸在門樓之上。

  大門仍敞著,園裡旗竿上,仍掛著獵獵有聲的大旗,旗下刁斗四角,也各懸上了明燈,照得前後通明。

  門房裡五六個的鏢伙正在閒聊,兩個對門而坐的,突然覺得似有一陣陰風,自大門口直吹進來。

  門上四盞大燈,忽的熄滅,緊接著似還見兩條身著黑衫的人影,一閃而沒!

  他二人大吃一驚,探頭窗外一瞧,霍然見兩條人影,一閃又至。

  這一次兩人都看得仔細,黑暗裡,只覺得那兩個人影的面部,雖然是胖瘦不同,可均是青滲滲的,十分可怕。

  兩名鏢伙都會幾手把式,見過的場面多,膽量也在,正待喝問,突見那兩人之中,有一人突然把口一張,噴出二團白氣,接面而至。

  立時只覺得面上一冷,喉嚨上一麻,便自口噤難言,怔怔的伏在窗上,眼睜睜望著那二條人影,飄飄地,如同凌空未踏實地一般,滾滾向後宅馳去,錯眼間倏失所在!

  別的人正天南地北的扯的高興,他二人伏在窗上,初時尚不在意,等了會還不見他下來,其中一人性子急躁愛鬧,站直起來走到他兩人背後,「叭,叭」兩下,便勁拍在那二人背上,道:「你倆是撞著鬼啦!外面有啥好瞧的,怎麼緊不下……」

  那二人經他一拍,猛的全身一震,陡然回醒,「媽啊!」大叫一聲,呼道:「有鬼!有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0:17

  打他們兩個的那人,只當那一下嚇著了他們,正待相罵,霍瞥見兩人,一般的唇青臉白,滿頭大汗似受了什麼驚嚇,六個鏢伙,七嘴八舌的爭著詢問,亂成一團,問清楚之後,有的不信,跑出去察看門燈,有的沒有膽子的,藏在床下打哆嗦!

  且說鏢局後宅,乃是局主兼總鏢頭於三飛的私第,其中房大院廣,花木扶疏,建築精巧壯麗。

  院中央精舍七八間,疊石而成,外觀古趣盎然,堅固無比,內裡經緯垂絡,陳設得華麗之極。

  這晚時交二更,於三飛與二子於訣於珩,正在一間書房中對坐交談。

  忽然門簾無風自動,霍然倒飛而起,一陣涼涼的陰風襲入室內,將案上燈燭吹得搖搖欲滅,室內的光線,也因之暗了下去!

  於三飛一生行走江湖,經歷過無數風險,此時見狀,神色驟然一變,只當是來了功力高絕的對頭仇人,慌忙對兩子一施眼色,挺腰站起身來,暗中運功以待,表面上卻裝作毫不在意的,大聲喝道:「外面是那路朋友,既然瞧得起……」

  他應變神速,這起身待敵,加上對兩子示意戒備,發話喝問,只不過是燈光一暗之頃!

  那燈光一暗復明,於訣、於珩已然一縱身躍在牆邊書櫃邊,取過兩柄長劍。

  三人六雙眼,齊注門邊,一瞬不瞬,那知於三飛一語未畢,門簾尚未落下,房內倏忽間多一個來!

  這人身法之快,當真是罕世無兩,不僅是無聲無息,飄忽猶如鬼魅,在這室中三位名鏢師眼下,竟然未看清他是如何進來,而生像是由地上突然冒出來的一般!

  於三飛一生閱人千萬,功力亦是冠絕京華,執金陵鏢行之牛耳,此際也不由勃然變色,心悸不已。

  又待瞧看那人面容打扮,於三飛等父子三人,更不由大驚失色。

  尤其是於珩年在二十五歲左右,定力閱歷均差著父兄老大一截,一望之下,頓時驚呼出聲,道:「王……敬……實……有鬼……有鬼……」

  來人見狀,「『哼哼」一陣冷笑,道:「於鏢頭別來無恙,……」語聲震顫,宛似來自四面八方。

  說話間,身軀緩緩飄起,似有寶物托在腳下,冉冉掠至於三飛身前丈許!

  這一點尚不足懼,最可怕是那面容聲音,像煞是王敬實,但王敬實地道的商賈之流,對武學一竅不通,這人,這人……

  但這人肩不托,腿不屈,更不見他抬腳邁步,怎地能徐徐一掠二丈?若非是已達武學化境,豈非是個鬼魂!

  於三飛一聽小兒子於珩大呼有鬼,一看對方這飄忽身形,頓時毛髮肅立,心頭發毛。

  但他究竟是老江湖,多年來已養成臨危應變的鎮定急智,「有鬼」的念頭,在心頭電閃掠過,霍地變手抱拳,在胸前一揖,道:「閣下何人?……」

  語未出拳風大作,「呼」的一聲,直撞而出,正是崆峒由少林百步神拳中演化而成的絕學——「開門揖盜」之式。

  兩邊與於三飛各成崎角之勢的於訣、於珩,一見爹爹動手,頓時「嗆啷啷」抽出長劍。

  劍身一豎,方待進攻。

  那人似乎被劍鳴之聲,嚇了一跳,亦不知舉臂按架化解對面於三飛打出的拳風,仍木然的站在那裡,直視著於三飛。

  於三飛見狀,雖覺得對方目光,如刃如刀,銳利得刺入肺腑,不敢與他對望。

  心中卻不由暗喜,忖道:「好傢伙,這一拳讓我打實了,管你是人是鬼,也夠你受的……?」

  想著手上加勁,拳風呼呼,直撞在那人胸前,但奇怪不僅未生預期的效果,更連一點聲息也無,生像是那人並非實體,輕逾一片枯葉。

  倏忽間,隨拳風直飛出被拳風吹起的窗簾之外,消失無蹤!

  於三飛、於訣、於珩,父子三人,齊皆大驚失色,相顧愕怔半晌,於三飛大著膽縱至窗邊,向外一瞧,只見庭院中樹影婆娑,銀輝滿地,那還有半絲影兒?

  於三飛長歎一聲,緩緩地回過身軀,一瞥二子臉色如土,不由得心生憐惜。

  有心說幾句安慰的話,但覺得自己心裡,猶有餘悸,「吁吁」片刻,竟而難以吐出隻字!

  於訣於珩執著青鋼長劍,怔怔的望著他爹,只覺得於三飛神色沮喪,驟然間似已衰老了十年,不由心頭慘然,有心開口,卻與於三飛的心情一樣,說不出半句話來!

  三人癡怔的對望著,也不知經過多久,忽然被一陣疾奔之聲驚醒。

  三人同時一凜,念頭未轉過,窗簾一動,已然鑽進一人。

  於珩尚未看清,猛地大喊一聲,縱身一躍,舉劍便劈。

  那知身方躍起,進來那人瞧見這森森劍光,夾帶著銳風虹影,電閃而至,「哎唷!」一聲,頓時嚇暈過去。

  於珩身在半空,耳聞那驚叫聲十分嬌脆,百忙中閃目一掠,卻是家中的丫環—— 「阿菊」,同時,耳中也聽得於三飛叫喚,「珩兒不可!」

  於珩緊忙收勢,努力一擰腰肢,「嘿」聲叫勁,硬生生收住去勢,以千斤墜地身法,落在中途!

  他趕緊放下長劍,伏身用掌在阿菊背上一拍。

  那「阿菊」經這一震,頓時醒轉,爬起身來,用手背揉眼拍胸,猶有餘悸的叫道:「二少爺,怎麼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於三飛驚魂也定,不願讓下人曉得適才之事,便道:「阿菊,這裡沒事,你去睡吧!同時替我傳話,無論書房裡有什麼響動,後面的都不許來!知道嗎?」

  阿菊應「是」,道:「是二少奶剛才聽見老爺的喝聲。特意遣我來的……」

  於三飛心中正煩,不耐與她嚕囌,揮手止住她的話,道:「別嚕囌啦!去知會後面,今晚都替我乖乖的呆在各人的房裡,不聞招呼,不許出來。快走吧!」

  阿菊懷著滿腔的驚悸與疑慮走後,於三飛先脫去外罩的長衫,將裡面緊身勁裝,收拾利落,將架上的「銀連環」扣在背後。

  於訣於珩見狀,也跟著收拾自己身上,爺兒三個將一切準備舒齊,燈光撥小。

  於三飛示意二子緊坐身畔,方才低聲叮嚀二子道:「今晚的事,可透著有些邪門,方才進來的那人,決不是什麼鬼魂,以為父猜想,八成是個功力奇高,罕世無匹的高手所扮,故意……」

  於珩此時緊張得掌心裡還在往外冒汗,這刻一聽於三飛之言,不由顫聲道:「爹,方纔那人成是個冤鬼,前夜裡我做翻那個姓王的,就看他睜著眼,不肯瞑目,這……」

  於訣聞言,激靈靈的打個寒顫,週身毛髮一聳。於三飛心中也是一凜,但不便在兒子面前示怯,干「咳」一聲,佯怒道:「珩兒你胡說什麼,為父就不信世上真個有鬼,想當年在為父手下,喪命的何止百人?怎的這多年也不見有一個鬼魂,找過為父……」

  那知他一語未畢,桌上燈光霍地又是一暗,窗簾如前一般,倒捲而起。

  一條人影,倏忽而至,冉冉飄墜到三人坐前,週身淡煙環繞,襯得那人如現如隱。

  同進,一陣極盡幽淒的語聲,也隨風而至,道:「於三飛,還我命來……」

  于氏父子三人,陡然見這等情況,紛紛大驚失色,於珩「哎啊!」一聲,往後一仰,「叭噠」一聲,頓時躍翻在地。

  於三飛霍然站起身來,強忍著心悸身顫,反手一抽,「嘩啦啦」連聲脆響,已撤出背扣銀連環,左肩同時一揮,已將坐下的椅子,擲了出去!

  那人影緩緩移動,其實是快速之極,於三飛一椅擊出,那人卻早已移開,椅子「砰」地直撞在對面窗上,將窗稜擊碎一片,散飛出去!

  那人影雙臂揚起,屈指如爪,撲向於三飛,口中卻仍然不斷的呼叫:「於三飛還我命來,於三飛還我命來!」

  此際室內燈光一暗之後,復轉明亮,於三飛連連後退,驚悸之餘藉著燈光,一瞥那人影臉孔,只見他雙目銳利,閃閃透出煞氣,臉龐枯瘦有須,一身黑布長衫,長垂及地,蓋住雙腳,兩臂前伸,指爪枯黃,真個像煞的確爪子般,尤其是週身佈滿淡淡霧氣更像是個鬼魂!

  他不由驚得眼睛凸出,週身顫戰,手中雖拿著成名兵刃,卻不曉得使用。

  只一徑後退著,發出驚怖之聲,呼叫道:「你……孤獨客……鬼……」

  那人聞他這一陣淒絕叫聲,身形微滯,緩緩的發出冷如冰一般的聲音,道:「於三飛既識得我,快快還我命來……」

  於三飛自知生望已絕,皆因對面的即便非鬼是人,那孤獨客當年威震環宇,他亦非是敵手。何況看形狀,又多半是鬼呢?

  一邊於訣亦是怕極,他抓著長劍週身止不住籟抖,但他事親至孝,此際瞥見父親的狼狽之狀,心中霍鼓起一股勇氣。

  長劍一揚,便欲撲上前去。

  那知身形未動,突聞於三飛大喝一聲,道:「訣兒不可!」

  他微一怔神,便見於三飛「撲通』一聲,已然跪倒在那人身前,流淚滿面的號道:「老前輩前來索命,於三飛自當奉上,但望老前輩手下留情,勿傷三飛孩兒……」

  「孤獨客」見他如此,突然一怔,實在料不到於三飛如此膿包,但他似是別有用心,一怔之後,雙爪緩緩扣向於三飛的喉嚨。

  一寸一寸的漸漸欺近,雙睛一瞬不瞬,直直的盯住於三飛!

  等死的滋味,自古以采,本最難以忍受,那於三飛生具劣性,怎不「貪生怕死」!

  故此,當那雙鬼爪將臨之際,於三飛陡然嚎啕出聲,就地一個懶驢打滾,翻出一丈,「砰」的一聲撞在壁上,「哇哇」大叫,道:「你是我師父殺的,怎能來找我素命?不,不止是我師父,還有逍遙真人,衡山的浮風、浮土,華山的天和老道,武當的飛雲、馳月,少林玄法,點蒼謝家,是他們下的手,我於三飛不過是搖旗吶喊的無名小卒,那裡配和你老人家動手?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們?……找我於三飛有什麼用……」

  那孤獨客凝立著,一動不動,雙手早已垂下,靜靜的聽著,於珩早已爬了起來,他與於訣並肩站著,怔怔的望著好週身煙霧的「鬼魂」,只覺得手足冰冷,遍體生寒,欲待有所行動,四肢卻偏偏不聽指揮了!

  那「鬼魂」待於三飛說罷,默默的轉頭望了望於家兄弟,「吁」地一聲口哨。

  破窗處霍地飛掠進二條人影,一個是一身破衣的跛腳化子,另一個則是來過一趟的「王敬實」。

  那跛腳老丐方一落地,頓時仰首「哈哈」一陣狂笑,聲如破鑼,剛烈得刺人鼓生痛。

  但這一陣狂笑,卻也驚醒了于氏父子三人。

  於三飛伏在地上,哀哀啼哭,神志漸迷,被笑聲驚醒之後,抬頭一瞥間,看見「王敬實」,頓時又大叫一聲,伏地號哭起來!

  那跛丐見狀,笑聲霍住,暴叱一聲,道:「於三飛,你怎的這般無骨頭,是好漢,敢做敢當,效婦人乳子之態,又有何用?」

  這語聲沙啞低沉,但句句宛如寶劍一般,刺耳入腑,發人猛悟!

  於三飛全身一震,爬起身來,瞥見那說話的跛丐,頗似耳聞的一位武林魔星,只是一時想不起名號,心中一動,不由啞聲問道:「你……是何人?……」

  那跛丐「哈哈」一聲,叱道:「連我笑面跛丐都不認得,於三飛你還有何面目,稱尊這金陵鏢行……」

  於訣於珩本是驚呆了,這時聞聽老跛丐自告名號,頓時心膽一壯,脫口而出道:「是人……」

  笑面跛丐環眼一瞪,掃了他們兄弟一眼,也不答理,復對於三飛道:「於三飛我且問你,你為何這般卑鄙無恥,將王敬實與皖南四劍,一一暗中殺害?是看中了王敬實手中的財寶?還是另有私仇大恨?」

  於訣於珩確定了笑面跛丐是人非鬼,卻納悶他為何與鬼混在一起?又何以會知道他們殺害王敬實等人之事?

  於三飛瞥見「王敬實」、「孤獨客」立在笑面跛丐身邊,並未消失,心中疑懼未除,那曉得回答這些?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著笑面跛丐身邊,顫聲道:「他們……他們……是鬼……」

  笑面跛丐是見人這等膿包,更加厭惡,叱道:「什麼鬼不鬼的,他們是我老跛子的朋友,因看不慣你這奸妄小人的行徑,特來要你的狗命……」

  於三飛恍然如有所悟,膽氣不由稍壯,胸膛一挺,道「你們不是孤獨客王敬實?」

  那貌似「王敬實」的答道:「在下千面書生……」

  那像煞「孤獨客」的一人,週身煙霧忽收,他看了看報稱「千面書生」的人,嗓音霍變女聲,接口道:「我是孤獨客之徒,千面夫人……」

  于氏父子三人,驟聞女音出自一蒼須老人之口,已然吃驚,後聞是當年孤獨客之徒,更加是駭疑,怎的未聽說過天下武林有這兩號人物。

  笑面跛丐待二人報過名號,速卻接口聽入正題,聲色疾厲的道:「於三飛,你還有什麼後事,趕快交待完畢,小子你去將寶物獻出,陪你爹一同去陰曹地府報到,免得待你等死後,麻煩老跛子搜查,驚動了女眷!」

  于氏父子,此時不但已確定對方是人,並非鬼魂,更且從未聽說過,江湖中有「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之名號,因此不由得生出輕視之心。

  雖然笑面跛丐的大名,如雷貫耳,但強煞他只是一人,憑于氏三飛手創的三江鏢局,鏢師數十,更不乏一流好手,就不信鬥不過他們三人?

  尤其笑面跛丐神色狂傲,將於三飛視如無物,俗語說:「泥菩薩尚有三分土性」,何況是人?

  那於三飛出道以來,早年雖曾敗在孤獨客之手,但最終孤獨客仍被他憑著巧言令色,說動了七大門派,出動各門精英。勞山一役,將那雄踞武林的第一高手孤獨客,打下懸崖,傷重而亡!

  而後十數年,他改行業鏢,在金陵創下了三江鏢局,一路順風,平日裡受慣奉承,何曾受過這般的輕視?

  今晚被來人三番二次的戲弄,先當他二人當真是鬼魂顯靈,父子三人出盡丑乖,已夠丟人的了,此時再那能忍住這般叱罵!

  但他等卻不曾想及,那千面書生,雖然名不見經傳,身法之快捷,似鬼魅,難能令人望其項背。

  而「千面夫人」既是孤獨客之徒,此次出山,為的是代師尋仇,若無真實的功力,豈可貿然為之?尤其適才她雖未施展身手,但身繞煙霧,不分明顯示她已達武家化境,練氣在形,宛如實質了嗎?

  這一手,不用說三江鏢局內無人能及,舉目濤濤武林,芸芸眾派之中,何人能與比擬?

  於訣性子較躁,他怯鬼之意,方才除去,一聞笑面跛丐之言,將自己父子三雄,視為囊中之物,不由勃然大怒,屈指一彈手中長劍,喝道:「老跛丐休要賣狂,別人怕你,我三江于氏還未把你放在心上,想分贓物不難,先贏了你家大少爺手中的長劍再說!」

  說著,長劍一抖,又道:「走,咱們到面較量去!」

  笑面跛丐怒極反笑,哈哈之聲,震動屋宇,笑得那于氏父子,臉色頓變,心中暗暗打鼓不已。

  老跛丐笑聲一住,環眼一瞪,道:「對付你這種跳樑小丑,還用得著排地方。你不服先接我老跛子一招試試。」

  於三飛眼珠四轉,正在暗打主意,驟聞此言,霍地想起笑面跛丐的成名絕學,「彈指神通」心中一凜,方待出聲警告於訣。

  笑面跛丐「試」字方出,卻已然發動了攻勢。

  只見他驀地圈臂亮掌,中指一彈,「嘶」聲銳風震鳴,已直向立在三丈開外的於訣胸前擊去。

  于氏父子三人,都是行家,聞聲即知,這一彈果真是銳不可當,不由均大驚失色。

  於訣首當其衝,更是心驚,身形一動,待要掠開,那知那笑面跛丐的指風,疾逾迅雷奔電,無形無色,倏忽而至,「嗤」一下,正點在於訣左期門穴上。

  那於訣暴吼一聲,踉蹌倒退數步,胸前早添了個小孔,鮮血湧如噴泉,「叭噠」一聲,仰天跌倒,兩腳一蹬,頓時氣絕身亡。

  於三飛大驚失色,做夢也想不到笑面跛丐「彈指神通」這般厲害。

  於珩站在於訣身傍,此時一見他兄長氣絕而死,雖也驚於笑面跛丐的神功無敵。

  卻一者兄弟骨肉連心,二者聽出跛丐言中之意,要殺他父子三人。

  正所謂:「困獸猶斗」,何況是人面臨這生死關頭?

  故此他一怔之後,頓時凶睛大張,一擺長劍,便待衝上前去。

  於三飛自忖功力比笑面跛丐相差甚遠,於珩與他二人,上去都是白搭,見狀忙即喝止道:「珩兒不可,快去將那袋珠寶取來……」

  說著,舉手一揮,看似是叫於珩快去,實則確是他父子之間的一個秘密的手勢訊號。

  於珩望見,一聲不響,收起長劍,默不出聲的疾步出室。

  笑面跛丐等望見也不攔阻,任憑他出門而去。

  那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即是龍淵與雲慧分別裝成,此際,一聞此言,卻不等於是於三飛親口招認了已害死了王敬實等五人。

  龍淵雖然說仁心厚宅,但耳聞如王敬實那般忠厚的老實人,均被人無辜暗害,不由得勃然大怒起來。

  只見他雙晴圓睜,精光霍現,一字一句的問道:「於三飛,那王敬實果然是你所害,他們與你無怨無仇,你怎麼能忍心下手?再說便是有仇,也應以真才實學相搏勝負,你怎能這般卑鄙呢?」

  於三飛聞言,霍然面告慚色,竟而長歎一聲,說出一番悔悟的話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0:29

第二十四章 化身若鬼懲惡人


  龍淵雲慧不知他這是緩兵之計,笑面跛丐雖猜得出來,自恃自己的彈指神通,已達爐火純青地步,龍淵雲慧無不弱者,故此並不放在心上。

  故此反示意龍淵二人,一同坐在椅上,靜觀於三飛的醜惡表演,只見於三飛滿面悔恨之色,道:「三位有所不知,這殺害王敬實與皖南四劍的事,小老兒事前並不知道。全是小老兒不肖犬子於訣與他幾個不成材的師兄,因見王老闆攜來的珠寶,價值連城,一時貪心,乘小老兒與王老闆等人歡飲之時,暗下迷藥,不但將王老闆五人迷倒,連小老兒也即席人事不省,暈睡過去。」

  笑面跛丐見他說得煞有介事,其實是一派謊言,尤其是一口一聲小老兒、卑躬屈膝毫無骨氣,不由氣得連連大笑。

  龍淵雖有幾分相信,但心中尚有數點疑問,同時也深鄙其人,忍不住開口問道:「於三飛,爾於爾徒未得許可,做下這傷天害理之事,當時你雖不知,事後醒來,為何不將正凶懲處?反故意做作,親自表演大門口深夜送別的一幕呢?」

  於三飛狡猾機詐,聞言便知龍淵已被他說動了心。

  因之表演越發買力,只見他痛心疾首,捶著自己的胸膛,連連歎息,道:「前輩這話責問得是。小老兒當時醒來,目見王老闆與皖南四劍,懼已橫屍就地,又驚又怒,問明經過,乃犬子與不肖二徒所為,立即把家法請出,正以極刑,孰料事情傳入老妻耳中,她一個婦道人家,不知大義,一聞說小老兒要殺親子,立即哭得要死要活的,要與小老兒拚命……自己的親生骨內雖則不肖,但若要親手至於致之死地,當真也是難事。」

  龍淵至性中人,當真又信了幾分。

  於三飛見他是目光中煞氣漸消,心中不禁暗樂,表面上卻偏是老淚縱橫,干「咳」道:「咳,小老兒雖不是貪財之輩,但卻也偏愛親生骨肉,經老妻這麼一鬧,當時覺得事已至此,便是真個將犬子處死,對死者亦是無益,所以……所以小老幾,當時只將他們痛責一番,一時糊塗,反求與兒輩脫罪,演出了那一幕……咳,這確是小老兒的不是…… 但小老兒……」

  他這裡尚未說完,龍淵心中,已經是接連數變,由懷恨轉為同情,深為這眼前涕淚縱橫的老頭兒惋惜。

  只是,他尚不能完全決定,是否輕易的放過這已知悔改的老人。

  因為無論如何,王敬實與皖南四劍是無辜的,他們的死,難道就一無補償?

  但說到補償,僅僅殺害了他們的兇手,對死者本身又有什麼好處呢?

  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今這老人,流淚痛悔,又不是真兇,難道就不能予他一再生之機?

  龍淵心中舉棋不定,但雲慧卻是一種想法。

  她心存師仇,幼受孤獨客的教誨陶熏,性情不免有些偏激。

  尤其對於三飛,心中又先有成見,自聞笑面跛丐的一番追述,認定這於三飛便是害死她師父的仇人之一。

  雖則適才於三飛並不承認,便舉出許多正凶的名字,但一看他那副做賊心虛的畏懼之態,便知是推托諉罪之詞。

  故爾,自發始至終,雲慧心情一般,壓根便不信他一派胡言,尤其是聽到最後,微聞房後不時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之聲,更不由料定這老賊用的是緩兵之計。

  果不然,於三飛一席話,吞吞吐吐,講了有二盞茶時,正要結尾認錯。

  霍然間房外一聲暴喝道:「笑面跛丐聽著,有種的出來與二少爺在院裡比劃比劃,緊藏在房裡,以多為勝,做縮頭烏龜算什麼英雄俠義?」

  笑面跛丐聞眼,驀地環眼一瞪,,仰天「哈哈」狂笑不止,其聲沙啞,響如沉雷獅吼,屋宇為之震動。

  於三飛大吃一驚,料不到笑面跛丐,功力這等精純,神色一變,雙手掩耳,退向窗邊,口中亦自叫道:「珩兒不得無禮,快些進來……」

  雲慧見狀,心中一動,嬌呼道:「老賊想溜!」

  龍淵卻真個相信他乃是誠意悔過,受不住笑聲震盪退到自邊,發話制止於珩,並命他進來悔罪。

  因此,他一見雲慧掠身欲起,伸臂一阻,道:「慧姐姐不要誤會……」

  雲慧被他一阻,只得剎住勢子,耳聞此言,芳心不由得暗歎一聲,忖道:「淵弟弟竟真個信了老賊這話,真是實心眼兒。」

  想著不由一跺腳,道:「你……」

  以下尚未出口,於三飛掩耳移近窗口,猛地一縱,「嗖」的掠出窗去,一連兩縱,停身在窗外五丈之外,驀地回身,仰天「哈哈」一笑,大聲叱道:「老跛子與那二個不知死活的狗男女,還不出來受死,還我訣兒命來。」

  笑面跛丐適才雖在狂笑,耳目卻靈,依他的脾氣,決不會讓那於三飛逃出屋去。

  但聽見龍淵「不要誤會」四字,心中雪亮這功力奇高的小娃娃,心地猶如白紙一般純良。

  他若是立時或擒或斃了於三飛,在龍淵心中豈不因不明於三飛鬼蜮伎倆,而怨他心狠手辣,不予人自新之路?

  因此,他假裝未見,仍一味狂笑著,任由於三飛兔脫逸出,直到他在外面耀武揚威,才裝出錯愕之色,霍地住口。

  龍淵乍聞於三飛叫罵之言,頓時一怔,他實在想不到,於三飛瞬息之間,轉變得這般快捷,

  他不由有些不信,忍不住大聲問道:「於三飛,適才你痛悔爾罪,為何……」

  於三飛似已有恃無恐,不待龍淵說完,已然暴叱一聲,道:「喂,小子你休要血口咬人,老夫一生行事,正大光明,誰人不知,你等深更半夜,與老跛子潛入私宅,竟還敢掌斃老夫的愛子,脅迫老夫交錢命,如今已落在老夫的天羅地網之中,還不出來納命……」

  龍淵一聽他這番話,幾乎氣炸了肺,皆因他實未料到,適才那流淚哭訴,請求饒恕的老人,竟是這般的顛倒黑白,奸詐陰險之徒。

  不過,這一來,卻也是推翻了於三飛適才所言,那王敬實與皖南四劍的性命,必定是喪在他手。

  人到氣極之時,反而無話可說,龍淵也正是如此。

  那經過化裝的臉上,雖則顯不出顏色的變化,但看他週身發抖,面部肌肉,陣陣抽動,雙目噴射怒火,光芒駭人,連燈內燈焰,為之失色。

  雲慧瞥見龍淵如此形狀,瞭解這意外的刺激,過分傷害了他的善良之心,不由得大生憐惜之意。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龍淵的胳臂,全身依偎在他的身上,暱聲安慰道:「淵弟弟你何必同這種小人生氣……」

  龍淵聞得這一陣暱語,手臂一緊,摟住雲慧纖腰,低頭一瞧,只見懷裡的人兒,面色薑黃,頷下生須,皺紋縱橫,頭戴文生布,卻偏生脆音如黃鶯出谷,雙睛瞳孔湛藍,射出柔波似水,含有無限的真摯情意。

  這一來,聲貌對照,不倫不類,不由令龍淵啞然失笑,心中的憤怒也因而沖淡不少!

  雲慧尚不自覺,一見他唇角綻出頑皮的笑意,雙目中怒焰頓失,反射出頑皮的光芒,注視自己,芳心一寬,不由撒嬌地一扭肢腰,佯嗔道:「淵弟弟你看我怎的,我臉上……」

  提到臉上,雲慧陡然覺到頷下有須,頓時大悟,將「又沒有花」嚥回腹中,一陣羞澀,爬上心頭,霍然抬頭,將滿腔羞意,化為嗔怒,全發在窗外於三飛的頭上。

  她霍然聲變粗音,接住於三飛的話頭,怒叱道:「於三飛,任憑你舌底翻蓮,大爺等今日若讓你逃出手去,誓不為人……」「人」字出口,一拉龍淵,雙雙直如輕煙,倏忽穿窗而出,落在院中,將於三飛圍在當中。

  於三飛初脫困境,雖然是依仗自己人多,心底仍畏懼笑面跛丐的彈指神通。

  這刻他正在院子裡罵得高興,霍聞室內有人答話,緊接著燈光一暗,心知對方意欲出來。

  正待後退隱身,指揮部眾合力暗襲,眼前一花,一左一右,已然站定了兩個人影。

  於三飛心中一驚,屈膝躬腰,方要掠上房去,陡然間面前傳來一聲大喝:「停住!」

  二字入耳,面前一丈處,笑面跛丐已然站穩在那裡了!

  這一來,於三飛立陷三面受敵的困境,頓時大驚失色,心中暗暗打鼓!

  皆因,雖則他兒子於珩,率眾埋伏四周,卻還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眼下笑面跛丐一人,都惹不起,何況有二個莫測深淺的幫手呢?

  但如今勢成騎虎,當著許多部眾鏢師,無論如何,他也拉不下臉皮來,像適才一般軟聲相求。

  其實,即便能拉得下,笑面跛丐等三人,已受了他一次欺騙,如何能再受第二次?

  無奈之下,於三飛說不得只好硬起頭皮來,混充好漢,立即胸膛一挺,「嘩啦啦」抖動心中銀連環,聲色俱厲的喝道:「老跛子,當年你也是成名露臉的英雄人物,怎的老來卻這般沒出息,以多為勝,好、好、好,老夫雖然無能,卻是不懼,你們一齊上來吧!」

  這一番言語,若是不明內情的人,當真會覺得他義正詞嚴,是個威武所不能屈的,響噹噹的英雄人物。

  但聽在龍淵雲慧與笑面跛丐耳中,卻是一文不值,反而愈發鄙視其人!

  笑面跛丐一聲厲笑,敞開如同鴨叫一般的破鑼啞嗓,叱道:「於三飛,你別不住往自己臉上貼金啦!原本若不讓你受盡『五鬼搜魂』抽筋剝皮之苦,痛苦半月而死,我就不叫笑面跛丐,但今老跛子特別慈悲,賜你個痛快,還不快快自絕!」

  這最後一句,笑面跛丐以丹田真氣發出,響如晴空霹靂,一震之威,不由令於三飛,心膽俱寒,全身一簌,差一點連手中的銀連環也把握不住,脫手而去!

  其實,這不僅眾盡俱知,笑面跛丐心狠手辣,言出如山,制治惡人,絲毫不留餘地。

  那所謂「五鬼搜魂」的手法,更是他獨具的截脈之術,往昔笑面跛丐,行走於大江南北,所至之處,凡罪大惡極之輩,撞上他的無不被制的哀號半月,筋縮皮剝,經脈寸斷,皮裂肉血氣乾枯而死!

  歷此之故,黑道中人,不但畏之如虎,更且恨之入骨。

  如今於三飛聽他提起,怎能不大吃一驚,週身一戰呢?

  但如今大話說出,怎能食言而肥?江湖中有句俗話,即是所謂的「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若在無人得見的地方,耍耍滑頭,掉掉花槍,甚至打揖屈膝,叫喊爺,裝貓變豬都行。

  可是當著四周隱藏的幾十名鏢頭鏢伙,叫他乖乖的聽從吩咐,橫刀自絕,可辦不到!

  於三飛不由大為猶疑,正在不知所措,念頭亂轉,尚未想定一個萬全的主意時。

  霍見那自稱千面書生之人,緩步移近,厲聲開言道:「於三飛,跛丐老前輩既不屑與你動手,而你又不肯自絕,待我千面書生,成全你吧!」

  說著,已停在於三飛五尺之外!

  一旁笑面跛丐不由得大為驚奇,何以這面慈心軟的娃兒,突然會動了殺人的念頭。

  但雲慧卻曉得,淵弟弟對這於三飛真是恨到透頂了。

  皆因這於三飛不僅殺害了老實無辜的王敬實,同時,更辜負了龍淵私心中一片慈悲心腸,擊碎了他的一直認為世上無不可勸化之人的美夢與理想,第一次讓他體會到世上詭詐的醜惡的一面。

  因此,他恨,恨於三飛,同時也將恨以後的一切惡詐之人!

  雲慧芳心裡有一些快樂,她覺得淵弟弟已然真正的長在成人了。

  同時,她也有點兒悲傷,有點兒怨恨,為什麼上天偏要讓邪惡常存,染污了純真的心靈呢?

  於三飛可不管這些,他一邊雖嘀咕著不知對方的深淺,另一方面,也有慶幸。

  到底這名不見經傳的人物比笑面跛丐好對付些啊?

  故此,他不動聲色,立按照武林動手過招的規矩,雙手執環,往懷內一抱道:「請亮刃!」

  千面書生龍淵,雙目直盯著他,神態卻極安閒,腳不丁八,隨意站著,雙手自然垂著,也未作勢,應道:「不必!」

  於三飛心中暗罵:「小子找死!」口頭上卻道:「有僭!」

  字吐手出,銀連環振力一抖,「嗆啷啷」連聲暴響,雙臂一展,上步一式「烏雲蓋頂」,踏中宮,走洪門,逕尺的銀環,帶起「唰」聲銳風,直往龍淵的頭頂套去!

  於三飛這一手三個銀環,每圈徑有尺半,內外皆是利刃,相鉚處各有暗口,抖直之時,各口相扣,立即挺直。用時不僅可點、可劈,更能鎮、套、扣、推,兼具刀、鉤、戟等數宗兵刃之長。

  此際龍淵一見於三飛欺身而近,愣踏中宮,不由勃然變色,皆因,武林之中,對敵的常例,在未知對手的深淺之前,都是走奇門偏鋒試招。

  這於三飛如此一反常例,若非自恃過甚,便是暗藏極其歹毒的招式。

  龍淵本可一舉滅敵,只因他心中,深恨於三飛「老而無行」,立意要將他戲弄一番。

  故此,他一見銀環迎頭套落,竟不理會,仍然安閒的背著雙手,生似根本不懂武功,被於三飛凌厲的招式驚呆了一般!

  於三飛見狀,心中暗喜,暗忖:「這一下套到你小子脖子上,只要是大爺輕輕一推,還不叫你身首異處……」

  想著,手上加勁,銀環落如墮星,堪堪高龍淵頭頂不及三寸。

  霍然間,於三飛陡然覺得雙目一花,胸口腋下如遭蟲咬般,一痛一癢。

  眼前人影霍失,銀環頓時落空。

  於三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所幸他是個老江湖,雖驚不亂,竟乘那一式落空,身軀前沖之勢,腳尖用力一點,猛可裡出氣開聲,手腕叫勁,奮力一帶銀環,「夜戰八方」,銀環霍改下擊而為橫掃,帶著「嘶」風之聲,筆直的往身後揚去!

  那知這一揚又落空檔,屁股上無端被人踹了一腳,踹得他,鼓著個肚皮,直往前衝出丈餘。

  於三飛心中既驚且怒,自思生平,那遭過這般羞辱,直氣得大吼一聲,正待回身拼命。

  閃目一瞧,此時已脫出戰圈之外,距離那密藏鏢頭的樹林,已然不足二丈。

  於三飛自忖,到底性命要緊,落地熊腰一擰,便往林中掠去。

  那知身方縱去,猛聽得頭上怒叱:「回去」,緊接著一股疾勁的強風,當頭壓來!

  於三飛此際已成驚弓之鳥,聞聲不待強風壓至,真氣一凝,急打千斤墜,猛然凌空一個倒翻,墮落地上。抬頭一瞧,才看清阻他之人,正是與他對手的「千面書生。」

  只見他橫空而渡,雙臂異張。翩翩如雁似龍,孤形環飛,適才一擊未中,此際正筆直向他撲至,直似是一條長龍般而降,方圓數丈之地,均在他威力籠罩之下。

  於三飛一生行走江湖,當年還曾與天下第一高手的孤獨客,交過三合,卻從不曾見過這等怪異絕倫的玄奧身法。

  情急之下,健腕一抖,使出「雪花蓋頂」之式,將三連環舞得風雨不透,護住全身。

  同時口中一聲急嘯,嘯聲破空而起,林中宿鳥為之驚起。

  龍淵心恨於三飛反覆無常卑鄙無恥,怒極之下,反加欲速的致他死命!

  故而,適才當銀環臨頭之頃,雙腳一錯,踏著「天機步」法,疾如奔電般,閃身到於三飛的身後,同時右手一帶,速在於三飛腦前、腋下抓了兩把,跟著舉腳一蹴,將於三飛踢得向前衝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0:41

  他這三下,可全未使用真力,否則,任憑於三飛鐵打鋼鑄,也擋不住任何一招。

  龍淵一腳蹬出,立即負手輕笑,等待於三飛來攻,那料於三飛這般膿包,竟而想溜。

  故龍淵才使用了「飛龍九式」身法——「飛龍回空」之式,追趕過去,將他迫回地上。

  這時一見於三飛聲色皆厲,放聲長嘯,林中簌簌而動,心中突然一動,身到臨身一帶,抬頭往林中一瞧。

  果然見林中,悶聲不響地「嗖嗖」連響,打出一片暗器。

  龍淵心中大怒,猛運起蓋世奇學——「丹鐵神功」真力,口發一聲泛似龍吟的長嘯,雙掌疾捷一分。

  但問得勁風乍露,一掌擊向地上的於三飛,另一掌發起一片狂風,直往飛來的一片暗器迎去。

  只聽得「砰」的一響,地上被他掌風擊中,立時沙飛石起,風旋迴盪,卷空而起。

  另一面那片暗器,觸及掌風,一支支宛如深具靈性一般,紛紛掉頭,「嗤嗤」響著,直往來路射去!剎時間,但聞得林中驚呼之聲大作,「砰砰」之聲不絕。

  細看時竟有許多人中了自己的暗器,掉下樹來,在地上痛呼厲號,紛紛翻滾?傷重的滾了數下,兩腿一蹬,歸陰死去。

  傷勢輕的,回過神來,紛紛忍痛爬起身來,向外逃去!

  龍淵雙掌一出,早已挺身化勢,「蒼龍入海」,撲落丈外地上。

  聞聲回頭。望見於三飛倒在一徑丈土坑之外,不知生死,林木中卻倒著十多具死屍。

  不由得大吃一驚。

  須知龍淵雖恨眾人暗襲,卻只是心存微戒,並無傷人性命之心。

  那知「丹鐵神功」威力至強,妙用無方,一掌出處,遇阻即生反震之力。

  故而有數人力大的打出暗器,被龍淵的掌勁反震回來,未曾躲過,竟被自己的暗器,洞穿胸腹而死!

  至於那於三飛,所以能保得性命,實則僥倖。皆因他一見龍淵的身法,奇奧無儔,心知力所不敵,不待勁風臨頭,竟自用最賴皮丟人的招式——「懶驢打滾」,就地疾翻出徑丈開外!

  即使如此,龍淵那一掌,威力無儔,雖來打著,僅將那地上打了個大坑,但一掌之威,豈同小力,僅僅餘波,已將他當堂震暈過去!

  笑面跛丐目睹龍淵施此絕學,頓時只驚得目瞪口呆,大為驚服?一時呆立當地,竟對其他的變化,視如不見,雲慧瞥見林中飛出暗器,芳心中雖知淵弟弟是足可抵禦,卻似不由得大恨林中人卑鄙無恥。

  因之,她不待龍淵出掌,竟而以其人之道,迎制其人之身,一聲不響的飛身一掠,穿入林後,迎頭遇著偷襲不成,反身而逃的鏢頭,三不管指掌齊施。

  剎時間,竟將那一般武林敗類,飛翔數擊斃在粉掌之下。

  轉眼間擊斃連數十多人,正待入林再找,終聽見林外,龍淵淒然歎息之聲!

  她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疾掠出樹林一看,只見龍淵呆立在於三飛身畔,正目凝視著林邊死屍。

  而笑面跛丐卻站在二丈開外,也一般的,卻是呆望著龍淵出神!

  雲慧見狀,心知他悔恨出手太辣,正待上前勸慰幾句,卻霍見地上的於三飛霍然醒來,徒的運集全身之力,悄聲不響的猛力向龍淵腹下「會陰」打去!

  雲慧芳心大急,大聲叫道:「淵弟小心!」

  龍淵本像在很失神之中,聞聲霍驚覺疾風托至小腹,百忙中,倏忽後退,僅差一線的,讓過了這致命的一招。

  雲慧叫聲出口,同時亦飛身掠去,憤急下纖腳猛力一蹴,正踢在於三飛的背後。

  只見他一聲厲吼,鮮血四激,全身飛出三丈,「叭噠」一聲,落在地上,狂噴數口鮮血而死!

  笑面跛丐被這一叫回過神來,見狀「哈哈」一笑,撫掌道:「痛快,痛快,賢侄女這一腳踢得好!」

  龍淵見狀,不願再多傷人,即叫道:「慧姐姐不要多傷性命……」

  雲慧自一入林,聞言不忍再增他心靈負擔,脆應聲:「好!」心中一動。

  「嗖」的縱上樹去,鳳目一閃,果然見林木間,有十幾條人影,紛紛逃亡。

  她徑掠下樹,一把抓住最後的一人,駢指點了他的軟麻穴,將他提出林外,擲在地上,憑月光一看,無巧不巧,正是於三飛之子於珩。

  原來,這於珩適才去拿珍寶,出室之後,愈想愈覺得自己父子三人,費盡心機,暗害了五條性命,劫來之物,憑白送給人家,大不甘心。

  因之,他立時悄悄溜出後院,在前院中著人叫醒了所有的鏢頭,假言後宅來了強人,正與其父談判,索要銀錢,便命眾鏢頭隨他悄悄的溜入後宅,籍院中蒼翠高大的樹木,隱住身形,由他發語,將室內四人引出房來!

  三江鏢局,在金陵規模最為宏大,鏢師足有三十餘人,平時除保鏢之外,尚並為城中商室護院。

  於三飛內心奸詐,表面上仁至義盡,對一般手下鏢師,恩遇有加,管理亦嚴,故此頗得眾人的擁戴!

  當時於三飛逃出室外,有恃無恐,偏要說那大語,一時轉不過彎子,不便在手下面前失卻威信。

  竟爾硬充好流,與龍淵單打獨鬥及至驚覺對方功力蓋世,不能力爭之時,也藉那厲嘯之聲,發令使用暗器圍攻。

  孰料這一來左邊林中死傷纍纍,立時把右手林內藏著的鏢師鎮住,不敢再出手了。

  於珩是藏在右邊,先時見龍淵掌力無儔,已然膽寒,後見他父親慘死在雲慧腳下,心知大勢已去,立即示意手下鏢師,悄悄離去。

  那知雲慧等功力太高,別說是近在數丈,便是十丈之外的落葉飛花,亦能察知。

  故此方一行動,已然驚動了雲慧,趕過來將他擒獲。

  笑面跛丐一見是他,頓時勃然大怒,厲聲叱道:「娃娃你不知死活,妄圖糾眾行兇,那知天道不爽,偷雞不著,妄害別人性命,今被擒住,還有何說?」

  龍淵見他臥在地上,已嚇得面無人色,心下頓覺不忍,忙上前為他解開穴道,溫言道:「只要你快把珍寶吐出,我保證絕不難為你就是……」

  於珩聞言,如獲大赦,還怕他反悔,不待龍淵言畢,伏在地上,「彭,彭,彭」連叩了三個響頭,道:「於珩謝謝大爺不殺之恩,至於那珍寶,小的絲毫來動,還在小的家裡,現在小的就去取來!」

  說著,爬起來便欲進屋。

  笑面跛丐見狀,冷笑一聲,警告道:「小子你再要使詭,可得當心你的狗命!」

  於珩邊走答道:「小的不敢!」

  龍淵見他答覆得這般乾脆,心中反不由因他這般的沒有骨氣而想。

  雲慧察顏觀色,不由勸道:「淵弟弟,江湖中鬼蜮伎倆,機詐百出,惡人頑劣,非死不悟,過去跛丐叔叔不是說過,除惡便是為善,如今便該明白,這般人確實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吧!」

  龍淵長歎一聲,道:「雖則如此,我輩豈能不予人自新之機?再說如這般鏢師之流,已算是白道人物,尚且如此,那黑道之中,豈非更無一個好人?如今天下,像這般人多如恆河沙數,又豈能殺得盡?……」

  笑面跛丐聞言,冷「哼」一聲,接口道:「人不可貌相,好人更不可以行業而定。故此,白道中不能說全是好人,而黑道人物,也不可不問是非,一體評為惡人呢!」

  但龍淵卻不由懷疑,皆因他自出道一來,所遇者除少數二三人外,無一非貪婪之徒,好利之輩。

  過去,他寬懷以誠待人,別人對他如何亦不計較,但如今因見於三飛這般狡猾反覆,雖對他之死,感覺歉疚,但內心之中,卻不由疑惑天下眾人,多半是如他一般!

  於珩垂頭喪氣,提著兩個皮囊,由內走出,一聲不響的交給龍淵。

  龍淵歉然的望了望地上的死屍,長歎一聲,只聽笑面跛丐教訓於珩道:「小子,老跛子丑語說到前頭,若是自伸量功夫到家,為親報仇,只管找我老跛子三人,但若是想學你父親那般,興風作浪,挑撥事非,則必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也不管於珩反應如何,立時知會龍淵雲慧,說一聲:「走!」當先疾如流星迅雷,一掠數丈而去!

  於珩目送三人離去,獨自默默的站在院中,仰首對月,沉默良久,好半晌,猛一咬牙,反身入屋,不多時背包袱出來,跪倒在於三飛屍身之前,叩頭誓道:「爹爹英靈不遠,孩兒有生之日,必為你老人家報此深仇!」

  誓罷起身,猛一跺腳,立即施展輕功,向鏢局外奔去。

  他這一走,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江湖中腥風血雨,因而大盛!此是後語不提!

  第二天,龍淵起身,打開房門,不多會便見王嘴多神色緊張提著把大壺進來。

  他一見龍淵,來不及做事立時請了個安,悄聲道:「大爺可不得了啦!金陵城出了大事啦!……」

  雲慧恰好梳洗已畢,由內走出,接口道:「什麼事啊?」

  王嘴多望見她笑顏如花,溫言相詢,頓時精神一振,聲音也提高不少,嘻嘻笑道:「少奶奶,這事可怕得緊,小的說了,等一會可別怪嚇著你……」

  雲慧二人已知他要說的什麼,忙道:「不妨事,你快說吧!」

  王嘴多見這對中年夫婦,好奇之心,猶如童稚,頓時再加神氣,道:「大爺,少奶奶你們不曉得,昨天夜裡,我們老東家,就是三江鏢局的總鏢頭家,來了一夥強人,一連傷了二十多位鏢頭,連於太爺,訣少東都殺了,臨走搶的東西都是於太爺厲年的心血積蓄,其中最值錢的,聽說是當年元太祖配用的一把匕首……」

  龍淵與雲慧聽到這裡,不由大為驚訝,對視一眼,卻未說什麼。

  只聽王嘴多愈講愈是興奮,指手劃腳的又道:「這把匕首,聽說真個是價值連城,除了上面鑲嵌的珍珠寶石,最可貴的刀鋒削鐵如泥,金光閃閃,能示吉凶福禍……唉,總之吧!是把寶刃。於二少爺,可是福大命大功夫好,僥倖逃得性命,但他老人家,伸量著無力為父報仇,一怒之下,連夜留字出走,聽說是上什麼崆峒山去了!」

  龍淵忍不住一聲輕喟,自思之後,可有了麻煩。

  但雲慧卻有點欣喜,心想:「這一來崆峒的老道,必被於珩說動,出山尋仇,自己不但可免去一番跋涉,若是他尋上門來,亦正可籍機為師報仇!」

  王嘴多見二人聽得入神,興頭更大,接著道:「還有哪!今兒一早,三江鏢局已關了門,由副總鏢頭——金銀鞭呼延異出頭做主,由於總鏢頭等死辦理後事,同時又傳出邀柬,邀請金陵九家鏢局裡有頭臉的人物,共議尋凶報仇的大事,方才小的聽說,連官家捕房的總捕頭也請去啦!」

  龍淵一聽有官府參與其中,心中頓時,又驚又恨。那知王嘴多語風一轉,繼道:「不過呢!人家可不是想動用官家的力量,大爺是讀書人,可能不曉得,江湖裡講究的私事私了,生死存亡,決不驚動官家,否則便不是英雄好漢。所以,這一次呼延鏢頭,請去捕頭,全憑的私人交情。一者是請捕頭們,口緊些兒,別讓這事,傳至九門提督或是天子的耳裡,免得他們要下令追究;二者呢,捕房的老爺,在這金陵城暗眼廣,耳門子寬,請他們幫著探探兇手的落腳之地。」

  說到這裡,龍淵心中一緊,果不然王嘴多吞了口唾沫,又適:「那兇手聽說自報名號,叫什麼『千面書生』,『千面夫人』還有什麼『笑面跛丐』,這些個可都是江湖人物的萬兒,不過小的就不懂,人那有一千個面孔的?到是這笑面跛丐起得合適,大約這人是個跛腳的乞丐……吧……」

  說到這裡,王嘴多語聲漸緩,最後卻突然「啊呀」一聲,悄聲道:「大爺,你那位同伴,八成靠不住,他……他……」

  雲慧見他起了疑心,忙即打岔掏出一綻大銀,放在桌上,笑道:「別胡猜啦!那位老公公七老八十的,能做什麼?其實,你別看他穿的不好,可是個大財主,只不過生性怪,不喜歡穿好衣裳罷啦!」

  說著又是一笑,道:「你看你說了這半天,也累啦!這銀子賞給你買茶潤潤嗓子,等一下再有什麼新鮮事,再來告訴我們,我可是真喜歡聽你講呢!」

  銀子與美人的笑靨,今王嘴多喜笑顏開,差點連姓都忘了,那還記得那點兒胡想,連忙拿東西,千謝萬謝,提壺倒水而去!

  龍淵待他走了,忙走到裡間裡,取過昨夜攜回的皮囊,打開一看。

  果不然在燦爛的珍珠、美玉、瑪瑙、鑽石之下,放著柄金光閃爍的匕首。

  他不由大為驚詫,猜不透是怎麼搞的。

  雲慧妙目滾轉,忽有所思,不由大恨,道:「好賊子,竟這般無恥栽贓,下次遇著姑娘……」

  未說完,暗間裡霍傳來笑面跛丐的笑聲,道:「好侄女,你快來看,人家金陵九大鏢局給老跛子下戰書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0:55

第二十五章 深夜鐘山會群雄


  龍淵與雲慧聞聲一驚,忙將東西整好,隨手將匕首插在腰間,出室一瞧,果見老跛丐手上,執著一張紅柬,接過一看。

  只見上面寫道:「字奉:笑面跛丐千面書生 共鑒:千面夫人

  久聞閣下等俠名,兩江同道,無不欽敬。唯昨夜在三江鏢局,連斃於總鏢頭以下,二十餘人。劫去於家珍物,此等行徑,狠辣兼具,震動京畿。

  余等既為同業,即懷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懼,復興憤與偕亡之感。

  故特請閣下等,月滿之夜,會於鐘山之陽,以求教。

  下署為金銀鞭呼延異及金陵九大鏢頭同上的簽名字樣。

  龍淵看罷,對這節外生枝的事故大感頭痛,默默的望著雲慧與笑面跛丐。

  卻見身畔的雲慧,笑顏如花,湛藍的雙眸中,充滿了躍然欲動的神氣。

  笑面跛丐,則掛滿一臉笑容,顯示著他心中,正有滿腔怒氣。

  龍淵莫可奈何的長歎一聲,道:「適才王嘴多來此述說,昨夜三江鏢局,來了一夥強人,連傷了十多位鏢頭,臨行還搶了於大太爺的歷年積蓄,其中有一柄價值連城的匕首,為當年元太祖所用,於二少爺伸量無力為父報仇,一怒連夜出走,上崆峒山去找他祖師爺他去啦!」

  笑面跛丐聆聽此言,環眼怒張,暴射精光,卻恁地依然是一臉笑容,仰首狂笑,啞聲叫:「好」,卻不插言。

  龍淵晃了晃手中紅柬,又道:「故此,今早上,三江鏢局的副總鏢頭——金銀鞭呼延異出頭作主,一方面為死難的鏢頭,辦理後事,一方面傳柬邀請了這金陵九家鏢局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共襄尋凶報仇之舉。」。

  說著,將腰間匕首取出,遞給笑面跛丐,繼道:「老前輩請看,這便是那把匕首…… 唉……若昨晚那於珩交還珠寶之時,能檢視一下,便不會發生這事了……」

  笑面跛丐接過匕首,瞧見它長約一尺二寸,柄上鞘上,嵌著十幾顆,各色水鑽,最大的足如鴿蛋,最小的也有小指甲蓋般大小,金光閃閃,五色雜陳,不用看匕首如何,光只這外表,亦足誇價值連城了!

  笑面跛丐把弄著匕首,聞聽龍淵自責粗心大意,哈哈一笑,冷然啞聲道:「賢侄差矣!俗語示:龍生龍、鳳生風、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那於三飛年少為盜,老而不改,那小子稟受賊性,耳濡目染,你怎能盼望他「烏鴉巢裡生鳳凰子」呢?」

  說著,冷語「哼」道:「老跛子如今也恨,恨當時何以未斃了那小子,如今讓他掉了這一記花槍,惡計栽贓,利用這金陵鏢行同業,同仇敵愾之心,為他出來送死,他自己一走了之,其心之狡猾陰毒,豈非倍於常人嗎?」

  龍淵恍然若悟,心中既驚且怒,氣沖沖說道:「他,他是要讓天下人皆誤會老伯與愚侄等,俱屬心狠手辣的黑道人物!」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道:「豈止如此?若老跛子猜得不錯,於珩與什麼金銀鞭兩個小子,更還另有異謀!」

  龍淵愕然不解!

  雲慧玲瓏剔透,早已料到於珩這一著栽贓毒計,此際被老跛丐一提,霍然插言,道:「啊!老伯是說,他們倆是想藉我們的力量,為他們剷除異己嗎?」

  笑面跛丐,一拍手中匕首,道:「對,賢侄女料得不差,那於珩與金銀鞭,鼠蛇同窩,沆瀣一氣,老跛丐料定他,決然商定這一著棋。」

  說著,他瞥見龍淵似有三分不信,便解釋道:「試想昨夜那金銀鞭身為三江副總鏢頭,怎會不在現場?就算他不在,那於珩小子,可是親眼目睹,憑他爹於三飛,身具足以領袖金陵一帶同行的技業,尚非我等敵手,這金陵九大鏢行裡,還能有什麼出類拔萃的人物,足以有制勝把握?」

  龍淵一想,果然不錯,若金陵其他的鏢局裡,有這等可與自己等三人,分庭抗禮的人物,早已出了大名,還何至於隱奉那三環套月於三飛為首呢?

  笑面跛丐望見龍淵點頭,認可其言,遂即冷「哼」一聲,繼道:「憑他三江鏢局裡,二三十名鏢師鏢伙,聯手暗襲,尚不能奈何我等,這金銀鞭呼延異,卻仍然糾合九大鏢局人眾,柬邀我等,豈非是明知其不可為而為?顯然其居心不在報仇,而在此一石兩鳥,既可為我等背加黑鍋,又可藉我等之手,為他們剷除同業中,足以取代於三飛位置之輩,將來事過境遷,那於珩回來,便可以重整旗鼓,再振家聲,獨霸這金陵鏢業了!」

  龍淵聞聽了老跛丐這番解說,如聞晴天霹靂,不由得心中百感雜陳,眾念齊興。

  想起昨夜於三飛,痛哭流涕,跪地哀求,後有所恃,復又翻臉相向的醜態,後於珩卑劣無恥,定下這嫁禍栽贓,一石兩鳥的毒計,不禁心頭暗疑,世道人心,果皆是這般險詐詭譎嗎?

  他自問,還不敢十分確定,但起碼他那樂觀的,認為人人以誠相見的看法,卻已然又打了一個折扣!

  雲慧倩立一旁,瞥見龍淵的面色,忽陰忽晴,轉變不定,心知其意,妙目微轉,半勸半訓的,柔聲道:「淵弟弟。這事正給我們一個教訓,你也不必過分放在心上,俗語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今話你也該改改態度,對付惡人,尤其如於珩之流,陰詐之徒,決不能心慈手軟,要知他當時打不過你,卑躬屈膝,苦苦哀求,只不過是一種手段,那會真心悔過!你若一心軟,放了他們,他不僅不知感恩言謝,幡然悔悟,定心悔改,一有機會,倒反而倒噬一口,淵弟,你……」

  龍淵喟然歎道:「慧姐姐,此言雖則有理,但我等又豈可動輒取人之命?要知『上天好生』,『人性本善』,其所以為惡之故,乃是受後天環境之影響,若我等服之以德,曉之以義,予以其活路,當必可使之幡然悔改……」

  笑面跛丐,心胸中怒火正盛,聞言頗不順耳,厲聲粗言道:「賢侄何迂腐乃爾?試問你功力本領非小,伸手投足,皆足以致人死命,由勸善為始,至其真心悔改為止,這其間時日非短,變化如何,亦未可料!你,賢侄你能保證不害無辜嗎?」

  龍淵長歎一聲,自思笑面跛丐這節話,亦有道理,憶及於三飛與其子於珩所作所為,不禁黯傷人心險詐詭譎,確非是始料所及。

  尤其他想到所為高貴,心存俠義肝膽的王敬實,與皖南四劍遭人暗害之事,不由從心底泛起了哀痛與憤慨,覺得那一以殺止殺」的手段,也未賞不對。

  雲慧瞥見龍淵陰沉凝思的表情,深知其意,忙岔以他語,道:「月滿之後,就是後天,叔叔對這九大鏢局的聯名邀戰,有何打算?」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打算什麼?賢侄女,咱們走著瞧就是!」

  月滿之夜皓月如盤,銀輝四射!

  鐘山之陽,風景如畫!除蟲聲之外,余皆一片寂靜!

  時至三鼓,金陵城內,飛射起三條黑影,成品字形,迅若流星瀉野,星飛丸射般,越過三丈有餘的巍巍城牆,朝鐘山奔來!

  笑面跛丐,一馬當先,仍是那一身百結鳩農,身形起處,除卻獵獵的衣衫帶風聲響,別無半絲聲息!

  龍淵與雲慧,落後半丈,一著藍色儒衫,一著鵝黃衫裙,兩人分開約有一丈,舉步投足,一個是瀟灑如行雲流水,一個是艷麗閨中貴婦。

  若非是速度驚人,貌入中年,別人望見他們,還當他們是一對踏月尋趣的才子佳人呢!

  瞬息間,鐘山在望,三人目力皆佳,尤其是龍淵雲慧,早年受「鯨珠」的靈氣沾染,視夜如晝,倍異常人。

  故而微一凝眸,便發現山陽一座密茂松林間,隱藏著三十餘人。

  笑面跛丐一聲「哈哈」朗笑,聲似晴天悶雷,直震得林木簌簌。

  三人翩然落在林前,笑面跛丐當先開口,道:「林中的朋友,為何不出來答話?」

  林中一陣騷動,「嗖」「嗖」連竄出廿餘人,一個個短衣窄袖,身背兵刃,落地各占方位,將笑面跛丐三人,圍在中央。

  同時,正對面走出一人,月光下只見他身材十分魁梧,但可惜鼠眼鷹鼻,形容十分猥瑣。

  他身背一銀一金,兩支竹節鞭,在龍淵三人丈外站定,抱拳為禮,道:「閣下想是名震武林的笑面跛丐前輩,與千面書生、千面夫人吧!」

  笑面跛丐啞聲簡答:「正是。」

  那鏢頭雙眉微皺,又道:「不才金銀鞭呼延異,斗膽會同金陵同業,邀請三位來此一會,皆因欲請閣下等,將三江鏢局,總鏢頭以下等廿餘人的性命,與鏢局總鏢頭歷年積蓄的珠寶,與珍藏的前朝遺寶『靈蛇匕首』一把等諸事,還我等一個明白?」

  笑面跛丐環目暴射精光,直迫在呼延異面上,冷然啞聲打斷道:「呼延鏢頭,老跛子今有一事不明,也想請教!」

  金銀鞭微微一怔,鼠目滾轉,問道:「老前輩所問何事?」

  笑面跛丐笑顏初綻,沙聲詢問:「如今那皖南商人王敬實,與皖南四劍,可還在貴局之中?你所謂的,於三飛歷年的積蓄,是否便是指王敬實攜入貴局,托保的珍寶?」

  金銀鞭面色微變,吶吶道:「這個……,據在下所知,那王敬實與皖南四劍,早已離開本局,老前輩所言珠寶一事,在下並不知其詳情,在下……」

  笑面跛丐仰天「哈哈」大笑,聲似破鑼悶雷,震人耳鼓生痛,笑罷,沙聲冷「哼」一聲,道:「我笑面跛丐,一生走南闖北,卻還未見過似這般狡猾之徒;也從未聽過,有貴局這般,謀人鏢貨,暗害貨主之事。你身為三江副總鏢頭,老跛子就不信,你對於三飛父子,謀害王敬實五人之事,毫不知情……」

  此話未完,四周諸鏢局中人,立起了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猜議老跛子所說,是真是假!

  呼延異面色一變,色厲內荏,嘶聲道:「老前輩大名鼎鼎,威鎮江湖怎會是這等人物,半夜上門,殺人劫財,到如今不僅不敢承認,反來倒打一耙!哼,真個是見面不如聞名了!」

  笑面跛丐見這呼延異歪曲事實,顛倒黑白,出語不遜,不由勃然大怒,殺氣陡盛。

  只見他雙目精光電射。煞氣騰升眉際,但奇怪他,唇角一牽,笑意大熾,正待開口…… 雲慧卻也忍不住嬌叱一聲,道:你這人說話檢點些,於三飛見財起意,謀害王敬實與皖南四劍五人,似此罔顧武林道義之徒,昧盡天良,不僅死有餘辜,且為爾等鏢行同業,帶來無比恥辱,呼延異你……」

  呼延異見她說得這般露骨,怕眾人真個信了這話,將他的一番心血,付於流水,故不待雲慧說完。

  立即「嘿嘿」連聲陰笑,打斷了雲慧之言,道:「娘子,任你蓮底翻花,總抹不去前夜連殺廿人的事實,如今多說無益,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罷!」

  武林中素來有拿這條不成文的陋規,即是說不清時就打,俗語說:「勝者為侯,敗者賊」,反正要是打贏了,不對也變成對了!

  外圈九大鏢局中人,早受了金銀鞭的鼓勵,對三人抱有偏見。

  此際見龍淵雲慧,一個是典型的文弱書生,一個是弱不勝衣的婦人,更加這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之號,名不見經傳,雖則適才見識過他等佳妙的輕功,卻總疑他倆沒什麼真才實學。

  笑面跛丐,盛名久傳,但如今看上去也只是跛腳的老醜化子,俗語云:「好漢架不住人多」,笑面跛丐他果然了得,卻也不見得,擋得住這方面二三十個鏢界的精英!

  龍淵一直未曾說話,此際聞聽呼延異提議,以勝負定曲直,不由不滿,正待出言解釋。

  卻不料四周人群中一陣哄鬧,霍然躍出個鐵塔也似的人物來!

  只見他臉如鍋底,眼似銅玲,滿面虯鬚,若似是梁山泊名寇——黑旋風李逵,手中倒提著一柄九環破風大砍刀,氣虎虎撲進場中,叫道:「呼延二哥你說了半天,俺弼馬瘟神陸達只喜歡這一句。」

  說著,對龍淵舉手連招,又道:「來,來,來,小相公你過來,讓俺弼馬瘟神砍你兩刀,替俺們老太爺報仇!」

  這黑壯大漢,仍是武英鏢局的鏢頭,生就的渾噩愣性,平生喜勇好鬥,聞聽有架可打,無論是什麼場合,他總得插上一腳。

  不過,傻人也有三分聰明,他自忖盛名之下無虛士,笑面跛丐,必不好鬥。

  對雲慧,這般嬌滴滴,扭扭捏捏的婦道人家,他又覺得勝之不武,所以挑來選去,總認為只有龍淵,最是合適。

  故此,他一上場便向龍淵,下了戰表。

  龍淵看出他是個傻瓜,可不想和他動手,便道:「兄台何必性急,且聽區區一言如何?」

  弼馬瘟神陸達,見他不動,怒目圓睜,一震大刀,道:「小子,別瞎吹了,快上來領死正經!」

  笑面跛丐目見龍淵,安之若素,知他又犯了慈悲說教的毛病,心中不耐,一聽陸達出言不遜,長笑一聲,道:「黑小子想打還不簡單,老跛子陪你如何?」

  「何」字出口,跛腳一點,身形暴漲,電般射出,眨眼間,捷掠至陸達身前,雙臂抬處,「劈!啪!」二響,已給了他兩大耳光……

  弼馬瘟神陸達,首聞笑面跛丐之言,正觀出不對來,及見他點腳而起,大砍刀一招「橫掃五獄」,劃出一片光幕,震起一陣環聲,護在身前。

  那知仍然無濟於事,黑臉上著了兩掌,頓時腫起老高,嘴角流血,「蹬,蹬,蹬」連退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笑面跛丐,兩下得手,藉勢使力,翩然復落在適才立身之地,冷然啞聲道:「這等稀鬆無用的傢伙,也跟著出來丟人現眼,老跛子真替你害臊,還不快滾!」

  陸達被他打得七暈八素,躍在地上,直搖腦袋,聞言羞得他黑臉漲紫,爬起業一抹唇,急道:「俺……俺……喂!喂!這化子懂不懂得江湖規矩,俺挑的是他,又不是你,你發什麼威風?你化子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俺自知打不過,不跟你打,怎麼你還要強欺負人?」

  龍淵與雲慧,見他竟這般渾,不由莞爾而笑。

  陸達銅鈴大眼,一掃望見,指著龍淵,嚷道:「喂,小子你笑什麼?我挨了打不錯,可不是你打的,你沒贏我,沒種出來與俺大打一場,光在一邊看熱鬧,算什麼東西?小子,你過來,前兩下耳刮子不算,俺跟你比比。你要是也能打我兩個耳光,俺陸達決定拍屁股走路,再不管這擋子鬧事了!」

  外圈的人,見陸達說出這話,不由都不是意思。

  其中一位長髮老者,疾步而出,叫道:「陸兄弟,你回去,讓……」老者尚未說完,弼馬瘟神九環大砍刀「嗆啷」一震,道:「總鏢頭,你別管,要是那小子不和俺打,你就是殺了俺,俺也不走!」

  龍淵見他如此賴定自己,心中一方面覺得好笑,一方面認為他雖是渾人,心地實在,卻決非耍狡猾之人。

  故此,微一思索,便決定先滿足了他這要求,再設法說服他,讓他瞭解事實真相,消除他對自己三人的記恨之心!

  龍淵緩步而出,走到陸達面前站定,微微笑道:「你一定要和區區比武嗎?」

  陸達點頭道:「對,俺和你比定了!」

  龍淵道:「那麼,區區依你,但你也得答應區區一個條件?」

  陸達皺眉道:「你這個小子,一定是秀才出身,要不怎的這麼嚕囌!」

  龍淵回身作勢欲走,陸達忙道:「喂喂,你別走,且說來聽聽看!」

  龍淵莞爾一笑,道:「要是你勝了區區,殺剮任便,區區決無異議,但若是區區僥幸勝了,你便得聽從區區的話,為區區做一件事情!」

  陸達心想:「這倒是便宜。」但,他卻說道:「壞事俺可不幹!」

  龍淵暗暗點頭讚許,口中道:「若是不好,區區決不會要你去做,如何?」

  陸達道:「好,俺和你小子一言為定,誰要是反悔,就是孫子王八蛋。現在,小子,你抽兵器,脫衣服,準備著吧!」

  龍淵道:「不用了!」

  陸達勃然大怒,道:「好小子,這麼看不起俺嗎?好,俺也不用刀。」

  說著,將九環潑風大砍刀,往背扣一插,巨掌一豎,左掌往右腕上一搭,道:「請!」

  大踏一步,直欺龍淵的中宮,湛堪夠上部位,「呼」的一掌,「金豹露爪」式,五指如鉤直往龍淵的面門,推擊抓去!

  龍淵靜立不動,電目一瞥,已看出這陸達,練有「大力鷹爪」,微微一哂,暗運丹鐵神功護體,等得他指爪電般抓近尺餘。

  右手一豎,只伸出拇食兩指,似緩實疾,向陸達右腕扣去。

  陸達心眼雖實,武功確實不弱,這一招「金豹露爪」出得雖猛,卻實是可實可虛的試敵招式。

  故此,他一見龍淵電疾般雙指挾到,指風襲人,口中暴喝道:「好。」

  右腕猛擰,「金絲纏腕」,反迎向龍淵右手,腳下一動,移向龍淵右方奇門,左掌一舉,「呼」的一掌,「橫掃千山」,向龍淵背心拍去!

  這一招兩式,用來乾淨利落,龍淵心頭暗讚,更決心將他折服。

  故此,右手原式不變,左臂運拂,護住背後,眨眼間,「砰砰」連響,兩人的掌臂相交,以硬撞硬。

  陸達大吼一聲,倒退了三步,環眼怒張,直瞪著龍淵,吼道:「好小子,果然有兩下子,來,來,來,俺與你再對一掌!」

  龍淵適才,只用了二成真力,故此只將他震退數步,並不曾將他震傷,聞言微微笑道「悉聽尊意!」

  陸達雙掌「叭」的一拍,上前兩步,子午椿一站,暴喝道:「小子接掌!」

  聲出掌出,右手一舉,「呼」的推出一股凌厲的勁道,直往龍淵胸口撞擊過去。

  龍淵腳下不丁不八,仍然是隨便站著,見他出掌,左掌一揮,似緩實疾,直迎過去。

  雙掌一按「啪」的一聲,龍淵含勁不吐,微一挫腕,輕巧的一翻,扣住陸達的手腕一帶一鬆,弼馬瘟神陸達,再也站不住腳,「蹬蹬蹬」向前衝去。

  這一衝之勢,無巧不巧,正對著笑面跛丐。

  笑面跛丐瞧見陸達,像只瘟牛般衝上身來,濃眉一皺,突發童心,跛腳一伸一鉤,陸達「叭噠」一聲,跌了個狗吃糞。

  陸達「哎啊」一聲,跌將下去,無巧不巧,地上正有一堆牛糞,他這一張嘴可不要緊,正好啃了一嘴,一咕嚕爬起來,「哇哇」地又吐又抹,狼狽之至!

  雲慧一旁瞧見,早笑得前俯後仰,合不攏嘴了。

  龍淵見狀,心中歉然,方待開口。

  月光下電目閃處,卻見那一干鏢局中人,電射出數條人影,撲入場中,半空中齊齊揚手,射出十幾道烏黑光芒,向笑面跛丐及自己三人,全身要害打來!

  同時口中暴喝:「老前輩等威名遠傳,怎好這般促狹。」

  龍淵一見那暗器光芒烏黑,心知必是喂有巨毒,他見雲慧只顧得笑,怕她驟不及防,措手不及。

  忙掠身擋在雲慧身前,雙袖一舞,同時口中示警,叫笑面跛丐留神!

  那十幾枚襲向雲慧的暗器,雖極快捷,但仍比龍淵蓋世無雙的輕功身法,差著一籌,故此,他身形一移,不但躲開了射向自己的暗器,同時也先那暗器,到達了雲慧面前,雙袖舞處,逕丈內暗器,直似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無蹤。

  那一面笑面跛丐,縱橫江湖數十餘載,見多識廣,外圈的人一舉一動,那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故而未待龍淵示警的語音說完,「哈哈」厲笑一聲,雙臂一舉,十指齊彈,射出十股夏氣,迫向暗器,正是他成名的絕學——「彈指神通」。

  只見那十指彈處,襲來的細小暗器,倏忽轉個方向,齊齊倒射,向四面散飛,其勢之猛之速,竟比來時猶勁。

  那撲向場中二人,首當其衝,見勢大驚,雙雙疾打千斤墜,落在地下,向左右躲閃,所幸那暗器射向頗高,故此僅讓他等,受了一場虛驚!

  只是,這虛驚之後,尚隱伏著一股不堪的憂慮,這憂慮甚至比虛驚更令那般鏢局中人,心頭怦怦。

  須知,四周九大鏢局中人,在場的無一非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物,適才這一幕,龍淵的輕功身法,與「萬流歸宗」的接收暗器手法,已足以令人訝異。

  何況,這素以「彈指神通」馳譽武林的笑面跛丐,一上來便顯露了這一手呢?

  只是,箭在弦不得不發,那飛身而來的——弼馬瘟神陸達所屬的武英鏢局總鏢頭— —金翅大鵬丁承淵,副總鏢頭萬勝刀孟子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1:09

  因見自己手下,被人如此折辱戲弄,才紛紛撲入場中,如今既然來,總不能說不戰而退啊!

  兩人對望一眼,齊反腕抽出背上的一刀一鞭,正待不顧生死,衝上去拼他一下子再說。

  一旁的金銀鞭呼延異,卻在此際,大聲疾呼道:「老前輩等,果然技藝不凡,敢請闖吾等小小一陣。」

  笑面跛丐仰天「哈哈」大笑。道:「副總鏢頭不必客氣,有什麼鬼蜮伎倆,儘管施出來便是!」

  呼延異臉上一紅,幸仗著夜色為之遮掩,轉顧左右而言他,道:「諸位兄弟,請多辛苦!」

  說著,把手一揮,順勢取下了背上的金銀雙鞭。

  外圈諸人,望見呼延異的手勢,紛紛向林中退去,場中的丁承淵、孟子慶正好也乘機下台,隨眾向林中逸去。

  弼馬瘟神陸達,好不容易將嘴裡吐淨,這功夫狠狠的瞪了老化子一眼,道:「老小子,俺與你林中相見。」

  說著也不等笑面跛丐回話,拿起地上的九環潑風大砍刀,向林裡跟去。

  龍淵眼見眾人紛紛退入林內,本等喝止,但雲慧俯在他的耳邊,吱吱喳喳地,勸他打完了再說。

  龍淵心中暗度,武林中常是勝者有理,待他等擺好陣式,自己等三人,贏了之後,再抖露呼延異的陰謀,亦不為遲,故此便未言語。

  呼延異見眾人退入林中,一擺手中雙鞭,說聲:「請」,「嗖」的縱入林中,亦是一閃不見。

  笑面跛丐顧了顧龍淵雲慧,尚未開口,龍淵嘴唇微動,竟以「千里傳音」之法,悄告二人。

  「只勿多傷人命,最好是將他們點了軟麻之穴,以免造成再大的誤會,難以解釋。」

  笑面跛丐聞聲大為驚疑,初來時一股豪氣,不由為之一消。

  乃因過去他雖則曉得龍淵雲慧,功力深厚,卻怎的也料想不到,他已將真氣,凝練得如此精純,宛如實質之物一般。

  老跛子自歎弗如,那他還有什麼資格,指揮人家呢?

  瞬悟間,他有些年華老去的感慨,他覺得自己真的該歸隱深山,養贍天年了。

  不是嘛?江湖中人才輩出,後浪而起過了前浪,他這個「前浪」,尚有何資格去領導後浪呢。

  因此,他黯然無語的點點頭,表示答應,無精打采的站在那裡,不肯移動。

  龍淵見他答應,心中頗喜,長嘯一聲,聲如龍吟入天,清朗如宇中皓月。

  嘯聲中,肩不晃,腳未申,微一舉步,倏忽間已入林內。

  雲慧心細如髮,看出笑面跛丐,神色寞落,生像瞬息間老了十年,一時雖猜不著,何事令他感觸乃爾,卻仍然芳心不忍,嚦嚦鶯聲的招呼他:「叔叔,我們也進去吧。」

  笑面跛丐,「啊」了一聲,生似方由迷夢中回醒過來,應一聲好,與雲慧並肩而進,鑽進林去。

  林中樹木稀疏,但一棵棵足可合圍,高拔數丈,顯然年代已久。

  此際夜深,雖有皓月當頭,但林中枝繁葉茂,卻是黑暗十分,僅偶爾有月光樹隙中撒下銀輝數點,也不過銅錢大小,起不了什麼作用。

  只是,笑面跛丐功力深厚,雲慧更不必說,已練成視夜如晝的夜眼,故而整個林雖則稍覺有異,卻無大妨。

  兩人並肩而入,已不見了龍淵的身形,雲慧傾耳查聽,卻聞得林木處,發生一陣陣金刀劈風之聲。

  雲慧雖知龍淵的武功蓋世無故,卻仍是放心不下,當先疾往林內掠進。

  笑面跛丐隨後跟進,那知才轉了四五株樹,忽的不見了雲慧身形。

  他正覺愕然,不由呆了一呆,誰知道也他身形一頓之際,四面八方,金刀劈風之聲霍然大作,老跛子扭頭返顧,電目環掃,已見身側樹後,各劈出刀劍鞭拐,向身上要害襲來。

  笑面跛丐入林前,答應了龍淵的請求,自不便下重手傷人。

  只見他眉頭一皺,原地螺旋般一轉,雙臂掄處,打出了兩股掌風,向四周襲來的兵刃逼去。

  旋轉間,老化子電眼一瞥,見左方伸來的是一柄九環潑風大砍刀,心中一動,左手一圈,改推為拿,閃電般以中拇二指,夾住了刀背第一個鐵環,猛力一拉,同時口中還道:「大小子,你出來吧。」

  他這一拉的勁道,看似輕描淡寫,其中的含勁,卻是勇猛之極。

  樹後之人,各露著半邊面孔,探臂出手,其他的被老跛子內勁一逼,全都縮了回去,只剩下這個倒霉的「唉唷」一聲,果然應聲「蹬蹬蹬」跑了出來,正是那弼馬瘟神陸達。

  其他的樹後之人,望見陸達被迫顯形,各個暴吼一聲,展刃來救。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左手一甩,竟用出了少林的絕藝,「沾衣十八跌」的外家功夫。

  陸達本來就吃了一驚,鐵塔也似的身形一顯,情知又要吃癟,握刀右手,方待鬆開,陡然間一股暗勁,由刀身傳上身來,眼前一花,龐大的身子,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冉冉而起,「叭噠」一聲,跌落在丈處,又來了一個狗吃屎。

  就在此際,其他三面的兵刃,已堪堪襲至笑面跛丐的身上。

  笑面跛丐又是一笑,雙臂晃動,電般一轉,欺近正面一株樹後,探臂間抓出個使鞭的漢子,手一甩,那漢子依樣葫蘆,直摔了出去,跌了個頭青臉腫。

  其他二人,見不是路,忽哨一聲,往後退去。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道:「別走,別走,你們兩不陪陪他們嗎?」

  說著,跛腿一拐,已然跟蹤而至,雙臂伸處,已然輕描淡寫的抓了那二人的後領,隨手向陸達伏臥處甩去。

  跟著看也不看,立即往林深之處掠去。

  那知,方轉過兩株大樹,卻又遇上了一道攔阻。

  這一組亦是四人,功力均高,四方呼應,此進彼退的,各以長槍鐵刺,溜滑之極,笑面跛丐既有承諾,不傷人性命,故此不出重手,一時間竟被纏在此處。

  前面的雲慧,與他的情形,相差無幾。

  她適才先鑽掠入林,尚找著龍淵,才轉了幾轉,便撞上了黑漆漆一座鐵塔也似的大漢,手執著九環潑風刀,凝立如山,雙目如鈴。

  她驟然瞥見,嚇了一跳,定睛一瞧,卻見正是吃屢次的弼馬瘟神陸達。

  她不由嫣然而笑,緩移蓮步,正待上前去也將他戲弄一下,那知那弼馬瘟神,一望見她而竟未戰先敗,連連後退,吶吶搖頭,道:「俺……俺不和你們娘兒們打,你走吧……。」

  雲慧見狀,心中憶起龍淵之言,便即打消念頭,掠身轉撲林內。

  那知轉了數轉,腳下倏忽間伸出兩雙鉤鐮槍,悄沒聲的直往她粉腿之上鉤來。

  所幸雲慧的慧目如電,視夜如晝,否則這一下無聲無息的偷襲,即便是玉腿無妨,羅裙亦必被鉤破無疑!

  雲慧勃然動怒,直氣得粉頰變色,嬌叱一聲,纖腳起處,已將前面的兩柄鉤鐮槍,踢上半空。

  同時她藉這一踢之勢,借力上拔,讓開了後面兩槍,那方升未及一丈,頭頂上「呼」的一聲,一面奇重奇沉的大鐵牌,已然當頭拍下。

  這一著,果然利害,若換個別人,非當場橫屍就地,流血五步而死不可!

  但雲慧何等功力,她聞風知警,連眼皮也不抬,右手玉掌,往上一翻一托,「天地罡氣」真力勃發,如潮湧起,劈空直撞大鐵牌。

  但聞得「叭」地一聲,鐵牌破空直上,這時間頭上枝葉斷飛,「卡嚓」不絕。樹上隱伏之人,也跟著他的驚呼之聲,沖空五尺,手舞足蹈的,朝下落去!

  雲慧此際又藉那鐵牌反震之力,勢化「斜飛乳燕」,捷逾奔電,斜斜飄向樹扣。

  樹後使槍那人,被雲慧那一招「天王托塔」式,驚得張嘴結舌,疑在夢中,尚水回過神來。

  這刻,眼前一花,面前俏立著那位娘子,不由得如見鬼魅,暴吼一聲,挺槍便刺。

  那知不刺還好,槍方舉,眼兒已花,面前人影方失,臉頰上「叭」的著了一記,芳香與劇痛,交互而至,未等他張口喊第二聲,腰眼上一麻,眼前一黑,一跤跌倒地上,暈了過去!

  雲慧一招得手,纖掌互拍,正在得意,身後倏又刺過來一柄銳刃。

  她電急反腕一撩,內力出湧,撞在那利刃之上,「呼」他將利刃二折為二,電飛出去,「嗤嗤」沒人樹中。

  身後那人,「哎唷」一聲,反身欲遁,但覺得頭上一陣巨痛,眼冒金星,已吃了一記「糖栗子」,緊接著也是腰上一麻,暈了過去。

  雲慧點中了這人的穴道,芳心裡恨他啞聲暗算,飛起一腳,將那人踢了兩個翻滾,抬頭四顧,卻不見再有人影!

  她繞樹尋找,卻見地面上,七橫八豎的散躺著十幾個人,一望而知,是被人點了穴道。

  她身形如電,都無凝滯,不一刻便已找上龍淵!

  此際,龍淵正處身於重圍之中,七個鏢師,圍在他四周,刀劍齊施,組成了一個有攻有守,進退有秩的奇門陣式。

  龍淵因不願出那重手,故此一味游鬥,乘隙蹈機,偶爾方使用點穴手法,專點那干人身上無關緊要的小穴。

  雲慧見他游刃有餘,便不打算上前,嬌軀一閃,復又轉向別處。

  那知兜了半圈,正撞到笑面跛丐,翩然而來,雲慧喚聲:「叔叔」方待詢問,霍聽見身右傳來一陣慘呼與暴吼之聲!

  那一陣慘呼,乃是由林邊傳來,呼聲入耳,雲慧與笑面跛丐,都不由為之一怔。

  雲慧妙目一轉,大呼:「不好。」

  香肩一晃,疾往聲音來處撲去,同時張口,叫道:「叔叔快設法救醒諸人,阻那惡徒行兇……」

  語音搖曳,其脆無比。笑面跛丐聞之此言,心頭電光一閃,勃然大怒,「哈哈」大笑,啞音大聲罵道:「惡小子,你別跑,今兒老跛子若不得將你這毒如蛇蠍的東西,剝皮抽筋,誓不為人……」

  罵聲未完,跛腳一頓,亦隨後向林邊趕去。

  此際正當深夜,那一聲慘叫,與他這一聲怒罵,均能傳遠。

  遠在林木深處的龍淵與對手數人,均已聽見。

  龍淵一聽之下,知此事決非雲慧或笑面跛丐所為,微一思索,頓時料之端倪,忙即施展出神妙不可方物的「天機步」閃出重圍,朗聲道:「諸位請先住手,爾等已中惡人奸計,尚不自知,請速至林外等候,待我去捉住正凶,還爾等一個明白……。」

  說話間,身軀閃動處,已然登上了巍巍樹巔,正待掠向林外,電目閃處,霍望見林外有數條黑影,宛似驚弓之鳥,向金陵方向逃逸而奔。

  龍淵目力奇佳,視夜如晝,明查秋毫之末,微一辨視,便發現為首一人非他,正是那三江鏢局的副總鏢頭——金銀鞭呼延異。

  他勃然大怒,霍然仰天而嘯,嘯聲中施展開絕世輕功,「神龍九式」身法,風馳電掣般,疾捷追去!

  林中七人早已曉得龍淵三人的厲害,方聞慘呼之聲,只當一是笑面跛丐下的毒手,故爾一個個只覺得心驚肉跳,又怕又恨。

  及至聽到笑面跛丐怒罵之言,卻不由大為詫疑,不知他意所指。

  只是有一點十分顯明,便是這殺人之事,決非是笑面跛丐所為。

  龍淵這一席話,亦是令他們莫名其妙、糊塗,舉行不解,但既然人家功力這高,攢空逸去,追之無及,既然人家又這般說法,到林邊看看,到底是誰被傷了,兇手是誰,卻也求之不得!

  七人一行,疾掠而出,所經之處,見地上七橫八豎的臥著自己的人,不由都心頭慘然。

  細一察看,卻見皆被點中了暈睡之穴,所用的手法,不但十分普遍,更是十分輕微,便是不去拍解,一時三刻間,也必會自己醒轉!

  這七人一一為之解開,被解之人,眨著睡眼,爬起來一時搞不清是怎麼回事。

  那七人一一解說,率先前行,遇著有被點穴之人,立即拍解,不稍時將至林邊,霍見時地上亦一職躺著四人!

  原來,不知為何?在其中三人身上,各刺了一刀,刀刀刺中心肺要害,已然死去,同時那三人,頭面上皮破血流,雙目圓睜,神色獰厲,似是死不懼目。

  另外一個,正是那弼馬瘟神陸達,不知怎的,竟然未被刀傷,只是,他卻也頭破血流,黑臉染成了紫臉,軟軟的躺在一株巨松之下,迷暈不醒。

  眾人圍過來赴忙施救,抹去血跡一瞧,趕情他頭皮撞破,並不嚴重。

  迅速將他救醒,尚未詢問,這弼馬瘟神陸達,一瞥見眾人環立左右,頓時潑口大罵,道:「媽的皮,俺受那王八蛋的騙啦!於他娘,這鳥王八不知是安了什麼心,竟對俺和這三個小子下毒手……」

  他罵口不絕,卻是不清不白,眾人不由得紛紛提出疑問:是誰幹的,老瘟你說……」

  陸達罵道:「幹他娘還有誰,還有誰?」

  眾人見他直罵,卻說不出是誰,不由焦急的再提催問,道:「媽的,這王八蛋到是那個,老瘟你……」

  語聲亂哄哄的,正鬧得不可開交,即聽林外傳來一陣清朗之音,蓋過了全場,清晰的送入每個人的耳朵之中。

  「元兇已獲,諸位請出來一看便知……」

  站在外圈的數人,聞聲齊搶出林,目光到處,但見林外空地上,除了笑面跛丐與所謂「千面書生」「千面夫人」之外。

  尚有三個蒙面人,直挺挺的站在當地,看穿著十分眼熟,不由「咦」了一聲。

  林中之人,隨後陸續出來,望見那三個蒙面人都不由面露驚疑之色。

  最後邊,弼馬瘟陸達,在他的同夥扶持下,走了出來,他一見那三人,頓時怒吼一聲,罵道:「直娘賊,你們娘的真會裝……」

  罵聲中,健臂一震,掙脫了同伴的手臂,大踏步上前去,「叭叭叭」連打了三個蒙面人,各人一記耳光。

  直打得那三人,面巾脫落,「咕咚」一聲,齊跌在地。

  鏢局眾人,此際看清了那三人的廬山真面目,各個皆忍不住嘩然大叫,有的並潑口喝駕起來!

  原來那三人並非別個,正是出柬邀請眾人,向笑面跛丐等尋仇的主人——三江鏢局的副總鏢頭——金銀鞭呼延異,及他的兩個得力的手下鏢師——矮金剛劉廣泰,行者捧張廣武。

  原來這金銀鞭呼延異果然是心懷不軌,早有異謀。

  前數晚,在三江鏢局之中,他曾親眼目睹,笑面跛丐與千面書生千面夫人的身手,深悉此二個變幻莫測的人物,論功力尤在笑面跛丐,這位成名已久的前輩之上。

  他自忖份量,絕對擋不住三人中任何一個的三招兩式,故此在當時,一直隱身樹巔,不敢出頭。

  第二天,於珩留書出走,信口雌黃,暗中栽贓,反指笑面跛丐等夜入其家,旨在劫財!

  金銀鞭呼延異,心懷奸詐,功力雖未能登峰造極,出類拔萃,卻一直妄想著,有朝一時,領袖群倫!

  他那時一見於珩的留信,忽然間,心中靈光一顯,便霍地想出了這一石二鳥的陰謀詭計,欲借笑面跛丐龍淵雲慧三人之手,除去目下在京的鏢業中,可與他分庭抗禮的人物。

  故而他才出面,柬邀了金陵各鏢局之中,有頭有臉人物,凡三十二人,故意裝出萬分沉痛的表情,把於三飛父子與鏢師鏢伙二十餘人遇害之事,述說出來,要求大家為他等報仇雪恥。

  這一來,眾人全被鼓動,各個應允,共同協力來對付笑面跛丐等人。

  那知,這鐘山之會,一上來笑面跛丐等人,便要揭他的老底,呼延異急怒交加,連用激將的詭計,挑起戰火。

  卻不料,他隱在暗中,偷窺之下,笑面跛丐與龍淵雲慧三人,竟爾一反常態,並能不殺傷眾人!

  這一來,不由今呼延異大感為難,皆由他自忖,若眾人一一被人制服,說明真象,自己的詭計,不能得逞尚在其次,最可怕,怕自己連想在金陵鬼混也都混不成了!

  他藏在不樹上,思忖再三,心頭霍閃過一個歹念,立即找著他兩個得力助手,來他個一不作二不休的徹底打算!

  原來,他暗暗窺察,發覺龍淵與雲慧,下手處十分輕微,僅僅是點了別人的暈睡麻穴,讓別人暫時失去知覺,卻無大礙!不料呼延異卻認為有機可乘,便悄聲,吩咐手下二人,分頭行事,乘眾人暈睡之時,暗中下手,除去一個算一個,同時也正好將此毒辣之事,再栽在龍淵等三人頭上。

  那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行者棒張廣武,矮金剛劉廣泰,下樹下手,別人不找,無巧不巧,卻正找上了弼馬瘟神等四人!

  他四人初遇笑面跛丐,被那老跛子,使用少林的不傳絕學——沾農十八跌的功夫,摔得一個個頭暈眼花,跌在一處,暫時雖然暈迷,卻因全是些皮肉外傷,不一刻便即醒轉。

  就在他等回醒的片刻功夫,樹上霍然跳下兩個蒙面之人,默聲不響的舉刀便刺。

  那三人剛醒過來,驟不及防,頓時只發了一聲慘叫,便死去,只有弼馬瘟神,醒得稍早,未待來人向他下手,便自滾開一邊,大聲急吼起來。

  張廣武劉廣泰兩人,雖然用黑巾蒙住面孔,但作賊暗害自己的熟人,終究有點兒心虛與內慚。

  故而一聽那慘叫之聲,刺耳驚心,頓時大吃一驚。

  正在此際,林中霍傳來笑面跛丐的怒罵,與雲慧的嬌滴脆音,他二人皆見識過兩人武學,那裡還敢再向陸達下手,立時撒開四腿,疾急逃去。

  金銀鞭呼延異本來摸向林內,準備向別人下手,如今被慘號與笑面跛丐的喝罵所驚,頓時也改變初衷,向林外奔逃而去!

  那知任憑他三人展盡腳程,直奔下山,尚未到達山腳,眼前人影一晃,還不曾看清是誰,便被人點了穴道,提了回來!

  此際,他三人抖露了原形面目,心中悔極怕極,但苦於穴道受制,全身僵直,連眼珠都不能轉上一轉!

  笑面跛丐滿面笑容,望著地上的三人,心中卻是恨極。

  他「哈哈」一笑,其聲沉如悶雷,電目一掃鏢局群雄,沙啞著,道:「爾等身受這惡徒的愚惑,不辨黑白是非,若非我老跛子和他們兩位,心存仁義,早悉詭計,爾等今日便是僥倖能從我老跛子手中保得性命,亦必被這惡徒暗害不可,爾等……」

  弼馬瘟神陸達,心直口快,恩怨分明,這時那能忍耐得住?

  他一掌將三人打翻在地,恨意未消,飛起一腳,踢在矮金剛劉廣泰的後臀上,怒吼罵道:「刁直娘賊,俺老陸與你這渾小子,有什麼仇?他,他陸大雲與你這臭狗蛋有什麼恨?你這麼狠……」

  罵聲裡,矮金剛變成了滾地葫蘆,一下子滾出了一兩丈,面皮與身穿的衣服,都被地上的碎石樹枝,掛破了多處!

  他還不甘心,舉腳欲蹴呼延異與張廣武,龍淵卻出言相阻道:「兄台且慢,請聽在下一言!」

  弼馬瘟神陸,大環眼一翻,本待不聽,那知目光一觸到龍淵莊重英俊的面孔,不由被他的磅礡氣勢所攝,不敢再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1:21

第二十六章 江上雙燕議分飛


  龍淵對鏢界一干人等,雙手一拱,朗聲將王敬實等人,攜帶珠寶進京,變換糧米,救濟巢湖災民。

  皖南四劍因恐實力不夠,請托三江鏢局局主于飛承保,于飛見財起意,暗殺五人,私自吞沒珠寶!

  自己等三人,暗中得訊,激於義憤,方才夜入于飛私宅,責以大義,勒令吐出珠寶,由自己等人,另外托人辦理善後。

  于飛起初,表面答應,暗令其子於珩,招待鏢伙,意圖以多為勝,而終被自己等為世除害。

  那於珩見勢不敵,乞求饒恕,那料他獻出珠寶之時,竟暗中又作了手腳,將一柄珍貴的匕首,放入袋中,意圖栽贓,留書出走!

  呼延異乘機愚惑鏢界同業,為他等報仇,其意在借他三人之手,將鏢界高手一一除去等事情,一一述出。

  眾人聞得此言,頓時勃然變色,怒罵之聲紛紛而起。

  同時,其中忽然走出一位老者,對笑面跛丐三人,長揖為禮,道:「在下入雲雕華化,力掌南城華雄鏢局,今聞前輩與閣下一席相教,目睹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所作所為,實自愧有眼無珠,妄活了五十餘歲……」

  他一言未竟,人群中九大鏢局中,另八位局主,齊齊越眾而出,齊聲道:「華兄之言,亦出自我等肺腑,造才蒙三人大度包容於前,指破奸計於後,衷心實感……」

  龍淵見眾人,均能勇於認過,心中十分高興,他微笑著望了雲慧一眼,正待開口。

  人群中霍又走出一人,揚聲道;「閣下所說,雖然言之成理,但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卻實難令人口服心服……」

  眾人一見,這人亦是三江鏢局的一位鏢頭,人稱賽仲連魯智,平日為人,不但是正直無私,再喜好為人排解糾紛,濟人之難,應人之急。

  雖則一身武學,不見高明,卻在金陵城內,十分受人尊敬!

  俗云:「先入為主」,適才龍淵的一番話,眾皆信獨他疑惑,這質詢之言,發出自他人之口,或能引起別人的誤會,以為是呼延異一堂。

  但如今賽仲連魯智如此說出,卻不由令人將信又疑!

  笑面跛丐不認得他,但見他生得方面大耳,一臉正氣,眾人聞言,又皆面顯異色,立知道此人,頗得人望。

  他面色一寒,「哼」聲,道:「閣下何方人物,可告見示老跛子知道!」

  賽仲連魯智望見笑面跛丐,突然間笑容收盡,不由心中發毛,但是他自忖並無錯處,便朗朗聲應道:「在下忝為三江鏢局的鏢頭,姓魯名智。」

  笑面跛丐一聽他亦是三江鏢局中人,霍的大笑,雙目電光暴射,正待發話。

  龍淵在旁,亦看出魯智似非邪惡一流,怕笑面跛丐,不問皂白,驟然動手,忙接口道:「閣下近日可在鏢局之內?是否曾參與前晚一戰?」

  賽仲連魯智搖了搖頭,表示不在,笑面跛丐道:「你既不在,何以便斷定此事不真?」

  魯智方待辯白!笑面跛丐又道:「好,你既不信,待我老跛子讓你們呼延鏢頭,親口告訴於你!」

  說著,俯身抓住呼延異已散的頭髮,將他拉起:「叭」的一掌,拍在他的背上,震開了他的穴道,厲聲問道:「閣下居心,老跛子洞若觀火,今日還有你貴局的伙友不信,麻煩你親口對他說說,如何?」

  金銀鞭躺在地上,雖不能言動,耳朵卻是挺靈,早將來眾之言,聽了個一清二楚,心知今日是在劫難逃,任憑他用盡心思,也想不出解救之策。

  此際穴被解,卻突起僥倖之念,頓時胸膛一挺,道:「老前輩可不要血口噴人,某家……」

  一語未竟,笑面跛丐「哈哈」一聲,電般舉起右手,「叭叭」兩響,在呼延異頰上,一正一反,打了兩記耳光。

  直打得呼延異齒落血流,後退五步。

  賽仲連魯智見狀,長眉一軒,正待開口……

  笑面跛丐,上前一把抓住呼延異下腕,暗運神功,緊緊捏住,笑聲喝道:「小子你倒敬酒不吃吃罰酒,老跛子可要警告你,若是再不講實話,就別怪老跛子層用『五鬼搜魂』之法,來對付你了!」

  呼延異右腕被他捏著,半身酸麻,腕骨如折,直疼得他額上冷汗淋漓,面色鐵青,及聽到「五鬼搜魂」一語,更不由嚇了一身冷汗!

  須知這「五鬼搜魂」之法,乃是武林最最陰毒的毒刑,手法奇特,會的人極少。

  笑面跛丐這心狠手辣之名,也多半由善用此法而來。

  賽仲連魯智聞言亦同時嚇了一跳,但是他生性威武不屈,明知自己擋不住笑面跛丐的一根指頭,卻仍然大又凜然的抱打不平,道:「老前輩使用這陰損手法,其若非人力所能忍受,何愁不能令人招承……」

  他言中之意,十分明白,所指的便是,今別人受不住苦,自然會屈打成招。

  龍淵心中暗讚,這魯智果然是條漢子。

  笑面跛丐卻環眼一瞪,叱道:「小子你囉嗦什麼,還不與我站遠一點。」

  說著,舉手作勢待點,問呼延異,道:「你說是不說?」

  呼延異直嚇得全身發抖,無奈右腕受制,全身力道盡失,連閃讓都無力氣,只得點頭頓呼:「真的,真的,你說的都真!」

  魯智冷「哼」一聲,拂袖轉身欲走。

  龍淵卻已然接口詢問:「那王敬實等五人的屍體,現在何處?」

  笑面跛丐右腕一緊,催他道:「說實話!」

  呼延異既身受挾骨之痛,又受那「五鬼搜魂」的威迫,那還敢再倔強,忙顫聲回答,道:「在!在後花園假山地道之中,我……」

  笑面跛丐哈哈大笑逼問一句:「可真!」

  呼延異連忙點頭,說:「小的豈敢欺騙你老……」

  此活方完,笑面跛丐不容他再說下句,道一聲「好」。

  左手一指,點在呼延異七坎穴上,右手一鬆,呼延異身子一軟,便即萎頓於地,死絕過去!

  那魯智在龍淵問及王敬實屍體之際,霍又止步,此際見狀,直皺眉頭,卻不再說什麼!

  笑面跛丐點死了呼延異,舉步間掠到兩丈外劉廣泰身畔,一拉將他抓起,摔在張廣武身畔,駢指虛空連點,頓時也點了兩人的死穴,面色霍寒,轉對鏢局來人,道:「此即是惡人下場,盼諸位以此為誡,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為幸!」

  龍淵抬頭望天色,東方已現魚腹白色,強壓住心頭若有所失的悵然之感,亦對眾人道:「此事至此,雖似告一段落,但在下卻以為諸位之中,或有人不能致信,放在下特請魯兄與八位鏢局局主,同往三江鏢局,起出王敬實等人骨骸查驗。」

  說著,微微一頓,又適:「此外王敬實來京,壯志未成,珠寶仍存在下處,在下在此,人地生疏,有心無力,卻欲請笑面前輩,主持大局,另請諸位局主與魯朋友,鼎力相助,早日將珠寶變成錢糧,連同王老闆等人骨骸運返巢湖,以濟貧民,未知諸位,肯助成此義舉否?」

  此言一出,連賽仲連魯智,亦大大相信了適才龍淵所說的一切,皆為真實,眾人心中,頓時改怨為敬,齊口正容相問。

  魯智率先朗聲道:「閣下俠心義舉,魯智不察,惡顏相向,想來著實慚愧,今閣下雅量相容,魯智不才,誓尊吩咐,以繼成王敬實諸人遺志……」』

  華雄鏢局局主,入雲雕華化,亦接口道:「閣下義膽俠骨,勝而不傲,功高蓋世,華某不才,願尊閣下吩咐……」

  弼馬瘟神陸達,亦嚷嚷道:「喂,喂,喂,算俺老陸一份……」

  雲慧這半天俏立在龍淵身後,未曾插嘴,這刻兒見陸達頭裹白布,面黑如鐵,手指腳跺地窮嚷,不由「嗤」地嬌笑一聲,脆應道:「好,少不了你就是!」

  陸達的銅鈴大眼,一掃雲慧嬌頰,後面的話,竟霍地嚥了回去,半晌才吶吶的,小聲埋怨:「俺不和娘們說話,你,你答什麼腔嘛!」

  他語聲雖已放小,眾人的耳朵,卻都受過嚴格訓練,無一不靈,故此除了笑面跛丐,臉寒如故外,其餘的無不哄笑起來!

  龍淵見天色不早,便道:「此間未了之事,敬請諸位料理一下,午前在下等與笑面前輩,在『福隆』恭候諸位大駕,如何?」

  賽仲連魯智與眾人一齊拱手,道:「閣下清便,魯智與諸位局主,屆時准到!」

  龍淵拱手還禮,應:「好」,扭頭以目徵詢笑面跛丐的意見。

  笑面跛丐微一摔手,喝一聲「走」,當先施展輕功,往山下上掠去。

  龍淵與雲慧並肩而行,看動作舒徐有致。其速度卻是驚人之極,眨眼間已然到了山下,轉瞬間便自不見。

  鏢局諸人望見些等輕功身法,不由得自心底泛起了驚訝與歎服,同時也泛起了許多感慨。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諸位局主商量著為幾個死人,辦理後事?

  此際旭日東昇,金光萬丈,照澈了大地!

  大鐘山這時,在山上站著的諸位鏢頭的心裡,黑夜過去,氣象俱皆為之一新!

  中午時分!

  三江鏢局的隔鄰——「福隆」客棧裡,突然光臨了大批的鏢界鉅子。

  店伙王嘴多,嘴多眼皮子也雜,那能不識,趕緊撅著屁股,笑面相迎往裡讓,卻聽那為首的華雄局的局主,人云雕華化,道:「夥計,笑面前輩在那個房間?快去稟告一聲,說老夫等九人,前來拜候!」

  王嘴多一怔,咕嚷道:「老爺子,你找什麼人?笑面前輩,小的店裡可沒有啊?」

  眾人知他弄錯了意思,想來他亦不知「笑面跛丐」的名號,但,要是加以解說,卻又都覺得有些礙口。

  正有進退不得為難的當口,卻聽身後,突然起響了一陣大嗓門,道:「喂,小夥計,有一位老化子和一個小相公可在你們店裡……」

  眾人回頭一瞧,進來的正是鐵塔也似的弼馬瘟神陸達!

  陸達老遠就跟上了,進門望見八位局主,站在店裡,不由奇怪的問道:「各位局主怎不進去,莫非那老化子不在這兒嗎?」

  王嘴多聽他提起「老化子」扭頭瞧瞧身後,見無別人,悄聲笑道:「各位爺可是要找那又跛又拐的老乞兒嗎?他在!他就住在後院裡!」

  說著回身帶路,三轉兩彎,已進入了後面一所僻靜的偏院!

  偏院堂屋裡,聞聲迎出個跛腳的乞丐,正是那大名頂頂笑面跛丐。

  諸位局主紛紛抱拳行禮,除了弼馬瘟神陸達,英武鏢局局主,賽仲連魯智,與華化之外,其他六人,各皆自報了姓名,算是正式的見面。

  笑面跛丐讓眾人讓到屋中,紛紛落座,方道:「諸位光臨,老跛子不勝高興,前議之事,龍公子夫婦,交託於老跛子。老跛子在京,人地不熟,故尚請諸位多費點心力才好!」

  說著,將桌上兩隻包裹打開,「嘩啦」一陣亂響,倒出來無數珠寶,一時光射五彩,滿室生輝,窗外日光,為之一暗。

  王嘴多在一旁伺候茶水,瞥見這滿桌的珠寶,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暗道:「哎啊!我的媽,這老化子當真怪得可以,有這麼多寶貝,留著不用,偏偏要穿著一身化子衣,真他媽的有福不會享,天生的守財奴!要是給了我,哎呀,媽啊……」

  諸家局主,半生開設鏢局,保過多少紅白之貨,但卻也未見過這多的珠玉奇珍,不由也驚得一怔。

  弼馬瘟神,心直口快,脫口出呼道:「乖乖,這寶貝可真值錢,喂,那麼相公和娘們呢!」

  笑面跛丐瞪了他一眼,取了一張紙來,放在桌上,方才緩緩道:「這些但請諸位分成九分,攜去變賣,按此清單,換購衣食用器,用船運往皖中,至於王敬實等五位骨骸,請魯老弟多費點心,設法起出,裝入棺木,等候啟行,同赴皖中……」

  說完這話,方才轉頭答覆陸達的問題,道:「龍公子與夫人,因有他事,已然去了黃山,他二人托我老跛子,代向諸位致候,請看在巢湖千萬災民的份上,多費點心,至於托保運費,龍公子亦有交代,說是任憑各位的喜愛,在這堆東西裡,任取一物……」

  賽仲連魯智,生性正直無私,不待笑面跛丐說完,便搶先道:「前輩與龍公子,生具豪性義膽,魯智不才,卻也不敢過於自菲,前輩何必提這托保之費?想以前輩聲望,威震兩江,但有前輩一人坐鎮,宵小何敢妄圖染指?我輩即使隨行,亦不過稍出毫力而已,怎能談得上承保二字,因此也再收不得什麼托保費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1:33

  眾人見魯智這般說法,亦營隨聲附和。

  但笑面跛丐卻道:「實告諸位,這干東西,乃是龍公子在巢湖交託於王敬實,代辦救災事宜所用,龍公子家財萬貫,幼逢奇遇,所得寶藏,珍寶無數,故此這一點意思,其意不在金錢,而是龍公子特地留給諸位,作個紀念,故些萬勿推卸,方不負龍公子的心意!」

  眾人聞言,不由得大大驚訝,同時對於迷樣的龍淵,更生出了一種高不可攀的尊崇與敬意!

  他們不再辭謝,在笑面跛丐相讓之下,各趨桌邊,取了件珍珠,翠玉之類的東西,握在手中,心中卻不由同時浮現了一位秀逸出塵的中年文士的面影,對自己含笑點頭,頻頻承意。

  同時,腦裡也同時掀起了龍淵的諄諄囑托,請求他對災民盡心盡力!

  然而,他們之中,除了笑面跛丐之外,誰又能曉得,龍淵的真面目?誰又能知道?龍淵如今已非是「中年文士」了呢!

  金陵城外的江水,翻翻滾滾。

  水波粼粼,映現了億萬個艷麗的太陽!

  波瀾的水面上,帆影點點,漿聲漁歌,交互而作。其中有一艘單桅小船,溯水直上,乘著順風,鼓浪而進,竟而十分快捷!

  船艙中,有女如花,但見她膚白如玉,長髮泛金,雙眸湛藍,羅衫勝雪,一望而知非是中土人士!

  她依在窗側,卻不看江景,湛湛藍眸裡,射出柔和的光輝,注視著身畔一位奇醜的少年!

  那少年身軀挺拔,著一身米黃儒服,頭巾上嵌著一白中透紅的溫玉,由背影側影望去,確實算得上風度翩翩。

  只可惜面色章黃如臘,在頰上長著一大塊黑疤,將整個的挺秀面容之美,破壞無餘,令人望之惋惜!

  但,那金髮異族的少女,對少年的戀愛卻不稍減,她望著少年,癡癡的凝望著窗外江水,若有所思,不由得輕啟朱唇,鶯聲嚦嚦的詢問:「淵弟弟,你想什麼啊?」

  原來,這奇異的少年,正是龍淵,他聞得雲慧軟語相詢,目光一轉,移注到雲慧的如花嬌顏上,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細碎的銀牙,輕歎一聲,道:「時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屈指算來,小弟離家,已有七月。這一年之約,眼看將滿,家中諸老均亦年邁,故此小弟窮思,近中必返家一行,方全孝悌之義!」

  雲慧聞言,芳心裡頗為猜疑,拿不定主意,是否也隨著龍淵去!

  須知,雲慧她雖則深愛龍淵,兩人又曾互訂了終身,但是她自幼受天下第一劍孤獨客的教養,恩深如海,自從孤獨客慘遭橫死,她便曾矢誓為孤獨客還報血仇!

  如今好不容易,從於三飛口中探得了參與當年之役的人物,正待大展身手,進一步察糾主謀為孤獨客報仇雪恨的時候,卻不料龍淵竟霍然提出回家之事。

  其實返魯一行,倒是簡單不過,但到了家中,龍氏一家九對老人,只有龍淵這一個寶貝根苗,怎肯再隨便放他出外?

  雲慧若是隨去,那龍氏諸老,若不中意還則罷了,若是中意雲慧,堪為子媳,豈能不馬上便為他二人成禮完婚?

  若是結了親,雲慧她初則身為新婦,不能出外去拋頭露面,乃是情理中事,稍過些時,說不定有了身孕,則諸位長上,必定更不肯讓她離家,去為她師父報仇雪恨,參加那凶險的打鬥場面!

  如此一來,豈不把心懷壯志的雲慧困在家裡,再也不能完成壯志了嗎?

  但,話說回來,若是雲慧不隨龍淵回家,這兩地相思之苦,尚在其次,萬一舊事重演,龍氏九老要逼著龍淵娶妻生子,以接香火,則豈不大大糟糕?

  雲慧她這麼思索著,雖則為時甚短,但由於尋不出兩全其美之策,不由得發起愁來。

  龍淵見她不答,已然奇怪,注視等待片刻,瞥見雲慧的嬌容之上,忽泛起愁苦之色,不由更加詫疑,忍不住輕握住她的玉手,詢問道:「慧姐姐,你怎麼啦!你難道不願意跟我回家去嗎?……」

  雲慧一歪身依偎在龍淵胸前,幽幽道:「淵弟弟,我不是不願,實是不能……」

  此言一出,不由令龍淵大吃一驚,他「啊」他一聲,驚問:「何故?」

  雲慧長歎一聲,柔聲解說:「淵弟弟,你自幼與我一起長大,自然曉得,我身受恩師扶養教導,深恩如海,我唯一的心願,便是要代師報仇,但若是隨你回家……」

  按著,她將自己的憂慮說出,接著又道:「淵弟弟你想,我怎能只謀求自己的幸福,而置恩師的血仇於不顧呢?」

  龍淵聽罷,這才恍然,細想之下,家中的伯伯叔叔,均盼孫心切,若雲慧跟隨自己去,她的推測,十有九成,會成為事實的!

  但她不回去,自己能不回去嗎?

  龍淵這麼自問,答實卻是否定的!

  皆因,這道理十分淺顯,龍淵他素性篤厚,事親至孝,他這一次出來,主要的目的:一者是暫時避免,諸位伯伯叔叔,逼他成親,娶那些不中他意的女子『二者便是來找尋雲慧,接她回去,與她成親!

  故此,他暗與長上相約了一年之期,如今約期將滿。一者是他不能對長者失信;再者諸位長上,均已年屈古稀之齡,除其父親龍致勇外,又均未練過武功,學過什麼駐顏延壽的修練法子。

  因之,人到了這般年紀,已算是到了風蝕殘年,稍微受點風吹雨淋,小病小災,便有生命危險!

  龍淵這九門一子,怎能忍心在外遊蕩,而不在家中承歡於老人膝下,養生送死,以盡人子的孝悌之道呢?

  故而說什麼,龍淵都得回家,那怕是這一去,由於親情與法理的束縛,再也不能出來遊歷,也非得回去不可!。

  但他能勉強雲慧,與他一齊回去嗎?

  龍淵自思,他雖是愛她至深,也不能陷她於不忠不義,雖則他不贊成濫殺無辜,但由於數日來,事實的教訓,便令他瞭解到,有些個壞人,確實不能容他們活在世上。

  因之,龍淵的觸景傷情的鄉愁,卻又加上了一份更重的情愁,任憑他聰敏蓋世,卻也找不出兩全之法!

  雲慧見他不語,幽幽一歎,又復幽幽道:「我知道,淵弟弟,這事對你來說,實在是不公平,我早就覺得你不該愛我的,我……」

  龍淵一聽她扯到這基本的問題上去,不由一震,急然道:「慧姐姐你怎可這麼說法,小弟自幼隨你長大,受你之恩,如姐如母。而今長大成人,又承你不棄,以身相許,此恩此德,小弟何能還報。便再說,拋卻了恩德二字不談,但只是愛之一字,由來已非一日,在小弟初解人事之際,已然窮於心,那時雖未敢稍存妄想,卻仍是情不由己,依時愈深,姐姐你怎能牽涉到這事上去呢?」

  雲慧聞言,玉臂一舒,摟住了龍淵的脖子,激動無已,嗚咽道:「弟弟你真好,…… 我知道你的心,……所以才格外的不安的啊,其實,弟弟你不必如此,……你可以娶三妻四妾……只要是不完全置我不顧,我亦能心滿意足了的!」

  這話在那功夫說來,不但是完全合理,同時也完全合法,男人們,只要有錢足以養家,娶上三妻四妾,算不得稀罕事兒!

  但龍淵卻生就的牛勁脾氣,他竟不贊成雲慧的論調,他拿出雪白的羅帕,一邊為雲慧抹去滾落的淚珠,也緩緩道:「慧姐姐何出此言?你既然深知我心,怎不曉得我的脾氣呢?除了你,……啊,還有蘭妹妹,我是不可能再娶別人了,我……」

  他忽然想起了風蘭,不,其實風蘭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佔著一席之地的。

  雲慧聽到蘭妹妹三字,霍然抬起頭來,直瞅著龍淵,頰上的愁容盡掃,雙眸中充滿了神秘與得意的光彩。

  龍淵被她這般瞅著,一時拿不準她是什麼意思,尤其是望見她眼中那股子神采,不由霍地將未曾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雲慧卻有了興致,故意逗他,道:「怎麼不說啦?」

  龍淵心中怦然一跳,心中暗忖:「怎麼慧姐姐也吃醋了!」

  只是這話可不能說出來。一來怕羞了她;二來呢,萬一她真有此意,因羞而怒,誤會風蘭在他的心中,份量較她更重,豈非不美!

  他秀眉微皺,故意裝糊塗,反問道:「說什麼?」

  雲慧料不到他來這一手,「嗤」的一笑,笑罵道:「你啊!最壞啦!心裡的事說溜了是不是?哼,你們男人啊!都是一丘之貉,你當我是傻子嗎?」

  龍淵心中暗驚天下的女人,一般的善嫉,表面上正容相間拿起雲慧的雙手,誠誠懇懇的,道:「何謂一丘之貉?慧姐姐你別錯怪了好人,我龍淵再不肖亦不致於同俗人一般得隴望蜀,漁色自娛啊!說到風蘭,小弟我雖與她早已相識,卻一直是拿她當是小妹妹一般看待,若不是你,硬要將她拉來,作什麼你的同心姊妹,我怎……」

  雲慧見龍淵認真之態,不待他說完,便自插言打斷了他的話,也自正色相向,未言先歎了一口氣,道:「說真話,天下女子誰不善嫉,誰願意把自己的丈夫,與人分享,我雲慧雖未敢妄自菲薄,自比村婦愚婦,但此一念,卻也常耿耿於心,但事實上,情勢相逼,又不得不忍痛一番!」

  龍淵見她自供醋意,神色認真,覺得十分有趣,想笑卻不敢笑,只好強咬著下唇忍在腹中……。

  雲慧瞥見他這副樣子,粉頰一紅,又道:「淵弟弟,你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我過去所以要拉攏風蘭,用意已對你講清楚啦!但如今由於你方才說要回家去,我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事……」

  龍淵納悶道:「什麼事?」

  雲慧嫣然一笑,道:「咱們到黃山之後,你無論如何,也要設法求得風蘭的諒解,讓她陪著你一同回家,到了家能夠出來最好,否則在家裡先與風蘭成親,以慰親心也未嘗不可……」

  她尚未說完,龍淵卻已然期期不可,急急表示反對:「那怎麼可以,慧姐姐你呢?咱們的事不先辦妥,我怎能和她……。」

  雲慧婉然一笑,道:「只要我和風蘭能事先取得諒解,誰先誰後,倒不是什麼問題。要知道,諸位伯伯叔叔,都盼望能早抱孫子,我為事實所追,不能隨你回家,你若不帶風蘭回去,則諸位長上,必逼著你另娶別人不可!所以你與其娶那些不相干的女人,到不如先與風蘭結親的好!」

  說至此處,雲慧語氣一轉,緩緩又適:「至於我自己的事,我決定在你走後,去找笑面跛丐,與他共同商量著,設法查出主謀真兇,為恩師報卻殺身之仇,報仇之後,我必會自動的找上門去……」

  龍淵皺眉問道:「那該要等多久啊?」

  雲慧幽幽一歎,道:「少則一年,多則三載,以我想,三年的功夫,是足足有餘的!」

  龍淵「啊」了一聲,道:「三年,多長的日子啊?我!我但願能隨在姐姐身邊,稍為臂助……」

  雲慧伸手撫摸著龍淵的面頰,無限憐愛的接口道:「我豈是願意孤單單的渡過這漫長的日子呢?當然也希望能有你在我身邊啦!但是,你能嗎?……」

  這語聲柔細中略帶顫抖,粉頰上也充滿了依依與祈盼的神色,這一切落在龍淵的眼裡,不由使得他既憐且愛,心頭大震!

  只見他雙臂一展,將雲慧的細腰摟住,熱情的喚聲:「慧姐姐」,俯首向她鮮紅的唇吻去!

  雲慧羞澀中帶著喜悅,輕輕的垂放下小扇一般的金色睫毛,蓋住了湛湛的藍眸,微微仰起螓首,張開紅唇,承受住情郎的輕憐蜜愛!

  霎時間,小艙裡生起無邊春意,一波波,像外邊的江水,潺潺的洶湧的擴張著!

  只是,這濃醇的春意,卻有限制——像江水有岸堤的限制一樣!

  他們不敢,亦不能,更不願及之於亂,雖則他們可以毫無顧慮的享受人生之至樂,作更進一步的心身結合,他們卻仍然互相尊重與勸勉,保留著潔白之軀,等待著異日的正式成禮。

  這是多麼寶貴的情操啊!

  這又是多麼值得讚歎與讚美的摯情!

  人類之所以相異於禽獸,亦即在於此!

  因為禽獸沒有人們所謂的理智,它們凡事率性而往,餓的時候吃,累的時候睡,須要的時候,便找同類的異性,解決欲的問題。

  它們沒有應不應該,合不合理的觀念,甚至亦不考慮,是否喜歡所找的異性的樣與脾氣!

  人就不同!人與人之間,有許多習慣的人為的,積累經驗形成的因素,在規範著自己的行為!

  所以人不能率性而行!所以亦不同於食與獸!

  龍淵與雲慧,深深的瞭解這點,故此平日裡雖則同床共枕,輕憐蜜愛,但卻總保留最後的一道防線!

  因此,他們生活得異常幸福,心中從沒有自慚與歉疚的感覺!

  日子在幸福與快樂中,過得最快!

  小品鼓風破浪,靜靜的溯風直上,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了,直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1:45

第二十七章 立雪台畔是非多


  是初冬十月!

  在黃山山區裡,冬季的嚴威,已充分顯露無餘!

  抬頭望,巍峨的峰頂,已壓上了白帽子,濃厚的雲,蜷縮在巒山峰間,似是待機而動的百萬雄獅,已然整好了軍容,靜待著出征的命令。

  山下,路邊道旁,平野上,樹木都只剩下了光禿的枝幹了!

  往昔的碧葉,早已枯黃了面孔。有的隱藏在避風的角落裡,瑟瑟而抖。有的則在呼嘯的勁風中,忍受著肢體碎裂的巨痛,掙扎著,翻滾著,企圖脫出浮游的命運,卻仍然無能為力的呻吟著任由那勁風肆虐!

  天地間充滿了肅殺的景象,尤其是山區裡,行人絕跡,鳥獸盡隱,似已臨天地的末日!

  但,就在這「末日」裡,羊腸也似的山道上,出現了一男一女!

  男的儒衫單薄,隨風飄舞,面色蠟黃,頰上尚有個黑紫的疤,像是大塊膏藥,貼在黃柿子上!

  女的作村站裝扮,但單薄的粗布衣裙,卻一些也掩不住她那天香國色的艷容。

  只見他二人在登山的羊腸小道上,並肩朔風而行,態度從容,姿態瀟灑,翩翩然如同是一雙情侶,遊玩散步。

  但其速度,卻猶逾強勁無比的山風,衣袂飄飄,不多時已然進入山區,消失在枯木之中!

  這兩人不用細說,正是那千面書生龍淵,與千面夫人云慧!

  他二人自金陵乘船溯江而上,其目的便是這天下聞名的黃山!

  黃山在安徽歙縣西北,橫跨太平縣界!

  原名「北黟山」,唐朝天寶年間,方始改稱黃山。

  這黃山支脈東走入浙,有天都、蓮華、硃砂、雲際、石鼓、始信、飛來、三十六大峰,此外小峰無數,巖洞數十,風景雄奇險峻,詭幻幽折。

  以高峰、奇石、古松、雲海等奇景,稱絕天下!

  龍淵幼覽群籍,素存壯志,遊遍天下名山,以親睹造物之奇。出道來一路南下,便定這黃山為第一站。

  但是他腳程雖快,數月來所經之處,屢逢事故羈絆,擔擱了行程,如今一年之期,即將屆滿,那與雲慧的黃山之約,雖在期前相逢,不必去償,但與風蘭的三月之約,卻是尚未履行。

  故此,他二人浮游江中,過了一段清閒恩愛的歲月之後,便自在「貴池」棄舟登岸,雙雙往黃山趕來!

  一路上在酒肆旅店之中,二人常能聽見,一些過往的武林人物,互相談論著近日金陵「三江鏢局」被挑,及兩位神秘莫測的人物,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之事。

  有的便說得繪聲繪影,如同是親目所睹一般。

  雲慧暗地裡聽見自己的事跡,被人傳述,偶爾間也暗暗的得意一番,但當她看見身邊的龍淵弟弟,那一付漠然無動的樣子,那一股驟起的豪氣,瞬即被兒女的柔情代替!

  因為,她想到,不久之後,龍淵即將東歸,而自己卻不得不滯留在江湖之上,獨當那爭強鬥狠,為師復仇的拚鬥爭殺!

  雖則她有幾分把握,不懼任何強仇,但由於近來,享受了太多的恩愛,付出了太多的癡情,故而在心理上竟有些倦厭那兇殺的事件了!

  雲慧她但願能忘掉報仇之事,陪著龍淵回去,過那平凡的「婦人」生活,上侍姑翁,相夫教子。

  然而她不能,師仇像一塊千斤重鉛,堆壓在心頭,無法移去,那為師報仇的念頭,亦如同一條毒蛇,時時刻刻不斷啃噬她的芳心,使她無時敢忘!

  因此,她不能置師仇於不顧,否則,她自己知道,自己將永遠負疚於心,無法排遣!

  故此,這勞燕分飛,已然是事在必行,每當憶及,怎能不令她柔腸百折,黯然神傷呢!

  龍淵聰慧絕世,自然深悉雲慧的心意!

  他一路上與雲慧同行同止,盡量地避免接觸外界的足以擾亂他倆恩愛的事物,全心全意的接受並付出愛情,珍惜著每一寸兩人共有的光陰。

  時光永遠運轉不停,而路途終有盡頭!

  龍淵與雲慧雖則緩緩而行,終究過了湯口,來到了黃山紫雲峰下!

  湯口有湯泉,名聞天下!

  湯泉後倚石壁,前臨青龍潭,池長一丈五尺,寬半尺,深三尺,底布晶沙,泉自沙中泛上,纍纍如同貫珠,氣芳香而清逸,味甘且冽。

  夏秋之季,常有遊人仕子,來此沐浴!

  目下嚴冬將至,泉水雖未冰封,卻已其寒傲骨,故不但未有人下池戲水,左近且已了無人跡了!

  龍淵雲慧均不畏寒,見附近久絕人跡,正是得其所哉,於是互相守望,分別在湯泉之中,沐浴一陣,方才攜手並肩,直登紫雲峰!

  當時轉過峰去,抵達珠砂峰下的珠砂庵。

  珠砂庵那時,似是新建不久,寺基寬敞,殿捨節毗,氣勢輝煌萬千,主持普門大師,正是創寺之人。

  龍淵二人,晚抵山門,知客僧人一看二人的形狀,便知是來遊山投宿的,立即帶二人到偏院客舍,分別安置。

  雲慧芳心之中,頗為不適,但知寺院中清規所限,不容夫婦同房,故只好將不快隱在心裡!

  龍淵卻毫未在意,他初入山境,目睹群峰挺秀,雲海變幻,不由得心怕神安,興奮無已!

  次日,二人在庵中用過早餐,問明了登山路徑,獻上香油錢,方相攜循著羊腸小道登山!

  一路上空山寂寂,曉霧迷濛,若不是龍淵二人,功力深絕,目力奇佳,簡直是五尺之外,都難辨景物了!

  他二人放步疾走,不多時便至「雲巢」。

  那雲巢乃是洞名,深約二、三丈,東南透天,洞中常滿雲霧,故有此名!

  洞中有石級約數十塊,循之而上,如出天井。

  出井後,巖壁如削,幾疑無路,所幸那庵中和尚,特於此設下通天木梯,以供遊人登山。

  故此龍淵與雲慧二人,乃相率施展絕頂的輕功,涉梯直上。

  只見身下萬峰刺天,珠砂庵若在釜底一般,而自身已步達「立雪台」上。

  立雪台在玉屏峰腰,一片石崖之上。

  台邊古松如林,卻多半根生於東,身僕於西,頭向於南,穿匿石中,裂伸石外,長大土圍,似畏天威,不敢上拔,高皆不足二尺。

  此際,旭日東昇,曉霧漸漸散去,龍淵兩人,俯視諸峰,俯伏於雲海之中,景色壯麗之極!

  龍淵睹此,心腦為之一闊,忍不住仰天長嘯起來!

  龍淵功絕當世,這一聲嘯,當真是壯烈無比,嘯聲響徹雲霄,群山迴響,歷久不絕!

  雲慧瞥見他眉色飛舞之間,芳心愉悅,亦以清嘯相和,其聲清越,猶似鳳鳴九天!

  那知,他二人嘯聲未落,巖右突然傳來二聲厲嘯。

  嘯聲搖曳,轉眼間已達近處,頓時一先一後現出二個人來!

  那為前一人,年逾不惑,體型枯瘦,皮膚漆黑,滿頭蒼蒼白髮,披散在肩上,與頷下山羊鬚,糾結一起!

  身著米黃長衫,長及膝頭,腳登長簡快靴,凝立在兩人丈外,一株蒼松幼技之上,右手中握著一根粗如小臂的鐵杖,拖在身後,左袖飄飄,自肱以下,斷了一半,用一雙泛黃的目子,緊緊盯著龍淵二人,不斷的上下打量!

  後至的一位,亦是個老頭,一身粗布農服,赤足無鞋,左手執一根彎彎長長的水煙,「呼嚕、呼嚕」的抽著。

  雙目火紅,暴射銳利精光,挺立在一塊突巖之上,也一般的盯著打量龍淵二人!

  龍淵與雲慧猛見這二人出現,初則一怔,轉念一想,這鐵杖叟與黃山老農,不正是寄居黃山?此際出現,雖則有些突然,那也不足為奇!

  原來這兩個正是鐵杖叟與黃山老農左更生,他二人在巢湖白石山,設擂引誘天下英豪,前往較技爭奪紫金蛟寶,那知奸謀未成,卻雙雙傷在風蘭與虎雄之手,同時也曾與龍淵見過一面。

  但那時龍淵化裝成一個老人,故此龍淵雖識得他們,他們卻不認得龍淵。

  且說鐵杖叟凝立松枝,注視兩人有頃,但見面前這位奇醜的少年,與那位奇美的村姑,鎮定逾恆,絲毫無動於衷,不由勃然大怒,肌肉牽動,陰惻惻的發話,道:「你二人姓什名誰?何人門下?到這黃山大呼小叫,意欲何為?難道你家大人師長,沒告訴你們,老夫的忌禁?與左兄的規矩不成?」

  此言出口,不僅是未把兩人看在眼內,甚且橫霸之極!

  龍淵雖則天性仁厚,凡事皆以忍讓為先,但一者對鐵杖叟本無好感,二者這二人來得突然,打斷了他的遊興,不由大為不悅!

  雲慧當時在白石山中,雖未出頭露面,卻也化扮成一個老太婆,端坐台下,將台上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中,對鐵杖叟的自私自利、妄自尊大的作風,亦是不滿於心,此際見他出言不遜,又見龍淵大為不悅!

  忍不住嬌嗔大發,脆聲叱道:「老兒少說大話,難道這黃山是你倆買下的嗎?別人怕你,或許不屑與你這老幾計較,但我千面夫人,偏不信邪,看你能奈我何?」

  雲慧一口一個老兒,雖則是鶯聲嚦嚦,好聽之極,卻也不由得令鐵杖叟與黃山老農,勃然大怒,眉目軒動!

  但後來聞聽雲慧,報出千面夫人之名,他兩人均不由面露詫異之色,對望一眼!

  那黃山老農,卻自敞開被鑼喉嚨,道:「女娃兒你說什麼?難道你真是『千西夫人』?那?……」

  他用水煙管一指龍淵,雲慧點頭承認道:「他正是千面書生,老兒你怕啦?……」

  原來,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之名,自在金陵一役,挑了三江鏢局,力敗金陵八大鏢局的聯合攻擊,成名轟動,不到月餘,便已傳遍了江湖!

  其實,這兩人光憑金陵一役,倒不足令人驚駭!

  可怕的是這千面夫人,竟揚言乃是當年天下第一劍——孤獨客的傳人。

  那孤獨客當年縱橫湖海,所向無敵,功高蓋世,最後雖被各派聯手消滅,而各派之中,也死傷了數十位一流高手!

  如今,他徒兒既臨中原,則勢必因報復師仇,引起軒然大波。

  再說,這千面夫人既然敢在江湖中公開露面,必有驚人之藝,足以自恃,否則怎敢冒此大險,出現江湖!

  只是,「人要臉,樹要皮」,別說鐵杖叟大話說在前頭,不能虎頭蛇尾,就此服低退去!

  就是他未說大話,但憑雲慧這一句對譏之言,也不能就此作罷呀!

  鐵杖叟眉頭一皺,翩然飄落地上,鐵杖一頓,「砰」的一聲,杖尾入地一尺!

  泛黃的眼珠一翻,陰惻冷笑一聲,道:「女娃兒少賣狂,老夫鐵杖叟,年逾不惑,倒未曾體會過『怕』字何意?今日你等侵入黃山,大呼小叫,分明是輕視我黃山無人,老夫與這位左兄,忝為地主,倒要領教,你這初出茅廬的千面夫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龍淵起先聽見雲慧之言,便知今日非動手不可。

  此際聞得鐵杖叟大言不慚,想他在白石山戰敗在風蘭劍下,不由莞爾好笑!

  雲慧藍眸一轉,瞥見弟弟並無阻她出手之意,頓時覺得理直氣壯了許多,「咯咯」跪笑,聲似銀鈴輕震。

  龍淵與鐵杖叟等三人,感覺詫異,不知她何事發笑,訝然而視,卻見她笑聲一頓,粉臉上驟罩寒霜,藍眸陡發奇光,脆叱道:「老兒恬不知恥,口舌到是變硬,可能真是年老健忘,但我不妨提醒你一句,或是你自己低頭看著左臂,白石山巔……」

  鐵杖叟那受過如此奚落,頓時只氣得黑臉泛青,鬚髮抖動,厲吼一聲,拍起鐵杖,「呼」的一聲,夾起凌厲輕風,向雲慧當頭劈下。

  口中卻仍自厲聲怒罵,道:「賤婢該死,還不納命過來!」

  雲慧凝神未動,藍眸閃放異彩,注定鐵杖來勢,脆叱一聲,檀口輕啟,鶯聲回答:「我看未必!」

  話音出口,蓮足巧踩「天機步」,在漫天杖影之中,翩然穿出,靈活若似水中之魚,閃到了鐵杖叟的左側!

  纖手曼舉,似慢實快,纖纖素手,直向鐵杖叟飄飄的左袖抓去!

  鐵杖叟在白石山,設下擂台,本抱有藝服眾雄,獨佔蛟寶的雄心。

  那知初與風蘭交手,未及百合,便自折了一臂。

  這一來,不但是大失顏面,而那壯志雄心,也隨這半臂盡去無餘!

  自那役後,他便與黃山老農,重返黃山,苦修苦練,準備報那斷臂之仇!

  如今藝未練成,但對於天下年輕人,卻不敢再加小覷之心。

  故此,適才出手一杖,雖看似含憤出手,情急拚命,實則卻只用了五成功力,準備著收招變式。

  此際,他一見雲慧身如行雲流水,態度從容不迫,姿態曼妙,把握住毫釐之差,在瞬息之間,閃在杖風圈外。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雲慧她雖則只一舉步,鐵杖叟便不由大皺眉頭,心中暗凜,今日便是能贏,也必在數百招外!

  因之他打起精神,健腕一振,頓住了鐵杖攻出之勢,猛然向左一帶,藏杖頭,獻杖尾!

  那粗如兒臂的鐵杖,直似是靈蛇脫皮「嗤」聲滑向左肋之下。

  杖尾恍如靈蛇出洞,夾一縷銳寒尖風,逕向雲慧的右側胯骨搗去。

  這一連挫腰、變式,快逾閃電,捷如飄風,若非有數十年性命交修苦練之功,當真難以致此!

  雲慧嬌讚聲:「好!」

  腳下不停,早已將天機步法施展開來,素手一吐即收,裙袂飄飄,已然滑至鐵杖叟的背後!

  鐵杖叟厲「哼」一聲,杖化八面威風,呼呼勁風,掃盪開來!

  剎時間,杖影如山,勢如山崩地裂,頭吞尾吐,尾顯頭藏,疾風如波如浪,將雲慧裹在了杖影之中!

  那雲慧看似被困,實則連五成功力,都未施展,她仗著天機步法,神妙無儔,雖在那漫天杖影之中,卻仍能在間不容髮的危機當頭,閃藏開去。

  同時,她也並不曾真個出招,雙袖翩翩而舞,時如蝴蝶穿花,時如楊柳擺頭,雖驚無險,似緩實急!

  任憑那鐵杖叟,將一根鐵枴杖,舞得風雨不透,卻連她半分衣袂,也摸撞不著!

  鐵杖叟厲吼連連,聲震四野!

  黃山老農左更生,凝立在岩石之上,紅眼凝神於鬥場之上,心中也不由暗暗替他著急!

  他有心下場,與鐵杖叟聯手合擊,但望見龍淵,含笑負手,一面安詳的凝立巖邊,無動於衷,似是勝券在握的樣子,不禁又擔心,若是自己下場,二對一,則勢必被他所阻!

  他既是自稱千面書生,則必是千面夫人之夫!

  其婦武功已然如此,其夫豈能壞的了呢?

  自己若貿然出手相助鐵杖叟,那千面書生出手相阻,戰起來,以一敵一,豈非……

  故此,左更生儘管焦急,紅眼亂轉的打鬼主意,卻仍自猶疑不決,未肯出手!

  龍淵深知雲慧的武功,與自己相差無幾,同時也瞭解鐵杖叟兩人的實力!

  目前,表面上鐵杖叟杖勢如流,勁力實足,時候一久,便雲慧不出全力,鐵杖叟也非被她累垮了不可!

  因之,他並不緊張。一方面在旁觀戰,一方面卻獨自欣賞那前後雲海的變幻奇景!

  須知黃山幅員極廣,山頂多在平曠之地,雲霧似畏天風,多平如鋪於山峰之上。

  人立高處,放眼一望,只見那白絮無涯無岸,如茫茫大海一般,偶有山峰,穿逾而出,如同水中之鳥,景色極為壯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1:57

  雲慧游刃有餘,耳聰目靈,瞥見黃山老農,左張右望,紅眼滾轉的猴急之像,聽見鐵杖叟不斷的厲吼連連,芳心一動,忍不住出聲招呼。

  「喂!老猴兒,你也手癢了是不是?還等個什麼勁?快點下來,本夫人讓你們聯手就是……」

  黃山老農左更生,雖未在江湖中闖過萬兒,但一生自視極高,在黃山一帶,樵夫農戶,均對他恭敬有加,他雖則有幾分猴相,但何曾有人敢稱他「猴子」?

  而如今,雲慧嬌音相喚,聲雖悅耳,意存輕辱,左更生火爆的脾氣,豈能忍受得了?

  只見他引頸厲嘯,驀地一躍,拔縱起三丈高下,水煙袋交在右手,暴吼一聲。「賤婢目無尊長,欺人太甚,我來也……」

  語音出口,泥腳一挺,頭下腳上,直向雲慧當頭撲去。

  他身形疾起疾落,倏忽撲近,相距五尺,猛將嘴「嘿」的一聲,「呼」的一聲,噴出一口濃濃的煙圈,竟夾帶襲人銳風,與刺鼻的煙嗅之氣。穿過杖風,仍然是凝而不散,風馳電掣般,直向雲慧的頭上罩去。

  鐵杖叟與左更生同居黃山,自知道他的深淺,此際見他出手相助,使出這「莽牛氣功」暗自欣喜。

  表面下不動聲色,鐵杖指東搗西,連演「烏龍出海」、「靈蛇擺頭」,二招絕學,直向雲慧左右兩臂攻去。

  雲慧雙袖輕拂,化去了這兩招,心中頓時明白,這鐵杖叟兩招的用意,不在傷致,旨在牽制自己的左右兩路,以期令自己行動停滯,好等那煙圈的迎頭一擊。

  但雲慧幼得孤獨客的真傳,與龍淵切磋六七年,又借那萬年鯨珠之力,將「天地罡氣」練到收發隨心、剛柔如意的無上妙境,怎會將左更生區區的莽牛氣功,放在心上?

  故此她假裝不知,從容化掉鐵杖叟凌厲的兩招攻勢。

  直等那濃煙風馳電掣襲近,離頭頂不足一尺之頃,霍的腳軀纖腳立地生根,纖腰一捻,如同風擺楊柳,向後一折。

  整個的上半身隨這一折之勢,陡的後移了三尺之距。

  鐵杖叟黃晴如燈,見狀大喜,暗罵聲:「該死的丫頭,還不快納命來!」

  手中鐵杖一挺,隨勢猛搗,恍似毒蛇出洞,直向雲慧「下陰」要穴搗去。

  同時間,雲慧頭頂上襲來的煙圈,勢若奔電,雖則錯開了頭部,卻仍筆直向下,向雲慧微仰的小腹之上擊去。

  而身在空中的左更生,居高臨下,情勢看得更加清楚,他一見雲慧不避不藏,竟敢使用鐵板橋一類的功夫,企圖藏過一擊,不由暗罵雲慧輕敵該死!

  但是他沒料到雲慧已經是藏不過自己的莽牛氣功,與鐵杖叟手中鐵杖,卻仍然不甘就此作罷。

  手中煙桿一抖,探臂疾落,直往雲慧胸臆要穴點去。

  就在這三面攻勢均快,雲慧纖腰後折,又看似舊力用盡,新力難生,勢非傷在二人手中不可之際。

  龍淵一旁瞥見,雖知慧姐姐必能自救,卻不由也代她捏了一把冷汗,忍不住驚「啊!」出聲!

  只是他並未出手,其實,即便出手,似亦是救援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也不過一瞬之間!

  只見那雲慧嬌叱一聲「去」,左手揮袖,往上一拂。

  玉頸微挺,「呼」的也吹出一口,淡淡的幾等於無色的煙氣。

  同時間,右腳疾起,往上一蹴!

  只見那左更生,招未過滿,卻已如斷線風箏一般,悶「哼」出聲,翻翻滾滾的向外飛去。

  而那圈濃臭的煙圈,一落到雲慧酥胸之上,不及五寸之處,霍改直落而為橫飛,其勢更快!

  「呼」的一聲,逕自向五尺之外的鐵杖叟胸前撞去。

  尤奇者,那一腳亦未落空,只一下正踢在鐵杖的杖尖之上。

  鐵杖叟但覺左手虎口,陡然間震痛如裂,鐵杖再也把持不住,「呼」的飛上半天,向台外落去!

  鐵杖叟大吃一驚,尚未弄清,怎麼回事?

  眼前白煙一閃,那煙圈,風馳電掣,勢若奔雷一般,已然撞近胸前,不足一尺了!

  這一來,鐵杖叟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察看右手傷勢,猛頓雙腳,躍退五尺!

  但那煙圈勢急力強,竟而亦步亦趨,跟蹤又至。

  鐵杖叟舊力已盡,新力難施,要藏已自無及。

  無奈何,咬牙猛一低頭,但聽得「叭」的一聲。

  煙圈己撞在他那顆千錘百煉的腦瓜皮上,「蹬蹬蹬」連退三步,頂門一陣裂骨巨痛,眼前一黑,心口一甜,「哇」地吐了兩口鮮血,一頭栽在地上,頓時暈絕過去。

  黃山老農左更生,翻滾出二丈開外,勉強拿住站穩,瞥見這邊的情形,既急且悔,那一股強行壓制的逆血,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亦自噴了出來。

  另一面雲慧卻是輕鬆之極,她藉著一蹴之勢,飄身向後倒縱尋丈,落地單腳為軸,翩翩輕登巧縱,飄落在龍淵身畔,與他並肩而立,面不紅,氣不喘,櫻唇含笑,直似是沒事的人!

  左更生火眼圓瞪,瞥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得豪氣全消,垂頭喪氣,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龍淵看在眼內,心中有覺不忍,便即好言相勸道:「勝敗為兵家常事,尊駕從速調理傷事為宜,何須……」

  說著,緩步向暈絕地上的鐵杖叟行去,欲待將他救醒。

  那知黃山老農左更生,根本不領這份情,只見他火眼一翻,凶光一閃,疾捷搶掠到鐵杖叟身邊,虎吼也似的嚷道:「小子你休要惺惺作態,老夫可不理這個。」

  說豐,俯身抱起鐵杖叟,復又恨聲對雲慧說:「今日老夫既敗在你的手下,自怨學藝不精,但老夫若有一口氣在,誓必雪洗今日之恥……」

  龍淵與雲慧兩人,均不料這老頭兒這麼怪癖,一聞此言,不由氣為之結。

  雲慧忍不住冷「哼」一聲,正欲接口罵他幾句,霍聞台左傳來一陣獵獵的衣袂帶風之聲!

  這風聲方才入耳,台邊古松梢頭,已然出現了兩個年約四旬,體軀高大的僧人!

  這兩個僧人,雖然膀寬身粗,但一路踏枝渡葉,身不搖,腿不彎,枝葉亭口,毫無一絲受力的現象,而速度捷逾飄風,轉眼之間,已然飄墜當場!

  黃山老農左更生,回頭瞥見兩們,直似遇著了親人一般,高聲招呼:「渡天、渡地兩位在師,來的正好,杖兄他……」

  說著,竟又將鐵杖叟放在了地上!

  左邊的僧人,合什問詢,對左更生道:「左施主,請放心吧,杖叟交予貧僧就是……」

  邊說邊蹲下身去,施出推宮過血的手法,在鐵杖叟胸前,連連推拿!

  另一僧人,上下打量著龍淵雲慧,眼睛中精光閃閃,濃眉中連連聳動,半晌方宣聲佛號,洪聲向龍淵道:「閣下何人?竟在貧憎等駐錫之地,文殊院外,恃強鬥狠,將本山老施主打成重傷,可是輕視我文殊院中無人嗎?」

  龍淵早已聽見了他倆的聲音,同時,當他倆初出現時,也早就注意打量過了!

  他因見過這兩僧,滿臉的橫肉,目閃銳光,鼻帶鷹鉤,不似是什麼正經的出家人,因此便來理會!

  雲慧與龍淵一般心思,不過她還進一步想:「若是這二個和尚多管閉事,我必定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如今,果然不出他二人所料,這和尚一開口就替人按上了罪名,尤其是那一副傲氣沖天的神氣,再加上可厭之極!

  龍淵心頭微慍,覺得他根本不像是出家之人,但因生性溫厚,不願和他一般見識,正待設辭法解釋。

  那知雲慧卻已然忍耐不住,冷笑一聲,亦學樣睥睨作態,上上下下,打量著那個高大的和尚,半晌方自慢條斯理的說:「大和尚不在廟裡唸經拜佛,逃課在外,難道文殊院內,沒有主持,看管你們這些野和尚嗎?」

  那和尚一聞此言,只氣得臉上橫肉顫抖,虎吼一聲,開口大罵,道:「該死的賤婢,竟敢在文殊院撒野使潑,佛爺若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當黃山之上,果真無人……」

  說到此處,那和尚霍的住口,凝神不動,雙眼怒出,凝注雲慧,胸部疾起疾伏,狀若怒蛙鼓肋,神態極為可笑!

  但漸漸的手臉露風之處,逐漸泛起一層黑紫,尤其是兩掌掌心,與眉宇之間,更加厲害!

  龍淵雲慧,見狀不由得暗暗驚異,猜不透這和尚到底玩什麼把戲!

  只是,他兩人自忖功力,並未放在心上,仍然並肩凝立,興趣盎然的看著那和尚。

  那和尚運氣片刻,唇角漸裂出一絲獰笑,他雙眼煞氣畢顯,眼簾眨都不眨一下,仍然瞪在雲慧的臉上,兩個眼珠,只似要暴出眶來!

  雲慧瞥見他這副凶相,雖說不惱,卻也有些心驚,但是她不願顯在面上,暗地裡亦自運起師門的絕學,「天地罡氣」,護住體內要穴,表面上卻嬉笑著對龍淵道:「弟弟你看這野和尚,像不像一隻吹氣的大青蛙啊……?」

  她這一分神旁馳,那和尚把握時機,突然大喝一聲,捷似飄風狂飆,欺身掠近,尚距巨尺。便霍地揚起雙掌,劈擊出兩股漫天黑氣,夾帶呼嘯勁風,及一股刺鼻腥風,捷逾流星瀉地一般,向二人撞去!那知,他兩掌方出,對方兩人,齊聲吒叱。

  他這一猛然出手,攻人不備,自忖這一男一女功力再高,也必無倖免之理!

  就在龍淵兩人,後撤之際,雙方掌風袖風,已然接個正著,但聞得「轟」的一聲,山谷四響,林野震動,旋風四溢,黑氣忽變成一股風柱,立地急施不停,足有二丈多高,地上堅巖,亦為之鑽穿一尺餘石洞。而那個和尚,就在那巨聲驟響之頃,陡的被震得倒飛如矢,彈起丈餘,手軟腳軟的直向那立雪台外落去。

  另一名為鐵杖叟推宮過血的和尚,與黃山老農左更生,本自各運功力,未曾留意!

  及聞之如雷巨響,均各大驚,睜眼的睜眼,抬頭的抬頭,一瞧見這等情勢,不由得面目為之色變!

  那和尚眼看同門,即將落下萬丈深淵,只急得兩眼圓睜,無計可施,恨恨的跺腳頓地,岩石為之寸裂!

  龍淵適才本來並未準備,出手還擊,但因他與雲慧,相距太近,對方掌風之中,又隱含刺鼻腥氣。

  故此,他突然警覺,其中必有巨毒,生怕萬一沾上身來,蒙受其害,故才與雲慧同時出招,借用了二成真力欲將那股毒黑氣拂開!

  那知,但只雲慧,以七成功力發出的天地罡氣已然然夠那和尚受的了,何況再加上他二成的「玄天罡氣」呢?

  此際,她一瞥那和尚飄出台外,已然墜至與此台平及一線!

  而往下下臨無地,一瀉千丈,跌下去必成肉餅碎屑,那有幸理?

  他一想,和尚雖不見得是個好人,但不教而誅,已屬不當,何況自己是以二敵一,將人家震下懸崖的呢!

  龍淵他生性至仁至厚,非萬不得已,決不欲妄傷人命,此際他既已自忖理虧,更不能見死不救!

  只見他,霍然長嘯,聲沖雲霄,若似龍吟。

  嘯聲中已使出罕世難見的輕功絕學——「飛龍九式」身法,「飛龍回空」之式。

  晃身撲至,立雪台邊,身形電射而出,直往已下墜半丈的和尚追去!

  他此舉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第一個雲慧,忍不住「哎啊」一聲,焦急的掠到台邊,俯首下望!

  另外兩人,更是大大的吃了一驚,皆因,似這等下崖救人的舉動,危險萬分,尚且不言,最怪的,雙方敵對,龍淵他除非有神經病,怎肯甘冒此險,去救敵人?

  左更生忘了自己的傷勢,另一個和尚,更忘了救人之傷,他兩個並排站著,四雙眼瞪著滾圓,一眨不眨的,望著崖下,驚險之極的救人工作的進行!

  龍淵身形疾如流星閃電,眨眼間,已追及下墜的和尚,只見他單手一探。已然抓住了他的背後的僧衣。

  那和尚已然失去知覺,故而根本不能提氣,他本來體偉軀大,再加上地心吸力的力量,其體重比平時更要重上一倍!

  尤淵抓住他僧衣之時,兩人已然又下墜了二尺。

  龍淵百忙中單臂用力,大喝一聲,往上一甩,那料到人未甩起,「嗤」的一聲,僧衣已然因不住兩個的拉力,裂下來尺餘方圓的一大片!

  龍淵本身,適才急驟掠身而下並未將真力真氣平均叫足。如今變生肘腋,用力過猛,不僅未把那和尚甩起,他自己卻也被帶得疾往下墜落!

  雲慧在崖邊大驚失色,但知道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可不能再讓龍淵分神!

  故此,她強用碎玉皓齒,咬住下唇,把衝上腔口的驚呼嚥住,但卻再也忍不住眶中痛淚,而只得任由它簌簌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撲上兩頰。

  她芳心狂跳,手腳冷冰冰的,渾身顫戰。

  同時她心中湧起一千一萬個主意,但想想只有一個能用得上,那便是如果龍淵真個不幸,墜下崖頭,她也跟著跳下去,作一隻同命鴛鴦!

  在此一刻,什麼師恩?什麼師仇?都再無半點足以左右她的力量了,因為在她的芳心之中,只充塞著「愛」一字!

  這就是「愛情的魔力」,當你真切的品嚐到它時,你可以捨棄世界上一切的榮華富貴,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對它的保持。

  當他確知已經失去,或即將失去它時,你便再不會珍惜世上的一切,包括你自己的生命了!

  雲慧她此時便是如此的心情,她甚願用一切來換取龍淵的平安,她想大叫、大呼,何以上蒼會如此的不公平,陷一個公正無私,寬恕為懷,而被她所愛的人,於如此的絕境之中!

  但是,她沒有出聲,她仍抱著熱切的希望,盼望著龍淵能以其一身所學,放掉那個野和尚,謀求自救之道!

  至於另一連黃山老農與另一個和尚,此際也有點被這意外之變,驚得麻木了!

  此際,在他們心中,無嗔無貪,無相無我,他們倆,齊齊掠至崖邊,站立在雲慧的身邊,俯身下望,注視著這不可思議,不可解救的一幕!

  崖下的龍淵,此際雖沒有太多的思想,卻面臨了前所未有的一大選擇。

  他一著失錯,心神驚得一震,就在這瞬息之下,復下墜三尺有餘!

  這時他心頭暗記,距崖頂已有丈餘,若不速謀自救,則勢必飲恨終身,葬身此地!

  他閃目一瞥,那暈迷不省人事的和尚,方才一提之際,本已將他提高了二尺,而如今已墜至他的腰下!

  他兩人距離極近,若是他不再考慮那人生死,直待他再墜一尺,自己連足功力,在他的身上借力一彈,使用出罕世無匹的「飛龍升天」之勢,便足能躍登崖巔,安然無事。但,這等近似落井下石的舉動,龍淵豈能施為,否則又何必多此一舉下來救人?

  然而,除此而外,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龍淵他實在想不出兩全之道!

  因為若是他運足餘力,抓住那和尚,猛往上甩,必可以將他甩高一丈,即使不能甩上崖頂,上面的人,亦必設法將他接住!

  這麼一來,那和尚是得救了,但龍淵他本身,一來是真氣用盡,無法替換,二來,一甩之後,身下無憑,必更加速其下墜的速度!

  如此雖然救起和尚,他自己確多半非跌墜入萬丈深淵之中,落得個粉身碎骨而死不可!

  這兩種利害念頭,在龍淵心頭交戰,寫來雖多,其實只不過眨眼之間!

  他只是微一思索,雙雙已再墜二尺有餘!

  此際時機已至,稍縱即逝,雙雙卻得跌跤。

  只見他猛一偏腰,頭腳相疊向下,背腰朝上。一把撈住那和尚的小腿,陡的「嘿」聲吐氣,雙腳一絞,暫穩住下墜之勢,上身猛舉,單臂一甩。

  那和尚直似沖天飛矢一般,竟上衝兩丈有餘!

  然而如此一來,龍淵自身,果如所料,如同流星電閃、水銀瀉地,筆直而疾速的住下垂去!

  雲慧淚眼迷糊,探頭下望,見狀絕望的尖外一聲,頓時直覺得雙眼金星直冒,目眩頭暈,嬌軀如同風中殘柳,搖擺不定,眼看著就要跌倒崖外!

  正在此千鈞一髮之頂,驀地一聲悶雷似的吼聲,響於雲慧身畔,緊接著風聲簌簌,飄空而起!

  雲慧冷不防,心頭大震,那本已迷糊的神志,霍地為之一清!

  但凡練武之人,反應均極敏銳,雲慧一察覺身畔風起,自然而然抬頭往視!

  只見那藍眸掠處,飄起的不是別個。正是那光頭的大和尚,躍起來去接,被龍淵甩起的另一僧人!

  原來,這和尚與黃山老農左更生,不自覺掠到崖邊俯首下望,一見龍淵居然在萬分危急之中,將他的師弟甩起二丈多高,頓時驚喜交集。

  他到底師門情重,此際見師弟已然甩進他能力範圍之內,怎能怔住不管不救?

  故而頓時暴喝一聲,斜斜縱身而起,一把將師弟抱在懷內,「鷹鷂大翻身」,在空中連滾三滾,飄入崖內!

  雲慧被他這喝聲驚醒,神志一清,瞥見他救下了他的同門,想起自己的淵弟弟,不由悲從中來,淒慘滲,悲切切,喝聲:「弟弟等我!」

  雙眼一閉,便待往崖下跳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2:10

第二十八章 喜見鬼夫變俊人


  雲慧她雙眼一閉,哭喊一聲,就在她將要跳未跳之際,崖下霍揚起一陣龍吟也似的嘯聲!

  嘯聲入耳,雲慧熟而又熟,不由得大喜過望,疾睜眼,俯首探身,半恭腰,出聲相詢:「弟弟你沒事吧?啊!你……」

  原來崖下二丈之外,白雲如絮,貼崖而生,白茫茫一片雲海,難以見物。

  雲慧她一聞嘯聲,正是龍淵所發,知道他絕地逢生,忍不住發話相詢。

  她本是淚眼迷糊,又加雲遮霧掩,乍相望,看不真切,故此在「你沒事嗎」之後相詢「你在那裡」。

  但等到「啊」聲出口,舉起手抹去淚痕,運用慧目一瞧,立時穿雲透霧,看清了龍淵,依崖高懸,吊在一條長有丈餘,似蛇似籐的東西上!

  這情景雖已無先前的嚴重,但亦是相當危險,萬一那條細細的東西一斷,或者是龍淵稍分心神,手腳略慢,立時還得送命!

  故而雲慧她一見這等情形,頓時又嚇了一身冷汗,將下面的問話嚥住,怕分了他的心神!

  左更生在一旁一直靜觀,他天生一對火眼,生具異能,足可透視雲中之物,故而龍淵的一舉一動,他都瞧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大為震驚,他實在想不到,天下竟有如崖下龍淵一般的神功異能!

  適才,龍淵在一甩之後,身如飛丸瀉地!本已生望絕決!

  但在他疾墮兩丈之時,電般一閃,猛瞥見石壁之上,攀附遊行的四足壁虎!

  這一見,猛然觸發了他的靈機,心想:「自己身懷幾般利刃工具,怎的一時竟忘了使用!」

  想著,忙即在懷中囊中,掏出那得自巢湖的紫金蛟之尾。「蛟尾鞭」。

  放鬆四肢,任其加速下墮幾丈,暗中乘機提真氣,猛然間長嘯一聲。

  嘯聲中,左臂一抖,蛟尾軟鞭,猛的筆直如棍,一下扎進石壁內,深約寸餘!

  他本距石壁一丈有餘,如今經蛟尾鞭一帶之下,頓時往壁上撞去!

  龍淵見計得成,心中大喜,左手迅速在懷中摸出「丹血寶劍」,輕輕一刺,那短劍神品利器,削金斷鐵,無堅不摧,區區堅石,怎擋得住。

  故而只這麼輕輕一下,便自輕而易舉的平平刺入,深沒及柄!

  龍淵藉此,貼身巖壁,調息定神,而崖上雲慧,乍然下望,還當他僅憑那蛟尾鞭,懸掛在那裡一般。

  黃山老農左更生看得真切,心中既驚且慕,暗想:「先放著他手中的神物利器不說,但憑這份急智、功力、身法,便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足以驚震當世,稱霸武林的了!」

  這一念頭,可令左更生大不自在,推開新舊之仇,與誤傷多年老友鐵杖叟之羞不說,但那屈居人下,自慚弗如的嫉才之念,便足以導致如他一般偏激自負之人,做下喪失人性的可惡獸行。

  他火眼電轉,在崖下與崖邊,龍淵與雲慧兩人的身上轉來轉去,一種無恥的卑鄙的念頭,漸漸的在他的心中浮起!

  不過,他也有顧慮,其一是雲慧的神鬼莫測的功力,其二是身後文殊院中的第二代弟子——渡天和尚!

  雲慧此際,關心著身懸崖壁的龍淵的安危,其焦急與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在此種狀態下,耳目失聰,功力更是大打了折扣。

  左更生自信,他與她相距不滿五尺,乘此時際,暴起發難,攻她個驚慌未定,措手不及,必可一舉成功,把她擊落崖外。

  但此尚不足慮,最可慮者是那渡天和尚,因感激千面書生下崖救人,轉而反顏對己,相助千面書生,則自己即使一舉將這位千面夫人解決掉則崖下的千面書生,上崖之後,又怎肯與自己善罷甘休?

  到那時,自己送了性命,豈非大大的不智?

  因此,他考慮著,一方面注意著崖下千面書生的動態,一方面眼角微斜,察看渡天和尚的動靜。

  渡天和尚自接下地師弟渡地,便自將他放倒在丈外一塊岩石之上,為他診治傷勢,以便將他救醒!

  但是那渡地和尚,因適才運集絕毒的「黑風七毒掌」,與雲慧兩人的罡氣對撞,掌風宣洩未完,竟被罡氣的反震之力,逼迫得毒氣回攻,循臂上行。

  同時,更受那罡氣震盪之力,撞得內腑五臟,移本位。經過這一番折騰,毒氣上騰,已至雙肩,再片刻攻入肩井要穴,便不送命,雙肩亦必報廢無異。

  渡天和尚與他既屬同門,同時也練有此「黑風七毒氣」功,深知餘毒回攻的厲害。

  當然,他也知道解救之法,故而方將那渡地放倒,立時便點了他雙臂的主要穴脈,阻住了餘毒回功之勢!

  但,另一處五臟移位之傷,卻非他能力所及,就他所知,便是他師父普門大師,亦無此與功力!

  這等於是說,渡地和尚,目下已生機渺茫,去死不遠,渡天既與他誼屬同門,情如手足,怎不悲憤填胸,怒火勃發呢?

  他本是桀悍傲物的性子,這功夫怒火一發,頓時把龍淵捨死忘生,相救渡地之情,忘了個乾淨!

  他抬頭掃視,瞥見雲慧凝立崖邊,俯腰引頭而望,他暗自忖度,若明裡叫陣,自量不是這不知來歷的賤婢的對手,何況雪恥復仇,不必什麼手段,如其……不如……

  他暗把鋼牙一挫,抬腳站起,頓時胸臆起伏,重顯出適才渡地和尚,運集功力時的一副怪像!

  左更生看在眼內,心中暗喜,表面上不動聲色,反往外橫移五尺,離開雲慧更遠些!

  只是,他那雙火眼,可不再放鬆崖下的千面書生的一舉一動了!他心裡暗暗的計劃著:「只要你這小子,一攀近老夫的莽牛氣功的威力圈內,就得你的好看!」

  他「吧吧」的抽著水煙袋,火星一閃一閃的,就是不見有絲毫的煙吐出來,這正是運集莽牛氣功的象徵啊!可惜,雲慧不曾注意!

  不過他們也不曾注意,在他們身後,在立雪台右側,飄飄的掠下來一老一少,兩名女人!

  那老的,白髮如銀,青衫青褲,穿著樸素,臉上皺紋重疊,顯然年過古稀!

  只是她那雙老眼,不僅未暈未花,更且精光閃閃,朗如夜空之中的寒星。

  同時腰也挺得筆直,雖則左臂上掛著黑黝黝的大籃子,裡面裝滿了零碎,右手執著一柄粗如鵝蛋的黑漆枴杖,杖端上坐著一個妙齡女郎,但舉步間,非止未顯蹣跚,更且一跨丈餘,不帶半點風聲!

  那凝坐杖端的女郎,美如天仙,一身紗質的碧綠衣裙,更顯得那花容素手,更加光潔如玉。

  只是她嬌顏之上,卻可無一絲歡愉之色,黛眉含顰,秋波蘊愁,粉頸低垂,一雙纖纖玉手,有意無意的摸弄著膝上一隻小花籃中的鮮艷花朵,連眼皮都不肯抬!

  最奇的,她凝坐杖端,身形一動不動,任那老婆婆,托著她邁步如飛,衣袂秀髮,以及她身後的綠色劍穗,勁風過處,竟不稍動。

  此際若非時未晌午,正是艷陽高照之時!這一老一少,悄無聲息的倏忽出現,即使不被疑是鬼魅,也必須疑為是山精木魈的化身!

  那老婆婆轉入這立雪台上,目見這三立兩臥,四男一女,形象不一,身份各殊的景象,不由大奇。

  只是她倏忽止步,粗拐輕震,杖端少女,似被她夢中驚醒,伸了個懶腰,緩緩的抬起眼皮!

  但當她如一泓秋水也似的眸子,一觸台上情景,不由得亦是一怔。

  她癡癡的左顧右盼,在默察原因之際,猛聽得崖下忽然揚起了龍吟一般的清朗長嘯!

  她一聞嘯聲,粉頰上表情倏忽數變,是悲、是喜、是驚、是疑,誰也分不清楚。

  只見她全身不動,忽然一掠下地,撲向崖邊,同時已然呼出聲,告訴那老婆子道:「奶奶,是龍哥哥,是龍哥哥……」

  這呼聲,如同銀鈴疾振,動聽之極,但驟然間傳入台上三人的耳裡,卻不啻似警鐘巨響,令他三人,各個吃了一驚!

  左更生亦吃一驚,扭頭一瞧,那妙女郎,頓時心知不妙,中止了行兇暗算的主意!

  但那渡天和尚,沒他聰明,他一見來人一老一少,也不想想,人家是如何欺近台上,而他毫無所覺,竟妄想連這兩個不識時務的女人,一起算上!

  故此,他乘著雲慧,吃驚轉頭,察看來人是誰之際,悄沒聲一掠欺前,雙掌齊揚,將提足的十成功力,盡力向雲慧背上,劈空擊去!

  剎時間,風起五步,黑雲漫空,銳嘯疾作,腥臭滿溢,直往凝立崖邊的雲慧,及剛剛掠進崖邊的碧衫少女身上罩去!

  遠立數丈的老婆婆,一瞥和尚打出的兩股黑色的掌風,不但大驚失色,更且勃然大怒。

  只見她粗拐一頓,丈內堅巖,頓時碎裂成寸,怒叱一聲:「孽畜敢爾!」

  滿頭銀絲,為之聳立,右臂大籃子猛的一旋,「嗚嗚」數響,應聲發起三朵徑寸墨蓮!疾如風馳電掣般,成品字形往渡天和尚背上打去!

  同時間,暗器才發,人似大鳥掠空而起,直撲當場,口中亦自改罵示警,招呼碧衣少女:「蘭兒快躲開,這是黑風七毒掌……」

  其實,若等她說句話再躲,已然早送了命。

  那少女初聞風聲,起自身後,其時她尚未著地。但見她臨危不亂,應變神速,就在那間不容髮之頃,右手花籃,猛地往後一拂,狂風忽生,將身後襲來勁風,擋得一擋。

  玲瓏的嬌軀,卻藉這一拂一擋的反震之力,在空中滴溜溜轉個方向,人似飛燕掠波,翩然在立雪台外,劃了個曼妙輕靈的半弧,飛落出丈半開外。

  同時,就在她翩翩然飛出台外之頃,俯身空中,秋波閃處,已然看見了,壁立的懸崖之下,懸空而立的龍淵。

  她驟然瞥見,龍淵身陷絕地,大吃一驚,差一點提不住那口真氣。

  所幸功力卓絕,並未真個氣散神消,否則這一跌下崖去,又將是人命一條!

  不過,雖難然如此,當她落在崖邊之際,已然再也忍耐不住,櫻口驟呼,詢問:「龍哥哥你沒事嗎……」

  她一言未竟,雲慧在她掠身閃開之頃,已然開始反擊。

  雲慧表面上看似無備,其實她早已將全身的功力運起多時,她不為別的,只為萬一崖下的龍淵失手,她下去援救!

  故此,在碧衣女郎嬌音初乍,她一聞耳音頗熟,回頭察看,正看見來者非他,正是她與龍淵相約黃山相會的風蘭,而同時又瞥見渡天和尚,暴起發難!

  雲慧她本來有點偏激,此時瞥見渡天,非但不知感激龍淵下崖救人之德,尚圖乘人不備,猛下猝手,不由得勃然大怒。

  因之,她凝立不動,一待風蘭讓開正鋒,嬌叱一聲,雙袖一拂,竟然揮出了「天地罡氣」的十成功力,向黑氣滿天的勁風迎擊過去。

  故而,在風蘭語言方響未畢之際,轟然大震一聲,雙方的掌風袖風,已然撞在一起!

  渡天和尚,打好了如意算盤,本欲一鼓作氣,將二女統統打下懸崖。

  那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兩女輕功真力,竟皆高得出奇,他一瞥風蘭掠空旋轉的輕功身法,已心頭暗凜,及見雲慧舉袖拂聲,而身後尖風銳響,也電疾襲體而至,便心知馬上要糟!

  他自忖與渡地和尚,功力伯仲之間,此際雖則全力施為,無奈即便是擋住了前面也逃不過身後襲來的暗器!

  因此,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渡天猛的左腕一挫,硬挫回三分功力,緊跟著左腿一蹬。

  正趕上掌風接實,轟聲作響,果不然如其所料,左掌因臨時竭力,受震左強右弱,力道不均身似斷線風箏,往右彈震而起!

  這一來,背後襲來的暗器,果然緩了一步,被他籍力躲開了致命一擊!

  不過,這一來渡天雖免一死,活罪卻也夠受。

  皆因雲慧她含憤出手,用出了十成功力,區區渡天和尚,怎能擋得下來?前文雖說,由於他左掌力道,臨危挫收三成,受震力道不均。

  但即使如此,他亦如渡地和尚一般,餘毒回攻,兩腕頓時一齊折斷,「叭噠」一聲,四仰八叉的仰躍在堅巖地上,暈絕過去。

  黃山老農左更生,一見風蘭與一位老婆婆同時出現,已然吃驚不小,兼且又見渡天和尚自不量力,偷雞不著蝕把米,頓時嚇得他面目變色,拔足想溜!

  雲慧本來眉凝煞氣,欲想大開殺戒,將他也折在當地,但尚未行動,卻聽見崖下龍淵,已然出聲發說道:「慧姐蘭妹你們怎麼啦!放他們去吧……」

  原來龍淵藉丹血寶劍之力,停身崖壁之間,運氣調息,正準備上來,忽見風蘭出現,緊接著就聽見對掌之聲。

  他生性寬仁,不欲多事殺傷性命,故而忙即發話,阻止雲慧風蘭,再生節外之枝!

  雲慧一聞此言,煞氣頓合,一瞥左更生拔足欲遁,頓時嬌叱道:「喂,回來!把這三塊廢料快點搬走。」

  左更生初則一驚,及聞後面之言語,頓時放下心事,水煙袋往腰上一插,悶聲不響地,先將鐵杖叟扛在肩上,然後將渡天渡地,一手一個,夾在腋下,眼皮子都不敢抬,如同喪家之犬般,往台左電奔而去!

  雲慧目送左更生,消失在松崖之後,轉身對武夷婆婆,襝衽招呼一聲,方又探身崖外,對龍淵發話催促道:「蘭妹妹與婆婆都來了!你還不上來!盡賴在下面作什麼啊!」

  龍淵仰頭上望,瞥見了兩張艷如桃李的面孔,都充滿了關切與焦灼之情,忍不住露齒一笑,道:「來啦!」

  他此際早已調勻了真氣,「啦」字出口,手腳身子等附崖之處,猛的一彈一震,施出「飛龍升天」的絕頂輕功。

  順勢抽出崖中的丹血寶劍,與蛟尾軟鞭,直似是一溜虹影飛矢,貼崖直射而上。

  一下子突起六丈多高,超出立雪台面,二丈有餘。

  堪堪勢盡力竭,只見他霍然長嘯!朗徹天地,豪氣衝霄干了。

  同時人隨嘯聲,式化「神龍過空」,舞著那映日生輝,紅光萬道,瑞氣千條的一溜虹影。

  在立雪台的上空,盤旋一匝,方自冉冉而降,落在了立雪台中央一株古松上!

  雲慧與風蘭,瞥見這等威風,不由得齊聲歡呼,雙雙向他撲去!

  但雲慧距他五尺,藍眸一瞥,正瞥見武夷婆婆,一杖柱地,滿面驚疑歡喜之容,不由得芳心一動,而驟然煞住了前撲之勢!

  但風蘭卻又不同。她一者看清了龍淵那副鬼臉,正是她寤寐思甚,一別數月的龍哥哥凌雲。

  二者適才目睹他臨於危境,換個人非要送命不可的,如今上來,不啻是劫後餘生,乍然相逢!

  三者,雖則雲慧口氣有異,且與她先打過了招呼,但無奈雲慧此際,顏改妝變,令她一時看不透,同時也無心思去猜,她到底是誰,故而少了許多顧忌!

  因此數端,俏風蘭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激動之情,一口氣掠上前去,玉臂一張,雙腳一頓,顫聲喚了句:「龍哥哥……」

  便一下撲入了他的懷內!

  龍淵落在地上,瞥見兩女撲來之勢,如醉如癡,不克制止,忙將丹血寶劍收起,雙臂一張,已然接住了風蘭的玲瓏嬌軀。

  這一下軟香溫玉自投懷,龍淵雖是衷心歡悅,但心中卻因有雲慧與武夷婆婆在場,而感得十分尷尬。

  那知,就在這一瞬之間,龍淵他抬眼微睨,立雪台上卻已失去了兩人的蹤跡!

  他心知,必是雲慧有意讓他倆一敘衷腸,將武夷婆婆引往他處,心裡一陣感愧,不由得說不出話來!

  風蘭玉臂擁著龍淵的脖子,俯首於他的胸前,但聽得他心中怦怦心跳,卻不覺龍淵有什麼反應!

  她微感幽怨,不禁想起從前種種,及雲慧對她所言,龍淵的身世。

  她誤會龍淵仍然和以前一樣,只當自己是個小妹妹,而毫無男女悅愛之情。

  這一想,芳心如遭針刺,如墮冰窖,剎時間臉色猝變,玉臂一鬆,往後緩緩退去!

  龍淵此際,本來是兩眼平視,正在呆想心事,猝然間目光觸到風蘭蒼白的兩頰,幽怨的眼神不由大吃一驚!

  他一把拉住風蘭的雙手,焦急之色,溢於言表,衝口疾問道:「蘭妹妹,你……你受傷了啦!」

  風蘭幽怨的盯著他,緩緩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心裡卻想告訴他:「是的,我受了傷,我的心碎了!腸也斷了,那不是別人傷的,是你,就是你……」

  想著,心頭一酸,眼皮一眨,便再也忍耐不住,簌簌的流下淚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2:24

  龍淵見她搖頭,分明是否認未曾受傷,但看她神色,卻又悲楚莫名,不由又急又氣,又問道:「是被人欺負啦!啊?快告訴為兄,是誰敢欺負你,待讓為兄替你出氣!……」

  風蘭一聽「為兄」兩字,本來略見喜意的芳心,不由霍又一沉,她暗對自己道:「啊!他還是拿我當小妹妹看待!我其實已不是了啊!我已長成了,我可以……我有權利……」

  雖然是對自己,她卻也覺得羞澀於自承是「知情知趣的少女,有權去愛和被愛。」

  她自己往那兩句上想,卻轉而怨恨龍淵!

  「是你欺負了我,是你不該那麼寡情吝嗇……」

  由此,她憶起那可怕可羞,差一點被虎雄玷污的一幕,因此,她恨那虎雄,同時也恨眼前的龍淵,因為若非他不別而行,自己怎能哭倒在他的房中,而被虎雄所乘呢?

  龍淵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恨意,心中一驚,脫口問道:「你恨我?……」

  風蘭凝視著他,看到他那種焦急與微現慌亂的神色,芳心中又覺不忍,但聽見他這麼一問,竟而點首承認。

  龍淵不由大奇,怔神一想,恍然略有所悟的道:「啊!蘭妹妹你可是恨我過去不別而行嗎?……唉,我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

  風蘭心中一慘,雙淚交流,顫聲道:「這事已然過去,不說也罷。至於說你有苦衷,我也多少知道一點,但……」

  她本想責問他:「但若是不能解決,又何必多此一舉,約我到黃山相會呢?」

  然而,即到唇邊,考慮之下,這龍淵並不曾約過她啊,數月前,約她的正是一位極美的異國少女,當時那少女對自己說明了一切,聲言若自己肯委曲求全,則必能玉成,使她與龍凌雲好事得諧。

  風蘭她在這數月之間,考慮者再,發覺自己對這位龍哥哥,竟已經情根深種,思念之情與日加深,終日茶食無味,一心只盼著早日抵達黃山,見著這龍家情郎,開誠佈公,一訴衷腸!

  武夷婆婆是過來人,一看孫女兒的神態,便知她對那奇醜的野小子,鍾情已深,已然無可挽回,她心裡雖有一百個的不願意,覺得將孫女嫁給那小子,實如同烏鴉配鳳凰,不配之極,但也不能表示反對,傷了祖孫的感情!

  俗話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武夷婆婆深知此中三昧,既知無可挽回,乾脆順著她,雙雙上了黃山。

  但她祖孫,來早了半月,任憑尋遍了七十二峰,卻沒找著龍凌雲的影子!

  風蘭愈找愈急,雖然不便對祖母發脾氣,蹩在心裡,更加不堪其累,終日愁言唏噓,茶食不思,直似得了大病一般!

  武夷婆婆看在眼裡,大為焦急,帶著她不晝不夜的遊行於各峰之上,每到一處峰頂,都運起金剛指,刻石為記,留下:「武夷婆婆在此」字樣,準備萬一龍凌雲遊到此間,見字之後,會主動的尋找她們祖孫!

  這日,她祖孫自天都峰巔下來,卻不料竟在這立雪台上,意外的遇上了龍凌雲,風蘭她驚喜交集,自非筆墨所能形容。

  那知,「剃頭挑子一頭熱」,風蘭她雖然熱情如火,無奈對方仍然是塊寒冰,數月的相思、苦憶與祈禱,剎時間被拒在千里之外,全化泡影,她怎不悲慼欲絕,痛不欲生呢!

  只是,她正存著萬一之想,盼望著那異國的美女,趕緊出現。

  因為她與龍凌雲有著密切的關係,同時也最瞭解風蘭的心事,同情她「愛的真摯」。

  若是她在此地,即使不會替風蘭說些好話,也必然沒法為她打開僵局!

  她想到此處,又忽然想起祖母武夷婆婆,與那位和自己打過招呼的姑娘來!

  風蘭霍然心中一動,又暗想道:「難不成那位村姑就是龍哥哥的情侶?若不然她怎會稱呼叫他弟弟?啊!她那聲音好熟,難道我曾見過她嗎……?」

  想著,回頭去瞧,那知不但村姑已然不在,便是自己的祖母,也已然走得不見了蹤跡!

  龍淵他雖與雲慧相處數年,與風蘭相處數日,但仍然摸不透少女的苦心。

  故此他被風蘭忽喜忽恨的態度,搞得糊里糊塗,一時不知該如何表示才好!

  此刻,他瞥見風蘭回頭察看,知她是在尋找武夷婆婆與雲慧,便道:「婆婆和慧姐姐到那邊去啦!……」

  但「啦」字以後,卻無法接下去!

  風蘭聞聽「慧姐姐」,忽有所悟,強抑著心頭的幽怨,輕聲詢問:「慧姐姐可是……」

  她本來想問,意姐姐可是那異國少女?但話到口邊,轉念她衣著雖能更改,但滿頭金絲也似的秀髮,怎能染成這黑?

  故此也說了一半,而心頭萌生的希望,也隨之湮沒!

  龍淵本以為她必然認得雲慧,這時見她茫然詢問的神色,才霍地覺悟,慧姐姐早已改了裝扮!

  便趕緊接口解釋道:「她正是雲慧,只不過改了裝扮,怪不得蘭妹妹不認得她了……!」

  風蘭「啊」了一聲,想起面前這龍哥哥,也是個天衣無縫的化裝聖手,不由脫口問道:「啊!她是你的師妹嗎?我從前只見過她的本來面目,所以料不到她會扮成這種模樣……?」

  龍淵點頭承認,同時也記起過去與雲慧所議之事,此際見風蘭面色已漸緩和,心中大喜,把握機會,軟然作色,道:「她雖不是我師姐,但和師姐也差不多,此次她與我同登黃山,便是為踐約而來。」

  此言一出,不啻是他承認了他對風蘭的感情!

  風蘭蘭質慧心,領會及此,頓時芳心大悅,直覺得一天愁雲,倏忽盡皆消散,寒風變成春風,嚴冬化成了春天!

  尤其是她的嬌顏,瞬息間轉變更快,那本如梨花帶雨令人生憐的淒楚神情,轉眼間變做了驟綻海棠,一抹笑,兩盞酒窩,還有另三分春色,盡皆爬上眉際!

  龍淵目擊這瞬息之萬變,頓時又喜又惑,驚得呆住!

  同時他那醜臉上,唯一可讚美的點漆雙瞳,直勾勾的盯在風蘭花嬌柳媚的臉上,直覺得她這一點,當真是傾城傾國,與雲慧珠瑙並重,分不出孰高孰低!

  風蘭瞥見龍哥哥態度大變,雙目蘊含深情,默默凝視,情焰火花,愈聚愈濃,芳心中頓時更喜!

  只是,那少女的嬌羞,也隨著喜意俱來,雖然她內心裡一千一萬個願意,表面上卻已然紅染雙頰,垂頭佯嗔,細聲道:「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不認得我了嗎?……」

  這一來,當地的氣氛大見輕鬆和諧。龍淵見她如此,更忍不住愈看愈喜,「哈哈」笑著道:「數日不見,蘭妹妹愈發漂亮了,為兄我情不自禁,多看幾眼,蘭妹妹又何必如此吝嗇呢!」

  這一番言語,更加表明了他的心機態度,否則,若是無意於她,又豈敢開這等過火的玩笑?

  風蘭至此,芳心大定,忍不住輕笑出聲,佯嗔攢起粉掌,一下子擂在龍淵的心口之上,輕「啐」一口,道:「龍哥哥好不害臊,看我……」

  話未說完,抬眼突見龍淵的面色驟變蒼白,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出現額際,同時,雙手捂著心口,身軀更是搖搖擺擺,而緩緩向前倒去!

  風蘭大吃一驚,不知他何故,突然變得如此。

  上前一把將他抱住,直急得那適才止住的淚泉,霍又湧上眶外,顫聲詢問:「龍哥哥,你怎麼啦,是我擂痛了你嗎?……」

  其實,她是口不擇言,適才她那一下,別說是身具奇功的龍淵,就是只螞蟻,也擂不死!

  那知,龍淵全身軟弱無力,整個依靠在她的身上,竟然呻吟作答:「唉!哎啊,蘭妹妹你這下,擂痛了我的心,唉!……」

  風蘭咽聲自怨道:「真的嗎?我真該死,不過……不過,我沒有用力嘛!……怎麼?怎麼會這麼痛呢?……」

  說著運力將龍淵半扶半抱的,放倒在一方長有丈餘的石台之上,再擁起他的頭來,枕著自己的玉腿,纖手輕柔的撫摸住他的胸口,便待運氣為他推拿!

  但龍淵卻不肯消耗她的真氣,側身坐了起來,卻把整個上半身,全依偎在她的懷內,輕聲細氣的說法道:「唉,蘭妹妹你別動我,過一會就會好的……你這一下雖輕,卻正好擂在我的心痛之處……所以,……」

  他的醜臉,側放在風蘭的肩膀上,故此風蘭根本看不見他的醜臉!

  若此際風蘭若能夠看見,非驚得跳起來大叫不可。

  因為,這功夫,龍淵臉上汗水如流,滾滾而下,同時臉上的顏色與黑疤,亦正隨之逐漸消失!

  風蘭雙臂環抱著他,聽見他這般說法,不由又是一驚,道:「怎麼?龍哥哥身上怎的會受了暗傷?過去我怎沒聽你說過?唉,若是我早知道,就不會這麼冒失了!」

  龍淵氣息壯了不少,接口道:「蘭妹妹這不怪你,其實我心裡慚愧得很,過去,我有好多事都瞞著你,蘭妹妹你不會怪我吧!」

  風蘭見他又提起別的事,雖然急於想知道他是怎麼受的傷,卻因不忍再刺激,而只好順著他說:「龍哥哥,我怎會怪你呢?不會的,就是過去你有一百件不好,我也不會計較,只要往後對我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吐出心曲,那聲音小得除非是耳力奇佳的龍淵,換了別個,就絕難聽清!

  龍淵仍然在自說自話,沒接風蘭的碴,他道:「過去我也不是傻子,我瞭解蘭妹妹你對我好,但是我不能接受,我怕委屈了你,所以我毅然遠走……」

  風蘭芳心中大為感動,覺得自己果然沒看錯了人,龍哥哥過去毅然遠走,不僅非是無情,其情竟然更深。

  同時,由於此她更加感激雲慧,若非是她從中說項促成,豈能有今日這般互訴衷腸,開誠相會的機會?兩人豈不要兩地相思,抱恨終身?她怕他說多了傷氣,激動的搶先接口道:「龍哥哥,我知道你的心。同時我也知道在我之前,你已訂下了一房妻室,不過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真心真意的待我,無論是名份地位,我都不會去計較的!」

  龍淵亦被她這話感動了,他頓了一頓,方道:「我的家是個大家庭,共有九房,卻只有我這一個後代,所以其他的八位伯叔,拿我也如同親子一般!」

  風蘭過去聽說過,便道:「這些我都聽慧姐姐說過啦,龍哥你趕快運氣調息,別多說啦!」

  龍淵卻仍然說個不停,他道:「我現在好多啦!我要乘她們沒回來之前,把話說完,蘭妹妹,你別打岔!」

  說著,語氣一轉,又道:「在我八歲那年,我被一名海盜,偷偷劫到海上,他本想敲我家一點銀子,那知時運不濟,在海上遇著一條大鯨魚,一口便將那小船,吞了下去……」

  風蘭知道龍淵在那船上,一聽此言,大吃一驚,想問卻未開口!

  於是,龍淵便簡單的將自己一生歷險經過,及後來得遇雲慧,與雲慧孤嶼相處,前前後後的經過,就了一遍。

  風蘭聽罷,既驚且奇,對雲慧的一切,更是同情、憐惜、佩服、感激,等情緒,交互而起!

  她啞然思索,忽然而悟,驚叫道:「龍哥哥,你不叫龍凌雲,你,你就是那龍淵啊!」

  龍淵朗聲大笑,病全好了!

  他舉袖一抹面上,飄然站起!

  風蘭抬眼一瞧,突然又是一驚,尖叫道:「啊,你果然是的,你,你,你這壞東西,戲弄得我好苦!……」

  風蘭雖然叫苦連天,但瞥見眼前的人兒,風流倜儻,俊逸若仙,卻也忍不住笑由心起,衝上眉梢,綻開出朵朵嫣紅的迷人笑容。

  其實,龍淵的俊秀,尚在其次,主要的,她對雲慧,早已建立了無比的好感。

  更由於聽了龍淵一遍故事,更進一步的曉得了雲慧的種種,對她更加深各種感情!

  因此,她格外的願意與雲慧分享龍淵,不但再無絲毫嫉妒,甚且更感激雲慧的寬宏大量,替她所做的種種努力與協助!

  她嫣然的笑著,嬌顏上雖已泛上羞紅,卻再也不管不顧,回視著英挺俊拔的龍淵!

  剎時間,四目交投,糾纏難分,漸漸的,也不知是誰的主動,兩人竟再次擁抱在一起!

  他們倆的心靈,也同時做著擁抱與結合,不,因為他們的心靈中,同時都存著雲慧的影子,故此,也可以說是三個人!

  這三個人,在瞬息之間,變成了一體,雖然雲慧並不在場,而事實上,她與他們倆,目前而後,便再也分解不開!

  突然間,一聲輕笑,起自他倆的身邊,兩人一驚驟分,扭頭一看,卻是那顏容已復的雲慧!

  兩人頓時都紅了臉,雲慧又是一笑,輕聲道:「對不起,我無意打擾你們的溫存,不過婆婆就要到啦!你們倆這般親密,總不好落在她老人家的眼裡頭吧!」

  風蘭恨恨的一跺腳,白眼樣嗔,張臂圍住了雲慧的兩臂,搔著她的腋下,不依道:「好姐姐!啐,壞姐姐,嚇人家一跳,耍得我好苦,看我饒你!……」

  雲慧未防她有此一著,頓時被搔得「咯咯」嬌笑不停,前俯後仰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好妹妹……你得了……丈夫……忘了媒……真不該……」

  風蘭急得直跺腳,嬌聲道:「你還說,你還說……」

  雲慧實在笑累了,告饒道:「好,妹……妹……不說啦!請……請……」

  風蘭這才住手,卻仍然擁抱著她,不肯放掉!

  雲慧休息片刻,調順了氣,說道:「妹妹你好厲害!……」

  風蘭擁著她故意嬌媚的「哼」了一聲,說:「你才知道哇!」

  雲慧衝著龍淵作個鬼臉,道:「弟弟你聽見了嗎?以後可得小心著點,否則,撞翻這只雌老虎……」

  風蘭大急,叫聲「壞姐姐」,方待故伎重施,卻被雲慧一下掙脫,藏到龍淵的身後!

  龍淵目睹這一雙併蒂蓮花,笑鬧糾纏,了無隔閡,心中大定,只樂得唇邊綻笑,無休無停。

  風蘭瞥見他這付得意之狀,芳心雖喜得開花,表面上卻裝出一股輕嗔,恨恨的直跺蠻靴!

  那知才跺了兩下,身後突然又響起一陣慈祥蒼老的聲音,笑道:「蘭兒你怎麼啦!敢是怕靴子穿不破嗎?」

  風蘭聞聲已知是誰,扭頭走上前去,撒嬌不依,恨聲道:「好!奶奶你也欺負我,我不來啦!」

  武夷婆婆,早與雲慧談了個明白,只見她一改數月來憂鬱之狀,又回復了小兒女態,不由得老懷大慰,敞聲大笑,雙臂一張,抱住風蘭安撫她道:「好啦!好啦!誰敢欺負你這只雌老虎哇!……」

  龍淵一見武夷婆婆出現,顏容一整,上前跪倒行禮,道:「龍淵叩見婆婆!並祈婆婆勿怪過去欺瞞之罪!」

  武夷婆婆本厭他醜,那知如今一變,變得這麼英俊,見狀,忙指著風蘭的玉臂道:「好啦!哥兒快起來,別髒了衣服!蘭兒,你看龍哥兒多知禮數,那像你……」

  風蘭一聽龍淵在向奶奶行禮,趕緊讓開,站在一旁,及聽到後半句,雖未發作,卻已然又嘟起了櫻桃小嘴!

  武夷婆婆見她這付樣子,微微一笑,改口道:「你們的事,慧姑娘都告訴我啦!難得慧姑娘這麼大仁大義,連我老婆子都萬分感激。方才慧姑娘還對我老婆子說了許多別的,我老婆子除了遵辦之外,實在也無話可說!」

  龍淵與風蘭都轉頭去看雲慧,那知她反而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看著天色,道:「該用飯啦!婆婆,咱們先下山好嗎?」

  武夷婆婆點頭稱好,便真個當先要循木梯,向山下掠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2:37

第二十九章 文殊院毛遂自薦


  龍淵雲慧,在黃山看見了風蘭與武夷婆婆,四人分作兩處,都把心中要說的話,訴說清楚。

  武夷婆婆見龍淵本來面目,恍似金仙降世,玉童下凡,不由得老懷大慰,將「委屈了蘭兒」的心意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見天已過午,生怕餓著了孫女孫婿,便自提議下山。

  但龍淵待領先飄下木梯之時,猛然憶起那重傷的和尚來。

  俗語說「救人救到底」,他冒著生命的危險,投身下臨萬丈深淵的立雪台下,將渡地和尚拋救上來。

  雖然那只在瞬息之間,但他觸手即知,這渡地和尚,已經內臟受傷,氣弱息微去死不遠了!

  他上得崖來,驟見久別的風蘭,驚喜之餘,自然將此事推到了腦後,但此際雙方感情,交待清楚,終身大局已定,這事兒遂又回到心頭上來!

  他一瞥武夷婆婆,正待循梯下山,忙揚聲道:「婆婆且慢一步?……」

  說著,又轉頭詢問雲慧,道:「慧姐姐,那和尚呢?」

  風蘭與龍淵數月相處,早已瞭解他這種仁心慈性,聞言小嘴一嘟,道:「龍哥哥還問哪!剛才我和慧姐姐,若不是應變得快,早被那賊和尚打下崖頭去啦……」

  龍淵想起適才的「轟」聲暴響,忙問緣故,雲慧乃將渡天和尚,乘機偷襲之事,說了出來,道:「像這等不肖之徒,早已罪該萬死!……」

  武夷婆婆止住下掠之勢,靜靜聆聽,口雖不言,心中卻也同意雲慧的看法。

  那知龍淵卻不同意,只見他俊眉微皺道:「此人雖然可誅,但我卻不忍令他死於我等之手,須知……」

  他本想說一番大道理,但瞥見面前的一雙麗人,都面呈不豫之色,只好住口,轉對武夷婆婆道:「那文殊院想來離此不遠?晚輩想,若是尋往彼處,一來可飽口腹,二來也可乘機替那兩和尚醫治一下,但不知婆婆以為然否?」

  武夷婆婆與風蘭登臨黃山,已歷半月,不但曉得文殊院就在左近,同時也知道那地方不是善地。

  只是她見這孫婿如此說法,心知不答應他一同前往,則必在他心中,種下個嗜殺不仁的壞印象。

  若如此,反不如讓他去親自領會奸人的鬼蜮伎倆,見機行事,說不定合四人之力,將這佛門藏垢之地,一鼓破去。

  因此,便答應道:「如此甚好。我老婆子與蘭兒都去過這文殊院,距此最近不過!……」

  說著,忙對正待出言反對的風蘭,施個眼色,率先向立雪台左,疾掠而去!

  風蘭望見婆婆的眼色,雖一時猜不透,她的用心,卻不便再多嘴,狠狠的白了龍淵一眼,亦疾掠追上了武夷婆婆,與她並肩馳去!

  龍淵微微一笑,望著滿頭金絲的雲慧,扮個鬼臉,打了個手勢,雲慧心頭有些氣,卻不由被他引逗得「嗤」笑出聲來!

  兩人迅速行動,抹頭擦臉,剎時間雲慧的髮絲全白,在腦後紮成一髻,面上皺紋疊起,再脫掉那條青巾裙放在背後的包袱之內,下身露出一條粗布青褲,頓時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老太婆!

  龍淵更是簡單,衣衫用不著換,只是在臉上用點化裝功夫,剎時亦成了個,屢試不第的老童生!

  皆因,他本作落拓秀才的打扮,皂鞋布襪,儒服半舊,頭頂文士方巾。

  如今將臉上皺紋加多,臉皮抹黃,雖未留發,額下青黑一片鬚根,似是新剃不久般!

  那時節,凡人年過三十,多半是蓄須留發,尤其是讀書人,主張的是「身體有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更是全發全須,任憑它自由發展!

  其中但有一種讀書人,為求功名,參加科舉,卻是屢試不第,但他卻仍不灰心,只要是縣裡開科,無論是年紀多大,必定會剃去鬍鬚,前往應試!

  這縣裡的科舉,多半是讀書的童子參加,考中的入縣學做「秀才」,不中的不得入,仍為童生!

  龍淵這一打扮,面皮黃瘦,皺紋疊疊,望之如五十許人,卻偏偏穿著儒服,根須無存,不是個老童生怎的?

  雲慧望見他這副模樣,本來就覺得好笑,偏偏龍淵又故意裝著老臉,長揖道:「請」,請雲慧上路,那股子鄉儒酸腐之氣,被他抖露得惟妙惟肖,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龍淵瞥見雲慧這一笑,一身老婦之裝,卻發著一串銀鈴也似的笑聲,其不倫不類之態,亦是有趣得緊,忍不住,他也跟著放聲大笑起來!

  武夷婆婆與風蘭二人,掠出十丈,回頭卻不見龍淵二人跟來,正在驚異,卻忽然聞得他二個大笑之聲。

  風蘭芳心大奇,忍不住回身撲上立雪台,老遠即發話道:「你們兩口子怎麼啦?什麼事這麼好笑!……」

  話音未落,人已撲近,鳳目到處,但見一對老人,相對大笑,那有半點像是她龍哥、慧姐。

  只是,那聲音分明又是,但,雖然她明知龍淵與雲慧,化裝之術,高明之極,卻也不信,就在她來回不足二十丈距離的飛掠空間內,完成這惟妙惟肖的化裝工作。

  她瞪著妙目,望著一對妙人兒,相對大笑,面上不期然流露出一股驚異詫訝的神情。

  龍淵雲慧將她這神色看在眼裡,更止不住一發不可收拾的大笑。

  一時「咯咯」「哈哈」之聲大作,連立等在前面的武夷婆婆,也被引了回來。

  武夷婆婆返身回來,目光一掠台上相對的兩人,不由得一怔!可不便再嬉笑,首先龍淵,強忍住大笑,乾咳一聲,道:「慧姐姐別笑啦,天已不早,快點走吧。」

  說著,歉然望了武夷婆婆一眼,對風蘭道:「蘭妹妹又不識得我了嗎?我……」

  風蘭聽了他說的聲音,也相信他是龍淵,但卻不滿意他這種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行為,不由皺眉道:「龍哥哥何必扮成這付樣子?難道你那真面目,怕人看嗎?」

  龍淵點頭承認,驟發蒼老之聲,道:「蘭妹妹有所不知,小兄家中伯叔長上,手無縛雞之力,若萬一結怨宵小,小兄本身雖則不懼,那家中長上,卻怎能受得住匪類搔擾,宵小尋仇?」

  風蘭這才恍悟,不由暗責自己,考慮不周,說出這等不禮貌的話來。

  故此,連忙道歉,說:「啊!我沒有想到這一層,龍哥哥你不會怪我吧?」

  龍淵還不曾開口,雲慧卻已然顫巍巍到風蘭面前,舉手撫著她嫣紅的粉額,發出老邁含糊的聲音,道:「姑娘你嬌嫩如同花蕾兒,人見人愛,那老頭既已得姑娘垂愛,已然是艷福無邊,還怎敢有膽來怪你的呀……!」

  邊說,邊輕輕擰著風蘭的嫩頰,面露慈藹垂愛之色,若非是風蘭早知她的底細,怎麼說也不會相信,她在片刻之前,也是個絕色的佳麗。

  但如今既然曉得她是雲慧,雖然裝得像煞,卻也聽得出她話中乃存著玩笑之意。

  故此,風蘭她那能罷休,她頓時嬌容一紅,依偎入雲慧的懷內,嚷著不依,道:「姐姐你欺負我,不行,我要你賠……」

  武夷婆婆目睹龍淵與雲慧,表演這一手神奇莫測的化裝之術,不由得大為佩服。

  雲慧擁著風蘭,聞聽她提出此言,驚詫道:「姑娘要我老婆子賠些什麼?我老婆子孑然一身,除了背上幾件破衣之外,別無常物,即便有心,卻無此力奈何?」

  仍是那一付老腔老態,竟似比武夷婆婆還要老上幾分。

  但風蘭卻不肯依,仍然揉著她,道:「我不管,我不管,啊!對啦,我要你教給我化裝之法……」

  雲慧只得答應,道:「好,好,姑娘,老婆子依你就是,快別揉啦!再揉我這身老骨頭,可保不住要被你揉得零散啦!」

  風蘭喜出望外,跳起來驚叫一聲:「真的嗎?」趕緊又接著道:「慧姐姐,小妹這裡先行謝過,不過,你什麼時候,實現諾言哪?」

  雲慧微微的抿嘴一笑,指點著龍淵,道:「現放著那老頭子不找,卻來找我老婆子的麻煩,真是纏人,但我老婆子既然答應了你,說不得若是今晚上有空,就指點姑娘你個兒竅門……」

  她說著,望望龍淵,瞥見他一付要走的樣子,忙又接著叮嚀風蘭道:「不過,在人家面前你可不能稱呼姐姐哥哥的啊!」

  武夷婆婆望見她這付老態龍鐘的樣兒,童心亦發,插道:「這麼吧,在人前我老婆子稱你妹妹,蘭兒你暫時受點兒委屈,就叫她一聲婆婆。」

  風蘭嘟起了紅唇,欲語還休,卻扭頭問龍淵:「你呢?」

  龍淵莞爾一笑,發出蒼老的聲音,道:「大爺,大叔悉隨尊意。」

  風蘭嗔聲作色,回頭就跑,怨恨道:「那我不吃了大虧了嗎?哼!」「哼」聲未完足一跺,向前疾掠而去。

  武夷婆婆等二人,聞言相對一笑,卻都不曾接口,相率跟蹤風蘭,往文殊院奔去。

  文殊院在立雪台之左側,背倚玉屏峰,建築堅固雄奇,下臨鐵砂庵,約有一十五里。

  四人來至院前,只見院門大開,古松伏僕牆外,枝葉雖繁,卻均高不及二尺。

  風蘭與武夷婆婆,曾在此宿過一晚,當先入門,即見大殿中迎出個年約三旬的知客僧,面帶異容的合什為禮,道:「女施主光臨鄙院,欲……」

  一語未竟,驀又見門外轉進來,一位老婆婆,一個酸腐,不由得神色一愕,旋又合什,念起佛來。

  風蘭注意到這僧人面色一連改變的異態,卻未放在心上,脆聲相應,道:「大師父,我們爬山爬得餓啦,你們的素齋能分給我們一點嗎?」

  那知客僧,道:「有,有,施主們不必客氣,請隨貧僧來就是。」

  說著,轉身循一小徑,直往偏院走去。

  龍淵超前一步,與那知客僧並肩而行,請問了他的法號,道:「原來是濟眾師父,失敬,失敬……」

  說吧,微微一頓,又道:「適才學生到貴寺之前,曾在立雪台邊,看見了一場嚇人的打鬥,當時便見兩位大師父,受傷倒地,但不知可是貴院之人?」

  那濟眾和尚,乃是這文殊院中的第三代子。

  文殊院創於主持普門大師,大師以下,有四大弟子,法名中皆有「渡」字,即是渡世,渡人,渡天,渡地等四人。

  「渡」字輩以下,是為「眾」字輩。

  這「濟眾」和尚,乃是「渡世」的首徒,若論武功機智,與渡天渡地,已然相差無幾,而論起地位來,在此文殊院第二輩中,亦算得上是個人物。

  故此,他雖則名為「知客」實則平常日子裡,一切的接待事宜,都是他幾個師弟,分別處理,根本用不著他親自接迎處理。

  今日只因適才,黃山老農左更生,狼狽的搬回來二個垂垂將危的傷者,並聲言強敵就在左近,才覺得事態嚴重,而親自出來,防備著萬一。

  剛才風蘭入寺,他曾見她身背寶劍,手攜花籃,頗似十幾天前,師弟所提起的一名女客,便不由暗暗動了疑心,及至龍淵等相繼出現,一個個老態龍鐘,似乎是形將就木之人。

  表面上除卻武夷婆婆,那一雙神光外露的眸子之外,並無會武象徵,但細想起來,憑著壁立的木梯,不用「海馬」,攀登到本院中來,面目不改顏色,若非是會武的練家,何克致此。

  故此這濟眾和尚,心中疑雲大起,正盤算著,如何試一試眾人根底之時,卻不料龍淵竟自動提起這個問題。

  雖則這濟眾和尚,未聽見左更生詳述強敵生得是何模樣,但就因為此,他不由疑惑「強敵」就是他們這一夥子。

  故此他微微「哼」了一聲,並未多言否認或是承認,竟自又合什高聲宣念佛號。

  龍淵不管他想些什麼,又道:「學生粗通醫理,因見兩位大師,受傷倒地,暈迷不醒,似乎傷得額重,本想當時出來,予以救治,那料到其中一位,像是一陣風般,將三位傷者,掠去無蹤。學生與同伴,一路尋來貴寺,借此求食之便,不揣冒昧,意欲稍效微勞,未知大師意……」

  他這番說辭,自以為十分有理,面面皆到,那知聽在濟眾和尚的耳朵裡,卻更加引起了他的疑心。

  須知這濟眾和尚,閱歷極豐,經驗極老,早已確定這一行四人,皆是身具武功之輩。

  但偏偏龍淵表示不悉武學,已是自遺漏洞。再加龍淵使用「一路尋來」數句,則更使令濟眾和尚犯疑。

  江湖上有句俗話,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朋友,都奉為金科玉律,這俗話便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濟眾和尚,雖則身在方外,心神卻未曾跳出三界五行,尤其目下,兩位師叔,剛剛被人所傷,生死難卜之時,他聽了龍淵這篇毛遂自薦的說辭,不由更加確定,他是藉為人醫傷之名,來暗下毒手之實。

  因此,他心頭不由大憤,暗「哼」一聲,濃眉一皺,已然計上心頭,便道:「施主你問的那兩位大師,正是貧僧的師叔,他兩位雖然練了幾年健身強魄的本領,卻從未與人為敵,今兒出去一轉,想不到竟被惡徒所欺,打成了重傷,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說著,合什垂目,竟喃喃念起經來。

  雲慧與風蘭,一個是性存偏激,一個是嬌縱成性,本來就都是不服人的。

  何況明明站著有理的一面,此刻一聽這和尚裝模作樣,指桑罵槐,不由都心存不忿,哼出聲來。

  濟眾和尚明明聽見,卻故意不加理會,又接著道:「兩位師叔的傷勢,貧道雖因職責所在,無法細瞧,但看樣子卻已是凶多吉少。鄙寺之中,上上下下,無一精通醫術,故而以貧僧推斷,再過一個時辰,即便是大羅金仙,也難以施救了。」

  龍淵雖然未曾想到,他有指桑罵槐之意,但適才那半段聽在耳朵裡,心中卻也十分的不受用。

  不過,他這分不自在,是暗怨自己下手太重,倒是和雲慧風蘭兩人的心理不同。

  此際,見和尚老說些題外的話,卻不提要不要請他醫病,不由接口道:「學生精通……」

  濟眾不待他說完便自冷笑,又道:「所以說施主你來得正是時候,可見我佛靈佑,絲毫不爽。」

  說到此處,眾人已然走近偏院,抵達石屋之前。

  那濟眾和尚,側身站在門口,彎身合什,讓眾人進戶,語氣一轉,道:「各位施主遠來,想必早已餓了,快請入內寬坐,待貧僧通知廚下,為諸位準備素齋。至於請施主醫病之事,一來貧僧須先去稟明瞭方丈,二來施主也須要稍事休息……」

  武夷婆婆當先入房,舉目一看,只見那石室修得頗矮。前後四窗,松枝為根,粗逾兒臂,上面糊著厚牛皮紙,將室內遮得光線極為黯暗。房中松木桌椅竟全依其天然的長相制就,不但未曾上漆,連皮都未曾剝去。

  故此,粗看起來,似覺得頗為簡陋,但細細欣賞,桌椅各具其姿,竟然是粗中有細,雅致之極。

  尤其那迎門的壁上,還掛著一張淡墨的菩薩像,像中松風如濤,白雲冉浮,法相在嚴肅中,隱含聖潔笑容,不但筆力蒼勁,構思亦極脫俗,大異於世上流行的一般凡品。

  龍淵邁步進門,第一眼被這張畫,吸去了全部的注意,他癡癡的盯著欣賞,不由大大的歎服,左下角畫名「思凡」的作者。

  雲慧風蘭,尤其是武夷婆婆,雖則亦覺這幅畫超凡不俗,卻因經多見廣之故,對此一石室,犯了疑心。

  先拋開建築的形式不說,看樣子,這石室分明不是飯堂,上次風蘭祖孫履此,便未在此室用過飯,那麼這濟眾和尚,引了他等前來,豈不是別有用心。

  濟眾和尚可沒有跟進來,但不多時,便帶著兩個小彌陀,各托著一個大托盤,匆匆的走進房來。

  兩個小和尚,手腳利落,將碗盞飯菜,擺在桌上,合什行禮退走。

  那濟眾和尚,遂也合什告退,道:「施主們請慢用,貧僧這就去請示方丈。」

  說罷,似有意迴避似的,又復匆匆而去。

  風蘭跟到門口,直看他背影消失,方才退回,道:「婆婆,我看這和尚有些靠不住,別在……」

  武夷婆婆一邊在她那大籃子裡,摸出一雙筷子,依次試驗飯菜,有無下毒,一邊道:「蘭兒你體要胡說,這裡可是沒什麼問題。」

  說著,已然依次試遍,未見銀筷發烏,又道:「你不是餓嗎,快吃吧,等會兒想吃怕出沒得吃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2:52

  龍淵詫訝問故,雲慧卻搶著說道:「可不是嗎?你已身入龍潭虎穴之中,還想安安穩穩全身而退,豈非做夢。」

  龍淵仍然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毛遂自薦,為人醫傷救命,別人怎的會恩將仇報,加害於他?

  風蘭瞥見他茫然之色,邊津津有味的吃著素齋,邊解釋道:「龍大爺,你自己以為裝得蠻像,卻不知如此一來,破綻更多,須知你和慧婆子雖然改頭換面,可是我呢?」

  龍淵目光往她身上一溜,心頭一跳,卻聽風蘭又道:「這濟眾和尚就是剛才不起疑念,他跑到後面,一五一十的對方丈一說,來了如何的人物,那方丈豈有不疑之理?」

  龍淵這才覺悟到這一層,但不明白,他們要疑他什麼?

  武夷婆婆瞥見龍淵一臉疑惑的神色,再也忍不住了,她道:「江湖中對手過招,傷人本是常事,但傷人之後,卻又自動上門,為人家醫傷的,卻是聞所未聞的奇事,所以,若我老婆子判斷得不差,此寺方丈,必認為我等,乃是故意上門挑鬥,非出盡所有手段,與我等一拚不可。」

  龍淵恍然大驚,必中暗怨道:「這不是送上門來的嗎?但但轉念間,只要自己以誠待人,仁義在先,見著那老和尚時,與他好言善語,若他也非是不通情理,恩將仇報……」因之,不由得氣勢為之一壯。

  只是,此際一切在未定之數,若將自己這番心思說出,不要說她們可能不信,便是自己也沒有十分把握。

  故此,也微微一笑,定下心來,大吃大喝,靜等著事態發展,卻不再接茬兒。

  風蘭與雲慧,都對這廟中的和尚,抱著成見,料定了這一帶絕無好人,故此總盼望著,既然是不走,就得好好的鬧上一場。

  她兩人一般心思。「先下手為強」,後下手的,雖不見得定要遭殃,但是主動已失,先機易勢,處處陷入被動,豈不是沒勁。

  因之都盼望著,龍淵能改變主張,發號施令,有所行動。

  那知,龍淵雖則被武夷婆婆說的,神色一變,瞬息間卻又恢復了正常,一副悠然自得,自以為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由令她倆大失所望。

  風蘭還不死心,三把二下,將肚子填飽,抹抹櫻唇,立即自告奮勇,道:「怎的這和尚還不來,龍大爺,我去探探如何?」

  本來按輩份武夷婆婆最高,但一來是龍淵主張,要來此院,為兩個和尚醫傷解怨。

  二來龍淵在風蘭心中的份量,卻比武夷婆婆還要重些,尤其他素來寬於待敵,誠以待人,若是不先獲得了他的同意,就要被他錯認為不肯聽話,尚不要緊,若是被誤為嗜殺成性,兒戲人命,豈不要命?

  那知,這一問龍淵竟真個擺出了大爺的面孔,他竟然沉聲低叱,道:「小蘭兒別頑皮啦,快乖乖與我坐下,如今是敵是友,端只在此一舉,你要一鬧,擾翻了大爺錦囊妙計,化友成敵,豈不是莫大罪過?」

  風蘭聞言,快快坐下,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嘟起了小嘴,自言自語的怨道:「好神氣嘛!我就不信,你能有什麼靈丹密方,能化敵為友,哼!現在不叫我動?等一會若是打起來,姑娘也不動,就看你一人的本事,能施多大……」

  雖然是自言自語,但一桌四個人誰也沒聽漏了一字半句,尤其是再看見她一臉的天真嬌嗔,恨恨不已之態,活像是個小姑娘,雲慧第一個忍不住笑出聲來。

  龍淵與武夷婆婆,也覺得好笑,但還沒笑,就見那濟眾和尚,匆匆的走進房中,謙恭合什行禮道:「施主們吃得可好?」

  龍淵忙起身,隨口讚譽幾句,只聽那濟眾,也不遜謝,便自言歸正傳,道:「貧僧適才去請示鄙院方丈,他老人家正愁得沒法,一聽說施主醫道超絕,立即命貧僧加急趕來,請施主為鄙師叔診治重傷……」

  說著,盼了雲慧等人一眼,語氣一頓,故作沉吟道:「只是,鄙師叔現在後院,方丈室中,不便移動,而方丈室為鄙院佛門重地,又不便容各位女客光臨。故此貧僧之意,是否請各位女施主,就在此房休息,而施主你單獨移玉前往?」

  龍淵宅心仁厚,自然能體諒人家的為難之處,此際見他這麼說,便自學著那酸腐的口吻,道:「好,好,好,大師父既然這般說法,學生等客隨主便,豈能不遵。」

  說著,轉頭對武夷婆婆,道:「婆婆就在此地,稍坐小休如何?」

  武夷婆婆一生閱人無數,早已看出濟眾和尚,自入房後,便自左瞧右看的,目光亂瞟。

  俗云:「目不正,心必邪!」這和尚如此模樣,分明是暗懷鬼胎。

  但這話在她肚子裡,沒說出來,口中卻應承道:「大爺你儘管去吧,老婆子等在此地休息一陣就是。」

  說著,眼角一轉,果見那濟眾和尚的黑臉上,掠過一絲獰笑,一閃而沒。

  風蘭鳳目如電,自然也瞧見了濟眾和尚的異樣表情,她櫻唇一撇,本待唱破,不料她背後的雲慧,暗暗捏了她一把,將她止住。

  龍淵大搖大擺的隨在濟眾和尚的身後,所至處古松、奇石天然成趣,相倚相扶而成,不由得衷心大悅,邊走邊加讚賞!

  濟眾和尚信口應對了幾句,轉眼間穿過一個月洞石門,抵達一重更見清幽的院落!

  這院落背後,便是那懸崖壁立的玉屏峰,只見那峰壁上下如削,上拔雲霄,仰視那直立千尺的屏峰,兩兩相較,卻像是小得可憐!

  濟眾和尚在門外止步,干「咳」一聲正待開口,卻忽然低聲對龍淵道:「啊!請問施主貴姓?」

  龍淵一怔,施即搖頭晃腦,遭「學生姓龍……」

  濟眾和尚不等他說完,便即躬身高聲對門內道:「弟子濟眾啟稟祖師,龍施主到!」

  龍淵立在濟眾的身後,注視門內,雖然房門口,垂著一方竹簾,但他神目如電,何等稅利,早已看清那房中並無一人!

  那知,就在那濟眾和尚,聲音一落之頃,耳房裡霍傳出一陣洪亮的聲音,道:「快快請龍施主進來!」

  龍淵一聽這聲音沉而且洪,中氣十足,便知這發話的老和尚,功力深厚,竟比鐵杖叟左更生還要高出半籌!

  濟眾和尚應一聲:「是」,上步掀起竹簾,讓龍淵進去。

  龍淵進房一瞧,這外觀只有一列,至多五間的僧房,竟然是套房重重!

  濟眾和尚隨後跟進,正在躊躇,右側耳房裡,垂簾一起,立時轉出個年約五旬,方面大耳,身披僧袍的胖大和尚。

  他滿面含笑,對龍淵合什一禮,道:「貧僧渡世……」

  說了此句,一眼瞥見濟眾,還站在一邊,頓時面容一整,轉口道:「此地亦無你的事情,還不往前面待客,呆著做什麼?」

  濟眾躬身應是,合什退出。

  這自稱渡世的大和尚,轉瞬又自堆起笑容,施禮請龍淵入側房!

  龍淵本以為他是主持,一聞他自報姓名,頓時會意,他乃是渡天渡地的師兄。

  他本想客氣幾句,但瞥見這渡世和尚,雖生得方面大耳,十分端正,像個有道的高僧,卻不料表情瞬息千變,不由將起初的好意,打了個大大的折扣!

  故此,他收住欲吐的話頭,邁步進套房,目光一掠,不由頓時一怔!

  原來那套房在他的想像之中,頂多和外面這間,一樣大小。

  那知事實上,這房間不但長了兩倍,而且是四四方方的,足有五丈方圓。地上水磨石地,一無陳設,空蕩蕩的,更顯得寬大無朋。

  就外間的形勢測度,這石屋依山而建,不用說此屋,最少有一半,是凹進石壁中的!

  這還不算,他在外間之時,聽得一室靜寂無聲,只當室內只有方丈等三數人,那知一瞧之下,但見靠門邊,左右兩壁邊,依次膝靜坐在蒲團上的,竟不下二十餘人!

  這兩排和尚,高低肥瘦不一,但一律黃色袈裟,合什垂目,口唇喃喃,似在誦讀經文,對進來的龍淵,竟然置若罔聞!

  龍淵心中一凜,正暗猜:「這是怎麼回事?」

  便聽那靠近峰壁一邊,傳來一陣洪亮的聲音,道:「龍施主請移玉老衲丹室,為小徒施醫如何?」

  龍淵循聲一瞧,那光線黯暗的一角,霍然敞開一個圓圓洞門,同時一個圓圓的光影,也跟著投射了出來!

  渡世和尚接迎他進來,拂袖道:「請!」

  龍淵雖覺出當前的情勢,大異尋常,但一者藝高膽大,二者抱定以德度人的宗旨,故此見怪不怪,微一點頭,便自大踏步,直往那「丹室」走去!

  五丈的距離,瞬即走完,龍淵步入「丹室」,閃目一瞧,只見此室,廣有二丈見方,四面無窗,光線全靠東西兩牆上嵌著兩盞油燈。

  南面是一張石榻,榻邊各有石架,陳列著無數的石瓶瓦罐。

  另外南北二面,一邊是供著一尊尺半石佛,一邊則放著一個厚蒲團,蒲團前,一張小几,高僅一尺,上陳木魚香爐經籍等物,想是那方丈打坐唸經之處!

  這些尚說來無奇,最奇的,房中央立著一塊五尺高的一尊石柱,柱身上小孔纍纍,狀如峰巢,有深有淺,看其排列的形狀,似是被五指插擊而成!

  此際,榻上並肩僵睡著兩個光身之人,正是那渡天渡地,而一個年逾古稀,骨瘦如柴,面目黧黑的老僧,汗漬斑斑,濕透僧衣,站在榻前!

  龍淵移步入內,那老僧方才回身,四目一對,只見那老僧炯炯雙目中,霍的閃過一絲凶光。

  旋即垂目合什,宣聲佛號,道:「龍施主古道熱腸,慨允醫治小徒,老衲普門,感激不盡!」

  說著,向旁一閃,又道:「小徒不合與人過招,大意輕敵,致爾傷人不成,毒氣回流,老初雖盡全力,無奈醫理不通,是以未能令其復原,龍施主學有專長,胸有成竹,想來必有善策,妙手回春吧!」

  龍淵學著那腐儒之態,裝模作樣的一揖到地,道:「大師過獎,學生慚愧不敢當,學生在家,對醫理雖有涉獵,卻不敢字精二字!……」

  普門大師雙睛一瞪,精光霍射,接言道:「小徒受傷已久,敢請施主立即施術如何?」

  說著,也不等龍淵回答,又自轉對立在門邊的渡世和尚,道:「渡世你傳令全寺徒眾,暫停夜課,各守住交通要道,尤其這後院丹室重地,更得加派人手,禁止閒雜人等出入,以免驚擾了龍施主。」

  龍淵一聽此言,暗叫道:「糟」,心說:「這麼一來,前院的三人,非和這寺中僧人打起來不可!」

  但這話他又不便言明,皆因這方丈的話,明裡雖是怕他被人擾亂了心神,不能安心為他徒弟醫病。

  暗地裡也不啻靠訴龍淵,你若是治不好他倆的傷勢,就別想平安的走出此室!

  因此,他也不多說,依言走到榻前,對榻上兩人一瞧,頓時又叫了一聲:「糟糕!」

  原來,臥在石榻之中的渡天渡地,此際均已是氣息奄奄,去死不遠。

  尤其是兩人四雙手臂,不但均變成了焦色,更且腫得比原先大了一倍!

  這還不算,其中渡天和尚,雙腕軟綿,一望而知,皮雖未破,裡面的骨頭,卻早已折斷多時!

  龍淵早年在黑礁嶼時,曾習過「神農醫簡」,深通醫理,熟知藥性,但身上除了四粒「赤龍丸」外,卻是別無藥物!

  那赤龍丸乃戰國時老子李耳之徒,丹心子採擷天下靈藥,配以蛟龍內丹練成,功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當可想知是珍貴無比。

  龍淵他得來之後,與雲慧分食三顆,剩下四粒,則分別各帶二粒,龍淵回家之後,奉於全家長輩,合用了一粒,現在他身上,就剩了這最後一顆。

  以他的性情,他是絕不會吝嗇這粒丸藥的,但他被人如此的威迫著,而對方這二人,分明又不是正人君子,故而在龍淵心中想來,便不願用這珍貴的赤龍丸,來助長惡的凶焰了!

  龍淵微一沉吟,道:「學生遊學在外,未帶草藥,但不知大師可備得有嗎?」

  普門大師一指榻畔兩列五格內的瓶罐,道:「老初平日倒備了少許,但不知合用否!」

  龍淵運目一掃,但見那瓶罐之上,多貼有小條,標明藥物名稱。

  他雙目明察秋毫,用不著湊近去看,便瞭然那瓶中均是些珍貴草藥製成的藥草了。

  他迅速自囊中掏出一柄玉刀,一連四下,便在那渡天渡地四隻腕脈上,劃開了一道裂口。

  瞬息間黑紫色的毒血,潺潺奔流而出,龍淵招手,支使老和尚道:「麻煩大師,找個盆兒來接,接!」

  普門大師平日頤指氣使,只知道指揮人家,那做過別人的使喚?

  但此際龍淵來為他徒兒醫病,說什麼他不能反顏相向,不搭這碴兒啊!

  故此,他皺著霜眉,滿面不自在,在榻下拿個瓦盆,去接那腥臭異常的黑血。

  龍淵卻自走開,逐一打開瓶罐,配製傷藥!

  不多時,那四條毒漲一倍的手臂,漸漸縮小,而紫黑血液,漸流漸少,最後,終於是點滴全無了!

  龍淵見狀,揮手示意,要老方丈將盆子拿走,將配成的傷藥,裹住兩人的手腕傷處。

  這才挽起肥大的袖子,逐次替渡天渡地,推宮過血!

  按說這「推宮過穴」的手法,尋常武林中人,都知道一些皮毛,用來醫療輕微的跌打損傷!

  故此,普門大師既然是一代宗師,當然也會!

  他適才在龍淵未到以前,不但化費了許多力氣,同時也浪費許多真力,意圖為二徒通關過穴,療治內傷!

  那知渡天渡地內傷之重,大出他能力之外,他雖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仍然沒發生一點效用!

  此際,普門大師瞥見龍淵,亦使用這種手法,不由暗「哼」一聲,想道:「你原來是個江湖郎中!但你騙別人尚可,若存心來騙作老衲,哼,說不得留下你的命來……」

  其實他那裡知道,龍淵所施的,表面上雖則類似,普通的推宮過血手法,實則卻是絕傳已久的上古療傷密學——「導氣通宮」!

  這「導氣通宮」的密學,載於「神農醫簡」,龍淵學會之後,一直沒有機會應用!

  此際,他見普門大師,在一旁虎視眈眈,若用普通的導氣過穴,則不但表明了自己的內功精深,同時若萬一老和尚心有不軌,乘自己神凝於內,氣貫於外,不能言動驚擾之際,突施暗襲,則不僅渡天渡地,性命不保,便是他自己,即使不受外傷,也勢必走火入魔,一命嗚呼不可!

  因此之故,他才想起使用這上古奇術,「導氣通宮」來。

  只見他雙手自渡天和尚的心胸之脈,「天池」「心包」「胸中」三穴,以及「經絡三焦」各推一記。

  然後雙手齊施,循全身十二經脈,依次推揉。

  同時,暗地裡掌心逼出三分真力,及一分三昧真火,送入渡天和尚體內,隨手掌推拿之勢,推動脈循環,過穴通宮,不一刻,便令那渡天和尚,氣息轉粗,血循有序,漸漸的回復知覺!

  普門大師在一邊靜靜觀察,本來不信,他這種手法,能將渡天救轉,那知事實上,適得其反,不由大大驚異!

  龍淵卻不理他,一把將渡天抓坐起來,「叭」的一掌,擊在他背後「脊心」大穴之上。

  只見那渡天,經這一拍,「哇哇」張嘴一噴,頓時吐出了兩團黑紫血塊,緊跟著人已清醒過來!

  龍淵見狀,抬頭對普門大師,微微一笑道:「請大師幫個忙,快將這位師父,抱到蒲團之上,令他盤膝坐好,調息吐氣,緩緩調理,大約再過旬日,便可以全部復原如初了!……」

  普門大師瞪目一怔,心說:「好小子,真會支使人,老衲貴為一寺方丈……」

  但又一想,他看去雖似個蒙古大夫,事實上確是將渡天救醒了過來,沒奈何,只好過去,依言將渡天,抱到蒲團之上。

  渡天此時已然張開雙目,只是全身軟軟的,如同大病方痊。此際見師父親自侍候自己,不由十分不安,喃喃叫道:「師父……!」

  龍淵一聽他開口說話,頓時阻止道:「喂,大師父你在這十天之內,中氣未復,千萬不能說話行動,否則元氣一洩,不僅恢復甚難,便是恢復了之後,若無靈丸與靈藥滋補,潛力亦必大大的不足……」

  渡天聞言,趕緊閉起嘴來,瞑目靜坐,調息運氣,再也不敢,多分心神!

  龍淵見狀,點頭一笑,對渡地一般的如法炮製,片刻功夫,只聽那渡地「哇哇」』吐了二口黑血,頓時也回醒過來!

  龍淵功行圓滿,舉袖抹抹額上汗漬,正待請辭,那知還未開口,便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吶喊之聲,緊接著,兵刃叮噹,喝罵叫喊,一齊交作,亂成一片!

  普門大師神色一變,雙眼一瞪,惡狠狠掃了龍淵一眼,舉步疾馳出房。

  龍淵心中一動,立施展快捷無比,奇妙無比的「天機步」,悄悄追躡其後,一閃出了丹室。

  就在這快逾瞬目的頃刻之見,只見這普門大師,頭也不回,身不停,信手就著那飛縱之勢,在丈餘石壁之上,輕輕一指。

  便聞得自後丹室的石門,「軋軋」連響,便自飛快的緊緊閉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3:03

第三十章 方丈室規過勸善


  龍淵心知普門大師,此舉乃是防範他乘機搞亂,但其實看在他救治渡天渡地的份上,就不該以此小人之心度人。

  那普門大師,只當這一手玩得乾淨利落,那江湖郎中——酸腐的龍老童生,已被他閉在丹室之內。

  故此頭也不回,捷如飄風,掠出那巨大的石室!

  龍淵瞥見這石室之中,早先來時,列坐在兩壁的和尚,已走得一個不剩,留下來兩排蒲團,而同時每一個蒲團之下,多半都留有一個刀鞘或是劍鞘!

  龍淵不由暗暗驚異,同樣也覺得這座寺院之中,自從主持以下,每個僧人,都有點邪門!

  他心中想著,腳步卻是絲毫未停,轉瞬間已跟在普門大師之後,來到了院落之中!

  廣大的院落裡,到處都是光頭的和尚!

  但此際,這一群不下五十餘人之眾的出家和尚,一個個勁裝短打,手執刀劍,圍著三人,團團廝殺!

  故此一眼望去,只見一片閃閃耀目的刀光劍影,與禿頭滑亮的人頭,相映生輝,而一陣陣吶喊之聲,更增加了這一群和尚兵的威風!

  那普門大師一達門首,霍的雙臂一振,拔起空中,凝立在石室之頂!

  龍淵悄然追著出來,不防他來這一手,當時一驚,閃目一瞧,頓時順著壁角,掠向屋右,電閃般隱入一枝繁葉茂密的松樹之上!

  他這一居高臨下,頓時看清了被圍在內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以武夷婆婆為首的三位娘子軍!

  她三人品字形立在中央,武夷婆婆執著那黝黑的大籃子,左兜右攔,而雲慧則拿著武夷婆婆的粗拐,也舞起了團烏光。

  風蘭右手未用,單施左劍,雖則也灑出一片劍影,卻分明與武夷婆婆,及雲慧一般,未出全力!

  圍在四周的和尚,若是一對一單打獨鬥,那個也非是三人的對手,但如今群策群力,進退有序,合力而為,運用著一種陣式,則無形的潛力,顯然是增大了無數倍。

  陣中三人,似已不耐,只見武夷婆婆,驀地白髮上指,直立而起,「呼」「呼」一連擊出數藍,潛力暴湧,將面前的和尚,直擊得連連後退。

  而她卻乘對方攻擊一挫之際,暴叱道:「爾等若再不識進退,速速叫你們方丈,放出龍大爺來,可休冤老婆子要大開殺戒了!」

  她這幾名話,字字直似洪鐘大呂,宛如有實質之物一般,刺激得場中每一個和尚,耳鼓如遭針刺,心魂為之震盪。

  那凝立屋巔的普門大師,不由得大吃一驚,一直掛在臉上的得意笑容,不由減去大半!

  他腦海之中,迅速閃出一連串成名江湖的豪傑霸主的名單,但卻有七分的不信,面前陣中的老婆子,便是那數十年來,與孤獨一戰齊名的武夷婆婆!

  須知,這武夷婆婆,雖然成名數十年,但因從不踏入江湖之故,真正認識她的人,可以說少而又少。

  她所以得享盛名,歷久不衰,則完全由於當年,與孤獨客一戰,歷時五天五夜,始以一招落敗!

  此際,普門大師,一見她這等威勢,又使的右手籃法,但因她與風蘭,均未以左劍右籃,相輔而成,故此他雖則有些疑惑,卻多半不肯相信!

  但,無論那老婆子,是不是武夷婆婆,既具有如此威勢此等聲威,即不能再以等閒視之!

  何況,尚有一點疑惑,那便是其中可能有新近崛起江湖的「千面夫人」在內?

  原來那黃山老農左更生,自立雪台上,逃得性命,疾疾如喪家之犬一般,將渡天渡地,送入後園,由於尚有鐵杖叟被他誤傷,急待他自已救援。

  故此急急說,渡天渡地,乃是被千面夫人等四人所傷,便自匆匆走去!

  普門大師因之不能再事沉默,籌思之後,立即凝神提氣,爆發出一陣「呵呵」大笑,道:「來者何人?無端侵入老衲文殊院佛門地,意欲何為?」

  院中的和尚,本被武夷婆婆的聲勢所懾,陣式略滯,但此際一聽普門大師,親自臨場,聲威亦不稍減,不由得心頭一震,陣式重又摧動!

  雲慧風蘭三人,循聲一瞧,瞥見這老和尚一臉傲氣,凝立在屋面之上,一副目中無人,穩操勝券之態,不由得心中大怒!

  尤是兩位姑娘,這半天不見龍淵出面,而她們三人,在前面靜候之際,又受了暗算,差一點被人關在機關之內,不由得更加擔心!

  故此,首先雲慧,猛然掄拐,將兩名和尚的單刀打飛,發出蒼老的聲音,罵道:「老賊禿你神氣什麼?還不快將龍大爺放出,惱得本夫人性起,放一把火,將你這和尚廟燒成平地!」

  普門大師心中一震,表面上「呵呵」一笑,道:「施主可是千面夫人?另兩位又是何人?那龍施主安然在老衲丹房之內,未傷分毫,夫人何必如此焦急?……啊,那龍施主,可是千面書生嗎?」

  風蘭接口脆罵,道:「他正是千面書生,老賊禿你待怎的?姑娘我姓風名蘭,這位乃是姑娘的祖母,人稱武夷婆婆便是!」

  她仄仄鶯聲,說話時手下不停,但那陣陣的脆語,卻絲毫不受影響,半些阻礙也無!

  普門大師已然心驚,這風蘭功力不凡,及聽到最後一句,那白髮如霜的老太婆,正是天下聞名的武夷婆婆,不由得大吃一驚!

  只見他面色一變,驀地大喝:「住手!」

  晃身撲下屋面,由人群之中,飛快地掠至武夷婆婆面前,合什問訊,道:「老衲普門,忝掌此寺,不知婆婆法駕蒞臨,諸多怠慢,千祈婆婆勿怪為幸!」

  武夷婆婆一來料不到,自己的威名,如此之盛,二來更想不到,這位普門大師,前倨後恭,轉變得這麼快法!

  故此,被他這麼一來,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雲慧、風蘭卻焦急於龍淵的下落,忍不住一齊開口,詢問老和尚:「龍大爺現在何處?」

  普門大師微微一怔,正在籌思措辭,那知石室左方,霍傳來一聲朗笑,應聲對答:「龍某在此!」

  他這一聲笑,與簡單的四字,聲音鏗鏘,如同金玉墜地。

  場中一干人眾,猛不防均吃了一驚,齊齊回頭,循聲一望,果見那形似酸儒的老童生,施施然從一株蒼松之下,走了過來!

  普門大師表面上,力持鎮定,但目睹龍淵安然現身,仍不由面目為之變色!

  龍淵安然舉步,看似緩慢,那知眨眼間,便已穿過了外圍的僧眾,抵達裡圈!

  只見他雙目威凌閃閃,盼了普門大師一眼。

  普門大師心頭不由得「怦」然大跳,垂目合什,宣聲佛號,避開了他的目光!

  龍淵莞爾一笑,且不理他,逕自對武夷婆婆,舉手一禮,問道:「婆婆怎的不在前廳!」

  雲慧風蘭見他安然無恙,心中的石頭,才算放下。

  此際聞他問起緣故,風蘭忍不住搶先怒道:「還說呢!自從你跟著那賊和尚走後,突然那石屋子一陣搖動,兩扇石門,一齊關死,緊接著整個的地面,向下陷落……」

  普門大師見龍淵並不提適才之事,「怦怦」的心跳,頓時減輕不少,這刻見風蘭連珠炮般,說出她們在前面受陷之事,怕萬一惹起了武夷婆婆的怒火,收拾不下。

  立時宣聲佛號,阻住風蘭的話頭,乾笑兩聲,搶先道:「老衲一時不察,怠慢之處,千祈勿怪。敬請各位入內侍茶,容老衲一盡地主之誼如何?」

  武夷婆婆本來也有滿腔的火氣,但瞥見老和尚,一廟之尊,再三向自己道歉,不由得怒氣漸熄!

  何況,她意會到這老和尚所以前倨後恭之由,完全是被自己的威名鎮住,不由得對這老和尚,更加了數分好感!

  須知,天下芸芸眾生,無一不好名,尤其是江湖人,講究的揚名立萬,更將自己的名聲,看得比性命更重幾倍。

  如今,普門大師,雖未直接讚譽武夷婆婆,是如何如何的了得,但那一切的行動,卻將對她的推崇敬佩之意,完全的表現了出來!

  這一頂出人意外的高帽子,驟然間戴到武夷婆婆的頭上,又怎能不讓她大量的寬恕了普門的其他不敬之處呢?

  故此,她不待風蘭接碴,立即接口謙謝道:「老婆子山野之人,大師何必如此多禮!」

  普門大師心中大喜,表面上聲色儼然,道:「婆婆世外高人,威名永垂於江湖之上,老衲心意非止一日,今日得蒞高軒,幸蒙婆婆洪量包涵,怎敢不稍盡地主之誼?」

  說罷,側身讓開正面,拂袖道:「請!」

  武夷婆婆心感盛情難卻,謙虛道:「有僭。」

  頓時昂然穿過人群,望石屋正堂走去!

  風蘭紅唇嘟起,十分不滿,看在龍淵眼中,明白她適才受了一番委屈。

  但又不願樹敵,便也學那老和尚的樣兒,酸酸的一拂袖,逗她道:「姑娘請!」

  風蘭「嗤」的一聲,脆笑出聲,剎那間冰罩雪籠的粉頰之上,頓時化成了花嬌柳媚的美艷!

  四周的和尚,雖然都是出家的人,但目睹她這副千嬌百媚的燦然一笑,亦不覺兩眼發直,凡心大動!

  風蘭雲慧,魚貫而行,剩下來龍淵與普門大師,對臉而立!

  龍淵他也是故意作怪,普門大師不說話,他就是不肯動彈!

  普門大師本來是有愧於心,垂目不敢仰視,此際見三女都已走了,只剩下他,只得又抬起頭來,道:「施主請!」

  龍淵目中凌芒不減,凜然的正氣,直似能洞人肺腑。

  他注視著普門大師,停了一停,方才微微一笑,斂去凌芒,道:「大師請!」

  說罷,不等普門大師回答,微一抬腳,人已到了丈外雲慧的身後!

  普門這一次看得仔細,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暗忖:「這千面書生,崛起於江湖之上,一夜之間,威名遠傳,當真並非幸致,別的不談,但說這一份『縮地成寸』的無上輕功,便足稱罕世無匹!」

  想著,同時他不由萬分納悶,這千面書生,既已打傷了自己的兩位徒弟,卻為何又改頭換面,毛遂自薦,來替他們醫好傷勢呢?

  不過,有一點可以瞭解,即是這一行四人,分明是未存敵意,否則,以四人的武功,明目張膽的指名索戰,已足足令文殊院冰消瓦解,根本用不著效那下五門鼠輩之徒,使用偷襲暗算的手段!

  普門大師如此一想,雖則仍不免納悶懷疑,卻是大大的放下了緊提的心!

  他步至門邊,肥袖一揮,示意門下弟子散去,吩咐門邊的兩名小彌陀,備茶款客,舉步入室,合什讓座!

  一時分賓主落座,普門大師「哈哈」一笑,道:「婆婆久隱武夷,不履俗塵,今日何幸,得蒙幸駕鄙寺,誠使黃山生輝,但不知有何教言?若有用得著老衲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武夷婆婆察言觀色,見他誠形於外,知道這普門大師,雖不是什麼好人,但因由懼生敬,到不敢再掉花槍,遂即微一欠身,道:「大師過譽之辭,老婆子慚不敢當,老婆子久居武夷,本不做出世之想,唯因小孫女她不耐山居的清苦,才拉拽著老婆子同她下山遊玩。此來黃山,實因久慕黃山景色之勝,順道一遊,別無其他用意,那知在立雪台前,與今高足不期而遇……」

  接著,她把經過大略講了一遍,又道:「龍大爺仁心宅厚,不忍使令高足因傷致死,故此才趕來貴院,毛遂自薦,代為醫治,那知貴院機關重重,竟將……」

  普門大師聽了經過,不由大為驚詫,皆因他實在想不到,世上竟有像龍淵這般,下井救人,自陷危境,受人陷害,不僅不以為意,反一意以德報怨,找上門去,代敵人醫傷的好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何況這老和尚,雖然剃光了頭,卻乃是江湖中人呢?

  江湖中人,無論是黑白兩道,一是好名好利,二是快意恩仇,最重恩怨!

  故此,他聽了武夷婆婆,說出這一番經過,不待她的話罷,立時起身,對龍淵恭身施禮,道:「龍老施主如此大仁大義,不但令老衲感激,同時也實令老衲慚煞。惶老衲一生快意恩仇,諸多偏激,一意孤行,自許無敵,稱強鬥狠,而今與龍老施主兩兩相較,實令人汗顏無地!」

  龍淵察言觀色,知道這老和尚,當真已被自己感動,心中頓時如飲瓊漿一般,快樂非凡,直樂得「哈哈」大笑,一時忘卻自己的化裝外形,欠身扶住老和尚下轉之勢,朗聲道:「大師何必過謙,讚譽龍某?龍某德能鮮薄,唯誠律己,唯恕待人而已……」

  風蘭雲慧聽見他這付帶脆音嫩嗓,與他那蒼老的外形,相較之下,無疑是自露「馬腳」,頓時忍耐不住,「嗤」的笑了起來!

  龍淵聞聲立覺趕緊干「咳」了兩聲,壓低聲音,改口道:「大師先請落座,聽取龍某一言……」

  老和尚神情激動,並未十分在意,龍淵音帶高低的變化。他此際受了龍淵人格的感召,對龍淵敬佩之極。故而依言坐回椅上,只聽那龍淵又道:「龍某粗通武學,稍涉醫理,自入江湖,目睹我輩,終日為名為利,逞強鬥狠,草菅人命,至為痛心,故誓願以己之力,糾合同道,共謀造福天下,和平共存之道,故此出道以來,雖不免有被迫過招動手之時,但非萬惡不赦之徒,絕不斷其一線之生機,今日偶過黃山,登賞騰景,目睹天育萬物,均予以活潑生機,更覺得吾非孤其來有日。」

  說著,微微一頓,又適:「那知與鐵杖叟及令高足,不期而遇,內子言辭稍激,竟失手傷及大師門下,龍某因而頗悔,故才冒昧登門,自薦代醫,今既得大師曲諒,除感激外,龍某甚盼大師怕今而後,能善自約束門下,上體天心,下澤萬民,則龍某雖在千萬里外,亦必同身受惠澤無異!」

  普門大師面色霍的變紅,時而俯首,時而抹汗,聽到最後,方才毅然決然的立起身來,面南高宣佛號,喃喃有頃,後又朗聲道:「龍施主一席教言,頓開老衲茅塞,自今而後,敢不尊從施主之言,死後必入阿鼻地獄,佛祖有靈,請鑒此誓!」

  說完,竟而當之眾人,跑拜下去!

  這一著大出眾人意外,尤其是風蘭雲慧及武夷婆婆,若非是親眼目睹,根本變不信,龍淵的一席話,竟有這麼大的魔力!

  他四人莊容看著普門大師,行完了禮,首先武夷婆婆,第一個開口,道:「大師保此一念,同被福澤,老婆子先為之賀!」

  雲慧仍裝著蒼老的聲音,也念聲「阿彌陀佛」道:「一念生慧,大師你已得正果,他年得列仙班,尚望稍顧老婆子等人的疾苦才是!」

  風蘭接著開口,不過講的卻是現實!

  「這麼一來,貴寺的機關,可用不著啦!」

  龍淵等人,聞言都覺愕然,生怕這普門大師,惱羞成怒,心生怨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3:19

  那知這普門大師,竟大出他們意料之外,不但無一點不樂的表情,反而「呵呵」大笑,道「好!好!姑娘此言,深得吾心,鄙寺的機關消息,當真是用不著啦!」

  說著,立起身來,又道:「就請姑娘做個見證,隨老衲到機扭總室一行,看老衲毀去如何?」

  風蘭嫣然一笑,恍如百花齊放,微睨龍淵,立即點頭應好。

  普門大師當真是言行如一,頓時向武夷婆婆等人告了個罪,當先往左側室內走去。

  龍淵待風蘭跟進去後,眼見左右無人,便詢問雲慧,適才到底怎的!

  於是,雲慧便簡要的說出一段經過來!

  原來適才在前院石室之中,龍淵剛走,即有一個小和尚,前來收撤盤盞!

  那小和尚年約十四五歲,長得到也眉清目秀。只是他在收拾桌子之時,不時的偷窺三人面色,有點兒賊頭賊腦的樣子!

  三人看在眼裡,頓時疑念大起,等那小和尚一走,風蘭第一個忍耐不住,道:「奶奶,這小和尚鬼鬼祟祟,八成沒安好心,咱們得提防著點,我……去後面看看龍哥哥好麼?」

  武夷婆婆自忖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之上,少有敵手,雖然心中警惕,表面上卻不願表示出來。

  故此,她即勸阻風蘭,道:「蘭兒你別擔心,龍哥兒武功了得,你又不是未曾見過,還會怕賊禿暗算不成?再說此來的……」

  她一言未竟,突然見門口數丈外,人影一晃,霍然間後邊窗外,也發出「啊」然驚叫之聲!

  風蘭雲慧與武夷婆婆,心中奇怪,忍不住回頭去瞧,那知就在這扭頭的瞬間,門邊「卡嚓」一聲,已飛快的落下一道鐵柵,將這唯一的出入門戶阻斷!

  這還不夠,同時間「軋軋」機關聲響,石門緩緩關起,而各窗上,也跟著落下整塊的石版來!

  三人耳目均極靈活,聞聲知警,各叱一聲,齊齊飄起,向三個不同的方向飛去!

  風蘭回身掠至門邊,但已然晚了一步,被鐵柵攔在門裡!她氣得嬌罵一聲,雙手伸處,分別握住鐵柵中央的兩根鐵柱,

  那鐵柱粗如鵝蛋,每根相距,僅有五寸,又多又密。

  她運足功力,貫注在雙臂之上,猛的一拉,那知鐵柱精鋼鑄就,這一拉竟未拉動!

  武夷婆婆飛身搶掠到後窗邊上,鐵拐一豎,去把那緩緩下落的石板頂住,探臂一抓,抓住了松木窗根,運力一捏一拉。

  那知一捏之下,表面木皮如粉,但二分之下,卻也是鵝蛋粗細的鋼條!

  雲慧掠至另一窗畔,亦如同武夷婆婆一般,發現那窗根乃是鐵柵製成!

  她三人均不由為之錯愕,不約而同,準備以十成功力,將之弄斷。

  孰料,就在這瞬息之間,石板鋪成的地面,霍地一震,疾如鴻電水銀,往下落去!

  三人驟不及防,嚇了一跳,所幸三人分三面攀住鐵柵,均未失足!

  只是,這一來腳下虛無一物,無處著力,空有一身絕世功力,竟一時無法施展!

  尤其是風蘭與雲慧,兩人未曾先設法阻那石門石板,片刻間各已合攏一半,若不松開,雙手非被它夾住不可。

  片刻後,地府下傳來「撲通」水聲,顫然下落的石板,已然落在有水之處!

  三人之中,雲慧目力最佳,垂頭一瞧,只見下面黑漆漆,幾乎看不見底,所幸她過去曾服鯨珠,目力異乎尋常,故而只見那十數丈下,水勢洶湧,極其迅速的,向上漲起,不由大吃一驚!

  武夷婆婆瞥見兩人這種情形,忙出聲招呼道:「你們快上這邊來……」

  其實她不用說,第一個風蘭,已然施展出絕頂輕功,纖腰一躬,雙腳疾伏鐵柵,一式「燕子穿雲」拔升五尺,半空中嬌軀滑溜溜一轉,已掠至武夷婆婆身邊!

  故此,武夷婆婆,頓住話頭,單臂一探,已然抑住了風蘭的右臂!

  雲慧捷掠而至,探臂勾住窗柵,背對風蘭,道:「蘭妹妹勞駕將我的包袱打開,將我的寶劍抽出來……」

  風蘭一手勾住窗柵,依言解開雲慧背上的包袱,伸手入內,果然在衣包布囊中,摸到了一個圓圓的劍柄。

  她隨手一抽,但聞一陣龍吟之聲,剎時間,白光如虹,黑暗為之一明,而手中,同時也多了一柄奇形的兵刃。

  那兵刃通體粗比拇指,圓圓的如同一根圓的銀棒,無刃無凌,護手卻如同覆碗一般!

  武夷婆婆雖活到七老八十,卻也未見過這等怪劍,心中不由疑惑:「怎能削得動這粗的鋼柱!」

  風蘭亦是動疑,但既然雲慧叫她取出,必是有叫她削那鐵柵之意,故此並不遲疑,運力振劍,直向那窗根敲去!

  在她心中,可沒有把握,那知這一下,因為她用力甚大,竟而毫無聲息的,由上到下,將十幾根粗如鵝蛋的鐵柵,盡都敲開了五分多寬的缺口!

  風蘭見狀大喜,讚道:「慧姐姐,好寶貝!」

  讚聲中,武夷婆婆一臂摟住風蘭的纖腰,風蘭一臂鬆開,寶劍一圈,頓時將鐵柵削個大洞!

  武夷婆婆,單臂掛著斷柵,舉臂一送,道:「蘭兒你先出去……」

  風蘭雙臂前伸,一式「巧燕穿簾」,縱出鐵窗,緊接著,雲慧與武夷婆婆,也捷掠而出!

  三人前後腳落在地上,閃目打量,只見那石屋四周,竟無一條人影!

  雲慧一見這等情勢,心中一凜,焦急道:「啊哎,怎的這邊不見一人?難道都跑到後面……」

  風蘭芳心也自一跳,接口道:「一定龍哥哥在後面和他們打起來啦!要不然……。」

  說著,將寶劍交還雲慧,「嗆啷啷」卻已抽出了自己的青鋼長劍,便要往後衝!

  武夷婆婆雖覺得可疑,卻不願這般行動,忙即吩咐道:「蘭兒別急,咱們往後院探上一探,自無不可,但最好在未發現龍哥兒之時,不要動手,更不可隨便傷人!」

  雲慧反手將寶劍重又插回包袱之內,與風蘭當先飛身疾撲後園,片刻間越屋過脊,已撲入後園的石牆之內。

  她二人這般心思,所關心者,唯有龍淵的安危,故此雖聽見了武夷婆婆的叮囑,卻並未十分在意!

  那知一人後院,樹後石紋,頓時跳出來大群和尚,一個個手執戒刀長劍,一聲吶喊,便猛然的攻擊出上來!

  武夷婆婆隨後而至,目睹此情,料知龍淵必在那石房子裡,故此一方面低聲叮囑,不可傷人,一方面大聲喝問,要見方丈,放出龍淵!

  雲慧到此處,那普門大師與風蘭已然同密室走了出來,一照面風蘭先自叫道:「奶奶,大師果如其言,把總機關全破壞啦!」

  普門大師「呵呵」大笑,道:「姑娘有此一言,各位施主可以放心了吧!」

  龍淵與武夷婆婆,目見他從善如流,齊聲連說「不敢,不敢!」龍淵也大笑道:「大師從善如流,一諾千金,學生等豈敢見疑?」

  說罷,起身告辭,那知普門大師,卻堅欲留客,聲言容他做東,引道眾人,遍游黃山奇景!

  武夷婆婆等見其意誠,只好答應,在此寺留一宿一夜,對導遊之事,卻表示不敢勞動!

  於是,他們四人,就在普門大師特別準備的靜室,留了下來!

  當天下午,普門大師命人送上豐盛的一桌素席,其中雖無暈腥,卻均味美可口,另有一番滋味!

  入夜,雲霧忽起,滿院之中,到處白雲堆積,如棉如絮,五尺之外,便不易分清景物!

  同時那雲霧竟然愈來愈近,最後侵入內室之中,再也揮拂不去。

  四人宛如是置身靈霄之上,坐對暈黃的孤燈,雖均不懼寒冷,卻覺得進出,寒意頻增,已足令清水成冰了!

  他們閒話了一番家常,各自歸寢!

  龍淵與武夷婆婆,各處一室,風蘭與雲慧,卻雙雙相擁而眠!

  次日絕早,為怕普門大師,還待留客,便由龍淵執筆,留下一箋,不聲不響的越牆而去!

  本來四人昨日商好,把臂暢遊,但出得廟來,龍淵心頭,霍生起煩操而不安的一股情緒!

  他突然之間,想起了還在千里之外的家中父老,同時那不安,竟生似曉得了有什麼大禍,已降到家中一般!

  這一來,龍淵那還有心思遊玩?頓時將這層思慮告訴四人,並決定迅速的趕赴山東,一探究竟!

  本來,昨晚也講好,遊玩黃山,雲慧獨自留在江湖之上,設法為師傅復仇,而其他三人,則一齊遠赴山東。

  武夷婆婆與雲慧已然把話說明,此去一者是龍淵省親,二者若是他家長堅持,則便令風蘭先和他成親。

  雲慧顧念大體,自然無話可說,但在芳心裡,總有點酸酸的不是味道。

  如今,一聽龍淵這般急法,當著武夷婆婆,雖不能表示得太過親熱,但由於分別在即,相會無期,而今後孤單寂清,相思刻骨,不由得流下了兩行情淚!

  只是,她不願讓別人看到,更不願淵弟弟,由於自己的情難自禁的淚水,軟化了自己的決定。

  因為她曉得,練武人平日定持的功夫極佳,尤其是龍淵,功力深絕,泰山崩於前,卻不見得能令他毫變其色。

  而今毫無事故,這一陣不安與煩躁,豈是真個無因?

  故此,她不能擔擱他的行程,怕萬一不幸,被龍淵猜中,家中當真發生了禍事,就由於自己的依戀之私,誤了龍淵馳援的時間,豈不是大大的罪孽!

  雲慧因之尤不願讓龍淵看見自己的情淚,故而一聲不響,當先施展絕世的輕功,直往山下鴻去!

  她身法疾如閃電,一閃而逝,龍淵此際,憂心如焚,頓時隨後跟蹤追去!

  片刻間,四條黑影,循絕崖木梯,魚貫飛瀉而下,不多時,一十五里的山路,已然走完!

  但四人卻不停留,一鼓作氣,乘清晨無人之際,循山徑直奔蕪湖!

  這一路果然很少行人,他四人馬不停蹄的施展出驚世駭俗的輕功,才到傍晚,便即抵達!

  四人並不進城,就在城外店中,飲食休息!

  一天的奔波勞累,在不足一個時辰的坐息下,全都恢復,未曾恢復的,只有龍淵的一顆焦灼不安的心!

  雲慧風蘭關心個即,瞥見他坐立不安之狀,頓時瞭解他的心情!

  風蘭微顰雙眉,提議道:「龍哥哥,咱們反正已休息過啦!何不乘夜趕路,這一來既不怕有人窺見,疑神疑鬼,又可……」

  雲慧也接口道:「淵弟弟,你和奶奶蘭妹三人,就此加急趕路,我相信不出三天,必能抵即墨,至於我,就按原議,在此暫時分手,我……不用你掛心,我……會照顧自己,也會照著你的意思做的,你……放……心好……了!」

  說到後來,她語音顫戰,雖然強忍住了眶中的淚珠,別人卻都能從她的語調之中,體會到她的淒苦!

  龍淵當著武夷婆婆,不好表示得太過兒女情長,他只是長歎一聲,沉吟半晌,方道:「慧姐姐,你自己好生保重,最好能先找著笑面跛丐前輩,商量商量,我此去家中,若無特殊事故發生,遲則半年,少則三月.必然會望出江湖,幫著你的,但萬一……」

  他的聲音,此際已沒有偽裝,但雖則與他的外表不襯,卻已無一人覺得好笑了。

  因為,他那脆潤的聲音裡,充滿了關切的情感,同時說到後面,因擔心家中的緣故,而也顫戰起來。

  他為此頓了一頓,強忍住激動,又逼:「到那時,我會設法通知你的,你放心,我一定設法與你保著聊系,我……唉……」

  他又歎息了一口,覺得心中有千言萬語,卻想訴說,可是又一時說不出來。

  武夷婆婆見狀,站起來道:「你們說會兒知己話吧!我老婆子在這裡,確乎有點礙事……」

  說著,策杖待行,那知龍淵與雲慧,都臉皮子嫩,被她這麼一來,本來有這個意思,卻不好真個去實行了!

  故此雲慧忙道:「淵弟弟,你們走吧!我會聽你的話的……」

  說著眼圈已紅,情淚也即隨之滾落。

  風蘭與這位慧姐姐,感情已好得如同一人,見她這般模樣,芳心裡也覺得難過,忙摸出條手帕來,為她為己擦抹眼淚!

  龍淵「唉」了一聲,毅然站起來,一跺腳,說聲:「慧姐姐珍重!」

  音落人起,已倏忽飛出窗去!

  武夷婆婆一把拉住風蘭,也叮囑雲慧一句,跟蹤而起,眨眼間窗外只剩下淒迷的月色,與漆黑的長空,再也找不著半條人影兒了!

  雲慧癡立窗前,滾熱的淚,流滿了兩腮,她對月對夜,喃喃的祈禱,默默的祝福他們的平安,同時也祈求著冥冥中的上蒼,別真個降什麼災禍,到龍淵的家中。

  好半晌,她祝禱完畢,便再也忍不住相思依戀的情懷,縱身撲伏在床上,嗚咽痛哭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洞開的窗外,霍的人影一閃,燈影接著一暗,床前已多了一位少年英俊的勁裝之人!

  那少年面目清秀之極,幾乎與龍淵的本來面目,相差無幾,只是他個子矮小,面上也無龍淵的攝人氣質!

  不過,他似乎有另一種氣質,令人見而生憐,尤其對懷春的少女們,更最能引動她們的心魄。

  他此際背插單劍,凝立榻前,略為秀細的雙眉之下,一對閃閃有光,卻又有幾乎嫵媚之色的眸子,注視著雙肩聳動,情思混混,耳目失聰的雲慧!

  好半晌,方才秀眉一軒,伸出潔如白玉一般的手掌,緩緩向雲慧的肩上拍去。

  雲慧的耳目,已失去了作用,此際,在她的芳心之中,只有那溫文爾雅,俊拔當世,又對他相依相偎,互誓終身的龍淵!

  但是,他已然離她而去,同時之間,在她的下意識裡,她覺得,龍淵這回相別,便再也不屬於她一人了!

  雖然,風蘭是經過她的挑選,也經過了她的考驗,更經過她的援救,並一手促成!

  然而,在此際雲慧的心中,卻覺得風蘭已成了自己唯一的敵人!

  她恨,她也怨,她怕,她也無可奈何!……

  因之,在這幾種情緒的煎熬之下,她痛苦的嗚咽著,失去了往日一貫的聰明與鎮定…… 她沒有注意到有人走進房來,更不曾知道,那人正舉手欲待拍下!……

  那少年的手掌當真拍下去了,只是很輕很輕,像根本不曾使用力氣!

  同時,那少年也開了口,聲音長潤,而略帶童音:「婆婆,你……」

  雲慧驟然大驚,週身如觸電流,猛的翻身一躍而起,身法之快,竟也大大的嚇了那少年一跳!

  雲慧落在地上,一瞥是個少年,頓時大怒,上步玉掌一揮,「叭」的一聲,已打了那少年一個耳光!

  同時口中尖聲罵道:「小子你賊頭賊腦的跑進房來,欲待何為,姑……」

  那少年驟不及防,頰上著了一掌,火辣生痛,又聽雲慧罵他,不由得勃然色變,大怒道:「老婆子你怎麼這般野蠻,少爺因見你哭得可憐,有意進來……」

  雲慧一聞「老婆子」三字,不由「哦」了一聲,垂頭一看身上,原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3:37

第三十一章 異地結良友


  雲慧在蕪湖城外,一所客棧之中,送走了龍淵、風蘭及武夷婆婆,她一人獨留在店中,癡立窗前,望著淒迷的月色,漫漫長空,不由得情淚滾滾,流滿了兩腮!

  她默默祝禱半晌,卻忍不住依戀相思的情懷,竟自撲伏榻上,嗚咽痛哭?竟致耳目失卻聽靈!

  就在此際,洞開的窗外,霍的躍入一條人影,撲落榻前,顯出的竟是個面目清秀的勁裝少年!

  他望著化身老婦的雲慧,秀眉一軒,輕輕在雲慧香肩拍了一下,同時亦開口勸道:「婆婆,你……」

  雲慧本哭得天昏地暗,耳目失聰,但忽然聽見榻畔有人說話,肩上被拍了一下,不由驟然大驚,猛地翻身,一躍下地,身法之快,竟也把那少年,大大的嚇了一跳,住口不言!

  雲慧根本未聽清少年對她的稱呼,一瞥對方是個男人,只當他有意輕薄,不由勃然動怒,上步玉掌一揮,「叭」的已打了那少年一記耳光。

  動手不算。雲慧兼也動口,開口尖聲怒罵:「小子你賊頭賊腦的跑進房來,欲待何為?姑……」

  那少年驟不及防,頰上著了一掌,火辣生痛,已然十分生氣,及聽雲慧罵他,不由得勃然色變,未等雲慧話罷,已然大怒道:「老婆子你怎麼這般野蠻,少爺因見你哭得可憐,好意進來……」

  雲慧一聞「老婆子」三字,不由「哦」然恍悟,連忙垂頭一看,原來自己身上,粗衣布褲,一身老婦裝扮,再聽那少年言中之意,不由十分歉然。

  她連忙襝衽行了一禮,賠罪道:「老婆子一時情急,錯會了少俠之意,尚請少俠勿怪!」

  說著仔細打量少年,只見他身材矮小,比雲慧自己,尚要低下半個頭去,一身勁裝,背插長劍,卻更加顯得他身材纖細。

  他的面孔,有一個紅紅的掌印,但卻並不損害他的俊美。

  他的俊美,幾乎與龍淵的本來面目相差無幾,只是無龍淵的特有攝人氣質。

  不過,他似乎有另一種——嫵媚、稚氣、聰明的混合氣質,令人見而生憐,見而生愛。

  雲慧望著她,突見他此際紅唇嘟起,左手撫頰,一雙閃閃有光的細長風目,回瞪著雲慧,目光中卻有一副想發作,卻又發作不得的表情!

  雲慧深以為疑,回目一瞬,瞥見案上銅鏡中的自己,白髮如霜,十分零亂,皺折滿面,罩滿戚容,雙眼雖有光彩,但卻眼泡紅腫,飽含慼憂之色,連她自己,也不由因這一眼,神色大變……

  那少年無緣無故吃了一掌,雖經雲慧賠罪認錯,心中仍是不悅,想要發作,罵上幾句!

  但此際,瞥見雲慧突然間,面色再變,雙眸中淚光閃閃,又要奪眶而出,不由復引起憐惜之情。

  他長歎一聲,心中暗呼了一聲「霉氣」,道:「老婆婆,你已經打了我一巴掌,氣還不曾消嗎?」

  雲慧聞聽他聲帶童音,瞥見他一臉稚氣,言中之意,又好像將自己悲苦之事,引到他自己的頭上,顯露出一副無可奈詞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動,愁懷解去不少。

  那少年察言觀色,忽發覺雲慧雙眸有異,皆因一般人除非練有奇異功力外,雙眸皆作黑黃,獨這老太婆,雖則老態龍鐘,但瞧那一雙眼睛,不僅色作湛藍,其澄澈,亦煞似一潭春水,蘊藏著極其豐富的感情!

  這一點可是大大的奇事,須知但凡練就異功的人,也只有在提運真氣之時,雙眸之中方才閃放異色!

  如今這老太婆,不僅大異於一般之人,更且因眸子裡蘊藏的豐富感情,亦不似個老太婆!

  須知但凡年老之人,多數因飽經人事滄桑,感情早趨平淡,心靈之中雖非平靜無波,但除非是大的巨變,決難引動她心靈的波濤!

  但對面,這老太婆一反常情,喜怒悲樂有,不僅變化巨大,更且全都在眸子中表露出來!

  那少年對這點共有兩個解釋,其一,這老太婆性情怪癖,喜怒無常,是一個有點神經的人物!

  其二,則是她實際的真面目,並非如其外表,而可能是個面目姣美的妙齡少女!

  這念頭在那少年心中,電閃而過,因之更令他產生了好奇之念!

  這一來怒氣消盡,突的扮了個頑皮的鬼臉,脆笑如鈴,道:「要是你老人家,氣尚未消,就在我王久這邊臉上,再打一巴掌好了!」

  雲慧芳心之中,被他這橫裡打岔,早已將悲慼之意,沖淡過半,及此際瞥見他的鬼臉,不由得「嗤」的笑出聲來!

  她這一笑,為時極暫,但一者因是驟然而發,二者心靈在此片刻之間,波動甚人,故而忽視了她的外表,並未偽裝聲音!

  那少年一聞她恍似銀鈴一般的笑聲,驟爾一怔,突然伸臂抓住了雲慧的玉手,頑皮的笑道:「哎啊!原來姐姐你故意騙人,你你……」

  雲慧被他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但瞥見他那副驚喜交集,頑皮可愛,嬌憨無比的面目,玉手握在他那柔若無骨的手掌,亦不由恍然而悟,笑道:「哎啊!原來你也是個雌兒,那一掌可真冤枉了你啦!」

  這句話,她乃是使用蒼老之腔,神態舉動,亦無不如其身份,故此,她雖則並未否認,卻不由令那少年覺得詫異!

  這還不算,尤其雲慧,一語道破了他的真正身份,不由令他大窘?只見他紅染雙頰,如塗胭脂,眼簾一重,頓時顯出扭捏之態!

  雲慧見狀,證實「他」果然是個雌兒,不由得心中大喜,皆因她此際正感悲傷與孤獨,如今驟然光臨這麼個不速之客,怎不喜出望外?

  因此,她故意裝作蒼老的語調,微微笑道:「姑娘你不叫王久,是叫王玫吧!」

  那少年裝扮的姑娘,妙目大張,望著雲慧,詫異道:「你,你怎麼曉得?」

  這不啻是承認了她的身份,果屬女身,雲慧微微一笑,方待解釋,那王玫已然搶先又問道:「那麼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雲慧拉著她坐在床邊,微微歎息一聲,道:「我的姓名,暫時還不便說,不過你可以叫我千面夫人……」

  此言一出,王玫「哎啊」一聲,站了起來,上下打量著她,一臉狐疑之色,急道:「什麼?你就是千面夫人?你怎的這麼老啊?啊……對啦!你必是故意化裝成這副模樣的,對不對?」

  雲慧望著她那副緊張的樣子,雖覺好笑,卻又十分的喜歡,她這副神色!

  因之也不否認,只含笑點了點頭!只見那王玫圓睜著雙眼,摸了摸背後的劍柄,「哼」了一聲,質問道:「聽說你心狠手辣,在金陵一天一夜之間,連殺了幾十位鏢行的人物,這話可真?」

  雲慧不由大為詫異,驚問:「誰告訴你的?」

  那王玫又「哼」了一聲,皺著小鼻,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別問我是誰說的,但問你自己,有沒有做這傷天害理的事吧?」

  說著,雙手插腰,一副理直氣壯,抱打不平的模樣,看在雲慧的眼裡,不由使她感覺著萬分有趣!

  她問道:「是又怎的,不是又怎的?」

  王玫本待發作,但瞥見雲慧毫不動氣,面帶慈祥的樣子,不像傳言所述,動輒殺人的神氣,不禁發不出來。

  她偏頭想了一想,又大聲道:「若你真那麼心狠手辣,少爺今兒個就不能放過你,若不是嘛!咱倒願意同你交個朋友!」

  雲慧「嗤」的一笑,有心逗她,又問道:「你準備怎的不『不放過』法?……」

  王玫似看出雲慧有心相戲,不由氣得雙頰飛紅!她撤身後退五尺,「嗆」的抽出長劍,橫在胸前,尖叫道「好個千面夫人,別人或許怕你,但小爺王玫,生就威武不屈,專打不平的性了,卻不懼你!說實話,我這次從家裡溜出來……」

  「溜出來」三個字,方溜出口,王玫驚覺說溜了嘴,趕緊閉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因此,她狠狠的瞪了雲慧一眼,表示她多麼的勇敢,同時又「哼」了一聲,繼道:「我這次出來,可就是為了南下金陵,去鬥鬥你這千面夫人,和什麼千面書生,為我鏢界的朋友,出一口惡氣!……」

  雲慧極力忍著的笑,到此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聲,爆發了出來!

  王玫見狀,粉臉一紅,狠狠的一跺腳,尖聲道:「你笑!你笑,我叫你哭!」

  說著,寶劍一揮,頓時幻起三朵劍花,往雲慧當頭罩去!

  雲慧瞥見她起手一劍,抖起劍花朵朵,功力竟自不凡,心頭不由暗讚,看不出她這頂多不過十六歲的小姑娘,竟有這等功力!

  只是,那王玫功力雖高,但怎能與雲慧這般大行家,相提並論?

  因之雲慧心中雖在讚歎,但卻無動於衷!

  她穩坐床榻之上,脆笑如故,一動不動!

  王玫一劍攻出,劍尖離雲慧不足一尺,瞥見她仍是這般形狀,不由大詫!

  她猛的挫住劍勢,怒道:「喂,你怎麼不藏啊?」

  雲慧聞得她這般天真的語氣,更加笑個不停,只見她前仰後合的,幾乎把眼淚都笑了出來!

  王玫本來無意傷她,但見她竟不理會自己的寶劍,不由發了狠,道:「好吧!你當我真不敢取你性命嗎?好,看劍!」

  說著,長劍疾收霍吐,劍刺分心,往雲慧心窩刺去!

  雲慧瞥見她滿面漲紅,心知不能刺激她,不等她一招用實,頓時雙手亂搖,道:「大鏢頭!別刺,別刺,我說給你聽就是!」

  王玫聞言,虛虛挽了個劍花,將劍收起,道:「哼,你也不敢不說實話……」

  突然她又「啐」了一口,似嗔似喜的又道:「誰是大鏢頭,你別瞎叫!」

  雲慧這時已把這小姑娘的脾氣摸透了!她招招手,示意王玫坐下,方又長歎一聲,將金陵之事,詳細說給她聽!

  王玫默不出聲,靜聽了大約有一個更次,直待雲慧說完,方才長長的吁了一聲,道:「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差點誤傷了好人!你,你不會怪我冒失?你願意和我交朋友吧?」

  雲慧覺得這小姑娘,當真純潔無瑕,天真可愛。尤其她此際正感覺寂寞難耐,更加也希望與她作個朋友,稍解寂寞。因道:「小妹妹你這麼可愛,我怎會不願與你作朋友呢?不過,我的事你差不多都曉得啦!可是關於你自己的事,卻還不曾告訴我半句呢?……」

  王玫大為高興,搶先笑道:「好啊!我告訴你,我叫王玫,乃是漢中人氏,我爹爹人稱『鐵劍銀衣王大』,現在漢中開設『鐵劍鏢局』,我家孩子就我一個,因此我自幼便被父母,當作男孩子一樣看待,所以平常日子,我都是穿著男人的衣裳!」

  雲慧微微一笑,道:「你為什麼溜出來啊?」

  王玫粉顆一紅,辯道:「誰說我是溜出來的?我是,我是因為近來聽人家說,金陵出了兩個大魔頭,專門和保鏢的作對,在一日一夜間,把金陵九大鏢局中人,殺死了數十位之多,方才為之生氣,偷……拿了我爹的護身銀衣,順江而下,欲往金陵,為鏢界除去這兩大害……」

  說到此處,她拉著雲慧的手,又道:「想不到你這位千面夫人,不但不如傳言所說的那麼可怕,反倒有點可憐可親的!……你方才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不曾是有人欺負你吧?……啊!對啦,那千面書生呢?他不是你的丈夫嗎?怎麼不見他啊?」

  雲慧本來想笑,但聽她提起龍淵,不由又勾起了她的愁緒!她長長歎息一聲,搖搖頭,沒有動口。

  王玫見狀,若有所悟的「啊」了一聲,道:「是他欺負你啦!對不對?……」

  雲慧忙又搖頭否認,岔開話題,道:「我的事說來話長,等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現在天已不早,你我就寢如何?……」

  王玫還待多說,但外面「噹噹噹」已傳來三下更聲!

  因此她覺得天色已不早,因乃起身道:「好吧!有話明天再談,不過明兒你可不能偷偷的溜走噢!……」

  雲慧「嗤」的一笑,道:「你放心,我可不能像你!動不動就要想溜……」

  王玫聞言,嚷著不依,雲慧笑著哄著,又鬧了好大一會,方才將她送出房去!

  雲慧關上門,落了窗,躺在榻上,閉上眼睛。但,她怎能睡得著?這半天雖則有王玫從中打岔,引開她的愁思,但如今,當只剩她獨自一人時,思想的野馬,卻不由去追趕龍淵去了!

  龍淵、風蘭與武夷婆婆,三人乘夜渡江,兼程趕路,次日一早,便已達巢湖之畔的白石山鎮。

  半年以前,龍淵、風蘭巢湖斬蛟,為民除一大害,同時也在這鎮邊白石山上,三言兩語,將一場武林劫難的糾紛化解於無形!

  此際,三人舊地重遊,不禁同時興起了熟悉之感!

  龍淵自幼得遇其緣,練成不世奇功。風蘭也在半年前,得龍淵之助,服食了紫金蛟卵的精英,功力亦自大進!

  因此兩人經過一夜的疾行,都無疲色,倒是那武夷婆婆,雖然修練功深,卻因年邁體質漸衰之故,表面上雖無異色,骨子裡卻有點吃不消了!

  龍淵心細,風蘭孝順,二人察顏觀色,便不約而同的提議,在此鎮上,稍作休憩!

  武夷婆婆也是個生性要強的人物,她瞥見自己的孫女風蘭與龍淵,都一般行若無事,輕鬆瀟灑,本欲拚命支持,往下趕路,但來到白石山鎮以外,聽見他二人說要休息,心知二人體己的盛意,一方面暗暗稱讚,他二人心細如髮,孝順可愛,一方面卻不由也有歎息,當真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生出無窮的,老之將至的感慨來!

  他三人漫步入鎮,但見那鎮中半年未見,竟然是大為繁華,雖是清晨,已然人來人往,擁擠不堪!

  龍淵等皆感詫異,順著人潮,來到街上,放眼一看,只見鎮中央不知何時,已然修建起一片廣大的屋宇,約有十多間店!

  店中百貨雜陳,應有盡有,那一片人潮,多半是堆擁在這十幾間店面之前,等著購買食物用具!

  龍淵目光銳利,視夜如晝,何況在此光天化日之下,稍一注意,頓時發現其中有一家糧棧,主持者正是在金陵有名的正直無私、喜為人排解糾紛的三江鏢局的鏢頭——賽仲連魯智!

  龍淵恍然大悟,頓時瞭解,這一片店舖的來龍去脈,因此,他忙即領先帶著武夷婆婆與風蘭,落在對面一座店中,吩咐店家準備早點各物,然後對二人道:「婆婆,蘭妹先請用餐,我出去打聽一下,看笑面跛丐,在不在此地!」

  武夷婆婆答應一聲,風蘭卻跳起來,問道:「龍哥哥,你找那跛丐做什麼?我也要去!」

  龍淵此際,仍然是一身老童生的裝扮,他聽見風蘭此言,還未開口,武夷婆婆已然接口笑道:「蘭兒你看你,這功夫就一刻也離不得他,將來怎麼得了?……」

  風蘭粉面一紅,佯嗔的叫道:「婆婆你壞嘛!……」

  柳腰一擺,便要撲向武夷婆婆,撒嬌不依。

  武夷婆婆不等她真個撲上身來,慌忙雙手連搖,道:「好啦!好啦!別來這一套,快走吧!你走了也好讓我老婆子休息一陣,清靜會兒!……」

  風蘭本待不去,但瞥見婆婆滿面倦容,當真不宜再事糾纏,因便狠狠的一跺蠻靴,白眼相加,反而拉住龍淵,疾步出室,嬌聲道:「龍哥哥,咱們走就走!……」

  說著,穿出房,隨手帶上房門,關住了房中一陣武夷婆婆的大笑之聲!

  龍淵亦不由為之莞爾,風蘭抬眼瞥見,小嘴一嘟,舉起粉拳,在他肩上,輕輕擂了一下。佯嗔道:「都是你!還笑呢!再笑,我不去啦!」

  龍淵瞥見她這付宜嗔宜喜的嬌態,心平更樂,但可不便再顯在臉上,連忙顏容一整,低聲道:「賢妹體要生氣,請……!」

  他這一聲:「請」,配上那拂袖肅容的勢於,與低啞蒼老的嗓子,頓時將一副酸腐氣,抖露無遺!

  因之風蘭便再也繃不住臉,「嗤」的一笑,花枝招展的當先向外走去。

  二人出店,擁進對面的店門,那店裡店外的夥計與顧客,瞧見一身碧綠,嬌艷無與倫比的姑娘,伴著個老童生,走了進來,頓時驚於她的美艷,住了交易!

  龍淵領先走到賬房桌邊,對理賬的賽仲連魯智,抱拳一揖,道:「魯兄辛苦了!請問笑面跛丐前輩,可在此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3:51

  賽仲連魯智聞聲抬頭,不由一怔,心說:「這人是誰?怎麼識得我的姓名?」

  連忙起身,回了一禮,道:「兄台貴姓?但不知要找跛丐何事?」

  龍淵瞥見他一臉茫然之色,才驚覺自己,已然易了容貌,心道:「在下姓龍,正是魯兄在金陵鐘山之畔……」

  他一言來畢,魯智也恍然大悟,喜道:「啊!閣下可是千面書生龍公子嗎……跛丐前輩,這數日正在發愁,公子你來得正恰……」

  說著,轉過櫃台,舉手肅客,道:「公子快往裡請!」

  龍淵大為詫異,一時想不透,笑面跛丐發愁的原因,本來想問,但一想,笑面跛丐正在裡面,見了他不說自明,何必在此地多費唇舌!

  故此,便即招呼風蘭,一齊隨了賽仲連魯智,直往後堂走去!

  所謂後堂,其實就是一個佔地頗廣的糧棧倉房!

  房中堆積著如山的糧米,中央有一夾道,通到後面,一間小閣樓!

  魯智當先疾走,一進倉房,已然大聲叫道:「笑面前輩,龍公子到啦!……」

  閣樓上應聲鑽出個蓬頭垢面的跛腳化子,面寒如冰,雙目閃射冷電「哼」聲相應:「龍公子現在何處?」

  他正是笑面跛丐,雖則看見了龍淵,卻也是對面不識。

  風蘭雖與笑面跛丐打過交道,卻因為時極暫,不瞭解他的特性,此際一見他面無歡容,忍不住低聲告訴龍淵:「龍哥哥,這化子怎麼看啦!好像是什麼人短了他二百錢似的!……」

  龍淵本待解釋,但兩下相距已近,怕當真會引起笑面跛丐的不快,忙即「噓」了一聲,示意風蘭,不可隨便批評別人,同時舉手長揖,朗聲笑道:「龍某叩見前輩!……」

  笑面跛丐聽見龍淵原來的聲音,已知果然是他,見狀又是一聲冷哼,道:「娃兒你鬼臉兒倒真不少,快別多禮,夫人呢?」

  魯智不待他龍淵答話,插口道:「公子你先與笑面前輩談談,在下去前面交待一聲,即刻轉來!……」

  龍淵忙道:「魯兄請便!」

  魯智對風蘭行了一禮,道聲:「失陪!」匆匆出去。

  龍淵隨即雙方正式介紹,道:「這位是武夷婆婆的孫女風蘭妹妹,快來見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笑面跛丐!……」

  風蘭本不願與笑面跛丐搭喳,但既然龍淵這等尊重笑面跛丐,為她介紹,便只好襝衽為禮!

  笑面跛丐上下打量了風蘭幾眼,連讚:「好好!」道:「姑娘不愧為名師之徒,快請上來說話!」

  龍淵與風蘭雙雙登上閣樓,只見那樓上,地雖寬敞,卻安著七八付床榻鋪蓋,而只有一桌二椅!

  笑面跛丐讓二人落座,親自為他們泡了兩杯茶,自己落坐塌上,不等龍淵開口,又問起雲慧,何以未來!

  龍淵簡單的把他與雲慧分手的經過,告訴笑面跛丐,又道:「現在她大約還在蕪湖,依照預計,近將暗訪少林武當,前輩此地若無要事,盼能早日起駕,與慧姐姐會合一處,助她調查其凶,為孤獨前輩,報仇血恥如何?」

  笑面跛丐哼了一聲,道:「好是好,不過此地之事,卻也十分煩……」

  風蘭尚不知他在此地,到底要做何事,聞言忍不住詢問:「何事煩?」

  笑面跛丐輕歎一聲,道:「姑娘你不知道,早先這娃兒出錢予王敬實買糧救災,那知王敬實一方面在商言商,二方面眼光遠大,在接受了這娃兒一批價值連城的珠寶之後,便立下一個既可以救災、繁榮社會又可以不用賠本的龐大計劃,那知他好人命不長,到了金陵便把一條老命,斷送在於三飛的手裡……」

  當日龍淵將珠寶交予他時,風蘭也在場,故此知道這一回事,後來王敬實金陵被害,她也在雲慧口中,知道個大概,只不過不曉得,王敬實訂的計劃而已!』

  龍淵其實亦不知王敬實的計劃,一聽笑面跛丐這般說法,不由詫異,他從何得知王敬實生前之事!

  笑面跛丐看出二人的疑惑,長歎一聲,解釋道:「我老化子過去那知王老闆什麼計劃,在金陵時,與八大鏢局的局主,購好救災各物,借船運來蕪湖,本打算發完了事,那知,到此地會見了王敬實的家人,才曉得王老闆生前,不但遺留下了一份計劃,同時亦正在依計實行了!「

  風蘭忍不住促道:「老前輩你說說看,到底是什麼計劃嘛!」

  笑面跛丐道:「王敬實臨去金陵,環湖十鎮,都著手建起數十間廣大店面,準備開設各種行號,售賣百貨,但凡過去受災貧民,可憑信用購買,分期攤還,如此數年下來,附近數百里的災區,不僅可以迅速的重建,其店舖本身,亦可以從中取利,廣行交易,便民利己,一舉數得!」

  龍淵聞言,不由讚道:「王敬實果然是個人才,若真個依計而行,十數年後,豈非不讓朱陶公專美於前!……」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表示他的讚賞,又道:「老化子等來了之後,亦大為激賞王敬實所遺計劃,尤其是賽仲連魯智,也是個鬼靈精,他道這計劃不但有利於民,同時也有利於整個武林。……」

  笑面跛丐語氣一轉,繼道:「魯智武功雖不高強,卻也有一顆正直無私,濟世救人的雄心,他一見王老闆這副計劃書,便說,當今天下,黑道中毛賊嘯集,亦多為生活所迫,故此,千百年來,俠義門人,只因不能為他們徹底解決生活問題,雖則以殺止殺,剷除過惡暴徒,卻不能永絕盜患。若今我等,藉此機者,廣設行錢買賣,交通有無,所余財力,不僅可以濟人之急,更可將收服的黑道毛賊,安插在各種行業之中,教而化之,如此,時日愈久,生意愈大,收納之力愈強,而教化之功,亦必愈大,數十年後,雖不見得,能將生具劣性之人,納入正途,最起碼,本性善良,被迫無奈而為盜賊者,可以借此機緣,改邪歸正,重作良民!」

  龍淵撫掌稱善,風蘭亦不由點頭稱好!

  笑面跛丐微微一頓,又道:「像這等義舉,正是我老化子衷心期求之事,故此一聞魯智這一篇精闢理論,立即贊成,那金陵同來諸人,亦無異議,於是老化子便決定,要魯智重訂計劃,著手辦事,那知魯智連打了幾夜算盤,算來算去,總是欠人手太少,錢源猶不充足!」

  龍淵生具仁心義膽,早抱著救人救命的宏志,過去只由於經驗不豐,未曾考慮此著!

  此際,被笑面跛丐一言提醒,當真認為這正是一個再妙也沒有的法子。

  故而,一聞此言,立即接口道:「錢財方面,老前輩不必擔心,我家中尚存有無數珍寶,皆為過去與慧姐姐,撈自海底的,正可拿出應用,至於人員方面,目前則不妨先僱用一些生意人。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道:「老化子與魯智也正是這個主意,只是在今日以前,卻因無法和你取得聯繫,引以為愁!」

  閣樓下面傳來腳步之聲,接著便聽見一陣哈哈笑聲,傳上樓來,正是那賽仲連魯智的聲音!

  龍淵起身相迎,正色拱手,道:「魯兄來得正好,笑面前輩正好在告訴龍某,魯兄的真知灼見,的是高人一等,令龍某佩服不已!……」

  賽仲連魯智,手中捏著一個冊子,也連連拱手還禮笑著道:「公子過獎,魯智愧不敢當,想公子世之俊彥,宅心仁厚,惠及百姓萬民,才實令魯智敬佩那!……」

  笑面跛丐又哼了一聲,說:「你兩位都別謙虛啦!魯智你快把擬訂的計劃,給龍賢侄瞧瞧吧!」

  魯智雙手將那冊子,捧給龍淵,風蘭近一瞧,只見其中,有字有圖,密密麻麻的,足有十張紙!

  龍淵打頭看,見其中除最前的一章,已經笑面跛丐說過外,其後各種細節,如各處何地設立何種賣買,以何種工具運輸等等,都有詳細的說明!

  龍淵一目十行,片刻間閱覽全文,不由對魯智的才智,大大佩服,他合起冊子,恭敬的送還魯智,道:「魯兄大才,龍某今日始知,真是可憾可喜,從今而後,龍某願以所有財物,呈交魯兄,隨意運用,同時若有須用龍某之處,赴湯蹈火,決不敢辭……」

  魯智見他這般說法,頓時雙手連搖,道:「公子,公子,你這麼看得起我魯智,魯智不勝感謝,但若說要我魯智,全權處理,卻是萬萬不可!」

  風蘭雖覺得魯智這主意確實不錯,但卻不贊成龍淵所言,將一切都交給他去處理!不過,她沒有說出來,倒是笑面跛丐,卻已代她表示出來!他道:「賢侄不可!此等事老化子等,都已商量過了,魯智雖則設想周全,但指揮大局,創此大業,卻非有過人的功力與智力不可,皆因,目下不僅是錢財一事,其他的收復教化,盡皆是缺一不可的條件,否則,錢財雖多,只能引起奸人垂涎與打劫,不僅不能成功,反而會送掉性命,因此,我老化子想來想去,除了賢侄你,再無第二人堪能應此重任。」

  老化子還沒說完,風蘭已然應聲附合道:「對,我覺得這事非得龍哥哥親自出馬,不能見功……」

  魯智亦道:「龍公子功力蓋世,機敏超人,加之宅心仁厚,心地慈善,正足以應此重任,魯智我處處自慚弗如,相差遠甚,雖能出點主意,卻也掛一漏萬,公子你……」

  龍淵被他們這麼一捧,只窘得那一張經過化裝成黃皮瓜瘦的臉上,漲起了紅霞。

  他「哎哎」的直搓手,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才道:「龍某才德鮮薄,怎能當此過贊,本來這也是龍某本份,不應推托,但龍某家有長上,均已年邁,須龍某稍進人子之道,龍某此次北上,也便是為了省親,這如何能羈留在外,讓堂上掛心呢……?」

  此言一出,風蘭想起了他的家事,與自己的婚事,頓時閉起嘴來,不再言語。

  笑面跛丐和賽仲連魯智,對龍淵身世,均不清楚,聞言第一個笑面跛丐,忍不住詢問龍淵:「家住那裡?」

  龍淵便也不再隱瞞,於是便一五一十,將自己的家事,一一告訴二人!

  笑面跛丐與魯智二人,這才恍然大悟,敢情其中尚有這麼多曲折!

  按理說父母在堂,子女事親,豈能遠遊?何況龍淵他九房一子,堂上九位老人,年事老邁又非武林中人,這豈能勉強他擔此重任,冒此風險呢?

  但魯智仍有他的看法,他略一沉思,道:「龍公子身世奇特,大出魯智意料,不過這一來,公子正可繼承先人的余明,以本來面目,出而經商,在各地設行立棧,既可駕輕就熟,暫啟用老一輩所用忠誠伙友,又可不致啟人疑惑,將來若須安插什麼人,只要是公子一隻命令即可!」

  笑面跛丐與風蘭均不由撫掌稱善,即連龍淵本人,亦覺得此法可行!

  須知,龍淵的伯父行中,有數人過去均在各地主持經商,如今雖已收手,但對往年經營的行業,仍是十分熟悉!

  故而若是要重整旗鼓,重操舊業,雖則他伯父不能親自出馬,但若作幕後的參謀指揮,則必然十分在行!

  寒仲連魯智瞥見龍淵沉思不語,心知這番說詞,已然打動了他,如今眼看為山九仞,豈能功虧一簣?連忙又接著道:「至於各業的安全,則不妨由在下與笑面前輩負責,聯絡各地的鏢行,加以托保,同時更進一步,收合志同道合之士,行俠江湖,凡經收復的毛賊,只要非十惡不赦之徒,只要他有心向善,立志學好,便可為他設法,推行給公子,將之安插在各地行號之中,若有大事,須要勞動公子大駕,則憑公子這一手天衣無縫的化裝妙術,又豈懼被人識得真正面目?」

  笑面跛丐忍不住大聲讚好,敞開破鑼也似的嗓門,道:「對,對,魯智你這一方法,當真是再妙不過,老化子不但贊成,有生之年,也必然大力支持,誓為此一宏願努力奮鬥,以求略為補償,當年的心狠手辣!」

  風蘭亦大為興奮,嬌聲叫道:「魯大俠這計劃當真是面面俱到,婆婆若是在此,亦必贊同,我看龍哥哥你就答應了吧!」

  龍淵早已深思有頃,聞言抬起頭來,掃視三人,慨然正容,道:「既然魯兄設想如此周到,龍某若再推托,亦顯得太過矯情,不過經商一事,龍某素無經驗,如何作法,除依魯兄所計,尚須回家請示……」

  說著,語氣一頓,又道:「龍某近來,心靈之中,屢現驚兆,心懸家中堂上的安險,不能在此多待,故敢請笑面前輩,先去蕪湖一帶,與慧姐姐會合,相機助她報了師仇,另外魯兄,亦可將此地之事,暫時托交他人,代為主持,與龍某同往魯中即墨,詳議行商之事,如何?」

  笑面跛丐第一次現出笑容,只見他雙目瞪如銅鈴,臉上肌肉抽動,發出破鑼也似的大笑!

  只是,這笑聲卻比哭聲好不了多少,同時,看他這付表情,他根本無什麼喜歡之意!

  風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笑,嚇了一跳,芳心裡不由暗忖:「真是的,你這一笑,還真不如不笑的好!」

  笑面跛丐笑聲一頓,便道「賢侄但請放心,慧侄女報仇之多,老跛子也絕不會置身事外……」

  說著,信手抓起身畔的一個破小包袱,又道:「事不宜遲,老跛子先行一步,賢侄你好自為之!」

  語聲未落,跛腳一拐,竟真的飄身下樓,閃電般疾步出倉而去!

  風蘭詫異道:「怎麼,他真的走啦?」

  龍淵心中十分感激,這笑面跛丐的古道熱腸,他望著閣樓之外,微微歎了一聲,點頭道:「真的走啦!」

  說著,收回目光,對魯智道:「魯兄,你……」

  賽仲連魯智,忙道:「公子與姑娘既然不能在此久待,就請先行一步,魯智先將此地之事,交待給華雄鏢局局主——入雲雕華化,隨後啟行,如何?」

  龍淵點頭稱:「好」。魯智又道:「前次由金陵同來的八大鏢局中人,共有二十九位,他等均十分敬重公子的仁心義舉,自動留下,協辦此事,分佈在環湖十幾鎮甸,本來是由笑面跛丐前輩,統一指配,由魯智居中出個主意。至於魯智所擬計劃,他們也齊心同意此事,如今公子既然蒞臨,是否須要和他們會晤一次?」

  龍淵沉思片刻,道:「龍某亦頗想與諸位熱心朋友,聚會一次,只是如此一來,不僅時間上來不及,同時也耽誤了諸位的正事。因之,龍某以為,目前尚無要事,不見也罷,不過在龍某走後,魯兄尚請就其中選出一人,總管全局!並代龍某,轉達感激之意!」

  魯智連忙答應,龍淵因見已耽誤了二個時辰,怕武夷婆婆在客中等待焦急,忙即與風蘭告辭而出!

  回轉店中,只見武夷婆婆果已行完坐功,用完早餐,正在房中等得焦急!

  武婆婆一見二人回轉,頭一句便問:「你二人到底上那裡去啦?」

  風蘭至今雖一直不曾休息,精神卻極興奮,見了婆婆,一下子撲入她的懷內,「吱吱喳喳」的將經過一五一十,說與她聽!

  武夷婆婆雙臂環抱著風蘭的纖纖細腰,慈祥的望著她,聽著地述說這亙古未聞的壯舉!

  龍淵望見這祖孫二人,相擁相談,心中的思家之念,再加殷切。

  他急忙出去,招呼店小二速速整治兩份早點,回來坐在一邊仔細的傾聽風蘭猶如銀鈴兒的嬌語脆音!

  不過他有點聽不太懂,一是風蘭說得極快,二者她用的似是福建一帶的鄉音!

  不多時,店小二捧著個托盤進來,而風蘭也大概的將經過報告完畢!

  武夷婆婆竟然感覺十分激動,她雖未流出眼淚,但眼中卻己然有些潮潤!

  她望著龍淵,舉袖在雙眼上揉了一下,道:「龍哥兒,這當真是一個偉大的計劃,若能實現,天下那能再有什麼糾紛?我老婆子過去白活了這麼多年,如今既然曉得龍哥兒你有此壯志,說不得也要薄盡綿力,協助你完成其事!」

  龍淵連忙起身拜謝,道:「孫兒我自知才德鮮薄,惶惑難成大事,今若得婆婆贊助,則……」

  武夷婆婆揮手打斷他謙虛之言,道:「龍哥兒,咱們現在是什麼關係,你何必再和老婆子客套,快吃飯休息一陣,咱們也該走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4:03

第三十二章 一策安世人


  即墨城依然如故,巍峨的城牆,峙立在凜冽的寒風之中!

  此地已是北地,嚴寒較江南來得早,初冬方臨,大雪已降,何況如今已然是十一月了呢!

  不過,這幾天,一連是幾個晴天,積雪已化,只有那堅冰,在陽光下閃爍出堅冷的清輝!

  人們仍像往常一般過著忙碌的生活,只是身上都早已加上了棉袍、皮襖、皮帽、耳罩顯得臃腫得多了。但這一天即墨縣裡來了三位奇怪的客人,男的貌如潘安,女的艷若朝霞,另外還有個老婆婆,雖然是白髮蒼蒼,卻毫無龍鐘衰老之態!

  這三人長像各異,倒不足奇,奇的是他三人一身單薄,行走在嚴寒之下,竟毫無畏縮怕冷之態!

  他三人,在清晨到達即墨縣境之後,便在一所鎮上,租了輛華麗的雙馬套車,加疾趕往即墨縣城,故此不到中午,便已馳進城門!

  這少年不用說正是龍淵,他率同風蘭與武夷婆婆,花費了五天時光,至安徽直入廖東!

  在接近即墨老家之時,他恢復了本來面目,洗去化裝,顯現出他那付若似潘安在世,宋玉重生的俊秀面目!

  風蘭與他變化多端的樣子,朝夕相處,倒不覺得怎的,如今驟見他廬山真面目,一方面有點不自然,另一方面,瞥見這未婚夫婿,如此的瀟灑英俊,不由得芳心怦然,猶如中了電極也似的,週身發燒,粉頰紅暈不褪,若似被酒所酡一般!

  幸虧車中對坐,為時並不太久,只過了數個時辰,車聲輾轉,已然滾進了大街!

  龍淵車中外望,瞥見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街景與行人,心中思潮翻湧,也不知是喜是憂,他癡癡的怔著,直到趕車的開口詢問,才將他驚醒過來!

  他沒聽清趕車的說些什麼,「啊」了一聲,問道:「大哥你說什麼?」

  趕車的道:「俺問大爺,你是在那兒下車?」

  風蘭也不太懂,趕車的這種標準的土話,她望望龍淵,只聽他吩咐道:「往南再往北,有一列石牆大屋,門口有……」

  那趕車的不等他說完,就接了碴,道:「噢!俺知道啦!大爺你說是可是龍大善人府上?」

  趕車的,一邊趕馬徐行,一邊又道:「大爺,你大約就是龍家的少公子吧?唉!你老人家可回來啦,真是老天爺幫忙!大爺你不曉得,近來你府上幾位大善人,就因為想你,接二連三的都病倒啦!……」

  龍淵一方面大為震驚,另一方面又十分奇怪,問:「真的嗎?大哥你怎麼知道?」

  那趕車的又「唉」的一聲,方道:「怎的不真!俺快腳老五,從沒騙過人!大爺要不信,反正就快到了,進去一瞧,就曉得啦!」

  他頓了一頓,又道:「至於俺怎曉得,這可不是什麼大秘密,因為您府上幾位大人,整年行好,即墨縣境內,敢說沒有一個不受過幾位大人的恩惠的,所以大夥兒對於幾位大人的起居,也是萬分的關心,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消息傳出,既快又廣,所以這些天來,大夥兒也全為著您府上幾位大人的病況發愁……」

  龍淵想不到他家在此地居然有這麼大的名聲,同時也想不到,幾位伯伯,對他是這般的牽掛想念,而致一病纏綿!

  他忍不住激動得熱淚盈眸,出聲不得,心裡也恨不得,插翅飛回家去,為諸位伯叔,醫好了疾病!

  風蘭也覺得十分緊張,她雖則聽不大懂,趕車的說些什麼,但瞥見龍哥哥這表情,不由得吃了一驚!

  她一手抓著婆婆,一手握住龍淵的右臂,輕輕搖著,低聲兒問詢,道:「龍哥哥,你怎麼啦?……」

  龍淵不願流淚,他輕輕搖搖頭,把淚水忍了回去!

  大車在此際豁然停住,趕車的打起簾子,叫道:「大爺,到啦!您老下車吧!」

  他還沒說完,眼前一花,手裡已多了一塊沉甸甸,溫和的東西,低頭一瞧,是一塊足有十兩重的銀子。

  他抬頭嚷道:「大爺,俺不要……」

  那知抬眼處,車中三人,已失所在,掃目一掠,卻在那遠約二丈,高有丈餘的大門樓裡,望見了龍淵三人,正施施然往裡走去!

  趕車的放聲嚷道:「大爺你等等,俺謝過大人的恩惠,不能要你這份重賞!」

  說著,撒腳待往裡追,卻見龍淵回過頭來,道:「大哥你也夠辛苦的,這點錢,拿去吃杯老酒吧!」

  趕車的一嚷,龍淵這一答腔,早已驚動門房裡一位老僕,出來一瞧,一眼瞥見龍淵,頓時驚中帶喜眨眨眼定定神,方才確定是真,便也放開了喉嚨,大叫著往裡傳話:「小禿子,快,快,快稟老爺,少……少……大少爺回家來啦!」

  叫著吼著,連蹦帶跳,像個三歲小兒似的,跑在龍淵面前,「撲通」跪倒,叩頭請安,道:「大少爺,您可回來,真,真……」

  爬起來,一把抓過龍淵手中的一件包袱,轉眼一掠,這才算瞧見風蘭祖孫二人!

  一時尖叫嬉笑之聲,隱隱傳出,同時間,亦有一批八九個丫環,如同花蝴蝶兒也似,齊齊跑出正廳,在石階之上,向這大門邊望了一望,看見龍淵,齊聲行禮,遙呼:「公子!」

  呼罷,突的作為鳥獸之散,分頭跑前奔後,報這天大的喜訊兒去了!

  一時間但聞歡聲沸騰,人影亂奔,當真是熱鬧之極!

  這光景看在三人眼裡,不要說龍淵本人,便是風蘭與武夷婆婆,也衷心至為感動!

  龍淵強忍著激動的心情,與滾轉在眶中的熱淚,匆匆穿過二十餘寬的花園通道,陪著武夷婆婆二人人廳,尚未落座,便自向武夷婆婆,告退道:「婆婆和蘭妹妹先款坐,我先上樓……」

  武夷婆婆瞥見他俊秀的臉頰上,佈滿了激動情緒,不待龍淵說完,便道:「哥兒你只管去吧!……」

  龍淵躬身一禮,長身時已然施展出他那無上的輕功,直向廳左樓梯之上掠去!

  風蘭妙目流轉,順著龍淵的身形,四處一掠,只見這地約有二三十坪的大廳,坐北朝南,羅列著一十八張紫檀高背靠椅,緞質軟墊,腥紅地毯,椅與椅之間,添案鏤金嵌玉,各個陳設著不同的古玩玉具,四周牆壁上,懸掛的巨幅名家字書,當真是華貴之極。

  尤其大廳西北角,連著一層層寬約一丈的檀木梯,一級級厚氈鋪地,從頂上垂下的琉璃燈穗,與五色的垂珞,直宛似深宮一般!

  龍淵身法如電,眨眼間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卻傳下一片清朗而略顫戰的語聲:「媽,爹,淵兒回來啦!」

  風蘭的雙眸中,亦有點濕潤,她是觸景生情,同時也是被龍淵的摯情感動了!

  她收回目光,望著武夷婆婆,紅唇微啟,尚未出聲,便已聽見大廳四周響起了腳步之聲!

  同時,樓梯上也跟著有了聲響,那是一慈祥而略帶嗚咽的婦女嗓音,她道:「孩子,快點放手,你不看他們都來了嗎?」

  風蘭循聲抬頭,只見樓梯上,龍淵正抱著一個年約五旬的婦人,往下疾奔,而後面,還跟著幾個丫環,都面含巧笑,望著這一對母子!

  龍淵面頰上,猶有淚痕,但非僅無半點慼然之容,倒佈滿一臉的頑皮笑意!

  他本來抱著那婦人奔往樓下,一聽婦人之言,同時又瞥見風蘭抬頭觀看,方才止住腳步,將婦人放在樓梯之中,扮了個鬼臉兒,笑道:「媽,你也真是,他們不是外人,我抱抱你,還會笑嗎?」

  那婦人正是龍淵之母,致勇夫人,她腳踏實地,尋階下樓,低頭瞧見廳中的風蘭,以及武夷婆婆,不由「啊」了一聲,停步不前,低聲埋怨龍淵道:「你看,廳裡還有客人呢,她……」

  龍淵連忙解釋道:「是和淵兒一齊來的,她……」

  致勇夫人驚喜交集的道:「她是孩兒你恩姐姐嗎?」

  龍淵有點兒窘,知她言中的恩姐,是指雲慧而言,他粉面一紅,卻不得不低聲更正:「不,媽,她叫風蘭,慧姐姐她還沒來!」

  致勇夫人大喜過望,疾忙轉身下樓,邊走邊誇將她的兒子:「孩兒你果然有辦法,這位姑娘,可真是漂高極啦。」

  她還待往下說,卻被龍淵一聲撒嬌的:「媽」,給堵回去了!

  大廳外就在此際,湧進來一大堆老少人群,有步行的,有被丫環僕婦挾扶著的,也有的坐在椅子上,被男僕抬著的!

  他們還未進廳,瞧清楚廳裡到底有人沒人,便都一個個拉開了喉嚨,叫喚著:「淵兒」,「寶貝」。

  武夷婆婆雖則是江湖上知名的前輩,但目睹這一番熱鬧盛況,卻也鎮定不住了!

  她不等眾人進門,便即站起身來,拉著風蘭,退往一邊!

  風蘭也覺著人家這一幕會親,不便參加,故而一聲不響,隨著她祖母,退到東邊牆下,靜靜的作壁上觀!

  誰知,致勇夫人可不放過她祖孫二人,她下得樓來,甩開龍淵,竟而獨自個向她二人迎去!

  龍淵一見眾家伯父伯母,扶病都過來看他,不由得大為感動,他點腳輕掠,落在廳門邊上,雙膝跪倒,對著最先進來的一位老人拜倒在地,朗聲道:「淵兒叩見大伯父伯母。」

  那老人正是龍致禮,只見他鬚髮皆白,滿臉的病容與皺紋!

  他半躺半坐在高背椅上,被二僕抬著進來,一瞥見龍淵跪在門邊,頓時精神一振,啞聲喚道:「啊,淵兒,真的是你,快起來,快起來,認大伯父瞧瞧。」

  說著,連連揮手示意,讓龍淵過去。

  龍淵站起身來,走到龍致禮的面前,龍致禮巍巍伸出手來,握著龍淵的手,仔細的由頭到腳,打量了半晌,方才似放了心般,長歎了一聲,連贊「好」。

  其他的人如潮水一般的湧入大廳,一個個在龍淵身邊,圍成了一個圈圈。

  婦女們,一個個眼圈兒泛紅,又驚又喜的盯著龍淵。

  老七龍致智的老妻,更加忍不住,嗚咽出聲,跑上前去,一把擁抱住龍淵的左臂「兒呀,兒呀」的哭出聲來。

  龍致禮雖已年登古稀,久病之軀,其火氣之旺盛,似不減於當年。

  他望見致智夫人,這般傷心啼哭之狀,不由得老眼一瞪,怒道:「七弟妹,你哭個什麼勁?淵兒回來,難道你不高興嗎?」

  說著,抬頭掃了週遭眾人一眼,又道:「都入座,別堆在這塊兒煩人……」

  此言一出,眾人那敢有違,紛紛各自歸位入座,剎時將那一列十八張大椅,佔住多半。

  龍淵邊隨龍致禮的大椅走入中央,一邊掃目而視,只見這九對長上,除母親仍在東牆邊,陪著武夷婆婆敘說之外,尚有七伯父龍致智,與他親生父親龍致勇不在當場。

  他道:「大伯父,七伯父和我爹呢?」

  龍致禮半年來臥在床上,很少過問家事,故而不知。他遊目四瞧,雖沒找著龍淵所問的二位兄弟,卻望見了艷若朝霞,美如天仙的風蘭。

  他「啊」了一聲,正等動問,卻不料老八龍致孝,已先開口,代他答覆龍淵的問題,道:「七哥上鄰縣買藥去啦,你爹前半月上了泰山,大約今晚都能回來……」

  他說到這裡,望見大哥的目光盯在一處,不由住口,也循著龍致禮的目光回頭望去。

  這一看之下,亦覺得大大驚奇,不由得「啊」了一聲,呆住不動。

  眾入循二人目光一看,首先是婦女們驚「咦」出聲。

  致智夫人,最是口快心直,身體也最健康,她一見其中有九弟妹,忍不住大聲嚷道:「哎啊,淵兒的媽,這位美人兒是誰家的姑娘啊,快,快帶過來讓咱們仔細瞧瞧。」

  致勇夫人和藹嫻靜,早已乘著他們進廳的時光,和武夷婆婆,風蘭祖孫,交談過了。

  此際見大家均已落座,都將注意力集中此地,便即邀請武夷婆婆道:「老夫人請過去見見鄙宅的諸位兄長可好?」

  武夷婆婆點頭答應,信手把手中的大籃子放在壁邊的檀木桌上,拄拐走向中央。

  風蘭把她那裝滿各色花兒的小籃子,亦放在桌邊,蓮步珊珊,螓首微垂,跟在武夷婆婆的後面。

  致勇夫人,與武夷婆婆並肩而行,她滿面含著愉快的笑容,煞似一個得勝而歸的英雄。

  她揮手示意,讓丫環為武夷婆婆,在中央上手設下座椅,不慌不忙的,在眾目所視之下,安然讓武夷婆婆落座,方才對一家之主的龍致禮夫婦,襝衽行禮介紹道:「大哥,大嫂,諸位兄嫂,這位貴賓,是武夷的風家婆婆,她老人家的孫女,也就是這位蘭姑娘……」

  說著,一指風蘭,風蘭雖則是江湖俠女,不懼刀槍斧鉞,此際卻因了龍淵之母的言中之意,而羞得粉面通紅,垂首不敢抬起!

  致勇夫人慈顏上笑容更濃,她忍不住心頭的喜意,連聲音也為之輕快了許多,繼續道:「她已在風家婆婆的主持之下,與淵兒訂了親啦。」

  此言一出,雖然後面還有,眾家老人已然不願再聽,而頓時大聲的互相問詢商量起來!

  這還不算,羅列在眾人之後的,數十名妙齡丫環,一聽這喜訊兒,一個個既覺得快樂,又感到奇怪!

  她們的心中都升起了一個疑問「大少爺不是不願意娶媳婦嗎?怎的……」

  這個疑問,在她們細細的瞧過風蘭的花容月貌之後,卻不由恍然又有所悟!

  龍淵還站在龍致禮的椅子前邊,當他聽到母親要宣佈他與風蘭的婚事之頃,本來是覺得靦腆,都要藏開!

  但他的手被致禮大伯父緊緊的握住,不能掙扎,故此也只能低下頭來。

  那知,龍致禮可是喜歡得過了火,他握著龍淵的手一陣搖撼,急喘了一口氣,道:「真的嗎?淵兒,咳,你們別吵,別吵,當著客人這麼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

  但是,他老弱加上久病,嗓音那能壓得下這片嘈音?故此,空自氣得急喘,卻仍無濟於事。

  龍淵站得最近,聽得清楚。他瞥見大伯父急成這樣,忍不住朗聲幫腔叫道:「各位伯伯……」

  其實他本無話說,但這一叫,音清聲朗,頓時鎮住了全廳。

  眾人一聽龍淵的聲音,不由都住口傾聽。

  龍致禮非但亦是如此,他瞥見龍淵在叫了一聲之後,便自垂頭不言,竟還催促他:「淵兒,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啊。」

  龍淵搖搖頭,低聲道:「大伯父,我沒有,我是說,大伯父你不是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龍致禮「噢」了一聲,方始領會到龍淵的好意。

  他嘉許的拍拍龍淵的手,清了一下喉嚨,微微一欠身子,對武夷婆婆寒暄道:「老夫致禮等,不知親家伯母駕臨,諸多失禮,尚請海涵。」

  武夷婆婆也忙欠身,回禮道:「那裡,那裡,老婆子乃是江湖中人,不喜拘泥小節,前在黃山得遇令侄,因喜他忠誠無私,豪邁任俠,便將小孫許配於他,僭越之處,尚請諸位不要見罪!」

  龍致禮代表眾位兄弟,謙虛客套一番。突然,老四致信的夫人,站起身來,一面對龍致禮,一面對武夷婆婆,問道:「請問,這位姑娘,算是那房的媳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4:20

  武夷婆婆不明內情,不由得怔住。

  龍致禮也自怔了一下,沉吟半晌,方道:「這個,這個,算老九房下的可以,但算在我的房下,亦是應該……」

  座中九位夫人,一聽這話,倒有七位,一齊站了起來,齊聲抗議道:「大哥,這怎麼行?」

  龍致禮「咳」了一聲,抖手止住眾人的抗議之詞,道:「這事等老七老九回來之後,我們哥兒們再商議,此時吵些什麼?」

  說罷,喘著氣,對武夷婆婆勉強笑道:「親家伯母不要見笑,咳……」

  龍淵一瞥大伯父氣色不佳,怕他過分激動,更加傷神,忙勸道:「大伯父,你先回房先去息會兒好嗎?這事等我爹回來,再辦亦不為遲呀。」

  龍致禮對他微微一笑,卻不理他,又吩咐龍淵之母,好生招呼武夷婆婆祖孫二人,又對武夷婆婆道了歉,方才宣佈命寡眾回歸各房,暫時不可打擾這祖孫二人,及乖兒龍淵!

  說完之後,這才示意龍淵,找人抬他回去!

  龍淵練就奇功,力大如虎,此際見大伯父行動不便,可正是他稍盡孝道的機會,聞言亦不找人,伸臂握住了靠椅的兩邊,輕輕連人帶椅,一起端起,道:「大伯父,淵兒先送你老人家,回房去吧!」

  嘴裡說著,腳下可早已挪動了步子,他雖然不會施展輕功,但在伯叔父母的眼裡,可真似如見神跡一般,都直直的望著他,如飛出廳而去。

  龍淵這一走,六位老人卻也不便久留,一個個與武夷婆婆,施禮告辭,由丫環僕婦們挽扶著,各回住宅!

  一時間,廳中剩下來一群婦女,頓哄而起,將武夷婆婆與風蘭姑娘,圍在了中間,問長問短起來!

  龍淵送回龍致禮,回來一看,眼見這種情形,曉得只要是一進門,頓時也得陷入重圍,非被眾家伯母問個沒休沒息不可!

  故此,他立即悄悄重又退出,逕自分別去叩見幾位伯父去了!

  他這一去,不但是為了禮貌,同時也兼代著為諸位叔伯,探望健康的情形!

  龍淵他前在黑礁嶼時,曾習過神農醫簡,精通醫理,返家之後,又和七伯父龍致智,親自臨床,診治過不少病人,故此經驗頗豐!

  他依次為七位伯叔,把脈細察,竟不由悲從中來。

  皆因最長的三位伯父,均已七十開外,早年不知保真修息,元陽真氣,均已至燈盡油枯之境。

  如此,即使是無病無災,亦必活不過今年冬天!

  龍淵不由得大為焦急,但當他忖思之後,方才想起,自己得自前古奇人的異藥「赤龍丸」來!

  只是,那赤龍丸本就不多,經他在黑礁嶼,與雲慧眼用均分後,如今他身上,尚亦只剩下,最後的一顆……

  這一顆,若是給一人服用,效力奇偉,足足可增加那人十年的陽壽,但若是增分成一二十份,則每個人所得的助力,便要打一個大大的折扣了!

  他為此猶疑不決,低著頭回到前面,一看此際漸將天暮,大廳裡那一群伯母們,還不曾離開!

  他微覺好笑,同時也覺得不便去自投羅網。

  因此,他在廳門外,一展輕功,頓時如一陣輕煙也似,掠過了大廳,飄上了樓梯!

  他停身樓梯盡頭,俯首下望,只見廳中那諸位伯母,在風蘭與武夷婆婆的外圍,坐了一圈,你一言,我一語的,胡扯瞎聊,正說得津津有味!

  風蘭被圍在裡面,被問得真有點頭暈轉向,此際,她無意間,偶然抬頭,正巧瞥見了龍淵,俯首梯顛,向著她做了個頑皮的鬼臉!

  風蘭這一來如遇救星,想也不想,頓時撇開了脆潤的喉嚨,叫道:「龍哥哥你……」

  龍淵見狀,心中暗叫:「糟糕!」轉身正待開溜,樓下諸位伯母,已然齊聲喚道:「喂!乖淵兒,快下來,快下來……」

  龍淵見走不脫,只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的挪下樓梯。

  致智夫人有名的口快心直,對淵兒更是愛如己出。這一次龍淵回來,尚還不曾與她談過體己的話,故此,早已迎上前去,老遠便自張開雙臂,叫道:「乖兒你可回來啦,快來跟七伯母親熱親熱,讓七伯母仔細瞧瞧,乖兒你長高了沒有?」

  這一來龍淵不敢怠慢,疾步迎上前,投在致智夫人的懷裡,道:「七伯母,淵兒大約是不會長啦。七伯母你老人家,和淵兒一樣,可也沒有見老……」

  致智夫人抱著比她高了一個頭的龍淵,聽見龍淵,說她沒老,心中大為高興,面上可似喜似嗔,啐道;「淵兒你出去一年,雖然沒長高,俏皮話學會啦……」

  龍淵正待解辯,其他的人已然湊了上來,只聽老六致達夫人,「嘖嘖」煩言,道:「老七,乖兒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幹嗎都歸你抱啊!」

  風蘭與武夷婆婆,此時倒成了觀眾,她祖孫二人,聞聽此言,她們竟將龍淵當成了三歲小孩你爭我奪,不由得引以為怪,十分好笑!

  那她倆雖則是覺得好笑,別人卻竟十分認真,應聲言:「對!」

  致智夫人笑容一斂,鬆開雙臂將龍淵推到老六致達夫人的身邊,道:「好,好,好,我不抱,給你抱,這總成了吧?」

  致達夫人對著她皺著鼻子,「哼」了一聲,那意思不說自明,正是,看你敢不讓我!

  但,眨眼間,卻又換上一副極其開朗的笑臉,伸臂抱住龍淵的腰,仰著臉,看著龍淵,細聲細氣的訴說:「淵兒,你這一去數年,可是把我想壞了……」

  這一句話,說得纏綿之極,若不是她滿頭花髮,滿臉的皺紋,可真與一對情人,互訴情話一般。

  龍淵在這群伯母裡,長得最高,故此雖被圍在中間,其視線卻並未受到阻礙。

  此際,他聽到六伯母這句話,已覺得十分靦腆,無意間目光一瞥,正遇見滿面含春,艷如朝霞的風蘭那一對明澈鳳目,看見她目光中隱含好笑之意,不由得更加困窘!

  只是,抱著他的,是他自己的親長,雖覺得不自在,卻也不能推開不予理會。

  但,事實上他又怎麼答覆呢?聰敏蓋世的龍淵,至此卻也真想不出適當的詞兒來。

  幸虧用不著龍淵回答,站在一邊的,老三致仁夫人,一拉老六致達夫人的衣袖,已代他答了碴兒,她道:「好啦,老六別肉麻啦,快讓開,讓咱娘倆親熱親熱。」

  致達夫人本待不讓,但開口的是她三嫂,在那時節,長幼有序,她心裡就是有一百個不願意,也只好忍在心裡。

  她緩緩的放開手,挪向旁邊,致仁夫人張手還未摸著龍淵,龍淵一眼瞥見,從廳外走進了兩個老人,正是他親生之父龍致勇,與七伯龍致智,心中一方面是喜,一方面可也如同見了救兵。

  因此,他揚聲叫道:「七伯父,爹,你們回來啦……」

  諸位夫人一聽小叔子,大伯哥闖進廳房,他們一家人,雖然相處一處,卻仍有內外男女之分,不由得均皆住口停身,極不情願的,往兩邊散去。

  龍淵疾步突圍而出,邁步掠到那神態英武,白面黑髮,步履沉穩,雙目有光的老人面前,撲倒在地,叩頭請安。

  那人正是這龍家九兄弟中,唯一的練武會家,老九龍致勇,他一瞥淵兒跪倒行禮請安,哈哈一笑,道:「好啦!好啦!快去見過七伯!」

  說著,大踏步走到八位夫人的面前,抱拳作了個羅圈揖,向諸位嫂子問安。

  龍淵站起身來,抬頭見後面的七伯父,仍然是文質彬彬,鬚髮皆黑,頭戴儒巾,身著儒服,一點也不顯老的樣子,一方面心中引以為異,一方面也自欣喜。

  他迎上前去,亦是行禮如儀,龍致智一面笑著,一面喚他起來,道:「淵兒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好,好……」

  說著眼光一溜,望了風蘭一眼,又道:「在門房聽說你帶回來一個媳婦,好,好,有本事,有眼光……」

  風蘭聽得明白,不由漲紅了臉,緩緩的垂下螓首。

  那知,龍致智未說完,他的夫人,已然接上嘴啦。

  她道:「老七你還誇個什麼勁,淵兒他只帶回這一個來,怎麼分法?」

  龍致智望了風蘭一眼,哈哈大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兵不在多,有將就成。以我看咱們這媳婦兒,乃是萬中之選,與淵兒正可謂郎才女貌,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

  致禮夫人插嘴道:「七叔別賣膏藥啦,要你辦的藥材,有眉目了嗎?」

  老七龍致智聞得長嫂問話,趕緊頓住笑聲,長揖參見,道:「大嫂,但請放心,今兒既然咱們的淵兒回了家,天大的事故病疼,保險能迎刃而解,手到病除!」

  數名丫環,由廳外進來,各走到一位老夫人面前,恭請回宅用飯,到這時,她們才算是意識到,天已向晚。

  於是,一個個相繼向武夷婆婆辭去,並且懇求著,明兒再過來,恭請她祖孫,過去用膳。

  龍淵與他父母,恭送諸位夫人出廳,雖只是都在一所園子裡,卻也話別了好一陣子。

  最後,總算全走了,剩下來在這廣大的廳堂裡的,除了武夷婆婆與風蘭之外,還有老七龍致智。

  丫環此際,已經整治了一桌酒菜,他們這伙,一共六人,團團的圍坐了一桌。

  武夷婆婆與風蘭,初來乍到,倒不覺得怎的,但是龍淵卻感覺異常的冷清。

  因為,在過去,只要有他在家,一家大小九對老夫婦,再加上他,有時還有姨娘們,都一齊在這大廳之中用飯,真可說熱鬧非凡。

  而如今,龍淵初抵家門,竟然是這般冷清,只有這幾個人,雖然他明白,乃是由於各位尊長,均已老邁之故,心理上卻也不由會產生異樣與不安的感覺。

  席間龍淵的三位尊長,都應酬著武夷婆婆與風蘭兩位客人,對龍淵則不免又有幾分的冷落。

  這種情形,落在龍淵身上,自然不至於引起他的反感或嫉妒,但那種異樣的不安,卻不由更形擴大了好多。

  飯後,致勇夫人陪著武夷婆婆祖孫二人上樓,將她倆安置在客房之中,大廳裡到此,亦僅剩下了三個人。

  龍致勇略微垂詢,龍淵在外邊的生活情形,話題一轉,自然而然的,轉到幾位兄長的健康上去。

  龍淵早已為此發愁,此際談到這問題,他便把自己觀察所得,與為難之處,坦白的說了出來。

  龍致智聞知他懷有一顆「赤龍丸」,不由得憂喜參半。他長歎一聲,慨然道:「想本來生死之事,仍是天命,生而注定的事,我等只要竭盡全力,盡到了人事,則亦不必抱撼。所以淵兒你用不著憂心焦急。」

  他頓了一頓,陰沉沉的又道:「這情形,半年前我已瞭解,故此與你爹商量著,趕緊設法,半年來我們倆走南到北,搜購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如今差不多都已備齊,就只少一味純陽的藥引子了,淵兒你既收藏著一顆赤龍丸,可正好拿出來,當做配製主藥的引子!」

  龍淵喜道:「這可就好啦!七伯父你既辦齊了配藥的藥物,淵兒明兒起,就幫著你用赤龍丸加緊製煉,給諸位伯父伯母服用下去,雖不敢說,永保真茹,但起碼也可以延長諸位親長,三年的壽命……」

  三年,過起來有時會感覺十分漫長,但當回顧之時,卻又是多麼的短驟與可怕啊!

  龍淵想到此點,不由得喜意盡消,如同淋上了一頭冷水!

  龍致勇瞥見兒子,那一副不安的神色,忍不住也勸他道:「人總歸是要死的。淵兒你何必為此耿耿於心,不能釋懷呢?要知道,為父與諸位伯叔,都早已看穿了這一點,故此也不把生死之事,太過放在心上……」

  他望望龍淵,龍淵垂頭默不出聲,也不表示意見,龍致勇又道:「不過,諸位兄長,唯一不能安心的,乃是身後的子嗣之事,所以淵兒你,只要讓諸位尊長,親眼看著你娶妻生子,就足以令他們安慰的了!」

  龍致智連連點頭,也表示與致勇頗有同感!

  龍淵的心中,本已被由於不能親事盡孝的傷感自愧的情緒所填塞著,此時聽到父親親口提出一項,可以補償的條件,也未考慮,立即衝口答應適:「爹和七伯放心,孩兒力所能及,必不讓諸位尊長失望……」

  話說出來,他才會意到父親所提,卻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絕對有把握完成的事,因此,他這話言,也只說了一半,便即霍然頓住!

  龍致智哈哈大笑道:「淵兒你不必擔心,我看你面帶桃花,掌紋繁而清晰,主多妻多子之眾,因此,便是你自己不願,至時也無可奈何,非得要娶上八九十來個不可!」

  龍淵本來有點羞意,但聽了七伯父這一番話,不由吃了一驚!

  只是,他未啟唇辯白,他覺得自己如今在雲慧之外,又多了個風蘭,已然是有點過分,有點對不住雲慧,那會重蹈覆轍,再陷情網呢?

  龍致智見他不言,也不再多說,便自站起來,告辭道:「淵兒他頭一天回家,一定很累,就趕快安置休息吧,有事咱們明兒再辦!」

  龍淵父子,將他送出廳外。父子二人,手拉手上了二樓,又在致勇的書房中,閒談了一陣,方各自安息!

  龍淵回到他往日所住的房中,但見那房裡珠光寶器,陳設得華貴之極。八玉馬、瑪瑙樹、小玉鼎、夜明珠,分列在古董架上,而其他一器一物,亦無不是精工雕琢,非是玉雕,便是極為上上的檀香木材所製!

  他知道,這其中多數皆是他得自海底的一部分珍寶。但瞧見這種佈置,並非是臨時草草弄就,不由得更加感激,父母對他的關懷之情!

  他走到那座紫檀木雕化的大床之前,伸手撩開紗帳,人目的除了繡榻錦被外,床頭邊一層特製的花架上,尚還排列著十個各色的小人!

  他不由為之失笑,仔細一瞧,只見那最大的一個,乃是個光著身子的白玉男娃娃!

  那娃娃足有一尺半高,看上去肥肥胖胖的煞是可愛。尤可貴的,面目神態栩栩如生,猛然望去,那可愛的笑容,那小巧的鼻孔,與那漆黑透亮的眼珠,幾乎會令人疑之為真!

  龍淵上床去,拿起來細細把玩,愈看愈愛,細一凝神,竟在那玉娃背後,發現了一個「淵」字!

  龍淵心中一動,再看架子,其他的九個,皆是白玉所雕,光赤的女身,只不過外面已用各色綢緞,穿制了一套衣服。

  他翻開一個玉人的羅裙,細察背後,果然有一字,只是那一字不同於前,而是一個禮字。

  龍淵心中大奇,依次一看,另外八個,卻是義、仁、信、忠、達、智、孝、勇,八字!

  這八字與前面的禮字合在一起,豈不正與他父伯叔諸人的名字相同嗎?但又為什麼都是女身呢?

  龍淵甚是不解。他呆呆的望著這一列玉人,出神的分析著,思忖著:「難道這是諸位伯伯故意的安排……但是,為什麼呢?」

  房門啞然而開,閃進來一個絕麗少女,她毫無聲息的踏著厚毯走到龍淵身邊,看到他這副形狀,不由得「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龍淵吃了一驚,一抬頭,但見身邊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4:35

第三十三章 親情深如海


  龍淵回到自己房中,瞥見那紫檀雕花的大床,床頭花架之上,陳列著十個白玉雕琢的男女娃娃!

  那男娃娃又胖又大,足有一尺半高,另外九個女娃兒,高有一尺,各穿著色彩不同的衣裙!

  男娃兒背後,有一個雕刻極細的「淵」字,而其他九位女娃,則刻了禮、義、仁、信、忠、達、智、孝、勇九個不同的字!

  這九字,與他的伯、叔、父的名字相同,若說到無涵義,則那九個何必刻字!

  但,究竟是什麼意思,龍淵卻一時難得其解!

  他因此呆呆的想出了神,連門外有人進來,都不曉得。

  進來的是一位艷麗的女郎,她瞧見龍淵出神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

  龍淵吃了一驚,抬頭一瞧,卻見那女郎眉目如畫,鳳目直鼻,其美竟不輸於風蘭!

  他不由大為驚訝,心話:「這女子是誰,怎麼會不聲不響的闖了進來?而我竟未聽見聲音?」

  那女子一笑出聲,引得龍淵抬起了頭,不由得有點慌張,她舉起纖纖的素手,掩住櫻唇,目光一觸龍淵又亮又大的雙眸,就迅速的垂低下頭,屈膝襝衽,對龍淵施了一禮,鶯聲嚦嚦的道:「小婢叩見公子……」

  龍淵一見她屈膝行禮,心中雖然還在納悶,卻趕緊站起來,準備回禮!

  但,一聽她發出這又軟又脆又潤的稱呼,心裡說:「這是什麼時候買來的婢女,看她這一副容貌,作一名婢女,真真是委曲之極!」

  這一想,正是動了憐香惜玉之心了,也正是……

  那女子站直身子,望見龍淵那一副惜愕的神態,竟又嫣然一笑。

  這一笑,宛如百花齊放,竟在她的本已十分秀麗的面孔上,平添了無數的魔力!

  這一笑,落在龍淵的眼中,任憑他已然獲得了兩位絕世的美人,亦不禁怦然心動,心神皆醉,暗自讚道:「她的容貌,雖然銷欠於慧姊,但這笑,卻非是慧姐姐所能比擬,古人云:『一笑傾城,再笑傾國』,我當是過甚之辭,那知道天下果真有這般尤物,具有此種笑容!」

  他有點頭昏目眩的感覺,同時,身體上起了某種衝動變化!他想到……。

  一時,他注視著自稱小婢的女人,這覺得她一臉的笑容,千變萬化,如春花,如秋月,如滄海,如長江,美也美煞,奇也奇煞!

  幸虧,這一笑為時極短。那女子一笑之下,發覺到龍淵的目光有異,灼然炯人肺腑,不由得有些羞怯!粉頰一紅,立即垂下頭去!

  龍淵微微感覺失望,幾乎想叫抬起頭來!

  但,同時他也吃了一驚!暗暗自責,怎的會這般激動!

  他強自壓下浮動的心神,干「咳」一聲,問道:「姑娘深夜來此,有什麼事嗎?」

  那姑娘眼皮一抬,頭卻垂得更低,發出蚊鳴也似的聲音,道:「婢子奉了老夫人之命,特來侍候公子沐浴就寢!」

  龍淵生在富貴之家,對這種有俏麗丫環侍候的生活,倒是不以為奇,同時也安之若素!

  但如今,不知怎的,一聽這女人所言,竟忽然心神顫戰,而腦海裡!同時也浮起了一副鴛鴦戲水圖!

  他覺得十分可恥,迅速的將這念頭逐開去,干「咳」著,嚅嚅道:「姑娘你請休息去吧,這裡沒有事啦!我……」

  那女子低頭又是一笑,那姿態活潑之中,略含羞澀,甚是撩人,只是她卻不走,嬌軀微俯,逕自動手整理被褥,鶯鶯脆聲道:「公子這等稱呼,小婢何敢當得?小婢名叫秀梅,奉老夫人之命,專理公子的身邊瑣事,以後公子無論何事,只管呼喚小婢就是!」

  龍淵手足失措的站在一邊,也不知說什麼好,他只是盯著那扭動的背影,看著她把被褥,慢慢的鋪平,此時耳中響著她那脆而且柔的聲音,只是心頭一陣混亂,腦海裡不由又浮起了那誘人的笑容!

  有點窒息,漸漸的,他覺得氣粗了。

  一股莫名的衝動,自丹田升起,漸漸的推展向全身,他想衝過去抱住秀梅,想把她的粉頰轉過來,仔細的欣賞她的笑容!

  然而,在事實上他未這麼做,他極力的克制著這股衝動的情緒!呆立著不動!

  秀梅整理好床鋪回過身來,瞥見他紅著臉,站著不動,不由愕然。她妙目一瞬,突似恍然若悟,立即垂頭挪近龍淵,伸出纖纖素手,去解他衣襟上的扭扣!

  那知,她一雙素手,才觸到龍淵的衣襟,他突然如觸電極,全身輕顫,抬頭閃出兩道奇光,直逼過來!

  秀梅卻也作怪,她至此再不畏縮,粉頸微仰,竟也一眨不眨的望著龍淵,忘記了她的工作!

  兩人起初心理上都不習慣,但漸漸的,陌生逐退,而一股互相吸引,互相愛悅的感情,卻由這默默交投的四目中,互換交流!

  兩人的身軀,漸漸的也向一起靠近,一分分,一寸寸,差不多快要貼在一起了!正在此際,外間突然傳來一陣衣袂飄近窗前的聲音,方始驚覺。

  龍淵心中大疑,霍的後退二步,凝神靜聽!

  那秀梅本也被龍淵的瀟灑風度,搞得神魂顛倒,芳心忐忑,但忽然見他後退了兩步,不由令她霍然吃驚。

  她粉頰驟飛上兩朵紅雲,螓首半垂,幽幽然,櫻唇半啟,尚未吐聲,卻聽得窗外傳來了「篤篤篤」三聲輕響!

  她微微吃了一驚,秀眉輕皺,低聲道:「公子請自安息,小婢……公子夜晚若聽外面有什麼聲響,千萬別出去,小婢告退!」

  說著,襝衽一禮,蓮步珊珊,疾如飄風,出門而去。

  龍淵怔在當地,心中可存著團團疑惑。這秀梅是什麼來路?窗外擊掌為號的是誰?他們有什麼企圖,都一時凝集在他心頭!

  不過,他觀察秀梅的神態,確實有一身功夫,但看樣子,深情款款,卻不像對他有什麼不利之舉,尤其是臨去叮嚀,雖然有點吞吞吐吐。

  就因為此,龍淵他適才才未採取行動,出去找那敲窗之人。

  他細一思忖,決定先暗中查看一番,再作計較。

  他先熄了燈,舉步輕靈,快捷猶如鬼魅一般,飄出房門,疾住樓下掠去。

  夜色沉沉,大花園裡,有的只是呼嘯勁疾的北風。

  龍淵抬頭仰望,天空中濃雲飛駛,掩著月光,閃目四掃,雖然仍視黑夜猶如白晝,卻仍然看不見半絲人影。

  他飄身越登五丈多高的一株蒼松,居高臨下,龍府全景,頓時盡入眼底。

  龍府在即墨城中,佔住了西北一角,約有十畝,府中林木繁茂,屋宇樓閣,錯落其中,雖值黑夜,仍有一番不同的氣象。

  此際,在後園一座假山之側,正有兩陣對峙著,一邊是四個彪形大漢,勁裝提刃,來勢洶洶,一邊則正是適才在龍淵房中,侍他更衣就寢的艷麗丫環秀梅,及一個蒼蒼老叟。

  龍淵念頭電轉,身形卻不停頓,就在這轉念之間,飄忽疾如流星趕月,直掠過去,正是那飛龍九式身法之中,天龍行空之勢。

  他身法猶逾電閃,片刻間已然無聲無息的趕到當場,隱身在距離對峙數人約在二丈多遠的一株老梅枝頭。

  那老梅枝疏花繁,吐芬競艷,清香四溢,卻不足以隱遮住龍淵的身形。

  但一者龍淵輕功佳妙,來去無聲;二來此際正值是濃雲漫空,北風正緊之時。那對峙的六人,竟無一個發現有人欺近場中。

  龍淵這一欺近,雙方的對答,自然入耳清晰,此際直聽秀梅身旁的白髮老叟,侃侃而言道:「賢昆仲黃河五蛟稱霸黃河,威勢直入東海,確令小老兒佩服。小老兒悔不該自不量力,多管閒事,故此自半年前,我父女在膠東吃過苦頭,被本宅七老爺救回之後,便立意隱姓埋名,甘在龍府為僕為婢,以報七老爺的大恩大德。但今夜賢昆仲千里相尋,找來此地,小老兒甘願認栽,任憑賢昆仲處置。」

  龍淵隱身一旁,聽了這番話。不由對大概情形,瞭解過半,他心中暗忖道:「怪不得我覺得秀梅面生,原來是半年前被七伯伯救回來的。聽他這番說詞,分明是個好人,那麼……」

  龍淵尚未想完,對面被那老人稱之為黃河五蛟的當中一個,面色青紫,刀疤斷鼻的大漢,忽然仰天長笑,打斷了老人的話頭,及龍淵的思潮,聲似雷鼓般,大聲讚道:「好,老兒你不愧為膠東一鞭,乾脆利落,敢做敢當,我紫面蛟黃河清決不令你受罪,一刀一命,給你個痛快。至於你這位寶見女兒嘛,哈哈……!」

  秀梅此際纖纖素手中,已然多了柄「燦銀流星錐」,她手執錐索,聞言粉頰變色,朝指紫面蛟黃河清,嬌聲脆叱道:「狗賊你體得猖狂,姑娘……,」

  老人揮手止住女兒的嬌罵,神色凜然的道:「黃當家的,你也是在江湖上打滾的過來人,江湖中講究的義氣,氣節,黃當家的難道忘了。」

  紫面蛟下手站著的一條粗漢,面如重棗,吼道:「媽的皮,老王八蛋還講什麼義氣,若是你講義氣,那就不該阻擋老子的財路,刀傷老子二哥的性命!」

  秀梅雖得她父親授意,不要她隨便開口,但這時瞥見這紅面蛟,穢言污語,辱及親父,那還能忍耐得住。

  只見她小巧的「燦銀流星錐」猛的一抖,作勢欲出,道:「紅面蛟你是什麼東西,就憑你這幾句,姑娘也得教訓你這等沒有教養的東西……」

  紅面蛟雙手「分水峨嵋刺」,「噹」的一挫,健步而出,虎吼道:「賤丫頭,老子也正想償償你的滋味呢!來吧。」

  龍淵在梅花從中,喜的勃然大怒,他覺得像是自己的親人,被人辱罵了一般,一陣陣激動,差一點躍下樹去!

  秀梅本欲迎戰,那知她父親一擺隱在肱後的鐵鞭,擋在她的身前,沉聲道:「此地乃是龍大善人的府第,賢昆仲既如此咄咄逼人,我等另擇地點,以決生死如何?」

  紅面蛟呵呵大笑,一面輕視的道:「王八蛋你想逃嗎?怕沒有上次那麼容易了呢!」

  秀梅之父正色道:「黃河濁何必這般輕視小老兒?小老兒雖然算不得成名露臉的人物,但一生講究言出如山。何致膿包乃爾?小老兒所以請求賢昆仲換個地方,因龍府一家,善良忠誠,樂善好施,復又有恩於我父女,而不欲連累龍家大小受驚……」

  紅面蛟呵呵長笑,回顧場外三人,道:「哥們!聽到了嗎?鼎鼎大名的膠東大俠客,不願意讓他的主人受驚呢!哈哈……」

  說著,面色一沉,雙目突射凶狠光芒,逼視在秀梅父女的臉上,明狠的道:「老王八,大爺實話告訴你,大爺等兄弟四人,半年來為了找你,為老二報仇,已化費了無數心血,耗耗費了無數的金錢,放過了無數的買賣!如今上天有眼,讓我等哥兒們尋著了你,隱藏在這絕子絕孫的龍家,又豈能耽辦這件事兒。告訴你,大爺們不但要定了此宅財寶,同時也決定送那九個老頭兒及此上宅一干人等,早登極樂……」

  此言一出,不僅龍淵氣得面目變色,便是那秀梅父女,亦氣得面目盡赤!

  秀梅之父大喝道:「狗賊喪盡天良,老夫拼了萬死,也絕不讓你如願……」

  說著,迅速的脫了長袍,顯出一身勁裝,抖手將長衫摔給秀梅,狀如瘋虎般直撲而出,舉鞭「泰山壓頂」,劃起颯颯勁風,向紅面蛟當頭天靈擊去!

  他自知非是這四人的敵手,故此在一摔長鞭之時,已然低聲暗示秀梅,道:「速去稟報八老爺……」

  故此,秀梅在分撲上的同時,嬌軀一轉,已然疾如飄風一般,向後疾撲掠去!

  龍淵心頭暗讚這秀梅之父,果然忠義可嘉,機靈過人。

  那知紅面蛟等人,一見秀梅之父,狀如瘋虎般,狂攻而至,不但不接,紅面蛟雙腳輕點,退後五尺,反而哈哈陰笑,望著疾掠而去的秀梅道:「小丫頭,別跑冤枉腿啦!那邊大爺的手下,早已完成了任務啦!」

  此言一出,秀梅父女大吃一驚。秀梅停步不進,回身來望他父親,他父親一鞭落空,卻也被他這句話,驚怔在當地,扭頭惶然四顧!

  隱身梅枝之巔的龍淵,骨肉連心,更加驚得差一點從樹上跌落下來!

  不過他功力深厚,一陣暈腦,瞬息即過,略一定神,突想起,自己一路行來,未聞半點聲息行動,別處不說,自己所居前樓之上,不僅父親龍致勇,深悉武學,便是那武夷婆婆與風蘭,那一個亦非弱者,怎的會一點聲息也無呢!

  想著,遊目四眺,一眼正望見艷如春霧的風蘭,巧笑倩兮的,在數丈之外,一株翠松枝頭,向他搖手點頭!

  這一來龍淵大放寬心,但仍不放心的,用千里傳音之法,詢問:「蘭妹妹,都沒事嗎?」風蘭又是一點頭,比了個點穴的手勢。龍淵這才收回目光,伸手囊內,抱出一個小盒,用手指拈著盒內霜彩,往臉上隨意一抹,那粉裝玉琢的俊臉,頓時變成了一個中年儒生。

  場中就在這一瞬之間,已起變化。

  那秀梅之父,先是惶恐四顧,片刻間微一凝神,霍地全身顫抖,咬牙切齒,鐵鞭一指,正待喝罵,紅面蛟更加得意,濃眉一場,對秀梅招手,道:「喂,小妮子你回來吧!你要是不信,我叫他們出來,給你瞧瞧,如何?……」

  說著,不等秀梅表示可否,左手小指一曲,放在口中,猛的一吹,暗夜中頓時劃起了一聲尖銳的胡哨!

  秀梅似乎是死了心,她轉過身軀,延緩的踱回他父親的身畔,秀目中淚光閃閃,癡呆的注視在無盡的黑暗裡,充分的將心頭絕望的情緒,顯現了出來!

  她這副神色,落在龍淵視夜如晝的眼中,忽然產生了一種毫無來由的憐愛與痛惜,他覺得一陣心痛,不知不覺悄悄的溜下樹來,向場中踱去!

  紅面蛟一聲胡哨罷,本指望手下諸人,全都群起響應的,那料到等了半刻,竟然得不著半絲迴響!

  這一來不止紅面蛟,其他三蛟,也覺得大出意外,愕然驚顧,相對不解!

  孰料就在這互相對望的瞬間,場中每個人,同時在霍然之頃,察覺到場中,又多出來一個人!

  秀梅的目光,同時也落到倏忽多出來的那人側背之上,她突然一喜,卻又霍然而驚,她沒有考慮,幾乎在一瞬之間,疾掠到那人身側,顫聲兒急語,道:「少爺,你,你……」

  「你,你」下文未出,妙目掠過那人薑黃的臉面,看清了那人的臉色,及茫然的表情,又吃一驚,驚得張口結舌,再也接不下去,「蹬,蹬,蹬」,一連退後三步!

  那人雙目之中,突然閃出一股憐愛的神采,但瞬即轉向猶在愕然的黃河四蛟,冷冰冰的道:「閣下四人,夜率草寇,侵入民宅,竟欲趕盡殺絕,誠然令人齒冷,區區今夜與爾等初次遇見,體念上天好生之德!好言相勸,速速退去,從此洗心革面,否則下次相遇,就絕無如此輕鬆了!」

  場中諸人,初時鎮懾於他突然出現,後聽見他這番目無餘子的大話,秀梅父女則喜,黃河四蛟則同時勃然暴怒起來!

  一直未曾開過口的兩人之一,面色青藍,此際突然越眾而出,陰聲詢問,道:「閣下尊姓大名?看閣下這副弱不禁風的身材,似不是江湖中人,我青面蛟黃河陰好言相勸,閣下還是早離開這是非場為是!」

  紅面蛟黃河濁本來想說話的,但被老四搶了先著,只好忍著,這一下等青面蛟說完,不詩來人開口,頓時破口大罵道:「兔蛋你他媽裝個鳥蒜,老……」「老」字方落,「子」字未出,那看來弱不禁風的儒生,突然屈指輕輕一彈,迎面兩顆大門牙,已然應指而下,直擊在口腔嚨頭小舌頭上,痛得他「哇哇」大叫,張口一陣嘔吐,頓時吐出兩顆大牙,及一個小舌頭尖兒!

  那人一指彈出,雙眉一軒,雙目霍閃奇光,威勢攝人,注視著黃河四蛟,冷然而具無上威儀的叱道:「區區千面書生是也,紅面蛟穢言污耳,今予暫免,還不退去……」

  他這手彈指神通一經使出,立予紅面蛟以重創,其他三蛟,自忖身手,已然絕非其敵。

  這下一聽,對方的名字,轟傳江湖,威揚京畿的千面書生,不由得大驚失色!

  青面蛟黃河陰人如其名,最是陰,也最能察顏觀色,知道進退,此際一聞千面書生龍淵這番話,一邊暗作手勢,示意其他三蛟,不可妄動,一邊拱手為禮,陰笑道:「閣下竟是大名鼎鼎的千面書生,在下不識,竟然看走了眼,真個罪過,現在閣下既然已出了面,在下兄弟,衝著閣下的面子,無論如何,也得拍屁股走路……。不過,在下等與閣下,就此匆匆別過,未得多領教益,實在意有不懌,敢請閣下,日後有暇,往在下梁山泊中走走,讓在下兄弟,再拜教益如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4:50

  龍淵朗笑一聲,道:「好,閣下盛意拳拳,卻之似有不恭,一月之後,區區必臨梁山泊就是!」

  青面蛟應了聲,回頭望了其他三蛟一眼,揮手道:「走吧!」立時轉身疾往牆外撲去!

  其他三蛟,狠狠盯了龍淵及秀梅父女一眼,一語未發,跺腳疾隨青面蛟而去

  秀梅父女此時,身在夢中,一直癡癡的望看這一幕,這時秀梅之父,瞥見四蛟相繼出宅,龍淵飄然欲行,忍不住一陣激動,顫聲喚道:「恩公慢走……」

  搶前兩步「撲通」跪在塵埃,叩頭道:「恩公高誼仁心,不僅救了小老兒父女,也救了龍府一家,小老兒粉身難報……」

  說著還待叩頭,卻見對方長袖一揮,立有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托起。

  他心頭暗驚對方名不虛傳,果然功深不可測,站在當地,卻又長揖道:「恩公神功玄奇,世無其匹。但恩公為救小老兒。等,驟准黃河四蛟梁山泊之約,實令小老兒提心。因此,小老兒自不量力,一月後願隨恩公,到梁山泊走走,也好……」

  龍淵轉頭瞥見秀梅出神的望著他,欲前又止,欲言還休,一臉狐疑之色,耳中聞得他父親的這般話,心中頗覺得不好意思,忙揮袖止住她父親的話,道:「老伯休要如此,武林同道,理應危急相扶,老伯這般客氣,實令區區不敢接受,再說那梁山泊非是龍潭虎穴,區區一人足矣!」

  說罷,不待老人再有所表示,身軀一轉,望了秀梅一眼,身似流水行雲,飄飄然輕如鵝毛一般,冉冉向牆外行去!

  秀梅櫻唇初綻,方待將他喚住,不料他身法似緩實疾,就在這片刻之間。已然失去了蹤影!

  她父親,這位感恩知報的蒼蒼老人,卻收起了鐵鞭,匆匆去擔當巡夜的職責!

  高高的樹巔上,並肩隱在一處的正是龍淵與風蘭,注視著他們散去,風蘭倩笑如花,向龍淵道:「龍哥哥!這兩個人是誰呀?看那位小姑娘,倒是非常逗人喜愛的呢……」

  龍淵抹去臉上的化裝,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等明天問媽媽看……」

  說著語氣一轉,又適:「他們其他人呢」

  風蘭妙目一轉,逗他道:「什麼人呀?」

  龍淵輕捏著她纖細的手,猛的把她拉人懷裡,舉手輕搔著她的腋下,道:「好,看你還裝傻……哼哼,說不說……」

  風蘭依偎在個郎懷中,如同是一團溫玉軟香,被他這一搔鬧,直笑得「咯咯」不停,氣息微喘,張著個小小櫻唇,仰著頭吹氣如蘭的,告饒道:「好哥哥……我說……我不敢啦……求你……求求你……」

  龍淵俯首而視,距她的如花嬌顏,不足五寸,目見她軟語相求,嗅著那處子幽蘭也似的芬香,一陣心搖,一陣目眩,忍不住猛的張口,向風蘭的兩瓣櫻唇咬去。

  風蘭驚「呀」一聲,輕輕微掙,但這也不過是虛應事故,頓時被他咬個正著!

  剎時間兩唇相接,無我兩忘,世界上就在這片刻之間,剩下了他們兩人!

  但,事實上,他們倆雖則神魂皆醉,世界上的一切,卻仍然依序進行,在他倆身旁,狂風在吹,樹枝在搖,一切孕育在黑暗之中!

  突然,風蘭的嬌喘漸頻,龍淵的呼吸也加急,他們倆,在不知不覺的,放開了攀扶著樹枝的手,互相的擁抱住,愈摟愈緊!

  腳下的橫技兒,卻似是不願再擔負這對情侶,「卡嚓」一聲,竟自齊腰斷去!

  龍淵他兩個正在神魂顛倒之中,那料得到樹枝兒會這般大煞風景,齊齊腳下一軟,向下墜去!

  此際,二人由於心神都已被情焰擾亂,真氣轉濁,及至驚覺不好,已快跌到地面上了!

  所幸龍淵他功力深厚,所學的丹鐵神功,已然達到了神至意隨的地步!

  故而他就在那間不容髮,堪堪離地五尺之際,霍地仰天急吸了一口真氣,疾逾電光火石般,將真氣運行到兩腿之上,猛地一蹬。

  這一蹬乃是他情急之下,拚力使出,與地面已然只離著一尺了!

  他功深力大,雖是虛空蹬出,一股暗勁,撞擊在地面上,另一股反震之力,卻將他二人下墜之勢,折消過半。

  故此,他倆那疾墜如石的身形,霍地在著地之時,緩得一緩,接著便輕輕的落了下來!

  然而龍淵的餘力已盡,風蘭則尤在半驚半迷糊的狀態之下,那裡能站得住?一著地上,頓時一齊跌作一堆!

  風蘭至此才算完全清醒,她嬌喚一聲,扭頭瞥見自己俯伏在龍淵身上,卻又忍不住嬌笑起來!

  龍淵挺腰抱著她站起身子,望著風蘭那一副艷麗如花的笑容,又是好笑,又是暗愧,同時卻又毫無來由的,突然想起了秀梅!

  他不由自主的注視著風蘭,與秀梅比較,他覺得風蘭妹妹的模樣、性情、武功、家世雖皆是一等一的,但她的笑容雖則明麗可人,比起那秀梅的來,卻總覺得缺少她那種變化莫測媚態!

  風蘭瞥見他癡癡的不言不笑,望著自己,不由吃了一驚,問道:「龍哥哥你……你怎麼啦?」

  龍淵悚然一驚,忙收住自己的心猿意馬,故意他言道:「啊!沒什麼,我,我在想咱們該回去了吧,要不等一會婆婆找了來,看到咱們倆這樣子,豈不又要取笑!」

  風蘭一摸頭上,果然已頭巾半落,再一低頭,望見衫兒上皺折層疊,羅帶兒歪斜,粉頰一紅,輕輕的「啐」了龍淵一聲,挽著他疾疾回房,邊走還邊理怨,道:「好意思說?還不都怪你嗎?人家初更起便和婆婆出去替你家護圍,你坐享清福不說,還故意欺負人家,等婆婆一會兒回來了,看我不告你一狀!」

  龍淵心中暗笑,也暗暗吃驚,口中卻加倍小心,道:「好妹妹,你高抬貴手,饒恕小兄一趟,下次再也不敢了,好不好!」

  風蘭「咯」聲一笑,旋即強自忍住,故作莊容,道:「哼……好吧!看你這樣可憐兮兮的,我就將這次數目記下,下次再犯,可得從重議處了!」

  說罷,抬頭見所居樓房,已然近了,忍不住驟然停步,墊腳湊進龍淵,在他的左頰上,親了一下,扭腰閃過龍淵擁來的雙手,帶著一陣頑皮的銀鈴笑聲,疾如飛失般,撲進了高樓之中!

  龍淵摸摸自己的左頰,心中又泛起陣陣甜密的漣漪!

  他頓住腳步,怔了一會,突然想起,不知婆婆回來了沒有,要不要出去瞧瞧……

  那知還未想完,暗影中忽然劃起獵獵風聲,龍淵一驚,扭頭一瞧,卻見來人,正是武夷婆婆!

  武夷婆婆在他身前,倏忽止步,詫異低聲道:「淵兒你呆在這裡做什麼……?」

  龍淵面上一紅,方待開口,武夷婆婆語氣一轉,又道:「天已不早,快回去睡吧,今晚來襲的那一批毛賊,已被老身,略施薄懲,驅逐到城外去了!」

  說罷,不待龍淵回答詢問,便即縱身一躍,穿進了樓窗!

  龍淵心頭暗暗感激,若不是武夷婆婆祖孫,自己這一家老小,真不知要有多少人,被萬惡的賊子所傷!

  同時他也感激著秀梅父女,雖然若真個評論起來,那批黃河水寇,乃是被他父女引來的,但若非秀梅之父,心存忠義,先期示驚,雖則龍淵風蘭與武夷婆婆,全是一流的不凡高手,卻也不見得,保全了全宅無毀!

  他這麼想著,覺得秀梅父女,卻也對自己一家,有著深厚的恩情,他須要好生去報答人家,他應該對秀梅,……

  相到秀梅,一種心醉的感覺,與媚態橫生的艷容,重又浮起在他的心頭,他不由自主的想更仔細一些,他暗暗的告訴自己!

  「我對她並沒有不好的念頭,我只是想仔細瞧瞧,為什麼她的笑,那麼多的變化……」

  然而在事實上,在他潛在意識上,卻並不同於他這種推想!

  事實上,武夷婆婆與風蘭,發現有人侵入龍家,乃是由於他倆的窗門,正對著城牆。賊人分批由城牆上跳下,首先被風蘭無意間發現。

  她告訴武夷婆婆,兩人稍加留意,頓時驚覺這批人正是往龍府來的!

  風蘭當時芳心大怒,本欲去告訴龍淵,但武夷婆婆認為,她目前已算龍家未過門的兒媳婦,不好再隨隨便便的往未婚夫的房間裡去,何況來人人數雖眾,卻由那翻越城牆的身手上可以看出,卻不高明,又何必再來個勞師動眾?

  因之她祖孫二人,略一商議,立即分頭行事,迎上前去,不等那一干狗賊,分頭各逞兇威,便一一將之,點了暈穴,提送到城牆之下!

  當然,她們看到了四個頭兒,只是那時,已與秀梅父女撞了頭,正在互相對答,她祖孫為了想瞭解這批人的動機,便隱在暗處,暫未出面!

  後來,龍淵來了,武夷婆婆見有了他,知道這場爭鬥已然萬無一失,這才重又掠到城下,將數約二十的毛賊,一一拍醒,薄懲之後,方始驅之越牆而去!

  武夷婆婆仍不放心,暗地裡跟蹤一程,直等到四個賊頭兒,奔逐而來,垂頭喪氣的率眾遠遁,方始回來!

  這一切龍淵他那裡會想得到?他一者當時正沉迷於秀梅的秀色媚笑,二者居室的方向不對,即使開窗戶,也難以期前發現!

  另一點,在潛在的意識上,他實已深深的為秀梅的嫵媚所迷,他雖目前尚不肯承認,但秀梅的明艷,嬌嫣,與那千變萬化的,難以形容的媚笑,卻已然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頭!

  龍淵此刻凝立在所居的樓前,天上的濃雲,突然隨一陣疾嘯的狂風飛出,半片月光,斜掛在一邊,放射出一片冷淒的光輝,罩住了大地,罩住了龍家的住宅!

  龍淵凝立著,忽然覺得眼前驟然明亮了不少。

  他轉睛四顧,忽然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寂寞,他覺得身畔的雄奇的層樓,玲瓏的假山,搖擺的樹木,甚至於自己的影子,全都一般的冷酷而不解情意!

  他仰頭對月,霍然憶起了遠在天邊的雲慧,忍不住喃喃自語,低聲祝禱也似的說:「慧姐姐,你好嗎?你在那裡呀?你此刻也像我一樣的想到你嗎……唉……」

  他低語著,以一聲悠長的歎息,結束了這毫無回音的話,但他的頭,卻仍然仰著,眼睛卻仍然注視著明月,只是已略有些濕潤而已。

  這,本來難怪他的,俗語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龍淵他確實乃一代人傑,但在涉及兒女私情時,那在他心田中,下種最深,發育得最盛也最燦爛的愛情之花卻陣陣的拂起相思的愁緒。

  突然,一個婀娜的身影,由大廳悄然而出,那翩翩的裙裾飄飄被風吹起,露出一雙纖腳,疾如輕雲一般,翩然走近龍淵的身後。

  龍淵被突然來的寂寞,與深深的相思淹沒了,他雖則武功蓋世,卻一直未曾察覺到身後的來人。直到那生似弱不禁風的人兒,看清了他背上的塵土訝然詢問:「啊,公子你怎麼站在這裡?你……你身上怎麼啦……」

  龍淵驟然一驚,猛一轉身,整個的身子,以緩實疾,若似行雲流水一般的退後五步,但等地看清了來人的面目,卻又情不自禁的驚問:「是秀梅,你怎的還不曾睡?」

  秀梅微仰著頭,嫣然的笑了,那笑容正映著月光,顯得格外動人,看在龍淵的眼裡,復又禁不住心頭不怦怦大跳。

  秀梅仗著黑暗的掩蓋,已減少了不少羞怯,她笑著輕輕的道:「小婢回房不見了公子,心急得不得了,那裡還敢就睡,想不到公子竟在這裡賞月,真是……」

  下文沒有出口,卻用那含情的眼波,與另一種笑意代替。

  龍淵似乎很瞭解,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掩飾的道:「我是不放心……不,我是…… 咳……」

  他連換了二個題目,都覺得不合適,這情形看在秀梅眼裡,逗得她輕聲一笑,翩然挪近,輕輕彈著他的背上的灰塵道:「公子你別說啦,就算婢子知道了好啦,但你看你背上怎的會貼上這麼多土啊?」

  龍淵面上一紅,道:「我出來想瞧瞧的,那知竟看到不少人,我,我藏在一邊,不小心就搞了這一身土!」

  他可是第一次說慌,但卻說得很自然,這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會侃侃而言,心中卻不感覺愧慚。

  秀梅卻被他嚇了一跳,她扭頭向四外看了看,輕輕拉著龍淵的衣袖,往廳裡走,一邊低聲輕問道:「公子,你看到誰了?唉,唉!這可有多危險哪!」

  她說著,又起緊回身開起廳門,廳內已無燈火,大門一開,光線頓時黑暗了許多。

  她怕龍淵看不見,上前扶住他的臂,又自低聲囑咐道:「這裡黑,婢子扶公子上樓吧!好不好?要不要先挑上燈?」

  龍淵心頭一方面暗覺好笑,一方面卻又對秀梅的體貼溫柔,產生了令人有卻之不恭受之有愧的感覺。

  他連忙回答:「不要,不要。」任憑秀梅牽著他走,一邊也低聲道:「我看到你和一個老人家,和四個大漢爭吵,後來又知從何處跑出來一個秀才,三言兩語,就把幾個大漢給罵走啦,唉,那些人本事好大,他們為什麼……」

  秀梅扶他上樓,此際已來到了樓上,聽見他這麼說,趕緊輕噓了一聲,不讓他再說,然後迅速的打開龍淵的屋門,送他入內。

  房內燈光燦然,暖爐也早已燃著了,兩人由黑暗而寒冷的外面,驟然走進來,都有些人臨仙境也似的感覺。

  龍淵望望秀梅,燈光映照下,秀梅的雙頰,豐潤白皙,卻因外面北風緊急,寒氣正盛之故,有點兒發紅。

  這一來,她的雙頰,到像是那熟透了蘋果,逗人遐思。

  秀梅與他四目一觸,發現他面色如常,竟似根本未過房門一般,心中一動,想起扶他時,手中觸到的一層單薄的衣服,及裹在衣內,微泛暖意的手臂,更加大為訝異。

  因為,她實在想不透,這麼個文質彬彬的俊秀書生,竟能夠不畏寒冷,在臘月的夜裡,還僅僅穿著一層單衣。

  不過,她沒有問,她默默的上前替龍淵解那長衫之上的鈕扣,想讓他早些就寢。

  龍淵有過意亂情迷的前事之兆,不敢再勞動她了。

  故此一見她挪近身前,忙退後兩步,作自己脫衣之狀,道:「秀梅,天不早啦,你也快點去睡吧。」

  秀梅雖然是奉命而來,但到底仍是個黃花閨女,何況此際當真是將近四鼓,聞言忙襝衽,向龍淵行了一禮,道了晚安,悄然的退了出去。

  龍淵的心很亂,他上了床,卻一時睡不著,太多的疑問,在心中起伏著,卻一時又找不著解答的頭緒,思索半晌,方才自我安慰,明天去問清楚一下,酣然睡去。

  於是,這歸家會親的第一天,到此當真是過去了。

  但,第二天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5:04

第三十四章 妾意化春風


  隆冬的黎明,格外的陰冷。

  雖然難得的一連有幾個晴天,但在地面上,一切含有水分的,都已結了冰!因此,一切都乎僵死了,冬眠了,即使是人類,也在這種將近年關的日子裡,懶在家裡,享受著暖和的被窩,不肯起身。

  只有龍家,一家老小,上上下下,都起得絕早,男僕們進進出出的忙著張燈結綵,女僕們則負責各處樓房閣台裡的,室內裝置。

  因此,不消多時,龍家前前後後,全都鋪滿了紅緞彩綠,襯托著雄偉幽雅的建築,格外的顯現出洋洋春意。

  龍淵作罷例行的早課,分別到各處支請安,他出來看到這一份動人的景象,心知這乃是表示對他歸家的歡迎。

  他心裡異常感動,同時也深深的覺得親恩的深厚,實在是難以言喻。

  年老的人,多半睡得很少,龍家的一家之主龍致禮,也正是如此。

  他在龍淵來向他請安之時,已然沐洗已畢,一聽貼身丫環見稟大公子到了,便一連的說:「快叫淵兒進來。」

  龍淵邁進熱氣烘烘,陳設華麗的暖房,瞥見大伯父躺在逍遙椅上,正等著他,連忙步上前,跪倒請安。

  龍致禮老臉上色笑眉開,擺手攬著他道:「呵呵,乖孩子,免啦,免啦,真難為你,這麼冷的天,不多睡一會兒,這麼早起來到處跑,不怕凍壞了嗎?快來這邊烤烤火,暖和暖和。」

  龍淵叩頭如儀,爬起來依言坐在龍致禮身畔的小爐子邊,正待開口,龍致禮一眼看清他身上穿的一領薄衫,不由驚得大叫了起來,道:「哎呀,孩子你怎麼穿這麼一點,這不要凍壞了嗎?春蘭,快,快,拿我那須紫貂皮抱來,給少爺穿上。」

  龍淵辭謝道:「大伯父,我不冷!」

  龍致禮不理他的喳兒,作色斥叱道:「胡說,你又不是鐵打的,怎麼會不冷,唉,你們年輕人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唉,想當年……」

  他沒有接著說,卻無聲的笑了起來!大約是想他自己年青的時代了吧!龍淵心裡想。

  一個俏麗的丫環,捧著一件藍緞為面,精工縫製的紫貂皮袍子進來,她走到龍淵的面前抖開,雙手高提著領肩,等待龍淵穿著。

  龍淵本不想穿,但又知大伯絕不會就此放過,無奈只得站起來穿上。

  龍致禮望著他加上紫貂藍緞抱,更顯得英俊瀟灑,直樂得連嘴都合不攏了。

  爺兒倆這才談了些別的,話一轉,卻又轉到龍淵的婚事上,只聽龍致禮道:「淵兒,你知道你是咱們龍家一脈的命根子,現在長大成人,其他的當作其次,最主要的,還是在廣延子嗣,繼承香煙的事上。要知道,咱們龍家,一向都非是淫佚奢華,喜好享樂的人,同時也絕不會鼓勵你走那淫佚奢華的路。」

  說到這裡,龍致禮霍然長歎一聲,他兩雙無神的老眼,望著腳下一盆炭火,出神良久,方始緩緩的道:「但是,上天不公,我兄弟幾人,行善積德,卻只有九弟有福,生了你這麼一個寶貝……當然,有子不在多,但我兄弟,總不能連半個根苗也沒有哇?」

  龍淵望著龍致禮,雙目隱現淚光,不由也覺得心酸,他伸手握住地的手,想加以勸慰,但是一時之間,卻又找不著適當的辭令,能足以安慰這老人望子之心。

  龍致禮略有所覺,他收回目光,對龍淵一笑,接著又道:「乖孩子,我瞭解你的意思,我已是行將就木,再想養兒育女,也是不可能了,所以,所以我兄弟們,全都寄望於你,希望你能夠,善體親心,在我等死前,在我們的名下,立上一房媳婦,至於有兒無兒,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龍淵一聞此言,可覺得左右為難了。

  須知,他過去跟隨雲慧長大,心中也只有雲慧一人。

  其後風蘭介入,若非是雲慧從中促成,風蘭多半可能抱恨終身的。

  然而,就因為風蘭的介入,使龍淵的潛在的意識,放寬了不少,因為,這正是人類的通性,凡事只要有了第一個開始,為什麼不能有第二第三……呢?

  不過,龍淵他到底不可能完全改變自己的觀念,他覺得如果真的照著大伯父的話做,娶妾,則不僅太過分,同時也影響他與雲慧、風蘭的恩愛之情。

  龍致禮發現龍淵沉默不語,微笑著又道:「乖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同時像你這麼英俊的人物,若隨便娶九房來,也實在太委屈了你,所以,你放心,大伯父絕不會這麼糊塗,我今天說這話,只是希望你在心裡有點準備,將來或者目前,若是遇著合意的,卻不得矯情,故意不納呢……」

  龍淵覺得這事已有了轉圜的餘地,為了不令大伯父過分傷神,連忙「唯唯」以應,起身告辭。

  龍致禮也不再留他,含笑看著他拜辭而去。

  龍淵如獲大赦,匆匆的又到二伯父致義房裡去請安。

  這一去,從老二一直到老六,差不多都拉住他說了一番與老大差不多的訓辭,弄得個俊秀的龍淵真是狼狽不堪。

  從老六房中出來,該去見老七了。

  龍淵匆匆入房等丫環通報,便一直向進了書房。

  老七龍致智果然在那裡,忙著整理藥材,他一見龍淵,不等龍淵行禮,立即迎上來哈哈大笑,的拉著他的手,道:「龍兒,我算看你已經拜領了不少的家訓了吧?怎麼樣?有沒有回心轉意?」

  原來這老七龍致智與龍淵的情感最厚,因此龍淵對於他,可以說言語無忌,無話不談,一點兒拘束也沒有。

  龍淵一屁股坐在椅上,長歎一聲,搖搖頭,道:「唉,七伯你不曉得,這滋味真不好受,我同時,也覺得左右為難。」

  龍致智笑道:「你也真是個魯男子,換了別人,早跳起來急著向伯父要媳婦了……」

  說著,他坐下來也無端的歎了口氣,又道:「不過,老年人望子之心,是你們年輕人所不瞭解的,老年人恐懼死亡,卻又無可奈何,就在這無可奈何的心情下,寄望於子孫,以延繼他們的生命。所以,淵兒你想若是你不肯答應各位伯伯的要求,不能滿足他們的希望,豈不就等於扼殺了他們的生命。」

  龍淵悚然驚起,惶惑的道:「淵兒豈敢如此,淵兒不是不肯,只是……」

  他嚅嚅著,卻找不出正當的理由,去反駁這種似乎天經地義的事實。

  龍致智見他為難之狀,莞爾一笑,道:「淵兒你也不必如此,依我看你生具的桃花命,長就是桃花相,目前雖則有點不適,時辰一到,也許就不由你自己呢?」

  龍淵心中一動,俊臉上卻瞬即泛起了一陣桃紅。

  龍致智看在眼裡,暗暗點頭,但怕羞了他,連忙一轉話題,吩咐下人,安排早點,又對龍淵道:「淵兒你別走啦,在這兒吃了早飯,咱們就開始煉藥,老九那裡,我叫丫頭,去知會一聲,想來老九也不會見怪,要知道,目下年關已然近在目前,從速治好了大哥他們的病,也好讓他們過個快活年,過了年,你成了親,也該享受清福,對不對?」

  龍淵本有意見,但一聽後面話,俊臉又紅,話也就嚥了回去。

  片刻間,細點清粥,端入書房,他二人對面坐下,一邊食用,龍致智一邊道:「半年前,我到威海衛去買辦藥材,回程經過黃河,突然在岸邊林中,發現了一個受傷頗重的老人。及一個嬌美的女郎……」

  龍淵聞言,「啊」了一聲,忍不住問道:「七伯父你說的可是秀……」

  「秀」字出口,也突然驚覺,自己的神色有異,俊臉一紅,頓時住口不說了!

  龍致智哈哈一笑,望了他一眼,道:「淵兒你說得不錯,那一老一少,正是秀梅與他的父親,當時我見她父親傷得極重,不由動了惻隱之心,於是將自威海衛買來的高麗人參給他吃下,這才算保住了他的性命,但內傷雖然好了過半,外傷卻仍須善加診治。於是當時便吩咐龍五他們,將他搬到車上,運到咱們家來。」

  龍淵被七伯父盯了那略含取笑的一言,一賭氣便不再答他的話,低頭吃飯。

  龍致智見他如此,又繼續道:「路上秀梅的父親漸漸醒,他發現一個弱不禁風的文士救他父女,又是感謝,又是害怕,因此在我們落店之後,他便直言,他乃是膠東的俠盜,人稱膠東一鞭葉翔,看不慣黃河五蛟在共河左近,橫行無忌,殘害無辜,才聯同其女,在下流乘五蛟的才疆,在河船作案之際,將他殺死。那知雖得如願,另二蛟得訊趕來,竟也將他殺傷!」

  龍淵此際已然吃罷,坐在對面,看著七伯父講述秀梅父女的事遺跡,表面上雖很平靜,內心之中,卻不時浮現秀梅的儷影來!

  他心有些激動,覺得那黃河五蛟,當真是萬惡之徒,他暗想,一月後非到梁山泊去,將賊巢踏平,替秀梅父女出氣不可!

  龍致智邊吃邊談,此際又道:「葉翔當真是條漢子,他因見我非是江湖人物,不願連累我插入有糾紛,因此請求我將他一人留在店中養傷,僅帶他女兒回去,為奴為婢,替他報恩。伯伯我自信我是性情中人,怎能如此做法?我不通武藝但你爹可是遠近知名的大俠客,那黃河五蛟,若在路上將我們截住,算我們倒霉,要不然到了家裡,像黃河五蛟那種人物,不來便罷,一來還能是你爹爹的敵手嗎?」

  龍淵只暗自好笑,這位七伯父,當真是脫不了書生本色,黃河五蛟,有草寇,論能為雖不算什麼人物,但對於鬼蜮伎倆,偷襲暗算,卻是素所作為。

  像昨夜,他們來個群攻偷襲,若非武夷婆婆,事先發現,目前那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裡聊天?

  不過,龍淵並不提出來駁他,他不語的端坐著,聽龍致智述說!

  龍致智似乎被自己言中的豪氣所感動了,他微挺著胸,正氣凜然的道:「因此我堅持帶他們回來。回來之後,又悉心為他醫傷,不到一月,傷勢便好全了。這葉翔見我如此待他,感動莫名,堅請留在本宅,做一名護院的教師,同時又令他女兒,在你伯母身邊為婢!我見他意志堅決,自也不便相強,尤其你伯母,一見秀梅生長得水蔥也似,溫柔細緻,稱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兒,便生心將她留下,準備給淵兒做個小妾,將來生得一男半女,也好繼承我房下的香煙……」

  龍淵一聽竟爾禁不住心頭怦怦大跳,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無奈何,只得將頭低垂著,不肯哼聲!

  龍致智這一次不放過他了,他道:「淵兒,你見過秀梅了吧?怎麼樣?還中意不?」

  龍淵心頭紛念電轉,那秀梅一張張不同的臉,一時皆閃過他的心底,擾得他一時心亂如麻,連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龍致智哈哈大笑,道:「這種事有什麼可羞的,再說你不是已經找了一個嗎?……」

  龍淵暗暗叫苦,但經他七伯父這麼一說,則不啻是給他加上了一道鋼箍,便令他百口莫辯無法解脫!

  須知那時代沒有「愛情」這一名詞,男女之間,在婚前授受不親的。

  婚姻在傳統中,是育養後代的手段,結合也只是尊奉著父母之命,與媒妁之言。

  如果為妻者,不能夠生男育女,父母可以為兒子納妾,丈夫也可以休妻另娶,這一點不僅是社會道德的標準,且幾乎已成了天經地義的事實。

  龍淵生長在那個時代,雖然由於特殊境遇的熏染,認為夫妻結合,不應如世俗,而應以感情為主,然而他怎能將這種思想,灌輸給長輩,或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表示出呢?

  因此他只有暗暗的叫苦,卻一點意見也表示不出來!

  龍致智見他為難,自覺也不好太令這位寶貝侄兒為難,因之他略一沉吟,緩緩又道:「淵兒,若是你不願,七伯父也不會勉強你的,我看得很開,有兒無兒,命中注定,如何能勉強得來?……只是你伯母,自己一無所出,自覺著愧對祖先,所以一定要我,替你辦這件事。昨夜她還等不及一定要派秀梅去侍候你,今天天一亮,她就又眼馬馬的跑過去詢問秀梅去了!」

  接著他「唉」歎了一聲,繼道:「秀梅這孩子,長生江湖人家,但在你伯母身邊,一年裡,表現的不僅沒有半點兒野性脾氣,且處處聰明黠慧,善待顏色,逗人疼愛,所以在我們的想像之中,你絕不會不中意的……」

  龍淵聽了這番話,瞥見他的黯然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十分激動,他想到七伯父對他的珍愛與鼓勵,也想到秀梅的明麗秀容!

  他忍不住霍的站起身來,垂頭回答,安慰龍致智,道:「侄兒對此事並無意見,全憑伯父伯母做主……」

  龍致智眼神一亮,猛的站起來,一把抓住龍淵的雙肩,哈哈大笑,道:「好!好!乖孩子,真難為你?真難為你……」

  龍淵本來尚有些羞意,但瞥見龍致智激動得髮鬚皆顫,羞意全退,而歉疚之之念隨之而生!

  他暗想:「自我立志盡孝娛親,卻總是不得其法,但如今看來,自己只是一點頭,便能使親長這般激動快樂,為什麼我過去想不到?卻又這般固執呢?」

  龍致智一陣大笑,激動稍平,鬆手放開龍淵,高呼丫環,道:「小梅,快去傳話各位老爺,就說大少爺已答應初三之日並娶秀梅為我七房之妻,同時知會賬房,從速準備新房等應用各物,以及宴客名單席位!」

  丫環小梅脆笑著連聲答應,又對龍淵屈膝叩了喜,「咯咯咯」的笑著,跑了出去,吱吱喳喳的一聲叫嚷,外面的丫環,立即揚起了一陣嬉笑之聲,向外跑去!

  龍淵一時被弄得手腳失措,幾乎疑惑自己是在夢中!他看看四周,發現正是在現實的生活裡,不由心中既悔,又覺得自愧!

  龍致智精神陡長,他興致匆匆的在房中兜了好幾個圈子,方才想到,目下緊要之事!

  他強自壓制住心中的暢快,道:「來,淵兒,咱們該開始煉製丹藥啦!……」

  說著,早已挽起袖子,動上了手!

  龍淵趨近案前,只見案上百藥雜陳,人參、鹿茸、何首烏、應有盡有,同時前面還鋪著一張單子,正是針對著「滋陰補陽」的無上丹方!

  他拿起銀刀金秤,依方秤、制,不大會工夫,已將藥料配了九分!

  然後、他一一將藥料傾倒在一個小丹鼎內,又自身邊,取出了那顆「赤龍丸」。

  赤龍丸大如龍眼,外觀赤霞流轉,異香沁人心肺!

  他捏破皮,迅速的將之投入鼎中,蓋上鼎蓋,得將小丹鼎安置在火爐之上!

  爺倆至此,分別在爐邊落座,望著爐火,隨時加炭,如此大約過了二個時辰,方才將烈火改成細火,慢慢焙熬。

  直到中午,鼎中漸漸散出異香,龍淵迅即撤出火炭,待其轉涼!

  龍致禮一見大功告成,只剩最後的一道手續,他怕龍淵不耐久等,便道:「好啦!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龍淵至此,方始想起適才的婚事,心中猶豫著,猜想著風蘭祖孫,得知這項消息,是否會感覺不悅!

  他告辭出來,方欲出門,卻聽見身後丫環小梅喚他,道;「大少爺,你忙啦!七奶奶,少爺已出來啦!」

  她後面那句,是對樓上叫的!

  龍淵一聽,暗叫:「糟糕」,正想撒開腿溜,樓上已然飄下來一陣叫聲,道:「淵兒,快上來!快上來!」

  龍淵無奈,只好硬著頭皮上樓。邁上樓梯,迎面遇著三四個丫環,全都對他抿嘴而笑,屈膝道喜!

  龍淵點著頭,心裡卻覺得彆扭,疾步穿過中央的走廊,閃入他七伯母居住之中。

  他本意想是去避上一避,孰料入房一看,哎唷!除了大、二、三伯母乃至他的母親之外,連風蘭秀梅都在這房子裡。

  尤其是他來得匆忙,房中一干人,全都直著眼看著他,他與那十多道目光一觸,頓時「轟」的一下,紅上雙頰。

  他大窘之下,轉身欲逃。距離他最近的致孝夫人,卻一把抓住了他,道:「小淵兒,害羞個什麼緊,快來瞧瞧,七伯母為你準備的新房用具,有多麼齊全哪……」

  龍淵無可奈何,尷尬的笑著,向幾位伯母一一請安,目光順勢四掃,但見那本甚寬大的房子裡,此際竟顯得十分擁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5:19

  床上,地毯上,到處擺放著箱籠,箱蓋開著,五顏六色的衣物,眩眼耀目,一時雖分不清是些什麼,但確可斷定,必是一年四季的衣服!

  但,有的為什麼那麼小呢?他不解的想著,卻不敢詢問,那知致忠夫人卻為他解了惑,她:「嘖嘖」的咂著嘴,拉著龍淵,指著其中的四隻大箱子道:「淵兒,你看看,這都是老七家為你的兒子縫的,由出生起,大大小小的衣裳足夠他穿到老,你說說看,老七家有多麼好!」

  龍淵實在想不到是這麼回事,聞言感動之餘,偷眼一瞧,風蘭與秀梅,輕垂螓首,含羞不勝,卻也正在偷偷的瞧他!

  他分別與她倆眼波接觸,頓時心弦大振,被那兩雙脈脈含情的眼波陶醉。

  然而,他不敢多瞧,怕被伯母們發覺了,會取笑他,他迅即將目光移到,卻向七伯母致智夫人求援。

  致智夫人發現了他的靦腆,不忍再折磨他,立即想放他出去,故意提示他道:「淵兒,你和你七伯煉好丹藥了嗎?」

  龍淵「啊!啊!」兩聲,會過意來,急道:「啊!各位伯母請原諒,那藥還不曾啟出來呢……」

  說著作了個羅圈揖,回頭就走。眾家夫人,聽他這麼說,便可不再留他。

  他走到門口,心中霍然想起一事,轉回頭,竟施用出「千里傳音」之法,道:「蘭妹妹,你不會怪我吧?」

  這句話,直送到風蘭一人的耳朵裡,使得她略覺安慰,她輕輕搖了搖頭。龍淵見狀,雖然心中稍寬,卻仍然道:「那麼我們晚上再談吧。」

  他說著,匆匆而去,只留下那一串細微而凝聚的音波,筆直的攢了風蘭的耳朵!

  風蘭至此,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上的巨石,她微微的倩笑著,第一次抬起頭來,認真的打量,身邊的不費吹灰之力,便與她分享了龍淵的秀梅!

  從側面看去,秀梅的肌膚細膩,體態豐滿,秀髮分梳成兩條油松大辮,直垂到股際,頗具有少女的豐儀!尤其能逗起男人的遐思!但與她自己苗條玲瓏相較,卻是大不相同!

  秀梅下意識中發覺有人瞧她,轉臉一瞧,正好與風蘭打了個照面!

  她發現風蘭,明艷照人,唇角綻笑,對她並無一絲敵意,忍不住也回報了嫣然一笑!

  她這一笑,在風蘭的感覺上,卻有了大大的反應,皆因只瞧秀梅的臉盤,雖也是鳳眼搖鼻,櫻唇鮮美,但總令人覺得她,比風蘭自己稍遜半籌!

  然而看了她這一笑,直覺得在她的顏容上,平添了無比耀目的眨人色彩,令人直覺得欣心悅目,不由自主的,對她產生了一種對名花的愛憐感情!

  風蘭呆了一呆,半晌回過神來,不禁對秀梅大為歎服,自愧弗如!

  不過,這種種感覺,並沒有強烈到足夠引起對她的嫉妒,相反的,卻產生了一種親切的,想再重新瞧瞧她那種笑容的意念!

  龍淵出去之後,並未再進書房。

  他怕再被圍困住,而一直往前廳而去!

  大廳中雜亂亂的,正有若干的僕役,忙著整理!

  他匆匆穿過去,直到上了樓,才算真的喘了口氣!

  丫環發現了她,都笑著道喜,龍淵點點頭,尚未開口,便聽見父親喚他的聲音,自甬道盡處的小餐廳裡,傳送了過來!

  龍淵答應著,過去一瞧,只見他父母雙親,正陪著風蘭的祖母武夷婆婆進餐!

  龍淵心中一陣羞愧,似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幸虧武夷婆婆並沒有異樣的表示,她和藹的問龍淵是否用過中飯,同時又叫他去坐到她的身畔!

  龍淵不能過分的放肆,他謝了武夷婆婆,便打橫坐在下手。

  丫環又添上一份餐具,龍淵默默的吃著,卻聽武夷婆婆,首先開口道:「噢!淵兒,我老婆子也該向你賀賀喜呢!……」

  龍淵大窘,一時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龍致勇深切瞭解兒子的心情,見他玉面漲紅,忙替他解圍道:「伯母這麼說,豈不折煞小兒嗎?小兒的婚事,得伯母青眼相加,恩准將令孫下嫁舍下,更蒙見諒,准小兒並娶秀梅,為七哥房下之妻。似這等大恩洪度,正該由小兒敬謝恩伯母,又豈能當得伯母此言?」

  龍淵一聽這番話,心知父親在安慰他,武夷婆婆已然見准並娶秀梅,提醒他快點道謝!

  因之連忙起身,端起酒杯來,恭恭敬敬的道:「淵兒敬謝婆婆恩典……」

  說著,一口乾了杯中的上好佳釀,杯底相照!

  武夷婆婆抿唇而笑,也飲了一口酒,笑道:「淵兒謝謝你啦!快坐下,快坐下……」

  接著,語氣一轉,對龍致勇道:「賢侄你說得雖有道理,但你也是個行家,深知咱們江湖中人,講究的乃是忠孝節義,淵兒他雖然年輕。不用我說,賢侄你定必深知,他的功力,在舉世武林中,已無人堪與匹敵了!」

  龍淵本不善飲,杯酒入腸,俊臉上立起反應。

  不但如此,在心理上也驟然輕鬆不少。

  此際,他聞得武夷婆婆對他的讚譽,方待遜謝,卻被武夷婆婆舉手止住。

  武夷婆婆微笑著,接著道:「淵兒你不必客氣,我這麼說,絕非言過其實,亂加贊詞,要知我老婆子一生不肯服人,想當年慧兒之師,盛名天下,亦如日行中天,但老婆子就是不服,等待他遠遊武夷之時,出面邀鬥,連戲了五日五夜,方才以一掌落敗!但自從見了你和慧兒,得知了你們經歷的奇遇,才深深體會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及『天命之所寄』這兩句話的真意!」

  這些話,聽在龍淵母親的耳中,真是一點不懂,便是龍致勇,也只是聽得一半!

  武夷婆婆目視他夫婦一臉迷惑之色,轉又解釋:「賢侄你不知道,淵兒他不僅功力深絕,世所罕見,更可貴的,執武不傲,卻具有一副菩薩心腸。賢侄你曉得,在江湖上混久了,再好的人,也都變得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但淵兒他行道一年,不僅未沾上絲毫不良習氣,尤有進者,為天下黎民蒼生,做盡了好事!……」

  接著,她便將龍淵在巢湖出資救災,以及與笑面跛丐,賽仲連魯智等,議定下的決策,一一轉達出來!

  她邊吃邊說,說完了也吃飽了!

  但只有龍致勇夫婦,卻是連筷子卻不曾動,驚怔怔的望著這老太婆,靜靜的諦聽著!

  直到武夷婆婆住了口,龍致勇夫人,才感動的流下了淚水,默默的抓著兒子的手,輕輕啜泣!

  龍致勇同樣的,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會有這般雄心壯志!且計劃如此周詳!

  他長長歎了一口滿足的氣,旋即哈哈大笑,豎指讚道:「好,好,這才真不愧是我龍家之後,我龍家自為父起,非但全力贊助此舉,泉下的列祖列宗,也必會暗佑吾子吾孫的……」

  說著說著,他的語聲,也有點嗚咽了!

  雖則他沒有掉下淚來,但一雙猶自精光閃閃的眸子裡,卻已然有些紅潤了!

  但是,他豈能在兒子面前,客人面前表現得如此軟弱,故此,連忙起身,向武夷婆婆告退而去。

  龍淵見父母如此,心中大受感動,聲調也因而嗚咽而顫,安慰他母親:「媽,媽,你,你,……」

  他想不到適當的詞兒,欲語無言,神色十分好笑!

  她一邊笑著,一邊又歎了口氣,望望武夷婆婆,才道:「伯母你不是外人,我也不伯你老人家見笑。我一個婦道人家,終日操執家務,從未到外面去見見世面,當然不懂什麼大道理。只是,只是,我覺得淵兒能為我們龍家爭氣,光耀門楣,尚有其次,能夠為天下可憐的老百姓,做一點好事,確實能廣積善德,令龍家列祖列宗,含笑於九泉之下的!」

  武夷婆婆亦十分激動,她歎了一聲,也道:「我老婆子早年練就了一身武藝,卻只知爭名稱強,而枉自活了這大把年紀。本來我曾想,等小蘭兒有了歸宿,我老婆子,便要埋首深山,清清靜靜的度過晚年。但自從聽到淵兒這一番計劃,決計再不作隱循的打算。而以有生之年,多行一些善事,多修積一份陰德!」

  龍淵被她們這一番稱讚,卻有些坐立不安,手足無措的感覺,此際等她話聲一落,忙即接口道:「淵兒才識淺薄,尚須婆婆與母親多加教導,卻怎能當得這般盛譽?故而尚請婆婆往後千萬不要再如此客氣方好!」

  龍淵的母親才覺得武夷婆婆的話,太過客氣,於是也替他謙謝道:「伯母德高望眾,見識廣,萬萬不要對淵兒客氣,有什麼事,只管教訓就是……」

  武夷婆婆含笑點頭,道:「過幾天他就名符其實的,成了我老婆子的孫婿啦!我老婆子,對他還能客氣得了嗎?」

  這一番話,不由將房中的空氣調和得輕鬆了不少。龍淵乘機告辭,回到房中,卻覺得無事可做!

  然而,他不敢出去,怕再陷入伯母們的圍困之中。

  因此,他便端坐在床上,垂目盤膝,調息運功!

  時間在無我兩忘中過得很快,當地下丹之時,已然是暮色四合,濃雲密佈,有點兒雪花飄飄下落了!

  丫環進來,請他用飯,龍淵才待出房,卻聽得又一個丫環來報,門外有一位聲稱魯智的人,指名求見!

  龍淵大喜,知道是賽仲連來了,連忙疾步出迎,直奔向大門!

  他步履瀟瀟灑灑,其速度確實驚人,片刻間來到門房,目光閃處,果然正是由巢湖趕來的金陵鏢頭賽仲連魯智!

  兩人見面,自然免不了一陣寒暄,寒暄既畢,龍淵將他帶入專供賓客居住的小花廳,閒談片刻,立即吩咐下人,送來酒菜!同時又派人前去奉請七伯龍致智,及他的父親!

  這兩位老兄弟,早已在一起商談了半天,關於龍淵計劃的壯舉,龍致智不但大加激賞,同時也有著許多意見。

  此際聞報說大少爺來了朋友,雙雙過來瞧看,竟是聽武夷婆婆說過的那位魯智,不由均皆大喜!

  雙方客套已畢,分賓主坐下,四人雖則輩份與習性不同,但為了那件足以震驚天下,廣結善緣的大事,卻談得十分投機!

  故此,那一席酒,只吃了兩個時辰,便是連不善飲酒的龍淵,也興奮的陪了數杯,吃了個八分醉!

  二更天龍淵扶醉回房,剛一進入自己的臥房,便見有一個苗條的女郎,坐在他的床邊上,玩耍著那個玉琢的大娃娃!

  他此際已然醉眼了,故此一見那女郎,只當又是來侍候他的秀梅!

  如今可和昨晚的情形大不相同了!

  昨晚一者是二人初見,再者也無名份,故此他心雖實已迷上秀梅,卻不敢也不願太做露骨的表示!

  目下這兩情勢皆已改變,故此他一見秀梅在此,頓時喜上眉梢,悄悄的一掠上前,猛的擁抱住她的香肩,把她擁在懷裡,叫道:「秀……」

  那女郎冷不防被人抱住,一驚這下,轉過臉來,看清了抱住她的,乃是龍淵,頓時轉驚為喜。

  那知龍淵沒有來由的叫了個「秀」字,她初聞之下,甚是不解,但待她風目一轉,瞧見龍淵漲紅著臉,神色有異,不由恍然大悟,她叫的乃是秀梅!

  這一來,不由得醋勁大發,嬌聲怒恨,道:「我不是秀梅,你,你放開我……」

  龍淵一字出口,看清坐在床邊的,是風蘭,就知道已惹了禍事,正在慌急,風蘭已然發作了起來!

  他心中暗責,自己的糊塗,怎麼會把約風蘭晚上見面的事情忘記了呢?

  本來,今日驟爾答應了並娶秀梅,已然有點對她不起。而今,誤識馮京是馬涼,豈不更是對風蘭大大的不敬。

  他嚅嚅欲言,但一千一萬句話辯兒,到了口邊,都又被自怪為不太適當的直覺,堵了回去!

  風蘭看見他木然無語,芳心更氣,用力一推,站起來疾步向外衝去!

  那知才走了三步,卻聽得「咕咚」一聲,回頭一瞧,龍淵四仰八叉的被她推倒在地面上,看樣子似已暈絕過去!

  風蘭她微微怔了一下,心中還是不信,以他那般高妙的武功,竟禁不住一推之力,跌暈在地!

  但,待她仔細一瞧,龍淵仰睡在地毯上,一動不動,滿面漲紅,一身的酒氣,不由有點恍然!

  這一來,她適才的滿腔憤怒,瞬息化為烏有,她輕輕的走過去,滿面憐惜之色的俯身將龍淵抱了起來!

  她將他放在床上,迅速的出去,續了個冷手巾來,覆蓋在他的頭上!

  她偏坐在床邊,注視著龍淵的反應,一雙明媚的鳳目,閃放著憐惜與歉疚的光芒!

  她等著,等著,卻不見龍淵有半絲回醒的樣子,不由得芳心大急,她伸手為他解開紫貂皮袍,又解去那裡面的薄薄的長衫內衣,運功施力,在他的心窩胸臆間,緩緩推拿!

  然而,漸漸的,她的纖手上觸著細緻光潔的肌膚,變成了灼人的電極,她覺得芳心顫戰,她覺得臉紅氣粗!

  她的真氣真力,在片刻之間,全部潰散,而再也運集不起來,因此,她覺得手軟腳也軟,週身上下,有一種異樣的麻痺感覺!

  然而,這種感覺,卻並不足以影響到她的心底的愉快!

  她似乎感覺到一陣暈眩,但在這暈眩之中,卻有一種輕飄飄的,如同羽化登仙,冉冉騰起的失重之感!

  也有三分的奇怪,也有四分的喜悅,剩下的三份,還夾雜著些微的羞怯與恐懼!

  她是害怕,自己當真曾飄飄而去了哇!

  這在她說來,離開了她的情郎與丈夫,則雖能真個名列仙班,又豈是她所樂意的呢!

  因此,她推拿而為抓摟,最後,終於俯伏在龍淵裸露的胸脯上,將粉臉緊貼在他的心口!

  龍淵的胸中,這時已傳來一陣陣「咚咚」的心跳之聲,這跳動的聲音,是那麼奇妙的擊打在風蘭的芳心上,而與她的心跳合一取齊!

  風蘭緩緩的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在龍淵的裸胸上,輕輕的刮過!

  這一刮,真不啻是一付奇妙的靈藥!就在她雙目剛合之頃,龍淵他震然如觸機扭,全身猛的一震,雙臂一合,已然將風蘭抱了個結實!

  同時,也緊接著「哈哈」的笑了起來!

  風蘭經他這麼突如其來的一震,震的清醒了一下,但就在她尚未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先,已然被猛的一掀,全身不由己滾進了床裡!

  而一股混合了酒氣汗氣的異味,已然衝鼻而入,一雙熟悉的,溫柔的嘴唇,也跟著壓伏了上來!

  她玉頸輕轉,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卻只吐出了一個「燈」字,但被咽摀住了!

  室內的銀燈,就在這同時,驟然熄去!

  剩下的,只有那微弱的灶火,閃爍著四壁珠飾,發出霞光!

  霞光在房內幻著異彩,交織成一個燦麗的夢。夢中,應該是春意盎然的,不是嗎?

  蓬勃的青年人,不都是善於編織點綴自己的夢嗎?

  窗外的北風正緊,雪花已開始飄飄下降了。

  然而,房中的春意,卻將那麼嚴寒推拒在窗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5:32

第三十五章 復仇風波起


  蕪湖在冬季裡,依然熱鬧的。

  鄉下的人,進城來忙著趕辦年貨,城裡,大街小巷,除了原有的店肆之外,又應時的擺出了「地攤」。

  所賣的無非是吃食與雜貨用器,吆喝著專門招呼那不常進城的鄉下人,買賣交易。

  這功夫,是日暮時分了!

  城門口,隨著進進出出的人群,走進來一名跛腳的老乞丐。

  老乞丐十分特別,臘月天的「呼呼」的北風,吹刮得樹禿草枯,冷得怕人,但是他卻只穿著一身單薄的破衣衫,雖然千瘡百孔,卻是洗得十分的乾淨。

  這還不算,他面孔圓圓的,皮膚黝黑,滿頭亂髮,一臉虯髯,獅鼻海口,雙目如炬,望之煞氣逼人。

  走路一跛一跛的,身搖搖晃晃,但事實上速度絲毫不減,連連跛動之下,竟從人隙之中,直往城裡走去!

  他不像其他的乞丐,在人群之中,施展妙手空空之技,偷竊銀錢,也不去沿門討乞,而獨自大搖大擺的,直往那高朋滿座,燈火輝煌的酒樓之中走去。

  店中的夥計,一望見進來個老花子,眉頭一皺,正等上前攔阻,那知話到口邊,卻被他兩道冷電也似的目光所攝,竟不敢出聲叱他!

  那老花子進入店門,寒著臉電目一掃,並不多留,「蹬,蹬,蹬」!竟而順著門邊的大樓梯,直往樓上的雅座奔去!

  樓上的夥計,聽見樓梯聲響,探頭一瞧,也是一皺眉,但目光雙雙一觸,也不由心裡打鼓,暗忖「這叫化子不是常人」!

  須知,酒樓的夥計,店裡的小二,整年在店裡侍候著過往的行旅,眼皮子那還不靈?何況這蕪湖五方雜處,三教九流,無一不備的要道通衢之地呢?

  故此,那夥計雖非是武林會家,但一望見這等明亮的眼神,那還能拿人家當平常的乞丐看待?

  他趕緊在梯口哈腰侍候,堆下個笑臉來,道:「老爺子,您是吃酒?還是找人?」

  那老化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敞聲道:「也吃酒,也找人,怎麼著……」

  他一開口,那破了的銅鑼一般的聲音,不但把旁邊的夥計嚇了一跳,樓上的酒客,也皆都吃了一驚!

  皆因,他這種聲音,不僅難聽刺耳,且還洪大無比,樓上雅座雖都隔著屏風,彼此看不見,但這聲音,卻似能傳送到各處。

  一語未畢,就聽有人接上碴兒啦!

  不知是那兒傳過來的,其一咒罵,道:「媽那皮,是那個孩子在外面哭喪……」

  其二是招呼,道:「啊!叔叔你來啦!快請過這邊來。」

  老乞丐聞得罵聲,臉上霍然顯出了一副奇怪的笑容,夥計在一邊看得清楚,心裡剛在尋思:「真邪門,怎麼這老化子挨了罵,不但不氣,還樂……」

  卻見老化子,一聞招呼,臉上的笑容,卻在瞬息之間,盡行收斂,重又顯出一副陰沉沉的模樣來!

  他迅速轉睛四掃,寒目暴射,但見裡邊雅座間,走出一位雞皮鶴髮的老太婆,後面跟著個挺俊的小後生!

  他「哼」了一聲,一跛一擺的迎上前去,寒著臉,道:「侄女你果然在此,好……」

  他頓了一頓,扭頭敞聲「哈哈」一笑,又道:「是那位英雄,出口傷人……」

  另一個雅座之中,「呼」地衝出來一個錦衣大漢,醉眼斜視,酒氣噴人的,接口罵道:「臭化子,這地方可是你要飯的地方?還不與我滾……」

  下面的話,還未說出口來,老化子環眼一瞪,臉上的笑容,卻更加開朗,只是口中卻也暴叱道:「小子你目無尊長,還不與我站著。」

  喝聲中,食、中兩指,突的一彈!

  那漢子果然聽話,頓時站在他五尺之外,再也不動一動。

  只是,看他那付站像,右手朝指,仍做喝罵之狀,似非自願站在那裡的,一旁店小二與老婆婆身後的少年看在眼裡,因未見有什動作,不由得暗叫:「邪門」!

  只是,那老婆婆似是深知老乞丐的功夫,此際見狀,微微一笑,露出了兩排極不相稱的皓齒,道「叔叔的功夫更見精闢啦!不過,似此等不肖之輩,又何必生此大氣,快請進來吃一杯吧!」

  說著,舉手肅客!

  老化子正待舉步,卻見那漢子所坐雅座之中,突然湧出四個錦衣繡裳的漢子,而其中一人,已自叫道:「老二,你……啊!什麼人敢在蕪湖撒野,暗算我蕪湖五貓?……」

  他邊罵邊奔到那老二的面前伸臂猛地在「老二」的背後一拍,接著在肋下一捏,欲待解開老二的穴道。

  那知這一拍一捏,只搞得那老二齜牙裂嘴,醉眼連轉,卻仍然沒有活動的樣子。

  老化子聞言見狀,「哈哈」一笑,道:「老化子多年未蒞蕪湖,想不到蕪湖到出了一些作威作福,狗皮倒灶一流的人物!」

  那人一見自己的手法無能解穴,已自一怔,聞言轉睛一瞥,目光與老化子一對,不由得心頭一凜,暗暗皺眉!只見他眼珠一轉,狂態霍斂,對老化子恭身行了一禮,道:「閣下貴姓大名?在下五貓之一,人稱花面貓劉威,我二弟瘟貓劉成,生性粗直,這才又多飲了幾杯,以致出言無狀,尚請閣下,看在家師排教總巡察三花真人面上,高抬貴手……」

  一旁另外三人,本來一個個摩拳擦掌,氣勢洶洶,但此際一見老大的模樣,不禁為之愕然!

  另外老婆婆閃眸流盼,見四周酒客,多被驚起,紛紛步出雅座,爭看熱鬧,生恐事態鬧僵,多招麻煩!

  因之,也隨聲勸道:「叔叔!算了吧!放他走吧!侄女還有事待和叔叔商量呢!」

  說著,跚跚走近那僵立的二貓,輕輕一拂袖,那二貓劉成,「哎啊」一聲,已然一跤跌倒在地上,呻吟了起來!

  老婆婆這一著,可把五貓嚇了一跳。

  花面貓劉威確實識貨,一驚之後,立即抱拳道:「婆婆援手之德,劉威謹銘五內,但不知婆婆怎麼稱呼?」

  老婆婆還未開口,她後面那位俊美的少年,已自上前一步,脆聲傲然道:「這位婆婆,人稱千面夫人的便是!至於那位老前輩,大約是笑面跛丐,你等自不量力,撞著他老人家,豈不是自找沒趣?哼,快點走吧!」

  千面夫人,笑面跛丐之名一出,五貓果然是神色為之一變、一個個顧不得再交待什麼場面話,立即抬起那劉成,匆匆的下樓而去!

  少年見狀,「咯咯」一陣好笑,上前對那老化子,長揖一拜,笑嘻嘻的問道:「我說得不錯吧?前輩你正是笑面跛丐?對不對?」

  老化子面色一寒,「哼」了一聲,舉步步入雅座,大馬金刀的往中央一坐,方才對那少年沙聲說道:「小丫頭真是個鬼靈精,是誰告訴你的?慧兒嗎?」

  那少年小嘴一掀,做了個鬼臉,脆聲說:「前輩你大名鼎鼎,金字招牌,何人不知,區區雖則孤陋寡聞,但也在江湖上,經過風浪,怎能算慧姐姐告訴我的。」

  老婆婆見她這付調皮的模樣,忍不住莞爾笑道:「玫妹別淘氣啦!我來替你介紹介紹吧!」

  說著,轉頭對老化子道:「這位是漢中鐵劍鏢局局主——鐵劍銀衣王大同的千金王玫少爺,掌中鐵劍已得真傳,專管不平,這次……」

  王玫一聽她話中有刺,臉兒一紅,跺腳恨聲,急道:「慧姐姐你別這麼壞,什麼千金少爺的,我,我……」

  她是想過來「報復」一下,但又有礙於處身場合,與另有外人在座,故而除了跺腳之外,一時又不便發作。

  老化子目睹她這種天真頑皮的模樣,臉色冰寒如故,只是那銳利的目光,卻顯然柔和多了!

  他「哼」了一聲,道:「兩位姑奶奶,別鬧啦!老化子走了兩日一夜,還未進食休息,你們現在放著好酒大肉,是故意餓我老化子的不成?」

  老婆婆一聽此言,與少年王玫同吃一驚,忙道:「啊,叔叔你快請用酒,侄女我不知叔叔專程而來。實在抱歉!請……」

  說著,一面執小壺為他本著酌酒,一邊又去招呼夥計,送大壺酒來!

  老化子也不客氣,竟自據案大吃大喝!

  原來這老化子,果如前面所說,正是那威名遠震的笑面跛丐。

  他在巢湖的石山鎮,別過了龍淵,兼程趕來蕪湖,以他的功力,二日一夜,便即抵到。

  他入城之初,暗忖雲慧既然與龍淵商定,在此等候於他,雖然並未約定地點,則必然會時常出現在醒目的酒樓飯肆之中。

  故此,他方一入城,那兒不去,便大搖大擺的上了這第一座最大的酒樓。

  其實,雲慧與龍淵臨別之際,一方面龍淵拿不定笑面跛丐他現在何地,無法尋找,二者兩人當時,情絲牽纏,心傷別離,早已失去了明晰的理智。

  故而,龍淵臨去,僅僅叮囑雲慧,在報仇之先,最好先找著笑面跛丐,根本不曾肯定的要她留在此地!

  龍淵前此在巢湖,告訴笑面跛丐,也只是請他到蕪湖一帶尋找雲慧,並沒有肯定的說她就在此地。

  但老化子當時心情激動,說走卻走,一口氣跑了兩日一夜,一心一意,會合雲慧,去替他慘死的知友——天下第一劍孤獨客報卻血仇。

  至於雲慧,本來沒準備在此多事逗留。

  當龍淵偕同武夷婆婆,與風蘭翩然遠去,雲慧想到情郎雖未變心,但懷抱中卻多了別一位麗人,此去歸家,家中父老,見風蘭標緻可人,世無其匹,又豈能不與他二人做主,竟成大禮。

  如此,個郎他與風蘭,日日夜夜,雙飛雙宿,又豈能不將她拋到九霄之外?遺忘個一乾二淨呢?

  故此,她愈想愈是擔心,愈擔心愈是傷情。雖然她是個定力深,功力高的巾幗英雌,卻仍然忍不住幽幽痛哭!

  所幸半途裡殺出個天真調皮,女扮男裝的俠女王玫,目見她一個老婆子,據榻啼哭,動了惻隱之心,跳窗而入,安慰於她,一場誤會之後,意外的,兩人竟結成了手帕至友。

  王玫生性好動活潑,從小被父母寵愛著,當成男孩子一般看待,此次偷偷離家,本抱著滿腔的雄心壯志,欲往金陵,邀鬥那千面書生,千面夫人,替金陵的鏢界除一大害!

  如今,路過蕪湖,住店小休,無意中遇見了千面夫人,傾談之下,竟發覺金陵之事,非如謠傳。

  又見千面夫人,易容的手法高妙無匹,人又和善,不由打消了順江直下之意,而決定和雲慧在一起,多玩幾日。

  她初到蕪湖,對蕪湖的一切,都抱著濃厚的興趣,故此,與雲慧相交的第二天,一大早便拉了雲慧上街,到處亂跑!

  因此之故,雲慧便在這蕪湖耽擱了數日。而笑面跛丐,也無巧不巧,誤打誤撞的,在此地遇著了他們二人。

  王玫對於笑面跛丐的威名,早有耳聞,但卻是,此際坐在一旁,目睹他大碗灌酒,大口吃肉,一付旁若無人,毫不客氣的吃相,覺得好玩,又覺得驚奇。

  她怔怔的望著他,心裡在默默的替他數著:「一碗,二碗,……」

  一時竟忘了自己尚未吃飯!

  雲慧仍是一身老太婆的裝扮,她滿頭銀髮,一臉的皺紋,顯出一副龍鐘老態,只有那一付湛藍的眼珠,如兩泓澄澈秋水,及一嘴細細的皓齒,與身形裝扮大異。

  她此際望著一老一少,一個大吃大喝,一個不言不動,形成了強烈對比,十分有趣,雖然忍不住好笑出來,但在眼神與唇角之間,卻含蘊了無窮的笑意。

  她自不去打擾他們兩人,自己默默的說著,為笑面跛丐酌著酒,同時又悄悄的出去,吩咐夥計隨時添酒加菜!

  王玫一直數到五十六碗,笑面跛丐才打了一個酒噎,用力放下酒碗,「叭」的一聲,把王玫嚇了一跳!

  雲慧忍不住笑了出來,忙舉袖將唇掩住,忍了又忍,道:「叔父你吃飽啦!玫妹你呢?……」

  王玫「哎啊」一聲,才想起自己,尚未吃飯,但一看圓圓的大桌子上,滿滿的擺了十二個大空盤,盤中已然空無一物,忍不住又是驚奇,又是納悶「他肚子裡怎麼裝得下這麼多去」。

  笑面跛丐環眼一閃一閃的望著她,那副錯愕的神氣,冷冷的道:「妞兒,看你的啦。」

  王玫又是一怔,旋即恍悟,紅唇一掀,鳳目連翻道:「我、我才沒你老人家那麼好的胃口呢。」

  說著,抬頭呼喚夥計,道:「夥計,再來兩盤精緻的小菜,一小碗飯。」

  夥計在外頭答應一聲,片刻送了進來,一瞧桌上十二個的大盤,已然空空如也,及地上十八個大號酒壺,不由得大驚失色,心道:「乖乖,這可是什麼肚子,娘的,這老叫化八成準是妖精,回……」

  一想到「妖精」又不禁吃了一嚇,皆因,凡是「妖精」多半能知過去未來,自己當面這般罵他,雖話在肚子裡未說出,但萬一「妖精」算出了他的心事,豈不大大的糟糕!

  故此,他連忙暗暗責備自己,默默祝禱,道:「王八蛋,龜兒子,你怎麼敢罵大仙,大仙你別見怪,小的無心罵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是南天門下凡的大仙,是王母娘娘的座上客,是西天來的金剛,是……」

  是什麼?……反正他所以想到神仙名子,都給他接了上去。

  這還不算,他恭恭敬敬的將菜飯擺在桌上,退步之前,還突然跪倒地上,「咯咯」連叩兩個頭,方走去。

  這一手可把三個鬧糊塗了!

  笑面跛丐濃眉一皺,方待叫夥計回來,雲慧卻在凝目之頃,猜出夥計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叔叔,你這頓飯一吃,大約把夥計給嚇住啦,他還以為你老是天神下凡,金剛降世呢。」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表示他也覺得好笑,同時,敞開破鑼一股的嗓子,道:「真是少見多怪,我老化子多天不曾飲食,如今安定下來,怎能不補上一補呢?」

  說著,又伸了個懶腰道:「酒飯補上了,該補覺啦!我說妞兒,你快點吃!要不然,老化子在此地睡過了,可得勞你的駕,將我抬回去呢。」

  王玫第一次聽說,幾天不吃飯,能一頓補上三天的。

  如今,親目所睹,果有其事,不容她不信,此際一聽老化子這麼說,當真怕他一睡三五天,喊之不醒,須要抬他回店,趕緊扒著飯道:「好啦!好啦!你,你……先別睡……」

  說著說著,說完了也吃完了。立即站起來催促道:「走吧!快回店吧!」

  雲慧瞥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面跛丐雖習性不同,不能夠露出笑容,但從心底下起,已漸漸的喜歡上了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

  三人魚貫下樓,由雲慧付了賬,從夥計驚奇,敬畏的目光中,走出店門,穿過大街,不一刻便到了雲慧所居的「安來客棧!」

  笑面跛丐想來是真的疲倦了他進去之後,立即多開了一個單間,關上了屋門,倒頭便自睡去!

  雲慧此際,已然與王玫合住到一間屋中。

  王玫入屋未等坐下,便向雲慧道:「慧姐姐,笑面跛丐來做什麼?他的脾氣可真奇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位吃這麼多的人呢!」

  雲慧被他這一問,觸動了心中隱衷,忍不住幽幽一歎,道:「玫妹你和我相處數日,想來尚不知我的師門之事!」

  王玫見他神色有變,大為驚訝道:「慧姐姐你怎麼如端端的,忽然又傷心起來啦?難道你師門之中,尚有什麼未報之仇不成?」

  雲慧拉著她,坐在榻邊,幽幽的道:「玫妹,你對愚姐如此關心,愚姐也不該瞞你,但此事事關重要,尚望妹妹你知道之後,不要洩露!」

  王玫胸膛一挺,道。「那個當然……」

  雲慧道:「玫妹你出身武林世家,當知道三十多年以前,江湖上有一位使劍的名手……」

  王玫「啊」了一聲,搶先道:「難道是天下第一劍客?」

  雲慧想不到王玫一語中的。一方面覺得他恩師名頭果然響亮,值得令人自傲;另一方面卻憶起很久以前,孤獨客帶傷逃回黑礁嶼,那種慘痛的往事!

  她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語音微顫的,道:「玫妹猜得不錯,他,正是愚姐先師……」

  王玫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道:「姐姐你想為師報仇?可是,我聽說當年參與此事的人。不下數十,且都是目下江湖上,各大門派的主腦,姐姐你一個人,從何下手!」

  雲慧想不到她不但知道的不少,更是對自己至為關切,不禁大為感動,緊握住她的纖手道:「謝謝妹妹的關心!但師仇如山似海,愚姐豈能畏首畏尾,讓惡人遺遙法外,當然,他們人多,每一個人,也都有一身不凡的功力,但患姐不說大話,卻也決不含糊,不過,目下所困難者,愚姐乃是想,先行找出其中的主謀,再定報仇之策,笑面叔叔此來便是為了幫助愚姐,調查此事的!」

  王玫凝神靜聽,此際神色一整道:「姐姐說得不錯,先查出主謀真兇來,再予以各個擊破。小妹也要盡一分力!」

  「以妹妹的盛情,愚姐感激之至,但此事十分凶險,妹妹你雖不懼怕,但若是讓他們曉得了你的家世,豈不懼他們使出卑鄙的手段,暗算貴局嗎?」

  王玫果然未慮及此聞言不由一怔,但,轉瞬間,她卻又面現頑皮的笑容道:「姐姐所慮確是,但小妹我也可以另行改扮,而不必顯露出本來的面目啊……」

  雲慧曉得她乃是想請自己,替她另行改頭換面,忍不住微微一笑,故意難她道:「這一點十分容易,但妹妹你天生的一副脆嗓子,即甜又潤,若是化裝愚姐這副樣子,一開口豈不就露了馬腳?」

  王玫果然被她難住了,她呆呆的想了一會,卻又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5:47

  雲慧見狀,又適:「好啦!這事明天再談吧!現今天已不早,妹妹你還是趕緊做完晚課,休息就寢……」

  王玫嗔然撒嬌道:「好吧!但不管如何!姐姐你既然和小妹這麼要好,這個忙,小妹是幫定了……」

  說著,不等雲慧回答,當真起身去關了房門,盤膝坐下木榻垂目運起功來!

  雲慧見狀,心有所感,默默的想了一回心事,便也到一邊去,調息運氣……。

  次日,天氣陰沉沉的,大雪已開始飄飄下降了!

  雲慧、王玫與笑面跛丐相聚一堂,開始商談正題。

  首先笑面跛丐將來此的經過,詳述了一遍。

  雲慧默默的聽著,芳心之中,除了對龍淵的關心情意,暗暗的感激之外,同時對於賽仲連魯智所提的遠大計劃,大加贊成!

  王玫本來對龍淵沒有多大的好感,皆因她從雲慧處得知,龍淵已偕同風蘭,歸家定省。

  在她的心中,以為龍淵他既然身為雲慧之夫,就不該輕易的與她分離,而帶著別的女人歸家而去!

  像龍淵這樣,豈不有背於夫妻之義?

  尤其在昨天晚上,王玫曉得了雲慧身負師仇,而仇人又皆是目下武林中頂尖高手之後,更覺得千面書生,無論如何,亦不應撒手走開的!

  只是,昨晚她不便對雲慧當面提出,那心情,正如同一個善體人意的人,不願去揭露別人的瘡疤一般!

  但如今,她聽見笑面跛丐的一番話,對於龍淵的出錢救災,以及欣然接受什麼賽仲連魯智的計劃,即將展開一個遠大而又偉大的安撫江湖草寇的計劃,不由得由心底產生了一種欽敬之意!

  因此,一時間,她覺得龍淵似乎是一個難以瞭解,難以測想的迷樣人物,同時,在她的私心之中,隨之也升起了一種渴望,渴望著能夠見見龍淵,看看他到底是一副什麼樣子?

  「是個英俊的人嗎?」她暗想:「從雲慧姐姐的癡情上,不難想見,他一定是個十分吸引人的英俊人物!」

  但是,她尚沒有見過雲慧的真正面目,故此也不知道,雲慧她到底生得如何?因此,對於前一種想法,並不敢十分確定!

  因為,若果是雲慧並不美麗,則她的眼界必低,以此類推,那千面書生本人,並不見得是個十分出眾的人才。

  「不過!」王玫又想道:「無論如何,他必然是具有特殊之處的,否則,他怎能有如此偉大的抱負,一擲數千萬兩,而毫不吝嗇呢?」

  因此之故,王玫的芳心之中,漸漸的深印了龍淵的形象,雖然,在她的年齡,尚不十分清楚,男女之間的私情,雖然,那形象仍是那般飄忽無定,但這種印象,卻從此再也抹之不去!

  雲慧並不知王玫的感想,與心理的變化,她直待笑面跛丐,沙啞的述完經過,沉吟了好一陣子,方才提出正題來,道:「叔叔,淵弟此去,是得在家住一陣子的,咱們的該怎麼辦?從何下手?叔叔你有何高見?」

  笑面跛丐本來寒著臉,一聽此言,那有名的笑容,霍地泛出,環眼也跟著瞪大了許多,沉聲道:「這事我老化子昨夜考慮了一夜,我以為,打蛇要打頭,目下武林各派,以武當、少林兩派的威盛,且少林的惡和尚過去與我老化子,也有一段過節,故此,我主張咱們先上少林宰幾個和尚,先出口氣……」

  雲慧瞥見他煞氣騰騰神態怕人,想起龍淵臨走時叮囑之言,幽幽一歎,勸道:「咱們先去少林,當無不可,但主要的淵弟弟說過,可不便誤傷了好人,想那少林一脈,雖曾參與當年勞山一役,但素來在江湖上,少有惡跡,名望頗重,咱們此去若不問青紅皂白,亂來一陣,萬一傳入惡人的耳中,豈不又要挑撥起是非?」

  笑面跛丐被他一語提醒,想起了龍淵的大仁大義,不由得煞威盡斂,吶吶地道:「這,這該怎麼辦呢?……」

  雲慧見狀,知他心意,忙道:「少林之行,勢在必去,不過依侄女看,咱們還是以從旁側擊的手法,暗探出主謀真兇,再行下手不遲!」

  笑面跛丐,靈機一動,「叭」的一拍大腿,道:「有啦!咱們……」

  他環眼一掃,瞥見王玫一臉驚奇的望著他,心中又是一動,霍然頓住話頭,改口道:「主意老化子已然有啦!再說說咱們起程的日子吧!……」

  雲慧一時不知他的主意如何!但瞭解他乃是顧忌王玫在座不肯明言的心理,因此也不點破,道:「此去河南少林,路遙數千,雖然無時間限制,但侄女總以為早去為佳,故此主張明日起程!……」

  她轉頭望望王玫,又道:「但此時距年關已只有月餘,玫妹妹初離家門,還是早日歸去,以親遠懷為是,愚姐之事,目前尚不須見於兵戎,玫妹你去了也幫不了多大的忙……」

  王玫小嘴一嘟,道:「姐姐你昨夜答應我去,怎麼忽然又變了卦?……」

  雲慧正色,安慰她道:「玫妹別這麼說,愚姐對你的一番盛情,感激不盡。但玫妹你私出家門,為時已久,若是再不回去,家中的親長,豈不要大大的傷心?府上只你這麼一位寶貝千金,平日之珍愛,當可想見,如今你怎能為了愚姐之事,而傷了親心呢?……」

  王玫似乎是被她說服了,但卻心猶未甘,道:「叫我回去可以,但姐姐也得隨我一起走才行。咱們在家過完了年,來年一開春,便自首途少室,豈不更妙?……」

  雲慧方待謝絕她的邀請,那知王玫竟然不容她開口,語氣一轉,字如珠走玉盤一般,連珠而出,道:「若是你不答應,好吧!我自己回到家裡,有人問起我出來的經過,我就得和盤托出!……」

  她說這話,雖做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顯然易見的,她是拿著「要洩露她的機密」,來要協雲慧的屈從。

  笑面跛丐一生孤獨,除了一年來和雲慧龍淵打上了交道,從未與女孩兒搭過關係!

  但不知怎的,自從一見這王玫,就深深的喜歡她那種淘氣頑皮,與蠻不在乎的神氣!

  此際,見她這般說法,環眼一瞪,怒聲道:「小娃娃,你的膽子不小,但我老化子一向不受人的威脅,若是你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叫你回不得家。」

  笑面跛丐那一付樣子,本來就有些嚇人,這功夫聲色俱厲的一嚷,更是不得了!

  那知王玫卻毫不理會,她反而頑皮的一伸舌頭,道:「少爺說到做到,不信你等著瞧就是啦,你現在吹鬍子,瞪眼睛的,有什麼用!」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聲音卻大為緩和,道:「好,好,小丫頭算你有種……」

  王玫鳳目一瞪,鼓著氣道:「什麼小丫頭大丫頭的,老化子你可別倚老賣老,少爺……」

  雲慧本待阻止他二人逗嘴,但因素知笑面跛丐的脾氣,只要不露氣容,便表示他不會生氣。故此便默坐一旁,不予理會!

  笑面跛丐一聽王玫的嘴巴這麼不肯饒人,更是喜她,但為了顏面悠關,仍然裝模做樣的暴叱一聲,道:「小子你膽敢無禮,若不讓你見識見識老化子的彈指神通,你還當老化子是個泥巴人呢!」。

  王玫挺腰站了起來,單手一插,氣道:「久聞彈指通之名,少爺正想領教!……」

  雲慧一見不好,忙道:「玫妹別使小孩子氣啦!一切好商量嘛!……」

  王玫一聽她口風有點活動,頓時喜上眉梢,一躍跳到了她的面前,急忙詢問道:「真的嗎?姐姐你答應到我家去啦。」

  雲慧見狀,知道這小丫頭的心眼,扭不過她,沒奈何歎了口氣,還未開口,卻聽笑面跛丐,道:「別做夢啦!漢中遠在長江中游,來回耽擱時日,豈不誤事。」

  王玫大急,翻身插腰鼓腮,正待發作,卻見笑面跛丐語氣一轉,又道:「不過,你若是真有心跟我們去,老化子倒不反對。至於你家大人處,老化子可破例修書一封,托人捎出,信中就說老化子收你做個徒弟,三年五載之後,再回家去。想來你家大人,還不至於不放心。」

  王玫一聽此言,不由得驚喜交集!

  須知她在家中之時,素聞老化子功力深絕,無人能敵,嫉惡如仇,性如烈火,是個既怪且奇的人物。

  如今,驟然間聽見老化子這般說法,王玫玲攏心竅,豈能猜不透他的弦外之音?

  故此,她驚喜之餘,「啊」了一聲,跺腳一躍,跳到老化子面前,「撲通」跪倒叩頭道:「弟子王玫,拜見師父。」

  笑面跛丐面寒似水,雙目中卻透著溫和的笑意,低聲沙啞,道:「起來,起來,你要做我老化子的徒弟,可不許叫苦,知道嗎?」

  王玫一躍而起,一臉肅容,垂手待立一旁,道:「弟子絕不叫苦……」

  雲慧也覺得十分意外,她瞥見這一老一小,一番表演,心中好笑,當真是什麼師父,有什麼徒弟,表面上卻不便表示出來,而趕緊過去道喜!

  王玫喜歡得不得了,她拉住雲慧,又跳又蹦的叫道:「哎啊!姐姐,這一下你可能再不要我去了吧!哈……哈……咯……咯……」

  接著,她又對笑面跛丐道:「師父,你收了我這麼個好徒弟,可不能藏私,一定要教我彈指神通的功夫……」

  笑面跛丐望著他這位新收的唯一弟子,連聲「哼,哈」道:「教是會教,不過還得你自己有沒有本事學會呢。」

  說著,扭頭走出房去,又道:「我現在就是找人送信,你們快收拾一下,等明兒一早,起程渡江。小丫鬥你最好也快點寫一封平安家報,一同找人捎回家去。」

  王玫愉快的答應一聲,當真坐到窗去,提筆磨墨,去寫她的平安家報去了。

  那時節,可沒有什麼郵局之類的組織,故此書信的往還,不是派遣專人去送,便是請托過往的船隻行商,代為遞送,附送上一些酒錢。

  故此,下午笑面跛丐,親執了兩封書信,到江邊碼頭上,找了個上行的船家,代為投遞到漢中鐵劍鏢局,同時他也照例送給那位船家,一份豐富的酒資。

  王玫滿心歡樂,坐在店中,望著窗外翩翩的雪花,口中不時的哼出一兩聲時下的小曲。

  她覺得太快樂了。

  因為,在她的眼前,可以預見的,已然展開了一副遼闊的前程。這正是她往日夢想已久的哇。

  自今以後,她可以學到更為精深的武林密學。也可以任意的馳騁於江湖之上,叱吒風雲,抱打不平。

  因此,在她的俊秀的,略帶稚氣的臉上,不時綻開一抹得意的微笑,更顯得她所裝扮的男士,英風瀟灑,俊逸挺拔。

  但坐在她後面暗影之中的的雲慧,卻恰恰與她相反。

  她的經過化裝之後,皺紋疊疊的臉上,此際正罩著一層愁雲,尤其再著一頭的花發,與一身粗農布裙的老婦之服,更顯得有一種垂垂暮至,淒涼滿懷的悲慘之意。

  所幸的,她尚有一雙澄如秋水,黑藍分明的眸子及兩撮開蓋有致的睫毛,顯示著一份與全身全不同的生機。

  雖然,那其中也同樣的塗上了一抹深沉的哀傷的色彩,但無論如何,那總是屬於一個少女而非老太婆的。

  她同樣的凝望著窗外的雪花,但在心身兩方面的感受,均與王玫大大的不同!

  因為,她聯想的,是那遠在天邊的「淵弟弟」,以及即將展現的,吉凶難卜的復仇大事!

  這件大事,故無論是吉是凶,一份難忘之恩,支持著她,督催著她,使她不能放棄不管!。

  但當這血淋淋的兇殺的打鬥,與溫柔纏綿的兒女私情相比時,前者則未免太過於令人厭棄了。

  雲慧她正是如此,在她的內心之中,正有著兩種全然不同的畫面,展現著,她的現智與感情,也各個豎起了矛盾,相互的攻擊,使令她躊躇再三,柔腸為結。

  王玫幻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慧姐姐怎麼半天也不哼聲,回頭一瞧,只見身後坐著個神態癡呆的老太婆,狀似暈迷,不由得嚇了一跳,失聲叫了起來。

  雲慧被她驚醒,藍眸一轉道:「玫妹,你怎麼啦?」

  王玫驚覺自己的失態,臉上一紅,撒嬌似的一嘟小嘴道:「慧姐姐,你年紀不大,為何偏要扮成這副樣子呢?人家看起來多不舒服嘛!再說……」

  她回目一轉,又道:「再說,我和姐姐相識相交了這麼幾天,還不認識姐姐的本來面目,不免可笑,而且也不公平……」

  雲慧瞥見她那副訴苦似的,調皮的模樣,不由愁緒稍減,笑道:「怎麼不公平呢?」

  王玫道:「你見過我的真面目,而我沒見過你的,豈非不公平之極。」

  雲慧回心一想,她這話雖然有些強辭奪理,但自己終日扮成這一副龍鐘老態,卻也不像樣子。

  須知,凡女子皆有愛美的天性,那天生醜陋的,如古之東施,尚且傚法西子之捧心,盡量的設法,使自己變為美麗。

  何況雲慧,本是天生的麗質,又怎能自棄,而甘心終日隱藏在醜陋的外殼裡呢?

  王玫見她沉吟不語,知道她心中已然活動,又道:「好姐姐,求求你嗎!別老是裝成這麼個老太婆,好不好?」

  雲慧藍眸一轉,緩緩的道:「好吧!不過妹妹你先請出去一下。」

  王玫歡呼一聲,當真一躍出屋!

  雲慧微微一笑,關上了房門。片刻之後重又打開來,道:「玫妹,你回來吧。」

  她一腳踏進房門,迫不及待的舉目四掃,目光一觸到塌邊倩立的一個美人,不由得「哎啊」一聲,被她的美麗,驚得怔住了!

  她極其疑惑,以為是在睡夢之中,揉揉眼,仔細看時,但見那美人,已然翩翩然含笑向她走來。

  同時,一陣脆潤之聲,從那美人的口中,緩緩吐出,正是對她說話,道:「怎麼?玫妹你果然認不得我啦?」

  這一句話,總算是給了她一點熟悉的感覺,她認得,在過去數日裡,雲慧常常以這種玉潤珠圓的腔調與她晤談。

  但那時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若勉強說著,則是覺得與人不能相比,有點滑稽可笑。

  然而,目前在這種狀態下聽來,卻恍似天上仙樂,驟然飄散到人間一般。

  王玫用力眨著眼,喃喃的道:「慧姐姐,這真是你嗎?」

  雲慧瞥見她驚訝莫名之狀,心中暗自好笑,口中卻道:「當然是啦!」

  王玫這才確信,同時也恢復了活潑好奇之態,她伸手拉起雲慧的纖手,「嘖,嘖」稱讚著,上上下下的打量。

  只見此際的千面夫人,滿頭金髮,散披在雙肩之上,那晶瑩的肌膚,明亮而蔚藍的雙眸,入鬢的柳眉,玲瓏挺直的鼻子,鮮紅的嘴唇,潔白的玉齒。

  再配著輕盈的體態,及一身其白勝雪的異質衫裙,直似是仙子謫世,那裡是世間俗人?

  王玫愈看愈覺得雲慧美極艷極,忍不住一跳摟抱住她的玉頸,大聲讚道:「姐姐,啊!你真是可愛極啦!真是可愛極啦!」

  雲慧瞭解她的心情,舒臂抱住比她矮了一頭的王玫,正想道謝,卻見笑面跛丐,已然一跛一拐的走了進來!

  她連忙出聲招呼,道:「叔叔你辦妥啦!快請坐……妹妹,你師父來啦!」

  王玫「晤」了一聲,跳下地來,跑至笑面跛丐面前,叫道:「師父,你看慧姐姐多美,玫兒和她一比,真愧死啦!」

  笑面跛丐落上坐首,瞥見新收的徒弟,這一副天真之態,不由心頭大樂!

  只是,他生平不拘言笑,想笑可笑不出來,只得冷「哼」一聲,道:「慧侄女豈止是美?功力,品性,那一樣不是一流?偏要你說!」

  王玫這半天已然摸熟了師父的脾氣,聞言小嘴一掀,道:「我怎麼說不得?我……」

  笑面跛丐拿她沒法,只好改變話題,道:「丫頭,別嘮叨啦!乘著這半日功夫,我先指點一些入門口訣,以後好生練習,別到了和尚廟裡,替我丟人!」

  王玫一聽要教她功夫,頓時不再頂嘴了。她乖乖的靜了下來細心的接受笑面跛丐的傳授!

  一下午,就這般的過去了!

  次日,天仍下著雪,但他們三人,卻再不停留,一大早,便自買辦了一些應用的器具,開始踏上了征途!

  大雪紛紛的飛舞,正竭盡全力的,企圖掩蓋住整個大地上,一切不潔的景物!

  天空是陰沉沉的,是寒冷的!

  雲慧一邊走著,一邊在想,不知那遠在山東的龍淵,是否也被籠罩在雪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6:02

第三十六章 新春喜迎親


  山東的膠東一帶,今年年關前後,一反常例,沒有下過雪!

  即墨城因為這接連的十來個好天,及一件轟動遠近的大事,格外的熱鬧起來!

  尤其是窮苦的鄉下人,都紛紛的挾老攜幼的,往城市趕去,一來想湊這熱鬧,二來也為著領一份豐富的濟賬!

  因為,城裡龍大善人們共有的大少爺,就在這年初三,要舉行完婚大典!同時迎娶兩個賽似天仙的媳婦兒。

  龍大善人一家,在即墨可等如萬家生佛,幾年來,每屆青黃不接的日子,龍家總在各處,設下粥篷,濟貧救苦,同時,就是有病有災,到城裡龍七爺的藥鋪裡去,多多少少,施藥送錢,總有個接濟!

  因此之故,附近的百姓,可說沒一個未受過龍家恩惠之人。如今,他家的獨子—— 龍大少爺就要娶親完婚,那受過恩惠的,怎能不暗禱:「上天保佑,大善有後!」而拍手稱慶呢?

  何況,龍家還早已貼出了告示,為了慶賀公子的大典,新婚三日之內,龍家設下「流水席」,招待鄉親故舊!這還不算,凡是窮苦的親朋,各於筵後,奉送車馬之資,紋銀五兩。

  這是何等的排沏啊?這又是多麼寬仁的義舉啊?

  什麼樣的人物,能不被之一貼告示感動,而前去賀喜呢?

  因此之故,大年初二,那走南往北的,通往即墨的官道,已然是人頭攢擠,途為之塞了!

  城中,更不用說,有多麼的熱鬧,那喧嚷聲,鞭炮聲,鼓鑼聲,到處充盈人耳,人們一個個,穿新衣,戴新帽,喜氣洋洋的,雙手插在袖裡,只要是見了熟人,開口便是:「恭喜發財!」四字一句!

  龍府上,更不用提。門裡門外,處處張燈結綵,院子裡,一樹一木,全都用彩紙結上了紅花綠葉,故此雖在嚴冬,乍然望去,仍然是滿院的無邊春色!

  但,這似乎還嫌不夠,院子裡仍然有忙進忙出的僕人及工人,在忙這弄那,盡其最大的力量,以求盡善盡美!

  大廳裡,倒是早弄好了!

  你看那紅漆香案,上設龍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三牲祭品,排滿了整整的三張大桌!這是為了過年祭祖所設的!

  另外,四周的壁上,掛滿了喜帳,斗大的金字寫著吉利的祝辭,這是一干親朋鄉紳送的!

  此外,天花板,懸掛著五色彩燈,比平常外出一倍有奇,大白天雖不曾點燃,但只看那陣式,便可料定,晚上是多麼的輝煌。

  一角的大樓梯,與所有的地上,如今已整個腥紅地毯,鋪蓋起來,那鮮艷的色彩,會自然而然的,予人以興奮的感覺。

  二樓,此際已全部改做新房,龍淵的雙親,龍致勇夫婦,已然暫時的遷到老七龍致智所居的樓下,等待著另建新屋!

  而龍淵,這當兒暫時也不住在新房裡,自從初一,便暫居在招待客人的小花廳,與賽仲連魯智盤桓一起。

  因此,這一棟富麗堂皇的大廳,目前卻顯得十分寂靜,除了幾名負責看管的丫頭外,並無其他閒人!

  幾位有病的老人家,都已康復如初!

  他們一個個精神抖擻,喜氣揚揚,討論著龍淵的經商計劃,及等待著初三,這具有重大意義的日子!

  九位夫人,亦是如此,只是除了老七致智夫人,與龍淵的生母致勇夫人之外,私心裡還有點兒不大順意!

  其實,這也非為了別的,只為了娶來的媳婦並不屬她,而她們又無能為「淵兒」找來個合適的主兒!

  所以,她們各位老姐兒們,逢到了一起,只要是沒有致智,致勇兩位夫人在座,所談的總是怎麼著再替龍淵討幾個媳婦的事兒!

  賽仲連魯智,雖然身為賓客,可是個最大的忙人,因為他不但參與了籌劃婚典,同時也負起了保護龍府的安全,指揮健僕護院,守夜守衛的事宜!

  這件事,過去本是葉翔的職責,只因他如今身為親家翁,在此婚典前夕,須要陪伴他的女兒,故才交在魯智的肩上!

  所幸,金陵八大鏢局之中,協同運糧的幾位局主,已然趕來參加,那粥馬瘟神陸達、入雲雕華化,也自動的加入了這一行列!

  武夷婆婆、風蘭、另一個新娘子秀梅,均已在初一遷出了龍府,暫居於城中最大的一家「昌隆客舍」之中。

  龍家在「昌隆」包下了整個的後園,另由門戶出入,故此,等如是一所私宅!

  一干的下人,亦是在龍家精選出十名丫環,十名健僕,過去伺候,因之這四個人倒過得舒舒服服!

  尤其是風蘭與秀梅,在龍宅之時,由於身份的關係,處處不便,故此很少接談!

  但自從遷出龍府,由於兩個人都是一般的江湖兒女,性情上有許多想類之處,同時又馬上便要作一位郎君的新娘,故在一起談談說說,互相交換一些武林見聞,江湖逸事,不僅覺不著寂寞,在感情上,反而接近了許多!

  只有龍淵,幾天來雖然最閒,卻也最苦!

  因為他此時更是成了眾人矚目的熱門人物,走到那裡,即使遇不著玩笑似的道賀,也總是免不了那一雙雙,羨慕、崇敬、以及調弄的目光!

  因之,他覺得不堪其擾!

  雖然在心中,果然是充滿了憧憬與喜悅,但對這世俗的一切,卻萬分的困擾與煩厭。

  另外,在心靈中,雲慧的影子,也時時擾亂了他的情緒,因為,他總覺得無論如何,是對不起她的!

  他記得,那一晚在七伯之處,吃得半醉,歸來房中,目見風蘭在座……

  他起初以為是秀梅來為他整理床鋪,那知「梅妹」出口,卻發現乃是風蘭!

  風蘭雖然是胸襟寬曠的女孩子,瞭解他的處境,但當時在那種情況之下,仍不免醋勁大發!

  龍淵當然十分歉疚!為了慰撫風蘭的醋意,便使出撒賴的手段,故意的裝作昏迷!

  果然,風蘭見狀,只當他真個醉倒,不僅醋意頓消,反給他一陣輕憐蜜意,龍淵在美人的懷抱之中,如入芳蘭之室,竟為之意亂情迷。

  於是,在那一晚,在那行禮的前數天,他便佔了風蘭的一切,同時也給予了他的!

  於是,他與風蘭,結成了真實的,靈肉合一的夫妻!

  在當時,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他覺得自那一刻開始,便算是真真正正的成了個「人」,而不再是一個孩子!

  但事後想來,尤其是當他開始討厭即將舉行的繁文縟節之後,他開始後悔,怨恨在以前,為什麼苦苦的忍煞住,不肯與雲慧結成真實的夫妻了!

  他,本該先屬於雲慧的!雲慧對他有救命之恩,有養育之恩,有教導之恩,也有類似的師徒之情!

  後來,他們雙雙傾心,誓偕白首,他為什麼不能把握機會,將他的一切,最先交託給雲慧呢?

  為此,龍淵深深的歉疚著,覺得愧對於可敬可愛的雲慧,同時也怨恨著自己,責備著自己,過去的行為,當真愚笨蠢笨之極!

  因此,在他的心中,時時總覺得雲慧在對他怒目而視,在責備他的不忠不義,有怨恨他白言而無信,在……。

  他有時恨不得逃脫開目下的煩擾困境,去尋找雲慧,向她認罪,但他能嗎?他能毅然離開這鍾愛了他的父老慈心,去投奔另一人的懷抱嗎?

  親情與私情兩相比較。雖然當事者在感情上,可以受到折磨,但總歸是親恩似海,站著贏面!

  故此,龍淵他內心之中,雖然感到矛盾與痛苦,但多數的時間,仍然是愉快的,他不得不愉快,在情在裡,從表面上觀察,他根本是沒有值得遺憾的事!

  初三終於來臨了!

  整個的即墨城,似乎已為之瘋狂!

  龍府的裡裡外外,更不用提,是多麼的熱鬧!

  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賀客來賓,一個個沾上了洋洋的喜意,只要是能站能坐的地方,差不多早已站滿了人!

  這一來,為府上的執事帶來極大的困難,所幸賽仲連魯智曾經過大風大浪,指揮若定,一見這等情形,頓時派出一對舞龍的隊伍,鼓鑼喧天的在前面開道。

  這二十個人,全是上選精壯的小伙子,年青力壯,一色的青襖青褲,紅扎腰,薄底青緞快靴,清爽利落!

  龍身上紅鱗金甲,閃閃生光,龍頭大如磨盤,均以鐵片打成,彩緞裹紮!明晃晃的,神態栩栩如生!

  龍頭前面,是個身著彩緞的大漢,手執著一根長竿,竿頭紮上一個彩珠,兩個銀鈴,一經舞動,不僅風聲呼呼,而且還鈴聲震耳,端的是威面八方!

  這條龍,辰初打龍家大門口出發,後面的迎親轎子,也跟著一齊出動!

  按規矩,新人坐八抬花紅大轎,有八面金色大鼓,以及十六個旌旗隨行!

  但龍府今兒個不同別的,故此,除了新郎倌兒之外,任啥都增了一倍有奇!

  但見那金龍之後,四個開道鑼,二個短旗桿,四面繡金花的紅旗,中間有「開道」兩字,接著十六對展招旌旗,四面「迴避」牌,十六對考高把燈,用有二對龍,二對風,金瓜鉞,朝天凳,一律是皂衣子服。一共有六十八人!

  其後是兩頂五子登科的八抬大轎,轎前頭十六面圓桌大小金色大鼓,八桿嗩吶,每一頂金光耀眼,光彩奪目,八名轎夫,一色青綢燈籠褲,身穿號農。

  八個人一律左肩抬桿,一手插腰,一手在甩,一步只邁半步,但見那五子登科的花紅轎,四角的垂絡流蘇,一顫再顫,既穩且快!

  兩轎之後,又有二轎,之乃是迎「娶親夫人」坐的,雖然比起前兩轎來,稍有遜色,但也非一般可比。

  所謂「娶親夫人」並非是龍家的人,而是龍家請的,上有公婆在堂,中有老伴相陪,下有兒孫繞膝,的「全客人兒」。

  在後面,該是新姑爺了!

  新姑爺龍淵,這時候打扮得頭戴金花,一身簇新的狐鼠皮袍,十字披紅,昂然跨下一匹雪白的駿駒,本已英俊挺拔的他,這一來格外的顯眼,越凡越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了!

  駿駒之後,是七八個手執金凳的壯漢,為的是停轎,墊腳用的!

  這一行浩大的隊伍,在人聲歡呼,鑼鼓震天聲中,在街上足足游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到達了「昌隆客舍」的後院大門!

  花轎抬了進去,停在了當院,龍淵這新郎倌兒,也跟了進去,在院中下騎!

  但,時辰未到,新娘的裝扮,大約也尚未完成,他站在院子裡又一停就是一個時辰!

  幸虧,金龍在門外舞個不停,吸引和阻擋了許多觀眾,院子裡不擠也不亂,但許多好奇過了份的,大姑娘、小媳婦,悄悄的溜進來,站在他一丈開外,上下的打量著他,眼中露出羨慕與迷醉的光芒,卻令他若有芒刺在背的感覺!

  龍淵他雖然已達到寒暑不侵的境界,但在院子裡,被人這麼看著,也不由得既煩且躁,週身上下,滲出了冷汗。

  他暗自解嘲的想,這真比經歷一場血戰,還要可怕,在血戰中,不僅可以盡量發揮,自己的功力潛能,同時在不敵之頃,也可以設法退卻!

  但,現在,這種場合,等如是只能挨打,非但不能還手,而且連還眼都不能夠!

  幸好,時間雖慢如蝸牛散步,終究還是在走。

  新人上轎的時刻,也終於到了!

  一雙新人,一式的鳳冠霞佩,金光閃閃,五色繽紛,臉龐兒用一塊紅巾遮住,根本令人分不清誰是誰!

  八名丫環,也穿著各色彩緞衫裙,臉兒上,塗指抹粉的,分別扶著新人,上了轎,分立在花轎兩旁。

  於是,一聲和麼喝,兩串特大號的「百子炮」,同時燃放,震天的鑼鼓聲中,重又啟程!

  只是,行列上有了變化,龍淵這位新郎倌,已然被安排到花轎的前面!

  花轎之後,又加了二頂,一共四頂大轎,除了「娶親夫人」之外,又多了兩位「送親的夫人!」

  按古禮,來回是不能走一條路!

  所以,前頭開道的舞龍隊,一直往東,竟而由東門出了城!

  城外,雖然房屋較少,但人群並不稍減,尤其是一般很少拋頭露面的大姑娘們,乍見白馬上瀟灑絕世的新郎倌,一個個情不自禁的看了迷,全不由主的組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跟在後面!

  由西門進城,穿過了預先佈置的街上,在午時之間,總算是到了龍家的大門口!

  大門口萬頭攢擠,連樹上都爬滿了人,一見花轎來到,立即,彩聲雷動,炮聲震耳的鬧了起來!

  新郎倌在二門下馬,按著司儀者的規定,當先步入大廳,站在中央供桌之前的紅毯之上。

  大廳裡歡禮的人,亦有數百,都是些近親近鄰,或是有地位的鄉紳。

  四周牆壁上,上下兩排喜帳,帳下一列紅漆大桌,上面擺滿了喜禮,嫁裝,及一些屬於新人的,玉器古玩,金銀手飾,綢緞等等的用器,故意陳列出來,給觀禮的來賓參觀!

  但此時,眾人只顧得看新人了!

  一個個,站著伸長了脖子,等待著新人的出現!

  一對新娘,由八名丫環扶著,跚跚的碎步入廳!

  雖然,每個新娘的臉上,遮著紅巾。但瞧那一身穿戴,寶氣珠光,便已引起了此起彼落的「嘖嘖」稱慕!

  龍淵站在那兒,真可用「如處針氈」來形容了。

  他垂目低頭,不敢仰視,但偏偏耳朵不爭氣,特別靈光,不時聽到些閒言閒語。

  那些話,當然多數是稱讚之詞,但其中亦不乏吃不著葡萄的刻薄酸味兒!

  他眼看著腳鞋尖,聽見那叮噹的環珮之聲,曉得一對新人,漸漸走近了。

  但等了片刻,對面的兩邊紅毯上,卻仍是空無一物。

  他心裡突然感覺到一陣煩躁,耳朵裡也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歎息之聲。

  他有點奇怪,同時由於想轉於煩躁的情緒,便即傾耳去聽。

  只聽有一蒼老而陌生的聲音,在歎息之後道:「別提啦,我那位傻侄女自從去年經過了一場風波,就執意要出家練武,她爹就這麼一個女兒,那肯放她出家?以為是一時受了刺激,一過些日子就好。誰想送到那尼姑庵裡,她竟立即拜了那老師太法緣為師。雖然老師太也說,她非是佛門中人,不肯替她削髮,但是她在佛前立誓,決心要練好武藝,如今快一年啦,也沒有見她回家去,上門說親的雖多,又有什麼用處?」

  另一人道:「三爺,話別這麼說,慧姑娘我也見過,當真是一品夫人之相,眼前雖然找不著合適的快婿。一旦絕藝練成,不但成了俠客,更……」

  原先那一人不等他說完,又帶著傷感的聲調道:「什麼俠女俠男的,女孩兒家,若是終天舞刀弄棒,什麼人還敢來娶?唉……也恨她福薄,若是……唉……別提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6:16

  他似有難言之隱,故此中間的許多話,都用歎息來掩替了。

  龍淵初入耳,聽不明白,但漸漸的心頭一震,忽然記起初返家門的住事來。

  那時候,眾位親長,就都張羅著為他娶親,當時五伯母致忠夫人,七伯母致智夫人最是起勁,招惹得一干媒婆,整天上門說媒。

  其中有一個唐員外,有一個漂亮的女兒,十分合適,五、七兩位伯母,執意要帶他到城外尼姑庵去相親。

  他當時化裝,將臉色弄成薑黃,想故意給對方看不中意,自動打消相親之意。

  他這個主意,當時果然發生了一點效果,不料半途殺出了個淫魔來,乘機將唐家大小姐劫持了去。

  龍淵設法救回了那位小姐,但為了救人,也曾不避嫌疑的,與她發生過口唇之親!

  事後,他怕再生節外生枝,悄悄的取得父、伯的同意,遠去遊歷,而這一件事,也漸漸地淡忘了。(龍淵與慧珠之事,請見第八、九兩章。)

  那知事隔一年,此際無意之間,竟聽到這麼一種消息。

  此際龍淵,已大非從前了!

  一年來,在外面經過不斷的磨練,對事理已然養成了一種明智的推解力。

  故此,他一聽那兩人的對答,雖然是只那幾句,他已可以推斷出,唐家的慧珠小姐,所以要出家練武,為他的緣故,將占一大半!

  皆因,他出手救回唐慧珠,雖則他曾經化裝,但可惜中間突然殺出個華山派的弟子虎雄!

  他為了洗脫「淫賊」的誤會,便請那在場的法緣師太,出面作證。

  法緣師太算起來,是他的師伯,在曉得是他之後,果如所請,向虎雄說明了,他並不是淫徒。

  但此事有利亦必有弊,那就是法緣師太既然曉得了他的底細,那有不告訴唐慧珠的?

  唐慧珠既然曉得他就是救命恩人,則有過唇、吻、肌、膚之親,又豈能不生回報之心,立誓非他不嫁呢?

  其實,若真個論起人品,唐慧珠的雖不如雲慧的絕艷,風蘭的幽麗,秀梅的嫵媚,但卻也是千萬之選,自另有其獨到之處。

  與龍淵相匹,雖然稍有遜色,但也只差半籌。

  若當日龍淵以本來真面目,與之相見,唐慧珠可能會因這半籌之差,而有些自慚形穢,不堪匹配,而放棄以身報恩的念頭。

  但壞就壞在,龍淵裝成醜陋。

  唐慧珠在較優的形容條件下,產生一種「下嫁」的優越之感,而自願以身相許,屈自承歡。

  這一番思想看來頗費紙張,但事實上,在龍淵的腦中,一閃而過,也不過是一對新娘子,由二丈之外,走上紅毯的一段時光。

  司儀贊禮站起一邊,一見新人站定,頓時拉開天生的大嗓門,唱道:

  「一拜天地……」

  「二拜爹娘……」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奏樂……禮成……」

  龍淵等三個新人,按著唱詞,三跪九叩的,拜了天地、後列坐在供案兩旁的九對親長、交互拜罷,由丫環送上來兩個紅綢中間給個綵球,龍淵合執手中,另一端分由二位新娘子分別執著。

  龍淵在前面,由四個執燈的小童前導,一步一停的,牽著兩位新娘子,直登樓梯。

  細樂聲,在一角開始演奏。

  廳外的鞭炮,成串的又開始燃放了。

  人聲雖嘈,卻已盡被蓋住,觀禮的,在知客的招呼下,開始退出,轉到西跨院的喜篷子底下,吃酒看戲。

  九對老夫婦,一個個喜得合不攏嘴,婦女們眼看著「小淵兒」已成了家,喜歡得過了份,兩眼裡多半都含了兩泡子淚。

  他們在新人上樓之後,都紛紛站了起來,去招待客人,同時也陪著客人,上了西跨院。

  大廳裡,片刻之後,差不多已然走了精光。

  剩下來的,只有個健壯的忠僕,擔負著接待客人,看管禮品的責任。

  因為,目前雖已禮成,但這座大廳,卻要接連的開放三天,以供客人參觀。

  樓上,目前是比較清靜的地方。

  那上面,除了喜娘丫環之外,並沒有什麼人。

  三位新人,目前是在一間陣設華貴的房子裡,兩位新娘子,並肩坐在床沿,而新郎站在床前,服從著喜娘的指揮,為他的新娘,取除面巾。

  龍淵至此方算是喘過一口氣來。

  他依言除下一個面巾,目光一閃,正遇著面巾之後,那一雙明麗的大眼,她正是風蘭。

  風蘭在上轎之後,一直被紅巾罩住了雙眼,一切的行動,都有丫環在一邊相扶,除了覺得氣悶之外,倒不像龍淵似的,感到窘困。

  她當然仍能聽得見一切的響動,但沒有眼睛的幫助,除了覺得嘈雜與不自由,也沒有什麼喘氣不安,羞人答答的感覺。

  此際,紅巾乍去,目光一接觸到龍淵的俊顏,看到他那身披紅掛綵的打扮,忍不住嫣然的,幾乎笑出聲來。

  但,轉眸間,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看到四周丫環們,含笑睇視的樣子,不由得粉頰驟紅,笑容頓斂,羞怯怯垂下頭去。

  龍淵瞥見她這種神態,溫柔中嬌羞不勝,含情一笑似千言萬語,其美無比,霎時間一腔的煩躁,竟為之煙消雲散。

  他不由為之一呆,直到那丫環們吃吃笑聲,傳進耳際,方才想起自己的任務,方才完成了一半。

  他邁前一步,伸手取下了另一塊紅巾,目光到處,只見那秀梅,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入定自省的模樣,竟也有一副動人之處!

  喜娘此際已指揮著丫環,開始了行動,他們七手八腳的,將一張圓桌,抬到床前,叱吒之間,已然送上來一桌合歡之宴。

  喜娘看著龍淵入座和兩位新娘一一吃了交杯酒,便算是完了事,道了喜出去了。

  丫環們都是龍府上的,經過數天以來察言觀色,情知新郎新娘,都是舊識,不但用不著中間搭線,若是在側伺候,反而令他們不好意思。

  因此,一個個落得清閒一下,悄悄的一施眼色,就都一聲不響的溜了。

  房裡剩下來三位新人,起初都有點羞澀,僵持著不肯開口,一忽兒,新郎見已無人在側,先干「咳」了一聲,道:「兩位……」

  他好久沒有說話,嗓子有些干啦,兩位……出聲,有些變調,因此便住了嘴。

  風蘭與他頂熟,聽見他咳,已然有了笑意,一聽他變音相喚,便再也忍耐不住,「嗤」的笑了出來。

  秀梅垂頭未抬,表面上對一切似均無動於衷,其實,房中每個人一舉一動,全都收入耳底。

  此際,聽見風蘭「嗤」聲一笑,忍不住扭頭看了看他,便一聲不響的,站了起來,倒了一杯香茗,默默的送到了龍淵的手中。

  龍淵吃了一口,道一聲:「謝謝!」轉而微笑著,向風蘭道:「蘭妹妹你笑什麼?」

  風蘭鳳目流盼,望望他與秀梅的身上,笑著道:「我啊!覺得咱們都像木偶一樣,被人家牽來牽去的不算,還蒙上臉,不讓看,真是滑稽……!」

  秀梅對於這場婚禮,本來是懷抱著十分誠敬的心意的。此刻被她這麼一說,雖不像她,笑出來,卻也禁不住微微綻笑。

  龍淵瞥見她的笑容,似乎包含了許多許多的言語,與風蘭的脆笑大不相同,不由得又是心動,又是詫異。

  他此時,心中的不愉快,已完全被面前的一雙美人,驅散無餘,因此也跟著笑道:「這可有什麼法子呢?我們生長在這種家庭裡,就得守這種規矩,不過,將來若是……」

  他忽然住了口,因為他本想說,將來若是再娶媳婦,他可不願意再守這些個禮節了。

  但,內心一想,目前剛拜堂不多一會,怎好在新夫人面前,提起這種問題便是她們不說什麼,自己也終覺得不大對勁。

  風蘭見他突然住口,納悶道:「不過什麼?淵哥哥你怎麼不說啦?」

  龍淵搖頭道:「沒什麼!兩位想來已餓了吧,快請乘熱吃些吧,等一會,有看新娘子的上來,就不好意思再吃了呢。」

  秀梅順從的執起牙筷,風蘭卻小鼻子一皺,道:「哼,你不說我也知道啦,你想將來和慧姐姐成婚的時候,簡單一點,對不對,告訴你,不行。」

  秀梅對於雲慧之事,已從她的口上得知大概,故此一點也不驚奇,她會說出這種話來。

  但龍淵卻和她一樣的奇怪,風蘭為何反對簡單的婚禮,所以兩人都望著她,希望能再說得詳細一點。

  風蘭得意的又道:「這罪我和梅妹都受過啦,慧姐姐怎能偷懶?所以我說不行。」

  龍淵道:「那我也受過一次了哇……!」

  風蘭白他一眼,道:「一次算得了什麼?你要想多娶媳婦,不多付一點代價,光想這次似的拾便宜,那怎麼成?對不對?梅妹。」

  秀梅和龍淵可不太熟,再說她對於龍淵,也存著幾分尊敬,故此,風蘭最後向她要求支持,她不能說對,也不能表示不對。

  她竟嫣然一笑,不置可否,這笑容恍似百花齊放,看得龍淵與風蘭,都不禁為之一怔,盯住了她的面龐。

  風蘭一怔之後,卻不由得嬌嗔大發,道:「梅妹你到是說啊,光笑有什麼用處?」

  龍淵忙道:「蘭妹你別逼人,她不說話,分明是不支持你的意見,你何必……」

  風蘭小嘴一嘟,道:「哎啊,淵哥哥你這麼就心痛了嗎?」

  龍淵與秀梅不由臉上一紅,而秀梅趕緊發言道:「蘭姐姐,我贊成你的意見,要想多享艷福,就得付出代價。」

  風蘭這才回嗔作喜,轉鼓玉掌,道:「好,好,淵哥哥你聽見了嗎?人家可不領你的情呢。」

  她一身鳳冠霞佩,扮著新娘,如今卻做出這種小女兒態,真是令人好笑。

  龍淵與秀梅都不由為之失笑,尤其秀梅那一副忍俊不止的表示,更別有一番動人心魄之態。

  風蘭瞥見兩人的樣子,驚覺自己的失態,粉頰一紅,小嘴一嘟,只是不服氣,螓首一仰,剛說了一句:「你們……」

  門外一陣嘻嘻笑聲,已然湧進了房來。

  風蘭趕緊往口,端坐不動,秀梅也同時垂頭靜坐,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龍淵玉面微紅,扭頭一瞧,進來的卻是數名丫環。

  丫環本來在門外竊聽著房中的鬧戲,不願進來打擾的,但此際突然發現,女客們已然絡繹進廳,就要上樓,因此不得以入房報告。

  龍淵一聽有人要來,不禁十分著急,他不怕別的,就怕有人鬧房。

  幸虧下面傳上來話,說要請他去西跨園陪客敬酒。

  他這才皺著眉頭,匆匆的下樓而去。

  西跨院十分寬拓,此時是彩蓬高扎。排滿了數十桌酒席,尚有一台大戲,在演唱著,雖然無人去聽,卻顯得熱鬧之極。

  他悄悄的在父母伯叔所坐的兩廂之間出現,頓時引起了一陣歡呼!

  龍致智首先站起來,為他介紹同桌的鄉紳,什麼吳員外,張員外的,一時也記不清楚。

  介紹一畢,致智又招呼贊禮等人,陪著他依著桌次敬酒,同時也囑咐他們,不要讓龍淵喝得太多了。

  龍淵表面上滿面春風,實在心中叫苦連天,心想看這黑壓壓一片人潮,不要說每人,就是每桌一杯,也非得吃醉了不可。

  他想到醉字突然心中一動,悄聲的詢問致智伯父道:「我敬兩桌之後,就裝著醉了不成?」

  致智曉得他這個寶貝侄兒的性情,不耐俗禮,想了想,立即面授了一番機宜。

  龍淵大喜,果依言隨著贊禮等執事,給諸位伯公所坐的九桌,依次敬畢。

  再下來,是金陵鏢頭弼馬瘟神陸達,與入雲雕華化作陪,陪著幾位仕紳。

  按禮說主人是應該幫著新郎倌的,那知陸達他生性魯直,對龍淵又佩服得五體投地。

  此際,逢到他大喜之日,除了盡心盡力的幫忙之外,其高興的心情,更是無與倫比。

  故此,他一見龍淵走了過來,老遠裡便敞開了大嗓門,哈哈大笑,高聲叫嚷道:「龍少爺,新郎倌,來,來,來,且與我陸大個兒幹上三碗……」

  入雲雕華化,一見他如此,心中暗暗埋怨他,不分時候,正待悄悄阻他取鬧,卻見龍淵,身似行雲流水一般的走過來,微微笑道:「陸大哥,華大哥,與諸位鄉親,都辛苦啦,龍某該當敬諸位一杯……」

  說著,果真端起了陸達面前的大杯子,一飲而盡。

  華化目見龍淵俊臉通紅,醉眼水兒汪汪,已有七八分醉意,有由得十分驚奇。

  皆因,凡是功力精深之士,多能運氣迫住酒氣,不令發作,或是運功籍用毛孔或腳底湧穴道,將酒迫出。

  但龍淵此際,卻分明已然有了七八分醉豈非是大悖常情。

  他這麼想著,但卻又不便出聲詢問,只好也端起杯子來,陪著乾了一杯!

  陸達灌了一杯之後,哈哈大笑,連稱:「痛快!痛快!」又道:「新郎倌,再來一杯,再來一杯……」

  龍淵道一聲:「好!」

  當真又端起杯子來,猛一大口!

  那知,眾人眼看他此杯飲下正待稱讚,那知,龍淵兩眼一閉,晃了兩晃已然癱了下去!

  華化見狀,大吃一驚,上前將龍淵托扶住,對贊禮的道:「公子已然醉倒,後面的我看全免了吧!」

  說著,也不待他回話,立即示意怔在一邊的陸達,一同扶著新郎,送往內宅而去!

  贊禮的也覺愕然,稍停之後,便分別代替新郎,到各桌分致歉意!

  眾賀客都能體惜新郎之苦,倒也沒說什麼!一個個開懷暢飲,據案大嚼!這且不提!

  且說龍淵,被送入新房之中!

  房中一干陪伴女客,參觀新房的幾位伯母,一見新郎酒醉,扶了回來,都不由又痛又惜!

  其中致勇夫人、目前處得上婆母之一,首行忍不住,出聲埋怨,諸位客人的惡作劇!

  她立即吩咐丫環,將新郎放在新床之上,速調醒酒之湯,同時,又動請諸位女客,暫時迴避,讓新郎稍事休息!

  女客們都知道,龍家就這麼一個寶貝,大喜的日子,竟被人灌醉實在也說不過去!

  因此,都紛紛知趣的告退,一剎時,新房之中,只剩了幾個丫頭,及二位新娘!

  秀梅不知緣故,見新郎醉得人事不醒,不由得大為焦急!此際又眾人一走,立即結起身來。吩咐丫環們道:「你們別在這幾站著啦!去倒點溫水來……。」

  丫環應聲出去,風蘭得空見,回身猛的搔著龍淵的腋下,道:「嘩,又來這一套啦!人都走了,還不起來,裝得到是滿像的,可惜我不相信……」

  秀梅見她這般舉動,本來不明就理,不禁吃了一驚,那知回頭一瞧,榻上的人事不省的新郎,全身一顫,可不真的笑了起來?

  她,這才明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6:38

第三十七章 無意獲元兇


  河南與安徽接壤,由安徽「臨泉」過「劉家店」,便算是入了河南境!

  由「劉家店」往少林寺去,一路上經過「郾城」「臨穎」「許昌」再過去不足百十裡便算是到了少室山麓!

  雲慧、王玫、隨同笑面跛丐,由蕪湖一路行來,直到過了郾城,才斬漸的遇到一些年輕的和尚!

  這些和尚,一個個身披著破舊袈裟,風塵滿面,全都低眉垂目的手持鋼缽,一臉的慈悲相,大異於雲慧腦海之中——少林的和尚,多喜豎眉橫目,伏勢欺人,喜歡爭強斗恨的樣兒!

  她覺得奇怪,幾次暗暗的詢問笑面跛丐。笑面跛丐思索再三,除了想起,自從雲慧的師父——天下第一劍慘死不久,少林寺的和尚,便多半不再出現江湖之外,也說不出什麼特殊的理由!

  他這話,同時也得到了王玫的證實,她表示自從她記事開始,十多年來,除了聽說過,少林寺有一千僧俗徒眾,為數甚繁,遍佈天下之外,卻從未親見過,有人打過少林的旗號,在江湖之上遊蕩!

  因此,雲慧與笑面跛丐,都不由十分的納悶,難道說少林一派,真正的斂跡了不成?

  但是,他們雖然這麼懷疑,卻非僅未中止少林之行,還在到達郾城之後,為縝密計,反而改成了晝伏夜行。

  夜裡,在年關頭兒上,大冷的天裡,路途上是根本找不著行人的!

  因此,他們這一行,無須顧忌,逕自施展出上乘的輕功,加疾飛馳!

  故而,不須多的,便自穿過了一大片黃土沖積而成的平原,抵達了少室山麓。

  少室山在今河南登封縣北,太室山以西,高約十六里,周凡三十里,中有三十六峰,穎水即源於此!

  少林寺在山之北麓,笑面跛丐過去數度蒞此,乃是識途老馬,故此,在抵達山腳之時,先不登山,竟順著山邊雪徑,向北走去!

  這時,正是旭日東昇,黎明即白的時刻!

  他三人一夜疾馳,雲慧與笑面跛丐,並不覺累。但那位女扮男裝的王玫,由於功淺力弱,卻已然吃不消了。

  不過,她素來好強,數日來!可從不叫苦乞停,明明見他滿頭的汗水,問她,卻偏不說累!

  雲慧對這位活潑天真的小妹子,漸漸的更加了數分喜愛,她覺得,王玫和她,雖然環境各不相同,性格上多少有點差異,但那種堅毅不屈,努力向上的勇氣,卻是無分軒輊!

  因此之故,在雲慧的心中,竟而對她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

  所以每次看到她汗流雙頰,不肯認累,都主動的提議稍事休息。

  笑面跛丐經過數天來,暗中的觀察,對這位少女徒弟,也自是喜愛有加,關懷備至!

  他不善於對別人表示關心,天生的習性,使得他愈是高興,則反而在臉色上,愈顯得陰沉!

  他自己也漸漸的厭棄這種習慣了!因為在過去,他素性孤僻,獨來獨往,遇上好人,他不理會;遇上了壞人,絕不放鬆!日久天長,便不由自主的,將所謂「快樂」忘了!

  然而,近數月來,他重出江湖,遇上了唯一的老友之徒,與龍淵、雲慧,同行共止,生活了好些日子,倒無任何不習慣。

  但如今,老來收了個少女弟子,偏偏是天真活潑,頑皮喜鬧,處處逗人樂,逗人喜。笑面跛丐每一次看在眼裡,樂在心頭,但想笑一笑,表示表示,卻怎的也笑不出來,你想想,這該有多彆扭?

  此際,他望見王玫,與雲慧並肩而行,一個是少婦裝梳,青衫青裙,青披風;一個做文士的裝扮,青巾青衫,青狐裘。

  映著初升的旭陽,一個是艷如朝霞,端裝靜肅,如射姑仙姬。一個是英風颯爽,俊頰泛紅,微微見汗,呼吸之聲,隱隱可聞。乍然望去,猶似是迷途的小仙童,不由得心生憐惜!

  雲慧瞥見笑面跛丐,回頭探望,目閃奇異光彩,對他微微一笑,道:「叔叔,前面有個鎮甸,咱們到那先休息一下,再上山好嗎?」

  笑面跛丐,身形不停,一躍七八丈,邊奔邊道:「好啊!咱們先飽餐一頓,然後上山……」

  說話之間,轉過一個山腳,已然望得見前面那一小鎮的全景了!

  他生怕敗露了行跡,驚世駭俗,忙即一打手勢,三人便一齊緩下了身形,緩緩的走進鎮口!

  這小鎮十分窄小,統共不過百十戶。但一街兩列,可多半都是店舖。

  只是,此刻一者是時間還早,二者正值年關,三者天寒地凍。上山拜佛的香客,早已絕跡,故此十成裡九成九,都還上著大門!

  王玫瞥見這種情形,雖未言語,小巧的紅唇,卻已然嘟了起來!

  雲慧眼神最佳,妙目掠處,已瞥見那頭上,一家高懸酒帘的鋪子,已經打開了門,便道:「叔叔,咱們往那頭去,那邊有一家已開了門啦!」

  王玫肚子裡正餓得慌,聞言一喜,頓時也忘了倦,一連兩三個縱躍,到了那店門口,往裡一瞧,便自跳著腳高聲脆叫,道:「師父,姐姐快來,這裡正做著燒餅油條呢……」

  笑面跛丐濃眉一皺,沒開腔,腳下可也加了急.三腳二步,一下子走到王玫跟前,壓低了破鑼嗓子,道:「別大呼小叫的,沒跟你說過,這裡已不同別處了嗎?唉!唉!可也怪不得你,這半夜,沒把你餓破,已是難為你啦!……」

  王玫本來已經嘟起了嘴,一聽她師父為自己圓場,伸舌頭扮了個鬼臉,一溜煙跑進店裡去了!

  店家一見外面霍地來了個小相公,已在驚奇。及至瞧了笑面跛丐與雲慧,一是老年花子,一是美艷少婦,又均非本地之人,不由已瞧出幾分!

  須知,這鎮最小,但地當少室山下,當年由此上山的俗婦俗夫,拜山參佛的成千累萬而去往少林,投師學藝,或慕名相訪的武林豪客,多得也難計較!

  這店家耳濡目染,眼皮怎能不亮,遇到了這樣人物,那能瞧不出幾分端倪!

  故此,他不敢怠慢,忙著將剛剛出爐的燒餅、出鍋的豆汁、油條搬了出來,和氣的道個早安,卻不像一般店家小二子一般,閒扯胡拉的,亂套近乎!

  雲慧吃著早點,霍然想起一路之上,見到的和尚,全都是一副苦僧的模樣,不由心中一動,溫和的問那店家,道:「小二哥,這裡往少林寺還有多遠啦?」

  店小二一聽這鶯聲婉轉的稱呼與詢問,大異於心中所猜,凶霸倨傲的態度,不由得受寵若驚,結結巴巴的道:「大……大約,大約還有八九里吧!」

  雲慧見他頗為緊張,微微一笑,以示安撫,又道:「聽說少林寺是天下第一大寺,想來和尚一定多得很吧?」

  她這一笑,直似是嚴冬之中,突然綻開一株春蘭,不僅今身受者,心搖神馳,驚喜莫名,更且如入芝蘭之室,只覺得滿室春生,齒頰留香!

  店小二不由得為之呆住,一個勁盯著雲慧,而且忘了回答!

  王玫與笑面跛丐,一旁望見。笑面跛丐知雲慧的用心,旨在套問少林的虛實,故而還不怎的。

  但王玫卻不慣見他這付癡像。「叭」的一拍桌子,脆聲怒叱道:「小二你怎麼這般不懂規矩?小……」

  雲慧見小二驟爾吃了一驚,聞叱,既懼且愧。心下好生不忍,忙一拉王玫,示意她別發脾氣,又道:「小二哥,你怎麼不回答我啊?我問你……」

  小二「啊,啊」二聲,垂頭答道:「小的回少奶奶,那,那少林寺果然奇大無比,和尚之多,聽說在千人以上,過去,凡是佛法高深功夫好,能夠通過三關考試的,全都放下山去,到各處主持分寺,修積善功。所以裡頭,留下的總不足數。但近十多年來,不曉得為了什麼緣故,外放的和尚,全都調了回來……」

  笑面跛丐與雲慧、王玫三人,聞聽這話,一方面納悶不解,一方面卻又覺得,事情似乎更加多了困難。。

  皆因,這少林寺洲源流長,人多勢眾,能人輩出,像過去那般,在寺裡的人,人數較少尚均無絕勝的把握,如今,高手全集中於此一寺,要想自由出入,追查殺害孤獨客的元兇,豈非更加困難?

  雲慧不由得秀眉為之一皺,沉吟片刻又道:「不對嗎,我們在路上,曾遇到不少的少林和尚,難道都不是少林寺的……?」

  店小二抬頭望了她一眼,看見她一臉的狐疑之色,又趕緊垂下頭去,道:「那些也是少林寺的,只是他們全都是末代的弟子。過去,末代弟子,都不能下山,但是從十年前,寺裡的規矩,似乎突然改了。那就是,凡是末代弟子,在傳給他上乘佛法之前,必須先下山修積三年的善功……」

  笑面跛丐不由得大為詫異。

  皆因,以他所知,少林門下,自幼收徒,即開始傳以各種功夫,直到功夫練成,能獨闖三關而不敗,方才有資格下山出師。

  否則,就算是到了七老八十,也別想邁出大門一步。

  但,想不到,這種相傳已久的規矩,竟然改了,為什麼呢?

  雲慧雖則不曉得過去的規矩,即覺得少林寺這種作法,必然有著某種的原因,只是卻一時猜想不出而已?

  她信手從囊中掏出足有五兩多重的一綻銀子,放在桌上,輕聲的道:「小二哥,謝謝你啦!這,你拿去,除了飯錢,多的送你好啦。」

  店小二望見那銀子,雪花花的,不由得喜出望外,恭身連連道謝,退了下去。

  雲慧秀眉微皺,看看左右無人,低聲道:「叔叔,看來這少林寺,必有蹊蹺,咱們暗裡進去,只怕更不方便。」

  笑面跛丐眉頭也一樣的皺成一線,低噪啞聲的道:「不過……我老化子,雖然隱退了十多年,但這付生相特別,明著露面,卻更容易引起紛爭呢。」

  雲慧沉吟半晌,方道:「那麼,以侄女之見,還是由侄女先去設法,引出那玄法和尚來,逕自和他言明,只要是他能坦述出當年經過,指出主謀之人,則可以……」

  笑面跛丐啞聲打斷了她的話,道:「那怎麼行?玄法和尚,乃是二代弟子中的一人,你又不識,何處尋他?再說,少林寺向來是護短自私,狂傲自大,你此去萬一被他們發現,爭鬥起來,總是雙拳難敵四手的,所以,以我老花子猜想,咱們……」

  笑面跛丐面門而坐,說到這裡,忽瞥見門外,邁進來兩個年約六旬開外的和尚。

  為首的一個,生得體軀肥大,既矮且粗,身披著紅綢金絲袈裟,粗圓的脖子上,掛著一百零八顆念珠,顆顆大如龍眼,黝黑淨亮,與他那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珠子相映成趣。

  笑面跛丐曾來過少林多次,不但識得正是那少林五大護法之一聖火大師,他更且還動過手,深知這護法聖火和尚,人如其名,性如烈火,嫉性極重,當年雖未與他交手,但卻因為笑面跛丐,引起了孤獨客,而使之敗在孤獨客的手中,而含恨在心。

  故此,笑面跛丐一見是他,便知道今日裡便有了熱鬧。

  但他仍未採取主動,只是頓住了話頭,靜以觀這往後的發展。

  雲慧與王玫卻在寧神靜聽笑面跛丐說話,此際忽然見他中斷,神色有異,雙雙忍不住扭頭向門外望去。

  只見,除了當頭昂視闊步的肥大和尚之外,他身後尚跟一個,身披黃底描金袈裟的瘦和尚。

  這瘦子和尚,巴拿大的一張臉,淨皮無肉,鼻削唇薄,一望而知,是個刻薄寡恩的人物。

  尤其可厭的,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突出眶外直轉,其中除了能表現出武功火候,頗為到家外,便是那一付狡猾的機智了!

  聖火大師,似乎料不到店內有人,邁步而入,閃眼與笑面跛丐打了個照面,先是一怔,旋即恢復正常,仰天哈哈大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老施主,一別十餘寒暑,竟然重又顯蹤江湖,往臨少室山麓,誠所謂何幸如之……哈哈哈……何幸如之!」

  雲慧不由得秀眉大皺,心說這和尚怎麼一點出家人的味道也沒有?反而滿口掉文,自鳴得意,真是不倫不類!

  因此,不由把一路上看到那一干年輕的和尚,苦行苦修,所種的好印象,磨去了一大半!

  後面的那魚眼鼓暴,身無餘肉的瘦和尚,一掃桌上三人,神色倏忽轉變,及聽見聖火大師這一番話,神色方才稍安,不待笑面跛丐答話,便「嘻嘻」的跟著笑了一陣,道:「師叔,這位老施主,可是什麼大名鼎鼎笑臉拐腳嗎?……」

  笑面跛丐一聽此言,臉上驟現笑容,眉目間也漸漸騰升起一股煞氣。

  那貴為少林五大護法之一的聖火大師,一瞥笑面跛丐之狀,回頭叱道:「玄法你別胡說八道,什麼笑臉拐腳的,也不怕人笑掉了大牙?……」

  這話有裡是責備那玄法,孤陋寡聞,實則卻分明是含有指桑罵槐之意!

  笑面跛丐與雲慧,一聽玄法二字,心頭均不由為之一喜,故此雖見那聖火大師,出言輕侮,卻並未及時發作!

  一旁的王玫,見師父一反正態,任人諷刺,不由大氣、脆聲接口道:「老和尚說得不錯,像你這種皮猴也似的出家人,枉自糟賤了糧食,真替少林丟人。我奇怪,你師父怎會放你這種連笑面跛丐的萬兒都不曉得的白癡出來!……」

  那知,那玄法卻不生氣,嘻嘻笑道:「哎啊!對啦!小相公你這一提,我可記起來啦!這位果然是笑面跛丐。那麼小相公你和這位,可就是什麼千面書生,千面夫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翻著眼珠子,直往上瞧,一付鄙夷之態,溢於言表!

  雲慧與笑面跛丐一聞此言,不由得疑雲大起,暗想,這和尚怎麼也曉得千面書生、千面夫人的名號?難道說,少林寺雲集其徒,就為著對付他們不成?

  王玫也不想這些,只見她秀眉一軒,脆聲怒罵,道:「賊和尚消息雖靈,可惜招子欠亮,小爺爺姓王名玫,並不是千面書生,不過,這位卻正是千面夫人!……」

  聖火大師與玄法和尚,一聽她出言不遜,不由均勃然為之色變,那聖火大師,「嘿嘿」連聲冷笑,道:「小娃兒,不知天高地厚,這少室山下,可是你賣弄口舌之地?老衲若非看你年幼,就憑你適才這句話,就別想活著回去!……」

  王玫不待他說完,已然「嗤」之以鼻,道:「和尚你逞什麼威風,這少室山下,一片土地,難道是你的私產?你算什麼東西,敢不讓小爺說話啊?」

  玄法的一張瘦臉,此時已被王玫氣成了紫色的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著王玫,道:「混蛋你光說大言,有什麼用,出來和你家佛爺比劃比劃,只要是能贏得佛爺的兩雙肉掌,再吹大氣不遲!」

  說著,當真退到大街之上,等王玫出來動手!

  王玫少年氣盛,那受得了這份激?聞言正待縱出去和他動手……雲慧卻突然站了起來,道:「玫……弟且住,愚姐尚有些話,要問這和尚……」

  說著轉臉綻唇,鶯聲嚦嚦的,道:「玄法和尚,聽說你們少林寺,已然退出了江湖,專心向佛,不再問江湖是非!那麼,你怎會曉得千面夫人之名?……」

  玄法和尚仰天打個哈哈,先不回答,卻對聖火大師道:「師叔,你老人家可聽見了嗎?人家在奇怪呢?……哈哈……」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6:52

  聖火大師冷哼了一聲,卻聽玄法和尚又道:「俗語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千面夫人你,在金陵三江鏢局之中,一夜之間,作下了數十條命案,那能不轟動江湖?少林寺近年來雖不聞江湖是非,但對於這種傷天害理的消息,卻知道得最是清楚!……」

  說著,又是一陣得意的大笑,道:「不僅乎此,我佛爺還曉得,你乃是孤獨劍客之徒,此來少林,便是想為師復仇,對是不對?」

  雲慧漸漸明白,必又是自那三江鏢局,逃走的於珩,造出的是非。

  她心中不由大恨,只氣得秀屑一挑,道:「對又怎的?」

  聖火大師「嘿嘿」一陣冷笑,搶先洪聲道:「賤婢你才有多大氣候?竟敢來少林撒野,妄言為師報仇?想你那師父,妄自尊大,稱霸江湖,不把武林的朋友放在眼中,任意殺人傷命,慘害無辜,真正是所謂的無惡不作,死有餘辜之輩。故此憑了一身功夫,尚且遭了報應,如今你自不量力,妄自稱能,來到我少寶山下,只怕是有來無歸了!」

  一直不曾開口的笑面跛丐,此際霍然仰天長笑,其響如雷,刺耳異常,直震得這座野店,屋宇為之晃動!

  聖火大師見狀!不由得心中暗凜,閃身同退出房去,在街上叫道:「老化子賣弄什麼?有本領隨我老衲,去到僻靜之處,比劃比劃,又何必在此地鬼哭神號,張牙舞爪!」

  笑面跛丐,此際圓臉上,竟自堆滿了笑容,欣然答應,道:「好,好,聖火你頭前帶路,任你是龍潭虎穴,老花子也必定走上一遭,見識見識!」

  說話之間,已率先一拐一跛的,走出了店來!

  聖火大師亦不多言,簡單的道聲:「好」大袖一抖,已當先領著玄法和尚往鎮外掠去。

  雲慧與王玫走在最後,只見,那聖火、玄法兩人,身法快如奔電,起落間,姿態曼妙緩疾有序,果然是火候十足!

  笑面跛丐在中間,距離前面二人,約有十丈,一跛一拐的,動作緩慢,乍見不覺得有異,其實速度驚人,從容不迫,功力更是驚人!

  瞬息間,鎮甸被拋得遠遠的。落在了後頭,前面山徑漸高,已然有了很大的坡度!

  笑面跛丐雖在後緊追不捨,心中卻不由有點焦急。

  因為,他和後面的雲慧,都這麼猜想,以為那聖火大師,再引誘他們入室!

  須知,笑面跛丐功力卓絕,尤其是「彈指神通」經過十來年,深山苦練,可以說已達化境。

  但,他可也曉得,自己進步,別人可也在進步,這少林寺,素稱擁有天下之絕寶共具七十二種絕藝。

  十多年來,那少林方丈,與五大護法,豈能任憑那光陰虛擲,而不去精研絕藝呢?

  十多年來前,他闖入少林,幾乎喪命在羅漢陣中。如今,捲土重來,雖夾萬丈雄心,卻若是少林的和尚們,不但高手雲集,更一個個有成,豈非是更難全身而退了嗎?

  他本身到是不怕,但若是把唯一好友之徒,及自己的唯一的女弟子,全部斷送在少林寺裡,豈不是死不瞑目,無顏去會那冥府之中的孤獨客嗎?

  故此,他一邊速度不減的飛掠,一邊暗暗的籌思著應付之策!

  但雲慧卻未想到這些,她覺得,無論是上天人地,今天總得把師父與少林結怨前因後果,打聽清楚!

  因為,眼前這個玄法,便可能是個主謀,否則,那金陵的於三飛,絕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到這個名字!

  本來,凡是參與當年殺害孤獨客的,都可算是兇手的。但,因為龍淵一再的主張,雲慧她要報仇,一方面該找主謀,一方面也該把當年七大門派,所以要聯手暗算孤獨客的主因尋出,以便判斷誰是誰非,讓真相大白於世,而不致讓武林中全以為孤獨客師徒,乃是狠勇好殺之輩!

  因之,雲慧她同了笑面跛丐,最先尋上少林寺,便是想找著玄法,設法從他的口裡,找出真情?

  皆因,這少林一派,雖有護短的毛病,但從外傳的名聲上,公平論斷,終還不失為白道的正宗。若是其中確無誤會,則少林寺絕不會參與七大門派之聯合,施出卑鄙的手段,來對付一人!

  所以,雲慧在心理上,並不想立即動武。她想,她應該先義後兵,先以理折服少林僧眾,使得他們,不能不和盤將一干始末托出!

  俗語云:「義無反顧」,義之所在,理之所在,雖千萬人又有何懼?雲慧她想定了這個主意,雖則明明曉得,少林寺僧眾累千,芳心中亦不覺畏!便是這個道理!

  那知,前面的二僧,並非如他們的想像,引誘他們入室。

  他二人,掠上一個山坡,向右一折,便已掠下了一片淺谷!

  那淺谷三而蒼松翠林,地勢極為隱密,谷中除了一條,已經冰凍的小溪而外,便是的冰雪與石塊,倒也寬敞得很!

  聖火大師與玄法和尚。在較為平坦的谷底站定,回身相待,一等笑面跛丐,腳落了實地。聖火大師,一伸手取下了那串鐵念珠來,「嘿嘿」笑道:「來,來,來,老衲先與你這老化子比劃比劃,試試你這十多年苦修苦練,有什麼出奇的成就……」

  笑面跛丐哈哈大笑著,也不答話,暴聲叱:「好!」一拐一跛,身形已然似行雲流水一般,進欺五尺。

  緊跟著,右手屈指,猛的一彈,「嘶嘶」數聲響處,三股銳如鋼刃的指風,已刺空破風,快如電閃一般,往聖火大師的胸前襲去!

  那聖火大師,嘴裡雖在賣狂,臉上的神色,卻極為凝重!

  此際,他瞥見笑面跛丐,一上來便施出賴以成名的絕學「彈指神通」,彈風凌厲,嘶風銳響,心中不由得暗暗一凜,暗想這老化子,果然比以前大有進步!

  故而,不敢怠慢,不待指風襲至,雙手分別握至念珠的兩端,腳下猛的一施,那又肥又大的身軀,霍地「滴溜溜」一陣疾施,貼地劃個半圓弧,已然閃開了指風,欺到了笑面跛丐的左一方。

  但凡高手過招動手,講究的搶制先機,採取主動,聖火大師,這一如風車般旋到左方,那能再候著對方,第二次出手?

  只見他,猛的暴喝:「接招」。

  右手一揮,那一百零八顆黝黑的念珠,已然如一條墨龍也似的,「嘶」聲作響,快似靈蛇吐信,向笑面跛丐的背後腰上,纏打了過去!

  笑面跛丐一瞥他身法靈活,出招疾速,濃眉一揚,哈哈啞聲一笑,左腳一撤,左臂一揮,左手中食兩指,向左一彈,「嘶嘶」彈出兩股驚風,一襲念珠中腰,另一股,卻直往聖火的右腕彈去!

  這二指一攻一守,正是老化子苦研而成,招名:「分途並進」的絕學!

  那聖火大師,聞聲知警,不待兩指指風彈至,健腕一挫,念珠霍騰半尺,驟趕著猛的又是一抖。

  軟綿綿一串念珠,突然變成了一雙鐵槍,由指風之中,直往笑面跛丐的面門—— 「印堂穴」上指刺過去!

  這一招,當真絕極,尤其由纏打忽化直刺,所使的又是軟兵刃,氣功真氣,不達化境何克致此?

  笑面跛丐,不由得暗暗稱讚,看不出這個性如烈火的老和尚,能具有這般細緻的陰柔功力!

  只是,他心中雖在稱讚,手下可不怠慢!

  左手兩指彈空,上身「鳳點頭」,猛的一顫,自腰一上,霍的右移半尺,藏過敵鋒,右手一抬,「嗤,嗤」又是二聲,向聖火的小腹之上,「丹田、氣海」拍去!

  聖火大師,腳踩連環,往右一閃,右手挫腕下,帶動電奔念珠,原式不變,仍刺笑面跛丐的面門。

  左掌同時,抗指握掌,「嘿」的一怕,打出了三拳!

  只見他拳風方出,勁風霍爾大作,「呼呼」作響,勢如排山倒海一般,亦向笑面跛丐的胸前擊去!

  笑面跛丐暴吼:「來得好」拳指倏的伸平,「呼呼呼」連劈三掌,掌掌銳風呼嘯,疾若海潮狂飆,向前迎去!

  但聞得,「彭彭彭」三聲震天價響,雙方的掌風拳力,半空相撞接實,笑面跛丐雙肩一晃再晃。

  而那聖火大師,卻「蹬蹬蹬」連退了三步,面色發青,由青轉紅,由紅轉紫。雙目圓睜,大如鴿卵,氣息急瑞呼呼,緊抿著一雙厚唇,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內腑的過分震盪,而「哇」的噴出了一口血來!

  一旁的玄法和尚,料不到師叔敗得這快,見狀大吃一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在衣裡摸出來本門銅哨子,放在嘴上,「嗚嗚」的淺吹了起來!

  那哨音本甚尖銳,此時經他這麼用盡全力一吹,直似是怨鬼夜嘯一般,劃破了滿山衝上了九霄!

  雲慧一落谷底,本不願立即動手。那知笑面跛丐與聖火大師,一般的心急剛烈,一開口便交了手!

  她無奈,只好在一邊觀戰,心想等他們兩人,打上個百十回合之後再說!

  那知,那聖火大師,一招失算,被笑面跛丐搶制先機,五招硬拚下去,使自己受了重傷!

  這還不算,最可氣,乃是玄法和尚,一瞧情勢不利,竟立即用哨音搬取救兵!

  若是少林僧眾,當真聞聲而至,他等在護法大師已然重傷於敵手的情況之下,那裡還能沉靜得下來,聽任雲慧細述來意,讓玄法據實回答?

  只見她嬌叱一聲,晃身直撲玄法,二話不說,幾掌舉處,已幻起一片如山的掌影,向玄法全身罩起!

  那玄法已然心存怯懼,見狀更嚇了一跳。

  一時,怒喝一聲,道:「賤婢體得欺人!……。」

  雙臂一舞,已然施開了少林絕學之一的羅漢拳法,以「迎門三擊」之勢,搗出一片驚風,向雲慧攻去!

  雲慧不願多事糾纏,冷笑一聲,雙手施出一招「孤獨掌法」中,最精奧的絕學,煞白的玉掌,招出「孤癸返春」,在玄法面門前一晃,左掌一瀉千里,輕輕一拂,只見那纖纖的中指指尖上,突的揮出了一團豆大的白氣,快如電光石火一閃,穿入玄法的拳風,擊在了他的肩並穴上。

  肩並穴乃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凡被擊中,重者殞命,輕者暈絕,玄法空有一身的本事,卻只覺全身一麻,心中一嚇,膝下一軟,兩眼一翻,已然暈了過去。

  雲慧一擊得手,纖手一伸,抓住了他的衣領,回頭低喝聲「走」,人似飛燕,去如流星,裙帶飄飄的,已然向谷上掠去。

  這功夫,實在不長,也不過只在聖火大師受傷吐血,玄法取哨狂吹未及三聲之時。

  笑面跛丐與一旁的王玫,聞聲雖未解意,但見她身形起落這間,已出去十丈開外,雙雙不約而同的,晃身追去。

  此際,聖火大師一見笑面跛丐與王玫二人的行動,回頭一瞧,瞥見那千面夫人,像提著一束稻草一般的,將師侄活擒了去,不由得又驚又駭,勃然大怒。

  須知,那玄法在少林第二代弟子之中,雖然算不得功夫頂好,但也不會膿包到,被人舉手成擒的地步。

  但此刻,事實擺在眼前,一招不到,玄法變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那千面夫人,功力之高,自是不難想見。

  這,怎能不令他吃驚,駭異呢?

  只是,無論如何,聖火他——少林寺護法之一,如今自己不但受了重傷,更且眼睜睜看著別人從容擒人而去,他這個護法,豈不丟人到家?

  故此,聖火他竟而羞惱成怒,怒氣一發,顧不得自己的傷勢如何,奮起餘力,敞聲大罵道:「老化子,賤婢,別跑,都統統給我站住。」

  他這一運力暴喝不打緊,人未留住,他自己卻覺得內腑一陣抽痛,血氣一陣翻沸,忍不住又「哇哇」的狂噴了兩口鮮血,「撲通」一聲,一頭栽到地上,暈了過去。

  他這裡才一暈倒,谷上的人影,也不過方才消失。另一邊松林中,一陣「嗖嗖」衣袂帶風之聲,「唰唰」的,已一連躍出來十多條人影,身披各色袈裟的僧眾。

  這千人,由前頭一個紅衣綢金絲袈裟的老和尚領著,電奔下谷。一瞥俯爬在地上的聖火大師,驚「咦」一聲,已然飛掠了過去。

  他落在聖火的身邊,將他抱去,翻過來一瞧,見著清了聖火大師的面目,不由得大驚失色。

  只是,驚雖驚,還能靜定。只見他回頭一揮袖,低喝聲:「搜!」

  立即替聖火盤上雙腿,由後面的一名僧人扶住,挽袖為聖火推拿了起來。

  片刻間,聖火雙目微啟,清醒轉來,一瞧為他醫傷之人,臉上一熱,忍不住叫道:「聖水師兄……」

  那和尚正是他師兄聖水大師,見他醒轉,忙示意不要隨便開口,道:「師弟不可多言,速眼下本門『八寶丹』,運功調息,為兄在旁,助你一臂之力,一切等好了再議吧。」

  說著,早已塞給他一顆藥丸,盤膝坐在他的身後,雙目垂簾,凝神內視,將二掌分別撫按在聖火大師的前胸後背,運功導氣,助他醫療起傷來。

  如此約有頓飯光景,聖火大師,本來慘白的面孔,漸漸的轉為紅潤,但反觀聖水大師,則不但紅潤的面色,漸轉蒼白,同時間,光禿秀的頭頂上,更加騰起了蒸蒸的水霧!

  此際天氣寒冷,真可謂「呵氣成冰」,故此那水霧出頂不及五寸,立被凍成了細小的冰珠,又落在他的頭頂之上,由四周滾落下地。

  聖火大師似有所覺,霍然睜開雙睛,一瞥聖水大師,這一付苦苦支撐運功過穴,以真元真氣,為他療傷之狀,不由大受感動,啞聲兒低呼道:「謝謝師兄……小弟已好多啦,請師兄收力吧……!」

  其實,他這裡一睜眼,聖水大師已然察覺,一聞此言,頓時收回雙掌,交疊在小腹之下,繼續運功自療起來。

  聖火大師,亦依樣葫蘆。兩人這樣對面跌坐,約有半個時辰,方才相繼下丹。

  聖火大師的傷此際已完全痊癒了!

  故此,他一躍而起,「嗖」的一聲,便疾往谷上掠去。

  聖水大師下丹較遲片刻,見狀一邊起身,一邊招呼道:「師弟回來……」

  聖火大師強忍住滿腔的氣惱憤怒,疾掠轉來。聖水一瞥他滿面不耐的怒色,一邊心中暗歎,一邊卻和顏悅色的又道:「憑師弟這份技藝,竟會傷在來人手中?那來者豈非是罕睹高手。」

  但因考慮到聖火大師的性情,生怕他惱羞成怒,故而只用了幾個頓挫,來做暗示。

  就這樣,聖火大師仍不由為之面紅耳赤,咬牙切齒的,顯出一付恨不能食其肉,而啖其皮的模樣,怒聲叫道:「什麼他媽的東西,一個一拐一跛的叫化子,和一個兔蛋,還有就是什麼見鬼的千面夫人。」

  這些話出自一付得道的高僧之口,當真不宜,聖水一聽,面色一沉,聖火大師,也自有所驚覺,而趕緊改口。

  他望著師兄,尷尬的苦笑了一下,又高宣了一聲佛號道:「師兄請恕小弟粗言,來者乃昔日天下第一劍之徒,千面夫人及笑面跛丐師徒,現已擒去了玄法師任。」

  聖水大師大吃一驚,道:「什麼?是孤獨客之徒嗎?這就怪不得師弟你了!……不過,她既然夥同笑面跛丐前來,其志顯而易見,志在尋我少林的霉氣。師弟你怎可任性胡為,不速速報請掌門定奪?以便早為之計呢!唉!」

  聖火大師為之一怔,旋即「嘿嘿」冷笑,而現獰厲之色,道:「這一著小弟果然疏忽了,但如今師兄既已得知,請速返稟掌門,立即調集門下高手,出動搜山,小弟則先去找找,以便設法營救玄法師侄。」

  說著,不待聖水大師回答,頓時震臂向谷上直掠電奔而去。

  聖水大師神色凝重,又搖頭長歎一聲,方才返身向少林寺馳報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7:06

第三十八章 有心解仇


  且說雲慧一手提著暈迷的玄法和尚,展出學自「丹書鐵卷」之中的「天機步」輕功絕學——「伏地追風」,當先掠上谷頂。

  及至笑面跛丐及王玫二人,追至谷上的斜坡,卻已只瞧了雲慧的身影,一閃之下,便自沒入了一座松林之內不見。

  他二人望影疾馳,但無奈,一者雲慧的身法,出乎意料之外的神速,二者王玫到底是年小力弱,火候不夠,雖則拚力越進,仍然不濟。

  笑面跛丐,為了怕她被少林的和尚搜著發生危險,故此也不得不稍改腳步,與她並行。

  他二人入林之後,只見那松林之中,枝葉繁茂,樹幹亦極為粗大,大約均有百年以上的年齡,因這光線很暗,視界也極其窄小。

  二人心想,她定是急著我一個隱密之地,好問玄法和尚,故此他師徒,便不多費時間,而一直往林深之處淌去。

  其實雲慧果如他二人所想,乃是急於要避開少林僧眾,好由那玄法和尚的口中,套問出師父被害的真正原因。

  她竟然忘記了笑面跛丐二人的腳程,趕不上她。

  她忘情的疾馳飛掠,其快逾閃電流星,穿林而入之後,向右一折,片刻間,越出林外,奔上了一座小峰。

  那峰並不甚高,估地亦不為廣,但奇怪的,形勢峻拔,怪石林立,望去都是危險之極。

  雲慧她卻不會放在心上,一連四個縱躍,已然到了頂巔。

  她狠狠的將玄法擲在石地上,玄法和尚,穴道受制,身子雖是一動也不能動,卻因知覺未失,而痛得直皺眉頭,「哼」出聲來。

  雲慧面寒似冰,一雙藍眼,罩上了一層憤恨仇視的冷焰,凶霸霸盯著玄法,大異於昔日溫柔和藹的模樣。

  她驚覺的查看四周,只見身邊,有許多高過半腰的怪石,層層羅列,正好似一個天然的圍牆。

  她俯下嬌軀,歪坐在一方石頭上,用腳狠狠的一踢,直踢在玄法的腰眼之上。

  玄法在地上,連翻了兩滾,只痛得「哎啊」痛呼出聲。

  他忘情的一叫出聲,適知自己的穴道已然解開,他一時驚魂未定,第一個動作與思想,便是趕緊逃開。

  那知,他腰幹方自一挺,待欲施展「鯉魚翻身」的功夫,立起身來,卻見雲慧,僅只是翠袖輕拂,怒叱一聲,道:「乖乖的躺著別動,夫人有話尚未問呢!」

  玄法就在她語聲出口之際,陡然感覺到,隨她那一拂之勢,壓來了一片柔韌的潛力,將自己週身束住,再也動彈不得。

  這一來不由使玄法大吃一驚,雖然那暗勁一沾即收,卻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須因,雲慧這一拂之際,所發暗勁,神妙不可方物,玄法不要說自己不會,便是連名稱也不曉得。

  這怎能不嚇得他直冒汗,再也不敢打算逃走?而暗疑她會什麼邪法呢?

  其實,雲慧所施,並非邪術,乃是道道地地的正宗武學,得傳自孤獨客的「天地罡氣」。

  那孤獨客的窮其終身,將佛道兩家之正宗調息功夫,綜合為一,先以「靜坐調息」為基,而後將真氣發之於體外,吸收天地之精英,據為己有,化無形而為有形,再化有形而為無形,臻至絕頂,氣與天地相合,神至意隨,意至氣隨,當真是妙不可言。

  只是,那孤獨客自己卻因鍛煉的時間過淺,未及練成便自受重創,含恨而歿。

  雲慧得傳,復得萬年鯨珠之助,貫通了任、督兩脈,數年間,奇跡屢現,此際早已練有形為無形,臻達絕頂。

  只是,自出江湖以來,由於遇上的敵手,功力均極淺薄,故而尚不曾用過一次,那玄法和尚那會燒得。

  此際,她為了想由玄法和尚的口中,套問出師父孤獨客的受害主因與真情,方才不得不施出來,以收敲山鎮虎之效。

  如今,她瞥見玄法和尚,仰躺在地上,面色如土,冷汗直冒,均紛紛在光頭面頰間,結成了冰球,心知他已知厲害,不敢再打鬼主意了。

  因道:「本夫人的來歷,和尚你已經曉得了,不過你可以放心,夫人我只要你有問必答,無虛無假,便絕不會傷你性命,但,反過來,若是你妄圖狡辯,夫人我必然遍點你五險重穴,讓你哀號七日,受盡萬苦而死……」

  她藍眸炯炯射出冷焰,一瞬不瞬的盯著玄法,直似是一付玉雕人像,又美麗,又冷艷,不由那玄法不信。

  玄法不由為之打了個冷戰,心中暗忖,雖然怎麼都是個死,但好死總比受盡那無窮的折磨強些!

  看她的凶霸霸,仇焰怒熾的樣子,誰也不敢保險,她說了不做,所以,他一想,暗一咬牙,道:「好,今日我玄法和尚,栽到你千面夫人的手上,沒話說,認啦!你有什麼話,問吧!只要我玄法曉得,必叫你稱心滿意就是!」

  雲慧仍然緊盯著他,神色如故,冷冷的道:「好,我來問你,先師他一生行事,雖然孤僻,但總無不正之處,你們為什麼挑一撥各門各派,聯手暗算於他?……」

  玄法一聽此言,心說:「完啦!怎麼她曉得的這麼清楚?按說這事只有少數人知道的,怎麼會傳進她……」。

  他想著,卻不由悚然而悟,暗自又道:「是啦!她不是把於三飛殺了嗎?這八成是姓于的告訴她的,他媽的,這王八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真他媽的不夠義氣……」

  其實,雲慧何嘗知道什麼內幕?她所以如此說,不過是詐他一詐而已!

  那知,這一著竟用對!

  玄法他做賊心虛,如此一想,頓時也橫了心,暗道:「既然姓于的死鬼已吐了實,我要是再不實說,豈不是自討苦吃?好吧,反正已有人不夠義氣在先,我又何必多受活罪?……」

  雲慧見他一個勁沉吟不語,翠袖又自一拂,「天地罡氣」氣隨意動,罩住了五尺之外的玄法,猛地一收一放,玄法他頓時只覺見得週身上下,似乎猛然被萬斤的潛力,往裡猛的一拐。

  立時全身骨骼,「卡卡」做聲,五臟六腑,齊為之翻騰,痛得他汗出如漿,忍不住慘叫了起來,道:「夫人你且慢動手,我說就是……」

  叫著,掙扎著坐起來,大大的喘了幾口,又道:「夫人你既然什麼都曉得了,我玄法也不必瞞你,對令師發動攻擊聯手暗襲之事,實在是原因很多!……」

  雲慧秀眉一軒,脆叱道:「別說費話,你……」

  玄法見她發怒,忙又喘了幾下,改口又道:「在我少林派中,由於師門清規甚嚴,故此我和幾位師兄弟,都有點不耐山中的孤寂歲月,因此,在山外,我們五六個人,合力經營了一座寺院,咳……其中當然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地方。有一次,是我巧巧出外,搜找女人,不意令師,無意之間,發現了那寺中的秘密,一怒之下,竟將我幾個師兄弟,盡數殺死,而後又放了一把火,將那寺院燒成了平地……」

  雲慧冷冷的「哼」了一聲,心中十分不齒玄法的卑鄙淫行,覺得這夥人,實在該殺!

  玄法嚇了一跳,以為她不滿自己說得太慢,忙又加快速度,急道:「我因數年心血,被令師一手摧毀,心中大為憤恨,回山之後立即編造了一套謊言,向師父聖土大師稟告,就說我和師兄數人,在外行道,無意間撞破了令師的好事,惹得孤獨客羞惱成怒,一氣之下,殺了我的四位師兄,一位師弟!」

  他本是垂頭而言,說到這裡,抬起頭來,望望雲慧,見她並無不耐之色,又道:「我師父聖土大師,當年也是五大護法之一,他聽聞此訊,頓時勃然大怒,立誓與令師周旋到底,我們師徒,均在令師上山解救笑面跛丐之際,見識過他的武功,深知以己之力,絕對敵不過今師的雙掌一劍,故此,由那時起,師父負責激發師叔及掌門等同仇敵代之心,而我則下山,負責聯絡其他各派!」

  雲慧插言道:「你到那裡去啦?……」

  玄法抬起光頭,瞧了瞧她,又道:「我下山之後,先往武當,一路上盤算著如何措詞,那知尚未抵達,便遇上了武當的兩個全真——飛雲與馳月。」

  雲慧過去聽於三飛提到過這兩個名字,知他說得不假,張唇欲問,卻又忍了回去!。

  玄法垂著頭,沒看見她的表情,仍在繼續著道:「兩人乃是武當掌門的兩位末從,平素亦素得掌門的寵愛,我一見二人形容狼狽,一問之下,經過情形,竟與我和尚大同小異,於是我不由代他們出了個主意!」

  雲慧不由直氣得眼中冒火,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死,只是一方面尚須明瞭下丈,另一方面,也因自己有言在先,而不便即刻下手!

  玄法望見她那付煞氣密佈的嬌容,長歎一聲,垂頭又道:「於是,我和馳月卻不曾上山,而只叫飛雲回去,依計向他師傅一五一十的報告。」

  他又長歎了一聲,似是惋惜往日的荒唐,又似是惋惜目前的生命。雲慧見他頓住了口,催促道:「說啊!」

  玄法和尚,舉手摸了摸光頭,道:「我和馳月略一商量,由他奔崆峒,去找於三飛,我則往山東,去找逍遙真人門下的一位交好的弟子,那知到了茅山一問之下,那人也早已被令師殺了!因此我便向逍遙真人,將我們編好的故事說給他聽。」

  「其後,又跑了一趟點蒼,去找謝家少掌門人,點蒼劍客謝家驊,後來,大約過了半年多,崆峒的五柳道人,秘密的發出了武林帖,傳至七大門派,除歷述令師罪外,並邀各派掌門人,與今師相約比鬥!」

  「當時,我因雙方真的見了面,揭穿了真像,便自向掌門人請令,往尋今師,下那戰書!」

  「那知,又找了半年多,方始在勞山,探得了令師隱居落日崖的消息,當然,我不能真將戰書送達,立即折返,稟告掌門人,就說令師,接到戰書之後,非僅不予理睬,反聲言,七大掌門,若是有種,就不妨上那落日崖去,與他一較身手……」

  「這一著果然有效,七大掌門人,分別得訊之後,立即率領了門下弟子,浩浩蕩蕩的上了落日崖,其初,一連三場,令師掌斃了我那師父,及崆峒的數名弟子,後來七大掌門,驚覺令師功力實在太高,才採取了聯合進襲之事……」

  他頓了一頓,又適:「至於後來的事,我們第二代弟子,均早已奉命先行下山,故而不知結果……」

  雲慧此際,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氣得纖手一揚,左右交揮,「叭叭」兩下,已打了玄法兩記耳光,罵道:「無恥的狗賊,你……」

  你字出口,卻見那玄法和尚,一顆禿頭,隨著她揮手之勢,左右一搖,「卡嚓」一聲輕響,已然扭斷了脖子,「吧嗒」「怦通」,頭落屍倒,灑了一地的鮮血!

  這一來,雲慧不由得為之驚怔!

  她立時頓住了口,眨了眨眼,這才醒悟,原來是自己憤恨之下,無意間發出了「天地罡氣」之故!

  她有點悵然,也有點慘然。

  她望著地上血冷凍僵的玄法,呆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悲悲切切的流下了淚來!

  她這一邊哭著,一邊姍姍起身,面北而跪,叩頭暗禱,祈禱那死去的師父,英靈有知,如今她替他找著了主謀真兇,報了二分之一的血仇!

  拜罷禱畢,雲慧這才突然間想起,怎的這半天,還不見笑面跛丐與王玫二人來到?

  她閃身間,嬌軀掠上一方最高的巨石之巔,展目一望,頓見四下裡到處都有身著皂白與淺灰兩色的和尚,足有兩三百人分頭並進,在執行搜察的任務!

  她凝目尋思,「笑面叔叔與玫妹,除非是已然下山,否則,山上這麼多和尚,豈能不被找著?」

  但,她又想道:「他們一定看見過我往這邊來的蹤跡或身影,如此,則決不會舍下我不管,而有自行下山之理!」

  只是,憑她的目力與耳力,如今居高臨下,足可以察聽數十里,為什麼又發現不到他們的半點蹤影呢?

  她納悶的想著,卻見小峰之下,一個身披皂白袈裟的和尚,突然發現了她,而揚聲高呼,道:「千面夫人,請你下來,鄙寺掌門,請你一會!」

  雲慧一怔,暗想:「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們的掌門,寺中設了陷阱,在等我入網不成?……」

  那僧人中氣十足,喊聲洪亮,山谷為之迴響。

  一干僧人,被這聲音所引,齊齊停腳觀看,頓時也發現了高高在上的千面夫人!

  只是,他們並不趕奔圍攏,反而一個個,紛紛返身,往那少林寺院所在的主峰奔來!

  雲慧見狀大感奇怪,暗道:「怕什麼?憑我還能被你們困住?騙倒?哼,我到要下去瞧瞧,你們少林寺,到底有多少鬼蜮伎倆?……」

  心中想著,腳下早已邁動,幾個起落,已然停身在那喊她的和尚面前了!

  那和尚倒不像玄法一般面目可憎,一眼望去,若不是雲慧心存成見,反到覺得他具有一種溫和的正氣!

  那僧人似驚於雲慧身法之神妙,微微一怔,速即恢復常態,合什為禮,口宣佛號,道:「女施主請勿動疑,鄙寺方丈,得知女施主寵臨少寺,立遣派三、四兩代的弟子,專程出尋,同時傳下命令,若是見著女施主等,務請女施主賞光,幸駕鄙寺一談!適才,貧僧在前面已然遇著了笑面大俠,與他的高足,並轉達了鄙方丈的旨意,笑面大俠師徒,慨然應許,已然先行前往……」

  這和尚不但彬彬有禮,說話也有條不紊的,十分和氣,雲慧不禁大為驚詫,忍不住問道:「真的嗎?……」

  那僧人復又合什,道:「貧僧不打誑語,女施言不信,親往一觀便知……。」

  他頓了一頓,又自合什和韻,道:「請問女施主,貧僧那位玄法師侄,可在山上?」

  雲慧秀眉一揚,面色一冷,道:「在,不過已經死啦!」

  那僧人「啊」了一聲,但並未作進一步的表示。他只是一揮袖,回顧身後幾位四代弟子,道:「去,上去把玄法師叔的法體抬下來……」

  說著,卻又自對雲慧和顏,道:「請!」

  同時,側身舉袖,做出那肅容先行的樣子!

  雲慧真有點迷糊了,因為這些個和尚,人人不同,有的性如烈火,有的狡猾如狐,但有的,像面前的這一個,不慍不怒,卻像是一個得道的高僧!

  為什麼他會如此呢?是故意裝作出來,騙她入殼的嗎?

  但經過片刻的仔細觀察,雲慧又實在找不出一絲破綻。反而愈看愈覺得這個和尚,年雖不逾四旬,到底神態與眾不同。

  他好像真的得了道,一絲火氣也無、一絲的傲也找不出。

  故此,雲慧深覺得有一種無計可施的感覺。沒奈何,只好默默的,順著那和尚的手勢,往前行去!

  那和尚隨在他身後兩丈之處,緩緩揮拂著兩隻大袖子,身到如行雲流水一般,身形姿態,竟然頗為美妙!

  雲慧將輕功施到五成,他仍然不疾不徐、不即不離。直到六成以上,方顯出一絲吃力緊忙的樣子!

  雲慧回頭見狀,心中不知怎的,忽然覺得不該讓這個好和尚丟醜。故此,腳下頓時又減少了一分功力,以便能跟他保住距離!

  片刻間,來到了登山的大道,只見那大道寬有丈許,全用是青石條板砌成的石階,路兩邊,十步一亭,幾株蒼松,干粗如簍,枝繁葉茂,層層如傘蓋一般,果然是十分壯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7:21

  雲慧在前,循徑疾行,約登山二千多級,山路一轉,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

  雲慧張眼一望,只見前方是一片較為平坦的山腰,其上在一圍牆之中的密密麻麻的,建起了無數殿宇。

  迎面是一片廣場,全是以堅石鋪成,正中央有一高有丈半的三足大鐵鼎,擋住了視線,鼎中煙火裊裊。香火正盛!

  那和尚此際已越過了雲慧,由前帶路!

  雲慧隨後轉過鐵鼎,只見鼎後是一列青石壘成的圍牆,中間開著兩扇丈半多高的大門!

  門樓上有一方橫匾,上書「少林寺」三個金篆大字,望去氣象莊嚴!

  二人舉步入寺,卻見那寺中空空寂寂,並無半點人影。

  雲慧不由動了疑念!但她還未開口表示,那和尚已先說道:「鄙寺門規素嚴,此時正值作課時間,多數同門,皆各在一定的地方,靜心誦經,故此這外院之中,顯得十分的清靜……」

  雲慧半信半疑,但自忖自己的功力,已足以對付這干和尚,故而並不多言。

  於是,他二人一前一後,穿過了一層佛像林立的大殿,來到了一所偏院之中!

  那偏院,房舍甚少,只在疏疏落落的五六間,散建在林木花樹之中!

  那和尚首先走進一所精舍,洪聲稟道:「三代弟子大慧,啟稟祖師,千面夫人請到!」

  雲慧這才知道他的法名,乃是「大慧」。卻聽到那房裡傳出一陣洪亮的語聲,道:「速請進來……」

  接著門簾一掀,當前跑出的,卻是王玫。

  而在王玫的身後,方才是發話之人!

  王玫與笑面跛丐,適才在松林之中,轉來轉去,尋找雲慧,那知轉了半晌,卻遇見一群和尚!

  笑面跛丐的笑容一展,哈哈大笑,還未開口,便見那為首的,一名身著皂衣袈裟的僧人,謙和的對著他倆,合什行禮,口宣佛號,道:「施主想必是笑面前輩吧,貧僧大慧奉鄙寺方丈之命,專程前來,奉請三位入寺一談,解釋昔日誤會,並無他意……」

  笑面跛丐料不到他們會這等說法,笑聲一頓,道:「老跛子此來,正要向貴寺掌門,清算舊帳,但那聖火老和尚,半途邀鬥……」

  大慧和尚不待他說完,亦自搶先道:「此事鄙掌門已盡知情,對聖火祖師此舉,甚不滿意,放才遣出鄙門三、四兩代弟子,出動奉請,此舉雖則有欠隆重,但卻是為了避免衝突……」

  笑面跛丐暗忖:「怪不得只是穿著皂白灰色袈裟的末代和尚,以我的身份,當真不便與他們動手過招!」

  同時,看那大慧僧,雖則年未四旬,地位低微,但卻有一種凜然正氣,使人產生一種不能不信的感覺!

  他考慮片刻,大慧又道:「鄙掌門近十年來,深知過去所為,實受別人之愚弄,故此早已昭示所有門下,重加課業,同時諭令門下,也必須嚴加考驗德性。此次對施主等蒞臨之事,已早有所指示了……」

  笑面跛丐一見他意態誠懇,而其他一干僧侶,望去也均是一臉莊嚴,並無不憤之色,心中雖然仍有疑慮,卻不能再推辭了!

  因道:「和尚你不必說了,老跛子隨他走一趟就是,只是,那千面夫人,並未與老跛子走在一路……」

  大慧僧合什行禮,道:「老施主請隨貧僧師弟先行,貧僧這就去找,想來千面夫人,即不曾離開此山,不出半個時辰,貧僧必會將她請往寺中。」

  笑面跛丐覺得這樣也好,當即答話,先隨著一名大智的僧人,進了這少林寺!

  此際,王枚坐在裡邊,只見笑面跛丐與那少林掌門,高談闊論,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卻又不理會她,正覺得氣悶,一聽千面夫人來了,忍不住當先鑽出房去。

  但,到了外面,展目瞥見雲慧一臉凝重,大異於過去淺笑輕顰之態,本來要說的話,不覺又嚥了回去!

  雲慧凝立院中,藍目閃閃如電,只見那少林的方丈大師,披掛一身深紫繡金的袈裟,虎軀雄偉,面如滿月,紅潤宛如嬰兒,只是,頜下垂著尺餘雪白的長髯,白眉似霜,再嵌以獅鼻電目,垂輪兩耳,當真有一付望之儼然之態,誠不愧領袖少林的得道高僧。

  那少林方丈大師,一瞥雲慧如此美艷,不由目顯詫異之色,但瞬即恢復莊嚴,合什為禮道:「施主想是千面夫人了!老衲聖愚忝掌少林,多年來總為當年一段往事,深自懺悔,今施主來得正好,請……」

  說著,舉手肅客,讓雲慧當先入室!

  雲慧由玄法口中,已知師父慘死之來龍去脈,衷心只覺得,並不能深深怪責這位方丈。

  此際又見他謙虛為禮,絲毫無一點狂傲之態,不由心生好感,亦自襝衽為禮,道:「賤妾此來,情非得已,尚望老禪師勿怪!」

  說著,姍姍入室,展目一瞧,卻見笑面跛丐踞坐客位,冷然無語。其他則另有兩名小沙彌,在一旁侍候!

  聖愚大師隨後而入,讓雲慧坐在笑面跛丐下手,王玫則也自進來,站在了笑面跛丐的背後!

  聖愚在主位相陪,小沙彌奉上茶茗,聖愚大師不待雲慧開口,便自長歎了一聲,對她言道:「施主令師,武功高絕,行事率真,自遭宵小之嫉,老初當年一時不察,被門下不肖之徒所惑,妄動了無名,及至事後,歸來反省,深悔靈根不固,門下良莠不齊,因之除老衲面壁三年,在佛前懺悔罪過外,且傳下諭令,所有在外行道的門下,盡皆歸寺,共同在佛前誦經修果,歷時十年,而對後代弟子之收授,亦變更授藝方法:在授以基本入門口訣之後,均著令先行下山,苦修三載外功,並暗察其德性習慣,以定取捨……」

  笑面跛丐見他這等說法,本來凝聚集在面上的笑容漸漸收起,敞開沙啞的嗓子,道:「老禪師這等作為,當真大出我老跛子意料之外,只是對於當年受惑之經過,及門下莠徒,是否有什麼適當處置?」

  聖愚大師長歎一聲;道:「鄙門家醜,本來不宜宣揚於外,但三位均非外人,說說也不怕見笑……」。

  他至此又歎一聲,道:「昔年所以老衲大動無明,一者為了老施主你,獨闖少林;二者則受鄙師弟聖土大師師徒的言詞挑動。不過,鄙師弟聖土當年已死於勞山落日崖上,而他所留之徒,也已發交戒持院,著今面壁苦修五年……」

  雲慧秀眉一揚,鶯聲嚦嚦的第一次開口,道:「請問老禪師所言者,可是那玄法和尚嗎?」

  聖愚大師點頭承認道:「正是此人……啊,老衲得報,言及施主已將玄法擒去,但不知鄙師侄,施主已將他如何處置了?」

  雲慧藍眸一眨,道:「殺啦!……」

  聖愚大師「啊」了一聲,卻並無什麼激動不憤的表示,而只是瞑目合什,喃喃誦經,好半晌方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雲慧料不到這老和尚,果然已經是佛法高深,得道已久,竟而並不激動!

  這一來,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眼皮一垂,幽幽的道:「老禪師可曉得玄法乃是罪魁禍首嗎?」

  聖愚大師的目中,掠過一絲疑色,沉聲道:「願聞其詳!」

  於是,雲慧便由金陵捕殺於三飛起,說到來少林寺的目的,然後又把途退聖火玄法兩僧,及向玄法查詢當年經過等情,一一詳述出來!

  這番話,足足說了半個時辰,聖愚大師實在想不到,其中尚有這麼多曲折與詭計,面色為之轉變,直到雲慧說完,沉默了半晌,方才長歎一聲,道:「果如施主所言,則老衲實愧對我少林歷代的祖師了!……」

  他又喃喃的念了一陣子佛,方自張目沉重的對雲慧道:「事已至此,老衲對玄法之死,亦認為罪有應得,但,老衲已不能辭其咎,施主你……」

  雲慧料不到聖愚大師,竟這般勇於認過,但他身為一派之宗師,說出這種話來,已然是大不容易,何況罪不在他,又怎好讓他大失面子呢?

  故而,她趕急發話阻住聖愚大師再往下說,道:「此事真相既明,賤妾亦不願再生枝節,只望能令那各派的主謀元兇,奸詐的小人伏罪,便足慰先師在天之靈了!」

  笑面跛丐也大為贊成雲慧的主張,他冷然點頭,啞聲道:「對,侄女你這等主張,老跛子大為贊成,只是,咱們若是再這麼直趟各派的重地,只怕仍要引起許多誤會呢?」

  聖愚大師沉吟片刻,毅然道:「老衲以為,此事不若由老衲親自出面……」

  笑面跛丐與雲慧皆各大喜,笑面跛丐冷著面孔,道:「如此再好不過,但老禪師以何方法為之呢?」

  聖愚大師道:「老衲適才考慮過,此事起因於鄙門之玄法,雖則玄法已死,但老衲身為少林之掌門,仍不能推辭此咎,故此,老衲決心出面,傳柬各門各派,細述孽徒玄法之供,促令各門,細查禍首,正以門規,但等今年五月五日,約定各門各派之掌門人,集齊於岳陽,向施主交待處理經過,以成全施主代師復仇之孝心,面謝施主,對各門各派,寬恕之仁,如何?」

  這一番話,可說是面面皆到,周詳無比。

  既可免除雲慧跋涉之苦,又可免除許多無謂的誤會之爭。同時,更可貴的,是免除了武林中一番殺劫!

  雲慧嫣然一笑。聖愚大師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只覺得她的笑容,直似冰凍驟解,百花齊放一般!

  因此,這位得道的高僧,不禁怔了一下,卻直聽雲慧,嚦嚦鶯聲的道:「老撣師有心成全,不但賤妾至為感激,便是先師泉下有知,亦必感激不盡……」

  說著,緩緩的站了起來、告辭道:「賤妾等在貴寺打擾多時,就此告辭……」

  笑面跛丐同時立起,抱拳為禮,道:「老禪師義薄雲天,老化子不勝崇敬,就此別過,五月五日岳陽再見!」

  聖愚大師亦不挽留,含笑緩緩立起,道:「兩位施主,匆匆而來,老衲未能一盡地方之誼,實抱歉……」

  口中說著,卻已然跟了出來,直送到大門口,方才互道珍重,停步不前!

  雲慧、笑面跛丐與王玫三人,輕快的循路下山。除了王玫,因一直無人理會他,而有點悶悶不樂外,其餘的二人,都覺得此行不虛!

  此際,日已近午,他三人便仍在山下的小店中,用過午飯,而後在店夥計詫異的目光下,離開少室,取道直奔山東!

  他們這時已經商量,決定往魯東即墨,去探望那千面書生龍淵!

  雲慧表面上並無大異,只是,芳心中卻充滿了無比的喜悅與興奮!

  因為,這一趟少室之行,不但等如是報了師仇,同時,更可喜的,是完全的吻合了龍淵的冀求!

  因之,雲慧芳心暗想,龍淵在得知了這項消息之後,所表現出來的高興的態度!

  他會驚喜於她的迅速的來臨,同時,也更震驚於此項意料不到的消息!

  然後,他會抱著她,當無人的時候,熱情的吻她,親她,對她所說對她思念之情!

  然後,由那尊長做主,為她和龍淵成親……

  對了!還有風蘭,她會與她一同嫁給龍淵,共同分享龍淵的熱愛……

  雲慧興奮極了!

  為了這可以預見的事實,直恨不得,肋下能生出來兩隻翅膀,能於一天,或者一個時辰之內,到達龍淵的面前。

  然而,事實上,路程卻似乎是更加遙遠了!

  尤其,由於不須要再藏避他人的耳目,而改成晝行夜宿之後,也就格外的慢了下來!

  故此,她只得盡量的壓制住興奮,與笑面跛丐師徒,緩緩前進!

  王枚卻也是十分興奮,因為,這一路之上,不但看到了許多前所未見的「土窯」,同時,在路途之上,也學到了不少的不傳之秘!

  所謂「土窯」,實乃是黃土高原上的一大特色!。

  黃土高原上,不用說遍地都是黃土山丘,當地的人們,因黃土粘性極大,故而所居的房屋,均是以黃土建成!

  只是,他們並不以黃土製磚,疊砌成屋。而是乾脆在山丘挖個大洞,其中淺數丈,深者十數丈,人居其中,不僅可避風沙,更兼有冬暖夏涼之妙,當真是一大特色!

  這日天幕,三人來到一座大土丘邊,只見那土丘,由中央一分為二,兩邊土壁上,卻開著數十個大小方洞,隱隱透出燈光!

  笑面跛丐道:「咱們在這兒借宿一宵吧!,……」

  說話間,已然當先走下山溝,卻見其中一重門戶,啞然而開,由其內走出個大漢來!

  王枚一見,立即揚聲問道:「喂,請問這裡可有客棧飯店嗎?……」

  那大漢停步對三人打量幾眼,雙眼中竟然顯出了一絲喜意,道:「小相公你們大概是外地之人吧!我們這裡名『王家溝』,並無客棧,這裡所住的都姓王,方圓百里的土地,也都是我們王大財主的產業!我們主人,一生行好,若是三位有意,可以求見我們主人,借住一夜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王玫道:「那麼就請你為我們稟告一聲,好嗎?」

  那漢子點點頭,推開那扇大門,道:「好吧!你們先進來吧!我這就替你們傳稟上去!」

  三人魚貫入內,只見門內十分寬大,足足有五丈方圓。

  這還不奇,最奇的地上遍植花草,此際雖值隆冬,卻竟有不知其名的,枝繁葉茂的花兒!花圃四周,向門一邊,開著許多小方窗,而對面卻開著五條寬長深邃的甬道!

  甬道之上,各懸著五色宮燈,閃放異彩,因此更增加這花圃瑰麗的色彩!

  那大漢擺手止住三人,道:「三位請等一等,我這就去稟告一聲……」

  說著,不等三人回話,立即往中央一條甬道飛奔而去。

  三人走到花圃邊上,俯身一看。但任憑笑面跛丐與雲慧見多識廣,卻也不識!

  王玫生性好奇,一見其中有一株生得奇艷,正待伸手去採,那知,甬道中已傳出「咚咚」的腳步之聲!

  她心知這些均是異種,宅主人必然珍愛十分,故此趕緊站了起來!

  那大漢去而復返,大聲對三人道:「好啦!鄙上已答應啦!三位請隨我來吧!」

  說著,便轉身往右首第三條甬道走去!

  三人隨後而入,順南道直走了半盞茶時,始來到一方院落。那院落與前面的並無二致,只是四周卻是房屋!

  那大漢推開一間,燃上燈火,道:「三人先在此地休息一下,我這就去知會廚房,整治點東西來!……」

  雲慧心中頗覺過意不去,道謝了一聲。並掏出五兩銀子給那大漢,那人拿起來道一聲「謝謝」,立即退了出去!

  那王攻心裡仍想著那朵奇艷的花兒,此際見四外並無人,在房中坐不住,立即跑出來,想到外面花圃之中去找找,是否也有?

  那知,她方一出房,展目一瞧,卻不由大吃一驚,而失叫了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7:36

第三十九章 一家慶團圓


  雲慧與笑面跛丐,一聞驚叫聲,雙雙疾掠出房,目光到處,便見那適才的甬道,此際已被阻塞得水洩不通了!

  這一來,宅主的用心,不問自明,是蓄意要陷害他們。只是,他三人卻怎的也想不起來,宅主是誰,在那裡與她們結過樑子!

  笑面跛丐性如烈火,嫉惡如仇,近年雖知收束自制,不像過去那般,輕舉妄動,動輒傷人。但如今無端受人暗算,關在這地窖之中,怎不暴怒呢?

  只見哈哈一陣長笑,聲似巨鑼破鼓。直震得王玫面目為之變色。而他卻在那一拐一跛之下掠到了適才的入口,雙掌叫勁,「呼呼」掏出了二拳!

  那拳風一下子撞在阻塞住出路的石壁上,發生了「砰砰」兩聲巨響,但可怕,除了剝落下一片寸許的碎石之外,整個的石門,竟而絲毫不移!

  笑面跛丐不由得大吃一驚,暗忖:「自己適才這兩拳,含忿出手,已提足了九成真力,少說點也有數千斤之力道,今竟仍不能破除此壁,這石壁之厚度、堅度,豈非驚人之致?」

  雲慧與王玫遠遠望見這種情形,亦不由嚇了一跳,雲慧返身入室,正準備找開包裹,將從未用過的奇形寶劍,取出一用。卻聽那上面,忽然傳來一陣慘歷而得意笑聲,十分的耳熟!

  她三人不由都是一怔,齊齊仰頭,只見那體高二丈,廣約五丈的頂部,除了五盞彩色宮燈外,並無餘隙,足以傳透聲音

  但事實上,那聲音就像在三人的頭頂上一般,厲而且洪,直似是厲鬼怒嘯,震得這一洞之中,回聲沖激,嗡嗡之聲交作,刺人耳鼓!

  王玫為之掩耳。笑面跛丐卻也敞開了破鑼也似的大嗓門,仰天厲笑,暴聲喝問,道:「什麼人?敢用這鬼蜮伎倆,暗算你家爺爺?」

  上面的笑聲,倏忽而止,接著便傳下來一陣洪亮的語聲道:「老跛子你死期已在眼前,還敢大言不慚,你家爺爺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正是少林護法,聖火大師便是!」

  此言一出,被困的三人,不由大吃一驚!

  雲慧她秀眉微皺,柔聲問道:「大師你既然是少林護法,怎的又在這王家溝,落戶安居?……」

  聖火大師狂笑一聲,道:「反正你等死在眼前,告訴你等讓你等做個明白鬼,佛爺也不怕你們會洩露機密……」

  說著,又是一陣得意的狂笑,半晌始道:「這王家溝乃是佛爺的故園,佛爺在少林寺出家之機,便交由佛爺的手足兄弟王大有支持……」

  笑面跛丐凜然一驚,問道:「禿和尚,你兄弟可是那號稱毒叟的嗎?」

  聖火大師並未答覆,卻另有一個陌生而陰險的聲音,道「毒叟二字,乃是江湖朋友,奉送區區的一個雅號,區區姓王名大有,正是王家溝的主人財主……」

  說罷,一陣陰笑,飽含著得意與奸詐之情。

  笑面跛丐心中暗暗打鼓,面上卻半點也不露出,仰首道:「爾等但憑這土窖泥洞,便妄想困住我老人家嗎?」

  聖火大師得意的笑著,道;「老跛子你有多少份量,佛爺清楚得很,你別看這土窖泥洞,卻是我兄弟歷年心血築成,只要你能突出此圍,佛爺便以項上人頭奉送……」

  笑面跛丐,站在適才甬道旁邊,口中雖這麼說,心裡卻不這麼想,故此在聖火大師發話之際,已暗用彈指神功,屈指運起全力,猛的向一旁泥壁之上一彈。

  「嘶」聲到處,牆上頓時被他彈出了一個小洞。

  但凝眸細瞧,那小洞深入僅有二寸,再往後卻是花岡石

  這一來,笑面跛丐不由冷了半截,心想:「這禿和尚既然這般說法,則分明有恃無恐。而今此處如此,其他四周的牆壁,八成也一樣石堅如鐵,難以攻穿!」

  他這種動作的表情,上面的人,雖然看不見,卻瞞不過雲慧的雙眼,她瞥見笑面跛丐一臉焦急頹喪,霍的芳心一動,秀眉一軒,面顯煞氣,竟施展出傳音入密的功夫,櫻唇連動,仰首對面,道:「聖火,你身為少林寺護法之一,地位何等尊貴,為何這等自甘下流,做出這般見不得武林同道的醜事?」

  上面,乃是個方圓丈許的石室,陳設佈置。異常極美,聖火大師本與他兄弟王大有,本是對面席地而坐,在他倆中間,有四道石隙,正可以望見下面的情形!

  那聖火大師本來是一臉得意與獰笑,但話未說完,聞得雲慧這一陣千里傳音,竟而住口,顯出慚色!

  王大有不明所以,見狀心中納悶,叫道:「大哥,你怎麼啦?要不要挪動機關,將這三個傢伙處死?……」

  雲慧從下面施展潛聽之法,聞得此言,芳心一驚,銀牙一咬,暗道:「這才怪不得我雲慧心狠手辣……」

  想著,立即又用千里傳音之術,對王大有道:「好吧!你快點開動機關,但,不是害死他們,我是要將門打開,讓他們上來?」

  王大有聽在耳中,並不覺那話出於他人之口,反而當成了聖火大師的聲音。

  他初聞讓他開動機關,先是一喜,晃身欲起,身形未動,卻聽後面那句話,是要下面三人上來,不由得為之一怔。

  雲慧學著聖火大師的聲音,說完這句,又急忙對聖火大師,道:「聖火你身為佛門弟子,不知一心向佛,終日稱強鬥狠,妄殺無辜,已積下滿身惡孽,如今西去不遠,難道不怕再墮落地獄,受那十八般苦楚毒刑?如今從速改過向善,令王大有放這三人出來,尚還有自新之路,否則,惡果惡因,來生勢必有報了……」

  聖火大師盤坐在地上,臉色神色數變,但獰惡憤恨之色,仍然是凝於眉間,不能化去,故此,雖聽清雲慧的傳音相告,卻不願依言而行。

  雲慧雖則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因不聞反應,便已知道他惡根已深,難以控制!

  故此,立即又發話,對王大有道:「你還不去放他們出來嗎?速去!休得遲疑。」

  王大有回頭瞥見,兄長聖火大師,盤坐地上,垂眉合目,一臉的痛苦矛盾的表情,心中猶疑,欲問無言,乃聽見這話,其音甚微,心頭一驚,只當聖火受了什麼暗算,正用這傳音之法,向他講話!

  欲云:「骨肉之情」,兄弟手足,一母所生,自然彼此都十分關心,王大有心中一驚一亂,神志頓時更加迷糊。

  他想道:「大哥八成是受了下面三人的暗算,才叫我去放他們出來,好求他們醫治,唉!好吧……」

  想著,耳中又聞催促之聲,因此他一跺腳,疾步走到右手邊,拉下一付山水墨畫,畫後面一共有十多個凹入壁中的鋼環,他伸手拉住一個,猛向後拉!

  只聽得一陣「軋軋」之聲,響起耳邊,左壁角下,已然現出了一個方圓二尺的圓洞!

  下面的王玫與笑面跛丐,忽然不聞有人發話,起初頗為戒俱,及見雲慧一臉煞氣,口唇連動,仰首往上,雖則聽不見她說的是些什麼,但暗猜必然有點緣故。

  故此,他師徒二人,都默默的不出一聲,悄悄的移近雲慧站在了她的身邊!

  此際,忽聞機關聲響,二人都吃一驚,仰頭瞧時,卻見一條青影,電射而起,已然先行鑽入了方洞之中!

  同時,耳中也同時聽到了雲慧的脆聲細語,那是:「快拿東西上來!」

  笑面跛丐與王玫,嚇了一跳,扭頭一瞧身邊,那還有雲慧的半絲影子?

  這一來兩人方始會意,忙不迭鑽進房去,拿取行囊。

  雲慧在石洞方現之際,飛速的施展出「神龍升天」的輕功,沖天而起,掠入小洞,穿入聖火大師與王大有所在的石宅!

  那聖火大師,身為少林護法,平素在寺中吃齋念佛,心志定力,較常人堅定數倍!

  故此,適才雲慧施展出學自海底,從未輕用的「幻雲伏魔音」,企圖迷惑他的心志,指揮他的行動之時,他雖則亦有感受,卻是總不肯俯首就制!

  如今,雲慧的「幻雲伏魔音」,早已頓住,而「軋軋」的機關聲,一傳入聖火之耳,頓時將他驚醒了過來!

  他張目一瞥,王大有已然拉動了銅環,放開出路門戶,凜然一驚,倏然長身而起,疾撲過去。

  同時口中大叫,道:「二弟不可!快快放手……」

  說著,人已到了王大有的身畔,伸出了巨靈之掌,待拉那右起第二環!

  此環銜接處,以是毒氣之室,只一拉動,下面洞中,頓時由四面壁角上,放出無比的奇毒之氣!

  而下面所有的人畜,無論是功力多高,時候一到,必然會中毒倒斃,化成一堆枯骨不可!

  雲慧閃電般,了無聲息的掠了上來,藍目一瞥聖火大師這等情急之狀,情知他所拉之環,必然有意想不到的惡毒手段出現!

  如今,笑面跛丐與王玫尚在下面,沒有上來,這怎能容他得逞了凶威?

  叱聲出口,煞氣才現,但見她單掌一立,平平猛的一推,頓時由她那晶玉一般的手掌之中,閃電般飛出一團核桃般大的白色氣團,露光流轉,風馳電掣,如流星,似殞石,眨眼間,已飛到了聖火大師的背後,一閃而沒。

  聖火大師與王大有,聞到了脆叱,已知不妙,王大有手一鬆,「軋軋」聲起,洞開的石洞,已迅速的合攏起來!

  聖火大師未覺身後有什麼異動,仍想先拉了環兒再做道理!

  那知!手還不曾摸著銅環,背後一陣奇烈巨痛,穿心而入,忍不住五官的一擠,張口「哇」的噴了一口鮮血,向前一撲,撞倒在王大有的背上,兩眼翻白,一命歸西。

  雲慧一聞軋軋之聲,俯首一看,石洞已漸合攏,芳心不由大急。

  於是,三不管,纖足運起十成功勁,對準那兩塊厚約一尺的石板,猛的連跺了兩下,「噗噗」兩響,頓時將那石板跺裂,停住不動!

  王大有一放銅環,一聞大吼與脆叱,一陣清醒,驚覺過來尚未轉動,便覺得,脖頸上一熱,被聖火噴了一頭鮮血。

  忍不住扭頭一看,卻正見聖火大師,面容獰厲的撲倒在他的背上。

  緊接著,念頭都未容轉,背後亦傳入一陣澈心的巨痛!五臟六腑,頓時被雲慧所發的「天地罡氣」的餘力,擊成了粉碎,聲音未出,亦噴了兩口鮮血撲在了牆上,死於非命!

  雲慧她鳳目微轉,瞥見這兩兄弟,慘死之狀,心頭亦為之淒然。

  但她此時,悔已無及,纖腳抬起,那方洞的石板,頓時碎裂,跌落了下去!

  同時,她也跟著發話,招呼下面的兩人上來!

  笑面跛丐與王玫先後撲上石室,一瞥兩人慘死之狀,王玫一怔,笑面跛丐開聲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賢侄女,真有你的……」

  王玫一怔之後,想起適才雲慧櫻唇連動之狀,神色一變,詫異問道:「慧姐姐,剛才你用什麼方法?使他們開放了這個。小洞呀!」

  雲慧低聲蹙眉道:「我乃是以千里傳音之法,雜以『幻雲伏魔音』,制住了王大有,令他開啟門戶……」

  說到此處,忽覺得身上頗不自在,忙即盤膝坐下:「我適才真力消耗過多,急需調息……」

  一語未畢,便已垂簾迫不急待運起功來!

  王玫仍是疑惑不解,她望望雲慧,又對笑面跛丐道:「師父,什麼是『幻雲伏魔音』啊?」

  笑面跛丐笑容倏收,沉思有頃,方道:「大約是一種類似天竺瑜伽術一類的功夫吧?不過我老跛子,見識雖廣,卻也不曾聽說過這種名字!」

  說罷,而上笑容又現,並且愈轉愈濃,語氣一轉,又道:「玫兒你呆在此地,為你慧姐姐護法,我老跛子出去瞧瞧,還有魔崽子沒有?」

  言畢,也不待王玫回話,便自大踏步,推開出去。

  王玫雖是生長在武林世家,卻從未親見過死人,如今師父一走,房中剩下她一個人,不由得心中頗慌。

  但她素知「護法」的重要,沒奈何,只好抽出劍來,面門而立,靜等著雲慧下丹醒來!

  石室中,一時陷入寂靜,而且靜得出奇,王玫她不但能聽見自己鼻吸,同時也聽見了「怦怦」的心跳之聲!

  片刻之後,門外面,又隱隱傳來了慘叫之聲,雖似相距頗遙,但傳入王玫的耳朵裡,卻總是使她心驚肉跳,忍不住時時的回頭,去察看那兩個屍體,有無異動!

  還好,那二屍乃是俯地而死,看不見面目,但那汩汩流出的鮮血,卻無聲無息的,在地上伸展了開去!

  地,是乳白色花岡石鋪成的,因此,血液流在上面,更是鮮紅刺眼!

  王玫她從沒有看見這麼多血,此時見了這種情形,不由為之毛骨悚然!

  時間也似乎停頓了!它似乎與雲慧的入定,一同頓住,雲慧像一個玉雕的像,一動也不動,甚至看不出她是否還在呼吸!

  王玫芳心駭怕,同時也首次體會到,生與死之間,所存的距離是何等的短小!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瞬息之前,還在活蹦嘯叫,但,瞬息之後,卻寂靜無聲的,僵直而再無生氣!

  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實啊?

  王玫自問,卻不知死將何往?是真的變成鬼嗎?做鬼又是種什麼滋味呢?

  她無以自解,也知道問別人也是白搭!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夠死而復生,來傳述死後的一切!

  因此,王玫又有些膽壯了!當一個人,認清了生死之間的距離之後,便無可奈何的,將生死付諸命運,而不再斤斤計較生或者死了!

  這是一個微妙的變化,王玫在倏忽瞬息之間,予以徹悟她長成了許多,而不再是一個只知嬉游的孩子!

  時間在冥想中過得很快,約過了一個更次,王玫被一陣腳步之聲所驚動!

  她湊在門隙中向外張望,只見外面乃是一間較比寬大的石室,陳設亦極華美,此際,笑面跛丐在前,推門而入,後面則跟著兩名,面無人色的丫鬟,各捧托盤。

  王玫一見師父,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地!

  她正準備推門而出,不料背後卻無聲無息的伸過來一雙手,挽住了她的玉臂!

  她嚇得尖叫出聲,駭疑扭頭,還未瞧清楚是誰,便已聽見雲慧的溫柔脆聲,在耳邊響起適:「玫妹你怎麼啦!是我啊!」

  笑面跛丐不知發生了何事,閃電般拉開房門,幾乎與雲慧同時開口道:「玫兒你怎麼啦……」

  王玫瞧瞧這邊,看看那邊,見笑面跛丐與雲慧,都是一臉的關切之情,反覺得不好意思,俏臉一紅,垂眼答道:「沒什麼?慧姐姐不聲不響的一扶人家,把人家嚇了一跳!……」

  笑面跛丐面孔上了無笑意,揮揮手示意她們出來,道:「真沒出息,哼,出來吃飯吧!」

  那二名丫鬟,將食物擺在桌子上,一聽內房之中的驚叫,更嚇得全身發抖,但及見隨那老跛子出來的,乃是兩個極其俊美艷麗的少年男女,適才好了一些!

  三人分坐桌邊,據案而食,王玫邊吃邊問,道:「師父,下面還有人嗎?剛才我……」

  笑面跛丐大吃喝,嘖嘖有聲,道:「人可多啦!不過有多半已被我宰啦!」

  雲慧與王玫全都駭然的望著他,停下筷子。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道:「這些人死有餘辜,由上到下,多半均是些傷天害理,無惡不作之輩,你們看見過那兩個花圃吧!那裡種的,全是害人的毒藥,這還不算,下面還有數十名良家婦女,都是被強劫而來,供這些強盜玩樂的!這還不該死嗎?……」

  是的,王玫與雲慧身為女性,自然也最恨淫棍一類的人物,故此,笑面跛丐僅僅說一點,已經夠了。

  笑面跛丐察顏觀色,知二人已然同意了他的做法,心頭怒火稍息,又道:「這魔窟因此也留他不得,明日我老跛子決定在此擔擱一日,由你們兩位,發放銀子,送這干婦人離開,而我老跛子,則留此地擔任破壞,如何?」

  這還有什麼問題,雲慧與王玫,立即同意了這頂做法。

  次日黎明,三人依計而行,王玫發放庫中的存銀,每人二百紋銀,雲慧則負責找馬套車。

  故此不到中午,已然安排舒齊,五十多位婦女分別擠坐在十二輛大車上,王玫帶頭,雲慧殿後,浩浩蕩蕩的開始出發。

  大約走了二十餘里,後面突然傳來了一陣轟轟之聲。

  再過片刻,便見笑面跛丐,一身黃土,灰頭土臉的,由後面趕了上來。

  他奔到最前面一輛車上,坐在王玫的旁邊,王玫瞧他這付模樣,不由笑了起來,道:「師父人怎麼鬧的?剛才轟的一聲,是什麼啊?」

  笑面跛丐面寒似水,瞪了他一眼,道:「我用他們存著的火藥,把它炸啦!要不然,那有這快呀!」

  當日下午,抵達了一處大鎮,鎮名杏花營。

  笑面跛丐率領眾了落店,便自令雲慧囑咐那一干婦人,自此分散,各自催車,分途回家。

  這一來,那一干婦女,方始相信了他們果是好人,一個個千謝萬謝,各提著隨身的銀兩小包袱,尋車催人,紛紛散去。

  次日一早,三人重登征塵,此際摔開了一個大包袱,頓時快了數倍,那消半日,便已到了開封。

  開封乃我國的名城,商賈仕人,雲集於此,附近也有不少的名勝與古跡。

  但雲慧急於赴魯,會見情郎,毫無心情在此逗留,笑面跛丐看得出來,也就主張,打尖之後,立刻上路。

  因此,三人在開封用過一頓飯,嘗過了黃河特產的「金錢鯉魚」立即出城,直奔山東而去。一路無話,曉行夜宿,約走了十多天光景,這日已抵達了即墨縣境。

  龍淵一家在即墨縣,乃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三人略一打聽,便有那熱心人,詳細的指點出去龍家的路徑。

  故此,不須多時,便自順利抵達了龍宅的大門之外。

  雲慧芳心中怦怦作跳,一時喜極而悲,藍眸中時時泛起了陣陣熱淚,她雖然極力忍住,卻仍然不得不時而舉起繡帕,去抹擦眼角。

  王玫素聞千面書生的大名,尤其近月來,時常聽到師父與慧姐姐,談論龍淵的為人,她的小小的芳心之中,對於這聞名已久的龍淵,卻也不自由的,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渴慕。

  此際,行將與龍淵見面,怎能不覺得興奮呢?

  只有笑面跛丐,面上永遠像對著寒霜與厚冰,展不出半絲笑容來。只是瞭解他的,卻也不難從他的眼角與眉稍頭,體察出他的喜意!

  他一馬當先,大踏步走上白玉也似的石階,舉手輕叩著那朱紅大門之上的銅獸門環!

  大門啞然的敞開了。開門的一個老頭,一瞥門外三人,目光中雖透露了心中的詫異,但在表面上,卻無一般只重衣冠不重人的勢利,和顏悅色的詢問,他們找誰!

  笑面跛丐心中暗道:「龍家上下,果然是德隆心善,為富不傲」,口中卻說著,乃是他家大少爺的朋友!

  那老頭一面入內,一面吩咐往裡傳稟,他三人入得門來,剛在偏園溫暖如春的小花廳中落座,便已聽見了龍淵的聲音!

  龍淵聞得丫鬟稟告,說有個破腳的老化子,和另外一男一女求見,便已猜知來者,必是那笑面跛丐。

  他迅速的下樓,轉入偏園,還未進房,便已開口招呼道:「是笑面前輩嗎?歡迎!歡迎卜……」

  說著,人已大踏步步入廳中!

  笑面跛丐聞聲已然與雲慧雙雙立起,同時更冷「哼」了一聲,大聲道:「正是我老跛子,賢侄你想不到吧?但你看看這位是誰?……」

  龍淵一腳踏入門檻,俊目微掠,瞥見一位艷麗無比的佳人,立於客位,不由一呆!

  但,這一呆只不過短短的一瞬,他頓時看清了,這位佳人的一雙藍眸,正是他慧姐姐獨一無二的特徵!

  煞時間,他不由又呆住了!因為,他實在想不到,雲慧他來的會這麼快!

  這是因素之一,另外,還有的,乃是他新春並娶兩妻之後。日日享受著畫眉之樂,幾乎將這位慧姐姐忘懷之故。

  他一時怔呆在門口,兩眼注視著雲慧,心中當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那其中有驚有喜,同時也有慚愧,因為他在這剎那之間。忽然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有負於她,不由得因之漲起了飛紅!

  雲慧起初也喜得怔在了當地!

  她雙眸微濕,瞬也不瞬的注視著龍淵,芳心之中,充滿了無比的愛與憐,她似乎覺得,淵弟弟瘦了!那是由於她不在他的身邊,而他缺乏照顧的緣故!

  她勞心暗誓:「淵弟弟啊!姐姐從今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姐姐要全心全意的照顧你,像你小時候在我的身邊一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7:53

  笑面跛丐被兩人這突如其來的忘我的對視,感動了!他沒有經過歷愛情,但老年人的事故,卻使他能夠體會得出,青年們愛戀的心情!

  因此,他不願去打擾兩人初會的,感情的交流與擁抱,他住了口,讓他們靜靜的去品嚐這難得的,意外的一刻。

  但,王玫卻沒有他的耐心,她起初,一瞥龍淵亭亭玉立,容光照人,風流瀟灑,無可萬物,不由得驚於造物之奇,竟盡集所有天地之鐘靈,於其一身!.

  而她的芳心,亦不由被這位生平罕見美男子所吸引,深深的印上了他的身影。

  但,片刻之後,她卻奇怪與兩人的態度而開口叫道:「啊!慧姐姐,難道你們認得嗎?他……」

  雲慧與龍淵,凜然一驚,雲慧玉顏微泛紅暈,羽扇般的睫毛一動,嫣然而笑曼聲輕語,道:「淵弟弟你好!蘭妹妹呢?」

  龍淵「啊」了一聲,強笑著對笑面跛丐恭手為禮,朗聲道:「前輩辛苦了!慧姐姐你好!蘭妹妹她不知各位到來,現今仍在樓上,這位朋友是誰?……」

  王玫一聽他的聲音,清朗中另有一種無以名之的磁力,動聽之極,小小芳心之中不由得為之微起波瀾!

  但,她到底年事尚幼,不解男女之事,尤其天真活潑,喜歡說話!此際一聞龍淵最後一句,問的是她,不禁童心又起,也自抱拳為禮,脆聲兒自我介紹,道:「小弟姓王名玫,久慕千面書生的大名,特來相訪,以領教益,失禮之處,尚祈書生海涵!」

  龍淵為之一怔,口中連忙遜謝,心中卻暗暗疑惑,他怎的曉得自己是千面書生,而找上即墨縣來的。

  笑面跛丐察顏觀色,看出龍淵的不豫之色,忙喝道:「玫兒不要胡鬧?……」

  接著又對龍淵解釋道:「賢侄勿疑,她乃是我老跛子新近收的徒兒,以後還望賢侄多多指點他一番……」

  龍淵這才瞭解,一邊向人道賀,一邊奉請他等三人,去到他目前所居的正中一樓,沐洗休息。

  四人轉入一院,未入樓門,龍淵已施展千里傳音之法,通知樓上的風蘭,說是慧姐姐已經來了!

  風蘭當時又驚又喜,飛快的奔下樓來,一瞥雲慧,立即不顧一切的,大叫道:「慧姐姐,可想煞小妹了!」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雲慧的纖腰。

  雲慧不由亦被她的熱情,感染得激動了起來!

  兩人摟抱著,親熱了好一陣子,才放開了手,互相打量!

  雲慧瞧見風蘭她,滿身衣羅,雲發高髻,一付小婦人的裝梳!雙顆紅紅的,肌晶脂潤,不由脆聲而笑,打趣她道:「啊,少奶奶!你胖了呢?可有……」

  下面的話沒說,便目光落在了風蘭的小腹之上。

  風蘭玉頰一紅,碎她一口,咯咯的笑著拉著她直奔上樓,道:「慧姐姐好壞!走,上樓去看我不收拾你……」

  說著已與雲慧到了樓梯的中腰。

  她突然住了步,回身對笑面跛丐,道:「前輩別見笑晚輩的失禮,我陪著慧姐姐改頭換面,還她本來面目……」

  笑面跛丐揚聲,道:「請便,請便……」

  王玫一聽風蘭之言,恍然而悟,放腳跟上樓去,同時,口中也自叫道:「喂,慧姐姐你騙得我好苦?不行……」

  龍淵一怔,心想這位小兄弟怎的這麼無禮,樓上都是女眷,你怎好隨便意闖?

  但,他心中雖然不快,卻礙於笑面跛丐的面子,不便出聲相阻,而只是望了笑面跛丐一眼。

  笑面跛丐那能看不明,他冷冷的哼了一聲。

  卻見風蘭,回頭本待叱他的徒弟,卻不料雲慧在她身邊,細語一句,反而伸出纖纖之手,拉了她一同登樓而去。

  笑面跛丐覺得有趣,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片童心。

  因此,他頓時裝作沒看見龍淵的眼色,而王顧左右,說起了別後的經過來。

  龍淵一肚子的納悶與妒疑,陪著笑面跛丐,在廳中落座,品蒞閒談,但除了「哼!哼」,「啊!啊」的答應著外,對他所述,卻一句也未會聽進耳去。

  因為,在他的心中除了妒疑納悶之外,同時還擔心著,當雲慧曉得了他已然並娶兩妻之後,所起的反應。

  如果她認為這是龍淵對她的不忠,而不肯原諒,該怎麼辦呢?

  他……

  他有點坐立不安,心中認為笑面跛丐實在太多話了。

  笑面跛丐看清了他的心神不專,心中暗自好笑,但過了一會,又覺得不該捉弄這個可敬的年青人。

  因此,他乾咳了一聲,收住了話頭,道:「賢侄你和慧侄女久別重逢,一定有些體己話兒要說,你不必陪我啦,快上樓去看看吧。」

  龍淵猶豫了片刻,卻始終站了起來,告了個罪,直奔上樓而去。

  但,到了樓上,奇怪的,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不但沒找著雲慧,甚至連風蘭,秀梅,及一干丫頭,還有那個年輕的後生,都已走了個一乾二淨。

  不用說,她們一定由後面的小梯下了樓,到後面各位親長那兒去了。

  但,為什麼四名丫鬟也全跟去了呢?還有,那個什麼叫做王玫的小子,他夾雜在婦女群中,去見自己的父、母、伯、叔,算是那一門子啊?

  唉!唉!

  龍淵他忍不住心中埋怨,笑面跛丐你既然收了徒弟,為何不好好的教導他一番做人的禮儀?

  還有,慧姐姐你難道也不知道不該同這小伙子廝混嗎?你是屬於我龍淵的啊。

  唉!唉!蘭妹!梅妹!你們也怎麼啦?為什麼不……

  龍淵他有點生氣,愈想愈是不滿眾人的行為。

  他,感覺到妒疑的滋味了,只是,他不相信雲慧、風蘭、秀梅等人,會這麼快的背棄了他。

  他望望室內,那是風蘭與他的新房,仍然是花團錦簇,同時,那新婚的一切情景,也仍像就在昨天一般,歷歷在目。

  風蘭的銀鈴兒也似的聲音,秀梅的蕩氣迴腸的笑聲,都一般的清晰動人,這叫他怎能相信,本皆婉轉承歡的妻子,不顧一地的好惡,而做出這等失禮的事呢。

  龍淵搖搖頭,猜想其中必有緣故,但仍然怏怏不樂的,踱下樓頭。

  樓下大廳裡,不知何時,已集合了許多的人,笑聲語聲,嗡嗡交作,奇怪的,以龍淵耳目之靈,適才竟未聽見。

  他驟然一驚,定睛瞧時,樓下那群人,除了所有的伯叔父母及武夷婆婆,陪著笑面跛丐及一名老尼姑談話之外,旁邊伯母們和風蘭、秀梅,卻圍著三位絕色的少女。

  其中一人,金髮披眉,膚白勝雪,一身銀白衫裙,眉目如書,唇不點自紅,眉不盡自黛,正是慧姐姐。另兩位龍淵卻是不識。

  只是,龍淵可又覺著,這兩位姑娘,都有點面熟,像是在那裡見過。

  樓下一干老夫人,談笑正歡,致忠夫人,無意中抬頭瞧見龍淵,頓時尖聲叫了起來,她道:「哎啊,小淵兒,你怎麼藏起來啦,快下來快下來……」

  說著已然站起身子,向樓梯口迎了過去!

  龍淵有點頭皮發緊,心知這一下去,又成了眾矢之的,但瞥見眾人一個個仰首上望的瞧著他,便知道想溜已然是晚了一步。

  沒奈何,只得舉步下樓,致忠夫人一把拉住他,又道:「我的小淵兒啊,你真真能干,你伯母算是佩服你啦……,……」

  龍淵一時摸不著頭腦,不解的望望她,致忠夫人又道:「你看看,又是兩位天仙似的美人兒,到咱們家來啦,多好哇,這回不能沒我的份兒了吧。」

  龍淵恍然,也駭然,只因雲慧之來,乃是在意料之中的,另一位少女,又是怎麼回事呢?

  他不便問,如同啞巴吃了黃連,只好往肚子裡吞。

  致忠夫人說到此,忽然緊挽著龍淵的手臂,笑著道:「淵兒啊,你還記得去年那位唐家的小姐嗎?她如今更漂亮啦,前兩天我去庵裡許願,就順便約地和法緣師太,一同到我們這兒來玩,那知會這麼巧,嘻嘻……」

  他們這兒咬牙耳朵說話,致禮,致義等諸位夫人,已然等得不耐煩了。

  致信夫人站起來,笑著嚷道:「喂,老五你怎麼啦,淵兒可不是你一個人的,緊咬著耳朵幹嘛?」

  致忠夫人仍然不肯住口,仍然繼續道:「我說小淵兒,人家是客,你可得客氣著點,別只管招待你那兩位美人啊!」

  龍淵耳根飛紅,口中卻不能不唯唯以應。

  致忠夫人這才滿意,換著他走進了眾人的圈子。

  那唐家慧珠小姐,年餘以來,跟隨著法緣師太。已練了不少的武功,平日裡也常以俠女自居,不再有往日閨閣的靦腆。

  在她的心中,一直認為龍淵是一個面如黃蠟的少年俠士。那料到今日裡遠望樓頭,風流瀟灑,走近細瞧,則更是鐘天地靈秀的之氣。俊美得無與倫比,不由得心頭鹿撞,更將那早已拋出的情絲,緊得堅牢了。

  龍淵近前,對眾人分別見禮,同時偷眼瞥見,雲慧她面帶桃花,眸閃異彩,並無絲毫不快不豫之色,這才大大放寬心。

  他直視著雲慧,對她一笑,轉睛一瞥,坐在他下手的那位姑娘,面含巧笑的瞪著他,那模樣,那眼神,可不正是笑面跛丐的徒兒,姓王名玫的嗎?

  他心中恍然而悟,啟唇待開她幾句玩笑,卻又因一旁的伯母們,嚥回了心中。

  對唐慧珠,他已不覺得陌生了。起碼在感覺上,在經過無意之中,聽到了一些有關於她的閒話之後,龍淵便愈是覺得,有些兒對她不住。

  此際,他大大方方的過去向唐慧珠行了一禮,唐慧珠羞得雙頰盡赤,飛快的瞥了他一眼,垂下頭去。

  四目一對,龍淵不由得為之一震,因為,就在這一眼之中,龍淵已經體會得出,唐慧珠無比喜悅與幽怨交織而成的的矛盾感情。

  他不敢多事停頓,趕緊轉身走到男人的一方去,在那邊笑面跛丐、法緣師太以及武夷婆婆與龍淵的父、伯等,熱烈的談論著,已然著手準備的「行商」計劃。

  他坐在一邊,未發一言,但是在心裡,卻也已泛起了那付遠大而有意義的計劃。

  他想:「賽仲連魯智此去,安排一切,不久當有回音了,到那時,他便要開始行動,由沿海一帶起,逐步的,在各大城鎮裡,成立起聯號,以有易無,收納江湖之上,本性善良的人,輔導他們成家立業,這,這是多麼好的工作啊……」

  一旁法緣師太與龍致勇誼屬同門,交情極深,此際首次聽到了這番計劃,忍不住高聲宣著佛號,道:「此事當真是宏大之極,貧尼雖是方外之人,亦願稍飛綿力,為黎民多只幸福,只析不知用得著貧尼否?」

  龍致勇哈哈大笑,道:「師姐何必過謙,淵兒他若得師姐大力支持,更是求之不得,那有見拒之理?」

  說著,一瞥龍淵在一邊發呆,又連忙催他向法緣道謝,龍淵驟然驚醒,對法緣行禮如儀,心中卻因不曾聽清他們的對答,而搞不清所謝何事。

  當晚,賓主三十餘人,均在這大廳之中舉行晚筵,席間龍致禮代表其他八位老弟弟,發表意見,準備在十日之後,為龍淵舉行另一次婚禮。

  雖然他沒有說出來新娘子是誰,奇怪的,三位女客,雲慧、王玫與唐慧珠,卻都不約而同的顯出了嬌羞不勝之狀。

  龍淵看在眼中,又是驚,又是喜,卻又不便詢問。

  直到賓主盡歡而散,龍淵以少主人的身份,分別將笑面跛丐等客人,安頓在兩個偏園之後,方始有機會追問風蘭。

  那知風蘭卻只笑不說,便是那一向柔順的秀梅,也生似是變了性情,推托得一干二淨。

  龍淵想找機會問問雲慧,但是慧姐姐與王玫、唐慧珠二女同房而居,根本不能給他單獨見面溫存的機會。

  龍淵無奈,只好找風蘭身邊的丫頭,迫問她午間陪眾女拜見各位親長的情形,想從這得到一鱗半爪。

  誰料想那丫鬟卻也乖覺,她只是推說,陪著少夫人等人,到後院各房走了一圈,至於所談何事,卻並不曾在場。

  龍淵這一來無法可想,只好把一肚子疑問,悶在了心裡。

  第二天,法緣師大率同唐慧珠告辭而去,行前,法緣對龍淵笑著表示,不日還要來吃他的喜酒。

  龍家上下,又活躍了起來,內房外捨,又加了一遍粉漆。

  龍淵同時被推出了風蘭秀梅的房外,理由是著他陪伴笑面跛丐。

  跟著雲慧由王玫、秀梅、武夷婆婆五人作陪,也即日遷出龍府,卜居於過去風蘭與秀梅住過了的「昌隆客棧」。

  龍淵至此既悶且氣,賭氣之下便終日陪著笑面跛丐,在小花廳裡飲酒對弈,置婚事於肚外。

  十天的光陰,匆匆的在歡樂的氣氛中過去了。

  龍淵重新的扮演新郎,他押著與過去一樣的執事花轎,浩浩蕩蕩的開到了「昌隆客棧」的後門。

  花轎出來了!哦!不對,怎麼會多出了兩頂?

  龍淵跨坐在神駿的白馬上,猜知了大概的情形,想提出抗議,可已然來不及了。

  但,更不對的,是回程的路途。

  上次,他們在回程中是繞城而走,但如今,出了西門,卻竟然一直的下了鄉。

  這是怎麼回事呢?龍淵幾乎要趕到前面去,指揮前面開道的執事。

  漸漸的,前面出現了一個巍峨的莊院,院門大開,披紅掛綵,人潮如堵,喜氣洋洋。

  龍淵略有所悟,暗想:「這不是唐家莊嗎?」

  執事儀仗與花轎,長驅直入。龍淵無可奈何的,也只好帶馬進去了。

  果然,花轎抬了進去,不多時,復又抬了出來,由城外的東門,直驅回城。

  龍淵心中,一時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似乎是喜,喜自己能有如許艷福,娶上這多美貌如花的妻子。

  同時也似乎是怨,怨風蘭、怨秀梅、也怨雲慧,她們不應這麼漠視於自己,這般任意的捉弄自己。

  他幾乎想下馬逃走,心想:「讓你們嘗嘗,找不著丈夫的滋味!」

  但,到底他沒有這樣做,一方面基於愛情,一方面基於責任,還有一方面,則是由於早已食髓知味,而不甘放棄那既得的利益。

  龍府仍然是如前一般的熱鬧,花轎排眾而入,在廳前停住,等待著吉時的來臨。

  時辰到了,贊禮的開始敞開喉嚨,大聲的叫喊。

  鞭炮聲不斷的響著,一位、二位、三位新娘,穿著一色的鳳冠霞佩,大紅吉服,步上了供桌之前的紅氈!

  龍淵沉著臉站在三位新娘的對面,垂著眼皮,機械的行完了禮然後,拉住了三條紅綢,在童男童女的引導之下,扯進了「洞房」。

  但是,他沒有去擷下新娘的紅巾,便轉身下了樓,自動的去向賓客們敬酒!

  一杯又一杯,他不停的,自動的灌下了燒酒,直到,真正的不勝酒力之時,方始醉倒在陪他敬酒的管家懷裡。

  他酣然的睡熟,而不知身在何地。

  直到一陣口渴,促使他醒來,一睜眼,但見自己倒臥在繡被之中,而床邊尚坐一位吉服的新娘之時,方才意識到是怎麼回事。

  他挺背坐起身子,就著那半殘的紅燭一瞧,呆坐的不是別個,正是那恩姐雲慧。

  龍淵心頭一陣歉然,忍不住拉住了雲慧的纖手,道:「慧姐姐,辛苦你啦,你……」

  雲慧溫柔一笑,「我不累,你,你想吃點水嗎?」

  說著,已然捧過來一盞熱茶,又道:「唉,你是怎麼著啦?喝那麼多酒,真是…… 你看你,還和小孩子似的,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呢?」

  龍淵在面對著雲慧,真如同小孩一般,他飲著茶,嘟著嘴,道:「你們都捉弄我?」

  雲慧嫣然一笑,愛憐的摀住了他的嘴,柔聲道;「弟弟,這你得原諒姐姐,初來的那天,蘭妹妹告訴我很多話,使我瞭解要做你們龍家的好媳婦,第一個條件便是不嫉,我本不是那種人,何況又都是為了你呢!後來,玫妹隨我扮回女裝,一同去拜見各位親長,那知每到一處,各位伯父伯母,都熱烈的歡迎我和玫妹妹,同時,當面他們就對我說,都望是在短期中,給我們完成婚禮。顯然的,他們都誤會玫妹也和我一樣,已與你訂了親,三伯母還說要玫妹做她房下的媳婦。玫妹當時很害羞,但奇怪的,卻也並不分辯,後來我探她的口氣,對你也十分喜歡,這,我還能說什麼呢?」

  接著,她又仔細的將王玫身世說了一遍,又道:「後來我和蘭妹妹徵求笑面叔叔的意見,那知他竟也一口答應了下來!笑面叔叔實在很賞識你,所以當時就拍著胸表示,王玫的家裡,以後由他去說,現在先給了親就是!」

  龍淵在她的溫柔中,漸漸的溶化了!只是,他還想做最後的反抗,道:「那麼唐慧珠呢?……」

  雲慧做勢禁止了他的高聲,悄聲解釋道:「那是六伯母的主意,我們在六伯母那裡見了面,法緣師太告訴蘭妹妹,你與唐家妹妹的過去那一段,六伯母又對我說,要她和我們一起舉行婚禮,娶在她的名下,六伯母不是和你說了嗎?」

  龍淵搖頭表示沒有,雲慧又道:「無論如何,大家都是好意。淵弟你絕不能不樂意,再說,如今局勢已定,不樂意又於事何補呢?」

  龍淵唉歎了一聲,垂頭不語,雲慧拉他下床,又道:「你快去到玫妹她們房裡去……」

  龍淵不悅道:「不,我要在這裡睡!」

  雲慧「嗤」的一笑,又道:「是啊!不過,你總得過去瞧瞧,給她們擷下紅巾,請她們安寢呢!」

  龍淵啞然的望著她,忽著一把摟住了她,親了她一下,說:「真的嗎?那麼你的紅巾呢?」

  雲慧佯嗔的盯他一眼,忍不住玉頰微紅,道「我,我自己擷啦!悶死人的……快走吧!我,我要換下這一身衣服呢……」

  說著,已把他半推半拉的推出了門去。

  龍淵經過她這一陣婉言解說,心頭的塊磊盡去他輕快的走入第二間,只見那房中,除了靜坐在床邊的新娘之外,尚有一個喜娘二名丫鬟,坐在火爐邊打著瞌睡!

  此際被他的干「咳」驚醒,齊齊站了起來,忙著張羅。

  龍淵上前替新娘擷下紅巾,一瞧卻正是笑面跛丐的徒兒王玫!

  王玫抬眼微微一笑,卻迅即垂下頭去。

  片刻時,喜娘捧上了兩盞酒,看著他們交杯吃下,這才讓龍淵告退!

  龍淵依次進人三個新房,情形與這邊差不多,亦一般的未交一語!

  片刻之後,他又回到了雲慧的新房之中,但見那雲慧,果然已脫去了大紅台服,換上了一身淡紅。

  他迫不及待的一躍上前,摟抱住雲慧纖纖細腰,口中喃喃的叫著:「慧姐」,輕輕的將她抱到了床上。

  雲慧失去了往日的英氣,她宛似小鳥依人的,依偎在龍淵的懷裡!

  同時,她也失去了往日的母性,她不但不能再照顧龍淵,相反的,卻覺得十分需要龍淵的保護!

  龍淵也正好相反,他此時像一隻勇不可擋的雄獅,攫住了一個柔弱的羔羊!

  他為所欲為的,撥弄著自己的俘獲物,不時發出勝利的歡笑!

  羔羊在雄獅的利爪饞唇之下,痛苦的呻吟著。她戰慄,卻不能掙扎,婉轉於雄獅的暴虐之下……

  床邊的紅燭有知,為羔羊流下了滴滴同情之淚,爐中的火花有情,亦為之黯然失色……

  晨雞報唱,旭日浮上東方!

  但!這一新房之中,卻仍然沉寂無聲,黔淡無光!

  直到……又是一夜!龍淵被趕到第二個新房,那是屬於王玫的。

  王玫,年方十六,才不過情竇初開!龍淵受教而來,極盡溫柔之能事。但,一夜過去,王玫卻仍然苦於行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8:06

第四十章 壯志始得伸


  第三夜,當屬唐氏慧珠。唐慧珠宿志得償,而個郎竟又是這般的英俊風流,不能不令她心滿意足!

  故此,她對於夫婿異常的溫柔與慇勤,其態度與表情,直此是面對王公大臣一般的恭敬!

  人都是喜歡高帽子的。龍淵雖非俗凡可比,但終是有感慧珠之誠,而消除了對她的芥蒂!

  於是,不用說,又是好事成雙,如魚得水,雙人攜手並肩,共尋了陽台好夢……

  於是,龍淵他而今而後,前呼後擁,左抱右摟的,陷在了脂粉陣裡,直到……

  岳陽,即湖南巴陵縣,屆武陵道,駐岳陽軍!

  地當洞庭湖入江之口,為湖南全省之門戶!

  城西邊上,有天下馳名的岳陽樓,下瞰洞庭煙波,風景絕勝一時,為唐代張說,守此時所築,宋、滕子京重修,歷代騷人墨客,多在此留有筆跡!

  是五月五日端午節日!

  洞庭湖上,遊人畫航如織!

  其時辰末,岳陽樓邊,洞庭湖上,停靠著一艘極大的畫舫!

  這艘畫舫紅漆所油,極其醒目,雙桅高有數丈,其中主桅上,懸著一面錦旗!

  錦旗迎風招展,獵獵有聲,只見那上面滾著閃閃放光的金龍,正中央尚有一個龍字!

  這船是新近在岳陽開設了茶棧與珠寶店的大主東的。這位大主東,姓龍名淵,長得是人間少有,地上無雙的人間的極品!

  尤其是手面闊,和易近人,無論是官商、粗人,或是武林的朋友,無不一體接納,予人一可敬可親之感!

  故此,他本人雖則是文質彬彬,不通武功,但由於生性任俠慷慨,卻頗得一般武林人的愛護,這還不算,更可慕他並娶了五位美貌如花的妻子,其中最知名的,乃是天下奇人之一的武夷婆婆的孫女!

  武夷婆婆馳譽江湖已數十年,但向來很少出面走動。但此際卻伴同了孫女孫婿,出外經商!

  故而,一路行來,一干的毛賊水寇,都不由退避三舍,不敢去動龍家公子。

  今日,聞說龍家這艘船,被千面夫人借了來,專為一會天下七大門派的掌門之用!

  因而,天剛破曉,岳陽樓的四周,已然布下了數名健漢,專司接迎之責!

  此際,船上已來的,有主人千面夫人,與千面書生,還有笑面跛丐,武夷婆婆祖孫,陪同了少林掌門聖愚大師,率同著門下兩護法,聖水與聖金兩位大師!

  片刻之後,跳板上來了三位像貌清奇的全真道人,後面則跟著兩個垂頭喪氣的全真!

  艙邊的僕人,傳話進去,艙中的主人,頓時迎了出來。

  雙方在船面之上站定,年約四旬的千面夫人襝衽為禮,聲音中略帶蒼老的,道:「賤妾千面夫人,恭迎諸位道長大駕?」

  她的旁邊,分左右站定兩人,左面的正是笑面跛丐,右邊的卻是個五旬上下的文弱秀士!

  笑面跛丐仰天打了個哈哈,道:「老跛子躬逢今日之會,實乃三生有幸,來,來,來,待我老花子,與諸位引見引見!」

  說著,一指對面正中的道人,道:「這位正是武當掌門人,空靈子……」

  千面夫人藍眸閃光,只見這位空靈子,道冠鶴氅。仙骨清奇,一股正氣,不怒而威,而左鬢眼角邊,卻有一顆黑痣!顯得有一股煞氣!

  她覺得空靈子當真是有道之士,不願失儀,又自檢襖行了一禮!

  武當空靈子目閃神光,哈哈一笑,道:「貧道專為請罪而來,夫人不必多禮。」

  說著,一指右手的道人,道:「這位道兄,乃華山掌門人,道號天機……」

  又一指左手道人,繼道:「這位道兄,掌門茅山,道號逍遙真人…………」

  千面夫人一一與他們見禮,同時又介紹旁邊的千面書生,與他們相見。

  三位掌門人,對千面夫人,千面書生在金陵所作所為,皆有個耳聞,而今見面,瞧見那千面書生,雖則是像貌清奇,卻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不像個會家子。

  但俗雲,人不可貌像,三位掌門人,地位崇高,修行有素,自也不肯失儀!

  故此,雙方仍然是行禮入儀,始才迎進艙廳!而後面兩者全真則垂頭喪氣的站在了艙外。

  廳中落座的少林方丈,武夷婆婆等人,自然也免不了一番寒暄客套,還未落座,便又有人上了這艘大船!

  這一次來的,也是個道人,看生像長鬚垂腹,體軀高大,年約七旬,卻不見半根白發,正是那崆峒掌門,五柳真人,在他的身後,尚跟著一個勁裝少年,千面夫人識得他,正是金陵栽贓的王珩。

  五柳真人此來,似乎是抱了一肚子怒氣,他大剌剌的舉步入艙,對於主人竟然是傲不為禮。

  千面夫人心中暗怒,但由於少林的聖愚已答應出面,便暫時隱忍不發,悶在了心裡。

  一會兒,衡山派掌門浮塵子,率領著浮土子浮風子,施然而來,浮塵子謙和有禮,大有長者之風,但浮土浮風兩人,卻凶狠的沉著臉,直瞧著千面夫人。

  他們這一干掌門人,都是熟人,但十幾年久別,在此重新見面,自然不免相互的寒暄。

  如今六位掌門都到齊了,所差的只有點蒼的謝家。

  千面夫人心中怦怦作跳,一時分不出什麼滋味,她似乎覺得眼前這些人,都是仇人,都該一一殺死。另一方面望見他們一個個溫言藹笑,都已年過六旬,又不禁有些可憐他們!

  因為,人到了這般年紀,再讓他活,也活不過一甲子了,如今他等已然悔過,又何必再下絕手,致之於死地呢。

  崆峒五柳真人,初進艙房,見了武夷婆婆,因鎮於她的威名,氣焰稍煞,但片刻之後,目見她老是合著眼,不理不睬的坐在那裡,不由得氣焰又熾。

  此際他見點蒼謝家,至今未至,不由有點不耐,濃眉一皺,目光奇閃,揚聲道:「諸位道兄,謝家至今未見一人出面,大是不會來了,貧道以為,不必再等,就請聖愚大師作主,做一了斷如何。」

  聖愚大師朗聲高宣佛號,電目一睜,在眾位掌門人面上,一一掃視,尚未開口,卻見艙外飛快的闖進來一位,年約三旬的勁裝大漢。

  這大漢背括長劍,一臉悲憤之色,他進艙之後,雙手一拱,作了個羅圈揖,道:「在下點蒼弟子,飛星劍謝家騮,本陪侍掌門人來此履約,不料在下流遇著一自稱虎雄的少年,一言不合,那虎雄竟而暗下毒手,將鄙掌門人擊斃江中……」

  說到此處,已然語不成聲了。

  在座諸人,一聽這謝家騮提起「虎雄」之名,不由都是一震。

  皆因,虎雄乃華山天機真人的俗家弟子,出道江湖,未及兩載,已然薄有了名聲。一年前,巢湖白石山上,奪蛟之會,虎雄更曾大出風頭,因是之故,名聲更是不脛而走。

  如今,鎖沉一載,又忽的在長江之中出現,殺卻了點蒼掌門,點蒼劍客謝家驊,乃是謝家少一輩傑出之人物,至今也不過四旬出頭,便自奪獲掌門的重任,其功力可想而知,而今虎雄從一個華山俗家弟子的身份,將之擊斃,其功力之雄厚,豈非列是驚人。

  千面夫人,千面書生與風蘭等,對虎雄甚是瞭解,此際驟聞他在此出現,不由亦十分詫異。

  尤其是化裝掩去了本來面目的龍淵,因當年虎雄誤食「紫金蛟腦」功力雖則驟增,卻也惡根未除,須要化二年的靜坐之功,以三昧真火將之煉化。

  如今,時間末至,虎雄竟然在期前出現,則不由令他大費猜疑。

  皆因,這一年之中,可能虎雄得有奇遇,已將那惡根加速煉化。但另一個可能,則是他已為惡根所制,改變了性情。

  若是前者固然可喜,便若是後者,則前途便不能樂觀了。

  他這種思想,在心中電閃而過,在座的掌門人,一聽了謝家騮一番稟報,一震之後,皆不由向那華山掌門天機真人身上望去。

  天機真人雙眉一皺,緩緩的道:「謝少俠先請節哀順便,至於所言之虎雄,若果是貧道孽徒,則一等此間事了,貧道必擒縛送往點蒼謝罪,以慰謝掌門人在天之靈,如何?」

  說罷,星眸中閃閃放光,遊目四顧,瞥見眾人一臉不解之色,微一停頓沉吟,又道:「小徒虎雄兩年以前下山,便未再回師門,一年前,他在巢湖出現,曾有鄙門下弟子瞧見,但自那次以後,則不但鄙門未得獲他的消息,便是江湖之中的友好,都說沒有見到他。」

  他頓了一頓,見諸人疑色稍去,又道:「這一次謝少俠驟然說出小徒之名,又作下這等卑鄙的行為,貧道非敢不信,實因小徒失蹤年餘,一切事跡,實有從詳考證之必要,但不知諸位道兄以為然否?」

  聖愚大師為此會的半個主人,一聽這話,再不能推托不理,立即高聲朗宣一聲佛號,道:「天機道友之言有理,謝少俠暫請節哀為是。」

  至此,一瞥千面夫人,又道:「此間七門均有人在此,夫人之事,正好做一了斷如何?」

  千面夫人目現千面書生,見他頷首示意,先請謝家騮一旁坐下,而後緩緩的站起身來,聲中略帶沙啞的道:「此處遊人如熾,官府耳目眾多,為免驚世駭俗,可否將此舟暫時移往湖心?」

  聖愚大師望望眾人,正待開言,五柳道人朗聲一笑,濃眉一軒,道:「好極!好極!水域廣寬,飛渡不易,正是那地獄之門,不過,我輩即有膽履此約會,即便是刀山劍林,也要一遊呢?」

  千面夫人面色一寒,笑面跛丐卻霍地露出了笑容,

  只是,他們都沒有發作,千面夫人,卻遁身擊掌通知船夫,啟錠開航。

  船緩緩的盪開了,片刻之後,已來到了一片煙波浩瀚的水域之上。

  艙中千面夫人,已然又開了口,她道:「賤妾幼蒙天下第一劍孤獨客收養,恩比天高,不意賤妾之恩師,因性情高傲剛直之故,竟被諸位誤為奸人,群起而攻,令賤妾恩師,重創而斃。賤妾見恩師死得淒慘,立誓報雪師仇,那知步入江湖以來,所見所聞,除少數主謀外,在座諸位長者,竟多半由受愚之故。因此,少林聖愚大師,既然相許,定今日邀請諸位長者來此,向賤妾做一交待……」

  艙中諸人,除了武夷婆婆,仍然是垂眉合目,狀如入定之外,均注視著千面夫人,聽她說話……

  少林寺主持聖愚大師,一臉慈藹莊嚴之色,狀頗嘉許,此際不待千面夫人,再往下說,頓時宣著佛號,道:「夫人雖屬方外之人,但卻有一付菩薩心腸,實在令人感動,鄙門二十餘年前,參於勞山觀日崖一幕,老衲歸來不久,便自省悟,立即發下號令,凡我少林弟子,均皆潛蹤隱跡,閉門思過。如今轉瞬二十幾易寒暑。夫人幸臨鄙寺,明以教正,老衲恍悟之餘,決心邀請諸位道兄,共同做個交代……」

  說至此,他忽然歎了口氣,又道:「鄙門禍首玄法,已於年前作古,另外聖土師弟,早年已捐軀觀日崖頂,至於聖火師弟,近中亦死於其弟毒叟王大有處。想我少林一脈,歷代祖師,兢兢業業,銳力經營,卻不料傳在老衲手中,竟連番遭遇大變,此實乃老衲識人不明,領導無方之過故,此在來此之前,已然留下遺言,而老衲本身,願以待罪之身,聽憑夫人之處置。」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1 13:18:28

  這一番話,可以說坦白之極,完全沒有替少林或他的本身留一點面子。

  故此,不僅在座的各派掌門人,大為詫異。便是千面夫人,千面書生,笑面跛丐,武夷婆婆風蘭等人,也覺得意外。

  千面書生一鋌而起,首次開言,朗聲道:「大師開誠佈公,已然令人欽佩不已,至於說到待罪之身,則未免言重了,試想貴派門下,敗類已除,正是重鎮聲威之時,大師怎可輕言過謙呢?故此,區區以為,貴門元兇既除,當年之仇,就此一筆勾消如何?」

  他最後一句,問的是雙方的當事人。

  千面夫人緩緩點頭,聖愚大師卻連連低宣佛號,合十喃喃不已。

  一旁諸位掌們人,多半是一臉欽敬之色,但只有那崆峒的五柳道人,與站在他身後的於珩,面帶不屑之容。

  武當掌門人空靈子,此際站起身來,朗聲道;「鄙門不幸。亦出了兩名孽徒,貧道卻一真蒙在了鼓裡,半年前接得聖愚大師傳柬,知悉往事真象,既悔且慚,今特地將兩名孽徒,攜來此地,當面正以家規,以謝往日不察之罪。」

  說到此處,他忽的雙眉一軒,面對艙門,叱道:「飛雲,馳月,還不進來……」

  原先跟他上船,卻一直立在艙外的兩名全真,應聲推門而入,「撲通」一聲,跪在了中央,叩頭齊聲道:「弟子在……」

  武當派掌門人空靈於,此際一臉堅毅之色,厲聲叱問道:「飛雲,馳月,本門欺師滅祖,暗自為非作歹,該當何罪?」

  跪著的無名道人,垂頭聲道:「罪該自盡。」

  空靈子雙睛一眨,又道:「你等還活著做什?還不……」

  飛雲,馳月這時間忽然抬起頭來,一齊望了空靈子一眼,聲中帶沙啞的叫聲:「師父,弟子去了。」

  雙雙猛揮右掌,但聞得「怦」的一聲,竟真個擊在自己的天靈蓋上,腦漿四溢,倒地而死。

  這一著,更為驚人,風蘭,千面夫人,都不由面呈驚容,扭頭不敢去看。

  便是那千面書生,亦為之神色大變。

  聖愚大師口宣佛號,又自閉起了雙目,喃喃誦佛。

  空靈子神色一變,一臉的既悲且痛之狀,怔了片刻,方才開口,道:「夫人,你……」

  千面夫人趕急立起身來,襝衽為禮,搶先道:「道長深明大義,賤妾感銘五內,其他的話都不必說了。」

  空靈子舉袖抹了抹眼角,長揖道:「貧道敬謝夫人高義。此間似已無貧道之事,請准貧道先行告退如何?」

  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等,聞言全都站了起來。

  空靈子一見他們都無異議,疾步上前,俯身抓起了兩個死屍,一掠出艙,口中打個胡哨,立即有一艘小船如飛而來。

  空靈子不等小船靠近,長身一掠,人似灰鶴掠空,飛躍起三丈多高,輕飄飄的,帶著那兩個屍體,落在了小船船首。

  千面書生,千面夫人,已然出了艙門,見狀恭身相送。空靈子對他們打了個招呼,便立即著命打漿的兩名道人,鼓漿破浪,飛快的向岸上劃去。

  艙中五柳道人,本來是有為而來,此際見兩支大派的掌門人,都不惜自貶身價,當眾認錯,生怕其他人也學此榜樣,使得他孤掌難鳴。

  故此,他乘千面夫人起身送客之頃,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

  艙中諸人都在詫異中瞧著他半晌,等千面夫人等重新落座,方始笑聲一咽,朗聲道:「可笑啊!可笑……」

  千面夫人本不慣他那股傲然之色,此際見他如此,面色一沉,道:「可笑什麼?盼道長明言教正。」

  五柳道人神色霍的轉厲,道:「可笑在位諸位,枉自在江湖之中,位高職尊,各領一方英傑,不但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妖女,三言兩句嚇倒,自認過失。更且忘了江湖之上,素行的現距,這豈不可笑之致。」

  笑面跛丐笑面上頰,厲聲道:「五柳道人,你……」

  千面書生見在座的五位掌門人,神色似變了一變,心知他乃是有心搗蛋、故此,他立即揮手示意,止住笑面跛丐的怒言,而仍然和顏悅色的,問道:「道長此言何意?區區等願聞其詳。」

  五柳道人揚聲,道:「這妖女自稱是孤獨劍客之徒,聲言代師復仇,本來是名正言順為江湖規矩所容之事,但事實上有誰見過她的武功,替她證明呢?再說孤獨客當年,嗜殺成性,慘害同道中人,乃是人盡皆知的事實,我輩替天行道,也正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如今此女一出,諸位竟皆不戰而屈,不但有失武林人的顏面,甚且可以說,是替我輩俠義道丟盡了人。」

  笑面跛丐,千面夫人,風蘭三人,聞言都面顯不憤之色,但皆被千面書生暗中止住。

  五柳道人愈說愈得意,此際語氣一轉,又道:「實則此女今日表現出一付悲天憫人的樣子,處處禮讓,不肯過分逼入,當真是值得喝彩,但諸位可知道,此女在金陵之時,為了一些珠寶及一匕首,竟而夜入吾徒鏢局內院,連誅三十餘人嗎?此事又怎麼解釋呢?」

  他頓了一頓,瞥見少林寺三位大師,都垂目誦經不已,而其他幾位掌門人,也顯出了疑惑之色,更加得意,語音一頓,又適:「即使此女,果真是孤獨客之徒,但似這等嗜殺貪財,草菅人命的手段,已不能容,各位又怎可坐視不理,反而在她的面前,俯首悔罪?」

  他愈說聲調愈高,至此一轉,又遭:「何況在江湖之上,歷代祖傳著一個規矩,所謂『勝者為高』『敗者理屈』,故此,目下先拋開誰是誰非不說,各位可曾和她交過手,過過招嗎?」

  五柳道人,這一問,問得別人啞口無言,他至此更加趾高氣揚,眉飛色舞的道:「沒有,我知道,在座都沒曾和她比劃過一招。那麼為什麼就願意俯首稱臣,自認理屈呢?」

  千面夫人至此再也忍耐不住了。

  她霍的挺身而起,正容厲聲,問道:「依道長之意,是想和賤妾過過手嗎?」

  五柳道人雙目一瞪,鬚髮微顫,叱道:「正有此意。」

  千面夫人望了龍淵一眼,見他不表反對,立即上前一步,對大家道:「賤妾本無意在諸位方家面前,獻醜弄斧之意。但五柳道長既如此見責,賤妾只好勉力與五柳道長周旋一番。不到之處尚清教正。」

  說罷,目視著五柳道人,說了聲:「請」。

  五柳道人遠在三十年前,已然成名江湖,功力自然是十分深厚。同時,他往昔在觀日崖時,吃過孤獨客的苦頭,知道孤獨掌法,有神鬼莫測之機。

  故此,早已打好了算盤,要一上來便以功力制敵。

  他此際一聽千面夫人云慧,請他出手。於是也不客氣,雙拳擺在袖內,虛一抱拳,算是還了一禮。

  緊跟著抱袖一抖,獵獵風聲忽作。那肥大的雙袖,直似是兩塊鋼板一般,向千面夫人的雙肩削去!

  千面夫人靜立在三尺之外,煞氣凝於眉梢,蔚藍的眸子,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此際一見他發動攻勢,竟而不架不退,不避不讓,五柳道人袖出如電,堪堪已及千面夫人的雙臂但突然,他竟然雙袖再抖,那鋼板也似在肥袖,忽化為繞指柔,往後倒捲回來。

  但,這並不是表示,他在收招。

  他就在雙袖一捲之頃,雙拳倏自袖中脫出,「嘿」的一聲,用出了七成真力,向千面夫人雙乳之上崩去。

  千面夫人低叱一聲,蓮步一挪,雙掌上指下劃,直取他兩拳腕脈,正是那孤獨掌法中,「以毒功毒」之勢!

  五柳道人嚇了一跳,心知若不撤拳,對方雖可能受了重創;但自己的雙腕,被她劃中亦必成殘廢不可。

  他功力已有數十年的火候,自然是能發能收。

  故而,不等千面夫人云慧的雙指劃至,挫腕吞而再吐,卻由直崩變成了斜擂之勢,千面夫人誠心讓在座諸人,見識一下孤獨掌法,故而並不硬接,嬌軀一閃,掌影頓時如山般的層層堆湧在五柳道人的四周。

  座中都是高手,自然看得清她的招式。

  但五柳道人,人在局中,陷入掌山之中,任憑他功力再厚,卻不由得應接不暇,有點手忙腳亂了起來。

  片刻間,千面夫人將一套孤獨掌法施完,急的影掌一收,凝住在五柳道人的身前,問道:「賤妾的掌法,道長可識得嗎?」

  五柳道人鬚髮皆張,毗目怒吼,道:「妖女接我一掌……」

  吼聲末已,雙掌運起了十成功力,已平胸向外推去。

  但見他掌起處,狂飆突生,呼嘯亂響,在座諸人,因身在水域湖上,非比陸地,一見如此,不由吃了一驚,擔心艙蓬吃不住勁,蓬裂船沉。

  那知,千面夫人是能者不怕,見狀,秀眉一豎,雙臂倏的在胸前劃個半弧,緊接著掌心向外忽的平推而出。

  只是,她的雙掌雖已推出,卻沒有半絲風嘶之聲,形勢上似乎弱了一籌。

  誰料,五柳道人強勁的掌風,一到了千面夫人身前一尺之處,「怦」的一聲悶響,突然風平勁消而五柳道人,卻似乎吃不住反挫之力,而「蹬蹬蹬」連退了三步!

  這還不算,更慘的他那紅潤的面上,卻突然變成了煞白之色,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哇的吐了一口鮮血。

  千面夫人微微一哂,道:「承讓,承讓……」

  說畢,也不理他,竟自轉對其他幾位,面呈駭疑之色的掌門人,襝衽一禮道:「為賤妾之事,有勞諸位大駕。實令人過意不去,好在目前元兇已除,諸位但能體諒賤妾苦衷,已經夠了。」

  接著,她便把金陵之事,簡要的說了一遍,又道:「此事笑面跛丐老前輩,亦在當場,可以作證,諸位若再不能置信,賤妾也就沒法子了……」

  衡山掌門人浮塵子,與另二位掌門,取得默契,此際代表開言道:「夫人之言,貧道等絕無不信之理,同時貧道代表茅山,華山和本門,向夫人至最深之歉意……」

  他一句未完,五柳道人忍下自己的傷勢,一跺腳,恨聲不已的道:「青山不改,細水長流,五柳就此別過。」

  說著,也不等別人對話,逞自招手率同於珩,出艙招來小船,往對岸搖去。

  千面書生龍淵知道五柳道人此去,日後還要報仇,但又不願意太令別人難堪,只得暗自止住了滿懷不憤的笑面跛丐與風蘭兩人,叫他二人不要追趕,而逕自道:「前輩不必過歉,俗云:往者已矣,過任計較,亦無何益,故區區敢請前輩,鑒往慎行,以為後人之楷模。」

  聖愚大師高宣佛號,朗聲道:「施主處處留一退步,為他人謀。更難得為勝不使傲,實足以為天下師了。」

  千面書生連忙遜謝,同時示意游舫船夫,回航岳陽。

  岳陽樓頭,在端午節的下午,來了一批遊客。

  那是一位風流瀟灑少年公子,帶著他的艷絕人寰的五位夫人。

  他們在一個跛足乞丐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婆陪同之下,包下了最高的一樓,吃酒飲宴,觀賞洞庭煙波。

  不多時,日景西沉,黃昏普降,湖水困之染霞,其美麗竟與雲天一色。

  樓下此際,突然又上來一名四旬壯漢,他登樓對眾人相對行禮寒暄之後,立即報告出他此來的目的,他道:「公子,蕪湖,漢口,金陵,這長江一帶的重鎮,都已設好了行號,一切人手,都已雇齊,只等公子查看後便可開業,另外,奔飛矛張六,洞庭大豪王牛山,錢塘金錢劉舟山等人,也都率手下數十人,甘願棄盜習商,特請公子下令安置……」

  那公子哈哈朗笑,道:「魯智兄不必客氣,此事全是你的功勞,你就按計而做就是,何必非我不行呢?」

  魯智堅請再三,那公子方才吩咐他先將這干人,安插在岳陽的茶棧之中。

  那魯智領命而去。那跛腳的乞丐即道:「淵侄,你那計劃行來效果甚好,只要一帆風順,數年之後,全國上下,當必再無飢餓之人,而武林之中,也必減少了若干是非了呢?」

  那知淵公子卻歎了口氣,道:「唉,這也未必見得,叔叔你不是聽那謝家騮說過,虎雄又出事嗎?我擔心他已然棄正就邪了呢。」

  一位眸呈現藍色的美人,秀眉一揚道:「怕什麼,他要是再作怪,殺了他就是。」

  但,世界上的問題,豈能是一個「殺」之一字可以完全解決得了的呢?不,不能。

  而和平的手段,也是同樣的,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

  這原是人類所共同面對的困難啊。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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